《我曾眠于你心上》 第1页 《我曾眠于你心上》 作者:米螺 【文案】 “喂,你喜欢我姑姑,是因为她胸大吗?”男孩拽住他的裤脚。 唐知眠眉眼微动:“这是原因之一。” “其他原因呢?” “她还很漂亮。” 明明都是夸奖,可这事儿传到苏辛耳朵里就不大好听了:“你怎么能这么肤浅呢!我除了美貌不是还有才华横溢、温柔贤惠、聪明机智等等优点吗?!” 唐知眠将她的睡衣吊带理好,懒声道:“作为中文生,写情书都是错别字,分不清酱油和醋,两位数加减法还要用上脚趾……” 苏辛想滚到墙角画圈圈。男人莞尔,伸指把玩她的长发:“放心,我都喜欢。” 【逗比装逼女主倒追高冷正直男主的故事,双c,1v1,微虐+大甜】 ================== 第一卷 少年如君样 第1章 不配做我的姑姑 一出幼儿园,苏乐就满脸不高兴,苏辛从便利袋里翻出一根巧克力雪糕递给他:“吃不吃?” 苏乐把小脸一扭:“不吃!” “哦,我就随便问问。”苏辛撕开包装,先是夸张地闻了闻,发出一声啧啧称赞,然后特意转到苏乐面前,把雪糕送到自己嘴边,一口咬去了大半根,这才享受般开始大肆灭食。 眼看着雪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失,苏乐急了,不敢置信地怒视她:“苏辛,你居然无耻到和小孩子抢吃的?” “是你自己说不吃的,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没学会口是心非。”苏辛眯起漂亮的丹凤眼,颈边一条淡金色的刺青美艳至极,“而且我也不会对我的姑姑指名道姓。” 苏乐要哭了:“可是你明明答应参加我的家长会的,为什么放我鸽子!你这么言而无信,欺负弱小,丧尽天良……不配做我的姑姑……”还没控诉完,小嘴就被捂住,随即整个人都跟着腾空了! 苏辛把他夹在胸前,笑容可掬,说的话却格外残忍:“再啰嗦晚饭也没得吃。” “呜……” 苏乐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可怜的小朋友,父母享受二人世界,把他丢给素未谋面的姑姑。这个姑姑神经大条、忘性大外加厚颜无耻也就算了,还总是威胁他,欺负他,凌辱他……咦?这是什么?他好奇地伸出手指,戳了戳脸边的东西…… 然后苏乐小朋友玩上了瘾,直到后脑勺骤然一疼…… “为什么又打我!”苏乐气到脸颊涨红!这次的家长会,他从上周就和苏辛报备了,可她还是忘了!今天全班就他没有家长到场,哥儿们打击他,连最喜欢的小灵儿也偷偷笑他,他心里早就憋屈得不行,现在还要被这个女人当街殴打! “手往哪儿摸?小小年纪不思进取,调戏良家妇女,不该打吗?” 发现雪糕滴到衣服上,苏辛用掌心随意擦拭了一下,嘴上一刻没停继续为自家侄子灌输优良三观:“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样子,这么点大还会说成语了啊?什么言而无信欺凌弱小的,这种没有根据的话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苏乐说:“你床头那本小人书里看的。” 苏辛回忆了一下,想起那是一本“霸道总裁爱上我”的粗暴言情,立即伸手摇晃他的脑袋,企图将他拉回正途:“呸呸呸快忘掉!那种书要等你长到我这么高的时候才可以看的!” 苏乐不服:“里面的字我都认识!” “你才中班而已,别装什么博学多才了。” “你都读大学了,写情书怎么还用拼音?” 苏辛顿时一噎,一块巧克力碎渣卡在喉咙,猛地呛红了脸:“你、你怎么知道的?” 苏乐洋洋得意起来,咧开小嘴,露出参差不齐的小白牙:“我爸爸都说了,你暗恋一个姓唐的男人,给他写情书,十封有九封半是错别字还有拼音!” “胡说!我照着书抄的怎么会有错别字!拼音是因为……我自己加了几句而已……” 苏乐哈哈大笑:“你就扯吧。” 发现自己如果再和这个小鬼聊下去不仅会暴走,还会耽误下午的选修课。苏辛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挂在他的脖子上,板着脸,拿出家长的威严:“话题结束,你赶紧回家,冰箱里有昨晚的剩菜,饭是热的,吃完就去睡觉,有事打我电话。” 苏乐歪着脑袋将信将疑:“饭是热的?” “废话,你姑姑好歹是学中文的,难道连电饭锅的说明书都看不懂吗!” “那你还用拼音……” “快滚!” 第一卷 少年如君样 第2章 小姑娘,你得以身相许啊 结果课才上到一半,苏辛就接到苏乐的投诉电话:“饭没熟!说明书是用英文写的!我也看不懂!” “那就去隔壁秦阿姨那里蹭点。”苏辛调整了一下姿势,准备继续睡,这课原来的教授请了产假,代班的是个白头发老头,讲话慢慢悠悠的,不知所云,很是催眠。 苏辛没什么精神地半眯着眼,忽而想起秦小雯这两天休假,这个点不知道起床了没有,心里到底有些担心苏乐会饿肚子的,便叮嘱了一句:“要是她没开门,你就再忍忍,我下了课就回去。” “姑姑,可是我好饿啊……”苏乐开始气若游丝。 这小鬼头只有真正有所求了,才会好声好气叫她一声姑姑。 苏辛笑骂:“谁让你午饭不吃的?” “还不是被你气的……”苏乐嘟嚷着,继续卖萌撒娇,“好姑姑,人家肚子好饿饿……” 小男孩声线糯软,听得苏辛有些不忍,别看苏乐虽然人小鬼大,毕竟也才五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离下课还有二十分钟,苏辛扫了眼板书内容,心下略一计较,便高高举起手告假:“老师,我家里有急事,可以请假吗?” 话声刚落,平时空荡冷清,今天却座无虚席的大礼堂里蓦地一静,众人用一种极度惋惜而微妙的眼神看向她。 反而是老教授推了推眼镜,善解人意地朝她点点头:“去吧。” 苏辛拎起背包就要走,被同班一个平时交情还可以的女同学拉住:“喂,等会有唐先生的讲座,就在这个礼堂举行,你真要走啊?” 大家都拼了命地来抢座,要不是他们班运气好,正巧有一节选修课在这边上,还指不定能不能抢着位置呢。 “哪个唐先生?”苏辛一时没回过神来。 “唐知眠啊!” “唐知眠?”苏辛怪叫一声,身体条件反射迅速坐回座位上! 后排两个偷偷潜过来准备抢座的女生忍不住瞪她一眼,又讪讪退了回去,小声责备之前那个女同学的多管闲事。 第2页 已经被“唐知眠”三个字洗脑的苏辛对此一无所觉。 她保持僵硬的坐姿一动不动,仿佛这一瞬里有极其温柔的礼花在自己耳边绽放,绚烂的光亮与清脆的剥落声响,将沉积多年的酸甜都蒸发出来。 “喂,还走吗?”靠近过道的人给她腾出空间,侧身半天了见她还是一动不动的,不耐烦地催了一句。 苏辛陡然回神,用力眨眨眼,捂住心口,感到掌心下脆弱的心脏像塞了加速器,急促的跳跃代替原本的平稳律动。 她深吸一口气,笑嘻嘻地摇摇头:“不走了,唐知眠的讲座千金难求,不听是傻子。” “可不是嘛,唐知眠都半年没回s市了,一直都在西部忙项目,这次回来一定是带来好消息了。” “我猜是要来招聘了,今年唐氏的新项目即将启动,他又在这个时候回来,一定是为新员招聘把关的!” 有人感到沮丧:“唐氏招聘那么严格,我们有戏吗?” “只要能看看唐知眠的脸我就知足啦!” …… 苏辛撑着下巴津津有味地听着,见她们越聊越起劲,趁机问:“几点开始?” 她问得雀跃,扑腾作祟的心与许多年前的雪夜无异。 拥挤的巷子里,唯有两人频率相叠的呼吸声在空气里肆意躁动,她扬着下巴问:“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再不回去我要被我妈揍了。” “长夜漫漫,我不急。”那人却只是轻笑,一双深幽的眼睛里泛着清浅的光,如皎皎月色洒落湖面。 “小姑娘,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啊,按照古代的套路,你得以身相许啊。” 她小脸一红:“变态。” 第一卷 少年如君样 第3章 可能会被噎死 “下午三点,早着呢。” 见问话的是苏辛,几人不约而同地停了话茬。三年相处,这个班里其实没几个人愿意和苏辛说话,大约只是因为这样靓丽娇艳又放荡不羁的女生,实在是让同性亲切不起来,尤其因为男生大多好苏辛这口,更惹得不少女生抱团仇视她了。 苏辛根本没理会这些人的反应,只想着还有两个多小时,苏乐估计得饿死。她赶紧给秦小雯打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嗨,小心肝,想我没?” “想得心肝疼。”苏辛对秦小雯的卖嗲从善如流,“乐乐还活着吗?” “哦,可能会被噎死。”秦小雯瞥了眼对面,苏乐正坐在沙发上,抱着一盒全家桶狼吞虎咽。 “我大概五点多回家,你顺便带他把晚饭也解决掉。”苏辛放心了,吩咐了几句,刚想挂断,被秦小雯急急喊住:“哎,我还有个事儿没和你说呢!” “什么?” “就是你之前不是问我南珈山那个算命摊还在不在嘛?我前天带团路过,那个算命先生已经转行,现在也不知道去哪儿发财了。” 苏辛一怔:“转行了?” “对啊,那种江湖术士的骗人行当没被抓就不错了,转行说明他良心发现……”秦小雯说了老半天发现苏辛一直没出声,隐约觉察出一点端倪来,“怎么啦?” 死老头!逃得倒挺快。要不是得知他落魄到摆摊坑人的地步,担心他饿死在外头,她才懒得联系他。 苏辛顿了顿,声音略低:“……没事了。” 海洋地质学是今年文学院新开的课程,挂科率低,学分也很可观,对浑浑噩噩不学无术的苏辛而言简直是福音。 用秦小雯的话说,苏家上下哪个不是饱读诗书,学识深厚,术业专攻,在各行各业发光发亮的?结果在这一代出了个一无是处的苏辛。 瞧着挺机灵的小姑娘,偏偏文不行,武不就,小学磕磕绊绊读了七年,中学成绩常年吊车尾,高中倒是走了狗屎运,以擦边球的分数上了s大,据说还是暗恋的力量。 只是苏辛还是苏辛,再怎么狗屎,大学混了三年依然是个不争气的。可要说没什么名气又不完全正确,在s大里,流传一句耳熟能详的话:艺院才女头顶青天,文院美人胸大无脑。 前者是艺术学院才貌兼具的气质美女柳庭庭,后者就是苏辛了。 这两人,光就外形而言,其实苏辛更胜一筹。 苏辛的美是张扬而霸道的,五官精致不说,尤其是那双丹凤眼,看人时总觉得格外多情,加上窈窕有致的身材,妩媚的长卷发,特立独行的金色刺青,到哪儿都是回头率;而柳庭庭身形偏瘦,长裙飘飘,走路都带着种分花拂柳的娇弱感,长得虽然也不错,但不至于叫人眼前一亮,关键是气质好。 对此,苏辛磕着瓜子评价:“估计就是死读书憋出来的。” 秦小雯那时候正在考导游证,已经到了头悬梁锥刺股的境界。见这位大小姐对自己的才疏学浅不以为耻,还不屑别人的成就,气得砸了个枕头过去:“你倒是少看点少儿不宜的东西,多读点书,好歹也能憋出点气质来啊!” “那玩意儿又不能当饭吃。”苏辛耸耸肩,没过几天倒是把一头标志性长卷发给剪了,嫌天热,洗头麻烦,打理更麻烦。 显然,理发师可能和苏辛有仇,左一刀又一剪地给她整了个不三不四难堪入目的发型,可她硬是凭着赛高的颜值撑起了这个巨丑无比的发型。然后,顶着这个巨丑无比的发型,和唐知眠重逢了。 苏辛至今忆起那天都忍不住捶胸懊悔。 第一卷 少年如君样 第4章 纯情少年 那时还是早春,一年之中最乍暖还寒的时节。 s城被蒙蒙细雨笼罩,漫天的水汽仿佛某位不高兴的神仙在任意发泄暗藏的情绪,连同人间也为此遭了秧。 雨势连绵,并不磅礴,却足够招人烦忧。 苏辛从咖啡厅出来,绕到附近商场随便挑了身当季的连衣裙,将身上严实的职业套装换下,丢到一旁的衣篓里。 她一边扯着被细雨淋湿而隐隐要造反的蓬松短发,一边在心里暗骂那个不靠谱的白痴居然给自己提供了错误线索。正想着下次见面该怎么讨回这笔账,却在二楼遇上了一个并不想见的人。 苏家大小姐,也是她法律意义上的表姐,苏袖。 相比苏辛的爱理不理,苏袖见到她却很高兴,娴静的脸上挂起温雅微笑:“小辛,你怎么也在这儿?” 声音柔和,尾音娇俏,带着江南姑娘该有的吴侬腔调,连顺势挽上她的手臂都柔软至极,却在无形之中用上了暗力,贴耳而来的问话透着几分不甘:“太爷爷下周大寿,听二伯说到时候会有大事宣布,太爷爷一向最疼爱你,所以究竟是要宣布什么事情……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原来是来探口风的。 苏辛眉梢一挑,漂亮的丹凤眼微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这位许久没见的苏家闺秀。 嗯,眼是眼,眉是眉,自小跟着国内外声乐大师修炼高雅艺术的人啊,果然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假清高。 第3页 如果苏袖能将眼底的厌恶收敛一下,苏辛也许会对她刮目相看,然而即使彼此已经不是情绪外露的年少心性,这位苏家大小姐对着她时,依然还是小时候那副趾高气扬的架势。 苏辛心下冷笑,一张小脸却满是无辜。 “你是谁?”苏辛眨眨眼。 “苏、辛!”苏袖最讨厌她这种翻脸不认人的招数,好像所有人在她眼里都只是跳梁小丑一般,根本不值得她多看一眼! 转念想到这次来s市比赛之前,母亲的叮嘱,苏袖只能咽下这口气,唇角挂着得宜的弧度,语声愈发亲切:“你这丫头,出了门就不认姐姐了吗?” “阿袖,这是你妹妹?”一直站在苏袖身后、手里拿着两杯奶茶的高个儿男生,在这时好奇地探过头来。 “是呀,这是我表妹,不过是跟着她妈妈姓的。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所以其实和我亲妹妹没有区别呢……”苏袖偏过头,脸上的神色好像在跟人介绍自家独一无二的宝贝。 苏辛显然并不领情,她不等苏袖说完,用了巧劲挣开臂间的束缚,忽而凑到问话的男生身前。 “什么姐姐妹妹,没意思。”苏辛轻佻地在男生脸上摸了一把,媚眼如丝,悄声道,“要是你愿意,我也可以当你妹妹噢,可爱的小哥哥。” “你你你……”男生吓得连连后退,脸上被摸过的地方像着了火似的,那火势一发不可收拾,一路烧到了心窝窝处,他捂着心口瞪大了眼,那眼睛亮晶晶的,像一双透亮的玻璃珠子。 苏辛微愕,怎么是个纯情小少年?她以为和苏袖混在一起的怎么也该是魏国安那样的浪荡货色,这样自己还能再次碾压一下苏袖的自信。 哪里知道一段时间不见,苏袖居然还换口味了? …… 第一卷 少年如君样 第5章 小哥哥 “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男生还在喃喃控诉,捧着半边脸,看上去格外委屈。 “噢,没什么,看你可爱,想摸就摸了。”苏辛漫不经心地抓了一把杂乱的头发,她的头发一沾水就容易打结,今天出门没带伞,白白淋了雨,本就心情不好,苏袖这是上赶着往她枪口上撞。 苏辛本来就懒得对苏袖多费口舌,只是随手欺负一下她身边人解解气,没想到遇上个不按剧情走的。 虽然有些惊讶,可摸都已经摸了,要是这纯情少年觉得羞愤难忍,大不了就让他摸回去好了。 苏辛没心没肺地想着,转身准备离开。 可她千算万算,怎么也算不到之后的某一天会为了今天的“顺手揩油”而付出“惨痛”的代价…… 那是许多年后的某个晚上。 夜里九点……一通不知死活的问候电话将房内逐渐升高的气温陡然冻住。 兴致被打扰的某唐姓男人将手机丢到混乱的衣物上,眸光微扫,满脸心虚的小姑娘便缩着身子,紧闭双眼,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小呼噜。 “阿辛。”他唤她的名字,手指在她红晕未褪的颊边轻抚。 苏辛吞了好大一口口水,战战兢兢地睁开眼:“唔……” “没有什么话要说?”男人低笑,眸光更显冷冽。 “我早就把他拉黑了……谁知道他会用别的号码打过来嘛……”苏辛软了嗓子,难得朝他撒娇,一双漂亮的丹凤眼里水漾含情。 唐知眠倏尔怔了怔。 就是现在!苏辛见状,刚想悄无声息地伺机离开,忽地一阵天旋地转后,她已经重新被按在了床上。 唐知眠并没有给她挣扎的机会,长而有力的双腿将她扣紧,垂眸,对上她楚楚可怜的眼神。 和这霸道的动作不同的是,他的嗓音依旧温和,清雅的面容平静如常:“阿辛的桃花开得挺好。” 苏辛无处可逃,只好讪讪地卖弄文艺情话:“桃花开再好,也是外面的春色,我家里已经有一整个四季了呀。” “听说你还叫他‘小哥哥’?”这一句,竟是带笑的,只是那低沉的笑意听得人心下生寒。 苏辛浑身一激灵,也不知哪儿来的聪明劲儿,整个人往旁边一钻,还真让她从唐知眠的胳肢窝下钻了出来。 “我去书房跪搓衣板!”她光着脚就要往门外逃,跑了半天还在原地不动,当下做投降状,“小哥哥,大哥哥,我的好哥哥!我再也不逃了!” 腰身被圈住,男人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她颈边:“等会就这么叫,”唐知眠这次是真笑了,大约是享受怀里的小姑娘炸毛时的模样,“我爱听。” 哈?叫什么?小哥哥? 啊啊!苏辛一阵抓狂,唐知眠你这个死闷骚! …… 其实很久以后,苏辛才敢重新定义唐知眠的存在,而彼时他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模样。 如果说曾经耿耿于怀的那份“不能忘”,是因为长巷月光下的少年有着天生的风趣与风情,轻言两语,便撩动一颗少女心的话,那么再相遇、相认、相知直至相爱的过程里,眼前的这个“唐知眠”便纯然是另一个灵魂。 他静默而沉稳,肃然且从容,明明是与生俱来的王者,却又甘愿做隐遁的逸士。他的身上有苏辛完全陌生的气质,可又不自觉地心悦臣服。 他是长辈,也是知己,是爱人,也是至亲。 所以当她为这场山穷水尽的爱情赌上毕生的气力时,唐知眠也从未觉得她愚不可及。 可苏辛却一直想着,如果唐知眠知道那时候的她前一秒还当着苏袖的面潇洒转身,下一秒就看见他被众人簇拥着缓缓而来时,第一反应不是豪气万千地冲上去强吻,反而是像只兔子一样蹿到垃圾桶后面躲起来的话…… 也许、可能、大概……他还是会忍不住笑话她吧。 第一卷 少年如君样 第6章 她偷看的 对于和唐知眠的久别重逢,苏辛是做过准备的。 她甚至期盼着也许能在她彻底获得成功的时候再遇上他,那样她可以毫无负担地以最真实的模样站在他面前,而不是强势地伪装自己,张牙舞爪,飞扬跋扈,像一个嚣张又莽撞的熊孩子。 正因为抱着这样的想法度过了荒芜的六年,所以苏辛丝毫没想到会在商场就猝然和唐知眠相遇了。 准确地说,是偶遇。 “苏辛,你……” 彼时,苏袖对她的调戏行为很是恼火,将无辜可怜的纯情少年一把拉到身后护着。 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昔日展露人前的素养让苏袖不敢破口大骂,只阴阳怪气地冷哼:“你是太久没回家了吗?什么时候学会这套风尘女子的行径?” 她花了多少心思才将这个闷头闷脑的魏小少爷骗出来,要是因为苏辛而毁了今天的安排的话,苏袖咬牙切齿地想,一定不会让这死丫头好过的! 苏辛侧过脸上下打量她一眼:“你好像天天住在家教森严的苏家,怎么也学会了换男人比换衣服还快这种本事?” 第4页 人人只知道苏家大小姐苏袖自小师从著名的声乐大师陶安,是陶大师门下的得意弟子,仪态端庄大方,容貌宜家宜室。 但只有苏辛清楚,那个从十岁起就偷偷躲在仓库里抽烟,结果险些将整个仓库烧光,最后还昧着良心栽赃嫁祸给她的……才是苏袖的本来面目。 “你别忘了,你妈妈还顶着苏家的姓氏,吃着苏家的米。”苏袖总有办法拿捏苏辛的软肋,但也仅限于此。 因为苏辛早已脱离苏家,在外,她没办法将苏辛怎么样。 同样的,苏辛也不能将苏袖如何。 所以两人这一番对话唯有彼此才听得懂。 “苏袖。” 苏辛回身走到苏袖身前,因为身高原因,她的视线低垂,犹如睥睨,苏袖不禁更挺直了腰板。 苏辛无视她的小动作,神色未变,漂亮的丹凤眼里渐渐蓄上冷意,“你知道我能容忍的底线在哪里。” “生什么气啊,”苏袖后退一步,避开这压抑的俯视,手抚在唇边,声线难掩得意,“大家都是一家人,苏辛,你也应该知道……” “我应该知道你也顶着苏家的姓氏,吃着苏家的米,却做着违背家规的事。”苏辛笑了,只是那笑容显得清淡又冷漠。 “苏辛,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把你的那些丑事也说出去!”苏袖脸色有些发白。 “随你。”苏辛没什么耐心继续和苏袖废话,捋了捋头发,好心提醒了一句,“我随时可以改名换姓,你可以吗?” “你……”苏袖死死瞪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魏岸站在苏袖身后默不作声地看着她们俩你来我往,眼神愈发明亮。 他的脸色已经恢复正常,一双眼睛却不知怎的,总也忍不住看向苏辛。 他是曲艺世家魏家的小少爷,拥有最顶尖的曲艺天赋,但也因为身体原因被禁止和外界过多接触。 魏岸被魏家保护得很好,宠孙成性的老太太仿佛非要用尽一切财力为他打造纯然天真又安全的地界,让他可以尽情地活在音乐的世界里,活成最单纯的样子。 如果不是苏袖的出现,魏岸也许永远只是一个住在空中楼阁里的孤单少爷。 苏袖是来和魏岸学习北派戏曲的。 南国曲艺博大精深,有造诣有天赋的人数之不清,苏袖生在,又得天独厚,利用一点手上资源,自然就比其他人更上一层楼。借着师父陶安的名头,一路攀上了魏家这条线,也算是迈出了最重要的一步。 出于对陶大师的信任,魏老太太果然松了口,允许苏袖隔三差五地带自己宝贝孙子出门走走,多交流交流。 魏岸便因此长至二十岁,才终于得以随苏袖见识曲谱书本以外的人和事。 只是渐渐的,他发现那些人和事其实远不如安静的书房和丰富的曲谱来得有吸引力。 因为它们都千篇一律,毫无特色。 魏岸再次捂住被苏辛摸过而不断发烫的左脸,眼神不觉愈发明亮了。 苏辛不一样。 他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女孩像她这样特别的。 她的长相美丽得近乎妖艳,又好像对自己的形象毫不在意,脸上甚至都没有任何妆容,哪怕像苏袖这种专注艺术的都会时刻精心打扮,苏辛却清汤挂面,或者说……肆意挥霍着自己的美貌,近乎不修边幅了。 苏辛又似乎不怎么好相处,眼神轻佻,说话可以是乖巧的,也可以是锋利的,又似乎并没有一个固定的模式。 她鲜活而难以捉摸。 魏岸想,按照书中描述,苏辛这样的姑娘应该是烟视媚行的,却偏偏因为不拘小节懒于休整而生出一股子不该有的洒脱英气来。 他觉得,苏辛独一无二。 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一声声惊喜万分的欢呼陡然响起…… “让一下,快让一下!” “消息准确吗?唐先生真的来了吗?” “废话,我都在楼下看到他的助理了!” …… 匆匆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断了苏辛和苏袖之间若有若无的火药味,也打断了魏岸悄然衍生的一腔旖旎思绪。 “在那里!唐先生在那里!”有人兴奋地大喊起来。 “快过去!晚了就拍不到了!”还有人立刻扛起笨重的摄像机冲上前。 “搞什么……”苏袖被人群挤得差点摔倒,刚想抱怨,眼前忽地一闪,再定神一看,刚才还咄咄逼人的苏辛竟不见了! 魏岸一直关注着苏辛,他清楚地看见苏辛在听到声音的时候,立即看了眼某方向,而后脸色大变,突然就慌不择路的蹿到角落里,一闪身便躲在了兔子形状的白色垃圾桶后面。 她缩在那里,乱糟糟的头发暴露在外,一眼望去更像是兔子长了黑色的毛。 魏岸失笑,真好玩。 他想走过去揪一下那搓可爱的黑发,那造成轰动的“源头”已经一路朝这边走来。 让魏岸惊讶的是,苏辛在这时又偷偷探出脑袋来。 “是他……”苏辛低喃着,眸光追随着远去的人群,直到那些人都消失得再也看不见了,她才没精打采地回过来,然后对上纯情少年含笑的眼。 看什么看!苏辛瞪他一眼,也不知道在和谁生气,用力抓着垃圾桶边缘无声抓狂。 为什么一听到“唐知眠”这个名字,我就要这么没出息地躲起来? 为什么! 默然等待了六年,她理想中的重逢应该是美如画的,而现实是,美如画的只有唐知眠而已,她却又蠢又丑。 幸好当时人多,他也只是匆匆走过,未必看得见她。 “嗷……”尽管距离又蠢又丑的“重逢”已经过去小半年,可每每想到这里,苏辛还是忍不住抱着脑袋发出一声哀嚎。 “好,那位冥思苦想的同学,请你解释一下什么叫‘大洋中脊’。”老教授笑出一脸褶子,难得文科生里有这么认真听他课的。 有了替罪羔羊,众人长舒一口气。几个女生偷偷捂嘴闷笑,她们都清楚苏辛有几斤几两,这会儿就等着看她笑话。 “又有好戏了!” “嘻嘻,每日一乐嘛!” “上帝果然是公平的,有些人就是空有外表。” …… 窃窃私语在耳畔萦绕,沉浸在回忆里的苏辛猛然被惊醒,她这才发现原来还是上课时间。 迎上一双双看热闹的眼睛,苏辛嘴角轻弯,下巴抬起一个完美的弧度,任由那些不怀好意人将她揣测成天生的高傲和不自重。 唯有不着痕迹的酸涩在心尖发酵……看吧,苏辛,明明人前潇洒放荡的你,骨子里到底还是藏着懦弱的。 不然,为什么只是一个久未谋面的男人而已,就可以让她前一刻担心侄子会不会饿肚子,下一刻已经为他思虑完全,一段柔肠转了千百回? 第5页 眼神四处扫了扫,看到斜前方一男同学桌上的书本是翻开的,苏辛视力好,瞄了几眼就看到了答案。 “大洋中脊是大洋的新生部分,多数位于大洋中部,是洋壳裂开,深部物质上涌的场所……呃……”再读下去似乎没什么好处,苏辛停了停,谦虚地低下头,“我只记得这么多了。” 慈眉善目的教授温声鼓励她:“不错,已经回答得差不多了,坐下吧。” “谢谢老师。” 原以为会有好戏看,谁想只是这么简单就结束了,大家正觉得没意思,恰巧一个女生扭头发现苏辛的作弊行为,欣喜地喊了出来:“老师,她偷看的!” 第一卷 少年如君样 第7章 我是苏辛 这声惊叫过后,立即招来几声起哄:“就是!偷看都答不全,真好笑!” “不然怎么说是草包美人呢,胸大无脑嘛!” …… 没劲。苏辛翻了个白眼,这些人会耍的永远只有这种没劲的招数,也不嫌腻。她抬起手指,指向那个说得最大声的女生:“那你来补充一下,别躲了,就你,那个穿粉色衣服看起来聪明伶俐的。” 大家的视线立刻投向粉衣女生。 安珂没想到突然被摆了一道,脸色红了又白,别说她知不知道答案,就听苏辛这口吻,明褒暗贬,好像自己一旦回答不上来就自打脸似的。 尤其是瞧着苏辛悠然自得,丝毫没被影响的神色,仿佛一直以来大家对她的反感和不耻都只是一记狠拳打进了棉花里,不仅没有伤她半分,反而是自己显得可笑至极。 安珂气得口不择言:“你少得意!谁不知道你苏辛根本就不是苏家的种!不然怎么会连苏家人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四周倏尔寂静,连好脾气的教授都不觉皱了眉头。 苏辛原本懒洋洋的表情微微一变。 安珂以为自己的话引起了关注,不觉有些自得,更加有恃无恐起来:“不信你问问在座的,哪个不晓得堂堂名门世家苏家?为什么出名?可不就是因为号称上下子孙无庸才吗?而你……呵呵。” 可是回应她的冷笑的,只有一片尴尬的死寂。 确实,有趣得很,在苏辛之上,外公舅舅都是人上人不说,表哥苏逸曾经是f市的理科状元,毕业后自创公司风生水起;表姐苏袖是全国美声大赛总冠军,现在还是国家级声乐老师。苏辛之下,表妹苏临现在是全国名校竞争的潜力股,就连那个小小年纪的表侄子苏乐据传智商都在150以上…… 而苏辛便是这些人才中的庸才。 可是,即使众所周知苏家百年盛名被苏辛所玷污,也不能磨灭她依然姓苏这个事实。 “废话这么多,请一句话概括。”苏辛打了声响指,利落帅气的动作对比安珂声嘶力竭的模样,更显讽刺。 安珂用力吸一口气,眼底闪过一丝嫉恨:“我说,你根本就不配姓苏!你是你妈妈和别人……啊!” 一本厚度不小的书猛然砸来,安珂猝不及防被砸了个准,一下子鼻血都涌了出来。 苏辛撑着桌面优雅地站起来,迎着对方惊骇的眼神,保持着微微前倾的姿势,语气轻而柔:“也别太听话了,我让你再说一遍,你还真说啊。” “苏辛你……” “没错,我是苏辛。”苏辛微笑着,手指在桌沿轻敲,发出规律的轻响。 “苏呢,就是你说的那个名门世家的苏。” “你有一点说得很对,我苏辛再草包,出生也比你高贵,我有人上人的外公舅舅,我有状元哥哥,冠军姐姐,潜力股的妹妹,和高智商侄子,而你,有什么?” 大礼堂的灯光很亮,从前至后绵延交融,在苏辛所处地方似乎聚拢成焦,灼然炫目。于是所有人都可以清楚地看见她坦然的神色,额发掩映下,一双丹凤眼漂亮至极,连那道刺青似乎也金光熠熠起来。 这一刻,大礼堂再次陷入可怕的沉默之中。 此时,灯光微暗的后门处,正无声立着三个人。 文学院院长一脸尴尬地大张着嘴,对眼前上演的这场战争感到莫名其妙,怎么他最得意学子们居然当众掐起架来了?还当着好不容易请来的大人物的面? “唐先生……这、这……”院长忍不住擦拭额上的冷汗。 “很热闹。”被问及的男人给了一句中肯的评价。他隐于暗处,被暗光勾勒的侧脸绝致惊艳,却看不清具体的神色。只让人觉得太过孤冷,即使近在身侧也摸不清他的心思。 院长一听,更是汗颜不已:“实在是抱歉,这……咳咳,应该是个意外。” 男人身后看似助理身份的人在这时上前一步,朝院长摆摆手,道:“我们先生本来也有别的行程,既然这样,还是下次再接受您的邀请吧。” 这话落下,院长也只有摇头叹气的份了。再回头看着那两个惹事儿的学生,顿时感到一个头两个大。 第一卷 少年如君样 第8章 守株待兔的人最后饿死了 “咳,都别吵了,继续上课……” 僵持了几分钟,最后是老教授开口解了围。他是院里出了名的和善好说话,虽然被两个学生当众抹了面子,也没有追究,捧起书继续讲课。 被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安珂捂着鼻子愤愤坐下,同桌赶紧递了包纸巾过去,再瞧着苏辛时,不少人都不敢多嘴了。 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见她发威。 顺从地坐回自己的位子,苏辛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咬了咬唇,心里暗骂自己沉不住气。 也许只是太久没见到那个老头了,她引以为傲的耐性也在土崩瓦解。明知道这个学校,包括整个苏家里,多的是等着看她笑话的人,她还是没能做到真正的云淡风轻。 苏辛轻抚着颈边的刺青,转念想起那个人来,想到即将要重新见面,心情又渐渐雀跃了许多。 然而,让苏辛失望的是,直到四点多,唐知眠还是没有来,据说是临时改了行程,讲座取消了。大家都感到沮丧,叨叨念念了几句才三五成群地离开。 只有苏辛不信邪,在礼堂里等了好几个小时,又饿又困,竟迷迷糊糊地趴在桌上睡着了。 她又做梦了。 回到许多年前的雪夜,她瑟缩在垃圾桶旁,外面风雪肆虐,野猫三三两两地从垃圾桶盖上蹿过,发出“哐啷”的声响,却衬得四周愈发死寂一片。 她的手里握着一个碎了大半的啤酒瓶,握得那么紧,仿佛那已经是她最锋利的武器,如果失去,将会一无所有。 “呵,别紧张。”靠墙而坐的人发出一声低笑,似乎是被她紧张到发抖的模样逗乐。 “我、我没紧张……” “那你把我抓得这么紧做什么?”他抬了抬被她抓住的手指,“别逞强,小丫头,害怕就说出来,这里又没人会笑你。” 第6页 他受了伤,话却不少,脸上始终带着雅痞微笑,顿了顿,蓦地凑过来在她耳边低语:“或者,你是喜欢我啊?” “闭嘴!”她深吸一口气,扭头瞪他,“要不是你,我也不用躲在这里!” 不及防她会骤然转过来,他含笑的唇堪堪擦过她的。 柔软,湿润,甚至有些……烫。 两人都呆了片刻,而后,依然是这人不算正经的语气:“味道还不错。” 她又气又怒:“你……” “嘘。” 苏辛忽而醒了。 梦境停留在那人轻笑着用手指按在她唇上的画面。 后背有汗,胸腔处却空落落得厉害,刺青处也好像骤然疼痛起来。 秦小雯在这时打来电话催吃饭,苏辛恍恍惚惚站起来,看向窗外,才发现已经天黑了。校道上的路灯依次亮起,星星点点,和那个人当时的眼睛一样,盛着碎芒。 完蛋了,苏辛,你完蛋了。 你为了他请了长假,被那些猪朋狗友群嘲;你为了他开始焦躁不安,变得愈发不像自己;你为了他从那个世界回到这个世界,然后在适应的过程中逐渐疯魔…… 可他依然没来呢…… “唐知眠没来?” 膳房雅座里,一整桌的山珍海味已经逐渐见底。秦小雯给吃得满嘴油的苏乐倒了杯果汁,对这个结果表示不以为然:“也正常啦,唐氏集团新一轮的企划即将开始,西部又是块硬骨头,那位爷肯定更日理万机。” 苏辛问:“西部的项目不是早就结束了吗?” 她是知道唐知眠的行程的:通过某些她擅长的特殊手段。 可即使这样,六年来,哪怕苏辛知道他在哪个城市,在做什么,或是离得近,或是离得远,她与他除了之前的偶遇之外,再也没有正面接触过。 偷偷喜欢一个人无非害怕两件事,害怕他知道,又害怕他不知道。 “是结束了,不过还有收尾工作嘛。”秦小雯先前去唐氏面试过,或多或少有些门道,“西部那地方本来就乱,最后的协调事宜才是重中之重。唐知眠你又不是不知道,正儿八经地跟个老道士似的,他揽了这活儿分分钟是在冒险,谁还敢替他做决定啊,肯定是亲力亲为自己上呗。” 苏辛纠正她:“他那只是认真,你没见过他风趣幽默的一面。” 她想到梦里的画面,脸颊微微有些热意。 “难道你见过?”秦小雯吃惊不已。 苏辛借着夹菜的动作含糊其辞地点点头。 秦小雯扶额:“那还真是亮瞎我的眼啊。” 旁听了半天,儿童座上的苏乐擦了擦嘴角,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其实很简单。” 两个女人都转向他。 苏乐抬高下巴,打着饱嗝说:“反正他早晚会回来,你就保持战术,继续守株待兔!” “都会用成语啦,”秦小雯摸着苏乐的头感叹,“这才是苏家人啊。” 苏乐咧嘴笑:“不过嘛,守株待兔的那个人最后饿死了。” 秦小雯:“呃……真惨。” 苏辛:“……” 第一卷 少年如君样 第9章 你怎么又受伤了 酒足饭饱过后,已经是夜里九点多,三个人抱着圆滚滚的肚子走出包间,苏辛落后两步,低头翻看朋友圈,意外发现消失许久的老头刚更了一条状态。 塞外多美女,诚不欺我也! 苏辛停了脚步,飞快给他发消息:出来! 老头果然在线,秒回了一个戴墨镜的表情。 苏辛忍住掐死他的冲动:我快要过生日了! 那边过了好一会儿才发来一句话:生日快乐。 只有这样? 那还怎样? 哦。 苏辛的手机是表哥苏逸提前送的二十二岁生日礼物,超薄的最新款,放在掌心几乎没什么重量,现在却仿佛重到难以承受。 她盯着对方明明五十多岁还风流不减的自拍头像,冷笑,按住语音键,用一声大吼结束了这次交流。 王八蛋! 她气得掐着腰站在花瓶旁,一个脚步匆匆的男人从身侧路过,不小心撞到她的肩头,苏辛眼疾手快地扶住花盆才没有摔倒,手掌心却被上面的盆栽刺破了,丝丝疼痛蔓延开,让她渐渐冷静了下来。 “对不起!你没事吧?”对方连声道歉,掏出手机就要叫救护车。 小题大做。 苏辛瞥他一眼,隐约觉得熟悉,却看到走远了的秦小雯一路狂奔而来,猛地扑进路人怀里:“哥!” 苏辛这才忆起这个路人是秦小雯的哥哥秦哲。 秦哲不是倾国倾城的长相,但身形高大,皮肤有些黑,头发是标准的板寸,笑起来憨厚老实,叫人觉得很有安全感。秦小雯身高也不矮,往他身边一站还是秒变小鸟依人了。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有没有给我带礼物?”秦小雯甜腻腻的尾音让人大热天的都能抖出一身激灵。 苏乐悄悄挪过来,摇着苏辛的手问:“为什么我觉得小雯阿姨好像老巫婆啊?” 苏辛点点头:“是挺可怕的。” “喂,你们俩别唧唧歪歪瞎说我坏话!”秦小雯从秦哲身上跳下,拉着他介绍,“这我哥。哥,她就是苏辛,你们互相看过照片的。” 秦哲笑了笑,摸着后脑勺自言自语:“我就说在哪儿见过呢……” “你好。”苏辛朝他伸出右手,很快又换成没受伤的左手。 “呃,你好。”秦哲急忙伸手回握,一边赞道,“你比照片上还要漂亮。” 苏辛谦虚:“哪里哪里。” 苏乐摇头晃脑地插嘴:“我姑姑也就只有脸长得好而已。” 秦小雯噗嗤笑了,秦哲也嘿嘿直笑。 “臭小子!”苏辛作势要去拧苏乐的耳朵,小家伙往前一窜,逃出了好几米。 苏辛也没想真拿他怎样,知道秦哲这种足不出户两袖清风的的科研人员会突然出现在这么铺张浪费的消费场所,摆明了有猫腻。 她心下有了几分计较,看向秦哲,状似不经意道:“小雯说你最近都在忙科研,怎么有时间到这里来?” “有个朋友刚、刚回来,他对我目前的研究项目感兴趣,就约这在这里见、见面。”秦哲没想到苏辛还会和自己闲聊,一时紧张,差点笨嘴笨舌,词不达意。 秦小雯暗地里扯了扯苏辛的袖子,用气声警告她:“我哥贤良淑德,你别打他歪主意!” 苏辛抿了抿唇,忽地又问:“朋友?嗯,秦大哥的朋友一定也是伟大的科研人员吧?” “嘿,什么伟不伟大的,我们都是瞎搞……他也不是我们这一行的,我和他是半年前在某个研发成果报告会上认识的,虽然我们年纪差不多,但他实在是让人……”秦哲词穷了一阵,憨笑着说,“就是一个很棒的朋友。” 第7页 苏辛骤然握紧了拳头。 半年前……就是那次偶遇的时间……她记得,唐知眠当时就是专程回来出席那场报告会的…… “这么棒的朋友,我也想见一见呢。”苏辛歪着脑袋微笑,漂亮的颈项在廊灯下光洁动人。 “也、也可以吧……我也、也不知道……但是他今晚不是很方便,可能要改天了,刚从西部回来,身体有些……” 西部? 所以,秦哲嘴里所说的那位朋友莫非就是? 苏辛险些失声叫出来。 像是为了验证她的猜测,左侧的包厢门她心脏蓦然加速的时候,倏尔被推开了。 男人立在门边,像沉静肃然的某种植物,身姿挺拔,姿态端峻。他是被岁月厚待的,仁慈得不留痕迹,却分明被精心雕饰过,五官任何一处都极其好看。严谨的铁灰色西装熨得笔直,由他穿来却多了几分孤冷风雅。 他的眼黑沉,眸底有星芒。 六年来,苏辛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遇见他。 “唐总!”秦哲率先回神,快步迎上去,“您怎么出来了!” 说着便伸手搀扶,却被唐知眠轻描淡写地推开:“不用。” 他的声线低缓,灌入耳中十分动听,似是有人于无意中拨动了一根不老琴弦,使她心底盘旋不去的久违悸动也被勾挑而出。 苏辛僵立着,定定望着他。 “您还伤着呢,先进去休息吧,车子马上就到了!”秦哲皱着眉头,忧心忡忡。 受伤?苏辛心下微骇,张了张嘴,忍不住小声问:“你怎么又受伤了?” 竟是带了责备的语气。 唐知眠毫无波澜的眼神终于落在她身上,神色淡淡:“谁?” 第一卷 少年如君样 第10章 人比人,气死人 浴室门紧闭,水声停歇,里面已经有大半个小时没动静了。 趴在门板上偷听的两人对看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该不会羞愤自杀了吧”的讯息。 “你有备用钥匙吗?”秦小雯问。 苏乐摇摇头:“被苏辛弄丢了。” “原来如此。” “她一直如此。” “忘性这么大的人应该不会想不开吧?” “我也这么觉得。” “那我们洗洗睡吧。” “我可以吃夜宵吗?” “想吃什么?”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卤煮咸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什锦苏盘、熏鸡、白肚儿、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 苏乐念得大吞口水之际,门“唰……”地开了,苏辛裹着浴巾出来,依然容光焕发,绝代风华,看不出半点被情所伤的痕迹。她对着苏乐勾勾手指,后者眼一闭视死如归地走过去,被她一把勾进怀里残忍虐待:“大半夜念什么菜名,找抽是吧!” 一切正常。 苏辛还是苏辛,还是这么不长心。 …… 隔天周末,不长心的苏辛带着苏乐小朋友去逛街。 全城高温,走在路上连丝风都没有。 苏乐跟条进了水的鱼似的,一路抱着苏辛的大腿几乎是被拖着走。最后连耐热的苏辛也熬不住了,头顶大太阳的姑侄俩最后在一家精品童装店里歇脚。 坐了一会儿,苏乐看中了一套运动服,央求苏辛给自己买,苏辛瞄了眼价格,直接拒绝:“你已经有两套这样的衣服了。” “可这套不一样嘛。” “哦,那我没钱。” “胡说!我爸爸明明给你扶养费了!” “抚养费是指伺候你吃喝拉撒睡,不包括买衣服。” 苏乐哭丧着脸:“姑姑,我到底是不是我亲生的嘛,你看那个阿姨,给她家小孩子买了好多东西,眼都不眨一下哎。” 苏辛顺着苏乐的手指看去,果然见到一个端庄漂亮的女人,正微笑着替一个粉雕玉琢小女孩试穿鞋子。 小女孩好像很不情愿,一点也不配合,脚丫子左摆右摆,身体也扭来摆去,总是不肯好好穿。女人倒不生气,只是笑着说了句什么,小女孩安静了点,乖乖穿好鞋。 苏乐:“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啊。” “人比人,气死人”,苏辛后来才发现,苏乐这句话,简直是对她的高度概括。 就像她和眼前这个女人一对比,于唐知眠心中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女人最后给小女孩买了四套衣服,两双鞋子,还有一个可爱的小红帽,女孩对小红帽情有独钟,戴上后朝着某个方向跑去。 苏辛也休息够了,正打算带苏乐去吃午餐,却听自家侄子惊讶地瞪大眼睛说:“苏辛,那不是你暗恋对象吗?” “叫姑姑!臭小子!” “哎呀,你快看啦,那个唐什么的!” 苏辛对唐这个姓氏很敏感,见苏乐比手画脚的样子,立即调转视线看去。 布置精心的待客厅内,唐知眠坐在沙发上,垂着眼,安静地翻阅一本财经杂志。他的身后是干净的落地窗,明明是低调沉默所在,却让外间车水马龙的繁华都市成了他最好的陪衬。 小女孩奔得急,整个人一下子扑到他脚上,碰到了他的左膝,苏辛心口跟着一滞。 唐知眠却只是微微蹙眉,很快将小女孩抱起来坐在身边。 小女孩享受这样的对待,笑得开怀,显摆似地把玩自己的小红帽,不时扯着他的手臂说话。 不远处,那个端庄漂亮的女人优雅地走来,在他另一侧沙发上坐下,轻侧过脸和他低声说话。唐知眠只是偶尔回答几句,不见热情,却已然和昨晚对着苏辛时的态度天差地别。 “那是他老婆孩子吗?”苏乐不识相地插了一句。 苏辛面无表情:“他未婚。” “那就是未婚先孕?” 苏辛:“我本来想给你买那套衣服的。” “姑姑我错了!” 第一卷 少年如君样 第11章 她不甘心 连番遭受打击,苏辛觉得自己元气有点伤。在家里窝了两天,房门不出,三餐都是苏乐送进去的。 就在秦小雯纠结要不要给她请个心理医生时,周一一早,苏辛突然满血复活,脸上扬着一丝莫名微笑,扒了几口早餐就去了学校。 晚上还带了一张报名表和活动海报回来。 海蓝色的四开纸,绘着长途跋涉的一群人,剪影坚强,夕阳如血。头顶一行雪白艺术字:百公里毅行。 秦小雯惊了好半晌,才摸着苏辛脑袋安慰:“也对,情伤总是最难治的,你多出去走走也好,说不定还能遇着一朵更好的桃花。” 也怪她消息不够灵通,哪里知道唐知眠原来都已经有个相好的了,连孩子都有了,这下子别说苏辛受不住,她都觉得惋惜了。 第8页 “谁说我要去遇桃花了?” “那你没事参加这个做什么?”秦小雯拎着海报,指着上面好几个零的路程数,“没记错的话,你心肺可没多好,别回头半路被人抬回来。” 这是s大承办的百公里毅行,幕后的主办方就是唐氏集团。 说来也怪,这种无聊的学生活动竟然会被唐氏相中,更有内幕称唐知眠也会选择其中一支队伍参加体验,一时间惹得多少业内人猜测不已。 而这原本乏人问津的形式性活动也随之迅速成为当下最热门的讨论话题。 活动消息发出去不过五分钟,报名人数已经突破历史之最。s大不得不临时增加了几个站点,将计划里的十来个人一举扩大成n支队伍,将在同一天分别从s城的不同地点出发,行程一百公里,翻山越岭,自给自足,最终抵达最北端的芜山脚下。 行程光是听听就觉得艰苦无比,据以往战绩来看,多的是中途受不了放弃的,坚持到终点的回来的人,少说也得躺上好几天才能恢复元气。 一想到娇滴滴的苏辛要去吃这个苦头,秦小雯上前按下她的手,语气多了几分严厉:“你是想我给你收尸吗?” “不会的。”苏辛继续整理行李,漂亮的丹凤眼里满是神采,看得秦小雯心头一跳:“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不想再守株待兔了。” 爱情总不至于这样逼人前功尽弃,她碍于少女羞涩,腼于自尊自傲,所以过去的那段岁月,只敢人前欣喜悲欢,从未和他正式摊牌。 她想,该主动的是他才对,明明是他勾动她的少女心防,也明明是他一走了之。 “我想试试。”苏辛把最后一件衣服塞进背包里。 “试什么?”秦小雯并不赞同这种盲目,“人家万一真的是有妇之夫呢?” “你也说是万一了,万一不是呢?”苏辛倔强起来有时候比苏乐的撒娇术还厉害,“有结果最好,没结果就死心呗。” 她的声音很轻,低着头,灯光从发顶洒下,在她左侧的耳蜗处堆积出阴影,那里有一条淡金色的藤蔓刺青,沿着颈侧,一直延伸至腋下。 见过的人只以为,这是向来不吝放荡的女生临时起意的装饰,因为确实更添美艳。秦小雯却知道,刺青底下其实是一道经久未褪的伤疤。 该有多重的伤,才会到现在还疤痕不消? 秦小雯一时缄然,却见苏辛笑了笑:“我以前是太高估自己了。” 秦小雯嗤笑:“你什么时候看低过自己?” “好像没有。” “随你吧,反正我一直也管不住你,你从来谁也不信,你只信自己,有时候想想这也没什么不好。”清楚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没用,秦小雯不再多嘴,没好气地离开房间。 一直躲在门外的苏乐瞧这无声的硝烟起了又灭,忍不住蹑手蹑脚地溜进来,看到苏辛还在发呆,一时不知所措起来。 “姑姑……” “干嘛?” 咦,居然没哭?苏乐捂着小嘴凑近:“你这是要放手一搏了吗?”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问。” “唉,”苏乐人小鬼大地在她身边盘腿坐下,“我爸爸每次和我妈妈吵架,也这么哭丧着脸,我要是一问啊,他也这么说。” 苏辛:“我看上去很惨?” “也不是,就是吧,你怎么不早下手呢?人家现在好像都不认识你啊。看来有错别字和拼音的情书确实没什么用处嘛!” “别和我提情书!”苏辛有些郁闷,抬脚踹了一下背包,明明这几年给那混蛋写了那么多情书,没点回应就算了!竟然根本就认不出她!还和女人小孩的纠缠不清! 苏乐吓了一跳:“我就随便说说,你不要杀我!”边嚎着蹦起来就逃。 苏辛被他气笑,一把抓住他拎回自己身边:“演技这么夸张,别说是我侄子。” 苏乐扁着嘴,反手圈住她的脖子,小脸贴着她的脖子轻轻磨蹭,恢复五岁孩童该有的天真娇气:“姑姑,你不要难过了。” 苏辛微怔,摇摇头:“我没难过。” 只是不甘。 谁的年少时光里没有汲汲憧憬过另一个人?满心的期许渴望得到回应,又担忧会被拒绝辜负,所以流连,所以耽搁,所以耿耿不忘。只是当现实陈列眼前,又不得不去承认,这自以为浪漫丰硕的六年里,有人意气风发,有人美名天下,有人才华充盈,有人如她,一无所得,不被牵挂。 所以,她不甘心。 第一卷 少年如君样 第12章 追到你 百公里毅行启动仪式和集体宣誓的日子定在周四,天气不错,广场上的红旗迎风而动,飒飒作响。 跃跃欲试的年轻人个个神采飞扬,或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或对即将到来的挑战充满期待和担忧,朝气蓬勃的青春神态,让偶尔途经的附近住户都忍不住驻足观望。 苏辛穿着一身简单利落的t恤短裤,头发已经长长了不少,扎成马尾束在脑后,露出精致美丽的一张脸和颈间魅惑的金色刺青,腰上挂着一个藏青色的腰包,形状小巧,平添几分女孩儿的娇俏。 她只是安静地孤身立于人群,却迅速成了众人议论的焦点。 “她怎么也来了?” “就是,娇滴滴的千金小姐来体验平民生活?” “小声点,她可不好惹。” “草包美人而已,怕什么。” …… 清晨的微风拂过脸颊,舒爽清新。苏辛摘下耳机,朝喋喋不休的女生堆里瞥去一眼,那里一下子像是被震慑住了,鸦雀无声。大约是忆起前几天大礼堂那件事,瞬时都闭了嘴。 一辆黑色的凯雷德停在学院门口,大气流畅的车身,和鲜少露面的车主人一样引人注目。 来了。 一直静默的苏辛眼神遽亮,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径自走到车前,微微弯下腰:“唐先生你好,我和你一组。我叫苏辛,苏州的苏,辛苦的辛,请多多指教。” 字正腔圆,和那时候语调散漫的人大相径庭,却仿佛在回忆的某处重叠交汇。 ……“小丫头,我姓唐,唐知眠,唐是唐朝的唐,知……算了,你记得就好。” 她噘着嘴:“谁要记你的臭名字!” 雪落地面,明晃发亮,那人屈起长腿,双手枕在脑后,微扬着头,唇角带笑,侧脸俊雅无双。边自我介绍,边抽出一只手来,将她本就凌乱的头发揉得更加蓬杂,无视她不满的表情,洒然笑出声来:“还是个爱发火的小丫头。” “我十六岁了!别叫我小丫头!”她想咬死他。 “哈哈!”他放声大笑,收回手,重新枕在脑后,左膝上还留着血,导致整只左腿都只能僵硬地弓起。他却丝毫不觉疼痛似的,笑得疏狂,“十六岁,真是好大的年纪。” 第9页 “你这个……”死变态! “总之今晚是个叫人难忘的夜晚啊。”他低声自语,发出一句轻叹。 她瞠大眼,隔着薄薄的一层光影,看着突然安静下来的人。 她觉得这人是在伤心。 可这么一个赖皮落拓的人,又怎么会伤心呢? …… 车窗徐徐降下,记忆中的男人静坐在后座上,坐姿正挺,和那个肆意纵容的人分明两样,连眼神也是端谨的,不复从前那般洒脱随性。 苏辛咬着唇,再次开口:“我是苏辛。” 男人看向她,神色如常:“所以?” 苏辛没想到是这种反应,表情微微僵住。 他的目光只在她脸上停了两秒,便看向驾驶座上的欧盛:“欧助理。” 这一声并没有什么力度,欧盛却吓出了一身汗,他被上司质问了! 明明是保密行程,谁也不知道先生会钦定哪条路线,怎么这个女生会第一时间发现他们? 作为一名助理居然会出这么大的纰漏!欧盛自己也想不出原因来,只能硬着头皮担下这声问责。 “是我打听到你会来,和欧大哥无关。”苏辛调整好情绪,直起身,在唐知眠清冷的视线里扬唇微笑,“我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会不记得我,但是唐知眠,我缩头缩尾地喜欢了你这么多年,不是吃饱了撑的,既然你没把我放在眼里,那么……” “今天起,我要正式追求你。” “用尽一切办法。” “追到你!” 没人愿意耗费心力,却背负一场竹篮打水。 她是苏辛,再不长心,也绝不会吃亏的苏辛。 第二卷 不过人间许多年 第13章 勇气可嘉 苏辛宣誓般坚定的言论被晨风迅速吹散送远,原本就神色各异的众人先是不敢置信地面面相觑,随即便交头接耳起来。 他们从未想过,这个平时独来独往,从未有过任何建树,几乎是顶着臭名的女生,居然会做出这样大胆出格的事情来……大庭广众之下恬不知耻地扬言要把唐知眠追到手! 唐知眠啊! 这位曾在国际大都市s城的金融界里翻手云覆手雨的商业奇才,不仅年轻有为,身世神秘,更是从未有过任何桃色绯闻!尤其是在这几年里,他不再亲自参与任何生意,反而像是歇山归隐的幕后人一样,只有在极有分量的邀请宴会上难能出席一次,更多时候,只专注于招揽人才和出台项目。 因为他精湛绝伦的揽才计划,所带领的团队也不时推出叫人拍案的扩展项目,更是让他名声显赫,大受敬仰。业内外极少有人称呼他全名,都恭谨地叫一声“唐先生”。 正是这样名声在外的唐先生,今天竟被一个不知羞的女生公然挑衅?甚至还是这样匪夷所思的挑衅! 众人哗然一片! 对自己制造的骚乱不为所动,苏辛从腰包里拿出墨镜戴上,朝唐知眠勾勾手指:“别惊讶,我只是来通知你一声而已。” 她的脸小而尖,被这抹墨色遮去大半,皮肤更加白皙,嘴角扬起的笑容,璀璨夺目,做出这样无礼的动作来竟然也显得妩媚可爱。 唐知眠似是有些意外,黑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兴然:“说完了?” 苏辛傲慢地扬起下巴:“说完了。” “勇气可嘉。”隔着半开的窗,唐知眠不怒反笑。 苏辛愣住了,倒不是被他一板一眼的话吓到,而是突然发现他笑起来可真好看。 苏辛长这么大,逃学的次数远超过乖乖坐在教室里的时间,任何人都断定她肚子里其实没装多少墨水。 但这一刻,她竟如此自然地想起一句应景的话:我笑,便面如春花,定是能感动人的,任她是谁。 她记得六年前的雪夜,这人也同样笑得好看,却因为光线暗淡,只来得及瞧见嘴角上扬时的不羁,隐露的皓白牙齿,以及突然贴来的湿烫唇瓣。 而六年后和这人短短几次的接触下来,他的身上不复那时候的潇洒放荡,反而沉淀了许多说不出来的感觉。或者确实如秦小雯所言,正儿八经,安安静静,像修行多年的老道士,平白叫人不敢亲近。 可是现在这么一笑,尽管只是唇角微微勾起的一个弧度,却仿佛静谧的水面上拂过一缕风,荡起一圈柔软涟漪。 “欧助理,”苏辛还在发呆,唐知眠已经微抬手,“开车。” 欧盛透过后视镜迅速瞄了眼苏辛,油门一踩,在众人来不及反应之前调转车头,迅速离开。 “下不为例。” 后座传来若无实质的警告,语声淡淡,听不出一丝情绪来,反而让心提到嗓子眼的欧盛长舒了一口气。 先生这是不追究了。 百公里毅行表面上是各高校组织的,其实也是唐氏今年刚参与启动的体能项目之一,会经由考察,在其中挑选表现出色的人安排特训,组成下半年北冰洋项目的先锋小队。 为了质量起见,唐知眠才会亲自来这边监督,并将全程参与接下来三天两夜的活动。 行程慎之又慎,欧盛作为唐知眠身边的第一把手,更是亲力亲为敲定每一项行程,自以为万无一失的安排,没想到倒被这胆大包了天的小姑娘给破坏了。 欧盛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了,只能暗暗记下苏辛这张明媚娇艳的脸,以后要绝对提高警惕了。 思及此,欧盛忍不住又看了眼后视镜,女生保持着娇俏的笑容,就这么立在路旁目送他们渐行渐远。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怎么苏辛看起来竟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难道她就这么有信心追到先生? 欧盛眉头皱了皱,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先生不喜欢这类型的,唔,应该是的。 只是很久以后,欧盛重新回想这一天,忽而发现了某些被自己遗漏的地方,比如,先生从未遭遇过这么公然可笑的挑衅,也从未允许这样的挑衅者存在过……可那时候,却始终宛若一个长辈笑看无知孩童的小把戏…… 唐知眠从未将苏辛的种种手段放在心上,也从未对这个骄横跋扈的小姑娘做出实质性的惩罚,而是平静沉默地纵容她耍尽小聪明,做出一件又一件或哭笑不得、或耳目一新、甚至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这一场漫长的较量中,他和她切磋斗勇,其乐无穷。直到爱意萌生,沉沦难赎,一生纠缠不断,至死方休。 第二卷 不过人间许多年 第14章 你怎么可以这样 眼见着凯雷德丝毫不给面子地离开,苏辛也不恼,在原地等了会儿,很快就有另一辆嚣张的红色法拉利停在眼前。 还未停歇的窃声议论这下子又多了起来,真没想到好好一场宣誓大会反而成了苏辛一个人的专场,前脚唐知眠走了,后脚又来个有钱的! 不过很快,大家都“切”地一声各做各的了,因为车主似乎并不怎么养眼……锃亮的秃顶先探出车门,紧接着是一张胖嘟嘟的娃娃脸,虽然讨喜,但确实不属于帅的行列。 第10页 这人一看到苏辛,就谄媚地叫唤:“辛姐!” “行了,先行动!”苏辛拍拍他光滑的脑门,瞧了眼鲜亮的车身,“小巴,最近混得不错嘛,这车哪儿来的?” 小巴嘿嘿直笑:“女朋友给的。” “你女朋友真多。” “托福,托福,嘿嘿。” 小巴是苏辛六年前救下的一个街头混混,大概是死里逃生了一次,从此对苏辛鞍前马后,惟命是从。比如昨晚一听说苏辛要自己帮忙,隔天就从新交的富家女手里蹭了辆车过来江湖救急。 他是个讲义气的,但也要看是什么样的底线,但凡是和金钱挂钩的,还是要三思而行。 车行了片刻,遇上红灯,小巴问:“是不是前面那辆?” 苏辛仔细看了眼,果然前面停着唐知眠的车。 “对,跟紧点!” “没问题!”绿灯一亮,小巴吹了声口哨,稳稳地跟在凯雷德后面。 结果半小时后,苏辛突然发觉有些不对劲了。前面的车子一路带着他们绕来绕去,四周越来越偏僻,路也越来越窄,小巴开出一头汗。 苏辛左眼皮骤跳:“停下!” “辛姐,这停了也没法出去啊!”小巴一张肉嘟嘟脸硬是挤成了包子。 “什么?”苏辛探身出去,等看清楚四周的环境,顿时也愣了…… 他们的车现在正卡在一条狭窄的巷子里,车头已经被卡住了,不是他们停不停下来的问题,而是根本进退两难! “怎么跑这种地方来了?” “还不是刚才那车,左拐右拐的,老子就被带沟里了!”小巴觉得委屈,这车要是有点损伤,他回去指不定就被那个刁蛮千金给剥了皮了! 汽车引擎声从后方传来,两人立刻调头看去,原以为在前面的那辆凯雷德居然不知什么时候开到了他们后面,正以一种嘲笑的姿态欣赏他们进退维谷的处境! 苏辛正觉得气闷,凯雷德后座车门打开,沉静如水的男人优雅地走了下来。 “这就是你的战术?”唐知眠低笑,隔着一段距离才缓缓停下脚步,他说话的语调像永远不会被外界惊扰般,沉着温和,却让苏辛心凉了大半:“你是故意的!” 原来一开始就知道被跟踪,所以才故意带着他们走冤枉路!现在还把他们堵在这条死胡同里,摆明了是下马威! “回去吧。”他似是惋惜,手掌在法拉利后车盖上轻拍了拍,像一个胜利的王者在俯视卑微的手下败将,声线却依然平和,“小孩子别太逞能。” 苏辛蓦地愣住,这句话…… ……“别逞强,小丫头,害怕就说出来,这里又没人会笑你。” 近乎一致的话语,语气纯然不同。那个叫她小丫头的人尾声轻扬,像调侃,更像是不羁的玩笑;而眼前的唐知眠,从语气到眼神都带着怜悯,是长者对孩童的宽容,也是无上的高冷。 苏辛忽觉眼眶微烫,六年的时间转眼就流走,她还在过去的记忆里沉湎不醒,这人却早已经毫不在意。 她半副身子还挂在车窗外,这时赌气般不肯回到车里,而是以艰难的姿势和他面对面:“怎么可以这样……” “唐知眠……”她低低地,甚至有些哽咽地控诉他的不近人情,“你怎么可以这样……” 第二卷 不过人间许多年 第15章 不要命 女生的头发微乱,几根垂搭下来,贴着脸颊,颈间一道金色的刺青魅惑刺目。 唐知眠眉心轻蹙,他不记得自己和她有过交集,可此时她的模样却极其伤心,仿佛许久以前,他确实曾经给过她什么美好的错觉,以至于现在的冷漠和无视,才叫她难以接受。 “你认错人了。”他神色微缓,难得有耐心解释,“我们之前没有见过面。” “你放屁!”苏辛怒不可遏地将挂在衣领处的墨镜砸了过去,“唐知眠你就是个忘恩负义的陈咬金!” 小巴被困在驾驶座上,一听顿时哭笑不得,偷偷扯扯苏辛的衣角:“辛姐,是陈世美,陈世美!” “什么陈世美?” “哎呦喂,忘恩负义的是陈世美,陈咬金是我偶像!哎呸,程咬金!”差点被她带跑了! “你怎么不早说!” “我咋知道你会临时发挥……” 两人一个探身车外,回身怒瞪,一个被安全带固定在车里,委屈扁嘴,看上去像是一场没有提前排练好的闹剧。 “先生,电话。”欧盛下了车,将手机递过来,唐知眠也不再理会这两人滑稽可笑的表演,边往回走边接听电话:“嗯。” “叔叔!你怎么还不来啊!快要轮到我上场了!” 欧盛开了免提,小女孩清脆的声音穿过听筒传来,苏辛警觉地竖起耳朵。 “快到了。”唐知眠坐回车里,欧盛立刻发动车子。 “一定一定要来哦!不然我哭给你看!”小女孩高兴极了,嗲声嗲气起来。 “好。”唐知眠随意应道,眼角余光忽地瞥见一道纤细的身影蹿来,素来淡定的心倏尔一提,近乎下意识地腾出一只手将她往自己这边一拉,女生温软的身体这才有惊无险地撞进他的怀里! “胡闹!”唐知眠扣着她的手腕,雷霆万钧都未必抵得过他此时冷峻的面容! 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脱离被困的车身,又在狭窄的巷子里飞快奔跑,最后甚至不顾危险地从行驶中的车子后座窗户里跳进来……这丫头难道是不要命了吗? 险象环生,苏辛的脸色煞白,心口处窒闷压抑的感觉清晰而熟悉,她微微握紧被钳制住的左手,直到气息顺畅了些,才抬起眼看向眼前沉默的男人。 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眉眼间的冷厉尚未彻底散去。 苏辛只觉得一下子身心愉快极了,竟有恃无恐地咧嘴一笑:“看,你还是救了我。” 深若渊泽的黑眸里只漾开极小的一点波澜,很快便归于平寂。唐知眠松开手,身体微微后倾,和她拉开距离:“下去。” “不要,”这人高冷的样子其实很吓人,苏辛却突然觉得有趣,干脆更不要脸地赖进他怀里,“有本事你打我呀。” 唐知眠冷声问:“你以为我不敢?” 苏辛眉眼低垂,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你敢不敢我不知道,反正比你打我还难过的事情我都经历过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怕。” 第二卷 不过人间许多年 第16章 世界上最美丽的人 女生目露哀愁的样子让唐知眠再一次蹙眉:“说清楚。” 他从小就是寡言少语的,许多时候行动比言语更有说服力,既然事情总是需要去做,何必多浪费唇舌去渲染多嘴。所以活了二十七年,他从来不是一个会花言巧语的人,相反,因为知道自己并不适合谈生意,他才最终退居幕后,操盘坐观,决策力更远胜过那些舌灿莲花的对手。 第11页 “因为你把我忘了,没有比这更难过的事情了,再也没有了……” 苏辛抬起眼,定定地看着他。她的眼睛特别漂亮,是少见的丹凤眼,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人时,定力差些的,也许早被勾了魂。 唐知眠却只是和她对视几秒,随后抬手覆住她的眼睛:“拙劣。” 苏辛回味了好半晌,才明白这人是在说她演得拙劣。 真是榆木脑袋! 她一时又气又笑,挣开他的手掌:“你到底要装傻到什么时候?唐知眠,六年前……” “呜呜呜……”被扔在座位一侧的手机里猛地传出一阵哭声,默然了半天的欧盛清了清嗓子提醒:“先生,是小小姐哭了。” …… 苏辛最后被半路丢下,这次她倒没再急着继续追上去,而是笑眯眯地站在路边,朝唐知眠挥手再见。 恢复安静的车内,女生清亮活力的声音仿佛还未散去,后视镜里还能看见她蹦跳走远的模样。 欧盛犹豫了几次,终于忍不住问:“先生,您真的不记得她?” 唐知眠正闭眼假寐,闻言,脑海里倏忽闪过那双熠熠的丹凤眼。 他睁开眼,黑沉眸底波澜不惊:“调查一下。” 欧盛有些意外,看来是真的不认识。 也对,那样一个天生妩媚的女生,不可能会叫人记不住吧。 “是。”欧盛不敢再多揣测,立刻正襟危坐,恭谨应下。方向盘一打,车子在笔直的大道上转弯,开往向日葵幼儿园。 …… 向日葵幼儿园今天格外热闹,家长小孩老师齐聚一堂,正是难得的三园联谊会……本市三个最大的幼儿园在今天举行联谊会,方便师生间相互交流互动。 只是对于小鬼头们而言,与其说是交流,倒不如说只是在一起玩耍罢了。但为了撑场面摆形式,作为东道主的向日葵幼儿园也出了不少节目,唐青青就有一个独舞节目。 原本满怀期待地等着最喜欢的叔叔过来观看她才演出,电话打了一半却被一声严厉斥责打断,她先是吓得不敢说话,等反应过来只觉得满腔委屈,这才没忍住大哭了起来。 不过小孩子忘性大,哭过就没事了,而且知道叔叔唐知眠很快就会来,她立刻变得眉飞色舞。 想到这儿,唐青青扑到镜子前,喜滋滋地自言自语:“魔镜啊魔镜,快告诉我,谁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人?” 然后嘴巴一嘟,换了副语气,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当然是您啦,我可爱的青青小公主!” “嘻嘻……” “幼稚!”穿着帅气背带裤的小男孩靠在化妆间门边,语气不屑。 第二卷 不过人间许多年 第17章 小豆芽vs小狗狗 唐青青小脸一红,转身瞪着他:“你谁啊!谁叫你进来的!” 这间化妆间是她唐青青私有的,没有经过她的同意,连园长都不见得可以进入!这个看着拽拽的小男孩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作为受邀而来的客人,苏乐其实只是为了找厕所而迷了路,才会走错房间。但他可不会把这么没面子的事情说出来,而是用更加不屑的眼神看着她:“你管我是谁?反正你才不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呢!” “那最美丽的人是谁!”唐青青道行不够,被成功转移了话题。 “我姑姑咯!”苏乐小脸一抬,自豪极了,“我姑姑才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 “哼!你姑姑?”唐青青也学他的样子,抬高下巴,“那一定是个老女人!” 苏乐小脸一沉:“喂!我姑姑才不老呢!” “老女人!老女人!” “你你小豆芽小豆芽!” “你说什么?那你就是小、小狗!” “小豆芽!” “小狗狗!”唐青青气得直跺脚。 “小豆芽!” “小狗狗!” “小豆芽!” “小狗狗!” “小……算了,我懒得和你扯。”苏乐摆摆手,觉得没劲,唐青青不干了,扑上去一把拉住他:“喂,你还没承认呢!” “承认什么?”难不成要他承认自己是小狗狗,哼,真逗! 唐青青理所当然地说:“承认我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啊!” 苏乐斩钉截铁地摇摇头:“不可能!” “不行!不说你就不准走!”唐青青从来没被这么违抗过,抓着苏乐的手不依不饶,“你一定要说!跟着我来,唐青青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 苏乐总算觉得不耐烦了,拿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的望着她:“你是不是有毛病噢?” “你骂我!你居然敢骂我……呜呜呜……” 苏乐叹口气,苦大仇深地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女人真麻烦,我姑姑怎么就从来没这么爱哭呢……” 说着转身就要走,却不想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人,他脚都没站稳,就直接撞人身上去了。 “哎哟。”脑袋撞得疼,苏乐大叫一声,差点摔倒。 唐知眠其实刚来,两个小鬼头吵得欢,他也没有出声干预,只是立在门外等着。苏乐这么一撞,他才伸手将他固定住。 “嘶!疼死我啦!”苏乐嘀嘀咕咕着抬起头,认出是唐知眠,吓得立刻低下头。 看清苏乐俊俏的小脸,唐知眠微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眼前这个小男孩让他不自觉地想起另一个人来。同样是嚣张跋扈的神态,还有眼里灵动闪烁的神采。 “哈哈!”唐青青见“仇人”出洋相,乐得拍手直笑,“活该!哈哈!” 还没高兴多久,很快接收到唐知眠无声平静的眼神,一下子没了气势,挪着小碎步走过去:“叔叔……” “怎么回事。”唐知眠踱步进来,看了眼愤愤不平的唐青青,又看向揉着眼睛四处张望的苏乐。 唐青青赶紧先声夺人:“叔叔,他说我是丑八怪!你说气不气人!呜呜……” “喂,丑八怪这话是你自己说的,可不关我的事哦。”苏乐架起手臂,一副“我是无辜的”表情。 第二卷 不过人间许多年 第18章 同样拙劣的演技 “你看你看!他又骂我!”唐青青哭得更伤心了,双手捂着眼睛,透过手缝小心偷看唐知眠的神情。 咦,叔叔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以前只要她一拿出这招哭功,叔叔一定会安慰她的呀!今天怎么不管用了? 唐青青委屈极了,哼,都怪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坏蛋!心想着,唐青青又转而偷偷瞪着苏乐。 “无聊。” 苏乐“啧啧”两声,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却不小心对上唐知眠不动声色的眸光,呆了呆,立刻重新低下头,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随你怎么讲,我走了,再也不见!” 第12页 “你和苏辛是什么关系?”男人在苏乐踏出房门之前,忽而出声问。嗓音低缓,竟格外温和动听。 “呃……苏辛是谁?谁是苏辛?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将往哪里去?”苏乐反应也不慢,开始装萌卖傻,摸着脑袋摇摇摆摆地快步走开。 唐知眠眉梢微动,同样拙劣的演技…… “叔叔……”瞧着碍眼的人已经跑走了,唐青青哭得没劲儿,走过来拉着唐知眠的手,摇晃着问,“叔叔,你为什么都不理我啊?是不是我妈咪又惹你不高兴啦?” “没有。” “那你为什么板着脸……” 唐知眠没再回答,摸摸她的头发:“什么时候表演?” “啊!我快给忘了!”唐青青赶紧飞奔出去,又突然跑了回来,笑着叮嘱,“叔叔,你不许逃走哦!” “嗯。” 唐知眠漫不经心应着,随着唐青青缓缓出了化妆间,心下却思索着另一件事情。 六年前…… 苏辛当时说的话里确实包含了这个时间词。 而恰恰是在六年前,唐家历经巨变,还揭露了一个埋藏多年的秘密。 那么,那个天生妩媚的年轻女孩,六年前该只是个少不更事的高中生吧?为什么会……难道是和那个人有关? 他走到长廊尽头,眉目间凝着孤冷的思绪。 苏辛…… 这个名字于他而言是完全陌生的,如果见过她,他确实未必会忘记,毕竟是那样一个性格鲜明,长相也明丽出众的人。 所以,几次接触下来,她煞有其事的指责和纠缠,蹊跷得让他不得不去深思其中的缘由。 不像是错认,她要找的却又分明不是他。 深远的眸光落在黄绿相间的围栏上,心绪无波无澜。 大抵是个不相干的人,他不该为此多费心神。 从出生起,他便知道,这个世界向来是严酷的。它只提供了环境,却并不会教你如何生存。你弱你强,都只是在试图创造更优渥的生存条件而已,当你生于世上,本就孤独一人,至亲、挚爱、密友都是相对存在的,你可以拥有他们,也可以不必拥有。 而他的选择一直是后者。于人于己,点到即止,无需过分亲昵或疏远,孑然一身亦能活得无牵无挂。 某一处里传来欢乐的音乐声,也许是表演已经开始了,欢呼声掌声不绝于耳。 唐知眠负手而立,像是独立于世间的纷扰之外,一个人,静而默地站在喧嚣不可抵达的地方,长久以往,从未被接近过。 “先生!”欧盛在这时急匆匆走来,神色有些异样,“先生,查到了!” 第二卷 不过人间许多年 第19章 他根本不记得你 舞台布置精心,纷飞的花瓣,泡泡沫在空气里飘散游离,宛若仙境。小女孩穿着漂亮的白纱裙,在悠扬的音乐声中翩翩起舞,引来台下一阵接一阵的掌声。 苏乐坐在位子上,根本没心情看表演。他今天也有节目要上,原本以为苏辛迟到很正常,好歹是会来捧场的,而且明明在她早上出门前,自己就不死心地重复了一次,现在所有表演的小朋友家长都来了,连没表演的小朋友家长也来了,独独不见他姑姑的踪影! “坏姑姑……”嘴里嘀咕着又被苏辛放了鸽子,正觉得不满,挂在脖子上的儿童手机响了起来,正是被自己暗骂了好几声的坏心姑姑打来的。 “嘿,吃饭了吗?”餐馆内,苏辛一边对着电话问,一边殷勤地给小巴倒酒,犒劳他今天的辛苦,也弥补自己最后关头重色轻友的过错。 “谢了!”小巴哼哼两声,端起酒一饮而尽,谁让苏辛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呢,所以被救命恩人甩下不顾,在大太阳底下卡在车窗上进不进出不出个大半小时,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小巴砸吧着嘴,无声哀叹,觉得自己也是倒霉。 听出那边正在吃饭,苏乐更不满了:“姑姑,你是不是又忘记什么事了?” “什么?” “今天我有表演!”苏乐大吼出声,“你一定是给忘记了对不对!” 苏辛愣住,想起早上出门前确实被他提醒过,结果自己只一门心思去“勾引”唐知眠去了。 “唔,你这么一说,好像大概可能是……忘了。” “呜呜……”苏乐觉得格外伤心,不用装都憋出一腔哭音,“姑姑坏!姑姑真坏!” 苏辛最拿不住苏乐的撒娇,扶着额头谢罪:“我这就过去……” 挂了电话,苏辛拎起包就要走,小巴剥着花生看她手忙脚乱地结账,突然叫住她:“苏辛。” “你确定唐知眠真的是六年前那个人吗?”小巴语重心长地问。 苏辛数钱的手指一顿:“什么意思?” “他根本就不认识你。” “那又怎样?”苏辛接过服务生的找零,塞回自己的腰包里,打了声响指,笑着推测,“说不定他是遭遇了什么狗血的事情,失忆了,傻了,或者为了保护我故意假装不认识之类的。总之那么多种可能,我为什么不往好的方面去想?” 小巴嘴角抽了抽:“你是不是偶像剧看多了?” 苏辛默了会儿,玩着桌上的餐巾纸盒,轻声道:“你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对吧?明明是他,却又不是他,你说我怎么会就这么算了呢?” “可是……”小巴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 他是想过以苏辛的性格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六年前那场生死患难,没有人会轻易遗忘,可唐知眠表现出来的淡然也根本抓不到半点伪装的痕迹。而且当时大哥明明说任务完成了…… 小巴皱眉深思,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总之,我有的是时间和他慢慢耗。”苏辛帅气地大步走出门,小巴想抓住她,结果手太短,也就够着她飞扬起的发尾,甩了他一脸妩媚清香。 只好坐回位子,再次叹口气,给自己重新倒了杯酒。 第二卷 不过人间许多年 第20章 你是不是对人家做了什么 紧赶慢赶,苏辛总算赶在幼儿园关门前赶到了,观众席上找了一圈没见到人,苏辛又绕到后台,在一张梳妆台前找到正在卸妆的苏乐。 她对着镜子里的苏乐眨眨眼:“嘿。” 苏乐不理她。 “哎呦别这样嘛!”苏辛赖皮劲上来,也不顾苏乐抵死反抗,将他一把搂住,“亲爱的小乐乐,你是姑姑的心,你是姑姑的肝,你是姑姑生命的四分之三!” 这突如其来的亲热让苏乐怎么也拉不下脸来,只好别过头,重重地“哼”了声。 “哎呀,好乐乐,姑姑我知道错啦,现在、立刻、马上给你买好吃的,好不好?” “哼!”苏乐扭着头,已经不再反抗,任由苏辛抱了个满怀。他这个没长心的姑姑啊,但凡这么好声好气地说话,任谁也对她生不起气来。 第13页 后台的小朋友和家长都被逗笑,加上苏辛长得又这么漂亮,熟悉的小朋友偷偷凑过来羡慕地说:“苏乐,你姑姑真好看!” 苏乐总算笑了:“那是!” “哇,你姑姑对你真好!” 苏乐焉了气势:“……还好吧。” “听说你就是全世界最美丽的人?”突如其来的一声质问,让整个后台都静了下来,小女孩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绕着苏辛左看右看,摸着下巴说,“是挺好看的,不过嘛,我早晚也会长得比你漂亮,到时候你就是个老太婆啦!” 几个家长忍不住轻笑,这孩子他们都认得,唐氏当家人的宝贝侄女。平时幼儿园里称王称霸惯了,因为是小孩子,大家也都由着她,除开一切不说,唐青青长得可爱,第一眼瞧着确实是招人疼爱的。 苏辛侧过身看了眼唐青青,隐约觉得有点眼熟,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也没理她。 “喂,你服不服!”见苏辛没回答,唐青青只好又一次和苏乐杠上,“说话呀!快说我才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 有了苏辛在,苏乐显然更不把唐青青放眼里了,这次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直接拉着苏辛就要走:“姑姑,我要吃大闸蟹。” 苏辛眨眨眼:“你是不是对人家做了什么?” “不要冤枉我,我什么都没做,她不过就是一个有公主病的小屁孩。”苏乐摊手,一副老成的小大人模样。 “喂喂!你别走啊!”唐青青可没打算就这么算了,迈开小脚追上来,小短腿跑得慢,眼看着前面两人快要消失在视线里,心下一急,重重踩着地面,舞鞋鞋跟往一边扭去,整个人立刻跌倒在地! “呜哇……”这下是真摔疼了,小脸霎时皱成一团! 唐青青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当下眼泪鼻涕一起飚出来! 哭声引来幼儿园园长和各班老师,一瞧见这祖宗跪坐在地哭得眼睛鼻子红,吓得够呛! “这是怎么了!小祖宗快别哭了,哪儿摔疼了啊?” “呜呜……”唐青青哭得厉害,小身子一抽一抽的,说不出话来。 家长们见状,赶紧也凑过来安抚,场面一时热闹混乱。 第二卷 不过人间许多年 第21章 给你一个选择 “哎呀!”苏乐脑袋都大了,头一埋,“快走!” 苏辛笑嘻嘻地被他拉着往前走:“人家这是赖上你了啊,你这负心汉,别光顾着跑嘛。” 负心汉?苏乐无语,这个女人的中文真是白学了。 转念想到还有别的事要做,苏乐懒得和她贫嘴,一路拉着她走到前面的舞台中央,这才停下来,小手一指:“喏,你的负心汉在那儿呢。” 苏辛看向台下,只见人影攒动的舞台下方,唐知眠立在一排座位之间,目光穿过熙攘人群望向她,那眸底沉静,不生波澜。像从多年以前赶来的故人,未掩声息,犹带悲悯。 “我也不是故意暴露行踪的,他太厉害了,可能是我长得太帅吧,反正他一下子就认出我来了。”苏乐越说越心虚,“咳咳,而且把你带过来也是他的意思,他说要和你谈谈。” 苏辛没想到会被自家侄子出卖,一时还没缓过神来:“你什么时候和他这么熟了?” 苏乐像没听见似的,摇头晃脑地溜到一边,假装看风景。 现在这局面有些奇特,比如自己的侄子突然胳膊肘往外拐,又比如几小时前还交锋过、彼此打个平手的人竟然主动要和她谈谈……苏辛忽觉心里没底,正想把没出息的小子拉回来给自己壮壮胆,唐知眠已经朝这边走过来了。 他踩着台阶上来,步履从容。只是这一下一下的仿佛踩在她的心尖上,精准而不留情。 “苏辛。”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低缓的声线,深沉严肃。 她在梦境里反复演练过无数次这人有一天会出现,然后用熟悉的不正经的语气调侃她:“小丫头,叫苏辛是吗?呵,其实还是小丫头好听些。” 那样她一定会骄矜地和他抬杠,让一腔缄默保管的少女怦然在张牙舞爪之下尽数掩藏。 可如今,时隔六年,他还是叫了她的名字,却是她未曾预料的境况下。 但她很快就扬起一抹笑容:“干嘛?发现我的名字响亮又好听吗?” 唐知眠在她不羁放肆的眼神中,依然平静沉着:“还好。” “你都不会开玩笑了……”苏辛感到没劲极了,翻翻白眼,干脆盘腿坐下,揉着被高跟鞋磨疼的脚踝,心下无力地想着,她好像一直都没办法和他好好相处,六年前是这样,六年后还是这样。 唐知眠看着她大刺刺的不雅行为,眉头皱了皱:“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什么什么打算?” “工作、考研、出国……”他沉吟片刻,问,“还是有其他计划?” “哈?”苏辛被他的问题弄懵了,扬起脑袋望着他,“唐知眠,你没事吧?” 之前还一副恨不得把她当苍蝇一样赶走的态度,怎么现在突然画风一变,成知心大哥哥了? “或者,”唐知眠蓦地俯下身,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以近乎亲昵的姿势和她平视,“我给你一个选择。” 他的眸底漆黑,静若深渊,苏辛一下子撞进去险些溺死,不自然地别过眼:“……什么选择?” “到我身边来。” 第三卷 你的世界 第22章 米西米西 “什么?唐知眠要你去唐氏实习?”秦小雯被这个消息震到了,喷出一口米饭,也不顾满嘴狼狈,瞪大眼睛再三确认,“真的是他亲口说的?你没骗我?” 苏辛嫌弃地拉起椅子,捧着碗挪到苏乐身边,对秦小雯的反应嗤之以鼻:“做什么这么大惊小怪的,他邀请我去唐氏,说明我好歹是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应该庆祝才对。” 苏乐也狗腿地点点头:“对对!这样姑姑就可以赚钱了!” 就可以给他买好吃的好玩的还有好看衣服了!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秦小雯叹口气:“想当初我也想进唐氏集团来着,好不容易拜托这个拜托那个,好歹给我搞到面试资格了……结果第一关就被刷了,说我专业不对,切,谁真凭专业说话过?毕业后专业不对口的比比皆是好吧!” 苏辛:“你一个旅游专业的去应征人家工程部,除非主管嫌钱多,否则怎么可能会要你。” 秦小雯继续叹气:“那你这半吊子的中文专业也不见得能做什么啊,真是一个看脸的世界……” 苏辛摸着下巴说:“唐知眠的脸更好看。” 秦小雯:“……” 比起秦小雯的低落,苏乐就高兴多了:“反正姑姑赚了钱,我们都有肉吃!” 第14页 五岁的小男孩为自己耍了小手段而谋得的福利感到自豪,端起身前的果汁,站在椅子上,以俯视天下的架势豪迈吆喝:“来来来,让我们举起酒杯,干了!” 苏辛把他逮下来:“你这么高兴干嘛?” “有吗?”苏乐大眼眨巴眨巴。 苏辛上下瞄他,直把苏乐看得脸红耳赤,干脆双腿一软,倒进她怀里:“人家只是为姑姑感到高兴嘛。” “重死了,起来!”苏辛被压着,差点喘不过气来,将他推开,径自起身去洗澡。 苏乐偷比了个胜利的手势,等晚饭结束回到房间后,悄悄拨通一个号码:“喂?是米西米西吗?” 这是他和电话那头的人约定好的暗号,虽然其实是他单方面定的。 “嗯。”那头传来男人低低的回应,隐约能听见悉率的纸页翻动声。 “你在忙吗?” “还好。”顿了顿,反问,“有事?” “嗯嗯!”苏乐一阵激动,“你真的录取我姑姑啦?工资多少?能预支吗?我有好多东西想买!” “还有哦,她很笨的,别看她是大学生,其实认识的字都还没有我多呢!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苏乐开始喋喋不休起来,不知情的都要以为这才上幼儿园中班的小孩,反而是苏辛的长辈,现在正在卖力地将她推销出去。 那边的人静了会儿,似乎低笑了一下:“好。” “不过嘛,我姑姑人很好的,她喜欢听好听的话,而且越和她作对,越容易吃亏。” “嗯。” “对了!我姑姑长得这么漂亮,你们公司有没有色狼?” 苏乐说完,又摇摇头,自言自语:“有也没关系,我姑姑可以徒手拍小强,厉害着呢。” 苏乐说着说着觉得困了,打了个哈欠,跳到自己的小床上,抱着手机继续聊:“你为什么要我姑姑去你那里工作啊?听说你们家很难进的!” 电话那头再次静了静,才回道:“她可以破例。” “破例?”苏乐皱着眉头,还不大理解破例是什么意思,很快又问了几个别的无关痛痒的问题,那边有时候回答很快,有时要等上几分钟。只是声音始终低缓温和,像催眠似的,苏乐听着听着,睡意渐浓起来,头一歪,竟迷糊地睡着了。 等苏辛洗完澡出来发现这小子连睡衣都没换,笑骂一声,走过去帮他换衣服,眼神一转,看到被他丢到一边的手机亮着,显示还在通话中。 “臭小子,电话都不知道挂。” 拿起来看了眼,咦?米西米西?什么鬼…… “喂?”她把手机按在耳边。 耳边平和的气息持续了三四秒,却没人说话。在苏辛感到疑惑时,一阵轻响,“嘟”地被挂断了。 床上的苏乐在这时翻了个身,嘴里叨叨念着:“米西米西。” 苏辛暗忖这小鬼是不是偷偷交了别的朋友?还是一个奇怪的不能以真名示人的朋友。 一下子,身为长辈而被瓜分走注意的失落感让她愣了神,抬起手朝着苏乐的屁股重重一拍:“米西你个大头鬼!起来!换了衣服再睡!” 第三卷 你的世界 第23章 自作聪明 s市的夜,看似平静,内底依然是如火的喧腾。有酒过三巡还不肯离开的富家公子,也有盘缩如鼠战战兢兢的流浪乞丐;有身段妖娆逢人便笑的站街女郎,还有仪态大方温柔有礼的大家闺秀。 富有、贫穷、浪荡、端庄,一个城市下的面貌千千万,谁也看不透,摸不清。 而这样复杂深测的地域之中,唐知眠则像是个让人惊叹的存在,于万众瞩目下无声而来,于高顶穹苍处乍然隐遁。 唐氏集团的背后,是他一手缔造的传奇。 六年前突然出现的人,带着被打压得几乎一蹶不振的唐氏一门起死回生。谁也没见到他用的什么手段,不是产品,不是人员,也不是惯用的结盟分利。年轻人之中不该有的沉着老道被他发挥得淋漓尽致,还是上一辈主持着的苏、纪、柳三家出乎意料地纷纷出手支援。不过一周时间,唐氏重振旗鼓,俨然至今,已是商界一霸。 “唐先生”一名就此打响。 苏辛却这样莫名其妙地成了唐氏几十年来,唯一一个不经由招聘和把关,轻松加入的实习生,还是在读的实习生,无疑引来不少反对的声音。 只是消息是由唐知眠直接下达,再大的反对声也无法动摇什么。 深夜寂静,唐氏的写字楼办公室里,唐知眠摘下眼镜,合上文件,靠在椅子上,看向窗外迷离的灯火。 房门被敲响,欧盛端着一杯热茶进来。 “先生,可以休息了。” “嗯。” 见他只是拿着茶杯不动,显然并没有休息的打算。欧盛犹豫了半晌,才开口道:“苏小姐她是随母姓,所以……” 所以这些年一直在找而没有结果的,最终与之戚戚相关的人却突然不请自来了。 但因为是那样一个肆意跋扈的女生,一时竟叫人有些措手不及。 “是她。”唐知眠轻轻按着杯身,指尖传来的热度有些灼烫,他垂下眼,连同灯光都被隔绝在眉睫之外,眸间的思绪也被掩了下去。 “那我们是不是……”欧盛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唐知眠抬起手,意思是不想再就这个话题继续谈下去。 欧盛顿时住了嘴,转而提起另一件事情:“若蓝夫人想见您……” “时间还没到,让她等着。”唐知眠闭了眼。 “她说是因为老夫人……” 已不愿再多说的男人在这时睁开眼,眼底是淡远的嘲弄,唇角却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自作聪明。” 欧盛了然,虽然和老夫人不住在一处,但那边的一点风吹草动,其实先生比谁都清楚,若蓝夫人这借口找得也是可笑之极。 先生不过问不代表某些人真的可以为所欲为,有时候,不予置理的放任更是一种高明的手段。让膨胀的气焰在最嚣张自得时被兜头扑灭,远比还未成气候就一举打击来得痛快得多。 欧盛从小跟随在唐知眠身边,尽管先生喜欢冷清,性情寡淡,但用起狠来却是无人敢拂逆的雷厉风行。 六年前,整个唐家由先生一手救活,想要毁灭自然也是轻而易举。 欧盛不再多话,知趣地弯身退了出去。 第三卷 你的世界 第24章 你不害怕吗 因为唐知眠的钦点,苏辛很顺利地拿到了唐氏集团的通行证,并且即将作为唐氏的新员工代表,和大老板唐知眠一起,参加本周末的百公里毅行活动。 这个消息让整个s大,甚至整个s市都炸了。 多少人觉得匪夷所思,除了家世,苏辛这个名字包括她迄今为止的经历几乎毫无任何出众可言,竟在不知不觉中到了和唐知眠平起平坐的地步! 第15页 而唐知眠会参加这种学生活动,更是招来无数商界人士的频频猜测,预估着是不是唐氏今年有新的招商计划,并且和运动竞技有关,都想着要不要趁机也分杯羹。 “唐知眠,你为什么要参加这个?”凯雷德的后座非常宽大舒适,苏辛觉得自己可以在上面连做两个后空翻。 欧盛的车技又稳,一路往出发地开去,连点震动都没有,苏辛一时觉得无聊,便凑到一直没有说话的人身边,替所有观望者问出想问的问题:“堂堂唐先生,被人当神一样供起来都恨不够尊敬的唐先生,居然会来参加这种受苦受难的活动……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呢?” 连带着她也跟着想不开,虽然一开始觉得壮志满满,大不了就当舍命陪美男,结果唐知眠这么好上钩不说,还让自己有了近水楼台的机会。 再一想到这次的路程居然是可以媲美穿雪山过草地重走长征路的,她一下子就歇菜了。 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唐知眠和她都想不开的情况下,却意外地让六年前的那段往事因为这场艰苦的徒步远行,而被轻轻掀开了一角。于是夜里徘徊的困惑,孤单萦绕的窘迫,自以为是的裹装,从未泄露的脆弱……都一一变得清晰刻骨,无处遁藏。 “苏小姐一定不知道吧,先生一直都很喜欢运动的。” 欧盛注意路况,听到这边的动静,笑着解释,“先生有一年去登山,发生雪崩和大队断了联系,三天后才被救援队发现,你猜,他那时候在做什么?” 欧盛并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可苏辛身份特殊,他自然小心招待。 苏辛见唐知眠一直只管自己翻着一本不知道哪国文字的书在看,知道这人是不打算搭理自己了,便愉快地和欧盛聊了起来:“说呀,他在做什么?” “哈哈,就和现在一样。”欧盛朗声笑,目露钦佩与自豪,“先生找到一处洞穴,自力更生,和古人一样钻木取火,还捕到了食物。等我们找到他的时候啊,他就在篝火边,像现在这样靠着墙看书。” 苏辛瞠目,转头再看沉默寡言的唐知眠时,一时觉得外间的日光在他身上都绕出了一圈金光。 “你不害怕吗?”苏辛仰着头问。 男人翻书的动作微顿,又仿佛没有听见一般,继续翻阅着。书似乎是有些年代了,纸页泛黄,敞开的车窗外有风吹进,卷带着书墨独有的气味沁来。 她的手掌在他左腿膝盖上轻轻抚着:“那……这里也没关系吗?” 受过那样严重的伤,伤到整条腿都只能一整夜地屈着……却已经完好如初了吗? “唐知眠,你都不怕疼的吗?” 就跟那时候一样,明明已经连声音都黯哑无力,还用那样嬉皮笑脸的模样来缓解她难以抑制的恐惧。 第三卷 你的世界 第25章 苏家不穷 她的语调轻轻颤抖,叫人不忍再置之不理。 唐知眠心下微动,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还是垂下眼,和她眸底隐闪的光相触:“还好。” 他只会说“还好”,“还好”,像许多事情在他看来,都是简单的,不需要害怕,不需要担心,因为他总会克服和成功。 不是狂妄的自信,而是与生俱来的从容。 “你……”苏辛一时哑然,有些泄气地看着他。 不过六年而已,怎么一个人的性格会有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呢?一个是话多得跟老母鸡似的,一个像入了定的老僧,就差“阿弥陀佛”了。 被她火热的眼神盯着,唐知眠依然面不改色。只是在她突然不知羞耻地凑过来要掀起他的裤脚时,才抬手将她的手轻轻拨开:“别闹。” 苏辛讪讪缩回手,啧,这人反应倒是挺快。 …… 四十分钟后,这次活动的出发点芦荫古道,已经遥遥可见。道路外围立了一排的活动旗帜,于山风中飒飒作响。 苏辛探头看去,发现不少人早早就到了。除了参加的学生之外,围栏外面还有许多市民在等候,多半是年轻的女性,看到唐知眠的车子,都兴奋地大叫起来:“真的来了!唐先生真的来了!” 尖叫声太刺耳,苏辛缩回脑袋,捂着耳朵问:“你以前不出来是因为这个吗?” “先生常年在世界各地忙,回来也是住在老宅里,很少来市区。”欧盛代答。 “其他人也住在老宅?”苏辛突然想起上次在童装店见到的那个小孩和女人,故意旁敲侧击。 “没有,其他人有自己的住处。” 所以是独居?苏辛心里暗笑,又想到唐家的老宅在市郊,占着本市最大的地界,却只住了唐知眠一个人,也是挺孤独的。 苏辛叹口气:“有钱人的世界真是难以理解。” 唐知眠在这时把书一合,淡声道:“苏家不穷。” 真没幽默感!苏辛没什么气势地瞪了他一眼。 车子刚停下,就有工作人员亲自出来迎接,将他们带到一旁撑着凉伞的招待区里坐下。 距离活动开始还有十来分钟,苏辛看到已经有人在做热身了,夸张点的还表演劈叉下腰,大展身手,各施其能。 苏辛靠在躺椅上吹凉风,悠闲的目光从那些斗志昂扬的人身上状似不经意地掠过,确定其中没有某些来自“那边”的面孔后,才稍稍放松了心神。 转念又被他们夸张的动作逗笑,一个个这么拼命,是要上战场吗? 不过那也和她无关,反正她心里已经盘算好了,虽然可能并不会很轻松,但毕竟她是和唐知眠一起来的,总会被主办方优待一点吧?比如现在,别人站着,他们坐着,而且还有饮料水果备着,接下来的行程也应该不会太辛苦才对。 谁知当真的开始徒步行走后,苏辛痛苦地发现这远比上战场还要恐怖! 她也才刚抬起脚,就猛然被一大波人给挤开,还被踩了好几脚,疼得她连连后退好几步差点跌到崖下去。 人群拥挤,一路向前。等苏辛回过神来,空茫的古道上,只剩她和负责清场的两个工作人员干瞪眼。 而说好的队友、万人拥戴的唐知眠唐先生,却根本连影子都看不见! …… 苏辛小时候和苏袖一起被送去学唱歌,苏袖除却人品不行,倒还真是天生的好嗓子,老师说什么都是一点即通。入学不到一周就成了名符其实的风云人物,许多人都来和苏袖亲近,巴结讨好,说尽好话,谄媚非常。 那是属于苏家女儿理所应当的荣耀。 相比起来,苏辛却平凡无奇,她只会在老师起调的时候跟着瞎嚎嚎几声,等大家都开始唱了,她就只张嘴不发声。 这么混迹了半个月,终于被老师忍无可忍地丢了出来。 那个据传脾气极好的老师很无奈地对刘婶说:“资质太差,我实在是有心无力……您还是让她发展别的才能吧。” 第16页 “不可能!怎么会资质差?她是苏家的孩子!” 母亲病了之后就被送去私人医院养着,苏辛一年里也只能见她两三次,照顾苏辛的责任就被一推三推的,落到了女佣刘婶身上。 听到这样的评价,刘婶不敢置信地失声叫了起来,得到老师无能为力的一声叹息后,便低下头,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苏辛。 那眼神,苏辛知道,既是恨铁不成钢,也是带着埋怨的。 但苏辛清楚,自己由始至终都在做一件无比正确的事情,一件足以护佑她和母亲在苏家存活下去的事情。 她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越是长大,越是自得肆意,活得远比其他苏家人要潇洒落拓得多。 然而,对于苏辛被公认的“资质差”,苏家人多半是看笑话的,自己的孩子越是优秀,在苏辛和苏梦兰面前就越是觉得高人一等。 除了苏逸。 苏逸是大舅的儿子,也是苏家唯一对苏辛会有好脸色的人。 所以当后来苏逸结婚生子搬了出去,苏辛也不再愿意回去了。高考填志愿特意挑了离家最远的s市,用自己的钱租了房子住在外面,似乎一下子就清净自由了。 苏辛记得有一次家庭聚餐,苏逸偷偷拉着她到后院说话。那时候的苏逸虽然只是刚出校园的准毕业生,但老婆孩子早就一应俱全。大舅希望他可以回来打理公司,苏逸却一心想着自己出去打拼创业。 大约是知道自己这么一离开,苏辛在苏家的处境会更艰难,心性纯良的男子因此心事重重。 趁着难得见面,这才偷偷想和苏辛说会儿话。 “小辛,以后多和表哥联系,要是受了委屈也别忍着,实在不行的话……去找他。” 这个“他”在苏家是个禁忌,叱咤风云一辈子的苏老爷子曾当着所有子孙的面,下过铁命令:以后谁再在苏家提起“他”,一律滚出去! 苏逸提起时,也带着几分谨慎小心。 秋夜寒凉,前院阖家欢乐的热闹喜悦,衬得这偌大的后院子格外空旷寂寥。 苏辛笑嘻嘻地问:“你觉得我会受委屈?” 第三卷 你的世界 第26章 坐有坐相 瞧着她满不在乎的模样,苏逸哑然,半晌才扶额摇头:“是我想多了。” 苏家根基百年,家大业大,多少人都是拼了命地要站稳脚跟,好谋得一生无忧,却在百年后出了个苏辛。 不务正业,不思进取,甚至还不以为耻。 让人咂舌的是,唯才是用的苏老爷子却是最疼爱苏辛。因此即使苏辛再是没用,至今苏家也没有真正敢给她当面难堪的。 只是暗地里的闲言碎语太多,多到有时候苏逸听着都觉得太过分,可年纪小他许多的苏辛对此并没什么感觉。 她从来不屑和任何人抢夺什么,那是最无聊透顶的游戏,她该有的不会谦让,不想有的根本也不愿意多看一眼,多数人只看得到她百无一用的一面,而苏逸却知道,如果这个孩子铁了心想竞争,谁也未必是她对手。 他平白瞎担心了好几天,这丫头却反过来安慰他:“你放心离开吧,我过不了多久也会走的,这地方呆着没意思,我想去找一个人。” “找谁?”苏逸那时候问她,她摇摇头没说话。 现在,她拖着沉得要断掉的双腿趴在通讯站前,奋力翻着路线图和gps定位记录仪。 负责人问她:“你找谁?” 她咬牙切齿地说:“找一个叫唐知眠的负心汉!” 不知什么时候起,“负心汉”这个词已经成了苏辛对唐知眠的专用称谓,她也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对,抓着负责人的手一顿逼问:“说!他们现在到哪里了?” “我看看,应该快到第一个休息点了……”负责人先是狐疑地看她一眼,又对照着资料上的照片,恍然大悟,“您是唐先生的搭档,苏辛小姐?” 苏辛问:“抛下自己的搭档是不是应该扣分?” 这是组队进行的活动,唐知眠抛下她,也别想拿第一了,大名鼎鼎的堂堂唐先生参加这种年轻人的活动,居然拿不到优胜,一定是件很丢脸的事情。 负责人摇摇头:“不会,应该是落后的队友会被扣分。” 对方的眼神实实在在地告诉她,谁让你这么没用被人家抛弃呢? 苏辛郁闷不已,也不再多留,从桌上捞了瓶水和大幅地图,不顾后面的连声叫唤,甩甩头发追上大部队。 她气喘吁吁地走走停停,终于在第一个休息点见到了唐知眠。 说是休息点,不过是一处草木稀疏的平地,盖着一座小小的凉亭,红瓦白柱,里面一张圆桌配着三张圆凳,看上去简陋至极。 大多数人都席地而坐或者靠着柱子休整调息,只有唐知眠,坐在唯一的圆桌前闭目养神。身姿俊挺的男人,无论在哪里都坐得笔直端严,像莅临人间的看客,无端觉得高不可攀。 其实也有人想去坐他旁边的凳子,可能是因为他这样看着怪吓人的,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于是最后都只是眼巴巴看着不敢靠近。 苏辛觉得好笑,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他身边,这丝毫不收敛的嚣张行为招来四下嫉妒的眼神。她毫不在意,抬起脚放到另一张空出的凳子上,开始敲打按摩快要报废的双腿。 唐知眠若有所觉,缓缓睁开眼看她,她停下敲打,朝他咧嘴一笑。 笑容灿烂宛若暗夜里新生的八角玫瑰,是许多年来都未曾遇到过的明媚。 他收回视线,眸色沉寂:“来了?” “可不是嘛,追着您一路赶来,差点断气呢。”苏辛皮笑肉不笑。 “辛苦了。”唐知眠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每次她说什么做什么都好像格外能适应似的,而且总能用平平静静的三言两语让她彻底哑口无言。 这人六年后的段数已经高出某种境界来了。 “唐知眠,你做什么跑这么快?”苏辛抱怨不成反被堵,低头把水打开,喘着粗气问道。 一只手从前面伸来,稳稳盖在瓶口,苏辛看了看,骨节分明,修长白净,最重要的是,无名指上空空如也。 心里一阵暗爽。 她抬眼瞪他:“干嘛?” “才刚开始走,水少喝。”唐知眠温声说话时,眼底有近乎仁慈的平和。这种仁慈让苏辛觉得很不舒服,仿佛这个人从来不被人间烟火束缚,而是以高然绝傲的姿态,俯瞰如她一般的卑微草芥如何卖力求生。 “不行,我口渴。”苏辛不管不顾地就要喝。明明他按压的力气不大,却让她一时挣不开,只好挫败地松了手,“唐知眠,你管得真多。” 苏辛边说着边趴在石桌上,脸颊触及冰凉的石头材质,觉得格外舒服,忍不住凉了会儿,又换个姿势继续趴。 她今天穿的是宽领的短袖衬衣,这样的坐姿无疑让胸前的风景隐隐欲露,亭子里的不少男生都看直了眼。 第17页 “坐有坐相。”唐知眠眉间微蹙,将她拎起来,苏辛只得乖乖坐好,眯起漂亮的丹凤眼斜睨他:“行了吧?” “你从前被管得少,以后不会。”他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站起身,看了眼时间,“休息够了就走吧。” 苏辛听出几分奇怪的意味,跟着站起来:“等一下,那个管啊管的是什么意思?” “轰!”突然响起的雷声将她的疑问打断。 “怎么办!打雷了!”亭子里一阵骚动,大家发出连连哀叫,这是要下大雨了! 这种山沟沟的地方,一旦下雨是很容易出事的! 雷声连续响了四五声,果然一场倾盆大雨如约而至! 雨水哗啦啦从天而降,将几个来不及躲进凉亭的学生兜头兜脸淋了一身。风也大了起来,呼呼刮过,扫过几棵枯树顶时,隐约能听见树枝折断的声音,骇人异常。 雷声闪电,暴雨狂风,一个胆小的女生捂着嘴哭了起来,身边男友模样的人好声安抚着。 “不行,这雨估计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距离下个休息点还有三公里,我们再等下去天都黑了!”有人急切地叫了起来,“走,我们现在就走吧!淋点雨总比在这里干等强!” 那个人声音洪亮,很有号召性,不少人的神色都有些动容。 毕竟下个休息点的设备会齐全得多,有人等候在那里给他们派发帐篷和必备用品,以保证可以安全度过第一个晚上。 可是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如果不立刻出发的话,再过一会儿就会天黑,下了雨,山泥松软湿滑,又黑灯瞎火的,走山路十分危险,一不小心就会跌落山崖,万劫不复! 第三卷 你的世界 第27章 你这是承认我很美了 “现在怎么走?雨这么大,万一泥石流怎么办!”另一个人高声质疑。 “对啊,还是先等等吧。” “走吧,再不走天黑就更麻烦了!” “下雨天更难走!” …… 大家议论纷纷,十几分钟过去了,也没得出个结论。 苏辛轻轻扯了一下唐知眠:“你怎么看?” “愚蠢。”男人好看的唇瓣吐出这两个字,差点让苏辛笑出声来。 也对,在堂堂唐先生看来,这点小雷小雨不过是小儿科,毕竟是曾经在雪山洞穴里生存了三天的人,哪里会惧怕这种小场面呢。 “那走不走?”她明知故问。 “走。” 苏辛笑了:“我去拿雨衣。” 眼见着这边两人已经准备就绪,倾向于立刻走的那些人目露喜色,也纷纷翻出雨具准备跟上。而始终坚持等雨停的那个男生却大步走过来拦下他们:“唐先生,您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他们虽然讨论得热火朝天,但其实都暗暗等着唐知眠说话,好评判到底是谁说得对。 哪想等了半天都不见他开口也就算了,怎么就突然说走就走?是同意现在就走的观点吗? 这结论不仅让说破了嘴的自己很没有面子,更是轻易把所有人的生命拿来开玩笑!男生越想越气愤:“唐先生,您这样一意孤行,会把大家都害了的!” “奇怪,你们的脚长你们身上,爱走不走。我们的脚长我们身上,想走就走,这还需要报备吗?”苏辛偏头笑,颈间的刺青也显得妖媚,“还有,这只是个活动,你们一个个真以为是在演电影啊?还是说……想出什么风头?” 男生脸一红,这让苏辛说对了,他,不对,应该是很多人都把这次活动看得很重,是因为想要表现得机智聪颖些,也许可以得到唐知眠的青睐。 虽然并不清楚唐知眠特意参加这个活动的目的,但今年唐氏的招聘即将开始,说不定表现得异常出色的人会被唐知眠青眼相中,招入唐氏也不好说! 正因为如此,这一路下来,即使是再柔弱的女生也硬是忍着不吭一声。 想到唐氏,就想起眼前这个苏辛平白无故捡了个大便宜,男生有些幽怨地看着她:“苏辛,你别插嘴,我在和唐先生说话。” “我和他是搭档,我说的话,就是他要说的。”苏辛嘴角一勾,轻巧说道。 “苏辛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角落里,不知道是谁发出一声嗤笑。 大家循声看去,是个短发女生,也有人认出她来,神情不安地和同伴小声低语。 “哦,我记得你,”苏辛看过去一眼,笑容不减,“鼻子好点了吗,还要被砸一下才舒服?” 被苏辛这么一提醒,安珂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鼻子,等发觉这样的动作无疑显得势弱的时候,脸颊嗖地涨红。 她不甘心地抬起头,对上苏辛似笑非笑的眼神,顿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更加气急败坏,口不择言:“你不就是有张好看的脸吗!还不是一无是处?谁都知道你就是个草包美人,得意什么啊?” “草包美人也是美人,这点我欣然接受。”苏辛捂着嘴打哈欠,转而望向身边的男人,“你说对吧?” 唐知眠的目光在她洒然不羁的眉眼间停留片刻,淡声应道:“嗯。” 苏辛愣住:“你这是承认我很美了?” 唐知眠不置可否,接过她手里还未拆封的雨衣,动作迅速地拆开后,直接套到她头上。 “穿好。”语声沉静,好像之前那么配合的回答不过是苏辛的错觉而已。 苏辛没动,她正在笑,笑声从雨衣下传出,轻悦动听。 唐知眠蹙眉,伸手把雨衣往下扯了扯,苏辛这才趁机将脑袋从衣领处探出,不知羞地再次发问:“喂,我这么美,你有没有觉得心动啊?” 她笑得灿烂,眸子清亮,唇角轻扬,发丝粘在莹白的脖颈上,那条细长的金色刺青叫人移不开眼。 “不要脸!”安珂再次斥骂。 “安安,快别说了……”同伴悄悄拉住她,却被她一把挥开,依然有恃无恐地叫嚣着:“苏辛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就是个祸水!是祸水!” “安安……”同伴生怕她又要和上次一样被苏辛教训,吓得一个劲儿地跺脚,一时心急,突然朝着苏辛方向鞠躬道歉,“苏辛你不要生气,她有口无心的……” 苏辛正低头将纽扣扣好,不甚在意:“无所谓,嘴是她的,我管不住,也不想管。” 她是真的不在意,这些年来,比这难听的话她听得多了,也没少块肉,照样好好活着。 许多时候,越是在意越是容易受伤,她早就学会了怎么让自己活得舒服快乐,这些闲言碎语,偶尔还是生活的调味剂。 “谢谢……” “你和她道什么谢!你忘了魏岸哥的事了吗?要不是她,魏岸哥也不会心灰意冷,到现在还不肯回家!”安珂气急,干脆一股脑儿地将话都挑明了,“魏岸哥是为了她才放弃巡演的,辜负你爸的苦心,也辜负所有人的厚望,结果呢……” 第18页 安珂狠狠咬牙,直直瞪向苏辛:“都怪她!”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显然是有什么内幕八卦,一直围观的人在这时都偷偷竖起耳朵来,生怕雨声雷声太大,平白错过了好戏。 “魏岸……”苏辛戴好帽子,依稀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刚凝神回想,手腕被人轻轻拉住,温热的触感,在彼此肌肤相贴时,迅速弥漫身周。 她仰起头,对上唐知眠深邃平静的眼神,不知为什么,心下倏忽软得一塌糊涂。 这里每个人都不喜欢她,有厌恶的,有疏离的,也有纯粹看热闹的。 唯有他,是和自己站在一起的。 不用明说,也不需要去解释,他甚至根本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气息孤冷,拒人千里,但依然真切地站在她身边。 “走。” 他拉着她的手,在众人惊诧的视线下,如同懒于应付烦扰的帝王,大步迈入雨中。 第三卷 你的世界 第28章 她才不会死呢 雨越下越大了,穿过横生的枝桠跌落下来。雨衣很薄,又没有其他的防护用具,高空垂下的雨点在头顶砸出清脆的声响。 苏辛尽量不让自己落后,咬着牙往前小跑着。下坡路,雨湿了地面,山泥混着雨水翻出,踩上一脚就像陷入了泥潭一般,再提起脚来要费些劲。 唐知眠人高腿长,走路也快,她只有这样不要命地拼命追赶,才不至于被抛下。 树林里有不少残碎的枯叶被吹过头顶的风掀起,又被雨点毫不客气地击落,破散成淡淡的粉尘,将空气渲染得愈发浑浊起来。追着走了一段路,苏辛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胸腔里的空气正在逐渐被透支。沉闷、耳鸣、晕眩……不适感接踵而来。 “咳咳……”苏辛止不住剧烈咳嗽。 咳嗽声很快被滂沱大雨吞没。 她咳得难受,不自觉地手上用力,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却忘了自己的手还被人牵着。 疾行中的男人有所察觉,终于放慢了脚步,偏过头看她。 隔着一层雨幕,她眼里的光芒涣散,嘴唇泛紫,整个人如同一株摇摇欲坠的八角玫瑰,每一下的呼吸似乎都在和她争夺着所剩不多的养料。 “没、没事……咳咳……”感到他停了下来,苏辛扯着嘴角笑,“我就是走得太、太快了……口水呛着了……咳咳……” 陆续有一些人也跟了出来,毕竟是唐知眠带的头,他们都愿意相信冒雨赶路是正确的决断。 现在见前面的人停下来,以为是出了事,也都跟着停下,神色焦急地互相询问:“不能走了吗?” “不知道……突然就不走了……” “再等等吧……” 大家小声议论着,都拿不定主意,只能站在雨中踯躅不前。 苏辛弯着腰,直到缓过一阵要命的咳嗽,才仰起头回视他,笑容如常,带着些许狡黠:“就知道你会担心我,看了我这么半天,是不是被我迷住了?” 唐知眠抿唇不语,反握住她的手掌,将她往自己身上提了提,才发觉她的掌心冰凉,身上更是在轻轻发抖。 他眉心皱得更紧:“哮喘?” 这丫头真是不要命了。 苏辛眼神闪了闪,蓦然赖进他怀里:“是啊,我现在浑身发软,走不了了,你说怎么办吧。” “胡闹!”男人黑沉的眼底有着让众人心悸的怒意,一弯腰,将她连人带包一起抱了起来,“回去,立刻。” “你又说我胡闹……唐知眠,我从来没对人胡闹过……你是第一个,也是迄今为止唯一的一个……” 苏辛捂着胸口,感到那里急促的跳动是实实在在存在着的,才恍惚忆起现在不是六年前了。 不会有人同自己嘻哈作笑,也不会有人告诉她,觉得难过害怕就哭出来,偷偷懦弱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气恼被人一语点破,也气恼自己无力反驳,只是越是气恼,却越是忍不住想要大哭一场。 所以那人假装扭头不看她,任由她哭个彻底。 她是在害怕。 因为她每次都以为自己会死掉。 而她能做的,只有躲在房间里不断地告诉自己:祸害遗千年,祸害遗千年…… 她这么不听话,任性、自私、不学无术、不求长进…… 她的存在让爸爸远遁他乡,让妈妈费尽神思直至心力交瘁。 她没有温暖和平的家,没有陪伴在侧的亲人,唯有一腔从年少延续而来的执拗心悦支撑着她。 她亲手使自己变得招摇惹人厌,在热闹的苏家里过得像个局外人…… 可不就是个不知死活的祸害吗? 祸害遗千年。 所以她才不会死呢。 …… 唐知眠的头发上还有雨水,随着他大步的走动,滴到苏辛苍白的脸上。她清醒了些,挣扎着想要下来,却在抬眼时,从他黑沉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 小小的,脆弱的自己。 “真丢脸……”她忽而觉得累,轻轻叹息,双手却毫不客气地反圈住他的脖颈,脸颊在他胸膛上蹭来蹭去,想借由他身上的气息将自己熨暖。 这不知羞的动作让唐知眠脚下一顿:“安分点。” “什么叫安分?”苏辛扬起脸,笑嘻嘻的。雨天昏暗的光线下,她洁白的牙齿仿佛也都感染了好心情,“你没事抱着一个还没结婚嫁人的女生,也叫安分?” 唐知眠不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她却得寸进尺了,伸手摸向他绷紧的下颌:“唐先生,你可真可爱。” 唐知眠垂眸,见她气色恢复几分红润,语声肃洌:“要我把你丢下山?” “没劲。”苏辛暗自嘀咕,乖乖地低下头不敢乱动。 再走几步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亭子了,唐知眠收紧手臂,不再搭理她。 苏辛已经缓过气,她本就是轻微哮喘,这几年也发作得少了,刚才是因为山雨夹了雾尘,她又走得急才显现出来的。 现在虽然还不大舒服,但精神已经好多了,又舍不得这难得的怀抱,只好开始自言自语:“你还是第一个这样抱着我的男人,真稀奇,我这么漂亮,男人应该组着团想泡我才对,都是因为你……” “其实我爸爸呢,也好像很不喜欢我,所以不等我出生,他就逃走了,明明我知道他在哪里,他也从不和我见面……” “我妈妈生病了,把我交给家里的保姆呢,保姆就每天想着法儿地要我学这学那,跟中了邪似的……” 她笑着问:“你说,该不会我真的是我妈红杏出墙的产物,所以我爸爸他才这么讨厌和我相处啊?我妈妈就是因为愧疚,所以才让保姆盯着我,要我变得优秀点去讨她丈夫欢心?” 山道上很静,除了雨落地面,风扫树枝之外,便只剩了彼此的呼吸和她喋喋不休的话声。 第19页 他的眉头一再皱紧:“没人知道你有哮喘?” “哦,只是轻微的哮喘,反正也死不了人,知不知道有什么影响吗?”苏辛扁扁嘴,俏脸上的心酸委屈浑然天成,“唐知眠,你现在知道我太多事情了,记得要对我负责啊。” 他沉默,只是将她抱得紧一些,脚步加快,继续往亭子走去。 苏辛有点懵了:“你……” 怎么这次居然没有开口教育她了?亏她说得这么泫然欲泣的…… 第三卷 你的世界 第29章 苏辛,听话 “我会派人送你回去。” 进了亭子,唐知眠将她放在石桌上坐好,公事公办的语气让原先暧昧的话题也就此打住。 “不用不用,好歹也是我实习的第一个任务,这要是半路撤了,连苏乐那小子都会嘲笑我的……咳咳……”苏辛坐了会儿,熬过一阵咳嗽,感到肺部的空气逐渐回归。 她摘下帽子,甩甩湿了大半的头发,语声轻快自然:“你看,我已经好多了。” 哮喘哪里会这么快好的,少说也得几天的休养,她现在不过是在强撑,却宁愿这般忍着,也不想被打包送回去。 她想和他多待一会儿,无关其他,只是想而已。 发现唐知眠的眼神望过来,她飞快勾动唇角,冲他笑着,带着几分娇俏的笑靥落入他幽黑眼底,一瞬便被无声吞没了。 他没有说话,背过身拿出手机看了看,很快拨了号码。 苏辛急了,跳下去扑到他背上。 “苏辛!”唐知眠声线凌厉,全身散发着怒意。 明知道自己不适合任何剧烈运动,还敢这样上蹿下跳的,这丫头真是……真是让人恨不得掐死她! 亭子里滞留着的其余人都被这声叱喝给镇住了。 据说唐知眠从不在人前发怒,可看现在这情形,分明是真的在生气。 苏辛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趁他僵着没动,一把抢过他的手机,按在耳边大声叫嚷:“没事没事!你不用过来!我好得很!” “你是谁?”女人柔婉的嗓音压抑着惊异和质疑,“快把手机还给阿眠!” 对方理所当然的命令式语气让苏辛很不爽,她敛了笑容,神色变得有些冷然:“你又是谁?” 那边似乎冷静了点,没有立即回答,苏辛等得有些不耐烦,才听她温柔道:“不好意思,我想你应该是捡到这个手机吧?麻烦和我约时间见个面,我和这个手机主人认识的……” “这么巧,我也和这个手机主人认识。”苏辛四两拨千斤,抓着唐知眠的肩膀,顺势贴近他,这亲昵的姿态让其他人都暗暗心惊。 唐知眠蹲身将她放下,伸手要手机,她偏偏不给,更不急着挂电话,坐在石凳上翘起二郎腿,煞有其事地循循善诱:“你可以猜猜看,为什么手机会在我手里?” 她这般洋洋得意地说话的时候,眉梢眼角仿佛都是发光的,好像在一场游戏里得了胜利的孩子,按捺不住窃喜,正和人炫耀自己的成果。 唐知眠收回手,掌心在湿漉漉的雨衣上轻顿了下,便把雨衣脱下,丢掷一旁,转而坐在另一张石凳上。 他只安静坐着,身姿端正笔直,宛若蔚然挺拔的树干,再是摧折都不曾畏惧。他的双手放在膝上,目光辽远,望向亭外的雨幕,五官比记忆中清晰许多,苏辛侧过脸细细看着,却倏然觉得这样的唐知眠格外陌生。 她收回视线,赌气地对着电话继续挑衅:“算了,你找他什么事情呀?我可以帮你转达。” “我和他的事情还轮不到你多嘴,把手机还给阿眠!”女人被激怒,再次高声命令。 “可是我现在就和他在一起啊,你要不说,我挂了哦。” “你……” 苏辛乐得像只偷吃的小老鼠,可转眼看到坐在身侧巍然不动的唐知眠,她又泄气极了。 此时的亭子里静得出奇。 所有人都秉着呼吸看着这场奇怪的对决。 苏辛和电话里的人争锋相对,偏偏唐知眠却事不关己,这样的局面,反倒让他们忘记了这会儿还是在参加活动,不想办法赶到下一个休息站,随时都有更加难测的危险降临。 连安珂也感到莫名其妙,一时忘了找苏辛的麻烦。 而对于苏辛,唐知眠显然拿捏精准了,知道她再是不按牌理出招,也撩不起什么风雨来,于是没再催促,由着她闹。 果然,见唐知眠没有理会,苏辛失了兴致,她发现这个人总有办法让她觉得自己只是一个人在自娱自乐。 “还你啦,没劲。”她把手机塞回他手里,怏怏地趴着,桌面还有水,她也不管不顾,任性地贴住不动。 唐知眠接过手机:“说话。” “阿眠!青青她……”电话里的女人情绪激动,唐知眠淡声打断她:“知道了。” “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什么时候起,我已经变得这么惹人嫌了吗?连欧盛都可以挂我的电话……阿眠,你忘了当初是谁将你……”女人下意识地截住话茬,她一向聪明,知道哪怕心里再是不满,也不能太越界了,一下子又归于温顺,“不是,阿眠,我只是太着急了,对不起……” “嗯。”唐知眠并没有任何情绪起伏,而是在女人低声道歉时,将电话挂断。 他把手机握在手里,空出的手托起苏辛的下巴,迫得苏辛抬起头与他对视。 “两个选择,回去,或者继续。”他顿了顿,声音略低,“继续的话,我未必会奉陪。” 苏辛不高兴了:“就因为刚才那个女人的电话?” 因为那个女人,他连既定的行程也不管了,就只想着回去? 阿眠,哼,那女人还叫他阿眠! 她越想越觉得生气,她觉得这时候的自己如同一个正在不断膨胀的气球,再来一点刺激就会“嘭”地一下炸掉。 “苏辛,”唐知眠忽然温和地拍拍她的脑袋,“听话。” 苏辛一下子就气焰全消,溃不成军了。 每个人的生命里总会有这样的一个存在,他并非强势,也未必出众,却轻而易举地让你心悦至极。于是,他说的话,做的事,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似乎有某种神奇的力量,让你无论如何喧闹如何撒泼,也无法拒绝突如其来的温柔。 这是劫。 一生一会的情劫。 苏辛守着这场情劫度过了最艰苦的六年。这六年里,她脱胎换骨的时候无人知晓,她才华尽展的时候也无人欣赏。她像一只孤帆,在唐知眠带来的回忆汪洋里乘风破浪,无坚不摧。等她终于泅渡上岸,完整地站在他面前时,却俨然是最柔软的模样。 可这不代表她傻。 所以她再是心扉萌动,依然轻软应道:“我不。” 第20页 第三卷 你的世界 第30章 唐知眠,你要抓牢我啊 苏辛又一次挑战了唐知眠的权威。 亭中气氛显得愈发诡异,大家都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 “你暂时还没有资格约束我。” 苏辛微仰着头,美目清亮,和唐知眠静默的视线相碰,而后莞尔一笑凑近他,动作轻佻地摸摸他绷紧的下颌。 她呵气如兰,刻意压低的嗓音柔得不像话。 “除非……你想做我的男人。” 这这这……众人忍不住再次吸一口凉气! 苏辛真是要上天了!居然敢三番两次这么和唐知眠说话!也不知道是谁借她的胆儿?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的,这样轻浮的话由她说来,非但没让人觉得厌恶,反而多出几分深情缱绻来。 旁观许久的安珂猛地握紧拳头,为什么苏辛在抛弃魏岸哥之后,转身又能毫无负担地去勾引别的男人! 可是心下再是气,她此时却什么也不能做! 等着吧,安珂愤恨地想着,风水轮流转,她不信苏辛真能一直这么春风得意下去! “眼不见为净!”安珂黑着脸没好气地哼了声,一咬牙扭身冲进雨幕中! “安安!”同伴脸色大变,立刻追了上去! “喂!你们快回来!”很快有人发现她们的动静,急声阻止,“天快黑了!快回来!” 但厚重的雨幕很快将两个女生的身影淹没。 安珂在大雨里奔跑,雨水砸在脸上,将不自觉涌出的眼泪一并洗去。 她承认,自己一开始就对苏辛带有偏见的,所以每每看到苏辛过得这么舒畅得意,她就忍不住为那个干净如水的人抱不平! 凭什么! 凭什么自己从小就小心翼翼仰慕着的魏岸哥,会喜欢上苏辛? 一个不知羞耻、除了长得好看之外毫无用处的人,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魏岸哥对她念念不忘,甚至写出那样悲苦惆怅的曲子来? ……终不得,终不得,见之夜难寐,为伊神萧索;空留枯卷,当歌且怀,不予谁人说。 ……丙申年壬辰月己巳日与苏辛初见。 这是安珂在帮魏岸收拾房间时发现的。 小小的一片信笺,能一眼认出是他惯用的徽宣。只写了短短小半阙就潦草收尾,甚至直接从方正的纸页上扯了下来,撕裂的边沿参差不齐,显然是临时起意。字迹紊乱,看得出下笔时有多么心焦浮躁。 安珂的爷爷是魏家的管家,她从小就跟随爷爷在魏家长大,负责魏岸的日常起居。 魏家待他们爷孙俩不薄,安珂长到现在,一直衣食无忧,连入的学校也都是最好的。魏老太太心疼她无父无母,对她很是疼爱,也提出不必让她再照顾魏岸,魏家的宝贝孙子自有专人服侍,但她依然坚持要继续这份乐在其中的“劳务”,她藏匿着卑微又谨慎的心思,只想用这一生去敬畏心中的星芒。 是的,温润如玉的魏岸是她整个童年最灿烂的星芒。 安珂最喜欢唱曲儿时的魏岸,一袭青衫长褂立在阳台上的年轻男子,像清风,像明月。 他一开嗓,腔法天成,蔚为雅音,那些原本聒噪的花鸟虫雀也随之黯然无声,天地间,只有他的曲声和临风玉树的身影如璀璨星辰一般,在她心间耀目成光。 她以为,这样的魏岸,是不会轻易动心的。 没想到,苏辛会成为他的“终不得”。 她越跑越快,后面的同伴已经跟不上她的速度了,只能扯着嗓子高喊:“安安!快停下!不要再跑了!” 雨很大,前面的山路愈发泥泞湿滑,加上为了考验参与者,这次的路线设计都是加了难度的,光是这座山就以斜坡陡坡出名,安珂再这么跑下去,难保…… “啊……”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惊叫!紧接着便是沉闷的物体坠地声! “安安!” …… 此时的凉亭中,苏辛已经收回挑衅的眼神,她站起来看了眼天色,将身上的雨衣重新归整好,侧过脸问:“确定不走?” 她微微笑着,好像巴不得这人真的就此放弃,这样就可以伺机嘲笑他。 偏偏唐知眠不为所动,眸光从她神采斐然的脸上扫过,确认这丫头已经没有大碍,才缓缓道:“苏辛,我不陪小孩子玩。” 一语双关,绝情到不留一丝余地。 苏辛刚缓过来的脸色霎时发白。 却也只是一瞬间,她的唇角高高扬起一道弯弧,眨眨眼,露出一脸懵懂的神色:“叔叔您好,叔叔再见。” 一说完,她果然如一个调皮的孩童,保持着天真的笑容,毫无顾忌地就要踏入雨中。 脚步刚迈出,苏辛就险些被火速冲进来的人撞倒在地! “不好了……救命……安安摔到坑里了!” …… 只是一处矮坡,麻烦的是坡下正好有一个坑,那坑不大不小,恰巧够一个人钻入,雨水浇灌而下,坑沿泥泞堆积,稍不留神就能一脚滑下去! 而安珂此时就卡在坑里,上不上,下不下,一张脸被雨水、泪水、泥水打得狼狈不堪! “安安……我们来救你了……你、你别害怕……”名叫魏襄的女生焦急地伏在坑沿上,一边好声好气地安抚安珂,一边用求救的眼神望着唐知眠和苏辛。 “唐先生,求您想想办法吧……再这么下去,安安会受不了的!”魏襄眼眶发红,脸上的焦急做不得假,看得出她待安珂是真心实意的。 苏辛别过眼,不想继续和这样真诚的眸光接触,却见唐知眠已经沉着脸往前走去,她一把将他拉住:“你干什么?” “救人。”男人声线平寂,似乎并没有觉得这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苏辛眉头皱起:“坑太小太深,你下不去,也够不着,看她情况也未必抓得住救生绳,除非有人愿意下去接她。” 她瞥了眼其他人,如她所料,没人敢迎上她的视线。 苏辛嗤笑一声:“反正救援队就在大部队后面,找个人返回去通知就行。就算等不到救援,一时半会的,她没那么容易死。” 倒挺机灵,唐知眠看向她。 苏辛被他盯着,一时有些捉摸不透他的眼神,转念一想,又似乎明白了什么。 是了,这毕竟是唐氏策划参与的项目,如果出了事确实不好看,更何况堂堂唐先生也在现场,让一个小姑娘落在泥坑里受煎熬,传出去实在不像话。 但苏辛不是善人,这里的所有人之中,她只关心唐知眠是否康健。 可现在,她唯一关心的人要去冒险…… 真伤脑筋。 “唔,坏人当多了,当当好人可能还不错。” 伤脑筋的事情向来不会成为苏辛的困扰,她最擅长的就是让别人添堵。 不过片刻,她便笑着脱下雨衣,将背包拉开,从里面取出救生绳绑在自己腰上,举起绳索的另一头放进唐知眠的手中。 第21页 她笑嘻嘻的,看起来恬不正经。 “唐知眠,你要抓牢我啊。” 第三卷 你的世界 第31章 心疼我 “不用你救!”安珂看见苏辛要下来,仰着头冲她吼,“你走开!我就算死了也不用你来救!” “你死不死我管不着,我救不救,你也管不着。”苏辛试了试绳索,冲唐知眠使了个眼色。 身姿修挺的男人却将绳子缠在臂上,迟迟没有放她下去的打算。 他没有穿雨衣,浑身湿透,单薄的衬衫印出清晰有致的肌理。 谁都清楚,除开胆识,光就身体素质而言,只要唐知眠下去,别说一个安珂,两个安珂也能给提上来。 但前提是,他能下得去。 这就有点尴尬了,唐先生不能救人,其他人又没这份胆量,苏辛的毛遂自荐似乎顺理成章。 只是唐知眠似乎并不赞同这样的毛遂自荐。 苏辛歪着头问:“心疼我?” “可以等救援。”唐知眠伸手要替她解开腰间的绑绳。 她说得没错,这个坑的口径太小,却又特别深,不见底的下方似乎还有积水,确实只适合像她这样身形纤瘦的女孩子进去,普通男子根本无法钻入,更别提救人了。 而安珂现在必须依靠双手才能支撑身体的重量,也没有办法腾出手来抓救援绳,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苏辛愿意下去救人,是眼下最正确的决定。 但她刚刚哮喘发作,根本不适合做剧烈运动,万一有个意外,完全是以命换命! 唐知眠眉目冷冽,俊逸的五官被雨水清洗得愈发好看。 苏辛呆了呆,这是在担心她?意识到这一点,心口处的柔软倏忽被轻易撩动。 她敛了神色:“唐知眠,我不是小孩子。” 依然是一语双关的口吻,比起他的绝情,她说得更加云淡风轻。 唐知眠眉头皱起,苏辛已经将他手臂上的绳索拉出! “回来!” 苏辛充耳不闻,她一手抓着绳子,一手比划着距离,身体迅速后退,姿势竟无比专业! 在众人失神的瞬间,苏辛已经踩着泥泞的坑沿缓缓往下滑!她双脚分开,眸色冷静,稳稳地在坑壁上踩出一条路来! “喂!苏辛,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咳咳咳……”安珂刚张开嘴,就被一口泥水灌入口中,呛得眼泪直流。 苏辛却看也没看她,声音穿过雨幕,听起来轻飘飘的:“随你。” 反正她的目的又不是救人,她只是不想唐知眠做傻事而已。 从六年前她就知道,那个人其实比谁都善良。 “你……”安珂用力睁大眼睛,却只能隐约看见一道纤瘦的身影在自己头顶移动,她想看清,却只觉得身上绵软得厉害,撑着坑壁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她知道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苏辛久久没听到下面的声音,顿时意识到不对劲,心神微凛,立刻扬声喊。 “唐知眠,绳子再放一点!” 其他围观的人这会儿已经缓过神来了,纷纷凑过来帮忙。唐知眠手上的绳子不够长,他们将自己的救生绳拿出来接上,很快将苏辛送到距离安珂不足半米的地方! “再放!” “快快快!接上!” …… “别磨蹭!再放!” 距离是最难掌控的,哪怕只有小半米了,苏辛更是格外谨慎,她并没有什么舍己为人的伟大精神,做出决定的那一刻,她就算好了接下来的每一步! 她现在要注意的是,等会必须和安珂准确对接,且机会只有一次!否则安珂会直接掉下去,而她也有可能在混乱中被拖下坑底! “喂!看着我!”苏辛将自己固定住,转个身,和安珂面对面。 安珂浑浑噩噩地瞪着眼睛,她想和苏辛说,她根本不稀罕她的援救…… 但越到了意识模糊的瞬间,她越是忍不住想起魏岸…… 她还想见到他…… 她还不想死…… “救……救我……”求生的本能在这一刻爆发,安珂恍惚中看到一只纤细的手伸了过来,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将那只手用力握住! 魏岸哥…… 对不起…… 我还是这么没出息地被她救了…… 明明知道她伤了你的心…… “往上拉!”苏辛牙关紧咬,她陡然发现似乎有点高估自己了……现在的状况是,她的左手死死握着绳索防止偏离位置,右手还要承受着和自己差不多重量的人! 如果上面不能快速将她们俩都拉上去,苏辛怀疑自己可能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快!往上拉!” “不行!绳子太长了!拉太慢了!”所有男生都来帮忙了,女生也紧张得注意着坑下的情况,魏襄突然在一旁大叫。 “等一下,绳子卡住了!” 苏辛顿时一阵心寒!她眯起眼往上看,上方的绳索不知怎地被两块凸出的石块缠住了,再拉扯极有可能会导致绳子被磨断! 苏辛想爆粗口!脚下湿滑也就算了,安珂现在甚至完全使不上劲了!她该不会真要这么难看地死掉吧? “唐先生!您不能下去!” 上面传来一声轻呼,苏辛一愣,猛地抬头! 一只有力的手臂伸过来将她隐隐打颤的左手腕握住! “不怕。”男人低缓沉敛的声音被雨声打碎,苏辛倏尔觉得身上所有疲惫都被安抚。 时光是个无情又多情的东西,它在指尖几个跳跃,轻悠悠地离去,而被时光眷顾的人回身一看,却发现曾经的一切已人非物是,万般蹉跎,不甘成了魔咒,让她执拗地固守着曾经的美好,不肯舍弃。 她静静地保持着仰头的姿势,望着眼前这张熟悉却陌生的脸,轻声问。 “唐知眠,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不记得我们曾在暗黑的夜里躲避最凶狠的杀戮,也不记得我这些年来给你写的字字句句,甚至不记得我的存在,不记得那短暂湿软的吻,不记得你和我说过,世上一切凶恶,都比不过人性坚强…… 你,真的把我忘了吗? …… 她的声量太小,或许唐知眠听见了,或许没听见,总归是没有作答。 苏辛并没有重复,她现在累得不像再多说一句。 …… 唐知眠是直接攀着坑沿下来的,想带两人上去,自己必须先从坑里出来,为了防止被卡住,他侧过身紧紧贴着坑壁,挨着坑壁往上挪,等到坐上了坑沿上,手臂猛一使力,终于将苏辛提了上来,苏辛也没掉链子,一直紧紧抓着安珂的手,这下子三人总算都安全上来了! “谢天谢地!” 众人大松一口气,有惊无险的庆幸感在互相传递。 第22页 此时的雨势正在渐渐变小,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也因此无声落了幕。 “安安!”魏襄扑过来抱住安珂。 苏辛被她一撞,脚下发软,差点跌坐在泥地里,唐知眠皱眉将她扶住。 苏辛回过头,盯着同样是一身泥泞却不减清雅气质的人,心下的无力感更甚。 她不再挣扎,顺从地靠在他身上,嘴唇轻张,小声骂了句:“混蛋。” 第四卷 当一切成为习惯 第32章 见了鬼了 半途而废不是苏辛平时的做事风格,但这次的确不能再逞能了。她的身体透支得厉害,再勉强下去只会吃苦头。 苏辛再是任性,也不会拿自己身体开玩笑,所以不得不在百公里毅行活动开始的第一天,就很没面子地被送了回来。 回程是唐知眠亲自开的车,速度不快,雨中迷蒙的景物还是从眼前一晃而过,如同那些来不及去捕捉的人和事,早就在匆促的生命里悄然离去,不留声息。 车里没放音乐,因为地势落差,山里雨歇,市内才刚迎来阵雨。 车窗没有打开,空调倒是开了,但温度调得有点高,丝毫感受不到凉意。 沉闷的气氛让苏辛连抱怨的力气都没有了,有限的空间里光线很暗,她平躺在后座上,闭着眼休息,身体的疲惫还未散去,很快便沉沉睡着了。 车子在路口停下,唐知眠透过后视镜,看了眼难得乖恬的女生,黑深的眸子里静静流露几分复杂思绪。 他极少和人这样相处过,从前的二十多年,他习惯了一个人处理任何事情,不需要软香怀抱,也不需要嘘寒问暖,独来独往惯了,也便没必要再去做任何改变。 而她却是跳脱的另一种人,爱说大话、风风火火、不知体统、为所欲为……甚至偶尔还会无理取闹。种种恶劣的行径,说到底,其实只是个嘴硬心软的年轻女孩。 他收回视线,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敲,直到红灯灭了,绿灯亮起,也还未想好究竟要怎么安排她。 一个不能置之不理的存在,成了从来无往不胜的唐先生最难以解答的题。 他放慢了车速,任由车子在下班高峰期的车队里缓缓而行。 后座上的人嘤咛一声,发出迷糊的一声呓语:“爸爸……” 唐知眠双手握紧方向盘,一个转弯,驶向她的公寓。 苏乐来开门,看到平时元气十足的姑姑,竟然也有安静靠在别人的怀里,像绵羊一般温和无害的时候,忍不住大张着嘴傻站在门口。 唐知眠也没打算解释,抱着苏辛径自进了屋。 屋子里有些乱,沙发上还堆着不少衣物,一双粉色的拖鞋丢在一旁,茶几上还有没吃完的半包薯片。 苏乐摸着下巴说:“衣服是姑姑之前收拾行李给弄的,她说男孩子不可以随便进女孩子的房间,也不可以随便碰女孩子的东西,所以我就没管了,其他的,嘿嘿,我才五岁,有权利不做家务啦……” 小小年纪,口齿伶俐,逻辑清晰,唐知眠将苏辛放在另一张干净的沙发上,不觉多看他一眼:“平时和你姑姑一起住?” “是啊,我爸爸妈妈出去玩了,让我跟着姑姑。”说着,苏乐像个小大人一样,跑进浴室拧了条毛巾出来,凑到沙发前,想给苏辛擦擦脸。 “给我。”唐知眠拿过毛巾,垂眸看着熟睡中的苏辛。 她睡得很沉,呼吸均匀,浓黑纤长的睫毛覆在莹白肌肤上,如夏日里层叠的光影。 她的确美丽得让人不忍责备。 抬起的手又轻轻放下:“还是你来。” 苏乐捂着嘴嘿嘿直笑:“你在害羞啊?” 唐知眠面不改色:“我不擅长。” 苏乐:“……” 难道五岁的自己看起来很擅长照顾人吗! …… 欧盛是在晚饭时间才赶到公寓的,他并没有和唐知眠一起参加徒步,而是去处理另一些事情,得知唐知眠和苏辛回了市内,便怀疑是出了事。 开门的还是苏乐。 见到神色匆匆的欧盛,小男孩露出一丝警戒,像古代的知县大老爷一样,用审看犯人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找谁?” 欧盛愣了一下,弯下腰,努力挤出一丝和蔼的笑容:“小朋友,我不是坏人,我是来看望你姑姑的,嗯,你姑姑现在……在家吗?” 苏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也对我姑姑感兴趣?” “啊?”欧盛傻眼了,这问题……他要怎么回答? 不是我感兴趣,而是我家先生已经为了你的姑姑一再破例,所以作为第一把手的我不得不过来效力?以免我家不擅长照顾人的先生啊,会搞出什么奇怪的事情来? 苏乐没发现欧盛的纠结,弯起眼睛笑:“我懂的啦,进来吧。” 说着,侧过身给他让出路来,还用一副老生常谈的口吻劝慰道:“我先提醒你一句哦,里面也有一个对我姑姑感兴趣的,不过别怕啦,大家都可以公平竞争嘛!”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欧盛被弄糊涂了,半张着嘴好一会儿都没理清苏乐话里的弯弯道道,等进了屋,眼角余光瞥见厨房里的一道熟悉的身影时,半张的嘴立刻变成大张了! 这这……他家先生这是在做什么? 小小的厨间,身形修挺的男人系着粉红围裙,眉头轻蹙,孤冷的气韵分明和四周的一切格格不入,竟还熟门熟路地拿锅取碗,洗菜烧汤…… 欧盛傻站在沙发旁,喃喃自语:“见了鬼了……” 苏乐跳上沙发拍拍他的肩膀:“别气馁,你还有的是机会。” 欧盛抽动嘴角,没吭声,自觉地挑了个干净的地方坐着等,眼神落在躺在对面沙发上熟睡的苏辛,心里盘算着老夫人那边该怎么回话。 不过十来分钟,厨间徐徐飘来诱人的香气,苏乐捂着咕咕叫的肚子,高兴地欢呼:“好香啊!” 不料苏辛的动作却比他还快,先是鼻子皱起嗅了嗅,然后忽地睁开眼睛,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猛跃而起,整个人像安了马达似的,以风一般的速度冲进厨房,作势就要抱住热气腾腾的食物大快朵颐:“哇!你煮了什么?” 唐知眠微抬手,将她挡在一臂之外,语声淡淡:“方便面。” 翻遍厨房也只有两包方便面勉强可以煮。 唐知眠默不作声地垂眼看着苏辛,她刚睡醒,一侧脸颊还有压出来的痕迹,贴在白皙的肌肤上,有些滑稽,眼睛却是亮晶晶的。 一碗面而已,像捡了宝似的。 小心翼翼地接过托盘,勾人食欲的香味萦绕在鼻息间。虽然是方便面,却放了火腿和青菜,苏辛差点喜极而泣:“能吃就行!” 身后紧随而来的苏乐也赶紧点点头:“我姑姑只会叫外卖,我已经吃了三天全家桶了……” 第四卷 当一切成为习惯 第33章 风流债 第23页 “等你姑姑发了工资就可以去吃大餐了……”苏辛白了他一眼,赶紧抱过碗,一路小跑回客厅,苏乐小胳膊短腿,只好一直追在她身后提醒:“姑姑你慢点!别洒了!” “知道啦!” 一到客厅坐下,两人对视一眼,乐不可支地吞吞口水,很快就着一碗方便面吃得风生水起,一边还心满意足地发出啧啧称赞。 坐在对面的欧盛见状,嘴角抽动得更厉害了,这对姑侄能活到现在,真是一个奇迹。 唐知眠已经解下围裙,取过纸巾擦了手,返身朝阳台走去,欧盛明白过来,立刻起身跟上。 “先生,老夫人要您立刻回去一趟。” 唐知眠眉梢一抬。 欧盛不敢隐瞒:“是小小姐生病了,若蓝夫人亲自打电话跟幼儿园请假,不少人开始猜测您和若蓝夫人的关系……” “她倒是有恃无恐。”唐知眠背靠着栏杆,泼墨的夜色将他星灿眸光衬出浓重的深沉。 欧盛对齐若蓝也没什么好感。一个从未掂量清楚自己份量的女人,除了卖惨之外,似乎已经没有新的招数了。 可怜老夫人偏偏最吃她那套。 “您知道老夫人一向心软……” 夏末的夜晚,似乎处处隐藏着躁动不甘,远处也不知是谁家有了喜事,放起了漫天烟火。 一朵朵轻绽的烟花,转瞬就没入黑暗,再也无人提及。像多年以来那些被刻意遗忘和掩饰的谎言,也是这样被层层遮掩,从此乏人问津,不见天日。 唐知眠扬眸看向客厅,温暖的光晕洒在女生俏丽的脸上,缀亮娇媚,是岁月不吝赠予的明朗。 他轻笑:“心软也是该治治了。” …… 四锦园坐落在城南,依山傍水,空气极好。倚靠的不庸山险峰高峻,山顶常年积雪,但山脚却温暖如春,气候宜人,是个十分适合养老的地方。 唐家老太太秦君怡便住在这里。 秦君怡年轻的时候最爱登山,常常说走就走,是个随性且勇敢的人。她的行程并不按部就班,有时候是跟随大部队,有时候是独自一人。 秦君怡遇到唐翊沉时便告诉他,她不喜欢被束缚,所以很有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结婚。 她只享受登跃顶峰时,俯览而下的浩瀚之感,觉得天地大无边,人之渺小犹是深刻。一生本就短暂,为什么还要被一直婚约绑着,从而将一颗自由的心也绑住了呢? 那个年代,女子宣布自己是不婚主义者,本身就是一种让人震惊的思想。可唐翊沉并没有被她惊世骇俗的言论吓到,他依然默默地爱着她。既然她喜欢行走,他便就陪着她四处走,穿洋过海都没事,只要能在一起,他可以放下唐氏的一切。 他爱她,如她爱自由。 旅程最能考验人心和默契,秦君怡的心毕竟不是石头长的,一场又一场的长途行走,一次又一次的攀登险峰,在无数次险象环生之后,她到底还是对这个看着斯斯文文,实则坚毅执着的男人动了心,生了情。 两人相知相爱相伴,秦君怡原以为会就此和唐翊沉美满幸福一生,却在短暂的十年婚姻之后,依然只剩了她孤苦一人。 唐翊沉死在一场大地震中,怀着孩子的秦君怡选择了活下去,光阴飞逝六十载,阴阳两隔已成了不可避免的习惯。 其实,南国大小山岳千千万,秦君怡哪怕用尽一生也未必能走完,却因此养就了一颗博大怜悯之心。 自唐翊沉逝后,她一力扛起唐家的重担。掌权以来,因为宽厚的性情赢得不少敬重。秦君怡虽然不擅生意,但品行端庄,深得人心,唐家在她手上尽管没能更加壮大,但好歹守得住基本家业。 如果不是六年前的那场巨大变故,秦君怡这一生为唐家所做的也算是尽善尽美了。 六年前,危机四伏的唐门里人心惶惶,眼看着摇摇欲坠,要不是唐知眠临危受命,力挽狂澜,后果不堪设想。 秦君怡时常揣测,如果当初唐氏熬不过去,她怕是没有颜面下去和唐翊沉相认的。 但不知为什么,秦君怡始终对唐知眠保持着下意识的戒心,明明是自己的嫡孙,她却从他身上看不到熟悉的血脉亲缘。 也许是离别太久的缘故,唐知眠对秦君怡从不亲近,秦君怡也在挽回这段迟来的亲情时,总感力不从心。 那孩子是在恨自己吧……恨她刚愎自用,将刚出生的他送往国外,也恨她这些年狠心严厉,对在异国他乡生存的他不闻不问。 秦君怡偶尔也会懊悔当初的决定,更多的,是庆幸当初的选择。如果不是这样,唐家或许真会在六年前毁于一旦。 幸好都挺过来了,而齐若蓝就是在唐家渐渐恢复元气的时候,带着襁褓中的唐青青出现在四锦园门口的。 “这是唐家的孩子,您看一眼,看一眼就会知道我没有说谎!”齐若蓝在大雪中瑟瑟发抖,怀中的婴儿被冷风吹得紧缩成一团。 齐若蓝说没说谎,无人知道,匪夷所思的是,她们母女俩最终竟真被接进了四锦园。 这意味着什么? 至少说明齐若蓝怀里的孩子和唐家确实脱不了关系! 陆陆续续的,外间有了流言蜚语,后来又成了统一的口径……他们只敢传言这有可能是唐家某位堂少爷欠下的风流债。 毕竟,没人敢造唐家正主的谣,就如没人敢把“风流”二字盖在唐知眠身上一样。 秦君怡老来得“孙女”,寂静的四锦园也多了几分生气,她将一腔慈爱尽数送给了唐青青,连带着对齐若蓝也偏爱许多。 所以齐若蓝能动多少心思,全看老太太能听进多少。 …… s市最近雨水多,也给毅行活动增加了不少难度。 “有一组兄妹的体能数据还不错,等这次选拔结束后会安排一次系统的体侧检查。”欧盛一边汇报,一边为唐知眠推开车门。 “数据汇总工作交给苏辛。” “是。” 遥遥的,沉默古老的大门近在眼前。 唐知眠略一停顿,便迈开长腿向前走去。 计划外的行程,低调无声冒雨而来,此时,人已经在厅中落座。 他生得俊雅,只是端坐着都颇有威严。 欧盛将雨伞递给一旁的老佣人:“老夫人呢?” 佣人接过伞,对着唐知眠道:“先生,您来得不巧,老夫人正在诵经,您来之前她刚进的佛堂,要等上一会儿了。” 欧盛心下一突,立刻看向唐知眠。老夫人这……这是给他们来了个下马威了? 唐知眠却不以为然,轻呷了口热茶,声线不疾不徐:“小小姐退烧了吗?” 啊?小小姐什么时候发烧了吗?佣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刚想说话,远远地瞧着一道窈窕身影从楼梯上下来。 佣人立时醒神,眼神闪了闪,低下头去:“呃……退、退了。” 第24页 第四卷 当一切成为习惯 第34章 没想过 齐若蓝今天特意穿了一身水蓝色的长裙,裙摆如翩跹起舞的飞蝶,沿着脚踝层叠漾开,本就婀娜的身段被紧致的布料勾勒得分外诱人。 她其实还很年轻,如果说六年前还保留着二十出头就初为人母的青涩,光阴的打磨之下,如今的她更添成熟的女性魅力。 她款款而走,像海洋里的蓝色人鱼,正不遗余力地朝着心爱的男人游来。 “若蓝夫人,”欧盛下意识地上前挡在唐知眠身侧,恭敬的语气,难掩疏离,“请坐。” 这一声语调如常,却是实实在在的暗示。他在提醒着她,仅限于此,她齐若蓝和唐知眠之间永远要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齐若蓝早就习惯了,她轻巧地越过欧盛,在唐知眠对面落座。笑若朝霞,完美的弧度挂在唇角,水漾的眼神落在沉默的男人身上,便再也没有挪开过。 “难得你会过来,我应该早早备好你爱喝的茶。”齐若蓝看了眼茶几上正在冒热气的茶盏,捂着嘴低笑,“噢,还是这些老仆人比我机灵。” “四锦园的茶是好茶。”唐知眠仿若未闻,他微弯身轻抚光滑的杯身,修长的指尖轻点,上好的瓷杯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眉眼低垂,寂静的神色看不出丝毫不悦。 那“叮……”的几声轻响分明是毫无实质的,齐若蓝的心底却没来由地咯噔了一下。 四锦园的茶是好茶,但人未必。 她立刻聪明地转移话题:“青青就是小孩子脾气,一点头疼感冒就嚷着不肯上学,我只好给老师打电话请假了。她现在正睡觉呢,要去看看吗?” “她是小孩子脾气,你也是?”唐知眠抬起眼,黑深的眸底让人不敢直视。 齐若蓝笑了,笑容泛着悲切。 “你还是不相信我。” 不相信她有心要当个好妈妈,也不相信她是真的想留在他身边。 不,不对,他从来就不相信任何人啊。 “当初挑了你,就是因为你足够聪明。” 唐知眠靠向身后,长腿交叠,双臂舒展枕在脑后,一时间褪去固有的端谨肃然,散漫慵懒的气息浑然天成。 “我再聪明也不会知道你在想什么。”齐若蓝苦笑不已,“阿眠,你有没有想过,青青她也许不应该只叫你叔叔?” 欧盛听到这里,几乎要笑出声来,这女人是连续剧看多了吧? 真以为先生会被这种烂俗的戏码打动?先不说六年前,她有模有样说的事情究竟是真是假,光就先生的自制力来说,都绝对不可能留下这种把柄。 唐知眠倒没多大反应,他轻瞥了齐若蓝一眼,肃冷嗓音透着漠然无情:“没想过。” “阿眠,你……” 齐若蓝一下子生出一种茫然无措的感觉。 她从不知道这个男人究竟要做什么,他拥有了一切,又好像从未在意过,他始终一个人,仿佛从不介意这样孤独下去。而她,却偏要苦苦守着一个不可能,一遍遍幻想着自己终有一天会成为他心中的不可替代。 “我们母女俩在这里住了六年了,哪怕没有名分没有地位都没有关系,可是……你为什么连多回来看看我们都做不到?” 齐若蓝低声啜泣:“阿眠,当年的事情,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唐知眠眉梢微抬,眼前闪过那双妩媚璨亮的丹凤眼。 ……唐知眠,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苏辛也问过他,但和齐若蓝不一样的是,苏辛问得很轻,仿佛并不期待他的回答。 与其说是在询问,她更像是在指责。 从见面起,她就是带着不甘而来的,但他无法为她纾解这份不甘,便只能任由那个肆意明媚的小姑娘继续在期望与失望中徘徊,或许最终她还是会走出一条独特的路来。 和从前的自己一样。 唐知眠想,苏辛其实和他这么像,所以他潜意识里总会对她容忍一些,发现她和那个人的关系之后,就更加有心纵容下去。 心神收敛,唐知眠微阖眼,语气愈发缓慢:“你确定,要将所谓的聪明花在我身上?” 这是要生气了? 齐若蓝猝然一惊,下意识地低下头。 “我……知道了。” “嗯。”唐知眠重新端起茶杯,细细品茶,不再言语。 齐若蓝按在腿边的手紧紧握成拳,又静静松开。原以为自己才是棋高一着的那方,这些年来,她一直稳居四锦园,从未让任何女人踏入过,她使尽了法子让老太太对她言听计从,但却忘记了,从头至尾,她在唐知眠眼里,还不如唐青青来得重要。 身上为了讨好他而挑选的长裙,在这一刻如同成了严酷的枷锁,将她牢牢束缚在四锦园里,除非死去,永不能成为日光下夺目所在。 “叔叔!”唐青青穿着可爱的卡通睡衣站在楼梯上,看到唐知眠,她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确认没有看花眼之后,惊喜地叫了起来! 她蹬蹬瞪地跑下来,一下子扑到唐知眠脚上,撅着嘴抱怨,“叔叔,你好几天没来看我了。” 唐知眠摸摸她的头发:“忙。” 唐青青早就习惯了他的寡言少语,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靠着,自己掰着手指叨叨念着。 “好吧,你们大人总是这么忙……唔,可是为什么苏乐也说自己忙呢……明明他跟我一样都是小孩子啊……” “苏乐?”唐知眠有些意外。 欧盛低声提醒:“是苏小姐的侄子。” “青青交朋友了。”唐知眠拍拍唐青青的脑袋,后者急忙炫耀式地直点头:“是啊!苏乐可厉害啦!他会做很难很难的数学题,还会打游戏,给我赢了好多好多奖品喔!” 唐知眠失笑,小孩子的喜怒单纯得可爱,没记错的话,这两个孩子的初遇并不愉快。 齐若蓝看着唐知眠不自觉展露的温和神色,心里更加不舒服了,青青说的苏乐是谁?欧盛说的苏小姐又是谁? 到底什么时候起,阿眠身边已经出现她所不知道的异性了? “交朋友是好事情,怪不得青青最近这么喜欢玩电脑呢。”齐若蓝温柔地将唐青青的衣领整好,柔美的脸上尽是疼爱,“青青啊,你的那位苏乐小朋友真的这么厉害吗?” “当然啦!苏乐会的东西可多啦!”唐青青一提到苏乐,就成了一个小迷妹,很快又蔫了下来,“但是他都不爱跟我说话,打游戏也不喜欢跟我一起……” 唐青青还有一句话不敢说出来,那些游戏礼物都是她缠着苏乐送给她的。 第四卷 当一切成为习惯 第35章 好白莲 “阿嚏……” 公寓客厅内,苏乐刚洗完澡,被苏辛强制要求穿上萌萌的奶牛装,这会儿正盘着腿抱着手机打游戏。 第25页 打得起劲呢,突然不受控制地狂打喷嚏。 “啧,看来是有人在想你。”苏辛回复完一封加密邮件,思量着应该什么时候开工,听他连声打喷嚏,便丢了一条毛毯过去,顺手把室内空调降低。 “是不是那个‘米西米西’?” 苏乐抱紧毛毯装傻:“什么‘米西米西’,我什么都不知道噢!” “那我就只能把你的游戏账号告诉那位唐家小公主咯。” “姑姑!”苏乐皱着小脸,满是嫌弃,“唐青青很烦人,我好不容易用游戏礼物把她哄住,你就别添乱啦!” 苏辛捂住胸口:“你居然给她送礼物!是那个会冒泡泡的粉色恐龙吗!” 她扑上去掐着苏乐的脖子佯装发火:“老娘上个月给你买了多少好吃的,你也没给我送礼物!” “你都二十多岁了,为什么要玩我们五岁的游戏!”苏乐被掐得直翻白眼。 苏辛撒开手,回答得毫不脸红:“因为我幼稚。” “……”苏乐决定不要搭理这个幼稚的女人。 幼稚的女人在地毯上滚了半圈,权当饭后运动。放在床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苏乐接过来看了眼,嘟着嘴念出来:“y?就一个字母哎……姑姑,为什么这个人没有名字?” 苏辛搓着他拧成一团的小脸,唇角一勾,表情看上去流里流气:“大人的事,小孩子别多问。” “别搓了,我要被搓瘦了……” “快去睡觉。”苏辛总算玩够了,笑着把自家侄子赶走。 终于解放,苏乐跐溜爬起来,一眨眼就蹦到房间门前,又扭过身冲苏辛扮了鬼脸,而后飞快关上房门。 “臭小孩。”苏辛笑骂一声,低头看了眼暗下的屏幕。 她请假的时候就该想到,那边不可能允许她轻松度假的。果然,才休息了几天,就来活儿了。 只是为什么会急迫到直接打电话提醒? 苏辛想到刚才那封密邮。 照理说,那也不过是寻常的委托任务而已,难度远远比不上先前的单子,还是她错看了什么? 细细思量片刻,苏辛决定先去一趟花鸟市场探探究竟。 …… 养花逗鸟是s市这两年的时髦流行,尤其适合某些阶层的退休老干部,浇浇花,喂喂鸟,彼此走门串户,寒暄客套,看似颐养天年,实则洞悉世事。 苏辛要找的却不是任何一位老干部,而是街角一间花店的老板娘,叫徐清。 说是花店,其实更像是一家小巧精致的民宿。推开饶有情趣的旋转木门,一眼便望见厅中摆了葳蕤花草,那些勃勃生机的小生命攀着窗棂延伸,每一分每一秒仿佛都在生长茂硕。 乍一看觉得杂乱无章,仔细辨认之下,会发现这些花卉草木其实都有着严谨的分门别类,也许是按照花期,或者是根据长势颜色,总之身临其中时,并未感到繁复,反而觉得玲珑婉转,惬意至极。 店面不大,甚至有些朴素,被一排装潢华丽的精品店面挤在角落,倒显出些许出尘的意味。 苏辛想,这店,就像它的主人一样,徐清徐清,人如其名,年近三十仍不减匀称的身段和清冷的气质,散发出一股子让人颇感舒服的韵味。 徐清正弯身整理新到的一批花卉,没戴手套,连泥带土仿佛在和植物玩耍,白色棉麻裙,配着一张干净白皙的脸,看上去格外赏心悦目。 听得门口风铃响动,徐清直起身来,习惯性地微笑:“欢迎光临。” 来人却没理她,而是先把提包打开,拿出一瓶香水朝空气里一顿乱喷,衣领上的变声器让她原本轻软的声线变得十分尖利。 “啧啧啧,这什么味儿呀!难闻死了!哎哟哟,要死了要死了!” 小巴躲在暗处连声感叹:“人民欠辛姐一个奥斯卡啊。” 苏辛今天扮演的是一个挑事儿的中年大妈,头上戴的假发和脸上刻意化出的浓妆,以及皱着眉头看啥都不爽的市侩表情足够以假乱真。 徐清见多了这些挑剔的客人,闻言连忙把手放在围裙上擦了几下,迎上来道歉:“不好意思,可能是今天天气热,刚喷洒的营养液……” “行了行了,别提什么营养不营养的!服务这么差劲,也就人长得过得去,这小破店没倒闭啊,一看就是背后有人养着……” 苏“大妈”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动作粗鲁地扯了扯窗帘,外间明亮的日光随着窗帘动荡而泄露进来,小巴趁机抓拍了好几张照片。 “哎,真是有脸万事足,爹妈给了张好脸,自己争气又保持了好身材,难怪噢,小日子过得挺爽嘛。” 越是说得刻薄,掩在烫卷刘海下的丹凤眼便越发犀利。 苏辛知道,一个自持清高的女人最不愿听的就是这些话,而她要做的,便是继续挑衅,逼出她幕后的人。 “你……”徐清脸色一白,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话。 她在这里工作快八年了,遇见过很多顾客,有蛮横不讲理的,也有挑三拣四左右不满意的,却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看着没什么文化,但说出的话却句句像刺,直戳她内心深处最隐晦的伤。 “我想您是误会了,”徐清努力维持面上的平静,“不知道您喜欢什么样的花儿,我来为您介绍几种当季的吧。” 苏辛红唇上扬,随手指了指柜台上已经包装好的几盆:“就那些,哟,已经包好了啊,省得麻烦,我要了。” 徐清感到为难:“实在对不住,那些是别的客人早早预定的,店里就这几盆了,或者你再等几天,等到了新的,我再通知您……” 女人深深地冲她弯腰鞠躬,姣好的面容在明暗不定的光线下呈现完美的色泽,苏辛眯起眼,想起那封委托邮件上的一句话。 ……她始终是好的,哪怕我已经不再拥有她。 是什么样的感情会让一个男人在被公然绿了头顶的时候,仍惦记着这个女人的好,而将全部过错都归根到自己身上? 苏辛看着明明内心愤然,还要装出宠辱不惊模样的徐清,忽然有些明白过来了。 大约,是因为这个女人,开得一手好白莲。 “谁在这里闹事?” 粗犷的一声质问,门外突然走来几个彪形大汉,为首的一人铁青着脸,大手一扬,直接从背后将苏辛整个儿拎了起来。 “是你在扌戈徐小姐麻烦?” 第四卷 当一切成为习惯 第36章 看到熟人了 苏辛猛地被这么一拎,差点背过气去,眼神快速扫了眼窗外,小巴急忙拿起相机对着那人一阵狂拍,等看清镜头中的人时,顿时大呼不好:“铁三!” 小巴在市井之中混迹这么久,门路多,眼界广,他能喊得出名的人,多半是有头有脸的,比如眼前这个“铁三”。 第26页 曾创下生生打死蝉联三年的地下拳王的战绩,为这个魁梧壮硕的男人赢来了“铁三”的称号,原以为会一举创下更高记录,结果不知怎地突然就凭空消失了,那些下注失败的人想找他算账都没地儿寻去。 “铁三”之名惊艳一时,日久时长,渐渐有人将他遗忘,有人猜测他早就被仇家杀死,也有人怀疑他是某方势力的托儿,总之对他的去向猜测颇多,但却再没有人见过他。 没想到今天会出现在这里! 一下子,小巴也慌了手脚!这要是真打起来,他可没多少信心能将苏辛毫发无伤地带出来! 苏辛还不知道拎着自己的人这么有来头,她现在只觉得再被拎下去,可能下一秒就要断气了。 意识临近涣散,她使出身上最后一分力气,抬起脚用力踢翻旁边的一盆花。 “砰……” 立在一旁的徐清陡然回神,急忙按住铁三坚实的手臂:“别!别!她是我的客人!” 铁三深深地看了徐清一眼,慢慢松开手。苏辛少了束缚,扭身跳下来,跪趴在地,大口大口地直喘气。 “你没事吧?”徐清蹲下来,担忧地看着苏辛,又抬起头瞪了铁三一眼,“谁让你们过来的?” 铁三身后一个圆脸男人赶紧凑过来解释:“徐小姐,您别生气,我们哥儿几个就正好在这附近逛逛,瞧着您好像遇到了麻烦……” “不是什么麻烦,我在招呼客人,你们可以回去了。”徐清扶着苏辛站起来,无意中看见苏辛的眼睛,忽地怔住。 那是一双极好看的眼睛,和苏辛此时夸张的一身装扮格格不入。 徐清心思翻转,好像想到了什么,按在苏辛肩头的手掌蓦然收紧。 苏辛眉头皱起,抬起眼和她对视。 异常冷静的目光,藏着沉着的老道和隐晦的嘲讽,这样的目光,徐清自从逃到这里之后,也曾常常在梦中得见,却从未真正遭逢过。 她总是反复告诉自己,她不会后悔,也不能后悔!她用身体做筹码,忍受了多少痛苦折磨,才换来如今看似安逸的生活,她……绝对不后悔! 徐清眼神愈发激动,下意识地就要张嘴说些什么,想起铁三几个还站在店里,才急急地按捺住情绪:“都回去吧,我这里没什么事。” 铁三阴沉沉地看了苏辛一眼,一声不吭地转身就走,圆脸男人满脸笑容地打圆场:“徐小姐注意身体,老爷他很是挂念您呢。” 苏辛离得近,敏锐察觉到徐清的身体在听到“老爷”这个称呼时,明显颤抖了一下。 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花香淡雅的店中依然只剩下苏辛和徐清二人。 徐清满身疲累,退到柜台后面坐下。 “猜到是谁让我来了?”苏辛漫不经心地收拾着被扯坏的衣领。 “他……是他吗……”徐清感到喉管生疼,张着嘴,好一会儿才艰难地问,“他还好吗?” 她一说完就垂下眼去,好像再多问一句,就会有漫无边际的伤悲将她淹没。 “两个城市不过一张飞机票的距离,你要是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大可以飞回去看看。”发现衣领已经没办法修复了,苏辛干脆将衣服脱下,只剩一条单薄的白色背心,扯掉假发,长发披散下来,恰好遮住颈间的金色刺青。 “不可能回去的,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我是绝对不可能回去的。”徐清苦笑,双手捂住脸,指缝间渐渐渗出泪水,“请你转告他,忘了我吧,他还年轻,值得更好的女人,而不是我这样的……” 而不是我这样背信弃义、不知廉耻的女人。 苏辛微愕,她似乎想岔了一些事。 至少徐清看起来并没有表面上幸福。 从进店起,苏辛就发现了,这里没有男人生活的气息。只有徐清一个人,但似乎四周又全是来自某个人的眼线,不然铁三一行人哪里会出现得这么及时? 徐清的任何举动都显得小心翼翼,看起来是悠闲自得的日子,其实如戴桎梏。她只要有一点点异动,那控制她的人就会立刻得到消息。 徐清说自己好不容易逃出来了。 逃出如野兽一般残忍的重组家庭又如何?还不是一样落入一个不得自由的囚笼? 可是,既然依然痛苦,现在已经有人愿意将她带出去,愿意给她自由了,理论上应该会是欣喜高兴的,为什么看起来反而更加伤心难过? 这样反应已经超出苏辛预想的结果了。 苏辛问:“那个‘老板’是谁?” 徐清豁然抬头看向她,瞳孔大睁,仿佛受了什么惊吓! 苏辛的脸色沉了下来,怪不得昨晚会接到那边的电话,看来这件委托最棘手的地方正是这个‘老板’。 …… “辛姐,这事情不简单啊,铁三这个人可是软硬不吃的,他会听命于那个‘老板’,看来肯定是个不好对付的主儿啊!” 坐上车后,小巴就一直在碎碎念。 其实,他还有一句没说出口,当初大哥原本是要雇铁三去做那件事的,就是因为请不动才只能自己出面,途中又出了岔子,险些同归于尽。 即使最终完成了任务,却因此留了一堆烂摊子,比如苏辛,就是当时的烂摊子之一。 苏辛还在想那位老板的事情,听得心烦,踹了他一脚:“闭嘴。” 干了这么多年,什么蛇可以敲七寸,什么虎可以摸胡须,苏辛早就烂熟于心,可是徐清所说的木老板,她却毫无头绪。 身份不便表明,只能用代号或化名示人的情况无非有两种,一是身份敏感怕曝光,二是位高权重怕留把柄。无论哪一种,苏辛都觉得自己好像被带阴沟里了。 小巴被踹到角落里,委屈地啃指头,苏辛拿过相机查看照片,她一张纸地翻阅着,想从细枝末节里看出点信息来。 忽而眼神一变,盯着某张焦距模糊的照片辨认许久。 “咋了?”小巴见她半天没说话,凑过来看了眼,“这张是我看到铁三的时候没拿稳,不小心拍下的,咳咳,删了吧。” “不用,”苏辛抿紧唇瓣,冷冷出声,“我看到熟人了。” 第四卷 当一切成为习惯 第37章 捉奸 “熟人?”小巴刚想问是哪路的熟人会让他们家辛姐这么在意,余光瞥见苏辛面色很是不善,一把推开车门就要下去。 “辛姐!”他赶紧把她拦住,“别别别!铁三可能还在附近盯着!” “铁三不会动我。” 苏辛盯着前方被各种标识挡住的拐角,没记错的话,那是一条通往s城最有名的声色场所的暗巷。 而刚才,唐知眠的车开过去了。 几天没见,她以为他是继续参加毅行活动去了,还善解人意地没去打扰他,而是想着先忙活自己手上的事情,等身体休养好了再正式去唐氏报道,到时候还可以找机会和他独处。 第27页 结果他不仅悠闲得很,还跑这里来寻花问柳? 苏辛越想越不是滋味,鼓着脸气呼呼的样子像极了一只炸毛的猫,连说话也凶巴巴的:“徐清如果还要在这里呆下去的话,就不可能会惹出什么事情来,顾客前脚刚出她的店,后脚就被人杀了,她那店还能经营得下去?” 小巴一阵无语,本来就是够血腥的事情了,您能不能把脸上那咬牙切齿的表情收一收再说话? 他默默地放开手,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这是要去哪里?” “捉奸。” 苏辛阴森森地说完,低头发现自己现在只穿了条背心,眼神一抬,小巴认命地把身上唯一的一件衬衫脱下来让她换上。 “乖乖在车上等我。”苏辛换上衣服,便麻利地下了车,小巴看她这火急火燎的没准儿会出事,想了想,还是咬着牙跟了上去。 十分钟后,光着膀子,被苏辛远远甩开的小巴,发现自己在九曲十八弯的暗巷里迷路时,脸上的表情简直生无可恋。 为什么六年前的他就不能更坚强一点呢?非要等苏辛路过才没出息地倒地不醒!不然他肯定可以遇上一个更温柔更可爱的救命恩人,而不是像苏辛这样,动不动就要搞幺蛾子的活祖宗! 他的活祖宗这会儿正靠在吧台上,从酒保手里接过酒,一边漫不经心地抿着,一边左右环顾,视线在那些谈笑风生的人身上一一掠过,心下猜测唐知眠到底会在哪里。 这是s市最隐蔽低调又最人尽皆知的地方……夜之门。 苏辛从前不知道这藏于暗巷,看起来生意萧条的酒吧究竟有什么特别的,直到开始接受委托任务,才不得不去学习很多东西,包括某些地标性的场所。 夜之门,通往黑夜深处的大门。 黑夜的定义是什么?不同于白天的光亮明朗,它浓厚神秘,如泼墨挥洒在天地之间,人行于道,忧惧自生。 正是因为心中有忧惧,才有所求,因此,来这里的人,真实目的并不是喝酒,而是为了兑换。 在这里,你可以兑换到你需要的任何东西,但必须兜售出自己的一样东西,这样东西可以是触之有物的,也可以是虚无缥缈的,可大可小,可贵可轻,只看其中的价值究竟能不能引起“门主”的注意。 谁也没见过夜之门的门主长什么样,兴许见过的人并不敢泄露出去,哪怕曾经已经有人说出来了,也未必会被其他人相信。 可这些都无关紧要,人们只需要在这里得到自己想要的,并且是心甘情愿的一场交易。 然而,夜之门却从不做送上门的生意。 所以即使你有万贯家财,或是奇珍异宝,亦或是甘愿出卖灵魂,都没有用,除非接到了夜之门门主的邀请,才能进行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 否则,你费尽气力,也不过只是一名普通的酒客,在一间普通的酒吧,喝一杯普通至极的酒。 苏辛正在喝的就是一杯的普通的果酒。 不知道是不是心情不好的缘故,她觉得这酒也难喝得紧,抿了几口便随手放回吧台上。 “小姐,你是在找人吗?” 酒保是个看起来年纪和她相仿,见苏辛一直探头探脑的,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便好心提醒一句,“要不您去后廊看看?那里今天有场庆功宴,来了不少人。” “后廊?那是什么?”苏辛皱眉。 “嘿嘿,这你可问对人了,后廊的设计我也有参与,忘了说了,我是s大建筑系的学生。” “噢。” “咳咳,后廊是我实习期接到的第一份设计工作,虽然我只参与了其中的一小部分,但已经受益匪浅了,主设计师和其他副手都是非常出名的,我跟着学到了不少知识,我相信,后廊一定会成为s市的又一地标建筑……” 苏辛怀疑这人可能一开始就是要宣传这个后廊,刚想告诉他自己其实不感兴趣,便听他有些得意地说:“那是一条迂回廊道,贯穿了整个s市的西郊,今天刚落成剪彩,项目负责人木老板为人慷慨,人缘很好,听说连唐知眠唐先生那样的大人物都过来捧场了。” 苏辛愣住,不仅仅是因为听到唐知眠的名字,更是因为刚才他还提到了……木老板? “你认识木老板?” 不知为什么,她下意识觉得木非本姓,并一度怀疑这只是某个代号。 “啊?我没见过木老板啦,我就只干了几天……” 苏辛想他应该也只知道这么多了,也不再多问,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既然是落成仪式,木老板应该也会来吧?” “其实今天不是落成仪式的庆功宴,而是柳家千金的个人画展。柳小姐前些天出国比赛拿了奖,柳董就包下整个后廊,给她办了个人画展还有庆功宴。” 柳家的千金? 就是那个头顶青天的艺院才女柳庭庭? “后廊在哪儿?”苏辛听他东扯西扯的,感到头有点晕,捂着鼻子忍下一声喷嚏,这几天天气阴晴不定,她清楚自己现在抵抗力弱,不能再感冒了。 “后廊有很多入口,其中一个就在我们酒吧后面的巷子,早上开始,跟您一样过来找入口的人不少呢。”酒保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希望您能喜欢我们的设计。” 他很年轻,因为用自己的知识做过一件自己喜欢的事情,因此总想和人多分享,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因为自己短暂几天的参与设计,险些赔上一生的前途。 “好。” 苏辛笑眯眯应着,没想到这误打误撞的还得到了不少消息,她打算先回车上理一理头绪。 第四卷 当一切成为习惯 第38章 不一般的委托 虽然夜之门在某些圈内是十分特别的,可表面上却看不出什么稀奇之处,尤其这大白天的更没多少生意。 但是,以夜之门为中心,辐射而出的地界里,却围聚了不少形形色色的地方,文雅如画廊书屋有之,声色如夜店会所有之。前者多聚在前方,即花鸟市场那边,而后者就在夜之门后头。 正是由于先入为主的想法,以至于苏辛发现唐知眠的车往这边开来,第一反应就觉得自己头顶要绿了。 “站住!” 苏辛刚走到门边,就听到几声怒斥,紧接着,有人一头撞进她怀里。 苏辛低头一看,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正满脸惊恐地看着她。 而女孩身后站着的,竟是铁三。 “姐姐……救我……救救我……” 女孩一看到苏辛,盈满恐慌与无助的眸子里陡然闪过一丝璨亮,她死死地抓着苏辛的衣角,像濒临死亡的荒漠旅人终于发现水源,“姐姐,求求你救救我……” 苏辛没说话,目光停在她的手上。这双手小小的,手背有伤痕,但看得出曾经是一双干净柔嫩的手,太过用力,那伤痕隐隐裂开,渗出猩红的血渍。 第28页 “啊……” 女孩没能等到苏辛的援手,而是在下一刻就被铁三毫不留情地提了起来,整个人悬空,瘦弱的双腿无力地踢打着,布满泪水的脸上只剩下彻底的绝望。 “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放我走!放我走!” 铁三对她的哭喊充耳不闻,他的手臂强壮有力,提着她,像提着一只小鸡仔,眼神冷冷的,整个人如同地狱来的使者。 在转身离开前,铁三还侧过头看了苏辛一眼,仿佛对苏辛从头到尾没有插手的行为很是满意。 女孩却还在做最后的努力,她在铁三跨出门槛时,突然往前猛扑出去,奋力抓着门框,呜哇大哭着:“救救我……救救我……” 铁三冷笑,手臂猛地用力,女孩发出更为凄厉的惨叫:“啊……” 苏辛瞳仁骤然缩紧。 伴着这声惨叫,女孩的手腕呈现出诡异的扭曲形状,铁三将她的手腕直接给掰折了。 剧痛让女孩终于放弃了无意义的挣扎,一双大眼睛无神地睁着,仿佛一块破布一般,任由铁三将她扛在肩上,迈着大步朝前走去。 女孩便这么倒挂在,一双眼睛直直看着苏辛的方向。 苏辛依然站在门内没有动。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善良的人,明知道多管闲事只会给自己招来麻烦,何必再去逞英雄。 苏辛低着头,面无表情地回到车前。 小巴已经靠着手机导航找到出口,坐在车内玩游戏,瞧她有些没精神,有些担忧:“辛姐,不舒服吗?” 不舒服? 苏辛依然沉着脸,她再次想到那女孩的眼睛。 那本该是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里面可以有倔强的矜持,因为喜欢的男孩没有及时回复她的消息;可以有雀跃的小欣喜,因为意外吃到了最爱的冰淇淋;哪怕是和父母拌了嘴而浮现的小委屈……都胜过那样灰暗的、毫无生气的绝望。 不舒服,苏辛按着心口,她确实觉得不舒服。 小巴看她半天没说话,大概是亲戚要来了,女人啊,真是难捉摸,他叹着气发动车子,方向盘突然被用力按住。 “我来开。”苏辛盯着从巷子里开出的一辆车,坐到驾驶座上。 “辛姐,我怕……”小巴不敢想象这车让苏辛开,再次回到自己手上时会是什么模样…… “怕就别坐了,乖。”苏辛勾着唇,安抚似的想拍拍他的肩,发现他还光着膀子,只好摸摸他光溜溜的头顶,很是嫌弃地摇摇头,“小巴啊,你该减肥了。” 小巴:“……”为什么他会遇上这个女人!让他出力出钱也就算了,还、还人身攻击! 小巴缩在副驾驶座上,默默地哀叹,刚系好安全带,车子就嗖地一下飞了出去,吓得他发出阵阵哀嚎:“啊!辛姐!开慢一点啊啊啊!” “坐好。”苏辛目光紧紧注视着前面的车,这车是铁三的。 她感到疑惑的是,那些原先还在徐清周围徘徊的一群人,只因为抓到一个小姑娘,就全部离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那个小姑娘充满绝望的眼神,苏辛就会脑袋一热想要去救她。 也许……只是因为,那时候的自己也是这样无助的模样,如同被遗弃的流浪狗,瑟缩着身子藏在垃圾桶边。 所以彼时的唐知眠才会对她施以援手吧。 “辛姐!前面前面!”小巴指着越来越近的墙壁,快要哭出来了! “放心,死不了。”苏辛大笑着转动方向盘,车子险险地贴着墙壁转了个大弯,继续朝着目标追去!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佛主保佑!”小巴干脆闭着眼睛求神拜佛了。 苏辛好心给他打了一剂“强心针”:“别为我担心,听说副座上的人死亡率会更高。” 小巴:“……” 他要下车!立刻!马上! 和不正经的语气的不同,苏辛并没有真的在胡闹,而是将车子开得格外利索,她看起来是在说笑,其实时时注意着路况,虽然东拐西拐,却很快通过狭窄的近道追上了前面的车子! 双方都已经开出了西郊,渐渐进入主干道,苏辛再次加大了油门,车子像出鞘的利剑,在平坦的公路上急速行驶! 铁三一行人已经察觉被跟踪,很快改变方向,从主干道上开下,转而开入山道中。 “辛姐,别追了!铁三要抓的人,我们没办法救的!”小巴一看苏辛还要追,脸都吓白了! 苏辛噙在唇角的弯弧微滞:“你看到了?” “我在车上的时候看到的……那个小姑娘好像是从徐清的店里抓出来的……徐清跟铁三说了什么,然后就看铁三把小姑娘带走了……我拍了照片的,咱们要不回去再商量?” 车子早在小巴说话时开进了山道,路边杂乱生长的野草树丛从车身上刮过,他仿佛听到心在流血…… 钱、这刮的都是钱啊! “徐清?” 苏辛方向盘一打,来了个漂亮的转弯,忽地笑意更深了。 有意思,原来这次的委托还真是不一般啊,一件事套着一件事,真是让她……兴奋不已呢。 第四卷 当一切成为习惯 第39章 柳庭庭 “铁哥,那娘们还在追!” 车上,圆脸男人转头,阴沉沉地比了个手刀的动作,示意是不是可以直接动手。 “不用管。”铁三靠在后座,嗤笑一声,眼角延伸至下颌的刀疤尤显得狰狞可怖。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而已,阿龙,你太紧张了。” 阿龙犹豫道:“可是木老板不喜欢这些跟上来的尾巴,铁哥,还是直接干掉吧。” “干掉?呵呵,你以为现在是什么年代,真喊打喊杀的以为还能干净离开?你信不信,这话要是被老板听到,他第一个先干掉你。” “这……铁哥说得对,我听您的。”阿龙想到阴晴不定的老板,一下子也被震住了,乖乖坐回位子上,不敢再多话。 铁三弯下腰,招呼坐在角落里不住发抖的女孩。 “来,坐过来。” 女孩神情麻木地挪了过去,铁三大笑:“这才听话嘛。” 他把女孩拉到身前,大手握住女孩扭曲的手腕,只听“咔咔”两声脆响,女孩无意识地发出痛呼,那原本扭折的手又恢复了原样。 从始至终,铁三都没有太大的表情浮动,在他看来,其实人命根本一文不值,所以会说出刚才那番话,无异于是在包庇那个追车的娘们,可是……即使心里想到了这一点,阿龙还是没胆子当面反驳。 阿龙透过后视镜看着将铁三女孩丢回角落,心下对他的畏惧更多了几分。 铁三当然知道手下几个在想些什么,但不以为意。反正老板要的是他手里的这个,那些无关紧要的,根本也不会让老板听到半点风声。 第29页 至于究竟为什么会放苏辛一条生路,只是因为他还记着徐清刚才说的话…… “那位顾客不是故意找麻烦的,你们本来也只是来要人的,现在人在你们手上了,就赶紧走吧,我下午还要做生意呢。” 女人说话的时候总会有些局促,目光游移,总是不敢正眼看他,好像他天生就是可怕的怪物,会哇呜张嘴将她一口给吞了似的。 她看起来纯粹无害,在别人看来,一个未婚中年女子,不仅没有年老色衰,而是经营着一家清闲的小店铺,过的是最与世无争的小日子,可谁又知道,她经手过的生意却是最残忍最绝情的呢? 铁三想到这里,脸上的嘲讽意味愈发鲜明。 都是为了钱不折手段的人,谁也没比谁干净多少。 只是,曾几何时,那个女人也像今天这个小姑娘一样,在他手里挣扎过,露出楚楚可怜的求饶神色,娇艳得仿似一朵等待采撷的沾露茉莉,在幽暗血腥的日子里,给他带来如晨风般清爽凉意。 可她最终向命运低了头,却不是一味的屈服,而是成了另一种与众不同,近乎聪敏的存在。 时至今日,他才发现,其实徐清之所以聪敏,是她擅于利用自己的一切,包括身体,包括良心。 一个没有良心的女人突然有心为另一个人求情,他倒是觉得可爱了。 “铁哥!她追上来了!”阿龙用力朝着驾驶座上的人捶了一拳,“你他妈会不会开车!让个娘们追上来?” “龙、龙哥,我明明已经……” “明明什么明明!马上给我调头!这臭娘们,老子撞不死她!” 车子紧急调了个头,车轮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原本安静的女孩吓得捂住耳朵大叫不止:“啊……啊……” 铁三不高兴地皱眉:“阿龙,你吓到人了。” “铁哥,你看那娘们……”阿龙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巨响打断! “嘭……” 两辆车陡然相撞,烟尘骤起,山道上蓦然一片寂静无声。 …… 优雅的古筝乐,如静谧的流水一般在蜿蜒的室内缓缓轻淌。 整条长廊建筑宛如一条色泽莹亮的长龙,外围镶嵌着缤纷多彩的琉璃瓦,里面确实温润的玉色,仿古的设计,在转折处悬挂上镂空的暖黄吊灯,光线煦暖,又不觉得刺眼,如果细心观察,还能发现每一段廊道都有一道暗门,开门的方法更是各不相同,显出几分神秘之感。 这里便是今日刚落成的后廊。 其实是一条设计精妙的长廊,以地形为天然地基,沿着西郊固有的山道走向,依山而建,绕水成径,独具一格。 柳氏是建筑发家,眼光极准,后廊一落成就被选中当柳庭庭的庆功场所,其日后的商业价值可见一斑。 柳氏企业董事长柳庆荣年过五十,只有柳庭庭这一个女儿,对她的疼爱更是不必多说,难得的是,这个掌上明珠不仅气质出众,更有才华傍身,一举拿下国家大赛的头筹,让柳氏增添多少颜面。 柳庆荣大喜之下,将今天刚落成的后廊高价包下,举办一场画展,也确实合情合理。 只是,今天到场的人身份都有些微妙,除开那些达官显贵,连一向极少露面的唐先生都来了,更是坐实了这条后廊的商业价值不可小觑,所以即使没有受邀,也多的是人过来见识一番。 衣香鬓影之中,不乏一些真正的艺术大师,他们时不时驻留在某复作品前,开始漫长的评定和交流,这场画展的主人柳庭庭则安静地立在他们身侧,虚心聆听来自大师的教诲。 柳庭庭今天略施淡妆,和在学校里的素雅的模样有些不同,更多了明艳娇丽。她和前辈们交流作画心得,娇羞的视线却时不时看向另一处,反复几次,自然瞒不住久经世事的老前辈。 “少女情怀总是春,你呀,也别陪着我们这群老头了。”揶揄的语气惹来一阵轻笑。 柳庭庭羞红了脸,目光灼灼,但嘴上仍委婉道:“前辈们别这么说,唐先生风骨天成,本就和别人不一样,谁都会多看他几眼的。” 她见许多人都来和爸爸交好,说着恭维的话,打着相同的算盘,可唐知眠不一样,他来了之后,就安静坐在独自的房间里,多的是人想去结交,但又只是聊了几句又讪讪退了出来的。 要说高傲自大倒也不会,唐知眠的房门坦坦荡荡地开着,他只坐在那里喝喝茶,翻翻画册,自有一片惬意天地。 柳庭庭虽然在s大学习,但经常去国外进行专业培训,在国内的时间并不多,对于唐知眠也是只听其事,不见其人,今天第一次见一下子就被他吸引,这样的人,是她二十来年从未遇过的,心下忽而生出几分志在必得。 她知道,唐知眠极少出席这类场合,却来了她的画展,是不是说明…… 第四卷 当一切成为习惯 第40章 是我欠她的 柳庭庭调整好脸上的笑容,刚迈出脚步想过去,眼前忽地闪过一道人影,一个身材健硕的男人大步进了唐知眠的房间。 “庭庭,找你半天了,你一出去就好几天,大家都想死你了。”几个女同学过来拉住她,柳庭庭其实不喜欢这些聒噪的女生,但这些跳梁小丑往往更能衬托她的气质出众。所以安排宾客名单时,还是请了这些人来。 柳庭庭有些不情愿地被拉走聊天,心想反正晚点还有庆功宴,她总能找到机会的。 “先生,小蚊子传来消息了。”欧盛进了房间,便没人再敢靠近。 唐知眠眉眼未动:“说。” “情况有变,铁三突然改变了路线,现在滞留在西郊外的山道里,好像是车子出了问题。” “哦?”翻阅画册的修长手指在一幅名叫《黄昏少女》的画上顿住,唐知眠抬眼道,“看来有人也在调查他。” 不然车子不会坏得这么及时。 “这个暂时还没确定,但是……”欧盛斟酌片刻,小心地说出后面的消息,“小蚊子还说,她被人趁乱救走了……救她的人,似乎是苏小姐。” 欧盛一说完,就见自家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先生眉头皱了一下,按在画册的手微用力,那娇媚的少女便被拘在掌下。 欧盛心下凛然,仿佛看到再过不久,没事找事的苏辛也会被这么教训一番。 然而只是一瞬,唐知眠便缓缓将画册合上,淡声道:“那个花店老板盯住了吗?” “盯着了,铁三他们一离开,我们的人就将她控制了,但她嘴很硬,什么都不肯说。”欧盛更关心小蚊子的情况,忍不住替她说话,“小蚊子原本只是想把戏做足一点,没想到苏小姐会这么……呃,这么善良。” “善良?”唐知眠莞尔,想到那个天不怕地不怕,做事只凭心情,一张嘴得理不饶人的女生,一时神色也软了几分,“她不是善良。” 第30页 是血性。 世间浩瀚,多的是蝇营狗苟之流,却少见这般肆意潇洒的人。血性藏于骨,轻易不外露,世人说她放荡,嘲她无礼,却难学她一分半毫。 欧盛问:“那接下来该怎么做?计划被打乱,铁三那边的线索还要跟下去吗?” “铁三丢了人,暂时不会去见那位木老板,都先收了吧。” “可是,小蚊子费了多少心思才成功被木老板看中,就这么……” 欧盛想说就这么被苏辛半路搅和了,多少有些恼火,但见唐知眠也无意追责,便憋着没有再说。 许久之后,欧盛突然感激苏辛此时的“多管闲事”以及这份不是善良的善良,而那时候,他们家的先生已经将苏辛宠上天了。 唐知眠交代完剩下的事情,这才提起苏辛:“她不是请了病假休息?” “苏小姐好像是过来买花的,跟她一起的还有另一个男人,而且……” “嗯?”唐知眠没什么特殊表情,重新拿过另一本画册细细看了起来。 欧盛眼一闭:“而且苏小姐和那个男人好像都衣冠不整……” “啪……” 画册被重重合上,唐知眠幽深沉静的双眸仿佛一下子结了寒冰。 …… 日头偏西,正是晚霞铺满天际的时候,夏末的气温被傍晚的风吹出了些许凉意。 下班高峰期,车水马龙,繁忙如常。 商业街口的惠丰宾馆前,正站着一对吵架的情侣。 “你明明跟我说要去西郊买东西,结果呢?居然给我跑这里开房来了!”女子身上穿着高定礼服,显然是要去参加宴会的,也不知怎么回事,反而立在这里吹冷风。 只见她满脸凶悍,一脚踩着台阶,一手叉在腰上,空出的手使足了劲儿,将男人的耳朵拧得紧紧的。 “莫小巴啊莫小巴,姐姐我真是瞎了狗眼看上你这个死光头!你倒好,还给我偷腥!你说!房间里那一大一小的女的是谁?你别告诉我,你们仨儿约一起斗地主了!” “哎呦,我的姑奶奶,我给您跪下还不行吗!”小巴一边努力穿上外套,一边苦着脸直求饶,“那是我辛姐和她救下来的小妹妹,你没看人家小妹妹一身的伤……哎哟哟,轻、轻点!耳朵要断了!” “辛姐?苏辛?” 女子愣了愣,想到刚才自己一路跟着手机定位找上门,准备将胆大包天的男友千刀万剐时,门一开,就见苏辛倚在门上,笑容满面地跟她打招呼:“小姐姐,你找谁呀?” 明明是风情露骨的魅惑,可眼底却没半分俗媚,晶亮澄澈,坦坦荡荡,一下子反倒让她蹿上脑门的火气也灭了不少。 “那小丫头小时候可没这么妖里妖气,长大了还真挺能迷惑人。”女子咕哝着,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人。 小巴一听,眉开眼笑:“这不,原来您还看着人长大呢,嘿嘿,这敢情好,咱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 “谁跟你是一家人!快说,为什么光着膀子和她们呆一块儿!” 头疼,这女人平时五大三粗的,怎么今天这么难缠?小巴挠挠头,刚想随便编个理由给蒙混过去,突然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停在门口。 这……这不是唐知眠的车吗? 小巴暗道不妙,低头就给苏辛打电话。 “好啊!你敢给我装傻!莫小巴,你耳朵不要了是不是?” 女子已经濒临爆发点,她本就是兜着一肚子火来揍人的,结果也才刚发了个威,莫小巴就给她装死,她好歹也是堂堂纪家的大小姐,就算纪家因为她那没良心的老哥离家出走而渐渐落寞,可大家族的根基还在,难不成她纪俞宁真要吊死在这一棵光秃秃的树上不可吗? 纪俞宁夺下手机,刚想发飙,双手被小巴拉下,温热的触感让她心下一动,脸颊迅速飘红。 “好好好,”小巴把她的手抓下放在胸口揉了又揉,好声好气地哄道,“姑奶奶,您要打要杀,咱们晚上床上见,我辛姐有麻烦了,我得去救她!” 纪俞宁被哄得差不多了,一听最后一句,又有些不是滋味了。 “喂,虽然她是你救命恩人,但是这么多年你也伺候够了,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嘛。” 她难得没再凶巴巴的,而是有些委屈地低声说话,小巴忍不住摸摸她的头:“你不懂,辛姐她……”小巴想到这些年来,苏辛执拗的坚持也许只是一场空,顿时有些透不过气来。 “其实,都是我欠她的。” 第四卷 当一切成为习惯 第41章 真巧,唐先生 “什么?你你你……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喂!你回来!莫小巴,你死定了!” 纪俞宁见他一副做错事的样子,顿感不好,还想问个清楚,小巴已经飞快跑进宾馆里。 “莫小巴,你丫不说清楚就别想走!”纪俞宁气不打一处来,愤愤骂了一声,正想追上去,在一边等候许久的司机立刻上前拦下她:“小姐,宴会要开始了,老爷今天点名让您过去露脸的。” “噢,对,差点把这事儿忘了。”纪俞宁脚步急急停住,被这么一提醒才想到还要去参加那劳什子的庆功宴,只好板着脸上了车,“行了行了,别盯着了,我不会跑掉的,走吧。” 司机被她这么一呛,尴尬地收回怀疑的目光,车子很快开向西郊方向。 …… 此时的房间内,苏辛刚为女孩清理完身上的伤口。 女孩看上去似乎是被吓傻了,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呆滞地盯着房间的某处,嘴唇张了几次,好像有什么话想说。 “这里很安全,你不用害怕。” 女孩神色恍惚,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乖,”苏辛露出一丝笑意,像安抚宠物一般,手掌在女孩发顶轻轻按了一下,“累了就休息吧,我既然救了你,一切问题就都不是问题。” 苏辛没说大话,她这个人,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只不过多数人只看得到她“百无一用”的一面,而忽略了她能在父母皆无法庇佑她的情况下,孤身在苏家存活下来,而又潇洒离开的事实……这显然不是聪明不聪明能决定的。 如同此时,即使一开始就清楚会是个棘手的麻烦,但苏辛敢救她,自然做好了后续准备。 当时在山道上,苏辛瞄准了一侧被杂草丛叶掩住的陡坡,加足马力冲撞上去,成功将铁三那行人的车撞翻在坡下。小巴怕归怕,还是趁乱将对方的车轮扎破,而女孩正巧靠在窗边,窗户大敞,苏辛没有犹豫,一鼓作气将她拉了出来,立刻塞进自己的车里! 等铁三等人反应过来,苏辛早已开远! 铁三的车被她蓄意弄坏了,一时半会肯定出不了山道,加上这个房间是她以“y”的名义长期包下的,如果有事也是会查到“y”头上。 第31页 她从未因为私事给组里招过麻烦,破例一次,又只是小事,他们自然不会多问什么。 奇怪的是,女孩听了这话,非但没有表现出欣喜,反而更显愁苦。苏辛以为她还没缓过神来,也没想太多,安慰了几句,又看着她喝下温牛奶,见她精神不佳,便由着她一个人休息,自己则进了浴室洗澡。 阵阵水声从浴室里传来,如节奏规律的音符,真真切切,清晰在耳。除此之外,安静的房间内仿佛只剩下自己略显不安的呼吸。 小蚊子弓着身子躺在床上,心情忽然有些复杂起来。 在苏辛救她之前,她从未想过还有这样安心躺在床上休息的时候,不必殚精竭虑的设想下一步该怎么做,也不用咬牙忍受即将到来的折磨,更不用在循环往复的日子里消磨时光。 以往的许多个日子里,为了将引起目标人的注意,她总让自己活成老道算计的模样,日久天长,她已经快忘记自己其实才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了。 尽管一出生就被迫陷入黑暗,要不是先生出手,她也许早就死在某个不被注意的犄角旮旯,所以她从来没有后悔过做这些事。 可是人啊,似乎总会变得贪心的。在尚未触及温暖的时候,只能逼着自己去熟悉冰冷黑暗,再多的想法都会被亲自扼杀,所以冷漠绝情,从不会奢想遥不可及的东西。可一旦有一天,有一刻,哪怕只是短暂的有一秒,让她有幸得到几分温暖,那原本敛藏的心思就会像攀附上赖以生存的养料,迅速生根、发芽、壮大…… 小蚊子突然觉得想哭。 酸涩的情绪刚冒上来,眸子蓦地冷凝,全身戒备骤起,再次进入警觉状态…… 门上传来轻敲,一下两下,温和克制。 有人找上来了? “唰……”浴室门也在这时打开了,氤氲水汽飘散而出,沐浴露的清香仿似有神奇的效用,小蚊子焦躁的情绪忽地沉定下来。 没事。她冷冷想着,她还是可以继续演下去,至少在铁三那边,她的表现一直无可挑剔,再回去也一样能赢得信任。毕竟是这个女人多事救了她,那些人要真找上来,也是不放过这个女人而已。 苏辛光着脚,洁白的脚趾因为冷,而轻轻蜷缩着,每走一步,都如踩云端,摇曳生姿。 她洗了头,发丝未干,垂在胸前身后,水珠不时滴落,在地板上留下一串水渍。裹在白色浴袍下的身段妖娆得像夏日荷风掩映下的河床,随着走动,涟漪漾漾,清爽诱人。 不同于小蚊子的全神戒备,她看上去格外轻松自若,不但没有急着开门,而是先端起桌上纳凉的温水,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 见小蚊子直直看着自己,她漂亮的丹凤眼微抬:“怎么?不相信我?” “你不知道你惹了什么人。”小蚊子一开口,才发现因为长久没说话,自己的声音都变得沙哑了,被苏辛妩媚的眼神看着,她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别开眼,提醒道,“要是那些人找上来,我可不管你。” 这话一出,苏辛反而哈哈大笑起来:“我说你在别扭什么呢?原来是在操心这个。” “放心,救你是我的选择,你要是为了自保出卖我,我也只能认了,反正……”她扭身走向门口,一开门,笑意突然僵在唇角。 男人站在门外,一身冷冽,但又不全然是冷的,他的眉,他的眼,他线条分明的棱角,似乎都是平和寂静的。 苏辛前些日子陪苏乐看一个诗词类节目,里面有个教授评价郑板桥平生最爱画三样东西,四季常青的兰,百年不败的松,万古不化的石。 她几乎立刻便想到了眼前的这个人,他总是存在的,以一种长久的的姿态存在着。 你能看得到,也能摸得到,可偏偏还是离你那么远。 愣神只是一瞬,苏辛很快扬起一抹轻佻的笑:“哟,真巧啊,唐先生。” 第四卷 当一切成为习惯 第42章 先生这是默许了 “来都来了,进来坐坐。” 苏辛侧过身,给唐知眠让出路,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简单的一个侧身动作被她做得格外妖娆,腰身一转,浴袍领子滑下,露出圆润白皙的肩头,竟比白色布料还要白上几分,屋内光线莹莹,衬得肌肤润泽诱惑,像可口的某种食物,只等着心上人采撷。 苏辛唇角一勾,催促道:“还站着干嘛,进来呀。” “怎么不在家休息?”唐知眠没有进门,而是伸手将苏辛衣领理好,语声依然温和。 他身形修挺,一靠近就将苏辛挡得严实。 “我没病没痛,呆家里做什么?” 苏辛顾忌屋里的女孩,有意想逼他离开。知道这人最不喜欢自己和他亲近,一计不成,又想继续。 她干脆主动贴着他,脸颊在他胸口轻蹭了两下,发出含糊不清的轻叹:“唐知眠,几天不见,我怎么好像更想你了。” 欧盛一直站在唐知眠身后,一见这情形,不知道是该上前制止,还是该避而不见,忽而看到自家先生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竟罕见地闪过一丝笑意。 这诡异的发现让他自诩精明的脑子也有些当机了。 先生这是……默许了? 默许苏辛这么大刺刺的勾引? 陡然间,他感受到自己头顶可能在发光。 他,商界最全能的私人助理,第一次充当了一盏锃光瓦亮的灯泡啊。 不过很快,楼道里又出现了另一盏灯泡。 “辛姐!唐知眠他……呃。” 小巴跑得气喘吁吁地,还没到门口就见欧盛跟人形招牌似的站在那儿,高喊的声调一变,成了搞笑至极的哑音,疾跑的动作也戛然而止,然后下意识地就想扭头往回撤。 怎么说苏辛也是唐氏的员工,唐氏对员工要求有多高,业内谁人不知? 听说旗下分公司里有个业绩出众的骨干经理,因为和老婆吵架,动手打了老婆。第二天上班的时候,老婆一家咽不下这口气,跑公司里一闹,那辛苦干了好几年才爬上来的经理就被当场炒鱿鱼了。 主管的理由简单到让人无法反驳:连家庭都打理不好的人,唐氏不收。 而苏辛呢,也才刚成了唐氏的实习生,一点业绩也无,第一天参加毅行就被送回来,没那公主命,空有公主的金贵身,生病告假好几天也就算了,这说好的养病期间居然跑这里来开房…… 连纪俞宁那单细胞的脑子都觉得这里头铁定没什么好事,更别提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唐知眠了。 苏辛是唐知眠一手保进的唐氏,苏辛出点什么丑闻,唐知眠的信誉自然会受损,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唐知眠亲自来问责,他哪里能阻止啊! 这、这这、这可不是他不厚道啊,他也想救苏辛,可是欧盛都站这儿了,说明人唐知眠已经亲自找上门了,他一市井小人物,可不敢和唐知眠作对,还是走为上策! 可是……小巴咽了口口水,为什么他觉得欧盛看过来的眼神有些古怪,好像是觉得尴尬,又好像是松了口气? 第32页 欧盛冲他招招手,小巴狐疑不定地挪过去,欧盛主动发出邀请:“下楼喝杯茶?” “哈?”小巴还没反应过来,肩上一重,已经被欧盛强制带向电梯门。 小巴人没欧盛高,力气也没欧盛大,根本不等他表达疑惑,整个人已经腾空似地被架着走,电梯门打开,欧盛架着他走进去,电梯门一合上,便再也看不见苏辛和唐知眠的影子了。 辛姐,保重啊。 小巴在心里默默祈祷着,没发现欧盛并没有请他喝茶的打算,而是一路架着他朝停在外面的车子走去。 苏辛自然不会有什么损伤,她其实巴不得唐知眠能对她做点什么。可眼下时机不对,地点不对,她只能感叹运气不好,脸上的表情依然妩媚十足。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双手勾住唐知眠的脖颈,将他拉向自己。 一串动作行云流水,仿佛脑内操练过无数遍,如今一付诸实践,俨然得心应手。 后来苏辛想,原来之所以这么顺利,是因为唐知眠那时候实在是太配合了,又不显山不露水的,让她以为自己才是占得上风的人,哪想到之后反而被吃得死死的。 两人靠得很近,眉眼相对,呼吸交缠,苏辛甚至能看到他深黑的眸底映出小小的自己,歪着脑袋,俏皮又任性。 唐知眠也垂眸看着她。她刚洗完澡,洗去一脸不适宜的浓妆,露出清清爽爽的一张小脸,肤色洁白,五官娇美,仰着头说话时,眼角轻吊,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小小年纪,也不知哪里学来的这些招数。 唐知眠突然发觉,苏辛兴许真是一块宝。 然而,心下再是思量,清雅肃冷的脸上看不出半点端倪,好像苏辛这不请自来的柔情在他看来只是一场小儿科的游戏。 苏辛见他没有表态,有些吃不准他的意思,她嫣然一笑,主动奉上柔软的唇瓣,几欲吻上他的:“今天这么听话呢……唐知眠,虽然现在是白天,但我不介意……唔。” 温热的掌心贴在她的唇上,男人空出的手臂在她后腰处猛然一扣,苏辛被迫得更与他紧密相贴。可恼人的是,两人唇瓣之间,还隔着这人的手掌! 低沉的嗓音缓缓而起,将彼此间流淌的暧昧驱散得一干二净:“身上这么凉,换身衣服再出来说话。” 这人! 简直! 啊啊啊! 苏辛演不下去了,心一狠,一蹬双腿,直接挂在他身上,小嘴儿张开,毫不客气地咬住他的一根手指! 她的眸子瞪得大大的,佯装的妩媚荡然无存,只剩下这滑稽的孩子气。 “呵……”唐知眠反而被逗笑了,也没急着把手收回来,由着她泄愤似的咬着,他另一只手还扣在她腰上,便就着这个姿势抱着她往前走。 进了房内,唐知眠眼神轻然一扫,已经收拾完毕的小蚊子再是惊讶这两人的关系,也没有出声打扰,而是低下头迅速离开房间。 “唔!”苏辛眼睁睁看着小蚊子飞快跑走,顿感不对,也没了调戏的心思,迅速松开嘴,跳下来要去追。 唐知眠轻轻拉住她:“她去的地方,只会比这里安全。” “你……”苏辛迅速明白过来,合着一开始她藏着掩着的事情,这人其实早就知道了? 那她平白演了这么一通“美人计”,他只是当笑话看? 苏辛气急,一把抓着他的衣角,用上吃奶的劲将他往浴室拽去。 “既然电灯泡都走了,那么,唐先生,我们就进入主题吧!” 唐知眠不置可否,她阴森森地对着他露出一笑:“先来……鸳、鸯、浴。” 第四卷 当一切成为习惯 第43章 只要你听话 苏辛是真的气糊涂了,气到忘记自己已经洗过澡了,而且贴身衣物还丢在浴室的脏衣篓里。等她拉着唐知眠站在浴室门口,看到里头还未散去的氤氲雾气,以及清晰感受到迎面而来的一阵热意时,立时清醒了几分。 可是,事到临头不能怂。 她一想到唐知眠一早就看穿她在自导自演,不但没有戳破,还从头到尾那么淡定从容地看着,一股子焦躁懊恼便从脚底嗖地一下蹿上来,像燃烧的火把,将她引以为傲的理智给烧光。 这个男人,从前不经过她的同意就擅自撩了她,紧接着更是一声不吭玩消失,六年后重逢更是无情到翻脸不认人。 明知道她真的喜欢他,也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如果一直正直浩荡地不为所动也就罢了,居然又将她招到唐氏,给足了近水楼台的机会。 但又只是水中之月,可望不可得。 都说世人有三苦,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在苏辛认知里,怨有消弭时,爱有渐浓意,唯是求不得,从来最难全。 苏辛感到胸口堵得难受,先前在夜之门喝下的那杯酒,好像在这时发挥了作用,脑袋阵阵晕眩,眼眶也酸涩得厉害。 她拽紧了唐知眠的衣角,越是觉得心头不爽,越是笑得魅惑撩人。 “听说唐先生从来没有传过花边绯闻,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破了这个传言呢?” 她没穿拖鞋,冰冷的地板上尚有水渍,她的脚底也沾了水,借着这湿滑的地面,苏辛陡然上前一步,踩中了积水,整个人摇摇欲坠。 “哎呀……”苏辛这声轻呼娇媚至极,如果现在站在她前面的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定然是要被她勾了魂的。 但她对着的是唐知眠,一个入定老僧一般的男人。 苏辛唯一能赌的就是这个人的心,总归是善良的,毕竟,一个妙龄少女要在自己面前跌倒了,他无论如何也该伸一下援手吧。 和苏辛想得不一样,唐知眠今天要是对着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在自己面前矫揉造作,费尽心机,他是根本连眼神都不会多扫一下的,可是,苏辛不一样,在唐知眠看来,这个孩子是他必须要照料的,再是胡闹,他也不能置之不理。 唐知眠无声叹气,果然如了她的意,伸手将她扶住,面上却是微冷:“苏辛,我说过……” “我知道,你说过你不和小孩子玩。” 苏辛打断他,借由他的手臂稳住身形后,她开始解浴袍扣子,长指翻转,指尖轻颤又异常坚定。 随着颗颗扣子松开,苏辛挑衅至极地问:“你敢说,我看起来像是小孩子吗?” 苏辛动作很快,她是铁了心今天要把唐知眠给就地办了。 然而,唐知眠比她还快,眼看着女生一边娇笑,一边作势要拉开浴袍,他手上一用力,将她连人带袍一把拥住,包括苏辛来不及抽出的手也被一并裹在浴袍里,整个人反而被包得更加密不透风! 唐知眠翻身一转,将她面朝下地压在了床上,头一低,下巴抵在她的发顶。 这么一来,苏辛便只能很没出息地趴在床铺上,手脚都被困住,身上使不出半点气力,她只要轻轻一挣扎,腰上的束缚就会收得更紧! 第33页 “唐知眠!你放开我!我们……有话说话,你、你就这么着急吗?” 苏辛声音闷闷的,鼻子本就有些堵,这是感冒的前兆,身上一不舒坦,心里就老大不高兴,加上这会儿还受制于人,她全身上下唯一还能发挥点作用的只有一张嘴巴了。 “现在这样,不影响你说话。”唐知眠反而觉得终于服软的苏辛还挺有趣。 他一手握住她的腰身,一手按在她的脑后,轻而易举地将她完全制住,苏辛便哼哧哼哧直呼气,听上去如同一只掉进陷阱里的小猪崽在不满地发飙。 唐知眠不觉失笑,声线里夹带着几分揶揄:“还说不像小孩子?” 像你个头! 你见过34c的小孩子吗! 可是,苏辛再怎么不服气,也没法跟唐知眠证明自己前面的份量,因为她现在连翻个身都难! 苏辛扁了扁嘴,一声不吭地认命趴着。 苏辛背对着唐知眠,所以没能看到他的神色逐渐生了异样,原本清润的黑眸渐渐幽深起来。 他没有想到,原来这样乖恬服帖的苏辛,远比她故意做出俗媚勾引姿态的时候,更有吸引力。 优雅完美的颈项,凌乱散布的发丝,耳垂露在发丝之外,小而圆润,别样可爱。裸露在外的肤色白皙得近乎透明,因为过于细嫩,隐约可见淡红色的血管。 他蓦然忆起刚才她掀开浴袍时,那极快的一瞥。 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确实不是小孩子了,这是事实。 短暂的失神过后,是更加冷静的自制。 唐知眠不染情欲的目光轻轻落在那条从后颈延伸向前的金色刺青上。 “怎么回事?” 他问得没头没尾,苏辛却福至心灵地知道他在问什么。 “以前得罪了太多人,被砍了一刀。女孩子嘛,身上留下疤痕多难看,正好赶上人家做活动打折,就顺便刺了一个。” 苏辛说得格外轻巧,却让唐知眠眉头大皱。 温度适宜,床榻柔软,苏辛被压得起了困意,脑袋昏昏沉沉,她很不甘愿地举手投降:“唐知眠,我要喘不过气了。” 唐知眠听她声音有气无力,手上不觉松了些,却没有立刻放开她,几次接触,他清楚这丫头都会留有后招。 “据我所知,苏家是名门望族,注重礼节,你这些年都跟着他们学了些什么?” “没什么好学的,我都是自学成才。”苏辛这时候还不忘贫嘴。 “前事不计,以后跟着我,该学的还是要学。”唐知眠彻底松开手,移开身子的同时,扯过一旁的被子将她盖得严严实实,低头沉沉道,“苏辛,我能教会你许多事,只要你听话。” 苏辛险些笑出声来,这人每次都要对她进行一番教育,真把自己当她长辈了吗?她苏辛长这么大,没人管过她死活,没人在意她冷暖,没人关心她温饱,她还不是照样活蹦乱跳地活下来了? 知书达理、温柔娴淑、懂事乖巧……通通不是她想要的东西,因为那些好听的形容词并不能给她带来财富和权利,也无法庇佑她否极泰来。 “听起来挺划算的,不过,我很好奇,你能教我什么呢?”苏辛抱着被子翻过身,和他面对面。 唐知眠对上她挑衅的眼神,神色依旧潜定,嗓音淡淡辨不出情绪:“任何你想学的,都可以学。” “噢,”苏辛挑眉,脚丫穿过被褥,探出来,冰凉的脚趾在他腿上一下一下地蹭着,“会言传……身教吗?” 第四卷 当一切成为习惯 第44章 可以凑合 “会。” 男人声线本就好听,这么挨着她说话时,呼吸卷带着让人心悸的热度,弧线完美的薄唇轻吐出短短的单字,都像是缠绵的情话。 但苏辛清楚,唐知眠不是在说什么情话,他是在警告。 警告她少动这些不该有的念头算计,他有的是办法教她好好做人。 折腾这么大半天,苏辛终于彻底没了脾气。 有什么比自己千方百计去撩汉,反被对方三言两语就怼死来得憋屈呢? “知道了知道了,我先睡一觉,回头神清气了,再来接受您的谆谆教诲,行了吧?”她收回脚,一脸气闷地缩到被子底下。 唐知眠隔着被子轻拍了几下:“好,可以睡30分钟。” 苏辛一听,气呼呼地伸出脑袋:“我要睡到自然醒!” 她已经连基本人权都没有了吗?睡觉还要有时间限制? “晚上宴会缺个女伴。”男人看着她憋得发红的小脸,眼底浮上淡淡笑意,“也不是非你不可。” “咦?”苏辛眼睛眨巴两下,脑补了一下别的女人站在唐知眠身边搔首弄姿的画面,果断举手报名,“费什么劲儿呀,这里就有一个现成的呀。” “嗯,”唐知眠对上她璨亮的眸光,一眼洞悉她眼神里头悄然藏匿的小心思,也不揭穿,缓声道,“可以凑合。” 苏辛:“……” 她怎么觉得更生气了? 于是,一小时后,换上礼服,挽起长发,一身光鲜亮丽的苏辛被迫立在往来的人群里,除了懊悔自己的一时情迷之外,只能对着不远处和几个商业巨子清浅交谈的唐某人,并且不遗余力地发出瞪视。 喂,说好的言传身教、说好的缺一个女伴呢? 就这么把她倒腾成人模狗样的丢在这里不闻不问,也算是合格的男伴吗? 苏辛想起之前百公里毅行时,唐知眠也是这样管自己先走,由着她被人群挤在后头,也不是说他不绅士,而是他根本没有和她一起的自觉。 重逢至今,苏辛发现唐知眠好像从不习惯与人并肩,无论大事小事,总是独来独往,即使身边有个业内声誉极好的全能助理欧盛跟着,很多事情,他仍然亲力亲为。 其实,他出现在任何地方时,从不喧宾夺主,也从不标榜身份,可与生俱来的沉默和潜定,又恰恰是最独特的标志。 正因为人人觉得唐先生是尊贵的,是无可攀拟的,所以他更显孤独,来去孑然,以至于与人成伴,反是负累麻烦。 后来某一天,苏辛趁着天气不错,心血来潮地搬了张小板凳,在忙于工作的唐先生腿边坐下。 “怎么了?”工作中的男人总是最迷人的,工作中的男人还能随时注意到自己女人的一举一动,更是迷人得不要不要的。 苏辛将这份独属于她的迷人照单全收,微扬起下巴,和他探寻的目光相对。 “唐知眠,”她露齿一笑,丹凤眼弯成娇俏可爱的新月,“我想跟你算算账。” “哦?”唐知眠合上电脑,唇角勾起,饶有兴味地做出配合,“请指教。” “百公里毅行,后廊宴会,沔溪、渠南、古铜、北陆海、大河山、千秋岭……这么多明明可以和我培养感情的地方,你都没有把握住。” 第34页 苏辛叹了口气,用关爱儿童的眼神盯着他逐渐抿紧的唇角,“你说实话,我不会笑话你的。你就告诉我,在遇到我之前,你是不是走禁欲路线的?” 这问题来得猝不及防,典型的苏辛风格。 唐知眠没回答,而是不动声色地把电脑放到一边。 “哈哈哈!”苏辛绷不住了,叉着腰大笑,“被我猜中了对不对?” 唐知眠将她眼角笑出的泪花儿拭去,拇指在她颊上轻抚:“猜对一半。” 苏辛笑容一滞:“什么?” “剩下的一半,等会说给你听。” 后来,他直接用行动告诉她答案。 情之于人,是最好的催生剂,缱绻浓深处,**天成,无师自通。 然而,这时候的唐知眠依然在禁欲路线上走得十分稳当,因此急于捞月的苏辛还是只能望月兴叹。 等等!怎么那轮月看起来十分抢手?不然为什么那些莺莺燕燕哪儿也不去,就在唐知眠周围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 这里是后廊,正是苏辛白天里一直在找的地方。 和白日里的高雅画展布局不同,此时整条廊道充满着轻松活泼之气,悠扬的圆舞曲回旋飘荡,鲜花灯火缠绕在廊柱上,礼服西装,觥筹交错,交流甚欢。穿着统一制服的侍者穿梭其间,茶水点心,一应俱全。 苏辛眯起眼,对不远处一个穿着淡绿色纱裙的女生尤其不顺眼,没记错的话,那个女的虽然时不时和别人说话,但那眼神可没少往唐知眠身上放。 居心叵测啊。 她将一瓣橙子吃完,擦了擦手,拉住经过的一名侍者,下巴朝女生方向抬了抬:“那个人是谁?” “您不是来参加柳小姐的庆功宴的吗?怎么会连主人家都不认识?”年轻的侍者对这个问题表示很不解。 “柳小姐?柳庭庭吗?” “是的。”侍者上下打量她,那眼神分明怀疑她是混进来骗吃骗喝的,不然怎么会连柳小姐都认不出来呢。 苏辛冲他露出和善的笑容,指着唐知眠的方向,佯装娇羞:“我是家属身份,之前都不知道要来参加宴会。” 侍者恍然大悟:“怪不得了,我听他们都说唐先生今天带了女伴过来,原来就是您啊。” 苏辛讪笑:“对,是我。” 侍者立刻对她亲近一些:“那等会舞会,您是要和唐先生跳第一支舞吗?” “舞会?”苏辛还真不知道等会要跳舞,转念想到那柳庭庭总是直勾勾地看着唐知眠,该不会就是想和唐知眠跳舞吧? 不行!当着她的面钓她的男人,当她死了吗? 苏辛玩味一笑:“跳舞这种事情,当然是要看和谁跳了。” “那您可要趁早了,我刚听柳小姐的朋友们说了,叫她跟唐先生约舞呢!”侍者见她像是不知道跳舞这件事,好心提醒道,顺便还给支了招,“既然唐先生肯带您过来,想必还是在意您的,趁现在司仪还没出来,快去唐先生身边等着吧。” 所以各行有各行的本事,至少,当侍应生也是一种能知道很多事的职业,苏辛赞赏地拍拍他的肩头:“谢了,你不去当记者,倒是挺可惜了。” 她从侍者托盘里端起一杯酒,走到柳庭庭身后,琢磨着这酒要怎么泼上去才显得顺理成章。 “唐先生,请等一下!” 柳庭庭突然上前几步,追上刚离开人群,准备去房间休息的唐知眠。 苏辛握在手里的酒猛然一顿,险些真的喷洒出去。 第四卷 当一切成为习惯 第45章 奸诈!奸诈 见唐知眠停下脚步,柳庭庭心下大喜,立刻走上前寒暄。 她身上的淡绿色纱裙是为了今晚专门设计的,裙摆层叠摇曳,后腰处别出心裁地以白色绑带束成蝴蝶状,如同将自己当做一份精心准备的礼物,此时正要送往某个人的手里。 “柳小姐。”唐知眠比苏辛敬业得多,认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今晚的主角,柳氏的千金,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他神情温和,只静静立着,就足够让柳庭庭欣喜不已。 “唐先生这是要去哪里?舞会快开始了呢。” 听得这边交谈,其他人很快纷纷看过来。 柳庭庭知道,这是她难得的机会,细心妆扮过的脸上露出得体的微笑:“如果唐先生不介意的话,不知道我可不可以邀请您跳第一支舞呢?” “不急。”唐知眠不吝夸奖,“我白天看过你的画,还不错。” 柳庭庭一下子心花怒放:“唐先生也喜欢绘画?” “还好。”唐知眠扫了一眼场内,欧盛还没回来,柳庆荣也借口身体不适先离场了,女眷如云如缎的裙摆在场内游移,音乐靡靡,灯火迷离,一切看起来风平浪静。 唐知眠低头看向柳庭庭翘盼的脸,轻轻笑道:“听说柳小姐在国际上拿了奖,还没说声恭喜。” 柳庭庭受宠若惊:“啊,其实也是运气好,我的水平和前辈们比起来,真的差远了。” “柳小姐太谦虚了。” 苏辛一直注意这边的情况,闻言不由地瞪着唐知眠,暗骂一声:“奸诈。” 又同情地看了眼被喜悦冲昏头脑的柳庭庭,难道这女的都听不出来唐知眠是在转移话题吗? 不过,这正好说明唐知眠并不打算和柳庭庭跳舞,那她就放心了。 唐知眠自然是看到苏辛了,瞧她抱着一杯酒,冲自己龇牙咧嘴,一时失笑。这丫头估计是憋坏了,这种规规矩矩的场合确实不适合她,但如果放任她回去,铁三那边可能会很快找上门,到时候会更麻烦。 只要今晚这边的具体情况探听清楚了,后续问题自然会迎刃而解,他也会尽快放她回去逍遥快活。 一个自小偏离家庭照料,天生天养的人,心性必然也是自由惯了,俗世规矩、束缚只会让她不快活。 他既然已经将苏辛纳入羽翼,便不会让她不快活。 只是唐知眠不知道,苏辛从来不需要什么保护,她能活到现在,早已练就一身的自保本领,她唯一想要纾解的,无非是年少而来的执念。 那是她曾经仓皇灰暗的生命里仅有的暖意,她珍视它,如同珍视自己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岁月。 岁月不止,执念不息。 所以,当许久以后,这场执念成了一个笑话,曾经明艳潇洒的女生决然收手,偃旗息鼓,也造就了一向无往不胜的唐先生,此生最漫长的等待。 柳庭庭恰好抬头,没错过唐知眠脸上一闪而逝的柔情,一时之间,满腔的喜悦再也掩不住,话里更多了几分亲昵依恋:“不知道唐先生平时都有什么爱好呢?我平时除了画画之外,也有不少别的兴趣,如果有幸和唐先生有相同的爱好,一定要好好聊一聊。” “哎呀,我们庭庭就是太谦虚了,唐先生,您不知道,庭庭可不单单只是会画画而已呢,五大名门族系里,柳家根本就不逊于苏家,苏家人会的,庭庭也会。”几个女生见柳庭庭真的和唐知眠说上话了,也大着胆子走来过,话里话外俱是褒奖,一下子将柳庭庭捧上天。 第35页 柳庭庭由着她们吹捧自己,兀自低下头,整个人如一朵含苞待放的娇艳花卉,此时正被清风拂过,娇羞扭捏。 女生围聚的地方,最是烦扰。 唐知眠眉头微蹙,便见其中一个突然指着苏辛,讽刺道:“唐先生您看那边站着的,喏,就是苏辛了,听说她是被苏家赶出来的,就是因为二十多岁了,什么也没学会。” “谁不知道苏家从上往下,每一个都是人才。像苏辛这样的啊,这是败了门楣哪!” 这些声音并不大,但足以让苏辛听见,她无辜地眨巴着眼,和唐知眠对看一眼。 唐知眠微诧,苏辛的眼里没有过多怒意,反倒是冷冽的不屑。 心下微动,看来像这样的话,苏辛是听习惯了的。 他突然有心一探苏辛的底。 “是么?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没想到唐知眠真的对这个话题感兴趣,柳庭庭暗地里睨了眼多嘴多舌的朋友,朋友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平白让唐知眠把注意力转到苏辛身上去了。 苏辛再次暗骂:“奸诈!奸诈!” 唐知眠果然不安好心! 随着唐知眠这一声反问,柳庭庭也看向眼苏辛。 那女生随意靠在桌边,简单的一条黑色长裙,衬得肤白胜雪,一眼惊艳,确实是个大美人。 见她看过去,苏辛举起酒杯,朝她点了点头,唇角挽起一抹完美的笑意,不知道这边的话到底听见了几分,但能这么耐得住性子不发火的,要么是听得太多,知道多说无益,要么是心有城府,善于伪装。 但不管出于那一种,柳庭庭都不能示弱,她举杯回礼,下巴抬起,显得更加大方自信。 但也只有她自己知道,此时喝进口中的酒,颇有些不是滋味。 柳庭庭想起之前还有人跟她说过,s大里关于她和苏辛的对比,今天一见,苏辛确实足够美艳,可是再美有又什么用,这个社会最不缺的就是模样好看的花瓶了。 苏辛将柳庭庭的表情看在眼里,感到好笑,她都还没做什么呢,这女的就自动将她列为情敌了,她摇摇头,火候不足,不足挂齿啊。 苏辛放下酒杯,拿起桌上的手包,里头的手机已经响了很久,拿出来一看,是小巴打来的电话。 “辛姐,你在哪儿?”小巴那边声音听起来很杂,苏辛听着不对劲,握着手机走到人少的地方。 “在后廊,你去哪儿啦?” 苏辛虽然重色轻友,但不代表真的拎不清轻重。 唐知眠今晚会带她过来,根本不是侍者说的在不在意的问题,而是方便监视她的动静罢了。 他只需要带她过来,只需要任由那些觊觎他的女人虎视眈眈地释放热情,那么她一定会一直呆在这里守着他别被染指。 他不就是看准了自己喜欢他吗,反正她苏辛喜欢唐知眠,人尽皆知,没什么好掩饰的。 她喜欢他,就不想他身边有别的花花草草。 她喜欢他,就希望他的心里眼里只有她一个人。 所以唐知眠知道她肯定是不会半途离席的。 然而,很快,唐知眠就向苏辛证明,她今晚,不虚此行。 第四卷 当一切成为习惯 第46章 不打扰 在宾馆房间里,唐知眠就对苏辛说,她是凑合着过来当他女伴的,苏辛尽管觉得生气,但却十分认同。 她本来就不想在宴会里表现出多么得体大方的样子,不仅仅是不屑,更多的是觉得这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她站在这里,就是她自己,她身上没有任何人的标签,不需要为了某些商业利益而卑躬屈膝,也不需要去讨好任何人而惺惺作态。 因此,苏辛只要不惹是生非,安安分分地直到宴会结束,对唐知眠来说,确实已经算凑合了。 唐知眠大约是知道这点,所以他也真的没有将她带在身边笑脸迎人,而是将她晾在一边,既能消磨她的耐心,又能将她放在眼皮底下盯着。 商人总是这么会打算盘的,苏辛没好气地想着,再看向唐知眠时,眼神更加不友善,然而,那男人似乎早有所觉,反倒眼神一抬,和她冒火的视线轻触,又不紧不慢地收回了目光。 为什么他总是看起来这么慢条斯理的,而她却总也止不住想发火? 苏辛不想再对着那张好看又烦心的脸了,握着手机,一屁股坐在长凳上。 小巴半天没说话,她以为这边音乐声太大,小巴没听见自己的问题,又重新问了一遍:“莫小巴,你在哪里?” 她记得之前在宾馆,小巴是被他女朋友给拽下楼去的,看纪俞宁那架势,小巴估计不会太好过。 苏辛想了想,又流气十足地补了句:“你不会正在牺牲身体跟女朋友赎罪吧?那我就不打扰了……” “噗。” 茶楼内,古风古色的屏风后面是一处临窗的雅间,小巴坐在茶桌前,刚喝下一口茶,听苏辛贼兮兮的问话,顿时把茶全喷了出来。 他擦着嘴,很是无奈:“辛姐,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噢,我大概想多了。”苏辛调整了一下坐姿,一整晚的高跟鞋让她很不舒服,“直接说徐清的事儿吧。” “目前的线索是,徐清不愿意回到委托人身边,至于是有苦衷还是舍不得现在的生活,这个有待定论。” “如果是有苦衷,那么,木老板是关键。如果是后者嘛,那这生意我也不要了。”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就像你永远无法感动一个不爱你的人。 委托她将徐清带回他身边的男人,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一旦徐清不愿意,他和徐清这辈子,也只能是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过着毫无瓜葛的两段人生。 而苏辛第一次去店里试探,徐清的反应已经足够明显,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徐清已经在拒绝了。 那么,这次的钱还真是有点难赚了。 想要带走徐清,并不简单,不单单是因为她本人的意愿,更有不少客观因素在作祟。 “我想直接从铁三下手,他是可以直接接触木老板的人。” “还有,”苏辛顿了顿,眼神越过弧形的摆台,再次看向玉立如画的唐知眠,“我怀疑,那个小女孩也是为木老板准备的,我半路拦下了铁三,算是歪打正着,铁三丢了人肯定不会善罢罢休,只要他再找上来,我就可以……” 苏辛说了半天,小巴又迟迟没回话,她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皱眉:“小巴,你到底在哪里?” 这些年来,小巴始终充当她的最佳帮手,他是为数不多知道她在做委托生意的人之一,虽然小巴时常怀疑她的能力会不会被同行挤下来,毕竟苏辛不能让他触碰过多的委托内幕,便只是让他帮忙做一些简单的辅助工作,但他确实尽心尽力地在为苏辛做事。 小巴是个性情风流的男人,很奇怪的是,他总能有办法钓到不少有钱的妞儿,苏辛也常常对他这样的颜值却能撩到妹这一神奇现象,发出灵魂拷问:喂,这世上的姑娘什么时候口味都这么重了? 第36页 但还是会把赚到的钱分一部分给他,当做辛苦劳务费,也打算再过几年,等自己羽翼渐丰,就不再让小巴插手任何委托事件。 很多时候,人知道的事情越多,往往也会越危险。 她的朋友不多,除了秦小雯,小巴也算一个。 只是这个朋友今天好像皮有点痒痒了,苏辛等得不耐烦了,凶巴巴地吼道:“莫小巴!你要不要活了!” 话声刚落,舞池旁,正在和相亲对象大眼对小眼的纪俞宁猛地看向这边。 “看到一位很久没见的朋友,我过去打声招呼,失陪了。” 纪俞宁早就不想跟这个只会自吹自擂的男人多呆了,要不是纪老头拉着她老妈子回回上演一唱一和的催婚大戏,今天更是直接玩晕倒戏码,她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相亲对象正说到他十二岁靠着老爹赚到第一桶金的光辉史,一听这话不高兴了:“纪小姐不是不想听了吧?” 纪俞宁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终于发现啦?” “……” 赶在对方反应过来发怒前,纪俞宁转身朝苏辛走去。 “你在和我男人打电话?”纪俞宁站在苏辛面前,居高临下。 苏辛搭手放在额前,挡住头顶的光,眯起眼。 纪俞宁板着脸的模样,和另一个许久没见的人很像。 苏辛神情微微软了些。 “是啊。不过……”她看着纪俞宁明明紧张,又强装镇定的脸色,嘴角挽起一丝邪气的笑,“你最好立刻赶过去,不然你男人大概要光荣牺牲了。” 因为小巴最后说了句:“辛姐,你回头记得来城东茶楼替我收尸……” 纪俞宁骂了声:“操蛋的!” 迅速往外跑。 …… 雅间内,小巴机械地挂了电话,神色呆滞地抬头看向对面被喷了一脸的男人。 他想哭…… “你对我很不满。” 欧盛本来就不是什么和颜悦色的人,只不过因为苏辛身份特殊,他对着苏辛才会展现出和气的一面,但曾经刻进骨血里的凶狠,并没有随着改头换面而消逝,反而在不经意间,更会不自觉地流露出来。 比如现在,毫无防备地被喷了一脸茶水的时候。 “您说哪里话,我这不是一时没忍住……”小巴颤巍巍地递上纸巾,眼神里的慌乱害怕毫无做戏的成分。 要不是先生提醒过,欧盛险些也要被他蒙骗了过去。 “莫小巴”这号人物,他查过很多次,得到的无一例外都是清清白白的信息,可是先生却特意让他来盯着莫小巴,欧盛不得不提起十二万分的警觉。 唐知眠看人很准,这是欧盛跟随他近十年来的最大感受。 欧盛回忆起几次见到莫小巴的情形,他都是唯唯诺诺地跟在苏辛身边,看上去是被苏辛牵着鼻子使唤来使唤去。但苏辛有什么需求的时候,他总能在第一时间做出配合,不仅仅是物质上的,还有不少有效的小道消息。 听说,他还和纪家的大小姐纪俞宁牵上了关系。 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第四卷 当一切成为习惯 第47章 懂情趣 “看来你和苏小姐的交情不错。” 欧盛接过纸巾,慢悠悠地擦拭着脸上的茶水,鹰隼般锐利的眼神让小巴打了个寒颤。 小巴不敢大意,心思转了转,谨慎地没有立即回话,而是掏出烟盒,扯出谄媚讨好的笑:“主要是因为欧助理今天盛情款待,让我受宠若惊了不是?” 他见欧盛没什么反应,又加了把劲:“再说这么高雅的地儿吧,我一粗人从前也没来过,刚才看到表演茶艺的姑娘门个个水灵水灵的,让我一下子没回过神来。人嘛,一激动就容易犯糊涂,来来,抽根烟,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 欧盛并不吃他这套,面无表情地说:“据我所知,你三教九流的朋友不少,但是却从来没有这方面的麻烦,照样在s市里混得不错,这一点还真是有意思。” 小巴先是一愣,而后呵呵直笑:“您太抬举了我了,我莫小巴,也就一街头混混,难登大雅之堂,哪能像您一样……”小巴一时最快,险些多说了不该说的话,及时停了下来,又把烟盒往前伸了伸,语气更加热络,“瞧我这张嘴,就是爱牢骚,您别介意,来,抽根烟,赛神仙。” 虽然小巴的反应很机敏,但欧盛已经迅速察觉了,冷硬的脸上露出一丝了然:“像我一样,是什么样?” “嘿嘿嘿,当然是像您一样出色咯!”小巴虽然被逮了小辫子,但怎么也是老油条了,嘴上立刻更抹了蜂蜜似的甜滋滋的,“大家都说欧助理文武兼备,才能卓越,放眼整个商界,谁不知道您是唐先生身边第一把手,您说太阳是方的,那没人敢说是圆的,您说月亮绕着地球走,那没人敢说……” 如果苏辛在这里,铁定没欧盛这么好耐心,小巴这油嘴滑舌的,估计早被她踹上一脚了,但欧盛不一样,他是跟着唐知眠的人,比苏辛更沉得住气,他现在看起来是在听小巴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谁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想法呢。 小巴不敢放松心神,只能把自己能想到的文绉绉的溢美之词说了个遍,可是,越说心里越没底,终于默默地住了嘴,因为欧盛的表情看上去嗜血非常。 “看不出来,嘴巴倒是挺硬。” 欧盛从前也不是没遇到嘴硬之人,不说远的,就说徐清,那也是一个久历风尘的女子,善于伪装,也懂得进退,寻常人都认为她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花店老板,任谁也不会知道,那温馨雅致的花店后,是一桩又一桩不可告人的秘密交易。 徐清不说,他总会有办法让她开口,人心肉长,再硬也有柔软之处,只要抓住这一处,便能事半功倍。 至于徐清说的话究竟几分真,几分假,就要从别的地方去考证了。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目前掌握的时间并不准确,因为徐清逃到这里已经是十四年前的事了。 还有,半年前唐知眠出席秦哲的研究成果发表会,也并不是一时兴起,收揽秦哲本就是唐知眠的打算。 秦哲出于信任,将尚在研究的材料直接给唐知眠过目,尽管只是模棱两可的推论,可以小见大,由微知著,加上西部项目收尾之际又遇上意料之外的阻挠,唐知眠也在那次事故中负伤而归! 一切的一切如此巧合,俨然是蓄谋已久! 但因为西部与s市相离甚远,一时之间,也没有做相关联想,直到欧盛得知铁三重现,又一路查到了徐清这条线…… 一开始,因为这两人看上去天差地别,欧盛暂时还没有理清其中的联系。 唐知眠却并不这么认为,他当机立断,动用小蚊子作为引线,欧盛以为先生也只是在赌上一把,没想到一下子将所有相关线索都串联起来了! 如果不是苏辛半途拦截,也许今天会更顺利才对! 第37页 因此,今天出现在苏辛身边的小巴才显得格外可疑。 唐知眠把苏辛留在自己身边看着,显然是在护短,欧盛知晓苏辛不能动,他也知道唐知眠远比表面看来更加心思缜密,深不可测,自然不必操心接下来的计划里苏辛会不会搅局。 那么莫小巴这边,就是他的工作了。 欧盛冷冰冰地想着,他还不信了,作为一个曾经将铁三打到跳海逃逸的散打王,他能拿不定这个满口胡话的小喽啰? 然而,欧盛很快就被打脸了。 因为,就当他准备动用武力的时候,纪俞宁纪大小姐杀过来了。 “操蛋的!谁敢动老娘的男人!” …… 后廊晚宴,全场灯光陡然暗下,正有说有笑的众人一下子陷入黑暗之中,人群一时有些混乱。 柳庭庭明知道这是调皮的父亲特意设计的小惊喜,还是假装害怕地靠向唐知眠,只是还不等她如愿以偿地靠进唐知眠的怀里,一道刺目的光亮突然在眼前跳跃着。 “谁呀!”柳庭庭捂着眼睛,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是有人开了手机的手电筒模式。 “柳小姐别害怕,您看,司仪上场了,看来是舞会前的助兴节目呢。”清软的嗓音,听起来充满了关心,唯有唐知眠知道,这丫头刚才跑得有多快。 逐渐适应短暂的黑暗,柳庭庭这才发现挡在自己和唐知眠中间的人,是苏辛。 苏辛看她不说话,便举着手机来回晃悠了两下,歪着脑袋担忧道:“柳小姐,你看得见我吗?” 就是因为看得见你才生气好吗! 柳庭庭差点就要骂出声来了,但涵养和教育让她只能忍下这口怨气,微笑着道谢:“谢谢你,我没有害怕。” “柳小姐真勇敢,其实,这黑灯瞎火的,我都吓得有点脚软呢。”苏辛语带钦佩,边说着,自己反而软绵绵地往后靠。 唐知眠知道她这是在示威,倒也没有拆穿,而是顺了她的意,稳稳地将她扶住,苏辛趁势全身放松,整个人陷进他的怀中。 “适可而止。”唐知眠的手掌在她腰上轻轻一捏,附耳而来的低语染了几分笑意。 柳庭庭不敢相信原先自己设计好的画面,苏辛会成了女主角!脸色变了又变,正巧此时,灯光大亮,再放眼四周,不少男男女女已经相拥着接吻! 这样的小游戏,多的是懂情趣的人会好好把握! 而懂情趣的可不止那些带了女伴的男人们,也包括苏辛。 第四卷 当一切成为习惯 第48章 包您满意 懂情趣的苏辛正“浑身无力”地赖在心上人的怀里,她倒是也想转个身强吻身后的男人,但一想到宾馆里的事,就知道肯定要吃一鼻子灰。 没关系,苏辛告诉自己,来日方长。 柳庭庭见苏辛一直靠在唐知眠身上,看不过去了,颇有些不是滋味地提醒:“苏小姐,灯已经亮了,你要是还是不舒服的话,我可以派人送你回去休息。” 苏辛摇摇头:“不用了,柳小姐,好像有很多人要邀请你跳第一支舞呢。” 她努努嘴,示意柳庭庭看看后面。 柳庭庭当然知道作为今晚主角的自己,本来就有很多行业精英要来邀请自己,毕竟,这是柳氏千金对外的第一场露面仪式,能趁此机会博得她的好感,未来借着柳家的东风,扶摇直上指日可待。 但柳庭庭心性高,她看不上那些主动送上来的所谓青年才俊,她只对唐知眠上心了! 既然唐知眠出现在这里,那就表示,她已经有了捷足先登的机会,所以她绝对不能容忍在自己的宴会上,自己看上眼的人会被无关紧要的女人抢走! 柳庭庭重新调整好心绪,完全无视苏辛的存在,而是对着唐知眠粲然一笑:“唐先生,等一下的第一支舞,可以留给我吗?” “唐先生,作为您的女伴,我可以邀请你下场跳第一支舞吗?”比起柳庭庭的委婉邀约,苏辛更显大胆直接,甚至已经拉上他的手。 从柳庭庭的角度看过去,两人像是已经做好了共舞的姿势! “等……” 等你个头!苏辛根本没给她机会,她心下乐得不行,直接拉着唐知眠踏着节拍,滑向舞池。 “高兴了?”音乐绵绵,灯影摇曳,男人虽然不擅长跳舞,仍陪着她左摇右摆,低缓的嗓音仿佛一朵温柔的云,从天边落至心底。 “我看起来很高兴吗?”苏辛敛了笑意,鼓着脸瞪他。 她一开始还没多想,以为是唐知眠本来就不想搭理柳庭庭,现在听他这么一问,才知道这男人从头到尾就是在哄着自己,干嘛?就为了宾馆没能让她霸王硬上钩的事情?这会儿反而知趣了,早干嘛去了? “苏辛,你想做的,只要不越界,我都可以满足你。”唐知眠随着她转了个身,将她推出去又轻轻拉回来。 苏辛在他微抬的手臂下转圈,而后踮起脚尖,往前移动半个八拍,退回来时,手肘往后撞唐知眠的腰。 “别以为这样就是大好人了,唐知眠,你一天到晚老这么端着,就不觉得累吗?” 明知道她要做的,就是越界,还给她画了一个这么假大空的馅饼。 唐知眠也没想这么三言两语就扭正她的想法:“那你可以继续。” 苏辛应答如流:“请好好接招。” 唐知眠笑了:“拭目以待。” 苏辛也笑,媚意在眼角眉梢流转:“包您满意。” 两人目光相对,又同时收回,肢体还在接触,但心思已然各异。 苏辛没有发现的是,她和唐知眠之间早在他将她招入唐氏那天开始,彼此间的关系已经有了极其微妙的转变。 她还是会没大没小,没羞没臊地去勾引他,撩拨他,但他已经不是初遇时的全然无视或阻止,而是在适当的底线之下,纵容着她。 很久以后,苏辛才明白,唐知眠这个人,有言必诺,只要不逾矩,她在唐知眠那里,确实是予取予求的。 他说可以满足她,便真的一再宠着她。不动声色地将她从小到大缺失的关怀、温暖、亲情一一补足了,用最潜移默化的方式,直把她养得愈发不懂规矩,更加放肆桀骜。 可是,当她再也无法从这份宠溺里抽身时,一切又被打回了原型。 爱不是爱,执念不是执念,她不是她,而他,也不是他。 苏辛后来对着千秋岭常年不老的松林安慰自己,人间总有悲凉收场的故事,她只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 “对了,那个小女孩是你安排的?” 苏辛在这时提起小蚊子,并没有更多的情绪,她一开始气的是唐知眠将自己当猴耍,现在两人既然达成默契,暂时歇火了,提起对战的导火线时,当然也没有太多的迁怒。 “小蚊子有她的用处。” “用处?也对,她都没意见,是我多管闲事了。不过话说回来,是不是每个做生意的都像你这么无情冷酷?” 第38页 唐知眠没有说话,而是有几秒钟的沉默。随着这极短的沉默,音乐换成热情的伦巴,周围的人群开始变换舞步,但唐知眠突然站着不动了。 衔接着先前的舞曲,两人动作怪异地卡在一个下腰上,苏辛仰着头看他线条完美的下巴,片刻之后,恍然大悟,合着他不会跳舞? “你不会跳舞?” 唐知眠抿着唇,默认这一事实。 苏辛“噗嗤”笑出声来,她直起身,用力抱住他的手臂,笑得直打嗝:“喂,你不会跳舞干嘛要跟过来?” 唐知眠没什么表情:“是你拉我过来的。” “好好好,我的错。”苏辛见柳庭庭已经没有在等,估计是被某个青年才俊邀请走了。 她适时收手,知道自己今晚再和唐知眠“你侬我侬”下去,会有些太显眼了,便笑眯眯地拉着唐知眠往休息室走去。 “小的这就带您去休息,我的唐大爷。” 两人渐渐走出了人群,喧嚣的人声和热情洋溢的音乐声已经淡去,唐知眠反握着苏辛的手,加快了脚步。 苏辛随着他在蜿蜒曲折的廊道里走着,高跟鞋鞋跟踩着地毯,轻轻陷了下去。 路很长,好像一直也走不完,苏辛一时无聊,打量着两侧的构造,忽地问道:“奇怪,这里为什么要设计这些墙上暗门?” 苏辛见过不少暗门设计,但无疑眼前这种是最奇特的,它们几乎和墙面齐平,甚至颜色也是一样的,仿佛只是一种绘画设计,连开门的地方都没有,可当她轻轻抚摸时,依然能在门与墙的衔接处感受到一丝异样。 掌心微凉,是外间的空气沁出来了。 按照后廊的设计理念,后面应该就是茫茫西郊山野了,为什么要在墙壁上设计这样的暗门?明明一推出去就是没什么景致的荒野啊。 还是说……门内有乾坤? 苏辛蓦地抬头看向唐知眠,他今晚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就是因为这些暗门? 第四卷 当一切成为习惯 第49章 小学语文谁教的 像是看穿苏辛的疑惑,唐知眠脚下一顿,在一扇形状相对更为狭窄的暗门前停下。 “人有时候很聪明,但大部分时候,会自作聪明,比如,此地无银,欲盖弥彰。”他背着手,长身而立,灯光将他的影子拉长,一直延伸到地毯边缘。 “什么意思?”苏辛一时没有回过味来,顺着唐知眠深邃的目光看向那扇暗门。 花纹简单,镶嵌得很平整,一眼瞧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看唐知眠的反应,似乎真的大有文章。 苏辛猎奇心起,也学着他的样子,双手背在身后,眯起眼凑过去细细观察起来。 唐知眠见她好奇,退到一旁,放任她观察。 “你别动!”苏辛忽而叫住他,唐知眠唇角轻勾,竟真的原地不动了。 苏辛左看右看,总觉得不满意:“唔,你回到刚才的位置,不对,再往后一点……” 她如同发号施令的将军,对着唐知眠颐指气使,唐知眠倒也没有不悦,很是配合地在她指挥下慢慢移动身形。 不对劲,细长的眉轻轻蹙起,苏辛重新回到门前,她保持着微微下蹲的姿势,手掌撑在膝上,右手食指一下两下无意识地敲着膝头,这是苏辛陷入沉思时的习惯性动作。 她回忆着整个s市的布局。 s市是非常典型的半山半城市,东部、南部已经彻底进入现代化、商业化,也是国际上数一数二的发达城市模式,唯有西郊还保留着许多落后的农舍建筑。 在南国的传统思想里,安土重迁历来是难以拗改的一点,而这条后廊却贯穿了整个西郊。 那些根深于西郊山野的农家为什么会轻易允许别人大兴土木? 还有,苏辛没有忘记的是,这条后廊的主负责人是徐清畏惧的“木老板。” 如果说放眼南国商圈里地位最高的人是谁,唐知眠无疑是一个,剩下的,便是其他几个名门族系的发家人极其优秀的后辈们,唯独这个“木老板”却是从未听说过。 那么,他究竟是用什么办法说服那些农家中的老顽固,无声无息之间就将工程量这么浩大的一条建筑给盖好了呢? 还有一点,西郊不是什么繁盛的地方,鱼龙混杂,高雅低俗流为一体,“木老板”选择这里的原因是什么?建造后廊的目的又是什么? 也许,一切的谜底都藏在暗门之后了。 苏辛蓦地被勾起了兴趣,一开始还只是玩玩,现在她还真的想打开这道门了。 她继续调整光源点。 唐知眠身形修长,头顶的光洒落下来,被他一分为二,一半向前,一半铺后,随着他的走动,廊柱上悬挂的灯盏发出的光线也在不断变换角度。 现在是晚上,苏辛和唐知眠来到后廊的时候,外面下了小雨,没有月亮,也没了唯一的光源,所以在对比上,一定是室内的光亮大于外面。 以墙面为隔,室内外有光线差距情况下,强光会覆盖弱光。可是,那细缝上不仅有流动的空气,更有另一道光源投射出来! 这说明,门后面不是荒郊野岭,或许是暗室?还是必须要有光才行的暗室。 为什么要设计暗门和暗室? 明明只是一条活动长廊,室内有规格完整、分配妥当、功能齐全的储物室、待宾室、茶水供应室等等,却要开辟暗室,还藏得这么别具一格,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唐知眠刚才说欲盖弥彰,苏辛这时候蓦地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 设计者的意图是既想让人看到这些暗门,又特意将门的其他特点隐藏得太深,他笃定多数人在看过几次之后就不会有人对这些暗门产生怀疑了,只会认为真的是别出心裁的一种花纹构造而已。 但同样的,有懒于追究的人,自然也有兴趣浓烈,非要找到答案的人。 而一旦这个答案被找到,想要遮盖的,反而会更明显地陈于眼前了。 究竟该夸对方是聪明还是愚蠢呢,只能说过于自负。 因为自负,才会留下一点线索,又因为自负,才认为这一点线索绝对不会给自己带来任何损失。 可偏偏,唐知眠心细如发,苏辛么,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 “你猜,暗门后面会不会是金屋藏娇?”苏辛趴在墙面上,兴致极高。 她打算找到锁,只要有锁,她就有办法开门。 “金屋未必是拿来藏娇的。” “你又知道?”苏辛终于觉得好奇了,唐知眠显然知道的事情比她多得多。 她偏过脸,盯紧男人沉静如水的脸,从好看的眉,到深幽如潭的眸,从挺直的鼻梁,再到形状漂亮的薄唇。 苏辛感叹:“唐知眠,我就该买间金屋把你藏起来。” 省得走哪儿都被那些狂蜂浪蝶惦记着,一会儿是在电话里叫他“阿眠”的女人,一会儿又是今晚的柳庭庭,行情好得有点过分了! 要说唐知眠还是从前那种吊儿郎当的不正经样,或许能理解成天生就是来招惹女人的,可是六年后的他明明一脸“生人勿进,我吃素”的样子,怎么一个个还是要凑上来? 第39页 唐知眠眉眼微动:“你小学语文谁教的?” “不记得了,”苏辛反问,“你是要夸我学以致用吗?” “夸你投桃报李,可能是他的得意门生。” 投桃报李,学到的都还回去了;得意门生,不以不知为耻,反以为荣。 苏辛点点头:“嗯,其实什么得意门生这种虚名,我也不是很在意。” 唐知眠别过眼,不想和她说话。 苏辛欣赏唐知眠难得的无语神色,笑容更加灿烂。 她见好就收,冲唐知眠挥挥手:“你再往后退,身体往左边倾一点。” “停!” 苏辛借着分拨两段的光源慢慢趴到墙面上,对着两道光源的分界点看了好一会儿,欣喜道:“还真的有锁!” 暗门嵌于墙内,留有缝隙,如果是直直的一道从上往下的缝隙,映射出的光线应该是流畅的。但是苏辛反复试了几次之后,发现门后投来的光源凭空分成了两道,这也说明这道缝隙并不是顺直而下的,而是因为中间有什么东西挡住了! 苏辛摘下耳环,将顶端细细的倒钩捏直,沿着缝隙小心翼翼地插入,在光源分界点上来回移动。 她秉持着呼吸,紧紧贴在墙面上,随着手上银丝移动,辨识里头的声音高低。 唐知眠静静地站在她身后,看她动作娴熟地开锁,心下疑虑渐深。 这丫头出身名门,正经的东西没学到多少,反而像这样的旁门左道倒是一一精通。 “谁教你开的锁?”唐知眠走近她,嗓音低而缓,将万般猜测藏于心间。 “噢,”苏辛忙里偷闲回了句,“我小学语文老师教的。” 第四卷 当一切成为习惯 第50章 会娶不到老婆 说话间,耳边传来细小的“咔擦”轻响,苏辛眼神一亮:“开了。” 她刚要推门,唐知眠将她轻轻拉到自己身后。 苏辛抬起头看他:“干嘛?” “等一下跟紧我。”他伸手向后一揽,圈住她的腰,贴着自己的后背。 “唐知眠,你别老给我这种肢体接触的机会,我会忍不住的。”苏辛靠在他的背上,幽幽叹气,“美人当前,先硬为敬。” 因为脸颊贴着他的后背,苏辛立即察觉唐知眠的身体在这话之后,真的僵硬了一下。 苏辛先是一愣,然后得逞似地大笑:“哈哈,纯情。” 女生清亮的笑声像夏日溪中的滟滟流水,击敲着从河床中探出来的溪石,叮咚作响,悦耳动听。 唐知眠僵了片刻,推门的动作轻顿,声音听起来有些闷:“以后离莫小巴远一点。” “关小巴什么事?”苏辛纳闷不已,小巴不少本领还都是从她这里学的呢。 “男女授受不亲。” “你确定要一边抱着我,一边说这么没有说服力的话?” 唐知眠再次哑然,但扣在苏辛腰上的手臂惩罚似地收紧了些,苏辛吃疼,却咧着嘴娇媚无比地发出一声呻吟:“轻点,疼……” 堂堂唐先生,纵横商场睥睨对手从未有过败绩的唐先生,人前形象永远神色平寂,无波无澜的唐先生,终于在这声撩拨心弦的呻吟中动了怒:“苏辛!” 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成天没个正经,满口污言秽语,实在是……实在是…… 唐知眠眉目冷厉,他侧过身,手掌往下挪出几分,微微扬起,突然毫无预警地落下…… “啪……” 空气寂静了三秒,两人相对无言,苏辛无意识地眨巴了两下眼,蓦地颊上一热,骤然一蹦三尺高! “唐知眠!你居然打我屁股!” 苏辛不敢相信地大睁着眼,刚才还挂在脸上的戏谑笑意已经不见,她捂着屁股连连后退,差点被地毯勾到,踉跄了一下,靠着墙壁停了下来。 “你、你你这样会娶不到老婆的!” 虽然只是轻轻拍了一下,也不算疼,但苏辛莫名觉得羞耻难当,她平时虽然确实会动不动就开黄腔,耍耍嘴炮,可她说到底还是一个连初吻都保留在六年前的黄花闺女啊! 这么平白无故地被打了屁股……要是让那些狐朋狗友知道,她苏辛在圈内还怎么混! 她缩在墙边,双手捂着臀部,扁着嘴,像极了被家长胖揍还不服气的小孩子。 愤怒让她一双漂亮勾人的丹凤眼染了些许水汽,灯光映照下,尤显得楚楚可怜。 唐知眠竟觉得这样的苏辛别样可爱。 “人要为自己说的话、做的事负责。” “我说什么、做什么了?”苏辛依然不服气,扬起下巴,眼冒怒火,“我如果要负责,我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办了!” “苏辛,你以为我真的不会动你?” 他一向连名带姓叫她的名字,却很少用上情绪,这句话语气低沉,俨然是带了警告。 苏辛委屈极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她一直在努力靠近他,可他总有办法将她的热情冻住,不见鲜血淋漓,却全是不留痕迹的伤。 轻轻浅浅,一点一点,将她有备而来的心啊,一层一层地剥开,然后揉成一团丢到一边。 当初到底是哪个白痴告诉她,女追男隔层纱,趁着男未婚女未嫁,能下手的要抓紧机会的? 全他妈是屁话! “啊啾……”此时,太平洋某海岛上,正尽情享受美女大好时光的某人,居然在大太阳底下打了声喷嚏。 “yuek,have you got cold?(越,你感冒了吗?)”金发碧眼的美女立即靠上来表达关心,又将刚调好的果汁喂到他唇边,多情的眸子里俱是爱慕。 他拍拍美人细嫩的脸,挑眉一笑,说的却是地道的中文:“可能是被人骂了。” 美女听不懂,撒着娇躺进他怀里,曼妙的身材被几片布料包着,身形扭动,更是迷人。 “哈哈,随她骂吧,咱们玩咱们的。” 比起那位白痴的春风得意,苏辛这时候只有满心苦楚。 她其实很想顶一句“那就赶紧来动我啊,我巴不得呢”,却在唐知眠愈发幽深的注视下,乖巧闭了嘴。 算了,过嘴瘾这种事,来日方长。 她总是跟自己说来日方长,事实证明,她和唐知眠之间的确是一场格外冗长的追逐会被追逐赛。 苏辛试着分析过原因,除开不可避免的客观因素之外,原来还存在主观因素。 这是直到后来,两人正式确立关系之后,苏辛有段时间沉迷星座玄学研究出来的。 因为,唐知眠是闷骚的摩羯座,而她,是热情的白羊座。 她觉得他端着,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可这样的圣人一旦开了荤,也是非常可怕的。 “唐知眠,爱情是凡人的事。” 所以,你该走下神坛了。 苏辛低下头避过他压迫十足的视线,声音低了下去,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对面沉默不语的男人听。 第40页 她几乎一直是神采飞扬,狂放不羁到让人牙痒痒的姿态,这样垂着脑袋,可怜兮兮地蜷缩成一团,如同大雪纷飞的长夜里,在街头巷角独自颤抖的流浪猫狗,惹得人心头一软。 唐知眠无声低叹,走到她身前,手掌在她发顶揉了揉:“走吧。” 苏辛没有动,忍了忍,问他:“唐知眠,我要是六年前直接死了,你现在是不是会记得我?” “说什么胡话。”唐知眠以为她在说气话,转而握着她的双肩,一触之下才发现肌肤沁凉,“怎么这么凉?” “被你的无情给冷了心,身体自然就凉了呗。”苏辛没什么精神地将他的手挥开,率先走上前推开暗门,再对着这张脸啊,她怀疑自己要跳起来揍他。 没良心。 真没良心。 她不要和没良心的人说话了。 唐知眠落后两步,看着她一边滑稽地捂着屁股,一边歪歪扭扭地朝里走,心思翻转,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事情并没有完全了解清楚。 苏辛身上谜团重重,越是接触越是难以捉摸。 幸好,他已经找到她,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探知,不急于一时。 唐知眠再次看了眼某处,确定那里的监控设备已经不再运行,这才跟在苏辛身后,迈进门内。 第四卷 当一切成为习惯 第51章 秘密 有位哲人曾说过,这世间的日光是一视同仁的。 可现实却是,被日光眷顾的人有之,也总还会有被日光遗忘的人存在。 他们卑微的像地上的蚂蚁,沟渠里的暗流,山涧里不为人知的枯枝残叶。 他们必须付出比常人更多的气力,才能求得生存,世人总会去追求那些光鲜亮丽的人,向往衣食无忧的生活,但很少有人愿意施舍一些注意,在那些平凡乃至卑微的人身上。 苏辛接过很多委托生意,也接触过很多人,有高官,有政客,也不乏明星艺人,但她却对那些千篇一律的所谓“烦恼”没太多兴趣,相比起其他财源广进的“接单者”,她的收入只是平平,因为她发现许多有钱人的单子多半是无聊的,而当一个穷人千辛万苦凑到钱来申请委托的时候,那多半是走投无路的决定。 人又是最坚强的生物,再多的逆境,总会想到办法去应对,这样的坚强在生活困顿的人身上更能体现出来。 所以,当这样一个人被逼得走投无路,只能将全部希望交付给素未谋面,收钱办事,不讲感情的“接单着”身上,反而更能说明一点,这项委托难度不小。 苏辛善于挑战,也更能注意到市井小人的悲欢喜怒。 正因为这接地气的接单风格,苏辛才会学到这么多在外人看来是旁门左道,但在关键时刻远比琴棋书画更能保命防身的本领。 苏辛这次假期中的第一笔生意来自一个叫宋志的男人,30岁,未婚,独自抚养一个还在上初中的女儿,目前是某二线城市的一名工程师。 女儿今年13岁,和他没有血缘关系,是十几年前,被人遗弃在他常去的湖边柳林里的孤儿。 宋志老家在一处山窝窝里,是贫农出身,靠着政策接济才勉强生活,全家人砸锅卖铁供出个大学生,结果这大学生一毕业不是先找工作养家糊口,反而直接捡了个拖油瓶回来。 宋志父亲当天就被气晕了过去,醒过来后不吃不喝,放话说,除非宋志将这来路不明的女娃娃丢掉,否则他就干脆饿死渴死。 这样的逼迫无疑会是有效的,宋志家人都认为宋志这下该妥协了。 谁想得到,一向性情温吞,乖顺听话的孩子第一次选择了不妥协!而是直接简单收拾了几件行李之后,带上家里省吃俭用存下来的几百块钱,坐上了北上的列车。 他,带着襁褓里的孤女,离家出走了。 ……我见她第一眼,就认出她是谁的孩子了。 ……她和她长得这么像,尤其是那双眼睛,透彻得像柳林湖里的水,映出我和她有过的美好岁月。 宋志的委托信件写得比苏辛见过的任何一封都来得情意绵绵,苏辛是忍着鸡皮疙瘩看完的,但不可忽视的是,这些深情饱满的字句里,也藏了不少有效信息。 比如,这个“她”。 由于那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煽情比喻,苏辛见到徐清时,也仔细看过她的眼睛。 可事实却是,那眼睛再是明亮透澈,眼底的沉重沧桑却如何也掩盖不住。 徐清老了,也世故了,被繁华都市迷惑过,再是归隐在市井里,守着一间小小花店,也无法抹灭她曾经以身侍客,谋得生活的事实。 “为什么要去找徐清?” 暗门之后居然是一条和后廊平行的另一条廊道,苏辛和唐知眠一前一后在蜿蜒回转的廊道上走着,两人因为先前的不悦,一直没有说话,走出一段路后,倒是唐知眠打破了沉默。 “秘密。”苏辛扬唇笑了笑,“唐知眠,人都是有秘密的,你不也是有很多秘密吗?” “嗯。” 这坦诚得有些没劲,苏辛反问他:“那你又为什么安排小蚊子去套铁三?” 不等唐知眠回答,苏辛立刻接话道:“噢,算了,你一定会是这也是秘密。” “铁三曾参与非法拳击被片区警方抓捕,逃逸途中杀死了一名警察,拿命警察是欧胜的哥哥。” “铁三被欧盛打败后,消失了很多年,近期突然出现,还肆无忌惮地在s市出没,显然是攀上一尊大佛了。” 远离的所有嘈嚷的人声和喧闹的音乐,廊道里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唐知眠语调不紧不慢,短短几句,已将多年的纠葛情仇尽数阐述。 咦,交代得这么清楚? 苏辛感到意外,比起唐知眠,她的闭口不提会不会显得太小气了? 她斟酌半晌,尽量挑了些无关紧要的回答:“有人拜托我将徐清劝回去给他当老婆,我收了人家的钱,只好操心一下了。” 唐知眠眸光微闪,依然是不疾不徐的语调:“进了唐氏,就不用做兼职了。” 苏辛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跌到! 去你的兼职! 这话要是被那些人听到,唐知眠是要被扎小人的! 她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了,反正在她彻底结束委托生涯之前,也不打算和唐知眠摊牌。 苏辛难得没有顶嘴,唐知眠的眸色更深了些。 两人再次无话,又走出一段之后,苏辛侧耳听了听,压低声音:“有水声。” …… “你先去洗个澡,我得回家一趟。” 纪俞宁完成千里救男友的副本后,保险起见,将莫小巴带回了自己私人住处,这里是她瞒着纪家二老偷偷买下的,正所谓狡兔有三窟,她纪俞宁大概已经挖了五六七八个窟了。 而这种挖窟行为,归根结底是因为家里逼婚架势简直堪称致命了。 “对了,莫小巴,你到底什么时候跟我回去见公婆?” 第41页 “咳咳!”小巴险些被口水呛死,抱着衣服回头看着她,“你能不能矜持点?” 为什么他认识的女的,一个比一个大胆? 早知道就不要招惹纪俞宁了! 但不知怎地,看着纪俞宁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失望,他又觉得于心不忍。 “我这不是还一事无成嘛……等我建功立业了,一定风风光光娶你!” 小巴只是随口说说,但他却没想到,等他终于功成名就的时候,明明出身高贵,却一心只想嫁给一无所有的自己的纪俞宁,早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傻乎乎的笨女人了。 第四卷 当一切成为习惯 第52章 死在哪里没区别 苏辛的五感经过训练之后,已经十分敏锐,她说有水声,果然往前再前进一些,那涓涓潺潺的水声便更加明显了。 像是一个空旷的地界里,偏高处落下的流水积蓄成泉,流动的节奏十分温和规律,空气中的热意愈强,苏辛渐渐觉得身上暖了一些。 “该不会是个大温泉吧?”苏辛和唐知眠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丝兴然。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感觉是在寻宝。” 长时间的行走,让苏辛脚后跟有点疼,她干脆脱下鞋子拎在手里,边走边计算着走过的长度和经过的拐角数量。 唐知眠一直跟在苏辛身后,所以苏辛并没有发现,他每走上一会儿,都会稍稍落后一些,此时也是一样,原先两人之间隔了不过一步远,她回头找他时,却见他站在五米开外,微扬起的左手恰好放下,神态平和,看不出端倪。 “你在干什么?”苏辛绕到他身后,仔细看了一圈,抓起他的左手翻了翻。 他的手掌比她大上许多,掌心的纹路清晰,线条分明。 苏辛一时没看出什么,便将自己的手掌覆上去,和他掌心相触,五指交缠,巧笑道:“一个人走太寂寞,两个人会正好。” 唐知眠闻言垂眸,深锐的视线攫住她眉眼间的明媚,不知为何,心底忽而发软。 他这一生,是注定孤独的。 他行的路,做的事,守的业,都是孤独的。 但这份孤独,早在经年累月的磨砺下,成了他熟悉至极的一部分,如果一直继续下去,倒也无妨。 一个人的生命如果无法选择如何开始,他合该有权利选择如何度过以及结束。 他早已习惯了二十七年踽踽而行的模式,何必再有所改变。即使世间人万种,也未必有人能适应他,他更无需费心去适应另一个人。 而苏辛,却是一个不可避免的意外。 她是他不能放任不理的责任,又是他必须妥善安放的存在。可他既回应不了她的热情爱慕,也不能像对待过去任何一个对手一样,赶尽杀绝。 唐知眠收回眸光,没有对她不按牌理出招的情话攻势做出回应,而是将左手收回,挽起袖子,露出腕上的一块手表。 样式普通的手动机械表,银色表盘搭配同色系的表带,表盘内的指针是螺旋式的,整体外观有别于市面上的花哨时髦,倒像是苏辛从前在苏老太爷那里见过的一块机械表。 但也只见过一次,后来便再也没有见过。 当时的苏辛才五岁,母亲苏梦兰一周前又病危住院,病情报告单在苏梦兰的几个弟弟手里转了又转,终于落到苏老太爷手上。 苏家原本也是人丁兴旺,苏正鹤之下有三个儿子,大儿子苏启重有一儿一女,二儿子苏启函则生了两个女儿,最小的苏启冕也生了两个儿子。 启字辈的三兄弟当年入伍从军,死于一场战争中,消息传来,三房媳妇悲痛欲绝,情深至重,当晚便一起自缢房中。 苏家一夜之间失去三个儿子和儿媳,多了三房襁褓孤儿,婴孩们的啼哭响了一夜,也让刚过不惑之年的苏正鹤,不得不从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颓然中打起精神来。 苏正鹤再次挑起整个苏家的重担,一手将几个孙子孙女抚养成人,更是将苏家百年基业于战乱中保全下来。 苏辛随母姓,原本就该管苏正鹤叫太爷爷,管启字辈的三兄弟叫爷爷,管他们的孩子们叫叔伯姑姑,但苏辛很快发现除了苏正鹤之外,多数人并不喜欢她这个“苏家人”。 