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淘宝当木匠[民国]》 第1章 穿越民国 民国八年冬上海滩 今年上海的三九天格外的冷,大雪下了一场又一场。 但因为南方特有的气象,明明前一夜还洋洋洒洒的飘了一夜的鹅毛。 可第二天醒来时,再往窗外一看——种满法国梧桐的大街上,到处都是被人踩进泥泞里的落叶。斑斑驳驳的一片,衬着路边的泥水摊,倒显得平日里一片灯红酒绿的十里洋场分外的萧索。 这幅场面,哪还有才女们入睡前殷切盼望的那种适合约会、做小诗的银装素裹。 西区,一栋西班牙风格的小洋楼外。 头上还裹着一圈带血白布的穆拉拉,却没有这个闲情逸致。 深冬的早晨,哈口气都要冒白烟,可她身上现在就穿着一件半旧不新的薄夹袄裙,就生立在这数九寒天的消雪天里。 这不,才站了小一会儿的功夫,穆拉拉就被冻得一口的银牙直打颤儿,巴掌大的小脸上也满满都是青灰色。 她身后还跟着四个膀大腰圆的粗鲁婆子,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瞧。只要一有在公馆外头等着的黄包车师傅意图过来拉客,她们就抡圆了扫把到处乱扫,直到把人轰走了才算了事。 穆拉拉刚出来的霍公馆,正处在西区有名的富人区里。 这里的先生太太们顶讲究,出门多是洋车来,洋车去的,偶尔打个黄包车,出手也特别大方。要是运气好点儿,拿的小费都够他们拉好几天的车资了。 所以虽说才是清晨,就已经有很多的黄包车师傅探头探脑的待在别墅外头的梧桐道上,等着过来抢主顾,以图多挣几个大子儿回去养家。 穆拉拉这种只身带着一堆子行礼的年轻小姐,一看就是要坐车的好主顾。 本来应该是很好打上车的,但有这几个刻薄写在脸上的婆子们抡着扫帚使坏,来的黄包车师傅们一怕得罪人。二来,这时候出门做小买卖的人,心里多少都有点儿穷讲究,怕大清早的就被扫帚打到了,就得晦气好几天。 所以穆拉拉站在呼啸的寒风中干等了十几分钟,探头探脑的车夫不少,但愣是没有一个敢过来拉客的。 穆拉拉大病初醒,又跟霍家的那群牛鬼蛇神干了一场,好不容易才要回了原主的嫁妆,精力正不济,头上的伤口也火辣辣的疼。 所以也不耐烦跟几个看人眼色行事的下人们多做纠缠。 但眼看着这几个刁奴还没完没了了。穆拉拉吸了吸鼻尖的酸死,正想发作,就见别墅区内行过来一辆载着人的黄包车。 穆拉拉下意识往边上让了让,以防黄包车行过,溅她一身泥水。 这鬼天气衣服湿了,那才叫要命呢! 谁知,那黄包车却“吱吖”一声。停在了她身边。 车盖子一翻,从车上探出来一个梳了背头的高瘦男子,他打眼扫了扫穆拉拉冻得发青的脚踝,颇为客气地问:“小姐需要打车吗?要不您先坐我的车走?” 看她这单薄的小身板儿和青白交加的脸色,可别真冻死在这儿了。 他说着话,就已经径自下车了。 穆拉拉这才看清了来人的全貌,来人虽然梳着背头,露出了饱满白皙的额头。 但头上抹的头油却并不多,被他那一身书生气一衬,倒显出了些弱质彬彬的病秧子感。 “这人可比刚才那个手舞足蹈,还到处喷口水的汉奸头美味多了。”穆拉拉心里暗道。 … … 五个小时前 霍公馆 “小五,水!” 外头备着的下人虽然不知道二少奶奶是在喊谁,但思想到昨晚老爷子的态度。 还是忍着不耐,乖乖地端了杯不凉不热的白水进去,递到了她的口边。 穆拉拉眼睛都没睁开,只扶着即将炸裂的头,就着下人的手,一口干了一整个搪瓷杯子的水。冒烟的嗓子眼儿虽然还是有些刺痛感,但总算没有彻底被自己身上这股子邪火,给烧成块煤渣渣。 只是一杯水下肚,这具身体大概也察觉到自己的主人有知觉了。 昏迷时暂时潜伏下来的后遗症猝然爆发。 穆拉拉只觉得自己耳边仿佛挨了一重锤,立时有一万只蜜蜂嗡嗡起来,胸腔里也一阵翻江倒海。 她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刚刚入口的那点清水连同胆汁尽数被呕了出来,喷了闻讯进来逮人的霍靖宇一裤子。 霍靖宇不可置信地看了眼自己裆部的黄绿色呕吐物,差点也跟着吐了。 可他还没来得急发难,就听见床上的女人有气无力道:“水!” 心道:自己昨天这是被那帮畜生灌了多少,才导致歇了一夜,不但头疼欲裂,还一张口就想吐? 霍靖宇被她吼得一怔,但一想起床上这人受伤的原因,他心里又有些不自在。 向来油瓶倒了都不带扶一下的霍二少爷笨手笨脚地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地端了过去。刚想喂给她,就见床上的病号一手撑着床,整个上身跟圆规似的摇了一圈儿,竟闭着眼就稳稳地一口叼住了杯口,连手也没用,就这么就势仰头一饮而尽了。 这一套动作下来,有一股说不出的娴熟潇洒。 霍靖宇心底猝然升起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来,正想说点什么,就见刚刚还好好喝水的人“咣”的一声,又砸回床上去了。 霍靖宇:“……” …… 穆拉拉是再醒来时,才意识到自己是穿越了的。 因为她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的接受了原主的记忆。 这姑娘跟自己同姓,有一个特别温柔的名字,叫穆婉儿。 这穆家原本是上海滩的巨商,生意做的好不说,还热衷于做慈善,每年大笔大笔的银元往外头撒。 原主跟霍家的这门婚事,也是这么撒回来的。 这话是怎么说的呢? 穆婉儿的夫家姓霍,霍靖宇他爷爷霍老爷子是兵油子起家,手底下人口最多的时候,能有好十几万人。 这么些枪杆子在手,不说在这上海滩了,就是国内有名有姓的军阀们挨个数过来,大家也得尊他一声“霍帅”。 乱世烽烟起,手底下有些弟兄,霍老爷子自然底气十足。 但霍帅拉兵来了这十里洋场,还没风光几天呢,就面临了一个大问题——霍家军一直从西北浪到了上海滩。 上头答应的粮饷迟迟不到位,可自家的口粮却先给浪没了。 这打仗骂街时,当然是人头越多,气势越盛。 可真到了吃饭的时候,十好几万张口就能吃一桶干饭的兵丁们,就真的成了一窝子人形蝗虫,几天就能造下去一堆粮草。 霍帅被军需官抱着大腿围追堵截了好几天。 实在没法子了,就把主意打到了上海滩的巨富穆家头上,连哄带骗的弄回来了一批粮食,好歹领着兄弟们吃了三个月的饱饭。 后来,这脸皮比城墙拐拐还厚的兵痞子就彻底跑顺了腿。 一没饭吃,就领着兵丁们去穆家名下的各个粮行里打秋风。那做派,真应了那句吃不了还兜着走。 可这一次两次的,人家穆家就当替国家军队援军祝威了,但次数多了,也有点儿撑不住了。 这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穆老爷子被兵痞子们逼急了,就梗着脖子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霍帅前脚被人客客气气地请出了粮店,后脚就笑嘻嘻地背着手回了营里。 有了这么一出,人人都当霍家这老土匪是要跟穆家干上了。 穆老爷子也连夜请了好几波人通气,就是为了防着霍家军“借”粮不成,直接改强抢了。 谁知霍老头儿人老成精,回营的第二天,就请了个媒人,上门提亲来了。 这一招一出来,可把穆老爷子气得当场厥过去了。 你道如何? 原来霍老爷子膝下就一个公子,这倒也没什么问题,关键是这被提亲的金算盘穆家,也是八辈单传、万里一根的独苗苗啊! 虽说你家的是位公子,我家的也是个儿郎,这表面上你娶我嫁的,倒也互不吃亏。 可实际上呢? 你家的那个风流种子倒是左一个姨太太,又一个姨奶奶的抬回府,孙子都下了三五个。 我家的独苗苗还没成亲呢! 这一来一去的,穆老爷子可不得以为这姓霍的兵痞故意使坏,意图断了他们老穆家的香火吗? 霍帅当然没这么缺德,他请媒人过去,是为了提前给孙辈定娃娃亲。 霍帅状似随意的把腰上的盒子炮往八仙桌上一放,发出一声脆响:“等你有孙女儿了,我家那些皮小子随她挑。”话到这里,霍帅话风一转,嬉皮笑脸道,“不过亲家公,既然如今大家都是一家人了,这个粮草的事嘛,咱们是不是能再商量一下……嗯?” 刚缓过一口气的穆老爷子看着霍帅那挤眉弄眼的嘚瑟样,差点儿又厥过去了。 个臭不要脸的,谁是你的亲家公。 穆老爷子算是看明白了,这大老粗今儿就是为了几担粮食,把自己的亲孙子打包卖了。 话归正题,总而言之,为了保住儿子的清白。 穆老爷子心不甘情不愿地替还在她娘腿腕子里转筋的孙女,也就是原主穆婉儿,定了个娃娃亲。 然而世事无常,十几年前求着订亲的霍家看着还是那么显赫,可一轮算盘揽全国的金算盘穆家,却已经彻底的败落了。 连带着本该风风光光嫁进霍家的穆婉儿,也连个替她做主的人都没有,只能落了个香消玉殒的下场。 说起来这事跟霍家也不无关系。 穆老爷子当初虽应了霍家的求婚,但心底里到底不放心,生怕那姓霍的老流氓贪心不足。 趁着自己不注意,就把自家好好的宝贝疙瘩给拐带成个二椅子。 就连夜送了独生子穆成学回了老家香洲。 意图先让他拿老家的生意练练手,等他大两岁了,人也成熟了,就接儿子回来成亲,并接手家业。 他老人家的算盘打得震天响,可他也没料到,自家的宝贝疙瘩,也不是个放哪儿都行的木头人。 就这样,等过了三年,穆老爷子再去老家接人的时候,才发现穆成学自从回了老家,就撇下了家事生意一概不管,全扔给了自己的奶兄打理。 他自己居然跑去乡下学木匠活儿了,还成了老家那边远近闻名的木匠大师傅。 更气人的是,这人还偷偷拐带了自己木匠师傅的独生女儿,现在小崽子都生了一双。 那男孩儿大一岁,人叫穆头,女孩儿刚出生,还是粉粉嫩嫩的一团儿,就被她老子起名叫穆瓜。 第2章 身世 穆老爷子僵着身体,捧了捧头顶还有个软窝窝的小孙女儿,喜笑颜开地稀罕了好一会儿。 可一听到“木瓜”这个呆词,他当时就直接怒发冲冠了,动次打次地爆打了木匠儿子的狗头一顿。勒令他立马给两小只改名。 穆成学虽然是学木匠的,但脑子却并不笨,当场马屁拍得震天响,哄着老爷子替两个孩子取下了官名。 这也算变相地认下了素未谋面的儿媳妇。 根据穆老爷子起的名字,这穆鸿仁就是哥哥,穆婉儿则正是原主。 事到如此,八辈单传的穆家这边看着孙子、孙女的份上,算是捏着鼻子生受了这碗生米煮成的南瓜粥。 可穆成学他师父兼老丈人公老头却不干了。 公老头儿一听女婿、外孙要随爷爷回上海,当场拿起手边的刨子,就给了穆成学几下子:“让你骗我,让你骗我,说好的三岁死娘,爹又抬后娘进门,日子过不下去了,才只身入赘到我家来,给老头子顶门立户的呢?” 怎么这才来了三年,刚出师没多长时间,家里没吃没喝的穷小子,就摇身一变,成了富豪家的独生子了。 这狼崽子果然耍炸啊! 这下好了,老祖宗的木工术被他学走了不说,自家水灵灵的闺女,也要被他骗去外头啦。 老头子也白开心了一场。他还寻思着有了大外孙,他们公输家的手艺,总算不用断在自己手上了。 谁知……天命难违啊! …… 其实这倔老头儿也就是气血上头,随手拿了个东西,就卯到了穆成学头上。 可这位巨商之子的运气向来稀烂。 这一刨子下去,好巧不巧的,正好对上了铆钉,在穆成学的脑袋上凿出了个指甲盖大的血洞。 看着伤口也不大,但也不知道嗑着哪根神经了。 那血就跟小喷泉似的,滋啦啦地顺着他的鬓角就往外冒。 穆成学摸了一把脸,看着自己手心里的血,腿都软了半截。 但机不可失,看见了血,他腿一软,趁机抱着要走的老丈人嚎啕大哭:“师父,徒儿也不是成心的,但那时候您跟县城的赵媒婆交代,道不论相貌家财,祖籍聘礼,只要愿意倒插门入门学手艺的,都要带过来给师妹她相看,徒儿这也是实在没法子了,才出此下招。” 这浮萍乱世,其他东西或许还会少,但流离失所,吃不起一口饭的青壮汉子还不多吗? 这年景下,只要能填饱肚子,别说学一门邪门点的手艺了,就是卖身为奴,也多的是有人抢着来! 他要是不先下手为强,那媳妇儿都要跟人洞房了。这是个男人,他都不能忍。 自己一急之下,可不就想出了这么个瞒天过海的歪主意嘛。 他哪晓得一个木匠手艺里头,居然会有这么多的弯弯道道。 但无论如何,编造身世骗婚这事,的确是他做错了,也不怪师父现在气成这样。 公老头儿急急地往屋里走了两步,被持续掉血的腿部挂件拖了个趔跌。 他本想回头再踢这人两脚的,但一听穆成学的话,想起这段时间里女儿的笑脸,又回头看看外孙孙,心里也有些软,可还是板着一副棺材脸斜眼瞪他:“你别跟我老头子说这些没用的。” “我就问你,以后能不能让木头接我的衣钵?”公老头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穆成学瞧。 听了这话,穆成学顿时不吭声了。 不是他看不起木匠手艺,才不答应让小木头承接师父的衣钵。 但一来嘛,穆家也是八辈单传,好不容易才得了个能从小教起的继承人,怕是绝不可能让小木头待在香洲,当个外人眼中吃手艺财的匠人。 二来,也是最要紧的一点——他当初计划时万万没有想到,一个窝在乡下地界几十年的古板木匠,居然会是承了公输家遗学的。 他以前不晓得就算了,但眼下既然知道了,他就绝不会允许自家的儿女,去沾惹这样不详的东西。 公老头看了看穆成学的样子,饶是心里早有准备,可到了此时此刻,还是忍不住心生惶惶。 他叹了一口气,本来骨架高大的身体,仿佛一夕间就佝偻了起来。 三年的朝夕相处,说没感情也是假的。 穆成学见他这样,心里一酸,脱口道:“师父,要不让我爹带着木头他们回沪,我……我留下罢?” 公老头听了这话浑身一颤,急言厉色道:“滚滚滚,立马收拾你的包袱滚蛋。” 他们公输家是急缺个继承人不假,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成的。 至少也得行仪式,看木头是不是走“缺一门”的种子。 再者……他穆成学舍不得自家的小崽子,难道自己就舍得自己朝夕相处的徒弟吗? 要是他真存了让女儿守寡的心,又何必只教这人普通的木工活,允他三年就出师。1 罢了罢了,这邪术种子,断了也就断了,何必为了这劳什子的传承,祸害子孙后代呢? 他自己难道还没有吃够这个苦头吗?怎么还舍得把这种被诅咒了的命运,硬安到白嫩嫩的小外孙身上? … … 第二天一早,倔老头把女儿、女婿,连同两个外孙孙,一道赶出了门。 他老人家盼的是女儿一家子,能安安稳稳的过一生。 然……在这乱世中,就算没有这些神神鬼鬼的诅咒。可山河飘零的老百姓们,仍旧逃不拖时代的厄运。 七年后,瑞通2十二年,公老头的丧事刚办过不久。 沪中军阀混战,霍帅被刺重伤。 霍家军大部分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他那个只知道大谈国事的书生儿子,就被军内将领从“燕子窝”3里拎了回来。 霍帅一看他那个醉眼朦胧的样子,也晓得自己一死,这样的“少帅”,不仅绝无可能撑得起这偌大的军队,还会被嫌他碍眼的将领们联合起来耍弄死。 就当即发下话来: 第一条,他过世后,只留给儿子霍世宏三万亲军,其他霍家军的内部事宜,除非霍世宏“改过自新”,否则一概不许他多做沾染。 第二点,要霍家军举全军之力,保穆家商行无恙。 霍帅直到咽气前,连麻药都不肯用,疼得浑身直抽抽,心里存的却都是对儿孙的殷切打算。 可他的心思却注定要落空了。 因为他儿子霍世宏书生意气,早就对各大军阀的乱象看不惯了,一听亲爹这话,简直好比老鼠掉进了米缸里。当真领了亲兵回了霍公馆,安安分分地当起了他的“霍先生”。 可怜霍家军里的精锐都留给了这么个草包,其他人谁也不服谁,霍老爷子死了没几天,霍家军就四分五裂,纷纷改姓了。 而唯一还顶着霍家军嫡系名头的霍世宏,却丝毫不拿自己当“霍家军”的一份子看。 等他再醒过神的时候,上海滩里人人觊觎的巨富穆家,早就被众军阀联合着地头蛇吃干抹净了。 穆老爷子早早地吐血走了,穆成学因为交不出早就“商定”好的捐款,也病死狱中。 娉娉婷婷的公小姐原本还能身着孝衣,领着一干伙计们镇守穆家商行。 可一个月后的一天早上,伙计们照旧去找主母请示时,却发现公小姐一夜间消失了。 同时不见了的,还有她的衣物细软,并四个贴身伺候的小丫头。 一时间,穆夫人新寡守不住,夹带财物,连夜偷偷改嫁了的说法甚嚣尘上。 上海滩各大报行跟早得了消息似的,纷纷登报营业,有道“婚姻自由,再嫁无错”的,有云“穆公子痴情错负,两小儿无辜的”…… 这传闻甚至都压下了著名影后月牙儿与人夫私奔的大新闻。 而这样的喧嚣之下,穆家偌大的家产,也一夜间悄无声息地易了主。 原主兄妹两,则被送到族中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二叔家中,过上了真正寄人篱下的日子。 哥哥穆鸿仁好歹是个男丁,为了不叫人说嘴,他被送到了附近的教会学校念书,等闲回不了家。 可小婉儿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自从进了二叔家,她简直成了现成的佣人、玩伴和出气筒。 平时穆二叔家里有什么端茶倒水、洗澡烧火的活计,她干;堂兄、堂妹们玩起没分寸的游戏,她上;二叔二婶在外头生了气,她挨打…… 反正在原主的记忆里,她日常的待遇,还不如隔壁家那个吃不饱穿不暖的童养媳呢。 这还不算最可怕的,更大的噩梦还在后头。 小丫头小时候营养不良,又干又瘦又黑。乍一看,就跟新从哪个煤窑里掏出来的一样。 所以她虽然饱受欺负,但真没人对个煤球起什么龌龊心思。 可这丫头十八岁一过,身段儿就跟吹气似的鼓起来了。 青葱鲜嫩,美不胜收,说的就是她了。 眼看着二叔、堂兄们一个个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不对,还时不时摸摸手,靠靠肩,。婉儿心里也越来越慌。 可没等她想出办法来,她那个早就“改嫁”的妈忽然就找到了穆家,来了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就道:“霍家过几日会过来提亲。” 其余的他们甚至都不用操心,反正嫁妆她自会替穆婉儿备齐。 穆二叔本来不想搭理她的,可谁晓得第二日,霍家果真拿了穆成学在狱中签过的嫁妆单子上门了。 这下家里才算真的乱开了锅。 当初穆家易主,除了那姓“公”的寡妇被弄走,最要紧的,还是因为那人还拿出了穆成学亲手画押的财产转让书。 这才能光明正大的坐拥了这穆家商行。 但真去瓜分了财产的都知道,虽然明面上穆家的财产都尽在那单子上了。 可晓得内情的,哪个不知道,那单子上的东西,不过是穆家家财的十之一二罢了。 然而知道也没用,因为那些东西,早在老爷子出事前,就早早被转移空了。 至于这偌大的家财究竟去了哪儿,却再也不得而知。 这也是那些人为什么会留着这两个小鬼头,而不斩草除根的因由。 谁知道十年没有消息的家财,竟然有几样出现在了这张嫁妆单子里。 穆二叔为什么会这么肯定呢——因为他跟穆家的亲缘虽远,但也当过几天穆氏当铺的掌柜。 这几样东西,还是他亲自收上来的,交上去的时候,他听穆成学亲口笑道:“这是留给我家婉儿做嫁妆的。” 第3章 初见霍靖宇 当初他也是因为这几样东西,才笃定穆家的大部分家财,的确是被穆成学父子两提早藏起来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当年参与了穆家商行一案的人,都各自擦亮了招子,死死地盯着这兄妹两个不放,就是为了找出这批财物的下落。 可整整十年过去了,直到穆鸿仁都成了亲,他们也没有发现任何端倪来。 有人不死心,还特地引着穆鸿仁抽上了大烟。 穆二叔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但他丝毫没有想管这个侄子的意思,只冷眼旁观着,就等着穆鸿仁犯了大烟瘾,露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到时候自己也好像那年一样,从中分得一杯羹。 但还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就算穆鸿仁烟瘾犯到卖妻鬻妹的地步,也没见过他手上出现过额外的财物。 直到这时候,这些人才算放弃了从这兄妹两个身上盯出朵花来。 可现在,这消失了整整十年的财物,却明晃晃地出现在了这张嫁妆单子上。 那几位大人甚至还丝毫不知情。 能独吞穆家剩余家财的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再者,嫁妆,嫁妆嘛……自然是女儿嫁到谁家,这嫁妆里的古董与金银,就也归谁家归置了。 以眼下的情形,只要穆婉儿进了自家的门,不愁不能利用她,撬开公寡妇的嘴,找到穆家剩余的所有财物。 打定了主意后,穆二叔立马叫了儿子回家,想也学一招生米煮成熟饭。 可消失了近十年的公寡妇却仿佛成了精。 不仅未卜先知的半道上救走了女儿,还延请了当地明望甚高的乡老与木家族老过来,一道商议穆婉儿的婚事。 穆家有一族老见公莹莹一个女流之辈这幅做派,大为看不惯:“婉儿既然是我穆家子孙,自会有族中替她思量,你一个早已改嫁出族的妇人,哪来的脸面管我穆家的事。” 公莹莹闻言,愣了一愣,旋即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咯咯地笑了两声,拍着手道:“这还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我看您还是弄弄清楚,自己凭什么搁这儿空口白牙的污蔑我。” “凭族中地位,还是家族贡献?” 当初穆家倒台,固然有几家军阀们联合设套的原因,但这些每年吃着穆家红利的“族人”们,也都功不可没。 公莹莹今日请了他们来,说白了也就是走个程序,把女儿从穆成添手里捞出来罢了。 真细论起宗族来,这些人跟八代单传的穆家早就出了五服了。 当初不过是穆老爷子心善,才好吃好喝地供养着他们罢了。 要是真掰扯起来,他们嫡支的闺女,还真轮不到这些庶支的老不死们越俎代庖。 要不是当初她自己也身陷囹圄,无暇他顾……哪会允许一双儿女被这群吸血鬼扣着。 她这话一出,穆家族人顿时有些气弱。 毕竟当初穆氏父子待大家不薄,但穆家商行出事时,族里却不闻不问,甚至还出了穆二这种吃里扒外的渣滓。 见他吃了钉子,大家互相看了几眼,又一族老试探着开口道:“那嫁妆的事……” 虽然族里当年装死了,但大多是为了明哲保身,真参与那案子里分了好处的,不过穆二那几家子罢了。 她总不至于要让族里为这孤女出这份钱吧。 “这嫁妆么……” 公莹莹拉长了声音,眼波流转,见在场的人都跟被扯着脖子的鸭子似的直盯着自己瞧。 她艳极的眉眼忽然漾开,像极了一朵盛极了的彼岸花。 众人一个恍神,就听她道:“这个嘛,就不用各位叔伯们操心了,先夫早就替婉儿置办好了,只等着她出门子时用。” “不过这老话说的好,婚姻大事,讲究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婉儿的婚事,是他亡父亲自点了头,过了三媒六聘的。 所以在我这里,只有她嫁进霍家,我才会遵守先夫遗嘱,替她张罗嫁妆。 再多留一笔钱财,只当是补贴二叔对婉儿多年来的教养之恩了。” 说到这里,她眼神忽然一厉,扫了一眼堂下的人,笑道:“但我丑话说在前头,不管是她自己不同意这桩婚事,还是有些人替她不同意,就都别怪我替先夫不认这个女儿了。” “到时候别说补偿银子了,就是十年前的那些老账,我也要一一算一算的。” 看着她那个咬牙切齿的样子,穆二叔心里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哆嗦。 一双眼珠子撇了撇公莹莹身后跟着的那几个巡警,又想起那日自己使人在西区打听到的事儿。 心道那些人真是废物,摆弄一个女人都摆弄不明白,还真让人给翻过身了。 现在好了,到嘴的鸭子,都让它给飞了。 …… 闹了这么一场,穆家人虽然还时不时地对穆婉儿冷嘲热讽,说一些酸眉冷眼的废话。 但碍于公莹莹的威胁,和那几百大洋的“寄养费”,到底也没敢再打什么馊主意。 还颇为“体贴”的让穆婉儿歇了几天,好早点养好她手上那些溃烂的冻疮。 … … 穆家这边虽然被公莹莹一手搞定了。 但霍宅里,却为了这婚约炸开了锅。 那日听闻有穆家旧人求见,霍世宏心里还有些不自在。 毕竟老爷子临死前,还特地交代过,要他们一定保住了这穆家。 可老爷子一过世,霍家军内的长官们都一一的改旗易了帜,就再也没有一个人多此一举了。 自己那时候也是脑子进了水,巴不得看这为富不仁的大商人倒台,就眼睁睁地看着穆家被对家们联手设套子吞了。 可等到穆家真倒了,他才发现少了这么个钱袋子,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这么些年下来,因为没有穆家当这个冤大头,霍世宏手头拮据极了。 因为连饭都供不上,没过多长时间,他手底下那些亲兵就被人挖了个七七八八。 霍公馆的生活质量也急转直下。 旁的不说,就他养的那几十个姨太太,转眼就跟人私奔了大半。 可以说现在的霍公馆,早已没有十年前的半分风光了。 但霍世宏一向自诩自己是个一诺千金的读书人,所以就算穆家真的没落了。 可眼下故人都凭着信物找上了门。 他还是大义凛然地应了这桩婚事,还颇为体贴地道:“按我们两家当日的约定,只要令爱看上了我哪个儿子,就让她做哪房的媳妇儿,我绝不反悔。” 得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公莹莹也没放那个大话,只眉目舒展地笑道:“虽然霍帅当初也这么应过,但我们穆家到底还是不成了,您现在还愿意承认这桩婚事,都算是霍公一言九鼎了,我们还哪有那个脸挑挑捡捡的。” 作为一军少帅,就算是后来没落了,但霍世宏真的没少玩过女人。 却也被眼前这个年近四十女人的一笑看呆了眼。 公莹莹这些年在外头也是久经风月的,所以一看他这个样子,心底直犯恶心。 但为了女儿的婚姻大事,却还是强忍着不耐,把摩挲过好久的嫁妆单子往桌上一放,商量道:“您看这样,不管是哪位公子,只要愿意履行婚约的,这单子上的东西都分他一半。” 她话虽说的体面,但脸上那点笑意,却已经尽数收敛了个干净。 霍世宏醒过神来,见她变了态度,顿时有些悻悻,他掩饰般的接过那张纸,一看之下也大吃一惊。 这纸上的东西虽少,可每一件却都是价值连城的古董物件。 更不要说旁边还明晃晃的单列着几千块的现大洋了。 这分量,比起现如今的豪阀们嫁女儿,怕也是只好不差的。 这要是穆家还在的时候,她能拿出这些嫁妆,当然算不得什么。 但是现在嘛,穆家这孤儿寡母的…… 难道? …… 霍世宏心里存了事,所以公莹莹一走,他就开了场家庭会议,很是威严地道:“……事情呢,就是这么个事情,你们看谁愿意替我圆了老爷子的这个遗愿。” 他这话一出,年轻些的姨太太们还一脸懵懂,心里思量着这穆家到底是何许人也。 但有适婚儿子的姨太太们,脸上立马就不好看了。 这事后进门的姨太太们不知道,可在场能有适龄儿子的姨太太,却都是当年的老人儿了。 当初老爷子刚带回这个婚讯的时候,家里不管有没有儿子的,都动过抢婚的心思。 为此姨太太们还联合起来,动了太太的宝贝儿子,惹得太太彻底跟老爷离了心。 后来还是老爷子拍板,讲这婚事只看穆家的女娃儿喜欢哪个,再不管其他,霍宅里这才算消停了些日子。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经了那些事,这穆家怕是都要穷得一条裤子轮着穿了。 哪个脑壳有包的娘,才会给儿子娶这么一房一点儿助力都没有的媳妇进门呀? 霍世宏见姨太太们不说话,有些玩味道:“平日里让你们别吵别闹,可你们哪个都不听,跟群鸭子似的叽叽喳喳,一时没个消停,害得太太头风发作,早早地就搬了出去。现在我要你们说话了吧,你们又全都哑巴了。” 说到这里,他不知怎的,忽然有些意兴阑珊。 只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们先看看这个,再来跟我讲吧。” 说完这话,他就背着手上了楼。 见他走远了,平日里颇有脸面的四姨太率先打开了这叠的四四方方的纸页一看,当场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就捏进了自己手心,抬腿就想走。 可这屋子里利益相关的,都是跟她斗了几十年的老姐妹,一看她这个样子,哪还有不明白的。 七姨太状似无意地挡住了她的去路,用力把东西从四姨太的手心里抠了出来,玩笑似的开了口:“什么好东西,也值得四姐这么藏着掖着的……”她话说到一半,忽然没了声,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围了上去。 因为这份嫁妆,并公莹莹承诺过的话,众姨太太们差点儿打破了头。 最后还是四姨太手段最高杆,替儿子抢到了穆家那朵富贵花。 公莹莹当初明打明的把这事摊到桌面上,为的就是替女儿找一个心甘情愿的丈夫。 这样姑爷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拿人手软,他明面上待妻子,肯定要格外尊重一点的。 谁料到生了一双富贵眼的四姨太,生的个儿子偏偏是个自由斗士,满心反对“包办婚姻”不说,还视明媒正娶的妻子为封建毒瘤,避之不及。 四姨太自然知道自家儿子的那点儿牛心左性。 但她想着,大不了先娶穆家女儿过门。 要是实在不行,等钱到了手,再替儿子在外头置一房可心的妻室就是了。 到时候也不用讲究什么夫人姨太太的,只两头大,各过各的,互不干扰。 要是这样儿子还是接受不了,那就登报离婚喽,反正现在文人们不就时兴这个吗? 家里一房,外头一房,别人就算说嘴也没甚好奇怪的。 如果这样还不行,那穆家姑娘就跟着自己住好了,横竖她也看不上围在儿子周围的那群摩登女郎们。 那些女的一看就夭夭迢迢的,哪是个过日子的样儿? 说道伺候人来,还要数旧式小姐最好调/教,也能让她过一把当正经婆婆的瘾。 四姨太想得倒美,但她没料到自家的宝贝儿子连新婚夜也没熬过去。 就生气砸了新房里的好几个摆门面的古董摆件,霍世宏听了动静心疼得不行,拿了马鞭子就要去教训儿子。 四姨太护子心切,当然不肯依了。 这一家三口纠缠间,也不知道是哪个手贱,推了还盖着盖头站在床边的原主一把。 穆婉儿当时额头撞到桌角上,霎时就一魂归天了。 穆拉拉:“……” 真是倒霉催的。 她轻轻摸了摸还隐隐作痛的额头,正想再喝口水,就听一道铿锵有力的男声惊喜道:“你醒了?” 穆拉拉回头一看,就见一个带着圆框平光镜,身着月白色长袍的……中分汉奸头? 正在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瞧。 穆拉拉心里嫌弃道: 咦! 真是好腻呀。 这就是穆拉拉同志对新婚丈夫霍靖宇的第一印象了。 第4章 赔偿 其实作为国内文人圈里出了名的美男子,霍靖宇生的不但不难看,反而面若敷粉,唇若涂朱,身着青衫往病床前那么一立,仿佛一株迎风傲立的青竹,让人见之忘俗。 就连他那头民国气息极重的中分小油头,也丝毫没有破坏他整体的气质。 反而因为“中分脸最小”这个定理,衬得人越发的俊郎挺拔了。 这要是搁外头,不管是时髦的摩登女郎,还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才女遇到了他,都保准双颊飞红,春心萌动,一发不可收拾。 可惜穆拉拉在现世的时候,从小就是搁武馆里长大的,刚晓事那年,就跟着师兄们往街角的电影院里钻。 旁的不说,但国内有名的民国功夫片儿、各种抗日神剧,那看得叫一个滚瓜烂熟。 这类片子看多了的后遗症,就是穆拉拉一看见这种中分小油头,就自然而然地脑补出了一个对着“太君”们点头哈腰的狗汉奸来。 她那畸形的审美水平,当时就蹭蹭蹭地飚上去了。 床边站着的霍靖宇还处在自家的封建余孽终于清醒了的惊喜中,所以也没察觉到床上半坐的人看稀罕物似的目光,只高兴道:“你终于醒了,可真是吓死大家了。” 他虽然不喜欢这种令人作呕的包办婚姻,但那天也只是想吓吓这丫头,让她知道盲婚哑嫁毫无人性,然后再有商有量地把婚离了。 谁知道他这个暴躁丈夫刚演了一半儿,新娘子没吓到,倒把爸妈招来了,争执之下还误伤了穆婉儿。家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万幸她没有如同医生说的那样一直昏睡不醒或是当晚就咽了气,不然自己怕是一辈子都不得安心了。 “所以是你推的我?” 霍靖宇到嘴边的话一噎,眼角抽了抽,心道他妈不是说自己这个媳妇胆小怕事,轻易不敢说话的吗? 可看她这干脆利落地劲头,还真不像是寄人篱下能养出来的。 但思及穆氏的确是受了他们父子的无妄之灾,所以好声好气地解释道:“当时的情况乱……”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床上的人眼珠子一转,语气笃定道:“那就是你妈推的我了。” 原主当时虽然蒙着盖头,但也能从地下窥到脚。 当时距离穆婉儿最近的就着母子两个人,后来霍世宏气急了拿鞭子抽人,推推搡搡间原主就没命了。 虽然不知道是他们母子哪个失手推的人。 但霍世宏当时距离她还很远,手还没那么长,所以让原主丧命的,当然就是这母子两哪个了。 以霍靖宇方才说起这事的反应:有歉意却没有心虚,那应该就是他妈下的手。 不过就是不知道这位四姨太是真的“失了手”,还是气愤原主作为媳妇,居然呆立在那儿,而不是主动替儿子挨鞭子,才恨铁不成钢的搡了那一把,要了原主的命。 霍靖宇被她问得一呆,反应过来她的确有兴师问罪的意思,眉头忍不住一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伤了,大家也都不想,可她再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你怎么可以……” 穆拉拉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打断他:“你这人倒是真有意思,想离婚的时候,就极力地撇清我们俩的关系,好像什么世交恩情的,都是臭狗屎。 可我现在撇开这些一概不谈,只问一问自己无故被伤的事吧,你又忙着攀扯起关系了。 那好,我问你,除了你口中的包办婚姻这一层,你妈跟我有一分钱的关系吗?你凭什么要求一个受害者,非要对伤她的凶手好声好气的? 原来你们新时代文化人就是这么办事的吗?我也是长见识了。” 听了她这一番长篇大论,霍靖宇先是一呆,可听到“她跟我有一分钱的关系”这里时,他又忍不住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来,绅士地扶了扶自己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穆小姐,对于您的伤,我深感抱歉,如果您对此有什么诉求,我会尽量满足你的。 但关于你我婚约的事,我还是坚持自己原来的想法。” “嘿,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等赔偿完我的医药费、营养费,误工费。 你不是要离婚吗?出门左拐,我们报社见。” 民国追求婚姻自由?离婚自由? 穆拉拉对这个风潮很中意啊,幸亏她穿到了这时候,虽然乱了一点,但至少思想“解放”了一部分。 这要是穿到什么和离艰难的古代,就算有吃有喝,生活不愁。 但让她一睁眼就嫁个不认识的人,还睡个油腻腻的男人,那非得折磨疯了她不可。 现在就挺好,他们双方算是完美地达成了共识。 但走之前……先得把药钱结了,免得她出门后再去医院检查伤口,还得自己掏钱买药。 这可不是她穆拉拉的做事风格。 霍靖宇顿时傻眼了:“补……补偿?” 可怜的霍大才子,刚才还笃定自家这位包办婚姻的小媳妇儿,绝对是在借这次的事纠缠自己。 因此腹诽了一肚子的“自由、民主、人权……”,打定了主意要跟眼前的小古董好好洗洗脑。 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呢,人家却比自己见过的最时髦的女郎还要开明。 说起离婚这等人生大事来,跟谈论买了一墩大白菜也没甚区别。 “怎么?喜欢上我这张脸了,舍不得?”穆拉拉看刚才还神气洋洋的霍靖宇忽然懵圈了,不由生了点恶趣味,故意逗他道。 霍靖宇听了这话浑身一僵,跟触了电似的跳起脚来:“你胡说什么?” 这女人还要不要脸了? 自己要喜欢,也是喜欢那种自由独立,能一辈子相扶与共的精神伴侣。 怎么可能因为个把皮相,就轻易的动心。 可等他反应过来,再看床上似笑非笑的人,霍靖宇再迟钝,也知道这人是在故意气自己了,颇有些不自在地道:“那赔……赔你多少?” 穆拉拉努力的回忆了一下这时的物价,报了个数:“就五百现大洋吧!” 