二姑苏梦茵还没嫁往国外前,苏辛有一次不小心弄断她刚做好的指甲,被苏梦茵指着鼻子骂“贱种”。 尽管当时没多少人在场,苏辛却始终记得那女人用精致的指甲用力戳着她的心口,一下一下地,恨不得要将她整个人给戳破。 苏辛开始意识到,自己和苏梦兰在这个家里是不受欢迎的。 她渐渐地改了口,除了依然叫苏正鹤太爷爷之外,叔伯姑姑都改口叫成了舅舅、阿姨,叫他们的孩子们为表哥、表姐。 苏辛固执地想着,这样可以将苏家跟自己的关系拉远,总有一天,她会带着母亲远离这个毫无温度的家。 但在那之前,她和苏梦兰唯一能仰仗的只有苏正鹤。 苏正鹤那时候已经七十多岁了,孙子们个个成家立业,表现出优异的才华,也为他生下了天赋不错的曾孙曾女。 然而,再是老迈,苏正鹤依然是整个苏家的主心骨,威严犹存,却被这些晚辈合起来隐瞒苏梦兰的病情! 这无疑是在公然和他作对! 苏辛犹记得,当时的苏正鹤身板挺直地坐在太师椅上,被岁月洗礼而锐利非常的眼睛在低头不语的晚辈身上一一扫过,突然一拍桌面,抓起手边的报告单扔在地上:“废物!都是废物!那是我苏家人,是我苏正鹤的亲孙女,你们瞒着我是要将她置之死地吗!” 大舅也是刚得知消息,匆匆赶来,正好撞在了枪口上,但一心为苏正鹤的身体着想,还是出声安抚道:“爷爷,您别动气,医生说您不能……” “医生?呵呵,十年前医生就说我活不过那年冬天,我还不是活到了现在!我既然还活着,你们就别想着暗地里搞什么门门道道,有这个心思不如多花点时间到正事上去!免得辱了我苏家百年门楣!”苏正鹤怒目圆睁,声如洪钟,震得众人不敢多言。 “爷爷……”二舅却很不高兴,他刚要说话,被一旁的二舅妈一把拉住,反而示意依偎在身侧的苏袖上前撒娇,讨好老人家。 苏袖从小就机灵,因为长得乖巧,又天赋过人,在这人人自危的家中,也算是苏正鹤身边的小红人,只不过这小红人的身份很快被苏辛取代了,以至于苏袖打那以后,看苏辛越发不顺眼。 “太爷爷,您不要生气啦,梦姑姑一定会没事的。”苏袖甜着嗓子,将父母教的好听话说得格外顺溜。 苏正鹤再是怒火冲天,也不可能对着这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发火,盛怒的脸色总算微微缓和了一些,他冷冷地板着脸没说话,好一会儿,才慢慢平静下来。 又唤来几个孙子孙媳又详细问了几遍,得知苏梦兰病情已稳定,苏正鹤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不少。 第42页 眼看着风暴就要过去了,大家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五岁的苏辛站在楼梯上,忽然脆生生地开口:“太爷爷,我刚才在厨房听到二舅和三姑说话了,二舅说我妈妈早晚都要死,三姑说我妈妈死在哪里都没有区别。” 第四卷 当一切成为习惯 第53章 吃不饱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三姑苏梦玫反应最快,踩着高跟鞋,哒哒地冲上楼,将苏辛一把抱住,压低了声儿哄道:“好孩子,三姑那是跟你二舅开玩笑呢,你还真是听风就是雨,净说些有的没的。” 她收紧手臂,腕上的镯子磕着苏辛的脖子,压在细嫩的肌肤上,很快压出一道红印来。 苏辛觉得疼,刚要挣扎,苏梦玫连忙重重拘住她,凑近了悄声说:“阿辛要乖,别惹太爷爷生气,太爷爷一生气呀,大家都得跟着遭殃,可能连晚饭都没人给你做咯!” 女人身上喷了法国进口的高级香水,但苏辛却觉得很不好闻,她扭开脸,天生的丹凤眼微微吊起,小脸上露出明媚笑容,看起来更加天真无邪,娇俏可爱。 “太爷爷,三姑说我如果乱说话,就不能吃晚饭,这是真的吗?”苏辛歪着脑袋,笑容逐渐消失,换作难过的模样,“可是,妈妈要是死了,我就没有妈妈了……” 她才五岁,童稚之语讲述生死,更是叫人心下发酸。 尤其是苏梦兰的同胞哥哥苏长敬,一见苏辛这么小小的一个孩子,说出这样让人痛心的话,心下大恸,眼眶热了又热。 苏长敬看向太师椅上的老爷子,悲痛道:“爷爷,阿兰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这孩子该有多苦啊!” 苏长敬性情平和,不比几个弟弟妹妹锋芒毕露,几十年来不争不抢,对着唯一的胞妹还是上了心的。 奇怪的是,苏正鹤竟没有立即发火,而是眯起那双老辣毒道的眼,看着扁着嘴泫然欲泣的小苏辛,看着看着,深锁的白眉不易察觉地轻轻松开。 苏正鹤沉声斥责苏梦玫:“孩子这么小,你说话都不过脑子的吗?还不给我滚过来!” 苏梦玫哪里想到会被苏辛摆了一道,气得半天说不上话。 苏辛伸出小手推推她:“三姑,太爷爷叫你呢。” “我还没耳聋!”苏梦玫低咒着,背着众人狠狠剜了苏辛一眼。 转身下了楼来,越走越是心下惴惴然,和哥哥苏长德交换了一下眼神,后者冲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往老爷子气头上添火。 好在这火现在只烧到苏梦玫身上,苏长德可没胆量自己送上去让苏正鹤臭骂一顿。 苏正鹤一生戎马,心思极是深沉审慎,又如何看不出他们这你来我往的小把戏。 他撑着桌面,缓缓站起来,所有人见老爷子起身了,也随即站起来。 厅中沉静,虽是一家人,却都各怀心思。 苏正鹤一反先前怒火冲天的态势,并没有大发雷霆,而是一字一句,缓慢却有力地说:“趁今天你们几个都在,我就把这些话提前说了。苏家现在看着是风光,你们走出去,多少人会因为你是苏家人而敬你三分?可那些荣光,那些名声,都是我苏正鹤替你们守着的!” “别一个个的翅膀硬了就光想着飞,该走的路还是要一步一步踏实地走,真有那一飞冲天的能耐,有本事改名换姓去给我闯出一番天地,再站出来跟我苏正鹤叫板!” “否则,都给我安分守己,别暗地里偷偷摸摸,净想着分门立户!” 苏正鹤长眉一扬,经年的老沉之势震慑非常:“别忘了,我、还没死!” 这话已经是非常重了! 话声刚落,不仅苏长德和苏梦玫脸色陡然一白,在场的所有子子孙孙都被震得噤若寒蝉。 彼时的苏逸已经十岁了,尽管不再是爱哭的小孩子,仍然心有余悸地缩在苏长敬的身后,却还不忘朝苏辛投去安慰的目光。 苏辛依然可怜巴巴地站在楼梯上,相较于其他人的胆战心惊,她却意外地没有感到害怕。 那是她第一次见这个年迈的老人为苏梦兰说话。 哪怕苏家那么大,那么多人,那么多和苏梦兰血脉相连的人,却唯有这个老人,还惦记着苏梦兰是苏家人。 是不能被欺负,被漠视,被冷待,被伤害的苏家人。 随着老爷子的表态和震慑,一场风暴总算过去。苏辛惹了事,心里也有些后怕,幸好还有苏逸。 苏逸一见人都散了,赶紧冲过去拉着苏辛的小手,一溜烟地带到自己房间里,又飞快锁了门,转身靠在门上,朝还在大喘气的苏辛笑骂:“你这小傻妞,以后可别瞎说话了,我们刚才差点要被你害死!” 苏辛鼓着脸,气呼呼地说:“我又没有说谎!” 而且她就是觉得太生气,才会当着太爷爷的面揭他们的短,不然她可想不出比这更有效的办法了! 苏逸比她高出大半身,看她露出委屈的神色,急忙蹲下来摸摸她的脸:“好好好,你没有说谎,可是有时候说真话也不是什么好事情,知道吗?” 苏辛问:“为什么?” 小少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是他妈妈教他的,但毕竟是为人兄长,他不能暴露自己的无知,而要在妹妹面前树立更高大厉害的形象。所以苏逸假装思考了几秒钟,煞有其事地解释:“因为大人的脑袋构造和我们小孩子不一样,他们喜欢听谎话,我们就要说谎话。” 苏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后来她才明白,苏逸这话,竟无比正确。 她靠着一张会说“谎话”的嘴,练就了花言巧语的本领,这让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那些大人们看她还算顺眼。 瞧苏辛没有怀疑,小少年很是满意地再次摸摸她的脸,觉得触感真好,又捏了捏,然后皱着眉头说:“你太瘦了,饭要多吃一点。” “我都吃不饱……”苏辛抱着肚子,发觉还真是饿得厉害,她低下头小声说,“每次我要下去吃饭的时候,保姆阿姨就会给我布置很多作业,要我完成作业才能吃……” 然后等她做完作业了,饭菜都撤走了。 苏家人吃饭都喜欢齐齐整整的,错过了便只有开小灶了,可是厨房里的人都不敢擅自给苏辛开小灶,多半是受了苏梦玫他们的命令。 但苏辛这么小,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厨娘有时候于心不忍,也会给她留一些面包饼干,苏辛就是靠着这些面包饼干,才不至于骨瘦嶙峋。 苏逸已经上小学了,只有周末节假日才会回家,因为参加各种比赛、表演等原因,最近已经有小半个月没回来了,自然不知道苏辛在苏梦兰住院后的日子过得这么艰辛,现在一听,才知道妹妹在家里连饭都吃不饱! 他将苏辛抱到椅子上坐好,温声道:“你在这里乖乖坐着,我给你弄点吃的来。” 第四卷 当一切成为习惯 第54章 可能超纲了 除了妈妈之外,苏辛最听的就是苏逸的话了,她立刻直直地坐好,俏声说:“谢谢哥哥。” 第43页 “傻小妞,吃不饱就会长不高,长不高就会被人家笑话的。你等着,哥哥等会让人在这里多准备点零食,你以后要是饿了,就到我的房间里来吃。” 苏逸拉开一个大抽屉,将里面的学习用品都翻出来堆到桌上,想了想,觉得一个抽屉似乎不大够,又快手快脚准备把墙边的书架最底层也清出来。 他边搬书边叮嘱:“喏,以后好吃的东西就放在这里,一进来就看得到,知道了吗?” 苏辛看他忙东忙西,笑嘻嘻地说:“我现在就想吃啦。” 苏逸这才想起苏辛还饿着肚子呢,立刻把书放下准备下楼去。 刚开门出去,苏逸就吓得往后退,原来苏正鹤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房门口。 “太爷爷……”苏逸以为苏正鹤是要来教训苏辛的,急忙为苏辛求情,“阿辛她什么都不懂,太爷爷您不要和她一般生气了。” 苏正鹤花白的眉毛上挑:“谁说我在生气了?” 苏逸小心翼翼地抬头望着他,想从老人确实和颜悦色了许多的脸上看出更多的证据来,但还是没什么信心地应了声:“太爷爷不生气就好。” 苏正鹤低头看着苏逸的发顶,这孩子和他父亲性情极像,温温吞吞,儒雅守礼,放在寻常人家,这样谦和的性格也许会叫人喜欢,加上自身悟性也高,理化成绩出众,将来必定能在某个领域有所作为。 但在名门家族里却未必是最适合的继承人人选。 苏正鹤暂时也不想给苏逸太多压力,转而问:“这是要去哪儿?” “阿辛肚子饿了,我给她拿点吃的。”苏逸忍了忍,还是忍不住为苏辛抱不平,“太爷爷,苏辛虽然笨了一些,但是她才五岁,不能因为她作业没完成就不给饭吃呀。” “谁不让她吃饭了?”苏正鹤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事,刚松开的眉头又一次皱紧,身上那股子冷厉之气让苏逸心生畏惧,还是大着胆子说:“她说保姆阿姨每次……” “哥哥,我要吃鸡蛋面,你快点去叫厨房阿姨做啦!”苏逸话没说话,就听房间里传来苏辛软绵绵的催促,他连声应着:“好好好,你乖乖坐着别动!” 苏逸说完却没有立刻行动,苏正鹤看他一眼:“嗯,去吧。” 小少年这才飞快跑开。 “心倒是好的。”苏正鹤低声自语,很快收回视线,隔着半开的房门,目光落向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苏辛身上。 如果说苏逸是真正的风骨心善,又过于性软的话,那么,苏辛却是玲珑得多。 在苏辛三言两语挑拨得苏长德兄妹俩碰一鼻子灰之前,苏正鹤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女娃身上有某些和他的性格里十分相似的东西。 他推门进去,站在苏辛面前,见她并没有像苏逸面对他时的局促害怕,心下对自己的想法更笃定了。 “阿辛以后想做什么?”他蹲下身来,难得面露和煦。 “不做什么,”苏辛眼儿轻眨,对着这张满布沟壑的脸,一板一眼地说,“我做我自己就好了。” 苏正鹤没防备她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先是一愣,而后爽朗大笑,眼神闪过一丝惊喜的芒光! “哈哈说得好!” 苏正鹤将苏辛一把举起,往上一扔,又稳稳接住,笑声朗朗,已经是许久没这么高兴过了! 宝! 这小女娃是宝啊! 苏正鹤高兴过后,将她重新放回椅子上,轻哄着问:“阿辛以后跟着太爷爷好不好?太爷爷会教你很多东西的。” 他第一次这么温声温语地跟人说话,还是对着一个尚不解世事的小孩子,看透了多少人情世故的心,忽而有丝紧张。 苏辛却好像并不领情,她安安分分地抓着扶手,对老人突如其来的喜悦不是很理解。 “太爷爷,我谁也不跟,我以后会有自己的房子,和我妈妈一起住。” 她还小,不懂得藏匿心思,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这酝酿了许久的计划,便这么轻易告知了苏正鹤。 一个苏家的小姑娘告诉苏家的当家人,这个家没什么好留恋的,她要自立门户,要自己照顾自己的母亲,怎么听都是一种挑衅。 然而,苏正鹤非但没有不悦,更觉这孩子与众不同,他笑意更浓,神情愉悦地说:“好,那我等着,如果你哪天真的做到了,太爷爷就送你一件礼物。” “什么礼物?”苏辛毕竟是小孩子,一听到有礼物,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苏正鹤也没隐瞒,他褪下手腕上的一块手表,放到苏辛面前,手指眷恋地摩挲着光滑的表盘。 “就是这块表。”苏正鹤对着表微微出神,充满怀恋的眼神仿佛像是在看一个久别的情人,“这块表跟了我大半辈子了,它的意义重大……” “牛肉面来咯!” 苏逸在这时端着牛肉面进来,面条的香气勾走了苏辛的大部分注意力,她只来得及匆匆瞥了眼那块手表,也没仔细看清,苏正鹤已经默不作声地将表收了回去。 时光飞速,一晃已经是十多年后的今天,要不是看到唐知眠的这一块手表,苏辛也不会想起这桩往事来。 苏辛辨认半天,也没看出这手表是什么牌子的,正觉得无趣。 唐知眠轻笑,右手轻触表盘,那螺旋状的指针突然快速转动起来,不过片刻,又恢复如常。 “就这样?”苏辛刚想说这也没什么特别,却忽地灵光一动,“你在破坏这里的监控系统?” “挺聪明。”唐知眠收回手,目视前方,不知是不是苏辛的错觉,她隐约觉得此时的唐知眠,浑身正缓缓蓄起一丝杀伐之气。 “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这些?” 知道后廊的设计别有用心,也知道这条暗道的尽头会有什么,甚至知道……这一切的背后隐藏着的其他事情? 她脑袋里快速闪过先前他说过的话,问道:“唐知眠,你说会教我很多事,包括即将要见到的……某些东西吗?” 太爷爷也说要教她,但这些人或许不知道,她向来只觉得唯有靠自己才是最保险妥当的。 “我确实说过,可以教会你许多事。” 唐知眠将她惊异的神色揽入眼底,唇角轻弯起凉薄的笑意:“但这次,对你来说,可能超纲了。” 因为,在他们踏进这里的时候,也许早就被察觉了。 能储配这么多隐形监控设备的地方,必定不容小觑。 第四卷 当一切成为习惯 第55章 暗流花 深暗的室内,浓香异常,两具身体在乳白色的大床上激烈碰撞。 铁三从黄昏开始就一直守在门外,脸上的刀疤隐在黑暗里,透着狠戾与血腥。 这道疤痕是他永不能忘记的耻辱,也是他这些年来颠沛流离险些丧命异乡的源头。 而木老板的出现,让他重新找回了曾经的自己。 第44页 那个狠戾绝情,让人闻风丧胆的自己。 他握紧拳头,一想到欧盛已经察觉自己的行踪,一丝不具名的兴奋从脚底渐渐攀升至太阳穴,这是遇见仇人、渴望血刃其身的欲望在叫嚣。 十年了,铁三抬起手,重重按着早已不再泛疼的疤痕,突然抓起腰间上的短刀,再次将疤痕割开,直到汩汩血液渗出,熟悉至极的疼痛感传遍四肢百骸,他才得以将奋力挣扎的仇恨压住。 不急。 铁三告诉自己,他现在不能急。 欧盛在明,他在暗,而唐知眠的实力更是深不见底,他不能打草惊蛇,更何况,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将里头那位哄住,否则,一旦那位一个不高兴,不再兑现答应过他的事情,他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忍辱负重,岂不是全白费了? 铁三将短刀放至唇边,舌头轻舔上面的血迹,一点一点地品尝着,仿佛是在喝仇人的血,不住战栗的神经也在这一刻得到了缓解。 “还是这么重口味啊。” 一道轻佻的嗤笑传来,铁三刚抬头,一张骤然放大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 “老板。”铁三下意识地低下头,脸上被割裂的伤疤还在不住地滴血。 被称为老板的男人此时还裸着上身,他年龄其实已经不轻了,但因为保养得宜,肌体线条还是十分健美,初初一看甚至无法看出真实年龄,任谁也不会知道,他早已年过四旬。 “站了这么久,想出什么了吗?”男人露出嘲讽笑意,看了眼铁三脸上的刀疤,啧啧叹道,“其实你并非比不过欧盛,真要说的话,你输的不是实力,而是心。” 一针见血的评价让铁三眼角微微抽搐。 对,他比谁都清楚自己到底输在哪里,可是,他还不是一样活下来了?欧盛再厉害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连自己的亲人都保护不了? 他铁三虽然出身低微,但从不服输,即使有过败绩,也不能让他心悦臣服!更何况,当年他从高崖上跳下,在海上飘了几天几夜,一度濒临死亡,却依然活了下来,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命不该绝! 就连老天爷都不能夺走他的生命,那么,欧盛更不可能! 铁三狠狠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平静:“我和他之间,早晚会有个结果,希望到时候,木老板也会信守承诺,助我一臂之力。” “那是自然,我木某人向来重承诺,既然答应了你,就肯定会做到。”木老板点起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吹出漂亮的眼圈,“但是,你也得做到自己该做的事情才行啊。” 铁三一惊,难道那死丫头被救走的事情,木老板已经知道了? 木老板自然看出他的猜忌,摇摇头,露出一丝怜悯神色:“铁三啊铁三,我养着你,是要你为我去咬人,不是让你关起门来咬我的。” 铁三眼神一冷,木老板这是拿他当狗了,但无论如何,现在还不到跟他直接翻脸的地步,铁三忍了忍,硬是一声不吭。 木老板便笑了,眼角出现淡淡的细纹,唯有此时才能隐约看出他的年纪来。 铁三说:“我会再为您找来合适的人选。” “不,就要那孩子了。那孩子不错,血型也符合,暗流花跟人一样,只有血种纯正,才能品质更佳,你说呢?” 铁三一听这话,差点也想学他一样嘲上几声。 血种纯正啊,到底说的暗流花,还是他自己? 有一个从不将自己当回事的父亲,血种再纯正还不是比不上一个情人生的女儿? 那女儿高贵得宠,一点不足挂齿的小成绩就能被大肆宣扬,甚至请来半个商界的重头人物替她捧场助阵,对比之下,血种纯正的某个人还不是要躲在黑漆漆的地方,做着春秋大梦? 但这话他却没有真正说出口,理由无他,在真正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之前,他并没有和木老板彻底撕破脸的必要。 不过就是一个在家族里抑郁不得志的男人而已,要不是因为他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凭他铁三的本事,根本不至于听命于一个命都吊在暗流香身上的人! 木老板大约是有点累了,挥挥手让他退下,他正是精神有些困乏之时,一条白色毛巾裹在腰间,即使已经冲过澡,身上还残留着浓香。 铁三知道,这些香就是最名贵的暗流香。 名贵到有价无市,甚至一度引起地下世界的拼死争夺。 将渠南谷底的暗流花移植到酸性浓度适中的土壤里,远光种植,又用最纯洁的处女之血为其浇灌,在花开得最繁盛的时候,摘取花心最细嫩的部分碾压成泥,入药材炒制,经过繁琐复杂的数道工序之后才得以制成一段暗流香。 此香点燃之后,吸食者能延年益寿、活血通经、壮实阳体……各种功效被传得神乎其神,一度被炒出天价。 铁三其实是不信的,但人有时候是非常奇怪的。 当你不需要这样东西的时候,你或许还能冷静理智地去质疑它所包含的作用是真是假,可当你迫切地需要它时,却总要一遍遍地告诉自己,那是可以延年益寿的东西,是可以救他唯一的亲人的东西…… 铁三的第一次豁出性命的拳击赛,就是为了一小节的暗流香而去的。 没想到却被另一方争夺的人摆了一道,甚至付出了最惨痛的代价…… 如果…… 如果不是欧阳带队来拳馆抓人,如果不是因为警方突然插手,而让馆内造成了大混乱…… 他四岁的妹妹根本就不会死! 木老板可没这么多时间陪铁三怀缅死去的妹妹,见他半天不动,便有些不耐烦。 “还有什么事?” “老板,唐知眠进了暗廊。” 原以为这消息会让木老板勃然大怒,没想到,他却像是早已知晓一般,将烟头朝前一按,直接按在铁三的衣服上,隔着单薄的夏装,铁三胸口很快被烫出一小块红热,但铁三却眉头没有皱一下,这反应让木老板很是满意。 只听他轻捻指尖的残灰,阴沉沉地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我倒要看看,他们打算怎么出去。” 第四卷 当一切成为习惯 第56章 唐知眠不是死了吗 苏辛和唐知眠暂时还没有往回走的打算,他们此时已经走到一处更宽广的平地上了。 和前面现代气息浓重的地砖建造不同,这竟然一片圆形的土地,土里种了花,是一种苏辛从未见过的花。 花盘很小,但花叶却很大,叶子的形状像是一把把漂亮的蒲扇,将娇羞的花瓣轻轻遮住。那花更是美得近乎不真实,花瓣鲜红,宛若滴血,花田之上只留出一小道细缝,又淡淡的光线射进来,让这些娇花们如沐月色,十分惹人心悦。 苏辛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花,她细细嗅了嗅,却闻不到一点花香。 “这么大的一片花田,居然连一丝花香都没有,真奇怪。”她边说着,边弯腰想要凑近了闻。 “别碰。”唐知眠拉住她的探出的手,微一用力,苏辛脚下没站稳,直接跌进他怀里,额头正巧撞在他的下巴上,嘴巴微张,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第45页 “唐知眠,是谁说男女授受不亲的?” 苏辛觉得要是这条暗道再长上一点,她和他再多待上一会儿,她或许真会一时把持不住,把这一言不合就对她动手动脚,但面上却又无波无澜,说的话更是正直至极的男人给按到在地,废话不多说直接给办了算了! 唐知眠替她揉了揉额头,借着微光,能看到她白嫩的肌肤上泛起淡红,叹气:“暗流花自身无香无味,入药就会成浓香,还没处理之前的花瓣有剧毒。” “毒?”苏辛笑着问,“你当这是在拍武侠片吗?” 这要是这么管用的话,杀人都可以不见血了。 “江湖一直都在。”唐知眠说这话时,眼神悠远,这片无声绽放的殷红花田在他看来,仿佛是刀光剑影的江湖之中,一轮血日残阳。 苏辛忽而静了下来。 她看着他淡淡的神色,只觉得这样的唐知眠好像并不属于这个世间,与她之间,更是隔着山海大川,穹苍野旷。 苏辛不想再这么纠结了,她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拿下唐知眠,就不该这样消极,唐知眠与她隔着山海又如何?她会游泳,能登山,早晚会踏平。 苏辛重新将注意力放到那些花上面,问道:“你刚才说,这些花叫暗流花?” “嗯,暗流花原生长在渠南地区的山谷里,几乎不被人知。”唐知眠点头,眉梢凝重,苏辛下意识地也紧张了起来。 “既然是渠南的东西,怎么长在这儿了?” 而且还是有剧毒的东西,难道真的是有人要培养起来杀人用的吗? 苏辛刚想问,却听唐知眠沉声道:“为了暗流香。” …… “暗流香?老大,你没开玩笑吧?”小巴惊讶地叫出声,差点没从床上滚下来。 视频中的黑脸大汉翘着兰花指掏了掏耳朵,粗着嗓子怒骂:“小兔崽子,你当老子闲得腚疼?” 小巴立刻讨好道:“老大您继续说,我听着呢!” 黑脸大汉翻了对白眼,兰花指还是一翘一翘的,和他这粗犷的外形很是格格不入。 “这暗流花嘛,好几年前就有人偷偷移植过来种了,只不过这小娇花太金贵,多的是种着种着就蔫了,十万之中能百十个人种活的,都算是多的了。” “这怪就怪在吧,十四年前还真有人种出来了,还是一个没什么来历的女人。”黑脸大汉猛地凑近镜头,堆了不少胡须的大方脸一下子占满整个屏幕,“你猜,她是怎么种出来的?” 小巴被这突然放大的脸吓得一把捂住心口:“老大,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别吓人行吗!” “兔崽子,你是活腻歪了是吧!几天没来报道,翅膀子硬了,想被烤了吃了吗?” “呜呜,老大,你不是早就活蹦乱跳了吗?苏辛那时候可是替你白白挨了一刀!”小巴一想起六年前的事吧,总觉得心里难受得紧,又想到苏辛这会儿还在跟那个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唐知眠的男人一起,更觉得憋得慌。 “苏辛那小姑娘,是个够意思的。”黑脸大汉被这么一提醒,也陷入从前的回忆里,蓦地,眼睛一瞪,“不对,臭小子,老子当年明明是为了救你才差点挨刀子的!” 黑脸大汉一张嘴,喷了一屏幕的口水! 小巴作势摸了摸脸,嘿嘿笑着改了口:“好了,老爹,咱们说点正经的吧。” “正经的就是,你到底什么时候给我娶个娘们回来!老子退隐这么多年,无聊到把脚毛都给数遍了!你就不能给我挤个孙子出来让我玩玩吗?挤不出来,捏也得给我捏一个!” “老爹……”小巴苦笑,想起纪俞宁离开时的恋恋不舍的眼神,顿时感到心烦气乱起来,“这些事你以后就别提了,我还没替你还够辛姐的恩情,没想那么早成家。” 他这话一半真一半假,要还苏辛恩情是真,但这跟成不成家确实关系不大,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没想着那么快结婚生子,心底隐隐有一些说不上来的期待,至于在期待什么,他也说不清。 “你该不会为了报恩就要守身如玉吧?”小巴的爹终于沉了脸色,“其他女人都可以,唯独苏辛不行,你就给老子记着这点。” “为什么?”小巴自己也没想到会这么急切地问出这个问题,这让他老爹更是没什么好脸色:“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别忘了,她心里头的人是谁!” “可是唐知眠不是已经死了吗!”小巴气得有些不大理智了,“是你告诉我任务完成了的!现在这个唐知眠到底是什么人,苏辛跟他在一起到底是危险还是幸福,甚至苏辛一旦知道自己根本就认错了人,她到底会……” “不会错。” “当时情况混乱,但是唐家那样的家族,怎么可能会把亲孙子认错?就跟你现在化成灰在我面前,我也能认出那一坨灰是你的手脚,那一坨是你的脑袋一样,唐家那个老太太,可美那么好糊弄!” 第四卷 当一切成为习惯 第57章 心里想的是谁 “那是因为唐知眠让唐家起死回生,于情于理,唐老太太都没理由不认这个孙子!只不过究竟是真孙还是冒牌货,也就他们自己心知肚明……” 小巴扯了扯嘴角,一股脑儿地将自己心中所想尽数吐出,他忍了很久了,一直不吐不快,趁着这个机会,干脆将想说的都说了出来。 “闭嘴!”莫爹浓眉一抖,声量陡然吊高,“我说唐知眠没死就是没死!你这小兔崽子是诚心要跟你老子作对是吧?” “老爹!你明明知道我不能放任苏辛不管!唐知眠要是想骗她根本轻而易举!” “管管管!你干脆管到她出嫁生孩子然后再替她带孩子算了!苏辛救的人是你老爹我,要报恩也是我去报,要是左右不满意,大不了我老命赔给她!” “苏辛没这么想过!”小巴气结,他不允许有人这么诋毁苏辛! “你……”莫爹龇着牙,瞪着与自己置气的儿子。 大约是小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有些可怜,莫爹吹着胡子干生闷气,好半晌才缓了脸色。 “行了行了,我也没挑那丫头的刺,我就是告诉你,报恩这种事跟你为老莫家传宗接代不冲突!” 再次回到继承香火这个话题,小巴一时哑然,他张了张嘴,忽而想到刚才纪俞宁用看似逼迫,其实忐忑的语气问他话时,那骄傲扬起的下巴,和勾勒得愈发浑圆的眼里,闪动着露而不发的悲戚。 “莫小巴,你要是敢不娶我,老娘就……妈的老娘就一口咬死你!” 女人靠在门上,凶巴巴地双手叉腰,冲他露出洁白的牙齿,还不忘哼哼两声,好像真的要扑过来咬上一口似的。 自以为很有威慑力,其实滑稽可笑。 如果是平常,小巴自然可以笑嘻嘻地对她示弱,再来几句动听的甜言蜜语,那傻乎乎的笨女人啊,肯定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笑得跟偷吃的小老鼠一样。 第46页 但对着这样佯装凶悍霸道,眼底却不自觉地暗淡下去的纪俞宁,莫小巴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老爹,我心里有数。”他垂下头,觉得有些丧气。 明明身经百战,怎么遇着个纪俞宁,就好像一切都不大对劲了呢?早知道当初就不该为了探听纪彦民的事情而接近她了。 “你要是心里真有数,老子也不用每天跟老母鸡一样咯咯咯咯提醒了!” 莫老爹气不打一处来。一想到自己这唯一的儿子六年来心里就惦记着苏辛一个,看着是花花公子四处泡妞,可时至今日都没放出个能闻的屁来!他这段时间老觉得身体有些不大舒坦,大夜里醒来对着祖宗牌位反思己身,是不是前半辈子缺德事做太多了,才会迟迟抱不上乖孙。 “你别跟我说心里有数有数了,你心里压根儿就只有苏辛那小丫头!” 莫老爹气得把电脑一砸,视频也给直接切断了。 小巴对着笔记本久久出神,直到屏幕彻底暗了下来才回过神,他合上笔记本,准备先睡个觉,再去找苏辛。 至少得提醒她提防唐知眠,欧盛今天的试探已经足够明显了,唐知眠根本就不相信苏辛,他甚至一直在怀疑苏辛对他紧追不放是另有所图! 如果是当年的唐知眠,肯定不会这样对待苏辛的,这就说明,他的猜测极有可能是真的。 唐知眠,不是苏辛要找的人! 可是,老爹有句话说得没错,他们谁也不敢对此打包票。 没错,正是由于不敢打包票,小巴才迟迟没有再提出质疑,更何况,苏辛那样的性格,说好听了是有毅力,说白了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所以没有充足的证据,她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小巴抱着笔记本陷入思考,突然感到有些不对劲,猛地回过头去。 这一回头才发现纪俞宁不知什么去而复返,此时正呆愣愣地立在房门口,眉头紧皱,用一种复杂到陌生的眼神看着他。 “你、你什么时候……” “从你说你心里有数开始。”纪俞宁渐渐红了眼眶,但眼泪却倔强得攀附着不肯落下,她一字一顿,以一种小巴从未听过的认真语气问道,“莫小巴,你那时候在床上抱着我,还一遍一遍地说你爱我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谁?” …… 暗流香的传说苏辛也听过一些,据说香能养人,同样的,也要以人去养香。 在万卷楼研读各种资料的时候,她曾经也翻阅过,还对上面的种花方法嗤之以鼻。 暗流香取自暗流花,暗流者,幽于地底,远光而植,根性异常,需以处女之血喂养浇灌,方可培育。 她当时指着上面的文字笑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用处女血浇灌?处女的大姨妈算吗?” 彼时还是她顶头上司的阿y正好躺在飘窗上晒太阳,嘴里叼了根不知从哪儿摘来的狗尾巴草,闻言睨她一眼:“你说这话的时候,就不能把面前的毛血旺挪开一点吗?” 苏辛低头看了看吃了一半的毛血旺,笑容蓦地僵住。 那男人洋洋得意地笑了,飞快跑了过来,端起还冒着热气的碗,悠哉哉地走远了。 苏辛时常觉得自己的第六感还是挺准的,比如,当她知道这美丽嫣红的花正是让她痛失一碗毛血旺的罪魁祸首时,心下顿时感到很不爽,而这份不爽,在听到唐知眠接下来说的话时,立刻变成了极度不爽。 “暗流香得之不易的最大原因是暗流花极难种植,这片花田是无数妙龄少女的血养出来的。” 为了所谓的奇效,而将多少条鲜活的生命折磨致死,这样的罪孽交易如果再任由它盛行下去,只会令市场失调,人心寒凉,甚至,翻天覆地,眼下稳定的时局也会随之掀起巨大风波! “你是说有人买卖少女专门来养这些暗流花?” 苏辛豁然瞠目!心口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没错,拍卖、下药、强制、或者干脆从婴孩时期开始养……人的贪念,一旦被扩大,是永无止境的。” 唐知眠拨动着表盘边缘的一颗突起,像在检测什么,语气淡淡,辨不出情绪。 苏辛轻咬下唇,再望向眼前这片宛若仙境般绝美的花田时,恶心得有些想吐! 变态! 太变态了!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变态的人! 她自以为已经听闻不少血腥杀戮的残忍事件,没想到最昭著鲜明,而又隐藏至深的,是那些根本不会亲手去杀人,而是用道貌岸然的外表,去掩盖被利益熏黑了心的伪君子! 第四卷 当一切成为习惯 第58章 买一送一 “苏辛!” 唐知眠人比声快,幽深的眼底骤然划过一丝警醒,如同暗夜里迅疾行动的狼王,对未知的危险防范于未然!他身形矫健,长臂一伸一收,不过眨眼之间,就将正要靠近花田的苏辛一把抓进怀里! “哎……”苏辛无缘无故又被这人抱了个满怀,正想发火,却见他脸色有些沉,以为是在担心自己,那一丁点火气很快就散了。 她抬起食指轻点他抿紧的唇瓣:“好啦,我又不是傻子,才不会轻易碰那些恶心的花,我刚才也没想去摘花,我只是准备……咦,你怎么了?” 苏辛见唐知眠并没有看她,而是望着她的身后,突然意识到不对,她心下一突,蓦地回头看向自己刚才站立的地方!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之下,顿时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冒上来!鸡皮疙瘩也跟着起了一身! 苏辛不由自主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蛇…… 要是普通寻常的蛇也就算了,苏辛又不是没见过蛇,根本不需要大惊小怪,可眼前这一条却诡异得让人不敢直视! 那是一条从花田里无声游出的、细细长长的、吐着信子,像血红色的丝带一般的怪异之极的蛇! “吱吱—”一只肥胖的老鼠忽地从苏辛脚边爬过,苏辛光着脚,被老鼠毛茸茸的身体碰到,飞快抬起脚躲过,刚要把脚放下,瞳孔倏地一缩! 那只大老鼠,在她抬脚放脚的一瞬间,已经被小红蛇咬死了!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眨一下眼睛! 那胖得肚子都擦着地的田鼠,就跟一只颓丧的气球似的,被小红蛇一口一口,速度极快地消灭了! 小花蛇吃饱了,吐着信子返身进了花田,悉率翻动的花叶声响,在此时听来如同死亡的号角。 “这蛇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苏辛心有余悸,她刚才是想凑近一些,拍点暗流花的样本回去,却发现手机居然开不了机了,正觉奇怪,低头捣鼓着,没想到会被唐知眠一把拽了过去,也幸好是这么一拽,她才不至于被这蛇咬! 这种蛇,和这花,好像买一送一似的配了套,颜色十分相近,一个有剧毒,另一个也不是什么好货! 苏辛看向唐知眠:“处女血养的不只是花吧?” 还有这通体鲜红、如鬼神一般,守护着这片花田的小红蛇! 第47页 唐知眠眉头深锁,他倒是没想到,对方还留了这一招,要不是苏辛这一招打草惊“蛇”,也未必能引出这血蛇来,他要是也贸然走近,恐怕此时早就死在这里,为这些惑乱世人的暗流花增添肥料了! 血蛇胃口极大,刚才那条看起来并未成年,不然那只老鼠也只够他三分食量。 大约感受到其他生物的气息才会游出来猎物,现在它吃饱喝足返回去,也许会招来更多的血蛇。 “走吧。” 唐知眠思量片刻,决定还是先出去从长计议。 “好。” 苏辛没什么意见,她胆子是大,可也不是有勇无谋,知道这里确实不宜久留,再呆下去保不定还有更多的危险袭来,既然已经探到了暗流花,顺着这条线追查下去,木老板的身份早晚会暴露。 她刚想弯身穿好鞋子,忽而狡黠一笑,将光着的脚丫踩在唐知眠的鞋子上,蹭了蹭,嗓音轻轻的,听起来分外可怜:“唐知眠,我现在脚软。” 唐知眠将血蛇的资料摄入手表中,听到这话后,眉眼轻轻一抬,不露声色:“所以?” “你背我。” …… 夜之门今晚关起门来没做生意,这让唯一的酒保阿柒很是无所事事,但他当初的聘用合同里写的是值班时间不能擅离岗位,即使是现在这样的非正常情况,也只能坐在吧台里,和酒吧里唯一的顾客你看我,我看你。 欧盛被阿柒看得有些不自在,咳嗽两声,端起酒杯刚想把剩下的酒喝完,突然眼睛一亮,看着左侧一道被推开的门。 然后,下一秒,他握在手里的酒杯忽地一松,那漂亮的玻璃杯跌落在桌上,在平整的桌面上滚出一段距离,终于不堪重负,砸落在地,咣当啪叽,碎成渣渣。 阿柒大喜过望,妈呀,终于有活儿可以干了!他赶紧取来清扫工具,刚要冲过去帮忙处理,却见欧盛大张着嘴,一把将他推开,几个箭步冲向前面。 欧盛已经找不到形容词来形容此时的震惊了! 要不是阿柒惊呼一声“唐先生”!欧盛都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最近追踪铁三太操劳而酒量下降,以至于三杯下肚就产生幻觉了! 不过才半天没见,他家清冷寡言、看起来温和好相处,其实轻易不近人的先生啊,居然会在这深更半夜里,背着个女人回来? 而且这个女人还有点眼熟…… “嗨,欧大哥,晚上好。”苏辛趴在唐知眠背上,调皮心起,在经过欧盛身边时,不忘伸手摸了把他的脸,啧啧感叹,“皮肤真不错!” 这么一下“偷袭”让欧盛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没有出现幻觉! 苏小姐还是这么……奔放…… 而他家先生……居然是好这口的…… “苏小姐晚上好。”到底是不能无视的人,欧盛短暂的惊讶过后,也笑着打招呼。 苏辛左右看了看,虽然奇怪夜之门竟然生意冷清成这样,还是按捺着没有直接问,而是轻悦地说着不痛不痒的话题:“欧大哥这么晚还在这里,是准备请我们吃夜宵吗?” 怪不得唐知眠并没有带着她原路返回后廊的晚宴,而是挑了另一个方向走,她只记得是沿着圆形的花田外围走出大概四分之三圈,然后折向东北角,那处角落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唐知眠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平整的墙面突然朝着两边打开,变成了一道一米多高的门来。 苏辛还暗忖这门的设计可比后廊墙壁上的那些高明多了。 现在想想,原来那门就是通向夜之门的,而欧盛一直等在这里,是应不时之需。 “苏小姐想吃点什么?”欧盛以为苏辛饿了,还真当了真,见阿柒正一边清扫玻璃碎片,一边暗搓搓朝这里探头探脑地偷看,欧盛叫住他,“你们这里有什么填饱肚子的吗?” 阿柒连声应下:“有有有!” 阿柒差点喜极而泣,终于能有点事情干了,即使夜之门只卖酒也没关系!反正今晚就他一个人在,他可以直接用厨房做点现成的小菜! 第四卷 当一切成为习惯 第59章 我像智障吗 阿柒转身朝厨房走,又看了眼苏辛方向,认出她是白天里过来找人的那位,一下子生出更多的欣喜来,难得这寂寞无客的长夜里,还能见着个脸熟的! “你还记得我吗?”阿柒朝苏辛问。 苏辛笑眯眯地说:“记得呀,可爱的小酒保。” 苏辛习惯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心情好的时候能把你夸上天,心情不好的时候也能让你憋出一口血来,她正满意于今天不仅收获不少委托信息,更是和心上人单独相处了这么久,所以心情很是愉悦,见着欧盛和酒保都格外热情。 三人就这么有说有笑地聊开了,明明各不相熟,却好像聊得很是投机,这让唐先生的存在感指数达到了历史最低。 苏辛察觉到唐知眠不动了,凑到他脸边:“怎么不走了?” 唐知眠没有出声,而是将她原地放了下来,而几步之远就是待客沙发。 苏辛眼巴巴地望着不远处的沙发,愣了一下:“唐知眠,我还没穿鞋呢。” “自己穿。”唐知眠头也没回地往前走,欧盛急忙跟上,心想后廊一定发生了什么棘手的事情,不然怎么先生的脸色这么难看? 难道是对方察觉了什么?留了后招? 不可能啊,先生算无遗策,即使真有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也能从容应对才对,怎么会这么心事重重呢? 欧盛从小跟着哥哥练习散打武术,从最初的抵触到后来的沉迷,他渐渐爱上武学之道,更是远离了男女情爱,比起唐知眠来说,他更单纯更透彻,甚至有点愚钝。 所以,连唐知眠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听着背上的小姑娘,和另外两个男人聊得那么兴高采烈的时候,会感到胸口闷闷的,直觉性地不愿意再多听下去,那么欧盛这种单细胞动物当然更不可能知道这是无意识的吃醋了。 苏辛对于唐知眠的吃醋模式也是在一次次猝不及防发生之下,才慢慢开始习惯了。 她后来总结出来了,原来,那样不苟言笑,又正气满分的男人,一旦吃起醋来,竟可爱得要命。 苏辛这时候可没想到唐知眠是在吃醋,还是莫名其妙的干醋,只是觉得他现在跟欧盛可能有事要商量,原本也没想去打扰,但转念一想,她的委托生意居然这般凑巧地和唐知眠要做的事情撞在了一起,或许现在过去偷听一下,能得到更多有用的消息! 她踮着脚悄悄跟了上去。 刚迈出两步,阿柒突然冲她大喊:“小心地上!有玻璃!” “啊……”苏辛发出一声低呼,等她发现自己右脚脚底板鲜血淋漓时,一下子呆住了! “小姐你流血了!”阿柒大叫着不知所措。 苏辛白着脸,脚底下传来钻心的疼痛,却被他焦急的模样逗笑了:“我知道啊,所以你能不能帮我找个医药箱之类的?” 第48页 阿柒这才醒神,却见一道比他更快的身影走到吧台后面,不一会儿就提着医药箱走了过来。 苏辛见唐知眠朝他走来,立刻可怜兮兮起来,保持着金鸡独立的姿势,向他展示自己的伤情。 “唐知眠,我受伤了。” “我看得到。”唐知眠也不等她再嬉皮笑脸地说些有点没的,直接将她单手扛起,挂在一侧肩上,另一只手提着医药箱朝沙发处走去。 唐知眠将苏辛轻轻放在沙发上,蹲下身,准备替她处理伤口。 苏辛是真的觉得疼,她刚才是踮着脚的,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脚前跟,这块玻璃渣子还并不小,直直插进她的大拇指连着脚底板的地方,那里的筋骨几乎被拦腰插入,说不疼绝对是骗人的。 苏辛有个怪毛病,她一旦觉得不舒服,就会话很多,神神叨叨,没个正形,但此时却忽然变得安静了,她从未见过这样子的唐知眠。 微垂着头,额前的碎发挡住他深黑的眸子,只能接着一点从头顶洒下的光,将他的脸部线条轻然描摹。 苏辛珍惜这样一心一意只对着自己的唐知眠,所以她一点儿也不想打扰他。 唐知眠沉默地替她处理刺进肉里的玻璃渣子,动作很轻,甚至还会抬头观察她的神色。 苏辛见他眉头紧皱,怀疑他是不是被自己诓的次数多了,都不敢确定她真实想法了,便笑着表明:“我不疼。” 唐知眠却忽然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像是可以透过女生如月如星的瞳仁,触及她的灵魂深处。 他说:“疼就哭出来,没事。” 苏辛呆呆地望着他,这一刻,想哭却不是因为脚底的疼。 而是曾几何时,记忆里的这个人也说过相同的话。 觉得难过害怕就哭出来呗,这里就我跟你,我就当做间接性失明看不到咯! 其实吧,你也就是个屁点大的小孩儿,偷偷懦弱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一抹眼泪,凶巴巴地回了一句:“你才是小孩儿!你全家都是小孩儿!” 那是十六岁的她固守着的小小的矜持,总想要装作无所畏惧的模样,便对着展露关心的人肆意发火。 但现在,光阴荏苒六年有余,一丝一毫的相同气息都让她耿耿不忘。 于是,她对着这个人,很轻很轻地说:“唐知眠,我真的疼。” …… 今天天气极好,风和日丽到让苏辛很想暴走! 她一瘸一拐地跳到窗户边,正巧看到秦小雯的车在医院门口停下,苏乐被秦小雯抱下车,背着小书包跟她道了别,然后走了进来。 苏辛脸色绿了又绿,她现在跳下窗户会不会死得很难看? 然而不等她做出轻生的准备,门上已经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苏乐闷着声憋笑的声音响起:“姑姑,我给你送十全大补汤来了!” “不!” 苏辛用上最快的速度冲到门边,用身体紧紧护住门板,哭着喊:“阿乐乖!你姑姑只是腿受伤了,但是脑袋真的没问题!你回去告诉你小雯阿姨!这些大补汤还是留着喂猪吧!猪的脑子可以多补补!” “姑姑,这些就是猪脑。”苏乐苦口婆心地劝道她,“你就看开一点吧,小雯阿姨说了,你要是不喝完,以后就跟你绝交!” “绝交就绝交!我不怕!” “那就没办法了,她让我如果行不通就给她打电话哎。”苏乐作势要用儿童手机拨打秦小雯的手机号。 苏辛犹豫半晌,还是咬着牙开了门,对上苏乐同情的表情,她问:“阿乐,你老实告诉我,你也觉得我像智障吗?” “像。” 一个走个路都能被玻璃扎到脚,还因此闹到住院的……智障。 第四卷 当一切成为习惯 第60章 这样会失去我的 被侄子毫不客气地冠上“智障”头衔的苏辛,恨不得现在就拆掉脚上的石膏,再报个全程马拉松以此证明她真的已经完全康复了,真的不需要进补了! 苏辛认识秦小雯已经十年多了,那姑娘虽然不是天赋异禀,才华横溢,但好在刻苦能干,所以但凡对她来说有很大难度的事情或者技能,至少最终经过努力奋斗之后,成效还是能勉强见人的。 唯独在厨艺这块,苏辛只能有惨绝人寰来形容她的水平。 苏辛提着保温杯,生无可恋地回到病床上,苏乐一边捂着嘴儿偷笑,一边扭着小屁股坐到苏辛窗前,撑着下巴甜甜地说:“姑姑,小雯阿姨说你还在用药,不能吃太多垃圾食品,所以我把你的零食都吃光了。” 他没说出口的是,其实他老爸早就把这个月的零食寄过来了,现在苏辛的零食库依然是满满当当的。 虽然他一直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才是老爸的儿子,可他的爸爸苏逸还是会每个月给苏辛寄零食。 苏乐掰着手指算了算,苏辛都已经二十二岁了,而他才五岁,正是嘴馋又要多吃的时候,那些种类齐全、味道又赞的进口零食怎么说都应该是给他寄,而不是给苏辛才对吧? 苏乐有时候会想,会不会其实爸爸就是把零食寄给他的,然后苏辛就厚着脸皮独占了? 结果有一次,他问苏逸这个问题时,后者很是理所当然地回了一句:“那些是给你姑姑的,你别跟姑姑抢。” 苏乐一颗幼小的心灵就此受到了严重打击。 幸好苏辛不至于真这么没良心,每次姑侄俩都会一起吃零食、看电视,苏乐也算是沾了苏辛的光,被投喂得白白胖胖。 但这几天苏辛都不在家,小雯阿姨的手艺又……无法形容,他只能忍受着油腻单一的外卖,然后大半夜爬起来去翻零食填肚子。 要不是那个叫欧盛的叔叔出现,苏乐觉得自己大概会迅速瘦成一根小黄花菜。 苏辛原本对着黑黢黢的猪脑汤做心理挣扎,一听说零食被偷吃,立刻抬眼瞪着他:“苏阿乐!” 苏乐被这么一叫,吓得反射性站直! “苏乐啊苏乐,姑姑对你很失望。”苏辛叹了口气,眼神落向前方,好像再多看他一眼,只会加深内心的忧伤。 “姑姑……”苏乐见她愁眉苦脸,以为是自己惹她生气了,小胳膊小腿并用地就要往床上爬,边爬边急声解释,“呜呜,姑姑你不要难过,我没有吃光,我就吃了一点点,还有我爸爸已经给你寄新的零食了……” 苏辛忍笑忍得辛苦,闻言眼神一闪,却还是板着脸不说话。 “姑姑……你看看我嘛……” 苏乐见她一直没出声,渐渐有点害怕了,他平时跟姑姑也是这么说话的,没见过她有真正发火的时候。 是不是因为住院不高兴,所以脾气也变差了? 怎么办、怎么办? 苏乐眼珠子转啊转,有了! 他踮起脚尖儿,把小手搭在苏辛打了石膏的右脚上,轻轻摸了摸,还装模作样地吹吹气:“天灵灵地灵灵,菩萨快显灵,让我姑姑的脚快快好起来吧!” 第49页 “菩萨只管大事,不管这种小事的。算了算了,反正我是一个连亲侄子骂我智障的人,我的亲侄子啊,还趁我不在的时候把我的零食都吃光了,我这样没人爱的人啊,菩萨根本就不会理我的。”苏辛已经快要演不下去了,但想到等会要做的事情,还是忧心忡忡地叹着气,看上去绝望至极。 苏乐慌了,果然!姑姑真的很难过! “呜呜,姑姑,我错了!你一点也不笨,虽然你字认得没我多,看电视也总看最最最无聊的公主王子动画片,对了对了,你还总是逼我跟你假扮母子参加那些亲子活动,赢回来的酱油还过期了,大米也发霉了……” 苏乐一连串说了太多,手指都数不过来了,看样子还打算用脚趾头来数,但苏辛已经听不下去了:“咳咳,你看吧,连你也这么嫌弃我,我真是活得没意思、没意思啊……” “有意思!会有意思的!我还没说完呢!姑姑你虽然有这么多缺点,但是老师说了,我们要给别人改正错误的机会,你只要以后不再犯这些错误就行了,嗯,只要知错就改,你还是一个好姑姑!”苏乐抓着苏辛的手,摇啊摇,鼓励她,“等你出院了,就好好做人吧!” 苏辛听着听着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原本是想着让这小子内疚一下,然后她就可以趁机哄骗他帮自己喝掉这乌漆嘛黑的大补汤,怎么现在反而成了她要改过自新了? 哪里出了错? 不管了,硬演也要演完! 苏辛讪笑着打断苏乐头头是道的分析,厚着脸皮循循善诱:“唉,其实让姑姑心情好起来的办法现在就有一个。” 小孩子到底还是小孩子,好奇追问:“什么办法?” “就是啊……”苏辛把倒好的汤推到他面前,眼泪汪汪地说,“替姑姑把这个喝了,我就能高兴一点噢。你们老师有没有告诉你,最好的医生是情绪?姑姑我情绪要是好起来了,什么大病小病都会变成没毛病。” 原来如此。苏乐恍然大悟,用鄙夷的眼神看着她:“姑姑,你这样子会失去我的。” “那你要是不喝,你也会失去我的!”苏辛见骗不过去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哼了一声,抄起手扭身不看他。 她这几天已经要闷出病来了,早知道那天就不要一时情绪失控对唐知眠实话实说了,虽然伤口确实疼,但也不至于严重到……把她整只右脚都裹起来的地步吧? 现在好了,秦小雯一听说苏辛前脚刚哮喘发休养在家,后脚又出事连夜送来医院,一着急干脆把一个外国代表团直接撂机场上,马不停蹄地赶过来看她死没死。 一推房门就瞧见苏辛病怏怏地被唐知眠抱着准备放到病床上,先是傻了会儿眼,等看到她脚上厚厚的石膏,秦小雯顿时哭得泣不成声:“死丫头!死丫头!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 差点被吓死的秦小雯得知苏辛只是被玻璃扎伤之后,不但没有松口气,反而觉得更要格外注意会不会有什么别的并发症。 于是,被禁厨很久的秦小雯,再次重入厨房,一阵大刀阔斧之后,研究出了惊天地泣鬼神的终极营养食谱。 不可否认的是,秦小雯炖出的汤确实营养丰富,但无论是卖相还是口感都让人终生难忘的大补汤,也成功让苏辛不惜为拒绝喝汤而跟五岁的小侄子较上了劲。 所以,当唐知眠进来时,房间里的气氛是有些尴尬的。 第四卷 当一切成为习惯 第61章 乖一点 光线明亮的病房内,有不具名的气味在萦绕,和空气里的药水味相触,变成硝烟未歇的战火。 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大的那个坐在床上,被石膏裹得严严实实的右腿还非常狼狈地挂在架子上,另一只脚则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摆着。 她扭着头,双手环胸,嘴巴撅得老高,连生气的样子都扮得这么不像。 单薄的蓝白病号服有些大,衬得她身形纤瘦,小巧的下巴似乎也比前些日子清瘦了几分。松松垮垮的衣领下,还能看到那道金色的刺青,如完美的瓷器上,凭空多了一道裂纹,又被能工巧匠修成了独一无二的装饰。 小的那个则背着可爱的儿童书包,无奈地站在窗边,见到唐知眠进来,小手一摊,无可奈何地耸耸肩,小脸上露出一副“我也没办法,我也很绝望”的表情。 唐知眠不露声色地关上门,走到苏乐身前,眼神轻扫,苏乐飞快地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心下了然,苏辛这是闷出来的脾气。 苏辛听见开门声,知道有人进来了,还以为是护士来换药,没好气地咕哝了一声:“不就是血压血糖低了点,要是让我多吃点好吃的,保管能上山打老虎……” “换衣服,”被她稚气的自言自语逗笑,唐知眠将一个精致的盒子放到她手边,轻轻拍她气鼓鼓的脸颊,“今天带你出去。” “唐知眠?怎么是你?”苏辛没想到居然是唐知眠来了,漂亮的丹凤眼里闪动着纯粹的欣悦,却在看到他脸上的笑意时,忽而呆住了。 唐知眠在对她笑。 不是漠然淡笑,或是怜悯轻笑,而是近乎疏朗的露齿微笑。 皓齿洁白,和六年前暗夜里的模样重叠,仿佛白亮柔软的光,将一切无助与黑暗驱散。 如他这个人,蔚蔚如松柏,高立且正直,只要远远看着,她的人生就充满希望。 这样微笑着的唐知眠,敛去了拒人千里的气息,熟悉得让她眼眶湿润。 “唐知眠,”苏辛伸出手,圈住他的脖颈,将脸颊埋在他的颈窝里,软软道,“我没法儿穿裤子。” 唐知眠一手搂在她腰间,接住她摇摇晃晃的身体:“准备的是裙子。” …… 半小时后,苏辛在护士的帮助下,总算将穿了七八天的病号服换下,撑着拐杖,像瘸腿的兔子向电梯门跳去,刚到拐角处,就听到苏乐小小声地在说话。 “米西米西,你要带我姑姑去哪里?” 苏辛一怔,米西米西? 合着这小子藏在手机里的那个“米西米西”就是唐知眠? 这两人什么时候搞上的? 她停下继续蹦跶的动作,侧过身躲到墙后,想听听这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等了半天,也没听见唐知眠回复,她偷偷探出头去,想看个究竟,结果脑袋刚伸出去,就被一只手掌按住,男人低缓动听的声线在头顶响起:“躲这里做什么?” 病房到电梯不过一个拐角的距离,就算用爬的十分钟都能爬到了,他等了二十多分钟还不见她出来,正准备返身去接,却看到这丫头猫在这里,鬼鬼祟祟。 “呃……”苏辛一脸尴尬地抓下他的手,学苏乐的样子摇了摇,“走不动了,靠墙上休息一下呗。” 这理由还真是充分。 唐知眠倒没什么特殊反应,苏乐从他身后跳出来,用嫌弃的眼神看着她:“姑姑,拜托你以后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噢!” 第50页 偷听就偷听,还找什么借口噢! 苏辛再次被亲侄子打脸,顿觉颜面全无,也不顾及脸皮了,凶巴巴地说:“我就幼稚!” “幼稚幼稚!”苏乐冲她扮鬼脸,吐着舌头,“略略略……” “啊咧咧,你小子造反啊?” 苏辛气爆了,在喜欢的人面前被这么揭短也就算了,重点是作为长辈的权威受到了质疑!苏辛现在就想跳起来揍他! 仗着有“米西米西”在,苏乐胆子自然就更大了,苏辛虚张声势的样子在他看来就是一毫无威慑力的纸老虎,他也不甘落后,扭过身,把小屁股对着苏辛,还得意洋洋地拍了拍屁股蛋儿:“打不到,姑姑打不到!” “苏乐!” 苏辛涨红着脸,苏乐嬉皮笑脸,眼看着姑侄俩要打起来了,唐知眠按了按眉心,缓缓吐出一口气,一手一个,将两个幼稚程度不相上下的人拎了起来。 他提着这两个幼稚鬼,边大步向前走,边淡淡道:“接下来的时间里,谁再多说一句话,就哪里都别想去。” “唔……”姑侄俩立刻噤声,眼神在半空中相遇,互瞪了一眼,然后嘟着嘴各自将脑袋扭到一边。 欧盛早就等在医院门口,见唐知眠提着两个人出来,嘴角不自觉地抽了两抽,为什么自从遇到了苏辛,他隐隐觉得自家先生高冷的形象渐渐有一种要崩塌的趋势? “先生,车备好了。”欧盛将这份大不敬的猜疑吞回肚子里,走上前,替三人打开车门。 “上车。”唐知眠先把苏乐放下,轻描淡写的视线扫向他,苏乐一个激灵,知道不能再闹了,赶紧一溜烟爬上后车座,正襟危坐,做足了乖巧的架势。 唐知眠再低头看着张牙舞爪的苏辛,见她仰着脑袋,眼巴巴看着自己,心头一软:“苏辛,乖一点。” 苏辛说:“我看起来很不乖吗?” 唐知眠不想和她说话,叹了口气,将她拦腰抱起,一起坐进车里。 加长版凯迪拉克后座十分宽敞舒适,苏辛发现唐知眠似乎十分钟爱这个牌子,其实对他来说,几百来万的车子算寒酸的了,但不知为什么,他一坐在这里,长身蔚然,清贵天成,整个空间都盈满了让人屏息的贵气。 大约是这人天生就有种难以忽视的沉着老道,像古时候的帝王将相,泰山崩于前而临危不乱。 苏辛被拎来拎去的也没脾气了,缩在位子上,用委屈的口吻解释:“我平时很和善的,今天是这小子皮痒痒了。” “是么?” 苏辛被这么一噎,再厚的脸皮也撑不住了,她耷拉着脑袋,手指在石膏腿上默默地画圈圈。 唐知眠瞧她吃瘪的样子,心下觉得好笑,总算转移了话题:“想去哪里?” 没想到,话刚说完,前一秒还相看两生厌的姑侄同时举起手来,重重击掌,兴奋大喊:“哦耶!去游乐园!” 第四卷 当一切成为习惯 第62章 如何帮老板哄小女生 凯迪拉克低调地停在距离游乐园尚有些距离的购物中心,四人下了车,慢悠悠地准备步行到游乐园。 欧盛走在最后面,精锐的眼神迅速扫视四周,确定并没有什么可疑时,又怨念十足地看着苏辛和苏乐。 祖宗! 两个活祖宗! 目前正是多事之秋,先生的行程都是做足了安全考量的。 今天原计划是要去唐氏的野生庄园里去随便玩一玩,但考虑到苏辛那娇气十足的挑剔劲儿,欧盛作为全能助理自然也还准备了不少有趣的娱乐活动。 甚至可以说,他迄今为止的工作中,还从没有过这么绞尽脑汁的,凌晨三点了都还对着电脑上的那些答非所问的帖子进行挨个儿筛选。 欧盛觉得自己跟现在的小年轻可能已经有代沟了,明明他在搜索框里输入的是正儿八经的求助内容,“如何帮boss哄小女生开心”。 可是,为什么那些齐刷刷凑上来领悬赏金币的人,说得是天花乱坠,等他仔细一分析,却发现全篇废话,没一个能帮得上忙的! 比如被点赞数最多的一个回帖:嘿嘿嘿,其实吧,嘴上说着不要,实际可诚实着呢…… 欧盛凭借多年审阅资料的经验,试着提取这段话的重点,后来发现,这……根本就是水帖领悬赏的! 折腾了一宿,欧盛总算提交了一份绝对完美的放松游玩计划,然而,这转眼计划就变卦那也罢了,怎么还直接来了这种…… 唔,这种严重拉低他业务水平的地方? 最可怕的是,他家先生还答应了! 欧盛内心饮泣,他可能跟了个假先生。 一想到这里,欧盛更觉得万念俱灰,垂头丧气地跟在三人身后。即使心情低落,还是没有放过周围任何可疑之处。 暗流香已经以无孔不入的方式悄无声息地流入市场,那些隐在暗处的,打算借暗流香东山再起的人,此时此刻也许正为种植暗流花的后廊被入侵过而焦虑不安。 那些人不傻,肯定留有后招,但唐知眠从未败过,这次也还是棋高一着。 那时候暗门后的花田简单试探过后,尽管时间简短,但已经足够他们开始布局捞鱼了。 如今正是敌暗我明的时候,哪怕有了周全的捕鱼计划,也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欧盛想起昨晚夜之门会议,心下更添几分谨慎。 世人皆知夜之门出得起任何代价去买下门主所要的任何东西,但却不知,夜之门背后的真正势力究竟是什么,也正是因为未知,所以恐惧,所以信赖。 夜之门其实不单单限于酒吧存在,而是以无所不在的形式存于这个世界。 籍籍无名者,如超市的收银员,街边的扫地工,地铁过道上的流浪汉;名流显贵者,如垄断区域经济的商霸政客,大红大紫的炙热影星,动辄千金的主流文艺家。只要你手上或者身上有任何可以卖的东西,夜之门总能给出一个让你满意的价位。 十年前,当欧盛千辛万苦地找到夜之门时,接待他的就是唐知眠。 如今转眼十年已过,他早就从血性方刚一心只想为冤死的哥哥报仇的初生牛犊,逐渐成长为独当一面的业界全能助理,身兼杀伤力首屈一指的贴身保镖。 唯独唐知眠,似乎并没怎么变过。 欧盛依然记得那时的场景。 十八岁的唐知眠身上穿着黑色的丧服,从容地穿过临水回廊,绕过碧绿池塘,推开雅致的镂空小门,然后在他对面的位子上缓缓落座。 “你来早了。”唐知眠端起茶杯,为他倒了半杯茶,将杯盏推到他身前,然后用一双深不见底的眼,静静地注视着他。 欧盛知道这意思是说夜之门暂时不需要他手上的东西,他眼下的不请自来其实早已坏了夜之门的规矩。 但即便清楚夜之门向来按规矩办事,报仇心切的欧盛根本无法顾及这些! 他等不及了! 半年多了,欧盛几乎将南国翻了个底朝天,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铁三的下落! 第51页 找不到铁三,他的哥哥就永远无法瞑目! “我可以提供地下拳武道馆所有非法比赛资料,我只求一个消息,”欧盛红着眼,被恨意熏染的眼底是深切而痛苦的悲伤,“我想知道铁三在哪里?” “先喝茶。”和他发指眦裂模样不同的是,唐知眠依然是一派淡雅,他并没有立刻对欧盛的请求作出回应,而是长指轻敲桌面,做了个“请”的动作。 欧盛这才发现自己确实口干舌燥,因为激动而发颤的手,用力握住茶杯,险些将杯身捏裂,那茶却迟迟没有喝。 唐知眠也不再拐弯抹角,指尖在原木色的茶桌上再次轻敲两下,桌面上渐渐呈现出一张完整的南国全景地图。 他手指在上面轻轻移动,落在东北方向的一处红点上。 “铁三现在藏身半霞市的一个海鲜卖场里,在里面隐姓埋名做海产生意,你要是去找,可以先和一个叫三水的人碰头,他会告诉你铁三的具体地址。” 欧盛好半晌才领悟过来,他急急切切想要得到的消息,竟这么简简单单地就被告知了。 他一时忐忑,暗暗记下这条重要线索后,犹疑道:“你……是夜之门门主?” 唐知眠弯唇一笑:“今天以前,不是。” 欧盛盯着他身上的丧服,这才意识到夜之门里的白事是为谁而做。 离开夜之门的时候,欧盛回头看向依然坐在茶桌旁,一身黑服,轻呷茶水的年轻人。 “你为什么不按夜之门的规矩,直接将我赶走?” 日暮时分,晚霞铺就,那个从头到尾都沉静如水的人,便这么端坐在残阳余晖里,闻言,清隽的脸上似乎轻笑了一下。 只听他道:“我的规矩,就是夜之门的规矩。” 欧盛至今不知道为什么唐知眠愿意帮他,甚至当他报仇之后,想要将答应过的资料送到夜之门,竟再也找不到那地方了。 直到,有一天,他再次收到夜之门的邀请,而这次,只有寥寥两句话:“人有贪念恶念,也有善念仁念,却万念不离其宗,由心生念。” “你,想做哪种人?” 报完仇的欧盛仿佛失去了整个人生的支点,正是最浑浑噩噩,迷茫无措的时候,这两句话于他而言,无疑是最盛亮的光。 再后来,欧盛便跟在了唐知眠身边,直至今天,对唐知眠的忠诚也是只增不减。 “啊!棉花糖!” 前方传来一声惊喜大叫,欧盛从往事中回神,想到接下来要去的地方,立时苦下脸。 第四卷 当一切成为习惯 第63章 约会 “姑姑,我想吃这个。” 苏乐站在棉花糖的摊子前,小短腿就跟黏在地上似的,怎么也移动不了了。 “就知道吃吃吃!”苏辛拄着拐杖挪过去,看了看雪白软绵的棉花糖。 甜腻的香气在鼻间萦绕,苏辛闻着闻着,自己也嘴馋了,便问摊主要了两个。 摊主很快替姑侄俩做好了两串漂亮的棉花糖。 “两串二十块。” “谢谢,”苏辛还真没带钱,她朝唐知眠的方向努努嘴,“你就找那个人要钱吧。” “哪个?”这本来就是小吃街,人来人往,摊主一时半会没找到该付钱的人。 隔着几步路,唐知眠静静等着苏辛买完东西,见两人拿着棉花糖半天没动,转念一想大概是没带钱,便叫来欧盛吩咐:“你去付钱。” “是。”欧盛掏出钱包,就要过去。 却见苏辛朝这边一指,眉眼弯弯,告诉一头雾水的摊主:“就那个,站在路牌下,瘦瘦高高的,长得特别好看的那个。” 欧盛一听,立刻一脸尴尬地退了回去。 “先生,钱在这,还是您去付吧。” “嗯?”唐知眠挑眉,抬眼见苏辛冲他笑得见牙不见眼,也不知道在高兴些什么。 欧盛默默地把钱包塞进唐知眠手里,清了清嗓子解释:“因为我长得不好看。” 唐知眠静看他几秒,点点头:“好。” 欧盛:“……” 身形越长越壮硕不是他能决定的啊喂!就算和您比起来,我是长得粗制滥造了一些,可您就不能安慰几句再说“好”吗? 欧盛再次内心饮泣,他觉得他家先生被苏辛带坏了。 苏辛不知不觉已经被欧盛列为“危险人物”之一,依然没心没肺地在享受难得的自由时光,此时正一边拄着拐杖,一边兴奋不已地穿梭重重人群里,仗着残障人士之便,不少人都自觉为她让路。 虽然她现在走路毫无问题,但是既然能得到特殊待遇,那继续拄着也无妨。 一大一小的两人边吃着小吃,边聊着天,快走到尽头的时候,突然前面冲来一辆超速的自行车,车上的人戴着头盔,看不清脸,但车头却是直直对准苏乐而来! 电光火石之间,苏辛反应极快,猛地丢掉拐杖,空出的手将苏乐一把拉过来护在怀里! 自行车呼啸而过,风中还残留着一丝凛冽气息。 行人纷纷瞪大了眼,对他们的险象环生投来关怀的目光。 苏辛盯着渐行渐远的那辆山地自行车,狠狠吃了口棉花糖,美艳的丹凤眼危险地眯起。 “姑姑,你的腿……”苏乐从惊吓中缓过神来,低头一看,苏辛已经双脚正常落地,拆了石膏的腿毫无异样地支撑着地面,根本早就康复了! “哎呀,一着急给忘了……”苏辛蹲下身把拄拐捡起来。 苏乐抓着她的衣角,看看先前还自觉为苏辛让路的人,摇头感叹:“这些人眼睛都是瞎的吗?” 苏辛说:“这叫世上还是好人多。” 虽然有惊无险,但却并非巧合。 因为刚才那一下,正好是唐知眠和欧盛被骤涌的人群挤到另一处的时候,不过短短几秒钟的时间,苏辛这边就险些出了事! “怎么回事?”唐知眠快步走来,握着苏辛的肩,视线上下游移,仔细检查了片刻,并没有发现受伤,微蹙的眉心才渐渐松开。 “我没事,对方是朝乐乐来的。” 苏辛心下有了几分计较,这恐怕也是苏逸将苏乐托付在她这里的原因之一。 没想到,不过平静了小半年,竟这么快就被盯上了。 苏乐一听,害怕地缩进苏辛怀里:“姑姑,你要保护我啊!” 苏辛摸摸他毛茸茸的头发,猥琐地笑了:“看你表现。” 苏乐连忙说:“除了帮你吃小雯阿姨做的东西之外!” “噢,那算了。”苏辛转身就要走。 唐知眠忽而将她拉住,顿了顿,说:“一起。” “一起?”苏辛没明白过来,举起跟他牵在一起的手,对着日光看了看,他的手将她的裹住,好像一条温暖服帖的被子。 苏辛玩味地看着他,露出戏谑笑意:“唐知眠,你这是准备跟我约会吗?” 第52页 唐知眠不置可否,牵着她往前走,苏乐赶紧迈开小短腿跟上。 哎呦喂,居然有人是冲着他来的哎!虽然他这个笨蛋姑姑怎么看怎么不靠谱,但是他的“米西米西”一看就是个靠得住的! 所以,苏乐想,跟着唐知眠准没错! 走出小吃街,游乐园已经近在眼前。 “先生,这……”欧盛僵硬地站着不动,充满企盼的眼神看向唐知眠,“您真的确定要进去?” 欧盛还想做一下垂死挣扎。 不,他宁愿去做一千个俯卧撑,打十天半个月的沙包,再参加一整周的业余赛,都不要来这种奇怪的地方! 欧盛脸上视死如归的表情取悦了唯恐天下不乱的苏辛,她抱起苏乐,哈哈大笑着走向售票处。 “姑姑,欧叔叔会不会哭出来?”排队的时候,苏乐回头看向站在门口欲哭无泪的欧盛,以及负手而立,平静温和的唐知眠。 “要打赌吗?” “好呀好呀!” “赌一包辣条。” “会哭!”姑侄俩对视一眼,“哈哈哈!” 欧盛还是跟了进来,因为他得付钱。 今天正好是周末,游乐园的人很多,多数是家长带着孩子过来玩。 年轻的家长或是立在一侧,慈爱地看着孩子们兴奋地奔跑在各个项目之间,或是亲自下场,陪孩子们重温一回童年。 其乐融融的气氛让欧盛这么一个单身老男人很是别扭,他站在唐知眠后面扭扭捏捏的,时不时往后退,总也不想去前面买票入场。 队伍排得老长,终于轮到苏辛和苏乐了。售票员见苏乐长得这么可爱,忍不住逗弄他:“小朋友,今天有优惠活动噢,如果能和爸爸妈妈一起参加恐怖屋探险,不仅能得到一份神秘礼物,用时最短的那一个家庭还可以获得5000元的现今大奖噢!” “哇!” 两人同时惊呼,只不过苏乐高兴的是神秘礼物,苏辛高兴的是现金大奖。 姑侄俩齐齐扭头看向唐知眠,异口同声说! “我老公在那儿!” “我老爸在那儿!” 第五卷 斯人若彩虹 第64章 喜当爹 售票员顺着两人的视线望过去,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之中那个气质出众的男子。 长身而立,身形修挺,穿着休闲夏装,简单的蓝白搭配却衬得整个人清贵舒朗,眉目清雅,气息淡漠又并非冷酷,而是那样静静存在着的,即使沉默不语,也好似一道低调却让人无法忽视的风景。 “您的丈夫长得可真好看。”售票员将报名表递给苏辛,不由语气艳羡地称赞。 苏辛一边填一边理所当然地应道:“那是当然。” 苏乐蹲在她脚边,暗暗偷笑,他姑姑就是有这种有事没事给人下个绊子,等你回过神来,早就被坑出天际的本事。 比如现在,几步开外的唐先生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莫名其妙被结婚,而且还顺便喜当爹了,依然极有耐心地等着。 欧盛却率先发现了不对劲。 “先生,怎么苏小姐买票要这么久?” 队伍原本移动得还算快速,到了苏辛的时候就好像停住了,看她样子,正在低头写些什么。 “过去看看。”唐知眠眉眼微动,离开队伍朝苏辛走去。 苏辛正巧填完最后一栏,见他过来,笑眯眯地招手:“孩子他爸,快来签个名!” 唐知眠尚未有所反应,欧盛已经跟老母鸡似的挡在唐知眠身前,幽怨的眼神默默地看着苏辛:“苏小姐,请自重。” 他家先生身心清白,虽然桃花众多,行情极好,但先生向来洁身自好,无论何时何地,都没有出过任何桃色绯闻,十年如一日,简直商界一股铁铮铮的清流! 这么清清白白的先生,什么时候成孩子他爸了! 苏辛现在红口白牙一声吼,是要毁他家先生的清誉啊! 欧盛一百个不乐意,虎着脸很是严肃地重申:“我们先生还没有……” “哎呀孩子他爸,还愣着做什么,孩子都等不及啦!”苏辛直接绕过挡在眼前的欧盛,迎上去挽住唐知眠的手臂,扬了扬手里的报名单,可怜兮兮地用眼神示意他不要揭穿,“奖金七三分,我七你三,怎么样?” 唐知眠低头看她。 他不关心这无聊的游戏究竟能有多丰盛的奖励,也不关心游戏本身是否真的有趣,更对结果不以为意。反正他什么也不缺,兴致也不高,却在看到她明艳小脸上那顾盼生辉的一双眼,里头毫不掩饰的点点发光的期待时,忽而有了想让她更开心一些的想法。 “好。”他接过报名表。 …… 恐怖屋外有专人在讲解注意事项。 游戏会设置五关,每一关都有相应的提示和路线,在寻找出口的过程当中,会不断出现恐怖道具和人工假扮的恶鬼。 通向出口方向共有六条不同的线路,每条线路全程500米,但会设立很多陷阱和机关,除非避开,否则一旦被打中,在衣服上留下红色印记,就会提前结束探险。 在游戏期间,可以用制作组配置的通讯设备和工作人员联系,使用三次获得提醒的权利,但三次之后,除非放弃,否则不能再求助外界。 另外,一旦游戏开始,一切手机电子产品将被没收,直到你走出恐怖屋或者放弃被工作人员送出来为止。 前三组成功走出恐怖屋的家庭,可以获得相应奖品和奖金。 “有点像密室逃脱。”苏辛敲敲苏乐的脑门,“怕不怕?” 苏乐扬起下巴,挺起骄傲的小胸脯:“怕个熊!” “就凭你这句话,等会儿你要是哭出来,我也不会笑话你的。”苏辛状似安慰,实则恶劣地提醒。 此时苏乐还抓着她的的衣角,而苏辛则抱着唐知眠的手臂,三人这么一站,男帅女美小孩萌,真挺像是一家三口的。 有人悄悄拿起手机想要拍照,刚打开摄像头,就被一只大手按住。 年轻的女孩吓了一跳,慌乱抬头,对上一张面无表情的冷漠脸。 “你、你做什么?” 冷面脸冷冷地说:“请不要拍照,谢谢。” 说的是客客气气的话,但那仿佛再一用力,她刚入手的最新款手机就会被硬生生掰断的架势,可没多少客气可言! 女孩胆战心惊:“对、对不起!” 一拿回手机,女孩就急匆匆地跑回同伴身边,欧盛目送她离开,再看了眼四周热闹的人群,心情有些沉闷。 先生对苏辛是不是太过纵容了?即使苏辛和那人关系匪浅,先生确实该对她多照料,可也不至于宠到这种程度吧?虽然这里多数是普通人,没几个能认出很少出现在媒体版面的先生,可是,潜在的危险却不可忽视! 他原本想跟上去,但这破游戏只限于家庭组队参加,他一单身老汪哪怕空有一身武力值,也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唐知眠带着苏辛和苏乐,按照游戏规则上交了所有电子通讯产品,甚至连腕上的表都放进了篮子里。 第53页 …… “青青,你真的想玩恐怖屋?” 此时的售票处,齐若蓝蹲在唐青青面前耐心询问,含笑的侧脸温柔慈爱,手往后轻轻一抬,守卫在侧的保镖们立刻将四周的人流挡在一臂之外。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家宝贝小公主午饭之后拿着手机玩了玩,突然对着一条朋友圈动态看了好一会儿,就非要嚷着来这里玩,还一玩就要玩恐怖屋这种一听就会吓坏小孩子的游戏! 齐若蓝还没填报名表,唐青青急得直跺脚,胖乎乎的小手指指着前面,快要哭出来了:“我就是要玩恐怖屋!我刚看到苏乐进去玩了,我要去找他!你快点写啊!” “苏乐?”齐若蓝握着笔的手骤然一顿,她可没忘记这个名字,尤其是欧盛当时还提到了另一个女人。 苏小姐。 “对啊!就是苏乐!我不会看错的,他和他姑姑一起来玩的!”唐青青皱着小眉头,不是很确定地说,“好像叔叔也跟他们一起进去了!” “你说阿眠也在这里?”齐若蓝呆住了。 不可能! 唐知眠那样的人,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一个保镖也忍不住小声应和唐青青的话:“若蓝夫人,先生他今天确实来这里了,因为欧助理也在。” 齐若蓝下意识地回过头,果然,人高马大的欧盛站在恐怖屋前,那冷冰冰的一张脸,任谁也不会错认! 没时间来四锦园的人,却有时间在这里陪小孩女人玩游戏…… 齐若蓝的眼神变了又变,在报名表上狠狠签下自己的名字,抱起唐青青就朝恐怖屋走去。 她倒要看看,和她怀里这个唐家血脉相比,那个姓苏的女人到底有多少能耐跟她斗! 第五卷 斯人若彩虹 第65章 不要教坏小孩子 山洞里黑漆漆的,只有墙上垂着星点光亮,却衬得四周更加阴森恐怖。隐隐有暗冷潮湿的风从某个方向吹来,裸露在短袖外的手臂上猛然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苏乐人虽小,但跟着苏辛这样没心没肺的姑姑混了大半年,别的不说,光这一身胆子就练肥了不少。加上小男孩天生爱冒险,一进洞内,就像进入另一个新奇有趣的世界,一会儿左看看,一会儿右看看,就算见到那些披头散发逞凶恫吓的“鬼怪”,也比其他小孩子要冷静得多。 就像现在,大家刚顺着门口的简单提示进入第一个关卡:千钧一发。 这一关的主角是一个满身带血的长发女鬼,叫尚红燕。 红燕生前人如其名,身轻如飞燕,婀娜又多娇,还没及笄,早惹得无数青年才俊排着长队上门求亲。 这大好的行情,不光光是因为她容貌出众,更重要的是红燕的爹乃是京城首富。 作为首富的掌上明珠,红燕又极有出息地长了副出色容貌,得天独厚的优势令人连嫉妒眼红都有心无力。 谁都以为红燕将来若不是选入帝王将相府中,怎么也是要嫁入高门大户的,再不济也会是个世族大家。却没想到,一次踏青途中下起了雨,红燕和婢女跑散了,为避雨躲在半山的凉亭之中,邂逅了同样来此处避雨的刘生。 一段孽缘悄然而生。 刘生是那年进京赶考的考生之一,空有满腹才华,却毫无家业根基,知道这次的科考依然没有任何盼头,在客栈念书时又听了几句旁言碎语,其中不乏冷嘲热讽之声,便气得独自起身私下游走散心,哪知逢上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摇头感叹,躲进了就近的亭中。 亭外雨声落芭蕉,山中凡心向来痴。 这孤男寡女的,红燕柔婉貌美,刘生翩翩如玉,二人一见倾心,彼此欲拒还迎地交换了名姓。相思已种,情爱滋生,郎有情来妾有意,之后自然忍不住常常私会,互诉衷肠。 渐渐地便私定了终生。 门不当户不对的私情终究败露,尚老爷勃然大怒,命令红燕早早收拾妥当嫁往北地。 红燕不肯,以死相逼,并以腹中孩儿做要挟,尚家如何也想不到一向乖巧听话的女儿竟会做出这等有伤风化,丢进了尚家脸面的事! 但事已至此,总不能将家丑外扬,只好顺水推舟将红燕风光下嫁给了刘生,平白便宜了这一穷二白的书生。 婚后刘生对红燕百般呵护,千般疼爱,两夫妻日子过得如胶似漆,羡煞旁人。 然而好景不长,幸福日子不过维系短短三个月,尚老爷和尚夫人在一次回家途中被贼人杀害,尚家万贯家财就此由唯一的女儿尚红燕来继承。 红燕痛失父母,心伤过度,又还在孕期不能劳累,尚家一切大小适宜只能交给身为丈夫又是尚家女婿的刘生来打理。 刘生初初接收偌大的尚家,一开始还会事事过问红燕的意见,毕竟红燕自小跟随父亲身边,学得不少经商之道,刘生却一直和四书五经打交道,在经商一事上还只是个门外汉,是以多数时候,红燕的意见都十分有效用。 但日益渐久,刘生在打理一桩桩生意的过程中,慢慢生出了邪念。 这段时日以来,他每每在各大商铺之间走动、谈价、议事……经手的账目少则上万,多则几十几百万,真金白银都在他提笔落笔收笔之间,便有了它们该有的去处,这样坐拥金山的日子恍惚又瑰丽,让他将自己的之乎者也抛之脑后。 那时候在亭中对雨吟诗,字字句句都带着远怀志向的读书郎,如今早已沾了一身铜臭。 一日,刘生行过主铺,听见几个本家的掌事在谈话,谈着谈着便提到了红燕。 “红燕小姐是尚老爷手把手教出来的,不仅把大家闺秀该学的都学了,那经商的本事也是学了个透,她人也聪慧,机灵敏锐,若不是这选夫的眼光差了些……” “唉,你既提了这话,我也想说几句了,如今红燕小姐还未生产,咱们才勉为其难让刘生那没出息的来打理大小生意,可这里里外外,谁还不知道,咱们尚家再这么被他败下去,怕是挨不到红燕小姐接掌了……” “红燕小姐迟早是要拿回尚家的掌权的,咱们且等着吧,好在尚家根基稳扎,刘生那头,咱们几个多盯着点就是了。” …… 这些话让刘生听得心下寒凉,如同当头棒喝! 是了,这财大气粗的家业都是红燕的,红燕才是尚家的女儿,才是名正言顺接管尚家的人!他……迟早要把一切归还给红燕! 可是…… 刘生忽地有些愤恨,多日操劳熬红的眼死死看向红燕的房门。 如果…… 如果红燕不在了…… 只要她不在了…… 那么,眼下的一切是不是还可以永久维持下去? 他依然是尚家的掌权人,是这万贯家财的坐拥者,他依然可以在提笔落笔间,就能将从前远不敢奢想的银子调度差遣! 被贪念蒙蔽的刘生,最终杀死了自己的妻子红燕。 用的便是红燕那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生生将她勒死在床榻之上。 第54页 放映机陡然关闭,一切故事尘埃落定,但红燕的怨气依然存在,此时,扮作红燕的工作人员像水獭一般缓慢地在地上爬行,她所经过的地面都会留下一串血红色的印记,嘴里含糊不清地发出可怕的呻吟:“刘生……刘生……” 苏辛眼角一跳,这家游乐园是不是太敬业了点?这年头,赚点钱真是不容易啊。 因为太过逼真,刚看故事看入了神的探险者们一下子被惊到了,尤其是孩子们更是哇哇大哭起来! 这下子可起了连锁反应,绝大多数小孩子都吓得直哭。 “妈妈!妈妈!有鬼!” “呜呜呜!爸爸!我不玩了!我要出去!” …… 哭声一个带动一个,洞内一时之间哭声震天,眼泪与鼻涕齐飞,家长们不得不暂时放下比赛,纷纷忙着安抚自家受惊的宝贝们。 叫嚷声,哭泣声,大喊声,低低的安慰声,交杂纷乱,热闹得很。唯有苏辛这“一家三口”画风独特,十分淡定地一同抬脚迈过了卖命表演的长发鬼,继续寻找出口提示。 “姑姑,出口在哪里啊?”苏乐小屁股扭啊扭,人太矮什么也帮不上忙,只能在苏辛身边寸步不离地跟着。 “不知道。”苏辛放弃敲打石壁的动作,伸手替他捂了耳朵,“你可别哭,爱哭鼻子的男孩子以后会变成娘娘腔。” 唐知眠就站在另一边,闻言,淡淡地接了句:“苏辛,不要教坏小孩子。” 第五卷 斯人若彩虹 第66章 偷亲 “对!姑姑你不要教坏我!我才不会变成娘娘腔呢!”苏乐赶紧溜到唐知眠那边,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他觉得还是沉默寡言的“米西米西”比姑姑靠谱啊! 苏辛对他这种墙头草行为表示不屑,发出一声冷笑:“行啊,那你以后就跟他混,别来我这里蹭吃蹭喝。” 苏乐仔细斟酌了一下,十分硬气地说:“好,我就出去摆个摊子卖你床头的小人书!” 苏辛怒极:“你卖我的小人书,我就卖你的游戏装备!” “你、你坏!” “你也好不了哪里去!” 姑侄俩在哪儿都不忘互怼,你来我往的,反而让洞中混乱的场面平息了不少,那些哭哭啼啼的小孩子们,都慢慢忍了哭声,瞪大了眼好奇不已地瞧着这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在吵嘴。 “姑姑,你看,大家都在看我们!”苏乐压低声音。 苏辛理所当然地说:“因为我们比女鬼好看啊。” “我也这么觉得……” 这么一提醒,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不少,连趴在地上的女鬼扮演者也噗嗤一下笑场了。喂喂喂!能不能尊重一下她的辛苦劳动啊?这样熟视无睹让她觉得自己的职业受到了侮辱哎! “你呀你,哭成小花猫了,你看那个小朋友真勇敢,你要好好跟他学习知道吗?”温柔的妈妈为哭鼻子的宝贝女儿擦去眼泪,指了指苏乐。 “我才没有哭呢!” “就是就是!我也没有哭噢!” “嗯嗯!豆豆也没哭!” …… 小朋友最爱跟人比较,一看苏乐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却比自己勇敢得多,不但没有哭,还敢跟自己的“妈妈”吵架呢,这下可不能落后啦,一个一个的快速擦干眼泪,跟在大人后面,走来绕去的,将原先的恐惧抛之脑后,又高兴起来了。他们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还有不少小女生非要凑过来跟苏乐一起玩。 默契十足的配合。唐知眠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幽深眸光在苏辛狡黠的脸上轻顿,不觉隐露赞赏。 女生如有所感,抬起头,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眼底清亮,眉飞色舞,是他孤冷岁月里从未遭逢的灿烂煦暖。 抿直的唇角被她的笑容带出几淡淡弧度,唐知眠想起之前见到苏乐时,为什么会觉得他的动作神态像苏辛了。 苏辛外表看着放浪形骸,其实内心细腻而柔软,她年纪不大,但身为苏乐的长辈,却独有一套自己的教养方式。不熟悉的会以为她真的对苏乐不管不问,可其实无论是言行还是举止,苏乐都被她带得很好。 就像现在,和苏乐一般大小的孩子们都在放声大哭,她知道苏乐再早熟也是个孩子,再这么下去,迟早是会被感染的,所以用这样不动声色的方法来缓和气氛,也让苏乐获得小小的满足感……呐,你们看,其实一点都不可怕噢,我和姑姑都还在吵架呢!现在我没有哭,你们也不要哭了! 对于苏辛这样的姑娘,要么你会喜欢得紧,要么会讨厌得紧。 唐知眠倏尔轻怔,那么,他对着苏辛,究竟是前者还是后者? 都不是。 他之于她,是耿耿不忘的执念;她之于他,是弥久愈深的柔软。 人和人之间,可以有千百种相处模式和关系:骨肉至亲,疏离陌客,男欢女爱,一生知己……却唯独是他和她,以奇怪的方式开始,牵扯甚多,算计不清。 眼下的平和大约还可以持续很长的时间,只是究竟会以怎样的方式结束,饶是唐知眠深谋远虑,也有推算不出的时候。 唐知眠和她雀跃的眼神对视片刻,轻声说:“过来。” 他声音不大,被热闹的人声冲得几乎听不见,苏辛却机灵秒懂,学他的样子,双手背在身后,脚步踢踏着走过来。 “叫我干嘛?”她在他面前站定,身高差距让她不得不扬起脑袋,这么仰着脖子看了他一会儿,觉得有些累,勾手将他拉低,跟自己平视。 男人眉目清雅,目光沉潜,倒是配合地弯下身来。 苏辛嘻嘻笑着问:“唐知眠,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越来越迷人了?” “还好。”面对苏辛刻意制造的暧昧,唐知眠总会自动触发泼凉水的特殊技能,“苏辛,你脸上有灰。” “……我在诱惑你,你却告诉我脸上有灰?”苏辛觉得想炸。 她最近是不是战术有点不对?还是唐知眠已经吃透了她只有贼心没有贼胆?就因为她曾经霸王硬上弓失败? 唐知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奸诈了! 苏辛没想到现在连一点点言语豆腐都吃不到,先是一愣,然后干脆把脸凑到他面前,咬着牙说:“那、你、来、擦、啊!” “好。”比起她的故作媚态,唐知眠发现自己更喜欢看她此时这样炸毛的样子,竟也没有发现两人现在的姿势已经足够暧昧了。 他伸手轻轻替她拭去颊上的灰尘,指腹触及柔嫩的肌肤,心下微微一动,捏着她的脸揉了揉:“可以了。” “别、别捏了……喂……”苏辛没防备居然反被吃了豆腐!被捏着脸说话都含糊不清。 唐知眠眼底含笑:“还闹不闹?” 苏辛摇头:“不闹了。” “乖。”唐知眠收回手,看了眼还在地上尽责蠕动的“女鬼红燕”。 第55页 故事里,红燕是被长发绕颈勒死的,这一关的出关信息应该是藏在她的头发上,而这些家长却一直在对着墙壁敲敲打打。 唐知眠有些犹疑,这是游戏,似乎更应该享受过程?所以他到底该不该直接替他们破解玄机? 唐知眠已经许久没为什么事费过神了,二十多年来,他习惯了自己的生活模式,要不是苏辛贸贸然闯入,他也未必会有这种机会,和一群即使见着他本人也没有认出他来的普通群众,一起锁在这个有些滑稽的所谓密室里。 仔细想想,倒也新鲜。 苏辛盯着他,心思转了转,突然叫他:“唐知眠。” 唐知眠刚转过头来,女生已经飞快凑上来,在他唇角轻轻咬了一口,然后像是早有准备一般,快速退了好几步,生怕被他抓住。 “这是回礼。”苏辛戳戳自己的脸颊,偏过头笑得像一只得意的猫。 唐知眠眸色忽地深了几分。 苏辛皱着眉,露出为难的模样:“如果你要是想亲回来,我也不介意的。” 唐知眠:“……我介意。” “哈哈哈!唐知眠,你斗不过我的。” 狭窄的密室,仿佛平白分出两片来,一侧是人群密集,对着墙壁敲打研究,一侧是这一对长相出众的男女独有的天地,女生俏皮欣喜,男人近乎无奈,而这和谐的一幕,被站在信息室里的齐若蓝看得一清二楚! 齐若蓝原本柔婉的神色陡然僵住,要不是这里还站着外人,她一定会忍不住叫出声来! 为什么!为什么阿眠他……会允许那个丫头这么放肆? 第五卷 斯人若彩虹 第67章 我只是路过的 “齐小姐,咱们这个游戏已经开始了,现在入口都关闭了,如果再打开让您临时参与的话,对其他参赛的家庭不公平,您看……要不等下一批?”面对齐若蓝的提出的要求,工作人员很为难,一边小心翼翼地赔着笑,一边有些胆战心惊地看着那些肌肉蛩结的保镖。 他不过是个小小的游乐场小管理员,可别遇上什么惹不得的人啊,可毕竟是规矩,恶势力再强大,他也要梗着脖子坚持一下自己的职业操守的。 齐若蓝根本不想和他多说话,眉头一皱,人高马大的几个保镖齐齐上前一步,直把瘦小的工作人员逼到角落里。 “你,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趁我还没发火,你最好立刻把门打开。”齐若蓝拉着有些不安的唐青青,慢慢朝恐怖屋走去。 临到门口,齐若蓝转过头来,笑容依然温柔得宛若春风,叫人一时摸不清她到底是在生气还是在同你好生聊天。 “不用担心,这个游戏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你做好分内该做的事,不会有人怪罪你的。” 欧盛就站在门边候着,看到齐若蓝走来,心下惊异,再低头看了看恢复兴奋的唐青青,捉摸不定现在的情况。 怎么这么巧,先生前脚刚和苏辛苏乐来玩游戏,齐若蓝后脚就跟来了? 毕竟主仆身份在,欧盛恭谨地弯身:“若蓝夫人。” “欧助理也在啊,真是好巧。”齐若蓝似笑非笑,目光四处看了看,“这么说,阿眠也在这里?” “先生在里面。”欧盛如实相告,心想着,现在门都关了,大庭广众之下的,这女人不至于真做出什么有失颜面的事儿来。 “阿眠真是童心未泯,居然来玩这么幼稚的游戏呢,这游戏据说要以家庭为单位才能参加,阿眠这是跟谁一起啊?”齐若蓝越是说得轻柔,眼底的嫉妒越是浓烈,欧盛低着头,没来得及捕捉着她的神色,就见工作人员诚惶诚恐地来开门。 “若蓝夫人,您这样不合他们的规矩……”欧盛虽然也不赞同唐知眠放下身段做这么幼稚的事,但这不代表齐若蓝就可以进去打扰到他们,他伸手一拦,将齐若蓝隔在门外。 “不合规矩?那我问你,阿眠放下工作,不回四锦园,甚至对青青也不管不问,却陪着一个不知来历的女人在这里玩游戏,这就符合唐氏的规矩?符合他作为唐家当家人的规矩吗?”齐若蓝压着声音,一字一句颇为锋利。 欧盛随了唐知眠,本就不喜多话,被齐若蓝一串逼问之后,只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先生有先生的规矩,和唐氏以及唐家都无关。” “你……”齐若蓝没想到欧盛竟然真的半点面子不留,一狠心,紧紧扣着唐青青的手。 小女孩被捏得疼了,一下子哭了出来:“呜哇!疼……” 欧盛眼神凌厉:“若蓝夫人!” “看到了吗?青青在哭。”齐若蓝轻笑着,好像对于女儿的疼痛丝毫不在意,“我只问一句,让,还是不让?” “呜呜,欧盛叔叔,我其实是想去见苏乐啦……你让我进去吧……”唐青青并不知晓两个大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和剑锋交接,她只一心想着赶紧进去找苏乐,不然下一次见面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欧盛对上唐青青泪汪汪的眼,心头软了下来,退到一边,无声让出路来。 工作人员忙不迭地上前开门:“齐小姐,这边请。” …… 外间的喧闹并没有影响到恐怖屋里的其乐融融,因为化解了恐怖气息,现在大伙儿都互相介绍认识了,聊起育儿经,个个都很有心得,早已忘记了探险,反而只顾着谈天说地了。 唐知眠按了按眉心,知道再给他们时间也找不到线索,便故意站在女鬼身边停了会儿。 苏乐被一群小女生围着有点烦,飞快跑了过来:“米西米西,你要保护我啊!” 一下子扑到他的左腿上,被苏辛眼疾手快地拎了起来:“你个肥墩子,想撞死他啊!” 苏辛刚占了唐知眠的便宜,现在护短得紧,苏乐又是不长眼地往唐知眠的左腿上撞,她整颗心都跟着提了一下。 唐知眠倒是没想到这丫头还有这么维护自己的时候,笑意刚浮上唇角,又按压下去了。 免得她见他心情不错,等会又得寸进尺。 唐知眠指了指趴在地上十分敬业的女鬼,说:“红燕身上会有钥匙,你去找找看。” “真的?”苏乐屁颠颠地跑到“女鬼”身边,拨开头发,果然看到了头发上插着一根金属钥匙,“真的找到钥匙了!” 小女生再次围了上来:“哇!你真厉害!” 家长们也欣喜不已:“小小少年,前途无限啊!” 苏辛见自家侄子就这么抢了功劳,对着唐知眠直翻白眼:“你这样子是不是太犯规了?他屁股会翘上天的。” 唐知眠目视前方,抬手轻抚唇角,清雅面容上不喜不悲:“他再得意,也比不过你。” 啊咧? 这话里有话,阴阳怪调的…… 苏辛愣了好一会儿人,才明白这人居然是在和她生闷气? 第56页 噗嗤…… 她怎么现在看着唐知眠这张得道高僧似的脸,越看越是觉得可爱呢? 众人用苏乐找到的钥匙很快开了下一扇门,还没进去,入口大门却猛地再次打开。 外间的光线投射进来,在地面上铺上细碎的晶亮。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飞奔进来,将被簇拥着的苏乐抱了个满怀:“苏乐!我总算见着你啦!我好想你啊!” “阿眠,”齐若蓝也在这时缓缓走进来,她走出光圈,身姿款款地在唐知眠身前站定,微侧过身,娇美的脸上温婉动人,“青青嚷着要来,我也拦不住。” 唐知眠眉眼沉寂:“是么?” “你在质疑我吗?”齐若蓝轻声道,“就算我现在是在说谎又怎样呢,你难道要赶我走?” 没得到回答,齐若蓝看向苏辛,眼神渐渐冷下:“就因为她?” 无缘无故被点到头上,苏辛无辜地耸耸肩:“这位大妈,你这样看着我也没有用,我只是路过的。” 装傻装天真,谁还不会啊?苏辛保持着一脸懵懂的表情,还不忘关怀一下苏乐那边的战况。 她并没注意到唐知眠在齐若蓝进来的时候,已经不动神色站到她身边,正是这保护架势才让齐若蓝急红了眼! “你,你你怎么来了!”这边,苏乐见着唐青青,就跟见到瘟神似的,吓得一下子躲到刚开启的门后面。 谁知那门是旋动的,苏乐往后一靠,直接跌到下一个房间去了!而他手上还拿着刚找到的钥匙! “乐乐!”苏辛反应最快,刚想扑上去,被唐知眠迅速拉了回来:“不要命吗?” 这石门十分沉重,苏辛要是被夹住,后果不堪设想! “乐乐还在里面!”苏辛刚想再过去,随着一声“嘭”,石门重重关上,将苏乐和大家完全隔绝开! 第五卷 斯人若彩虹 第68章 不懂爱 猝不及防的变故让众人都是一惊! “恭喜您启动隐藏关卡!现在您的小伙伴已经被秘密关押起来,请在两个小时以内重新找到出关钥匙,否则,嘿嘿……” 尽管只是游戏,现在苏乐被关押到另一处也分明是游戏中的某个触发任务,但由四面八方的音箱里传出的阴测测的笑声,还是很惊悚。 简直可笑!苏辛走上前,观察紧闭的石门,怎么看都找不到玄机,气得用力踢了一脚,结果忘记右脚刚拆了石膏,这么一踢不知道是不是正好踢到伤处了,疼得差点失声叫出来。 她渐渐冷静下来,仔细回想刚才在外面听到的注意事项,无论怎么回想,都不记得有这个环节! 更何况,一个亲子游戏而已,游乐园敢搞这种活动,自然是不会吝啬那几千块钱的。 活动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宣传,总不至于真搞出什么高智商高难度的环节。 正是因为如此,苏辛才一直保持轻松的心态,把重心放在和唐知眠调情上面。 可是,现在却突然多出来隐藏关卡,要抓人也就算了,抓谁不好,抓一个小破孩做什么? 更巧合的是……苏辛扭身盯着齐若蓝。更巧合的是,这个笑面虎似的女人一出现,乐乐就出事了,要说没有什么猫腻,她苏辛两个字尽管倒着写! 苏辛满目寒意的样子让气氛更加僵冷。 唐青青有些害怕,偷偷挪动脚步躲到唐知眠身后,探出小脑袋战战兢兢地看着苏辛。 “苏小姐,孩子不懂事,你也要跟她一般计较吗?”齐若蓝脸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将唐青青轻轻护在身侧。 苏辛嘴角一勾,轻轻眯起本就魅惑万分的丹凤眼,睥睨目光让齐若蓝心头一颤:“苏小姐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苏辛没说话,眉梢一抬,又朝她走近几步。 “你……”齐若蓝下意识地往后退。 不知怎么回事,她感到自己现在正被苏辛从头到尾掂量着,心里老大不舒服。不是说这个苏家小姐是个草包吗?美则美矣,但毫无建树特长,可以说是平庸至极,甚至连苏家人都不愿意承认她的身份。 就算是刚才,苏辛也是一脸傻乎乎的表情跟她说话,怎么现在一下子变了个样,眼神锐利得让她无处遁形! 唐知眠像是早早预料到苏辛的反应,也不动弹,任由齐若蓝紧紧靠向自己。他早就察觉到,齐若蓝越是贴紧他,他便越能捕捉到苏辛眼底山雨欲来的怒气。 还挺有趣。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第一次察觉自己的心绪在这短短时间里,变换了好几回,能被苏辛气到,原来也能被苏辛哄好。 如同现在,她这样咄咄逼人的架势,倒让他原本不算多好的心情倏尔愉悦不少。 等唐知眠反应过来这反复来去的奇特心理其实有点幼稚时,手臂已经被苏辛用力一扯。 他不着痕迹地轻轻抿嘴,也没做反抗,顺着她的力道朝她身边挪去。 “喂!”苏辛将唐知眠拉到自己身边,愤愤瞪他一眼,“参赛表上写得清清楚楚呢,孩子他爸!” 所以你现在跟另一个女人站在一起,后面还护着个小女娃,就这么跟我面对面对峙着,到底是几个意思? 吃醋的苏辛,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气场,让惴惴不安的其他人也不敢轻易插话,唐知眠垂眸,将她散落额前的碎发梳理好,低笑:“救孩子要紧,不气。” “哈?”苏辛没想到这人这么配合,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该怎么接戏,眼神扫到后面的齐若蓝,见那女人用力握拳,显然是在极力按捺着火气,一下子也觉得心情极好。 不过唐知眠说得对,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而且规定时间只有两小时,乐乐一个人无论被关在哪里,肯定还是会害怕的。 苏辛没有发现自己再次被唐知眠轻而易举地抚平了所有脾气,转身去寻找新的钥匙,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松了一口气,走过来安慰苏辛,也帮着一起找出关钥匙。 齐若蓝站在唐知眠身后,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道:“阿眠,她知道你的身份吗?” 问出这话时,齐若蓝其实很忐忑,她紧紧看着唐知眠的后背,那高大的身影,是她这些年来唯一的仰仗。 齐若蓝之所以觉得忐忑,是因为她害怕听到任何答案。 如果是肯定的答案,那便意味着,苏辛已经完全介入了唐知眠的生活,那么身份无异于同样只是一颗棋子,无非是这颗棋子如今作用还在,所以才得以被重视,可光是这样的重视就已经足够让她为之醋意横生,日夜难眠。 但,如果是否定的答案,她会更加忧虑!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苏辛连唐知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都不清楚,可以说是最最安全的,而唐知眠竟能将苏辛保护到这般境地,又并没有刻意和苏辛拉开距离,显然是到了将她纳入羽翼贴身护着的地步! 要是答案是后者,身为唐知眠身边唯一的女人,齐若蓝觉得自己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第57页 齐若蓝一直关注着唐知眠听到问话后的反应,以至于她根本没有发现唐青青突然抓住自己的衣角,那小手正不受控制地疯狂颤抖着。 男人背对着她,并没有回答她的提问:“你最近,有些忘乎所以了。” 身姿清贵恬静,声线淡淡,听不出责怪意味,却已然是重话了。 “忘乎所以?阿眠,我从没有忘记过,你将我带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这一生除了你,谁也不想要,可是……你却从未这样想过,对不对?” “既然知道,何必多问。”唐知眠并没有多少耐心和一个逾矩而不自知的人多费唇舌,他见苏辛正在试图搬动一旁的石桌,纤细的胳膊上的青筋都要爆出来了,眉头一皱,走过去帮忙。 “一点小力气,逞什么强。” 苏辛冲他扮了个丑哈哈的表情:“我还以为你要和她再多聊聊人生哲学才肯过来呢。” “人活太久就会糊涂,她糊涂了,我还清醒。”唐知眠语调轻然,将她的手拨开,亲自帮她抬开石桌。 果然,石桌底下躺着一枚钥匙,他弯身捡起递给苏辛,苏辛却没接,而是偏头看着他。 唐知眠神色如常,刚才那些话好像真的是实话。 苏辛一时怅然,怏怏地说:“你这一副世外高人的语气,其实就是为了掩盖自己没良心的本性吧。” 她原以为自己会见怪不怪的,反正这人对谁无情都可以,只要最终会被她拿下就行,可现在听他这么说,忽然觉得,也许这个人不是不爱,而是……根本不懂爱。 第五卷 斯人若彩虹 第69章 想揍人而已 “知道太多,对你来说并非好事。”唐知眠拉过苏辛的手,将她的掌心摊开。 和她白白嫩嫩的脸蛋不同,苏辛的掌心有着斑驳深刻的命运线,以及新老交接的细微伤痕。 “问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习惯。”他的指腹状似不经意地轻抚那些结痂剥落的痕迹,抬眸,洞察目光让苏辛跟着恍惚了一下。 直到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苏辛才猛然惊醒,他把钥匙给她了。 “你大概不知道,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打破沙锅问到底。”苏辛握住钥匙,重新扬起微笑,潋滟水光在眸间荡漾。如夏夜里的沁凉湖面倒映芒光,纵使天上群星簇拥着朗月,光彩四溢,也都被圈入这两汪水泽里。 齐若蓝全身僵直,愣愣地立在原地,再是不甘,她也不得不承认,她永远没有办法像苏辛一样,这样肆无忌惮地和唐知眠对视,甚至说出这样挑衅大胆的话来。 她认识唐知眠这么久,记忆中的他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即使是亲和,也是疏离的亲和,你和他离得再近,也能立刻感受到难以跨越的距离。 但苏辛就这么大刺刺地仰着头,嚣张而跋扈地同唐知眠说话。 她做不到,抑或……只是因为,唐知眠从未给过她这样的讯息,这样一个允许她放肆的讯息。 石门上方有锁孔,此时的苏辛正踮着脚去开门,石门随之打开,露出一个稍微大一点的房间,苏乐便蹲坐在一个铁笼里,眼圈红红地望着他们。 “姑姑……”苏乐软绵绵地唤了声。 苏辛听得心都软了大半,刚迈出脚步,音响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聪明的你,不要太心急噢,游戏才刚刚开始呢!” 这贱兮兮的声音……这巨欠揍的语气…… 苏辛脚步一顿,倏然抬起头,瞪着那四四方方的黑色音箱,又转而看向摄像头。 这白痴不是在度假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跟她玩这套无聊的把戏? 还是说……苏辛皱眉望向唐知眠,似乎又是因为唐知眠的关系?上次接到y的电话,就是她准备去找徐清的时候,而那时候,唐知眠也出现在附近…… 看来,徐清的事情还真有些棘手。她原本打算先放松几天,再直接从铁三入手,既然y这个白痴回来了,干脆就甩手给他算了,看他还有心情在这里游戏,显然是闲得发霉了。 “啊!门开了!”没人知道苏辛立在门边想什么,大家看到门被打开,连忙挤向新的房间,瞧见被关在笼子里的苏乐,都心疼得不行,涌上来一顿安慰。 苏乐皱着小脸,被一群人捏来捏去,眼珠子转啊转,发现这些人之中并没有唐青青那个小魔女,夸张地大松了口气,又见苏辛若有所思地走进来,急忙叫住她:“姑、咳咳,妈妈,这个是密码锁,六位数的,你得找到密码才能救我……” 他见到苏辛就不害怕了,抓起牢门上的锁,满脸期待地看着苏辛,也不等苏辛说话,又伤心地低下头去:“算了算了,你的智商我是不指望了……” 苏辛收回神,忍不住笑骂:“死小孩。” “米西米西!还是你来救我吧!”苏乐远远看见唐知眠,像是看到了救星,冲他摆摆手,唐知眠便真的缓缓朝他走去。 门还开着,原来的房间里安静下来,齐若蓝呆立原地,眼角余光瞥见唐知眠要走,心一狠,急急叫住他:“阿眠,你当初说的话还算不算数?你说过,只要我……” 话没说完,右腿突然被什么扯了一下,原来是唐青青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她的大腿跪了下去,齐若蓝回身一看,顿时惊叫:“青青!” “阿眠!阿眠!快过来!青青她……” 齐若蓝是真的慌了,手忙脚乱地抱起软做一团的唐青青,不能有事!这孩子绝对不能有事!这是她唯一可以留在四锦园……留在唐知眠身边的筹码了! “青青、青青你别吓妈妈……别吓妈妈……” 她哀哀嚎着,眼前一黑,唐知眠已经蹲下来,用最快速度将唐青青抱起,眉眼冷冽,仰头看向摄像头:“开门。” 悠闲地在操作室里嗑瓜子的人被这冷然眼神惊了一跳,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踢了一脚蜷缩在一边的工作人员:“喂,门怎么开?” “那个红色的、按钮……”可怜的工作人员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一天里会一直被人威胁着做违背规定的事情。 “没意思,亏我还为那丫头准备了一堆惊喜,结果男主角却要走,啧啧,没意思啊。”吊儿郎当的人摇着头按下红色按钮。 “滴……”原先的入口大门再次被打开。 “先生?”守在门外的欧盛已经无聊到蹲地上拔草了,忽然见脸色冷沉的唐知眠抱着唐青青快步走出来,立刻站起了起来。 “车呢?” “我去开过来!”欧盛发现唐青青小脸煞白,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劲,急忙跑向门口。 跑出几步,欧盛猛地想起先前把车停在商场了,心念电转,转而拦下一辆刚停在游乐园门口的车子:“借一下,急用!” 第58页 “哎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咳咳,您请用……”无辜被拦下的车主刚想发火,见欧盛凶神恶煞一般掏出钱包甩了他一大把钱,立刻笑眯眯地接住,乖乖退到一边。 “先生,上车吧。” 唐知眠抱着唐青青坐进车里,欧盛绕到驾驶座准备开车,齐若蓝抢在最后一刻也爬上了车! 车子急速前行,朝着唐氏私人医院开去! “青青……不要吓我……你不能有事……你要是出了事……妈妈可怎么办……”齐若蓝眼神涣散,盯着失去意识的唐青青喃喃自语。 一直沉默着的唐知眠冷然出声:“青青如果出事,你该清楚后果。” “我知道、我知道!阿眠,你不要担心,青青不会有事的,她不会有事的!”齐若蓝像是说给唐知眠听,更像是在反复安慰自己,这个孩子跟了她六年,是她亲手抚养长大的,她的身上有自己倾注的全部心力,无论如何,她都不可以出事! …… 一场游戏突然戛然而止,唯有苏乐还被关在牢笼里。 “妈妈……我只能靠你了……”苏乐眼睁睁看着唐知眠毫不留情地走开,他并不知道是因为唐青青出了事,这会儿只能干瞪着眼睛,讨好面无表情的苏辛。 苏辛没说话,苏乐吞了吞口水,试探着用气声问:“姑姑,你心情不好噢?” “我?”苏辛拎起密码锁放在光线下细细看着,丹凤眼里思绪难辨,“我心情不好不坏,最多就是想揍人而已。” 第五卷 斯人若彩虹 第70章 司越之 游戏没得玩了,想在一起的人也离开了,这一天似乎就此变得不大愉快了。 苏乐小心翼翼地跟在想揍人的苏辛身后,两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逛了一大圈,最后进了街边的一家甜品店。 苏辛给自己买了特大号的冰淇淋,给苏乐点了儿童套餐。 两人坐在窗边一声不吭地吃着。 刚过午后,盛烈灿烂的日光还笼罩着大地,明晃晃的刺目,让人不敢直视又不舍得错过。 苏辛无声笑了,如果往事也能拿来暴晒,就不会有那么多猜测和怀疑了。 马路上车来人往,看似错杂,其实都有自己既定的方向。苏辛感到心口堵得厉害,这样的情绪已经许久未曾出现。 她当时站在那里,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见他神色焦急地抱起唐青青,见那女人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离开,见他眉眼带怒,见他情绪动容,见他展露出对着她时,不曾有过的一面。 他总不至于不近人情,也总不至于都这样游刃有余地将她拿捏,但他仍然为着那个孩子,有了慌乱的神色。 那孩子是谁呢? 那女人又是谁呢? 那孩子和那女人……是他的谁呢? 她猜不到,也没办法猜,她除了厚着脸皮一再挑逗他之外,如今能做的,竟只有等。 等他想起她来,就会出现,等他兴致来了,就会同她多说一些话,多待上一段时间。 但如果,他的世界从未对她敞开过呢? 这样被动的等待,和过去六年又有什么区别呢? 苏辛止不住地反复想了许多,突然泄愤似的一拍桌面,吓得苏乐差点被蛋糕噎住。 “姑姑……”苏乐小声叫她。 掌心开始泛红,坚硬的桌面对上柔软的肉体,总归是会疼的。 苏辛垂下眼闷声不语,手上的汤匙无意识地翻搅着即将融化的冰淇淋,眼看着一勺奶油要跌落在地,苏乐眼疾手快地用自己的汤匙接住,叹了口气,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地安慰道:“姑姑,你就别愁眉苦脸了,不是都说小别胜新婚吗?米西米西就是有事走开了一下,等下次你们见面了,一定会如胶似漆,恩恩爱爱,一本万利……” “噗嗤……”隔壁座戴着鸭舌帽的年轻男子没忍住,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苏乐嘟着嘴瞪他:“我在和我姑姑说话,你为什么要笑?” “小朋友,你以后还是少跟你姑姑混了,别的没学多少,滥用成语的毛病学得太到位了。”那人走过来,在苏乐身边坐下,和苏辛面对面,见她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便拄着下巴轻佻至极地问:“为了一个男人,连老朋友都不理了?” 自来熟的语气,果然是老朋友。 苏辛把冰淇淋推到一边,趴在桌上,侧过脸望向玻璃窗外的繁闹喧嚣,“阿越,你见过他的,你也知道他就是他。”对着突然出现的司越之,苏辛终于不再掩饰。 她轻声笑,可笑意刚达眼底,又静静沉了下去,连同她的声音,也带着近乎卑微的叹息,“但他不是我的,从来都不是我的……” 她的语声低落,好像一个冲锋陷阵毫无畏惧的战士突然颓丧得不想提枪,消极得仿佛再有人轻轻一推,她便会就此一蹶不振。 这是司越之从未见过的苏辛。 哪怕是六年前,她也是骄傲的。 那时候的苏辛才十六岁,却出乎意料地通过历练任务,修罗场一般的地方,她竟还是闯了出来,即使落了一身血痕伤口,在大雨漫天之中,依然倔强地挺直腰板。 她说:“我想变强。” 这话有些可笑。 进了组的人,哪个不是为了变强而来的?但苏辛似乎又有所不同,她不为报仇,也不为私利,她只是单纯得要变强,去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然后可能会回归最简单的生活,做普通市井里的小姑娘,忘掉一切生杀予夺的过去,和喜欢的人过喜欢的日子。 她已经一步一步地在变强,得到了苏老的支持,以苏家人的身份活跃着,塑造一个草包美人的安全形象;她也正在通过不同的委托任务慢慢培养自己的人脉,渗透到不同的圈子里,握住某些人的致命弱点,关键时刻,为她所用。 六年部署,步步稳打稳扎,谁都预料得到,她的光芒,她的辉煌,总有一天会彻底释放。 但苏辛还是有软肋,司越之认识她这么久,从来清楚她有多大的本事,就有多大的自信,唯独面对那个叫唐知眠的男人时,才会这样迷茫而不安。 真是见色忘义啊,想他一知道她进了唐氏集团,如了许多年的心愿,可以多跟唐知眠相处,保不定能来个近水楼台,这不担心她色欲熏心会误了正事么,还特意千里迢迢从南太平洋赶回来,想帮她一把趁早拿下唐知眠。 啧啧,结果,人没拿下,倒果然如他所想,这丫头真是色迷心窍,放着正事不做,净在这里伤春悲秋了。 “不是你的,咱们用点办法让他变成你的不就得了?”司越之接过她的冰淇淋,挖了一勺尝了尝,不满意地吐槽,“太甜太腻,没意思。” 对他来说,甜腻口感吃多了就会倒胃口,就跟世人寻寻觅觅的情爱之事一般,无趣得很,倒不如多看看些不同风光,多枕枕美人温柔乡,该玩便玩,心这脆弱东西,还是放在自己身上最为保险。 第59页 苏辛懒懒掀动眼皮,白了他一眼:“你一只单身狗,懂个屁。” “单身还不能发表言论了?”司越之早就习惯她如果自己不高兴,也从不让别人高兴的脾气,不怒反笑,“行了,反正你现在也还在放假,小爷我就带你去爽一爽。” 苏乐一听,跳下儿童椅,屁颠颠跑到苏辛身边,护犊子似的抱住苏辛的手,满是戒备地看向这个嬉皮笑脸的男人:“你想带我姑姑去哪里?” “哟,是个好孩子,还知道保护姑姑。”司越之看这孩子眉清目秀的,可爱得紧,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蛋,含笑的桃花眼一瞬变得深不可测,“好好睡个觉,醒来你姑姑就会回家了。” 小男孩眼神迷蒙,随后软软地倒了下去,苏辛立刻伸手接住,眼神落在苏乐皱紧的小眉头和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小脸上,心头跟着酸了一下。 无论如何,苏乐还是个五岁孩子,跟着她大太阳底下走了老半天,现在还反过来保护自己,说到底,她这个做姑姑的其实一点也不称职。 第五卷 斯人若彩虹 第71章 心头好 “司越之,这是我亲侄子,你能不能下手轻一点?” 才多大的孩子,就被催眠,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身体发育。 苏辛心疼地抱起苏乐,司越之枕着手笑嘻嘻地说:“知道心疼就自己振作点,不就一个长得不如我的男人嘛?干脆小爷我勉强一下,收了你得了,省得你一天到晚老往人家冷屁股上凑。” “唐知眠比你好看。”苏辛并不领情,抱着苏乐往外走,“我不喜欢小白脸。” 司越之摸了摸自己天生白皙的脸,无奈地跟上:“小白脸就小白脸吧,反正你心情不好,你最大。”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遥遥瞧着身形登对,相貌出众,看上去就跟一家子似的,分外和谐。 路人忍不住看了好几眼,正在对面买东西的魏襄一扭头看到苏辛,刚想打招呼,想到安珂也在,便故意侧身挡住安珂的视线,这两人一直气场不和,别回头又闹出事来。 魏襄知道安安心里对苏辛有芥蒂,认为魏岸哥是因为苏辛才会做出那样叛逆离家的事情来。 但魏襄却并不这么认为,魏岸一直被保护得太好,不识人情不懂世故,即使才华出众也是温室里娇惯的花朵。 二十多岁正是一展抱负出门多闯闯的年纪,魏家的保护反而成了拘囿累赘。 与其说魏岸不辞而别是因为受了情伤,倒不如说,苏辛不经意的拒绝给了他勇气,让他终于走出保护圈,去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或许到时候,魏岸还是会回来,却会是以另一种与从前截然不同的模样归来。 魏襄想到这里,又有些庆幸。 更何况自从魏岸留下一封信离开后,虽然已经小半年了,但期间也一直保持联系,以魏家的能力,找一个人还不容易?魏岸看似在外闯荡,其实还是很安全的。 如今老太太都已经放弃劝他回来了,整个魏家还执着着的大概就是安珂了。 可时间总是最强悍的,安珂从百公里回来之后,现在也好转很多,只要不再有什么事情扯动她敏感的神经,最终,魏岸这根刺也会慢慢软化,成为安珂心中柔软存在,而不再是一被提及就伤肺伤腑。 “你做什么?”安珂原本一直对着店里一套戏服非卖品怔怔出神,突然被挡住视线,一抬头对上魏襄严阵以待的架势,有些好笑,“小襄,你不要总跟着我,我知道你担心我因为魏岸哥的事情不开心,但是我又不是小孩子,不开心是一回事,可总不至于走两步就摔倒吧?” 魏襄冲她眨眨眼:“这边风太大,我替你挡一下而已。” 安珂被逗笑:“好,我信你,你对我最好了……” 她渐渐收了声,因为苏辛正巧从店门口经过。 她怀里抱着一个孩子,身后跟着一个男人,那男人总凑到她身边说话,两人看上去关系非比寻常。 安珂脸色变了又变,魏襄急忙道:“安安,你别冲动,不管怎么说,苏辛毕竟救过你……” 安珂一愣,握紧的拳头不觉松开,她低下头,躲在魏襄身前,闷声说:“小襄,我是不是很没用?” “你在胡说什么啊,魏岸哥跟苏辛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是不清楚的,但是你对魏岸哥的心思,我们大家都看在眼里。安安,你有没有想过,魏岸哥其实心里也是清楚你的情意的?” 安珂猛地抬头:“他知道?” 不,如果魏岸哥一直都清楚她的心思,却从未做出回应,哪怕是直截了当的拒绝也胜过装作毫不知晓,这要让她情何以堪…… 这傻丫头!魏襄作为朋友,实在受不了安珂一再沉浸在自己的单恋里,心一狠,准备直接挑明,安珂却蓦地推开她,往前扑去! “安安!”魏襄急急冲过去,才发现是安珂一直盯着的那套戏服架子突然倒了下来,跌出去的瞬间,险些砸到路过的苏辛和她怀里抱着的孩子!安珂条件反射地扶住了架子,自己却被冲力推到了门外! 苏辛早在架子倒下来的时候已经适时退开几步距离,倒是没想到扑出来救自己的人会是安珂。 这还真是有点尴尬了。 苏辛把沉睡中的苏乐放到司越之手上,后者兴趣盎然地冲她挑眉,被她不客气地瞪了回去。 司越之讪讪地摸摸鼻头,行吧,今天的苏辛谁也惹不得。 “没事吧?”苏辛弯身扶起倒地的安珂,见她手心磨出了血丝,眉头一皱,“需要送医院吗?” “不、不用了……”安珂飞快推开她,收势不稳差点又跌倒在地,她不敢看苏辛的眼睛,却觉得满腹委屈在这时齐齐发作。 这是她讨厌的人,却在她最危难的时候救过她,现在她反救了一回,是不是算扯平了? 可是,就算扯平了,魏岸哥的心里还是没有她。 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安珂憋着哭腔,双肩颤颤。 苏辛见她哭得伤心,以为是摔到哪里了,魏襄心里清楚安珂这是过不去心里的坎儿,一边扶着安珂进店里休息,一边回头说道:“安安我会照顾的,她只是见到你总会想起魏岸哥……唉,也是我们的家事了,你不用担心。” “魏岸?魏家小少爷?” 苏辛隐约记得和苏袖在商场遇见时,和苏袖一起的纯情小哥就是魏岸。 后来,她似乎还收到过魏岸的演出邀请,只不过当时有任务在身没有去,之后也不再有任何联系。 加上百公里毅行的时候,安珂说魏岸离家出走了…… 怎么现在看起来,好像她就是个红颜祸水似的?迷惑得魏家小公子为情所伤,决绝出走? …… “先生,魏家小少爷前天在太平洋附近遇袭之后就失去了联系,魏家人正在紧急调查,但好像并没有实质性进展。” 第60页 病房内,齐若蓝紧紧守在唐青青的病床前,一刻也不敢移开视线。 唐知眠神色冷清,在门外停了片刻,转而朝空旷长廊尽头走去。 欧盛跟上前,继续低声汇报:“夜之门刚才收到一套北魏瓷器,是魏老太太的心头好。” “魏老太太的心头好?”唐知眠脚步微顿,淡缓声线如酿醇好酒,俊雅面容上凝着几分笑意,“那确实是好东西。” 第五卷 斯人若彩虹 第72章 山雨欲来 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意外事故,店主出来连声道歉,还主动提出赔偿,态度极好。 “我们走吧,小襄,我不想呆在这里……”安珂低着头催促魏襄带自己离开。 “哎,好……”魏襄看了眼苏辛,苏辛无声点点头,她感激地笑了笑,不再逗留,拦下一辆车先送安珂回去。 店主目送车子离开,又赔着笑朝苏辛询问:“这位小姐有没有哪里受伤?本店今日正好有新货到,要不您挑一件,就当是本店给您赔不是了,让您压压惊。” “这么阔绰?” 苏辛有些诧异,抬眸望向店内,是一间古色古香的服装店,店内都是汉服和戏剧戏服,这些太过讲究的东西,苏辛欣赏不来,转念想到魏家是戏曲世家,安珂和魏岸似乎也关系不同寻常,来这里为心上人挑衣服倒也说得过去。 她刚想说“不必了”,眼神忽而在最里侧的一件黑色长袍上顿住。 几乎没有什么图案,只是简单的黑色,袖口纹着淡淡的银色花纹,清浅低调。衣身宽阔飘逸,大袖设计,在一众异色服装之中,尤显得沉静内敛。 她蓦然想到了唐知眠。 《诗经》里写: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那样一个清雅贵气,却从不哗众取宠的人,似乎合该与这般风雅至极的衣物相配相衬。 “小姐是喜欢这件大袖衫吗?您的眼光真好,这件是本店独品,仿照魏晋之风制成的,如果您喜欢,今天算是亏本送您了。” 顾客是上帝,这家店倒是挺会做生意。 苏辛也不是喜欢占人便宜的,尤其这便宜本来也不该由她占,她朝身后努努嘴:“不用送,钱找他要吧。” “你还真是记仇。” 不就是说唐知眠没他长得好看吗,至于这么斤斤计较?司越之没想到自己躺着成了冤大头,苦笑着刷卡付账。 店长将衣服取下,细心装好,一再吩咐这衣服该如何保管,如何洗涤,苏辛从前对这些根本毫无耐心,难得这次听得很是仔细,司越之看得啧啧称奇。 街市依然嘈嚷,苏辛心情好转不少,哼着小调儿在前面慢悠悠走着,司越之抱着沉沉睡着的苏乐几步快走追上她,估摸着她现在已经冷静下来,这才说起了正事。 “宋志的委托我替你接了,铁三那条线你也不用再跟了。” 苏辛皱眉:“理由?” 司越之知道她会追问,也不再隐瞒:“暗流花会进入市场,徐清在其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现在明的暗的都在找徐清,木老板显然已经在考虑舍弃徐清这枚棋子,而这不仅让徐清处境危险,也有可能招来更多的视线。” 所以,现在的s市越是风平浪静,便意味着不久的将来,一场腥风血雨会不可避免如约而至,至于最终会造成怎样的后果,谁也预料不到。 “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明媚笑容掠上眉梢,苏辛语气轻嘲,“说实话吧,你是不是最近缺钱,想蹭我这份委托费?” 再危险的境况她也遭遇过,就算现在徐清成了众矢之的,连木老板也准备对她置之不理,但也说明徐清此时最孤立无援。 越是孤立无援,越容易对予以援助的人投之以信任。 她完全可以做这个让徐清信任的人,最后再加把劲,就能把她带到宋志身边,委托费用轻松到手,何乐而不为? 司越之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心里早有计划了,也不再坚持,打算先走一步看一步,反正现在看来唐知眠还没动手,轮也轮不到他们先吃亏。 “这都被你发现了,我穷得连泡妞本都没了。”他望了眼天色,转移话题,“晚上夜之门,你请客。” “夜之门?”苏辛也已经很久没喝酒了,想了想,随口应下,“好。” 苏辛将苏乐送到秦小雯家,秦小雯自从放了国外代表团的鸽子之后,这几天一直在闭门思过,还要写检讨,心累到动都不想动一下。早上挣扎着送苏乐去医院守着苏辛喝十全大补汤,这会儿却见苏辛抱着苏乐出了院,一下子傻眼了:“祖宗,你这是闹哪出?” 苏辛把苏乐放在沙发上,找来毛毯为他盖上,确认这孩子睡得还算安稳,才抬起头正色道:“我要出门几天,你替我照顾好他,苏逸过两天也会过来,到时候让乐乐跟他回苏家就是了。” 司越之刚才的话,苏辛是听进去了的,既然风雨即来,那么苏乐跟着自己必然也会被牵连,更何况白天在街上遇到的山地车袭击说明苏家也摊上事情了,瞄准的目标也许是正是苏逸,否则不会朝苏乐下手。 苏逸这些年累积的实力不输给她,更何况苏乐这还是苏逸的儿子,到底是亲生的,现在苏逸一定也正在赶来的路上。 另外,委托一旦正式启动,她便会分身乏术,到时候学校那边也会找个由头请长假,更别提照顾苏乐了。这当下,还是早点将苏乐交给苏逸比较好。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苏辛心里百般谋算,但说到明面上的只有寥寥几句,秦小雯听得云里雾里,见她放下苏乐就要走,冲上前拦下,“你要去哪里?学校那边不是后天就销假了?还有,你的脚……” 低下头瞄了一眼,秦小雯很严肃:“苏辛,你是不是不想喝我做的汤,就准备逃走了?” 苏辛乐了:“小姑奶奶,我是要给你赚嫁妆呢。” “嫁什么妆,娶我的人如果还贪我这点小钱,还是趁早滚蛋吧!” “那不行,我们小雯如果出嫁,排场肯定是要的。” “苏辛,你好好在家里呆着吧,别再出去了。” 明明苏辛只是说要出门几天,秦小雯却没来由地感到害怕,认识苏辛这么久,她似乎总要动不动消失一段时间,以前倒没什么感觉,因为苏辛总会回来的,哪怕有时候一身伤的回来,秦小雯也从不多问。 苏辛总是最爱惜自己的,她既然会受伤,那么那个让她受伤的人只会伤得更严重。 那时候还没有苏乐,也没有唐知眠,苏辛和她在这个陌生城市里过了一年又一年,她们也会吵吵嘴,互相挤兑挤兑,但从未真的离开过。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苏辛现在还是和以前一样嬉皮笑脸的,可秦小雯就是觉得有些不安。 秦小雯的脾气一旦上来,也是很难扭转的,苏辛没法,朝身后摆摆手,司越之噙着漫不经心的笑,大大方方地从楼道里走出来。 第61页 第五卷 斯人若彩虹 第73章 只要您一句话 “你是什么人?”秦小雯瞪着他。 “我是什么人,你不记得了吗?”司越之看着她圆睁的明眸,一双桃花眼像藏着数之不尽的秘密,吸引着秦小雯忍不住一看再看:“胡说……我根本不认识你……” “不认识就对了……现在我来告诉你……我是谁……”愈发轻柔的嗓音,像久远长梦里的低低呼唤,秦小雯原本瞪大的眼睛渐渐合上,视线越来越模糊…… “走吧。”司越之将瘫软睡着的秦小雯抱到沙发上,和苏乐躺在一起,左右看了一下房子设计,朝苏辛吹了声响亮的口哨,“不错嘛。” 这看似普通的房间里配备了最顶尖的安全系统,难怪苏辛会放心将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和小豆芽似的小孩丢在家里了。 苏辛被秦小雯的反常也带出几分离别之意,把买给唐知眠的衣服放在茶几上,心绪有些低落。 “他们对我而言,很重要。” 因为是重要的人,所以无论自己会面临多大的危险,都不会允许他们受一点伤害。 这个世间有千千万的人,而这千千万的人之中,却偏偏是屈指可数的人能承受这份“重要”,如此珍贵,如此难得,又如此……害怕失去。 “比唐知眠还重要?”司越之恶趣味地追问了一句。 苏辛怔了怔,眸光一瞬变得轻软,连语调也仿佛起了美妙的变化:“唐知眠啊……嗯,他不一样。” “苏辛,你变了。”司越之敛了神色,看着苏辛安静的侧颜。 依然是美艳至极的眉眼,和六年前雷雨中毅然直立的少女分明相似,却又似乎早已截然不同。 司越之想,如果是以前的苏辛,哪里会在乎这些呢。她孤身一人,本就为着变强而来,在残酷的训练中毫无畏惧,像一匹孤勇倔强的小狼,因为过早地远离温存和安逸,早早适应了现实的残酷,所以毫无牵挂,不需对任何人负责,更不必忧心任何人的死活。 真要有,那也只有她的母亲。 那个曾是名门苏家为之骄傲的才女,是苏辛一心要往上爬的唯一动力。 也许,从前现在,苏辛想向上爬的心从未变过,可唯独唐知眠,却让她逐渐产生了畏惧。 畏惧失败,畏惧辜负,畏惧生离死别。 这样的畏惧足以让她变得愈发柔软良善、瞻前顾后,而这,却最容易招致祸端。 几年前,司越之在南迦山找到了老头,半生漂泊的老人,慢慢捣鼓着脱漆剥落的老烟斗,在南迦山常年凛冽的风中,悠然断言:“不要太约束她,她总是要长大的。” 当时司越之还忙于应付老头离开后的一堆烂摊子,原本是来找他吐槽的,结果却见他只挂念刚刚进组的苏辛,一时没什么好脾气:“长大又怎样?还不是一样没心没肺的?笨得要死,看着就烦!” “她是个聪明孩子,不至于给你惹麻烦吧?”老头对苏辛有着莫大的自信,毕竟是同根同源,血脉相连的关系,话里话外很是维护。 司越之冷哼:“聪明是聪明,但太独断,也太刚愎自用,这种性子早晚吃亏。” “她独断是因为没什么后顾之忧,等她有了后顾之忧,就是真的长大了。” “要是长大能变得慎重一点,那也不错。” “别说得太轻松,”老头笑了笑,被岁月雕刻的丝丝皱痕爬上眼角,“等她真的长大了,你会失落的。” “切。”司越之不以为然,只以为山风太大,老头脑袋秀逗了。 如今看着苏辛心神时时刻刻都牵挂在唐知眠身上,好像还真有点不是滋味。 苏辛从十六岁长到二十二岁,这期间的六年他都是看在眼里的,他从不觉得她有什么特别的变化,现在一想,大概只是因为苏辛对着他,和对着任何人都没什么差别而已。 换成是唐知眠,总是可以让她心绪起伏,变化极大的。 司越之扶额感慨:“女大不中留啊。” 苏辛冷不防被司越之揭穿,也不装模作样了,板下脸捶了他一拳:“别废话,喝酒去。” …… 夜晚降临,一轮孤月初上天际。 空气里的消毒水气味在身周缓缓缭绕,出了医院大门,也仍有淡淡残留。 齐若蓝气息不稳地追上来,抢在车子发动前,猛地趴上车窗,她定定地看向车内,眼里的愁苦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 “阿眠,你要去哪里?” 面容清雅的男人静坐在后座,长躯修挺,眸底寂寂,对女人含着哭腔的挽留不为所动:“开车。” 车子迅速离开,齐若蓝傻傻地立在夜风中,直到那车子在夜色中逐渐远去,再也看不见一丝踪迹。 他总是这样毫不留情的扬长而去,好似一种既定的规律,她痴痴傻傻的盼着,可他也就分外残忍地扼杀她的一切幻想。 这样在情事上冷绝利落的男人,注定是无情的,但这样的男人一旦深情起来,却也是最最致命的。 齐若蓝要的,就是这份深情,如果她得不到,即使狠狠摧毁,也绝不会把机会留给他人! 她气得发抖,手指在裙摆上死死抠着,直到有人向她靠近,恭敬低唤:“夫人。” 她陡然清醒,深吸一口气,冷冷问:“她人呢?” “在夜之门。”那人低着头,看不清脸,显得神秘而危险,“只要您一句话,兄弟几个,绝不会让您失望。” “呵,但愿如此。”齐若蓝转过身,依然姿态优雅,朝着医院大门款款走去。 …… 夜之门今晚的生意不错,还是原先的酒保,见到苏辛十分热情:“你的脚好点了吗?” 当时那情景,他可真是终身难忘,那位姓唐的先生一见这位小姐受了伤,那当下,啧啧,面容冷峻万分,仿佛千里之外都能感受到彻骨的杀气。好像如果他在行差踏错,会被收拾得很难看。 可是……那玻璃也不是他打碎的啊……更不是他逼得苏辛踩上去的啊…… 酒保心里苦,但是酒保不说。 “已经好了。”苏辛觉得脸上挂不住,拍拍他的肩膀,故作大方道,“行了,你别招呼我了,去拿点酒来,就自管忙去吧。” “好嘞。”酒保应了声,就去柜台上取酒单。 苏辛很少喝酒,所以几乎没多少人知道她真正的酒量。 先前由于唐知眠离开而感到不高兴,加上司越之怎么说也算是她的革命战友,大老远回来,喝个酒接风洗尘也顺理成章。 然而,如果苏辛知道喝酒能让她和唐知眠有同床共枕的机会的话,她一定会在酒保送酒时,大声地告诉他:“尽管上!别客气!” 如果一定要在酒前面加一个数字的话,她会豪迈地拍胸脯:“来十箱!” 第62页 但苏辛并不能料事如神,她不过是在司越之没注意的情况下,仰头干下了一杯葡萄酒,下一秒,酒气上涌,她晃着身子昏昏沉沉爬上歌者驻场的舞台,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实力演绎什么叫说来就来的耍酒疯。 而彼时,唐知眠和欧盛正一前一后从门外走进来。 第五卷 斯人若彩虹 第74章 耍酒疯 夜之门今天的主题是“怀旧风情”。 歌者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穿着一身优雅的民国样式旗袍,站在复古麦前,咿咿呀呀地唱着,正是自我陶醉的时候,冷不防从台下突然跳上来一个年轻姑娘,还是一个二话不说就跟她抢麦的姑娘!惊得一下子破了音:“你、你是谁?” 苏辛握着话筒,歪着头吃吃笑:“你是要唱歌吗?嘿嘿,我也想唱歌……” 她的脸颊红扑扑的,眼神游离,身形摇摆不定,一看就是喝多了。 “喂……”苏辛对着话筒呼了口气,乍然被回声吓到,飞快捂住耳朵,委屈地抱怨,“吵、吵什么吵噢!” 这下子引来全场的注意,大家还以为这是夜之门今晚的特别节目,几个也喝高了的年轻人冲着苏辛喊:“嗨!美女,唱首歌呗!” “就是啊!唱呗!” 全场跟着欢呼鼓掌,外带几声不正经的口哨。 “既然你叫我一声美女,那本美女就盛情难却了!”苏辛笑嘻嘻地应道。 还盛情难却?司越之原本还想上台把她抓下来,这会儿扶着桌子险些笑岔了气,鬼丫头就这么点酒量也就算了,没想到喝醉了反倒能说对成语了。 苏辛这么上道,立刻将气氛掀得更加热烈:“来一首!” “来一首!” “来一首!” 底下欢呼声迭起,苏辛眨巴着眼,还真像模像样地对着话筒唱了起来。 她唱的是一首法语歌,清清爽爽的声线,演绎着悲伤深情的曲调。 pour les jours silencieux,ouj’ecoute tomberpluie。 为消磨寂寞的日子,我听着淅沥的雨声。 et les matins frileux qui me fretter nos nuits。 为打发清冷的早晨,我怀念我们的夜梦。 pour toutes ces differences qui t l’indifference,depuis。 为消除所有的差异,我已变得麻木不仁。 …… 台上的女生伫立在光晕之下,褪去一切嚣张跋扈的伪装,变成安静乖顺的模样,眉眼惊艳流露淡淡伤感,低吟浅唱宛若心事拳拳,像披风带雨之后,徒留一身疲倦的归燕,在旧时屋檐下歇脚,却发现曾经美好的记忆不复存在,想念的人也早已将她忘怀。 plus je peoi et plus encore je m’aper ois。 我越思念你,我越发清醒。 que le temps qui passe ne me guerira pas。 时间的流逝不能消除我的病症。 riee rempce,je manque de toi,je meurs de toi。 什么也取代不了你,我不能没有你,你让我想得发疯。 et je m’aper?ois que tu manquesal’espace。 我发现:你消失在空间悄无声。 …… 没有伴奏的清唱,透过音质极好的复古麦在场内回旋盘绕,本为了寻欢作乐而来的人们,竟都被这歌声吸引住,不约而同地停下了一切笑谈,或感同身受,或陷入深思,这样的歌声,不是最专业的,却正巧应了那句话:酒后吐真情。 这世上,有很多东西都会变质,买的食物会过期,种的植物会凋零,养的宠物会死去,唯有一腔真情啊,能在这物欲横流的社会里弥久长存,只是多数时候,它存在得太过隐蔽,要么被有心收藏,要么被无情丢掷。日复一日欲盖弥彰,这之后,能大方袒露真情的又有几人呢? “先生……” 欧盛虽然也被苏辛的歌声惊到,却也没敢和别人一样听得入迷,心里纠结了好一会儿,忍不住冒死提醒凝眸专注的唐知眠,“先生,苏小姐好像醉了。” 唐知眠看着她摇摇晃晃的身体随着旋律轻轻摆动,柔软的腰肢在刻意暧昧的光晕下撩人心弦,台下那些目不转睛的男人一个个紧紧将她看着,这画面,不知为什么,他只觉得刺眼得很。 “嗯,是醉了。”深黑眸底透着几分淡薄怒意,唐知眠轻笑一笑,却让欧盛冷不丁出了身汗。 唐知眠敛了笑意。 何止是醉呢。 还醉得让他……很想再拍她几下屁股。 他不过一下午没盯着,这丫头居然又在折腾了。 唐知眠忽然觉得自己自从遇见苏辛之后,似乎一下子忙碌起来了,从前对着再大的生意,眉头都不必皱一下的唐先生,如今竟像个老妈子一样,得时时刻刻监管着苏辛不要闯祸。 倒也不是闯祸的问题,他从来也没有什么事情是难以解决的,苏辛能闯的都是小祸,唐知眠很少会真正放在心上,可像现在这样,招来一堆虎视眈眈的异性垂涎,却让他格外不舒服。 说不上是哪里不舒服,他已经迈开长腿,准备将这个让他不舒服的小丫头逮走。 但有人快他一步。 是离苏辛更近的司越之,从苏辛唱第二段副歌部分的时候,司越之就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脑袋越垂越下,司越之哭笑不得地想……这是快睡着了! 他真的很想笑啊……但现在还是先把这个祖宗带走吧,不然待会出了什么洋相,等她清醒之后恐怕会反过来怪他没有及时制止! 可当他跳上台,将已经快要倒下的苏辛抱进怀里时,脸上戏谑的神情突然顿住了。 苏辛不是在睡觉,竟是在哭。 他一下子有些慌神了,这丫头今天是不是姨妈造访了?怎么情绪这么阴晴不定的!刚刚不是还好好唱着歌吗?说来喝酒也好像很开心啊?怎么唱着唱着就哭了! 司越之连忙拍拍苏辛的脸,确认她还醒着,有些焦急地问:“你没事吧?能听到我讲话吗?苏辛?” “别吵……”苏辛声音软了下来,眼泪仿佛不受控制似的一个劲儿往下掉。 司越之一阵胆颤:“祖宗啊,你快别吓我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这要是让老头看见,不得扒他一层皮?好好的一姑娘家在他来之前日子都过得挺舒心的,他也就刚过来,这丫头就搞成这样,罪过啊罪过! 隔着人群,唐知眠眯起眼,看着司越之将苏辛抱下舞台,又飞快走向沙发。 男人薄唇轻扯,缓缓吐出一个字:“查。” 欧盛擦了把汗:“是!” 再抬眼,自家先生已经朝苏辛走去,那一身凛冽的气息,也不知道到底是在跟苏辛生气,还是在对他这个助理发火。 欧盛觉得最近的先生越来越难看懂了,虽然他过去也不曾看懂过唐知眠。 但有一点他很清楚……欧盛在心里暗叹,那就是,今晚,怕是不好过了。 第63页 然而,在唐知眠可能会让苏辛不好过之前,也有人想让苏辛不好过了。 酒吧一角,有几个神色各异的人正在迅速传递信息:“一切准备完毕。” “十五分钟后行动。” “那唐知眠……” “不用管,我们的目标是苏辛。” 第五卷 斯人若彩虹 第75章 一个不留 此时的苏辛哪里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她觉得头昏脑涨,整个人晕乎乎的,好像躺在了云层之上,浑身提不上劲儿来。又觉得掉进了冰湖里,湖水漫过头顶,让她老喘不上气。 “咦?老越,你也在啊……”她难受地瞪大眼睛,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在湖里见到了司越之,对着他有些焦急的脸,苏辛吸了一下鼻涕,口齿不清地说,“司、司越之啊,我说没说过,你其实一直都很、很娘炮?” 司越之撑着她的手臂一僵:“……” 嗯,他现在听到了。 合着这丫头心里是这么定义自己的,怪不得认识这么久一直都跟他没大没小,更别提男女有别了,敢情直接把他当姐妹了? 他现在想着,接下来究竟是要扮演好“姐姐”的形象照顾她呢,还是为了证明自己的雄威,将这个酒后吐真言的人直接撂这儿不管了? 一瞬犹豫的功夫,突然有人将他拉开,司越之退到一边,才发现来人竟是唐知眠。 身形颀长的男人蹲在沙发前,细细看了眼开始自顾自背《九九乘法表》的苏辛,伸手放在她红通通的脸上探了探。 “发烧了?”他声线轻缓,像一个温和耐心的家长,在工作繁忙之余,特意出来寻一个任性离家还喝得酩酊大醉的叛逆孩子。 苏辛迷蒙着眼,好一会儿,居然还能认出他来。 “巧啊……唐知眠……嘻嘻,你来这里是喝酒还是泡妞啊?”苏辛指了指自己,露齿一笑,娇媚的丹凤眼弯成可爱的弧形,“如果是泡妞,这里就有一个噢!欢迎来泡!” “……”难得唐知眠被问出了一串省略号,到底谁才是那个又喝酒又撩汉的人? “来,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苏辛扑向他,先是嗅了嗅他身上好闻的气息,而后抱着他的脖子就要亲上去。 司越之不忍直视地别过头去,一不小心对上欧盛杀气腾腾的脸。 司越之摸了摸自己的脸,奇了怪了,他初来乍到的,应该没得罪这位吧? 眼看着苏辛要得逞了,她甚至已经能感受到唐知眠的呼吸都沉重了一些。 “哎……”后领倏尔被他一提,苏辛整个人向后仰,就这么被斩断了机会! 唐知眠毕竟沉得住气,被苏辛一再挑战着耐性,还不断凑上来又是抱又是嗅的挑衅勾引,都能淡定自如地伸直双臂,将她稳稳地控制在一臂之距外。 苏辛被他按在沙发上,后背贴着靠枕,人却离他很远,远到她都有些看不清他的脸了。 “你为什么总是要推开我呢?”她已经不笑了,也没有哭。眼圈还是红的,晶亮亮的像两颗星子,在摇曳灯光的掩映下,格外水润动人。 苏辛就这么平静地看着他,眼神虽然还有些迷茫,语气却是严肃的。 好似这么久以来,她终于真心想寻求一个答案,如果这个答案让她满意,也许她就不再这样厚颜无耻地纠缠下去了。 “走吧。”唐知眠不想在她意识不清的时候探讨这个问题,他俯身要将她抱起,苏辛视线飘忽片刻,一咬牙,硬是抓着沙发边缘不肯走:“不要!我不走!我还没背完!” 苏辛刚才其实已经背到“三九二十七”了,跟唐知眠说了几句,她也跟着卡壳了一下,现在猛地想不起接下来该怎么背了,正好音乐换了一段,中场互动播放的是一段节奏感很强的曲子。 “哇喔……!”抱着枕头陷入沉思的苏辛骤然眼神亮了,双手按在唐知眠手臂上,蹦跳起来,开始了个人尬舞时间! “来!左边的观众!”苏辛挥舞着双手,兴奋大叫,“嗨!右边的观众!” “让我看到你们的手!” “举起你们的手!跟着我来!一二三四!二二三四!嘿!三二三四!扭起来!跳起来!我挥着双节棍哼哼哈嘿!” 她踩着柔软的沙发不断蹦跳,每跳一下身子都要跟着晃一下,但总是能保持不摔倒也是奇迹! 场面一度很尴尬,司越之很想就此走人假装不认识这个白痴,唐知眠却定定地看了会儿苏辛毫无形象的乱挥乱舞,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上前将她一把抱下。 “不闹了,乖。” 这声几近温柔的安抚贴耳而来,夹着几分无奈和不经意的怜悯。 他总有办法制服她,让她变得乖恬,变得安静,变得不像自己。 “噢,那走吧,”苏辛在他怀里一动不动,扯了扯唇角,“没劲。” 这一阵疯狂热舞之后,其实苏辛已经清醒了不少,她很清楚,先前对着唐知眠胡言乱语也不一定真的只是在胡闹,她比谁都看得透彻,她知道自己有多卑微……对着一个记不得自己的人,拼了命地去证明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可能,是会爱上自己的。 苏辛啊苏辛,你越活越回去了。 欧盛见苏辛终于不闹腾了,彻底松了口气,正准备上前接应,唐知眠已经抱着苏辛起身。 “唐知眠,你觉没觉得今晚可能会有事情要发生?”苏辛累得很,乖乖缩在他怀里,目光在陌生人群里随意逡巡着。她从进入夜之门开始,就隐约察觉到总有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不是好奇的打量或者纯粹好色之徒的觊觎,而是冰冷的审视。 这样的审视并不友善,所以她下意识地留了个心眼,直到发现自己酒量堪忧,她也凭着仅剩的几分理智净朝热闹里钻,又是爬上舞台又是大展歌艺,只管将自己变成众人焦点。 敌友不分的情况下,越是将自己高调推出,越能障人耳目,因为越是众目睽睽之下,某些人越不敢轻易动手。 这是老头教会她的。 现在唐知眠来了,她便安心了不少,这才将自己的猜测提出。 “不怕,先睡一觉。”唐知眠抚着她的长发,指尖擦过她颈间的刺青,也许太凉了,苏辛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他眸色不觉深了几分,将她搂得更紧。 “欧盛。” “在。”欧盛一直跟在他们身后,闻声立刻上前。 “你留下解决。” “是,先生!”欧盛鹰隼般锐利的眼神在几个可疑的男人身上精准扫过,还是谨慎地问了一句,“要解决到什么程度?” 再怎么说齐若蓝背后还有个老夫人,怎么不能做得太难看,不然唐氏那群老东西又要说三道四,虽然可以不用理会,但也是烦人的。 唐知眠垂眸,怀里的女生显然酒意刚过,正是睡意来袭,眼皮有一搭没一搭睁睁合合的时候。 第64页 他心头一软,再次出声时,便不由地放轻了语调。 “一个不留。” 第五卷 斯人若彩虹 第76章 明暗交替的路面 外间的夜色深浓,西郊一带本就经济破落,连路灯都是晃悠的。 远离了酒吧的喧嚣,一切都显得很安静。 苏辛安安心心地赖在唐知眠怀里,脸颊轻蹭他的衣服,像只慵懒惬意的小猫,还不忘打起响亮的酒嗝。 欧盛将车子停在巷子外面,距离夜之门还有一段距离。唐知眠抱着苏辛走在长巷之中,一路上只有拂过耳际的风还卷带着夏末的一丝热意,悠悠然然的,好似温柔的抚慰。 他走得很稳,每一步都在照顾到怀中昏昏欲睡的人儿,直到一丝淡远的嘲弄掠上唇角,唐知眠在一盏摇晃的路灯前停了下来。 明暗交替的路面上,不知那户人家倒了水下来,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留下或深或浅的印记。那深浅不一的交汇处,原本只有他们两人的影子,因为姿势暧昧而叠加在一起,如同感情极好交颈而卧的普通情侣。 但很快,温柔的风声渐渐变得凛冽,空气里除了花草店面里隐隐散发出的草木气息,更有不知名的杀气在萦绕不去。 有人在朝这边轻轻靠近,地上的影子便渐渐多了起来,一个、两个、三个……直到将他们重重包围。 “唐先生,好久不见。”来人声音沙哑,好像被火烧过的乌鸦,在这深深的长夜里发出难听的嘶吼,只听得人毛骨悚然,诡异得很。 他对着唐知眠还是很客气的,几乎是毕恭毕敬地打着商量:“有人要您怀中女人的命,都是小本生意,您请见谅了。” 说话间,那人藏在黑罩下的眼睛微眯,一挥手,拎着粗重铁棍和锃亮刀子的壮汉们齐齐往前踏上一步,将包围圈缩得更小,细看之下还能发现他们腰间鼓鼓,是藏了枪的! “愚蠢至极。”唐知眠只给了四个字的评价,就换了个搂抱姿势,让已经睡着的苏辛靠得更舒服些,眉眼间的嘲弄又深了几分。 王皓不怒反笑:“唐先生,您也是生意人,应该知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六年前您毁天灭地,将兄弟们的后路断得一干二净,六年了,再大的火气您也该消了,也该让我们这些人出来混口饭吃了,您说是不是?” 这话里话外虽然恭谨,但还是不由自主地透着怨恨! 是的,一提起“唐知眠”三个字,其实更像是一个噩梦!还是血色漫天的噩梦! 六年前突然归来的人,如同地狱来使,将整个s市掀起滔天巨浪,反手又能给轻而易举地压了下去! 没人知道那十多天里,他们这些靠着出卖良心做事的人,究竟有多恐惧! 没错!是恐惧!干了半辈子的亏心事也从不害怕会有报应的亡命徒们,居然会有一天因为担心睡不过几分钟,就会被找上门的仇家无声弄死而焦躁不安! 唐知眠手法高超,他像个高高在上的神祗,不废一丝一毫之力,就轻易挑动各大帮派之间的内讧外斗,他便站在战局之外,冷眼看着他们互相残杀! 那十二天是染血的十二天! 是这辈子都不想重温的十二天! 也是他们破釜沉舟,卧薪尝胆直至今日都不敢活在日光下的十二天! 六年了,整整六年了,靠着几分侥幸和命大,他们终于得到了援助,铁三回来了!昔日的地下拳王找到了他们这些被唐知眠打压得零零散散的人,给了新的身份,也算是终于有了新的归宿! 哪怕依然恐惧,但已经不再是畏首畏尾了! 而现在,唐知眠就活生生站在他们面前,如果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在,他也许就要将唐知眠一起做掉了! 唐知眠只有一个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娇滴滴的女人,他们人多势众,也许硬拼一下也不是没有可能! 然而下一秒,王皓就打消了这可笑的念头! 因为他看见了…… 又是这样云淡风轻的眼神,连嘴角挂着的那淡淡的嘲弄都如出一辙! 这是六年前火光冲天、惨叫声不绝于耳的画面里,一身黑色风衣肃然冷冽的唐知眠,穿过长夜,朝他们这些残兵败将缓步走来的样子。 他半蹲在奄奄一息的大哥面前,近乎温和地低声道:“伤得很重呢。” 王皓当时也受了很重的伤,就躺在不远处,他清楚地记得,当时身边除了痛苦的呻吟声,便只有唐知眠怜悯恩慈的话语被风送来:“不该存在的就最好彻底消失,今夜之后,飞熊帮就当洗心革面,散了吧。” 大哥是飞熊帮的创始人,帮派从寥寥十多个人,发展壮大到了上千人,俨然在s市站稳了脚跟,却在那一夜遭受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创伤! 灭帮之灾随着帮中潜伏多时的叛徒的内外接应,几乎在转瞬之间就顺理成章地发生了! 火势越来越大,外面警笛不断鸣叫,奇怪的是,附近居民却好像约好了似的,在那时候全都关门闭户,后来王皓才知道,有人给了那些人钱,让他们在那几天出去旅行了! 等那些毫不知情的住户回来时,根本也没有发现隐藏在住户中的飞熊帮成员已经被铲除得差不多了! 这就是唐知眠! 一个从不亲身参与杀戮,却能让人无声无息消失的唐知眠! 王皓看到唐知眠将苏辛放到一旁的长椅上,朝自己走来,下意识地就要往后退! 眼角余光瞥见身边个个严正以待的年轻弟兄们,才陡然反应过来,现在他们才是占据优势的一方!而唐知眠却是孤军作战! 怕什么! 冲上去! 王皓告诉自己,可藏匿心中的恐惧还是这么不听使唤地蹿了上来! 他只能虚张声势地朝天上开了一枪! “嘭……” 电线杆上的夜鸟都被惊得一飞而起,附近的店面住户却无一人探出头来! 王皓早就学聪明了,如法炮制,谁还不会吃一堑长一智呢! 只不过唐知眠用的是钱,他们靠的是蛮横武力罢了! 现在那些吓破胆的住户正被弟兄们挟持警告,西郊又偏离闹市,今晚,注定是一个由他们操控的夜晚! 唐知眠再厉害又如何?还能成神了不成?他们一人一枪都够唐知眠受了!拿下苏辛的小命,根本就是时间问题! 王皓掂着手里的枪,被火熏过的嗓子发出难听的大笑,眼里露出一丝阴狠:“虽然雇主特别强调不能伤到你,但是唐知眠,当年灭帮之痛,你有多嚣张,我就有多想亲手了结你!” “就当今晚买一送一了!” “兄弟们!给我上!” 第五卷 斯人若彩虹 第77章 唐先生之怒 话声一落,昏暗冗长的巷子里,一场以多战少的厮杀立刻激烈展开! 被包围其中的男子,眉目凛然生风,犹如天将一般从容游走在这些孔武有力的壮汉之间!他轻轻勾唇,眸光陡然凌厉,看准一个便飞身抬腿,那男人一时不防备踢出老远,狠狠撞上路边的垃圾箱,一咕噜地滑出好几米,连带着迎上来的其他人也被牵连倒地! 第65页 又拦下一人的铁棍,漂亮地在手中翻转几下,伴着一声声哀嚎,已经将迫近的几人手里的枪通通挥打在地! “嘭!” “嘭!” 还是有持枪作势的人忙不迭地开枪,枪声震耳欲聋,寂静的巷子里就此杀气盈天! 然而很快,这些人都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 怎么回事?慌乱在一瞬间蔓延开来!明明瞄准了的,却谁也不及唐知眠的速度!那些子弹无一例外地没能打中要打的人,而是打中了一个又一个的替死鬼! 他们不敢相信,怎么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这一枪一枪的竟全打在了自己人身上! 再细细一看更是不可思议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来,借着昏暗灯光的掩饰,唐知眠游走极快,在坑洼的地面上变换着步伐,一手拎一个,居然是在自己面前立起了一整片替他挡枪的人墙! 战局忽然胶着了,所有人都不敢再轻易开枪,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前一秒还是占据上风的那个,下一秒就会被莫名其妙拉走挡在了唐知眠身前! 硝烟淡淡,空气里只剩了藏着惊惧的呼吸声。 “既然买一送一,我也不能让你太亏本了。” 蕴着一身清雅气韵的男人,深幽如古井的瞳仁里渐渐泛起令人寒颤的冷光,他抬起手,拍了拍满是窟窿眼的替死鬼,那人就扑通一声倒下了去,鲜血从枪眼里不断往外冒,而唐知眠身上,竟是连一丝半点的血污都没有! 饶是再心狠手辣的,也没见过这样潜定从容的,一个个不觉吞了吞口水,没来由地往后退了退。 唐知眠负手而来,语声轻缓,好似此时此地不是修罗战场,而是他闲庭信步的花园。 “王皓,这六年想来你也不好受,今夜之后,就可以不必伤神了。” 王皓原本也被这一出反转给惊住了,听得这话更是一身激灵,这意思是说……今夜之后,他就没命再去体会东躲西藏的不好受滋味了吗! 一股子血气涌上胸口,凭什么!凭什么时隔六年,唐知眠还是可以这样云淡风轻地将他们踩在脚下! 王皓气红了眼,对着剩下的十余个人怒吼:“还傻站着做什么!给我开枪!朝他开枪!” 边说着,便慌张地给枪上膛! “啊!”手上突然传来剧痛,一根铁棍飞来敲中他的虎口,“吧嗒……”枪落在地,王皓腿上一软,跪了下去! …… 欧盛赶来时,战局基本已经结束了,唐知眠正蹲身在苏辛身前,轻柔地替她梳理好被夜风吹散的长发,苏辛瑟缩了一下,他便脱下外套将她裹紧。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不少人,全是已经被扫成筛糠的蒙面壮汉,死得很惊恐,瞪大的眼睛像看见了地狱里的鬼火!其他幸存的大概早就逃走了,只留了王皓还一脸茫然地跪坐在地,像被人施了定身术似的,如何也走不开! 王皓心里清楚,他已经无路可逃了,唐知眠放了话,他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还是逃不过的! 是他愚蠢!当真愚蠢!竟然会以为铁三护得住他! 从来都没人知道唐知眠的手究竟伸得有多远,再往深了想,铁三的一举一动恐怕都是被盯紧的!更遑论他的行踪了! 唐知眠一直都认得他,不然也不会叫得出他的名字!更有可能一早就知道他有了新的上家! 可是……在今晚以前,唐知眠从来没有来赶尽杀绝,也许是因为他不屑,也许是真有心放他一马…… 可今晚……今晚是他王皓不自量力自己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人从来都是会犯糊涂的,只不过有些糊涂无伤大雅,有些糊涂却能致人死地,王皓突然放声大笑,他偏偏犯了最致命的糊涂! 欧盛睨了眼陷入疯狂的王皓,欷歔片刻,很是懊悔! 他居然……居然错过了先生打架的样子! 太可惜了!早知道潜伏在夜之门的那几个只是虚张声势的,真正的大招留在这里的,他应该赶过来看上一看的! 有生之年看先生出手的次数,好像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啊! 可惜啊可惜! 欧盛一边惋惜一边走上前:“先生。” 刚要说话却见唐知眠递来一个眼神,原来苏辛皱着眉头看着是要醒了。 欧盛顿时心中一咯噔,这死人堆积的画面,要是让娇滴滴的小姑娘看见,保不定要留下什么心理阴影了。 难怪先生示意他小点声了,是怕惊扰了尚不知情的苏辛,欧盛想到这儿,话到嘴边,还真给生生吞了回去。 “你留下来报警,”唐知眠重新抱起苏辛朝巷口走去,声线低而轻柔,“就说这边发生了非法械斗,那边那个,就是挑事者。” 目光一扫,正是王皓的方向。 欧盛心领神会,一下子又有些想笑,明明是亲手制造惨不忍睹的祸首,好像一下子又变得正义凛然了,高,实在是高啊! …… “唔……”苏辛是被渴醒了,咂巴着嘴,不自觉地伸手朝床头探去,她习惯在床头放一杯水,以前夜里要是渴醒了,随时都能喝到水。 只是现在无论怎么摸都没摸到杯子,她脾气一来,暗骂道:“妈的!” 干脆也不想喝了,气呼呼地卷起被子,翻了个身准备继续蒙头大睡,这一转身倒是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咦?”一下子混沌的脑袋也清醒了许多。 “唐、唐知眠?”当看到一张清俊温雅,好看到让人想入非非的脸时,苏辛先是一愣,而后眉头皱起,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半信半疑地探手在他紧闭的双眼前挥了又挥,意外地发现这人竟睡得很沉。 疑惑只是一闪而过,紧接着蹿上脑袋的只有四个字……天赐良机! “嘻嘻……”苏辛笑得像只成功偷溜进仓库里,并且大摇大摆地吃到肚子圆滚滚的小老鼠! 她这会儿也不想睡了,精神好得不得了,只是好像更加口渴了? 眼神在风格简洁的偌大房间内转了转,又缓缓落到睡在身边的人的脸上。 咳咳,她怎么忽然觉得这人线条完美的薄唇……很解渴呢? 第五卷 斯人若彩虹 第78章 浴血奋战 苏辛向来是想做就做的行动派,她现在心无杂念,就想趁着这个人毫无防备的时候,狠狠揩一下油水。 她秉着呼吸,小心翼翼地凑上前,眼儿湛亮,娇嫩的脸上不知道是之前被蒙出的热意,还是因为接下来要干的事情而兴奋得染了红晕。 苏辛舔了舔干涩的唇,瞄准方向猛地贴了上去!唇瓣相接的瞬间,心尖尖处倏尔急促跃动,苏辛忽地脑内懵然,呃……接、接下来要怎么做来着? 正当她努力回忆曾经恶补过的第八字母片里的知识时,沉睡中的男人若有所感,眉间微微一蹙,缓缓睁开了眼。 睡意轻染的深黑眸中,映出她惊愕迷茫的神色,触及她水润的眼睛,那极淡的一点朦胧睡意便迅速退散,只剩下清醒异常的回视。 第66页 “唔!不管了!”苏辛被抓了个现成,先是短暂愣神,很快心一横,干脆用力咬住他的唇! 她将双手从被子下探出,飞快圈住他的脖颈,整个人如同濒死的八爪鱼,就这么吊在他身上! 由于经验不足,她几乎是慌不择路地贴上嘴唇,像狂风过境一般,一顿乱亲,这青涩的勾引,在不知不觉中起了效果。 唐知眠深深地攫住她不安焦躁的脸,竟没有立刻推开,而是由着她进行这场拙劣的强吻。 此时的苏辛管不了这么多了,如同被逮了个正着的小偷,脑袋一热,破罐破摔,不管不顾地打算作案到底! 鼻息之间是女生清甜干净的味道,身上悄然升起的变化让唐知眠眉头皱了又皱,强有力的臂膀托住她的后腰,眼看着就要将她从自己身上扯下,蓦地眸色一沉,转而扣住她纤细的腰肢,狠狠加深了这个意料之外的吻! 男人的力气本就比她大许多,这么一下,直接拿回了掌控权,苏辛被他扣得险些喘不过气,唇瓣被他反复啃食描摹,口腔内是他循环往复的探巡扫荡!他将她紧紧束在怀中,一手按在她脑后,另一只手沿着她看似纤瘦却玲珑有致的身形一路往下探去! 苏辛已经彻底懵了! 明明她、她她她才是主动的那个不是吗? 现在是什么情况? 唐知眠居然回吻她了? 还这、这这这么强悍! 等等!这车开得有点快,她要晕了! 正是心神混乱的时候,唐知眠一侧身,轻松将她压在身下,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像是反复演练无数遍,如今做来得心应手,熟练得很! “别……唐知眠,你、你冷静一点!”苏辛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攻势给吓住了,潜意识里感到害怕,唇齿轻轻发抖,萌生了退意,弓着身子情不自禁地往后缩着,此时此刻的她哪里还记得这火其实是自己先挑起来的! 察觉到她的惊惧,压在身上男人长躯骤然一滞,几秒的安静之后,总算停下了一切攻掠动作。 唐知眠双手撑在她耳边,俯身而下,深如古井的双眼沉沉地看着她,许是她瞪着眼睛可怜巴巴的模样取悦了他,唇角一勾,嗓音暗哑而迷人:“知道怕了?” 苏辛弱弱地点点头:“你、你没事吧?” 像是一头潜伏沉睡的狮子,原本处于休眠状态,却猛地睁开眼,对着无辜送上门的小白兔发动一切势不可挡的攻击! 可怕的是,苏辛居然毫无战斗力地就被拿下了! 可耻啊!羞愤啊!颜面全无啊! 身下的女生陷入抓狂反省状态,男人定了定神,不动声色地松开手,转身躺在一旁。 情欲刚褪的面容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窘态,眼神落在纯白的天花板上,双拳在腿边握紧,好一会儿才轻轻松开。 就在刚才,苏辛张皇无措的在他身上不断点着火,他原想拒绝,却倏尔被她莽撞的姿态所吸引。 眼前的这个姑娘一心迷恋着他,有着他欣赏的性情和洒然自如的心性,她独特而勇敢,在他漫长灰暗的生命里画下一道彩色风景,堪堪驱走了孤独,让他一颗沉静的心时而浮沉,时而跌宕。 那一瞬间,他看着她紧张稚嫩的模样,竟忽然把持不住了。 房间内没有一丝声响,两人并躺在宽阔的大床上,苏辛厚着脸皮问:“唐知眠,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不然怎么会反应这么强烈,甚至……甚至如果她没有表现出退缩的意思,他可能真会长驱直入,到时候,咦,苏辛愣了愣,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吗? 嗷……她抱着脑袋,觉得自己蠢透了! 白白浪费好机会! 唐知眠闻声并没有立刻说话,他知道刚才那样子,又给了苏辛不小的希望,这并不是他想要的。分明是不能允诺的未来,却给了她一段空想,一面拒绝她的情意,又让她跟在身边,给足了机会让她上下其手。 曾几何时,无往不胜的唐先生倒成了一个滥情人了? 苏辛没等到回话,闷闷地扭过头,却见他面朝上,不知道在深思什么。 刚想再追问几句,好歹也要在嘴上过过瘾,实战不行,她理论知识强悍啊! 腹部不争气地传来阵阵坠疼,苏辛捂着肚子,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 “不说就不说,装什么正人君子啊。”苏辛借着说话的功夫深呼吸,想缓解一下肚子上的疼痛,结果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喝了酒,这次的生理痛来得特别凶猛,以至于她刚说完话,就哆哆嗦嗦地蜷缩着。 唐知眠察觉到异样,扭头看来,眼神微变:“怎么了?” “今天几号……”苏辛从牙关里逼出几个字。 “10号,”唐知眠似有所悟,将她从被窝里拉出来,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了一下,确定真的只是肚子难受,叹口气,声线多了罕见的无奈,“该。还敢不敢折腾了?” 苏辛好似并不知错,咬着唇,也不知道想到什么,竟还能笑出来。 “唐知眠,刚才你要是来真的,这会儿应该是在浴血奋战了吧?” 第六卷 遇上方知有 第79章 原来是他 唐知眠当然不会浴血奋战了,因为苏辛自己先歇菜了。 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生理痛,让她再也没了往日里的威风,小巴找来时,苏辛还缩在床上明媚忧伤,对“煮熟的鸭子居然被自己搞飞了”这件事还耿耿于怀。 她现在住在唐知眠的私人宅子里,小巴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能进来。 “辛姐,广大人民叫我向您表示慰问。”小巴给她倒了杯温热的开水,挪到床头笑看着她。 苏辛有气无力地翻了翻白眼:“铁三跟紧了吗?” 别看小巴这几天不见人影,其实还真干大事去了,苏辛让他探听的事情,他一样不差地都探到了了,听苏辛问起,得意洋洋地扬起下巴:“那可不?小巴爷可不是盖的!” 苏辛意思意思地给予了肯定:“小巴爷出手,就知有没有。” 小巴对称赞照单全收,点了点头,递来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 “这是铁三现在住的地方,离市区不远,紧靠本市最大的养老俱乐部,那里头全是一些老头子老太太。他平时就在那里做做义工,掩人耳目。” “倒是挺聪明的。”苏辛端起杯子暖手,每次生理痛都会手脚冰凉。 “至于徐清,就有些复杂了……”小巴说到这儿,突然想起纪俞宁来,那个女人当时问她,到底心里想着谁,明明是凶悍强势的神色,却布满了让他不知所措的哀伤,那哀伤像汪洋大海里一艘迷失方向的航船,焦躁的,不安的,甚至是让人心疼的。 然后他就没出息地认怂了。 “阿宁,你要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比如……有一天我会很爱很爱你。” 这是实话,因为没有任何作秀的成分,所以小巴当时说得格外认真,那认真的神色让纪俞宁低落的心情也忽而好了不少,重新恢复一贯的霸道:“哼,这可是你说的噢!” 第67页 “对对对,当然是我说的。”小巴这一波儿认怂来得又快又稳。 然而,一认怂可不得了,纪大小姐眼珠子一转,直接甩了死命令,非要他为她保持清白之身,从此务必和所有异性断绝关系,以至于他暗中关注徐清时,还差点被纪俞宁发现给打个半死。 想来也是泪水连连,小巴怨念地看着苏辛:“徐清其实一直都在给宋志汇钱,尤其是这三四年里,汇款数额很大。” “咳咳……”还真是个意料之外的消息,苏辛被开水呛住,咳了半晌,皱眉确认,“你说徐清一直给宋志汇钱?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约是六年前,”小巴说完自己先怔了怔,六年、六年,似乎总是这个特殊的时间。 苏辛这次却没有特别大的反应,而是沉吟片刻,说道:“你继续盯着徐清,我怀疑不出一周,就会有不同的势力出现在她周围,她现在被不少人视为无价之宝,一个能成功培育暗流花的女人,谁都想要得到。” 苏辛对着透明的水杯清浅勾唇,一抹娇艳笑容浮上嘴角,“徐清现在摇摆不定,我们,要做她的精神支柱。” …… 小巴只待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匆匆离开了,苏辛望着纯白的天花板,静静地想着之后的部署。 如果徐清对宋志余情未了,却又不愿意回到宋志身边去,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如果回去,会给宋志带去麻烦,或者说……杀身之祸! 尽管只见过一次,但苏辛却能察觉出,徐清是一个心思细腻的女人,那种细腻已经超出寻常人的程度,可以说是如履薄冰了。 什么样的境况才会让一个衣食无忧的女人如履薄冰? 唯一的解释,就是徐清这些年来根本不是不愿意回去,而是身心受困,逃不走,挣不开! 这就不得不再次提到那个传说中的“木老板”了,绕了一大圈,再次回到原来的猜测,如今,跟着铁三能得到关于“木老板”的信息,而木老板则是最有可能让徐清自由的人,只要徐清自由,宋志就等抱得美人归,最后,苏辛才能真正完成这次的委托任务。 “木老板……”苏辛无意识地在床单上反复写着“木”字,倏然美目圆睁,原本迷蒙一片的脑海中陡然闪过一道亮光! 有一个细节被她下意识地给忽视了…… 木……柳…… 后廊是木老板设计的,落成仪式都没有举行,就借给了柳氏为柳庭庭做庆祝宴会,究竟是真的想借柳氏抬价,还是根本就是柳家人的手笔? 如果……如果是后者,那么这个“柳家人”显然是不能曝于人前的!什么样的身份是见不得人的? 苏辛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那灯是复古的欧式宫廷灯,由繁复精致的小灯一层一层地包裹着中心的主灯,像团团簇簇的星子围聚着明亮的月娥。 一个家族,一个有名气的家族,可以开枝散叶,如星子般繁荣昌盛,可以发展壮大,并着重培养一轮皎皎明月……但不能有名声败坏的存在。 就像百年世家苏家,不就因为她苏辛钝如草包,毫无建树而根本没将她视为苏家人么?要不是老太爷对自己没来由的宠爱,恐怕族谱上早就将她除名了。 而柳家作为五大名门之一,一向是洁身自爱的,一直占据建筑龙头,也不是浪得虚名的,要说什么真有不光彩的,恐怕就是柳庆荣不顾家族发对,毅然决然娶一个陪酒女的事了。 据苏辛所知,柳庭庭的母亲就是个那个陪酒的,大约是受够了人人可欺的痛苦,那个被逼至绝境的女人太想从脏污的泥潭里脱身,太想成为人上人了,于是用尽浑身解数,最终成功爬上了柳庆荣的床,甚至还顺利为柳庆荣生下了一个女儿。 柳家也是个有意思的家族,阳盛阴衰,柳庭庭的降生或多或少还算幸运的。 加上柳庆荣对柳庭庭的母亲倒也真爱,女儿一出生就迫不及待地想为这对母女正名,也不知道是鬼迷心窍还是真的突然尝到了爱情的滋味。 不过,柳庭庭的母亲福气不足,刚生完柳庭庭不到一个月就产后大出血死了,相传当年的柳庆荣对着空落落的婚礼,足足跪了一整天,打那以后,眼里心里就只有柳庭庭这么个宝贝女儿,眼看着是要将全部身家都交给她了。 明眼人都知道,这宠爱过度的架势,迟早是会被诟病的。 那么,谁才是最心有怨恨的呢? “原来是他……”苏辛低喃一声,翻身下床,还苍白着的脸上此时已经神采奕奕…… 到手的鸭子飞了,这味道着实不好受呢。 所以怨恨着柳家,费尽心思去证明自己存在感的……必然是那个本该得到一切的柳家长子,柳庭木。 第六卷 遇上方知有 第80章 病疾 说到这个柳庭木,苏辛对他的的印象还停留在三年前。 三年前,正值s市新领导上市,大力推进文艺工作,柳家瞅准时机也开始发展艺术建筑这一块的生意,但一门子的生意人除了柳庭庭之外,也少有这一方面的天赋,柳庆荣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柳庭木主动提出了艺术长廊的设想,那大约便是后廊的雏形了。 只是后来听说柳庆荣有意要着重培养柳庭庭,对柳庭木的提议并没有给予更多支持,再后来,柳庭木便极少被人谈及了。 要不是这次委托任务,苏辛恐怕也会和许多人一样,将那个很少在人前露面的柳家长子给忽略掉。 仔细算来,柳庭木也该有三四十岁了,一个抑郁不得志的豪门长子,能隐忍至今,多半是准备做大事的,倒是没想到,这大事一做就直接拿暗流花来开道。 苏辛拧着秀气眉头,想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想到最近一次关于柳庭木的信息是从哪里得知的,草草收拾了一下,换了身干净衣服,想先去找司越之商量后面的安排,虽然司越之也已经好久没回s市了,但对于这里的人事物还是掌控了不少一手资料的。 刚推开门,便见那气质沉静的男人一手拿着托盘,一手握着手机讲电话,正步履缓缓地踩着楼梯上来。 听见开门声,他停下脚步,和苏辛隔着镂空的雕花围栏,一上一下,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男人依稀还是她往日梦境中的模样,仿佛又完全不同,可无论是记忆中落拓的他,还是这段时间以来高冷的他,都不及此时这温柔的姿态动人。 光线从屋顶中央透明的玻璃板上投射而下,在他脸廓周围镀上薄薄的一层白芒,本就五官清雅至极的人,更宛如古时候的翩翩君子,如此高不可攀,又如此让人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想去亲近。 苏辛从前在万卷楼恶补知识的时候,也翻过一些酸腐句子,那时候只觉得无病呻吟、伤春悲秋,全是一些吃饱了撑着的人在卖弄文字,此时却突然觉得,再也没有比什么华丽优美的辞藻更能形容自己的心上人了。 忐忑给你,心跳给你,彻夜长谈的星光给你。 第68页 因为喜欢,所以愿意将一切美好的东西给他,好像就可以借着这样的机会,和他共同享用世间的每一个值得铭记的瞬间。 “嗯,12点以后再过来。”唐知眠自然是看到她了,对着电话淡淡吩咐了一声,就挂了电话,重新提步朝她走来。 彼此之间的距离在一点一点缩短,苏辛渐渐地可以从他深黑的眸底看见自己,小小的,愣在门边,只穿着简单的白色中袖衬衫,一条宽松的九分裤的自己。 鼻间能闻到诱人的食物香气,苏辛错愕片刻,摆摆手:“我不饿,你留着自己吃吧。” 指了指他端在手里的小米粥,苏辛难得跟他客气起来。 “这是我的午餐。”唐知眠眉眼不动,声线恢复一贯的清冷,“你的在厨房,自己拿。” 苏辛:“……”不带这么怼人的! “我不吃了,你自己慢慢吃。”苏辛急着去找司越之,一说完就要跑走,被唐知眠轻松拦下。 男人眸色深深,凝着她毫无血色的小脸:“去哪里。” 他把托盘往她身前一推,唇瓣微抿:“开玩笑的,这是给你准备的。” 苏辛咂舌半晌,将他上下左右看了又看,踮起脚摸了摸他的额头,夸张地吐了口气:“唐知眠,你说你在跟我开玩笑?” 什么时候起,这个毫无情趣,一本正经,正直老道的人还学会开玩笑了? 而且……其实……一点也不好笑好嘛? 唐知眠不以为然,将她随手拎起,一路提回房间,往床上一按,声音和他表情一样严肃:“吃完午饭再走。” 苏辛隐约觉得哪里不对,歪着头看着他,也许是她眼神里探寻的意味太明显,唐知眠竟然有些不自然地别过眼,一句低低的话语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粥是我做的,要是不好吃可以不吃。” “哎?”苏辛瞪大了眼,等明白过来的时候,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弯成天边的月牙,一把抢过托盘,将盛放在瓷白小碗里的粥抱到怀里,一脸满足地点点头,“你之前做的方便面就很好吃,煮东西道理都一样,这个粥肯定也好喝!” 唐知眠眼底微动,温和道:“慢点吃。” 苏辛用力吹了吹,端起碗一口喝下! “唔……”一口米粥含在嘴里,似乎有些难以下咽,她鼓着腮帮子,眨巴着眼睛看着唐知眠,唐知眠眉头皱起:“难喝?” 不无可能,他今天……确实状态不对。 老宅是他私人住处,除了欧盛会来汇报工作之外,苏辛是迄今为止第一个入住的外人。平日里习惯了自力更生、独来独往的生活模式,却在有她的时候,不得不去尝试一些更体贴周到的服务,因为并不愿意让别人踏入,所以才亲自下厨,只是今天味觉失灵,粥尝了几次都觉得味道不对,现在看苏辛这苦哈哈的样子,估计是真的不怎么样。 或者说,很糟糕。 见他果然上了当,苏辛眼儿一弯,咕噜吞了下去。 其实粥咸淡适中,火候恰当,味道很不错。 她裂开嘴冲他没心没肺地笑了:“唐先生,刚才那一下是不是很紧张?要是我说很难喝,是不是会很伤自尊?” 原来苏辛刚才只是恶劣地想要捉弄他,才会故意做出难以下咽的样子。 能喝就行,唐知眠眉间微松:“还好。” “切……”苏辛捉弄不成,正好肚子也饿了,顾不上继续和他玩,端起碗一口气喝下,抓过他的袖子擦了把嘴,得意地一扬眉:“多谢招待,我晚上会回来……” 她顿了顿,凑近他,挑衅地吹了声口哨,“唐知眠,你总这样惯着我,早晚会被我上了的。” 交锋多次,唐知眠早就将她这纸老虎一般的态势拿捏得分毫不差,闻言不怒不恼,只扯唇轻笑:“好。” 苏辛气急:“你给我等着!” “嗯,我等着。” 越是这么顺着她的话说,越是轻易将苏辛逗得炸毛,唐知眠莞尔,这特殊的日子里,竟多了一点不具名的暖意。 苏辛张牙舞爪地冲他挥了挥拳头,转念想到有正事要做,最后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飞也似地朝门外跑去。 房间里恢复寂静,腕上的表在一分一秒地走动着,直到短小的时针指向12,男人压抑的闷声痛呓逐渐打破了这份寂静。 一年一次的病疾在蛰伏了一整个夏季之后,终于又漫天盖地地来了。 第六卷 遇上方知有 第81章 行动 “啊,不要,不要,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仿佛就响在耳侧,声声句句,是濒死者发出的带着泣血的求救。 “不。”徐清骤然睁开眼,醒了。 梦里的画面还未彻底散去,她抱着薄毯坐在床上发呆。午后的日光从窗外洒进来,在她白皙的脚趾上跳动。 她慢慢定下神来,苦笑一声,和过去无数个夜里一样,对自己的软弱发出冷漠嘲笑。 是的,梦里的那个是十年前的自己,二十二岁,最年轻漂亮的年岁,却也是她此生最黑暗痛苦的年岁。 被噩梦惊醒,徐清现在睡意全无,眯眼看了看时间,这才发现今天的午睡显得格外沉重冗长。 徐清取过衣架上的披肩,轻轻将自己裹紧,踩着曳地的睡裙款款下楼。 已经年过三十的她非但不显老态,反而多了一种经由岁月沉淀的气质。身姿依然窈窕,颈项连着后背处,呈现风韵优雅的弧线,她的脖子是让人称羡的天鹅颈,这一般是跳舞的人才有的。 她以前确实学过芭蕾,还是当时县城少年艺术舞蹈团中的一员。 徐清有时候也常常会去想,如果当初她能鼓起勇气跟那个年轻的女教师离开的话,也许她的人生将会和现在截然不同,哪怕没有大富大贵,也至少不用经受黑暗的洗礼,并从此走上一条永不能回头的路。 那个女老师当时也才刚毕业,很温柔,很亲切,也很喜欢她,总是当着全班的面夸她勤奋,夸她有天赋,还时常往她的家里跑,试图劝服嗜赌如命的继父能允许她去市里比赛。 那一年,徐清十二岁。 刚放学回家,就特别懂事乖巧地进厨房洗刷碗筷。老师进来时,她才把碗筷摆进半人高的橱柜里,便悄悄躲在橱柜后面,偷偷看着难得清醒的继父局促不安地搓着手,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在年轻貌美的女教师面前愚钝得如同一头迷路的老黄牛。 “你、你好……”继父说话结结巴巴,徐清有些不屑地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嗤笑。 女教师却温柔一笑,轻声细语地说明了来意,末了,又认真强调:“小清是个有舞蹈天赋的孩子,如果您实在不放心,可以跟着我们一起去市里,相信我,如果您看到她跳舞的样子,一定也会和我一样想的。” 说完,她还耐心地微笑着,等待继父的回应。 第69页 被这样柔软的目光凝视着,继父不再搓手了,改为挠头,挠着挠着就开始傻笑:“嘿嘿,你们读书人懂得多,那俺就听你一回。” 徐清差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身子一晃,险些把橱柜给推到,愣愣地立在那里,还是女老师将自己找到,拍着她的脑袋柔声告知:“小清,听到了吗?你爸爸他答应了呢。” 是啊,她向来只会赌博、喝酒、拿棍子揍她的继父,居然答应了! 答应让她去市里比赛了! 徐清后知后觉地露出高兴的表情,却在触及继父望着老师,一脸痴迷的神态时,心里陡然闪过一丝不安。 可这不安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徐清只知道,那样一个仿佛冬日暖阳一般的女子,让成天浸泡在赌场和酒水里的继父第一次有了洗心革面的冲动,最明显的转变就是不再对徐清喊打喊杀,而是开始端起作为父亲的架势,频繁到学校来接她上下学,还会主动做家务,甚至兴致一来,会带着她去学校附近最好的餐馆改善伙食。 那一段时间,是徐清最快乐的时候,是她从未想过的幸福时光。 她开心地跑去和宋志分享一切喜悦。 “阿志,我真开心,我觉得现在就跟做梦一样呢!” 两人坐在秘密基地里,分享着最近的喜怒哀乐。 所谓的秘密基地,其实就是一小片柳林,前面有一片湖水,是她和他最喜欢去的一个地方。 因为湖里死过人,被村里人视为不吉利,除了他们俩,也很少有人会在这里逗留,自然而然的,就成了他们的秘密基地了。 “他现在都很少打我了,你看,我之前的伤都快好啦!”徐清说着,拉开袖子给宋志看。 女孩细细的胳膊上有不少伤痕,深的浅的,新的旧的,遍布交织,甚至还有几个被烟头烫出来的黑色疤痕。 宋志看得眼圈一热,捂住她的手,咬牙切齿地说:“哼!他要是再敢打你,我就一刀捅死他!” 徐清抿嘴笑了:“你就扯吧!” “我是说真的!”宋志急了,以为她是不相信自己。 “不用了,阿志,你不用为我担心,我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徐清一提起这个,就忍不住眉飞色舞起来。因为幸福来得太突然,她几乎有些语无伦次了。 她告诉他,自己很快就可以进大城市了,她会站在最荣耀的舞台上跳舞,像真正的舞蹈家一样,用最完美的表演将心中的情感宣泄出来,然后从此之后,将会在这条路上勇往直前,摆脱以前的苦难命运,活成她想要的模样。 然而,这一切,始终没能到来。 徐清有时候也觉得可笑,她本就不该抱有幻想的,她的美梦是继父仁慈施舍的,由他亲手结束似乎没什么好抱怨的。 如果……如果他没有做出那样可怕的事情的话,三十二岁的徐清也许依然会和十二岁时一样,呆在小小的村庄里,过着毫无希望的日子,而不是来到光怪陆离的陌生城市,用最卑微最残忍的手段不断往上攀爬。 思绪时断时续,徐清这时已经来到楼下了,她如往常一般给几盆花草浇了水,又将店内稍微整理了一番,这才悠然转身,走到后院的一处独立屋子前。 这扇门是从外向内锁的,钥匙只有一把,就是她长年累月挂在脖子上的这一把。 “看,我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吧。”女生清亮带笑的声音蓦地从背后传来,徐清惊得手上一抖,钥匙哗啦一下掉在草地上,只闷闷一下,便没了任何声响。 徐清张皇回头,迎上一张娇俏精致的小脸,她认得她,这双漂亮得让人羡慕的丹凤眼,是当时来店里试探她的女生! 怎、怎么回事? 是被发现什么了吗? 第六卷 遇上方知有 第82章 他还敢回来 柳家私人庄园。 一场低调奢华的聚会正在不疾不徐地举行着,缓缓流淌的乐声,草地上绑着的装饰,处处点缀着温馨。 有别于后廊的宴会的艺术陶冶,这次的聚会显得更加随意自然,偌大的后院空地上,摆着许多自助餐饮,柳家本家、支脉、甚至远亲都派了代表过来,齐聚一堂,很是热闹。 这是柳家的家庭日活动,难得柳庭庭也在家,柳庆荣便想着将所有人叫齐了聚一聚,至于究竟是另有安排,还是因为上了年纪,更喜欢儿孙满堂的氛围胜过商场的尔虞我诈,就不得而知了。 柳庭庭一身休闲装束,马尾高高扎在脑后,露出一张娴静的脸,她自幼学习绘画,身上的艺术细胞让她整个人散发着淡淡的恬静气息。 她正在陪柳庆荣烧烤,年龄相差甚远的父女俩,姿态格外亲昵,柳庭庭拿起一串烤递到柳庆荣嘴边,娇声道:“爸爸,快尝尝我的手艺。” “哎呦,你这丫头。”柳庆荣接过肉串,笑得眼眉都透着慈爱。 柳庭庭嘟着嘴撒娇:“爸爸,您要是吃了我烤的肉,就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噢。” “傻孩子,你就算什么也不做,爸爸也都会答应你的任何条件。”柳庆荣露出和蔼神色,笑着问,“说吧,这次又想要什么?” 他这个女儿,看着年纪不大,其实心里深得很,每次对他开口想要什么,从来不含糊。别的姑娘家要钱要首饰珠宝,她看得总是比别人更长远一些。比如,早前就想要将大儿子设计完成的后廊纳入她名下。 那后廊他见过,跨度大,几乎以不经意的形式将整个西郊圈了起来,s市目前的建筑业已经趋近饱和,郊外的地早晚是要大开发的,早早将西郊掌握了,未来前景自然一派光明。 柳庆荣这一次也不得不为大儿子的眼光叫好,只不过到底是生了心隙的,与其将家业给一个和自己处处不对付的儿子,倒不如全交给这个贴心又有野心的女儿。 所以,柳庭庭提出要将后廊转她名下的要求,其实也正合柳庆荣的咦,要不是因为另有顾虑,恐怕早就一口应下。 也是因着这事,父女俩又闹了小小的不愉快,柳庆荣这才借着家庭日,想要缓和一下彼此间的关系。 现在听柳庭庭开口请求,更是不遗余力地想要满足她。 “其实我是想问……”柳庭庭再次想到那个风雅至极的男人,悄悄红了脸,一下子没敢直说,而是顾左右而言他,“您先吃,吃完我再告诉你。” 柳庆荣拗不过她,乐呵呵地点点她的额头,还是接过肉串,正准备咬下去,一旁的私人医生出声提醒:“您最近还在忌口。” 柳庆荣轻皱眉:“宋医生,就吃这一点,应该没事吧?” 这位姓宋的医生长着一张方方正正的脸,显然是个不苟言笑的,对职业的高度负责让他面对病人的诉求,始终坚持己见:“您既然把身体交付给我,就该听我的安排,油腻辛辣食物对您的身体只有坏处。” 话说得不卑不亢,声音虽然不大,但也并没有刻意压低,正好又是音乐间奏,一下子引来不少目光,一看到是柳庆荣在跟医生说话,身边还站着柳家的团宠柳庭庭,大家都不敢多多问,免得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第70页 这个宋医生医术高明,是海归的业内精英,柳庆荣虽然不喜欢听他这么一板一眼的语调,但毕竟关乎自己的身体,也不再坚持,叹口气把肉串放下,还不忘安抚面色郁郁的宝贝女儿:“庭庭乖,爸爸知道你孝顺,心意到了就好。对了,你刚才说想要爸爸答应你什么条件?” “算了,没事了。”柳庭庭兴致被打断,老大不高兴地扭身就走,走出几步,突然狐疑地扭头看着那个重新匿入人群的宋医生,奇怪,她怎么不知道爸爸什么时候换了私人医生了? 见女儿又生气,柳庆荣心下无奈,抚着心口深吸一口气,缓过一阵剧烈疼痛。 每年的这个时候,五大世家的当家人都会遭逢这样的阵痛,毕竟是世代遗传的罪孽,隔着这么久的年岁,竟也习惯了这定时发作的痛感。 先辈说过,阵痛会随着年纪增大而逐渐减小,仔细想想,今天最痛苦的,恐怕是唐家那位了。 管家在这时快步走来,附在柳庆荣耳边低声告知:“老爷,大少爷回来了。” 柳庆荣冷冷哼了声:“他还敢回来!” 后廊设计虽然是一大功,但别以为他真不知道这个和自己貌合神离的儿子究竟暗中都做了些什么!暗流花、暗流香,那种东西他竟然也敢去碰!还真是不要命了!要不是庭庭年纪还小,还没到沾那些不光彩的东西的时候,柳庆荣也不会有那么多顾虑,与其说是顾虑和儿子的矛盾,更主要的,还是考虑到那里头的暗流花。 关于“西郊后廊之下种有暗流花”这个消息,柳庆荣其实知道得不算早,也是奇怪,后廊一经落成,生意就奇好无比,每天的观光客量巨大,而与此同时,黑市里转卖来去暗流香生意,也是从那一日起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更奇怪的是,明明是保密性极高的生意,却偏偏让片区刑警连人带赃抓获数次,矛头还直指后廊!顷刻之间就将一座冠之以艺术名号的建筑作品推上了舆论巅峰。 这大概就是柳庭木会寻求柳家帮助的原因了:有人在搞他。 但他却连对方的具体来历都还没有摸清,就已经在警察那里碰了一鼻子灰。 管家有些为难,斟酌半晌又轻轻解释:“大少爷说了,他怎么说也是柳家人,和您、和小姐都是一根绳上的。” “哦?”柳庆荣闻言,老眼半眯,意外地露出一丝笑意,“让他进来吧。” …… 此时还是午后,太阳未下山,风却是有些微凉的,徐清被苏辛的声音吓到,等回过神来,忍不住裹紧身上的披肩,神态自若地开口:“两位是来买花的吗?” “徐清,我们之前见过,你知道我是为什么而来的。”苏辛并不想跟她拐弯抹角,而是直接道明来意,“在我来这里之前,你这家店外面起码有三路人在盯梢,而你的木老板,好像已经放弃你了。” 第六卷 遇上方知有 第83章 不对劲 苏辛说着,双手背在身后,轻轻巧巧地迈开脚步,朝徐清走去,她狡黠微笑,夕阳暖晕将她轻轻笼住,胜券在握的模样让身后的司越之也有一瞬的晃神。 这样从容沉稳的神态,不是任何人教会她的……隐约之间,好像在另一个男人身上见过。 “铁三不过是一个逃逸多年的罪犯,他现在自身难保,对你肯定也顾暇不及。你可以认真想想,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人,拿什么来保护你?” “徐清,你很聪明,所以铁三这个人至今对你说的话,做的事,你该清楚有几分是可信的。”风中有花草香气,苏辛凝神细细嗅了嗅,“嗯,铃兰不错,芍药也不错,但到底哪个适合自己呢?人啊,要学会选择。” 徐清咬着唇,因为她一句一句的逼迫而变换着脸色,直至最后,终于脱口而出:“铁三走了?不、不可能……他当初明明答应过我,不可能会……你……在套我的话?” 苏辛依然微笑,并没有否认自己耍的小手段,她不再往前迫近,而是在一步之外定住,长发被风掀起,微微遮住了凛冽的眸光。 “不怕,铁三走了,你还有我。” 女生嗓音轻软,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徐清颓然后退,却还是挡在小屋门前,毕竟她和铁三之间无论深浅,好歹认识了有七八年,而苏辛……除了先前来店里试探过之外,这是她们第二次见面。 尽管苏辛身上有让她信服气息,但她始终不相信自己有那份逃出生天的幸运。 她的运气,早就在十二岁那年便花光了,之后颠沛流离的二十年,是她用尽气力也无法摆脱的宿命。 “两位如果要买花,还是进店里谈吧。”徐清垂下头,优美的颈项仿佛丧气的天鹅。 苏辛挑眉,知道她还是存有戒心,耸耸肩,指了指身后双手插袋,一脸无所事事的年轻男子,语气渐渐严肃许多:“接下来,他会负责保护你。别看他吊儿郎当,跟铁三比还是绰绰有余的。” 司越之苦笑:“丫头,你都没经过我的同意!” 苏辛理所当然地一扬脑袋:“我最近不方便。” 司越之翻白眼,什么方便不方便的,明明是因为住到了唐知眠家里,舍不得近水楼台、朝夕相处的机会而已! 想想也觉得奇怪,怎么不过醉一次酒,唐知眠反而直接把苏辛接家里住了?表面上看着是苏辛赖着不走,如果往深了推测……唐知眠这是将苏辛保护起来了! 什么事情会让堂堂唐先生这么惊弓之鸟? 即使苏辛现在表现出来的样子确实很垃圾,但怎么也是手脚完好地长这么大了,突然将她密不透风地保护起来,唯一能解释的就是有人开始针对苏辛了! 是谁呢…… 他们的做任务一向以干净利落为第一准则,很少会这么磨蹭。按照往常,以苏辛的暴脾气,委托目标如果不配合,直接打晕带走,完成,拿钱,了事,这次会绕个大弯子来取得对方的信任再循循善诱,主要还是因为徐清身份比较特殊,牵扯上暗流花的移植方法以及祸及无数少女。 如果硬碰硬,难保徐清会不会破罐子破摔,到时候,无论是她背后藏着的木老板,还是铁三,都有可能将暗流花及暗流香,甚至那些被羁押的少女一并销毁!到时候追究起来,他们也脱不了干系! 他们虽然拿钱做事,但不代表会愿意跟这些糟心事扯上关系,苏辛更是一个怕麻烦的,与其后续会有不断的麻烦事,还不如现在多一点耐心,好好沟通,好好处理,好好解决。 只是……为什么还是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呢? 是徐清不对劲? 还是这个地方不对劲? 司越之暂时想不明白,便不动声色地跟在苏辛后面,朝那一间小屋走去。 徐清大约是被说动了,重新捡起钥匙,准备开门。 门后是直通后廊的通道,如果打开,等于直接将柳庭木最后一张王牌摊在人前! 第71页 正所谓,狡兔三窟,夜之门、正门、徐清的店,一条贯穿西郊的后廊建筑,却留了好几个进出口,徐清这道门,更是不断往后廊为暗流花输送养料的通道! 处女之血要趁新鲜,那些声嘶力竭哭喊着的、浑浑噩噩放弃挣扎的、含着悲恨又不得不绝望的……一张张年轻貌美的脸上曾经出现过的表情,徐清通通都经历过! 她现在,只不过是将自己曾经遭遇过的,一点一点地从别人身上得到安慰罢了! 可是,每每午夜梦回,也总是会失神许久,她再也回不了头了,一身脏污,双手染血的她,真的再也回不了头了…… 开门声响很轻,却在彼此间的沉默里尤为清晰,无端地让苏辛瑟缩了一下,这一刻,她蓦地生出和司越之一样的想法…… 徐清服软得太容易……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苏辛!”司越之原本懒懒眯桃花眼,忽地瞳孔一缩,拉过苏辛急急往后退去! 而本来准备开门的徐清脸色阴恻恻的,手里握着一把锋锐的匕首,朝他们扑了过来!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们吗?哈哈!做梦吧!我谁也不相信!我谁也不会相信的!”认识以来始终恬静温婉的女人突然换了狰狞的面孔,饶是苏辛见过大风大浪也不得不佩服她藏得够深。 “去死吧!反正死在我手里的人也不止一个两个了!不差你们两个!”徐清盲目地挥舞着匕首,和表情形成对比的是她生疏的动作。 显然,徐清并不擅长杀人,她所有的喊叫都是在虚张声势。 苏辛离得近,一眼就能看穿她眼里的慌乱。 “谁也不相信是吗?”苏辛深吸一口气,猛地迎上去,一把握住徐清止不住发抖的手腕,一笑,魅惑而清冷,“那么宋志呢?你也不相信宋志吗?” 宋志? 徐清疯狂的刺杀动作骤然一顿! …… 夕阳余晖布满天际,路灯依次亮起的时候,宋志才得以从柳氏庄园出来。 正值下班高峰期,街上车辆来回,人影攒动,他夹着公文包,脚步漫漫地走在街边,一路上低着头,走了好一会儿,直到眼前出现一双陌生男人的脚。 顺着对方笔直有力的长腿向上看,对上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 “你是?”宋志来s市并不久,努力回想了一下,并不记得自己认识眼前这个人。 对方比他高出半个头,低垂的视线将他冷冷扣住,声音也听不出任何情绪。 “宋医生,我们家先生想跟你谈一笔生意。” 第六卷 遇上方知有 第84章 总还有人爱你 失控只是一时,连狂肆的情绪也像剥丝抽茧一般迅速褪去。 傍晚的风一吹,徐清渐渐冷静了下来,刚才那一瞬的疯狂和嗜血也在慢慢散开。 徐清试图抽回手,试了几次还是没能成功,明明苏辛握着的力道并不大,却不知为什么,竟让她如何也挣不开,只能被迫和这个漂亮孤傲的女生面对面,连她审视的目光也避无可避。 徐清死死握着匕首,因为过度用力,掌心紧贴着把柄,隐隐生疼,这一丝疼痛像有了知觉一般,探入她的四肢百骸,将久远的记忆也牵引出来! 落在身上的棍棒…… 柔嫩肌肤上的疤痕…… 酒气冲天的辱骂…… 不由分说的拳打脚踢…… 以及,那一个个长夜里,细心温柔的呵护与安慰,连廉价的消毒药水气味都是那么的甜蜜…… “啊……” 徐清骤然崩溃,手一松,匕首叮叮落地,她也随之跪坐在地,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为什么……为什么他还要来找我……明明我那么坏……我那么坏啊……我早就该死了……为什么……为什么还要给我希望!” 女人发丝凌乱,披肩被风掀起,盖在她的脖间,好似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整个人生给笼罩住,将外间的温暖和美好也一并挡住了。 这一刻,她不再是优雅的花店老板娘,而像是一个迷路的、慌不择路的无助孩童。 苏辛居高临下,目光淡淡地落在她身上,半晌,等她由嚎啕大哭转变为低声抽泣,才轻声道:“他既然来找你,说明他心里还有你。徐清,你再坏,这世上还是有人在爱你。” 苏辛蹲下来,和她平视。 女生漂亮的眼睛里有着徐清陌生的磊落星光,仿佛那时候的夏夜,她和宋志坐在湖边,说着彼此的心事,一抬头,便能看到满天的繁星,点点闪闪,分外明亮。 徐清喃喃自语:“还有人……爱我……” 苏辛微笑,轻软声线不容置喙地重复道,“徐清,宋志爱你,所以,不远万里,不怕艰难地……来找你了。” 罪恶,自有正义的人来主持正义,而不该辜负的深情,也要学着去勇敢接受。 只要徐清愿意跟她去见宋志,那么一切问题都不再是问题。她本来也只答应帮宋志解开徐清的心结和顾虑,至于这以后因为暗流花种植所犯下的罪,徐清会得到什么样的处置和审判,宋志又会不会倾家荡产替她奔走忙碌……这些都不再跟苏辛有关了。 徐清眼睛亮了亮,问得天真又娇羞:“宋志他来找我了?来s市了吗?” 说着又自顾自摇摇头:“他一定会失望的,见到我这样,他一定会对我失望的。” “不止他来了,你的女儿也来了。”这才是苏辛急匆匆赶过来的原因。 千算万算,没算到宋志这么深情不悔,不但瞒着所有人只身带着女儿来了这里,竟还有本事混到了柳庆荣身边!这消息让苏辛不得不重新将委托前后的发生的所有事情又推敲了一遍。 先是找到徐清,获悉木老板的存在,随后和铁三对上,救下作为唐知眠特意安插到木老板身边的小蚊子,借着又是后廊之行,发现暗流花,以及暗流香之所以能在黑市中买卖的内幕…… 而现在,原本应该呆在家里耐心等待的宋志,却突然在这样风雨将来的关头,来到了s市! 苏辛隐隐嗅出一股“同生共死”的慷慨大义。 想来,宋志应该是提前知道了“木老板”的存在,而木老板就是柳庭木,这便和柳家挂上了关系,所以才会想尽办法接近柳家人。 而柳庭木的暗流香生意最近突然被上头盯得很紧,不用猜都知道是唐知眠动手了。 这俨然就是唐知眠的风格,要是跟你玩,那就是会选择最光明正大的手段来玩,当年地下拳击场一夜被铲平,铁三流浪逃亡……不就是警察的功劳? 如今,黑市里暗流香非法贩卖,柳庭木羁押无辜少女……哪一样不是一旦沾上就撇不干净的糟心事? 所以唐知眠早早脱身事外,不必费任何气力,只管将探查到的证据尽数交给警方就能大大方方地隔岸观火,看着柳庭木自己将自己玩死。 第72页 那样一个处事沉稳、又从不耍阴险手段的男人,总是让人心悦臣服的。 苏辛忽然他了,也才分开短短半天,她就想快一点回到他身边,哪怕什么也不做,也总是好的。 果然,一段感情里,最先付出和沉沦的那个人,也是最盲目凄惨的。 “阿越,你留下来照顾她吧。”苏辛望了望沉下来的天际,唇角勾出一抹柔软笑意,“我要去见我爱的男人了。” …… 相比起庭院中刚刚结束的热闹,柳家二楼的书房里里,此时却压抑死寂。 柳庭木今天穿了一身银色西装,看起来刚从某个高档场所回来,嘴里叼着烟,眼神迷离,神态悠闲,翘着二郎腿坐在待客沙发上,不疾不徐吸吐烟圈的动作让柳庆荣气不打一处来! 还以为这个混账小子学乖了,懂得示弱了,所以他才会让管家放他进来,结果这一看之下反而让自己的血压嗖嗖地往上升! 哪里是知道错了?这混账东西看着分明是唯恐天下不乱! “别这么巴巴地看着我,老头儿,我早就说过了,你不给我的东西,我会一样一样地重新拿回来,”柳庭木嗤笑一声,细长的眸间是毫不掩饰的恨意,“你以为我种暗流花制暗流香是为了什么?为了那些傻子白痴的钱么?” “你错了,钱这东西,我从来就不缺。”柳庭木狠狠将烟头掐灭,一点火星蹦到指尖上,明明是灼人的温度,他却不以为意,而是站起来走到柳庆荣身前,弯下身,一字一句地说,“我仔细想了想,柳家从来没把我当自家人看,这节骨眼上,也该为我做点什么了,你说呢?” 听出他的画外音,柳庆荣被气得老脸涨红:“好!很好!你果然是处心积虑地要柳家难看!” “你是料定了唐知眠一手培养出来的人都不是吃素的,你的人再嘴硬,总会被撬出只言片语,光是点名柳家就足够让警察将我们家盯得死死的!而你的意思,是打算到时候直接把柳家推出去替你挡这脏水吗?” 第六卷 遇上方知有 第85章 你希望我做什么 “猜得不错,柳家怎么对我的,我会一分一分地还回去的!”柳庭木哈哈大笑,转身朝门外走去,因为背对着,所以怒而未发的柳庆荣并没有发现他的眼里渐渐有晶亮的湿润透出来,在书房的灯光下,尤显得清晰。 门一开,柳庭庭站在门外,她的一只手里端着水,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一盒药。 柳庭木一怔,对上她过分平静的目光,笑了:“这不是我美丽可人的好妹妹吗?怎么,几年不见,连大哥都不叫了?” “大哥。”柳庭庭微垂下眼,脸上表情略有些不自然。 这个大哥,她自出生起就很少见面,今天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却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害怕。 “嗯,真乖,大哥也很久没见你了,没想到,当年的小不点,现在都长这么大了,呵呵,有时间可以来找大哥玩……”柳庭木语声轻顿,不怀好意地靠近,“大哥那里……有不少好东西呢!” “柳庭木!”虽然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但柳庆荣一看柳庭木和柳庭庭离得这么近,激动地豁然起身匆匆走来,也才迈出两步,突然捂住心口,瞳孔放大,嘭地一下倒在了地上! “爸爸!”柳庭庭吓得手里的东西也砸在了地上,她急急冲了过去扑在柳庆荣身上,“爸爸!您别吓我!我去叫医生!” 杯子碎了,里面的热水溅了几滴到柳庭木的手上,他神色迷离的脸上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诧异,柳庆荣……原来一直在吃药么? “叫、叫……宋……宋医生……”柳庆荣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柳庭庭连连点头,拿出手机就要打电话。 手机蓦地被人夺了去,一抬头,对上柳庭木阴狠的眼神。 “你做什么!把手机还给我!”柳庭庭气得破口大骂,“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你是不是巴不得爸爸早点死,你好顶着长子的名义回来继承全部家产?” “别说得这么难听,我的好妹妹。” 柳庭木把玩着手里的手机,心下谋算已成。 他已经四十岁了,除了名下不能动的产业,唯一的经济来源就是靠着利滚利的暗流香,虽然他告诉柳庆荣自己不差钱,自己缺的是柳家的认可。如果柳家给不了他应有的,他会毫不留情地将柳家都毁去! 但现在,一切又不一样了,柳庆荣眼看着是没多少活头了,而他这个娇滴滴的小妹妹啊,可不就是最好的傀儡么? 柳庭木循循善诱,语声愈发柔和,当着大睁着眼的柳庆荣的面,毫不避讳地将心下安排说了出来:“好妹妹,当初爸爸不顾反对要娶你的妈妈的时候,可得罪了不少人,现在你看,这个人是要死了的,真到了那个时候,你在这个家里还能有什么地位呢?别忘了,你现在再高贵,再受宠,还不是柳庆荣给你的?他一死,你可什么都没有了!” “你什么意思?”柳庭庭瞪着他。 “我的意思很简单,既然这个人早晚是要死,说明你早晚是有可能一无所有的,就像你说的,他只要死了,我自然是可以凭借长子身份回来继承家业,而你嘛……一个陪酒女人生的孩子,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服众噢。” “你……闭嘴!”柳庆荣凭着最后一点力气怒吼,这个孽子!早知道他会变成白眼狼,当初就不该…… 悔恨不足以让柳庆荣变得更有生机一些,一年一度的病痛让他身体有些超负荷,此时更是气得胸脯上下起伏,一口气卡在喉间,险些真让他一命呜呼,他急急看向柳庭庭,希望辛苦培养的女儿能有更睿智的判断,而不是真被说动了心! 然而,柳庭庭接下来说的话,让这个饱受病痛折磨的老人家,本就泛着死气的眼里,再也没有生的光亮。 只见原本和柳庭木怒目相视的柳庭庭略一沉吟,再开口,换了副更柔和的语气:“大哥希望我做什么?” …… “你希望我做什么?” 古香古色的茶亭,还保留着旧时的布局,像岁月不曾在这里留下过痕迹,每一砖每一瓦都显得古朴而又有层次之感,让人一踏进这一方天地,就会不由自主地心平气和。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身黑衣的年轻男子,起盏、涤杯、落茶……动作行云流水,温雅而贵气。 他只问了一句话,便不再言语,宋志有些摸不着头脑,试探着问:“你……是接受我委托的人吗?” 似乎不是,宋志随即在心里给予否定。 那个接单人的回邮风格太独特了,张牙舞爪的语气,一面鄙夷他的委托信太腻歪,一面又能言简意赅地将安排和部署娓娓道来,宋志凭借个人经验,感觉对方应该是个性子野气,甚至有些嫉恶如仇,火爆十足的,而不是眼前这位,一抬手一投足都风雅至极的人。 第73页 “你之前有下过委托单?”唐知眠眉间轻蹙,对宋志透露的讯息有些意外。 “是给‘dusk’下过委托单……也很快有人接了,但对方一直没有跟我见过面,我们只通过邮件往来,这次我也是自己等不住了所以……咳咳,我一说完就知道自己猜错了,你这个样子……和我的接单人不大一样。”宋志语无伦次说了一堆,说不上是什么原因,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放松心神,不自觉地就有阐述心声的冲动。 他太久没和人说说话了,村里的人都当他犯浑了,放着好好的工作不要,不管不顾地带着女儿来到这个大城市,要不是老教授的帮忙,他也不可能进入现在的单位,甚至架不住他的请求,一生清贫自律的老教授还替他说了谎话,硬是将本事平平的他夸得天花乱坠,这才成功成为柳庆荣的私人医生,并且即将有机会能够直接接触到那个让阿清迟迟不肯回到他身边的“木老板”……柳庭木! 当初听接单人说起这些时,他一颗心就止不住地慌乱不安,木老板也好,柳庭木也好,高门大户里出来的人,柔弱的阿清怎么对付得了! 怪不得……这些年她总有那么多钱寄过来,一路帮着他完成最高学历,又让女儿也能得到最好的教育! 可是她自己却依然沉落在泥潭里,至今也不能脱身! 第六卷 遇上方知有 第86章 女主人 将宋志脸上变化的表情尽收眼底,唐知眠不动声色地打断他:“对方允诺的期限是多久?” “那个人好像很不想接我的委托,但可能缺钱吧,还是接下了。不过倒也尽责,时间给得很爽快,说最迟也会在这个月内完成。” “我一开始也不是很相信,毕竟阿清已经离开我十年了……十年里,我用尽无数办法想要让她回来,但她总有办法躲着我……” 宋志腼腆地笑了笑,他不擅长伪装,刚才在柳家庄园里已经装得够累了,现在只想找个人说说心里的苦闷。 “我原本并不抱希望的,但没想到那个人还真的很厉害,她告诉我,不能光知道让阿清回来,要去打听清楚阿清到底为什么不愿意回来……” “是么?”唐知眠垂眸,茶盏里的茶叶浮浮沉沉,映出他略显苍白的脸,“她查到什么了?” “还真别说,那个人真不是吃素的!其实从我发出委托到现在也不过才半个月,没想到如今掌握的消息已经不少了,所以我才敢单枪匹马过来的。” 宋志之前就被警告过,不要乱说话,毕竟关乎自己终身幸福,他也适当地点到即止。 不能光你一个人过来噢,记得带上你的女儿。 因为那人还这么说过,并且强调女儿是最后的感情王牌,不要轻易跟外人提起。不然,很有可能会让这张王牌会成为两人之间最大的阻隔。 为什么女儿会成为他和阿清之间的阻隔? 宋志现在并不能明白那人其中的关联,想着既然是自己发出的委托,应该还是要听对方的安排。 只是不久之后,当彻骨的悲痛无处安放时,宋志才忽地意识到,那个接单人竟是如此聪慧机敏,一语成谶。 唐知眠看出他话里藏了心思,显然是有所保留,没再多问,接过欧盛递来的手帕擦了手,起身准备出门。 欧盛刚要跟上,便听唐知眠这么低低地吩咐:“留下,保护他。” “是!”欧盛立刻停下脚步,目送唐知眠朝大门走去,而后退回到茶桌旁,继续守在宋志身边。 “哎……”宋志更是闹不明白了,这人把自己找来不是要跟自己谈生意的吗?怎么招呼不打一声就要走了? 他越想越是糊涂,忍不住叫住唐知眠:“请问……你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他原以为是自己贸然行动被接单人知道了,所以才派人来接他,结果等见了面发现认错了,刚才自己又傻里傻气说了一堆,他后知后觉感到有些不安了。 “宋志,如果不是她,你现在可能真有事了。”唐知眠远目眺望,天边最后一缕霞光终于被夜幕吞噬,黑夜,将是许多罪恶最好的保护伞。 “啊?你什么意思?”宋志更加迷糊了,刚想上前问清楚,先前将他带来这里的冷脸大汉又挡在了他面前。 “先生让你留下,你就老实留下!别到时候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宋志向来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还是第一次遇上这么凶巴巴的人,一下子气红了脸,憋了半晌才憋出几个字,“让、让开!” 欧盛得了命令,自然不会让开,而是往前一步将他逼退,然后抄起手来,冷笑着提醒:“这里是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你只管在这里等你的阿清,其他的,全不用你操心,这还不满意吗?” 宋志愣了愣:“真的?” “少废话了,你房间在走廊尽头靠窗的那个,有什么还要交代的快点说,老子一次给你办妥了。”欧盛把身形清瘦的宋志往屋里一推,忍不住想翻白眼,也就这山沟沟里来的不懂事,居然敢质疑他们家先生! 这世上但凡是他们家先生亲自插手的事情,怎么可能会不成功?哼,这死小子还真是走了狗屎运! 宋志被推着往前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望着唐知眠远去的背影。 那人已经渐渐走出视野了,夕阳像是被他留在了身后,唯有他负暗而行,却挡不住一身浑然天成的清雅贵气。 回廊蜿蜒,青石板小路被掩映的花草遮住,唐知眠脚步迈得随意,其实心中早已有了精准判断。 他知道,宋志口中的那个接单人,是苏辛。 那个第一次见面,就敢大言不惭地说要将他追到手的女生。 那个每一次相处,总会给他带来意外惊喜的女生。 那个笑起来时,眉眼流转着天然妩媚与娇嗔的女生。 那个注定他要时时照拂而又不能轻易置之不理的女生。 原来,冥冥之中,他和她殊途同归。 心口处疼痛愈演愈烈,却不妨碍唐知眠依然能极其冷静地思考。 如果说“夜之门”没有买不到的东西,那么“dusk”就是一个号称没有完不成的委托的存在。 人会有想拥有的东西,自然也会有想完成的事情,“dusk”几乎和“夜之门”同一时期成立,却从来没有过正面的交锋,两方只扫门前雪,从不理会他人瓦上霜。 难得这次,竟还撞到一起了。 有趣。 想到那个肆意跋扈的小姑娘,男人薄唇轻弯,极淡地笑了。 也许是他脸上的笑意太过温柔,听从安排候在廊下的刘叔,也不觉跟着笑了起来:“先生今天似乎心情很好。” “老刘,你说,这个院子如果住进来一个女主人,是不是会挺有趣?” 唐知眠忽然很想见见苏辛,他想问问她,如果注定要在黑暗中前行,介不介意同他一起,多走一段路? 第74页 唇角的笑意渐渐加深,同样是秘密低调的存在,他活得太过谨慎,而她却洒脱得不像话,如今想来,原来他远远不如她呢。 “先生的意思是……”刘叔有些吃惊,这是他头一次听先生说出这样的话来! 今天以前,他还老是跟老伴忧心先生的终身大事,想不到今天,先生竟然主动提出来了! 他险些老泪纵横,到底是上了年纪懂得分寸,只敢低眉顺眼小心试探道:“先生说的那位……一定是个很不错的孩子吧,如果先生喜欢,咱们院子里的大大小小房间,她可以住个遍,肯定不会烦闷的。” 这个院落作为“夜之门”真正的接客地,许多年来都是清净又孤独的,一想到再过不久真会有一个漂亮的女主人入住,老刘恨不得现在就跑回去和老伴好好絮叨絮叨! 第六卷 遇上方知有 第87章 吃醋 “不急。” 一说完,手机响了。 不经意看了眼来电人,唐知眠眸光轻然软下,屏幕上闪动着两个字:苏辛。 “唐先生,方不方便出来吃个饭,约个会呀?”女生在电话里笑得格外舒畅,好像解决了什么天大的困难,这时候只是纯然过来跟他分享喜悦的。 大约是徐清那边已经搞定了吧,她的喜怒总是这般分明,却似乎少有真正哀恸的时候。 唐知眠淡声应道:“可以。” 眼神一抬,示意刘叔将车子开过来。 刘叔捂着嘴偷笑,先生这神情,电话里的人恐怕就是那位即将住进“夜之门”的女主人了吧? 他悄然退下,先是规规矩矩地走出几步,等确定唐知眠看不见他了,立刻迈开老腿一顿狂奔:“老婆子!老婆子!快出来!天大的好消息啊!” 苏辛这会儿已经走到街上,正是夜间最热闹的时候,人声鼎沸,嘈嚷喧闹,她一时没听见他的回应,皱着眉又问了一句:“唐知眠,你晚饭吃了吗?” 唐知眠在廊下等了片刻,刘叔将车开过来,老脸上的笑容止也止不住,笑得一脸褶子。 唐知眠睨他一眼,弯身坐进后座,握着手机,依然是不紧不慢的语气:“还没。你在哪里?” “华府路,你快过来,我请你吃好吃的!”苏辛站在一家新开的店前,看着宣传海报上肥嫩鲜美的小龙虾图片,顿时觉得馋得不行,连声催促,“等会给你发定位,我先进去点菜!” 她理所当然地打来电话,理所当然地发出命令,又理所当然地挂断电话,从头到尾都理所当然到让一向头脑清晰的唐知眠也没能及时发现哪里不对。 等到车子缓缓开进华府路,唐知眠才沉声问:“老刘,为什么来这里?” “咦?先生,刚才那个小姑娘喊得这么大声,你没听见吗?”刘叔隐约觉得是不是自家先生谈了恋爱,智商就有一点点下降了? “她说自己在华府路,但我没说我要过来。” 一说完,唐知眠就难得愣住了。 这么幼稚的赌气话……竟然是他说出来的? 不过是吃顿饭而已,哪里有什么谁先谁后的问题,而且还是他先问她在哪里的,怎么在察觉她跟自己说话时的语气,普通得好像只是跟一个寻常朋友约饭一样时……竟隐隐觉得有些不舒服了? 嗯,一定是今天比较特殊,才会做这么糊涂的事情的。 唐知眠缓缓吐了口气,对上后视镜里刘叔狐疑的眼神,收回视线,看了眼苏辛发来的定位,低低道:“走吧,华府路72号。” 华府路72号新开了一家小龙虾店,叫“虾闹”,名字有些特别,先前的广告效应也做得不错,加上今天刚开业又有活动打折,因此店内座无虚席,热闹程度可见一斑! 唐知眠坐在车内,透过车窗一眼就能看见店里挤满了人,显然生意十分火爆。 刚要推门出去,刘叔从前面递来一个黑色口罩。 “先生,戴着吧,这里头人多嘴杂。” 虽然唐知眠很少在公众场合露面,但刘叔做事向来小心,保不定这里头有什么非善茬的,别回头给他家先生还有未来的女主人找麻烦! 还是仔细一点,包裹得严实一点比较好。 唐知眠抬眸,正对着二楼的方向,苏辛已经坐在一个临窗的位置,拄着下巴垂眼看菜单,那欣喜的模样让他觉得先前的那一点不舒服真是幼稚到家了。 她分明是在等自己的,哪里是什么普通约饭的朋友呢。 然而,刚缓和的脸色,在看到一个熟悉的光头男子急匆匆往楼上跑时,又渐渐沉了下来。 莫小巴。 果然,那丫头根本不是在约他单独吃饭,而真的……只、是、吃、饭! 不舒服的感觉再次在心口处漾动,唐知眠推开老刘递来的口罩,淡声说:“不用了。” 长腿一迈,步履从容地往店子里走去。 小巴来得风风火火,一坐下就乐呵呵地抢过菜单又追加了几个菜。 苏辛翻白眼:“你倒是来得准时。” 不像某尊大佛,怎么请都请不动,她都坐在这里半小时了,那个姓唐的还不见踪影,气得她在朋友圈里狂约人来跟自己aa制。 小巴就是看到苏辛在朋友圈里发新店开张的活动通知,才屁颠颠赶来的。 说到吃,他和苏辛都是好重口味的,尤其是都喜欢吃小龙虾,还不是普通级别的喜欢,是齐齐到了无小龙虾不欢的地步!尽管现在已经是夏天的尾巴,但也架不住这新店开张诱惑非常!两人可是抱着发掘小龙虾新口味的心态而来的! 小巴知道苏辛这人最小气,他的不请自来一定让她思量着怎么保护好钱包了。 他赶紧表明忠心:“辛姐放心,这顿饭,我请!” 苏辛一听,心情好了不少:“嗯,不枉我这些年含辛茹苦地把你拉扯大,真是懂事。” 小巴脸上一黑:“辛姐,以后这么开心的时候,您能不能不说成语?” “我是学中文的,挡不住浑身的才华,没办法。”苏辛笑得见牙不见齿,站起来摸摸小巴光溜溜的脑袋,一摸之下,忽然“咦”了一声,才发现触感不如以前光滑,有许多毛刺刺。 “小巴,你要养头发了?”这还真是稀奇了,当初他怎么说来着?说光头才是风流来去,无牵无挂的象征,这会儿突然要留头发了,看来是有故事要发生呀。 苏辛八卦之魂被燃烧起来,赶紧凑过去盯着小巴瞬间尴尬的脸,龇着牙,故作凶狠地逼问:“说!哪家姑娘要被你荼毒了?” “辛、辛姐你别离我这么近!”小巴一顿慌张,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长得又多魅惑人!突然这么靠过来,是个男人都会受不住的好嘛! “你说不说?不说我就掐死你!”苏辛和小巴认识都已经六年了,两人经历过生死,是革命感情,在她眼里,小巴是没有性别的。 第75页 所以当然也不觉得自己现在看着是伸手要去掐他,实则整个人都快要扑他身上的画面究竟有多么暧昧! 而好巧不巧,唐知眠便是在这时候上楼来的。 第六卷 遇上方知有 第88章 重色轻友 有什么比莫名其妙被“捉奸当场”更尴尬、更委屈的事情吗!小巴以头上刚冒出的毛刺刺发誓:没有! 站在楼梯旁的男人,眼神阴郁冷厉得让他心惊胆战,更可怕的是,制造一切误会的罪魁祸首不但毫无自觉,还保持着要命的撩人姿势,唇角勾动笑意,朝唐知眠寒暄招呼:“唐先生来啦,快请坐!” 她微微歪着头,看上去娇俏可人,放在小巴脖子上的双手却在不断收紧,小巴被掐得白眼直翻,一个劲儿地拍打苏辛的手背:“辛、辛姐……咳咳……咳咳……放手……要出人命了……” “你过来打搅我和他的约会的时候,就该知道会出人命了。”苏辛继续微笑着,压低的声线里满是抱怨,早知道唐知眠真的会过来,她应该直接把小巴丢出去的,这下好了,她挑的情侣座已经没有唐知眠的位置了。 “咳咳……”小巴一阵心酸,不带这样的啊!重色轻友到这种程度,说好的含辛茹苦将他拉扯大呢!说好的革命友谊呢! “怎么了?小巴你好像不舒服哎,既然不舒服就早点回去休息吧。”苏辛笑眯眯地提醒。 “呃……好、好……”小巴觉得如果自己不点头承认身体不适,需要立刻撤离,估计等会真要叫救护车紧急抢救了! “回去好好休息。”苏辛这才心满意足地松开手,盯着小巴快手快脚地收拾好东西离开位置,对着唐知眠招招手,“来,坐,就我和你。” 唐知眠唇瓣抿紧,原先蓄酿着的不满和怒气,竟如此神奇地被她这句轻软温柔的话给安抚了。 “就我和你。” 简单、平静,却温暖得好似春风拂面,令人不觉心生柔情。 他无声点了点头,朝她的方向走去。 小巴抱着外套经过他身边时,冷不丁收到一记警告,顿时吓得打消了“大不了我换个位子自己点单”的念头!唐知眠分明是看他很不爽了! 天大的冤枉啊!他虽然对苏辛确实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存在,对唐知眠也总是心存芥蒂,可这不代表他真有勇气跟权势大过天的唐先生作对啊! 撤!撤!撤! 小巴头一埋,飞快跑下楼去!这会儿仔细想想,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要说纪俞宁再凶悍霸道,也比这对男女好对付得多! 看看,一个苏辛,娇俏明媚毫无杀伤力,可一旦有心算计你的时候,根本连半点情面都不留! 再看看,一个唐知眠,沉稳老道,敛而不发,不声不响就有可能将你搞死! 小巴叹了口气,扶着楼梯慢慢往下走,心下思量着,不知道辛姐和唐知眠一起,究竟能不能幸福,不管怎样,只要辛姐能幸福,他也能放心了。 他在一层台阶上停下来,转身往楼上看去,那一对相貌出众的男女已经双双落座,一个笑容灿烂地说着话,另一个安安静静地听着,店内煦暖昏黄的灯光落在他们身上,一切美好而温馨。 其实……很相配啊。 小巴心中一阵低落,是他最近被纪俞宁拉着看了太多的爱情电影,也开始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吗? 他回身重新往下走,却没反应过来有人也要上楼来,一下子跟对方撞在一起! “哎呀……”小巴还没有什么,对方身形瘦小,直接滚下楼去,定睛一看,是个十一二岁大的小女孩,再定睛一看,这不就是之前被苏辛救下的孩子吗? 叫……小蚊子? 小蚊子已经换了一身装束,白净的小脸,梳着马尾,身上穿着附近中学的校服,完全是一个正常的女初中生该有的模样。 “你没事吧?”小巴刚想过去扶,旁边已经有个小少年快步走来,将小蚊子小心地搀扶起来,一面扭头瞪着小巴:“喂,死光头,你走路没长眼睛啊!” 小巴原本就已经心里不痛快了,现在居然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骂,顿时撩起袖子就要来干架,苏辛的声音忽而从楼上传来:“小巴,你不是不舒服吗?” 小巴脑后一僵,讪讪地回头,只见苏辛倚在围栏上,朝他眨眨眼,显然是另有安排,小巴和苏辛默契极好,这么一下,也按捺住脾气,深深看了眼低眉顺眼的小蚊子,捡起外套快步离开。 小少年又骂骂咧咧几句,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孩,声音柔了许多:“有没有哪里受伤?要去医院吗?” 小蚊子脸上一红,少年身上有干净而舒爽的气息,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粉的味道,一时脸红耳热,急忙推开他,瓮声瓮气地说:“我没事……” “没事就好,走吧,不是想吃小龙虾吗?我位置已经订好了。” 小蚊子抬头,见苏辛还靠在围栏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心下一阵发虚,摇了摇头,改变了主意:“不了,我晚上还要补习,还是不吃了。” “哎?为什么呀?这家店你不是念了很久了吗?怎么又不吃了?”小少年很是不高兴,抓着小蚊子的手不肯放开,“你要是担心成绩,我可以给你补习!” “我……”小蚊子咬着唇,如果不是遇上那个光头男子,她可能真会沉溺在现在这样自由健康的普通生活里,像一个最最平凡的初中少女,和一个爱慕自己的少年过来吃晚餐,然后相约明天再见,一日一日的,永不会结束。 但是,苏辛和莫小巴的出现,让小蚊子突然清醒了过来! 她渐渐喜欢上的少年是柳庭木的儿子,是那个用残忍手段种养暗流花,制作暗流香,牟取暴利的男人的儿子…… 她跟他的从相遇到现在成功让他迷恋自己……一直都是蓄谋已久的啊…… 她不想吃晚饭了,即使这家店她真的一直想过来吃……尽管少年握着自己的手是那么温柔、坚定、不容拒绝…… 一想到未来的某一天,这个少年会发现自己将他骗得团团转,小蚊子浑身一颤,眼泪不自觉地涌上眼眶。 柳之桢感受到她的不安,以为是自己太过强势吓到她了,急忙放柔了声量,轻声哄着:“好,不吃就不吃了,我先送你去补习。” 年轻的少年少女缓缓出了门,苏辛眼神变了变,施施然回到座位上坐好,饶有兴趣地看着对面静静喝水的男人。 她等了会儿,微笑着问:“唐知眠,你到底部署了多少事情?” 第六卷 遇上方知有 第89章 耍流氓 女生娇俏得好似一朵夜里盛开的八角玫瑰,芬芳而鲜艳,唐知眠倒水的动作微微一顿,竟也认真作答:“还好。” 苏辛诧异道:“哎?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我这么关心徐清的事情吗?” 第76页 她以为,凭他的敏锐和机警,应该早就知道自己总是赖在他身边,不仅仅是因为本着想霸王硬上钩的心思,更是因为,她想借着他的身份,掩盖自己处心积虑要将徐清从s市弄走的计划。 徐清现在危机四伏,多少人等着将她掳走好替他们养暗流花。 暗流香的经济效益,足以让一个豪门弃子一夕之间拥有在家族里举重若轻的话语权,也可以让一个和谐美满的家庭顷刻之间倾家荡产。 暗流香,暗流香,宛若暗流逶迤行走,以香诱人,以香蛊人。 人都是怕死的,尤其是当你有了金山银山,却独独害怕死亡剥夺你享受荣华的权利的时候,便会一心想要活得更长久一些。 暗流香所谓的延年益寿,活血舒络的药效究竟是真是假,苏辛并没有兴趣去研究,但至少,已经有不少人相信了。 而这些人之中,又多的是不差钱的人,拿钱换香,两厢情愿,柳庭木赚得钵满盆满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只不过,苏辛在这暗流之中,也同样扮演了一个看上去微不足道,其实却至关重要的角色,她呀,要将这些人的摇钱树徐清给弄走! 这下子断了多少人的财路? 可想而知,苏辛现在能抱紧的大腿也只有唐知眠了。 但这个男人油盐不进也就算了,怎么也变得迟钝了吗? 苏辛闷声玩着桌上的筷子,对于自己和唐知眠之间的隔阂感到无力,一个是可以光明正大用权势和威严让所有人心悦臣服的人,一个是在暗中做一些不为人知的赚钱生计,一对比,高低立显,她和他,终究是活在两个世界里的人啊。 “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两不侵犯,两不打扰。”唐知眠像是看穿她的纠结和顾虑,唇角缓缓勾勒出一抹极淡的笑意,“苏辛,我等你告诉我许多事,只不过,那些事,你说与不说,都和我关系不大,你如果真的觉得不舒服,就尽管按照舒服的方式去做,剩下的,如果处理不来,还有我。” 隔着一桌的距离,细腻温暖的灯光在他头顶洒下,将他整个人也晕出一层暖意。 苏辛一愣,心头飞快跳了一下。 这个人……刚才是在跟她表明心迹吗? 什么意思? 让她随便玩,随便闹,只要她自己觉得舒服就行,反正他总有办法替她处理烂摊子? 混蛋啊…… 苏辛一阵苦笑,半天回不上话来,明明并不喜欢她,也从未将她当成正儿八经的女人,每每跟她说话,总像是一个慈爱耐心的长辈纵容着一个顽劣不改的晚辈,那样疏离又无情,却偏偏说出这样叫人心动的情话来。 唐知眠简直就是在跟她耍流氓! 耍流氓的唐先生并没有想到自己坦诚的这一番话,反而让苏辛越想越不是滋味,只是有些奇怪,这丫头怎么前后变了张脸,刚才还兴致勃勃地重复着撩汉日常,现在又对着刚上来的一盆红彤彤的小龙虾,咬牙切齿,好像跟它们有深仇大恨一般。 还有……这盆红彤彤的东西,确定能吃吗? 苏辛已经开吃了。 一手套着手套,一手拿着筷子,动作麻利得像个手起刀落的刽子手。 套着手套的手指先是将虾头扭掉,再放在虾背上往下一按一压,另一只手拿着筷子探进虾壳里一挑,整片滑溜溜、肉质鲜美、盈盈动人的虾尾肉就被她灵巧地夹起,往汤汁里一蘸,吃得满嘴生香。 唐知眠没有动,一双潜定淡然的眼,静静看着对面神态肆意的小姑娘。 她吃得这么起劲,之前还拉长着脸很不高兴,吃着吃着就眉眼带笑,好像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这盘红彤彤的东西更能安抚她的了。 犹豫片刻,唐知眠也提起筷子,伸向这盘红彤彤、看着其实很不健康的东西。 然后,又默了。 “不会吃?”苏辛剥虾的间隙瞥见他微皱着眉的样子,转念想到这样养尊处优,出行吃住都极高标准的成功人士,肯定是没吃过这么接地气的美味了,有些同情地摇摇头,“唐知眠,我很认真地告诉你,错过小龙虾,会是你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她夹过他盘里的那只小龙虾,熟门熟路地将其开膛破肚,还体贴地将虾肉蘸了汤汁,笑眯眯地放进唐知眠的碗里:“吃吧。” 这还是第一次…… 有人给他夹菜。 从前现在,他并不如传闻中所说的那样至高无上、尊贵逼人,相反,他从来是自力更生得有些形单影只的。 有记忆以来,他始终在克服一切困境中成长,不断地强大,不断地沉淀,不断地反复深思,日复一日,才逐渐变成今天这般不喜形于色的模样。 唐知眠似乎在出神,眸光在她脸上顿住,好一会儿才夹起那块看上去滋味鲜美的虾肉,放进唇齿间。 “怎么样?”女生热切地看着他,期待听到肯定的答案。 他忍住喉间泛上来的呛人咳嗽,和身上还未彻底消失的疼痛,点点头:“还好。” 虽然只是他惯用的两个字,苏辛却忽然听懂了,他真的在捧场。 难得啊难得。 因为这份难得,苏辛一整晚都在给唐知眠剥虾,剥完一只就笑容可掬地盯着他吃完,循环往复,直到刘叔看天色差不多了,上来询问唐知眠今晚要回哪里休息,正好撞见苏辛往唐知眠碗里放辣得冒油的小龙虾,吓得飞奔而来,急急按住唐知眠的手。 “先生!你怎么……” 被唐知眠一个眼神轻轻止住后面的话,刘叔痛心疾首地看向苏辛。 这姑娘难道不知道先生最近的身体根本不适合吃辛辣油腻吗! “可以了。”唐知眠擦了手,也并没有真的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一切都恰好,苏辛心情好了,晚餐还算愉悦,而他也不会真的脆弱到吃一点油辣就倒下,这样就够了。 苏辛一本满足,跟在他身后下楼,走了一半,见这个叫刘叔的老人家对着自己挤眉弄眼,苏辛摸摸脸,以为是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 “小姑娘,我悄悄问你一句,现在你和我们先生住一起了吗?”刘叔低声问。 苏辛严肃地看着他:“放心,现在是暂住,以后会是长住。” 第六卷 遇上方知有 第90章 我可以亲你吗 回到老宅已经是夜里十点多,苏辛对今晚的“约会”还算满意,至少唐知眠一直陪着自己,从头到尾。 这样简单的陪伴竟也让她欣喜不已。 要是“dusk”里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知道她这么没出息,估计早就笑掉大牙了。 苏辛甜蜜而心酸地看着他的侧脸,分明在眼前,又像隔山海。 爱情本就不是一件绝对公平的事情,谁先深陷谁就是弱势,然后在未明朗的拉锯战中总是束手束脚,被另一方牵动喜怒,一颦一笑因他而生,因他而灭。 车子行驶在种满粉花风铃木的小道上,点缀在花海间的路灯如同一只只发光的莹虫,闪闪烁烁,却意外得很是明亮。 第77页 要不是刘叔将车子开得跟他这个人一样慢悠悠的,苏辛还未必会留意到这片浪漫的粉红花海。 她有些好笑,原来唐知眠品味这么奇特,一个独居大龄男人,居然会有这么一颗少女心。 “我以为你会更喜欢银杏或者干脆种松柏。”苏辛托着下巴,凑到闭眼假寐的人面前。从上车开始,这人就一直沉默不语,搞得她一阵心痒,总算逮着话题了,可不会这么容易错过。 “唐知眠,你内心住着一个小公主吗?”她催问着,还不忘伸手晃着他的手臂,直把还在休憩的男人摇醒了。 他低下头,同她眸间闪动的光亮相触,一怔:“怎么?” 车内光线暗淡,唯有她带着好奇和戏谑的双眸像两颗璨亮星子,勾得他忽而有些心神旌动。 “你……”苏辛也不知怎么地,一时忘了自己要问什么了,只盯着他漂亮的唇形发呆,刘叔适时开了车窗,一瞬之间,窗外摇曳的路灯和随风飘来的淡淡花香,让她差点意乱情迷。 不对,宽阔的后座,唯有孤男寡女相对而坐,对方还是你心心念念着的准备强上了的对象,苏辛可耻地想着,放哪个姑娘身上都会意乱情迷吧! 她舔了舔唇,发挥一贯的厚脸皮优良品质,换了个问题:“唐知眠,我可以亲你吗?” 不等唐知眠拒绝,她已经熟门熟路地双手并用扑上去,嘟着嘴往他脸上凑。 反正也不止一次两次了,得不到他的身,吃点豆腐总可以吧? 刘叔到底是过来人啊,一看这后座的两位势头似乎还挺猛,紧急踩下刹车,准备自己先撤,留下这对继续你侬我侬! “呀……”苏辛哪里想到这会儿还有个神助攻在,一时身形不稳,不但没如愿以偿地扑到唐知眠身上,反而直接跌到柔软的地毯上,额头狠狠撞在唐知眠的左膝盖上! 膝盖…… 她紧紧盯着他的膝盖处,一时愣住,半晌没有动弹。 先前还跃跃欲试的神情已经从她脸上尽数散去,车厢内一丁半点的暧昧气息都逐渐被静默取代。 唐知眠扬眸,看了眼满脸尴尬的刘叔。 “咳咳……先生,这、这夜里光线不好,刚才好像有只猫跳过去……”刘叔自觉好心办了坏事,讪讪地故作镇定。 “下去。” 已经进了老宅大门,距离住处不过十来米距离,刘叔识相地打开车门迅速离去,留下呆呆出神的苏辛和微微蹙眉的唐知眠。 这丫头不大对劲。 不过失败一次而已,以她的性子,应该更加得寸进尺才对,现在却安静得叫人不安。 “苏辛?”他叫她的名字,下意识放轻了声量,却见她不管不顾地伸过手来,就要将他的裤管卷起来。 又来了。 这是苏辛第二次要强行卷起他的裤管了。 唐知眠轻轻按住她的手,阻止她没头没尾的小动作。 她似乎总是这么跳脱的,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从来能将人性拿捏精准的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感到无力。 肌肤相碰,唐知眠这才发现苏辛的手格外冰凉。 已经是夏末,夜里的风确实挺凉的,唐知眠探身过去,将车窗关上,隔绝了外间的光亮和若有若无的花香,原本宽阔的车内忽然变得拥挤起来。 呼吸之间,眼眸顾盼之间,都是彼此。 “冷?”他一向惜字如金,即使表达关心也是话少得可怜。 苏辛回过神来,仰起脑袋望着他。 她不说话,他便也不急着问,而是取过毛毯盖在她身上,像一个寡言少语的神祗难得莅临人间,顺手照料不懂事的孩子。 和记忆里落拓又无赖的那个他不同,自重逢以来,眼前的这个他始终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为什么呢? 如果只是性格,其实司越之也是像极了六年前的唐知眠的,油嘴滑舌,浪荡风趣,可她这六年来对着长相不错的司越之却毫无非分之想。 而现在的唐知眠,别说是性格了,连容貌好似都已经无法和从前的那个他重合了。 他跟六年前截然不同,苏辛近乎笃定地告诉自己,这样的唐知眠根本不该是她会喜欢的那种类型。 却……依然可以让她这样不管不顾地想去亲近,想去拥有,想跟他一直在一起。 大约,喜欢一个人,跟他是圆是扁是方是正都无关,只是因为情之所至,怦然所念,所以世事变迁,沧海桑田,他同样是她甘之如饴的沉沦。 苏辛将脸颊贴在他曾经因她而受过伤的左膝上,闭上眼,让浮动喧嚣的情绪缓缓沉沉地落下来。 唐知眠虽然不知道她在低落些什么,还是没有推开她,而是任由她像只温顺又粘人的小兽,靠在他腿边,隔着薄薄的布料,将冰凉的小脸贴在他的膝头。 苏辛一想到自己这么没脸没皮地缠着他,他对着自己仍然是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莫名纵容,心下又是一酸。 没有名分、没有理由、没有让她欣喜的纵容,跟恩赐与怜悯有什么不同呢? “唐知眠,”她张了张嘴,到底还是开了口,如果你一直记不起我的话,我真的……会很难过的。” “咚咚……” 车窗上突然传来一阵轻敲,是去而复返的刘叔。 唐知眠还没细细思索苏辛这话里的意思,摇下车窗,对上刘叔怪异的眼神。 “什么事?” “先生,老夫人来了。” “果然耐不住了么。”唐知眠轻笑,淡雅清闲之感倏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独属于帝王将相的沉稳阴狠。 此时的他,才是人人闻而却步的唐先生,而不是在此之前,由着苏辛上下其手、吃尽豆腐动不动就能对着他幽怨发泄的唐知眠。 第六卷 遇上方知有 第91章 纪彦民 三人进了主屋,客厅里只亮了一盏灯,灯光幽幽静静的,并未如外界所说的金碧辉煌,而是简单至极,好似唐知眠这个人一般,从来不需要浮华包装,不言不语之间,净是磊落清朗。 苏辛本来就精神不佳,现在更是有些疲倦,迷迷糊糊地跟在唐知眠身后,正要往楼上走。 原本走得不疾不徐的人突然停了下来,苏辛收势不及一头撞到他背上。 “嘶……”她揉了揉额头,发现先前撞着他膝盖的地方,有些红肿,现在又是一撞,才觉得有点疼。 “刘叔。”前面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 苏辛按着疼痛处,刚想探头看他,紧随其后的刘叔便上前扶着她往另一边走去。 “苏小姐,这边请。先生今晚会独自睡在二楼,您跟我去您新的房间。”说话的人鬓发发白,脸上有岁月留下的痕迹,显然年岁已大,话又说得不卑不亢,看来在唐知眠那里也算是有份量的。 “好。”苏辛掂量片刻,也没多问,顺从地往另一边走去。 刚才进来的时候,虽然她心不在焉,却也没有错过庭院里停了另一辆豪车,看来,老宅有客人了。 第78页 尽管心下好奇是哪位客人值得让唐知眠亲自接见,还特意将她支开,但苏辛知道,有些时候,明知而装作不知,才是最聪明的。 “谢谢刘叔。”行到房门口,苏辛露出甜甜的笑容,看得刘叔一阵欣慰。 多懂事的孩子啊,先生眼光可真好。 新换的房间是苏辛喜欢的风格,干净利落的蓝白风格,透过落地窗,恰好可以看到外间一大片的粉花风铃木。 夏末的夜晚,外间的草丛里有蛐蛐鸣鸣的声响,苏辛抱着枕头在飘窗上坐了会儿,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情。 刚才在车上,当她接近唐知眠时,意外察觉到一件事,一开始并不十分确定,后来在客厅里又撞到他身上才真正有了结论。 那时候的唐知眠已经脱下外套了。 沾了不少小龙虾气味的外套当时正披在她的身上。 苏辛撞到他背上,隔着单薄的衬衣,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以及……药味。 唐知眠身上,有药味。 是她熟悉那种止疼药草,在博大精深的中药药材之中精挑细选了七中相生相克的草药,与忍冬时分的清晨露水一同熬煮而成的“千千结”,能纾解心肺疼痛,缓和漫无边际的痛楚之苦。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研发那种药。 而那个人,她已经很久没见到了。 哪怕他与她血脉相连,她依然只能隔着千山万水,去知晓他的踪迹。 纪彦民。 真好笑,他姓纪,她姓苏,却是真真正正的父女俩。 黑暗的房间内,白日里嬉笑怒骂的女生,终于卸下所有伪装,只剩下一张冷漠而沉寂的脸。 窗外透进的光亮打在她微微散乱的房间,衬得她一双漂亮至极的丹凤眼愈发撩人心弦。 苏辛拿出手机,给司越之发了条短信,手机静了几秒,很快亮起,上面依然只有三个字:南迦山。 怎么回事?苏辛皱眉,纪彦民居然还在南迦山? 那为什么小雯说他已经不在了? 早在一年之前,代号“虹”的队友在南迦山一带埋伏目标对象的时候,就忙里偷闲给大家传来消息,说浪荡江湖的臭老头原来躲在南迦山吃香的喝辣的,问大家伙儿要不要组团过去揍他一顿。 群内的消息刷着刷着,就跳出几句猜测来。 哎,你们说,老头儿是不是觉得亏心事做多了,突然大彻大悟,皈依我佛去了? 去你丫的!南迦山哪里有寺庙?那是一座道山!只有道观! 噢噢,那就是做道士去了! 哈哈哈! …… 满屏的热闹,苏辛坐在电脑前,看着屏幕上频频刷新的消息和谈笑,手指在键盘上停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出现,而是默默闭了群,转而打开邮箱准备挑选新的委托任务。 司越之是“dusk”里唯一知道她和纪彦民关系的人,大约是发现这么个热闹的时候,她居然能忍得住不冒泡,便给她发了私聊。 啧啧,想去见就去呗,谁还能吞了你吗? 他说话的方式和六年前那个招她厌又招她爱的唐知眠如出一辙,看似吊儿郎当,恬不正经,其实总能一语中的。 不见。 苏辛面无表情地敲了两个字回他。 那边过了会儿又发来一张照片。 山雾弥漫的林间,一座仿佛超脱世外的道观,上了年纪的老男人盘腿坐在青砖小径上,头顶一轮初升的旭日正拨开云层,窥见人间。 正是光明驱散混沌的时候,那个给予她生命又弃之不理的人,就像是洗绝尘埃,毫无牵挂一般,面露安详,一派闲适! 放着她在这里出生入死,自己却逍遥成这样? “混蛋!”苏辛气得差点把刚买的轻薄笔记本给砸了! 司越之意思意思地发来一段语音安慰她:“行了行了,父女间哪有隔夜仇的,你们俩啊,就是性子太像了,要是能面对面,好好聊一聊,一定不会像现在这么……呃?苏辛?你还在吗?” 苏辛深吸一口气,回了他一张锋锐的、滴着血的刀子表情。 司越之总算彻底安静了。 表面上说着不在意,但苏辛比谁都清楚,她才是最依恋情感的那一个,哪怕是所剩不多的一点亲情,她都舍不得真正丢弃。所以自那以后,她总也有意无意地去关注南迦山,直到秦小雯说纪彦民已经没在南迦山招摇撞骗了,一刷朋友圈,又见他晒了塞外风光图片,想来是又避开她了。 怎么现在……竟然还是在南迦山? 那么一座破山,到底有什么好呆的? 还是说……那臭老头真的要当道士去了? 苏辛越想越觉得冒火,调出宋志的号码,准备跟他再协商一下后续安排,然后将这个单子速战速决! 等这事完全搞定之后,她要去南迦山一趟!亲自问问那个老头,到底准备玩到什么时候才肯跟她回去见妈妈! “嘟嘟……” 电话响了好几声,宋志都没有接听,苏辛隐约觉得不大妙,抬手按在右耳耳垂上,那里有一枚特殊的湛蓝色耳钻,可以在全球范围内,针对导入过信息的目标进行定位追踪和声讯联络。 “宋志?”耳边一阵嘈杂之后,终于联通了正确的频率,苏辛试着叫了几声,宋志唯唯诺诺的回应才慢吞吞地响起:“咳咳……你好。” “好你个头,你在哪儿?”苏辛变了声,此时听在宋志耳中还是粗犷的男低音。 “我……我也不知道我在哪儿……就是下午的时候,有个人将我带来这里……我还把那个人认成了你……但是我很快就知道我认错了……” 宋志说得语无伦次,苏辛咬着牙打断他:“说、人、话!” 第六卷 遇上方知有 第92章 偷袭 宋志被这么一吼,反而忘记原来要说什么了,苏辛缓了语气,挑了重点提问:“你就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吧。” “我是被蒙着眼睛带过来的……”宋志越说越小声。 每次和苏辛接触,他总会感受到无名的压迫感,这种压迫感和面对这院落主人时有些相似,又不完全一样。 那个清雅贵气的男人,会让他不自觉地生出敬仰,而声讯器里的这位,却是因为能力极强而让他不禁产生服从意识。 怎么对比来对比去,就数他最没骨气似的? 宋志生怕苏辛会发火,又着急地解释道:“我现在在一间四合院里,这院子很大,但是没什么人,可我只要一走出房间门,就会有一个很高大很壮硕的男人出现,然后把我押回房间里……那个……我这算不算是被绑架了?” 苏辛扶着额头,轻轻揉着那一处红肿,没有镜子,她看不到红肿的具体情况,也没多在意,反正是小伤,过几天就会好的。 她留意到宋志话里的些许信息。 四合院? 第79页 s市作为现代繁华都市,应该已经不存在老式的四合院建筑了。 这么说……宋志已经不在s市了? 不对,苏辛立刻否定了自己的猜测,根据刚才空间频率的接通时间来看,宋志和她之间的距离应该不会那么长。 心念电闪,苏辛抬起头,看着撒满夜空的星辰,脸上缓缓露出一丝兴味盎然的笑意。 看来,是遇到高手了。 真期待啊……该是怎样的高手,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掳走她的委托人,甚至还能让她这么迟才发现? “有意思……”苏辛轻然自语,她突然觉得有些兴奋,纵横委托界至今,苏辛算是“dusk”里天分极高的一员,她接的单子,很少有失手的时候,多数情况下,如果真有难以完成的委托也都是因为遇到了猪队友委托人太拖她后腿。 而这次,宋志人是愚钝了点,倒也不至于对她说谎,那么,一个她概念里并不存在的地方,却关押着她的委托人,可不就是遇上公然跟她对招的高手了么? 正所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苏辛一下子被勾动了斗志,迅速调整了战略,先是对着宋志安抚几句,而后低声吩咐:“先不要声张,也不要慌乱,目前看来,对方并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可能是因为你的存在影响了对方要做的事情,暂时不让你去搅局而已。” 她顿了顿,又细细说了剩下的安排:“徐清那边,已经有人在保护她了,所以你不用担心她的安全。” “过几天是国际时装大赛,今年选了s市做主办城市,柳庭木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推广暗流香的机会的。” “那些名模超模吃的就是青春饭,谁不想容颜永驻,一直年轻貌美?她们是最容易受骗,也最容易为他做免费广告的群体,所以我确定,柳庭木届时一定会到场。” “只要他到场,我就有办法控制他。” “一旦拿捏到他的把柄,你的徐清自然会得到自由的。” “对了,顺便说一句,你这差事我只做到让徐清回到你身边为止,至于徐清之后究竟是要去自首还是你们打算躲避一辈子,就跟我无关了。” 苏辛的语速非常快,连珠炮一样,叫人一下子有些懵,尽管条理分明,但乍一听又好像根本都没听懂,更何况是宋志这样从淳朴小村庄出来的憨厚老实人! 果然,宋志听得一愣一愣的,对苏辛提到的什么大赛、什么广告、什么名模超模的毫无概念,不过他听懂了一点,那就是……苏辛已经安排好一切了。 “总之,你现在要做的就是随时跟我保持联系,有什么需要你做的,你到时候再配合。”苏辛也没指望他能听懂,一边跳下飘窗,抓起床上的外套迅速披上,一边穿鞋准备出门。 既然调整了战略,她现在得先去弄一份时装大赛的参赛表。 要玩,就玩大的,苏辛看了眼落地窗上映出的自己,唇边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以她的条件,去当一个空降决赛的名模也不算多突兀吧? “我一定配合!”宋志的声音听起来很有信心。 “万事小心。”苏辛也被他带出几分热血来,说了这句之后就飞快切了连线。 宋志连连点头:“哎,好的,好的!” 刚说完,欧盛推门而进,冷冷的目光扫了他一眼:“跟谁说话?” 宋志吓得急忙捂住嘴,躲到被子里一声不吭,欧盛端了晚饭给他,见他这么不经吓,更是觉得自己英雄无用武之地,守着一个文文弱弱,风一吹就能倒的软蛋,还不如跟着先生去打打杀杀呢。 虽然,先生经常提醒他,现在不是打打杀杀的时代,但欧盛骨子里崇尚武学,莫名其妙被留在这里当保姆,确实是憋坏了。 “吃饭!”越想越觉得郁闷,欧盛放下晚饭,就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宋志鼓起勇气弱弱地叫住他:“那、那个、好汉……我想问一下有没有……” “有话说话!”这么婆婆妈妈真是丢尽男人的脸! “呃,我想问问你有没有醋?”宋志夹起一块牛肉,尴尬笑着说,“这个蘸醋会好吃一点。” 欧盛:“……” 先生!我要跟您混!我不要当保姆了! 他没好气地去厨房里翻了翻,然后发现院子里竟然没有醋了! “没有醋。”欧盛返身回房间,不耐烦地丢下三个字。 “没有醋?”宋志对着欧盛,很是悲苦地重复着他的回答。 对上宋志一脸“没有醋我可能就不吃饭了”的表情,欧盛白了他一眼,不甘不愿地转身出了院子。 十分钟后,欧盛从酒店厨房里拎了半瓶醋往宋志房间送去,走到庭院的泳池边时,他突然警觉性地抬起头来,锐利的眼神极快地在四周扫视一通!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围墙之上有黑影一闪而过! 但也只是一瞬就消失不见了! 现在夜已深,庭院之中种了先生最爱的风铃木,与老宅的那些不同,这里的风铃木都是亮黄色的,在夜色中更显明亮。 再往前一些就是“夜之门”的真正位置了。 玲珑相套的设计,外面是唐氏企业名下的一座以复古欧式风格著称的度假酒店,白日里人来人往,充满现代都市的繁华热闹气息,而在这片风铃木之后,真正包裹着的是一处沉寂古老的四合院,乏人问津,只为有缘人开启大门。 欧盛望着一树树的黄花,忽地侧身一退,躲过一记手刀! “什么人?”欧盛站在泳池边,摆出对战姿势,俨然是蓄势待发! 第六卷 遇上方知有 第93章 糟糕 对方再次上前一步,欧盛没防备这人不退反进,拳头刚伸出去,却被对方弯身一闪避了过去!只堪堪触着对方的额头,力道也不大,却听她发出一声痛呼! “唔……”细软声线,分明是个女人? 难得还有身手这么敏捷的女人……欧盛稍稍走神,对方伺机又朝他下盘攻来! “岂有此理,当你爷爷我吃素的吗!”欧盛反扣住对方的手,刚想将她按压在地,也不知道这女人用力什么办法,他忽地觉得自己双手一麻,无力地松开手! 欧盛心头大震!一时武力值全开,正要将这胆敢跟他单挑的夜闯者一举拿下的时候,突然眯起眼来! 是夜里的风铃木花落在了她的颈项上么? 他怎么在刚才好像看到这女人脖颈上有什么金黄色的东西一闪而逝? 不给他仔细思考的机会,因为偷袭不成又差点被抓,对方审时度势没有停留,轻轻巧巧地抬起腿虚晃一招,趁欧盛顾虑身后的泳池而下腰躲闪之际,跳上一旁的围墙,踩着高低起伏的墙壁急速遁入夜幕之中! 夜晚的保护之下,欧盛只能隐约看出对方蒙着面,身形纤瘦,动作很是娴熟灵活! “妈的!”欧盛一时气怒,追上前去! 第80页 “糟糕!”一直追到酒店大门处,欧盛才陡然反应过来,转而冲向秘密通道,第一时间出现在宋志的房门口! “嘭……”门板被一脚踢开! “怎、怎么了?”宋志一口米饭卡在喉咙里,惊慌地看着一脸杀气的欧盛,看到他手里还抓着半瓶醋,更是害怕得不行,“我、我不吃醋了……你不要冲动……冲动是魔鬼!” 欧盛靠着门板松了口气,幸好,对方不是冲着宋志来的。 那是为了什么?他浓眉大皱,但毕竟是应了那句“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八字箴言,欧盛凭着一丁半点的线索到底是想不出个所以然了。 却听宋志小心翼翼地问:“那个……好汉啊……你的手指怎么了?” “手指?”欧盛抬起手,右手大拇指上赫然有红色印泥! 他猛地睁大眼!定定地注视着拇指上的红印! 刚才那么混乱短暂的情况下,那个夜袭者竟然能成功碰到他!还是精准地碰到了大拇指! 欧盛没来由地打了一下寒战! 这万一不是毫无杀伤力的红色印泥,而是什么剧毒或者直接是武器…… 可恶! 居然有人能在他身上讨到便宜!欧盛觉得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 越想越委屈,欧盛把醋瓶子往宋志怀里一扔,大步走向旁边的房间! 他坚信,这时候,只有温文尔雅的先生能安慰他受伤的心灵! “嗯?”温文尔雅的先生刚从书房走出来,此时正站在苏辛的房门前,目光从空荡荡的房内收回,对着电话里再次强调了一次他的丢脸史,“你被袭击了?” “只是……被碰到了……”作为一个不出山的高手,却被另一个不具名的喽啰给钻了空子!欧盛此时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但面对唐知眠时,依然选择如实相告,“确实是被袭击了。对方是个女人,身高大约一米六四、五,形体纤瘦,身手敏捷,戴了假发,上了妆,看不出本来面目……” 他原本想提起那对方颈项上的那一抹金色,但潜意识里不敢在没有万分确定的情况下说出来。 因为,他印象中所见过的女人里……唯独就特立独行的那个……脖子上纹着金色刺青。 还是一个让他家先生总记挂着操心的人。 那可不能轻易拿来妄加揣测啊! 唐知眠静默几秒,不紧不慢地给了他一记重击:“是苏辛。” “啊?”这世界玄幻了欧盛! …… “苏小姐您慢走,比赛时间定在下周一,我们会提前一天派人去接您的。”赛事处的负责人一反刚才盛气凌人的态度,对着哈欠连连的苏辛笑容满面地躬身欢送。 苏辛摇摇头,这世上还真是一分权势一分命啊,她拿着欧盛的指纹破译了他的行事报表,又从报表里找到了这次国际时装大赛的邀请函,最后通过邀请函上的唐知眠的指纹一路查询,最终摸到了一笔订单的签名,她模仿唐知眠的签名给赛事处发了推荐信,也算是顶着唐知眠的名义来参赛了。 到时候,他必然是要跟着趟这淌脏水了,谁让他注定要是她的男人呢? 苏辛毫无愧疚感地把玩着手里的报名表,对着一脸谄媚的负责人勾唇一笑:“别送了,夜里风大,小心着凉。” 负责人一下子受宠若惊,这小姑娘前后反差未免也太大了!刚才还因为他不肯相信差点把整个房子给掀了,这会儿突然这么亲和有加,让他顿时感到十分不安。 “好好,苏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我一定尽力为您做好!” 唐先生啊!这可是唐先生唯一推荐过来的人选啊!光从容貌和身材来看,这姑娘除了略显娇小一点之外,其他的还真是没得挑!更何况是唐先生看中的人!肯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赚大发了!赚大发了!负责人笑得眼睛都快找不到了! 苏辛听他都这么说了,也不客气,问道:“听说柳庭庭是今年的主设计师?还准备亲自走压轴?” “是的,柳小姐一向有涉猎服装设计这块,她前不久又刚在绘画大赛中拿了奖,相信眼光绝对不差,组委会也十分看好她。” “那就很不巧了,”苏辛叹了口气,遗憾而戏谑,“这压轴呀,只能我来走。” 再也没有比压轴走秀更能引起柳庭木的注意了,更何况还是一个将他的妹妹挤下来之后,从而走了压轴的新人! 什么样的新人有这样的能力呢? 必然是一个幕后金主财大气粗的新人了。 柳庭木缺钱,苏辛清楚,一个极其不受待见,又极度渴望在大家族的夺位厮杀中脱颖而出的人,金钱是他迅速上位的最佳工具! 暗流花也好,暗流香也罢,无一不是能快速来钱的方法! 而她要充当这个诱惑,一个能将柳庭木彻底拿下的诱惑! 第六卷 遇上方知有 第94章 不想断绝关系 一听苏辛要走压轴秀,负责人紧张地直搓手:“这……有点为难了……” “你看起来这么精明能干,一定可以处理好的,对吗?”苏辛大方地给予高度赞赏,还不忘提上一嘴,“之前跟唐先生吃饭的时候,他还说他很期待我的走秀呢。” “呵呵,苏小姐确实很让人期待啊。”负责人急忙拍马两句,脸上露出无奈又认命的表情。 算了,跟唐先生比起来,柳小姐确实好伺候得多。再说了,当初柳小姐也不过是随口提了一下而已,虽然大家都默认让柳小姐走压轴顺便宣传她即将发布的品牌,但毕竟一没有签订合约,二没有对外发布,临时变卦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的。 “您先回去好好准备,到时候我们保证让您走压轴!”负责人下了保证,苏辛总算满意离去。 …… 老宅。 满院的风铃木在夜风中沙沙作响,花团掩映之下,四锦园的车子已经看不见了。 “先生,您真的还要再等三年?”刘叔候在唐知眠身后,叹气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啊。” 过来人的语气。或许老人总归是阅历深厚的,因而说的话,做的事,都会有些说教意味。 刘叔心疼自家先生从小就是个孤苦的,好不容易认祖归宗,却依然孑然一身。 明明是风姿绰约的一个人,却如此孤绝寡冷,叫他这个老头子都看着心疼。 “你既然肯叫我一声奶奶,便是我唐家的子孙!就该知道唐家从不做卑鄙掉份儿的事!那个齐若蓝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但你明知道,青青需要她!没有她……青青会死的!阿眠,我老了,等不起了,上天怜惜我,将青青给了我们唐家,你真忍心看她小小年纪就……” “我知道你对我当年做的事还耿耿于怀,可人都死了,你是要我今天当着你的面,一命偿一命吗!” 第81页 唐家老太太今晚是来训斥孙子的,拐杖敲击着铺上地毯的地面,字字句句,半点不留情。 他们家先生便安安稳稳地坐着,由着老太太斥骂不休,从头至尾,一句未应。 刘叔立在一旁听不下去了,刚想开口替先生解释几句,却被唐知眠眼神轻扫,只得忍了下来。 刘叔多想大声说,归根结底还是齐若蓝自己太不识相了,明明是银货两讫的交易,还妄想飞上枝头,要不是眼下小小姐不能没有她,刘叔早就想拎起扫帚将那伪善的女人从四锦园赶出去了! 这几日她一定又在潜心礼佛的老太太面前嚼舌根,还搬出了唐家的旧人旧事搬弄是非,若不是念在她刚给小小姐输了血,这会儿还在医院里躺着,刘叔非让让欧盛去狠狠教训她一顿不可! “我现在什么也不求了,我只求你能善待青青……如果你真要我以命抵命,随时说一声就可以了。”秦君怡说累了,靠在沙发上微喘气。 如她所言,她确实老了。 偌大的唐家,如今已经尽数落在唐知眠手里,是生是死,是兴是灭,全在他翻手覆手,一念之间。 眼下,他还肯因着青青的关系对他们这些人都不曾苛待,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今夜,她仗着辈分、端了架子,甚至是厚着脸皮来这一遭,无非是想在有生之年,为自己可怜的孙女多保驾护航一些,哪怕余生罪孽,连佛堂清静之地都难以消洗,也总算替老唐家留了一分血脉! 对面静坐着的男人一手枕在脑后,一手随意搭在椅子扶手上,指尖夹了烟,他也不吸,由着袅袅升腾的烟将他整张脸轻然笼着。 淡淡的烟草味,将房间里剑拔弩张的气氛渲染出几分清冷之感。 “三年。”烟雾之后,男人弧线完美的薄唇一张一合,轻吐出两个字。 秦君怡神色怔了怔,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因为激动,精明的眼底闪动着湿润:“你说的是真的?” 还肯庇佑他们三年……够了,足够了。 三年够她好好部署今后唐家的走向,也足够让那个人……做好回来的准备了。 一声承诺能换来三年平静,唐知眠慵懒地一抬眉梢,有那么一瞬间,他只觉得如今加诸身上的负累责任烦不甚烦。 如若能活得肆意洒脱一些,谁会愿意和他一样,生来便是一场交易,血脉里浸润了商场的狠戾? 他做事从不摆什么大道理,手起刀落比什么都痛快,人人都尊他敬他,无论如何都该是件让人艳羡的事。 唯有午夜漫漫,俯瞰繁华时,他才恍然惊觉这人间数十年,竟没有一日是真正快活开心的。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这道理他比谁都要明白,却未必真能断得利落。 唐家说到底与他牵扯不清,而那个眉眼娇媚的小姑娘也是冲着“唐知眠”来的。 他不想这么快断绝一切关系,包括唐家,包括……苏辛。 刘叔还在唉声叹气,唐知眠并未应声,他沉沉的目光落在那些被风吹得翻浪的粉色花海上。 他喜欢风铃木,这花一开就是满树,像是将所有生命都耗之殆尽,将全部的灿烂宣之于众,落落大方,坦坦荡荡。 是他欣赏的模样。 唐知眠负手立在庭中,不知过了多久,刘叔突然匆匆从屋里跑出来:“呀,先生,不好了,苏小姐好像没在自己的房间里!” “不在?”唐知眠眉心微凛,大步走到苏辛房前,门一开,里头平整干净得好似从未有人入住过。 只有飘窗上的一个抱枕,证明有人曾在上面坐过。 手机响起,欧盛在电话里闷闷地说:“先生,我被袭击了。” …… 回到老宅时,已经是凌晨时分,苏辛蹑手蹑脚地往房间挪去,经过客厅时,里头一点灯光也无。 窗外透进来的晨曦光亮让她隐约能看得清脚下的路,不至于失足跌倒。 “啊……”刚路过茶几边,苏辛突然被一股大力扣住腰肢,毫无防备地被人抱了个满怀! “找死!”苏辛反应机敏,右手手指朝着这个胆大包天的人的腰腹间戳去!那里是寻常人最敏感的地方! “咦?”侧过身来的苏辛猝不及防地对上男人幽深寂静的眸子,“唐知眠?” 她眨眨眼,璀璨一笑:“早上好。” 第六卷 遇上方知有 第95章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外间晨曦穿透庭院里的枝桠,点点落落,明明闪闪,在她身后铺就成光。 她的眼睛漂亮至极,并非圆滚滚的纯真形状,而是偏细长的撩人眼廓,眼角轻微勾起,瞳仁很黑,眼底闪动着娇俏的芒光,连同脸上刻意讨好的笑容都十分乖巧。 出门浪了一晚上的小姑娘,总算回来了。 唐知眠将她抱紧了些,下颌枕在她的肩窝里,低低一声叹息:“去哪儿玩了?” 苏辛有些意外这人突如其来的亲昵,但送上门来的豆腐不吃白不吃,她趁机贴着他,在他颈间重重“吧唧”了一口,笑着说:“我要是说我出去夜跑,你信吗?” 唐知眠和她对视一眼,微阖眼,嗓音带着晨起的些微沙哑:“信。” 苏辛怔住了,伸手覆上他的额头,觉得疑惑:“唐知眠,你被盗号了吗?” 怎么突然转型走柔情似水路线了? 说好的高冷禁欲呢? “苏辛,以后如果出门……”记得回来。 “出门会怎样?”苏辛催促道。 “没事。”他缓缓起身,顺带着将她也扶正。 “把话说完啊你!”苏辛拽着他的手,皱着眉头连声追问,“后面呢?你要说什么?说完啊!” 唐知眠难得见她这么焦躁不安,侧身给她腾出位置,自己则靠在沙发上,姿态闲适优雅,手指穿过她凌乱的发丝,倏尔轻笑:“我偏不。” 苏辛差点气出一口鲜血! 她觉得自己可能遇到了一个假唐知眠,怎么才一个晚上没见就变得这么腻腻歪歪的了?不知道一句话只说一半是会逼死强迫症的吗! “不说拉倒!”苏辛气呼呼地要回房间补觉,走出几步,又扭头看向依然慵懒靠在沙发上的人。 这个人,自重逢起就是从容潜定的。 他冷静、自持、清贵、高雅,世间所有溢美之词,用在他身上都分毫不差。 他与她见过的许多人都不一样,有着超乎年龄的性情和处事方式。 所以她始终相信,他能解决任何问题。 正是因为如此,苏辛才一度以为,这样的唐知眠,是不会有难过的时候的。 而现在,他靠在沙发上,神情似笑非笑。褪去了清雅外表,露出内里的桀骜不驯。 他如同一只飞得太久的雄鹰,一头寻猎疲惫的狮子,一座屹立太久的山崖,一个久未见光的灵魂,就这样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她面前。 第82页 “唐知眠,”苏辛放软了语气,“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 当太阳终于突破云层,将光辉仁慈馈赠给碌碌人间的时候,苏辛带着心情不好的唐先生来到了……游戏城。 “以前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来这里玩一整天,直到工作人员哭着求我离开。”苏辛站在柜台前兑换游戏币,同时不忘狠狠瞪几眼那些围聚身周,对着唐知眠抛媚眼的妖艳贱货们。 幸好她有先见之明,一早给唐知眠戴了口罩,不然妖艳贱货的数量一定得翻倍! “总之呢,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去找一些能让自己心情好起来的事情做,对我而言,宣泄情绪最好的方法就是……这个!” 苏辛指着投篮机,笑眯眯地宣布:“唐知眠,敢跟我比赛吗?” 身形颀长,气质清雅出众,一入场就引来无数围观目光的男人,由着她将自己推到一个投篮机前。 闻言,他双手插袋,垂眸看她一眼:“苏辛,在挑衅我之前,你应该做一点必要功课。” “啊?”苏辛不解地拧眉,突然电光一闪,想起之前坐他车的时候,欧盛提过他们家先生很喜欢运动的。 切,喜欢运动不代表比得过她吧?至少在投篮机这一点上!她苏辛可是曾经打遍全市游戏城无敌手的高手中的高手好嘛? “别太得意,谁死谁活还不一定呢!”苏辛扬起下巴,丢给他一个“谁怕谁”的眼神。 唐知眠失笑,接过几个游戏币踱步到旁边一台投篮机前,眼角余光瞥见她严正以待的神情,心头倏忽涌上一股暖意。 她很聪明,聪明到从不揭穿你的隐晦情绪,而是用她自己的方式,来帮助你调整心情。 即使这方式有些幼稚,甚至是他不屑一顾的,却因为是和她一起,他竟然也不觉得排斥。 幼稚也就幼稚了,反正他戴着口罩。 “哇塞!这边是有比赛吗!” “他们长得可真好看啊!尤其是那个戴口罩的男人!你们说,该不会是哪个明星在录真人秀吧?” “哈哈我要拍照发微博!” “我也要!” …… 唐知眠望了眼周遭围观的人群,忽而生出一种“万一真的输给苏辛好像似乎应该挺丢脸”的念头来! 苏辛凑过来悄声问:“怕了?” 唐知眠点了点她的额头:“站好。” 两人亲密自然的互动羡煞旁人。 然而下一秒,便是一场无形厮杀! 投入游戏币,按下开始按钮,苏辛跟唐知眠投篮对决正式开始! 随着篮球精准地投入篮筐,围观群众的热情也被点燃:“加油!加油!美女加油!” “加油!哇塞!好帅!” 人群自动分为苏辛后援团,和唐知眠后援团,加油声呐喊声此起彼伏,引得游戏城里越来越多的吃瓜群众纷纷挤过来凑热闹! 投篮机的规则是,每进一球算2分,每关有规定的分数,达到分数将自动晋级下一关,游戏结束后,篮球也不再滚落,彩票机将根据所得分数发放奖券,凭奖券可以去柜台领取礼物。 苏辛之所以说从前会把工作人员玩哭,就是因为她每次都能抱一大堆奖券去领礼物,通常游戏城的柜台人员一见到苏辛过来,就要紧急报备仓库快把库存礼物都调过来! 而今天,这家游戏城即将面临大亏本的境地! 眼看着这对俊男靓女一投一个准儿,双双杀入第二轮,工作人员连忙叫来了经理! “经理啊,游戏开始到现在,他们接到的每一个球都准确地进入篮筐,两人无一失手,双方分数咬得很紧,并且越是到后面,投球速度越是快速!” 闻讯而来的经理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柜台人员急忙扶住他:“经理!你要撑住啊!大不了咱们把别家分店的存货调过来嘛!” “那还愣着做什么?快打电话啊!”经理气急败坏地怒吼! 第七卷 无与伦比的美 第96章 你又不是我爹 “哎、是!是!”被经理骂过后,年长的老员工机灵地冲回柜台打电话准备调来更高价值的奖品。 剩下几个年轻的,还是偷偷溜到投篮机旁观看比赛。 “天哪!分数好高啊!” 围观群众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叫,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势均力敌的比赛,重点是,这两个人颜值还这么高!完全值回票价了! 大家纷纷发微博、朋友圈、贴吧……在各种社交平台上上传视频和照片,引来更多周遭群众急忙打车赶过来! “唐知眠,我们被围观了。”苏辛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加速移动的篮筐,一边悄声说。 “嗯。”唐知眠又进了一球,听她吟吟含笑的提醒,低声道,“无碍。” “你看起来很适应这样的环境。” “还好。” 笼统只回了她五个字,惜字如金。 苏辛默了默,眼角余光扫向身旁戴口罩淡定自如的男人,暗叹这人即使被围观还是这么从容,看来平时没少经历这种场景。 她忽然想起之前在商场见到他的样子,被一群人簇拥着阔步前行,步履闲适,不疾不徐。仿佛那些随从而来的人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无关紧要的人,他始终走在自己的路上,不需将更多的目光流连在别处。 所以,那时候的他也并没有注意到躲在垃圾桶后面的她。 似乎他从来就是离她很远的,如果不是她费尽心力去靠近,他与她之间,便犹如隔着万丈长河,遥遥两岸,不相望,必相忘。 苏辛一时走神,手上力道没拿稳,篮球脱手掷出,只听哐当一声,篮球不受控制地砸中篮筐,又从一旁掉了下去。 苏辛平白丢了一个球。 “哎呀……”周围发出或轻或重的叹息声。 “真可惜啊!” “这个美女要输了!” 苏辛眉头皱了皱,输就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那些女的是几个意思?一个个要不要高兴得这么明显? 还有,唐知眠都戴了口罩了,为什么还这么能招蜂引蝶! 苏辛哼了一声,手肘往一旁捅了捅,正巧撞到唐知眠抬起的手臂。 “不好意思喔。”苏辛笑嘻嘻地道歉,一听就知道没什么诚意。 话声刚落,她便瞪大眼睛愤愤地看着他依然稳稳地进了一球,反而自己因为“蓄意陷害”他,没注意看移动的篮筐,又丢了一个球! 这下子,苏辛直接比唐知眠少了4分!胜负显然已经揭晓了! “你……”苏辛气闷地鼓着脸,又听着周围人的议论,顿时不服气地说,“你一个大男人,为什么不让着我!” 唐知眠悠悠然瞥她一眼,语声严肃而自然:“苏辛,不要耍赖。” 苏辛气结,脸上不觉红了红:“我……我开玩笑的。” 第83页 见她眼睛发亮,咬着牙继续投球,那一个接一个砸出去的篮球,精准又响亮地砸进篮筐里,泄愤意味十足,唐知眠忽而勾动唇角,不易察觉地发出一声轻笑。 不可否认,他现在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滴……”比赛结束提示声响起。 唐知眠一球未落,苏辛丢了两个球,最后以四分只差落败。 “两位,这是你们的奖品。” 兑奖台前,工作人员心痛地递出整个游戏城最昂贵的两个手办模型。只见这两位,一个神态自若,怡然自得;一个鼓着脸颊,怒气冲冲。工作人员原本还想跟他们合个影的想法也无声无息灭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两尊大佛一前一后地离开。 苏辛走得很快,一个人闷头闷脑地在前面走着。一想到明明是自己善心大发带他过来解闷,现在反而是她觉得心头不舒坦了,她就暗骂自己简直是闲着没事找堵心事儿做。 唐知眠负手在后,看着她像个输了游戏还不服气的孩子,气冲冲地在前面瞎走,也没拆穿,直到有两个相互打闹的孩子从前面撞上来,他才将埋头乱闯的苏辛轻轻拉住,低声笑了,哄道:“吃不吃冰淇淋?” “啊?”苏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旁边有一家冰淇淋小店,透明的冰柜里储放了很多漂亮的冰淇淋样品,被他这么一问,她还真有点馋了。 可是,现在是尊严与胃口在做最后的斗争! 输了比赛也就算了,她怎么可以这么没出息的就被一个冰淇淋收买! 所以苏辛斟酌片刻,扬起下巴,狠狠地说:“我要吃两个!” 谁知唐知眠蓦地不说话了,苏辛愣了愣:“你不是吧?两个都不肯给我买?” 喂喂喂,好歹也是堂堂大总裁啊! 男人静默的眼神落在她有些苍白的小脸上,褪去先前的红晕,她的脸色依然有些泛白,整个人瘦瘦小小的,摇摇欲坠。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苏辛,你还在生理期。” 苏辛:“……”你丫的那刚才为什么问我吃不吃冰淇淋! 两人最后什么也没吃成,回到老宅,刘叔亲自下厨给他们做了热腾腾的晚餐。 苏辛对着一桌子的好菜,心里想的却是那两个又香又甜的草莓冰淇淋和哈密瓜冰淇淋。 “先吃饭,过几天再吃冰淇淋。” “唐知眠,你知道吗……”隔着餐桌,苏辛极度怨念地看着他,一双雾蒙蒙的眼睛泛着泫然欲泣的光,“人啊,越是不能吃什么的时候,越是想吃的……” “对身体不好的东西,再想吃也不能吃。”唐知眠温声道,为她布了汤,“女孩子要学会照顾自己。” “你又不是我爹……” “嗯,我生不出你这样的女儿。” 唐知眠对答如流让苏辛泄了气,她戳了戳饭碗,夹了几粒米含在嘴里不甘不愿地嚼着。 刘叔看他们家先生难得这么有耐心安抚一个闹脾气的小女生,忍不住躲在一旁偷笑。 “对了。”苏辛喝完半碗汤,擦了把嘴,“这两天怎么没有看到欧大哥?” 从前都像贴身影子一样守在唐知眠的身边的人,这几天居然都没看到。 “他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唐知眠抬手看了眼手表,时间差不多了,缓缓起身,“刘叔,备车。” “好,先生。” “你去哪儿?”苏辛眯起眼,看着他从餐厅走向正门,她注意到唐知眠今晚还穿了正装。 第七卷 无与伦比的美 第97章 防备 刘叔善解人意地替唐知眠回答苏辛的问题:“苏小姐,先生今晚有要参加一个慈善拍卖会,或者……您要一起去?” 慈善拍卖会? 苏辛没什么兴趣地摇摇头:“噢,那种场合我还是不去了,没意思,你们去吧,我可以自己给自己找乐子的。” 唐知眠已经走了一半,又回身朝她走来,走得近了也没停下,一直到苏辛跟前,蹲下身来。 他的眼神锁着她的脸,一瞬不瞬的样子格外专注。 苏辛贴着椅子往后靠:“你做什么?” 男人的声音隐含警告:“乖一点,别乱跑。” 一颗因他靠近而不觉雀跃的心,渐渐地,从高空落至尘埃里。 “就这样?”苏辛眨眨眼,笑得婉转可爱。 唐知眠好看的眉心微蹙:“苏辛,不要动歪心思。” “歪心思?比如呢?” “没有我不知道的事,也没有我控制不了的人。”唐知眠轻抚她的脸,声线淡淡,宛若古时帝王,在宣布自己的权威。 “你这么说,我可不爱听了。我腿长在自己身上,爱往哪儿走往哪儿走,我这颗心呀也是自己的,爱咋想就咋想。”苏辛嬉皮笑脸地和他贫嘴,眼底的光却悄然冷了下来。 怎么?在试探她么?反侦察呀,谁还不会呢? 苏辛依然在笑:“唐知眠,你如果这么防备我,为什么还要将我留在身边呢?” 两人离得这么近,一个坐着,一个蹲着,因为角度的关系,地上的剪影映出缠绵交融的模样,苏辛说完后,便静静地对着剪影发呆。 原来如此,竟然如此,他总归是跟自己离得很远的,所以即使她和他有了同住屋檐下的机会,他仍然是将自己当成一个随时随地会动歪心思的人,歪心思又如何呢?是担心她乱说什么?还是做出什么会让他困扰的事情? 可是呀,她本是自由个体,为什么要按照他的嘱咐,当真乖乖呆在这里哪儿不去呢。 苏辛视线低垂,一声冷笑溢出唇角:“你从一开始就是防着我的,对不对?那我猜猜看,你又留着我没直接赶走……难不成我身上有什么你想要的东西?” 她一向想事情想得深,这么开了个头,竟真说出了一串的联系来。 唐知眠没说话,既不像是默认,也不像是要解释。只有愈发紧蹙的眉心显示出他现在心绪也不佳,是被这个胡思乱想的小姑娘曲解了心意才感到烦躁,还是因为被说中了心事而觉得懊恼,苏辛不得而知,她现在只知道,自己这几天有点得意忘形了。她早该知道的,唐知眠对她的“好”总是在她意料之外的,正是因为无法掌控无法预料,所以才并不真实。 如果先前是因为沉溺而不自知,那么直到刚才,他语声冷然地告诉自己,不要随便走动,不要动不该有的歪心思,已然说明一点,他在防备她。 防备她影响他的所有布局,亦或是,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真正容纳过她。 真是……让人伤心的认知啊。 苏辛按着心口,幸好,心跳还算正常,也没到传说中伤心欲绝的地步,她总是自愈力极强的。 “苏辛,聪明的脑袋不是拿来胡思乱想的。”他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只是不方便言说而已,怎么放到她这里,就成了另有所图,还是有心防备了呢? 第84页 苏辛哪里知道唐知眠究竟是为什么要将自己留在身边时时刻刻盯着,看起来像是有心保护她,护着她,甚至还有点宠溺她,可是真到了必要时候,又总要将她扣着,什么也不让她做,甚至还有点担心她出门给他惹麻烦,这难道不是在防着她吗? 两个都是极为机敏又擅于揣摩人心的人,却因为谁也没有道明说清,反而各有心思,气氛从原先的融洽和谐,忽然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先生,车备好了。”刘叔看不过去了,在身后提醒,他不忍心先生这样进退两难地被苏辛逼迫着,又觉得苏辛这浑身是刺的模样格外让人心疼。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们家先生打小儿没谈过正儿八经的恋爱,你说同女孩子说话怎么能这么硬生生的呢?明明是担心的话,听着确实有点不是味儿不是?都说女孩子心思细腻,想法也多,苏辛现在闹情绪,可能还是跟先生这命令十足的语气有关吧。 但拍卖会即将开始,今晚正是先生计划的关键一步,耽误不得,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他还是出声提醒了一句。 唐知眠闻言动了动,到底是没有解释什么,站起身准备离开。 苏辛扯了扯嘴角,还在身后不冷不热地跟他挥手道别:“一路小心噢,唐先生。” 最后三个字,她咬得尤为用力,也不知道在跟谁较劲,唐知眠心下一阵无奈,他忽然发现一件事,自从遇到苏辛,他确实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一整天都好好的,突然就如同一只炸毛的小猫,整个人都对他释放了敌意。 这样一个敏感又自我保护的小姑娘,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还真是有些难以揣测。 他想着等事情结束之后再来解决,却没想到,今晚之后,苏辛还真给他干出了一件大事来。 门外很快传来车子启动的声音,苏辛又懒懒吃了几口饭,准备回房间休息,虽然刚才说了一堆违心的气话,但该做的还是得做,在时装大赛之前,她现在要做的是养精蓄锐,等着柳庭木上钩。 看了眼日期,苏辛陡然想起明天该回学校复课了,毕竟还是学生身份,不能拖太久,免得学校跟苏家那边告状,回头又要给她整什么幺蛾子。 刚洗完澡,就接到秦小雯的电话。 这个点竟然打电话过来? 秦小雯一向是知道她如果要离开,必然是不能打扰的。从前苏辛每次出任务,秦小雯都像是跟她有默契似的,全程都不会轻易联系她,除非苏辛自己主动联系,否则,秦小雯就自觉离开苏辛的世界,久而久之,两人之间形成了约定俗成的习惯。 早在苏辛离开出租屋的时候,就和秦小雯说过了,自己会消失几天,这才第三天,就接到她的电话,苏辛心下一咯噔,直觉出了事! “苏辛!不好了!乐乐他……他不见了!”电话一接通,秦小雯带着哭腔的声音急急传来! 第七卷 无与伦比的美 第98章 千机老人与矮婆 潮湿黑暗的地下仓库,四处弥漫着腐朽萧条的气味,几只枯瘦如柴的水鼠听得人声,刺溜一下急急蹿远。 藏污纳垢的地方,是一切混沌与肮脏隐藏的场所。 生活在这里的有两种人,一是被生活所迫无处栖息的落魄流浪汉,二是身份敏感不得不躲避阳光的人。 苏辛要找的,是第二种人。 雪白的帆布鞋踩过黑黢黢的污水,溅起几滴黑色的水滴,仿佛一只从地底伸出的手,在这个不速之客的鞋上画下几朵印记。 抬脚,将挡在面前的一张小板凳挪开,板凳后面有什么异物在蠕动,原来是躺了个人。 见苏辛穿戴整洁,笑容浅浅,那个躺着发呆,突然被椅子拉动声惊动的人一下子精神百倍地凑过来小声问:“美女,这个要不?” 手一摊,全是些外间买不到的绝版光碟。 “美女,要买碟片不?”大约是意识到来了生意,又有人从昏暗的光线里探出头来,猥琐的笑容写满了生活毫不留情的逼迫。 “不用了,谢谢。”苏辛对着这些人,却十分有礼貌,声线轻轻软软,眉目微微含笑,即使是在拒绝,也叫人生出几分好感来。 因为她知道,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容小觑。 “灰”,介于白与黑之间的一种色系,如同这个介于繁华街市与绵延山区之间的地下世界,迷蒙又神秘。 这里的人无一不是身怀绝技的,却也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因为一旦曝光,他们的生命也会面临极大的危险。 他们如果离开“灰”,就会改头换面,以任何一种你无法识别的模样存活下去,直到死亡降临,再回到这里,让身体长眠于此。 苏辛十岁的时候,被丢在这里整整半年,从乖戾锋芒到谨慎内敛,她跟着矮婆学会了不少技巧,也从那些选择离开的人身上偷学到了一些“变装”本领,即使技艺不算精湛,好在她足够聪明,善用其能,才得以在进入“dusk”之后,成绩一直遥遥领先。 只是,人事变迁,万象变化,她那时候面黄肌瘦,为了自保,不得不每天蓬头垢面,黑泥抹脸,如同真正的乞丐,谁也不会想到她真正身份还是名声在外的苏家女儿,本该光鲜无限,活成人上人,却被丢弃在这样低贱的地方自生自灭。 直到如今,一晃许多年,她再度归来,风华骄矜,美艳不可方物,却已然无人认得她。 从进来起,苏辛因为心中对这个破落又污秽的地方充满感激和熟悉感,所以一举一动都落落大方,自然随性。 “沙沙……”衣料摩擦的悉率声响,是那些躲在黑暗中无声窥视的人,都悄悄坐直身子发出的动静,一道道犀利的目光像箭矢一般射向苏辛的方向。 “我什么都不要,谢谢你们的推荐噢。”苏辛俏生生地站在入口透进来的一点光亮里,仿佛携漫漫希望而来,一身磊落坦荡,与周遭格格不入,又分外和谐。 “那你来做什么?”见苏辛有备而来,角落里传来黯哑的嗤笑,显出说话人的不屑。 苏辛循声看去,正好对上一双毫无焦距的眼。 是个眼瞎的呢。 苏辛认得他,千机老人。 整个鲜为人知的“灰”里,擅长设计精妙小玩意儿的高手。 他设计的那些小玩意儿,可以是一只普通的戒指,也可以是平平无奇的手表,总之所有寻常生活里可见的用品,都能为他所用,妙不胜收。 整个“dusk”组目前正在使用的耳钉讯号器,便是他设计出来的。 据说,三十年前,他曾涉嫌抄袭一款海外已申请专利的发明,被冠上商业盗窃罪名逮捕,后来利用自己发明的万能钥匙成功越狱,再后来又遭遇仇家追杀,瞎了一双眼睛……曲曲折折,一路坎坷,最后落到了这里,成为地底下藏而不发的一柄宝剑。 宝剑不出鞘,未必是因为生锈,或许,只是还没遇到让他肯出山的人罢了。 苏辛自认暂且不能与他过多交锋,听他语气讽刺,也不恼,笑吟吟地回道:“原本是想找您的,但我听说,矮婆回来了,便想找她打听一些事儿。” 第85页 这话也是实话,一小时前,秦小雯电话告知她苏乐被绑架了。 苏辛短暂惊愕之后,便迅速冷静下来细细分析。 对方显然是别有目的,给出的消息也不完整,既不是为财,也不是为利,只点名让苏辛去赎人。 如果光是为了钱,苏家不会给不起,就算是秦小雯那抠门精,这几年也暗搓搓存了不少嫁妆本,要是给钱就能了事的,秦小雯不会这么焦急给苏辛打电话。 正是因为对方只提出一个要求,让苏辛去约定地点,后续见面详谈。秦小雯才一时慌了手脚,在电话里的声音都满是哭腔。 相比起来,苏辛竟格外沉静。 从飞车事件开始,她就已经感到这四面潜伏着的不善敌意。 只是当时以为对方是冲着苏逸来的,所以目标直指苏乐,却没想到,最后的最后,还是绕到她身上来了。 她当然不可能毫无准备地过去,所以便打算先到千机老人这里要点装备,半路上又接到司越之传来的消息,说矮婆刚从南太平洋回来,苏辛便临时改了主意,先找矮婆。 若说千机老人擅长千万种机关零件设计,那么矮婆就是一个游历人世,无一不知的预言家。 更重要的是,矮婆是唯一知道她身份的人,也是当初将她从生死线拉回的人,她之所以不敢过多跟矮婆联系,也是怕给矮婆招来危险,而今天来,却真的是万不得已了。 苏辛需要知道这段时间以来,总是悄无声息地盯着她不放的人究竟是谁。 没有很大的动作,却在她即将引柳庭木上钩的时候,偏偏来这么一出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绑架”,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苏辛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了。 那声音听苏辛回答得这般轻松自然,似乎有些惊讶,很快便放缓了语气,“倒是个机灵丫头,矮婆在前面,你自己找去吧。” 苏辛点点头,又往前走了几步,总算见到一些光亮,整个仓库唯一的一扇天窗下,坐着一个长发遮面的女人。 一别数年,矮婆还是这么不修边幅呢。 苏辛不知该哭该笑,走近几步,声音含了几分她自己都不曾发现的依恋:“矮婆,我来看您了。” 第七卷 无与伦比的美 第99章 只有他能保护你 名流聚集的夜晚,天上却黑压压地沉了许多云层,像是酝酿着一场久违的狂风暴雨,因着积久成多,在此间时刻不再隐藏,只等着蓄势待发,狂狷而嚣张。 一辆接一辆的豪车排成排地停在东临会所门口,一个个身穿高定服装,神色倨傲的政客名商人士,一面下车一面相互寒暄招呼。这些人之中,有的是真的关系匪浅,有的却只是貌合神离,有的甚至曾有过过节,见面本应该怒目而视,如今也都默契地维持着表面的平和客套。 他们如同本就商量好一般,面容带笑,仿佛今晚不谈旧事,只不过是来参加一场热闹的老友聚会而已。 帮忙停车的车童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举止有度,彬彬有礼地候在门前为到场的每一位贵客将车子停好,客人一下车,就有服装统一的接待员上前接待,一路引至会客中心,而那里,已是一片高雅沉肃的场景。 厅中并没有什么奢华装饰,却因着敞亮又简介的风格,清雅高贵浑然天成。 众人心中欷歔,这里果真是天价之所,寸土千金。 此时的“灰”仓库里,矮婆盘腿而坐,对于苏辛的到访仿佛早有预料,并未露出多么欣喜的神色,对比之下,苏辛觉得自己可能演得有点过头了。 她找了一张还算干净的凳子,搬到矮婆身旁坐了下来。 “我有一个猜测,唐知眠对我或许另有所图,但又不像是要伤害我,他将我带到他独居的老宅,又有意无意地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却也恰好将我保护起来了。” 至少,除了那一次飞车袭击,此后的一段时间,苏辛跟着唐知眠时,都十分安全,大概是找不到机会直接对她动手,那些暗中的人才会从乐乐入手。 “还有,唐知眠这几天在s市露面的次数越来越多,这跟他以前的低调作风完全部一样,喏,今晚他还去参加什么慈善拍卖会,我听都没听过的一个主办方搞的活动,他却亲自去参加了,仔细想想还真是有些匪夷所思……”苏辛一说到唐知眠,不知不觉话也变多了,“所以,我在想,他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有人冲着我来了?这么几次三番露面或许是在震慑什么?那他保护我的原因……大概是因为我是他的员工?” 虽然是一名至今还没有正儿八经上岗就业的员工。 苏辛沉吟片刻,提出一个假想:“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您说,我是不是应该直接让他帮我救乐乐?” 至少s市是唐知眠的天下,风吹草动他都知晓得一清二楚,乐乐一个大活人,他找起来轻而易举,换作是她,却还要处心积虑地思考退路。 司越之要保护徐清,秦小雯手无缚鸡之力,小巴自从那晚吃小龙虾之后,都联系不上了。 如今被点名道姓了,苏辛当然不会退怯,可问题是,她单枪匹马过去尚且能自保,最怕对方是存心要她的命,到时候带着苏乐,她可能会有些吃力。 如果是她受点伤挂点彩也就算了,苏乐那么屁点大的孩子,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她赌不起这个万一! 一想起苏乐,苏辛心下一沉。现在距离苏乐被绑架已经过去是一个小时了,苏辛懊恼地发现自己的话题还一直围着唐知眠在绕! 想到那人先前一语不发地默认对她的防备之心,她就觉得很不是滋味,结果自己非但不操心侄子的安危,还满脑子都装着他,太没出息了! “咳咳……”一阵咳嗽之后,披散身前的长发被一双枯瘦的手撩开,露出一张布满褶皱的脸,矮婆沙哑的声音慢吞吞地响起,“你啰啰嗦嗦说了一堆,还是告诉我一声,那个唐知眠被你拿下了吗?” 苏辛蓦地一滞,苦涩道:“咱们不说他了行吗。” “丫头,三句话两句半不离他的人是你。”矮婆眼神一闪,也没再继续调侃,“不过有一点我可以透露,虽然你想问的问题我暂时不能回答,但我可以告诉你,如你所言,唐知眠确实是可以保护你的人,所以从现在起,你只需要紧紧跟着唐知眠,就不会有任何危险。” “我得救乐乐。”苏辛皱着眉头纠正她,“矮婆,我有手有脚,不用任何人的保护。” “但是,自从唐知眠将你带到显眼处,阿辛,你已经被四周的危机盯上了,他保护你是理所应当的。”矮婆话中有话。 “您是说……”苏辛越是琢磨越是诧异,终于豁然起身,愤愤骂了一句,“妈的唐知眠!原来那些人根本不是针对我!而是针对唐知眠?” 就是因为唐知眠不好对付,才从她这个“唐知眠身边最近出镜率最高的人”下手! 还真是……费尽心机啊。 第86页 苏辛咬着牙追问:“是谁?” 矮婆打着哈欠,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可能是林家那小子吧。” “林家?”脑中迅速调出世家信息,排除几个大家族之后,一个名字冒了出来,“前任市长的表侄子林克杰?” “没错,就是林克杰。” 说完,矮婆随之想起一桩旧事来。 传言,林市长的表侄子两年前扬言要在唐氏旗下的东临会所举办世纪婚礼,结果派来的秘书趾高气扬的,对会所里的一名女侍者出言不逊,还语带嘲讽,本是一件芝麻绿豆小事,不知怎么的竟迅速传到唐知眠那里。 此后,那位财大气粗的表侄子无论用何种办法,都借不到东临来兑现所谓的世纪婚礼诺言,来来回回派了许多人过去沟通,自己也低声下气地过去商量,没想到唐知眠不仅见都不愿意见他,还让那个被欺辱的女侍者告诉对方,除非用半个林家来换,否则,他还是另外挑个地方办他的世纪婚礼去吧。 林家虽然比不上唐家威风,到底也不是什么小户人家,半个家产足够寻常人大手大脚过一辈子生活都无忧无愁了,唐知眠开出这个条件,显然是吃准了林家绝对不会允许儿子做出这样不分轻重的事情来! 最为尴尬的是,彼时,关于世纪婚礼的报道早就传得满天飞,如果真能退而求其次也就算了,偏偏已经人尽皆知的情况之下,退缩放弃等同于往自己脸上狠狠抽一巴掌!更何况未婚妻还因婚期迟迟不定下来已经闹得不愉快了,表侄子没法儿了,只得狼狈请出市长替他收拾这摊烂摊子。 第七卷 无与伦比的美 第100章 营救计划 林市长是农民出身,年轻时吃过不少苦,大约是被这残酷社会折磨怕了,后来当了林家的上门女婿,又转了运,由商入政,从此顺风顺水,一路飞黄腾达,直至市长之位,也算是厚积薄发,苦尽甘来。 矮婆冷冷一笑:“只是这人呐,握在手里的权势越大,心就越狠。” “他贪污受贿了?”苏辛转念想到两年前s市风云变化的政局,似乎就是被这位林市长锒铛入狱带动的。 不过她记得很清楚,当时唐知眠并不在国内,但听矮婆的语气,又好像唐知眠跟这件事关系很大。 她心下一咯噔……难道……会是唐知眠下的手? 就因为林市长那个大言不惭的表侄子的秘书羞辱过他手底下的员工? 矮婆像是看出她的犹疑,意味深长地睨了她一眼:“这是后话了,咱们说回他那不争气的表侄子吧。” 毕竟是自己的表侄子,他丢脸,自己面子上也不好看,林市长果然亲自出动帮忙在其中斡旋多次,苏辛没有记错,唐知眠那时候确实不在国内,林市长还因此打了几次越洋电话,才得以同唐知眠视频对话。 这一谈之下,就出了大事。 第二天,林市长就被检举了,还是直接上头来人搜查的。 “后来呢?”苏辛听得正起劲,矮婆却突然不说话了,“那次检举我知道,旁听过两节政法课,都有提过这个案子,可是这和唐知眠有什么联系?” 矮婆没回应,不一会儿,有粗粗的呼噜声响起,苏辛嘴角微抽,矮婆又睡着了。 她这一趟过来,怎么觉得只听了个没头没尾的故事,半点收获也没有呢。 苏辛刚想把矮婆摇醒,千机老人朝这边挪过来,虽然他双目失明,却快狠准地握住了苏辛的手腕,一转一拧就将苏辛的动作给制止住了。 “让她睡,有事我替她解决。” 苏辛眉梢一挑:“您……真是体贴入微呀。” “咳咳,受过这老婆子不少恩情,她也就这么点嗜好了,没事大睡一场,醒来又不知所踪,睡着了好啊,睡着了至少人还在……咳,我跟你这么个小丫头说这些做什么……”老人面上有些热意,苏辛细细看着,更加觉得有趣。 “行了,说吧,要什么?”觉得被一个小辈这么盯着,仿佛被看穿了心底事,千机老人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跟握过什么脏东西似的在身上擦了擦,“我就做这一回,还是看在你爸爸的面子上。” 这下轮到苏辛诧异了,她左右看了看,发现那些窥视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缩了回去,恍然明白过来千机老人在这里的地位也是极高的。 想来,是矮婆信任他,才将她的身份告知了他。 “纪彦民那臭小子,当年骗着我多喝了几杯,也骗走了我不少好东西,你这丫头现在身上就有不下三种小玩意儿是我给捣鼓出来的。” 苏辛下意识地轻抚耳垂,弯唇一笑:“那请您再多送给我几样东西吧。” “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这厚脸皮跟你爸爸一模一样!”千机老人哼了一声,返身回到自己的住处,苏辛眯着眼见他弯身进了一个矮小的房间,大约十来分钟之后,便提着一个小箱子出来。 “拿去吧,这里头的东西够你摧毁一个小城市了。”话声倨傲,显示出天才的不凡自信。 苏辛并未觉得反感,反而觉得这样的人如果一辈子都蜷缩在这样暗无天日的地方,实在是可惜了。 把东西给了苏辛之后,千机老人又走回矮婆身前,苏辛看得清楚,他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条薄毯,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披在矮婆身上,又低声说了些什么,才脚步蹒跚地再次回到自己的地方。 天才多孤独心绝,眼前这位没落的天才却在面对某个人时,内心柔软得一塌糊涂。 世间情爱事,力量如此强大。 苏辛不再多做逗留,拿着到手的东西开始部署营救苏乐的计划。 出发前再次确认了一次宋志和徐清那边的情况,两个委托相关人都一切正常,她才真正断定,这次绑架苏乐的,不是针对她的,而是针对唐知眠。 越想越觉得不爽,经过改装的“i sheene”在土尘飞扬的山路上急速骑行! 这是苏辛十八岁成年时,苏逸送的生日礼物,黑色光亮的车身,线条大气流畅,有着狂狷霸道的震慑力。 苏逸原本并不同意买这个,因为他不明白苏辛这么一个年级轻轻的小姑娘,为什么会要这种普通男人都不敢骑的机车。结果苏辛当着他的面漂亮地骑了几个来回,那英姿飒爽的模样,不止是候在一旁的导购员,连苏逸也被惊艳到了,大笑着摸摸妹妹的神采飞扬的脸:“你还真是时时刻刻让我惊喜!” 苏辛下巴一扬:“老大哥,你妹妹我厉害的地方多了去了,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苏逸只当她爱说大话,也不纠正,笑而不语地当场就签了字,就此为她买下这台全球限量52辆的摩托车。 之后,苏辛特意请“dusk”里擅长机械的同事帮忙改造,调整了一些女孩子体力无法驾驭的设备之后,这辆被苏辛命名为“黑骑士”的“i sheene”,便随着她一路成长,是她当之无愧的最佳拍档。 车头忽地猛转,险而又险地停在了一处断崖边! 第87页 苏辛狠狠骂了一声:“混蛋!” 居然没路了! 看来对方是真的要将她逼到绝境好将她扣住!然后呢?然后威逼唐知眠吗? 苏辛一边冷静地将“黑骑士”停在一棵树后,一边调出地图推算路线。 不能直接到达,而要她徒步过去,这也意味着等会撤退会费时费力。 那么,现在必须要找出一条捷径来,否则接下来很容易陷入被动局面! 她调动耳垂上的讯号器,不等那边说话,就冷静地发出命令:“北石岭,童家村,给我腾出一户人家来,记住,要靠近山崖道的那种农家小院。” “好的,我这就安排。” 那边很快回了消息:“辛姐,你现在所在点的垂直下方就有一个满足条件的,这户人家平时上山采药有一条特殊小道,你可以从那里最快撤退。” 苏辛闻言往前走了几步,临到崖前,探头往下看去,还真有几户连在一起的农家小院隐隐可见。 “谢了,回头请你吃饭。” “别啊,吃饭多见外,您倒是分我点提成啊。” “不知道你辛姐只有吞钱的时候,没有朝外吐钱的时候吗?还有,你本职就是给我们这些跑外线的提供支援,这几年都赚得屁股尿流了还不够?” “……” “辛姐,我真诚恳求您没事不要乱用成语,真的很吓人。” 苏辛脑袋转得飞快,又闲闲地扯了几句,眼神在几处迅速扫视,已经大概构思好一整条路线,又把身体往外移了移,想看得更仔细一些。 身后忽地传来一阵焦急的脚步声,一道声音慌张传来:“那、那个啥……你别、别想不开啊!” 第七卷 无与伦比的美 第101章 相像的人 “这位同志,你长得这么漂亮,又这么年轻,正是生命最美好的时候,哪怕世界再复杂再黑暗都不应该放弃生命啊!” 一边说着话,一边皱着眉头向苏辛靠近的,是一个背着背篓,头上扎着头巾的山野村夫,难得这个年代里,居然还有这么朴素打扮的人存在。 苏辛的目光顺着他的衣着缓缓上移,而后停在他那张与一身农家装扮并不协调的俊脸上。 眉目俊逸又有几分难以描摹的痞气,熟悉至极,陌生至极。 此时,这张脸上的神色去却是带着担忧的。 看着他的脸,仿佛有一阵闪电在心间划过,整颗心都跟着颤抖了一下,苏辛的瞳孔不觉微微一缩。 为什么……她竟然会觉得……这人和她认识的某个人很像。 可是……她可以肯定自己从没来过这里,也……从未见过这样打扮的人。 到底是像谁呢…… “对,你站着别动,千万别动!现在深吸一口气,你看看天空,再看看这片大地,会发现活着其实挺好的,对不对?”这人说了一大堆,又生怕她听不进去,急忙把背篓放下,苏辛注意到,那里面是一些山间常见的草药。 “你是遇到什么伤心事儿了吗?要不你说给我听听吧,我保证不会说出去,你就当是找个人发泄一下,等情绪散了,平静了,就不会想做傻事了。” 苏辛眨眨眼,原来这人是以为自己想不开要跳崖?她这么阳光积极的长相,看起来会是那种蠢到自杀的人吗? 真是白痴。 苏辛没时间跟这个白痴纠缠,转身沿着另一条山道往下走,那人见她改变心意了,以为是自己的“劝服”起了效果,面上一喜,背上背篓大步跟了上去。 “你现在要去哪里?” “要不要我送你?” “这里很难打到车的,公交站也离得很远。” “你出来的时候,你父母家人知道吗?” “唉,我住在这里这么多年,见过的跟你一样的男男女女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了,你说说,活着不好吗?为什么都这么想不开呢!” “每年总要有那么几出跳崖自杀的,搞得政府还将我们这一带给圈起来重点看管了。” “这几年入山的人越来越少了,来买药的就更少了……哎,你为什么不说话呀?” 这人终于察觉苏辛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尴尬地咧咧嘴:“你是不是嫌我啰嗦?” “是。”苏辛停下脚步,回头瞪着他,“很、啰、嗦。” 尽管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曾经见过这个人,但现在她可以确定地告诉自己,没!见!过! 因为,这么聒噪又爱管闲事的人,她绝对不会去认识的! 明明是被苏辛毫不客气地嫌弃了,这人却没有生气,而是渐渐收敛了神色,研判的目光将她盯紧,像是在思考些什么,自言自语地低问:“我怎么觉得……在哪里见过你?” 苏辛蓦然一怔:“你……见过我?” “对……很熟悉的一种感觉……”他皱着眉头努力地想,也许是想得累了,按住眉心重重揉了几下,“想不起来了……你是不是之前也来过这里要跳崖?” 苏辛白了他一眼:“去你丫的!” 女生容貌艳丽,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尤其迷人出彩,连这么没礼貌的说话语气都有一丝奇异的熟悉感。 童乔更加疑惑了,还想再回忆,只觉得脑袋骤然疼了起来:“还是想不起来……为什么呢……我真的觉得有见过你啊……” 忽而有风吹起,带动林间的竹叶沙沙作响。一片半边枯黄的竹叶落到苏辛头顶,他下意识地抬手将叶子摘下,对上苏辛湛亮妩媚的眼,声音不由地低了下去:“我们……真的没有见过面吗?” “童乔哥!童乔哥!你爸爸又晕倒啦!”两人相视无言之际,就见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从山道下朝这边奔过来。 一见到苏辛,女孩立时防贼一般将苏辛上上下下扫射了一番,不高兴地撅着嘴,抱住童乔的胳膊用气声询问:“童乔哥,这谁啊?” “我也刚认识她,刚才她要……”接收到苏辛不算友善的视线,童乔识趣地把话吞了回去,转而问,“你刚才说我爸怎么了?” “哎呀,我这破记性!童乔哥,你爸爸又晕倒啦!被那些来催债的人给气晕的!” “那些无法无天的恶霸!”童乔原本还算和煦的脸上黑了黑,咬着牙气腾腾地往山下走,走出几步又想到苏辛,“你……要不先去我家?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如果可以忽略他此时脸上的焦灼和忧虑是如此真诚的话,苏辛可能要笑出声来,这人是不是拿自己当救世主了,还是太不长心了?随便遇到个人都要往家里带? 这泛滥的善心……倒是和六年前救她的唐知眠有点像。 苏辛豁然瞠目,一瞬不瞬地看着童乔的脸。 第88页 是了…… 是像唐知眠! 见苏辛愣愣地站着不动,反而专注地看着自己,童乔有些不自在地挪开眼神:“那个……你别误会……我是担心你一时半会打不到车,别回头又想不开了……而且我家就在这下面,你看,就那几间小房子,很近的,我家还有一辆我爸爸送货的货车,等会吃过饭后,我送你出山……” 嗯?山下的那几间房子?所以……就是她要利用的那个农家小院? 苏辛这次是真笑了,赶早不如赶巧啊。 她也不纠结这人到底长得像谁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总会有长得相像的两个人,现在这人邀请自己去他家,白白给她送上来的便利,她怎么会拒绝呢,想着,便乖巧点头:“好,去你家吧,先谢谢你的招待了。” 没想到前一刻对着自己还没什么好脸色的女生,这会儿反倒笑得这般明媚灿烂,童乔看傻了眼,被那个来寻他的女孩不满地推了推:“童乔哥!咱们快回去看看吧!” “哎,对,走吧!” 童乔走在前面,那女孩也急忙凑到他身边挨着,像是在宣布自己对童乔的占有权,苏辛耸耸肩,漫不经心地跟在两人身后,眼神却有意无意地在四周地界逡巡着,将脑海中定好的线路又加深了几遍。 …… 东临会所。 今晚的拍卖会即将开始。 随着主持人的上台,所有闻讯而来的人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发出一声叹息。 没来。 消息出错了,原本就是听说那位唐先生要来的。 也正因为如此,这场名不见经传的慈善拍卖会才突然吸引了无数豪门贵客的到访,以至于场地不得不从小小的酒店正厅,改成了这间偌大辉煌的会所。 更让人感到惊奇的是,听说还是唐先生主动提议将唐氏旗下的这间会所停歇开放,只用来举办这次的拍卖会。 关于东临会所和林市长以及林市长表侄子之间的事儿,可还没从众人的脑袋里淡去,但毕竟舆论牵扯政事,无人敢在明面上嚼舌根,今晚又是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地方,却只是一场名不见经传的拍卖会,大家都猜测主办方是不是走了狗屎运。 现在见唐知眠迟迟未出现,更加坚定了这次主办方可能就是走了狗屎运的想法。 正觉得没劲,几个没耐心地还准备起身离开,门口处忽而响起一阵骚动。 门一开,气质清雅的男人便如约而至。 第七卷 无与伦比的美 第102章 下跪 一见到唐知眠,主办方负责人立刻眉开眼笑,疾步迎了上去:“唐先生,您来了,这边请。” “嗯。”唐知眠淡应一声,随之在主位上缓缓落座。 这一下,再也无人敢多加猜测了,今晚注定是个不同寻常的一晚! 唐氏集团虽然主战场在s市,自从唐知眠接手之后,早就扩大至全球范围,唐知眠本人更是常年不在国内,难得今年下半年开始竟长期留在了s市,莫非真有什么大好商机亟待开发不成? 如果真是这样,他们无比庆幸今晚的选择,如若分到一杯羹,怕是今后数年都不必在同别家争一点蝇头小利了! 然而,这样的庆幸未能持续多久,浸淫商场多年的人,同样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人,哪里知道,今晚这里看似平静,实则正有一场见不得光的杀戮在无声行进着! 欧盛不在,刘叔便一直贴身守在唐知眠身边。 “先生,已经准备好了。” 这厅中看似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拍卖会,但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早被他们布防得一丝不漏,某些不怕死的人只怕是有命来,没命归了。 “辛苦。”唐知眠放下茶盏,薄唇微启,“老宅那边呢?” “十五分钟前看过一次传回来的监控,苏小姐一直在房间睡觉,没有异动。” 唐知眠闻言,一丝温和的弧度浮上唇角:“她难得这么听话。” 刘叔点头:“也是闹得累了吧。” 两人不紧不慢地聊着天,拍卖会也正在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过了会儿,却是有人认得刘叔来! 是百方企业的陈总。 他原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便忍不住朝这边看上好几眼,等确定今晚跟着唐知眠的是刘其勇之后,一时惊之又惊! 因为过于震惊,端着酒杯的手不觉颤了颤,被一旁的秘书看出不对劲来,急忙躬身询问:“陈总,您怎么了?” “把我的电话拿来!”陈总隐隐觉得不安,不等秘书反应,便一把夺过她手里握着的手机,快速按下几个数字键,刚要拨出去,没来由地后背一紧,扭头看去,却是刘叔盯向他这一边! 陈总手指一抖,堪堪抢在电话接通前按下了挂断键! 这一下,背后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再细细打量懒懒坐着,神色清淡,怎么看也并无异样的唐知眠,陈总只感到脑中混沌得紧! 无论如何揣测辨识,这主仆二人的到访似乎当真只是来参加拍卖会的,而不是在……等待某位即将到来的劲敌! 可是……又如何解释刘其勇会出现呢? 陈总自认在商界摸爬滚打三十余年,见过的大风大浪也不少了,人脉眼界也不输他人,唯独是从看清过年轻而神秘的唐知眠。 原以为,一个曾将地下拳王打得屁滚尿流的欧盛却甘于臣服于唐知眠,已然是彰显了这位六年前接掌唐家的当家人的不凡来历;而今,曾是南国最高保镖团首领的刘其勇,竟也这般低眉顺眼地立在唐知眠身边,如何不让他心中震惊不已! 更何况……陈总越想越感到懊悔!伸手暗暗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那迅疾传来痛意实实在在地提醒着他,自己今晚犯了个天大的错误! 而这错误有可能将他打入永不得翻身的境地,他居然会蠢到和唐知眠作对! 原想立刻告诉林克杰绝对不要在今晚动手,否则一定会死得很难看,却不想自己好像早已被唐知眠看穿,刘其勇刚才那一个警告味十足的眼神足以说明一切! 完了……陈总一脸颓然,原本还算正常的脸色随着时间一点点地推移,逐渐被惨白所替代! 一阵掌声在这时突然响起!陈总双眼大睁,陡然瘫坐在座位上,连上面主持人说的话,周遭小声的议论声也通通听不见! “陈总……您没事吧?您怎么会想到买下那幅画的?之前也没听您提起啊。”秘书温温柔柔的询问声,让陈总惶惶然回过神来,再一看,才发现这阵掌声是送给自己的。 原来,他在不知不觉中不断举着拍卖牌,竟然花了个大价钱买了一幅他压根儿也看不懂的破画来! 当下只得苦笑着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祝贺,不知所云地说了一番感言,才摇摇晃晃地从台上下来。 舞台和嘉宾席之间有一条长道,铺上柔软的地毯,踩上去像是踩着一团棉花似的,陈总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经过坐在第一排的唐知眠身前时,忽地牙一咬…… 第89页 “啪……” 陈总双腿一软,居然就这么跪在了唐知眠身前! 全场哗然! “唐先生,我……”陈总再也顾不上面子里子问题了,而今只想能保全性命! 都说那些与唐知眠作对的,总会在最后成了唐知眠最大的拥立者,他从前不知道这其中究竟是何缘故,只知道这一日日的累积之下,“唐知眠”三个字很快成了业内最至高无上的标志! 直到今晚,就在今晚,明明从入场到现在,不过一两个小时,却无端叫他觉得度日如年一般无比煎熬! 他这才让幡然醒悟自己被林克杰说动了心,联合林克杰要和唐知眠一决高下的决定实在是愚蠢至极! 唐知眠甚至还一字未说,一下未动,这满庭的布防和他身边嵬然不动的刘其勇就足够让他吓得肝胆俱裂了! 他终于有些明白过来……唐知眠厉害之处也许并不是他本身,而是他身边围聚的一个个不容小觑的大人物! 这些大人物,全是盛极一时又突然隐遁的,没想到却一个个的都被他纳入门下! “唐先生,我有一件事必须要告诉你……”陈总哽咽着,明知道自己现在不战而退的架势很是丢脸,可不知为何,他就是有预感,如果不及时缴械投降,他会死得更惨! 端坐在椅子上的男人一身黑衣肃然,眉目之间却是清雅恬淡的神色,室内的灯光盈盈垂在他的眉睫处,将他的面容轻轻柔柔地罩住,浑身上下闲适疏离,分明不至于叫人怕成这样的。 他还很年轻,论起年纪来,陈总甚至比他大上一倍,这样的光景下,却是陈总朝他下跪,还跪得这般没出息,好像如果不跪下来,唐知眠便当真会将他怎么样似的。 怎么会呢?唐先生从来不会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啊。 也不对,能坐到而今这位置的,哪个不是心狠手辣的人? 众人一时惴惴不安,只等着唐知眠开口。 这个陈总,也算是业内出了名的滑头了,有利便钻,有钱便赚,但也懂得同人交道,虽然不算什么清流,仔细计较,也称得上是一名挺成功的商人了。 唐知眠再是名声高绝,总不至于会让他怕成这样吧! 一时猜测纷纷,但又不敢说出声来,只能互相传递着疑惑的眼神,偌大的厅中,一瞬静得可怕! “陈总,拍卖会还没结束呢,您这一下是不是太抢风头了?”说话的反而是刘叔,含着笑的声音像是刻意打破此时的尴尬。 唐知眠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慵懒而高贵地俯视着还在瑟瑟发抖的陈总,笑了:“起来吧。” 如果尽是这样的废物,这场还未开始的交锋还真是无趣得很。 第七卷 无与伦比的美 第103章 胆大包天 唐知眠清清冷冷的三个字反而让陈总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他现在一颗心挂在嗓子眼里,生怕等一下大门被撞开,林克杰的人闯进来的瞬间,也是他的死期! “唐先生,今晚这事儿,我必须得跟您汇报一下,一切的计划都是林克杰指使的,我什么都没有做!”为表清白,陈总还举起手来,远远看去活像是个被警察逮捕的逃犯! 这么一来,其他人更是惊诧莫名了! 怎么回事?不是拍卖会吗?怎么变成这架势了? 难道就是因为拍走了那幅画?可本来就是价高者得的拍卖会不是吗?唐先生也没看出哪里不高兴啊!这陈总的胆子未免也太小了吧! 猜测纷纷纭纭,唯有这边的气氛依然凝重。 对比起陈总的战战兢兢,唐知眠尤显得沉静,笑意未敛,仿佛和其他人一样,也对陈总这一跪感到匪夷所思。 “陈总,你这样跪着,是要我回跪才肯起来吗?” “不、不敢!唐先生,您听我说,我知道林克杰要做什么……”陈总急急凑近,声音颤抖着说,“他、他埋了炸药!” 清贵至极的眉眼终于有了极微的动容,像晚秋深夜的湖水,平静之中泛起圈圈涟漪,只是那涟漪很快又被归于静谧,如同先前一刻的诧然与惊疑都只是风吹而动的错觉。 唐知眠依然保持着端坐的模样,刘叔适时弯身为他添了新茶,他便端起茶盏,垂眸看着茶杯里的叶片上下浮动,一声淡淡警告从漂亮的唇瓣里逸出:“陈德江,你果然是胆大包天。” 三日前,百方企业借企业五十周年的名头,订下了东临会所举办周年庆祝会,毕竟也是曾经合作过的商友,底下人报上来时,唐知眠正巧心情也不错,便随口允了。 想来,陈德江就是在那时候跟林克杰里应外合,埋下了炸弹! “不不不!唐先生!我也是被逼的!林克杰他……他绑了我亲人!我也是没有办法啊!”陈德江终于彻底崩溃!看唐知眠现在这胜券在握、不为所动的模样,分明是早早就看透他们的计划了! 恐怕……恐怕那些自以为万无一失的炸弹……也已经被人事先拆除了! 他们唯一的筹码没有了! 今晚这一战,不论林克杰是否还有后招,他陈德江早就不战而败! 如此一来,什么天衣无缝的威胁,什么拿捏了唐知眠的软肋,通通都是屁话! 陈德江险些老泪纵横……他这次被林克杰给坑惨了! 想到这里,陈德江立时醒神!他现在唯一能祈求的便是唐知眠了! 他急急向前挪了几步,膝盖在地毯上狠狠擦着,却浑不觉痛意,只用力拽着唐知眠的裤脚,一声声哭诉听来尤为悲切:“唐先生!唐先生!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请您看在唐氏和百方企业也是有过生意上的合作的份上!还、还有……唐老夫人当年还为我们百方企业剪过彩……我母亲也还时常念想着老太太的身体!唐先生……您行行好!放过我这一回吧!” 许久,抑或只是短短几秒。 一双长而有力的手在这哀嚎不已的痛哭声中,缓缓伸来,仿佛来自神祗的救赎与原谅,按在他的双肩,明明力道很轻,却让前一刻还在哭天抢地的陈德江再也不敢出声了。 只怔怔地抬起头,看进一双幽深难测的眼眸。 “陈德江,林克杰的手里还有什么筹码,你一次说出,救援你妻儿的人已在回程路上。” 男人低沉的声音让陈德江在一片悲怆懊悔中看到了一丝希望光明!他疯狂地点点头:“是是是!林克杰他叫我在这里埋了炸弹,确认您今晚真的会到场之后,就在拍卖会中场休息时撤退……他还说……您肯定不会抛弃这里的每一个人,总会替大家排除危险之后再离开……而这边解决之后……您心爱之人……怕是已经……” “心爱之人?”唐知眠轻然打断,一颗淡然的心竟意外地感到些许不安,沉声问,“他做了什么?” “说、说是有个叫苏辛的小姑娘,最近和您走得很近……他就、就绑了那小姑娘的侄子,这会儿……那小姑娘可能已经在救她侄子的路上了……” 第90页 话音未落,一直从容不迫的男人豁然起身,原本淡然无波的冷沉黑眸里掀起狂风骇浪,看得所有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尤其是陈德江,再也不敢出声,只愣愣地跪坐在地上,眼都不敢多眨一下! 如果说这一刻之前的唐知眠是隐而不发、运筹帷幄,这一刻的唐知眠却是浑身带着一股子嗜血杀意的! 陈德江感到自己领口被人重重一提,一抬头就看见刘其勇怒视着自己:“说!那地方在哪儿!” “我、我也不知道……”陈德江欲哭无泪,林克杰真是把自己害惨了! “先生,现在怎么办?”刘叔也觉得惊怒不已,想不到林克杰居然心思动得这么深,一方面在东临会所设局,一方面却是直接对着苏辛下手! 林克杰是吃定了先生从不会在大众面前制造血腥,所以一逼再逼! 先生为人素来磊落,总会在最后将一切交给法律去解决,所以外人看来,唐先生清朗一身,温和且优雅,却不知道真正动怒的唐知眠,却是雷霆万钧也不可比拟的凶残! 而林克杰,便是要他们家先生动怒!便是要将高高在上的先生拉下神坛,以此祭奠因为表叔林长虹落网而迅速陨落的林家! 刘叔冷笑,真是天真可笑的计划!先生动怒自然少见,但他林克杰却未必有这么长的命能活着见到! 因为惹怒先生的人,往往在最得意的时候被狠狠反击,直至最后也不会知道自己究竟输在哪里! “刘叔,一切照常。”扔下这句之后,唐知眠已然起身朝门外走去,脚步看似从容,却比寻常时候要快上许多。 刘叔自觉留下断后,这里已经万无一失,只等着林克杰自投罗网,可总归是要有人坐镇的。 到底还是担心先生一人前往,怕是会遭遇什么危险,刘叔犹豫片刻,又指派了几人远远缀着,必要的时候不吝动用夜之门的力量! 再扭头看了眼惶惶发抖的陈德江,刘叔心下恨意骤生,老虎的胡须都敢摸,林克杰今晚必然在劫难逃! 第七卷 无与伦比的美 第104章 你可是我……唯一的妹妹啊 稳了稳心神,刘叔招来负责人叮嘱几句,那负责人连连点头,很快就跟主持人商量后续事宜,呆滞着的主持人也渐渐恢复专业水准,立刻重新上台稳定局面。 云里雾里的人们也忐忑不安地回到原来的位子上坐好,一场被中途打断的拍卖会依然按照计划进行着,而一脸颓丧的陈德江也被刘叔派人迅速看管起来! 今夜残云风起,鹿死谁手,端看各方手腕了。 …… “你说……刘其勇竟然出山了?” 虽然现在算一算,刘其勇已经是个年近花甲的老人家,可仍然是不容人小觑的! 想当年,身为南国最高保镖团首领的刘其勇,可是在不少国际危机面前力挽狂澜过的!被授予终身保镖荣职!南国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退休之后据说已经远离纷争不再参与任何政事,毕竟国家的福利足够他安享晚年,也正因为年轻时太过风光,老来自然要活得更低调些,否则极容易招来许多仇家的暗害! 这些年,关于刘其勇的消息少之又少,没想到,他居然跑到唐知眠身边去了! 今晚唐知眠特意带着刘其勇出现在众人面前,难道……他的计划已经被看穿了吗? 不、不可能!陈德江也是个老手了,不可能那么容易露馅! 越想越是烦躁,刘其勇出山这消息不啻于当头一棒,面色不豫的青年人此时也有些慌乱,正惴惴不安地在狭窄的房间内来回踱步。 听出青年的愤恨与不甘,电话里传来更带讽刺的嘲笑:“早跟你说过,别轻易惹怒唐知眠,你倒好,一下子就把人家惹成这样……” “他毁了我们整个林家!要不是他,我表叔怎么会被人检举!如果我表叔还在,我们林家也不会……”青年人正是林克杰,也是策划今晚爆炸案与苏乐绑架案的幕后黑手,一听电话里的人还在冷嘲热讽的,更是怒极攻心,“柳庭木,你也好不了哪里去!你私自种植暗流花,制作暗流香,又将暗流香放入市场!你这才是公然挑衅他唐知眠的商界地位!你就不怕你会死得比我还快吗?” “呵呵,我的事,就不用林大公子操心了,”柳庭木咬着烟,翻看着过几天的时装大赛报道,贪婪的眼神在一位位靓丽出彩的名模超模身上掠过,仿佛看到了这些漂亮尤物背后的金主,正准备好大把大把的钱只等着购买他手里能让这些摇钱树永葆青春的暗流香! 他自有生财之道,唐知眠想充当什么正义使者,也得等他赚够了先! 柳庭木“啪”地一下合上杂志,按着手机,话锋一转,问起另一件事来:“林克杰,你说实话,那个叫苏辛的,你确定能搞得定吗?有几分把握?” 林克杰被这么一提醒,反而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来。 “别的咱么不也多说,但是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落到我手里如果让她逃走了,我也没脸活在这世上了!” 柳庭木听出一些端倪来,挑高了眉头:“哦?看来你留了后招。” “沔溪特有的迷幻菇,听过么?”林克杰声音十分阴冷,像淬了剧毒的刀刃,正时刻准备不遗余力地捅向自己的敌人。 这一把刀,他磨了整整两年,他每天盘缩在暗不见天日的宾馆里,像过街老鼠一样顶着“贪污犯的表侄子”的名头,一日一日,一夜一夜都活在巨大的阴影里! 而今晚!就是他这把刀开封之日! 只要唐知眠敢来,那么,迎接他的不是心爱之人的温香软玉,而是能致人迷幻乃至疯癫的沔溪迷幻菇粉! 一旦吸入那些粉末,大罗神仙也别想救他的命!就让那位被商界传为神祗的唐先生的余生,没日没夜地活在虚妄的幻想中!直到死亡来临吧! “哈哈哈……”林克杰越发觉得痛快,不觉发出嚣张狂傲的笑声来。 透过电话,柳庭木也被感染出几分笑意:“那么,祝你好运。” 说罢,他率先挂了线。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柳庭庭拿着一叠报名表走进来,见柳庭木唇角带笑,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睨他一眼:“什么事这么开心。” 柳庭木抬起手指放在自己唇上,比了个噤声手势,笑得格外神秘:“要是你知道了,那就不好玩了。” 毕竟……唐知眠还是他家妹妹心心念念着的人呢,万一这紧要关头,这丫头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乱了他们的大计,那还真是没意思了。 “你那点肮脏心思,我也懒得听,”柳庭庭将手上的报名表递过去,有些不耐烦地催促,“按照你的要求筛选出来的,都在这儿了。” “这几个全是这两年迅速崛起的模特,背后的金主来头都不小,但是你也注意点分寸,别动静太大把柳家拉下水!”柳庭庭皱着眉头叮嘱,又道,“爸爸还没醒,你要做什么随你做,但是我只有一个要求,不准对爸爸下手,至于你赚到什么……我想,你不会吝啬你妹妹的,对么?” 第91页 柳庭木凑近她,倒是第一次发现这个妹妹也是一个如此贪心的人,不愧是他的妹妹,像,真像。 “当然了,”柳庭木叹了口气,好似宠溺一般摸摸柳庭庭的发顶,“你可是我……唯一的妹妹啊。” 柳庭庭有些嫌弃地挥开他的手,像是觉得太脏了,双手在自己裙摆上擦了又擦,无视柳庭木一瞬暗下的眸色,哼了一声:“我们现在不过是一艘船上的人,你只要记得,我帮你,自然也不会让自己吃亏,柳庭木,我能帮着你赚钱,同样也能让你身败名裂。” “身败名裂?”柳庭木发出一阵大笑,“谁会记得我柳庭木呢?柳家可只有你这么个宝贝千金呢,我的好妹妹。” 柳庭庭心头一跳,不可置信地回头瞪他:“你要是真敢将柳家拉下水,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她再狠心,也自然要靠着柳家才能走上更高的位置,如果柳庭木一心要毁了柳家,那么两人的合作也可以到此停止了! 反正爸爸总是疼爱她的,等将爸爸救醒,一切又会回到柳庭木还未出现的时候,柳家迟早会是她的囊中物! 而当初之所以会选择跟柳庭木合作,无非是因为她想更快一步得到自己想要的罢了! 柳庭庭痴痴地想着……那个男人,如此清冷,如此高高在上,她唯有不断地往上爬,才能得到他才垂青吧。 第七卷 无与伦比的美 第105章 雕虫小技 “行了行了,我这不是跟你开玩笑吗?总之,哥哥答应你,这次能赚到多少,能打开多少条路,你呀,通通都有份,行了吧?”柳庭木语带讨好,这才将柳庭庭安抚下来。 她往门外走了几步,又像是想起什么来。 “你儿子在楼下等你好一会儿了,说起来,他长这么大好像都没进过几次咱们家门呢。” 柳庭庭微笑:“我没记错的话,他是叫柳之桢?” 柳庭木眉梢锁了锁,兀自低语:“阿桢怎么过来了?” 当年妻子难产,只给柳庭木留下柳之桢这么一个儿子,相依为伴的父子二人的感情自然是亲密无间。 但自从柳庭木终于忍受不了柳庆荣的偏心对待,更加无法咽下这口被柳家丢弃在外的气之后,便起了争夺柳家的心! 自那以后,他就有所行动了。 但柳之桢年纪还小,他心虽狠,倒也不至于让心性未成的儿子成他的帮凶。 于是,当柳庭木开始知法犯法暗中种植暗流花起,为了保护儿子的安全,他已经将柳之桢送到封闭式学校里好好待着了,尽管也在s市,但平时里见面的时间并不多,每当想念儿子,就算准了时间和儿子视个频,那思念也就算抚慰过去了。 如今,他离成功越来越近了……只要有足够资金将柳家的股权一一买走,那么这个曾将他柳庭木当做外人一样丢出去的柳家,从此将会是他一个人的玩物! 只是今晚,阿桢怎么会到这里来找他呢? 他还记得,阿桢是最讨厌柳家的,因为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被家族抛弃的,所以他内心里对柳家总是有所抵触。 前几天听说柳庭木已经搬回柳家大宅住着了,虽然面上不高兴,但柳庭木看得出来,儿子是以为他苦尽甘来了。 而事实上,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又何曾不是希望以后的柳之桢能少受点苦呢? “好像说是他的小女友走丢了,傻小子急昏了头,闯进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报上姓名,被看门的堵在门外吹了大半小时的冷风呢。”柳庭庭闲闲地回了一句,却见柳庭木猛地站起来,阴沉着脸厉声怒斥:“以后谁敢拦他,就趁早给我滚蛋!” 柳庭庭一愣:“你凶什么……” “……你让阿桢上来吧。”柳庭木收敛几分怒意,重新坐回沙发上,柳庭庭咕哝了几声,随即下楼去了。 “爸爸!快帮帮我!你一定要帮帮我!”柳之桢一进来就带着哭腔喊道,大约是在外面站得久了,他现在走路都有些不稳,柳庭木急忙上前扶住他:“怎么回事?你别急,好好说。” “小蚊子她走丢了……本来是约好去爬山,但是当我们走过一段山道之后,她就不见了!电话也打不通!” “天还没黑的时候就不见了!你看现在天都黑成这样了!她……她会不会出事啊!” 柳之桢今年才十四岁,正是半大的少年,又是捧在心尖尖的上的人出了事,这会儿眼里含泪,满身是汗,话也说不灵清,显然是焦虑非常。 柳庭木冷静地问:“你们去哪里爬山了?她走丢之前有没有说想去什么地方?或者她已经回家了,你给她家里打过电话没有?” 被父亲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问着,柳之桢也逐渐平静了几分,一一作答:“是北石岭那一带的山,她也没说想去哪里玩……还有……” 柳之桢有些羞惭地低下头,声音闷闷的,听上去十分沮丧:“爸爸,我没有她家里的号码。” “那她家地址呢?你去她家里找过了吗?” “我……我也不知道她家住哪里,她从来没跟我说过……”柳之桢不想就这个问题再纠缠,抬起头,焦灼地摇着柳庭木的手,“爸爸!您一定要帮帮我!小蚊子对我来说很重要!我……我不能失去她!” 柳庭木原本还在疑惑儿子最近竟然会结交这么一个身份神秘的女孩子,不仅连家庭住址都不愿意透露,甚至……已然能让自己儿子对她这么上心。 可现在显然不是过分追究这些的时候,他看着柳之桢满是汗水和眼里焦急忧虑的泪光,叹了口气:“你别急,爸爸立刻派人去那里找,行吗?” 柳之桢仿佛得到了天大的保证,点点头,这才脱力一般滑坐在地板上。 柳庭木哭笑不得:“你个傻孩子,笼统不过一个小女孩,你难不成还真非她不可啊?” 这话一半是玩笑,一半是试探,他正在为自己唯一的儿子铺未来的康庄大道,以后儿子的另一半也只能由他来钦定,那些会拖累阿桢的肯定是不予考虑的,他要的,是让儿子不再走自己这条老路,而是要让儿子能活得更加光鲜耀眼! 现在这么一问,自然是想听柳之桢的回答的,他秉着呼吸,一时也有些紧张,却见柳之桢因一路奔来而泛红的脸上,忽而多了几分羞涩,难得扭捏起来:“小蚊子啊……和别的女孩子都不一样,她很好,很好……” 柳庭木眉头皱得更紧了,却也知道这时候不是打击儿子的时候,随意搪塞了几句之后,立刻打电话派人去北石岭一带搜索。 毕竟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让儿子宽心。 …… 童家村里炊烟刚起。 北石岭这一带地形有些特殊,似乎日头也落得晚些,都快八点了,才开吃晚饭。 “嘿,过来吃饭了。”童乔一边解下围裙,一边招呼坐在窗台上的苏辛。 第92页 也是奇怪,这个小姑娘自从跟他回了家,一句话也不说,就坐在窗台上看着什么地方,他也顺着她的眼神往那边看了几次,却只有一大片的树林子,哪里有什么好看的呢? 苏辛听到童乔的声音,再次调整着耳垂上的讯号器,确定关押苏乐的地方的信号源很完整,这才跳下窗台来,右手不经意地往后轻拍,一小颗讯号器便镶嵌在墙面的一道裂缝之间。 “来客人了啊?童乔你这孩子,怎么也不提前跟爸爸说,你看我,客人来了都还躺着……”童乔爸爸原本还躺在床榻上,见苏辛从里屋走出来,先是一怔,很快就挣扎着要下床。 “叔叔,您躺好,我就是来蹭顿饭,不是什么贵客。”苏辛最先发现童乔爸爸的行为,急忙走过去将他扶住,这一探之下,才发现这一副身子竟然已经枯瘦成这样! 她下意识地搭上童乔爸爸的手腕,眉心轻轻蹙着。 童乔奇道:“你还会把脉?” 苏辛随口敷衍:“跟一朋友学的,一点小皮毛,雕虫小技而已。” 远在千里之外的言南星还在跟自家九叔叔置气,要是让她这个大名鼎鼎的言草斋唯一传人,听到苏辛说从她那里学来的医术只是雕虫小技的话,一定会命令天权立刻用直升机送她过来一把将苏辛掐死的! 但这已是后话了,今夜,南边有人关门打狗,北边有人请君入瓮,还是那句话,鹿死谁手,远不可知。 第七卷 无与伦比的美 第106章 速战速决 童乔见她一直拧眉细思,不觉跟着轻轻屏气,也不催促,只耐心等着。 其实童父早年身体还是十分健朗的,自两年前入了一次深山采药之后,回来就开始发病了。 这病来得格外古怪,童父先是胡言乱语,胃口陡然下降,而后整夜整夜的失眠噩梦,白日里还总会靠在门槛上喃喃自语,说什么都怪自己太贪心,现在要遭到报应了……全是些无稽之谈,听得童乔也是哭笑不得。 但毕竟是病,不治不行,童乔将家里全部积蓄拿出,请来几位神经科最具权威的专家来诊断,也辨不出什么真正的病因来,只能开一些有镇定心神效用的药物缓解症状。 自打童父按时服用那些药物之后,病情也算暂时稳定住了,虽然还是会反反复复,不定时发作,倒也时常是意识清醒的。 可恨的是,因为看病抓药样样都不便宜,童家就此欠了不少钱,那些讨债的就隔三差五上门催债,童乔还要兼顾镇上的药店生意,因此不能时时顾着家里,童父便每每总会被那些催债的刺激得晕厥或是发癫。 今天还算好的,不过晕了半个多小时,就昏昏沉沉醒过来了,这会儿苏辛给他把着脉,他也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发作迹象。 “我爸爸他……怎么样了?”童乔靠在门边,见苏辛迟迟没有动静,忍不住问了句。 等问完后,又隐隐笑自己是不是太相信苏辛了,这小姑娘看着娇生惯养的,根本不可能真会看病,虽然那把脉的姿势还真有几分似模似样。 “有点复杂。”苏辛感到奇怪,这个症状跟几年前言南星说的一个病人有点像。 那个病人据说是误食了一种能致迷幻的菌菇,脑神经遭受破坏,所以变得疯疯癫癫、疑神疑鬼。 “我跟你说啊,这神经病和正常人的脉象是不一样的,你看,这个叫尺脉,这个叫……喂,苏大美人儿,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我这是在给你上课、给你上课哎!我是很缺钱,但我也很有职业操守的!纪彦民花这么多钱请我来这里,不是让我过来当花瓶的,虽然我是长得不错,咳咳……” 容貌俏丽的少女噼里啪啦说了一通,突然停下嘴,瞪了眼不远处正安静翻看文件的英俊男人:“九叔叔,你刚才是不是笑了?” 被她叫做“九叔叔”的男人眉眼都不曾动一下,从苏辛的角度看去,他薄唇紧抿,气质沉郁,纯然不像是个会笑的人。 苏辛正奇怪这少女怎么无缘无故还冤枉人家了,就见她一咬牙,整个人像只灵活的兔子,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扑上去,一下撞进男人怀里。 她开始耍赖,不依不饶地想要他承认:“说!刚才是不是笑了!是不是觉得很好笑?沈虞决,我们都是来‘dusk’赚钱的,你也不比我多高尚好嘛!” 男人像早有预料一般,在她扑上来的瞬间已经将膝上的笔记本迅速抬起,这会儿依然从容对着屏幕浏览密密麻麻的文件。由着她闹腾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南星,你的钱快跑了。” “什么?”少女一下子跳了起来,眼角余光瞥见苏辛已经不耐烦地起身出门,立刻眼疾手快地转而扑向她,“我的苏大美人儿!我们的课还没上完呢!你不想听神经病的脉象没关系,我这儿还有变态的、恋童癖的……喂喂喂!” 这是四年前的事了,纪彦民请来了一个被称为药理天才的少女为她恶补一些医理知识,皆因“dusk”的任务千奇百怪,每个组员自然要学会百般本领才能在必要的时候救自己一命。 所以苏辛再是不愿意,还是被迫跟着那个叫言南星的小丫头学了大半年的药理常识以及基础的探脉摸脉,学没学多少,竟也不知不觉和她混成了知己好友。 现在想来也有三年多没见了,不知道南星有没有成功把自己送上她家九叔叔的床。 苏辛恍惚一阵,就跟她现在也费劲心力要拿下唐知眠似的。 “哎……”床上久病缠身的老人发出难捱的呻吟,苏辛蓦地回过神来。 “你刚才说,你爸爸是两年前进了一次深山,回来之后才得病的?” 童乔点头:“没错,两年前有个药材商指定要采购一种深山里才有的药材,所以我父亲才会冒险的。” 然而,那药还是没找到,童父却落了一身怪病。 奇怪的是,那商人后来药也不拿了,连定金也没要回,就消失了。 “原来如此……”苏辛若有所思。 她记得,南星跟她提过的那个病人,也是因为曾经进山里探险,回来后就古古怪怪起来。家人都以为是被鬼上身了,最后还是南星找出了病因,对阵下药,施针拔毒。 但因为发现得太晚,最后也才好了个七七八八。 而童父现在的症状,正是这个好了七七八八之后的状态。 难道是之前中过毒,然后又被人治好了? 这么一看,北石岭这一带……兴许真的很不寻常,所以那些绑架乐乐的人恐怕真的留了不少后招! 她不能等了,未知往往比已知更为可怕,她现在要立刻将苏乐就出来,不然真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变故! 现在是一个有可能致迷幻的菌菇中毒,指不定还会不会有其他不认识的鬼东西出现! 她可不是什么金刚不坏之身,趁现在后路已经备好,还是速战速决得好! “具体的不清楚,我认为有可能是中毒。”苏辛急于做自己的事,只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句,就准备尽快行动。 第93页 童乔眼睛亮了亮:“你确定是中毒吗?” 那些专家也有猜测是中毒的,但却探测不出是什么毒素,这才只能断定为精神疾病! 看来……这个小姑娘真有几分本事! 这边一直没什么动静,小朵在饭桌前等得不耐烦,凑过来要看,被童乔拦在手臂之后。 “你先去吃饭,别打搅她。” 小朵踮着脚往里探了探,只能看见苏辛的发顶,一时觉得气不过:“童乔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随随便便就带了个女的回来就算了,是不是还被她给迷惑了?你看,连让我多看一眼都心疼!还有!她什么来历你也不清楚,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也不知道,你就这么放心让她给你爸爸看病吗!” 童乔有些不悦,微微沉下脸来:“她什么来历、是什么样的人,我都不用去知道,但只要她真的会把脉会看病,我也不会放过这个有可能治好爸爸的机会。” 他本就相貌俊逸,若含了笑意自然能将你心窝熨暖,这样冷眸凝视、话中带着苛责的时候,又格外渗人。 小朵吓得往后退了退,童乔于心不忍,又将她拉回:“你不是要留下来吃饭么?安分点,饿了就自己先吃。” 童乔说着,又转而盯着苏辛。 她像是没有听到这边的争吵,跳下床,将挂在一旁的背包抓过来,又把背包里的东西呼啦一下倒在地上,俯身迅速扫了一遍,又麻利收拾好,将背包甩回背上。 “你……”童乔下意识地要叫住她,却已经来不及了。 苏辛帅气地冲他们比了个再见手势,也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她就从床侧大敞的窗户上灵活地跃了出去! 第七卷 无与伦比的美 第107章 初交锋 空山深谷,长月当空,女生在越来越狭窄的山道上迅疾掠跑,每奔出一段距离,就会稍稍停步,在草丛或是夜里泛着潮湿的泥土上,放下一些肉眼尚不能仔细辨清的东西,而后又立刻往前跑去。 一路疾行,纤瘦的背影被月色拖曳在后,像一条蜿蜒的长河正不容置喙地往前淌去。 两旁有横生的荆棘从衣服上迅速擦过,偶尔在裸露的手背上画出细碎的淡淡血痕,苏辛不以为意,心思翻转间,已经精准计算出自己从过去到回来会有多少空留时间。 再三确认那时间足够让那些埋下的小型烟雾弹发挥作用,她的眼底闪动着势在必得的芒光。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直到一座破败的寺庙隐隐可见庙顶的一角尖峰,苏辛才停下来,按动耳垂上的讯号器。 信号波一切正常。 是这里了。 她对着黑黢黢的大门微微吸了一口气,捏捏自己的脸,又抓乱了头发,还把一只鞋丢到一边,抹了点泥土在脸上,不一会儿,一个形容狼狈、满身大汗的人便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寺庙门口。 她像是鼓起最大的勇气,朝宛若凶猛野兽的血盆大口一般的大门,轻轻问道:“请、请问……有人吗?” 这声音细细的,弱弱的,像惶恐不安的迷路人,在寻找一丝希望。 里面很快走出一个彪形大汉,冷冷扫了她一眼:“来赎人的?” 苏辛连连点头:“是、是!我……我侄子在里面……你们行行好,要多少钱都可以!” “钱?”那大汉扯动唇角,面无表情的脸上像是戴了一层面具,连笑容都是僵硬的,“我们要的可不是你这一点小钱。” 苏辛心下微动,眼泪逼至眼眶,泫然欲泣的模样十分惹人怜惜:“不要钱……那是要什么呢……这位大哥,那孩子可才五岁啊……” 她一直以为这事情发生至今,从头到尾自己都是冷静自持的,现在忽然说着这样以假乱真的话,竟也真得心疼起来。 苏乐他……确实才只有五岁。 一个五岁的孩子失联将近4时,被陌生人绑在这样一个人极罕见的地方,滔天的恐慌与害怕也许会成为他这辈子的阴影,而他的姑姑却还这么不紧不慢的,非得算好一切后路才肯过来救他。 大汉领着苏辛往里走,听她细细软软地求着情,眼角不易察觉地抽了一下,声音也跟着变了调:“五岁?我呸!那小兔崽子在老子这里又是吃又是喝,还非要看什么狗屁动画片,日子过得比皇帝还舒服!哼,你再不来赎他,老子就一枪崩了他!” 咳咳,这、这么逍遥? “姑姑!”苏辛还没从大汉的抱怨声中回过味来,一个小小的身影飞快跑了出来,一下子撞进她的怀里! 她顺手将他抱住,这么一掂量,顿时也有点想翻白眼了。 这臭小子……不但没有哭哭啼啼可怜巴巴的……居然……还胖了不少! “姑姑、唔、姑姑……你别捏了……”苏乐忍受着苏辛的魔爪,嗷嗷求饶。 苏辛放轻了力道,揉揉他毛躁的脑袋,低声夸奖:“做得真不错,我的小男子汉。” 即使落到这样的地方,也知道让自己过得舒坦,这孩子不愧是苏家人。 苏乐听着姑姑的表扬,心里喜滋滋的,却还是没出息地悄悄抹了把眼泪。 要是……要是苏辛再不出现,他应该真的会哭出来的。 不是不害怕,他其实怕得不得了! 要不是偷偷听到那个老女人对照看他的人一再强调,一定要好好照顾他,不能有任何损伤……的话,苏乐一定早就吓得尿裤子了! 正是因为知道他们不会伤害自己,他才敢这么大摇大摆地耍脾气,哼,谁让他们绑着他,又不能伤害他呢! 可是,他还是想回家……想念爸爸妈妈,想念好几天没见的姑姑,还有小雯阿姨……一想这些又会很想哭,眼泪却总在最后一刻硬生生忍了回去! 苏逸早早就告诉过他,作为苏家的孩子,无论在外头遭遇多大的困难和委屈,都不可以轻易掉眼泪,尤其是不可以在不认识的人面前哭! 仔细算起来,苏逸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尽管疼爱,也是十分严苛的,哪怕苏乐现在还这么小,却在他的教导之下,已经有了非常鲜明的是非观和善恶观。 这一年多来苏乐又跟着没心没肺的苏辛过着,虽然这个姑姑表面上真的很糟糕,却不知不觉被她身上乐观而冷静的气质所渲染,因而这次被人绑来这里,他虽然一开始也会害怕哭泣,但到底还是在听到他们的谈话之后,机警地做出了正确的判断。 这些人,想抓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姑姑,所以姑姑出现之前,他们不会伤害自己,甚至还会好好对待自己。 苏乐莫名有一种坚定的信念,他相信,姑姑字没他认识得多,还总喜欢乱用成语,不温柔不体贴,天天疯疯癫癫很没形象,甚至总是压榨他,可她……一定一定比他厉害得多! 她一定会来救自己,会安安全全地把自己救出去! 小小的孩子,却有着大人一般的心性,这让苏辛不知道该觉得欣慰还是感到心疼,她将他抱紧了些,下巴抵着瘦瘦小小的肩膀,用气声安抚他:“不怕……乐乐,姑姑来了。” 第94页 “呜哇……”苏辛从来没有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跟他说过话,苏乐原本还强撑着的坚强,一下子就在这声安抚中崩坏了,哭得眼泪鼻涕满脸都是! 那大汉在旁边等了等,不耐烦了:“喂!大姐要见你!” 这话,是对着苏辛说的。 大姐?看来是要见幕后boss了。 苏辛心头一凛,再也不敢掉以轻心,她轻轻按了按苏乐的小手,苏乐便止了哭声,姑侄俩飞快对看一眼,从彼此眼中得到了不少力量。 “这位大哥……你、你能陪我一起进去吗……”苏辛抬起眼,盈盈动人的眸光泛着柔弱的祈求,“我……我有点害怕……” 大汉被她这样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先是一怔,而后冷下脸吼了句:“怕啥?我们大姐也是人,不会吃了你!” “我、我……”苏辛还在退缩,大汉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罕见地缓和了不少:“行了行了,娘们唧唧的就是麻烦!你跟我走,还有你……” 大汉指着哭得有点打嗝的苏乐:“你进去看动画片,没叫你出来,就不许出来!” 怕苏乐不听话,他又沉声警告了一句:“别随便乱跑,这里可不是你的幼儿园,别自己把自己玩死了都不知道!” 第七卷 无与伦比的美 第108章 先生好像要醒了 大汉话中有话,苏辛便柔柔地问:“大哥,你这话听着真渗人……难道这附近有野兽吗?” “野兽?呵呵呵,那种玩意儿咱们还不放在眼里,反正那些都是打得死的,真正可怕的东西是……”意识到差点说漏嘴,他豁然醒神,抿着嘴再也不话说了。 反应挺快,苏辛低眉一笑,这人倒也不是真傻。 “大姐,人带来了。” 走了一会儿,两人一前一后地停下来,大汉朝里面恭敬地说了一声,苏辛眯起眼扫了眼四周。 这里面不像外面看起来这么暗,有隐约的光亮从不具名的地方传来,映衬着靠近佛像的那个女人影影绰绰,看不真切,被森冷的佛像掩映着,显得格外诡谲。 “你出去看好那孩子。”女人声音经过处理,是冰冷的机械双重音。 苏辛不敢掉以轻心,眼前这个,是一个从未谋面的对手,也是一个谨慎机敏的对手。 距离不远不近,却还刻意隐瞒了身份。 还是那句话,这个世上有必要隐瞒身份都是不容小觑的。 而这位,显然不单单是因为在做一件见不得光的事情才故意不露面,苏辛怀疑的是……这人或许长相很有辨识度,以至于不敢真面目示人。 怕她认出来?或者……这本就是一个人尽皆知的人物? 猜测只在一瞬之间,苏辛是有野性的,每每遭逢对手,越能激发她的野性,不过一句话的空闲,她已经想了数种可能,并一一分析排除。 最后还是回归到一个认知上来,这次的委托任务远比从前都要复杂得多,明明只需要处理徐清和柳庭木,现在却因为唐知眠的关系而惹出一堆事情来,真是有点得不偿失。 苏辛在这时候反而生出一股子失落来。 这失落感如同细密不绝的春雨,柔软粘人,却又令人倦怠忧伤。 即便如此,苏辛想,即便如此,唐知眠依然不会属于自己呢。 “你叫苏辛,是么?”女人坐在原地没有动,声音在空旷的庙内回响。 苏辛瑟缩着脖子期期艾艾地应了声:“是……是的。” “很害怕?”女人似乎笑了一下,只不过被毫无感情的机器处理成了略低的杂音。 这里很冷,比外间的夜色还要冷上几分,四面透着风,加上这杂音就分外叫人胆寒。 苏辛便配合着做出更害怕的神色来,却听女人高扬着嗓音问:“你和纪彦民是什么关系?” 纪彦民? 爸爸? 苏辛陡然感到不对劲,为什么是问她和爸爸的关系? 矮婆的推断没有错的话,这一场绑架不是冲着唐知眠来的吗? 难道不应该问她和唐知眠的关系? 急速行驶的车子在山道上骤然停下,前面没有路了。 男人眉峰蹙起,腕表上显示此时的时间是夜里八点四十。 他解开安全带,下了车,朝着幽深难测的深山丛林缓缓逼近。 如一头真正的野兽,浑身充斥着冷沉而压抑的杀伐之气,亟欲救下自己百般呵护着的同伴,是因为有人妄自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丛林越向内走反而草木越稀,唐知眠蓦地蹲下身来,指尖在湿软的土壤上轻轻一按,淡淡的硝石气味,在这草木香气之中,很快被山风吹得毫无印记。 男人深而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清亮,忽而轻声笑了。 聪明的小姑娘。 不枉费他为此动用了一颗刚布下没多久的棋子。 算算时间,小蚊子现在,应该已经行动了。 柳之桢倒是个不错的孩子,可惜了,柳庭木却不是什么好父亲。 唐知眠站起身,指尖在一旁延伸而出的枝叶上不经意地一抹,仅剩的一点硝石气味也彻底消失了。 腕表上的荧光照射着脚下的路,一路向前,他轻悦地发现苏辛埋下的后招颇有大将之风。 章法不一,又像是自行演变过人在受惊的情况下的本能反应,便在你百分之八十有可能踩下的那块土地上设下第二个陷阱。 走出不过五十步,四个烟雾弹,两个触发器,以及最后一根在夜色之中极有可能被忽略的丝线。 墨色的丝线,拥有罕见的坚硬物质属性,藏在同样浓黑的夜幕之中,成了围困敌人的最大武器。 这一路而来揣着的、提着的心,竟如此轻易地平静了下来。 苏辛总能给他惊喜。 这是过去二十多年里,从未有过的收获。 这样的姑娘,她聪颖又懂得适时装傻。 旁人一眼能看清她的所有情绪,却猜不中她藏有多少绝技。 她耀眼得恁般恣意潇洒,仿佛理所当然地绽放给所有人看,又隐藏地恁样狡猾慧黠,任谁也不会轻易见识到她真实的一面。 而他见到了。 蛮横的她。 娇嗔的她。 脆弱的她。 大言不惭的她。 当机决断的她。 语文功底一塌糊涂的她。 却格外擅长见招拆招的她。 这世间本无趣,却因人而生趣。 他心里告诉自己,如果是苏辛,也许就是那个能让他生趣的人。 她这样特别,叫他不觉心动,好似一个天生为他准备着的礼物,拆解礼物的过程已经足够让他爱上这份礼物本身。 而现在,有人动了他的礼物。 男人眸间生寒,夜色中远远可见的寺庙顶端,是某些不自量力的人在自寻死路的象征。 “先生他……一个人去了?”欧盛不敢相信地对着电话重复了一遍,“刘叔,你怎么不跟着去啊!” 第95页 刘叔刚配合警方处理好东临会所的事情,又亲眼看着陈德江被羁押问询,这才腾出时间和欧盛通个气,让他那边也不要放松对宋志的看管,毕竟,这圈圈套套一环扣一环,先生吩咐看紧的人,没准儿真的都会在最后关头发挥作用来。 听欧盛语气带着遗憾,刘叔哈哈大笑:“先生许久没有这么杀气凛冽了,我也很想跟过去看的。” “可惜!可惜啊!”想到之前在西郊巷子的事儿,他也是因为任务在身,没有那份荣幸欣赏先生大显身手的英姿,欧盛泄气极了,“刘叔,其实我想告诉你,先生遇着苏辛之后,好像……” 他一个摆弄拳脚的男人,本来就不善言辞,绞尽脑汁想了好久,才神神秘秘地说:“好像是要醒了,就是整个人好像活过来了……” 第七卷 无与伦比的美 第109章 要回来了 寺庙内,天光暗沉,苏辛盯着女人看不真切的面孔,不自觉地提高了警惕。 “我……我是来赎人的。” 话声轻轻颤颤,别提有多恐慌柔弱了。 她现在确实只是来救苏乐的,如果这女人真和老头子有什么不干不净的牵扯,她自然会在将宋志的委托处理完后,亲自去南迦山找他问清楚。 女人哼了一声。 “别装了,你是纪彦民的女儿,那个男人……”女人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透着深深的憎恶和不甘,“呵,他怎么会把自己女儿养成你这副没出息的德性!” 酸溜溜的,果然是老头子的风流债。 苏辛感到好笑,依然保持着害怕的神情:“我、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啪!”一道凛冽长鞭挥来,竟在苏辛脚边掠起一阵薄灰! 苏辛呛了呛,眉目渐渐冷凝下来。 “你以为林克杰能有多大本事?如果不是我,你现在也不会如他所愿站在这里了。”女人丝毫没有避讳自己的盘算,长鞭在她手里犹如一条吐着信子的蛇,再再告诫苏辛,跟她装傻充愣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苏辛敛了神色:“是你布的局?” “当然,林克杰早就是过街老鼠了,他那点小算盘还不够我看的。” “我早就提醒过他斗不过唐知眠的,他狗急跳墙,破罐子破摔,把主意打到你这里,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女人终于大笑起来,笑声经由处理之后,格外难听渗人:“林克杰总算聪明了一回,他叫我来搭把手!你一定不会知道,一个被伤透心的女人一旦恨起那个伤她心的的男人的时候,是会变得无坚不摧的。” “只要能把纪彦民逼出来,我乐意得很。” 女人边说边步步朝这边走,长鞭在积着灰尘的地面上不断敲甩,苏辛不曾想到对方不用枪支弹药,会采用这么原始的武器来跟她对垒,一时也只顾着左右跳蹿躲避鞭打,只隐隐听出她话声中对老头子深恶痛绝的仇恨。 “一码归一码,纪彦民是纪彦民,我是我,你利用我想把他逼出来……我只能很遗憾地告诉你,胜算不大呢。” 连她都不一定能将纪彦民找到,更何况是这个女人。 “呵呵,当然不一样,纪彦民和你关系匪浅,我早就查清楚了!” “至于胜算么……呵呵,半个小时以前,我的人已经传来消息,那个男人……他终于要回来了。” 女人像是已经预料到重逢的画面,声音突然变得温柔起来,苏辛听在耳里,浑身一震。 “他要回来了?” 不可能!苏辛旋即摇头否定! 自从将“dusk”随手丢给司越之以后,老头子早就已经游历四海去了,长年累月见不到人,即使知道他现在还在南迦山,却没人能真劝得动他回来。 苏辛永远想不透,为什么纪彦民不肯回来。 不肯认她,也不肯见妈妈。 他是她的父亲,是给了她一半骨血的至亲之人,却以非常规的手段教会她许多技能与本领,便就此将她丢弃一旁,再不肯多看一眼。 如果说纪彦民是狠心的,又不全然将苏辛置之不理,否则,当初在上学的车上睡着了的苏辛,被受了指使的苏家仆佣扔在垃圾堆,辗转流落到“灰”世界时,他又怎么会那样适时地出现?还为她保驾护航,直至矮婆愿意教苏辛许多防身技能为止呢? 但如果当真去歌咏纪彦民对自己多么父爱如山的话,苏辛也决然是说不出口的。世界上哪个爱孩子的父亲会忍心将孩子远远推开,一年、两年、五年、十年……甚至俨然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呢? …… “老头子要回来了?” 司越之刚在花店周围巡查过后,留了几个收买好的流浪乞丐在花店四周不远不近地盯着,便悠哉哉回到酒店准备休息,接到这个消息,也是有些惊异,几乎立刻就想到了苏辛。 难道北石岭那边有什么意外? 还是苏辛难以处理的意外? 才会让老头子这么火急火燎地赶回来? 他立刻着手出发去北石岭一趟,经过酒店大厅时,却遇到了两个有些眼熟的人。 “你这么晚去哪里?” 纪俞宁一边穿外套,一边抓着车钥匙就要往外走,被莫小巴一把拉住。 男人头上长出了短短杂杂的头发,仔细一看,那五官原来还算不错的。司越之饶有兴致地摸着下巴看了看,认出这是苏辛曾经提过的小流氓,莫小巴。 纪俞宁回头看着他,也许是他眼底的关切太过真实,让她恍惚以为他当真是爱着自己的,心口没来由地感到酸涩难当。 “莫小巴,救你只是举手之劳,怎么也比不过六年前救过你的那个女人的,你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不用时时刻刻守着我了!” “你以为我陪着你,是因为你救过我?”莫小巴有些郁怒,这愤怒来得莫名其妙,快得让他都来不及按捺,就急急爆发了,“你是傻了还是呆了!我莫小巴福大命大,还用得着你来救!” 也就是小半个月前的事情,他替苏辛盯着徐清时,被几个小喽啰盯上,堵在巷口出不去,纪俞宁带着警察过来将他救走,却因为小喽啰手里拿着刀,她护着他时,被划破了手臂。 伤是小伤,血却流了不少。纪俞宁不想去医院,就一直住在酒店里不出去,伤口匆匆包扎过,看样子也很快就可以痊愈,但莫小巴自打那天起,便总是围在她身边嘘寒问暖,热情非常,这让纪俞宁又惊又喜,却也清楚地知道,这根本不是爱。 她要的爱,是大哥同大嫂那样,即使天各一方也真真切切挂念着对方的那种爱情。 而不是总要她不要脸面地贴上去,却被他嘻嘻哈哈地敷衍着,也只有为他受了伤,才会额外引出几分真心来。 但真心也仅限于此了吧。 纪俞宁有一双和苏辛很像的眼睛,小巴第一次见到她时,也曾被这双眼神看得失神过。 第96页 此时她看着自己,用这双盈盈动人的眼将他盯着,好似真能穿透他的肉身,看清他那颗连自己都猜不透的心。 “已经很晚了,你不是明天要回公司上班吗?”莫小巴软了语气,像一个体贴入微的男友,将从房间里带下来的外套披到她身上,“早点休息吧,再大的事情,也等明天再说。” “不行,要是错过这次,他又要溜了!”纪俞宁却突然耍了脾气,将外套拨开,也把小巴径自推开,脚步急速地往外跑去! 第八卷 未必总相逢 第110章 足够傻 小巴被她没来由的脾气惊到,他第一次见纪俞宁有这么着急甚至……慌乱的时候。 那个“他”是谁? 是一个足以让她失去理智的人吗? 酒店的旋转大门又一次被人推开,带起外间一片撩人的夜色,风吹过他的脸颊,涩涩的,有点疼。 小巴觉得心中很不舒服,为什么这女人会变得这么快?不是一直都喜欢缠着自己不放的吗?就算……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就算他目前确实无法全身心地回应她,可她怎么能就这样放手了? 就这样……在自己面前毫不留恋地跑走呢? 他猛地醒神,下意识地推门而出!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辆红色的骚气跑车,在视野里逐渐成为一道难以捕捉的黑影。 纪俞宁,真的走了。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指尖,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和从前无数个温存的缱绻绮梦中,她赖在自己怀中的那抹温度一般无二。 可分明又随着风,不知不觉地散去了。 神情恍惚的男人立在门口,身形看上去落寞可怜,司越之踱步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问你一件事情。”他笑的时候,嘴角习惯性地一边上翘,看上去格外痞气。 小巴眯起眼,觉得这样的男人很危险,保持着警醒回道:“什么事?” “你该不会一直都不知道苏辛和纪家的关系吧?”司越之满意于小巴一瞬僵住的神色,心中有了初步的推断,仍不遗余力地嘲笑道,“你接近纪俞宁,无非是想探听纪家的事情,想探听什么呢?是纪家不肯和苏辛相认的原因或者是纪彦民的下落……再或者,你只是为了泡妞而已?”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小巴自认不是这人的对手,也不敢多逗留,转身就要走,却被几个刚从门内走出的男男女女堵住了路,一时也只能继续站在门外。 司越之走上前挡住他,嬉笑着调侃:“其实可以不用费那么多心思的。我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就明明白白告诉你好了。” “纪彦民和纪俞宁是兄妹,而苏辛就是纪彦民的女儿。” 小巴闻言只是皱眉,并不说话。 司越之心想他果然一早就知道了,便不痛不痒地继续说着:“你一直以为自己守住了大秘密,其实苏辛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了,你现在呆在纪俞宁身边看上去安安分分,其实耳听八方,眼观六路,到底是听从谁的安排呢?” 小巴心下一阵咯噔,刚想否认,却见司越之缓缓敛了戏谑,眼睛里有淡淡的流光在汇聚。 小巴原本震惊愤愤的情绪也在这淡淡的流光中不自觉地松懈了许多。 “莫小巴,礼尚往来。我把你想要知道的事情告诉你了,你也该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事情了。” “什、么、事……”这次的回答比第一次要迟钝得多,原来小巴已经被布下催眠了。 司越之语声一顿,一字一句问他:“你和唐知眠是什么关系……你知道的,我问的,是真正的唐知眠……那个已经在六年前彻底消失的唐知眠……” “我……”小巴眼瞳一缩,嘴巴张了又张,在司越之凝眉紧盯中,正要妥协开口…… “嘟嘟……”一辆私家车从旁边开过,发出的鸣笛声让小巴一下子惊醒! “我还是那句话,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小巴意识到自己险些被套话,浑身一激灵,骤然回过神来,冷冷地丢下一句,再也不看司越之一眼,怒气未消地推门离去。 司越之返身走下台阶,迎着月光无声叹气。 全世界都承认的事实,唯有你一个人还不肯相信。 苏辛,我该笑话你太傻,还是庆幸你足够傻呢? …… “你别傻了,那个老头云游四海,逍遥惯了,我今天就算是死在这里,他最多就是给我烧烧纸钱,不会真的来救我的。” 苏辛嘻嘻笑着,不遗余力地打击女人的自信。 其实也才短暂几分钟的光景,鞭子一下接一下地甩在脚边,苏辛被逼至一角,勾到地上的石块,避之不及,脚背上被狠狠甩了一鞭子,立刻浮现红肿的血迹。 “嘶……”真狠。 苏辛咧着嘴,忍下疼痛,依然笑眯眯地刺激她:“这位阿姨,我看你一定是喜欢他喜欢得紧吧,所以一大把年纪了还跟他玩这套。” 说着跳开几步,将女人引向光亮处,总算能隐隐见到她的轮廓面貌。 “啧啧,长得也不好看,老头子眼光很高的,你呀,还是算了吧……” “你……你给我闭嘴!闭嘴!” “啪……” “啪……” 鞭笞声不绝于耳,对方显然已经失去了方寸! 苏辛仗着身形灵巧,每每完美避开都会说上几句不负责任的挑衅话,直把女人气得声音拔高,气喘吁吁! 差不多了。苏辛缓缓守住身形,眸色倏尔冷下,语声透着几丝不羁,“好。我最后说一句,今天,我只带走我要带走的,你跟他的一切纠葛,别扯上我!” “小姑娘,你以为你来了这里还能安全回去吗?”女人高高扬起手中的长鞭,喘着气发出一声叱喝,“别做梦了!见不到他,我就一鞭子打死你,让他后悔去!” 就是现在! 从刚才起,苏辛就一直在拖延时间的同时审时度势,她知道这附近一定埋伏了不少人,所以她不能硬碰硬,只能和这个陌生女人暂时虚与委蛇,直到女人放松注意也就是最容易被她反控制的时候再一举将她拿下! 果然,女人在她故意挑衅之下,开始毫无章法地挥鞭,跌跌撞撞地追赶,现在体力已经是极限,苏辛微眯起眼,躬身而起,正要扑上去夺下她的长鞭! “姑姑……”苏乐突然冲了进来! 这寺庙就这么大,而且四处通风,他原本还假装镇定地坐在草垛上看动画片,可听着苏辛这边的动静还是忍不住过来偷看,这一看之下就见自家姑姑被欺负成这样,小男子汉的气概爆发,一下子冲过来就要护着苏辛。 “乐乐!”苏辛原本游刃有余的动作蓦地被他打乱,眼看着女人用尽气力的一鞭要挥在苏乐小小的身体上,苏辛一咬牙,抱紧苏乐就地一滚,打算硬生生接下这最后一鞭! 第97页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 苏辛愣了愣,飞快睁开眼,扭身一看,蓦地瞪大了美目。 唐……唐知眠? 第八卷 未必总相逢 第111章 我的心上人 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她几岁?八岁?九岁?还是十岁? 苏辛时常怀疑自己的记忆似乎出了什么差错,明明正当大好年华,却总会开始遗忘从前的事情。 大概唯独是关于唐知眠的,她才莫名其妙记挂得格外清楚吧,那暗夜里昭然明亮的光,仿佛铭刻在心头,心脏跳跃的每一个瞬间,都会加强她的记忆。 而她逐渐忘记的却是一件并不好的事情。 那一年,她开始上小学。 嗯,看来应该是八岁左右的时候了。 苏家是名门望族,什么叫名门望族?苏辛查过字典,说是历史悠远、声望非常的家族。 她不知道苏家存在了多少年,所以无从追查历史,也不清楚外界对苏家的评定,是以同样不能知晓苏家的声望如何。 但她却知道,苏家在教育这点上,究竟可以苛刻到什么程度。 八岁的孩子,拼音都还学不全,就要被迫学习五花八门的技能,大到乐器舞蹈剑术礼仪,小到各门功课书法绘画,他们从未将孩子当做孩子来看待,只以为所有能让人对你发出称赞的技艺都要去学,还必须学得精湛,学出门道来。 苏辛也曾努力想做一个出色的苏家人,即使她从五岁就开始感受到这个家族对她和母亲释放的敌意,但她也从来清醒地知道,多学点东西总归是好的。 所以苏辛一开始很用功。 她喜欢音乐,便准备在这一方面下功夫。 她声线出众,光是说话就灵动清澈,唱歌本不会差到哪里去,她识谱也很快,能轻松将五线谱哼唱出来,但她最喜欢的是钢琴,她也是班级里最快学会钢琴的学生。 一次封闭式选拔,苏辛悄悄报了名,当场演奏了一首高难度的《出埃及记》,让来自世界钢琴艺术协会的某位大师惊艳不已。 苏辛倒是还记得苏袖当时的表情,咬着牙,红着眼,一副不甘又无能为力的样子,如今想来,那实在是滑稽又可笑。 那位大师将苏辛当成了宝,高兴得手舞足蹈,像个可爱的老顽童,用充满英伦风的英语欢快地连连感叹:“amazing!amazing!” 苏辛也一度以为,自己可以凭借钢琴让苏家重视她的才能,哪怕能稍微为母亲改善一点生活都是可喜的。 但事情并非如此圆满。 那位大师误以为来接苏辛回家的刘婶是她的家长,激动地表达出想将苏辛带往国外好好培养的打算,老师也十分欣喜,一边微笑着一边帮忙翻译,刘婶自然迫不及待地要将这事告知苏正鹤,无论如何,在她看来,苏辛能有出息总归能让苏梦兰在苏家的处境变好一些。 而苏袖就是在这时候拉着她母亲的手出现的。 苏辛有些记不得这位二舅妈叫什么名字了,但那并不重要,她只需要记得那张脸,那张虚伪的、用完美的妆容掩盖着的脸。 “真的吗?这孩子真的有艺术才华吗!太好了,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啊!阿辛啊,等会二舅妈就带你去跟你太爷爷说,这事儿,咱们非得好好庆祝庆祝不可!现在,先跟二舅妈回去,你该饿了吧?想吃什么?二舅妈让厨房赶紧做。” 温声细语,演出一脸叫人动容的慈爱。 后来,苏辛的左手小拇指就被废了。 再后来苏辛就成了一个小草包了,这个小草包又慢慢长成了大草包,威胁不到任何人,也自然能平安长大。 手指被废是什么感觉? 其实很疼,五指连心,疼得好像多吸一口气都会扑簌簌地掉眼泪。 苏辛缩在窗帘布下,大口大口地喘气,差点儿就要窒息而死。 苏梦兰跌跌撞撞地冲进来,一下子跪坐在她身前。 女人发丝凌乱,显然中途被拦下过,拖鞋都跑掉了一只,光着的那只脚洁白娇嫩,是大家闺秀的脚。 苏梦兰浑身颤抖,她抱着苏辛不断地流泪:“阿辛,阿辛,是妈妈不好,是妈妈没用……妈妈不该带你回来的……你还这么小……你还这么小……” 那时候,母亲的精神已经很差,哭了一夜之后立刻就病倒了。 苏辛却没有哭,她大约是忘记怎么哭泣了,抱着裹着层层纱布的手指,安安静静地站在苏梦兰病床前,还能乖乖巧巧地说话:“妈妈,医生说您的情绪不能起伏太大,以后您就好好呆在这里吧。” 她顿了顿,神色认真得像个大人:“苏家不是好地方,您不要回去,我一定会出来,然后将您也接出来。” “阿辛……”苏梦兰先是怔怔地看着她,确定小小的孩子眼中并无仇恨,也无阴暗,只有一抹湛亮的坚定,一时恍惚。 忽然,苏梦兰像是下了决心,咬着牙点头,“阿辛,妈妈相信你,妈妈哪儿不去,除非你来接我。” 那一刻,苏辛感到母亲是信任她的。 时值现在,十余年一晃而过。 如今,母亲身边有她安排的人在时时刻刻保护着,她也不必担心苏家那些无事可做的会去寻机挑衅。 她现在只需要攒好每一分钱,走好每一步路,然后让苏老太爷兑现当年的承诺,将苏家打包交付给她。 到时候,新仇旧恨,她自然会一笔一笔地跟某些人算。 不是忍辱负重,而是从来知道路该怎么走,事该怎么做,仇该怎么报。 苏辛向来活得比谁都明白。 可是,她到底是个心思柔软的女孩儿,再是坚强勇敢,也会在和秦小雯看那些无聊透顶的偶像剧的时候,生出几分少有的少女心来。 她也会忍不住遥想,我的心上人,该是一个英勇强悍的的人,在她孤立无援的时候从天而降,像远古的战神,披着金甲,踏着长靴,周身凛冽慑人,却在回眸望向她的那一瞬,眼底满是细腻缱绻的柔情。 一如,此时此刻的唐知眠。 忽然出现的男人,有着完美而精致的侧脸,下颌坚毅的线条随着他身形移动,在身前投下淡淡黑影。 光线很暗,他却像是带着光芒而来,一抬手一投足,都让苏辛怔愣得说不出话来。 她第一次觉得,这样的唐知眠,是充满致命诱惑的。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苏乐已经用力推开她,自己摇晃着站了起来。久到那个挥鞭的女人倒地不醒,闻讯而来的几个同伙也纷纷畏惧地后退。 “走。”男人朝她伸出手来,宽阔的手心,命运线交缠斑驳,她还来不及辨别哪一条是主宰他感情的,就被他轻轻拎了起来,连带着腰身也被他一把圈住。 沉沉的语声贴耳而来,带着几分性感的低喘,“不好好睡觉,跑这里玩了一整晚,不累?” 第八卷 未必总相逢 第112章 唐知眠,你甩不掉我的 明明是不合时宜的境况,他的身后还虎视眈眈地站着不死心的壮汉们,苏乐已经意识到害怕,躲在她身后紧紧拽着她的衣角。 第98页 苏辛却感到心口一片柔软宁静。 这个同她低声说话的男人,有着全世界最好看的脸,幽深墨黑的瞳仁里仿佛藏着整片星空。 她微微勾动嘴角,扬起一个明媚灿烂的笑容:“唐知眠,你完了。” 她顺势圈住他的脖子,整个人贴上去靠在他怀里。 一声声低喃如同呓语:“你总是这样救下我,我一定会以身相许的。” “你,甩不掉我了。” 像这种信手拈来的撩汉情话,苏辛早就驾轻就熟了,从前演练得少,兴许有些生硬,遇到唐知眠之后,她好像开启了天赋,简直无师自通,运用得格外娴熟老练。 说完之后,还能笑吟吟地看着他,像极了得意的小狐狸,漂亮的丹凤眼满是桃花旖旎,若是普通男人,怕早就招架不住了。 “这么一算,我也不亏。”唐知眠同样应对自如,让苏辛感到意外的是,他这次竟然也没有将她推开,而是长臂一揽,将她扛了起来,倒扣在肩上,一下子天地调转,苏辛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啊!” “是你先开始不好好说话的。” 唐知眠一手扛着她,另一只手还不忘将发呆的苏乐拎在身侧。 如同先前从医院出来前往游乐园的画面一样:身形颀长的大男人,左边扛着大的,右边提着小的,大步迈出门槛,一路畅通无阻地往前走。 “怎、怎么办……”壮汉甲问壮汉乙,一脸惶恐不知所以。 明明大姐说这里的布局绝对没有问题的,为什么这个无声无息出现的男人会完全不受影响? “呸!老子怎么知道怎么办!”壮汉乙揉着摔得有些惨的脸,愤愤而不甘地看着前面渐行渐远的三个人,突然压低了声音,“一不做二不休,通通启动,大姐现在晕过去了,我们就只能见机行事,这个人敢来,我们就让他一步也走不出去!” “好!” “等等……”壮汉丙瘸着腿,跌跌撞撞地扑过来,“启动了也没用啊!你看……他、他他他已经快要走出我们的埋伏范围了!” “什么!” 三人集体风中凌乱,合着大姐说的万无一失的埋伏都是纸糊的吗? “不用管,都去启动!炸不死他好歹也要留下点胳膊腿的!” 十分钟后…… 唐知眠已经带着苏辛和苏乐消失在高低起伏的草莽间,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感到一阵后怕。 为什么……会失效? 说好的从某局借来的自动射击器和远距离操控炸弹呢? 电子屏幕上显出一串又一串的乱码,壮汉丙弱弱地说:“大哥、二哥……我觉得可能是有人破坏了我们的设定……你看这个箭头……” 他颤抖着手指指向另一块显示屏,如果没有看错的话,上面的箭头好像是指着他们的方向? 三人再次你看我,我看你,同时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跑啊!” “轰……” 震耳欲聋的爆破声顷刻间响彻天际! “爆炸了。”苏辛蓦地眯起眼,虽然倒挂在唐知眠肩上,她还是能分辨得出那硝烟顿起的寺庙顶端有浓浓的烟雾升腾而起,像直插夜色的一柄柄利剑,毫不留情。 苏辛双手往上,灵巧地旋动身子,按着唐知眠的肩膀,在行进中稳稳落回地面站好。 唐知眠及时停下脚步,和她之间只隔着不足两公分的距离,她仰着头,同他波澜不起的眼眸相对。 “你做的?” “嗯。” 苏辛沉默,好一会儿,缓缓竖起大拇指:“高。” 早知道还可以来这么一招,她也不用陪那个疯女人玩这么久了,自己累到暂且不说,脚背上还被甩了一鞭子,更何况也未必会比唐知眠这样干净利落的手法来得有效。 只不过,这样的手段,恐怕也只有唐知眠这种完全不需要担心事情会闹大,而给自己带来麻烦的人才敢做吧。 喏,山道上已经有不少警车往这边开来了。 到底是法治社会,山野间发生恶性爆炸事件,怎么也逃不过被调查的。 警笛声愈发清晰,原本冷寂空荡的山道上陆续亮起闪烁的警灯,一辆接一辆的警车排列成队,正不遗余力地打破北石岭的宁静。 “如果要认罪,要不你顺道把这些也认了吧。”苏辛点了几个地方,那里是她埋下的烟雾弹和其他陷阱。 公然使用非法弹药,看量刑怕是不轻。 如果唐知眠不来,她可能需要花费更多的气力去救苏乐,但至少不会如眼下这般大动干戈,连警力都惊动了。 “好。”唐知眠点头,眼神随意一扫,几个尾随而来的下属已经迅速消失在草木间,不知道是不是苏辛的错觉,那些警笛声也好像渐渐停了,再扬眸一看,警车不再开近,而是在不远的山道上停了下来。 “真是大方,”苏辛收回目光,叹了口气,给唐知眠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那么,就让您辛苦了。” 她分明知晓他动用了点关系,也同样清楚他有处理一切事宜的能力,所以她接受得理所当然。 可是,在他出现以前,她却又能独当一面,敏捷深思,布局巧妙,甚至不惧怕铤而走险,无一不让他心悦至极。 为什么要放她走呢? 既然她主动找上他。 即使有一天会发现真相而后悔,他也不会放手的。 “苏辛。”他叫她的名字,却和之前几次都不一样。这一次,简单的两个字,宛若镶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苏辛微怔:“嗯?” 她歪过头来,娇俏的下巴同颈项连成一条弧线,肌肤莹白,比此时头顶的月光还要动人。 苏乐咕噜噜转动眼珠,对两个大人之间相互试探、暗潮涌动的气氛好奇不已。 唐知眠眸光暗了下来,忽地抬起手,将苏乐的小脸一把盖住,好像终于发觉这盏小电灯泡该遮一遮了。 苏辛诧异地瞪着他:“你干嘛?” “苏辛……”他敛眉轻笑,再次轻轻叫她的名字。 一瞬间,月光完全倾泻而下,将他笼罩在如水的光亮中。 她隐约意识到什么,刚想说话,便见他清雅面容上笑意浮动,唇畔挽起一抹她从未见过的柔情:“苏辛,我们在一起吧。” 第八卷 未必总相逢 第113章 准男友查勤 苏辛,我们在一起吧。 苏辛,我们在一起吧。 在一起……吧? 这么简单、这么草率、这么不负责任的一句话就想让她乖乖听话? 想得美! 苏辛捂着脸朝着空气哼哼。 距离惊险、萌动、窃喜悄然生长的夜晚,都已经快一个星期了,苏辛每每想起还是会抓狂! 为什么! 为什么她告白无数次,那男人都可以无动于衷,而他……他不过就说了一次…… 第99页 然后她就就就……就那么没出息地差点从了? 幸好苏乐机智地发出声响将她惊醒,不然她指不定真的直接点头答应了! 凭什么?明明他从来都将她的主动当成小孩子的玩闹,轻轻松松就能将她满腔满怀的热忱打落到冰窖里去,要不是她有一颗金刚不坏的心,早就哭唧唧地四十五度仰角悲伤了。 可是,当她已经决定跟他来一场持久战的时候,他却突然不按常理出牌,她忽而有种先前所做的一切根本就是无用功的感觉! 她和唐知眠之间,从开始到现在,都是他掌控着大局。 “混蛋!”苏辛越想越觉得气闷,抱着枕头一顿乱砸。 耳边又响起唐知眠隐隐含笑的话。 “周一恢复上课,下课之后来唐氏报道。我们……”他靠近她,呼吸之间俱是撩拨心弦的热意,“来日方长。” 她当时咬了咬牙,有些恶意地问:“方长做错了什么?” “贫嘴不是什么好习惯。”男人微暗的眸光将她牢牢攫住,仿佛她这样张牙舞爪的闹腾在他看来从来都无伤大雅。 他能将她从危险里带出,自然也能让她自由快乐,如果她得寸进尺,他依然有办法叫她安分。 如此霸道,又如此诱人。 “我贫嘴惯了,你有本事打我啊。” 然后,苏辛就被扛了起来,天地再次调转,屁股上传来一阵轻拍,姓唐的男人淡淡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如你所愿。” 愿你个头! “唐知眠,你给我等着!等老娘忙完了,你就死定了……” 苏辛摇头晃去回忆,大喝一声从床上跳了起来,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拿起飞镖朝墙上的世界地图嗖地一扔,正中南太平洋的中心。 魏家小公子就是在那里消失的。 两天前,苏辛从时装大赛会场彩排回来,就接到了这个任务。 一桩同时委托给“夜之门”和“dusk”的任务,替魏老太太寻找她的宝贝孙子魏岸。 苏辛其实有些记不得魏岸长什么样了,当时是因为苏袖才多看他几眼,故意亲近他也只是心血来潮想杀杀苏袖那不可一世的锐气。那之后魏岸也联系过自己几次,无非是请她去听戏看戏之类的,苏辛对曲艺确实有兴趣,但对魏岸这个人没兴趣,拒绝次数多了,那小公子大约也懂了自己的意思,渐渐的,也就没什么声响了。 再听到“魏岸”这个名字,便是因为安珂。 教授课上的故意刁难,百公里毅行时酸不拉几的话,以及后面几次碰面的异样,苏辛用脚趾头猜也知道,安珂喜欢魏岸,而魏岸可能少年心动看上了自己……仔细算算,她无意中还真是做了一件缺德事。 而现在,魏岸消失了。 魏家作为曲艺世家,处事风格从来一碗水端得平平的,轻易不会和人结仇结怨。 资料准确的话,魏家风评一向不错,仇家寻仇的可能性不大。 而魏老太太掌持着魏家,手段不比寻常,听说是个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高手,必然也不会轻易向人求助。可如今却同时向“夜之门”和“dusk”发来了委托,矮婆那边好像也被魏家人找过,看来,事情很棘手。 要不是出价实在是高,苏辛也不会接下来的。 毕竟是要前往南太平洋,她现在好不容易才能和唐知眠朝夕相处,一下子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又有些舍不得了。 尽管在此之前,她还在对唐知眠不负责任的告白感到气愤。 苏辛想入了神,披头散发地抱着双臂站在床上发呆。秦小雯推门而进,无奈地对着身后的人说:“这丫头可能高兴得脑袋坏掉了,这样疯疯癫癫的状态已经持续快一周了。苏大哥,你说我是不是该给她找个医生?” 站在身后的苏逸笑了笑,英俊面容上也带着几分无奈:“她疯疯癫癫不是一天两天了,随她去吧。” “苏逸?”苏辛听到他的声音,先是一愣,紧接着跳下床来扑进他怀里,“你怎么来啦!” “叫‘哥哥’,你这丫头,还是这么没大没小!”苏逸嘴上说着斥责的话,眼里满是疼爱,抬手摸摸她的发顶,又捏捏她的耳朵,“听说你暗恋的男人,跟你告白了?” 苏辛刚飞扬起的笑容倏尔凝住了,没精打采地低下头:“别提他,伤心。” “人家都跟你告白了,还伤心?”苏逸调侃。 “他那算哪门子的告白啊,场合不对,气氛不对,你儿子还在一边当电灯泡!”还有那些警车,空气中还有未散去的火药味,山风掠耳那么冷,他也没抱着她给她取暖! 苏逸笑看着她:“高兴就高兴吧,憋着做什么?” 苏辛扮了个鬼脸:“好吧,被看穿了。” 是了,哪怕一直梗着脖子别扭着,其实苏辛又无比清楚自己心里乐得很,但作为女孩子最后的矜持让她在当时表现得还算镇定。 即使这份镇定在唐先生看来,只是小姑娘家闹情绪。 “对了,你怎么来了?”苏辛恢复正常,穿好拖鞋换好衣服出来,给苏逸倒了杯茶。 “来接乐乐回家,听说你最近有事情要忙,乐乐跟着你会太辛苦。”苏逸接过杯子摸了摸,不觉苦笑,凉的。 “噢,还好,不辛苦。”苏辛拆开一包薯片,翘起腿来,“你儿子挺好带的。” 苏逸深深看她一眼:“我是说,乐乐会辛苦。” 苏辛:“……”不带这么损人的!你是亲哥吗! 两人难得见面,秦小雯自觉回到对面自己的屋里忙活去了,苏辛和苏逸便坐在客厅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快秋天了,日光也带了些许凉意,从窗外落进来,像潺潺的流水淌过,一切家长里短也显得温馨起来。 苏辛在这时接了个电话,是系主任打来的电话,问她到底还读不读书了,假条时间一改再改,再拖下去都要期末考了。 苏辛打着哈哈挂了电话,继续眉飞色舞地和苏逸聊着趣事。 直到门铃响了起来,气质清雅的男人立在门外,眼神静静落在沙发上的苏逸身上,淡声问:“怎么不去上课?” 这话,是对还来不及收回笑容的苏辛说的。 咦,一副准男友查勤的口吻是几个意思? 第八卷 未必总相逢 第114章 换我冲锋陷阵 苏辛被唐知眠送去上课了。 这是自唐知眠跟她告白之后,两人第一次独处。 唐知眠亲自开的车,苏辛缩在副驾驶座上安静得宛若正儿八经的淑女。 没人说话,苏辛忽然感到浑身都不大对劲起来,总有种类似于尴尬的情绪在作祟。 是车里太闷了么?她默默地按下车窗,路旁的银杏树叶随风飘进来,正巧落在她的膝盖上。 她捏起来无所事事地把玩着,小小的黄色叶片像一把小扇子,叶脉看不真切,触感却很是柔软,她有一下每一下地摇晃着,好让这一路下来的古怪心理也随之缓和一下。 第100页 “在害羞?”红灯,车子停在路边,唐知眠侧身看着她,右手自然地伸出,将她披在肩上的头发拨开,露出白嫩的颈项。 她今天穿了一条嫩绿色的无袖长裙,肩窝上缀着几朵白色小花,别致又可爱。头发拨开之后,便露出颈上的那条金色的刺青,泛着光,贴在莹白的肌肤上,像她特立独行的性子一般惹人注目,初秋的光景,这一身色系搭配倒是明媚得紧。 “哎呀,今天天气不错。”苏辛故意转移话题,感觉自己一张老脸可疑得有些发热,扭头假装看外面的风景。 “还好。”唐知眠凑近她,在她颊边低笑,“苏辛,你这样,我不大习惯。” 习惯你个头!谁要你习惯了! 苏辛扭头瞪他,却不防他原来靠得这么近,这么一下两人呼吸都撞在了一起,她感到心口蹦跶得更厉害了,闭着眼把他推开:“唐、唐知眠……你别耍流氓!” 一说完她就想咬死自己,苏辛你怂爆了!是你之前不要脸地各种勾引他好嘛?怎么现在变得娇羞小清新了! 这不科学! 都怪唐知眠自己画风变太快了,她都来不及适应! 唐知眠一手优雅地搭在方向盘上,一手手指屈起,慵懒地抵着唇角,一声轻笑缓缓溢出:“好,不耍。” “啊,不是……”苏辛看着他清雅逼人的面容,连这么随意的坐姿都该死得迷人,她咬了一下舌尖,伸手重新将他拉向自己,“你还是继续耍流氓吧。” 让娇羞小清新通通滚蛋!送上门的男色,不要白不要啊! “绿灯,注意交规。”这次轮到唐知眠推开她了,连拒绝理由都这么正直。 车子重新启动,苏辛愣愣地盯着他轻悦的侧脸,懊恼地一把捂住脸。 很快到了s大,苏辛看见门口今天围聚了不少人。 “唐氏今天在这里举行招聘会。”唐知眠为她解下安全带,拍拍她的脸,“下课过来帮忙。” 苏辛皱眉:“你确定要我帮忙?” “总要见人的。”男人声线低沉,意有所指。 苏辛直到坐在教室的位子上才猛然醒悟过来唐知眠的话中有话。 合着是嫌弃她能力太差,见不了人吗? 切。 苏辛扁扁嘴,漫不经心地画着本子。 奇怪,从前也不是没被看不起过,反正她习惯了别人对自己的偏见,而这些偏见的产生,大部分原因是她自己故意制造的。 她让自己表现得草包又无能,是为了避免太过锋芒毕露,招惹麻烦。 人们会对讨厌的人加以注意,却不会想着法儿地去和讨厌的人多亲近,但人们总会一面讨好那些优秀的人,一面在背后议论。 苏辛不想做优秀的人,那就干脆做个让人不想亲近的草包好了。 好些年了,她已经习惯这样受人鄙夷的生活,怎么这次被唐知眠否定,反而会这么不舒服呢。 是因为那个男人是她在乎的人吗? 因为六年的等待,六年的沉寂,六年的脱胎换骨,都是为了有一天可以自信漂亮地站在他面前,所以她在乎他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每一种表情。 可是,重逢是她自己促就的,倒追也是她提出的,一切在按部就班行进的时候,唐知眠却打破了她的计划,这才让她手忙脚乱。 比如现在,因为他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就烦恼了一整节课。 干嘛要让自己不高兴?苏辛握了握拳,她偏要让唐知眠看看,她不仅能见人,还要让别人对她刮目相看! 主意一定,苏辛觉得心情也愉悦了不少,连老教授平淡的课都多出几分乐趣来。 却不知道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走上一条唐先生亲手为她打造的路上。 性子沉敛的男人,一旦决心要珍爱一个女人,他便不会让她受忧受虑。 她的光芒,不必遮挡,她的才华,不必藏拙。 他见过最耀眼的她,便不会让她继续暗淡。 这是独属于唐先生的温柔,一生所爱,光芒所在。 西方文史课后,教授安排了小组合作,苏辛随意地挑了一组加入,便马不停蹄地感到文报厅帮忙应聘甄选。 文报厅的队伍一直排到了大别桥,苏辛踮起脚尖看了看,竟然一时看不到头。 唐氏集团的橄榄枝少得可怜,这些人也是憋足了劲儿想当那个备受青睐的幸运儿。 “苏小姐,请跟我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突然出现在苏辛身后,恭谨有礼地伸手朝向一边,“请往这边走。” 苏辛挑眉:“你认识我?” 男人笑得很是亲和,甚至带着几分钦佩:“唐先生前几天特意下了通知,苏小姐今后将负责我们淮南人事部的一切甄选人才事宜。” 唐氏之所以坐拥商界头把交椅,最出众的便是用人不疑的揽才计划,因此,每个子公司里的人事部才成为最重要的一个部门。 苏辛作为总部的实习生,又空降为淮南分公司人事部主管,尽管也有少数不赞同的声音,但绝大多数人是坚信苏辛的能力的。 毕竟,唐先生三个字就代表了公正与严苛,如果没有过人的能力,唐知眠绝对不会这么看重苏辛的。 想到这里,男人尤觉得自己还不够尊敬,再次弯身邀请:“辛苦苏小姐为我们把关了。” 苏辛眨眨眼,隐约觉得自己可能进了个坑。 但是无论怎么思量,好像又是自己为了争一口气才过来的…… 后来的某一天,苏辛对着一堆履历翻看得头疼欲裂,突然一拍桌子,冲到厨房抓住男人的围裙。 “喂,你是不是,呃,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她想了半天,狠狠问,“你是不是打算以后都待在家里貌美如花,然后让我在前线冲锋陷阵,赚钱养家?” 男人顺势抱住她,将她稍稍带到离油锅远一点的地方。 他将下巴埋进她的颈窝,笑得很是无奈:“阿辛,以后不要说成语了。” 他不过是休息几天而已,居然成小白脸了? 还有,是谁嚷着想吃他做的菜的? 他捏了捏她不盈一握的腰身,轻轻咬着她细嫩的耳垂:“晚上,换我冲锋陷阵,嗯?” 第八卷 未必总相逢 第115章 主面试官 此时的苏辛尚不能预料到以后的事情,她已经随着自称陈经理的男人借由专门通道走进了文报厅。 不愧是名牌院校出身的高材生,再是热忱激情,排队的时候仍然注重纪律,偌大的文报厅里除了面试官言简意赅的提问之外,竟静得有些肃穆。 苏辛在面试官主位上坐下,离得近的几个学生立刻认出她来,交换了一下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不可置信。 这不是文院著名的草包美人吗?一段时间不见居然一跃成为唐氏的面试官? 在场前来应聘的不少也曾参加之前的百公里毅行,自然不约而同想起那时候的苏辛与唐知眠是如何互动的,甚至最后……还是唐知眠亲自护送苏辛回去的。 第101页 虽然当时苏辛救安珂的时候表现出来的勇敢确实让他们心生敬佩,但是如果光是这样就可以直接空降成为淮南分公司的人事部主管,未免也太草率了吧? 几人已经在心中百转千回猜想无数遍,露在面上的也只有更加谨慎小心的表情。 他们努力回想着自己是不是曾经有得罪过苏辛,现在她俨然已经有资格决定他们是去是留了,就算真的感到不服气,也不敢当面跟苏辛冲撞起来,毕竟,他们想进的是唐氏,跟苏辛在不在唐氏无关。 除了保持高度集中的注意力之外,他们依然井然有序地排着队等待着面试官的提问。 来自工程学院这名女生戴着一副斯斯文文的眼镜,她的履历很漂亮,连续拿了三年的国家一级奖学金,又在国际工程类赛事上蝉联两届冠军,各科成绩名列前茅,遥遥领先,乍一看着实是耀目的人才。 苏辛右手边的一名面试官显然很满意这样的履历,态度温和地开始例行提问。 无非是今后对工作的计划和展望,对当前的就业前景有什么看法,如果交给你一个长期僵滞的工程项目,你打算怎么速战速决呢? 女生的回答也是相当精彩的,该讲的点通通都讲到了,引经据典十分自信大方,无论状态还是谈吐,都很是出色。 几名面试官纷纷点头,在心里打了不低的分数。 苏辛却支着下巴,听得有些意兴阑珊。 俗气,都是清一色的标准答案,连点个人特色都没有,这么一看,唐氏和其他小众公司的揽才计划没什么区别。 她掂量了一下手边的厚厚履历,随便一翻都是各种天花乱坠的数字和让人瞠目的傲人成就,一个个也才二十出头,却被僵化的教育和社会需求打磨成样式统一、毫无个性的相同产品。 她觉得可笑,但现在这情形显然也不适合开玩笑,所以苏辛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只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偶尔喝一口桌上的水,然后没什么精神地望着窗外出神。 旁边有人轻轻推了推她,是带她过来的陈经理。 “苏小姐,您似乎对今天的招聘不是很感兴趣?” 他问得小心翼翼,像是生怕惹怒了苏辛,到底是唐先生亲自点名的人,究竟实力如何暂且可以不去研究,这地位尊崇却是显而易见的。 更何况,今天还是他们淮南打的头阵,可别一个不小心惹得唐先生不高兴,按照指标和时间,今天是必须要从中挑选符合的人才纳入实习生名单,不然淮南公司很难跟总部交代。 苏辛人虽来了,却一声不吭,一语不发,这让他们感到很惶恐。 被陈经理一提醒,苏辛也忽然回过神来。 她坐在这里,本来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好像也挺说不过去的。 “陈经理,”苏辛微微思索片刻,拿起先前那个工程学院女生的简历,“这位你怎么看?” “对答如流,知识面很广,专业知识也非常扎实,而且还有不少实习经验,是目前为止比较出众的一名应聘者。”陈经理综合几名面试官的意见,谨慎地给了答案。 苏辛笑了,她笑起来的时候丹凤眼弯成新月状,原本娇媚的眉眼便多了几分天真,让人一下子心头发软。 “如果我来评价,我会觉得她并不适合工程部。”苏辛敲了敲桌面,刚想继续,却听前方传来低低的讨论声,她扬眸一扫,原来是离得近的几个应聘生听见她说的话了。 兴许是觉得她明明毫无建树却能坐在面试官的主位上而感到不公平吧,先前并不敢多说话是因为苏辛从头到尾也没说话,以为她只是运气好坐在这里当花瓶而已,现在听苏辛突然提出和其他几位面试官截然相反的意见,便有些耐不住心中的不满,看过来的眼神都闪动着鄙夷和蔑视。 苏辛眉梢轻动,并未觉得他人的看法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倒是陈经理吓出了一身汗,急忙抬手制止前方的议论:“大家各自找位置休息十分钟,我们将和主面试官苏辛小姐一起讨论上半场的面试情况。” 这么一来,倒是将苏辛的地位又提高了一个档次。 苏辛坐的是主位,但因为始终没有发表意见而渐渐被忽视,现在刚进行完上半场的面试,却没有立刻甄选出优秀的应聘者,而是要和苏辛商议过后才能得出结论,这也让那些议论纷纷的应聘者们不觉打了一身激灵。 苏辛……真的是能决定他们去留的存在! “如果想听,可以继续站着听。” 苏辛依然保持着微笑,只是此时的微笑已经多了淡淡的冷意,她握着一支马克笔,在桌上的简历上轻轻敲了敲,语声细软,却一字一句尤为铿锵有力:“这位女生的简历,我们可以分为三部分来看,一是在校成绩,二是业余赛事,三是未来规划。”苏辛顿了顿,在所有人屏息静听的时候,眨眨眼,露出一丝懒散气韵,“但是,这样的模板,谁不会写?除了数据上的差异之外,这样的简历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千篇一律。” 苏辛扭头问陈经理:“我成语有没有用错?” 陈经理汗颜:“没、没错,非常正确。” 苏辛满意地点点头,马克笔在手中转了个圈,又点在表格内那些精彩的数据上。 “成绩这种东西,并不能看出什么来,我们要的是思想。” “一个人之所以能跟另一个人区分开,不单单是因为样貌长相名字身份,更重要的是,这。” 她指了指太阳穴的位置,眸光忽而静静地看向工程学院那名被面试官一致肯定的女生。 “下面,我问你,看到我坐在面试官主位上的时候,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第八卷 未必总相逢 第116章 展露锋芒 问题来得猝不及防,女生原本伶俐的口齿也一时没反应过来,张了张嘴,呆呆地愣住了。 苏辛撑着桌面,施施然站了起来。 “没想到会被这么问,还是没想好该怎么答?” 她眉梢轻抬,眸底凛然:“同样是提问,其他面试官问的问题,你之前演练过无数次,所以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快速作答,并且答案相当完美,无可挑剔。而我的问题,你却迟疑了将近三分钟。” 苏辛走到她面前,伸手将她手里的材料接过,随意扫了眼,果然全是模板答案。 她的笑意未减,语气却已然变得沉肃:“照本宣科在企业运行中是非常不可取的,这不仅会导致你的业务止步不前,也会让你产生依赖感。如果我是公司老板,与其雇一百个永远不会不进步的员工,我宁愿着重培养一个永远在进步的员工,你觉得呢?” 不等女生回答,苏辛再次看向安静的人群,这些年轻而张扬的面孔,年纪和自己不相上下,尚不知愁苦与变通其实无可厚非。 只不过,这个社会有多残酷,就要有么机敏的头脑去应对,否则最终也将会被社会淘汰。 哪怕现在得到了这份人人艳羡的工作,却会在快节奏的脑力工作中被迅速剔除。 第102页 “得到过”是一个很悲哀的词语,苏辛想要提醒他们,做好充分的准备不等于背下答案,而是先把状态调整好。 和这群年轻学生不同,苏辛提前尝过了现实赐予的苦楚,所以才能这般从容不迫地批判他们的僵化思想。 她明明与他们差不多年岁,却好似已经经历过漫长的人生,娇俏地立在身前,如高山之上俯瞰而下的花朵,在他们这群稚嫩的草芽面前,早就开得艳丽夺目。 此时的苏辛,和印象中的那个苏辛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女生呆了好一会儿才讷讷地点头:“我知道了。” 随即又鼓起勇气道:“请问,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很好。”苏辛勾动唇角,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意外地当真给了一个新的机会,“我认为,你不应该应聘工程部,可能更适合文书工作。” 她没有放过女生脸上一闪而逝的欣喜。 “我不过问你为什么放弃自己擅长的而选择并不喜欢的一个工作,但既然你还想要再试一次,那么,下周一,淮南公司文案策划部,欢迎你前来再试一次。” “真、真的吗?”女生失声叫了出来,苏辛精准地捕捉到她眼底有湿润的泪意,却在竭力掩饰。 如她所想,这个能将简历写得精彩,谈吐之间文学功底了得的女生其实并不喜欢工程设计,而更偏爱和文字打交道。 至于为什么从高考填志愿到此时的择业意愿,都要选择并不喜欢的那个,苏辛想,也许是家人或是周围的人都给这个女生灌输过“工程专业未来能赚更多钱”的观念。 这就是如今社会的现状,钱总是能解决很多事,也能扼杀很多爱好。 “陈经理。”苏辛将手上的简历递给陈经理,“擅自做主将她拨给文案策划部,你不会生气吧?” 陈经理连忙摆手:“不不,您的眼光很好,我们也是太死板了,没想过这一点。” 要不是苏辛提醒得当,他们确实不会注意到原来这个女生真正擅长的是文案策划这一块,即使她在工程学这一块的成绩也相当斐然,但是兴趣能催生更多的可能,热爱能促发更多的智慧。 他们都是面试过无数应聘者的老人了,竟远不如苏辛想得深,想得远,这么一对比,实在是觉得惭愧。 陈经理看了看几位同事,发现他们也和自己一般神色,总算跟着松了一口气。 还好,苏辛不是真的来当花瓶的,至少这么展露了一下,也让大家都对她产生了新的认识。 “谢谢,太谢谢您了。”女生忍不住握着苏辛的手,再三表示感谢。 “没事,下周加油。”苏辛倒是有些意外她的热情,想抽回手,又忽而有些不忍心,便由着她紧紧握着,目光轻轻掠过女生头顶,在那些瞠目结舌的应聘者身上顿了顿,不少人纷纷低下头去。 苏辛满意于他们的反应,想到唐知眠说的话便笑得更灿烂了。 要是现在她有尾巴,兴许已经骄傲地翘起来了。 哼,让你看不起人。 女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太过唐突了,慌忙松开手:“不好意思,我是太高兴了……” 她之前也没见过苏辛,因为是不同院系的,但也听过不少关于苏辛的评论,多数都是不好的评论,现在一见面,忽然明白什么叫谣言止于智者了。 别的尚不能确定,但至少,苏辛说的话,正直而正确,并没有让她感到不舒服,比某些说漂亮话的虚伪之人坦荡得多。 苏辛显露了头角,也让后面的应聘者感到压力极大,不说别的,在简历和对答的准备上,他们无一幸免都被苏辛说中了,照本宣科,全按套路来。 而下半场开始的提问,也全都倾向于即兴式的,面试官纷纷抛弃原定的基本问题,几乎问的都是看似无关紧要,又能考验临场反应的问题,这对于某些有真正实力的人来说是件大好事,而对于滥竽充数的人来说只能哀叹走了霉运了。 苏辛不再发表任何意见,只会在几个面试官产生分歧的时候,从旁点拨几句,虽然不比其他人辛苦,但整场面试下来,苏辛还是觉得腰酸背痛。 刘叔开车来接她的时候,她已经有点站不住了,摇摇晃晃地拉开后座门。 宽敞的后座上,身形颀长的男人静静翻阅着文件,听见动静,便扬眸看向她。 苏辛和他对视一眼,吐了吐舌头,一咕噜爬上去就势躺倒在他的腿上,不一会儿就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先生,苏小姐今天表现得很好,淮南那边对她很满意。”电话里负责汇报的下属恭敬道,“那个叫安珂的女学生今天没有来,听说请了几天假,这几天都不在s市。” 唐知眠微垂下眼,长指穿梭在苏辛的发间,为她梳理睡得杂乱的头发,闻言,缓声问:“魏家那边的情况如何?” “老样子,出入把得很紧,魏老太太似乎目前也不在国内。” “似乎?” 听到这声反问,那边吓得急急一阵忙活,很快给了更准确的回答:“不,是确定不在国内。” 第八卷 未必总相逢 第117章 回忆 “嗯。”唐知眠沉吟片刻,又提起另一件事,“小蚊子呢?” 那晚北石岭爆炸案之后,绑架苏乐的那些人如他所料,一个没落地被尽数抓获。 但这只是一个引子,后续能审出什么来并不是他所关心的。 早在苏辛动手之前,他特意安排了小蚊子前往北石岭上演一出失踪案,是为了让柳之桢请出柳庭木参与寻找,再在时间点上动一些手脚,爆炸一起,柳庭木的人反而是最先被怀疑的,这是一个隔山打牛的警告,先让警方对柳庭木引起注意,随后的安排自然会紧跟其上。 “小蚊子已经成功入住柳家,柳之桢一直陪着她,她现在行动还不是很自由。” 唐知眠不需多想也知道这是小蚊子的一点私心,总归是个可怜孩子,既然任务已经完成了大半,也不必急于让她做出抉择。 “随她吧,只要不耽误正事,其他事情可以让她自己做主。” “是,先生。”那边迟疑了会儿,还是问了出来,“先生,如果小蚊子真的舍不得柳之桢……” 阿南咬了咬牙,声量微微抬高:“您……您会怎么做?” 这已然是鼓足了勇气才敢问的,一说完便屏息静待回答。 “阿南,你似乎忘记了一点,夜之门从不养无用之人。”唐知眠语声平静,淡淡点出问题所在。 “可是……毕竟小蚊子年纪还小……”话说一半,阿南就自觉住了嘴。 是了,他们这群人哪个不是自小就被夜之门收养,依据自身条件教习相应的本领,谁都经历过小小年纪的时刻,但也从不敢过多自怜。 那是因为,他们从被遗弃到被收留,直至如今成为先生手中一把锋利的剑,本就是互利互惠的一件事。 第103页 世上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先生也从未强迫他们做违背良心的事情,他们走的每一步路都是先生反复推敲过才摆在他们面前任由选择的,艰险有之、繁复有之、冗长连绵有之……却都保障了最基本的安全。 这已经是最仁慈的待遇了。 在这样的仁慈之上,却还要求更多的情分,未免太得寸进尺了。 阿南不敢再替小蚊子说话,深深叹了口气。 其实,他在进入夜之门之前,也有一个妹妹,如果没有当初的意外,现在大约也跟小蚊子一般大了。 正是因为抹不去内心的愧疚,他才总是对小蚊子格外照料,如今眼看着小蚊子在这次的任务中付诸了真感情,他担心以后她会因为犯傻而最终身心俱伤。 他握了握拳:“是阿南僭越了。” 唐知眠也没有过分指责,声线依然平缓:“小蚊子不是无用之人,自然不会做无用之事。你怜惜她才会时时刻刻以为她柔弱,但在我看来……” 男人浅淡的眸光倏尔犀利:“她能做的远不止如此。” 阿南仿佛醍醐灌顶般倏然醒悟:“先生的意思是……” “不必干涉。” 不必干涉,简单的四个字,竟是给了小蚊子最大的自由。 阿南一时心神大震:“谢谢先生!” 又交代了一些事情后,唐知眠切断通讯,不再费神事务,转而专心看着睡得有些沉的苏辛。 睡着了的女生连气息都是安静的,褪去了平日里的闹腾和张扬,兀自枕着手臂浸沐在香甜的梦中。 她将身体靠在他的膝上,如同一只飞累了的雀鸟,灵动轻快地停了下来,羽毛蓬松,体态轻柔,依赖着可供休憩的枝桠,就此放心地栖息下来。 他发觉自己爱拨弄她的头发,就像现在,他将她的头发垂到一侧,露出白净的侧脸。 已是日暮时分,秋阳挥洒而进,被沿路的建筑物不断遮挡,投映在她肌肤上的光影便也跟着明明灭灭,仿佛跳跃的音符。 唐知眠蓦地想起那一年穿越雪山时遇到的一只雪兔,也是这样缩成小小的一团,将大半个脑袋都埋入雪地中,与此时模样乖巧的苏辛竟有几分相像。 那是四年前的事了,他和乌克兰探险小组计划了小半个月,试图沿着西瓦山脉进入拉特腹地,寻找百年一发的雾莲芝,为细胞工程提供样本。 却因为行程出了差错,让另一组人率先摘走了雾莲芝,带着遗憾返程时,更是时运不济遭逢了雪崩,轰隆阵鸣过后,视野内便只剩下白茫茫荒无的一片。 他和大部队失散了,被迫躲在洞穴里等待救援。 尽管最终有惊无险,欧盛带着夜之门的人找来时,他也确实正依靠着洞壁,悠闲看书,但在那之前,其实也是狼狈的。 设备多数已经坏死,无法继续使用,他果决地舍弃了负重太大的器材,轻装出行。 从险峰之上攀援寻找能栖身的场所,凭借常年积累的经验推断雪崩之后尚算安全的地段,险险躲过雪地狼群的寻猎,最后沿着羚羊的脚印找到了那一处赖以避寒的洞穴。 距离洞穴不足三米处,就看见了那只傻乎乎的差点将自己闷死的雪兔。 毛茸茸的脑袋和茫茫雪色相差无二,短短的身子因为怕冷而蜷缩成一个小球,一点尾巴翘着,要不是还会偶尔摆动一下,唐知眠也不会发现它的存在。 他将它拎进洞中,原本是打算饿了的时候杀了果腹,却没想到这并不是一只笨兔子,反而机灵得很。 一进入狭窄的天地,得到了温暖,借此化开了一身的僵冷,雪兔一下子也活了过来,机警地躲在角落里,眼珠子滴溜溜转动着,戒备地望着他,好像在说:“你敢靠近,我就咬死你!” 威慑不大,骨气倒是挺足。 意外地,一路而来,长途跋涉的疲累在和这么一只小东西的对视中,化作浅浅的笑意。 “不杀你,过来。”他知道自己不是在开玩笑,他向来有言必诺,唯一感到意外的是自己居然对一只兔子下了承诺。 耳朵动了动,随后又轻轻耷拉下来,少了警戒,多了乖顺。那兔子像是听懂了他的保证,当真扭着屁股一颠一颠地跑了过来。 他就地取火,又将潮湿的外套脱下,撑起几根枯树枝,挂起衣服挡在洞口,防止寒风刮进来。 兔子便安静地依偎在他腿边,小心翼翼地跟着取暖。 火光掩映在墙面上,一人一兔,天地相伴。 他俯下身,在苏辛睡得发红的脸颊上轻轻印上一吻,心口泛起暖意,原来,那时候难得一发的良善,竟也是有回报的。 如非意外,这个本该和真正的“那个他”相逢的女孩,阴差阳错闯入了他的生命,撩拨他,牵动他,而后攻陷他。 既然,他已不打算放手,她便注定要和那只雪兔一样,与他度过风雪晚来急的每一个冬夜,也终将陪他度过此后漫漫人生里的每一场春秋。 不退不离,至死不渝。 第八卷 未必总相逢 第118章 不必矜持 漫无边际的田埂,宽阔又阴森,被黑黢黢的天幕笼罩着,叫人一眼望不到边际。 她脚步踉跄,孤独而绝望地踏着泥潭往前走。 “我饿……妈妈……我好饿……”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话,但好像又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否则,为什么这茫茫四野毫无回应,连最是聒噪的鸦雀也不再发出响动? 她又走了好久,田埂骤然消失了,眼前有一条冗长幽深的巷子,巷口很窄,但她瘦瘦小小的身体挤进去的时候,并无困难,可等她想要出来的时候,又再也出不去了! “呜呜……爸爸……妈妈……我要出去……”她看到自己的手,很小,手背手心有不少伤痕,月光落在她身上,好似在伤口上洒了盐,一下子疼得厉害。 她不敢叫唤了,只能忍住哭腔,回过身来,继续往巷子里走去。 越走越暗,直到眼睛再也看不见前面的路时,她便下意识地往一旁靠去,粗粝斑驳的墙面很冰冷,贴着她的后背,那冷意如同毒蛇一般,钻入皮肤之中,在四肢百骸里游走,她吓得猛地往前扑去,一头撞到对面的墙上,眼前的世界再一次消失了…… 苏辛豁然睁开眼,醒了。 是自己的房间,没开灯,四周暗暗的,只有稍微打开的窗户外,有一点光亮低低地漏了进来。 阳台门反而是开着的,夜风灌了进来,撩动着窗帘起起伏伏,落地窗户上折射出她微微带着倦意的脸。 梦一场。 混乱至极的梦境,却是许多年不曾忆起的往事。 苏辛捂着心口,那一处沉甸甸的,熟悉的窒闷感再次传来,她用力攥着床单,忍下这阵不适之后,再抬眼,仅剩的一点疲惫已经尽数散去,眼神明亮而清醒。 她没有立刻下床,而是撑着床板稍稍坐直靠在床头,让身体恢复一点气力。目光所及之处,是秦小雯之前兴致勃勃帮她种下的绿色植物们。 第104页 苏辛本不是什么爱好养花弄草的文艺姑娘,也没有什么耐心,自然便不常照料它们。 秦小雯不负责任地给她倒腾了一大堆花花草草,就这么一堆一堆地摆放在阳台上,占了她大半地方不说,后来因为忙碌起来,也不再管过。 苏辛一开始还以为这些盈盈柔弱得只需两根手指就能掐死的小东西,大约会在主人家的散漫和置之不理的情况下很快可怜兮兮地死去,到最后也许会只留下惨败的枯叶残梗,提醒着世人,这里曾留存过生命的印记。 没想到,几个月后的某一天,当她不经意间拉开门的时候,日光倾泻,微风拂面,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鼻息之间是清新的植物香气,再睁眼竟收获了满目苍翠。 郁郁葱葱的一整片绿意,活像是浩大磅礴的春天大方阔气地将一丛新生的茂盛,铺垫在不过方寸的阳台上,就此蔓延伸展,尽情释放生命。 苏辛忽然想到从前的自己,她以为自己会死去,可最终依然活了下来。 人的命,脆弱又坚硬,不是没有道理的。 而此时此刻,那些曾给予她力量的绿植,在黑夜里也不再看得清颜色,黑乎乎的一片,如同张牙舞爪的小怪物,嗷呜一声就能从梦境中跳出来,大口大口地将她吞噬。 心口处蓦地又是一滞。 她咬着唇,逼着自己不要发出可怜的呻吟,额际汗液津津,精神却无比集中。 很快就过去了,苏辛告诉自己,这样的痛苦很快就会过去的,不就是那些辛苦过往的残留病症吗?很快就过去的。 “唔……” 她不受控制地翻倒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头晕目眩恶心一齐涌了上来! 糟糕…… 好像……有点失控了…… 意识迷迷糊糊之际,有人将她轻轻抱住,而后扶住她,稍稍远离被汗水浸湿的床铺。 她下意识地顺着这人身上的温度攀了上去,使劲抓着对方的一只手。 肌肤相贴的瞬间,她恍然看见了这样的画面:那个奔波在田埂里的那个自己,不用继续奔波了,因为灯火明灭的远处,终于有人肯施舍一点怜悯,端出一碗剩饭,让饥肠辘辘的她填填肚子;而那个被推进长巷里的自己,也不用再哭泣害怕了,因为她抬头的时候,看到顶上有人踩着长梯,停在墙的另一面,冲她招手微笑。 所有的迷茫失意,所有的痛苦流离,都借着这人的手,这人的体温,在一点点地退散开去。 “救……救救我……”她终于听见自己的声音了,没有憋在心里,没有含在嘴里,而是实实在在地说了出来。 “不怕。”男人嗓音沉稳,静静地响在头顶。 他的手轻轻按在她的后背,一遍一遍地替她顺气,直到她的呼吸声不再急促,神色不再痛苦,这才松开,转而将她整个人拦腰抱了起来。 他抱着她用手肘将门推开时,外间的光亮瞬时窜了进来。 苏辛眯起眼,缓去一时的不适,却听客厅中有人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她这才发现抱着自己的是唐知眠,而吹口哨的是恬不正经的司越之。 梦,彻底醒了。 “放我下来吧。”她靠在唐知眠怀里,神色恹恹。 唐知眠眉梢轻动,低头看着她:“确定?” 苏辛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凤体欠安,今晚宠幸不了你了。” “那确实可惜。”嗓音隐隐带笑,竟真像觉得可惜似的。 可惜什么?可惜她居然没有得寸进尺调戏他吗? 苏辛狐疑地上下看了他一眼,伸手在他脸上摸了摸,算是意思意思。 结果这一摸之下,发觉居然触感极佳,她忍不住又摸了几次,感慨道:“一个大男人皮肤这么好,我能把持得住已经很不容易了,你不要故意凑上来让我开荤行不行?” “苏辛。” 唐知眠轻顿了一下,淡淡的眸光映出她冷汗未干的小脸,在看到她因为激动而微微有些发红的脸颊时,才放下心来,语声也带着不易察觉的纵容,“以后对着我的时候,你大可以不必矜持。” “咦?”苏辛盯着他一本正经的脸,确定刚才那样撩人的话确实是这人眼也不眨地说出来的时候,忽而感到很无力,喂喂喂!为什么这男人每次都可以这么云淡风轻地跟她调情,而她总是不能立刻做出反击? “咳咳。”正是情愫暗涌的时候,有人不合时宜地发出几声咳嗽。 苏辛不高兴地闻声看去,神色骤然僵住。 纪彦民。 第八卷 未必总相逢 第119章 合作 “嗨,我的小可爱!你真是越长越漂亮了,真不愧是爸爸的小心肝,么么么,亲一个!” 相比起苏辛的错愕,纪彦民却很是自然地冲她招招手,笑眯了一双眼,别提有多精神焕发了。 他边说着,边灵活地跳过沙发,眼看着就要往苏辛身上扑,唐知眠伸臂一挡,轻松将他隔离在一步之遥。 纪彦民委屈地扁扁嘴:“小唐,你这就不对了,我要和我家宝贝女儿抱抱嘛!小阿辛,来爸爸怀里噢!” “呕。”司越之赶紧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再看唐知眠和苏辛淡定的样儿,好像还挺适应这老头儿这诡异画风。不禁抬头望着天花板,是他承受能力下降了吗? 只见纪彦民头戴花哨的草帽,腰缠夸张的草裙,两撇滑稽的小胡子尾端俏皮地往上翘起,仿佛一个“儿”字。说话的时候,还特意将声音放尖,变得娇嗔又妩媚,明明该是硬气的大老爷们,此时却被他演绎成了搔首弄姿的傲娇老娘客。 不忍直视。 苏辛其实也快要爆发了,她强迫自己一定要忍住挥拳的冲动,好一会儿,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以手扶额。 “您怎么来了?不是在南迦山修炼么?” 正是因为知道纪彦民不愿意和自己多见面,她才会在乍然看到他的时候差点儿失态。 “别听那些兔崽子瞎说,你老爹我这不是来找你玩儿了嘛。”纪彦民依旧笑嘻嘻的,还试图越过唐知眠和苏辛更亲近一些。 唐知眠低眉,清淡眸光在纪彦民恬不正经的老脸上扫过,忽而明白为什么苏辛也常常嬉皮笑脸的,真是上梁不正……唔,算了。 “拉倒吧,你就喜欢没事找事,快说,这次又惹什么麻烦了?”苏辛并不领情,往后靠了靠,更贴着唐知眠了。 在苏辛仅有的几次和纪彦民见面的记忆里,这个老头儿从来不会没事主动与自己联系的。 通常如果不是招惹了什么烂桃花,生怕母亲知道会伤心,才屁颠颠地过来让她出面解决,还要百般收买她不要告知妈妈,就是大手大脚把养老钱花光了,到她这里来蹭吃蹭喝几天,等她接了大单子了就立马卷了钱走人,从此天高海阔,潇洒自由。除非他又有事情主动联系她,否则,苏辛从来是联系不上他的。 也曾想从母亲那里探听,为什么父亲从不肯与她们相聚,总要一个人在外面流浪,母亲每每被问及总会沉默流泪,伤及心肺又要住院安养。一来二去,等苏辛稍稍大一点之后,便再也不提这个问题了。 第105页 渐渐地,她开始接受这样奇怪可笑的设定,从很小很小的时候起,尽管父母健在,可她就已然注定会是一个没有完整家庭的孩子了。 “你这孩子,爸爸是那种人吗?”纪彦民眨了眨眼,看上去楚楚可怜。 苏辛鄙夷地瞪着他:“是!” 虽然语气满是嫌弃意味,但一直没有说话的司越之却看得出来,苏辛眼神中除了惊讶之外,还有难以言喻的心酸。 一别几年,血脉相连的父女之间连招呼寒暄都要这般迥异常人。 “呜呜……”纪彦民嘟着嘴,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来,一边哼哼一边转身就走,“女儿大了翅膀硬了,见到爸爸都嫌弃了,好,既然不欢迎我,那我这就走,有多远走多远,再也不会来了……” 苏辛弯起眉眼直乐:“行啊,出门叫个车,s城刑警大厅里住着一个不知名的……你的疯狂爱慕者哦。” 苏辛说的正是爆炸案那一晚挥鞭子的那个女人,如今正被刑警队看守起来。 说来也怪,当晚爆炸动静并不小,苏辛还以为真要发生命案了,到时候哪怕是唐知眠这样的身份,或许也要多费点心思去摆脱嫌疑,没想到的是,爆炸只发生在极小的一个安全范围内,看似声势浩大,那几个绑架犯居然毫发无伤,除了一开始被唐知眠打出的伤之外,并没有生命危险。 而紧接着,柳庭木的儿子柳之桢以及十多个保镖模样的男人在寺庙附近被逮捕,连同那几个绑架犯一同被抓到了警局。 随后,柳庭木亲自出面将儿子保释了出来,柳氏还为此开了发布会澄清谣言。 柳庭木平白无故地碰了一鼻子灰,自然没有心思再去纠缠徐清,司越之也落得一身轻松。 苏辛对这样的事态发展百思不得其解,但总归并没有出什么大纰漏,也就没再深思了。 可现在连纪彦民都出现了,那个女人以及这次乐乐被绑架的事情……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哎呀呀我的好闺女,你可仔细点儿,别跟你妈妈说噢!我和维妮可是清清白白的。什么都没做啊!”纪彦民往外走的动作倏然停住,掉回头,脸上堆满笑容,一点儿长辈的样子都没有。 苏辛拧眉:“为老不尊!”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你就是为老不尊!都有妻子有女儿了,还在外面招蜂引蝶!” “哎呀呀,我那个乖巧懂事的女儿去哪儿了!” “早死了!” “呜呜呜……你骗我……” 司越之已经看不下去了,挑了个离这对父女更远一点的位置坐下,准备等他们玩够了再开始参与正事。 “前辈,”最后是唐知眠出声打破了这场闹剧,他的声音低低沉沉,却自有一股安稳人心的力量,“您这次过来,应该时间并不充裕吧。” 言下之意,就是别再搁这儿和苏辛玩闹了,赶紧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噢,小唐啊。”纪彦民望向立在苏辛身后的男人。 身姿修挺颀长,气质卓然清雅,有着敏锐至极的五感,和极深极沉的心思。 这是他非常满意的作品。 他亲手打造出来的人,如今和自己最心疼的女儿站在一起,男才女貌,别样登对,那玩闹的兴致也散了,倒是真真觉得有些怅然若失了。 都是自小看着长大的人,如今已经一个比一个能独当一面,再往后,总归是要脱离他的。 到那时,他依然还是孤独漂泊的一个人,四海为家,又从未有家。 终此一生也无法改变的命运。 “其实,这次来还真是有点事要商量。”纪彦民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也不再阴阳怪调了,他严肃的时候,总算有了几分“dusk”首领的气势。 “先说暗流香这个单子。嗯,小唐你的手段不错,柳庭木现在已经不敢轻举妄动,回头阿辛在时装大赛上再加把劲,他那种利益熏心的人是不会放弃最后翻身的机会的,交易一经敲定,就让警方做好准备。” “这单委托结束之后,徐清如何处置,是法律裁决的事,我们不必插手。” “我今天想说的,是魏家这笔生意。” 第八卷 未必总相逢 第120章 生活重叠 纪彦民沉声说明来意,厅中一时无话。 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指针与分钟在相互追赶。据说,一天二十四小时之中,它们会有二十二到二十三次的重叠,就如本无互通的人生,其实也有许多汇合交叠的可能。 苏辛不知道,她竭力掩饰的委托者身份,也终将与唐知眠的生活重叠。 直到很久以后,两人的故事还在许多后辈之中口耳相传。 “所以啊,小唐,我这可是专门来找你合作的。”纪彦民点了支烟,左右找了找却发现屋中没有能点火的东西,只好把烟又塞回了口袋。 听到这里,苏辛总算感到有些生气了。 只是她有个怪习惯,越是感到生气,越是笑得温婉可爱,此时的她,唇边的笑意还未敛去,便已经冷静地看着纪彦民,俏生生的嗓音里隐含不满:“老头儿,别告诉我,你准备让唐知眠参与进来?” 在苏辛的认知里,纵然目前为止她所见到的唐知眠总是一身贵气,淡定从容,看上去无所不能似的。但说到底,唐知眠只是一个商人,商界争斗之中,多是能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他自然可以运筹帷幄,凭借高超手段获得至高无上的敬仰地位。 可是,他仍然是要活在日光之下的,一身清冽,一身干净地活在日光之下。 苏辛总能忆起她第一次见到唐知眠时的情形,无论生死狙杀,还是相靠取暖,她记忆中的唐知眠是拥有一颗不易察觉的柔软的心的。 所以,他才会在六年前出手救下素昧平生的自己,在生死攸关的夜晚,用云淡风轻的姿态给十六岁的自己打造了一个触手可及又遥遥相看的美梦。 他是高高在上的神祗,本就该不染尘埃的,又何必堕入泥潭,参与这些游走在灰色地界,甚至常常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中来呢? 更何况,他们做委托是为了钱,而唐知眠最不缺的,大概就是钱了吧。 “阿辛,你这……”纪彦民堪堪顿住,许久,摇头苦笑起来。 他以为苏辛是知道唐知眠身份的,尽管当初听说她主动缠上唐知眠的时候,还有些惊异,还想着这孩子总算开了窍,不再执迷于过去,打算重新开始了,没想到……原来是一场错爱。 正是因为这样的“以为”,他才放心地将苏辛交托给唐知眠,自己则去南迦山修身养性。 直至三天前,组里收到魏家的委托单,又得知魏老太太已经动身前往南太平洋,料想魏家这笔生意是稳赚不赔的,才会即刻出面,准备促成“dusk”与“夜之门”的首次合作,至少在他有生之年,将苏辛未来的道路彻底铺平。 第106页 他算计好了一切,唯独没想到自家女儿聪明一世,也有被爱情蒙混头脑的时候。 这下就很棘手了。 如果直接说明唐知眠的身份,苏辛怕是要受到打击。如果不说,让苏辛再和唐知眠相处下去,迟早也是要出问题的。 毕竟,那个活在六年前的人,对苏辛而言,意义特殊,地位不凡,连他这个当父亲的都未必能撼动。 倘若有一天,她知道自己稀里糊涂地成了一个被所有人隐瞒真相的傻子,满腔爱恋给了一个顶替心上人的人身上…… 纪彦民眉头皱了又皱,重新拿出烟盒,默不作声地走进厨房,打开炉灶点好,又慢吞吞地吐着烟圈走出来,坐在椅子上沉思不语。 见纪彦民一反常态地保持沉默,苏辛心中隐隐有一股不详的预感。 她回身抓着唐知眠的衣角,深深看了他一眼,想在他深幽的眸中看出点什么来。 “嗯?”唐知眠安抚似的抬手揉揉她的头发,并未有任何异样。 “唐知眠,你先回去吧,我和我爸爸有事情要谈。”苏辛想让他先离开。 “阿辛,唐氏是做生意的。” 所以,哪里会害怕“合作”呢。 苏辛讶然,这是唐知眠第一次唤她“阿辛”。 虽然听过无数次这样的称呼,可由唐知眠说来,却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阿辛,阿辛,仿佛唇齿之间含着雪山融化时的甘醇,晕出天地间最暖的一抹柔情。 也许是他展露出来的,和几个月前截然相反的温柔模样,让她挂恋了六年的而不可得的心,被轻然抚慰。苏辛眼底蓦然一酸,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这么矫情兮兮的了。她握住他的手,左右摇了摇,像个撒娇的小孩儿。 “你先回去啦,我等会给你打电话。” 为了保证自己的话具有可信度,她还乖巧地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眼前这般娇俏的小姑娘,满心满眼都是他。 唐知眠心神旌动,俯身将她额上的汗拭去,温声道:“好。” 他的视线轻抬,和纪彦民深思的眼神交汇片刻,而后重新看着苏辛,将她睡得皱巴巴的睡衣理好,一言一行,体贴入微:“饭菜已经做好了,在微波炉里,等会记得先吃饭再休息。” 苏辛听话地点点头,唐知眠又将拖鞋拿过来,看着她乖乖地穿好,这才取过沙发上的外套挂在臂间,朝门口走去。 司越之在他经过时,站了起来,和他对看一眼,相互点点头,算是心照不宣了。 随着门被带上,屋内再次陷入沉默。 “哎,”司越之伸伸懒腰,走向厨房,嘻嘻笑着,“赚钱的事儿以后再说,让大爷我看看,这位尊贵无比的唐先生都做了些什么好吃的……” “司越之你给我回来!那是我的!”苏辛回过神,一边跑上前拦下司越之,一边不忘扭头朝纪彦民喊,“我先表明态度,魏家的生意,我能处理,你不用再找帮手了。” “阿辛,别任性。”烟头被碾碎在桌角,纪彦民低着头,夸张的造型让他显得很是喜感,话声却是肃然的,“组里的安排,你只能服从。” “你这个甩手掌柜,别拿身份压我……司越之,你别动我的东西!”说话间,苏辛已经拽着想偷吃的司越之,一路将他带回客厅。 她看纪彦民并不是在开玩笑,也勥上了,妩媚的五官因为认真的神色而多出几分冷艳之感。 “爸爸,我能保护自己。”苏辛一字一句,说得缓慢而坚定。 “还有,他和我,是不一样的。” 唐知眠和自己是不一样的。 她不想他走这条路,她是为生而生,有利便图,无利便弃,冷情寡情多情无情,全是逢场作戏,尽在笑谈之中。 而他,却是大千世界里,她唯一不愿以假象欺骗的人,在他面前,她只想把最坦诚最真实的自己展现给他。 他,是她哪怕见过无数阴暗,也不愿舍弃的美好。 女生眼里带着光,抿唇和自己对峙的样子,和那时候站在大雨中的情形十分相像,纪彦民一下子软了语气:“算了算了,不一样就不一样,宝贝乖,咱不生气啊。” 第八卷 未必总相逢 第121章 在做什么 “哼,我看起来有生气吗?” 苏辛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傲娇地呛了一句后,也不再板着脸了。 加上又有来自唐知眠的晚餐安慰,她心情格外舒畅,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地独享这份喜悦,自然不再继续并不愉快的话题。 她踩着拖鞋,脚步轻盈地在厨房和饭桌前来来回回,像只快乐的小蝴蝶。嘴里哼着小调,自在惬意和普通人家的女孩儿一般,正在享受来自男友的贴心照料,心情明朗,笑靥如花。 纪彦民定定地看了会儿,靠向椅背,抬头望着灯盏,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么一来,和“夜之门”联手一事是不能搬到明面上了。 他懊恼自己的粗心大意,竟连女儿真正的心思都拿捏不准。 哪怕现在气氛和谐,但苏辛也根本不想再继续和他谈及唐知眠的事。 似乎在苏辛的心里,他这个抛妻弃女游走四野的父亲,远不及当初救她一命的人来得重要。 纪彦民很清楚,苏辛的是非观是在逆境中塑造起来的,有她自己鲜明的特点,和几乎不按照常态发展的执拗。 她一方面可以为了保护一个外人而和父亲唱反调,宁愿自己孤军奋战身陷险境也不想让在意的那个人涉险,可她又如此聪慧贴心,眼看着要爆发,又点到即止,避而不谈,给自己也给自己的父亲留足了面子和台阶。 这就是苏辛啊,被一分一分的苦难打磨出来的孩子,比谁都爱恨分明,又比谁都细腻柔软。 纪彦民知道自己确实不是什么好父亲,这二十多年来,苏辛是自己长大的,尽管他时时刻刻关注着她和妻子的状况,却也弥补不了这些年来缺失的陪伴。 苏辛从五岁起就学会如何保护自己,擅长伪装,也擅长反客为主,唯独对着念想了六年的那个人,她却是最毫不设防的。 可……这一切又都乱套了啊! 年轻气盛犯下的罪孽,让他始终不敢直面妻女,更严苛遵守当年的承诺,至今也不曾踏入苏纪两家半步。 但无论如何,他就苏辛这么一个女儿,如果真有报应一说,也该报到他身上。 从前往后,他总希望苏辛变强,却也希望能有一个人让她不必再事事要强。 所以深思熟虑之后,他开始亲手培养一个最适合苏辛的人。这个人,必须沉稳内敛,可以弥补苏辛的跳脱暴躁;这个人,也必须潜定深思,可以和苏辛并肩作战。 于是,如今的这个“唐知眠”诞生了,纪彦民计划好在苏辛十八岁的时候安排他们相见,之后便彻底放手,让他们自由安排自己的人生。 然而,这世间到底是复杂多变的,计划赶不上变化,苏辛提前遇上了“唐知眠”,但并不是他计划好的那个! 第107页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说起来荒唐,实则只是一场情理之中的等价交换罢了。 当年唐家惊变,几大世家纷纷卷入其中,他也抓住这个机会插了一手,本意几何,目的几何,别人只认为他是野心昭著,纪彦民却心如明镜。 仔细算来,当年的这笔交易,唐家并不亏,毕竟没了一个重伤不治的“唐知眠”,他又送去了一个天才卓越的“唐知眠”。后者力挽狂澜,实力超群,俨然至今又有谁敢说不服的? 不过,这几年,秦怡君的动作越来越大,看来是耐不住惶恐了。毕竟血缘至亲,才能更永固关系。 可是,这许许多多、错综复杂的内情哪里又是三两句能理得清楚的呢?而在苏辛眼中,错就是错,对就是对,哪里又什么借口理由去通融狡辩呢?那么,如若知道他们联手欺骗了她,后果……将不堪设想! “儿孙自有儿孙福。”司越之懒洋洋地从他面前踱步走过,用只有彼此才听得见的声音说道。 纪彦民听出他的意思,不觉一阵怅然。 岁月无情,他为赎罪付出了大半生的光阴,面对事与愿违的现状,也只能摇了摇头。 “算了,算了,以后再操心吧。” 纪彦民抬起头,盯着苏辛一盘盘端出来的菜,肚子还真有点饿了。 “那个,宝贝儿啊,你爹我也没吃晚饭……”说完还吞吞口水想博取同情。 司越之在一旁笑眯眯地补了一句:“好歹来者是客嘛,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没眼力价,也不叫我们坐下一起吃……” “外卖单在茶几上,自己打电话叫。”苏辛翘着二郎腿已经准备大快朵颐了,睡了一下午,她才是最饥肠辘辘的那个。 “当我没说。”司越之摸了摸鼻子,要是苏辛真的温婉懂事,那也不是苏辛了。 三人又闲扯了几句,司越之带神情郁郁的纪彦民回酒店办理住宿。 苏辛这次倒出门相送了,倚在门上看他们慢吞吞地穿鞋。 “爸爸,”她忽而叫住准备下楼的人,笑容还在,但目光清明而澄澈,“我清楚自己的心,也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您,不用记挂我的。” 纪彦民没有回头,这一刻,他连缓缓下楼的背影,都印出了沧桑。 虽然话说得帅气,对于纪彦民提出的那个“合作”,苏辛其实也感到疑惑。 她因为并不知晓唐知眠和“夜之门”的关系,便一直以为是唐氏动了铲除柳氏的心思,因而才会暗中调查柳庭木,想借力打力,一举拿下柳氏,又由于徐清擅种暗流香,柳庭木和徐清之间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最终,宋志的这一单生意才会正巧同唐知眠也拉上了些许关系。 但这还不足以让她往更深的层面去猜测唐知眠除了是一名出色的商人之外,是否还有另一重背景,是以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就干脆不再折磨自己去费心猜测了。 吃过饭,苏辛难得勤快地收拾了饭桌,又洗了碗,这才回到书房查看赛委会发来的相关资料。 “啧啧,真是大手笔……” 这次比赛的模特都十分出色,无论长相还是身材全都是上乘的,尤其是几名欧美选手,简直是尤物。 “唔,胸这么大啊……”苏辛用手比划了一下她们的尺寸,庆幸自己胸前的风景也不算太寒碜。 桌上的手机在这时亮了起来,她随手拿起,一只手还保持着按在自己胸部的动作:“喂。” “在做什么?”男人低沉的嗓音通过话筒之后,好像更加撩拨心弦了。 苏辛反射性地回答:“在摸胸。” 唐知眠:“……” 第八卷 未必总相逢 第122章 天长地久 如果这时候地上有个洞,苏辛愿意立刻跳进去,蹲它个天长地久,与世隔绝的,至少不用面对现在空气突然安静的尴尬场面。 “严格来说,是在……在做胸部按摩。”她在唐知眠说话之前,又讪讪地补了一句,“你知道,女孩子胸部要好好爱护,不然以后有了宝宝,母乳喂养什么的会很累的……” 显然,这话并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反而增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她听见男人低低发笑,好听的嗓音响在耳侧:“阿辛,我受宠若惊。” 苏辛怒目,受你妹啊!她摸自己的胸,他受宠若惊个毛线球! 不、不对……她刚才瞎说了什么?什么生宝宝!什么母乳喂养!苏辛你的智商被狗啃了吗! 不聊了,越聊越尴尬!她无力地道了声“晚安”,火速挂断电话,再看屏幕上的这些模特时,只觉得到处都是明晃晃的大胸,脸颊熨烫,“嗷呜”一声扑到床上装死,再也没了老司机的气势。 听筒里“嘟嘟”的忙音仿佛也像是在跟人置气,唐知眠放下电话,不由失笑。 他不用细想都能猜到苏辛此时的模样,漂亮的丹凤眼里必定染上薄怒,惹得俏脸绯红,又佯装强势,故作镇定地骂上几句。 原来,当他决心非她不可的时候,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早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如此清晰熟悉。 “先生。” 是欧盛的连线,等到唐知眠接起,他就开始例行的汇报:“绑架案后,已经照您的吩咐放宋志回去,并暗中监管他的起居。目前为止,他的生活相当规律,医院公寓两点一线,也很听话,没有在此期间寻机去找徐清打草惊蛇。此外,他还一直为柳庆荣调养身体。” 欧盛犹疑片刻,继续道:“但有一点很奇怪,柳庆荣的病情并没有特别大的改善,还是处于昏迷状态,我特意询问过宋志,他说有可能是药物中毒,至于是什么药物,还没有查出来。” 夜已深,窗外灯影重重,万家灯火,万家心事。 柳庆荣长睡不醒,柳庭木公然入住,甚至有了独揽柳家大权的态势,柳庭庭似乎也相当配合,兄妹二人虽然多年不曾会面,这段时间共事之下,竟也将柳家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连柳氏董事会颇有话语权的几位股东也不能提出什么不满来。 毕竟,柳庭木确实是柳家长子,而柳庭庭再是受柳庆荣的疼爱,到底也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从小到大和艺术打交道,又怎么比得上早早自立门户的柳庭木深谙经营之道,来得可靠? 权衡之下利字当先,柳庭木便是利用他们心理上的这一点,才会毫无顾忌地以柳家当家人的身份,开始出入各大柳家参与的重大会议和商业活动。 看来,是打算在台面上下功夫了。 这还真是误打误撞地给他们来了个措手不及的反击,原是想在国际时装赛后,抓住他推销售卖暗流香的证据,将他彻底拿下,到那时,柳家的当家人一个沉睡不醒,一个锒铛入狱,自然是要面临大危机了。 倒是没想到,柳庭木开始走起正儿八经的商业路径,反而让他们也不得不调整战略了。 第108页 “柳庆荣既然是中了毒,就通知秦哲那边做好准备,药理研究他擅长。至于柳庭木……” 唐知眠修长的手指轻点桌面,轻微的敲击声在寂静长夜里显得清脆响亮。 薄唇忽而轻弯,勾动一抹玩味笑意:“他想玩,便陪他玩一场。” “先生的意思是?”欧盛眼睛一亮,有些跃跃欲试,“先生,欧盛愿意……” “不必你出手,我有更好的人选。”唐知眠知道欧盛想要调回他身边,但眼下他还有别的安排。 比如,某个已经在淮南人事部里打响了一点水花的小姑娘,也该给她多布置点作业了。 欧盛一听,更委屈了:“先生是不是厌烦我了?” 他跟在唐知眠身边也有十年了,先生从来对他信任有加,事无巨细,许多安排总会将他考虑进去的,怎么最近越来越要将他支开了,呜呜,欧盛觉得心口疼。 “欧盛,你该谈谈恋爱了。” 不然总一门心思做事做事的,还总想着回到他身边当电灯泡,这样不好,嗯,很不好。 唐知眠淡声说完,也不管那边听不听得懂,便切断联络,转而接起另一条连线。 “小唐啊。”纪彦民自然熟络地同他打着招呼,却难掩声音里的几分失落。 女儿大了,养的另一个孩子也大了,到头来,就他浑浑老去,实在是岁月不饶人呐。 “纪伯伯,好久不见。” 一旁烧着的水已然沸腾,唐知眠缓声应道,动作优雅地为自己泡了杯好茶。 茶香袅袅而起,将整个书房浸润出一派恬静。 隔着屏幕,纪彦民直直看着他,氤氲蒸腾间,是男人低垂而难以窥探的眉眼。 “你对阿辛,究竟是什么心思?”这一声,并无情绪,反而像是随意的谈天。 “她对我什么心思,我便是什么心思。”唐知眠也随意作答,茶水如一道清澈的小泉,从壶中缓缓注入茶盏。 纪彦民冷哼:“你明知道她将你认成了唐知眠!” “怎么?”男人将新泡的茶杯推至屏幕前,如同无声的邀约,闻言扬眸,眸底深幽含笑,“难道我不是唐知眠么?” “你可真是……”纪彦民气笑了,又拧眉叹道,“是我糊涂,早知道她认错了人,就该提醒你的。” 想了想,又开口叨叨起来:“你这孩子,早些年不是一副铁了心当孤家寡人的样子吗?才几年不见,就成多情种了?” “哎哎哎,我那女儿也是头倔驴子,这下好了,你俩这么下去可怎么收场噢!” 纪彦民骂骂咧咧的样子,和苏辛如出一辙,唐知眠抿唇,没有回话。 其实纪彦民这话也没错,他自出生起,便无从选择未来走向,只能踏着斑驳的命运成长强大。 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以命抵命换来的忠诚部下和越发靠近的最终目的。 生命漫漫,常人总爱留存的回忆过往,在他这里也只有黑白两色。 黑的,是他兵不血刃除去的对手;白的,是他功成名就高瞻远瞩的布局计划。 因而,他始终以为自己永远是孤寂的,女色不近,亲者自离,纪彦民说的孤家寡人,大概就是指这个。 而现在,一切变得不一样了。 他有想要得到的人,有想要留存的回忆,他的人生不再只有复仇,他有了更为柔软的期待。 “那就请多担待了,”唐知眠微微一笑,漫天星辰落入深眸之间,化作势在必得的冷厉,“纪伯伯,我要您的女儿,一生都是我的人。” “这就是最好的收场。” 第八卷 未必总相逢 第123章 大战三百回合 第二天上午没课,苏辛却起了个大早,穿上舒适的运动装,跑到楼下的健身公园练习走台。 再过不久就是国际时装大赛了,作为门外汉的她虽然在外形上不输人家,也有自信可以在压轴秀上吸引柳庭木的注意,但台风走步怎么也得练一练,不然到时候未免太过业余了点,引来不必要的怀疑。 她从不打无准备之仗。 跟着音乐来来回回走了几趟,总算有点感觉了,欲速则不达,苏辛见好就收,收拾好东西刚想回去,却被两个大娘拉住。 “哎,小姑娘,看你刚才扭得不错,要不要考虑考虑一下,加入我们‘很发勋’舞蹈队啊?”其中一个穿着大红旗袍的大妈笑得见牙不见眼,一上来就开启卖力游说攻势,“你放心,没有舞蹈基础也没有关系,只要你踏实肯学,我保证不出一个月,你绝对可以跟上我们的进度!还有噢!今年的小区广场舞大赛,我们舞蹈队可是主力战将呢!你跟着我们啊,保证大红大紫!” “得了吧你!”另一个穿着深色广袖大褂的大妈不服气地冷哼了声,“你们舞蹈队早就今时不如往日了,自打领舞跳槽之后,看看你们这一个个的,哪个拿得出手?还主力战将,我呸!” “哎,你……”红旗袍大妈急了,怒气冲冲地想反驳,对方已经拉着苏辛走到一旁的柳树下热心说道:“小姑娘,我可不是忽悠你,我们‘美人娇’舞蹈队才是今年的黑马!你现在加入我们,还可以获得新人大礼包噢!” 苏辛眉梢微挑:“什么大礼包?” “大礼包就是豪华劲道海外进口口味绝佳的……” “切,不就是几袋拉面嘛!谁稀罕!”红旗袍大妈竖着耳朵听了会儿,大声嗤笑着打断她。 “我们派发的拉面可是开袋即食、营养丰富的上等拉面,普通人想买还不见得买得到呢!再说了,我们这儿好歹也是有福利,你们队好像还要人家交费噢?”广袖大妈悠哉哉地回了一句。 苏辛灵光一闪,对“开袋即食、营养丰富”的拉面还是很感兴趣的。 现在苏乐被苏逸接走了,她连做早餐的劲儿都没了,今天出门还是饿着肚子的,加上秦小雯也懒惰成性,眼看着两个未婚单身女青年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可能要面临很长一段时间的吃外卖的惨境,她觉得开袋即食的拉面还是不错的选择。 “那是什么牌子的拉面?”苏辛打算等会去超市买一点,结果才问了个开头,就被红旗袍大妈一把拉了回去:“哎哎,小姑娘,你可别被她给骗咯!” 这一下拉得有点猛,苏辛脚下一滑,直接跌了出去,幸好反应敏捷用力撑着树干,才没有摔地上去! 两个大妈吓傻了,慌乱问了两句,看苏辛半天不说话,也不敢再强行拉队员了,互瞪了一眼飞快溜走。 “嘶……”苏辛扶着树干倒抽气,想要直起身,一阵剧烈疼痛从腰部传来,顿时暗叫不好! 她……闪到腰了! 秦小雯提着油条豆浆在公园外等了好一会儿,才见苏辛扶着腰,跟在一群大爷大妈身后,慢吞吞地走出来。 第109页 “你又怎么了?”秦小雯把还算热乎的袋子递过去,见苏辛皱着眉头不断揉着后腰,邪恶地凑近,“昨晚干什么去了?我可不相信你练个猫步都能把腰给闪了。” “我昨晚跟唐知眠大战三百回合你信不信?”苏辛没精打采地翻了翻白眼。 她这会儿疼得厉害,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站在树荫下撑着腰远目惆怅。 可能是先前练走步扭得太夸张了,还没缓过来就被那两个力气奇大的大妈扯来扯去,这才给闪了腰。 “哟,不错啊我的姐!”秦小雯双眼发光,捧着脸嘿嘿直笑。 唐知眠昨晚来过苏辛的公寓,这点秦小雯是知道的,只不过等她忙完出来的时候,苏辛屋里的灯也关了,她以为这丫头是洗心革面早睡早起了,倒是没想到原来还留人在家里过夜啊,不得了不得了,这丫头真是愈发强悍了。 “行了,送我去医院吧。”苏辛担心这样下去会影响接下来的比赛,也没心思和秦小雯贫嘴了,准备下午请个假去医院看看。 秦小雯笑容僵住,皱眉:“你不是吧?真不舒服啊?” “我看起来是在跟你开玩笑吗?”苏辛眼皮抬了抬,拆开塑料袋拿出一根油条啃着。 “你这个死丫头!不舒服干嘛不早说!”秦小雯一下子脸色大变,又是掏手机又是拿钥匙,找了半天没找到钥匙,脸色更加难看了。 “钥匙没带出来,你在这儿等着,我回去拿钥匙!” 秦小雯慌里慌张的样子让苏辛一时沉默,香脆的油条在嘴里渐渐失去了原有的可口,她心口微微发酸,低声叫住她:“小雯,我只是闪到腰……” “你给我闭嘴!” 秦小雯红着眼扭头怒瞪她,一想到过去那些年自己是怎么央求哥哥秦哲为苏辛配药调理心肺,又费心费力四处问诊帮苏辛强身健体的,就觉得眼前这明艳娇俏的姑娘有多少珍贵。 秦小雯记得自己刚认识苏辛的时候,这姑娘刚从苏家逃出来,整个人瘦得皮包骨似的,在火车站一路从三号车厢追到了十八号车厢,为她抓到了抢包的小贼。 那是她来s城的第一天,盛夏酷暑,嘈杂的火车站里热得像个大蒸笼。 苏辛穿着简单的白t短裤,梳着高高的马尾,清清爽爽穿过人群,小脸却是惨白的,她抓着完好无损的背包缓缓走来,先是上下打量了会儿,而后咧嘴一笑:“喂,眼睛长这么大不是装饰用的,自己的东西以后盯紧点儿。” 这是苏辛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尾声轻翘,流里流气,笑容却亮若灿阳。 苏辛便是这样一个奇怪的人,无论发生任何事,她总不会显得孱弱,反而谈笑风生,一派潇洒自由。 仿佛世间多少愁苦事,都不能叫她轻易落泪示弱,她生就一副妩媚娇柔样,却心如玄铁,刚硬无比。 可苏辛也总是在生病受伤,而那些伤也好,病也好,她连过问的勇气的都没有。 想到这里,秦小雯有些想哭,扶着苏辛往一旁的长椅上走去,将她按在椅子上坐好,见她还是笑吟吟地抬头看着自己,气闷跺脚:“我的祖宗!你能不能不要总出事儿了?上次扎玻璃,上上次哮喘发作,还有上上上次……” “打住!我这不是怕你生活太无聊,给你来点儿刺激的吗?怎么样,意不意外,惊不惊喜?”苏辛眨巴着眼,天真无邪。 “你啊,”秦小雯忍着哭腔,压抑了许久的疑惑也不解终究还是问出来了,“明知道你妈妈的病多多少少都遗传到你身上了,为什么还要做这么多劳心劳力的事情?总把自己陷于危险之中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八卷 未必总相逢 第124章 腰怎么了 晨间的雾气被拂面而过的秋风吹散,日光带着一丝凉意拨开云层,浩浩荡荡地莅临人间。 于是,苍茫且庞大的人间四境,架不住光辉盛烈,褪去巍巍然的外相,转以恭敬的臣服姿态去迎接这一轮旭日。 诚然,人间四境,草木生灵,面对强敌高权时,大多是会下意识地服软顺从。 但人不一样,拥有七情六欲的人,在进化演变的过程中渐渐生出了硬骨头,便也常做出挣扎于反抗来,即使收效甚微,或者最终仍以失败告终,战斗过便是胜利过。 唯有那些不怕苦痛,独自披荆斩棘走出一条血路的,才能有资格一路直挺着腰杆,昂首阔步并从不惧怕前路坎坷。 所以,她为什么要做许多劳心劳力的事情,在身体无法负荷的情况下,几次三番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呢? 答案简单又复杂,不怕死,是为了活下去。 看似寥寥数字的解释,秦小雯这样家庭健全,身心单纯的姑娘,又怎么能明白其中赋予的悲怆意义呢? 苏辛有些怅然地低下头,手里还捏着半根油条,油亮的面粉沾着点点白糖,那白糖被日光一照,隐隐有化开的趋势。 她想到很多年前,自己被遗弃在黑黢黢的大马路上,晚间挑担的摊贩见她独自立在街边,好心地给她炸了根油条。 苏辛记得很清楚,那油条上面没有白糖,连油都很少,就干巴巴一小团面粉,味道还是带着一点儿咸的。 她不知道自己一边吃一边哭的时候,是不是因为吃进了眼泪,才会尝出奇怪的咸味来。 再后来,那摊贩便再也没见过了。 “哪有这么多问题,你成十万个为什么了吗?”苏辛从遥远的回忆里抬起头来,不答反问。 说话的女生,此时的神色无可挑剔,三分娇俏三分明媚三分不羁揉作十分坦荡清明,看得秦小雯一时忘了怎么回答,等要反驳的时候,已然失了原有的气势。 “你就忽悠吧,尽管忽悠,哪天你横尸街头,我才不给你收尸!”秦小雯沉着脸说着气话。 “别啊,我可看中了一块风水宝地,就在咱们后边的山上,你回头看我死了,就多想想办法凑点钱给我在那里买块儿地,建个漂亮的墓穴,挑个好日子把我送到我的‘大宅子’里。听说极乐世界里,也是有房才是爹。” 秦小雯噗嗤笑了:“你这奇奇怪怪的歪门邪理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我瞎掰的,嘻嘻……你看,笑一笑多好,别有事没事拉着脸,刚才我都被你吓坏了。”苏辛抱着秦小雯的腰撒娇,仰着头,明眸璨亮,颈间的金色夺目的刺青提醒着秦小雯,她曾死过一回,如今又这般生龙活虎,靠的可能不仅仅是运气而已。 秦小雯喉间一滞,只觉得自己好像从未看透过苏辛。 究竟是怎样的过往,才有如此泯灭不去的伤痕,又是怎样的回忆,必须用如此艳丽漂亮的方式去粉饰? “算了,不和你争了,没意思。走吧,我送你去医院看看。”秦小雯还是不放心苏辛身上的伤,想拦辆车去医院挂号。 “哎,别,我这伤残人士呢,你温柔点!” “我够温柔了,你倒是配合啊!你不走,等着白马王子抱你走啊?” 第110页 “噢,我的王子好像来了。”一辆低调的凯迪拉克在对面街旁停下,苏辛眼神好,一眼便看见那个身穿黑色风衣的男人推门下车,步履从容地朝她们走来。 携风而来,如云似梦。 她蓦地心动了一下,唇边不觉染了柔软笑意,静静地看着他。 隔着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和来回行驶的车辆,她跟他之间的距离随着他的靠近而不断缩短。 曾几何时,天涯相隔,她咬紧牙关在黑暗的道路上踽踽前行;曾几何时,梦中千回,她每每触摸到美好的边缘,又猝然惊醒,对着孤灯长夜哭笑不得。 十六岁以前,她是勇猛的小兽,在保护母亲的路上毫无畏惧地冲撞滚打;十六以后,她心里住了一个少年,此后走的每一步,做的每一件事,都在为以后追求他、拥有他做着准备。 她要有足够强大的能力保护亲人,要有足够厚的脸皮不怕拒绝,要有足够机警的心思去接近他而不被轻易撵开,还有足够长久的耐心,去等待他的回应。 而这些,似乎不经意间就这样实现了。 六年未见,她爱的少年已经长成如今这般清贵沉稳的模样,让她有过一时片刻的惊疑和惶恐,但她仍然厚着脸皮去接近他,缠着他,直至成功同他有了微妙的关系,一切看顺理成章,细细思量,总觉得有些地方被疏漏了。 苏辛望着他逐渐清晰的面孔,有那么一瞬,她觉得眼前的唐知眠和她依然隔着万里之遥,即使亲密地能听清彼此的心跳,也好似从未真正靠近过。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苏辛茫然地摇摇头,大约是今天的太阳比寻常日子里更亮堂热烈些,她坐得久了,有些晃神了。 “那不是你梦中情人吗?厉害了,昨晚见面,今早见面,我的小苏辛啊,你这是要坐上唐氏少奶奶的节奏啊!”秦小雯也看见唐知眠了,暧昧兮兮地冲苏辛挤眉弄眼。 “那你还不快走?”苏辛理所当然地开始清场。 “你有没有良心啊!我给你买了早饭,我还准备放弃休息的时间带你去医院……哎哎,行行行,我走!不当你们的电灯泡行了吧!”秦小雯一边咕哝一边好笑地撤离,既然唐知眠来了,她当然也是放心的。 苏辛依然坐在长椅上没有动,眸光看向前方,她的心上人即将走到她身边。 红灯限行,她看见唐知眠在斑马线上停下,面容清冷,气质出众,笔直修长的双腿被线条流畅的长款风衣衬托得更加完美。 他也往她的方向看来,黑眸深而沉,眉间寂静,像久远的征战、封冻的冰河也不曾撼动的坚韧山峦。 苏辛怔怔地看着他投过来的目光,即使看不真切,她也能猜度出那沉沉的眸光里,是无论如何也探不进去的幽深古井,哪怕她六年前曾在那里头看见过娇弱无依的自己。 “发什么呆?”唐知眠已经走到近前,看苏辛愣愣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便蹲下身和她平视,轻笑着捏捏她的脸颊,“练得如何?上台能保证不摔倒么?” “我又不是去走钢丝。”苏辛翻了翻白眼,忽然“呀”了一声,难受地闭上眼睛。 公园外种植了许多时令花卉,几瓣花片儿从头顶的树上落下,其中一点零星垂在在苏辛的睫毛上,她朝上一看,那细碎的花沫儿便落入眼睛里,她立刻用手揉了揉眼睛。 “别揉。”唐知眠无奈地按住她乱动的手,“都多大了的人了,还一点常识也没有。” “放轻松,睁大眼……”他按着她往后靠去,想帮她取出眼里薄薄的一点花瓣。 苏辛又发出一声痛苦的呼声:“别别别,疼……” 男人总算意识到不对劲,好看的眉间轻蹙:“腰怎么了?” 第八卷 未必总相逢 第125章 不错的称呼 “刚才闪到腰了。”苏辛朝门口方向瞥了眼。 那两个先前拼命拉苏辛入舞蹈队的大妈,正朝这边探头探脑地看着。 她啧啧感叹:“唐知眠,你的美色真是老少咸宜啊。” 看,连五十多岁的大妈都好他这一口。 “只要宜你就够了。” 唐知眠低眉,一边从容应道,一边将她僵硬的身体稳稳扶住,温声问,“哪里疼?” 不等苏辛说话,他已经直起身,长臂伸至她身后,动作轻柔地支撑着她,“靠着我会舒服点。” 他耐心地贴着她,空出的一只手将她进了杂物的眼皮轻轻按着,避免她乱眨乱动,形状优美的薄唇缓缓靠近,直到苏辛可以清楚感受到他鼻息间的热度才堪堪停下。 两人靠得极近,暧昧一触即发。 “你要亲我吗?”苏辛大睁着眼睛问。 “也好。”男人闻言,先是微怔,而后眉间舒缓,“是我疏忽了。” 他仿佛才想到这一点,脸上的笑意愉悦至极,原本对着她眼睛的唇瓣忽而下移,在她微微张着的柔唇上蜻蜓点水般落下一吻,趁苏辛不敢置信地愣神的时候,又一次上移,朝着她的眼睛,力度适中地呼出一口气。 一气呵成,水到渠成。 “哎呀……”苏辛轻呼一声。 眼里的不适感倏然散去,苏辛眨眨眼,这才反应过来,这人不但帮她处理好眼里的杂物,还顺便吃了她豆腐! 岂有其理啊。 她的眼神落在他温和清雅的脸上,触及他含笑的眼,心头倏尔恍惚得紧。 他的动作、神态、言语熟稔得无师自通,从疏离到亲密,这个男人竟能将两种态度无缝衔接得毫无偏差,好似一张沾了蜜糖的大网,早在她不知不觉间悄然布下,等着她沉迷其中,然后收拢,再收拢…… 哼,谁入谁的网,还不一定呢。苏辛嫣然一笑,大张着双臂,做出“求拥抱”的姿势,偏头笑的时候,细白的脸上有几簇闪动的日光在轻快跳跃。 她今天穿了一身休闲的运动装,扎着松松垮垮的马尾,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整个人仿佛更年轻了几岁,这么一看,倒像是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儿,故意捏得娇娇滴滴的嗓音听进耳里,像棉花糖一般柔软甜腻。 “亲爱的唐先生,求抱抱。” 苏辛其实是因为想起之前看过的一个微博段子,想学人家撒撒娇玩一玩,也不指望唐知眠这种没情趣的男人能get到她的点。 结果,出乎意料的,唐知眠真的将她小心抱了起来。 “哎……”苏辛急忙抓着的肩膀,还以为自己会掉下去,他已经用有力的双臂托着她站起来,还轻松地上下掂了掂,抿唇轻笑:“瘦了点,还有将养的空间。” 合着是嫌她太瘦了? 苏辛声音闷闷的:“你是来菜市场买菜,还觉得买亏了是吗?” “哈哈……”唐知眠被她气闷的可爱模样逗笑,双臂紧了紧,就这么抱着她朝对街走去。 苏辛一时失神地望着他笑得格外愉悦的脸。 第111页 真好看。 这男人笑起来的样子,和她记忆里的虽然有些出入,却并不妨碍他依然是一个好看的人。 本是清冽的眉眼在这一刻悄然融化了覆之其上的凉薄,线条凌厉的侧脸也因为这酣然笑意而镀了一层柔软温和。 印象中,他总是轻笑淡笑亦或是高高在上的冷笑,却并没有像现在这样,朗声大笑,皓齿洁白,还有半颗从未发现的小虎牙,好似此时的他也被她带出了几分童真。 苏辛不想打破这样的氛围,微笑着,乖乖地将脑袋埋在他身前。 两人如同感情极好的一对情侣,情到浓处自然亲昵……女孩儿累了耍赖,男人便宠溺地任由她跟一只无尾熊似的挂在他身上,还没心没肺地捂嘴偷乐。 …… 车子在街头调了个头,朝医院开去,苏辛知道腰伤可大可小,上车之后也没敢多动,趴在后座昏昏欲睡。 早上起得太早了,这会儿车子开得四平八稳的,唐知眠不说话,她无话可说,寂静的车内也不觉得气氛尴尬。 她懒懒掀动眼皮,想保持一点精神,但很快又撑不住浓浓睡意,枕着手臂睡着了。 恍恍惚惚,梦境起起伏伏。 在被雪照得恍如白昼的夜里,枪鸣声不绝于耳,有火光冲天而起,有哭喊声由远及近。 她从一辆被炸得七零八落的车下爬出来,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被她紧紧护在怀里,苏辛怕压着他,便一手垫在他身下,一手攀着坚硬的地面在浓浓翻滚的黑烟中匍匐前行。 “妈的……”苏辛听见自己暗骂了一声。 倒霉。 要不是那个犯了事儿不得不潜逃海外的委托人临时给她加价,她也不会这么拼命地过来救他养在外面的小三儿。 好不容易趁着夜深人静,想将小三儿偷偷转移到安全地界,谁知道那个小三儿这么有能耐,自己早早携带巨款逃跑也就算了,居然连亲生儿子都不要了! 等她赶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屁点大的小孩子孤零零地被锁在车里! 她也没多余的同情心耗在这些破事儿上面,可那些讨债的人不知道是哪门哪派的,上来就动刀动枪,更糟糕的是,还遇上另一伙直接开枪走火的! 这下倒好,两方都以为是对手派来的援兵,一言不合就开战! 轰炸、枪弹、火势弥漫…… 那是苏辛这辈子经历过的最混乱的一个午夜! 怀中被她救下的孩子哇哇大哭起来,他永远不会知道,在一刻钟前自己差点儿被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强盗给炸飞了,他哭,纯粹是因为不舒服。 苏辛换了个爬行姿势,避免将他被窒闷的空气压迫呼吸,刚一侧身…… 泛着硝石气味、黑洞洞的一柄枪口,正无情地对着她的脸! …… “没大碍,休息几天就会好的。”护士遵照医嘱例行开药,见靠在男人身上的女孩儿依然没有醒来,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您对您的太太可真好。” 她还是第一次见病人在看病的过程中可以这么毫无顾忌地睡大觉,而照料她的男人却能在不惊醒她的前提下,动作利落地挂号、问诊、取药……强悍与温柔,两厢矛盾的词汇,忽然就这么奇异地融合在一起了。 “太太?”唐知眠轻轻拨开苏辛脸上的碎发,莞尔一笑,“是个不错的称呼。” 第八卷 未必总相逢 第126章 要我教训他们吗 说来也怪,苏辛到了下午就感觉腰疼好多了,也不知道唐知眠是怎么做到的,无声无息地送她去了趟医院,又无声无息地送她回学校,要不是她半途中醒过来,执意自己进校门,那人或许会将她抱到教室去。 苏辛再是脸皮厚,也知道该适当收敛,她既然已经成功扮演了一个胸无点墨、不求上进的形象,自然也不愿意再引来轰动。 唐知眠是她想要的,但已经习惯的生活也是她不愿立刻舍弃的。 至少,在毕业之前,她还想继续顶着文院草包的名头安安稳稳地度过大学生涯呢,尽管这些知识远不如她在万卷楼学到的有用,当初既已答应老太爷要混出个文凭出来的,便也不能出尔反尔。 更何况,如果最后接管苏家的是个大学没毕业的人,说出去确实不大好听。 诚然,苏辛是讨厌课堂教学的,台下坐着的这么多人,多少是在玩着手机聊着天,看着言情度过一节又一节的课的,明明是虚度光阴,还要忍受无聊郁闷,日复一日地重复着相同的行为,她有些看不过眼,可分明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苏辛从前就觉得国内许多老师的教学方法都太过死板晦涩了,对比国外,学术方面倒也不差,唯独教学成效却不佳,多半是因为都冲着考试去,又拿着分数说事儿,而大多数自己研究做得很好的学者却并不擅长教书。 苏辛摇摇头,觉得自己最近真是劳碌命,委托生意还没做完,竟还操心国内教育体制了。 她在笔记本上随意画着思维导图,上面侃侃而谈的教授讲的理论知识,其实本不需要这样废话连篇的,简单高效的一个思维导图更能直观立体地展现理念思路。 她画了一半,又将纸页撕下,揉成一团朝窗外的垃圾桶掷去,纸团呈抛物线从空气中滑了出去,精准地落入垃圾桶中。 苏辛满意地转回头,不经意听见身旁几个凑在一块儿用气声说话的同学,提及某个有些耳熟的人名。 “你们听说了吗?安珂休学了。” “为什么啊?不是学得好好的吗?她现汉成绩那么好,我还打算期末问她要课堂笔记呢!”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看到她今天从系主任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前面带路的是魏家的那个管家!”最先说话的人回忆道,“那位管家我印象很深,几年前我跟我爸爸去参加一次演出的时候在后台见到过,就是贴身照料魏岸的那个人!” “魏家?靖皖曲艺世家魏家?这么说来……安珂还认识魏岸?”同伴也是惊奇不已,失声叫了出来,险些引起前面教授的注意,被人急忙捂住嘴,这才没有发出更大的声响。 “原来安珂这么有来历啊?怪不得敢当面跟苏辛冲撞起来,魏家也是世家之一,和苏家不相上下,安珂要真有魏家撑腰,跟苏辛呛声一点儿都不奇怪哎!” 苏辛越听越不对劲,明明是聊着安珂和魏岸的事,为什么要扯到她身上来? 她悄悄坐得远一些,省得等会又要引来不必要的纷争。 国际时装大赛即将到来,她要一鸣惊人,也要为之后彻底撇清关系做足工作。 虽然到时候她会乔装易容上场,柳庭木先前没有和自己正式会面过,并不容易认出她的身份来,但比赛开设了部分观赏座位,任何人只要出得起价钱买得到票都能进场观看。 加上s大里多的是热衷关注国际赛事的有钱子弟,这次比赛又设在本市,他们将成为最大的观众群。 因此苏辛要尽量减少成为众人焦点的可能性,从而避免“一炮而红”后被人关注的同时,会被这些八卦敏锐的年轻人认出来。 第112页 “那边的,讨论什么?”教授放下书,有些不悦地看向这边。 看到苏辛,那教授似乎愣了一下,认出她来,可不就是之前在他课上与别人针锋相对,捣乱课堂的女生么? 老教授脾气挺好,尽管心情不豫,也没过分苛责,只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嘴儿:“噢,是你啊,有些日子没见你来上我的课了。” “教授,很抱歉,我之前请假了。”苏辛正正经经地回答。 那几个悄声议论的学生已经发现苏辛了,才想起这个经常旷课迟到的女生最近也是会准时来上课的,更想起曾跟她呛声的安珂现在也已经休学了,至于其中究竟有没有猫腻另当别说,最难以置信的是,苏辛在唐氏淮南分部招聘初选会上的表现,也已经被许多人传来传去,神乎其技…… 他们不喜欢苏辛,却也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人和人越是对比,越是容易把自己气死,你看苏辛这样毫无付出的,却能得到多少人梦寐难求的机会,她自打生来就是人上人,是他们卯足了劲儿也追及不上的。 见苏辛有问必答,教授颔首,算是放过她了,转而继续未完的课堂:“在人类的进化史上,海洋是孕育生命重要场所……” “哎。”苏辛悲叹自己可能已经被教授当成重点关注对象了,不能走神发呆,只好支着下巴假装听得很认真,眼角余光可没错过那几个鬼鬼祟祟老往自己这边窥探的人。 她懒懒出声提醒:“要是觉得我好看,我不介意你们坐近一点看。” 想不通这些人怎么就这么喜欢无端揣测别人的用意,她不过是被唐知眠敦促着过来修满学分好顺利毕业而已,一个个为什么都当她是洪水猛兽似的避着躲着,要都是不打扰的状态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老爱在那儿脑补阴谋算计的戏码? 她要想弄走一个人,才不会选择这么大动干戈的方式。 安珂休学,跟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好吗! “嘘,都别说了,她看过来了!”苏辛的暗讽自然是被听到了,几人赶紧自觉闭上嘴不再多讨论,还煞有其事地都坐得更远了一点,谁知道多嘴的下场会不会跟安珂一样被赶走。 苏辛:“……” 喂!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好吧! 一下午的课,苏辛觉得比平时还要难熬,不仅仅是因为担心腰伤发作而不敢乱动,还因为她极其无辜地担下了莫须有的赶走安珂的名头。 憋了一肚子的气,苏辛在晚饭的时候忍不住跟唐知眠抱怨了几句。 隔着桌面,这几天难得安分乖巧的女生,扁着嘴委委屈屈地坐在椅子上,低垂着脑袋,重重戳着米饭的样子,显得楚楚可怜。 唐知眠黑眸幽深些许。 他知晓的远比苏辛想象的要多得多,苏辛话里保留了分寸,点到即止,他却也能猜出个所以然了。 在此之前本是无关紧要的小角色,让她不高兴了,便没有留存的必要。 思及此,男人微微倾身向前,双手搭在桌上,轻巧交叠,唇角勾出淡淡笑意:“阿辛,要我教训他们吗?” 第八卷 未必总相逢 第127章 比情话还要动人 咦?真看不出,这人现在说起情话来,已经如此得心应手了。 苏辛啧啧感叹,只当他开了个并不好笑的玩笑。 直到后来,苏辛才知道,唐知眠并不是在开玩笑,他当真给了那些人一个巨大的教训。 更让她想不到的是,不过是几个乱嚼舌根,爱捕风捉影的人,原来也会有胆大包天的时候。 苏辛时常想,她应该庆幸的,因为唐知眠并未让他们的胆大包天得逞,就已经在她浑然不觉的时候,彻底将那些充满恶意的鬼祟心思掐死在摇篮中。 他不动声色的高瞻远瞩和未雨绸缪,远比情话还要动人。 那是两年后的某个夏天晚上。 下过一场大雨,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泥土气味,独自在家的苏辛突然很想吃路边烤串:香辣可口的羊肉、土豆、烤茄子、玉米串儿、鸡胗、鸭掌……要是能再来几瓶冰啤酒就更棒了。 一念起,便怎么也压抑不住,她飞快地洗了把脸,套上外套,拿了钥匙就一路驱车开向美食街。 停好车,苏辛给唐知眠留了言,顺着扑鼻的香味寻去,果然找到了一处生意爆满的大排档。 再也没有比心血来潮的时候,真的能如愿以偿,来得更满足了。 “老板娘,点单!”苏辛找了个位置坐下,一个人点了三个人的份儿。 随着一盘一盘的烤串端上来,香滋滋的美味勾动着味蕾,苏辛吃得格外欢喜。 吃到半饱,接到唐知眠打来的电话。 “你好,请问找谁?”苏辛啃着玉米,眉眼轻弯。 她出门急,外套里面穿着居家睡衣,脚下踩着人字拖,整个人不修边幅,却因此时依恋生动的笑容,而显得娇俏妩媚。 “你好,我想找一个半夜溜出家门的小姑娘,”男人低低含笑的声音在人声鼎沸的夜里,仿佛一缕柔和清爽的微风,“要是你遇见她,请将她送还给我。” 他顿了顿,嗓音又低了几分,“我需要她。” “不正经!”苏辛俏脸一红,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刚想再说话,却听厨间传来一阵锅碗砸碎的声响! 露天排挡里坐满了和苏辛一样出来吃夜宵的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被这动静一惊,此时也都静了下来。 老板娘正恨铁不成钢地斥责一个年纪不大的服务生。 夏日晚风将许多议论声送进苏辛的耳里,好像是那个服务生心高气傲地给客人摆脸色,客人气得要投诉,老板娘想拉着服务生去道歉,谁知服务生死也不肯低头,便这么僵持着。 被惹怒的客人自然不愿让步,脾气稍差一些的眼看着是要掳袖子砸场子了。 老板娘赔着笑,连声安抚:“各位先消消气,这孩子是我远房的一个亲戚,这不,前两年家里出了点事儿,生意不景气,好好的家业没几年就……哎,这孩子自己吧,也不求上进,名牌大学出来却什么工作也找不着,只能出来干体力活了……” “这段时间承蒙大家惠顾,这个点的生意实在是太好了!她也实在是忙累了,脾气难免会大了点……”老板娘不愧是经营好手,三两句避重就轻地将客人的情绪给稳住了。 那几个人客人也都是明事理的,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老板娘笑着将他们送回座位上,却没想到是那服务生开始发脾气了。 “不干了!不干了!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做这种事情!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撒泼过后,便开始放声大哭! 哭声嘶哑难听,一时之间,让不少客人都倒了胃口。 出来吃夜宵图个心情,无端被搅了兴致,谁也不会太高兴。 倒是苏辛心大,只往热闹处扫了一眼,也没在意,继续埋头吃着盘中美食。要知道,从前过去,围绕在她身边的是非八卦多了去了,不少还都是直接跟她息息相关的,她若是回回都插手,事事都在意,早就被气得短命猝死了。 第113页 更何况,现在还是别人的家务事,她可没那同情心去听陌生人的家长里短。 那服务生的语无伦次的哭喊还在继续:“早知道……我也不会……都怪她们怂恿我……呜呜呜……我当初好不容易考进s大,还以为能……呜呜……好后悔……姑妈,姑妈……我才知道……我才知道……唐氏如果要想封杀一个人……就真的一点活路也不给留啊……” 磕磕绊绊的哭诉已经不再是众人关注的焦点,大家继续吃着自己的,聊着自己的,由着服务生跌撞在地,大哭不止。 苏辛虽然并不想听,还是断断续续地听到了一些词汇:s大……后悔……唐氏…… 嗯?唐氏? 苏辛停下放下筷子,皱着眉朝那个服务生看去,苍白无力的一张脸,泪水连连的眼里透着不甘和懊悔。 并不认识,却是一个和唐氏有关的人? 苏辛咬着羊肉串,眼神在那张哭得白一块黑一块的脸上细细辨认,隐约觉得好像真有些面熟,还想再多看几眼,老板娘已经将哭喊不休的人一把拉起,大步朝里间走去。 边走边骂,一溜儿的骂声渐渐淹没在重新热闹起来的嘈嚷之中。 闹剧一场,无伤大雅。 等那个服务生端着最后一盘烤串送上来的时候,已经是安安静静的正常模样。 唐知眠正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清雅贵气的人,刚从宴会上回来,正装都没来得及换下,便缓步朝苏辛走来。一身的凛然肃洌在蒸腾缭绕的烧烤味里,被熏出几分人间烟火气息。 这世上总是会有他这种神奇的人,明明地位尊崇,高坐云端,浑然不理世事,又好似可以为了你,而屈居人中,俯身拥抱浩瀚污浊的大地。 一如现在,他立在闹哄哄的人群之外,长眸轻睐,左右环视一圈,精准地落在她的脸上,眸底的淡漠渐渐被一抹柔情代替。 苏辛冲他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那边的唐先生,我在这儿!” “啪!”话声刚落,服务生手一滑,整盘刚烤好的烤串瞬间跌落出去! 苏辛反应极快地跳开,还是被烫了手! 唐知眠快步走来,先是握着她的手迅速查看一番,而后抬眸,无声冷沉地看着手足无措的服务生! “唐、唐先生!”服务生脸上一片惨白,吓得一个劲儿地后退,突然“扑通”一下跪了下去,“您放过我吧!求求您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真的错了!” 脑袋磕着坚硬的地面,很快就磕出淡色血痕。 老板娘推开人群一看,骂道:“刘倩!你今晚怎么了这是!你……你这孩子气死我了!到底还想不想干活了!” “姑妈,你帮我求求他吧!只有他能救我!”刘倩始终不肯站起来,一下一下朝唐知眠用力磕着头,哭声黯哑,看上去像是受了天大的冤屈。 “唐先生,当年的事情,是我一时糊涂!我已经为此付出惨重代价了!你行行好!求求您放过我吧!求求您放过我吧!” 第九卷 人间梦一场 第128章 护短 “刘倩,你这是做什么呀!”老板娘越听越糊涂,可无论她怎么拽,刘倩就是执意要跪在地上磕头,嘴上反复来反复去无非就是“知道错了,求求您放过”之类的示弱话语。 围观的人纷纷将目光投在唐知眠身上,因为夜里光线暗,在这里吃烧烤的又都是普通居民,一时半会也没有谁认出唐知眠的身份来。 大刺刺的眼神里的指责意味越来越强烈,议论声也渐渐大了起来:“什么情况啊这是?该不会是什么始乱终弃的戏码吧?” “你看这男人气质这么好,穿得可都是高定衣服,一看就是有钱人啊!” “有钱人家是非多嘛!我猜啊,跪地上的这个可能是原配,被抛弃了还求着人家原谅她呢!” “哎,太可怜了,真是作孽噢!” 愈发离谱的猜测,苏辛越听越恼火,再看跪在地上的刘倩,头发凌乱,身形颤颤,还真像这些人说的一样孤立无援,可怜可悲。 呵呵,真是带得一手好节奏! 苏辛心下恼火不已,她珍之爱之的男人,应当是受人爱戴和尊崇的,何曾有过被这么围着骂的时候? 退一万步讲,即使唐知眠做过什么,让s大出来的刘倩沦落到在街边排挡端盘子的地步,那也必然是她做过什么惹怒唐知眠的事情来。 以唐知眠的身份和气度,如何也不会跟一个连脸都不认得的人计较。 除非,这个刘倩做的事情相当过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个道理,这些吃瓜群众都没听过吗! “啊,好疼……”苏辛冷冷收回视线,低下头,捂着自己的手臂轻呼,再次抬头时,漂亮的眼睛里已经蓄满泪水,语气柔柔,叫人听着心上一阵酥麻。 “原来是你……刘倩,你是故意弄伤我,故意让大家看我的笑话的吗?你到底有没有良心?我从前对你这么好,一直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结果你却……你却勾引我当时的男朋友,还和他联手策划车祸陷害我……要不是我命大,遇到了他……”苏辛低泣着,泪光盈盈的双眸看向唐知眠,抬手轻抚他抿紧的唇角,眸底一闪而逝的狡黠只有彼此知晓。 “是他救了我,还细心照料我很久,让我一颗绝望的心也被治愈……我们现在很幸福……” 论演技,苏辛认第二,还少有人敢认第一。 她深情款款地表明心迹后,倏尔皱眉,脸色严厉下来,走到刘倩面前,将她一把从地上抓了起来。 苏辛用了巧劲,刘倩毫无防备,一下子就被迫踮着脚尖和她对视。 “可是!”苏辛咬着下唇,痛苦而厌恶的神色纠结在脸上,“我都打算原谅你了啊,我都已经和你划清界限了啊……阿眠瞒着我教训过你,这事儿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但是扪心自问,刘倩,你此时的下场难道不是咎由自取吗!比起你对我做过的事情,你还有脸跪地求饶吗?” 一大串正义凛然的“台词”,苏辛张口就来,加上绘声绘色的表演,以及拿捏精准的表情,很快就将局面反转! 苏辛的演技让周围围观群众恍然大悟。噢,原来不是始乱终弃的戏码,而是善良女主被闺蜜背叛,绝望无助的时候,终于遇到真命天子,而恶毒的闺蜜现在反咬一口,还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吃个夜宵都能看出好戏,真是比电视剧还精彩。 苏辛看情势差不多了,也准备收尾了,她松开手,单薄的身形摇摇晃晃,唐知眠伸手扶住她。她便顺势伤心欲绝地枕在唐知眠怀里,让人明白她是不愿在和这个昔日“背叛”自己的人多费唇舌。 面色苍白的女生,柔弱无依地抓着男人的衣角,轻声道:“阿眠,带我回家吧……” 第114页 娇软的嗓音,配上惹人怜惜的神色,苏辛成功扭转形象,立刻成为众人同情的对象! 连听了半天的老板娘都忍不住擦了把眼泪!哎,其实她早就奇怪为什么好端端的,刘家说破产就破产了!现在可全明白了!这个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的男人却好似天生有种叫人臣服的气势,显然是有大来头的!刘倩定然是得罪了他,才会给刘家招来这么大的灾祸! 老板娘怒极气急,一边狠狠瞪了刘倩一眼,一边好生安慰苏辛:“姑娘啊,你别往心里去,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刘倩现在也是罪有应得,我们大家都不会错怪你的!唉,今晚要不是你说出来,我还不知道这孩子原来做过这样缺德的事情!” 而后,在众人的目送下,唐知眠忍着笑,将演技爆表的苏辛护在怀里,缓缓离去。 回去的车上,苏辛兴高采烈地问唐知眠要赏赐。 “我今晚表演得好不好?”她可是将以前看过的所有言情的梗都用上了! 透过后视镜,唐知眠一眼就能捕捉到她此时的模样,妩媚自然,另他心悦至极。 他将车子停在路边,突然倾身朝她靠近:“阿辛。” 男人平静深幽的眼里映出女生娇俏生动的神态。 苏辛愣了愣:“怎么了?” “我想吻你。” “咦?一言不合就……唔。” 所有的话语被淹没在深情的吻里,苏辛隐隐意识到什么,心下一软,抛开一切杂念,仰起头接受他突如其来的缠绵。 唐知眠搂紧她,一颗坚硬的心早就在遇上她之后,绕指成柔。 她浑然不知自己洋洋得意的“表演”,无意当中真的惩罚了一个曾经试图伤害她的人。 她的初心简单又纯粹,仅仅是因为护短心切,舍不得不爱言辞的唐先生被那些市井猜测围聚。 正是这份护短之心,让无往不胜,强大自立的唐先生感受到了什么叫“被护着”。 这样的感觉微妙而不可言说。 所以,他放弃去归纳总结情绪产生的源头,只单纯地,想吻她。 …… 两年后的苏辛护短,此时的唐知眠也是护短的。 自打苏辛抱怨躺着也中枪后,那几个爱说小话的学生便好久不再被见到了。 后来几天,苏辛去上课的时候,坐在她前后左右的人,都是安安分分的好学生,上课记笔记,下课讨论课题,别提有多和谐了。 苏辛被一片好学求知的气氛包围着,也不好做出太懒散的模样。 这天上午的课结束后,苏辛抱着书走出教室,后面有人追了上来。 “苏同学,那个……你、你想好要进哪个课题小组了吗?” “嗯?”苏辛认出这是班里的团支书,最近好像也经常坐在她旁边高谈论阔,她听了一些,这人主攻的似乎是一个挺有深度的课题。 “就加入你们组吧,看着挺好的。”苏辛懒得挑剔,本来就是为了拿基础学分的,加入哪个都一样。 却没想到,这随意的一个决定,却在不久之后,差点引发一场醋意横生的大战。 第九卷 人间梦一场 第129章 突变 后天就是时装大赛了,为了保证计划能顺利进行,苏辛在离开学校后,坐车去了趟西郊的花店。 既然要和柳庭木作对,她要有万无一失的准备。 才是正午,便已经起了秋风,苏辛只穿了短袖衬衣,裸露在外的肌肤被吹出一层鸡皮疙瘩。 她在长巷里走着,帆布鞋踩在地面上悄然无声。 前夜下过雨,路旁的小水坑里积了些水,有车子迅速开过,溅起一摊水花,苏辛跳到一旁避开,眼神忽然一滞。 水是雨水,却有一丝淡淡的血色。 她眉头倏然皱紧! 寂静无声的巷子里,空气中依然有淡淡的草木香气,所以将这极少的一点血腥味也盖了过去。 因为发展迟缓,这一带本就少有人住,多数人都搬到闹市区去了,留下来的也都是上了年纪,不喜热闹,只图个清净的人家。 正如苏辛之前推断过的,西郊是花鸟市场,也是可开发的良地,后来随着“木老板”被警方盯上,原以为能带动这片区经济提升的后廊也逐渐无人问津,柳庭木心思细,苏辛和唐知眠先前探过的暗道,现在恐怕也已经封死了好几个入口。 唯一剩下的,便只有徐清花店后院的那扇门。 所以,徐清此时的处境十分危险,但因为有司越之的保证,苏辛相信应该不会出问题。因此,这段时间,她一边忙着准备比赛,一边还要掩人耳目地自觉上下课,而柳家那边也一直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大的动静。 也许……真的是疏忽了。 “该死!”苏辛暗骂,豁然直起身,朝着徐清的花店飞奔而去! 风从耳畔嗖嗖吹过,带来愈发清晰的血腥味! 拜托……苏辛咬着牙,感到心口一阵焦灼!拜托别在这节骨眼儿上出问题! 赚点钱容易吗她! 门口垂挂着的风铃被她一把撩起,发出杂乱的“叮叮”响动,苏辛喘着气,眯起眼迅速扫视一圈,很快发现了徐清。 还活着。 虚惊一场。 她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噢,是你啊。”徐清抬了抬眼,见到苏辛已经不再抵触。 她穿着时下流行的棉麻长裙,却早已没了从前的风情万种,此时的她,呆滞而苍老,面容憔悴地坐在柜台后,怔怔地对着一盆快要枯萎的郁金香发呆。 有段时间没见了,生活的变故让她不再佯装镇定,总会到来的道德审判和法律制裁,也让她敛了垂死挣扎的心思,漫长煎熬的等待,足以打垮一个历经沧桑的女人。 徐清本来就不再年轻了,苏辛第一次见到的徐清还保有虚妄的侥幸,因而精心打扮,细致求生。 而随着宋志的到来,木老板的自身难保,一年一年的罪恶难赎,如今的徐清素净的脸上,岁月留下的痕迹,昭然其上。 “后天的时装大赛上,我会接近柳庭木,这次比赛是他推广暗流香的最大途径,他不会轻易错过的。” 苏辛在待客沙发上坐下,刚才跑得急,心跳得有点快,幸好哮喘并未发作。 “我已经是将死之人了,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徐清苦笑,将郁金香抱到门外,静静看了会儿,忽然毫不留情地将花盆扔进了垃圾桶里。 再好的花也会凋谢,再自欺欺人的梦也会破碎。 “路有很多条,就看你怎么走了。”苏辛盯着徐清落寞绝望的背影,知道这时候的徐清是最容易被劝服的。 “路?”徐清回头,背着光,她有些看不清苏辛的神色,一阵欣喜泛上心头,又默然沉了下去,“我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柳庭木一旦被警察逮捕,我也只有死路一条。” “那宋志呢?”苏辛挑动她的软肋,一个女人,什么时候最强大?是有情感羁绊的时候,为母则刚,为爱而强。 第115页 “他……”徐清痛苦地捂住脸,压抑许久的泪水再次涌了出来,“我对不起他……我还有什么脸去见他……他费尽心思要救我……可是我已经脏污成这样……我怎么配得上他……” “配不配得上,我不多做评论,宋志既然为了你跟家里闹翻,还替你养着那个不知哪儿来的孩子,你应该清楚,这不是普通人能做得到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说的这些我通通都知道!”徐清哭得气短,软软地瘫坐在地上,秋风从门外吹进来,将她的头发吹得乱糟糟的。 “既然知道,又为什么要做缩头乌龟呢?” 苏辛站起来,走到她身前,伸手将她拉进屋来,贴心地为她递上纸巾。 “徐清,我今天来,是给你指一条明路的。” 徐清拭泪的动作一顿,呆怔地望着她。 “逮捕柳庭木除了人赃俱获之外,供词的多少更能决定他的量刑,而你可以戴罪立功。” “你……你要我当污点证人?”徐清瞪大眼睛,摇着头急急后退,“不、不!他不会放过我的!如果让他知道……他……他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你在害怕什么?”苏辛眼神遽冷,握着她的肩膀,狠声逼问,“你以为柳庭木还有机会伤害你吗?只要你肯当污点证人,揭发他的所有罪行,他不会有命活着出来的!” “你难道不想和宋志在一起吗?他已经为了你放弃太多太多了!你就不想为自己和他争取未来吗?十年他都等过来了,难道还会在意下一个十年、二十年吗?更何况,你当污点证人,可以从宽处理,如果表现良好,甚至可以申请取保候审!徐清,杀人的、犯罪的是柳庭木,你只是帮凶!认清楚自己的定位,你才能为获得最大程度的宽免!” 女生一字一句,条分缕析地将事情利弊陈列出来,徐清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无尽希望! 苏辛知道她已经动摇了,深吸一口气,想再接再厉劝服她,却见徐清避过她的视线,颤抖着挣开她的手。 “对不起,苏小姐……我糊涂了……”徐清低着头小声道歉,“苏小姐,对不起……我……辜负了你……” 苏辛心下一突,空气里一触即发的血腥味好似再次浓烈了起来!她条件反射地想要转身,肩头被一只大手重重按住!后脑勺更是被什么坚硬物什死死抵着! 一道阴狠的男声随之响起:“苏小姐,真是好口才啊,不知道阎王会不会被你说动,放你一马呢?” 第九卷 人间梦一场 第130章 抢生意 这个声音…… 苏辛的瞳孔骤然缩紧! 缠绕心底挥之不去的恐惧和惊疑猛地攀上心头! 她没有听错!是这个声音! 透过前面的玻璃窗,她看见身后扣住自己的男人戴着面具,只露出一双充满戾气的眼睛,但这个声音……她绝对不会听错! 不,不能慌!冷静……苏辛,你要冷静! 到底是一步步历练成长起来的,理智很快战胜了翻涌而来的情绪与回忆,苏辛重重握拳,指甲戳疼了掌心,也让冰冷的身体渐渐回温,清醒的意志重新回到脑内。 心底冷笑,没有错,这个声音,就是六年前,那个将枪口对着自己的的人发出的! 很好,非常好。 原以为简单的委托生意,一下子牵扯出这么多事情来,那就省得她再去多费神了,该了结的就在今天一并了结吧! 此时的苏辛早已不是六年前那个莽撞孤勇的小女孩了,短暂的错愕之后,苏辛无视后方一触即发的危险,反而微笑着问徐清:“徐老板,原来你们家卖花都这么强买强卖吗?” 她只神色闲适地看着埋头不语的徐清,仿佛威胁于她而言并不重要,她所在意的只是面前这个心思左右摇摆、羞愧而矛盾的女人会有什么反应。 头顶压迫深沉的审视目光让徐清心中更加没底,她不敢抬头看苏辛,浑身僵硬地立在原地。 面对苏辛的锐利的质问,她更觉狼狈不堪,可此时的情形又哪里容许她再次反悔! 徐清一咬牙,往后退开几步背靠着花架,低声说:“苏小姐,我……我还是想活下去。” 同样是暗无天日的囚牢,一个是无形的,一个是有形的,两相比较,总有差别,而她的选择是前者! 她宁愿活成别人眼中光鲜亮丽的模样,哪怕日日夜夜难以入眠,也不愿成为一个众所周知、人人厌恶的罪犯,被人指着脊梁骨唾骂一生! 这么多年来,除了心中难以放下的芥蒂和良心拷问之外,她不得不去承认,眼下的生活比她从前要好得多了!至少她不必整日面临殴打,也不必在无望的挣扎中苟且求生! 既然注定要堕落,那就让她永无止境地堕落下去吧! 徐清转过身,即使是她亲手将苏辛推到现在这样的危险境地,她仍然不愿再目睹一场血案。 看着女人走向后院的身影,苏辛嘴角勾起一丝淡讽:“明哲保身,聪明。” 徐清闭上眼,深深吸一口气,加快逃离的脚步。 却听身后的苏辛的话锋陡然一转,锋锐如箭矢:“仔细算算,你女儿的年纪,好像也挺适合当暗流花的肥料吧。” 徐清的身影蓦地僵硬! 与此同时,扣在苏辛后脑勺的枪也在迅速上膛! “苏小姐,话太多的人下地狱之后,是会被剪舌头的。”男人戴着面具,声音也有些闷,却不妨碍他阴森森地撂下狠话。 “噢,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怕了。”苏辛像是这才想起自己身处一个随时会丢掉小命的状态,语气却依然闲闲散散,“只是不知道,你和我之间,到底谁会先下地狱呢?” “什么?”男人不解其意,苏辛的一再挑衅让他愤怒不已,要不是被命令要求只能抓活的,他现在早就开枪了! “我是说呀……”苏辛声量降低,轻到只有凑得更近才能听清。 男人皱着眉头凑近了些:“说什么?” 笑意浮上娇美的脸上,苏辛往前一倾,趁着男人下意识俯身抓她的时候,右手往后迅速探去! “啊!”男人发出一声痛呼,只觉得腰间忽然一麻,手腕随之一松!枪口一偏,对着另一侧开出一枪! “嘭!”好无辜的花架被枪击倒地,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徐清捂着嘴巴惊恐地躲到一旁,而苏辛已经飞快转过身,步伐矫捷地绕到男人身后,跳上花架,抬起左手扣住男人的脖颈,微抬的右手指间夹着一枚湛亮的银针,此时正按在男人咽喉处! 情势遽然扭转! 徐清大张着嘴,不可思议地看着门口处那个娇小柔弱的女生!明明是力量悬殊的对决,她究竟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这一切的! 第116页 腰间和颈间的疼痛,让戴着面具的男人原本警醒的意志有片刻的松懈,苏辛抓住机会将他拉向自己,盯着他露在面具外的眼睛,蔷薇花瓣一般好看的的唇瓣轻然微动:“看着我……” 她的眼睛漂亮不像话,迎着秋光,仿佛有无尽的秘密掩藏其中,迫得人不断地陷进去,想要一探究竟。 男人下意识地被她的眼神攫住全部注意力,视线开始涣散,瞳孔逐渐无神…… 苏辛妖媚地轻扬眉梢,语声细软轻柔:“你是什么人?” “我……”男人刚要开口,却听外间传来一阵脚步声! 催眠实施过程中,最怕被杂声打扰,更何况她从前在司越之那里也只学了一点皮毛,眼看着男人快要恢复意志,苏辛气闷不已,只得抬手朝他后颈狠狠一击! “便宜你了。”身形高壮的男人轰然倒地,苏辛跳下花架,有些郁闷地拍了拍手。 而徐清则缩在角落里,惊恐不已地看着仿若换了一个人似的是苏辛! 这样的画面,着实有些诡异。 所以,当欧盛快步跑进来时,也有片刻的愣神:“苏小姐,这……” “欧盛?”苏辛倒没想到来的会是欧盛,缓缓眯起眼。 “嘿嘿,好久不见,您还真是生龙活虎。”欧盛憨憨笑着。 虽然心下奇怪怎么苏辛这小胳膊小腿的居然能将一个大男人给扳倒,但也没忘记正事。 “你们进来收拾一下。”他抬手让候在外面的人进来。 很快,一片狼藉的花店再次变得整洁干净起来,而瘫坐着的徐清毫无反抗能力地被两个护理人员扶起。 “先生吩咐了,徐小姐最近的状态看来是不能继续经营了,所以特别安排人来照顾。”欧盛使了个眼色,两个护理人员一左一右地架着徐清上了车,而小小的花店也被严谨把守起来。 苏辛刚运动一番,也省得再操心,坐在沙发上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边喝着一边懒声开口:“欧盛,你们家先生,是不是在抢我的生意?” 第九卷 人间梦一场 第131章 一个答案换一件衣服 苏辛的语气虽然轻巧,但微挑的眉梢,冷凝的双眸,和似笑非笑的神色都显出几分凌厉来。 此时模样娇娇弱弱的女孩子,竟有些仗剑持刀的霸气。 “苏小姐……” 欧盛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却见她极淡地笑了一下。 “欧盛,你们家先生的心思我不揣摩。但是吧,我这个人一向好说话,唯独最不喜欢被骗。” 欧盛眉头大皱:“苏小姐,我并没有骗您,确实是先生叫我来……” “我知道你没骗我,不过,唐知眠究竟是怎么个打算,就不好说了。”苏辛打断他,语声渐渐压低,“所以,你可想好了,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有可能决定我接下来要做的事。” 女生妩媚的眉眼变得冷艳,握着杯子的手也在微微收紧,看得欧盛心头一阵急跳。 “苏小姐,先生是知道您遇到危险,所以才……” “危险?你真这么觉得吗?他只是叫你来保护我?而不是另有所图?”苏辛将杯子重重放下,神色嘲讽。 欧盛忠心护主,一听这话,立刻替自家先生鸣不平:“苏小姐,我们先生救了你,你不领情也就算了,怎么能这么说!” “傻。”苏辛摇摇头,有些理解为什么像唐知眠那样深沉内敛的人,会挑一个这么不解世事,憨厚却也真诚的人贴身带着了。 这世上的算计太多,阴谋也不少,人总要为自己的利益争得你死我活,刀光未必见影,战场未必厮杀流血,但人心的谋算和最大恶意的揣测,总是难免。因而,像欧盛这样因自小习武,少接触人世,从而拥有一颗纯然执着的心的人,便更为珍贵。 不可否认,唐知眠确实救了她很多次,她感激且感动,却也抹不开唐知眠在这桩委托生意上,总能和她的行程撞在一起的事实!只要一想到,唐知眠对她做的所有事情,也许是建立在别有目的之上,苏辛便高兴不起来。 她不高兴,谁也别想讨得便宜去。 苏辛款款起身,她的身后悬着几盆吊兰,柔嫩细长的绿叶垂在白净墙面上,玲珑可爱。 苏辛逼问道:“他又是怎么知道我有危险了呢?是在我身上安装监控了?不然又该怎么解释他对我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这……”欧盛哑然失语。 他有时候也想不通为什么先生近来总是十分关注苏辛的动态,唔,再仔细想想,应该是从先生遇上苏辛之后开始的,对,就是那时候起,先生就变得不大一样了,就像他先前同刘叔说的一样,他们家冷情寡欲的先生,这些日子以来确实变得越来越像个有血有肉的人了。 这是苏辛带来的影响。 可是又好像哪里……怪怪的? 欧盛脑回路不够,自己瞎想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了,直被苏辛问得呆怔原地。 苏辛见状,觉得刚平复的火气又要蹿上来了!再是不想承认,她现在也不得不去思量唐知眠在这次委托中扮演的角色。 后廊的暗流花,柳庭木的野心,苏乐的绑架案,再到徐清反复变化的态度……唐知眠次次都能算准时间插上一手,究竟是巧合还是早就将一切掌控在手中? “欧盛,你回去问问他,到底是看上了柳家,想通过徐清将柳家彻底打垮,还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苏辛面无表情冷声放话。 从小她就知道,凡事应当做最好的准备,做最坏的打算,喜欢唐知眠是她情感上的事情,但判断是非对错却应当是理智的。 假如唐知眠真的在利用她,或者真的会影响她要走的路,那么她自然会想出其他法子去应对,而不是傻乎乎地被他当猴子一样耍!她刚才已经说过了,她最不喜欢被人欺骗,这是她最后的底线! “苏小姐!”欧盛一下子脸色涨红,“苏小姐,我们家先生做事总是有自己的考量和打算,我作为他的下属,只会严格遵从和接受安排。今天他叫我来这里,也只吩咐我将徐清带走,您也看到了,徐清险些害死您!先生难道不是救了您一命吗!” “还有,您可以质疑我的办事能力,但不可以这么恶意抹黑我们家先生!我们先生坦荡磊落,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苏辛气笑了:“你这么为他开脱,就不怕将来有一天会被打脸?” “打脸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丫是个傻子的意思!” “苏小姐你……” 两厢僵持不下,一道沉稳的声音缓缓响起:“有什么事,大可以来问我,不必拿欧盛出气。” 秋光寒凉,外面的街道静得好似默然展开的画卷,她挂念在心头的男人便如同从画中走出一般,长腿一抬迈进门来,深幽的眼温和地将她看着:“阿辛,我们谈谈。” 第117页 他出现得又是这么及时,好像从头到尾都把一切看在眼里。 他的从容不迫,将她的张牙舞爪衬成了一个笑话。 苏辛恍然觉得,这样的唐知眠,陌生至极。 也……可恶至极。 …… “玩个游戏。”老宅大厅中,苏辛靠在摇椅上翘起二郎腿,见对面的人眉心微蹙,更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敢吗?” “好。”唐知眠知道她现在对自己充满警惕,也不恼,薄唇勾动笑意,“阿辛,你在气什么?” 苏辛瞪着他:“你说我气什么?” 她暗恋多年的人,在重逢之初对自己百般不屑,她的所有挑逗勾引都跟个浪荡的站街女郎似的,引不起他一丝一毫的兴致!却偏偏在某个时刻,一切倒转了!这人忽然对她百般上心,换作他来不经意地对她挑逗勾引,而她……还没出息地被勾得脸红耳赤,像个不解情事的白痴!等她终于开始去猜测他的意图的时候,这人又像是能看穿她的所有顾虑和懊恼,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能轻易将她控制住,乖乖地跟过来和他“好好谈谈”! 谈你个毛线球! 唐知眠就是仗着她的喜欢所以才……恃宠而骄! “等结束之后,该给你找个语文老师。”唐知眠抬手,轻敲她的额头,“你说成语的时候,实在有些吓人。” 苏辛把他的手拍下,漂亮的丹凤眼里闪动着愤懑和狡黠。 “一个答案换一件衣服。” 唐知眠眸底微动,不置可否。 苏辛阴测测地龇着牙:“互相问对方自己想知道的问题,答得满意不用脱,答得不满意就脱,要玩吗?” 第九卷 人间梦一场 第132章 不代表你可以骗我 头顶的吊灯古色古香,镂空的木棱和边角缀着的流苏,光晕柔和,低调之中透着清贵雅致。 偌大的厅中,容貌出色的两个人神色各异。 苏辛眯起眼,悄然逼近对面的人。 “唐先生,别告诉我你不敢玩?” “阿辛,”低醇的嗓音含着淡淡揶揄,唐知眠并未躲开,而是倾身向前,与她靠得更近,“你都敢,我为何不敢?” 苏辛眨眨眼,还没从他勾人的语气中回味过来,便见他已经抬手解下领带,含笑的眼好似十分期待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等,等一下!我还没问问题呢!”苏辛急声叫住他,这人是在跟她耍流氓吗? “你问,”唐知眠并没有停下动作,“我脱。” 这是铁了心不好好回答了? 苏辛深吸一口气,干脆破罐子破摔了,妈的脱就脱,他都敢脱,她难道还能怂?比嘴巴硬她还没输过! “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将徐清带走?”苏辛直接从最近的入手,这个问题至少不会太难回答。 唐知眠扯下领带,丢到一旁,依然是和她离得十分近,微敞的领口,隐约可见线条完美的肌理。 “对于那些态度反复的人,给她一点教训,是必要的。” 苏辛微怔,居然真回答了。 他带走徐清,真的只是因为徐清至今没有明确立场,担心她会影响之后的计划,所以与其让徐清左右挣扎,倒不如直接看管起来,必要的时候才能成为最好的武器? 似乎……也挺顺理成章。 “咳,知道了,你不用脱。”苏辛有些悻悻然。 “乖女孩。”唐知眠赞赏她的清醒,即使是愤怒的情况下,也能最快速度地想到对自己最有利的方法,提出这样的“游戏”,即使是说谎,还是可以捕捉到蛛丝马迹,只要会判断,自然便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苏辛躺回摇椅上,仰头,闭上眼避开吊灯的光。 “说吧,你要问什么?” “为什么喜欢我?” “嗯?”苏辛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直起身静静地看着他,“你确定真的问这个?” 跟眼下的事情毫无关系的一个问题,这是在放水,还是笃定她不会说实话? 或者……真的只是感到疑惑? 疑惑她对他的喜欢吗? 苏辛忽而笑了,心下却像是打翻了某种液体,刺溜一下滚了满地,酸得发烫。 是呀,他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他喜欢到不要脸的程度,他这样身份的人,从最初到如今,总是耀眼的存在,喜欢他的女生大概多得数不过来了,可和她一样将喜欢挂在嘴边的,也并不多见。 说太多了,做太多了,于是便显得廉价了。 因此,他的问题,反倒让苏辛生出几分羞耻来。 你看,他并不觉得你的喜欢是珍贵的,他连提问都是在这种不合时宜的情况下。 “因为你长得好看啊。”她不正经地回道,然后也不管唐知眠的反应,直接扬手脱下外套甩到茶几上。 “啪”地一声,惊动了墙上的老式挂钟仿佛加快了行走的速度。 唐知眠似乎看见她眼里有迷蒙的水汽,紧紧只是一瞬,而后又是一双亮澈的眼。 “第二个问题,”苏辛抿了抿唇瓣,抛出更为犀利的问句,“你是不是在利用我?” 从你释放出温柔的那一刻起,你是不是在利用我? 利用我的喜欢,利用我对你的毫不设防,利用我的一腔爱意,来完成你的目的? 苏辛压抑着情绪,手掌在身侧渐渐收拢握紧,刚才甩外套的时候,左手小拇指磕到了茶几坚硬的边缘,即使是失去知觉的一段手指,好像也突然疼痛起来了。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在难过。 有多久没觉得难过了?司越之说她心太大,总是看起来很好自愈似的。 其实,她受过伤,身上留下很多难以抹去的疤痕,她也曾经因为太过信任某些人而差点犯下大错,险些死在某座不为人知的岛上……渐渐的,便长记性了,心要狠一点,再狠一点,才能无坚不摧。 从前出任务的时候,苏辛少不得也要利用一下别人的,可事情落到自己头上的时候,还是一下子觉得委屈极了。 也许只是因为,这个叫人捉摸不透的男人,是她满心满眼在意着的,于是,哪怕他一个冷淡的眼神,抑或是苛责的话语,她都会不由自主地在心里使劲放大、放大、再放大……等到这些放大了的情绪成为尖锐的武器时,她的无坚不摧便只是好看的摆设。 哪里会无坚不摧了,在喜欢的人面前,她的脆弱无所遁形。 可是,唐知眠却是在利用她吗? “不是。” 唐知眠蓦地将她拉回身前,苏辛一时不防,跌坐在他腿上,她吓得立刻跳了起来,却被他重重按住肩膀。 “苏辛,你不信我。” 男人衬衫领口在拉扯中开得更大了,肌体在灯光下闪动着健康的色泽,显得更加诱人。 苏辛从不知道唐知眠的力气可以这么大,她被他按在腿上,竟然一时半会挣不开束缚。 第118页 “唐知眠,”苏辛颓然地瘫在他肩头,声音也恹恹的,“是你不信我。” “你不会知道我到底有多喜欢你,你也一定不会知道,我已经把最坦诚的自己送给你,而你还是要这样试探我,你在掌控我的行踪对不对?其实……这也不是单纯想保护我吧?” 她扯了扯唇角,发现此时的自己根本笑不出来。 “你完全可以问我,为什么要去找徐清,你还可以问我,我到底要做什么,你甚至还可以问,我为什么身为苏家人,却不求上进,只知道混日子……” 她偏过脸,突然张嘴咬住他的耳垂,却不忍心真下重口,只轻轻碰了碰。 这样的动作,远比寻常的挑逗还要有效果,唐知眠陡然僵住,浑身的血液从四肢百骸汇聚到被她触碰过的耳垂,原本放在她肩头的大掌下移,转而扣住她纤细的腰身。 苏辛迎着他的力道,软绵的身体和他紧紧贴着,凑到他耳边低语:“唐知眠,我喜欢你,但不代表你可以骗我。” 第九卷 人间梦一场 第133章 来啊!互相伤害啊 话声刚落,苏辛感到扣在自己腰间的手突然不安分起来。 “你……”她脸上蓦地发热,飞快抓住不老实的手。 再抬头,苏辛忽然愣住了,唐知眠看着她的神色认真而压抑,怎么好像比她还委屈似的?难道她还冤枉他了吗? “还说不是不信我?”他垂下眼,暂停动作,淡声问,“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这是第二个问题吗?”苏辛思索片刻,“从你让我进唐氏开始,就一直在骗我。” “以唐氏的标准,根本轮不到我这样的人进入,你却为我破例了……”苏辛说着说着也有些说不下去了,平心而论,唐知眠至今并未伤害过她,或者说,他从她身上好像并没有得到过什么好处,到底有什么好骗她的呢? 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只能硬着头皮狡辩:“反正,我觉得你这样前后反差太大,又不给出合理的解释,这跟欺骗没什么区别。” “呵……”唐知眠轻笑,手上的动作继续,不紧不慢地从衬衣下摆探进去,薄唇轻扯,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怒气,“回答不满意,脱。” “喂!我已经回答了,为什么是脱我的衣服?难道你能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对我破例吗?还有!哪有你这样从里面开始脱的!”苏辛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生气,里衣滑落,只好缩着身子往后退,双手护着身体,免得被看见不该看见的地方。 原本还庆幸自己进门的时候在短袖衬衣外面加了件外套,所以第一个问题才可以胡乱回答,现在她只剩下一件短袖衬衣和里面的贴身衣物了,没想到这人不仅不按常理出牌,还直接耍赖! “唐氏是我的,我既然能做主,便做主了。”唐知眠将她摇晃的身体扶稳,直接而明确地告诉她答案,“阿辛,偏袒一个自己喜欢的人,需要解释?” 苏辛再次愣住,张着嘴,半晌才讷讷地反问:“你……为什么喜欢我?” 这问题唐知眠也才问过,他是在陪她玩,苏辛却是真的在问,因为急切而显得焦虑,身子来回晃悠,碰擦着唐知眠的大腿。 少女温暖的身体和他相贴,呼吸之间净是诱惑,更何况还是自己喜欢的姑娘,唐知眠暗沉的眼神将她牢牢攫住。 苏辛尚不自知自己正在挑战身为男人的忍耐,只想从他越来越暗的眸光中辨别刚才的话的真假。 唐知眠深深叹气:“阿辛,你再动,我不保证这个游戏还能纯粹地玩下去。” “想得美,你还没回答我。” “想知道?”唐知眠嗓音喑哑,“靠过来点。” 苏辛不疑有他,听话地挪了挪,离他更近了些。 刚一靠近,唇瓣便被吻住。 这个吻比之前的几次都要强势得多,霸道得不容退缩! 不知过了多久,苏辛感到自己要断气了,偏偏男人毫无收手的意思,反而将她一把抱起,下一秒,已经反身将她压住! “喜欢你的一切,满意么?”他撑起双臂,把她牢牢掌控在双臂之间。 “还行。”娇嫩的唇被啃得嫣红,苏辛双眼迷蒙,冲他微笑,丹凤眼勾得他心头发痒。 唐知眠头一偏,再次加深了这个吻! “唔……”苏辛难耐地发出一声轻呼,等反应过来之后,羞愤得差点咬舌自尽! 唐知眠却低笑着,像奖励一般轻啄她的唇角。 苏辛脸颊绯红,男人清冽的气息像海水一般将她全然吞没,她觉得自己所有风月老手的气势,在他面前简直就是小儿科! 不能怂! 苏辛伸手抱住唐知眠,将他拉向自己,学着他的样子,一下一下反复描摹纠缠,本就浑身带着惑人的妩媚,此时又刻意演绎,尤显得风情万种。 妖精。 唐知眠眸光一暗,避开她的唇,俯身沿着她白皙颈项一路向下。 苏辛瞠大美目,豁然醒神,立刻想叫停:“等……等等!” 说好的玩游戏呢!他完全跑题了啊! “等不了。”男人压在她身上,闷闷的嗓音正在努力克制翻涌的情绪,但动作已然轻柔了许多。 苏辛知道这种时候她是逃不了的,无声暗叹,这次真是把自己玩死了! 游戏是她提议的,她是算好了唐知眠不会好好作答,却没想到自己的问题反而惹怒了他! 这人是不是太闷骚了一点,喜欢就喜欢呗,有什么不能解释清楚的,非得用这么蛮横霸道的方式证明他喜欢自己吗!虽然心下有几分暗喜,但还是觉得被坑了! 因为,她还有很多问题没问啊! “以后再问。”像是看穿她的心思,唐知眠将她的双手握住按在头顶,边为她解开衬衣纽扣,边低声安抚她,“今晚,我们不谈别的。” 苏辛一咬牙:“来啊,互相伤害啊!” 这么一副慷慨赴死的表情,倒像是受欺负了似的。 唐知眠心头微软,果然还是个小姑娘啊。 装得再强大,再浪荡,依然只是一个羞涩无措的小姑娘。 他忽然舍不得了。 “唐知眠,你没事吧?”苏辛见他半晌没动弹,以为是自己吓退了他的激情,拍拍他的头,很淡定地给予支持,“别紧张,不就是全垒打么,一垒二垒都过来了,本垒也不用紧张。” “你啊,空口白话。” 苏辛的话并没有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而是让唐知眠再次认识到,这丫头空有一身理论,却毫无作战经验,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确实不能欺负她。 “柳庭木违法生产暗流香,扰乱了市场秩序,又对柳庆荣下了手,导致柳庆荣至今昏迷不醒。于公于私,我必须插手。”唐知眠埋首在她娇小的肩膀上,借着说话的功夫,竭力平复自己的躁动。 第119页 苏辛才明白过来,这人是在跟自己解释。 “那你直接对柳庭木出手就好,为什么要盯着我……”苏辛突然住了嘴,隐约有什么联系在脑海中生成。 她看着他恢复清明的双眸,试探着问:“徐清和柳庭木以及宋志的关系,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并且极有可能知道的时间比她还要早?严格意义上来看,与其说是他在和她抢生意,事实上是她的行动一直在拖他后腿? 第九卷 人间梦一场 第134章 坦诚 “嗯。” 见唐知眠承认,苏辛不知怎么地,大大松了一口气。 原来他一开始就是为了治柳庭木,又发现了徐清的存在,所以才从徐清入手,是想握着柳庭木的把柄? 这么一来,一切好像都说得通了。 可是,就算是这样,天底下怎么还是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比如,他所有的步骤都跟她的计划一样,她走到哪里,唐知眠又总能在那个地方出现? 唐知眠不忍她冥思苦想,替她整理好衣服。 “徐清曾拿暗流花的培植方法和‘夜之门’交换了一个消息。”唐知眠不吝和她提及自己的另一重身份,语气淡淡,如同在谈论天气。 苏辛心头咯噔一下,猛地坐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是‘夜之门’的人?” 随着她的起身,里衣从腿上滑落,胸前的风景在未扣紧的衬衣里若隐若现。 正是令人血脉喷张的时刻,而此时,欧盛正大步走了进来:“先生!秦哲的研究结果……呃……” 场面二度九分尴尬。 苏辛“啊”地一声想要遮住自己,唐知眠速度更快,拿过她的外套将她严实裹住,连人带衣服一把抱在胸前,声音冷得如同冰窖里还未凿开的冰块:“滚!” “是,是!”欧盛慌不择路地扭身就往门外跑,没注意前面的门,一头撞了上去,“咚”地一下听着都觉得疼,他自觉自己犯了大忌,更是连吭都不敢吭一声,捂着鼻子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哈哈……”苏辛被逗笑,趴在唐知眠身前笑得不能自抑。 “你是真不嫌事大。”唐知眠无奈地摸摸她的头发,唇角也愉悦地微微扬起。 这样的苏辛,很好。 至少在知道他的身份的时候,她只是感到惊异,而没有害怕。 “夜之门”的性质远比“dusk”要复杂得多,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不知底细的会将“夜之门”视为恶魔,因为谁也无法预料到会不会有人用尽心思取得“夜之门”想要的筹码,从而来对付自己。 在他们看来,“夜之门”是有可能夺取自己一切的存在。 无知可以无畏,但未知却会催生恐惧。 幸好苏辛不一样,她比世上的许多人都要通透,她的血性和坦荡,是他所欣赏的,因此,他相信,此时的苏辛所表现出来的态度,是绝对出自内心的。 苏辛不怕他,不怕“夜之门”,便是与他相同的一类人。 苏辛笑过一阵之后,渐渐收敛了表情,难得严肃地开口:“六年前追杀你的那一拨人,是‘夜之门’的仇家?” 她终于还是提起了六年前的事情,恬静的小脸上是罕见的温柔。 但他并不想回答。 更何况,面前的小姑娘还是以这样热切的目光对着他。 不是,她对着的是另一个人。 不知道身体那一处开始疼的,这疼痛丝丝绵绵,挥之不去,盘旋在心尖上,突然炸裂成酸涩又苦闷的味道。 唐知眠觉得这空荡荡的大厅都窒闷了起来。 苏辛把外套穿好,拉上拉链,几根头发被绕进了拉链里,她一边动手扯着,一边自言自语:“难怪你那时候就已经这么厉害了,原来有‘夜之门’撑腰啊……” “嗯。”唐知眠并未否认,低眉道,“太晚了,早点休息。” 明知道她错认了人,他依然不想去纠正她,是私心也是狠心。 踽踽独行了许多年,他没有亲人,没有父母,没有朋友,没有普通人拥有的一切温情,原以为会就此度过寂寞孤苦的一生,却突然有了柔软甜蜜的意外。 上天既然能隔山隔海地将苏辛送到他身边来,那便是他的了。 他没理由放手,也……不想放手。 “好,既然你都说了这么大的秘密,那我也告诉你一件事。” 苏辛没有动,而是认认真真地坐直,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目前就职于‘dusk’委托组织,代号‘心’。无论是苏家女还是学生妹,都只是活在人前的身份,所以我不必负责这两个身份的人生,我可以是苏家的耻辱,也可以是s大文院的草包,但我不能成为‘dusk’里的拖油瓶。所以我经受过十分严格的训练,也擅长伪装和演戏。” “唐知眠,”她朝他粲然一笑,宛若午夜时分绽放的八角玫瑰,绚烂而夺目,“我杀过人,也差点被杀过,我不优秀也不美好,你要是真的喜欢我,就做好心理准备。” “噢,当然,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苏辛笑得十分狡猾,“因为我喜欢你呀,我喜欢的人,我才不会随随便便放过呢。” 唐知眠静静地同她对视,模样娇俏的小姑娘,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多么容易成为今后的威胁,也毫不在意自己这样赤裸裸的告白有多么让人心动。 如她所说,在他面前,她已经足够坦诚。 而他……无法做到同等的回应。 以后吧……以后再坦诚。 至少,现在还不行。 唐知眠伸手,修长的手指比苏辛的要灵巧得多,有别于她的毫无章法,他动作利落,一根一根细致地将她绕进拉链里的头发拨弄出来,低缓的声线像酿了多年的酒:“我十年前就接管了‘夜之门’,迄今为止,我做过的事,并没有比你干净多少。” 苏辛不甘不愿地撇撇嘴:“听起来,你比我牛多了。” “我年纪比你大。” 苏辛:“……” 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临睡前,苏辛再次敲响唐知眠的房门。 “我很高兴。”她抱着枕头,微扬着下巴说话时,连皎洁的月光都比不上她的娇美。 “唐知眠,以后我们会相处得很好,对吗?” 她可以毫无顾虑地做自己的事,而他也不会再被她猜疑。 在宋志和徐清的这桩委托生意上,她想利用除去柳庭木,让徐清回到宋志身边,而他则是想通过控制徐清,来除去柳庭木,目的有重叠,自然会行动一致。 所以,她今后不会再为此发脾气了。 “嗯。”男人还未洗漱,依然穿着一身正装,对比起她身上穿着的可爱范儿的睡衣,此时的唐知眠更加像一个长辈。 第120页 苏辛想起他刚才还强调自己的年纪比她大,故意挺了挺胸:“晚上要做正事吗?” 唐知眠眉梢微抬,苏辛立刻怂了,不是!她这是见好就收! 她跳起来就往后躲:“晚安啦!” 许久,久到空气里属于她的淡淡沐浴露香气也消散得寻不到踪迹,唐知眠才发觉自己已经站了很久。 “晚安。” 他在心里对自己的小姑娘说。 第九卷 人间梦一场 第135章 人情 返身回到房间时,看到阳台上有人跪着。 是欧盛。 秋天的夜晚到底还是冷了些,再是壮硕的汉子也被晚风吹得轻轻打颤。 欧盛却不敢动弹,额上有汗,也来不及去擦拭,只能保持着下跪的姿势,等待来自唐知眠的处置。 他刚才看到了什么? 容貌艳丽的女生衣不蔽体,神色迷离,介于天真和妩媚之间的气韵叫人过目难忘。 欧盛还记得她的肌肤白嫩得好似能掐出水来,凌乱的发丝,泛红的脸…… 而男人健硕的身体和她相贴,每一寸肌肤都彰显着强悍…… 空气里弥漫着奇异的味道,那是他从未见过的,香艳到他有些措手不及的画面! 至今只要一回想,就感到浑身不对劲! 不能想!打住!不能再想了!欧盛,你再想,先生会拧断你的脖子! 一想到当时唐知眠那冷冰冰的一个“滚”字,他就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桶冰水,立刻跪得更加笔直了! “起来吧。”唐知眠没有过分为难他,而是从他身边走过,立在栏前,整个人犹如和无尽的夜色融成一体。 “谢谢先生!”欧盛站起来,不敢再多说其他,赶紧躬身汇报,“秦哲已经提炼出解毒剂,但是还不能保证绝对有用,他希望能有药草方面的专家帮忙做更进一步的确认。” “药草?”唐知眠沉吟片刻,想起久远的一件事来。 “是的,柳庆荣中的毒是来自沔溪的一种迷幻菇,他推断是有人将这种迷幻菇制作成粉末或者药剂让柳庆荣误食了。宋志也交代了,柳庆荣昏迷不醒当天,柳家正在举办家庭宴会,而那时候……柳庭木来了。” “我们怀疑,柳庆荣是在宴会上被人下了药,柳庭木则是算准了时间才出现的。” 欧盛颇有些不甘心:“先生,柳庆荣从前曾那样对待您,您真的要救他吗?” “事分大小,现在我们要对付的不是柳庆荣。”唐知眠背着手,修长的身形被月光拉长,仿佛长久以往终将这般孤绝下去。 欧盛低下头:“是。” “联系九盟。”唐知眠望向远山,眸底生出杀伐之气,“沈虞决欠我的人情也该还了。” 欧盛愣了愣,恍然大悟:“您是想同九盟借一下nancy小姐吗?” 北欧九盟的势力当然是强大的,但‘夜之门’倒也没有真需要他们帮忙的时候。现在听唐知眠提起,欧盛才想起九盟的沈虞决身边常年跟着一个年轻的小女孩,代号“nancy”,是难得的草药学天才,只要她肯过来,说不定真能助秦哲一臂之力。 欧盛佩服唐知眠的深谋远虑,早些年“夜之门”替沈虞决解决了一桩麻烦事,原来这人情是要用在这里! …… 国际时装大赛这天,整个s市洋溢着久违的热情。 横幅红毯从南大街的街头一直伸到了赛馆门外,电视媒体记者跟打仗似的,追着嘉宾和参赛者的车子跑了一路,实况转播、网络直播、大厦悬挂的广告比比皆是,现在连出来买菜的大妈都会跟人津津乐道,s市竟然能举办一场国际赛事! 谁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沾了唐知眠的光,毕竟唐知眠这几个月来一直呆在s市,还陆陆续续出席了不少活动,曝光度可比去年一整年加起来还要多,难免不会让人猜想s市将有什么大事发生。 没想到,这一来就是个国际性质的大赛事,而且这次请来的嘉宾都是时尚界的泰山级别人物,连主持人都是大咖,能不叫人激动么? 而从今天这隆重的阵仗来看,这新上任的市长还是很重视这些文娱活动的。 林克杰混在人群中,随着人流缓缓靠向入口处。 他的手里握着柳庭木给的入场券,此时愤恨的眼神正直直看向被几个保镖拥立着从特殊通道进场的男人。 那便是新上任的市长孙大康了。 