不是她刻意敲诈,只是根据原主的记忆,这时候的上海滩,虽然已经有好几家大型洋人医院了,但位置多在租界。 出了租界,能取药的私人诊所就极少了。 况且就算运气好,偶尔碰上一两个有西药的诊所,可出诊费往往比洋人医院还要贵。 所以这时候能请的起私人医生的,无一不是家底特别丰厚的人家。 寻常人受伤,多数都是去坐馆的中医堂里抓贴药喝,或是抓两把香灰抹抹,忍一忍也就过了。 穆拉拉虽然也信中医,但最怕喝苦药汤子,所以就算以后去复诊,肯定也是要去洋人医院看西医的。 偏偏这年头国内的西药虽然也能自产了,但也仅限于止疼药、止泻水、痱子药水、养肺水、泻补丸、保肾丸……这类日常常用的药品。 而消炎类药物却仍旧需要从国外进口。 这各种手续办下来,消炎药不仅粒粒如金,还是需要找人从政府机关那儿批条子的军事管制品。 穆拉拉倒是不怕留疤什么的,但买点消炎药备着,防止伤口感染,也是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 这实在不算她碰瓷了。 “就五百现大洋?” “对!” 其实这要是有人把她伤成这样了,她绝对还是要敲诈一笔,再照原样打回去的。 但挨了打的是原主,死于非命的还是原主,顺手替她报报仇就当还债了,但拿人的死为自己谋福利就有些过了。 再说追求自由婚姻也没啥错,换到她自己身上,她难道就愿意跟个陌生人盲婚哑嫁吗? 别搞笑了。 人霍靖宇一没有一边睡原配,一边在外头追求真爱,二也没有口号喊得震天响,私底下却拿着原配的嫁妆养真爱……至少现在还没来得及。 光在反抗包办婚姻,想同没有感情的妻子离婚这一点上,他是一点错都没有的。 恋爱自由,离婚自由嘛! 民国时期的女子因为自小被洗过脑,又被世情所拘,才不肯离婚,一辈子都耗在一段无望的婚姻上头。 可她一个受过现代教育的人,又不是离了男人就不能活,干嘛入戏那么深,死赖着个不情不愿的男人不放。 这事情,错得是他们一家子不沟通清楚,就急慌慌地扯了原主嫁进门来,还在争端中误伤了原主的性命。 不过一码归一码,这账自己迟早要算的。 但踩着原主的尸首为自己敛财这种事,她可做不出来。 当然,该是原主的东西,穆拉拉也不会让别人抢走一分就是了。她不需要这些钱,原主可还有亲娘哥哥活着呢。 霍靖宇闻言一愣,刚想说你为了这么点儿钱,就同意跟我堂堂霍大才子离婚,是不是傻? 但思及自己这话好像有歧义,就默默地咽下了,有些恼羞成怒地道:“我赔你就是了。” 说着,他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本儿,笔走龙蛇地“刷刷刷”几下,取下一张巴掌大小的纸片,往前一递。 可穆拉拉却不接,霍靖宇心里刚生出点微妙的得意感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床上的人伸出一只手来:“承惠,只收大洋。”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时候的银行体系可乱了,什么汇票,会票的层出不穷,公信力十分有限。 这油头粉面的汉奸头看着不像个骗子,但老祖宗说得好:人不可貌相。 万一这人诚心骗人,自己不得多不少的手续吗? 还是一次性给明白好了。 霍靖宇看她这样,额头上青筋暴起,终于忍不住了:“我这可是花旗银行的支票。” 穆拉拉却油盐不进,伸着手掂了掂,死活不接那张纸。 霍靖宇看她这样,顿时被气笑了:“给给给,我这就叫下人出门去换。” 最好都兑成一厘1一厘的铜板子埋了她。 他声名赫赫的霍大才子,难道会骗她这点钱吗? 这妮子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穆拉拉却不鸟他,等几个仆人真扛着一麻袋铜板来了,她真看人一枚一枚的数过了,才算心满意足的拿麻袋一一装了。 霍靖宇看她非但不生气,数钱还数出趣味了,不由怒向胆边生,故意气她道:“现在钱赔完了,你总该跟我去报社登报离婚了吧!” 看你这小妮子还怎么得意! 第5章 要回嫁妆 他这话说完,偷窥了一眼对面床前的人,却看见自己的包办小媳妇儿没有表现出丝毫的诚惶诚恐来。 反而把钱塞进了麻包里,利落地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一把扛起了地上装满铜板的麻袋,抬下巴招呼:“走吧!” 霍靖宇:“……” …… 四姨太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自家儿子正一脸懵逼地瞪大了眼睛看向一边,她顺着儿子的目光看去,只见…… 四姨太不可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果然,她那个昨天还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的儿媳妇,正生龙活虎地站在那里,左肩上还扛着一个硕大的麻袋,衬得她的小身板越发的清瘦。 四姨太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立马就跳起来了:“你这是做什么?” 穆拉拉随手放下麻袋,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大惊小怪的,皱皱眉道:“去登报离婚啊!” 怎么,结婚时这母子两就没好好商量过,一个全靠谎称自己病重骗儿子回家成亲,另一个就跟个呆头鹅似的,傻乎乎地就撞进来了。 现在都要离婚了,这当妈的还一点儿都不知情吗? 四姨太听了这话先是一喜,然后才想起还在穆氏身上的另一半儿嫁妆,脸色都变了,嚷嚷道:“离什么婚!我看他敢!” 说着她亲热地挽住了穆拉拉的胳膊,承诺道:“你放心,有娘替你做主呢,绝不会让他辜负了你。” 霍靖宇脸色立马难看下来了,皱着眉正要说话。 就见穆拉拉重重地拍开了四姨太的手,把她从自己身边隔开,盯着她活泛的眼珠子好笑道:“虽说穆霍两家早就应了亲,但我娘来提亲事时,就开门见山的说过了,我穆婉儿要的,是个心甘情愿做我丈夫的霍家少爷。霍伯父也当场应了,我娘也是信得过霍家的人品,才放心的把我嫁了过来,可他呢?” 穆拉拉一指旁边的霍靖宇,嘴角挂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来:“他这像是心甘情愿的样子?” “您这样,不是骗婚吗?霍家怎么说也是上海滩里有头有脸的人家,您说你为了点儿身外之物就卖了儿子,至于吗?” “你……” 看着两人说话越发的云里雾里,霍靖宇拉住他娘颤巍巍指着穆拉拉的手,疑惑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娘不是说,穆婉儿是自己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吗? 后来穆家遭了难,穆家人也不知所踪,这婚事才没人提了。 现在穆家人忽然找上了门,要求霍家兑现当年的承诺,父亲母亲为了不失约,才硬逼着自己结了婚。 可什么叫做“霍家骗婚”?什么又叫做“她要的是心甘情愿做她丈夫的霍家少爷”;“还有甚么为了身外之物卖儿子”——他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四姨太被他这么一问,一时被问住了,半天才吞吞吐吐道:“你,你别听她胡说……” “呦,您看这么重要的事,您怎么能瞒着二少爷呢……”穆拉拉见场面一时修罗场了起来,故意在旁边添油加醋。 四姨太这下更急了,攥着儿子的手气急败坏:“你给我闭嘴!” “妈!你让她说。”今天这事不说清楚,他以后怕是睡觉都没法合眼了。 看母子两争执了起来,穆拉拉噗嗤一声笑了:“不就是我娘应了,道霍家哪位少爷愿意心甘情愿的履了霍穆两家的婚约,我嫁妆单子上的财物就分他一半儿吗?这做都做了,又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见她居然真敢把这事捅出来,四姨太眼神一厉,充满杀意地看向了穆拉拉。 可穆拉拉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还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捂嘴巴,贱兮兮地开笑开了:“呀,我怎么给忘了,既然霍二爷这婚结的心不甘情不愿的,那我们离婚后,您替他‘保管’着的另一半东西,可得原封不动的还给我了。” “你休想!”四姨太看她这幅小人得志的样子,一时有点儿失控。 可霍靖宇一看他娘这个表现,再想起自己结婚前夜,四姨太语焉不详地说什么“虽然为了霍家的‘一诺千金’,委屈了他,但成婚后家里绝不干涉他去找自己心爱的姑娘……”云云。 忽然有点抬不起头来。 原来哪有什么不得不娶的“指腹为婚”? 分明就是他娘贪图人家姑娘的嫁妆,才说通了父亲,故意骗自己回来成亲的。 可半道上又怕自己不肯配合,让这婚事便宜了其他真正“心甘情愿”的弟弟们,才处心积虑地编了这么一个故事出来。 亏得自己还真心实意的想劝人家姑娘不要强人所难,还搞出这么多事来,害得她差点儿丧了命。 谁知道到头来,却是自己自作多情了,怪不得她一醒过来,一听自己想离婚,就立马同意了。 自己真是…… 想到这里,霍靖宇眼神暗了暗,沉声道:“娘,把东西还给穆姑娘,让她走。” “不可能!” 她一个穆家孤女,能嫁进霍家,就是她天大的福气了。 就算以后离了婚,可嫁都嫁过来了,她就别想再把东西要回去,这些宝贝都是她儿子的。 “娘!” 四姨太还待分说,就见穆拉拉摸着自己额头的伤口,没心没肺道:“霍二爷不用劝了,她不还也没关系,毕竟她谋害我的事情,我还没报官呢!等我们离过婚了,我就去法院里告她一个谋财害命,到时候就算霍家一手遮天,也不能舔着脸说我穆家祖传的宝贝,原本就是你霍家的吧!” “谁谋害你了?你去告啊!有人证物证吗?”四姨太一肚子的火没处发,看她还敢撞枪口,转头冷笑道。 这小丫头也太天真了,她也不看看这里是谁的地盘。 别说自己只是失手,就算她真的杀了人,难道法官还能从霍公馆里找出什么人证物证来。 她就不信宇儿还能帮着外人把亲娘往号子里送。 可笑! “哈,您看您说的,我需要人证物证吗?我只要证明自己在嫁入霍家的第一天,就被人伤成了这样就好。”说到这里穆拉拉狡黠地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份誊写过的嫁妆单子:“到时候我再把嫁妆单子往法庭上一递。” 霍家又不是没有政敌,有了这个把柄,她就不信原主嫁妆单子上的那些东西,会一样都搜不出来。 到时候四姨太就有嘴说不清了——没谋财害命?没谋财害命就这么短短的一天,人家如花似玉的女儿就被你打成了这样?没谋财害命?那人家的嫁妆怎么会跑你房里去了。 古董自己长腿了吗? 讲究点的泥腿子娶妻,都不兴动新媳妇的陪嫁呢。 就算这些还证明不了四姨太故意杀人谋财。 但霍家一个苛待儿媳,偷窃媳妇嫁妆的名声是绝对跑不了了。 有了这种传闻,她儿子难道还想娶到什么门当户对的小姐? 再者,就算四姨太手段高超,连法院的人也找不到她替儿子保存的那部分财物。 可原主当初看不出来,穆拉拉却看得真真的。 这份嫁妆看着异常贵重,但除了穆家家传的那几样古董以外,最值钱的也只有那几千块的现大洋了。 其他例如房产、地产、铺子……这类真正能生钱的东西,那是一见都没有的。 穆拉拉虽然不知道这里头究竟出过什么事。 但霍家虽然没落了,现钱却是不缺的。 所以原主嫁进来后,兑现给丈夫的那部分财产,四姨太挑的都是古董摆件,现大洋是一点儿都没拿,都搁新房里放着。 所以就算霍家的政敌全是废物,这么大的把柄也拿不住。 但这也同时意味着,只要出现在这张嫁妆单子上的古董物件,就都见不了光了。 富贵不示人,如锦衣夜行,可憋不死她。 而且这感情好,穆拉拉正愁没法转移当年谋害穆家那群人的目光,有了这一茬,她再找人传几份似是而非的“嫁妆单子”出去。 那吞了穆家剩余家财的这口黑锅,霍家是不想背也得背了。 一听穆拉拉这话,四姨太也想到了什么,嘴硬道:“你别危言耸听,这些东西可是你娘自己答应要给我家的!” 就算到了法院,要扯皮的也是离了婚该不该返还这部分钱财,怎么可能颠倒黑白,说自己偷窃呢? 穆拉拉仿佛被四姨太的智商逗笑了,关爱智障一样的看了她一眼:“如您所说,人证物证呢?” 为了以防尴尬,当日在场商议婚事的,就只有霍世宏跟公莹莹两人。 而答应给原主未来的丈夫一半嫁妆这话,也不过是公莹莹为了原主过得好一点,妥协性的口头提议罢了。 以霍世宏的为人,绝对做不出开口要字据的事来。 这样一来,在场的既没有公证人,也没有字据。 四姨太凭什么说穆婉儿的嫁妆要分她儿子一半呢? 难道找原主亲娘公莹莹做这个证吗? 可别搞笑了! 四姨太还待多说,霍靖宇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把东西还给穆姑娘,让她走。” 霍家的日子虽说不是富可敌国,但却也并不缺他们娘两个的花用。 再说他自己写文章,就能挣不少钱。 常言道: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 他霍靖宇难道连个女人都不如,还得靠着老娘哄骗人家小姑娘的嫁妆过活吗? 四姨太一看儿子这个样子,就知道他是真的动气了。 她狠握了一把自己的手心,忍着疼咬牙高声吩咐道:“李妈,叫人把我房里那两个暗红色的大箱子抬下来。” 心里却道:好一个穆婉儿,你给我等着,这日子且长着呢。 话虽这么说,但四姨太心里到底梗得难受,特意派了几个婆子跟着穆拉拉。 交代不许她带走家里的一针一线,还特地阻了她打车。 可穆婉儿当初嫁进来时匆忙,就没有时间去置办厚实衣物。 公莹莹虽然放心不下,但她这次能出来这么长时间,已经是过了,那边已经着人催了七八次了。 时间实在是来不及了,索性她想着反正女儿手上有钱,有的是时间去置办衣物,就急匆匆地走了。 阴差阳错之下,原主行礼里居然没一件厚实的衣裳。 仅穿着一件薄夹衣出门的后果,就是穆拉拉一出门,就被冻成了狗。 第6章 离开霍公馆 幸亏这世上的好人还是比较多的。 但…… “多谢您了!不过……”穆拉拉指了指自己身后的一堆嫁妆箱子,一脸为难道,“我这些东西,一辆黄包车怕是装不下,要不您还是自去忙吧!” 原主的嫁妆虽少,但也得四个大箱子。 指望用一辆黄包车装走,显然是不可能的。 可分几次装吧,穆拉拉又不放心——毕竟她现在就一个人,顾头不顾尾的,实在不宜让这些东西离了自己的眼睛。 这时候的上海滩可没有后世那么安稳。 外头随便一个三岁小孩子,也晓得十里洋场里龙蛇混杂,帮派繁多,各路神仙们横行。 虽然穆拉拉现在不用去火车站这类拆白党、小偷、混混们横行的地方。 但饶是如此,她一个弱女子单带着这许多箱子,也够扎人眼了。 就算一刻不离眼,穆拉拉也没有绝对的信心,保证自己就能把这批财物完好无损的带到该去的地方,更别说让这些东西离了她的眼了。 这男人看着赏心悦目,但也是个素昧相识的陌生人,穆拉拉虽然偶尔也犯一点不合时宜的花痴病,但那也是在绝对安全的环境下,才会饱暖思淫/欲。 可现在是什么时候?民国初年啊! 但凡是在上海滩待过几天的人,哪个没听过弄堂里的阿妈骂过外头长得人五人六的小混混:“侬个白吃白喝的拆白客,死到外头都没人收尸!” 这里说的拆白党,指的就是上海俚语里,专门利用自身皮相行骗,以白饮白食、骗财骗色为目的的青年小哥儿了。1 不是穆拉拉多疑,但这时候的十里洋场,因为各方面势力混杂,鱼龙一窝,反而没人敢大管,导致上海滩简直就成了三教九流的天堂。 又因为上海的人流量极大,很多小偷、混混、骗子、拆白党们……就专门堵在火车站里浑水摸鱼,专挑从外地进城的单身女人、老人们下手。 不知道多少外地人刚进城,没出火车站,就被这些人各显神通的扒个精光。 运气好点的人虽失了财物,但投了亲再找份工,好歹也能缓过劲儿来。 而运气更坏一点儿的,失去盘缠,再投亲无门。 女人们还能就近找个皮条客,身投燕儿窝,不至于立时就被饿死。 可老人们除了投了丐帮乞讨度日,就只能一卷破席扔护城河里了。 而三教九流里,能当拆白党的人,显然要求要更高一些——至少一副俊郎白皙的面皮是不可或缺的。 这就像后世的娱乐会所一样,要想哄手里有钱的太太、小姐们上钩,不单单谈吐举止要过得去,还得有一张出类拔萃的脸。 有了能迷得女人神魂颠倒的皮相,才好扮成文人、学究、军人、巡捕、律师、医生……各种体面一点的职业。 再去找个身怀大笔银子的太太小姐们骗出全副身家,好逍遥一段时日。 因为经过网络大爆炸时期,穆拉拉在这民国的女人里,好歹也算是个阅尽美男的狠角色了。 但刚见过的霍靖宇,再加上现世里她所有见过的美男子,眼前这男人也能轻轻松松的力压群雄了——能有这么个皮相,保不准这小美人儿就是仗着自己长得好,才跑过来色/诱她的。 由不得穆拉拉不小心。 那男人听了这话,却也没再多说,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居然真就这么上车走了。 等人走远了,穆拉拉这才状似无聊地收回了目光。 又一次对着梧桐道上的黄包车夫招了招手,大声道:“替我跑一趟腿就给一角钱,先到先得!” 现在这世情,拉一趟黄包车,才能得三五个铜元1,一角钱都够大家伙儿跑十趟的了。 这样一来利益够多,又不至于太过夸张漏财。 果然,穆拉拉这话刚一落音,刚才还在观望的黄包车师傅们一个赛一个的跑得快,转眼间就涌进来十几个。 穆拉拉从麻袋里扒拉出十个铜板,眼疾手快地往最先到的那位手里一塞,交代道:“这是定金,烦请您帮我去请个老爷车回来,等车到了,我再付您剩下的钱。” 那人也是个手脚麻利的,闻言刺溜一下钻出人群跑了。 四个婆子看自己这是拦不住穆拉拉了,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留了两个人看着她,其他两个往小洋楼里走去,应该是向四姨太讨主意去了。 穆拉拉却没空管她们,只心下诧异地摸了摸自己左手微微发热的手心,面上却是一派的不动声色。 …… 大概是为了剩下的二十个铜元,那黄包车师傅速度极快。 不过五六分钟,就拉着黄包车跟着一辆黑皮老爷车到了。 穆拉拉见状,按捺下心里的疑问,先把行礼一概搬到车上,见一切都收拾妥当了。 才隔着车窗给眼巴巴等着的黄包车师傅结了剩下的钱,向前座的洋车司机道:“送我去城里最大的牙行。” 自己现在的当务之急,既不是搞清楚那位貌美小哥儿是不是骗子,也不是查看自己越发灼热的左手手心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而是先找个住处安置下来,免得现在就被人盯上,今晚就带着巨财暴尸街头。 那洋车司机听了这话,诧异地一看后视镜,问道:“小姐去牙行做什么?” “找个房地产经纪人看看房子。”自己找掮客谈房子的事,还需这位司机先生配合,所以提前打声招呼才好。 “嚯!” 那司机一听这话,油门都踩快了几分,眼珠子一转,试探道:“小姐是租是买?阿拉3沪上的房价,可是需要不少铜钿啊。” 穆拉拉抬眼轻轻睨了他一眼,夸张地一张嘴,笑道:“哈,当然是租了,现在上海滩的房价,哪个是我们小老百姓买得起的。” 穿越前,穆拉拉常听到师兄们做白日梦,说若是能穿越到民国时的上海滩,定然要买上十间八间的房子存着。 只等改革开放了,光是躺着吃租,也能过得倍儿爽。 可真到了民国,综合了原主的记忆,穆拉拉才知道:这时候国内的房价里,作为“东方巴黎”的上海滩也要数第一的。 这么说吧,新公报广告区,有一卖房广告,道北平宣武门内西大街出售的一处四合院,共计瓦房十八间,由于是前清官邸,设施特别豪华,遂要价两千五百块现大洋。 一栋四进的四合院才两千五百块,听着便宜吧? 可你要知道,这时候大学教授的工资是出了名的丰厚,一年干吃净落,也才能赚八百个现大洋。 其他卖劳力的,累死累活一个月,能攒下五、六块钱的,都算下层里数一数二的殷实人家了。 换而言之,想趁乱买房,没门! 在这个国家,无论何时何地,能让人扎根的房产,永远都是人们心头的第一要事。 可更夸张的是,上海滩的房价,尤其是租界内的房价,能足足有北平的二十倍有余。 这也就是说,也甭提什么小洋楼不小洋楼的了。 只要是租界内的房子,一个十几间房子的二层小楼,要想住进去,没个两三万现大洋打底,你或许连个小洋楼的墙角也摸不到。 难怪在另一个时空里,连一个月领四百现大洋的鲁迅大大,也会在买不起上海的房时,于大作《中国人的生命圈》中感慨:这世界最安全的地方,到底也还是在上海的租界。 穆拉拉身上现在满打满算,也就五千五百现大洋——五千是原主的嫁妆,五百则是穆拉拉从霍靖宇那儿要来的治疗费。 所以如果不想一上来就卖古董换钱,租界里的房子,穆拉拉是想也别想了。 租界外的房子虽然没这么夸张的价格,但可心点的房子,怎么也得上千现大洋。 看来现在要想买房,光动用自己的五百块钱还不够,怕还得用原主的一部分嫁妆。 可穆拉拉内心里,是万万不想动用原主遗物的。 倒不是她有多高的道德觉悟。 只是大概是自小的孤拐生涯影响,穆拉拉这人向来有些独,丝毫看不得别人入侵自己的私人领域。 试想一下,要是她哪天也挂了,有人用一下她的身体倒也没什么。 毕竟借壳重生这事,也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总不能你心里不舒服,就要人一醒来就自杀吧。 在她看来,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你用我身体,也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替我了一了身后事。 从此了却因果,各不相干。 但除此之外,若是有人还想住她的房,用她的钱,嫖她心爱的小哥哥。 别人怎么样穆拉拉不知道,但搁她身上,那是真膈应的不得了了。 这世上做人,也不求什么问心无愧,但求偶尔能换位思考一下。 一来,她虽然是原主死后才穿进这具身体的,算不得担了多大的因果。 但某些意义上来说,原主也算是她的再生父母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有些她自己都不乐意的事情,就别做得那么双标。 二来,她穆拉拉有手有脚的,只要舍得吃苦,怎么也饿不死。 实在没必要眼红原主那几个大子儿。穆婉儿一辈子那么苦,懂事以来一天福也没享过,到死傍身的也就这点儿东西了。 再者,原主虽然死了,但她身后还有个疑点重重的老娘,和一个已经染上大烟瘾的亲哥哥。 用膝盖想,都知道这日后要用钱的麻烦事还多着呢。所以这几个钱先留着才保险。 至于这几箱子古董,毕竟也是穆家时代家传的宝贝,她留着除了招祸,也实在没用,还不如直接还给公莹莹,由她做主处置。 所以穆拉拉说租房这事,也不是随口骗人的。 那司机听了这话,又在后视镜里看了两眼,见她不像在说假话,有些失望地撇了撇嘴。 …… 等黑车开远了,一背头男子坐在黄包车上,“呲呲呲”地打了几下手里的洋火机,点了一根烟,待第一口烟被尽数吸到肺里了,他才眯了眯眼,问道:“上车了?” 那黄包车师傅往外一探,道:“回爷,那小姐自己让人去找了洋车,我去找的车没用上。” 那背头男子闻言嗤了一声:“走吧!” 算这小丫头还有点儿戒心,不过这样也好,疑神疑鬼也总比心无城府强。 省的小丫头这头刚慌头仓脑的出了门,转眼就被人吃干抹净了,还得自己费心去救。 第7章 金手指初现 到了牙行后,穆拉拉并没有急着下车,而是细声细语地麻烦司机请了个房地产经济人直接上车来谈。 那司机眼珠子一转,没有多说什么,直接下车去请了个专门负责房纤的牙人过来。 如今这世道能做这种行当的,显然也是走南闯北跑惯了的,什么人没有见过? 更别说只是叫到车上谈生意了。 因此那掮客二话也没说,拿了自己吃饭的家伙什儿就跟着司机过来了,一开门就坐在了穆拉拉旁边。 那司机见状,也钻进了驾驶座,竖着耳朵打算偷听。 穆拉拉却并不急着与经纪人商谈,只拿出早备好的一把铜钿,往前一递,笑道:“今儿个算是麻烦您了,可现下我自己办私事,也不好劳您一道听这些琐碎事,要不您去旁边的茶馆子里喝杯茶暖暖身子?待我办好事了,再请您过来。” 那司机厚着脸皮不走,就是为了偷听点内情,看有没有利可图。 他没料到这女娃儿这么小心,连让自己听一句也不肯。 但人拿着钱好声好气地商量,自己还不识趣点,就是他不晓事了。 因此只讪讪地接过钱,开车门往茶馆子里去了。 那掮客看这女郎刚才这般做派,知道这不是自己想的那种面皮薄、好糊弄的小姑娘,下意识地挺直了自己的背。 穆拉拉见司机真的走远了,才摩挲了一下已经有些发烫的手心,开门见山道:“我呢!手头紧,所以暂时只能租房,但以后也是想在这十里洋场里安家的,所以您手上要是有什么房东属意要卖,但又不急于一天两天就收现钱的房源,就给我优先介绍一二。” 这样现在先租着,要是住的可心,也能等攒够了钱后,看能不能直接买下来。 那经纪人一听这话,翻开自己的办公本查看了一会儿,才道:“那地段呢?”想要卖房,但没有合适的买主,就暂时租出去换点铜钿的房源还是蛮多的。 但地段、面积、交通……各方面综合下来,价钱还真是差的海了去了。 “除了公共租界以外,太喧闹的地方不要,其他的都能考虑。” 经纪人又看了一会儿,打开办公本的夹子,抽出七八张纸来:“那您差不多想买个多少预算的房子?” 穆拉拉闻言一挑眉:“您还是先给我看看这些房子的户型、位置什么的吧!” 那经纪人听了这话也不为难,直接把抽出来的房子制图给了穆拉拉,一边让她看,一边时不时在旁边插一两句嘴。 “这房子在城北,是一院子的小平房,四合院的户型,四间正房一间厨房,住着舒坦,交通什么的也齐便。最重要的是这一院子房子,也才要五百现大洋。 穆拉拉仔细瞧了瞧,但笑不语。 这房子便宜归便宜,但位置搁弄堂最里头,三面环着高高矮矮的“石库门”楼房,就一个大门露出来。 这要是住着,屋里不拉帘子,衣服都不好穿,以后不论出入还是过日子,都不大方便。 再者,现在上海的这种小平房,大多是旧式的泥瓦房子,就算保存的再好,也免不了漏风漏雨。 她可没有一下雨就“女娲补天”的爱好。 “这间在城南那边,上下两层的小楼,底下四间,楼上三间,除了小点儿,跟个独门独户的小别墅没什么两样儿。价钱也贵点,直接要两千现大洋。” 穆拉拉闻言一看,笑了:“这个不错,就是交通不怎么齐便吧!” 穆二叔家就住在南城,那边儿外地入沪打工的人特别多,房东为了能多租几间房,就拼了命的往外头扩建。 导致房屋两旁往来的道路极窄,洋车什么的大多是通不过去的,最多只供黄包车出入。 甚至因为房屋面积的扯皮问题,现在整个上海滩里,也就城南没有通上电车了。 那经纪人一听这话,脸色一变,转眼又恢复了正常,他翘了翘大拇指,夸道:“您是个懂行的。” 穆拉拉笑了笑,没接腔,又翻了下一张。 经纪人却跟没事人一样,又道:“这也是座二层小楼,在小东门那边儿,底层跟楼上都是两间,底下的房子正对着街面,不论自己住还是充当门面,都是极好的。 最妙的是这小楼后面还带着个小院子,独门独户的,除了面积小点儿,跟租界那边的小别墅也没甚两样。” 穆拉拉看了这房子,心里一动,但面上却丝毫不显,漫不经心道:“这间要多少钱?” 看她这样,那经纪人嘴角微微上扬,故意压低声线道:“才一千块。” 穆拉拉瞬时不搭腔了,直接翻了下一张,那经纪人心里一抖,实在被这姑奶奶弄了个云里雾里。 两人又看了好几家,经纪人看这小丫头老成成这样,苦笑了一声:“哎!实话跟您说吧!按您的意思,能买的也就这三家了。” “城北这房子价钱便宜,但除了房子旧点儿,还真没其他的毛病;城南这房子交通不大好,价钱也最高,但打个黄包车倒也方便……城东那房子在弄堂外头……” 经纪人絮絮叨叨了老半天,穆拉拉忽然问:“城东那个一千块钱的小洋楼呢?” 经纪人被她问的一顿,反应过来后有些哭笑不得,叹了口气道:“我就跟你吐个实口吧!城东那房子面积虽小,但商住两用,原来没个两千现大洋,旁人是问都不敢问的……可问题是那屋的主人不知怎么沾惹了白虎帮那些白相人1,后来日日有流氓跑来闹事,生意也被扰的做不下去了,这才想到了卖房。 但这知道点内情的都不敢沾手,这一来二去的,房价才跌成了这样。” 他早就看出这丫头对这房子有意思了。 今儿但凡来的是个男人,或者家口大一点的,这房子他瞒一瞒也就卖了。 可这小丫头摆明了就是自己单身住的。 这生意要是做成了,自己可真成谋财害命的了。所以见她再也没提,他就刻意避了这茬。 没想到这丫头云里雾里的看了半天,实际上还是看上了这房子。 但她要是实在喜欢,自己实话实说与她,也算仁至义尽了。 穆拉拉听了这话,心里算有点儿数了。 问道:“那房东接受分期付款吗?” “你想打印子2买那房?”经纪人一挑眉,“行!不过最多打三期,过了年还得收三分的年息。” 两人又闲话了一会儿,敲掉了买房的细节,又谈好了价钱,经济人就领着穆拉拉去看了房。 到了地方后,见房子跟经纪人说的无二,里头甚至还装好了自来水电,穆拉拉当场掏了三百四十块现大洋出来,与房东签了“典契”和分期付款的“印子本儿”。 这位于十六铺的小二层,就算是完全归她所有了。 …… 那洋车司机帮着穆拉拉卸了货,因为这车是被包了整天,期间又跑了好几趟的腿。 所以穆拉拉直接给了他十块现大洋,又托他把经纪人直接送回了牙行,他们之间的这趟差事,就算是彻底结束了。 那司机虽然得了报酬,但想起穆拉拉独身一人带着的那几个黄花梨大木箱子,心里总痒痒得厉害。 一路上盯着后视镜跟经纪人白话:“今日签了个大单,赚的不少吧!” 经纪人闻言眉心一动,却还是耐着性子道:“还是托了您的福。” 司机一听这话,心里跳得越发快了,状似疑惑道:“话说穆女郎不是说要买城西那房子吗?怎么又买上城东这房子了?” 经纪人打了个哈欠,刚要回他,可忆起穆拉拉在车里的那番做派,心里一动,“啊”了一声,一脸茫然地问:“买什么房?不是租房吗?看不出来穆小姐年纪轻轻,还是个惯会讲笑话的。” … … 这头穆拉拉却不知道两人间的这场机锋。 她关了门,见彻底安全了,才张开了自己时不时发出灼热感的左手,放在自己眼前,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这手极糙! 关结粗大,指甲周围还分布着许多的肉刺,手指上还有没好彻底的冻疮。 一看就知道是自小干重活干得多了的苦孩子。 而这双手大拇指靠近手心那儿,留着一个面目模糊的伤疤——但穆拉拉知道,这分明就是个反“淘”字。 原主刚到二叔家那年,穆家那群小崽子正钟爱“过家家”游戏,不过其他小孩儿最多扮一扮爸爸、妈妈,新娘、新郎罢了。 可穆家这群小畜生格外的胆大,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当官抓贼”那一套儿。 原主作为家里最低等的一员,日常扮演的当然都是贼了。 本来往常拳打脚踢的“刑讯逼供”一番,打得穆婉儿嗷嗷哭,这游戏就算完事儿了。 可那天穆二叔家那小女孩不知道从哪里弄下来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铁制“淘”字。 一群小畜生看了这个灵机一动,忽然就想学“满清十大酷刑”那一套儿,往原主脸上烙一个“淘”字出来,以惩罚她的“淘气”。 原主拼死挣扎之下,拿左手挡了一下,以至于这字虽然没烙到她的小脸蛋上,但也印到了左手心大拇指处。 后来因为伤口感染,原主还发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低烧。后来还是穆鸿仁回家探亲,才抓了药保了小丫头一条命。 因为这一段记忆极深,所以穆拉拉在看到这伤的那一刻,就立马知道了这是个什么字。 穆拉拉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伤疤,脑仁忽然一紧,手上仿佛又感觉到了那种被铁器灼烧过的痛苦。 她使劲地甩了甩手,正想打点水洗一洗,就见大拇指上那块儿伤疤忽然发出了一道绿光,跟果冻似的浮了一下。 穆拉拉“嘶”了一声,下意识用手指摩挲了一下这“淘”字。 脑袋顿时嗡的一声,有什么像潮水似的涌进了她的脑海。 第8章 淘宝 穆拉拉迷迷糊糊间,仿佛到了一个特别奇怪的地方。 这里木山木海,触目可及,房子、道路、器具……什么都是木头做的,竟然也呈现出了一种诡异的美感。 她刚四处看了看,准备找人去问问这是哪里。 那四方四正的木房子里,突然走出了一位褐衣白发的男子,身上穿着一种特别怪异的服装。 这人嘴里虽然絮絮叨叨地嘱咐着什么,但脸上却始终带着一股温和的笑意。 可木门里的人却一直赌气不开门,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呆站了一会儿,还是捧着怀里的竹简转身走了。 他走后不久,一位大腹便便的长发女子“吱吖”一声开了门,气冲冲地奔了出来,转身钻进了后院里。 穆拉拉好奇地跟了过去,还没来得及看她做了什么。 “嗖”! 她眼前一花,有什么东西架着那孕妇腾空而起。 那东西是飞机吗? 不……它的翅膀分明是会扇动的,那居然是一只大翼飞鸟!!! 随着那女人嘴里念念有词,那微褐色的飞鸟驮着那貌美的长发孕妇以极快的速度直冲云霄。 这时穆拉拉心里忽然狂跳,仿佛有什么不详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天上居然下起血雨来,随着“啊”的一声尖叫,那飞鸟忽然四分五裂了。 这时穆拉拉才看清楚,那栩栩如生的褐色飞鸟,内里赫然也是各种各样的木头零件。 可还没等穆拉拉看清这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女人已然落了地,连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被摔了个稀巴烂。 而那些被血污了的木头零件,就零零散散地撒在了母子两的尸体周围。 不知过了多久,那白发男子才回了家。 他守在妻儿的尸首旁边,不吃不喝的沉默了三日,忽然树左手三指朝天,仰天长啸地叽里咕噜了一通。 那声音如泣如诉! 这时,天上忽然狂风大作,一道雷凌空劈下,一道绿色的果冻如水波纹一样的画下三个扭扭曲曲的鬼画符。 自此以后,但凡被这三道绿光沾染上的人,皆以“古、树”二音为匙,有缘者就能获得极为强大的力量。 但这些人获得这股绿色的力量后,无一不遭受了厄运,那真叫一个惨:男人学了死老婆、女人学了死孩子、孝子学了死父母、无亲无故者自身就会遭受厄运。 至此千百年里,竟然无一例外。 因此,这门邪术被道中诸人列为邪术,赐名“缺一门”。 其意为:“凡修此门着,必应鳏、寡、孤、独、残五之其一,是曰缺一门。” 转眼间,时光飞逝,画面一转,到了民国时期,最后一位以“古、树”为匙的有缘人因为自身也遭了厄运。 为了避祸,就再也没有开启过这本以绿字为力量的神书。 临死之前,还一把火烧了这本以木书为载体的“缺一门”神通,只余下了一块绿色结晶。 他的女儿却误以为这东西是父亲留下的遗物,将此精心保管。 后来他女儿的女儿出嫁,由于她这个做母亲的囊中羞涩,这东西就被当做碧玉充数,一起装进了梨花木箱子里送作了嫁妆。 当夜女孩儿意外身亡,宅内众人忙乱间,那绿晶忽然避着人御风自动,钻进了女孩儿的眉心。 一秒! 两秒! 三秒! ……整整五秒过后,床上女孩的身体仿佛过了电似的一阵抽搐,重新醒了过来。 可转眼间,她眼皮子一动,又晕了过去。 那是自己! 夜深人静时,那绿果冻从女孩眉心里钻了出来,试试探探地流进了那个血肉模糊的“淘”字里,发出一阵诡异的绿光。 …… 看到这里,穆拉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所谓的有缘人就是公老头,他是上一代缺一门的继承人。 为了学这玩意儿,他自愿改姓了公输,才得以学会了这门特别邪门的木匠手艺。 并应了诅咒,克死了老伴儿。 后来为了避开诅咒养大女儿,他才特意将“公输”改姓了“公”,临死前也不知道怎么想通了,就一把火烧了相依为命大半辈子的宝贝疙瘩。 把一块儿木书炼成了一个喜之郎果冻似的绿结晶。 接着这玩意儿就被公莹莹当做父亲的遗物收了起来。 后来穆家出了事,公莹莹自顾不暇之下,穆婉儿就跟她哥一起,被送到了穆二叔家。 直到十年后,眼看着原主因为长得太好也要遭殃了。 公莹莹努力运作下,才让穆二叔那些人以为她翻了身,手里还握着穆家的剩余家产。 可事实上,公莹莹手里有个屁的家产啊。 连那些残存的古董,都是她四处运作时,霍家军内有人匿名送过来的。 公莹莹也是凭着这几箱子古董,和这数十年积攒下来的现大洋,才能扯着虎皮当大旗,借着霍家的婚约,把女儿从穆二叔手里救了出来。 