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乡野村夫,却能将他们林家人赶下台!他不信孙大康的背后没有人撑腰! 哼!除了唐知眠,这世上还有谁有能力扶持一个籍籍无名的人上台?一坐就是市长之位? 林克杰握着拳头,阴狠模样吓坏了检票的小妹,她战战兢兢地提醒:“先,先生,请出示您的入场券。” “噢,好的。”林克杰收起可疑的神情,亲和地笑了笑,露在口罩外的眼睛笑出了几丝眼纹。 检票小妹长长吁出一口气,接过入场券盖上章,又从旁边取出纪念品递过来:“您刚才那样子好像看见大仇人似的,我都被您吓到了,来,这是您的礼物。” “呵呵,就是想起昨天看的一部电影,想入了神。”林克杰虚伪地笑着,把纪念品拎在手里,掂了掂,重量并不轻,他左右看了看,其他人并没有这个东西。 林克杰冷下声来:“这是什么?” 检票小妹再次被他忽冷忽热的态度吓到了,结结巴巴地解释:“您,别,别激动,这是给每一位尾数为8的幸运观众的福利,里面是两瓶今年刚上市的香水,很适合送给您的女性朋友。您看这里,这是您的券号码,您看,尾数是不是8?” 许是这个检票小妹张皇害怕的样子太过真实,林克杰放松了警惕,挤出一个抱歉的表情:“是我最近工作压力大,有些敏感了,谢谢。” 说完,他重新拿回入场券,提着袋子跟在队伍后面走进馆内。 直到林克杰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前一刻还胆小如鼠的检票小妹朝着他离开的方向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神色,拿出手机发了条讯息。 …… 苏辛一早就在后台做准备了,化妆师在自己的“脸”上涂涂抹抹,因为时间有些赶,苏辛又是空降的选手,身边一没有经纪人,二没负责的团队在操持准备,赛事负责人却指派了最好的化妆师给她上妆,这让其他选手很不服气,但现在正是最紧张的准备时间,没人敢把怨气放在脸上,只是偶尔扫过来的眼神透着不屑。 负责给苏辛上妆的化妆师也是心高气傲的主儿,心里有气,对着苏辛的“脸”时,动作也有些粗鲁。 即使隔着一层皮,苏辛还是被弄疼了好几次,忍了忍,突然用法语问:“ada,你听过一句话么?” ada难得在异国他乡听到自己国家的语言,低头一看,竟是苏辛在同自己说话,愣了愣,没好气地用法语回她:“什么话?” 第121页 第九卷 人间梦一场 第136章 添堵 苏辛微笑,她戴的人皮面具是千机老人亲手制作的,贴合度极高,连微表情都能如实反馈,尽管遮盖了出挑的美貌,但仍然保留了神韵,眼是眼鼻是鼻,还是一副令人艳羡的美人相。 这一笑,眼儿弯弯,眸底生情,为适应舞台效果而特意加深的眼妆更衬得她瞳仁湛亮动人。 “你们法国人有一句老话,什么事情都不要做得太绝。” 苏辛拿起眉笔,对着镜子给自己描眉,她动作熟练,显然极其擅长化妆,不过短短几分钟,便画出两道十分出彩的吊眉,将原本的妩媚稍稍遮掩,更添几分倨傲的气势。 “大老远过来伺候我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你感到不服,觉得委屈,这点我不做评论。但身为一名专业的化妆师,如果是靠着脾气来工作的,那么你的职业生涯也即将走到尽头了。” 苏辛从头到尾都没有多看ada一眼,而是自顾自地给自己上妆,仿佛她只是在跟空气自言自语,而不是与人说教。 ada看着她娴熟的化妆技巧,一时语塞,好半晌才低头道歉,语气已经温和许多了。 “是我过分了,我向您道歉。” 手机短信声响起,苏辛迅速扫了一眼:‘大礼’已送出。 效率挺高。 苏辛满意地将手机放回置物袋,闻言,抬眼看向态度诚恳的ada,对上她歉意满满的脸,眼里露出几分欣赏。 比起某些嘴硬的,这样的态度倒是够爽快。 “我想,任何人都会犯错,希望你的错误不会影响你的专业,请继续吧。”苏辛重新坐好,示意ada继续工作。 ada原以为苏辛会揪着她不放,没想到居然只是善意的提醒,当下神情也缓和了不少,也为苏辛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度量心存感激。 再出色再有名声,化妆师依然是为人服务的行业,名声这东西,几十年都未必能塑造出来,但若是摧毁,只需短短一瞬间。 苏辛这是在提醒她,别因为控制不住的脾气而毁了自己的名声。 “做得不错。”耳垂上的通讯器里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苏辛换回中文,悄声道:“那当然。” “什么时候学的法语?” 唐知眠在欧盛和阿南一左一右的护送下,于贵宾席上缓缓入座,薄唇微勾,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心悦至极的人儿,他光听着她的声音都能被带出几分笑意来。 “挺小的时候吧,那时候喜欢唱歌,导师之一是法国一个声乐团的主唱,我有幸跟着她练过一段时间声乐,就对法语感兴趣了。” 唱歌是苏辛为数不多的兴趣之一,但其实那时候的回忆并不愉快,只是她从来也不是喜欢卖惨的姑娘,所以再次提及时,也并没有什么异样。 唐知眠想起之前在夜之门酒吧的时候,喝醉了的苏辛当时唱的就是一首法语歌,彼时他的注意力全在她撩人心弦的姿态上,反而没注意她的歌声,想不到原来她不仅是会唱,居然还是精通法语的。 前些天刘叔神神秘秘地给他递来一本最近网上很流行的《恋爱指南手册》,他昨晚无事翻阅了一下,其中有一条:喜欢ta,记得和ta来一场浪漫舒适的旅行。 配图则是一片紫色的薰衣草花田。 对于“浪漫”,他并不擅长,但若是苏辛喜欢,倒也无妨。 “喜欢法国?”他柔声问。 语言学是相当辛苦的一门学问,尤其还是饶舌的法语,若非真心喜欢,很难练到她这样的程度。 苏辛一怔,她忽然觉得,唐知眠对她真的很了解,哪怕只是只言片语,他也能精准地捕捉自己的情绪和隐秘的思绪。 她洒然道:“是啊,很喜欢。” 她扬起下巴,任由ada给自己定妆,却不受控制地想到六年前的事来。 那个夜晚,漫长又短暂,少年时代的唐知眠,远比现在要话痨得多,但说的却都是她爱听的有趣的事情。 从西北雄浑浩瀚的沙漠,到江南乡镇的小桥流水人家;从海天一色的广阔汪洋,到普罗旺斯浪漫入骨的薰衣草花田。 他描摹的世界是那样美好,又是那样遥不可及。 “你叹什么气?”她正听得正津津有味,却听他有意无意地叹了口气,虽然只是初相见,又是这样生死攸关的境况之下,原本应当警戒性极强的她,却因为聊得多了,也渐渐放松了许多。 “知道薰衣草的花语吗?”雪又下大了一些,巷子外洋洋洒洒落了满地的白银,少年翘起的唇角,有着意气风发的洒脱。 “不知道。”苏辛刚进组不久,正忙于适应“dusk”的节奏,哪里有时间去关心这些花花草草的。 “是等待爱情。” 少年倏尔靠近她,暗夜里,一双眼睛明亮发光,透着苏辛所陌生的情愫。 “小丫头,薰衣草花田那样的地方,是应该和喜欢的人一起去的。” 苏辛下意识地反问:“你有喜欢的人了?” 少年吊儿郎当的地向后一靠,手臂枕着脑袋,意有所指地说:“暂时没有。” 但应该快有了。 后半句他没说出口。 没有喜欢的人?所以还是单身咯? 这样的认知让苏辛隐隐有些高兴。 “那你刚才叹什么气?” “因为我已经去过那里了,孤家寡人一个。”少年发出一阵清朗笑声,“这不是在替自己叹气嘛。” 苏辛翻了翻白眼:“又不是以后就去不成了,大不了以后再跟喜欢的人一起去呗。” “好,”少年默然片刻,忽而飘来一句,“一言为定。” 明明只是笑谈,却让苏辛平稳的心跳蓦然漏跳了半拍。 时隔六年,又听他提起法国,苏辛心头软软的,反问他:“你呢?喜欢法国吗?” 喜欢普罗旺斯吗?还记得你说过,那里的薰衣草花田是要和喜欢的人一起去的吗? 苏辛屏着气息,竟有短暂的紧张。 “还好。”男人惯用的回应,透着几分漫不经心。 苏辛提得高高的一颗心,好似从高空往下坠去,重重地砸在坚硬的地面上,一下子被摔得四分五裂。 妈的。 她无声骂了一句。 早就不指望他能记起来了,结果还巴巴地问出来了,现在倒好,平白给自己添堵! 也是奇了怪了,他好像记得六年前的那场追杀,却偏偏不记得自己,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不知道苏辛正在跟自己生闷气,唐知眠随手拿过桌上的选手资料,一眼便看到苏辛的介绍。 “苏一……” 他不觉失笑,真是懒到家了,取个名字都这么不走心。 再看她的照片,脸上经过处理,确实让人认不出来了,但那双丹凤眼却是独一无二的美艳。 他眉头轻蹙了蹙,唤来阿南低声吩咐:“去一趟后台。” 第122页 阿南细心听着他的安排,而后点点头:“是,先生。” 第九卷 人间梦一场 第137章 私心 比赛由上一季度的十强选手带来的表演秀开场。 主持人是业内相当有名的大咖,一段妙语连珠引得场内掌声不断。 这次比赛的评审是时尚界四位顶尖的大师,三个上了年纪的男士分别是来自米兰的巴塔翁、巴黎的戴维和巴塞罗那的布达尔,剩下一个较为年轻的女士则是地地道道的南国d城人,早前传出她是拒绝担任评委的,但在大赛前三天突然改变主意回国,赛事组委会一阵惊喜,临时为她在评审席上加了一个座位。 d城是s市的下级城镇,能有足够身份的南国人被盛邀担任评审,也算是给国家以及家乡长了脸。 此时的四人都十分放松,相互攀谈几句之后,也跟着观众一起被主持人幽默的话语逗笑。 分明是一场理当激烈的比赛,因着这样地位尊崇的大师坐镇,又变得十分神圣起来。 比赛只是形式,展现人体与服装的完美融合,展现艺术与人类美学的高度统一,才是一场时尚秀的内涵所在。 苏辛对时尚界的了解都来源于苏逸的妻子,也就是嫂子林芜儿,身为服装设计师的林芜儿常年全球各地飞行,采集时尚元素,也经营自己的时尚品牌,是个忙碌的女强人。 苏辛在此之前紧急和林芜儿求教了不少知识,又让“dusk”的组员给自己传来一些万卷楼新入库的资料,还算能和这些时尚人士聊上几句。但真要拿捏这些评审的审美喜好,还是有些悬的。 幸好有唐知眠的名头撑着,怎么说她也是由唐知眠推荐来的,虽然一开始盗取签名的手段卑劣了一些,可现在她和他既然已经相互交代了底细,也就算是一次两厢情愿的合作了。 她要是输了比赛,丢的可是堂堂唐先生的脸! 于何便是这次比赛中唯一邀请的南国评委,也是评委之中唯一的女性。 她今年也才三十不到,年纪虽轻,但时尚品味极其敏锐,如今更是已经坐稳了国内一线时尚大师的位置,少不得被竞相报道哄抬身价。难得的是她不为浮名遮眼,懂得急流勇退,沉淀心性,所以早在一年前,于何毅然决然辞了不少工作,只身前往时尚之都巴黎进修。 自从消息传出,于何已经拒绝担任评审,国内关于这次比赛的报道便极少提及于何,不承想,时尚界的人性格古怪得很,说变就变,于何突然又主动联系赛事委员会,表明自己想担任评审的意愿。 这不,三天前才抵达南国首都,昨天才在s市机场低调现身,一切好似十分紧凑,又好似真的只是一场临时起意的决定。 这次的国际赛事也算是于何这一年来在国内的首次亮相,无论是主办方还是自己所属的公司,都对此相当重视,早上的新闻通稿也有不少是关于于何的,苏辛刚才刷了几条微博,才知道于何在国内时尚圈的名望极高,同样是女性,她都有些好奇这个女人究竟厉害在什么地方了。 透过前台转播,苏辛端坐在椅子上休憩,眼神静静落在屏幕上。 正好镜头扫到了评审席,她一眼看到了一身干练套装的于何,容色一般,但气质上佳,尤其唇角下方的一颗美人痣,为她增添几分独特的美丽。 于何头发不长,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露出整张五官立体的脸。 苏辛隐约觉得,这种混合了些许西方人血统的长相,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刚要再细看,镜头已经扫走了,倒是看到了坐在贵宾席首座的唐知眠。 “乖乖准备,别四处看。”耳垂传来他的声音,“若是只看我,倒也不介意。” 苏辛差点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这人难道真的在自己身上装了监控吗! “你怎么知道我在四处看?”苏辛问。 “猜的。”男人不负责任地给了她一句模棱两可的回答。 苏辛直翻白眼:“大忽悠!” “承让。” “啧啧,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苏辛对着空气虚张声势地挥舞毫无威慑力的拳头。 唐知眠像是能想象得出她此时张牙舞爪的样子,唇角笑意又深了几分:“一切小心。” 顿了顿,他声线柔和道:“加油,小姑娘。” 苏辛感到原本的一点气闷也顿时烟消云散了,点点头:“嗯。” …… “少爷,车子备好了。”老态龙钟的管家在台阶下候着,没有胆量抬头直视柳庭木的眼神。 柳庭木刚从柳庭庭房中出来,此时的神色一脸餍足。 他坐上车,想抽烟,又想起今天的比赛是全程禁烟的,将烟盒随意一扔,靠在座位上。 没听到吩咐,司机不敢开车,车子便一直停在台阶下。 管家也胆战心惊地继续站着。 终于,紧闭的车窗缓缓落下,柳庭木从车内往外看了眼毕恭毕敬的管家,这个老人行将就木,再经不起更多的折腾了。 记忆中,整个柳家似乎也只有他对着自己时,尚且尊称一声少爷。 “不用这么诚惶诚恐的,做好自己分内该做的事情,你就还是咱们柳家的管家,好好干,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这算是给了保证了? 管家连忙点头,又鞠了一躬:“谢谢少爷抬爱。” 大少爷两年前就自立门户了,大家心知肚明,柳家对这个长子并不上心。 但在更早以前,柳庭木这孩子也是管家亲眼看着长大的,算算也快四十年了,再冷硬的心,也是会生出感情的。 如今老迈的他将面临退休,要不是先前在老爷面前替大少爷多说了几句好话,就刚才他所目睹到的那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此时恐怕早就身处异地了! 柳庭木现在还能好好跟自己说话,看来是心情还不错,管家不敢轻易惹怒他,躬身候在门边,直到车子渐渐开出了柳氏庄园,才惊觉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 第一场表演秀开始的时候,于何也在侧身跟戴维说话时,注意到唐知眠了。 事实上,也许唐知眠才是今天最大的新闻,但因为唐知眠没有做出允许,国内媒体便始终不敢放出报道来,倒是有几家外媒发了几篇报道。 于何慌忙收回目光,不敢和男人的视线对上。 其实,她这次会来,完全是出于私心。 第九卷 人间梦一场 第138章 初展现 于何早些年入圈的时候,便是由唐知眠一手保驾护航的。 沉定如水的男人,宛若救世主一般,将她从灯红酒绿的声色场所里解救出来,一手将她的命运扭转。 她是他按而不发的一枚棋子,也是他精心培养的一个工具。 于何后来才知道,在“夜之门”里,和她一样身份的人数不胜数,也正是从那时候起,她才小心敛藏心中卑微的渴望。 直到今日,她依然在面对他时,可以做到完全的疏离和默然,好似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她自认在这点上做得足够让他满意。 第123页 之所以能这样做到极致的疏远,是因为她知道,这世上兴许从不会有人能让他变得像凡世间寻常男子一样为情爱而悲喜,也不会有人会成为这数不胜数之中的独一无二。 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她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将自己的渴望一遍遍扼杀,以而今这样知名的身份生活着,为他提供所有他想要的讯息。 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从未告知于众,大家也都只当她是业内天才,但如果不是唐知眠的手段,以她这个年纪,哪里那么容易就打入国际时尚圈呢? 一年前决定进修,也是唐知眠的指示,而今天的回来,却是她自己一意孤行的结果。 因为,那个数不胜数之中的独一无二,似乎出现了。 不是齐若蓝那样不自量力的存在,而是他主动袒护着的姑娘。 于何至今还想起,当初在巴黎听闻唐知眠前些日子推荐了选手来参赛时的那份震惊。 助理问她是否因为学业压力过重才这样魂不守舍,她只含糊其辞地笑笑,后来她在洗手间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笑。 悲怆又无力的笑容,像涂满晦涩的画纸,永远等不来绚烂的色彩。 于何一开始还反复安慰自己,也许那位模特也跟她一样,只是一枚用了便可以弃去的棋子而已,却没想到,唐知眠今天更是亲自莅临现场观摩! 这让她十分惶恐! 什么样的身份担得起他的亲临?又是什么样的女人值得他坐在这里,不动声色地成为她坚实的靠山? 想到这里,于何用力按着纸页,锋利的珠光纸险些割坏她的掌心,一旁的戴维惊呼一声,抓起她的手左右看了看。 “噢,亲爱的,你这是在走神!”夸张的表情搭配气声,让于何绷紧的神经有片刻的松懈,她摇摇头,报以微笑:“我没事,谢谢。” 两人均是法语交流,又非常小声,倒也没引来旁人注意。 毕竟是比赛现场,一举一动都有可能被媒体放大大肆解读,于何的专业让她不得再沉思于私人情绪,很快便调整状态投入比赛的评判。 却在坐直的瞬间,隐隐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但等她顺着窥视的目光寻去时,又只能看见神情认真的观众和态度专注的时尚媒体们。 似乎有些不对劲? 于何捏着钢笔,在资料表上轻轻画着,一页页翻过之后,忽而在“苏一”的那一页停下。 对比起其他选手的材料,这个叫“苏一”的资料简直只能用“简单”来形容,或者说是相当敷衍。 别的选手有丰富的履历和赛事经验,甚至多数都有演艺资历乃至名人推荐和媒体评价,唯有这个“苏一”除了基本信息和一张没有精修的单寸照片之外,底下三四个表格一片空白。 于何几乎一眼就能断定,这就是唐知眠推荐的选手。 因为背景雄厚,而无需过分渲染,所以这个女生的自信从眼廓到唇角,点点描画,一览无余。 “是个好苗子,”旁边的布达尔凑过来看了看,低声给了评价,“身形比例接近完美,难得气质特别出彩。你看,今年的选手几乎风格一致,而她却比这些人还多了一样东西。” 于何往台上看去,好一会儿,不得不为布达尔的判断点点头附和:“确实很特别。” 台上正在进行第一轮的走秀,选手可从最新一季的三款服装任意挑选一套,和挑选相同款式的另一名选手同台走秀,每人限时三分半钟,权看你在这极短的时间内如何抓住观众和评审的眼睛。 可供选择的三款服装分别是长身裙、休闲装以及少有人能穿出韵味来的连体工装。 而在一众的长裙飘飘之中,这个叫苏一的新人却独树一帜地挑了一套工装。 大红主色,宛若整片灿烂的朝霞映衬其上,搭配红白格子的领带,和白色的流苏,设计相当大胆又仿佛是在随意玩耍,第一眼看到这款待选服装时,于何已经猜到这将是不受宠爱的一套。 却没想到,竟有人真的选了它。 毫不夸张地说,这是一款在连形体健美的白种人都极难穿得好看的连体工装裤。 由于主色色泽艳丽,张扬性极强,肤色过暗或是过白,身形过瘦或是骨架太大都容易被喧宾夺主。 而“苏一”却有自己的一套应对法子! 她别出心裁地在自己的眼妆上下了一点微妙功夫,同色系的大红眼影,在眼尾处高高吊起,勾勒出盛气凌人的气韵,加上那两道和其他模特不同的吊眉,更是将她眉宇间的那抹英气洒然凸显的淋漓尽致,一身大红于她身上,如描如画,而她作为画中之人,却占尽了最大的风采! 设计师最引以为傲同时也最难驾驭的宽阔的衣摆和裤腿部分,反而被她卷了起来,却并没有显得土气或者滑稽,反而因为她纤瘦有致的身形,这样的设计竟衬托出她的娇小玲珑来,肤色白皙而泛着健康的红晕,好似古画中的佳人,穿着不相合称的服饰,却更显我见犹怜! 英气与妩媚毫无二致地融合在了一起! 她大步而走,并非经由训练的提跨摇臀的走姿,如同只是行走在前行的路上,而非一场万众瞩目的秀场。 是个有天分的选手。 于何苦笑,是了,他哪里会真的打无准备之仗。 既然是一场真正靠实力的比赛,于何不觉松了一口气,开始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来看待这次比赛。 第九卷 人间梦一场 第139章 出事了 苏辛从前台下来,便在过道上遇到了一个蓄着半长发,半边嘴巴歪着的年轻男孩。 “苏小姐。”男孩低声叫住她,递过来一样东西。 苏辛一边撩起半掉不掉的袖子,一边眼神戒备地望着他:“你是?” 阿南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还算亲切的微笑,但自小患有面神经瘫痪症状的他,也只能勉强让原本就诡异的脸在幽暗的光线下,更加诡异了几分。 苏辛见状,神思微转,反而笑了:“他的人?” “苏小姐聪慧。”阿南语带赞赏,将手中的东西再次递过去,“这是先生要您在下一场个人秀上,务必戴着的东西。” “什么东西?”苏辛愣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 她倒是不记得她和唐知眠之间有商量过这个? 不是说好让她自由发挥,他总有办法让她脱颖而出的吗? 苏辛歪着头地想,该不会是送给她的礼物吧?要真是这样,那男人突然好像开窍了一点。 此时,又有几个刚结束表演的模特从他们身边经过,曼妙玲珑莺莺燕燕地拥挤着,走秀的后台永远是最混乱的。 她们见苏辛不仅没有进去换装,反而滞留在这里跟一个极其丑陋的异性在讲话,纷纷捂着嘴偷笑。 阿南早就习惯了这些异样的眼神,原本也是不在意的,这些只看得见他人外表的人,永远也不会达到另一种高度。 透过外表看本质,是评定一个人品德高低的重要元素。 第124页 但现在却不大一样,阿南还是时刻注意照顾到苏辛的情绪,他担心苏辛会因为他人异样的眼光感到不舒服,先生在意的姑娘倘若有什么不舒坦,他可算是犯了大忌了。思及此,阿南当下往后退了退,想和苏辛暂时离远一些,却没想到这拥挤的后台过道正搭着不少衣架,这么一靠,险些推翻了一整排的衣架! 亏得苏辛眼疾手快,飞冲过去将架子扶住,冲他翻了翻白眼:“你是来给我惹麻烦的吧?” “对、对不住……”阿南对上她媚意天成的双眼,愧疚难当,低着头如实传达自家先生的意思,“先生希望您等会个人秀的时候……咳咳,能把眼睛遮一遮。” “眼睛?”苏辛眉梢轻佻,一双丹凤眼在深色眼妆下更加撩人。 阿南眼一闭,将原话尽数告知:“先生说,既然遮了全身,这双眼睛也得好生遮着,这么多人看着,他会不高兴。” 苏辛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唐知眠这是在委婉表达自己的醋意,乐得趴在衣架上直笑:“你们家先生别名嘴硬,属性傲娇吗?” 阿南闻言不敢作答,只能再次扯了扯嘴角,依然是诡异的一张脸,苏辛倒也没觉得恐怖,挥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你先回去吧,我看情况再戴。” “必须戴。”唐知眠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清淡的强势,“阿辛,你的眼睛太有辨识度。” 苏辛再次翻翻白眼:“这位唐先生,大清朝早亡了,您不能对我实行专制统治。” 说话间,阿南已经不声不响地走了。 左右不过几秒钟,繁杂来去的人群之中,已经没了那道微微佝偻的身影。 苏辛回身看了会儿,忽而问唐知眠:“阿南什么本事?” “影子。”她的话题转得很快,他却能及时跟上,并毫不吝啬地给予答案,“阿南和欧盛不同,欧盛在明,他在暗。” 苏辛问阿南的本事,他便告诉他,那个患有面部疾病的孤僻孩子,就像影子一样随时存在,必要的时候,又可以消失无踪。 苏辛没想到他这么信任自己,连身边人的底细都能如实相告,她稍稍收敛了不正经表情,轻声道:“唐知眠,等这事情结束,我想去夜之门看看。” 她忽然想看看他的世界,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地方将他将养得这般出色强大,又恁样孤绝寡然。 若不是相互喜欢,她想,以唐知眠最初面对她时的样子,这人怕是得孤独终老一辈子。 清雅贵气,却高冷在上,拒人千里,又不失威信。 结果现在又浑然变了一番模样,傲娇的,别扭的,还时不时吃一点无中生有的干醋,最后还反过来安抚她的…… 这样的人,苏辛抿嘴思忖,这样可爱的人,她除了宠着,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呀。 苏辛走回化妆间,ada已经四处在找她了,见她慢悠悠地进来,急得脸色都变了,手里拿着苏辛原定的第二套服装,大步走上来,直接用法语跟她说话:“你去哪里了?出事了!” ada把手里的衣服往她手里一塞,几乎是破口大骂:“刚才保全抓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女生,说是外面的观众,审问了半天也没审出什么来,居然糊里糊涂就给放行了!” “我就猜想着不对劲,果然……你看这个!要是让我抓到那个贱人,我非扇她五百个巴掌不可!” 苏辛低头看了一下怀中的衣服,眼神微冷,心底却格外平静。 早知道不会那么顺利,没想到会把招数留在这里。 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出自谁的手笔呢? 林克杰么?为了让唐知眠难看? 还是来自其他模特的妒忌? 这些通通都有可能,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将现在的局面扭转! 苏辛的第二套衣服是出自林芜儿的手笔,现今还未上市,却集合了她从业十多年的全部精华,无论是色彩、裁剪、设计还是细节的用心,都是一件非常夺目的作品! 先不论设计过程有多费心费力,苏辛和林芜儿通过视讯、电话等方式共同设计了三四个晚上才有了这样完美的呈现,由于手工刺绣的工程耗时极大,怔怔耗费了两周时间才紧急赶制出来,唐知眠昨晚派了专用机飞去意大利,今早才接回来的! 单单只要一想到这个她付诸心血的作品,她都还没正式上身,竟然已经成了一块破布,苏辛眼神骤冷,浑身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凛冽寒意。 ada骂着骂着却见苏辛一直不说话,再一看,这姑娘脸上的表情不禁让她有些害怕起来。 “苏,现在怎么办?” 其实她身为化妆师,本来也不该过问这些,但先前因为苏辛的大度而让她在险些犯下大错时及时止步,是以对苏辛生出几分关怀来,现在见她的衣服被毁,其他人又都是作壁上观,而苏辛从早上到现在,身边也一直没有能帮衬的人,ada一时心热,便替苏辛着急起来! 第九卷 人间梦一场 第140章 另辟蹊径 ada的激动和苏辛的淡定形成了鲜明对比。 “不着急,我的节目比较靠后,我再想想办法。”苏辛抱着衣服走向梳妆台,她唇角轻抿,镜子里是一张略带冷然的面孔。 “你的节目被提前了!你不知道吗?”ada心痛不已,用复杂的目光看着苏辛,不知道是在为这个有天赋的选手感到惋惜,还是对她不幸的遭遇感到同情。 苏辛错愕片刻,无奈地拍拍额头,用气声和唐知眠说话:“这算是在考验我的临场应变能力吗?” 听她语声自然轻松,想来心中已经有了应对的法子,唐知眠低笑一声:“不怕,有我。” 他抬眼扫了欧盛一眼,后者立刻无声退了下去,而阿南则已经悄然回来,正以最小的存在感紧紧防卫在他身侧。 一切都不会有意外。 他对今天的所有态势都做过考量,自然是想过如果出了意外会如何应对,比如,早在林芜儿之前,他就将于何下半年的毕设作品取来作为苏辛的备选服装了。 唐知眠神色疏懒,往后靠去,缓声道:“需要帮忙的话,可以对我说些好话。” 他发现自己最近特别喜欢逗弄苏辛,惹得她气急跳脚,又愤懑不发的时候,最为有趣。 果真是一种无可取代的恶趣味。 “喂,明明这事儿就是你招惹的,居然还想听好话!” 苏辛如他所愿,已经连翻好几个白眼了,尤其是听他这么慢条斯理的语气,忍不住吐槽。 吐槽归吐槽,却也没耽误正事,此时的她已经在动手挽救衣服了。 ada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也不忍心对她置之不理,只能留在一旁看着。 却见苏辛拿起透明胶布,裁成许多大小不一的块状,黏在光滑的镜面上,又将被剪得七零八落的布条逐一绑了起来,看样子,竟是要重新修复这件被毁得不成样子的衣服? “不行的,苏,这衣服已经不能用了!” 第125页 她见过这件衣服完好时候的样子,实在是得天独厚的完美作品,哪怕损失一分半点都有可能破坏其大部分的美感! 更何况现在已经被不怀好意的人毫无章法地剪成了一堆烂布,用南国的老话来讲,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这件衣服了! 苏辛闻言不为所动,手上依然忙碌个不停,她将所有的布条绑好之后,又用胶布将镂空部分全部粘了起来,形成网纱状,再将白色底衣翻出,在上面故意剪出几个洞,便开始一丝一丝地捋出薄薄的丝线来。 时间仿佛就此凝固住了,整个后台都是选手们忙碌往来的身影,但所有的快节奏在苏辛身上又仿佛不复存在。 身旁人群来回行走,唯有她静谧而淡然,从容不迫地盘腿坐在梳妆台上,手里拿着剪刀和胶布,唇角轻勾,一抹近乎蔑然的笑意攀附在唇角,让她整个人宛若一朵大红色的盛开的妖娆虞美人。 ada愣了愣,眼前的女生确实是个冷艳至极的美人了。 无论是低垂的眉眼,还是隐隐散发的气韵,都叫人挪不开眼神! ada揉了揉眼睛,怎么突然觉得在镜前灯下的女生,好似换了一副模样?比之先前,好像由内而外突然透着一股子凛然霸气? 不知过了多久,外间的赛事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两个工作人员站在门口催促选手赶紧上场! “来不及了,苏,要不先随便挑一套吧,以你第一轮的成绩,这轮即使垫底,也能进下一轮的!”ada越发焦灼地看着苏辛,这姑娘现在连妆都没有定,一直在捣鼓一件破烂布料,这是要放弃了吗! “不急。”苏辛觉得自己可能跟唐知眠混久了,现在说话方式都有点像“唐先生”了,她自然知道时间非常紧迫,却也不能慌了心神,更何况,她知道,唐知眠一直知道她的一举一动。 她所做的一切不仅仅是为了赢这场比赛,她还想证明给他看,她的实力,她的本事,足以和他匹敌,也同样能跟他并肩。 “你你……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ada特别喜欢南国文化,在这里学了不少词汇和句子,这会儿见苏辛始终不紧不慢的,她顿时感到南国文化有多么的博大精深,一句话直接就能概括她此时的心情! “苏,我们先上妆吧!”ada刚想上前将苏辛拉下来,苏辛忽然扬眸,眸光落在窗外的几丛开得正盛烈的月见草上,一个新的想法忽而簇生。 “ada,请帮我个忙。” “啊?” 十分钟后,脚步凌乱的ada在过道上撞上一个穿着蓝裙的女人,女人沉沉地盯着她不说话,ada觉得莫名其妙,这人怎么回事?撞了人不道歉也就算了,居然还拿这种眼神盯着她? “夫人,您没事吧?”女人身后的一个保镖模样的男人关切道。 女人摇摇头,稍稍避开一些,侧身看向后台方向,一丝阴狠在眼中闪过。 恰好苏辛见ada一直不回来,探身出来查看,却见一个女人急急扭身快步离去。 嗯?苏辛眼神轻顿,那个匆匆远去的女人似乎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苏,快到你了!”ada看到苏辛出来,赶紧跑过去,她提着一篮月见草,正是苏辛请她出去摘下的。 ada皱着眉头提醒:“因为第一轮筛选了几个选手,你的次序提到了前面,现在已经是七号在走秀了,你排在第九个。” “没事,赶得上的。”苏辛接过篮子,将嫩黄色的月见草粘在裙摆处,一朵挨着一朵,很快围成了一圈! ada不时看着时间,渐渐的,注意力被苏辛吸引过去,她细细看着,蓦地眼神一亮:“这是……” “新作品。”苏辛将重新做好的裙子提了起来,在身上比了比,长度刚到大腿,不算特别露骨,希望台下的某个傲娇男人不会生气。 ada啧啧称奇:“这……这简直不可思议!” 苏辛冲她神秘一笑:“ada,你还可以记下一句话,越是走投无路,越应该另辟蹊径。” 唐知眠刚要吩咐阿南将于何的作品送到后台去,听她这么说,顿时失笑:“这种时候,你的成语倒是用对了。” 苏辛听出他的揶揄,正要回话,已经有人撩开帘子喊:“下一个,九号苏一,快做好准备!” 第九卷 人间梦一场 第141章 别出心裁 上半场的八名选手已经全部结束了表演,下半场即将开始,评审正在进行综合打分。 观众们则在津津有味地交流分享对于先前几个选手的表演感想,这次的观众有不少设计学院的在读学生,都将这次比赛当成了一次生动的现场教学,因此讨论起来十分认真激烈。 林克杰一脸阴沉地坐在这群人之中,对周遭一个比一个慷慨激扬的言论嗤之以鼻,但也不得不在有人递来狐疑的打量时,假装认真看着台上的表演,实则他的眼神并不安分,先是在评委席上观察片刻,又往唐知眠的方向看了好几眼。 他的位置很隐蔽,正巧落在一片阴影之中,如果不出声不动弹,前面的人逆光看来,也未必能一眼看得清楚,这也是他特意挑选这个位置的原因。 于暗处能操持一切,能纵观全局。 而他对于今天要做的事情也是势在必得! 一想到即将有一场由他亲手制造的骚乱发生,林克杰的脸上露出得逞的笑意,他有信心,今天绝对能让唐知眠有命进来,没命出去! 沔溪的迷幻菇,只要吸入哪怕一丝半点,都将会对人体造成极大伤害,唐知眠纵使再强悍,也终究还是人,只要时机把握得当,唐知眠便休想全身而退! 唐知眠,你毁了我们整个林家,让我在家族面前完全抬不起头来,活得不人不鬼,今天就就让你尝尝什么叫痛苦! 他一边想着,一边握紧口袋里的一小瓶药粉,发出桀桀怪笑。 旁边的一名女学生被他的笑声吓到,忍不住往同伴身上靠去:“这个人好奇怪……” 刚说完,就接收到林克杰不善的目光,吓得她一时没坐稳,滑到了地上! “怎么了,小蚊子?” 柳之桢急忙将她扶起来,仔细检查一番,确认没有伤到哪里,才将她按在座位上,无奈地轻点她的额头:“你啊,真是不让人省心。” 柳之桢今天原本是要上书法课的,正要出门的时候,却被小蚊子拉来了这里,他对这些比赛毫无兴趣,难得的是小蚊子主动约他出来,他自然将所有无关紧要的事情推到一边,专心陪伴他心心念念的小佳人了。 一想起小蚊子先前在北石岭走丢的事,柳之桢就自责不已,幸好爸爸出了力,帮他寻回了小蚊子,还让小蚊子同他们一起住,现在他和小蚊子之间的关系已经愈发稳定了,每日一起上下学,而回家之后依然可以时时见面,这是他从未想过的美好生活! 但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安稳的幸福来得太过突然,柳之桢这些天常常有一种恍惚不安的感觉。 小蚊子的一切都很正常,一样的天真活泼,一样的娇羞可爱,可他也曾见过她半夜里独坐在阳台上沉思不语的忧郁模样,也见过她在午时睡梦中泪流满面。 第126页 他觉得,小蚊子有心事。 可他又不敢问。 他其实比谁都害怕,从小蚊子出现在他生命里的那一刻起,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经不再受他所掌控了。 他因她欢喜而愉悦,因她悲苦而忧伤,他的喜怒哀乐,终于不再是他所能操控的,而是由一个小小的女孩握在了手里。 而他,竟甘之如饴。 柳之桢从小生活在封闭式的教学管理之下,他的一切思想都是亟欲解放的,他有时候也会孤注一掷地想,要是小蚊子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瞒着他,他也一样爱她。 “我……我是被吓到了。”小蚊子小声说着,“太可怕了……这人该不会是什么心理变态吧……” 小蚊子早在刚才下蹲的时候,便飞快得在林克杰的鞋后上装了针孔摄像头,此时喏喏地说着话,重新扮演着娇弱小女生的模样,再次降低了林克杰的警惕。 “哼。”林克杰果然不疑有他,只觉得这种小年轻情侣真是腻歪得紧,他冷哼一声,自顾自靠在位子上等待时机到来。 与此同时,欧盛按照唐知眠的吩咐,在会场后门处拦下了一个人。 “若蓝夫人。”欧盛面无表情,眼神如拥有锐利爪子的鹰隼,将齐若蓝脸上一闪而逝的慌乱准确捕捉。 “欧助理……” 齐若蓝已经许久没出门了,自从上次青青发病之后,她一直衣不解带地照顾着青青,直至今日出来,也是提心吊胆的。 她知道,她现在的唯一价值,便是照顾好青青了,谁让她是青青在这世上最取之不尽的供血站呢? 只有这样吧,只是这样了吧,她在那人眼中也仅剩这一点利用价值了吧? 所以她不敢再轻易惹怒他,她只能静默又卑微地留守在四锦园,等待他的偶尔光临,而一旦到了那时,她必然费劲心神地盛装相迎,用尽浑身解数去博得他哪怕一丁半点的目光。 可悲。 齐若蓝第一次觉得自己活得如此可悲。 她有时候也会质问自己,早知道结局,为什么还要选择开始呢? …… 柳家的车在外场停下,柳庭木下了车,朝会场走去。 “叮……” 短讯响起,苏辛松开手,门帘摇摇晃晃地垂了下来,她走回置物架前拿过手机看了看。 目标入场。 苏辛弯唇,很好。 …… 一场国际赛事,竟有人姗姗来迟,虽然并不想开门,但又怕是什么贵客,立在门边的两名侍者还是迅速将迎客门稍稍拉开一些。 “第几轮了?”柳庭木侧身进入,随意问道。 “已经是第二轮的下半场了,您来得有些迟。” 柳庭木掠唇轻笑:“不迟,越是好的,越是留到最后的。” 刚在席上坐下,场内明亮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正在高谈阔论几个选手的表演的观众也愣住了!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全场哗然一阵! 柳庭木挑眉,饶有兴味地看着台上,看来是场别出心裁的表演,他赶了个好时候。 果然,短暂的躁乱之后,素质极佳的观众们很快又在音乐声中渐渐恢复安静。 这是一段辽远的苏格兰风笛的前奏,风笛的音色淳朴且甜美,穿透力极强,持续音更是悠长环绕,让所有人不觉沉浸在美妙舒宁的心绪里。 当一抹动人的白色身影出现在视野中时,音乐忽地变化成圆舞曲,动感潇洒,张力不凡,全场为之轰动! 第九卷 人间梦一场 第142章 惊艳一秀 数年之后,苏辛在收拾房间时,从某位先生的书架上翻出一张旧照片。 照片上的自己还是二十二岁的年轻模样,白裙落拓,身姿窈窕出挑。 她在那时卸下了人皮面具,露出自己真实姣好的脸,但出于保险,依然戴上了他为她准备的孔雀翎毛形状的半边银质面具。 于是,神秘、张扬、肆意与妩媚气质相得益彰,浑然天成! 她的唇角有笑意潋滟生彩,步履缓缓自薄雾中行来,一身卓越风华,日月不可与其相争! 照片被保管得很好,被细心地夹在一本法语书页中,好似珍之藏之的宝藏。 苏辛不经意扫了一眼,意外地发现那页正好有一句手写的温柔情话:tous les jours,je vois le soleil et toi sont isemble tous pres de moi,c’est l’avenir que je voudrais. 每一天,我看见你和阳光都在,这就是我要的未来。 笔锋流畅,情意缱绻。 如他这个人,满腹深情不予相告,简直别扭又闷骚。 苏辛暗笑不已,拿着照片跑出书房,却并未发现男人的身影,一回身,便看见那人正立在花园里修剪刚拔高的几丛绿植。 初春的阳光像细碎的珍珠,一颗一颗玲珑可爱地掉落在地面上,她看见心上人如神祗莅临人间,姿态优雅而清贵,让满院的春意都成了陪衬。 苏辛一时看得怔神。 “怎么了?”见她赤着脚就跑了出来,男人眉心微蹙,放下剪子,朝她走来,微微侧身替她挡去近午的日光。 苏辛回过神来,抿着嘴偷笑,而后扬起手上的照片,下巴轻抬,得意洋洋地质问他:“这位先生,请问你留着这么久远的照片,是何居心?” 男人仅是一瞬愕然,忽而笑了,俯身将她揽进怀中,拥着她朝舒适的躺椅走去。 “留作纪念。”他在她身侧坐下,凑过来亲吻她颈上的刺青,“你留着别人的东西,我留着你的东西。” 苏辛愣了愣,半晌才明白他这是意有所指! 她顿时哭笑不得伸手推开他:“你幼不幼稚!都多久的事儿了!还不准人家年轻犯糊涂嘛!” 一个大乌龙事件非要惦念个没完没了,谁还没有个伤春悲秋的初恋啊! 更何况这人明明还骗过她! 要不是她善良大方美丽温柔,指不定这时候他还是个孤家寡人的大龄男青年,躲在某个山沟沟里哭唧唧呢! “阿辛,你这么自夸的时候,良心不会过不去吗?”男人埋首在她柔软的肩窝里,闷声调侃。 苏辛嘟着嘴,这人愈发喜欢惹她生气了,就不能昧着良心夸夸她啊! “善良大方贤惠我可以不认,那么美丽呢?”苏辛眼珠子一转,在他身前蹲下,轻佻的眉眼天然一段娇媚风韵,“我不美吗?” 他低下头来,吻上她的唇角:“嗯,凑合吧。” 苏辛被吻得七晕八素,心下吐槽,让他说点好听的话真是比取西经还难! 她闭着眼,所以错过了男人微阖的眼中一闪而逝的柔情。 她从不知晓自己的美多么让他蠢蠢欲动。 她也从不知道自己的好于他而言有多么珍贵。 她从来我行我素,坦荡磊落,从不遮遮掩掩欲盖弥彰,却在情爱事上孤注一掷,犯傻得紧。 幸好她终究成了他的了,永生永世,她的一切,都只会是他的。 第127页 无论是否善良、大方、美丽、贤惠,他包容她的所有,也会护着她再无烦忧。 如今的苏辛自然无法预料多年后的自己和唐知眠之间会发生什么事,她只是在最糟糕的境况之下,做出了最大胆的决定。 此时已经是她的走秀了。 ada着急地在身后替她加油,苏辛朝后一摆手,比了个ok的手势,随着音乐,踏上了舞台! 灯光灭又亮,乐声由轻缓转入动感,观众席上一阵屏息,齐齐看着一抹动人的身影款款走出! 此后,许多今天在场的观众都常常跟人谈及的名叫苏一的选手带来的这场个人秀。 舞台上的这位选手,宛若一个在莽荒丛林中天生天长的少女,带着对陌生世界的纯然探索和好奇,正拨开清晨的薄雾,朝他们步步走来。 她的神色掩在孔雀翎毛的面具之下,却因着唇角欣喜雀跃的腼腆笑意而平添风情。 她身上的衣服,乍一看有些破烂落拓,却也正因为这份经由自然鬼斧风雨露宿打造出来的裙子,一瞬间便将在场的所有人带入了神秘庞大的丛林之中! 人们不禁看着她的眼睛,掩在银质面具下的眼睛并不能看清眼廓形状,却能接触到眸底那极深的光亮! 仿似感受到来自人类的探究目光,少女稍稍羞涩,唇角却抿紧了些,几分戒备,几分警惕,都抵不过眸底猝然萌发出的猎奇之光! 一场秀,实实在在的一场秀,如同缔造出一个完整的故事,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俱是致命的吸引力! 她突然转身了,她要离去了,她不知所措地来到世间一遭,又要回到无人问津逍遥自在的丛林中了! 她走了…… 她要走了…… 音乐趋于平缓,一切终将落幕,少女的身影重新没入薄雾之中。 场内寂静一片。 不知是谁带头鼓的掌,先是后知后觉的几声稀稀落落的掌声,忽地,全场起来,掌声雷动! 惊奇! 惊叹! 惊艳! 几位男性评委原本肃然的表情被狂喜所替代,连用三个“amazing”来高度评价这场秀! 苏辛身形微顿,立在过道上,倏尔觉得岁月在身侧迅速退后。 曾几何时,也有一个知名的大师,在她弹奏完一曲高难度曲子之后,连说了三次“amazing”?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毫无知觉的左手小拇指,一瞬,疲惫自嘲爬上心头。 “唐知眠,”她轻声叫他。 “嗯?”男人这次迟了三四秒,才有了回应。 苏辛并未在意,而是眉眼低垂,忍下心头的苦楚,愤愤道:“这次结束,我要吃冰淇淋!” 不等他回话,她又追加了一句:“两个!” 唐知眠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在取得好成绩的时候会情绪低落,却知道小姑娘从来不会在做正事之际,这样顾左右而言他。 她既然不想多说,他也不会强迫她告知理由。 没有迟疑,唐知眠嗓音温和:“好。” 第九卷 人间梦一场 第143章 再次生变 “太棒了!”ada几乎是在苏辛一回到后台的时候,便快步扑上来抱住了她,“你是个宝贝!大大的宝贝!” 她说的是蹩脚的中文,但话语中的激动却丝毫不减! ada现在不得不敬佩苏辛的机智了,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居然能将劣势完全扭转成了优势,更是以最直接的方式让包括评审在内的所有人都记住了她的名字! “苏,你快告诉我,是不是早就想到会有这场意外?” 所以早早备好了后招? ada最欣赏有才华的人,这么短短几小时内,她对苏辛的态度已经从不屑一顾到这会儿的分外崇拜。 她也是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人,也常常羡慕那些天才一般得天独厚的人,更是对某些仗着家中势力而空降的天之骄子们嗤之以鼻,却唯独在面对苏辛这种,极有横溢才华,又能从容不迫的人时,最是心生喜爱! “没有那么夸张。”苏辛走到布帘之后脱下衣服,一边拆卸头发,一边在为最后一场主题秀做构思准备。 听ada提及这次衣服被破坏的意外,便反问她,“找到那个女生了吗?” ada被问到这个,顿时忿忿不平起来:“找不到!保全已经报了警,但是警察也没能查出什么来!”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那个女学生是受人指使的!不然凭她那副战战兢兢的样子,早就在出入后台的时候就被人撵出去了,一定是有人许了她什么好处,又在外间给她放哨,这才让她有胆子潜进来,还把念头动到你头上!” “有人指使?” 不无可能。 苏辛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最近可低调了,再者,又没人知道换个身份换个相貌过来比赛,能嫉恨她的除了这些同期比赛的模特的之外,她着实想不起别人来。 可是,这些人其实个个都不傻,哪会这么明目张胆地动手? 那么究竟是什么人指示的呢? 苏辛不禁想起上场之前,那个匆匆离开的女人的身影,可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合理的联系来,暂时作罢。 她拿过桌上的卸妆液和一些简单的洗漱用品,进了独立的卫生间,快速卸了妆之后,又重新戴上人皮面具,再出来时,依然是眉眼平寂许多的模样。 ada怪异地连连打量她好几眼。 “做什么这么看着我?” “苏,我怎么觉得你又不一样了……” “你身为化妆师,难道不知道化妆是一门化腐朽为神奇的手艺么?”苏辛知道她并无恶意,却也不得不提高几分警戒。 ada被逗笑:“你这么说,我都不好意思了。” 两人随意聊着,倒也并无芥蒂,ada按照苏辛的要求给她重新上妆,这次已经不再紧迫,以苏辛前两轮的成绩,足以位列前茅,但她却不知道,苏辛的本意还远不止此。 苏辛要凸显的不仅仅是自己自身的优越条件……以此让柳庭木认为她必然会急切地想购买暗流香永葆青春美貌……她更要让柳庭木毫无保留地将所有野心都倾吐出来! 人在什么时候最容易放松心神,对一个认识不到一天的人给予全然信任? 如同此时的ada一般,能这么快对她改观,甚至已经愿意全心为她着想? 是因为苏辛打从一开始就知道ada的本性并不恶毒,也知道ada最喜欢和有才华的人打交道,所以在ada面前,她大大方方地展现了自己的能力,从而降低她对自己的戒备之心。 然而,柳庭木不同。 他在浮浮沉沉的商场上浸泡多年,却走的全是些歪门邪道。 他有才华,但不受赏识,有本事,却不被重用,所以这些年来,他干脆将满腔的才华本事都用在了最极致恶劣的事情上。 光是苏辛所了解到的,就足够令人咂舌了。 私生活混乱、吸食非正规药品,以及亲自上阵,使用暗流香,种种行为已经让他那颗被家族抛弃而敏感至极的心,更加警惕脆弱,甚至于近乎变态! 第128页 这样的人,寻常的吸引是远远不足以让他对自己敞开心扉的。 苏辛冷笑着,将眼影又涂厚了一层。 镜中的她,戴着大大的圆形耳环,穿着高跟长靴,身上则是带着几分朋克意味的长t破洞裤,一身纨绔与她脸上的不羁放肆的烟熏妆相互映衬,让她立即从上一场懵懂无知的荒野少女,变成一个浪迹风月场所的老手! 柳庭木会好这口的。 苏辛只需一想,便知道他到底在等什么。 他不要什么清纯扭捏的无知小妹,那种人并不适合做高额交易,因为态度摇摆不定的合作伙伴,在生意场上最要不得! 譬如徐清,是以徐清最终的下场只会被抛弃。 柳庭木要的是一个经验老练,对自己心狠,对别人也毫不留情的冷酷对手! 苏辛要在最后一场主题为“自我”的表演秀上,让柳庭木认准自己就是他要找的合作伙伴! “他随身携带暗流香样品,量剂不大,如果他提议让你试用,尽量拒绝。”这是唐知眠贴耳而来的提醒。 苏辛清楚,到时候如果拒绝试用,必然会引来怀疑,但唐知眠既然这么告诫,自然有办法让柳庭木不会起疑。 正在上唇妆,她无声点点头,想起他看不见,便细细地“嗯”了一声。 唐知眠心下微动:“阿辛,小心。” “放心。” 苏辛从梳妆台下跳下,朝镜中的自己再次确认了一遍,正准备到门边候场的时候,耳垂上的通讯仪中传来司越之略带焦灼的声音:“苏辛,情况有变!” …… “请您一定要帮我救救朵朵!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我罪无可恕,我愿意当污点证人,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们,只求你们帮我救回她!” 徐清跪在司越之面前,哀哀干号着,脸色苍白,神情布满绝望! “你这女人真的是……”司越之头大地按着脑门,在房间里来回走着,“当初让你表明态度,你却跟我们玩儿阴的。现在你被带来这里,离了他们的监视,人家可不就认为你要背叛他们了?这不,顺手带走你女儿,就安心多了,不是吗?” 他冷笑着看向徐清更加慌乱不已的脸:“徐清啊徐清,是你自己害了你女儿,怪不得任何人!” “你少添乱了!别随便刺激她!”苏辛避开人群,走到一处稍微僻静的地方,沉声问,“宋朵朵什么时候失踪的?宋志这个做爹的是当着玩的吗!” “大概半个小时前,嗯,就是柳庭木进场那会儿。”司越之刚说完,便明白过来,“老东西脑子动得倒挺快!” 一面在会场里等着做一笔大生意,一面又快手快脚地让人绑走了宋朵朵,好让徐清彻底死了背叛他的心思! 第九卷 人间梦一场 第144章 夺冠 “知道了。” “你先安抚徐清,别让她出去瞎跑。” “柳庭木还是忌惮徐清的,一旦真把徐清逼急了,该抖落出来的肮脏事儿,徐清肯定会毫无保留地抖落出来。” “宋朵朵是徐清的软肋,也是柳庭木的筹码,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轻易动的。” 苏辛快速分析好局势,撩开帘子,飞快地在观众席上寻找柳庭木的身影。 却意外看到了小蚊子和柳之桢,而他们身边坐着的正是林克杰。 “你安排的?” 唐知眠淡声道:“嗯。” 苏辛不知道是该夸他想得真周到,还是应该告诉他,林克杰身上已经贴上微型监视器了。 两人的第一次合作,似乎都照着自己的方式来,却总是默契地撞到了一处。 苏辛忽然大胆地想着,这次之后,她会不会真的跟他建立战线,一起并肩作战? 一想到以后会有更多的机会见识这个男人的过人之处,苏辛觉得心下分外期待。 然而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她左右看了几次,并没有在观众席上找到柳庭木,刚觉得疑惑,目光一转,才发现柳庭木这次坐的是贵宾座。 稍一思量,柳家作为五大世家之一,柳庭木又是如今柳家的当家人,留一个贵宾座无可厚非。 贵宾座离舞台更近,更能清楚地看清台上选手的表现! 既然如此,她就更要在最后一场稳稳抓住他的注意了! “苏,别紧张,这场你就算不能拿第一,总成绩也不会落后的!”ada在一旁给她加油打气。 苏辛微笑着点头:“谢谢。” 她再次看了眼柳庭木似笑非笑的侧脸,拳头握了又松,下巴微扬,朝前方舞台走去! 这是苏辛第三次出场了。 有了前两场的人气累积,这次她一出来就引动不少热烈掌声! 在心理动理论中,精神分析学家费罗伊德曾提出“本我、自我、超我”的概念。 本我即潜意识无意识的行为驱动力,超我则是超脱部分有意识的良知内在的道德评判。 这次主题秀选择了“自我”,即大部分有意识情况下,贴合现实的展现处理能力。 这是最典型的人格表现。 也是最典型的性格外显。 有别于之前的清新纯洁的形象,苏辛在这一轮尝试了大胆颠覆的不羁造型,一出场便让观众为之咂舌不已! 也让原本意兴阑珊的柳庭木突然瞪大了眼睛! 苏辛满意于这些人的反应,媚意天成的眼神在唐知眠所在的方向不经意流过,而后落在柳庭木的身上,那随意的一个撩人眼神,足以让柳庭木感受到了无声邀约。 “阿辛,我会吃醋。”耳垂上传来男人低沉的话语。 噗嗤,这闷骚葫芦总算肯承认了? 苏辛忍不住笑得更加妩媚,眼线勾描出极美眼廓,攀附其上的笑意让她整个人宛若一只调皮捣乱的暗夜精灵。 柳庭木被她的笑靥惹得浑身躁动,眼里迸发出捕猎者的光芒! 一场毕,苏辛施施然回到后台,只等鱼儿上钩。 二十分钟后,全部选手都结束了表演,此时都安坐在位置上屏息聆听比赛结果。 主持人再次出场,安排了几个轻松解闷的环节,让观众不至于太过沉闷。 而评审席上,于何正在跟几位评审热烈讨论选手的比分。 在她看来,苏一这个选手虽然每一场都有不俗的表现,但身高和体型都过于娇小,不适合走国际路线,却被老朋友戴维厉声驳回:“于,这不是你的风格,这几年,东方脸孔身形条件在国际舞台上很吃香,你不会不知道吧?” “你进修学到的都还回去了吗?你刚才对苏一的评价,让我对你很失望!” 老友的语气十分严厉,于何顿时一阵语塞。 没错,她刚才说的那些话确实有失水准,更何况,苏一还是南国本土的选手! 就算她能落了个不偏袒的美名,却也有失公允。 毕竟,苏一的成绩和表现确实十分出彩! 第129页 而这场比赛,对于南国而言,更是意义非凡,她出于私心而回来,如果再因私心而损了国家面子,以后追究起来,或许真会被人诟病! 表面上看,这是一场世界性的国际赛事,选手来自不同的国家和经济利益体,但往深了想,这可是南国第一次在自己家里举办的面向全球的时尚大赛,不争馒头争口气,在一众轮廓深邃的异域风情的模特脸孔中,苏辛这张即使戴了面具依然充满东方神秘色彩的脸,十分具有张力和耐看度。 连眼光挑剔的巴塔翁都给予了高度评价,她却硬是为了心中的芥蒂而在此时故意给苏一使绊子,于公于私都不算是一个专业评审该有的水平! 可是……她始终是一个女人啊。 她依然会嫉妒,会吃味,会依着性子去做许多不可理喻的事情。 她没有看错,就在刚才,苏一在台上看向唐知眠的时候,她能清楚地看到,那个从来面容沉静的男人,也有会心一笑的迷人时刻! 那种笑,她从未拥有过! 为什么这个叫“苏一”的女人却能轻易得到! 她……不甘心! 于何还想再争辩,巴塔翁翻动标牌,亮出了自己的分数。 9.8分! 巴塔翁是业内最负盛名,也最难以捕捉口味的大师,极少见他给选手打出过这么高的分数! 布达尔还有些不高兴,推了推巴塔翁的肩膀:“伙计,苏一这宝贝儿我怎么觉得应该打满分?” 巴塔翁捋了捋胡须,笑道:“总要给她进步空间。” 戴维也打了满分,这下子于何分数如果太低,等于是在质疑三位大师的判断能力! 她咬着下唇,也打下9.8分。 至此,毫无疑问,这场国际赛事上,“苏一”这个新人模特将以多变的造型,独特的气场,以及精湛的表演拔得头筹,摘取桂冠! 于何有些脱力地靠向椅背,她忽然不知道自己任性地回国,究竟意义何在。 那个男人想要的结果,依然实现了,哪怕她握有四分之一的权利可以让苏一拿不到冠军,她还是输在了苏一本身的优秀表现上! 他从不养废物。 这点,她深信不疑。 却没有想到,有一天,当他亲自坐镇,让一个娇娇弱弱的女生站在全球瞩目的舞台上时,竟也能毫无痕迹地让人觉得她是仅凭本事,而非强悍的靠山! 于何大约是忘记了,如若苏辛没有值得培养的资本,以唐知眠的眼光又如何会挑中了苏辛? 被一腔热烈爱意蒙蔽的女人,往往也最容易失去基本的理智,她看着苏辛被簇拥走到舞台中央,看着唐知眠作为特别来宾亲手为她戴上皇冠,看着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又心照不宣地微笑收回。 一切的默契,尽在不言之中。 而她这么多年的付出竟毫无价值吗! 第九卷 人间梦一场 第145章 心事 日暮时分,晚霞铺满了半边天际。 当最后一缕霞光投射进宽大的房间时,衣裳凌乱的柳庭庭才渐渐从冗长的睡梦中苏醒过来。 她先是按着隐隐作疼的太阳穴,而后直起身靠在床板上,神色有些恍惚,对着窗外泛黄的树叶发呆。 看着看着,脸颊忽而生出一抹红晕,漾动着少女的娇羞。 太羞耻了。 她小声说给自己听。 柳庭庭,你身为大家闺秀居然……居然会做这样的梦…… 越是回忆,她感到脸上越是发烫得厉害! 梦中的自己,衣衫尽褪,和那个清雅至极的男人整夜缠绵…… 也许是梦境太过真实,她现在醒来发现自己身上酸软得厉害。 她起身进浴室洗浴,并未有异样的疼痛,便不再细思,只当是暗生的情愫和难以启齿的少女心事在这初秋傍晚里借机萌发。 “咚咚……”敲门声响起,女佣阿欢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进来。 柳庭庭正在吹头发,所以没有看见阿欢正遵照柳庭木的嘱咐将一颗药片碾碎掺入牛奶里。 “小姐,您醒了?”阿欢忐忑不安地将牛奶放在床头柜上。 “嗯,大少爷呢?” 柳庭庭侧过头,露出白皙的颈项,那里印着几点红印,看得阿欢胆战心惊,结结巴巴地应着:“大、大少爷出、出门了……” “出门就出门,瞎紧张什么?” 注意到阿欢奇怪的眼神,柳庭庭扫了眼对面的镜子,眉头皱了皱:“这都什么时节了,为什么我房间里还会有蚊子?” 阿欢一下子扑通跪在地上:“对、对不起大小姐,我这、这就处理……” 柳庭庭眉头皱得更紧了:“阿欢,你今天怎么回事?” “阿欢家里出了点事情,最近精神不大好,请大小姐念在她伺候您多年的份上,不要计较。”管家适时出现替阿欢解围,眼神朝阿欢身上一扫,阿欢立刻连声附和:“大小姐,我……我妈妈病了,我想回去照顾她……” “行吧,放你一周假,等你妈妈身体好点了,你再回来。”柳庭庭现在心情还不错,没有注意到管家这样忙于内务的人,平日里本就极少出入这层楼,阿欢又怎么会有时间将家里的琐事告知于管家呢? 阿欢感激不已:“谢谢小姐!谢谢小姐!” 柳庭庭没再理她,端起柜子上的牛奶正要喝下,电话响了起来,她一手端着牛奶,一手接过电话。 “什么?”太过震惊的消息,让她一时失了方寸,手上一松,杯子砸落到地毯上,乳白色的液体混着不知名的粉末很快浸润到柔软的地毯里! “还愣着做什么,快收拾!”管家立刻往前走了一步,挡住了柳庭庭的视线,朝后使了个眼色,阿欢急忙取来工具清扫房间。 而柳庭庭根本没有心思去关注这两人的小动作,豁然站了起来,对着电话大吼:“一群废物!我爸爸明明是昏迷状态,怎么可能自己醒了?还……你们居然还说他自己跑走了?我花了这么多钱请你们来,是让你们给我讲笑话的吗!” 管家一听这话,也是大吃一惊,老爷……居然醒了? 在这当口醒来…… 柳家,又要发生巨变了吗? …… 布局优雅的咖啡厅内,并没有多少客人。 柳庭木在临窗的位置上坐下,点了两杯咖啡,一杯给自己,一杯是留给即将到来的贵客。 他在等苏辛的到来。 刚才颁奖仪式结束之后,他给苏辛发出了邀请,他相信,任何一个指着青春吃饭的模特,不会放过永葆青春的机会。 而暗流香正是一种能满足她们心愿的好东西。 “七点,京蓝咖啡,不见不散。” 苏辛将短信内容读给唐知眠听,靠着车窗细数夜色里点点退后的灯光。 “有心事?” 除了刚才在台上为她颁奖之外,几乎这一整天里,两人都没能好好独处,苏辛光是听着他的声音,就觉得自己突然分外他。 第130页 她翘着唇角,语气如常:“没有,就是有点饿。” 为了能更好地展示服装,她今天没吃多少东西,这么一提,还真是饿的。 “嗯。”唐知眠正在翻阅秦哲传来的药理数据,看了眼时间,确实该到晚饭的点了。 他招来阿南低声说了几句,阿南照着吩咐又迅速隐了身形。 车子开过一家面馆,苏辛赌气地摇下车窗,将香味隔离在外。 她闭目养神,缓去心中的郁闷。 等一会儿还要谈一笔“大生意”,她现在还不能掉以轻心。 两人轻声说了几句,便不再打扰对方。 她知道他今天统筹大局,必然是要多方调度的,比起她的锋芒毕露其实更费心神。 而她现在之所以会感到难以抑制的疲惫,其实更多的是因为刚才站在台上受人瞩目的那一刻,迎面而来的遗憾感伤,让她一时有些怅然。 苏辛是苏家人。 这一点,从她出生起,便无从否认。 她的母亲,是苏家最出色的女子,有着最惊艳的才情和最惊人的美貌。 她的父亲,是纪家最聪明的男子,有着最睿智的能力和最天才的能力。 她的出生,本该是最精华的大集合,却无端成了最大的耻辱。 她是父母违背家族意愿私定终生的结果,她继承了母亲的才华美貌,也继承了父亲的睿智天才,但她却始终只能在世人眼中活成一个草包。 她从未感受过瞩目的滋味,也从未得到过来自他人的肯定。 她从孤独的幼年起,便是一个注定无法获得荣耀的人。 她的一切才华也好,能力也好,都只能在黑暗中,在不为人知的黑暗中,悄然活出自己想要的模样。 终此一生,她想,苏辛这个名字,从来不会和荣耀挂上钩。 无论是代号为“心”时,还是化名为“苏一”时,所有荣耀都不会属于“苏辛”。 车子在京蓝咖啡门前停下,苏辛回身结账的时候才想起没有带零钱,正巧下一个客人要坐车,苏辛抬头一看,居然还是两个熟人。 男人戴着帽子,帽子底下正冒出点点毛刺头发,女人则是拉长了脸,满是不乐意地被他按着往车里塞,虽然是用塞,但男人的动作还是下意识放得轻柔。 也有一阵子没见了,苏辛刚要叫出男人的名字,想起自己还戴着人皮面具,硬生生忍了下来。 小巴也没注意到她,弯身进了车关上门。 司机冲苏辛喊:“哎,你还没给钱呢!” “快开,她的钱我付!”小巴正急着送纪俞宁去医院,口气很是焦躁。 第九卷 人间梦一场 第146章 幸运 “白痴!放开我!我说了我不去医院,你是耳聋了吗!”纪俞宁破口大骂,挣扎着就要下车,“我不要去医院!我要下车!” “给我坐好!”小巴难得也有这么强硬的男人一面,虎着脸将纪俞宁再次按回座位,手掌轻轻抚在她的腹部,“你都是个要当妈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大脾气。” 当妈? 苏辛挑眉,这两个人……是不是发展得太快了点? 纪俞宁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双手覆上他的,低声咕哝:“我现在根本没有做好准备,我……” 我甚至不敢确定孩子的爸爸究竟会不会允许他降生,更无法确定孩子的爸爸是否爱他的妈妈。 我又怎么能不管不顾地将他生下来呢? 可是,我还是舍不得。 舍不得剥夺这个小生命莅临人间的权利,也舍不得将她和莫小巴之间仅剩的一点关系就此斩断! 所以,就在刚才,当小巴发现她的孕检报告时,那狂怒又暴躁的模样让她吓了一大跳,她下意识地以为他是不要这个孩子的,她害怕他质疑她……因为两人只有过三次,每一次她都会及时吃药……这个孩子是个意外。 可他在狂怒暴躁之后,居然是要拉她去医院做一次全面检查! 这让纪俞宁有一瞬的恍惚,他……也许也是喜欢这个孩子的,对吗? “我也没做好准备,但是,天底下哪对父母是天生就会做父母的?”小巴将她轻轻抱进怀里,这次的语气柔和了许多,还带着几分他尚未习惯的宠溺,“阿宁,我们将他生下来吧。” 这样,就有了更坚实的名义,可以让我与你多多相处,可以给我更多的时间,去好好爱上你。 过去的日子,他总以为纪俞宁跟其他被他利用的女人毫无区别,却没想到,在这一段愈演愈烈的关系中,反而是他先认了怂! 她的决绝勇敢,她的隐忍卑微,她敢爱敢恨的脾性,其实都一再吸引着他,牵动着他…… 在他眼里,她终于不再是因为苏辛的关系而让他分外照料,而仅仅是因为,她是纪俞宁,她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深爱着他,又在绝望之后,能同他断得一干二净的纪俞宁! 可他,偏偏成了犯贱的那一个…… 他不愿意就此断绝关系,他不愿意在调查到想要的关于纪家的秘密之后,就真的将她同从前那些女人一样,随之舍弃,他……已经不能再单纯地把纪俞宁当成一个利用的工具了。 莫小巴,爱上纪俞宁了。 这件事,谁也不知道。 连他也感到不可思议。 明明是最糟糕的脾气,明明是最不合拍的关系,明明是最混乱的开始和最混乱的结束…… 他还是爱上她了。 “你……”纪俞宁半张着嘴,突然注意到车外还站了个看戏的人,顿时脸上一红,推了小巴一把,“你别说好听话了,我现在跟你可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小巴恢复油嘴滑舌的模样:“没有关系?没有关系的话,你肚子是怎么被我搞大的?” “莫小巴!你要不要脸!” “我不要脸的时候,你不是最喜欢吗?”小巴凑过去在纪俞宁脸上亲了一口。 “你这些都是跟谁学的?苏辛嘛?”纪俞宁有些不是滋味。 “还别说,我们辛姐无耻起来,比我还不要脸的!”小巴的语气居然还有些自豪。 “切,开口闭口辛姐长、辛姐短……”纪俞宁越发吃味起来。 “好好好,不气不气,我们先去医院做检查,嗯?”小巴恢复好男人人设,招呼司机快点开车。 苏辛见状,退后两步。 “你怎么还在?”小巴倾身过来关车门的时候,才发现苏辛还站在一旁,笑着说,“没事,你车费我替你付。” “谢了。”苏辛也回了一个笑容,却是满含揶揄的笑容,“当了爹,阔气不少嘛。” “辛……”小巴脸色一变,却见苏辛冲自己眨眨眼,赶紧乖乖闭嘴。 “去吧。”苏辛无声比了个口型,小巴尴尬地挠挠头,才想起自己戴了帽子,左右倒腾了会儿,最后还是丧气地关上门。 第131页 真是丢脸,这种时候被苏辛这坏心眼的丫头逮了个正着。 指不定以后要怎么嘲笑自己,压榨自己呢! 苏辛站在街边,看着渐渐远去的车子,也忍不住啧啧感慨,这世界真是变化太快,快得让她有种来不及反应的感觉。 她还记得很久以前跟小巴一起喝酒消愁的时候,这个笨蛋还号称要睡遍天下的美人,然后找一个人间仙境世外桃源,快快乐快乐地做一个逍遥神仙。 她当时还嘲笑他,别美人都还没睡遍,自己就先挂了。 “辛姐!你正常的成语说不好,怎么这种污言秽语说得这么溜!”小巴给她重新开了一瓶酒,不满地抱怨。 “你辛姐只是不常练习而已,好歹也是中文专业,怎么可能不会说成语?” 即使是浓度最低的果酒,苏辛也还是有些醉意,她在倒下的时候,曾认真地告诉小巴:“这世上总会有让你抛弃从前一切想法的人的存在,当你遇上那个人时候,什么胸怀大志,什么浪迹天涯,什么逍遥自在,通通都是屁话。” 像她早早遇上了唐知眠,也像小巴终于遇上了纪俞宁。 “得,喝了酒成语真的都说对了。” 最后的最后,她听见小巴哭笑不得地说道。 记忆和现实交叠,苏辛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六年了,这个陪着自己六年的人,从男孩长成了男人,一如既往地将她挂在嘴边,一如既往地挂念着她,一如既往地从未跟她生分过。 她何其有幸,有这样的朋友,又何其有幸,并没有因为自身的关系真正耽误他的人生。 她从来都知道,小巴对自己是有情愫的。 只是她也知道,自己并不能许诺他什么,所以才一直假装不知道。 这样的关系原以为总有一天会开诚布公地解决,或许极有可能会让两人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幸好。 幸好,一切都好起来了。 “阿辛,我只能允许你为别的男人感慨三分钟。”耳边传来男人温和的嗓音。 他总是适时地捕捉到她的情绪,并给予最适当的安抚。 苏辛仰头望着今晚的星空,俏声道:“唐知眠,等会在新北街等我,我要吃小龙虾,还要吃冰淇淋!” 第九卷 人间梦一场 第147章 生意 柳庭木给苏辛重新换了一杯咖啡,脸上含笑,大家族出身的人,这般客客气气的时候,还真有几分绅士风范。 “这里的摩卡十分有名,苏小姐若不嫌弃,可以尝尝。”他唤来侍应生,又点了几个甜品,而后将菜单推到苏辛面前,“不知道苏小姐有没有什么忌口的,或者特别喜欢的,尽管看着点,不必见外。” 苏辛从前和不少人打过交道,这样虚以为蛇的客套话,她也不是不会,但对着柳庭木这张虚伪的脸,她总会想起那些无辜枉死的少女来,一时心头犯恶心,却出于职业专业性,她依然能逢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 “我没什么忌口的,客随主便,您点什么,我便吃什么。” 苏辛状似不经意地将散落到颊边的头发轻轻撩到而后,同时按动录音器。 这样娇媚自然的动作博得柳庭木目不转睛地凝视。 “苏小姐真是好仪态,”他露骨的眼神毫不掩饰自己对苏辛的激赏,“天生的尤物呢。” “柳老板说笑了。”苏辛微微往前,想要取过桌上的餐巾纸,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直接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 柳庭木按着她的手,顺着柔软的肌肤缓缓摩挲着:“不知道苏小姐有没有惧怕过呢?” 苏辛不动声色地抽出一张纸巾,顺便将手也抽了回来,双手放在桌下,借着擦拭的动作,将被他摸过的地方反复擦拭着。 恶心。 她提醒着自己要保持得体的微笑。 “惧怕?不知道柳老板指的是……”故作疑惑,天真娇俏的模样,让人很难怀疑她别有心机。 柳庭木见状,知道这是上钩了,先是四处看了看,而后神秘地笑了起来。 “年轻貌美的姑娘,总会惧怕衰老的,苏小姐还年轻,大约还体会不到这份惧怕吧。”他轻轻搅动咖啡,一边试探,一边观察苏辛的神色。 “谁说不是呢。”苏辛配合地叹气,眉头微微蹙着,我见犹怜,“我们这职业,您也知道,哪个不是吃青春饭的,您别看今天我拿了奖,可到底还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模特,我都不知道还要熬多久才能走上国际路线……我今年都二十出头了,再过几年,皮肤松弛了,身材也难以保持了,若还只是一个小模特,我……” 苏辛泫然欲泣,演得十分到位:“我不甘心呐……” “这么一说,倒也是。”柳庭木颔首,像是能感同身受似的,柔声开解她,“苏小姐也别太过伤心,现在不还没到那个时候么?” “话虽如此,可是时间这东西,哪儿能那么听话呢?我要不想让它走,它还是照样走得飞快,我……我真的好怕有一天会年老色衰,却什么也没得到过……”苏辛已经垂下泪来了,娇娇滴滴的声音伴着哭腔,别提有多让人挠心挠肺地心疼。 “那么苏小姐想不想要永葆青春呢?” 柳庭木犀利的眼里闪动着得逞的光芒,他的双手在桌面上轻敲,好似一个约定俗成的暗号,苏辛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有异样的香气,幸好她警觉性够强,极快地屏住呼吸,却还是吸入了一些。 她装作浑然不觉的样子娇声催促:“柳老板有话就直说嘛,我今天来本就是和您谈生意的,您有什么好法子让我不要那么快老去?快告诉我吧,别净吊人胃口!” “别急,生意嘛,自然是要慢慢谈的。”柳庭木哈哈大笑,满意于眼前这个小女人的急切。 是的,谁也无法抗拒衰老,更无法抗拒延缓衰老的诱惑! 苏辛做出一副不高兴的表情来,撅着嘴抱怨:“柳老板再这样,我可要走了。” “哎,”柳庭木起身将她按回座位上,笑着解释,“这里人多口杂,不如……” 他凑上来,压低声音提议:“不如去一个更隐蔽的地方,我们好好谈?” 苏辛心神微凛,这是不信任她?还是……他另有安排? 但如果错过这次机会,再想握住柳庭木售卖暗流香的证据就更难了! 唐知眠沉声叫住她:“阿辛,到此结束。” “好呀,不知柳老板要带我去哪儿呢?”苏辛不为所动,依然笑得千娇百媚。 “谈生意嘛,当然要去好一点的地方了。”柳庭木毫不避讳地拉着她的手,往咖啡厅的后门走去。 苏辛这才发现已经有车等在后门了。 开车的,是铁三。 看到苏辛坐进来,铁三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 糟糕。 第132页 苏辛隐约觉得这一次可能不会太顺利! 虽然按照计划让柳庭木找她谈生意,却低估了柳庭木的戒备和谨慎,这次前往的将会是一个十分隐蔽的地方,如果没有吸食刚才的那种香气,她有信心可以全身而退,但现在坐在车内,窒闷的空气让她感到周身有一团热气在弥漫,脑袋也有些晕眩。 苏辛暗咬舌尖,逼迫自己不能失去意识。 她弯身去整理裙摆,将手指上的银色戒指对着肌肤狠狠划过,小腿上血痕瞬时出现,清晰的疼痛感让她的大脑立刻清醒起来。 “呀……”苏辛低呼一声,委屈地扁扁嘴,“柳老板,我的伤口要处理一下。” 只见细白的小腿上,有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此时正流着血,红白相衬,更添几分柔弱。 柳庭木愣了愣,知道这些小模特有多在意自己的身体,这么一点伤虽然不至于死人,但要是处理不当,容易留下疤痕。 当下对铁三命令:“附近医院下车。” 苏辛迷眼辨别方向,心下微松。 很好,这里最近的的医院应该是小巴和纪俞宁在的那一家。 至少是人多的地方,柳庭木还不敢乱来。 她已经释放出想要合作的诚意,柳庭木肯定也不会轻易错过这次交易。 但为了戏能演得更逼真,苏辛急忙说:“不、不,我们还是先谈生意吧!” 最好能直接在车上谈,这样一旦取得交易地点,她就可以有充分的理由,立刻下车去治疗腿伤。 苏辛焦急的模样取悦了柳庭木,他靠在座位上,总算开口问:“苏小姐听过暗流香吗?” “暗流香,那是什么?”苏辛迷茫地摇摇头。 第九卷 人间梦一场 第148章 步步为营 “暗流香,喻暗流,以其神奇疗效而得名。吸食之后,其药效将如暗河一般,延伸流向四肢百骸,营造幻觉假象,可缓解肢体疼痛、神经衰弱等,给人以精神焕发之错觉。其工序繁复皆因原料暗流花只长于极阴之所,世间少有,常人难以移植培育。若得之,值千万金。” 这是苏辛曾在万卷楼的资料里看到的关于暗流香和暗流花的内容,而在得知柳庭木种植暗流花,研制出暗流香之后,她更是特意将相关资料又翻阅了一遍,可以说,她无比清楚暗流香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但面对柳庭木循循善诱的提问,她还是露出毫不知情的神色:“难道那就是能让我永葆青春的东西吗?” “呵呵,小姑娘心急了吧?”柳庭木给自己点了根烟,伪善地眯起眼,“不介意我抽根烟吧?” 苏辛按捺下心中的烦躁,微笑着点点头:“柳老板请便。” 车内本就空间狭窄,随着柳庭木的吞云吐雾,一时之间,仅有的一点空间都被烟雾充斥着,苏辛想开窗,又觉得这样小家碧玉的姿态容易招来柳庭木的反感。 她呛得厉害,却为了将戏演足,硬生生地忍下胸口的不适感,抿嘴轻笑:“柳老板,方便给我也来一根么?” “阿辛,适可而止了。”男人压低的声线已然有薄怒。 苏辛本就心肺不好,别说抽烟了,吸二手烟都容易伤到,唐知眠清楚,她现在这么做,无非是为了坐实她在柳庭木心中的形象……放荡、挥霍、不羁,有不良的私生活,才更担心会让年轻的肉体过早衰竭……这是苏辛会跟柳庭木购买暗流香的最大动机! 可是,纵然此路不通,他自有办法从别处拿到柳庭木的把柄,根本不需要她冒这个险! 如若不是这次他碰巧能全程跟她保持通讯,能知晓她的一举一动,是不是意味着,在他所不知道的时候,这个丫头在每一次的任务中都会这样险中求全、绝处逢生? 唐知眠忽然感到心口微微揪着,过去的这几年里,在他还未遇见她的那几年里,难道她就是这样一直把自己的生命当儿戏吗? “胡闹!”唐知眠将文件重重合上,清脆的声响吓了苏辛一跳,险些手一抖,把刚点好的烟弄掉。 她向来懂得把握时机,适时露出一个娇嗔的表情,尾音软软,介于少女和成熟女人之间的那种妩媚,直让人心头发痒。 “柳老板,您就别卖关子了,那暗流香到底是什么好东西呀?” 柳庭木舒服地闭上眼,再睁开眼时,眼底是市侩精明的芒光。 “既然是好东西,我当然得让你先见识见识了。” 边说着,他边从一旁的车载柜子里取出一个漂亮的白瓷瓶。 苏辛没有错过任何细节,只见瓶口用红色的塞子封住,瓶身不大,但瓷瓶却是上等的白瓷,白瓷内阴外寒,是天然的储物工具,暗流花喜阴,暗流香自然也不例外。 柳庭木手指轻抚着瓶身,声音充满蛊惑性:“香闻百日,能恢复光彩动人的年轻容貌,这可是用你所不知道的方法,培育出来的暗流花才能提取出来的香料啊。” “真的这么神奇吗?”苏辛高兴地眼睛发亮,“急不可耐”地想要试一试。 “哈哈,来,让我教教你,到底该怎么用。” 柳庭木知道这丫头已经彻底上钩了,这才不紧不慢地拧开瓶盖,当着苏辛的面将暗流香的取用方法演示了一遍。 他先将小拇指探入瓶中,小心地沾上一些粉末,而后缓缓缩回手,将沾在指尖的香料置于鼻下,细细嗅着,直到眉梢渐渐舒缓,脸上慢慢呈现一种陶醉的神情,才往后一躺,将瓶子抱在口鼻间使劲吸着! “嗯……”柳庭木将座位放下,自己平躺着,随着他的吸食动作,他整个人的姿态更显萎靡懒散,如同陷入某个自主营造的幻境里,正被其中的某些情节吸引着而长久沉沦下去! 苏辛仔细观察他的每一个动作,暗暗有些心惊。 柳庭木研制的暗流香,似乎比书上描述得更有致幻效果! 她突然想起曾在北石岭遇到的那对姓童的父子,童乔的父亲中了某种迷幻菌菇的毒,所以才曾经出现幻觉、胡言乱语等症状,而暗流香的本质更接近于镇定剂,吸食暗流香的人,更应该是陷入昏迷或者发呆状态,而意识则会出于完全放松的状态,等神智恢复之后,会感到经历过一场通经活络的洗礼,这才将药效定性为能养颜驻容,永葆青春这种无稽之谈上来! 而现在柳庭木的样子为什么更像吸食了违禁药品?难道是添加了那种迷幻菌菇? 苏辛蓦地豁然开朗! 难怪…… 难怪在此之前,警方缴获的暗流香都毫无异常,原来柳庭木同时制作了两种“暗流香!” 一种是掩人耳目的正常香料,另一种才是添了迷幻香菇的暗流香! 这也是为什么国内定性暗流香本身也是违禁药品,却始终无法将其一网打尽的原因! 最主要的原因是由于出售人一直打着香料的名义,又几乎抓不到服食者在使用过程当中的生命体征和反应,更因为其本身是从花卉中采集,而暗流花并非毒花,是纯天然的一种特殊花卉品种。 第133页 所以柳庭木几次在黑市交易的时候即使被逮个正着,也可以红口白牙坚称自己的香料没有问题,并只出示最纯正的花粉香料,而非添加过迷幻菌菇的真正的暗流香! 然而,如果光是迷幻菌菇就可以的话,为什么还要关押年轻女孩,并用她们的血培植暗流花呢? 或许是因为……经由至阴至纯女子之血浇灌生长的暗流花能同迷幻菌菇产生更加微妙神奇的效果? 苏辛对药理和药草的研究有限,短暂的时间内也只能极快地将现有的一些线索串一串,却无法立刻获得结论,看来只能在今天之后联系一下九盟那位药理天草少女言南星了。 至少,她已经将柳庭木吸食过程和状况通过卫星图像迅速传回“dusk”,这将作为有力证据留存下来。 而在此之前,她还将两人之前的谈话记录也都一一录下,接下来就是要让柳庭木主动提议成品交易场所和数量,到时候只等着人赃俱获! 想到这里,苏辛并没有掉以轻心,而是用艳羡的眼光看着享受过后,逐渐从幻境中回神的柳庭木。 “柳老板真小气,只带了这么一点点,我都不知道这玩意儿究竟是什么好滋味呢!” 第九卷 人间梦一场 第149章 要动手了 车子已经备好。 古老的庭院前,粉花风铃木落了一地。 又是一个长夜,却与往常有些不同,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杀伐气息。 守在门下的欧盛被夜风吹出几分冷意,忍不住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半小时前,他突然被先生从原驻留地紧急召回,彼时他正在同一个重要客人协商合同,但先生的口吻,似乎这笔盯了小半个月的生意远不如今夜即将要做的事情来得重要。 “欧助理?” 对方诧异地仰着头,看欧盛大有离席之意,以为是先前自己把价格咬得太紧让唐氏的人不高兴了,急忙赔着笑解释:“您知道,这项基因技术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唐先生想来也是非常看重我们的科研团队,才会有收购的意愿,这也是良马遇伯乐的大好事情,您看,要是价格真的过不去,不如……我们这边再减一点?” 对方自然知道不是唐氏出不起钱,而是业内那位大名鼎鼎的唐先生从不做亏本生意,他们团队虽然掌握了现今首例成功提取基因离合技术的成功经验,却还没有更为准确的数据支撑这项技术的严谨性以及更长期稳定的操作性,一次的成功完全可以定性为侥幸甚至于意外! 但唐知眠俨然已经从数据报告中看到了这项技术的发展前景,所以在他们苦于资金链难以维持、面临暂停研究的窘境的时候,非常及时派人前来沟通商洽其后续的研究计划,并提供了第一期的资金赞助,这也是这群一向清高自负的科研人员在一期工作之后,肯派代表过来同唐氏谈合作的重大原因之一。 正如这个代表所说,千里马只有遇到伯乐才能发挥其真正的作用,但眼下的状况是,这位伯乐未必非这匹千里马不可。 本来,如果照着团队提出的价格来商议的话,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怪就怪在他一时糊涂,非想着能多抬点价,给大伙儿多谋一点好处,这下倒好,人家不领情了!这眼看着就要走了! 代表急得连连说好话,欧盛却依然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代表心灰意冷地坐回位置上,眼神在合约上停了停,顿时惊喜地叫出声来:“同意了!” “唐先生同意了!” 再也没有比这样尊重科研的态度更让人感动了! 科研团队代表兴奋地眼圈都湿润了,他想,这次回去,他们队伍一定会好好干,争取二期研究能有突破性的进步! 而这边,欧盛照着吩咐快速签署完合同之后,一路驱车,急速赶来! “哎……”欧盛在门下等了好一会儿,老觉得心口在乱跳,隐隐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他摸了摸后脑勺,同阿南对视一眼,阿南默默地收回跟他对视的眼神,绷着脸一言不发。 “你这孩子,真是闷葫芦……” 欧盛跟阿南的接触不算多,因为这孩子太过孤僻寡言,有时候一整天也不见他说一句话,也只有先生才能让他有问必答。 刘叔拎着酒壶从厨房出来,见到两个笔直立在门口的人,摇摇头无声感叹。 这院里头早晚是要住进来一位女主人啊。 光从先生这架势,就知道那位以身犯险的小姑娘对他而言有多重要了。 “刘叔……”欧盛朝他挤眉弄眼,被刘叔瞪了回来:“今晚注意着点,有什么事你们俩只管担着,别让先生亲自动手。” 欧盛惊得大张着嘴:“先生要跟谁动手?柳庭木吗?” 不是说好了准备温水煮青蛙吗?怎么突然就要动手了? 还、还有……苏辛不是已经去交涉了吗? 难道是苏辛搞不定? 也不对啊! “dusk”里头可个个都是人才!一点儿也不输给夜之门,他自从知道那一夜偷袭自己的人的苏辛,又见识了苏辛在徐清店里将一个大老爷们弄倒之后,最后得知苏辛是“dus看”里的人之后,更加坚信这个看起来虚张声势的小姑娘,其实实力雄厚着呢! 柳庭木不就是一个色欲熏心又不知满足的奸商而已吗?顶多身边就多了个铁三而已,还不是他的手下败将? 苏辛都曾经差点打败过自己,难道还会怕铁三? 等、等一下! 欧盛让自己把思绪再往回拨弄拨弄…… 柳庭木是个啥来着? 噢!色欲熏心…… 妈呀!欧盛一拍脑门,这一下太过用力差点把自己给拍晕了,他忍下疼,心想一定是柳庭木对苏辛做了什么事情,让先生不痛快了! 这下倒好! 先生不痛快了! 先生要动手了! 欧盛不知为何一阵兴奋,又被走出几步的刘叔回头盯着:“再提醒一次,能不让先生动手的,就尽量别让他动手!” “知道了,知道了……” 夜之门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先生这几年越来越不喜欢打打杀杀了,能用最不见血的手段处理的事情,他向来会极有耐心地等着目标跳进陷阱中来,至于之后要怎么处理,先生总有办法让一切的厮杀都变得正义又正当。 这几年,夜之门的生意遍布全球,驻守国内据点的只有他和刘叔,只因南国是先生最忌讳也牵绊最深的地方,他这一生最终也最初的生意都会回归南国。 到那时,或许夜之门终不复存在,亦或者先生也将不复存在。 但这也只是猜测,欧盛不擅长谋算,所以只当刘叔曾经同自己提及的这些话,无非只是老人家活太久,想太多而已。 除开他和刘叔,如今跟在先生身边的还有阿南。 阿南是前些日子刚从南太平洋调回来,为的是询问魏家小公子失踪一事,而其余的人都无声无息地隐入各行各业之中,平时少有联系,除了三年一度的汇报会之外,几乎不做往来,却能在先生需要动用他们的价值的时候,第一时间贡献价值。 第134页 这是夜之门的凝聚力所在,也是先生的魄力所在! 欧盛对今晚的事情百思不得其解,刘叔提醒过后就继续去他的院子里喝酒打盹儿去了,剩下阿南跟自己干瞪眼。 “阿南……”欧盛刚开了个头,就见阿南朝他身后恭谨行礼:“先生。” 欧盛这才发现唐知眠已经出来了。 第九卷 人间梦一场 第150章 砸场子 已经是入秋时节,到了夜里,这晚风与月色还是有些凉的。 身形颀长的男人仅着一件单薄的黑色衬衫,宽窄适中的袖口绣着几不可见的淡金色花纹,这些金色花纹看着只是简单且精致的装饰,实则却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化成最锋利的武器。 欧盛看着他由远及近,仿佛穿透十年的光阴,依然是当初那个斟茶从容的少年。 他心中忍不住涌起一阵仰望之感。 黑色,是先生一贯偏爱的沉稳色系。 但好像自从遇上苏辛之后,先生穿衣风格也有了微妙的变化,偶尔也会尝试更鲜艳活泼一些的衣服,仿佛生活就此有了小小的情趣,所以连细枝末节都会格外注意,予以关注。 而像今晚这样,回归一身黑色,暗藏的冷意,隐而未发的杀气,却是许久不曾见到的! “先生,去哪里?”欧盛为唐知眠打开车门。 “西郊,后廊。”唐知眠淡声道,弯身坐进车内。 欧盛下意识地反问:“要掀柳庭木的老底吗?” 唐知眠递来一眼:“有意见?” 欧盛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您……您高兴就好。” 就算为了将柳林两家同时彻底铲除的计划而前后部署了小半个月,也无所谓了,先生这一看就是被激怒了,这火头上的人,说什么都不是听不进去的。 唐知眠显然还是理智的,他往阿南的方向看去,阿南立刻拿出一张地图来。 “西郊后廊,穿山夹岭,是块宝地。”阿南的说话风格也属于言简意赅型。 “既然是宝地,便取了吧。”唐知眠长指轻点,地图上西郊一带的地域被他不动声色地揽入掌中,“柳庭木原本是条好砖,却也未必只有他能引玉。” 言下之意,柳庭木是要直接除去了。 欧盛注意着路况,不敢再随意插嘴,心里默默为柳庭木点蜡。 得,让你这几天这么逍遥自在,这下好了,直接要把自己玩死了。 即将把自己玩死了的人还在对上门生意进行洗脑式宣传。 苏辛已经表达出想要购买暗流香的意愿,柳庭木自然不会放过这等好机会,冲着苏辛的脸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 “货嘛,我有的是,就看你是不是够诚心了。” 果然,柳庭木是要趁此机会做笔大买卖。 他是怎么看出自己有购买能力的? 就因为自己赢了一场比赛?还是真的已经认定她的夺冠是因为背后的“金主”财大气粗? 这是不错的迹象,至少她可以顺着柳庭木的想法,让他不再对自己有所怀疑。 苏辛露出几分犹疑,想了想,还是有些忧虑,她小心翼翼地问:“我当然是想买的,但是不知道柳老板会给我多少折扣呢?” “哈哈,小姑娘别贪心啊,这一分钱一分货,天底下哪有白吃的馅饼,你说对吗?” “可是……”苏辛咬着下唇,一副极度渴望又虚弱挣扎的神色。 这一步走得极好,如果太容易答应下来,反而容易引起柳庭木的戒心,而苏辛这招欲迎还拒,反而将女人该有的多思多虑的本性也计算进去了。 柳庭木更加耐心地劝服她:“今天怪我太兴奋,这一下子把试用品也给用掉了,让你这一时半会地也没能感受到暗流香的妙处。” “不如……约个时间,我们直接验货?” 他凑过来,笑得露出一口黄牙:“做生意么,有来才有往。” “那……那到底要多少钱呢?” 柳庭木举起手,比了个数字。 苏辛先是眼睛大睁,随后狠狠咬牙,坚定地说:“好!我会尽快凑齐的!” “哈哈痛快!两天后,西郊后廊,银货两讫!” “两天……”苏辛为难地垂眼,看样子这数目还是有些大。 正常,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只赚小钱的主儿。 “苏小姐不妨想想,钱这东西只要你依然保持今天的状态,回本不就短时间的事情吗?” 苏辛被说得“心动”了,眼神游移闪烁,终于咬牙道:“两天就两天,柳老板到时候可不能水涨船高啊!” 苏辛不忘眨眨眼,调皮地开玩笑。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柳庭木感慨起来,“苏小姐真是一个爽快人,看来这几年好像也存了不少嘛。” “哪有……柳老板真是爱笑话人,”苏辛装作不经意地看着窗外,距离这里不到五百米,有一所医院,她捂着小腿,轻轻倒吸一口气,“柳老板,您看……” “哎呦,瞧我这记性!” 柳庭木急忙挥手让铁三送苏辛去医院。 车子在最近的一家医院门口停下,苏辛笑了笑,这才一瘸一拐地下车。 今晚这一出她算是演得够卖力了。 “都不夸夸我吗?”她问通讯器另一端迟迟不曾说话的男人。 “包扎之后先休息,我会带夜宵回去。” 唐知眠嗓音未变,苏辛却嗅出一丝不对劲来:“你现在在哪里?” “西郊,”男人顿了顿,语带冷冽,“后廊。” “妈的!唐知眠你砸我场子吗!” …… 看苏辛已经彻底走出视线,柳庭木靠回座位上,抄起手,看了眼车外。 华灯初上,这里是两条主街的交汇处,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但因为他们将车子堪堪停在路边,阻隔了小半边的通道,已经有人对此感到很不满了。 柳庭木最喜欢激发这些无知群众的不满了。 就像这么多年来,他时时刻刻在品尝的那种不满滋味一样! 他从未感受过什么叫温情公平的对待,长大至今,在柳家也从未得过什么应得的权益。 柳庆荣那个老不死的一心宠着一个陪酒女的女儿,那又如何?柳庭庭还不是在他身下**低吟还毫无知觉?以为只是一场可笑的春梦? 柳庆荣还想将整个柳家交给柳庭庭,那又如何?他还不是即将把整个柳家拉入浑水?让柳庭庭那个死丫头身败名裂? 老不死想做的所有事情,他通通都会毁灭,老不死想要疼爱的人,他也会毫不留情的将她彻底毁去! 对,这是报复,也是柳庆荣欠他的! 几分钟前,跟他面对面,天真又犯傻的小姑娘,会带着他所需要的钱,来换走他的暗流香。 到时候,他只需要派人通知柳庭庭去交易地候着,人赃俱获,柳庭庭再机敏也不会晓得这些足够葬送她一生的东西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她将百口莫辩,那个叫苏一的小嫩模也会因为畏惧丑闻,不敢说实话! 第135页 他会编排好所有罪名,让柳庭庭一一坐实,那时候的他可以在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并对装出完全不知晓的无辜模样。 柳家可以败落,但他要的东西,钱也好,权也好,半分也不会落下! 后廊是他的心血,他已经为后续的国际展览做好了初步规划,他终将在柳家摇摇欲坠的时候,充当起拯救一切的英雄! 第九卷 人间梦一场 第151章 门 重新拦下一辆出租车,苏辛直觉性地感到唐知眠这是要自己亲自动手了。 如果在今晚以前,她当然乐见其成,先前之所以并没有提及,只是想着这毕竟是她自己的委托生意,不用劳动夜之门和唐知眠帮忙。 可柳庭木现在已经把宋朵朵给绑走了! 如果现在直接将柳庭木给铲除了,宋朵朵也有可能被牵连,而徐清则会直接崩溃,甚至做出什么更难以预测的事情来! 她原本就想好一切了,和柳庭木约好时间地点之后,她即刻就会去把宋朵朵救出来,这样就可以让徐清欠她一个人情,对于说服徐清当污点证人一事就更有把握了! 可现在…… “小姐,要去哪里?”司机见她一脸杀气,小心地询问。 “西郊。” 苏辛渐渐冷静下来,让自己能更沉着地思考。 唐知眠为什么突然要直接对柳庭木动手? 是他自己有别的打算吗? 她按动通讯器想要和唐知眠再联系,却发现频道已经被切断。 他显然并不想她去参与。 其实,对于唐知眠来说,柳庭木究竟是留还是除,本就是弹指间简单自如的一件事,今晚会突然选择动手,该不会是因为她先前擅自做主上了柳庭木的车吧? 她隐约觉得……这个解释好像又荒唐又合情合理…… 毕竟,无所不能的唐先生,想做什么从来不需要更多的考量,他会改变既定的主意,有可能仅仅是因为他……心情不好。 苏辛撑着额头哀叹,怎么觉得自己喜欢的人成了一口大醋缸了! 司机见后座上的这个客人,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又捂脸哀叹,怀疑自己是不是碰上了一个神经病,急忙将油门一踩到底,想尽快把这个客人送走! 一下子把车开得简直要飞起来了! 苏辛下车的时候,险些吐出来,她有点同情以前经常坐自己车的小巴了,原来这么快的车速真的会出人命的! 她先是在徐清的店门口观望了片刻,发现柳庭木的所有盯梢都已经撤去之后,才放心从后院围墙上翻了进去,正好对着那扇可以直通后廊的小门。 她一边往小门走着,一边从手机里调出卫星定位仪导图,突然愣了一下。 林克杰竟然也在这附近? 难道…… 后廊才是柳庭木的据点? 不是早就被查封为重点关照地了吗? 他竟敢还在这里动心思? 苏辛猛然想起一句老话: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怪不得柳庭木会提议在后廊做交易,原来暗流香依然还在后廊这边不曾转移! 那么究竟是用什么办法躲过警方的搜查呢? 苏辛盯着小门,心下有了更确切的猜疑! 这不是一扇单单通往后廊的门,而极有可能是…… 苏辛取下衣领上的胸针,将弯曲的针扭成螺旋状,插入钥匙孔中左右来回旋动,侧耳听了会儿,“吧嗒”一下,锁被打开了。 她忽然有些迟疑。 按在门板上的手久久没有往内推去。 如果不是一扇门…… 如果不是一条通往后廊的路…… 那这扇被徐清妥善保护着的门内究竟是…… “唔!唔!唔!” 门被推开,外间的夜色混着月光一同蹿进幽暗潮湿的室内。 苏辛按动胸针,一簇光亮朝前射去! 光芒所到之处,掠起一阵慌不择路的惊惧躁动:“唔!唔!唔!” 一声声压迫在嗓子眼里的呐喊,一双双无法睁开的眼睛,一张张也曾阳光灿烂过的年轻的脸,一具具曾活跃日光之下曼妙柔软的年轻身躯! 全都如同古时候被施以极刑的囚犯一般,被两两捆绑在一根根冰冷的铁柱上! 她们……就是暗流花的养料! 就是被柳庭木以各种名义诱拐而来的无辜少女们! 胸口本就不大舒服,此时更是阵阵翻涌着恶心! 她忽然无法直面这些血淋淋又惶恐不安的生命! 苏辛握紧拳头,胸针划破掌心,刺骨的疼痛让她意识愈发清醒!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徐清始终不敢出来做污点证人了! 因为! 所有罪无可恕的罪孽! 所有脏不可及的脏污! 柳庭木都如此心安理得地直接安在了她身上! 如果要调查,公然在后院羁押少女的徐清根本就是柳庭木的替罪羔羊! “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这些少女们都被戳瞎了眼睛,弄哑了嗓子,所以无法知晓立在门口的人是敌是友,她们害怕又要被放血,但苦于无法说话,只能紧紧贴着铁柱,艰难地摇晃着身子,想借着这极小的力量去摆脱即将降临的折磨! 苏辛定定地立在月光之下,她看着这些鲜活灵动的生命却只能拘囿在暗无天日的囚牢里,身上是满布的伤痕,干涸了的血渍颜色有深有浅,可以看出她们被取血的次数并不少,离门口近一些的像是刚放进来的,所以稍微干净一些,而距离远一些的,几乎已经奄奄一息,甚至不再动弹! 胸口有什么东西在亟欲喷薄而出! 她从未想过这世间竟有这样丧心病狂的人! 柳庭木已经是恶魔了! 这样的恶魔又何必再留着他! 她再也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赞同唐知眠的做法了! 柳庭木那样的禽兽,多留一日,只会让这个世界更脏上几分! 她闭了闭眼,让自己不要意气用事,举起手腕和胸针,将这里的所有画面一并传回“dusk”。 随后侧身蹲在墙沿下画着等会儿要撤退的路线。 “怎么是徐清的店?”司越之最先有了回应,语气风风凉凉,“这下玩完,这女人我们是想救她也有心无力了!” 苏辛回忆着西郊的布局图,叹了口气:“先把宋朵朵救出来再说吧。” “忘了告诉你,宋志已经急疯了,就在五分钟前,他杀向柳家了。” 又来一个添乱的! 苏辛怒骂:“你不能看着点吗!” “祖宗,我当初就让你别接这单子了,你偏不听,现在这一个两个的全是猪队友,我也爱莫能助啊!”司越之急忙为自己开脱。 “是老头儿让你叫我不要接?” 司越之给了个肯定的答复:“正所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第136页 “去你丫的!早干嘛去了!你要是拼死拦着我,我会趟这浑水?” “冤枉啊……我要是拼死拦着,你肯定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行了,别贫了,总之你给我看紧徐清,她现在情绪不稳定,极有可能会胡来!还有,现在绝对不能让她和宋志碰面!不然真会出大事!” 苏辛快速说完之后,将手上的石头往门内一扔! 嘭…… 嘭…… 嘭…… 接连几声爆破之后,苏辛心下稍稍有了底。 第一层机关是触感机制。 看来她要进门去,真有几分难度了! 第九卷 人间梦一场 第152章 宋朵朵 两年前,苏辛在埃及遇到过一个古墓,里面的机关也是触感机制,只要感受到有进入物,就会自动触发,将整个墓穴连同闯入者全部带入地底,一举沉沦! 如果说古墓里是自毁装置,这个房间里的显然是某种爆破装置。 苏辛看了眼表上的时间,粗略回忆了一下刚才爆破声的速率和间隔,判断里头起码装备了四台爆破仪器,按照房间的内容计算的话,大约是每五米一个。从她丢掷石头到声音传来,除开声音传播的时间,爆破装置的反应时间大约在0.62秒左右。 不快,应该并非最新型的高敏感反应器。 这么一来,她的胜算大了许多。 苏辛将身上稍重的首饰一一取下,只保留了耳钉通讯仪和能射发钢丝的腕表以及经由千机老人改装过的胸针。 她眯起眼,再次将室内的环境看了一圈。 光线阴暗,空气潮湿,墙壁应该也是湿滑的,她将高跟鞋丢开,赤脚在草地上来回擦拭了几遍,又觉得不放心,干脆抓了一把泥土将脚底弄得更干燥一些。 “嘶……”细微的一声响动,腕表上射出一条无比坚硬的钢丝,精准地挂在对面墙壁上垂挂烛火的铁钩上! “嘭……”爆破装置被触发,火星四溅,朝着苏辛面门直直飞来! 苏辛腰身一软,顺势避过,腕上一扯,整个人悬飞而起,在火星再次发来之前,已经贴着墙面快速掠行,直接朝着下一个爆破装置攻去! 她如同一只轻巧优雅的黑燕,在这灯火昏暗的房间内自由掠行飞窜,等到所有的爆破装置都被破坏之后,她才轻飘飘地落在一堆湿软的稻草上! 短短不过一分钟,苏辛已经成功入侵屋内! “唔!唔!唔!” 知道屋里进了人,少女们发出焦躁不安的惊呼,她们不知道来的到底是什么人,更无法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如同待宰的猪羊一般,只能乖乖呆在砧板上,等着那些残忍的屠夫手起刀落! 如果能干脆利落的死去,倒也不是一件坏事,偏偏她们却只能忍受反复循环的折磨,在最该烂漫天真的年岁,却只能呆在这暗无天日的囚笼里,忍受着日复一日的摧残和痛苦! “唔!唔!唔!” 随着她们的挣扎,铁链发出“咣当咣当”的声响。 苏辛叹了口气,低声道:“别怕,我救你们出去。” 空气有一瞬的静止,似乎是耳朵出了问题? 刚才是有人告诉她们,会救她们出去吗? “你们别出声,给我三分钟!” 苏辛没有更多的时间和她们解释了,她能做的只有将这里的机关破坏,然后报警,并且要在警察来之前,去一趟后廊,带着唐知眠尽快离开! 她沿着房间地板的中轴线一寸寸敲过去,在敲到第五下时,发现了第二处机关。 空心的地底暗道! 只要触发这个机关,就会整个下陷,将人锁进地底! 苏辛凭借经验寻找触发器,果然在置放食物的底盘下找到了! 她将胸针的正面对准触发器,引入外间的光线,不一会儿,触发器自燃,很快就被摧毁了! 一切完成之后,身后隐蔽的一扇门终于缓缓打开……这就是通往后廊的门了。 苏辛微微定神,正要进去,突然听见一声极是微弱的询问声从左侧传来:“你……真的是来救我们出去的吗?” 这声音很轻,很弱,却是这屋中除她之外,唯一能说话的! 苏辛蓦地怔住,循声望去,等看清小女孩的脸之后,顿时舒了口气。 没想到,现在对她说话的竟然是宋朵朵! 苏辛疾步过去,将还未遭受非人对待的宋朵朵抱了起来,快速检查她身上有没有致命伤口,发现除了太久没进食而身体虚弱之外,并没有其他大问题,才彻底放下心来。 “我会将你送到你母亲那里,到了那里之后,你告诉她,是苏辛救了你。” 柳庭木千算万算,独独算漏了她今晚会过来。 而苏辛原本就苦于还没有将宋朵朵救出,会让徐清更加崩溃和忌讳,现在总算一举两得,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苏辛一边吩咐,一边快手快脚地将宋朵朵推到门外,想了想又将胸针挂在她衣服上。 “你到前面的主街之后,按动上面这颗红色的宝石,然后找一个垃圾桶之类的地方躲着,很快又会人来接你的。” 尽管这一带已经没有柳庭木的人了,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会让人过来接应。 宋朵朵虽然身体虚弱,意识却十分清醒,她知道现在是她逃出生天的唯一机会,如果错过,将会万劫不复! 她点点头,照着苏辛的吩咐,穿过后院,朝前门走去! 而苏辛在确认她还能自行行走之后,也立即返身进屋,钻入门中,准备先和唐知眠汇合! …… 宋朵朵扶着墙壁走走停停,好不容易来到了苏辛所说的主街。 所谓的主街其实是一个暗巷交汇的地方,看似四通八达,其实更容易藏身。 苏辛让她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也是为了防止在她的人来接应宋朵朵之前,会有什么其他不测发生。 毕竟宋朵朵也才十来岁,现在又身体虚弱,实在有些不放心。 宋朵朵犹豫了一下,按照吩咐按下红色宝石,红色的亮光闪了两闪,而后熄灭。 她突然怀疑苏辛的话是不是可信了,这个东西好像只是一个会发光的胸针而已,难道真的会有人来接她回家吗? 而且……还会送她去妈妈那里? 宋朵朵缩在垃圾桶后面,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其实根本就不想找妈妈……她宁愿永远跟爸爸在一起…… 那个她应该叫“妈妈”的女人,打从她出生起,就狠心将她抛弃了,她从未见过那个女人长什么样,不知道是胖是瘦,是高是矮,是喜欢穿裙子还是更喜欢裤装,是跟阿牛的妈妈一样粗嗓门,还是跟阿兰的妈妈一样温声细语……这些她通通都不知道! 可是,爸爸却总是告诉她,妈妈有多好,妈妈是因为有苦衷才会迟迟不敢来看她。 她总会假装听进去了,但其实,这些话,她一个字都不相信! 第137页 第九卷 人间梦一场 第153章 不是玩笑 宋朵朵是在别人的嘲笑中长大的。 刚记事的时候,别人家的父母带着孩子出来玩,和和乐乐,十分幸福。 她却只能牵着爸爸的手,孤独地穿过田埂,在摇摇欲坠的路灯下,一步一步往家走。 后来上学了,她以为可以让学习充斥自己的大脑,不去想自己和别人对比起来有怎样的差距,和不为人知的“与众不同”,却一次次地被现实中的异样眼光所伤害。 每次学校开家长会的时候,别人经常是父母一起过来,或者父母交换着过来,唯有她,从来只有爸爸过来。 一来二去,所有人都发现了一件事。 宋朵朵只有爸爸,没有妈妈。 一次,音乐课上,老师教大家唱《世上只有妈妈好》,边唱还边煽情地说了许多关于母爱的故事。 好多小朋友听完之后,再去学这首歌,都跟着唱哭了。 但宋朵朵没有,她一直理智甚至面无表情地唱完了整首歌。 老师惊讶地看着她,好像在问,你就不为自己的妈妈自豪,不为妈妈的爱感动吗? 妈妈的爱? 宋朵朵想笑着告诉老师,对不起,我从来没有感受过妈妈的爱,因为我没有妈妈。 但她不知怎么地,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只是呆呆地和老师大眼瞪小眼,像一具没有知觉的小玩偶。 音乐老师是新来的,很年轻,也很有些怕事,对这个班级并不了解,以为宋朵朵是个智力上有问题的孩子,刚想着还是当这个孩子不存在好了,却听宋朵朵后面的男孩子大声叫了起来:“老师!宋朵朵没有妈!她就是没妈要的小草!” “哈哈宋朵朵还是不要叫宋朵朵了,叫宋小草吧!” “好好!宋小草!宋小草!” …… 一人起哄,很快就引起大家的狂欢,枯燥的学习生活远不如奔跑在自由田野里来得快活有趣,所以这样恶意又能给他们带去乐趣的玩笑,仿佛成了他们竞相把玩的玩具! “宋朵朵没有妈,可怜可怜真可怜!” 他们围着她哈哈大笑,伸出手指戳她,甚至还凑上来捏她,他们将她当成了一只在街头表演的猴子,他们嘲笑她,捉弄她…… 宋朵朵其实毫无感觉,对她而言,这些嘲弄也好,捉弄也好,都无关痛痒,直到…… “告诉你们一个大秘密!宋朵朵是捡回来的!她爸爸都不是她亲生的爸爸!” 放在桌上的手忽然握紧! 原本毫无波动的眼神骤然变了! 宋朵朵猛地站了起来,指着说话的男生质问:“你胡说!” 她的妈妈生下她之后就走了! 她虽然没有妈妈,但她还有爸爸! 她的爸爸对她那么好! 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 “我才不是胡说呢!我听好多大人说的!你爷爷也说你是捡的!就在湖边捡的!” “你闭嘴!你胡说!”宋朵朵终于失去了理智,她像是一只张开利爪的小兽,扑上去狠狠按着男生的脑袋,一下一下用力地砸向桌面,“我让你再说!我让你再说!” “啊……” “咚……” “咚……” “咚……” 每一下都砸得极狠,男生哀叫不断,吓傻了的老师急忙冲过来制止,其他同学也被吓得大哭起来…… 宋朵朵好可怕…… 后来,宋志来了,鞠躬、道歉、赔钱、写悔过书……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低声下气的爸爸。 再后来,宋志将她狠狠打了一顿。 宋朵朵始终没有告诉他,她为什么会打人,因为她始终不敢相信,爸爸不是她的亲爸爸,而那个将她抛弃的女人却偏偏有血缘关系。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宋朵朵从记忆里回神,忽而听见有脚步声在不远处走动。 宋朵朵探头一看,来人身材高大,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大约是在确定着什么,很快便坚定地朝她的方向走来。 耳畔响起刚才那个姐姐说的话:“我会将你送到你母亲那里,到了那里之后,你告诉她,是苏辛救了你。” 苏辛要送她去那个她从未见过的女人那里! 不! 她不要去! 宋朵朵咬了咬牙,突然决定不和这个前来接她的人走了! 她往后缩了缩,扭身往另一条路跑去! “不要……不要见你……” 她听见自己在小声说话,带着哭腔,含着久藏的怨恨。 “我不要见你……” “既然已经丢掉我,为什么还要再相认……” “宋朵朵!”后面的人发现了她,急声叫道! 不行!她不要跟那人去见那个女人!她不要! 宋朵朵仿佛生出无尽的力气,脚步更加快速了! 绕过一条接一条的暗巷,直到再也无法继续前行了,她才靠着一道深色的墙壁稍作休息。 正当她准备继续逃跑的时候,身后的墙面竟在缓缓移动! “啊……”一声惊呼尚未完全发出,宋朵朵感到身后一空,眼前一暗,根本来不及反应究竟是怎么回事,已经咕噜咕噜顺着斜面的阶梯地往下滚! 难道又要回到刚才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吗? 不! 她害怕地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还在往下滚落! …… “没接到人?” 苏辛脚步一顿,觉得自己最近真的诸事不顺。 “裘,你别跟我开玩笑。” 裘是她培养的一名下属,主要负责定点接应,除非当事人不配合,否则极少失手过。 苏辛是认为宋朵朵不像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肯定会按照她的话做的,现在却告诉她接不到人,第一反应就是裘在跟她开玩笑。 此时,一路追着宋朵朵,而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掉进一个不知名的地方的裘,正无奈地望着再次合拢的墙面,嘴角抽了抽:“心小姐,这次……真的不是开玩笑。” “那还不去找!” 一个虚弱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会跑得无影无踪! “是!” 苏辛抬头看着明晃晃的灯光,在之前破解过的墙面上按着,却发现这里的墙面已经重新换过装置了。 便重新按动腕表,抽出一小段刮割器,准备直接将这墙面给割开。 下一秒,墙壁倏尔自动打开。 她下意识地抬眸,却看见了今天一整天不曾见过的男人。 一身清雅,黑衣凛冽,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却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他站在门内,正安静地看着她。 “阿辛?”他伸手将她拉到身前,见她一身狼狈,莞尔笑了,“找我?” 第138页 语声温和,仿佛她任性跑过来,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闹行为,对他而言根本不算是什么困扰。 苏辛却觉得,这一整天下来,她好像经历过许多事情,此时见到他,竟很想扑上去狠狠亲一口! 第十卷 此恨不关风月 第154章 一起行动 心之所至,自然要随心而动。 苏辛本就是个率性的姑娘,既然想亲便也不管自己身上沾了稻草,这一路飞奔而来有多脏乱,踮起脚尖将他抱住,快速地在他脸上“吧唧”一口,趁他没反应过来之前,立刻将脸颊埋在他干净的衣服上蹭了蹭。 “出息。”唐知眠笑她有贼心没贼胆,也就只敢这种尺度。 大掌在她发顶揉了揉,又温柔地将她搂紧。 “去哪里玩了,怎么一身汗?” “唐先生,为什么我觉得好像跟你分别了一辈子了。”苏辛不答反问,软软的声音带着清浅的鼻音。 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小声抱怨起来:“又饿又困,真倒霉。” “真巧,给你准备了夜宵。”唐知眠见她不说,也不多问,而是带着她微微侧身,往廊下走去,同时往身后低声吩咐,“阿南。” “是,先生。”阿南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出来,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 苏辛的眼神在阿南和食盒上头来回转了转,心下诧然:“你知道我会过来?” 还这么贴心地随身带着夜宵? 她神色狐疑地接过食盒,将盖子打开,等看清里面的东西时,不觉眼睛一亮! 层叠摆放着的全是些她平时爱吃的菜,最难得的是,居然还有一盘她最爱的麻辣小龙虾,旁边贴心地配了解辣的冷饮。 菜还是温热的,连米饭也看上去格外糯软可口。 “唐知眠,你是不是偷偷去学了什么恋爱秘诀之类的东西?”这简直是男友力max啊! 苏辛闪动着光亮的眼神,和小脸上兴奋的神色叫人心痒难耐,唐知眠伸手将她漂亮的眼睛覆上,倾身微微咬了一下她的唇瓣。 “乖乖吃饭去。” “好嘞!” 这长廊四周都有长凳和小圆桌,苏辛提着食盒拣了一处坐下,唐知眠也缓步走来在她对面坐着。 “你准备做什么?”她吃得满嘴油,还不忘提起正事。 “毁了。” “毁了?” 苏辛惊异地看着他,这倒是干脆利落,是他的风格。 可这片花田原本应该是作为证据的,如果直接毁了……不是让柳庭木有借口为自己开脱了吗? 像是看穿她的顾虑,唐知眠拿起餐巾纸,替她拭去唇边的汤汁,温和道:“柳庭木刚得知了一个消息,他现在正自顾不暇,不会有什么动作的。” “什么消息?” “柳庆荣,醒了。” 苏辛眼睛瞪得更大了。 唐知眠被她这一惊一乍的可爱模样萌到,捏了捏她的脸,又淡声补了一句:“不仅醒了,还逃了。” …… “什么时候的事!” 柳庭木一进屋,就被柳庭庭告知的关于柳庆荣逃走的消息给惊住了! 他抓着柳庭庭的手,狠声逼问,“你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我说!爸爸醒了!趁着护工上洗手间的时候,他自己拔掉针管逃走了!” 柳庭庭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儿,本就一肚子火气,现在见到这个一进门就冲自己虎着脸摆谱的男人,更是没什么好心情! 她见柳庭木在客厅里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忍不住在这时又火上添油了几句:“哼,柳庭木,你百般算计,千般谋划又有什么用?爸爸醒了,他还是柳家的主人,他一句话就能够把你赶出去,你还不是要回到以前那种畏首畏尾的生活?” “闭嘴!我要是遭殃,你难道能好到哪里去?别忘了,那毒可是你下的。” “我?”柳庭庭冷笑,拨弄了一下今天刚洗过的头发,语气傲慢,“我只要告诉爸爸,我是被你逼迫的,他一定会更加心疼我的,不信的话,你大可以等着看。” 她从头到尾都没真正想和柳庭木合作过,即使帮他做过什么,也是建立在对自己有益的基础上,她的目的一直很明确,得到更多的机会去成为一个万众瞩目的人,那样,才有更大的可能去接近那个早已高高在上的人。 “别高兴得太早,柳庆荣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是未知数,至于你……呵呵。” 柳庭木最看不惯她这种事不关己的态度,早前和自己合作牟利的时候,怎么不见她把关系撇得这么清楚? 果然,柳家的人没一个是好东西! 哪怕他跟她都是柳家人! “至于我?我当然会平安无事,柳庭木,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又是什么样的人,爸爸心里可是清楚得很呢!” “行了行了,少卖弄嘴皮子了,护工人呢?” 柳庭木不想跟一个没几两脑仁的女人斤斤计较,抽了口烟,把烟头扔在茶几上的烟缸里。 柳庭庭朝角落努努嘴:“在那儿呢,吓得都不会说话了,我问了半天,她也支吾不出半句。” 柳庭木迷眼看去,果然,照料柳庆荣的护工此时正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你,过来。” 护工颤颤巍巍地朝他走去,速度慢得让柳庭木失去耐心,厉声吼她:“别磨蹭!过来!” “啊!”护工被他这一声大吼给吓到,走到一半脚下一软,整个人扑在了地上,口袋里怀揣着的一块手表也跌了出来! 柳庭庭眼神微变,捡起手表稍一打量,和柳庭木对视一眼。 “这是……爸爸的手表!” “你这贱人!快说柳庆荣去哪里了!” 陡然明白过来为什么柳庆荣能成功逃走,柳庭木龇着牙,一把抓起护工的头发,将她整个人都扭到茶几上,拿起烟缸里还没熄灭的烟头,朝着护工的脸上戳去! “啊!”这一声嘶喊伴着肌肤烧焦的气息在客厅内传开! 立在一旁的柳庭庭顿时被这出变故吓得花容失色! 柳庭木这是疯了吗! …… 后廊。 苏辛吃个了半饱,环顾四周,这里寂静无人,一想到这后面暗廊里种有大片的暗流花,再想到徐清花店后院小屋中的那些少女,她一时失什么胃口,恹恹地摆摆手。 “算了,我吃不下了。” “再吃点。” 唐知眠亲自夹了一块剔了刺才鱼肉递到她嘴边,这自然熟络的温柔动作让阿南看得惊异不已,但他始终秉持着下属的身份,嘴巴紧闭,一声不吭。 反而是苏辛不习惯了。 “咳咳,我自己来。” 她又被盯着吃了几口饭,这下是真的饱了,将饭碗一推,伸了个懒腰。 “啊,吃饱了,起来干活了。” 第139页 她朝唐知眠咧嘴一笑,模样俏皮狡黠:“这位先生,一起啊。” “好。” 唐知眠起身和她一同走进暗廊。 今晚,真正的战役才刚开始。 第十卷 此恨不关风月 第155章 不安 在苏辛过来之前,唐知眠其实已经处理好大部分事情,比如将花田里可怖的血蛇给灭掉了,遍地的红色蛇身,蜷缩成一团,还没来得及打扫清除。 苏辛眉心不着痕迹地拧了拧。 这些蛇的死法有些蹊跷,好像用了什么特殊的方法将它们引出来之后集体灭杀。 唐知眠懂得东西并不比她少。 此时的暗廊早已不是第一次进来试探时那样阴森潮湿,四壁点了烛火,虽不如外间明亮,但至少已经可以视物了。 两人并肩而走,唐知眠适时将苏辛带往身侧,避开地上的蛇的尸体,低声叮嘱:“小心。” 苏辛无声点点头。 “你知道那些少女被关押在哪里吗?”苏辛看着越来越近的暗流花田,眸光渐渐沉下,“就在徐清的店里,我曾经有过几次,都离她们那么近,却始终不知道她们就关在那里,被折磨,被放血,用最年轻的生命去喂养这些罪恶的东西。” “唐知眠,为什么这世上的恶,总会这么肆无忌惮呢?” 身旁的男人沉默片刻,道:“恶之所以会肆无忌惮,是因为心虚。就像人一样,越是张扬跋扈,越是没有底气的。” 他顿了顿,眸色微暖,垂眼看着她。 女生是在生气,绷紧的小脸上正藏着隐而未发的愤懑。 从认识起,她在他眼里,始终如此血性,自有一身不为人知的正义感。 唐知眠不觉心头一软。 “当然,你除外。” 他的声线愈发柔和,仿佛每一个字都在心里反复描摹过,以至于说出来时,连尾音都是醉人的。 “阿辛,你不一样。” “我?” 苏辛没想到这个话题会扯到自己身上,先是一怔,兴趣被勾动,笑着问:“我哪里不一样?” 她看起来只是寻常的好奇,并没有多么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也许仅仅是因为,这里弥漫着让她不舒服的气息,所以想借着说话的功夫缓和一下心绪。 却没想到会换来一个极其认真的回答。 她和他此时正站在距离花田不过十米的地方,妖艳的红色花卉无风自舞,他身后有跳跃的烛火,烛火覆盖不到的地方,则是黑压压一片。 从前普罗米修斯盗下火种,宁愿忍受痛苦煎熬,也要为人类带来光明。 多少年后,人类发现了电,发明了电灯,有了更便利的照明工具,可火依然是不可或缺的东西。 世上的万千种东西的存在,是为了替代另外万千种的东西,但也有那么多无可替代的,弥久而新,成为永恒。 唐知眠便这样长身静立着,在摇坠的烛火之下,仿似一道永恒的风景。 苏辛心下微动,眼神与他交汇。 她见他唇角带笑,轻而肯定地开口:“即使张扬狂狷,你却比谁都善良。” 即使张扬狂狷,你却比谁都善良。 一瞬间,她听见胸口闭合之处,发出极其细微的“啪嗒”声响,像春末的暮霭,夏日的繁星,秋晨的霜露,初冬的第一场羞涩难当的雪,一切转瞬即逝的美好,在这一刻猝然闯入开启的心房,就此驻扎生根,成了永恒。 每一寸永恒之上,都雕刻着他的名字。 这个人如此懂她。 懂她嚣张的外表之下有一颗柔软的内心。 懂她肆意的性格之下是敏感深思的沉着。 她以为这样的自己,是永远得不到荣耀的,世人只看到她的缺点,无法窥视她的优点。 她总嘲笑自己,像古时候抑郁不得志的书生一般,一面怀有家国情怀,一面总是名落孙山。 苏辛只是希望能得到肯定。 她无比清楚,幼年的亲情寡淡,和此后遭遇的坎坷不堪,都让她不敢展露真实的情绪。 她本就不是什么百炼金刚,她也无数次希望能有一个一语道破她的脆弱的人,然后告诉她,一切都有他。 六年前的唐知眠,满足了她这颗可怜脆弱的少女心。 六年后的唐知眠,依然是那个万千人之中无可替代的一个。 “唐知眠,”苏辛吸了吸鼻子,将一瞬泛上来的酸涩泪意忍了下去,突然一本正经地问,“你以前谈过几次恋爱?” 男人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神情微滞。 苏辛心下一咯噔:“你不会真的是隐藏的风月老手吧?” 这么情意绵绵的话,随口就能说!难道不是从n次恋爱经验中的总结出来的吗! 她悲催地想到,六年前的他就已经很会撩妹了,六年后再见时,他虽然发生了很大改变,不爱说话,也不爱表达,她还以为真是成熟了稳重了不轻易将情啊爱啊挂嘴边了,没想到自从确定关系后,就这么能谈恋爱! 难道不是很蹊跷很奇怪吗! “你这丫头……”唐知眠在她快要抓狂的时候,低笑着敲了她一记,“聪明劲总不用到正经事上。” 苏辛委屈地抱着脑袋,指控他:“那你说,你这些事情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唐知眠抬起眼,看向远处,第一次对她的提问选择避而不答。 他怎么可能告诉她,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在研读刘叔搜刮来的各种恋爱指南? 这种行为……实在是……有些说不出来的羞耻…… 他觉得还是永远藏在心里比较好。 苏辛凑过去仔细端详他的表情,看了会儿却依然是潜定深沉的一张俊脸,也觉得没劲了。 “好吧,不说拉倒,反正你这样……我也挺享受的。”她抿着嘴笑,丝丝得意掠上眉梢眼角。 “得了便宜还卖乖。”唐知眠对她的行为给予精准概括。 两人说着话,已经走到花田边了,暗流花的香气其实并不明显,但做成香料却奇香无比,苏辛走近几步,弯腰查看它们的生长状况。 靠近外侧的枝叶细嫩,花瓣鲜艳,靠里侧的则相对枯黄一些。 “看情况,柳庭木已经有段时间没过来打理了。” 苏辛将这些花的图片资料一一传送出去,又准备撕下一截裙子,盛放些许土壤带回去做进一步的研究。 唐知眠轻笑着拉住她:“傻,这些不用你操心。” 苏辛愣了愣,才想到这人其实该做的都做了,那么现在要做的只有…… “真的可以直接毁掉吗?” 苏辛还有些不放心,她自从知道宋朵朵没有被裘安全带离之后,其实心里总觉得有几分不安。 宋朵朵如果出现什么意外,徐清那边必然是不好交代的,或许将会出现她曾告诫过宋志的那种不可估量的后果! 现在,唐知眠又要把这片花田毁掉,等于是帮柳庭木清扫了污点,即使确实能让柳庭木损失巨大,但对他们来说,却更容易让后面的计划变得棘手起来! 第140页 第十卷 此恨不关风月 第156章 好看吗 苏辛无数次想,如果当时能更谨慎一点,也许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了。 一切原先也是顺利的,花田的相关资料已经尽数保存,火势弥漫,整片花田被笼罩在火光之中。 这些妖艳美丽,却罪恶昭彰的花,终于还是被一把火烧掉了。 为了宋志和徐清的这桩委托,苏辛前后经营近一个多月,原以为还要再忙碌一阵,现在竟好像一下子就感到无所事事了。 暗流花已毁,柳庭木如果想东山再起,便要从头开始,但显然,唐知眠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火烧得越来越旺,空气里泛着焦味,唐知眠用袖子替苏辛挡着滚滚黑烟。 两人站着看了会儿,苏辛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是横穿西郊的建筑……这火会不会……” 她仿佛陡然明白过来什么,迎上唐知眠幽深无波的双眸,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唐知眠果然是精打细算的商人。 他想要除掉某个对手,并不屑于跟对方真刀真枪,反而更享受借刀杀人的乐趣。 比如,这火一旦蔓延,便是烧山的危险,而西郊一带虽然居民甚少,却有不少农田果园。 自古以来,农民的力量都是强悍的,他们可以不必饱读诗书,可以不必博学多识,但若有人损及利益,他们便能极其快速地团结起来,这之后,就将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战斗。 后廊是柳庭木的,火是从后廊烧起的,山也好,田也好,树也好,是被这场火烧毁的。 以此类推,柳庭木必然会被起诉,如果他要反驳,也必然要申请调查,一查之下,必然就是自掘坟墓。 高。 苏辛不得不佩服唐知眠的深思远虑,她最多只能想到让徐清做污点证人来指正柳庭木,从而让徐清能被最大减轻量刑,并促使警方介入调查。再远一些,便是想利用网络效应来提高曝光度和讨论度,引起上头的注意,到时候舆论一发酵,纵使柳庭木再有人脉和权势,也终将逃不过正义和法律的制裁。 但苏辛的方法都是耗时间的,也许徐清等不起了,她很快会受不住良心的煎熬,也有可能会在惶恐不安之中崩溃,而柳庭木也会在这段时间里想办法应对,其中将有更多不可预测的因素和变故。 可唐知眠的方法不一样,简单、利落、高效,甚至有一点点……卑鄙。 如果说柳庭木狡兔三窟,总是利用多处逃生之所而成功躲避追责的话,那么唐知眠就是一个机警且睿智的猎人,他在一个洞口前放火,自己则拿着枪守在一个洞口,最后一个洞口将是柳庭木唯一能逃出去的通道,那里却堵着那些前来声讨的人。 直到确认火势顺着既定的路线扩散开,唐知眠才带着苏辛驱车离开。 路上,苏辛将心中最后一点疑惑问了出来。 “你怎么确保这场火不会伤及无辜?” 后廊走向贯穿南北,将整个西郊都占据了,更何况以徐清花店和夜之门酒吧那一带的生意,再是不济,也总有人往来吧,而且西郊还多的是老迈的人,那些人腿脚不便利,逃都逃不快,更何况这大晚上的…… “先生早就已经将他们都送走了。”开着车的欧盛插话道,“这一招,先生六年前用过一次,想不到时隔六年,依然效果显著,哈哈。” “六年前?” “是啊,六年前先生刚回国,就遇上了大事……” “欧盛。”唐知眠淡声开口,打断欧盛的话。 苏辛微诧,唐知眠是在六年前刚回来的? 可当时她见到的他,明明是一副对s市熟门熟路的样子啊,不然又怎么能带着她穿街走巷,又找到一个安全的藏身之所? 苏辛还没来得及多想,窗外有警车和消防车急速驶过,警笛声穿街过户,打破秋夜的宁静。 这喧嚣尘世之中,注定要有一场未见鲜血却胜败已分的对决在今晚收官。 …… 此时的柳庭木如唐知眠所料,不仅焦头烂额,甚至已经有些气急攻心了! 先是近半个月来谈妥的各项合作除了问题,合作方突然纷纷打电话过来要求取消合作,哪怕付高额违约金也不肯再合作! 随后,柳氏公司的股票在晚间八点以后突然暴跌,堪堪不过一小时,股民抛股贱卖,又被不知名的海外小公司第一时间收购! 紧接着,警局打来电话,希望他配合一起纵火案的调查,尽快过去接受审讯。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今晚一直在家里!怎么可能分身去西郊放火!” 柳庭木怒极,破口大骂,正准备将电话砸出去时,动作猛然僵住。 等等!西郊! 该不会是…… 柳庭木感到浑身的血液一瞬冲向脑顶! 他颤抖着手,将电话重新按回耳边。 只听里面传来警官毫无温度的声音:“柳先生,有匿名人士举报,西郊后廊是您以‘木老板’的名义建成的,而今晚的西郊大火,火源就是后廊,您能对此解释一下吗?” “啪。”电话摔落,被电话线拉着,借着自身的重量来回摆动。 柳庭木颓然坐在地上,完了,全完了! 听筒里的声音还在继续:“柳先生,我们现在正式通知您,请尽快来s城警视厅一趟,西郊居民已经准备起诉您了,当然,您也可以找律师,不过现在针对纵火案,您必须过来交代一下。” “柳先生?柳先生?请回答我!” “柳先生,如果您选择逃避,我们将直接上门缉拿!” …… 夜色像浓墨泼洒的一幅国画,分明是该高雅贵气的风景,却因为这震惊全城的大火反而成了诡谲莫测的抽象画! 家家户户也许还在阖家吃晚饭,也许正吃完饭,跟家人欢欢喜喜地看电视,度过一个寻常愉悦的晚上,却在一声声的警笛声和躁动不安的喧嚣声中,神色惊异地趴在窗户上、阳台上、甚至已经跑出大门,伸长脖子地观望起来! 这是一场全城瞩目的火。 犹如让全城的人目睹柳庭木是如何落网的! 唐知眠这一招,实在是太过高明! 让苏辛一路上都在啧啧称奇,她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撑着下巴仔细端详着身旁男人安静沉着的侧脸。 “嗯?” 注意到她热切的目光,唐知眠偏过头,正巧抓住她偷窥的小动作。 “看什么?” “看你。” 唐知眠唇角微勾:“好看么?” “好看。”苏辛捧着脸,像一个尽责的小花痴,“真不知道是哪家的先生,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呢?” 第十卷 此恨不关风月 第157章 遗漏 唐知眠将苏辛带回老宅。 刘叔不在,此时正守在夜之门。 欧盛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开窍了,再也没多说一句话,很快就开车离开了。 第141页 阿南则留在西郊处理后续事宜。 因而今晚,这偌大的房子里,只有唐知眠和苏辛两个人。 真正意义上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困了?” 见她下车之后,一直在揉眼睛打哈欠,唐知眠干脆搂着她往楼上走。 “唔,再等等,我还有一点事情没解决。” 苏辛确实觉得困了,但左右等不到裘的回复,实在有些不放心宋朵朵。 她联系了司越之询问徐清的状况,回复说目前还算平静,但宋志却被柳家的人给打了一顿丢出来了。 他已经派人过去将宋志送医院去了,徐清暂时还不知道这件事。 苏辛按着额头叹气:“真是净添乱!” “可不是么,男的没脑子心太软,女的脑子太好心却是狠,这两个人根本就不适合,全靠着真爱支撑。” 司越之站在酒店的露天阳台上,仰头看着天上的繁星,这个城市的空气质量不错,每到夜里,总能看到漫天的星光。 但这些璀璨烂漫的星光,都比不过很多年前他看过的那一场。 那个在星光之下,如鸢尾花一般,一袭紫衣,曼妙而舞的女人,仿佛从天而降的仙姬,为长途跋涉的他,献上一支惊艳的歌舞。 司越之似乎还能想起一些细节来。 他与她隔着一条蜿蜒的小河,他在河这岸,而她在河的另一岸。 美人兮,皎皎如月。 美人兮,灿灿如星。 她的眼,她的唇,她柔软扭动的身体,无一不是耀眼夺目的。 至此多年,他从未再见过比那更美的星光。 这个城市,终究没有她。 他早就不该抱着希望过来的,反被苏辛那个鬼丫头给当伙夫似的,动不动就使唤来使唤去! 苏辛早就习惯他这不正经的调调,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就让你见证一下什么叫真爱不好吗?” 说话间,她正被唐知眠拉着往外走,不觉微怔,用气声问:“去哪儿?” 唐知眠好像有些不高兴了,谁会高兴自己女朋友一回家就当着自己的面跟别的男人聊天的? 还提到什么“真爱”? 苏辛意识到他这熟悉的气息,分明是在吃醋了,一时觉得好玩,干脆故意放软了语调同司越之道:“阿越,你就帮帮人家嘛。” “嘶。” 司越之倒吸一口凉气,他刚才是幻听了吗?苏辛怎么可能用那种娇滴滴甜腻腻的语气跟他说话! “大姐,您别玩了,我好好替你看着徐清还不行吗!” 苏辛还没玩够,故意一边看着唐知眠愈发冷黑的脸,一边使劲捏着嗓子撒娇:“阿越哥哥,你一定一定要自己亲自看着她噢。” “行行行!一定一定!”司越之用力搓了搓手臂上泛起的鸡皮疙瘩,赶紧推开阳台门进屋。 再这么听下去,他会可能会被腻歪死! 这丫头,简直是人来疯! “好玩吗?” 唐知眠在苏辛身前站定,低头看她得逞的模样。 “好玩,因为你吃醋的样子,我怎么也看不够。” 苏辛开心地笑眯了眼,眼儿弯弯,唇儿弯弯,又是这暧昧深沉的暗夜,实在是危险至极的挑逗。 男人眸色暗了下来,抬手轻轻捏着她的下巴,迫得她跟自己对视。 “阿辛的生理期应该过了吧。” 他问这话时,纯然是肯定的语气,眉眼之间,净是她陌生的侵略气息。 不好!苏辛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却被他轻松拉了回来。 “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还是这么嚣张。”他在她唇上狠狠吸了一口,眸底生出几分笑意,“胆大包天的丫头。” 苏辛连忙求饶:“唐大爷,唐老大,求放过!” “晚了。”他将她拦腰抱起,大步朝楼上走去。 “那也请您温柔一点!” “嗯,那就看某人是否配合了。” 苏辛举爪表示:“必须配合!百分百配合!” 唐知眠脚步一顿,垂眸:“现在学乖了?” “吃一垫长一智嘛。” “阿辛,是吃一堑长一智。” “……” 唐知眠把苏辛抱到了浴室里,给她放了温度适宜的洗澡水。 “先洗个澡。” 苏辛坐在地上,扒着浴缸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放过我了?” “你看起来并不高兴。” “我高兴!很高兴!”苏辛起身将他往外推,义正言辞地表明态度,“咱们都是做大事的人,今晚事情还没完全解决,不能被美色耽误。” 其实,她是准备过一会儿亲自去找一下宋朵朵,毕竟现在西郊一片混乱,宋朵朵又是一个体力透支的半大孩子,如果没有及时找到她,极有可能会出现什么意外。 既然是要出门做事,自然是不能被其他事情耽误的,虽然,她是很想把唐知眠给吃了,但今晚这状况,实在不是什么花前月下。 唐知眠深深看她一眼,也没多说什么,转身便去另一个房间洗澡。 等苏辛洗完澡出来时,他已经在书房里工作了。 有低低的光亮从门缝里漏出来,苏辛蹑手蹑脚地经过,又顺着楼梯往下走,耳垂上还未取下的通讯器却突然响了起来! “心小姐!” 是裘的声音。 “宋朵朵有消息了?”苏辛扶着栏杆站定。 “是的,但是……”裘有些懊恼,语气很是自责,“我来晚了一步。” “什么意思?” “宋朵朵她……死了。” 苏辛愣了好一会儿,“蹬蹬瞪”地往下跑,裘还在尽责地汇报:“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了。” “我们?”苏辛敏感地抓住关键词,“你和谁?” “一个……叫徐清的女人……”裘有些忧虑地看着前方,低声问,“她说她认识您,我就让她跟我一起过来找了,没想到,她原来是宋朵朵的母亲……” “妈的!”苏辛一下子就爆了粗口! 司越之在这时候也发来消息:“苏辛,徐清被柳庭木骗到了西郊!” “我知道,徐清亲眼目睹宋朵朵被烧死了。” 一切计划,独独算漏了这一环。 宋朵朵触碰了暗墙机关,跌进了后廊…… 而火,是她亲自看着烧起来的。 苏辛无力地撑着栏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坐在台阶上,任由冰凉沁透肌肤。 第十卷 此恨不关风月 第158章 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心小姐,这位徐女士好像有点不对劲。” 裘对徐清的现在的状况感到忧心,不禁询问苏辛该怎么办。 第142页 这时候的火势已经被控制住了,警戒线拉得很长,裘和徐清现在所在的地方虽然隐蔽,但很快也会被圈起来,再不转移会被当成嫌犯扣押的。 可是徐清一直不肯走。 从出事到现在,徐清一句话也没说,甚至动也没动,整个人像是死了一般,长长久久地跪着,连表情都是麻木的。 裘平时也只做一些接应工作,不擅长跟人打交道,心思比较直白,算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这件事本也不能怪他。 苏辛只是后悔当时没有亲自将宋朵朵交到裘手里,而是让宋朵朵自己出去。 她不知道中间究竟出了什么差错,会让宋朵朵再次掉进柳庭木的圈套之中,被走投无路的柳庭木当做最后反击的工具! 而这一出反击无疑是强劲的,让徐清亲眼目睹宋朵朵的死亡,这是一个警告,一个让徐清知道,即使他落网,即使他被逮捕,依然有办法让她生不如死的警告! 苏辛叹了口气:“你先把她打晕,带她去安全的地方,我等会就过去跟你汇合。” 裘应了声,便断了通讯。 苏辛抬起头,头顶是一整块特殊处理的玻璃,能让人直接看到外面的世界。 今晚的夜空上布满了星星。 这世上每一天都会死去很多人,也会降生很多人。 但无论是谁,都无法真正决定谁该死,谁该生。 生命自有意识起,就该是完全自由且独立的,而不该遭受不公的摆布和操控。 可偏偏,在这次的委托中,她见到了太多侵犯生命自由的事情了。 而她竟还一直在想办法为某个罪犯开脱。 苏辛抱着膝盖,将脸埋进双膝之间。 在看到那群少女的惨状,以及宋朵朵出事之前,她其实还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做最后的争取,让徐清站出来,做污点证人。 因为如果不走这一步,徐清终将和柳庭木一起被裁决。 从前的委托很多都得以圆满,那些委托人总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而这一次,宋志苦等多年,不仅等不回想等的人,连唯一的女儿也…… 苏辛第一次认真地想,她是不是一直以来都太自以为是了。 她将所有事情都想得太简单了,她从未考量过,她接的委托究竟是不是合理的,尤其是在看到那些饱受摧残的无辜少女的时候,有那么一刻,她是希望徐清也能得到应有的惩罚的。 是徐清的纵容和懦弱,以及打一开始就为利而生的选择,才会让这一桩桩的惨案接连发生! 如果徐清不是为了在柳庭木那里获得利益并光鲜亮丽地存活下去,如果徐清还有一丝尚未泯灭的良心的话,她又怎么能在这么长的时间内,始终替柳庭木背着黑锅,替柳庭木犯下一次又一次的罪恶呢! 苏辛觉得自己错了。 她其实根本不该接宋志的委托的。 徐清不值得原谅,所以宋志的痴情是得不到结果的。 她做了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一场如竹篮打水般的事情。 苏辛第一次在自己引以为傲的能力上,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 身后房门被打开,房中灯光倾泻而出,将台阶上身形削瘦的女生包裹在暖暖的光晕之中。 “阿辛?” 唐知眠见她纹丝不动,眉心轻拧。 “地上凉。” 他将她拉了起来,苏辛脚下不稳,堪堪跌进他怀里。 她觉得很累,终于不再逞强,而是攀附着他,声音细细的,软软的。 “唐知眠,我不想费神了,你帮我吧。” 这一声带着几分依赖,是疲累的小姑娘在和自己的心上人软绵绵地撒娇。 我累了,我不想再跟一个心思反复,又十恶不赦的人斗智斗勇了,也不想设法让另一个双手浸满鲜血的人减轻罪刑了。 我已经让一条鲜活的生命转瞬消逝了,我不想再去斡旋交涉一切与之相关的事情了。 女生一反平日里元气十足的模样,这会儿身体微缩着,神色也透着几分倦意,不仅是身体上的劳累,更是心神上的。 这样的苏辛让唐知眠心疼不已,他动作轻柔地将她抱起来,往房间走去。 “睡吧,醒来一切都会结束。” 唐知眠把苏辛放在床上,将她的鞋袜脱掉,又替她掖好被子,这才俯身在她额上亲了亲。 苏辛大睁着眼睛不肯睡。 唐知眠拿她之前说过的话取笑她:“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他捏捏她的鼻子,发现手感不错,便又捏了捏脸颊。 苏辛翻白眼,这家伙动手动脚的本事真是日日见长了。 “唔,不是很想睡,你陪我说说话。” 苏辛抓着他的手在脸上蹭了蹭,话里带着鼻音,像一只不再闹腾的小猫,褪去了全部的乖戾,只剩下一身的柔软。 “好。” 唐知眠取过手机,给阿南和欧盛几个吩咐了几件事,便在苏辛身侧躺下,将她揽在怀里,任由她枕在身前。 两人相靠而卧,比任何时候都要自然亲近。 苏辛望着前面墙上的油画发了会儿呆,也让乱腾腾的心绪逐渐沉淀下来。 “这幅画不错,画风大胆随性,尤其是透视上,处理得很棒。挺像是名家的手笔,不过我好像没怎么在展会上见过。” “因为是我画的。”唐知眠把玩着她的头发,坦然接受她的高度评价,“阿辛的眼光不错。” 苏辛愣了一下:“你居然还会画画?” 还是这么难以驾驭的油画! 唐知眠满意于她的惊奇,在她唇上轻咬。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你真厉害。”苏辛笑了笑,“我画画很差劲,钢琴倒还可以,不过那也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左手小拇指依然毫无知觉。 唐知眠将她的手握着,送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语声轻缓,带着不易察觉的安抚:“没事,画画而已,我们之间,有一个会就行了。” “你的安慰真好听。” 苏辛枕着他的手臂,朝四周看了看,突然福至心灵地问:“这房间的设计风格也挺有味道的,唐先生,该不会这也是你设计的吧?” 第十卷 此恨不关风月 第159章 轰动 见他默认,苏辛哀嚎一声:“你……你变态啊!” 唐知眠莞尔,勾着她的下巴迫近,暧昧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 “我可以更变态一点。” 苏辛抓过被子盖住脑袋,裹着自己赖进他怀里。 “唐变态,睡觉了。” 唐知眠干脆隔着被子抱住她,也没揭穿她前一刻突如其来的脆弱,只觉得心口软得不像话。 很多年了,一成不变的生活,他已经孑然一身走过很多年了。 这些年里,有过生死攸关,有过变故迭起,但他始终可以在面对任何事情的时候,都宠辱不惊,淡然沉着。 第143页 仿佛天生就少了一根软骨,浑身上下只有坚不可摧的冷硬。 于是,便没人能轻易让他动摇,也没人能轻易让他为之改变。 连纪彦民也曾这样评价过他:“你这孩子天生和别人不一样,你全身都是硬骨头,没有哪根是能别人拿捏的。” 他当时只是默然,并不以为意。 至少在他看来,这样的性子不算缺点,即使孤绝,也好过优柔寡断。 既然本就注定要一如既往的强悍,那么只要不惧怕,自然便能无敌。 但如今,一切有了悄然的变化。 苏辛已经睡着了,自己闷在被子里给闷迷糊了,正小嘴微张,沉沉睡去。 乖顺的模样让他连呼吸都不舍得放重。 如若人生来会有软骨,他想,他这根软骨,擅自离家出走了许多年,总算是自己走回来了。 …… 确认苏辛睡得很踏实,男人又继续躺了会儿,而后不动声色地起身离开房间。 今晚,他不仅要做自己的事情,也要将苏辛没做完的事情一并给解决了。 门外,一切准备就绪。 “先生。” “出发。” “是!” 这一夜,是s市最热闹的一夜。 也是南国建国至今,最轰动的一夜。 怕是除了安详入睡的苏辛之外,今夜有无数人辗转难眠,也有无数人通宵达旦地关注着新闻动向…… 先是警方在调查纵火案的时候,意外在某个店面里解救出数十个被残害多时的少女,一案牵一案,彻底引起了大轰动! 短短不过几个小时,媒体、网络、人声、舆论、热议……大面积的报道和议论,让这个刚举行过国际性比赛的城市又有了史无前例的热度! 事情发酵的速度超乎人们的想象。 八点四十分,火势被控制在安全范围,但西郊的居民对于这场大火追责的声讨依然不肯停歇! 八点四十四分,柳氏旗下产业股票大面积下滑,相关店铺遭遇民众堵截! 八点五十五分,一群被关押长达数月之久的少女们被警察和医生送上了救护车! 九点十六分,警方在西郊某处抓住了一名男子,疑似s市前市长的表侄子林某某! 九点三十八分,南国最高危急情况处理官员专机抵达现场!被媒体团团包围! 九点五十六分,众多外媒开始竞相报道南国大案!引发世界性关注! 十点零七分,网络上出现大篇幅暗流香非法交易的言论! …… 举国民愤可谓空前! 直至深夜十一点,南国最高领导亲自坐镇事件处理现场,以“诱骗罪”、“绑架罪”、“恶意伤害罪”、“非法制造违禁产品罪”、“蓄意纵火罪”等数条大罪逮捕柳庭木及柳家相关人员,以及被当场抓获的林克杰! 案件交由最高法庭审理,一审定于本月底! 一切果然如唐知眠所说,苏辛只要好好睡一觉,醒来一切就都结束了。 苏辛从来没有睡得这么舒服过,她早上起来才发现原来唐知眠特意在房间内燃了助眠的檀香。 也许还有心理因素,她信任唐知眠,知道他答应过的就绝对不会食言,所以便放心睡了。 吃完早餐,苏辛又在院子里来回走了几圈消食,再返回屋中时,便接到了司越之的电话。 “徐清疯了。” 简单的四个字,带着几分愧疚。 “苏辛,这事是我没处理好。” 认识多年,自然清楚他这话是认真的,他是把徐清目睹宋朵朵死亡的事情揽到自己身上了。 “我应该更注意一点的,可能也是我自己私心,我对徐清没好感,所以才……” “我知道,你不用自责。” “好,那算我欠你一回,你想我什么时候还,随时都可以。” 司越之既然给了保证,苏辛也没有推拒,又说了两句之后便挂了电话。 “您、您好……” 声音微喘,是宋志。 苏辛并不意外他的出现,她双手抄在睡衣口袋里,皱着眉,目光在他身上顿了顿。 他显然是从医院跑出来的,还穿着病号服,脸上青青肿肿的,看来柳家的人曾把他打得很严重。 “进来说。” 苏辛给他倒了杯水,尽量不跟他对视。 这次的委托,可以说是相当失败的,她对着他看过来的绝望的眼神,心里并不好受。 “您……您是我的接单者,对吧?” 严格意义上来说,苏辛是第一次以真实面目面对委托人,她有否认的机会,但这次,她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嗯,是我。” “我没有别的要求了……” 宋志苦笑着,眼泪在眼眶里含着,却硬气地没有落下来。 “我知道朵朵已经出事了,我没有怪您,这是我的责任,是我没有看好朵朵,才让她……” “是我太没用,明明您已经告诫过我,朵朵会成为我跟阿清之间最大的阻碍,没想到……呵呵,真的一语成谶。” 苏辛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因为这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显得很苍白很无力。 面对一个失去女儿的父亲,而他女儿的意外,她或多或少也有关联,是以她连一句稀疏平常的“节哀”都说不出口。 “我今天过来,只是想求您一件事情……” 宋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请您……让我和她见一面吧!” 苏辛知道,徐清目前还算安全,被裘和司越之同时看着,自然不敢有人动她。 唐知眠是将徐清留给了苏辛,只要苏辛认为徐清必须被惩戒,那么就会毫不留情地把徐清丢出去;如果苏辛想继续完成委托,那么他亦有办法,在大众以及法律面前,让“徐清”这个名字再不被提及! 而现在,宋志想见徐清。 苏辛对着男人仿佛苍老了好几岁的脸,半晌,应承了下来。 第十卷 此恨不关风月 第160章 噩梦 徐清疯了。 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安静。 苏辛将宋志带过来,自己则到另一个房间里等着。 那里有监控,可以监视这边的一举一动。 司越之已经在里面坐着了,看到苏辛,无奈地摇摇头:“真疯了,刺激太大,可能是短暂的疯,也可能是永久的疯。” “坐过去点。”苏辛在他旁边坐下,拿起茶几上的一把瓜子,一边嗑着一边盯着面前的屏幕。 两人没说话,房间内很安静,除了屏幕上播放的隔壁房间的画面之外,只有苏辛嗑瓜子的声音一声快过一声。 “该愧疚的是我。” 司越之认识她这么久,知道她越是有心事,越是镇定自若,如果可以忽略她嗑瓜子的速度更接近于无意识状态的话,他还真的会以为这丫头一点儿异样都没有。 第144页 “阿越,”苏辛被他揭穿,也没掩饰,垂下眼,看着掌心里玲珑可爱的瓜子,“我到底该不该救她?” “你问我?” 司越之朗声笑了,翘起二郎腿,和从前一样没个正经样儿。 “苏辛,你没有发现自己越来越心软了吗?” “以前的你,善恶是非虽然也很分明,但你更喜欢凭心情做事,无论对错,只管自己开心。” 他盯着她微变的脸色,一阵见血地道破问题所在:“而现在,你已经有了妇人之仁。” “那宋志怎么办?”苏辛偏过头,和他眼里的质问相对,“你没有爱过人,也没有等过谁,你不知道爱一个遥不可及的人有多痛苦,也不知道等待有多难熬。如果我做不到让宋志如愿,我就不该接这个委托,可我偏偏接了,但我依然没有做到。” “是啊,”司越之避过她湛亮的眼神,一丝苦笑掠上唇角,“我没爱过谁,更没等过谁,确实没什么发言权。” 苏辛第一次见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有些懊恼地咬了咬唇:“阿越,我没别的意思……我很抱歉。” 司越之拍拍她的脑袋:“你就那么点小心思,谁还不知道呢。” 因为自己的爱情和等待,目前有了开花结果的趋势,所以连同一颗理智到有些坚硬的心也变得柔软起来,希望与自己相同际遇的宋志也能收获一个美好的结局……说到底,苏辛始终还是一个敏感又细腻的孩子啊。 “但我知道,有些原则是不能变的。” 苏辛静默片刻,道出自己的打算:“今天之后,我会亲自将徐清送交警方。” “决定了?”司越之对此有些意外。 苏辛没好气地瞪着他:“我看起来是那种扭扭捏捏唧唧歪歪的人吗?” 司越之讪笑:“大姐,你看起来像个阴晴不定一点就爆的炸药包。” …… 宋志在门口站了很久,始终不敢进去打扰。 你看,坐在地板上的女人,分明已经被年岁消磨得只剩下一副沉重的皮囊,可为什么在他看来,依然如此美丽优雅。 宋志记得,徐清从小就是村里最漂亮的姑娘。 有一双大长腿和一双大眼睛,成绩好,各方面都很优秀。 经常被许多男孩子暗恋。 她很孤僻,但又很友好,走路的时候,仿佛带着一缕穿山越岭的清风,发丝飞扬,容貌端庄。 即使是幼年时期的徐清,也早早散发出叫人迷恋的气息。 宋志知道,自己爱她,从很多年前,到很多年后,总是爱着她的。 因为爱,所以他不计较她破败的家世,他只心疼这样优秀的姑娘,每日活在恐惧和彷徨之中,他只恨自己能力不足,不能带着她远走高飞。 因为爱,所以当她独自远走高飞的时候,他也说不出阻拦的话语,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踏着山里的月色,走向灯火通明的城市,然后被城市里的诱惑一分一分地吞噬。 因为爱,所以他也愿意为她抚养一个不知来历,不知血缘,不知身份的孩子,也敢于和所有反对的声音对抗,带着孩子,带着希望来到这个光怪陆离的城市,渴盼着能将她带回身边。 但也因为这份爱……他将她害成了这样。 “阿清……”他颤抖着叫出这个名字时,整颗心都缩了起来。 多久了?有多久没有这样叫她了? 坐在地上的女人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依然小声哼着歌,摆弄着地上的书包。 那是朵朵的书包,朵朵是个爱学习的孩子,即使请假跟他出来,还是带上了作业。 朵朵说过,这次想写一篇游记,记录一下自己和爸爸的第一次出行,还想多拍一点照片,回去冲洗出来作纪念。 明明是最简单的要求,他却没能帮她做到。 朵朵还这么小,还什么都没经历过,即使没有血缘关系,她的的确确叫了他十多年的“爸爸”,可如今,他却连她的尸骨都没能看见,他还有什么脸面来请求阿清的原谅!他还有什么资格来祈求阿清回到他身边! “阿清……” 宋志一步步走到徐清面前,陪着她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对不起……”他轻轻按住她忙活个没停的手,眼圈忽而通红,“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朵朵……” 这一声好像一块灼烫的炭,连同他手上的温度都是带着火星的,徐清一下子跳了起来,疯狂地挥手,仿佛在驱赶什么可怕的恶魔:“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不要陪那个老板睡觉!我不要!” “阿清!”宋志痛苦地抱住她,却被她更用力地推开! 神色张皇的女人慌乱地在房间内四处奔跑! “咚!” “咚!” “咚!” 头、脚、手被撞得满是淤青! “不要!不要脱我的衣服!我是来跳舞的!我不是来陪睡的!” 她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的那个噩梦的源头,她在那里努力挣扎,努力抵抗,可噩梦里巨大的漩涡还是将她一把拉了下去! 她想活下去,便只能踏着更多无辜的生命,才能以屈辱的姿势活下去! 徐清歇斯底里的样子让宋志的心狠狠揪了起来,脑海里绷着的一根弦倏然断裂,一个三十好几的大老爷们,就这么含着哭腔大喊起来:“阿清!是我!我是阿志……我是阿志啊……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好不好!” “阿志?” 徐清忽然便安静了,站在柜子边,歪着头,那好奇娇羞的模样,像极了两人初遇时的情景。 “你就是三年一班的宋志?你好,我叫徐清。” “你、你好,你可以叫我阿志……” “唔……阿志,你好。” 那时候的天很蓝,草很绿,水很清,连彼此相视一笑时陡然急促的呼吸,都好像带着花的香气。 “阿志,嘻嘻,你怎么来了?” 徐清冲他笑了,笑容干净,仿佛一切的噩梦都已经过去,或者,还尚未开始。 第十卷 此恨不关风月 第161章 尘埃落定 苏辛并不避讳告诉宋志自己的决定,而宋志竟出乎意料地没有任何激动的情绪。 徐清如同一个乖巧的女友,现在安安静静地坐在宋志身边,握着他的手,小心地看着对面的两个人。 “阿志,他们是你的朋友吗?”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见到宋志后的她一下子从一个曾经心狠手辣的妇人,变回了天真不解世事的少女,神色顾盼,别样可爱。 苏辛不忍再看,起身朝外走。 “给你一天的时间,带她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明天的这个时候,我会来带她走。” 苏辛走到门口,又回身淡淡警告:“宋志,你知道,我说到做到的。” 第145页 宋志一直看着徐清,从没移开过眼神,闻言,点点头。 “我知道,您要是不放心,可以跟着我们,我什么都不想做,我只想跟她一起出去走走。” 苏辛看了眼天色,反正也还早,唐知眠应该还没忙完,她也担心柳庭木会不会还有什么余孽残党对徐清不利,便和司越之一起在两人身后远远缀着。 这一天里,宋志带着徐清绕着整个s市逛逛走走。 徐清原来很喜欢吃零食,一路上,宋志不停地在付钱结账,徐清则吃得心满意足。 两人偶尔坐在路边的椅子上互相喂食,说着一些徐清还记得的趣事,然后依靠着对方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和过往的车辆。 他们自成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再也没有命运的无奈和折磨,只有最纯粹的两个相爱的人,在约会,在恋爱。 “我还是第一次做这么掉份儿的事情,啧啧,看年纪一大把的中年人谈恋爱,还这么变态地当跟踪狂。”司越之买了盒饭,递给苏辛一盒,瞥了眼不远处亲亲我我的两个人,倒也没有真像嘴上说的那样嫌弃。 苏辛问:“你说,如果当初徐清没有离开宋志,两人现在会不会是另一种结局?” “谁知道呢,世界上哪儿来那么多如果,人要想不后悔,就要在做每一个决定之前,设想好可能会面对的结果,要是承受不住这个结果,一开始就不要做这样的决定。” “没想到这次居然换你来开导我。”苏辛戳开一块土豆,却没有吃,而是招呼一条守在几步开外的流浪狗过来,将盒饭喂给它吃。 “你个败家的,这破地方盒饭贵死了,你手里这盒比我的贵了两块呢!” 司越之哇哇大叫,被苏辛一巴掌推开。 “旺财,多吃点,等会记得把我家门口的垃圾袋叼走,知道吗?” “汪!汪!”名叫“旺财”的流浪狗好像听懂了似的,叫了两声,欢快地继续低头吃饭。 司越之鄙夷地啧啧感叹:“剥削劳动力。” 说话间,那边的两人已经起身前往下一个目的地,苏辛把饭盒放到地上,摸了摸旺财的脑袋:“吃完把盒子扔掉。” 率先朝徐清和宋志那边走去。 司越之无奈地又扒了两口饭,将剩下的盒饭也放在旺财面前:“你今天真是赚大发了!” 宋志和徐清的最后一站是市少年宫。 如果不是因为柳庭木的案件,今天原本这里会有一场少儿舞蹈大赛的。 他们在门外站了会儿,但却没有进去。 苏辛见徐清一直趴在门上往里看,那热切期盼的模样让她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她也曾经希望能拥有一个和别的孩子一起训练表演的机会,却始终未能实现。 “真遗憾,没有开门……”宋志摸摸徐清的脸,安慰道,“阿清,我们下次再来好吗?” “不要……”徐清扁了扁嘴,难过极了,“我想进去跳舞,阿志,我想跳舞给你看。” 被她脸上焦急的模样刺到,宋志心下钝痛,闭了闭眼,努力对她扯出一个不算太难看的笑容:“嗯,以后再跳我看,我总是在的,不会跑。” 徐清失望地低下头,慢慢跟着他往后走。 苏辛走上前,低声道:“就今天吧。” 既然没有以后,何必再给承诺。 她从徐清的头发上取过一个发夹,在手里捣鼓一阵,便塞进门上的钥匙孔中,细细摆弄了会儿,门果然应声打开。 “哇!你真厉害!”徐清拍掌叫好,拉着宋志往里走,“阿志,快!我学了一个新的舞蹈,等会儿就跳开你看!” 后来,徐清真的跳舞了。 她今天正好穿了一条嫩黄色的长裙,像一只翩飞的蝴蝶,在花丛里跳跃旋转,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含笑的对视,都褪去了阴暗狠戾,只有纯粹而知足的爱。 苏辛和司越之自觉离得很远。 于是偌大的训练厅,女人在台上尽情地跳舞,空荡荡的地板上,则坐着一个身形佝偻的男子。 只见他一边大哭,一边笑看着台上跳舞的女人,不时为她的精彩表演欢呼叫好。 这是他的一生所爱,也是他从未得到过的爱。 再后来,徐清便自杀了。 夜里十点整,用宋朵朵书包里的一把美工刀,割破自己的颈动脉,任由血流不止,直至死亡。 知道消息后,苏辛在飘窗上坐了很久,久到连房间内进了人都不知道。 “哟,我的宝贝女儿,介意和你爹喝一杯吗?” 纪彦民抱着一缸酒,立在阴影处,朝苏辛咧嘴笑。 苏辛迷眼看了看,传统的黄酒,用红布裹着,看上去味道应该还不错。 再也没有比一醉方休更能解千愁了。 父女俩爬上屋顶,在月光下盘腿而坐。 苏辛第一次知道原来唐知眠这房子的设计真是别具一格,连屋顶都这么有特色。 虽然是现代建筑,却保留了不少古色古香的细节,比如现在他们坐的这一处,竟有天然造就的一小片平地,像本就为他们这样心血来潮的决定而准备的。 “现在能喝多少?”纪彦民先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对上苏辛不善的视线,眯起眼诱惑她,“上等的女儿红,你值得拥有。” “女儿红?”苏辛隐隐觉得不大对劲,抱过酒缸看了会儿,顿时怒了,“纪彦民!这不是我的嫁妆吗!” 说好的在她出生当天埋下,等她结婚当天再喝的女儿红!居然说挖出来就给挖出来了! 纪彦民哈哈大笑:“没事,你的酒量顶多只有半杯,大不了喝完咱们再埋回去。” 早些年的时候,他也想过训练苏辛学会喝酒,但这丫头什么都不差,偏偏就酒量训练不起来,撑死了也就两三瓶啤酒的量,但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有了一个可以发泄情绪的途径,任何时候,任何境况,再是难过压抑,只需醉过一场便能舒畅清醒了。 他即将动身去另一个地方,在此之前,见女儿一面,尽一下父亲该做的事情,也算能心安一点。 但他到底是高估了苏辛的酒量,这丫头,只抿了一小口,这会儿已经昏昏欲睡了。 纪彦民刚想将她东倒西歪的身子扶正,已经有人快他一步,从另一侧上来,在苏辛身旁坐定。 苏辛摇晃了一阵,迷迷糊糊地认出是唐知眠扶住她,她安安心心地靠在他怀里,咕哝着问:“嗨,唐知眠,你要喝酒吗?女儿红噢,是……是……呃……我的嫁妆噢!” 第十卷 此恨不关风月 第162章 我爱你 醉酒的小姑娘脸色酡红,神情飘忽迷离。 此时已经开始说胡话了,但因为含糊不清的语音和时不时的酒嗝,听上去反而更像是无意识的呢喃撒娇。 她拉着他的手来回晃荡,大约是觉得这样的玩法很有趣,便干脆用力将他的手臂抱在怀里,一会儿抓抓捏捏,一会儿摇摇摆摆,仿佛一只贪玩的小猫儿发现了自己的新玩具。 第146页 唐知眠也没有阻止她,尚且自由的另一只手在她发顶轻轻揉了揉,转而拿起她的酒杯,和纪彦民无声碰杯。 “这可是这丫头的嫁妆,你敢喝?”纪彦民半是揶揄半是询问。 唐知眠不语,动作潇洒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杯盏时,神情淡淡,平静自然:“嫁妆又何妨,喝了便喝了,反正她非我不嫁。” “你这孩子……算了。” 纪彦民啧啧两声又给两人倒了满杯。 “你说你从小就这死人脸,也不知道阿辛喜欢你什么?唉,天意弄人,你们俩也算是不期而遇了。” 纪彦民把斟满的酒杯递过来,眼神落在他的腕表上,又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去。 唐知眠并未不推搡再次斟满的酒,修长的手指在酒杯上细细摩挲。 刚要端起喝下时,一垂眸,便见苏辛扬起秀气的下巴,冲他吃吃地笑:“我、我也要喝啦!” 这笑容比寻常时候要更灿烂一些,眉睫染了酒气,好似有暗香氤氲在她脸上袅袅盈盈,分明是入骨的媚意,偏偏这毫不作态的笑,又让她活脱脱成了一个稚气的半大孩子。 月上中天,皎皎月色为她镀上一层柔软的光芒。 唐知眠呷了口味道浓醇的酒,俯身衔住她的挺翘的唇角,耐心地将她心心念念的东西渡入她口中。 一吻罢,他轻抚怀中小酒鬼红通通的脸颊,这行云流水的动作,做来娴熟得很。 纪彦民正假装望风景,便听他低声道:“天意会弄人,但要是令我心悦的,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坏事。” “至于她喜欢什么样的,我自然也可以变成什么样的。” 这低缓的声线,从容潜定,寥寥几语竟是胜券在握。 纪彦民陡然一怔,回过头来:“如果她知道真相呢?” “知道自然有知道的好处,而现在,她既然是不知道的,那也有不知道的好。”唐知眠轻扯唇角,不置可否。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自信或者自负都不算准确,也许该说,他只是对未来的不确定从未感到过恐慌。 纪彦民被他这佛偈一样的话语给堵了回来,沉默半晌,只好拎起杯子。 “你有打算就好。我只一点提醒,阿辛要是伤心了,你就等死吧。” 话是带着笑说的,却也饱含为人父的警告。 这孩子是纪彦民一手培养起来的,他花费在他身上的心血不比花在阿辛身上的少,但阿辛却依然浑身缺点,心软、有情感依赖、还十分懒散、不求上进…… 可这孩子不一样。 这孩子从小无名无姓,无悲无喜,无亲朋无友伴,无爱恨无牵挂,只有不断地征服和挑战,才能给他带去一点乐趣。 初初长到十岁的时候,纪彦民就将他的身世告诉他,他的反应却超乎了纪彦民的预料。 原以为就算不会崩溃嚎哭,至少也该有些难过悲伤的情绪,却意外地冷静,那毫无波澜的模样更像是旁听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 也正是从那时候起,纪彦民深深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他的了,更别提能管束他了。 但这孩子又并非真的绝情,对他有过一分半点恩惠的,无论是纪彦民这个授业恩师,还是夜之门上下同他出生入死,同甘共苦的下属们,他也从未亏待过。 否则当初也就不会顾念着苏辛是纪彦民的女儿,而处处忍让包容。 直到现在,这份忍让包容渐渐成了甘之如饴的宠溺,纪彦民才恍然惊觉,这世上有一类人,他不是真的多么清高孤傲,冷情绝念,只是因为他尚未遇到一个能激发他炙热情感的另一个人罢了。 兜转反复,“另一个人”原来是苏辛。 纪彦民想到这里,又重重叹了口气。 “你要真想一直顶着唐知眠的身份,也不是不行,但是唐老太太那边……最近的动作不小。” 到底是血缘疏离,没有人会容忍偌大家业最终被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掌控,哪怕这人曾在整个家族岌岌可危的时候替他们力挽狂澜过。 但人么,总是健忘又自私的。 所以说到底,秦君怡即使是要拼了老命,也会让唐家真正的骨肉回来,即使最终回不来,也会费尽心机让唐青青坐稳唐家当家的位置。 尽管那还只是一个五岁不到,还身患重病的女娃娃。 “说起来,唐青青那病,是真的治不了?” 纪彦民前两年在南迦山的时候,倒是翻到了不少好东西,唐家这一脉相承的病,只是看起来复杂,真要治,民间偏方,古时旧法都未必不可行。 对于这个问题,唐知眠再次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生病而已,该好的时候,自然就会好了。” 纪彦民心下一惊。 这是连一个五岁孩子都拿来利用了? 他第一次发觉,眼前这个同他面对面而坐,喝着酒,谈着天的,不仅有着出色的外表,无论是饮酒还是作答,也都一派清雅贵气的人,真到了狠戾布局的时候,怕也是无人能挡的。 那么,当初原本想让他和女儿在一起的决定放到现在来看,究竟是对还是错? 阿辛喜欢的是真正的唐知眠,可现在顶着唐知眠的名义的又是自己早早就为阿辛定下的未来丈夫…… 剪不断理还乱……算了,他不管了! 纪彦民一口喝尽杯中酒,撑着有些晕眩的脑袋,顺着唐知眠上来的路往下走,这才发现原来后院是有楼梯直通屋顶的。 亏得他刚才还和苏辛爬得哼哧哼哧的! 走了个电灯泡,唐知眠便将昏昏欲睡的苏辛抱得更紧了些。 纪彦民刚才说了一大堆话,他其实都听进去了。 可那又如何呢? 苏辛是他的,即使错认了,那也是他的。 他来这碌碌世间一趟,原以为来去一身皆寂然。 活了这些年岁,他从未问这个世界要过什么,即使是名姓,都可以顶用他人的。 唯独是苏辛,他要了,便绝不会放手。 “唔……喝。一起喝啊……喝了就不会……呃……呃不舒服了……” 怀中人儿在他怀里翻了个个儿,迷迷糊糊地说着醉话。 他俯首在她鼻尖儿落下一个轻吻。 “阿辛。” 顿了顿,声线蓦然舒缓缱绻。 “我爱你。” 第十卷 此恨不关风月 第163章 不止 这场醉事自然不在苏辛的记忆范围内,连同裹着酒香的动人告白,也一并在月色深浓的夜晚里,随着拂面而过的清风飘散开去,再不复寻觅。 隔天醒来,苏辛懊恼地发现自己衣服被换过,但某个可能吃过她便宜的人却早早出门了,她连找他吃回来的机会都没有。 都说怨念催生动力,苏辛倒是一口气把宋志委托的总结给写完了,发回“dusk”之后,又追踪了解了柳庭木案件的后续,知道林克杰这几年的黑料也被抖出了不少。 第147页 仔细一想,原来这两人其实早就狼狈为奸,一个当枪手,一个当靶子。 唐知眠却是从两年前就已经把局布好了,等着林克杰自己往里跳。 如今这一竿子下去,两人通通都被打了个正着儿,连挣扎反击都显得格外苍白。 事情已经告一段落,苏辛一开始还想给宋志送行,想了想,又决定彻底撇清关系了。 虽然从严格意义上来看,她并未完成委托人的要求,可也并没有感到后悔。 是非黑白,本该如此明晰,却也极难两全,她并不觉得自己的选择是错的,会过意不去,大概只是因为她是做出选择的那个人。 被迫主宰他人的命运,实在不是一件多么舒畅的事情。 苏辛从小就知道如何调节心绪,更何况现在一切尘埃落定,没必要再去纠结过往的种种了。 趁着新的委托还没开始,苏辛落了空闲,正巧今天是周末,她便想去看望一下母亲苏梦兰。 苏梦兰这两年身体状况也渐渐稳定下来了,但依然只能静养,不能太过操劳费心。 苏辛为了能方便照看她,在高三填完志愿当天,就将她接来入住宛城一间环境极好的疗养院里。 宛城离s市市区不远,只需转两趟地铁,最多不过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原本可以从唐知眠车库里开辆车出来的,但苏辛忽然就有点想念几年前独自搭乘地铁去上学的日子。 那是她最自在清净的一段日子,彼时,她还没有跟苏家正式摊牌,也并没有做好从苏家脱离出来的完全准备,因而她依然只能每天按时上下学,过着低调而蓄势待发的生活。 和其他苏家子女不同,苏辛很少有专车接送,她每天必须早起赶地铁,有时候是公交,然后穿过三分之一个城市,踩着早自习的铃声进教室。 苏辛也是从那时候起,开始善于观察人群的。 人是群居动物,却总有特立独行的个体,当这样的特立独行淹没在人群之中时,就会有许多故事发生,也会有许多契机应运而生。 比如今天,苏辛在第一趟地铁下站时,在一面宣传广告墙的拐角处,看到了一个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流浪汉。 这是一个奇怪的人。 说是流浪汉,却抱着一本笔记本盘腿坐在地上敲敲打打,要说是个寻常等车的普通人,这一身装束又显得太过夸张了。 大灰帽子,阔腿裤,破破烂烂的围巾从脖子挂到脚踝,也许是个身形消瘦的,却因着这身打扮,让他整个人变得臃肿不堪,唯独凌乱的发丝后,一双迸发出明亮光泽的眼睛,给他灰暗的形象添了几分神采。 苏辛靠在墙上等下一趟地铁,无意中瞥了眼他的电脑屏幕。 原来是在写网络。 这几年网络很风靡,改编的影视剧也一度成为人们耳熟能详的热门话题。 苏辛对这些并不关心,却是没想到原来网络作家找灵感的方法都是这么……独特的? “咳咳……” 流浪汉写完一章节,心满意足地合上电脑。 一抬头正巧看到身边站了个这么水灵美貌的姑娘,一时有些羞赧,假装咳嗽两声,便下意识地往另一边挪了挪,却没防备有人举着大箱子从旁边经过,流浪汉这么一挪,反而跟人家撞个正着! “哎哎……”举着箱子的人手上一滑,箱子从上面跌了下来,眼看着是要砸到人了,急得大叫,“小心!” “哎哟……”流浪汉在紧要关头被人用力拉开,后背撞到墙上,疼得直呼呼,再一看,刚才还在自己这一侧的小姑娘已经站到了他面前,正用力撑着箱子,险而又险地没让箱子砸落下来! 举着箱子的人重新调整了一下姿势,将箱子固定住,对着及时帮忙的苏辛连声道谢:“啊!太谢谢你了!真是抱歉!” “没事。”苏辛甩了甩手,手腕关节处有点疼,但不算严重。 流浪汉后知后觉地知道自己被苏辛救了。 “啊……啊……”他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苏辛这才知道,他是个哑巴。 兴许是觉得不好意思,流浪汉比划了好一会儿,无奈朝苏辛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洁白的牙齿,像沙漠之中的白河,自有一股倔强的生机。 他拿起笔记本,在屏幕上敲出一行感谢的话,又让苏辛看了他的笔名……顾蒙。 “笔名不错,会火的。”苏辛点点头,顺口客气了一下。 流浪汉还想跟她介绍自己创作的,苏辛赶着上地铁,便匆匆离开了。 举手之劳,却是没想过,后来这人竟也能帮上大忙。 到了疗养院却扑了个空。 苏梦兰在电话里笑着解释:“也怪我没提前跟你说清楚,这几天我都在安城这边,这里有个志愿活动,我这不也是想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妈妈。” 苏辛抬眼看了看今天的日头,明晃晃的,晒得人晕眩。 “这天气,您不好好在屋里呆着,怎么跑那么远去了?也不想想自己身体,万一被累到……” “傻孩子,你妈妈又不是瓷娃娃做的,哪儿那么容易……哎,不说了,院长叫我们过去帮忙了……” “妈……”苏辛瞪着手机,屏幕在这时候又亮了起来,是唐知眠打来的电话。 “喂?”苏辛再次接起,转身往地铁站走去。 “怎么不在家里呆着?”他的声音低醇好听,连提起“家”这个字眼都格外温柔。 苏辛心下轻轻一动。 “嗯?”没得到回应,唐知眠又低声叫她,“阿辛?” 他大概是在脱衣服,悉悉率率的声响,听得苏辛心头痒痒。 “唐知眠,你昨晚是不是帮我换睡衣了?” 苏辛恶意满满地想过过嘴炮瘾,没想到他下一句更加劲爆:“不止。” “阿辛,”他低笑着补了一句,“我还帮你洗澡了。” 苏辛:“……” 第十卷 此恨不关风月 第164章 诚意相邀 显然,苏辛的震惊取悦了唐先生。 “是我大意了。” 他竟也认真反省起来,语声低缓,像穿越山林的晚风,轻轻扬扬的,带着几分挑逗意味。 “这样的事,下次,会在你清醒的时候做的。” “还等什么下次呀,就今晚吧!”苏辛咬了咬牙,她还没试过在嘴炮上输人的,“你哪里也别去,就在家里等我!” 苏辛这次也不坐地铁了,叫了辆专车直接往老宅杀来。 她还不信了,这男人成天有事没事撩她逗她,是真的断定她没胆子真刀真枪实干吗? 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大家都是成年人,大家都彼此有心有意的,那就……谁怕谁啊! 苏辛顶着一张杀气腾腾的脸坐在后座上,对着手机一个劲儿地翻阅某方面知识,看着看着,脸上渐渐开始发热,这些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第148页 这动作也太太太……太挑战极限了吧? 刷了几条之后,她放弃临时抱佛脚了。 记得之前是哪位哲人说过,某种事应当是人类本能,她自认自己智商还行,领悟力也不错,再是不懂,总不至于丢脸掉链子吧? 越是充满自信,她看起来越是有种吃人的架势,吓得司机话都不敢多问一句。 苏辛笑眯眯地安慰他:“没事,您尽管开,我只是想到要开荤了,有点兴奋而已。” 开、开荤? 司机:“……”您这话明明更吓人好吧! 苏辛原以为唐知眠应该不会那么识相的,她在电话里放下的豪言壮语顶多只是撑撑门面而已,熟悉她的都知道,她这个人最不喜欢在话头上落了下风。 结果等苏辛气势汹汹地杀回来的时候,却发现某位先生居然真的格外听话地靠在沙发上等着了。 苏辛前一刻还自信满满的心,在他看过来的似笑非笑的目光里,倏地一下像被扎破的气球似的,蔫了下去。 “唔,晚好。”她挪过去打招呼,眼神四处游移,半晌才慢吞吞地落在他身上。 男人也许已经洗过澡了,穿着舒适的深色睡衣,领口微敞,露出肌理完美的皮肤,长腿随意交叠,整个人与平日里一本正经的样子大相径庭。 看到她时,他深幽的眸光轻漾,又不动声色地掩了下去,漫不经心应道:“晚好。” 苏辛看到他稍稍侧过身,给自己留出位置来。 他一手枕在脑后,一手微抬,修长白皙的手指在灯光照映下,更加好看。 指间正握着一个碧色茶杯,随着侧身的动作,顺势将杯盏递至唇边,浅浅尝了一口。 他正在喝茶。 分明该是淡雅清闲的事,却以这样慵懒自然的姿势。 苏辛不知道怎么地,一下子觉得也口干舌燥起来。 “什么茶?我也要喝。” 她原本想坐到他对面的,想了想,又觉得那样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她还是挨着他坐了下来。 沙发其实很长,但唐知眠太高了,又是侧身靠坐的姿势,陡然间就让原本充裕的空间变得狭窄起来。 苏辛坐下来的时候,臀部都是挨着他的大腿的。 她甚至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气味。 是某网上排位很靠前的一款男士沐浴露,也是苏辛十分青睐的一种味道。 仿佛是深海里神秘而隐蔽的一种气息,像他这个人一样,总是在最不经意的时候,给予你无法拒绝的柔情,如深海般沉默。 “你洗过澡了?” 苏辛给自己倒了杯茶,吹了吹上面的茶叶,提了个不算妙的话题,一问完,她就觉得自己表现得太急切了。 既然是因为洗澡话题而导致的这场无声无息的拉锯对抗赛,她怎么就能先自灭威风呢! 该死! 从前她追他的时候,根本不会这么扭扭捏捏感到浑身不对劲啊? 为什么到了他都表明心迹了的时候,她反而成了害羞胆怯的那个了? 为了不失面子,苏辛把茶水一口喝完,放下茶杯的瞬间,立刻又挽救了一句:“介意再洗一次吗?” “嗯?”唐知眠终于将低垂的视线从茶杯里收起,缓缓投向她。 她出了趟门,带着外间的秋光回来的。 长发都没好好打理,由着它们披散在肩头,大波浪的发尾其实并非人人都能驾驭,苏辛却因着一身的妩媚风情,反而让这头长发成了最好的陪衬与装饰。 短款的格子开衫,在腰间打了个结,露出可爱的肚脐。 牛仔裤包裹着的长腿没规矩地翘在茶几上,从他的角度看去,更觉她的腿型极美。 大约是故作淡定,她努力让身体不跟他接触,因而腰臀之间自然便呈现出一道迷人的弧线。 什么是诱惑? 其它的他尚未领教过,但是,恐怕世间再也没有比这样别扭的人儿,嘴上说着不正经的荤话,身体又害羞得一塌糊涂的模样,更能撩拨一个正常男人最原始的冲动了。 唐知眠却是自小最能沉得住气的。 她起的头,她挑的火,他乐得照单全收,便准备好整以暇地等着她来解决。 “不介意。”唐知眠挽起一抹笑,从容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愿,“没想到阿辛这么奔放,现在太阳都还没落山呢。” 言下之意,白日放纵,实在是不可描述啊。 去你丫的奔放!还不是被逼的!苏辛哪里会听不出他的激将法,想硬气地装作听不懂,可偏偏她就是吃这套! 他笑看她竭力掩饰羞赧的小脸,也没逼迫,就等着她告饶。 果然,到底是女孩子,心上人又这么熟门熟路地循循善诱,苏辛终于受不住了,嗖地一下跳起来,率先在这场嘴炮惹出的“战役”里认输。 “我自己洗去,你就别浪费水资源了!” 身后是他悠哉哉的低笑声:“落荒而逃?” “谁说要逃了!”苏辛气急,转身退了回去。 她站着,他靠坐着,居高临下的位置能让她清楚地看见他脸上毫不掩饰的欣然笑意。 苏辛敛了怒气,愣了一下:“你很高兴?” 她很少见他这么放任情绪。 因为在笑,似乎眉梢眼角都是柔和的,如果说之前的他是个不理红尘世事的老道士,淡漠冷静,拒人千里。这时候的他,又像极了情场老手,说的每句话,看过来的每个眼神,都带着柔软情意。 苏辛暗骂,真他妈……迷死人了。 “嗯,高兴。”唐知眠拉住她的手,轻轻一带,就将她带到自己身上。 他搂着她,温热的掌心在她后背轻然抚着。 “阿辛诚意相邀,我自然高兴。” 第十卷 此恨不关风月 第165章 开车 言辞温和,气息炙热。 唐知眠不愧是商人,连在这种事上都能进退自如,场面掌控得分毫不差。 以至于原本还信誓旦旦的苏辛,这会儿已经僵直着身子,动也不敢动了。 “阿辛,人是要为自己说的话,做的事负责的。” 他低头在她绷紧的小脸上落下轻吻,又缓缓探向她的唇,意有所指的话语,顺着彼此相贴的唇瓣,传递而来。 与此同时,他的手掌正以磨人的速度上下游移,这驾轻就熟的前奏,实在恼人。 苏辛感到全身的毛孔都进入备战状态,强行镇定之后,大睁着眼睛,无辜而天真地发问:“这里是哪里?我是谁?” 唐知眠蓦地失笑。 “怂。” 闻言,苏辛在他身上蹭了蹭,感受到某种暗示后,立时有些不怀好意地附和:“是啊,确实没您……威风呢。” “小姑娘家的,这么嚣张。”唐知眠眉梢轻动,抓着她的手往下探去。 “咦……”苏辛没反应过来,三秒过后,顿时跟着了火似的跳了起来! 第149页 “我我我……洗澡去!” 这次她再也不管会不会被说成落荒而逃了,反正她在他面前,本来就挺怂的! 咯噔咯噔的爬楼声显得格外慌乱,沙发上的人翻身看向她跌跌撞撞的背影,无奈地闭了闭眼。 送至面前的大餐总这样不翼而飞,简直吊足了胃口,他开始怀疑如果有一天真尝到了美味,是不是还会这样心软。 躁动未歇,看来真的还要再洗一次澡了。 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男人起身朝另一个浴室走去。 却听楼上传来一声惊呼:“啊……” 唐知眠面色一凛,飞快上楼,推门! 锁了。 眉头微皱,后退半步直接把门踹开! “阿辛!” 还未踏进,一道软绵身体猛地扑了过来,紧紧挂在他身上,他甚至还能感受到她的柔软在一下一下地起伏不定。 “有……有老鼠……” 苏辛怕老鼠,这是从未告人的秘密。 如果那种诡异的、黑黢黢的东西不曾咬断她的手指的话,她兴许不会畏惧成这样。 可是,许多许多年以前,在暗得仿佛会将她吞噬的仓库里,她看见过闪着红色芒光的东西朝着她迅速逼近,她也试着不断地往后退,再往后退…… 却到底没能躲过嚣张而张狂的狠狠撕咬! 疼痛、晕眩! 她扬起手时,那趁势紧追的毛茸茸的东西,龇着牙在耀武扬威! 恶心…… 很恶心…… 也…… 很可怕。 “不怕。”男人突然这样告诉她,比起先前诱哄似的蛊惑嗓音,更多了几分叫人信服的力度。 “嗯。”苏辛咬着唇,让自己不要再发抖。 唐知眠稳稳地托住她湿漉漉的身子,旋身朝外走。 画面再是旖旎,也不适合风花雪月。 怀中的人显然是怕极了,正在轻轻打颤。 唐知眠没再说话,抱着她,像哄孩子似的,踩着温凉的木质地板,缓慢地来回走着。 随着两人的走动,走廊的地面上、楼梯的台阶上依次落下小串的水渍,明明是两个衣衫单薄的人相拥相抱,却并不显暧昧,反而多了些许温情。 苏辛在他怀里渐渐平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刚才就这么没出息地大喊大叫,顿时觉得脸上挂不住。 开口说话时,才发现声音里都夹着哭腔:“我只怕老鼠……其他都……还好。” 这稚气的解释,更显得有些画蛇添足。 “阿辛本就勇敢。”唐知眠并不点破。 苏辛忽而想哭,扁着嘴,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硬是忍下了所有翻滚的回忆。 她看不见他微暗的眸光。 也不知道自己无意识中的逞强,正是尚未真正放开自己的表现。 唐知眠抱紧她,在她颈项处的刺青上轻轻咬了一口。 苏辛“啊”地一声反应过来:“你做什么?” 怒目而视,眼里有他。 又装的并不是他。 唐知眠垂下眼,重新将她按回怀里,不让她看见自己此时的神色。 是落寞的吧。 他可以跟任何人强悍宣布苏辛属于他。 但惟独苏辛有权宣布她的选择。 如果有一天,她要想离开,他竟连半分留下她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她过去的年岁里,本就没有他的存在。 究竟何时,她才可以完全卸下防备,不必强势地证明自己在任何事上总能占据上风,而是在脆弱无助哪怕仅仅是疲倦的时候,能完全信任地将自己交托给他。 到了那时候,许多事情,自然可以水到渠成,而不必像之前的许多次那样,纵使有心,也还需彼此试探,心机破费。 希望,这个“那时候”能发生在她知道“唐知眠”身份之前。 他第一次想着,如果他能早几年跟她认识,或许她这样细小的情绪变化,内心埋葬的破碎故事,收敛得谨慎小心的秘密,都不再成为他在这段感情里始终保持心软的理由。 爱哭的孩子有糖吃。 偏偏苏辛不哭,她从很小的年纪起,就已经不把自己当孩子了。 心疼伴着心软,于是,他自始至终都在等着她。 苏辛吸了吸鼻子,闷声问:“你家怎么会有老鼠?” 这倒是个有内涵的问题了。 老宅虽然在设计上独具匠心,保留了古意古色,却不代表这是一处老朽的屋宅,反而内里的设备都是十分先进的,别说老鼠了,连蚊虫都是见不到的。 苏辛之所以会情绪失控,是因为刚才那只完全不怕人的老鼠,和小时候见到的那种一模一样! 它的眼睛是红色的,个头比普通老鼠都要大,和她对视的时候,龇着牙齿,嚣张极了! 苏辛原本鼓着勇气拿起一旁的椅子要将它驱走的,谁知它突然朝她冲来,疯狂抓咬的样子熟悉到可怕,这才唤起幼年可怕的记忆! 唐知眠将她抱回自己的房间,轻轻放在床上,俯身摸摸她半湿的头发,目光在她领口处顿了顿,水滴滑落,肌肤细腻得不像话。 他忍了忍,到底没忍住,在她微微发白的唇上狠狠吮了一下,直将她的唇色吮得嫣红,才低声道:“我去看看。” “你……小心点。” 苏辛急忙抓着他的手,忧心忡忡地叮嘱。 在她看来,那种老鼠真的很危险。 唐知眠心头一暖,拍拍她的脸:“好。” 这一去,竟带来了新的委托任务。 第十卷 此恨不关风月 第166章 是不是不行 唐知眠拿了一封信进来,是纪彦民的亲笔信。 在这电子讯息发达的年头还故弄玄虚写信的,果然是他的风格。 苏辛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紧了紧身上的浴袍,光着脚从床上跳下,奔到唐知眠身边,踮起脚尖想看,却被唐知眠一手扣着腰,轻松抱了起来,安安稳稳地重新放到床上。 他返身从鞋柜里取来一双拖鞋,一边为她穿上,一边耐心叮嘱:“小心感冒。” 夜里气温低,他的房间常年不开空调,苏辛自己没什么感觉,却没想到他这么上心。 苏辛双脚晃晃荡荡的,歪头看他,却只能看见他低垂的眉眼和平日一样沉静肃然。 仿佛之前那场未遂的情事,全是她的错觉。 如果忽略丢脸的老鼠事件的话,此时这样衣衫单薄的两两相对,应该会更有戏才对。 但他除了关心她会不会感冒之外,一切表情行为都正常到不能再正常了。 匪夷所思。 苏辛努努嘴:“唐知眠,你是不是那方面不行?” 不然为什么三番两次的总是关键时刻刹车了?虽然很大的原因是她自己先临阵脱逃,可是按照正常的《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套路,他应该霸王硬上弓才对啊。 右脚掌被他狠狠一捏,苏辛吃疼地皱紧了小脸,再看向他时,男人深幽的眸底仿佛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在燃烧。 第150页 苏辛赶紧讪讪地摆摆手:“呵呵,开玩笑,开玩笑。” “不好笑。”唐知眠替她穿好鞋,又俯身过来,帮她束紧腰间的浴袍带子,沉沉的声线里竟有一丝委屈,“我行不行,阿辛以后自然会知道。” 后来的后来,每每苏辛哭着想从床上爬走,而某位曾被质疑行不行的先生却有办法让她无处可逃时,她总会想起此时此刻作死的挑衅。 信封被打开,上面洋洋洒洒写了一堆字:“亲爱的小唐,既然你已经有所打算,那我也不会再干涉你的决定……至于阿辛,她是我的心肝宝贝,只要你有一点点对不起她,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把你……” 后面省略八百字酷刑描述。 “魏家的委托‘dusk’已经接了,任命阿辛做这次的主策划,至于你们‘夜之门’参不参与,决定权在你手上。” “有一点要注意,魏岸失踪究竟是不是一场意外案件,还不得而知,如果是蓄谋已久的,那么魏家那边也要多做功课。” “最后,万事小心。” 信的结尾还来了一个ps。 苏辛凑过去看了眼,顿时火了。 ps:阿辛怕老鼠,这可是一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秘密噢。 所以……那只恶心的老鼠是死老头儿放进来的? 这真是亲爹啊。 “纪……彦……民!” 暴怒的苏辛抡起袖子,作势要往外冲,被笑得不行的唐知眠拉了回来。 苏辛最后气得晚饭都多吃了半碗。 “时间上有些赶,你结束期考之后,再跟学校请个假,我们一起出发。” 两人用过晚餐,到外间的院子里散步,夜灯下,彼此的影子被投映到地面上,一长一短,分外和谐。 听他已经做出安排,苏辛怔愣:“你要跟我一起?” 唐知眠双手背在身后,闻言侧身睨她一眼:“阿辛,我并不嫌弃你。” 苏辛嘴角抽了抽:“……多谢。” …… 中文系的期考主要是论文攥写,苏辛其他选修学科其实都还不错,只不过人前一直装成草包而已,但在主修的文学方面,确确实实是渣的。 光从她过去几年绞尽脑汁写些矫情句子拼凑成情书的行为,以及她出口惊人的成语功底来看,苏辛这名中文系学子,在即将到来的期考里,毫无疑问,会考得相当糟糕。 苏辛对此并不以为耻,反正她的人设就是个草包,一路挂科到现在,也没见s大真把她驱逐出去,毕竟,苏家那几双眼睛,就是喜欢看她在学校里混不下去,又被苏家护着的样子。 以此体现他们的仁慈和虚伪的关爱。 这次也一样,苏辛忙于制定南太平洋之行的计划,根本无心学习,没想到,唐知眠却给她定了指标……论文必须达到及格线。 这就让苏辛很难办了。 她不得不怀疑,唐知眠是不是已经开始想当她爹了? 吃饭要有礼仪,说话也要讲究,坐要有坐相,站要有站相,现在连学习都要管了? 司越之笑得很猖狂:“我看唐知眠不是想当你爹,他呀……这是在享受养成乐趣。” 养成乐趣?苏辛直翻白眼,她看起来是那么好养的吗? 对此,秦小雯也表达了一致的想法。 “说实话,你这破烂文学成绩是要好好提高了,而且我有一个问题已经思考很久了。” “什么问题?” “我想着,唐知眠那样完美的人能看得上你,可能有段时间是眼瞎的吧。” “再见。” 总之,各方意见都告诉她,唐知眠的要求是完全正确的,而她除了努力完成论文及格的指标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又是一个备考的夜晚,苏辛顶着两个大黑眼圈,一边查看那些密密麻麻生涩难懂的资料,一边哈欠连天往嘴里灌咖啡。 唐知眠就坐在她对面,戴着斯斯文文的金边眼镜,气质清雅,神情闲适,正在处理唐氏里的各项公务。 都说认真的男人最好看,本就长得好看的男人认真起来,更是好看得不得了。 苏辛对着“绪论”修修改改了半天,挫败地支着下巴叹气。 “我写不出来。”她对着好看的人抱怨,“那边的唐先生,你不能因为自身的优秀,就要求女朋友也变得跟你一样优秀吧。” “嗯,我只需要你及格。” 苏辛无声挥了挥拳头:“霸道。” “我以为你会喜欢这份霸道。”男人抬眼,镜片之后,一双带笑的眼睛分外危险。 苏辛想起之前对他某方面能力的质疑,再次讪讪然。 不就是觉得他不符合“霸道总裁”风格所以多嘟嚷了几句吗?居然还能记仇这么久! 她再次趴回电脑前,决定放弃绪论,直接从正文开始写,qq突然弹出一条加友信息,苏辛随手点开,对方的验证信息上写了两个字:顾蒙。 咦? 有点熟悉的名字。 苏辛盯着屏幕想了好一会儿,蓦地灵光闪现! 不就是那个在地铁站上写的网络写手吗!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她感到自己找到救星了! 第十卷 此恨不关风月 第167章 你该讨好我 顾蒙会找到苏辛,是因为小巴替苏辛在某个论坛上发了个求助帖子,说白了就是为苏辛找代写论文的枪手。 小巴最近和纪俞宁的感情有了飞一般的突破,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见苏辛在朋友圈里求救,二话不说就担起了帮忙的责任,连挂出来的悬赏金额都高的吓人。 这不,顾蒙作为一个常年混迹论坛的网络常青树,又是一个穷得揭不开锅的苦命扑街写手,空有一身才华,却总是无法依靠文字赚钱,一见到有人高额悬赏论文枪手,就赶紧加了上面的qq号。 这么一来反而是苏辛有些不好意思了。 之前在人家面前扮演了英雄,这会儿英雄成了个找人写论文的怂货。 幸好隔着网络,不必面对面,打字聊天也正常自然许多。 想不到顾蒙虽然是个哑巴,但是在网络上又是一个话唠,大概是看出苏辛的尴尬,便一直解释是自己缺钱,希望她给他这个机会。 苏辛把论题发过去之后,顾蒙很快给了回复:三天之后发你邮箱。 苏辛差点幸福地跳起来,三天!她都以为这次要折腾个一两个星期呢! 对面的小姑娘一反先前泄气的模样,这会儿眉开眼笑的,不知道在高兴些什么。 “阿辛。”唐知眠放下文件,招她过来。 苏辛不疑有他,屁颠颠跑过去:“什么事?” 他把她拉过去坐在自己腿上,指腹在她兴奋的脸上抚过。 “什么事这么开心?” 苏辛揉揉自己的脸,调整了一下表情,神神秘秘地凑过来,用气声在他耳畔轻声说:“不告诉你。” 第151页 “胆子挺大。”唐知眠被她这捡到宝贝准备独享似的表情逗笑,在她臀部轻轻拍了一下,“好好学习,不要动歪脑筋。” 苏辛吐吐舌头,心下暗忖,我可不就是一个喜欢动歪脑筋的人嘛? 因为动了歪脑筋而成功解决论文任务的苏辛,今晚彻底闲了下来,那边的顾蒙也刚写完更新,便跟苏辛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他拉苏辛进了一个八卦群,里面的人来自五湖四海,经常分享一些写作素材和人文八卦,苏辛默默潜水,看他们刷屏,这一晚上倒也很快就过去了。 等到唐知眠起身去洗澡,从她面前经过时,伸手扯了扯她的刘海,苏辛才发现夜都深了。 正准备关电脑休息时,群内突然爆出一条惊天大八卦…… “南太平洋惊险海上神秘城堡!有图有真相!速来围观!” 南太平洋? 苏辛敏锐地嗅到一丝不对劲,坐下来眼也不眨地刷新消息。 群内炸了天,全都在感慨爆料者发来的图片! 通过特殊手段从海上巡逻卫航拍机器里偷来的图片,并不十分清晰,但依稀可见一座雄伟的城堡屹立在一座不具名的小岛上! 南太平洋海域有明确的国界划分,岛国虽小,却各有历史。而其余不足以发展成为国家的海岛也数不胜数,迄今为止被发现命名的岛屿多数作为旅游景点开发使用,并在地图上做出标识。而照片上的这座岛却并不曾出现在地图上,甚至连地理坐标都是模糊的,只知道大体的海域位置,却无法真正抵达。 岛上的这座城堡更是只有轮廓,看不清真容,仅仅如此,就已经足够令人惊叹不已了! 世界发展演变,古时的建筑更应该成为倾力保护的宝贵财富,但也有许多文明至今不曾被发掘公之于众,是以,神秘的、未知的,便更凸显其无可限量的价值。 南太平洋岛国虽然袖珍,却也曾经有过辉煌的历史,如所罗门群岛便是早在三千多年前就有人类居住,而波利尼西亚的航海技术曾经冠绝天下。 苏辛记得,还有一个颇有意思的国家,瑙鲁共和国。 瑙鲁位于南太平洋中西部,素有“天堂岛”的称谓,瑙鲁人是密克罗尼亚人的一支。 岛上曾经有过黄金时代,但随着采矿业发展和磷酸盐储量的衰竭,导致环境急剧恶化,瑙鲁政府不得已之下曾采用非常规手段来增进收入。 90年代,瑙鲁一度成为避税天堂和洗钱中心。 之后,接受来自澳大利亚的援助后,瑙鲁作为回报,便建立拘留所专门处理非法入境澳大利亚的难民。 拘留所? 苏辛猛地站了起来。 她在电脑上输入一长串的代码,连敲几次回车后,迅速打开万卷楼的网上书库,开始寻找和瑙鲁相关的资料。 这一找便是大半个小时的光景,等唐知眠擦着头发出来时,身形纤瘦的小姑娘盘腿坐在椅子上,对着电脑陷入沉思。 他发觉自己总也看不厌她的模样,娇俏的,调皮的,佯装风情的,时时刻刻都有新鲜的面貌。 比如现在,她专注地看着屏幕,因为过于入神,细长的眉毛都轻轻皱了起来,形状完美的唇线微抿着,更像是待人采摘的某种花卉。 她穿着居家的长裙,却偏偏是这样并不淑女的坐姿,叫人看着又气又笑。 苏辛这样的姑娘家,总是不同寻常的。 他走过去,在她身后定定站了会儿,而后倾身向前,几乎是将她搂在怀里了。 “在看什么?” “妈呀!”苏辛吓了一跳,一回头就对上他深黑的双眸。 他刚洗完澡,头发还在滴水,被水洗过的五官好像更加清雅迷人了。 一个长相出众的男人,深夜里如此蛊惑地看着你,实在是引人犯罪啊。 苏辛亲亲他的唇角,认真问:“唐知眠,你觉得魏岸失踪有没有可能是国际案件?” 所以她一晚上不仅没有写论文,原来一直在想另一个男人的事情? 唐先生很不高兴,伸手放到她腋下,顺着她靠过来的力道,将她整个人从椅子上提了起来。 “在没写完论文之前,我不回答任何跟论文无关的问题。” 苏辛暗笑:“你吃醋之前,能不能给我点预兆?” 唐知眠垂眸看她:“很明显?” “简直不要太明显噢。”前一秒还风光月霁的,下一秒就阴郁沉沉的,她是眼瞎了才会看不出来这人在吃莫须有的飞醋。 “嗯,那就好。”唐知眠点点头,“阿辛,你该讨好我了。” 第十卷 此恨不关风月 第168章 讨好 “讨好啊……” 苏辛若有所思,突然眼神一亮:“有了,跟我走!” 她拉着唐知眠的手朝卧室走去,还不时神神秘秘地偷乐。 唐知眠由着她拉着自己,脸上浮现淡淡笑意,他倒想看看这丫头又能做出什么事儿来。 直到她将自己按在床上,兴奋地说:“唐知眠,我哄你睡觉吧。” 他清楚地感到自己脸上的肌肉微微抽了一下。 “阿辛,我不是三岁孩子。”他淡声指出问题所在。 没见过二十好几还要人哄着睡的,尤其,他还是一个大老爷们。 几年后,儿子问他:“爸爸,你为什么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妈妈哄着睡?” 彼时,听见儿子天真发问的苏辛,大约很是得意,一边忍着笑,一边朝他扮了个鬼脸,然后毫无愧色地继续跟女儿抢起遥控器。 他放下书,深吸一口气,决定挽救自己在儿子心中的形象。 “不是妈妈哄着爸爸睡,而是因为我和你们妈妈是夫妻,夫妻同睡是很正常的。” 儿子思考了会儿,又问:“那在幼儿园午睡的时候,西西总是爬过来跟我一起睡,是要当我老婆吗?” 没想到一下子又扯到儿子的情感问题,苏辛麻溜地奔过来,很是八卦地追问:“儿子!西西是谁?漂亮不?” “唔,没有妈妈漂亮。” 这一句,夸得苏辛乐得不行。 他忽地发现,他的儿子,居然比他还会哄女人。 而此时,他的女人准备哄他睡觉,并以一副十分笃定的神色试图说服他:“不用害羞,你就当重温一次儿时时光,我唱摇篮曲给你听,保证一分钟就能安稳入睡!” 唐知眠深深看她一眼,想告诉她,自己并没有什么儿时时光,也从没听过什么摇篮曲,更没有兴趣体验一分钟入睡。 他一向对自己的精神和思维把控得很好,什么时候该休息,什么时候必须清醒,都有严格的界限和定义,至今不曾试过被“哄”睡,而他其实也不想尝试。 可一对上苏辛跃跃欲试的神情,眼里跳动着兴奋的芒光,仿佛如果他不答应,那簇芒光就会就此熄灭,他一下子又心头发软,配合地躺了下来。 苏辛小心地帮他盖好被子,将他双手摆在身前,做出标准的入睡姿势。 第152页 “唱吧。” 唐知眠闭上眼睛,原想着装睡蒙混过去,没想到等她开始唱的时候,意外地,柔和又催眠。 苏辛唱了一首法语版《摇篮曲》,低低陈诉的曲调,悠悠扬扬的声线,像柔软的柳条儿在春风里轻轻摇晃,时而晃过脸颊,软绵亲昵,他感到神思一松,险些真睡了过去。 幸好反应极快地用力咬了一下舌尖,这才清醒过来。 他是打算看看这丫头到底要搞什么鬼的,没想到差点被糊弄过去了。 “唐知眠?”苏辛缓缓放低了声调,床上的人呼吸渐渐匀称起来,好像真的睡过去了。 苏辛暗笑,蹑手蹑脚地起身拿起手机,靠到他身边,嘟着嘴,玩起了自拍。 “这个角度帅……” “哇,这个角度也不错!” “妈的唐知眠你长得这么好看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不行,我要想办法……” 过了会儿,苏辛拿着笔进来,她憋着气凑到他脸边,在他干净好看的脸上横七竖八地画了起来。 “哈哈……唐知眠你完蛋了……” …… 她一会儿蹭过来玩弄自己的脸,一会儿又从他身上爬过去靠到他另一边,玩起来简直没完没了了,唐知眠忍无可忍,睁开眼,长臂一伸,将这个造反的小丫头一举拿下。 “玩够了么?”他神色危险地靠近她,却是顶着一张画了只大乌龟的脸。 “哈哈哈!大乌龟!”苏辛丝毫没有被吓到,反而大笑不止,抱着肚子滚来滚去。 “小丫头,反了天了。”唐知眠握住她的脚踝,将她整个人抓了回来。 苏辛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指着唐知眠的脸上气不接下气:“你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子,有多……哈哈哈哈!” 她笑得太开心了,像一只从不知忧愁的精灵,眉目生动,神情活泛,仿佛无论世间几多变化,她总是最纯粹,活得最透彻的那一个。 他自然知道她做了小动作,肯定在他脸上画了什么,倒也不觉得生气,只是原想拿出点气势吓唬吓唬她,没想到最后反而在她的笑声中渐渐柔和了眉眼,装不下去了。 抿直的唇角缓缓一勾,唐知眠跟着笑了出来。 宝贝,天大的宝贝。 这丫头真是…… 不罚不行了。 他按着她的脚丫,伸指在她脚底板上一阵抓挠。 “哎呦……”苏辛弓起身子,直接被戳中了软肋,阴险啊!居然抓她脚底板! “唐知眠,你会后悔的!”她双手撑着他的肩膀,灵活地翻身而起,说时迟那时快,已经精准地探到他腋下! “咦?”居然没反应,这人不怕痒的? 苏辛不信邪了,双手一路往下,摸到一处时,感到他全身跟着僵硬了一下,顿时明白过来自己找到他的弱点了。 “嘿嘿嘿……”苏辛使出无敌挠功,在他腰腹间一阵蹂躏,唐知眠绷直着下颌,硬是不吭声,苏辛刚想放弃,他却忽而抖了一下,破功了! “哈哈……” 两厢“折磨”,双双躺倒在床上,笑得不能自抑。 都是成年人,真玩起来却都像个幼稚的孩子。 人生一场,能有一个陪你疯,陪你笑的人,足以。 …… 昨晚玩得太厉害,导致苏辛第二天上课都迷迷糊糊的,趴着睡了半节课,醒来才知道教授走下来巡视大家的课题进展。 和她同组的几个学生已经在侃侃而谈了,苏辛见状,只好意思意思地坐过去,做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时不时跟着点点头,表达自己的意见。 教授问她:“你在组中负责什么?” 苏辛愣了一下,反问组长:“我在组中负责什么?” 组长轻咳一声:“我不是让你去做社情民意调查吗?” “社情民意调查?” 苏辛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是让她去街上发问卷啊! 她扭头看了眼外间大太阳,这几天全城高温,热得很,她一点儿也不想出门暴晒! 一下课,苏辛掏出手机给唐知眠发短信:“唐先生,介意我放学去你们公司做问卷调查吗?” 很快那边发来回复:“欢迎之至。” 第十卷 此恨不关风月 第169章 可以走捷径 唐氏主办公楼坐落在s市最繁华的上星街上,国内经营方向主要是高档奢侈品,虽然是小众产品,但涉及到吃穿用度一应俱全,并且都是极其独特的系列产品。 如女士的礼服胸针,每样只设计一份,这也意味着全世界将找不到相同的两枚胸针,极大满足了购买者的虚荣心,同时也将产品的价值大大抬高。 唐氏针对的消费人群相当考究,必须是年龄在20到40岁之间的经济独立的女士,以及年龄在35到50岁之间的拥有自主创业能力的成功男士。 苏辛坐在沙发上翻阅相关杂志介绍时,对这样的理念设计颇感兴趣。 人在不同的年龄层次会有不同的消费理念和消费能力,唐知眠又是以什么样的标准断定,他所设下的这两个年龄范围,是最具经济价值的呢? “苏小姐,请用茶。”待客小妹保持得体的微笑,给她端来一杯温热的普洱茶。 苏辛报以笑容,端着茶杯轻轻呷了一口。 她一下课就过来了,但在楼下被人拦了下来,前台小妹客客气气地问她有没有预约,苏辛摇摇头,便被待客小妹恭恭敬敬地请到待客厅里等着。 她也不急着给唐知眠打电话,反正人都来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 却没想到这偌大的唐氏,也是有来闹场的。 倒也不是唐氏内部的人,而是另外两个跟她一样被请到待客厅等着的人。 一男一女,年纪在三十左右,看关系应该是情侣或者夫妻。 他们比苏辛更早过来,大约是等得不耐烦了,神色都有些难看,桌上摆着的点心茶水被吃得一干二净后,女人走到外面喊了声:“喂,再给来两盘点心!就那个夹心的,那个好吃。” 这架势,都把这里当成酒店了。 难为唐氏的人脾气都不错,也没嫌弃人家寒碜,又笑吟吟地端了两盘点心进来。 看到苏辛还立在门口,待客小妹柔声提醒:“苏小姐也进去等吧,唐总还在开会,结束了我会过来告知您的,您别着急。” 没人能拒绝得了这样温温柔柔的客套话,苏辛也是向来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对方又是个长相养眼的大美女,她只觉得赏心悦目,便点点头,挑了一处坐下,拿起杂志百无聊赖地看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辛正仔细揣摩着唐氏运营的理念和未来前景,对面的男人突然发起了脾气! “嘭……”他把杯子往地下一砸,碎片四溅,苏辛也险些遭了秧,脚踝处被温热的茶水溅到,瞬时一阵烧疼。 第153页 这种天降的灾,她可不想背。 原本的心平气和就此打破,苏辛眉眼遽冷,扬眸看去。 “什么东西!让老子一等就是两个小时!姓唐是都把自己当皇帝了吗?三叩九拜还不肯见人!” 男人厉声怒斥,双眼发红,叫嚣着就要冲上楼去! 冲到门边就被女人死命拦了下来。 “你发什么疯!不是说好了好好说话的吗!唐知眠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人,好不容易知道他最近在s市待得挺久,这不是正好可以给咱们做做主吗?你看,前几次总不让咱们进来,今个儿咱不也大摇大摆进来了吗!人家叫你再等等,你就再等等!乱发什么疯啊!” “等等等!我们等得起吗?拆迁队马上就要进村了,我们再等下去,回去的时候连家都没有了!那是我们老祖宗传下来的房子啊!说拆就拆,不怕祖宗显灵找这些吃肉不吐骨头的奸商算账吗!” 苏辛听出点门道了,原来是工程征地要拆迁,钉子户上门讨说法来了。 “两位请冷静!” 待客小妹带了两个人高马大的保安进来,男人一看这阵势也气弱了,却还是不依不饶地大喊:“把唐云哲给我叫下来!他凭什么拆我们的房子!我们祖祖辈辈住的地方,他当自己是皇帝吗!说征用就征用,信不信把老子逼急了,老子、老子……” 唐云哲? 苏辛接过小妹递来的毛巾,擦拭腿上的水渍,听到这个名字,感觉有点耳熟。 她隐约记得唐老太太十多年前从远方亲戚那里过继了一个儿子,似乎就叫唐云哲? 所以,从辈分上来看,这位唐云哲就是唐知眠的叔叔伯伯? 也是,唐知眠做事从来干净利落,哪里会给人闹上门的机会,原来是唐云哲负责的项目没处理好后续安抚工作。 只是,资料上似乎有记录,唐云哲这个人因为是过继子,在唐家一向安安分分,听从安排留守国内做事,倒也将唐氏生意做得有门有道,很少听说出什么纰漏。 怎么一到了唐知眠坐镇国内,他就给整这么一出? 噢,豪门内斗,真是杀人不见血。 想到这里,苏辛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给唐知眠发了条微信。 “你们家是不是要着火了呀?” “你到了?” 苏辛没想到唐知眠答非所问,还这么敏锐地知道她已经到公司了,该不会真在自己身上装了监视器吧? 她翻翻白眼,回了一条: “早到了,现在在楼下看戏。” “三分钟后,我去接你。” “哎哎哎,别啊!我享受地下情啊,你要一下来,咱俩关系就公开了!” “地下情?” 这说法听起来一点怎么这么别扭? 唐先生其实正在开会,还是跨国视频会议,手机一响,直接让会议暂停,愣是让几位难能齐聚一堂的生意伙伴在一旁干等,转而和苏辛聊起微信来。 看到最新这条,顿时有些不悦,一边回拨电话,一边起身,准备下楼把某个想跟他玩“地下情”的小姑娘拎给大家看看。 “怎么来了也不上来?” 他温声问她,抬手按下电梯,朝欧盛使了个眼色,后者急忙进办公室接替他开会。 完了完了,先生越来越不务正业了。 欧盛心里苦,但欧盛不说。 苏辛很是无辜:“唔,人家说要预约嘛,谁让你这么大牌,见个面都要预约,早知道应该提前做好功课了。” “不用走功课,其实可以走捷径的。”听着苏辛充满生气的声音,他不觉失笑。 “什么捷径?” “没记错的话,昨晚我提醒过了。” “提醒?” 苏辛想了想,忆起那句充满诱惑的“阿辛,你该讨好我了”。 顿时脸上一热:“去你丫的。” 这声量有点大,本就憋着一肚子火的闹事男人立刻将愤怒的眼神扫向苏辛! 第十卷 此恨不关风月 第170章 谁敢动她 “你!你跟谁大小声呢?啊!” 男人仿佛就此找到了一个宣泄口,疾步走来,手指指向苏辛,一张黝黑的脸登时更加难看了。 苏辛懒洋洋地瞥他一眼,走到另一侧继续讲电话。 唐知眠似有所觉:“怎么了?” “没事,我有点后悔没走捷径了。” 不然这时候早就耳根清净地坐在舒舒服服的办公室里,而不是被人当成想捏就捏的软柿子随意对待。 “喂!老子跟你说话呢!” 男人怒不可遏地用力扬手拍来,“啪嗒”一下就将苏辛的手机拍倒在地! 他龇牙瞪眼,恶狠狠地吼道:“好你个丫头片子,我跟你说话你为什么不答应?是不是在嘲笑我?啊……” 话未说完,伸到苏辛鼻端的手指倏地被用力按住,紧接着手腕更是被用力一扭…… “咔擦”骨头错位的声响,他的手……被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给弄折了! 男人本能地感到恐惧,再一抬头,却对上一双漂亮至极,也冷凝至极的丹凤眼。 “被害妄想症是病,有病治病,别出来乱吠。” 苏辛并不喜欢跟这些人多浪费唇舌,她一向信奉“宁与同好争高下,莫跟傻瓜论短长。” 这男人显然就是个外强中干的,在人家地盘上不敢撒野,就冲着一个路人发脾气。 真当她今天心情不错,就会任人宰割么? 苏辛甩甩手,看了眼被摔坏的手机,屏幕已经碎了大半,通话自然也断了,心下蓦地一阵恼怒。 没事坐着都能祸从天降,她最近是不是应该真去南迦山拜拜? “你说谁有病!老吴,老吴你怎么样了?” 女人原本还呆愣着,看到丈夫托着手气得直发抖,当下也冲上来,不依不饶地用力推着苏辛:“你是哪家的孩子!这么没教养!怎么能随便把人手给弄断了!我们家老吴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带着哭腔的控诉好像苏辛才是那个蓄意挑食的罪魁祸首! 如果说前一刻还对这对夫妻有半点同情的话,苏辛此时只想摔桌揍人。 无理取闹的人尚且可以不理,胡搅蛮缠的人也可以震慑,但是无理取闹又能胡搅蛮缠的人,实在是懒得应付。 以苏辛睚眦必报的脾气,这时候之所以迟迟没有爆发,最大的原因是顾忌这里是唐氏,是唐知眠的地方。 她并不想给他招惹麻烦。 更何况,她刚才还在电话里说不想将跟他的关系放到明面上,因为以唐知眠的知名度,很容易破坏她好不容易经营出来的低调形象,到时候无论执行任务还是其他,都会多很多麻烦。 所以,她总不能在这时候沉不住气吧? 只是,她越是沉默以对,女人越是得寸进尺! 苏辛没想到一个妇人的力气会这么大,她被她一下一下推着步步后退,勾到椅子时险些跌倒! 第154页 苏辛握紧拳头,弯身准备捡起手机甩手走人,女人却极其不客气地作势要来掐她! “哎呀……”原来女人刚伸出手,苏辛就精准地将她双手反扣在身后,同时朝她腿肚子上一踢! 这一踢踢得十分精准,女人陡然浑身发软,顺势跪了下去! “老婆!”被叫做老吴的人见状,顿时脸色大变,朝这边扑过来! 苏辛冷冷看他一眼,老吴被她的眼神震住,只能冷哼一声,用没受伤的手,将地上的女人扶起来。 两个闹事的现在一个手折了,一个软绵绵地使不上劲了,待客厅里总算是消停了。 苏辛扫视四周,发现这会儿已经吸引了不少偷觑的目光,到底是大公司,再是对这里的状况感兴趣,那些人依然能做出目不斜视、认真工作的样子来。 她收回视线,对站在门口当招牌的两个保全勾勾手指:“你们,过来。” 保全往前走了一步,看起来对这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小姑娘颇有些忌惮。 苏辛叹气:“我问一句,你们是要自己处理,还是要我这个很是无辜的‘客户’替你们处理?” 两个保全大概也是见惯了世面,只以为苏辛有自保能力,就不愿意插手,生怕最后会被这两个人反咬一口。 现在被苏辛这么一问,顿时尴尬对视一眼,客客气气地让出了位置,这是要苏辛先行离开,这里的事情留给他们料理。 “你……你别走!” 身后传来老吴不甘心的怒吼。 他越想越不是滋味,生平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被羞辱,甚至……甚至还被一个身量不足自己一半的小姑娘给弄折了手!这要是传出去,他吴老二的脸要往哪儿放! 苏辛仿似未闻,继续往门外走去,走到一半想起手机还没捡回来,里面有不少信息还未销毁,不能乱丢。 刚要转身,却觉身后有些异样……老吴已经咬着牙,扬起另一只完好的手,冲着她脑后劈来! 简直找死。 苏辛最后一丝脾气终于被消磨殆尽,正准备将这个不知好歹没事找事的男人给按倒在地时,身体忽地被人圈住,下一秒已经被揽入熟悉温热的怀中。 头顶传来一道低沉而愠怒的声音:“谁敢动她。” …… 这天,苏辛的问卷调查任务完成得十分出色。 因为每个收到问卷的员工,都会立刻放下手里的工作,转而将苏辛的问卷当成头等大事一般尽力填写,还会小心翼翼地观察苏辛的脸色,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得罪了这个让唐先生倾力护着的女生。 他们从未传出过任何绯闻新闻的唐先生啊,居然也有这么男友力max的时候! 当时是什么情况来着? 文印部的小慧是这么说的:“当时!那个凶神恶煞的坏人正准备对着我们未来老板娘举起邪恶之手!我们霸气迷人的唐总就像一个拯救世人的大英雄及时出现,将那人撂倒在地,一句‘谁敢动她?’帅我一脸血!” 设计部的小梅侧重点不一样:“你们不知道!我都快要吓死了喔!咱们未来老板娘也是很生猛的女子啊,只见她左勾拳右勾拳,中间一记上勾拳!那对闹事的夫妻顿时安静如鸡!哈哈哈爽!” 财政部的小刘急忙补充:“然而,那对夫妻还妄想背水一战,没想到我们唐总直接将未来老板娘揽入怀中!他温柔地看着她,轻声说,‘亲爱的,我来晚了’……” “噢!” 午饭时间,食堂里飘满了少女心。 跟着亲民的唐先生一起在员工食堂吃饭的苏辛,摸了摸手臂上此起彼伏的鸡皮疙瘩,看向对面依然面不改色给她盛汤的八卦男主角。 “你平时是不是太约束你的员工了?” 不然为什么有一点小八卦,个个就跟解放了天性似的传得神乎其神,聊得不亦乐乎? 虽然,她承认,这个八卦也并不算小了。 毕竟完美演绎了她看过的言情里,最经典最惹人遐想最冒粉红泡泡的“霸道总裁帅气护妻”情节,然而…… 为什么这个人看起来像是相当习惯这样的八卦似的? 第十卷 此恨不关风月 第171章 新鲜 苏辛狐疑地想着,唐知眠是不是以前也经常这样被八卦的? “这是第一次。” 唐知眠像是能看穿她的心思,将盛好的汤递给她,眼里晕着淡淡笑意。 “他们只是新鲜。” 从未见过的,从未知晓的,从未展于人前的,今天都有了与往日不同的迹象。 他们新鲜于他的态度,也新鲜于她的身份。 所以才会议论纷纷,只是碍于公司的制度,才会压抑着更进一步八卦的冲动。 人一生之中,会遇到许多新鲜的事情,却极少能将这份新鲜延续下去。 譬如游戏,譬如工作,譬如某样曾经心心念念、牵肠挂肚的物什。 但多数的时候,新鲜的终会变得不再新鲜,会在越发漫长的相处中,失去那份最初的悸动。 却也有历久弥新的。 譬如清晨的朝露,譬如向晚的余霞,譬如一个楚楚可爱、抚慰寂寥的心上人。 唐知眠看着她,神色温和而克制,语声却出奇得柔和:“阿辛,你对于我而言,也是新鲜的存在。” “新鲜?” 苏辛安静地喝着汤,莲藕煲鸭汤,莲藕糯而不烂,老鸭爽口不腻,口感极佳。 她喝了小半碗,放下汤匙,十分破坏气氛地反问:“我难道是牛奶猪肉什么的吗?还论新鲜不新鲜?” 平时看着聪明,关键时候又噔噔楞楞的,怪他说得太含蓄了。 男人莞尔,隔着桌面,伸手替她擦拭唇边的汤汁,这温柔的动作霎时引来一阵不由自主的倒抽气声。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这样子的唐总苏爆了!” “哇哇!我不敢相信,这是我们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唐先生啊!” “神龙见首不见尾跟苏爆了不矛盾!” “也是……” “你们说,我们是不是要多一位唐夫人了?” 唐氏向来以才纳人,只要你有才华有能力,其余的并不过分约束。 是以唐氏内部其实氛围还算自由。 几位年轻的女职员见到传说中唯才是用业内知名的唐先生,还是带着一位美貌姑娘的唐先生,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还是忍不住小声窃窃私语起来。 正聊得起劲呢,突然感到有人在瞪她们,一抬头,顿时个个吓得脸都白了:“唐、唐经理!” 唐云哲已经吃完饭了,此时的脸色十分难看:“什么时候唐氏成了你们八卦娱乐的地方了?” 职员们不敢答话,低头闷声吃饭。 “下次再让我听到这些闲言碎语,就趁早卷铺盖走人!” 话说得铿锵有力,其实大家都知道,唐氏里能真正决定每一个职员去留问题的,只有唐知眠。 第155页 可即使知道,她们也不敢质问顶嘴。 因为唐氏之中,大到高层主管,小到普通员工,都是经由层层筛选进来的,远比其他公司的选拔制度要严格苛刻得多,所有人为了竞争每年有限的名额,都是挤破了头,他们以进入唐氏为荣,唐氏也会为他们保驾护航。 但也恰恰说明一点,一旦他们真被踢出唐氏,必然是犯了行业内不可容忍的大错的,会就此成为众矢之的,没有别家的公司敢在聘用! 唐知眠常年在外,国内的唐氏几乎都在唐老太太的授权之下,由唐云哲这个市场部经理暂代管理,职员们对着唐云哲时,还是十分恭敬畏惧的。 尽管唐知眠今年反常得滞留南国,唐云哲往日里的余威还在,这几个女职员被他这么一警告,再也没敢多说一句话。 唐云哲怒气微缓,神情复杂地看向窗边。 那里是整个餐厅最安静的一处,四周其实也坐了人,却都静得仿若不存在。 于是,那靠窗的一对男女便尤显得出众。 他的目光从背对着自己的唐知眠身上掠过,转而落在苏辛身上。 这是苏家人,他记得很清楚。 六年前,苏家来替苏梦兰求药的时候,这个女孩就是跟在苏太爷身边的那个,但当时也只是记得她颈项处有一道金色刺青,却因为一直低着头,没能看清她的样貌。 似乎,是苏梦兰的女儿? 那怎么现在会跟唐知眠在一起? 唐云哲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正寻思着是不是要着手调查一下,忽地怔住了。 苏辛正毫不畏惧地跟他对视。 眼廓长而媚,眸光冷而静。 这双眼睛…… “哎呀。” 唐云哲下意识地往后退半步,不小心碰到一个刚吃完饭端着餐盘从身后走过的职员。 两人相撞,盘子陡然砸落在地,发出不小的动静。 “眼睛呢!”唐云哲怒不可遏地骂了一声。 “对不起,唐经理!” 职员紧张地直冒汗,清扫员急忙过来收拾,场面很快就平复了,但唐云哲却眉头皱得更紧,又训了一顿,这才转身离开。 电梯门近在眼前,他越走越快,越是感到不安。 那女生有一双极其漂亮的丹凤眼,那是纪家女人独有的标志。 唐云哲从前在晚宴上,曾远远地见过一回纪家那位脾气乖张的大小姐纪俞宁。 纪俞宁也有一双丹凤眼,但她的相貌只是平平,因而那眼睛衬在五官普通的一张脸上,便有些格格不入。 刚才那个女生却长得非常精致,甚至说……她完全继承了苏梦兰的优点,可那双眼睛却是来自纪家的! 难道…… 她的父亲是……纪家人? 不可能! 一想到这里,唐云哲立刻惊愕地摇摇头! 绝对不可能的! 延续百年的诅咒是五大世家中每一个人都铭刻在心的,如此多年来,谁也不敢轻易触碰! 苏纪两家怎么会允许有人挑战诅咒! “阿辛?”唐知眠注意到苏辛在发呆,探身过去,将她的脸扳向自己,“再吃一点。” 她太瘦了,平时吃得也不少,却好像怎么也不长肉似的。 “唐知眠,”苏辛再次看了眼唐云哲消失的方向,靠向椅背,神情难得严肃,“我什么时候可以来这里工作?” 唐知眠意外地挑眉:“怎么突然想工作了?” 原本让她进唐氏,也只是因为照顾到她是纪彦民的女儿,想着她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自然好看管一些,没想到自己之后会跟她有了更加亲密的关系。 这更让他有了培养她的打算,但也不急在一时一刻,刚结束的宋志的委托,随着徐清的自杀,或多或少都让她有些挫败。 所以这几日,他都在有意无意地跟她多相处一些,不动声色地让她尽快从挫败里走出。 倒是没想到,先提出来唐氏坐班工作的,反而是苏辛自己。 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他在国内事务忙完之前,依然可以在工作的地方,时时刻刻见到她。 “随时。”他勾唇一笑,让苏辛仿佛看到春天花开的美好。 第十卷 此恨不关风月 第172章 确认委托 月上中天,慷慨的银辉在海面上洒出一道白练。 魏岸不禁想起一句古时候的诗来:“无数铃声遥过碛,应驮白练到安西。” 字字词词都透着悲凉,如他这般,身处异国,总会因着熟悉的景致而生出几分乡愁之感。 “救命……救救我……” 正是屏息静神,偷渡上岛的关键时刻,却听见气若游丝的呼救声隐隐传来。 像是从遥远的海面上随风送至,又似乎近在耳畔细细呻吟。 魏岸因为擅长认路,这次被安排在最前方,此时前行的脚步倏然顿住,眉头更是越皱越紧。 “what's up(怎么了)?”有人推了他一下,以为是被发现踪迹了,声音都微微变了调。 “someone is calling for help (有人在求救)……”魏岸轻声回答同伴的问话。 说罢,不禁凝神细听,这断断续续的呼救声实在令他不安,自小养就的心性不允许他在这种时候束手旁观,闻而不救。 更何况,那毕竟还是说着南国语言的同胞。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拨开遮挡视线,也作为掩护的一丛乔木,跨步朝左侧迈去。 同伴发现他并未朝拟定的线路走,顿时急了,在身后压低声音连连制止:“an,are you crazy(岸,你疯了吗)?” 魏岸仅是犹豫一瞬,还是坚定地朝前走去。 “fuck!”同伴的咒骂声随之响起! 对此,魏岸只能装作充耳不闻,依然猫着身,小心翼翼地循着求救声的方向靠近。 他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可能牵连整个团队,可此时面临的同样是一条人命,他们即使被抓,最多只是被遣送回国,但如果不及时施救,那个南国同胞也许会就此死去! 这里已经是接近瑙鲁地界了,白天的时候,他们的船只在靠近国界线时,被海上巡逻队拦了下来,对方以一堆奇怪的规定,强行制止他们上岛,并派遣了持枪队伍作为警示! 同队的探险家伦德是拥有战斗血统的e国人,他长得五大三粗,有健硕的肌肉和敏捷的身手,脾气更是非常暴躁,面对不公平的阻挠,二话不说便朝着一名巡逻队员狠狠挥拳! “嘭……” 枪声骤响,海鸟惊飞,白日平静的海面上,险些发生一场国际战役! 最终还是队长马季出面和瑙鲁政府协商,然而,瑙鲁竟要求他们这一行探险队,必须有各国的相关允许证明才可以登岸! 这样的要求简直是在强人所难!一支专业的探险队伍的成立,前提就是无国别的容纳,如果此时要来自五湖四海的队员从本国调来证明,那岂不是要在海上滞留个把月? 第156页 在队员们懊恼的唾骂声中,魏岸尽管保持沉默,其实心里也觉得瑙鲁政府对他们实行这样的羁留和遣退,是不合法的。 因为他们团队持有国际通航证,从国际法上来说,是绝对允许在绝大多数岛国境内出入的,瑙鲁强行驱赶,实在叫人心生怨愤。 伦德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在船上呼呼喝喝了好半天,马季无奈之下只得同意他的建议……趁夜色深深,偷渡上岛! 在瑙鲁这个岛屿上,有非常珍贵的磷酸盐矿物,虽然踏入二十世纪之后,瑙鲁已经面临矿物枯竭的窘境,却也无法磨灭其作为“天堂岛”的研究价值! 魏岸半年前离家,至今入队也有四月有余。这支探险队和他所了解到的其他队伍并不一样,他们更致力于对各个国家区域的珍惜资源进行研究和样本提取,显然这样的要求是非常容易引来政府的质疑的,但连续一个多月以来,他们所经的国家或区域都对他们十分恭敬欢迎,魏岸也一度以为,这大约是这支队伍的特殊之处。 却没想到,反而在瑙鲁栽了跟头。 连他都觉得有些郁闷,更何况是这些心高气傲的探险家们。 是以,现在偷渡上岛,其实更大的程度上,只是因为并不甘心。 魏岸循着声音慢慢地朝前走,同伴们都没有跟上来,他微微松了口气,也罢,这总归是他自己的决定,不该带着整支队伍同他冒险。 “救命……救命啊……” 看来方向是对了,呼救声已经越来越清晰了。 魏岸心下一喜,立刻加快了脚步。 “哗……”坚实的地面突然陷下一处,魏岸感到身体不自觉地倾倒,光秃秃的四周再也没有任何可以支撑的东西,他眼前一花,猛地往下坠去! 情急之下奋力朝前扑去,幸好及时抓住了一块凸起的大石头! 身体摇摇晃晃已经出现脱力迹象,却见一道纤细身影缓缓迫近。 他抬起头,竟看见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怎么是你?” “好久不见了,魏岸哥。” 来人声音带笑,张口便是熟悉的称呼,魏岸却只觉得格外陌生。 还未理清头绪,他忽地感到一阵疼痛,原来紧紧扣着石块的十指正被用力地一一掰开。 魏岸深知,如果放手,将万劫不复! 他咬着牙,苦苦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 伦德发现这边的异样,直起身朝这边大吼一声:“an!” 蹬蹬瞪的脚步声,伦德似乎还朝这边跑来了。 但已经来不及了,伦德最终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魏岸被推向了不见底的深渊! …… “岸儿!” 幽静的别墅内,老人一身冷汗地从床上坐起! 她扭头看向窗外,今夜无星无月,是时节入秋之后,最黑暗的一夜。 魏老太太已经许久不曾梦到过自己的孙儿了,自从魏岸离家之后,这是她第一次梦到他。 竟是这样可怕的梦境! 梦里的男子,直直躺倒在地,身上有无数的伤口,那些伤口都在汩汩流血,好像要就此将他属于魏家的血液流干流尽一般! 她等不了了! 她必须马上出发! 魏家五代单传,岸儿是这一代唯一的男丁,他……绝对不能有事! “老夫人!” 陪伴多年的老仆人颤巍巍地打开灯,房内顿时大亮,刘静蓉有些不适地闭了闭眼。 “老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老仆人是当初跟随她出嫁的陪嫁丫鬟,本就比她大了三四岁,时过境迁,年岁漫漫,妙龄少女如今也早已是古稀老人。 大约是被她惊醒的,仆人踩着的拖鞋也都穿反了,却不管不顾地朝这边奔来,满脸焦急地看着她。 刘静蓉感到心下微暖,这世上到底还是有人惦记着她的。 “没大事,把电话册给我拿来。” “老夫人,您这大晚上的,是要给什么人打电话呀?”老仆人取过一本有些陈旧的册子,一边翻开,一边问道。 “嗯,一个年轻人。”刘静蓉按着数字,不知是说给老仆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你知道吗,他能做许多常人做不到的事情。” 他能做许多常人做不到的事情,也一定能替她救回岸儿。 如今,她能寄予希望的,也就是这个年轻人了。 “喂?” 意外的是,接电话的却是一个年轻小姑娘的声音。 刘静蓉怔了怔:“你……” “找唐知眠吗?他洗澡去了。” 苏辛看了眼浴室方向,握着手机跳上床,俏生生地应道。 “您是魏老太太吧?” 早在晚饭的时候,唐知眠就说今晚会有人找他,苏辛左右想了想,魏家委托的接单确认日正是今天,想来,会打电话过来的,应该就是魏老太太。 倒是没想到,会在这大半夜的光景打来。 刘静蓉没想到接电话的非但不是她要找的人,竟还是一个机灵的女孩子,心下斟酌片刻,淡了语气:“是我,他什么时候能回我电话?” 苏辛乐了,这语气怎么听着跟正房来捉奸似的?搞得擅自替唐知眠接电话的她里外不是人。 “他什么时候能回复您,我不知道。但我现在就可以回复您,‘dusk’将魏家的委托交给了我,那我应该也有权利跟您了解一下魏岸失踪的始末吧?” 刘静蓉再次怔住。 “dusk”负责岸儿失踪案的人,怎么会和“夜之门”的少主一起? 还是……这个点? 她原本就是打着两重保险计划:夜之门向来做等价交易,她不确定在他们看来,岸儿的命究竟值多少,但至少,应当是能救出来的,至于能救到什么份儿上,她又不敢轻易断定了。 因此,又找了“dusk”。 “dusk”在委托界素来享有盛誉,虽然在速度上不如夜之门快狠准,但胜在“送佛送到西”,在委托过程中,只需适当涨价,就会一直做到让你满意的程度为止,并不像夜之门那样难伺候……如果交换的是不入眼的东西,夜之门从不施以援手。 刘静蓉饶是想得再周全,也没想到,原来这次岸儿的事情,这两方已经开始共同协商了。 这就有些尴尬了,此时无论是哪一方,恐怕都会觉得是她不信任他们吧。 毕竟都是独占一方的组织,同时被魏家授予委托,几乎也等同于承认了己方的不足之处。 刘静蓉被苏辛说得老脸挂不住,咳了两声,换上真挚的态度。 “既然如此,我也不隐瞒了。魏家这次确实是遭遇大难了,也是束手无策才会同时请托两方帮忙。” “我相信,‘dusk’和夜之门如果能联袂合作,通力相助,一定能将岸儿平安无恙地救回来!” 第157页 “岸儿是魏家今后的希望,我宁愿此时遭遇不幸的是我,也不愿他有一分一毫的损伤!你们要是能将他救回,这份大恩德,魏家必然没齿难忘!” 高帽一个接一个戴下来,苏辛还是第一次被年纪这么大的人这样恭维抬举,笑得躺倒在床上,光洁的小腿一抬,宽松的睡裤瞬时滑下,露出白皙诱人的肌肤。 她闷声笑着,抱着手机在床上翻滚了两圈,几根凌乱的发丝粘在笑容明媚的小脸上,平添了三分娇媚。 浴室门在这时被拉开,水汽氤氲袅袅散出来。 苏辛扬眸看向刚从浴室出来的男人,指了指电话,又用气声张嘴问:“怎么回?” 唐知眠并没有答她的话,而是在看到她此时的模样时,黑深的眸色蓦然一暗。 今晚原本是打算指导她汇总问卷数据的,结果苏辛一直很不正经,如何也不认真听,总跟他捣乱耍赖,闹到最后反而将他惹出一身火,好不容易借着洗澡的功夫缓去情欲,没想到出来后,见到的又是这丫头不自觉的风情露骨! 第十卷 此恨不关风月 第173章 不务正业 “阿辛。” 唐知眠低声叫她,将擦拭头发的毛巾丢到一旁,手指按在腰间,动作优雅地扯开浴袍腰带。 他眉梢一抬,缓步朝她走来。 距离在渐渐拉近,男人眼底愈发深邃的光芒让苏辛心下一突,她止了唇边的笑,僵硬着小脸讪讪然:“我申请回自己房间睡觉!” “来不及了。” 随着一声淡淡的告知,还没跳下床的苏辛猛地感到身后逼近的危险气息,紧接着腰身一紧,整个人已经从床上跌进他怀里! 她机警地朝后弯下腰,灵活地一扭身,竟真的挣开了束缚,丝毫不敢停顿,一气呵成地从床上跳起来,为了争取逃跑的机会,还顺便把手机也扔了出去! 唐知眠接住手机,随意丢到角落,可怜的手机砸在墙上,一下子就黑屏了。 男人空出的长臂往前一伸,精准地抓住意欲逃跑的小姑娘的衣领,稍一用力,便再次将她拉了回来。 “唐老大!我错了!”苏辛自觉举双手告饶。 “阿辛,错了就要接受惩罚,学会弥补。” 他将她翻身压在身下,清雅面容上透着忍耐。 这样箭在弦上的情形已经有过许多次了,从前的每一次,他总会在最后关头堪堪止步。 苏辛并不是不解世事的纯洁小丫头,相反,虽然实战经验为零,她理论知识却是相当富足的。因而,她当然知道这样半途而废的次数多了,对男方伤害有多大。 而她其实也知道,一直以来他究竟在顾虑什么。 可很多时候,并非是她做不到全然放松和全然信任,只是这些年来,她走的每一步,做的每一件事,都不像寻常人家的女孩儿那样顺利干净。 涉足过太多人性的阴暗面,看过太多反目成仇的故事,在这条自己一步步踏出来的长路上,她潜意识里给自己建造了一层强大的保护圈。 她疼爱自己胜过疼爱世上的任何人,只因自出生起,这世上爱她的人少之又少。 哪怕她清楚,自己爱眼前这个男人,他依然不足以令她放下这层保护圈。 她恐惧伤害,尤其是来自深爱之人的伤害。 可此时,他的眼里装着她,只装着她,装着明媚娇笑的她,装着虚张声势的她。 苏辛有些难为情地别过眼,小声说:“切,惩罚就惩罚,弥补就弥补,我怕你啊?” 这话,已是最大的妥协。 “呵……”轻笑声贴在耳畔,男人用略微沙哑的声线表达自己此刻的满意,“那就辛苦阿辛了。” 话声刚落,苏辛只觉扣在腰间的手臂更紧了一些,下一秒已经被他按在怀里就地翻身,两人贴得更近了。 许久,久到苏辛累到没知觉了。 她从没做过这样的事,羞耻,焦躁,以及说不上来的…… “我不玩了!”苏辛手一松,逮着机会就要逃跑! 男人没想到这丫头说不玩就不玩,脸色乍然一变,刚要将她抓回来,苏辛却是快他一步从床上跳下,旋身推门,一溜烟跑得没影! 她最后还是成功出逃了,抵着自己房间的门板,笑得见牙不见眼。 “出来。”唐知眠撑着门板,声音嘶哑。 “我不!”苏辛揉着手直抱怨,“很累啊,唐知眠,你这样很容易失去我的。” 不知为什么,这明明是一句玩笑话,唐知眠却感到心口狠狠揪起,紊乱的神思倏尔清醒过来。 他重重舒出一口气。 “早点睡。”顿了顿,牙关里逼出一丝懊恼,“明早去魏庄。” 魏庄?苏辛这才忆起在此之前,她是接了魏老太太的电话的! 嗷…… 不务正业! 她和他都太不务正业了! 唐知眠此时无暇管什么正业不正业的,只知道这样下去,他早晚会被苏辛这丫头玩死。 握紧的拳头在腿边停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松开,他转身回房间,打算再冲一次澡。 被无端挂了电话的刘静蓉哪里知道此刻上演的男欢女爱,她一想到可怜的孙儿不知所踪,就彻夜难眠,直到浑浑噩噩醒来,才发现天色大亮,已是第二天。 “老夫人,有客人来了。”老仆人为她端来洗脸水,贴心地拧干手绢。 “客人?什么时候来的?” “大概七点钟来的,等了十多分钟了。您先洗漱,厨房里已经备好早餐了,等会可以跟他们一起用餐。” 刘静蓉深深看她一眼,岸儿离家后,管家也因病辞职回乡下静养了,安珂那孩子自然是要跟着爷爷去的。 如今偌大的家宅里,冷冷清清,除了负责打扫清洁的佣人和守卫的安保之外,也只剩这个跟随自己几十年的老仆人张姐了。 张姐见刘静蓉神色沉重,心下酸涩难当,急忙眨去眼里的湿意,麻利地为她穿上好衣服。 刘静蓉扶着楼梯往下走,目光往下看去,坐在客厅里的是一对容貌极其出色的年轻男女。 想来,便是夜之门少主和“dusk”的接单者了。 苏辛今天没有做任何伪装,第一次以真实容貌面对她的委托者。 不知道为什么,她对魏家其实挺有好感,毕竟是曲艺家族,精神思想都比常人要高出一截的艺术世家,风度使然,这个家族里的人都十分低调内敛。 在五大世家之中,魏家算是另类的存在,他们有古玩古董的身家,却从不经营买卖,反而全然投入于艺术深造,商界上的尔虞我诈,纷纷扰扰,往往也少见魏家活跃的身影。 苏辛时常想,如若自己不曾走上这条路,如若苏家不曾将她当成禁忌般存在,如若她生活在一个不算拮据也不算富裕的平凡人家,兴许,她也是一个在音乐艺术上努力着的人吧。 “两位能亲自来见我这个老太婆,实在蓬荜生辉。”刘静蓉抬手掩在唇边,忍下一声咳嗽。 第158页 年纪大了,又是忧思在身,难免身体乏累。 唐知眠眉眼微动:“魏老夫人的七十寿辰将至,不知道今年可有什么特别安排?” 苏辛奇怪地瞥他一眼,不是来跟人家讨论孙子失踪的事儿的吗,怎么突然提起人魏老太太的生日来了? 刘静蓉虽然也疑惑,仍是客气回答:“今年是不打算过这个生日了,后辈们多数在外巡演,岸儿又……” 提及伤心事,老人脸上的伤感再难掩饰。 “不,应当好好布置。”唐知眠薄唇轻勾,给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建议,“今年您的寿辰,正是一个清理门户的大好时机。” 第十卷 此恨不关风月 第174章 门人 拒绝了刘静蓉的早餐邀请,唐知眠驱车带着苏辛离开魏庄。 刘静蓉按了按眉心,招来张姐。 “挨个儿通知下去,今年我的生日,全家都要到齐。” 张姐惊讶极了:“老夫人,不是说好今年不办生日了吗?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人老了,能过一年是一年,让你通知就去通知,别再多问了。”刘静蓉显然不想多说,站起身,朝着餐厅走去。 张姐立在身后,眼神复杂地看向门外,那两位客人的车子刚刚离开,她不知道他们究竟说了什么,会让从来说一不二的老夫人在小少爷下落不明的情况下,依然坚持要大办寿辰。 难道……小少爷的事儿已经有眉目了? 张姐左思右想也猜不出头绪,只好依着吩咐,给全球各地的魏家人发去通知,殊不知这一举动,立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 车子沿着宽阔的林荫大道缓缓驶出。 安静的车内,苏辛将监听器摘下,存进腰间的腰包里,又掏出手机确认放在魏庄的监视器已经开始正常运行,这才扭头看向唐知眠:“为什么断定这次魏岸失踪案是魏家内鬼做的?” 虽是问句,其实苏辛心里也是相信唐知眠的判断的。 因为夜之门的手向来伸得极长极远,一定早在魏老太太发出委托之前,他们已经顺便做好了前期准备。 “dusk”却是因为接单者性情各异,处理委托的时候,往往是个人风格鲜明。 苏辛的风格就是随性自由,她很少会去抓事情源头,而是直接从委托者的意图出发,例如,宋志的目的是要徐清回来,她便解决阻挠徐清回来的因素;魏老太太想要找回失踪的魏岸,她便打算趁期考结束之后,直接飞去南太平洋实地调查。 现在,唐知眠既然认为是魏家内鬼捣的乱,那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至于究竟是谁,也许真要等到魏老太太七十大寿当天,魏家子孙齐聚一堂的时候,才能见分晓。 有唐知眠在,她也乐得轻松,到时候该出力出力,该费神费神。 想来,这次委托应该不会太费时间。 “魏岸出走,是只有魏家人才知道的事情。”唐知眠给了最简单的答案。 “这一点我同意。魏家毕竟是清高的大家族,有子孙做出离家出走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确实会秉持家丑不可外扬的原则。” 刚说完,苏辛忽地心下咯噔了一下,隐约又觉得哪里被遗漏了。 但怎么想也想不出究竟哪里不对劲,便皱着眉头一声不吭。 唐知眠目视前方,伸出一只手来准确地捏了捏她的脸。 “不想了,陪我吃饭。” “别捏我,”苏辛故意鼓起脸来,将小脸撑得圆圆的,委屈地说,“你看,都被你捏肿了。” 唐知眠一时失笑,这宝贝。 车子开进一条僻静的小道,停在一家私房菜餐厅外。 唐知眠倾身过来替她解开安全带,见她眉梢深锁,显然还在深思魏岸的事情,便低头在她唇上不轻不重地咬了口。 “阿辛,公私要分明。” 苏辛捂着嘴往后缩:“你才公私不分吧?” 唐知眠欣然认下这个罪名,带着她走进餐厅。 苏辛被他牵着,两人一前一后被侍应生引着往里走。 她抬头看着他颀长的背影,脚下绊了一下,便有些跟不上他的脚步了。 这熟悉的场景…… 是了!当初的百公里毅行! 她也是这样,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地走着。 也正是在百公里毅行的时候…… 她记得……正是那时候,安珂曾当着许多人的面斥责她,并十分坚定地说魏岸是因为她才离家的。 不对…… 苏辛猛然停下脚步。 既然是魏家秘而不宣的一件事,为什么安珂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大肆宣扬呢? 连魏襄都知道避而不谈的事情,安珂为什么却要在众人面前故意抹黑魏岸的形象? “阿辛?”唐知眠回身揽过她纤瘦的腰肢,垂眸低笑,“要我抱你过去么?” 苏辛回过神来,不解地看着他。 下一刻,她才知道唐知眠今天带她来这里的目的。 不大的房间,已经坐了几个人。 从衣着品味到身形打扮,显然都是各个阶层的人,再看其中某些人,还都是些经常曝光于大众视线的知名人物。 这些人……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大约便是夜之门分散在世界各处的一部份门人。 唐知眠这是在给她介绍得力助手了。 苏辛心头微暖,扬眸,对着表情各异的众人展露微笑。 “大家好,我是苏辛,很高兴见到各位,既是同行,多多指教。” 笑容璨亮夺目,蕴着满腹的自信,也令几个神色懒散的人眼前一亮。 她是猜出他们的身份了,却丝毫没有畏惧或者退怯,反而以更加自然的态度介绍了自己,又不动声色地将自己于他们同等相较,既不过分自夸,也没有妄自菲薄,因此能极快地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 “苏小姐,我是阿南,这次出行会负责暗访和偷渡。” 回应苏辛的是一声略有些熟悉的声音。 只见阿南率先从阴影处站出来,朝苏辛恭敬地弯腰行礼。 他之前和苏辛见过,虽然这次的计划里确实有他需要出力的地方,但会一改沉默寡言的性格,第一个出来同苏辛说话,也是唐知眠特意安排的。 算无遗策的男人素来深思熟虑,担心他的小姑娘心高气傲,不肯接受这样的援助,便让有过几面之缘的阿南先为苏辛站稳台面。 倒是没想到,苏辛比他想象得还要聪明识大体。 苏辛眸儿一弯,朝阿南原先所在的方向看了眼:“你会龟息功?” 真正的道家法理博大精深,其中龟息功便是仿生气功之一,能通过调整呼吸吐纳,达到不饮不食长生境地,虽然在现代科学中长寿长生尚不足以被确信普及,但如果使用得当,龟息功还是一种隐蔽身形、藏匿己身所在的方法,即相当于某种玄之又玄的“隐身术”。 第159页 苏辛从走进这个房间开始,便已经快速计算出这个房间里的人数、男女分配、年龄老少,唯独阿南是没能被她立即发现的,要不是他自己主动走出来,苏辛还得费点心思才能发现他的存在。 “苏小姐……”苏辛的话令阿南大吃一惊!忍不住轻呼出声。 其他几人也纷纷色变! 虽然“龟息”的说法不算百分百正确,但也是猜了个七七八八了……阿南的绝活确实就是屏气静声,将自己和周遭事物融为一体,从而达到近乎隐身的效果! 相较于其他人的惊疑不定,唐知眠却含着淡淡的笑意,坐在沙发上,慵懒地架着双臂,欣赏他的小姑娘如何征服这群桀骜不驯的下属。 第十卷 此恨不关风月 第175章 挑衅 “阿碧,目前职业非洲大使馆首席礼官。这次南太平洋之行,我会负责制造国际出行证件和海关文件,适当时候,可以帮你们易容换貌。” 短暂的沉默之后,坐在窗边的一个高个儿女人在同伴提示的眼色下,施施然站了起来。 她有一张五官深邃,颇显异域风情的脸,肌肤偏健康的小麦色,光看外貌似乎不像是南国人。 苏辛状似无意地看过去,目光在她脸上顿了几秒,而后迅速扫了眼她的手臂,和露脐装下,令无数女性艳羡的马甲线。 看来,是个身手敏捷的。 阿碧踩着长靴,大步走来,在苏辛面前站定,很是无礼地上下看了看苏辛。 个头不高,身形瘦削,娇娇弱弱,真不知道先生看上她哪一点! “你好。”苏辛礼貌地伸手。 阿碧愣了一下,也伸过来。 苏辛抬手搭上去,触碰到她虎口的老茧,心下了然。 会用枪,极有可能还是一个常年混迹于战乱地界的人。 苏辛借着握手的机会,近距离再次打量着阿碧。 她注意到阿碧的腰腹上有一朵艳丽妖娆的飞雀图腾。 她曾在万卷楼的资料里看过,这样的图腾是西非某个古老部落的特有象征。 那个部落有千年的历史,但却在战乱中被瓜分得七零八落,但他们始终传承着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在每个刚降生的婴儿身上,绣上这样的飞雀图腾。至此无论行出多远的距离,过上怎样的人生,仍然能隔着万水千山找到同根同源的亲眷。 苏辛有些好奇,夜之门究竟囊括了多少国家区域的人才,又是如何让他们心悦臣服,甘心屈尊做事的? “不知道苏小姐有什么特长呢?”阿碧的中文很流利,只随意回握了一下,便一脸嫌弃地收回手,目光里尽是毫不掩饰的挑衅。 和南国人的含蓄不同,阿碧非常大胆热烈。然而,她思想又很简单,只要苏辛能证明自己的本事,她肯定会像服从先生一样,对这位竟能跟先生同进同出的小女生唯命是从。 苏辛保持着南国人的含蓄:“我学艺不精的。” 阿碧咄咄逼人:“既然有学艺,那总会有两三样拿得出手的吧?反正今天也没什么正事,不如苏小姐赏个脸,跟阿碧比划比划?” 这声一落,其余看热闹的人顿时眼睛大亮! 坐在苏辛右手边一个大约只有十来岁的少年,还不嫌事大地吹了记口哨,接触到唐知眠淡淡的眸光后,又灰溜溜地低下头,假装玩着桌上的烟灰缸。 干嘛啦! 少年暗忖着,在此之前,大家本来也是闷得慌,最近天下太平,他们在掩人耳目职位上忙忙碌碌,可其实全是些得心应手的鸡毛小事,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好不容易先生想起他们来,亲自召他们过来,还以为能有什么挑战心脏的大生意玩一玩,没想到居然是要他们辅佐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做事? 问问在场的这几个变态们哪个会服气? 哼,除了早早叛变的阿南之外! 少年越想越不服气,小声嘟嚷了几句,继续拿眼角瞥向苏辛始终带笑的侧脸。 长得倒是挺好看的,切,可左看右看根本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啊? 少年名叫阿都,和阿碧一样,阿都对唐知眠有着极度的崇拜! 因此对于这个能跟唐知眠并肩出行的女人很是看不过眼。 他之前听刘叔说,这个臭女人还大摇大摆地住在先生的老宅里! 想想就觉得委屈了先生! 阿都目前职业是漫画家,更是一个在微博上拥有八千多万粉丝的大v。但他真正的能力是人像识别,但凡是他见过的人,即使易容换貌,仍然能被他识别出来! 因为能力相生相克,他便常常和阿碧切磋,总能相互督促,精进本领。 时间长了,夜之门中,他也只跟阿碧玩得最好,苏辛一进门,两人就非常默契地传递了彼此的想法,而刚才,正是他怂恿阿碧跟苏辛下战帖的。 “被你这么一提醒,我想起来了,其实易容换貌,我也会一点。” 苏辛漂亮的丹凤眼微微一抬,整个人如同绽放的八角玫瑰一般绚丽夺目。 在场的人之中,唯有唐知眠知道,苏辛的聪慧机敏只是惯于藏匿在草包的表象之下,因而他比谁都期待,她明丽耀眼的一面。 苏辛深知接下来的“对决”在所难免,从踏进这个房间,见到这些人起,她就知道,如果不展露一点锋芒,这些人是不会心甘情愿为她所用的,哪怕能做到面上的服从,恐怕也只是面服心不服。 委托任务虽说不上多么危险,可好歹也事关她的名声和招牌,更重要的还是魏家的高额悬赏。如果只是一群貌合神离的伙伴的话,她还宁愿自己单枪匹马去南太平洋走一趟呢。 显然,唐知眠也是有意让她露一手的,所以他自始至终都是整个房间里,最神情舒朗,姿态闲适的那个。 听见苏辛回应,他甚至还发出极轻的一声笑。 苏辛扭头瞪他一眼:“奸商。” 乍一看是温柔体贴地给她安排了帮手,却分明又都是一群难以驯服的帮手,害得她还得费神去收服他们! 唐知眠笑意更深,长指抚着唇瓣,朝她递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那诱惑力十足的模样,气得苏辛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 阿碧诧异地看着苏辛和唐知眠的互动,惊愕极了:“你……你怎么能骂先生呢!” 苏辛似笑非笑地看着阿碧:“你有意见?” “我……”阿碧紧张地抓了抓耳垂,愤愤地说,“废话少说,放马过来!” 苏辛算是看出来了,这个阿碧……别搞不好对她的唐知眠有意思吧? 这可不行,什么都能意思意思地让一让,唐知眠只能是她的! 苏辛被激起斗志,扬起下巴,骄矜的神色睥睨万千:“十分钟,我变成你,你变成我,有信心么?” 阿碧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这个小丫头居然真的敢跟自己比易容换貌? 那就让她输得找不着北吧! “十分钟就十分钟,谁要是输了,就、就……”阿碧跟着阿都学了不少麻溜的话,只是不知怎么地,对上苏辛绝美的眼睛,她满腔的信心像是被人迎头打了一拳似的,平白没了几分底气,“就……滚蛋!” 第160页 苏辛无所谓地耸耸肩,看了眼房间的构造,果然有适合换装的内设房间,她随意拉开一间,刚要进去,却见唐知眠朝她看来。 苏辛挑眉,比了个鬼脸,浑然轻松的状态让唐知眠瞬时定下心。 稍稍一想,便知道这丫头大约在刚才口头交锋的时候,就已经观察好阿碧的所有细节了。 深幽的黑眸在关上的门板上停了会儿,无声收回视线。 转而看向房内其他几个刚才也蓄意刁难苏辛的人。 眸色微冷,薄唇吐出淡淡的问话:“胆子大了?” 沉沉的嗓音未带丝毫情绪,却让房中剩余的人不禁打了个寒颤,齐齐跪了下来:“先生恕罪!” 第十卷 此恨不关风月 第176章 我的女人 最心虚的还是阿都。 因为刚才就数他将自己对苏辛的不满表现得最明显,不像另外两个同伴……斐力和图文那么淡定。 斐力跟图文是一对异卵双胞胎兄弟,两人加起来的年纪都快八十岁了,却比寻常的中年人都要年轻许多。 哥哥斐力五感发达,尤其是听声辨音方面更是惊为天人。 弟弟图文拥有高绝的语言天赋,精通各国语言,能在最短时间内从不同国别的人口中套取有用的情报信息。 两人向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跟黏在一块儿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玩什么禁忌游戏呢。 阿都平时最不喜欢这对兄弟了,两个人不愧是同个娘胎里出来的,都又精又贼,心思更是深得很。 就像现在,明明他们也对苏辛在先生身边享有的特殊地位感到不爽,却偏偏只作壁上观,隔岸观火,撇得干干净净,以至于现在先生的怒气,好像都往他身上来了! 阿都垂头丧气地跪着,做好了被先生训斥一顿的准备,等了半天,却听斐力咬着牙低低地发出一声闷哼。 他扭头一看,身形挺拔的斐力居然像一块破布似的被丢到了墙角! 图文僵硬着身子,依然跪在地上,甚至不敢为哥哥说上一句求情的话! 而他们平素里温文尔雅的先生并不为所动,仿佛刚才的出手只是他们的错觉。 他负手立在一片绰绰摇晃的光影处,如同久未发怒的神祗,压迫世人的审视目光,逼得阿都再次急急垂下眼来。 少年眨了眨眼,先生手里有什么在反光? 好像是……无影针? 天哪! 阿都先是一阵惊颤,很快又啧啧感慨起来! 这对老奸巨猾的兄弟原来比他和阿碧都狠,居然对苏辛动了杀心? “先生,她是苏家的人。”斐力忍着身上的痛,一字一句,仿佛从牙关里吐出,带着血,甚至还有恨,“甚至还是苏纪两家违背祖训生下的孽……” “啪……”高大的身体再次被砸向坚硬的墙壁,斐力感到胸骨都折断了一般,剧痛难当,剩下那个字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阿都好奇地拿眼角余光瞥他一眼,苏家怎么了?不也是世家大族么?虽然那女人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但这出身应该也算可以了,更何况还有纪家的血缘,这不是更尊贵了吗?斐力这老东西到底在唧唧歪歪些什么? 当然,苏辛再高贵,要是一点能力也无,照样是配不上他们家先生的。 阿都傲娇地哼了哼,却被图文一板一眼的声音打断:“二十八年了,从您降生,到接任夜之门,我们看着您长大,也臣服于您的优异能力,所以我们从不过问先生的判断和决定。” 因为相信这世上无人能支配您的决定。 “先生做任何事,我们都可以竭诚相助。” 即使您是回来结束一切的,我们也愿意陪你走一遭。 “但是……” 图文仰着头,瞳仁泛着坚定的光。 “如果那个女人会伤到您分毫,我们兄弟即使舍弃生命,也要护先生周全!” 所以就在苏辛踏入房间的第一时间,他们兄弟俩便配合默契地使出杀招,却没想到先生早有防备!原以为会当场被揭穿,没想到先生却对此按而不发,直到那丫头进了隔音极佳的内室,才…… 但他们自认忠心不二,并不后悔先前的做法! 图文朝着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响头,肉地贴地的声响在窒闷的房间内如雷乍耳,惊得阿都瞪大了眼睛:“图文大叔,你在瞎说些什么啊?” 就那个叫苏辛的,小胳膊小腿儿,还能伤到他们家先生? 啧啧啧,图文是不是年纪一大,人也糊涂了? 连斐力也是一惊一乍的,两人居然还直接对一个小姑娘动用了无影针?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房间内陷入诡异的死寂,许久,或许仅仅只是一瞬。 唐知眠极轻地笑了一下,听得三人俱是冷汗津津! 他的语声清若长风,却又冷厉非常,在房内缓缓荡开,不容置喙:“我的女人,不需要你们来质疑。” “咔擦”,与此同时,内室的房门忽而被推开。 十分钟一到,是检验对决成果的时候,阿都忍不住朝最先打开的门看去,对了,这扇门里原先进去的是谁来着? 算了,不管了,反正无论是谁,他都能一眼看出她们面皮下的真容! 身形高挑的女人率先推门而出,先是朝唐知眠行了一礼,踩着长靴走到阿都面前,有些奇怪地皱皱眉:“小都子,你跪着做什么?” 容貌是阿碧的,声音是阿碧的,身高也是,连对他的昵称都…… 等一下!阿都脊背一僵,下一秒,立刻跟炸毛了似的跳了起来,气呼呼地扯着她的辫子大声强调:“笨蛋阿碧!都说了不要叫我小都子!听起来就跟太监一样!跟太监一样!知道吗!” 他摇晃着“阿碧”的肩膀,“阿碧”得意地挑眉,气得他差点直接将阿碧抓起来丢出去! 后背猛地一冷,是先生无声看过来了。 他以为是自己跪得不够麻利,被先生警示了,吓得赶紧扑通一下又跪了下来。 “阿碧”叉着腰,环顾四周,噢,唐知眠在她不在的这十分钟里,还见缝插针给下属上了节人生思品课吗? 她看向另外一对神色异样的兄弟,两人一反十分钟前的端正整洁,现在看上去丧气得很。 “十分钟而已,这里唱了一出大戏?” “阿碧”突然俏生生地朝唐知眠勾勾手指:“那边的唐先生,能为我解释一下吗?” 阿都脑袋懵逼了一下,大张着嘴:“阿碧,你疯了!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直到迎上“阿碧”含笑的眼睛,阿都的嘴巴终于张得更大了:“你……不是阿碧!” “小都子,你这样就不好玩了呀。” “你你你……” 怎么可能这么完美!几乎毫无破绽!连语气神态甚至他和阿碧之间的习惯都分毫不差! 第161页 阿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斐力和图文更是震惊到双眼发直! “怎么就你一个人出来,阿碧人呢?” 已经完美易容成阿碧的苏辛知道自己很成功,终于不再伪装,甩开长靴,光着脚蹦到沙发上,握着脚板揉了揉,朝另一扇房门努努嘴:“她啊,大概是在画我的刺青吧。” 因为材料不足,她只能在脚底垫了大约五厘米的纸板,还是磨砂的,这几步路差点没磨死她。 第十卷 此恨不关风月 第177章 刺青 “阿碧!” 阿都不相信阿碧居然会输,气得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冲向另一个内室,然后猛地捂住脸大叫着跑回来:“妈呀妈呀!你怎么不穿衣服!” “阿都你找死!”阿碧比他叫得更大声,一时间,鞋子,台灯,衣架子,能砸的全给砸了出来! “说了人家在画刺青,你也敢冲进去?”苏辛懒洋洋地开始卸妆,朝他看了一眼,语声风凉,显然幸灾乐祸。 “你……”阿都敢怒不敢言,躲到角落里,免得被阿碧砸死。 好一会儿,阿碧才磨磨蹭蹭地从房里出来,屋内几人齐齐看过去。 这场对决谁胜谁负,已经一目了然。 阿碧的易容并不成功,光是苏辛那双独特的丹凤眼,和颈项上辨识度极高的刺青,大概都已经够她捣鼓半天了。 其实阿碧很想大声说,是因为苏辛长得太特别了所以才不好模仿,可是……她摸了摸脸,自己也并不是什么普通的路人脸啊。 “我认输,你很厉害。” 阿碧并不是一个嘴硬的人,她一贯信服强者,现在面对一个在强项上碾压自己的人,阿碧自认输得心服口服。 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苏小姐,你这个刺青,该不会就是为了防止别人模仿吧?” 形如藤蔓,细节极其生动,又是罕见的金色颜料,更过分的是位置还那么挑剔,蜿蜒而下,仿佛有生命一般生长开去。 阿碧真懊恼之前没仔细多看几眼,一进房间,光凭着记忆去画,结果越画越不像了! “这个么?” 苏辛擦脸的动作微微一滞,手指轻轻抚着颈项处。指尖触碰到凸起的肌肤,她似乎还能触摸到当时的感受,血色蔓延,筋骨剧烈发疼。 她随意地解释道:“原来是一道伤疤,觉得难看,就纹了刺青遮一遮。” 唐知眠平和的眉目微动。 阿碧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看着苏辛的眼神不觉复杂了许多。 一道这么长的伤疤,必然是伤得很重吧?哪个女孩子不自爱,又有哪个女孩子希望在身上留下丑陋的印记?可纹刺青的痛楚也决计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挨得住的,又是这么繁复精细的图案……尤其是那些细枝末节的地方,就得用最尖细的工具去绘制吧? 阿碧眼神变了变,恭恭敬敬地朝苏辛行了个大礼:“这次出行,阿碧一定全心全意听从苏小姐的安排!” 阿碧都认栽了,阿都肯定也没话讲,更重要的是,苏辛的易容不仅打败了阿碧,其实也侧面打败了他。 因为,他竟然一开始并没有认出苏辛来!亏得他还自诩自己有一双能看破一切伪装的眼睛,没想到苏辛根本连发挥的余地都不留给他! 五人之中,阿南早早表明态度,现在又有两人彻底被征服,斐力和图文对视一眼,知道再是反对也无济于事,更何况,这个女人虽然是苏家人,但也确实有非凡的一面。 兄弟俩至此低下头去,已是臣服。 有时候,并非真要做到多么惊艳才算成功,苏辛挑了个最容易下手的,隔山震虎,效果同样不错。 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苏辛也不再同他们多说,扯下假发,唇角不经意掠起,勾勒出一丝倨傲的笑意。 唐知眠在这时淡静出声:“退下吧。” 短短一瞬,五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累死了。”苏辛躺倒在沙发上,看着头顶的吊灯,这房间似乎处处都藏着玄机。 唐知眠踩着灯影走到吧台后,修长的手指在一排排精致的酒瓶上掠过,听见苏辛软绵绵的抱怨,心思转了转,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他忽而想让苏辛喝酒了。 毕竟醉酒的苏辛很可爱,也适合说些她清醒时不敢说的话。 “阿辛。” 他挑了瓶度数温和的红酒,对着她展露人前少见的笑容,皓齿洁白,神情温雅,看得苏辛心跳都险些漏跳了半拍。 “干、干嘛?” “喝酒么?” 苏辛严肃地摇摇头:“先生,我不陪酒。” 他依然笑:“无妨,我陪。” 苏辛眨眨眼,居然觉得没毛病? 然后,苏辛再次没出息地醉倒了。 这次喝醉又有点不大一样了,唐知眠饶有兴味地把玩她柔软的长发,眸光浮浮沉沉,在那道金色的刺青上流连探寻。 一道经年不愈的伤口,如非特殊,她又怎么会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而是选择用华美的刺青去掩盖遮瑕? 也许,只是因为她和那个他曾经是以命换命的纠葛,珍视至极,才轻易不肯展露人前,供人遐想猜测吧? 至此至终,在她心里的那个他菜是世间至珍至宝,是无论何时,都敛藏保存,不与他人分享的存在。 这可真叫人……嫉妒啊。 他伸手轻拍她的脸颊,酡红附之其上,令她娇俏得仿若将开的花蕾。 他问:“阿辛喜欢的人是谁呢?” “喜欢……嘻嘻,我喜欢你啊,唐知眠。”苏辛尽管安坐着,一动不动地,唯有一双眼睛泛着迷离的光,始终凝在他身上。 “唐知眠是谁?” “你傻啦?”苏辛吸吸鼻子,感到有点冷,“唐知眠是你,你就是唐知眠啊。” “不,”唐知眠俯身为她渡酒,话语也一并送了出去,“我和唐知眠,你选谁?” “你这个问题好奇怪,我有点听不懂……”苏辛歪着头,神思混沌的她,根本无法正常思考。 唐知眠眸光暗了下来。 不该问的,若不是想到她并不爱他,他也不会这样幼稚又可笑地失控了。 罢了,一切总会结束,至少现在,她是他的。 直到他吻上她颈项处的刺青,唇瓣贴合肌肤,酒香混着一丝冰凉,从每一个毛孔渗透而入,她才蓦地瞪大了眼睛。 这感觉如此清晰,又如此让她耿耿难忘!原以为已经不再回忆的疼痛,仿佛骤然间穿透光阴的枷锁,沉沉钝钝地袭来! 苏辛倏然醒了,抬起有些乏力的双手,神色平静地想要推开他。 唐知眠却像是能预料到似的,不仅没有放开她,反而重新探身过来。 苏辛茫然极了,身上使不出半点气力,酒意再次侵来,晕乎乎的脑袋已经接近罢工。 她闭上眼睛,挫败地任由他吻个够。 第162页 许久,躁动的情绪缓缓停止,男人抱着她,贴耳低语:“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喝酒。” 苏辛想翻白眼,你大爷,是谁让老子喝酒的! 第十一卷 不敢问来人 第178章 地狱 黑暗,是地狱的颜色。 森冷严密又雍容华贵的伪装之下,是肮脏污秽的底细。 他曾在一本书里读到过这样的句子:“当你潜入一条黑暗的隧道,发现自己无路可退时,如果余下的那口气不足以支撑你原路返回,你唯一的选择就是继续前行,游向未知……并祈祷能找到出口。” 实在是太形象了,魏岸想,这段话几乎可以原封不动地拿来自嘲了。 因为,他此时俨然已无退路,除了祈祷有新的出口,便剩下这不知黑夜与白天的思索了。 可思索往往除了加剧身体的疲乏,在这样的逼仄束缚的境况下,没有丝毫实质性的作用。 魏岸坐在窄小的窗边,眼神平静如水。 这是他从进来开始,最喜欢的一处了。 但那与其说是窗,不如说是整个房间里唯一能提供空气的地方,只有他拳头大小,外间幽幽的一点光亮,像一条垂死的鱼,在深黑的海洋里,浮浮沉沉,而他也只能凭借这道光的浮沉去判断时间。 有时候光线在他眉眼偏上,左前照来,那是日头刚冒出的时候,要是再低下一些,便是日上了中天,要是藏进他身前黢黑的衣料里,那大约可以判断,这一天又过去了。 魏岸靠着这样的算法知道,他被关在这里已经有十七天了。 因为历史原因,这个岛国有相当一部分的难民,多数是逃亡各国的流窜人民,颠簸跋涉而来,原以为是天堂,却原来依然是逃不开的地狱,或者说,是炼狱。 他们被集中起来编号分级,随后发往不同的服务场所成为不同等级的奴隶,少数能混得好些,也有趾高气扬的时候,但通常是笑不到最后的,不得善终的结局,会成为下一批难民戚戚然相互警醒的血例。 看管魏岸的是一个四肢强健的黑人,也许是才刚被收入岛,眼里还有对命运的不甘,所以上位者便用了点方法。 每次端饭进来,魏岸都可以听见挂在这个黑人双脚上的铁链发出哐啷声响,拖在地面上咕噜咕噜前行,如同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时时刻刻掌控着他的命运。 而这样的折磨会一直延续到他彻底臣服为止。 倒是作为被关押者的魏岸,反而手脚完全自由。 这一点,极是讽刺。 是料定了魏岸身无蛮力,无法逃脱,也能让这个名叫布克的黑人,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看管生涯中,感受到什么叫绝望,从而放弃无谓的挣扎。 窗外的光线再一次滑到身前时,铁门被打开。 魏岸不需看,便知道是到了晚饭时间了。 他现在一天只能吃一顿晚餐,但他看不见到底是什么食物,只知道味道不难吃,也绝对算不上好吃,有汤食也有肉食,但没有米饭或者面条。 这一点,又极难忍受。 因为,南国人民还是喜欢吃饭的。 他突然想起了苏辛。 那个女生,是他第一眼见到就产生微妙情愫的唯一异性。 他后来其实遇见过她几次,准确地说,是他有意跟着她。他并不知道苏辛是否察觉到了,因为最终他也只能跟出一段路,等他想再追上前时,她总能灵活地一闪身,再也寻觅不见了。 他见过苏辛吃饭的样子,两次,一次带着一个小男孩,一次和一个光头男人。 吃得很香,但又不是狼吞虎咽的香,她很安静,动作也没有很大幅度,神情却是满足的。 仿佛碗里装的不是普通的食物,而是最值得反复咀嚼的人生百味。 一次吃蛋炒饭,一次是拉面。 巧的是,都是天气极好的日子。 那时候,日光灿烂地映在玻璃上,临窗吃饭的女生,是他此生总无法圆满的缺憾。 他现在也想吃炒饭和拉面了。 “今天是什么菜?”他用瑙鲁语问,太久没说话,才发现嗓子疼得厉害。 布克是会说瑙鲁语的,因为魏岸曾听他骂过一句“该死的”,发音很地道,显然为来此处避难之前是下足了功夫的,再往深里想,更有可能正是因为布克会这门官方语言,才有了更多生存下去的机会。 不然,绝对不可能会留在这里看管犯人,如果可以忽略心理折磨的话,其实所有的“工作”里,属这里最是轻松了。 魏岸思绪顿了片刻,他刚才好像已经定义自己是犯人了? 可笑的是,他至今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 哪怕是偷渡上岛,他也是有国籍的人,如何也轮不到瑙鲁人对他横加处置。 布克像是没听到似的,拖着哐啷作响的脚链走过来。 依然是漆黑的视野,只有布克提在手里的油灯发出晕黄的光。 魏岸按着脖子,再次开口:“今晚我想洗澡。” 这个要求还是容易被满足的,所以这十多天里,他虽然衣着脏乱,但好歹是能洗澡的。 心虽干净,却身陷地狱,如此无奈又无力。 魏岸清楚,无论当初见到的那个叫他“魏岸哥”的究竟是不是儿时陪伴至今的女孩,可有一点却毋庸置疑:他在这场近乎讽刺的斗争之中,尚未作出反应,就已经沦为一个被轻易拿捏的人质。 丢尽了魏家的脸面,也一定让奶奶失望至极。 魏岸从未想过,曾经的意气用事,会是以这样的解决宣告结束。 离家半年,走入市井与热闹之中,体会与从前截然相反的生活;也试过独自踏上广袤地界,去感受天地大美,人之渺小,收获心灵感悟。 如此走走停停,几乎已经穿过半个地球,原以为会有更宽的以后,甚至更能有勇气面对心中爱慕的姑娘,然而,不等他将未来的形状描摹一二,就成了阶下囚,他没有原路返回的气力,也被封住了前路。 布克哼了哼,算是答应了,等他吃得差不多了,就抓起饭盒往外走。 “叮!”布克锁门的同时,朝他丢来一把钥匙。 那是开启墙壁的钥匙。 一墙之后有一个狭小的浴室,魏岸平时就在那里洗澡。 他照例抹黑前行,这段时间以来,眼睛也渐渐适应了黑暗,总算不至于像一开始那样撞得鼻青脸肿了。 浴室里是有灯光的,但也很暗淡,只能隐约看见简陋的洗漱用品在哪个位置,魏岸通常连帘布和门都不关了。 “别动,站好。” 魏岸刚脱完上身的衣服,一道细软的女声倏尔在身后响起,按在颈上的刀片折射出刺目的光亮,映出无边的冷意。 他感到自己按在腰间的手重重颤了一下!紧接着,是一阵接一阵的狂喜从心底翻涌上来! 是她! 是她来了! 随后又是否定。 不!怎么可能! 她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可是这个声音确确实实是她的! 第163页 尽管受制于人,魏岸反而比任何时候都要激动难耐! “苏……苏辛?” 他试探性地叫出这个名字,来人轻“咦”了声,更凑近了些。 而后是一句意味不明的嘀咕:“运气也太好了吧……” 前天刚结束期考,昨天刚飞来南太平洋,今晚刚偷渡上岛,结果刚挟持的第一个人居然就是魏岸? 这次的任务……好像可以就此结束了? 第十一卷 不敢问来人 第179章 战斗 然而下一刻,苏辛就知道是自己想太多了。 尖锐的铁链拖地声响骤然从外间传来,不及思考,墙门已经被用力推开,油灯烛火将一张暴怒的脸映亮。 “什么人!” 布克反应非常快,踩着大步迈进来,扣住脚踝的铁链在此时竟忽然像是毫无影响一般,不仅没能拖慢他的速度,反而让他更加强悍,气势汹汹地朝苏辛袭来! 苏辛知道避无可避,今晚怎么也要恶战一场了! 她闷声用中文在魏岸耳边落下一句:“站着别动,我来对付这个大块头。” 说话间,先前挟持他的刀片丢进他手里。 “保护自己。” 苏辛不等魏岸反应,已经用力撑着他的肩膀,借力传力,翻身越过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的魏岸,成功滚落在地! “苏辛!”魏岸以为自己听错了,满脸担忧地想将她拦下,却是连她衣角都没能碰到! 她的速度……太快了! 可是,无论如何,苏辛这样一个小姑娘闯到这种地方,本来就已经足够不可思议了,怎么还说得出要对付布克这种话呢? 布克那体型,都有他两个大了,苏辛在布克面前,就跟蚂蚁似的,轻而易举就能被捏死! 她怎么敢…… 魏岸刚想冲过去将她护住,突然停下脚步,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由于油灯被布克扔在了地上,潮湿的地面将灯火扑灭,房间里一下子陷入巨大的黑暗之中,此时唯一隐约的光线只来自墙门之外,那个他常常独坐其下的拳头大小的小窗。 他能清楚视物,是因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光线,而布克显然还不适应,油灯一灭,他整个人的动作也迟缓了下来,令魏岸震惊的是苏辛的表现! 他看到落地的苏辛顺势往前一扑,挨着墙角迅速起身跳跃,在墙面上如履平地,轻松逃窜,速度快得像是能生出一阵风来! 相比起束手束脚的布克,她犹如行走在青天白日之下,矫捷地穿梭于狭窄的房间内,又总能精准地出没在布克身后! 一抬手一挥拳,将布克玩弄得哇哇乱叫! 又一次成功偷袭,苏辛甩甩手,暗自惊叹这个大块头强悍的生命力! 明明每一次出手都对准了他的命门,结果临到发力却总被他蛩结可怕的肌肉给挡住,如此一来,穴位直接走偏,成效也大打折扣! 苏辛不甘心,刚想再试一次,布克这次反而反应过来了,还没站稳就立刻转身,苏辛就此跟他迎面撞上! “该死的女奴!该死的女奴!”布克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嘴里哇啦哇啦发出许多古怪的词汇,发音标准的瑙鲁语,配上他狰狞黝黑的脸,有些滑稽。 瑙鲁语是苏辛临出发前被唐知眠关在书房里紧急恶补的,虽然那个男人总会教着教着就开始对她动手动脚,很不老实,仿佛总喜欢看她气得不行又莫可奈何的样子,并乐此不彼。 苏辛在语言方面的领悟力超群,连法语都能攻克,这种语法规则简单的小众语也学得很快,学了四个晚上,已经能听懂简单的交际用语,加上她还戴着有自动翻译功能的耳钉,这一下,早就将布克的话翻译出来了。 “奥利拉·博尔中丝……” 此时布克嘴里喊着的,是一串奇怪的名字,苏辛暂时对不上号,便下意识地用心记下。 “啊……”几次出击都抓不到苏辛,布克眼中戾气大涨,大喝一声狂扑而来! “该死的女奴!该死的女奴!”他反复念叨着这句,以及那个人名,越念呼吸越重,挥拳杀招更是如影随形! 苏辛被逼得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着冰冷的墙面,才知道已无退路! 她右手按在腰间,正要改变战术,眼角余光瞥见急急奔过来要帮忙的魏岸。 女生冷厉的眉眼怒沉:“滚回去!” 魏岸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苏辛,一反从前嬉笑怒骂的活泛样儿,现在的她,如同一个行动力十足的杀手,举手投足间俱是腥风血雨洗礼过的狠决! 原来……这就是她的另一面么? 悬着的心下竟然落了下来,魏岸不合时宜地感到庆幸与欣喜。 她不远万里来救他,无论出于什么理由,冥冥之中,还是注定他跟她有些缘分的吧。 他笑得有些傻气,苏辛已经从腰间抽出一条软剑,银蓝色的光芒倏尔划破黑暗,陡然就将布克逼退几米开外! 魏岸这才看清苏辛束在腰上的腰带竟然也是一种威力不俗的武器。 战局一下子又有了逆转,轻巧的软剑在苏辛手中,化作一条灵敏游动的长蛇,游走极快,不管布克转向哪个方向,都能快他一步斩断前路! “蹬蹬瞪……” 有长串的脚步声在外间响起,魏岸脸色微微发白:“警察队来了!” 瑙鲁没有军队,但警察队却也不好对付,更何况,这个关押营里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阴暗买卖在进行,苏辛单枪匹马根本应付不过来! 魏岸早前听队友说过,这一带常常进行活人药物试验,手段之残忍罄竹难书! 他原本就猜想过,布克应该就是一个被药物控制的变异人! 不然,为什么明明身强力壮,却没有逃跑呢? 必然是被控制住才会身心不得自由! 而且,就刚才苏辛的战术来看,她是有稳赢的把握的,却没能顺利将布克扳倒,显然是因为布克的身体构造异于常人! 魏岸从小就学习曲艺演绎,每一个角色的把握,都是从最难的细节开始! 观摩、探究到拿捏诠释,这练的就是眼力。 所以尽管光线不足,他依然能在极短的时间内看清整个战局! 布克虽然被围困得厉害,但却始终气力威猛,精神亢奋! 苏辛已经有些疲累,再僵持下去只会情况更糟! 他完全可以断定,苏辛之所以没能速战速决,是因为布克的身体已经变异了!她用对付普通人的招数是无法打败布克的! 怎么办!该怎么办! 魏岸抱着头蹲在地上使劲回想…… 眼神缓缓落向一处…… “苏辛,他的弱点在脑袋!”魏岸豁然站起来,高声提醒! 苏辛立即调转方向,踩着墙面逆行而上,忽地下腰翻转跃出,直直跳到布克肩上! “啊!该死的女奴!该死的女奴!”布克疯狂地摇摆着身体,双手按住苏辛的小腿,想将她扯下来狠狠摔在地上! 第164页 “你是复读机么?” 翻来覆去只会这两句。 苏辛嗤笑一声,调整姿势用双腿将他坚硬得跟石头似的脖子死死扣住,手刀一起,重重劈向他的太阳穴! “啊……” 伴着凄厉的惨叫,高大如山的布克像是倾塌的大厦似的,轰然倒地! 第十一卷 不敢问来人 第180章 变异 “走!” 布克终于倒地不醒,苏辛当机立断,飞快抓起魏岸的手往盥洗室冲去,那里有一条她和伙计们费了不少气力挖出来的暗道! 只要冲出这里,外面自然会有人接应! 手,却被他迅速挣开。 “你?” 她回头看他,对上他略显挣扎的痛苦神色。 苏辛有些诧异地皱眉:“别告诉我你想继续留在这里?” 这个小公子该不会是被关久了,脑子也被关傻了吧? 魏岸深深看着她,神情凄然复杂,却不掩坚定。 “你能来救我,我很高兴,苏辛,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但这与我喜欢你并不冲突……” “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你知道却又装作不知道,给我保留了尊严和面子。” “正是因为你的聪明,我反而更喜欢你了。” “你知道吗……” “我……我做梦都想着能见到你。” 几乎在魏岸刚说完的一瞬间,耳边立时传来一声低低轻笑:“不自量力。” 南国时间下午四点,老宅书房,一身舒适家居服的男人将手上翻阅的文件重重合上。 “啪……” 立在一边的欧盛反射性严阵以待,下意识地以为苏辛这边出了什么意外。 “先生,发生什么事了?”欧盛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家先生不豫的脸色,一阵不安涌上来,“是不是苏小姐她……” “她?她很好。” 唐知眠薄唇轻然勾动,端起一旁的茶杯,轻呷一口凉茶,苦涩在舌根处悄然化开。 “我的阿辛,自然是很好的。” 好到总能引来某些苍蝇蚊子的觊觎。 平静的话语让苏辛哭笑不得。 喂喂喂!大哥!你能不能敬业一点?正事不提,老关注这种芝麻绿豆小事,还真是…… 她眼角微抽,急忙摘下耳垂,暂时断开他的监听。 结果一抬头又对上魏岸发亮的眼睛,差点忍不住爆粗口。 妈的,魏家这位纯情公子哥,难不成是把现在的场景当做戏曲里的戏码了吗? 都这种时候了,还搞什么生死离别的告白啊! 最重要的是,某个醋王还一直监听着她的一举一动呢! “别废话,知道我是来救你的,就好好配合!虽然我对你没兴趣,但我还是必须要救你。” “要是想追女孩儿,你现在招数太落伍了,出去之后,姐姐可以好好教教你……” “不,苏辛,你不懂。”魏岸打断她的话。 他会留在这里,不是因为逃不出去,而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见到她的那一刻,狂喜漫上心头,许久不曾翻涌的情意再次苏醒,如同雨后的春笋,节节拔高,势不可挡。 却终究没有将理智冲垮。 已经坚持十七天了,他已经忍辱负重地坚持十七天了。 再有三天,就能获得编号分级的资格了,到那时候自然可以见到这个关押营真正的主人:莱维将军。 那是一个自命不凡,拥有大半个南太平洋无人区管理权的奇特男人。游离在各个国家的管制盲区之中,利用无数非人道的方式集中训练奴隶赚钱,资金来源肮脏邪恶! 如今,莱维的利爪已经开始探往南国。 八个月前,魏家一支巡演团队在这里消失,魏老太太擅自做主将一切消息压下,却被魏岸无意中获悉。 祖孙二人之间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这才有了他“离家出走”的事情! 随后,魏岸加入探险团队,借着探险路线不断搜集莱维的行踪,为的正是将魏家人救出来! 他从小就被保护得极好,从来不用接触那些尔虞我诈的阴暗之事,心性纯洁干净的人往往对情感更加执着。因而,这些年来,每一个陪伴他练习表演的人都是他心灵深处最不可或缺的人!他待他们十分真诚,他们也会倾囊教授,从不藏私! 艺术上的契合,是世上无法替代的关系! 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奶奶要这样冷漠地放弃他们,仅仅因为他们不是魏家直系血脉,就可以因为怕得罪神秘诡谲的莱维势力,而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那如果……是他被抓了呢? 魏岸不是无目的地出走,他已经观测好一切,正是因为知道他们的探险队最终目的是为了调查莱维,所以才会使了点方法加入,现在这样的局面,尽管有些偏离正轨,但已经是最快的捷径了! 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他是魏家这一代被寄予众望的子孙,最终也是要掌管魏家的,如果一个当家人,连自己的族人都保护不了,以后还有什么脸面面对其他魏家人! 他,不能做逃兵! “有些该来的事情,是躲不掉的,我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至于你要教习追女孩的方法,”魏岸苦笑着拒绝,“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聊崩了,这死心眼的孩子!苏辛刚要将他敲晕带走,魏岸却快速往后迈开几步,用自己的身体紧紧堵着墙门,那是警察队进入这里的唯一入口! 他将仅有的光线堵住了,苏辛只能通过声音判断他的情绪。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苏辛,你走吧。” 他将她往盥洗室方向推去,不知为何,苏辛忽然从他的话里听出几分慷慨大义来。 苏辛直觉他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刚要再问,脚步声响越发清晰了! 这里每一间关押所都会被特殊的门隔开,任何人进入都需要繁琐的步骤,因而才有了“暗狱”的称谓。 自信于无人能闯,是以连警察队前来救援也需要五到八分钟。 短暂的五到八分钟,是他们唯一逃出生天的机会! 她已经花了将近五分钟去对付布克了,魏岸却非要把剩下的三分钟花在劝她离开上? 双肩被他稳稳按住,身子一转,苏辛再次背对着他。 “你怎么来的这里,就怎么回去,一旦被警察队发现,你就逃不掉了!” 苏辛被迫往前走了几步,听着这话险些被气笑,这果然还是当初认识的纯情少年,都什么时候了,还能走这种舍生取义的戏码。 连正规军队都没有的小国家,所培养出来的警察队能有多少出息? 她保证不出十分钟,准能让他们躺着给她铺路! 毕竟,她今晚敢进来,根本就不带怕的! 第165页 魏岸却在这时俯身轻语:“这里的所有人,除了你和我,都已经……变异了。” 包括那支巡演团队,以及偷偷来找他,却扑了个空,反而难逃被抓命运的……安珂。 第十一卷 不敢问来人 第181章 这就是你的进展 变异人? 苏辛终于知道为什么刚才对付那个大块头的时候会感到力不从心了!原来是因为布克的身体构造已经发生了变异! 那么魏岸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甚至还能提醒她去攻击大块头的脑袋? 警察队已经来了,门被推开,咚咚咚的脚步声踩在地上如同一座座大山碾过一般! 整齐划一,又透着难以言述的诡异! 苏辛心下大震,如果是变异人的话,她确实没有太大的胜算了! 咬了咬牙,看着故意挡住入口的魏岸,苏辛神情冷静下来:“刀片收好,保护好自己。” 刀片上有红外线监视设备,哪怕这次不能救他出来,至少能让她观测到他的行踪,只要没有危及生命的事情发生,她可以暂时按兵不动,争取更多的准备时间。 能制造出变异人的势力,绝对不容小觑,硬碰硬恐怕会吃大亏! 苏辛暗想,今晚最大的收获大约便是总算知道这次任务的难度所在了。 魏岸见她眉头皱紧,反而笑了:“嗯,我知道。” 再也没有比喜欢的姑娘近在眼前,又认真关心自己更高兴的事情了。 苏辛返身跃入盥洗室,无名指上戴着的银色戒圈倏尔迸出一根锋锐无比的银丝,沿着墙面跐溜一滑,一条隐蔽的暗道出现在眼前。 “保重!”她朝魏岸说了一声,钻入暗道。 在警察队撞开瘦弱的魏岸闯进来前,室内一切恢复了原样。 除了倒在地上失去意识的布克之外,这狭窄的浴室,和所有关押室一样,密不透风,大罗神仙也进不来! “怎么回事?” 油灯重新点燃,室内亮堂了起来。 警察队的队长质问衣衫不整的魏岸:“布克怎么会晕倒?” “他突然发疯跑进来,我躲的时候不小心打中了他的脑袋,就这样了。” 魏岸弯腰捡起掉落在地的上衣,规规矩矩地回答。 “臭小子,你以为我会信你?”队长拔枪指着他,恶狠狠地警告,“说!有没有别人进来过!” “警官,这里是你们的地方,你们比我更清楚会不会有人闯进来吧?” 其他警员快速排查了整个房间,找不到任何异样,他们纷纷摇摇头,队长这才脸色好看了些。 走到布克身边,抬脚踹了踹,厉声斥骂:“没用的东西,看个人都看不好!把他带走,换个人来!” 魏岸松了口气,幸好都是些思维简单空有蛮力的人,三言两语就能糊弄过去了。 却没想到,这次换来看管他的,竟然会是安珂。 …… 法国,某别墅。 宽敞华贵的厅中坐着两个人。 左侧翘着二郎腿的是阿都,一头毛躁的乱发和眼底盖不住的青黑,显示出他这几天完全处于被惨无人道折磨的状态。 “叮……”厨房里传来一声轻响,水烧开了! 阿都像打了鸡血似的急忙冲进去,很快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泡面出来,还没坐下就急不可耐地吃了一口,烫得舌头发麻,差点儿没哭出来。 他已经五天没能好好吃饭了!早就饿得眼睛发黑,四肢无力了! 再饿下去,他觉得自己都能手撕人肉了! 想他平时光靠漫画稿费就能吃香的喝辣的,何曾有过这么可怜兮兮的时候! 哼哼!说好的并肩作战,同仇敌忾呢?结果一个个都跑前线,就他留守后方阵营也就算了,还要被苏辛押着做毫无人性的活儿! 他不干了!不干了!在夜之门呆了这么久,虽然也少不了出生入死的,可是从来没有跟这次一样,被一个他反抗不得的女人关在房间里,对着墙面上上千张模糊的偷拍照观察了整整五天! 五天啊!一百二十个小时啊!七千两百分钟啊! 他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要瞎了! 身心被折腾得够呛,导致他现在已经没什么追求了,以至于连这种廉价泡面都觉得是人间美味! “呜呜,等我回国,一定要狠狠吃它个三天三夜!”阿都喝下最后一口汤,擦了把眼角的泪花。 闻言,苏辛从屏幕前抬起头来,不冷不热地睨他一眼:“这就是你的进展?” 发来的图片虽然已经有了大体轮廓,但离她的要求还有十万八千里!明明要求他尽快描摹出莱维将军的样子,都五天了,还是没有识别出准确的五官长相,也好意思吃饭? 阿都哭丧着脸,试图保住自己的名声:“我保证,再给我一点时间,绝对能给你找出来!” “是么。”苏辛不置可否,关掉页面,转而打开魏岸那边的监视画面。 “哎哎哎,这也不能全怪我把,是你给的信息太少太少了!还基本都是背影的照片,我能给你画出大致轮廓已经不错了!” “噢,原来这就是你的全部实力。”苏辛头也不抬,淡淡讽了一句。 “你……”阿都喉咙像被塞了团棉花,怎么这女人现在说话的口吻跟他们家先生一样一样的? 他跳上沙发,一手按在屏幕上,一手撑在桌上,凑近她,郑重其事地宣布:“你可以侮辱我,但是不能侮辱我的能力!” 视线被挡,苏辛懒懒往后一靠,架起双臂笑道:“你的能力……显而易见,只能被侮辱。” 阿都暴跳如雷:“那是因为我没有休息好!你就让我眯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后,不用你催,我自己关房里去,没有画出莱维,我就退出江湖!” 苏辛挑眉:“拭目以待。” 阿都气冲冲地走了。 偌大的客厅,一下子静了下来,苏辛按了按眉心,也觉得这段时间是自己太过急躁了。 阿都的潜力是需要激发,但这样的方法,也有可能适得其反。 要不是因为营救魏岸的事情太过棘手,她也不会这样逼迫阿都。 自从瑙鲁岛上回来后,她后来又试着进了两次,但变异人果然一个比一个难对付,像上次那个大块头,是还未完全变异成功的,所以可以通过击打脑补将他打败,后来两次遇到的警察队也好,奴隶也好,多数都是完全变异的,没有太多思维,只会盲目冲撞,力气大到惊人,苏辛和阿碧两人联手,也只能堪堪全身而退。 第二次的时候,她趁乱让斐力图文两兄弟扮作奴隶混入其中。 如今已经过去两天了,斐力和图文居住的地方离魏岸的关押营尚有一段距离,是以传来的信息也没有太多作用。 第十一卷 不敢问来人 第182章 长本事了 “谁!” 正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做,苏辛忽而敏锐感到有人靠近! 第166页 翻身而起,手刀速成,俨然对战之姿! 等看清男人温和含笑的眉眼后,苏辛原本凌厉的神色陡然一松,露出欢欣的笑意,在沙发上轻轻起跳,猛地扑到他身上。 “你怎么来了?” 她像只慵懒撒娇的小猫儿,赖在来人怀里,蹭了又蹭。 尤觉得不够,干脆搂住他的脖颈,凑上前,对着他微勾的唇,重重亲了一口。 这才皱起可爱的小鼻子,露出骄矜的小表情:“看吧,果然还是你先认输。” 两人分别前,苏辛曾恶趣味地同他打赌,看看这次到底是她先忍不住央求他过来陪她,还是他耐不住会特意飞来找她。 现在他风尘仆仆而来,神色如水,眉目柔情,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输便输了。” 唐知眠顺势坐下,将她轻轻一提放到自己腿上。 “能让你这么得意,我反而觉得值了。” 四目相对,澄亮眸底映出彼此的模样。 “你总是不做亏本生意的。” 苏辛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如果说阿都几天没睡的话,她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从那个大块头念念叨叨的一个人名“奥利拉·博尔中丝”一直查到莱维将军这号人物已经费了不少功夫,真正的麻烦也正是出现在莱维将军身上。 一个千面万貌的人,极少流出真实的模样,等同于毫无破绽。 这样一来,要想擒贼擒王,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若是直接硬闯,那些强悍的变异人又都不是吃素的。 正确的思路应当是从莱维将军入手,找到控制变异人的秘诀,才有可能顺利地将魏岸救出。 苏辛这几天一直在想一件事,魏岸既然早就知道变异人的存在,会不会他被关押这件事,本身也是一场别有居心的安排? 然而她到底只有一个脑袋,想得多了也会疲累,加上阿都迟迟没有进展,难免心浮气躁了些。 能在这个时候见到心尖尖上的人,苏辛忽而感到一切疲累都烟消云散了。 唐知眠垂眸看着她娇俏的脸,淡淡心疼攀上眼底,他伸手轻捏她有些消瘦的脸颊,温和道:“很棘手?” “何止是棘手啊,简直无从下手。” 苏辛怏怏地趴在他怀里,同他分析起这几天的所有线索。 “奥利拉·博尔中丝是一个澳非混血女人,目前是驻澳大使,同时也是莱维将军的情人,澳入瑙鲁的这条难民安置路线会经由她手。” “她很擅长引诱男人,难民营中所有具备利用价值的难民多数都被她掌控得团团转。” 苏辛说到这里下意识地白了认真聆听的唐知眠一眼:“听说啊,她长得十分貌美,身材更是火爆到不行,皮肤如水,声音像百灵鸟清脆动听……说起来,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这种的?” “嗯?”因为思索这号人物从前是否有过印象,唐知眠的反应比平时慢了一些。 迟了零点零三秒! 难不成光是描述就开始想象了? 苏辛怒斥:“肤浅!” 唐知眠莞尔:“阿辛,你这醋吃得有些莫名。” 苏辛反驳:“我不是吃醋,我是谴责!” 她的火气来得真是猝不及防,反而让唐知眠笑得格外舒畅:“好,接受谴责。” 承认得这么痛快? 苏辛瞠目:“你……你真的在想那个女人?” 唐知眠低头跟她额头相抵,因为愉悦,眼底的笑意像是要满溢而出。 “阿辛,我的世界里,只有两种人。” “男人和女人?” “不,是你,和其他人。”男人低醇的嗓音动听至极。 苏辛挥挥手,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傲娇样儿:“情话满分,暂不计较了。” “万分感谢。”他忍着笑意,将她明明羞涩发红还佯装镇定的小脸摆正。 苏辛扭扭捏捏地要挣开:“行了行了,不肉麻了。” 小姑娘总是能在嘴皮子上逞强,一旦被反撩,又变回无所适从的青涩。一如现在,脸颊绯红,眼儿晶亮,实实在在像一朵等待采撷的花蕊。 他心神漾然,忍不住低头捕捉她的唇,苏辛想躲,迟疑片刻,反而迎了上去。 他如愿以偿地在她唇上落下一记深吻。 两人磨蹭了好一会儿,苏辛才想起正事儿来,拿过被丢到一边的笔记本指给他看。 “魏岸已经编号分级,被分配到一户人家里做杂工,真想不到他一个世家公子哥儿,也挺能忍的。” 唐知眠侧身看来,因为监视仪器在魏岸身上,所以画面上只能捕捉到魏岸所看到的内容,魏岸本人却没有出现。 此时的画面上,是一排排垒高的黑色砖头,魏岸正跟着其他几个杂工在搬砖。 烈日当空,又是体力活儿,所有劳作的人个个肌肉发达,四肢健壮,涔涔汗液布满壮硕肌体,却仿佛一具具没有灵魂的尸体,正重复着枯燥乏味的搬运动作。 果然是一群被控制意识的变异人。 他收回视线,淡声附和:“是不错。” 苏辛狐疑地瞥他一眼:“神奇啊,唐先生,你也有不吃飞醋的时候。” 她还以为这人千里迢迢过来,一旦发现她这几天什么也没做,净顾着盯着另一个男人的衣食住行,他肯定得飞醋吃到饱。所以为了避免被动,她刚才还特意任性了一把,先发制人,结果没出息地被他的情话战术给攻陷了。 唐知眠像是知道她会有这种反应,弯唇轻笑:“是非轻重,我还是拎得清的。” 苏辛被憋出一口老血,合着是说她刚才拎不清轻重了? 说好的全世界只有她和其他人呢! “那我要是混进去以身试验,是不是够拎得清轻重了?”苏辛状似玩笑地将这几天盘旋心中的决定说出。 她信不过许多人,或者说初次合作的这些伙伴极少能达到她的要求。 变异人究竟是哪种程度的变异,又是什么形式的变异,亦或者其变异的原理是什么……这些都不是通过一方两方传回的一点半点信息就能轻易解答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苏辛向来胆大心细,她习惯了任何事都把握全貌,才能做出最精准的判断。 因而,这几天她一直盘算着,是不是应该混入难民营中,去寻找难民变异的真正原因。 正好费力图文两兄弟已经在里面了,既可以接应她,也大大增加她将魏岸悄悄送出的胜算! 却听唐知眠许久才低声道:“长本事了。” 竟然也会同他虚以为蛇了。 她总归还是只相信她自己。 男人温和的神色淡淡敛起,目光微沉,多了几分苏辛看不懂的意味。 “阿辛,有我在,不需要你做任何冒险。” 第十一卷 不敢问来人 第183章 打个巴掌喂颗糖 第167页 烈日炎炎,晒得人昏昏沉沉,正是休憩时分,有人吆喝着来送饭,圆滚滚的大木桶里装着干巴巴的海菜。 这是一种去除水分之后,加上大量的海盐直接腌制而成,方便储存的食物。 单吃的时候极难入口,齁咸齁咸的,只有搭配特有的清凉粉才能吞咽得下。 照例是没有主食的,上位者从不让这些奴隶吃饱,尽管已经掌控了他们的意识,却也不会放过任何叛变的可能性,提防工作做得十分精细。 魏岸一早上搬运了不下百来块黑砖,一鼓作气搬运的时候还浑然不觉,突然停了下来,便感到手脚虚弱的都不再是自己的了。 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拉出来似的,浑身湿透,被午后沉闷的空气包围着,胃里泛酸,眼前这样的伙食也不再多挑剔。 “都过来吃饭了!吃饭了!” 负责打饭的老蒋年过五旬,也是南国人。 他是少数没有发生任何变异,却又心甘情愿留在这里,为那些旅居此处的贵族小姐们服务的人之一。 老蒋有着宽阔的面庞,细密的皱纹布满眼角,垂眼时,露出头顶中央一小块光秃。身形不算高大,但十分结实,即使年纪已大,嗓音依然雄浑。 此时,他喊着瑙鲁语,表情凶巴巴的,听在奴隶们耳中,却如同天籁。 开饭的讯息瞬时成为一个命令式的符号传递开去:“吃饭了。” “吃饭了。” 奴隶们相互转告,语气刻板,口吻一致。 魏岸看得暗暗心惊。 这些人,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动作划一的机器了! 随着指令的传达,他们纷纷僵硬地放下手里的工作,踩着沉重的步子前去排队领饭。 魏岸也赶紧放下手里的砖块,小跑着跟上,紧随在队伍之后,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太过独特。 这几天做工,他也渐渐表现得同他们没有区别,令这些奴隶尽快眼熟他。换作成系统操作的话,这些变异人的脑部数据之中,已经开始存入关于他的数据,对他的存在产生了适应,那么他的行为举止也会更大限度地被允许。 今晚,他会同那对双胞胎兄弟一起,夜访奥利拉·博尔中丝的房间。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能有这样大的本事,将这些人如脱水的鱼儿一般,控于掌心,分毫不差! 关于奥利拉·博尔中丝的信息,显然是一种禁忌的,这么些天里,无论是难民营里,还是这户首丞人家,魏岸始终无法从中探究出一星半点来。 连一个被莱维拿来作为诱饵的女人都这样神秘,莱维将军的真面目更是难以窥测! 思量间,魏岸已经行至队伍末端。 在这群人高马大的黑人之中,魏岸的亚裔肤色,清瘦身形,便尤为显眼。 好在奴隶们都没有什么心思,只将他当做同类一般看待。 老蒋却不一样,他有一双毒辣的眼睛,一眼能从这些无声浑噩的眼神中,分辨出哪些是清明理智的,哪些又是真的被掌控着的。 魏岸被他看得心头犯怵,刚想别开眼,老蒋已经举着汤匙对着他:“你,过来。” 魏岸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然而以他目前的身份,只能选择服从。 否则一旦被这些变异人视为异己,将会有更大的灾祸。 他挪动脚步,草鞋鞋底很薄,踩在滚烫的地面上,脚底早就烫得失去了知觉。 他一步步朝前走,指尖夹着刀片,正对着老蒋的方向。 目露凶残的男人影像很快通过红外线监视设备,记录在档,传回法国! “咦?” 法国别墅内,苏辛猛地坐直,盯着屏幕上的人。 这个人……怎么隐约觉得在哪里见过? 她倏地丢下咬了一半的苹果,拉开另一个页面,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下一长串的代码,二十秒之后对接“dusk”的档案库。 “给我调来x月x日下午,s市101线地铁站中轴广场附近下车的旅客名单。” 苏辛对着档案库的伙伴匆匆说了一句,又将页面拉回到监视画面上来。 这个人其实长得很普通,唯独眼珠却是十分罕见的一种瞳色。 青灰色,迄今为止,她只在一次地铁邂逅里遇见过这样的眼睛。 那人坐在地上,浑身邋遢,只有写出精彩片段的时候,乱发之后的眼睛才会发出兴奋的光亮。 她当时以为是屏幕光的作用,才会让顾蒙的眼睛呈现出那样奇异的颜色。但之后因为论文的事情跟顾蒙又见过几次面,自然光下,他确实有一对青灰色瞳仁,平时并无异样,情绪起伏时,那色泽便格外显著。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苏辛向来能接受多元信息,因而也不以为意,直到现在看到这双眼睛,脑海中仿佛有什么微妙的联系一下子就串了起来! 可是……也许只是巧合呢? 她拧眉细看了会儿,先是让斐力图文兄弟赶过去替魏岸解围,随后迅速翻墙连上qq,下拉了片刻,顺利找到好友列表里的顾蒙。 头像亮着,显示在线,她给他敲了个微笑表情。 顾蒙回了个亲亲的表情,苏辛直接点了视频对话。 顾蒙睡眼朦胧地出现在屏幕里。 “眼睛睁大点。”苏辛凑近屏幕想看得更仔细一些。 顾蒙不防她突然靠近,吓得顿时清醒,眼睛睁得老大,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可以了,你继续睡吧。” 苏辛挥挥手,断开连线,留下顾蒙一脸懵逼。 那小丫头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顾蒙摸摸自己脏兮兮的脸,顿时打了个激灵。 睡意被惊扰,他翻了个身准备洗漱写稿,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面色苍白的老人立在门外,身后站着的张婶朝他露出亲切的笑容:“蒙少爷,我和太太来看您了。” 刘静蓉身形微晃,硬是挤出一丝笑来:“阿蒙,我……” “啪……”门被狠狠摔上,特意过来的两人猝不及防吃了闭门羹。 …… 与此同时,“dusk”的邮件已经静静躺在苏辛的邮箱里。 苏辛点开邮件,找到顾蒙的下车点,又调出当时当地的监控和s市的地图,一路追踪到顾蒙最后下车的地方。 居然,是相当昂贵的高级住宅区! 难道顾蒙就住在这里? 一个落魄到在地铁上写稿谋生的人,居然能住得起这样的房子? 苏辛想获取那个住宅区的住户信息,惯用的入侵手法却忽然遭遇了拦截,试了几次都无法完全入侵,正准备另辟蹊径的时候,旁边伸来一双优雅修长的手,下一瞬,气质沉静的男人抱着她的笔记本,在她对面缓缓落座。 “你醒了?”苏辛惊异地看着还穿着睡衣的唐知眠。 “嗯。”他眉眼不动,十指继续飞速敲击键盘,那速度比她还要快上许多。 苏辛咬着下唇,知道他在帮她破译那个住宅区的保密系统。 第168页 昨天因为意见不合,其实到后面,两人已经有些不欢而散了。 她倔强地不愿妥协,唐知眠忽而收起所有强势,深深看她一眼,很快起身去休息调时差。 理应睡到下午的,这个点却醒了过来。 现在还这么大方地帮她解决问题,让她有种被打了个巴掌又喂了颗糖的感觉。 第十一卷 不敢问来人 第184章 迟早一家人 不过短短几分钟,唐知眠重新将笔记本丢回她面前时,屏幕上已经出现她想要的住户信息。 苏辛飞快调出顾蒙的信息,看了会儿,忽然意识到某人一直看着自己。 那目光淡而无实质,却又好像耐心等待着什么。 她别扭地低下头,小声咕哝:“谢了。” “什么?”唐知眠疏懒一笑,仿若没有听清楚,竟又加一句,“阿辛,我没听清。” 苏辛知道这人是在嘲笑自己,重重哼了声,没好气地瞪着他:“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行了吧?” “不气了?”他抬手替她摘下发夹,原本固定在头顶的长发瞬时倾泻而下,衬得她本就明丽的五官愈发娇美夺目。 苏辛愣了一下,接过他手里的发夹,放在掌心无意识地把玩着,细软嗓音里裹着几不可闻的委屈:“唐知眠,在遇到你之前,我就是这样生活的,凡事亲力亲为才能让所有事情掌控在自己手里,也才是最稳妥最安全的。” “你不能因为我喜欢你,就让我事事依赖你,活成一个畏首畏尾的废物啊。” 男人似是有些诧异,细思之下,不觉莞尔,眼底有细碎的暖意轻然流淌。 他从未想过苏辛原来是这样想的。 在他看来,他有能力庇佑她不必冲锋陷阵,有能力让她活得安全无忧,自然也就顺心而为,全然护她爱她了。 却忽略了打从一开始,他喜欢的便是这样一个苏辛。 有自己独特的性格和处事方式,嬉笑怒骂肆意张扬,她活得血性而洒脱,即使有时候过分冲动,却也是最真实自然的模样。 唐知眠拥住她,将她泛着苦闷的唇角轻轻吻住,低叹:“那就一起去吧。” “我陪你去冒险。” …… 直升机在无人岛上停下,螺旋桨在夜风中发出哒哒声响,很快又归入一片无声沉寂。 这个岛是唐知眠三天前买下的,还未正式开发,便拿来作为临时停机坪。 苏辛不得不怀疑唐知眠是否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否则,为什么这座岛的地理位置这么好呢?好到站在岛内最高峰,可以直接眺望到远处的瑙鲁岛全貌。 苏辛立在山顶,扬眸看去,只见瑙鲁灯塔发出淡淡的光亮。 作为全世界最小的岛国,在茫茫大洋中,仿若一颗不起眼的沙子。 却无人知晓,那样一个袖珍小国,反而被某些利益熏心的人作为衍生罪恶的踏脚石。 “准备一下,半小时后上岛。” 唐知眠走到岸边检查快艇装备,抬眸见苏辛静静立在山头沉默不语,心下微动,低声唤她:“阿辛?” 带着湿咸气味的海风拂过肌肤,凉意由外入侵。 身上忽而多了一件外套,男人温热的大掌按在她的肩上。 “怎么在发呆?” 是唐知眠返身回来了。 他生得高大俊挺,只需随意一站,就能挡住一切寒冷,独留下全部温暖将她细心笼住。 然而,抵挡得住海风凄凉,却抵挡不住人心阴暗。 这人世间,总是有无数个莫可奈何,而能冲破出来的,少之又少。 苏辛往他怀里靠去,语声比之前真诚许多:“唐知眠,谢谢你。” 谢谢你总会陪我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明明可以只单纯救出魏岸,却要陪她一同解救那些被控制的无辜变异人。 就像之前的徐清事件,要是直接强制性将徐清带走,让宋志带着徐清远走高飞,也未必会有那么多悲剧发生。 然而苏辛自己,首先就过不了良心这一关。 徐清有罪,有罪当罚,徐清背后的人更是有罪,其罪当诛。 她既然知晓了这一切,就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本质上和包庇罪行没有区别。 她以为,没人会懂她的心思,所以面对组中的一些质疑声音时,她还会一本正经地给出所谓的合理解释,其实真实的想法更接近于自讨苦吃。 她用尽办法让徐清能减轻罪刑,用尽办法,想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让柳氏被审判,却又漏算了许多意外的发生,险些导致更惨淡的结局。 要不是之后唐知眠插了一手,力挽狂澜,她一定会更加难受。 苏辛不知道自己这样泛滥的善心是从什么时候养就的,过去这些年里,她见识过太过凉薄人性,也亲身体味过什么叫绝望无依,随着身心不断强大起来,内心仿佛在无形之中种下了一枚种子,那种子蓬勃生长,渴望清扫世间的一切阴霾,让无数同她一样曾深陷黑暗的人,重见光明。 “不必见外,”唐知眠揉揉她的发顶,也不点破,难得同她开了个并不好笑的笑话,“阿辛,我们迟早是一家人。” 苏辛想笑,扯了扯唇角,闷闷道:“你别跟我耍流氓。” 事实上,唐知眠今晚真的要带她去耍流氓了。 …… “咚咚……”两声重物坠地的声音过后,苏辛怨念地盯着唐知眠的手。 “你的手表看起来很厉害噢。”羡慕嫉妒恨的语气。 这么远的距离都能在不惊动其他变异人的情况下,将堵在路口的两名变异人成功击倒,实在是一个让她眼红不已的大宝贝啊! “想要的话,兴许可以用点办法讨好我。” 唐知眠看着入口处,推算他们的换班时间。 “不,我还是很有骨气的。”苏辛一听到“讨好”这个词就觉得浑身不对劲,急忙退到安全距离之外。 她也在仔细观察四周的状况。 三人一队巡逻换岗,入口处明明应该是重中之重,却只有两人把手,而且五分钟左右才会走过一队巡逻岗,比起其余拐角处的守卫,已经有些过分放松了。 “行动。” 唐知眠迈上台阶,将躺倒在地的两人拖入灌木丛中,很快拎着两套巡逻卫的服装出来。 他动作利索地换好,带好头盔回头,却见苏辛抓着外套左提右拉半天也穿不好,那气鼓鼓又不能发作的神态看得他险些失笑。 苏辛的身形纤细,这服装对她而言确实太大了些。 苏辛意识到这点后,正想着把腰带绑紧一点。 “啊……”捣鼓了半天,头盔突然滑落下来遮住眼睛,她发出一声轻呼。 唐知眠终于笑了起来,幸好这边已经足够清净,巡逻岗刚走过一班,暂时没有人会经过。 他俯身替她绑好腰带,又帮她将袖子细心卷起,无奈道:“笨。” 第169页 苏辛比他更无奈:“他们服装都是量身定制的,我这样会不会更容易穿帮?” “不怕,”他抬眼,看向夜幕之中,比周遭住所更华贵的一处院落,“如果是扮作女奴,自然能换到适合的衣服。” “女奴?”苏辛怔愣过后,随即明白过来。 这意思,是要跟她分开行动了。 他去难民营一探究竟,她则要混入奥利拉·博尔中丝的房间,去见识见识传说中能迷倒万千男人的大美人究竟有什么独特之处。 第十一卷 不敢问来人 第185章 博尔中丝 苏辛在唐知眠的掩护之下,从墙根处开始往上爬,想从延伸而出的窗棂和衔接的阳台,进入博尔中丝的房间。 湿滑的墙面不易抓扶,而戒指迸射出的银丝也不容易黏附。 苏辛试了两次都只差一点点,立在墙下,仰头看着横梁,凝神细算攀爬角度和速度应该如何调整,身体陡然一轻,唐知眠将她整个人扛了起来。 “踩着我上去。”他指挥她踩在自己的肩膀上可以更方便爬行。 苏辛也不扭捏,撑着他的后背翻了个身,在他肩上稳稳蹲下,拍了拍他的侧脸:“我准备好了。” “嗯。”唐知眠握住她的双脚,缓缓直起身。 男人身形修挺,随着他的起身,苏辛也慢慢站直,两人叠加的高度令五米多高的墙顶一下子近了许多。 “记住,只需要记下她的容貌就撤退。”他在她下面时刻注意着不让她跌下来,一边温和叮嘱,“这一带有不少毒虫蛇蚁,注意安全。” 苏辛点头记下,想了想,轻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可以记住人的长相?” 她以为自己把技能藏得很好。 唐知眠轻描淡写道:“‘灰’世界千机老人设计的东西,还算可用。” 苏辛挫败了,这人明明什么都知道!还总这么高深莫测的冷眼旁观,要不是这次同她一起过来,她还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的一言一行会不会被他看得一清二楚呢! 她的戒指确实是千机老人设计的,除了有防御和攻击之外,还复制了之前胸针里的人脸细节特征识别和记录功能,以及人温追踪功能。 这也是她之前会赢过阿碧的主要原因。 毕竟,阿碧全凭记忆去记录苏辛的长相,而苏辛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能将阿碧浑身上下的所有特征都记录成像,对照着模仿方便得多。没想到唐知眠原来早就看透,故意没有揭穿,不然她赢得也不算多漂亮。 这戒指方便携带,而且功能齐全,是千机花了好些年功夫精心打造的,并且极其珍爱,虽然给了苏辛,还是不定期亲自过来改善其他功能,可以说是相当贴心的永久服务了。 苏辛也是灵机一动,用矮婆年轻时的一张照片,外加答应替他在矮婆面前多为他刷刷存在感,才得到这个小宝贝的。 但苏辛现在比较想要唐知眠手腕上的那块手表。 比起她的戒指,她觉得唐知眠的手表更是大宝贝。 记得之前在后廊暗室的暗流花田里,苏辛也见他使用过一次,当时立刻想起了苏正鹤那里的那块手表,似乎这两块手表都有一些相同的地方,难不成是五大家族当家人人手都有一块吗? 要真是这样,或许过段时间可以直接问苏正鹤要一下,反正很多年前,苏正鹤就说过,要把那块机械表送给她当做礼物的。 一切等这里的事务结束之后再考虑,苏辛将许多想法暂时压下,在唐知眠的帮助下,很快趴在窗棂上。 “二十分钟后,我在这里等你。”唐知眠看着她明亮的双眸,微微一笑,“阿辛,一切小心。” “你也是。”苏辛轻应着,又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你不要和那些人硬碰硬,他们身体构造已经完全不是正常人了,你一个人会吃亏的。” 说完就觉得自己可能担心过头了,自认识起,这男人什么时候吃过亏?向来只有别人在他那里吃亏的份儿。 “好。” 唐知眠计算着时间,拉下头盔面具,成为一个动作僵直的变异人。 苏辛见他从容不迫,也不再耽搁,顺着窗棂滑入室内,又从另一侧窗户跃出,跳进隔间的阳台,一路翻越疾奔,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起雾了,四周的建筑和草木都隐在朦胧之后,唯有远方的灯塔还亮着,像暗夜里的一只眼睛,冰冷,森凉,藏匿野心。 又一批巡逻岗前来交接,见到只有唐知眠一个人,领头的用瑙鲁语问是怎么回事。 唐知眠以平平的语速回答:“被阿尔左锋叫走了。” 阿尔左锋是莱维将军的心腹,最近正是他和博尔中丝夫人一起留守岛上,监督狩猎场的修建。 阿尔左锋每到这个时候就喜欢喝酒击剑,不少体格达标的奴隶都被他当成了陪练,要是不小心被刺中身亡,也只能自认倒霉。 领头的人闻言,不疑有他,朝他哼了哼。 唐知眠低着头迈着一致的步伐跟在他们身后,前去另一个站岗点。 此时,苏辛已经顺利潜入一个布置华丽的更衣间,她没有看错的话,这里确实只有女奴。 莱维这种自封将军,自成一国的人,野心昭著,也心思极深。 他虽然利用博尔中丝的美貌去引诱不自量力的人坠入陷阱,成为他手上随意拿捏的一颗棋子,但位居高位者,从来也是最顾及脸面的。博尔中丝如何使用手段是一回事,但在他的辖地里,博尔中丝仍然是他名义上的情人,她的身份是他独权专断和威慑奴隶们的最好证明。 所以,自然不会允许有别的男奴隶出现在她的住所里。 苏辛眼疾手快地弄晕了一个路过的端着托盘的女奴,悄然将她拖入衣柜之后,自己则利落地换上女奴装,又将原本的衣服也一并塞进衣柜里,这才弯腰端起地上放着新衣的托盘,深吸一口气,朝着室内温泉步步靠近。 温泉池水氤氲袅袅,朦胧视线里,隐约可见娇美的背影靠在池边,长发拨至一边颈项,露出优雅白嫩的颈项。 没想到,这个夫人居然还很年轻。 苏辛眯起眼,耳边的传感器告诉她,这里没有隐蔽的机关设置。 她低眉顺眼地点着脚尖,以端正卑怯的女奴姿态跪坐在博尔中丝身后,捏着嗓子提醒她:“夫人,时间不早了。” “再等等,我再泡会儿,不急。” 女人抬起手,轻轻一挥,慵懒的声音听在苏辛耳里却如一道沉沉闷雷! 这个声音是…… 苏辛五感惊人,又自小就有音乐天赋,对于各种声音更是有相当精准的记忆和判断。 她绝对没有记错,这个声音……是安珂的! 第十一卷 不敢问来人 第186章 红尘 “魏家可是一潭深水啊,每一个都不是什么善茬,裹着伪善人皮,做尽肮脏事。” “我说老头儿,你也真舍得让她去冒险?” 司越之叼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摘来的野草,双手背在脑后,闲闲地卧躺在围墙上。 第170页 没等到回应,他看了眼坐在地上吐纳调息的纪彦民。 到底是老江湖,他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这老头儿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淡定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跟空气说话呢。 司越之找了个没趣,撇撇嘴,收回目光,转而望向天边渐渐发白的云层。 风云几多变幻,人世几多轮回,唯有太阳,无论经历多久的黑暗,总会用慈悲的光辉照亮人间。 司越之看着东方的吐白,心下喟叹,这一天,又要亮了。 风从头顶轻忽掠过,捎来一声回答:“她总要面对的,更何况,阿辛身边还有人陪着。” 纪彦民依然闭着眼,语声平淡,好像谈论的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只是一个寻常他人。 司越之先是一怔,等明白过来之后,表情也轻松起来。 他倒是忘了,苏辛身边还有一个“唐知眠”在,那男人深不可测,却看得出来用情至深,事态再是危急,总归是不会让苏辛受委屈的。 尽管,苏辛此生将遭受的最大委屈,也可能是由“唐知眠”亲手造成的。 然而毕竟那是苏辛自己的感情事了,他作为朋友,能操心的也仅限于此。 司越之吊儿郎当地吹了记口哨,换了个话题:“老头儿,你到底在逃什么?你跟苏梦兰好也好了,女儿也生了,到底还有什么是要避着躲着的?” 他曾跟着苏辛去疗养院见过一次苏梦兰,恁样温婉如水的一个女人,像岁月命运从未亏待过她,眸光清亮如星芒,说话时也是含着笑的,和苏辛百媚千娇之下的凌厉果决不同,苏梦兰才是真正从画里走出来的大家闺秀。 他如何也无法想象,这样一个严守礼教的大家闺秀,当年是怎么铁下心来跟纪彦民私奔的?又是如何能在丈夫失踪、自己又怀着身孕的情况下,放下骄傲与自尊,投奔早已将自己视为奇耻大辱的苏家?然后在重视门风胜过重视人命的世家里,又带着女儿熬过尖酸刻薄的漫长时日,为什么如今步入晚年,依然能以这样温柔的姿态面对无休止的恶意揣度和闲言碎语? 柔软与坚韧并存,这大约,正是纪彦民深爱她的原因之一吧。 苏辛身上或多或少有苏梦兰的影子,也同样继承了纪彦民的许多潜质,那个世人知之甚少的诅咒,难道真的会在苏辛身上灵验吗? 纪彦民做早课的动作未停,只有平平的声音徐徐传来:“大人的事情,小孩不要多问。” “你该不会就是拿这种话去搪塞苏辛的吧?”司越之对这么不负责任的回答嗤之以鼻。 “不,”纪彦民睁开眼,旭日初升,光洒大地,他的声音轻不可闻,“那孩子,从不多问这些事。” 她从小就敏感自持,但也格外懂事。 兴许真如诅咒所预示的,她总归是一个独特的孩子。 山风十年如一日地吹着,吹过多少世态起伏,沧海桑田,又吹得多少人心生惶恐,求佛问道,慰藉良知。 唯独吹不散这南迦山山顶,日日如常升起的青烟。 就像吹不散苏辛骨血里,埋着的不定时炸弹一样。 纪彦民做完最后一套动作,撑着地面站起来。 秋天了,夜里落了露水,他发现袍底微湿,见道观里新来的小道士举着扫帚出来,便出声唤他:“给我拿件干净外套来。” “是,真人。”小道士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转身进道观取衣服。 司越之瞠大眼,惊愕不已:“老头儿,你还混上真人啦?” “前几天被拉着讲法,讲太好了,粉丝也就多了。”纪彦民挥挥袖子,仰着头看向匆促飞过天空的一群山雀,摇头轻叹,“人怕出名猪怕壮,世事红尘,贪恋不得,贪恋不得啊……” 说得有鼻有眼的,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 司越之翻了翻白眼,从墙上一跃而下,大摇大摆地往山下走。 “那我还是去红尘里逍遥吧,你这儿道家清净地啊,一点意思都没有。” “等一下。” 纪彦民叫住他,正巧小道士已经拿来新的外套,纪彦民接过外套,将身上弄湿的衣袍脱下,递给司越之:“拿这个给千机,告诉他,我纪彦民来问他要债了。” 司越之挑眉:“老头儿,你这下棋的方法真是深藏不露啊。” 一枚棋子放这么久,今天启动也是为了苏辛。 司越之越想越纳闷了,连千机那种孤傲的怪才,都会欠纪彦民人情,纪彦民的交友之广,可见一斑。 那么,为什么这许多年来,纪彦民还是要在外浪迹不归,分明有妻女,却过着流浪汉的生活? 看来,这些“大人”的事情,真是玄之又玄。 司越之知道纪彦民嘴上说着无所谓,其实心里还是担心苏辛会敌不过,所以才让他去跟千机再多要点东西去增援的。 只不过……他忽然很好奇,如果不去增援,那丫头有没有可能还会被发掘出不一样的潜质来? “勉为其难,替你走这趟吧。”司越之笑嘻嘻地接过长袍,挥挥手,继续朝山下走去。 纪彦民目送他离开之后,正要回房间补觉,行走的脚步忽而一顿。 “来都来了,躲着做什么?”他摇头叹息,该来的,到底还是寻过来了。 话声一落,角落里果然慢慢走出一个人来。 具有标志性的一双丹凤眼,比起苏辛得天独厚的明丽长相,纪俞宁的面容更多出几分英气来。 “哥哥……”纪俞宁看着纪彦民明显苍老的鬓角,喉头不禁泛起一阵哽咽,想了想,又觉得很不服气,“你才躲呢!我都找了你多少年了!” 二十多年没见,这丫头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小女人了,还是这么没大没小,纪彦民看着她,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儿时时光。 那时候的纪俞宁就最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咿咿呀呀地说着话,每每惹他不耐烦了,又会委委屈屈地扁着嘴。 纪彦民心下恻然,放缓了语气:“我已经跟纪家断绝关系了,你又何必来找我?” 纪俞宁眼圈再次红了起来,忍下翻涌的难过情绪,大声宣布:“我今天来,就是要你跟我回去!哥哥,爸爸已经死了,现在纪家全让二叔一家霸着,他们鼠目寸光,又急功近利,整得全家没安生!大家早就怨声载道了!” “我发誓,只要你回来,我一定全心全意帮你的!” …… “大奴,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苏辛已经做过伪装,博尔中丝并没有认出她来,反而亲切地拉住她的手,不知想到什么,被水汽晕得红润的脸颊又飞上两片红云。 她娇羞而迅速地瞥了眼被纱帐遮着的内室,语气笃定道:“今晚,我有一件大事要做,你必须替我保密。” 苏辛连忙装作惊慌失措的模样,笨拙地抽回手,战战兢兢地低下头:“夫、夫人要大奴做什么?” 第171页 第十一卷 不敢问来人 第187章 干架 “你帮我去门口守着,别让任何人靠近就行了。” 苏辛急忙行了礼,连声应下:“是、是……夫人……” 博尔中丝见状,捂着嘴轻笑:“你害怕什么?该害怕的……是我啊。” 她施施然从浴池里站起,媚眼如丝,看向被纱帐遮住的若隐若现的一道人影。 苏辛心下狐疑,难不成博尔中丝身为莱维将军的情人,还有胆量在这里偷人? 先不论这人究竟是不是安珂,抑或只是一个和安珂长得极其相像的人,至少目前看来,她还是十分信任自己这个“女奴”的,如果博尔中丝在这里偷人,那真是天赐的良机了。 能掌握博尔中丝的把柄,要逼问出跟莱维有关的事情,也会更有把握一些。 博尔中丝羞涩地看了会儿房间内的人影,别过脸偷笑,这含羞带嗔的模样,如同一个即将赴爱人的约会的小姑娘。 苏辛敏锐地发现,这时候的“安珂”虽然面貌上没有太大改变,但是性情却比从前遇到的时候要柔软得多,还是说,安珂身上的戾气也只是针对她而已? “大奴,替我穿衣。”博尔中丝扬起手,示意苏辛为她穿上外套,“就最上头那件白色薄纱就行了。” 苏辛赶紧从托盘上挑出她说的薄纱,掂量了一下,轻飘飘的仿若无物,不禁感叹这里的女人实在是热情大胆,这么一点布料穿还不如不穿。 博尔中丝脸颊绯红,低声催促她:“愣着做什么,给我穿上啊。” 苏辛走上前,将薄纱披在她身上。 博尔中丝的脸越来越红,根本顾不上多看苏辛一眼,挥手将她赶走:“行了,你出去吧,记住,任何人都不要放进来。” “是。”苏辛低头,往门外退去。 博尔中丝迫不及待地摇曳着身子,步履轻快地往内室走去。 透过眼角余光,苏辛飞快瞥了眼扬起的纱帐,忽地怔愣住了。 这个博尔中丝不仅长得像安珂,连口味都和安珂一模一样啊…… 那个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年轻男子可不就是魏岸吗? 该死!苏辛咒骂,不是让斐力图文兄弟去给魏岸解围了吗?怎么到头来反而让他落入博尔中丝手里了? 救……还是不救? 看这情形,博尔中丝并不会伤害魏岸,只是想要做某些不可描述的事情而已…… 但是就魏岸那性格来看,这种不可描述的事情恐怕比直接杀了他还难以忍受吧? “魏岸哥……”博尔中丝掀起纱帐,对着床上的魏岸轻唤,地地道道的南国话,柔媚婉转。 苏辛蓦然抬眼,这一刻,她无比确定,这个博尔中丝真的是安珂! 既然是安珂,又怎么会变成莱维将军的情人? 既然是安珂,又怎么会放弃自己最喜欢的魏岸,沦落到这种地方? 既然是安珂……又怎么会舍得把魏岸绑架到这里来? 更为奇怪的是,现在这个“安珂”跟苏辛从前遇见的那个安珂,除了面容一样之外,根本就是判若两人! 苏辛的手掌在腿边握了又松,松了又握,最后还是抬起手,戒指里射出一根细小的银针,直直戳入博尔中丝的后颈,款款而行的女人咚地一下倒地昏迷! 她刚要上前寻探,腰间蓦地一紧! “小心!”身后熟悉的气息将她包裹住,男人强健的手臂搂住她细软的腰肢,两人迅速退到一侧! 而苏辛原本站立着的地方赫然是一个被子弹穿破的洞! 苏辛扬眸看去,一名高壮的黑人无声出现在博尔中丝身边,俯身单手就将倒地不醒的博尔中丝抱起,另一只手上正举着一把灭音枪!那枪口黑黢黢地对着她的方向,刚才那一枪要不是因为她被唐知眠及时拉开,恐怕已经打在了她身上,而不是地板上了! 苏辛这才发现这个房间内原来还有一个高手在! “退后。”唐知眠将她拉往身后,颀长的身形足以将苏辛严实保护起来。 苏辛知道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乖巧地往后退:“我去救魏岸。” 唐知眠轻睨她一眼:“不许。” 苏辛:“……” 喂,魏岸在我眼里根本没有性别,只是我的钱而已好嘛! 唐知眠眯起眼,紧紧盯着目露凶光的黑人,薄唇轻吐出淡淡话语:“魏岸被下药了。” 苏辛捂住脸:“那就让他自生自灭吧。” “乖女孩。”唐知眠低笑夸奖,在苏辛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很快便变换着脚步,迎上前和高壮的黑人对决! 苏辛倚靠在屏风上,将屋内的全部细节一一记录在戒指里,偶尔看一眼外间的巡逻卫,以确保不再给唐知眠增加对手。 这是苏辛第一次看唐知眠干架。 也不能用干架这个粗鄙的词汇,以内她从没见过有人能连打架都这么优雅的。 他从容温雅地宛若一名手段高绝的驯兽师,只需要简单的几个动作,就可以将凶猛的野兽训练得服服帖帖……脚步看似凌乱,其实非常有章法,顺着布满花卉图案的地板不疾不徐地绕行前进,眼看着像是自投罗网,其实一直在引导对面这头野兽跟着自己的步伐变换方向! 唐知眠从一开始就将战局的主动权牢牢握在了手里! 因为乱了阵脚,黑人抱着博尔中丝左攻右击,却连唐知眠的一根头发都碰不到,气得直嗷嗷! 这个黑人虽然长得十分高壮,但似乎也是被控制的变异人之一,只会最原始的打架方式,这会儿只能被唐知眠声东击西式的动作搞得团团转! 最后一声爆吼,黑人猛地把手里的博尔中丝丢向床榻,朝着唐知眠飞扑过来,试图用沉重的身体将对手打倒! 唐知眠眼神骤然凌厉起来,挥手将挂在腰间的头盔取下,往身下一扔,自己却在黑人压过来之前猛地往一旁移去,高扬起的盔甲衣摆在房内暧昧的灯火下,掀起一道暗沉的芒光。 “啊……”头盔材质坚硬,黑人又是使足了全力压下,这下子反而被头盔压迫了肚子,疼得翻身在地不断地哀嚎,连手枪都被甩到了一边! 好时机!苏辛漂亮的丹凤眼轻然一挑,快步将灭音枪捡起,朝着哀嚎不止的黑人的嘴巴连开两枪,子弹从喉间穿透头颅,挣扎着的黑人终于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不错。”战局结束,唐知眠不吝夸奖,苏辛骄矜地扬起下巴,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才应该夸他的,但他又似乎从来不需要那些虚头巴脑的赞美。 那就换个方式吧。 苏辛从黑人身上跳了过去,走到唐知眠身前,踮起脚,双手绕过他的脖颈,将他拉向自己。 “你也不错。”她在他唇上亲了亲,算是奖励。 “太少,不够。”唐知眠轻咬她的下唇,心情愉悦地加深这个意料之外的吻。 第172页 “你们……”床上的魏岸在这时醒了过来,撑着脑袋,愣愣地看向这对亲吻的男女。 第十一卷 不敢问来人 第188章 洁身自好的乐趣 这声虽然不大,但足以让两人从短暂的温情中回过神来。 魏岸的床铺位置正对着苏辛,纱帐已经掀开,苏辛和魏岸对视一眼。 除了看上去有点迷茫之外,魏岸并没有其他异样。 苏辛眉心微蹙,再看向神色自若的唐知眠,她顿时明白自己好像被耍了。 “你说他中了药的。”苏辛示意他看看身后这位据说中了药的仁兄。 结果现在清醒过来也就算了,还让人家瞪着大眼睛看着他们亲亲我我? 她不要面子的啊!唐知眠可以更幼稚一点! 唐知眠面不改色:“迷药。” 扫了眼神情颓唐的年轻人,男人搂紧她的腰肢,语声闲适:“看样子,大概是药效过了。”顿了顿,反问,“你以为是什么药?” “当然是春……”苏辛及时闭嘴,说出来就说明她才是思想污秽的那个了! “看来安珂这次也并没有做得太绝,”她仔细琢磨片刻,开始推敲起来,“以‘博尔中丝’这样身份,安珂要想豢养什么小情人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关键就看她怎么瞒得过莱维了。但她也大胆到只是下迷药而已,根本不害怕魏岸清醒之后会不配合,这也说明,她是有恃无恐的。难道说……她跟莱维之间本来就是各取所需,各玩各的?” 苏辛研判地看了看魏岸,又认真问唐知眠:“不过,不下那种药,光下迷药难道也能做吗?” 唐知眠莞尔,含笑的眸光在她严肃的小脸上游移,语气戏谑:“这种问题,我以后可以带你实践探究一下。” 苏辛义正言辞地表明清白:“唐先生,请不要误会,我只是在分析事态经过。” “嗯,明白。” 可是看你表情为什么好像并不是很相信的样子…… 苏辛聪明地闭上嘴,推开他,转而朝魏岸走去。 反正说再多也说不过他,她发现唐知眠自从跟自己谈了恋爱之后,怎么越来越狡猾了? “能走吗?”她在神情呆滞的魏岸前面挥了挥手。 “……能的。”魏岸垂下眼,不想看她自然大方的表情。 她对他根本一点旖旎的心思都没有,从头到尾,只有他的一厢情愿在作祟,他感动了自己,却感动不了她。 哪怕她千里迢迢来救自己,也只是因为奶奶的委托而已。 她连看到他差点被另一个女人……也丝毫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魏岸想,他之于苏辛而言,真的只是一个过路人吧。 如果非要找出一点特殊的话,也只是一个有利益关系的过路人。 苏辛点点头:“能走就好,你先回自己的房间,这里我来处理。” 她弯身检查安珂的情况,还好,她之前射出的银针也是有分寸的,安珂只要睡上一觉就会醒了。 但是到时候想起现在的事,也必定会怀疑到她身上来,更何况如果一觉醒来发现绑过来的小鲜肉也一并消失了,顶着“博尔中丝”身份的安珂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苏辛不禁考虑是要直接把安珂绑走审问,还是继续扮作大奴,等安珂醒来之后再把她骗过去,接下来也可以跟在安珂身边,有更多的机会见到莱维将军。 魏岸却一直坐着没有动,苏辛狐疑抬头:“还有事?” 他望着她皎月般美好的脸,苦笑着问:“苏辛,你的任务只是救我出去,为什么还要刺探莱维将军的事情?” 苏辛微怔,很快给了一个令他惊愕的答案:“你以为我不想只单纯救你?” “魏岸,不是我不救你,是你自己不愿意走。” 否则,以安珂对他的情意,他但凡能使点心计,也不至于到现在还要吃尽苦头才能有一个正经房间住。 魏岸这样纯净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在明知道有这么一个丧尽天良的岛屿存在的情况下,还放任不管的。 这一点,跟她的打算异曲同工。 苏辛自认自己不算善良,但多少也是有些血性的,好端端的人,即使都是逃窜过来的难民,你可以驱逐他们,却没有资格这样残害他们。 她既然趟了这趟浑水,也不介意多滞留一会儿了。 “是我高估了自己,现在看来,能揭露莱维的,也许只能是你。”魏岸摇摇头,撑着床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他其实身形也挺高,尤其现在苏辛还是半蹲的姿势,他堪堪站定之后,视线往下,便能轻而易举地看到她颈项间那道即使被衣料遮住,也照旧能夺人眼球的金色刺青。 原本颓丧的神色微微一滞:“你的刺青……” 苏辛已经拔下安珂后颈处的银针,将安珂扶到床上躺好,闻言,才想起之前太仓促,没有将刺青隐藏,这是最容易暴露自己的东西了。 “谢了,我等会就处理掉。” “不是,苏辛,你这个刺青……”他刚想再说话,有人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魏岸回头,对上一双黑沉无波的双眼。 男人低声提醒他:“还不走?” “你……” 魏岸当然知道这个人和苏辛的关系非比寻常,否则也不会在这样危险的境况下,还能如胶似漆地亲吻拥抱。 看着唐知眠冷静的眼神,他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自己到底缺少什么了。 苏辛喜欢的,原来是这样子的男人。 他最后看了眼苏辛的方向,她已经对着镜子在遮盖刺青了。 苏辛总有一种在任何环境下,都能从容应对的魄力,而这份魄力,他在面前这个男人身上也见识到了。 “万事小心。”唐知眠走过去,伸手替苏辛揽过头发,让她能更方便地处理颈项上的刺青。 魏岸便僵硬地立在原地,看着他们旁若无人的亲昵,只觉得唇角泛着苦涩,但又并没有肮脏的嫉妒。 或许,人与人之间,本就有契合与不契合之分,很不幸,他并非一个能和苏辛相契合的人。 那男人俯身轻轻说了句什么,惹得苏辛娇俏一笑,魏岸飞快收回眼神,率先开门出去。 唐知眠也很快往门口走来,走到一半,又返身回去,将一个藏在衣橱里的女奴扛了出来。 刚踏出门,他就非常嫌弃地把女奴丢到魏岸怀里。 “带走。” 魏岸咂舌:“为什么是我?” 明明他……比自己强健得多! “我是有妇之夫。”唐知眠慢悠悠地戴上头盔,声线凉薄而慵懒,“而你,不会懂这种洁身自好的乐趣。” 魏岸:“……” 魏岸最终还是抱着昏迷不醒的女奴,跟在唐知眠身后,往自己房间走去。 第173页 两人在路上遇到巡逻兵问询,也都由唐知眠出声解释,那些巡逻卫并没有因为这个突兀的女奴而过分盘查,他们的交谈声都很轻很低,魏岸落在后面并没能听清,他有些好奇唐知眠到底是怎么解释的。 一路下来,居然格外顺利,唐知眠完美扮演了一个行动中规中矩、说话也一板一眼的变异奴隶,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他是同苏辛一起过来的人,恐怕连魏岸都要被他精湛的演技给蒙混过去了。 第十一卷 不敢问来人 第189章 算无遗策 两人穿过三轮巡逻岗,第四轮值岗的正好是斐力和图文两兄弟。 唐知眠也没有立刻暴露自己的身份,而是忽然说了一串奇怪的话语,双胞胎兄弟也回了一串话,这种语言魏岸从未听过,更何况他们语速也非常快,他想听仔细一些,他们已经结束了短暂的对话。 “你为什么也要过来?” 又走出一段路,终于只剩下魏岸和唐知眠两人。 寂静的园子里,种满了不知名的白色小花,在深黑的夜里好像无数双虎视眈眈的眼睛。 魏岸一问完就有点后悔了,显而易见,这个男人是担心苏辛的安危才跟过来的。 他这么一问,倒显得太过急躁了。 唐知眠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在园子里来回走了几圈,深沉的眸光从那些白色小花上轻然掠过,选定了一处之后,看向他:“放上去。” 魏岸愣了一下:“什么?” “你打算一直抱着她回房间?” 唐知眠戴着头盔,声音闷闷的,但魏岸听来,却分明察觉这人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讽意。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到自己在这人面前,仿佛天生就矮了大半截。 魏岸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长这么大,遇见的人虽然不多,但都是谦和有礼的,也许是对魏家的尊敬,也许是真的在曲意逢迎,魏岸自认自己在那些人面前也从未有过焦躁的时候,偏偏和唐知眠接触到现在也不过短短不到两个小时,这人却总会让他不自觉地感到自惭形秽! 这样的认知令魏岸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作答,他僵立在原地,觉得抱在手上的这个明明身形纤瘦的女奴,似乎一下子重若千斤。 突然!身前的男人一双藏在头盔里的眼睛陡然眯起,抬起手,手腕上有什么明亮的东西一闪而过!紧接着魏岸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哼! 他下意识回头看去,只看见一个轰然倒地的人,黑暗中隐约能辨别出是一个比一般巡逻卫更高一阶的家卫兵,那人手里还握着步枪,看枪的方向,正是对准了他! 这是莱维将军之下,左右双锋大人的直系家卫兵! 普通的奴隶平时就算远远见到也要低首行礼的,现在居然被杀了? 魏岸浑身一颤:“你杀了他?” “我不杀他,他就杀你。” “你不知道杀死家卫兵会惹来多大的麻烦吗?” “麻烦是留给你的,与我何干?”唐知眠将袖子放下,遮住腕上的武器,语声淡漠无波,“只是晕过去而已。” 魏岸松了口气。 “救你不是我的本意。” 听他特意撇清关系,魏岸立即点点头:“我知道,你在帮阿辛。” “呵……”唐知眠似乎又笑了一下,这次魏岸听清楚了,他大约是在笑自己太愚蠢无能。 结果唐知眠却说了一句别有深意的话:“阿辛不是你能叫的。” 魏岸再次觉得胸口重重一击!这个人简直是蛮横至极!苏辛就算是真的跟他在一起,也没有权利这样霸道啊! 不想同这种没经历风雨就知道神神叨叨的小孩多话,唐知眠刚想走人,却想起苏辛的嘱托,回身再次看向愤懑不已的魏岸:“这种地方不比你金银镶造的温室花园,你犹豫的那一秒,足以决定你下一秒是站着活,还是躺着死。” “如果还没断奶就不要学人做英雄。” “你……” 魏岸觉得胸前有更为炽烈的东西在燃烧! 可一时半会又琢磨不透那是什么。 再后来,当他也可以如唐知眠一般,淡然面对盘根错落几百年的家族在自己手上经历整顿变迁;看着昔日里所有以为良善清高的人,实则都披着伪善的表皮,在利益与权势面前,一个个露出本来面目;看着一切在自己脑海里固有的印象纷纷剥落,将内里的腐烂曝于日光之下时,他忽然就醒觉,此时此刻的这些话,无益于苦口良药。 而他以为只将自己当做过路人的女生,其实不仅内心强大而且性子里也藏着柔软与纤细,她早就敏感地看穿他身上究竟缺少了什么,并不遗余力地用她无声的方式为他打造出足以面对更多动荡的盔甲。 眼看着时间已经不多,下一班换岗的巡逻卫即将从这里经过,唐知眠在魏岸后背一推,魏岸没有防备,不由自主地往前倾去,旋即又在他的手臂上敲了一下! “啊……”魏岸皱着脸,被敲的手臂顿时无力松开,抱着的女奴也跌落在花丛里。 “将那边那个也拖过来。”唐知眠言简意赅交代,“这园子里的花草有些毒性。” 魏岸不明所以,却见唐知眠已经转身朝园子外面走去。 “就让他们躺在一起吗?孤男寡女的这也太……” “孤男寡女才最能乖乖闭嘴。”唐知眠的声音随着夜风飘来。 魏岸没有听懂,回到房间洗漱过后,躺在狭窄的小床上,对着黑黢黢的屋顶发呆。 那屋顶有时候变成苏辛的脸,有时候又变成了安珂泫然欲泣的脸。 那是几岁的安珂? 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了,安珂爱哭,自从他表现出不喜欢的态度之后,她就很少在他面前哭过了。 他不知道安珂为什么会变成博尔中丝,但他知道,即便成了博尔中丝,安珂依然不是那个能与他契合的人。 人和人之间总会这样微妙有趣且残忍的规律,a与b无法契合,b不甘心。b又与c无法契合,c不甘心……茫茫人世之中,想找到相契合的那一个的同时,又能不被另一个人的不甘心所牵累,究竟需要多少的运气和勇气? 魏岸想了很多,有些是杂乱无章的戏曲片段,有些是真实发生过的回忆,等到最后一班值岗的同屋男奴归来,他才赶紧闭上眼睛努力睡觉。 这一闭,竟真的睡着了。 隔天是被同屋的另一个男奴托比给叫醒的。 托比连话都很少,魏岸知道这种地方话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自然也变得沉默寡言起来,这让奴隶们也没有更多起疑。 等了一早上,一切风平浪静。 他依然和其他奴隶一起努力修建着驯兽场,颇有几分提心吊胆地数着时间,却始终没有任何人来抓自己回去审问。 午饭的时候见到一个有些眼熟的女奴从小沙丘上匆匆走过,消失在家卫兵的住所时,魏岸才反应过来唐知眠那句“孤男寡女才能乖乖闭嘴”的含义。 第174页 这是上头人最喜闻乐见的一桩事。 没有比在这里找一个人组建家庭,更能稳妥保障他们的忠心了。 昨晚那个家卫兵和博尔中丝屋里扛出来的女奴或许真的在那些有“毒”的花草催促下,成了事,或许没有,但总归他们已经坐实了关系。 否则,无法解释夜里的不归。 与其面对不知生死的拷问,不如直接承认一时情不能已。 没人规定变异人不能产生感情,更何况,也许只是出于动物的本能。 魏岸看向那个女奴消失的地方,久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他第一次知道,这世上的许多脏水,有时候就是可以这样轻而易举地倒来倒去的。 而这些能力,他从前不具备,未来的某一天竟然也能运用自如。 唐知眠算无遗策,那个家卫兵隶属阿尔左锋,阿尔左锋很快就要启程去巴布亚新几内亚“谈生意”了,这就意味着,那个女奴会跟随夫家而去,整个小岛上,再也不会见到那个女奴的身影。 而苏辛将会代替她的存在,留在博尔中丝身边。 完美到不可思议的算计,究竟是巧合还是早有准备? …… 檀香刚烧完,整个屋里弥漫着令人昏昏欲睡的香味。 苏辛给自己手心扎了一针,血流了下来,她顾不得擦拭,急忙扑到床边服侍博尔中丝起床,再将她扶到梳妆台前坐下。 “手怎么了?”博尔中丝还没彻底清醒,只看到大奴在自己头发上忙忙碌碌,镜子里偶尔有触目惊心的红色在飘荡。 “夫人昨晚不知怎么地,就睡在了地上,后来又怎么叫也不醒……大奴想为你祈福,给您串一串长命珠……现在您终于醒了,大奴一激动就被……” 顺着苏辛的眼神看去,博尔中丝看到了一枚沾了血的银针,针尾果然连着一串还没串好的莹白色玉米珠子。 这是拉瓦族的传统,串一串玉米珠子,可以慰藉苍灵,借一段大地福泽保佑心中的人。 那一年,魏岸生了场大病,她就同大奴学过这个串珠的串法。 对了,大奴就是她从拉瓦族里亲自挑出来的,跟了自己好些年,除了自己回到南国扮演安珂的那段时间,她几乎一直守着自己,从未离开过。 这些年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她有时候都怀疑身体里住着的到底是那个单纯热烈的安珂,还是另一个妖媚万千的博尔中丝。 大奴小心翼翼地将受伤的手缩到身后,用另一只手为她做基础的肌肤护理。 博尔中丝被大奴卑微的动作触动,摇摇头:“你可真傻……” “大奴希望夫人能好好的。”苏辛竭力扮演着这个“心腹”角色。 “嗯……”满意地闭上眼,由着她给自己涂抹。 “等等!”博尔中丝忽然瞪大了眼睛,眼里有近乎屈辱的神色一闪而逝,“你刚才……说我昨晚怎么了?” 第十一卷 不敢问来人 第190章 虚惊一场 苏辛清楚,她的误导成功了。 将博尔中丝弄晕的那枚银针已经可以不必去追究了。 这个岛笼统就这么大,银针丢哪里都会起疑,不如就让博尔中丝看个仔细……是女奴们用来串珠子的银针,而不是其他不该存在岛上的东西。 她现在只要能让博尔中丝继续更加信任自己,就够了。 听出她话里的不安和愤怒,苏辛低下头,不吝啬继续添点柴火:“大奴进来给您换檀香的时候,发现您倒在地上……身上还……” “闭嘴!” 博尔中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等苏辛说完,就厉声呵斥! 她懂了!一定是魏岸醒过来了,是他将自己弄晕的!他果然是不愿意的,不,她也明知道他一直是不愿意的。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无论是身为安珂的她,还是身为博尔中丝的她,魏岸哥就是不喜欢呢? 为什么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魏岸就是不肯多看她一眼呢? 她都已经将他弄到了这里啊,她都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啊…… 为什么魏岸哥还是不愿意? 是因为苏辛吗? 这一刻的博尔中丝忽然又出现了当初在安珂脸上见过的神情,苏辛透过面纱冷冷看着她扭曲的脸,颤颤道:“夫人……” 神色十分到位的“大奴”佯装害怕地叫了她一声,因为被她握在手里的眉笔已经被生生折断了! 许久,房间内的空气好似被冻结住了,稍不留神就会被冻得体无完肤! 苏辛藏在袖子里的拳头轻轻握紧,她不确定下一刻,这个躯体里究竟出现的究竟是安珂,还是博尔中丝。 终于,那狰狞的面色褪尽,依然是博尔中丝。 只见她恢复一贯的高贵典雅,扬起纤长的脖子,示意苏辛给自己继续上妆。 “大奴,这件事就当做了个梦,以后别再提起了。” 苏辛明白,昨晚的事情已经翻篇儿了。 …… 不同于南太平洋小岛上的如履薄冰,秋风徐徐的南国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国庆日。 唐青青已经好久没有回幼儿园上学了,不仅想念同学和老师,更想念苏乐。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也想念自己呢? 她最近一直上游戏号,也见他偶尔在线,但是每次她给他发消息,他的头像就暗下来了。 唐青青觉得,苏乐一定是在一个信号很不好的地方,真可怜。 此时的唐青青正咬着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在繁华热闹的大街上走走停停。 唐家当然不可能放她一个人出来玩儿了,唐青青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体型彪壮的保镖,不远处更有一辆专车在一路护送着,只等着这位小公主什么时候累了,就乖乖上车回家。 路人们一见这架势,都自觉惊恐地纷纷让开道,唐青青一个小孩儿便显得格外瞩目,看上去就跟一个黑道大姐大出来收保护费似的。 红绿灯路口,一辆路虎揽胜停在长长车队之中。 开车的是一个长相英俊的男人,刚从宴会上回来,还穿着一本正经的西装,领结却被他扯开,露出一小截健康肤色的脖颈。 副座上坐着一个同样气质出挑的女人,身上是一条裁剪得宜的酒红色长裙,长发挽成发髻盘在头顶,她显太重,抬手将发簪一把,长发如泼墨而下,又将同色系的高跟凉鞋甩到一边,洁白的脚丫翘在座位前,这才舒舒服服地靠着椅背认真看手机。 等绿灯的空当,男人倾身和女人说了些什么,惹得原本认真看巴黎秀场实况转播的女人脸颊一红,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很快又笑了出来。 男人俯身过去亲她的脸颊,惹得后座传来一声人小鬼大的啧啧感叹:“哎呀呀,世风日下,逼良为娼啊。” 苏逸俊脸一黑,带着爱意的唇,还贴在妻子林芜儿的笑靥上,听到自家儿子惊悚的描述,忽然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下嘴! 第175页 林芜儿这会儿已经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乐乐,你这都是哪里听来的词汇?” 再好的气氛也被破坏得差不多了,苏逸坐直身子,捂着脸,连声扼腕:“我的高智商儿子居然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一定是苏辛那坏丫头教的!” “不,不……”苏乐叹息着摇下车窗,“我只是太久没见到姑姑了,用她独特的滥用成语的方式怀念一下而已嘛……呀!” 苏乐不知道看到了什么,飞快放下车窗,急声催促:“爸爸!快开车!我看见地雷炸弹了!” 哎呦喂,那个朝着他们这边直勾勾看过来的小不点儿,可不就是最近老给他游戏号发亲亲表情的唐青青吗! 不是说男人都是上了年纪才有魅力的吗?苏乐很疑惑,为什么他这个年纪的孩子会面对这样不可理喻的爱慕者? “什么?”苏逸第一反应是那些阴魂不散的人又做小动作了,神经倏然一紧! 反倒是林芜儿一派轻松,见儿子神神秘秘的,便好奇地探身看去,正巧看到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儿朝这边飞奔而来:“苏乐!苏乐!” “爱慕者?”林芜儿对着苏乐挑眉,想到了某个可能性,“就是那个唐青青?” 苏乐学着父亲之前的样子,捂住脸,扼腕极了:“妈妈,你让爸爸快点开车啦!好丢人……” 苏逸放松了心神,后知后觉地知道原来是唐家那个小孩子。 他朝外看了眼,挺可爱的,小小的一团,在大马路上奔着也怪危险的,幸好后面已经有人紧紧跟上。 无非就是个跟苏乐差不多大的小孩儿,怎么被苏乐一描述就跟洪水猛兽似的? 说起来,苏逸和林芜儿对这个唐青青可不陌生,毕竟儿子最近嘴里提到最多的女性名字除了苏辛就是这个唐青青了。 “唐青青那个白痴辅助这么菜是花了多少钱才混到这个级别的!” “唐青青那个白痴居然在频道里给我送花!我这可是女号!” “唐青青那白痴是怎么认出我第五十八个小号的!” “唐青青这个白痴……没救了!” …… 念叨久了,这个名字自然也就如雷贯耳了。 “什么地雷炸弹的?混小子!这一年多都跟着苏辛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苏逸知道刚才只是虚惊一场,现在气得扬手就要将苏乐拎过来狠揍一顿! 第十一卷 不敢问来人 第191章 再见铁三 “苏乐!苏乐!”唐青青在满脸无奈的保镖护送下,成功跑到了车旁,踮起小脚丫一个劲儿地用小拳头敲车窗。 “你快开门让我进去呀!” 已经绿灯了,车辆陆续起步,苏逸想开车门让这小丫头上来,却见自己儿子一脸生无可恋地闭着眼睛念叨:“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他暗笑不止,果断按下按钮,将车门打开。 “快点。” 身后鸣笛声一片,保镖不敢怠慢,赶紧将焦急跺脚的唐青青抱上了车。 唐青青如愿以偿地见到了多日不见的偶像,眼巴巴地看着板着脸一声不吭的苏乐。 “苏乐,你好像瘦了一点点。”在嘘寒问暖的语气,加上一本正经的可爱小脸,让前座的林芜儿再次发笑:“乐乐,不要有偶像包袱,赶紧给粉丝签个名啊。” 苏乐傲娇地哼了一声,扭头假装看不见唐青青的眼神。 唐青青也不气恼,乖乖地坐在位置上,拿出儿童手机给最信任的叔叔唐知眠打电话,她想和叔叔分享自己此时喜悦的心情。 电话打出去不到一分钟,就被接起,欧盛在电话里亲切地问:“小小姐?请问有什么事?” “欧叔叔,我叔叔呢?”唐青青皱起小眉头。 “先生最近不在国内噢。” “为什么叔叔这次出门都不告诉我呀?” 唐青青觉得叔叔好像都不喜欢自己了,以前无论去哪里,她总能联系到他的,这次却不一样了,而且听妈妈说,叔叔好像喜欢上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是个大妖精,将叔叔给迷得晕头晕脑的。 “先生有事情要忙,就不要去打扰了,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直接告诉我。” 欧盛刚从小安村工地回来,唐云哲主持的度假山庄项目,在前期征地上,问题就层出不穷,先是之前到唐氏挑事儿的那对姓吴的夫妇,随后又有小安村村民的血书上访,硬是将水到渠成的事情变成了强买强卖。 唐氏第一次在这种小事情上面遭遇困难,说出去都让人不敢相信。 要说唐云哲老实,也确实老实,勤勤恳恳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可要说唐云哲真的没有别的企图,那又想得天真了。 唐老夫人能从一介女流到执掌庞大家族,没几分魄力也坐不稳这个家。她能未雨绸缪地在真正的唐知眠出事之前,就开始培养心腹,光就这份谋算就足以令人敬佩。 然而心腹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和喂不饱的胃口。 唐云哲身为继子,但也接触了不少核心生意,眼看着那些如流水般数之不尽的数额金钱在自己手中流动来去,真正属于他的却仅有每个月的工资和每年的分红,久而久之,难免会心生歹念。 这一动手,就选在了先生坐镇国内的时刻。 还一下子就动到了度假山庄这个项目上来。 殊不知,这个山庄根本不是单纯用来催生休闲旅游经济。 而是另有所用。 上半年的百公里毅行活动里,先生亲自甄选出来的几名优质选手,如今已经通过了最基础的体格测验,即将进入一个封闭式的场所进行更为严苛的训练,而这个度假山庄便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好地方。 北冰洋行动势在必行,这些探险小分队的培养是今年的重中之重,唐云哲究竟是误打误撞还是别有用心暂且不说,敢生出这份心思,就足够他死上几回了。 欧盛收回心神,又对唐青青安抚了几句,挂断电话后,联系了阿南。 阿南正潜伏在距离瑙鲁不到一百海里的无人岛上,随时准备接应唐知眠和苏辛等人,白天收到先生的信号,知道他们已经成功混入,也不再担心了,肚子一饿,打了只野兔准备扒皮烤着吃。 “现在进度怎么样?” “还行。”阿南向来惜字如金,双手麻利地处理野兔,耳垂上的通讯器里杂音颇多,这一带的信号很弱。 “先生和苏小姐呢?” “都已经偷渡上岛了。” “救人而已,怎么耽误这么久?” 欧盛感到奇怪,按理说,不就营救一个落难小公子吗?以先生的能力,根本不需要亲自行动。既然亲自上阵,也不该拖这么久还没有结果。 “先生另有安排。” “原来如此……” 第176页 欧盛虽然和他们隔千里远,但也深知先生只要有所安排,必然不会失手。 他放下心来,一边收起手机,一边伸手按在门把上,刚触到冰凉质感的门把,忽地心神一滞,脑内警铃大作……有人进来过! 果然!门被推开的瞬间,有人如鬼魅般近身袭击! 欧盛凭着多年的格斗经验迅速退开,在对方再次攻击之前,做出下意识的反攻! “唔……”拳头击中肉体,对方发出一声闷哼! 欧盛毫不懈怠,趁胜追击,抬腿,挥拳…… 手刀刚起,忽然冷笑:“是你。” “咳咳……好久不见。”来人按着胸口,脸上狰狞的刀疤似乎重新裂开过,伤口周围还凝着尚未干涸的血迹。 “铁三,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见到这张脸,欧盛感到早已被强行压制的恨意再次翻涌起来! 既然这人自动送上门来,他也不介意再开一次杀戒! “天堂地狱都有门,就看是谁给我开门了。” 铁三应答如流,蓦地收势,毫无惧色地退回门边,看样子竟然格外平静。 欧盛眉头大皱,鹰隼般凌厉的目光将他箍紧:“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铁三自从再次出现之后,就跟随在柳庭木身边,随着柳庭木落网,他如今更应该成为畏首畏尾的过街老鼠才是,居然敢明目张胆地出现在这里,究竟是重新找到了上家,还是存心来找死的? 铁三往后退开,让出路来:“站着聊多没意思,进来吧。” 这架势,好像将这里当成了自己家,反让这些日子替唐知眠坐镇唐氏的欧盛成了外来客。 欧盛气结:“要么打一架,分出个胜负,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要么趁我脾气没爆发之前,麻利点滚蛋!” 十年的仇恨,不是说忘就能忘,但也正是时间力量的强悍,欧盛已经渐渐学会如何让自己放下。 不是不报仇,而是在知道仇人已经过上了生不如死的生活之后,他反而不再惦念着去取仇人的命了。 杀戮只是一时的痛快,唯有时间带来的折磨才能更为有力地带去惩罚。 而这样的认知,是欧盛进入夜之门、结识了唐知眠之后才逐渐领悟到的。 仇恨可以让人失去理智做出玉石俱焚的蠢事,也可以让人迅速成长、步步为营。 幸好,他没有成为前者。 铁三扯动唇角,笑的时候,脸上的疤痕好像也温和了许多。 “欧盛,你就不好奇为什么唐知眠可以这么顺利地摧毁柳家吗?” 第十一卷 不敢问来人 第192章 我要杀一个人 “你是说……” 欧盛及时收口,屏声敛气,冲铁三使了个眼色,率先踏入办公室内。 铁三皮笑肉不笑地扯动嘴角,也跟了进去,而这,又是新的开始。 此时的“灰”世界,迎来了一位新客人。 黑色连帽卫衣和同色口罩,再加一副黑超,更是将头脸遮得严严实实的。 来人身形苗条,一眼就能判定性别,但却故意戴了变声器,让声音听上去雌雄难辨。 这是一个不愿意暴露身份的人。 矮婆还在睡觉,她一年到头总有那么三百多天是在睡梦中度过。 可怜了单恋她多年的千机老人,先是为讨她欢心给苏辛那鬼丫头白白送了不少好玩意儿,这会儿还尽心尽力地替她接待了这位不速之客。 “我要杀一个人。” “噢。” 千机老人像是没听见似的,只管闭着眼睛,敷衍地应了一声之后,依然摇头晃脑地吟诵着一段经文。 这是专属于矮婆的催眠曲。 苏辛那丫头教的,他还费了老大功夫背下来,连调子也哼唱了不少时间才有了点谱儿。 也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倒是看矮婆确实睡得很甜,他就当成习惯似的一直坚持下来。 即使现在来了客人,他也没耽搁给矮婆唱催眠曲,惹得那些个东倒西歪的伙伴们纷纷捂嘴偷笑。 也就矮婆制得住他,谁能想到曾经叱咤江湖的天才最终成了一个地下世界里,只会哄人睡觉的老头儿? “你都不问问我要杀谁么?”被怠慢的客人很是不悦。 “谁管你要杀谁。”千机老人不耐烦地哼了声,“我这儿只卖杀人工具,出血这种事,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凡事有个度,“灰”世界里确实能人不少,但大家伙儿又不像其他组织里的成员那么卖命。 他们只拿点足够过日子的钱财,不用饿死,也不用大富大贵,人生么就这么几十年,躺着过也是过,站着过也是过,这些人都是懒到骨子里头的,却也是一群看破尘世的。 他们可以摇身一变成为青天白日里最平凡的无名小卒,也可以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过着没心没肺的生活。 因此,哪怕外间的某些行当多么赚钱,他们也激不起半分兴趣,只做自己想做的东西,然后卖给某些看顺眼的人。 今天这位客人,好像并不是很顺眼噢。 大家有默契地换了个姿势继续躺着,就想看看千机打算怎么处理这个不顺眼的客人。 千机已经将话说绝了,客人也并不介意,点点头:“也行,我要最毒的武器,多少钱,我都给。” 千机在这时睁开眼,他的眼睛毫无焦距,但睁眼和闭眼之间,气场浑然不同。 “那你倒是说说看,你想杀谁?”千机像是来了兴趣,又问了一句。 来人压低了声音:“他姓唐。” 说完又笑了一声,这笑声森森寒寒的,听起来格外令人心惊胆战。 “我要杀唐知眠。” …… 接到矮婆的通知时,苏辛正端着为博尔中丝准备的晚宴礼服从奴隶营前经过,进入园子里。 前面是灌木丛,正好可以遮掩她的行踪。 这个岛经过定位监测之后,并不在瑙鲁境内,而是瑙鲁东北方向的一处尚未登记入档的开发岛。 难怪莱维可以如此堂而皇之地在这座岛上进行变异人的实验,也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地将遍布全岛的难民当做免费劳动力尽情压榨。 苏辛停下脚步,望着不远处已经可以隐隐看出规模的狩猎场。 这是莱维最近最大的一项建筑工程,一旦落成,莱维必然会带贵客前来检阅试用。 从阿碧传来的信息来看,南太平洋上所有未经发现登记的岛屿,大多数都被莱维盯上了。他正是利用这些变异人违背常理的变态劳动力,去修建开发一个又一个的岛屿,从而为他带来巨额经济收入。 这些变异人的寿命大多数非常短,长的尚且不知能活多久,但短的甚至只有三五天! 莱维这样利用国际法漏洞横行造孽的人,显然不能动用大型机器,以免引来海上巡逻卫的侦查,便只能以最原始的人工进行岛屿开发,这些变异人正是在莱维贪婪的野心之下,沦为了可怜的原始人工。 第177页 从苏辛踏入岛上到现在,已经不止一次看见被抛入大海的变异人了,他们有限的寿命都花在了这个狩猎场上。 如今,狩猎场工程已经接近尾声了。 也就是说,距离莱维的现身,也不远了。 “丫头,你不担心?” 矮婆刚睡醒就听千机有板有眼地复述了某个前来扬言要杀唐知眠的客人的话,翻了个大白眼,又想起这死老头看不见,就踹了他一脚:“笨蛋,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千机委屈地咬手指:“你睡得那么甜……” “给我联系苏辛!” 谁知当她通知苏辛的时候,这丫头居然也是漫不经心的,听见催问,更是懒洋洋地反问:“有什么好担心的?唐知眠没那么容易别杀死,这点信心我还是有的。” “炫耀。”矮婆嗤笑。 “矮婆你不懂……”苏辛想到那个与自己不过几百米距离的男人,掩在面纱下的脸也不觉柔和起来,“他和别人不一样。” 他从来没让她生出过类似担心这种情绪,他如一片雄厚的天,总能安全地罩住她。 矮婆惊奇得很:“你好像对他很信任?” 记忆里,这孩子戒备心可强着呢,看起来嬉笑怒骂没个正经,然而对着谁都会存有三分警戒。 天底下除了她自己,似乎连纪彦民都未必能让她全然信任。 诚然,苏辛一直是个懂得保护自己的孩子,这不是什么坏事,可有时候将自己保护得太好,便容易错过这世间的许多以爱为名施以保护的情感。 情爱之中,如若一直坚强不露软弱,只怕容易将自己困死而不自知。 倒是没想到,苏辛也有用这样仰慕信任的语气谈及另一个人的时候。 矮婆感叹,这世间变化太快,她有点适应不来。 “阿辛,你那里该不会是春天吧?” 春天啊,充满恋爱酸腐气息的季节。 苏辛哪里会听不出她的调侃,哼哼两声:“您就和千机你侬我侬吧,我不和您聊了。” 矮婆还是提醒了一句:“莱维这号人物我有点摸不清,也没能找到太多有用的信息,但是我有一点还是要告诉你。” “阿辛,唐知眠知道的事情恐怕不比我少。” 苏辛心下一突:“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的戒心,不能说放下就放下。” 如果苏辛爱上的只是一个普通人,矮婆当然不会阻挠她去信任对方,可唐知眠,至今在她的搜索情报里,除了他想让人知道的信息之外,其余的再去查探,便只能是零收获! 这也意味着,那个人着实深不可测! 苏辛遇上他,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暂且另说,单以苏辛如今对唐知眠的信任,就已然到了令她忧虑的地步了! 更何况,唐知眠的仇家这不是眼瞅着就找上门来了么? 第十一卷 不敢问来人 第193章 狼入虎口 矮婆的话虽然没有明说,却也指出了关键所在。 苏辛清楚地知道,这段时间以来,唐知眠所表现出来的深谋远虑都是她无法匹敌的。 可是……她想,这又如何呢? 她爱上的是一个足以让她感到安心的男人,仅此而已。 她深知自己不是盲目,只是不希望在一段感情里,尤其是一段自己固守了许多年的感情里,存有怀疑和猜忌。 如果想知道什么,她宁愿选择开门见山地当面质问。 所以,当唐知眠编排的巡逻岗经过时,苏辛略施小计将他拉到了后园。 男人心情不错,任由她躲躲藏藏地将自己按下,两人齐齐蹲在半人高的灌木丛之后。 静等巡逻岗离开的间隙里,他将头盔拉上,凑上前,鼻尖在她严阵以待的小脸山亲昵地蹭了蹭,低沉的声线里蕴着调侃:“阿辛,知道这里的花草有些什么作用么?” 苏辛此时正掐着时间,直直盯住最后一个巡逻卫踩着马丁靴蹬蹬瞪地消失在视线里之后,才回头同他对视。 却不防这人忽然靠得这么近,眼睛蓦地睁大,逗得唐知眠抬手捏捏她的脸颊,而后皱眉:“瘦了。” 苏辛扁着嘴:“这里的东西太难吃了。” 她想念大南国的美食了,这次结束之后一定回去大吃一顿。 唐知眠低语:“下次有时间来奴隶营,给你改善伙食。” “你们还能自己开伙?” “阿尔左锋是个爱听好话的。”唐知眠将她拉向身侧,苏辛脚下不稳,和他一起坐在了柔软的草地上。 苏辛当然知道阿尔左锋,但他最近不是已经离岛了吗?还是说,早在阿尔左锋离岛前,也就是她成功替换了大奴身份之前,唐知眠已经在奴隶营里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苏辛咂舌,想不到这短短几天,唐知眠都混得这么好了? 对比她还在博尔中丝那里凡事亲力亲为,这人未免也太风生水起吧? 博尔中丝似乎对这里的奴隶都十分厌恶,所有的衣食用度全交给她这个贴身女奴去准备,苏辛难得能有空闲的时间去刺探点的别的,这三四天几乎忙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趁博尔中丝今晚睡得早,才能偷溜出来同唐知眠见面。 苏辛看着他,这人好像天生就这么好看,即使穿着臃肿的盔甲也依然不减清贵温雅,远处的工地灯闪闪烁烁,头顶则是今夜格外明亮的月光,他沉沐在月色之中,一双含笑的眼深而黑,苏辛不由地被吸引过去。 “看傻了?”他搂着她,在这危机四伏的岛屿黑夜里,享受着短暂的平静和温馨。 苏辛收回目光,歪过头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软软地叫了他一声:“唐知眠……” 男人心下微动:“嗯?” 身形忽地一僵,腰间被一只柔软的手钳制着。 他抬眸,静静地看着他的小姑娘一瞬冷凝的小脸。 苏辛一鼓作气,翻身将他压住,整个人贴在他身上,明艳的丹凤眼轻轻上挑,漂亮得不可方物。 她半遮半掩的面纱已经垂落,整张白皙的脸比皎洁的月色还要撩人。 他看着她线条完美的唇瓣轻启,一字一句地问:“你、到、底、是、谁?” 后来,唐知眠无数次想,如若当初她怀着信任与爱对他做出了质问,他能立刻全盘托出的话,或许,今后孤苦漫长的等待和分离,都不会发生。 然而,他明知道她白日里刚和矮婆联系过,他明知道柳家余孽正在死灰复燃,他明知道南国境内多的是那些五大世家试探的爪牙,他也明知道,此时伏在他身上,用笨拙的方法逼迫他的小姑娘,其实爱他爱得浑然不觉。 可是,她又何尝是爱他呢? 她爱的……是唐知眠,而不是顶着唐知眠名姓的自己。 这样的认知让他暗淡了眸光,翻身而起,反将她扣在身下,腰间锋锐的银针已经蓄势待发,他却仿若毫无差距,对着她微张的樱唇细细看了会儿,在苏辛蹙眉催促的瞬间,蓦地低头重重封住她亟待张开的嘴! 第178页 “唔……”苏辛没想到这个一向理智克制的人,也会在这么严肃的时候跟她耍流氓,气不打一处来,干脆用力搂着他的脖颈,毫不示弱地反吻回去! 反正她也不吃亏! 唇舌交接的暧昧声响,在本就寂静的园子里渐渐漾开,很快又被夜风吹散。 四周有**功效的花草仿佛也不遗余力地发挥着作用。 苏辛感到身上越来越热了,难耐地扭着身子,却被男人有力的大掌死死扣住。 她只能被迫地仰着头,承接着他一波接一波的肆意侵夺。 直到察觉身下……她才哭笑不得地醒悟,这哪里是来威风八面地审问他了,分明是她自己不自量力地狼入虎口啊! 都说男人禁欲久了会很可怕,苏辛这会儿算是意识到了,她怎么也想不到地点会选得这么好……充斥着死亡气息的岛屿的无人后园子里! 她都没享受过正常的版本,居然直接要玩儿野战了? “阿辛……”男人微微沙哑的嗓音令苏辛浑身都跟着了火似的,她闷闷地应了声:“干嘛?” 要做赶紧做!都这时候了,她根本也不想再去问什么了,反正这人每次都来这招,她偏偏还就吃这套! 唐知眠失笑,在她小巧可爱的耳垂上轻轻一咬,苏辛立刻颤抖着缩得更紧。 “唔……唐知眠你属狗啊!” “也许。”低笑声像是晚间平静摇晃的海水,轻轻荡动,飘入耳中。 苏辛咬着下唇,任凭他炙热的大掌将自己纤细的双腿用力握住,两人贴得极近,身体天然契合。 她原以为会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却没想到他用了另一种方式。 虽然没有突破最后一层,可这样亲密至极的模式依然叫她不知所措。 “啊……” 许久,久到头顶的月亮也偏移了些,苏辛只觉得自己都快要融化了。 终于,伴着男人低沉的闷哼,一切戛然而止。 苏辛捂住脸,被唐知眠拥着坐起,他细细梳理她沾染草屑的长发,暗沉的黑眸已经恢复了清明,唇角轻轻勾动着笑意:“这里还不错。” 够刺激,逼得这本就羞涩的小姑娘全然配合。 苏辛瞪着他:“不错你个头!” “走吧。”他将双腿颤颤的小姑娘半抱而起,“去吃夜宵。” 第十一卷 不敢问来人 第194章 还有这种操作 奴隶营的构造和暗狱有点像,但却多了不少自由出入的门窗,这也从某种程度上说明,一个被关押的奴隶和一个被当做劳动力的奴隶,其实本质上不过是多了表面的自由。 想来莱维是个有禁锢癖好的怪人,他大约很喜欢看这些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的手掌间逃窜,最终又只能了无生意地被他牢牢掌控的过程。 唐知眠带着苏辛绕过一间又一间散发着不具名气味的阴暗房间,最后在一个独立的小屋子前面停下。 苏辛羡慕不已:“你都有单独的房子了,这放国内可以娶老婆了。” “还差了点,缺辆车。”唐知眠竟也配合地回答。 苏辛哈哈大笑:“那就好好努力吧,少年人。” “好,我努力。”语声微顿,忽而问,“阿辛,能等吗?” 等筹划了二十多年的布局彻底收网,等一切叫嚣着的躁动得到平复,等他不再是唐知眠的时候,她还愿意同他这样谈笑风生,笑语晏晏吗? 明明是个玩笑,唐知眠问的时候,居然格外认真。 苏辛不解地回视他,然而下一秒,他已经别开视线,好似刚才的问话只是她的一时错觉。 门被打开,里间很小却很干净,苏辛在房间内左右看了看,再次觉得唐知眠混得也太好了,她这还是跟着莱维的情人呢,都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唐知眠所说的改善伙食的地方,原来是在整间房子的后面,靠着一处矮山,堆着一个勉强能用的锅灶。 “先休息一下,好了叫你。” 唐知眠已经脱下沉重的盔甲,里面只着一件单薄的衬衣,他优雅地卷起袖子,露出健康的小臂,很快便开始为苏辛做夜宵。 苏辛环视一周,搬出屋内唯一的一把小凳子,端坐在门口看他洗手作羹汤。 两人一个在外,一个在内,偶尔聊上两句,轻轻缓缓的语声在夜里尤显得温暖。 唐知眠只做了简单的鸡蛋面,连油都是少的,不过十分清爽可口。 苏辛吃得心满意足,喝下最后一口汤,还意思意思地拍拍他的肩膀:“厨艺见长啊。” “喜欢就好。”唐知眠握着她的手轻轻把玩,吃了热乎的夜宵,她的手总算不至于太过寒凉。 “说正事。”苏辛抽回手,把碗推开,筷子沾了点杯子里的清水,在干燥的桌面上缓缓画着,“这个岛目前被开发的面积不大,剩余的地界都是深山老林,这是我们营救转移的好去处。” 她嘴上说着,筷子绘制的速度从容不迫:“如果以南北走向来策划的话,我们撤退的路线应该从这个驯兽场开始。穿过金银殿,再横穿伽罗河,这条河里有鳄鱼和水蛇,桥面非常窄,短时间内全体过河不大现实,可能需要准备渡河的工具……” “如果是直接让阿南调来直升机也不是不行,但是看这里,这是一座伪装成避雷针的高射台,可以高空射击障碍物。我测算过,平均速度将近中型歼敌机,要是硬碰硬,可能会有危险。” 苏辛说得很快,手上也不闲着,随着条理清晰的逻辑叙述,话中提到的那些有标志性的建筑或地点一一用水画上。 不一会儿,苏辛已经在桌面上铺就一张简易清晰的手绘地图。 这个岛上的所有建筑都仿造了古时候的宫殿构造,莱维还自封将军,连下属的排级也都是按照古时候的军中职位编排,显然,这是一个极度自负并狂热崇尚君主制的人。 苏辛整理完思路,抬眸看着沉默的男人:“你怎么看?” 唐知眠垂眸扫视一遍,心下赞许这丫头的记忆力实在惊人,不过短短几日,竟已经能将岛上的布局摸了个清。 不过,这些都不需要。 他将掌心覆在桌面上,在苏辛惊讶的注视下,将简易地图擦拭掉,桌上立刻只剩了一滩杂乱的水渍。 苏辛眉梢一扬,看来她说了半天,这人根本没打算附和,而是另有谋划。 果然,唐知眠甩甩手起身,收拾好碗筷,便返身往屋外走,语声清清淡淡地传来:“与其撤退,不如占山为王。” 这是要反守为攻了? 苏辛笑问:“几成把握?” 唐知眠道:“七七八八。” 苏辛摇摇头:“我们‘dusk’想来秉承送佛送到西原则,既然我决定要救人,便要对他们负责。” “所以?”唐知眠漫不经心地接话,他已经蹲下身开始洗碗,水是山顶接下的山泉水,很凉,接触到肌肤堪比腊月里的冰块。 第179页 苏辛见他手都冻红了,心疼不已,取下一条毛巾递过去,嘴上应道:“所以我赌不起剩下的两三成失败的可能。” “阿辛,过程于我而言并不重要,我相信结果不会让你失望。”唐知眠笑着接过毛巾,如他这样气质高绝的人,连洗碗都看起来是在舞文弄墨,风雅得紧。 苏辛学他的样子,在他身边蹲下,撑着下巴看他将碗筷耐心清洗,叹了口气:“你是男人,为什么都不让让我?” 虽然是两大组织的合作,出人出钱的也是他们“夜之门”,可她无非只是想确保过程能更稳妥些而已啊。 唐知眠动作一顿,转而深深看她一眼:“阿辛,我们只是合作关系。” “咳……”苏辛被堵得险些咬到舌头! 这人! 刚才做那档子事儿的时候怎么没说他们之间只是合作关系! 现在到了定最后战术的时候,反而要强调只是合作关系了? 还有这种操作? 奸商! 苏辛咬着牙:“你洗你的碗吧!我去睡觉了!” “去吧,”唐知眠伸出湿漉漉的手,在她气鼓鼓的小脸上擦了把,“晚安。” 沁凉的水让苏辛心神也安静了下来,她想一直板着脸表示自己也是个有脾气的人,无奈这个人就是有办法以宠辱不惊的态势衬得她像是在无理取闹。 “那你打算怎么做?”苏辛败下阵来,重新蹲在他脚边,伸手接着从洗碗池里溢出来的水花,她容易手脚冰凉,但她本身并不畏寒。水是一种温柔的介质,它能净化世上的许多东西,也能淹没许多来不及做出防卫的东西。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千古警句至今依然通用。 苏辛自顾自玩了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忽而抬起头:“你是打算祸起萧墙?” 第十一卷 不敢问来人 第195章 她哥哥就是厉害 唐知眠莞尔:“难得有你说对成语的时候。” 苏辛这才知道,原来他真的有过深思熟虑,而不是仅凭好恶。 她成语不好,但是这些战术还是精通的。 祸起萧墙,就是通过策划内乱让莱维的势力削弱,从而一举歼灭! 苏辛娇嗔地睨他一眼:“既然已经有考量,为什么不说出来?” 唐知眠笑笑没说话,苏辛慢半拍地明白过来打从一开始,这人就是要她自己去参悟。 似是有意无意地在纠正她的一些过于莽撞的思考方式,并不动声色地培养她更为严谨的谋划思路。 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和唐知眠之间的差距不是一个两个档次的问题了。 仿佛他是与生俱来的王者,君临天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能将一盘棋局操控在股掌之间;而她仅仅是空有一腔热血的战斗小兵,能冲锋陷阵临阵杀敌,却总会容易将弱点暴露,最后往往很难全身而退。 苏辛这次不敢再随便下定义,而是拧眉细思片刻,点头赞同:“如果要从内部入手,那么博尔中丝无疑是一个相当合格的挡箭牌。” 巧了,明晚的博尔中丝举办的宴会,可不就是一个现成的机会么? 纪家。 客厅里的气氛堪称剑拔弩张。 一个消失了二十多年的纪家彦字辈长子突然回归,四肢完好,没病没痛,诚然过去流离失所的日子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这让如今占据纪家主导大权的纪本善一家十分忌惮! 二十多年了,纪本善冷冷地想着,这个当初被父亲夸赞为神童的孩子,果然在日渐成长的过程中愈发出色,才能尽显!那势头俨然是要越过父辈直接接掌纪家大权了! 要不是他未雨绸缪,早早设了局,如今坐上纪家主位、执掌大小生意的恐怕就是纪彦民了! 正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纪彦民心性还算坚定,那时候确实抵御了不少诱惑,正当他以为无计可施的时候,没想到纪彦民最终还是陷在了苏梦兰手里! 这也是纪本善料想不到又惊喜不已的一件事! 天降的大饼,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纪彦民驱赶离家,永生不得回来!否则后果自然不是纪彦民能承受得起的! 五大世家的诅咒,同时也是五大世家最为忌惮的喉中刺,纪彦民和苏梦兰早在决定私奔生子的那一刻,就注定会成为五大世家的千古罪人!尽管苏纪两家及时封锁了消息,可人的嘴总是碎的,随着当年主事的人一个病逝一个老迈,这悠悠之口已经堵也堵不住了!纪彦民只要敢回来,那么五大世家的追杀令就会遍布全球地发放下去!到时候纪彦民纵有千头万臂也恐怕护不住妻儿吧? 纪本善这辈子自认没什么过人之处,但好在运气不错,当年他便是从中做了点手脚,让纪彦民顺利逃走,同时也让纪彦民自觉欠了自己人情,这些年也算安分,果然毫无声息,从不露面! 怎么今天……却登堂入室,旁若无人了? 纪本善越想越感到不对劲,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依然挂着和善的笑容。 “这不是彦民吗?这些年可跑哪里去了?害叔叔一顿好找!”纪本善边说着边让仆佣端茶送水,亲自引着纪彦民入座。 纪俞宁急忙站到纪彦民身前,她目露戒备,直直盯着纪本善似笑非笑的脸:“二叔,是我、把哥哥找回来了。” 她特意强调了是自己找到的纪彦民,言下之意便是狠狠打了纪本善的脸。 这些年,整个纪家,真正关心纪彦民死活只有她,纪本善除了盲目敛财费尽心力地去打压其他纪家人之外,根本恨不得纪彦民早早死在外头!更别提什么一顿好找了! 纪彦民笑了笑:“阿宁,怎么和二叔说话呢。” 又对着面色微沉的纪本善歉然道:“二叔别见怪,阿宁这脾气,我看是永远改不了了。” 改不了就可以永远闭嘴了。纪本善心下狠狠想着,脸上仍然是长辈慈爱的神色:“阿宁这孩子,也都老大不小了,我这也是琢磨着什么时候赶紧把她嫁人呢,就是不知道哪家的孩子有好脾气能让着她。” 这话听起来是玩笑话,纪俞宁却忽然害怕地躲回纪彦民身旁。 她知道,纪本善敢说,就一定敢做! 自从老太爷和她爸爸去世之后,从前还能称之为低调的纪本善已经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了! 纪俞宁最看不惯的是纪本善的伪善。 人如其名,纪本善这些年一旦做了什么亏心事,就会立刻做上几件慈善工作来塑造形象,因而在外界看来,纪家虽然不比老太爷在世时辉煌,倒也不至于没落,他们都觉得是因为纪本善人好心善,专注于慈善,所以整个纪家的财政才没有过去那么如日中天。 但纪俞宁身为纪家人,身为唯一一个还没有被残害到失去话语权的纪家人,她无比清楚,纪本善的钱都是赚给自己的,他拿纪家的钱去做表面慈善维持良好形象,却又以此名义去赚更多的黑心钱,然后揽为己用! 遭遇驱赶的三叔一家、被迫远嫁他乡的姑姑一家,以及她和父亲这些年靠着工资度日……这些全是拜纪本善所赐! 第180页 纪彦民似是察觉到她的不安,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两下她的手背,纪俞宁立刻就沉定下来了。 幸好,哥哥还在,她最崇拜的彦民哥哥一定能为她主持公道的! 纪彦民在客座上坐下,先是喝了口茶,而后皱眉:“这茶不好。” 纪本善脸上挂不住了:“看来彦民这几年过得还不错,连上好的武夷岩茶都成了不好的茶了。” 话里藏着暗讽,纪俞宁听不出,纪彦民却一丝不差地听了进去。 他抬起手将茶杯举起,倾倒过来,茶水立刻顺着漂亮的地毯蔓延开去。 “你……”纪本善当即站了起来! “茶色不纯,就不是好茶。”纪彦民将茶杯放在桌上,双手交叠在腿上,“人也一样,血统不纯,心术不正,都不是好人。” 纪彦民说着,缓缓起身,开始在客厅里四处转悠,做足了一个久未归家的人,在家里寻找生活足迹的样子。 他今天倒是终于穿得还挺正式,比起那些夸张的服饰,这简单的白衬衫和灰色长裤已经是足够认真的标配,可在纪本善看来还是觉得太过刺眼。 纪俞宁赶紧跟在纪彦民身后,脆生生地为他介绍着家中的摆设,眼角余光瞥见尴尬地站在不远处、胸口剧烈起伏的纪本善,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叫好! 嘻嘻!她的哥哥就是厉害! 第十一卷 不敢问来人 第196章 祸水 纪本善气得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 他当然知道纪彦民话里的意思! 纪本善不是老太爷的正房太太生的,这要是再往前推几百年,他就是一个庶子,对比起正房生下的几个孩子,他的确没有纪彦民这一脉来得正统,而纪彦民还指桑骂槐地说他心术不正,不配坐在今天的位置上!这无疑是时隔二十多年之后,特意过来寻他晦气了! 纪本善也很清楚,如果当初纪彦民没有出逃,如今他坐的这个位置就该是纪彦民的了! 难道说……纪彦民已经看透了当年他设下的圈套,今天回来是为了…… 纪本善拧紧眉头,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 就算纪彦民今天是来逼他“退位让贤”的,又是凭着什么这么理直气壮? 别忘了,纪彦民这三个字可是纪家的禁忌! 连同他这个人,都是不该出现在纪家的禁忌! 纪本善渐渐心安下来,是了,他根本不应该感到害怕的,纪家上下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威胁他的了,他依然可以坐享数之不尽的财富和人人称赞的好名声。 相比起纪本善的思绪万千,纪彦民和纪俞宁两兄妹却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多看他一眼,仿佛就此将他当成了隐形人。 两兄妹先是在客厅里转悠着,随后又在纪俞宁的指引下,上楼去参观。 纪本善一个人僵立在客厅内,半晌才撑着太师椅缓缓坐下。 他承认,自己确实老了,老到一点风吹草动就有些坐不住了。 不然,光凭纪彦民这三言两语,哪里会让他失控成这样? 七十多岁的人了,他理应坐享天年,含饴弄孙的,要不是这个家里从未给过他应有的尊重,他又何必费尽心力去爬上这个位子? 纪本善灰白的头发在灯光之下闪动着银光,昭示着这几年即使位居高位,也依然过得不大顺畅。 他这几年先是靠着“木老板”的暗流香维持体貌,随着柳家被检举,暗流香也不再有地可捞了,加上最近纪家盐场出现了问题,他这几天忙得心力交瘁,本就心情不豫,没想到纪俞宁这个死丫头请了大半年的假,居然将纪彦民给找回来了! 该死…… 纪本善深吸一口气,叫来仆佣准备午饭,来都来了,他这个做叔叔的总不至于把人直接赶走,传出去那就不好听了。 …… 这时候的小岛上歌舞升平。 苏辛庆幸自己这些年学的东西还算多,对着挑剔难伺候的博尔中丝提出的各种要求,都能马马虎虎地应付过去,她知道凡事不能做得太过完美,不然容易让博尔中丝产生怀疑。 所以她现在一边为博尔中丝上晚宴妆,一边故意多嘴多舌地问东问西:“红色眼影可以吗?夫人。” “随便吧。”博尔中丝心不在焉地玩着桌上的珍珠耳坠,时不时焦躁地看向荧幕。 那是整个舞厅的监控画面,博尔中丝是在寻找魏岸的影子。 看得出,这是一个女人在期盼心爱男人能立刻出现的眼神。 苏辛见状,心里突然有些忐忑。 虽然她千交代万交代,让魏岸今晚务必要懂得什么叫“牺牲小我成就大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光荣使命,也让他无论发生任何事,只要没有危及生命,都尽量将博尔中丝拖住,可她一想到魏岸那威武不能屈的脾气,又觉得今晚的计划可能要功亏一篑了。 “大奴,给我换件衣服,我要穿那件。”博尔中丝突然改变了主意,换掉了这几天让女奴们连夜赶制的礼服,而挑了一件大胆性感的大红色短裙。 苏辛嘴角抽了抽:“是,夫人。” 换上了短裙的博尔中丝像是又年轻了不少,她将盘好的头发放下,扎成马尾,活脱脱一个青春靓丽的女大学生。 苏辛已经敦促阿碧等人尽快找出安珂会变成博尔中丝的原因,但传来的消息几乎都没什么实质性作用,她不得不给司越之发去请求,至少在南国境内,司越之的能力远比夜之门这些专注行业内部秘辛的人才们要高效得多。 她看着如今更像安珂的博尔中丝,故意问了一句:“夫人今晚,打算与谁共舞?” 博尔中丝眯起眼,指着屏幕内安静立在各个出入口的巡逻卫们,纤细的手指像是在挑选侍寝的男宠一般,苏辛也跟着努力寻找魏岸的身影,奈何魏岸的身份只是一个杂工,今晚可能并不会出现在舞厅里。 “就他吧。”博尔中丝手指随意一指,苏辛扬眸看去,顿时气闷不已。 妈的,她是该夸这女人眼光太好,还是夸唐知眠魅力太大? 都包裹成那样了,居然还会被博尔中丝一眼相中! 祸水啊祸水…… 然而身为大奴的她除了低下头恭恭敬敬地帮博尔中丝扎好腰带之外,连几声暗骂也只能憋在心里。 舞会在悠扬的小提琴声中开始。 今晚应邀而来的多数是南太平洋岛国上的达官显贵们,也有几个重量级的大咖接到了邀请函闻讯而来。 博尔中丝像是一条灵动的美人鱼,在这些男男女女之间游刃有余地周旋着。 苏辛随侍在侧,低眉顺眼,却准确地将每一个同博尔中丝有过接触的人都扫描入档。 这些人之中,也有可能就有那位千面示人的莱维将军。 “夫人还是这么美貌,真是我见犹怜啊。”有人端着一杯红酒,毫不掩饰话语里的夸赞。 “艾伦公爵说笑了。”博尔中丝轻轻挑眉,四两拨千斤,“公爵即使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了,也还是不减英姿呢。” 第181页 这话倒是让这位公爵脸色暗了下来,谁都知道他的婚姻自己做不了主,族中强行安排给他的,根本就是他最抵触的包办婚姻!可偏偏,生长在关系错综复杂的爵位传袭的家族之中,他除了借助婚姻为自己巩固势力之外,别无他法。否则,他也不会在半月前成功承袭家中公爵之位。 靠的,本就是妻子娘家的势力。 这样一对比,反而是看似人尽可夫的博尔中丝,比他们这些王公贵族都要自由得多。 那位公爵黯然失落地离开了。 苏辛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她看着依然微笑着接过每个人递来的酒杯的博尔中丝,隐约察觉这个女人身上的秘密远不止于博尔中丝这个身份。 似乎,在不知不觉之中,她已经有了一个极其庞大的关系网,这个网遍布南太平洋,以至于她似乎能和所有身份显贵的人平起平坐,无论是说话还是神情都没有任何卑怯。 莱维将军,居然会允许自己的女人拥有这么强大的人脉? 苏辛觉得一些工作要加快速度了,否则,当博尔中丝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的时候,光凭“安珂”对她的仇恨,就够她死一千回了! 第十一卷 不敢问来人 第197章 艾伦公爵 想到这里,苏辛故意稍稍落后两步,将耳垂上的全部通讯管道都开通。 阿南在无人岛上严阵以待,接收到微弱的信号以为是要收网了,却听苏辛低声吩咐:“准备好快艇,今晚岛上的这些贵客们,要去你那里玩玩。” 阿南低头看着手里举着的半只野猪蹄,一板一眼地问:“苏小姐,岛上粮食不够,我可以让他们吃沙子吗?” 苏辛:“……” 阿碧的汇报也十分言简意赅:“目前入关口一切正常,阿尔左锋会在明天重返岛上,如果有需要,我会在关口卡住他。” 苏辛深思片刻:“不必了,放他上岛。” “好的。”阿碧转而关心道,“先生最近怎么样?” “好着呢。”苏辛有些郁闷,为什么所有人都这么关心唐知眠?还都是异性! 阿碧摸摸鼻子,想告诉她,先生每年入冬的时候会闭关一阵,只是今年看这情况,可能会打破常规。 也不知道先生打算怎么安排,还是说苏辛已经知道先生的这个惯例了? 想了想,又觉得自己管太多了,阿都早就提醒过她,除了对先生保持尊敬之外,不要有别的不安分的想法,否则,就会像齐若蓝那样,最终沦为一个移动供血库而已。 阿碧浑身一颤,赶紧打了个哈哈,利落收线,刚在办公室里坐了会儿,海关警员就突然抓了个人过来! 而这个人的出现,即将让整个布置好的大局乱作一团! …… 此时的苏辛在同阿南阿碧交代好一些细则之后,刚想连线法国的阿都,却听厅中音乐一变,邀舞环节开始了。 苏辛眉头蹙了蹙,自觉退到场边,心里依然想着正事儿。 不知道阿都重整人像的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还有国内的顾蒙…… 苏辛这几天除了忙着“祸起萧墙”计划之外,也和裘联系过,吩咐他二十四小时监督顾蒙的一举一动,她隐约怀疑,魏家已经不如表面那么简单了。 曲艺世家的人,做事风格同其他商人都不一样,他们更擅长伪装和演戏,如若不防,恐怕极其容易被蒙骗过去。 就在她调查顾蒙住所的当天,小区的监控录像里就出现了魏老太太刘静蓉和她的佣人张姐,从两人出行的路线来看,确实是从顾蒙的住所里出来的。 这至少说明,那个有着青灰色眼睛的落魄网络作家,身份非同一般,极有可能和魏家关系匪浅! 那么青灰色的眼睛又有什么特殊含义呢? 苏辛想去抓那个之前为难过魏岸的老蒋,但奇怪的是,斐力图文兄弟找遍了全岛都没有找到老蒋的踪迹,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这个岛上四处都埋着危机,苏辛越发庆幸,此时此刻的她并不是在孤军奋战。 她下意识地去寻找唐知眠的身影,却在看到博尔中丝朝着唐知眠走去时,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你,陪我跳舞。”博尔中丝点了点沉默不语的巡逻卫的胸口,娇娇一笑,“今晚之后,你会感激我的。” 唐知眠倒是有些意外了,他原想寻个理由拒绝,忽而瞥见苏辛立在暗影处咬牙切齿地看着自己,心下反而生了些许玩味。 “是,夫人。”他用处理过的声音,接下了博尔中丝的橄榄枝。 苏辛对着天花板翻了对大白眼,这男人显然就是故意的啊! 切,想要让她吃醋? 以为她很闲吗? 可是当她看见唐知眠当真揽着博尔中丝的腰缓缓滑入舞池时,还是觉得碍眼得紧! 眼神飘到之前被博尔中丝驳回的那个公爵,苏辛计上心来。 如果没记错的话,等会会有交换舞伴的环节。 唐知眠不是想让她吃醋吗? 她难道不会以牙还牙? 苏辛不甘示弱,故意走出暗影处,倚在吧台叫了杯饮料,轻轻掀开面纱,姿态优雅地咬着吸管浅浅地尝着。 喝了小半杯的时候才恍然惊觉这丫的不是饮料!是果酒! 糟糕了……她觉得今晚可能要让唐知眠劳心劳力了……毕竟,她是一个会耍酒疯的人…… 苏辛急忙又点了一杯清水想缓解一下体内的酒精,还没喝,就见那位被她视作目标的公爵果然如她所料,前来邀舞,还将手里的一杯红酒递来。 苏辛自觉喝了酒的自己恐怕不能再掌控好局面了,正想拒绝,阿碧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苏小姐,海关处抓了一个在逃毒贩!他们制造的新型毒品的运输目的地就在难民岛上!我怀疑那些被操控的变异难民是不是有可能被这些药物控制了?” “还有,他刚才跟我们交代了一个主谋名字:艾伦·卡斯帕。目前身份是英伦希伯来公爵顺位第二承袭者……苏小姐?” 阿碧以为苏辛没有在听,刚想再重复一次,苏辛已经低低笑了:“艾伦公爵诚邀,大奴惶恐。” 阿碧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妈呀,这也太巧了吧! 艾伦同她碰杯,见她皱了皱眉,还是喝下了小半杯的红酒,脸上笑容更深了几分。 他问:“你认识我?” 又看了看苏辛的衣着打扮,想起这是刚才在博尔中丝身边的一个女奴,当下原本带笑的脸上,又多了几分毫不掩饰的嫌弃。 一个女奴,他可下不去口。 他一开始是觉得苏辛这样安安静静的模样很特别,而今晚到场的多是带了女伴前来的,他的那位高贵的妻子可对这种不入流的宴会不屑一顾,因此他才是孤身一人过来,加上被博尔中丝的话给刺激到,现在只想找个女人借着跳舞的名义,随后再好好发泄一通。 如今得知这不过是一个下贱的女奴,一时有些挂不住脸了。 第182页 更何况,这岛上三分之二的人都是变异的,这个女奴别回头把他们刚研发的那玩意儿给传他身上来! 艾伦僵硬着身子,转身就要走。 衣角却被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轻轻拉住。 他转身,对上一双无辜漂亮的眼睛。 “艾伦公爵是在嫌弃大奴吗?”苏辛哀哀地看着他,眼里有极快的芒光一闪而逝。 “不……不是……”艾伦被这双眼睛吸引过去,神识渐渐变得迟钝起来。 “大奴和别的女奴不一样呢……大奴很正常,很干净的……” “哈……那就好……”艾伦不自觉地伸手搂住她。 “那么,公爵要帮个忙噢。”苏辛一瞬不瞬地盯住他,知道催眠已经成功,这人将是今晚的一条大鱼。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艾伦像是着了迷似的被她带离吧台。 “陪我跳支舞吧,公爵大人。” 苏辛带着他,成功混入舞池之中。 第十二卷 世人皆醉我独醒 第198章 催眠术 “艾伦·卡斯帕的母亲是正统的南国人,所以这次运输渠道有经过南国境内,主要藏匿点设在影城剧院的座位椅下,接头人可以扮作观影观剧的身份买到指定的座位,然后将东西带走。” 阿碧正在快速汇报关于艾伦的一些情报,苏辛眉头轻轻蹙起。 南国之内的各大影院剧院……那都是魏家的产业啊! 事实上,魏家的产业还远不止于此,但浮于表面的都是与曲艺相关的文化产业,从不发展涉足其他行业。 她之前还以为,曲艺世家的风骨理当如此正统,却没想到原来也暗藏着黑暗交易! 苏辛垂眸,心下的盘算只能推倒重来。 阿碧今天传来的都是意料之外的讯息,而且再再说明,她之前的预测并没有出错……魏家真的不如表面安分! 更有可能,魏家才是整个事件之中,最大的那个幕后黑手! 如果魏家和这个艾伦沆瀣一气兜售制造控制变异人的药物的话,那么这次南太平洋之行打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圈套? 那么魏岸呢?苏辛调转视线,想找寻魏岸的踪影,却对上唐知眠毫无波澜的视线,她愣了一下,才想起此时的自己正在和艾伦逢场作戏呢。 原来只是想气气唐知眠,没想到反而有了意外收获。 她只能假装看不见唐知眠不满的眼神,继续和艾伦跳着舞,并借着最后旋转的动作,在他袖口的纽扣上安上了监视器。 音乐再次一转,成了悠扬的风琴。 换舞伴了。 苏辛知道像唐知眠这么小心眼的人,自然有办法将她换过去,所以她打从一开始也没有刻意去接近他,而是很是自得地摇摇摆摆,像只跑出家四处乱窜的小猫,只等着主人家耐不住脾气将她拎回去。 “开心么?”成功交换舞伴之后,唐知眠埋头在她肩窝里,借着身体的遮挡,在她腰间细嫩的肌肤上细细抚弄。 苏辛哪里都怕痒,被他这么隔着薄薄衣料摩擦着,痒得不行,强忍着才没有叫出来。 “挺开心的。”苏辛闷声忍笑,但换舞伴的时间也不长,她没再耽搁,赶紧说明情况,“那个叫艾伦的公爵,是条大鱼,我这不是正巧盯上了吗,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呀。” 唐知眠扣住她的腰身,就地一转,让她躺在自己的臂弯里,头盔遮住他俊雅的面容,却遮不住他暗沉幽深的双眸。 “是条大鱼,也是条色鱼。” 他从一开始就注意到那个男人了,有洁癖,随身带着手帕,也有很强烈的血统意识,所以知道苏辛只是一介女奴时,一开始的表情非常明显地表明了嫌弃。 现在这么乖乖听话,显然是苏辛动了些手段。 他对其他并不感兴趣,反而对苏辛的催眠术上了心:“什么时候学的?” 苏辛没反应过来,见他朝艾伦方向抬了抬下巴,才恍然大悟,谦虚地咧嘴笑:“学艺不精,学艺不精。” 唐知眠低声问:“怎么不对着我试试?” “你不一样,意志力太强悍,不是催眠的好材料。” “不试试怎么知道?”唐知眠随意地挽着她,滑到前面的台阶旁。 从前或许不会成功,但苏辛于他而言,有着不同一般的意义,他每每对着她明媚娇艳的面容就已经心下发软,更何况如果她有一天真的用这双漂亮的丹凤眼对自己施展催眠术,或许成功率也不会低。 唐先生从来是个深思熟虑的,他能想到这些,自然也会立即做出相应的对付措施。 只是,人毕竟是人,不像机器那般能严苛遵守一切操作。 纵然这时候的他有谋虑万千,有手段无数,也从未想过,竟真的会有一天,苏辛用催眠术在他这里问到了她想知道的答案。 而那之后,他又一次回到了孤绝清冷的日子,亦或者说,他比从前更加狠戾无常。 因为,世上人有千千万,唯有苏辛才是他的柔情所系。 “不试不试,试了就跟变异人没区别了。”苏辛娇嗔地靠过来,忽地又抬起头,同唐知眠对视一眼,“催眠术?” 她怎么没想到呢! 岛上的这些变异人不仅仅是药物控制,也有可能是有人施展了强大的催眠术啊! 催眠术的效果虽然延续的时间不长,但是如果配以药物,让其身体发生细胞骨骼变异,而后再加上催眠术的操控,完全可以达到如今这样收放自如的地步了! 毕竟,这些变异人对答如流,就像刚才的艾伦一样,有问必答,除了思维反应稍微迟钝点之外,外表来看,只是更加健壮了而已,是以哪怕遇上了盘查也不会有异样! 苏辛感觉今晚真是一个大有收获的夜晚! 她顺着最后一节音乐,重新回到艾伦身前,对着眼神呆滞的艾伦慢悠悠地下达命令:“今晚九点,去港口等我。” “好的……”艾伦也慢慢地应下来,苏辛满意地低头,恢复女奴该有的卑躬屈膝,却忽略了艾伦嘴角一丝不明所以的笑意。 催眠术而已,真以为他会任人摆布? 直到舞会结束,也没有看见魏岸,苏辛明显感受到博尔中丝的心情正在极速下降。 博尔中丝根本等不及宾客全部离场,已经大步朝外走,准备直接去男奴的休息区寻找魏岸了。 刚走出一段路,就见到那个白衣飘飘的年轻男子。 在安珂的记忆里,魏岸喜欢白色和黑色。 她也曾好奇地问过他原因,那个笑容干净的少年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黑色耐脏,白色么,穿起来比较有气质。” 那时候,她还是魏家的一个小孤女,跟着收养她的爷爷老蒋,照料着小少爷的衣食住行。 这个小少爷聪慧、温柔、宽容、耐心,是她遥望不及的所在。 她便如同一只时刻仰望着蓝天的小虫子,总做着一个化身为蝶,飞向天际的梦。 第183页 而魏岸便是那蓝湛透彻的天幕吧,他总是脾气温和地回答自己的所有问题,好像永远都有用不完的耐心。 她很笨,经常容易将他的东西弄乱,魏岸也从不批评她,只是在张姐斥骂她的时候,保持沉默,然后在无人的时候轻声安慰她:“我不说话,是因为你确实做错了事情,如果我维护你的话,张姐以后就会有顾忌了。” “这样一来,你就有可能会犯更多的错误。” “阿珂,犯错误不可怕,但是如果一错再错,就糟糕了。” 如今已经是博尔中丝的安珂,便愣愣地立在晚风之中,视野里只有最纯粹的白色与黑色。 她从未告诉他,其实黑白最适合他了。 他的世界总是那么纯粹,非黑即白,非善即恶,她知道整个魏家都在守护他的这份纯粹。 连她也在不自觉地掩藏错误,她怕一错再错的自己,会将这个干净的少年带入万劫不复之地。 然而,最终,她依然还是将他带到了这里。 带到了最黑暗的这里。 第十二卷 世人皆醉我独醒 第199章 代价 魏岸已经看见安珂了,不,这时候的她应该是博尔中丝。 从在岛上相见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将疑惑藏在心底,从未过问过她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从一个普通的女大学生变成了人人畏惧的莱维将军的情人。 一直以来,他尊重每个人的选择,无论好坏,人自然有自己的权利去决定命运的形状。 因而,安珂也好,博尔中丝也好,只要她是一个独立的人,他都没有质问她的资格。 但今晚,他却要从她入手,否则,这岛上一千八百零九条无辜的生命将会终生拘困在这里,永生永世都不得自由! “魏岸哥……”对着魏岸时的博尔中丝,褪去了风情万种,露出属于安珂的卑怯娇羞,“你终于肯见我了……” 自从上次从老蒋手里将他带走之后,她确实生出过和他生米煮成熟饭的念头,可临到关键的时候,依然舍不得喂他吃下情花,只让他吸了一点迷药陷入昏睡。 她是个姑娘家,对这事其实一窍不通,可仍然鼓足了勇气去做这样的事情。 然而最终,他还是将她抛下,匆促而逃。 是的,即使成为了人尽可夫的博尔中丝,她依然坚守着最后底线,她是处女,没有任何实战经验的处女。 她将最宝贵的东西留给了眼前这个男子,无人知道,她从小到大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做他的新娘。 如今,他终于肯主动来找她了,以她最熟悉的模样,来找她了。 “安珂,跟我走吧。”魏岸对上她痴迷的眼神,心下生出不忍,“你为魏家做的已经够多了。” 安珂蓦地睁大眼睛,惶恐不安地盯着他,嘴唇轻轻抖动,半晌才问出口:“你……都知道了?” 不,不,他怎么能知道这些呢……他是全世界最干净善良的少年,他的世界不能存有这些脏污的事情! “别怕,别怕,我会让你忘记的,你很快就可以忘记的……”安珂急忙抱紧他,仰着头,泛着泪光的眼睛里仿佛有极深的漩涡在飞快形成,“看着我,魏岸哥,看着我……” 魏岸低声叹气,抬手盖住她意图施展催眠术的眼睛。 “阿珂,够了。” 这一声,带着无奈和心疼。 像残风过境之后,天边那朵飘忽不定的云,上上下下,浮浮沉沉,最终化作轻柔的羽毛落在心尖之上,一下一下地为她拂去伤痛。 又像很多年前,她为了学好催眠术而弄伤了眼睛时,他将她带离驯兽场,在安静的房间内,声音轻柔地问:“为什么要学这些?” 声音里的温柔和心疼让她满腔的委屈都消散不见。 “为了保护你啊……”她歪着头笑,理所当然的语气,如同谈论着最稀疏寻常的话题,“魏岸哥,我会保护你的。你不用去承担任何代价,健健康康地做魏家里最快活无忧的人。” “我会离开的。”魏岸当时这么告诉她,“阿珂,我不会呆在这里,所以你也不用为我做什么了。” “你要去哪里!”安珂牢牢地抓着他的手臂,眼里迸射出炙热的坚持,“你哪里也不能去!我看不见你的话……会疯的!” 魏岸似乎怔住了,随后笑了笑:“傻姑娘,当我没说过吧。” 安珂以为那真的只是玩笑话,却没想到,有一天,魏岸真的消失了。 于是,她也终于开始“疯”了。 魏家有秘术,五大世家都有秘术,祖辈们用尽毕生的精力各自研修了这些秘术随后传下来,是为了防止一旦那个诅咒被开启,他们尚有生存下去的机会。 魏家会的就是催眠之术,但这能力向来传男不传女,而且安珂并不是魏家人,她要去学自然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代价之一,就是她变成了一个怪物。 年纪在长,但容貌依然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她今年,已经三十四岁了。 比魏岸还要大上十三岁。 刘静蓉每隔几年都会帮她修改年龄信息,所以她的秘密被藏得很好。 后来,她身体里也自动产生了另一种人格。 如果说安珂是个喜怒言语表的小姑娘,那么博尔中丝就是一个心机深沉的女人。 可现在,无论是小姑娘,还是女人,魏岸都以透彻明晰的眼神看着她,告诉她“够了,一切都可以停止了”。 他究竟是在担心她,还是因为她做的这些事情,让他感到失望了? 安珂倏然哭出声来:“不够!不够!你怎么能知道这些呢!你怎么能知道这些呢!我从出生起就是为了承担黑暗的啊!魏岸少爷!” “动手。”这时候的安珂是最好控制的,苏辛按着耳垂,给魏岸下了指令。 魏岸扬眸看她一眼,苏辛指了指手腕,意思是时间不多了。 她现在觉得酒精有点上涌,艾伦递来的那杯红酒度数真不低,她扶着脑袋在墙边停下,直到体内躁动焦灼的热意有所缓和,才抬眼看向不远处拥在一起的男女。 魏岸的手还放在安珂脸上,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安珂忽然情绪激动地要挣扎,可最后还是被他牢牢地拥住了。 苏辛第一次感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可能远不止于表面上看到的这样,也许还是一个古老而沉重的故事。 “别等了,动手。”再是缠绵也要以大局为重,苏辛再次下达命令。 魏岸收到苏辛的提示,闭了闭眼,指尖上泛着银光的东西在安珂后背一闪,泣不成声的女人便软软地倒了下来。 有时候,不是不知道,而是装作不知道而已。 他生在魏家,长在魏家,魏家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家族,他比谁都清楚。 延续几百年的传统,到了奶奶这一辈,忽然就良心发现了。 第184页 奶奶已经不愿意让魏家人走这条老路了,于是,他们开始有了另一个任务,为他培养一个替代品。 那个替代品,就是安珂。 所有肮脏的事情,安珂来做;所有危险的事情,安珂来做;所有终有一天会被揭露的事情,都让安珂来做。 而他竟也能这样坦然地假装不知道,一日一日地,直到苏辛的出现。 那是他第一次鼓起勇气邀请苏辛出来,女生没有答应,而是郑重其事地说了一句话:“魏岸,你是一个单纯的人,但这个世界是复杂的,我只能适应这个世界,却不能适应你。” 苏辛是个聪明人,魏岸也不傻。 她没有嘲讽的意思,却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所在。 他要么褪去单纯去适应这个世界,要么自成世界永远单纯。 可是啊,他根本不是单纯的,相比起不顾一切只管付出的安珂,他才是最无耻阴暗的那个。 所以他才会一眼就喜欢上苏辛吧。 那样明媚天成的姑娘,眉眼之间的磊落坦然,是他过去二十一年里从未见过的风景。 他静静地扶着陷入昏睡的安珂,听见耳边传来苏辛的吩咐:“迷药的效果只有两个小时,我们的行动大概需要四个小时,剩下的时间靠你自己发挥了。” 第十二卷 世人皆醉我独醒 第200章 不是崇拜,是敬佩 苏辛见魏岸已经成功,便跃上墙头,顺着檐廊的遮掩准备去和阿南汇合,今晚,先把那些贵客们好好安顿安顿。 虽然只是岛国,但毕竟身份不一般,这些贵族们只要被关上个三五天的,到了既定行程的日子,还没有及时返家的话,必然会引起各自国内的恐慌,到时候,岛国搜查令集合结成,这座难民岛也必定逃不过搜查和整顿。 苏辛要的就是这个时间差……在这段时间里做好让难民们反动的准备,等到时候国际搜查队一来,莱维将军也好,博尔中丝也好,自然会自顾不暇,他们就可以趁乱反击,真正的祸起萧墙! 宴会已散,贵客们纷纷前往港口,有说有笑,浑然不觉危险将至。 博尔中丝对“大奴”十分信任,宴会的主要策划都交给了苏辛,苏辛也就有了全部贵客们的联系方式,她先是在邀请函上动了手脚,告诉他们宴会结束之后,会有专人接他们去瑙鲁国内的酒店下榻休息,随后又发了相同的信息强调了一遍,还让斐力图文在门边接送,这会儿,已经成功接到了不少人。 果然,阿南的汇报如期传来:“苏小姐,快艇已经准备好了,斐力图文带来了十七个。” “唐知眠呢?”苏辛从窗户里跳进去,落到博尔中丝房间的地板上,出港需要通行证,她要在最短时间内找到通行证件。 “先生带来了二十九个。”阿南话里有些自豪,“先生的办法总是最管用的。” 苏辛仔细翻找着博尔中丝的房间,一听这话就乐了:“你们对唐知眠都这么盲目崇拜的吗?” 虽然她也挺崇拜唐知眠的,但是起码的矜持还是要用的,否则那男人肯定要得寸进尺地问她要奖励了。 阿南严肃地解释:“不是崇拜,是敬佩。” 因为敬佩所以才心甘情愿地为他所用,这一点,是此生都无法改变的。 苏辛心下一暖,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难得的是,在这利益熏心的世间,也有最朴实无华的情感。 敬佩为人,敬佩能力,敬佩风骨,所有成就了忠诚。 “不废话了,我这边只要找到通行证就过去和你们汇合。”苏辛晃晃脑袋,感到艾伦递来的红酒效果似乎还没散去,她越来越觉得有训练酒量的必要了,不然再遇上这样的事情,她肯定要吃大亏。 “苏小姐不用着急,斐力说,先生带了两张通行证,够第一批人员出港了。”阿南蹲在一块礁石上,望着茫茫大海,不知为什么,此刻竟然有些不安。 苏辛不得不承认还是唐知眠能干,居然无声无息捞到了两张通行证,大大降低了她的任务难度,她现在只要再找到一张通行证,就能让全员出港了。 “你让唐知眠先带第一批人走,剩下的我尽快跟上。” “好的。” 阿南也觉得应该这样做,毕竟都是些以为是要送到瑙鲁国内住宿休息的“贵客”,喝了酒,尽了兴,个个迷迷瞪瞪的,根本毫无反抗能力,不足为惧,而且先生出港可以接手这边的布局,至少在安顿人员上,他可没有多余的粮食了。 但是当图文传来人物群像的时候,阿南终于察觉哪里不对劲了,一下子从礁石上跳了起来:“苏小姐!艾伦没有来!” “艾伦?”苏辛翻找的动作一顿,混沌的脑子在这时陡然清醒过来! 忙活了一晚上,最大的一条大鱼居然给收漏了! “在找什么呢?”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 苏辛全身紧绷,立即做出惊慌的样子,低着头,双手交叠在身前,手指上的戒指蓄势待发。 “大奴是在整理夫人的房间。” “噢,是个乖巧的女奴呢。”这声音语速正常,还带着几分调侃,一身的酒气在房间内弥漫开来。 来人正是那条漏网的大鱼……艾伦·卡斯帕。 苏辛不知道这人为什么没有按照命令去港口,却会守在这里专门等她,还是说……催眠失效了? 不可能,这种养尊处优的人最容易被催眠了,而且当时跳舞的时候明明很成功不是么? 不对! 苏辛猛地想起后来还交换了舞伴! 那么是博尔中丝帮艾伦解了催眠? 对了!刚才魏岸那个动作原本并不是什么亲昵缠绵……他分明是遮住博尔中丝的眼睛! 难道说……博尔中丝也会催眠术吗? 这些想法接踵而来,苏辛只能保持十二万分的警惕,在巡逻卫换岗巡逻之前,将艾伦拿下! 否则一旦惊动了岛上的警卫系统,警察队一过来,港口的事情就会直接败露了! “谢谢公爵大人夸赞。”苏辛依然低着头,视线内,一双黑色锃亮的皮鞋正在步步逼近。 “抬起头来。”手指按在她的下巴处,用了点力气,苏辛不得不顺势抬起头来。 艾伦双眼迷离地看着她,脸上浮现出阴狠的笑容。 苏辛皱着眉,隔着面纱同他对视,这一看之下,忽然惊异地瞪大了眼。 这人的眼睛……也是青灰色的! 先前舞会上灯光昏暗,所以来不及仔细观察,现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她一眼就能分辨出艾伦的眼珠真的是青灰色! 青灰色的眼珠……来自南国的老蒋有,国内的顾蒙也有,此时这个英伦公爵承袭世家的艾伦也有! 这眼睛究竟有什么秘密? 越来越多的疑惑都来不及解开,苏辛按捺住心神,知道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将艾伦成功带走,但是现在看来,她似乎连脱身都有点难度了。 第185页 “长得还真不错。”艾伦俯下身,在她脸上嗅了嗅,然后沉迷地闭上眼,像是在享受这一刻的少女馨香。 苏辛想立即动手,可转瞬之间,他已经将她双手反扣在身后。 一句话,让苏辛彻底没了虚与委蛇的必要。 “阿尔左锋的家卫兵,曾带了个女奴来向阿尔左锋讨要安养费。”艾伦笑得格外渗人,“巧了,当时我正在和左锋击剑呢。” “那名女奴也叫‘大奴’,也是从博尔中丝夫人这里出去的。” “我就奇怪了,夫人身边的女奴个个都叫‘大奴’吗?” “你顶替了大奴身份,不就是等着有一天改头换面吗?” 第十二卷 世人皆醉我独醒 第201章 你不是普通女奴 艾伦以为苏辛是为了借着博尔中丝的身份多认识一些上层社会的人,好飞上枝头变凤凰,所以刚才在舞会上才会故意勾引自己。 不过,凭着这双盗来的眼睛,他天生是无法被催眠的,但是这个跟着博尔中丝学了点催眠术皮毛的女奴,却大大勾起了他的兴趣。 是以,他特意寻过来想要尝尝她的味道。 尝过上等身份的女人,他至今还没尝过这种女奴的身体,如果说之前还觉得脏,现在只觉得刺激极了。 苏辛了然,原来艾伦一早就知道她的身份,怪不得会有所警惕,至于究竟是博尔中丝帮他解开了催眠术,还是他打一开始就是故意配合的,这些都不重要了。 苏辛冷冷扬眸:“废话这么多,不如打一架?” “为什么要打架呢?”艾伦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按在她的唇上,这次苏辛看清了,他青灰色的眼珠里投射出泛滥的情欲,“我们去床上,好好玩一下多好呢。” “不然,浪费了大好的红酒呀。” 呵……不仅如此,那杯红酒里,还加了料啊。 海风在夜里呼呼吹着,时节已经是秋天的尾巴,虽然是靠近赤道的地域,但夜晚依然很冷。 客人们瑟缩着抱怨起来,却在负责接送的巡逻卫的冷冷的注视下,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 “先生,苏小姐还没来。” 图文安排第一批三十名客人上了快艇,按照计划,应该由唐知眠带他们先去和阿南汇合,并做好后续接应准备。 但此时,唐知眠只是静静地立在岸上,沉默不语,显然是在担心苏辛的安危。 图文不死心地将剩下的客人排成一排,再次点了点人数,还是没有艾伦。 这样一来,恐怕苏辛真的有危险! “有变数。” 唐知眠眉心蹙紧,他将手表打开,成像的画面在空中一一跳跃,这是岛上的巡视画面,这几天借由巡逻换岗,他在各个关键点都设置了监控设备。 然而一轮搜索之后,始终没有找到艾伦的踪迹。 “你和斐力带着他们走。”唐知眠沉声吩咐,“和阿南交接之后,让直升机做好准备。” 图文意识到事情不如计划的那么顺利,也不敢耽搁,当下叫上斐力一起开启快艇,迅速消失在港口,而剩下的十几名客人只能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有些惶恐地看着如今岸上仅剩的这名巡逻卫。 只见他摘下头盔,露出一张俊雅清贵的脸,只是那双仿佛融入了整个黑夜的眼睛,叫人不敢直视。 “啊……” 无声之间,竟有一枚子弹射中其中一名客人的膝盖,鲜血汩汩流出,那客人立刻哀叫着跪了下来。 “啊!” “救命啊!” “杀人啦!” “啊……” 又是一声哀叫,这次射中的是一个人的手臂,华丽的着装立刻被鲜血浸染! 怎么回事? 不是说接他们去酒店住宿吗? 为什么他们还不能走?为什么还要伤害他们! 都是一群纨绔子弟,哪里见过真刀真枪的画面,立刻被吓得噤若寒蝉,一声不敢吭。 这样无声的折磨大约延续了一两分钟,却好像过了大半个世纪! 他们谁也不敢先开口说话,生怕下一个遭殃的是不是自己! “都在这里等着,否则,恐怕活不过今晚了。” 唐知眠声线冷然,目光在惊惧惶恐的客人脸上掠过,吓得他们都瑟瑟发抖! “我们做错了什么吗……” “为什么要我们死……” 他们只是来参加舞会的,怎么一转眼就变成这样的局面了! “莱维将军的命令,我不敢不从。”唐知眠煞有其事的解释,让众人顿时露出绝望的表情。 原来今晚的舞会的最终目的在这里! 怪不得博尔中丝夫人会突然想要召开舞会了,这是打算将他们一网打尽啊! 就因为他们不同意让那批货途经吗? 而且,现在艾伦也不在,艾伦可是这次唯一帮助莱维将军运送货物的人了,莱维将军才会对他网开一面没有痛下杀手吧! 那么,刚才已经被送走的那些人……都……葬身大海了吗? 震慑的效果已经达到,唐知眠负手而立,眸光落在一个还算镇定的青年身上:“过来。” “这些人是生是死,由你决定。”他将灭音枪交到青年人手里,仿佛浑然不在意会不会被反咬一口。 青年人眼神闪动,狐疑地问:“为什么是我?” “你在他们之中身份最低,但是心性最高,这次,是你赢得尊重的好时机。”唐知眠轻轻淡淡地说着,分明是毫无起伏的声线,却如同一把开启宝箱的钥匙,让青年人大为震动! “我……我会保护他们的……” 青年人转身混入人群,不知道他跟这些人说了什么,所有人都安分了下来,偶尔看向唐知眠的眼神充满了感激! 他们已经被成功说服了……这个巡逻卫是救他们的,所以刚才才没有让他们一起被带走!他甚至还要回去帮他们找通行证,是为了送他们出境回国! “啊……”一声痛呼还未脱口,就被一只袜子狠狠塞住了嘴巴! 原本还掌握主控权的艾路反而被苏辛拿下,双手双脚被绑上布条,牢牢地束在床上。 他还是没能反应过来,这个女奴究竟是怎么从他手里挣脱出去的,又是怎么三两下就将自己控制住,最后反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 该死的! 他还以为今晚能饱餐一顿呢,谁想到这不仅是个虚荣的女奴,还是一个本事不小的女奴! 他只记得原先自己还反扣住她的双手,将她一路带往这张床,可是刚接触到床榻,这个女奴就灵活地一跃而起,双脚紧紧箍住他的脖子,翻身一挣,就脱离了他的束缚,紧接着,他感到后颈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中,一下子浑身瘫软无力,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五花大绑了! 第186页 苏辛强忍着体内的躁动,在艾伦身上迅速翻找。 英伦那边的来客,身份高于南太平洋的岛国的贵胄,必然是带着国际通行证过来的。 “哈哈,看来你也很着急嘛。” 艾伦心想,原来这个女奴喜欢玩这种。 这叫什么?sm? 有意思。 他干脆四仰八叉地做出任人宰割的姿态了,苏辛低头一看,厌恶地扇了他一巴掌:“再露出这种眼神,小心我挖了你的眼睛!” 艾伦笑了:“挖就挖吧,这眼睛本来就不是我的。” 苏辛皱眉:“什么意思?” “你服侍我,让我舒服了,我就告诉你。”艾伦还在想着那档子事儿,却被苏辛又扇了一巴掌:“闭嘴吧你!” “哎呦,舒服。”艾伦还沉浸在“sm”的快感里,只把苏辛粗鲁的动作当成了前戏。 “信不信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杀了你?”苏辛按着眉头,忍下下腹越来越剧烈的热意,但眼神里的冷厉却鲜明至极。 艾伦总算有些慌了:“你……你不是普通女奴!” 哪有女奴能将杀人随口放在嘴上说的? 她难道不是本来就冲着自己来的吗?想要和他发生点关系,好让他带她离开这里,过上更优渥的生活吗! 为什么现在居然都敢说杀他了! 第十二卷 世人皆醉我独醒 第202章 情事 苏辛从他鞋底抽出皱巴巴的通行证,闻言冷笑:“恭喜你,终于发现了。” 会将通行证藏得这么严实,看来这个公爵在本国内的身份有些尴尬。 不然哪里会跟做贼一样上岛参加宴会? 但是这些都不是最急迫解决的问题,苏辛深知自己的身体已经超出了负荷,但是为了防止这个男人绝地反击,她还是将他彻底弄晕。 她知道,如果再不离开这里,难保不会遇上更多的危险。 可是……艾伦却又必须要带走! 苏辛咬着牙,抬起戒指,按出一枚尖锐的刀片,正准备扎入左掌心刺激自己清醒一些,高扬的手忽地被一只温暖的大掌握住。 “找死……” 都这时候了还有人来插一脚,苏辛气红了眼,撑住最后一丝清明的意识,从地上飞跃而起,尖锐的刀锋眼看着要插入来人的颈间动脉,却在看到唐知眠熟悉的面容时,卸下了所有防备。 “眠……”她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了,整个人如同从水底捞出来一般,浑身被汗液浸透,再也站不稳身形,扯了扯嘴角,终于不胜折磨,软软地倒在他怀里。 “阿辛!” 她的虚弱如排山倒海而来,唐知眠甚至来不及检查她的身体情况,心神大骇,一探之下,苏辛的肌肤冰冷异常,脸色却布满潮红! 他眸色一沉,立即将她抱起,眼角余光瞥见床上被绑成麻花的男人,不用想都知道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 冷冷地记录下这位公爵的一切信息,抱着苏辛大步往内室走,杀意凛然的男人对着通讯器里下达一声严酷的命令:“英伦卡斯帕公爵世家的老二有什么黑料脏料,可以倒了。” 欧盛大感意外,先生最近不是在太平洋处理魏家的事情么?怎么突然要动欧洲的人了?英伦隶属西欧,是九盟的势力范围,这样招呼都不打一声,沈虞决那边恐怕不好交代吧…… 但是先生的命令从来都不需要去质疑,所以,当这位刚承袭了爵位的公爵大人一觉醒来,原本安逸的天地也都发生了骤变! 谁让他动了不该动的念头,碰了不该碰的人呢! “阿辛?” 唐知眠将她安置在柔软的大床上,接过外间的山泉水为她降温。 但是情花的作用时间很长,总折磨得她大量出汗,肌肤又仿佛浸泡在冰水里一般,持续发冷! 她借着热源靠向他,无意识地伸手抱住他的腰身,用汗涔涔的小脸磨蹭着他的身体,嘴里呢喃含糊的语声充满了蛊惑。 面纱早就滑落,她明媚娇艳的脸像夜里绽放的八角玫瑰,是他此生最珍贵的宝藏。 他只要一想到这样的自然妩媚的模样如果落入另一个男人眼里,就浑身散发出慑人的杀意。 可一低头,眸光落在她的脸上,又化作了轻柔的注视。 他拥住她,探手到她身下,试图缓解她的难受。 “唔……”苏辛醒神,她在这时睁开了眼睛,虽然是撩人的丹凤眼,但眼底清明,显然在竭力保持着意志。 她凑上前来,将自己整个人都依托在他身上,因为流失了太多体力,声音都轻得不像话:“胆小鬼……” 都这种时候了,还要做正人君子么? 唐知眠身体一僵,眸色倏然暗下:“不怕?” 比起她此时此刻的难受,强忍着不动作的他,才是最受折磨的。 苏辛主动咬住他的唇,在他炙热的目光中退开些许距离,偏过头,粲然一笑:“谁怕谁?” 这声之后,便是凶猛至极的深吻,身上被汗水浸湿的布料更是“嘶啦”一下被彻底撕裂! 意识到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苏辛缓缓闭上眼睛:“你……温柔点……” “我尽量。” 男人黯哑的声线旋即淹没在她柔软的身体里…… 床榻荡动,春意无边,这一场拖滞时久的情事,终于在预期之外的境况里如愿以偿地实现了…… 第一次,她站在礼堂之内,神色散漫地跟同学唇枪舌战,看上去是在蓄意闹事,但吟吟的笑意透着冷冽,有着与他殊途同归的气息。 第二次,她充满责备地问他:“怎么又受伤了?”然后被他淡漠的一句“谁?”给憋得小脸通红,他知道她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生气。如若有一天,她发觉他不是她的那个人,又该是怎样的神色呢? 第三次,她放下豪言要追到他,却用了笨拙的方式一路追着他的车跑,被欧盛带进了死胡同之后,还不甘心地跳车,对着他嘻嘻笑,苍白的一张小脸,写着让他动容的倔强。那是他第一次在另一个人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模样。 第四次,“夜之门”的资料显示她同纪彦民的关系,他出于人道主义准备关照他,让她进唐氏,让她仗着自己的名义做一些可笑的小动作,却没想到那之后,他与她之间从此牵扯不断,至死不休。 第五次,百公里毅行她哮喘发作,却依然坚持救人。藏而不露的机敏和包裹在明媚外表下一颗柔软善良的心,让他终于开始正视这个突然闯入他生命的女生。 之后,徐清的委托,苏乐被绑架,暗流香的交易,柳家被摧毁……直至如今南太平洋之行,每时每分,他都爱她更甚昨日。 他是如此孤绝的一个人,生命里多的是留不住的东西,亲朋友伴他都可以不要,名姓身份他也可以抛弃,可唯独苏辛,却是他唯一无法放手的。 第187页 他从降生到长大,背负着的仇恨足以将他湮灭,纪彦民便开始常常为他吟诵许多道家佛家的大道理,让他化解戾气,才能沉着冷静地去布局策划。 于是,他从小就懂得什么叫不争即是争,不抢即是抢,进退有度,收放自如,每一步都按着最精准的计算去走。 他曾被纪彦民强迫着读过一段词,上面写道:“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卦不敢算尽,畏天道无常。” 他当时笑:“畏头畏尾,难成大事。” 直到遇见了苏辛,他才知道天道也好,大梦也好,因为深爱,才会忧惧,但也因为忧惧,才更加珍惜。 他将她箍得更紧了些,苏辛扭动着低吟…… 幔帐飘曳,他与她身心契合,无可替代。 第十二卷 世人皆醉我独醒 第203章 夺人心魄 苏辛醒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是…… “温柔个屁!” 身旁的人发出一声轻笑,大手一伸将她搂入怀里,低哑的声线里残留着昨晚暧昧的气息:“还疼?” “你试试!”苏辛瞪着他,转眼想到昨晚自己的放浪形骸,她又不自觉羞红了脸。 刚经历情事,少女褪去了青涩,眉眼间妩媚天成,丹凤眼中流光溢彩,夺人心魄,看得他喉间一紧,险些又要失控。 “再睡会儿。”唐知眠闭了闭眼,将她按在身前,才免了又一波的纵欲。 “睡什么睡啊!”苏辛捶了他一记,“我们又不是来度假的!” 原以为这种事情会很快结束,结果直到后半夜还在继续! 明明她的药效都过去了,这男人竟像上了瘾似的,还不依不饶地讨要,苏辛在陌生的激情里翻涌跌宕。 眼看着窗外的夜色慢慢散去,天光渐渐亮起,他还折着她的腰意犹未尽! 喂!中情花的是她哎!怎么他才像是染了情花的那个! 因为太累,苏辛迷迷糊糊睡过去之后,醒来才发现都已经是隔天下午了,所有计划好的事情她一件都没来得及做!净把宝贵的时间花在了醉生梦死的床上! “不怕,交给我。”唐知眠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将她凌乱的长发细细梳理好,眼神沉定,一如既往的胜券在握。 苏辛确实还没睡够,被他一下一下轻轻抚着后背,转眼又毫无防备地睡着了。 唐知眠抱着她静静躺了会儿,直到怀中的人儿呼吸平顺,睡颜静谧,他才不舍地松开手,替她掖好被子,翻身下床。 “艾伦已经被遣送回国,只不过会不会顺利地回到国内就不知道了。” “把意外事故做得漂亮点,还有,艾伦那双眼睛得留着。” 青灰之眼,魏家倒也舍得。 唐知眠在门口停了停,沉闷的语声极冷,听得通讯器那头的欧盛一阵头皮发麻。 这个公爵还真是个有本事的人,居然能把先生气成这样! 连九盟的面子也不给,说让人出意外,就干脆直接在返程路线上动手脚! 大海啊你都是水,淹死几个不长眼睛的也怪不了谁,也对,艾伦打从一出生就是个瞎的,那双眼睛似乎就是魏家送给他的。 欧盛应下之后,还是问了句:“那九盟那边……” 虽然知道先生都不带怕的,但是毕竟也是要出来走动的,九盟那位首领脾气也没见得多好,怎么也得给人家一个交代吧。 “把魏老太太的心头好给他送去。” 沈家金器古董发家,一套北魏瓷器足够抵十个艾伦。 欧盛再次震惊,呼出一口气:“先生,您最近似乎对苏小姐太过纵容了,这么宠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更何况,不是只是和“dusk”的合作么?怎么先生还老是为了苏小姐变成一个公私不分的人了! 比如这次,他用头皮想也知道,好端端的一个英伦公爵安安分分参加舞会,怎么会惹先生不快? 肯定是因为苏辛的关系才会动了气! “我不宠她,宠你么?”唐知眠不以为然,一想到苏辛,便心情极好。 从前她不肯给,他以为是对他还不够信任,然而昨晚的她再是难受也没有任何抗拒,而是在他的指引下逐渐沉溺其中,眼底心底装的都是他。 这让他第一次感到,被深爱的人所信任的愉悦。 男人戴上头盔,低笑声更加轻柔起来:“欧盛,让老刘把夜之门收拾一下。” 欧盛愣了:“啊?” “你们的女主人,很快就会入住了。” “啊!” “你是说……”欧盛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先生话里的意思,一下子傻眼了,直到通讯被切掉,他还直愣愣地盯着办公室的门发呆。 欧盛跟着唐知眠十年了。 十年的光阴里,看着他孤身一人从隐忍不发的少年长成潜定内敛的成熟男人,看着他看似从容,其实每一步都走得比寻常人要艰苦得多,看着他一天天变得越发遥远,看着他将一切喜怒都藏匿得一丝不漏,看着他活成了神的模样…… 如今,竟也有了凡人的情愫,有了想要并肩而立的另一半,有了除了仇恨之外想要的守护,有了普通男人该有的情动和正常的情绪。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欧盛竟有些想哭。 铁三推门而进,对上欧盛要哭不哭的脸,先是愣住,而后反唇相讥:“见到我不必这么激动吧?” 瞧瞧,这都要哭出来了。 欧盛立刻回神,怒视他:“滚!” 说着怒气冲冲的话,谁知这人眼睛还真红了,哟,小媳妇似的。 铁三跟看见新鲜事儿一样,挑衅地吹了声口哨。 欧盛气得差点把桌上的水杯给拧碎。 “啪……”铁三没再和他闹,将一叠照片扔到桌上,抄起手,“这些够不够?” 照片上的男人正活跃在各大地下交易场所,梳着锃光瓦亮的头发,穿着笔挺正式的西装,举杯笑谈无不镇定自若。 “看不出来唐云哲还挺有本事。”欧盛恢复一派谈公务的模样,拎起其中一张啧啧感叹,“先生原来在唐家埋了这么一颗炸弹,现在这炸弹自己都沉不住气了。” 铁三闻言,也不得不佩服唐知眠的深谋远虑,一盘棋不下则已,一下惊人,甚至可以让每一颗棋子之间都起到相互制衡,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作用。 暗流香,除去了一个柳家,从头到尾,未损一兵一将。 如今南太平洋上风云骤起,曲艺世家的人脉再广,也架不住内里作乱,显然,魏家很快也会遭殃。 紧接着,唐纪苏三家自然各有各的死法,然而,唐知眠身为唐家人,竟然可以全身而退吗? 铁三突然庆幸自己浮沉了这么多年,终于走对了一条路,否则,总有一天,他会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些差不多了,准备通稿,等先生回来之后,再看是要在什么时候发出去比较合适。” 第188页 铁三露出嗜血的笑容:“其实,我还发现了唐云哲的一个秘密。” “说来听听。” 欧盛虽然对铁三还存有芥蒂,但这段时间却有些刮目相看了,两人自合作以来,他主持明面上的事,铁三则负责地下运营,确实尽心尽力,没有可以挑剔的地方。 “唐云哲在外头还养了个小老婆。” 第十二卷 世人皆醉我独醒 第204章 大开杀戒 傍晚的风吹动着门帘摇摆不定,远处号角声起,是全体集合的指令。 唐知眠眯起眼,远望着即将落成的驯兽场,那里终将会迎来一场血腥的厮杀。 号角声一阵高过一阵,很快,所有忙碌着的奴隶们已经整装完毕,在偌大的驯兽场上排列成队。 唐知眠垂眼,也紧随着匆匆走过的队伍后面,往驯兽场集合。 “先生,最后一批客人已经安置好。” 图文不知何时走到他身侧来,用只有两人才懂的语言汇报之后,不禁看了眼唐知眠身后,奇怪,这不是博尔中丝夫人的房间吗?先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怎么没看到苏小姐人呢? 直到他眼神一转,落在先生没有扎紧的衣领上,那里有一小片裸露在外的肌肤,他定睛一看,上面竟然有几道鲜红的暧昧抓痕。 这…… 图文急忙看了眼太阳,西边落山没有错,他们家先生居然……居然……开荤了? 难道是和苏小姐吗? 世界变化太快,图文觉得自己适应不来。 “魏岸呢?”唐知眠不慌不忙地整理好衣领,昨夜欢爱的痕迹被悉数敛收妥当。 “按照计划,他应该还在和博尔中丝在一起,不过那边的监视画面一直没有开启,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唐知眠沉吟片刻,沉声命令:“直接将他送回魏家,这里,不再是他的游戏场。” 原先是想陪着苏辛解救这里的难民,而魏岸也正是因为怀有相同的打算才迟迟不肯离岛。 他自然不会亲手帮魏岸做什么,只不过苏辛有意让魏岸身上未开发的特质被逼迫出来,所以默认了这个魏家小少爷不知死活的滞留行为,并打算让魏岸参与之后的计划,归根结底,苏辛在做事上依然太过善良。 她总想两全,既想救下难民,还想让魏岸在短时间内成长。 可世间哪有这么多方便完美的事情呢?但她又从不会轻易沮丧,她的身上有他难以匹敌的韧性和固执。 他的小姑娘永远都活得这般无畏,有时候真不知道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无妨,有他陪着,坏事只能变成好事。 图文一惊:“先生是要……” 大开杀戒了么? 正惊疑间,唐知眠忽然脚步一顿,又改变了主意:“让魏岸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图文连声应下:“知道了!” 苏辛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先是梦到那只红色眼睛的大老鼠,在幽暗的仓库里发出吱吱的可怖声响,她拼命地往后退,可身后只剩下冰凉的墙面,她便缩成一团,拼命念着一段经文。 那是纪彦民教她的,胡须满面的男人曾蹲在她身前,笑嘻嘻地哄骗她:“阿辛最乖了,以后遇到任何事情都不要害怕,要是有对付不了的,就念念经文,大英雄会出现帮你的!到时候坏人都会通通消失噢!” 她一向记忆力惊人,冗长的经文她不过用了一个小时就给背下来了。 于是她开始一个劲儿地念诵,她希望眼前的一切都通通消失! 她不要被关在阴冷的仓库里自生自灭! 她不要放弃难得的学弹琴的机会! 她不要妥协! 她不要求饶! 可是,她还是被关进来了,他们说,除非她答应他们在太爷爷面前什么也不要提,什么也不要说,他们就会放她出去! 再然后,嘴犟的她就遭遇了人生第一次残害…… “吱……”红色眼睛的大老鼠猛扑过来,死死咬住她的手指! 她疼痛难当,飞跳起来使劲地甩! “走开!走开!”她叫得声音沙哑,可没人能帮她!纪彦民那个大骗子!从来没有什么大英雄会救她的! 小拇指被咬断的那一刻,她忽然就镇定下来了,用完好的那只手,抓起一旁的椅子,狠狠砸向地上洋洋得意的大老鼠! 接受治疗时,因为处理伤口花费了很长时间,等到缝合续接的时候,麻药的效用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她也不喊疼,就这么直直地盯着自己的断指,她再也弹不了钢琴了,即使那截断指终究还是回到了她身上,可再也承受不住高强度的灵活作业。 画面倏然一转,又变成了那个大雪夜。 苏辛已经很久没有梦到少年时期的唐知眠了。 雪依然下得很大,她将一个孩子从车底拖出来,却遭遇了新的一波的袭击,那时候出现的唐知眠大约便是纪彦民说的英雄吧。 他将她一路拉到了一条逼仄狭窄的巷子里,两人便躲在一片死寂之中,屏息静气地等待着危险过去。 在漫长的等待中,雪也终于停了。 月亮露出云层,银光铺洒而下,她听见身旁发出一声低笑,偏头看去,却第一次没能看清那人的面容。 奇怪,她明明每次都能很清楚地看见他的样子的…… 她应该记得他的,记得他上扬的嘴角,似笑非笑的眸光,和桀骜不驯的神情…… 怎么今天的梦里却和以前不一样了? 苏辛想要睁大眼睛看清楚少年的模样,可眼前忽地一旋,又换成了另一个场景。 “阿辛……” 男人在她耳边低唤,语声缱绻,柔情万千,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体内的躁动在他毫不节制的进攻之下,瘫软成涓涓的情潮…… 天色从黑至白,他们从软香幽幽的房间内蓦地变到了室外。 接着,他牵起她的手,她就跟着他一直走,走向一片茂盛的田野,上面的花卉开得盛烈,芳草如绿色的地毯,一路铺开,在尽头与天地交汇。 “这里真美。”她听见自己发出由衷的喟叹。 “那么,阿辛愿意陪我走下去吗?”男人在她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 他的面容和年少时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她歪着头认真地看着他,在他幽沉的眼里看到疑惑的自己。 刚想回答的时候…… “滴……” 极微的通讯提醒声,让一切的梦境陡然停歇。 苏辛迅疾睁眼,一坐起来,才感到浑身黏糊糊的感觉已经没了,反而十分清爽,看来唐知眠已经为她清洗过了。 阿碧在这时传来新的消息:“苏小姐,艾伦的那批货已经被扣下,部分样品移交给研究所,具体成分分析结果大概要一天后才能得到,我嫌太慢了,就让又取了一份给夜之门,可能最晚能在两小时之后送达。” 第189页 “另外,我和阿都刚交流过,他那里也有了新的进展,只不过……咳咳,苏小姐,阿都有些话不敢跟你说……” 第十二卷 世人皆醉我独醒 第205章 应该是女的 苏辛下了床,屋内很静,她知道这里非常安全,否则唐知眠不会放心让她一个人在这里睡觉。 听出阿碧的欲言又止,苏辛眉梢微挑:“阿都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 估计是至今没能合成出莱维将军的人像,不敢跟她汇报吧? 然而,当她接通阿都的通讯时,才知道为什么阿都会不敢和她说话。 “我试过无数种方法,我保证我是非常专业的,但是结果还是朝着一个很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阿都吸了口泡面,将电脑里最终成像图发了过去,犹豫片刻,还是小心翼翼地说了出来:“苏小姐,我怀疑……莱维将军的性别……应该是个女的……” 他一说完就赶紧跳离沙发,还不忘紧紧抱着怀中的泡面,生怕这屋中唯一的一碗食物会被苏辛紧接而来的怒气给波及到! 意外的是,苏辛竟然没有发怒,而是非常平静地问道:“你有多少把握?” 阿都咕噜咕噜喝了几口热汤给自己壮壮胆,这才一抹嘴巴,扑到屏幕前,一本正经地开始陈列数据和推算:“尽管都是模糊的背影图,而且都包裹得很严实,但是我画了这么多年的人像不是白画的,男性和女性的身体构造从腰臀部位来看,就有很大的不同……” “身高可以说是五短,但是这里,”阿都指着画像上人物的盆骨部位,他按动鼠标,立刻变成了人体内脏骨骼分布图,“女人这一块因为要生产,所以从胎儿时期开始,女人的盆骨就会比男人大得多,按照我的推算,莱维如果是男的,他的盆骨大小应该是这么大……” 阿都调出另一张自己的设想图,苏辛坐在桌前细细看着,确实如他所说,他预估的和实际描摹的有一定的出入。 “还有,莱维没有突出的喉结。”阿都将颈部画面放大,用红色画笔特意圈出喉结的部位,“这个我就不多说了,男性喉结的软骨会比女性更突出,但是我的预估图和这个演算出来的描摹图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啊!” 苏辛缓缓靠向椅背,静默片刻,道:“按照你的推算,将成像图的五官给我推测出来。” 阿都哀嚎一声:“大姐!你当我是神啊!” 苏辛懒懒抬眼:“你难道不是么?” 这话真好听,阿都一秒被哄得扬起了高贵的头颅:“你说是就是吧,嘿嘿。” 苏辛知道这孩子已经被调出了积极性,刚想切断通讯,去看看魏岸那边的情况,阿都突然凑近屏幕,紧紧盯住她的脖子。 “干嘛?”苏辛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 阿都看清楚了,那可是某种事情之后才会留下的印记呀。 他立刻发出桀桀怪笑:“有情况噢……” “什么有情况?”苏辛皱眉。 阿都拿起一旁的手机,打开摄像头指给她看,一边露出狼外婆似的慈爱笑容。 苏辛瞥去一眼,蓦然微怔。 她刚起床,还没来得及上妆变成“大奴”,此时裸露的颈项处,红色的吻痕一目了然。 一时有些别扭,但在阿都面前,她可没什么好羞涩的。 苏辛大大方方地耸耸肩:“知道什么叫少儿不宜么?” 阿都大叫起来:“你们就欺负我年纪小什么都不懂!你们难道不知道我的漫画里多的是不可描述的内容吗!” “哎呀,”苏辛惊讶地瞪大眼睛,“我要去有关部门举报你!” 阿都:“……再见!” 苏辛神清气爽地收拾好自己,便出发去找魏岸,也不知道他后来有没有成功从博尔中丝那里套出话来。 本来她是打算如果在房间内找不到通行证的话,会让魏岸直接带着博尔中丝去刷脸的,没想到最后会变成了一夜缠绵,搞到现在她的计划全部大乱了! 在奴隶营里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魏岸,连同博尔中丝也不见了踪影。 苏辛倒是在路上碰上了斐力。 “苏小姐。”四周没有人,斐力和她快速打了声招呼。 他刚从阿南所在的无人岛上回来,现在正要赶往驯兽场观战。 苏辛点点头,看了眼号角声不断的驯兽场方向:“那里在做什么?” “关乎身价的一场比赛。”斐力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遍。 巡逻卫晋级为家卫兵,就是要通过你死我活的争斗才能踩着同伴的尸体上位的。 为了甄选家卫兵,普通的巡逻卫们要通过比武的方式争夺有限的名额。 “怎么这么突然?”昨晚还在举行舞会,今天就变成了搏斗? 斐力目视前方,平静地说:“因为,莱维回来了。” “什么?”苏辛这才知道,她刚才还和阿都讨论着的、传说中的莱维将军居然出现了! 可是,为什么之前毫无异动呢? 这么巧地选在他们准备引来国家搜查的时候,竟然就出现了? 无论如何,这也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即使莱维肯定不会以真面目示人,但至少她能更近距离地确认阿都的观点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 “带我一起过去。”她从地上抓了把泥土,在自己身上抹起来,又掏出一条手帕裹在头顶,成了严实的头巾,衣袖被扯开,绑在脚踝处,鞋子也被脱下放在粗粝的沙石上快速磨成半旧的样子。 这一连串的摆弄之后,苏辛一下子就从一等女奴,变成了最末等的女奴。 斐力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快,深深看她一眼:“苏小姐跟我来。” 此时的驯兽场上,如斐力所言,正进行着一场殊死搏斗。 高卷的大风吹动着旗帜簌簌烈烈,严阵以待的巡逻卫们都规规矩矩地排着队伍,一旦报到自己的名字,就会依次上台,挑选趁手的武器,和自己的对手进行一场不死不休的争夺。 短短半月时间,原本一片荒芜的土地已经开辟出了颇具规模的场地,这也宣告着,某些低等的奴隶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将通过非人的方式结束生命。 他们用全部的劳动价值换来的驯兽场,没想到迎来的第一个活动,居然是巡逻卫晋级家卫兵的残忍厮杀。 苏辛立在服侍的女奴队伍里,不动声色地将戒指打开,微微偏转角度,对准了上位的方向。 那里端坐着的,正是传闻中的莱维将军! 第十二卷 世人皆醉我独醒 第206章 推翻格局 苏辛悄然抬眼看去,才发现莱维将军坐在了厚重的帘布后面。 那帘帐用的是金色的丝线,顶端缀着一颗拳头大小的珍珠,夕阳的余晖映照其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这个将军的阵仗实在是够大的了。 第190页 苏辛按动戒指,将一道探照光照到那颗珍珠上,却失望地发现,那颗珍珠对应着的幔帐也是密不透风的! 原来,四周流泻而下的布帘看似轻盈,却在底端牢牢地固定住,除非里面的人亲自掀开,否则外间的人并不能轻易看见他的真容。 还真是准备得很充分啊。 苏辛低下头,拉下袖口遮住戒指。 看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借由上去服侍莱维的机会,才能看得见他的脸了。 只要能抓取他的脸部特征,阿都应该能很快识别出具体的人像了,到时候莱维的真实身份也终将不再是一个秘密。 可是……苏辛快速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侧的几个女奴,都和她一样是最末等的女奴,而主座上旁边已经站着几个一等女奴,以及四个身强力壮的高等家卫兵,想要靠近主座有点困难。 她思量片刻,决定先按兵不动。 场上的比试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之中,今天到场的都是莱维的亲信,除了那个大腹便便的阿尔左锋之外,另一个就是年纪较轻的右锋,不丹。 阿尔和不丹都是犹太人。 犹太人是公认的世界上最聪明的民族,莱维的很多各国游走协商的生意都交给了这两个得力干将。 由于宗教信仰,两人都留着大胡子,遮住了大半张脸。 但依稀还能看出他们的长相来……长脸长鼻,肌肤较白,眼睛大而无神,身材也不高大。 尤其是阿尔左锋,常年的酒肉生活让他身形眼中走样,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热衷于击剑这项运动。 再看不丹,性格似乎比阿尔要沉稳得多,相比起阿尔时不时的鼓掌叫好,他一直沉默地在喝自己面前的酒。 酒? 苏辛计上心来。 她故意往一边侧了侧,将毫无防备的一个女奴挤到自己身后,趁着大家都被台上吸引了注意,她如法炮制,很快让自己挤到了不丹身边。 不丹的酒快要喝完了。 苏辛从刚才就在那里计算,一个酒壶最多只能倒出五杯酒,而不丹已经喝了不下三杯了。 不丹是莱维的心腹,接近他,也等于成功了一半。 果然,随着一声号角宣布胜负,不丹皱了皱眉,不满地拎起空荡荡的酒壶,左右看了眼,指着苏辛:“去,拿酒来。” 苏辛恭谨地跪伏在地,双手朝上,接过酒壶,准备朝外场走去,只听高台上也传来一声吩咐:“你,这边也多备点酒。” 这是莱维的声音? 苏辛身形骤停,敏锐地听出这是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 偏沉的男中音,尾音低醇,怎么听起来却又有些熟悉…… 她不敢吭声,静静地等了会儿,但并没有听到其他吩咐。 看来真的只是让她加酒而已。 苏辛不能多问,急速地往外走,很快从厨卫那里端来两壶酒。 不丹随手拿走一壶,剩下的一壶,苏辛想了想,恭恭敬敬地往高座上走去。 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她告诉自己。 可她也疑惑,为什么莱维放着身边的女奴不使唤,却要叫她来端酒? 她也想过在酒水里动手脚,可这场上目前全是莱维的人,一旦惹急了,她也没有十足的信心能安全撤退。 更何况,她的初衷是解救这些难民,在药品成分分析结果出来之前,只能暗中布置,而不能打草惊蛇。 苏辛在这时更加明白唐知眠的用意,他始终在不声不响地做准备,而不像她这么莽撞。 至少现在,她已经锋芒太露了。 如果等会能成功见到了莱维的样子倒也罢了,最怕被莱维盯上,以后反而事事掣肘,不能自由出行,而且……博尔中丝也不见了! 她连唯一的挡箭牌都没了! 想到这里,苏辛感到脚下的土地愈发炽热,每走一步都好像踩在了火焰上面!她想寻找唐知眠的身影,但刚才她已经看过了,一众的巡逻卫之中,并没有他。 她斟酌着究竟是该出点意外让莱维将自己赶下去,还是一鼓作气地进入幔帐之中…… 脚步已经踏上了台阶,苏辛咬着下唇,终于不再犹豫,停在幔帐之外,伏地跪拜,做足了女奴该有的样子。 “进来。” 离得近,隔着厚重的帘帐,也能听出这一声竟然有了一点奇怪的意味。 苏辛皱眉,是她听错了吗? 莱维在笑? 帘帐被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拨开,苏辛定定地看着这双手,一时有些怔愣。 这双手是…… 苏辛松了口气,趁着众人看出端倪之前,迅速闪身进了帘帐之中! 还没站稳,就被人拉到腿上坐好。 男人含笑的眼睛落在她如释重负的脸上,低声问:“怎么不多睡会儿?” 他用温热的指腹轻轻摩挲她柔嫩的肌肤,让苏辛终于相信眼前的一切不是在做梦。 “你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能这样堂而皇之地坐在这里,还有闲情逸致逗弄她玩! “比你早一步拿到药物成分分析,早一步制作出解药,自然就能更早一步坐在这里了。”唐知眠神色慵懒,在苏辛苍白的小脸上亲了亲,“别怕。” “我……”苏辛想说自己刚才真的怕死了,生怕一不小心就成为众矢之的。 相比起他的云淡风轻,她才发现自己背后冷汗涔涔! 这个男人到底无声无息编排了多少事情!居然已经成功掌控了莱维的势力吗? 这也就算了!刚才……刚才还故意捉弄她! 吓得她以为这次要露馅儿了,还四处找他的影子,没想到他居然躲在这里面纵观全局,指不定刚才早就把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笑在心里! 苏辛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给“dusk”丢脸了,唐知眠这个“夜之门”首领的本事真是比她大太多了! “你做得很好。”像是看穿她的憋屈,唐知眠揉揉她的发顶,给予正面的肯定。 在危机四伏的岛屿上,她能屈能伸,能防能攻,还会随机应变地调整战略,俨然已经足够机警沉着,只是,到底还差了点火候。 就如他们曾在小屋里讨论的,她更在乎过程的稳妥,而他只需要结果的实现。 第十二卷 世人皆醉我独醒 第207章 他们应该愤怒 “谢谢夸奖。” 苏辛扁了扁嘴,冷静下来之后,几乎一下子就将所有的信息给联系起来了。 从阿碧说将药物样本移交夜之门开始,恐怕他就已经重新布局了吧? 而且从目前的局势来看,他已经在缓缓收局了! 难道是被什么影响了吗?不是说好这次让魏岸参与进来,让他能尽快成熟稳重起来,不要再做傻事了吗? 之前的全部格局都被推翻,现在似乎完全是唐知眠风格的处理方式了。 苏辛觉得自己白忙活了一场,闷闷地在他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口:“唐知眠,你真的是……” 第191页 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合适的词汇去形容他,别过眼,却见一个被扒光了衣服,只可怜兮兮地裹着毛毯的矮胖男人被绑在了一旁,嘴巴上堵着毛巾,正惶恐不安地看着他们。 “他是……”莱维? 不是吧! 这么怂! 怂的这个自然不是莱维,真正的莱维另有其人。 唐知眠将她抱到身侧,同自己一起坐在宽敞的椅子上。苏辛便乖乖倚着他,仔细打量旁边这个被剥了衣服顶替了身份、还只能委屈地看着他们而什么都不能说的男人。 “那他是谁?莱维的替身?”苏辛笑了起来,觉得这真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对抗,“一开始以为我们在暗,莱维在明。现在看来,他可能早就知道我们在搜罗他的信息。” 所以现在连替身都找好了。 唐知眠道:“还有一种可能。” 苏辛思索几秒,答:“真正的莱维被什么事情给绊住了,分身乏术。” 也就是说,现正确实是接管莱维势力的大好时候! “最近成语进步很大。”唐知眠赞赏地握住她的手,手心凉得厉害,她身上的衣服太单薄了。 “去取条毛毯来。”外面服侍的女奴立刻应声离去,不过一分钟便将毛毯递进来。 苏辛抱着柔软的毛毯问:“我这样算不算是受宠了?” 一个前来送酒的末等女奴,进了将军的幔帐之后就再也没出去过了,将军还叫人拿毛毯……啧啧,世风日下啊逼良为娼啊! 唐知眠:“……” 刚刚还夸她成语进步,果然只是错觉。 苏辛娇俏地扭头,留给他漂亮的侧脸,她盯着地上的“莱维”看了会儿,觉得这个矮胖的男人也是无辜。 “他是什么身份?” “瑙鲁民间警察队首领,喜欢抢别人的老婆。”唐知眠淡淡回答。 “变态!”苏辛闻言,狠狠揣了那男人一脚。 男人滚落在地,发出闷闷的哀嚎,这声音很快被台上的号角和鼓声淹没。 唐知眠被她逗笑,将她摇晃的身子扶住,地上的男人狠狠地瞪着苏辛,却在接触到唐知眠无波无澜的扫视之后,吓得缩得更紧了。 “我可能有点明白了。”苏辛解了气,认真思考起来,“这个人能得到大部分他人的老婆,但是他得不到博尔中丝。” 博尔中丝作为莱维的情人,恐怕是这种人最想得到的了,然而他得不到,于是才会享受假冒莱维身份的过程。 没想到都还没摸着博尔中丝的手呢,已经被干倒了。 “聪明的小姑娘。”唐知眠最喜欢看她此时的模样,深思时微微蹙着的眉头,明艳娇丽的小脸上也好似多了层别样的光彩。 她从前总会装傻扮蠢,唯有真正睿智的时候,才如此时这般,风华自现。 “这场比赛的结局会是什么?”虽然从外间看不清里面,但坐在里面朝外面看,却能看得一清二楚。 她想着刚才自己在底下绞尽脑汁想要接近这里的小动作,果然是被唐知眠看了个正着,也幸好坐在这里的不是真正的莱维,不然她可能真要被当众围攻了。 “解药目前数量不足,只让图文带去给部分变异程度不深的难民吃下,今天场上的人数零零总总有上百,我们的人应该才只有三十多。” “等会反攻的时候会有些吃力。”他搂紧她细软的腰肢,声线里带着几分鼓励,“阿辛的催眠,可以用上了。” 原来之前问她催眠的事情,是为了今天! 唐知眠的算计真是高绝! 苏辛眼睛一亮:“没问题。” 反攻的战鼓是在第六场比试之后,排演好的舞蹈队上场表演的时候,重重敲响的。 “嘟嘟嘟……”号角一声比一声高亢! 像雄鸡叫醒晨光,沉睡的良知也随之苏醒! 巡逻卫们眼神交接、动作一致地摆开对阵,跳舞的女奴纷纷吓得四处乱窜,一片躁乱之中,巡逻卫攻向了主座! “噗……”鲜血从身体里喷涌而出,一个戴着头盔的前锋将倒地死去! “杀出去!” “杀出去!” 混杂着瑙鲁语和民族语的呐喊,昭示着所有遭遇压迫的日子已经过去,今天之后,是生是死,都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他们很愤怒。”苏辛静静地看着外面的厮杀,内心被血腥的画面震动着。 唐知眠低声道:“他们应该愤怒。” 如若没有压迫,又哪里的反抗。 这是野心与自由的竞夺,也是这片种满罪恶的土地上,第一次出现了光明的痕迹! “嘭……” “嘭……” 已经被唤醒意识的三十多名巡逻卫开始有规律地撤退,只见他们用力抓起刚才比试时的武器,推翻高台,掀动长桌,酒水果品洒了一地! 在风中猎猎摇动的旌旗如同为他们的胆量呐喊助威! “我们要回家!” “我们要回家!” 他们一边怒吼,一边迅速往深林之中退去! “怎么回事!” 阿尔左锋醉意醺醺,直到一把锃亮的长枪戳破了他面前的桌子,他才猛地摔下杯盏,从腰间抽出手枪,朝着天空扣动扳机! “嘭……” 一声枪响,一切骤然停歇。 “通通给我住手!你们要造反吗?”阿尔左锋怒目而视,眼角余光却看到不丹已经悄悄离开,他骂了一声娘的,那个小白脸果然靠不住! 只是为什么莱维将军却毫无动静呢? 阿尔眉头刚皱起,那把插在桌面的长枪突然被狠狠拔起,下一秒,已经毫不犹豫地插入他的胸膛! “杀死恶魔!我们回家!” 这声吼叫来自图文! 苏辛刚要迈出脚,见状忍不住想给个赞。 这个时候,越是有号召力的行为,越能让那些生出怯意的难民们坚定自己的选择! “让他们把人送进来。”唐知眠将她拉回怀里,让她留在幔帐内施展催眠术,“今天,我们不出面。” 苏辛摸摸自己的脸:“我都涂成这样了,应该没问题吧?” 唐知眠轻笑:“阿辛,英雄啊,要让魏岸来做。” “咦?” 第十二卷 世人皆醉我独醒 第208章 彻底结束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了,斜斜挂着的夕阳像一位慈祥的老者,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场看似杂乱无序、实则势在必行的混战。 外间的沙尘飞扬、鲜血飞溅的画面,和幔帐内的不紧不慢、悠然自得形成鲜明对比。 和老神在在的唐知眠不同,苏辛却忙得很。 图文和斐力会故意将那些试图反抗的难民丢进幔帐来,苏辛便对着他们施展催眠术,尽管催眠的效用较短,但足以让他们暂时“弃暗投明”,听从指挥,协助那些清醒的难民们顺利撤退! 第192页 正当苏辛以为一切都可以照计划进行的时候,驯兽场上的警报蓦地被拉响…… 红灯闪烁,发出刺耳的鸣叫,那些还未被施展催眠术的变异难民们忽然捂住耳朵,发出厉声怪叫,下一刻,便如同野兽一般逢人便咬!凶狠的面部表情,真正是困兽出笼的架势! “这就是驯兽场的作用吧。”苏辛为这些难民们感到悲哀。 将他们当成野兽来训练,最终呢?是要靠着他们的厮杀来赚足眼球吗? 就像赌马、赌球一样,看着真正的人在偌大的驯兽场里相互撕咬,相互争夺,最终只是博得那些血统高贵但人格低贱的达官显贵们的几声喝彩而已。 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处境,还不如永生永世的流离失所来得自由。 不等唐知眠回答,苏辛忽然看见了魏岸。 他一反先前文文弱弱的模样,一身盔甲、面色冷凝地出现在混战之中,怀里还抓着神情呆滞的博尔中丝。 “魏岸?”苏辛险些失声叫出来。 消失了一整天,没想到真的出来当英雄了! 苏辛感到心里又暖又酸,她看着含笑不语的唐知眠,软软地问:“这是你留给我的惊喜吗?” 他始终照着自己的计划进行,却还是用尽了办法满足她的一点小心思……救下魏岸,不仅仅是救他这个人,还救他的心。 苏辛第一次见到魏岸的时候,就知道这样的人是不适合生存在社会上的,太过单纯也太过无畏,却没想到,是魏岸自己选择了步入社会,还一下子就挑中了最黑暗的一处。 如果这次仅仅是将魏岸救走,那么魏岸终其一生都不会安心,因为他抛下了无数条鲜活的生命,只让自己安全退离。 所以苏辛才想营救全部的难民,也想让魏岸参与进来,她希望这个和自己有过几面之缘,就对她生出喜欢的少年,经过这次之后,能更加强大起来,而不是永远住象牙塔里,从不知世事疾苦,以至于一旦遇到便一蹶不振。 “阿辛的请求,我怎么能不满足呢?”唐知眠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复。 苏辛露出一抹笑容,粲然而夺目。 “莱维将军在此,都放下武器!”魏岸是学戏曲的,气沉丹田,这一声无比高亢雄浑。 在变异的难民们的脑内指令中,“莱维”是一个极高的命令。 尽管此时被警铃操控住,依然在听见“莱维”的名号时,纷纷僵立原地,愣愣地看过来,在接触到一块金色的腰牌时,立刻跪在地上,叩拜不止! “莱维将军……莱维将军……” 苏辛眯起眼看去,那是一块菱形状的腰牌,金色的材质,顶端挂着一串麦穗,穗上有莹白色的玉米粒。 她心下忽而一动。 那玉米粒……是拉瓦族的祈福手链。 她不禁叹了口气,说到底,今天会胜利,也是因为安珂对魏岸的情意使然,因为舍不得,因为放不下,所以在最后关头,甘愿成为魏岸操控局面的筹码。 此时的魏岸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说话会脸红的纯情小公子,他的脸上有血迹,不知道被不长眼的刀斧砍到,还是谁的血溅到了他的脸上。 他稳稳地一手抓着放弃抵抗的博尔中丝,一手举着腰牌,冷厉的眸光在伏倒一片的黑上方一一掠过,像审视着自己的战利品,高贵而清冷。 魏岸带着博尔中丝走向垮塌了一半的高台。 风迎面而来,带着晚霞的红,秋末的凉,和空气里弥散不去的血腥味。 魏岸高呼:“我以莱维·本夫·奥利拉·博尔中丝的名义宣布!难民岛驯兽计划彻底结束!” “彻底结束……” “彻底结束……” 回声荡开,如同暗沉的天终于破开了一个洞,随着无数双奋力的手的撕扯,那洞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在听见一声湛亮的号角声时,一切堆聚在黑暗之外的光亮倏然迸发! 弥漫在难民头顶的压迫倏然消失! 他们的眼睛从混沌到清明,他们的四肢从僵硬到灵活,他们的意识从死板到丰富,他们的生命从暗淡到光明! 这一切都结束了! 驯兽计划的最高指令已经下达! 博尔中丝的催眠被瓦解! 药物控制之下的人体机能,识别出自毁机制,让他们从一个困死的代码里挣脱出来! “原来要解救他们可以这么简单啊。” 苏辛撑着下巴摇摇头,这个英雄,还真挺好当的。 不过,恐怕也只有魏岸才能当得了。 毕竟,如果不是魏岸,莱维和博尔中丝是同一个人的事实,也永远不会被知道。 阿都没有算错,那些在各大场合出入的身影虽然千变万化,有男有女,但那些都是替代品,真正的莱维只出入重大活动,也正是这几次重大活动的出席,才让阿都看出了端倪,进而推断出莱维是女性。 苏辛先前还在想,一个自封将军的人又怎么会允许自己的情人拥有这么庞大的关系网,南太平洋岛国乃至欧洲那边的贵族都会看在她的面子上,来到一个奴隶遍布的小岛上参加舞会,其号召力和威信可见一斑。 只不过在得知莱维是女人这个关键信息之前,苏辛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博尔中丝,或者说安珂,亦或者说是魏家藏得最深的一个替代品,居然就是莱维本人。 至于安珂的所作所为究竟能换来什么呢? 那就只能等魏老太太的大寿上见分晓了! 祸起萧墙这一招,还能再拿来用一用。 苏辛已经差不多理顺了全部思路,心下生出无尽感慨。 唐知眠不置可否,苏辛睨了他一眼:“还有后招吗?” “敌不动我不动。” 高深的军事学。 外间已经渐渐恢复了平静,斐力图文正在清点人数,博尔中丝和魏岸依然立在高台上,两人靠得那样近,姿态亲密无间,此时此刻的两颗心却咫尺天涯。 看来应该是敌不动了。 “收工,回家!”苏辛吹了声口哨,已经开始想象回国之后如何大吃一顿了。 却见唐知眠眉梢微拢。 “怎么了?” “敌动我动。” 苏辛心头一跳,一声疯狂的叫嚣穿透了整个驯兽场:“都给我去死吧!” 沙尘骤起!高台射击的炮轰攻势迅速启动!一声炸响毫无预兆地砸向刚经历过一场战斗的土地上! 第十二卷 世人皆醉我独醒 第209章 最后的反击 去而复返的不丹面无表情地站在高射台上,朝着地下发出了最后的攻击! “去死吧!去死吧!” 他像是一个永不疲惫的机器,不断地按下按钮,不断地调整射击方向!这显然是被控制的变异人!原来安珂还留了这么一招! 苏辛被唐知眠半搂着趴在桌下,这里暂时是整个驯兽场最安全的地方! 第193页 “这么下去不行,唐知眠,你送我上去,我去阻止不丹。” 这个幔帐正巧连着身后的高墙,墙沿围聚,经过高射台下方,只要爬上去,就有机会拦下不丹疯狂的举动! “不行,”唐知眠断然拒绝,“阿辛,冷静一点!” “我虽然和魏岸制定过对策,只要能获得一点点的时间,我就可以射杀不丹,可是你看现在!情况有了大转变,魏岸肯定会受刺激!他现在估计……” “乖。”唐知眠轻轻吻住她,让她镇定下来,“魏岸能不能当成英雄,就看今天了。” “阿辛,试着相信他吧。” 苏辛握紧拳头,艰难地点点头:“……嗯。” 魏岸,已经三枚弹药了,能不能拖延住安珂,让她不要下达新的命令,就是今天胜负的关键了! 苏辛看向幔帐之外的杀戮,因为射程受限制,这里尚没有被殃及到,所以有很多难民往这里爬,然后不等爬到,就在她面前炸裂成花! 那些趴伏着的难民远没有其他人反应快,一击之下,立刻成了鲜血四溅的残肢!此时此刻,人类的力量在这样轰炸中成了最渺小的存在! 血污漫天,魏岸心神大震,悲痛不已,他用力扣住博尔中丝的脖子,狠声逼问:“你疯了吗?” 不丹身为她的心腹,肯定是因为她的授意才会做出这样绝地反击的事情来! 他还以为她已经放弃抵抗了,至少在她醒来之后,并没有过分挣扎。 “我疯了?魏岸,疯的是你吧。”安珂红唇烈焰,声音嘶哑而冰冷,“你是魏家人,却要和魏家作对,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魏家,你呢?” “如果魏家脏成这样,那我宁愿不做魏家人!” “呵呵,这世上哪儿来那么多选择。”安珂往前扑去,连带着魏岸也身形不稳,跌到她身上,被她反手抱住,死死地抱着! 今天就算死了,她也要和她最爱的这个人死在一起! 魏岸看出她眼底一闪而逝的决绝,心头大恸:“阿珂!你收手吧!” 他昨晚那样苦口婆心地告诉她,结束这里的一切之后,将会带她回去,从此她依然可以只是一个没有任何背景实力的小女生,依然可以住在魏家,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当时的她明明也是动了心的。 为什么此时此刻反而变成了这样! 魏岸想到昨晚的交心,一下子觉得遭受了最致命的背叛! 那时候,他听从苏辛的指挥,带着昏迷的她到控制室,用她的手纹解开了一道又一道的关卡,终于看到了最终的指令台。 幸好他大学时期选修过计算机,因此对于一些比较简单的操作还算得心应手,正当他要解开查看最后一页指令时,安珂醒了过来。 “魏岸哥,你在做什么?” 是安珂,不是博尔中丝。 安珂和博尔中丝的关系,魏岸的理解是,她们同住在一副驱壳里,却有着孑然不同的选择和命运。 安珂喜欢呆在魏家,喜欢最简单干净的学生生活,博尔中丝却享受掠夺和杀戮,享受男人们俯首称臣的快感! 明明是同一个人,却有着极端迥异的性格,这就是魏家秘术的伤害啊! 当年奶奶宁愿为他培养一个替代品,也不愿让他变成另一个大伯!大约就是因为,奶奶在大伯身上看到了未来的他的模样吧。 他自出生起就是最出色的曲艺继承人,魏家上下都为了保住他这一脉相承的曲艺天赋,而不愿让他获得青灰之眼。 是因为当年的大伯,也就是如今的顾蒙,付出了惨重代价才有一双青灰之眼的! 最终,安珂才代替他去承受那些代价! “阿珂,跟我回去,等我将这里安排好了,我们都回去,好吗?”魏岸想到苏辛说过,一定要安抚住安珂的情绪,便放柔了声音,循循善诱。 “真的吗?魏岸哥,那你会娶我做你的新娘子吗?” 魏岸忽而哑然,安珂眼神微闪,又小心地开口:“我知道我的身份太卑微,配不上你。” “阿珂,我不是这个意思……” “嘘,”她竖起一只手指轻轻按住他的唇,笑得格外纯真,“我听魏岸哥的,我们结束一切,我们都回去。” 当时的魏岸真的以为她想通了,他甚至很庆幸,这些年来,安珂的变化再大,也依然是那个会在他面前胆小卑怯的好姑娘。 然而现在! 现在这样玉石俱焚的场面却是赤裸裸的打脸! “让不丹住手!阿珂,你让不丹住手!”魏岸嘶声厉吼,却换来安珂一声轻蔑的嗤笑:“都到这份上了,我凭什么收手?” 她为魏家辛苦了这么多年了,又有谁心疼过她呢?她走南闯北地为魏家赚足了钱财,她掏心掏肺为他付出了一切,可是到头来呢?他却联合了外人来对付她! “阿珂,你只有这一次机会,苏辛说过,只要你肯自首,国际审判庭会……” “闭嘴!再跟我提苏辛,我就先杀了你!” 苏辛苏辛苏辛!他心里装着的只有苏辛!永远都看不到她的付出和努力!永远只记挂着那个对他不屑一顾的女人! 安珂狰狞的面容让魏岸再也开不了口。 他知道她这些年吃了很多苦,会变成今天的模样,魏岸自然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可是!这不代表,她可以丧尽天良,做出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拘困难民、制造变异人、运输到各国的贵族身边,成为他们争权夺位的最好武器,从而获得高额利润和收益! 难道没有这些,魏家就活不下去吗!为什么奶奶明明不想再走这条老路,却还是培养出了这样的安珂! 他已经有些害怕她了,害怕这样反复无常的安珂,害怕这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安珂! 可是明明曾经,他都是将她当成值得疼爱的妹妹啊! “妹妹?”安珂发出一声冷笑,依然化着昨晚完美晚宴妆的她,此时褪去了年龄的桎梏,有着三十多岁女人才有的风韵和妖娆,“魏岸,你从来都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第十二卷 世人皆醉我独醒 第210章 要死一起死 魏岸浑身一凛:“但你一直知道,你想要的我给不了!” 他扣紧她的脖子,从来素净的一颗心也变得狠戾起来:“要死是吗?要死一起死!” 安珂惊讶地瞪着他:“你……” “我受够了你们的保护!你们以为瞒住一切就可以让我毫无负担吗?当我知道最心爱的大伯为了我,最终变成了哑巴,沦落在外的时候,你们想过我的心情吗?当我知道我吃下的每一口饭,成功举办的每一场巡演,都是踩在累累尸骨之上时,你们想过我到底愿不愿意接受吗?” “安珂,你做得很好,你这几年完美地替我承担了全部的罪孽,但是,我不稀罕!我宁愿彻底离家出走,成为一个无名无姓的人,我也不要当这个魏家秘术的唯一继承人,又因着你们自以为伟大的牺牲,来为我无限延长这个继承时间!” 第194页 许多年了。 从他出生起,就理应背负的命运,竟一直到现在,他还是魏家里最不问世事的人。 因为有那么多以爱之名为他着想的人,替他将黑暗的罪恶命运给背负了起来。 魏家,曲艺世家,先祖却是大饥荒年代里四处流浪的卖唱人。 后来,有了天降的好运,认识了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开始大发死人财。 再后来,有了诅咒,有了对付诅咒的青灰之眼,有了依靠着青灰之眼和催眠术继续发着不义之财的传统…… 搞艺术的,多数是清贫的,可魏家人的生活却始终是最高品质的,这靠的,又何尝不是源源不断的金钱收入呢? 可是,他没有参与。 于是,大伯、安珂、老蒋……无数魏家中的好苗子都被要求练习,可最终呢?一个哑了残了,一个疯了癫了,一个变了死了……唯有他,还这样健康自由地活着,活在一条无数人为他构建起的象牙塔里! 苏辛说得对。 他的单纯不适合这个世界,如果要去适应这个世界,他必须脱下单纯的外衣,承担起自己该承担的责任。 至少今时今日,他必须用一己之力,让一切罪恶彻底结束! 手上越发使劲,魏岸知道不丹的指令来自于安珂,只要安珂被钳制住,不丹疯狂的举措总会停止! 然而,他还是失算了! 炮轰声依然继续! 斐力和图文带着剩下的一部分人迅速逃亡深林,可剩下的毫无反抗能力的难民们却被炸得粉身碎骨!这一场杀戮终究还是到来了!在他眼皮底下,生生地发生了! “你让他住手!你让他住手!安珂,今天起,你自由了!你不用再替我背负了,魏家今后跟你无关!”魏岸将安珂拎起来,对着高射台的方向。 安珂大哭起来:“你懂什么!你懂什么!青灰之眼只有继承下去,魏家才不会被诅咒束缚,只有魏家还在,你才能继续在你最喜欢的曲艺界里快活下去!魏岸哥,你唱曲子的时候那么好看!那么自由,谁忍心剥夺你的权利!可是,如果没人不继承青灰之眼,魏家就完了!我一点也没有后悔过,从老夫人找到我开始,我就是自愿的!” “别说了。”魏岸渐渐恢复温柔的样子,他拖着安珂,踩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一步步往高台方向走去,“今天,如果真要死在这里,倒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魏岸哥,你要做什么?”安珂惊恐地发现他空出的那只手里有一片刀片! “这是苏辛当初留给我自保的,”魏岸低眉浅笑,“安珂,不是我不喜欢你,其实我是不喜欢我自己。” “我从小就活成了你们想要的样子,干净纯白,但是我不快乐,因为我很早就知道整个魏家都是脏的。” “我第一次见到苏辛的时候,我才知道什么叫干净。” 那个女生,也是五大世家的人,但却从来没有避讳过任何黑暗的事情,她看似放荡不羁,其实善良至极。 她或许是接受了好处,才会前来救他,可又不单单是救他而已,他想,或许用救赎更为妥当。 从来都没人发觉他内心潜藏的痛苦,但苏辛发觉了。 她敏锐地察觉到他内心的挣扎,知道他在看似纯白的表面之下,一直无声舔舐着自责,却又因为自身的无能而选择被迫接受。 于是,她忽然有了新的决定,她愿意同一个不过几面之缘的人一起进行一场冒险……将难民解救出去,让法律制裁罪恶! “说到底,还是因为苏辛。” 安珂的声音变得遥远而冰冷。 “阿珂,你永远不懂……” 听她依然还在和苏辛置气,魏岸除了苦笑,只觉得心力交瘁。 他拖着她移动到高射台下方,借着盲点,躲过了一轮新的轰炸,算算时间,应该够了! 在不丹准备第二发弹药之前,他必须要为苏辛争取最后的机会! 如果最后博尔中丝启用了高射台,你也要继续拖延时间。要拖延多久?这种近似小型歼敌机的弹药一发六枚,一枚能造成的伤害非常大,但是缓冲力也很大,所以六枚尽发大约需要15至20分钟。是不是一定要有人牺牲?魏岸,我们不是神,在更多的罪恶出现之前,我们能做的,是制止并揭发。可是……没有可是!你保护好自己别死太早,我要是能活到那时候,我会尽快射杀开启高射台的人! 魏岸虽然在和安珂周旋,但也没有忘记去计算刚才的炮弹声响,已经连发五次了,苏辛或许已经做好了反攻的准备! 他故意侧身,让安珂双手自由,并用言语夺取她的注意力:“我会上去制止不丹,你要是想拦我,现在就可以动手。” 只要安珂没时间去关注战局,只要她没有让不丹再换上新的弹药,那么他们终将有机会赢! “魏岸哥,事到如今,就别怪我狠心了!”安珂果然上当,猛地夺下金色腰牌,用力扯开上面的玉米穗,掌心一使劲…… 却突然浑身僵硬起来! 怎么回事? 她放在玉米穗里的药呢?她记得这串玉米穗最后一次离开身边是因为大奴拿去清理了…… 大奴?是大奴动了手脚!她放在玉米穗里的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大奴给拿走了! 思绪翻涌之间,最后一枚轰炸声让整个驯兽场都跟着抖了几抖! 第十二卷 世人皆醉我独醒 第211章 你输了 安珂隐隐觉得自己把什么事情给忘了,对,对了,她还没给不丹下达新的指令!一发弹药只有六枚,不丹酒水里的药分量不足,她的指令短语必须要简洁,不然他完成不了。 死吧,都死吧…… 她大笑着,将魏岸用力推开,刚从侧边楼梯上去,却见前方被遮得严严实实的幔帐倏尔被掀开,一个末等女奴站了出来。 身形纤瘦,眸光冷冽,与之前对着她时卑躬屈膝的模样判若两人! 安珂不敢置信地怒视着她,却见她轻然一笑,丹凤眼美艳非常。 她不是大奴!她是……苏辛! 为什么又是苏辛!为什么!安珂不甘心地咬着牙,心神终于彻底慌乱了!她仅有的一点筹码居然不等拿出来,就彻底失败了! 就是现在! 魏岸无声比了个口型,苏辛对他勾唇一笑,抬起手,戒指对准了高射台的方向。 一点银光乍然而过,高台之上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不丹倒了。 安珂呆怔地想着,她的最后一把利刃,死了。 夕阳被云层吞没,晚风从这片杀戮刚停歇的土地上吹过,仿似有亡灵顺着身体的脉络攀爬上来,安珂浑身发抖,终于不堪重负一般“咚”地一下跪坐在地。 魏岸俯视着她,低声道:“阿珂,你输了。” 南国的冬天终于来了。 凌冽的北风从窗门上掠过,带起一阵潮寒的湿意。 第195页 s市很少下雪,却常常下雨,尤其是这个时节里的雨,淅淅沥沥,一切带着生命印记的东西也在迅速凋零。枝头上前些日子还透着绿意的枝叶,在几场小雨过后,便成了枯黄的蝶子,一阵北风袭过,就飘飘荡荡地落了下来,独留下光秃秃的枝桠在同整个冬天做着力量悬殊的对抗。 冬天让人感到萎靡,恨不得一整天都赖在温暖的被窝里,过着如动物一般蛰伏沉睡的日子,等到来年春天的第一声莺啼响起再醒来。 纪俞宁来敲门的时候,苏辛还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她昨晚熬夜看了两部电影,凌晨的时候才倒头睡下,要不是门铃太过凶猛,她兴许会一觉睡到下午。 “我有话问你。”纪俞宁穿着格子大衣,围着同色系的围巾,只露出一双谨慎的眼睛。 苏辛靠在门边,懒懒地打量着她:“我没空回答。” 南太平洋回来之后,她就进入暂时歇业状态。 当时,岛上的轰炸和数名岛国贵客迟迟没有回国的消息,终于引起了国际上的恐慌,十几架国际巡警的直升机空降岛上!随后,岛上全部不法设备都被缴收送审,难民被解放,死尸被安葬,安珂也被国际审判庭带走…… 杀戮过后的难民岛呈现出安详静谧的模样。 阿南掐准时机,在国际势力接手局势之前,早就派了专机过来,彼时,她和唐知眠以及斐力图文等人,便坐在直升机内,俯视着这片逗留了将近一个半月的大地。 直到那片岛屿在视野里渐渐缩小成肉眼无法辨别的细小颗粒,直到大洋的轮廓渐渐成了一片蓝色的风貌,苏辛回身抱住身边的人,在他安稳的怀抱里蹭了蹭,软声道:“回去之后,我要睡上三天三夜!” “好。”他亲亲她的额角,语声带笑。 唐知眠便真的允许她休息到了现在。 正巧最近s大在搞活动,放了三天假。 苏辛主修的几门专业课也都接近尾声,她正打算再休息几天就去参加期末考试,之后就有足够挥霍的假期了。 至于安珂的审讯结果,苏辛也并没有过问,但可以确定的是,魏家已经危在旦夕了,魏岸的处境恐怕也并不好过。 然而,既然当初敢做,就该有胆子承担应有的结果。 究竟最终魏家会如何避开最大的风头,从而保住百年基业,亦或是真的就此陨落,这都不是苏辛想去关心的事情了。 不过,唐知眠倒是提醒过她,魏家的本事不止于此,苏辛想到先前刚接受委托的时候,唐知眠说过,一切的终止是在魏老太太的七十大寿上,她一直记在心底。 为了养精蓄锐,在年底魏老太太的寿宴上伺机行事,苏辛这几天确实一直留在自己的小公寓里大睡特睡,雷打不动。 现在见到这位不请自来的贵客,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纪俞宁气急:“你连你爸爸的死活都不管了吗?” 苏辛不禁皱眉:“你见过纪彦民了?” 从岛上回来之后,她虽然按照流程写了相应的总结报告存入“dusk”的档案,但还真的没有和纪彦民见过面,事实上,从来都是纪彦民来找她,苏辛想要找他永远是毫无头绪的。 看纪俞宁现在的样子,她不仅见过了纪彦民,甚至早就知道了自己同纪彦民的关系。 “你这孩子,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我好歹是你的姑姑!”纪俞宁端出长辈的架势来,外间有风卷过,她瑟缩了一下,抖了抖浑身的冷意,“还不让我进去坐坐,站门口聊天多冷啊!” “请进,亲爱的姑姑。”苏辛挂上笑容,侧过身,给她让出路来。 如果事关纪彦民,看来并不是什么小事。 “我问你,我哥哥这几年到底都做了些什么?”纪俞宁不等坐下,就开门见山地问。 自从上次她将纪彦民带回纪家之后,纪本善大受刺激,没过几天就一病不起,到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纪家本就是一团乱的局面,这下子完全是乱上加乱了! 有人埋怨纪俞宁自作主张,也有人庆幸纪本善这蛮横无道的人终于活到尽头了,可纪俞宁却是感到十分不安。 她又一次找不到纪彦民了,但也比谁都清楚,纪本善身体向来不错,虽然前些年一直在用药,可这几年听从医嘱常常锻炼,加上不惜花大价钱做各种养生保养,怎么可能那么说病就病呢! 她只记得当时三人一起吃饭,饭后她接了个小巴的电话就出门约会去了,留下纪彦民和纪本善独处,再之后……等她回到家,纪彦民已经离开,纪本善坐在椅子上,脸色很不对劲! 她一开始以为这个野心勃勃的人是被震慑住了,毕竟无论怎么说,她的哥哥纪彦民才是纪家最有才华最有资格掌管家族的人! 但很快,她就发现纪本善已经不只是不对劲那么简单了! 直到刚才,她从医院出来,还是不敢相信曾经那么嚣张又猖狂的人,居然一下子苍老成那样! 花白的眉须,褶皱的肌肤,身体裹在病号服里,却好像穿了件不合身的大袍子,整个人形销骨立,几乎已经看不出曾经的风采! 这…… 纪俞宁越想越害怕! 即将为人母的她,现在总是容易一惊一乍的,她隐约觉得纪本善出事和纪彦民有关! 可她又不敢声张!生怕纪家会找纪彦民算账! 思来想去,便想到了这个从未正式见面、却被小巴成天挂在嘴上的苏辛来。 第十二卷 世人皆醉我独醒 第212章 福利 “这个问题,你应该直接去问纪彦民本人,而不是问我。” 苏辛好整以暇地坐在她对面。 屋子里很乱,她这几天根本懒得打扫,反正是自己住的地方,再脏乱也能适应。 难得这位大小姐竟然也没有嫌弃,随手将沙发上的一件皱巴巴的外套丢到一旁,便坐了下来。 “我要是能找到他的话,我也不会来找你了!” “那你之前是怎么找到他的?”苏辛稀奇地挑眉。 “在南迦山,他一直在南迦山修道。”纪俞宁别扭地扯了扯沙发扶手上的流苏,“也不知道能修出什么来,放着老婆孩子不要,一个人闷声不吭地躲在深山老林里。” 这点苏辛很赞同,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纪俞宁笑了笑,知道苏辛已经不像刚才那样满身警惕。 两人沉默了会儿,苏辛打了声哈欠,还是困得很,却也不急着打破沉默。 纪俞宁今天过来,也许只是在寻求一些安抚和力量。 或许是在纪家受委屈,或者有什么事情难以想通,总之她需要做的只是聆听。 果然,纪俞宁双手放在膝上,不安地把玩着十指,过了会儿,又将双手轻轻放在腹部。 她低着头,闷闷道:“我今天来找你,不仅是为了问哥哥的事情,我……我只是有点怕……” “我本来想和小巴商量的,可他毕竟不是纪家人,我怕他担心。” 第196页 听她提起小巴,苏辛忽而想起她现在还跟小巴在一起,而且上次设计柳庭木的时候,也曾在路上遇见过他们俩,当时小巴似乎还说……纪俞宁是要当妈妈的人了? 她瞥了眼纪俞宁紧紧护着腹部的双手,也才一两个月,她的腹部依然平坦,但看得出来,她所做的决定,或许不单单是为了她自己。 从身体素质上来看,女子本弱,但为母则刚。 苏辛也没多做为难,从桌上拎起开水壶,掂了掂,才发现没水了。 “我去烧水。” 纪俞宁连忙叫住她:“不用了!我坐会儿就走。” 她踌躇着始终没有说出来意,显然是心存顾虑。 苏辛提醒她:“我这屋子虽然乱,但是很安全。” 纪俞宁眼睛亮了起来:“真的?” 苏辛耸耸肩:“你爱信不信,反正我在这里过了快六年了,没缺胳膊没少腿。” 纪俞宁一时愣住,突然低声说:“苏辛,我没有想到你原来会是我哥哥的女儿,所以这些年也一直没能关照到你,这点我很抱歉。” 这下换苏辛愣住了,纪俞宁突然跟她打起了感情牌,让她有点不适应。 再仔细一看,只见她眼圈微微发红,鼻头上也红了,不知道是动情了,还是被冻的。 事实上,纪俞宁虽然在辈分上是她的姑姑,但是年龄上却并没有大她多少,这么我见犹怜、泫然欲泣的,让苏辛不觉感到好笑:“你也是最近才知道的,不是吗?” “我……”纪俞宁张了张嘴,欲语还休。 她的确是在之前花了好些时间,才零星收集了一点和苏辛有关的隐秘讯息,因为曾猜测当年哥哥离家的内情是因为公然挑衅五大世家的禁忌,同苏家的一位小姐结婚生子。 但那个孩子却无人知晓究竟在哪里! 不知道是不是血缘的牵绊,纪俞宁在看到苏辛的照片时,第一时间便想到了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苏辛就是纪彦民和苏梦兰生的女儿! 因为她的丹凤眼是纪家女人才有的特征! 她这才确定,苏辛就是那个孩子!就是那个传说中,会让五大世家被毁灭的诅咒! 对于诅咒这种玄乎的东西,纪俞宁并不以为然,她只是欣喜,父亲去世之后,除了纪彦民之外,原来这世上还有另一个同她有血脉关系的人! 这是意料之外的惊喜,因而她便不遗余力地跟小巴套话,从小巴的种种描述之中,渐渐地,纪俞宁对苏辛有了奇异的信任之感,这也是她今天会过来找她的主要原因! 苏辛在这时起身将外间的晾晒着的衣服取下来,回身看她一眼:“说吧,要我做什么?” “苏辛,你愿意帮我吗?”纪俞宁重重握紧拳头,缓缓站起来,对着背光而立的女生,一字一句地问,“愿意帮我坐上纪家当家人的位置吗?” 晚上和唐知眠视讯的时候,苏辛提了纪俞宁到访的事。 唐知眠给了一个有趣的回答:“看来阿辛的本事已经家喻户晓了。” 苏辛嗑着瓜子翘起腿,闻言翻了翻白眼:“你就损我吧,纪俞宁一看就不是那块料,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大概是被逼急了。” 毕竟,一个母亲,自己可以过得糟糕些,但绝对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也跟着受苦。 整个纪家,恐怕就纪俞宁活得最清醒,她一方面害怕纪家会倒塌,一方面又不屑于苟同纪本善的管理,原以为纪彦民能回来主持大局,谁知道那个没良心的老头儿反而给她留了一堆烂摊子! 纪本善一病不起,纪家群龙无首,无论推谁上去,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纪本善,纪俞宁便终于决定,让自己赌一把。 即使不擅长管理,她至少不会让纪家垮掉。 “而且,在她看来,可能是觉得虎父无犬女吧,她那么信任纪彦民,自然对纪彦民唯一的女儿爱屋及乌了。”苏辛条理清晰地分析完毕,在男人含笑的眸光里,委屈地苦着脸,“唐先生,你再不回来,你可怜的小女友要去帮人打江山了。” 唐知眠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一离开就是一个多星期,两人唯一的联系就是这个时候的视讯,她都怀疑自己最近这么颓废,是因为没有爱情的浇灌,好好的一朵娇花儿都要谢了。 唐知眠轻笑,隔着屏幕轻轻抚摸她凑近的脸颊。 见到明媚如初的她,这一整天阴霾的心情也都好了不少。 他是来拜祭故人的。 墓碑成林,鸦雀在山道上跳蹿,寂静的深山之中,是从未被世人窥探的风景。 晚风如泣如诉,从指尖穿过,在前方悄然引路。 他便拾级而上,顺着记忆里的小路孤寂地走着。 这是一条祖辈们常年挑担的路,是玩伴们调皮滚爬的路,是日暮时分,山歌飘扬涤荡的路…… 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要独自在这个地方滞留一段时间,不问外间的纷乱,不理世俗的牵绊,只全然与冰冷的墓碑相伴,低声诉说这一年来所有的安排和计划。 今年,因为苏辛,他便多带了一台电脑过来。 苏辛心细如发,即使知道他的行程有些不寻常,也从不过问,只是这样娇娇地冲他抱怨,像可爱的猫儿,用独特的方式告诉他,她想他了。 “后天回去,”苏辛陡然亮起的眼神成功取悦了他,男人莞尔,一丝心悦攀上唇角,“阿辛别心急。” 苏辛眨眨眼,她怎么觉得他好像话中有话? 心急? 她能心急什么? 她狐疑地顺着他的目光往后看……身后是她的床铺,枕头上还扔了刚收回来的内衣裤! “哎呀!别看!”苏辛大叫着扑到屏幕上,用身体挡住男人的视线。 却听见更为愉悦的笑声从屏幕里传来:“这是今晚的福利么?” 苏辛脑袋一懵,急忙退回来,低头看去,低领睡衣的前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乍一看也没什么,可是她刚刚趴到屏幕上,等于是把胸…… 哎呀呀! “唐知眠,你个变态!” 第十二卷 世人皆醉我独醒 第213章 也不是那么难追嘛 唐知眠是在苏辛参加最后一门专业考试的时候回来的。 他低调地将车子停在s大的中轴广场边上,下车的时候,为了避免引起喧闹,便将刘叔为他准备好的口罩和眼镜都戴上,这才顶着呼啸的北风和星点小雨,下车去给苏辛买奶茶。 她昨晚就跟他诉苦了:“唐知眠,我问你!为什么会有文学史这种东西的存在?那些文人没事为什么要写这么多东西?写就写了为什么要传下来?传下来也就算了为什么要列入考试!” 一边哀哀叫着,一边喝着提神咖啡疯狂抱佛脚,还不忘可怜兮兮地同他打着商量:“真的要及格才行吗?你明知道这比让我接十个委托单还艰难!” 他起身也去泡了杯咖啡。 第197页 “你做什么?”苏辛惊讶地指着他的咖啡。 “陪你熬夜。”他说得无辜又自然,“阿辛,我看着你学习。” “……怀柔政策!”她愤愤地低下头咕哝,“知道了知道了!我一定好好考试,不给您丢脸!” 真是越来越没出息了!不就是想让他陪自己去迪士尼玩么?居然开出这么没天理的条件! 后来,苏辛就抱着书本……睡得死去活来,再后来,她被唐知眠的电话叫醒之后,讪讪地洗澡刷牙爬床睡觉。 唐知眠想到那丫头极差的睡相,不禁笑出声来。 这一笑,风华尽展,好看得让人不免心动。 奶茶小妹就看得脸都红了,小心地询问:“这位先生,请问……能和您合个照吗?” 虽然男人戴着墨镜和口罩,可还是觉得帅爆了啊! s大自然不乏俊男靓女,然而像眼前这位身材完美,气质出众,自带光环的成熟男人简直是珍稀动物啊! 唐知眠语声清淡:“不能。” 啊!连声音都这么好听! 奶茶小妹内心狂吼,遭遇了拒绝之后,很是遗憾地将奶茶递过去:“总共十二块,谢谢。” 付了钱从店里出来,距离苏辛考试结束还有十分钟,已经陆续有考生提前交卷从考场里出来,相互说笑着从他身边经过,隐约有几声交谈落入耳中。 “刚才那个是苏辛吧?真难得,居然见她过来考试!” “可不是吗,这学期跟人间蒸发似的,没想到期末考试会过来,仔细想想,她会这么不招人待见,估计就是行事作风太特立独行了吧。” “嘻嘻,可是我是颜控,苏辛长得这么好看,我对她讨厌不起来!” “你就得了吧,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既然是关于自己女朋友的议论,高风亮节的唐先生便难得驻足听了会儿。 “好吧,我是癞蛤蟆,但是法学院的那位总是个大才子了吧?”被怼了的人不甘不愿地反驳道,“人家林崀样样都出众,配苏辛绰绰有余了!” “你这么一说,我也好奇了,林崀刚才还主动和苏辛说话呢!” “不会吧!林崀真的要和苏辛表白吗?” “哈哈!我就知道那个传言是真的!” “什么传言?”这声音低醇清冷,夹裹着寒风的凛冽。 却是个陌生人在问。 几个讨论得正积极的男男女女惊了一下,回头一看,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正静默地看着他们。 “呃……就是法学院有人开盘下注……说林崀要是能在一个月内……咳咳……追到文学院的苏辛,就给他洗一整年的衣服……以及……做一年的苦力……” 这话说得断断续续的,男生缩了缩脖子,感到浑身都冷得厉害。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男人面前,他们这些都二十出头的高材生,居然像是逃课被抓住的小屁孩似的,立刻怂到地底下去了! “咳咳,那个,要是没什么事情,我们就先走了?”有人鼓起勇气问。 “嗯。”唐知眠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几人立刻像是获得大赦一般飞快跑远! 好可怕好可怕!刚才那陡然僵冷的气氛,让他们以为要在这大冷天里被冻死在广场上呢! 唐知眠提着奶茶往车子的方向走去,刚打开车门,眸光从倒车镜里掠过,清雅的面容上忽而浮现柔和的笑意。 身后,苏辛正踮着脚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他,刚想大叫一声吓唬吓唬他,却被他返身搂住纤腰,顺势摔进车内! “哎呀……”苏辛被他压着,对上他了然的眼神,挫败地叹气,“你就不能配合一下吗?” 想玩点儿情趣都玩不起来,没劲! “好,下次我会注意。”唐知眠揉揉她的头发,又捏捏她冰凉的脸,将围巾摘下把她包住。 苏辛从围巾里探出头来:“这还差不多。” 车子启动,很快开出了s大。 两侧的行道树已经被志愿者们围上了保护衣,但光秃秃的枝头还是多了几分萧索的意味。 安静的车内,苏辛慢慢地吸着奶茶,见这人一直没有说话,反而生出了捉弄的心思。 “刚才看你和几个学生在聊天?” “嗯。”唐知眠注意着路况,从容对答,“听他们讨论我的女友,便关心一下。” 苏辛咬下一颗珍珠,做了个鬼脸:“有什么收获吗?” “有。”唐知眠见她有些得意,也不揭穿,只是有问必答,毫无异样。 看你能忍多久!苏辛在心里好笑地暗忖。 她其实早就考完了,正要找他的时候,就看他背对着自己,和那几个学生站在广场上,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随后就见他面色不豫地离开。 苏辛仔细想了想,这一早上也没什么新鲜事,要说有,估计就是法学院那个叫林崀的男生,第二场考试之前,突然拉着自己告白的事儿了。 只不过,这事情苏辛以为没必要被拿出来谈论,想不到还真有几个嚼舌根的? 还嚼着嚼着,被唐先生给听过去了? 越是有这个猜想,苏辛越想看看唐知眠的反应,便假装无意地提了一嘴儿:“其实吧,被人表白的感觉也挺好的。” “是挺好的。”唐知眠蓦地将车子停在路旁,俯身而来,将她束在座位和胸膛之间,“有人也曾经当众和我表白过,不是么?” “谁?”苏辛反应了好一会儿,才陡然明白过来他说的“某人”正是自己! 又被反攻! 苏辛气得推他一把,“唐知眠,你就得意吧!” 我是苏辛。所以? “今天起,我要正式追求你。” “用尽一切办法。” “追到你!” 似乎是在昨天,又好像是遥远的上一辈子的事情了,她曾当众扬言要追到他,堵上了全部的勇气和不甘,山穷水尽之后,居然有了柳暗花明的今天。 想到这里,苏辛骄矜地扬起脑袋:“切,堂堂唐先生,也不是那么难追嘛。” “谁说不是呢。”唐知眠将她拉向怀中,垂首,将她狡黠的笑靥吻住。 第十二卷 世人皆醉我独醒 第214章 小龙虾的错 两人驱车去了之前的华府路,唐知眠停好车,带着她往主街上走。 “想吃什么?” 正好是午饭时间,苏辛舔了舔唇,还是厚着脸皮说:“我想吃小龙虾……” 这个季节,是小龙虾萧条的季节,但苏辛却偏偏就好这一口。 “唐知眠啊,我要吃小龙虾。” 苏辛搂着唐知眠的胳膊,晃啊晃,努力让穿得臃肿的自己显得可爱小巧些。 第198页 她其实并不怕冷,但是唐知眠去却非要将自己裹成这样,好像她真是个被风一吹就会碎掉的瓷娃娃似的。 她自认除了轻微的哮喘之外,身体棒着呢。 而且自从和他在一起之后,他每天都敦促自己做常规心肺练习,纪彦民也将从言南星那里拿来的专门治疗哮喘的药草,一口气大批量地寄过来,她就这样走上了一条规律节制的养生道路。 她能怎么办,她也很无奈。 雨已经停了。 冬日里的暖阳便害羞地从云层里钻出来,用微弱的光亮和暖意,让这个被寒风侵蚀的城市得以喘息。 人们趁着难得的温暖的天气,纷纷出来相聚,热闹的大街上,孩童们的欢笑,大人们的斥责,情侣间的小打小闹,都成了眼里最寻常的风景。 苏辛还在眼巴巴地看着他,唐知眠忍不住伸手将她漂亮的眼睛轻轻遮住。 “做什么?”苏辛在他温热的掌心下不安分地扭来扭去,被他搂紧腰肢,一转身就给按在了广告牌上。 “老天爷!堂堂唐先生为了不让我吃小龙虾要杀人灭口啦!” 这丫头…… 一旁的人都忍不住投来好奇的目光,唐知眠干脆将她嘴巴也给捂住。 苏辛便只能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 “回老宅。”他低笑着补充,“让你吃个够。” “谢谢刘叔!”苏辛笑容甜美,对端上来的一大盆红通通的小龙虾摩拳擦掌。 这个季节能买到小龙虾,还有刘叔这么一手好功夫,苏辛觉得自己现在一本满足! 正吃得起劲的时候,欧盛带着铁三进来了。 “先生。”欧盛又跟苏辛打了声招呼,“苏小姐吃午饭啊?” 苏辛招呼他:“要一起吗?” 欧盛扫了眼桌上红通通的东西,下意识地摆摆手:“不用了,您继续。” “没品位。”主仆都一样,都错过像小龙虾这样的人间美味。 铁三没说话,只对着唐知眠微微颔首,唐知眠“嗯”了一声,便起身朝书房走去,临走前还特意吩咐刘叔别让苏辛吃太多,容易闹肚子。 苏辛咬着一半的虾尾肉,盯着落在最后的铁三。 重新见到铁三,她还是感到气氛有些怪怪的,毕竟当初两人可曾经是“不是你死我亡”的敌对状态,没想到唐知眠手段这么好,竟能让铁三变身成一把藏匿极深的好剑。 像是注意到苏辛的凝视,铁三在楼梯口转弯的时候回头看过来。 苏辛举着半只小龙虾冲他友好地笑笑。 铁三反而一怔。 是他低估她了,原以为以她之前冲动救人的脾气,这时候见到自己怎么也会有些情绪的,居然能这么从容地化干戈为玉帛,不愧是唐知眠看上的女人。 他也礼貌地扯扯唇瓣,想回以同样的友好,却只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苏辛继续埋头苦吃,刘叔站在一边,恪守着唐知眠的吩咐,不时提醒她:“苏小姐,要不我们休息会儿再吃?” 苏辛没有应答,她正在想着事情。 她想起这段时间以来,五大世家已经无声无息地除了俩,明明是自然而然发生的事情,为什么仔细琢磨的时候,好像都和她有关? 或者说,是唐知眠一直在操控着? 不对,苏辛立刻否认。 唐知眠身为唐家的当家人,没理由针对其他四个家族,毕竟五大世家从先祖辈起就一直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只有联合对外的时候,真要以一敌四,似乎也太过自大了点。 苏辛心绪动得很快,剥小龙虾的动作也是又快速又精准,剥一个吃一个,那麻溜的样子,看得刘叔哭笑不得,心想着反正是小年轻,能吃是福,出于宠爱,又进厨房给她捣鼓了一盘出来。 结果到了当天晚上,苏辛就歇菜了。 上吐下泻,典型的急性肠胃炎,甚至因为太辣太热还开了室内空调,这下子,感冒发烧一起来,苏辛蹲在马桶上晕晕乎乎,她发誓再也不敢吹嘘自己身体有多棒了! “吃了多少?”唐知眠闻讯,立即中断会议下楼,站在厨厅之中,先是看了眼满桌的空盆,又看了眼心虚的刘叔。 后者认命地担下责任:“大概十四斤……” 唐知眠微怔,迅速看向紧闭的卫生间,快步走过去敲门! “阿辛?” 连敲了几下都没有人应,他刚想破门而入,门被轻轻旋开,苏辛轻轻发抖,摇摇晃晃地倒进他怀里。 “唐知眠,我以后再也不用美色勾引你……让我吃小龙虾了……” “你以为是你美色起的作用么?”都这时候还耍嘴皮子,唐知眠真想将她拎起来教育一顿。 谁知伸手在她后背探了探,竟是一身的汗! 当下将她抱了起来往房内走去,沉沉声线透着罕见的惊慌:“老刘!” “是!先生!” 负责先生身体调理的bruce医生目前不在s市,老刘连夜叫来市内最好的肠胃科医生,不到十五分钟就从门外匆匆进来,手法熟练地给苏辛检查完,挂上水,开了药…… 折腾了一整夜,等到第二天的时候,苏辛只觉得整个人虚脱得连翻身的力气的都没有。 男人坐在床前,在她苍白的小脸上重重揉了揉:“下次还吃不吃小龙虾了?” 苏辛为小龙虾喊冤:“不是它们的错!” “那是我的错?”唐知眠眉梢轻挑,这时候了,这丫头还嘴硬。 苏辛拉上被子,把小脸埋进被子里,用泪汪汪的眼睛看着他:“是小龙虾的错……” 打死不承认是她的错! “知道错就好。”他端过一旁的小碗,准备给她喂小米粥。 “没味道,不喜欢。”苏辛扁着嘴不肯喝。 生病的女人似乎脾气也变得奇怪起来,唐知眠不以为意,将碗放下,转而拿来药。 “米粥和药,挑哪个?” “……米粥吧。” “等等!你做什么!”苏辛刚说完,就见他将胶囊打开,把药粉洒进米粥里,苦着脸想要制止,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唐知眠端着碗,正经的神色怎么看都觉得很有说服力:“为了让你不为难,这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苏辛:“……您真棒。” 第十二卷 世人皆醉我独醒 第215章 情书 生病实在是一件让人高兴不起来的事情。 尤其对于此时的苏辛而言。 本来说好的考完试就一起去迪士尼玩的,现在倒好,她只能病怏怏地躺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哪里也去不了。 而且年关了,唐氏和夜之门肯定都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唐知眠必然会彻底忙碌起来,到时候就剩她一个人在偌大的宅子里跟游魂似的走来走去,多没意思呀。 苏辛的怨念很快得到安抚,因为出乎意料的,唐知眠居然闲了下来,连着三四天都在老宅里陪着她。 第199页 苏辛体力还没彻底恢复,肠胃也还很脆弱,这几天都只能吃些好消化的清淡食物,虽然很想拒绝,但是唐知眠总有办法让她乖乖听话。 平静安和的老宅,成了两人自由的天地,连刘叔也自动消失了,本就登对而相配的男女仿佛提前过上了老夫老妻的生活。 她喜欢看些稀奇古怪的,什么《少爷的小娇妻》、《甜心宝贝不要逃》、《总裁掠爱轻点疼》……一些列花花绿绿看着就眼睛疼的东西;他喜欢看生涩无趣的原文书,各国语言的都有,每一套都厚到可以当枕头。 分明兴趣不同,却总能和谐地在同一个房间内,如若彼此的空气一般自在地相处。 苏辛会不时发出大笑,她总觉得书里的角色自带光环,总裁除了不会生孩子之外已经无敌到超出人类认知了,每每这时候,唐知眠就轻轻翻过一页,随意问道:“笑什么呢?” “唐知眠,我觉得你的画风不对。” 苏辛认认真真地看着他,嗯,要长相有长相,要身份有身份,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可他居然不是那种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霸道总裁! 而是一个披着温雅的外皮,有着冷静到可怕的判断,以及卓越能力与理智的男人。 这不科学! “阿辛,少看点儿童不宜的东西。” 唐知眠即使没看过她看的那些,光从题目就能知道有哪些情节。见苏辛怔住,他合上书,身子微倾向前,睡袍之下漂亮而性感的锁骨让苏辛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 “要看,我们可以自己做。” 男人背对着曦光,落地窗外一片盛冬的苍凉,唯有他一身清贵,令人炫目。 暧昧的气息在房间内倏尔飘开,苏辛瞬间明白他指的的是什么,吓得一溜烟往外跑:“我、我现在是病人!” 还没跑几步,房门突然被关上! 她回头一看,唐知眠扔开遥控,冲她招招手:“过来。” 苏辛再次咽了口口水,慢吞吞地朝他挪去。 总算挪到他身前了,被他顺手捞到腿上坐好。 苏辛伸手搂住他,别扭地提醒:“不怕我把感冒传给你嘛?” “荣幸之至。”他低下头,在她微微泛着药物苦涩的唇齿间细细描摹,所到之处掠起她惊慌的轻喘。 她很生涩,又该死的满是诱惑,亦或因为她是他心尖上的人,所以对着她时,什么克制,什么理智,通通都成了装饰。 不是非要做一个永远自律的人,有时候爱美人不爱江山,仅仅是因为遇见了比江山更重要的人罢了。 苏辛闭上眼睛,任由唐知眠在她身上迅速点火…… 床榻深陷,她在他的掌控下,迷离地沉沦…… 一直到了下午,苏辛才悠悠转醒,身上的睡衣已经换过一套了,唐知眠每次都会悉心为她清理身子。 她抱着被子,脸上热了又热,好一会儿才下床来,到处转了转,没见到唐知眠。 正准备回房间继续看书,转身的时候没注意脚下,左脚踩住了右脚,身形陡然一晃,往侧边撞去,旁边的房间门应声打开,苏辛撑着门板才没有跌倒。 “咦?” 这里堆了很多旧物,估计是类似于仓库的地方。 反正也是无聊,苏辛干脆蹲下来,在这堆旧物里寻起宝来。 她小时候被丢到大街上的时候就喜欢捡破烂,那段游离在生死线上的时间里,她迅速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 垃圾堆里能发现果腹的东西,还能发现保暖的衣物,那些都是她的宝藏。 一开始的时候,总会被其他流浪汉推开,或者慢他们一步,渐渐地,为了抵抗饥饿和严寒,为了能生存下去,苏辛才被激发出潜能来,从总是被欺辱的小乞丐,变成了那一带的大姐大,她的眼疾手快大约也是那时候练就的。 苏辛翻出了不少好东西。 唐知眠真是有钱到没边了,什么值钱的就扔什么,比如这个,苏辛拎起一个精致的镯子,放在地上敲了敲,纯金的,价值不菲;还有这个,一整套的玉器,看着质地,显然是颇有年份的宝贝…… 她一边挑挑拣拣,一边啧啧感叹,而后又随手丢开,对于这些她只是爱看,却也并不贪恋。 忽然,苏辛摸出了一个铁制盒子。 这盒子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却像是有什么力量在牵引着她一定要打开看看…… 苏辛在铁盒上面轻轻抚着,将一层厚厚的灰抹去,刚要打开盒子,唐知眠倚在门上叫她:“阿辛。” “啊……”苏辛手一抖,盒子掉到地上,盖子自动打开,里面一堆信封滚了出来。 唐知眠平和的眉眼不经意敛起,走过去同她一起蹲着:“怎么了?” 他问得漫不经心,眼神已经迅速扫过地上堆积着的信封。 素来平静的心蓦地被什么利器狠狠插入,一瞬间,疼痛肆意蔓延。 她的六年,满载情愫的六年,都记录在这些信件里,信封上刺目的“唐知眠亲启”,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一个格外突兀的外人。 她的过去,现在以及以后,她认知里爱着的那个人永远不会是他。 可是一旦揭穿,她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是决然离开,还是痛苦徘徊? “这是……” 苏辛神色古怪地捡起一封,上面狗爬一样的字迹让她恨不得捂住脸。 这是她写给唐知眠的情书哎…… 写了六年,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都一咕噜地写下来,原以为他刚开始见到自己的时候,之所以那么冷漠是因为根本没有收到这些信,却原来不仅收到了,还…… 她觉得又羞又气,用力推了他一把:“你这个人真没良心!我给你写了这么多情书,你看都不看也就算了,居然丢在了这里!” 唐知眠微垂眼,眼底有孤寂的芒光轻然闪动,他顺着苏辛的力气往后倒去,左手掌心撞上一旁凸起的货架,极是流畅地往下一划…… 鲜血直流。 苏辛在拆封信件,看到上面各种盗用的情话,正觉得羞耻,嘴上喋喋不休地抱怨,其实心里庆幸唐知眠只是收了信却没有打开看过,不然这种中二少女一股脑儿的热情爱恋,还真是…… 结果她说了一堆话,等了半天也没听到他应声,苏辛抬头一看,顿时怔住:“唐知眠,你受伤了?” 第十二卷 世人皆醉我独醒 第216章 姑奶奶 伤口很长,但好在没有特别深,不然这只手恐怕是要废了。 苏辛自责极了,她没想到自己不过是随手一推,这个体格这么好的男人,居然会弱不禁风成这样! 她抱着他包扎好的手,像哄小孩儿似的呼呼吹着气:“天灵灵地灵灵,佛祖保佑快快好……” 唐知眠依然没有说话,从刚才在仓库里跟她说了两句话之后,这人就一直缄默到现在。 第200页 苏辛隐隐觉得不对劲:“你怎么了?” 唐知眠抿着唇,用一种她看不懂的眼神紧紧盯着她,好像她就跟雪堆的人儿似的,太阳一出来就会融化掉。 “唐知眠,你中邪啦?”苏辛好笑地伸手在他面前摆了摆,却被他完好的右手握住,用力一拉,苏辛踉跄着跌入他怀中。 “阿辛……”头顶传来低低的呼唤,苏辛下意识地应道:“嗯?” “没事。”他搂着她,最终什么也没说。 …… 纪本善昏迷不醒的情况依然没有好转,纪家开了紧急会议,纪俞宁身为纪氏的行销经理,被推选为代董事长,任命经由人事部下达之后,纪俞宁又去了趟苏辛的公寓,没想到却扑了个空。 她原本想来谢谢苏辛的,要不是苏辛给她提供了几个董事会成员的一手资料,让那些拥有否决权的老东西乖乖闭嘴,她也不会那么容易获得现在的机会。 尽管是代董事长,但已经离她的目标大大迈近了一步。 也不知道苏辛去哪儿了,按了半天门铃也没有动静,纪俞宁想给她打电话,掏出手机翻了又翻,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苏辛的联系方式。正准备问小巴要,转念又怕那个啰嗦的男人给她讲一大堆“孕妇不要乱跑,小心动了胎气”这种无知的言论。 刚把手机放回包里,一声奶声奶气的童音从一旁传来:“漂亮阿姨,你是来找我姑姑的吗?” “啊?”纪俞宁低头一看,立刻就被眼前的小男孩给迷住了。 真可爱! 唇红齿白,眼睛圆滚滚的,脸上肥嘟嘟的,一说话还有两个深深的酒窝。 纪俞宁被萌坏了,忍不住蹲下身来,同他保持相同的高度,温声细语地同他聊起天来:“是呀,小朋友,你能告诉我,你的姑姑去哪里吗?” 她本来就喜欢孩子,喜欢这种软软的,没有心机的小生物。她身为纪家人,从小就被父亲带在身边训练怎么用最划算的方法谈下一笔生意,怎么在最短时间内看穿对手的意图,然后见招拆招,抢下生意。 但她也比谁都清楚,自己并不是什么天纵奇才,这么多年的耳濡目染,她也仅仅只是能做到比常人敏锐一点,真遇到高手也只有一败涂地的份儿。 可是父亲已经没有办法了,他病入膏肓了,整个纪家他能依托的只有她这个唯一的女儿了,被寄予厚望的她除了把自己包裹成冷面冷心的女强人之外,也只有在面对莫小巴那个嬉皮笑脸的笨男人的时候,才会有那么多独属于女儿家的喜怒好恶。 “那漂亮阿姨是坏人吗?”苏乐眨巴着可爱的大眼睛,手指把玩着脖子上的钥匙。 老宅。 苏辛正端着一盆炒焦了的蛋炒饭从厨房出来,手指上的戒指微微闪了一下,很快,眼前的空气里呈现出一个半蹲着的女人来,从四周的环境来开,是她的小公寓。 阿乐回来了? 看来还和来找她的纪俞宁碰上了。 苏辛按动耳垂上的通讯器,回了句:“阿乐,这是你姑姑的姑姑,也就是你的……姑奶奶。” “姑奶奶!” 苏乐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年纪也没多大的女人,完蛋,姑姑就那么难招架了,姑姑的姑姑好像会更可怕噢? 唉,苏乐默默地将手指从钥匙内藏的按钮上移开。 这把钥匙看起来普通,其实是苏辛专门为苏乐打造的,内藏的按钮只要一动,就会喷出防狼喷雾和攻击性极强的痒痒弹粉末,被喷中的人先是眼前一花看不见,然后就会浑身发痒根本没精力再来伤害他! 而且,只要这个攻击系统一启动,苏辛安排在附近的人也会迅速前来营救。 而上次苏乐之所以会被绑架,是因为跟着秦小雯住,一时忘了佩戴钥匙,这才让绑匪有机可趁。 得到苏辛的肯定之后,苏乐转而将钥匙插入门锁内,给纪俞宁开了门。 “你一直和你姑姑一起住吗?”纪俞宁好奇地跟在他身后,上次来的时候并没有见到这孩子。 “我之前回我爸爸那里了,现在他和我妈妈又飞出国去生妹妹了……” 苏乐拧着小眉毛叹气:“女孩子有什么好的,除了我姑姑那种的,我谁都不喜欢,尤其是唐青青……略略略……” 苏乐自言自语了半天,见纪俞宁一直用一种慈爱的眼神看着自己,他小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个姑奶奶看着他的眼神,怎么跟姑姑带着他去买猪肉的时候,对着案板上那肥瘦相间的猪肉的眼神一模一样?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纪俞宁对苏乐喜欢得不得了,恨不得抱起他亲上几口。 老宅里的苏辛一边往楼上走,一边看着纪俞宁的表情,笑着提醒苏乐:“你姑奶奶挺喜欢你的,不过……” “嘟……”通讯挂断。 