而作为真正的老古董,那块儿绿晶是被以碧玉的名头,充在一堆古董里一起带进霍家的。 原主死的那天晚上,这玩意儿不知怎么的,忽然显灵,想救穆婉儿一命。 可看着一道操作猛如虎,实际上……个傻逼好不容易显灵一次,就把穆婉儿和穆拉拉两人的灵魂互换了。 穆拉拉:“……” 心疼她辛辛苦苦打比赛,旧伤一身,牙都打掉了半口,才搁沪市里买了间一百二十平的大房子。 这还没住几天呢,结果打完比赛跟着师兄们喝了一顿闷酒,直接就打了水漂了。 她这是招谁惹谁了? 仿佛感受到了宿主心里的那股郁闷,穆拉拉左手心里的那个反“淘”字忽然不安地动了动。 穆拉拉没理它,随手用中指摩挲了一下左手的伤疤。 这时,她眼前一闪,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块巴掌大的绿色小屏幕。 穆拉拉目光一凝,仔细一看,见这上面呈现出来的,居然是自己穿越前手机上淘宝app的主页面。 她心里一喜,拿右手去点,却见自己的右手食指居然直接穿过了眼前的屏幕,那巴掌大的小屏幕也跟受到了惊吓一样,瞬间消失了。 穆拉拉心头一紧,又照刚才的程序摩挲了左手上那个“淘”字一下。 那巴掌大的小屏幕果然又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这次她并没有急着拿手去点眼前的东西。只试探着上下摇了摇自己的脑袋,见那屏幕还是一动不动的。 穆拉拉心里猝然生出一个猜想来,她集中了精力,凝视着最上头的搜索栏。 果然,那巴掌大的页面陡然一变,屏幕上的东西从淘宝首页变成了“说出你想要的宝贝。” 穆拉拉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道:“面包!” 可眼前的页面却还是纹丝不动的,一点儿动弹的意思也没有。 穆拉拉吸取了刚才的教训,集中精力地想了面包两字,她眼前的页面果然一变,出现了一栏一栏的商品框。 穆拉拉定睛一看,发现这上头最便宜的面包也要44.9元,也不知道这个元是指人民币,还是银元了。 她只是按着前世刷淘宝的惯例,把搜索栏下面的综合换成了价格升序。 这样一来,前排的那几款面包,果然都变成了7元。 今日为了尽快安顿好,穆拉拉一路上就啃了几个冷馒头,折腾到这时候,还真是又冻又饿。 但现在天已经很晚了,自己出去吃又麻烦又不安全,还得顾及屋里的这堆嫁妆箱子。 穆拉拉原本打算挨一夜,等天亮了再说的。 但现在有了这个东西,本着不试白不试的心思,她点进了最上头的一款商品上,直接下了单。 可这玩意儿转到支付页面时,穆拉拉分明看见自己原本的地址是灰掉的。 幸亏添加新地址那儿的加号还是黑色的。 穆拉拉试探着磕磕绊绊地用意念控制着标注好了自己现在的地址,才点下了确认付款的按钮。 然后……她就发现自己的支付宝账号居然也是灰着的。 她皱了皱眉,又挨个试了银行卡,微信支付……可还是没有一个能支付成功的。 试着试着,穆拉拉心里猝然升起一股无名火来。 ——她的各种支付账号,都是绑定了银行卡的。 这几张卡里的钱加起来,都快有四五百万了,都是她在后世的时候一拳一拳地打回来的。 本来她还想着有这些钱打底,就算穿到了这浮萍乱世里,自己应该也能逍遥一段时间。 结果现在白高兴了——没钱的淘宝能有个屁用。 再说她自己挣的钱,凭什么不让用啊? 穆拉拉越想越气,正要关了这东西,眼角突然瞟到支付页面上有一个问号。 她心头一动,点了进去,就看到上头写着现在充值四个大字。 穆拉拉眉头一挑,点了点它,发现自己眼前巴掌大小的屏幕忽然一转,出现了一个银元薄厚的小口,看着像是现世公用电话上那种投币用的投币口。 穆拉拉赶紧从枕头底下摸出了几个银元,试探着把手里的大洋塞了进去。 刚才还不能用手触碰的小屏幕仿佛忽然有了实体,跟史莱姆似的,一口一口结结实实地吞掉了塞进去的银元,然后又转了回去。 又变成了刚才那样轻薄薄的一片。 穆拉拉控制着页面,点到了我的淘宝那一页翻了好半天,才在我的资产里找到了刚才投进去的五个大洋——上头明晃晃的显示着阿拉伯数字500。 所以这玩意儿的兑换率是1:100? 看到这里,穆拉拉总算放了心。 虽然她原本卡里的那五百万不能用了。 但现在既然能现充,那可比用完五百万,这金手指就废了更划算得多。 想到这里,穆拉拉把刚才没有付款成功的面包拍了下来,这次果然付款成功了。 只听淘宝付款成功后特有的“叮咚”声一响,页面上显示“仓库”两个字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阿拉伯数字“1”。 穆拉拉心里一动,跳下床掀开床单,一把拉出了床底的一个黄花梨箱子。 试着用意念控制了一下,那箱子果然消失不见了。 而屏幕上显示仓库的地方,阿拉伯数字也从“1”变成了“2”。 第9章 夜半惊魂 夜凉如水,清幽幽的月光透过玻璃窗照到了床前,如同水波纹似的,印出惨白的一片。 穆拉拉把床底的四个梨花木箱子,和一麻袋的毛票一一收进了淘宝“仓库”中。 成功的看仓库的标记从“2”又变成了“6”。 一转头就看到了这幅景象,她没忍住用手碰了碰那块儿地,惊讶地“咦”了一声——要不是真的亲手试了,穆拉拉还以为这地上真的落了一片的雪呢。 原来这世上还真有“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这种玩意儿,李白诚不欺我。 就是不知道诗仙写这诗的时候,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样,大冬天的不睡觉,尽蹲在床头瞎折腾。 穆小姐初次穿越,触景生情,好不容易诗兴大发了一次,还没来得及多感慨两句。 就听卧室门上的门闩“吧嗒”一声响,木头门闩自动起开了。 这大冬天的晚上,虽然也有月亮出没,但除了门框上的玻璃窗照进来的那一块儿惨白,说一句伸手不见五指也毫不夸张。 这种环境下,一个单身女子独身睡觉的房门外忽然有了这种动静,饶是穆拉拉艺高人胆大,身上被给这声音激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说时迟,那时快,穆拉拉眼珠子一转,凭空虚点了几下,手里忽然多了一把棍状的东西。 穆拉拉脚步轻点,一闪身藏到了木门后。 说起来,门外那人的动静还真的挺大的,似乎一点儿也不怕惊醒了里头睡着的人。 待门栓真的被撬开了,他也没做什么防护措施,任凭门闩就那么直直落了地。 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咚”的一声响。 穆拉拉心头一紧——糟糕,这人怕真不是什么临时起意闯空门的小贼。 没待她理清思绪,那人迈着步子进了门,一转身就要伸手去拉另一边门后的灯绳。 这下,穆拉拉更认定了这人怕是跟这房子有些纠葛——陌生人哪会知道人家的点灯绳是搁哪放着的。 只有原本就对这房子极熟悉的人,或是刻意观察过的,才会显得动作这么娴熟。 可现在不能让他开灯! 穆拉拉在现世时,自小学武,后来入了学,更是请了专门的老师教授各种拳法、腿法。 工作时更是搁传统武术最凋零的时候入了拳行,打上了擂台,赢回来一个“鬼拳王”的名头。 但就是搁那个时候,她遇上了持刀抢劫的歹徒,也绝不会轻易空手与他们搏斗的。 毕竟玩这一行的脑子里都明白,虽说大家都是学武的,但国内和平已久,日常生活中能用上武艺的地方实在不多。 而且比赛打多了,也会给拳手留下各种各样出拳的固化——潜意识里过分遵守赛场规则,就是最严重的一种了。 可真正拼起命来可不像实战,持刀歹徒绝不会像在擂台上一样,跟你讲什么劳什子的规则。 歹徒既不会先跟你保持距离,然后试探性的进攻——拿了刀会给他无限的勇气,他多半儿一上来就会挥舞着刀玩命似的贴身靠近你,抓紧一切机会在你的身上扎几个窟窿眼儿出来。 也不会傻愣愣的站在那儿,等着你踢手腕踢裆部——一般情况下,他会一边挥刀子,一边快速的向你靠进,你根本很难拉开跟这些人的距离。 打拳时你后退,顶多挨一拳一腿,但有裁判叫停,并且绝对禁止搏斗双方故意攻击对方的要害部位。 所以就算失了先手,但也绝对伤不出一击毙命的效果。 但跟带刀歹徒赤手空拳的搏斗,一个不慎,那就真死透了。 犹记得刚学武的那一年,师傅日夜教的并不是强身健体、扬我国威那一套儿。 他老人家得了机会就絮叨:“ 打死的都是会拳的,淹死的都是会水的……老头子我师兄弟也有二十来个,现在活下来的也就两个,其他人都死在刀枪上头咧!你们这些兔崽子,哪个要是武侠小说看多了,脑子冲血乱逞威风,就趁早给老子滚蛋,免得死外头都没人晓得……” 那时候穆拉拉心里还老大不服气。 可后来接触的多了,她才慢慢懂了——连精通擒拿的特种兵,遇上手持利器的歹徒,也会找个棍、板砖……一类的东西缓冲一下,要不然致死的几率都是相当大的,更别提普通人了。 “武功再高,也怕菜刀!”说的就是这种情况了。 那时候饶是如此,更何况穆拉拉现在这具身体,自小就营养不良,前几天还受了致命伤。 现在能行动正常,都算穆小姐常年忍受伤痛,活忍出来的经验了。 身体没重新练起来之前,跟成年壮汉贴身搏斗什么的,不是找死吗? 这时候要打的就是一个攻其不备。 要是真让这人开了灯,那她就绝对藏不住了。到时候免不了真刀真枪的干上一场。 可她现在这情况,除了在技巧上占点便宜,不出五分钟体力就得耗尽。 到时候那才真叫一个束手待毙了。 想到这里,穆拉拉丝毫不含糊,趁着屋里灯光忽然亮起,那人被亮光刺激的微微眯眼的空档,踮起脚尖转到那人身后,手里的电/棍开到了最高压,对着那人脖颈处大动脉就是一下子。 来人这时也察觉到了不对,下意识一偏头,但朝他下手的人明显心狠手辣,看他一躲,直接偏手往他后心狠狠地一按。 随着一阵噼里啪啦地刺响,那人先是一阵抽搐,然后“咚”的一声倒了地。 穆拉拉知道壮年男人被高压电棍击晕后,最多也就昏个三五分钟。 所以她丝毫不敢耽搁,也来不及验证来人的身份,赶紧又从淘宝上买了一卷儿安全绳,结结实实地把人五花大绑了起来。 还没忘从床上扯下一团布条,包了一块核桃大小的石头,压在他的舌根下。 以免这人醒了大喊大叫,再召来了外头的同伙,那这会儿就全都白忙了。 等人刚捆好,那人就幽幽转醒了。 他一睁眼,先是“呜呜呜”地挣扎了一通,但一看到目无表情站在自己旁边的穆拉拉,心里陡然一慌! 她,她,她刚才拿的什么戳了自己一下? 自己就浑身一麻,什么都不知道了,像是……触电? 这怎么可能!电那东西无形无色的,怎么能从一个黑漆漆的木棍上发出来。 穆拉拉看他跟羊癫疯似的抖起来了,心里一哂,也没理他。 只拾起了他方才倒下那地上躺着的一把短匕/首。 仔细一瞧……嘿,这还是开了血槽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匕/首把上那层褐色的浅垢,散发着一股淡淡地腥味。 穆拉拉眼神一厉,拿着匕/首和电/棍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悄咪咪地躲在大门后张望了好一会儿。才确定到:外头的确没人接应! 这感情好,看来这人是白天贪心不足,又忖度着自己一个女的好摆布。为了不把利益分薄出去,才趁着半夜,一个人偷偷过来了。 这还真真是夜黑杀人夜,风高放火时。 穆拉拉进了屋,蹲在那人身前,从头到脚把这人搜了个遍。 找到了五十多块儿大洋、一个青色的小瓷瓶儿、一段一米长的细绳和一块镀金怀表。 穆拉拉当着他的面儿把大洋、怀表收到了枕头下。 才把玩着那个瓷瓶勾了勾唇:“真是巧了,司机先生大晚上的不睡觉,带着这些东西跑我家做什么,梦游吗?” 刚才绑人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这地上躺着的,可不就是白天那位汽车司机吗? 穆拉拉自问已经够小心了,但还是被人当肥羊盯上了。 果然单身女人无论什么时候,都特别容易受人觊觎。 地上被绑着的男人又使劲挣扎了两下,才发现自己被绑得极有技巧,越动绳子也缩地越紧。 他要想就这么挣开是不可能的。 可自己身上带着的匕/首,早就被这女人收起来了,想要趁机用刀割开绳子制服她也没可能。 这女人究竟是个什么人?怎么这般难搞? 穆拉拉对自己绑人的手艺有信心,所以任凭地上的人挣扎,只又用床上撕下来一跟布条,小心地打开了青瓷瓶,从里头一倒,倒出了一颗豆大的药丸。 看着颜色极红,不知效用。 她眉头一皱,目光往地上的人身上一凝。 那男人也看懂了她的意思,本来已经放弃挣扎的身体,猛然剧烈地挣扎了起来。 穆拉拉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这玩意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信步走过去,一把卡住男人的下巴,把他口里的布团强拽了出来,强压着疯狂摆头的男人咽了一颗,又拍了他一巴掌,见他喉结滚动,把药咽下去了,才又把布团塞了回去。 那药丸才进口,那男人浑身忽然一软,跟摊泥似的瘫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又过了五六分钟,他忽然目光一直,身体疯狂地挣扎了起来。 不但使劲地拿身体蹭地,还仿佛没有痛觉似的,抬起自己的头“咣咣”地撞起砖地来。 不两下,头就被撞破了,血流了一地。 穆拉拉心里一惊,一把拽住捆他的绳子,正想把他拖离地面。 可只是几分钟的功夫,这人仿佛忽然就力大无穷了,一下子就挣脱了穆拉拉的手,“咚”的一声砸到了地上。 这次他倒没有再拿头撞地,而是全身连同紫红的嘴唇,一道抽搐了起来,看着极骇人。 这是……嗑药了? 想起这种可能,穆拉拉心里一寒,小心地把手里的瓶子收了起来,准备等明天天亮了,再去找个药房好好问问。 那人又抽抽索索地抖了半个小时,浑身脱力似的一软,眼神彻底空茫了起来。 配着那青白的脸色,可不是活脱脱一个大烟鬼吗。 第10章 金手指限制 穆拉拉心里一缩,怒急反笑,一把拉起早就软成了一滩泥的男人,取出他口里的东西,照着他的肚子就是一拳。 那人陡然受到重击,剧烈的疼痛让他的眼神总算有了点焦距。 但等他的意识刚一恢复,男人思极刚才这女人的举动,猛然转头,恶狠狠地盯住了穆拉拉,仿佛要择人而噬。 穆拉拉却一躲不躲地盯住了男人的眼睛,似笑非笑地反手拿手背“啪,啪,啪”拍了几下男人的脸,打的他直躲:“本来该用我身上的东西,用自己身上了,爽吗?” 男人被她锐利的眼神看得一缩,眼神微微一闪,否认道:“这东西叫‘红丸’,是我往常跑车时困顿,拿来给自己提神用的!” “嗤!”穆拉拉没穿越之前,是国际上有名的女拳王,又因着长了一张不输娱乐圈女星的脸,很是受了一些综艺节目的邀请。 娱乐圈里混得多了,她什么声色犬马的东西没见过。 穆拉拉虽然自己没沾过毒/品,但见得也真不少,所以哪个人以前是不是动过这东西,那也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就以他刚才这副表现——兴奋、抽搐、昏昏沉沉,却并没有多次吸食大烟后才会有的那种飘飘然的舒适感,明显就是第一次用药。 他要是说这东西是带给别人的货,她或许还真信他两分。 可他要说这玩意儿是自己用来提神的,那就是百分百在鬼扯了。 可这么一来,这位司机先生的问题就更大了。 不管搁什么时候,能成瘾的东西,价钱都不会低到哪儿去。 这人就算见财起意,想趁夜捞上一笔。穿个夜行衣直接翻墙抢钱就是了,何必露脸又费钱的,买这么贵的东西回来用。 难道他一眼就看上了自己的美貌,打算劫财的同时也劫一把色? 不,不,不! 想到这里,穆拉拉摇了摇头,这还是不符合常理。 毕竟虽然用了红丸也有致/幻催/情的效果。 但就拿成瘾较快的海/洛/因来说,多数人在吸食前一、两次的时候,并不会有很理想的药效。反而是呕吐、恶心、昏昏沉沉……的状态比较多,也只有数次吸食之后,才会有那种飘飘欲仙的致幻感。1 而且就算自己真的成了瘾,但毒/瘾发作了的人,一般会变得相当难控制,这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的好处。 这人真要是为了劫色,不管是从拐子那里找包迷药,还是从花楼里买包春/药回来,都比用红丸要合适得多。 再者,既然他在抢劫时敢露脸。 要么就说明他根本就没打算留活口,才压根不在意受害者看没看到他的脸。 要么就说明……这人有足够的把握,相信自己就算看到了他的脸,也对他没有任何办法。 第一种倒是能理解,毕竟跟一个抢劫犯说生命可贵什么的,就有点搞笑了。 说不定人家就是反社会人格,以杀人取乐呢。 但若是第二种,这位司机先生是自诩自己背景深厚,她怎么告都告不倒呢? 还是他打算抢了这把就亡命天涯,再也不出现在这十里洋场里? 但以这人有洋车司机这份体面工作的前情来看,第二种猜测显然是不成立的。 毕竟穆拉拉有足够的信心:她今天的言谈举止,绝对没有露出足以让人下定决心亡命天涯的财力。 丢了这么好的工作换一笔不知多少的钱财,正常人都不会这么选。 可如果是第一种……自己今天可是从西区别墅区打洋车出来的,虽说狼狈了点,但不管言谈举止还是做派,保不准就是上海滩哪位大佬的女眷闹脾气离家出走。 他怎么就能保证他的后台足以压过自己的后台呢? 这怎么想都不符合常理。 除非…… 想到这里,穆拉拉歪了歪头,忽然笑了笑。 又捡起地上的布团,照原样塞进了司机的口里,抓起他的脚踝,一路借力,把人拖出了门外。 那人被人仰面这么拖,背被擦地火辣辣得疼,头也不受控制的磕在了门槛上,发出“嘭”的一声响。 穆拉拉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似的,拖着人直接去了后院,打开了后园里的菜窖,把人灌了进去。 等塞好窖盖子,就拍拍手回房去了。 ——管他是怎么回事呢,既然这人用了红丸,只要再搁那窖里没吃没喝的待个几天,不怕他不吐口。 可现在的当务之急…… 穆拉拉忍不住把眼睛移到了自己手上的电/棍上。 这是一把半臂长的电击器,当时情况紧急,穆拉拉没来得及挑选,就直接买了销量第一的那家店的电/棍,花了她整整四百六十块淘宝币。 后来人倒是如愿以偿的被电晕了。 可来人刚一被电倒,穆拉拉就觉出不对来了。 还是当时的情况紧急,她才强忍着心里的那点异样感,先解除掉了自身危机,才敢仔细察看。 穆拉拉仔细瞧了瞧,果然发现自己手里这根电棍。 不管是长度、外貌,还是功用、用法,都跟后世安保、警察用得那种一模一样。 但唯一不同的是……它的材质。 穆拉拉参加过综艺那会儿,经常遇到脑子有坑的私生粉黑。 粉丝倒是还好,最多就是钻个床底,守个住处,活动现场来个疯狂贴身什么的。 只要不是蓄意伤害,以穆拉拉的身手,都能轻松应付得来。 可有时候遇到疯狂黑子了,那真是绑架、恐吓、泼硫酸……怎么恐怖怎么来。 这种情况就需要安保公司安排保镖贴身保护了。 穆拉拉那时候好奇心重,玩过保镖兄弟的各种装备。 她清楚地记得,这东西的外壳的确是金属构造的。 可现在……穆拉拉把玩了一番后,就着有些昏暗的白炽灯又仔细看了看,眉心骤然一紧。 这手感、色泽,为什么这么像木头做的? 忽然,她跟想起了什么似的,摩挲了三下自己左手手心里的“淘”字。 那块巴掌大小的绿色屏幕果然又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穆拉拉熟门熟路地点开了屏幕左下角的仓库,双击了一下写着面包的地方。 她的眼前一闪,一大包东西出现在了她面前的桌子上。 穆拉拉看到这些东西,瞳孔一缩,三步作两步的走到桌前。 就见原本应该是塑料袋包装的面包,居然变成了褐色牛皮纸样的东西。 她不可置信地拿起来一看,诧异地“咦”了一声。 这东西看着像牛皮纸,但拿到手里的手感,分明跟的后世的塑料袋一模一样,拿起来对着电灯一看,居然还真的是透明的。 只不过因为材质、里头的东西,加上灯光的原因,看着才像是木头的颜色。 穆拉拉小心地拆开了包装袋,把里头的东西倒了出来,“面包”掉到桌子上,发出了“duang、duang”的硬物碰撞声。 她不可置信地拿起一块儿“面包”,屈指在上头弹了弹。 “duang~” 穆拉拉:“…………” 这色泽,这质感,可不就是跟自己手上的这跟电/棍一模一样吗? 垃圾淘宝! 她还以为这是真的金手指了,合着自己真金白银塞进去,吐出来的东西却是木头疙瘩? 电棍这种东西是木头做的就算了,毕竟只要能正常使用,谁管它的材质是什么。为什么明明是木头做的东西,居然能反物理的导电。 可面包也用木头做? 别告诉她她面前的面包虽然是木头做的,但也照样能当做面包吃? 也不怕被崩掉一口牙! 话虽这么说,但为了搞明白自己这个金手指到底是怎么用的,穆拉拉还是拿洗过的匕首削了一点面包屑下来,试探着喂到了自己口里。 结果证明她还真是想多了。 这“面包”,它就是纯木头做出来的,进了嘴也不会自动软化,硬要嚼起来的话,口感除了酸了吧唧的,跟生木头没什么两样。 目测也不能硬咽下去,亏这些面包还弄得栩栩如生的,把穆拉拉看得都有些饿了。 穆拉拉想了想,还是不死心,又打开了金手指,搜索了“糖果”两个字。 狂刷了大半天,才找到了一款只卖一块钱一包的水果糖。 穆拉拉想:既然面包这类软和的食物不能吃,那糖果这一类的硬物呢? 然而事实证明,除了包装袋还是那种木式的塑料袋,里头的东西一概都是木制的。 面包口味微酸,糖果味道微甜。 但吃起来口感却跟木头一模一样。 这样一来,就算穆拉长了钢牙铜胃,也经不住这么造啊。 这就说明,她以后想在淘宝上买吃的东西这一条路,算是彻底的断了。 毕竟食物这东西,做得味道再像再逼真,光不能果腹这一条,就直接废了大半。 这么折腾了一顿,眼看着天都有放亮的趋势,穆拉拉看着床上的冷被窝,忽然心头一动。 打开了淘宝,又充了五块大洋进去。 买了一个四人电热毯和一款铜芯电线回来,快手快脚地接好了电插板,卷起床单把电热毯铺了上去。 见天色实在不早了,穆拉拉才从床头拉过一床被子,出门去了后院,打开菜窖往里一扔,看被子把底下蜷缩着的人连头到脚全都包住了。 看样子是轻易冻不死了,也不会耽误她日后的问话。 也就放心的钻进了已经被暖得热烘烘的被窝里,心满意足地睡了。 第11章 蚁媒 第二天甫一睁眼,穆拉拉愣了好一会儿,硬是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方。 她一伸懒腰,被被窝外头湿冷的空气冻得一个激灵……日啊!这么冷的天,暖气怎么停了? 随即穆拉拉才反应过来,哦!她已经穿越到民国了。 在这里,大冬天的能有床电褥子就已经算不错了,更多的人都是捂在被窝里硬扛着的。 那话怎么说呢?防寒全靠抖! 不过她要想重新用暖气,道路艰且险啊! 毕竟自己买的这院房子,就险些花光了她的所有积蓄,就这样,她如今还欠着房东六百块钱呢。 现在又是十一月了,距离过年满打满算也只剩下一个多月。 等翻了年再不还清剩下的分期,就还得额外多加三分的年息,到时候又得多30块钱的出口。 除了这个,穆拉拉本人又是个穷讲究,向来喜欢怎么舒坦怎么过,以后要花钱的地方肯定少不了,所以尽快挣钱势在必得。 想到这里,她歪在被窝里穿好了衣服,才一个鹞子翻身,从床上滚了下去。 等用冷水洗漱完毕后,穆拉拉总算彻底的冷静了下来。 她先去了一趟后院,进菜窖替司机先生松了绑,免得捆得时间太长了,血液不流通,直接把人弄个半身不遂,到时候吃喝拉撒的都是麻烦。 谁知那司机刚一被松绑,头猛地往前一伸,就想顺势咬住穆拉拉的耳朵。 穆拉拉仿佛早有预料似的,不退反进,一手摁住司机的头不让他起身,一边反手掏出电棍,对着他的心窝子就是一下子,司机颓然仰了过去。 “真是不识抬举!”穆拉拉冷笑了一声,又照原样把人捆了回去。 抬脚踢了踢他的腿:“醒醒!” 司机这次醒来后,总算明白过来昨晚自己莫名晕倒,果然是这女人搞得鬼。 又怕又恨之下,他颤着音开口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穆拉拉把玩着手里的青瓷瓶,噗嗤一声道:“这话得问你吧!” 她不过一笑,司机就被吓得缩了缩脖子。 看他这个样子,穆拉拉忽然乐了:“这样吧,我问什么你答什么?要是说得好了,我就放你走。要是你敢跟我信口雌黄,就吃几颗‘红丸’好好提提神。” 那司机本来就被她能控电的能力吓得三魂掉了两魂。 眼下又见她要给自己使这东西,忙疯狂地点起头来。 生怕这心狠手辣的女魔头一个不顺心,就真给自己吃这东西。 现在在上海滩里的鸦片馆里,红丸也不甚常见。 但道上有点见识的,都知道这玩意儿发作起来,甚至要比抽鸦片膏子的还要厉害个十几倍。 这种要命的东西,他虽然常带在身上,但自个儿是一丁点都不敢沾的。 昨晚这女的虽然也给他用了一丸,但按照惯例来说,远远还没到成瘾的地步。 就算有想抽的欲望,忍一忍也就过了。 可这要是再来个两三次,那可真是猫儿舔屁股——自寻死(屎)了。 “第一个,你夜闯空门,是为财还是为色?” 见她第一个问题就问得这么直白……司机的脸色难看了几分,但觑了在穆拉拉手里上上下下的红色药丸一眼,还是咬咬牙一闭眼:“都有……”而且后者的因素恐怕还要更多一些。 因为依照他的经验,这女郎身上的现钱恐怕真的不多。 不然她一个人也不可能搬得动那么大的黄花梨木箱子,可见里头多半就是些薄衣裳什么的破家当。 房子、车子什么的也全是租的;叫人跑腿儿买床单被罩什么的,也全不用洋布,专挑土布、棉布这类的买。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富裕的主儿,当时他心底里就不抱啥能发大财的希望了。 但他想着:穷归穷,这女人长得实在是个花国总统1也比不上的绝色,头上又带着伤,怕是别墅区哪位长官养的姨太太,后来失了宠才被原配赶了出来。 这一人独居的小娘皮,可不是自己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吗? 色迷心窍之下,他就安慰自己道——能打得起洋车,这女的身上总归有点儿油水的。 再着她就算真是个打肿脸充胖子的,她家好歹不是还有几个黄花梨木箱子吗? 看那成色,拉出去卖了,多少也能换点儿现钱。 等他玩够了,这女的也上瘾了,再跟上头打一条子,把人弄回去就是了。 到时候人也享用过了,过桥费也拿了,那才叫一个惬意。 出于这种心理,他才刻意瞒着家人兄弟过来吃独食,没想到老头子诚不欺我:这敢独身走江湖的女人,果然惹不得。 他这话一说完,那俏生生的女人面上虽不见恼。 但眼珠子一转,出了一趟窖,等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块砖头样的木头东西,“啪”地一声扔到了他的脚下,一抬下巴:“喏,奖励你的,这就是你接下来两天的伙食了。” 司机被她搞得一头雾水,想问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但好歹忍住了,咽了咽唾沫,识相地什么都没敢说。 就听她又问:“那你为什么想给我吃‘红丸’?” 司机正想随便搪塞她几句,就见那女人似笑非笑地掀了下眼皮子,警告道:“你可别想骗我,要是你用药,是想在床上玩什么花头,那随便找个花楼子买点儿春/药,也比这个便宜又带劲。” 司机没料到她一个小小年纪的女孩儿,说起床帏之事居然脸不红心不跳的,还能晓得花楼子里的迷药跟“红丸”的具体功效。 心道自己这怕是真遇上了哪家门子里跑出来,另立门户的小祖宗了。 因此也不敢再搪塞,苦着脸道:“姑奶奶可饶了我吧,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才作弄到了您的头上……” 那人又赔了好些不是,才道:“我是青竹帮门下的弟子,这药是我们帮里的蚁媒2拿来开条子3的。我也是招子灰4,才朝您下手了,哪晓得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了,您看您出门也不带个信物。” 要是知道这姑奶奶也是混江湖的,自己就算是个色中饿鬼,也得乖乖的查清楚她的底细再做打算。 哪会贸贸然地就钻进来给人当孙子。 这人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穆拉拉是半个字也听不懂。 但还是面不改色地听他胡咧咧了半天,暗中把这人的话一一记下了。 也不跟他多啰嗦,拿出匕首削了一指长的“木头面包”,往他嘴里一塞,转身出了窖。 她刚回前院,还没来得及多思量一会这“青竹帮”究竟是个什么势力,“蚁媒”是个什么职业,“开条子”又是干嘛使的,居然要用上红丸这种高浓度的海/洛因毒/品。 就听门外“哐哐”几声——有人在外头砸门。 穆拉拉闻声眉头一皱,她才刚搬来不久,应该没什么人来找她才对。 难道是菜窖里那位来之前走漏了消息,他们青竹帮里的人找过来要人了。 她心里这么想着,人却躲在门后,顺着门缝一看,等看清了门外的人,她意外地一挑眉,想了想还是开了门。 “你怎么这么久才开门?”一行人理打头的那个瘦骨嶙峋的长衫男子还没说话,他后边的人就不耐烦地质问道。 穆拉拉却没理他,只定定地盯着那清瘦的长衫男子瞧。 那男人被她看得眼色闪躲了两下,还是小声道:“婉儿!” 穆拉拉叹了口气,应了他一声:“哥哥!” 穆鸿仁听她这么叫,仿佛忆到了什么似的,目光陡然深远了起来,半天都没开口。 但他能等,他后边跟着的人却不耐烦了,缩着脖子捅了捅穆鸿仁的后腰。 穆鸿仁“嗯”地一声回了神,握紧了拳头,声音又小了一个调:“你……你怎么从霍家搬出来了?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 “霍家少爷不情愿这门婚事,我就搬出来了。” “啊?”穆鸿仁愣了好一会儿,呆呆地一抬头,目光往妹妹的额头上一凝,慢半拍似的抬了抬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穆拉拉头上的伤口,眼睛里猝然燃起一簇火来,厉声道:“他打你了?他是不是打你了?”转身就要走。 穆拉拉一拉他:“没有!” 听了这话,穆鸿仁陡然卸了力,脸上的潮红也猝地没了踪影,眼神肉眼可见地木了下来:“哦……那……那我先走了。” 见他半天也说不到点子上,穆鸿仁身后的盖头男子恨铁不成钢地剜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开了口:“不管婉儿你是犯了什么毛病被霍家给休回来了,但我们穆家的祖传物件,总要让你哥带回去吧?” “哦!堂兄说的是什么宝贝?”穆拉拉看了已经转过身的穆鸿仁,状似疑惑地看向说话的人。 穆鸿民看穆拉拉这样,只以为她这是不肯认,声音陡然大了两倍:“你哥可是独子独孙,按照规矩,我穆家剩余的那些物件儿,本来就应该是留给他的,要不是你那个婊/子妈……” “住口!” “你住口!” 他这话一出,穆拉拉忽然厉声道,与此同时,穆鸿仁也转过了身,眼里满是痛意。 穆鸿民看这兄妹两反应这么大,眼里闪过一丝的不以为然,但为了避免麻烦,口里还是道:“好好好,要不是你妈悄悄改嫁搂走了这些东西,你们兄妹这些年也不至于过得那么凄惨。” “不过现在这些东西既然出了世,再由婉儿你一个外嫁女管着实在不像话?你这就拿出来,让你哥哥保管着吧。” 第12章 初见哥哥 说完他眼神往穆拉拉纤细的腰肢上一落,咽了口口水道:“你要是实在没处安生,就跟堂兄回家吧,反正这十几年也住过来了,家里也不缺你那一口饭……” 听他这么说,穆鸿仁忽然打断他,蹙眉道:“婉儿自然是要跟我归家的。” 他初初成家的时候,就想将婉儿接回家的,但二叔家非说舍不得她走,死活不肯放人。 他本来都请了族老们疏通了一二,只等过年了开祠堂时,就把人接回去。 谁知他自己却……后来他再提这茬,二叔就更有理由道他不放心了。 他也怕自己瘾头上来了,真忍不住把亲妹子也卖了。 这才彻底妥协了,任由妹妹在二叔家待着,只是不犯瘾的时候,偶尔也会偷偷给妹子塞点零用钱。 但眼下她好不容易才出来了,自己再傻,也不会再让她回二叔家去。 穆鸿民被他打搅了好事,正要发作,但想起他爹穆二叔临行前的嘱托,生生忍了。 穆拉拉看这两人这么你来我往的,蓦然笑了笑。 转头看向穆鸿仁:“哥?你也是这个意思吗?”认为穆家剩余的家产是该由他这个男丁继承。 穆鸿仁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最终还是眼神闪闪躲躲的转过了头,什么都没说。 穆拉拉知道了他的态度,轻轻地叹了口气,扯着唇不可置信地指了指穆鸿民,问他:“既然他方才敢这么说话,便是妈用来吓唬二叔跟族人的那套瞒不住了。你也知道她不是改嫁了什么长官,而是自那年失踪后,就一直待在歌舞厅里做大班1,就这样,你还信她当年是自己带着这些东西一道改嫁的吗?” 公莹莹手上要是早有这个钱,哪还用待在那花花世界里卖笑追欢? 这帮人脑子是进了水?还是为了钱连基本的逻辑都不要了。 见穆鸿仁脸上变了神情,穆鸿民心道不妙,赶紧辩解道:“或者公寡妇是为了钱财情人,才丢下你们兄妹自寻开心去了……” 穆拉拉冷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堂兄说的这是什么屁话?莫要说当年穆家的家业,本来就是我娘一手打理的,她如果不改嫁,整个穆家都要任她调用,哪来的为钱逍遥这一说? 再者,她如果真有堂兄说的那般爱钱如命,也不会一看我要被胡乱配了畜生,就火急火燎地凭空冒出来白贴了这么许多钱财,惹得你们一干牛皮膏药大清早的就跑来嚼舌头根子。” “你……”谁是畜生?这个牙尖嘴利的死丫头。 说完这个,穆拉拉不再管他,只盯住了穆鸿仁的眼睛:“哥哥你就信他们这些自相矛盾的鬼话吗?还是……” 还是他也不过是为了弄到钱就自欺欺人,连这么简单的逻辑也不想去管了。 穆鸿仁一听这个,心里一急,正要跟她解释,身体却陡然一僵,唇色一白,长袖下头的手不受控制的痉挛了起来。 他急急地胡乱在自己身上摸了一通,却什么也没找到。 他本想回头就往最近的大烟馆里奔去的,但猛地跟想起什么似的。 回头一把攥住了穆拉拉的胳膊:“钱在哪儿?妈给你的钱在哪儿?快去给哥哥拿几块,你快去啊!” 看着刚才还温文尔雅的病弱青年,忽然就变成了眼前这个青筋暴起,眼红如血的暴力狂。 穆拉拉心里一寒,忍着胳膊上的疼一把扯开了他的手。 见穆拉拉转身要走,穆鸿仁又不死心的缠了上来:“你要去哪儿?你他妈是不是不想给我钱,啊?”说着就要强行从她身上找钱来花。 穆鸿民看到他这样,心里一松,见缝插针地挑事儿:“婉儿你就给你哥吧,你难道忘了他小时候多疼你,攒一分钱也要留着,给你买三尺红头绳,现在你有钱了,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亲哥哥等死吗?” “呵呵!那堂兄怎么不说我哥一出门,那三尺红绳就被堂妹拿去翻花绳了呢?” 穆鸿仁常年在外头念书,身上也没一分钱,后来还是他大了,替人抄书才能挣一两个大钱。 可偶尔回一趟家,看到被欺压的额外惨的妹妹,就忍不住多补贴一二,买一身衣裳,添一双棉鞋什么的。 但原主在穆二叔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生生被养出来了个包子脾气。 哪次不是穆鸿仁一出门,她的那点东西,就全部被堂兄堂妹给抢光了。 这人还好意思提这个? 不要脸就是不要脸,别跟她这儿装的人五人六的。 穆鸿民看这闷嘴死丫头离家才两天,脾气倒是见长,冷笑一声,正打算带人教训教训她,免得她还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就听一声厉喝从他们身后传来:“你们干什么的?” 穆鸿民一回头,就看见两个巡警手里端着枪,从街角过来了,他脸上忙堆起笑意来:“长官,我们是……” 那巡警不等他说完就厉声道:“大清早的你们熙熙攘攘地围在这儿做什么?难道是想非法集会?”说着话,两人手上的枪就端起来了。 “不是,不是……”穆鸿民赶紧摇头否认。 他又不是那帮傻学生、穷劳力,哪里会搞什么集会、游/行的。 “长官误会了,我是带着家里人过来看堂妹的,她就住在这里。” 说着他看了穆拉拉一眼,示意她赶紧说话澄清。 穆拉拉却踢了穆鸿仁腿肚子一下,趁他弯腰的时候一把用臂弯钳住了他的脖颈,不让他乱动,才扬声笑道:“堂兄的心意我就心领了,但我这房子只不过是租的,还得劳您们添香进火2的,多不好意思?” 穆鸿民被她说得一愣,但转头一看两巡警虎视眈眈地样子,他咬了咬牙,从袖子里取出一块钱来,往前一递道:“添香礼。” 其他人看他这个样子,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也妥协地摸了钱出来。 穆拉拉一一收了,把钱往穆鸿仁的手里一塞,他见了这物,果然就不再挣扎了,只弯着腰手忙脚乱的把钱往自己身上装。 