苏辛立在楼梯上,呵呵冷笑:“不过你要是敢偷喝可乐就死定了!” 苏乐像是能听见苏辛的警告似的打了个冷战,却仗着山高皇帝远,硬是有骨气地提前断了通讯,转而睁着大眼睛巴巴地看着这位喜欢他的姑奶奶:“姑奶奶,我叫苏乐噢。” “哎……”纪俞宁连声答应,“乐乐真乖!” “姑奶奶,我姑姑出门去了,最近只有我在家,你要喝点什么吗?” “我不渴……” “姑奶奶,您要喝可乐吗?”不等纪俞宁说话,苏乐已经将小书包扔在沙发上,又迈着小短腿往厨房跑,不一会儿就抱着一瓶大大的可乐出来。 “姑奶奶,我请您喝可乐吧!” 纪俞宁愣了一下:“乐乐,我最近不大方便喝这个……” “哎呀!” 纪俞宁以为自己让他失望了,下一秒,却见苏乐眼睛都笑弯了:“那太好了!” 可乐全是他!全是他的! 苏辛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原则,但是在某些事情上又十分有原则。 比如,虽然总让他吃一些快餐食品,可也注意到膳食均衡,时不时也会争取给他改善伙食,但是在碳酸饮料的控制上却很严格。 甚至还特别卑鄙地买许多碳酸饮料在冰箱里,偏偏就是不让他多喝,还说这是在从小培养他抵制诱惑的能力! 呜呜!坏姑姑! 苏乐抱着可乐瓶子欢快地喝着,还不忘在心里数落苏辛的绝情。 第十二卷 世人皆醉我独醒 第217章 老婆孩子找上门 被数落的苏辛只觉得耳朵发痒,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苏乐这会儿一定是在快活地喝可乐,还不忘小声骂她。 只不过,苏逸居然又将乐乐送过来,难道是他们又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了么? 这样想着,苏辛已经推开房门,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手里的蛋炒饭放到桌上。 书案之后,认真处理公务的男人闻到奇怪的味道,抬眼看过来。 第201页 “你说的惊喜就是这个?” 苏辛努力做出一副真诚的神色:“我第一次开火做饭,难道不是很惊喜吗?” 唐知眠靠向椅背,没有手上的右手放在桌沿,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一丝笑意浮上眼底:“阿辛的第一次……嗯,很惊喜。” 这话是没错,怎么听着怪怪的? 不管了,苏辛殷勤地递上筷子:“来尝尝。” “好。”他夹了一块蛋花。 噢,焦了。 “手艺不佳,勉强能吃……”苏辛嘿嘿笑着,指着里面几颗能看的蛋花,“你夹这里,应该还是可以吃的……” 唐知眠无声叹息,夹起那几片还算正常的蛋花,慢慢送入口中。 苏辛紧张地看着他,可是怎么看都没看出他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还好。”唐知眠最后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结果这简单的一句话,却激发了苏辛做菜的信心! 眼看着第二次端上来的汤面,黑乎乎得堪比中药,唐知眠无奈之下,把被赶回夜之门的老刘再次叫了回来。 “唐知眠,你居然狠心剥夺我最后一点兴趣……”苏辛趴在窗台上,无聊地玩着几盆耐寒的盆栽,看了眼玻璃上映出的画面,生无可恋地叹气。 透过玻璃,她能清楚地看见唐知眠正优雅地吃着刘叔做的午餐,这模样虽然说不上多么欢悦,但是比起对着她的蛋炒饭时半天憋出的“还好”两个字,显然刘叔做的东西,才是能吃的。 听见她挫败的声音,唐知眠沉吟片刻,问:“会下棋吗?” 苏辛扭过头:“飞行棋,五子棋,斗兽棋,你放马过来!” “……是围棋。” “那个……暂时没有涉猎。” 两人大眼对小眼,半晌,苏辛问:“唐知眠,我们不会因为兴趣不和分手吧?” “……瞎说。” 然后,一向不屑于这些情人间腻歪助兴游戏的唐先生,当着苏辛的面打开了浏览器,输入“什么游戏适合情侣之间玩”的时候,页面上立刻出现了种类齐全的各种推荐。 有单纯的“游戏”,也有不单纯的“游戏”,苏辛捂着嘴直乐:“这个不错!咦,这个也不错!” 苏辛的选择都没有被采纳,唐知眠快速看了眼页面,叫来刘叔吩咐了几句,刘叔暗笑着,返身离开。 很快就送来了一件小玩意儿,叫奶油打脸机。 规则很简单,两人将脸放入镂空的头套圈里,前面的托盘上放着一些奶油,通过掷骰子摇出数字,并依据数字,在触发按钮上按动相应的次数,托盘也会慢慢移动。直到有人触动开关,托盘就会重重举起,奶油将会“啪”地一下甩在那人脸上! 唐知眠沉默了会儿,有些后悔了。 他现在总觉得这样的游戏实在是……有辱智商,可是一看到苏辛跃跃欲试的样子,又不忍心拒绝。 然而,二十分钟后,被甩了满脸奶油的唐先生,拿起一旁的毛巾慢慢悠悠地擦拭过后,在苏辛笑得不能自抑的注视下,语声淡静地主动挑起新一轮的战争:“再来。” 苏辛哈哈大笑:“你确定?” “万分肯定。” “唐知眠,你等会不要耍赖噢。” “我是那种人?”唐知眠已经做好了准备,催促她,“开始吧。” 苏辛深吸一口气,陪着这个幼稚的大男人又玩了几局。 “等等。”唐知眠终于察觉不对劲,看着苏辛狡黠的目光,“你出老千。” 苏辛没想到他这么敏锐,耸耸肩:“我曾经接过一个委托,那女人要我将她的赌徒丈夫带回家,我跟着在赌场混了些日子……” 所以即使两人都算得出这个小玩具的触发机关的秘密,但唐知眠没能摇到心仪的数字也照样成了被甩奶油的冤大头,反观苏辛,掷骰子,想要什么数字就要什么数字,是因为她早就从另一盒玩具里拿了一颗骰子藏在袖子里了。 “好啦好啦。”苏辛安慰他,“要不我正正经经陪你玩一场?” 他却将她拉过去,拿脸上的奶油蹭着她的脸颊,然后一扬唇,笑容醇暖迷人:“这样也不错。” 苏辛没想到自己避了半天居然还是被沾了一脸油腻腻的奶油,气呼呼地瞪着他,却被他更为狼狈的样子的逗笑。 “哈哈……幼稚鬼!唐知眠你羞不羞啊!” 唐知眠也笑,宠溺的目光在她身上长久凝望。 这个小姑娘,身上有太多他不知道的本事,有太多让他欣喜的潜能,他用尽一生也窥探不尽。 和她相处,他只会觉得欣喜新奇,真正的久处不厌,爱意弥深。 又怎么会在此时此刻轻易松手呢? …… 心满意足的苏乐打着饱嗝,送走了纪俞宁,此时正躺在沙发上睡觉,房子里的警报突然响了起来! “唐青青来了!唐青青来了!” 这是他刚回来的时候,特意调整增加的新的指令,相比起着火、入室抢劫之类的,苏乐现在躲避唐青青比躲避洪水猛兽还要上心! “怎么办怎么办……” 他迈着小短腿从沙发上跳下来,在房间里到处转悠。 门铃声还在响个不停,苏乐偷偷搬了张椅子挡在门口,又觉得这样不够安全,急忙跑到自己的房间里把门反锁,打开电脑,按着苏辛的吩咐,输入密码,屏幕上出现外间的监控画面。 和唐青青一起来的,除了上次的两个保镖之外,还多了一个女人。 那女人满脸的不耐烦,唐青青却比她更不耐烦,但是看得出来,这几人之中,最有话语权的还是唐青青,所以那女人再是不耐烦也还是乖乖站着陪着。 苏乐看了看,才想起这个女人就是他姑姑的情敌!也就是唐青青的妈妈!还是米西米西的……老婆? 呸呸呸,要是让苏辛知道他这么说,一定会打死他的!因为苏辛说过,米西米西现在可是未婚呢! 想到米西米西,苏乐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手机响的时候,苏辛还在浴室里清洗,唐知眠原本并未在意,很快,自己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接起,小男孩煞有其事地对他说:“米西米西,你的老婆孩子找上门了!” 第十二卷 世人皆醉我独醒 第218章 我等你 齐若蓝觉得自己这样保姆生涯总有一天会把她给逼疯的! 早些年还好,孩子还小,没什么主见,更别提四处乱跑了,她只要负责照顾她不要大哭大闹就足以名正言顺地在四锦园待下去,连老太太都经常夸她有耐心,脾气好。 可这几年,随着唐青青的渐渐长大,身上的大小姐毛病越来越多,对着她时再也没有从前的依赖,只有最纯粹的厌恶! 第202页 齐若蓝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这孩子怎么会变化这么大! 可只要想到,她是自己呆在四锦园最大的筹码,齐若蓝就会告诉自己一定要沉住气,至少,唐知眠再狠心,也不会永远不来四锦园看望孩子的。 然而,慢慢地,她开始意识到事态发展超乎了自己的衣料。 唐青青不再喊着念着要见唐知眠了,这大大降低了她见唐知眠的机会,而老太太也开始潜心礼佛,几乎不过问唐家的事情,更别提要见一见自己的孙子了。 一年到头,除了青青生病出事、或者她故意出现在他有可能出现的场合之外,她见到唐知眠的次数竟还比不上当年初入夜之门的时候多! 齐若蓝狠狠地握着拳头,刚做好的漂亮指甲陷入掌心,疼痛让她多了几分清醒。 她蹲下身抱着唐青青,好声好气地劝道:“青青啊,既然人家不在,我们就过几天再来吧。”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唐青青最近总喜欢追着一个叫苏乐的小男孩跑,苏这个姓,让齐若蓝很反感,她永远不会忘记,唐知眠宠着爱着的那个女人也姓苏! “不行,苏乐不出来,我就不回去!”唐青青挣开她的手,转而趴在门上,蹬着腿要往上爬,一旁的保镖立刻扶住她。 唐青青虽然年纪小,但是她其实很聪明,知道跟着自己这三个人,究竟谁才是真正对她好。 反正她觉得,那个时候,拿着枕头要闷死自己的齐若蓝是天底下最坏的人了! 所以唐青青扭着小身子,用力挣开了齐若蓝的手,但没有拒绝保镖,而是乖乖地坐在保镖的臂弯里,趴在门上不肯离开。 齐若蓝对着空空的双手发怔。 就在刚才,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忽略的一件事。 唐青青为什么对她这么厌恶?这样的转变又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她不敢想象,要是有一天,当唐青青有了更为独立的思想,当她主动和唐知眠提出不要跟着她时……那么她……是不是也失去了唯一的价值? 不不,不会的。 齐若蓝盯着自己手臂上无数次被抽血留下的细小疤痕,呵呵,这世上,能毫无保留地救唐青青的人……只有她! 唐知眠才不会赶走她呢! 她又稍稍放下心来,决定这几天无论如何都要讨好唐青青,至少不能让这孩子脱离自己的掌控。 “青青乖,你先下来,妈妈有办法帮你把苏乐叫出来噢。”齐若蓝挂着慈爱的笑容,循循善诱道。 “真的?”唐青青半信半疑地看着她,依然坐在保镖手上不肯下来,“你有什么办法呢?” 齐若蓝笑眯眯地说:“他不出来,我们可以进去啊。” 她朝另一个保镖使了个眼色,后者明白过来,立刻下楼去找物业要钥匙。刚跑了几步,却在楼梯口突然停了下来:“先生!” 这一声,令原本齐若蓝脸色一僵,浑身都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是……他来了吗? “我家的门,和别家不大一样,物业估计也没有我家的钥匙。”另一道细软的声音随即响起,是苏辛。 他和苏辛一起来的? 难道说,他从南太平洋岛上回来之后,就一直和苏辛在一起吗? 齐若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保持着完美的笑容,缓缓起身,刚要张口说话,却被苏辛给堵了回来:“小妹妹,你喜欢我们家乐乐,这是好事,不过呀,乐乐比较害羞,他喜欢的女孩子可不能吓到他噢。” 苏辛越过齐若蓝,直接在唐青青面前蹲下,语速不快不慢,但漂亮的丹凤眼里,却闪动着警告的芒光。 即使是一个孩子,如果给她家乐乐带来困扰,她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如非紧急,乐乐怎么会催促她回来?结果一回来,就看到这样逼迫的画面,苏辛气不打一处来,考虑到这些人都是唐知眠的人,她才按捺着没有爆发。 门在这时被打开,苏乐小心翼翼地往外看,见到苏辛的瞬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姑姑……” 你终于来了!他差点就要报警啦! 见过疯狂的粉丝,没见过像唐青青这样的粉丝!他躲到哪里都不行,现在居然还找上门来! 呜呜呜……他还是个孩子,他多可怜啊。 唐青青见状,小嘴巴扁了扁,小声说:“苏乐,我只是……想和你做朋友。” 四锦园里没有她的朋友,幼儿园里的小朋友虽然总是夸她,对她各种好,但是她知道,那些小朋友都是听了大人的话才会假装喜欢她的。叔叔不常来看她,太奶奶也总是不见人影,她的身边除了保镖和司机,就只有一个曾经要杀死她的齐若蓝…… 她是真的很喜欢苏乐,因为他很聪明,聪明到让她觉得,如果他成为自己的好朋友,她一定不用半夜里抱着被子偷偷哭,不用每天都小心翼翼地躲着齐若蓝…… 苏乐擦了把眼泪,泪光迷蒙中,这个初见时嚣张跋扈的小女孩,居然有点可怜起来。 苏辛将一切看在眼里,回头跟沉默不语的唐知眠对视一眼。 “你家真乱。”她张了张嘴,用唇语和他对话。 唐知眠似乎怔了怔,他以为苏辛会发脾气,毕竟无论是齐若蓝还是唐青青都足以让她误会。 可她除了娇俏地同他开玩笑之外,并没有发脾气的征兆,不觉心头发软,他的小姑娘真的愈发信任他了。 “备车,回四锦园。” 如苏辛所说,这些确实是他的“家”事,也确实要严肃处理。 保镖应声下去准备。 唐知眠伸手摸摸苏辛乱糟糟来不及梳理的头发,在她发顶亲了亲,熟稔的模样令众人皆是一惊。 “我很快回去,你呢?” “我陪乐乐吧,”苏辛瞥了眼齐若蓝极力掩藏的妒忌眼神,只觉得这女人也是悲哀。 她打了声呵欠,转身进门,攀在门边对他笑了笑:“我等你。” 第十二卷 世人皆醉我独醒 第219章 你的良心 四锦园依然是整个s市最静谧舒适的住所,依托着山水的照料,即使是冬季,这里依然树木繁茂,花草盛丰。 一条天然山道连接着住宅和山上的小佛堂,此时的唐老太太秦君怡还在佛堂里诵经礼佛。 铁门之外的主道上,缓缓行来一辆车子,守门的几名保全看清车牌后,立即开门敬礼。 许久没来的贵客,今天突然造访,得知消息的秦君怡轻捻佛珠,有些愣神。 齐若蓝先下的车,瑟缩着脖子,脚步跌跌撞撞,一副畏惧害怕的模样。 唐青青第二个下来,蹦蹦跳跳的,显得十分开心,怀里抱着一只漂亮的毛毛熊,是来的路上买的。 随后下车的便是唐知眠了,颀长修挺的身形,微微湿濡的发梢,一身简单的居家服衬得眉目清雅温和,仔细看去,还能发现和苏辛身上的那套十分般配。 难得见他没有穿正装,看样子这次过来并不在计划之中。 第203页 秦君怡坐在主座上,老而深沉的眼神在低着头闷声不吭的齐若蓝身上顿了顿,这才看向自己名义上的孙子。 “今天怎么想到要来看看我这个老太婆了?” 听起来无心,却带着剑拔弩张的讽刺。 唐知眠状似没有听懂,轻轻捏了捏唐青青乖巧的脸蛋,眸光低垂,辨不清神色。 “想来,便来了。” “呵呵,四锦园自然随时欢迎你。”秦君怡吩咐人备茶,“你对茶从来挑剔,试试这个,或许会有新的感受。” 上来的是冬天最适宜的红茶。 味甘而性温,能蓄养阳气,生热暖腹,最能抵抗防御寒冷潮气。 唐知眠浅浅轻呷,点头:“是不错。” “茶有好坏,人也一样。” “奶奶说的是。” “人啊,活着也就这么几十年,没必要凡事都分得那么清楚,做得那么绝情。说到底,我们才是一家人,别为了其他不相干的人乱了分寸,那样并不理智。” “的确是这样,”唐知眠将茶盏放下,轻微的敲击声听得齐若蓝一阵头皮发麻,“不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外人犯错我们管不着,自己人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更应该严肃处理,不是么?” “唐家人做事,哪里需要做给别人看,阿眠,你日子是不是过糊涂了?” “唐家人做事不用做给别人看,但是如果我看不下去,那么该处置的也不能放过,我的日子过没过糊涂,奶奶你不是最清楚么?” 他轻描淡写地将她的质问一一反驳回来,如同每一次出拳都毫无意外地打进棉花里头。 秦君怡失了耐性:“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你这么大动干戈?阿蓝毕竟是青青母亲,你这样不留情面地将她送回来,和押送犯人有什么区别?” “奶奶,我……”齐若蓝想说话,却被唐知眠淡而无声的眼神给震慑住,腿上一软竟当场跪了下来。 秦君怡失声叫出来:“阿蓝你做什么!” “奶奶……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这就为您抄佛经去……”她说得声泪俱下,秦君怡瞬时心头不忍,直直看着唐知眠云淡风轻的神情:“你就这么对青青的母亲?她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这声叱喝吓得唐青青不敢动弹,抱着毛毛熊不安地仰起头看向唐知眠。 唐知眠语声温和:“乖,出去玩吧。” 外间的保镖立刻进来将唐青青带走。 厅中有一瞬的静默,唐知眠一抬手,服侍的佣人赶紧给他换了杯新茶铁观音。 红茶再好也不是他需要的,他想要的,不必让任何人给。 秦君怡深吸一口气,再次发问:“阿蓝究竟做错了什么?她和我一样,根本足不出户。除了陪青青之外,一直很乖巧懂事,再大的错事也没严重到让你这样不近人情吧?” “她做了什么也不用我特意来列举了,青青还小,做母亲的总要立好榜样,这点,奶奶应该也是赞同的。”唐知眠轻然打断她。 “好,那你说说,阿蓝都做了些什么!” “奶奶……”齐若蓝心下一突,想要开口制止,却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应该是不知道的,她做的事情都很小心谨慎,阿眠又从来不管四锦园的事情,他一定是不知道的…… “您倒是可以去看看,这屋里头有没有少了什么东西。” 齐若蓝急声辩解:“我什么都没拿!” 秦君怡怔住:“你……” 唐知眠不为所动:“您可以再去问问青青,为什么越来越不想和她的母亲共处。” 这下子却是戳中了秦君怡的软肋,立刻盯住脸色发白的齐若蓝:“你对青青做了什么!” “奶奶,您相信我!您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什么都没做!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啊!” 齐若蓝哭着往前挪,膝盖在地毯上重重碾过,她却浑然不觉得疼痛,只是一味地要为自己申诉:“天地良心,这么多年,青青虽然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可也是我含辛茹苦带大的!您也知道,她如果没有我,是活不到今天的!” 秦君怡闭了闭眼,确实如她所说,青青是靠着她才能活到现在,未来更需要她的照料。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阿蓝可能也是有苦衷的。” 秦君怡试图给齐若蓝开脱,却听唐知眠不疾不徐地抛来一句:“如果这些还不足以让她跪下来认错的话,那么就凭她今天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就不能那么容易算了的。” 唐知眠站起身,冬天里萧索的冷意在他身后盘旋,他却稳如沉默的大山,寥寥几句话,却却宛若重锤直击。 原来如此,今天来,既不是处理家贼,也不是为青青抱不平,居然只是因为阿蓝惹了他在乎的人。 她倒是奇怪了,这些年不动声色地布局策划,临到收网了,居然还多了在乎的人,这孩子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还是故意露出破绽,等着她去自投罗网? 秦君怡神色变了又变:“别忘了,我们才是一家人。” “那也分是什么时候。” “你是在和我叫板吗?”秦君怡豁然站起,手上的佛珠重重摔在桌面上,立刻断裂滚落。 “礼佛的人如果戾气太大,容易伤身体。” “你也知道我在礼佛?你明知道我这些年有多后悔容许你进唐家!你还要故意挑衅我是不是?” “容我进来的,不是你,是你的良心。”唐知眠薄唇掀动,冰凉的眸底划过一丝讥讽。 第十二卷 世人皆醉我独醒 第220章 卖了换肉吃 “嘭……”几乎是在那道颀长身影迈出大门的一瞬间,名贵的茶杯就狠狠摔向了地面,温热的茶水在齐若蓝脚边绽开,锋锐的碎片也一并蹭到她的手臂,立刻出现几道细碎的伤痕。 她却依然跪着,不敢乱动。 “知道错了?”秦君怡冷然叱问,“做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收敛点?现在被人家押送回来,觉得很风光么?” “奶奶,事情并不是您想的那样,我只是……”齐若蓝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继续扮演委屈的角色,眼泪颗颗滑落,加上瑟瑟发抖的身子,尤显得我见犹怜。 “你别给我来这套,其他的我可以不问,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真对青青做过什么!” 青青从出生起就是齐若蓝在照顾,一直十分依赖她,两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凭着齐若蓝以自己特殊的血型帮助青青完成一次次的手术,别的不说,两人的血早就在青青的体内交融了。 可是,即使秦君怡没有过分关注,却也能察觉出,这大半年来,青青对着齐若蓝时,总是有些闪躲的,有时候甚至莫名其妙来了脾气。秦君怡一开始以为只是小孩子长大了有些叛逆了,却从未想过,五六岁的小孩哪有可能叛逆成这样。孩子的心是最纯粹的,她能准确区分谁是真正疼爱自己,因而会对齐若蓝做出这样反感和防备的态度,必然是齐若蓝先前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第204页 听见质问,齐若蓝抽噎着,尽量扬长避短:“那时候,阿眠在雪山出事,我整天整天地都在担心他,心情确实很不好……” “说重点!” “我……我听青青哭得厉害,怎么哄都没有用……我就……我就……” 秦君怡缓缓眯起眼:“你就怎么做?” “我拿枕头……我……我就是想让她安静点!我真的没有想……” “啪……”一记耳光将齐若蓝慌乱的辩解狠狠打断,齐若蓝被力道带动着摇晃了会儿,还是咬着唇生生承受下来。 “最毒妇人心!”秦君怡怒气未平,扬声命令,“来人,把这女人给我关房间去!半年之内,别让青青接近她!” “奶奶!你听我说!我不能没有青青!青青是我身上的一块肉!我看不见她,我会死的!”齐若蓝终于大哭起来,抱住秦君怡的腿连声恳求,“求求您,不要让我离开青青!我一定会好好当一个妈妈!我再也不会做任何伤害她的事情了!” “凡事有一就有二,齐若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到底动的是什么心思。” “我没有!我是真心要照顾青青的!” “闭嘴!当年你心甘情愿地留下来成为青青的专职保姆,不就是因为你心心念念着的人对整个唐家都没有感情,却独独对你怀里的那个孩子存有歉意么?你就仗着自己如果能成为青青的专职保姆,唐知眠就会对你另眼相看!”秦君怡冷冷笑着,再不留一丝情面。 “不……我错了……奶奶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如果真的剥夺她照顾青青的权利,她就真的彻底和阿眠毫无可能了! 早在当年她因为妄念太过,被逐出夜之门的时候就做好了永生不再和他相见的准备,可是老天爷又给了她一个机会!她的血型珍贵特殊,恰巧刚降生的唐家小公主也是这个血型,她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几乎喜极而泣!自告奋勇地担下一辈子无偿提供血库的任务,自告奋勇为他监视秦君怡的一举一动,自告奋勇成为他隐蔽的一颗棋子……可这些自告奋勇在他看来却始终是可有可无的! 她知道,即使没有她,以如今唐家的能力,又哪里会找不到相同血型的人呢?更何况还有夜之门! 她还知道,如果要除掉秦君怡,阿眠不会等到现在还迟迟没有下手,他一定是另有安排才从未真正拿四锦园开刀。 可这些,都没有用了……她终于从一开始的弃子再次变成了无人问津的弃子……而这一切……都是拜苏辛所赐! 齐若蓝心中怨恨骤生,哭得声嘶力竭,浑身无力,迷迷糊糊之中,被两个人高马大的保全抬走…… 哭号声渐行渐远,直到楼上传来重重的关门声响,秦君怡才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这一刻,她仿佛又苍老了许多。 这么多年了,四锦园里越发清冷死寂,她清楚地知道当年的一时心软,将给整个家族带来怎样的危难,可当她看着那么小那么软的一个孩子,眉眼之间带着令她惊喜的熟悉和亲昵时,便不由自主地卸下一切仇怨和谋算,只当收留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于是,死去的“唐知眠”又复活了。 潜伏半年有余,便用雷霆手段将元气大伤的唐家一举壮大发展到如今这样辉煌的高度和地位。 可是眼看着,一切渐渐偏离了轨道,眼看着柳家没落,魏家遭殃,下一个又是谁呢?是纪家,苏家,还是直接先从唐家入手? 秦君怡不知道,她现在除了保护好青青之外,便只能敦促着那边加快速度,至少……至少在唐家被彻底毁灭之前,让真正的唐知眠回归! 到那时候,她便终于不再是孤军奋战了! 电视上在播放动画片,卡通动物们滑稽的神态和夸张的语言逗得沙发上一对姑侄乐得前俯后仰。 唐知眠推门而进,便见到这样和谐温馨的画面。 苏辛踢踏着拖鞋,乱没形象地盘腿坐着,怀里抱着一大包薯片,笑一下抓一把,吃得怀里地上到处都是碎末,头发随意扎成丸子头,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笑的时候,丹凤眼弯成新月,漂亮得不可方物。 再看苏乐,完全是翻版的苏辛,学着他姑姑的样子盘起腿,但却吃不到薯片,总要蹭过去偷偷抢一点,抢到了就眉开眼笑,被发现了就吐舌头扮鬼脸,然而很快又会被电视里的内容逗笑。 笑声如春日里随风飘荡的莺雀欢叫,唐知眠不觉放轻了脚步,朝他们走去。 “回来啦?”苏辛眼睛眨也没眨,依然盯着电视看着。 唐知眠在她身边坐下,狭窄的沙发多了一个人之后立刻变得拥挤起来,苏乐识趣地爬到地上,坚决不做电灯泡。 唐知眠伸出手臂将苏辛拉向自己:“吃过饭了么?” “厨房里有食材,”苏辛扭头看着他,可怜巴巴地说,“辛苦你了。” 唐知眠没想到一来就被当成了免费饭票,失笑:“我不来的话,你有什么打算?” 不等苏辛说话,地上的苏乐已经默默举起手:“姑姑说了,要是你不来,就把我卖了换肉吃。” 第十二卷 世人皆醉我独醒 第221章 九盟 时隔数月,再看到这人在自己的小公寓里做饭的情景,令苏辛生出一种岁月交叠的感觉。 她趴在门上发出一声感叹:“唐知眠,你为什么这么能干呢?” 厨间,系着粉色围裙的唐知眠将糖醋鱼翻了个身。 “多数时候是因为自己需要,”他顿了顿,声音忽而变得轻远,“但有时候,是因为无聊。” 或者说,是孤寂。 虽然他说得很轻,苏辛还是听到了。 “无聊?你每天有那么多事情要做,为什么还觉得无聊?” 不像她,生意萧条的时候就只能在公寓和学校间两点一线地生活着,上课趴着睡睡觉,下课依然趴着睡睡觉,回家的时候,面对空无一人的公寓,却还要有漫长的夜晚要度过。 要不是秦小雯搬来,以及苏乐的入住,她才真的会无聊死。 唐知眠没有再继续说,而是将糖醋鱼装盘之后端在手里,朝她走来。 “端出去吧。” 苏辛幸福地深吸一口气:“好香!” 忍不住又夸了一句:“唐知眠,你真的是太太太太能干了!” 男人凑近她,低沉的声线暧昧毕现:“我是不是能干,你一直都很清楚。” 他在某个字上故意停了停,惹得苏辛浮想联翩。 干…… 干你个头! 苏辛立刻打住自己不纯洁的思想,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老流氓!” 唐知眠微怔,是听她常说流氓,倒是第一次加了个定语。 老? 他很老么? 第205页 二十七岁的年纪,怎样也不算老吧? 可是当他看向蹦跳着往饭厅走去的苏辛时,那可爱小巧的丸子头,以及曼妙年轻的身形时,忽然又有了微妙的情绪。 这一晚,为了证明自己不老,唐先生不顾身下的求饶,尽心尽力地向说错话的苏辛展示自己的能干。 第二天,老流氓带着这对姑侄去了迪士尼。 排队这种事,当然是轮不到唐先生做的,早在他们踏入的那一刻,就有专人等候着为他们服务。 果酒饮品一应俱全,瞻前马后各种走后门,贴心而周到的服务,让他们度过了轻松愉悦的一天。 此时的三人站在摩天轮上,垂眼便能俯视整个繁华的城市。 夜景入目,璀璨的灯火成了散落的星辰,顺着蜿蜒的主河道点点蔓延。 高处不胜寒。 苏辛裹紧围巾,再次感叹:“万恶的金钱啊。” 苏乐攀在她脚边,也感叹:“我太喜欢万恶的金钱了!” 苏辛一听,急忙纠正侄子的金钱观:“钱这东西,咱们意思意思赚一点就够了,千万不要东施效颦!” 苏乐:“……”东施效颦是这么用的? 唐知眠按了按眉心,佯装没有听到。 苏辛正要给侄子贯彻东施效颦的危害,脚下突然剧烈一晃!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丢掷下来! 苏辛还未反应过来,唐知眠已经急速将她抱住,长臂一伸,小小的苏乐也被护在身下! 螺旋桨飞速转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唐知眠长眸轻睐,一瞬凛冽的心神缓缓放下。 是客人造访了。 这样的出场方式,显然是带着怨气的。 客人是一对男女,男的年纪大一些,周身气质沉郁而从容,长躯落座在沙发上,不用靠近都能感受到那种生杀予夺的王者气息。 苏辛暗暗诧异,原来传说中的九盟首领长这样,和上次见到的时候判若两人,现在看上去更加凶巴巴的不近人情,还是她家动不动就耍流氓的唐先生好。 相比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动的那个女孩就自然放松多了,不时摸摸这个,碰碰那个,然后一扭身,开始玩起无辜的苏乐来。 苏乐被她按在怀里一个劲儿地搓着脸,原本想挣扎,对上苏辛“乖,让客人们玩一会儿”的眼神,还是认命地任由南星玩个够。 南星玩得趁手,回头对沙发上的男人俏声说:“九叔叔,这孩子长得这么好看,我们可以和他结娃娃亲吗?” 孩子都还没生,就想着和人结娃娃亲?今天说好了是来找人不痛快的,却立刻给人家一个台阶下,这丫头真是越来越知道怎么拿捏他的脾气了。 沈虞决眼角细不可见地微抽。 唐知眠却看得真切,难得见他有这么罕见的无奈情绪,看来这个聪明的丫头,就是沈虞决珍藏多年的“童养媳”吧。 唐知眠感到心下倏尔舒服多了。 年龄上,他不过比苏辛大了五岁,沈虞决却比那丫头大了七八岁。 老,还是沈虞决老。 至于“童养媳”这个说法,似乎也是大家流传的八卦,而对于九盟里的八卦,唐知眠一向也没有多探究的兴趣,倒是之前不经同意,就将刚继承英伦公爵之位的艾伦给除了,于公于私,都欠沈虞决一个交代。 如今被猝不及防找上门,唐知眠虽然有些不悦,倒也没有真的动怒。 他慵懒地坐在沈虞决对面,声线清润之中多了淡淡的亲和:“不请自来,有失远迎。” “既然是不请自来,应该是我和你赔不是了。”沈虞决冷然回应,并没有很给面子。 唐知眠也不在意,弯唇轻笑,提起另一件事来:“没记错的话,锡兰伯爵世家有你的人,但似乎一直混得不温不火。如今艾伦死了,这不是把现成的机会给你送上门了么?” “锡兰和英伦,一码归一码。” “如果这么不领情,我也只能让夜之门动点手脚了。” “怎么,这是威胁?”沈虞决眉梢轻挑,语气轻缓却倨傲冷漠,“唐知眠这三个字,好像值不少钱。” 说完,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正在陪南星走动的苏辛。 唐知眠眸底蓦地生出森冷的阴翳:“这是我的底线。” “那就为了你的底线,牺牲一下吧。” “找谁?”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世上虽有能力者大有人在,但要论是九盟做不到,而夜之门却能办到的事……唐知眠稍稍想了想,便知道沈虞决要不是真的无计可施,也不会特意过来一趟。 只不过故意拿艾伦的事情先给他一个下马威,往后再谈请求,就能更多几分胜算。 “这个人,一旦找到就立刻联系我。”一张旧照片递来,上面是一个被划花了脸的女人。 唐知眠随意看了一眼,将照片按在桌上。 “不做亏本买卖,这是你我都知道的原则。” “艾伦的死,我可以一笔勾销。”沈虞决提出让步。 “不够。”唐知眠在商言商。 沈虞决静静地同他含笑的长眸对视,半晌,再次让步:“九盟欠你一个人情。” “成交。” 第十二卷 世人皆醉我独醒 第222章 你不是他 那边是男人们干脆利落的交易,这边是两个女人和一个小孩的游乐场。 苏乐在苏辛的要求下,跟南星玩得很好,主动拿出自己的玩具分享,还甜甜地叫人家姐姐。 南星哭笑不得,她是长得嫩了点,而且也确实挺喜欢和孩子们玩,但是……也没到这么幼稚的地步吧? “你不记得我了?”南星趁苏乐转身去搬自己的《睡前故事大全》,转而和苏辛说起话来。 苏辛笑了笑:“当然记得,言南星,我的半个药理师父。” 南星舒了口气,还以为这女人转眼就把自己忘了呢,当初她还和沈虞决形同水火的时候,曾在“dusk”首领的邀请下,过来给一个据说极有天赋的女生上课,那个女生就是苏辛了。 只不过当时她多半的时间在和沈虞决置气,动不动就找沈虞决晦气,难得那男人那段时间对她格外纵容,南星一肚子脾气没处发泄,就干脆拿苏辛做实验,净教些歪的邪的,正儿八经的东西也没认真教多少,后来白领了一大笔钱,到现在还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听苏辛称呼自己为“半个”师父,南星小脸微红,摸了摸鼻子,很是别扭地接受了。 “这次怎么想着过来?” 苏乐已经抱着自己的宝贝屁颠颠地跑过来,苏辛弯腰摸了摸他满是汗的脑袋,“快去洗澡睡觉,明天不是还要去学英语?” 大好的假期,为了能和唐知眠过二人世界,苏辛二话不说就给苏乐报了兴趣班,如此残忍,如此丧尽天良,苏乐觉得苦,但是苏乐不说。 看着苏乐一边叹气,一边慢吞吞地挪出门,南星坐在椅子上笑着回答:“也没什么事,我的九叔叔和你的唐先生一样,做起事来都是这么随性的。” 第206页 苏辛倒是没想到,这个年纪比自己还小上几岁的小女生,反应倒也不慢,听出她的试探后,也没急着转移话题,反而用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来搪塞。 苏辛见状也不再多问,拿了些水果过来,像招待客人一样,只和南星聊些女孩儿家感兴趣的事情。 直到房门被轻敲,两个同样出众的男人立在外间的灯光里,看向各自心爱的姑娘时,眸光不自觉放软:“阿辛,睡觉了。” “南星,走了。” 晚上躺在床上,日常的运动过后,尽管一身疲累,苏辛还是忍不住提起精神轻声问:“沈虞决有为难你吗?” “只是一笔交易。”唐知眠亲亲她的发顶,安抚道,“乖,没事。” 苏辛觉得不安,她想到了当时在难民岛上的事情,虽然写总结的时候刻意掠过了自己被艾伦下药的事情,但她后来查过,艾伦返程的轮船翻了,全员都得救,偏偏就艾伦一个人葬身茫茫大海。 能将意外做得这么不像意外,并丝毫没有被追究的担忧,她想,除了唐知眠,这世上恐怕找不到另一个这样光明正大为她出气的人了。 “唐知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夜之门虽然强大,但他毕竟还是唐家的当家人,每次动静都弄得这么大,就不怕给唐家招来话柄和猜测吗? 世家门族最在意的就是名声,苏家如此,早前隐瞒魏岸失踪消息的魏家也是如此,更别提如今坐拥五大世家之首的唐家了。 而且,当时在岛上,矮婆还提醒过她,“暗”世界来了一个扬言要杀唐知眠的客人,尽管最终自然是没有真正下达追杀令,但至少说明确实已经有人盯上唐知眠了。 苏辛伸出手在他裸露的胸膛上无意识地描画着,黑暗中,她的眼睛闪动着漂亮的光:“其实,你不说也不是不行,可是既然已经在一起了,不是彼此要相互信任吗?” 这话有点假大空,毕竟连她自己也做不出全然的信任,可是事有大小缓急,唐知眠如果真的有什么大秘密隐瞒她,苏辛想,也许,她真的会很生气。 意识到怀中的人儿已经有了些许怀疑,唐知眠低声叹气,搂着她翻身,两人体型上的差异,让他可以将她完全包裹在身下。 “阿辛。” 他沿着她的鬓角细细亲吻,一声声充满爱意的情话悉数落下:“你只要记得,我爱你,从头至尾,都只爱你。” 苏辛没想到最后这人给她来这一招,顿时有些懊恼:“唐知眠,我在和你说正事呢!” 别以为她是那种一听好听话就会服软的人!哪怕现在她真的被他弄得浑身瘫软! “我也在和你……做正事呢。”唐知眠借着湿润进入她,给她最极致的享受,“阿辛,或许,我们可以考虑要个孩子。” 他已经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在所有人都可以随意用“唐知眠”三个字威胁他的时候,在他明知道继续隐瞒下去只会让事情更糟糕的时候,在他每每从她眼睛里看到依恋和信赖的时候,心里总会有一个声音在反复提醒他:“你不是他,你永远不可能成为他。” “你的世界你的人生,是苏辛全然陌生的,她不会爱你,她爱的只是唐知眠。” 他在她身上点起热火,又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派遣空虚,这一场情事歇了又起,起了再起,反反复复,苏辛在高迭的情欲中沉沦,最后力不可支沉沉睡去。 “先生,到了。” 欧盛将车子开进一条安静的长街,从各色灯牌和老旧的招牌来看,这是一条在现代高耸的建筑群里夹缝求生的破落处所。 “我们的人救下他之后,原本是要等您的指令的,但您后来一直忙着和苏小姐……”欧盛斟酌了一下,轻咳两声,“培养感情,这里就给搁置了。” “柳家现在一堆散兵,都各自飞了,但是柳庆荣手里还握着不少东西,昨天忽然发了病,到现在还没恢复意识,我们担心会出事,会耽误您的计划,所以……” “开门。”一扇高立的铁门,铁锈厚重,从外间看根本看不出和其他人家有什么区别,唯有锁把,却是最新型的识别锁。 欧盛使了个眼色,有人立刻上前开锁。 晨光刚亮,世间万物都还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之中,如同迷离的梦境,亟待一场鲜血洗涤。 唐知眠踏入门内,欧盛立即一挥手,所有人守在这幢小破房的四周,做好了严阵以待的准备。 从“暗”世界传来有人花钱雇佣杀先生的消息开始,到如今柳庆荣病危,柳家的余孽似乎已经找到了什么靠山,正在做着实力悬殊的垂死挣扎。 有时候,给多了自由,反而便容易得意忘形了,先生一开始留着柳庆荣自然是因为还有些用处,却没想到有人已经蠢蠢欲动了。 第十二卷 世人皆醉我独醒 第223章 保他不死 屋里很暗,正如欧盛所说,这时候的柳庆荣已经奄奄一息了,老迈的身体躺在一张小床上,那床铺是白色的,衬得他更加形销骨立。 从前风光的时候,柳庆荣也算是年轻才俊的,盯准了日进斗金的建筑工程,在政商界混得如鱼得水,平步青云一路高升,可以说早年是相当得意的。 偏偏家里出了败类,自己又信错了人,于是一生的努力付之流水,一生的荣耀也在这样一间无人问津的小屋里头陨落。 然而,他或许到死都不知道,柳家的败落其实更有内情,一只无形的手在背后推托着,不声不响,不紧不慢,照着常人看不出的方式,轻而易举地就将五大世家之一拉入了混沌的噩梦之中。 “谁……”床上年迈枯朽的老人发出一声细若蚊呐的声音。 从容的脚步在缓缓靠近,他听得见声音,但握紧拳头想睁开眼睛却已经有心无力了。 他没有想到,最终让自己失去一切生的希望的人,会是自己这辈子最疼爱的女儿。 那一声声如泣如诉的“爸爸”,再也不是娇俏的撒娇和依赖,反而成了催命的符咒,在久久不能寐的长夜里,一次一次地将他的心神打碎。 “柳老爷,好久不见。” 寒暄的话听上去有些遥远,柳庆荣干燥的唇瓣如枯叶般轻轻颤了颤:“你是……” “二十三年前,你似乎去过皖北一带养病,在那里逗留了一个多月,是么?”这声问话,清淡至极,却不知道为什么,柳庆荣没来由地一阵哆嗦。 “你……到底是什么人?” “怎么?记不得了?”唐知眠长腿一伸,勾来窗下的椅子,姿态优雅地坐下,唇角掠起极冷的弧度。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 柳庆荣虽然身体即将油尽灯枯,但意识十分清醒,几乎在这人一提及二十三年前这个时间点,就一下子想起了当年所经历过的事情。 第207页 那火啊,漫山遍野地烧着,从这一处燃到那一处,他看着妖红的火光之中,那些哀嚎着的生命是如何试图逃出来,又是如何被火焰恶魔般的爪子给拉回去…… 那叫喊声,诅咒声,孩子的啼哭声……像一首杂乱无章的乐曲,一声声短促又高亢,听得他心头发麻,可转眼看着其他人还在事不关己的说说笑笑,他也渐渐放下心来。 不过是一群不听话的山野村夫而已,这种穷乡僻壤的小地方,谁用火不当,烧了山,毁了村,再正常不过了。 原以为这件事只是年少时的一个恶作剧,却没想到时隔多年,居然还有人提起来。 柳庆荣浑浊的眼珠子微微一转,他被柳庭庭注射了过量的药剂,视力急速下降,现在除了嘴巴和脑子还能动之外,四肢僵硬,毫无反抗之力。 他不知道这个人究竟只是无意问起,还是真的有备而来,但他毕竟是一个活不长久的人了,除了等待即将到来的死亡之外,多个人说说话倒也不是坏事。 他闭了闭眼,轻声叹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唐知眠轻敲着窗台,外间的晨雾在渐渐散去,大地呈现出原有的容貌。 清冷的声线听上去格外平静:“皖北一带有个曦云村,籍籍无名,是个没什么紧要的地方。但是我听说,那里民风淳朴,风景很是优美,不知道柳老爷去看过没有?” 柳庆荣的心跟着这慢条斯理的声音起起伏伏,闻言露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是很美……那地方就和神仙住的地方一样……” “噢?”唐知眠长眸投射出杀气,但因着这屋中弥散的药水气息,又渐渐平复了下去。 “你可能不知道,那地方虽小,但每个人都很聪明……当年我病发,也是靠他们族里的秘药给救过来的……” 柳庆荣的眼里出现了充满怀恋的光,他依稀还记得那里的山水都是带着灵性的,于是,他就那样一眼看中了在溪边洗衣的她…… “看来曦云村的人也算是柳老爷的恩人了?” 柳庆荣一下子清醒过来,胸腔处鼓鼓震动,被这话语里轻描淡写的质问给点醒。 “不不……他们又实在是太可恶了……” 柳庆荣瞪大了眼睛,尽管视线迷茫,但似乎又想借由这个动作将说话的人看得更清楚些:“怎么可恶了?”这声几乎是带着笑的,透着清冽,透着他听不懂的情绪。 “他们……他们想要挟持我们,山野村夫果然最是贪心!” “满口胡言!” 脖子突然被一只手给狠狠扣住!柳庆荣险些背过气去,死命拍着对方的手背,却换来越来越用力的收拢! “咳咳……” 眼白翻动,眼看着是要昏死过去,脖子上的力道又倏然一松,而后手臂上有什么东西注射进来,柳庆荣再次吓出一身冷汗,瞪着眼睛半天不敢说话。 屋内一时静谧,柳庆荣死里逃生,下意识地动了动手脚,除了视线依然受阻之外,他发现自己居然可以动弹了! 即使如此,他还是僵硬地躺在床上,聪明地不敢轻易惹怒此时屋里的另一个人。 唐知眠也不急,长躯修挺立在床前,俯视的眸光藏着暗夜的冷凝。 长久的静默足以让柳庆荣好好想通前因后果。 他记得没错,当年全村五百三十二个人,男女老少没有一个逃出来过。也许这个人只是曦云村的故人,这是来讨要说法了。 然而,年岁久长,只要他打死不松口,这样的威胁又有什么用呢? 到底是有恃无恐,柳庆荣颓然一声长叹:“时过境迁,既然都过去了,那就当往事长埋吧……啊!” 猝不及防的骨骼断裂的声响让柳庆荣皱紧了一张老脸! “你……” 紧接着又是一声“咯咯!” “啊……” 两只手全部骨折了! “我已经是个快死的人了!你就算打死我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的!”柳庆荣一口气说完之后直喘气,疼痛从断裂处蔓延到全身,他这才明白原来刚才的注射将他手脚恢复意识,是为了让他更清醒地感受这样的疼痛! “你以为,我会拿你没办法么?” 逼迫至耳的声音,低沉,缓慢,宛若警告,又似提醒:“这屋里有录像装置,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知道该怎么说了,就什么时候录好了再来和我讨价还价。” 脚步声渐行渐远。 “关门。” 门锁重新挂上,满室的药味在这时变得更加浓沉。 “让bruce回来,”门外,唐知眠立在天光之中,明晃晃的光影让他整个人更显颀长,“在他说出该说的话之前,保他不死。” “是,先生!” 第十三卷 浮浮沉沉皆是梦 第224章 怎么跟怀孕似的 苏辛是被秦小雯的电话给叫醒的。 “你居然还在睡觉?虽然是放假,可你一天到晚的睡觉怎么跟怀孕了似的!” 苏辛正觉得口渴,从床头柜上拿过唐知眠给她准备的温开水,刚喝了一口就听见秦小雯这么不靠谱的胡诌,差点一口水喷了出来! “你瞎说什么,没怀孕也要被吓怀孕了!” “哈哈,行行行,不吓你了。” 秦小雯最近正在皖北的旅游区玩得不亦乐乎,也不知道那地方到底有什么好玩的,这丫头带了一次团之后,居然沉迷不返,干脆申请了十个月的带团任务,好像那个地方真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在吸引她。 苏辛调侃她:“是不是那里有你一眼相中的梦中情人?” 秦小雯开始支支吾吾,半天,拿苏辛的话堵回来:“你瞎说什么,没情人也被你吓出情人来了……” 苏辛哈哈大笑:“行吧,不吓你了。” “哈哈……”秦小雯也觉得两人这没什么营养的对话很好笑,兀自笑了会儿,这才认真解释起来,“是这样,我们这边要做一个系列的旅游专题,所以得跟着他们的专业团队横穿皖北。” 苏辛下了床,一边往浴室走去,一边点点头:“听起来真刺激。” “你就懒吧,大好的假期缩在家里不出门。” “我这是有情饮水饱,你个单身狗是不会懂的。”事实上,是自己吃小龙虾吃出了急性肠胃炎,现在正乖乖呆家里修身养性,但是这么丢脸的事情,苏辛是坚决不会说的。 秦小雯对着空气扮了个鬼脸,怪她太多嘴,没事被喂了口皇家狗粮! 那边的导演已经再叫她了,秦小雯挂电话前又问了一句:“对了,过几天我们队伍经过沔溪的时候,需要帮你注意一下那时候说的那个迷幻菇吗?” 苏辛脚步一顿,撑着门板细细想了会儿:“不用了,都过去了。” 第208页 那时候只是出于好奇而已,而且……那个叫童乔的男人,她也只是在当时救苏乐的时候见过一次。 后来又是一连串的事情,苏辛彻底将北石岭的这对父子给忘得干净。 毕竟是萍水相逢,只希望他的父亲能度过难关吧。 要不是秦小雯提起来,她差点儿忘了当初从北石岭回来之后,还特意跟全国各地到处跑的秦小雯提了一嘴儿迷幻菇的事情。 没想到她早就忘了,秦小雯却还一直记得。 相比起来,她和秦小雯这段友情里,一直在无声付出的应该是秦小雯。 那丫头虽然比自己小了半岁,但因为从小是孤儿,和哥哥秦哲相依为命,就一直格外懂事,独立坚强,轻易不会示弱,小时候家里穷所以一直没能出门看看世界,现在也终于能有一份让她到处走走停停的工作了。 苏辛嘴上说着瞧不起她这种死读书的书呆子,其实心里格外敬佩她,她很珍惜和秦小雯的这段感情,即使这么多年来,秦小雯其实都知道她暗地里做着一些容易受伤的事情,也从来没有揭穿指责,只会在苏辛受伤或者有需要帮助的时候,义不容辞地尽最大的力量来帮助她。 “小雯,”苏辛轻轻笑道,“谢谢你啊。” “谢个屁!”秦小雯啐她,“行了,我挂电话了啊,回头聊!” “嗯。” 苏辛对着暗下的屏幕看了会儿,也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了,自嘲地揉揉脸颊,进浴室刷牙洗脸,等会还要去接乐乐回家。 世事无常,苏辛如何也不会想到,这一通电话,竟然是她和秦小雯之间最后一次联系。 …… 距离兴趣班下课还有二十分钟,苏辛自己在半路上饿了,买了个手抓饼边走边啃,经过一家商店门口时,被老板认出来:“嗨,这位小姐,今天店里上了新货,要进来看看吗?” 苏辛盯着老板看了会儿,又看了眼店面,想起先前和司越之经过的时候,正巧碰上安珂和魏襄在这里买东西,当时小小的意外之后,老板还提出送她一套黑色大袖服作为压惊。 那套衣服,苏辛原本就是为唐知眠准备的,现在被老板这么一叫,她才陡然忆起后来和唐知眠置气,自己就一直把衣服挂在柜子里,没拿出来过。 “不用了,谢谢。”苏辛摇摇头,“一件就够了。” 老板朝她笑:“当时另外两位小姐也一直没来过了,唉,也是我照顾不周差点出事。” 老板一直心存愧疚,这让苏辛越发有些感慨起来。 安珂如果始终扮演安珂的角色,或许现在即使没能得到想要的,也不该落了那样的下场。 审讯结果是安珂自己主动承认了所有的事情都是她自己个人行为,从研制药物到运送途径,到控制难民,以及最后的玉石俱焚的计划…… 但是苏辛知道,安珂这是在替魏家背锅。 就像一出生起,就替魏岸背锅一样。 这一点,她想,魏岸应该也是了解并心疼着的,所以现在眼看着魏老太太的七十大寿将至,其余未被殃及的魏家子孙都从全球各地赶来,唯独魏岸,还迟迟滞留在太平洋区域,为安珂奔走忙碌。 唐知眠说过,魏老太太的寿宴上,将是一个铲除内鬼的好时机,可是,现在安珂都承认了一切,而且从一开始,安珂就是一步步暴露出来的,她做的事情也并不是在背叛魏家,相反,是处处为魏家着想,直至最后也将所有罪责揽到自己身上…… 那么,所谓的魏家内鬼,又会是谁呢? “吱……”急刹车的声音让苏辛回过神来。 车主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先是急匆匆地看了眼前面那辆迅速消失在视线里的黑色轿车,发现已经没有追上的可能了,干脆探出脑袋对苏辛吼:“没长眼睛啊!” 苏辛眯起眼,确认自己正乖乖地走在人行道上,而且其他车辆都很安分地在等着红灯过去,这辆车自己违章不说,还脾气挺大? “我要是立刻躺倒,你说能讹到多少钱?”苏辛笑吟吟地问。 “你……神经病!”女人坐回去,重新启动车子,苏辛点了点脚下,女人气急,但还是乖乖地把车往后退了退。 苏辛扫了眼车牌,大摇大摆地穿过马路。 退回到路边的时候,戒指里的影像系统启动。 她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将影像投射到墙壁上,看清上面的资料内容后,不禁挑眉:“唐家里头,原来也有这么不安分的人么?” 第十三卷 浮浮沉沉皆是梦 第225章 跟踪者 这个女人正是唐老太太唯一的宝贝女儿,唐云月,是唐云哲的名义上的妹妹,也是“唐知眠”的血缘上的姑姑。 唐云月长期旅居在瑞士,唐知眠对唐家的每个人都做到本分的照料,这个从未在唐家生意上贡献过半分气力、甚至当年唐家遭遇最大的危机时,也始终在外逍遥的大小姐,从出生到现在一直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这次匆促回国,是因为三天前收到了一篇还未发出去的报道。 五大世家最神秘的唐家,竟然内部糜烂成这样? 噱头的标题引人注目,配以一张醒目的高清无码照片,直接让唐云月坐不住了! 她立刻打电话联系唐云哲,谁知却被反复挂断,又往四锦园打了电话,回复说秦君怡已经上山闭关礼佛了,连一向和她同声同气的齐若蓝也不见了踪影! 这下子,饶是她心再大,也急红了眼,连夜订了机票,辗转十四个小时,也才刚刚落地,结果一下飞机就遭遇了狗仔的偷拍!她一气之下不管不顾地就开始追那辆狗仔队的车! 结果却被一个不长眼的女人挡了道! 唐云月此时坐在车里,气得直拍方向盘,重金保养下的一张脸,妆容完美,肌肤白皙,但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 被丢到一边安静了三四天的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 唐云月看了眼来电显示,发出一声冷笑。 “你总算知道联系我了?”一接通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我问你,那些照片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一切都很隐秘,不会有问题的吗!” “你别这么激动,”电话里传来无奈的安抚,“你先告诉,你现在在哪里?” 唐云月抬起头看了看四周,没好气地说:“我一出机场就被偷拍了,一路追着那辆车开出来的……现在在……” 十多年没回来了,s市的变化之大,已经让唐云月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唐云哲叹气:“你说你回来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跟你说?呵呵!你倒是告诉我怎么跟你说!我给你打了多少通电话!你理过我吗!”唐云月一说这个就来气,恨不得立刻伸手过去将这个没良心的男人掐死算了,免得到时候东窗事发,妈妈会先把她掐死! “我这不是不方便么……”唐云哲试图解释,刚说了个开头,突然慌张地丢下一句,“不行,我这边有点事情!” 第209页 唐云月火冒三丈:“唐云哲你敢挂我电话试试!” “阿月,我真的不能再和你多说了!我已经在东苑给你留了幢别墅,钥匙就藏在门口的花盆底下,你这几天就先住在那里,哪里也别去知道吗?” 唐云月终于听出不对劲:“唐云哲,你怎么了?” 她想到那个逃得飞快的狗仔,心头一阵乱跳:“你是不是被监视起来了?你在哪里!” “阿月,你听我说,我现在暂时很安全,但是以防万一,我不能跟外界接触太多,你等我,我一有时间就会去看你的!” “唐云哲!” “嘟嘟嘟……”电话瞬间被挂断,唐云月怔愣地看着手机,直到后面有人按动喇叭连声催促,才冷下脸调出市内地图,将车子在路上打了个打拐,朝唐云哲说的东苑开去。 苏辛选择先去接苏乐,既然是唐家的事情,她相信以唐知眠的能力,并不会有什么问题。 刚拐了个弯,身后便有极轻的脚步声传来。 一开始苏辛并没有在意,直到这脚步声亦步亦趋,一直跟着她走进了学院路,她才凌然醒觉,这是被跟踪了。 苏辛绕过兴趣班所在的那条街,走进旁边的一个健身公园。 借着蜿蜒的小道,试图丢开身后的尾巴。 可是渐渐地,苏辛发现,跟着她的不止一个人。 她细细听着,隐约判断出大概有六七个人在跟着她! 怎么回事?她自认在国内向来低调,做事也都没有用真容见人,为什么会被盯上? 对方显然是对她很是忌惮,所以派了不少人过来,看来是对她身份有所了解的! 不远处传来欢庆的音乐声,不少摇摆着身子的中年女人正在快乐地跳舞。 既然是健身公园,总是免不了这些广场舞大妈的。 苏辛脚步慢了下来,在身后的脚步也随之一缓时,她突然加紧了脚步,很快混入花花绿绿的人群之中! 转眼之间,就和人群打成一片,扭动的身姿让尾随者一时半会也分辨不出来这群女人之中究竟哪个才是他们要找的那个!顿时气得暗骂:“跟丢了!” “大哥,别着急,柳小姐不是还给我们看过照片吗?我们挤进去一个一个对照着找不就得了?” 刚才一直跟在苏辛身后,也没来得及仔细看她的长相,现在被手下一提醒,男人立刻觉得有道理。 “走,进去搜查!” “哎哎哎……你们做什么!”没想到这些跳舞的大妈,却比他们还要强悍得多!一见几个大男人要闯进队伍里捣乱,顿时挺起丰满的胸脯,自成一道天然的屏障。 苏辛原本还想趁乱逃走,忽而瞥见那带头的男人有几分眼熟,她对着那人抬起戒指,很快获悉那是柳家的打手。 柳家…… 苏辛皱眉,柳家为什么要盯着她? 她改变离开的打算,转身抓住一个大妈的手:“大妈,我想加入您的队伍!” 穿着旗袍的大妈定睛看了看,喜上眉梢:“哎呦,小姑娘,你不就是那天那个……” 没想到这么巧,苏辛拉着的就是那时候用海外进口零食大礼包诱惑她加入的“美人娇”舞蹈队的队长。 “大妈,您跳得可真好,我能和您一样换上舞蹈服,在这里学跳舞吗?” “好的呀好的呀!”大妈立刻指着旁边的一个架好的换衣间,“里面还有十多套舞蹈服,你看着选,换好了出来找我,大妈我呀,亲自教你跳!” “谢谢大妈。”苏辛应声离开,往换衣间走去。 “大哥!看那边!” 被大妈们架住的男人立刻朝换衣间方向看去,几个刚加入的女人都朝那边走去,隐约能看见这次追踪的目标也混在其中。 “大哥,我们不要进去了,我们就守在那个换衣间外面,只要她一出来,我们就动手!”窃窃语声在耳边提议。 “就这么办!” 第十三卷 浮浮沉沉皆是梦 第226章 一直不正经 七八个人立刻将苏辛所在的换衣间围了起来。 十分钟后,出来一个,男人举起照片对照了下,不是,挥手大骂:“滚!” “有病!”被骂的女人狠狠剜他一眼。 又出来一个,再对照一下,依然不是,不耐烦起来:“滚滚滚!” “呸!神经病!” 再出来一个……怎么还是不是? “大哥,她会不会已经逃走了?” 等不住了,撩起帘帐往里头一探…… “啊……” “变态啊!” 随着女人们的尖叫,里面顿时扔出各种东西,砸得他们眼花缭乱! 但还是睁大了眼睛去辨认每一张惊慌愤怒的脸…… 最后愤愤地发现,他们要抓的人根本不在里面! 妈的,还是跟丢了! 目标跟丢,任务失败,骂骂咧咧的几人往回走,经过公园北面的小道时,领头的那个突然站住不动。 “大哥,你怎么了?” “唔……”男人捂住脖子说不出话来,其他几个人立刻紧张起来:“大哥,你别吓我们了!” “大哥,你说话啊!” “他说不了话了,你们替他说吧。”清软的声音来自头顶。 几人抬头一看,只见身旁的一棵梧桐树上,伸展的枝桠上,正蹲着一个身穿花色旗袍的女生。 虽然脸上化了浓妆,戴上厚重的假发,可一双漂亮至极的丹凤眼却十分具有标志性! 这……这个女生不就是他们今天要找的目标吗? “是你!” “大哥!我们找到她了!” “……”白痴,是她发现我们了! 领头的男人被苏辛射中穴位,此时正难受得说不上话来,只能唔唔唔地比手画脚! “大哥,我们可以拿到钱了!只要抓了她……哎呀!” 头上丢下一颗石头,砸得头皮立刻肿了好大一块!几个兴高采烈的男人终于醒悟过来,现在的局面根本不是他们去抓这个女生,而是这个女生早在他们行动之前就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行踪,此时正高居在上,掌控了全局!连大哥都被控制住不能说话了! “哎呀!疼……” “哎呦别扔了……” 眼看着底下六七个大老爷们跟跳舞似的蹦来蹦去,苏辛觉得没劲极了,原以为会是什么有挑战性的角色,原来都是一群没经验的新手。 背后的金主在挑人的时候未免也太草率了。 亏她还以为这次会是场硬仗呢。 十分钟后,七个人围着两棵梧桐树树干,被绑了个结实。 苏辛拿着一条细细的树枝,在他们身后绕了两圈,挑中一个把头垂得低低的的,把树枝伸过去,在他腋下挠了挠。 第210页 “哎哟!”对方立刻发出大笑,“哎哈哈哈!别!别!痒!” 苏辛继续挠着,一边慢悠悠地问:“说吧,对方给了你们多少钱?” “没、没多少……啊哈哈哈……但是……哈哈哈……大小姐的命令……我们不能不听呀……哈哈哈……” 大小姐? 既然是柳家的打手,那么大小姐应该就是指柳庭庭了。 除了那句流传甚广的“艺院才女头顶青天,文院美人胸大无脑”的话之外,苏辛记得自己和柳庭庭应该没什么过节吧?至于这么大张旗鼓地派人来跟踪她么? “她叫你们对我做什么?” “就是绑走……哈哈哈……然后让你的男朋友来……来救……哈哈哈……” 男朋友?苏辛听出点门道来了,合着又是唐知眠的烂桃花?刚解决了一个齐若蓝还不够,柳家大小姐也来凑热闹了? 唐知眠,你行情真好。 苏辛有些恼火,手上一用力,被挠痒痒的男人顿时发出更尖利的笑声:“哎呀呀……” 听得其他几个伙伴纷纷低下了头,真丢脸,他们不认识他,不认识他…… 虽然现在一起被绑在树下,谁也不比谁光荣…… “你们回去告诉她,我的男朋友很忙,有什么事情她大可以联系我解决,这种下作的手段,做多了可能会有点麻烦。”苏辛丢开树枝,抄起手,冷然的视线从这些男人身上一一扫过,“毕竟是法治社会,我一着急可是会找警察叔叔帮忙的噢。” 柳庭庭作为柳家人,虽然在暗流花的案子里幸免于难,但随着柳家的没落,她也没敢怎么折腾,今天这样毫无水平的“绑架”,苏辛只当是生活的调味剂了,只是,如果再有下次,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是是……”几人连声答应。 苏辛远远地见广场舞的队伍已经收工了,一群花枝招展的大妈们正有说有笑地朝这边走来,也不再耽搁,转身就从另一边迅速撤离,看了眼时间,顿时暗叫不好。 乐乐估计要等哭了! “苏乐小朋友,你的家人没来接你吗?” 兴趣班的老师见所有的小朋友都被家长接走了,就剩下最可爱的苏乐还抱着小书包坐在位置上乖乖等着,关心地询问道。 “嗯,我姑姑可能遇到事情了,没关系老师,等会我可以自己回家。” “那怎么行!你才多大,你的姑姑太不负责任了!”老师气得掏出通讯录就要打电话。 苏乐忽然朝她身后望去,欣喜地叫了起来:“姑姑!”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苏辛将苏乐一把抱住,身上的旗袍歪歪扭扭的,连浓妆也来不及卸下,整个人跑得满是汗,亏得苏乐还能一眼认出她来。 老师用古怪的眼神将苏辛上下打量了一通,心里更加可怜起小小的苏乐来。 原来他的姑姑是做那种生意的……唉,怪不得这大白天就无精打采的…… “苏乐姑姑你好,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了。你看,孩子还小,工作再忙也要记得准时接送知道吗?不然真出了什么万一,可不是有钱就能挽回的!” 苏辛被训得连连道歉:“真对不起,下次一定不会这样了!” 年轻的女教师再次同情地看着这对姑侄,叹了口气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望着老师远去的背影,苏乐抓着苏辛的衣角,小声道:“姑姑,老师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苏辛摸摸自己的脸,嘴角抽了抽:“可能是觉得你姑姑……不大正经吧。” 苏乐认真地问:“姑姑你不是一直都很不正经吗?” 苏辛:“……” 第十三卷 浮浮沉沉皆是梦 第227章 该喂猪了 不正经的苏辛刚带着苏乐进了家门,就接到唐知眠的电话,消失了大半天的人总算知道给自己一个电话了,苏辛转念想到之前遭遇到的事情,语气也有些不善:“干嘛?” “饿了?”唐知眠靠在椅背上,按了按眉心,以为苏辛是肚子饿了才会情绪不好。 欧盛见状,急忙放轻脚步,悄悄地往外走。 苏辛原本还装着火气,听着他温和的问话,一下子就破了功:“我是猪吗?” 每次开口都问她饿不饿。 “嗯,有点像。”他轻轻笑着,褪掉冷然的眉目镀上浅浅的温柔,“阿辛,你昨晚还打呼噜了。” “胡说!”明明折腾到快天亮了都不让她睡,哪里有打呼噜! “那也许是我听错了……”唐知眠看了眼电脑时间,起身取过外套出门,“晚上七点,出来约会吧。” 苏辛刚想说话,却听他带着调侃的低笑声传来:“该喂猪了。” 苏辛:“……” 她今天是连着被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给怼了吗? 喂猪的地点在东苑香榭街刚开的一间连锁餐厅,环境清幽典雅,每个座位之间留出适当的距离,以绘着国画的屏风隔开,无论是私密性还是安静度都做到了极致。 因而,客流量虽然不多,但出入的都是穿着显贵的上流人士。 苏辛刚落座,就收到几条短信。 是顾蒙发来的,问她开学初要交的假期实践心得什么时候要。 自从让裘监视顾蒙的一举一动开始,除了那时候出现在顾蒙家附近的魏老太太之后,便再也没有其他异动。 顾蒙有着最典型的宅男属性,几乎足不出户,多数时间都闷在家里写稿创作,倒是连地铁站都去得少了,前几天大概是什么截稿期,忙得连外卖都没点,裘一度怀疑他饿死在家里了,还特意问苏辛要不要给他送点吃的。 现在忙完了,顾蒙才想起苏辛之前交代的事情。 苏辛抬眼偷瞄了一下正在为她挑选适合菜色的唐知眠,要是让对面这个男人知道,她这段时间以来所有要交的作业都是假手他人,可能会被拎起来好好教育一通…… 苏辛挪了挪屁股,隐隐觉得从前两三次被他拍的那几下还有些羞耻的感觉。 “不用了,假期我有工作,到时候实践报告自己写。”就瞎写一篇在唐氏实习的报告好了。 苏辛快速敲了一句回复之后,菜单被推到她面前。 “这家的口味偏蜀川一带的麻辣,你刚刚才恢复,可以吃一点,但是不能贪嘴。” 苏辛愁苦满面:“那你就不该带我过来嘛!” 哪有人这么没良心的!点了一堆吃的,结果叫她少吃点? “就想多看看你。”寥寥几个字,有着缱绻而毫不掩饰的柔情。 他说得没头没尾,苏辛却立刻听懂了,吹了吹杯子里的茶叶,从袅袅氤氲里抬起头来:“很棘手?” 第211页 不然不会一副即将出远门的样子。 “阿辛,下周我要出门一趟。”唐知眠支着下颌,伸手将她翘在眼睛旁边的一缕刘海梳理到耳后,忽然转了个话题,“刘海有点长了。” 苏辛扯了扯那几根不听话的刘海:“下午戴假发的时候,给弄翘起来了。” “能保护自己吗?”他只需稍稍一想,就知道苏辛如果戴假发,必然是因为遭遇危险才做的伪装。 而他,未必能时时刻刻将她系在身旁。 哪怕他想,苏辛却不愿。 她有最独立的人格,也有最鲜明的性子,如果把她养成了金丝雀,她并不会开心。 此生所求,爱与自由,她与温柔。 苏辛见他陷入短暂的思索,以为是遇到什么解不开的难题,闻言,只觉得心头发暖。 从和他重逢起,他们之间似乎就极少有长时间的分离,只要她想见他,就总能立刻见到。 想来也是奇妙,她曾追着他的车跑,被他冷然嘲笑,也曾在他面前逞能,强撑着虚弱也要让他对自己刮目相看。后来呢?后来一起冒险,一起奔忙,一起坦然地交代各自的底细,渐渐地,成了密不可分的一对。 如今他要远走,如若不是危险至极,他不会以这样的方式同她开口。 但她向来机敏,分得清轻重,既然唐知眠不肯带她一起,要她留在国内,也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毕竟,按照今天下午遇到的事情来看,其实国内也并不十分安全,只不过两害相权取其轻,她留下会相对更稳妥得多。 男人正在凝视她,幽沉的眼底已经褪去了第一次见面时的冷漠,此时里面映出的,只有她托腮回视的模样。 正好上来一道饭前甜品,苏辛觉得这么腻歪下去也不是办法,拿起勺子挖了一口鲜亮的奶油递到他唇边,歪着脑袋娇俏地笑:“在没有你之前,我不是照样活得很好?” 是活得很好,肆意潇洒,将生命当成赌注,每每都要身处险境,然后险胜脱身。 他有过那么多生死经历,也认为每个人做事都有各自的风格,苏辛这样的处理方式并没有什么不对,可一旦她的角色从一个几面之缘的陌生人到枕边相知相爱的恋人时,他对她便有了寻常人该有的忧虑牵挂。 因爱故生忧。 有些话,从前孑然一身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体悟,也是因为爱上才会感同身受。 他轻轻咬住勺子,将那一口奶油含入口中,再次开口说话时,仿佛语声都裹着奶油的香气:“阿辛,过两天,我带你去个地方。” 车子一路畅通无阻,最后在一间装潢华丽的酒店外停下。 “就这里?” “在后面。” 苏辛随着他朝里面走去,酒店的高管亲自来为他们开车门,唐知眠只淡声道:“做自己的事情去。” “是、是。”一下子,身边又清净了。 他带着她穿过大堂,走向后面的泳池。 苏辛忽而惊讶地忆起这里她来过。 原来,夜之门真正的地点藏匿在这里。 在高楼盛立的现代建筑群之后,复古欧式风格的度假酒店成了天然的屏障,一处透着年代底蕴的四合院,像一颗璀璨却又自掩光芒的明珠,悄然无声地坐落在将世俗烟火隔绝在外的林间。 一整片开得正灿烂的风铃木,像是明黄色的巨大幔帐,将这个培养出无数令世人惊叹的人才的地方,团团簇簇地拥着。 苏辛问:“都冬天了,这花怎么还开得这么好看?” 之前来的时候,也是开着花的,但好像并没有现在看起来的这么茂盛。 第十三卷 浮浮沉沉皆是梦 第228章 我的代号叫零 “这片风铃木和外面的其他品种不同,一年四季都能开花。” “这么神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苏辛在有些熟悉的小道上慢慢走着,坚决不提起自己曾经在这里袭击过欧盛,还顺手牵羊地弄到了唐知眠的指纹,随后动用了唐知眠的名义,将自己推举到时装大赛种子选手的位子。 可细细一想,估计自己这些小动作,唐知眠打一开始就知道了。 “第一次见?”果然,唐知眠在她头顶敲了一记,“阿辛装傻的功夫越来越娴熟了。” 苏辛揉揉脑袋,反应极快地跳开一步:“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欧盛说自己被袭击的时候。”唐知眠唇上带笑,长臂一伸将她重新捞回怀里,苏辛被他带着往前走,很快来到夜之门的正门前。 这里,是他一路成长一路强大的地方,也是他最隐而不发的心灵居所。 她和他有过最亲密的身体接触,却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来到他的世界里。 在这里,他一定曾是一个年少轻狂的少年,做出过错误的判断,也遭遇过诛心的挫败和无助。 在这里,他一定曾有孤独寂寞的一段岁月,舔尝过暗夜的冷光,也在黎明初绽之际重整旗鼓。 苏辛感到心尖尖处有什么东西在迅疾发芽,那噼里啪啦破土而出的声响,如同一串音符,飘荡着,回旋着,而后永久地收藏着。 如果说之前和唐知眠之间是心和心的牵绊,此时,他已经对她交出了灵魂。 她不想承认自己现在竟然矫情地想哭。 捅了捅唐知眠的腰,故意做出嫌弃的样子:“我怎么有种要和你永远绑在一起的感觉?” 唐知眠心头微跳,平静道:“怎么?难道之前没有这个打算吗?” “亏本生意啊,唐先生,我连正儿八经的桃花都没开几朵,就要和你过一辈子了吗?” “桃花这种东西,春天才有,三季皆无,花期太短不划算。”他搂着她,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脸颊,“我这里的风铃木,一生都为你开花。” 刘叔已经等候在门边,旁边还站着一个笑容和蔼的老妇人,看样子应该是刘叔的妻子。 “苏小姐,噢,不不,”刘叔闷声笑,改口道,“是夫人。” 苏辛皱眉:“听起来好老。” “那你想让他们叫你什么?”唐知眠搂紧她的腰,这一刻,他竟然有些紧张。 多少年了,从韬光养晦到逐步收网,每分每秒都要计算成败得失。 可那些早就被剔除的奢侈情绪,在遇到她之后,竟像是终于获得了养料,一个个的,迫不及待地复苏。 会恼怒,会嫉妒,会慌乱,会紧张。 她像是上天对他坎坷命途的补偿,无论年岁久长,她终究来到了自己身旁。 苏辛反问:“他们都叫你什么?” “先生。”唐知眠抿了抿唇瓣,眼中有晶亮的芒光,比林立的灯光还要耀目几分。 “你紧张什么?”苏辛诧然,随后吃吃笑,“大傻子,你怕我反悔吗?” 唐知眠紧紧看着她,忽而开口:“阿辛,我在夜之门的代号叫‘零’。” 第212页 一切归零,一切归心。 他的生命从四岁起,就是一个新的开始,这个零既代表着数字,也是一个头尾相接的圆。 当他走完这个圆,一切深埋的罪孽也就化为乌有。 “零?”苏辛像是琢磨着一道有趣的数学题,蓦地笑了,“巧了,我在‘dusk’的代号是‘心’。” 她叫“心”,他叫“零”,冥冥之中,注定心灵相合,天生是要在一起的。 唐知眠似乎微怔,而后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以后,可以直接叫我的代号。” 他终归不是唐知眠,尽管明知道苏辛此时爱着的是顶着唐知眠身份的自己,他依然有些幼稚地想要强调真正的自己的存在。 苏辛像是哄小孩儿似的拍拍他的肩膀:“乖了,我的‘零’。” 他心下一动,将她拦腰抱起。 “哎呀……” “走吧,带你去熟悉一下环境。” “好,好,先生夫人这边请。”刘叔站在一旁,一边侧过身给他们腾出道来,一边抬手轻轻擦拭眼角。 这又哭又笑的样子惹来妻子吴氏一顿笑骂:“大好的事情,你哭什么?” “我……我这不是太高兴了嘛……先生夫人真是郎才女貌,登对极了……” 身后的对话带着最纯粹的祝福,随着夜风飘入耳中。 结果说了半天,还是没有解决他们对自己称呼的问题,苏辛扁扁嘴:“我才二十二岁,居然都成夫人了。” “不怕,我从十一岁就被叫先生了。”唐知眠笑得愉悦,胸腔处微微荡动,让她紧贴其上的耳朵,也能听清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十一岁? 那必然是经历过很长时间的痛苦成长吧? 苏辛紧了紧手臂,在他下巴轻轻吻了一下。 即使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唐知眠也能感受到她是在心疼自己。 两人进了住院,唐知眠将苏辛轻轻放下,牵着她的手开始逛起来。 夜之门很大,前前后后大院小院,住人的置物的,怎么也有三四十个房间了,每个房间都有不同的设计风格,可以想见从前住在这里的人是什么样的性格。 “门人有了独立生活的能力之后,就会让他们出去自力更生,为夜之门提供行业内的情报。而他们住的屋子有时候会留给新人,有时候就会一直空着。” 一代一代,永不停歇,却也让门人的质量变得参差不齐。直到他接任,才开始重新整顿和打理,放缓了纳新的脚步,拉长了培养的时间和强度,逐渐让夜之门门人的能力越来越精湛,越来越千金难求。 和上一任首领的管理方法不同,唐知眠推崇的是以一当十,胜过以次充好。 “你见到的几个,阿碧、阿都还有斐力图文兄弟,只是夜之门的冰山一角,夜之门真正的力量远不止于此。” 唐知眠摊开一张世界地图,随意点了几处:“夜之门最精湛的队伍都被输送到这些地方。” 第十三卷 浮浮沉沉皆是梦 第229章 和谐生活 那都是罕无人迹的神秘地带,几乎无人会去关注。 居然潜伏了夜之门的精锐团队? 苏辛忽然好奇唐知眠究竟想将夜之门推到怎样的高度? “那他们会回来吗?”苏辛低头看着那些地方,位于整张地图的最边缘,极寒、极热、极危险的地方。 “会,但是不能太频繁。他们在那里已经有了据点,除了非常规状态下的回国治疗,几乎终生在那里服务。”唐知眠沉声道,“这次,我要去的就是北冰洋。” 苏辛张了张嘴,但显然,涉及到最隐秘的安排,都不是眼下可以问的,她只是自然而然地接了他前面的话:“虽然是冰山一角,可阿碧他们的能力已经足以令世人震惊了。” “勤能补拙,他们也不是天生就有超凡的能力。” “这倒也是。”苏辛自认自己那些学艺不精的本事,也是花了巨大精力才勉强到了今天足以防身的程度。 “之前魏家的委托之所以召集他们几个助力,是因为他们常年活跃于普通人群之中,随叫随到。以后,像这种需要动用点技巧的寻常小事,可以直接让他们帮你。” “魏家那事儿还是寻常小事?”苏辛嗔怨地瞪着他,“你让我觉得自己很没面子。” 她费了多大的功夫各方周旋,才能以逐渐蚕食的速度让安珂来不及反应,一举拿下。结果唐知眠这语气,怎么整的跟派了几个手下陪她玩儿似的? “你很好,已经够好了。”唐知眠安抚地摸摸她的头,见她的刘海又翘起来,便从雾气织就的窗外摘下一片沾了水的叶子,在她的头发上细细打理了一下,很快就让那撮不听话的头发平顺下来。 苏辛乐了:“你是摩羯又不是处女,怎么还有强迫症呢?” 唐知眠眉心轻蹙:“什么摩羯处女?” “咳咳,就是星座,根据阳历出生月份划分的,可以分析出的运势和性格,挺有意思的,有时候还很准。” “喏,我是三月份的白羊,你是一月份的摩羯。” 苏辛算了算时间,才想起唐知眠的生日快到了。 希望他忙完回来之后,她还能赶得上给他过生日,礼物都选好了,就之前买的那件相当有逼格的大袖衫。 “小女生。”唐知眠对星座并不感兴趣,但看她说得煞有其事,便问,“那白羊和摩羯匹配么?” 苏辛没想到他还真问了个挺有深度的问题,掏出手机查了一下,倏尔怔住。 配对星座:男摩羯座vs女白羊座。 配对指数:50。 配对比重:58:42。 结果评述:需要努力维持的一对。 他见她神色有些异样,接过手机看了眼,眉眼平静地重新放回她手里,将她连人带手机一起抱起,朝着旁边一间格局精致的房间走去。 “做什么?” “既然需要努力维持,那就先从和谐生活开始吧。” 他踢开门,把她放到柔软的大床上,俯身低语时,清雅面容上狂傲天成。 批语断言不过是无聊人做的无聊事,哪怕他和她之间只有百分之五十的匹配度,他也能让这五十发挥出一百五十的作用。 夜深露重,东苑别墅园里的住户已经陆续熄灯休息,巡夜的收起手电筒,带着猎犬往自己的休息室走。 凛冽的寒风吹得人忍不住直打颤,巡夜的老丁是d城人,已经在这个别墅园区呆了三四年了,和各家的住户都很熟,虽然有最为安全的警报装置和最全面的监控设施,他还是兢兢业业地完成每天夜里的巡视工作。 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了,对于那些上了年纪的住户而言,这是好梦正酣的时候,而对于某些年轻的住户,此时才只是夜生活的开端。 九幢的住户是个女人,四十多岁,看那派头绝对是个有钱的。 第213页 也是,能住进东苑的,多数是有钱的。 那女人三天前刚搬来,来的时候火气还挺大,限量超跑开得跟要上天似的,也不等门打开,就要加大马力冲进来,吓得老丁连帽子都没带好,就急忙给她开门。 “老头儿!我问你,这里头住的都是些什么人?安全吗?”她开口就这么气汹汹地问,戴着墨镜,看不清是什么眼神,可这语气一听就是轻蔑极了。 老丁板正了身子,开始按照常规办事:“这位女士,请先出具您的身份证,并且下车让我检查一下有没有携带危险物品。” 女人嗤笑一声:“哟,还真挺正式,唐云哲那白痴东西,总算找了个还过得去的地方。” 这个嚣张的女人,就是刚回国的唐云月。 和老丁分析的不一样,唐云月的作息很不寻常。明明是上了年纪该安安分分早睡早起的,却和那些小年轻一样,一觉睡到大中午,晚上又化好妆,精神抖擞地出门,直到天快亮了才一身酒气地被不同男人送回来。 老丁也只见过唐云月三次,第一次就是她刚来的时候,尽管骂骂咧咧,最后居然真的配合地接受检查,也是那时候老丁才确认,这个女人是刚入住的住户。 动辄几千万上亿的豪宅,有人早早为她买好了。 出于职业操守,他再是好奇也没有去刻意看她的资料,但心底也隐隐猜测这个女人来历不简单。 要说是被包养的吧,但这明目张胆地往自己屋里带男人的行为又似乎有点说不过去了,可要说是个富婆吧,s市再大也有个边儿,她老丁在这里呆了这么些年也不是白待的,真没听过最近有什么发家的富婆,还这么毫不节制地夜夜笙歌。 有些事情吧,就该埋在心里烂掉也不能问,这一点老丁还是很清楚的,不然在这个豪门显贵或者是豪门显贵不能对外公布的某些小情人居住的地方,他十分自觉地严守许多看到的听到的秘密,这也是他能在这里一待就这么多年的主要原因。 但是今晚,老丁却差点惹了大麻烦。 眼看着那个女人又被一个男人抱下车,那男人和之前几个温柔细语的小白脸不一样,有着蛩结的肌肉,和高大威武的身材,鸭舌帽压得低低的,一大半脸都没入阴影之中,只是手臂上暴动的青筋,好像下一秒就能将女人给撕碎了似的! 经过身边时,男人还睇了老丁一眼,脸上似乎有一道刀疤若隐若现! 只是比刀疤还可怕的是那眼神!就跟要剜了他一般! 被这么一盯,老丁摸了摸手臂,心头狂跳,急忙回到屋里盯着监控,直到确定那个女人主动掏出钥匙给自己和男人开了门,双双缠绵着滚进屋里,老丁才松了口气,应该又是个花钱买的小白脸,不过口味换了而已。 都四十来岁了,啧啧,那个姓唐的女人也真行。 然而第二天,唐云月就死了。 死在自己屋里,衣衫凌乱,极其惹人遐想。 然而法医的尸检报告则鉴定,唐云月死于心肌梗塞。 第十三卷 浮浮沉沉皆是梦 第230章 你最近很闲 “这里是新闻直播间,接下来为您带来一条最新报道:本市财阀之一唐氏的大小姐唐云月,于昨天夜里两点五十六分意外身亡。” “唐云月,南国s市人,是唐家第三顺位继承人,一直旅居海外,极少回国……” “记者第一时间连线了唐家的当家人,却被告知早在两天前,唐先生已经离开南国,具体行程由于涉及商业机密,并不愿意透露。” “事发至今已经过去十个小时,唐氏除了派人来认领尸体之外,谢绝一切媒体访问。目前,警方已介入调查,更多后续内容,请锁定本台……” s市已经很久没有出这么大的新闻了。 从柳庭木落网开始,这已经是五大世家第二次爆出丑闻了。 正如新闻里所说,唐云月作为唐家第三顺位继承人,过去十多年里都没有回到过南国,一直旅居瑞士,过着潇洒优渥的大小姐生活,没想到刚回南国不到一周,居然就惨死在别墅里,甚至死相极其难看。 苏辛咬了口苹果,盘腿坐在沙发上,电视屏幕里正在播放唐云月的死亡现场,她觉得比较微妙的是,顾蒙也住在那个东苑别墅园里,而且就在唐知眠离开之前还带着她去了东苑附近新开的餐厅吃饭。 东苑,实在是一个值得揣摩的地方。 画面一转,是一个面对镜头很是不自在的中年男子。 他叫老丁,苏辛看了眼屏幕下方的介绍,原来是别墅园区的巡夜之一。 “昨晚我按照惯例巡夜回来的时候,唐小姐也回来了,跟她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男人……”老丁抬起手扬过头顶,“身高大概这么高吧……很健壮,我是第一次见他……” 这些其实都是在记者采访之前,已经被警局录入的口供,但是出于新闻的爆炸性要求,老丁不得不配合地做出许多夸张的表情,记者随即追问:“那么,你知道那名男子和唐小姐是什么关系吗?” 老丁苦笑,这问题打从案发之后,就已经被问了不下十次了,他的回答永远只有三个字:“不知道。” “好的,谢谢您的配合。”等在后面的其他记者又一次鱼贯而上,将刚刚从警察局录完口供的老丁再次团团围住:“您好,请接收我柠檬卫视的采访……” “您好,我们名通晚报需要您配合一下采访……” “您好,我们是……” “够了!”老丁虎下脸,这几个小时里,他一直饱受这些声音的折磨,早就身心俱疲,现在好不容易被放回来,他恨不得倒头就睡它个昏天暗地,这些糟心的事情根本不想再反复谈及! 更何况,唐云月死后,整个别墅园区都被封锁了起来,他甚至有些担心,园区的大老板会不会为了给广大群众和住户一个交代,将自己给推出去背锅! 毕竟…… 他等同于眼睁睁看着唐云月死去的啊! 老丁越想越感到慌乱,“砰”一下甩上门,坐在椅子上,猛灌了一整瓶的矿泉水,这才稍稍冷静下来。 总之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儿的顶着,老丁安慰好自己,就爬到床上准备睡觉。 刚刚闭上眼睛,正酝酿着睡意,屋里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谁!”老丁倏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司越之到访的时候,苏辛还在画画。 她也是无聊了,才会从书架里搬出苏乐的彩笔和画纸,趴在地上开始画最幼稚的蓝天白云。 “真是童心未泯啊。”司越之靠在门上嘲笑她。 “本姑娘一直都这么少女心。”苏辛头也没抬,正在认真地给一堆花草上颜色,“这么有空过来,看来你也很闲。” 司越之耸耸肩,他之前跟见过纪彦民之后,本来是准备去找千机老人要点新装备帮帮苏辛,但是转念想到苏辛身边有个能力出众的唐知眠,也就没走那一遭,后来想想又感觉对不住老头儿的嘱咐,干脆又跑到“暗”世界里瞧了瞧,这倒好,一下子撞见了一个人。 第214页 “撞见谁了?”苏辛已经涂好绿色的草,正准备涂红色的花。 “你这点画工能不要浪费材料么?”司越之看不过去了,这种连三岁小孩儿都会画的东西,她居然也好意思拿出来。 苏辛没理他,又催了一句:“说啊,你说你后来看到了谁?” “就那个,你也挺熟的,柳家的小姐柳庭庭。” 涂抹的动作一顿,红色落在草上,像是沾染了血迹。 苏辛眯起眼:“你是说,在‘暗’世界里买消息和武器准备杀唐知眠的人……是柳庭庭?司越之,你眼睛好使吗?” 要说柳庭庭之前派人绑架她就已经有些蹊跷了,杀唐知眠未免就太离谱了点。 没记错的话,当初在后廊的宴会上,柳庭庭对着唐知眠的时候,那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啊,她可看得清楚着呢。 这世上,难道真有这么多因爱生恨的事情么? “我的视力5.2,你说我看没看错?”司越之对于她的质疑很不满,大刺刺走进来,在苏乐的小床上坐下,长腿屈起,懒洋洋地开口,“你有什么打算?” 苏辛丢开画笔,抄起手回视他:“我的男人,我护着,谁敢动他一根头发,等着乖乖爬进棺材吧。” 司越之吹了记响亮的口哨:“巾帼英雄啊。” “带巾帼英雄去柳家转转吧。” “真要去?”司越之拍了拍脑门,“我给忘了,你最近很闲。” 闲到一有点事情,就想大展身手。 苏辛龇了龇牙:“相当得闲。” 因为唐家的命案,昔日没落的柳家竟然也成了媒体热衷关注的对象之一。 苏辛坐在车内,看着柳家大门外围聚着的媒体,直感神奇:“现在的记者的腿,是风做的吗?” 一刮就是风速。 “柳家如今也只剩这么一副空壳子了,柳庆荣生死不明,柳庭木供认不讳,因为认罪态度良好,他未成年的儿子柳之桢倒是没受什么苦,不过恐怕这辈子就要活在父亲留给他的阴影之下了。” 苏辛见过柳之桢几次,确实只是个孩子,心性还没定,三观都是靠着大人引导的…… 柳庭木做了这么多丧心病狂的事情,独独对这个儿子是掏心的好。 难怪当初唐知眠会让小蚊子接近柳之桢。 柳家二楼窗户被打开,一个女孩探出头来,对着围聚的媒体粗吼:“都滚!我们不接受采访!唐家的事情为什么要来柳家问!” 苏辛抬头看去,认出那驱赶记者的女孩,正是小蚊子。 第十三卷 浮浮沉沉皆是梦 第231章 疯了 和之前见到的小女生模样不大一样的时候,此时的小蚊子有着更加强大的气场,虽然个头不高,但是声量却挺大,一口气将几个逼近的媒体给骂了回去:“你们这些吃饱了撑着的,人死了不去调查为什么死,却到这里来揭人伤疤!你们恶不恶心?” 小蚊子叉着腰,骂了一通之后,又端出一盆水来,眼看着要往下倒了,柳家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柳之桢一步步往外走,神情平静,甚至有些木讷。 苏辛说:“这孩子不会是傻了吧?” 司越之叹口气:“我这不是忘了告诉你了吗,柳庭木被抓的当天,这孩子就疯了,不然你看那个小女生为什么一直守在柳家照顾他?” 苏辛怔愣:“怎么会这样……” 原以为在暗流香这个事件上,她除了最终没能替徐清博得更多的机会、以及让宋朵朵不幸身故之外,柳家这边,她自认是没有任何愧疚的。 却没想到,原来柳之桢也成了最大的受害者。 亲眼目睹尊敬深爱的父亲锒铛入狱,所作所为令人发指,罄竹难书……心高气傲的小少年的精神世界彻底崩塌了,以至于如今活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阿桢!你做什么!快回来!”小蚊子急了,蹬蹬瞪下楼来,然而还是晚了一步,柳之桢已经迅速被记者们包围起来。 “柳少爷,对于您父亲之前的所作所为有什么要说的吗?因为您父亲的行为而让五大世家之一的柳家变成了今天的局面,昨晚,唐家的大小姐也出了意外,看来财阀世家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可挽回的路……” 记者说了一堆,终于将话题抛给了表情呆滞的柳之桢:“柳少爷,您有信心让柳家重回巅峰吗?” “滚!滚!都给我滚!” 相比起柳之桢的麻木,拨开人群冲进来制止所有闪光灯和摄像机靠近柳之桢的小蚊子,更像是一个小疯婆子,她粗鲁地伸手将所有试图接近的记者往后推,一边推一边哭了出来:“你们放过他吧!求求你们放过他吧!” 每次一旦有什么热点新闻,他们总像是吸血鬼一样扑上来,逮着柳家的话题不放,好像什么事情都能扯到柳庭木,扯到暗流香,扯到没落之后一蹶不振的柳家! “柳少爷,您的父亲已经被判死刑,至于什么时候行刑是不是还会试图周旋一下?” 苏辛几乎要听笑起来了,有时候,为了一些所谓的爆点新闻,为了在当下热门议论里走出点不同的花样,某些媒体已经到了什么都敢问、什么都敢猜、什么都敢写的地步了。 柳庭木的死刑只会如期实行,居然问得出“周旋”这个词?这个记者真是良心被狗给吃了! 苏辛沉不住气了,推开门就要往下走,被司越之一把拉了回来。 “祖宗,你不是说过来转转就好吗?这要是下去,苏家也要被牵扯进去了!” 苏辛深吸一口气:“那就再看看。” 司越之说得对,现在五大世家都绑在了一块儿,唐家的命案都能牵扯到柳家,指不定这会儿其他几家门口也围了不少人,更何况,她今天过来确实就是想看看柳庭庭会不会出现而已。 车外的喧闹嘈嚷还在继续,身量瘦削的小蚊子像个英勇无畏的女英雄,将痴痴发呆的柳之桢死死抱在怀里,一边往外退去,一边磨破了嘴皮子试图让这些蛮横的记者放过他们:“他才十五岁,你们想没想过这么下去会把他逼疯的啊!” 小蚊子大声哭喊着,一咬牙,扯住一个记者的手臂狠狠咬下去! “啊……”被咬住的记者下意识地抬手一挥,肩上架着的沉重的摄像机便朝着小蚊子的脑袋撞去! “糟糕!”苏辛第一反应就是救人,刚抬起戒指,柳之桢已经有了行动…… “阿桢!” 千钧一发之际,替她生生承受危险的是一直闷不吭声的柳之桢。 两人同时倒地,记者们吓得退开好几步,立刻空出一个大圆圈来! 圆圈之中,是头破血流的少年和抱着他大哭的女生。 “阿桢……阿桢……”鲜红的血在她掌心流淌,小蚊子颤抖着身子将他扶起,他的后脑勺被摄像机砸到,此时鲜血直流,她慌乱地想要为他堵住伤口,却发现手上的血越来越多! 第215页 “小蚊子……你……没事就……好……” 被眼泪浸润模糊的眼睛蓦地睁大,小蚊子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这个小少年,已经有多久没有对她说过话了?唯有现在,在她哭红了眼睛,喊哑了声音的时候,依然用力托着她,用身体在地上滚了一圈,让她安安稳稳地坐在他身上,而他自己……躺倒在地,脑后鲜血如注…… “阿桢别怕!我送你去医院!你不要闭眼睛!你不要闭眼睛啊!” 小蚊子朝着四周呆滞的人群大喊:“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叫救护车啊!” 被意外惊住的记者们终于回过神来,纷纷掏出手机叫救护车!直到柳之桢被抬上担架,小蚊子连滚带爬地上了救护车,车子鸣笛而过,记者们还在风中静默站立着。 伤了人的那名记者更是面如菜色,尽管是个没落的大家族,可人家怎么说也只是一个无辜的孩子啊! 围观了一出动乱的苏辛,见外间的热闹渐渐散去,忍不住眉心皱紧:“柳庭庭看来是不会出现了。” 她原先判断,最危险的地方,应该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柳庭庭既然要暗杀唐知眠,就应该会做好被反击的准备,整个s市多的是唐知眠的人,倒是这间柳宅,因为柳庭木入狱的缘故,成了无人问津的地方。 但看现在这情况,柳庭庭应该是不在柳宅内,不管怎么说,柳之桢也是柳家如今唯一的血脉了,柳庭庭再狠心也不会连出来瞧上一眼都吝啬吧? 可是刚才的柳之桢已经差点要死掉了,现场除了小蚊子之外,连个真正的亲人都没有,苏辛不免又是一声叹气:“司越之,我怎么觉得最近自己做的事情,都像是在摧毁什么似的?” 司越之嘻嘻笑:“没那回事儿,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能摧毁些什么啊?” 苏辛望了眼窗外,因为家眷散尽,柳家门口的地面落了不少没来得及打扫的枯叶,那枯叶之上血迹斑斑,是少年救心爱的姑娘时,留下的痕迹。 第十三卷 浮浮沉沉皆是梦 第232章 我们的阿眠还活着 和被围堵的柳家不同,此时的四锦园依然平静如水。 尽管每个人都想要从唐家获得更为劲爆的消息,但却没人敢来这里随意骚扰。 “跪下!”这声带着悲怒的怒斥,来自刚经历丧女之痛的秦君怡。 而应声跪下的,则是刚被人从b市的大卖场带回来的唐云哲。 只见唐云哲一身狼狈,头发一捋一捋贴着脑门,汗涔涔还沾了些许泥泞,脸上更是青一块紫一块,显而易见刚遭受了非人的待遇。 然而,再是有满腔的苦楚,在得知唐云月突然死亡的消息时,他也按捺不住悲伤,而后,便是一阵接一阵的复杂思绪。 他不敢置信,唐云月居然就这么死了!那个女人知道的事情并不少……现在就这么死了,那么是不是代表……有些事情可以一直埋进土里了? 他也不用再战战兢兢地去讨好她了? “你以为你和阿月的那点破事能瞒多久?明知道阿月是因为你们暧昧照片被曝光才回的国,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去接应她!”秦君怡颤抖着手指,高声斥骂之后,险些撑不住身子,摇晃了一下捂着胸口直喘气。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有心肌梗塞……我当时正被……”唐云哲顿感屈辱,咬着牙不肯说完。 秦君怡却已经听懂了他的意思,冷着脸质问:“阿月的脾气,你难道还不清楚?她也是感到不安才会回国的,结果呢?你就把她丢在东苑自生自灭!她从小就是个闲不住的,你没在身边盯着,她就是怎么折腾怎么来!你听听那个管理员说的话,阿月和男人的乱搞次数都快赶上风月场里的那些下等女人了!” 唐云哲握紧拳头,唐云月公然给他戴绿帽子他都没有计较,秦君怡这话的意思,居然还在怪他没有好好伺候她的宝贝女儿? 秦君怡依然怨怒难平:“阿月乱搞归乱搞,可是从前在瑞士的时候也是注意分寸的,不然能和你好这么多年?你倒好,躲在大卖场里避祸?你避得了一时,你避得了一世吗!” “要不是他逼得这么紧,我也不会躲到那种地方!”唐云哲一提起这个就感到耻辱像一盆洗脚水兜头倒下! 就在刚过去的秋天里,他绞尽脑汁才从小安村的项目上找到了让唐知眠难堪的缺口。 先前来唐氏闹事的吴氏夫妇干得还不错,后来更是十分上道地纠集不少人手联名制造血书上访。自古以来,民众的声音是最容易被忽视也是最容易造成动荡的!这几年来,多少次民愤事件最终越演越烈造成不可挽回的国体损失? 所以,这封血书如同一把最强有力的武器,在唐云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极其顺利地递到了市委办公室! 新官上任自然是最容不下这些霸占田地引发民怨的事情,唐云哲借机出差b市,一只耳朵还高高竖起等着聆听唐知眠被叫去“喝茶谈心”的消息…… 可是,紧接着,唐知眠便出国了!行程如同往常一样,对外保密!看上去云淡风轻从容潜定,但唐云哲却不这么认为,他更倾向于相信,唐知眠是已经被警告过了。 生意做得再好有什么用?一样只是一个顶着成功商人身份的普通人罢了,权势面前,依然要低下高贵的头颅,牵涉到政界不容动摇的利益,唐知眠不照样要出国避避风头? 唐云哲当时便想,唐知眠一定是慌乱出逃的。 可是,这样的认知,险些给他招来大祸! 为了给唐知眠准备一份回国“厚礼”,他特意将最后一招留在了唐知眠回国当天。 在老吴的煽动下,小安村的老人、妇女、儿童等弱势群体突然来到了市委大厅中长跪不起,跪求市领导能在小安村项目上按规章办事,拒绝奸商侵占老百姓的土地! 这一出,是唐云哲最后的杀招。 他从唐知眠今年长期滞留国内开始,就已经在为这一天做足了准备,他这些年来,为唐家鞍前马后,哪一件事儿没有做到尽心尽力?可是!凭什么唐知眠一回来,他就从一个握有话语权的总经理,变成了连训斥下属都要看唐知眠眼色的唐家过继子? 连秦君怡都没有这样无视过他! 他咽不下这口气,便利用小安村的事情让唐知眠吃一脸的灰! 谁知……最终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反而是他自己!从那些照片传到唐云月手里开始,唐云哲就知道自己输得一败涂地了! 听他忿忿不平地说出这些,秦君怡立刻恨铁不成钢地怒骂:“我早就提醒过你,翅膀硬不过人家,就别和他作对!你看看他现在手里到底有多少人的丑闻脏事儿,难道会怕了你?别说是你了,刚上任的那位,恐怕也在他那里讨不了多少好处!” 唐云哲大吃一惊:“他只是占了阿眠的身份,怎么会这么深不可测?” 第216页 “深不可测?呵呵……”秦君怡强忍下心中的痛楚,扶着椅子缓缓坐下,再开口时,已经冷静许多,“他不是深不可测,他是比你们任何人都要快上一步。” “我只是想教训一下他……”唐云哲感到嘴里泛苦,悉心谋划了这么多事情,没想到人家根本都不屑一顾!甚至早在他有所行动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将他一击击毙的准备! “当年阿眠病危,我为此心力交瘁,随后唐家因为原料被买断险些交不出最重要的一批货,眼看着百年基业将遭遇重创……我迫不得已让他顶替阿眠的身份,也确实眼睁睁看着他力挽狂澜……” “妈!你现在是在为他说话吗!你忘了,阿眠没死!我们的阿眠还活着啊!”唐云哲语速急促地提醒她! “我当然知道阿眠没死……可他回来也未必会比呆在那里安全快乐……” “妈!你在说什么胡话!阿眠才是唐家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他才是整个家族的希望,你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唐云哲生怕秦君怡真的放弃原先商量好的计划,从地上一咕噜爬起来扑到她脚边! “你说得对……阿眠才是我最该关心的。” 秦君怡叹了口气,不知该喜还是忧,该来的总会到来,说她妇人之仁也好,说她不够狠心也好,他好歹叫了自己六年的奶奶,没有真感情也该生出点恻隐之心。 毕竟,那确实是一个……苦命的孩子啊。 只是,如果真的动到了唐家的根本,她也绝对不会再纵容下去了! 秦君怡闭了闭眼,缓慢开口:“去吧,这时候,只能用更大的舆论盖住眼下的这桩了。” 阿月已经死了,尽管有可能是人为的意外,但归根结底也是她咎由自取,法医不可能对唐家说谎。 那么,在记者挖出阿月的更多丑闻之前,只能将制造一切的那位拉下水了。 唐云哲心下一喜:“妈,你的意思是……” “你收拾一下,尽快去北石岭。”她转身朝楼梯慢慢走去,一声吩咐远远飘来,“是时候,把我们的阿眠接回来了。” 第十三卷 浮浮沉沉皆是梦 第233章 不是想事情,而是在想人吃晚饭的时候,苏乐时不时抬眼看对面的苏辛。 “姑姑,你做的菜真难吃。” 咦,没反应?平时要是这么挑剔批评她,早就炸毛了。 苏乐咬着筷子,见苏辛一直低头看手机,面前的碗筷动也没动。 他把小屁股往椅子边缘挪了挪,为等会儿逃跑做准备。 嘴上得寸进尺地又说了一句:“姑姑,你长得真难看。” 怎么还是没反应? 苏乐觉得慌了,蹭蹭爬下来,跑到苏辛旁边,顺着她的大腿嗖嗖往上爬,摇着的她的胳膊一个劲儿地叫:“姑姑姑姑姑姑!” “唔……”嘴巴被一只手掌捂住,苏乐欣喜地看着回过神来的苏辛,终于不是没有反应啦!他刚才还以为自己的姑姑被人盗号了呢! 现在总算见苏辛懒洋洋地看着自己,丹凤眼微微上挑,慢吞吞地问他:“皮痒痒了?” 苏乐大松一口气:“姑姑你刚才吓死我了!” 一动不动的,好像被故事里的魔鬼上身似的! “我在想一些事情。” 苏辛最后看了眼安静了一整天的手机,不知道唐知眠到底是在一个怎样的环境里,为什么都两天了还没和自己联系? “嘿嘿嘿,其实不是想事情……”苏乐人小鬼大地眨眨眼,捂着嘴偷笑,“而是在想人吧?” 苏辛轻轻拧他的小耳朵,笑骂:“就你话多。吃饱了滚去洗澡,明天还要上课。” 苏乐却忽而安静下来,苦着一张小脸,小破孩儿一个,居然看上去比她这个思念男友的大人还要愁上几分,要不是一双圆滚滚的眼睛滴滴溜溜转,苏辛都要被他给骗过去。 “又怎么了?”苏辛架起手臂,将他鬼鬼祟祟的小眼神抓了个正着。 “姑姑……”苏乐腻上来撒娇,“我觉得唐青青挺可怜的,我能不能去看看她?” 自从上次唐青青和那个女人被米西米西带走之后,已经好几天都没来骚扰过他了,一开始他还挺高兴的,每天在兴趣班里学习玩耍,结束之后就和姑姑一起看看电视打打游戏,一天就这么愉快地过去了。 可是,渐渐地,他突然觉得有点不大舒服了。 尤其是今天学习英语的时候,老师让一个女孩子和他一起上台表演好朋友见面该怎么对话,他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唐青青那时候说的话。 她可怜兮兮地说:“苏乐,我只是想和你做朋友。” 用笨笨的方法,故意粗鲁又霸道地追着他跑,其实归根结底,只是想和他做朋友而已。 是因为她在自己的家里过得不开心吗? 还是因为她都没有什么朋友? 苏乐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点太过分了。 爸爸虽然对他很严厉,但是从来都会认真教育他要礼貌,不能任性,要多听听别人的解释和意见,遇到事情不要总是依着自己的脾气来。 苏乐发现,自己自从和唐青青认识以来,就一直脾气挺不好的。 可是她现在又不来找自己了,他除了一开始的轻松愉快之外,又变得没那么开心了哎。 “哟,人家缠着你的时候,你爱理不理,现在人家被带回家了,你又在这里搞深情,苏乐啊苏乐,你年纪不大,怎么就跟情圣似的?”苏辛啧啧鄙夷,端起盘子往厨房走去。既然吃不下,干脆倒掉点外卖算了。 “我就是想看看她过得好不好,看她之前过来的时候,好像很可怜的样子。”苏乐屁颠颠跟过去,哼哼道,“姑姑,你想念米西米西的时候,我也没有笑话你啊。” “那刚才在那里捂嘴笑的是小狗吗?” “……当我什么都没说。” …… 苏辛还是在第二天的傍晚,带苏乐去唐青青常去的蛋糕店蹲点。 “姑姑,把这个戴上,快!”苏乐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两顶帽子,还装备齐全地准备了墨镜和口罩,非要苏辛和自己一样全副武装起来,才拉着她进了大门。 苏辛翻白眼,这孩子是不是警匪片看多了?难道不知道这样子更容易被人家注意到吗? 服务生见到两人的时候也是一愣,看了眼外面也没有什么大太阳,难道他们这么打扮是因为身份不便吗? 再看这一大一小两个人,还真别说,长得真有几分明星气儿! 服务生以为自己发现了新大陆,热情地招待他们入座,又悄悄提醒同伴,店里好像来了大明星和她的……私生子? 这几天,s市全是唐云月猝死的消息,有说是仇杀的,也有说是情杀,还有说是跟唐云月价钱谈崩了的小白脸痛下杀手……总之众说纷纭,听得人心惶惶。这会儿见到这样装束的两人,要真是什么大明星,那就有得聊了。 第217页 服务生端上饮料的时候,忍不住偷看了眼苏辛。 苏辛已经摘下口罩,准备喝饮料,正巧迎上服务生惊艳的目光,眉头轻蹙:“有事?” 她自认s市还算安全,除了几个不安分的在搞些小动作之外,不至于连出来吃点东西也被人盯上吧? 年轻的服务生脸上一红,急忙摇头:“不不……我是觉得您……长得真好看……还以为是哪位大明星呢!” 苏辛一阵无语,还是礼貌性地说了“谢谢”,然后朝心虚的苏乐瞪上一眼,后者赶紧假装扭头看风景。 窗外有几个大学生模样的人走过,其中一个见到这边临窗的苏辛,谈笑的神色蓦地滞住,随后低下头,看上去有些失落。 有人推推他:“林崀,看,那边是谁?” “哟,不是苏辛嘛!难得在这里见到她,快去打声招呼啊!” “就是,虽然没追成功,不是还可以做朋友嘛?” “哈哈,就是就是……” 这群狐朋狗友永远唯恐天下不乱,见到林崀微妙的神情,立刻开始起哄。 林崀挥挥手:“行了行了,屁话真多,小爷今天高兴,请你们去泡脚。” “别啊,泡脚什么时候不能泡?但是泡妞嘛……嘿嘿,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咯!” “说得好!哈哈!林崀,赶紧上啊!这么好的机会!” 林崀迟疑了一下,眼神不自觉看向苏辛。 她穿了一件嫩黄色的连帽卫衣,微卷的长发披在肩头,色泽极好,衬得雪白的小脸更加夺人眼球。 她正和她对面的孩子说着话,也不知道聊了些什么,忽而勾唇一笑,让她整个人愈发明艳。 林崀看呆了眼,旁边的朋友们各自使了个眼色,林崀就这样被他们拉着拽着进了甜品店。 第十三卷 浮浮沉沉皆是梦 第234章 绯闻 “欢迎观临,请问几位?”刚从苏辛那桌回来的服务生站在门边询问,眼神在林崀帅气的面容上停了好几秒。 今天真是太走运了,怎么这一个两个的顾客都长得这么好看! “我……我来找一个朋友。”林崀被推到最前面,只能硬着头皮解释。 “好的,您请随意。” 服务生遗憾地退回柜台,林崀感到身后被重重推了一下,他毫无防备地往前迈出一大步,这过于突兀的动作让服务生愣了一下。 “我朋友在那里。”林崀为了掩饰尴尬,抬手指着的苏辛的方向。 咦咦咦?脑补过大的服务生露出更加惊讶的表情,难道真的有什么大新闻,噢,不,是绯闻要发生了吗? 这个男生居然和那个疑似大明星的女生认识? “苏辛,真巧。” 林崀最后还是站在了苏辛的桌前,他把双手插在裤兜里,脸上挂着浅笑,看上去又酷又帅。 他其实很早以前就听说了苏辛的名字,但伴随而来还有苏辛狼藉的名声。 学渣、草包、旷课逃课家常便饭、上课睡觉自成一体…… 林崀最不喜欢两类人,一是笨的人,二是懒的人,偏偏在他的印象里,苏辛两样都占齐了。 所以后来宿舍夜聊的时候,突然有人提起苏辛,他原本是不打算听的,正准备翻个身睡觉,却听他们越聊越起劲,许多在别的女生看来很出格的事情,在男生这边反而成了致命的诱惑。 比如,苏辛是学渣,但是她总是能将除文学史以外的成绩,都精准无比地卡在及格线上,如果说一次两次是院里的老师法外开恩,但是这三年多下来大大小小多少次考试,她都幸运成这样似乎有点叫人难以置信了;再比如,苏辛是草包,但是她曾经在体育选修的柔道课上,用非柔道的方式,打败了柔道十段的代课老师,原因是那个老师似乎说了点什么不干不净的话,而之后,那老师就被院里开除了;还比如,苏辛虽然旷课逃课睡觉无恶不作,但除了大部分的同班女生之外,上到教过他的老师,下到其他学院的学生,似乎对她都没有太过厌恶,因为苏辛低调,从不主动惹事,只是过自己随心所欲的生活而已。 这样的苏辛,让林崀不禁产生了巨大的好奇心,因此,在大家聊完还意犹未尽的时候,他突然生出想更近一步了解苏辛的冲动。 于是,下注,打赌,接近,告白……一气呵成。 林崀记得,当时他将苏辛叫到外面来,用礼貌且淡定的态度跟她表白时,心里想的居然不是能不能赢了打赌,而是想,如果她答应了,他一定会无比欢喜。 因为忐忑,林崀面上便更加自然大方,微微带着笑,准备接受她的回答。 那时候的苏辛却出乎意料地睁着漂亮的眼睛,先是细细看他一眼,而后回他一个更加礼貌的笑容:“不好意思,我有男朋友了。” 这样的拒绝比任何兜圈子的敷衍,更能摧毁一个自信的人。 林崀自那以后,再也没有特意找过苏辛,没想到今天,又在这大大的城市里见到了她。 和那时候不一样的时候,苏辛此时还戴着墨镜,所以当她微微抬起头看过来时,他不确定她是以怎样的眼神同他对视的。 倒是和苏辛一起来的小孩儿先打破了沉默:“姑姑,他是谁呀?” 原来这是她的侄子,长得真是挺可爱。 “小朋友,我是你姑姑的同学噢。”林崀试图先和苏乐打好关系。 谁知苏乐并不领情,嘟了嘟小嘴,脆生生地说:“我姑姑的同学可多了。” 言下之意,你是哪位? 林崀笑着说:“那我可得好好自我介绍一下了。我叫林崀,法学院大三学生,和你的姑姑也算是有些不一般的关系了。” 毕竟是告白和被告白的关系,他这样可是实话实说呢。 苏乐警惕起来:“什么关系?” “这个,就要问你的姑姑了……”林崀自然地在苏乐旁边坐下,又叫来服务生准备再点一些吃的,“你要是想知道也行,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苏乐,我叫苏乐。” “好的,苏乐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蛋糕?” “唔,都喜欢……” 见他们两个还真的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苏辛按了按眉心,看向被拐走还不自知的苏乐:“吃你的蛋糕,别这么多话。” 他这是要帮米西米西刺探军情啊!为什么姑姑还要阻止他?苏乐更加觉得不对劲了,完蛋完蛋,他家姑姑是要趁着米西米西不在,给他戴绿帽子吗? 林崀看着苏辛,痞气地挑眉:“见到我很紧张吗?同学一场,见个面,吃个饭,你应该习惯的。” 苏辛觉得这个人可能脑袋有点毛病,不请自来也就算了,怎么还能这么厚脸皮地以一副和她很熟的样子赖着不走? “不是紧张,是觉得没劲。”苏辛直言不讳,敲了敲桌面提醒,“这位同学,现在是我的私人用餐时间,我既没有邀请你入座,也没有同意你的任何一句话,你不觉得你现在的行为,有点不要脸吗?” 第218页 “如果你愿意,我还可以更不要脸一些。”林崀半是正经半是玩笑地对答如流。 苏辛几乎要气笑了:“林崀,你不要脸,我要脸。” 林崀心下微动。 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言辞锋利的她,林崀只觉得新鲜,原先还因为表白被拒准备就此断了念想,现在才发现,其实自己对苏辛还是存了势在必得的心思的。 哪怕,她说自己有男朋友。 只要还没结婚,他都还有机会不是么? “我只是路过和你打声招呼,苏辛啊,做人不要这么绝情嘛。”林崀笑得格外畅快。 他好像已经发现了怎么拿捏苏辛的脾气了。 原来,这个冷艳的女生,可以对任何挑衅的人回以同样的挑衅,但是却在无赖面前,反而容易恼羞成怒。 苏辛也明白他是故意在惹自己发火,便将视线往苏乐身上扫了扫,苏乐立刻醒悟过来,伸出小手将林崀往外一个劲儿地往外推:“你走你走……呜呜,坏人……你快走……” 苏辛投去赞赏眼神,这孩子真是领悟力极高。 林崀没想到最后居然是苏乐将自己赶走的,在其他人异样的眼神中,林崀脸皮再厚也架不住了,只好无奈起身出了甜品店。 同伴们立刻迎上来:“哇,五分钟四十八秒,林崀,想不到你这么快……” 黄污段子张口就来,林崀没好气地捶了对方一下,转过身,却见苏辛那边的窗户帘子已经放了下来。 “怎么,还想着人家啊?来来,哥哥给你们拍了不少照片,要不要高价问我买啊?”有人举着手机在林崀面前晃悠。 林崀原本还算愉悦的表情蓦地一变:“谁让你们偷拍的!” 他确实想和苏辛说说话,却不代表允许他们将苏辛当成了一个随意亵渎的人! 第十三卷 浮浮沉沉皆是梦 第235章 他安不安全 没想到一直和大家打成一片的人也有这样冷着脸厉声呵斥的时候,几个室友立刻噤若寒蝉,那个偷拍的室友更是直接将手机递到他手里:“行行行,我错了,你自己删,我保证再也没有下次了!” 林崀脸色微缓,拿过手机翻看起来,意外地发现居然还拍得挺不错,虽然没有特写,但是从他们的角度看去,长相出色的一男一女一孩子,在布置静雅的小餐桌上说着话,不知情的,还以为这是一家三口。 林崀放在删除键上的手指突然停滞不动了,他……有点舍不得删了。 目光在苏辛冷然的小脸上顿了好一会儿,他顺手打开手机邮箱,将所有图片的原图都发送到自己的邮箱里,然后才一鼓作气发送记录和这个手机里的照片通通删除。 递还的时候,林崀煞有其事地强调了一句:“下不为例!” “好好!绝对没有下次!” 见他恢复平静,大家松了口气,林崀见气氛不对,抬手按在唇边轻咳两声:“那什么,不是说要去泡脚么,说好了我请客,你们走不走?” “走走走!林老爷最大方了哈哈!” …… 这天,苏辛和苏乐并没有等来唐青青,苏乐一脸不高兴,苏辛也心情不怎么好,唐知眠已经三天没联系自己了,他就不担心自己的女朋友会和别人跑了吗?再怎么说,她长得也不差,随便勾勾手指,多的是人来搭讪!喏,那个叫林崀不就是一个例子吗? 苏辛把苏乐送回家后,气得直接去唐氏找欧盛。 唐知眠这次出发北冰洋,只带了一支小队伍出去,夜之门的下属一个也没带,连表面上充当助理角色的欧盛也留在唐氏为他处理大大小小的事情。 那支队伍苏辛记得,是上半年百公里毅行里甄选出来的,听说表现最出色的是一对兄妹,苏辛早早就想见一面,后来自己一忙,拖到人家都出发了,她也没能见上一面。 欧盛刚开完会回来,见几个小姑娘躲在桌子后面兴奋地讨论着什么,他还严肃地批评了一顿,等自己一推开总裁办公室门,见到盘腿坐在沙发上,一手拎着红酒,一手举着醒酒器的苏辛时,吓得脸色大变,扑上去一把夺过红酒。 “苏小姐!您不能喝酒!” 苏辛斜靠在沙发上,斜斜地睇他一眼:“告诉我,唐知眠有没有联系过你?” 欧盛面露苦色,将红酒藏到身后:“不是我不告诉您,是先生吩咐了,这次的事情您一点儿也不能参与。” 苏辛愣了一下,手指在沙发扶手上拍了拍:“他在跟我玩儿神秘吗?” 虽然知道唐知眠的安排肯定是考量过的,但是这么多天一点消息也没有,实在是太不寻常了。 欧盛依然紧闭着嘴巴不说话,苏辛也不为难他,只是问了句:“那你告诉我,他安不安全?” 欧盛没想到苏辛这么镇定,他以为,苏辛会不依不饶地从他这里套话的。 他第一次觉得,原来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和先生一样,无论心理有再多的渴望,也会在必要的时候,极力克制压抑。 分明,她的眼里是写着忧虑的,但她却并没有大哭大闹,而是这样平静地看着他,然后问他,先生是否安全。 仿佛,她来这里一趟,本来就只是来确认先生的安全,至于先生是要毁天还是要灭地,她毫不在意。 欧盛点点头,谨慎地给出答案:“目前为止,十分安全。” …… 北冰洋位于北极圈内,是四大洋中面积最小的一个,北冰洋水平轮廓近乎一半封闭性地中海,因此海岸线很曲折,岛屿也非常多,其中就有世界第一大岛格陵兰岛。 唐知眠抵达的第二天,就在北极点附近下潜了微型潜艇,但海床上并没有发现他想要找的东西,最后插了一面夜之门的旗帜在海床上,暂时宣布对该海域的主权。 之所以选择冬季过来,其实是为了避开其他国家的考察队,冬季的北冰洋,几乎有百分之八十的洋面被冻住,考察团队的船只容易遭遇浮冰产生巨大危险,所以往往夏季才是考察最佳时机。 “唐先生,我们的数据报告已经出来了。”朗启明将打印出来的报告递过来,因为寒冷,他的脸上已经有被寒风吹裂的迹象。 朗悦急忙将制暖机塞他怀里,嗔怪地瞪着他:“你也不悠着点,早让你出来带着这个了,真冷死了,先生也不会多给你发钱。” “笨丫头,我有那么脆弱吗?”郎启明在她头上撒了把雪,气得朗悦哇哇大叫,追着他跑了好几圈。 朗启明和朗悦就是当初百公里毅行里体格拔尖的那对兄妹。 从两人平时亲昵的打打闹闹来看,可能远不止兄妹这么简单。 唐知眠垂眸翻阅报告,数据分布上来看,这次出来的时间选得还不错,在水光藻迎来繁衍期之际,能更清楚地探测海床土质层的变化。 虽然并没有更精准的成分分析,但至少说明,这里的海床确实存在有开采的可能性。 第219页 夜之门的庞大不是光靠着他令人臣服的气场撑着的,尤其是最精锐的地质探测团队,每年需要输出的资金和装备不计其数,光靠着唐氏运营的那点钱,也只能维持表面的风光,他要的远不止于此。 在不动声色铲除五大世家之前,他必须还要有更为雄厚的资本,才足以在翻手覆手之间运筹帷幄。 这个资本,他不偷不抢,白手起家,从未假手他人。 那就是每年一个预估值项目的公开开发。 比如今年,他锁定的目标就是北冰洋的海床开发,保守估计,其开发价值足够养活夜之门大小门众三年。 没有天生的王者,更没有天生的无往不胜,他的降生,原本只是一个寻常村落里被祝福的小生命,却一步一步,走上了强悍而无法回头的道路。 杀他族人者,当诛。 曾几何时,他想过玉石俱焚,但自从生命里有了不一样的光彩之后,他现在更多的心思是花在了如何全身而退上面。 以一人之力,对抗五大百年世家,他自认自己不是神,却一直在做神该做的事情。 既然滔天的罪恶得不到神的惩罚,那么他来惩罚。 既然腐烂的良心得不到神的问责,那么他来问责。 既然埋葬的杀戮得不到神的平息,那么他来平息。 这就是他要做的事情,听上去冠冕堂皇,却已经在步步为营,一网扔下,兜住了不少鱼虾。 第十三卷 浮浮沉沉皆是梦 第236章 互诉衷肠 负责航舵操控的乌江正在观察天气,在寒风中调整着气象盘。 郎启明兄妹俩从他身后跑过去,他笑骂:“你们俩得了啊,是带你们出来考察的,不是带出来度蜜月的。” 朗悦一听,脸倏地红了,举起小拳头在郎启明身上捶了一记:“你看看,都怪你不正经!” “我怎么就不正经了?追着我跑的可是你。”郎启明很无辜地耸耸肩。 “你还说!是你追我才对!我才没有追你呢!” 朗悦和郎启明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重组家庭的兄妹俩,在父母双双意外去世之后,相互扶持走过了十三个春秋,他们相爱相惜,从不避讳在外人面前展现对彼此的信任和爱恋。 这郎情妾意的画面看得身为单身狗的乌江很是郁卒,他抱着气象盘,气呼呼地坐回唐知眠身边。 “老唐,你看看这两个!” 乌江是唐知眠当年大湾雪山考察队里的一员,有着丰富的外出经验,长年累月同大自然打交道的人,毫无意外地落了个万年光棍的尴尬身份。 乌江的年纪比唐知眠大上一轮不止,但出于敬佩唐知眠的为人和胆识,自降辈分和他称兄道弟,这会儿正等着自己的兄弟能意思意思地给点安慰,却见他翻看完最后一页报告后,从贴近左胸口的内衫口袋里掏出黑色的钱夹。 打开,入目便是一张照片。 乌江凑过去一看,顿时气坏了! 照片上的漂亮女生睡得正熟,雪白的被子将她盖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张白嫩的小脸,形状完美的嘴唇粉嫩可人,唇角挽起愉悦的弧线,仿佛正在做一个极甜的美梦。 微卷的长发流泻而下,在晨曦的光晕中泛着动人的色泽。 这是临出发前的早上拍的,作为念想,唐知眠鬼使神差地冲洗出来放在了钱包里,此时拿出来轻轻摩挲,清雅面容上浮动的柔和神色,傻子都知道是在思念恋人了! “你们一个两个的……气死我了!” 乌江再次遭受了精神摧残,苦着脸自觉滚到一边继续忙活自己的工作,唐知眠笑了笑,正准备进帐篷,一道来自国内的讯号在手腕的表盘上跳了跳,欧盛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先生,苏乐找您。” “苏乐?”唐知眠脚步顿住,“阿辛呢?” “咳咳,其实苏小姐昨天也来找过您,我按照您的吩咐跟她说了,她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唐知眠莞尔,那丫头从来都很懂事,他既然特意交代了欧盛,她便心领神会,在他主动联系她之前,她必然已经彻底放下心来。 不过,怎么苏乐也想找他? “咳咳咳……”欧盛又是一长串的咳嗽,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说,“苏乐一大早就过来了,他说,要告诉您一个情报。” “嗯?什么情报?”唐知眠掀开帐篷,弯身进入。 “他说自己昨天晚上玩游戏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那个人乱抢他队友,把他彻底惹火了……” “说重点。” “咳咳咳……重点就是,苏乐跟着苏辛学过不少东西,而且经过苏逸的引导,他在计算机方面非常有天分……于是,他顺手破译了玩家的电脑,然后发现那个人的电脑桌面图居然是……” “什么?” 欧盛眼一闭:“我给您发过去。” 唐知眠原本并不以为意,只以为是苏乐小朋友心性,想找到他抱怨几句而已,等他低头查看手机时,眉目忽而淡了下来。 这张照片显然是偷拍的,同样是苏辛,与他钱夹里的不同,此时的苏辛正支着下颌,冷然倨傲地看着对面的人,似怒非怒,似笑非笑,即使戴着墨镜也被她明丽娇容惊艳到。 照片经过裁剪处理,显然完整版的不止苏辛一个人,但却只裁出了苏辛一个,还特意作为了电脑桌面。日日夜夜对着,是何居心,一目了然。 这个人,倒是个不怕死的。 唐知眠冷然出声:“查。” 欧盛急忙说:“查到了!s大法学院三年级学生林崀,父亲是林北峰,远洋国际运输集团的老总,一年前和唐氏有过一笔生意往来。” “林崀?”唐知眠立即想到那时候几个学生的谈论里,跟苏辛告白的男生就是叫林崀,如果信息没出错的话,原来是同一个人。 “留着,我回去处理。” 毕竟是自己感情上的事情,不仅不能让欧盛处理,他甚至连苏辛都不想惊动,无非是一个不知深浅的小毛孩,他自会拿捏分寸。 倒是有一点让他感到不悦,为什么围绕在苏辛身边的净是这些小年轻? 他和苏辛之间,真的年纪差这么大么? 不悦的唐先生,一整天都没有多说话,直到当天快收工的时候,听见朗悦惊呼:“啊!极光!” 他仰起头,夜幕之中,绚烂的光划过,红的、绿的、蓝的、紫的……轻盈飘荡,璀璨壮丽! 像无数彩带从天而降,曼妙又多姿,神秘而浪漫。 古老的传说中提到,看见北极光的人,是上天钦定的幸福之人。 从四岁到二十七岁,这须臾二十三年间,他亲历了寻常人几辈子都未曾遭遇的巨大浩劫。幸福之于他,大约便是天上的明月与地上的污泥的差距。 以为此生寂寥终不能幸免,却有了甜美的意外。 唐知眠心下微动,开了国内使用的那支手机,抓拍了美丽的极光给苏辛发了过去。 第220页 还附带了一句意味深长的法语:je suis e une prisonniere des lumieres qui brillent au foes yeux。 我是你眼睛深处那道光的俘虏。 苏辛洗澡完出来,看到短信和照片时,先是愣住,而后忍不住抿嘴笑。 真闷骚。 她想给他回个电话,斟酌了一下,也同样编辑了一条短信过去。 短信声起,唐知眠低头看着上面的文字,一整天的不悦居然奇迹般地随之消散。 jai lhonneur de。 我的荣幸。 同一时刻,地球两端,一南一北,互诉衷肠。 南边的阳台之上,灯光点点,夜风吹动窗帘,扑棱棱像心跳的节奏。包裹着的心,坚强又容易感伤,直到某天遇见你,眼看着你闯入生命,眼看着你将我纳入羽翼,眼看着我被你宠出坏脾气;北边的极光之下,天幕如昼,人类的渺小,宇宙的浩瀚,仿佛最纯粹的天然画卷。昏沉的岁月里,眼看着星辰轮转,眼看着雨后出阳,眼看着我沉于你的目光。 第十三卷 浮浮沉沉皆是梦 第237章 审问 警察找上门的时候,苏辛正在网上挑选礼品,再过十天,就是魏老太太的七十大寿了,无论是安珂的审判结果,还是魏家牵涉在内的贩卖违规药品的案子,魏家这桩委托也即将要告一段落了。 门铃声一下一下地响着,显得格外急促,苏辛调开监控,这才看到外间站了不少人。 清一色穿着警服戴着警帽的男人,面色冷峻,是s市重案调查组的成员。 奇了,她一个安分守己的五好公民,还是第一次被警察上门慰问。 苏辛懒洋洋地准备去开门,毕竟作为五好公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好好配合警察叔叔的调查。 却没想到,这一次,险些让自己扯上人命官司。 门一开,几名警员已经将出入口守住,其中两人带着苏辛在沙发上坐下。 当首的一人国字脸,浓眉大眼,还挺年轻,看着一身正气。 苏辛认得他,因为工作需要,警力调动和内部升迁方面的消息,她都掌握得很及时。 眼前这位,就是今年刚从下级县调上来的重案一组组长祁东,因为在追击一名五年前杀人逃逸的在逃犯时,顺利截获了一批数量可观的毒品,嘉奖荣升到s市重案组一把手。 不等苏辛倒好茶,祁东开门见山便问:“苏小姐,是这样的,有匿名群众提供了一段口述,说您于本月十四号下午,曾经在学院路附近和死者唐云月发生过冲突是么?” 十四号下午? 那就是遇到柳庭庭命人来绑架她的那天。 至于和人发生冲突,苏辛细细想了会儿,忆起是在马路上横冲直撞的那辆车。 探出头来骂她不长眼睛的女人,确实是唐云月。 只是……当时她好像只和唐云月说了一句话?这都能演变成为冲突,那位匿名举报的群众真是看图说话。 苏辛玩着手上的戒指,微微吃惊地反问:“冲突?警察同志,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祁东见她身上还穿着家居睡衣,瘦瘦小小的一个小姑娘,此时面色苍白地看着自己,不觉心头有些过意不去,放软了语气:“只是猜测而已,那一带的监控出了点故障,从前后两段路的监控取证来看,您和唐云月确实在那个时间点里相遇过,对吗?” 从冲突,变成了相遇,这个重案组组长,倒也不是那么咄咄逼人。 苏辛点点头,老老实实地交代:“确实是遇到过,当时我正在走斑马线,她不按交规开车闯过来,骂我不长眼睛,我就气得回了她一句。” “回了句什么?”祁东旁边的另一名警察正在本子上飞快记录着。 “唔……”苏辛不好意思地放低了声量,“我说,我要是就地一躺,能讹你多少钱?” “噗……”负责笔录的警察忍不住笑了出来,其他端端正正站着的那几名警察也都不约而同地抿紧唇瓣忍笑。 连面色肃然的祁东也险些失笑,为了维持形象,他轻握拳放在嘴边咳嗽了两声,恢复公事公办的语气:“那么请问,当时唐云月的精神状态如何?” “不好,很暴躁。” “后来呢?” “后来她骂了句神经病,就开走了。” “就这样?”祁东浓眉拧起,紧紧盯着苏辛坦然的神情,他居然无法从这个女生的眼神和表情里看出点端倪来。 他站起身,朝苏辛伸出手:“谢谢苏小姐今天的配合,因为唐云月这个案子存在不少蹊跷的地方,所以必须成立重案组进行深入调查,您是涉案人之一,为保证您的安全,在事件没有水落石出之前,希望暂时不要离开本市,可以吗?” 苏辛心下冷笑,这就想限制她的自由了? 面上露出一丝害怕:“你的意思是说……我有可能会有危险吗?” 祁东总算见她有一些能揣测的情绪,难得微笑道:“没事的,如果有需要,您可以申请特殊保护,会有我的同事负责您的安全。” 苏辛看了眼他指的那两个警察同事,威严又高大,摇摇头:“这样不好,我很快就要开学了,总不能一直身边跟着两个警察吧?” 祁东也知道目前苏辛只是有嫌疑,而且这嫌疑现在显然也并没有更大的说服力去证明她有谋害唐云月的动机,警方其实并没有限制她人身自由的权利,但也许是出于对他们的信任,这个女生一直都十分听话配合。 这让他更加觉得自己有些罪恶了。 离开前,祁东在门口站了会儿,忽然做了个决定。 “那这样……”他从笔录本上撕下一张纸来,嗖嗖写了一串号码,递给苏辛,“这是我的私人号码,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联系我。” 顿了顿,补了一句:“我24小时都开机。” 咦? 苏辛微微怔住,见他脸上确实充满了关怀,她低下头接过:“谢谢。” 这个祁东,并不像是收了好处来跟她过不去的,要说一个从县级干到市级的重案组组长,也确实是有几分真材实料的,这样的人要么大贪,要么一分不贪,看他从进门到现在的态度,似乎属于后者。 那么……也就是说,真的存在群众匿名举报她和唐云月发生冲突? 谁? 柳庭庭么? 还真是太闲没动筋骨了,这一个两个的,都当她好欺负么? …… 几人离开苏辛家之后,出了楼,往车子方向走去。走着走着,和祁东关系较好的王南打趣道:“东哥,你该不会是看人家小姑娘长得漂亮,就故意把自己私人号码给她吧?” 他故意强调了“私人”两个字,话里藏着的暧昧,一听就不怀好意。 其他人都是惧怕祁东的,闻言也只敢偷偷在心里附和,真跟王南一样同祁东插科打诨,恐怕一百圈的操场是免不了了。 祁东冷冷睨他一眼:“一天到晚净知道胡说八道。” 第221页 “天地良心,我这说的可都是掏心窝的话!” 祁东懒得搭理他,看向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拿开你的爪子。” 王南讪讪地收回手,还是忍不住凑过来问:“那你没事给人家小姑娘号码干嘛?不怕嫂子生气吗?” 第十三卷 浮浮沉沉皆是梦 第238章 帮我离开魏家 王南可老早就听说了,祁东家里给他安排的那个准媳妇儿彪悍得很,最看不得男人朝三暮四,吃着锅里看着碗里的行为,祁东居然一反常态把自己的私人号码都给苏辛留下,这怎么看都有猫腻啊! 他同情地看着祁东沉默不语的侧脸:“我说东哥,你可上点心,别回头泡妞不成还被老婆给罚跪搓衣板咯!” “哈哈……”终于有人憋不住笑了出来,这一笑,一车的人都跟着笑。 王南天生一副油嘴滑舌的样儿,可偏偏吧,让他混成了警察,怕老百姓们不信任他,他没事在人前就是挺严肃正经的面孔,也就是脱离了大众的视线了,才会这样嬉皮笑脸的,一出口全是荤话。 就像现在,这有板有眼的调侃直让他们脑补出祁队跪搓衣板的挫样,这么一想,就没忍住给笑出来了。 祁东在一片笑声中缓缓开口:“你们没有注意到,苏辛住的屋子,有全球最顶尖的防卫系统么?” “什么?” 王南这下子是彻底惊住了,祁东是怎么看出来那间衣服零食满天飞的屋子里有防卫系统的?而且还是全球最顶尖的? 这让他们只顾着看他笑话的人情何以堪…… 其他人也露出震惊的表情,怎么他们进去的时候什么也没感受到?只觉得那就是一个普通女生住的地方,还是一个有点邋遢的普通女生。 祁东却并不打算为他们解惑,再次肯定地点点头:“以我的经验,苏辛并不如表面那样简单。” “光凭这一点,就足够让我对她产生兴趣了,你们一个个把嘴巴封紧一点,别在林攸前面乱嚼舌头,否则……” “是是是!我们打死也不会说你把私人号码给了一个女生!” 王南知道祁东是心存顾虑才没有将心中的安排说完,毕竟是十多年一起拼搏上来的兄弟了,祁东的为人,他比谁都清楚,之所以刚才会故意取笑他,也是因为出了楼后,祁东就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他这不是看他不怎么高兴想活络一下气氛嘛,没想到不仅是心事重重,居然还有这么大的消息! “行了,一切从长计议,回去吧。” 车子启动,很快开出小区,在主街上遇上红灯。 等绿灯的时候,旁边的林荫道上经过一个脏兮兮的乞丐。 头发乱糟糟的,睡眼迷蒙,踢着一双拖鞋慢吞吞地走着,见到他们的车,还下意识多看了两眼,祁东正抽着烟,手搭在窗口,烟头一闪一闪,风大了一点,烟灰飘了一手,他扭头看去,风将乞丐的刘海吹起,露出一双有着青灰色瞳仁的眼睛。 青灰色的瞳仁……青灰之眼? 难道长辈们说过的那个事情是真的? 祁东一下子直起身子,刚想再看仔细些,绿灯亮了,车子重新启动,那乞丐也已经低下头,继续朝前走去,拐了个弯儿很快不见了踪影。 祁东揉了揉发疼的眉心,为什么自从来到s市,他总觉得这里要发生什么翻天覆地的巨变似的? 是因为最近事情太多,精神衰弱了么? …… 刚送走一群警察,苏辛正躺在沙发上整理思绪,不一会儿门铃又响了起来。 她没精打采地转了转戒指,和屋内相连的监控系统打开,苏辛掀动眼皮看了眼,惊异地发现门外站着的脏兮兮的人,居然是顾蒙? “你怎么来了?”苏辛请他进屋坐。 关于顾蒙,她虽然对他的真实身份存在疑虑,但至少从无意中认识到现在,他的存在并没有对她带来任何威胁。 他人的生活究竟是怎样的面貌,她本身无权过问和探究,只要没有涉及她的利益,她也没打算真去调查清楚。 至于青灰色的眼睛,苏辛对此有些好奇,但还没到必须一查到底的地步。 除非这双眼睛真的同魏家有什么割舍不开的关联,否则,她还是会尊重身为朋友的顾蒙的意外,不轻易去调查他的背景来历。 而今天,顾蒙居然主动来找她,这让苏辛意外的同时,不禁再次看向他的眼睛。 比起之前隔着屏幕的见面,这样近距离的现实中的观察感觉很微妙。 南国人的眼珠都是深棕色的,自然光下则会呈现一种近乎黑色的错觉。因而,顾蒙这样的青灰色,尤为显得特殊。他今天依然是顶着稻草一般的乱嘈嘈的头发,像是为了故意遮盖自己的眼睛,只要低下头,就很容易被人忽视。 顾蒙不会说话,苏辛拿来一张纸给他,那纸的正面写了一串号码,苏辛才想起是之前祁东留给她的。 祁东前脚刚走,顾蒙后脚就到,难道唐云月的案子和顾蒙也有关系么? 对了,苏辛恍然忆起,顾蒙和唐云月都是东苑别墅园区的住户! “有什么想说的话写在这里吧。”苏辛把笔递给他。 ……“苏辛,你能帮帮我吗?” 苏辛问:“帮什么?” 仔细一想,这几天来找她帮忙的人还真多。纪俞宁算一个,顾蒙又算一个,要是算上刚才还让自己好好配合调查的祁东的话,她可真是如唐知眠所说的,本事已经厉害到家喻户晓了。 顾蒙犹疑片刻,在纸上刷刷写下几个字。 ……“我要离开魏家。” 原来他真是魏家人。 苏辛佯装惊讶:“你不是姓顾吗?” 顾蒙翻翻白眼。 ……“那只是我的笔名,白痴!” 苏辛假装没有看见白痴两个字。 “你在魏家的身份是?” ……“刘静蓉是我母亲,嗯,后母。” 这倒真是出乎意料了!原以为最多只是魏家旁系的某个亲戚,没想到还是正儿八经的魏家少爷? 刘静蓉是魏岸的奶奶,也就是说,眼前这个浑身上下怎么看怎么像乞丐的男人,居然是魏岸的大伯? 一个文弱如书生,一个落魄像流浪汉,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居然真有血缘关系?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苏辛指了指他的嘴巴,她可从来没听过魏家有个哑巴少爷。 第十三卷 浮浮沉沉皆是梦 第239章 预感 顾蒙再次陷入沉默,或者说,他一直都是沉默的。 从为了家族的盛兴而不断牺牲自己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活在沉默里。 他以为,只要那样,就能得到更大的认可,却没想到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算计。 这世上能做大事的人,多数也是心狠的吧,所以他以为善良的母亲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割断了舌头,然后带着愧疚为他被摧毁的人生做些自以为伟大的补偿。 第222页 曾几何时,他也认为自己是伟大的。 家族盛兴的秘术,唯有传承下去才不会陨落,他便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最终,却是毫无意义的牺牲而已。 为了欲盖弥彰,为了乱人视线,为了遮掩内心的罪恶,总有那么一批人,在前赴后继地做着昧良心的勾当,等到受不住良知拷问了,就会做些自我安慰的事儿。 刘静蓉这几年来找他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先是假以辞色地威胁他不许对外声张,后来便开始给他许下不尽的好处。 他怎么能忘了呢? 怎么能被她的花言巧语给欺骗了? 当年刘静蓉能打败正妻成为魏家的老太太,一颗心恐怕就是一直提在喉咙眼的吧,所以看着他这个正妻留下的孩子总会觉得碍眼,只有她亲生儿子生下的魏岸才是她唯一的寄托。 而在暴露真正目的之前,她对他的好,全是假象。 顾蒙紧紧抓着笔,因为用力,手背青筋突起。 他狠狠地想着,为了守护那个寄托,她也算是煞费苦心,如今什么都没了的感觉,也是她该受的! 见顾蒙神色异样,苏辛心知这大概会是一个格外漫长的故事,她不动声色地打开电视,放了调节心情的轻音乐。 房间内,流水般音乐缓缓响起,好似温柔的双手在抚慰被残忍伤害的心。 顾蒙握着笔,在纸上轻轻写下一行字:“魏家世代以来,靠着催眠术大发横财,为了防止本家人会被反噬,需要有一名继承人练就青灰之眼。青灰之眼可以免疫任何催眠。” “青灰之眼?” 原来这种青灰色眼珠的就是青灰之眼,怪不得当初的艾伦不受催眠影响。 只是……艾伦分明是英伦贵族,怎么也会有青灰之眼? 苏辛心里存着疑虑,好一会儿才问道:“你练了?” 苏辛看着他痛苦地闭上眼睛,而后点点头。 “练青灰之眼需要什么条件?”“很苛刻,几乎是变态性的训练,眼睛每时每刻都处于要瞎的程度……如果体质跟不上,会造成永久性不可逆伤害。” 苏辛有些明白了:“你的喉咙也是因为不可逆伤害?” 顾蒙忽然睁开眼睛,直直看着她,那两团青灰色,仿佛无尽的深渊,将痛苦的记忆和埋藏的恨意,通通吸纳其中。“不是,我是被割断舌头的。” “谁干的?”“刘静蓉。” “为什么?” 顾蒙也想知道为什么,一个看似良善的后母,最后还是拿自己开了刀,仅仅因为他不是她亲生的么?一想到那日日夜夜都折磨着他脆弱的神经,让他从暴躁到麻木再到自我厌弃的疼痛,顾蒙怔忪片刻,蓦地发出一声声低哑的哀嚎! “啊……啊……” 他像是一头禁锢太久的狮子,曾经是风光无二的百兽之王,却因为至亲之人的背叛和伤害,最后困于牢中,除了日夜舔舐久久未愈的伤口之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无人的时候,望着长夜与黎明发出长鸣悲哭。 他握起拳头,一下一下用力地砸着沙发垫子,那垫子虽然很软,但随着他不断加大力度,手指关节处很快就通红一片。 “啊……啊……啊……” 一声声隐隐带着哭腔的呐喊,如同一场久违的大雨,将心中的荒芜尽数淋湿。 苏辛静静地等待他宣泄完,看向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淡淡的慈悲。 她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来找自己了,也许,这就是他心中最大的不甘吧。 完整的人生毁了,毁在信任的人手里。 以为自己可以彻底遗忘重新开始,却每每被不速之客提醒,他的过去有多可悲。 许久,顾蒙停止了嚎叫,仿佛被抽干了全部的精力,跟瘪了的气球一样仰躺在沙发上,半天没有动弹。 从苏辛的角度看去,他鬓角出了汗,凌乱的发丝之后,眼角有一滴泪珠慢慢滑落。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她刚认识顾蒙的时候,只以为这是一个现实中孤僻,网络上活跃的普通网络写手,也是四十来岁的人了,却好像浑然不觉得蹲在人潮涌动的地铁站里有什么不对,他享受嘈杂的环境,也享受随心所欲的网络世界。 她知道他很有才华,有好几部作品,大几百万字,如今想来,那些文字里,有多少是他渴望的世界的模样,又有多少是他经历过的赤裸裸的现实给予他的重创? “需要我怎么做?” 如果在她能力所及只能,她并不会推辞为他减轻痛苦。“送我出国,走得越远越好。作为回报,我会把关于我知道的和魏家有关的事情通通告诉你。” 苏辛摇摇头:“我不需要知道和魏家有关的事情,至于你要我送你出国,可能也要过段时间了。” 顾蒙表示理解,他刚才来的时候就看到那辆警车了,唐云月一死,造成的轰动并不小,警察既然来找过苏辛,想来苏辛最近也不是很自由。 只要她肯帮忙,时间早晚不是大问题。 但是听她的语气,似乎对魏家的事情确实不感兴趣?不应该啊,既然不感兴趣的话,又怎么会插手南太平洋的事情?魏家如今岌岌可危的处境,多半也是和她有关的吧,正是因为苏辛有这个能力,他才会权衡再三之后来找她帮忙的。 顾蒙有些疑惑地问:“你不是想摧毁魏家吗?” 苏辛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误会,再次摇摇头:“我没想摧毁任何东西。” 尽管这段时间以来,她也有过这样的错觉,冥冥之中,她做的许多事情,都将五大世家推向了绝路…… 第十三卷 浮浮沉沉皆是梦 第240章 诅咒 顾蒙张了张嘴,笔尖在纸上停了好一会儿,终究没有“说”出更多的话。 她没想摧毁,却一直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推动着一切,否则……当初又怎么会特意找到他来做魏家的内鬼呢? 祸起萧墙的计划,顾蒙自知自己在其中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如今眼看着要收官了,没想到唐云月死在了东苑,一下子东苑成了无数双眼睛盯着的地方,他必须及早离开才能保证之前做过的事情不被发现! 但看苏辛确实不知道这些,顾蒙心想,也许,所有的事情都是那个男人自己的决定吧。 他有些迟疑地看着苏辛坦然磊落的眼神,在纸上写下短短几个字,趁苏辛关音乐的时候,偷偷塞在沙发底下。 也许有一天,她会从那个男人那里得知一切,也许永远被蒙在鼓里,可身为朋友的他,却忍不住想在自己还能同她促膝长谈的时候,善意地提醒一把。 至于她什么时候需要,便是她自己的事情了。 …… 送走了顾蒙,苏辛在终于恢复安静的公寓里又躺了会儿,主意一起,开车去了趟疗养院。 苏梦兰亲自出来接她,将她手里提着的大大小小的袋子一一接过去,满是慈爱地轻斥:“你这孩子,来也不说一声,还带这么多东西过来,妈妈是外人吗?” 第223页 “人家想你了嘛,就来看看你啦,干嘛?不欢迎你的小公主吗?”苏辛冲着苏梦兰撒娇,将脑袋赖进她温柔的怀里。 苏梦兰空不出手来,只能由着她搂住自己往门口走去,嘴上笑骂:“二十好几的人了,羞不羞?” 苏辛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妈妈,我想在您这里住两天。” 最近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从南太平洋回来之后,虽然她一直处于休息期,可紧接着,纪家、柳家、魏家、唐家,甚至连九盟都陆续有人找上门来,苏辛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变得这么不安,她总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未来的某一天,她的生命会经历一场巨大的动荡。 可是这样的预感又有些莫名其妙,明明现在的自己已经得偿所愿地遇到了最好的感情,也有了最快活肆意的工作,家庭上,虽然父母永不相见,可她仍然可以同他们任何一方自如相处……这些都是如此美好,为什么还是会感到不安呢? 知女莫若母,苏梦兰听她语气怏怏的,敏锐地察觉出不对劲来。 但这外头不是说话的地方,直到两人在她的屋里坐下,苏梦兰才开口问道:“阿辛,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她心疼地抚摸苏辛的脸,也才二十出头的女孩子,脸蛋娇嫩,年轻柔软的身体依偎在自己怀中,脸颊蹭着她身前的布料,好似小时候无人的时候,偷偷地将眼泪抹在她的衣服上。 “阿辛,要是累了,就休息一下吧。” 苏梦兰知道,苏辛一直在致力于赚钱,有时候一下子收入很多,能给她交足一年的疗养费,有时候会很久赚不到钱,焦躁地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但苏辛从来没跟她说过任何抱怨的话。 从她将苏辛生下来开始,这孩子就好像比任何孩子都要懂事得多,她聪明而勇敢,在得知苏家对她们这对母女极度厌恶和反感的时候,选择了用伪装保护自己,稍稍大一些,苏辛甚至已经能保护她这个做母亲的了。 苏梦兰记得,那一年,苏辛才四岁,连走路都还走不稳当,就已经快速生出一颗坚强的心。 那时候,苏梦兰病痛发作,在几个别有居心的兄长安排下被迫住院。正赶上最信赖的长敬哥哥要出远门,她千万个不放心,生怕苏辛在苏家受委屈,正躺在病床上辗转反侧,幸好苏逸那孩子也机灵,早早带了苏辛来医院候着,她又是心疼又是感动,想让他们回苏家,又怕他们被欺负。 两个半大的孩子反而比她要冷静得多。 “妈妈,我又不上学,我在这里陪您。”四岁的苏辛已经隐约可见未来该有怎样的美貌,说话时,眼儿亮得仿若天上的星星。 “兰姑,我们学校开运动会呢,这几天都放假噢。”苏逸更是将借口说得格外完美。 苏辛却问他:“你不是一直在练跑步吗?” 苏逸捏住她的脸,左右扯了扯,嘿嘿笑:“有什么好跑的,他们都跑不过我!” “说的也是。”苏辛咧嘴笑,弯弯的眉眼,和她心爱的男人有八分相像。 苏梦兰慈爱地看着他们,但术后的倦意令她昏昏欲睡,只聊了会天,就有些撑不住了,苏逸便乖巧地带着苏辛到门外等着。 再后来,这两个孩子就干脆在她的病房外打了地铺,好几个晚上都在寒冷的走廊上睡觉,怎么劝也不听,她想让护士在房间内加床,却因为交不出钱,还受了护士的不少白眼,连让他们在病房内打地铺的请求也被驳回,她这才知道,苏家的某些人有多绝情。 她还想再求求情,苏辛却轻轻拉着她的手,一字一句地说:“妈妈,我就睡门外,椅子很长,被子很软,很舒服呢!” “可是你会着凉生病的。”苏梦兰鼻头一酸,差点儿落泪,借着转头的动作迅速把眼角的湿意抹去。 “不会噢,阿辛的身体棒着呢。”苏辛将衣袖撩起,露出纤瘦的手臂。 苏逸也下了保证:“兰姑不怕,我们就这几天陪着您,要是上课了,我就把阿辛带学校去。” 苏梦兰一个大人,最后居然拗不过两个孩子的意愿,只能无奈地由着他们睡在门外的长椅上。 有一次,她夜里醒来觉得口渴,扶着墙壁想去倒杯水喝,路过门边时,听见外间传来两个孩子的对话声。 先是苏逸关心地询问:“是不是做噩梦啦?” 苏梦兰心下一恸,连忙移步到门边想要出门看看,却听苏辛轻声说:“嘘,别这么大声,妈妈会听见的。” 苏逸立刻放轻了声量:“那你靠着我,靠着我睡觉就不怕啦。” “不用,我一个人也不怕。”苏辛吸了吸鼻子,似乎是感冒了,但语声却格外坚定,“我会保护妈妈,不让坏人欺负她。” 那一夜,苏梦兰哭了一宿,第二天果决地拔掉针管,带着苏辛回到苏家。 她跪在爷爷苏正鹤面前,宣布永生永世不会再同纪彦民见面,她还承诺,苏辛这辈子只会是苏家的孩子,那个诅咒,只要她活着,就永远不会让其发生。 也正是因为如此,随后的几年,直到苏辛独立出去,除了暗地里的一些手脚之外,她们母女俩总算磕磕绊绊地活了下来。 然而,苏梦兰也许永远不会知晓,苏辛在背地里依然受尽了无数的折磨,却也因为那些折磨,她一日一日长成了如今这般,外表柔软,内里坚强的模样。 “妈妈,这个问题,我只问你最后一遍。” 苏辛抱着枕头,外间有日光透进,为她明艳的五官镀了一层淡淡的光亮,苏梦兰心知她想问什么,这么多年了,这孩子从前问过一次惹哭了她,后来就再也没有问过了。 “你问,妈妈听着。” 苏辛弯唇笑了笑,这些年来的坚强也好,不服输也好,在此时此刻都统统放下,现在的她只是一个普通二十二岁小姑娘,在亲爱的妈妈面前,只展现最真实的自己。 “为什么你要和爸爸分开?永远不相见?” 院子里种了大片的香樟,香樟这样的树种,是常绿植物之一,因而哪怕是冬季也是一片青绿。 人也一样,一旦生了执念,无论岁月如何翻转,无论世人如何评说,认为对的就永远一股脑地坚持下去。 就像她爱那个男人,她也同样爱自己的女儿一样。 “阿辛,听过五大家族的诅咒吗?” “诅咒?”苏辛心跳蓦地漏了半拍,抬起头,望着苏梦兰,“你们是因为诅咒而分开?” “可以这么理解。” 苏梦兰将窗帘拉上,外间的所有绿意和日光也一并被隔绝,她坐在苏辛身侧,目光落在对面的墙壁上,这一刻,苏辛觉得有什么重要的秘密即将被揭开。 “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五大世家世代以来,都严令禁止相互通婚。” 苏辛恍然,妈妈代表着苏家,爸爸则代表着纪家,他们两个的结合,等同于公然挑衅了家族的禁令。 第224页 然而,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这样愚昧专断的禁令?即使是五代以外的近亲都可以结婚了,更遑论毫无血缘关系的五个异姓家族!为什么还禁止相互通婚?强强联姻不应该成为现在的主流吗? 面对苏辛的疑惑,苏梦兰唯有苦笑:“当年,我和你爸爸都是两家最出色的孩子,所以即使犯了大错,也总算各自保了一命,却没想到,我会怀了你。” 苏辛静静地等待下文,却听门上传来轻敲,疗养院的院长忽然亲自来找苏梦兰谈事情,这段关于诅咒的话题也暂时告一段落。 苏辛原想等苏梦兰回来再继续聊,但一个陌生的电话,却令她马不停蹄地赶往沔溪。 许多年后,苏辛常常想起这个冬日午后,如果她能让母亲把话说完再走,会不会之后就能少做一些命运不可违抗的事情?会不会在发现真相的时候,能少一些自责? 可是,命运安排了一切,独独没有安排让她重新来过的机会。 第十三卷 浮浮沉沉皆是梦 第241章 小雯失踪 电话是秦小雯所在的旅行社打来的,一接通,先是简单地自我介绍:“您好,请问是苏辛小姐对吧?我是神游旅游社的副经理,敝姓刘。” “现在有件事情非常需要您的帮助,请问,我们社的同事秦小雯,近期有没有和您联系过?” “有,大概一周前。” 因为之前祁东那些人来找过自己询问唐云月的案子,也正是遇到唐云月那天接到小雯的电话,因此苏辛时间记得很清楚,立刻又补充道,“是本月十四号。” “对对,就是那个时候!”刘经理悲痛地告知她,“小雯就是那天失踪的!” “什么?”苏辛猛地站起来! “当天我们的行程是这样的,上午在皖北外围的村落做印象调查,下午和晚上的时间则进入沔溪丛林寻找当地的食材,因为转型的需要,我们想在年底做一档旅游加美食节目,小雯对这块非常感兴趣,当初她上交的提案也是最出色的,因此导演直接圈定她来跟组做节目……没想到居然会……” 刘经理的声音越来越低,自责和难过让他没法儿再说下去。 苏辛用力握着手机,因为害怕,手指轻轻发颤,她逼迫自己不能慌,冷声问:“报警了吗?” “已经立案调查了,可是这转眼都一个多星期了,一点消息也没有,我们试图联系她的家人,但是她的哥哥好像并不在国内,后来有其他同事提到了苏小姐您,我们才赶紧联系了您!” “你们现在在哪里?我马上过去!” “在沔溪,我们不敢离开,生怕小雯哪天自己找到路就能回来了……”刘经理几欲要哭出来了,这不单单是一个案子,更重要的是,相处了这么久,小雯为人和善,同大家的关系都很好,好好的一个大活人说没了就没了,大家伙儿根本无心工作,节目组的导演也宣布暂停一切拍摄,直到人找回来了再继续。 然而,丛林里的危险又哪里是能预测得到呢?这么多天过去了,别说是人了,连鞋袜都没能找到一只……能让一个大活人消失得彻底的……显然是某种大型食肉动物…… 刘经理愈发不敢往深里想,苏辛却俨然比他要平静得多,细细询问了事发当天的一些细节之后,告诉他两小时后就到。 刘经理有些怀疑地问:“苏小姐现在应该是在s市吧?” 沔溪在皖北深山,因为交通不够便捷,如今也只有直达的绿皮火车,怎么也要七八个小时才能到。 苏辛没有更多解释,挂了电话之后,就迅速写了张纸条压在桌上的杯子下面,又给苏梦兰发了条平安短信,上车之后,联系了司越之。 “给我准备直升机。” “大姐,组里的资源调动是要申请的,你张口就要直升机,我不要面子的啊?”司越之正在酒吧里喝酒,接到苏辛电话,便推开门出来。 “急用,给不给?” “给给给。”在纪彦民甩手走人之后,司越之觉得自己真是快成了苏辛的保姆了,别的组员从来都是按规章制度办事,哪个像苏辛这样,啊?拿他当工具使唤,要用的时候招招手,不用的时候挥挥手,司越之苦着脸给管理器械的成员发去通知。 “不好意思啊老大,组里的几架直升机已经被申请调用了,目前都不在国内,您有急用?” 司越之摸摸鼻子:“算了,我就问着玩儿。” “噢,您还挺闲。” 司越之默了会儿,有些心虚地回了苏辛:“资源紧缺,调不出来。” 苏辛深吸一口气,方向盘狠狠一转,朝唐氏集团开去。 既然“dusk”暂时帮不上忙,她就只能问“夜之门”要了。 尽管唐云月的命案闹得满城风雨,但牵涉其中的唐氏仍然照常运营,今天是周一,忙碌又井然有序的工作节奏,让冲进大堂的苏辛很快引起众人的注意。 幸好前台小妹已经认得她的脸了,微笑着询问:“苏小姐,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 “欧盛呢?” “欧助理这几天在小安村监工,您要是想找他,我可以帮您打电话。” 小安村?苏辛没记错的话,唐云月的案子一出来,早就无形中将舆论从小安村的动工问题上调转到命案上来了,再加上欧盛这几年的生意手段,那工程肯定是顺风顺水的,这会儿没事不在唐氏里好好坐着,滚去那里做什么! 苏辛一掌拍在微凉的大理石桌面上:“小安村的事情还需要他去监工?他是闲着没事干吗!” “咳咳,欧助理也是最近太累了,可能也是想过去散散心吧。” “散个屁!” 苏辛咬着唇,一想到小雯那么胆小的人在吃人的丛林里将会遭遇怎样的危险,她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过去找到。 小雯平时最谨慎了,不可能只身闯入丛林,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才会出事! 可是,小雯又是那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儿,究竟谁会下这样的狠手? 苏辛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柳庭庭了。 从派人绑架,到唐云月案件的匿名举报,再到现在的小雯失踪,每一件都冲着她来,如果柳庭庭真的是因为唐知眠的关系对她也充满敌意的话,苏辛保证,等将小雯救出来后,柳庭庭就等着自食恶果吧! 从得知消息到现在,每一分钟都是极其宝贵的,苏辛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路上,所以希望能以最快的速度赶赴沔溪,谁想现在左右借不到想要的交通工具,一时气笑了。 前台小妹被吓了一跳,怎么苏小姐看起来……好像很生气? 语声平静,却透着暗沉的怒气:“打吧,你告诉他,十分钟之后,我要见到他。” 前台小妹不敢怠慢,赶紧照着吩咐给欧盛打了电话! “该死……”欧盛一接到电话就知道事情大发了,苏辛虽然脾气不大好,但是也是骨气得很,从前和先生一起出任务的时候,也从来习惯自己解决问题,现在居然都亲自来找他,一定是遇到无法处理的重大事情,结果他居然没有遵照先生的嘱托随时接应,还躲到小安村里偷懒! 第225页 欧盛一边焦躁连闯了三个红灯,一边立刻打开通讯和唐知眠汇报。 却发现由于北极圈内发生雪风暴,暂时联系不上唐知眠,只好留了言,一踩油门朝唐氏驶去! 第十三卷 浮浮沉沉皆是梦 第242章 各司其事 “苏小姐,真的不需要我帮您吗?” 半小时后,夜之门的庭院里,一架刚刚组装好的直升机正威武地立在地面上,刘叔和妻子互看一眼,都从彼此的严重看出了忧虑。 虽然知道先生挑选的伴侣应当也是最出色的,可是这上来就要操纵直升机出远门,实在是太令人忧心了! 欧盛也感到不安,想送苏辛一程,却被她低声拒绝:“唐氏目前需要你,我这趟过去,事情不解决是不回来的,苏乐这几天参加夏令营活动,大概三天后回来,你替我照顾好他。” 苏辛戴好头盔和防护设备,看大家都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悬着的的心忽而一暖,冲他们微微一笑,明媚而自信:“我十八岁那年就考取了私人飞机驾驶证,虽然有些年头没上手了,但最多只是一小时的路程,不会有事的。” 刘叔喜笑颜开:“夫人真是多才多艺。” 吴氏点头附和:“咱么先生也是多才多艺的主儿,夫人和先生啊,真是般配极了。” 苏辛想到远在北冰洋的唐知眠,原本焦躁不安的心渐渐沉定下来,她看向欧盛:“这件事,你就不用拿去打扰他了。” 欧盛张张嘴,想说他已经打扰了,但见苏辛直直地看着自己,急忙应下:“好的!” 苏辛不再耽误,大步踏上直升机,在驾驶座上坐下,一边拉下安全帽,一边拉下操纵杆,紧接着,螺旋渐渐旋转起来,直到直升稳稳升空,在头顶盘旋片刻,朝着西北方向迅速飞去! 此时,北冰洋刚停止一场寒流引起的雪风暴,驻扎营帐的厚实,成功避免了风暴对身体和设备的伤害。 只是这场风暴持续的时间太长,队伍足足等了五六个小时,才听见外间的风声小了下来,探头一看,乌江第一个欣喜地叫出声来:“天哪!浮冰被吹散了!” 他们从进入北极圈开始,就一直在等这场风暴,因为浮冰的关系,下潜成了最大的难题,加上生物研究的专家秦哲从抵达着陆的那天起,就一直生病卧床,高烧不止,根本不适合工作,唐知眠便决定调整战略,让大家将全部的前期数据都整理出来,包括藻类植物的细胞提取,和海床硬度的检测等,如今风暴刚过,浮冰已散,便大大增加了下潜实地探测采集土壤样本的成功率! 更令大家伙振奋的是,秦哲昨晚上就出了一身大汗,今天一早已经神清气爽,很快就可以投入工作了。 “先生,我们是不是太幸运了!”郎启明忍不住拥着朗悦发出一声感慨。 朗悦也感慨:“我以为起码要等到春天呢,没想到还能赶回去过春节!” 两人对视一眼,笑得格外有默契。 乌江斜地里瞥他们一眼:“你们俩能不能别腻歪了,过来帮忙。” 郎启明急忙拒绝:“我们俩等会可是先头小部队,你就让我们省点力气吧。” 说着拉过朗悦去一旁做准备动作,打算把身体活络开后,方便等一下的下潜的工作。 “现在的小年轻啊真是快活……”乌江认命地自己弯身收拾地上的器材,想到自己孑然一条单身狗,不禁怀念起某个久远记忆里的人来。 唐知眠正在和几位海员研究海水的流动速度,测算下潜的最大深度和持续时间,闻言只是笑了笑:“随他们去吧,这项目能不能成功关键还得看他们俩。” “我说老唐,你和你家那位谈恋爱也这么腻歪?”乌江怎么也无法想象唐知眠谈恋爱的样子。 他家那位,风情万种与青涩娇羞自由转换,娇憨时惹人怜爱,机警时让人欣赏,时而做出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又总会在不擅长的成语上面死磕,每每总能令他愉悦,他从来都深陷其中不愿自拔,又哪里需要腻歪了。 乌江一看他不说话,就知道他是在想心上人了,捂住心口险些吐血:“你们都给老子等着,老子干完这票就回国拐个娘们去!”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居然成了真,乌江后来无数次都想回北冰洋重说一次,他不要婆娘了,他要继续做他潇洒自由的单身狗嗷呜! 谈笑之间,已经迎来最佳的下潜时间,秦哲从帐篷里探身出来,手里端着培养皿,里面放着的是这次准备植入海床的细胞生物。 “唐先生,可以开始了。”秦哲忍下咳嗽,提醒道。 唐知眠颔首,缓缓起身。 他的身后是茫茫铺就的白色天地,扬眸,眸底却是如炬的光亮,面罩后面,低沉的声线带着破风的力度:“后备组做好准备,开始检查下潜工具。” “后备组收到!” “器械组将下潜深度调整到六百英尺,测探范围在西海岸线三十海里之外。” “器械组收到!” “生物组做好对接准备,争取培养皿能能存活三组以上的数据样本。” “生物组收到!” “郎启明、朗悦。” “到!” “一切小心。” “是!” 前后准备了大半年,所有人都在等着这一刻,一时之间,冰天雪地里仿佛也燃起了雄浑的热情,众人静默无声地完成各自的任务,内内心却有无尽的激情在荡漾! “下潜一百英尺,队员体能数据正常。” 唐知眠抬手:“继续。” “下潜两百英尺,队员体能数据正常。” “继续。” “下潜三百英尺,队员体能数据依然正常。” 随着每一次正常的反馈,众人提着的心也渐渐地放下来了,谁知突然红色警报响起:“下潜五百五十英尺,队员朗悦发生呼吸困难!” 唐知眠眉目深锁:“撤回。” 这一声,无疑是宣布今天以前的所有努力将付之东流!再是不甘,也知道这是最正确的决断,下潜发生呼吸困难是极有可能造成内脏破裂丧失生命的情况! 然而,一声颤抖的声音响起:“朗悦……申请……继续下潜!” 这是朗悦通过水下对讲机传来的声音!想来朗悦也并不想拖大家的后腿,紧要关头始终坚持要继续完成任务! “先生,这是最好的下潜天气了,如果错过,下一次风暴可能会直接将我们的大本营给摧毁了!”后备组一名队员在此时说出大多数人的心声。 唐知眠不为所动:“撤回。” “是!” 正准备撤回的时候,警报突然解除! “先生!朗悦呼吸恢复正常了!” 原来,之前朗悦会发生呼吸困难,是因为有一条导管被海藻给勾到了! 第226页 危机解除,一切继续! 第十三卷 浮浮沉沉皆是梦 第243章 拉瓦族 “下潜六百英尺成功,即将进入自由模式!” “允许执行。” “自由活动倒计时,十、九、八……四、三、二、一!” 绿色灯随之亮起,代表着第一阶段的工作进行得相当顺利! 后备组全体起立击掌,他们已经完成了第一步,剩下的就靠其他组了! 自由模式相对来说比较漫长,两名队员需要在海床附近寻找适合存放培养皿的地方,这需要一定的时间和耐心。 监视画面上传来海底美妙的景致,众人看得有些心驰神往。这对兄妹不愧是当初百公里毅行的佼佼者,体能惊人,又在出发前接受了封闭式训练,现在两人手拉手在海底漫步,仿佛就跟在自家花园里约会一样轻松自如,惹得乌江又是一声喟叹:“我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样伤害我!” 众人大笑,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 因为需要等待,唐知眠也不再时时盯着,拿出手机开了机,看到欧盛的留言,便随手点开,急促的声音在身旁的笑声中有些突兀:“先生,苏小姐要借直升机,因为她的朋友秦小雯在沔溪一带失踪了!” “什么?”离得最近的秦哲立即走过来追问,“唐先生,刚才说的秦小雯……是我的妹妹秦小雯吗?” 秦哲紧紧抓着唐知眠的手臂,本就因为生病一场气血不足的唇色,此时更是一片苍白! “先冷静。”唐知眠按着他的手,用力拍了拍,“苏辛已经过去了,只要人还在沔溪,就一定能找到。” 秦哲颤抖着唇瓣,好一会儿才轻轻点头:“好……” 他并不相信苏辛那样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能力救人,但是刚才的承诺出自唐知眠,他相信的是唐知眠的能力。 事到如今,即使他立刻赶回去也无济于事,正如唐知眠所说,现在能帮得上忙的确实只有赶赴沔溪的苏辛。 沔溪,拉瓦族。 一条清溪从山间淌过,像一条碧色的腰带,浇灌着所经之地的草木。 山歌由远及近地传来,采桑的女人们正背着竹筐顺着蜿蜒的山道结伴而行。采桑的歌谣便从这头传到那头,最后摇摇晃晃仿佛要飞上天上与云朵霞光一起,为明天织就一个好天气。 因为地形的原因,沔溪一年四季都是植物繁茂、春暖花开的模样,仿若一个被崇山峻岭团团保护起来的人间仙境。 这里延续着氏族婚姻,因此代代都有着最纯正的血统。 拉瓦族的姑娘们心灵手巧,擅长织布,采桑养蚕则是她们必备的技能。 今天的茗桑走得迟了些,等到了山头才发现姐姐们都已经准备打道回府了,她讪讪地摸摸头:“今天你们怎么那么快就结束啦?” 她不过睡了个回笼觉,居然就错过和大家一起采桑的时间了。 “你个小懒鬼,太阳晒屁股了才起床,那桑叶要是等你去采啊,早就没咯!” “就是,一看昨晚准没做好事,看看,这黑眼圈快垂到脖子上了!” “哈哈你们真坏,茗桑啊,你要是怕交不上公,趁这会儿太阳还没下山,赶紧去采一些,不然等你阿爹回来,少不得一顿骂。” 几个姐姐们说说笑笑,茗桑缩着脑袋吐着舌头,像村口那条卖乖的小黄狗。 一听她们提起凶巴巴的阿爹,茗桑急忙往前走,边走边回头喊:“那你们替我和阿爹说一声,就说……唔,就说我太勤劳啦!还在山上忙着呢!” “行行行,勤劳的小茗桑,快去忙吧!” 茗桑嘿嘿一笑,这才蹦蹦跳跳地往山上跑去。 大山里的太阳是最仁慈的,虽然已经快六点钟了,还剩一些光亮落在山头,照得桑叶田里一半是是油亮亮的,一半是阴呼呼的。茗桑没敢流连,挑中自家的那块田,弯身就开始采摘。 这一忙活就是大半小时的光景,等她直起腰板,才发现昨晚熬夜看电视把腰给坐坏了,就这么会儿功夫居然觉得腰痛得厉害。 茗桑挪着身子到树下歇息,想等腰痛好一些了再下山,突然脚下踩中了什么,“哎呦”她毫无防备地往前扑去,活生生啃了口泥巴! 挣扎着爬起来一看,顿时吓得小脸惨白! “啊……” 怎、怎么会有个人躺在这里? 他该不会是……死了吧? 阿爹啊阿爹啊! 茗桑尖着嗓子大叫起来!叫了半天,回应她的除了山里头的回应,便只有临近夜晚的虫鸣。 她死命往后退,退到一半又觉得不行,这人死在自家的桑叶田里,总不能就这么放着吧!万一……万一这人的家人找来了,她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啊! 茗桑鼓起勇气,准备“毁尸灭迹”! 她先是把竹筐摘下放到一边,然后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朝躺在地上的人走去。 那是一个男人,看起来还挺高大的,浑身都是泥土,那泥巴粘在衣服上、脸上,弄得整个人脏兮兮的,看衣着打扮肯定不是拉瓦人,但是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茗桑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角,使劲拉了拉,没拉动,重死了! 她又抓住他的手臂,再次使劲地拉了拉,总算拖动了一点距离,就在她准备一鼓作气将这人拖到别的地方的时候,“嗯……”只听男人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闷哼。 “阿爹啊!”茗桑吓得双手一颤,整个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昨夜里刚下过雨,土都是湿的,这么一坐屁股墩儿上满是泥土!呜呜,她刚换的衣裳! “唔……”男人隐约发出的声音至少证明他并没有死,茗桑一边心疼自己的衣服,提到嗓子眼儿的心也彻底放了下来。 没死就好,没死就好,这样她和阿爹都不会被当成杀人犯了! 茗桑立马背起竹筐准备跑路,跑出几步,又皱眉想,如果放任这个男人在这里的话,保不定这男人能不能活过明天了! 茗桑左思右想,只能硬着头皮返回来,咬着牙将男人扶起来,又将他脏污的手臂架在自己脖子上,这才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下走去。 这一年,茗桑十七岁,在山里捡了个男人,后来,这男人成了她此生唯一的求不得。 第十三卷 浮浮沉沉皆是梦 第244章 不能碰的不要碰 “废物!怎么会没找到!不是说了在北石岭吗!就那么屁点大的地方,给了你们两天的时间还不够找吗!”唐云哲气得将文件甩了一地,地上跪着的人个个噤若寒蝉。 其中一个开口解释:“一个月以前,他们确实住在北石岭,一个叫童立,一个叫童乔,村里人都记得这对父子俩,可是后来他们就搬走了,至于搬去了哪里,没人知道……只说童乔好像是要带童立去什么地方治病……” “废物!废物!”唐云哲一想到找不到童乔,就等于拿捏不了现在的唐知眠,狰狞着的面孔上净是恨意,一挥手,厉声怒喝,“还跪着做什么,继续找!找不到就别回来了!” 第227页 “是、是!” 几人连滚带爬地推门出去。 电梯门关了又开,欧盛从里面走出来时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对上几人惊慌的眼神,他忽然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只是鹰隼般锐利的眼神让这几个人顿时吓得血色全无,一个劲儿地拼命按关门键。 “唐经理今天脾气挺大啊。”欧盛将小安村的落成方案放在唐云哲的桌头,“您看,你策划的这个项目运行得很成功,难道不应该感到高兴吗?” 唐云哲扯了扯嘴角,尽量露出得体的笑容:“当然是高兴的,这段时间因为唐家的家事,我没少消极怠工,真是辛苦欧助理忙前忙后了。” “哪里的话,都是唐氏的一份子,鞠躬尽瘁是应该的。” “呵呵,这话真是窝心,欧助理真不愧是阿眠的得力干将。” “唐经理说笑了,欧盛只是完成自己分内的事情罢了。” 都是商场老手,两人你来我往一席话,刀光剑影藏在字里行间。 唐云哲翻开落成方案,突然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对了,阿眠这次出门也有段时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欧盛眼底精光一闪,笑得不卑不亢:“先生已经忙得差不多了,最迟明天下午就能回国。” “这么快!”唐云哲失声叫了出来,又觉得反应太大,掩饰性地笑了笑,“家里头一堆事情,他又是当家人,这次回来恐怕又有得忙了。” “能者多劳,先生总不会怕的。”欧盛一语双关,堵得唐云哲再也说不出话来。 两人静默片刻,唐云哲便下了逐客令:“如果欧助理没什么事的话,就继续忙吧。” 欧盛轻飘飘地问:“确实没什么事,就是刚才看到电梯里有几个贼眉鼠眼的人,一进门又看到唐经理面色不善,那几个该不会做了什么……” “没有的事!”唐云哲气急败坏地打断他,又艰难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欧助理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的事情吧。” “唐经理说的是,大家都是吃唐氏的饭,就应该多操心操心自己的事情,有的东西、有的人、有的事,不能碰的,可千万不要轻易去碰呢。” “你……” “我还有个会要开,真希望先生今天就能到,这几天总算体会到什么叫高处不胜寒了,先生在这个位置上一坐就这么多年,实在是令人佩服,我这点劳碌命可比不上他百分之一的本事,唐氏当家人这个身份,不是有些人背地里动动手脚就能扳得动的。” 唐云哲再次被堵得毫无反抗之力,从前真是小瞧了这个欧盛,没想到平时跟在唐知眠身边不声不响的,真说起来话来嘴皮子还真挺锋利! 唐云哲放在膝上的手骤然握紧,一丝冷笑浮上眼底。 扳不动是么? 那就等着真正的阿眠来把你拽下来吧! 沔溪丛林之外,拍摄团队全部扎营等候,警察也派了人过来采集信息。 警戒线拉得长长的,苏辛和一名警察解释了半天也不肯放行,最后还是刘经理得知消息赶过来为苏辛作证明。 “苏小姐,这是小雯留下的东西。” 刘经理一开始见到苏辛的时候大吃一惊,说好的两小时后到,居然一分不差,这个姑娘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现在见她神色沉静地站在自己面前,不知怎么地,忧虑重重的心也渐渐平定下来。 “她失踪之前有说过什么吗?” 苏辛刚才废了点气力将直升机拆卸藏在树丛中,做了标记顺着人声找到这里,不然还能更早一点到的。 刘经理努力回忆了一下,道:“有,说是要去找什么什么菇……” 苏辛心下一恸,垂下眼:“我知道了,是迷幻菇。” “对对!就是迷幻菇,我们当时还笑话她,这么玄乎的东西哪里那么好找,她也就笑笑,我们都没当真。苏小姐,这里头真有迷幻菇吗?”刘经理好奇地问,“这东西听名字就怪吓人的,你说有没有可能小雯被这迷幻菇给……” “不会的,我和她说过,那东西不能吃,平时触碰是没问题的,如果只是触碰的话,小雯是不会神志不清的。” 苏辛翻开袋子里的东西,除了手机被小雯带走,其余的防晒霜,护肤品还有驱虫水都留在了手提包里,说明她并没有做好充分的入丛林的准备,或者说,她根本就不是自己走丢的! 刘经理皱着脸:“那小雯到底去哪儿了啊!” “这个我就要问问你们了。” 苏辛蹲下来,戒指在地面上映出一块山形地图,她用手指指着两个红点。 “这里是我们所在的地方,这里是小雯有可能消失的地方,为什么警力并没有出现在这里?你们只围着外围搜索能搜出些什么?” 刘经理还在为她的举动感到讶异,这是什么高科技,居然能凭空映出这么详细的地图来? 一名警察在这时走过来,听到苏辛的质问,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哪里来的丫头这么不知天高地厚?这山这么大,你以为随随便便找个人那么容易?” “山是大,但是生物体征辨别都做不到么?” “生物?这漫山遍野的多少动植物,你跟我谈生物体征辨别?”警察语气更加不善。 苏辛丝毫不怯懦,漂亮的丹凤眼里满是逼人的冷意:“人和动物的体征都判断不出的话,你们平时是怎么做寻人工作的?” 第十三卷 浮浮沉沉皆是梦 第245章 进山行动 眼看着两人这是要吵起来了,脾气温和的刘经理急忙出面劝架:“警察同志您消消气,我这个大妹子就是心急点,你们继续按照程序来,我们一定好好配合。” 警察这才面色缓和了些:“这话听着还算中听,行了,今天也不早了,大家伙儿先收工,晚上好好休息,明天再往里头行进一公里。” 这敷衍的态度让苏辛顿时炸毛了:“你们这一周以来就是这么做事的?” 明明知道小雯是从哪里开始失踪的,明明可以立刻圈定范围着重排查的,明明可以不用把宝贵的时间花在这些表面工作上的! 为什么这些穿着制服的警察,却能毫无愧色地跟走过场一样地随意应付? 那是一条人命啊!不是路边的野花野草啊! “你再大小声,就是恶意妨碍我们办案,我们有权拘留你!”那名警察虎下脸,回头冲着苏辛挥了挥警帽。 “你靠近一点,我没听清。”苏辛冷然看向他,眼中仿佛生出一个漩涡。 “呵呵,你以为我还能怕了你?”反正已经收工,警察大摇大摆地靠过来,见苏辛一双眼睛牢牢盯着自己,忽而感到有些不对劲,正要往后退,意识突然被这双眼睛紧紧攫住。 苏辛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量说道:“我有话想问你……” 第228页 “你……你问……” “有人指使你们消极怠工吗?” 面对这样的警力效率,苏辛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下了命令,所以这群警察才会在小雯的案子上敷衍了事,否则,就是穷乡出恶民,养出了一群吃白饭的恶棍警察! “没……没有……” 尽管是短时催眠,但由于这人意识薄弱,很容易被套出话来,苏辛见已经问到想要的答案,打了声响指,那警察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警官!”其余的警员立刻上前扶住他。 “我什么都没做。”苏辛耸耸肩,那警察倒地后也立刻爬了起来,拿着警棍指向苏辛,迎上她无辜的表情,也只能忍下这口气。 他总不能说自己刚才好像被她给迷惑了吧!说出来都嫌丢脸! 骂骂咧咧几声之后,主要警力已经撤走,只剩了几个小警员在附近继续盘查。 刘经理吓出一身的汗,见苏辛立在原地眉目深锁,他也不敢出声打扰。 这姑娘从出现开始,好像就一直是个格外冷静的人,甚至自有一套寻人的方案,连警察的办案能力都敢质疑,实在是叫人不得不另眼相看! “刘经理,”苏辛再次蹲下来,在地面上的地图上仔细打量,准备寻找方便进山的入口,“我们的团队目前有多少人?” “呃……大概有十三四个。”刘经理下意识地反问,“苏小姐想做什么?” “进山,找人。”苏辛当机立断,声线蓦然沉下。 “不不不,行不通的!这是环形山,内部从平地是进不去的!”刘经理急忙摆手,“那些警察确实是态度差了点,可好歹人家是公职人员,经验也比我们丰富得多,我们如果强行进山,会不会打乱他们的计划?” “计划?”苏辛睨他一眼,唇角掠起一道嘲讽弧度,“你看他们像是有计划的样子吗?” 一群吃着民脂民膏的窝囊废,只会对着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大呼小叫,一味地拖延时间,小雯就算不是被人绑走的,要是真迷路在大山里,也被这群没职业道德的警察给耽误了黄金救援时间! 刘经理被问得答不上来,憋红了脸:“那你有什么计划?” 苏辛直起身,望向茂密的丛林深处,那里像是一个从未被开发过的神秘地界,层层叠叠的绿植,是大自然赠予的天然使者,一年一年,从不知疲惫地围成厚实的包围圈。 里面住着的,是极少出世的拉瓦民族。 尽管时间紧迫,苏辛还是尽量做了一些准备工作,关于拉瓦族的资料已经从万卷楼存入了戒指的档案之中,苏辛在来的路上一边走一边查阅,如果小雯还没出山,那么极有可能是流落到拉瓦族附近。 从失踪那天就立刻报了案,到这一面能自由出行的山道被警戒线封锁,这短暂的时间内,绑走小雯的人如果想立刻离开,除非有其他飞行工具,但是从卫星云图来看,这段时间以及这个区域附近低领空的飞行物并没有路线记录,这说明那些人应该还在这座山中! 然而一周都过去了,他们想要不饿死,一定是要去寻找有人的地方了! 而环形山中的拉瓦族,应该就是最好的去处! 苏辛思绪翻转得极快,但对着刘经理时也没有多说什么。 “小雯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一定会找到她,你们要是信得过我,就帮一把,信不过也没事,我一个人进去就是了。”苏辛说着已经转向另一侧的树丛,打算借着那里的草木遮掩,换上防护装备。 刘经理却瞪圆了眼睛,不悦道:“苏小姐这话太不厚道了!小雯是你的朋友,也是大家的朋友!她走丢了,我们的难过也不亚于你半分,既然你都能为她冒险,我们这些和小雯一同共事的伙伴们,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 “对!就是,我们和你一起进山!”听见刘经理的慷慨陈词,不远处帐篷里立刻探出几个人来。 “那你们也准备一下,最迟一个小时后,我们进山。”苏辛想着,人多,到了拉瓦族的时候也好有个照应,怎么也是在人家的地盘,真和那些绑走小雯的人动起手来,也能多拖延点时间。 她虽然有信心找到小雯,但因为不知道对方的底细,她暂时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全身而退,让大家装成探险队进入,会大大降低那些人的提防。 幸好本来就是有入山采集素材的打算,所以后勤组的帐篷里有不少适合的服装可以直接使用,加上苏辛总共十五个人,一齐换上相同的标志的外套之后,看上去还真有模有样的。 那导演也是s市人,听说s市来了个小姑娘一出口就是要带着大家直接进山找人,顿时来了兴趣,赶在大家出发前叫住为首的苏辛。 “不知道苏小姐有没有兴趣带上我们的录像设备?”导演产生了一个想法,希望将这第一期节目的重点落在寻人上,从而凸显出民间力量的强大,以及深山搜寻素材的不易,相信这样别出心裁的节目一定能赚足口碑! 刘经理急忙解释:“导演您误会了,我们这次确实只是为了救……” 他以为冲苏辛刚才那冷冰冰的样子,肯定会拒绝导演的想法,生怕到时候又闹僵了,回头等小雯找回来了估计节目也做不成了! 苏辛忽然一扬眉,爽快地应了下来:“可以。” 团队包装当然是越像越好,虽然可能会加重负累,但是既然目标已经确定,那么更为稳妥的伪装才是成功的最大保障。 第十三卷 浮浮沉沉皆是梦 第246章 采访 机场人很多,因为临近年关,正是阖家团圆的时刻,多少外地游子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开始抢票,赶着回来过年。 冷风从门口灌入大厅,一身驼色风衣的男人拉着简易的行李箱出来,身形颀长,气质清冷,如同冬日的青松,蔚然直立,三分孤傲七分冷。 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遮住半张好看的脸,露出的下颌棱角分明,整个人清雅而不失贵气。 闪光灯噼里啪啦地响,等待许久的媒体虽然早早就看到了他,但是谁也不敢立刻上前采访,直到唐知眠已经从身前走过,即将出机场,一名年轻的女记者鼓起勇气伸出了话筒。 “唐先生,对于您的姑姑唐云月意外身亡的事情,您是怎么看的?” 够胆! 同行不禁想给这位女壮士点根蜡烛! 六年来,从这位唐家少爷从国外回来接掌唐氏开始,除非他自己愿意,或者是行程上的安排,极少见他接受任何一家的采访,更别提这样蹲守机场的夹攻了! 原本大家心照不宣地只想拍几张近照,然后看图说话制造点噱头,反正只需要唐知眠三个字出来,那一天的报道肯定是要火的,没想到竟然有人胆子这么大!居然直接发问,甚至一问就是最敏感的话题!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那女记者一问完自己也吓了一跳,身后的同事推推她,希望她能再追问一次,女记者却咬着唇不敢再说话。 第229页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唐先生并没有任何不悦,相反,竟然稍稍停下脚步,对着话筒看过来。 他先是看了眼胆战心惊的女记者,而后墨镜下的薄唇轻勾,语声淡静而自然:“虽然身在国外,但国内的消息我也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没记错的话,法医的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不是么?” 那女记者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业内神仙般存在的唐先生居然真的认真回答了自己的问题!条件反射地连连点头:“对对,已经鉴定为心肌梗塞了……” 唐知眠遗憾而不失优雅地叹气:“亲人离世,我很感伤,但我依然相信法律的判断。” “那您的意思是说,这案子就这么算了?”一旁另一家记者见唐知眠并没有抵触接受采访,也大着胆子提问。 “还是那句话,法律界定这是意外,我们无话可说。” “那如果是因为受到了什么胁迫……” 唐知眠扬眸,即使隔着墨镜,那目光却好似两道令人胆颤的冰束,提问的记者吓得往后退了退,却听他淡声道:“现在是法治社会。” 这声俨然是一个警告,警告所有妄图从唐云月的案子里捕风捉影捏造非事实传言的人适可而止,也警告所有传播声音的媒体,注意措辞,不要轻易带节奏。 所有媒体都不敢再多问一句,生怕真的惹怒了这位,到时候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吃这碗饭的,有时候确实需要通过噱头来提高销量,但也要分得清什么能写,什么不能写。 有的人,低调但不代表没有立场,沉默但不代表没有话语权,相反,越是隐而不发的人,一旦发了怒,是雷霆万钧也不可比拟的。 破旧的小宾馆里,柳庭庭洗完澡出来,正举着嗡嗡作响的电风吹准备吹头发,一边拿起遥控打开电视。 电视上正在实况直播机场的采访。 屏幕上的男人冷静、自持、优雅,是她从前第一眼见到时的模样,那时候的她就笃定地想要得到他,从身体到心,每一样都要属于她。 她生长在一个锦衣玉食的环境里,从小到大,想要什么,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东西如此,人也如此。 柳庆荣疼爱她,疼爱到几乎没有底线,她有时候也奇怪,母亲不过是一个低贱的陪酒女郎,何德何能会被父亲看中? 后来她辗转得知,父亲爱的不是母亲,而是另有其人,只不过当初酒厅里的灯光效果,让他错将母亲认成了心爱的女人…… 至于为什么会疼爱她……柳庭庭的眼神扫向一旁的镜子,里面的女生虽然不是令人惊艳的长相,却有着清秀干净的五官,眼底透着清亮,如同纯白的玫瑰,应当是文静温婉的人,任谁也想不到她的心狭隘且偏激。 听说,柳庆荣真正记挂在心里,却终此一生也没能得到的女人,和她长得七八分像。 老不死的。 柳庭庭几乎唾骂出声,在她将跌跌撞撞地跑来找她的柳庆荣注射足量麻药的时候,这声唾骂好似多年来埋伏心中久久没有迸发的怨念一样,冷漠残忍地吐露。 她的出生不是因为爱,她的锦衣玉食也不是因为爱,她的高贵,她的优渥,都不是因为爱。 这么多年来,身边许多人来来往往,对她虚假恭维的,对她贪婪觊觎的,唯独没人教会她爱。 她的世界里除了不计手段地去得到,就是如何让那些令她难堪的人就此消失。 她偶尔也怀疑自己对唐知眠又是怎样的一种感情,如果是爱,为什么此时会这样恨他?如果不爱,为什么看到这样风华天成的他,心口又像是怀揣着不安分的小鹿一样,胡乱蹦跳呢? 柳庭庭记得,自己不止一次给他发出过邀请,多数时候,他的回应是平静的,客套又冷淡。少数的几次,是出于家族的面子走了个过场。她原本以为,那只是一个成功男人的骄傲,他必然是不喜欢女人的热情太容易被满足,他喜欢玩欲擒故纵,所以她佯装着矜持,试图通过柳庆荣去制造更多与他相处的机会。 然而最终,他远比自己想的还要狠心。 不动则已,一动就是动了柳家的根本。 “啪。”随着门板被撞开,柳庭庭下意识地拿起遥控器,在浑身酒气的男人冲进来之前,把电视猛地关掉。 “小贱人,都洗好等我了?”男人边走边开始脱衣服,等醉醺醺地站在她面前时,已经脱得只剩下一条内裤。 柳庭庭忍下泛上来的恶心,对他展露一个得体的笑容:“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第十三卷 浮浮沉沉皆是梦 第247章 软肋 “别说了,家里母老虎最近跟吃了炸药包一样,动不动拿我出气。”男人已经火急火燎地把柳庭庭推倒在床上,提枪就要上阵。 柳庭庭眯起眼,在他耳边轻轻地吹气:“今天不行呢……” “真他娘的扫兴!”男人气喘吁吁地在她身边躺下来,仰头看着破落的天花板,年过不惑的身体早就成了松弛的一块肥肉,随着他呼吸急促地上下起伏。 令人作呕的画面,柳庭庭别过眼,不想多看,却被男人伸臂拉了过去,她心下排斥,面上却没有露出分毫,娇娇地靠在他胸前。 “换张嘴试试。”男人见她这么听话,粗粝的拇指在她下巴轻轻摩挲,换了副柔和的声音哄道。 柳庭庭生出不详的预感,刚要拒绝,男人已经笑着将她往身下按去,柳庭庭一慌,挣扎着要站起来,却被他更狠地往下按:“让你做你就做!真以为自己还是以前的大小姐吗?” “你放开我!”意识到他真的要自己做那档子事,柳庭庭又急又怒,恨不得立刻将眼前的男人掐死! 可是不行!她还需要他!在她浑身上下唯一值钱的东西都已经被柳庭木那畜生给夺走之后,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趁着身体还年轻,得到一切自己想要得到的! 而眼前这个男人,尽管又老又丑,却是最好哄的,毕竟他身后靠着的可是如今唯一没有被动撼过的苏家! “你敢躲一下试试!”温建良啪地一下甩了她一巴掌,到底是男女力量悬殊,柳庭庭被这一巴掌甩到床下,睡衣被拉扯到一边,露出里面诱人的风景。 冬天的地板冰凉,那凉意透过薄薄的布料传递上来,让她蓦地有种自己从头到尾都在走一条耻辱至极的道路上的感觉! 为什么要变成这样? 她想问问自己,可是一旦扯到了源头,又好像成了一个死结,怎么也解不开了! 也许是因为后廊宴会上的惊鸿一瞥。 也许是因为之后屡次邀约都成了无望的等待。 也许是发现他对待所有人都冷漠,唯独藏了一个娇滴滴的宝贝,谁也无法匹敌。 也许是她这一辈子,从降生到死亡,都是一个不被祝福的存在。 她想试试用自己的力量去得到那些想要的,可脱离了柳家,脱离了柳庆荣给她打造的世界,她除了出卖自己之外,别无他法。 第230页 温建良已经不管不顾地将她再次拉过去,这次的动作比从前都要粗鲁得多,将她的脑袋用力往那地方按去…… 事后,柳庭庭脱力一般跪坐在地板上,再也顾不上地板凉不凉了,也顾不上那个死结究竟是什么时候系上的,她只知道,自己从踏上这条报复之路开始,就已经没有回头的可能。 温建良点了支烟,抽了一口之后,低头抬起她的下巴:“啧啧,别这么要死要活的,老子憋一肚子火过来是找舒坦的,不是养着你给我摆脸色的!” 柳庭庭挤出一丝笑来,成功取悦了温建良,他将烟塞进她嘴里,逼着她吸了两口之后,才满意地点点头:“这样才乖巧,不枉我养你这么久。” 柳庭庭知道他心情好多了,便开口问道:“事情怎么样了?” “放心,我们苏家人办事,哪有不成功的?”温建良在她脸上摸了一把,“我姐说了,苏辛那丫头天不怕地不怕,这几年翅膀也硬了,干脆连苏家也不回了,一个人在外头过得可快活了。我姐从前可没少拿她当乐子,现在苏辛不在,她都觉得无聊了。” 温建良的姐姐叫温巧莲,正是苏长德的妻子,也就是苏袖的母亲,按辈分,苏辛该叫温巧莲一声二舅妈。 温建良仗着姐姐温巧莲是苏家的少奶奶,横行霸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这人偏偏还有那么几分财运,拿着钱自己搞投资搞开发,没想居然还真给挣了不少,又懂得运营关系,结识了不少达官显贵、三教九流,这几年混得倒也是风生水起。 柳庭庭脸色越来越难看:“我不是让你说这些。” 这样强调那个女人过得有多好,是为了衬托她此时的卑贱吗? “瞧你心急的,我这不是还没说完嘛?”温建良翘起二郎腿,拿过一旁的纸巾开始悠哉哉地擦拭下身。 “苏辛不好搞没关系,人么,能找到软肋就行了。” “软肋?苏辛的软肋是什么?” “她有个半死不活的母亲,这个你知道吗?” 柳庭庭喜上眉梢:“在哪儿!” “宛城。” 一路风尘,唐知眠在后座坐下,很快便闭眼假寐。 欧盛不忍打扰他,一直将车子开得稳稳的,直到快到老宅的时候,唐知眠才缓缓睁开眼,眸底清冷平和,哪里看得出刚才的疲倦。 “先生,您醒了?” “嗯。”唐知眠拿过一旁的手提,输入一大串复杂的代码,很快打开沔溪一带的卫星云图,迅速看了会儿,眉心微蹙,“为什么没有及时和我汇报?” 从云图的生物体征分布来开,苏辛已经入了丛林。 那丫头,还是这样血性莽撞。 他修长的手指在红色危险区域内轻敲,细细回忆着拉瓦族的人文历史。 欧盛一听,立刻苦着脸:“不是我不说,是苏小姐不让说。” 闻言,唐知眠薄唇轻抬:“你倒是越来越听话了。” 不让说,还是不想说,他不用问都知道是后者。 尽管北冰洋项目进行得很顺利,培养皿最终采集了超过预期的细胞样本,但过程确实艰辛无比。他这次也是提前回了国,其余队伍还留在那里完成后续工作,欧盛之所以不说苏辛的事,应该也是出于让他少费心的打算。 毕竟是他的下属,做的事,说的话自然是将他放在首位。 然而……有些感情,欧盛不懂,他却很清楚。 这世上的许多事对他而言,都是为了最终的目标而布下的局,尽在掌握,不容漏算。 唯有苏辛,是他甘之如饴的意外。 唐知眠重新闭上眼,欧盛从后视镜看过去,还以为他又睡着了,刚松了口气,忽而听他开口,声线温和,但语声却是认真:“阿胜,今后阿辛的事,便是我的事。” 这话,是让欧盛,不,甚至是整个夜之门,今后也将唯苏辛马首是瞻。 最大的宠爱是让你与我并肩而立,从此你的方向,就是我心所在。 第十三卷 浮浮沉沉皆是梦 第248章 狗改不了吃屎 医院。 年关的医院也是人挤人,酒肉应酬多了,往医院跑的自然也多了。 “当心当心!你慢慢走,路就在这里,没人跟你抢!” “我的心肝,你抓着我,我带着你走,你别管自己走啊……” “小心小心小心,哎呀这人怎么这么多!” …… 从早上过来定期产检开始,这个男人就跟复读机一眼在自己耳边碎碎念碎碎念,纪俞宁甚至怀疑到底是她怀孕还是他怀孕,怎么她照常上班工作好吃好喝的,他却心力交瘁日渐消瘦? “闭嘴啦!”纪俞宁忍无可忍地骂道,“莫小巴,你信不信你再啰嗦一句,老娘不生了!” 小巴一听,立刻吓白了脸:“心肝啊!我可是我们老莫家九代单传,你肚子里就是十代单传!你要是不生,我……我……” “你怎么样?”纪俞宁被他逗乐,憋笑着问。 “我哭给你看!” “哈哈!你个白痴!”纪俞宁敲了他一记,但不可否认,这个男人从正视这段感情起,就一直让她感到窝心。 从前的莫小巴,流连花丛,片叶不沾,像个永不驻足的浪子,在感情里游刃有余地把玩。 她遇上他的那一刻,总以为自己这辈子大概也是要完蛋了,堂堂一个纪家大小姐,追着一个一无所有的男人满世界跑,丢脸到家了也不怕,就一个劲儿地把自己一次次地送到他面前。 直到后来渐渐失望,渐渐反省,渐渐心灰意冷…… 却在想要彻底抽身的时候,有了肚子里的新生命。 也正是这个新生命,为她和小巴的感情带来了真正的新生。 一个再不着调的男人,在看着另一个有着他骨血的生命慢慢形成的过程,也会变得成熟稳重起来。 纪俞宁知道,莫小巴不是不爱她,否则在他这么多段感情里,为什么偏偏和她牵扯不清? 但纪俞宁也知道,莫小巴是怕爱她,因为他习惯了自由,却从未试过从一而终。 如今的纪俞宁还知道,现在的莫小巴不仅敢爱她,还剔除了许多坏毛病,成了一个人人称羡的好男友,未来的好老公,孩子的好爸爸。 这一切,似乎来得很不可思议,却又好像发生在情理之中。 她想起当初去找苏辛请求帮忙时,末了,她忍不住问了一句:“阿辛,我能问问,你和小巴到底是什么关系吗?” 苏辛如同早就预料到她会发问一样,似笑非笑地看过来,比她还要漂亮许多的丹凤眼微微上挑,明媚如流水,在眉眼间缓缓流淌。 “我们相互救过彼此的命。” 纪俞宁追问:“那有没有可能……” “不可能。”苏辛轻轻打断她的话,在安静的房间内,两人静静对视,她听见苏辛诚恳而认真地告诉她,“小巴是我的朋友,一辈子的好朋友。” 第231页 纪俞宁想到这里,推了推小巴:“哎,你最近怎么都没提起你的辛姐啊?” 小巴正在低头看她的检测报告,苦哈哈地说:“别提了,辛姐谈起恋爱来六亲不认,我才不要去当电灯泡呢。” 小巴每每忆起之前被唐知眠当成情敌时的场景,就觉得后背一阵发凉,而且自己现在也有了想要好好守护的人,即将拥有一个美好的家庭,苏辛之所以这么长时间没有联系他做事,不仅仅是因为谈恋爱,更多的是想成全他的现在。 彼此相知六年,尽管一见面都是插科打诨的相处方式,但是小巴清楚,苏辛外表放荡不羁,其实心细如发,她做事向来随性却也最懂分寸了。 生怕纪俞宁吃味,小巴一说完还凑上前亲了她一口:“辛姐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们也有自己的事情做啊。” 他的手掌暖洋洋的,轻轻放在她尚未凸起的肚皮上,脸上满足的神色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纪俞宁再是想绷着脸也装不住了,轻轻捏起他的耳朵,轻骂:“你呀你,都快当爸爸了还这么不正经。” 其实一点儿也不疼,为了博取同情,小巴还是故意龇牙咧嘴地轻呼:“哎哎,疼疼……” “你就装吧!” 两人打打闹闹往门外走,小巴一边逗着她,一边还不忘扶住她的腰,防止这人来人往的,会不小心摔倒。 都说怕什么来什么,一个女孩急匆匆地朝这边跑来,小巴因为还提着包,一时避让不及,下意识地将纪俞宁往怀里拉,自己则一头撞在了墙上! “小巴!”纪俞宁吓得心头狂跳,那小女孩也停了下来,一个劲儿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可急迫的眼神仍然不断地往走廊尽头看去。 “你这孩子,走路怎么这么横冲直撞的!” 纪俞宁脾气不好,正要发火,小巴已经回过神来,撑着墙壁自己站直身子,顾不上自己,反而先将纪俞宁上下检查了一通。 被纪俞宁挥手阻止:“行了行了,我没事,你这脑壳子被砸坏了没?” 小巴嘻嘻笑:“我都是铁头功,厉害着呢。” 小女孩一听,急忙说:“真的很对不起,虽然我应该留下来和你们好好道歉,但是我……” 她急得眼圈通红,显然是住在这里的亲人有什么危险。 “算了算了,你先去看你的亲人吧。”纪俞宁自从当了妈妈,终日沉浸在商场的心也柔软了不少,见小女孩眼泪汪汪的也于心不忍,便不打算追究了。 小巴微微眯起眼来,将小女孩上下打量一通,认出这是先前在小龙虾店里和自己撞到的人。 辛姐当时还特意为她解围,他没记错的话,当时这小女孩身边跟着的那个孩子是柳庭木的儿子柳之桢吧? 特意安排了一个人潜伏进柳家,背后的人手伸得真长。 只不过现在这女孩出现在这里,究竟是一场新的潜伏,还是真的只是私人的事情,小巴忽然生出几分兴趣来。 好久没跟着苏辛做事了,他那点偷鸡摸狗的本事再不拿来练练手,恐怕要废了。 见那小女孩脚步踉跄地跑远,身边的男人居然还目光追随过去,纪俞宁气不打一处来,这次是真的用力拽着他的耳朵,反方向一扭,恶狠狠的警告:“莫小巴啊莫小巴,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哎哎哎,真疼疼疼疼……” 第十三卷 浮浮沉沉皆是梦 第249章 配不上 小蚊子之所以跑得这么急,是因为医院突然通知她,柳之桢从今天早上起就一直不见人影,只留下一封信,便不辞而别! 小蚊子一口气跑到了柳之桢所在的病房,空荡荡的房间内,连属于他的气息也仿佛一丝不留。 她靠在门板上大喘气,眼神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细细逡巡过去,试图证明他只是在和自己玩最幼稚的捉迷藏游戏,而不是真的一走了之。 她是怎么和他认识的? 因为先生的一声吩咐,她扮作他的同学,用了点手段成了他的同桌,然后便开始了一场高低立显的心理战术。 她从小就接受各种训练,最擅长拿捏人的心理特征,她利用自己平生所学,将这个纯真至情的大男孩玩弄于股掌之间。 那是一个风很轻,阳光很暖的早晨,她穿上极少有机会触碰的洁白校服,规规矩矩地系上领结,穿上白色的长筒袜,乖乖地背着双肩书包,随着班主任走初三五班。 这是私立学校,一切都显得高规格,每一个学生的身上似乎也都贴着标签,父亲是什么职位的,母亲是什么职位的,亲戚朋友都是什么档次的,一眼就能定下这个人在这个学校里能获得多少目光,能收获多少赞誉。 但这个班级不一样,这个初三五班是全市出了名的靠成绩取胜的地方。 小蚊子不喜欢学习,她一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就头晕,因而当初先生送她进来其实也废了些许功夫,为了能将过程做得更真实一些,小蚊子只能自己努力去通过单招,幸好最后运气还不错,险之又险地过了单招,这才能正大光明地以插班生的身份进入这个班级。 班级人数是单数,最后一排坐着一个男生,清瘦但很干净,听到老师的介绍,便和其他人一样懒洋洋地抬起头来。 小蚊子本就是为了他而来,所以几乎在他抬头的一瞬间,她就看向了他。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一个是漫不经心的轻瞥,一个是友善真诚的凝视。 柳之桢大约就是在那时候对她动了心吧。 她知道他的身份很尴尬,顶着柳家长孙的身份,却只能像是一个囚犯一样,困在这个学校里,他从来不和其他富家子弟一样穿名牌球鞋,勾肩搭背出去吃吃喝喝,他安静又温柔,只和书本做伴。 他不是没有朋友,他只是更希望和简单的人做朋友。 小蚊子便致力于为自己塑造一个懵懂、天真、快乐的形象,去抚慰这个心理有疮伤的男孩。 显而易见,她成功了。 她坐在他身边,怯生生地同他打招呼:“你、你好,我叫丁雯雯。” 原以为一开始他应该不会搭理自己,却没想到,他也淡淡地回了声:“柳之桢。” 从此,平凡而又充满算计的学生生涯开始了。 短暂的时间里,她用尽心机让他迷恋自己,让他为了自己,而促使一向做事稳妥低调的柳庭木一次次地做出大动静来,让他眼睁睁地看着柳家倾塌,看着最爱的父亲成了人人唾弃的罪犯。 她完美地完成了任务,可如今,却彻底失去了他。 失去了那个在暖阳和风的日子里,抬起头看向她,发现她也在看他之后,悄然红了耳廓的小少年。 “这是病人留给你的信,可能里面有他离开的理由,因为涉及个人隐私,我们并没有拆开查看。”主治医生递来一个淡黄色的信封,上面用漂亮的行楷写着“小蚊子亲启”。 他教过她写字,从握笔姿势到顿笔的写法,一边教还一边嘲笑:“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把字写成这样?你自己看着都不脸红吗?” 第232页 她不服气:“能看就行,字再好看难道还能开出花来?” 柳之桢说不过她,继续握住她的手耐心教习。 头顶的灯光泻下,像长流不息的河,从她干涸的心田里淌过,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沉溺在他轻柔的声音里。 现在看到他熟悉的字体,看着那亲昵的称呼,小蚊子紧紧握住信封,锋利的边缘在掌心里扎着,她差点儿失声哭出来。 医生公事公办的声音还在耳边响着:“病人选择离开是他的自由,不过其他手续还是要按章程办事,如果你准备好了,就跟我们医护人员去相应的柜台办理相关出院手续吧。” 小蚊子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麻木地处理好全部的后续流程,她也不过十四岁,稚嫩的脸上却已经有了看破生死的绝望。 她的柳之桢,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不知道过得好不好,不知道会不会被欺负…… 整封信里只有简单的一句话:“我那么喜欢你,而我,又那么配不上你。” 傻瓜! 柳之桢大傻瓜! 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从头到尾,从开始到现在,都是肮脏、狡猾、耽于算计的她配不上他啊! 小蚊子走出医院,趴在栏杆上大哭不止。 她从未这样哭过,她发誓,她长这么大,从未觉得这样难过过,她伤害了一个全世界对她最好的人,而最终那个人甚至还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路过的行人还以为这个小女孩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也有善意地想要询问的,却又不想招惹什么麻烦。 一辆低调的凯迪拉克停在马路对面。 先生今天突然说要过来医院,欧盛还以为是他身体不舒服,正想着bruce医生最近不也在么,为什么不直接让他来给先生治疗,却没想到,原来先生是来接小蚊子的。 时间真是无情的东西,转眼柳家的事情已经过去快半年了,多少人事都已经消失无踪,一个大家族从底下开始被蚕食,一点点的,直到轰然倒塌,一切似乎顺理成章,往后的日子里,便成了寻常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先生做事,总是能将看似不可能的,变成自然而然的,这才是欧盛真正佩服他的地方。 唯一的漏算,大概就是小蚊子对柳之桢产生了感情吧。 尽管只是十来岁的年纪,却因为过早地体悟过人情冷暖,面对那样一份真挚不掺杂邪念的感情,饶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被柔化。 现在趴伏在栏杆上旁若无人痛哭的小蚊子,便是最鲜明的证明。 第十三卷 浮浮沉沉皆是梦 第250章 他是我男人 车里很静,静到欧盛都觉得如果再不说点什么,小蚊子可能会因为闷着不敢哭出来而憋死。 从先生将哭得双眼通红的小蚊子带上来之后,她就恢复了夜之门门人该有的样子,为了避免再流泪,欧盛注意到她已经快要把嘴唇给咬破了。 夜之门出来的孩子,没有一个是软骨头的,小蚊子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只是因为年纪还小,能接的任务有限,所以这次安排给她的柳家攻心计划,已经算得上是大任务了。 她很聪明,也懂得利用自己的长处去协助任务,事实证明,她完成得相当出色,甚至说已经超过了预期。从柳庭木为了帮柳之桢寻找小蚊子而动用了不少人力在北石岭一带搜查开始,他就已经成了警方的囊中物,那之后,每推进一步,就等于将柳庭木往死路上逼近一步。 虽然柳之桢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成了将父亲推向死亡的刽子手,但这件事恐怕已经足以让小蚊子痛苦一辈子。 “哭出来。”淡静的声音在车内缓缓响起。 欧盛意外地抬起头,却见唐知眠伸手,在蜷缩成一团的小蚊子背后轻轻拍了两下。 “坚强是给外人看的,哭出来。” 欧盛也觉得鼻头发酸,赶紧调回视线,不再往后面多看一眼。 车内的静谧一如既往地蔓延着,车子碾过一块石子,轻轻颠簸了一下,却听后座传来低低的啜泣声,先是细细绵绵的抽噎,忽然爆发成恸哭。 “呜哇!” 小蚊子再也按捺不住的悲伤,如同倾泻而下的山洪,褪去了温和的表象,内里凶猛的冲蚀让她曾经迎来春光的心田,再次被淹没成一片狼藉。 唐知眠微锁的眉眼渐渐松开,眸光掠向窗外,神思归于平寂。 多年以前,他也曾痛哭过一次,此生唯一的一次。 其实,示弱的感觉并不好,但若不能彻底释放,必将永远长不大。 …… 丛林里迎来了黑夜。 比起白天里的暖和,夜里的森冷寒凉让人不敢高声说话。 一行人在繁茂的草木间扑簌簌穿过,领头的苏辛会随时蹲下来用自己的戒指在地面上照来照去,一开始大家还觉得奇怪,后来慢慢地也习惯了。 苏辛是在找脚印,但因为时间太长,加上夜里的空气潮湿,有用的线索也并不多。 她隐约觉得这里是一个关键的地方,苦于没有更多的证据,不好直接下结论。 苏辛直起身,头顶的探照灯在阴森的林间晃了晃,挥手示意:“暂时扎营休息吧。” 现在是夜晚八点,天还不算特别黑,团队里有擅于扎帐篷的人,所以不出半小时,已经准备好休息的地方了。 几人都很沉默,秦小雯出事以后,大家也无心工作,这几天提心吊胆的本就不好受,头脑发热跟进来找人,其实多少也是有些后悔的,退缩的话却不好当面明说,只是低着头闷声不语。 苏辛将一切看在眼里,本来带着他们进来就是打掩护用的,他们只要不拖后腿,就不会有什么人身危险。 她就着矿泉水吃了点面包,跟刘经理交代了一声之后,独自在附近的林间逡巡。 苏辛扶着树干细细看着,都是年龄很大的老树了,有些结了蜘蛛网,说明没什么人从这里走过,有几棵的树皮却又比较光亮,苏辛退开几步,记下方位。 手机响了起来,她正蹲在地上画路线图,也没看来电人就随手接起。 对方没说话,苏辛愣了一下,拿过手机看了眼屏幕,顿时暗叫不好。 “你回国了?” “嗯。” 这么冷淡?果然是生气了啊。 苏辛一向识时务,率先服了软,声线柔柔的:“唐知眠,你知道吗,你不在的这些天里,我想你想得都睡不着。” 听筒里传来一声轻笑,男人低醇的嗓音让凉夜里的寒冷也被驱散了不少。 苏辛抿抿唇,先截住他要说的话:“你别劝我,我不听的。” “谁说我要劝你了?” “唔……我以为你会生气。” 唐知眠不紧不慢地紧了紧腰上的绑带:“谁说我不生气了?” 哎呀,这人!好好说话能死啊!苏辛气道:“大不了结束之后,我……我讨好你啊。” 这倒是不错的主意,唐知眠推开门,目力所及是葱茏茂密的树顶。 第233页 “先生,就在这一带了。” 他颔首,踩着软梯一飞而下,风从耳畔嗖嗖刮过。 苏辛听出端倪来:“唐知眠,你在哪儿呀?” 那边风声很大,声音又似乎离得很近,苏辛眉梢紧锁,他却只是静静地落下一句:“阿辛,我等着你的讨好。” “咦?”苏辛还没明白过来,忽然若有所觉地抬头。 眸底倏然闪动惊喜。 高大的古树上,身形颀长的男人迎风而立,一手撑着树干,一手利索地解开腰上的绑带,直升机随即高飞,软梯摇摇晃晃地收了上去。 他来了。 在她独自闯入危险境地的时候,他便这样不声不响地来了。 尽管隔着一段距离,她仍能感受到他投过来的目光,含着温暖的笑意。 岁月从不宽宥任何人,却独独照料了两颗相守的心。 …… 没想到苏辛出去了一下,竟带了个男人进来,大家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不敢轻易开口。 因为这个气质清雅的男人……好像……也许……大概……是唐氏的那位先生啊! “唐知眠,多指教。”不等大家怀疑,唐知眠已经自表身份。 苏辛微笑着解释:“他不放心我,就过来看看。” “这个……苏小姐,你和唐先生之间……” 苏辛眉梢微挑:“他是我男人。”顿了顿,补充道,“暂时享受低调状态。” “哦哦……”众人一副“我懂”的样子,又胡聊了几句,各自散了去休息。 苏辛有点累了,今天一天四处奔波,这会儿终于不用佯装精神了。 腰被一双大手搂住,唐知眠将她揽入怀中,俯身而来,吐出的话里带着几分切齿的责备:“既然知道我是你的男人,怎么敢自作主张带队进山?” 苏辛自知逃不过这人的追问,干脆扭身圈住他的脖颈,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角。 “你不是来了么?明天开始,我什么也不做,我就跟着你混。” “现在倒是懂事了。”唐知眠捏住她的鼻子,算是一记小惩。 苏辛闷声问:“唐知眠,小雯会出事吗?完美的意外的那种。” 像艾伦,像唐云月。 唐知眠神色微滞,眸光垂下:“阿辛,如果真的只是意外呢?” 第十三卷 浮浮沉沉皆是梦 第251章 摊牌 “那你会让这种意外发生吗?”苏辛像是执意要获悉一个答案,漂亮的眼底闪动着执拗的光。 两人分别许多天,她没想过会以这样质问的口吻和他针锋相对,可是,许多征兆都表明了一个不容反驳的事实:唐知眠有事瞒着她。 苏辛一向无惧于对峙,却头一次感到这么不安。 她平静而热切地望着他,希望他能给予一个令她安心的答案。 唐知眠抬手,将她的眼睛轻轻遮住。 空气很潮湿,两人贴得近,彼此的呼吸也交缠在一起。她似乎听见他在叹息,心下猛然揪紧:“唐……唔。” 他不想她再深入思索,以吻封缄。 气喘吁吁地结束这小别之后的热吻,苏辛美目圆睁,因为生了怒气,这么看过来时,眸中水光漾动:“你最好是没有和柳庭庭牵扯不清,不然我掐死你。” 唐知眠微怔,蓦地失笑。 原来在别扭这个。 “柳庭庭起不了什么风浪,阿辛,我连她长什么样都记不得。”他含笑表忠贞,只觉得眼前这个大动干戈吃醋的小姑娘别样可爱。 苏辛狐疑地上下打量他:“可人家对你可是一片真心,连我这么低调的人都被她盯着不放。” “对你动过手?”唐知眠眉目敛起,不怒自威。 苏辛捂着嘴,想到那几个不成器的绑架犯,摇摇头:“战斗力太弱,不足挂齿。” “最近成语进步挺大。” “谢谢夸奖。” 像两个隐世的高手,说着无关痛痒的话,实则已经来回交锋了几次,苏辛想用醋味横生的话勾动他的情绪,他却游刃有余地将话题往安全的范围上引。 究竟什么时候起,分明知晓彼此相爱,却还是无法坦诚相待? “我这个人很小气,”苏辛将毛毯铺开,盖住两人的膝盖,她趴在他的腿上,抓过他的手指玩,“如果你骗了我,我可以原谅你,但是我会不高兴,这种不高兴有时候会延续很长的时间,有时候又只是几小时几分钟而已。” “什么情况会只是几小时几分钟的不高兴?”他在她腰上扶了一下,抖开毛毯将她整个人裹住。 苏辛没有回答,片刻的沉默后,她说:“小雯对我而言很重要,你对我而言也很重要。” 他低语:“那是她重要,还是我重要?” “别打岔!意义不同,没有比较的必要。” 苏辛此时坚决的态度让唐知眠明白,有些招数已经不管用了,秦小雯真的是他走得最差的一步棋。 唐知眠微微阖眼,今晚,势必是个改变一切的夜晚。 “唐知眠,我相信小雯不至于成为你的阻碍。”苏辛一字一句问道,“无论有意还是无心,我今晚只问你这一句……” “小雯失踪,究竟是不是你策划的?” 空气凝结。 气息陡变。 他从未刻意隐瞒,她也从未刻意探究,但该来的还是来了。 苏辛到底还是发现了隐蔽的真相,如今,也一定是在心里反复斟酌过许久才问出来的。 他几乎无法想象,她从得知秦小雯失踪,到全身心投入寻人,直至现在慵懒地躺在他怀里询问……这短暂却又漫长的几天里,究竟是如何度过的。 “如果我承认了呢?”唐知眠抿紧唇瓣,孤注一掷的妥协,是他从未做过的愚蠢的事情。 “理由?”苏辛并没有歇斯底里,只是不自觉握紧他的手。 “她发现了一个不该发现的事实。” 幽暗的帐篷内,头顶是孤独的小型吊灯,男人好看的眉眼近在咫尺。 背着光,苏辛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 她究竟是为什么会认为他就是唐知眠?仅仅是因为一个名字吗? 分明,这样堪破一切又能稳持不动的人,与记忆中嬉笑不羁的模样毫无相似点。 他的眼神更凌厉,气质更沉稳,思维更是缜密到可怕。 他仿佛一柄埋存的长剑,久藏的冷,隐忍的温,不惜一切地破土而出之后,也能权衡利弊,将锋锐藏于鞘中。 而真正的唐知眠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鲜明的性情,狂妄落拓。他笑便是笑,怒便是怒,他不用她动用全部心神去揣度,她自以为的了解,放在唐知眠面前可以攻无不克,放在眼前这个人面前,却只是笑话一场。 原来六年的恋慕真的只是镜花水月,封存在从未开启的情书里。 第234页 而六年后的重逢是一个不可摧毁的局,她一脚踏入,无从脱身。 她,认错人了啊。 苏辛撑着地面坐了起来,发出一声颓然挫败的苦笑:“我早该想到的……唐知眠……不,我甚至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 “阿辛……” “是童乔,对吗?”苏辛打断他,“小雯之前说会帮我寻找迷幻菇,而童乔如果要救他的父亲,也必然会来沔溪一探究竟,小雯是认出了童乔吗?还是童乔自己表明了身份?” 她冷静到不可思议,连动怒的征兆都没有,可是,越是这样,他越是觉得一切正朝着相当糟糕、甚至无法掌控的方向发展。 “阿辛,一切等找到秦小雯再讨论,嗯?” “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吗?”苏辛擦了把脸,意外地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哭。 她以为自己会哭,会大吵大闹,会决绝地做出更多疯狂的事情来,而不是现在这样,用近乎平和的语气,在和一个不遗余力欺骗自己的人,谈论着是非起因。 “但你爱我。” 苏辛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瞪着他,眼泪倏然落了下来,她又哭又笑:“是啊,你猜得真准,我爱你,所以你连我的反应也都算到了。” 没有,他现在比她还要慌乱! 男人沉寂的眼神将她锁住,他宁愿她和自己吵一架,也不想看到她此时此刻宛若死水的平静模样,他眉峰皱起,用力握住她微微发颤的手:“阿辛,除了身份姓名,我对你,从来没有……” “啪……” 她动手了,一巴掌,清脆响亮。 “非要这样是吗?” “是不是只有像个泼妇一样撒泼,才符合你的预想?行,那我给你一巴掌了,就当我愤怒到失控好了。所以,亲爱的你,也已经想好怎么安抚这样的我了,对吗?” 他算无遗策,连爱情都能成为囊中物,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苏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居高临下的角度,让她能清晰地看到男人左脸上的红印,他本就是远道而来,以那样盖世英雄般帅气的出场方式。 然后他们亲密无间,然后他们决绝摊牌。 她试着动了动左手,小拇指忽然疼得厉害。 连心口也疼起来了,好久没这么疼过了,疼得她只能将还未迸出的话都压在唇舌之间,用力呼吸的时候,反而伤到了自己。 她转身朝外面走去。 第十三卷 浮浮沉沉皆是梦 第252章 无人能懂 外面原来下雨了,尘雾飞溅,苏辛越走越快,任由久久未曾发作的疼痛弥漫而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现在还是百公里毅行那会儿,熟悉的大雨,熟悉的空气,连哮喘发作的窒闷也熟悉至极。 “阿辛!” 熟悉的人追了出来,熟悉的体温将她笼罩。 他将她拦腰抱起,紧绷的下颌透着雷霆万钧的气势。 这个人也有拿捏不住的时候,真是稀奇。 “喂,”她意识模糊地冲他咧嘴笑,“有一点你好像猜错了……我爱的……是唐知眠……” 满意地看到他蓦然收缩的瞳孔里猝然燃烧的愤怒! 苏辛歪过头轻笑。 可是那又怎样呢? 他欺骗她这么久,谁规定她不能骗回去的? 而她即使是骗,她也是先把自己血淋淋地袒露在他布下的陷阱之中啊。 …… 一夜大雨,遗世独立的丛林得到一次彻底的大清洗,原本弥漫着的大雾也散了去,露出澄净的一角天空,茂密的林间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条小路来,那路原本是藏匿在丰盛的草木之中的,因为大雨的冲刷,这会儿反而冒了出来。 小路蜿蜒地朝前伸去,一眼望不到边,神秘又充满着诱惑。 有人伸着懒腰早早起来,等看清眼前这条干净的小道时,顿时惊喜地大叫起来:“快醒醒!有路了!” “什么?” “你们看,这里有一条路!” “难道小雯就是走了这条路吗?” “快把苏辛叫起来!原来她昨晚让我们在这里扎营真的是另有安排!” “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苏辛所在的帐篷里钻出一个满脸胡茬的男人,一边抱怨一边捶了捶酸痛的肩头。 “你是谁?”这个帐篷里不是住着苏辛和她的男朋友吗?怎么现在反而冒出一个完全没见过的人! “别吵吵,我是带你们去找人的。”乌江迷眼望向那条小路,老唐算得真准,果然要雨后才能通往拉瓦族的路。 “这、这怎么回事啊!” 大家慌乱地围成一团,对于乌江这样邋里邋遢的形象很是怀疑。 “大家不要慌,不要慌,昨晚唐先生离开之前已经特意找我说过了,这位呢,是乌江先生,iep首席户外探险专家,苏小姐昨晚发烧生病了,唐先生带她回市里治疗,让乌江先生继续带我们寻找小雯的下落。” 刘经理小跑着过来解释,因为跑得急,皮带都没系好,一直提着裤腰,样子更显滑稽。 iep?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个看起来没睡醒的邋遢男人,居然这么有来头? “收拾一下,早餐之后,去拉瓦族要人!”乌江懒得和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年轻废话,要不是老唐说拉瓦族里美女多,他才不接这个烂摊子呢! “哎,对对,乌江先生说得对,咱们赶紧收拾一下,找人要紧!”刘经理立即招呼着大家忙活起来。 深山老林,一个久未面世的民族即将迎来一次巨大浩劫。 是历史的轮回,也是祖辈欠下的债。 …… 皖北别院。 雨后的空气清新自由,院子里种植了满庭的风铃木,这几乎是随着夜之门首领的喜好而形成的惯例。 他入住过的地方,自然而然就种了这样一开一树,热闹又不拥挤的植物。 房间内的气氛却格外沉重。 连夜赶来的bruce,此时正胆战心惊地看着体温计,看到上面显示正常的数字后,大大松了口气,朝坐在床畔的男人说。 “已经退烧,体温正常,哮喘症状还算轻的,注意情绪,后面再好好休养几天就没事了。” “知道了。”他声音有些沙哑,俯身将被子掖好。 “零,你好像有感冒的症状。”bruce说着,重新拿了一支体温计准备给他量体温。 却被轻轻推开:“不用了,你回去吧。” “哎,那个柳庆荣命挺长的,一时半会死不了。”bruce不明白为什么非要让他保住柳庆荣的命,那种人根本死不足惜。 “他还没有交代出他所知道的事情,死了,是便宜他。” 忍不住咳嗽出声,但眼神依然温和地落在床上人儿身上。 苏辛侧身躺在床上,她还睡着,但睡得并不安稳,细眉紧拧,也许是做了噩梦。 第235页 “想不通你到底要做什么,那些人做了这么多缺德事,你是在伸张正义,用一句你们常说的话,叫……叫惩奸除恶!你为什么要这么迂回做事呢?”bruce是和零认识很多年了,自他将奄奄一息的小男孩从死神手里抢救回来起,他就看着他一路成长强大到如今的地位。 “你不懂……” 零没有回头,低哑的嗓音掩了疲惫。 哪里有那么简单呢?五大家族一脉相承,各自熟悉彼此丑陋的面孔,他们相互牵制,相互保护。毁其一,只会打草惊蛇,所以不能彻底动其中的任何一个,而是要让他们自乱阵脚,亲口承认当年犯下的罪。 他拿柳家开刀,但保下了柳之桢;他动了魏家的同时又保下了魏岸……这不是优柔寡断,也不是养虎为患,而是因为他知道,有些时候,不是完全摧毁就能永无后患,恰恰是留几分底线,让良知未泯的人痛恶前人的罪孽,才能成功协助他完成祸起萧墙的大计。 这些,无人能懂。 他渴盼苏辛能懂,可是苏辛却又是五大家族的人。 他如何能保证,她不会成为这个布置多年计划里,唯一的,也是最让他下不了手的变数? “不懂就不懂吧,你只要记得,你这条命,我当年可是废了老大功夫才救回来的,别把自己玩死了,知道吗!”bruce在南国数十年,说话做事也变得谨慎婆妈起来,叨叨念了一会儿,才背起药箱离开。 苏辛一直睡到下午才醒过来。 零在处理公务,窗外泄露进来的天光带着红晕,冬日的晚霞很美。 苏辛翻身而起,盘腿和他面对面对视,他看得见她的暗怒,却庆幸此时还能与她和平共处。 “我没有动她,她是自己跑走的,当时只想将她接来问话,用错了方法。” 事已至此,他自然会解释清楚一切:“秦小雯在沔溪和童乔撞上,两人也许是讲了些什么,她产生怀疑之后,便往家里打了电话,苏乐接的。” “我在北冰洋的时候,也和苏乐通过电话。” “你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连阿乐都利用。”苏辛舔了舔唇,她刚退烧,神色恹恹。 “他是小孩子心性,和我通风报信了林崀的事情。” “噢,是个了不起的小间谍。”苏辛已经不想再深究小雯是怎么成为他的阻碍的,她现在唯一关心的是小雯的生死。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瓣:“你现在只要告诉我,小雯还活着吗?” 第十四卷 善恶终有因 第253章 我叫唐知眠 男人平静的眼神倏尔暗下,低声道:“这一点,我只能说,我会尽量保证她不死。” “乌江是个很有经验的野外探险者,寻人能力很出色,与其让你带着情绪去莽撞开路,不如让他去找。” “我莽撞?”苏辛笑了,“你的心是不是算盘做的?任何事情,任何情况,都是要精打细算之后,采取最稳妥办法去做,哪怕那必然会是最无情的?” “不是,”他坐在暮光之中,幽深的眼神朝她投来,“遇见你之前,我从来没有这样不知所措过。” “阿辛,算盘也会失算的。” 突如其来的情话让苏辛愣了一下,肚子在这时咕噜噜叫了起来,她不想和自己身体过不去,默了会儿,问:“有吃的吗?” 他起身端来一碗刚煮好的米粥,自然大方地坐在她身侧。 苏辛伸手想要接过,不防刚退烧浑身无力,手指颤了颤,反而被烫了一下。 他无声轻叹,握紧汤匙,准备亲自喂她。 已经不再是亲密的关系,却还要做这样亲密的事情,苏辛感到别扭,摇摇头不想接受。 “听话。”男人蹙眉,舀了一勺小米粥递到她唇边。 他显然极少做这样体贴的事,所以动作都有些笨拙,握着莹白汤匙的手指却非常漂亮,指甲短短的,很干净,看得出来是个自律的人。 她从前怎么都没有注意到呢? 明明记忆中的那个人落拓潇洒多了,而眼前这个……分明是严谨而刻板的,甚至有些清高了。 其实苏辛并不喜欢这种无趣的男人,可居然这样莫名其妙地追了他许多年。 她怔怔地看着他的手指,半晌,眨眨眼问:“既然是错的,你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 “这事一开始就出了错,胡闹了六年,我也该正经点了。这些年给你造成的困扰……我很抱歉。” 他的欺骗,她不想追究,甚至于小雯的事情也找不到责备的理由,尽管他是主因,但确实是场过分巧合的意外。 扪心自问,他从未伤害过自己。 她倒是有些自责了,喏,之所以会误会,本来就是因为她的一厢情愿不是吗?他究竟为什么会替代唐知眠,也是他和唐家的事情,她错就错在,太过于盲目地将一腔爱恋全然抛出,自以为深情地追着他跑。 这下倒好,尴尬又可笑。 以至于她连发火愤怒,都没有什么立场了。 苏辛很自爱,所以,她现在只想划清界限,彻底回到自己的世界里。 “小雯我自己会找,你要是愿意帮忙,我也不介意。”她说完就想下床离开,却被他用一只手轻松按住。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不设防撞进他带笑的黑眸。 他竟然笑了,眉骨干净的人似乎连笑意都多出几分透澈清冽来:“困扰?” “不会,不觉得是困扰。”他低头尝了一下米粥,觉得有些烫,把碗放到床头柜上纳凉。 在她发愣的片刻,他双手撑在床沿边,微微俯身过去,便几乎将她揽在怀里了:“阿辛,我允许你继续胡闹。” …… 拉瓦族,天朗气清。 祠堂里却一片肃然,跪在地上的是茗桑,和之前俏生生的模样相反,此时的她因为委屈,哭肿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磕磕巴巴地解释:“我……我就是怕他死了……要是怪到我和阿爹头上……就、就冤死了嘛……” “那你也不能把他藏自己房间啊!”族长恨铁不成钢,“茗桑啊茗桑,你这是坏了自己的清誉啊!” “都什么年代了,哪有那么严重嘛!”茗桑从小就通过网络电视接触了不少先进的思想,对于族长所说的什么坏清誉这种事,很是不屑。 “你这孩子,真是反了天了!一个好好的女孩儿家,在自己房间里藏了个大男人,这传出去谁还敢娶你!”族长用力拍了一下桌面,满堂死寂。 “可是您这样召开大会,不是已经将这事儿传出去了吗?没人娶我就没人娶我,我和阿爹两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啊。”茗桑对于结婚根本没存过什么心思,倒是转念想到那个被捡回来的男人,只觉得那人长得真好看,是她在族中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 “闭嘴!”茗桑的爹一听这话,脸色更难看了!他不过是在老三家里住了一宿,没想到这丫头就给折腾出这么大的事情来!现在连族长都惊动了,茗桑这孩子以后要是还想嫁人,恐怕真的是很难了! 第236页 族长气上心头,胸口起伏了半晌,才重重坐了下来,对着下面站着的几个颇有名望的族人一一看过去。 “你们说说,这事儿应该怎么处理?” “要不等那个男人醒了,咱们再审审?要是个清白的好人,茗桑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好事个屁!这丫头做事从来就这么不靠谱,救人就救人,干嘛要藏起来!” “我……”茗桑快要哭出来了,“我是看他一直在发抖……就我屋里最暖和……”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嘴巴长在脸上,也是会说不灵清的! 早知道就把那个男人丢地里算了! 虽然,他长得是很好看…… “茗桑茗桑!那个男人醒啦!”僵持间,一个年纪稍大的女人跑了进来。 茗桑顿时一喜:“醒了?” 太好了,这样就可以还她一个清白了!呜呜…… 半小时后,被族长放行的茗桑坐在房间地板上,巴巴望着床上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童乔似乎还未彻底清醒,先是看了看这个窄小的房间,从布局来看,不大像是现代的建筑物。 他隐约记得自己带着一个自称秦小雯的女人跑,后来跑着跑着就跑散了……然后就从很高的地方跌了下来…… 他还记得,那个秦小雯说要给谁打电话,他听见她喃喃自语:“完了完了,苏辛那笨丫头一定会气死的……” 苏辛? 这个名字他依稀觉得很熟悉,又好像是第一次听。 他感到脑袋要炸了一般,浮沉的意识里,隐约能看到一双漂亮至极的丹凤眼,蓄着泪意,倔强地不肯哭出来。 那是一个雪夜,却比寻常日子还要温暖得多。 他和她随意攀谈,借以无视腿上的枪伤。 “小丫头,我姓唐,唐知眠,唐是唐朝的唐,知……算了,你记得就好……” 搞什么嘛!醒了怎么不说话啊!茗桑瞪着大眼睛,见他痛苦地闭着眼,嘴巴微微张着,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喂,我在问你话呢?你叫什么名字啊?” 清脆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童乔倏然睁开眼,清醒的目光落在她不耐烦的小脸上:“唐知眠。” “我叫唐知眠。” 第十四卷 善恶终有因 第254章 这么好看的狼 自称唐知眠的人已经彻底清醒了,尽管话很少,但这对于茗桑来说,仍然是一件大好事。 茗桑的爹对唐知眠没什么好脸色,让他睡在外厅,并总是有意无意地想赶他走,被茗桑死命拦住。 “我的好爹啊,人家一个人孤苦伶仃已经很可怜了,你现在赶他走,他能去哪里啊!”茗桑眨巴着眼睛,将电视剧里学来的招数发挥得淋漓精致。 “爱去哪儿去哪儿,总之不能待在咱们家!”茗桑爹大手一挥,十分不客气地将女儿推开,“你这死丫头到底有没有脑子,随便什么人都往家里捡,万一引狼入室,你哭都没地儿哭去!” 茗桑脸一红,小声咕哝:“这么好看的狼,我也挺乐意的呀。” “你……气死我了!”茗桑爹抡起门边的锄头追着茗桑满院子跑。 茗桑就像一只调皮的猴子,上蹿下跳,还不忘回头扮鬼脸:“打不着打不着!嘿嘿嘿!哎呀……” 猛地撞上一具胸膛,茗桑倒退了几步差点跌到,被人稳稳扶住。 是唐知眠。 “跑什么?” “咦,你跟我说话啦?”茗桑欣喜地抱住他,这还是这些天里,他第一次主动和自己说话。 他今天一大早就不见踪影,茗桑爹以为他识趣离开了,准备将他留宿的外厅收拾一下,结果被茗桑发现,父女俩这才吵了起来。 唐知眠扬眸看了眼后面追来的茗桑爹,大约是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他将茗桑从自己身上拨开,朝茗桑爹走去。 两个男人不知道商量了些什么,好一会儿,茗桑见她爹面色微缓,拎起锄头去田里干活了,而唐知眠则回到自己的“床”上,倒头就睡。 他真厉害。 她的阿爹是一头倔驴,谁的话都不听,他是怎么三言两语就让阿爹这么听话的? 那之后,唐知眠似乎就这样被默认住了下来。 茗桑对唐知眠充满了好奇,她从早上开始,就围着他一直追问:“你是从山外头来的吗?怎么来的?一个人吗?你的父母亲人呢?对了,山外面好玩吗?是不是每个男人都跟你一样这么好看?” 通常她问出一大串的问题,也没能得到哪怕一个完整的回答,因为男人似乎在努力拼凑遗失的回忆,总是保持着坐在窗边的动作,从早到晚,从晨光到日暮,他像是独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眉目深锁,思绪游离。 每每这时候,茗桑就会乖乖闭嘴,悄悄地背上竹筐去采桑,将全部的寂静和沉默留给这个奇怪又独特的男人。 茗桑很喜欢和唐知眠相处,她觉得他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这样的气质是她长这么大以来从未见过的。 即使是刚认识,她却笃定地觉得他不应该这么寡言少语。 他那样明朗出众的长相,应该也配以明朗出众的性格,他应该是爱笑的,笑的时候唇角勾动,目光璀璨,他也应该是一个温暖的人,会说好听的趣话,会慰藉你脆弱的伤疤。 只是,那样的唐知眠好像被什么给拘囿住了,也许是被杀死了,也许是被埋葬了,如今脱落而出的,辗转流落到这个深山野林里的唐知眠,掩藏了全部真实的情绪,变得格外敏感,甚至多疑。 她送过去的三餐,他并不会立刻吃,而是在她主动尝过之后,才会面无表情地食用。 他呆在她家里,看似安分,实则总是在打量些什么,让茗桑每每都有种被窥探的羞赧。 他有时候也会出去走走,但不会走很远,只在附近的园子里逛逛,偶尔还会摘一些花回来,虽然那些花是隔壁家种的,茗桑晚上还得去跟人家赔不是。 他几乎不会主动说话,除了曾将他的名字告诉她之外,这几天下来,他说的话加起来都没有超过十句。 分明是奇奇怪怪的人,茗桑却对他充满了兴趣。 她现在清晨出门采桑,饭后去集市上买些日常用品,或者忙些家务,多余的时间里就会坐在唐知眠身边,掰着手指和他分享自己遇到的好玩的事情。 唐知眠有时候会看着她笑笑,多数的时间他依然只是一个人在发呆。 茗桑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她只能陪着他,用她最大的耐心和柔情去陪着他。 原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无声无息地延续下去,直到有一天,外面又来了一行人,听他们的介绍,说是做什么电视节目的时候,同事走丢了,所以进来找人。 茗桑第一反应就是要把唐知眠藏好。 “唐知眠,你听我说,这件事情很重要,你就算不回答也可以点头摇头知道吗?”她紧张地按住他的肩膀,边说边着急地伸头朝外看去。 第237页 她真怕那些人会将唐知眠带走,他明明在外面过得不开心,为什么还要将他带走呢? 如果他在外面生活得很幸福,又怎么会流落到这里呢? 茗桑坚信,唐知眠一定是被什么人欺负了。 现在那些人还大言不惭地来找人,肯定是想将唐知眠带回去继续欺负! 拉瓦族的姑娘有一颗晶莹剔透的心,她们用情至深,要么不爱,要么深爱。她们会用自己最柔软的心,却接纳她们爱上的人,终此一生,永不后悔。 茗桑自以为自己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她接收到许多先进开放的思想,她不喜欢包办婚姻,也觉得全族上下没有什么出色的男人能令她动心,她觉得自己更喜欢自由,喜欢一个人自由自在地在山野间唱歌、休憩,追逐一份心灵上的放纵。 因而她也不会知道,当有一天,来自山外的唐知眠,闯入她心里时,一切的自以为就变得很微不足道了。 比如现在,她急切地想要将他藏好,她私心里,希望唐知眠能永远和自己在一起,没名没分也没关系,只要能让她每天见到他,就足够了。 她拉着他往地窖里走,边走边提醒:“如果我没有叫你出来,你就好好躲着,知道吗?” 唐知眠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用一种茗桑看不懂的眼神盯着她。 茗桑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不然干嘛一直这么盯着人看?要是平时,她还有闲情调戏他几句,现在她只想快点把他藏好,免得那些说是来找人的人将唐知眠带走! 第十四卷 善恶终有因 第255章 别爱上我 “你叫茗桑是吗?”唐知眠勾唇笑,这笑容是她想象过的,带着一丝痞气,却泅着流淌的温暖。 “是呀,不对,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你快下去,在地窖里先藏几天!”茗桑弯下身,用力将地面上的圆形石盖子推开。 石盖很重,往常都是阿爹来搬的,细胳膊细腿的她费了不少力气,双手都要麻木了,总算过移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洞来。 茗桑扭头催促:“快过来吧!里面有食物,也有通风的口子,保管你能白白胖胖等我来接你!” “我会回去。” 他并没有动,目光从她头顶掠过,望向天边的一朵孤云。 茗桑心头狂跳:“你要回哪里去?” 唐知眠像是没有听见一般,低声道:“我会回去,而且,以后也不会再回来。” “你不怕又被伤害吗?”茗桑气得大吼,“你要是过得很好,怎么会这么不开心!你看你,都不笑!你明明笑起来这么好看!” 他被她气呼呼的语气逗笑,明朗的笑容,像是融化山顶常年堆积的雪。 “要是我还是我,我兴许是爱笑的。” 茗桑点头:“我就说你不应该这么闷的。” 唐知眠返身往屋里走,双手枕在脑后,一瞬间,褪下沉默的外衣,露出内里落拓洒脱的真实模样。 茗桑气得原地跺脚,还是追上了上去:“那你还要回去?你傻吗!” 唐知眠笑笑,停下脚步看她:“很多年前,我遇见过一个人,我告诉她我的名字,后来,我就再也不是我了。” “很多年后,我与她重逢过,我告诉她我的名字,而那之后,我又一次变成了另一个我。” “我需要拿回很多东西,包括名字,包括身份,包括她。” 茗桑咬着牙:“可是,人生总是会有不如意的事情,你就不能忘掉那些,然后重新开始吗?” “不能,”唐知眠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令茗桑心酸的温柔,“此生唯一的眷恋,我已经送出去了。” “所以,茗桑,别爱上我。” 男人迎风而立,凌乱的发丝被吹动,露出一双明锐冷清的眼睛。 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却也知道,有些事情既然在不该来的时候来临,就要果决地推拒。 这个纯粹的少女送来的爱恋,他消受不起,拒绝她,好过拖延敷衍地给予她盲目的希望。 茗桑避开他的眼神,低下头,手掌在腿边握紧,好半天才喃喃怒骂:“你……真是王八蛋……” 这些天以来,他第一次在独处的时候和她说这么多话,每一句都低缓动听,不像是在聊天,更像是对着大山神明发誓。 他告诉她,他有很多事情要做,第一件事就是离开这里。 因此,他希望她不要以爱之名阻拦他。 她不用抬头,也能知道,他一定是笑着说的。 原来啊,他确实是温柔的,却也是最无情的。 …… 皖北别院。 日子好像突然慢了下来,这里的一切都有专人伺候,苏辛得到很好的照料,身体早就好得差不多了。 她和苏乐打过电话,确认他现在和欧盛相处得很融洽。 “姑姑,你是不是和米西米西度蜜月去啦?”小鬼头总是有些超前的想法,贼兮兮地用气声问她。 这个问题他也问过欧盛叔叔,但是那男人好像脑子里天生没有什么浪漫细胞,居然一本正经地告诉他:“苏乐少爷别瞎想,先生和夫人是去做大事的。” 切,在他看来,能将彪悍的姑姑嫁出去才是最大的事情。 苏乐等了半天没听到苏辛回答,以为自己没说清楚,正要再问,却听苏辛笑了一下:“小孩子家家哪里那么多心思,假期作业做了没有?” 她刚才居然被问住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也以为自己是来度假的,这里的生活悠闲自在,她不需要操心任何事情,就能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像是豢养一只金丝雀,任由她在漂亮的囚笼里磨平棱角。 然而,她哪里会这么听话呢? 苏辛忽悠了几句,把古灵精怪的侄子应付了过去。 转而联系疗养院,院长亲自接的电话,说母亲苏梦兰又出去做志愿活动了,白天比较忙,晚上也很早休息,等结束之后会给她回电话。 苏辛知道母亲这些年来一直热衷于慈善志愿活动,说是希望多积累些善德,保佑苏辛一生平顺。 女人忧愁了一生,从未为自己谋过什么,毕生的精力都花在应付苏家里的争斗,难得脾气温顺,始终没有焦躁动荡。 至于积善行德什么的,苏辛并不相信这个,做人问心无愧就好。但既然可以让母亲打发时间,只要不影响身体,多参加些集体活动也有利无害。 “那您让她记得给我回个电话。”苏辛依然有些不放心,强调了几遍之后才挂了电话。 房间里很安静,就她一个人,躺久了也累,苏辛披上外套准备去楼下逛逛。 打扫的阿姨刚走,厨房里留了早餐,苏辛随便吃了几口,便到院子里晒太阳。 冬天实在是一个容易令人犯懒的季节,尤其是这样出了太阳的天气,和风暖阳,院里的风铃木开得旺盛,遮住大半的天空,只能隐约看见那流走的云层,慢慢地变化出各种形状。 第238页 院子里有藤椅,苏辛躺下来,抬头看着花,看着天,不知道这样的平和究竟还能停留多久。 她身周的一切都是慵懒的,反而是那个人渐渐忙起来了。 年关将至,无论是唐氏还是夜之门,都需要他主持坐镇,她有时候也会想,既然他不是唐知眠,那么真正的唐知眠究竟是为什么被替代了呢? 家族内斗?雪藏保护?还是他动用了手段想独占唐家? 好像都说不通,以他的本事,赚钱的方法比比皆是,唐家根本不够他用的,然而为什么这么巧谁也不替,单单替换了唐知眠? 那个雪夜里笑容明亮的少年,会同意这样的安排吗? 云层飘远,日光更亮了,苏辛抬手遮住眼睛,避开刺目的光线。 她有些想不起童乔的样子来,可仍记得当初在北石岭见到他时,他对答如流,思维正常,似乎智力没有问题。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童乔必然是失忆了,至于是人为还是意外,这大概是唐家内部剪不断理还乱的家事。 那个人没有做错什么,他只是从未主动解释罢了,因为她从未怀疑,所以他的顺其自然反而像是推波助澜。 “怎么不进屋?”男人低沉的嗓音落在耳侧。 苏辛这才惊觉自己刚才居然又睡着了。 他不知道从哪里回来的,身上还披着未褪尽的寒意,伫立在光芒之中和她迷蒙的眼神对看了会儿,俯身将她抱起。 起身时眉头微蹙:“瘦了。” 第十四卷 善恶终有因 第256章 我真的没有名字 苏辛也不反抗,乖乖地依着他,只是在他准备抱着她进屋的时候摇摇头:“我想在院子里。” 他颔首:“也好。” 挨着她一起躺进藤椅里,男人天生长手长脚,藤椅显得拥挤,苏辛抵着他的胸膛推了推:“你过去点儿。” 谁知他像是没听见似的,不仅没有移开,反而挨得更近,苏辛几乎半边身子都和他紧密相贴,这下子她连脾气都没了,扁着嘴用盈盈动人的眼睛盯住他。 他失笑,反而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带笑的眼底幽深,映出她沉静的小脸。 “阿辛,不气了,好不好?” 嗓音醇暖,带着诱哄和讨好,她看得仔细,没有错过他眸光中一闪而逝的不安。 苏辛忽地怔住。 印象中,无论是初认识的他,还是相恋以来的他,他总是能精准拿捏好一切走向,像个掌控全局的神祗,俯瞰人间的悲欢离合。他从容潜定,心思敏锐,无论面对怎样的局面,他总能稳持地面对,何时有过不安? 她想起哮喘发作那会儿,他坐在她面前,用近乎虔诚的语气说:“遇见你之前,我从来没有这样不知所措过。” 这话,她信。 却依然过不去心里的坎儿。 他骗了她啊。 在无数次可以坦诚的时候,他选择了避而不答。 在无数次可以解释的时候,他选择了继续欺瞒。 如果她没有发现呢?如果小雯不曾窥探到真相的边缘呢?他是不是打算顶着唐知眠的身份,一辈子都让她蒙在鼓里? 她心眼很小,小到只能住进去一个人,她以为从前住在她心里的是雪夜里的少年,可是,谁能没有荒诞的初恋呢?那个雪夜少年的眉目早就已经模糊不清了,她比谁都清楚,自己爱着的就是这个代号为“零”的男人。 他陪她在后廊看过妖冶罪恶的暗流花,陪她救出那些无辜的少女,陪她在危机四伏的难民岛上如履薄冰,陪她将被控制的难民解放出来……他陪她走过许多记忆深刻的路,有足够将她纳为己有的资本,却独独因为一个身份,而害怕不安,以至于将谎言无限拉长。 大傻子。 苏辛连气都气不起来,她是在埋怨自己怎么能糊涂成这样。 爱着一个不知名姓的人,还冠以深情不悔的名头。 这才是她一直生气的原因啊! 去他娘的爱错人,她就是觉得丢脸至极!加上小雯生死不明,她不想就这么没出息的放下面子! 可是现在,他这样忍耐而温和地请求她不要再生气了,她只觉得原本伪装好的冷漠在此时此刻也一并倾塌得一发不可收拾。 “你叫什么名字?” 苏辛将他拉向自己,迎上他倏尔挽起的唇角,亲了亲,又觉得不好意思:“我不是原谅你,我就是问问。” “复姓苍舒。”他为她的主动心悦不已,低头噙住她的嘴角,含糊道。 “苍舒?”苏辛眉头皱紧,这个姓氏应该是上古高阳氏八才子之一,现代已经不多见了。 他将头埋入她柔软的肩窝,语声仿佛有丝委屈:“我们族中孩子要到五岁才会正式取名,我四岁的时候全族被灭,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所以阿辛,我真的没有名字。” 他在撒娇,用这样的方式将那些沉重的悲痛云淡风轻地说了出来。 苏辛感到心口蓦然发疼:“知道了,苍舒。” 她抱住他,没有出声,只是用很大的力气告诉他,可以了。 没名字就没名字吧,他不一样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吗。 后来两人结婚,登记的时候,苍舒只有姓氏,没有名字。 又恰巧遇上一个刚正不阿的工作人员死活不给盖章,正当他准备动用点手段的时候,苏辛及时拉住他,温温柔柔地望过来:“还是叫眠吧,阿眠好听。” 他被她深情的目光看得心头发软:“为什么?” 苏辛仰着下巴,微笑着解释:“因为从一开始,你就让我沉睡不醒,眠不就是睡的意思么,正好。” 那是一个周一清晨,往来民政局的男女挺多,有急于离婚的怨偶,有期待新生活而满面红光的小情侣,往来穿梭的人群却仿佛在那一刻成了烘托的背景。 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娇俏女孩儿立在他身前,眉眼带着光,用笨拙的文字功底告诉他,相逢如梦,一场好眠。 晚上苍舒亲自下厨,给苏辛做了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炸酱面。 这倒是难得的美味,苏辛吃了个半饱,吸着果汁看他在厨间刷锅。 “你会做很多活儿,简直家务小能手啊。”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总要会照顾自己,之前很多年都在国外,这些都是生活常识。”厨间传来淡淡的回应,他转身将手上的清水轻轻甩到她脸上,笑道,“吃完了么?吃完把碗给我。” 苏辛赶紧又扒了几口,酱的味道很足,偏酸甜,是她喜欢的口味。 她麻利地扒完剩下的量,拿着碗跳下椅子,干脆自己送过去给他。 “给,辛苦啦,勤劳的田螺先生。”她恢复一贯的嬉皮笑脸,接了点水,在他脸上抹了把。 却不防被他搂住腰肢,惊讶之间已经被他压在料理台上。 他低眉的时候,清雅俊逸的眉眼格外挠心。 苏辛隐约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缩着身子往后躲:“干嘛?” 第239页 “我想……”他咬住她的唇,将自己的想法付诸实践。 第一次在这种地方……苏辛紧张到不行,苍舒却十分享受她的紧张,每一下都尽责尽力。 等结束之后,未关紧的水龙头滴滴答答,已经弄得满地都是水,苏辛疲惫地靠在他身上,吐了吐舌头:“糟糕,你白忙活了。” 他把她抱到浴室里清洗,将水花冲在手背上试水温,语声无奈:“谁让色欲熏心呢。” 仿佛只是一场闹剧,两人又一次回到了摊牌前的光景,和谐和睦,温馨又默契。 没有说破的那些秘密,依旧深埋心底,他有故事,她也有,两人都选择了重新开始。 这一刻,她是刚认识他的苏辛,他是她刚认识的苍舒。 以后的岁月,还要多多指教。 或许会有新的对峙和别离,但总归已经度过一次缓冲。 至于未来会如何,坐拥夜之门多年的强悍男人,第一次没有任何底气。 第十四卷 善恶终有因 第257章 遇人不淑 苏辛和苍舒一同回到沔溪丛林外,已经是第三天的事情了。 “我不是不信任你,我只是要亲眼见到小雯才能放心。”苏辛从软梯上下来,看着四周冷寂的树丛,节目组已经撤退,警察大概最后还是草草结案了。 苍舒给她披上外套,这里的温度比皖北市区要低得多。 “我知道,所以我陪你过来了。”他搂着她,心跳声稳健平和,“阿辛,我很庆幸你没有说分手。” 于他而言,很多局面都能掌控,但她的一言一行都是例外。 苏辛缩了缩脖子,有些傲娇地反驳:“你只是隐瞒身份,初始目的也能理解,虽然恶劣,但还没侵犯我的底线,要是哪天破了我的底线,你想我理你,做梦去吧!” 这话她说得半真半假,她的底线似乎正在为他变得格外宽容,只是当有一天,家族存亡、亲眷疏离、诅咒加身……许多混沌愕然都变得昭然若揭的时候,她才清醒,不是她的底线在变得宽容,而是命运这只巨大的手,将她和他彻底推向无可挽回的深渊。 苍舒轻拍她的脑袋:“好。” 苏辛挥着没有什么威慑性的拳头,自己反而先笑了。 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她习惯了过好当下的日子。 两人带了几组装备过来,在树下支开。 苍舒说乌江进了拉瓦族后,并没有找到小雯,反而见到了童乔。 这让苏辛有些诧异,按理说,小雯当时如果是和童乔一起的话,两人怎么会没有一起出现在拉瓦族?难道是途中又遇到了新的意外? 苍舒之前解释过,他的人只是想将小雯带走,等他从北冰洋回来之后再做处理,但小雯太害怕了,加上担心童乔的身份暴露会有危险,两人才会慌乱出逃。 这深山丛林里从来不乏危险,如果连童乔这样的大老爷们都浑身是伤地流落到拉瓦族的话,小雯一个娇弱的姑娘家……恐怕真的会凶多吉少! 苏辛紧紧盯着卫星云图,在纸上运算着繁杂的公式。 “14号下午并没有高空飞行物进入的轨迹,这边是古木林,生命体征接近慢速,小雯应该没有在这里。” “但是拉瓦族的通道只有大雨过后才会出现,这两周来,只有十天前和三天前下过雨,小雯如果不在拉瓦族……” 她将云图放到一边,又打开丛林俯瞰图,鉴于面积太大,时间又久,要是流落在拉瓦族之外的丛林,小雯存活的概率很低。 “不急,拉瓦族里也不是都像救了童乔的那家人一样善良的,也许有私心的,将小雯藏起来了。”苍舒提出另一种可能。 苏辛点点头:“那么,我们还是要进拉瓦族看看了。” “嗯。” 她抬起头,看着男人平静的神色,自从摘掉“唐知眠”这个名字之后,他仿佛又生出另一种气质来,是独属于他自己的气质,有些魅惑,有些神秘,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独特。 因为光是“苍舒”这个姓氏,就俨然是一份摆放在面前等待开启的宝箱。 他的身世,想来会是一段极其沉重的过往。 苏辛跟在他身后,一点点将支架收起,又将防护工具随身带着,嘴上揶揄道:“你就不怕我见到他的时候,勾起年少时的美好回忆吗?” 怎么说唐知眠才是她的初恋,还是萦绕了六年不曾遗忘的初恋,他怎么做到从原先的不安,变成现在这样淡定的? 苏辛对此很好奇,故意做出一副怀念的样子来:“其实他也长得很好看,眼是眼,鼻是鼻的,而且那时候我还被他骗走了初吻……啊呀……” 前面带路的人突然停住,苏辛没注意一头撞了上去,揉着额头直乐:“我说的都是实话,你要是不信,等会我见到他的时候,我可以跟他一起聊聊六年前的事情。” “阿辛,”他转身轻轻按住她的肩膀,低头探来的目光蕴着淡淡流光,“我的所有第一次都给了你。” “咦?” “以前我不管,就当你遇人不淑,以后的你,只能都属于我。”他霸道又郑重地发出宣告,潮湿的空气让他额前的碎发变得湿润黑亮,眸底沉沉的凛冽便一目了然。 苏辛这才发现他的唇角紧抿,泄露了几分不悦。 合着不是不在意,是太在意了,以至于一直闷声不吭啊? 闷骚! 大傻子! 苏辛想不到更多准确的描述了,心里憋着笑,却是正色道:“什么叫遇人不淑?他救过我,可以说是英雄救美了。” 她觉得聊这个话题,可以逼出这人许多不曾有过的情绪,越是聊得起劲,他的脸色就越难看。 谁让他一直骗她的?她都没甩手走人已经是给足他面子了。 苍舒深深看她一眼,这一次,他什么也没说,接过她背上的包,挂在手里,空出的手牵着她的,踩着满目的翠色往前走。 “怎么不说话呀?生气了?”苏辛握紧他的手摇了摇,却听他轻轻的声音传来:“乖,这里不适合调情。” 调情? 去你丫的。 苏辛哭笑不得,所以她刚才那些话在他听来居然是调情? 自从认识他之后,她在口舌上的威风也都被灭了不少,这个人说起情话来能把人的心给甜化了,像这样一句话将她的恶作剧堵死的能力也非常出众。 她哼了哼,终于没有再说话。 现在是白天,却因为深密的树顶交缠而导致光线昏黑,苏辛知道苍舒说的“不适合调情”并不单单只是玩笑,这里确实处处埋着危机。 两人穿过穿过一条长长的小径,苍舒总会将路旁伸出来的长枝条挑开,让苏辛不会被勾刮道,这一路走得很慢,也很稳,直到快要回到当初驻扎的地方的时候,苍舒忽地顿住脚步,伸手往后扣住苏辛的腰,护着她急速向后方退去! 第240页 风声从耳际嗖嗖掠过,来自原始猛兽的危险气息,将空气中的草木味儿搅得惊慌四窜。 下一秒,两人原先所在的地方多了一头逞凶龇牙的熊! 因为一击失败,那熊直立而起,双手捶在胸口,发出可怖的吼声! 第十四卷 善恶终有因 第258章 你只是腿软 “阿辛,退后。” 苍舒将苏辛往身后轻轻一推,眼神沉着地盯住熊的一举一动,他没有和熊对视,而是余光警惕地防止熊发起进攻,大部分的视线集中在熊的其他体征上,快速地在熊身上逡巡着。 这是一头成年棕熊,毛发光亮厚石,气息雄浑粗重,狰狞地吐露出牙齿,爪子锋锐反射着淡淡的光。 一看就是森林里数一数二的捕猎好手。 苏辛没遇过这样的野兽攻击,不敢轻易做出影响局面的举动,她依靠在苍舒的后背,用气声询问:“有把握吗?” “不怕。”苍舒压低身子,护着苏辛往侧边靠。 这头熊也许是刚从长梦中醒来,正是饥饿难忍亟需饱食一顿的时候,闪动着凶光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身体微微前倾,爪子不安分地在身上抓着,显然已经将他们当成了丰盛的大餐。 对付野兽,不能强攻,只能智取,人类的智慧在面对大自然天生天养的兽类时,必须发挥得当,才能保住性命。 “戒指还能用吗?” “能。” “阿辛,我数到三的时候,你从侧边绕到它的后方,这头熊的耳根部分有撕裂伤,可以朝那里射击。”苍舒简单交代着步骤,“但是不能离得太近,一击不中,它会反攻。” 苏辛点头:“我会注意。” “看到那棵红衫木了吗?”苍舒眼神微抬,指着熊身后的一棵高大的杉树。 “看到了。”苏辛明白过来,“躲到那上面吗?” 苍舒低笑:“熊爬树比你厉害。” “……你就不能一次性说完嘛!” “那棵杉树上面有蜂窝。” “蜂窝?”苏辛仅是一愣,立即戴上帽子,拉上口罩,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苍舒夸她:“聪明的姑娘。” “嗷……”熊终于失了耐心,倏然直立,而后前爪攀附在地,整个熊身高高耸动,龇牙狂呼,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被它周身猎杀的气息震慑到! 进攻时的熊完全克服了笨重的身体,反而格外灵活,爪子高举,一下子猛扑而来,苏辛只能看着它如同一座大山一般压向头顶,腰间忽地被人一推,苍舒伸长手臂,将她从熊的攻击范围内送了出去! “你撑着点!”苏辛一刻不停地往熊身后跑,熊察觉出有人要逃,返身就要挥爪,忽然大叫一声捂着熊爪连连后退! 爪心一枚炙热的子弹正冒着烟气,鲜血汩汩流淌! 男人举枪立在它身前,凛冽的眉眼野性而狂狷。 或许,这才是最真实的他。 杀伐予夺,从容镇定,比起温和的表象,这样血性的一面,更具致命诱惑。 苏辛脚步微微踉跄,差点耽于苍舒的美色忘了大事,一拍脑袋蹿到熊的后方,踩着一颗石头眺望,果然看到这头棕熊的左耳后方有一条长长的伤口! 抬手,按动戒指,眯起眼瞄准方向,对着伤口处射出一枚银色钢针,不等熊反应,苏辛如法炮制朝着杉树顶端的蜂窝也射了一针! “嗷嗷……”熊的哀嚎骤响! “嗡嗡嗡……”被打扰了的马蜂成群飞出,对着熊的脸直直扑去!愤恨于宁静的生活被搅乱,马蜂的报复毫不留情! “嗷嗷嗷……”哀嚎声响彻深林! 苏辛松了口气,飞奔到苍舒身旁,因为紧张差点脚软,直接趴到了他怀里,还不忘解释:“被树枝勾到了……腿软……” 苍舒失笑,将她连同背包一把扛起,迈开长腿,在新的攻击来临之前,已经带着苏辛快速没入茂密的林中! “咳咳……”苏辛捂住脸试图挽回形象,“我也没那么脆弱啊……” “嗯,你只是腿软。”男人含笑的声音听上去格外愉悦。 苏辛锤了他一记:“哼。” 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和他在一起,再多的危险,仿佛都只是生活的调味剂而已。 他像常年笔直葱绿的植物,将她牢牢庇佑在绿荫之下。 此时的宛城正下着零星小雨。 雨雾交织,视野内朦胧一片,从延伸的斑马线看去,好像盖上了一层透明的薄纱,下班高峰期,车子拥堵在路上,鸣笛声此起彼伏。 苏梦兰举着小红旗在路边维持秩序,她最近被院长引荐到这里帮忙,因为脾气好,性格温和,很快就认识了不少新朋友。 “梦兰,过来一下!”有人朝她挥挥手。苏梦兰笑着小跑过去:“怎么了?” “这个人说话我听不懂,好像是b城那边的口音,我记得你是b城人,快来听听,他说的什么?”同伴指着半开的车窗,很是无奈。 苏梦兰微笑着探身进去,耐心地问:“这位先生,请问您遇到什么困难了?” 等看清对方的脸之后,苏梦兰的笑容蓦地僵滞:“是你……” “好久不见啊,梦兰。”男人冲她笑,一口黄牙,满是烟味。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苏梦兰脸色冷下,正要退开,男人突然伸手打开车门,将她一把抱了进去! “开车!” 车子急速穿过雨幕,像脱弦的箭,一下子没了踪影! 等同伴回过神来,苏梦兰已经被劫持走了! “不好了!院长!院长!梦兰被人绑了!” 场面一时大乱!院长急忙掏出手机给苏辛打电话,那边却因为信号不好迟迟没能连上线! 这下糟糕了!苏辛要是知道母亲出事,她这个疗养院也别想开下去了! 院长犹豫了一下,选择给某个沉寂已久的号码发出求救! 车子朝着越来越人迹罕至的街道开去,司机面无表情地将隔板升上,任由后座的男人对着绑来的女人上下其手。 “温建良,你放开我!放开我!”苏梦兰正在死命挣扎,奈何她天生柔弱,怎么也挣不开牢固的束缚! 温建良凑上来说话:“那时候你不肯跟我,却挑了纪家那个没用的东西,事实证明,那个男人才是真正的畜生,这么多年来,他管过你和阿辛吗?” “梦兰,我才是最爱你的人,你知道我这些年有多想你吗……” 温建良紧紧搂着苏梦兰的腰,喷吐出的呼吸,还有残留的烟味,在她颈项间游走,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你放开我!温建良你这个畜生!”苏梦兰一想到那个噩梦一样的日子,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第241页 “哈哈,就喜欢你这样反抗,我喜欢,我喜欢得心都要化了……” 温建良将她扣得更紧,下身着急地在她身上磨蹭,二十多年了,她终于还是落入他的手里,无论结果如何,柳庭庭那个小妖精就会成为替罪羔羊,他想要的,自始至终就是苏梦兰而已! “滚!你这个禽兽!畜生!”苏梦兰大口大口地喘气,她的哮喘比苏辛要严重得多,加上心脏也不好,这逼仄的空间和激动的情绪让她面色开始泛白,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第十四卷 善恶终有因 第259章 往事 那是二十五年前的事情了。 一向温婉的苏家大小姐苏梦兰,第一次出人意料地做出绝食抵抗这种出格的举动来。 多少人感到匪夷所思,却无人能窥探到苏家内里的动荡。 温建良借着温巧莲的光,得以在苏家住上一段时间,也正是那段时间对苏梦兰日久生情,所以对于苏梦兰做的任何事,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温建良自然知道为什么苏梦兰会突然绝食,因为这主意,还是他出的。 “梦兰,你真的爱纪彦民吗?”他那时候循循善诱,尽管心里恨得直咬牙,对着心爱的女人依然保持着足够的耐心。 苏梦兰当时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了,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和阿彦真心相爱,两人无论是家世还是外貌都无比登对,她是如此珍惜这段感情,以至于藏着掩着大半年,才尝试着告知家里的长辈。 没想到,迎接她的不是祝福与微笑,而是来自爷爷的滔天震怒! “简直胡闹!”苏正鹤当即摔了碗筷,冷冷地眼神落在她身上像是一柄尖刀,“等会到我书房来!” 对于苏正鹤的反应,哥哥苏长敬也是吓了一大跳,看唯一的妹妹惨白着小脸,坐立不安,便安慰道:“阿兰别怕,爷爷可能只是不舍得你这么早嫁人吧,你看你也是的,既然谈了恋爱怎么不早说呢?爷爷前些天还和老战友们聚会,兴许人家也有意要给你做媒,爷爷要是口头上答应了人家,你这会儿告诉他自己已经谈恋爱了,他当然生气了啊。” 这么一番话,有理有据,让苏梦兰揪紧的心也稍稍放了下来。 此时,温建良也开了口:“梦兰喜欢的那个人,是纪家的大少爷吗?” 温巧莲在桌下狠狠拧他的大腿,低声警告:“别掺和!” “姐,我只是问问……”温建良心里发苦,他才是整张桌上最苦闷的人,亲耳听喜欢的人说出自己心有所属,他能做到这样平静已经用尽了全部的自制力。 苏梦兰脸上微微发红,低下头害羞地应道:“嗯。” 纪家? 居然真的是纪家? 苏长敬眉头跟着紧紧皱起,他还以为只是同音而已,没想到也是五大世家之一纪家…… 这下恐怕真要出大事了。 五大世家世代遵循的那个禁忌,只有长子长孙才知道,所以苏梦兰这一头热地栽下去,纪彦民功不可没……在明知道五大世家不得通婚的情况之下,居然还引诱着梦兰和自己相爱!纪彦民其心可诛! 一想到唯一的妹妹被人这样欺负,苏长敬脸色变了又变,坚定地选择和苏正鹤站在统一战线上。 “梦兰,如果真是纪家那位天才少爷,那这段感情,我也不看好,你趁着还没有泥足深陷就尽快和他一刀两断吧!” “哥哥!”苏梦兰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睛,眼泪积蓄在眼底,我见犹怜。 一直沉默的苏家二子苏长德冷冷一哼:“平时没看出这么能耐,找男人倒是很快。” “你给我少说两句!” 苏长敬最恨这几个兄弟冷嘲热讽,不就是担心苏家未来会落到他们这一房手里么,这几年梦兰样样出众,爷爷对梦兰的喜爱大家也都看得见,苏长德和妻子温巧莲就处处针对梦兰。 倒是温建良对梦兰确实是实打实的好,苏长敬低叹,梦兰如果执意要和纪彦民在一起,爷爷恐怕要大失所望了。 苏正鹤果然言辞和苏长敬一致,强制要求苏梦兰和纪彦民撇清关系,苏梦兰从未遭遇过这样的委屈,她红着眼不甘地问:“为什么?我和阿彦为什么不能在一起!纪家也不输苏家,我们门当户对,哪里碍着您的眼了?” “混账东西!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苏正鹤抬起手,一巴掌将柔弱的苏梦兰扇到了门边,他气得胸膛起伏,“你给我记着,五大家族永生永世不能通婚,否则灭族的灾祸你承担得起吗?” “这样的规定太离谱了!我们是人!不是机器,我们动了情,生了爱,我们就要在一起!五大家族看着风光,难道连最基本的恋爱都无法自由掌控吗?” 从来言听计从的苏梦兰彻底出离愤怒,这种规定闻所未闻,五大世家毫无血缘关系,就算有,她和阿彦也早已在五代之外,不能相爱的理由如果仅仅是规定的话,那只能说,这是霸王条令! “你简直反了天了!滚出去!别让我见到你!你要是敢和纪彦民暗通款曲,就别怪我大义灭亲!”苏正鹤虽然已是高寿,但声亮如洪钟,这声怒斥,让楼上楼下俱是一震! “爷爷……”苏梦兰紧咬着下唇,悲戚地望着他,“是您令我太失望了……” 她甩门离开,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出不了苏家的门,便将自己关在房内死活不肯出来。 温建良趁夜里偷偷从阳台爬进她的房间,想着这时候的苏梦兰正是最需要温暖的时候,只是没想到,都被逼迫到这份上了,苏梦兰心里惦念的依然只有纪彦民。 “那就绝食吧。”温建良提议道,“你怎么说也是苏家最宝贝的孩子,苏老太爷再是狠心,也不会将你的生死弃之不顾的。” 他以为,这样娇娇的千金小姐,一定挨不住身体上的折磨,绝食只是一个小小的计策,他只是希望苏梦兰能知难而退。 哪里知道,爱情不仅催生嫉妒,还催生了超出本能的力量。 苏梦兰就此绝食了三天。 饭菜端进去是什么样子,端出来时就还是保持原样。 眼看着苏梦兰一天天消瘦下去,最疼爱她的兄长苏长敬只能去和苏正鹤求情。 然而,在这场事关家族兴衰的战役中,苏正鹤成了最强制独裁的人,他丝毫不给苏梦兰任何侥幸的机会,命令所有人不得靠近苏梦兰的房间,除非她自己主动承认错误,并承诺和纪彦民永远不再见面! 这样的态度,令其他两房心思各异,纷纷猜测苏梦兰是不是要被苏老太爷给放弃了。 然而,究竟为什么不能让苏纪两家联姻,他们至今仍无法知晓确切的缘由。 唯有知道内情的苏长敬,为胞妹的生死焦急不安。 思来想去,他只能去找罪魁祸首纪彦民了。 第十四卷 善恶终有因 第260章 是我对不起她 “快点!”催促声再次响起,夹着罕见的忧虑。 第242页 被临时拉来开直升机的司越之闻言,调整好航线,不禁摇头感慨:“早干嘛去了呢?之前不是对着老婆爱理不理吗?现在知道人家出事了,就火急火燎赶过去,啧啧,你们这些老头子的心思,真难懂。” “你懂个屁,加快速度!”纪彦民想抽烟,摸了半天才想起自己自从一心修道之后,已经戒烟很久了,可是修道又如何,心里住着的人依然可以轻而易举地让他方寸大乱。 纪彦民烦躁地抓抓乱糟糟的头发,眼神在外间掠过的云层上顿住。 “是我对不起她。” 他忽然轻声开口,像是一个关闭数十年的水管,蓦地被打开了开关,这一刻,流泻而出的痛苦让他颓丧得如同一个真正的流浪汉。 司越之瞥了眼纪彦民,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老头没有插科打诨,也没有嬉皮笑脸,静静地坐在那里,浑身上下有着岁月的沧桑。 他心生不忍:“我只是很奇怪,有什么样的苦衷是不能解释清楚的呢?这年头多少电视剧就是因为一个误会死活不说清楚,能拉拉扯扯拖个七八十集,你也老大不小了,没几年好活了,就真的甘心一辈子和梦兰阿姨天涯海角互相牵挂吗?” “如果接近她,她就会死呢?”纪彦民沉默片刻,低低道出缘由,“这是一个诅咒,不可以避免的诅咒。” “在和我在一起之前,她的身体很健康,自从生下阿辛之后,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多少次病危急救,我都发誓再也不和她见面,当做我从来没有在她的生命中出现过一样……” 司越之不解:“这世上居然会有这样巧合的事情?那个诅咒真的无法破解吗?老头儿,我们生在春风里,长在红旗下,这种邪乎的说法是不是太离谱了点?” “起初我也觉得离谱,我们两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在苏长敬有心帮忙之下双双出逃,享受着偷来的幸福……直到,苏正鹤亲自找到我们……” 纪彦民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他重重叹了口气,有些往事一旦开了个头,便一发不可收拾,然而司越之作为五大世家之外的人,知道太多对他而言反而是坏事。 他没再继续,点到即止,转而再次催促:“开快点,温建良的手段肮脏得很,阿兰斗不过他的。” 司越之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牵涉进五大世家之中,也不追问,加快了速度之后,问他:“温建良不是温巧莲的弟弟吗?这几年好像发了不少财,早就从苏家脱离出去了,怎么会把心思打到梦兰阿姨身上?” 他福至心灵地想到一种可能,就听纪彦民冷声道:“因为他对阿兰怀有居心。” 还是肮脏的占有之心。 他犹记得那年阿兰狼狈地跌进他怀里时的模样,衣裳凌乱,面色煞白,哆哆嗦嗦地央求他:“阿彦,带我走……求求你,带我走……我不要当什么大小姐,我只要你……” 她是他此生遇到过最温柔善良的女子,一颦一笑都带着江南女儿的婉约,何时有过那样孤注一掷的时候? 他心疼不已地将她抱起,在滂沱大雨里暗暗发誓,终此一生,他都要永远守护她。 那段时光美好得不可思议,他们在偏远的小镇上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阿兰为人和善,与街坊领居都相处得很好,而他刚创立“dusk”,正在筹建巩固阶段,经常忙到不见人影。 直到阿兰怀了阿辛,身体渐渐出现了大大小小的问题,他才顿觉这偷来的两年,将是他今生唯一的欢愉。 …… 直升机在中央广场紧急降落,纪彦民拉下帽檐,快速拦下一辆车,一边看着手机上的定位,一边对司机报出地址:“东苑别墅园区。” “您咋要往那儿去呀!那里发生过命案,去不得嘞!”司机一听这个地点,很是不情愿。 “我有一个朋友是那里的住户,今天要搬家,我过去帮忙。”纪彦民摸了摸胡茬,心下洞然,原来如此,故意挑一个这样的地方,是以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吧。 “难怪噢,那行,我这就送您过去。”司机被成功忽悠。 此时的东苑,一栋之隔,温建良的房子正巧在顾蒙的隔壁。 苏梦兰被迫下了车,脚步微晃,撑着柱子站稳。 她紧紧抓着胸前的布料,像一条离开水的鱼儿,呼吸不稳地直喘气。 即使身体格外难受,她依然下意识地离温建良远远的,对着他伸来的手,更是冷漠地选择无视。 “脾气越来越大了……”温建良讪讪收手,被她愠怒的神色吸引,“梦兰,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好看……” 温建良迷恋地看着白嫩的肌肤,漂亮的颈项因为紧张而挺得直直的,年过不惑依然保持着姣好的身形,这个女人,从他年轻时代起,就深深扎根心底,一晃许多年,再见面,她还是能将他迷得团团转。 柳庭庭想要对付苏辛,他就让柳庭庭朝苏梦兰下手,并愿意自己亲自帮她动手,苏辛自然不会想到帮助柳庭庭的人会是他,不,谁也不会想到他温建良蛰伏了这么多年,不为钱不为名,由始自终想要,只是苏梦兰! “你到底想做什么?”苏梦兰咬着牙,一双眼睛迸射出愤怒的火焰,让她苍白的脸也多了几分夺目的光彩。 “我想要什么,你会不清楚吗?” “你做梦!咳咳咳……”苏梦兰一对上他阴狠的目光,就想到当初未遂的强迫,她咬着牙,第一次觉得人生之中,会如此厌恶一个人!她怒极攻心,一阵剧烈咳嗽将苍白的脸色染得酡红。 “好好好,你别激动……”温建良使了个眼色,一直站在苏梦兰身后的高壮男人立刻上前将苏梦兰双手反扣在身后,就这么一路押进了大门。 “你们这是违法的!你们放开我!”苏梦兰拼尽全力也抵不过,只能被推着往屋里走去,她知道,今天自己凶多吉少! “咯吱……” 隔壁门忽地被推开,一身邋遢的男人往这里看了一眼,温建良狠狠瞪过去:“看什么看,管好你自己!” 顾蒙“唔”了声,退了回去。 原来他隔壁一直空置的房子被这么个猥琐的男人住了,看样子,还绑了个女人回来? 这世道,真是越来越没劲了。 第十四卷 善恶终有因 第261章 嫉妒 宾馆内,窗户大开,外间的风卷了进来,将丢了一地的衣服掀起一角。 柳庭庭仰躺在床上,满意地看着手机上传来的照片。 这就是苏辛的母亲苏梦兰吗? 照片上的女人应该也快四十了,但却丝毫看不出老态,除了瘦了点,皮肤状态保养得相当好,尽管处于十分狼狈的情形,五官依稀可见昔年的风采。 呵呵,确实是天生的大美人,想到那个只见过几次面的苏辛,柳庭庭不觉握着床沿,手指用力地挠着床板。 第243页 凭什么? 不是说她在苏家不得宠爱吗? 为什么她还是可以过得这么好?苏梦兰所在的疗养院一年花销都是六位数打底,苏辛一个大学生哪儿来的钱? 柳庭庭越想越觉得心头蹿火,她离开了柳家就只能沦落到出卖肉体的地步,为什么苏辛没了苏家的支撑,却依然能这样光鲜亮丽?她不信,和自己年纪相仿的苏辛真的有那么大的能力吗? 然而,她最嫉妒的是苏辛能被唐知眠疼爱,为什么她如何追逐也无法与之并肩的人,却会将目光投注到苏辛的身上?论出身,论气质,她哪里比不过苏辛? 柳庭庭眼底生出嫉恨,她去打听过,苏辛整个假期都和唐知眠在一起,甚至连唐氏里的人也都见过了苏辛,大家都默认苏辛是唐知眠的恋人…… 曾几何时,她也去唐氏招过唐知眠,得到的又是什么?冷漠的拒绝和毫不留情的闭门羹! 唐知眠……我会变成这样,和你也脱不了干系啊…… 如果你不曾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让我看到光芒万丈是什么模样;如果你不曾让我产生过奢望,让我尝到求而不得的苦楚……我又怎么会变成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子? 柳庭庭低头盯着屏幕上的女人,冷笑出声:“毁去你最在意的人,苏辛,你也一样是个一无所有的可怜虫!” 她调出通讯录,将照片一股脑儿地发给了苏辛。 只要让她看到自己母亲被人绑架的样子,苏辛还能心安理得地和唐知眠你侬我侬吗? 她觉得痛快,抓起桌上的杯子狠狠喝了口辛辣的白酒! 其实,苏辛的号码还是她从文学院搞来的,她为了这个号码,托了不少人,没少看人脸色。 要是放在从前,她想要什么,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甚至有时候一个眼神,就有人马首是瞻。自从柳家没落之后,柳庭庭就如同过街老鼠一样,不仅学校不敢去,那些曾经簇拥她,恭维她的所谓好友们见到她也是避之不及! 这就是血淋淋的现实,没人记得你光彩照人的样子,他们永远只会记住你落魄的狼狈样,然后像是躲避灾难一般,将你列入拒绝往来户的名单之中。 柳庭庭收起手机,继续躺在床上发呆。 肚子很饿,身体很累,可她一动也不想动。 她没有多少钱了,柳家的资产早在柳庭木被查检、柳庆荣失踪之后被强制冻结,而柳庭木还留了一手,将几处没和柳家挂钩的资产都安全转移到柳之桢名下! 现在柳之桢才是柳家最后的希望! 可笑的是,那孩子却疯了。 柳庭庭扯着唇角笑,这笑容掺杂百味,比哭还难看。 从前的风光是柳家养出来,现在柳家没了,她也毁了。 既然已经是毁坏的人生,再搭上几个痛恨的人一起毁灭,才不算亏吧。 “哈哈……”柳庭庭放声大笑,笑着笑着眼泪也落了下来。 一步错,步步错,她当初要是没有选择和柳庭木合作,是不是依然还是柳家风光无二的大小姐? 可是没有重来的机会了,她从未感谢过柳庆荣,她是一个不被祝福的存在,柳庆荣花在她身上的所有心思,都是补偿,补偿他对母亲的亏欠,也补偿他穷极一生都没得到过的爱恋罢了! 她没做错。 她只是……只是太想有人爱她了啊…… 拉瓦族世代生活在山中,是一个远离世俗的小民族。 他们从小与大自然接触,虽然不富裕,却一直享受这样自给自足的生活。 因为极少接触外界,大多数都保留了淳朴厚道的本性,唯独在男女关系上秉持着非常忠诚的原则。 是以,前些日子,族长开了个会,商量着茗桑今后的婚姻问题时,大家也陆续知道茗桑竟然头脑发热带了个男人进来。 也幸好是茗桑,讨喜又可爱的模样,并没有让人往坏处想,大家只当茗桑还是孩子心性,不忍心看人家死在田里,才会悄悄把人带回家。 然而,当这个男人终于走出茗桑的家,站在大家的注目的视线之中时,不少姑娘家竟悄悄红了脸。 真好看。 原来茗桑不声不响地藏了个这么好看的男人在家里,难怪会不在乎以后还嫁不嫁得出去了! “我会尽快离开,不会给茗桑一家留下麻烦。”唐知眠声线清朗,这一声解释,让身后的茗桑黯淡了神色。 他果然要走了,离开这个无意中闯入的小山村,从此山高水长,再见面比登天还难。 看热闹的族人们交头接耳起来,没想到这男人这么不上道,茗桑可是族里一等一的漂亮姑娘呢! 族长在这时清了清嗓子,神情还算温和:“哎,是这样,茗桑那孩子做事确实很莽撞,要是你已经养好了身体,尽快离开也好。” 说着,又想起另一件事情来:“不知道茗桑有没有和你说过,你的同伴好像已经过来找你了。” 指的是还在村口等待的乌江一行人。 “对对,听说来了不少人呢!” “难道这个男人有什么大身份?家里人都找到这儿来了,真是不得了。” “我们族的路可不好找呢!” 族人们交谈的声音更热烈了一些,这段时间以来,与世隔绝的小山村似乎正在发生一场悄然无声的巨变。 先是茗桑那丫头从自家桑叶田里带回来一个神秘的男人,紧接着,便有一行人闯进来,扬言要寻人。 大家边讨论着,边引着唐知眠往村口走去。 远远地,就见到一列衣着统一的队伍朝这边看过来。 那就是来接这个男人的人吧。 “我眼睛不大好使,你们看到小雯了吗?” 眼看着花花绿绿的一群人簇拥着一个男人缓缓靠近,刘经理提着一颗心追问。 “没有啊!这些人衣服打扮应该是拉瓦族人吧,噢,最前面有个男人……” “废话,男人我也看得到!” 刘经理看了半天没看到小雯的影子,疑惑地看向乌江:“乌江先生,小雯该不会不在这里吧?” 乌江收回眺望的视线,沉了脸:“要是不在拉瓦族,你们那位同事大概已经死了。” 整片沔溪丛林里,只有拉瓦族是存了人气儿的,其他地方全是凶猛野兽,一个姑娘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安全无虞地度过两周的! 第十四卷 善恶终有因 第262章 他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话声一落,所有人陷入了沉默。 不是不想承认,而是这么多天过去了,当他们终于千方百计地来到了这里,却依然没有任何希望时,再是怀抱着热烈的期盼,也被一次次的失望打击到毫无信心了。 小雯失踪快两个星期了。 在缺水断粮的情况下,她一个瘦小的女生怎么可能活下来呢? 拉瓦族民已经带着唐知眠站在了他们的面前。 “他不是我们要找的人。”乌江皱眉盯着唐知眠,又有些好奇地问,“你说你叫唐知眠?” 第244页 奇怪,这名字也不算大众化吧,怎么这山沟沟里也出来个和老唐同名同姓的? 唐知眠眉梢一挑,露齿微笑:“你认识我?” 也许在外面的世界里,真的有一个人顶替他的名字,生活了六年。 但这个只是猜想,他记得自己被送到北石岭之后的事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那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又为什么必须将他送离唐家。 六年多的时间里,唐家是将他当成了死人,还是重新找了个人当“唐知眠”,他都无从得知,然而这个人一见到自己就对自己的名字感兴趣,说明“唐知眠”这个名字并没有被世人抹去。 他敏锐地观察乌江的反应,却见他飞快地低下头去,过了会儿又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自己,半晌才摇摇头。 “不认识……”乌江吞了吞口水,他认识的老唐可没这么爱笑,就算是笑也不会笑得这么灿烂。这个人看着也和老唐不大像,难道真的只是撞了名字而已吗? 真是稀了奇了,回头见到老唐要好好说道说道。 “无论你们来找的是谁,麻烦带我一起出去。”唐知眠理所当然地站到他们之中,圈住乌江的脖子,仿佛两人本来就是这么要好的关系,乌江扭了扭脖子,却听他低声问,“你们要找的是不是秦小雯?” “你知道小雯?”刘经理离得近,一听见小雯的名字激动地叫出声来,“快说!小雯在哪里?” 唐知眠犹疑片刻,说:“我当时确实和她一起跑进了这里,但是后来出了点意外……” 他之所以将事情交代出来,一是觉得这行人既然是来找秦小雯的,应该是秦小雯的亲人或者同事,再看他们的穿着整齐划一,应该是一个团队,那么这些人是没有什么杀伤力的,毕竟他一个人出入深林的话还有些吃力,如果是跟着团队走,会安全得多。 而之所以没有将事情全部说清楚,是为了让他们相信自己和秦小雯是一起进来的,可以多几分信任感。 尽管事实上,他们是从山崖上直接掉进来的,他甚至连秦小雯有没有在拉瓦族中都不确定。 他在之前的几天里将茗桑家四周的情况观察清楚了,基本都是开敞式的房屋建筑,要想藏人不是那么容易的,否则茗桑将他藏在房间里的事情也不会那么快就弄得人尽皆知了。 唐知眠为了让乌江等人更加信任自己,又着重强调了一下:“我原本是带父亲来沔溪看病,听说沔溪丛林里有一种迷幻菇是导致我父亲病情的直接原因,就进来找找看,就是那时候碰上了小雯。” “对对对!小雯也是为了找迷幻菇!” “咦,迷幻菇我知道呀……” “茗桑!闭嘴!” 茗桑刚开了个头就被族长厉声喝住。 “迷幻菇?”乌江心神微转,捶了捶肩头,“站得累死了,进村里聊吧。” 迷幻菇显然是个很大的线索,而且这个族长好像也知道点什么,他准备照原计划在拉瓦族里好好寻找一番,不然无功而返,老唐那边不好交代。 族长一听乌江的话,立刻脸色大变:“不不,几位还是趁着天色没完全黑下来,尽快出山吧!” 乌江狐疑地看着族长不大自然的脸色,留了个心眼儿。 又看了看唐知眠诚挚的神情,他挥挥手:“队伍分一下,刘经理,你带十个人和这位唐……咳咳,唐知眠一起出山,到沔溪镇上等我们,我吧,看这里风光秀丽,景色宜人,正好可以帮你们搜集一下素材……” 族长依然不肯放行:“几位客人,我们族人不少,屋子却少,你们要是住进来恐怕没有地方可以……” 族长的话被茗桑脆生生打断:“族长,你什么时候这么不厚道了,不就是让他们住几天嘛,我家房子多,完全可以让他们住下来。您没看到他们扛着摄像头吗?应该和去年那些人一样,是来做节目的吧!” 茗桑觉得族长很奇怪,虽然这些人是外来客人,而且最近接纳外客的频率是多了些,可是往年也不是没人特意进来过,族长都表现得很热情,好客是拉瓦族的传统,可是自从唐知眠来了之后,族长就不大一样了,先是斥责她随意收留人,现在人家只不过是要住下来搜集素材,居然也不客气地拒绝。 茗桑气呼呼地鼓着脸,眼角余光又小心翼翼地扫向唐知眠。 他说完想说的话之后,一直安静地站在那里,脸上挂着笑,看上去心情不错。 唔,他大概真的是会和那些人一起走的吧。 大约是注意到茗桑的视线,唐知眠冷不丁地看了过来,茗桑像是一只小老鼠似的嗖地一下躲到一个身形丰满的女人身后。 唐知眠眸底微动,摇头轻笑。 还是孩子,对自己的迷恋兴许过段时间就会忘了。 乌江见茗桑这么维护他们,笑道:“没错,我们这次不仅是找人,还要搜集一些风景素材,这样吧,我们可以交钱,就当是在你们这里借住几天。” 族民们一看到他们背着的摄像设备,顿时来了兴趣:“这就是可以拍照上电视的东西吗?” 乌江笑看着族长,后者果然很是不悦,甚至还有些心虚地不敢和他对视。 有猫腻。 他故意高声说:“对,我们是做电视节目的,如果有谁要接受采访的话,可以来跟我报名。” “我我我!我要!嘿嘿,我做梦都想上电视哩!” “我也要!你们住我家吧!我家里很宽敞的!” “我家也可以!” …… 早知道摄像机这么管用,就该快点拿出来,省得在村口吹了半天的冷风。 第十四卷 善恶终有因 第263章 藏人 一行人进了村,茗桑热情地充当导游,她很高兴,倒不是和其他人一样因为欣喜于能上电视,而是想着这个叫乌江的原来和唐知眠认识,她要是和乌江打好关系,以后是不是还有机会和唐知眠重逢呢? 想到这里,茗桑笑得更甜了,一路引着乌江几人往空闲的房屋走去。 “我们村的住宿条件肯定比不上你们在外面住的,但是都很干净整洁,如果你们没有别的特殊要求的话,应该会住得很舒服的。” “谢谢,我们就住几天取取景,拍照采访就够了。”乌江随口应着,眼神时不时扫向眉头紧皱的族长。 从茗桑自作主张带他们进来开始,这个眉须花白的族长就一直闷闷不乐,大约是怕反应太大容易招来猜忌,他除了一直跟在后面不出声之外,也没有做太多干涉。 既然是一个热情好客的民族村落,怎么身为一族之长反而这么小肚鸡肠呢? 乌江留了个心眼,目送着族长在看到他们进屋之后,无声转身离去的背影,默默记下族长住处方位。 晚上七点多,天还没黑透,乌江吃完饭假装出门逛逛,拒绝了几个热情的族民的带路,他一个人先是绕着屋子小院走了几圈,等到月亮高高爬上头顶,才不慌不忙地朝着族长的家走去。 第245页 他怀疑,族长的家里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亦或者……是藏了人。 反正目前没什么头绪,凭直觉说不定能有什么大收获。 乌江耸耸肩,顺着蜿蜒的小道前行,偶尔遇上笑容友善的族民,便停下来同他们攀谈几句,叫人看不出他的别有心思来。 族长的屋子也不比其他人的住所来得华贵,但院子却很大,两旁种了不少花花草草,乌江凭借多年野外求生经验,看出里头居然有些是顶名贵的药材,正要凑近仔细察看,院子里的篱笆门被推开,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妇人提着食盒缓缓走出来。 乌江心中生出一丝预感,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老妇人走得很慢,可能腿脚不大好,走走停停,还会大喘气。 乌江跟得也辛苦,这大路朝天的除了各家种的花草之外,他连正经躲避的地方都没有,幸好老妇人似乎听力也有点问题,他尽管放轻了声量,但鞋底踩在石子上的声音依然足够清晰,跟着走了一大段路,那老妇人也丝毫没有察觉。 大约走了十来分钟,老妇人在一间低矮的小木屋前停下,她把食盒放在地上,起身敲门,里面立刻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女声:“滚!老娘是不会嫁给那个白痴的!” 乌江愣了一下,顿时大喜,老唐要找的人果然是关在这里了! 听这声音不仅没出什么事,好像还被养得不错? 他偷偷躲在树后,准备静观其变。 老妇人像是没有听到里头的不满,哆哆嗦嗦地拿出钥匙准备开门,乌江迅速看了眼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出没之后,快步上前,抬手将老妇人击晕,拿过钥匙一边吹着口哨一边准确地插入锁孔。 “咔擦”一声轻响,他笑着推门而入。 迎接他的却是一只飞来的鞋子! “啪——” 鞋底贴着他的脸应声而落,他抿抿嘴,好像还能尝到些许泥土味儿。 妈的! 乌江暗骂,气冲冲地抬起头,一双蕴着熊熊怒火的眼睛直直地同他对视。 年轻的女孩发丝紊乱,一张白净的小脸也沾了泥土,一道黑一道白的显得有些滑稽,衣物完整,但干巴巴地贴着肌肤,看得出已经好几天没洗澡了。 只见她的双脚被绑在一根柱子上,整个人被迫抱着柱子干瞪眼,好在双手是灵活的,所以才能把鞋子摘下扔过来。 她看起来格外狼狈,偏偏神色鲜明怒放,叫人忍俊不禁。 不等他说话,她已经仰着头,一字一句质问他:“你他妈又是谁?” 乌江摸着被拍疼的鼻梁,语气多了几分戏谑:“秦小雯?” 秦小雯狠狠怔住,险些哭出来:“你……你认识我?”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地方,她反射性地认为,这个能叫出她名字的人一定是来救她的! 眼看着她对着自己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乌江心生不忍,赶紧表明身份:“有人托我来找你,你这样子……” 他斟酌了一下,尽量用温和的词汇来形容:“被绑架了?” 秦小雯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呸!老娘是被逼婚了!” “逼婚?”乌江不掩惊讶,“嫁给谁?” 就她这彪悍的性格恐怕不适合这种闲云野鹤的山林生活吧? 秦小雯双脚解了绑,这会儿正低头给麻痹的肌肉按摩,哼哧了一声:“就那个族长,自己不中用,生了个傻儿子,一把年纪了娶不到老婆,就想绑了我给他们家传宗接代!” 这倒是有些可能。 乌江被她气呼呼的表情逗乐:“拉瓦族世代族内通婚,身为族长怎么可能会犯这种大忌?” “不,”秦小雯忽地抬头直直看向他,因为厌恶,眉心微微蹙起,“因为在我出现之前,这里有一个女孩子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正是因为有一个合乎身份的人选,所以她最终被迫嫁给那个傻子的几率相当大。 至于为什么会有一个和她长得一样的女孩子,秦小雯的第一反应是想回去找哥哥秦哲确认一下。 但不等她走出山林,那个可耻的族长已经让人将她绑来了这里! 乌江搓了搓手,在不大的小屋内来回走了两圈,一时拿不定主意。 在此之前,他以为只要找到秦小雯就够了,毕竟秦小雯不是拉瓦族人,他只要一口咬定她就是他们这次要找的人,就完全可以将她安全带走。 可是,既然那个族长已经铁了心要秦小雯留下来给自己的傻儿子当老婆,甚至连说辞退路都想好了,恐怕他想带秦小雯走,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他重新蹲下来,将绳子捡起。 “你要干嘛?”秦小雯连忙往后挪去,警惕地瞪着他。 乌江一伸手,轻松将她拉了回来! “你不是来救我的吗!”秦小雯气得直咬牙! 乌江不顾她的死命挣扎,再次将她的双腿按照原来的样子的绑好。 “再忍忍,等我想到办法再来救你。”他压低了声音,被不羁长发半遮掩的眼底,折射出笃定的光芒。 第十四卷 善恶终有因 第264章 沟渠 此时的苍舒正带着苏辛进入拉瓦族的后山区。 一望无垠的山头,满是翠绿,和外间深冬的景象大相径庭。 然而,再是淳朴的民族也会设置一些防御外敌的机关,比如眼下这道宽度极大,又深不见底的沟渠。 渠内养了一种身体细长,嘴巴尖利的鱼,时而从黑乎乎的水面上越过,带动水波晃荡,尽管离得很远,依稀还能听见鱼尾拍动水面的声响。 苍舒说:“这是抓抓鱼,不吃水草只吃肉,很罕见。” 怪不得长得这么凶狠,合着就等着人掉下去喂它们呢! 苏辛赶紧把伸出的脚缩了回来,眼神也随之转移到他平静的脸上:“你怎么对拉瓦族这么熟悉?” “小时候来这里玩过。”苍舒把她的衣领拉好,侧身,掠起的风也被他挡在背后。 “有机会听你分享一下你的故事。”苏辛眨眨眼,笑道。 “可以。”在她面前,他从未真正藏匿过自己。 苏辛有些心虚:“你太好说话了,我会不好意思的。” 苍舒失笑,替她抚平松散的头发,微垂的视线将她灵动的神色纳入眼底:“阿辛,我的过去无非是一场被杀戮和罪恶泯灭的童年,但我的现在和未来,有你。” 苏辛感到心口猛然一跳,一时之间,暖意丛生。 此时此刻的他,正和她描述着未来,慵懒,自若,语气是胜券在握的坚定。 可某天某瞬的她,又突然生出一种此生悠长,永远找不回曾经美好的疲惫。 沟渠很宽,并不能正常越过,两人十分默契地开始搭桥。 苍舒反应极快,尤其是数理运算,对着沟渠观察了片刻,很快将需要的材料数据算出来,苏辛照着要求抱回不少藤条以及干燥的竹子。 第246页 “大概需要多久?” “日落之前。” 苍舒将竹子削出尖锐的顶端,用按压器将顶端插入泥土里,如法炮制插了六七根之后,又开始梳理藤条,渐渐做出一个编锁桥的雏形来。 苏辛支着下巴一脸崇拜地望着他:“你怎么什么都会?” “出得厅堂,入得厨房”说的就是像他这样的男人吧,真是越看越养眼,原来她一直以来喜欢的就是这样无所不能的他。 “学一门手艺,比和一些人相处要容易得多。” “和什么人相处?”苏辛敏感地捕捉到他话里的讯息,刚想再问,突然被见他神色微冷,迅速抓起一截多余的尖头竹子,朝着她身后用力扔出! “嗷——”一声哀叫传来! 苏辛急忙转身,这一看之下顿时哭笑不得! 在林外遇见的那头大棕熊居然一路追到了这里!更好笑的是,这满头满脸被马蜂蛰得肿胀模样,更是滑稽搞怪! 这头熊比她想象中要聪明得多,大约是不甘心被戏耍了,不仅没有感到害怕,反而越挫越勇,竟然能准确地追踪过来! 苍舒将竹子插到它脚趾上,疼得它抱着流血不止的脚趾蹦蹦跳跳,一边跳一边哇哇乱叫,苏辛看得直乐:“大笨熊!哈哈!” “嗷嗷——”那熊像是听懂了她的嘲笑,忽地放下腿,挥舞着爪子朝这边扑来! 还真是一只倔强骄傲的大笨熊。 苏辛灵活地躲开,眼角余光瞥见桥已经搭建得差不多了,干脆靠向苍舒问:“你说,我养一头熊怎么样?” 这笨头笨脑的东西,看起来其实还有几分可爱。 苍舒睨她一眼:“品味独特。” 不等苏辛说话,他将绑好的竹子放到她手里,低眉一笑:“不过,我喜欢。” “哈?” 腰间蓦地一紧,男人已经一手圈住她细软的腰肢,一手握着藤条,带着她往后退出一大段距离之后,倏地朝沟渠方向奔去! 大棕熊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他们要逃走,赶紧拖着受伤的腿一瘸一拐地追了过来! “呼呼——嗷呜——” 大概是说“别跑、别跑”? “哈哈哈!”苏辛缩在苍舒怀里大笑。 可怜的棕熊还是没能报仇,只能眼睁睁地这对“狡猾”的男女借着助跑和骤起的风,抓住坚固的藤条转眼间飞越到了沟渠对岸! 接近崖壁的瞬间,苏辛眼疾手快地将尖锐的竹子插入对面的山壁上,两人顿时稳稳地悬在半空! “踩稳了。”苍舒轻笑,手臂往上一抬,将苏辛送上岸,自己则漂亮地在空中旋身,踩着山壁一蹬而上! 不过短短两分钟,两人已经顺利地飞渡到沟渠这头,再看对岸,那苦闷的大棕熊正趴在岸边,懊恼地乱叫。 “说真的,我都想养宠物了。” 转身离开时,苏辛开了个有趣的玩笑,哪知道这头熊以后竟真的和她关系匪浅。 一人一熊在浩瀚的美洲丛林里所向披靡,成功找寻失踪的考察队、挖掘不为人知的旷世原油、成就一段了不起的神话时……苏辛忽然有些记不起自己与身侧的这个男人,究竟是因为什么而经历漫长的分离和思念。 苍舒总是能精准地计算好一切,他说日落之前能找到拉瓦族入口,等到月亮稍稍爬上天际时,那空荡荡的村大门果然已经远远可见。 “我们就这样进去?”苏辛盯着彼此身上的衣物,想了想,拉着苍舒走到一旁的一块石碑后。 “我给你化个妆,”她有些自得,从背包里拿出几瓶药水,翘起小脑袋,欣赏他脸上微妙的神色,“别紧张,就是遮挡一下你的美貌而已。” 苍舒挑眉:“你先把自己的美貌遮一遮吧。” “我们俩,算不算史上最爱互捧的情侣?” “……” 十分钟后,两个相貌平平的男女相互搀扶着从石碑后走出来。 今天巡夜的恰巧茗桑的爹。 “欸!你们是什么人?”茗桑的爹可没有茗桑那么好糊弄,这三天两头的老是有一些不明来历的人闯进族里来,怎么也要长个心眼提防提防。 苏辛可怜兮兮地说:“我们被一头熊追杀到一条沟渠边,那沟可深了……” “嗯,那是我们的护卫渠,别说深了,里头的抓抓鱼才是最厉害的。”茗桑爹最自豪的就是那条沟渠了,当年挖沟开渠的时候,他可是出了力的。 “对对!我看着害怕极了!”苏辛赶紧附和道。 “那你们是怎么过来的?”茗桑爹警惕地看着她。 “那头熊力大无比,抓起我们俩往前一扔……幸好我们命大,没有掉进沟渠里,结果就……” 茗桑爹摸了摸下巴,眼神在两人被磨破的衣服上停了停,也有些相信了。 “但是我哥哥就没那么好运气了,你看,他都……都吐血了!”苏辛抖着手附在苍舒唇边,那手心赫然是鲜红的血迹! 她呜哇一声哭出来,抱住苍舒摇摇欲坠的身体伤心不已,“哥哥,你不要有事啊……你不要丢下我啊……” 第十四卷 善恶终有因 第265章 一言不合动手动脚 苏辛高超的演技加上经由乔装之后,将原本的娇艳掩了几分,多了些许楚楚可怜,此时泫然欲泣的模样让茗桑爹实在狠不下心来。 “行吧,我先带你们去休息一下,医巫住得有点远,你要是想给你哥哥看病,恐怕要等到明天天亮才行。” “没事没事,只要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就行。”苏辛转身朝苍舒眨眨眼,后者无声低笑。 有时候会觉得苏辛是一个敏感又理智的人,她能被许多极细微的事情带动情绪,又总能极快地冷静下来。 但多数时候,她又是一个非常能适应环境的人,见人三分笑,见鬼也能寒暄熟络几句。 眼前的这个庄稼汉显然是对他们怀有戒心的,她就故意示弱,尤其是将最有可能有攻击性的他塑造成了受伤的弱者,大大减轻了这个庄稼汉的戒备,在算计这点上,苏辛总能有看似笨拙实则有效的方法得到想要的效果。 两人被带到茗桑的家里,茗桑正巧出门和小姐妹玩了,茗桑爹虽然虎着脸,但还是细心地为他准备了简单的吃食,并让他们先在茗桑的屋里住一晚。 “谢谢您,大叔,您真是好人!” 苏辛是真的心存感激,外面的世界又大又乱,多数人都希望尽可能地为自己谋求利益,真的像这个大叔一样不求回报地照料“无依无靠”的他们,实在是太难得了。 为了扮演好受伤人士,苍舒全程靠在苏辛身上亦步亦趋,这几天东奔西走,两人少有温存,现在能有机会贴着她,感受到她身上清新沁人的气息,苍舒不觉愉悦地勾唇。 第247页 “哎,起来啦!”进了屋里,苏辛揉着酸疼的肩膀将他推开,开始在房间四角仔细检查起来。 苍舒上前替她捏了捏肩头,大掌扶着她的肩,将她微微拉向怀里:“先休息吧。这里的屋子四季通风,除了储物的地窖,屋内是藏不了人的。” “地窖?”苏辛猛地抬头,差点撞到他的下巴,见他神色从容,似乎心情极好,不觉有些奇怪,“你在高兴些什么?” “故地重游是件高兴的事情。” 苏辛想起他说过小时候来过这里,看来拉瓦族给他的印象应该不算差。 她气馁地盘腿坐在地板上,仰着头说:“如果他们都是好人,那小雯又怎么会不知所踪呢?我们进来的时候也发现了,整个沔溪就只有这里有人气儿,我宁愿相信小雯被这里某些不怀好意的人困住了,也不承认她有可能已经遇害。” “既然已经进来了,就总能有收获。” 苍舒随着她坐下,让她侧身躺在自己的腿上,指尖在她光滑的额头轻轻抚过,留下微热的温度。 “先联系乌江,他比我们早一天进来,应该已经有一些眉目了。” 苏辛点头:“好,那我先去查看一下地窖。” 苍舒抓住她的手,轻轻一扯重新拉回怀里,在她微张的唇上咬了一口,才含笑松开手:“去吧。” 苏辛捂着嘴,斜眼瞪他:“流氓。” 怎么说他和她现在也是纯洁的“兄妹”关系,居然一言不合就动手动脚。 在这个心情颇好的男人再次动手动脚之前,苏辛已经一溜烟地爬起来往院子里跑去。 长夜冷光,纤细的身影在灯影下一闪而逝。 屋中依然保持着慵懒坐姿的男人缓缓收起脸上轻悦的笑意,低眉垂眼间,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手机。 修长的手指在灰暗的屏幕上顿了顿,而后按住开机键,屏幕很快亮了起来。 这是苏辛的手机,米白色的机身,小巧精致,背后贴了几张夸张的卡通贴纸。 一开机,短信声滴滴响起。 ——连自己的妈妈都不要了吗?苏辛,你真是冷血! ——呵呵,三天了,你再不来,你妈妈是死是活我可做不了主了! ——苏辛,你个窝囊废! ——苏辛,你妈妈要是知道你这么没良心,大概死也不会瞑目吧? …… 一条条充满挑衅的文字,结合前几张故弄玄虚的照片,某个胆大包天的女人真是自己非要往枪眼上撞! 男人好看的眉眼微沉,敢把心思动到了苏辛身上,是怪他对柳家下手太轻了么? “先生。” 斐力图文兄弟正在酒吧里喝酒,他们前段时间跟踪苏逸老婆的时候,几乎跑了大半个地球,好不容易那个女人回国休整,他们才得以有喘息的机会,正忍受着嘈嚷的人声和音乐,想带些酒回去喝,就接到夜之门的训令。 夜之门这几年的发展重点都在国外,对于南国的局势几乎很少过问,南国境内的订单也几乎不接,这次会被派遣去盯着苏家,也是因为苏逸的妻子林芜儿正在为北欧某个王子设计毕业西装,而那位王子目前看来,极有可能是个命不好的,不然也不会花重金请夜之门帮忙护卫。 然而夜之门向来做的是等价交换,那个提出请求的人经济能力有限,原本是不想接的,要不是林芜儿也在其中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而林芜儿又是苏辛名义上的嫂子,他们俩才懒得去接这种活多钱少的生意呢! “斐力,图文。”苍舒沉静的眸光落在对面的墙上,脑中渐渐理出新的方案,“尽快将林芜儿引到东苑。” 没想到会是先生亲自联系他们,两兄弟赶紧从酒吧里撤出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让林芜儿去东苑,两兄弟还是立刻应了下来:“是,先生。” 吩咐过后,苍舒从桌上取过一杯水,在地板上倒上一些,又从背包里拿出两根铜导线,动作极快地制作出简易的监听器,又将监听器接通到屋内的木板墙上,刚做完这一切,就听门外传来一声叱喝:“你、你是谁?” 茗桑原本是要在小姐妹家里过夜的,但是想到明天要早起去采桑,又改了主意,临时回来了,进门不见老爹,却在房间里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这三天两头的总有奇怪的人进来也就算了,怎么还都长得这么好看! 茗桑呆怔了好一会儿,才下意识地往后退:“你、你你非法闯入民宅,我可以告、告你!” 这些都是她从电视上学的,现在一着急立刻拿出来唬人。 苍舒将手机放回口袋,动作优雅地站了起来,见这个个头矮小的小丫头战战兢兢地缩在门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从她穿着打扮来看应该是拉瓦族的人。 “咳咳……”他轻抚着胸口咳嗽不止,“抱歉,我们是路过的……我和妹妹一起被野兽追击……” 毕竟是要做戏做全套。 “啊?”茗桑皱着眉头,左看看右看看,“那你的妹妹呢?” 第十四卷 善恶终有因 第266章 着火 苍舒刚要解释,茗桑爹适时走了进来,看到茗桑居然站在这里,他惊讶地张了张嘴,转念一想,又一把将茗桑拉到自己身边:“去你嫂子家住一晚,客人没离开之前别回来!” 茗桑呆了呆:“爹,你干嘛赶我走?” 茗桑爹恨铁不成钢,心里嘀咕着再不赶她走,这丫头指不定等会儿又要因为人家长得好看挪不动腿了! 前一个长得好看的已经将自家女儿迷得神魂颠倒,现在要再来一个,他女儿到底还嫁不嫁人了! 茗桑哪里知道自己的爹已经怕成了这样,她只是纯粹好奇为什么总有人喜欢来她家里,正要再说话,只听一声带着惊喜的声音由远及近:“苍舒,你猜我在后院看到了什么?” 苏辛一进门就见三双眼睛直直看向自己,她先是一愣,而后反应极快地换了副口吻,急忙迎上去扶住苍舒:“哥,你怎么还不休息,明天还要去看医生呢。” “这就是你的妹妹?” “死丫头,快去你嫂子家!”茗桑爹最后还是连拉带拽地将一肚子问号的茗桑给拖走了。 “哎,爹,我还没看够呢!” “看看看,再看就嫁不出去了!” 茗桑爹用比茗桑更大的声音吼得她一声不敢吭。 安静下来的房间内,苏辛缓缓眯起眼: “我都把你打扮成这样了,怎么还有人惦记着?” 她背着手,用研判的目光盯着微微含笑的男人上下看了看。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从前的“唐知眠”或许总带着一些沉稳老道的潜定,以至于展于人前的更多的是一种疏离、冷漠的姿态,即使是和她在一起,也多半有些端着。 但自从坦然卸下身份之后,反而多了几分魅惑的邪气,总会不自觉地招蜂引蝶。 第248页 苏辛愤愤然:“你怎么这么祸水呢?” 苍舒有些无辜地摸摸鼻子:“阿辛,我什么也没做。” 其实告知她自己的本名之后,他也有一种释放真我的感觉,他不必藏得辛苦,也不必忧虑太多,或许他更是有意识地想让苏辛从爱上身为“唐知眠”的自己,彻底转为爱上身为“苍舒”的自己。 苏辛振振有词:“你长得太好看也就算了,现在还对谁都这么多话。你一说话吧,人家可不就以为你好亲近了么?” 看着她故作生气的小脸,苍舒心神旌动,俯身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声音微哑,柔情万种:“要祸也只祸你一个。” 苏辛娇俏一笑,猛地踮脚,和他额头相碰,等他再要进攻,她已经调皮地后退两步,贼贼地说:“行吧,我就牺牲自己让你祸害吧。” “那真是太委屈你了。” “哎,为人民服务嘛。” “嗯,身为人民,现在确实需要服务。”男人眸色倏尔暗下,长臂一伸已经将她拉入怀中,暧昧的气息落在耳侧,掀起久违的悸动。 苏辛脑袋微微发晕,差点就被美色耽误了正事,连忙将他挡在半米之外,认真道:“我在后院发现了少量迷幻菇。” …… 此时的乌江还在想办法怎么将秦小雯救出去。 他已经在这里呆了一整天了,除了装模作样带人去拍了几张照片之外,什么实际的事情都没干。 一是为了尽量低调,免得引起族长的怀疑,否则到时候将小雯藏到别的地方去,他恐怕很难再这么轻易找到了;二是为了打探好村里的局势,琢磨着怎样才能不惊动他们的情况下,将小雯顺利带出去。 别说这里人不多,但有时候正是这样小村落,小民族,团结起来的时候最是可怕。 他只是答应老唐来救人,可没打算把自己的老命给撂在这里! 想到这里,脑海里忽然浮现一双倔强含泪的眼睛,明明怕得要死,可还是咬着牙不肯就范,好多年没碰着这么有骨气的女人了,乌江竟然有些想入了神。 后窗突然传来几声石子敲击的声音。 “谁啊?” 问了两声没人应,他翻了个身朝门的方向继续想事情。 然而那敲击声又一次响起,乌江原本以为是哪家的熊孩子在恶作剧,现在才顿觉有些不对。 他豁然爬起来,走到后窗处往外一看,这一看之下顿时喜上眉梢。 窗外的树下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容色出众,月光之下,两人一前一后地站着,格外登对。 即使做了一些乔装打扮,但“唐知眠”那独特的气质,他这个同他打了许多年交道的人可是一眼就认得出来的,而那个女生,想来就是老唐放在手机里日思夜想的心上人了。 这下好了,他总算不用在这里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救人了,帮手来了! 窗户一开,乌江趁着夜色迷蒙,翻身跳下楼,在草地上滚了两圈,飞快站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屑,朝树下的两人走去。 “什么进展?”苍舒没有耽搁,直接开门见山发问。 “找到人了,还活着。” 短短一句话让苏辛这一路过来提着的心瞬时落了下来。 却听乌江继续道:“不过情况不大乐观,她被族长关起来了,说是要给他的儿子当老婆,族长那个儿子,我白天去看过了,说是小时候受过刺激,成了个傻子,讲话还会流口水,看着都恶心。” 苏辛气急:“这心也太黑了!” “秦小雯也不肯顺从,所以才僵持到现在。”乌江看了眼苏辛,知道她心里担心,便补了一句,“虽然被关起来,但我昨天见她的时候还是生龙活虎的,暂时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苍舒紧了紧搂在苏辛肩上的手,轻声宽慰:“不怕,我们这就带她离开。” 乌江立刻说:“我带你们去找她。” 如果说之前还觉得烦心,现在完全都不必再操心了。 乌江觉得这两人能在这个时候进拉瓦族,一定是有备而来,正想带着两人往发现小雯的地方走去时,只听几声大叫骤然传来:“不好了!着火啦!” “快救火啊!着火啦!” 大叫一声高过一声,听得三人心里均是一咯噔。 不断有人从屋里提着水桶水瓢去救火,一时之间,安静的夜晚变得格外热闹! 乌江抬眼朝浓烟滚滚处看去,脸色霎时一变:“糟糕!是关秦小雯的那个屋子!” 第十四卷 善恶终有因 第267章 会没事的 火光冲天,将寂静的夜色生生划破! 火势很大,不仅烧着了小雯所在的小屋子,更是牵连到附近的其他住户,火舌迅疾蔓延吞噬,加上这里的房子多数是木质结构,又是干燥的夜晚,一下子烧得吱哇乱响! 屋里还有人被困住,年轻力壮的男人拎起一桶水将自己浇灌得全湿,憋着一口气冲进去救人! 无奈火势实在太过凶猛,试了几次都无功而返,满是遗憾愧疚地看着痛哭不止的受难者家属:“节哀顺变。” “老头子!老头子!” “闺女啊……我的闺女啊……” “呜呜呜妈妈!” 哭声立即交织着一片,可面对剥夺亲人生命的大火,此时的哭喊已经回天无力! 苏辛和苍舒三人赶来时,火已经烧坏了大半房屋,她眼睁睁看着小雯所在的那间小屋被大火烧到坍塌,一股比眼前的大火更为雄烈的怒火从心底窜上了喉管! 她挣开苍舒的手,飞奔向前,脑袋发热地要冲进去救人,刚跑出两步就被苍舒强势阻止:“阿辛,冷静一点!” “小雯还在里面!她还在里面等我去救她!”苏辛眼眶通红,这段时间以来压抑的愧疚和不安霎时涌了上来,将她的理智通通浇灭! “我去救!”乌江开始脱外套,也想冲进去救人,谁知还没靠近就被强烈的热意逼退! “进不去,只能听天由命了。”虽然惋惜,但他也只能说出事实。 “不!不可能!我要进去!” 苏辛奋力挣扎,然而苍舒依然强硬地不肯松手,冷凝的视线落在她焦灼的小脸上,一字一句带着少见的威严:“别胡闹,你进去只会送死!” 苏辛蓦地静了下来。 她想到第一次见到小雯时,自己也才上初中,年轻好斗,尚没有学会如何收敛暴戾的脾性,总会在人家蓄意挑衅的时候表面装作无所谓,背地里悄悄地报复回去。 只是后来年纪渐长,学会的东西和本领越多,便越发懂得如何藏秀不发,如何淡然处世。 那时候,她因为不受苏家宠爱在学校里处处受排挤,虽然那些人的冷言冷语对她并没有造成多少伤害,她还是在一次放学途中偷偷使坏教训了那几个嚣张的同学,没想到被路过的秦小雯看了个正着。 第249页 原以为那个和自己一般大的女孩子会被吓跑,没想到她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好帅啊!” 苏辛不想和这些人多牵扯,正要离开的时候,被自己刚教训过的某个女生怀恨在心,抓起一旁的砖头就冲上来朝她脑袋上砸! “小心——”她看到小雯的眼睛倏然睁大,刚要回头,有人已经挡在了她的身后! 苏辛没有受伤,反而是小雯头破血流,被送到医院缝了十二针,到现在后脑勺上还有一道被掩在头发下的伤疤。 这一砸之下,两人才有了长达十多年的友谊。 一切始于偶然,又仿佛是一种必然。 如今兜兜转转,变成小雯身临险境,而她竟然什么也做不了? “冷静?你叫我冷静?”明亮的火光之下,她的脸色惨白如纸,“苍舒,我没忘记小雯是因为你才变成生死不明的!但我没有怪你,因为我知道一切确实是意外……可是我怪我自己啊,我怪我自己像个灾星,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因我而受罪……妈妈是这样,乐乐是这样,小雯也是这样……” 苏辛的情绪变得极其不稳定,她只要想到小雯的笑容,想到小雯气呼呼地骂自己不懂得自爱,却又忙里抽闲给她炖汤补身体,想到小雯总是安安分分地住在自己对面,在明知道自己有事隐瞒的情况下,也从不多问探听。 小雯是一个那样出色,那样难得,那样懂事的好女孩,却屡屡因为自己的缘故遭受这些不该遭受的磨难! 而她……身为小雯好友的她……除了哭除了叫之外,一点实质性的事情也做不了! 苏辛已经接近崩溃边缘,眼底的伤痛绵延而出,许多自己经历过的艰难险阻都不曾让她崩溃,现在好友的遇难如当头一棒,让她脆弱地不堪一击。 苍舒心中大恸,搂紧她剧烈颤抖的身子,一遍遍轻声安抚:“不是灾星,我的阿辛不是灾星。” “嘭——” 不知道火烧着了什么,原本还有一些雏形的屋顶猛地坠落下来,发出巨大的爆炸声响! 苍舒神色一沉,抱着苏辛飞快退离危险地带。 苏辛大半个身子都挂在他身上,此时忽地脚下一软,差点没能站稳。 她低下头,嘴角扯出一丝讽意:“你看,我说得那么好听,其实现在我连冲进去救她的勇气都没有!我也怕死,我居然也怕死……” “没事,会没事的。”苍舒轻轻抚着她的发顶,眯起眼,静静地望着已经看不出房屋材料的火势,忽地俯身在苏辛耳侧低语。 “你是说……”许是他的推测太过不可思议,却又是那样合理,苏辛漂亮的丹凤眼里闪过一丝惊喜,抿着唇小声问,“真的不是安慰我吗?” “阿辛,信我。”男人疼惜地将她不自觉落下的眼泪一一拭去,语声郑重而自信,“只要是你在乎的人,都不会有事。” 苏辛一愣,冲他露出今晚以来最灿烂的笑容:“说谎鼻子会变长的。” 见她终于冷静下来,苍舒感到自己原本因为紧张而绷紧的神经也随之一松。 “好。” 事不宜迟,他带着她往人群后方快步走去,一声淡淡的承诺随风送来。 拉瓦族立族以来,第一次发生这样可怕的火灾! 大家伙儿都慌了手脚,眼看着救人已经无望了,只能不断地来回提水灭火,壮硕的男人能一手一桶,羸弱的女人也使足了劲提着一桶,连身高短小的孩童也用水瓢舀水帮忙,众志成城,齐心协力,直到后半夜,才见火势堪堪小了一些! 天色刚亮,拉瓦族就开了一场紧急会议!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无缘无故起火了?” 拉瓦族的祠堂内,浑身怒气的族长高坐上座,右手狠狠拍在桌面上,一声质问,逼得众人无言以对。 正前方站着一群人,灰头土脸的,衣衫边角都被烧焦了,他们昨晚冒着生命危险救火,依然没能救下哪怕任何一个人。 面对族长的迁怒,他们心里比谁都委屈。 “一看就是外族人搞得呗,我们拉瓦族百年来相安无事,怎么偏偏就这段时间多灾多难?” 角落里,不知是谁发出这么一句。 第十四卷 善恶终有因 第268章 她没死! 说话的是村里的王婆,平时最喜欢疑神疑鬼,神经兮兮的,大家顾念她早年丧夫,中年丧子,孤家寡人的也是可怜,平时她说什么都含糊地应付过去,从不当面揭穿。但心里其实都知道,这个女人对任何人都是带着妒忌的,因为自己悲苦的命运,所以嫉恨那些生活幸福的人,因而常常喜欢在人背后说坏话,不过心肠也不坏,顶多就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族人们一般都没往心里去。 可这次,她说这话,竟让大家一下子醍醐灌顶。 没错,拉瓦族一向是平和稳定的,从未有过大的天灾人祸,尽管是个小民族,可也从来没有这样出人命的灾祸,偏偏就是因为这些天来,陆陆续续进村的外族人越来越多,才会出现这样可怕的事情! 想到这里,大家伙儿难得一次站在王婆这边,纷纷开口附和:“是啊,族长,这几天里,外族人进村也太频繁了,刚送走一批,又来了一批,实在是叫人不能放心啊!” “咱们好端端的屋子,怎么说着火就着火了呢!肯定和那些外族人脱不了干系!” “没错!一定要把外族人绑过来好好审问审问!” 大家情绪激动起来,族长脸色沉了又沉,看向左手边的一个人:“茗桑爹,你怎么看?” 茗桑的爹在村里也是有地位的,每次大大小小的会议上,都有话语权,可这次不知怎么的,竟然从头到尾都没吭声,突然被族长发问,他愣了一下神,才有些犹豫地说:“依我看,未必是和外族人有关吧……” 话声刚落,就被王婆堵了回来: “我说,茗桑爹,你该不会知道点什么吧?听说昨晚你又带了两个外族人回来?” “什么?”众人都是一惊,看向茗桑爹的眼神充满了质问和怀疑。 茗桑急忙为自己的父亲辩解:“不是的,那两个外族人我也见过,就是一对普通的兄妹,哥哥还受了伤,我爹好心收留他们休息一晚而已啊!” “你个小丫头还说你爹呢,你之前不也对那个外族男人念念不忘吗?”王婆这一问,把茗桑也给问住了。 没错,她和唐知眠的事情,早就成了全族的笑话,现在再替外族人说好话,落入别人耳中怎么听都是有嫌疑的…… 茗桑咬着唇,有些委屈地看向叹气不已的爹。 沉默中,忽然外面奔来一个人:“族长,那几个外族人都离开了!” “啊?”众人再次吃惊地面面相觑,这都还没审问呢,怎么都走了? 难道……是做贼心虚? 第250页 “不行!我们要把他们抓回来!一定是他们干的,敢做不敢当,非得抓回来好好教训一顿!” “就是就是!外族人太可恶了!” “走!这就去抓人!” …… 大家已经先入为主地认为火是外族人放的,吵吵嚷嚷着就要去抓人。 祠堂内一时乱作一团,争吵之间,一个小小的声音响起:“其实……我知道火是谁放的……” …… “小雯真的已经离开了吗?” “如果昨晚那人没说谎的话,她应该已经逃离成功了。” “但愿如此。” 苏辛跟着唐知眠往山林里走去,不安地四处眺望,生怕错过什么重要的信息。 乌江负责另一片区域,远远地朝他们摇摇头,显然也是一无所获。 “小雯一定很害怕……”苏辛有些泄气地戳了戳地面上的石头,原以为会是一个大的突破,没想到不过是从一个地方换到了另一个地方,小雯再次没了消息。 就在昨晚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火场的时候,苍舒忽然注意到一个鬼鬼祟祟躲在人群之后的男人。 等到三人追上去将那个男人抓住的时候,却听乌江惊讶地叫了起来:“你丫不是那个族长的傻儿子吗?” 那人正是拉瓦族族长唯一的儿子,只不过倒也没有乌江形容得那么夸张,光从长相来看,还算是比较正常的相貌,但一开口说话就能看出真的是一个智力有问题的了。 “我、我什么也没做、做、做……”不仅会流口水,还是一个口吃。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做贼心虚,不等苏辛质问,苍舒三两下就将他按倒在地。 “关在屋里的那个女人去哪里了?” “跑、跑了……”说完居然还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她说和我、捉、捉迷藏,嘻嘻……” 苏辛微微舒了口气,一定是小雯用了一点办法,把这个傻子骗了过去,可是这火又是怎么回事? 那傻子说了半天也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苍舒很快从他黑灰的手指上发现了端倪。 都是炭灰,还有火油气味,这场火和他果然脱不了干系! 问到了想要知道的答案,苏辛眼不见为净地将那傻子敲晕。 起身望向身后,那熊熊的火光烧得她脑袋隐隐发晕。 没再耽搁,三人立刻准备出发寻找跑走的小雯,可在林中行走了三四个小时,依然没能找到小雯的踪迹。 苏辛突然想到了什么,紧张地抓着苍舒的手:“小雯会不会遇到那头熊了?她一个人肯定应付不过来的!” 说实话,这样的猜测不无可能,但面对苏辛惊惶的模样,苍舒不忍心再给她施加压力,正要出言安抚的时候,只听前方树林里传来一阵熟悉的吼叫—— “嗷呜——” 这是熊的地界被侵犯的时候发出的警告! 苍舒将苏辛拉往身后,向乌江递了个眼神,后者立刻掏出灭音枪靠了过来。 三人正是蓄势待发的时候,却见一道瘦小的身影连滚带爬地跌了出来! “小雯!” 苏辛一定神,就看到摇摇晃晃着往外退的小雯,而她面前站着的那头吐露凶牙的大棕熊,好巧不巧,竟然正是先前遇到的那头! 老天爷,她没死! 小雯真的没死! 一瞬间的狂喜让苏辛再也没了任何悲伤脆弱,她轻轻推了推苍舒,男人俯身询问:“怎么了?” “你蹲下来。”她狡黠地眨眼。 苍舒没有追问,配合地弯低身子。 苏辛灵活地跳了上去,稳稳地坐在他的脖子上:“站直!” 明白过来她要做什么,苍舒笑着伸手按着她的小腿:“好,坐稳了。” “快!”两人身高叠加足以让苏辛瞄准那头熊的头部,她撑着苍舒的肩膀让自己半跪起来,调整好戒指的焦距—— “嗖——” “嗷——” 一枚晶亮的银针裹着山风呼啸而来,还未从睡梦中彻底苏醒的棕熊被打中了头部,应声倒了下去! “小雯!” 一击即中,苏辛等不及地从苍舒身上跳了下来,跌跌撞撞着往小雯方向冲去! 第十四卷 善恶终有因 第269章 都要好好活着 s市,某公寓。 惊魂未定的苏梦兰还在浴室里迟迟没有出来。 门没关,让人一眼就能看清里面的情形。 水声哗啦啦没有停歇,但她却没有脱衣洗澡,而是衣容整洁地端坐在浴缸旁边。 她只是在洗手。 一遍又一遍地将双手仔仔细细地洗干净,洗到最后指尖都泛皱发白了,还毫无意识地继续着单调的动作。 纪彦民坐在沙发上抽烟,眼睛被烟熏得发疼的,目光依然一眨不眨地落在苏梦兰身上。 她还是很瘦,依稀是年轻时候的模样,美丽,端庄,温婉,无一不是他所喜欢的。 两人从东苑回来之后,就一直保持这样的相处模式,一个在浴室里像上了瘾似地洗手,一个在客厅里像入了神似地抽烟。 时隔二十多年,这对曾经相爱到骨子里的夫妻,居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已经苍老的彼此。 纪彦民感到眼底有些疼,他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暂时收回视线。 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已经积满了烟灰,他毫无所觉,思绪不禁回到今天凌晨。 发生在东苑别墅的那一幕像是一张被卡住了的碟片,不断地在眼前反复上演—— 衣衫褴褛的女人跌坐在地板上,手里紧紧握着一片花瓶碎片,手心里的血一滴滴落到地板上,在她脚边堆成了小小一滩。 而距离她不远处,则直挺挺地躺着一具已经逐渐冷去的尸体。 是温建良。 脖子上血肉模糊,血液接近凝固。瞳孔大睁,带着满满的不敢置信,双拳紧握在身侧,衣领被扯开,裤子不上不下地垂在两腿上,一看就知道在此之前,他正准备做些什么龌龊事。 他的阿兰,纯善温和,几乎从不与人结怨的阿兰,杀人了。 这样的事实让纪彦民有一刹那的错愕,以至于在她最需要怀抱安抚的时候,匆匆赶至现场的他竟呆愣在门边。 纪彦民啊纪彦民,二十四年前的你和二十四年后的你,还是一样的混蛋啊! 电话响了起来,是苏梦兰的手机。 她被温建良带走的时候手机也一并被控制住了,后来他赶到东苑,又发现她出于防卫杀了温建良,正要准备帮她收拾烂摊子的时候,夜之门的人竟出现了,两个长相有些相似的中年人,带了一个年轻的女人闯了进来。 原以为事情会就此闹大,纪彦民正头疼要不要动用“dusk”的资源将这事给抹了去,却见那个年轻女人惊愕地看向苏梦兰:“梦兰阿姨?” 第251页 原来那女人叫林芜儿,是苏家的媳妇,苏逸的老婆,苏辛的嫂子。 幸好,都是自家人,夜之门又派了自称斐力图文的两兄弟来,善后的事情自然不用他操心了。 纪彦民这才立刻带着呆怔的苏梦兰回了自己的私人住所。 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再亮,纪彦民最后干脆替苏梦兰接了起来。 “妈妈?在哪里啊?怎么最近电话都打不通?院长说你被人掳劫了是怎么回事?你现在能不能说话?我……” “阿辛,是我。” “纪彦民?” 苏辛焦急的声音蓦地一顿,直起身,把手机拿到眼前再次确认了一下。这号码是妈妈的没错啊,怎么会是纪彦民接? “没大没小!”纪彦民笑骂她。 “那么请问亲爱的父亲大人,我妈妈的手机怎么会在你那里?” 既然他能这么轻松地和自己说话,想来妈妈是没什么事了,苏辛懒懒地换了姿势,在苍舒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重新躺下。 “都老夫老妻了,相互接听个电话有意见?”纪彦民努力让自己的不泄露太多情绪。 苏辛隐约察觉到他有事情瞒着自己,但转念想到这对夫妻也确实太长时间没见了,大约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单独处理。 既然没有危险,她也不再多问,又聊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没事了?”头顶传来温和的询问。 “嗯。”苏辛蹭了蹭他的手臂,有些昏昏欲睡。 苍舒轻笑:“困了就先睡吧,到了叫你。” 他还在处理唐氏的工作,积压了许多天,文件合约会议堆得满满当当。 大多数欧盛能处理的都处理了,这剩下的是需要最高决策的,欧盛一听这边事情已经忙完,立刻都打包发了过来。 苏辛瞥了过去一眼,果然数量庞大,不禁庆幸自己的清闲了。 救出小雯后,三人即刻返程,乌江带着小雯坐早一天的航班回去休养了,而她则和苍舒迟了一天才动身,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苏辛的来大姨妈了,第一天疼得厉害,只得推迟了行程。 见她打完电话就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苍舒揉揉她的发顶:“怎么了?突然这么认真看着我。” “你会继续扮演这个角色多久?”苏辛在他怀里坐好,两人面对面而坐,她第一次这样严肃地谈起这个问题。 “时候未到,到了自然会结束。” “你所说的时候又是什么时候?”他总是显得神秘难测,有时候她很喜欢,有时候又觉得很讨厌。 是不是爱情总会这样让人患得患失,明知道只要确认这个人爱着自己就够了,可偏偏一旦没了杂事扰心,她就会开始思考许多事情,比如她和他的未来,以及两人之间悬而未决的许多秘密。 苍舒合上电脑,将她扶正揽进怀里,垂眼笑看她忧虑深深的小脸:“阿辛,别怕。” 苏辛被看穿了心思,脸上一红:“我是那种胆小怕事的人吗?” 他眯起眼,清俊的眉眼染了薄薄的笑意,居然还真的正儿八经地做思考状。 “这位先生,这种时候不应该果断、冷静、自信地告诉我答案的吗!”苏辛在他腰间捏了一把。 苍舒顺势往后倒去,将她也一并拉向身上躺着,虽然笑着,但语声却足够坚定:“如果有意外,也只是短暂的,我们既然相爱,就不会惧怕那些未知的意外,不是么?” 心下暖意丛生,苏辛摸了摸脖子,刚浮起的笑容忽而滞住。 她摸到颈间拿道曾经差点夺她性命的刺青,那下面掩盖着的丑陋疤痕,昭示着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许多未知的意外,有可能会让他们生死相隔。 “苍舒,我们都要好好地活着。”她埋进他怀里,经痛之后的疲乏感让她没办法保持长时的精神。 “好。” 意识混沌之际,有人贴耳承诺。 第十四卷 善恶终有因 第270章 “他”的病好了? 假期临近尾声,毕竟还是学生身份,大姨妈一结束,苏辛就开始乖乖上学,但依然没有住校,而是来往公寓和学校之间,方便照顾秦小雯。 幸好这学期的课程就不多,加上苏辛给人的印象就是一个不正经上课的,能在几节大课上乖乖来签到就不错。 所以一周之内,苏辛大概只会去学校听三四节课,剩余的时间都在准备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 秦小雯休养了几天之后就又能吃能睡了,见苏辛趴在茶几上涂涂画画,折折写写,忍不住吐槽:“就你那破手工,到底想做份什么‘惊天’大礼送给你的苍舒先生啊?” 关于苍舒的身份,秦小雯也早在被救出来的当天就知道了,苏辛对着她时,从来不会刻意隐瞒这些。 更何况,小雯一开始就是因为发现了童乔才会遭受后来一连串的事故的。 得知真相后,小雯也比苏辛想象中要冷静得多,只是认真地问她:“和他在一起,你开心吗?” 苏辛先是一愣,很快收起一贯的嬉笑:“很开心。” 他懂她,怜她,爱她,这些都足以让她感到开心。 “那就够了,既然能让你开心,那他是谁都不重要。”秦小雯最后这样说道。 苏辛松了口气的同时,转而问她:“那你说,男人会喜欢什么女人送他什么东西当生日礼物?” 秦小雯当时的回答是:“把自己洗干净扎个蝴蝶结打包送给他呗。” 被苏辛严肃地拒绝了:“我对他来说都不新鲜了。” 毕竟当初还是她一直死皮白赖要上了他的! 秦小雯就又出了个馊主意:“他比你有钱,又比你长得好看,你送他什么,他都轻而易举能得到……那就干脆亲手做一份他有钱有颜也买不到的东西吧!” 于是,苏辛这整整两周以来,都沉迷手工,不可自拔。 然而糟糕的技术让她总是面临着一场又一场的失败,幸好一股不服输的硬气支撑着她到今天都没有放弃。 “那你继续做吧,我回公司销假了啊。”秦小雯已经收拾妥当,准备出门。 刚要离开,就听苏辛在身后叫住她:“给你请了个保镖,下楼左转第二家就是。” “保镖?”秦小雯哭笑不得,“苏辛同学,你当我是皇家公主吗?” “我的小雯公主,出门在外,安全第一。”苏辛放下画笔,迎上去抱住她,在她的脸上重重吧唧了一口,虽然带着笑,但眼底的愧疚却满满溢了出来。 秦小雯心下动容,想拒绝,又怕伤了苏辛的心,一边点头应下,一边准备等会直接开车去公司,不去找那个传说这藏在二楼左转第二家的保镖。 结果等她下楼的时候,那位传说中的保镖已经准备就绪了。 “今天销假?”胡须邋遢的男人倚在墙上朝她睨了一眼。 第252页 秦小雯愣了好一会儿才认出他来:“是你……” 乌江耸耸肩:“有人花高价请我保护你,没办法,要攒老婆本,最近又没什么项目要做,就先接下来了。” “我不需要保镖。”秦小雯眉头皱了皱,自顾自踩着高跟鞋蹬蹬瞪地往车库走去。 “那我需要钱啊。”乌江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你需要钱关我屁事!” “女孩子怎么总是爱说脏话!” “那你就去找不爱说脏话的女孩子去!” “还别说,就喜欢听你说脏话。”乌江已经打开车门坐了进来,还安分地系上安全带,催促道,“走吧。” 秦小雯咂舌:“你怎么这么自来熟呢!” “我只跟给钱的熟。” “那你找苏辛去!” “她让我来找你!” “你——”眼看着上班时间要到了,秦小雯没再和他浪费嘴皮,一踩油门,车子飞也似地开了出去。 公寓内,苏辛满意地将实现从电脑屏幕上收回,继续她惨不忍睹的贺卡创作。 苍舒打来电话时,她还在百度搜索“一百句动人的情话”。 “午饭想吃什么?”他总能精准地算到她什么时候会饿。 苏辛摸了摸瘪瘪的肚子,咬了咬牙:“今天我在家吃泡面,你自己先吃吧。” 她还不信了,后天就是他生日了,她会搞不定这几张破纸! 苍舒微诧,挑眉:“阿辛,最近在忙什么?” 学校里的课程也没见她多积极,“dusk”因为首领忙着去照料自己的老婆了,也没什么新的大生意要做,怎么这丫头反而越来越忙了? “一件大工程。”苏辛故意用神秘兮兮的语气说道。 “哦?说来听听。”苍舒出了电梯,唇角泻出几分笑意。 “这是秘密,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娇憨的语气,让他心头发软,倒也没有继续追问,又聊了几句,苏辛嚷着很忙很忙,就把电话挂了。 平日里咋咋呼呼的小性子,关键时刻又能做出精准冷静的判断,这样有趣的姑娘,如何不让他满心欢喜。 步出大厅,旋转门打开的瞬间,迎面走来一个人。 高挺的身形,脚步匆匆,头低低垂着,像是没有看见他似的,重重撞了过来。 苍舒不动声色地侧身避过,蹙眉,对上一双略带讽意的眼睛。 “不好意思。”对方客气地道歉。 苍舒微不可查地颔首,算是接受这样并不算诚意的道歉。 “哎,童乔,你怎么往这里来了!” 有人奔过来拉住那人,见到苍舒更是吓得脸色发白:“唐、唐先生,您不要紧吧?” 他刚才远远地可是见到童乔差点撞到唐先生了! 这下子可别让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给泡汤了! “原来您就是那位商业巨子唐知眠,唐先生啊。”被叫做童乔的人像是惊讶一般,立刻伸手过来。 苍舒沉静的眼神在他身上一掠而过。 童乔身边站着的人吓得一个劲儿地解释:“唐先生别介意,我朋友从乡下来的,就、就那个北石岭,小地方,没见过世面,要是冒犯了您,您别见怪!” 北石岭的童乔么。 苍舒忽而笑了,倒是亲自找上门了,是有心人的部署,还是那个“他”自己病好了? 第十四卷 善恶终有因 第271章 车祸 泡面刚泡好,香味在屋里渐渐漾开。 被扔在一边的手机亮了起来,苏辛抓过来随意一看,大好的心情微微沉了下去。 居然是苏袖打来的电话。 距离上次见面都快一年了,自从将苏梦兰接出来之后,苏辛可从没想过还要回苏家,但作为一个大家族,有时候许多面子上的事情依然要顾虑周全。 比如,苏氏企业的周年庆。 苏辛作为苏家人,还是有义务出席在宴会上的。 “时间是下周四,地点是凯兰酒店二楼,太爷爷今年还是整寿,这次的规模可不比从前。”苏袖不耐烦地加快语速,“总之,我已经通知到了,你爱来不来。” “那就麻烦表姐转告一声,这么重要的宴会,我尽量会抽时间过去的。” 苏辛浑不在意地将散落的头发扎起来,开了免提,将材料卡片等东西推到一边,又将泡面拉到自己面前,低头闻了闻扑鼻而来的牛肉香味,刚被打搅的心情又好了不少。 苏袖听出她话里的敷衍,气急:“你能不能正经点说话?到底是来还是不来!” 苏辛吸了口泡面,料没加足,味道有点淡了。 她起身去厨房端来酱油,声音远远地传到听筒里:“那就不好说了噢,要是遇上点什么事,我就只好放你们鸽子了。” “你能有什么事?再重要的事比得上我们苏家的大事吗?” 相比起苏袖气急败坏,苏辛十分淡定,她慢悠悠地地板上盘腿坐下,掐着量往泡面里倒了点酱油,再尝一口,果然味道好多了。 “表姐,说实话,在我这里,任何一件事都比苏家要重要得多呢。” 苏袖再傻也听出苏辛的指桑骂槐,她反而沉住气了,语声一转,讽刺道:“苏辛,你好歹姓苏,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我们姐妹俩之间说说也就算了,万一被长辈们听到多不好啊。” 这是威胁她了? 苏辛一下子乐了,故意委屈地说:“表姐,你这样我都有些害怕了。” 苏袖举起手,欣赏自己昨天刚做好的新指甲,听见苏辛软了态度,扬起下巴哼了声:“行了,我才没那么闲去告状呢。” 苏辛翻翻白眼,从小到大,苏袖跟长辈们告她状的事情还少吗? “当然了,”苏袖故意顿了一下,“如果你要来,我不介意借你几套衣服穿穿,毕竟啊,周年庆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苏辛微笑道:“谢谢表姐提醒。” “要不是最近妈妈忙着小舅舅的后事,我才懒得来通知你,年底了,大家都忙,不是忙着准备周年庆,就是各部门的年底总结清算,你真以为大家都跟你似的,成天游手好闲?”苏袖最后还不忘再踩一脚,言语之间尽是大小姐的骄纵。 “你的小舅舅死了?” 抓住话里的细节,苏辛放下汤匙,觉得有几分意外。 她隐约还能记起那个贼眉鼠眼的男人,后来还到过几次苏家,每次来,看向母亲的眼神都分外让她不舒服。 那是一种占有性质的眼神,男人对想拥有的女人的侵略眼神。 那种人,所幸后来是不常见到了,不然,她可不保证会不会干出点什么出格的事情教训教训他。 没想到,不等她出手,那男人自己倒先死了。 这消息由嘴巴把不住关的苏袖说出来,应该是准确无疑了。 第253页 “是啊,说死就死了,被丢在河里泡了两三天,昨天才被警察找到的,胸口一刀致命伤……” “凶手找到了吗?” “没有,不过我小舅舅这个人什么生意都做,谁知道是得罪了什么人……”苏袖说了一半突然闭上嘴,过了会儿没好气地嘀咕,“我干嘛和你说这么多!” “因为我们是好姐妹啊。”苏辛拿她的话堵了回去。 “谁跟你是好姐妹!”苏袖气呼呼吊高了嗓音。 “表姐,你怎么记性这么差呀,刚才是你亲口说的……” “你——苏辛,我不跟你说话了!” “嘟嘟嘟——”的忙音像小孩子不甘心的哼哼,苏辛现在偶尔也会鄙视过去的自己,居然真的闲的没事干,跟这种自我感觉良好的公主病患者对干这么久。 论胸大无脑,苏袖才是其中的佼佼者。 明知道是家族的事情,又分明看不起自己,居然还能在这么一通电话里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个遍。 苏辛觉得好笑,挂了电话之后,满足地吃完泡面,又给小巴打了个电话。 “辛姐?”小巴已经很久没跟苏辛联系了,突然接到她的电话,激动得差点把车开到梳上去。 “小巴,帮我查一个人。”苏辛举着手机,在客厅里来回散步消食。 “好,辛姐你说。” “苏家苏长德的老婆叫温美玲,她的弟弟温建良最近死了,你替我查一下,他最近都接触了些什么人,越详细越好。” 小巴将车子停在路边,奇怪地反问:“辛姐,你不是不跟苏家往来了吗?怎么要调查这么个人?” 苏辛看了眼墙上的日历,语调轻慢:“无聊,找点事情做。” 小巴嘴角抽了抽:“我懂了。” …… 因为苏袖的打扰,苏辛也不再继续捣鼓苍舒的生日礼物了,抓过车钥匙准备出门去挑两件礼服。苏家待她不好,但太爷爷却是个例外,老人家年纪越大,越希望看到儿孙满堂的画面,她虽然说不上多孝顺,这能做到的一点小事还是会尽力去做。 刚开进商业街,苏辛心想完衣服应该差不多该吃晚饭了,想到中午拒绝了苍舒的约饭邀请,晚饭怎么也该补偿一下。 正低头编辑短信,一辆失控的白色车子突然朝她凶猛地撞了过来! 对方来势汹汹,如同仇敌一般直冲而来! 苏辛心头骤跳,下意识地将方向盘打死,可恰好绿灯亮起,两侧的车辆缓缓起步,苏辛一个大转弯,还是避无可避地碰到左侧的一辆黑色车子,右侧车尾则被那辆不要命的白色车子狠狠撞上! “轰——” 巨大的冲力让苏辛眼前一黑,不等反应过来,车子已经当场被掀翻在地! 第十四卷 善恶终有因 第272章 不好过 日落时分的唐氏大楼里,有人脚步匆匆地跑了进来。 迎面而出的两人被撞个正着,童乔险些跌倒,被身后的朋友扶住。 “奇怪,欧助理平时挺严肃的人,怎么今天这么慌慌张张的?”朋友不解地皱眉,又看向若有所思的童乔,“你没事吧?” “没事。”童乔摇摇头,眼神在关紧的电梯门上扫了扫,“我们走吧。” “童乔啊,这次为了你能进唐氏,我和我爸费了不少气力,你可要好好珍惜啊。”朋友语重心长地嘱咐道,觉得不放心,特意提醒了一句,“唐先生今年似乎有什么特别计划,已经在国内待了大半年了,他一向重视人才,你要是表现得出色,他一定不会埋没你的才华的。” “好,我知道了。”童乔微低着头,作出诚挚聆听的样子来。 心下却在不屑嗤笑。 果然如他所料,鸠占鹊巢的人倒是把身份特权发挥到了极致。 中午他故意引起“唐知眠”的注意时,从对方的反应来看,显然并不认识他,这也恰恰说明,他走的这一步是完全正确的。 其实,他也不是没想过直接去唐家表明身份,但就在他离开拉瓦族的第二天,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 邮件里头是一份极其详细的资料,不仅指出这么多年来,假的“唐知眠”三个字所代表的份量和威慑力,更是一再强调如今的唐家已经全盘被“唐知眠”掌握,如果他没有信心能一击即中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的话,就千万不能轻举妄动,打草惊蛇!否则一旦失败,将再也没有任何翻盘的机会了! 言辞恳切,句句真诚,童乔试着去追踪邮件的来源ip却一无所获,然而不说别的,那封邮件确实点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他是被唐家费心送出去秘密养伤的真正继承人,而“他”却是众人所承认肯定的堂堂唐先生,无论如何,在无法保证自己的出现能全然赢得众人的信任和支持之前,身为“童乔”的他,必须要学会的就是忍气吞声,静观其变。 因而,借着童父旧时老友的帮助,先进入唐氏暗中观察,是目前最稳妥的方法。 只要能暂时打造一个安全的身份,他一定能找到合适的机会,去见一见老太太,再计划接下来的全部安排。 “知道就好,我看人事部经理对你的履历挺满意的,入职通知应该很快就能下来,走,今天我做东,带你去吃顿好的提前庆祝庆祝。” 走出大门,朋友提议去吃饭庆祝,童乔犹豫了一下,正要同意,忽然看见“唐知眠”从电梯上下来,此时正大步朝这边走来,看样子是要出门。 他身形颀长,似乎比自己还要高上一些,面色静冷,眉心微微蹙着,一双眼睛墨染般幽深,稳健的脚步,带起的风虽轻,却仿似凛冽到让人心胆生颤。 “唐先生。” 正虚着眼细细打量,衣角被朋友用力一扯,童乔这才反应过来,也低眉顺眼地弯腰:“唐先生。” “嗯。”淡淡的回应随风飘远,一抬头,那人已经坐进车里。 车子很快发动,一转眼的功夫已经消失在视线里。 “看来真是有紧急事啊……”朋友发出感慨,“很少见唐先生脸色这么难看。” 脸色难看?童乔不以为然,似乎只是没什么表情而已,看不出来有多严重。 “你可悠着点,咱们在人手底下做事的,最重要的就是学会察言观色,唐先生是出了名的喜怒不形于色,但刚才那样子真的是有够吓人的了。”朋友语气里满是钦佩,让他很不舒服。 “陈哥,今天我有点累了,要不等正式通知下来,我再请你吃饭。”童乔忍了忍,露出笑容,客客气气地开口。 朋友也挥挥手,点头道:“那也行,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我想起明天部门要开例会,也得回去准备材料了。” “好,回见。” 一见对方进了门,童乔立即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第254页 那位介绍童乔入职的朋友在这时转过身来,看童乔的车也朝着唐先生的方向开去,顿时了然,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欧助理,童乔往您和先生的方向追去了。” “知道了,等他入职了,你就给我盯紧点。”欧盛将车速开到最大,现在也没有心思去应付这点小事,吩咐了一句之后就立刻收了线,瞥了眼后视镜,本就提着的心更是无端收紧几分。 后座上的男人正在闭眼假寐,身周气息冷沉,掩在半明半暗光线里的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神色。 “先生,事故现场的照片我看过了,出血量很大,而且……”欧盛一咬牙,到底还是说了出来,“而且苏小姐的哮喘当场发作了。” 轻阖的双眸细不可查地颤了颤,眉睫贴着苍白的皮肤,无声地散发出森冷的怒意。 欧盛心头狂跳,不确定自己的话,先生究竟听进去了没有。 “再快一点。”好一会儿,后座上传来一道低低的催促。 欧盛呼吸一滞,不知道是不是他听错了,短短四个字,竟如同在发抖一般,轻得险些听不见。 脚下猛然一踩,性能极好的跑车开出了最大的速度! 医院,特殊通道早早开启,苍舒和欧盛一踏入大门就被迎入vip电梯。 “说。”好看的薄唇吐出一个字,清雅面容上杀意毕现。 院长浑身一哆嗦,急忙从护士手里接过报告:“病人哮喘发作,加上车祸现场是单行道,所以送医的时候耽误了不少时间,术前情况是哮喘和失血过多导致休克,经过紧急措施之后已经恢复呼吸,车祸造成的后果是胸腔大出血,钝器插入的地方比较棘手,急诊报告传来的时候我们就开了会诊,现在是我院最好的胸外科专家在进行手术……” 说话间,几人已经到了手术室外,灯还亮着,焦灼的情绪在此时忽然静了下来。 苍舒负手立在灯下,久久没有说话。 院长拿捏不准他的态度,求助似的看向欧盛。 欧盛无声张了张口:“等。” 院长一口气差点憋死在喉间,这么等下去,到底折磨的是谁啊! 这里头的人万一出了点事儿,恐怕他们医院也要被拆了! 早知道是这么重要的一位大人物,出诊的时候就不该只派出那几个不济事的小年轻,现场反应不过关,导致后续手术难上加难! 事到如今,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想到苏辛被送进来时的情形,院长依稀记得还有件事儿被落下了。 他赶紧朝欧盛使了个眼色。 欧盛皱了皱眉,还是走了过来。 “什么事?” “欧助理,是这样……其实送来的不止苏小姐一个,还有另一个女人,伤势比较轻,包扎了一下就回去了。”院长以为能救一个是一个,总不至于会把罪怪到他们医院头上来。 “女人?叫什么名字?” “噢,这个没注意,好像是姓柳……” 这话刚说完,欧盛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李院长啊,你们医院这个年,怕是不好过了。” 第十四卷 善恶终有因 第273章 死门 疼痛像翻涌的海水,一波接着一波地袭来,又好似和自己的意识分离开来,能觉察到疼痛,一瞬间又似乎退散了去。 苏辛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运气会差成这样。 她清楚地记得,车子翻到的时候,后车盖着了火,前后左右都夹击着其他车辆,但她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口,正准备从狭窄的驾驶座上爬出来,才发现车门被卡死了,摇下车窗,费劲最后一点气力想要从窗口翻出来,眼前骤然一道白光闪过,胸口遭遇狠戾的一击! 强撑着的意识也随之涣散,胸前仿佛被一颗巨大的石头死死压住,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起剧烈的疼痛,体力也在迅速流失…… 迷迷糊糊间,有人在自己耳边大声说着什么,远处有救护车的声音在靠近,她知道自己即将被送医,可还是想看一眼究竟是谁要存心杀她。 “别动!我来!”年轻的声音落在耳边,身体被小心地抬起,她感到胸口像是被撕裂一般,下意识地轻呼:“疼……” “你给我住手!她现在这情况你也敢碰!要是大出血就完了!” “可是,这么卡着也不是办法啊……” “我们能有什么办法!急诊就派了我们俩过来,我还想回去过年呢……” “可是,她看起来很痛苦……” “你以为我看不到吗!行了,先破窗,等会院里派人手了,再抬她出来!” “好吧,那还要多久啊?” “最晚十分钟吧……也不知道这女孩子能不能撑得住……” …… 后面的话再也没能听清了,她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极限了,神识蓦地一松,终于彻底昏死过去! 而当刺鼻的消毒水气味灌入鼻中,原本困难的呼吸也渐渐不再掀动疼痛的时候,苏辛才知道自己被送来了医院。 麻醉药很快奏效,手术室的灯在瞳仁里点起,她仿佛置身在一片汪洋之中,身体和意识剥离,分明清醒地看到自己被手术刀剖开,又被线缝合,可一点儿也不血腥,海水涌上她的身体,将一切猩红的液体都稀释吞没…… 连同脑海中一闪而逝的那张狰狞的面孔,也突然变得模糊。 是个女人。 她可以确定的是,那个最后将削尖的钢棒直穿她胸口的,是个女人。 跟她有仇? 还是因为别的? 脑袋一瞬间抽疼得厉害,连绵的疼痛也终于清晰起来,嘤咛一声,眼睛却死也睁不开。 “手术顺利。” 四个字,让等候了七个多小时的几人脸色霎时松懈下来。 苍舒负在身后的手微微一颤,手指轻轻搓着掌心,一片汗湿。 “什么时候能醒?”话刚问出口,他才发现自己嗓子哑得厉害。 “这个不能确定,最快也要明天了。”主刀医生当然知道这位是个大人物,不敢掉以轻心,有问必答,“病人虽然有哮喘旧疾,但钝器没有戳穿肺部,而是差了三公分左右……” “现在是伤口恢复期,还需要在重症监护室里观察两天,等病人苏醒之后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到时候会再彻底检查一次。” “好。”唇角发白的男人终于露出一丝淡笑,“辛苦了。” 见状,院长也是重重松了口气,急忙接话:“唐先生,您放心,我们一定会24小时小心看护,苏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逢凶化吉,否极泰来。” 身为一院之长,说出这样玄乎的场面话,也是怕极了病床上人的如果出点事,自己恐怕也别想有好日子过了,因而当即派了最好的护士跟着进去照料,又急忙将胸外科的专家集中起来,专门讨论苏辛的后续康复疗程,生怕错漏了什么环节,会被追责。 第255页 苍舒却不再关心任何事,他沉默地穿好无菌服,进入重症监护室。 病床旁的仪器像是冰冷的刑具,发出冷漠而有节奏的声音。 而床上躺着的人,白日里还鲜活明朗地告诉他,自己正在忙一件大工程,用俏皮的语气强调,那是一个秘密,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可短短半天,她便鲜血淋漓地被送进了医院,生死一线。 此时的她,仿若被一张白纸,了无生气,他甚至连脚步都不敢再多靠近,堪堪停在几步开外,口罩之下,薄唇紧抿成冷冽的弧度,眼神透着满溢而出的心疼。 他的阿辛,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柳庭庭人呢?” 门被轻轻带上,欧盛在走廊等了会儿,就见自家先生走了出来,当头便是这么一句发问,他俨然已经嗅到了嗜血的杀意。 许多年不曾看到这样的先生了。 欧盛大气都不敢出,低下头规规矩矩地汇报:“已经盯紧了,半小时前在机场被拦了下来,因为苏小姐还在手术就没打扰您。” “在哪?” 苍舒将外套脱下挂在手臂上,被衣服裹紧的结实身体,正昂藏着喷薄的冷意。 “刘叔直接将她关进了夜之门的死门。” “走。” …… 夜之门以八卦五行为建立之本。 分由八门,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惊门、开门和死门。 其中,入死门者,非死即伤。 柳庭庭现在已经完全乱了分寸,她明明已经布置好了一切,只需要将苏辛置之于死地就可以拿上温建良为自己准备好的假证件身份逃之夭夭。 她原以为,温建良可以拿捏得住苏梦兰,到时候只需要将苏辛骗过来就可以一解心头之恨,可谁知半路又杀出另一拨不知来历的人,不仅将苏梦兰救走了,连温建良也着了道,再也联系不上了! 等她兜兜转转得知温建良已经死了的时候,才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孤立无援! 既然如此,她生死不过一条命,何不带上苏辛同归于尽算了! 可老天爷偏偏站在了苏辛那头!车祸虽然看起来严重,但苏辛居然没有受伤!就是那时候,就是在看到苏辛居然还有力气爬出来的时候,她才使出了最后的杀招! 当听到肉体被钝器插破的声音时,当躁动的车辆鸣笛声刺耳难听地反复叫唤时,当她看到鲜血从苏辛胸口流出时,一切萦绕在她心中的恨意忽然就泄了出去…… 她知道,这辈子,折磨着她,困扰着她,纠缠着她的那些噩梦和不甘,终于消失了。 第十四卷 善恶终有因 第274章 “像” 制造完车祸之后,柳庭庭自己也不可避免地受了点伤,但她知道如果再在s市,不,如果再在南国待下去,迟早会被逮到,她不知道苏辛有没有本事报复回来,但她不敢得罪唐知眠,柳家已经没了,她还年轻,还想继续活着,哪怕换个身份去一个谁也不认识自己的地方重新来过,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她已经把想做的所有事情都做了,离开,是重生,也是开始! 利用温建良搞到手的假身份和出镜证件,柳庭庭成功订到了最早的一班国际航班,当坐在候机室的那一瞬间,她发现自己居然格外平静。 这种平静是过去许多个日夜里都不曾有过的。 很小的时候,她身边就跟了不少人,柳庆荣让他们将她像公主一样伺候着,为她打造一个全然优渥富足的世界。 柳庭庭知道,那些跟着她的人领着高昂的薪水,口口声声叫着她“小姐”,客客气气地履行着照顾服侍她的职责,可是一转身又会用那样不屑甚至于厌恶的表情,悄声说着神神秘秘的话。 “真像,想不到老爷还有这种嗜好……” “嘘,小点声,别让她听见,要是和老爷告状,我们就全完了!” “她能告状?她什么都听不懂的啦!她妈妈当年凭着几分长相爬上老爷的床,估计到死也不会想到,打的如意算盘早就落空了!” “老爷也是痴情人啊……” “可惜,那村子一把火全烧没了,再痴情也没有用喽……” …… 许多奇怪的言语总是萦绕在耳边,他们旁若无人地说着笑着,肆无忌惮地讨论着,毕竟年纪小小的柳庭庭确实听不懂。 但柳庭庭的记性很好,只听过两三遍就给记住了。 再后来,那些照顾她的佣人们又莫名其妙消失了,是柳庆荣,是她叫了二十多年的爸爸,在用极端的手段掩盖自己不可告人的欲望! 柳庭庭是在无意之中得知,她根本就不是柳庆荣的女儿,她的母亲是歌女,人尽可夫,因为不小心怀了她却又找不到好的下家,才会故意诱惑柳庆荣的! 正如那几个嚼舌根的佣人所说的,她母亲的长相和柳庆荣心心念念而不得的某个女人很像,所以那场蓄谋已久的“诱惑”才会如此成功! 只不过最终,母亲没有那个享福的命。 接下来的发展反而令人难以捉摸了,柳庆荣作为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就这么被人设计出丑,再怎么宽宏大量也应该对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做出严惩,没想到,他竟然认下了柳庭庭这个女儿,还将她宠上了天。 所有人都感到匪夷所思,柳家曾经的帮佣下人也常常为此讨论热烈,柳庭庭感到自己像一只落地的雏鸟,早早失去了蓝天,关押在金贵的囚笼里,而她的主人,则是她的父亲。 她的父亲,和善,慈祥,对她有求必应,任谁也不会想到,柳庆荣打一开始,就是怀着令人作呕的目的——他想看看一个和他的白月光有几分相似的女人所生下的女儿,是不是还会保留那几分难能可贵的“像”。 很不幸的,年岁一长,柳庭庭真的很像那个让柳庆荣执着癫狂的女人。 于是,这么多年的养育,到头来不过是养了一个随时可供采撷的小情人罢了。 柳庭庭常常在洗完澡的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洁白粉嫩的身体,泛着青春的气息,可人又可怜。 如果不出意外,她终将会沦为柳庆荣的玩物,她的身体不再是她自己的了。 多恶心啊。 那双每时每刻盯着自己的老眼里,不是什么慈父的爱,而是一个求而不得的男人,在豢养一个替代品,一个以“女儿”的名义成就的替代品! 一想到自己终有一天会躺在那个男人身下,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写满了屈辱和愤怒。 可她依然需要仰仗柳家,离开柳家,她柳庭庭便什么都不是! 那一年,她十四岁。 当柳庆荣酒后闯入自己的房间对她上下其手,最终被她用椅子砸破脑袋的时候,她清楚地感受到什么叫卑微如草芥的生命,什么叫降临于世间就是为了成全肮脏污秽而存在的生命! 也正是从那一刻起,柳庭庭开始变得格外敏感,患得患失,她受不得任何挫败,受不得任何挑衅,受不得任何的比较,她已经失去了做人最基本的尊严,不能再失去表面的骄傲和富贵了! 第256页 为了维持这份骄傲和富贵,她当然不会拆穿柳庆荣,除了柳家大小姐这个称谓,她什么都没有,她只能忍,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在柳庆荣晕厥的第二天,她在柳庆荣的病床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埋怨他为什么喝那么多酒,为什么走路不看路,为什么把自己摔成了这样…… 柳庆荣像是还没从宿醉和受伤中清醒过来,撑着床板坐了起来,他对着光线明亮的窗口失神了好一会儿,才呆滞地转动暗灰色的眼珠,眼神落在蜷缩在床脚的女孩身上,半晌没有出声。 她柔弱清丽,娇柔可怜,和记忆中彪悍地拿着捣衣槌狠狠将他砸得头破血流的女人毫无相似之处。 可他还记得,就在昨晚酒精作祟的迷糊视线里,这个孩子也是一脸狠戾地抓起椅子,狠狠砸向了自己。 “瞧你哭的,我这不是没事了吗?”柳庆荣僵硬地扯出笑容,伸手将柳庭庭拉向自己。 怀里小小的身子明显地颤抖了一下,又乖顺地伏在他胸口。 佣人所见到的相拥在一起的父女俩是那样地亲密无间,像是天生的亲情使然。 回忆如同开闸的洪水,一下子将柳庭庭全部思绪都给灌满了,直到一声声提醒登机的广播响起,她才猛地抓紧贴身背包,随着人流往登机口走去。 一道黑影骤然压迫在身前。 “柳小姐想去哪儿呢?” 掷地有声,铿锵无情。 那人力气很大,可以把她从人群里一把拎了出来,精明的眼睛似无形的枷锁,在她终于挣破柳家金贵的囚笼之后,再一次将她关押进了这个四壁空荡的房间里。 唯一的入口被关上之前,她隐约记得,这门上写着一个遒劲舒张的狂草。 死。 第十四卷 善恶终有因 第275章 我在害怕 有惊无险的,苏辛在第二天凌晨醒了。 麻药刚过,她是生生被疼醒的。 主治医生带着专业团队紧急赶来,前前后后忙活了两个多小时,对她的身体机能进行了全面的评估,最后的结果还算不错。等苏辛被转入普通加护病房后,强撑着的一点精神也耗用殆尽,她都没来得及和始终沉默陪伴在侧的男人说句话,头一歪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中午,窗帘拉得紧密,苏辛分辨不出具体时间,只是刚一动,就扯得伤口发疼,她轻呼出声,便有人轻轻按住她的手。 “阿辛。” 背后出了一身的汗,黏糊糊的格外难受,苏辛不知哪儿的脾气,只觉得格外委屈,听见这一声低柔的呼唤,她死死闭着眼睛,抿着嘴,半晌没有吭声。 苍舒伸出手来,小心地将她重新放平躺了回去。 “还不知道能不能进食,先喝点水垫垫肚子。” 唇上很快沾了柔软的湿意,是他拿着棉签在仔细地给她濡湿干涩的嘴唇。 苏辛悄悄睁开眼睛,便看到一张略微憔悴的脸。 记忆里,他从来都是意气风发的人,无论行坐立走,都是耀眼夺目的清贵所在,哪怕面对生死,也从未露怯示弱,却不过短短时间,居然成了这副模样。 尽管依然是清雅好看的脸,却因着下巴上冒出的短须,和眼底薄薄的青黑,显出几分落拓的狼狈。 苏辛一下子忘了自己为什么要和他置气了,哪怕这场意外极有可能是他的缘故,是他的仇人来寻事,她也忽然庆幸,此时此刻躺在这里的是她,而不是他。 不然,她或许会比他还要狼狈。 “你……”声音像是被割裂似的,卡在了字眼上,苏辛难受地眉头紧皱,却听他轻声笑道:“我没事。” 不需更多的言语,他比她还要了解她自己。 苏辛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仿佛在说“谁关心你了,自作多情”。 苍舒笑意未减,又在她唇上沾了一层温水,这才放下杯盏和棉签,按下床头的传呼铃。 苏辛平静而乖顺地躺着,直到几个医护人员将她轻轻扶起来靠在床头,一切的忙碌才终于无声停止,门被带上,将全部的静谧和缓流浅淡的光阴留给了屋中的两人。 “阿辛……” “嗯。”苏辛困意来袭,懒懒应道。 “阿辛……”这人又一次叫她。 苏辛不解地望着他,抿了几次唇,吸了些许温水,她的喉咙不再干哑,但声音仍低低的:“做什么?” “阿辛。”手臂被极其温柔地摁住,他绷紧身躯将她揽住,格外细致地避过她胸前的伤口,就这样以一种环抱却虚虚拥揽的姿势,将她全部纳入怀中。 “阿辛、阿辛……” 一声声不厌其烦的轻缓呼唤落在耳侧,像夏日里成诗的雨,稀稀落落,坠入湖心,卷动起涟漪的水花,惊起几只灵活的湖鱼,它们飞出水面,鱼尾在空中一扫,就成了定格的画。 苏辛吃力地抬手,在他后颈处拍了拍,嘴角挂起一丝不留情面的嘲笑:“你这个样子,被夜之门的人看到,会被笑死的。” “不管他们。”男人偏过脸含住她的耳垂,又依依不舍地放开,“他们不会懂的。” 不会懂这种从未经历过的惶恐,不会懂这种失而复得的幸福。 在这之前,他自认自己可以看淡许多人事,无论是手起刀落就能将占据一方市场的柳家沉入泥潭,还是以战止战将自诩清高的魏家拖入混局,亦或是即将利用不请自来的童乔而对蠢蠢欲动的唐家给予痛击,还是未来终将被他亲手解决的苏纪两家……他总能步步为营,精密筹划,任何时候都能将自己置身事外,由着他们自乱阵脚最后失去一切。 可当他看到奄奄一息的苏辛时,这漫长年岁里累积叠加的仇怨,压在心底时时不敢忘记的使命,萦绕在脑海里至亲之人惨死的呻吟……仿佛一瞬间都不再重要,他只求她活着,嬉笑怒骂收放自如,快活肆意地活着。 现在她醒了,熟悉的一切又都回来了。 他忽然想,如果有一天,苏辛为了苏家或者纪家,站在了和他对立的一方,他是不是还能忍心让她身陷险境,一身是血地躺倒在地? 柳庭庭的行踪一直捉摸不定,她善于利用自己的资本去蛊惑不少人为她卖命,而偏偏柳庭庭才是能逼迫柳庆荣说出真相的关键。 原本,他打算借由柳之桢的事情尽快以法律手段介入柳家的产业评估和依法查收手续,估算着不出半个月,柳庭庭总会迫于经济压力主动找他求助,到时候,他自然可以借此让柳庆荣开口说出二十三年前那桩旧事。 却独独算漏了一点。 柳庭庭对他抱有另一种期待,当期待落空,她将恨意嫁接到了苏辛身上,先是唆使温建良绑了苏梦兰,又策划了这场车祸。 他是料定了柳庭庭会亲自出面做这件事,所以他早就在苏辛车上放了隐蔽的行程监测仪。 然而,他终究还是做错了——因为童乔的出现,他疏忽了不过短短十分钟,就让苏辛那边的状况完全脱离了掌握。 第257页 虽然生命才过了短暂二十七年,可他知道,哪怕是加上余生,他也从未如此后悔过一件事:孤绝如他,到底还是让苏辛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受到了伤害,而这场伤害,还是他亲自盯着发生的! “苍舒,我饿了。”苏辛被抱得不舒服,只好借着肚子饿转移他的注意力。 这人大概是吓傻了,一反从前的淡定,倒有些好笑了。 “好,我让刘叔送吃的过来。”苍舒在她额上亲了一下,再看她时,眼底已经恢复了清明。 苏辛歪过头细细看他:“你有点不对劲。” 苍舒不躲不避:“嗯,我在害怕。” 心口蓦地一缩,苏辛垂下眼,怕自己被他眼里烧灼的情意烫伤。 遵照医嘱,苏辛现在只能吃些简单的流食,但有刘叔刘婶在,最简单的米粥都能翻着花样做出不同的味道来。 前后养了十多天,苏辛这天捏了捏自己的脸颊,苦逼地冲着前来探望的秦小雯抱怨:“都说每逢过节胖三斤,这离春节还早着呢,我都胖十斤了!” “哪有那么夸张,顶多才八斤。”秦小雯玩着手机,头也不抬地说。 苏辛气闷地拍着床板:“你还是不是人,我都这样了!” “苏大小姐,你有本事跟人飙车,怎么没本事接受后果啊?”因为苏辛的刻意隐瞒,秦小雯只知道苏辛是跟人飙车才撞成这样的。 自己挖的坑跪着也要跳下去,苏辛默默地选择闭嘴。 有人在敲门,秦小雯放下手机去开门,这一看顿时愣了。 奇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没认错的话,这位下巴抬得快要戳破天花板的年轻女人,是苏辛的表姐……苏袖? 第十四卷 善恶终有因 第276章 解闷 苏袖这次来当然不是专程探望苏辛的,听说苏辛出事之后,她第一反应就是终于可以不用在家族聚会上看到苏辛了。 没想到太爷爷立刻就吩咐她代表苏家过来慰问,再是不愿也不能违背长辈的命令,苏袖只好百般不乐意地过来了。 从进入医院大门开始,就被各种奇怪的人拦下来盘查,也就几分钟的距离,她愣是被人拦了四五回,刚在门口还被两个彪形大汉严酷审问了一通,总算能进来了。 什么时候起,苏辛这丫头的排场都这么大了? 苏袖收起疑惑,集中精力,免得等会跟苏辛交涉的时候又会被那丫头给堵得无话可说。 为了来了下马威,苏袖一进门就皱起漂亮的眉头:“你怎么混成这副德性,住也不住个好点的地方。” 说归说,眼神却是在这个装潢华贵的房间里四处扫射,嘴上挑剔,其实心里暗暗惊叹,苏辛离开苏家,居然还住得起这么豪华的病房? 正觉得无聊呢,苏袖能来,苏辛求之不得。 她老神在在地靠在床上,见苏袖一个人表演得还挺起劲,出于好心也没出声打扰,而是朝秦小雯眨眨眼,后者笑着离开,临出门前还递来一个“注意分寸”的表情。 尽管幼年生活不如意,但自从苏辛独立之后,她在苏家人面前,可从没吃过什么亏。 这个苏袖还真是送上门来给苏辛解闷的。 秦小雯走出一半,顿时领悟过来,或者苍舒也是出于这个考虑,才会让苏袖通过层层检查,顺利进入病房? 得,这两人还真是坏到一块儿去了。 “表姐特意过来看我,怎么也没带点礼物呢?”苏辛打了声呵欠,出声叫住还在四处转悠的苏袖。 “咳咳……”哪有病人这么大刺刺开口就问人要礼物的?苏袖假装咳嗽两声,挺直腰板正色道,“我只是正好在这附近办事,顺路过来看看你,有点匆忙,下次再准备礼物吧。” 苏辛毫不留情地戳穿她:“表姐是来看我死了没有吧。” “苏辛,你能不能好好说话!”苏袖被挑破心事,不甘心地怒视她,“都说祸害遗千年,你呀,命比谁都硬!” “承你吉言啦。”苏辛眉开眼笑。 印象中,这个表姐是个有意思的人,你说她坏吧,其实心思一眼就能被猜中,你要说她善良吧,又总是满肚子坏水。 这样的人,就是空有坏心眼,却总办不成什么大事。 相比之下,苏袖的那位母亲温美玲才是玩手段的个中高手,从小打到,苏辛每次被欺负,都是温美玲在背后搞的鬼,可惜她那时候年纪太小,除了自保之外,也找不到太多机会报复回去,后来离开苏家之后,温美玲也跟着安分了。这些年来,少有的几次接触都是在正正经经的场合上,似乎打一开始,那个女人就是存着将她和妈妈赶出苏家的打算,既然已经成功了,反而做出良善和蔼的假态来。 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最可怕,倒是苏袖三两句就能被牵着鼻子走的,反而无害有趣。 苏辛又逗了几句,眼看着苏袖要跳脚摔门离开了,她才慢悠悠地收手:“好啦,逗你玩的。” “你和我从小就不对盘,看在你是病人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即使宣布“战役”结束,苏袖也要抢占一点优势。 苏辛捏了块甜糕舔了舔,感受到舌尖上的甜味,才轻轻咬下一小口含在嘴里。 苍舒不让她吃太多甜食,却又买了许多好吃的放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简直是杀人不见血的折磨啊! 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依依不舍地放下多余的半块甜糕,见对面的苏袖已经自顾自剥开橘子吃了起来,便状似不经意地重开话题:“表姐,你小舅舅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在车祸之前,苏辛还特意交代小巴去调查温建良的事情,可无论怎么查,结果都只是“失足落水”,至于苏袖先前所说的胸口致命伤,居然连医学报告都没有。 是什么人经手过温建良的案子,竟能将全部指正“凶手”的证据抹除? 虽然她并不待见温建良,他是死是活都不关她的事情,但苏辛却隐约有一种奇怪的预感,之前妈妈的一度失联,以及后来再次联系上之后居然是和爸爸在一起…… 还有,她后来重新给疗养院打过电话,负责接电话的那个义工还说了好几声“万幸”。 仿佛在她不知道的某个时候,妈妈是遭遇过危险的,所以在听说妈妈没事的时候,那个义工才会说“万幸”。 而温建良曾经对妈妈有过觊觎,这样推敲之下,似乎有什么联系正变得顺理成章…… “啊?我小舅舅?”苏袖嘴里还塞着两瓣橘子,听苏辛问起,含糊不清地说,“我来之前,他已经被火化了,葬礼就不办了。说是死得不光彩,温家不想声张。我妈妈最近为了这事心力交瘁病了一场,其他几位叔叔伯伯都忙着年底工作……” “我懂了,”苏辛笑眯眯地接话,“因为大家都很忙,所以只能让表姐来看我了?” “胡说!我也很忙的!”苏袖气不过,站起来反驳,“魏家老太太的寿宴上,我还要表演节目呢!” 第258页 是了,魏老太太的寿宴她险些就忘了。 苏辛眼神微闪,这个春节实在是热闹。 只不过明知道魏家的家事还没料理干净,苏家居然还是要去笼络关系吗? “苏小姐,时间到了,请离开吧。”门忽然被推开,负责保护苏辛的一名大汉面无表情地将呆怔的苏袖拎了起来。 “哎——”不等惊叫出声,苏袖已经抱着橘子皮被丢出了房门。 屁股着地,疼得她再也顾不上表情,龇牙咧嘴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外走,越走越觉得不服气,她明明是来气气苏辛的,怎么最后反而是自己被丢了出来! 奇怪,妈妈不是说苏辛和她妈妈在外头过得很凄凉吗?为什么她几次见苏辛,那丫头不仅没有半分凄凉的样子,甚至还过得很舒坦? 转了弯,迎面走来三个人。 当头那个身形颀长,气质格外出众,外间的寒意被他置于身后,整个人被黑色的长大衣包裹着,显得俊雅而沉稳。 他经过她身边时,脚步微顿,侧身冷冷看她一眼。 好可怕的眼神……苏袖害怕地往后躲。 苍舒收回视线,薄唇一掀:“欧盛,安排她住下,明天起,每天送过来给阿辛解闷。” 第十四卷 善恶终有因 第277章 打雪仗 “谢谢这位大哥。” 小巴在门口跺了跺脚,一边搓着手一边摇头晃脑地甩去身上的雪粒子。 “冷死了。”他往后撅了撅屁股,将门板快速关上。 见他进来,苏辛急忙把笔记本电脑一推,摘下平光眼镜,兴奋地望着他:“东西带了吗?” “嘿嘿,当然带了。” “快拿出来!” “这不在这儿呢么!不过……辛姐,你真的能吃水煮鱼吗?” 小巴跟献宝似的将捂了一路的水煮鱼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捧出来,就巴掌大的一小碗,上面还细心地裹了保鲜膜,膜上面白花花一片,显然还是冒着热气的。 苏辛感动地快要哭出来了:“小巴啊,你可知道我有多久没开荤了?” 自从住院以来,苏辛在饮食上面受到了严格控制,连冷饮雪糕都是被禁止的!苍舒看起来好说话其实原则极强,她的所有用餐规格都参照医嘱,连一丝一毫的偏差都不行! 这最直接的结果就是,苏辛这几天想念辛辣口感的食物想得快要疯魔了! 正巧小巴今天要过来,她就和他里应外合来了这么一出“暗度陈仓”。 “辛姐,你的成语水平还是没进步啊。” 苏辛吃得满嘴红油,小巴只能在一旁挑着豆芽打牙祭。 “听得懂就行,别坐着,快去门口给我把风。”苏辛举起手当扇子扇风,太久没吃辣,眼泪鼻涕一个劲儿地往外冒。 小巴放下筷子往门口挪去,苏辛抬头的时候扫了他一眼,顿时欣喜道:“外面是下雪了吗?” 她看到小巴的衣服上还有残留的雪花,屋里打了空调,居然还能留存下来,看来是一场挺大的雪。 “是啊,昨晚大降温,一早起来就有积雪了,这会儿还在下雪呢。” s市下雪可是一件稀罕事,从早上开始,朋友圈微博满世界都是晒雪景的照片,苏辛一直在忙着整理“dusk”的个人年度报告,加上窗帘一直拉得紧紧的,才没有发现冬天的气息已经愈发浓烈了,窗外早就是银装一片,素裹满目。 “辛姐,你去哪儿!” 挑完最后一片鱼肉,苏辛把筷子一丢,抓过外套披在肩上,就要往外走。 小巴吓得急忙追上:“你要是跑丢了,我会被打死的!” “嘘,水煮鱼都敢给我带,还怕被打死吗?” 苍舒今天说好了会晚一点再过来,所以苏辛现在是有恃无恐。 更何况下雪这种事情怎么能错过呢?如果不打一场雪仗,堆个雪人,留个纪念,才会后悔呢! 门外的人自然不会随意放行,苏辛刚迈出脚步就被好声好气地送了回来。 “苏小姐,我们也很难做,您就不要出去乱跑了吧。”壮汉甲为难地皱紧一张方正的国字脸。 “是啊,苏小姐,先生等会儿就过来了,要是回来看不到您的话,我们……”壮汉乙可怜巴巴地说。 “我就到院子里看看雪景。”苏辛踮起脚看向两人身后,对面就是一扇落地窗,外头白茫茫的雪色令她心头发痒。 “不行,苏小姐……” “我是病人,不是犯人。”苏辛微微沉下脸,第一次动了情绪。 这两个守了她也快一个多星期了,几乎苏辛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他们,苍舒不知道在顾忌些什么,这几天将她当成宝贝似的看管起来,苏辛都有些喘不过气了。 “这……” “阿辛,怎么出来了?” 电梯门开了,原以为下午才会出现的人居然来得这么准时。 他很快走到她身前,伸手试探她的体温,又将挂在她肩上的外套收紧,垂眸时,眼底的温柔清晰可见。 “乖,进去再睡会儿,嗯?” 近乎讨好的低语,令苏辛原本波澜不惊的心中忽然生出奇异的感觉来。 或许刚才的猜想不是错觉。 这个男人,从车祸那天起,就有意无意地将她彻底保护起来,是在防范什么人和事吗?还是说,他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将什么危险也给刻意隐瞒起来了? 苏辛不说话,被他轻轻拥着回到房间里。 刚躺好,苏辛却蓦地伸手将他拉近:“你知道我生气的时候,是不讲道理的。” 她说得没头没尾,他却能瞬时明白。 苏辛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但真能让她生气的却都不是小事。 她是在提醒他,像“真假唐知眠”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下一次。 看来,他这几天的严密看护让她有了几分醒觉。 苍舒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顺着她的力度向前倾,撷住她的唇角轻然一吮,眉头不禁皱起:“吃什么了?” “我刚吃了水煮鱼,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明知道还在忌口,她偏偏就这样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漂亮的丹凤眼微微上挑,光彩潋滟尽在眉眼之间。 这小姑娘,居然还学会抛媚眼了。 配合她的演出,苍舒状似犹豫:“嗯,还是嫌弃的。” 苏辛哀伤不已:“唉,果然是色衰爱弛啊。” 缩在门边当隐形人的小巴乐坏了:“辛姐,你这个成语用对地方了。” “去你丫的,滚出去!” 小巴赶紧闪出门去。 门砰地一声响,刚起的兴致随之散去。 玩也玩够了,苏辛正要松开手,反倒被苍舒再次搂紧了腰肢。 “色衰不假,”他猛地将她按回床上,俯身低语,“爱么……还是爱的。” 第259页 苏辛都还没听清楚话里的意思,就被他一记深吻搅得头脑发蒙。 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你才色衰! 你全家都色衰! “我想去玩雪。”反正既然是他不打算说出口的安排,苏辛知道自己怎么问也没有结果,只好退而求其次,给自己争取一点福利。 尝过怀中人滋味的苍舒心情格外舒畅,抱着她缓缓坐直,略一沉吟,道:“好。” 答应得这么爽快,苏辛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出卖色相才让他松口的。 然而半小时后,苏辛发现自己想多了,这个男人对自己根本就是下“狠手”的!想象中男女情侣在雪地里打闹嬉戏的浪漫场景,最后演变成她东躲西藏,左蹦右跳可还是会被他迎面一个拳头大的雪球砸中脑门的血腥场面! “苍舒!” 脑门快被砸出洞来了,苏辛气得脸颊涨红,躲在一张长椅后面,只敢露出一双愤怒的眼睛,视线所及处,长身玉立的男人正满目含笑地望着她。 妈的,打了人还笑得这么好看干什么! 第十四卷 善恶终有因 第278章 如果能早点遇到你 “咚——” 苏辛突然跌倒在地,蜷缩在地半天没能起身。 “阿辛!”苍舒脸色一变,快步朝她走去。 一米开外,紧锁的眉心微微一松,一丝浅笑掠上眉梢。 “疼死我了……哎哟……”夸张的痛呼做作又可笑。 他也不揭穿,蹲下身来,关怀地询问:“哪里疼?” “你凑近一点。”苏辛继续玩着自己的小把戏。 苍舒无奈低笑,依然配合地靠近。 果不其然,下一秒,肩膀被她牢牢抱住,随后,她双腿一抬,用力圈住他的腰,顺势向上一翻,就将全然配合的男人压倒在地。 白色的雪粒兜头洒下,不仅视线被遮盖,脸鼻子嘴巴里都落入了雪。 头顶娇俏的语声里满是得意:“乖乖躺着不许动,否则,我就……嘿嘿嘿……” “女侠饶命。”调皮如孩童,苍舒忍着笑摊平双手,作出任她摆布的姿势。 “叫女侠也没用!你刚才朝我砸雪球的时候就该想到现在的下场!这叫……这叫……” “嗯,咎由自取。” “对!咎由自取!” 苏辛玩上了瘾,又抓过一把冰凉的雪花就要往苍舒的头发上洒,苍舒搂住她,苏辛一个不防跌到他身上,手掌松开,雪花唰唰唰落了在彼此的发丝之间。 “簌簌成雪,皎皎佳人。” 蓦然放低的嗓音,情意煦暖,撩得人耳根发烫。 苏辛推开他直起身来:“说人话!” 她含羞带嗔的时候,双颊染了薄红,眸光如水一般透澈湛亮,眉睫沾了小小的雪粒,衬得乌发黑瞳格外鲜活。情人眼里出西施,更何况,苏辛本就是明媚娇艳的长相,这样两两相贴的角度,让他将她肆意飞扬的眼神看得更加真切。 “夸你好看。”苍舒心下微动,在她腰间轻轻一捏。 “哎——”苏辛笑不可支地左躲右闪,“夸就夸,别动手动脚啊!” 因为怕痒,她只能不断扭动身体躲避男人灵活的手指,却不知道这样的磨蹭反而会带来更加可怕的后果,好一会儿,苍舒愈发黯哑的声音传来:“再动,要就地正法了。” “哈?”苏辛僵了一下,讪讪地停了下来,像只乖顺的小绵羊,趴伏在他身前,顺滑的发丝垂下,擦在他脸侧,随风轻晃。 空旷的院落堆积着层层雪花,纷飞的雪粒子也悄然放慢了速度,天地之间,苍茫白幕,相拥躺着的两人仿似这天地画卷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阿辛。”许久,他缓缓将她搂回怀中,低低的嗓音里夹着不为人知的遗憾,“如果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 “怎么突然说这个?”总是一本正经的人煽情起来,怪让人发憷的,苏辛抬起头,想从他平静的脸上看出答案。 腰间又是一紧,苏辛毫无招架之力地被他翻身压在身下,幸好他的动作很轻,不至于将她压疼。 一下子,她从俯视变成了仰视,男人黑沉的眼底泛过一丝芒光,苏辛心中警铃大作:“苍舒同学,这里是室外!” “那又如何?”尽管并没有那方面的打算,但看她紧张地绷紧小脸,心情也变得奇好,便又故意吓吓她。 苏辛瞪大眼睛:“你你你……耍流氓是犯法的!” “我光明正大,问心无愧。”唇角不觉勾动,他再次在她腰间作祟,长指过处掀动她一阵又一阵的欢笑。 “停停停……哈哈……变态啊你……哎哎……” “咳咳……”闹得正欢,身后有人尴尬地开口,“先、先生,苏小姐……” 欧盛已经不知道此时应该用什么表情比较合适了,他跟随先生这么久,从来没见他笑得这样开心过,更别提像个孩子似的躺在地上,还这么幼稚地挠人痒痒! 完了,他们家先生堕落了! …… 毕竟还在休养期间,玩了大半天,苏辛很快倒头就睡,苍舒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她,半晌才起身往外走。 伫立在侧的欧盛急忙取过外套跟上。 “先生,柳庆荣想见您。”欧盛将外套披在苍舒身上,一边跟着他疾步出了医院大门,一边快速汇报,“昨天夜里柳庆荣病情突发,bruce医生给注射了新型特效药,但对身体机能伤害很大,据说捱不过今年冬天了。” 柳庆荣本就活不到现在,之所以一直花大价钱为他维系生命,要的不过是他的一份口述,如今时机已经成熟,一切如意料般到来,可似乎又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恍惚。 内心波澜暗生,苍舒的面色却始终沉静,他弯身坐进车内,问道:“柳庭庭的照片发过去了吗?” 欧盛点点头:“发了,柳庆荣看过柳庭庭被关起来的照片之后才没有继续嘴硬,但情绪波动太大,昨晚险些抢救不过来。” 苍舒轻笑一声,长腿交叠,昏暗的光线之下,眸色冷凝粹亮:“告诉他,想让女儿平平安安,就别耍什么花招,说真话还是说谎话,决定着他女儿到底是竖着进去还是躺着进去。” “是!”欧盛犹豫了会儿,忍不住小声问,“先生,苏小姐那边,要不要再加派点人手?” 听说苏辛这几天已经在医院里呆不住了,而最近一段时间正是先生着手对付苏家的时候,万一让她发现什么端倪,再折腾出什么事儿来,恐怕会让先生狠不下心来。 多少年的罪恶终于要昭示天下,多少年的部署终于要逐渐收网……哪怕先生自己不在乎,欧盛也发誓决不允许任何意外出现! 欧盛实在无法想象如果某天先生的全部布局以失败收场,那么过去这些年岁里的隐忍尝胆又该是多么不公和残忍! 第260页 “不用了,”苍舒静默片刻,目光透过车窗,看到外间茫茫的雪色,“等她身体好转,我会带她出去散散心。” 欧盛立刻明白过来:“那我给您安排一下行程。” “嗯。” …… “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黑暗之中,嘶厉尖叫的女声渐渐变得沙哑,一道瘦可见骨的身影攀附在门板上,房间内的幽暗和冰冷令她变得格外胆战心惊,除了一声声地呼救之外,她只能数着时间等死。 原来,这道死门就是这个意思。 进来的人,像是生命从此打上了休止符,没有光照,没有自由,只有靠向那个休止符…… 一想到自己的结局,柳庭庭惊惧地瞪大眼睛,发疯似的再次用力拍打重重的门板:“放我出去!求求你们放我出去!想要多少钱都可以!我爸爸有钱!他有很多很多钱!” “庭庭,我的孩子,庭庭……”突然,柳庆荣的声音从头顶黑乎乎的机器里传出来。 “我的孩子……你们放过她,要做什么冲着我来!” 这话里满满的心疼让柳庭庭浑身一僵,她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却只能捕捉到一片可怕的漆黑。 紧接着,刺目的光线透了进来,门被打开,锁链叮当作响,有人面无表情地提醒她:“柳庭庭,你可以出来了。” 第十四卷 善恶终有因 第279章 报应? 外间的空气很干燥,这一夜的雪仿佛拥有巨大的清洗力量,掉落的招牌,逃窜的野猫,都成了茫茫雪色之间一点精致的点缀。 车子在长街上绕了三四圈,再次回到最初的地方。 柳庭庭被蒙住了眼睛,因为心神高度紧张,根本无法集中精力去推断自己到底在哪儿,更何况他们本来就是有意绕路误导她! 现在自己的命都掌握在他们手上,再多的花招也使不上了。 然而当她见到奄奄一息的柳庆荣时,心底掩藏最深的一股子悲怆还是止不住地冒了出来。 腐臭的气息,让人闻见了名为“死亡”的东西,比那道“死门”里的氛围有过之而无不及,“死门”之中是绝望的死气,而这里却是弥漫着将死之人最后的残念执着。 柳庆荣是不甘心死去的,从他浑浊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的那一瞬间,就能一眼看出那里头满溢而出的不舍和眷恋。 柳庭庭没来由地一阵哆嗦,她有些害怕面对这样的柳庆荣,身体不自觉地往后退,却被后面高壮的男人用力按住肩膀。 “啊——”力度很大,痛得她大叫一声! “住手!咳咳——”柳庆荣眼里爆出狠戾的光芒,身体一翻,就要从床上滚下来! 一旁的bruce时刻关注他的动向,见状急忙伸手扶住:“你现在不能情绪太过激动!” 果然,柳庆荣一下子脸色煞白,捂着心口大喘气,身体颤颤悠悠地只能将全部的体重都压在bruce身上,那模样,一看就是风烛残年,病入膏肓了。 柳庭庭别过眼,不忍再看。 虽然心底恨着这个男人,可不知道为什么,如今看到他这样狼狈的样子,她只觉得心里更加发疼了。 记忆里,柳庆荣始终是一个慈父,哪怕明知道是假象,但很多时候,她还是会沉溺在那样的假象之中:她有一个富有的家庭,有一个慈爱的父亲,有大好的未来,有光明的前程……这样的假象日复一日地侵蚀着她的神经,以至于当柳庭木提议合作的时候,她忽然又有了毁灭一切的冲动。 冲动是魔鬼,这句话在她身上得到了最好验证,她任由魔鬼支配着她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庭庭,让爸爸看看你……”柳庆荣不顾自己身体的不适,跌跌撞撞地迎上来,冰凉的双手握住她的,眼睛亮得吓人,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仔细了之后。 他蓦地低下头,声音哑得像是被人用廉价的小刀划出大小不一的口子:“放她走,你们要我说什么做什么都行。” 什么意思?柳庭庭茫然地望着眼前苍老了不下十岁的男人,不是从头到尾都讲她当成了一个替身吗?不是一直以来都对她这个名义上的“女儿”抱有龌龊的想法吗?不是自始至终都没有给过她真正的父爱吗! 那么现在,在这种生命悬之一线的时候,他又是以什么身份说出这样慷慨伟大的话!他又是凭什么将她推至在危险之外而自己毫不反抗地任人差遣? 到底是为什么! 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喉间却像是被什么堵塞住了,有喷薄而出的质问想要脱口,却卡死在舌底,无论如何都出不了声! 她试图从柳庆荣晦涩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可他说完之后就蹒跚着脚步躺回床上,仿佛只是确认了她的安全,就不再留恋这个世间了! “可以。”那将柳庭庭带来的男人冷硬地丢下两个字之后,重新给她戴上眼罩,孔武有力的双臂将她身体牢牢按住,猛地又带往外头。 思绪一团乱,走出一段距离,柳庭庭突然开始意识到什么! “不!”她激烈地挣扎着,疯狂地大喊,“你们到底要做什么!你们抓了我也就算了,为什么还把他关起来!你们这样做是犯法的!是犯法的!” “犯法?”男人冷笑一声,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 这世上总有人一身正义,良善仁心,到头来却落个凄惨境地。 也有人凶狠一生,恶贯满盈,却赚得满肚流油,还沾沾自得。 法网恢恢却未必能惩治全部的罪恶,笔诛讨伐也不能让黑暗彻底退散,因此,有时候,真正高效率的办事手法本来就游移在法律边缘。 比如,他们先将没有反抗能力的柳庆荣架空了财力绑来这里消磨意志,再激发柳庭庭的野心将她引入全套成为扼制柳庆荣的筹码,步骤简单,目的明确,收效如何不过是时间问题,你看,现在不就有成效了么? 柳庭庭咬着牙:“对!你们是在犯法!只要我还能喘气,我一定会报警制裁你们!你们非法刑拘!你们要遭报应的!” “你引来记者逼走柳之桢的时候想过报应?唆使温建良绑架苏梦兰的时候想过报应?制造车祸差点杀了苏小姐想过报应?”欧盛终于忍不住了,他见过许多阴狠的角色,但像柳庭庭这样毁灭般的行径却是少见,她的仇恨来得歇斯底里,毫无征兆,像一只见人就咬的疯狗似的,可到头来,真正被拖入泥潭却只有柳家而已。 忙碌一场,什么也没得到,反而自己成了过街老鼠,这个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硬是将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 真比不过苏小姐一根汗毛。 欧盛不知道的是,此时他心里敬佩的苏小姐正面无表情地坐在病床上听着手机里传来的每一句话。 出发沔溪的时候,苏辛为了方便得知苏乐的境况,留了个心眼,偷偷在欧盛的办公手机上安装了监听器,是一枚小到无法用肉眼辨识的黑色古钻,和机身本身的颜色融为一体,藏于传声孔中,平时如果不清理除尘的话,根本不会发现。 第261页 也正好今天欧盛是直接从公司过来的,办公手机就放在兜里,因为是苍舒的私事,所以许多时候都是欧盛这个心腹出面,连同带柳庭庭过来见柳庆荣也是欧盛亲力亲为。 这么一来,那些瞒着苏辛的事情全都被苏辛听了个倍儿清! 原来柳庭庭在暗地里做过这么多可怕的事情? 原来妈妈之前的失联是柳庭庭造成的? 原来她差点命丧黄泉也是拜柳庭庭所赐? 苏辛紧紧握着被单,发力的手背青筋凸起,她越想越觉得心头发寒,苍舒将这些都藏匿起来不告诉她,究竟是想偷偷为她出口气,还是别有目的? 柳家已经沦丧低谷,就算柳之桢肩负重任回来重振家族也起码要几十年的时间,为什么苍舒还留着柳庆荣不斩草除根,甚至还将柳庭庭的行径全都包藏起来? 第十四卷 善恶终有因 第280章 果然是干大事的! 骗过外面的守卫,对苏辛来说不是难事,但她暂时没有可以出门的衣服,身上的病号服太过显眼,可能不出十米就会被人盯上逮回来,她给小巴打了个电话,后者在陪纪俞宁产检,匆匆说了几句之后就挂了电话,苏辛对着发出嘟嘟忙音的手机不觉抽了抽嘴角。 有异性没人性。 看来只能自力更生了。 苏辛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两圈,从浴室里扯出两条干净的浴巾,又将窗帘布也扯了下来,没有剪刀和针线,她干脆将两条浴巾接上,成了长款的披风,又将窗帘裹在腰间,做成一条长裙。 简单的乔装之后,又用水果刀从窗外枯枝上取下一点树皮,一边注意着时间,一边快速磨成半赭色的粉末,调了一些水,混入树皮粉末很快弄出一小碟的染色剂。 苏辛将白净的小脸抹成毫不起眼的小麦色,还将领口立起来,遮住最有辨识度的刺青。 最后将长发拢起盘在脑后,把细长的水果刀插入发间,以防万一。 短短不过半小时,她已经将自己捯饬得叫人一眼认不出来了,接下来只需要找到时机溜出去,就有机会打车离开。 门外依然伫立着两个男人,苏辛先把窗户打开,将剩下的一条窗帘布也扯了下来,一头系在床头,一头垂到楼下,这里是三层小洋楼,是市医院独立辟出来一个静养院落,入住这里的非富即贵,因此像这样安排几个保镖保驾护航的也是比比皆是。 苍舒没有直接阔气地包下整栋楼,但也将整条走廊都清理出来了,因此苏辛如果想引起外面两个保镖的注意,只有做出自己跳楼逃走的假象,到时候惊动全栋楼的保全系统,她好趁乱真正逃走。 做好一切准备之后,苏辛悄悄走到门边,将门无声旋开,紧接着发出惊叫:“啊——” “苏小姐!”门被迅速撞开的瞬间,大敞的窗户自然引起两个保镖的全部注意力,苏辛借着灵活的身手早就退到门后,等两人往窗边奔去的时候,她已经猫着身子从门缝里蹿了出去! “糟糕!被骗了!” 两个保镖一跑到窗户边,低头一看就明白过来了! 窗帘布只有一段,只够到二楼的窗户上方,而那个房间里并没有住户,窗户紧闭,无法进入! 一层楼的高度和宽敞的后院面积,不说受伤的人了,光是他们这样的大男人,也没有那么快的速度能在发出声音的几秒之间就跳下去并且成功躲避起来! 显然,苏辛使了点招数,趁他们跑到窗边的时候,已经从正门离开了! “门口准备,苏小姐即将离开医院!” “门口接到,目前未发现苏小姐的踪迹!” “怎么会……”保镖们相互传递不解的眼神,如果不是为了离开,怎么会搞这么一出?可如果要离开,难道刚才那个时间不是最好的时机吗? 无论如何,人丢了,他们谁也担负不起,没时间去推测苏小姐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们只能尽快在苏小姐逃离之前切断她的一切后路! “东面出口请回答,有没有发现苏小姐出入?” “东面出口收到,并没有发现苏小姐!” “西面出口请回答,有没有看到苏小姐?” “西面出口收到,从早上到现在并没有发现苏小姐进出!” “应该还在这栋楼里,一间一间给我搜!” “是!” 十分钟过去了,一个个命令传达下去,回应他们的都是否定的答案,两人急得一身汗,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阵后怕! 这好端端的,怎么可能一个大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队长,只有顶层的病房还没有排查了,但是上面住着的人……” “不管是谁,苏小姐没了,我们也没好果子吃!都跟我上去,搜!” 苏辛确实跑到了顶层,她的想法也很直接,搜查她的人肯定会以为她会立刻跑走,但她所要争取的确实制造混乱的那一点时间。 入住之前,早有耳闻市这间医院的静养楼顶层住着国家级退休领导,没人敢轻易上来打扰,也正是因为如此,接下来如果是这层楼出了乱子,一定会引来更多的追查视线,到时候被苍舒的手下排查过的病房病人也会再次被打扰,这样一来,大家都不用好好静养了,一起闹一场,助她顺利离开吧! 她可从没认为自己有多善良,必要的时候,丢弃那些多余的善良,反而能把想做的事情进行得更顺利。 这院落看起来没什么特殊的地方,但无论是保全还是防御系统,都是数一数二的,每一个入住的人都有不轻易露面的人守在安全范围之内,就在刚刚十来分钟内,那些藏于暗处守护自家主子的人也已经按捺不住了。 她从没想过要给苍舒带来麻烦,但他选择隐瞒她,任由她稀里糊涂地在这里“静养”,实则放任曾经试图伤害她亲人甚至她自己的罪魁祸首逍遥法外,这口气她可忍不了! 反正快过年了,总要干点大事完满这一年了! 心里盘算着不厚道的想法,苏辛加快脚步从安全楼梯往上爬,果然爬不到几米,就被一把枪顶住了后脑勺。 阴测测的气息刚要靠近,苏辛已经往前一扑,整个人趴在栏杆上,抽出水果刀的刹那,右腿往后一抬,直接将对方的手踢向一边,刀锋按向对方的脖子,逼迫对方停下全部动作,空出的一只手稳稳拎起飞至半空的枪,朝着屋顶射出:“嘭——” 如她所料,全部的保全防御系统立即启动!警报声响彻整栋大楼! “有人惊扰顶楼的贵客!” “天哪!谁这么不长眼啊!” “刚才就有几个凶神恶煞的过来盘查,你们说是不是这天要塌下来了?” “你别这么一惊一乍的,咱们都是没几年可活的人了,谁还会过来和我们过不去?” “可是你看着枪响……” 唰唰唰,一字排开的特警队第一时间赶至,将身穿病号服的十来名身份尊贵的老太太老大爷通通塞回各自的房间内,训练有素地朝着四周盘布排查起来! 第262页 这下子,一桩小小的逃逸事件反而被整栋楼无数双精明的眼睛盯着! 即将追至顶楼的两名保镖互看一眼,顿时了然! 这位苏小姐果然是干大事的! 第十四卷 善恶终有因 第281章 可怕的预感 正当所有人提心吊胆,面面相觑,在严阵以待的军队面前噤若寒蝉的时候,苍舒的人已经做好最坏的准备——为了确定苏小姐的行踪,他们已经打算一不做二不休攻上去了! 突然,一道来自顶层的新指令下达:全体人员各司其职,情况正常,一切稳妥。 一瞬间,像是绷紧了的钢线忽而被松开,所有人都在心里重重舒了口气。 这种千钧一发之际,最怕的就是真出点什么事,到时候可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责任了,恐怕整个南国都要跟着抖三抖! 如今既然某位都发话了,警备力量自然不会再滞留,毕竟说好了是静养,闹出太大的动静的话,这大过年的恐怕又要出一番波折。 顷刻间,特警队如来时一般,训练有序地快速离场。 寒风骤起,庭外的雪又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 这边,医护人员迟迟赶来,开始疏散安稳人心,而苏辛则摆脱困境之后,直接从顶层楼道窗一跃而下! 她早就看中了窗外那棵粗壮的榕树,尽管是在冬天,它依然有着挺拔的枝干和足以保证她安全的高度。 下一秒,苏辛已经灵巧地从光秃秃的树间跳了下来,事不宜迟,这是她争取来的最佳逃跑时机! 然而,刚往围墙跑出一段距离,苏辛忽地察觉有人在注视着自己!她后背一凉,下意识地转身,视线陡然上移,和顶层窗边某个年迈而精神矍铄的老人撞上! 苏辛漂亮的细眉轻拧,顿时明白过来,是这个南国政坛身份微妙的老人故意放水,她才得以从高密集的警备力量之中成功挣脱。 反正脸上做了“工作”,苏辛也不惧怕会被记住脸,干脆豪爽地冲那个人挥挥手,无声说了两个字:谢啦! 随后,她便像是一只轻盈快乐的鸟雀,稍稍做了势,就成功翻墙离开了这间戒备森严的养护大院。 “您为何放她走?”身后的秘书感到困惑,手上的大红袍发出浓郁的香气,这是这位最爱的一种茶。 老人接过惯用的茶杯,轻轻掀动杯盖,却没有急着品尝,而是想到了些什么,低头一笑:“这孩子倒是一点也没变。” 秘书惊讶地问:“您从前见过她?” “那时候她还只有这么点大,”老人比了个手势,高度只过膝盖,他摇摇头,又点点头,像是觉得有趣,话里却没有点透什么,“现在看来,当年确实没看走眼。” 那也是一个大雪天,他的车经过一条深黑的巷子口,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闯进车灯的照射范围,高举的手,抿直的唇,脏污的脸上满是求生的倔强。 她朝他大喊,不是救命,不是哭泣,而是铁铮铮的一句质问:“既然吃着人民的饭,为什么没有为人民做事?” 多大的一点孩子?竟然能说出这样惊世骇俗的话! 谁也不知道他那天会暗访,更是特意开了一辆极其普通的车,连全部出现在新闻内的贴身人员也换掉了,却依然被一个年纪尚小,甚至行头落魄的小小幼童一眼认出! 她甚至知道自己喊出这一句,将会有天翻地覆的后果! 而她依然固执且勇敢地去做了! 那之后,他的车依然朝前开走,却留下了一个人善后。 原来长巷深处是蛰伏了许多个日夜的黑暗行径,流浪汉之流也有高贵低贱之分,也有拉帮结派之嫌,更有杰出独特如她,五岁稚龄,成了一派见证过人间风霜的流浪汉的小头头。 她跑出来喊了这么一声,那条巷子在十五年后成了最繁盛的一条主街。 他倒是记得她的眼睛,独特的丹凤眼,性格也如眼睛一般,特立独行得紧。 膝下无子,老无所伴,在游荡的局势中明哲保身,如今倒怀念起久远的人事来了。 大概是老了吧。 老人思绪渐收,坐回椅子上,慢慢地品起茶来。 秘书知道有些事情,老人总要带到坟墓里去的,高座之上,总难有正大光明的私心,哪怕他也是人,也有在乎的,和想要保护的,但在跌宕的政局里,依然牺牲了许多珍贵的东西。 如今两袖清风退居后方,可多少双眼睛依然将他盯得死死的,就像刚才那一出闹腾,现在恐怕已经传出千里百里了,很快就会有上头的慰问和暗查齐齐下来。 如履薄冰,不外如是。 秘书以为,老人也是个心狠的,却原来内心深处还是留着一份不为人知的柔软,其实从那个乔装过的小姑娘踏入警戒线开始,所有的影像都传到室内的显示屏上了,他可是亲眼看着那小姑娘如何敏捷成功地将一个大男人扳倒,又制造出骚乱,然后借机跳窗出逃。 究竟是什么身份?进来了这里却又要拼命逃离? 秘书百思不得其解,但既然老人并未追究,他便不再提问,跟着老人也有三十多年了,该问的不该问的,他比谁都清楚,否则也不可能活到现在了。 …… 对于自己离开之后,身后发生的一切,以及那个窗前身份敏感的老人原来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这件事,苏辛一无所知,她现在一心想着尽快找到柳庭庭,便一路坐车抵达自己的小公寓,快速洗澡收拾干净之后,开始按照欧盛手机上的地址找去。 只是,等她坐上了车,忽然又有些迷茫了,为什么她和苍舒之间总是不能坦诚布公的交代一切呢?或许是真的感情还不够深吧,所以她也没有做出全然的告知,而他……更是讳莫如深。 但这次不一样,柳庭庭在背地里做了那么多手脚,他却有私藏的嫌疑,光是想到这一点,苏辛就难以平静下来! 一切好像从柳家出事开始就变得扑朔迷离:五大家族坐镇南国商界多少年了,从来傲然风光,可这一年来却好似经历了沧桑变换,不是外力,而是由内向外地开始落败。 先是柳家,再是魏家,如今找上了妈妈,难道说连苏家也要被拉入这种由内向外落败的局面之中吗? 苏辛忽地盯向窗外。 车子在这时经过东苑别墅群外,远远地可以看到高耸的漂亮的标志。 她蓦然想到了两个人。 一个是住在东苑的顾蒙,一个是死在东苑的唐云月。 顾蒙牵涉魏家,唐云月牵涉唐家。 于是,魏家遭殃,唐家抹灰,加上前有柳家倒台,五大家族已经有三个成了大笑话! 她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幕。 如今的s市,仿佛一个诡异的怪圈,从苍舒回来之后的近一年里,五大家族全部都兜进了这个圈中。 无论其人秉性好坏,无一幸免。 “不可能……”苏辛低喃着,她发现自己在轻微地颤抖,因为就在想通了联系之后,她竟然生出一种格外可怕的预感…… 第263页 她觉得,代替了“唐知眠”的苍舒,如同幕后掌控一切的报复者! 而他所要报复的正是崛起百年而长盛不衰的五大家族! 第十四卷 善恶终有因 第282章 是我大意了 抱着这样可怕的想法,苏辛调转车头,重新回到了公寓里。 外间还有日光,屋里却很暗,她将自己泡在冰冷的浴池里,借着刺骨的冷意,让脑子更加清醒。 从她和苍舒相识相遇以来,好似就彻底走入了一个不可逆转的陷阱之中。 她从不展现人前的能力,他却早早得知,她从不坦诚的身份,他也早就拿捏清楚。 反而是他,在得知他作为“苍舒”的身份之前,她对他只停留在“唐知眠”的认知上:唐氏是唐知眠的,夜之门是唐知眠的,爱着她的是唐知眠,带着她一路披荆斩棘的也是唐知眠……直到他告诉她,他不是唐知眠,她甚至还很冷静地思考过,自己喜欢的、爱着的无非是他这个人,和他究竟叫什么,是谁都无关。 那么,如果这个人,打一开始就是为了一场筹谋多年的报复呢? 为了彻底毁灭五大家族呢? 包括苏家纪家在内,都要通通将他们毁灭的人呢? 哪怕苏辛不喜欢苏家,也和纪家从无过多往来,可他毕竟是知道的啊!知道她也是五大家族的人,知道她身体里留着家族的血,知道她这么些年来,再是痛恨苏家的残忍,纪家的无情,也从没有真的有心将他们毁之一旦啊! 苏辛掬了把冷水从头顶往下浇,穿着厚重的外套依然挡不住的冰冷从肌肤渗入,刺激着分不清是气还是委屈的情绪一触即发。 她应该质问他的,但她现在最不想听的又是解释。 她怕她听信了解释,可聪明如苍舒,总有办法让谎言看起来也真实如真相吧。 手机已经关机,客厅里的座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苏辛神情木讷地抬起头,怔怔地盯着未关紧的门,透过半开的门缝,座机还在不要命地发出枯燥的铃声。 一瞬间,她觉得浑身更凉得厉害,苍舒大约是知道她在哪里了,如果再不离开,这间公寓也未必能藏得住她。 棋逢对手也不过如此。 苏辛自认自己也足够聪明,却没防备会遇上一个更聪明的人。 更可怕的是,他们还相爱了。 低落只是一瞬,苏辛撑着浴缸快速起身,重新乔装打扮好之后,从书房的暗门里进入隔壁秦小雯的家,又从秦小雯家的阳台溜到旁边还没回家的住户家中,这才从那住户的正厅里大摇大摆地坐另一架电梯离开。 在黑夜降临的时候,苏辛独自来到了“灰”世界。 当年离开时,她在这里存了一个约定——矮婆答应过她,如果有一天,她想知道什么秘密,可以随时来这里找她。 但这个秘密只能问一次,她也只解答一次,一旦帮苏辛回答了这个秘密,那么终此一生,苏辛将和“灰”世界划清界限,从此南来北往,永无交集。 而今天,在她对自己和苍舒之间的这段感情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的时候,第一次并且也将是最后一次使用这个权利。 其实平心而论,矮婆对她已经仁至义尽,这是苏辛早早就认识到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要永无止境地给予你帮助,你能依靠的始终只有你自己。 于公于私,保有和“灰”世界的联系,可以让她未来的日子有更大的保障,毕竟光是千机老人制造的产品都足以让苏辛顺利地完成许多次委托。 如果今天以后,她因为使用了这次询问的机会而让自己成为“灰”世界的来往名单里最普通无奇的一个,似乎多年以前的那场邂逅缘分也到尽头了。 苏辛在废弃的隧道口盘旋了许久,最终咬了咬牙,还是踏了进去。 后来在美洲丛林的生活中,苏辛偶尔也会抱着憨憨的的棕熊,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它顺滑的皮毛,出神地看着南国的方向。 每每那时,她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今天这个决定。 闲暇的时候,她看过无数没什么营养却偏偏让人欲罢不能的言情,里面的男女主无论如何争吵冷战最终总能破镜重圆,结局甜到腻牙,但同样是爱情,落到她和苍舒身上时,就变得格外不一样。 因为她和他太像,有自己从不放弃的追求和坚持,并且在身份上竟然还是无可挽回的对立面。 所以纵使爱情可以摧毁一些外在的不适合,却无法立时立刻打破延续数十年的家族仇恨。 她远走无非是想有新的开始,可这一段新的开始,又是建立在无边的寂寞和孤寂之中,仔细算算,似乎是一场不大划算的生意。 棕熊在她身边老老实实地睡去,苏辛也枕着它的毛发沉沉闭眼,真希望一觉醒来还是最年少的时光,她可以在逃窜的路上遇见同样无家可归的他,然后告诉彼此,我们在一起吧,我们只是个体,不肩负任何家族责任。 就那样纯粹地在一起就好了。 …… “先生,这是柳庆荣的供词和口供。” 入夜的光景,整个城市的薄凉也从窗外侵袭而来,没有关窗的顶层室内,仿若一个冰窖。 欧盛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将材料递到桌上后,不觉想到接下来自己要说的话可能会让这里的气温更加冰冷。 苍舒才从几方国际审判庭的视频旁听会里抽身,他在近期要加紧最终的证据收集,年后将向审判庭提起第一轮诉讼,沉疴多年的罪恶,即将被揭开一角,这个时候不能有任何分心的因素影响他的判断。 这也是他将受伤的苏辛牢牢放置在最安全的疗养楼的原因之一。 因为那里住着国家级退休领导,所有的防卫系统都是顶尖的,只要苏辛…… 下一秒,男人好看的眉梢无奈轻蹙,他知道这个“只要”是不存在的,苏辛总归不是普通的小姑娘,任何风吹草动,她比谁都敏锐,只是总喜欢扮猪吃老虎,所以很少有人看出她究竟有多聪慧冷静。 要不是军政处有人,他也不会第一时间知道疗养楼里的动静,也不会立即猜到是苏辛在玩一出声东击西。 而制造这样的混乱仅仅只是为了出逃,看来那丫头已经猜中了不少事。 欧盛哪里知道自家先生的消息比他要快得多,正犹豫着现在跟先生说苏小姐的事情,会不会让柳庆荣的事情又被滞后。 “让她做她想做的事吧,是我大意了。”漫不经心的语声竟含了一丝轻笑。 第十四卷 善恶终有因 第283章 转变 欧盛顿时傻眼,什么?先生已经知道了?知道“苏小姐差点惊动了那位高官的疗养,把整个大院搞得鸡飞狗跳,自己还彻底消失了”的事情了? “先……”欧盛张了张嘴,却见苍舒已经将桌上的材料打开,低眉的时候,整个侧脸冷静得不像话。 欧盛识相地闭了嘴。 有时候他会觉得,从某种程度上来看,先生对苏小姐简直是宠到没边了,明明已经要将她彻底撇清在事态之外,可一旦她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事情,先生又总是格外纵容地允许她去做。 第264页 然后又要花费不少时间去重新调整计划,好像从遇到苏小姐那一刻起,什么速战速决,什么深仇大恨,都变成了一场可有可无的游戏而已。 这样的转变,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翻阅到一半,苍舒忽然对着一排数据勾动唇角,清淡的冷笑逸出的瞬间,让欧盛刚放下的心神又一次高高提了起来。 “有什么问题吗?” “柳庆荣不愧是老狐狸。”账本被丢到欧盛怀里,一下子险些没接住,欧盛赶紧翻开一看,来回看了几遍顿时气恼道,“那个死老头还真是够奸诈的!” 都死到临头了,还不忘给柳家留条后路!是看准了先生暂时不会将柳家连根拔起,留着他那条老命去引出更多的大鱼吗? 居然将柳氏五十年来的入账出账都挂到了海外的账户上,是觉得先生能力不够,运作不了海外的经济吗? 天真!可笑! 欧盛气得双拳握紧,一副想立刻冲过去将如今只吊着一口气活命的柳庆荣一把掐死的架势。 要不是这些老奸巨猾的人个个都是人精——生意也好,治下也好,虽然小动作不断,但大毛病却很难逮得准——这也是先生潜心等待这么多年终于从暗流花入手的原因。 没想到,柳庆荣表面糊涂,其实早就有了盘算,海外账户虽然不好查,但也不是不能查,只是这时间挑得又是该死的尴尬。 恰恰也是柳家的案子,近期刚让整个s市乃至南国都进入高度的戒备和自查状态,这时候如果启动海外资源,恐怕会被上头盯上,毕竟,先生代表的唐家也是五大家族之一,和犯事的柳家可是关系密切的。 至于为什么不动用夜之门,欧盛想,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先生从未将夜之门当做什么工具,夜之门是先生唯一的家了,他重视它,才不愿意让它牵涉这桩脏污的仇恨里。 欧盛无比庆幸自己是最早跟随先生的人,不然这苦闷的世间,先生一人又该如何应对呢?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柳庆荣留着一手,确实是够聪明,但他的女儿就不见得那么聪明了。”窗帘被夜风吹得啪嗒响,苍舒缓缓起身,外间还有灯光,以不规则的形状铺散开,于城市的正中央灼灼闪烁。 “苏梦兰那案子,可以用起来了。” 欧盛点点头:“按照您的吩咐,目击证人已经联系好了,也是东苑的住户,叫顾蒙,先生,这个男人据说和魏家也有点渊源。” 苍舒眼神长久地落在那些夜灯上,闻言,眸心倒映出光点:“巧了,都上赶着要一起死了。” “通知警卫厅,温建良的案子有变故。有人蓄意唆使的情况下,让温建良意外身亡,至于苏梦兰被绑架这件事,先留着,等苏家那边的反应。” “好,先生,我这就去办。” 欧盛得令之后立刻离开,空荡荡的屋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无边的安静仿佛带着焦灼的火舌,让他体内按压多年的情感正源源不断地向外涌动。 他见过凌晨三点的天是如何被贪婪和不知羞耻的人心吞噬,以红色为主调,火焰庞大燃烧。 村落不大,烧起来格外畅快,带着那些人恶意的嘲弄,成了四岁那年伊始,铭记一生的回忆。 所以他开始喜欢用相同的手段去毁灭某些东西。 用火,用逼迫。 柳庆荣如今已经成了他手里随时可以推出去的棋子,而魏岸还在为安珂的案子奔走,魏老太太的寿宴能不能如期举行,还要看同样要过整寿的苏老太爷给不给面子了,接着便是唐家、纪家……每一个都要得到相应的惩罚。 他没有忘记纪彦民是对他有恩的,所以在苏梦兰的案件上,他并没有提起纪彦民的一言半语,可不知为什么,越是到了这种束手束脚的时候,他越是有种想彻底摧毁一切的冲动。 为什么蛰伏多年独自舔舐伤痛的是他,为什么明明与世无争却招来灭族之祸的也是他,为什么顶着名姓无法肆意存活的还是他? 他以为这样折磨反复的心绪会让他此生都无法安乐,却没曾想过,也有人可以一边命运多舛,一边笑对世界。 他知道,五大家族里,苏辛是独特的唯一。 只是,苍舒谋算一生,却依然无法掌控这场声势浩大又秘而不宣的战役之中的每一个环节,于是,即将到来的另一个变故,让他用心呵护的这个唯一,成了他最不敢直面的敌人! …… 这一边,纪彦民从将苏梦兰带离东苑后,就一直留在公寓里陪着她。 之所以不敢轻易置之不理,还多了一层其他考虑:很早以前他就知道苏梦兰有轻微的焦虑症,现在又遭遇这样的事情,他实在不放心将她一个人丢在这里,更不想将她送回人多嘴杂的疗养院。 可因为太久没有独处了,面对依然美丽的妻子,这个历经半生漂泊的男人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除了傻乎乎地询问她想吃什么,想看什么,想做什么之外,好像剩下的只有长久的沉默。 “彦民,你能陪着我,真好。” 纪彦民笨拙地将刚从洗衣机里拿出来的衣服晾晒到阳台的架子上,听到这话,顿时有些手软,刚洗好的一件毛衣吧嗒一下掉在地上,又给弄脏了。 “你怎么还是这么笨手笨脚啊!”苏梦兰放下杂志,笑着迎了出来,见着年过半百的老男人一脸无措地看着自己,笑意微微淡了下来。 多少年了,从相爱到私奔,再到生下女儿,和之后的天涯两隔,这个一向骄傲洒脱的男人可从没有过这样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 是岁月偷走了什么?还是她已经不敢再奢望一切回到过去了? 苏梦兰定定地看着纪彦民,她想从他的脸上抑或是表情里看到一丝半点的答案,她想知道他终于匆匆忙忙地出现在她面前,救下狼狈不堪的她,是出于夫妻情分,还是……只是因为在那之前,温建良是要强奸她的? 可无论是出于那种,苏梦兰如此无力地发现,她已经不敢奢望他对自己说一声“爱”。 在疲惫又漫长的等待之中,她对他只有无止境的期盼,可一旦盼了过来,整个生命终于不再有所期待,她觉得,这一场无妄之灾,这一场背叛亲族的爱,可以结束了。 彻底地,宣告结束了。 许你温柔一场 第284章 自杀 “这不是年纪大了么,手脚不灵活了。” 坚决不提之前为了救老婆的时候,一把年纪的他还直接从飞机上跳下来。 纪彦民摸了摸后脑勺,也回苏梦兰一个笑容,只是因为落在阴暗处,这笑容更多了几分生涩的尴尬。 女人娴熟地重新将衣服放回洗衣机里清洗的,等待的空闲,她开始尽量拉些话题打破彼此间陌路一般的隔阂。 “结婚以来,我是没见过你洗过衣服的,现在已经进步很大了。” 这话半真半假,毕竟两人真正在一起的时间还抵不过分离的时间的三分之一,这样直接说纪彦民从没洗过衣服,似乎有些武断了。 第265页 但是,她强调的本就是两人真正在一起的时光,不是吗?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和时间里,这个挟持她半生生命与爱的男人究竟在做什么,和什么人在一起,又经历了什么……和她通通无关,正是这种毫无关系,让她此时的平静显得特别躁动。 她亟待一场爆发,来宣泄这近二十年来的委屈。 哪怕,立刻死去,也好过即将迎来下一个二十年的分离。 纪彦民却听得很认真,他走过来站在她身侧,两人的剪影一同映在干净的窗面上。 “阿兰,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 这样的道歉,并不是苏梦兰想要的,但她依然微微侧过脸,露出温柔的笑:“没关心,我都懂。” 懂他有一颗不安分的心,懂自己没有能力将她锁在身边哪儿也别去。 纪彦民完全不知道苏梦兰对自己当年的选择早就存有天大的误会,是因为性格温婉,善解人意才从没有做出一般女人该有反应,所以浮于表面的永远只有让他心安的温顺。 可正是这种让他产生错觉的温顺,在一个小时之后,成了此生再也挥之不去的梦靥。 两人不再谈及会令彼此感伤的话题,十分有默契地不去触碰空白的二十年分离。 只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苏梦兰会提起苏辛,无依无靠的母女在苏家的生存有多艰难实在无法想象,但苏梦兰只挑些有趣的说:“阿辛有多聪明,你是知道的,她总有办法让苏袖那几个孩子拿她没辙。有一次苏袖把她的作业丢到厕所里,想让她第二天被老师批评,可阿辛根本没做作业,她只需要抢在老师检查之前,认认真真地哭一场,让苏袖架不住逼问承认自己做过的事情,老师不仅没有批评她不完成作业,反而格外同情她的遭遇,倒是苏袖回来之后,又被温美玲臭骂了一顿。” “那丫头从小就机灵。”女儿成了两人现在唯一能聊的话题。纪彦民帮她将停止运行的洗衣机盖子打开,一件一件地往外拿衣服。 “是啊,如果不是她,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现在。” 这些年来,苏辛是她生存下来的唯一动力,但眼看着苏辛独立成人,她究竟为什么还有气力继续存活呢? 在那把利器插入温建良的身体时,在汩汩的血液流窜出来时,在她意识到自己就是杀人凶手时,在她发现最狼狈的自己被最爱的男人看在眼里时…… 那一刻,身为苏家女儿的骄傲,让她生出了最凛冽的决定——一死了之。 苏梦兰想着想着就想笑,可笑了一半又多出几分沉重的伤感来。 她和女儿在苏家如履薄冰的时候,该给予她们支撑的男人依然漂泊在外,她想不出究竟是什么天大的理由会让纪彦民抛妻弃女,可无论如何,这二十多年到底还是咬牙过来了,却偏偏……遭遇了这种事。 一旦想到身为母亲的自己居然成为了杀人凶手,那她可怜的女儿阿辛,以后又该如何自处啊? 苏梦兰身体微微前倾,伸展的剪影立刻变成缩成小小一团。 “说什么胡话呢,咱们现在不都过得好好的吗?”纪彦民心下一突,静静看着衣篮里皱巴巴的几件外套,他隐约感到妻子的心绪有些异样,可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她从来没有这样沮丧过,也不完全是沮丧,似乎还有一种……了无生趣的绝望? 不应该啊,纪彦民怔愣地想着,至少现在他已经陪伴在她身边了不是吗?她还在沮丧绝望些什么? “彦民,你知道时间这种东西可怕在哪里吗?” 苏梦兰盯着他不明所以的视线,轻声道:“可怕在,你以为一切都没变的时候,其实一切早就不一样了。” 比如,在这分离的二十多年里,我最爱的人已经不是你,而是我们唯一的女儿,我此生唯一想要保护的女儿阿辛了。 如果我的存在会成为阿辛未来的阻碍,我宁愿立刻、马上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纪彦民摇摇头,他的妻子一定是还没从惊吓中缓和过来,她以前从来都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她信任他,像信仰天神,所以他当时的离开才显得格外镇定,因为只要他还没死,他相信阿兰总能活下去。 难得现在两人又能一起生活,他认为没必要再说这么多无谓的话了。 很快,纪彦民就拉着苏梦兰张罗晚餐,回归日常生活会让两人找到更多的话题。 刚吃过晚饭,苏梦兰突然说想吃冰淇淋。 这还是她第一次提出这样近乎孩子似的要求,他笑话她:“怎么馋成这样了?” 苏梦兰嘟嘟嘴,尽管已经不再年轻,可由她做出这样的表情依然可爱动人。 “好好,我这就去买。” 十分钟后,当纪彦民提着袋子从超市回来时,惊愕地发现家里已经没人了。 “阿兰?” 他吓得脸色一白,将袋子往茶几上一扔,就开始满屋子地找人。 等他从阳台路过时,看到那还没晾晒的衣服,和一张倚在床边的板凳时,一瞬的寒凉从背后陡然升起! 纪彦民第一次发现自己真的老了,他连走路都在摇晃,跌跌撞撞地冲到阳台上,未关紧的窗户之下,是黑沉沉的夜色,以及一具横躺其中的白色身体,渐渐有人朝那抹白色靠近,然后是惊慌的大叫声、呼啸而起的救护车鸣笛声、奔走狂喧的躁动声…… 纪彦民死死攀在窗棂上,低头的时候,整个后颈都疼得厉害。 他心口破了个巨大的洞,那洞越来越深,越来越沉…… 他想大叫,喉咙却卡得死死的! 当有人看向他的方向时,那高举的亮光灼痛他的眼睛。 纪彦民终于得知一个事实——他千里迢迢赶来救下的妻子,竟在最平安的时候,选择了自杀! 许你温柔一场 第285章 暗培 “灰”世界里依然遍布着森冷沉默,由于年前的大清洗,他们将聚集的地点搬到了这个废弃的隧道之中,距离城区反而更近了一些。 可无论去了哪里,弥漫在空气中的湿冷和挥之不去的颓靡似乎总萦绕未散。 这是“灰”世界留给苏辛的固有印象。 很多年前,当她因为带领几个流浪汉将两个欺善怕恶的富商劫持到荒山,试图通过不成体统的“绑架”来抢点钱的时候,没想到被人反摆了一道,差点小小年纪就进监狱,也是逃窜之际误打误撞进了“灰”世界,从此与这里的一切都有了密不可分的联系。 但那好像又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在她十六岁以前,她的人生总是游走在黑暗之中,她的所有小动作也好,努力也罢,其实都只是在维持现状的情况之下,尽量提升一点生活品质,是十六岁那年遇到了人生中的第一道光,遇到了那个雪夜和那个少年,才开始有了全新的期待,哪怕最终少年不再,炙热的爱意也渐渐嫁接到另一个人身上,可又并不影响什么。 她爱了就是爱了,恨了也便恨了,人生行进到这个年岁,过往的就只是不足一提的“经验”而已。 第266页 如今踏入这个熟悉的地方,为了斩断联系而来,苏辛第一次萌生出,自己其实很自私的想法来。 她确实命不好,可帮助过她的人也不少。 她又很清楚地知道,并没有什么关系是永垂不朽的,无论是亲情爱情还是友情,总有离散的一刻。 所以,当她重新站在闭目养神的矮婆面前的时候,她感到自己的自私正在膨胀,以至于许久,苏辛都一言不发,沉默得不像她。 矮婆静静睁开眼,先是在小姑娘略微憔悴的面容上看了看,而后将头上的方巾扯下,缠在手间细细摩挲。 苏辛扬眸看去,那方巾很破旧,接触掌心的部分又是簇新的,不知道是被什么药水浸泡过,还是矮婆常年包裹头发的那部分躲避了日光和雨淋,所以比其它部分更显干净整洁。 她定定出了神,人生不也这样么?你认真保护的部分总能保持最佳的状态,而你所忽略的部分,则会不知不觉地彻底离去。 苏辛舔了舔有些发干的舌尖:“矮婆,我来问您一个问题。” 她说出口的时候,心底无比平静,如果可以,希望一切能摊平在日光之下,这样以后她做出任何决定,都不至于因为被蒙蔽而后悔莫及。 即使后悔,总好过什么也不做。 “早就该来问了,怎么挑了今天?”矮婆抬了抬手,那方巾从掌间滑落下来,正巧落在苏辛微张的手掌之间,她下意识地握紧,柔软的布料让她心尖轻动。 “可能是我太执着了,我总是信任自己胜过信任任何人,我的母亲从不知道我在做些什么,所以她总是忧虑的同时又细心保护我的自尊。苏家人从不管我是死是活,但每次总能准确地找到我,提醒我,我还是苏家人这个事实。” “可是矮婆,我确实是苏家人,我的母亲到了那种地步也情愿带着我投奔苏家,是因为苏家于她仍然是一个家,其他人我不管,老太爷却是不一样的……” 苏辛一开口,埋葬心底的许多话竟如此顺溜地全部倾倒而出:“没有人是绝对善良和无情的,我承认自己不想生为苏家人,但既定的事实不能否认,我做不到为它带去荣膺,也没法真的眼睁睁看它被毁灭。” 矮婆打断她:“你对苏家有感情?那种将小小孩童丢在大街上任其自生自灭的家族,有什么可眷恋的?” 眼底透着冷凝的光,逼迫着苏辛仰头迎视:“但我骨血里留着一半苏家的血。伤害我的是苏家人,不是苏家。” “那在你看来,苏家又代表什么?” “百年荣耀。” “对你有什么帮助?” 苏辛怔然片刻,苦笑:“矮婆,你以为当初是谁指引我进入‘灰’世界的?” 不只是纪彦民有意让她独自成长强大,苏老太爷才是她生命中最无声支持的人。 苏辛所经历过的所有伤害,再是过分也总能适可而止,正是因为在一切伤害的背后,有一只苍老又坚定的手在压制着,在掌控着。 苏辛感激这样的压制和掌控,因为如果没有,她将死在幼年,而不是一路长成所向披靡的模样。 “如果他疼爱你,就不该让你置身险境。”矮婆嗤笑,但语气已经有些变化。 难得这世上还有如此剔透玲珑的心,分得清真正的敌人,也看得见所有的善意。 苏辛摇摇头:“不,如果光是保护,我也活不到现在。” 苏老太爷代表的是公正、威名、严苛,护短徇私如果没有令人信服的理由,是不足以让苏辛被真正接受的,然而以五岁的稚龄,又如何承担得起被寄予厚望之后接踵而来的考验? 苏老太爷想到了“暗培”,暗中培养之下,苏辛的成长见诸不到表面,却是由内向外地发生转变,这也是为什么至今温美玲苏袖等人,总无法在苏辛身上占到便宜又不会往深里想的原因之一。 最强大的强大,是让敌人看不出你的底细。 苏老太爷一言九鼎,他说过会将苏家交给苏辛,苏辛也承诺会将苏家带向新的辉煌,如今她羽翼未丰,苏老太爷还健在,风云变故将来,她也能隐隐嗅到不一样的硝烟气味,事到如今,不能装作不知道。 即使,那个制造硝烟战火的,有可能是她最爱的男人。 “你倒是看得透彻。”矮婆撑着地面站起来,摇晃的身形让她看上去更加消瘦,站在后面的千机老人闻声即动,伸手就要来扶,反而被矮婆一巴掌挥开,“做你的事情去,躲这里偷听女人家说话做啥?” 没想到一番好意还被这样误会,苏辛还以为千机老人好歹也会脸色难看,却见他赔着笑脸好声好气地安抚矮婆:“知道知道,我这就去把东西弄好?” “快滚。” 人生少有能随你肆意抒发脾气的人,这一对老人竟无比相配。 苏辛默然看着两人,唇角不觉轻轻勾动。 “孩子,”矮婆已经朝她摆摆手,转身朝一扇黑色的小门走去,“跟我来吧,很快就能看到你要的答案了。” 许你温柔一场 第286章 她会来找我的 救护车的鸣笛声从街头延伸至街尾,像是对轻生者最后的挽留。 谁也想不到这个平静的夜里会发生这样一桩惨案,是家庭暴力吗?还是夫妻间最寻常的口角?抑或只是一场意外? 可从六楼下跃那一刻,那个女人又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是往日里的幸福,还是无止境的恐惧? 这些都成了目睹苏梦兰死状的围观群众丰富的内心戏。 每一天,这个光怪陆离的世间就会有新生命诞生,伴之一起的还有旧生命的陨落,谁也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先到,且行且珍,活好当下才是最重要。 抱着这样的感慨,看了一夜热闹的人群纷纷散去。 互相安慰着彼此,又交流了一些心得,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世态总是凉薄,唯有深情不负者,才会品尝到最晦涩的痛苦。 随着人群离开,事发地又成了一片无人问津的空地。 警方初步认定是坠楼事故,一边在外围拉上警戒线,一边让一个个无关紧要的群众迅速离开,很快,再也没有人关心这个坠楼的女人还能不能抢救,也不再有人同情这一出惨剧的背后是不是有什么更令人欷歔的隐情。 年轻的警察朝血泊中看去,小心推了推一旁的另一个年长的男人:“师父,你看那个男人会不会是凶手?他在那里跪了很久了!看着怪吓人的,等会做笔录口供的时候不知道会不会顺利……” 拥有丰富阅历的年长警官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笃定地摇头否决:“他不是凶手,这个女人是自杀的。” 小警察惊讶不已:“师父,你都要成神了吗?光这么一看就能定案?” 警官笑笑,拍拍小徒弟单薄的肩膀:“你呀,还是太嫩啊。” “师父,你告诉我嘛!”小警察追上前,生怕错过什么重要的线索。 第267页 直到全部的人员已经盘查完毕,小警察才跟着师父走到那个男人面前。 这是个上了年纪的,大约四五十岁的男人。 仓皇的神色被夜幕遮盖,眉眼好像也模糊血肉一团,精神涣散导致他全身都出于僵硬的状态,连有人靠近都不知道。 小警察张了张嘴,被警官按住。 他示意他先不要惊扰这个男人。 这个一夜之间失去最爱的女人的男人。 因为这猝不及防的失去,他或许曾经也桀骜不驯地驰骋在最潇洒的江湖,如今只剩下最凄凉的孤独。 “她是自杀的。” 纪彦民开口的时候,嗓音仿佛从地底爬出来的,不是冷,不是寒,而是彻底的了无生气。 这样的声音让一开始还迷惑不解的小警察一下子明白过来了——这个男人之所以不是凶手,是因为他的悲痛毫不掩饰。 警官伸出手,将纪彦民扶了起来,他仔细打量着对方灰白的脸色,重重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苏梦兰会自杀在他意料之外,但见到纪彦民的时候,徐警官其实心里有了一些猜想。 一个女人,如果连死都不怕,大约真正怕的是她即将要面对的某些人和事吧。 “老徐,你也认为我做错了是不是?” 纪彦民开始浑身发抖,他再也不是那个流连世间不知返的浪子,他现在只是一个失去妻子的男人。 在此之前,纪彦民是认得这个警官的,两人早年一起参过兵,插科打诨无恶不作,都是最年少轻狂的回忆了。 所以徐警官第一眼认定纪彦民不是凶手,因为他知道,这个浪荡子曾经有多深情。 “师父,你们俩……认识啊?”小警察狐疑的目光在两个气场迥异的男人之间游移,他怎么又有些怀疑师父是不是在包庇老友了? 哎,查案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 同样的寒意也遍布在幽静的老宅里。 欧盛和刘叔都守在门外,两人不安地看着对方,从对方眼里看到不逊于自己的忧虑。 先生心乱了。 四岁到二十七岁,二十三年的岁月里,他从一个一无所有的无名小卒,变成如今身尊位贵的“唐先生”,身后是门众遍布的夜之门,手里还掌握着大量商业秘辛,上有政局里藏得极深的棋子,下有通达四海的眼线。 先生只要想,整个世道都可能为之改变。 可他从头到尾不过是索要一个公道,一个能慰藉先人祖辈,安抚枉死者的公道而已。 这么些年来,他们从未见他乱过,哪怕是身陷囹圄险些丧命也能从容不迫地力挽狂澜,全身而退。 怎么只要事关苏小姐,先生总会变得不一样了呢。 欧盛握紧拳头,第一次觉得女人这种生物,实实在在是祸水! “欧盛。” “哎!”听见声响,欧盛差点脚下一软,急忙快步走了进去。 从苏梦兰跳楼自杀直至抢救无效身亡的消息传来时,足足有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先生一直立在窗边沉默不语,没有任何动作。 现在看来,大概已经有了对策? 苍舒的确是半夜里被消息惊扰的。 本就清醒,此时更是睡意全无,浑身的冷意让他第一时间想将苏辛绑回来,封锁消息也好,让她留在身边长久恨他也好,苏梦兰一死,他和苏辛之间已经不再是家族对立的关系,而是实打实的人命隔阂! 但当他看到大敞的窗外天幕闪烁着的星子时,突然摇头失笑。 苏辛哪里关得住呢? 她要是想离开,有一千一万种方法,哪怕他也能用一千一万种方法去应对,她仍能想到第一千一万另一种方法来。 这样的对峙毫无意义,明知道不可为而为之是他早年就告诫己身不要犯的错误。 他缓缓回身,背靠着窗台,一身深色的睡袍让他整个人愈发清隽优雅。 “阿辛到哪里了?” “这个……之前的追踪数据出了点问题,苏小姐好像打一开始就在防着我们。”言下之意,苏辛现在在哪里,他也不知道。 欧盛一说完就羞愧地低下头。 “无妨,她会来找我的。” 苍舒长指轻敲着大腿,这是他一贯思索的动作,等到那不疾不徐的动作停下,连一直关注着房内动静的刘叔也稍稍松了口气。 果然,下一秒,苍舒冷静到令人听不出半点异样的声线淡静响起:“温建良和柳庭庭的案子不用经过警卫厅,直接往上报,告诉那里的人,有目击证人指控温建良意图绑架强奸苏梦兰,是苏梦兰自行逃脱的,至于温建良怎么死的,你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还有,”长指掠至眉角,一丝凛然倏尔落下,“三天后,我的生日,要大办。” 欧盛一惊:“先生想做什么?” 一丝凉风窜入房中,卷起一时的窒闷。 苍舒笑笑,笑意未达眼底:“既然都要过生日,那就看谁的面子大吧。” 许你温柔一场 第287章 苏长意 “灰”世界是个神奇的世界,你看着它破败不堪的表象的时候,无法将它和内里的高密科技相结合,是因为它本身就是一个掩藏在市井之中的不俗之处。 就像现在,苏辛跟随矮婆进了这扇小门之后,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宽敞如足球场一般的环形荧幕厅,极致高耸的悬挂灯盏,以及那布景台上精锐的显示仪器,再再展现出深藏不漏的设计。 “坐吧。” 矮婆招呼着苏辛在一个绝佳的观影位置上坐下,自己则走到布景台上启动了设备。 只不过是一个电影厅而已,苏辛却没来由地有些畏惧,她瞪着眼睛盯住头顶旋转变换的屏幕,一下子生出逃离这里的冲动。 矮婆像是看出她的心思,提醒道:“你既然想知道答案,就要做好准备。” 苏辛将双手死死按在椅子上,咬着牙:“我只是想知道他的过去,我……” 她想说自己已经做好准备了,但对着即将播放画面的屏幕,她只能借着紧握的力度来缓解倏尔涌上来的恐慌。 如果他的报复顺理成章呢?如果连她都认为他必须将五大家族毁之一旦才足以消气呢?如果她做好了和他分庭抗礼的打算之后,依然忍不住站在他那边呢? 矮婆不给苏辛继续思索矛盾的机会,重重按下红色按钮,一瞬间,整个巨大的观影厅里深陷黑暗,如同一场埋没多年的黑暗也终将破土而出! …… 此时的s市,也迎来一场不动声色的暗战。 先是魏家老太太的寿宴定在了本月初五,随后苏氏企业的周年酒会以及苏老太爷的整寿宴也定在了同一时间。 就在今晨,唐氏在年底报告会上发布新消息,神秘莫测的唐先生今年竟也要在s市大办生日宴。 魏家、苏家、唐家当家人同时举办生日宴会,到底是在一争高下,还是巧合而已?这微妙的安排令正在观望的人无从下手。 第268页 要说时间错开也就罢了,怎么突然都撞一天去了?还都是晚宴,这可让参加寿宴的人怎么分身乏术啊! 一时之间,整个城市都显得有些恐慌,知道的是因为担心站不清楚立场会被其他两家列入黑名单,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天都要塌下来了呢。 “这天……怕是要塌了吧。” 老迈沉沉的声音不减哀痛,书房之中,立着不少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各自藏着心思,但露在面上的全是哀伤,至于几分真几分假,谁也没有去揣测探究。 今早七点,省城警方越过市局,直接以登门形式通知苏家:苏梦兰昨晚坠楼,送往医院的路上死亡,死因疑似与一名叫温建良的建造商有关。 并要求其姐温美玲接受调查。 一溜儿身穿制服的警察不卑不亢地等在门口,丝毫不觉得在这个悲怆的当口前来问询是不是太过不近人情。 “不可能!”温美玲这几天失眠憔悴,一听说温建良死后还要被问罪,当场就崩溃了,尖叫着抱头痛哭,“我弟弟也死了!我弟弟也死了!凭什么我弟弟连死了都要被泼脏水!是苏梦兰那个贱女人勾引我弟弟的!一定是!” “啪——”一记重狠的巴掌将温美玲甩到了桌底,苏老太爷脸色阴沉地盯着她,“再胡说一句,就滚出苏家!” “爷爷!”温美玲不甘心地怒吼,“我弟弟从来安分守己,怎么可能惹上人命官司,更何况他也死了,人都死了怎么还能追究那么多!” “我们阿兰也死了……”苏长敬痛失亲妹妹,此时双眼发红,浑身发颤,要不是苏逸一直牢牢扶着他,恐怕下一刻就要软倒在地。 在此之前,苏家几乎要遗忘了的一个孩子,竟以这样决绝的方式来让大家记住她,到底是遭遇什么样的折磨,才会如此绝望? 苏长敬光是想象妹妹经历过的事情,就再也忍不住了,他像是要将积攒多年的不满喷发出来,死死抓着苏逸的手,对着温美玲一阵红一阵白的脸狠声问:“你弟弟安分?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你弟弟对我们阿兰存了什么心思,你当我们都瞎了吗!” 苏长敬这辈子都温温和和,如他名字一般恭顺,要不是得知本就命苦的妹妹好不容易脱离苦海之后,居然最终以这样惨痛的方式结束生命,一向以和为贵的他不会在此时此刻有这样激烈的情绪爆发出来! “你——”温美玲被问得丝毫答不上来,身旁的丈夫苏长德面色不豫地回了一句:“你们阿兰是一条命,美玲的弟弟也是一条命,死者为大,大哥你不要太咄咄逼人了。” 苏逸虽然辈分小,但听到这里却也按捺不住了,冷冷呛声:“二叔这样说就有点没道理吧,再怎么说,温建良也是外人,而梦兰阿姨才是您的妹妹。”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苏长德没好气地哼哼。 “够了!还嫌不够乱吗?”苏正鹤将拐杖用力砸向地面,“咚”地一下,红木质地砸向墙面,发出清脆的声音。 一屋子的人立刻安静了下来,连懒散坐在角落里苏长意也稍稍别过头看过来。 苏长意算是苏辛的三舅,苏逸的三叔,和苏长德一母同胞,但打从成年就一直在外游荡,鲜少回家,几乎没多少人见过他的模样。 他是昨天夜里的飞机,要不是老太爷说要过寿,又接到某道特殊的命令,他也不会提前结束逍遥自在的假期,赶过来看这场混乱的家庭大戏。 现在看来,苏家确实处于即将分崩离析的窘境,不知道那位的部署是不是也可以轻松一点了? 但他毕竟还是苏家人的身份,现在如果露出一分半点的幸灾乐祸好像不大适宜,见老人家年纪大脾气也不小,便不痛不痒地关心了一句:“爷爷消消气,有话咱们慢慢说。” 他懒洋洋地站起来,扶着腰际叹气:“虽然和梦兰妹妹没见过几次,但她毕竟是我妹妹,好不容易回趟家,迎接我的居然是这样可怕的消息……” 他说着说着便朝自己的房间走去,那落寞的背影看上去确实格外悲痛。 苏逸不禁朝苏长意方向看了一眼,这位三叔叔,他从出生起就没怎么见过面,今天应该算是第一次正式会面,想不到和苏长德夫妇大不相同,还是个有些情意的。 只是苏逸永远不会知道,苏长意其实更是一枚藏得极深的棋子,至于什么时候动用,就看苏家究竟还能走到什么地步了。 许你温柔一场 第288章 联系不上姑姑 苏长意一走,所有人都变得讳莫如深起来。 这里全是苏家人,在苏梦兰的事情上,谁都有份表达惋惜痛苦,可真正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两个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一个是苏梦兰的丈夫,纪彦民。 还有一个便是…… “为什么苏辛不在?”苏袖皱眉说出大家的疑惑,温美玲赶紧拉了她一把,“小孩子别多话,不是要练习吗?回自己的房间去。” 苏袖撅着嘴很是不高兴:“妈妈,您没听说魏老太太的寿宴和咱们的撞一起了吗?还有唐家那位也是……我在想到底还要不要去魏家表演呢……”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有的没的!” 苏长德正觉得憋闷,见女儿依然天真不解世事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他自认自己足够精明,但也架不住老婆孩子没一个聪明的,但凡她们两个能有苏辛一半的魄力,苏梦兰一半的决绝,他也不至于混到现在还只是苏家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 连今年的周年酒会都只是第一排的普通座位而已! 苏逸都能是宣讲嘉宾,他作为苏逸的叔叔长辈,居然只能坐在底下聆听教育么? 越想越是气闷,所以刚才才会对苏逸冷眼相看,可他的老婆孩子没有一个懂他的心酸,只知道在这里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争得面红耳赤! 温建良死了也就死了,谁知道是得罪了哪家财大气粗的建造商被人暗地里给做了?偏偏温美玲却整日以泪洗面,搞得他连家都不想回;现在苏梦兰又出了事,所有的注意力全都到了苏长敬那一脉上去,这么下去,别说苏辛回来搞天搞地了,一向行为谨慎的苏逸恐怕将是苏家下任最稳妥的接班人! 这么大家业落在一个年纪不足自己一半的孩子手里,他苏长德混了大半辈子图的是什么? “带走吧。”内心正汹涌波荡,已经恢复平静的苏正鹤终于又发话了,这话一出,却是让本就焦躁不安的温美玲一下子恐慌起来。 “爷爷?你什么意思?你让他们把我带走吗?” 门口的警察闻声而动,立刻走进来将温美玲团团围住。 “请跟我们走一趟吧。”当头的一个面无表情地开口。 既然这家人都松口了,那么接下去的事情会顺利得多,目击证人也已经在省厅等着了,苏梦兰的案子到底能处理得多干净,不至于让那位小心呵护在心尖尖上的人迁怒加诸,可决定着他们能不能好好过个年了! 第269页 “爷爷?您是不是糊涂了!” 苏长德也大吃一惊,他以为再怎么样,都不至于在这个时候把温美玲推出去,苏家不是一向最注重门风的吗?这么一来岂不是暗指家风不正,内里沆瀣,才让苏梦兰命丧黄泉的吗? “不要!不要抓我妈妈!” 苏袖更是哭了出来,紧紧抓着温美玲的手不肯放开。 “我不走!我不走!我弟弟没有罪!我什么都不知道!”温美玲眼泪唰地落了下来,和苏袖死死抱在一起,怎么也不肯松手! “只是例行询问,请温女士配合。” 依然是没什么起伏的语声,却是死死板板地落在温美玲耳中,她惊跳起来,冲出老远,躲在沙发背后一个劲儿地摇头:“我不会去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我只是告诉他,苏梦兰那时候正在做义工……” 糟糕!一说完,她就后悔莫及地捂住嘴! “果然是你!果然是你们这对不知羞耻的姐弟!” 苏长敬第一个反应过来,右手一挥,将苏逸也挥到一旁,不等其他人反应,身形消瘦的他已经整个人扑向瑟瑟发抖的温美玲,下一刻,苏长敬的双手死死掐住温美玲的脖子,龇牙的时候,整个人散发出前所未有的戾气:“你们还我妹妹!还我妹妹!” “咳咳……”温美玲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翻白眼了,呼吸不畅,意识游移,眼看着又要出人命了! 但无论是谁,居然都没有人立刻上前阻止! 似乎默认了这场悲剧的宣泄方式,就是让苏长敬爆发一场! “爸!”苏逸从没见过这样的父亲,一时间心疼不已,刚想上前将他拉回来,眼角余光瞥见小心翼翼地躲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儿子苏乐,感激示意他过来。 “爷爷……”奶声奶气的声音缓和了房内一触即发的气氛,苏乐眨巴着大眼睛,天真无邪地望着房间里的几位大人,“你们在玩什么游戏吗?为什么不带阿乐一起玩呀?” “噢,我知道了,是玩掐人游戏吗?”苏乐迈开小短腿一蹦一跳地前走,小心地移到已经濒临崩溃的苏长敬身旁,小手软软地搭在他青筋突起的手背上,扬起小脑袋可爱发问,“爷爷,阿乐也要玩掐人游戏,但是一定要轻一点噢,不然会出人命的哎!” 稚气童言在房间里轻扬,一颗颗被世俗沾染的成人之心忽然之间都安静了下来。 苏长敬依然面色潮红,但眼底迸射出的疯狂渐渐缓和下来,看着小小的孙子攀附在自己身旁,再也没有比一家人完完整整更快乐的事情了。 “阿乐乖,爷爷现在有点事情要忙,你先回自己的房间去,嗯?” 即使内心还处于奔涌的恼怒之中,对着苏乐,苏长敬仍努力维持平日里的温和。 “爷爷现在就陪我玩儿嘛!”苏乐接到苏逸的眼神,更加卖力地演出,抓着苏长敬的手小心翼翼地拉了下来。 苏长德和苏袖急忙迎上去,将险些晕厥过去的温美玲一起救了下来。 “疯了……疯了……” 得到自由之后,温美玲还是浑身僵硬地立在角落里,一脸恐惧地捂住自己发红的脖子,不敢置信苏长敬竟然也有这样不顾一切的一面,更可怕的是从头到尾,苏家的主心骨都无声无息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是本就抱着让苏长敬将她活活掐死的想法吗! “走吧,温女士,看来你在家里也并不是很安全。” 等候已久的警察见事态已经平息,这次不再留给温美玲喘息的机会,直接一前一后架着她往外走。 “妈妈!”苏袖刚要奔出去,被脸色难看的苏长德拉了回来。 “你妈妈不会有事的。”他说得很低,也不知道苏袖有没有听进去。 而苏乐完成任务之后,悄悄地溜到苏逸身边,眯起眼笑的时候,那狡黠机灵劲儿像极了小时候的苏辛。 苏逸内心酸楚,想到苏辛如果知道自己母亲的事情,该有多伤心。 “阿乐,能联系上你的姑姑吗?” 苏逸知道,苏乐和苏辛之间一直有一套属于他们的联系方式。 但苏乐却不高兴地皱起小眉头来:“联系不上,从前天开始,我就一直联系不上姑姑了。” 许你温柔一场 第289章 和你有关 画面已经很久远了,经过特殊技术打造之后还原出来的影像,正源源不断地盘旋在头顶和四周的屏幕上。 这是一场岁月的变革,从左往右,从下至上,一场接一场的时间交替,演绎出一座古老村庄的历史演变。 苏辛屏息静气地看着,看到画面上悠然自得的快乐,闲云野鹤的清闲,天真稚气的孩童在田地里奔跑,慈爱良善的大人在河边交谈…… 这样的宁静祥和结束于陡然而生的变故! 火光! 汹涌猖獗的火光! 如死神射出的最无情的子弹,燃烧了全部渴望存活的生命和往日里最普通而又最幸福的时光! 她看到那火舌像淬满毒药,一路疯狂掠夺,疯狂占有! 她听到那些挣扎在火光之中的无辜生命是如何咆哮痛呼,如何拼命逃窜,如何被死神再次狠狠拉了回去! 她突然站了起来,眼神死死地盯着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那里有一小块高耸的石头,石面上还有尚没有被破坏的青苔,光滑的石面甚至还有清澈的溪水流淌而过,和不远处人间炼狱截然不同的一块安全之地。 然后,她看到了他。 一个小小的孩童,躲在石头之后,头上裹着方巾,眼睛探出石面,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父母好友家族亲眷一一被火舌吞噬,看着他们的身体迅速枯焦,看着他们的哀嚎被一遍遍放大之后又渐渐趋于无声…… 杀戮…… 朗朗乾坤之下,肆无忌惮的杀戮! 而这竟被一个四岁的孩童牢牢看在了眼里,记在心里,刻在往后二十三年的生命里! “不——”苏辛竭力想要睁开眼,却只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她以为自己会被这样压抑的氛围给彻底淹没! 突然,一只干枯却有力的手掌将她一把拎了起来。 “醒了?” 矮婆沧桑的声音响起,苏辛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此时正躺在一张破败的床上,什么环形影厅,什么四转画面都不见了。 “大概是十多年前吧,那个孩子找到这里来,寄存了这段回忆。”矮婆不知道是在感叹还是在欷歔,一阵沉默之后,又缓缓继续道,“‘灰’世界的存在是寄存所有不愿意被人探知的秘密,然后交换任意一个别人寄存的秘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这种贩卖和收购的行为是非常不道德的,所以你看,我们没有一个人活得健康明朗。” 他们浑噩度日,过得像行尸走肉,不过是为了偿还心中的愧疚罢了。 苏辛还处于震惊之中,半晌没有接话,矮婆将手掌摊开,上面依然是那条颜色深浅不一的方巾,她将方巾轻轻系在苏辛的手腕上,眼里有温润的光在轻轻闪动。 第270页 “孩子,你和他有牵连不断的缘分,不然不会时隔这么多年,竟然是你过来索要他寄存的秘密。” 苏辛愣愣地看着这块熟悉的方巾,苦笑:“矮婆,你实话告诉我,他当初换走的秘密是不是和我有关?” “你啊……”矮婆不得不称赞苏辛的聪慧,事到如今,确实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她诚然点头,“没错,他换走了苏家的一个秘密,不,或者说,换走了一个五大家族最忌惮的秘密,而那个秘密……” 矮婆一字一句地告诉苏辛:“和你有关。” …… 驱车前往老宅的时候,苏辛终于打开了手机。 无数条消息接踵而至,她趁着红灯的时候点开最上面的一条,而后直到绿灯亮起,这个刚从“灰”世界出来的小姑娘独自趴在方向盘上,将自己蜷缩成最孤单的姿势。 她想过自己有一天没有妈妈,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快,甚至于,她在过去的二十四小时里全然无知。 最新的消息是小巴发来的,带着沉重的担忧:——辛姐,你去哪里了?没事吧?节哀顺变啊…… 节哀? 她早该知道妈妈一定经历过什么无法承受的事情,否则怎么会至今没有跟她联系,哪怕明知道纪彦民在她身边会很安全,她这个做女儿的却还是忙于自己的事情,没有分出更多的精力去照顾妈妈的情绪。 她也早该知道,从很小的时候起,妈妈就有非常严重的精神症状出现,只是她性格太过温顺,所以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表现出来,原以为一切都会顺利,都会平稳,没想到这么多年的尖酸苛刻都承受下来了,却在最平静的岁月里选择死去。 苏梦兰自杀过无数次,这是苏辛幼年保存至今的秘密。 但没有一次是成功的,这也是苏辛从未和人谈及的原因。 妈妈只是太累了,她告诉自己,总有一天她会让妈妈轻轻松松快快乐乐地活着。 距离这个目标好像已经很近很近了啊,妈妈还是没能给她完成目标的机会。 跳楼。 多么帅气又可怕的字眼。 她一条一条地翻阅信息,一条一条地查看新闻,又一条一条地将全部告知她这个残忍事实的内容通通删除。 独独保留了唯一的一条。 来自苍舒,凌晨三点十分。 ——阿辛,回来。 她紧紧攥着手机,这四个字泅着温暖,也透着冷意,她想质问他,是不是柳庭庭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才会让妈妈精神崩溃自杀,但她此时更想做的事居然是立刻冲到他面前,然后狠狠地、用力地抱住他。 脚下油门一踩,车子朝着老宅方向迅速前行。 大门一直开着,仿佛正等着她的到来。 苏辛飞奔下车,脚步微晃,心中压抑的复杂思绪急窜冒出! 她脆弱得还比不上腕间系着的这条年代久远的方巾。 还没踏上楼梯,腰肢骤然一紧。 她刚要转身就被男人沉稳的手臂牢牢抱起。 “见到你真好。”低喃着将脑袋埋进他身前,隐忍一路的眼泪倏然落下。 苍舒俯身亲吻她的额头,嗓音温柔:“回来就好。” 苏辛就这样心甘情愿地臣服在他的怀中,两人相拥着跌进房中。 用多日未尝的抵死缠绵,来化解这段时间以来横亘在彼此之间,最致命的对立。 许你温柔一场 第290章 我的人 “先生,时间差不多了。” 黄昏时分,欧盛厚着脸皮过来提醒。 唐氏的企业年会定在今晚,老太太那边恐怕也做了不少准备。而童乔这几天虽然安静,却不代表接下来不会有新的动作,这些都是目前需要操心的事情……可偏偏先生却什么也不在意,什么也不放在心上! 从今早开始一直到中午,先生一点儿焦心出行的征兆都没有,而是非常镇定地在老宅等着——等着苏小姐过来找他。 可不,还真找过来了,然后呢? 然后就……就白日宣淫啊喂! 这一进去就是大半天,欧盛光是想想就老脸通红,反而是刘叔一直老神在在地在厨房里忙活来忙活去的,为苏辛准备各种补品和吃食。 小姑娘情绪大起大落,又被先生这样拿捏着,心里恐怕不大畅快,他这个做下属的没什么可以照顾的,只能尽量让她吃得顺心点。 刘叔想到自己妻子从前和自己耍脾气的时候也是喜欢吃东西的,便又翻出食谱,做了两道新菜,转眼见欧盛满脸纠结地从楼上下来,抬头问了一句:“先生起来了?” “没呢!”欧盛揉了揉腮帮子,感觉自己脸都要烧着了。 刘叔举着锅铲笑话他:“你呀,也该找个漂亮小姑娘协调协调了,瞧你这一身腱子肉,不释放不行啊。” 第一次聊这种尴尬的话题,欧盛挺了挺胸膛,很是正直地摇头:“大业未成,无心情爱。” “有气度,有骨气!那就别妒忌,咱们先生……看着还得有段时间呢。”刘叔哼着小曲儿又绕回厨房,留下欧盛一个人孤零零地欣赏自己的腱子肉。 直到几位唐氏的主管接连打来电话询问生日会的安排事宜,欧盛扶着发疼的脑袋,感到心力交瘁,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房间内,温暖的光线柔柔地洒落在被面上,女生微微侧身发出一声嘤咛,很快就被身后的男人揽回怀中。 他在她裸露的肩头轻轻咬了一口,而后看着那淡淡的牙印渐渐消散,仿似有什么紧握指间的东西也在迅速消散。 苏辛吃疼,瑟缩了一下。 苍舒低笑:“不多睡会儿?” “困……”苏辛疲累地闭着眼睛,一面沉迷于此时的温存,一面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一旦起身离开,她和苍舒之间将会是长久的敌对。 她懒懒地往后缩了缩,将整个人都缩进他怀里。 “要不我们私奔吧?”她提了个听起来还算不错的建议。 苍舒扬眉:“随时可以。” “喂,我会当真的。”她扭身笑着捶他胸口,眼圈微微发红,却忍着没有哭出来。 两个人都太清醒了,都有自己想要守护而冲突的东西,于是,一旦选择好前路,就意味着分离。 他要报血海深仇,她要护家族安全。 如果开始对峙,究竟谁输谁赢呢? 是他部署多年的算无遗策,还是她临时倒戈的知己知彼? 或许,会是一场酣战也说不定。 苏辛搂住他的脖子,凑上前让自己更贴近他,娇娇的柔躯白皙光滑,蹭得他刚歇的情欲又一次躁动起来,却听她格外冷静地问:“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初我没有主动找上你,爱上你,现在我有可能和真正的唐知眠一起对付你?” “没有。” 他霸道地箍紧她缠上来的细腰,在那手感极佳的肌肤上轻轻一捏。 第271页 “阿辛,我从不做假设题。” “没情趣。”苏辛撇撇嘴。 “但我可以让一切假设都朝着我想要的方向发展。”他吻上她嫣红的唇瓣,含糊的语声透着不容置喙的坚定,“比如,我认定了谁,那么,她无论是人是鬼,是敌是友,都只会有一个身份——我的人。” 她蓦然抬头,对上他深邃漆黑的瞳仁。 那是一个她曾经全然陌生的世界,里面有山川海陆,有欢愉笑靥,也有童年的烦恼和渴望一夜长大的冲动,而后是冲天的火光和被恶魔侵蚀的纯真…… 他的世界,从来复杂,从来隐蔽,那是因为她从未真正踏足其间。 可他现在这样认真地告诉她,他将她带入了他的世界,他要她只是她的人。 浪漫得像是一场梦境,又现实得让她心口发紧。 “你别这样,我会心软的啊。” 苏辛忽然控制不住情绪,眼泪滴落在他的胸膛之上,滚烫如火星。 她很少哭,有时候是为了装腔作势应对形形色色的人,有时候可能只是伤春悲秋释放一下情绪,但真正为了什么事情哭泣的次数少之又少。 她甚至连知道妈妈自杀这件事都觉得理所当然,因为从很久很久以前,她就一直等着这一天了。 她现在哭,是因为看不见的未来。 “阿辛……” 苏辛从没有展露过脆弱,哪怕是身体最糟糕的时候,也只是生理上的脆弱而已,她的心强悍而坚固,任何时候都只能看到玲珑的模样。 苍舒眸心漾动,一丝决然陡然划过。 “再睡会儿吧,”他温声安抚她,药香在房间内萦绕,那是他提前布置下的温柔陷阱。 苏辛想再和他说说话,毕竟再过不久,她就要重新出发,和他势不两立,可不知怎么回事,眼皮越来越重,重到她都有些分不清现在在什么地方,这个眉目清雅的男人又为什么不再开口说话。 终于,黑暗彻底降临,苏辛在安眠香的帮助下,沉沉入睡。 半小时后,一切准备就绪,即将离开的男人再次回身看了眼楼上的方向。 欧盛立刻会意:“绝对安全,苏小姐如果醒来,也应该是后天的事情了,那时候,应该一切都会结束了。” 刘叔却隐隐有些担心:“先生,要不咱们再换个方式?” 苏辛是他见过最聪明懂事的孩子了,正是因为聪明懂事,所以在什么都不告知的情况下就将她应有的权利给剥夺,对她而言太过残忍。 毕竟,她这次过来是为了道别的,也做好了要和先生分庭抗礼的准备,现在先生这么做,跟关押一只金丝雀有什么区别? 苏小姐她……明明该是振翅翱翔的鹰啊。 许你温柔一场 第291章 沉不住气 唐氏。 中转大楼。 一场洗涤了整个灰暗冬天的盛大晚会正如期举行。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最典型的酒宴氛围,音乐挑的是巴赫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流畅优雅,如水如云,灯光则是暖色系的橘黄,天花板上垂挂着数盏欧式挂灯,点缀其间的还有极小的流纹灯,别致又低调,是“唐先生”一贯的风格。 唐氏年会选在这时候召开,自然吸引了整个新闻圈的注意,无数媒体争先恐后地想要进来一睹这位商业传奇的风采,却因为唐氏严格的把关和控制,只允许几家权威媒体入座,其余的只能等在大楼之外,眼巴巴地看着一辆接一辆的豪车竞相驶来,每一个下车入场的都是商界有头有脸的大鳄,这是对唐氏,更是对“唐先生”最大的肯定和敬意。 童乔也混在其中,他今天是以唐氏总部员工的身份名正言顺地身份入场的,虽然没有座位,但能在这样的场合里进出,已经费了不少气力。 说来也怪,明明当初无论是笔试还是面试,他都十分顺利地通过了,甚至一开始就能入驻最核心的研发部!尽管是个小职员,却已经是多少人梦寐不得的殊荣,他也以为这是一个不错的开端,至少他终于能借此机会见到唐家的人。哪怕已经过去六年多,他仍然相信,唐家不至于真的将他丢弃,毕竟,他是唐家这一代唯一的继承人,奶奶对他的爱,是从幼年起就从没减少过的,要不是当年的意外,童乔想,如今被众星捧月的人应该是他,而不是…… 童乔站到最边缘的一处窗边,视线落向大门处,那里传来一阵骚动,很快,一群高壮保镖护着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缓缓入场。 “唐知眠”来了。 “唐先生!据我所知唐氏的年会一般安排在八月份,请问您为什么选在这时候举办企业年会呢?是因为最近魏家和苏家都有不小的动作,所以您觉得唐家也不能落后吗?” “唐先生,听说您今年的生日宴也要大办,还特意和魏老太太以及苏老太爷的寿辰定在了同一天,这也是故意安排的吗?” “唐先生,五大世家貌合神离的传闻已经由来已久,相比其他四个家族,您是最年轻的当家人,是觉得老一辈的经营思想已经落伍了,所以有更大统筹计划吗?” …… 锋利又刻意隐晦的问题层出不穷,几个兴奋的年轻记者试着涌上抓住第一手采访,举着话筒拼命向前挪去,却被保镖稳稳控制在一臂之外,唯独中间那段路,由着“唐知眠”缓步其上,从容镇定地往前走去。 他一向少出席这样热闹的宴会,少数拍到的照片也多少休闲穿着为主,今天却是非常正式的一套西装,裁剪得宜的款式,挺括修身,加上打理过的头发,衬得脸部线条愈发清俊冷冽,与生俱来的贵气,令他所到之处的人群都微微瑟缩退后。 是沉浸商界多年又不显山露水的气场。 忽而,他微侧过脸,眸光朝某个角落轻然一扫,又快速收回,唇角勾起淡薄的笑意,让他周身的冷然一瞬散去,反而多出温润如玉来。 这让今晚到场的女眷们不禁心花怒放,纷纷盯着他,眼也不眨一下。 童乔却猛地怔住。 他刚才是在看自己的方向? 大概是错觉吧,至少目前来说,他只是一个借着朋友主管的帮衬才得以进来帮忙的小职员而已,根本不足以得到高高在上的大总裁的关注。 更何况,他现在也不适合抛头露面,只有在联系上奶奶之后,才能从长计议。 可问题也正是出在这里了,从入职到现在大半个月都过去了,他几乎每天都在工作、工作、工作……一点闲暇的时间就会被朋友拉去“见世面”,说的好听是多见见一些该见的人,说难听了其实就是出去花天酒地。 童乔并不是一个不自律的人,相反,在北石岭的那些年,他早就学会了如何在最艰苦的生活里让自己不至于活成人下人。 他总是告诉自己,忍一忍,你已经恢复了记忆,也来到了这里,现在只要能和奶奶联系上,一切都可以重新安排来过。 然而,他逐渐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他好像失去了人身自由!无论是回到公寓还是来上班,他像是不知不觉中被塞进了一个既定的轨道里,只能做别人早就规定好的事情! 第272页 这让他不断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什么人盯上了,这也是他今天费心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他相信,这么大的场面,就算老太太早就已经不过问唐氏的经营状况,也应该会出现! “唐知眠”已经在前面的座位上落座了,记者被礼貌地请回位置上,音乐跟着一变,很快进入今晚的主题。 童乔提着的心也渐渐落了下来。 他和他见面次数不多,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总会生出一丝不明所以的畏惧来,想到这里,童乔下意识挺直脊背,不让自己看起来那么卑微。 主持人已经游刃有余地开场了,按部就班的企业年会,其实十分枯燥,但因为“唐知眠”坐镇,全场氛围一直十分热烈,记者问答环节更是各显本领,但都被明明寡言却字字利索的“唐先生”一一驳了回来:“年会只是一个企业的庆祝放松方式,不存在挑日子一说,各位如果真想要什么新闻,大可以去问问另外两家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回应。” “毕竟年纪也大了,给自己过一下生日,并没有伤天害理,对吗?” “在所有长辈那里,我是晚辈,但在商言商,我不觉得撞了个日子就是什么不尊老的行为,各位的双腿是自由的,到时候要来不来,也由你们。” …… 一一回答先前的提问,又挑了几个原以为不会被挑中的问题耐心作答,今晚的“唐先生”既平易近人,又更显霸气。 每家都满意地坐了回去,纷纷感慨不虚此行。 却听门外再次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大门随之被推开,一个精神矍铄的妇人被人搀扶着进了门。 “唐老太太!” 有人快步奔过去相迎,众人这才惊醒,这位就是唐家那位曾经叱咤商界的老太太——秦君怡! 果然沉不住气了么? 苍舒不紧不慢地往台下走,接过侍者手里的红酒,对着大门方向,遥遥相举,笑意攀在眼角,愉悦而又冷清。 许你温柔一场 第292章 规则 秦君怡面上保持着冷静,其实心中已经愤怒不已! 这个人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居然丝毫没有征询过她的意见,就擅自做主和其余四大家族宣战,明面上只是一个生日宴,但时间却选得这么蹊跷,任谁也会生出联想来! 平稳了百年,这一年还没到头,就各自生出风波来! 柳家已经无法起死回生,魏家更是以柳家为前车之鉴,哪怕现在魏岸还未归家,魏老太太也不敢再沉寂下去,借着寿宴是想让大家知道,魏家的底子还在,并不是那么轻易倒下的,苏家在这时候插了一脚,意图暂且不追究了,可听说苏家的孙子辈的也打算去魏老太太的寿宴上庆贺,看来苏魏两家并没有水火不容。 偏偏,正经历了唐云月之死的唐家,却又要强行和苏魏两家叫板!从前的低调作风呢? 秦君怡阔步走来,虽然年迈,但并不妨碍她依然可以光鲜亮丽地出现在大众面前。 所经之处,众人纷纷让路,虽然好奇却也都只是低声讨论:“老太太已经退隐很多年了,今晚出现好像事情并不简单啊。” “我也听说了,好像说唐先生和老太太有些不和” “难道唐先生突然决定和苏魏两家争锋是因为和老太太赌气吗?” “还真别说,这么多年了,我是第一次见唐先生这么锋芒毕露的,往年都在拓展研发项目,和其余四大家族的事业可从不沾边的,今年一回国,多少生意都归了唐氏……” 有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这么一提醒我也想起来了,之前不是出了个小道消息,说苏家三子的媳妇温美玲有个弟弟,做外包建材的,叫温什么良的,不明不白死了吗?” “然后呢?”这倒是第一次听说,立刻有人迫不及待地追问。 “然后建材商们都把账算在了苏家头上,我有个朋友在苏家企业里打杂的,听说几位管事的这几天年末审核忙得头昏脑涨的!” 想不到苏家都也遇到麻烦了! 这情势像是一种征兆,接二连三的,五大家族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牵动一个,连同先前出了事的唐云月在内,都出了不小的负面动静! 今晚唐老太太来得突然,是不是唐家又有什么动向了? 苍舒给足了秦君怡面子,亲自下台迎接她。 “奶奶。”他虽然笑意浅浅,但无论是搀扶的动作,还是微微弓着的脊背,都显示出为人子孙的恭谨谦卑。 但秦君怡这次却不再配合,而是用力甩开手,面色冷然地看着他:“你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苍舒静声道:“是您先不按照规则做事的。” “什么规则?” 秦君怡眉梢皱得很紧,她自以为今晚即使不能扭转他的意愿,怎么也是自己占理的,毕竟两人之间早就定有协议,现在时间未到,他就擅自毁约,已经开始了侵吞五大家族的计划,这才是她焦急赶来的原因! 没想到她态度都还没出来,他却先质问她不守规则了。 苍舒唇角弧度愈发深了些,眼眸轻抬,扫向某个方向,声线刻意压低几分:“老太太,我遵照约定庇护了唐家六年多,你们却一心盼着正主回来,有问过我的意思么?” 秦君怡一愣:“什么时候的事?” 她当然知道这时候并不适合将阿眠接回来,所以一直安排了人守着北石岭,这几天那一带风平浪静,阿眠不是一直都在北石岭呆着么?现在这话……难道说…… 秦君怡嘴唇抖了抖,豁然睁大眼睛:“你把阿眠怎么样了!” 那孩子是唐家唯一的希望了!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唐家就彻底完了! 像是一个诅咒,五大家族近三十年来,生下的孩子无一幸免活活不长久,不是重病就是意外身亡,柳家就是惨痛的例子!而如今,唐家、苏家都有了这样的征兆!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只是一个警告,你应该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的,对吗?”苍舒重新朝台上走去,该来的都来了,是时候宣布酒宴开始了。 秦君怡感受手臂被人稳稳扶住,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朝着主座移动,两个身形壮硕的女人贴身包围着她,那架势分明是在威胁!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他难道要鱼死网破了!离开了唐家,他还不是一个籍籍无名的乡野孩子?这些年打拼下来的一切都不想要了?做到这种程度,就不怕她当场把他的身份戳破吗? 当年允许他进入唐家,是因为他确实有真材实料,甚至说天赋异禀,唐家虽然不至于真的一蹶不振,可在当时当境,的确需要一个人出来稳定人心,更重要的是,他手里握有唐家最需要的生产原料。 尽管那时候她无论如何也不知道哦啊在原料被买断的情况之下,他是怎么重新从遥远的地方运来新的原料的,直到这几年的暗中观察,秦君怡才震惊地发现,这个男人,年纪虽轻,却心思极深,一双手伸得比常人要远得多,一双眼看得更是无穷止境的未来远景。 第273页 在竞争激烈的商界,拥有强悍的输出和供给是所有企业运营强大的重要因素之一,跟五大家族靠着祖辈发财的路径不同——这个凭空出现的人,竟直接从原材料入手,就开山取矿,探寻古林,上山入海,科技研发,走的全是顶尖道路! 她想起来了……唐氏早些年赚得钵满盆满的几个项目全是他一手策划的!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秦君怡越想越觉得身后发寒,似乎,他就算没有唐家这个名头,依然可以有不会间断的经济来源,甚至说,他还可以比原先的低调做得更加狠绝不留情面! 不!她不能这么快放弃这个能让唐家走在时代前沿的发财树! 哪怕他已经明确表态不会让阿眠抢占地位,那又如何?只要有时间,阿眠一样可以慢慢强大起来的! 秦君怡深吸一口气,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她决定加紧速度,让阿眠尽快从深山老林里回来,只要能接管唐氏,让那几个接触过项目开发的老古董承认阿眠的身份,那么现有的一切资源都要拱手相让! “下面,让我进入今晚的整体,请唐先生为我们做年会总结和来年的新企划!” 一阵掌声雷动,目光沉定的男人接过话筒,灯光聚焦,他位于全场最亮处,宛若君临天下。 秦君怡仰头看着,忽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来。 许你温柔一场 第293章 重逢 在众人看来,唐先生是一个象征,轻易不可触犯,所以像今晚这样的宴会竟然能近距离地和唐先生互动,令许多人受宠若惊,和传言相比,此时此刻的唐先生更真实温和,尽管依然话不多,却总能一阵见血地回答许多提问,让人哑口无言的同时,更是心生钦佩。 让秦君怡担心的事情也并没有发生,苍舒只是非常正式地挑了几个方面简要概述了一下,至于来年的企划也都三两句带过,大家自然清楚这是业内的守则,自家公司未来的重点发展项目当然不会拿来随意阐述,更何况还是在商界举重若轻的唐氏,一旦捕捉到一点苗头,可是会掀动行业内的极大竞争的。 可以说,从开场到中场,今晚这场年会举办得相当顺利,或者说,非常其乐融融。 童乔隐在暗处,目光在苍舒身上停了停。只见他举着酒杯,格外从容地周旋于每个前来打招呼的同行之中,或是安静聆听,或是轻声交谈,周身风度优雅天成,引得各位前辈晚辈频频点头瞩目。 如果没有当年的意外,童乔想,此时此刻站在光芒耀眼处的人,应该是自己。 他拿起手机,发了一条短信,而后将手机滑入口袋,悄声绕过喧闹,走到中转楼层的阳台上,那里有已经架好的摄像机,对准的镜头正是不足百米的大厅。 童乔再次确认拍摄角度无误之后,手机也随之响了起来。 “乔哥,你那边准备好了么?”对方很紧张,声音也在微微发抖。 “当然。”童乔笑着安抚,“不用怕,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他的时间有限。 从恢复记忆到走出拉瓦族,再回到这个繁华的都市,他能聚集的力量并不多,兜转小半个月,也只能联系到当年仅剩的几个知己朋友,这个叫他“乔哥”的就是其中之一。 童乔还是唐知眠的时候,心思并不在做生意上,他喜欢冒险,所以总是想往外跑,他走过许多地方,也认识了许多人,然而一切结束于六年前那场截杀,年少风流,惹上了不该惹的桃花债,被人一路追杀回老家,说出来是有些羞耻了,但他至今所能忆起的竟然只是那条巷子里的一次邂逅。 雪夜,少女,心血来潮的善良,和故作轻松的调戏。 那是他过去许多年里从未有过的际遇,或许,仅仅为了重新和她相识,也要努力夺回自己的东西吧。 轻轻一声低叹,他低头做最后一遍检查,便重新往屋内走去。 谁知刚走出几步,后脑勺骤然一疼,天地一阵旋转,整个人晕倒在地,意识模糊前一瞬,他恍惚看到了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孔,看不真切,但却能认出她的眼睛来。 漂亮的丹凤眼,眼里盛着星光,和那年雪夜之中强忍泪光的眸子如出一辙。 “是你……”童乔用力攥紧拳头,可还是抵不过突如其来的眩晕,下一刻,彻底失去了意识。 “咦?” 好不容易从老宅逃出来的苏辛没想到这个人这么好对付,她只不过绕了点远路特意从阳台爬上来,正想着进不去大厅,没想的有人亲自送上门来,还能让她一击即中。 苏辛蹲在他身旁,看到他身上的衣服,愣了一下:“原来是唐氏的员工……” “不管了。” 为了能混进去,她三下五除二地开始扒童乔的衣服,一边套在自己身上,一边不自觉看向他的脸。 被半长的假发遮住,看不清具体长相,她盯着他的蘑菇头假发,为了偏过刘叔,她可是辛苦制造了一个假人放在床上,这会儿身上什么乔装道具都没有,这个男人的假发倒是勉强可以用一用。 边想着,边伸手摘下童乔的假发,苏辛捣弄着自己的头发,小心地戴好假发,仔细挑出几根覆在额头上,好让自己的眼睛也能被半遮半掩,不至于太惹人注意,转身离开的时候,视线不禁扫了一眼地上的男人。 忽地,她停下了脚步。 这个男人…… 似乎在哪儿见过。 她弯下腰,刚要仔细看,却听厅中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破声! 顷刻间,灯光全部熄灭,只有应急灯还在微弱地闪动,一阵阵黑烟浓浓滚出,宾客发出刺耳的尖叫声,混乱代替了原本的和谐,阳台上的摄像机清楚地记录下这一刻。 “苍舒!”苏辛心头狂跳,起身就往要冲进去! 脚踝被猛地拽住,已经醒来的童乔将她重新拉了回来,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别过去,咳咳……只是小型烟雾弹。” “是你做的?”苏辛冷静下来,俯身瞪着他,“你找死吗?” “只是一点手段而已。”童乔揉了揉还在发疼的后颈,单手撑地坐了起来,见苏辛眉梢紧锁,即使生气也依然美艳的模样,和记忆里那个流露脆弱的女孩已经有些不同了。 他对着她勾动一侧唇角,露出痞气的微笑:“好久不见了,小哭鬼。” 熟稔而轻佻,他盼着她能记起他来,以最初的模样。 苏辛沉默半晌,给了一个不冷不热的回应:“原来是你,童乔。” 是那个曾给予她全部幻想的少年。 也是那个被她遗忘在记忆角落的少年。 此去经年,曾经的悸动化作缱绻爱意全部送给了另一个男人,苏辛面对此时的唐知眠,忽然觉得尴尬。 到底是什么改变了彼此? 或者说,她和他之间本来也从没有过任何承诺,是她的一厢情愿,错付给了另一个人,而这份错付直到现在,反而成了心甘情愿。 第274页 只怪时光作弄,只怪命运无常。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在给自己的“移情别恋”找借口,然而,无论如何,她喜欢谁,想跟谁在一起,都是坦坦荡荡,大大方方的,现在在她看来,眼前这个人只是童乔,不是唐知眠。 童乔的笑容淡了下来:“是了,我们在此之间已经见过了。” 北石岭的短暂相遇,他不记得她,她也没认出他,直到现在,他记起了她,而她已经不打算认他。 “走吧,好戏正要开场。” 童乔双手插在口袋里,起身朝前走去,走出一半,回头看向她:“小哭鬼,我这次回来,有很多事情要做。” 苏辛挑眉:“比如?” “比如唐家,”他的脸被月光打磨出魅惑的光晕,声音忽而变低,像情人间的低喃,“比如你。” 许你温柔一场 第294章 不安分的小姑娘 苏辛刚想说话,童乔已经转身迈进混乱的大厅之中。 那身影清冷孤长,显出几分令人动容的寂寞。 她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原本在老宅里感到香薰气味不对的时候,她就特意留了个心眼,果然,在房间假睡了一会儿,就听到楼下传来车子发动的声音,苍舒离开了。 他有自己的计划和安排,本就不需要因为她的关系而有所改变,她从未怀疑他的真心,可也知道,在这种家族立场问题上,她没有任何资格去阻止他做他要做的事情。 既然他想将她排除在外,想护她周全天真,那她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与此同时,她依然会继续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才公平,不是么? 思量间,苏辛已经拉上帽子,将自己的脸遮住大半,又在门口踯躅片刻,立刻闪身进入烟雾弥漫之中。 厅中的混乱还在持续,尤其是娇气的女眷们更是慌乱地四处奔窜,男人们还算镇定,借着手机的光亮高声维持秩序,但因为越发浓烈的烟雾和呛人的气味,声音很快被淹没。 苏辛眯起眼,试图从这些人当中找到自己想找的人——秦君怡。 她今晚过来就是为了将秦君怡带走。 因为她预料到,今晚的苍舒势必要对秦君怡出手,至于会有什么方式,她暂时猜不出来,但是在这个暗潮汹涌的时候,先拿作为自己身份掩饰的唐家开刀,并不是什么聪明的办法。 如果不是因为她,苍舒先动的应该是苏家。 是因为妈妈的死,才让他顾及她的心情,而改变了原定的计划吧。 苏辛有些心酸地想,很多时候,她都痛恨自己的出身,可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她竟也矫情地发现,血缘和责任,是她无法置之不理的东西。 然而,她也清楚地知道,苍舒向来聪明到变态,哪怕是真的因为她而临时变了计划,也一定会准备周全,她原本打算先去苏家提个醒,要不是临上飞机前,司越之又另外给了她一个重磅消息,苏辛也不会急着在今晚就火急火燎地插手苍舒的事情。 “还记得唐青青吗?那孩子握有唐氏百分之十五的股份,目前在她母亲齐若蓝手里帮忙看管,成年之后将会正式转入她名下。而就在半小时以前,齐若蓝在十多名保镖护送下,带着那孩子上了飞往m国的航班。你知道,m国那地儿,可不怎么好动的。” “秦君怡这是打算重出江湖?”苏辛只觉得好笑,以老人家这时候的地位,虽然还没到不被人看在眼里的地步,但是和游刃有余的苍舒比起来,似乎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不错啊,成语都用对。” “去你的,说正事!”苏辛翻了翻白眼,前面的队伍移动了几步,她想了想,还是退了出来。 如果只是这点事情,司越之不会特意联系她。 苏辛退到候机室,催促道:“你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司越之的语气就跟吃饭睡觉一样自然,却是将利弊分析得头头是道,“我就友情提醒一下,除了作为赡养费的百分之十股份外,秦君怡手上一直又一支暗股,是当年唐家最风光的时候,她自己腾出心思投资的一个海外子公司,里面原版复制了唐氏总部的所有操作和项目,只不过针对消费群体面向海外的自媒体和闲赋在家的贵妇,这几年更是做得有声有色,如果她将原有的股份和唐青青的股份叠加,以及这个子公司的协助,她想重新拿回江山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你的那位,恐怕会有点吃力噢。” 苏辛乐了:“那要是打起来,可能还挺精彩?” “你个没心没肺的,火没烧到苏家,你就打算看热闹?”司越之也忍不住笑了。 这丫头,越是看着浑不在意,其实越是在意得要死,他敢肯定,这会儿苏辛已经往唐氏赶去了。 出租车在面前停下,司机探出头来:“姑娘,去哪儿?速度快点哦,这里不能停车。” 苏辛一拉车门钻了进去:“中转大楼,谢谢。” 司越之还想嘲笑几句,就被无情地挂了电话。 但刚到楼下就被人拦住,新来的安保人员并不认识苏辛,加上今晚本来就是一个内部宴会,多少媒体都被拦在楼下,苏辛更是不可能那么轻易被放行,这才想了办法从隔壁楼的阳台跃入,费了不少气力才赶过来,没想到竟然会先遇到童乔,而这突如其来的混论也是拜童乔所赐。 苏辛收起心神,继续寻找秦君怡的踪影,然而有人比她更快,猫着身钻入人群,似乎早就已经认准了方向,那速度比毫无准备的苏辛要快得多! 是童乔! 电光火石之间,苏辛骤然意识到童乔故意制造这场混乱的原因! 原来他根本还没有和秦君怡相认! 或者说,苍舒根本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怪不得要在这时候将秦君怡带走,因为这将是他最近也是最后的机会见到秦君怡了! 心念刚动,眼角余光正好捕捉到童乔一把拉起秦君怡的画面,苏辛暗叫糟糕! 她刚要追过去,童乔已经将身体摇晃的秦君怡塞到另一个潜伏进来的男人怀里,低声吩咐了几句之后,便掉头朝舞台中央走去。 苍舒! 苏辛第一反应是童乔要对苍舒下手!急忙拨开人群往前冲,可推攘的人群完全不给她前进的机会,反而一个猛推,将她有给挤了出来! 舞台方向被烟雾遮住大半,苏辛踮着脚尖也只能勉强看到童乔的背影!该死的!她恨不得自己长了翅膀能飞过去,可还是只能焦躁不安地在这里枯等。 因为着急,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始至终,一双微微含笑的眼睛都注视着他。 苍舒早就避过人群,独自倚在窗边,静寂无声地看着这场闹剧何时能收场。 有人想和他过招,他当然要好好配合,赢得太容易反而没意思了。 先让那些浑水摸鱼的人抓拍到想拍的一切,适当的时候,他自然会出来重新执掌大局。 时间差不多的时候,他刚要起身,却忽然看到一道纤瘦的身影也钻了进来。 第275页 几乎是一眼,他就认出那是应该在老宅安睡的苏辛。 是了,苏辛毕竟是苏辛,他早该想到,他的小姑娘从来不是安分乖顺的,必要的时候就会变得孤勇雷霆。 比如现在,苏辛见自己被堵在这里怎么也无法过去,突然发出一声大喊:“警察来了!都退开!” 许你温柔一场 第295章 巷斗 “警察来了?太好了!” 这声之后,人群不自觉散开,苏辛三步并作两步就要往舞台方向冲去,那架势焦灼之中净是冷酷,像护崽子的母鸡。 她生怕童乔会做出什么癫狂的行为来,边走边从口袋里掏出戒指戴上,碍于视线不佳,并没有立刻瞄准射击,而是弯下身将鞋带也绑紧了一些,方便等会的撤退。 她就像个即将开启战斗的小战士,令人莞尔。 苍舒低笑一声,几步上前将她拉了回来。 “谁?”苏辛一把按住对方的手,正想将多事的人就地扳倒,却听来人熟悉带笑的声音:“是我。” 苏辛脑袋一懵,刚想说话,他已经半搂着她快速朝门外走去。 “不管这里了?”她微微仰着头问他。 “不管。” “为什么?”她以为他应该是在意今晚的,否则不会迟迟到现在还不收网,或许连秦君怡会被人带走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男人眼底潋滟暗生,一丝暖意攀上眉梢:“有你在,任何事情都可以不去理会了。” 苏辛默了默,忍不住在他腰间轻轻一掐,又缩了缩身子,不再说话。 她知道他在顾虑些什么,就像她也始终将他的安危放在第一位一样,两个人,即使立场不同,即使会有利益冲突,可从来牵挂彼此。 电梯正在下降,苏辛忽然意识到之前被忽略的事情,看向凝眉深思的人:“童乔是不是在跟你叫板?” 苍舒神色未变:“嗯。” “你呢?准备将计就计?”她眉头皱了皱,掰着手指算,“他现在肯定没有太多力量,能做的也只有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我赌五毛钱,我们想离开这里,还要折腾一会儿。” 苍舒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静静地看着她。 头顶的光打在他脸上,光洁明亮的四壁上映出两人并肩而立的模样。 苏辛察觉他的注视,狐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说错了吗?” “阿辛……”男人略微轻哑的嗓音贴在她的唇边,一字一句隐含悸动,“我很高兴。” 很高兴在我和他之间,你第一反应是站在我这边。 仅仅这样,就足够我披荆斩棘,无往不胜。 童乔背后有唐家,有亲人,有社会大众的道德认可。 而我,只有你。 这样忍耐的言语,他从未多说,哪怕是现在,他也只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我很高兴”。 可苏辛竟一下子听懂了,她双手放在他身前,描画了一个奇怪的图案。 唇色嫣红,眼儿澄亮,情意流泻而出,一切尽在不言中。 苍舒莞尔,握着她的手,她的手掌软软的,贴在他宽厚的掌心里,好似揉了一团棉花。 空出的另一只手在电梯数字键上连按了几下,等到电梯在十二楼、六楼、负一楼依次打开时,他拉着她在四楼下去,顺着楼梯朝对街的商贸城走去。 两人越走越快,苏辛的心也险些提到嗓子眼,因为即使做了假象,依然有人不依不饶地跟了上来。 苏辛快速分析:“现在大概有七八个人,从脚步声和气息来看,都是练家子。” 她想到戒指里的暗针没有更换过,应该只剩下三枚不到,不到关键时刻,不能轻易使用,除了鞋子之外,其他装备她都没有时间换上,一旦对峙上,苍舒一个人不知道能不能应付得过来。 “不对,”深邃的眸底透露凛冽芒光,苍舒勾唇笑,“南北西东,各有十五个人。” 苏辛扶额:“厉害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被四方的夹攻堵在了巷子里,苏辛眯起眼,果然人数不少,足足有四五十人之多,加上个个身形壮硕,腰间鼓鼓,手里还握着碗口大的钢棍,显然会是一场恶战。 她正飞速想着应对方法,左手被身旁男人握了一下,他说:“乖,等我。” 眼前骤然一黑,苍舒已经趁对方不注意的时候,抢占了先机! “咚——”的一声,钢棒落地,苍舒脚下一踢,苏辛反应极快地伸手接过,这是留给她的护身符。 她盯着手里的钢棒,上面还能照出自己歪歪扭扭的脸,苏辛抿了抿唇,忍不住笑了,这人真是…… 激战迅速拉开帷幕,她只来得及分辨出那道穿梭在对手之间的身影,比她见过的所有战斗场面都要敏捷快速得多—— 举手投足之间,算不上多么骁勇,却格外利落干脆,短短一分钟左右,已经将三四个大汉掀翻在地,眨眼间将两人的活动范围扩大了一圈。 苏辛悄悄握着手指上的戒指,时刻注意着战局,计划着能在不经意的时候,杀出重围。 但这次的对手却个个不简单,尽管一开始被打乱了阵脚,却很快回神,默契地调整战术,开始死守着每个方向,哪怕苍舒的动作猝不及防,他们也依然会以更快的速度站起来重新投入战斗,于是,包围圈愈发紧密,完全不给他们喘息和离开的机会! 苏辛看得暗暗着急,毕竟苍舒是人,不是神,这么下去,他很快就会精疲力竭。 “咣当”一下,有人躺倒自己身旁,苏辛趁势上前踩上他的后背,将他的脑袋仰起来,往反方向一扭,颈部一声咔擦脆响,那人彻底晕厥了过去。 苏辛灵机一动:是了,苍舒因为一个人面对太多的对手,所以很难每个都彻底击败。 既然如此,苏辛干脆当起了补刀能手,紧紧盯着那些倒下的人,并抢在对方爬起来之前,再补上一刀,不一会儿,地上已经横七竖八躺了几个奄奄一息的人。 正所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两个人配合得很好,眼看着即将把包围圈突破一个口子,对方已经发现了苏辛在暗中的小动作,开始转变攻击对象,为首的人使了个眼色,两三个壮汉朝着苏辛方向围堵而来。 不光如此,从不远处又陆陆续续来了更多的人!这是一场打不完的架! 苏辛暗骂一声,对着围聚在身侧的三人露出乖巧无辜的笑脸:“几位,以多欺少说出去多难听呀。” 她边说边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什么武器都没有,突然眼睛一亮,朝他们身后望去:“哇,你们终于来啦!” 有帮手?几人下意识往身后一看,苏辛漂亮的丹凤眼冷然一吊,飞跳起来在离得最近的后脑勺狠狠一敲,又抬起脚踢中另一个人的腰部,上身在半空一旋,按动戒指,将剩下那个射到在地。 身前立刻变空了,正对着的是巷子后面的小河。 有机会!就是现在!她急声高喊:“撤!” 第276页 许你温柔一场 第296章 她要下车 雪是突然下起来的。 先是几朵冰凉的小颗粒,在迷蒙的空气中半沉半浮,被风卷动着飘舞飞窜,而后像是约定好的一场宴会,无数颗雪粒子堆积坠下,以庞大汹涌的仪式来迎接新的一年。 远处的钟声敲过三下,苏辛蓦然想到再过几个小时就是元旦了,新的一年来得无声却又猝不及防。 渐渐地,雪越下越大,像是许多沉重堆积的旧事,再也不甘心于躲在云层之后,挣脱了束缚,一朵两朵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当手背感到细微的冰冷和水渍时,苏辛脚步顿了一下,抬头看向昏黑的天幕,仿若回到了六年前的那个雪夜。 也是生死交叠、险象环生的夜晚,和她一起的人不一样了,可又好像从未变过。 她侧过脸。 身边的人容色冷静,呼吸虽然有些喘,却并不显得慌乱,和印象中嬉笑不正经的人不同,他沉稳得如同挺拔俊秀的松柏,即使严寒冷酷从不曾消歇,他却姿态从容优雅,有种与生俱来的成熟稳重。 苏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会在不知不觉中喜欢这样的人的。 她的性格偏躁,按理说应该也会喜欢跳脱的人,却反而不由自主地被他带领着走向温柔的陷阱里。 怎么会有这种遭遇呢,不觉得负担,又觉得无奈。 巷子很长,灯光也是昏暗的,苏辛没注意脚下险些跌倒,手心忽地一暖,原本是她牵着苍舒,现在变成他反握住她的手,她感到自己身体也跟着变轻,是他伸臂搂住了自己,阔步向前,像英勇的斗士。 她想起来了,自己无数次都是被他这个模样吸引的,不畏前路的潜定,能让她躁动的心安分下来。 两人跑出长巷,路灯照射在脸上,苏辛不适地闭了闭眼。 “童乔下了血本呢。”说话间,苍舒已经将她护在身后,眸色暗下,凌然杀意毕现。 苏辛从他身后探出头来,果然,一转眼的功夫,四周又冒出不少截杀的队伍! 清一色戴着口罩,身穿黑色大衣,高大壮硕,都是常年的练家子,绷紧的肌肉藏在衣服之下,光是看着都觉得压迫感十足。 跟刚才那一拨人不一样的是,这次他们直接上了真刀真枪!啧啧,还真是准备充分。 苏辛疑惑地蹙眉,童乔都是从哪雇来这些人的?以他目前的财力人脉,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将道上名气不小的貔貅帮请来。她没记错的话,那些人腰带上的银色标志,确实是貔貅帮的标志。只不过九盟收揽了貔貅帮之后,已经开始走正经经营了,但如果时间倒退二十年,南国境内最令人丧胆的依然还是靠着截杀出名的貔貅帮。 没想到,到了今天他们还在干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苏辛想,这世道,能活下去已经是福气,能活得自由无忧更是天大的运气了。 领头的人比了个手势,从巷口涌过来的人动作一致地俯身靠近,进行新的包抄,而前后方向也都被堵住了,唯一的退路只有左手边宽阔的长河。 说是河,其实说是江更为准确。长而宽的水面,有着能将整个城市围绕起来的水域,加以天然的渠道和深度,建城规划之后,一度成为失意人士寻死的好去处。每到那时候,救援队都是派不上用场的,反而捞尸队要忙上一阵。 余光扫向水面,冬天的河流不见干涸,因为上源头的水库而聚集着充分的水源,气温这么低,即使会游泳,跳下去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加上这些面色不善的截杀者的步步紧逼,要干起架来真是够呛了。 苏辛细细查看领头人的神色,虽然冷酷,但并没有真的要置他们于死地的意思。 看来是打算逼他们就范了。 苏辛心念刚动,却见苍舒开始解外套的扣子,她暗道不好。 往常遇上这种事情,可能早就丢给欧盛料理了,今晚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不仅出奇的有耐心,甚至于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胜负欲在作祟,似乎在跟什么人较劲似的,周身散发着一种她从未见识过的杀气,仿佛他才是那个不肯善罢甘休的人。 苏辛没能明白这是男人之间不动声色的较量,她只知道这样下去恐怕会很难全身而退,便抬起手指戳戳苍舒的腰际:“要不我们投降吧?” 对方是有所求才会下了这么大的注,与其两败俱伤,不如先坐下来好好谈谈,毕竟是文明社会,动口不动手哇。 很多年后,苏辛总要为自己这句话反省几百遍,她当时怎么能对苍舒没有自信呢?或者说,她怎么就敢在一个一直在吃暗醋而并不表露的男人面前,肯定了另一个男人的本事,而忽略了他难得一现的执拗呢?以至于后来总要被他拿来当借口,兴致一起就要隐隐带着委屈地指控她某年某月曾经胳膊肘往外拐,当众质疑他比不过别的男人,还让他投降巴拉巴拉…… 天大的冤枉!苏辛发誓,她只是觉得这种蛮横的械斗很幼稚,没什么技术含量而已啊喂! 可婚后越发粘人的大老爷们一旦进入更幼稚的自怨自艾的状态,苏辛只有如他所愿,躺平侍寝才会结束这一天的低气压。 此时的苏辛依然天真地想着,保存体力是聪明的做法,可苍舒却因为她这句话,倏地将她反手扣紧,隔着厚厚的外套也能让苏辛清晰地感受到他霸道的力度。 没有什么比回忆更具有潜移默化的力量,苍舒始终觉得自己输给童乔的,是留给苏辛最初的印象:他对苏辛不理不睬,而童乔则是苏辛心中最温柔的所在。 哪怕就在不久的刚才,他欣喜于苏辛的分明的维护态度,可他对于苏辛一度将童乔,或者说真正的唐知眠视为初恋这种想法,很介意,非常介意。 而今晚,童乔主动挑衅,他要是逃走了,脸面往哪儿放? 苍舒脱下外套,带着余温的布料轻轻放在她手上,弯腰的瞬间,一记轻吻在苏辛唇上一碰即退。 苏辛懵了一下:“大爷,您想干嘛?” 男人眼底深深:“先清理了他们,再和你……干点别的。” 苏辛脸颊骤然一热,娘的,她要下车! 许你温柔一场 第297章 居心 中转大楼的混乱很快被平息,浓重的烟雾过后,宾客都被安排在了休息区。 主流权威媒体的几个记者也是灰头土脸地坐在休息椅上,他们懊恼的神色并不是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无妄之灾,而是在事态控制了之后,他们竟没能第一时间抓到一手好资料! 比如,本该出现在这里安慰宾客的唐先生,和今晚不约而至的唐老太太竟然都没了踪影! 这显然是一场有预谋的“恶作剧”,甚至于之后还会有更大的爆点值得报道!可作为一线记者的他们,却只能和其他人一起,呆在这里什么也不能干! 依然有女眷在嘤嘤哭泣,靠在男伴怀里哭得好不可怜,本来打扮得漂漂亮亮地来参加宴会,谁知道会来这么一遭,差点以为自己会被闷死在里头!都是养尊处优的贵太太,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尽管个个都毫发无伤,可黑暗之中,惊慌之下,她们原本精致的妆容早就被泪水冲洗成黑一片白一片,几个男士忍着笑,耐心替她们擦拭眼泪。 第277页 “这唐氏也太不负责任了,怎么安保做得这么差?”带着哭腔的声音满是抱怨。 其他人也纷纷皱眉,但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不好再多说什么。 可几个商界有名望的泰山北斗却是一直紧锁眉梢,面对礼仪小姐的温声劝慰,也始终冷着脸一语不发,分明是气得不轻。 在他们看来,唐知眠不该这么不知轻重,隐隐感到事态正朝着一个诡异离奇的方向发展,因而心事重重,表露出来的反而给人一种正在酝酿怒意的模样。 几个记者眼疾手快地拿起手上的相机偷拍了几张照片,纷纷低头撰写明日的头条。 唐氏一向风评极好,今晚会出这么大的纰漏,可不正是最好的爆点吗?只可惜,作为主人家的两人都没有出现,一时有些不好揣度,但为了能抢占先机,个个都卯足了劲儿将手机或手提敲得劈啪作响。 ——爆!唐氏年会惊险重重,是意外,还是惊喜? ——速报!唐氏企业年会晚宴突发浓烟,真相究竟是什么? ——唐氏企业暗涌不断,五大家族是否迎来低潮期? ——唐先生罕见露面宴会,没想到却发生这样的事…… 为了夺人眼球,各个玩弄文字的高手各显神通,恨不得将平生所学都展现出来,一想到明天的销量,脸上总算有了些许喜色。 欧盛就是在这时候才施施然赶来的。 他得到先生的授意,特意等人心惶惶,猜测不断的时候再出现,一来可以让之后要宣布的消息更有说服力,二来,也是先观望一下后续事态发展是不是如先生所料。 他在顶楼等了两个多小时,果然在烟雾弹发挥作用的时候,看到有人架着晕厥的老太太从阳台上的旋转楼梯偷偷离开,紧接着,先生竟然又带着苏小姐离开,计划有点变动,但好在童乔并没有亲自去追截先生,而是在安保人员和警方介入之前朝着老太太消失的方向离去,边走边对着手机讲话,似乎是在安排什么事情。 欧盛心下猜想先生可能会遇到麻烦,还犹豫要不要通知夜之门的人,反而收到新的指令。 ——提前。 短短两个字,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闻到了一丝奇怪的杀气。 明明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怎么先生反而……反而被什么人给惹怒了? 哎,这一年多来,从来冷静淡漠的先生真是越来越食人间烟火,搞得他都有点不习惯了。 欧盛自觉自己脑袋不大够用,还是干点实事比较靠谱。 “欧助理,您可算来了!” 一见到欧盛朝这边走来,主管场次的总监差点哭出声来! 谢天谢地!如果只是平时的宴会,这点小状况早就处理干净了。今晚因为先生莅临,后来又来了老太太,他这一颗心就一直提着没放下来过,盯着监视器眼也不眨,生怕会出点小瑕疵让唐氏丢了人,回头先生会把责任怪到他头上来!可哪里知道,越是提心吊胆,越是容易出岔子! 面对正要接收后续工作的欧盛,主管总监实在不敢说出排查的结果:那烟雾弹是在室内燃放的,也就是说,要么是宾客和员工带进来的,要么就是有人提早在大厅内放好了!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是他失职啊! 他哭丧着脸,只差流几滴眼泪来证明自己的忠心了。 欧盛瞪了他一眼:“争气点,多大点事儿啊。” 主管总监真要哭出来了:“可是……欧助理……监控录像后面几分钟的画面被删除了。” 欧盛老神在在,假装听不明白:“删就删了呗。” 心里却暗暗想着,这真是天大的好事,童乔大概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做的每一步,都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完成先生计划的助力。 “这坏就坏在总裁和老夫人都不见了啊!”主管总监焦急地眼圈都红了,这事情可大可小,万一真在这个节骨眼上,两个在唐家在唐氏最有地位的人一起消失了,恐怕要引起巨大恐慌! “什么?”慢了欧盛一步赶来的唐云哲正好听到这句话,立刻高声斥骂,“你们怎么做事的?人丢了不知道找吗!还在这里磨磨蹭蹭什么!” “唐经理,我们已经派人去找了,但是监控录像损坏了,整个大楼也翻遍了,就是没看到……” “啪——”一声清脆的声响,将休息厅内低声说话的宾客目光引了过来,唐云哲还觉得不够解气,又要朝无辜的总监脸上扇巴掌,被斜地里一只有力的手掌给牢牢握住。 欧盛眼睛眯成长线,精锐芒光一闪而逝:“唐经理,怎么觉得你今天格外激动啊?” 唐云哲脸色微变:“出了这样的事,我能不激动吗?难道还要在家里躺着看戏吗?” “我以为唐经理应该在家里好好养病的,这会儿赶过来,不知道的,真以为是来看戏的呢。”这话说得不高不低,却恰好能让其他人都听到,话里话外藏着的意思,不言而喻。 一个连这么重要的年会都不参加的唐家人,自称生病闲赋在家,偏偏这么凑巧的在唐氏出事的时候赶来,以当家人的身份先给了员工一个下马威,现在恼凶成怒,扬着下巴神气的样子,又哪里看得出生病? 唐云哲究竟居心何在,不禁令人陷入深思啊。 许你温柔一场 第298章 套路 唐云哲像是被戳中了心思,脸上很是不自在,但考虑到这里人多嘴杂,便压低了声音警告:“欧盛,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总裁助理,居然也敢对他指手画脚?什么样的人就能养出什么样的狗! 欧盛惶恐低头,用他的话怼了回去:“我也以为唐经理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呢。” “你——” 一见这两人之间开始剑拔弩张,几个按捺不住的记者赶紧拿起相机要拍照。 唐云哲赶紧朝他们吼了一声:“谁都不许拍!今晚唐氏的事情,谁敢说出去半个字,以后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语气嚣张跋扈,像个土财主,正气急败坏地想要封住这些人的口舌,可偏偏因为自己不够分量,反而更显滑稽。 谁都知道,今晚坐在这里的,随便拿出一个都足以让唐云哲乖乖闭嘴,连唐知眠在这里也都要和这些商界有头有脸的大咖谈笑风生,你来我往,唐云哲一个外戚继子,本来就只担着个挂名的职分,是谁给了他底气在这里耀武扬威的? “阿哲,你是不是出门太急,脑子忘带,眼睛也没带?” 率先开口的是腾云集团的老总,姓周。年纪也有七八十了,已经处于半隐退状态,但上世纪末开始,他在电子科技这块的成绩就一直处于国内领先地位,虽然江山代有才人出,可地位这种东西,并不是三五天就能撼动的。 更何况,唐氏近两年的发展业务都和腾云接洽,唐知眠见到他也要尊称一声周老。 唐云哲一看到他站了起来,心中更有些发虚,要不是被欧盛逼急了口无遮拦,他也不会一时糊涂,忘了今晚在座的都不是轻易好得罪的。 第278页 连忙赔着笑脸解释:“周老您消消气,我这不是看那几个记者又在胡乱写东西,万一又招来什么闲言碎语的……” 不等他说完,周老哼了一声:“你倒是说说,怎么就闲言碎语了?唐氏今晚出了这种状况,难道不该给个交代?怎么,你还想把人嘴巴都给堵上吗?” 震怒的语声令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 “没猜错的话,最先发难的会是周老。” 男人屈起手肘狠狠撞上一人的腹部,对方哀嚎一声迅速倒地不起,旋即飞快转身,将另一个企图靠近的男人踢飞。 那飒爽的模样让苏辛晃了一下神,见惯了他平时温文尔雅的沉稳样子,没想到动起手来也有着几分爽利的少年气。 苏辛问:“你一开始就是想从唐云哲下手?” 这倒是一个新出路,唐云哲的身份很微妙,顶着唐家的姓,真论起关系来,又不是纯正的唐家人。 如果是唐云哲惹出了祸事,到底是算在唐家头上,还是他自己担着,就看苍舒回去之后要怎么圆说了。 一想到这人是因为自己才先从唐家下手,苏辛不由地感到一阵窝心。她紧紧跟在苍舒身后,听他静声分析道:“嗯。周老的脾气暴躁是业内公认的事实,倒也不是说残暴无度,无非是看不惯有人拿着鸡毛当令箭,唐云哲最擅长的就是山中无大王。” 山中无大王,猴子来称霸,只不过气势不足,越演得入戏,越显得没说服力。 果然,正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唐云哲被周老质问得有些赧然,刚想开口挽留几分颜面,却见欧盛已经几步上前躬身道歉,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周老原本乌云压城的脸色竟然缓和了几分。 反了反了!欧盛什么时候都能在周老面前说上话了?唐云哲气不过,扭头见主管总监还在一旁呆愣地看着,忍不住又是瞪他一眼:“还不快点准备一下,送各位宾客回去!” “啊?那、那总裁回来还有什么事情要布置……” “少废话,我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唐经理。”欧盛很不赞同地再次绕回来。 朝不知所措的主管总监使了个眼色,后者急忙点点头离开。 吓死宝宝了,要不是欧助理在,他恐怕都要吓得不会说话了!都说风云将来,今晚总裁突然不知所踪,唐经理又这么凑巧地出现,这这……这要是放古代,就是有篡位的嫌疑啊! 不不不,不许再多想了!他还等着回家和老婆孩子好好过个年呢! 思量间,他已经穿过走廊,正准备和负责排查的警察接洽,突然拐角处伸出一只手,将他用力地拎了过去! “哎呀!”这声杀猪般的尖叫立刻被一把黑洞洞的枪给止住,对方散漫的声线落在耳畔:“带我去见你们总裁。” “可是,总、总裁不在啊!” “咦?”司越之放开手,吹了吹不存在的灰尘,探头往灯光明亮的走廊另一头看了眼,亏他还想过来帮苏辛那丫头一把,她倒好,早就将人给带走了。 “行了,那你走吧。”抬手往这矮胖男人背后一推,他就跟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翻下楼梯消失了。 “见鬼了……” 有惊无险,好像刚才那场对话是他惊慌过度做的一个噩梦! 主管经理呆怔地立在原地,冷汗从额头流下,他赶紧搓了搓身上泛起的鸡皮疙瘩,小跑着离开。 而此时的休息厅里,依然气氛很是僵持,欧盛意味深长地看着神情恼怒的唐云哲。 “唐经理,现在可是我们做得不厚道,你这样说,是想让先生被人诟病吗?” “那你想怎么样?” “当然是有求必应,一个都不能怠慢。而先生应该也在赶来的路上,长夜漫漫,我们坐着喝喝茶聊聊天不一样是一个和谐愉快的宴会么?” 欧盛摆摆手,立刻有专人开始重新布置会场,缓缓音乐声响起,将不安的空气梳理。 “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眼看着所有人都听欧盛的话,唐云哲气得手指发抖!回想起自己在唐氏的这些年,他忽然惊觉打一开始自己就是被防范的,以至于面对商界的正常交际,他不仅毫无口舌,甚至还不如一个小小的助理能说会道! 这个欧盛,平时看着沉默寡言,怎么每次自己和他对上的时候,总是讨不到好处呢! 越想越觉自己活得窝囊,唐云哲冷笑着不再掩藏自己内心的渴望:“欧盛,那我也不妨告诉你,你所说的先生,现在不也已经不在了吗?怎么?你难道要让这么多人在这里干等?” 欧盛忙里抽闲看着他,闻言露出一丝笑:“你怎么就这么确定,我们家先生不在了呢?” “呵呵,他再厉害也不是大罗神仙,难不成还能以一当百吗?我派出去的人可是个个都有来头的……” 话声刚落,正在侍应生的指引下纷纷落座的众人,顿时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他。 灼灼的视线让唐云哲神色一僵,骤然明白自己被欧盛套了话! 套路!都是套路! 许你温柔一场 第299章 聪明 “你把套唐云哲的任务交给欧盛?”苏辛觉得意外,见又有人倒在地上,她凑上前往那人脸上踩了一脚,满意地听到一声呻吟,这才甩甩腿,赶紧跟上苍舒的脚步。 男人动作利落帅气,总能精准地靠近的危险一一铲除。 苏辛一边崇拜地看着,一边提出疑惑:“欧盛看起来不像是那种能说会道的。” 唐云哲她没见过几次,但能在唐家混到现在,肯定也是有些心机的,欧盛一个榆木脑袋,只会舞刀弄枪的,苍舒怎么会想着让欧盛去主持大局? “欧盛跟了我十多年,再怎么不懂,也能学点皮毛。” 苍舒将两个冲过来的对手引到一处雪堆上,俯身抓起一把雪丢向他们脸上,趁着视线被挡,成功地抬脚挥拳,让两人扑到雪地上吃了满嘴雪粒子。 啧啧,这语气还真是…… 苏辛笑着指控他:“喂喂,你是不是太自信了点?” 一点皮毛就能让欧盛面对云集的大佬们而游刃有余?这样自信得有些自负的男人,怎么反而越看越可爱呢。 苍舒像是听出她故作夸张的嘲笑,转身的瞬间,在她头顶揉了揉,几颗冰凉的雪粒掉落在她鼻尖,苏辛“呀”地一声跳了起来,他洒然而笑:“放心,我不会输的。” 代表他出战的欧盛,自然也不会输。 路灯的光照在雪层上,那光又反射到脸上,衬着黑亮的眸子比暗夜还要深邃。 苏辛看着他颀长高大的身躯将自己牢牢护在安全范围内,是神祗莅临人间,是英雄远赴战场。 “嗯,我信。”她收起脸上没心没肺的笑,认认真真地点头。 “好姑娘。” 又是一记重拳,将企图迎上来的一个男人击倒。 第279页 “嗷——”对方发出惨叫,突然一狠心,掏出枪支,朝着这边按动扳机! “小心!” 瞳仁蓦地一缩,苏辛迎面扑上,却被苍舒搂住就地一转,子弹打中身后的河面,掀动水面乍然而起! 惊险只在方寸之间,苏辛还来不及松口气,就听领头的人咆哮一声:“找死吗?谁让你开枪的!” 心中猜想被证实,果然,她的猜测没错,这些人是想活捉他们。 既然这样,就不要怪她不客气了。苏辛侧身立在苍舒身旁,扬起手掌,造型独特的戒指在黑暗里闪动着淡淡的银光。 “秘密武器噢。”苏辛笑得眉眼娇艳。 苍舒俯身在她耳畔吹了口气:“不用,我在这里,你什么都不用做。” 苏辛见他虽然带笑,但毫无开玩笑的成分,一时感到窝心,这人越是将她看得柔弱,她越是依赖于他的保护,合着就是打的这个主意?以骑士般英勇的身份,将她养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小公主吗? 小公主仰着脸给予骑士由衷的称赞:“可以的,这波操作六六六。” 两人说说笑笑,一点害怕恐惧的神色都没有。试图包抄活捉他们的人很是懊恼,领头的虽然还沉得住气,可剩下的人每个都觉得不大爽快,明明有着必胜的信心,碍于吩咐只能束手束脚的,这让一向在截杀绑架上无往不胜的貔貅帮众很是不甘,刚才开枪的那个可不就是觉得心口堵得慌才意气用事地开了一枪吗? “老大,再这么拖下去,天都要亮了!” “就是!有刀有枪的还干不过这两个赤手空拳的,说出去都能被道上弟兄笑死!” “可不是吗!咱们可从来没这么憋气过!” 一有人抱怨,大家伙都跟着不满地吐槽。 眼看着都僵持了一个多小时了,自己人一个接一个倒下,这两人却好像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自顾自谈情说爱,搂搂抱抱的,娘的,让他们这群娘胎里出来的光棍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领头的人扯了扯被雪打湿的头发,舌头抵着口腔,深思半晌,还是选择听从雇主的吩咐:“继续拖着,总能让他们筋疲力尽!” “老大!”有人咕哝着很是焦急。 “闭嘴,我是老大还是你是老大!” “你是老大……” “呵呵,我就说你们撑不住吧?行了,都让开,让哥哥们来吧!”又有一道声音插入,是一开始在巷子里追截他们的那波人,因为损伤严重,原先一直在一旁休息调整。 “你们管好自己吧,这两个人现在是我们的生意!”领头的冷冷地哼了声。 “哟,那你们倒是把他们拿下啊,搞半天还跟猫抓老鼠一样,我看啊,那两只老鼠可比你们这群大笨猫灵活多了!” 讽刺的语声立刻招来一阵怒气:“你说谁是笨猫?” “谁答应就是说谁咯。” 几人幼稚的争吵一一落入耳中,苏辛看了眼时间,已经快要后半夜了,换做任何人都该没耐心了,原先追截的人显然是要下杀手,可后来接摊的领头人却坚持要拿活口,而且不顾兄弟的怨言,始终维持最初的打算。 这就有点捉摸不透了。 怎么好像是两方的指令? 难道……这些人不全是童乔招来的?联想到苍舒刚才说让欧盛应付居心不轨唐云哲,她思考了会儿,突然福至心灵。 “这些人和刚才那些人不是一起的?” 不然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还吵起嘴来?分明是两派接收了不同的指令,一个要下狠手要命,一个有所保留想要人! 帮派内部有分歧很正常,可是同一个任务却让同一个帮派中的两伙人来做,似乎有些不合情理。 苏辛感慨:“貔貅帮是不是搞分裂了?居然还抢起生意来了。” “聪明。”苍舒搂住她翻身退到一处废旧的矮房之后,借以喘息观望。 “一开始的追截来自唐云哲,大概是花了不少钱才买通了几个不济事的,手段不高明,但够狠。” 他往前探出身,眸底映出莹莹雪色:“现在这拨才是童乔雇来的,懂分寸,而且团结,虽然有怨言,但老大的话很有威慑力,应该是貔貅帮里位份靠前的。” “那么我们是不是只要让这两拨人自相残杀,就可以顺利脱身了?”苏辛也跟着探出头,小声询问。 苍舒侧过头来,对上她认真的眼睛,失笑:“阿辛,你真的很聪明。” 许你温柔一场 第300章 没有挑战性 酒店房间很隐蔽,经过特殊布置的室内密不透风,从酒店大门开始,所有的监控设备都被动过手脚,因此,没人知道,今晚唐氏年会上最重要的人物之一,老太太秦君怡正被人安置在一间不起眼的房间里。 秦君怡只是年岁大了,吸了几口烟之后被呛晕了过去而已。 但为了保险起见,将她带来这里的人,又在途中给她注射了半支安眠药,这会儿正睡得香甜。 “还没结束?”童乔确认消息之后不禁眉头微皱,已经很晚了,再耽误下去,恐怕要招来夜间巡警的注意了。 “是的,黄毛还在唧唧歪歪的,我们要抓活的,但他们想灭口。”黄毛就是另一拨和他们抢生意的人。 说话人语气很是不屑,显然并没有把黄毛为首的另一批人放在眼里。在貔貅帮里,位份是靠成绩说话的,仔细算算,黄毛不过就是最低下的等级,和他们这些实打实靠业绩说话的人,完全不是一个段位的。 童乔踱步出门,厉声道:“别忘了我的要求,我要见到的是完完整整的人。” 顿了一下,声线柔和了一些:“尤其是那个女孩,不要伤害她。” “可是……”有些委屈的声音慢吞吞地传来,“那女孩把我们哥儿几个打得很惨啊!” 躲在墙角边偷偷给童乔传递消息的人,一说完连忙抬头盯着打斗的方向,只见影影绰绰的人影交相纠缠,穿梭其中的除了一道矫捷的高大身影之外,还有一道灵敏的娇小身躯! 也不知道这一男一女是怎么有这么强悍的战斗力,不过是休息调整了片刻,重新投入战斗的时候简直跟开了挂一样! 男的负责速战速决,女的负责则像是加持的法师,总能在关键时刻将他们的人一整排地打倒在地,至于用的是什么方法,他在这头研究了半天也没能看出个所以然了。 