穆鸿民讨好似的跟两巡警弯了弯腰,刚要跟穆拉拉说堂妹我们进屋吧。 穆拉拉一溜烟接过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白道:“那妹妹就谢谢诸位堂兄了,不过小女刚刚离婚,还有诸多事要与哥哥交代,就不多留各位了。” 说着她风也似的强拖着穆鸿仁进了院子,转手“咣”的一声关了大门。 还想进门再强行把钱要回来的穆鸿民众人瞬间石化了。 可那两个巡捕还凑热闹似的补了一句:“还不走?等着爷请你们进局子里喝茶啊!” 穆鸿仁一听哪敢再在这里等着,赶紧又点头哈腰地鞠了鞠躬,带着人逃一样的跑了。 … … 穆拉拉强拽着穆鸿仁进了门,看他挠心挠肺地想往外跑,也没管他,只给门栓上了把锁头。 进屋面目表情地凭空虚点了两下,状似从床底拉出一盘木色的长绳来。 凭空甩了个鞭花,见手感还在,就施施然出了门。 不一会儿功夫,刚才还力大无穷、妄图砸门出去的穆鸿仁就被亲妹子塞了嘴捆成了个蚕蛹,瞪着眼睛躺在床上瞎抽抽。 穆拉拉又往他头下垫了好几层褥子,确保他就算以头抢地也撞不死,就随他去了。 自己收拾收拾,多套了几件衣服,正想找个小孩儿跑跑腿,请一个坐堂大夫过来。 谁知一开大门,就看见一个穿着旧夹袄裙的盘头女人期期艾艾地站在门外,想要往里瞧。 她见穆拉拉忽然出来,吓得往后一退。 穆拉拉意外地一挑眉,她昨天才从霍家搬出来,按理说没有旁人知道她住在哪里才是。 可今天这一起床,门还没出呢,人就接二连三的找过来了。 想也知道是哪个这么神通广大,替她找了这么多事。 不过她来了也是正好,穆拉拉一指屋里,招呼道:“嫂子来了?我哥哥在那屋,大烟瘾犯了,你去看看吧。” 穆大嫂陈碧云一听这话,脸上立马闪过一丝焦急,顾不得寒暄,踮起小脚一步三摇地就往屋里跑去。 看着速度也不慢,但她那双小脚实在是太限制人的发挥了,以至于折腾了老半天,她也没跑多远。 穆拉拉本来还挺烦穿成原主这身世的——爹死娘下海,唯一的哥哥还是个大烟鬼,好不容易找了个丈夫吧,他老娘还是个事儿妈。 这待遇,那真是怎么看怎么惨。 但现在一看她嫂子脚下这双三寸金莲,穆拉拉忽然就特庆幸。 这时候还是民国初年,虽说外头的大环境正嚷嚷着民主、自由、解放。 但这也大多体现在上流、中流社会的女孩儿身上。 这一部分女孩倒是能沾点民主、解放的光——上学留学,参加运动,争取婚姻自主。 可真正底层的人们中,温饱尚且是个问题,上学什么的也只是家里头男丁才有的待遇。 光这些也就算了,大不了当个不识字的睁眼瞎,日子倒也能过。 但有些特别传统的家里头,女孩儿没留头的时候就跟着姆妈流连灶台,帮着递个东西,照看照看弟弟妹妹。 等刚一过五、六岁,懵懵懂懂间,就被强压着裹起脚了,还美曰其名:姆妈是为侬好,要是不裹脚,丫头家家的,长大了是找不到好婆家的。 当年穆家倒台后,穆拉拉被送到了二叔家。 他家原本也是穷得叮当响,后来还是收了那群人分出来的“抚养费”,日子才算好过了些。 第13章 嫂子 可忽然发了财,却并没有替穆二叔家带来什么经济上良性循环。 解放了这家劳动力的下场,就是穆二叔成天带着两个钱,在外头棚户区的燕儿窝里醉生梦死。 穆二婶也不管他,自个呼朋唤友地搓麻将玩。 最可笑的是,见家里有了能干活的小“仆人”,他们还学着隔壁读书人家赶时髦,替自家的丫头裹了小脚。 原身那时候还小,成天听着穆二婶念叨什么“阿拉小静长得靓,裹了脚就更斯文了,长大了一定我家能找个当官的女婿”。 就羡慕得不得了,也想替自己裹一双。 万幸原主到穆二叔家的时候,已经六岁了,虽然也能缠足。 但为了不耽搁她干活跑腿,穆二婶硬是没同意,当时就打了她一顿,还咒骂道:“侬真是小姐的身子丫头的命,还想跟我家静儿比,也不瞅瞅你那个倒霉样子,还不快去烧火,待在这里生蛆啊?” 原主这才算因祸得福,得以保留了自己的一双天足。 穆婉儿当时可伤心了,但谁知道穆静儿的那对三寸金莲刚从五岁裹到了七岁,皇帝就被革命军推翻了。 新上台的大总统发了放脚令,城里一干女郎们纷纷以天足为荣。 穆静儿又赶起了这个时髦,哭着喊着放了足。 但放虽放了,缠脚总归也要生生打断脚骨缠将起来的。所以该受的罪,穆静儿那是一点儿也没少受。 原主这大嫂陈碧云就是隔壁那秀才的女儿了。 这晚清的秀才嘛,要么是蓄意改革的实干派,要么就是陈秀才这种,刚考上功名就废了的老学究。 说起来陈碧云比穆静儿还要倒霉得多。与穆二叔家这种墙头草赶时髦相比,她家是铁板的保皇派,自个穷得要死,还做出一副拒不改变的样子。 与当初政府发放“放足令”时,穆静儿的迅速放足追赶潮流不同。 陈家是绝不允许女儿放足,丢老祖宗的脸的。 可怜陈碧云,年龄本来就比穆静儿大了七八岁。 多受了好多年的罪不说,好不容易能放足了吧,家里老父亲还以死相逼,道她敢丢人现眼,他就一根绳子吊死在房梁上。 当然,后来她还是放足了。 原因是政府的“放足令”发出后,有不少的旧式家庭都跟陈家似的,竟敢拒不执行。 为了彻底解放小脚,政府先后又发布了“禁娶小脚妇”、“禁止小脚女子出现在马路上”、“富户罚款”、“贫户拘役”、“户户举报”……的强制措施。 这些强制性法条一出,原本还嚷嚷着以死谢罪的陈秀才一看被举报一次,就要罚款五块现大洋,瞬间啥话也没了,麻溜地把闺女的脚给放了。 可惜就算放了足,陈碧云的脚裹得时间也已经太长了,怎么也不可能恢复到原来的状态。 这脚都畸形了,走起来可不是得一步三摇,“步步生莲”吗? 穆拉拉在后世时,是在武馆里长大的。 小时候有货郎穿街走巷的用“米儿”穿耳朵眼儿,也不多,一针就五毛钱。 据说就麻酥酥一会儿,一点儿也不疼。 为什么要用“据说”这个词呢? 因为穆拉拉从小到大,一直就没打过这玩意儿。 那时候左邻右舍的,有好多小姑娘跟着妈妈穿耳朵眼儿,打完了耳洞,就往耳孔里塞个被货郎染成各式各样的小绒毛。 在没有首饰包包里的时代里,这些风一吹就微微颤动的小东西,别提多时髦了。 穆拉拉当时也想打一对的,但他师父听了,当时就把人单手拎回去了:“个小丫头片子,好端端地往自己身上穿个眼儿做什么?嫌弃跟人打架时别人没处抓吗?” 可穆拉拉小时候就头生反骨,犟得跟头牛似的,为了一对耳朵眼儿赌气,整整三天水米不进。 小老头儿初时嘴硬不答应,可后来心疼得实在受不了了,就骑着他叮呤咣啷的二八式去了一趟城里。 给小丫头买了一对人一动,就会自己扇翅膀的蝴蝶小发卡,把她抱到膝盖上哄道:“拉拉不生气了,人家打耳朵眼儿,那是为了带金耳环,但我家小丫以后可是要当李小龙的,哪用打那么碍事的东西。” 他看穆拉拉还是噘着嘴,没法子了:“哎,你要是实在想打,就等你长大了自己去,师父保证不拦着你。” 以穆拉拉后来的眼光来说,那对发卡实在说不上多精致。 但在当时那是真出风头了,所以她就算没明白老头子为啥死活不让她打耳洞。 但看在栩栩如生的小蝴蝶发卡的份上,她还是满足了老头子的心愿。 后来直到穿越,多少时尚品牌找她走秀,设计师跳着脚让她打一对耳洞出来,穆拉拉也没妥协过。 一来她的职业就是打拳的,上了赛场还带耳环耳钉的,那像个什么话。 二来她是真越长越怕疼的典型,赛场上打死也不停手。 但一旦下了场,这人多半儿是连高跟鞋也不耐烦穿的,更别说打耳洞了。 至于什么为了怀念老头子,穆拉拉是死活不肯认的。 个糟老头儿,坏得很,临走时也不让师兄打电话给她报消息。 等她打完比赛再回去时,糟老头儿遗体都化成骨灰了。 他都这样了,她哪儿还会顾及这糟老头儿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话归正题,穆拉拉以前连个耳洞都不肯打,如果让她一穿越就顶着一双小脚过日子。 那什么都不用说了,这人绝对能当场气晕过去。 与这个比起来,遇到现在这么点麻烦事算什么? 自我安慰后心情瞬间转好的穆拉拉领着陈碧云进了门。 她一进去,一看丈夫被捆成那个吊样,瞬间泪目了,不知所措地转头看向穆拉拉:“这,这……” 那番梨花带雨的样子,要是搁哪个男的看到了,肯定要搂进怀里嘘寒问暖一番的。 奈何穆拉拉这人铁杆直,向来只喜欢被她打得梨花带雨的小男孩儿。 对哭哭啼啼的女孩子只会退避三舍。 她跟没看见似的“嗯”了一声,交代道:“你要是还要他活,就别帮他解绳子,你先看着他,注意别让他吐掉口里的东西咬了舌头,我出去一趟。” 陈碧云一听这话立马不哭了,眨巴着大眼睛弱弱地道:“你去哪里?” “我去找个医生,看能不能帮他把大烟给戒了。” 说实话这要是搁现代的那种高浓度神经性毒/品,只要身边有人染上瘾了,穆拉拉最多也就送人去戒毒所。 但肯定不会寄任何他/她会戒掉的希望。 倒不是现代人的自制性不如民国时期了。 只是这时候因为技术的原因,大多数制成贩卖的鸦/片,都是毒/品精加工的初级原料,杂质极多。 而能用得起深加工高浓度毒/品的人,都是国内的军阀富商们。 又因为这时候的中国,全国吸毒人口达到8000万人以上,几乎占了全国总人口的16.8%。1 因此那种成色的鸦/片,基本都是上层内部消化了,根本就流落不到民间去。 而以海/洛因为主料的红丸,又掌握在公共租界跟帮派分子的手里,还没有来得及普及出去。 所以很多大烟馆子给底层人吸的,都是这种掺了大量杂质的鸦/片“糖糕”。 穆拉拉虽然不知道当初穆鸿仁是怎么中了招的。 但只要不是用了红丸或者高纯度的鸦/片膏,戒断起来应该还是相对容易的。 毕竟穆鸿仁是个真穷逼,让他每次都抽上等烟,那他肯定是抽不起的。 最多就吸点杂质齁多的下等烟。 身上真的没钱时,甚至只能收集用来包烟泡的纱布冲水喝,聊以过瘾。 再加上穆鸿仁上瘾的时间又不长,狠狠心总能戒掉的。 如果那些人真的这么舍得本钱,每次都给穆鸿仁用了“好料”。 那就没办法了,大不了这人一犯大烟瘾,自己就全程绑着他。 穆拉拉还就不信了,有她亲自看着,这人还敢屁颠屁颠地往大烟馆里跑。 可小心自己打断他的腿——反正瘸子也比瘾君子来得好。至少不会整天琢磨着怎么卖媳妇抽大烟。 陈碧云一听这话一愣,随即看了床上的人一眼:“啊!看大夫?我……我没钱的。” 穆拉拉听了这话,往门外走的脚步一停:“既然离不了婚,那就想办法治住他,不管是治好了,还是让他一辈子都瘫痪在床上,也比一辈子就靠着你洗衣服供他抽大烟强吧!” 这万一以后再有了孩子呢! 难道眼看着他真的成瘾深了,从一发瘾就闹着卖老婆卖妹子,变成真的生孩子卖孩子过活吗? 陈碧云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明明丈夫都成了这种狗屎样子,可她娘家人不但不替她出头,还着急忙慌地划清界限,说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穆拉拉记得因为穆鸿仁抽大烟的事,两人还闹没了一个孩子。 为了这事这两口子是闹过离婚的。 但陈家一听见这消息,就放出话来,绝不允许陈碧云离婚,不然就不认她这个女儿了。 陈碧云本身就不是个多有主见的人,见娘家人这副样子,又听了几句邻居阿婆们的风言风语,就再也不敢提离婚这事了。只辛辛苦苦地替人洗衣裳,供着丈夫抽大烟。 自个儿这大冷的天,也只穿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式棉袄袍。 穆拉拉这人天生情感淡漠,不大爱管外头这些乱七八糟的琐事。 但她家老头子是个面臭心好的婆婆嘴。 开武馆时忙还不明显,但后来武馆关张后,他就彻底放飞自我了,常年奔走在居委会大妈的路上。 催婚、劝架、调解、八卦……那真是无所不来。 第14章 看大夫 最不可思议的是,他老人家自小就告诫武馆里的徒弟,不让他们仗着有点武艺傍身就胡乱逞威风。 作为唯一一个以孤儿入馆的,穆拉拉真的算是武馆里土生土长的“老”人了。 听他这话,不说听得耳朵长茧子了吧,但百八十遍总是听过的。 可他自己一把年纪了,遇到拐卖小姑娘的案子,不晓得第一时间报警,然后明哲保身。 居然赤手空拳就冲上去了,结果可好,被三个男人按着戳了整整二十三刀。 后来小姑娘倒是没被人拐走,警方也顺着线索破获了一场特大拐卖妇女儿童案。 可他自己却走了他常挂在嘴边的那些师兄弟的老路子。 穆拉拉方才把穆鸿仁捆回来看医生,而不是扔给他一块大洋,就任他去死。 说到底还是看在原主那点微薄的面子上。 她的打算是:反正原主的嫁妆里,还有些古董物件和几千现大洋。 那些钱摆明了就是公莹莹这整整十年的积蓄。 自己又不是公莹莹的亲女儿,也没有兴致跟她扮什么骨肉情深。 所以这钱迟早是要全还回去的,免得她都一把年纪了,一点积蓄都留不下。 别看搁各大歌舞厅里,那些男人成天嘴跟抹了蜜似的赶也赶不走。 但他们也最是无情,舞女们年轻时莺歌燕舞的,自然受人追捧,但一旦人老珠黄,看谁还理你。 有了这些钱傍身,公莹莹也能舒舒服服地过几天好日子。 而那些古董物件,则是霍家军里有人还记得穆家的恩情,才悄悄集了,送回来救穆家后人一命的。 那她拿这些东西给穆家唯一的独苗苗儿戒毒,那也算适得其所。 但这些东西都交代完毕后,不管穆鸿仁是不是真的把毒戒了,她都不会再管这些破事了。 反正能替原主做的,她算是问心无愧了。 毕竟一个没啥鬼用的金手指,换穆婉儿去人身安全有保障的现代,做个有房有车有存款的小富婆。 还是她亏了好不好! 但看着面前这个才二十多岁,就能一眼看到底的姑娘。 穆拉拉不知怎么的,心里忽然想起自家老头子来。 ——哼,个糟老头儿,坏得很。 没退休前就暗搓搓地替隔壁老太太拎菜扛米,跑起来跟二十岁的小伙子没两样。 后来刚退休,就往公园里钻,好好的太极拳、形意拳不练,光跟着一帮小老太太跳搂腰交际舞,怎么骚情怎么来。 当时听到他死讯时穆拉拉都懵了,不知道怎么的,忽然问师兄:“老头子是在哪儿出的事?” 师兄当时还不明所以:“人民公园的情人坡啊!怎么啦?” 穆拉拉瞬间又哭又笑:“个死老头儿,肯定又是跑去那儿撩老太太,才遇到的事。” 眉城人民公园的情人坡,是全国都有名的景点,所以有不少的小姑娘约男朋友去那里定情。 据说绑架那个小姑娘的犯罪团伙,就是利用很多女孩子的这种心理,才以约见网友的名义,趁夜在情人坡下犯罪数起。 那死老头要不是大晚上的不睡觉,跟着一帮老太太往公园里钻,也不会遇上这种事。 奈何除了在自己这个小徒弟跟前,这老头都装得一本正经的。 所以穆拉拉说这种话,师兄们都只当她受刺激了,一句话也不信。 大概是受老头子的影响,穆拉拉喜欢的男性,都是那种一点身手没有,弱质彬彬到有些病娇的小男生。 但最终逃不过的是,一看到哪个女的遇到了什么困难,穆拉拉的第一反应,就是想着老头子要是遇到了这事,会怎么做。 老头子刚走那段时间,穆拉拉有点极端仇视这种情况。 有时候遇到了需要帮助的人,除了帮忙报警,她是一概不伸手的。 但死了一次,她的这种感觉反而淡了很多,莫名其妙就对着陈碧云开了口。 等话出了口,穆拉拉又有些恼,憋着火出门去了。 一出门,她往前走了一段路,跳上电车去了租界。 直奔医院里头声名最盛的上海玛丽医院。 与外头坐堂的药房不同,这里不但就诊费用极高,医生也高贵得紧。 穆拉拉都再三保证过自己会出额外的出诊费用了,提前付也行。 可闲坐在门诊里看报纸的三个洋人大夫只上下瞥了她一眼,却一个也不肯出诊。 穆拉拉翻了个白眼,干脆找人打听了个私人诊所。 这次这位眼睛倒没有长在鼻子上,但人家听了穆拉拉的描述,用同样的角度瞥了她一眼,拿右手食指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确认道:“出诊一次不包药费,二十块现大洋,先收钱,再出诊。” 穆拉拉:“……” 这些医生都是什么毛病?不会正眼看人还是怎么的? 要不是在判断穆鸿仁究竟用了什么成色的毒/品,怎么戒断更好这一点上。 用西医的确比中医更方便一些,她才不来洋医院受这个鸟气呢。 毕竟中药堂里那些坐堂的大夫态度又好,又舍得出诊。 比这群有点本事就傲到天上的西医大夫好使一百倍。 那大夫似乎是看出了穆拉拉的意思,一边整理医疗箱,一遍悄悄地勾了勾唇角。 等收了钱,他才一本正经地道:“不是我们不会正眼看人,实在是女士你太矮了,想要正视,我就得强迫自己蹲下来了。” 穆拉拉被他气得打了个绊子。 穿越后穆拉拉自然是看过原主长相的。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的,除了这双关节粗大的手,她跟原主长得还真是一模一样。 但因为原主自小营养不良,身高自然是比不上后世穆拉拉一米七二的大个头的。 倒是这身材……大概是练武太耗能量的原因,穆拉拉当初一天两顿牛奶的补,也没补过吃不饱穿不暖的穆婉儿。 这看着胸是胸,腰是腰的——原来的她除非搞医美,不然一辈子也别想弄到原主这种细腰翘臀的旗袍身材。 所以综合说起来,在相貌上,穆拉拉算是不赚不亏的,她就没多做关注了。 可原主个子虽然矮了点,但目测一米六二绝对是有的。 搁这个女性人均身高不到一米四五的民国,怎么也不算矮了吧。 还想平视就得蹲下来? 啊呸,信不信等姐姐再练个几天,你不用蹲下来,我也能在你头上来来去去的跳山羊。 … … 两人到家时,穆鸿仁还被五花大绑着,但眼神已经彻底的清醒过来了,正一脸生无可恋的定定躺着。 陈碧云听了小姑子的吩咐,不敢给他松绑,只坐在床头,一副温柔恬静地模样儿,给丈夫擦汗。 那大个子医生进门看见患者被绑成这样,口里还跟完儿情趣似的压着好几团白布,塞得他口张得一拳头大,噗嗤一声笑了。 他在屋里环视了一周,最终目光还是落在了穆拉拉身上:“把他解开!” 瘾君子犯起瘾来,在没有安定的情况下,为了以防他伤害自己,不管是绑起来,还是在他的嘴里塞着东西,以防止他知觉麻木之下咬掉舌头,都是很正确的做法。 但把患者口塞成这个样子,就有点过了。也不怕嘴塞得这么大,患者下巴脱臼了。 穆拉拉顺着他的目光一看,看到自家便宜大哥嘴里被塞成了那样,也囧了囧,不可置信地把目光看向了已经局促站起来的陈碧云。 陈碧云被她这么一看,吓了一跳,不好意思道:“你……你说让我看着别让他咬舌头的。” 可这人非要用舌头把口里的东西顶出来。 自己一急,就拿石头包了个手帕,塞他嘴里去了。 可她这么一做,他却更急了,自己没法可想之下,才又犹豫着往他嘴里多塞了两团。 穆拉拉:“……” 谁也没说你塞错了,但那可是你亲老公,你怎么想到拿成年人拳头这么大的石头往他嘴里塞的? 还他急了! 要是有人往她嘴里塞个这么大的石头,她也得急。 这人真不是趁机报复吗? 不过神奇的是,这么大石头,她究竟是怎么塞到穆鸿仁口里的? 穆拉拉上前一步,先把穆鸿仁两边的两个布团取了出来。 可拿手去拉那块拳头大的石头时,折腾了半天,被绑成蚕蛹的穆鸿仁直急得“啊……啊……啊”的叫。 但那石头跟扎了跟似的,待在他嘴里一动不动的,反而是他的嘴被扯红了,嘴角还流出了一串不明液体。 穆拉拉眼皮子一抽,赶紧一把把人翻了个面,替他解起绳子来。 站在一旁的大个子医生看她替病人翻身跟烙大饼似的,眼皮子也跟着抽了抽。 等绳子终于解开了,穆拉拉松了口气,一把扶起穆鸿仁,示意他自己把包着手绢的石头拿出来。 穆鸿仁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可他自己鼓捣了半天,也拿自己口里的东西没辙。 穆拉拉见状,忽然灵光一闪,僵着脸转头问陈碧云:“他口里的石头是什么形状的?” 陈碧云还是一脸懵懂,比比划划了个梨子的形状,道:“圆的啊!” 穆拉拉:“……” 她似乎又看到自己那个不信邪口吞灯泡,结果真的取不出来,后来只好去医院取的傻缺师兄了。 …… 几人合力鼓捣了半天,但穆鸿仁口里的石头就跟长在他口里一样,死活弄不出来。 陈碧云一边强行拽着手绢把穆鸿仁石头往出来拉,一边不可思议道:“能塞进去怎么可能拿不出来呢?” 穆鸿仁也疑惑地点了点头,被她拉得嗷嗷叫。 医生:噗! 穆拉拉:噗! 你们两口子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第15章 欺诈型人格 等两人前俯后仰的笑够了,医生先生才走过去看了看穆鸿仁口里的梨形石头,眼神渐渐凝重了起来。 这如果是灯泡塞进口里,大不了小心点儿敲碎,再把渣子拿出来就好。 但这块梨形的石头,虽说也是灯泡形状的,但它好歹也是个实心的东西,本身又很坚硬。 有穆鸿仁的舌根在后面顶着,要想敲碎了又不伤到他,真的不太现实。 医生打开医疗箱子,拿着医用钳子、锤子、钩子……挨个试了一遍,但穆鸿仁口里的石头还是纹丝不动的卡在那里。 他皱了皱眉,转头对穆拉拉道:“小西门那边有个专门接骨的老大夫,你看能不能请他过来看看。” 穆拉拉听了这话本来要直接出门去请的,但走了两步心道不对,转头疑惑地问:“接骨?你是想卸了他的下巴?” 那医生正在把手里的工具擦净放回箱子,一听她这话转头瞧了她一眼,点头应道:“对,除了这样,别无它法。” 人在使劲张嘴的时候,舌头会向上顶,口腔也会向里面收缩。可放进去的灯泡形状的石头会撑大口腔,压迫舌头,导致穆鸿仁再张嘴,动作也无法做到最大。1没办法将石头从他的口里取出来。 所以如果口腔内异物没办法打碎取出的话,那就只能卸掉患者的下巴。 才能试着完整地把异物从他口里取出来了。 但这种事情不是他所擅长的,不如另外请一个专攻接骨卸骨的老大夫过来辅助一下。 医生没想到穆拉拉听了这话,反而顿住了脚,转身走到了穆鸿仁的身边。 在他惊恐的目光下,踢了他腿腕儿一脚,待他身体微蹲的时候,一把钳住了他的下巴。 只听“咔嚓”一声,穆鸿仁的下巴就脱了臼,口水一下子兜不住了,滴滴答答地流了一地。 穆拉拉却后退一步,向医生那儿一点头,道:“好了。” 医生见状也不敢多耽搁,赶紧开了医疗箱拿了几个怪模怪样的工具出来。 不知道怎么鼓捣了几下,那石头就出来了三分之二。 他这才抓起已经被口水泡得不成样子的手帕子,一把把石头从穆鸿仁的口里拽了出来。 这时穆拉拉又不知道从哪里闪了出来,说了声“收舌头”。 穆鸿仁下意识把自己的舌头往口里一缩,穆拉拉就一把拖住他的下巴,使劲一回,“咔嚓!” 他本来没知觉的下巴居然又接回去了。 穆鸿仁还待说话,那医生上前摸了摸,惊讶地看了穆拉拉一眼,笑道:“接得很好,不过为了以防形成复发性脱位,这两周内,注意别让他做什么大的张口动作了。” 穆鸿仁看了眼若无其事地站在一旁的穆拉拉,又想起她绑自己时那个干脆利落地劲头。 心里一寒,忙点了点头。 …… 这厢石头好不容易取了出来,医生才叫了穆鸿仁过去,好好检查了一番,又仔细问了他几个问题。 医生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对穆拉拉道:“他从一开始就用得是一般大烟馆里最常见的‘糖糕子’,吸用的时间又不长,所以虽然已经对脑子有了不可逆的影响,但成瘾不深,只要服用戒烟丸及时戒断,还是有可能不再复吸的。” 陈碧云听了这话面上一喜。 就又听医生重重道:“但是……” 他这话一出,屋里的三人都把目光放在了他身上。 “如果再抽下去,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说完这话,他收拾好医疗箱,转身出门去了。 穆拉拉见状忙跟了他几步,喊道:“钱还没付。” 那医生听了这话脚步不停,只是一挥手:“出诊费已经给了,没开药不用另外付钱的。” “那戒烟丸要去哪儿买呢?” “上海每区都有专门的戒烟会,能不记名领取。加料的特种戒烟丸收价四角,特种戒烟丸收价三角,戒烟丸收价一角。2你哥用戒烟丸就可以了,买回来后每日一丸,空腹冲服。 待十日后生理脱毒完成了,再带他来诊所复诊一次。” 医生说完就想走,但走了两步又觉得不放心,转头叮嘱道:“切记:戒烟最忌反复,若戒烟过后复吸一次,再戒断起来难度就不可同日而语了。好在患者虽然自行戒断过,但并无强制戒断史,所以家里人记得一定要时刻跟着他,不要让他找到机会复吸。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穆拉拉一一记下了他的话,才转身回了房。 她进门时,穆鸿仁正局促地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小心的看了看穆拉拉。 陈碧云则亦步亦趋的站在他的身后。 穆拉拉瞥了他两一眼,叹口气道:“都坐吧。” 陈碧云闻言看了穆鸿仁一眼,见他没说话,才半靠在了床边,稍稍坐了半个屁股。 穆拉拉装作没看见,敲了敲手边的桌子道:“刚刚医生说得话,你们也都听见了,哥哥能染上大烟瘾,他那些个狐朋狗友可功不可没。” “我……”穆鸿仁有些不自在地搓了搓手。 “先听我说完。这烟呢,是一定要戒掉的,不然你们一家子也不用过日子了,明天就捆了铺盖卷儿一起跳江去,反正染上这东西的人家,左折腾右呼噜也逃不过这个下场。” “这是自然。”穆鸿仁两口子忙点头应道。 穆拉拉见他们应了,顿了顿:“现在我这个当妹子的,就给你们指两条路。 第一条呢,我约摸着你们欠了房东的房租也有几个月了,正好今儿个是月底了,嫂子你去补交了房租,搬了铺盖就住过来吧。正好有我看着,我也放心点儿。等真正戒了烟了,你们想搬想留,我们再做计较。 第二条呢,哥哥知道我结婚时娘替我置办了些嫁妆吧。” 穆鸿仁蚊子似的“嗯”了一声。 “不过既然我现在已经离婚了,这些东西我也不打算再留着。 当然,嫁妆里的钱谁也别想动,那以后都是要留给娘做棺材本儿的。” 穆鸿仁听了这话脸上一红,微微低下了头。 他旁边的陈碧云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到底什么都没说,只扣了扣自己的指甲,眼睛定定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子不动。 穆拉拉没管他们的态度,一鼓作气道:“倒是霍家军内送出来的这些个古董物件,娘虽然都做主给了我。但说起来这些也算是穆家的产业,没道理由我一个出嫁女独占。 这样吧,反正如今穆家满打满算也就剩下我们三个能出气的了,我也就不论什么谁该得,谁不该得的。 明日我去请掮客过来,把这些都估个价,就按着三一三十一3的分法,三方平分了就是。 等分了钱,娘的那份就先放在我这里,由我同剩下的那些现钱一起还给她。” “你的钱呢,如果你们选第一条,那就先由我收着,当然,这期间你们两个看病买药,吃喝穿住的钱,都要从这笔钱里出。 可如果你们选第二条路,想拿了钱回去自己戒烟,那我就把这钱交给嫂子收着,你看怎么样?” 穆鸿仁听了这话,沉默了一会儿,手指不受控制的痉挛了几下,他用力握了握手,才抬头恳切道:“我选第二条路。” 穆拉拉听了这话,转头看了看陈碧云,问她道:“嫂子你是个什么意思?” 陈碧云脚尖在地下圈了几下,有点犹豫地看了看穆鸿仁,又看了看穆拉拉。 可思及丈夫以前发起瘾来六亲不认的那个劲头,还是鼓起勇气开了口:“要不我们先在妹子这儿住几天,等烟戒了再走?” 她这话刚一开口,穆鸿仁猝然回头,恶狠狠地盯住了她。 陈碧云被他吓得一缩,但随即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眼泪瞬间盈满了眼眶。 穆拉拉却笑了,先过去把穆鸿仁按住捆了,才转头跟陈碧云说:“算你心里还有点儿成算,我就明说了吧,戒掉烟之前,我就是把这人捆残废了,也不可能让他走出这个大门一步的。 我刚才说这话的意思,就是让你看明白了:只要沾了大烟的人,不管以前有多温柔博学,但到了这个地步,就算他偶尔也会良心发现,但没有彻底满足他的烟瘾之前,他还能这么好说话,那大部分时间肯定都是在装。” 不过这种人装得再像,可最终的目的,都是想方设法的骗钱去吸鸦/片罢了,并不难分辨。 穆鸿仁今天犯瘾时虽然也挺过去了,但因为穆拉拉的原因,他始终都没有得到满足。 而作为吸毒未遂的瘾君子,他的表现也未免太好了,好得有点儿不符合常理。 穆拉拉本来也没多想,毕竟吸毒者在清醒时的确会有类似后悔、愧疚这样的感觉。 穆鸿仁这种本性不坏的人,清醒的时候有这种表现无可厚非。 但刚才医生问他话的时候,他面上虽然表现的很是羞愧。 但说起问题来,却屡次东拉西扯的,对自己怎么染上毒瘾的避而不谈。 那时候穆拉拉心里就有点怪了,但也没有多想。 可后来说起平分古董的时候,穆鸿仁这样一个自小经受男权教育的人,听了自己这样惊世骇俗的话语,居然也只有喜悦,没有任何抗拒与疑惑。 这问题就很明显了。 就这样穆拉拉还是不想冤枉他,就下了那么直的一条钩子出来,这话稍微有点儿脑子的人都知道该怎么说。 但急于搞到毒资的穆鸿仁却还是慌不择路地咬了钩,瞬间暴露了他这一会儿的确是在装模作样。 穆拉拉这时候才确定,穆鸿仁是跟所有的吸毒者一样,患上了欺诈型人格4。 换句话说,只要没有完成心理脱毒之前,这人的任何一句话,甚至是真心实感的赌咒发誓,都是一个字也不能信的。 第16章 买衣服 因为在他这里,妻子女儿都没有那一口烟来的重要。 陈碧云听了小姑子这话,不知怎的,忽然想起自己有了孩子后,丈夫也曾赌咒发誓过,说自己以后一定会戒烟的。 她不是没有向往过,但他只要一发起瘾来,照样砸桌子打人,无所不用其极。 自己肚子里那个孩子也是这么没了的。 后来自己学了乖,悄悄把要交房租的钱留了,任他怎么闹也不给钱。 这人就是像刚才这样,洗心革面地戒了几天烟,自己还真当他学好了。 谁知那天买个菜的功夫,就被他偷看到了藏钱的地方,当即翻了脸,踢翻了自己,抢了钱就往大/烟馆子里去了。 这一去,就是好几天都不归家。 要不是今天有个小孩儿拿了个纸条来,自己还不知道要等多长时间,才能再见到他。 …… 见陈碧云真的听进去了,穆拉拉掏了二十个银元出来,走到她的跟前,交代道: “所以这烟没有戒掉之前,不管他怎么做怎么说,你都只当自己没听见,按我说的来就好。” 陈碧云愣了一下,讷讷地点了点头,接过了小姑子手里的钱,小心地放到了怀里,才又听她道:“这样,现在你出去把欠房东的钱结了,再请个黄包车师傅,让他帮你把家搬过来。” 陈碧云忙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等人走了,穆拉拉环顾了一周,发现虽然房东卖房时把大部分家用器具都一道留下了,但眼下真要住起来,要添置的东西还多着呢。 想到这里,穆拉拉转头看了看穆鸿仁,觉得不放心,又把他按在床上捆了一轮。 见他想滚都不可能,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次穆拉拉出门,就安逸多了,她就近找了个成衣店进去。 那成衣店的老板娘正穿着厚夹袄、翘着二郎腿坐在炉子前织毛衣,听见有客进门了。 先是伸长了脖子往外头一探,见是一穿着半夹单衣的年轻姑娘,本来不想动弹的。 但一瞧她身上的料子,她眼珠子一动,忙放下织到一半的毛衣起了身,热情招呼道:“哎呦外头真是冷死了,侬快过来烤烤火。” 穆拉拉笑了笑,挪到炉子边上坐下,烤了两分钟才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这天是挺冷的,不知道大姐这儿有没有厚实点的冬衣卖?” “有有有!我们的冬装全得很,什么绫罗绸缎、哔吱、花达呢、毛呢……那是应有尽有。不知道妹子你买给谁穿的?”那老板娘一听这话,拿了个衣杆子就挨个给客人指了一遍。 穆拉拉顺着那衣杆一看,发现这店里的冬装果真样式极多。 有传统样式的大襟棉袄裙;也有被称为“文明新装”的高领衫袄;还有极显身材的夹棉旗袍;甚至已经有了后世那种风衣式的毛呢子大衣。 再加上各种服装还有不同的款式与颜色,让人看得眼花缭乱,一点儿也不比逛后世品牌冬装的体验差。 怪不得都说民国时的大上海,被誉为“东方巴黎”呢。 穆拉拉指了件深蓝色小碎花的掐腰衫袄,问老板娘:“那件几多钱?” 老板娘忙不趔跌地把衣服拿了下来,待拿到了手上,她才宝贝道:“这衣服可了不得了,这可是佩佩小姐在《一江春水》里头穿的那款,时髦的不得了,各家女郎们快抢疯了,小妹你要是诚心要,姐姐也不赚你的钱,拿三块大洋就带走。” 嚯! 穆拉拉惊讶道:“姐姐你莫当我是冤大头吧,外头一块钱都够扯十尺印花洋布了,再称几斤棉花出来,找个裁缝店花个七八分的手工。 三块钱? 三块钱都够我照着这个样子做十件有余了。” 这时候虽也有成衣铺子了,但普通民众们为了省钱,则更热衷于自己扯了布料找裁缝铺子裁制,更甚者买点土布自己缝个大褂穿的也有。 也只有手里头不缺钱的小姐太太们,才热衷于直接去这种成衣店里买现成的时装。 再加上店面等成本,成衣店是比街角巷尾的裁缝店里贵一点。 但成衣再贵,也就是高个两三倍的价钱,哪里会贵成这个样子。 那老板娘一听这话不乐意了:“那能一样吗?我们用得可是最好的料子。” 穆拉拉上前摸了一把,乐道:“大姐你莫要逗我,这衣服不过就是普通的妆花缎子加棉花制的。” 说着她又捻了捻,嫌弃道:“呦,还不是最好的长绒棉,怎么就能卖三块?一块钱我拿走。” 一番你来我往的讨价还价下来,老板娘脸都被砍绿了。 穆拉拉才神清气爽地招了个黄包车夫,拉着一大包子战利品出了成衣店。 接下来她又转了几间百货铺子,见能想到的东西都添置的差不多了,才坐上车回了家。 一进门,她先去看了眼穆鸿仁,确定他老人家还老老实实躺在床上当蚕蛹,才回了楼上自己的房间,反锁了门。 秒换了一身加绵的旗袍,思及外头现在的确有些冷,她就又在外头搭了一件狐狸领子的红色毛呢大衣。 等衣服换好了,穆拉拉忽然很想照照镜子。 但刚才逛街的时候,杂货铺跟商店里,随便一块拳头大小的水银镜,都在一块钱以上,等身的穿衣镜更是贵得离谱,最便宜的也要十七八块钱。 所以穆拉拉当时就直接放弃了。 毕竟她从司机先生身上搜刮的那五十几块钱也用的差不多了,现在用得钱还是从堂兄他们那儿讹来的“香火”钱。 花半个月的生活费买个质量也就那样的水银镜有点太夸张。 不过现在看来,日常生活中没有个镜子还真是很不方便。 想到这里,穆拉拉心头一动,打开了淘宝,搜了搜“穿衣镜”,这次屏幕上出来的商品价格差的就比较大了。 十几块钱的也有,上千块的也不少见。 但由于银元跟淘宝币1:100的兑换比例,穆拉拉只要不选四位数以上的镜子,应该都比在杂货铺里买的划算。 当然,这个假设是基于淘宝上的东西能用的前提上。 要是买得镜子还是跟上次的面包或者糖果一样,那什么也不用说了,再划算也是废物。 鉴于这玩意儿的前科,穆拉拉就照例选了最便宜的那一款付了钱。 等了几秒,就从仓库里掏出来一块一人高的镜子。 手感、质感照例是那种木质的感觉。 穆拉拉上前把镜子摆正,这才发现,前边的镜面居然跟寻常的水银镜一模一样,玲珑剔透,分毫可见,一点儿也没带木色。 穆拉拉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正准备拿着赠送的胶水把穿衣镜粘起来。 可手刚一动,她就“咦”了一声——这镜面看着跟水银玻璃镜一模一样,但用手一摸,却分明跟平滑的木头桌面一个手感。 真是神奇! 翻来覆去的研究了半天,穆拉拉才承认,只要不是入口的吃食,从这“淘宝”上买下来的商品质量还是很有保证的。 穆拉拉按着桌子上的说明书,把整整两管木色的胶水都涂到了镜子背面,把它贴了上去。 等贴好了,她见新买的玻璃镜子里,自己总算有个样子了,她才满意的笑了笑,又打开淘宝开始琢磨。 原本刚搬出来的时候,穆拉拉是想着,她好歹精通四国语言,这样不管是接点翻译稿子,还是去租界找个语言类的工作,应该都是不难。 按照租界那边翻译的工资,一两年内绝对能赚够剩下的房钱。 到时候边工作边吃房租,就够她逍逍遥遥的过几天潇洒日子了。 可经过了这些事后,她就知道这条路肯定是行不通了。 一来这些年里,原主兄妹两相当于一直生活在那些人的管制下,原主会什么,不会什么,简直一目了然。 要说单单会国语和英语,还能说是穆鸿仁这个当哥哥的抽空教的。 可日、泰、意这三门外语,可是连穆鸿仁都一点儿都不会的。 她要是敢把这些都显露出来,绝对要被政府当成外国间谍给抓起来。 二来,就算她水平过硬,但没有学校的推荐信和熟人引荐,想要去正规的地方找到份翻译工作,可能性极低。 更何况提前了一百年,各国语言的发展状态都与现代大为不同。 这状况一出,旁人可不会以为你是太先进才频出错误,只会当你是学艺不精。 至于穆拉拉的老本职——打拳。 不说现在这种情况,她的身体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到前世的水平。 就现在国内擂台赛这现状,打拳?得了吧,她还想多活几年呢! 至于背几本后世的著作出来,在报纸上发表赚点稿费什么的。 额嗯……虽说这里是一个完全平行的时空,不改笔名发表这些,并不会威胁到作者本人的利益。 可穆拉拉上学时就没点亮过全书背诵这种技能树,现在又毕业多年不沾书本了。 这要求真有点为难我胖虎了。 这么挨个的数了一遍后,除了做点小买卖,她还真没个别的出路。 幸亏事实证明这个狗币淘宝还是可以搞一搞的。 至于怎么搞? 这就需要好好的计较一下了。 第17章 研究金手指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自己的“淘宝”能用来出售的东西,大致可以分为两类。 第一种是麻绳、玻璃镜子这种——现世已经存在,并且出了门就能买到的商品。 这种东西已经面世多年,人们购买起来只会考虑价格、质量。 所以不用穆拉拉废力的解释它的来源、用途,挂个牌子就可以直接拿出来卖了。 而穆拉拉要做的,就是作为中间商,尽可能地查询这些商品的差价和稀有程度,批量购买,薄利多销,以达到利益的最大化。 而第二种,则是如电击棍、电褥子这类,后世已经普遍运用,但在民国时期还没有被发明出来的物件。 这种商品,因为技术和稀有程度的原因,价格的弹性就比较大了。 一般来说,这种从未出现过的高新产品和独特产品,由于技术、来源都掌握在一个人的手里,别人轻易不能仿制。 所以穆拉拉大可以直接高价限售,秉着物以稀为贵的选择,不以量求利。 反正就算别人想买回去仿制,可按照这时候跟后世的技术壁垒,没个十年八年的肯定没戏。 就算到时候真有人仿制出来了,可按照这时候的技术和生产方法,仿制商品的成本区间,是绝对不可能比后世还低的。 这两边打起价格战来,穆拉拉当然丝毫不怕。 所以这类商品可以算是穆拉拉独家垄断的买卖了。 听起来是不是特别牛逼? 可事实上,民国这个国情,民众们朝不保夕。 除非是救命的药品和上层奢侈品,不然同类产品里,大家在意的都只是质量跟价钱。 例如打火机这种商品,足够时髦,也足够实用,所以只要现世,打进上流社会做个装逼神器还是非常有可能的。 换而言之,就算打火机是个从未出现的新产品,适用性也一目了然。 但如果它的价格超过了普通民众的心理预期,在有火折子跟洋火(火柴)作为替代品的情况下,成为全民爆品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可打火机这种生活性用品,单单作为奢侈品高价卖给上层们,看着是暴利。 可实际上与它占领全国市场后,薄利多销获得的最终利润相比,那就真是大巫见小巫了。 当然,如果想要达到这样的效果,那打火机的价钱,可以在跟火柴一样的价钱和比火柴高一两倍的价钱中浮动。 具体定价当然还要看市场的反馈了。 但如果超过了这个价格区间的话,就算打火机的确要比火柴好使得多,但在连温饱都没有保证的民众这里,它就不能变成一个家家必买的刚需品了。 当然,这并不是说打火机一旦采取薄利多销的销售理念,就要放弃它成为上层奢侈品的机会。 同样是打火机,但质量、包装什么的,差别还是很大的嘛。 君不见后世中的打火机,便宜的不过一块钱两个,可贵的却要高达成十万、上百万。 可见上下层的民众,对于打火机的需求根本就不一样,二者本质上就不冲突。 她大可以先推出几款高奢定制版的火机流入上层社会,等人人皆以拥有这东西为荣后。 再推出平价款占领“火种”类市场。 上层大拿们那种一个几百块钱的火机大家当然买不起了,但时髦又好用的低配版本,我等穷人还是能买回来过过瘾嘛。 等他们真用过瘾了,下次再试着用用比火机稍微便宜几个铜板的火柴后——什么玩意儿?又难用又费,欺骗老子的感情。 这市场占有率可不就上去了吗? 再从上海流行到全国各地,也指日可待。 当然,这只是生活类产品的销售方式。 像电击棍这种并不是人人刚需的产品,就需要运作各种方式,找一些优秀的掮客作为推销员,去商品对应的客服那里寻求合作了。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再操心的事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穆拉拉怎么在拿出这些东西的同时,给它们找一个合情合理的来源。 经过这两天的摸索,穆拉拉能感觉到,自己这个“淘宝”上买回来的东西。与其说是连通了民国——后世两个时空后,真正穿越时空买卖回来的东西。 还不如说它们是由穆拉拉指定,并提供了能量后,由那块绿果冻按照淘宝商品的构成表和功用,“自行制造”的新型产品。 只是有的东西,它仿制的比较成功。 而有的东西,它又仿制的比较失败罢了。 就目前来看,除了食品类的产品是处于不可仿制的名单中,而其他的商品都能一试。 但通过这种途径拿出来的东西,到底是无根之物。 少量的卖几个出去还钱还行,但要想大量出货,肯定要被人盯上的。 到时候别人一看她长期不出门进货,但商品却一直都源源不断的往外卖,那傻子都知道这里头有问题了。 就算她能伪装出一个进货渠道来。 但以她拿出货品的这种木制特征,鬼都能察觉到,这些东西肯定是同一个厂子制作的。 可说实在的,不论后世还是现在,真的不可能出现一个,什么东西都能一起生产的工厂。 这世界上,最憋屈的就是空有宝山而不得用了。 穆拉拉正在啃着指甲思考自己下一步究竟跟怎么走。 就听见外头传来有人搬卸重物的动静。 穆拉拉伸头从窗户上一看,就见陈碧云正费劲吧啦的把黄包车上的东西往下来搬。 一个光头白衣的中年车夫正揣着手,站在一旁看着。 穆拉拉开了窗,一指穆鸿仁躺着的那间房道:“给司机先生几个小费,让他帮你直接把东西安置在那间吧!” 这栋小楼是上下皆两间的格局。 但由于下间是两间门面,楼上住着又不太方便,所以房东在后院水井旁单独盖了一件砖瓦房。 也不知道是老板自己住的,还是用来安置伙计的。 因为前面的门面里前后都是门,放那批嫁妆箱子不怎么安全的原因,穆拉拉昨晚睡的就是这间了。 后来穆鸿仁不由分说的犯了病,穆拉拉就近把人扔了进去。 现在这栋院子里,满打满算一共也就七间房,楼房四间,一厨一卫一仓库。 等穆拉拉解决了商品的来源问题后,小楼的那两个门面肯定是直接拿来做店铺的,不能用来住人。 剩下楼上还有两个房间,让他们两口子住也无可厚非。 但穆鸿仁现在这个情况,时不时就要犯瘾。 这万一一个错眼从楼上掉下来,那就是要命的事故。 与其为了点面子以后再后悔不及,还不如就让他在后院的厨房里住着,至少胜在安全。 楼下的陈碧云听了这话,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怀里拿了一个手绢儿出来,一层一层地剥开了,仔细数了三个铜元出来。 那黄包车夫见怪不怪地收了钱,才有了笑脸,一手一个轻松把车上的东西搬了下来。 等穆拉拉下楼时,两口子那点铺盖卷儿,盆盆罐罐的东西,已经被尽数挪进房子里了。 穆拉拉进门后,见陈碧云想换铺盖卷,就把穆鸿仁从床上拖下来,让他靠墙倚着。 陈碧云赶紧拆开了自家的铺盖卷儿,正要把床上的换下来,穆拉拉看了看那薄薄的一片儿,有点头疼的阻止道:“用你这床垫垫下,然后把我这床铺在上头吧!” 反正现在这床的铺盖,也是自己昨天买回来的新的。 只睡了一个晚上,把床单拿过来换了就好。 不然这么薄的铺盖,够怎么使的? 可别真冻出病来了,到时候看病用的钱都能买好几床铺盖了。 陈碧云听了穆拉拉这话一顿,手上不停,可鼻子却酸了,忍不住一吸一抽的。 穆拉拉刚开始还以为她这是冻着了,刚想说我给你买了几件厚实点的衣服,你去拿过来换上吧。 可话到嘴边她才觉得不对,再去看陈碧云,就见她一边铺床,一边大颗大颗的眼泪,跟珍珠似的往下掉。 穆拉拉:“……” 哎哟喂我的天! 自己刚才又没有凶她,这姑娘怎么就忽然哭成这样了? 穆拉拉木了足足有一分钟,见陈碧云丝毫没有停的意思,她无语道:“别哭了,哎,别哭了!” 陈碧云仿佛再也忍不住了,转身死死地抱住穆拉拉的腰,嚎啕大哭了起来。 被她这么一扑,穆拉拉下意识想给她一个过肩摔,可手脚却不知怎么不管用了,只虚虚地搭在空中。 等陈碧云真的发泄够了,她不好意思地把头搭到穆拉拉的肩膀上,一动不动的。 穆拉拉:“……” 大姐,我刚刚才买的衣服,臭美了还没一会儿呢。 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趁机把鼻涕抹我肩膀上去了? 但思及这姑娘的遭遇,穆拉拉翻着白眼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好了好了,都过去了,以后总会好的。” 这时被穆拉拉立在墙角的穆鸿仁忽然疯狂地挣扎了起来,把墙撞地“咚”地一声。 穆拉拉倒是状似自然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还以为这人又发瘾了。 可抱着她的陈碧云却好像被忽然惊醒了似的。转头狠狠地瞪了穆鸿仁一眼,抬腿“吧嗒、吧嗒”的出门跑了,那速度快地,好像忽然学会怎么跑了一样。 穆鸿仁:“……”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 穆拉拉:“……” 总觉得气氛忽然有点怪怪的,算了,这人也半天没吃饭了,可能是站的脚软了吧。 反正床也铺好了,穆拉拉就过去把人挪到了床上。 刚准备出门看陈碧云穿着单衣上哪儿跑去了,一回头,就见她正在地上踮着小脚,忙上忙下地收拾带回来的东西。 丝毫看不出来刚才的崩溃来,只是鬓角边上潮潮的,一看就知道她刚刚是跑出去洗脸去了。 穆拉拉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自己缓过劲来就好,不然让她去安慰女孩子,她还真不太会。 等屋里一地杂乱的东西都被安排得妥妥贴贴,穆拉拉去楼上拿了四套衣服下来。 往床上一放道:“正好两套内穿的,两套外穿的。你赶紧换了吧,免得冻感冒了。” 说完穆拉拉就跟被狗撵了似的,转身跑了。 陈碧云看她这副落荒而逃的样子,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第18章 灵光一现 穆拉拉当然没有忘了她亲哥,只是这人目前还在戒毒期,目测有一段时间会整天躺在床上。 又有电褥子打底,买衣服什么也没用嘛。 不像她跟陈碧云,需要整天在外头奔波,不穿暖一点那可是真会生病的。 不过到底是“便宜”亲哥,不好整天绑着不理。 所以穆拉拉穿好衣服后,交代让陈碧云去买点吃的回来做饭。 自己则去了一趟戒烟所,买了十颗戒烟丸回来。 那边的情况与医生先生说的差不离,去买药的人可以不记名买药丸。 价钱也不贵,穆拉拉买了十天的量,也不过花了一角钱。 就她去的那点儿时间,来取药的人也络绎不绝,看的出来这届政府戒烟的决心还是很大的。 可惜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政府虽严令戒烟,可下头各式各样的大烟馆子,那是查了一批冒出来一批。 政府真查得急了,这帮人就往公共租界里一钻,保准谁也拿他们没辙。 可跨租界交涉吧——这大上海百分之五十的鸦/片生意,都是有点背景的外国人在后面撑腰的;另外百分之四十则是政府高官与黑帮勾结搞的。 真搞散家的能有几个? 所以这搞得轻了,抓几个狗腿子根本于事无补。 搞得重了吧,挖出萝卜带出泥,鬼知道要造成什么样的动荡。 所以禁烟这事,就又成了一个面上宏愿光大,底下却泥污混杂的面子工程。 … … 等穆拉拉再回家时,屋里传来了一阵饭菜的香气。 穆拉拉已经好几天没见过热饭了,骤然闻到这股味道,肚子忽然“叽里咕噜”地闹腾了起来。 她加紧了脚步,一进门,就见陈碧云正系着围裙围在灶头上炒什么东西。 穆拉拉伸头一看,发现锅里是黄橙橙、嫩生生的炒鸡蛋,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简直香地不得了。 陈碧云正拿着锅铲往出来盛。 穆拉拉脑子一抽,伸手从盘子里抓了一块,就放到了自己的口里,顿时被烫的直吹气。 但怎么也舍不得吐出来,呼噜了半天才吃到了口里。 陈碧云被她吓了一跳,可回过神来一看是她,忽然乐了,嗔她道:“哪家的大姑娘会从锅里抓饭吃,快去洗手吃饭。” 穆拉拉应了一声,端了一盆冷水过来,手刚想往里伸。 陈碧云“哎”了一声,掀开另一边的大铁锅,拿出用热水托着的米饭盆。 从锅里舀了一瓢热水,掺进了水盆里,才道:“嗯,好了,去洗吧。” 穆拉拉洗了手,转头环顾了一周,都没发现类似暖水壶一类的东西。 陈碧云把饭菜摆到了桌上,道了声吃饭了,却见她在四处张望,好奇地跟着她的目光看了看,什么都没看出来,才问:“你看什么呢?” 穆拉拉走到床边,解开穆鸿仁,给他喂了一颗戒烟丸才道:“家里没有暖水壶吗?” 陈碧云闻言看了一眼穆鸿仁,看得他下意识往穆拉拉身后一躲,才道:“没有的!” 原本她刚结婚的时候,还是有一对外有竹套的铜暖水壶的,在亲朋邻里中,不晓得有多拉风。 可后来穆鸿仁沾上了鸦/片瘾,屋里能卖的物件,都被他拿出去卖光了。那暖壶怎么可能留得住。 “你想用热水就跟我说,我替你烧也不费多少功夫。” 穆拉拉“嗯”了一声,心里却琢磨着等一会儿先去买几个热水壶过来。 不然半夜口渴了,连口热水也没有,那就很惨了。 …… 今天不过才一天,但穆鸿仁却被穆拉拉治怕了。 被解了绑也没敢试着跑,只乖乖地坐在饭桌旁边。 陈碧云替他装了小半碗米饭,他拿着筷子吃了两口,却觉得有些味同嚼蜡。 可碍于旁边坐着的暴力狂,穆鸿仁还是努力地扒了几口饭下去,然后舀一口汤,利用它把饭冲下去。 陈碧云见状有些担心的蹙了蹙眉,穆拉拉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似的,随他咽药似的把饭往口里塞——虽说穆鸿仁成瘾不深,但沾了毒/品的人能有什么好的。 这才是戒烟的第一天呢,戒断早期出现没食欲、恶心、精神不振……这类情况,再正常不过了。 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不过…… “嫂子你煮的饭真好吃。” 大概是因为穆拉拉交代过了,所以陈碧云这次还是很舍得的。 蒸了一锅大米饭,炒了四菜一汤。 不知是穆拉拉饿了,还是陈碧云手艺真心好的缘故……鸡蛋炒得葱香嫩滑、酱鱼虾咸香可口、醋溜白菜酸辣爽口,红烧鱼更是入口鲜甜。 吃几口再吸一口她炖的冬瓜虾米汤,热乎乎地流到胃里,整个人都熨帖了,那叫一个舒坦。 看她吃的是真香,陈碧云又往穆拉拉的碗里夹了一块子鸡蛋,笑咪咪道:“好吃就多吃点。” 看这丫头瘦的,也不知道那边是怎么磋磨她的,一个好好的女孩子,看着腮上都没二两肉,那双腿更是跟麻杆儿似的,一阵风就吹跑了,可不得好好补补嘛。 穆拉拉点头吃了,又随口问:“嫂子这手艺是跟谁学的?” 这时候除了有传承的厨子,其他人能把饭做熟就已经很不错了,哪来那么多弯弯道道。 可看陈碧云这一手,就是出去开个饭店也不怕没人来吃。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 要是每天都能吃这么舒坦,那让他们两搬过来还真不亏。 “你嫂子娘家以前可是出过御厨的!”后来出了宫,就在外头开酒楼了。 不过自那以后,陈家就致力于供出一个读书人出来。 只可惜三代供养,才好不容易供出了一个秀才公,可转眼连大清都没了,他那个秀才自然也屁都算不上了。 原本陈老爷子还想让他跟着自己重新学菜的。 但陈秀才受不了落差,颓了,整天不是喝酒就是玩花鸟,清醒的时候不多。 陈老爷子见儿子不成才,才把自个这门手艺隔辈儿传给了孙子。 这独门手艺嘛,讲究个传内不穿外,传儿不传女。 而陈碧云作为女孩儿,当然是没这个资格学的。 但当时她年龄还小,小女孩儿嘛,记性又不好,蹲在灶下烧个火什么的,身形小又不碍事,还能免了儿媳妇帮忙烧火时偷学。 谁晓得这陈碧云从小就记事特别早,老爷子教给孙子的东西,她也一字不落的听了个清楚明白。 后来老爷子过世时,她哥满打满算学了个四五年。 可不知道是不是资质有问题,也就学了个面子活儿,陈家的饭店也被他开了个半死不活的,后来还开倒闭了。 要不是因为这个,陈家也不会为了几十块钱的嫁妆,就把丫头嫁给穆鸿仁这种一清二白的穷小子。 可该学的没学会,陈碧云都没上过手,只凭着听一耳朵的功夫,做出的菜端地是色香味俱全。 她还有个特别神的技能,那就是不管是吃了哪家饭店的招牌菜,回家琢磨个两天,就能做个七七八八了。 穆鸿仁没染上大烟瘾之前,最喜欢的就是领她去各个苍蝇馆子里吃东西,等回家了再试着做给自己吃,两人还计划等攒了钱开个饭馆子呢! 可惜后来…… 陡然听装了半天木头人的穆鸿仁开了口,穆拉拉跟陈碧云两个都是一愣。 可惜穆鸿仁说了这句话就又不开口了,状似埋头苦吃了起来。 穆拉拉估摸着他这是吃了戒烟丸到了“贤者时间”了。 眼珠子转了转,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红烧鱼。 穆鸿仁浑身一颤,还是低着头不说话,但到底没拒绝穆拉拉给他夹的菜。 不一会儿,他碗里的东西就被吃了个底朝天。 等他吃完了,才小心翼翼地看了妹妹一眼,看她笑眯眯地不说话,无奈叹了口气,主动站到了床边让她捆。 看他这么自觉,穆拉拉心道,就戒毒来说今天这算一个好的开始了。 但也没心软,先拿了细布条绑了他的口,以防他半夜发瘾咬了舌头,才照旧把人捆了,拦腰抱起,把他放在了床的里测。 叫了陈碧云过来,当着她的面把床上的电褥子插了电又开了低温,才指着控制板道:“要是你觉得冷了,就往床头的方向扳一下。要是太热了,就再扳回到中间去。” 陈碧云第一次见了这玩意儿,稀奇得不得了,似信非信地摸了摸,见温度还没上来,就一会儿跑过来试一试床上的温度。 等真的热了,她吓得“哎呦”一声,揭开床单一看,见没着火,惊奇地眼睛都弯了。 穆鸿仁睡在床里头,本来有些精神不济,但看自己老婆颠着小脚乐成了个傻子,一时又惊奇又心酸,竟然也跟着笑弯了眼睛。 穆拉拉交代完这事就赶紧上楼了,生怕又戳到陈碧云的哪个敏感点,把人惹哭了。 等上了楼,她打开淘宝,挑了两个质量好一点的暖水壶。 听着楼下陈碧云不像是在哭,就拎着暖壶下了楼。 她揭开门帘子一看,就见穆鸿仁似乎已经沉沉地睡过去了,而陈碧云则正在灶台上洗碗。 穆拉拉把暖水壶往她那儿一放,交代道:“把剩下的开水装壶里吧!” 陈碧云闻言一转头,就看自己脚边放了两个水壶。 她赶紧用抹布擦了擦自己的手,想要捧起来看看,但又怕自己的手没擦干净,又特特去洗了个手回来。 这才拿起水壶凑到电灯下,仔细端详一番,看了一会儿她才发现,原来这东西居然是木头做的,上头的花纹刻的异常精美,外头用漆涂过,一红一绿,端的是好看。 陈碧云吃了一惊,打开暖水壶盖,见有个木头塞子,她轻轻一拔,就见里头果然是玻璃内胆。 她又端详了半天,见这壶套虽然是木头制的,但丝毫不见笨拙,开头结尾处皆严丝合缝的。 但仔细一瞧,却也能隐约看到螺纹,看样子内胆是从下方被安进去的。 壶上不但有柄,还有个悬挂着的吊环,拿将起来肯定异常方便,不由惊叹了一声:“真是好精巧的手艺活儿,也不知道是哪位大师傅的巧思。” 穆拉拉听了这话,心里忽然闪过一丝什么,但这念头闪的太快,一转而逝了。 穆拉拉呆站在那里,口里赧赧地念了两边这话,忽然眼睛一亮,道了一声“有了!” 忙急急忙忙地往屋外跑去。 陈碧云被她弄了个云里雾里,但想了想没想明白,又气又笑道:“这丫头……” 拎着两个暖水壶去了灶边,满满地灌了两壶热水,都拎到了楼上。 第19章 鲁班书 听见有人敲门,穆拉拉过去开了。 陈碧云一进门就见穆拉拉人虽然过来了,但眼神却空茫茫地,仿佛还在神游太虚。 她把两壶水都提到了穆拉拉的床前,交代道:“水我给你放到这儿了,半夜要是渴了,就自己起来倒一杯。” 可穆拉拉虽然敷衍地“嗯”了一声,神情分明还是那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陈碧云无法,正要走,可忽然心思一动,往穆拉拉床上一摸,果然冷冰冰的。 她鼻头猝然一酸,问道:“那个热……热毯子,是不是只有一床?” “嗯!”穆拉拉继续神游天外。 “那我去给你拿回来。” 陈碧云走了好几步,都快到门上了,穆拉拉才意识到不对,一拍自个的脑门儿:“哎,嫂子,不用了,我这儿还有一床,只是还没来得及铺而已。” 见她还不信,穆拉拉拉开床单,状似在床底下使劲找了半天,果然又掏出来一床与楼下一模一样的电褥子来。 陈碧云还是有点狐疑,亲眼看着穆拉拉把电插上了,等着床上真有了温度,她才有些悻悻地道:“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你就大声喊我。” 看她大眼睛里还飘着泪花,穆拉拉赶紧点了点头。 等人下了楼,她才有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也不知道这人哪来那么多眼泪。”这跟林妹妹下凡还泪似的。 刚才她买了两个暖水壶下去,可陈碧云见了这东西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东西肯定是哪个木匠大师傅做的。 穆拉拉这才忽然想起来,那绿果冻可不就是“木匠世家”出身嘛。 按她梦里看到的情况,造出它的师祖就是个能制造出“飞机”的木匠。 而后来获得它的人,也被称为承了“缺一门”。 可就穆拉拉所知,能被后世称为“缺一门”的神通,就只有木匠祖师传下来的《鲁班书》了。 而在《鲁班书》的传说中,的确有一说,是道当年鲁班祖师爷,刚刚新婚不久就被征召到国都干活,因为特别想念新婚妻子,祖师爷就做了一只御风自动的木鸢出来,人只要骑上去念几句咒语,木鸢就能载着他飞回千里之外的家里,与妻子相聚。 他的妻子对飞鸢特别好奇,但碍于丈夫的叮嘱,一次都不曾坐过。 有一次,鲁班回家后好不容易与妻子相聚,但有一友人邀他共著一门能流芳百世的经典,师爷不得已又出了门。 妻子义愤之下,偷偷地骑上木鸢,依样画葫芦地念完那几句咒语,木鸢便飞上了天空,自由自在地翱翔。 然而好景不长,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那时祖师娘已经怀有身孕了,正在空中飞翔时,突然分娩,污血流出。 木鸢原本是祖师爷使用秘法制成的,一受到玷污,法力顿时消失,而祖师娘就一下子从半空中掉了下来,连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并摔死了。 知晓此事的鲁班祖师后悔不已,于是诅咒天下所有学习《鲁班书》的人必须要缺一门:鳏、寡、孤、独、残任选一样才能修行此书。 所以《鲁班书》才有了《缺一门》的称呼。1 这么两相一对应,穆拉拉心里忽然生出一股猜想来: 会不会自己梦里那个住在木头世界里的白发男子,就是木匠祖师鲁班。 而公老头儿手里的“缺一门”,正是后世里诡异莫测的“鲁班书”? 这么一想,还真越来越像了。 一来,在那个梦里,千万年来,后人都是用“古、数”这两个音节,作为开启“缺一门”力量的钥匙。 可现在一想,鲁班大师虽然被后世称作鲁班,但却并不代表他的确姓鲁名班。 要知道在春秋战国时期,人们习惯以出生地为姓,例如课文“烛之武退秦师”中,烛之武也并不姓烛,这个意思是指,他是烛地一个叫武的人。 而大名鼎鼎的秦始皇,也被史书称做“嬴姓赵氏”——意思就是这个人,虽姓嬴,但“赵”氏他的氏。 同理,鲁班实际上不姓鲁,他姓公输,名盘(ban),只是由于他出生于鲁国,才被人们叫做鲁班罢了。 这样算来,或许自己听到的,根本就不是什么以“古、树”二字为音。 这两个字,怕就是鲁班的姓氏“公输”二字。 只是春秋战国时期,人们说话时用的,是与现代发音截然不同的远古音。 穆拉拉才会在那个梦中,把“公、输”两个字,误听为了“古、树”。 实际上要想激活《鲁班书》,就需要后人以自身过继到“公输”家。 有缘者才可以过继成功,然后身为此门的传承者,他才能动用《鲁班书》的部分力量,并承受“缺一门”的诅咒。 只不过语音虽有变化,但书中记载却无。 所以就算千百年里“公输”两字的读音有多大的变化。可真正的继承者,都会毫无差错地开启传承。 第二,穆拉拉在梦中看到“缺一门”的历史,未免跟后世传说中《鲁班书》过于重合了。 这木屋是第一样,要知道鲁班大师是木匠始祖,而她的梦里,那白发男子跟夫人的住处全是木屋。 飞鸢则是第二样,第一处还能说是巧合,但用咒语御风自动的木质飞鸟,怕在那个时空里,也只有鲁班这种大师才能制造的出来了。 怀孕后又坐飞鸟而亡的妻子是第三样了。 而让穆拉拉彻底确定的,还是《鲁班书》被称为“缺一门”的那五个诅咒。 其他几样还能说是穆拉拉的脑洞太大。 但这一字不变的五种诅咒,要说这两者之间没有一点儿联系,那就有点自欺欺人了。 毕竟一个巧合还能说是巧合,但巧合的多了,就真成了必然。 如果那个绿色结晶果然就是大名鼎鼎的《鲁班书》,那它能有根据淘宝改造商品的能力,就可以理解了。 毕竟按照穆拉拉的记忆,这玩意儿本身就是一本颇为奇异的怪书。 上能开山伐木、立造杂山、内秘祀设香案、起水安胎……下能掩煞掩犯、与人退犯、修造禁忌、治倒家煞、习咒方法2……就照书里的能力来说,它简直就是无所不能的。 不过这几千年来,数千个平行时空中,都没有一个人能发挥它千之一二的作用罢了。 可这么一来,穆拉拉就能从完全一头雾水的摸索状态,变成有很多参考了。 毕竟这几千年来,得了《鲁班书》的人不知繁几。 虽说各人用这份金手指的程度不同。 但只要得了它的人,最基本的操作,就是掩饰它的不凡之处,以避免“怀壁其罪”。 刚才陈碧云进门时,穆拉拉就是在仔细地回忆她的这些先辈是怎么做到的。 这么一看,她才发现,就算是加上可以装神弄鬼的封建时代,很多公输传人也有一个惊人相似的特点。 那就是百十个接受了传承的人里,八/九十个都是以匠师作为职业的。 而且如果不论“缺一门”的诅咒的话,很多人都的确在这方面得到了杰出的才艺。 有点名气的比如朱由校、鲁妙子、诸葛亮…… 这类人的普遍命运:就算木匠(机关)手艺精湛,自身又能掐会算,但自身命运却极为多舛。 而近在眼前的,就有一个公老头儿。 可能是断代的原因,不知怎的,他开启《鲁班书》的步骤出了差错。 所以并不是以身为继,而是单纯改姓,以获取《鲁班书》里的力量。 所以论理来说,他并不是纯粹意义上的公输传人。 与其说他们两是认主,不如说是公老头以自己的姓氏为载体,跟《鲁班书》签订了一门单方面的契约书。 就这样,公老头儿获得的力量,也能让他在最辉煌时,连宫里的家具物什,一应器具,都只能由他一手包办。 只是他在老婆死后就改了姓,单方面的断绝了跟《鲁班书》的链接。 这才便宜了自己。 就是这么一来,也不知道她跟这变异了的《鲁班书》,又是个怎么样的合作方式了。 说她接受了《鲁班书》里的奇异力量吧……不仅木匠活什么的她是一点儿也不会,他们两连沟通都是全凭自己猜,其他什么神异力量也一点儿没有。 可要是说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吧,这东西又寄宿在自己左手这个“淘”字上。 她提供钱,小绿则收取一定的劳务费后,自己就开始干活了。 那这种情况下,不知道鲁班祖师那个诅咒会不会真落到她身上。 要是会的话,那她可就太亏了,毕竟其他公输家的传人还能自己决定自己学不学。 而且能学过来的东西,也really牛逼。 再不济像公老头儿那样,虽然获得的力量有限,但一旦不想再用了,还能单方面解除关联。 哪像她,慕名奇妙被这玩意带到了民国。 房子房子没了,票子票子废了。好不容易补偿了个金手指,还是个瘸的。 就这样它哪来的脸跟自己收诅咒? 亏不亏得慌? …… 想到这里,穆拉拉的左手手心又开始微微发热,仿佛有什么不满似的。 穆拉拉见怪不怪的拍了它一把,不再深想。 反正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她想得再多也没用。 与其想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想想自己的穆氏(木式)杂货店要怎么操作。 是的,受了陈碧云的启发,穆拉拉决定开一个别开生面的杂货铺。 这铺子分低、高档两种,卖什么全看穆拉拉“做了”什么,做了多少。 而商品的来源,则全部都是穆拉拉用“家传”手艺做出的一些珍惜物件。 这样一来,不管有多少人盯着货物的来源。 但只要穆拉拉一口咬定,这东西就是自己亲手做的,又有公老头的“战绩”在外,旁人再眼红也没有办法。 毕竟手艺活这种东西,既不合药方、财产似的,有人眼红想抢了,就能直接拿走。 又有鲁班祖师和诸多机关大师背书。 谁也不能保证用木头就做不出飞机、轮椅……这些东西。 毕竟这些东西历史上不仅真切的存在过,还口口相传。现在没人能做得出来,只能说学艺不精了。 其实按照穆拉拉的意思,她是想直接把杂货店命名为“鲁班杂货铺”的。 但鉴于公输家长期用“语音”坑人的前科。 这个想法还是算了吧,免得她便宜没占上,却完成了什么该死的诅咒要素。 那可真是比窦娥还冤了。 第20章 心累 打定了主意后,穆拉拉穿好衣服下了一趟楼。 去楼下的两间门面里琢磨了一会儿。 这两个门面的面积都还挺大,因为原房东是开杂货店的,里头日常卖些针头线脑、火柴碗筷、红糖酱油什么的。 所以后面用的都是那种格子式的顶墙立柜。 前边的几个柜台倒是半人高,几乎隔断了半个房间。 这种柜子里头能放货,柜台上则摆放着日常用品。 当然,在跟穆拉拉签了合同后,这里头的货,连同外头杂货铺的牌匾,全被房东找了架子车拉走了。 所以这房子里,目前只剩下几个空荡荡地柜台,而横柜前本来安放透明玻璃的地方。 也被掏空了,看着显得柜子异常的残破。 据说房东没把柜子也带走,是因为这玩意儿,是当初直接请了木匠师傅,上铺子里定制的。 所以大部分都连同墙和地,安在一起了。 如果想要全部带走,那房子怕也会被拆成个稀巴烂,非常可能影响它能卖出去的价钱。 再加上房东新租的地方,并没有现在的铺子大。 所以这些柜子带出去了也用不上,多半儿只会沦为烧火柴。 所以房东这才狠下心来,只带走了柜子上的玻璃。 但就算如此,现在这房子的卖相也十分一般了。 当日看房时,房东还不好意思说,就支支吾吾地说柜子上的玻璃都被那些“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坏痞子给砸掉了。 可穆拉拉出去结账时,分明又在停在院子里的架子车上,看到了这些东西。 不过话虽如此,但白送的东西嘛,能有就不错了,再挑挑捡捡的也没劲。 穆拉拉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发现因为当初用的都是好料子,房东也颇为爱惜,所以这些柜子的损耗并不是很大。 最大的瑕疵就是缺了的那些玻璃窗,和搬家时柜面上被划出来的痕迹了。 穆拉拉开了后面的门,见陈碧云屋里的灯已经灭了。 她惊讶地一看怀表,发现现在才7:32分。 穆拉拉觉得自己现在上去肯定是睡不着的,就打开淘宝冲了钱。 先买了个卷尺出来,一一地按照尺寸量了,才点开淘宝买了一块玻璃下了单。 见买回来的玻璃果然晶莹剔透,跟世面上的没什么区别,她才又买了七块回来,放在地上准备钉起来。 可刚钉好了一块儿,里头的门“吱吖”一声,陈碧云探了个头出来。 穆拉拉心里一惊,但仔细一想,她是今天才来的,根本就没来过这间屋子。 所以大概率是听见自己闹得动静,才起来帮忙的。 而且她就算看见了屋里的东西,也只会以为这是本来就有的,而不会多做怀疑。 但饶是如此,穆拉拉心里也警醒了一二,心道自己以后折腾东西,绝对要先关门。 要不然这次运气好,可下次万一真有人看到她凭空捏了个东西出来,那可就麻烦大了。 但穆拉拉面上却非常镇定,笑着对陈碧云道:“怎么还没睡?是我动静太大,吵醒你了吗?” 陈碧云进来关了门,才摇头道:“没有,是我看楼下忽然亮了灯,才过来看看。” 这门面就处在小姑子的房间下面,前后两个门虽然也坚固,但总归让人放不下心。 她担心有歹人盯着婉儿一个人独居,夜闯空门,直接由这儿上了楼,才过来看看。却没想到是她在这里干活。 穆拉拉一听陈碧云这话,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但到底没动,在她的帮助下,很快就把玻璃全订上去了,透明的玻璃在昏黄灯光的照应下,居然真有种星光熠熠的感觉,姑嫂两个颇有成就感的对视笑了笑。 见陈碧云在这里,自己买点木色涂料是不可能了,穆拉拉眼珠子一转,商量道:“我买的木色涂料在后院里放着,我去取回来。” 陈碧云听了这话有点不放心:“要不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这柜子上全是灰,要不嫂子去我房里取点热水下来擦擦,再用干抹布擦干晾一晾,免得等会儿上漆的时候不好上。” 陈碧云听了这话点了点头,转身往楼上去了,穆拉拉则去了后院。 她到了后院舀了一瓢水,直奔菜窖,打着手电筒一揭窖盖子,就看到早被她忘到脑后的司机先生正生无可恋的蜷缩在里头。 穆拉拉心下稍安,钻进窖里一看。 发现司机先生还被牢牢地捆着。 但嘴却并没有塞上,他的膝盖上,正放着自己白天拿过来的那块“面包”。 司机先生大概是真的饿坏了,所以木头“面包”居然被他弄起来,啃得只剩下三分之二了。 穆拉拉记起那个口感,忽然一阵牙酸,就着葫芦瓢喂了他一口水。 司机先生张了张口,被水的温度冻得打了个寒颤,但转眼就拿幽怨地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穆拉拉瞧。 穆拉拉被他看乐了:“嘿,有凉水喝就不错了,你昨晚可是来要我命的,难道还指望我把你当成座上宾伺候?” 那司机咳嗽了两声才开了口,声音听起来异常的嘶哑:“姑奶奶你可饶了我吧!” 穆拉拉眼角一挑,问他:“你嗓子怎么啦?” 司机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今天她没头没脑地跑进来审了自己一通。 他想着不管这人是满意自己的说辞,还是不满意,但该杀该放,总归有个结果吧。 可她倒好,扔下一块木头就撇下自己走了。 偏偏还没堵他的口。 这样一来,他可不得试探着喊几声救命吗? 可他嘶声力竭地吆喝了整整半天,外头半点儿反应都没有。 搞得他不仅手脚没知觉了,连嗓子都彻底哑了。 后来实在是饿得受不了了,他才用嘴叼了这木头上来,啃了点儿充饥。 可没想到这东西看着难吃,但吃到肚子里还真能顶饿。 穆拉拉没理他,目光往那块面包上一凝,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 她勾唇笑了笑,帮司机松了绑。 这次他不知道是因为手麻脚麻动不了,还是真的学乖了,被放开后搓了搓已经有点儿紫红的手。 待肢体总算有了直觉,忙起来四处转了转,见自己还没真残,他猝然松了口气,抓起掉在地上的“面包”又啃了起来。 穆拉拉一动也没动,就站在菜窖口,看着他活动了十几分钟,见时间差不多了,就过去又把人绑了起来。 但这次绑的手法,就更类似于绑穆鸿仁的那种方式了……它看着捆得更狠了,但实际上却温柔地多。 至少不至于真捆到手脚充血,以致真残了。 而且由于因为知道了这菜窖的隔音效果,穆拉拉还贴心地没堵他的嘴,又给他留了一块“面包”和一瓢水。 这才出去了。 等出了菜窖,穆拉拉点开淘宝,买了两大桶木漆,等提到门面的时候,陈碧云已经把柜子上全弄干净了,正不放心地扒在门上往外看。 但因为屋里亮着灯,后院则完全黑着,她什么也没看到,只能自个干着急。 眼下穆拉拉回来了,她这才如负重释地松了口气。 想帮着她把手里的木桶提过来一个,但却被穆拉拉手上的力道拽地一个趔跌。 陈碧云不可置信地看了穆拉拉一眼,又伸手去试,照旧没有拎动。 穆拉拉被她逗笑了,提着两桶木漆走到了柜子钱,解释道:“我自小力气就比旁人大些。” 这也算原主本身特有的天赋了吧。 要不然她也不会在没有恢复身体之前,就先是轻松地拖着司机先生下了菜窖,又拎着穆鸿仁来来去去的转了几趟。 陈碧云听了这话一愣,不知道又脑补了什么,眼圈都红了。 穆拉拉被她吓得浑身发僵,赶紧转移话题道:“嫂子帮我把盖子打开吧!” 陈碧云听了这话,忙擦了擦眼泪,帮着穆拉拉开了漆桶。 两人上楼套了几件原主的旧衣服,就一人一把刷子的忙活了起来。 等屋里的柜子被刷的差不多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 穆拉拉深深地打了个哈欠,招呼道:“时间不早了,我们早点睡吧!” 反正既然主意已经定了,开铺子这事肯定不能急于一天两天的,慢慢来呗! 陈碧云又转头四处看了看,见没有遗漏的地方,才点了点头,应道:“好!” … … 第二天穆拉拉难得地睡过了头,等她醒来时,陈碧云已经把早饭托在锅里了。 自己正拿着一个大扫帚打扫院子。 穆拉拉连忙去洗了脸,先把穆鸿仁放开,让他放了放风。 三个人才一起吃了早餐。 大概是陈碧云已经摸到了穆拉拉脾性,这顿早餐也做的很丰盛——一锅溏心蛋汤,一盘子拳头大小的热馒头,外带不知道是买还是做的腌豆腐和小咸菜,吃得人唇齿留香。 