被称之为法师的自然就是苏辛了,她依靠的也不是什么神奇的力量,而是技巧,苍舒一直将奄奄一息的人往她这个方向带,而她只需要发挥鞋底的“秘密”,就能让奄奄一息的人成了彻底晕厥的人!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哀嚎声,一转眼,对方的人数已经所剩无几,苏辛这才喘着粗气退到苍舒身边。 “可以了吗?”语气带着几分兴奋,好久没这么舒展筋骨了,这些窝里反的人正好够她活动活动手脚。 第280页 “差不多了。”苍舒目视前方,冷静的视线多了淡淡的慵懒,仿佛此时的战场已经胜负分明,剩下的只是一些简单的善后工作。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苏辛晶亮的眼睛闪动着雀跃,苍舒伸手,掌心贴着她汗湿的额头,轻轻擦拭着,低笑:“好玩吗?” “嗯,好玩!” 倒在地上的貔貅帮众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他们拼死拼活想抓住这两个看起来斯斯文文没几两肉的人,结果反被打得落花流水也就罢了,现在居然告诉他们自己只是在玩? 玩个球啊! 玩得很爽的两个人相视一笑,目光齐齐看向黄毛为首的另一拨想要置他们于死地的人。 黄毛喏喏地往后退,举起手里的武器,吆喝着:“别、别过来啊!” 身后的小弟推了他一把:“咱们不能怂啊哥!” “你看我像是怂了吗?” 沉默几秒,集体点头:“像!” 苏辛笑得见牙不见眼:“别愣着了,一起上吧。” 搞定了这边还能回去吃个夜宵,至于明天的头条要怎么写,就看童乔那边能和秦君怡达成什么共识了。 但反正已经是明天的事了。 “你——”黄毛被激出一身热血,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一擦嘴,恶狠狠地瞪眼,“臭丫头,等会有你的哭的!唔……” 话没说话,一团雪球砸在了他脑门上,不偏不倚,正中额头中央,然后顺着鼻端缓缓散落,鼻血也跟着冒了出来,混着白雪,狼狈又滑稽,活像个跳梁小丑。 “我砍你全家!”黄毛猛地跳了起来,罪魁祸首正悠悠然擦着手掌,迎着横眉冷对的自己,他只是轻慢地抬眼看过来。 那眼神幽深,淡冷,却又好像蕴着一整个冬天的寒意,让黄毛一个激灵,开始不由自主地浑身发抖。 “哥,咱还打不打?”身后的小弟再次提醒,虽然大家心知肚明,这两个开了挂的人估计很难应付。 “打!当然打!”黄毛咬着牙掏出枪,朝着寂静的空气就是一枪。 苏辛差点笑出声来,扯了扯苍舒的衣角:“你这招够损的啊。” 年关将至,夜里的治安也相当注重,s市的夜间巡逻从十点之后开始,照推算,这个时候应该快到这一带了。 黄毛好死不死地在这时候开枪扰民,还真不是他们不厚道,是他自己智商太低啊。 好民心坦荡,做贼才怕官。 她和苍舒可是正儿八经的良民,等会只要装一下可怜,照样能平平安安地离开,而这些奇装异服手持非法枪械的人,恐怕要进局子蹲几天了。 苍舒深深看她一眼,并没有告诉她,他生气,只是因为黄毛的话太难听而已。但见她笑得格外舒畅,也不解释,搂着她挑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 哎?不是说好要干架的吗?怎么都给坐下了?黄毛愣了好一会儿,不等想明白,小弟们一拍大腿:“哥?你听什么声音!” “去你娘的,不就是你在说话的声音吗?” “不不!”小弟脸色变了又变,“是警车!警察来了!” “你丫瞎说什么?这黑灯瞎火的,警察闲得慌吗?”黄毛朝小弟踹了一脚,气不打一处来,本来就被这两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肉票搞得心惶惶的,还来给他添堵! “可是我听说最近某某大开了,市内治安抓得很严啊!”偶尔瞥两眼新闻x播的另一个小弟摸着下巴说道。 黄毛顿时也脸色大变:“都给我闭嘴,我仔细听听!” 警笛声由远及近,苏辛支着下巴靠在苍舒肩上,打了个不雅的呵欠。 “怎么最近找上我们的人,都这么没有挑战性?” 她有点怀念从前出生入死的日子了,还是说她骨子里本就是不甘于平凡的人? 直到后来,苏辛远走他乡,过着独自冒险、生死一线、刺激而惊险的丛林生活的时候,她无数次想穿越回来,往此时此刻得瑟不已的自己脸上狠抽几个巴掌! 许你温柔一场 第301章 阿辛,睡一觉吧 目前对方人数还有二十多人,照他们的计划,是打算继续使用人海战术拖下去,似乎是有意拖延。 显然,童乔的目的不单单只是想和老太太见面,还想让他在这里受困,但现在形势有了转变,黄毛胆子终究不够大,朝着苍舒和苏辛的方向狠狠剜了一眼,一摆手,带着几个忧心忡忡的小弟调头就跑。 “大哥,那我们呢?”剩下一拨人也生出几分惊慌,毕竟是混迹道上的人,黑的见到白的总要有些忌惮。 更何况,因为这小半年来整个市局的动荡,上头往s市下派了不少军备力量,加上某位卸任的大人物正在市内的疗养院里休养,这几天的保卫巡逻格外严峻,他们也是想着在换岗巡逻之前速战速决,没想到分明是两个文文弱弱的小年轻,居然这么能扛! 想到这里,被叫做大哥的男人也陷入了短暂的犹豫,尽管出价不菲,可无论如何还是前途要紧。他们虽然从前都是亡命天涯之徒,身家性命随时可以抛之脑后,但在九盟接管了貔貅帮之后,他们之中也有不少过上了正儿八经的生活。如今有妻儿有牵挂,出来干这一票也是顾念情分,真要是被抓了,恐怕牵涉的不再是个人的身家性命,而是一整个家庭。 “撤!” 当机立断的一声命令,剩余的十来个人也摇摇晃晃地爬起来迅速离开。 不一会儿,河岸边已经只剩下凌乱的雪痕,和两个淡定从容的人。 苏辛鄙夷地撇嘴:“没劲啊没劲。” 警笛声只是在附近绕了绕,又晃晃悠悠地开远了,像是一个来得及时的助力,将危险成功骗离。 长巷寂静,河岸也格外安宁。苏辛伸了个懒腰,抬起头,发现雪已经逐渐变小,云层像是剥落的蛋白,一层一层地飘散开,露出光洁的上弦月。 仔细一算,元旦那天正好是满月。 “快元旦了啊。”她吐出一口凉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到了什么,忽而感到身上有点发冷。 苍舒微微倾身将她揽入怀中,眼底恢复一贯的温润。 “嗯,这一年快过去了。” 男人气息沉稳,无论多少险阻横亘在前,都有着与生俱来的从容不迫和胜券在握,苏辛自认论气度和耐心,她都不如他,但要是比起决绝和狠戾,她又不愿意输他一筹。 否则,一旦决裂,势弱的那一方一定会痛伤难愈,她一向懂得爱自己,在这种事情上想毫无不犹豫地选择自私。 然而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许多情愫是丰富且具有层次的,这一刻的暗下决心,并不是板上钉钉,很多时候,当情势到了无法回转的时候,感性偶尔也能战胜理智。 可苏辛从未想过,自己被感性战胜的时候,身后这个从来沉若深水,稳如松柏的男人,也会选择成为感情的俘虏,那时候,她才感到什么叫真正的伤痛。 第281页 苍舒将大衣掀开,将她整个人包裹在怀中,就这样拥着她往前走去。 两人的影子相叠,被路灯拉扯到河岸边,那里有深深浅浅的航船,在年关之际,也成了停泊的孤舟。 “还冷么?” 苏辛摇摇头,将大半幅身子都靠在他身上,依托着他强而有力的臂膀前行。 这一段路,两人都没有说话,彼此享受这短暂的偎依温情。 天一亮,整个s市将迎来新的格局,是唐氏真正的接班人能成功挟“天子”以令诸侯,还是苍舒布局帷幄了这么多年的势力更胜一筹,关键还在于秦君怡的选择。 当年如果不是她一手维护,羽翼未丰的苍舒不可能那么顺利地进入五大家族内部。 如今,似乎只要她首肯,童乔取代苍舒的位置好像也同样顺理成章。 对于苏辛的担忧,苍舒并没有过多放在心上,他只是讳莫如深地打了几个电话之后,提着一袋食材走进来。 两人此时已经回到苏辛的小公寓里,苍舒将食材放在厨房,自觉掌勺,在这个雪色刚歇,月色浓烈的深夜里,给一个劲儿喊饿的小姑娘煮了碗热腾腾的龙须面。 面条劲道鲜美,两片嫩嫩的墨鱼肉,流黄的鸡蛋,蛤蜊香菇鱼片豌豆荚放在上头,颜色鲜艳漂亮,色泽诱人莹亮,细细闻一闻,那香味勾动得苏辛饥肠辘辘。 因为还很烫,她只能半张着嘴期待地望着,一边用掌作扇,使劲扇着,一边看向缓缓解开围裙朝自己走来的男人。 “听过一个笑话吗?” “嗯?”苍舒在她对面坐下,将面轻轻拖到自己身前,卷起一旁的杂志替她一下一下地扇着,虽然天冷,但刚出锅的汤面还是太烫了,不过瞧着她眼巴巴地盯着汤碗的样子,他又不露声色地放慢扇风的速度,眼里含了笑,空出的另一只手撑着下颌,轻扬眉梢,淡声催问,“什么笑话?” 苏辛吞吞口水,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香喷喷的面:“讲的是幼儿园布置家庭作业,让孩子和家长做一道水果拼盘,有个家长担心自己的手艺会让孩子丢脸,就请了孩子在酒店帮厨的舅舅帮忙,结果舅舅功力太牛,做了几道大师级别的水果拼盘。” 苍舒笑意更深:“然后呢?” “然后老师得知小孩的舅舅是厨师之后,便开始倒追他的舅舅。”苏辛忽而看向她,也歪头笑了,“因为要嫁就嫁新东方厨师苍舒终于没绷住,笑出声来,伸手在她嘴角捏了捏:“阿辛,我可以理解成在你在跟我求婚吗?” 他顿了一下,将不再那么烫的面推回她面前,双手撑着下巴,竟有些小孩子气地问道:“就因为我厨艺好?” 苏辛夹起一大口面,先是喜滋滋地吃了个半饱,而后擦了把嘴,严肃地解释:“不。” 苍舒神色微敛,屏气静声地想听听她的答案。 “还因为你长得帅啊。” “……” 咕噜咕噜的喝汤声,伴着午夜的播报民生新闻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生机满满。苏辛见苍舒一直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以为是自己的话伤害了他,便站起来豪迈地拍拍他的肩膀:“哎,自信点啦,你知道这个世界上,能靠脸吃饭的人不多了,像我这种能靠脸却偏要靠才华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啊。” 她笑得飞扬快乐,却忽然眉头紧蹙,陌生的晕眩感突如其来,令她脚下一软,歪歪扭扭地朝前扑去。 苍舒迅速伸手,将她稳稳接住,轻巧一转,已经将她固定在自己腿上。 “你这样就不怕我生气吗?”意识到他又一次对自己下手,苏辛眼圈渐渐发红,强忍着泪意不肯妥协,柔软的腰肢却乖巧地贴上来,好似无声的撒娇。 苍舒低叹一声,俯身在她耳边轻语:“阿辛,睡一觉吧。” 醒来之后,一切仇怨都会了结,一切喧嚣都会落幕。 如果你要恨我……我会花一辈子的时间,恳求你的原谅。 许你温柔一场 第302章 偷天换日 午后三点,四锦园。 气氛凝滞的时候,轻微的开门声尤显得刺耳。 送饭的佣人轻轻一推,才发现门并没有关紧,这下子反而不敢立刻迈进去了,而是踌躇不定地僵立在门口。 老太太回来的时候就明确命令不让任何人打扰,这会儿自己被推搡上来送饭,万一惹怒了老太太,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因为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进门,佣人手脚发颤,神情格外纠结,这么站了会儿,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压低的呵斥:“谁让你站在这里的!” 佣人急忙回头,对上唐云哲冒火的双眼。 “二、二少爷!” 听说这位二少爷有躁郁症,以前还用着药能克制一点,自从大小姐去世之后,他的病情也越来越严重了,这段时间以来,四锦园里被辞退的佣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加上若蓝夫人和小小姐不在,二少爷出入四锦园越来越随意了,搞得他们这群佣人成天提心吊胆的。 “老太太在里面?” “是的,二少爷。”佣人声如蚊呐,将角色扮演得天衣无缝,唐云哲并没有发现她低垂的视线正闪动着灵光。 尽管媒体都没有将年会的意外宣扬出去,但是唐氏也已经得罪了不少业内大咖,按照惯例,接下来应该是唐氏出面安抚那些心存不满的商界友人,可是“唐知眠”从昨晚开始,到现在一直没有出现,这也让那些亟欲爆料的媒体蠢蠢欲动。 唐云哲紧赶慢赶总算赶在四锦园成为众矢之的之前,特意前来表达孝心。 虽然是一脸怒意地对着不知所措的佣人发火,眼神却是不着痕迹地往门缝里瞧。 里头静得好像根本没有人似的,唐云哲心头有些没底,按理说,见过童乔之后的老太太不该这么安静啊,难道是没有谈拢?不可能!童乔才是真正的唐家子孙,老太太年纪大了,人可没糊涂,唐云月已经没了,唐青青也还小,如果这时候任由那个假冒的唐知眠利用生日会宣布唐氏入股n集团的事情的话,唐家就彻底完了! 关于n集团的事情,唐云哲至今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就在唐云月出事之后不久,他的私人邮箱里突然收到一封匿名邮件,上面清楚地交代了n集团的幕后老板正是一位复姓苍舒的男人,而从资金入驻的脉流来看,则全是唐氏近些年来投资的项目大部分收益! 原来,早在几年前,“唐知眠”就已经有了这样偷天换日的计划,将唐氏作为一个不断提供资源的驱壳,赚取的财富都源源不断地汇入了一个稚嫩的公司里!等到他们幡然醒悟,那个小公司早就成了一个远胜过唐氏的全球性企业,而唐氏如果打着接轨国际的名头,入股n集团,在外人看来,是更胜一层楼的选择,却没人知道,那只是被碾压侵吞的最后一个步骤! 那份资料详细到唐云哲无论如何也挑不出丝毫毛病,他惊慌之下,不得不走了一步险棋。 目前为止,一切都十分顺利,从童乔入职唐氏,到老太太和童乔的成功见面……可是怎么从老太太的反应来看,好像并没有如他预期所料的那样震怒? 第282页 还是说,到底是姜还是老的辣? 唐云哲思量再三,决定自己先进去探探究竟。 “咳咳,老太太进去多久了?”他故意把声音抬高一些。 “已经三四个小时了……” 佣人低着头,没敢和唐云哲对视,但拿着托盘的手却往身前缩了缩,从衣袖里拿出一颗黑色纽扣状的东西贴在了托盘底座。 “什么?”听到这个回答,唐云哲眉毛一挑,又是一声大吼,“这么久了都不知道过来问问,我们唐家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滚开!”托盘被一把抢走,佣人脚下一软,可怜地瘫倒在地。 唐云哲心里有了计较,却还是故作恼怒地骂了几声,怒不可遏地端着托盘往里走。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那佣人在他进入房间之后,甩甩手,一个轻跃,翻过楼梯围栏,从侧门迅速离开。一路小跑到了后花园,掏出手机将窃听器的序列码发给了某个号码。 干完这一切,佣人抬头看向明净的天空,松了口气:“苏辛啊苏辛,这次我可算仁至义尽了,你以后要再这么压榨我,我就一口咬死你!” 充满怨气的自语被风送远,此时的苏辛却已经被迫搭上了一班环游全球落脚点则在美洲的航班。 …… “妈?” 一进门就有种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唐云哲摸索着前行。 大白天的,房间内的窗帘都拉得紧紧的,屋里没有开灯,伸手不见五指。 唐云哲小心地挪着步,喊了几声没人应,心下一时突突。 听那佣人说,秦君怡被童乔送回来之后,就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里没有任何动静,唐云哲不知道这样的举动代表什么,但无论如何,他都能感到唐家即将面临一场灭顶之灾,自己能不能在这场灾祸中站稳脚跟,就看他做出的选择究竟是不是正确的了。 思绪不禁回到半个月前。 那是一个雨天,雾蒙蒙的水汽将车子的挡风玻璃浸润得很模糊,雨刷器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刷洗的动作,却还是防不住不断坠落的水珠。 他刚赌球输了,正觉烦躁,又在下班高峰期被堵在路上进不进退不退的,一个劲儿地抽烟也缓解不了席卷而来的躁意,这病情已经很久没有复发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又总是不听使唤地冒上来。 是因为最近在赌场不顺利吗? 唐云哲想入了神,他一向精明,只是耳根子软了些,也不是大毛病。 想到赌场上周来了几个漂亮小妞儿,其中一个叫阿碧的外国妞儿格外艳野,小麦色的肤色在一众白花花的肌肤里显得更加诱人,她还喜欢穿肚脐装,露出腰腹间漂亮的图腾,他有变得心猿意马起来。 以前因为唐云月的关系,唐云哲可没敢多偷腥,现在爱管着他的唐云月早就已经死了,唐云哲胆子也大了许多。 他最近往阿碧身上可砸了不少钱,但好像老天爷都要跟他作对似的,怎么都不肯让他赢上几局好叫美人崇拜他,以至于他越来越焦躁,要不是阿碧贴心地推荐了一种花茶,让他每晚喝上两杯再入睡,他恐怕又要因为躁郁症发作被强行送医了。 唐云哲吐出一口烟圈,眯起眼,目光穿透雨幕,忽然在一个等在路边的行人身上顿住。 那不是…… 他急忙拿出手机翻到相册,一会儿看着相册,一会儿看着那个撑着伞面无表情的年轻男子,反复确认之后,脸上涌上一阵惊喜! 那个人就是真正的阿眠啊! 许你温柔一场 第303章 唐云哲完了 童乔并没打算过马路,他更像是在出神思考着什么,那神情掩在蒙蒙雨幕之中,显得讳莫如深。 一直到了唐云哲这边的红灯灭了,绿灯亮起,他也依然保持着一动不动的站姿。 唐云哲心下一喜,急忙踩下油门,快速开到前面的路边停下,推开车门,也不打伞,一路小跑来到童乔身前。 “年轻人,方便和你谈谈吗?” 唐云哲知道这时候不适合立刻表明彼此的身份,所以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童乔没什么表情的脸,试图从这张多年不见的脸上看出点起伏波动。 想了想,唐云哲又生怕自己说得太隐晦,抢在童乔回应前,又神秘地提醒道:“如果你现在想做什么而得不到助力的话,我想,我能帮上你一点忙。” 童乔缓缓抬眼看着他,眼底平静得仿佛将他这么一个大活人当成路边的一个不起眼的垃圾桶,他将伞柄换到另一只手上,神情懒懒的没什么兴趣,漫不经心地反问:“噢?怎么帮?” “呵呵,这就要看你想让我怎么帮了。”唐云哲并没有被他无所谓的态度激怒,而是格外殷勤地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用只有两人才听得懂的暗示提醒他,“孩子,在外边这么久也是该回家看看了。” “你觉得那个家是那么轻易就能回得去的?” 如果真的是想回就能回,这半个月以来,他也不会殚精竭虑,用尽所有能用的办法,可最终,还是被拒之门外。 童乔笑里带着讽意,但也没有立即拒绝。 四锦园表面看着没什么异常,可是以他观察和调查到的信息显示,自从他回到s市之后,四锦园里发生过一场不动声色的人事调动,老太太身边能说得上话的旧人已经所剩无几,新调去的全是些守口如瓶的新佣人。要是放在以前,奶奶的脾气是不允许有人对自己身边人指手画脚,甚至到了随意调用开除的地步,怎么那个“唐知眠”却可以轻而易举就做到了呢? 还是说……这是奶奶默许的? 这些天里,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当年他生的那场大病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如果是前者,即使不甘也不得不承认是自己运气不好,接下来究竟能不能拿回属于自己的,都只能奋力一搏;可如果是后者,说明从头到尾,或许连唐家都有可能是操纵者之一,那么,那样的家,他究竟又为什么还要处心积虑地回去呢? 童乔想了很久也没能想到答案,因而这几天才有些混乱找不到头绪,而现在赶上门来送关怀的男人,不得不说,其实来得很及时。 见童乔若有所思,唐云哲猜测他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笑着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走,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谈。” 说完,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阿眠,叔叔一直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唐云哲不知道自己的话究竟有没有打动他,可至少,在那之后,他们之间的配合十分默契,如果真要说有什么变故的话,无非是自己自作主张又在昨晚安排了另一批人去追杀“唐知眠”而已。毕竟,在唐云哲看来,这一切的一切,罪魁祸首都是那个执掌唐家六年的冒牌货,真不知道为什么老太太要对那小子这么纵容,甚至于连现在唐家都要被人家侵吞了,也都无动于衷。 想到这里,唐云哲语气变得更加不满起来,朝着床的方向不耐地催促一声:“妈,起来吃饭吧,这都什么时候了,您再是不高兴,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撒气啊。” 第283页 摸索着来到窗边,唐云哲空出一只手,将紧闭的窗帘一把拉开。 外间的光线一下子透进来,将房内照得通亮。 “大白天的搞得这么阴森森做什么……”唐云哲咕哝着转过身,在看到床上坐着的人时,一下子惊得双手发抖,好好的午饭猛地砸落在地,汤汁四溅而出,将他的裤管浸湿! “阿月!” “不不——不可能——” 唐云哲面无血色地往后退,整个人像是被什么灵异的东西附身,抱着脑袋一个劲儿地自言自语:“你已经死了……你明明已经死了……” 一个早就死绝死透的怎么还能坐在床上冲他笑呢! 此时坐在床上的女人可不就是几个月前在东苑别墅突然死亡的唐云月吗? 只见她神色正常地看着唐云哲,一开口,连声音都和记忆里一模一样:“阿哲,才多久不见,认不出我了?” 唐云哲崩溃地大叫:“闭嘴!你给我闭嘴!你不是阿月!阿月已经死了!他妈的她早就死了!” “阿哲,你糊涂啦?”唐云月拍拍身边的位置,笑着说,“我们很久没见面了,过来聊聊。” “你闭嘴!你绝对不是阿月,阿月已经死了!她早就死了!” “我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唐云哲你是不是找死啊?居然敢诅咒我死?”唐云月生气地板起脸。 “阿月死了,我看着她死的……我亲眼看着她死的……” 明明死在了他面前的人,为什么会死而复生? 唐云哲几乎要哭出来了,仅有的一点理智正迅速被摧毁! 唐云月见状,忽而诡异地眨眨眼:“既然你想让我死,那我就死好了……” 紧接着,唐云哲张着嘴,蓦地惊恐瞪大眼睛——他、他他他看到唐云月的脸上居然开始不断地往外流血! “啊!” 一声凄厉的哀嚎骤然响起,一直惴惴不安的脑中有什么古怪的声音在一遍遍地侵蚀他:“唐云哲,你的报应来了,你的报应来了……” …… 夜之门。 庭院里又种了一些千日红,这几天开得格外鲜艳,风一吹,树上的风铃木花瓣也摇晃着身子,好像在和底下的千日红遥相呼应。 有时候,不一定非要孤军奋战,配合默契的搭档也往往能让这个战局变得更加有趣。 苍舒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长袍,那是他一次无意中在苏辛的衣柜里看到的。 除了袖口纹着淡淡的银色花纹,没有其他任何花哨的图案,只有最纯粹的黑,大袖设计仿佛乾坤在手,而露于人前的却又那样不起眼。 他几乎一下子就能猜到苏辛这是为他准备的礼物,藏着掩着这么久,无非是想在他生日宴上给他一个惊喜。 她的眼光很准,这确实是一件他会喜欢的衣服,低调,沉稳,又在不经意之间蓄满了暗而不发的力量,如他一直以来对自己的严苛要求。 他摇头失笑,弯腰修剪千日红身边的几株杂草。 欧盛在一旁等了会儿,见他慢慢直起身,这才上前汇报:“先生,唐云哲完了。” 许你温柔一场 第304章 神经病 唐云哲是被强制送入医院的,鉴定结果是躁郁症发作并伴有精神异常现象,入院观察以来,情况一天坏过一天,甚至已经开始出现了幻觉。 这些天来,他总是穿着宽大的病号服,或神色惊疑,或紧张兮兮,或哭丧着脸……在走廊里晃悠。 要是有人经过,就会被他拦住问:“你看见阿月了吗?” “阿月是谁?” “就是唐云月啊!”唐云哲左右看了看,凑过来用气声说话,他瞪大眼睛,一整夜一整夜的失眠让他眼底出现了憔悴的青黑,“阿月活过来了,嘻嘻,她一定会原谅的!因为她爱我呀!” “神经病!” “……” 陌生人有的会给予一对不耐烦的白眼,有的则无语地离开。 但唐云哲却像是看不见别人嫌弃的目光和神色,依然神神叨叨地在走廊上游荡,从早晨晃到下午,脸上挂着傻笑,这让不少病人唯恐避之不及。 日子一长,关于九栋住了个神经病的传言越来越被众人所得知。 秦君怡坐在院长办公室,不敢置信地盯着监控里的唐云哲,她气得浑身发颤,开口时声音都有些不稳:“我要带他回去。” 院长很为难:“唐老太太,病人的样子你也看到了,已经不是我们这种综合医院的接诊范围了。我们请你过来,是想让你送他去适合的医院,而不是直接带回家啊。” “他是我儿子!怎么就不能带回家了?”秦君怡拍案而起,佣人急忙扶住她,替她顺气,生怕她和前些日子一样晕厥过去。 说起来也是奇怪,就在前两天的唐氏年会上,老太太突然不知所踪,四锦园里的大部分帮佣也都被遣散回去,剩下的也都是些生面孔,随后又陆续进来了几个,办事是挺利落,可看着总觉得神神秘秘的。她那会儿正好回老家一趟办事,才算躲过这一次大清洗,可直到她接到老太太的电话,也没能想通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看到二老爷这么疯疯癫癫的,而大少爷又对家里的事情漠不关心,她好歹是想明白了,这唐家窝里反了! 秦君怡还处于盛怒之中,脸色异常难看:“你们医院要还想平平稳稳开下去,就不要给我找什么借口!把唐云哲给我放了!” 那时候,童乔将秦君怡带走,并没有说任何话,反而喂她吃了安眠的药,让她足足睡够了五天,要不是看守的打了个盹儿,而秦君怡正好那时候醒来,恐怕要等到唐家改名换姓了,秦君怡才后知后觉! 越是想着可怕的后果,秦君怡越是语气不善:“陈院长,你当年能顺利坐上这个位置,唐家没少给你撑腰吧?怎么,吃到了肉骨头,就忘了是谁施舍给你了吗?” 这话,是把他当成狗了?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哈巴狗? 再是卑微的人也有最基本的尊严,更何况身为一院之长,自认当年除了在关系上被卡着不放行之外,自己能坐上这个位置凭的都是真本事,秦君怡一句话就将他多年苦读的努力打回了原形,甚至话里话外还净是鄙夷的意味? 院长被激出了脾气,一改和颜悦色,也换上了公事公办的口吻:“老太太,我对你敬重,是敬重你的年纪和身份,但这不代表你可以在我的医院里对我指手画脚!唐云哲究竟怎么处理,选择权当然是在你手里,但是既然要从我的医院里转出去,如果是不符合流程的,我依然是不会同意的。” 秦君怡怒极反笑:“你是打算和我对着干了?” “不是对着干,是就事论事。”知识分子讲话总是留着几分情面,更何况院长是受人之托,这时候再是心里不舒服,也不会立刻撕破脸皮。 第284页 秦君怡大概也猜到了这点,眼神在门上顿了顿,声音也渐渐平静下来。 她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拿过一旁的茶水轻轻呷了一口,有点凉了,抵着舌尖让她心神也随之一凛。 她早该想到的,童乔从北石岭消失之后,到底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都不在她的掌控范围之内,原以为这也只是一场意外而已,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想为自己的养父奔走都是情有可原的,可她唯一没有料想到的是,原来那个人早就知道童乔就是当年被送走的真正的唐知眠,甚至可以抓着这个机会,早早和童乔接触过了! 至于究竟谈成了怎样的交易,她现在也仅仅只能猜到一些蛛丝马迹,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童乔并不完全站在唐家这边! 这样的认知无疑是可怕的! 她的亲生孙子,到头来,竟然有联合外人捣毁唐家的打算! 等、等一下!秦君怡突然手上衣抖,茶杯盖子也跟着掉落下来,瓷器相撞,发出清脆的叮叮声响。 她的心里浮上一层更加难以接受的猜想——两天前,她拖着残弱的身体能从童乔的人的看管下逃出来,现在又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和院长僵持着,不知道暗地里到底有多少双眼睛正盯了个正着? 果然,院长不慌不忙地提醒了一句: “老太太,你要是想仗着自己的势力提出非分的要求的话,我这里也正好住着一个足够分量的病人,要不,我带你过去和他见见?” 秦君怡努力维持镇定:“哦?什么人这么有魄力,还能让刚正不阿的陈院长都这么卑躬屈膝了?” 讽刺的语气并没有让陈院长恼怒,他露出一抹笑容,语调平和地吐出一个名字来。 “咚——” 茶杯应声而落,在地上击出一朵漂亮的碎花。 佣人惊叫一声,连忙起身去收拾,被秦君怡一掌推开! “把他给我叫过来!把那个臭小子给我叫过来!”秦君怡也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状态,一声高过一声,“我要问问他,当初的承诺到底还算不算数了!现在搞出这么大动静,又搬出上头的人是不是想让唐家彻底被毁才甘心?” 许你温柔一场 第305章 交易 “唐老太太,年纪大了还这么大火气,可不利于养生啊。” 办公室门在这时被推开,身形颀长的男人缓步进来,携来外间沁凉的冬风。 秦君怡见到来人,一时火气上涌,双手抓着椅子扶手,牙关紧咬:“你还有脸来见我?” “老太太这话就严重了,我们先生行得正坐得端,怎么就没脸见您了?”跟随在苍舒后面的欧盛板着脸,很是不悦,“再说,先生是来和陈院长谈事情的,可跟您没半分关系。” “倒是奇怪您没病没痛的,怎么也来这里?刚刚听起来好像和陈院长吵起来了?”欧盛故意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话,房门半开着,外间时不时有医生病人走过,他有意让自己的话飘出去,“老太太要是实在脾气大,还是在家里呆着吧,不然总出来和人吵架,多不好啊。陈院长一直以来带人平和,老太太该不会故意来找麻烦的吧?” “那可就是老太太你的不对了,您也知道我们先生看人很准,至少在先生看来,陈院长才华横溢,是个值得尊重的人,不像有的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老了还不安分。 “欧盛。”苍舒眼风轻轻一扫,欧盛适可而止地住了嘴。 毕竟在外人看来,秦君怡还是唐家的老太太,而他也还是唐家的当家人,要是做得太明显,容易落人口风。 欧盛乖乖退到一边,心里气不过,但也没有再说话。 秦君怡不可置信地瞪着这两人,什么意思?这是在暗指她为老不尊了? “你说这种话是当我死了吗?”秦君怡这辈子虽然也是一路吃苦过来的,可从来没被人这样当着面指摘过,一口气险些喘不上来,跌坐在位置上,面色骤然苍白! “老太太别激动,还是听唐先生的,先回去休息几天,至于唐二爷这个事……要不也再缓缓吧。”嘴上说得客客气气,陈院长其实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不管怎样,唐知眠站在自己这边,他还是有点意外的,同时心里也大大松了一口气。 想到几天前,临时接收了唐云哲这个烫手的山芋,诊断过程中,其实也有许多病因和病人此前所经历过的事情等问题都不能直接问。因此,对于唐云哲的精神状况,他作为资深的精神科专家,是存在怀疑的,可唐家这边一直没有明确的指示,他就只能当成普通病人来治疗。 没想到,这一天天的,唐云哲的身体症状和精神症状越来越差,正发愁怎么办才好,就接到来自唐知眠的电话,告诉他暂时不用对唐云哲多检查,也可以适当放宽他在医院里的活动范围。 结果也才三两天,患者的投诉也越积越多,这才没办法,再次联系了唐知眠。 可最终,给出的反应却有些匪夷所思。 他还以为唐家一定坚持家丑不可外扬,没想到又一次给唐云哲做完确诊检查后,这位唐先生就露了脸,和预想中的安排不一样,对方居然要求他通知老太太过来,将人送到正轨的精神病院去,那就等于对外宣布,唐家云字辈的人,死的死,疯的疯,眼看着是要生出动荡了! 现在一看,陈院长有有点看出点眉目了。 这是唐知眠要直接吞了唐家啊! 难道他对唐家目前的掌控还不够吗?连早早退居幕后的老太太也要引出对付? 无论怎么看,“唐先生”的不争不抢也是做到骨子里的,就算是这个时候,老太太气怒难平,那个负手而立的男人也依然平静如水。 可怕…… 这种百年大家族的命途,竟然也有走到这一步的时候。 “陈院长在想些什么?” 陈德昌蓦地回神,这才发现秦君怡已经被送走,欧盛也站到门口候着,办公室里,只剩下他和这个男人了。 茶水是凉的,一点余热早就在冷凝的空气里被透支干净。 苍舒反客为主,起身重新给自己烧了一壶,眼神落在陈德昌神色游移的脸上,不觉笑了:“刚才我的助理有句话说得很对。” “什、什么话?” “他说你才华横溢,值得尊重。”淡淡的声线,听不出究竟是褒奖还是暗讽。 陈德昌一下子慌了神:“唐先生过奖了。” “恰如其分,不用谦虚。”苍舒从一旁取下干净的毛巾,轻轻按着茶壶盖将水汽泻出一小半,而后重新加入冷水,再次烧沸,每一个动作都行云流水,格外优雅,但说出的话忽然多了几分冷然,“和你弟弟陈德江相比,你已经足够优秀。” 陈德昌猛地愣住,陈德江的事情,他一直想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每每有人谈及那个曾经和下了台的林市长的表侄子勾结,策划大型爆炸案未遂的弟弟,他总是只有低下头闷声不吭的份。 第285页 家门不幸,家丑不愿扬,这是多么正常的事情,现在同样的事情落在了唐家,怎么这个人却可以事不关己呢? “其实……唐二爷的病……可能是装的……” 陈德昌艰难地张了张嘴,还是受不住压力,吞吞吐吐地说了出来。 好端端的人为什么要装病,怎么想都像是为了自保,要不是唐家有什么危险针对他,又何必要将自己扮演成一个这么卑微的角色? 陈德昌只要一想到是因为这样的缘故,就感慨堂堂的世家,也不过如此。 更何况如他弟弟那样白手起家的人,禁不住诱惑或是坚持不住底线,其实也无可厚非。 说到底,该受的惩罚,他弟弟也没少受,这会儿听眼前这个人又提起了旧事,他不知怎么地只觉得很是疲惫:“如果我弟弟的事情也是您的计划之一,希望可以到此为止,既然您抬举我的才华,如果需要,也大可以拿去用吧。” “聪明人说话果然够利索。”苍舒轻然一笑,清雅面容上神情讳莫如深,“听说陈院长在神经科方面的造诣很高超,之所以从事行政是迫于经济压力,一笔交易,帮我治一个人,事成之后,你担心的问题不再是问题。” “什么人?”陈德昌惴惴不安起来。 “一个……所有人都以为她疯了的人。” 许你温柔一场 第306章 你要对我负责 美洲丛林迎来了新的日落。 这里昼夜交替全靠隐露在茂密枝桠间的光线来判断。 寂静的深林之中,藏着许多不可窥见的秘密和危险,一道矫健的纤瘦身影在树与树之间飞速跳跃,只见她手里攀着藤条,身体如雨后的虹桥,在湿润的空气里弯曲斜挂,轻盈又灵动。 “粽子,跟上!”清亮的女声从空中传来,带着几分笑意。 “嗷呜——”一头毛发光滑、身材圆润的棕熊立刻迈开脚步,摇摇晃晃地在女生身后追逐着。 一人一熊,在整个热带丛林里如履平地,好不快活。 铁三面无表情地立在一棵树下,等到苏辛玩够了在他面前落地,他才不冷不热地提醒:“今天先生的电话已经打了十七个,您确定不给他回复?” “告诉他,我在度假。” 当初把她送走,那个人就要有被她打入冷宫的心理准备。 “苏小姐,先生只是为了您的安全考虑,否则也不会让我特意跟随您周游至今。” 铁三觉得心累,以为凭自己的身手,在先生身边怎么也该做点实事,没想到最后被派来保护苏辛,如果苏辛能安分一点倒也好了,可她现在完全是在和先生闹别扭的状态,电话不接,视讯不回,偶尔通讯器开了频道,总是先生在温声安抚,她自顾自做事,有时候是修剪指甲,有时候是给那头笨拙的棕熊梳毛,总之怎么傲娇怎么来。 小女生的心思真难猜。 除了一向听话懂事的妹妹之外,铁三从来没和别的女孩子正经打过交道,这段时间算是把所有的耐心都用遍了。 但苏辛总有办法让他更心累。 “安全?铁三,你别忘了,前天还是我们家粽子把你从沼泽地里拔出来的。”苏辛嗤之以鼻,从他身前绕过,拍拍手,掌心沾了一些绿色的汁液,是新鲜的藤条上落下的,心想着果然要晒干才比较好用。 “我……”想到自己居然沦落到被一头熊救,铁三再厚的脸皮也不自觉红了起来。 苏辛顿感新奇,不正经地在他脸上拍了拍:“以前你追杀我的时候,可没这么容易脸红啊。” “苏小姐!”铁三吓了一跳,急忙退开两步,心有余悸地抬头四望,下意识地害怕被先生知道自己居然被苏小姐吃了豆腐! 反正到时候被训斥的只会是无辜的自己,而不是这个故意搞事情的苏小姐! 苏辛愣了一下,若有所思地抄起手:“你说你们家先生是不是对我太放心了?” “什、什么?”铁三眉头大皱,隐约感到苏辛又要干出什么大事来。 苏辛不经意地抬手,将耳垂上的通讯器打开,以一种故作轻松的语气说:“铁三啊,你说我和你孤男寡女的,在这个丛林里,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 “阿辛。” 男人醇暖的声线透着淡淡警告,忙碌了一天,唯有听到她朝气蓬勃的声音,才感到自己实实在在地活着,没想到这第一句话就是准备给他戴绿帽。 “哎呀,”苏辛装作心虚地往前走,一脸“畏惧”地问,“哎呀,是亲爱的唐先生啊,糟糕,我怎么忘了把通讯器给关掉呢。” 棕熊“粽子”乖乖地跟在苏辛身后,铁三见状,也无奈地跟上。 几人的住处在丛林东面,是一间隐蔽的林间别墅,从外观看没什么特别,但屋内的设施却是最顶尖的。 这一带在外界人眼中虽然是还未开发的丛林,但“夜之门”早在一年前便在这里建立研究基地。苏辛误打误撞地偏离原定周游航线,反而让苍舒更能随时观测她的动向。 听出她的不满,苍舒脱下外套,侧靠在床上,眼神落在不远处的书架上,上面还歪歪扭扭地摆放着几本言情,是苏辛之前无聊的时候搬过来的。 心头微微一软:“三天后,我去看你。” “三天?”苏辛垂下眼,闷闷不乐,心口觉得堵得慌,“你是不是觉得我真的非你不可?” 所以可以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自以为是地以保护之名将她送走,又自以为是地认为她会在原地好好等他。 要不是她途中使了点方法,让航线发生转变,最后落在这片无人问津的丛林里,他大概以为她真的会乖乖听话地由着他安排。 苍舒轻笑:“我这么优秀,你当然非我不可。” “那倒不一定,我现在觉得铁三就挺好的。”只想着惹他生气,苏辛口无遮拦地一顿乱诌,“出来这么久,我只要心情一不好,就拿他开刀,他却一点也没敢反抗,又听话又可爱。” “我和他都是成年人,又出门在外的,发生点什么也是在所难免的,你说对吗?” 此时的铁三正在厨房里做饭,油烟滚滚,他却忍着不适,表情严肃地将菜下锅翻炒。 他的手艺其实很糟糕,但比起苏辛的,已经算是勉强能见人了。 然而,一心为苏辛服务的他,哪里知道自己已经被苏辛丢到了最危险的境地。 “嗯。”苍舒面色不变,长腿在床边交叠,月色洒落在地面上,将他的影子无限延长,没人看得到他此时黯淡的神色,也没人注意到他遽然冷厉的眸光。 “嗯?”苏辛气急,这人真是、真是混蛋啊! 她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居然只是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嗯”? “都是成年人,是要对自己做的事负责的。”男人的声音忽然多了些许委屈,在耳边低低徘徊,“阿辛,比起你的花花草草,我只有你一个,所以,无论如何,你要对我负责。” 第286页 “苍舒!”苏辛险些气得背过气去! 什么花花草草! 明明他自己才各种莺莺燕燕吧! 别的不说,之前的柳庭庭就够份量了! “一天,明天的这个时候我必须见到你,不然,你就等着被我抛弃吧!” 说完重重地按掉通讯器!转而打开“dusk”同伴传来的资料。 上面记录了这段时间以来,五大家族发生的一些看似不足为道,却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事情。 苏辛一边翻阅,一边还总能想起苍舒那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声音,越想越烦乱,干脆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粽子摇摇摆摆地进了房间,苏辛踹了它一脚人,让它出去客厅睡觉,粽子嗷嗷几声,不甘不愿地走了。 “等一下!” 苏辛忽然在粽子背后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急声叫住它。 许你温柔一场 第307章 回国 是一个雪白晶莹的六角星形状的挂件。 苏辛踮起脚摘下来,放在手中细细看着,触手温凉,是她从没见过的一种材质,上面有精致的细纹,每个角乍一看毫无区别,但仔细观测之下,会发现各有不同,无论是花纹的脉络还是颜色上的透感,都是独一无二的。 是个很值钱的东西吧。 怎么会在粽子身上? 苏辛想到当初在贩卖市场上看到被关在笼子里供人围观拍卖的粽子的情景,那时候分明一切都很顺理成章,因为认出了苏辛而激动哀叫的粽子,是把苏辛当成了唯一能解救它的人。 苏辛出于无聊,也确实花了不少钱把它带离了贩卖市场,随后也由着它一路跟着自己,可她好像并没有在它身上见过这个东西。 大约是因为这个东西一直藏在它的毛发里,没有仔细翻找根本无法发现。 而最近她觉得粽子太胖了,想让它减减肥,所以带到丛林里跑了几圈之后,这家伙出了汗,毛发翻出,才把这个雪白的玩意儿给露出来了。 “苏小姐,可以吃饭了。”铁三摘下围裙进来,见到苏辛手里的东西,立刻脸色一变,“这个怎么会在这里?” 客厅里,苏辛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这个刚发现的白色挂件,而铁三则跪在她手边,低垂的视线里堆满了恭敬。 “你是说,这个东西,是统领‘夜之门’的象征?” 苏辛倾身将挂件拿起来,迎着晚霞的余晖,雪白的色泽被映出灿烂的光晕,她微微收紧掌心,圆润的角深陷在肌肤里,虽然材质坚硬,却并觉得疼。 铁三点点头:“是的,当初签订服务契约的时候,我见到的就是这个。” 他指了指最下方那个偏宽的角:“那里有个暗槽,拉开之后,有印章。” 苏辛试了试,果然看到淡淡的红色印章。 原来,这就是“夜之门”最高权力的象征之物,为什么苍舒要借粽子的身体送过来给她? 苏辛不敢往深里想,那样会让她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又要动摇。 明明说好了各自为政,为自己想守护的人和事各自战斗,即使要成为相互对峙的关系,也不要轻易谈感情。 可是,苍舒却先来了一招黑手,将她直接打包送离了s市,自己则滞留在那里主导一切,苏辛想生气,想发怒,想不顾一切冲回去找他理论,可这压抑的情绪,在这些天的沉淀里渐渐变淡了。 她能明白苍舒自始至终都在护着她,也能明白,苍舒有尽力在保护她所在意的东西,可为什么在看到这个东西的时候,她忽然觉得很恐慌? 如果这个东西真的是代表“夜之门”的最高权力的话,那么此时此刻,他是等同于将整个“夜之门”都交付给了她。 然后呢? 然后他自己呢? 为什么这么像是交代后事? 苏辛烦躁地站了起来,背着光,铁三看不清她的神情,却听她低声问:“你是后来才跟夜之门签订契约的,是他答应了你什么吗?” 铁三警觉地抿着唇,半晌没有说话。 看来是讳莫如深的理由了。 毕竟是人家的私事,苏辛没有多问,绕到乖乖坐在地上啃树叶的粽子背后,对着它宽厚的后背看了许久。 铁三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无声闭了嘴。 他也能猜出先生的用意,大约是想将全部最好都给她,当她一个人漂流在外的时候,也要用整个夜之门来保护她。 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一块儿,苏辛蓦地回头和他对视:“铁三,在你看来,他这么做,真的只是在保护我而已?” 那时候,被苍舒下了药而陷入昏睡的苏辛,再次醒来时,已经在飞往东欧的飞机上。 头等舱里设备一应俱全,但却格外寂静,整个机舱只有她一个,连个可以说话吐槽的人都没有。 直到她下了飞机,才知道,每到一处,其实都有苍舒的人在暗地里保护她。 意识到这一点,她干脆走走停停逛逛,借以掩饰内心的焦虑不安,总伺机寻找机会躲开这些人。 可每次她生出念头回国并加以实施的时候,那些隐在暗处的人都会适时出现阻止她。 有时候是一个柜台的服务生,有时候是一个地铁站的售票员,有时候是一个胡子邋遢的流浪汉,有时候是一个西装革履的上班族。 这些人无一不藏匿混迹在普通人群里,必要的时候,又都能独当一面。 他们身手不凡,却懒于解释,只要将苏辛控制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就会轻巧地离开,重新隐在暗处。 当时苏辛只顾着生气和想尽法子逃脱监视,反而没有注意到那些人,见到她是的目光都格外尊敬。 苏辛再次发问:“连你也没有看出来,他到底想做什么吗?只是为了保护我?” “可先生这么做,的确是让大家一起保护您啊……”铁三不明所以,“难道不是吗?” 五大家族能繁盛到如今,不光是那些展于人前的经济实力,更让人不敢小觑的是分布在世界各地的错落的旁支,多少人都曾经受过五大家族的恩惠,又有多少人甘心为他们奔走效力,所以想要将五大家族连根拔起,必须要以一种不易察觉的方式,无声无息地吞并,杳无声息地吞噬。 而将苏辛送出来,则是为了防止那些人狗急跳墙,拿苏辛的安危来威胁先生的计划。 这些,铁三都觉得是非常正确的安排。 但苏辛却不这么认为,她嗅到了另一种奇异的味道,一种风雨将起,而尚未作出完全应对策略的那种味道,那种或许最终要准备玉石俱焚的味道。 她豁然转身,抓着手里的白色挂件,猛地推开门往外走。 “苏小姐,天都要黑了,您要去哪里?”铁三立刻起身追出去。 “回国。” 苏辛在门口驻足,纤瘦的背影被光线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先生三天后就会过来看您。”一口否决,铁三并不赞同这样幼稚的做法,他以为苏辛还在和苍舒赌气。 第287页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丛林里清新的空气让她心口的窒闷也稍稍退散了一些,她看着被树枝遮盖的天,那原本是即将要变换莫测的天啊,却被某个愿意付出全部心力保护她的人,用那样美好而又充满生机的枝桠遮盖住,留给她的只有虚幻而安全的世界。 “我要回国。” 她大步向前,这次,无论是谁,都别想阻止她。 许你温柔一场 第308章 是来复仇的 4时后,s市街口一家普通的咖啡厅。 临窗的位置坐了两个人。 一个波浪长发,五官艳艳,慵懒的坐姿巧妙地将一路上的仆仆风尘掩盖,正是连夜赶回来的苏辛。 另一个长相偏中性,穿着破洞牛仔裤,嘴里还叼着一根棒棒糖,如果仔细看,还能看出她就是之前在唐家冒充佣人的那个女人。 她叫信妲,是苏辛在“dusk”的师姐,也是在苏辛被送出国的这些日子里,为她收集信息的人。 “这是最近唐家的一些动向,不得不说,唐家那位老太太真是有两把刷子,都被逼到这份上了,居然还能反击。” 信妲将一份资料放到桌上,苏辛拿起来随意翻了两页,露出一丝笑容:“这么看来,五大家族真正为首的是她啊。” “这也不难解释为什么你家那位要从她入手。” 对方有意无意地调侃让苏辛敛了笑意,喝了口味道浓醇的黑咖啡,她眉心微蹙。 真难喝。 信妲看出端倪,有些好奇地凑过来:“小妞,别说我多管闲事,你和那位到底是什么个情况,光从硬件条件上来看,也是男才女貌顶相配的一对,怎么现在好像又要搞分裂了?” 苏辛把玩着自己的头发,有段时间没打理了,发尾打了结,扯了几下没扯开,她泄气地甩开手,撑着下巴靠在桌上叹气:“师姐,我有点累。” “飞了这么久,是个人都得累。”信妲满不在乎地说着,倒是轻手轻脚地给她倒了杯牛奶。 苏辛双手捂着眼,声音从指缝里传出,瓮瓮的:“这场战役之后,我和他之间,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虽然老头儿和你都是五大家族的人,你们要站在五大家族这一边无可厚非,但是说实话,真打起来,咱们‘dusk'的赢面还是有点玄的啦,人家‘夜之门’生意做得大,什么人都有接触,哪儿哪儿都有关系,自打老头儿不管事之后,‘dusk’是好久没接到点正经委托了。” 顿了顿,信妲格外认真地问:“你真不打算把自己洗洗干净,送人床上去当和解礼算了?” “滚。” 苏辛收回白眼,转而问起纪彦民:“老头儿最近在哪里逍遥?” 其实苏辛知道,母亲死后,老头儿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不再东游西走,彻彻底底成了一个普通小老头儿,苏辛不是没想过去找他,但只要想到母亲因为他而一生抑郁寡欢,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说怨也好,说恨也好,事已至此,苏辛并不想将这些负面情绪延续下去。 母亲的死,与其说是悲剧,不如说是解脱。 她很难过,也很伤心,却又可耻地,打从心眼里觉得无比轻松。 她不用再战战兢兢地去猜想母亲为什么迟了这么久才接电话,也不用每时每刻都要去确定母亲在做什么。 她从一个监视者,终于回归了自己的生活,而母亲,也去了一个不再痛苦的世界。 但纪彦民和她相反,他曾经以为的一切为母亲好,却最终把母亲逼上了绝路,在和母亲的关系上,苏辛自认做到了一个女儿该做的,而纪彦民却始终没有做到一个丈夫该做的。 这才是母亲自杀之后,两人迥然不同的态度的原因。 “老头儿打击太大,这段时间一直在南迦山的道观里呆着,不知道会不会真的出家。”信妲说到这里就来气,“还有司越之也在那里呆着,他一个花花公子哥儿跑那里去凑什么热闹!” 信妲对司越之的心思,整个组的人都知道,苏辛也不揭穿,只是将材料收好之后道了声谢谢,起身结账离开。 经过一家成衣店的时候,忽而停下脚步。 这家店她还记得,她给苍舒的生日礼物就是这家店买的,曾经在这里还和安珂起了冲突,而那时候,魏家的小公子因为她而离家出走。 不知道安珂的案子进行得怎么样了,魏岸不知道会不会在这场暴风雨里赶回来为魏家助阵。 仔细想想,五大家族从来都是团结的,哪怕有过利益冲突,但在面对共同的敌人的时候,也总会团结在一起的。 连她,也要站在苏家的这一头,唯有他啊,唯有苍舒一人,才是孤军奋战。 而现在,他连唯一作为武器的“夜之门”也要拱手交付给她。 他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在做这一切的? 苏辛静静地站在橱窗外,抬头看着正对自己的那面墙。 那里重新挂上了一件大袖袍,依然是单一的黑色,只是这次,连袖口的一点纹案也没了,只剩下最纯粹孤独的黑。 店主夹着皮包出来,正准备关门,注意到立在门口的苏辛。 “这位小姐,是要买衣服吗?”他上下打量了苏辛几眼,突然眼睛一亮,“原来是您啊,之前那位在我店里受了惊吓的小姐?” 苏辛朝他微笑:“好久不见。” “是啊,是有段时间没见了,之前您的男友还打电话过来呢。” 苍舒来过?苏辛疑惑道:“他说什么了?” “说是您给他买的衣服,他很满意,就在这里下了一笔长期的订单,说以后每年省得让您花心思想送什么礼物。” 苏辛有些哭笑不得,那个人大概是看出她在送礼物这方面没什么天赋吧。 “还有噢,”店主重新回到店里,拿来一条嫩黄色的方巾,“这是之前您男友跟我预订的方巾,应该是送给您的,正巧您今天来了,就拿回去吧。” “方巾?”苏辛接过,柔软的布料仿佛那人身上的温度,她轻轻摩挲着,猛地抬起头,“他什么时候跟你预订的?” “呃,大概……哦哦,我想起来了,就是唐氏年会那天。” 年会那天…… 就是她在矮婆那里打探苍舒的秘密的那天! 方巾……方巾……那段影像里,那个被火光遗忘的男孩就戴着一块这样的方巾! 那是他从可怕的噩梦里唯一带出来的东西,是他这二十多年来唯一坚持的东西,可他却将这个给了自己。 那个白痴…… “哎呀,说到那天可真稀奇,您应该也知道了吧?那天晚上有人埋了炸弹,听说是来复仇的!” “复仇?”苏辛心头狂跳。 “是啊,现在大家都在私下里讨论,说五大家族在十多年前干了一件可怕的事情,牵涉到上百条命案,可能要被提起上诉呢!” 第288页 许你温柔一场 第309章 你会站在我这边吗? 上诉? 苏辛豁然明朗。 原来,他不是真的无所不能,他最终还是要依靠曾经让他整个家族毁之一旦的法律去讨回公道。 可是,他到底知不知道如果提起上诉,牵连进来的已经不是五大家族的势力,而是整个南国里被五大家族收买的那些身份地位不能肆意谈论的财阀政权? 他筹谋了这么久,酝酿了这么久,沉定了这么久,压抑了这么久……原来打一开始就没打算全身而退的! 可偏偏……他遇到了她。 于是有了卑微的求生欲,有了想要让她在最后关头利用“夜之门”去助他一臂之力的念头,所以才将六星挂件给了她,才将代表他过去的秘密的方巾也一并给了她。 但为什么……他却从不说清楚?只用这样含糊不清的方式来旁敲侧击? 是没有自信吗?是觉得她肯定不会帮他,是觉得他在她心里,根本比不上她的家族亲人吗? 那个白痴! 那个白痴! “小、小姐,你怎么哭了?”店主一下子慌了手脚,急忙拿来纸巾给她。 “谢谢……”苏辛低着头,没有发现店主暗自松了口气,偷偷绕到更衣间,拨通了一个号码。 “先生……”店主探出头确定苏辛还在店里,这才压低声音说,“她哭了。” “嗯?”眉心拧起,沉吟片刻,优雅的男声缓缓传来,“把她哄开心。” 啊? 不是您让我故意透露点信息给她!让她感动之下抛弃家族抛弃亲人,完全站在您这边的吗?现在人家都感动到哭了,居然又要我把她逗笑? 这世道,还让不让单身狗活了? 等店主哭丧着脸出来时,苏辛已经擦干眼泪,坐在柜台前拿着那块方巾出神。 “小姐,我这里要关门了,今天家里有点事情,得早点休息,您现在是要……” 苏辛呆了呆,跳下椅子:“不好意思,我这就走。” “哎,您等等!”店主拦下她,在抽屉里翻了又翻,总算捞出一张贵宾卡,“咳咳,是这样的,您的男友在本店消费满999999元,所以这是给他开通的贵宾卡,请您帮忙给他送过去吧。” “999999?”苏辛瞪了他一眼,“你们这是黑店吧?” “胡说八道!”店主心虚地别开眼,“我这里是正经经营的店面,可是有营业执照的,您不能血口喷人啊!” 只不过这家店真正的消费人群是那些达官显贵,消费水平自然不会低。 苏辛想也知道,这么阔气的行为那人绝对做得出来,她一把扯走贵宾卡,气呼呼地走了。 过了会儿,店主可怜兮兮地给苍舒回话:“先生,她离开了。” “心情如何?”苍舒按着微微发疼的额角,这几天收罗了太多放出去的网,忙到目不交睫,再是铁打的身体也有点受不住了。 “呃……”店主吞了吞口水,“应该是……生气的。” 生气的苏辛一路杀回老宅,她想当面问问这个总是将所有事情一个人扛的男人,到底在他心里,把她当成了什么?明明心里有诉求,为什么还要装作一副淡然无所谓的样子,硬生生把她推向了另一边? 迎接她的却是忧心忡忡的刘叔。 “苏小姐,您回来了。”刘叔站在门口弯身行礼。 “他呢?”苏辛顾不上寒暄,脸色沉沉地往里走。 “先生他……”刘叔欲言又止的样子让苏辛顿感不对劲。 “他怎么了?” “先生他病了。” 高烧四十二度的人居然还在看资料,苏辛又气又心疼,走过去把东西用力拨开,拉起他的手就要往下楼开车,刚走出几步,就被男人轻轻拉了回来搂在怀里。 “想你。”简单的两个字,轻轻吐出,含着久违的暖意。 男人拥着她的腰,低下头来,轻轻蹭着她的手臂。 他的肌肤烫得吓人,毫无疑问已经到了必须看医生的地步。 苏辛没空和他你侬我侬,翻身挣开他的束缚,再次将他从椅子上扯起来。 “去医院,等会再找你算账。” “阿辛,”苍舒由着她将自己往门口带,声音因为发烧为变得黯哑,“你会站在我这边吗?” 他执拗地不肯再往前,拖着苏辛靠向自己,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问:“你会吗?” 算是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了,苦肉计使得炉火纯青。 苏辛重重捏了他一下:“你要是早这么说,我也不会气到现在!” 男人笑了,清亮的眼神拨开云翳,一派澄明:“我要是早这么说,你会踌躇不定,犹豫不决。” “阿辛,我舍不得让你为难。”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让苏辛心都跟着化了。 “废话这么多,先去医院。”她用上吃奶的劲,想把这个生起病来就爱撒娇的男人拉走,但怎么扯也扯不动,气馁地败下阵来,“我陪你对付他们,行了吧?” 妥协得毫无气场,却听耳后传来极其愉悦的低笑:“好。” 最后还是没去成医院,刚从邻市开完研讨会的bruce火急火燎地赶过来给他打退烧针,忙前忙后了大半个小时,却见这个不听话的病人只是淡笑着靠在沙发上,一点也没有身为病人的自觉。 bruce丢下听诊器,用英文对着他一顿臭骂:“你的身体已经在两年前出现过劳衰竭症状了,一直叮嘱你要多休息,为什么这么不听话!” “嘘。”男人眉心蹙起,垂眼看着靠在他腿上静静睡着的女生,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如果没什么事,你先回去。” “零!”bruce不满地叉着腰,“我从来就不认同你的观点,恶人有恶报,但不能将自己也给赔进去!” “谁说我要将自己赔进去了?”苍舒静默抬头,眼底星光沉落,“群众总是同情弱者的,不是么?” “什么意思?” 苍舒笑了笑,没有过多解释。 苏辛奔波了两三天,这会儿早就大睡了一场,翻了个身迷迷糊糊醒来,才发现自己正睡在苍舒的房里。 浴室里传来水声,是他在洗澡。 一切忽然回到了最初,依然是和睦的恋爱关系,没有防备和猜忌,更没有横亘在彼此之间的那些家族仇怨。 她抱着被子坐起来,神思有些混沌。 或许,人这一生总是要面临很多选择。 但无论如何,既然她选择了他,就要选择面对一切。 那些好的,不好的,审判的,苛责的,都比不上他重要。 许你温柔一场 第310章 老狐狸 浴室里的水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等苏辛回过神来,带着一身温热水汽的男人已经站在床边,正垂眸看着她。 第289页 他的头发还是湿的,发尾濡湿,倏尔,凝结了许久的水滴终于不堪重负落下,砸落在地板上,溅起小小的一团。 好像有很久没见到他了,苏辛一时间分不清是在睡梦里还是在现实中,迷茫地眨眨眼,伸出手在他腰上轻轻戳了一下,感受到真实的触感,神识渐渐清醒。 她的声音因为刚睡醒而有些软软的,仿佛漫长的冬季已经过去,春意融融的光影下,沉睡多时的草木一个个懒洋洋地伸出脑袋。 她也是懒洋洋的:“满意了?” 说的没头没尾,但苍舒却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的确,在本就剑拔弩张的形势之下,竟还拨出心思逗弄这个小姑娘,他确实是有些闲的——先是用强硬的手段将她送走,显出一副独上战场的慷慨大义,而后又故意使点手段让她不顾一切地回来,等她气冲冲地想来质问的时候,又摆出苦肉计博取同情和心软,这一套计划下来,可以说是玩得又惊险又顺畅。 好像早就在心里脑内演变过无数遍,真正实施的时候竟然分毫不差。 太了解她的性子,因而苍舒自然知道苏辛其实早就不再生气,故意装出气鼓鼓的模样,反而更加可爱。 他愉悦地勾唇低笑,给了她一个更加气人的答案:“还好。” 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行为,实在是可耻,苏辛咬着牙瞪他:“老狐狸!” “老?”瞳孔不着痕迹地一缩,大约是总被强调这一点,男人对于这个字眼异常在意,蓦地俯身将她圈住,“阿辛,我到底老不老,你应该很清楚。” “这根本不是重点!”他总是有本事歪楼! “对我而言,你的评价,每个字都很重要。” 他似乎在轻叹,但转瞬间,那声叹息又消散不见。 只有若有若无的清浅呼吸在她脸上拂过,苏辛觉得痒,一抬头,对上他深黑的眸子。 他长得好看,这是苏辛一直以来都知道的事情,但这样寂静清冷的夜里,月光如水一般溜进来,照亮了大半个房间,半边昏暗半边敞亮,让人脸红的暧昧气息弥漫在身周。 而这个本就住在她心尖上的男人,便如同精美画卷上走下来的贵公子,长身清雅,眉目俊逸,深色的浴袍半露半收,肌理分明的胸膛更是惑人心神。 突然,他再次倾身向前,长腿状似随意地贴过来,膝盖抬起又迅速压下来。 苏辛就这么被他困得紧紧的。 妈呀! 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好似已经能透过被子,和她藏在单薄睡裙下的肌肤相贴摩擦。 真要命! 苏辛顿时觉得口干舌燥起来,烦躁地抬起手给自己发烫的脸颊扇风,嘴里嘀嘀咕咕地吐槽:之前是谁说都是成年人要负责的?明知道自己魅力无边,还故意这样大刺刺地在她面前晃悠,他才要后果自负吧?这个男人真是奸诈到骨子里了! 越想越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总是不由自主地朝他身上瞧,先是那张弯唇浅笑的脸,慢慢地,视线忍不住不断下移,身材怎么可以这么好……当触到某处时……苏辛一下子愣住了。 唰——脸上骤然窜起的热度让苏辛差点叫出来! 要死啊! 这、这人耍流氓啊! 见她咬着唇脸色酡红,一看就是在想些少儿不宜的东西,愉悦的心情一再攀升,苍舒干脆坐下来,圈住她的腰,将她轻松一提,稳稳地放在了自己腿上。 “等、等一下……”现在不应该是她在兴师问罪吗?怎么突然画风全变了?这不是开往幼儿园的路,她要下车! 然而,不给苏辛思考的机会,蛊惑般的声音已经从耳后缓缓传来:“光看有什么意思,阿辛,我不介意你对我粗鲁一点。” “咳咳,既然你洗完了,唔,那我也去洗……”像是在拼命逃避一头饿了许久的猛虎,苏辛陡然醒神,骨碌从床上滑下来,跳到地板上,这一踩才发现自己没穿袜子,脚趾一下子因为凉意而蜷缩起来。 下一秒,整个人被身后的男人单手抱起,扛了起来。 “好,洗澡。” “不用不用,我自己能洗!”苏辛哭丧着脸拍他的后背,“还有!你不老!一点也不老!” 说到底不就是在纠结这个问题吗?明明“老狐狸”只是一个名词而已不是吗?到底在较什么劲啊!而且……这根本不就是她想讨论的事情啊! 浴室里还有未散尽的雾气,苍舒将她放在洗手台上,自己则挤在她的****,这么一来,两人的姿势要多不可描述就多不可描述。 “你不要总是欺负我啊……”苏辛委屈地扁了嘴,不知道是真的觉得难过,还是为了让这男人尽快打消即将要做某种事的想法——她现在累得很,而且理论上还是一个应该在生气的人,才不要这么没骨气的举手告饶。 总之,酝酿了几秒,她漂亮的丹凤眼里很快有星星点点的泪意,肩头缩了缩,就这么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如同一只被老虎逮住的无辜小绵羊。 可苏辛哪里是什么绵羊呢,刚睡醒的她,其实满是风情,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粉色的睡裙衣领滑落,露出光洁的半个肩头,嫣红的唇瓣被自己咬出淡淡的痕迹,白皙的脸颊上因为先前的躁意还有尚未褪尽的红晕,洗手台很大很宽,衬得她纤瘦的身形愈发娇小,白嫩修长的双腿夹在他腰上,柔弱之中,妩媚万种。 突如其来的诱惑,让原本只想逗弄她的苍舒,忽然有些把持不住了,他瞳色深了几分,不但没有退离,而是更加搂紧她不盈一握的腰肢。 “啊……”肩头猝不及防地被他啃了口,苏辛下意识地轻呼一声。 苍舒不满足地低哑开口:“妖精。” “哈?”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身体被他猛然放平,后腰不得不顶着水龙头,轻微的疼痛清晰得传递而来。 苏辛刚缓过神来的脸再次红了个彻底:“苍舒,这是浴室……” 她还没试过这么…… “乖。” 男人声音已经沙哑得不像话,已经完全不打算继续刻意压制某种喷薄而出的冲动,手掌顺着她的裙摆缓缓向上。 哄骗的语声淹没在深吻里: “老狐狸总要做点他该做的事情……” 许你温柔一场 第311章 干正经事 “咚咚咚——” 身体的热意在一波一波地升高,眼看着要擦肩走火了,房门突然被敲响。 “先生。”刘叔的声音里满是尴尬,生怕里面听不见,又加重了敲门的力度,“先生,北海出事了。” 其实,这个时间点,本来就是做点什么亲密事儿的时候,他身为过来人,当然知道什么叫小别胜新欢,更何况还是两个年轻气盛又情浓的人。 哪怕先生还生着病,却依然强悍得很,光是之前听到的一点声响,都足够让人脸红耳赤了。 第290页 可他敢来敲门,实在是因为事情很重要。 “是刘叔……”苏辛一直精神高度紧张,一听到外面的声音立刻就像一只炸毛的猫儿,整个人缩成一团,用力推开压迫在身上的高大身躯,“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然后?”苍舒对她这恨不得赶紧逃走的反应很不满意,在她颈项上重重吸了一口,很快留下暧昧的痕迹。 “啊……”苏辛不自觉地弓起腰,发出一声呻吟,猛地捂住嘴,羞涩又懊恼地瞪着罪魁祸首,“不务正业!” 男人眉梢轻轻一挑,就听她义正言辞地指责他:“没听到刘叔说北海出事吗?你都这么大的人了,分不清轻重好坏吗?起来,干正经事!” 娇娇软软的小姑娘故作正经的时候,实在是令人口舌发痒,偏偏眼底还泛着水润的色泽,纤美的身子软绵绵地往后仰,整个人魅惑如海中女妖。 苍舒紧紧看着她,眼瞳又深又热:“难道我现在不是正在干……正经事么?” “干……”苏辛愣了一下,好不容易压下的羞耻感又一次涌了上来,她牙关一咬,爆了句粗口,“干!” “好。” “哈?” “咳咳咳……”刘叔已经听不下去了,他有点痛恨自己这常年训练出来的好听力,明明隔着一道门,里头的细微声音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下次一定要让人把这门加厚再加厚,把隔音效果提升再提升!谁让他们家先生有这种特殊嗜好呢,居然在浴室就要把人家给…… 他急忙正色道:“先生,事出紧急,您看……” 这次刻意放大了声量,保证里面沉迷情事的两个人能听得见。 苏辛红着脸再次推推压下来的人,这次是真来气了:“苍舒!” 没见过生个病还能性情大变成这样的人,平时人模狗样正正经经的,现在这样子简直、简直…… 还有,以前对着她的时候冷漠得就跟雪峰上的常年不化的积雪似的,现在倒好,动不动就饥渴难耐,使不完的激情和蛮力! 长躯骤然僵直,许久,蓄势待发的男人低低喟叹一声:“阿辛……” 但好歹是停止了动作。 不是控制不住自己,只是在逗弄她的过程中,被愈发勾动了情欲,原想顺理成章,一起度过漫长的夜晚,没想到最后真正沉溺的居然也只是他一个。 或许在这种事情上,本来就是男人更加食髓知味,永不知足的。 幸好,还有更多的以后。 他决定,这样的事情,只有多来几次,才能让彼此更默契。 苏辛哪里知道自己拼命表现出的威武不能屈,反而让苍舒有了更多实战的想法,正手忙脚乱地整理自己被扯乱的睡裙,刚要从洗手台上跳下,苍舒已经大手一伸,将她抱了下来。 已是深冬,他的房间没有开暖气的习惯,光着脚落在地板上还是很冰冷的。 苏辛乖乖地靠在他怀里,刚经历一场身心疲累的“战斗”,这会儿实在是没什么气力动弹了。 门一开,刘叔立刻眼观鼻,鼻观心,甚至不敢抬头确认一下苍舒的表情,只低着头用最快的语速汇报刚得到的消息:“北海的三艘货轮遭到不明攻击,幸好咱们的船员训练有素,加上北海口有迪飞舰长及时接应,目前全员伤亡不大,但货物损失了近三分之一。” “已经和对家沟通了,暂时情绪稳定,补货的时间安排在年后,没有大问题,比较棘手的是对方的人集体跳海自杀了……” 边说边往后退,让出道来。 气息沉沉的男人从浴室阔步走出来。 刘叔当然知道自家先生现在之所以心情不佳,肯定不是因为遇到这点生意场上的麻烦事,但还是不得不提醒了一句:“先生,还有一件事情……” “说。”声线趋于平静,显然已经从被打断兴致的怒意里缓和了。 刘叔小心地松了口气,将几张照片递上去:“苏小姐的公寓被入侵了,是对面的邻居秦小雯报了警……” “什么?”原本昏昏欲睡的苏辛立刻从苍舒的怀里跳下来,接过照片仔细看了起来,越看越觉得不敢置信,“我家的设备不可能这么脆弱,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 只见照片上满是狼藉,衣柜沙发被弄得一塌糊涂,连厨房都没有放过,一眼就看得出来对方入室是为了翻找什么东西,一旦没有找到就干脆大肆破坏。 苏辛庆幸的是苏乐已经回到苏逸身边,而小雯自从上次失踪之后,苍舒又特意派了人暗中保护,不然…… 想到这里,她轻轻看了苍舒一眼,不无感激。 许多她没有考虑过的后果,这个男人都替她考虑到了。 苍舒像是能感受到她心里的波澜,手掌在她发顶不轻不重地揉了揉,话却是对着等待指令的刘叔说的:“迪飞知道怎么处理,那些跳海的未必真的都是自杀,在北海和西海的交界处守着,漏网之鱼能抓几条就抓几条。” 刘叔说出自己的忧虑:“可是,都已经是公海管辖地了,我们闹这么大动静,会不会……” “不会。”薄唇掀动,一丝冷然笑意挂在唇边,“对方想让我们吃闷亏罢了。” “就按照公海条约上报好了,既然是在海上出了事,就找能接手的人来主持‘公道’,最好能安个抓海盗的名义,这样一来,咱们派出再多的人去接应处理,也都是事出有因,堂堂正正。”苏辛也听出点门道了,虽然不大懂做生意,但显然这次是对方先动的手,而且还是有备而来,一边去捣毁货物影响正常的生意交接,一方面还把手伸到她身上来,难保不会有下一次更为挑衅的举动,与其吃闷亏,不如一举进攻,让对方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这个法子好,越是正当的渠道,越难被抓住把柄。”刘叔听得连连点头,不得不佩服苏小姐的聪慧来。 许你温柔一场 第312章 算命 果然,不出二十四小时,迪飞那边传来几个新的消息。他们申请搜罗队集结,以最快的速度开展搜寻和货物清点,无论是和海关口的对接,还是与公海上的巡逻卫的沟通,都做得相当得体到位,在进行了长达八小时的雷达探测定位和追踪之后,终于在北海和西海的交界处抓到了几个神色可疑的偷渡者,并搜出了一张货物清单。 出于谨慎,也为了不放过漏网之鱼,不等海上巡逻卫请示,迪飞便带人直接将他们扣押拿下,并当着所有人的面移交国际法庭,等待检查和审讯。 苏辛觉得有些疑惑,为什么偏偏是在西海的交界处顺利抓到人,无论是内海还是东海,都有可能是他们逃窜的地点,更奇怪的是,逃了这么久,居然就能这么蹊跷地被抓到,还搜出了货物清单。 天气清朗,日光也格外温暖,偌大的厨房里窗明几净,苏辛坐在料理台上,因为她怕冷的体质,屋内已经开了充足的暖气,她只穿着薄薄的碎花白色睡衣,双手撑在两侧微微后仰,任由光线注入眼瞳,慵懒地半眯着眼睛,小腿随意地晃荡,露出白皙的脚踝。 第291页 她怎么想也没能想出所以然了,便好奇地开口询问,静声等待回答。 “西海桐弯海峡的长官名叫洛克,他的父亲当年是唐老爷子身边最出色的财务秘书。”苍舒动作优雅地敲开鸡蛋,光滑的蛋清被扣住,蛋黄调皮地滚入碗中,在厨艺这点上,苏辛自认自己多活几辈子也比不上他。 “财务?你是说,那些人逃到那里,是为了见洛克吗?难道说……那张货物清单有问题?”苏辛对唐家的历史不是很了解,想了会儿隐约只能猜出一点端倪。 秦君怡既然要开始反攻,那么势必要从最内向外,先是控制唐氏的经济来源,再去汇合其他四大家族共同对抗,而第一步瞄准的就是苍舒远送海外的这批药材。 一定是在药材上动了些手脚,否则为什么不干脆直接将全部的货物毁去,反而只是像隔靴搔痒似的闹了一通,恐怕真正想要带走的不是货物本身,而是货物清单。 洛克的父亲既然曾是最出色财务秘书,那么有其父必有其子,洛克在做账这点上一定也相当了得,让他制作一张能混淆视听的货物清单,再将计就计被审判法庭搜查出来,到时候拉下水的自然是这次货物运送的真正老板。 “聪明。”像是为了奖赏她的猜测,苍舒转过身,一颗刚洗净的葡萄温柔地塞进她半张的红唇里。 “唔……”尝着口中的甜美,苏辛歪着头看容色清雅的男人为她洗手作羹汤的“贤惠”模样,虽然是轻松的氛围,聊的却是严肃的话题,“还有一点,为什么要交给国际法庭?那种地方,各方势力汇集,秦君怡有的是手段想办法在开庭之前毁尸灭迹。” 越是看似权威的地方,其中的权力分布越是错综复杂,也越有可能被某些有心人钻营插缝,倒不是说腐败,而是一个毋庸置疑的现实,能坐上高位必然是踏着淋漓鲜血而铺就的大道,至于这条道上你是不是走得问心无愧,就看某些牵扯利益的时候,你能不能做到真正的铁面无私了。 她担心的是,秦君怡会不会已经和某些人打好了招呼,才会毫不避讳地做了那么一张有可能牵连整个唐家的货物清单,是想借此将苍舒踢出董事会吗? 如果真是这样,恐怕魏家也会插一手了,毕竟魏家的小公子魏岸也已经和国际法庭打了不少的交道。 “别慌。”色泽鲜美的早餐已经做好,男人单手将她抱下来,一边往餐厅走,一边俯身在她脸上亲了亲,“她有人,我也有。” 低醇的嗓音听不出倨傲和狂妄,有的只是淡淡的从容自信。 苏辛握着汤匙皱眉:“你们这样比下去,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吧。” 一旦在生意场上干起架来,遭殃的其实是所有拿工资过日子的普通上班族,都要过年了,弄出太大的金融动荡,上头的人肯定是坐不住的。 文明时代不必战火硝烟,可谁能保证那些暗夜里不动声色的阴谋会不会接踵而至? 虽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真到了要短兵交接的时候,苏辛心里总会有些莫名的恐慌。 万一哪天……真的大开杀戒了呢? 苍舒轻笑:“我从前算过命,是个非常有名的道士替我算的。” “怎么说?” “那人说,我四岁会遇灾,二十岁会遇爱,三十岁……遇害。”他将温热的牛奶倒出,把她捂不热的双手放在杯子上,自己则握住她的手,低声说,“虚言妄语,但信无妨。” “阿辛,我要赶在三十岁前,结束这一切。” 心下猛地一咯噔,苏辛没来由地相信,某一时刻,他所说的“三十岁之前结束一切”是包括结束自己的生命的。 毕竟曾经,世界之于他,无亲无故,无爱无欢,他活得高冷而孤寂。 她想说点什么,却见他只是神态自若地对她微笑。 眼眶忽而泛热,其实像苍舒这样的人,未必会相信什么算命的话,但或许正是那句“四岁遇灾”算得太过精准,于是,这个性情冷然的男人,也有了和命相抗的倔强。 手心手背都是暖的,吸入肺腑的空气却有些发凉。 苏辛蓦地明白了这份倔强,他有沉重的过往,压着他不断前行强大,却终究是陷于岌岌可危的处境,要想解脱,要想新生,除非和过往相关的人都消失,否则,终此一生,他都不会真正快活。 这才是他不得不走上这一步的原因。 因为懂他,便更心疼他,苏辛扯了扯唇瓣,故作生气地转移话题:“其他我不管,那个二十岁遇爱是什么鬼?你二十岁的时候根本还没见到我!” 苍舒微怔,而后温暖的笑意覆满眼底,他伸手在她发顶揉了又揉,像是忍不住似的,又转而捏捏她气鼓鼓的脸颊。 “嗯,所以那个道士后来被欧盛打了一顿。” 许你温柔一场 第313章 画画不是我的强项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s市都显得异常平静。 平静到让苏辛觉得更加惴惴不安。 苏逸那边应该没问题,毕竟是自己的儿子,阿乐跟着他很安全。 苏辛想了想,又联系了秦小雯,得知她现在和同事们在t市采风做新年特辑,而秦哲也会赶过去和她一起过年,提着的心刚要放下,就听秦小雯有些郁闷地开口:“苏辛啊,你能不能让你家那位开口说个话,让这个奇怪的人离我远点?每次都跟盯贼一样盯着我,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那么容易磕磕碰碰受伤被绑架被拐被杀害啊!” 一提到那个总是眼神灼灼地看着自己的男人,秦小雯就跟打开的水龙头似的,一顿吐槽:“还有,他还说……” 苏辛知道小雯说的是苍舒派过去保护她的乌江,有些意外像小雯这么有耐心的人居然也能被逼得这么狼狈,好奇地追问:“他说什么了?” “他说他还缺个媳妇,问我要不要当他媳妇!”秦小雯抓着衣摆,恨不得那人就出现在面前,自己好当场打他一巴掌。 自从上次从拉瓦族回来之后,那个邋里邋遢的男人就跟长在她身后的尾巴似的,日日夜夜地跟着她也就算了,还总是时不时冒出来蹭吃蹭喝,嘴巴也没个正经,老喜欢喝醉,喝多了就胡言乱语,有时候还会动手动脚,要不是苏辛特意教了她几招防身术,以防止再次出现意外的话,她一个好好的姑娘家可能早就被……咳咳咳。 越想脸上越红,声音也变得闷闷的:“总之,我很讨厌他,快把他赶走啦!” 苏辛想笑,又怕小雯真的生气,只好温声安抚她:“乌江是非常有经验的野外探险家,而且你们团队不也正需要这样的人吗?你可以理解成他是你们团队的特聘专家,你和他啊,只是最最纯洁的同事关系。” “我又没说我和他不纯洁……等等!不是!我是想说,我不想和他一起做事……”小雯急得有些舌头打结,正好一转头,就看到那个讨人厌的男人在和主编讨论些什么,那皱眉深思的认真模样,仔细瞧着居然又不是那么讨厌了。 第292页 苏辛等了半天没听到她继续说话,以为是在忙了,便叮嘱了几句挂了电话,刚要下楼,就见刘叔拿着几张红纸上来,见到她热情地打招呼:“苏小姐醒啦?来,先生要写春联,你要一起写吗?” “春联?”苏辛看着托盘里的毛笔砚台,眼神亮了亮,“他还会书法?” “那是,我们先生会的东西多了去了。”刘叔自豪地挺起胸膛,带着苏辛往书房走去,“今天晚上是华商盟会的盛宴,先生给主办方准备的贺礼就是手写春联。您别看这礼轻,但是放眼南国,能让先生亲自写春联的人物,五个手指都数得过来。” 苏辛这才想起今天确实是个重要日子,在苍舒的生日宴,以及魏老太太的寿辰宴,和苏老太爷的寿辰宴都撞在了一起的那个日子之前,华商同盟会的交流盛会定在了今晚,到时候,无论是五大家族,还是南国其他首屈一指的商界大佬,都会在会上出席,哪怕只是坐上几分钟,也足够让人感受到这场盛宴的浩大隆重。 苍舒正在视讯,欧盛这几天带着人盯着另外几家的动静,虽然不常过来,但是联络却一直没断过。 多数时间是欧胜在汇报,苍舒只是偶尔应了声,神情看不出多么紧张,仍是一贯的淡然。 见他还在忙,刘叔便放轻了脚步,将笔墨纸砚小心地放在一旁的铺好的台面上,朝苏辛使了个眼色,便躬身退下了。 苏辛没什么事情要做,无聊地开始摆弄桌上的笔墨,等苍舒结束视讯过来一看,这小姑娘已经在好好的纸上画起了画。 苏辛是真的没什么艺术天分的,在人才济济的s大里能出名,也靠的只是“胸大无脑”的美称,如果只是看她此时的神色,大约会认为她正在进行一次惊天动地的创作,走近了才知道,这丫头哪里是在画什么画,分明只是毫无章法的涂鸦。 “画的什么?”苍舒凝眸细看,饶是他有超凡的辨认能力,也没能看出点什么来。 “呀!”苏辛被突然响起的声音惊了一下,仰起头和他低垂的目光相撞,脸上泛起薄薄的红晕,立刻扑向前,捂住红纸,摇着头让他走开,“我瞎画的,不许看!” 这么大的反应?更让人想一睹究竟了。 不经意间,苍舒忽地伸手在她柔软的腰肢上戳了戳,苏辛当即怕痒地缩着身子,抬手去抓他不规矩的手,果然把想要藏起来的“画”露了出来。 “这是……”男人拿起红纸左右看了看,眉角细不可见地抽搐,“阿辛,我可以理解你觊觎我的美貌,但画成这样……我并不是很想承认。” “谁说我画的是你!”画得这么投入居然被嫌弃,苏辛凶巴巴地想把画扯了回来,男人举高手,身高差距让她蹦跶了几下还是没能把羞辱之作夺回来,只好气闷地趴在桌上,怏怏地推了推剩下的红纸,“你行你上,哼。” 苍舒失笑,拿起毛笔蘸好墨,一手背在身后,一手稳稳运笔,优雅而沉着地完成了一幅遒劲有力的对联。 苏辛惊叹地拍拍手:“了不起。” 随即扁嘴:“写字而已,有本事你也画画啊。” “画画确实不是我的强项。” 说得这么谦虚,总算让苏辛满意地点点头:“也是,要是你还有这个技能,我会恨你的。” 见她说得咬牙切齿,苍舒想笑又抿唇忍下。 玩闹过后,苍舒回到办公桌前继续工作,刘叔适时进门取走晾干的春联,准备送到店里镶嵌成礼品。 苏辛则沉浸在懒洋洋的日光里趴着睡觉。 等她迷迷糊糊地睡醒时,天色已经暗下,苍舒也不在房间里了,身上盖着他的外套,还留有余温。 苏辛侧过头伸了个懒腰,眼神忽然落在桌上。 那上面有一幅画好的画。 不是红纸,而是简单的素色宣纸,墨色晕染,人影飘渺,隐约的侧影十分生动,不过寥寥几笔,沐浴在日光下的“睡美人”栩栩如生。 苏辛盯着那画看了好一会儿,闷闷地哼了声:“娘的,说好的画画不是强项呢!” 嘴上抱怨,还是细心地把风干的画收好,苏辛转回房间洗澡换衣服,懒散的情绪也渐渐散去。 今晚,才是一切战役的开端。 所爱隔山海 第314章 爱情这个操蛋东西 下了楼,车子已经备好,幽幽的夜灯下,一切显得风平浪静。 苏辛快步走过去,绕过驾驶座时脚步忽而一顿。 司机竟然是铁三。 从美洲回来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铁三,虽然一直好奇为什么当初追杀自己的人,会成了苍舒的属下,但不得不承认的是,铁三确实有出众的反侦察能力,并且身手也很不错,留在身边,如果忠诚,无疑会是一个好帮手。 今晚,或许真有大事要发生,否则以苍舒低调的性子,不会带这么个显眼的人在身边。 毕竟柳庭木做暗流花生意的时候,真正出面的也是铁三,某些虎视眈眈的势力恐怕对铁三这张脸熟得不能再熟了,可同样的,也相当忌惮铁三,要是铁三突然选择自毁,向上头指证举报,如今看起来各自安好的局面,指不定那天就会再来经历一次柳家的下场。 而当初柳家倾塌,铁三倒是逃得又快又准,不知道这其中,苍舒是不是许诺了他什么。 想到这里,苏辛狐疑地看了几眼,这才弯身坐进后座里。 苏辛是特意打扮过的,她本来底子就好,原本因为轻微的气喘而显得苍白的脸色,也在苍舒不动声色的食补下,变得红润起来,漂亮的丹凤眼轻轻勾勒了眼线,抹上蜜桃色的眼妆,显得愈发妩媚,粉唇嫩亮,玉颈修长,配上定制的粉白色礼服,整个人仿佛一朵剔除寒意的早梅,盈盈而俏丽。 寂静的眸色蓦然一亮,苍舒伸手将她拉近,笑着替她掖好外套衣领:“这么美,都舍不得带出去了。” 猝不及防的夸赞让一向厚脸皮的苏辛脸颊不觉升温,尤其是看着他在车内昏暗的光线里,那好似狼看见羊的炙热眼神,某种奇妙的感知猛然被唤醒,为了保持镇定,她不遗余力地反唇相讥:“你这么帅,还不是天天出来抛头露面?” 男人轻捏她的脸,笑得愈发愉悦:“成语有进步。” “还好啦,成语不是我的强项。” “哈哈……”极少袒露情绪的人也有这样朗声大笑的时候,苏辛拄着下巴外头看他,看着看着,好看的眉眼也随之弯成快乐的弧度。 真好,如果时间能静止在这一刻,那该多好。 后座一派其乐融融,前面的铁三只觉得一阵无语,这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实在是欣赏不来,人前稳重的,会变得倜傥雅痞,人前不正经的,反而走起娇羞可人的路线。 爱情啊……真是个操蛋的东西。 车子驶出老宅庄园,很快汇入下班高峰路段的车流之中。 红灯一个接一个,开开停停,很难让人保持耐心,但因为今晚本就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夜晚,这样寻常的路堵,反倒缓和了几分紧张气氛。 第293页 苏辛看向窗外,彩灯霓虹,车水马龙,无一不显得繁闹喧嚣。 路边的一个白色包装袋忽然飞了起来,在夜色之中,越飞越高,很快挂上了光秃秃的枝桠上。 “起风了。”她轻声说。 是的,外面起风了,但寒意再浓,也抵挡不住人们脸上洋溢的喜庆氛围,无论一年到头多么奔忙劳碌,农历新年依然是这个喧嚣的尘世里最能让人心平气和的节日。 离家的游子千里迢迢地归家,奔波的旅人也开始渴盼家中的一盏明灯。 魏岸就是在这个举国欢聚的气氛里悄然回到了魏家。 “少爷,老夫人等您很久了。”张姐为他开门,一路引到楼上,边走边低声提醒,“唐家那边好像有些动静,唐老太太昨夜打了电话过来,和老夫人聊了很久,这之后,老夫人就一直很不对劲,晚饭也没怎么吃,医生也来过了,只说是心神不定,要多休息。” 张姐叹了口气:“从前,老夫人的身体都是安珂小姐在照看的,她心思细,人也乖巧,老夫人待她就跟亲生孙女一样,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历经了一场风雨洗礼的少年似乎也长大了许多,清澈的眼神多了些许沉重的考量,眉宇之中,有了更为复杂深邃的东西。 整个魏家,似乎就是从安珂开始,抽丝剥茧,一步一步被某种奇怪的外来力量渗透而不自知…… 最明显的,便是他以保释人的身份想替安珂保释候审,却随之遭遇了相同量刑的拘留,直到今天,才经由唐老夫人的手,险而又险地赶了回来。 有人在控制他,甚至于控制整个魏家。 那只手,看不见,摸不着,却力量强悍到无法挣脱。 “她的事,我们晚点再谈。”出声打断张姐的唠叨,魏岸一步一步地往台阶上走,冥思的状态让他更像一个有担当的男人,而不再是那个不知愁滋味的少年郎。 “小少爷,您进去吧,记着别惹老夫人生气,医生说老夫人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张姐微垂着头,轻轻推开刘静蓉的房门。 魏岸眉头紧皱:“奶奶身体一直不错,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张姐忧心忡忡地摇摇头:“这个真不知道,可能……和唐老太太的电话有关吧。” 她又一次催促:“小少爷,您还是先自己去看看吧。” 魏岸并没有立刻进房间,而是目光沉沉地盯着张姐低垂的脸:“张姐,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张姐身形微微一晃,眼眶立时红了,她知道,这个家里,唯一真正尊爱老夫人的,也只有小少爷了,可偏偏,小少爷实在是……太稚嫩了。 “张姐,你说实话,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是我不知道的?”魏岸用力握住张姐的肩膀,一字一句地逼问,“你们难道到现在还把我当成孩子吗?” 张姐倏然抬头,嘴唇上下抖了抖,终于颤声道:“是……是蒙老爷来过了……” “蒙老爷?”魏岸忆起这号人物来——当年代替他袭成秘术最后以失败告终的那位大伯。 不是说东苑出了人命之后,他就随着销声匿迹了吗? “不,其实蒙老爷一直都还在s市,这次之所以过来,是为了和老夫人谈判的,他……好像知道了什么,和老夫人大吵了一架之后,就怒气冲冲地走了。” “大吵一架?大伯不是不能说话吗?” “是啊,所以听蒙老爷开口说话甚至大骂的时候,老夫人也是不敢置信的……真不知道蒙老爷是碰上了什么神人,竟然把当年受的伤都差不多治好了……”张姐喃喃自语着,一抬眼看到魏岸转身王楼下走,急忙追上去,“小少爷,您要去哪里?老夫人还等着您呢!” 可远去的年轻身影竟越走越快,好像要去追寻什么天大的秘密。 所爱隔山海 第315章 要不要救情敌 魏岸是去找顾蒙的。 他知道,能让奶奶动气的人并不多,张姐虽然跟了奶奶大半辈子,可只有身为奶奶亲孙子的他,才知道那样一个能在乱世中支撑整个家族屹立不倒的年迈老人,并不是一个容易被情绪所征服的人。 顾蒙大伯能开口说话,无论怎样都应该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情,为什么最终却仿佛是来寻仇的? 脑子里一团乱,车子也开得很快,拐弯的时候忽然一个急刹车,车轮不知道碾过什么,一个打滑,整个车身向侧边飞了出去,和迎面而来的另一辆车子直直撞上! “操!”铁三车技再稳,也架不住斜地里哪个傻帽这么开车的!怒骂一声,方向盘打得死死的,硬生生地抢在被正面撞上之前,用力将车子开向了另一边! 然而,另一边却是还未解冻的湖面! “小心!”苏辛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就已经被反应极快的苍舒护在怀里! 男人力气很大,因为被车子卡主住,车门无法轻易打开,他骤然使力,竟伸手至窗外,拽着对方车子的镜子狠狠一扯,让对方的车子歪歪扭扭地变了个方向,随后车门一开,外间的风立即灌了进来。 千钧一发之际,只有及时跳车,才不至于滚入寒冬深夜里的冰湖! “咳咳——”胸腑之间涌起一阵剧烈的咳嗽,苏辛紧紧抓着苍舒的手,“不行,车从这边倒过来了!” 原来,被苍舒这么一挡,车子更加失去平衡,魏岸控制不住车子,只能认命地由着它左冲右撞!生死存亡的时候,心中掠过无数想法,却在对上一双闪动着焦虑的美丽眼睛时,化作一片空白。 那是……苏辛? 魏岸扑向前,灯光刺目,却并不妨碍他在这短短的距离间看清苏辛的脸。 依然是绝艳的面容,姣好精致的眉眼比过去还多了一些温柔。除了些许慌乱之外,她的美,从来都无法被遮盖。 不过才短暂一年的光阴,却好像已经有大半辈子没有相见了,原以为曾慰藉心灵的迷恋会就此成了封存在过往岁月里的一纸信笺,可从前那些旖旎浪漫的情愫竟在这一刻陡然重生了! 魏岸不知不觉地放松了力道,猛地醒神忆起此时还是非常危险的境况,脚下死命踩住刹车想止住车身,可这辆车却像是完全脱离了掌控,巨大的冲力带着他重重撞向前方的挡风玻璃! “是魏岸!”交错的光影间,苏辛也认出了魏岸,但她已经来不及多想这是不是一场有预谋的车祸,因为犹豫的刹那,魏岸的车再次撞了过来! “走!”刚探身而出的苍舒当机立断,护着苏辛挂上车窗翻身跃上车顶! 不等喘息,两人双双从车后方跳下! “轰——” 几乎就在双脚着陆的瞬间,身后的车子被那辆贸然冲出的肇事车撞入森寒的冰湖中! 水花四溅,冰面一下子破了一个大洞! “铁三还在里面!”即使已经安全,心神依然高度集中,苏辛捂着心口,因为忧虑,发出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失真。 第294页 “别慌,没事。”苍舒眉心微蹙,掌心在她后背上轻轻拍着,“阿辛,深呼吸。” 苏辛这才发现自己的哮喘险些发作,亏得之前还感叹身体被照料得很好,原来有些东西,它埋在你身体里,永远都无法彻底摆脱的。 眼神暗了下去,心口的窒闷被一种难以名状的酸涩代替,苏辛突然用力环住苍舒的腰,脸颊贴着他温暖的身体蹭了蹭,闷闷地说:“无论如何,都不要像今晚一样了,好吗?” 她总有一种奇怪的想法,在遇到她之前,苍舒一定是一个非常消极厌世的人,如果不是有要报的仇,有未完成的使命和责任,他或许不会长到现在的年岁,而是终止在最初那场噩梦里。 所以,初遇时,他的漠然孤冷才会显得那样压抑而充满蛊惑。 再也没有比抱着必死的心,却孤独地活着的样子,更具有震撼力了。 苏辛想到就在刚才,在生死攸关的瞬间,他第一想到的是她,而不是自己,在他看来,他的生命远不如自己重要,那么,在此之前呢?他又将自己的生命置于何种地位? “嗯?”风险刚过,彼此的气息都还没有平顺,苍舒上下检查她的身体状况,被这没头没尾的一句问住了。 “以后遇到危险,先救自己,再救别人。”苏辛抬手捧住他的脸,一字一句说得语重心长,像一个严肃的老师在教导不听话的学生,连眉头都皱得很紧。 苍舒微怔,停在她腰上的手渐渐收紧:“阿辛从来都不是别人。” 而是住在我心尖上的人。 守着我的心不再被世俗的动荡所牵动,不再被过往的仇恨所淹没。 命可以不要,心却永远无法割舍。 果然,就像苍舒说的,铁三的反应也不慢,车身坠落湖底之前猛地加大马力,车子立刻冲出水面往前驶出一段距离,趁着这段缓冲,铁三打开车门踩着冰渣一路狂奔,那冰面刺啦刺啦一顿破碎,冰裂的碎片和湖水颜色相比更白一些,向两边翻去,犹如一条紧跟其后的长条波浪! 幸好铁三速度够快,始终抢在冰碎之前踩向前面的冰面,就这样被追了七八秒,总算没有掉进湖里。 除了鞋底浸湿之外,人好歹是安全跑上岸了。 虚惊一场,却也足够惊险。 三人面色都不大好看,冷风之中,相对静默了几秒,还是苏辛指了指一旁的更加凄惨的画面:“喏,要去看看吗?” 肇事者此时还被困在自己的车里,如果说是蓄意的,这么一看,又好像有点滑稽了。 只见那车因为这一通变故,“咚——”地一下,最终晃着摇着撞上了前面的一棵行道树,车前凹了一大片,还冒着阵阵黑烟。 空气里弥漫着并不好闻的汽油味,魏岸也被撞晕了过去。 “先生,宴会快开始了。”铁三才不是什么善良的人,更何况那车里的小子还差点害他掉湖水里,不管是不是故意的,他就是一肚子火气。 苏辛犹豫了一下,看向苍舒:“救不救?” 一问完,她就想起魏岸似乎以前还对自己有意思……所以现在,是在问一个男人要不要救他的情敌? 正文 第316章何老 宴会开始三十分钟之后,苍舒和苏辛才姗姗来迟。 以“唐先生”在业内的地位,迟到也都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只是人们也从未注意过,但凡是“唐知眠”答应出席的场合,他从来都是十分准时的。 注意到这点的,是主办方之一胡老板,他举着酒杯迎上来,先是客气地寒暄几句之后,忽而压低声音询问:“路上不顺利么?” 苏辛眉梢轻轻一扬,原来胡老板也是苍舒的人,不等她开口,苍舒颔首示意:“小事。” 眼角微微抽搐,哪里是什么小事了,差点儿就要没命了好吧!苏辛暗忖着,有点后悔刚才为什么良心大发让铁三叫车送魏岸去医院,明明他们才是受害者,搞得最后救护车开过来时,医护人员都以一种充满谴责的眼神看着他们。 胡老板了然:“不是那边的人就好,先生,今晚,那位也来了,我已经给他安排好房间,您应付好这边就可以过去和他见面了。” “好,辛苦了。”苍舒举杯与他手里的相碰,清脆的叮咚声响淹没在悠扬的音乐之中,两人短暂的交流也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目,胡老板笑着扯了几句有的没的,又转身去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苏辛跟在苍舒身旁,意识到今晚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见胡老板口中的“那位”,便有些好奇地问:“是什么样的人?对你帮助很大吗?” 如果不是一个身份特殊甚至于能提供巨大帮助的人,在这个风口浪尖上,苍舒应当修身养性地呆在老宅,静等生日宴的到来,而不是顶着无数双好奇的眼睛,出入公共场合,如果她没看错的话,今晚来的不仅仅是身为唐家当家人的苍舒,那几个有几分面熟的,好像还是苏家分公司的负责人,同样被簇拥着侃侃而谈的,也多的是其余四大家族的后辈。 这一场看起来热闹的商业酒会,其实更像是一场无声的试探。 苍舒轻然一笑:“或许,他更想见到你。” “什么意思?”音乐声一变,成了轻悦的钢琴曲,有人已经开始邀请女眷翩翩起舞,苏辛刚问完,脑袋就被男人的大掌轻轻按下,搂在怀里,亦步亦趋地向一侧走去。 “做什么呀?” 这人突如其来的霸道举动让苏辛忘了挣扎,视线变得昏暗,只听低沉的声线从头顶传来:“你今晚太出众了,得藏起来,免得有人不长眼睛过来邀舞。” 一阵憋笑,苏辛缩在苍舒怀里不敢轻易动弹,倒不是真怕有人来邀舞,而是忽然觉得这人这样莫名其妙地吃飞醋,还挺有意思的。 然而,苏辛不知道的是,苍舒吃醋可是从见到魏岸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了。 衣香鬓影很快被抛在身后,苍舒带着苏辛沿着蜿蜒的长廊不断往内屋走去,一路上还能听见人们的谈笑声,比起预想中的剑拔弩张,这样的画面似乎太过和谐了些。 房间是复古式的,有浓浓的传统中国风,香案茶几的色泽都非常古朴,屋内点了熏香和地暖,一踏入房门,仿佛置身在温暖的春天。 一个老人正在作画,伏案桌前的身姿却并不老迈,相反,身着唐装的他,精神矍铄,体型清瘦而不显羸弱,光是一个灯光下的侧影,都有着难以描摹的将相之气。 苏辛下意识地停住脚步。 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抬头看了眼面色沉静的苍舒,想从这个向来深藏不露的男人脸上看出点端倪来,后者只是搂紧她的腰肢,拥着她泰然自若地走入屋中。 “何老。”出门在外,并没有提及任何供人遐思的敏感称谓,一声“何老”,既点出了身份,也显出了尊敬。 何老不觉多看了这个年轻人一眼:“噢,来了啊。” 第295页 苏辛谨慎地保持沉默,只见这声招呼之后,原本伏案书写的老人站直身子,旁边立刻有人递上湿软的温毛巾,老人一边擦拭着手指,一边抬眼看过来。 只一眼,苏辛就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这是一双犀利而睿智的眼睛,深沉却并不浑浊,相反,里头似乎盛满了岁月的风霜,经由洗涤之后,只剩下透彻的澄明。 基于多年来接触不同人群的经验,苏辛几乎立刻就判断出,这是一双属于上位者的眼睛。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便不难想通为什么华商盟回要上赶着在这会儿举行,因为,今晚这场汇聚了华商精英的宴会,只是掩人耳目,为的,是不让人发觉他的到来。 像是察觉出苏辛浑身绷紧的戒备,老人露出和蔼的笑容:“别站着,进来坐。” 苍舒也从容地回以笑容,不知道是不是苏辛的错觉,她觉得苍舒此时的笑竟是轻松而愉悦的,与其说是来谈交易,更像是见一个多年不见的老友。 想到这里,她也放松了一些,随着苍舒坐在一边的沙发上。 陪同在何老身边的人始终面色不善地盯着他们,那虎视眈眈的样子看得苏辛一阵不爽,碍于不是自己能发脾气的场合,也就闷声忍了。 手心被人不重不轻地捏了一下,仰起头,对上男人安抚的眼神,她蓦地松了口气,心也随之平静下来。 “听说你要见我?”何老接过一旁递来的茶杯,闻了闻茶香,似乎并不满意。 服侍的人犹豫片刻,在何老耳畔耳语了几句,便退出房间,看样子是去重新沏茶,其实是被何老有意赶出去了。 “何老如果肯帮忙,那就再好不过。”房门刚关上,苍舒便不疾不徐地开口,不拐弯抹角,不阿谀奉承,连请求都说得格外简明扼要。 苏辛替苍舒捏了把汗,可打心眼里觉得这样自信的男人实在是帅爆了。 何老怔了一下,倒是没想到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有魄力,他也没有发火,只是拿起一旁的报纸翻了翻。 这是在故意晾着他们了。 苏辛心下一咯噔,糟糕,这人真的是不好对付啊。 “乖,坐好。”低低的嘱咐完,苍舒摸了摸苏辛忧心的小脸,起身在屋内仔细观摩着,负手身后,脚步悠闲,好像他本来就是来参观的。 这么一来,三人静默的房间内,除了悉率的翻页声,便只有袅袅淡淡的熏香还在弥漫升腾,老人坐姿稍稍变换了一下,懒坐着,一下子卸去了周身的威严,如同蜕变成邻家老爷爷的模样。 但苏辛却不敢掉以轻心,尤其想到,苍舒是特意来见这位的,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说错什么话,免得扰乱了苍舒的布局。 没想到的是,何老却先是对着苏辛开口的:“小姑娘,要不要来我这边做事?” 正文 第317章是你救了我 微微沙哑的声音,带着几分从高处坠落的庄严感,恍惚中,她记得自己曾经在哪里听过。 苏辛眉头皱紧,脑袋里有什么模糊的记忆一闪而过:对了,其实六年前的生死狙杀的雪夜里,除了遇见春风般的温暖之外,还有一次神奇的际遇。 那是一个光线很暗的房间,她刚从惊心动魄的追杀中缓过神来,就被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带到了这里。 说话的人正背对着她,站在阳台上,身体立得挺直,穿着唐装,一种无风自动的肃然让她潜意识里不敢将心中的不悦表现出来。 “小姑娘,看在你救了我孙子的份上,我可以许你一个条件。” 夜风夹着雪飞进来,几朵落在地板上,很快化成一滩雪水。除了雪色映照的光之外,偌大的屋中,连说话都有回声。 她心情格外糟糕,因为她的初吻刚被一个不正经的少年给夺走了,这会儿又莫名其妙被架到了这里,实在是提不起兴趣和人打交道。 “不用了,我随便救的。” 其实,她更想说自己原本是打算见死不救的,要不是准备逃走的时候,那个躲在车底的孩子看过来的眼神写满了无助和恐惧,一向狠心的她才不会突然善心大发,拼了命地也要去救那孩子。 枪声火光骤起,显然是火拼现场,她不过是无意中介入,实在是不想搭上一条命。正当她以为自己不死也要残的时候,有个奇怪的看不清脸的人从一旁窜出来将她撞开,并迅速将那孩子藏到一排垃圾桶后,那速度之快,让她甚至来不及回神。 也庆幸那人的速度,不然,她早就和那孩子一起被扫成筛子了。而后,当她屏息静气地准备等火拼结束之后悄悄离开时,那个自称唐知眠的少年就挤进她躲避的巷子里来。 看来先前将她推开的人就是他了。 亏得他是救过她,不然就凭夺走她的初吻,苏辛觉得自己当时肯定会揍他一拳。 事情已经结束,再牵扯下去,以后一定更麻烦,这人说要许诺她什么条件,她不缺吃不缺穿的,暂时想不到有什么需要的,便直截了当地开口拒绝,揉了揉被拽疼的手臂,就要扭身往外走。 离开家这么久,妈妈一定很担心她。 “呵呵,”轻笑声从背后传来,大约是想过她会拒绝,那人干脆直接提出了条件,“小姑娘,我看你身手胆识都还不错,要不要考虑替我做事?” 她记得当时的自己在呆了几秒之后,回以一串更大声更嚣张的笑声,最后被不耐烦的保镖给丢出来了。 时隔六年,再次听到这样相似的语句和声音…… 苏辛忽地瞪大眼睛:“是你?” 是那个在黑暗的房间里说要许她一个条件,最后却要求她替他做事的人! 原来……这个身份特殊的人,早就在六年前认识自己了。 怪不得苍舒先前会说那样的话了。 相比起来,何老或许确实更想见到她这个救了他孙子的救命恩人。 那么,今晚苍舒带她过来的真正目的,其实是为了让她做一个中间人,当何老的说客么? 见她想起来了,何老笑得更加平易近人,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坐过来,咱们好好说说话。好些年没见了,你这孩子还是和那时候一样,浑身都是刺。” 苏辛抬头和苍舒对视一眼,想让他给点实质性的指示,然而可恶的男人却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自顾自地欣赏墙上的一幅画。 不是说画画不是强项吗?看得这么投入做什么! 还有!就这样连个招呼都不打地把她给出卖了,这个男人实在是……实在是……哼! 她要收回刚才那句说他帅爆了的话!幸好也没有说出口! 苍舒侧过头,果然见到女生气鼓鼓地瞪着自己,黑沉的眼底闪动着毫不掩饰的笑意,他就喜欢看苏辛炸毛而不能发作的样子,长此以往,乐此不疲。 是他近期发掘出的莫大乐趣。 关于当年何老的孙子曾被不法分子挟持的事情,他也是动用夜之门的关系才得知的,因为关于何老孙子的信息实在少得可怜,连照片都翻找不到,所以废了不少功夫。 第296页 他想过去寻找那个无意中做了一桩大事的人,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原来救了何老孙子的人,竟然是苏辛。 或许,冥冥之中,她就是上天派来拯救他的人,助他旗开得胜,渡他脱离苦恨。 后来的某一天,正是一个闲暇无聊的午后。 两人靠在无边浴池里休息,天空开始飘雪,落在透明的玻璃屋顶上,衬得黄昏时分的光景如同被点亮的浓重夜色。 苏辛仰头看着那些不断飘落的雪花,想起多年前的事情来:“其实,我也不是真有心去救何老的孙子的。那时候我就瞧着那孩子也怪可怜的,就爬过去将他扯了出来,后面的枪声越来越靠近,我都以为自己要死定了呢,没想到被人撞了一下,我被撞到了巷子里,那孩子也被安置在几个大垃圾桶之间,喏,那时候也下了很大的雪。” “后来才知道,撞我的人是童乔。” “嗯,他还告诉我,他叫唐知眠。” “但我后来想想,又好像哪里不对劲,撞我的人穿的是黑衣服,童乔当时……似乎不是穿黑色衣服的。” “算了,反正谁救的我都无所谓了。” 听她从绘声绘色到自言自语,苍舒原本清闲的神色忽而一变:“阿辛,那时候是什么时候?” “我也记不得具体时间……噢,对了,那时候s市正在举办花灯节,我凌晨回去的时候,还在路上捡了一盏花灯,走着走着觉得碍事,随手丢在了一辆车旁。” 男人的眼神愈发炙热起来:“是一盏兔子形状的花灯,对么?” “咦?你怎么知道?”当时就是觉得那盏花灯挺可爱的,她就顺手捡了,走出一段路感觉提在手里有点冷,便又丢掉了。 “我曾经参与一次交易对接,中途遭人埋伏,三方追杀汇集,在s市遇上了另一拨绑架犯。”苍舒靠过来,将睁着眼睛满脸不解的小姑娘拉入怀中,声声句句带着失而复得的喟叹,“见到有人不怕死地冲出来救人,也就随手救了她一命。” “咦?” “算是赢了,但也损失惨重,我失血过多在车边晕倒,很冷很冷的时候,有人送了我一盏灯,那灯烧着了,有了光,有了热,很暖。” 苏辛慢慢张大了嘴巴,好一会儿才愣愣地反问:“你……就是那个救了我的人?” “不,”男人低头吻住她柔软的唇瓣,轻笑声伴着温热的气息传递而来,“阿辛,是你救了我。” 二十岁遇爱。 原来,并不是所有道士都在胡言乱语的。 正文 第318章我说错话了吗? 投递出去的求助被完全无视了,苏辛见苍舒不仅不帮忙说话,居然还站在那里笑,气得更加说不出话来了,戳了戳茶几上的花纹,低着头闷声不吭。 何老自然是将两人的眼神互动看在眼里,假装咳嗽,憋着笑又一次拍拍位置:“丫头,你这样子可是让我伤心了,好歹相识一场,别这样跟防狼似的的嘛。” 语气俏皮,还配合委屈的表情,如果可以忽略他先前给人的那种压迫感的话,谁都不会以为这是一个在南国之中高居政坛的老人。 苏辛这才想起今晚的任务是将何老拿下,苍舒这么放心让她来做这件事,她其实是有些心虚的,可现在鸭子都要被赶上架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她站起来,听话地挪过去坐在何老身侧,保持着乖巧的坐姿,做出一副有问必答的样子。 “何老。” “当年我派出的人没能找到你,想来你是自己清理了后路,小小年纪有这么大的本事,不可小觑啊。”何老拍拍她的肩膀,言语之间满是赞誉。 苏辛谦虚地摇摇头:“何老哪里的话,我那时候年纪小,也不懂礼貌,还冲撞了您……” 想到自己居然对着何老发出一大串嘲讽意味十足的大笑,苏辛真想捂着脸挖个坑跳进去反省一下。 “咚咚咚——”门再次被敲开,之前出去换茶的人回来了,提着茶壶站在门边,看到苏辛和何老亲昵的样子,先是一怔,而后一言不发地将三人的茶杯都倒上之后,又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苏辛假装什么都没看到,摆正好坐姿,真诚地看向何老含笑的眼睛:“记得当初何老您还说过,因为我救了您的孙子,您说会许诺我一个条件,对吗?” 面对心如明镜的人,苏辛并不打算采取迂回战术,从刚才苍舒做出的示范来看,何老是喜欢年轻人有话直说的,因此,她也干脆利落地开口了。 “噢?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茶香和熏香相互交缠,让屋内的暖意更甚,可何老这一声模棱两可的回应,却让苏辛的心一下子冷了下去。 她提起精神,不卑不亢地反问:“何老是贵人多忘事,但对于我们这样的普通人来说,您的一句承诺,可是比泰山还要重的。” 何老哈哈大笑:“小丫头,别想着激将我,你看,我现在不也是普通人么?” 苏辛没想到会被这么呛声,顿时没了话,一旁低醇好听的男声漫不经心地响起:“何老如果是普通人,那么,恐怕没人敢和您说话了。” 苏辛也随之“惶恐”地站起来,状似害怕地弯着腰,“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 这一唱一和的两个人,反而将想故意使点绊的何老给搞得里外不是人了。 怎么说,苏辛也是对何家有恩情,他顶着曾经的高位身份,为难人家一个小姑娘,怎么说都说不过去。 眼神不禁往年轻男子身上掠了一眼,何老心中暗暗称奇,不愧是夜之门的首领,这不动于色的言辞手腕,可比一般的年轻人高了不知多少段位了。 入门先试探,给小姑娘做了个示范,让她知道自己是不喜欢虚以为蛇的人的,又在小姑娘不知所措的时候,暗地里帮了一把,添点柴火,反倒让占据优势的自己成了个不守信义的小人,成了个人人避之的“奸”人,这一招,真是高明啊。 苏辛明显感到何老已经有些尴尬下不来台了,知道事情有了转机,赶紧又开口给了个台阶:“其实,今天能重新见到何老,我是很开心的,要是让您帮忙的事情实在太为难了,我们肯定也不会强人所难,逼良为娼的。” 连用两个成语的苏辛非常得意,却听屋中另外两人齐齐发出一声闷笑。 苍舒是知道苏辛这糟糕的成语水平的,何老却是第一次领会到,笑声先是压抑的,低低的,渐渐地,从胸腔出迸出,化成了许久不曾发出的大笑:“哈哈哈你这丫头……哈哈逼良为娼……” 一屋子的沉闷一扫而空,气氛一下子变得轻快起来。 苏辛咬着唇,可怜兮兮地看着苍舒:“我用错词了吗?” 男人低眉浅笑:“还好。” “你说还好的时候……肯定是不好的。”苏辛郁闷极了,这下好了,都说别让她来交涉嘛,现在说错话了,保不定事情就万成不了了! 第297页 “丫头你可真是……哈哈哈……活宝啊!”何老一笑就停不下来,从政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也从来没有人在说了这样的话之后,还能做出这么无辜的样子来。 何老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苏辛眼疾手快地又给倒了一杯,却是满腹憋屈地说:“别笑了,您再笑,我以后都不敢说话了。” “别别别,你可得多说话,太有趣了孩子!”其实并不是什么值得笑这么久的笑话,也许只是因为前半生如履薄冰的时间里,从未有过可以这样毫无顾忌开怀大笑的机会。 何老这一笑,也让苏辛看到了希望,她不露痕迹地捏了下拳头,快速地和苍舒对看一眼。 后者挑眉,给了她大大的肯定。 想过这丫头还得再花点时间才能让何老松口,怎么也不会想到,光是拿出最真实的样子,就足以让何老放下戒备了。 苏辛,真是一块怎么挖掘都无法看透的宝贝。 门外守着的人也听到了屋中其乐融融的笑声,眼眶微微发热,多少年了,自从上了高处不胜寒的地方,再到终于全身而退,这漫长的数十年间,没有哪天是见着真开心的。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有这样酣畅大笑的时候。 笑过之后,还是回归了正题,何老看了眼门口的方向,苏辛立刻心也跟着一提。 “当年的确欠你一个人情,说吧,要我怎么帮你们?” 既然摊开了说,便也不必再相互打探,苍舒重新坐下来,苏辛也坐到他身边。 两人和何老面对面,成了正式交易的场面。 苏辛知道,现在是两个男人的对决,她已经不需要再参与了,便不再开口,而是专注地看着他们你来我往的交锋。 正文 第319章对峙 一个温文尔雅,一个不怒自威,这样出色的一老一少的对峙,让房间里的气氛又一次达到冰点。 苏辛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只静静地盯着他们,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她偷偷掏出来看了一眼,忽然怔住。 竟然是苏逸打来的。 通常苏逸不会主动联系她,因为知道她并不喜欢那个家,两人的联系永远是苏辛主动的,多数也都围绕着苏乐,自从母亲苏梦兰去世之后,苏辛尽量和苏家保持距离,苏逸应该也意识到这一点,毕竟苏梦兰生前在苏家受了不少委屈,如今人都不在了,逝者为大,为了不让苏辛忆起伤心事,苏逸更是极少和苏辛联系了,连苏乐也像是长大了许多,偶尔苏辛打电话给他,他也不再人小鬼大地嘲笑苏辛,而是小心翼翼地不说让苏辛不开心的话。 因而,苏逸突然打来电话,让苏辛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朝苍舒看了一眼,拿着手机退出房间,守门的人紧紧盯着她,苏辛皱眉:“接电话,要听么?” “苏小姐自便。”虽然话很恭谨,但眼神依然落在她身上。 不愧是何老身边的人,居然谨慎成这样。 苏辛不想浪费时间和他斗智斗勇,干脆当着他的面接了电话。 “阿辛,太爷爷要见你。”一接通,苏逸便语重心长地提醒她,“明晚这个时候,太爷爷会派人过去接你回苏宅吃饭,几位叔伯也会在,你一个人可以吗?” “你觉得呢?” 苏逸叹了口气:“你这丫头,虽然从小到大,你都有办法自己化解危机困境,但怎么我就是放心不下呢。” 心下暖融融的,苏辛调皮的话到了嘴边,又换成了软软的声音:“没事的。” “要是太爷爷只是单独见你也就算了,没想到这次除了我之外,苏家能到的人都到了……可能事情有些棘手。阿辛,我现在不在国内,赶不回去了,你自己注意点,实在不行,让乐乐装肚子疼转移注意力。” 为了让她脱身,苏逸竟然连自己儿子都不放过,苏辛听着又好笑又暖心。 “不用操心了,我会看着办。”苏辛睨了眼一直虎视眈眈的守门人,笑容更加灿烂了,“要不我带个打手过去?万一遇着点搞不定的,就可以保护我全身而退了。” 苏逸被她这不正经的语气气笑:“你啊你,我也是白白提心吊胆了,刚听说太爷爷要见你的时候,我这会议开了一半就给结束了,逮着空通知你,你倒好……” 想到在不久之后某一天,苏家或许也会被大清洗,老爷子在这时候提出见她,显然是在做新的安排和谋划,明晚,与其说是家庭聚餐,不如说是一场鸿门宴。 挂了电话回到房间,一室的静默。 所有的声音都在她进来之后淡了下去,茶香也好,熏香也好,都泛着薄薄的冷意。 好一会儿,才听苍舒缓缓道:“有一件事一直想和何老确认一下。” 他顿了顿,眸光忽地变得锐利:“从政这么多年,何老的手里,应该留存了一些东西吧?” 脸上泰然的神色依旧,何老双手相扣在身前,却是渐渐收敛了笑意,一瞬间,属于上位者的威严再次袭来:“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并没有因为对方的反将一军而感到心慌,苍舒的眼神落在不远处的书桌上,声线慢条斯理:“书法,能静心养心,但做过的事,总是还在的,想忘也忘不掉,这心,想静也是难的。您说呢?” “年轻人,国有度,家有规,我做过什么,司法有律,足够自证清白,这一点,倒是不需要夜之门来审问了。” “何老想多了,我今天来,只代表个人,和夜之门无关。” “哦?”何老有些意外,预料到这人既然敢过来,一定也是带着资本的,没想到真有胆识只代表个人前来?这么一来,他倒是有些欣赏这个年轻人了。有魄力也有胆量,最难得的是,进退有度,游刃有余,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然而,无论任何时候,谈判桌上,是不能给予对方任何同情的,哪怕是惺惺相惜,也不能表露出来。 何老花白的眉毛轻轻一抖,始终是沉稳的神色:“那你就不怕有去无回么?” 这里里外外都是他的人,可不是光是站着做装饰用的。 苏辛听出了火药味,心神立即高度集中起来,但见苍舒一派闲适,只好让自己也不要显现出任何焦灼来。 何老视线往她脸上一带,看来,不止这个年轻人前途不可限量,这小丫头也是个耐得住气的。 “有去无回自然不是我想要的,但何老如果真想留我下来做客,苍舒也不好推却了。”说着,苍舒指着刚才一直观摩着的那幅画,笑得有礼而不失凌锐,“画后面的那间屋子,应该还不错,如果何老舍得的话,今晚,我和阿辛可以住在那里。” 画后面的屋子? 苏辛惊愕地盯着那幅画,是一幅青绿山水画,浓重的青绿色彰显着画家澎湃的山河之情,乍一看无非只是一幅颜色艳丽的画卷罢了,居然暗藏了玄机? 第298页 苍舒的聪明,已经让苏辛有些跟不上了。 而苍舒这么一说,听到何老耳里,又是另一番意思了。 他先前还在自信于这里里外外都是自己的人,没想到面对屋中格局,这个年轻人反而更加了然于心,这么一对比,孰胜孰败,似乎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了。 何老精锐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年轻人俊雅的脸,有那么一瞬间,苏辛仿佛能感到这两人之间的有硝烟味蹿了上来。 右掌背在身后,戒指上的钢针已经备好,这次特意涂了安眠药水,如果迫不得已,也只能赌这一把了。 然而,让苏辛意外的是,两人对峙一阵后,忽然彼此露出了心知肚明的笑。 仿佛积攒了整个冬天的冰雪彻底消融,男人间的默契油然而生。 “好,”何老笑道,“你要的东西,三天后,一定准时送到你手里。” 正文 第320章当花瓶也要有资本 结束了谈判,两人再次由服务员引路离开房间。 正经过宴会厅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苏辛?你怎么会来这里?” 回头一看,是苏袖。 “喂,我问你话呢!你今晚怎么也会来?”苏袖话虽然是对着苏辛说的,眼神却一刻不停地在打量着苍舒。 再次见到传说中的“唐先生”,苏袖潜意识里感到害怕。 在之前,苏袖一直以为“唐知眠”会是一个秃顶大肚子的老头儿,没想到这么年轻也就算了,居然……还那么好看! 苏袖从小到大也算是见过不少长得好看的人,可是“唐知眠”的好看又有些不大一样,他光是往那儿一站,浑身的气场就足够让人退避三舍,还有那眼神,只不过随意扫过来一眼,她居然都有种浑身发抖的震慑感。 这么可怕的男人,苏辛当初到底是怎么和他勾搭到一块儿的? 苏袖想起那时候苏辛住院,自己也跟着没法睡个安稳觉的日子了——这个男人说要把她送过来给苏辛解闷,自那天起,只要苏辛高兴,她就得马不停蹄地赶到医院去给苏辛提供笑料。明明她都在和苏辛唱反调,也没说什么好听话,不懂为什么苏辛会觉得好玩儿,她有时候想,自己这个妹妹可能从小得不到关爱,所以精神有些不大正常了吧。 生怕再对着“唐知眠”,自己又要倒霉,苏袖赶紧收回偷看的视线,气呼呼地扯走苏辛,一直把拉到角落里,才清了清嗓子低声警告:“今晚我可是代表苏家过来的,你最好识相点赶紧离开这里,苏家有我一个小姐就够了。” 苏辛想起来了,今晚都是华商之中有头有脸的大咖的聚会,多的是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苏家让苏袖过来,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在她说这话之前,苏辛本来就是打算离开的,现在见她一脸紧张兮兮又要装作盛气凌人的样子,她只觉得有趣极了,比起苏家里其他几个擅用心计的,苏袖算是比较好哄好骗的了,可惜跟了个野心太大的妈,不然或许也是可以好好相处的。 不过,温美玲恐怕现在也自身难保了,苏袖少了她的荼毒,现在对着她的时候,好像也没有那么大的敌意了。 灯光摇曳在苏辛姣好的脸上,她轻笑着问:“是吗?可是太爷爷不是说明晚让我回去参加家宴么?苏家,并不是只有你一个小姐噢,我亲爱的表姐。” “你——”苏袖摆出更加恼怒的表情,抓过侍者托盘里的酒,递到苏辛面前,“那就比一比,看谁才有资格呆在这里!” “比什么?”心里警铃大作,会用这种幼稚却不失效果的激将法,不像是无脑的苏袖能想出来的,苏辛眯起眼,在人群中四下寻找,果然看到苏长德站在不远处正朝这边看,和她眼神一撞,又立刻收了回去。 原来,是父女俩故意想让她下不来台啊。 苏辛转身和苍舒对看一眼,后者颔首:“在外面等你。” 顿了顿,俯身拍拍她的脸:“十分钟,过时不候。” 苏辛瞪他一眼:“敢?” 男人看着她,眼里笑意盎然:“可以试试看。” “你故意气我吗?”苏辛作势要踹他,肩膀被他轻轻握住,低醇的嗓音带着提醒:“十分钟之后,就交给我。” 只给你十分钟去独自面对,一旦过了十分钟,剩下的一切麻烦也好,危险也好,都交给我。 一言不合就把玩笑变成了深情,苏辛有气无力地挥挥手:“知道了,我等会去找你。” 苏袖咬着牙看两人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没好气地又催促了一次:“苏辛,你还没回答我呢!” 见苏辛对自己爱理不理,苏袖有些着急,一扭头接收到苏长德的眼神,干脆上前一步把苏辛拉回来:“怎么,现在想逃了?” 这声音有点大,隐约有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不得不说,苏袖的激将法很拙劣,甚至有点像耍赖的小孩子,如果置之不理,估计一个人也玩不了多久。但苏辛想到明晚还要去苏宅,如果今晚不把苏长德给解决了,明晚保不定又要多费点神对付他,便准备趁现在一并处理了。 苏辛悠哉哉地抄起手,先是在苏袖满是骄矜的脸上看了会儿,直到她有些心虚地别过眼,这才耐着性子问:“你说吧,要比什么?” “那就喝酒吧,商场如战场,想要接下家族生意,没一点酒量怎么行?华商盟会有个规矩,品酒识人,今晚就当我们俩抛砖引玉,先开个头吧。” 一说完,苏袖就得意洋洋地拍拍手,侧门一开,立刻有人推来两辆装满酒的推车,酒种丰富到根本数不过来,显然,苏袖这次是早有准备,或者说,他们本来就是在等着苏辛。 难道说,苏长德知道今晚她会过来? 苍舒以唐家当家人的身份过来自然是不必大惊小怪的,但苏辛在商界可没什么名气,他们父女俩又是怎么笃定她一定会出现的? 然而,苏辛并没有时间去想其中的缘由了,因为随着这两辆推车从人群中穿过,叮当相撞的瓶身,一下子就将其他正在低声交谈的人的注意力引了过来。 “快看,这是要斗酒了吗?” “没想到今年是两个女孩子先开的局,对了,这两位小姐是哪家的?” “左边那位似乎见过,好像是苏家的大小姐,右边更漂亮的那个,有点面生呢。” “管她们是谁,先过去看看,这会儿大佬们都在内室谈交易,咱们就当看热闹打发时间吧。” “走走走!” ……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苏辛终于体会到什么叫骑虎难下了,要是比别的也就算了,偏偏是比喝酒! 是谁透露她酒量不行的?苏袖这一抓还该死的挺准! “怎么?怕了吗?”苏袖抬高下巴,故意用大家都能听见的声音对所有人说,“各位朋友,在商言商,谈生意的自然少不了酒,正好今天高兴,我们姐妹俩先给大家展示一下什么叫酒场见真章,苏家的儿女可绝对不是什么花瓶!” 第299页 尽管有一瞬的慌乱,苏辛还是维持面上的镇定,一双漂亮的丹凤眼似笑非笑:“花瓶?亲爱的表姐,当花瓶也是要有资本的好吗?” 正文 第321章找死 苏辛本就是明丽出众的长相,这样高傲的神态反而让她更加引人注目。 周围有压低的笑声附和,气得苏袖脸色黑了又黑,一想到父亲的叮嘱,她还是硬生生忍了下来。 “有这嘴皮子功夫,还是留着比赛吧。”苏袖朝后面递了个眼神,立即有一个正装男人迎了上来:“小姐。” 接着昏暗的光线,苏辛睇了那人一眼,心下一惊。 居然是苏老太爷身边最得力的保镖alen? 先不说他究竟有多少实力,光是这个身份就足够让苏辛戒备了。 难道……苏袖今晚能这么趾高气扬地给自己下战书,不仅仅是苏长德的意思,连老太爷也有份儿?如果是这样,那么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苏辛下意识地准备逃走,不管怎样,鸡蛋碰石头这种蠢事,她可不会去做。 但苏袖已经眼疾手快地拦住她:“害怕了?别啊,大家可都看着呢。” “苏袖,你处心积虑留下我和你比,赢了对你有什么好处?”见走不掉,苏辛也不畏惧和苏袖硬碰硬了,她抄起手,凌锐的眼神透着冷意。 “好处?”苏袖悄然靠过来,脸上的表情竟有几分狰狞,“不用什么好处,只要能赢你一回,我就舒坦!” 原来只是虚荣心在作怪,真是无聊幼稚。 苏辛将嫌弃表现得淋漓尽致,苏袖看在眼里,气在心里,可面上还要维持身为苏家人的仪态。 “开始吧。”假装没有看见苏辛的神色,苏袖指了指高大的alen,“他是什么人,你应该也清楚,今天他会将所看到的一切毫无保留地汇报给太爷爷,到时候,太爷爷自然心里就有判断了。” 苏辛差点笑出声来:“所以搞了半天,你就准备拼个酒让太爷爷对你刮目相看?苏袖,你从小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勤奋了?” “你才是扶不起的阿斗!”苏袖最忌讳有人质疑她的才能,声音忽地拔高,尖利又刺耳,“你和你妈妈一样,全是灾星!是贱人!” 刚说完,头皮骤然一疼! “你再说一句试试!”一提到母亲,苏辛只觉得火气蹭蹭直冒,狠狠拽着苏袖的头发将她压到酒瓶上! 哗啦哗啦,一整排的酒瓶碎了一地! “啊……”围观群众发出不高不低的惊呼。 “苏辛你疯了!放开我!”苏袖没想到一直从来都没能拿自己怎么样的苏辛,竟敢当众对她出手,吓得慌了手脚,再抬头,苏长德也不见了,只剩下她孤军奋战! 苏袖整个人都懵了! 不是说好逼苏辛喝酒,喝醉了之后再安排她和别的男人睡觉,拍下照片让她身败名裂的吗? 自从无意中得知太爷爷有意让苏辛来继承苏家的时候,她对苏辛早就没了任何情分可言,加上母亲温美玲也因为苏梦兰的缘故至今还没能回家和他们团聚,苏袖看到苏辛只剩下满腔的恨意! 可是,为什么现在反而是苏辛占了上风了? “松手!你给我松手!”苏袖拼了命地想要挣开苏辛的控制,可越是挣扎,头皮便被撕扯得更疼!一时间,没人敢上来帮忙,偌大的宴会厅里,一群好事者表情各异地看着两个容色美丽的年轻女孩在拉锯交战! 苏辛可没那么多偶像包袱,拨开落到身前的长发,姿态优美而潇洒:“苏袖,我对你已经够好了,得进寸尺是要吃教训的,懂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放开我!信不信我告诉太爷爷,让你以后连苏家大门都进不了!”苏袖依然咬着牙在逞能。 一再提及太爷爷,看来今晚的事情或许真和那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有关。 苏辛若有所思地微微松开手。 “呼呼……”苏袖得以暂时喘息,急忙摇摇晃晃地退到一边,晶亮的玻璃杯近在手边,清楚地反射出她狼狈的模样。 对比起老神在在的苏辛,她简直像一只被打得满地找牙的过街老鼠!苏袖气得口不择言:“苏辛你就是个神经病!你妈妈也是!死了也不让人安生!还害得我妈妈去牢里遭罪!” 说完又怕苏辛故技重施,苏袖迅速躲到alen的身后,希望这个刚正不阿的保镖能看在自己好歹也是苏家小姐的份上,护着自己。 谁知alen不仅没有拦住苏辛,还微微朝一边侧开两步,袖手旁观的意思做得相当明显。 苏袖不敢置信地大叫:“alen你要造反吗!” “亲爱的表姐,”苏辛反而冷静下来,苏袖这样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把戏,根本不足以让她大费周章,“今晚,你要么把你的打算老实交代,要么,就等着明天上头条吧。”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只是想和你拼个酒而已,是你自己神神经经突然对我动手的!”苏袖也强迫自己恢复镇定,语气格外委屈,让其他人也纷纷对苏辛投来不赞同的目光。 “噢?只是喝酒?”苏袖越是这么说,苏辛越是不相信。 但她一时也想不到其他可能。 可明明苏长德也特意到了这里,为什么父女俩联手还都只是这样不入眼的招数?拼酒无非就是让她出丑而已,根本不能对她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苏袖偷鸡不成蚀把米,似乎又有些说不过去。 经过刚才那么一出,苏袖已经有些不确定苏辛会不会答应拼酒了,心一狠,又提起苏辛最敏感的话题:“我倒是想起来了,你这个人最不守信用了,听说你妈妈当初也等着你去看她呢,结果你连她最后一面也没去看,身为女儿,苏辛,你也是够失败的,你妈妈死得一定很痛苦,也是,反正活着也没享多少福,死得好啊。” 越说越起劲,丝毫没有发现苏辛的瞳仁陡然缩紧。 “这么迫不及待地激怒我,苏袖,我看你今晚是来求死的吧。” 别人不知道,苏辛可对苏袖到底是什么水平一清二楚,从小到大,苏辛有的,苏袖必须也要有,苏辛没有的,苏袖更要有。 可笑的是,出生名门世家,苏袖偏偏就少了那么一点天分,无论是学艺还是容貌,都比不过苏辛。 温美玲总担心以后苏袖会被苏辛给压得死死的,千方百计以长辈的身份从苏辛这里拿走所有好东西,包括比赛名额,包括拜师资格……就为了将自己的女儿捧成天才。 这种“天才”的美名,苏辛原本也是不屑的,可时间长了,小孩子心里难免会觉得难过,亏得苏辛从小就擅长保护自己,在羽翼未丰之前,从不和温美玲正面对上,才能好好地活到现在。 可这不代表,此时此刻的苏辛依然还要为苏袖当绿叶,作陪衬,因为她早就和苏家没有任何利益牵扯了。 从前还有妈妈在,苏辛总要顾忌几分,如今连妈妈都不在了,她实在找不到理由再对苏袖一忍再忍,更何况,苏袖今晚居然一次又一次地对她妈妈不敬! 第300页 简直是找死! 苏辛收起所有伪装的面具,冷冷地看着苏袖:“要喝酒是么?行,今晚,我请你喝个够。” 正文 第322章戴帽子 “先生,里头好像闹起来了。” 来人脚步匆匆地从厅内奔出,俯在车窗旁快速说道:“一开始是苏家的苏袖小姐要请苏辛小姐拼酒,大家伙都当热闹看,您安排的几个人都仔细盯着,保管不会出事,可结果不知怎么的,她们俩就打起来了。女人打架,我们大老爷们就不好意思插手了……” 这人是宴会厅里的一个服务生,早就得到指示等在里面随时报告情况,另外,虽然说是华商盟会,苍舒的人也都无声无息地混入其中,随时能接应任何突发情况。 “打起来了?”铁三已经从医院回来,在驾驶座上等着,原以为苏辛很快能出来,没想到等来等去等到这么个消息,他抡起袖子打开车门就要进去帮忙。 却听后座传来男人波澜不惊的声音:“不急。” “先生?”铁三诧然不已。 按理说,先生现在应该比他还着急吧,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 苏辛的身手确实不错,可也双拳难敌四腿,先生这意思,是只看不帮?这不像是先生的作风啊。 “苏长德呢?” 服务生一愣:“您说的是苏家那位二老爷?” “原先是在厅里头的,后来好像没看到了。” 话声刚落,车窗完全摇下,露出男人沉静的侧脸。 “苏长德要动手了。” 铁三大吃一惊:“他拿什么动手?” “他的女儿就是最好的踏板。”手指轻抵着下颌,一声淡笑从薄唇逸出,“控制监控室,把证据都留着。” “什么证据?” 苍舒语调散漫,透着淡淡嘲讽:“苏长德能一直带着妻女在苏家主宅里住着,怎么会没几分能耐?苏辛威胁到他继承苏家主掌权利,趁老太爷正式宣布之前,自然是要将苏辛除掉,以防万一。” “您的意思是……”铁三头一次听说这个消息,顿时震惊不已,“苏老太爷会钦点苏辛小姐继承苏家主掌权?” 据他所知,苏辛在苏家并不受宠,相反,可以说非常不招待见了,任谁也不会想到,最终能接管苏家的会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姑娘? 难怪苏长德会按捺不住了。 苏家孙子辈的几个男人,老大苏长敬不争不抢,老三苏长意游手好闲,也就老二苏长德事事操办得无可挑剔,外人眼里,这无疑是最佳当家人人选,只等着哪天老太爷驾鹤西去,将庞大家业交给苏长德了,结果千算万算,老太爷直把眼光瞄准了曾孙辈里名声不显的苏辛。 苏长德但凡有点野心,也绝不能容忍苏辛好好活到老太爷寿辰那天,今晚,怕是要对苏辛下重手了。 “苏长德能用的招数无非是让苏辛身败名裂,”苍舒慵懒地朝后靠着,“我的小姑娘,可不能受了委屈。” 铁三有点摸不着头脑,既然不让苏辛受委屈,现在怎么又不进去帮忙? 虽然心中疑惑,铁三还是立刻照做,拿起手机吩咐了几声之后,又回身再次确认:“已经让人去监控室准备了,不过苏小姐那边,真的不用帮忙吗?” 闻言,苍舒缓缓抬眼看他,窗外夜色已浓,投注到车内的光线也忽明忽暗,铁三注意到他的眼底有潋滟的柔软一闪而逝。 “这种场面,她可以应付。” 更何况,任何时候,都还有他。 明明对方都不在眼前,却好像自成二人世界,一时间,万年单身狗的铁三都有点艳羡起来了。 …… 此时厅中已经开始热火朝天的拼酒大赛了。 “这是华商盟会举办至今,第一次由两名女士打响拼酒大会的第一枪!究竟是粉裙女士能打破僵局,还是这位主动开战的蓝裙女士更胜一筹呢!让我们拭目以待!”主持人高亢的声音回荡在四周,可见战况之激烈! 拼酒规则很简单粗暴,你只管喝,只要没倒下,就可以一直比下去,哪方先受不住叫停,自动判定另一方获胜。 从第一次盟会开始,这原来是助兴的小游戏,后来不知道那位大咖加了筹码,反而变成了一场狂欢的赌局。 就像现在,早早分成两拨的人都各自下了注,为了自己支持的那位能获胜,都端坐在旁看似悠哉,实则紧张地盯着。 苏袖是有备而来,她的酒量是自小跟随父亲身边练出来的,拿来对付苏辛绰绰有余,可她不知道的是,苏辛虽然酒量差,但她动作特别快,往往能在酒杯入手的瞬间,不动声色地一倾,酒水洒落在地,脚步一动,裙摆便遮住了地板。 光明正大地在众目睽睽之下“作弊”,要不是监控镜头十分高清,守在监控室里的几个夜之门的部下也要被苏辛给蒙骗过去了。 几人面面相觑,有些后怕地讨论道: “这位苏小姐要是当我们先生的敌人,好像有点麻烦噢。” “所以先生早早下手让她当了他的夫人。” “先生高明啊。” “谁说不是呢……” …… 就这样,反复几次下来,苏辛脸不红气不喘地接连跟苏袖“喝”了十来杯度数不低的进口白酒,押注苏辛能赢的人已经眉开眼笑了,更有甚者反悔想重新押注了,情况有变,苏袖被激得越喝越急,一下子呛得面红耳赤,惹来一声声轻笑。 都是上流社会的名媛绅士,却也在这样热闹的氛围里有些放浪形骸起来。 突然,有人隔空朝苏辛喊话:“美女,今晚你喝多少杯,爷就给你打多少个零!” “哇哦——” 起哄声一阵高过一阵,苏辛面无表情地朝高台看去。 是一个面生的年轻人,说话时,那专注的眼神毫不顾忌地在苏辛身上流连,而后挑衅一般盯着她的裙摆。 原来是个明白人,也是一个不好应付的人。 不过,现在最关键的还是先把苏袖给搞定,这种故意来找事的,只能先哄着了。 苏辛冲他露齿一笑,璀璨的光亮闪动在眸中:“我可记着了,到时候不许耍赖。” “好!”年轻人得意地挑眉,显然很是受用。 “美女,我们都看好你噢!” 围观人群又是一阵欢呼,气氛瞬间点燃到最高点! 监控室里一片死寂: “我刚才没看错吧?咱们先生的夫人……给他戴帽子了?” “咳咳……还是绿色的。” 正文 第323章“杀人未遂”? 终于,在一片欢笑声中,只顾着生猛进攻的苏袖彻底倒下了。 不等身体着地,就被站在一旁的alen稳稳接住,才免了倒地不醒的窘状。 苏辛不费任何力气就轻松获胜,心里反而有些没底了。难道真是她想太多了?苏袖真的只是赌一口气而已?至少目前看来,好像真的没有其他不可告人的心思。 第301页 正思索着,苏辛忽而接收到alen略带警告的眼神,知道他是提醒自己该适可而止,但还是有些不甘心地问:“这事……太爷爷他真的默许了?” “嗯。”alen眼神微不可查地轻闪,点了点头。 苏辛纳闷极了,她这些年来所做的事情,苏正鹤不可能一无所知,她相信他对自己的能力还是满意的,否则早就提出解除约定了,眼看着快要到兑现承诺的时候了,却让苏袖来试探,一点也不符合常理。 可苏袖又能找来alen做“眼睛”,并强调会把今晚的拼酒过程和结果如实反馈,也不像是在装腔作势。 苏辛想到当年苏正鹤和自己的约定非常隐秘,两人都出于对彼此的信任绝口对外透露,苏正鹤也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和母亲能安稳度日,一直以来,都还算顺利。 也许……是走漏了什么风声?那么,苏长德坐不住情有可原,然而最终只是让苏袖过来给她下马威,还是一个失败的下马威,这一点上来说,无论是苏长德的计划,还是苏正鹤的临时变卦,都说不过去啊。 “小姐!”alen忽然叫了一声,苏辛抬起头,眼前倏然一晃,醉醺醺的苏袖不受控制地靠了过来! “哎——”苏辛条件反射地要去推她,当手掌触碰到苏袖的腹部时,脑袋里轰然一阵炸响! 掌心触碰到的不是干燥的布料,而是粘稠的液体!像是一个被打开的开关,那液体正源源不断地往下流淌! 那是……血! 苏辛第一反应就是瞪向一脸焦急的alen! 是他!是他干的! 苏袖从喝醉到靠在他身上都还好好的! 怎么忽然就…… 苏辛定睛一看,苏袖的腹部赫然插着一把水果刀!这……这下子,她百口莫辩!因为,就在alen叫出那声“小姐”的时候,已经有许多人看向了这边,而他们所看到的画面里,苏袖是撞到了苏辛之后,才会被刀刺中的! 这短短的不到一分钟的位置转变,哪怕法医过来鉴定,也无法判断出苏袖究竟是在alen怀里被刺中,还是靠向苏辛时被刺的! “啊——” 人群立即爆发出尖叫! “出人命了!” 顷刻之间,身穿统一制服的安保集体出动,一部分负责维持秩序和安抚宾客,一部分则立即将苏辛包围起来! “苏小姐,请暂时不要走动,否则我们不保证会有什么新的意外发生。”为首一人冷冷地说。 苏辛轻咬下唇,最终什么也没说。 与此同时,门外响起救护车队的鸣笛声,像是早有准备一般,这些人员来得格外及时! “让开!”alen一把抱起奄奄一息的苏袖,看也没看苏辛一眼,就大步往外走!几名安保人员也紧紧跟在身后。 不一会儿,宴会负责人从里间出来,几位身份尊贵的客人倒是十分平静,仿佛这种“杀人现场”早就见惯了。 那负责人先是深深看了眼苏辛煞白的脸孔,眼底闪过一丝愧疚,随后快步跟上去了解情况。 这样场面看似紧张躁动,实则井然有序! 苏辛终于明白,这才是苏长德安排的陷阱,想让她就此背负“杀人未遂”的罪名?身为苏袖的父亲,难道就没有想过,万一alen力道控制不对,他唯一的女儿就有可能直接一命呜呼吗? 不愧是大家族里拼出来的,发起狠来,真是六亲不认! 苏辛想笑,最终只是将沾满鲜血的手抬起,递到眼前,盯着若隐若现的掌纹发呆。 “嘿,需要帮忙不?”一道不正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原先那个“调戏”她的年轻人。 苏辛没有理他,而是弯下腰,将裙摆撕下一块,慢悠悠地擦拭着手掌,明艳的脸上看不出来有任何慌张无措的迹象。 年轻人一阵失望:“喂,好歹我也是先生派来帮你的,你就不能给个面子吗?” “苍舒派你来的?” 对了,苍舒说过,十分钟之后,她如果还没有出去,就把剩下的事情全部交给他,原来是指这个。 前一刻还灰暗的心情,一下子明朗起来,苏辛压低声音:“你是夜之门的人?” “嘻嘻,不然呢?” “那你现在能帮我什么?”苏辛并不认为自己现在可以堂而皇之地走开,毕竟,多少双眼睛都看着她将苏袖给刺得浑身是血,她要是逃走,以后少不了又加一个畏罪潜逃的名头。 苏长德这一步棋,真是走得又稳又准。 “别急嘛,我可不轻易救人,但如果是要救的,就一定能救走。”因为身份隐蔽,目前为止,夜之门里真正能认出他的可没几个,要不是最近偷溜回国过年,被先生逮个正着,他才不趟这趟浑水呢。 年轻人神秘地眨眨眼,在苏辛愣神之际,帅气地打了声响指。 全场的灯光忽地全灭!刚刚恢复秩序的人群又一次混乱起来!苏辛以为他是想趁机带自己走,不禁皱眉:“我不能走。” 年轻人却将她往舞台方向一转:“看,上面有好东西。” 只见舞台上方的屏幕上隐隐有灯光映出来,渐渐地,画面慢慢清晰起来—— 滞留在厅中的人不约而同地看着那不断加速翻滚的屏幕,终于,滚动的画面停在了苏袖中刀之前的场景! “这是……”居然是高清的监控画面!还是放慢版的效果! 画面上最引人注意的是相对而立的三个人,正是苏辛、苏袖和另一个看起来高壮的男人。 已经醉得失去知觉的苏袖正浑身无力地瘫软在男人怀里,苏辛大约是在想事情,正低头把玩着手里的杯子。 突然,画面一动,男人从袖口滑出一把锋锐的匕首,毫不留情地插入苏袖的腹部! “嘶——”全场倒抽了一口冷气! “该死!”角落里,静静等候了一晚上准备随时收网的中年男人猛地站了起来,“后台的人呢?去哪儿了!给我关了这些东西!” 但已经来不及了,所有人都看清楚了——苏袖的伤跟苏辛没有关系!明明是那个男人自导自演的结果!至于究竟是谁要置苏袖于死地,就要看看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人了。 精心策划的一切都成了白费力气,苏长德颓然坐回沙发,阴狠的神色死死盯着苏辛的方向。 绝对……绝对不可以让这个死丫头抢走原本应该属于他的一切! “这位先生,我们需要对每一位宾客进行询问,也请你配合一下。” 警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苏长德收回视线,转而看着站在面前一脸和善的警察,满腹的怨气无处发泄,语气变得更加恶劣:“我有什么好问的!受伤进医院的是我女儿!我还能害我女儿吗?” 警察呆了呆:“那……你怎么不去医院,还在这里坐着?” 苏长德脸色更加难看了:“滚开!我要去医院!” 第302页 正文 第324章你想用美色收买我吗 结束了一场闹剧,苏辛终于可以从宴会厅出来。 车子已经等在外面了,那个年轻人像是生怕被人发现,匆匆在苏辛肩上拍了一下就跑远了。 身后的旋转门不紧不慢地转动着,苏辛站在台阶上,夜风吹动裙摆,露出光滑的小腿,仔细看,还能注意到白皙的肌肤上面也沾染了一点血迹,红白相衬,十分刺目。 她刚接受警察的审问,心神还停留在苏袖身上,孤独的身影和庞大的建筑一比,尤显得单薄娇小。 “在想什么?”回过神来才发现身上多了一件大衣,熟悉的暖意将她从头到脚包裹住,男人低醇的嗓音响在耳侧。 “没什么。”像远航的帆船靠了岸,苏辛依偎着他,摇摇头,疲累地闭上眼。 也没多问,苍舒将她搂紧,几乎半抱着她回到车内。 苏辛犯了困,整个人像只慵懒的小猫儿,懒洋洋地躺在他的腿上,柔软的长发擦过他的手臂,苍舒心下微动,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回家?” “嗯。”一边应着,脸颊在他腰腹间蹭了蹭。 “阿辛。”头顶落下的声音微微沙哑。 意识到这种行为有可能引发出什么不良后果,苏辛猛地醒神,刚想坐起来,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掌按了回去。 “乖乖躺着,今晚不动你。” “这么好?”苏辛诧异地睁开眼,对上苍舒黑深的眸底,里面藏着心疼和怜惜。 他从来能像个未卜先知的神祗,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此时此刻的眼神无疑是告诉她,刚才在宴会厅里发生的所有事情,他都了然于心。 “哼,”她有些稚气地捶了他一记,把委屈尽数放在心里,“算你有良心。” 鼻尖被他轻轻一点,无奈的声线里满是笑意,“今晚吓到了么?” 苏辛闷闷地别过脸,半晌,丢给他两个字:“还好。” 轻轻巧巧地省略了全部的过程,苏辛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隐忍聪慧。 苍舒深深地看着她,却见她仰头一笑,如星月拨开云雾,灿烂得无法直视:“有时候我在想,比起和你做恋人,或许做敌人更有意思。” 他攻心,她攻身,利益相冲时,永远都要处于对峙的两端才不算浪费各自的才华。 “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苍舒静静地看着她愈发灿烂的笑容。 苏辛舔了舔唇,姿态艳丽至极:“知道。我还知道,如果今晚不是苏袖,不是苏长德,哪怕是五大家族剩下的任何一个人来,我都不会觉得这么累。” “怀疑是我将消息散出去?”男人轻轻抚着她的长发,语气并没有起伏,却让前面开着车的铁三不由替苏辛捏了把汗。 这女人真是疯了,居然怀疑先生,还是这种你侬我侬的时候,连他这个单身狗都觉得太煞风景了。 苏辛歪过头,目露困惑:“难道不是么?” 苍舒清冷的神色一顿,好一会儿,低声道:“是。” 尽管猜到了些许端倪,但亲耳听到他的承认,心口还是不轻不重地缩了一下,疼,但还能忍受。 所以她很平静地问:“理由呢?” “温美玲份量不够,我需要他露出更多马脚。” “很好。”苏辛不吝夸奖,笑着为他竖起大拇指,“你不是五大家族的人,但比任何一个都要狠。” “阿辛……” “你刚才不是问我在想什么吗?”苏辛打断他。 苍舒眸色倏然一暗:“在想什么?” 她刚才站在台阶上想,活成苏袖那样,被利用而不自知,应该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吧。苏长德哪怕做好了后路的准备,也从未想过一旦出了一丁点意外,苏袖极有可能醒不过来。 但苏辛现在忽然觉得,像她这样,明知道被利用还眷恋他给予的温暖,才是最可悲的。 的确,苍舒也给她铺好了后路,能最大限度地保证她的安全,然而,如果苏长德一不做二不休,让alen连她也一起杀掉呢? 到时候,有谁能救得了她? 是那些守在暗处保证计划万无一失的夜之门的人,还是在门外作壁上观却能操控一切的他? “苍舒,我觉得我们这样会很累。” 她有些记不得自己在遇到苍舒之前是怎么生活的了,或许得过且过,却从来肆意潇洒,哪怕有心事也总不至于变得殚精竭虑。可自从和他在一起之后,她不知不觉活成了另一种模样,她走的每一步,都是他安排好的,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他预测得到的。 她从前总是敬佩他的深谋远虑,今晚竟生出一种恐慌来——原以为自己可以成为和他并肩而立的人,最终,竟然也是他所有手段里随时可以推出去的棋子之一。 “阿辛,你只是太累了。”幽深的眸底闪过一丝罕见的思绪,苍舒抿着唇,将她搂得更紧。 苏辛试着挣开他的手,试了几次挣不开,干脆由着他将自己锁在怀里。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其实,我想……唔……” 唇瓣陡然被他封住,深吻伴着惩罚似的力度,将她要说的话通通堵住! “咳咳……”铁三连忙降下挡板,将身后的春意无边和尴尬的自己隔开。 许久,这一记差点让苏辛憋死的深吻才不依不舍地结束。 她迷迷糊糊地睁着一双晶亮湿润的丹凤眼,看着忽然发脾气的男人:“你想用美色收买我吗?” 说话就说话,动什么嘴啊!而且明明应该生气的人是她,结果这男人反而像个受气包似的过来索要补偿!天地良心,说好的公平呢! 苍舒抬起手指在她湿润的唇边细细抚弄,一笑,眉目更加清雅惑人:“好像还差了点。” “等一下!唔……” …… 这一路真是考验意志,铁三总算将车子慢慢地开入老宅外的大道,自动自发地在门口停下,低声说了句什么,就快速离开了。 都是聪明人,他当然知道再听下去,就要越界了。 车内剩下苏辛和苍舒,谁也没有先动,逼仄的空气让两人尚未平复的呼吸都有些轻喘。 “如果……”苏辛打破沉默,抬手按住眉心,“如果我说,苏家以后由我接手,你会放过苏家吗?” 久久没有听到任何回复,苏辛低垂着眼,挣扎着坐了起来,一语不发地推门出去。 腰肢被身后的人一把圈住,下一秒,天地旋转,苏辛重新躺会他的怀里。 “阿辛,你想的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 他蓦地勾唇一笑,邪魅得令人浑身发软。 “但现在,我觉得你可能还不够累。” “喂——” 男人忍了一路的情欲终究得到了纾解,苏辛被迫化成了一滩任由他攻略的潮水,嘤嘤咿咿,好不动人。 第303页 身体沉沦的刹那,迷乱的意识有一瞬的清醒—— 苏辛忍着羞耻的呻吟,按动戒指,果决地联系了司越之。 正文 第325章做得太狠了 魏岸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半明半暗了,正是深夜接近黎明的光景。 他怔怔地看着窗户方向,那里开了一道小口,有风从外面灌进来,让他原本有些饱胀的脑袋渐渐恢复清明。 “苏辛……”他想到出车祸前的情形,急得从床上坐了起来,带动手臂上的伤,又痛呼了一声重新躺回去。 魏岸低头看着自己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手臂,叹了口气。事实证明,他的道行还是不够,连车子被人做了手脚都没察觉,幸好苏辛那辆车的司机反应够快速,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他挫败地举着手敲了敲自己的脑门,只听有人发出一声痞里痞气的口哨,随后有个声音嬉笑着问:“小子,听说你对我们家阿辛念念不忘?” 一道矫捷的身影从窗外跃进来,戴着面具的年轻男人坐在窗台上,挑眉看向他。 “你是什么人?”魏岸警惕地往后靠,手掌按在身后的传唤铃上。 “别紧张,我这不是代表我们家阿辛来看望一下你嘛。”司越之从窗台上的仙人掌上折了根刺,一边剔着牙,一边笑眯眯地安抚他,“看你还能自己坐起来,应该没什么事吧?” “没事了,就是手臂受了点伤。”其实身体其他地方也有点疼,但他还是下意识地隐瞒了,转而小心翼翼地问,“那苏辛她……” “那丫头命大得很,你不用操心。”司越之心里有十万个不乐意,但谁让苏辛那丫头用那个女人的消息来跟他交易呢,找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确切的消息,他再是游手好闲,也该正正经经做事了。 “那太好了!”还有些稚气的脸上蓦地闪过惊喜。 司越之摇头感慨:“真是……这么纯良的小绵羊,那死丫头怎么下得去手……” “不过,苏辛让你来干什么?” 见魏岸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司越之有模有样地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口道明来意:“苏辛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魏岸到底不再是从前单纯的少年了,手掌还是死死按在传唤铃上,神情带着谨慎。 “你不是想找顾蒙吗?我帮你找,现在你带着你受伤的手臂先回魏家。” “为什么?”见对方一下子就猜出他是怎么受的伤,魏岸的戒备心更强了。 司越之露出惊讶的表情:“你的奶奶已经被人控制起来了,你真不打算去救她?” “你说什么?” 魏岸猛地坐直,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踩着拖鞋就要往外冲。 “哎,你还不能下床……”巡床的护士正巧推门进来,见到穿着病号服自行下床的魏岸,急得大叫起来! “你让开,我要出院!” “不行!你还没……啊……” 挡路的护士浑身无力地倒了下来,魏岸回头一看,司越之朝他打了声响指:“傻啊,还不走?” 魏岸眼神变了变:“……谢了。” “还真好骗……”司越之看着他一瘸一拐地离开,耸耸肩,翻身跳下楼,随后消失在黎明初绽的晨光里。 老宅。 被折腾了一夜的苏辛沉沉地睡了个饱觉,这会儿刚洗完澡出来,发现手机里躺着一条信息:搞定了。 她眉梢一扬,回了两个字:谢了。 此时距离苏家的家宴还有不到十个小时,掩在风平浪静之下的漩涡正在悄无声息地酝酿着。 苏辛和往常一样洗好脸换好衣服下楼吃早餐,刘叔笑着和她打招呼:“苏小姐醒啦?快下来吃早饭,炖了一点鸡汤,趁热喝。” “谢谢刘叔。” “先生一早就出去了,您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去四处转转,只要天黑之前回来就好。”刘叔给她盛了汤,又把一旁的报纸递过去,“这是苏家昨天发生的事情,可惜了,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就这么没了。” “什么没了?” “就这个叫苏袖的……” 苏辛握着汤匙的手倏然一颤,还带着热度的汤汁飞了出来,溅到脸颊上,顾不上擦拭,她一把抓过报纸快速扫了几眼,心底蓦地一阵发凉。 苏袖死了。 报道里只写明了是抢救无效身亡,因为alen那一刀?还是…… “听说她妈妈都哭晕过去了,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苏辛眉头皱得更紧,这么说,温美玲已经出来了? 刘叔把报纸细心折好,见苏辛还发呆,又叮嘱几句:“快趁热喝,您早就和苏家没什么关系了,这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是别理了,更别说什么回去吃饭了,免得那边的人拿您出气。” 苏辛的眼神渐渐古怪起来,意味深长地看着刘叔关怀的神色,忽而笑了:“刘叔,你是不是知道我今晚要去苏家赴宴?” 被拆穿了,刘叔也不慌,假装一拍脑袋:“哎,瞧我这记性,厨房里还有菜呢!” “等等。”苏辛站起来,拿起一旁的纸巾擦着嘴,慢悠悠地提醒道,“刘叔,你叫我一声苏小姐,应该知道我和苏家的关系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断的,他们待我不好,却不代表你们可以不经过我同意拿他们开刀,毕竟……” 刘叔怔住:“毕竟?” “毕竟,苏家以后是要靠我罩着的。” 她拿起椅子上的挎包,戴好围巾和手套,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大步朝门口走去。 “苏小姐!”刘叔急忙追上前,“您不是和苏家一直合不来吗?为什么现在要……” 苏辛冷然直视他,那眼神透着清醒与理智,以及一抹一闪而逝的痛意:“我忘了告诉你,我和苏家合不来是一回事,但利用我去摧毁苏家,就是另一回事了。” 任何人以她之名去对付苏家的行为,到头来和利用她有什么区别?没人会记得苏袖到底是怎么死的,但苏家人会记得,他们会记得,苏袖是在和她见过面之后才死的。 因为,苏袖和她有多过不去,只有苏家人最清楚。 她不屑和苏家人为伍,却也最痛恨被这样不负责任的流言中伤。 苍舒可以让她听不到任何想听的消息,可以安排人将要让她听的消息带过来,但那样依然无法改变,她已经成了整个苏家最痛恨的人的事实! 而这最直接的结果,就是会影响到老太爷的决定——苏家的当家人必须服众,如果苏辛得不到人心,那么她之前的全部努力就白费了。 苍舒做了这么多,无非是让她和苏家彻底划清界限。可他又哪里知道,为了接掌苏家,她走过的路,也从来都是踩着血泪的! 第304页 凭什么他可以为自己的复仇步步为营,却要牺牲她的努力和付出? 退一万步讲,苏袖是无辜的。 那个从小就被父母支配着的女孩,除了性格上有些偏执之外,本没有大错,暗地里做的所有小把戏,在她看来也无关痛痒,更别说需要以命相抵了。 苍舒这一次,做得太狠、太决了。 那一点猜中真相的疼,随着她一步步地往外走,开始不断扩散成钻心的疼痛。 她从不知道,真正要和深爱的人为敌,是一件这么痛苦的事情。 “苏小姐!您冷静点!”刘叔在后面追着,心里急得不行,可还是只能看着苏辛的车绝尘而去! 完了完了,先生好不容易找到了喜爱的姑娘……现在该不会要黄了吧? 正文 第326章保护色 “先生,这是苏长德这些天启用的资金来源和他的主要动向。” 与此同时,唐氏主楼顶层的办公室里也聚集了不少人,气氛虽然十分轻松,却又隐隐能嗅出大战在即的空前紧张。 一群奇装异服的人正在各个角落或蹲或站,人手一台电脑有说有笑地迅疾操作着,看起来并不正经,其实每一个都是计算机方面的高手。 他们是唐氏真正能运营到如今规模的智囊团,其中有几个人直接从夜之门调用,剩下的多是这十年来,机缘巧合跟随苍舒共事的人,平时大家都不暴露真名,全是以代号相称,为的是以后还能有新的生活和开始。 这些人之中,每一个都有擅长分析和临场应变,许多还有别的不常展现的本领。平时大家聚集在一起的时间不多,这次,是这么多年来,苍舒第一次全员召集,想来,是所有放下去的网要一一回收了。 说话的是欧胜,他这些天一直在追踪五大家族的资金来源,现在的重心已经集中在苏长德身上:“本月6号,苏长德在苏家棉布生意上签了一笔大订单,买家是中东的新客户,已经收了首款,但目前为止,并没有任何订单上的货品进展;17号,苏长德以老爷子寿辰的名义在苏氏名下的几大酒楼订了二十天的宾客宴席,全是大手笔的山珍海味,来了不少人,有些还是政坛上的熟面孔;本月22号,苏长德和魏家、柳家的几个海外经理都有密切的邮件往来,双方各自输出的部分人事资源都是曾在自家公司内部担任高管职位的……” “这听起来,苏长德是有意要拉拢魏家和柳家,三家合并?”穿着大红外套的一个人举手提问,“据我所知,苏长德一直很抠门,怎么舍得把自己人给送走?” “那就看他是为了什么了。”有人提出另一种可能,“苏长德这大半辈子都是冲着苏家庞大的家业活的,老婆也好,女儿也好,坐牢的坐牢,被杀的被杀都无所谓,可见他的野心有多大了。” “野心这么大,还能藏得这么好,果然不是一般人。” “怪不得先生一直没有直接对他下手,是因为他装得太成功了吧,现在其他几家已经动过了,轮到苏家,当然要先从最棘手的开始,也亏得他野心够大,先生才费这么大力气逼他先出手,连苏小姐都舍得……咳咳咳……”知道自己说错话,那人赶紧假装看风景,说起来,这顶楼的风光实在不错,但他可不想被扔下看好好欣赏。 “先生,我这边也有一点东西,”另一个戴着眼镜的,神情严肃的年轻男子插话道,顺便提说错话的伙伴解围,“魏家几个海外艺术家这几天有一些新的举动,他们像是约好了一样,纷纷以艺术品竞拍的形式,邀请了艺术联合会的两位主席过去坐镇了。” “这是搭上新线了。” “难道知道我们这边有何老?” “既然知道有何老,还敢往这上面撞,看来底气很足啊。” 欧盛听得连连点头:“所以说,这会是一场硬仗,我们是以一敌四,不,是以一敌五,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错,所有的布局都要重新来过了。” 众人一阵沉默,不自觉地收敛了不正经的神色。 “还有柳家这边也有情况。” “说说看。” “柳家衰败之后,几个旁系的子孙干脆将股权变更甩卖,但都被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公司给买走了。” 立在落地窗边的男人侧过身来,明亮的晨光洒在他身后,陷在暗影里的面容看不清神色:“是童乔。” “说到这个童乔,先生您不是和他有过协议?怎么现在突然要来插一手?该不会真的是不爱江山爱美人吧?” 欧盛连忙朝那个不知死活的人使眼色,后者却还在津津乐道:“其实我一直挺想见见这位苏小姐的,那真的是人不在江湖,江湖都是她的传说啊,你说我们家先生,以前可是连笑一笑都吝啬,这一年来,简直就跟……哎哟!你干嘛掐我!” “run,你少说两句能死吗?”这次是个容貌清秀的女孩子瞪了他一眼,她是智囊团里唯一的女孩子,话不多,却心思最是细腻。 “我死了,你不得心疼死?”run继续死皮白赖地打着嘴炮。 其实不怪他这么皮,主要是太好奇了,他是最早跟着“唐知眠”在唐家干的人之一,也是从夜之门出来的,以前他们还老打赌,他们年纪轻轻就看起来准备孤独终老的老大到底会被什么样的女人征服,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一个,先生却藏着掩着,目前为止只给阿碧、阿都和斐力图文兄弟那几个人看过,搞得他心里痒痒的,一个劲儿地后悔当初自己怎么就不在呢! 苍舒淡淡看他一眼,run立刻浑身一哆嗦,乖乖闭了嘴。 “苏袖的死会让温美玲崩溃,但她会把怨气迁怒到阿辛身上,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将监控视频内容公开,以及尽快找到alen供认一切。”停了停,苍舒看向run,“还有,苏长德前两年在外面养的女人找到了吗?” “找到了,您一定会很吃惊,那个女人和您的母亲……” “闭嘴!” 这次,所有人都死死盯着多嘴多舌的run,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道先生最恨有人把他的母亲和五大家族的人扯上关系,这个白痴还敢提! 苍舒从容的神情微微一滞,转身迎向耀眼的日光,静冷的声音在偌大的房间内传开:“听着,苏长德平时给外人的形象就是顾家,这次,我要让他身败名裂,自顾不暇。” “是!” run后知后觉地闭上嘴,所有人也随之屏息静气,不敢再多说一句。 只因从苍舒身上散发出的杀意实在是太可怕了! “继续吧。” 男人负手而立,神情晦暗不明。 日光穿透云层,华丽地彰显它的慈悲——所有被阳光沐浴的事物都多了一层与众不同的保护色。 但也正像那些埋葬了二十三年的罪恶,那些被大火遮盖的野心,一旦褪去了保护色,就会变得毫不起眼。 第305页 从前让您痛不欲生的人,从前让我家破人亡的人,很快,就要得到应有的报应了。 如果结束了这一切,我想带着我喜欢的姑娘,去见您。 一切,都会变好的。 一定。 正文 第327章吃饱了才好干架 抵达苏宅已经是晚饭时间,苏辛在门口下了车,徒步往里走。 她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四周的景致和从前差不多,整体基调偏素雅,所有的奢华都掩在不经意的细节处,一看就是大户人家。 豪门大户的住所,总是显得不近人情,可又偏偏让人心生向往。 走了几步,风吹动着一阵木板轻哒的声音。 侧头一看,风中一架秋千摇摇晃晃。 苏辛记得那个秋千架,藤编的绳索挂在粗壮的树干上,坐板是圆圆的,上面打磨得十分光滑。那是母亲当年兴致一起,亲手为她做成的,架在不起眼的后院角落里,却对着最开阔的视野。 从前,她每次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为了不让母亲担忧,就会先在上面坐上几小时,整理好心情,再带着笑容回屋。 直到后来,苏辛才知道,其实从母亲的房间往下看,一眼就能看到秋千这个方向。 无数个日夜,无数个黄昏,母亲都是看着女儿的委屈和愁苦度日的,或许,让母亲压抑着痛苦的人,不仅仅是不负责任的纪彦民,还有自以为为母亲着想的她吧。 自从母亲去世之后,苏辛总是安慰自己,那个后半辈子都在暗无天日的等待中度过的女人,死亡对她而言,更像是一种解脱。 可直到她今晚,她即将孤身一人面对苏家的全部恶意,恍然想着,母亲如果在的话,她一定能比现在更有勇气。 原来,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把母亲当成了一种责任,也正是这种心态,让愧疚的母亲最终选择了不牵累她。如今她才明白,母亲之于她,更是一种不断前行的力量。 而这种力量,她终于还是失去了。 苏辛对着那个秋千发了会儿呆,它已经很破旧,坐板被风雨吹打了许多年,腐坏了不少,好似过往的岁月一样,斑驳而沧桑。 从大门到主院还有一条长长的小道,两旁种了茶花,这个时节,竟然也有几朵开得娇艳的,在晚霞余晖之中,楚楚可怜。 还未走近,就听得一阵嚎啕大哭。 苏辛眉心微蹙,前行的脚步慢了下来。 苏袖的死让约定好的家宴变成了悲痛的阴阳两隔,天南海北的苏家人难得齐聚一堂,倒成了一场非正式的丧礼。 “二老爷,苏辛小姐到了。”神色仓皇的佣人小跑步进来,在苏长德耳边小声说。 “她还敢来!”温美玲一听到苏辛这个名字,猩红的眼睛射出空前的恨意,看得佣人一阵头皮发麻,隐隐觉得要发生什么大事。 “二夫人!”果不其然,只不过是眨眼之间,前一刻还趴伏在地哭得不能自抑的女人,猛地跃起,狰狞的神色蓄着玉石俱焚的阴狠! 饶是佣人眼疾手快,也死活拦不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像一头发疯的母狮子,三两步冲到门口,将刚步入家门的苏辛用力撞倒在地,紧接着整个人扑了上去,就是一顿乱抓乱打! “啪——”苏辛硬生生挨了一掌,右脸颊立时红肿一片,但下一秒,她已经抬手握住温美玲又要落下的手掌,眸光亮得惊人:“你疯了么?” “我疯了?哈哈!苏辛!你敢踏进苏家,就要做好被我活活掐死的准备!我的阿袖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你竟然对她下狠手!你也去死吧!去死啊!去陪阿袖去!” 发了疯的女人力气奇大,要不是苏辛扣住了她手腕的特殊穴位,恐怕又要被她扇上几巴掌! “你放开我!你个贱货!要不是你!我的阿袖也不会死!”仇人近在眼前,自己却无能为力,这让温美玲仅存的一点理智完全崩溃,头一埋,狠狠咬住苏辛的耳朵! 疼痛骤然袭来!苏辛神色一凛,戒指翻飞,轻轻一声细响,耳钉下方迸出一根细小的银针,精准地扎在温美玲的嘴唇上! “啊——”温美玲被迫松开嘴,怔怔地捂着鲜血直流的嘴唇,看向苏辛的眼神多了几分惊恐,“你——” 苏辛眉目如同染了一层霜雪,低笑着问:“疯够了么?” 原本打算让温美玲就这么闹上一场,怎么也能让苏辛下不来台,现在却见她不仅没讨到便宜,还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苏长德的眼睛眯了眯,上前两步将两人快速拉开。 “长德——”温美玲还没回过神,就被他甩到身后。 “注意点分寸,别让人当笑话!”苏长德在这时摆出顾全大局的样子来,沉着脸,朝手足无措的佣人怒喝,“还不扶夫人进去休息!” “是、是!”佣人乍然回神,连忙把满脸都是血的温美玲扶住,一看之下,顿时吓得脸色惨白,“夫人,您的嘴……” “血!夫人您流血了!”几个佣人立刻手忙脚乱起来。 “做什么大惊小怪的?都给我回来坐着!” 主厅内传出一声沉沉叱喝,苏正鹤端坐在主座上,世故而凌锐的眼睛在几个表情各异的子孙身上逐一扫过,最后落在苏辛身上。 年轻的小姑娘穿着一身简单的嫩绿色冬装,裹着白色毛绒围巾,一张明艳决绝的脸,在灯光下愈发冷然。 她站得笔直,像一株冲破雪层的绿植,于瑟瑟冷风中,不屈不挠。 到底是长大了,亏得他当初没有看走眼。 “阿辛,过来,到太爷爷这边坐。”老人放缓了语速,一下子褪去一家之主的威严,成了最普通慈爱的长辈。 苏辛一只还手背在身后,戒指上的红色忽明忽暗,却也只是一瞬,恢复成最寻常不过的装饰花戒。 她把双手重新放在身前,乖巧地走到苏正鹤身边坐下。 “太爷爷。” 这一声,轻轻的,细细的,还带着几分委屈。 是了,从小就不受人待见,现在分明也是苏家让她回来,一进门又被扇了一巴掌,换成铁打的心,也该伤成碎片了。 “毕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二嫂那样子也情有可原,你别放在心上。”开口安慰的是坐在苏辛对面的苏长意,他前些年都不在国内,今年回了趟家,倒赶上这么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苏辛闻言抬头,苏长意有一双颇具风情的桃花眼,和她是丹凤眼有些像,但这样的眼睛放在男人身上,自然是比放在女人身上更有杀伤力的,尤其是这样充满关怀地看着她,更是让人有种难以言说的触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从苏长意的眼里看出了一丝不合时宜的……促狭? 与其说是长辈在安慰晚辈,倒不如说是……在看一场好戏? 无论如何,这个从未谋面的三舅,苏辛不得不提防。 她柔柔地朝他笑了笑:“我知道,谢谢三舅提醒。” 第306页 苏长意笑得更温和了,隔着大半张桌子,还给苏辛夹了菜。 “来,多吃点。” 嘻嘻,多吃一点,等会才好干架啊。 正文 第328章评评理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饭桌上除了节制的咀嚼声,连一丝大喘气都没有。 圆桌上还坐了苏家其余几位长辈,苏辛都没怎么见过,看到她,他们都象征性地颔了首,算是打过招呼了。 苏辛凭着仅有的一点记忆,一一认过去,有的叫不出称谓的,苏正鹤也会在一旁提醒两句,“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好似也无视了。 这样的举动自然也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年前听说老太爷要大办寿辰,就预感有重要的事情宣布,没想到接二连三的,苏家又出了不少事情,如今老太爷像是等不及了,以家宴的名义召回他们几个在苏家都占有份额的,又把辈分最小的苏辛叫来,到底是什么用意,好像也已经不言而喻了。 苏辛感受到来自各个方向的试探目光,心下轻嘲,面上更是规矩得体,她从容地和苏正鹤低声交谈,不过分宣扬,也没有显得多么卑微,一举一动,都令人挑不出毛病。 一顿饭下来,苏辛成了所有人的焦点,有的立刻在心里做出了判断,对苏辛展露出热情的笑容,有的还有些迟疑,便继续保持沉默。 苏长德才是最煎熬的那个,他坐在苏正鹤左手边的第二个位置,紧挨着苏辛,按理说,苏辛的辈分是轮不到坐在老太爷身边的,可老太爷就是这样毫不掩饰对苏辛的纵容和喜爱,时不时温和地和她说些什么,那慈眉善目的样子,让人险些怀疑是不是同一个人。 “爷爷,”终于,苏长德耐不住了,他放下筷子,挤出一丝笑来,“阿袖的案子,我已经了解清楚了,阿辛也不是故意的,咱们就当是一场意外,尽快了结了吧。” 亏得他速度快,当初在宴会上的所有证据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至于那些与会的客人,在知道受伤且救治无效身亡的是苏家的小姐后,自然是不想摊上麻烦,加上苏长德的人能说会道,三言两语点明了利害关系,都是商场上混迹的人,懂事的必然不会多话,有点身份地位的,更是看不上这些肮脏的小手段,没有人会到处乱说,他安排的那些报刊便更有底气大肆渲染,转移注意力。 因而,短时间内,在大众舆论里,苏袖的死,必将和苏辛脱不了干系。 这也是苏长德刚才让人温美玲对苏辛拳打脚踢的原因。 他想让在座的人看看,苏辛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一个能对同族姐姐下狠手的孩子,以后又哪里会善待他们?拥戴苏辛,是一次并不保险的豪赌! 果然,他刚说完,就见一直闷声吃饭的苏梦玫狠狠瞪来一眼:“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种时候念什么情分?二哥你是受了太大打击,人都糊涂了吧?” 字里行间毫不留情,直接给苏辛盖上了“杀人”的罪名。像是觉得还不够,苏梦玫声音微微拔高,随即发出一声冷笑:“要说苏家缺的,不就是这样心狠手辣的人吗?” “梦玫!”这次开口的是被佣人扶下楼的苏长敬。 苏辛抬头望去,忽地怔住。 苏长敬比印象中更憔悴苍老了,从前平和的面庞,多了许多清晰可见的褶皱,鬓边也有了灰白的迹象,他脚步轻晃地往下走,宽大睡衣下的身躯看起来瘦骨嶙峋。 听苏逸说,自从苏梦兰死后,他就也跟着大病了一场,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检查了很多次,总找不出原因来,老太爷便下令让他在家静养。 今晚得知苏辛回来了,苏长敬强撑着一点精神下来看看,没想到就听到苏梦玫对苏辛恶语相向,一时心急,差点踩错了台阶,立刻剧烈咳嗽起来。 这咳嗽声一时半会没有停下,佣人急忙去取药,当着大家伙的面喂给苏长敬吃下。 苏长敬做了个深呼吸,这才平稳下来。 漂亮的丹凤眼底闪过惊诧狐疑,苏长敬的病来得古怪,从前身体不错的人,怎么会一下子病成这样?苏辛虽然心里有疑惑,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她只是像没听见,没看见似的,乖乖地将碗里最后一口汤喝完,取过一旁的手帕,擦拭嘴角。 “啧啧,装得倒挺镇定,杀了人还能来面对她家人的,你也算是厉害了。”苏梦玫依然不改冷嘲热讽,听得出来,她是故意要激怒苏辛。 所有人都没有再说话,有的是在故意观战,有的则是完全插不上话。 “梦玫!你不要再胡说了!”苏长敬急急走过来,抓着苏梦玫的肩膀就要发火。他从前脾气极好,像今晚这样大动肝火的情形少之又少。离得最近的一次,大约是当初苏梦兰死的时候。 一对上他发红的眼睛,苏梦玫心里不自觉发虚,眼角余光瞥见苏长德凝重的神色,她又有了信心,这个家里,没有人可以洁身自好,独善其身,想要站稳脚跟,必须找到强有力的靠山。 三位兄长之中,她左挑右选,也只有二哥最靠得住,而苏长德既然对她提出了要求,她当然要好好完成。 “我胡说了吗?大哥,你都不看报纸新闻的吗?你最疼爱的苏辛啊,杀了人啦!杀了咱们阿袖啦!”苏梦玫一顿哭号,“你们就净顾着维护她,哪天被她害死都不知道!” 越说越离谱,越说越起劲,恨不得能将这个家丑大肆宣扬出去! 苏正鹤的眼神渐渐冷下,却只是不言不语地看着苏辛。 他想看看,这个在外边历练了多年的小女娃,要如何面对苏家内部的暗潮涌动。 苏正鹤的意思,苏辛再清楚不过,不就是想看她有没有压制这些人的魄力么? 她抿了抿唇,刚想开口,谁知苏长德已经见招接招,只见他眉头紧紧皱着,对着苏梦玫端出兄长的架子来:“梦玫,你给我少说两句!” “二哥,你顾全大局,顾及苏家名声,可有的人狼心狗肺的,哪里会记得你的好啊!” “你——唉……我可怜的阿袖啊……”一个大男人都忍不住带了哭腔,真是叫人悲戚心疼。 气氛变得诡谲起来,苏辛心底发笑,一唱一和的,还配合挺默契。 “三姐这意思,还挺有意思。”好戏才刚开场,吃饱喝足的苏长意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补上一句。 苏梦玫愣住,这个三哥平时不见人,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回事,回来就老跟他们唱反调,刚才她可看得清楚了,三个对苏辛说的话,怎么听都是有拉拢的意思的,难道,真像其他人讨论的那样,苏辛有可能被老太爷指定继承苏家? 要真是这样,她是不是也该改改风向了? “我也觉得挺有意思的。”苏辛可没给她“弃暗投明”的机会,她拿出手机,轻轻放到桌上,手指在屏幕上一滑,一段监控视频展现在众人眼前。 “原本只是想回来吃顿饭,既然大姑对我有这么深的误会,二舅也认为是我害了苏袖,那趁今晚大家都在,一起来评评理吧。” 第307页 正文 第329章私生子 夜色沉沉。 苏宅的外头,已经停了好几辆车。 前后的车子上很快下来几个神情严肃的男人,其中一人压低声音吩咐了几句之后,快步走到当中那辆车前,俯身开门,将里面的人接了出来。 苍白的月色从天而降,连零星的雪花也都多了几分莹亮的色泽,时隔多年,再次来到这里,秦君怡的心情是非常复杂的。 那时候,她还是唐家的主心骨,为了护着唯一的儿子,在这里和那个深谋远虑的老人订下了五十年的合约。 然而,最终,她的儿子死在了一场不明不白的暗杀里,而她最心疼的孙子也只能被迫远送到深山老林保命。 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会生生驻扎在五大家族的每一个不曾被发觉的角落里?以一种无声无息的手段,将它们逐一瓦解? 她以为,当初走的那一步棋,是险中求胜,将危险的老虎养在身边,才能时时刻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才能第一时间做出应对。 万万没想到,最终,这头老虎,还是没忘记本性,张嘴的时候,第一口咬下的就是他们唐家。 秦君怡是早就到了的,但不知道是因为这些天身体不舒适,还是积压多年的往事侵扰得神思烦躁,从苏辛进门到现在,她一直坐在车里动也不动,不知情的还以为老太太是睡过去了。 现在见她出来,扶着的人便关心地问了一句:“您还好吗?” “我?放心,死不了。”秦君怡语气并不好,当初把这个无父无母的孩子送回苏家,本来是为了给她提供消息的,谁知这人一走就再也没有音讯,她以为是苏家水太深,少年不经事的alen叛变了,或是被苏正鹤那只老狐狸给收买了,没想到就在前几天,他倒是主动联系自己了。 面对依然冷静自持的alen,秦君怡竟有种自己才是下属的错觉,对着他十多年没什么变化的冷酷脸,更是越看越烦。 alen却像是没听出她对自己有意见,依然恭恭敬敬地说:“苏老太爷已经知道我是您这边的人了,也知道苏长德和您有往来,这个时候苏袖刚死,您就要来苏家,真的没有问题吗?” “再不过来,唐家就要完了,你说我还能坐在家里什么也不做吗?”脚步一抬,人已经往亮堂的大厅走去。 alen眉头皱了皱,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大厅里气氛很凝重,所有人都紧闭着嘴,但脸上的表情,可以说是相当精彩了。 苏辛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圈,才不紧不慢地说:“苏袖到底是怎么死的,在场的,应该有人比我更清楚,没记错的话,alen在跟着太爷爷之前,是二舅您的人吧?还是唐家那边送了个人情,说是留给您当个助手?” 这话一出,大家都惊讶地看向了苏长德。 “二弟,你真的——咳咳——”无法消化这样的消息,苏长敬再次剧烈咳嗽起来,佣人急忙递了一杯温开水给他,他却只是捏着水杯,嘴唇抖了抖,什么也没说出口。 “阿德,她说的是真的吗?” 温美玲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次回到大厅来,她一步步地走过来,视线死死盯着手机停顿的画面上,冷酷无情的保镖,手掌之中握着一把刀,刀尖那头还在她女儿的肚子上没有拔出来。 看了足足有十几秒,温美玲的睫毛才动了一下,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苏长德,而后者的脸早就毫无血色。 苏长德心头翻滚着种种思绪,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那段录像居然会到苏辛的手机里!到底是什么时候拿到手的?又是怎么做到这么沉得住气,在这种时候才拿出来的? “这好像真的是alen啊!”苏梦玫率先认出视频上的人,不由地发出一声惊呼,而后眼神一抬,正好落到刚进门的alen身上,顿时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闭了嘴。 只因为alen丢过来的目光太可怕了,她要是再多说一句,是不是也要被他给捅一刀? 苏辛也看到了秦君怡身后的alen,眉梢一挑,嘴角的弧度更明显了。 她放缓了语速,却让人听得更加清楚:“二舅,一周前,有人拍到alen曾经和你在私人会所聊了大半天,不知道到底在聊些什么呢?” 苏辛抚摸着照片的边角,轻轻笑了:“我没有杀苏袖的理由,但你却有。” 猜到她要说什么,苏长德慌了神,厉声打断她:“你胡说些什么?快给我闭嘴!” “你不能让你的女儿拖你的后腿,因为她不够聪明,配不上你未来苏家当家人的身份,你需要一个更有潜力的孩子,比如像alen那样,隐忍懂事,还敢为你杀人的人……” 苏辛并没有没吓到,而是将几张照片扔在桌上,她庆幸曾经让信妲去唐家蹲着,重点关注秦君怡的动向,这才发现了alen和秦君怡以及苏长德之间的关系。 原来,秦君怡曾为苏长德照顾过这个私生子,也难怪这个在老太爷身边服务了十多年一点差错也没有的人,会在这种时候选择站在这两人那边。 “嗖——” 一把匕首像是长了眼睛,急速朝着苏辛的脸上掷来! 是alen! 明明不是对着自己,但苏梦玫还是下意识地双腿发软!原来是真的会动手!幸好她刚才没有乱说话! 再看苏辛,她却是早有准备,身体立即朝后弯去,顺利避开冷气逼人的刀锋!谁知alen有心灭口,一计不成,袖子里又翻出一支匕首,再次朝苏辛的方向精准投来! “唰——”一张叶子形状的漂亮桌垫也在这时候扔了过来,抢在匕首之前,将所有的杀机挡在安全线之外! “哎,”苏长意拍拍手,抱怨道,“好好吃顿饭,怎么搞得这么鸡飞狗跳的?” 苏辛朝苏长意看了一眼,这个人真是捉摸不透,表面看是苏家最不理世事的人,血缘上和苏长德也更亲,这会儿反倒来帮自己。 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她眉目凛然冷下,知道这时候如果不说,走出这扇大门之后,恐怕就没有机会说了! 容色艳丽的女生深吸一口气,蓦地向前倾身,双手按在桌上,清亮的嗓音带着冷然的绝情:“苏长德,你承认吧,论心狠手辣,我是比不过你的。” “你利用苏袖对我心存芥蒂,就想让她来激怒我,最后制造意外让我背负杀人未遂的罪名,是想让别人看我成为苏家的笑话,想让我失去继承苏家的资格……但你好像忽略了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日积月累的仇恨,他啊,可不会放过这么好机会。” 能让自己从黑暗处走到太阳之下,这样的机会,谁都不愿意放过吧。 正文 第330章正义的一方 苏长德脸上最后一丝希冀也在消失殆尽,他试着解释,但还没张嘴就被迎面一巴掌给扇得呆住了! “你还是人吗?”头发凌乱的温美玲陷入崩溃的边缘,高扬着手掌,眼看着下一个巴掌又要拍下,却被一只有力的手给死死握住了。 第308页 回头,对上男人阴狠的眼神:“你敢再动他一下试试!” 此时的alen早就剥离了佯装的镇定,表情看上去格外狰狞。这样嗜血的模样看得身后的苏梦玫更加发颤,不得了,今晚看来是要有一场血战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她第一反应选择明哲保身,悄悄躬身想要退离这里,却被苏正鹤一个眼神吓住了。 “坐着。”苏正鹤的声音和他人一样,沉稳如山,让苏梦玫满心的惊恐一下子散了。 她倏地明白过来,说到底,这个家里真正做主的还是爷爷。 苏梦玫没来由地平静下来,如果注定要分家,注定要站队,她想,也许跟着爷爷选定的那个人,才能保证下半生安稳无忧。 如苏梦玫所想,苏正鹤确实毫无情绪起伏,他仿佛在看一场滑稽的大戏,自始至终都端坐在椅子上,既不出声阻止,也没有直接插手,反而让人将秦君怡迎了进来。 “唐老太太里边请。” “嗯。”秦君怡脸色并不好看,她原本是想和苏正鹤好好商议接下来的布局和打算,不管怎样,五大家族才是一体的,苏正鹤再是置身事外,也不能对他们唐家置之不理。 没想到这一进来,反而看到了苏家见不得光的事情了!连她以为能当做筹码的alen也成了苏家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想到这里,秦君怡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紧,朝苏辛的方向睇了一眼。 这个小丫头,从前倒也见过,却并不像现在这样锋芒毕露,今晚,如同一场宣誓主权的战役,苏辛身上有着夺目的光芒,令人不敢小觑。 “怎么,看上这个女娃了?”苏正鹤见她若有所思,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敲了敲。 秦君怡扯出一抹笑:“是个不错的女娃,你眼光不错。” 苏正鹤意有所指:“你想和苏家合作,还得看她的意思。” 秦君怡心下一惊:“你真要她接任苏家了?” 苏正鹤笑而不语,高深莫测的表情让秦君怡不禁又多看了苏辛一眼。 彼此年纪差了一辈,但谈话的时候,秦君怡却没有任何拘谨,而苏正鹤也没有端出架子,两个多年不见的旧友,就这样当着小辈的面两人静静相对,好似这些儿子孙子们,不过是给他们上演一出饭后节目。 alen钳制着温美玲,这让温美玲情绪骤然上升到了极致! 她彻底失去了理智,怒视着alen这张眉目之间和自己丈夫有些相像的脸,心里的委屈和愤怒像是沉寂多年的火山在这一刻突然爆发!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被捏红的手腕从alen有力的手心里挣脱出来,反手就给了alen一巴掌! “啪——”清脆的声响在空气里久久不停! 苏长德脸色骤变:“温美玲你疯了吗!你给我滚回去!” “你让我滚?你居然让我滚?苏长德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滚!”女人疯狂的神色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好一对父子情深,我真是瞎了眼了!苏长德你还是人吗!连自己的女儿都下得了狠手!你这个恶魔!恶魔!” “你懂什么?我没想让她死!这只是一个计划!”苏长德太阳穴鼓鼓作疼,一提起女儿的死,他其实心里也不好受。 “计划?哈哈,好一个计划!你的计划就是踏着女儿的尸体去得到那些花不完的财富吗?你的良心呢?你花着钱的时候难道不会想到女儿血淋淋的样子吗?” “够了!”苏长德脸色涨红,像是一头被逼到角落里的狮子,面对紧紧相逼的架势,终于暴露出最凶狠的一面。 他将温美玲往身前一扯,下一秒,已经将这个可怜的女人扣押在墙壁上,对着看傻眼的佣人咆哮:“拿绳子来!将二夫人绑回房间去!” 温美玲不敢置信:“苏长德,你什么意思?你是以为我疯了吗?我没疯!” 但佣人迫于压力,已经三两下将她绑了起来,更是不顾她的挣扎将她关进房间里。 “一团乱啊一团乱,”冷眼旁观的苏长意在这时候笑出声来,“倒也挺有趣,看来我今晚回来得真巧。” 说着,又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苏辛:“妞儿,干得不错。” 苏辛大大方方地接受他的夸奖,礼貌地笑了笑:“三舅又是哪一边的呢?” “当然是……正义的一边咯。”而他所认为的正义就是有能力有魄力的那一方,很显然,就目前现状来说,苏辛才是正义的这一方。 苏长德虽然人多势众,却已经掩盖不住衰颓的趋势了。 “看来,我今晚回来得也很巧。”苏辛立即就领悟了,俏皮地回了一声。 苏长意指了指她身后:“去吧,有人找你。” 苏辛回头一看,就见alen步步逼近,他的眼睛里藏着冷厉的杀机。 她在心底暗骂一声。 果然,最麻烦的在这里。 “你以为你知道这些,就能改变什么吗?”alen冷冷质问,手指按在袖口,细小的一个动作,却是最直接的暗杀前兆。 苏辛背后一凉,下意识地快速后退,天生的警觉让她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手指高抬,戒指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一枚银针在空气里旋转翻飞,和alen挥来的匕首相触了一下,“叮”地一下,匕首掉落在地,但银针却还是带着冷风直直击向alen的脸! “呵——”alen一个旋身,躲了过去,然而眼前倏地一晃,苏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他的身后,手刀速成,按在他的脖子上。 转眼间,短促的对峙高下立判。 “我能不能改变什么,现在不就知道了吗?” 女生笑吟吟的,看上去没心没肺,可眼底的倨傲浑然天成。 输了。 alen唇瓣紧抿,一句话也没有说。 “啪啪啪——”一阵掌声悠哉哉地响起,大门处,光亮隐藏在幽深的黑暗里,一道颀长的身影缓缓踏入。 苏辛蓦地抬头,对上男人含笑的眉眼。 这一刻,浑身的冷意倏然卸下。 等了这么久,他还是来了。 正文 第331章软肋 苍舒施施然在正厅立着,如一株长势稳健的青松,蔚然挺拔,从不因为山巅的风雪而倾倒摇晃。 似乎从认识起,他都是沉稳的,这让苏辛有一瞬的恍惚,这个人的心,坚固得刀枪不入,又是因为什么才对她开了门呢? 正想得入神,alen瞅准时机奋力一挣,苏辛手上脱力,看到对方孤注一掷的眼神,心头一阵狂跳! “阿辛!”苏长敬发出一声不高不低的惊呼,焦急地往前踏了一步! 但有人比他要快得多,前一刻还在门边,下一刻已经移步到两人之间——苏辛只觉得腰上一紧,人已经被他圈住往后退,随后,男人的手臂一抬,手掌紧握,将正准备反击的alen的脖子牢牢钳制住。 男人眸光遽冷:“我的人也敢动?” 第309页 “咳咳……”胸腔里的空气逐渐流失,alen面色由红变青,又由青变白,如果再这么下去,恐怕迟早要被掐死! “住手!”苏长德疾步走过来阻止,“快给我住手!” 唐家是什么意思?今晚过来不仅仅是看热闹的,还想插手苏家的家事吗? 苏长德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眼前的“唐知眠”根本不是唐家人,甚至于,是要和五大家族势不两立的,他只知道,alen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百年苏家再是落魄也不应该交给一个不经事的女娃,而alen自小就跟随在老太爷身边,看的听的做的都不输给任何人,除了身份上有些敏感之外,完全符合苏家接班人的标准!只要再使一点手段,总会有新的转机!更何况,他已经想好如何让alen摆脱私生子的名头,又如何送他上位,可今晚,因为苏辛的视频,因为苏辛打探到的那些陈年旧事,让他布好的局全都乱套了! 现在,面对老太爷的沉默,面对苏家人的作壁上观,他只求在这个时候能让alen活下来,只要活下来,就有无穷无尽的希望! “苍舒……”苏辛从苍舒身后探出头来,轻声提醒他,“这里是苏家。” “嗯。”苍舒松了手,朝铁三看了眼,后者立刻迎上来接手,将试图挣扎的alen的手臂向后扣着,抓过地上先前佣人绑温美玲剩下的绳子,三两下就把alen绑在了椅子上,又拿起桌上的一块手巾,揉一揉塞进他嘴里。 全程下来,动作流畅自如,显然是做惯了这样的事情。 苏梦玫吞了吞口水,还是没敢出声,连爷爷大哥二哥都说不上话,她有点懊恼之前干嘛要和苏辛不对付了,说了那些挑衅的话,才有苏辛这一出报复的行为。 可为什么,她左看右看,爷爷这态度好像挺乐意见到这场面似的? 苏梦玫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了,突然,一道似笑非笑的目光朝她看来,她猛地打了个激灵,是了,还有这个常年不见人的三弟,回来之后总显得懒洋洋的,可关键时刻,竟然和苏辛搭上了线! 苏梦玫越想越觉得眼前有一个巨大的漩涡,正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力量在不断盘旋,将不经意路过的人事都圈了进去,然后飞速吞噬殆尽! “苏长德,你这个禽兽!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后方的门板上传来令人毛骨悚人的抓挠声,温美玲还在屋里抓狂地大喊大叫,但大厅之中,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危机解除,苍舒拥着苏辛往桌前走来,秦君怡按捺住心底的厌恶,冷冷抬头:“你居然有胆子过来?” 苏正鹤将两人之间的风起云涌看在眼里,笑着打暖场:“怎么了这是?多大的人了,还和小辈过不去啊?” “鹤叔,你不知道,这个人其实……”秦君怡忍了下来,唐家怎么说也是和苏家并驾齐驱的,这时候揭穿家丑,她自己脸上也不好看。 “苏老太爷,好久不见。”苍舒保持着一贯的疏冷端正,语气既不显得过分客套,也没有十分亲近,完全是商人之间不失礼节的寒暄。 “呵呵,是好久不见了,当年见你还是个毛头小子,转眼间长这么大了。”苏正鹤的脸上堆满笑意,今晚,几人之中,就数他脾气最好。 “对了,你家里那个小女娃娃怎么样了?” 他指的是唐青青,六年前,他带着阿兰去唐家求药时,正好见到出生不久奄奄一息的唐青青,当时也顾不上嘘寒问暖,只知道那是唐家的小曾孙,是秦君怡的眼珠子,心头肉,只不过从进门到出门,他都没见到孩子的父亲——那个据说是唐家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唐知眠。 后来业内有了“唐先生”的称谓,苏正鹤也陆续见过“唐知眠”一两次,只记得这孩子年纪虽轻,一身的老练清冷,一点也不像年少冲动,在外头和人生了孩子的莽撞少年。 细数起来,他和“唐知眠”像今晚这样近距离面对面的,算是少之又少了。 听到“唐青青”,秦君怡眼皮骤然一跳,生怕自己好不容易安排出国保命的小曾孙女会被盯上,刚要开口,就听苍舒轻轻淡淡地说道:“一切都好,青青现在在m国由专人照料,年后会接回来上学。” “你什么意思?”反应最大的是秦君怡,她费了多少心力人力,才让人将唐青青重点保护起来,这个人……这个人是怎么找到青青的? 她的阿眠已经失去了全部的羽翼,她唯一的希望就在青青身上了,熬了这么久,那孩子总算身体渐渐恢复健康,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出差错的! “奶奶,这是我们唐家的家事。” 相比起秦君怡的燥怒,苍舒要冷静得多,薄唇掀动一丝笑意,眸光深不见底,“我们以后可以慢慢聊。” 苏辛仰头看他,从她的角度看去,男人下颌的弧度线条非常完美,却比平时更多了几分漠然。 他终究要开始收网了,一个套着一个,从细微处到大局,无一不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安排。 唐青青是秦君怡的软肋,他拿捏住了,alen是苏长德的软肋,他也拿捏住了……那么,他自己呢?他自己的软肋又是什么? 苏辛有些疲惫,这几天似乎总有一种无力的疲倦感,她今晚过来就是想拆穿苏长德的真面目的,既然目的已经达到,苏长德会被苏家怎么处置,都不是她想关心的事了,原本就打算尽快脱身,但苍舒过来了,事情又有新的变化了。 正文 第332章问问一百零八个亡灵 苏辛想得不错,此时的门外,几十辆车子正无声无息地将苏宅包围起来。 十几道矫捷的身影迅速逼急,将守卫在苏宅外的人一一放倒,而后悄声说着部署,不一会儿,四散开来,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铁三看到苍舒手表上的红色信号闪了两下,知道现在行动已经开始,他退离几步,趁着屋中没人注意,几步来到了外边。 欧盛见他出来,有些不悦:“不是让你在里面保护先生吗?” “先生还需要我保护吗?”铁三觉得欧盛就是个老妈子,总担心些有的没的,更何况现在到处都是先生的人,苏辛还是先生的女人,苏家要想对先生不利,他们就直接拿苏辛挡着。 “你懂个屁!”欧盛气死了,跟着先生这么久,苏辛在先生心里是什么地位,他可是一直看在眼里的,要说先生自己挡在苏辛前面还差不多,任何时候,先生都不可能拿苏辛的安危来确保自己的安全的! 铁三不以为然:“你真以为咱们先生有这么深情?他今晚过来,就是来收拾苏家的,那是你没在里头看着,我看苏辛的脸色就挺不好看的,可能是知道先生一直拿她做饵吧。” 欧盛愣了愣:“什么做饵?” “苏袖死的时候,先生一直宴会场外边等着,就是为了抓苏长德的把柄,不然这几天,苏辛哪里会被那些报纸新闻骂得狗血淋头?今晚过来苏家,我也看到她脸上还有巴掌印了,啧啧,惨啊。” 第310页 “完了……”欧盛抓出重点,发出一声惨叫。 铁三以为他在替苏辛不值,拍拍他的肩膀:“反正我现在已经为先生做事了,我和你之间的那点事,也算是解开误会了,我现在对先生的忠心不比你少,但我怎么就这么看不惯你婆婆妈妈的性子呢?” 欧盛白了他一眼,这时候他是真正知道,先生今晚是要大开杀戒了。 苏辛都受委屈了,先生今晚肯定不会放过苏家了。 他所说的“完了”,是替苏家说的。 铁三哪里想得到这些,他只知道今晚过后,苏家恐怕要告别这个时代了。 大厅内,也隐隐有一种风雨欲来的紧张感,外间亮起两束车灯光,好似两道利剑射进来。 苏梦玫刚剥开一个橘子,手一抖,差点没拿稳。 就在这时,秦君怡带来的人突然慌不择路地跑了进来。 “老夫人,有人、有人把苏家包围了!” 苏辛心口紧了紧,下意识地看向了苍舒,仅仅看了一眼,就迅速收了回来。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既想让苍舒放过苏家,又舍不得让他功亏一篑。 像是预料到这一切,苏正鹤花白的眉须轻轻一颤,眼神在苍舒身上长久停留。 半晌,他问:“什么理由要和我们苏家过不去?” 苍舒没有回答,而是牵着苏辛坐下,手指在她微微泛红的右脸颊上轻轻抚着,眼底有淡淡的心疼:“疼么?” 这时候还不忘记挂她,真不知道该说他太过泰然镇定,还是已经完全没有把对手看在眼里。 苏辛感觉到苏正鹤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别过脸,小声说:“没事。” 苍舒眸色暗了下来,朝旁边伸手,立刻有人往他手里递上温热的毛巾,还附带一句意有所指的取笑:“这小姑娘今晚表现得可勇猛了,你一来,怎么委屈得跟个小媳妇似的?” 再一看,那人赫然就是苏长意。 苏辛心头恍然,原来,苏长意是苍舒的人,怪不得今晚总在有意无意地帮着自己,她早该想到,苏家必定有苍舒的人,只不过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苏长意,他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做到让身体里流淌着苏家血液的人帮他这个外人的? 她忽然忆起,自己身体里也流淌着苏家的血液,到头来,她不也一直在帮着苍舒对付苏家吗?哪怕也曾努力想改变一点什么,最终,如alen所说,她依然什么也改变不了。 她朝眼神灰暗的alen看去,后者低着头,一蹶不振的样子,显然是放弃了挣扎,而苏长德怔怔地坐在不远处,神情里的颓然也显而易见。 苏家像是一盘被搅乱的棋盘,残兵棋子随处乱丢,唯一可以倚盼的,是如今临危不乱的老太爷。 门外,细细碎碎的脚步声显示着人数在不断增加,秦君怡一拍桌子,猛然站起来:“苍舒,你究竟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肯收手?当年的事情是一场意外!是意外!” 她的儿子、孙子都因此得到了惩罚,他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处心积虑也要将他们全部人送下去陪葬才行吗? “意外?”苍舒笑意不减,垂眸时,将眼底起伏的惊涛骇浪尽数敛藏,“这个的解释,你先问问苍云村上下一百零八个死不瞑目的亡灵接不接受吧。” 一句话,像是一滴清水落在滚烫的油锅里,飞溅出来,皮肤立刻被烫出了伤疤。 苏正鹤再是镇定,也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你是……苍云村的?” “是。”男人轻轻拿着毛巾,替心爱的姑娘处理脸上的巴掌印,她皮肤白嫩,温美玲那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气,红肿久久不消,这会儿贴着一阵温热,苏辛瑟缩了一下,又被他轻轻固定住,“乖,不要动。” 动作细致入微,深情款款的样子,让作为女人的苏梦玫看得一阵眼热。 到头来,整个苏家,最幸福的人,居然会是苏辛。 苏辛觉得别扭,但也只能被迫接受他的柔情呵护,可转念想到现在这情况,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到底是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苏正鹤如何也想不到,当年竟还有漏网之鱼,还是一条会绝地反击的鱼!门外脚步声更加逼近了,车子的鸣笛声在这一刻齐齐响起—— 如同战鼓,如同旌旗,如同旧时年代里,单枪匹马的将军,身后拥立而来的百万大军! “你,是来报仇的吧。”老人沧桑的眼里透着无奈,但身躯依然坐得笔挺,看不出丝毫颓败之势。 苏长德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怎么回事?唐家要和苏家宣战吗?两家可从没有台面上的利益冲突啊! 一只手伸来,苏长意将他按回位置上,笑眯眯地提醒:“二哥,你看大哥就很冷静,对吗?” 大哥?苏长德迅速看向苏长敬的方向,苏长敬也正好看向他,令苏长德心惊的是,苏长敬一点也没有该有的慌乱,面对家族危机,这个做长孙,远比刚才要镇定得多! 苏长德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想法来——整个苏家,活得最透彻的,或许正是这个不争不抢的大哥了! 正文 第333章生病 终于,在时针指向“九”的时候,所有蛰伏在四面八方的人影都迅疾聚集起来,有的在外巡逻,有的守卫在暗影处,却又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 一时间,整个大厅如同一口朝下的大锅,正被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里面被围困住的人无论是要刀兵相向,还是要握手言和,都逃脱不出去了。 “你今晚是要赶尽杀绝吗?” 秦君怡不住地深呼吸,她感到胸口的怒意和火气已经按压不住了,尤其是这个刽子手,此时此刻正和自己的小情人你侬我侬,半点也没有把他们看在眼里,这无疑是一种胜利者骄傲的姿态,逼得他们缴械投降! “苍舒,六年来,我们唐家已经帮你够多了,你当初明明答应过我,会不再计较当年的事情的。” “还是那句话,”苍舒连眼角余光都没有往她身上放过,淡静的声线冷得令人发颤,“我可以不计较,苍云村被活活烧死的一百零八个人,可没说不计较。” “人都死了,你还能怎么样?难道还能让他们活过来吗?凭良心说,那火到底是谁放的,你应该问问你死去的母亲!” “你没资格在我面前提她!” 男人起身,压迫的气息逐渐加重,那微微提高的嗓音依然温雅,却藏着嗜血的杀气:“我的母亲是怎么死的,你应该比我还清楚,那火又是怎么起的,你也比我清楚。秦君怡,我们当初的交易是怎么来的,你同样心知肚明,至于唐家到底能不能活过今晚,你怎么不先问问你的亲生孙子?” “阿眠……”秦君怡眼瞳撑大,心底泛上来一种莫名恐慌,“你要是敢对阿眠下手,我就是拼了老命也……” “奶奶。” 话音刚落,一身黑色西装的童乔,步履从容地从外间走了进来。 第311页 “我在这里。” 苏辛惊讶地看着他,脑海里闪过一丝曾经被忽略的信息——当初秦君怡从宴会上被童乔带走,又有人来追杀她和苍舒,可是最终,却像是一场做给别人看的戏码一样,有惊无险,而秦君怡也跟着消失了一阵,等到她准备做出反击的时候,反而每一下都正中了苍舒的下怀。 这说明……秦君怡身边出了叛徒。 现在看来,那个叛徒……难道就是童乔? “阿眠!阿眠!”秦君怡一下子喜极而泣,奔上前紧紧抓着童乔的手,“你来了就好,奶奶以为你……” 声音戛然而止,秦君怡骇然发现童乔身后跟了不少人,清一色的黑色西装,脸孔都是陌生的,但无一不是浑身森冷,自带杀意。 这些人……和阿眠……怎么会? “奶奶,唐家从前总是走着老路,是会被时代淘汰的,我想,我们也该换条新路走走了。”秦君怡被童乔稳稳扶住,看着是安慰,实则是不动声色地丢出了一记炸弹。 秦君怡张了张嘴,神情呆怔地望着他,这张和死去的儿子相似的面孔,这张多年不见的面孔,这张她从前万般不舍送走的面孔……如今带着温和的笑,那笑意却并未抵达眼底。 她错了,她错得离谱!她不仅养虎为患,她还养了一头白眼狼! “苍舒允了你什么好处?阿眠!你是唐家人!你怎么可以跟外人一起联手对付奶奶!我是你的亲生奶奶啊!”秦君怡声音变了调,大叫起来,发丝被摇乱,坠在脸侧,那苍老脸上的褶皱清晰可见。 “秦君怡,还不明白么?”苍舒漫不经心地轻敲桌面,将秦君怡涣散的眼神引了过来,“唐家只要换一个听话的当家人,那么,它还是可以保住五大家族的地位。” “当家人……”秦君怡愣了好一会儿,才算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不禁发出一阵大笑,死死盯着童乔没什么情绪的脸,“好一个当家人……阿眠,我辛苦这么多年,难道不就是为你铺路吗?你是病糊涂了吗!” 她不由地怀疑当年那场大病,是不是真让这孩子的脑子给病坏了,唾手可得的当家人身份,难道不应该经由她秦君怡之手才更算得上名正言顺吗?什么时候起,一个外人,就可以将他们唐家人耍得团团转了? 童乔没有理会,朝身后说道:“送老夫人去二叔那里。” “是,少爷。”立即有人上前将秦君怡围住,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秦君怡倏然醒悟“那里”到底是指哪里,瞳孔骤然一缩:“你疯了吗?阿眠!你要送我精神病院?” 她已经眼睁睁看着唐云哲被迫发疯了,现在是打算将她也送进那种地方吗? 童乔手一扬,一张字迹清晰的病历单出现在眼前。 “在您昏迷的那段时间里,我已经请了专业的精神科医生对您的精神状态进行深层分析,这是检验结果。”顿了顿,一字一句不留情面,“奶奶,您是太累了,要多休息。” “阿眠!你不要听人胡说!奶奶没有病!没有病!” “没病?对,你是没病,病的应该是我。”童乔俯身靠近她,声音和神色都是冷冷的,“只不过,当年我的‘病’是怎么得的,你难道忘了吗?” “为了一个可以继续管理唐家的借口,在儿子死后干脆设计起孙子来,将他下药,和不知名的女人生下唐青青,借着照料失去父母的曾孙女的名义,重新将放出去的唐家主权要了回来。” “奶奶,这些年你明里暗里,打造了多少条赚钱的路子,别以为修生养性,礼佛念经就能掩盖得住!” “阿眠,你误会了……” “误会?” 童乔直起身,留给秦君怡的只有冷漠的暗影。 “我生过病,但不傻。” 其实,童乔原本也不信,直到苍舒将那些血淋淋的证据摆在他面前,直到他和唐青青的dna完全吻合,直到当年那场三方焦灼的暗杀的主事者之一交代了部分真相……他才明白,这六年多来的颠沛流离,这六年多来的浑然不觉,竟都是一场大梦,一场由亲人亲手制造的噩梦! “不……”秦君怡煞白着脸,白光闪现,她浑浊的眼珠子动了动,忽而盯着门口的方向。 只见,门口的车子原来有不少都是电视台的车,一群等在寒风里的记者媒体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一直对着她的脸拍个不停! 这…… 这是要毁了她! 这是要毁了她啊! 她千辛万苦维护着的那桩旧事!她费尽心机守护住的家财!她一生为了唐家,最终……却是自己的孙子将她给葬送了! 秦君怡不甘极了,她想咆哮,想怒吼,但记者们突然冲了过来,高举的话筒,闪烁的镜头,以及像机关枪一样的提问将她彻底淹没—— 正文 第334章一切是新生 “唐老夫人,听说当年你的儿子伙同几个朋友曾对一名女子施暴未遂,最后恼羞成怒放火烧山,造成一百零八个无辜的人死亡,是真的吗?” “另外,为了掩盖这桩丑闻,你将唯一知晓真相的孙子也设计失忆,送出唐家,自己计划重新培养新的接班人,也就是生来患有血液病的唐青青,对吗?” 记者的提问一个比一个尖锐,秦君怡被不断往后推,可紧接着,后面的人又将她压回人群! 高举着的话筒则像是蓄力已久的长枪短炮,毫不留情地对着秦君怡的脸直插而来:“唐老夫人,请问当年涉案的几人真的都是五大家族的人吗?” “包括已经生命垂危的柳庆荣?” “您知道柳之桢回来的事情吗?” “据相关人透露,魏家小少爷魏岸前几天也回来了,并且和家人的关系并不佳,这是不是意味着五大家族新一辈的力量,要手刃亲人,大义灭亲了?” “但是纪家好像一直没什么动静,你是放弃和他们的联盟了吗?” “唐老夫人,你现在即将因为精神原因被送去治疗,其实是为了逃避刑事审讯吗?” …… 秦君怡此生虽然有过落魄艰苦的时候,但却从没有被这样赤裸裸地钉在耻辱柱上,如同一只过街老鼠,被所有自诩正义的人夹击围攻,她感到自己头皮被谁用力一扯,盘好的头发瞬间散落,遮住了迷蒙的视线。 恍惚间,一个清冷的声音越来越远: “秦君怡,很快,你生病的事情,大家都会知道了。别急,那里比地狱要好得多,你只管等着,看看有哪些老朋友会去看望你吧。” 秦君怡循着声音转过头去,对上一双黑深的瞳仁,那里仿佛倒映出曾经的山水—— 那的确是一片世外桃源,鸟鸣虫叫,四季轮转。 很小的一个村落,依山傍水,男耕女织,将所有纷杂的人间烟火都排斥在外,人不多,却和睦融洽,热情好客,是真正地活出了出尘的样子。 第312页 本就与世隔绝的地方,从来也没想过光鲜亮丽的城市人会和他们有所接触,而那几个年轻气盛的孩子,一开始也只是途经而已,无非是想换个口味,见着个水灵灵的女子,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分道扬镳之后谁也不会纠缠谁。 可命运偏偏要如此安排,几人都被那女人迷得团团转,为此大打出手,搞得鸡飞狗跳也就罢了,性子急的,更是做出了肮脏下流的事情来! 原以为一个破落穷苦的小山村,花点钱总能解决摆平的,谁能料到,一个山野农妇,竟有玉石俱焚的魄力,敢徒步去往a市状告!一石激起千层浪,不过短短几天,从上到下闹得沸沸扬扬,多少人都死盯着事态发展,多少人幸灾乐祸,多少人殚精竭虑,多少人坐立不安,多少人暗自得意…… 要不是当年他们生意做得够大,人脉也够广,如今的五大家族恐怕早在二十三年前就要没落了!一个家族的形成,是几代人的心血,如果就这样断送在他们手里,秦君怡第一个对不住的就是她家老头子! 于是,心一狠,眼一闭,几大家族首次联手将全部的罪过都埋葬得干干净净。 是该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么? 一个四岁的孩子,竟然能从那样的大火里逃出来,还苦心经营了二十三年,步步成局,无孔不入,为的,就是这个时候! 他到底是赢了,赢得漂亮至极,用庞大的阵仗来威慑,又用最寻常的手段将她击毁。 三人成虎,人言是最能摧毁一个企业形象,一个家族名声的东西,一旦今晚的谈话泄露出去,一旦二十三年前的事情败露,牵扯进来的人,又哪里是五大家族而已? 那些为他们保驾护航的人,无一逃得过人言的谴责! 哪怕已经退位,恐怕也要被拉出来供人指摘,被人怒骂一回。 “唐老太太,请你正面回答一下……”几个记者看似凶猛无畏,实则井然有序,每一个提问都连环相扣,根本就是有人蓄意安排。 秦君怡看着苍舒掩在重重人群之后的眼睛,一时,满心的疲乏让她放弃了开口,低着头,被几个高壮的男人带走了。 但她也深深地知道,去那里,那里未必比地狱好过。 童乔立在门边,看着被和男人并肩而立的女生,眼底的晦涩又深了一些,他转过身,带着一些人,如来时一样,迅速离开。 吵闹的记者们渐渐追着车子跑远,苏家的大厅里,重新恢复一片宁静。 苍舒双手在身侧握紧,周身弥漫着一种令人动容的气息,那是一种如同初生的婴儿般的自我防备,一种苍茫大地之间孤身一人的决绝。 “苍舒……”苏辛倾身过去,将他眼里的恨意和挣扎看得清楚,鬼使神差地从身后轻轻抱住他,两人亲密的姿态,旁若无人,看得苏正鹤眉头大皱。 男人紧绷的身体微微一松,抿紧的唇角也轻勾了一下,他顺势拥紧她,忽而低声问:“阿辛,我能把苏家交给你吗?” 话里的妥协是那样淡静,那样自然。 “你——” 亲手操盘了这么多年,竟能在此时此刻给予这样的选择,是何等的信赖?苏辛感到心神巨震,脸颊贴着他呼吸平静的胸膛,慢慢仰头和他对视。 男人低垂的眼神洞明却不失暖意,让她高高提起的心也跟着渐渐回落。 许久,苏辛轻而慎重地点点头:“可以。” 苍舒笑了起来,他本就长得好看,这么一笑,仿似积雪消融的暖春时节里,旭日沾了一点冬意的寒,又很快将寒意尽数蒸发,一时间,苏辛竟好像看到了枝头迸出第一朵嫩芽,春燕踩着上个冬天的路线陆续飞回,溪流解了冻,叮叮咚咚清脆悦耳……一切是新生,一切是开始。 “好,那走吧。”苏辛来不及反应,人已经被他带往大门处。 “先生!” 铁三和欧盛对视一眼,尽管看到了彼此眼里的不甘心,可还是紧随其后,一个负责召回全部蓄势待发的人力,一个负责驾车回程。 坐回后座的那一刹那,苏辛扭头看向灯火通明处,正厅之内,苏正鹤也抬眼看过来,面容沧桑的老人不知在想些什么,神情讳莫如深。 “这……” 客厅里的人都呆滞了。 这又是什么操作? 哪有人好好的仗打一半就甩手走人的?像个任性的孩子,打一半肚子饿了就干脆回家吃饭了? 那个气质沉稳的男人,明明是占据优势的一方,却在剑拔弩张的瞬间,在千钧一发的瞬间,在原以为今晚无论如何都要伤亡惨重的瞬间,卸下一切杀意,牵着女生因为紧张而微微濡湿的手,以优雅的姿态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爷爷,他……这是什么意思?” 直到门外的车子一辆接一辆地开走,苏梦玫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苏长意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摇头晃脑地往楼上走:“意思是,看在阿辛的面子上,不和我们算账了呗。” 正文 第335章人间此事已烟消(正文完结) 此后的几天,整个s市乃至南国陆陆续续地发生了许多事情。 这些事之中,有的让人津津乐道,就此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有的让人谈及色变,不得不因此谨言慎行,任何场合都不敢随意议论;有的则让人难以捉摸,成了悬而未决的疑惑。 苏辛也跟着忙了起来,自从苏宅家宴那晚之后,苏老太爷竟真的在寿辰当天宣布由她接任苏家,就此成为苏家第十六位接班人,往上细翻几代,苏辛是百年苏家家族传承至今,最年轻的一个当家人。 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在此之前,几乎没多少人知道苏家还有这么一位容色出众的小姐,原以为是老太爷过了数十年从不出差错的日子,到最后耐不住年纪催人老,犯了个大糊涂,却没想到,这位苏小姐在此后的华商盟会海外会场上成功夺标下一季度的国内代理权,为苏家谋得巨量丝织品订单,订单所针对的人群还是那些高傲的贵族人士,暂且不论利润,光是这光鲜的门道就不知道让业内多少人看红了眼! 只有司越之瞧得清楚,苏辛为了这一天,究竟准备了多久——为了镇压苏家内部的无数质疑,她毫不迟疑地动用了自己积攒多年的人脉,那些曾经由“dusk”这个平台而搭上的关系势力,无论贵贱,或多或少都落了把柄在苏辛手里。 最气人的是,这个笑语嫣然的小姑娘可不会对着你拿刀刷枪,她只要状似不经意地把从前的来往记录这么随意一提,配上那双天生妖娆的丹凤眼,骨子里天然一段风韵,威慑力丝毫不输给那些以武力值相逼的人。于是,吃了哑巴亏的更是不敢往外头说,只好自认倒霉咬着牙替她做事奔走。 可在外人看来,苏辛就像是一颗被慎重藏匿起来的珍珠,如今剥开层层的包裹,夺目的光亮不容小觑。 这不,没出两天,又听闻她上了一档访谈节目,主持人是出了名的嘴毒,竟被她堵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313页 “苏小姐为什么要以这样的方式和大家正式见面?看样子,苏小姐对自己的颜值很自信呢。”主持人语气有些酸溜溜的,分不清是台本设计,还是女人面对比自己更漂亮的同性时的本能敌意。 “可以这么说,”苏辛微笑,露出齐整的八颗牙,接了个不冷不热的梗,“相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总会分辨得出这台上到底谁更好看吧。” 主持人:“……” 这是一档针对年轻企业家所开设的访谈节目,主持人到底也是专业出身,很快恢复到公事公办的态度。 “苏小姐接管了苏家海内外八十多家大小企业之后,一定也有些头疼脑涨吧?女孩子经商的本来就不多,尤其是像你这样,一下子就是一整个大家族企业,真是辛苦了。”话说得动听又体贴,却不难听出对苏辛年纪和性别的轻视,甚至忘了自己也是从年纪小小一路摸滚爬打上来的。 “辛苦是应当的,但既然苏家到了我手里,那么,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它更健康,更强壮地存活下去。”苏辛收敛了笑意,美艳的五官因为这一抹严肃而显得锐气逼人。 主持人下意识地挺直后背,扔出一个更加犀利的问题:“但从苏小姐的履历上来看,并不是很出色呢,无论哪行哪业,学历总是重要的。” “你确定查到的是我的履历?” 女生妩媚的丹凤眼里有狡黠的精芒闪过,像是两汪深深的幽泉里跳蹿而出的小鱼儿,“抱歉,我不习惯公开自己的信息,所以,如果不出意外,谁也看不到我真正的履历。至于我究竟够不够格撑起苏家,就交给时间做判断吧。” 主持人一时间哑口无言,编导在底下喊了几声才回过神来,失去了斗志,匆促问了剩下的几个问题,对方都能三两下一一破解。 于是,这个节目自开播以来,算是遭遇了滑铁卢。 然而,这一期的收视率却创下了新高。 谁都想看看名不见经传的苏家小姐面对高清镜头是如何出丑的,结果看完之后,一个个都被苏辛圈了粉。 这一招,直让苏家那些唧唧歪歪的人也适时闭了嘴,苏辛抓住时机,开始真正做自己想做的事。 …… “你可悠着点,别惹上不该惹的,到时候老头都护不住你。” 嗑着瓜子的司越之从自己办公室出来,瞧苏辛趴在电脑前忙了一上午,连口茶水都没顾得上喝,忍不住出声笑骂。 苏辛敲打键盘的手指一顿,抬眼看他:“他最近怎么样了?” “老样子,半死不活,但也一时半会死不了。”司越之从司家离开那会儿,还是个刚成年的小少年,和游走四方的纪彦民一见如故,成了忘年之交,这么多年来,两人一见面从没说什么好听的体己话,总是你来我往地相互挤兑。 但苏辛听得出,司越之是希望她去看看他。 “忙。”她轻轻吐出一个字,手指不自觉缩了缩,最终什么也没说。 不可能不怪他的,妈妈等了他一辈子,最后什么也没等到,连死都是被整个世界所逼迫的,她自认自己都做不到彻底放下,又如何去面对另一张同样悲痛的面孔?一对没什么良心的父女抱头痛哭吗? 一想到那种惺惺作态的画面,苏辛就无法接受。 这么多年来,她习惯了一个人吞咽委屈,习惯了一个人在人群之中穿梭,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一夜长大,如今,不过是再次回到相同的生活罢了。 “听起来,像是要嫁给事业了?”司越之盯着苏辛被屏幕光微微照亮的侧脸,好奇地靠过来,“那男人没说跟你说以后的事?” “你一个大男人这么八婆,是不打算娶老婆了吗?”苏辛反唇相讥,右边眉梢一挑,像极了狡猾的小狐狸。 司越之大笑,伸手捏住她的脸颊:“长本事了啊?敢威胁你小爷?” 背后突然一凉,司越之调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说曹操,曹操就到。 那个气息潜定的男人,一身黑色大衣挺括肃洌,正无声无息站在门口,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暗光影动,下一秒,精准地停在他的手上。 嘶——真憋气,明明若无实质的眼神,怎么就跟钢刀似的,害他差点儿以为自己手背上被扎成马蜂窝! “那、那个,我出去吃个饭,你继续忙。” 司越之吞了吞口水,第一次这么没出息地低头遁逃。走开几步,又暗骂自己怎么这么骨气,以前见着那人也没这么怂啊!好像自打那人从“唐知眠”的驱壳里脱离出来后,就脱胎换骨似的,从前如果是温和之中带着淡淡的疏离,如今更像是行走在暗夜里之中,披一身风雪的孤绝苍茫。 他想亲近的怕是会宠上天,他不想搭理的,估计就一个眼神,叫人望而却步。 司越之拍拍胸脯,勉强找了个理由安慰自己,吶,不是他自己的问题,是这个叫苍舒的男人太变态啊! 苍舒这个时候出现,让苏辛有些意外,她冲他招招手:“过来。” 男人眉目舒展,听话地走了过去:“不吃饭?” “一忙起来就没觉得饿。”苏辛又回复了几笔订单之后,往后靠去,左右活动了一下颈部肌肉,注意力集中的时候没有察觉,现在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酸疼得厉害。 苍舒的视线在屏幕上掠过,薄薄的笑意挂上唇角:“这么拼,让我很有压力。” 苏辛捶他一记:“谁害的?” “怪我。”他俯身在她笑得甜蜜的颊边落下一吻,眼神渐渐深邃几分,“阿辛,有个人想见你。” “谁?” …… 身材清瘦的年轻男子背对着站在桥上的样子,自成一道别致风景。 苏辛看着他,总和记忆里那个落拓不羁的少年对不上,那时候的他,笑容肆意,吊儿郎当,骨子里的冷静却是并未被掩盖,但经历了六年的雪藏,现在的他很陌生,无论是气质还是眼神都过于萧条阴沉。 天色擦黑,晚风吹动着屋外的一棵榕树,树叶已经所剩无几,倒是积雪压迫在枝头,被这么一吹,哗啦啦掉了一大半。 童乔若有所觉,转头看过来,隔着一段距离,居高临下,和她出神的目光相对。 苏辛愣了一下,反而定住了脚步。 童乔似乎笑了笑,主动抬脚朝她走来。 “苏辛。” 他很久没叫出这个名字了,所有归结于前半生的记忆里,这个女孩子的名字像是一片纯白的雪花,总在梦境里飘逸来去,可他捉不到,从来都捉不到。有些东西总是这样注定的,曾经拥有过,他错手失去,于是终此一生都成了爱而不得的遗憾。 如果那时候,没有一个贸然出现的小生命,没有亲人设计的陷阱,他想,不论多么遥远,他总有办法找到她,然后告诉她,雪夜一别,他从未忘记过她。 苏辛被他眼里越来越炙热的温度烫了一下,抿着唇轻轻点头:“嗯。” 第314页 童乔静静地打量她,从头顶被风吹乱的头发,到饱满光洁的额头,再从挺翘的鼻翼到防备式抿紧的唇。 最后,炙烫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脖子上。 苏辛原本是戴着围巾的,屋内开了暖气,待得热了,就顺手扯开了,这时候露在外边的白嫩颈项上,金色的刺青便像一道蜿蜒的藤蔓,攀援而上,悄悄露出一小截来。 童乔的眸光暗了下来。 “跟着他,你会很累。”他说话时,眼神都不曾移动,执拗得像个得不到糖果的小孩儿。 苏辛知道他所说的“他”是谁,可正是因为想到了那人,女生紧绷的小脸倏然绽开柔软的光晕,一开口,连声音都是软而清甜的:“谢谢关心,我们很好。” 这样轻松自然的语气,昭示着一个无比清晰的事实——她心里已经没有自己了。 童乔的眼神彻底失了光亮。 “啧啧。”司越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绕了回来,站在男人身侧,叉着腰有些恨铁不成钢,“这丫头真是没点坏心思,你说这个唐家的少爷,怎么看都是不错的潜力股,现在当不成情人,留着以后当备胎也好啊。” 冷峻的眼风扫来,司越之硬是没有像刚才那样拔腿就跑,而是坚强地回瞪他:“怎么?你敢说你这么久以来就没有利用过她?你从一开始接近她,都是别有目的的吧?” “这些,不需要跟你解释。” “呵呵,的确不需要和我解释,但我这个人吧,嘴巴就是闲不住,你说我要是……” 苍舒沉声打断他:“要想你的女人能活着回来,就管住自己的嘴。” “你——”司越之眼神亮了起来,“你找到她了?” 苍舒没有说话,却让司越之更着急了:“喂!你说话啊!你们两个,怎么一个比一个奸诈的?” 之前苏辛就告诉他,那个女人要回来了,结果他等了这么多天,却毫无进展,现在这个男人也这么说…… 咳咳虽然这男人看起来是比苏辛更靠谱一些…… “司越之,我的男人你也敢这么拉拉扯扯的?皮痒了是吧?”苏辛走回来就看到司越之拽着苍舒的手臂,一个劲儿地摇晃,她都没这么和苍舒撒过娇! “我们爷们之间的事情,你一边去!”司越之眼睛一转,贼兮兮地说,“你还是继续和那个初恋情人谈情说爱去吧!” 这张破嘴!苏辛赶紧看向苍舒,幸好听到“初恋情人”这个称呼后,他的表情也看不出什么不对,她才悄悄松了口气,顺便附赠司越之一对大白眼。 “喂,我们说好的啊,你别跟她一样骗我啊!否则别怪我……”司越之还在和苍舒讨价还价。 “嗯。”低低的应了声,注意力却都在苏辛身上了。 “走,吃饭去。”苏辛笑眯眯地几步上前,主动搂住他,两人就这么当着司越之的面,你侬我侬地走远了。 “切,老子也是可以谈恋爱的好吧?”司越之愤愤地挥拳。 直到当天晚上,被苍舒翻来覆去折腾得汗涔涔的苏辛才恍然醒悟,童乔这个“初恋情人”的存在,其实让他很介意!相当介意! …… 当然,最近发生的事情远不止于此,五大家族自从去年中旬开始,一个接一个爆出了丑闻,还有的更是直接出了人命案子。 无论是懂行的人,还是吃瓜群众,都在这新年将至的日子里,嗅到了一种朝代革新之际,腥风血雨的气味。 果然,在万家万户张灯结彩为春节的到来而做准备的时候,原本打算将魏老太太的寿辰大办特办的魏家,连同魏家老太太本人,一齐上了热搜头条。 ——魏家催眠秘术曝光!艺术家的真实面孔原来丑陋无比! 报道指出的是魏家从魏老太太那辈起,就规定男丁学习催眠秘术,在全球范围内寻找合适的商机,以巡演或者展出为由,大量筹集四方资金,至于资金最终以什么形式成了未魏家的所有物,就不得而知了。正是这样一条不为人知的经营之道,成了魏家在金融浪潮之下,独辟蹊径的最大筹码,眼瞅着艺术世家风骨清高,又哪里知道暗地里也是为了钱财汲汲营营的小人。 这个大新闻还是苏乐通知苏辛的。 一段时间不见,小不点儿嗓门都大了不少,对苏辛这么长时间不联系表示出强烈的不满,隔着电话都能听出属于孩童的气闷:“姑姑,你是不是有了男人就不要我了?亏我还照顾了你这么久。” 苏辛哭笑不得:“臭小子,到底是谁照顾谁了?” 苏乐有模有样地叹了口气:“天才男孩照顾智障姑姑,多年不离不弃,是为哪般?” 结果还没吐槽够,被苏逸拧着耳朵从椅子上丢下来,手机落入了苏逸的手里。 温煦的声音伴着关怀而来:“阿辛,现在苏家也不是很稳,你注意点,先避过那人的锋芒,虽然以你和他的关系,不至于会对苏家下手,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有,如果万不得已,也许还是应该去找一下纪彦民,不管怎么样,他才是你真正的亲人。” 这已经是这几天里,第二次听人说起这个名字了,苏辛有些烦乱地拨弄着垂到身前的头发,许久,轻轻应了声:“知道了。” 她比谁都清楚,苍舒动起手来,根本就看不出任何血腥之气,气势庞大,声势骇人,都是威赫而已,他真正擅长的,是以最寻常普通,又避之不及的方式让人一头栽进设好的陷阱里,稍稍一挣扎,就会万劫不复。 比如,就这样,以曝光的形式,摧毁了魏家良好的艺术形象,也斩断了魏家这些年来最暗自得意的经营方式。 而唐家,在唐老太太被顾蒙催眠术催眠的那段时间里,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被迫转签了部分资产转移手续,随着唐老太太的精神检测报告出炉,童乔以大份额的股份,成了唐家最有资格的管理者,而一向退居后方的“唐先生”在此时出面赞同,无疑是顺理成章的。 “嗯……那……魏岸呢?”这晚,苏辛听话地被他翻了个身,声音也跟着破破碎碎的。 “他请得动顾蒙,自然是做了交易的。”苍舒按着她的腰,狠狠一动,大约是惩罚她的走神。 苏辛嘴巴微张,不小心发出一声呻吟,顿时气结,这人真是……怎么喂不饱的? 但很快,思绪已经再次回到了正题上。 按照这样推算,唐、魏、苏都有了新的安排,至于柳之桢的回归,也预示着,早就没落的柳家,会被他扶植起来与其他四家分庭抗礼,这是当时小蚊子接近柳之桢的根本目的。 至此,四大家族已经都被他掌握其中,为他所用! 甚至于,没有惊动任何势力,就这么轻轻浅浅地将广撒的网给一一收了回来。 那么,接下来,便是纪家了吧。 这也说明,纪彦民也该回来了。 第315页 …… 苏辛猜得不错,纪彦民正是在大年三十赶回来的。 倒不是来见苏辛的,而是直接和最近闭门不出,害得苏辛总下不来床的苍舒,一同进了二楼的书房。 苏辛贪得空闲,抱着电脑缩回自己房间继续谈生意,直到日暮黄昏,才发觉肚子饿得不行。 刘叔一家都被赶回去过年了,欧盛和铁三最近沉迷练拳,两个人总是精神饱满地出去,鼻青脸肿地回来,打过招呼后,又勾肩搭背地离开。 苏辛想自己动手弄点吃的,好歹是过年,虽然两人都没这么多仪式感,毕竟住了这么久,老吃人嘴短的,连某件事上都显得被动,也有点说不过去了。 于是,良心大发的苏辛决定参照食谱做一顿午餐,并且成功地将厨房搞得如战场一般惨烈。 此时书房之外的阳台上,一老一少肩靠肩坐在栏杆上,旁边的矮桌上放了一坛酒,陈年的好酒,上等的女儿红。 苍舒有一瞬的沉默,纪彦民尴尬地又解释了一遍:“咳咳,这次不骗你,这真是阿辛的出嫁酒。” “上次那个……也算,就是,我贪杯,多埋了几坛嘛。” 苍舒拿起酒壶,给两人的杯子都倒满,点点头,语声淡静:“都一样。” 人都是他的了,何况是酒。 看着杯里晃动的液体,纪彦民嬉笑的神情也淡了下来,不难看出,自从妻子去世之后,这个不再年轻的男人终究还是老了。 “当年救了你,真不知道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自然是好事。”黑眸深深,意有所指,“您是后悔了么?” “那倒不是,”纪彦民低头尝了口辛辣的酒,发出一声感慨,舌尖麻麻的,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阿辛不应该是牺牲品,你有本事瞒她一辈子吗?” “她从来都不是牺牲品。”苍舒淡声纠正他。 纪彦民苦笑:“你真以为她心会这么大?一旦知道,你是我培养的,一旦知道我是想让你来打破那个诅咒,她至少会生气一年半载。” “但事实上,我的确做到了,不是么?”想到那个小姑娘生气的样子,苍舒没来由地心里发紧,握着酒坛,又倒了一杯。 “小舒啊,你这样子不行的,阿辛最讨厌有人骗她,结果我们俩都骗了她。”纪彦民越说越心虚,干脆举起酒杯也要了一杯。 苍舒并没有提醒他自己不叫什么“小舒”,倒是纪彦民话里的某个字眼让他眸心微微一缩。 骗。 再是好听的情话,再是深情的保证,他也真真实实地骗了她。 苏辛的脚步在门外止住,抬起的手缓缓放了下来,她的听力很出色,哪怕隔着门板,仍是听到了里头的声音。 她听见他们说骗了她? 骗了……什么? “当年的我,是害怕的,才不负责任地离开了她们娘俩。这么多年来,阿辛在那样艰难的境况下成长,也照样这么出色,我知道我和阿兰其实都不是合格的父母,阿兰太爱我了,我一走,她整颗心都跟着我走了,本质上来说,阿辛是一个人长大的。她现在很好,有可以强大独立的资本了,你把苏家留给了她,已经做到当年的承诺了,那么,如果可以……”纪彦民猛吞了一口酒,算是给自己鼓鼓气。 苍舒静听着,也没有说话。 苏辛站在门外,脚趾裸露在拖鞋外,接触到空气有些冷,她屏住了呼吸,听见里面传来纪彦民的声音:“五大家族的诅咒一直存在,家族通婚生下的孩子,会给五大家族灭顶之灾。” “生下阿辛的那一晚,我得知了这个秘密。” “苏纪两家商讨了一夜,决定保护阿辛,但前提是,让我和阿兰彻底分开,不让任何人对阿辛的身世起疑。” “从此,我们一家,永不团聚。” “为了让阿辛有自保的能力,我又借助苏纪两家的财力开设了‘dusk’,秘密培养她这么多年,我也亲自教导你这么多年,原以为指望着能改变一切,最终……诅咒还是应验了。” 纪彦民的话每一句都说得缓慢低沉,像是过往压迫在肩头象征着责任和愧疚的巨石,在一块一块地卸下来。 诅咒? 通婚? 原来……原来是因为她? 苏辛浑身颤抖,不可置信地瞪着门板,门上幼稚地挂着一个牌子,非常粗糙的手工,还是她曾经自以为得意的作品。 牌子是硬卡纸做的,上面歪歪扭扭的几个字:生人勿进! 她盯着那个大大的感叹号,心底泛上来的震撼和疲倦将她迅速淹没,最终,化作一声低不可闻的苦笑,消散在空气之中。 是啊,她该生气的。 该生很大很大的气的。 但现在,她想做的,却是尽快离开这里,去遥远的无人的地方,努力消化被亲人爱人联手隐瞒的半段人生。 “信妲,帮我个忙。”她面无表情地掏出手机,根本顾不上下楼,戒指飞出一条长线,精准地挂在窗外的树枝上,身子一晃,直接从二楼一跃而下。 许久,阳台上的风停了下来,酒香四溢的夜色里,苍舒静冷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响起:“你错了,这一切和阿辛无关。” 纪彦民怔了怔,朗声笑了:“对对,是我憋太久了,想找个人发发牢骚,也是,阿辛和你不存在什么对立,更何况,只要你……” 他默默收了声,因为他这次回来本身就是给纪家求情的,不仅仅是因为纪俞宁即将生产,更是因为,纪家也是生他养他的地方,再是无情冷血,也不能背叛家族至亲。 苍舒翻身从栏杆上下来,半张侧脸掩在月色照映不到的地方,他回身朝屋内走去,声音轻轻飘来:“只要在上诉书上签字,能保纪家的根不倒。” 说话间,开门出去,外间是明亮的廊灯,有食物烹煮的味道,却好似少了什么。 “阿辛?” 没有听到回应,苍舒从来淡静的脸色倏地变了,正要迈步出去,却踢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是一个托盘,上面放了一碗面和三副碗筷,面是最普通的那种,但被煮过了头,烂成一团,味道实在不敢恭维,反倒是上面放着的两个荷包蛋,大约是经历过很多次实验,总算有了点正常的样子,白嫩的边缘,金黄的蛋心,乍一看还挺有食欲。 “怎么了?”纪彦民从后边伸出脑袋,一看,脸色一下子唰地变了,“怪我乌鸦嘴,这下子,没个一年半载恐怕是真不回来了……” 他没敢继续,只因为身前的年轻人,在听到这话之后,全身的气息森然冷下,冻得整条走廊都跟结了冰似的泛着寒气! 一年后,美洲丛林。 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木屋的女主人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招呼着棕熊过来。 “粽子,今天该给你洗澡了……逃什么逃?回来!” 第316页 “嗷——” 棕熊吓了一跳,护着自己一身脏兮兮的毛,死活不肯挪动。 “啧啧,看看你这身破毛,不洗以后都别进屋!” “嗷嗷——”眼看着苏辛要过来了,棕熊顾不上思考到底洗澡和进屋哪个更划算了,赶紧迈开腿就要跑,后背的毛发上骤然传来一阵冰凉,原来苏辛已经眼疾手快地拿起水管把它喷了个半湿! 晨光乍泄,一人一熊还在进行拉锯战,林间飞鸟一掠而起,有人穿过薄雾朝这边走来。 颀长的影子被拉长,正好停在苏辛的脚边。 “事情都结束了?”苏辛抬头盯着他看了会儿,拿起水管准备给粽子洗澡,然而天生天养的棕熊根本不配合,摇头晃脑地溅了她一身水。 “嗯。”男人披着风尘,却丝毫不减清雅,伸出手在棕熊后背上稳稳一撑,刚才还不安分的棕熊一下子浑身僵硬地任由苏辛摆布。 苏辛撇撇嘴,拍了拍粽子的脑袋,语气也闷闷的:“那真是恭喜你。” 苍舒勾动唇角:“其实还差一点,可能需要你的帮忙。” “堂堂‘唐’先生、夜之门首领也有需要我的时候?真是稀了个大奇。”虽然心头蓦然一跳,可苏辛还是一副傲娇的表情,握着水管的手不禁紧了紧,“说吧,什么事?” “手边有两个位置空缺,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想来想去,还是阿辛你最合适。” “什么位置?” “一个是苏家的接班人。”他顿了顿,声线忽而变得低沉撩人,“还有一个……” 苏家不是已经安置好了吗?她离开那天在飞机上联线苏家重点企业管理层,指派安排的经营策略足够维持苏家未来三年的稳赢局面,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苏辛眉头皱了皱,丢开水管,招呼着粽子去一边儿玩,正听得仔细,突然被苍舒抱了个满怀。 耳畔有温热的呼吸在逼近:“还有一个位置,是夜之门的首领夫人。” “阿辛,要当吗?” “不当不当不当!”明白过来又被耍了一道,苏辛咬牙切齿地想要推开他。 凭什么他要她做什么就得做什么!长这么大就这么正经谈了次恋爱,难道要一直被吃得死死的?苏辛越想越憋屈,挥动着湿漉漉的双手,一边挣扎一边气呼呼地摇头:“鬼才要去当!” “那真是可惜了。” 苍舒像是预测到她的反应,眉梢轻蹙,露出遗憾的神色。 只见他慢慢放开手,甚至往后退开一步。 苏辛眯了一下眼睛,眼眶倏尔湿润起来。 他的身后是厚重茂密的原始森林,晨间的空气清新沁人,有鸟雀的声音穿透林间,光线折射在树丫之间,斑驳跳跃,乍然成欢。 恍惚间,她似乎和他已经认识许多年,却始终不能看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直到,男人专注地看着她,薄唇轻轻一掀,说出一句让她破涕为笑的话时,她才知道,或许他总有千方百计的谋划,可终究,一颗心,是属于她的。 他可以运筹帷幄,执掌狂澜,也可以作画下厨,陪她流量,就此成为茫茫世间最普通的男子。 他说:“阿辛,如果这两个位置你都不要……” 苏辛咬了咬唇:“怎样?” “如果是这样……”苍舒重新抱住她,这次,却是久久没有放手。 苏辛脑袋发蒙,却听他问得认真而深情: “那可以换我来这里,当你的丈夫吗?” …… 第336章 番外之情书 关于苏辛曾经给“唐知眠”写过的情书最后究竟去了哪里,成了一个让秦小雯和苏乐都十分关心的问题。 对此,苏乐小朋友展开了合理且八卦的联想:“既然姑父不是那时候的姑父,那你寄到唐家的东西应该是被唐家人给收起来了。” 秦小雯最喜欢苏乐这聪明的脑瓜子,从冰箱里拿出三杯酸奶,人手递了一盒。 一边在苏乐旁边坐下,点头附和:“我觉得吧,现在秦君怡都被整疯了,可能只有唐家年纪大的佣人知道了。” “小雯阿姨,我们要不要去探个险?”苏乐小眉毛一挑。 “寻个宝?”秦小雯心领神会。 “嘿嘿嘿嘿……”两人没心没肺地笑作一团。 “你们俩是不是太闲了?” 苏辛从电脑前抬起头,漂亮的丹凤眼微微眯起,眼神在两个贼兮兮的人脸上停了停,灵机一动,唇角轻然挽起狡黠的笑意: “唐青青该回国了吧?” “姑姑你故意的……”苏乐小脸皱成一团。 “乌江快饿死了吧?” 秦小雯急忙蹦了起来:“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苏辛慢悠悠地拿起酸奶,挖了满当当的一口芦荟,神色更加高深莫测,眉眼之间竟有几分苍舒风轻云淡的影子: “所以,你们打算继续呆在这里?” 这下子,成功把两人给吓白了脸: “我我我我去写作业!” “我我我我去做饭!” “嘭——” 门一关,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 苏辛笑出声来,她这几天开了几个视频会议,连轴转,本来还处于低气压状态,这会儿反而被这一大一小的两个人给逗得心情好了不少。 提起这个,就不得不说苍舒实在是奸诈狡猾,先是用温情脉脉的情话骗得她糊里糊涂地跟他结了婚,婚后竟犯了懒,唐家苏家通通丢给她打理也就算了,连夜之门都爱理不理,搞得苏辛时不时被一些等待指令的人骚扰: “夫人啊,我们是不是被老大抛弃啦?你能不能吹吹枕边风,让他给我们放几天假?这没日没夜地忙活,老婆都要跟人跑了!” “阿辛,你问问老大,藏区铁路项目什么时候可以竞标?昨晚对方突然提价了,比预计金额高了2个百分点。” “北石岭开发项目已经要收尾了,就是童家村要不要进一步安排?” “北冰洋的工程很顺利,过不了多久就该插上我们的旗帜了,但是最近怎么找不到乌江人了?” …… 明明都是些能自行解决的问题,偏偏一个个都要以一种调侃的语气过来问她的意见,好像就喜欢看她手忙脚乱的模样,然而苏辛又是什么脾气?再是烦躁也不会落了下风,于是,一句一句地重新还了回去: “放假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放假的,你们就做好活到老忙到老的准备吧。” “提价这种事情,无非是想多捞一笔,你们只管给各家打声招呼,谁都不抬价,看对家能坚持多久,到头来比对一圈,自然只有唐家才是最好的合作伙伴,到时候答不答应,还得看唐家的意思。” 第317页 “童家村交给童乔,他知道怎么处理的。” “乌江找老婆去了,你们体谅一下吧,一把年纪好不容易开了窍,错过这次,就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 这么一来,大伙儿又只能讪讪地换了话题,嘻嘻哈哈地把好好的工作群变成了热火朝天的聊天群: “说起来,夫人你要不要来巴黎玩儿?之前你在时装大赛上的惊艳发挥也算是锋芒初露了,真不打算来我这里发展发展?” “楼上醒醒,蚂蚁竞走了十年了。” “哈哈哈哈!” …… 短暂的休息之后,视频会议继续,苏辛将手机丢开,开着群,任由他们没正经地刷屏。 也许苏辛骨子里天生就是一个出色的商人,一开始虽然有些不大习惯,但渐渐地,竟也对现有的忙碌生活得心应手了。大约正是发现苏辛的野心和天赋,那个了却心愿的男人,便耍赖似的将全部重任丢给了她。 苏辛摇头失笑,很快收敛好情绪,回归严肃的工作。 视频会议一直持续到下午才结束,揉了揉发疼的眉心,苏辛伸了伸懒腰,下了楼来,桌上有还热乎的点心,她随手拎起一块玫瑰糕,抬脚走向卧室,找了一圈却没找到苍舒。 奇怪,不是说要午睡吗?难道出门了? 正疑惑着,窗帘忽地被风吹动,院子里的风铃木花瓣纷纷而落,温暖的光线穿透林间,斑驳点缀在地面上,午后的虫鸣,偶然飞过花间的蜂蝶,远方的山丘若隐若现,云层高高悬着,如同一把把飘忽的伞。 而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躺在花树下假寐休憩的男人了:手臂横过脑后,仰靠在树下的长凳上,长腿慵懒交叠,俊雅的面容噙着一抹淡淡笑意,像漫画中走出的优雅少年。 世人都说,岁月静好,莫过于此。 饶是苏辛这样早就隐藏了少女心的姑娘,也被这漫天花瓣的景象迷住了。 苏辛将拖鞋放在门边,踮着脚踩着柔软的草地,悄然走到他身边蹲下,手指划过他线条完美的下颌,目光却不自觉落在他带笑的唇上,女生小心地左右看了看,跟做贼似的,突然倾身在他唇上亲了亲。 耶,偷袭成功。 苏辛眉角飞扬,刚要退开,后颈忽地被一只大掌揽住,身体被一股力气往前拉去,撞入一个温暖的怀中。 “出息了?”刚睡醒,声线还有些沙哑,男人半睁着长眸,将女生一瞬烧红的脸颊尽收眼底,笑意在眼底缓缓倾泻,被天光一衬,更加柔软。 “咳咳……”苏辛被抓了个现场,一阵尴尬过后,还是傲娇地哼了一声,“干嘛?亲自己老公犯法吗?” 苍舒眸底轻动,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不犯法,欢迎继续。” 苏辛笑着推他:“不正经!” “评价到位,有赏。” “赏什么?” 苍舒没再说话,而是用深吻回答了她。 苏辛被吻得险些喘不过气,眼看着男人欲求不满的眸色越来越深,她福至心灵地提了个送命问题: “那、那个,刚才小雯和阿乐问我之前给唐知眠写的情书去哪儿了,我记得之前我们在老宅的一个房间里看到过的,不过那时候你手伤到了,就没再继续看了……” “想知道?”苍舒松开她,和她一起并排躺在宽阔的长椅上。 苏辛诚恳地点点头:“你知道?” “烧了。” “烧了?”好歹是她辛苦结晶啊,怎么可以说烧就烧? 苍舒反问道:“你很失望?” “当然……唔,还好。”苏辛敏锐察觉气氛不大对劲,赶紧改了口。 “是我太仁慈了。”男人忽而起身,负手往屋中走去,“这就去烧了。” “哎哎——” …… 时间退回两天前,刘叔整理老宅的时候翻出了一箱信件,仔细瞧了一下,发现是写给“唐知眠”的,好歹先生也当过几年的“唐知眠”,他以为就是写给先生的,便小心地收拾好,端到苍舒面前。 “先生,这些信件好像是写给您的。” 苍舒正在检查苏辛这些天的工作作业,闻言抬眸看了一眼,眼底蓦地泛起细微的波澜。 “烧了。” 刘叔惊讶不已:“您不看一下吗?” “没看过。不良内容,没什么好看的。” 键盘敲得噼啪响,看起来有些烦躁。 刘叔默默地吞了口口水,既然没看过,怎么知道里头内容不良?但见苍舒脸色不好看,也不敢多问,端着箱子离开了。 至于最后那箱情书到底何去何从,正努力哄一个吃醋的已婚男人的苏辛,已经没有心思去管了。 第337章 番外之家长会 “致苍舒颂小朋友的家长,请于明日(x月x日)下午三点来我园参加您孩子的家长会……” 客厅之中,小男孩奶声奶气地将通知念了一遍,而后困扰地揉了揉眉心:“怎么办?漂亮妈妈和凶凶爸爸出门玩了。” 苏乐将视线从一千块拼图上移开,笑眯眯地看着小奶娃一本正经的小脸:“小松鼠,你这么说你爸爸,是不是打算和他断绝父子关系了?” 苏乐今年才十一岁,却已经上高一,本来可以直接考大学的,但在连跳三级之后,无论是苏家还是学校再也不肯让他跳了。 毕竟天才少年这样的人设,对学校来说虽然是个招生的宣传点,同时也容易给其他孩子造成不小的压力,校方经由慎重考虑,还是决定让苏乐在高中部就读。 至于苏家的观点是,人生道路还是一步一步地走比较踏实,更何况,老话说得好“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身为长辈,大家都不希望苏乐过早地接触成人世界,一生之中,最单纯快乐的求学时光更应好好享受。 因此,十一岁的苏乐只能正正经经地停下脚步,跟一群智商跟不上他的大龄同学一起读书。 “爸爸本来就很凶,妈妈说他一直以为我是个女娃娃,连我的小名都想好了,我生出来的那天,妈妈说爸爸一整天都没说话。” 也是,那男人从来只对姑姑柔情万千,听说小松鼠断奶之后就没和姑姑一块儿睡过觉,只孤零零地睡在儿童房。 可以说是相当霸道了。 毕竟小松鼠是个男娃娃嘛。 苏乐同情地摸摸他的小脑瓜:“可怜的小松鼠,爸爸不疼你,哥哥疼你。” “哥哥,你能帮我吗?老师说明天的家长会必须要所有人都到齐呢。”小松鼠很喜欢这个聪明的表哥,所以事事都会跟他说,尤其现在父母都不在家,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苏乐。 “这样啊……”苏乐将短信翻了翻,毫不在意地耸耸肩,“本就是家长会么?别怕,没有爹妈,有你老哥啊。” 第318页 小松鼠颇似苏辛的丹凤眼倏然一亮:“对噢,表哥也是家长嘛!” 苏乐愣了一下:“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是想说花点钱雇两个人去参加来着,但看着小松鼠亮晶晶的眼睛,他实在是无法开口拒绝。 谁知第二天,初中部的唐青青不知道从哪儿知道这个消息,一下课就屁颠颠地跑到苏乐的班级,拦住正要去参加小松鼠家长会的苏乐。 “苏乐!你是不是要去开家长会?有爸爸怎么可以没有妈妈呢?我不介意零片酬出演阿颂的妈妈,嘻嘻……” “嘘——”苏乐急忙捂住她喋喋不休的嘴,一把将她拉出教室,“你怎么知道的?” “唔,我早上上学的时候在路上遇到小可了,她说今天幼儿园要开家长会……” 小可是小巴和纪俞宁的女儿,现在和苍舒颂一个幼儿园。 “知道就好,把嘴闭上!”苏乐烦躁地瞪着她,这丫头从小到大就喜欢跟着自己,好不容易跳了级,还以为能离她远远的,没想到最后还是免不了跟她一个学校的命运。 唐青青笑得眉眼弯弯,好脾气地忽略他故作凶巴巴的样子。 “反正我下午也没事情,就当陪你去幼儿园回忆往事呗,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那里噢。” 苏乐脸上一热:“谁、谁跟你回忆往事啊!” 这时候,背着小书包的苍舒颂也迈着小短腿上楼来,后面跟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保姆,正一脸紧张地看着他,时不时出声提醒:“小少爷,您慢点走,慢点走!” 比起她,苍舒颂却淡定多了,但怕她担心,便乖乖放慢脚步,保姆立刻追上来牵住他的手,两人这才朝教室走来。 “嘿,小松鼠。”唐青青蹲下身和他打招呼。 “青青姐姐好。”苍舒颂十分乖巧地点点头。 苏乐见到自家表弟,表情温和许多:“走吧,坐我们家的车过去。” 走出几步,见唐青青还在发愣,小少年没好气地回头哼了声:“还不快跟上。” “咦?哈哈,好嘞!” 就这样,当这行奇怪的组合出现在向日葵幼儿园时,几位负责接待老师的心都要萌化了。 啊呀呀平时对着粉雕玉琢的小松鼠已经够她们母爱泛滥了,怎么一下子又多出两个这么漂亮的孩子! 小少年故作老成,眉眼间满是灵气,小姑娘则肤白貌美,活泼可爱,可别提有多好看了。 再加上站在中间的小不点儿,妥妥的一道靓丽风景线啊。 结果唐青青一开口就把几位老师吓坏了:“你们好,我们是苍舒颂的家长,我是他妈妈,这是他爸爸。” 说着还神情严肃地指了指苏乐。 苏乐眉头一抽,暗自骂了一句:“白痴!” “啊?”几位老师呆了呆,突然爆笑不止,“小朋友,别开玩笑了,你们两个年纪加起来还没有我多,怎么可能生出这么大的孩子来?” “是、是真的啊……”唐青青发现现实不按剧本走,一下子慌了神,紧张兮兮地看着苏乐。 苏乐叹了口气,递出一张名片:“这是我姑姑的联系方式,但她最近和丈夫出门旅游了,家里长辈都不在家,我这个做表哥的就过来参加家长会,幼儿园里有什么事情需要反馈的,我会帮忙传达的。” 这一番说辞,有理有据,进退得宜,加上小少年五官俊秀,声音也格外好听,几位老师眨巴着星星眼连连点头:“哎,可以的可以的,我们等会再联系一下家长,只要苍舒颂同学的父母同意,就绝对没问题的。” 要是别的孩子这么没头没尾地过来说要参加家长会,老师肯定要把人家赶回去的,但苏乐这小小年纪却给人一种十分沉稳的感觉,老师们一个个都被圈了粉。 “那我们就进去了,谢谢老师。” “哎,好的,快进去吧,按照名字坐就行。” …… “夫君大人,咱们儿子的幼儿园要开家长会了。” 苍舒洗完澡从浴室出来,见苏辛挥了挥手机,朝他挑眉。 幼儿园的通知发到苏辛手机上时,她和苍舒已经从北海道玩到了意大利,接下来还有十来天的行程,根本抽不开时间回去参加儿子的家长会。 自从儿子出生后,两人已经有挺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度个假了,难得今年上半年的工作都提前结束,又恰逢结婚六周年,两人一商量就干脆趁儿子放学未归双双携手逃了出来。 亏得儿子从小就性格独立,哪怕从小保姆嘴里得知没良心的父母已经抛弃刚满三周岁的自己,也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 “他身边多的是人看着,不会有问题的。”苍舒黯哑的声线预示着接下来将有不可描述的事情发生。 苏辛瑟缩着往后提,举手告饶,“我有点累了,咱们……” “正好,我也累了。” “啊?”这么好心还是头一回。 “但是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苍舒缓步走来,浴袍领口大敞,露出结实诱人的肌理。 “什么问题?”苏辛光注意看眼前的美色,没注意到男人越来越迫近的气息充满掠夺意味。 “小松鼠一个人太孤单了,应该添个妹妹了。” 苏辛一听,顿时怨念极了:“我就知道你不喜欢小松鼠!” 苍舒怔住了:“谁说的?” “你看,你到现在还想着生个女儿,不就是不喜欢儿子吗?小松鼠长这么大,都没见你亲过抱过!”苏辛虽然也觉得男孩子是不能娇养的,但苍舒对待儿子的态度上,确实是过分冷漠了。 男人清雅的面容上闪过一丝狼狈:“你别瞎想。” “那你倒是告诉我,为什么对小松鼠不亲近?”苏辛疑惑地抬头看他,“你说话呀,是不是真的不喜欢他?” “不是,”苍舒几步走到床边,将她拥入怀中,低声解释,“阿辛,只要和你有关的,我都喜欢。更何况,他还是我的儿子。” 苏辛声音闷闷的:“但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小松鼠在你这里一点儿也不受宠。” “那是因为……”苍舒咬了咬牙,狠声说,“那小子刚会说话的时候,就对我宣战了。” “宣战?”这事儿苏辛可从来没听说过,快手快脚地从他怀里爬出来,盘着腿,一脸听八卦的专业姿势,“什么宣战?” 苍舒不说话,等苏辛凑过来还想再问的时候,却被他按入床中。 “反正比起儿子,我更喜欢乖巧听话的女儿。”而且没有任何威胁。 奇怪,明明小松鼠也很乖啊。 苏辛没来及思考,已经被男人带入熟悉的欢愉之境。 …… 很久以前的某一天,小松鼠坐在地上看电视,电视里正播放着一出生死离别的戏码。 第319页 他好奇地望着电视,又望着身旁专心工作的父亲。 “爸爸。” “嗯?” “等你老了,死了,妈妈是不是我一个人的了?” “……你想得美!” 多年以后,总算明白父亲为什么对自己总是一副看情敌的样子的苍舒颂,恨不得坐时光机回去抽自己一巴掌:傻瓜蛋!不会说话就别说话!全世界都知道你老爸是个护妻狂魔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