穆拉拉的起床气都消了不少,脸上那种阴测测,随时都想揍人的感觉瞬间没了踪影,整个人都散发出了一种幸福的泡泡。 陈碧云被她逗得乐了,心道这还是个小丫头呢,推了推她道:“我收拾吧,你再去补个回笼觉。” 穆拉拉点了点头,目光往穆鸿仁那儿一移,穆鸿仁苦笑了一声,乖乖地往床边走去。 可经过门口的时候,他速度忽然加快,夺门而出。 陈碧云惊呼了一声,就见小姑子也跟离弦地箭似的射出去了。 陈碧云赶紧跟着出了门,一掀门帘子,就见穆鸿仁已经跑到了大门口。 可没等他翻门出去,说时迟,那时快! 穆拉拉飞起一脚,踹得穆鸿仁一个大马趴。 她上前拎了穆鸿仁的裤带,把人跟死狗似地拖了回来。 陈碧云简直要被这变故吓得神经病都出来了。 见丈夫又被捆起来了,顿时又哭又笑,提着粉拳在他胸上砸了几下,一边砸还一边哭:“你怎么这样,你怎么总是这样?” 穆拉拉看得头皮一紧,都顾不上把她哥扛回床上,就赶紧逃掉了。 等出了门,她无所事事地去了后院,解开司机先生的绳子。 司机先生无辜被她吵醒,就见眼前的美丽女郎歪了歪头:“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司机翻了个白眼:“…………” 我有橘麻麦皮,你要不要听哦! 大清早的扰人清梦,难道不做早班司机,也逃不过早起的命运吗? 这他么也太惨了吧! 第21章 入v三更 司机先生简直一肚子的恼火。 但他深知眼前这姑娘真的不好惹,只得强压下睡意,迷迷糊糊道:“哦!那你想听什么古经1?” “你不是混黑帮的吗?那就随便跟我讲讲你们青竹帮的事吧。” 穆拉拉刚才其实是想再去补个觉的。但被穆鸿仁两口子这么一闹,她那点瞌睡虫早就跑光了。只是忽然有点想找个人陪她说说话……无论说点什么都好。 至少让她能真心觉得,自己真的不是在喝醉了发癫,才幻想出这么不切实际的东西。 一说到自家的帮派,司机先生简直跟打了鸡血似的,用极尽夸张的话语,把坑蒙拐骗、帮派火拼说的跟竞选总统似的。 最后还意犹未尽地补了一句:“真的,阿拉青竹帮也算是沪上有头有脸的大帮派了……” “那你们排名多少啊?”虽然这时候帮派分子是合法存在的,但原主只听过赤阳门跟青帮,对青竹帮就没啥印象了。 “第五。” 穆拉拉一听乐了:“噗!”这人说起自己的帮派骄傲成这样,她还以为是多厉害的帮派呢,原来才排第五啊。 被她这么一笑,司机瞬间落了脸,显然不怎么高兴:“你别看我们帮才排名第五,但我们人数最多,也最有钱,连排名第一的赤阳门都不敢轻易搞我们的。” “哇,这么厉害的么?那你们帮是做什么营生的,才能养活这么多人?” 两人话赶话说到这里,司机的头脑才清醒了几分,眼神闪了闪,避重就轻道:“能做什么,不就收收保护费,牵牵红线,最多也就开几个消遣的娱乐场所罢了。” 牵红线?拉媒保纤吗? 这年头黑帮还管这些,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但司机说了这话后,仿佛也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直接闭了口。 穆拉拉也没有打草惊蛇的意思,只是故意怂他:“既然你们帮这么厉害,那你失踪也有两天了吧,怎么都没见有人来找的?可见不是你们帮废物,就是你废物了。” 司机先生被她这么一说,脸一黑,闭眼不搭茬了。 这还用问吗? 他也恨啊! 要不是这妮子那天装得弱不禁风的,他也不至于判断出错,瞒了其他人自己来吃独食。 现在好了,当时他瞒的有多精心,现在被困在这鬼地方,就能有多绝望。 穆拉拉刺了他一顿,顿时觉得有些神清气爽。 她趁着那小两口还在屋里抱头打气的功夫,解了人拉出去溜了一趟。 这才心情颇好的回了前头。 本来穆拉拉是想上淘宝,买一套木匠工具的。 毕竟既然自己已经背了个木匠的名头,那要装就要装全套嘛。 一来,万事万物都讲究个扎实的基础,要是她连这点儿本事都没有,那她现在把摊子支的越大,将来露馅得肯定也越快。 二来,按照《鲁班书》的契约方式来说,穆拉拉并不是真的跟它绑定了。 现在小绿倒是很配合,穆拉拉想买什么,只要银元充足,它都无所不应。 虽说穆拉拉也付出了报酬,但她总觉得不能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东西,总归是让人很没有安全感的。 现在“淘宝”好着的时候,自己开这个杂货铺当然一本万利了。 可万一哪天这东西忽然失灵了呢? 钱不钱的再另说,可一个巧夺天工的木匠大师,忽然连最基础的木工都弄不出来了,那玩笑就开大发了。 所以未雨绸缪还是很有必要的。 当然,在木匠造诣上,就算再钻研,她多半儿也是不可能达到小绿这种,化万物为木活的神异水平。 但超过这时候大部分木匠的水平,还是可以一试的嘛。 毕竟在那个梦里,穆拉拉虽然只是个旁观者,但也算是围观了机关术上下几千年的发展史。 这样一来,就算她本身是没有一丁点儿木匠基础的。但有了脑子里这些东西,虽然也算从头学起,但就用不上另外找师父拜师学艺了。 要知道这个时期,各行各业的学徒想要学到手艺,没摸到本行之前,至少也得上师父家打三年的杂,名曰:考验人品、磨炼脾性。 等学徒任劳任怨的替师父干三年活后,人家想教不想教的,才能有个准话。 当然,你如果长得格外和师父的眼缘,能娶了人家的宝贝女儿,跟师父变成真正的一家人,那自然就能令论了。 毕竟穆学成当年能一上门就学上手艺,三年就出师,走的就是这种道道了。 但穆拉拉却走不了这种拜外人为师的路子。 一来这时候的手艺人,乱七八糟的讲究多,很多行业都完全不接受女的。 二来她身上还背着一屁股的债,就算真有师父不计较她是个女娃儿,收了她为徒,她也没有三年的时间去耗。 三来嘛,这年头拜师学艺不亚于再找对父母家人,所以就算她学木匠的时间会比自己蒙头钻研快那么一点儿。 但这么做的后果就是,师父绝对会对她的木匠水平了如指掌,到时候别说开铺子装逼了,人家准不准她出师丢这个人还两说呢。 当然,她要是按着梦中的那些东西钻研,虽然安全些,但也有它的弊端。 毕竟穆拉拉在那个梦里虽然见证了全部的木匠基础和机关术原理。 但能在梦中出现的“木匠”,身上多多少少都继承了《鲁班书》的强大力量。 作为一个完全没有接触过这个行当的纯新人,穆拉拉很难分辨梦中人能做到的那些东西,是不是有《鲁班书》的“玄学”加成。 信息的不对等,会给她的学习带来很多的麻烦。 再者,穆拉拉虽然旁观过的技术并不少,但却从没有动过手。 这种情况,说好听一点叫作心有成竹,说难听一点就叫纸上谈兵了。 综合起来一看,这条路也并不是一路平坦。 但相对于其他选择来说,没失败之前,穆拉拉是不打算改变主意了。 幸亏这段记忆里,还有个半继承人公老头儿,他的全部木匠手艺虽然也带了《鲁班书》的神技。 但他当年教给穆成学的那些东西,却都是正常木匠能学的技艺。 以穆成学在十里八乡的收欢迎程度,他虽然没有老丈人三分的能耐,但也能算这时代顶级木匠师傅的代言人了。 有这部分知识,就够穆拉拉学好一段时间了。 就那段记忆里,公老头儿道木匠入门,有三步要走。 第一步是了解木匠手艺的基础知识。 光这里头,就包括了熟悉各种木料、对应工艺、各种工具、辅料、连接件等等内容。 而这一步,也是学木匠手艺最关键的一步了。 可这些理论恰恰是穆拉拉最不缺的。 毕竟她脑子里几乎装了整个木匠手艺史上,所有出现过的硬知识。什么木材、工具、手法、制艺、图纸,这些东西究竟是怎么发现来的,穆拉拉比谁都清楚。 而她现在缺的,只是对应的实践功夫。 这一点当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自己现在瞎着急也于事无补。 而做一个好木匠的第二步,则是找料。 众所周知,不同的物件所需要的木料、漆料……都各有不同。 当然,不是说最贵的木头就一定是最好的木头。 因为做不同的东西,所需木头的密度、质感、强度、湿度、保温性都差别甚大。 而好木匠除了手艺精湛,还要能根据顾客的所需不同,弄到不同的好料子。 有金手指在手,这一项她倒是不担心的。 而第三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就是多实践了。 所以综合来说,想要装个木匠,穆拉拉第一件要做的,就是先弄一套木匠工具回来。 不然别说蒙外人了,就是家里这两个也瞒不过去。 但不知道是不是物以稀为贵的原因,在“淘宝”上质量稍微好点的全套工具,至少也要一万块钱以上。 以她现在的经济条件,买是买的起。 但对比一下民国时,十几块就能买到全套的工具,那就有点儿划不来了。 所以穆拉拉找了人,打听了一通,寻了个做工具比较靠谱的五金店,买回了全套的木匠工具。 这套工具虽说才十几块钱,但里头的东西可了不得。 穆拉拉粗粗数了数,就数出了足足一百单八件。 恐怖哦! 陈碧云看穆拉拉买了这些东西上门,还一头雾水:“你买这些回来干嘛?” 穆拉拉笑了笑:“旁的我也不会,就做点小物件出来补贴补贴家用。” 陈碧云:“……” 这穆家没落前不是上海滩巨富吗?没听说他家还有这门手艺。 倒是穆鸿仁一看这套东西,有些怀念的挨个摸了摸,看自家媳妇还想跟着看个究竟,拦了拦她:“你就让她自己去鼓捣吧……以前……父亲去世前,闲暇时候也最喜欢偷偷教我们兄妹两木匠功夫了。” 而且每年回香洲祭祖时,娘还会带他们去外公家住几天。 那时候外公最喜欢教他一点锯、刨、榫、磨的小技巧儿。可他自醒事后,就跟着爷爷学的经商之道。听惯了爷爷骂父亲不学无术的那些话,所以对木匠手艺,打心眼里有些抵触。 自然就不愿意认真学了,他一个小孩儿又不会掩饰喜恶,所以常闹得外公呆坐在村头郁郁寡欢。 可小妹自小就心头最软和,见外公不高兴,就缠着他在香洲多待了段日子。 他记得穆家出事时,小妹雕起小木偶来,就已经有模有样了。 可惜后来不知怎的,自己就再也没有见她玩过木头。 眼下丫头手里虽说也算有点钱,但有自己这个拖油瓶拖累着,才几天的功夫,那钱就跟水似的流出去了。 这坐吃山空,也实在不是个问题。 小妹怕也是这么想的,才急的连学成半拉子的木匠手艺,也拿出来谋生活了。 … … 穆拉拉捆好亲哥进了库房后,没有急着鼓捣新到手的全套工具。 反而是拿出了自己昨晚列好的商品单子。打开了“淘宝”,从上头批发买了近五百来块钱的东西。 见自己列的东西都被打了勾,而她身上的钱也花的差不多了,穆拉拉才关了“淘宝”,开始对着仓库里买回来的木料,蒙头研究起买回来的东西来。 她这一钻研,就又是大半天。 晚上陈碧云特特照她的要求做了一锅红烧肉,可等肉炖得软烂红透时,穆拉拉还是不见踪影。 她急得几分钟就站在门口张望一通,本想进库去找人的,但又怕无意偷学了小姑子的独门手艺,又没敢,只踮着小脚在屋里转悠。 可天渐渐黑透了,再这么开着灯实在费钱。 陈碧云试探着敲了敲后头库房的木门。 等了几分钟,一个满头木屑的姑娘踩着一地狼藉走了出来。 陈碧云被穆拉拉这副尊容吓了一跳,惊呼了一声:“你这是怎么弄的?” 说后也不待她说话,赶紧捉了人进了屋,打了热水让她洗漱。 穆拉拉被这管家婆弄得有些讪讪地,又怕她不由分说再哭将起来,忙听话地把自己收拾清爽了。 这才闻到了锅里的异香,顿时精神一震:“这是什么味儿?” “不是你要吃红烧肉吗?快过来尝尝我做的对不对味?”陈碧云见她果真喜欢,赶紧先从铁锅里夹了一筷子肥瘦适中的肉给她尝了尝。 穆拉拉就着她的手吃了一口,顿觉入口的东西酱香可口、肥而不腻,中午没吃饭的肚子顿时“咕咕咕”地折腾了起来。 陈碧云看着她这幅馋样,低落了一天的心情瞬间好了,连脚步也轻省了许多,脸上带着笑意上菜去了。 穆拉拉见状也没闲着,先去床上喂穆鸿仁吃了戒烟丸,见他乖乖地咽了,才把人解绑扶了过来。 等他们兄妹两过来时,桌上已经摆好菜了。 穆鸿仁正处于生理戒断期,对吃什么都没有太大的要求,只捡着吃了几口素菜配米饭,肉是一口也没动。 倒是穆拉拉一如既往地支持陈碧云的手艺,配着肉菜、足足干掉了三大碗米饭,看得陈碧云满脸的姨母笑。 等她去收拾洗碗时,穆鸿仁罕见地开了口:“今天你说想做点木匠活卖,那想好卖什么了吗?” 穆拉拉被他问得一愣,回过神来她也没打算瞒着,顺手掏出了一个打火机来给他看:“现在做普通木匠活并不怎么赚钱,但我看洋人的玩意儿都卖得挺不错的,东西又都不难做,我就想着,看能不能自己仿了卖。” 穆鸿仁皱着眉拿起火机一看,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这东西究竟是做什么的。 但他把玩间,不小心按到了按钮,打火机口的火苗簇地一下冒了老高,差点儿燎到了他的头发。 饶是如此,他还是闻到了一股子烧猪毛的味道。 穆鸿仁这才惊讶地一挑眉:“这是火机?” 这年头大多数人虽然都用火折子和火柴,但其实已经有滚轮式和摩擦式的火机了。还是直接用黄铜制作的,样式很是抢眼。不过日常生活里比较少见罢了。 但他在大烟馆里抽大烟的时候,还真见人使过。也不知道是那吸客自己抵给大烟馆的,还是扒手弄过来抵债用的。 但在他的印象中,这玩意儿五六次能打着一次就算不错了,火苗还又小又细,一出即灭。哪像这个东西,一按即着,火苗还窜这么老高。 穆拉拉的重点却不在这里,她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急急问道:“哥哥见过这东西?” 可是不管在她的记忆里,还是原主的记忆里,这时候都不该有火机才对啊! 毕竟以前穆拉拉受邀参加过一个慈善拍卖会,当时会场就出现过一个号称是“世界上第一批气式打火机”的物件,直接拍出了一百来万的价钱。 穆拉拉当时想把这东西给老头子弄回去玩儿,就翻了翻拍卖册,她记得那款火机下标的年份是1950年没错了。 难道平行世界里,火机的发展进程这么不同吗? 那就麻烦了! 穆鸿仁闻言看了她一眼,又鼓捣了几下,“嘶”一声这才开口:“不对!” 他努力回想了一二,一指火机头道:“外壳不一样,他那个是通体黄铜的,可你的却是木质的——对了,这儿也不一样,我见过的那个,这儿是滚起来摩擦的,火苗很小,而你这个是按式的,火苗也大了很多。” 说到这里他又思索了几分钟,又指了指打火机身:“这儿好像也不对……他那个用起来晃一晃就会漏油,可你这个按火机头的时候,好像是在放气?” 说到这里穆鸿仁迟疑了一下,验证般的又按了两下,凑到鼻子边闻了闻,果真从火机边闻到了一股味道。 这才笃定地点了点头:“是这样,虽说都是火机,但不管是材质还是用法,都大有不同。” 穆拉拉听了他这番话,脸色越发怪异了:“你见过的火机,里头用的是油?”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确定是打火机吗? “对,他那个用的是煤油,可你这个我就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了。” 穆拉拉摸摸下巴,可寻思了半天,也没从自己脑子里找出这种用煤油的火机来。 她想可能这种制式的火机原本真的在历史上出现过,但后来被气式火机淘汰了,才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 虽然失了策,导致现在她拿出了的打火机,已经不是这世上头一份儿的东西了。 但她这次买的时候,只买了一件一百淘宝币的定制高档货,是典型的电弧型电子点烟器。 按照穆鸿仁的描述来说,不管是卖相还是款式,都高了它一大截儿。 卖出个普通奢侈品的价格,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而其他的打火机,自己都是一块钱一个批发来的,换算成现钱,最多也就是两个铜元罢了。 这样一来,不管是比价格、便利,还是质量,她都不怎么怕。 而且现在既然社会上层已经用起了这种东西,那她推广起来,就只会更简单。 但不管怎么说,这次的事已经算是一次策划失误了,为了保险起见,穆拉拉确定道:“那哥哥知道他那个火机的卖价是多少么?” 穆鸿仁闻言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这种东西,大多只能去租界商店买。” “那你是只想卖这个东西吗?那与其开店,还不如直接批发给走街串巷的货郎,让他们拿了货箱子去卖。” 这时候的商店,都讲究个货全且新,多货混卖,所以街头巷尾的杂货店额外的多。 妹妹这个打火机虽然有点儿意思,但一个刚开张的店里光卖这一样东西,恐怕行不通。 可如果直接改成转项批发的话,既可以加快商品的出货周期,还能借由他们的手,尽快地打开打火机的知名度。 到时候她直接做总经销商就简单得多。 听了他的话,穆拉拉顿了顿,跟陈碧云说了一声,就拉了穆鸿仁去了库房。 两人一进门,穆拉拉就把他带到了角落里,指着货道:“当然不是单卖了,不是还有这些吗?” 穆鸿仁闻言上前一步,就见这边整整齐齐地码着一堆东西。 有他刚才看过的那种打火机若干、有七八个制作精美的暖水壶、还有…… 看到这里,穆鸿仁眸子一缩,疾步上前,就见印入自己眼帘的,果然是三辆自行车:“这是自行车?” 不等穆拉拉回答,他上前把玩了一番,见这车虽然是木头质地的,但车头、车梁、车轮、车蹬无一不缺。 穆鸿仁推着自行车溜了两步,见果真与自己偷偷骑过地一般无二,才满脸惊奇地看向了穆拉拉,真诚道:“其实光有了这个,就足够你顶起一间铺子了。” 据穆鸿仁所知,这时候的上海滩里,虽然已有了洋车行、黄包车行和自行车行。 富人中能有自己别驾的,也不在少数。 但事实上,凡是车类,本国均还不能产,全靠着从外国进口来卖。 因着这个,各种车厂也才是在这两年才开起来的。而且因为太过火爆,基本上时时都处于缺货的状态。 可旁人都还全依赖着进口来卖时,妹妹居然就能掌握这种技术了。 不说旁的,光省下来的游轮费,就能比其他自行车厂多赚好一大笔钱财。 这能不赚钱吗? 穆拉拉听了这话有些吃惊,毕竟她早知道这时候的自行车很受欢迎,但她没料到会这么稀缺。 就有点不可置信道:“有这么缺?” 穆鸿仁闻言有些无语:“你身处上海,自然不觉得。” 毕竟国内第一个自行车行——昌平车行就在上海南城,它就从英国进口了一百多辆自行车,现下卖得也差不多了。 在年轻人这里,家里有了自行车,简直比小汽车还要拉风自在。 有事没事就骑出来溜溜,所以给人一种街上自行车还蛮多的感觉。 但实际上这时候一辆自行车,可要一百块大洋,比起黄包车来也差不了多少了。 它又不是像黄包车那样用来谋生的物件,所以实际上比黄包车还要稀缺好多。 看穆拉拉还不信,穆鸿仁笑道:“我有个长洲来的同学,家里也是那边一等一的人家,可他告诉我,他们那边整个市里,一共也才有三辆自行车,还都在大帅府里,你说这东西稀缺不稀缺?” 他没染上大烟瘾的时候,最大的愿望也是买一辆自行车回家了。 穆拉拉闻言却有些忧心,她买这东西回来,看上的也是它的稀有程度,和在两个世界里的差价。 毕竟“淘宝”上买这种自行车,领个优惠劵,一百块钱就能到手了。 而根据银元跟淘宝币1:100的兑换比例。 也就是说一个银元,就能买来一辆在这个世界值一百大洋的自行车。 这一来一去的差价,就赚了整整九十九块现大洋,这真的堪称暴利了。 如果顺利的话,卖火机的钱加上四五辆自行车,根本就不用等到过年,她就能轻轻松松地还掉欠了房东的钱。 到时候没了负债威胁,她就能更好的琢磨倒卖什么更能赚钱了。 但在穆拉拉的印象中,在民国剧里,不管是修电路的,还是穷学生,多半儿都是能骑得起这玩意儿的。 所以就算这个东西稀缺,但绝对是达不到引人觊觎的程度。 可经穆鸿仁这么一说,自己现在就拿这个东西,恐怕还是太早了。 那就这样拿出来,不会给自己招祸吗? 这年头如果没有过硬的靠山,就拿出惹人眼红的东西,那可是真能给自身招来杀身之祸的。 穆家这种背景的商人尚且如此,更别说是她了,分分钟被人给捏死。 穆鸿仁看她这样,神色一暗,也猜到了她的顾虑。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如果你对外声称自己一年最多只能做不超过十辆车,且你的价格要比外头车行的还要贵个几块钱,那问题应该就不大。” 就算拥有了仿制自行车的技术,但一年也只能做十辆,那就代表着这东西根本就不能量产,对各大车行的威胁几近于无。 而卖价这么高,则说明就算她能制自行车。 但制作成本下来,却要比漂洋过海的外国自行车还要贵。 这样就算有人眼红,也只会眼红她技术好,而不是想方设法的抢夺她制造自行车的技术。 毕竟自从各大车行引进了自行车,钻研自行车生产技术的厂家就多不胜数。 那这么大一个国家,真就没有一家能仿制成功的吗? 肯定是有的,只不过大多数场子仿制后,虽然也能成功的造出成车来。但不仅成本要比洋自行车高几倍有余,生产自行车的关键配件还要从外国进口才能量产。 可真年头的国情,外国人更愿意直接向国内输出成品。至于关键技术与关键零件,那是绝不可能卖给中国人的。 再加上下意识的崇洋心理,人们宁肯从外国进口,也不愿意买国内产的这种价格更高,质量却还比不上外国货的产品。 穆拉拉听了这话,先是眉头一皱,可想了想她唇角忽然一勾,心里有了主意。 穆鸿仁看她这样,也没再多言,只又看了看放在自行车旁边的电卷发棒、钢笔和手电筒…… 忽然好奇道:“为什么没有电褥子?” 穆拉拉笑了笑:“哥哥别糗我了,我虽然也才当家,可也知道上海滩里能用的起电的,日子过得都还算不错。” 这些人一不缺电,二不缺钱,讲究点的人家连暖气都用上了,不讲究的屋里也不会缺了碳火。 所以电褥子对他们而言,反而不是必需品。 而冬天里最需要电褥子的贫苦人家,要么连电也没接,要么就算接了电,可也不会舍得这个电费的。 所以这个东西看着实用,却是个真鸡肋的物件。 穆鸿仁见她真是仔细想过的,思忖了几秒,才道:“你若是要开店,记得避开穆家、穆氏这样的字眼,免得扎了有些人的心,凭白沾惹麻烦。” 其实自己染上瘾后,盯着他们兄妹的人已经很少了。 可当初的穆家商行终究是被人用手段谋走的。 不管他们是为了什么留了他们兄妹两的命,但他们现在终究是长大成人了。 这时候自然要格外小心些才是。 穆拉拉听了这话愣了愣,但转瞬也算明白穆鸿仁的意思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 … 第二日一大清早。 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关门已有数日的王家杂货又开了门。 周围的邻居们听见动静过来一看,发现邻里传闻他家卖了房的传言多半儿是真的。 因为原本写着王家杂货的牌匾上,左边换成了木底金字的“七号木匠铺”,右边则换了同款“七号精品店”的牌匾。 有好奇心重的人虽然不知这家“七号”店铺的前六号去了哪里。 但左右无事,他就踩着爆竹碎屑进了左边的店里。 就见原本满满当当放着酱油、醋、糖……的生活用品,早就被搬运一空了。 他心里忽然有点惋惜,毕竟要是这家人没有被那帮地痞流氓给闹走,街坊邻居们打个酱油都方便得多。 哪像现在,买包烟都要多跑不少的冤枉路。 可他进门一看,就见一个长得特别白嫩的小姑娘坐在柜台后。 他看了看柜台上摆着的几样东西,一头雾水道:“小姑娘你们店不是木匠铺吗?怎么不见摆些木桶、木碗、家具、模具什么的?” 这年月的木匠虽然都叫木匠,但分工却甚多——有专门盖房的木匠、也有专门打家具的木匠,还有专门制模具的木匠…… 可这家店里摆放的东西虽然都是木头的,可他却看不懂了。 这家木匠店到底是卖什么的哦? 柜台后的小姑娘闻言一抬头,笑着介绍道:“我们这店虽也卖木件,但专卖些旁的木匠店不卖的东西。” “您瞧,这个叫打火机,是总统先生才能用的上的东西,可用这东西点火、点烟,可比洋火方便实用多了。” 这位一看穆拉拉手指一点就冒出这么长的一串火苗儿,一时吓了一跳,但缓过神来也有些稀奇,接过来按了两下,有些意犹未尽道:“这东西卖几钿?” 穆拉拉笑了笑:“今天新店开业,才卖八个铜元,三天后就要继续卖十个铜元了。” 那人一听这价钱,忆及火柴的价格,有点儿舍不得:“这也太贵了吧,不都是点火用的吗?一盒洋火五十根,才要三个铜元,你这儿……” 穆拉拉却道:“一盒火柴是才要三个铜元,可最多只能用五十次,您就得买新的了,可用我们这个打火机,您至少能点一千次火,用完了还能充气,您算算,这究竟哪样更划来?” 那人闻言有些不信:“小丫头你莫说大话,这么小一个东西,你跟我说它能用一千次。” 两人说话间,又有路过的人听见动静过来看热闹,不一会儿店铺外头就围了一圈儿人。 穆拉拉见状笑了笑:“空口无凭您不信我也正常,这样吧,您就在这里当着大家伙的面试一试,看我这个卖八铜元的打火机,是不是能打一千下。如果打到了,买不买的我也不强求,要是打不到,那我白送一个给您用,您看怎么样?” 那人一听这话乐了:“这么多街坊邻居都看着呢,你可当真?” 这是提醒穆拉拉别说大话,不然赖账事小,失信事大。 穆拉拉却笃定道:“自然当真!” 为了产品质量,穆拉拉特地放弃了五角、六角的打火机,买了这家大量批发还要一块钱的。 他家打的招牌就是一个火机至少能用2000次,用不到的话三倍退款。 而穆拉拉昨晚特地试了试,发现经过小绿改造后,这东西的质量更好了几分。 所以旁的不说,这点儿挑战她还是试的起的。 那人看穆拉拉这样,接过火机真试了起来,旁边围观的人忙起哄似的帮着数起来了:“1、2、3……101、102、103……” 刚开始这大叔还手劲儿足的很,但打到第五百多下的时候,他手就开始发麻抽筋了。 穆拉拉也无意为难他,特意另外请了个人,帮他打完了剩下的四百多下,围观的人也从看热闹变成了不可置信:“……998、999、1000,哇!” 随着周围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周围人心里都暗暗算了一笔账: 这么说来,这东西的价钱虽然能买三个洋火了,但算一算实用次数的话,的确要比洋火好使的多呢。 那大叔先动了心,从口袋里掏出八个铜元:“那先给我拿一个吧!” 可说完他又有些不放心,眼睛死死地盯着柜台上的火机:“这别人试过的我可不要啊!” 穆拉拉忙从柜台上拿了一直新的出来,笑道:“哪能啊!给您一个全新还没拆封的。” 那大叔拿了火机,当场试了两下,见跟自己刚才试的那个无二,舍不得再试了,忙装到了上衣口袋里付了钱。 穆拉拉见他要走,提醒道:“您记得不要把这东西往火上放,容易炸掉。不过如果用完了火机头还没问题,您可以拿来我这儿冲充气,充一次就再能用一千次了。” 那大叔本来就觉得自己占了便宜,一听这话忙问:“那充一次气要多少铜钿?” “充一次只要五个铜元。” 旁人一看有人先买了,忙道:“那给我也拿一个,要全新的哦!” 不一会儿,穆拉拉准备的两百个火机就告罄了。 当然,也有看这店里把这么好的东西却卖得这么便宜的,怀疑穆拉拉在挂着羊头卖狗肉,特特等新货卖光了才反弃道而行之:“老板,我要刚才老高打过火的那个。” 有人自己上赶着用旧货,穆拉拉当然不会拦着,连忙成全了他。 这边打火机还没卖完,有人又盯上了穆拉拉的暖水壶:“老板你这暖壶怎么卖?” “十五块钱!” 穆拉拉打听过,这时候的竹边铜制的暖水壶,最便宜的也要十七、八块钱。 当然,木制涂漆的壶外边上看起来比那铜壶还要好看一点儿,保温效果也没得说。 但这种壶在淘宝上卖四、五十,换算成大洋差不多就是半块钱,算起来利润也不低了。 卖的比铜壶便宜一点儿就当拉客了吧。 不过这次问的人显然是看能不能捡便宜的,问过以后就不吭声了。 反倒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大妈上了心,凑到柜台前里里外外的观详了一遍。 见这暖壶里用的的确是暖壶胆。 而且这么冷的天,穆拉拉放的样壶里的水还热腾腾的,就有些意动道:“小姑娘你家的暖壶能保多长时间的温啊?” 现在市面上的铜暖壶,最多能保热水五个小时不冷呢! 穆拉拉想了想家里那两个暖壶的情况,犹豫道:“大概是24小时吧!” 那大妈一听她这话,眼睛就是一亮。 自家闺女月底就要出门子了,啥都看不上,就看上家里那对铜暖壶。 可自家儿媳妇又把这东西当宝贝似的舍不得。 这么一来,原本挺和睦的姑嫂两个,为这个都快坐下仇来了。 她这些天也跑来跑去看了不少,但能保五个小时以上的暖壶至少也要二十块钱。 保两个小时的暖壶倒是有十七八的,但这东西买回去当真用处不大。 说起来这也是要花十几块钱的大物件了,但买来买去也没买到合心的,可愁坏她了。 要是这家铺子里的暖水壶真能保暖五个小时以上,那木制的就木制的吧。用起来不定比不上铜水壶,毕竟木门跟铁门相比时,还是铁门结实呢。 但用起来还不是木门用得更久更舒心一点?先把自家这一关过了再说。 “应该是有的,您可以先买了拿回去试试,要是不保温,只要没损坏,我们店里都保换的。” 那大妈听了这话咬了咬牙,掏了三十个现大洋,买了一对儿暖水壶回去,临走前还不放心道:“要是你这壶不保温,我保准要拿回来的!” 第22章 开业第一天 穆拉拉笑了:“放心吧您嘞,我这铺子里的东西都是自己做的,用得都是实诚的好料子,只要是质量出问题了,我保准给您换。” 那大娘一听这话才放了心,提着那对暖壶风风火火地走了。 …… 初初开店第一天,七号木匠铺这边的打火机、暖水壶、钢笔、手电筒……因为东西新颖好用,价格又格外低廉,没多长时间就被大家哄抢一空了。 穆拉拉拿出账本子算了算,发现除过进货的钱和买了涂漆的支出,单净利润,就有400多大洋。 真真可谓是暴利了! 反倒是隔壁的精品店,虽然从开门后就一直有人进去围观,可一直处于有人问价,无人掏钱的状态。 直到木匠店这边的东西都卖了个精光,那边却还没开张呢。 这两边的惨烈对比,搞得陈碧云还以为自己是特别不会说话,才一铜元都没买出去。 所以穆拉拉一进门,陈碧云又内疚又委屈,眼睛一湿,直接就泪奔了。 本来还兴高采烈的穆拉拉被她这么一弄,给整懵了,还以为这是出了啥了不起的大事儿,忙拉着她问:“哎呦呦,这是怎么啦?” 可这位祖宗就是不说话,只瞪大了眼睛,眼泪跟珍珠似的一颗颗往地上掉,不一会儿就湿了一块的地。 “说话啊!是你哪里不舒服,还是有人买了东西不给钱?” 陈碧云看她急了,才委屈地抽噎道:“我嘴笨……不会说话,没人买!” 穆拉拉:“……” 好吧!这哭点真的很陈碧云了。 怪不得后世里霸道总裁经久不衰,原来这玻璃心小白花哭起来。还真是蛮有几分味道。 穆拉拉又气又好笑,没好气地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当我的精品店卖的都是什么啊?” 这屋里最便宜的,都是小几十,上百块的东西,就算心动的,也得仔细掂量掂量值不值。 “你别安慰我,可你……”可你那边卖的也挺贵啊,怎么三下五除二就都卖掉了。 穆拉拉翻了翻白眼,附到她耳边轻声道:“这一种是比市场价便宜许多的日用品,一种是买去装逼的高价品,那能一样吗?” 木匠店那边虽然也暴利,但相比于民国时这些东西的市场价来说,都能称得上一句物美价廉了。 不然这群人老成精的老上海,也不会抢得帽子满天飞。 可精品店这边走的就是高价限购的路子。 这一边儿是卡着市场最低价薄利多销,另一边却是古董店那种“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状态。 这能一概而论吗? 就这居然还把她给委屈哭了,看把她给出息的。 姑嫂两嘀嘀咕咕间,围着自行车打了半天转儿的小伙子耐不住了,第五次试图沟通道:“这车真不能便宜点吗?” 昌平车行的进口自行车,一辆也才要一百块钱,这车既没牌子又没保障的,怎么也卖得这么贵? 这要不是上海车行的自行车都快断了一个月货了,他也不会上这种小店来看车。 陈碧云往穆拉拉面上一看,见她点了点头,就照她早上教的那些话,强笑着道:“这车的技术难度不低,就这个价钱卖您,我们都不赚钱的。不过开业前三天,买车就送我们店里任意一样价值二十块钱的东西。” 那小伙子一听这个,虽然有些意动,但想想这车做得再逼真,终究也是木头制的。 这买车嘛,自然还得看能骑多久。 这想来木头做的车骑起来肯定有磕绊,说不定还会吱吱呜呜地乱响呢! 那骑着得要多丢人? 而且万一自己贪图这二十块钱的便宜,买一辆质量都没法保证的自行车回去,姆妈肯定要念死人的,更何况这车本身也不便宜啊。 想到这里,他钻出围观的人群,就准备要走。 穆拉拉一看交易失败,眼睛就又润了的陈碧云,无语地一扶额,劝道:“先生慢走,我看您是个懂行的,要不您帮我们骑出去试一段路?” 那穿着学生装的小伙儿一听她这话,心头一动:“你说的可当真?” 这时候不管在哪个车行里买车,伙计们最多也只让你推着走几步试试好坏,可试骑什么的就闻所未闻了。 他家家境倒是还好,咬咬牙买个自行车不在话下,但昌平车行的第一批自行车刚入沪,就被那群太子/党们瓜分掉了,旁人就是有钱也买不到。 上一批车倒是开场卖了几天,但他那时候手头正好不凑巧,等再攒到钱时,车早就被买断货了。 眼看着身边的同龄人一个个骑着车招摇过市,他是又羡慕又嫉妒。 可偏偏他跑了成十次,车行的老板也只道:下一批货怎么还得两个月才到。 这下好了,他单是学会了骑车,可却无车可骑,只得每天都忍气通声地蹭别人的车骑,他心头不知道多别扭了。 现在虽然不知道这车骑着顺不顺,但有免费车骑,也是十分不错的嘛! “那是自然,但你要试骑,得放一样证明你身份的东西和五十块钱当押金。 不过等你试骑回来,钱我会分文不动还你的。” 这是免得他一去不回。 那男生一听这话就不干了:“那我不骑了,这万一是你家的车有问题,我些微骑一骑回来就坏了,你就要我赔钱,那我跟谁讲理去?” 穆拉拉一抱胳膊自信道:“小哥儿你把我们店当什么了,说实话这押金就是以防你骑了车就没信儿了。但只要你把车骑回来了,到时候不管车是好是坏,肯定不要你钱的。” 这学生样的年轻人还有些犹豫,围观的几个学生看热闹不怕事大:“她让你去你就去呗,我们这么多人都帮你作证,你还怕她讹你不成?” “好!”小伙儿咬了咬牙,从中山装口袋里掏出一个写着“菁华中学高中三年级二期李岱吉”字样的学生证,又掏出两张二十块钱的纸币和十块银元。 穆拉拉顿了一下,但也没跟他辩什么纸币贬值之类不合时宜的话,开了自行车的锁,帮他推到了门口。 李岱吉接过她手里的车,踏着脚蹬助跑了两下,骑车呼啸而去了。 有也对这车特别感兴趣的学生崽儿看这车居然真能骑,也鬼叫着跟着他跑了,剩下的人则留在铺子里等着看热闹。 穆拉拉却丝毫不担心,拉出早就预备好的插线板,坐在凳子上用卷发棒自顾自的卷起了头发。 她这举动一出,男人们倒没甚么反应。 可跟着那几个学生一道来的几个小丫头眼睛却亮了,围在柜台边上看稀奇。 等看了几分钟,伴随下“哇、好厉害……”之类的惊呼,几个姑娘也明白过来她这是在干什么了。 有个眼睛额外大的小丫头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穆拉拉的操作手法,一边问道:“这是国外新传来的卷发工具吗?” 怎么看着比现下各大理发馆里的铁钳子烫发还要方便时髦?而且看着挺好操作的样子。 “不是,不过这东西是叫电烫卷发棒,自己就能上手的。” 就比如现在穆拉拉给自己烫的,就是时下穿旗袍时,最流行的那种手推波浪卷儿。 那女孩儿“哦”了一声,见她渐渐烫出形来了,越看越欢喜:“你这个要几钿啊?” “我这个二十块钱!” 另有个女郎却更喜欢留学生最爱烫的那种欧洲宫廷卷:“你这个就只能烫三七分手推波浪卷吗?宫廷卷行不行?” 穆拉拉正对着镜子打理了一下自己刚烫好的头发,闻言一转头:“当然可以,你要不要我帮你卷一个?” 这姑娘说的欧洲宫廷卷,应该就是电视剧《金粉世家》里白秀珠卷的那种发型了。 这发型在留洋归来的女学生中颇受欢迎。 那姑娘闻言吃惊地“啊”了一声,有些为难的看了看周围:“这……这不好吧!” 这周围可都是男人哎!自己怎么好当众卷发的? “这有什么不好的?反正是免费的,我们进去卷!”穆拉拉知道她的顾虑,一拉那姑娘,给陈碧云使了个眼色让她看店,自己则拉着女孩儿进屋去了。 两人进去了差不多有一个多小时,等再出来时,几个翘首以盼的小伙伴儿饶是早有准备,可还是被她烫的效果给惊艳了,拍着手惊呼: “哇,好漂亮啊!” “真的哎!” “比起柏莉莉上次去理发馆烫的,还要好看很多。” 那被卷了发的姑娘闻言脸有些红,但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一时也呆住了。 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赶紧跑到姑娘堆里叽叽咕咕:“这个很不错啊!我要不要买哎?” “可是要二十块啊!也太贵了吧!” 二十块钱都要我爸爸一个月的工资了。 那姑娘也知道这个贵,但心里还是舍不得:“可是去理发馆卷一次发就要四块钱啊,如果买了这个,就可以想怎么卷就怎么卷了。” 这年头因为电影的兴起,烫发已经在女孩子中间颇为流行了。 可是理发馆里的烫发技术,水烫定型不好,火烫又全凭技术,非常容易烫焦了。就一个电烫稍微靠谱些,可却容易电到人,出于对电这种东西的敬畏,还鲜少有人敢烫。 而且这些烫发唯一的共通点,就是都很贵。 据说班上最有钱的柏莉莉,一个月光烫头的话费就要四五十块呢! 这么一比,这个电烫卷发棒就真的特别经济实惠了。 “可是你有钱吗?你这个月的零花钱不是都借给你哥了吗?” 那女孩儿咬了咬唇,正在考虑,就听外头一阵惊呼——骑着自行车去野了半天的李岱吉终于回来了。 他车子刚一停稳,刚捋了一把头发,怀里就多了一团毛绒绒的东西。 他被吓得“啊”的后退了一步,定魂一看,哭笑不得的揉了揉自家妹子卷毛狗似的头发:“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你上哪里把自己搞成这样了。” 女孩儿噘着嘴使把他的在自己的头上乱揉的爪子拍掉,没好气道:“你都走了快一个小时了好乏!” 李岱吉闻言有些尴尬,回头讪讪地看了眼穆拉拉,见她没有要骂人的意思,才放了心。 这自行车骑着比他以前骑过的都要舒服,所以他不知不觉间就得意忘形了,骑着车绕了大半个东城。 哪里晓得居然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 可他妹子却没发现自家哥哥的尴尬,挽住他的胳膊眼睛亮晶晶道:“你觉得这个自行车怎么样啊?” “还……还行吧!” 除了不是大牌子,他目前还没有找到任何缺点。 但毕竟就是眼下骑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它未来的寿命究竟怎么样。 “那我们就买它好不好?” 反正价钱也差不多,还不如就买这家的,刚才老板不是说开业前三天送二十块钱的赠品吗? 那个卷发棒刚好就是二十块钱,这也算一举两得了。 李岱吉闻言一挑眉:“为什么?” 小丫头赶紧踮了踮脚尖,在她哥耳边叽里咕噜了一阵儿。 李岱吉顿时感到一阵无语:“……” 哎呦我的亲妹哎,你这是怎么想的,为了个二十块钱的木头棍子,就怂恿亲哥买车。 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但这自行车的体验也算真的好,他拉了拉在自己跟前蹦蹦跳跳,妄图推他的妹妹,让她赶紧安静点儿。才上前对穆拉拉道:“你们这个自行车能保证质量么?” 昌平车行的自行车都是一年保修一次的,平时车坏了,零件什么的也都有替换的。 “只要不是车胎被钉子扎了,车子本身的质量问题,我们店里一年保修!” “那平时换零件什么的……” “都在保修范围内,我可以给你立个契。” 李岱吉听了这话些微放了放心,还想再问两句,后腰忽然一痛,他仿佛想到什么似的,面上微红道:“那她刚才说的那个开业三天的优惠?” 穆拉拉笑了笑,朝小姑娘招了招手:“我跟你讲哦,这个卷发棒光卷不定型的,如果要定型还得去理发馆里,或是我这儿买定型药水才行。” 小丫头却仿佛早知道似的,不在意道:“我晓得的!” 理发馆里水烫、火烫的卷发也维持不了几天就得重新烫,要不然女孩子们也不会在烫发上花这么多的钱了。 电烫虽然好些,但它贵啊,时不时的还会漏电。 她本来就没指望这东西能定型。 穆拉拉见他们兄妹达成了共识,应李岱吉的要求就给他骑走了那辆他试过的自行车。 而那姑娘则顶着自己的宫廷卷儿,挽着小伙伴儿一起开开心心地回家了。 这笔生意后,精品店里就再也没有开张。 不过对于今天这个战绩,穆拉拉已经很满意了。 等天放黑时,她溜溜达达的出去了一趟,买了一堆肉菜回来。 被陈碧云质问了价钱,一边烧菜一边唠唠叨叨:“呀,老陈家就是爱欺生客,这种排骨怎么好收你两毛八的?我就说我去买吧!你非不要,你看你这个大手大脚的毛病,以后可怎么是好?” 穆拉拉:“……” 你也是才住过来没几天的生客好吧!而且这排骨多好?人家还帮忙剁地匀匀的了,怎么就不值两毛八了? 但碍于某人动不动就掉金珠子的习惯,穆拉拉没敢招她。 只乖乖地保证以后买菜这个活儿还是归她所有,自己就只管吃,这才狼吞虎咽地吃了晚饭。 说起来穆拉拉自从来了这儿,就从没有吃过午饭。 不仅陈碧云这样的家庭,这里大多数的家庭,都是习惯了这么吃的。 可穆拉拉却不行,搁她这儿,就算早餐跟晚餐吃得再饱,可只要缺了一顿,她这心里就没找没落的,总觉得自己心里缺了点儿什么。 而且不说旁的,陈碧云这厨艺也太合她胃口了。 眼下家里也算有了稳定的收入来源了,穆拉拉是不打算在这方面委屈自己的。 所以眼看着就进腊月了,等明天先去还了房东的钱,她准备专门请两个伙计过来看店。 这一来嘛,就今天这情况,陈碧云是真心不适合在外头看店的。 既然她不喜欢,以现在的劳力价钱,两个人穆拉拉还是能请得起的。 而且转眼间穆鸿仁的生理戒断期也快结束了,还像现在这样整天捆着他,也实在不是个事儿。 这请了伙计来,也可以解放掉陈碧云,让她专心看着穆鸿仁。自己也能沾一点光,尽情满足一下她的口腹之欲。 这二来嘛,有了专门看店的伙计,穆拉拉才能多抽出点时间,专心琢磨琢磨木工术。 不然像现在这样一天到晚的忙,什么时候才有时间把木工给搞上去。 第23章 生意经 几人吃过饭,穆拉拉又进了库房。 这房子说是库房,但其实就是个倚着墙角胡搭乱建的杂物间,上次下雪后,屋里还掉了好长时间的水,弄得里头又潮又冷。 后来房东搬走了里头的东西,这里就只剩下一些连房东都看不上的烂木头了。 其实要不是条件不允许,再加上上海下雪的概率其实并不高,穆拉拉是绝对不会用它当库房的。 毕竟她又没有受虐倾向,每天晚上上这种地方呆几个小时,是不嫌冻还是怎么的? 可眼下天寒地冻的,她身上又没赚几个钱,这起屋建房的也不是件小事,怎么也得好好规划规划,看怎么才能把水电口、下水、浴室、厨房什么的一次性就搞定。 免得她每次想用电,都得自己从外头电线上接,既不安全,还存在着巨大的安全隐患。 这照短期来说,是实在没有办法的办法,可时间一长,这种自接电,迟早会接成印度线路的,她又是个非常业余的电工。平常接个插座什么的还能勉强试试,但更难的就麻爪了。 按这么算下来,照她的意思改造一院水电暖气俱全的屋子,那要花费的钱就海了去了。 眼下就先凑合着住吧,大不了进库时多穿几条秋裤保暖。 进了库后,穆拉拉先按照白天的单子补足了明天要卖的货,照旧是打火机最多,其他商品适量。 其实按照纯利润来说,一个打火机上只赚六个铜元,相比于暖水壶、钢笔……这种一件就赚几块、十几块的商品来说,它的利润就真是毛毛雨了。 但事实上,按照这一天的营业额来算,打火机赚得钱反而是除了自行车外,所有商品里最多的。 这就是垄断的魅力所在了! 穆拉拉不记得自己是在哪位金融大佬的访谈里看过这句话——不管利润多薄,但只要能形成垄断的行业,就必然是最赚钱的行业。 就例如后世的烟草公司,每包烟的利润最低时只赚几分钱,但烟草公司每年光缴纳的纯税收,就能有一万多亿元。 与这个默默无闻的大佬比起来,什么互联网巨头、中石油、工商银行等,都被比的无比弱小。 烟草公司为什么这么赚钱呢?是它利用自身的垄断地位刻意提高烟价,让民众们不得不抽高价烟吗? 这还真不是! 众所周知,中国香烟的价格几乎是全世界最低的,可这种不显山不漏水的赚钱方式,却能支撑得起整个国家百分之七的财政收入。 没有一个统一政权的支持,穆拉拉店里的打火机当然做不到这种地步。 但同理的是,一个好生意的形成,事实上就是垄断的形成和它本质上造成的成瘾性。 你别看第一天时打火机就已经是七号店铺里最赚钱的东西了。 可事实上,这还远远不是它最赚钱的时候。 现在大家抢购这东西,只是因为它够稀奇,够实惠。 但一旦民众真正察觉到它的方便程度时,那才是打火机真正闷声发大财的时候。 到时候就算是穆拉拉能换出来利润数万倍的飞机、大炮,怕也比不上这东西的赚钱程度。 更重要的是这玩意儿价钱低,不显眼。 只要在有人注意到之前,穆拉拉能在全国各地开几家“火机批发厂”。 销售几批从未在自家店铺里出现过,而更加廉价质糙的打火机形制。 那旁人就只会以为这东西是被人给仿制了。 至于阴谋论什么的! 或许有人会对穆拉拉手里握着的自行车技术产生觊觎。但谁会对一个才卖十个铜元的打火机太过关心呢? 毕竟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东西的仿制并不容易。 就算真有人看到它垄断了后的利润。 但日后能呈现在外人面前的,就是一种低价火机已经被人仿制后四处开花的局面。 垄断什么的,当然是不存在的——一旦一个价格低廉的货物失去了可能存在的垄断局面,那就不会有人再花钱花精力,把目光投入到它的身上。 就算有人不信邪,也要想仿制打火机薄利多销的销售模式,但碍于这时候技术的限制。 穆拉拉坐等他仿制出比她家打火机更便宜的技术来。 其实说起来,这种不显眼的东西,才是她真正在这乱世里立足的根本。 把明天要卖的货物归置到比较干燥的墙角后。 穆拉拉就开始琢磨起地上的木匠工具来。 本来照程序来说,一个木匠学徒一进门,什么都不用做,先得跟在师傅身边端茶倒水打下手,日常帮着帮着递递工具,熟悉熟悉各种木料、工具的用法。 而光眼熟心熟这个过程,往往就要两三年。 因为这时候一般的师傅,是不会直接开口教你技艺的。 想要出师,就全靠学徒自己在干活的过程中细心观察,然后私底下偷偷模仿师傅做实操。 等这些都熟悉了,真正能做到眼熟心熟时,才是做小工——在大师傅干活时做做没有技术含量的小活计。 等看的够多,领悟到技艺的基本原理和规律时,师傅才会开口派一两件客人送来的小活给你试。 然后全程不开口,就亲眼盯着你怎么做。 如果你这活儿过关了,那好,以后就各种各样的活计轮番的练;如果这活过不了关,一顿毒打是绝对逃不了的。 问题是他打你还不会告诉你究竟是哪儿没做对,就让你自己“悟”。 拜脑中的记忆所赐,穆拉拉看的是足够多了,对各种工具和技艺的用法也算了然于胸。 直接跨越了屁都不懂的观察阶段。 但这不代表着她现在已经到能自己做活这一步了。 这几天一到晚上,穆拉拉就躲在库房里,熟悉各种工具的手感。 事情证明“胸有成竹”,也不能改变她一上手就废的事实。 其实给木头弹个线,标个件什么的,穆拉拉还是能轻松胜任的。 但按照图纸规划完毕后,像砍砍、锯割、刨削、凿孔一类考验分寸和手感的步骤,她就完全垮掉了。 一上木床工具后,不是切裂了,就是锯花了,有时简单的钻个孔,也会钻歪掉。 所以就算是装了一脑子的知识,可穆拉拉现在却连一个简单的四腿木桌都做不好,更别提自创新物了。 不过这些东西都是基础中的基础,就算鲁班再世,能教她的也不过是多试多练,一点儿捷径也没法走。 穆拉拉入库时差不多是七点多,等练习了一会儿,再出来时已经是半夜一点半了。 刚才蹲在地上干活时倒不觉得,但一起身,她才发现自己浑身又僵又疼。 穆拉拉出门活动了一下自己已经僵硬了的腰板儿,这才记起来,因为开业的缘故,地窖里的司机先生已经被捆了一天了。 思及这人虽然整天只吃“木头面包”,但基础代谢总要有的。 所以她虽然不耐,但还是打了个哈欠,去了后院把人提溜出来,例行公事道:“你想上厕所吗?” 司机被她这话差点气得厥过去了。 本来前几日刚被绑的时候,这人还会按时按点的送饭溜他的,可这几天是越来越敷衍了,溜他的时间有一分钟没有? 今天最过分,早上没来不说,连固定的水跟木头面包都没有了。 而且现在都什么时间了,这人才跑过来假模假样地问自己要不要上厕所。 他都一天水米未进了,有个鬼的厕所要上哟! 司机先生心里头气得要死,但又怕这祖宗动手,憋了半天也没憋出话来,气得浑身直打哆嗦。 穆拉拉现在满脑子里都是周公,见他一直不开口,有些不耐烦了:“你不去我回了!”说着就又要把人拎回去。 司机见她来真的,吓了一跳,忙不趔跌道:“我去!我去!” 上厕所就上厕所嘛!现在不想上,不代表半夜也不想,万一明天这祖宗又把他给忘了,那他岂不是要在拉裤/裆里? 因为家里的厕所只有一个出口,穆拉拉也不怕他跑了,把人放进去解决人生大事,自己则倚着门口看星星。 就这么等了大概有十来分钟,穆拉拉有点不耐烦了,催道:“你速度快点行不行,怎么年纪不大,肾就不好了?” 司机先生本来就没想上厕所,但为了出来放个风,才应了。 可眼下好不容易松了绑,他又有些舍不得,坐在马桶上小声嘴贱:“还不是你让我整天吃木头闹的?” 那玩意儿不知道是什么做的,虽说不好吃,但饱肚能力一流,就是上厕所有点儿痛苦。 穆拉拉听了他的话忽然有了兴趣,转到厕所门口好奇道:“那东西吃了便秘?” 被她这一吓,司机先生简直变成了被强迫的良家妇女,一边手忙脚乱的穿裤子,一边尖叫:“你还是不是个……”女的! 穆拉拉没料到这人的心理素质这么差,又怕他乱喊乱叫把陈碧云两口子闹醒,忙上前一步捂住他的嘴,警告道:“闭嘴,再叫我阉了你。” 司机先生被饿得浑身无力,挣扎了两下,没挣开,一听她的话忙点了点头。 穆拉拉这才松开他,嫌弃地擦了擦手:“这黑天抹地的,不刻意打手电筒能看着个鬼,你他妈乱叫什么?”自己都被他一嗓子嚎清醒了。 司机委屈地快哭了,正要说话,黑暗中屁股上就挨了一脚,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捂着嘴捆到地上了。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转头一瞧,只见原本放在门口的手电筒已经被灭了。 借着月光,他能看见那个女魔头正一脸凝重地往外走去。 司机只当是自己刚才那一嗓子闹醒了人,他眼珠子一动,正要闹出点动静引人过来,就听“嘭”的一声。 他浑身一僵,心道:这是……枪声? 第24章 深夜惊变 那头穆拉拉已经到了前院。 其实刚才司机鬼叫时,穆拉拉已经听到外头有人跑动的声响了,她刚开始还以为这是陈碧云听见动静起了床。 这才毫不犹豫地捆了司机,灭了手电筒,准备出去把人安抚好。 但等真出了门,她才意识到不对劲来——这声音,分明就是从大门外街上传过来的。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听门外又传来了枪声和越来越近的狗叫声,穆拉拉正想去大门口探个究竟,手忽然被人拉住扯回了屋里。 她刚想开灯,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女声小声道:“别开灯,别说话!” 穆拉拉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出于对陈碧云的信任,她还是听话地坐下了。 两人就这么听着对方的呼吸声,在黑暗中木坐了十几分钟,外头的追赶声、枪声、狗声才算彻底平息了。 又等了两分钟,见没有人折回,陈碧云才松了口气,依旧小声道:“现在没事了,你去睡吧!” 穆拉拉疑惑挑了挑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就见陈碧云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道:“这不是常有的事吗?” 眼下世道乱,大上海又鱼龙混杂的,晚上时不时就有帮派火拼、政党暗杀、追拿逃犯什么的……又因为租界离这里近,所以上海地界上,经常半夜开枪开得跟放炮似的。 开始时大家还会惊惧不安,但时间长了,闹得多了,上海市民们也早就麻木了。 所以夜里遇到了这种事,大家除了等白天里报个警举报有人持枪扰民,就只会装作什么都没听到,既不点灯、也不多事,只蒙头自己睡自己的,免得没事找事、惹祸上身。 陈碧云今晚听见这动静时,本来也想像以往那样蒙头不管的,但又怕小姑子出事,这才悄声出了门。 谁知正好撞上这丫头想出门,当即就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来,赶紧拉着人回了房。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不放心,语重心长地嘱咐道:“以后只要不是自家有了动静,你管他们做什么?还敢出门?”九条命啊! 穆拉拉闻言皱了皱眉,但夜里暗,陈碧云又怕那群人杀个回马枪,没让开灯,所以什么都没看到,只又反复唠叨道:“记得千万别开灯,也别好奇,只自己睡自己的,反正那些人等闲不会夜闯民宅的……” 说着她才意识到自己没听见穆拉拉应声,但也只当她今晚被吓到了,犹豫道:“要不我陪你睡吧?” 穆拉拉闻言笑了笑:“不用了!”她虽然知道这时候不安生,但只是没料到居然连上海这种地方,也乱成这个样子。 陈碧云见她不愿意,又怕自己不看着,丈夫醒了整事,就一步三回头地回了自己房间。 等她走了,穆拉拉本来想去厕所把司机放回窖里的,但刚一出门,她心头忽然一凛,下意识一低头,躲过了身后那道袭向自己脖颈的手刀。 来人怕是也没料到自己会失手,正想再补一掌,就见那矮小的身影借着刚才低头的势一抬后腿,一个下劈,冲着他的胳膊就是一下子,发出“咚”地一声。 这一招出来,那人就知道这丫头怕是个练家子,急急一转身,扭头就跑,但动作间却扯到了腰腹的伤口,他整个人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穆拉拉见来人猝然倒了地,唯恐有诈,摸出电击棍开到最大,小心地对着地上那人就是一下子。 可地上趴着的人虽然就着电击棍抽搐了一两下,但整个人却仿佛死了似的,完全没了动静。 穆拉拉这才从身后摸出了一捆绳子,想摸黑把人捆了。 但一伸手,指间就是一湿,穆拉拉眉头一皱,打开手电筒一看,才发现自己沾了满手的血。 她又诧异地拿手电筒照了照地上的人,发现这居然还是个熟面孔。 冲着这人长得不错的小脸蛋儿和当日那个表现,穆拉拉只捆了他的手脚,提着绳子把人带上了楼。 等到了房间,穆拉拉又有些不放心,特地打着手电筒下去了一趟,准备处理好楼下的血迹。 可真下了楼,她这才发现刚才这人真的很小心,因为下面除了倒地时留下的那点血,其他地方基本没留下一点痕迹。 穆拉拉知道越是这样,就代表这人身上的麻烦越大,她心头一沉,连把人扔马路的心都有了。 但一上楼,看到这人失血过多后那张越发病弱俊秀的脸,她脑子一热,等再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的手已经不受控制的放人家脸蛋上了,还手欠的捏了两下。 穆拉拉被自己吓了一跳,猛得一缩手,无奈地叹了口气。 心道美色祸人,这人又是自己最喜欢的那种柔弱病损款的美人,这又完全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她才一时没忍住自己的色心。 但说起来,这人好歹也是她到了这个世界后,第一个向她伸出援手的人。 刚才他袭击自己,也是意图打昏她,而不是要她的命,可见只是临时借个道。 她又没有实切证据证明他真是个坏人,那能救就救了吧,就当自己还他这个人情了。 想到这里,穆拉拉任劳任怨地脱了他的上衣,把人翻了个身。 这才发现这人的伤口是明显的枪伤,直接从侧腰贯穿到了后腰,大概后来又剧烈运动过,扯开了创口,所以眼下血流不止,看着格外的惨烈。 知道再不处理,这人怕是得嗝屁了。 穆拉拉赶紧点开了淘宝,花了153块淘宝币,才买了个包含了一堆乱七八糟东西的医用急救箱回来。 她按着急救手册上的步骤,戴上医用手套,拿着镊子试了试,这才发现他腰上伤口里的子弹壳已经不在了。 穆拉拉又打开了一瓶碘伏,蘸着棉签一看,发现里头的液体居然是巧克力色的,虽然味道还是那个刺鼻的味道,但样子看着格外的不靠谱。 想起菜窖那家伙吃木头面包的经历,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穆拉拉把这人的伤口用碘伏清洗了一遍,喷了不知成分的止血喷雾,这才拿了pdb绷带把伤口缠了一圈儿。 等拾掇完,见的确不流血了,穆拉拉就取出了急救箱里的急救毯铺到了床上。 这才轻轻地把人抱起,从桌上挪进了床内侧,自己也跟着躺了上去,准备盖被子睡觉——这房里可就床上暖和点儿,总不能因为救了人,就让她大冬天的睡干板凳儿吧! 那她可不干! 反正自己睡觉老实得很,肯定不会触碰到他的伤口的,将就将就一起睡呗。 人命关天的事儿,谁还嫌弃谁不成? 这一觉,穆拉拉就直接睡到了大天亮。 可刚一睁眼,她忽然意识到昨晚自己究竟是忘了什么,都没顾上自己身旁的人,忙下床往楼下奔去。 等她下楼时,却不见往日里拿着扫帚扫地的陈碧云,穆拉拉心头一紧。快步跑进厨房,见昨晚被自己忘到脑后的司机先生,果然正脸朝地趴在陈碧云他们屋的地上。 而陈碧云正躲在同样被捆成蚕蛹的穆鸿仁身后,哭成了一个泪人。 穆拉拉头皮一麻,上前一步正要说话,趴在地上的司机先生忽然剧烈地挣扎了起来,好不容易才给自己翻了身,见来人果然是穆拉拉,他嘴里呜呜作响,仿佛在哭诉着什么。 穆拉拉听着他这动静不对,回头一看,才发现司机本来宽大的脸上鼻青脸肿的,好像被谁打了一顿。 这时床上的陈碧云看到了穆拉拉,仿佛忽然有了底气,跳过穆鸿仁一下子奔到床前,抱住穆拉拉就开始哭了:“我、我、我去厕所……他……他……怎么办啊?现在我们怎么办?” 穆拉拉一时有点不清楚这是究竟发生了什么,拍拍她的背试探道:“那他为什么在这儿?” 自己昨晚虽然捆了人,但最多冻一点儿吧,怎么过了一夜,这人忽然伤成这样了?还从厕所里转移到了这儿。 莫非是穆鸿仁帮忙搬过来的?可穆鸿仁身上捆的绳子,却分明还是昨晚自己亲手绑的手法,不像是被人松过绑的样子。 那司机究竟是被谁打成这样的,难道是他不老实摸到了前院,被陈碧云打的? 这也不像啊! 陈碧云听了这话,仿佛回忆到什么特别可怕的事情,身体一僵,哭得越发凶了,好一会儿她才打着哭嗝道:“是我!我拖回来的!他瞪我,一直瞪我,好可怕,就把他拖回来了,我的手……手都勒紫了!” 陈碧云早起后,本来想去倒马桶的,但一进厕所,就看到个被五花大绑的人躺在地上,拿眼睛直勾勾地看人,要多可怕就有多可怕。 本来她下意识就想找丈夫来看的,但一回房才记起小姑子说过:这屋里除了她,就是发生天大的事,也不许自己给丈夫解绳子,免得他又趁机逃出去抽大烟,那这几天的功夫就白费了。 她本来想找小姑子拿主意的,但思及她昨晚忙到大半夜才睡,又不敢上楼去叫。 但当时厕所里这人都快冻僵了,陈碧云怕自己不管的话,这人真会冻死在厕所里头。 没法子之下,她才想先把人拖到有火的房子,等小姑子醒了再说。 拖人的时候,她又实在怕这人的眼神,就就地把人翻了个个儿,脸朝下拉着脚把人拖回了房里。 但动手时还不觉得,可等松了一口气后,想起昨晚的事,她又开始后怕,就又惊又怕地把被捆成蚕蛹的丈夫掰了起来,藏在了他的身后。 穆拉拉:“……” 牛掰了我的嫂子,合着是你面朝下把人拖成猪头的,怪不得司机先生都气哭了呢。 司机:“……” 你们这帮魔鬼,快给我个痛快吧! 第25章 红丸的真相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穆拉拉也没有再瞒着的意思,如实跟哥哥嫂子交代了地上躺着这人的来历。 穆鸿仁越听脸色越难看,眼带杀意地看向了地上的人:“你糊涂!这种人你怎么还敢留着他?” 妹妹年轻心软,怕是不知道这人的厉害。 但光从她口中所述,就知道这人往常干的营生,怕就是城中人人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的蚁媒党。 她就算运道好逃脱了厄运,但也绝不敢留这人活口的。 穆拉拉被穆鸿仁这赤/裸裸的杀意吓了一跳,转头看了看刚才还哭哭啼啼的陈碧云。 没想到她居然也一脸的认同,好像丝毫不觉得穆鸿仁这话有什么不对。 穆拉拉有些迟疑地看了看地上的人。 其实司机那晚上门的时候,她是生过杀心的,毕竟以他的种种表现就知道,自己那天晚上如果着了道,怕是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但碍于他身上那瓶红丸,穆拉拉才留了这人一条狗命,看能不能从他口里挖出来,他给自己用毒/品的用意。 事实上一旦扯上了用毒,与其说这人真是来劫财劫色的,穆拉拉则更倾向于他是被人指使的,意图来让自己也受毒/品控制。 与那种藏在暗中,随时有可能伤害自己的敌人相比,暂时留这人一命倒也没什么。 其实如果第二天没有司机那段牛头不对马嘴的话,穆拉拉手里那瓶红丸,怕是早就用出去了,然后再静待这人成瘾,问出究竟是谁要害她。 以穆拉拉的这副冷心冷肺,绝对是做得出这种以牙还牙的事。 可偏偏就是这么巧,就在她准备下狠手,先用毒品喂人,等问到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后,就毁尸灭迹时。 忽然就冒出来一个能勾起她记忆的陈碧云。 老头子那张棺材脸一出现在她脑子里,穆拉拉就知道自己下不了这个手了。 穆拉拉自小是个孤儿,刚会说话就被老头子抱到了武馆里,刚开始她还只当自己因为是女孩儿,才被父母扔掉的。 但小时候不知道,到了聊猫逗狗打小孩儿的年龄后,她就不止一次在来找师父告状的阿婆们口中听到诸如:“你看她那个没心没肺的狠劲儿,可不是跟她那个劳改妈一模一样么?老穆你还是趁早把人送到孤儿院去,免得她长大了也是个神经病,祸害乡里乡亲的”……这一类的话。 那时候穆拉拉还小,虽然还不知道神经病是个什么东西,但就已经很记仇了,人没枪杆子高,就成天儿拿着个弹弓打这些人的玻璃窗。 没想到这举动在阿婆们口里,就更成了她会长成神经病的实证。 但老头子不信她们那一套儿,他打心底里坚信:“别听她们放屁,我家丫头是个再好不过的姑娘了。” 她打别人窗户那就赔,赔完买些水果、江米条一类的东西,逼着她亲自送过去赔罪。 旁人教着自家小孩子不跟她玩儿,金盆洗手的老头子就重新开了武馆,收一帮徒弟成天跟着她、烦死她。 硬生生把一个亲眼目睹了亲妈杀亲爹的反社会人格障碍,掰成了个五讲四美的社会主义接班人——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后来老头子死掉后,穆拉拉才有点感觉,知道自己大概多多少少是真的遗传了她爹她妈那种缺乏同情心、责任感的反社会障碍的。 毕竟在寻常人眼中杀人、放火这种让人害怕的事……在她这里非但没有罪恶感,还觉得蛮刺激的。 可每次真想碰毒、打人、放纵一把的时候,穆拉拉脑子里总能想到那个满脸褶子的老家伙来,那就什么劲儿都卸了。 后来来了这里,穆拉拉发现,这种越乱越没有管制的地方,她反而活的越舒心。 尤其是遇到这位司机先生后,她那种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暴虐冲动,简直都要无法控制了。 这要搁后世法制社会里,穆拉拉最多把人打一顿,再移交警察局。 但到了这儿,在没有看见陈碧云前,她甚至对给人喂毒品、拿个活生生的人试验木头面包的效果这种事,都没有产生任何的罪恶感。 这也是地上这家伙命大了。 至少现在她还记得老头子长什么样子,也记得他那句“违法犯罪的事情可不能干”。 等她完全记不起老头子模样的时候,他就真死定了。 后来经了穆鸿仁这事后,穆拉拉其实连从司机口里套话这事,都不怎么上心了。 毕竟她一个初来驾到的人,能惹到的人,就只有霍家那位四姨太了。 这时候有人指使江湖人害她,那不是这位,就是已经害了穆鸿仁的那些穆家旧人。 不过既然她已经收留了这夫妻两,那就算为了自己以后的日子,她也绝不会放过这两方任何一个人的。 既然如此,那问不问又有什么区别呢? 可虽然不杀他,但冲着这位青竹帮的背景,她是绝不会把人放出去没事找事的。 就这样,司机先生就从一个犯人,彻底地沦为了实验品——专门替穆拉拉试验那些从“淘宝”上兑出来,却效用未知的东西。 就比如光这几天,穆拉拉就知道了,木头面包和木头糖果虽然口感不好,不大可能卖得出去,但真正拿来吃的话,具体用处跟原来差别不大。 可惜司机先生体质太好,这么冷的天也不见生病感冒什么的,不然穆拉拉从淘宝上买回来的盘尼西林这类药,都早用到他身上了。 就这,穆拉拉已经觉得自己够冷血的了,但没想到真遇到了事后,不管是原主记忆中那个温良恭俭的哥哥,还是穆拉拉印象里柔弱可欺的陈碧云,都比她这个自认反社会人格的人还要杀伐果断。 穆鸿仁见妹妹有些呆愣,以为她这是心软了,有些恨恨道:“他可是蚁媒党!你怜惜这种畜生的命做什么?”这事出了这么多天,婉儿居然还花钱养着他。 穆拉拉被他拉回了思绪,又听到“蚁媒”这个熟悉的词语,她心头一动,疑惑道:“蚁媒党?” 她自然是记得这个词的,就是司机那天道了一句:“我是青竹门下的弟子,这药是我们帮里的蚁媒拿来开条子的。我也是招子灰,才朝您下手了,哪晓得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了,您看您出门也不带个信物。” 她才没有当即就给人塞一颗红丸进去。 穆鸿仁一听她居然不晓得这个,忙解释道:“婉儿你是不晓得,这蚁媒党之所以被叫做蚁媒,是因为这种人干的,就是像白蚁那样拆人家口的营生。” “白蚁?”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穆鸿仁咬牙切齿道:“这帮子人原来就是流氓,后来上海滩入了洋人,越发热闹了起来,很多男人就素爱往风月场所里钻。但好人家的女孩儿,哪个愿意上那种地方谋生,初时歌舞厅、燕儿窝、大烟馆子这些地方的经理,只就找人来买,后来里头的人又死又扩的也供不上了。 这群坏东西就起了心思,专门使人做些诱/奸大姑娘、小媳妇儿的无本买卖。 这骗走抓走的人,仪容最好的都卖去风月地了,风月地筛剩下的则卖到外地当人老婆,再丑一点的,就只好拉到船上,当‘猪猡’送到外国去。 你不是说这人随身带着红丸来找你吗?这就是这帮人近来的常规手段了——先给长得绝色的姑娘喂药,等真成了瘾跑不掉了,就让人‘自愿’自卖自身,不是进了歌舞厅,就是进了雁儿窝。 到时就算家人报警找到了人,可为了这等闲大烟馆子里都没有的红丸子,这些姑娘们也都再也离不得这些地方了。” 非但如此,这群畜生还用着红丸控制着这群姑娘,榨干她们的卖身钱。 等她们人老珠黄时,没有红丸供应了,到时就只能为了能抽一口烟,把自己贱卖进各个大烟馆子里陪客。 穆鸿仁虽抽大烟的时间不长,但进过那些地方,也算半个行内人了,自然也知道一点儿。 因为这群人毫无底线、无耻至极,连着本地的黑帮们抓到这种人,都要三刀六洞、绝不宽恕的。 穆拉拉听到这里,忽然噗嗤地笑了声,合着这就是青竹帮的“拉媒保纤”了? 果然是笔能搂大钱的好生意。 听到这里时,本来还“呜呜”作声的司机先生总算意识到,自己面前这位女魔头,根本就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江湖人。 他却漏了那么多的底,想到这里,他十分惧怕地把自己往外挪了挪,可立马被人给拎回来了。 见他仿佛是要动真格的,穆拉拉拉了拉穆鸿仁的袖子:“没必要为了他脏了自己的手。” 这种人死不足惜,但这房子自己还要住呢,死过人的算怎么回事? 穆鸿仁听了他这个话,先是一愣,可转头跟陈碧云对视了一眼后,有些哭笑不得道:“你想什么呢,我是想让你趁夜把人送到二师去。” 这种人送到警察厅,怕是他们前脚刚出门,后脚人就被放了。 可送到了二师,那他就真死定了。 “那你这是?”现在天可刚亮,他摆出这架势干什么? “你不是说他这几天是住菜窖里吗?这眼看着天都要亮了,万一再进来人就不好了,我把人拎回去啊!”自己被绑着的时候,这种粗活让妹子干就算了,但现在这种情况,肯定是要自己代劳的。 穆拉拉:“……” 合着不留着的意思,是把人送走啊,她还以为这两口子是想杀人灭口呢! 第26章 初见霍靖越 三个人三言两语间,就决定了司机的去路,陈碧云就去做饭了,穆拉拉则趁机上楼准备眯个回笼觉。 可一掀被子,她才记起来自己床上还躺着个睡美人儿呢。 这小美人儿虽然双眼紧闭,唇色青白,但也掩不住那眼睫毛又长又密的,乌鸦鸦地掩在眸前不安的颤动,好似在做什么噩梦,再被那绯红的脸颊一衬,真真是现场演绎了活色天香这四个字究竟是个怎么写的。 等等……绯红的脸颊? 穆拉拉看了半天,才察觉到不对来,忙用手背轻轻地靠了靠美人的额头——这人果然发烧了,目测还烧得不轻。 她忙掀开被子,看了看昨晚被自己处理过的伤口……原本雪白的纱布上,已经渗出了大片的血迹。 看样子这人昨晚醒来过,又剧烈挣扎了,把她好不容易给包扎好的伤口又崩裂成了这样,眼下这个样子,不是伤口感染,就是失血过多。 可穆拉拉不是个大夫,诊断不出这人究竟是怎么啦。 忆及那天请过来的医生先生的诊所离这儿并不远,穆拉拉用冷水淘了一条毛巾放到了男人的额上,拉过自己的红色披风,风风火火地出门去了。 可她出门后刚走了几步,就察觉到这街上的气氛不对。 这往常虽然也有巡街的警察来来往往,但都不像今天这样儿,三五步就有便衣或非便衣的带枪军警逮着人严加询问。 穆拉拉不过加快了脚程紧赶了两步,就有两个穿着黄绿制服的宪警过来盘问:“站住,你上哪儿去?” 穆拉拉闻言脚步微顿,乖乖地站停了正准备答话,又有两个巡警听见动静看过来了,一见是她,互相对视一眼,忙过来说和道:“哎,两位哥哥,这是我们车前街杂货铺的小姑娘,常住人口,肯定是没有问题的。”说着,他从袖口摸出了两块大洋,偷偷推到了领头的那个宪警手里。 那宪警一愣,转头又看了穆拉拉一眼,见她生的一副好模样,了然地一推说话的巡警,凑到他耳边悄声道:“说,是你们哪一个的小相好?” 那巡警心头一跳,面上却做出一个你懂就好的表情,打岔儿道:“哎,这都查了一早了,也没见有什么可疑的,要不我们去车中街那边看看,顺便吃个早茶?” 那宪警本就一夜未睡,眼下又查了一早上,见这边实在没甚生人,无所谓地点了点头。拉着巡警你好我好的转身走了。 穆拉拉认出这两个就是那天帮自己吓走穆鸿民的巡警,又听闻了这两边的对话,心里一时有点儿微妙。 但眼下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她深吸了一口气,加快脚步往诊所去了。 一到诊所,穆拉拉一掀门帘,眼角就扫到了一抹黄绿色,又是刚才宪警那样的军服,正冲着高大的医生询问着什么,依稀间能听到“枪伤”、“止血药”、“即刻报到巡捕房”……之类的字眼儿。 穆拉拉心里一紧,装作若无其事似的等在了接待座。 等这群人风也似的出门去了,穆拉拉才上前跟医生道:“这是怎么啦,满街的搜查,现在连诊所也不放过了?” 医生睨了一眼,见是她,有点意外道:“你怎么来了?” 他没记错的话,自己交代的是,让十天后再带人来复诊吧。 穆拉拉见他绝口不接话茬,有些无奈道:“我哥一逮着机会就跑,家里只好成天的绑着他,我又怕真给捆坏了,才过来问问您。” 医生先生一想到那日自己的所见所闻,微微笑了笑,一推眼镜道:“要是实在看不住,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这姑娘虽然身手利落了点儿,但瘾君子犯起瘾来,两三个大汉有时都招架不住,更别说她一个女孩子了。 况且以她那个绑人的手法,也伤不到人,绑着倒也省事了,其他的只有等病人生理脱毒完成后再做计较了。 穆拉拉眼珠子一动,掀开自己这几天放下来的刘海,指了指自己额头的伤口,问道:“我知道了,不过您看我这个伤口要用什么药吗?” 医生上前轻轻地掀开了医用纱布,见伤口已经结痂了,微皱的眉头才舒展了两分,问道:“这伤了几天了?” 穆拉拉默默在心里数了数,“六天!” “愈合的还不错,不过你这几天有没有浑身乏力、头晕、头痛、烦躁不安、容易打呵欠这样的症状?” 穆拉拉见他问得认真,忙坐正道:“没有!” 医生闻言又拿出听诊器帮她看了看,才舒了口气:“问题不大,回去注意休息,切忌伤口沾水!” 见医生问完背着箱子要出去,穆拉拉急了:“哎,您不给我开点药吗?” 最好是消炎药什么的。 医生闻言嗤了一声:“用不着!” 她这是外伤,又伤得重,早两天来自己或许还能给她开点消炎药以防伤口感染,可现在伤口都结痂了,她本人也没有发烧感染的迹象,实在没必要花这个冤枉钱。 再说出了昨晚的事,恐怕这消炎药的管制又得严重一段日子了,自己诊所的存货也不多,浪费一颗少一颗,给她个好人开的哪门子的药? 不过……想起前几天这人跑出来请人的样子,医生警告道:“回去把你那个刘海捞上去。” 根据时间,这人前几日还伤着呢,就敢剪刘海臭美了,这要是真感染了,那是闹着玩的吗? 这时候才想起来看医生,真是要美不要命。 … … 没骗到药,穆拉拉原准备出去找个中医馆抓点对应药包的,但一出门,她才发现医生这儿并不是个例。 凡是街上有门面的医馆,都被宪兵们关照过了,查得就是早晨是否有人接待过身上受过枪伤的男人,或是取过止血、消炎类的药物。 外头都查成这个样子了,穆拉拉也没敢再自投罗网,赶紧回了房。 等进门时,美人儿头上原本冰冷的毛巾,已经被他额头的温度蒸得热乎乎的了。 穆拉拉心道不妙,但现在外头这种情况,她没权没势的,肯定是弄不到药的。 可没有大夫诊断,她又实在不知道替这位喂什么药才好。 但不喂药他明显就死定了,犹豫了几秒后,穆拉拉果断决定死马当活马医了。 她虽然不知道枪伤究竟怎么治,但身上有了够深的伤口后,要打破伤风针这种常识,她还是知道的。 所以穆拉拉当机立断,想先兑一盒破伤风针。 但打开淘宝搜了半天,也没搜到人用的破伤风针,反而是兽用的破伤风抗毒素针一搜一大批,一盒只要十几块淘宝币。 穆拉拉又换了关键字,用“人用破伤风”、“破伤风免疫 ”……不同组合的关键字,又试着搜了几次,才找到了一款人用的破伤风人免疫球蛋白。 但这款的价格也就很美味了,390-1000元不等。 是买十块的呢?还是买1000的呢?这是个好问题。 纠结了半天,穆拉拉心道:虽说都是破伤风,而且人猪用药从原理来说也没啥区别。 但既然自己手贱找到了人用的,那多花点钱就多花点呗。大不了人救活了,就把他扣在这儿打工还债。 这么合自己胃口的小美人儿,总要有点特殊待遇的嘛! 买回了药后,某人照着买回来的药剂跟一次性针筒研究了半天。 先按照说明书做了皮试,隔了二十分钟见没啥大反应,才麻利地给人解了皮带,翻过身往美人儿半漏的挺翘屁股蛋上扎了一针。 打完破伤风真后她又有些不放心,又买了一盒青霉素药剂,拿着他右耳做了皮试。 见没什么过敏反应,才给他喂了一顿怪模怪样的盘尼西林。 … … 霍靖越再醒过来时,依旧是晚上清醒时那个地方。 只是昨晚那个死搂着他脖子不放的姑娘,却已经不在了。 可转瞬,霍靖越的脸色忽然一变,眼间的感觉不对。 霍靖越用被捆着的双手掀了掀被子……脸猝然红透了——他的裤子被人给扒了半截,而且稍微一动,臀部就发出一阵钝钝得痛感。 霍靖越刚想解掉绳子,房门忽然一响,他迅速恢复了自己醒来前的姿势,双眼紧闭,装作还没醒来的样子。 不多时,他的额上多了一只冰凉的手,来人用手摸了一遍犹自不足,又把自己的额头也贴了上来。 霍靖越暗道好机会,嚯地一睁眼,仰面以头相击,来人吃疼往后一退间。 他一个鲤鱼打挺,忍痛起身,谁知没了皮带约束的裤子被她一动作,连着雪白的衬裤一起,不由自主的顺着腿腕下滑,霍靖越膝盖被缠,被绊了一个趔跌,人直接就一头栽到了床下。 穆拉拉被这人撞得眼泪鼻涕生理性的往下流,她捂着鼻子缓了半天,才咬牙切齿道:“你死定了!” 可一转身,她就看到掉下床的人正虾米似的窝在地上,露出了挺翘的…… 咳! 穆拉拉咳嗽了一声,但目光却还是跟个色狼似的,不由自主地往他精瘦的腰身和不该看的地方瞄了好几眼,等欣赏够了,她才移开了眼睛,嗤笑了一声:“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这么一番动作,霍靖越总算知道自己是误会了,但刚才盛怒之下,他自然想拼死逃命的。 伤口又裂了一次,枪伤加上屁股疼,他一时又疼又羞,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 第27章 新商机 脸上一时茫然了起来。 穆拉拉上前一把抱起地上的人,特意避开伤口把他放回了床上。 霍靖越这才借势看清了来人的脸,有些惊讶道:“是你?”他昨晚中枪被追,虽然使计摆脱了追兵,但后来也实在撑不住了,就随便找了个地方,准备进来避一夜。 没想到这居然是她家? 想到这里,霍靖越心头一动:是了,那日李副官禀报过,说这丫头离了霍家后,的确是在这附近买的房子。 自己还特地让他着这边警察厅的人帮忙照顾着,想着等这段日子过了,再做安排的。 没想到这才短短几天,居然就这么遇上了。 想到这茬他心头一松,举了举手上的绳子问:“这是?” 穆拉拉见他还认得自己,笑了笑,解开了他手上绑着的绳套:“虽然您于我有借车之情,但昨晚你出场方式着实有点儿过于炫酷了,我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女子,为自身安全考虑,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还望您体谅则个。” 这丫头嘴上虽然谦逊,但脸上的神情却分明是在说:我为啥绑你,你自个心里没点儿逼数吗? 哪个人大半夜无缘无故被人袭击了,会不提防着点凶手的? 她能救人,他就得好好感谢他爹妈给他生了个不错的皮相了,还明知故问,问个屁啊! 霍靖越左右转了转自己僵硬的手腕,看她神情这么直白,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正准备连脚上的绳子一起解了,却不知怎么牵扯到了腰上的伤口。 他“嘶”的吸了一口冷气,脸上的笑意骤然一收,感受到了腰上的剧痛和以臀部为中心整个下肢的麻木,神情一时有些恍惚。 穆拉拉见状颇没有同情心地瞥了他一眼:“你腰上的伤我虽然处理过了,但你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发高热,外头现在到处都是找你的人,药物供应也全停了,我这才帮你打了一针退烧药。不过你要是再乱蹦乱跳的崩裂了伤口,我大概也没办法了。” 但她不是专业的护理,打完针,这人的屁股大概会疼个几天。可与他的小命相比,疼就疼点儿吧!要求也别那么高。 霍靖越听了这话,牙根儿有点儿痒。 但他昨晚昏迷后,迷迷糊糊还是有些感觉的,知道自己受了枪伤后的确发过烧。 当时他还以为自己这次真的栽了呢!毕竟他从军十年,自然没少见过手下的士兵受伤高热,一睡不起的情况。 眼下人家既然救了自己,打针手法次一点就次一点吧,总比没命强。 不过…… 退烧针? 他记得自己昨晚检查过,他受的枪伤虽然是贯通伤,连弹片也没有留在体内。 这样的伤熬过来还好,但一旦中途突发高热,那就代表伤口还是感染了。 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找了西医,在无特效药的情况下,除了用硼酸反复清洗,以达到防止感染的效果,基本上也就是听天由命的结果。 她居然能搞到让人快速退烧的药物?这就很值得人深思了。 “那这药?不便宜吧!”霍靖越心里一跳,装作颇为不好意思的试探到。 穆拉拉听了这话,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一针一千块现大洋,你说呢!” 按真实的历史进程来说,这时候一旦遇到伤口感染,民众能用的药物,无非就是各种非抗生素类的消炎药了。 但像枪伤这类容易引起细菌/真菌感染的炎症,就只能用硼酸或苯酚这类对皮肤腐蚀性特别大的强腐蚀性药物进行浅层杀菌,还本身就带毒。 而后世各种小说、电视剧里吹的神乎其神的神药磺胺,要等1932年才能面世。 至于人类历史上第一种被发现的抗生素——青霉素,虽然在1928年就已经被英国医生弗莱明在一个极偶然的情况下发现了,但也仅限于发现了而已。1 以当时的科技水平和工业能力,根本无法将其量产和药品化,弗莱明持续研究了10多年,也没有搞定,最后不得不放弃了对青霉素的研究。2 直到1942年,这种对控制伤口感染非常有效,粒药百金的神药盘尼西林才会真正被运用在医学上。 但这东西发明之后,作为重要的战争物资,它的整个研发生产过程,就一直被英美两国政府当做最高机密,要求全部用于战场,且只向英美军队供应。保密程度甚至不亚于研制原/子/弹的曼哈顿计划。3 而青霉素(盘尼西林)真正进入中国时,已经是二战接近尾声了。 现在才民国八年,买有消炎作用的药片儿,也要二三十块钱,治愈几率约不足百分之五。 更别说自己用在他身上的破伤风针剂和盘尼西林了。 这些药物别说卖一千块,就是卖一万块也是有市无价的。 “啊?”要这么贵啊! 一听见这么多钱,霍靖越脑袋嗡的一声。 穆拉拉似乎也料到他还不起,撇了眼床上那人因为吃惊瞪大的眼睛,就势勾了勾他的下巴:“那就留下来干活抵债吧!” 犹记得自己第一次见这人时,这人就坐着一辆黄包车想给自己让车。 那片小洋楼可是霍帅以前住的地方,如今那儿住的人,都是上海滩的各界大鳄们。 他这种大清早出门只能坐个黄包车的,不是只守着祖辈余荫啃老的,就是仗着一身好皮相傍大腿的小白脸儿。 这不管是哪种,他生活也不见宽裕,哪有钱一次性掏出这么些来? 没钱还?那就留下来帮自己干活呗! 他虽然长得好看点,但这跟她又没有一毛钱的关系,总不能让她白出买药的钱吧! 霍靖越本来打算等伤好了就即刻走的,但现在听了她这番话,舔了舔嘴皮子,改变了主意,认真道:“好啊!” 穆拉拉:“……” 这人果然是个没节操的小白脸儿! 穆拉拉转身拿过纸笔,一边回忆繁体字究竟怎么写,一边吃力地涂涂抹抹半天,等抄好了,才把纸笔往霍靖越的眼前一放:“签了吧!” “这是什么?”霍靖越伸手接过纸页,待他看清了这纸上写了什么。 浅琥珀色的眼睛意味不明地看了穆拉拉一眼,见她真是认真的,有些无奈地拿起笔签了欠条。 就见这丫头小心地把它收了起来,一副财迷心窍的样子。 可见人收了欠条,霍靖越本来警戒到极点的神经却骤然放松了,头一歪就又昏了过去。 穆拉拉被他吓了一跳,连忙上前试了试他的鼻息。 见人还有气,她忍不住长舒了口气——有了欠条儿,这人的命就真的值钱了。 可不能让他这么快就嗝屁。 穆拉拉小心地揭开被子,帮他处理了一下伤口,见他又烧起来了,不禁扶了扶额,打开淘宝搜了搜退烧药。 本来她想立马下单的,但她眼梢子无意间扫到了购买页面的“客服”二字,不由心头一动。 秉着气试探着发了句:“在么?” 谁知刚过了几秒,她发的那条消息居然已经变成了已读。那边还回复道:“亲亲有什么想问的吗?” 穆拉拉眼睛一亮,再接再厉道:“请问如果受了贯通伤发高烧,能用你家的特效退烧药吗?”其实穆拉拉更想直接问受了枪伤该怎么治的。 但以□□人民的警惕性,这话问出去,人家第一反应恐怕就是报警了。 虽说这东西大概率是《鲁班书》搞出来的金手指,跟后世根本就没什么关连。 但万一呢? 到时候穆婉儿被盯上她倒是不怕,但万一这东西真能被冻结,那真就得不偿失了。 饶是穆拉拉很小心了,但对面客服顿了足足有一分钟,才回了句:“…………” 可能他也感觉自己的回复有问题,又连忙补救道:“亲,受伤了最好尽快上医院治疗,本店的特效退烧药只是非处方药物哦,不建议购买。” 两人你拉我扯了半天,客服见这人脑子大概真的有包,但秉着客户就是上帝的原则,他还是应邀帮客人查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医学常识,复制粘贴了过来。 这人才买了一盒自家的退烧药回去。 客服:“……” 我的天,这年头当淘宝客服是越来越难做了,真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人都能遇到。 可这边,穆拉拉却兴奋得直跳——自己居然能联系上客服! 这就代表着除了鲁班书以外,她跟现世的联系居然没有断。 虽然这只是个淘宝客服渠道,但真东西寄不过来,不代表有些现代随手可查的文献也发不过来啊! 只要有了这条线,她绝对可以用钱煽动某一位淘宝客服。 让他专门开一家为自己服务的淘宝店铺。 到时候不管是被净过网后,淘宝根本就买不到的东西,还是各种她想要知道的后世知识,都不在话下了。 这人还真是自己的福星呢! 畅想到了将来,穆拉拉心头简直火热。 但碍于床上这人的小命,她还是先喂他喝下了退烧药。 等药强行被喂进去了,穆拉拉拿过毛巾擦了擦他顺着嘴角留到锁骨的温水,目光无意间放到他的脸上,手下忽然一顿。 她只知道床上这人长得漂亮,但现在这么一看,才发现他虽然长得剑眉星目,但却不是时下典型的国人长相。 这人眉骨微耸,眼窝深深的凹陷了进去,就算双眼紧闭,也能看出眼睛奇大,这么闭眼时看着倒像是桃花眼。 但穆拉拉知道,这人一睁眼,分明是一双标准的下垂狗狗眼。 这双眼看起人来,似桃花眼一眼万年,极端深情。但实际上,他可能看一杯水都是这样的神情。 可你一旦恼羞成怒的回视回去罢,却又会觉得他纯情万分,分外无辜。 再加上这人格外高挺的鼻梁和薄唇,怪不得能把审美怪异的自己也迷得五迷三道的。 要不,包养他? 第28章 一年之约 这个念头刚一出,穆拉拉眼睛一亮,正跃跃欲试地想上前仔细验个货,就听楼下陈碧云大声道:“婉儿,下来关门算账了。” “哎!来了!”听了这话,穆拉拉可惜的砸吧了一下嘴,应了一声,起身下楼去了。 上午她替霍靖越喂过药后,照原计划去了一趟牙行,找了那位卖房的中介。由他见证着,还清了房东剩下的那些分期款。 思及自己不可能成日里耗在铺子里,陈碧云又不顶用,穆拉拉就又托他找了两位实诚点儿的售货员。 当然,这年代牙行里,管售货员叫店员,要是哪家店铺来请,自有中介过来替你介绍。 不过这时候大多数店铺里请人,多是熟人间相互介绍,因为这样才会更加可靠。 但穆拉拉初来驾到,没有这个人脉,就只有上牙行来找了。 这一回生二回熟,上次合作的也算愉快,穆拉拉也没打算再换人,就痛快地跟这位做事还挺靠谱的林先生说了自己的要求:“只要会算账,嘴皮子过得去的,不论男女老少都行,只不过有一点儿……这两人得会记账,最好是会用洋码字1记的。” 她请售货员回去,摆明了就是为了看铺子、卖货的。 所以也不需要他们掌握什么了不得的技能,只要白天能卖得出东西算的来账,完事了能按着她的要求,记清楚卖货账目,就完全可以了。 林先生听了这个要求,又拿出自己随身的小本本翻了翻,蹙眉道:“卟,这识字倒好办,但拿洋码字记账,这就有点儿……” “哦!这个吗?不用懂,会用洋码字就行的。”穆拉拉看他为难,赶紧补了一句。 他们两人口中的洋码字,说的就是阿拉伯数字了。 不过国人嫌弃这些外来的名词绕口,就把国外传过来的东西统统冠一个“洋”字。什么洋火,洋文,洋布,洋葱…… 这跟几百年前,中原将丝绸之路上传来的东西,全部简单粗暴的冠一个“胡”字,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可这年头各大铺子里记账,除了个别买办洋行外,用得多数还是繁体字。 当然,随着外出留学的人越来越多,阿拉伯数字的使用也广泛了起来。 甚至很多小学,初中的算数,也已经把它列入了学习课程了。 但因为如今距离民国正式成立,也还没个几年,所以能熟练使用阿拉伯数字做账的人,不是直接去租界里工作了,就是还没毕业。 就算有闲着的,价钱相对也会高一点儿。 但穆拉拉却不需要能完美做账的掌柜的。 她这里的账目简单,用的也是早已列好公式格子的账本,这请的店员只需要记清一日卖出货物的数量、总账,按格添数就好,其他的自有穆拉拉思量。 按着这个要求,穆拉拉以不包吃住,一月十块钱的工资,当场立了契,领回了两个售货员。 在交代了价钱跟如何划账后,店员在底下看店,穆拉拉这才有功夫上来守着病人,以防这人吃的药没效果,真发烧烧傻了。 可现下才下午五点多,跟两个售货员约定的下班时间还差三个小时,怎么就要提前下班了? 穆拉拉带着疑惑到了铺子,刚一进去,就见陈碧云正在关门,而铺子里外的东西已经卖空了。 穆拉拉一挑眉,有些吃惊。 上次她身上的启动资金本来就少,又是第一天开门,进货不多,所以才下午三点多,七号木匠铺这边就已经没货了。 可今天因为不用卖自行车这种大件儿,木匠铺这边,穆拉拉准备的货量,整整有昨日的两倍有余。 现在这是全卖光了吗? …… 那店员这才是第一天上班,见东家下来了,忙起身将记好的账本子交给她过目。 穆拉拉伸手结过账目,一目十行的扫了扫,见上面的总数目跟自己算过的没有差别,就对他点了点头,道:“那今天你就先下班吧!” 带着陈碧云转头去了隔壁精品店。 精品店这边的货品,要么价高,要么罕见,卖得就是一个物以稀为贵。 所以自从开门起,穆拉拉就做好了货品会滞销的准备。 果然昨天开店后,这边木匠铺的东西早早就卖了个精光,但精品店统共就卖出去了一辆自行车和一个卷发棒——这卷发棒还是当赠品免费送出去的。 而今天进门,一见那辆剩下的自行车还停在原地。 穆拉拉原以为这是今日一件没卖,又见这店员小哥神情不对,正想开口安慰他两句,让他别心急。 那小哥“嗖”地一下捧着一个空箱子就跑过来了,脸上喜笑颜开道:“东家!我正想找您补货呢!” 穆拉拉闻言一惊,接了箱子一看,见里头果然空了,就有些诧异道:“都卖出去了?” 这箱子里原本放的都是卷发棒,虽说没有自行车那么高价,但也要二十块现大洋。 可如今这世道,一块大洋拿出去,足足能买十五斤精米,八斤把子肉,八尺纯棉布。 普通人家就是脑子再热,也干不出拿全家半年口粮的钱,单买个能卷头发的东西回去。 所以就算这卷发棒独此一家,但穆拉拉敢定这样的高价,摆明了就是卖给那些一月能出四、五块,成十块钱卷发钱的富家小姐们的。 哪晓得这才一日的功夫,这般昂贵的东西,就被带货成了这样。 怪道后世马大佬有云:女人的钱永远是最好赚的。 这么一算,她昨日花了一个小时,精心给那小姑娘卷的宫廷卷儿果真不亏。 但补货? 不! 精品店不同于木匠铺,这边的东西本就卖一个稀缺,若是出货太快。 旁人疑不疑她是不是个长了八只手的哪吒还两说,这种高价位的东西,当然是饥饿营销更符合她的利益了。 不过今天这种出货方式,她得好好琢磨琢磨,再搞点儿什么能转化出来的的女性商品来卖。 可一被告知没货了,店员小哥儿那杏仁大眼猛挣了一下:“啊!要不您趁现在多去进一些?”现在距离下班还有三个多小时呢。 自行车这样的大件自然不好出,但若是补足了卷发棒,怕还是能多卖一些的。 穆拉拉听了这话,想了想才道:“我们铺子里的东西都是我自做的,所以出货量是不怎么大,若是有卖断的货,你列在账本上,我第二日自会补上,但今日就这样了吧!” 店员一听这话,“啊”了一声,原本兴高采烈的目光变得敬佩了起来。 交代好了事情,穆拉拉重新上了楼,试探着摸了摸床上的睡美人儿,果然,他额头的温度已经正常了。 穆拉拉怕不保险,又给他夹了个温度计……36.8摄氏度。 见这人没有再烧,穆拉拉坐在床边,有点好奇地用自己的手指摸了摸霍靖越的睫毛。 这才发现他的眼睫毛居然差不多有自己横着的一指节长,弧度正好的卷翘着。 真是好长好密啊! 也不知道他一个男孩子干嘛长这么长的眼睫毛,真是有点儿做弊了。 而且……穆拉拉的目光从霍靖越英挺的鼻子往下,一路越过这人苍白的薄唇、棱角分明的下巴,落到他因睡姿而半露不露的锁骨上。 穆拉拉刚想抬起测量睡美人睫毛的爪子,扒拉一下他身上解掉两个扣子的领口,手忽然就被人紧紧的攥住了。 她微微抬头,就见刚才还睡着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睛,正蹙着眉心向自己发射死亡射线。 穆拉拉却丝毫没有被人当场抓包的意识,她有些坦然回握了回去,认真地盯着霍靖越琥珀色的眼睛:“不是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吗……” 霍靖越听了这话脸色一变,正要严词拒绝,就听见了她的后半句:“当然嫁人什么的,我肯定是不干的,但要你做工还一千块,怕是要十几年才能还清,要不你先……跟着我,我一个月算你一百块?” 民国时期,因为教育水平低,学历高、名气大、特别是在学界政界有影响力的知识分子们,一月的收入基本能达到200块大洋以上。 而校对、译电人员、编辑、翻译、记者这样的中低层知识分子,一旦有熟人介绍,每月基本也能找到二十块以上的工作。 可对于文化水平教低的工人们来说,不仅工作时间长、环境差、生活条件十分恶劣,工资也是十分的感人——大多数人一个月也就赚个五六块大洋拿来养家。 这人若是留下干点儿鸡零狗碎的活计,就算冲着他的眼睫毛,穆拉拉最多只能给他开一个月十块钱的工资。 这么一算,他要想还清欠条,不吃不喝也得八/九年吧。 与此相比,光暖暖床、说说话,一年以后就能无债一身轻,真算得上一个很好的提议了。 但霍靖越一听这话,整个人都懵怔了一下,待他回味了一下床前女人话里的意思,忍不住拿舌尖顶了顶后槽牙,当下就想拧开这丫头的脑壳,看看她小脑瓜里究竟装了点儿什么。 但他目光无意间扫过穆拉拉背后的一堆药盒,又看了看她亮晶晶的眼睛,嘴里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就应了一句:“好!” 第29章 直接上手 霍靖越这话一出,穆拉拉的眼睛就是一亮——原来包养小狼狗这个事,还挺简单的嘛! 前世她幼时练武,身边全都是一开口一个“阿达”的师兄们,穆拉拉见了这个,除了想飞出一脚,跟这帮牲口打成一团,着实没什么少年情怀总是诗的觉悟。 后来进了社会,她倒是有点成年人的生理需求了,打过比赛后尤甚。 可别家姑娘到了这个阶段,要么是直接嫁人,瞅一个正经老公回来;要么就找个两情相悦的男朋友甜甜蜜蜜。 就穆拉拉这个奇葩,嫌弃找男朋友麻烦,学了娱乐圈盛行的那一套儿,妄图包养几个长得贼水嫩的小鲜肉排解。 可她总共试试探探的包养了三次,前两次刚把小白兔搞到房子里,小手还没摸上呢,糟老头子就背着手溜溜达达的上门了,排查了这两人的祖宗八代以后,穆老爷子先客客气气地把人送出了门。 才极为罕见的发了火:“嫌麻烦嫌麻烦?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闺女儿,哪来的那么多麻烦?现在倒好,还学起这乌七八糟的一套儿了,可你也不想想,万事万物皆有个因果轮回,你现在倒是图省事了,可往后呢?” 说到这里,穆老头子看穆拉拉躺着沙发上不以为然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把把人拽了起来。 但虽然动了手,可他到底没舍得跟自家小丫头下狠话,只皱着脸语气心长:“师父也不是老封建,不许你结婚前好好挑一挑,但世间一切皆可努力,唯独感情这事全凭运气。 婚姻这事儿啊,最是邪门,你好好用心了,有时都不得善终,况且是浪子这套儿,你可莫被世人那几句浪子回头的屁话哄傻了,我跟你讲,往往事情就是真遇上对的人了,你浪子回了头,人家一看你往常对感情的态度这么轻贱,绝对是一溜烟儿,能跑多远跑多远,到时候还能扒上来的,你说能图个啥……” 那天晚上老头子还叨叨叨了很多,烦得穆拉拉差点儿跳楼,但从那以后,她的确再没有动过钱货两讫的心思,还经人介绍,老老实实的谈了一次恋爱。 奈何她自己倒是改邪归正了,她那位病秧秧的官三代男朋友却抢了她的道道,一边“深情不渝”的跟穆拉拉谈婚论嫁,一边包养了个圈内的锥子脸小网红。 直到被穆拉拉打进医院的那天,他还一脸深情的躺在急救床上喊冤:“我婚前不碰你那是尊重你,但成年男人总要解决生理需求吧,只要我们结了婚,我自然会跟她断了。”可把穆拉拉给恶心了个够呛。 经了这个事情,穆拉拉就彻底绝了交男朋友的心思。 无他,现代社会,诱惑横行,她处的圈子又格外的乱道。 从这中间找个一心一意不出轨的男人实在是难,但找个圈外的吧,穆拉拉是个审美畸形的死颜狗,就算真能浪里挑金找到个好看的,难免又找个前男友这样的傻逼。 这么一来,与其找个谈感情的费尽脑细胞严防死打,还不如白纸黑字的包养一个,既安全又省心。 说起来穆拉拉穿过来那天晚上的酒局,就是她为了庆祝脱单办的呢。 可惜嫩生生的小朋友没吃到,就被鲁班书坑到这个鬼地方来了。 但真要说起来,自己包的那三个小朋友,捆起来都比不上眼前这一个长得好。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穆拉拉正在心里美,就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打断了思绪。 穆拉拉回头一瞧,见床上的人白着脸,肺都要咳出来了,忙贴心的给他倒了杯水。 等喝了水,霍靖越努力压下了嗓子口的那点儿痒意,刚想道声谢,脸色却忽然一僵,两根指头夹住了意图顺着他胸口往下摸的咸猪手,颇有些不可思议的往穆拉拉面上一瞧,眼神里充满了惊吓,发出了仿佛来自灵魂的质问:“你在干什么?” 刚才说留在穆婉儿身边打工还钱,他当然是认真的。 毕竟他穷是真的,想要搞清楚穆婉儿哪儿来的消炎药也是真的。 但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又是出自与霍家军有恩的穆家,实在不好来什么不干不净的手段。 这么一来,能顺水推舟留在她的身边,自然就是最好的办法了。 可应虽应了,但在霍靖越的潜意识里:就算他真留下了,多半儿扮演的也是虽然名义上为仆,但实际上为保护神的那种角色。 这么算下来,有自己这么一尊保护佛,这小丫头也不亏。 毕竟这姑娘嘴上虽然说的厉害,但多半儿也就是嘴花花,真要让她来点什么,她肯定也是不敢的。 小女孩儿嘛!再嘴硬的,也逃不过脸皮薄的特点,哪有在这种事情上主动的。 就算这丫头真的有些喜欢自己,但只要他自己立身正,肯定就不会发生什么过线的事。 到时候她受了挫觉得没趣了,自然就放弃了。 但霍靖越万万没想到,这丫头居然真敢上手,一时间也有点儿懵。 可被看的穆某人却一脸的理直气壮,一边把手指从霍靖越手机抽出来,一边不死心的揩油,并言简意赅的解释:“验货!” 面上居然还能看出一两分的不满来:这人都被包养了,怎么还不许人摸呢?有没有点职业道德了! 霍靖越一个见多识广的大男人,还真被她这幅我摸你就是天经地义的模样整慌了。 一边手忙脚乱的扒拉自己的领口,一边又有些不知所措地破音:“我还伤着呢!!!” 可等这话出口了,他脸都黑了,仿佛有些不可置信自己一个大男人刚刚喊了什么,一时之间陷入了深深的自闭。 穆拉拉闻言顿了顿,有些悻悻地住了手:“我就是摸摸,又没真想干什么。” 天地良心,她真的是第一次包养成功,以前也没人告诉她包养的小狼狗受伤了就不能吃了! 不过这人说的也有道理,虽然包养这种事是有点资本爸爸强制爱的意思。 但她一个经受过和谐社会义务教育的人,也不能真当个周扒皮,出点儿臭钱就没日没夜的压榨人。 所以等这人伤好了再下手也是情理之中的。 想通了这一点,穆拉拉努力做了个和蔼可亲的干爹表情:“那你好好养伤,这事不急。”说完她还甚是满意自己的宽宏大量。 也不给霍靖越说话的机会,出了门往楼下去了。 想了半天说辞的霍靖越被她这么一堵,险些气得吐血,恨恨的拍了拍床,不料又扯到了伤口,只得气鼓鼓的睡了。 … … 穆拉拉下了楼后,又去外头溜达了一会儿,见街上虽然已经不怎么挨个查问了,但还有宪兵队的人暗中逗留。 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没有按着穆鸿仁的意思,把司机先生送到那什么二师去。 一来不管怎么说,这什么蚁媒党既然敢这么猖狂的掠卖人口,那司机口中的青竹帮背后,绝对不可能没有靠山。 就算穆鸿仁再三保证那个二师行事正派,绝不可能与这种人同流合污,但穆拉拉却丝毫不敢冒这个险。 她的小命可经不住这种层面的折腾。 二来就算二师真的这么可靠,今天宪兵队现在满城抓捕自己房子的那位先生。 眼下虽然消停了,但免不了有路障。 她这时候要是按原计划把人送出去,这万一撞到巡夜的宪兵队的手里,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与其着急忙慌的冒这个险,还不如让他继续在后院的菜窖里待着。 反正这么长时间也等了,不差这么一天两天的。 穆鸿仁本来不想留个□□在家的,可听闻宪兵队的在外头在搜查人犯,也皱了皱眉:“那就再留他几天吧,不过这几天外头肯定乱,家里又请了人,你也别多出门了,有什么事跟我说,我同你嫂子替你去。” 虽然跟霍家的亲事不成了,但自家妹子还年轻着呢,再找门亲事也是天经地义的。 怕就怕她这副长相太招人,被外头那些兵痞乱塞个罪名骗走,那就麻烦了。 穆拉拉闻言无可无不可的“嗯”了一声,又扭头钻进了库房里练习木工术了。 谁知等再回过神时,又是半夜两点多了,不过成果也是很不菲的——她如今都能顺利的裁出合心的木条了。 这程度虽然在学徒工里都算不得什么,但就穆拉拉而言,已经是莫大的进步了。 只是等她回房时,床上的人已经不知是晕过去还是睡过去了。 为了早点儿能吃上肉,穆拉拉老老实实的替他换了绷带、喂了药,甚至还体贴的验了体温。 见人的体温是正常的,穆拉拉才放心的搂着人一起睡了。 穆拉拉不晓得,等她真睡着后,她身旁的人蓦然睁开了眼睛。 先是哭笑不得的愣了好一会儿,才有些无奈地想把穆拉拉的手脚挪开。 但某位女士睡着后,整个睡姿就是一八爪鱼,扒了这个手,来了那个腿,亏这还是个小丫头呢,睡相也太糟糕了。 霍靖越努力了一会儿就彻底放弃了,居然就这么就着她的姿势,歪着头睡了。 第30章 药物 第二天一大早,霍靖越睁开眼,看着旁边八爪鱼一样卷在自己身上的小丫头,无奈地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避开她下了床,直奔床头柜上的药盒子。 那盒子入手意料之外的轻,不是时下装西药的白铝盒,倒像是纸做的。 盒子两侧用中文印着药名、药效、服药注意事项等,时不时还夹杂着一两个英文单词。 霍靖越虽然并不专精英文,但也大概能看懂药物说明。 但越看,他的眉头就皱得越紧:他原先还以为,这丫头是从什么他不知道的渠道搞回来的进口药。 可国内出现过的消炎药,他不说如数家珍,也都能挨个对上名号。 这英文名“penicillin”的盘尼西林,他倒是从未耳闻。 而且这又是针剂又是成药的,说花了一千现大洋,那可能一点儿都不夸张。 可不应该啊…… “起得挺早啊!还烧吗?”霍靖越正想得出神,被这声音一惊,手一松药就掉下去了,霍靖越下意识抬脚一捞,扯动了腰间的伤口,动作一停,药“叭”的落在了地上。 现场的气氛立马凝滞了起来了。 霍靖越从小到大都没干过偷鸡摸狗的事,这头一次未经主人允许动人家的东西,就被逮了个正着,脸噌地一下红透了,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 看他这做贼心虚的小样儿,穆拉拉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下床帮人捡起药,当着僵成一跟棍的霍靖越的面打开药箱,一边慢条斯理地收拾,一边逗他:“看起来精神头不错啊,昨晚还烧得七荤八素的,现在都能替我拾掇家了。” 前儿个买完药,穆拉拉就研究过了,从“淘宝”换来的东西。 使用说明倒是一点儿都没变,但使用的文字则变成了繁体的,也没有产地、生产日期这种会暴露来处不对的东西。 要不然长了多大的心,她才敢光明正大的把这些玩意儿往出来摆? 况且民国这时代,说落后也落后,但经过过多西方国家冲击的国民,反而有些盲目崇外。 这别说一板子消炎药了,就是有人拿出一管药,生称那玩意喝了,立马可以长高十公分,也有大把留过学的高级知识分子相信吹捧。 要不然那帮摩登女郎也没那么大胆,说去日本拉双眼皮就拉双眼皮儿,说要垫下巴就去垫下巴。对自己的脸动刀子跟玩儿似的。 要知道在21世纪时,整容出人命的报道也屡见不鲜。 可见这年代的国人对外国的盲目追捧了。 就算这小美人是个难得的理智派。 这时候一没有便利的交通,二没有互通的网络,把真正的进口药给旁人,让他去找生产商,十年八年都不见得找得着。更别说这种无根药了,怕他个鬼啊。 霍靖越见她这么不设防的样子,忍不住提醒道:“这种东西平时要收好。”消炎药平常都是和金条古董一起,收到保险箱里的。 哪像这丫头,傻乎乎地扔桌子上。 这要是被人看见了,免不了惹出是非。 穆拉拉闻言白了他一眼。 她后院地窖里正藏着个人贩子,旁边站着个通缉犯,楼下捆着个大烟鬼,外头还有一帮虎视眈眈想瓜分家产的仇家。 从她一睁眼,这傻小绿就没给过她选择的余地。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凑合过呗,还能自杀换回来咋的? 不过这小美人儿倒是提醒她了,她穆拉拉生平最怕麻烦。 这人长得再好看,跟她也没一毛钱的关系,冲着他冲自己伸出援手的份上,自己不举报他,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这又是救人又是买药的,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圣母过? 穆拉拉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大拇指上的小绿,感觉自己手上热了热。 脸慢慢黑了! 穆拉拉原本心里还没发现不对,毕竟论起皮相来,“汉奸头”霍靖宇虽然比不上小美人,也算平头正脸了,就是替穆鸿仁请回来治病的医生,生得也是有棱有角。 这破金手指要是真有什么花痴后遗症,她能放过那两? 可现在被人一点,穆拉拉忽然发现许多不对来,就算这小美人长得贼合她口味,以她的作风,不可能为了亲香一口,冒这么大的风险,还对这人升不起提防心。 可别说美色误人了,要是她穆拉拉真的色令智昏到这个程度,当初她那个未婚夫偷吃,她就该原谅了。 毕竟那位才是既符合穆拉拉的审美,又有相处的两年的香火情呢。 可既然不是美色,那小美人儿是什么地方让自己手上这破玩意儿给盯上了? 居然让它跟自己玩阴的! 霍靖越可不知道穆拉拉的心思,他看眼前的姑娘表情越来越凝重,看自己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善,只当自己刚才多嘴惹人烦了,一时尴尬极了。 咳了一声,欲盖弥彰道:“我今天有事要出去一趟。” 自己受伤本来就是中了圈套,那些人不可能没有下一步动作,这一天两天的白副官还能搪塞过去,可时间长了,就要真出事了。 他必须回去一趟才行。 他这话一出,穆拉拉脸色更不好了,看霍靖越的眼神都带上了狐疑——你丫不是想跑路吧。 “我可告诉你,虽然跟着我不用干粗活,也不用限制你的人身自由,但你得跟其他的男男女女都断干净了。”被包养也要有职业道德,可不兴一身兼多职。 这年代风月行业的花柳病简直让人闻之色变,皇帝死这上头的都不少。她虽然也能买来药,也受不了这膈应。 霍靖越:“……” 霍靖越被这话重整了三观,男男???还女女!!! 奈何穆小姐仿佛还嫌不够刺/激,脆声道:“干脆我们立个契吧。” 现在的卖身类契约可是合法合理的,免得这小美人儿一人卖几家,拿着她的钱在外头嗨皮,还染她一身病,那她找谁说理去? 霍靖越:“……”好吧,人家警惕心高着呢,不需要他瞎操心。 第二天一大早,霍靖越睁开眼,看着旁边八爪鱼一样卷在自己身上的小丫头,无奈地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避开她下了床,直奔床头柜上的药盒子。 那盒子入手意料之外的轻,不是时下装西药的白铝盒,倒像是纸做的。 盒子两侧用中文印着药名、药效、服药注意事项等,时不时还夹杂着一两个英文单词。 霍靖越虽然并不专精英文,但也大概能看懂药物说明。 但越看,他的眉头就皱得越紧:他原先还以为,这丫头是从什么他不知道的渠道搞回来的进口药。 可国内出现过的消炎药,他不说如数家珍,也都能挨个对上名号。 这英文名“penicillin”的盘尼西林,他倒是从未耳闻。 而且这又是针剂又是成药的,说花了一千现大洋,那可能一点儿都不夸张。 可不应该啊…… “起得挺早啊!还烧吗?”霍靖越正想得出神,被这声音一惊,手一松药就掉下去了,霍靖越下意识抬脚一捞,扯动了腰间的伤口,动作一停,药“叭”的落在了地上。 现场的气氛立马凝滞了起来了。 霍靖越从小到大都没干过偷鸡摸狗的事,这头一次未经主人允许动人家的东西,就被逮了个正着,脸噌地一下红透了,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 看他这做贼心虚的小样儿,穆拉拉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下床帮人捡起药,当着僵成一跟棍的霍靖越的面打开药箱,一边慢条斯理地收拾,一边逗他:“看起来精神头不错啊,昨晚还烧得七荤八素的,现在都能替我拾掇家了。” 前儿个买完药,穆拉拉就研究过了,从“淘宝”换来的东西。 使用说明倒是一点儿都没变,但使用的文字则变成了繁体的,也没有产地、生产日期这种会暴露来处不对的东西。 要不然长了多大的心,她才敢光明正大的把这些玩意儿往出来摆? 况且民国这时代,说落后也落后,但经过过多西方国家冲击的国民,反而有些盲目崇外。 这别说一板子消炎药了,就是有人拿出一管药,生称那玩意喝了,立马可以长高十公分,也有大把留过学的高级知识分子相信吹捧。 要不然那帮摩登女郎也没那么大胆,说去日本拉双眼皮就拉双眼皮儿,说要垫下巴就去垫下巴。对自己的脸动刀子跟玩儿似的。 要知道在21世纪时,整容出人命的报道也屡见不鲜。 可见这年代的国人对外国的盲目追捧了。 就算这小美人是个难得的理智派。 这时候一没有便利的交通,二没有互通的网络,把真正的进口药给旁人,让他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