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蝎攻略》 第1页 书名:蛇蝎攻略 作者:醉等霜降 文案 快穿文,女主不择手段,心狠手辣。不喜勿入,拒绝谩骂。 万年孤魂终成一代洪荒之神。 她演的从不是自己,他却全情投入。 (一句话文案:这是一位牛比女主与各路逗比人马不断比拼各自装比技能的撕比之旅。) ================== ☆、食子一 愉姬那句听闻食稚子可永葆青春,王上便搜罗天下美貌之子,烹之,食之,食之不尽便尽数赐与宫人。愉姬又言不知食王上骨血滋味如何,可否长生? 王上为博得美人一笑,竟真的命人烹煮自己唯一的骨血—祁安。 简直是骇天下之闻。民心涣散,民众暴动,一时间风起云涌,江山易主。此乃后话,按下不提。 而祁安生母——蕴姬早已被丢入云殿中自生自灭,不知过了几日,几位宫人给她送来了肉食,她饥肠辘辘,连忙大快朵颐,手往盘子里面一抓,竟然抓到一个小小的手掌,白骨可见…… 忽然间她的心仿佛被揪成了一团,疼痛难忍! 宫人这才冷笑道:“夫人称蕴姬生养有功,不可独食蕴姬之子,特意让你尝尝鲜,看蕴姬这模样应是觉得滋味极佳……” 蕴姬浑身发抖,死死抓着那一只小小的手掌,牙齿都在发颤:”贱婢!休想骗我!” “蕴姬。”空灵飘渺的声音。 蕴姬下意识看向声源的前方。 女子血色嫁衣,墨色青丝,雪色冰肌,黛色秀眉,乌青嘴唇。春椒起詠,艳夺巫岫之莲。秋扃腾文,丽掩蜀江之锦。 待蕴姬看清薄意的面容,霎时间一道惊雷击中一般,她自诩貌美天下少有人及,可此时“柳夭桃艳,惊鸿绝艳,资妍质艳,绝似色艳”等形容一一竟然全部冲进蕴姬的脑海,却只觉这些词汇万不可描绘其风姿万千之一。 忽然,便出现了一副画面——王上和愉姬正饮酒作乐,殿中一派歌舞升平。而大殿中央一个油锅汩汩冒着热气,里面还翻滚着不少的骨肉。忽然间,一个面容诡异的孩童头颅翻滚了好几下。 蕴姬再也无法坚持,无力地跌落在地上,俯下身不停干呕,这一定是幻觉,一定是幻觉!安儿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吃了安儿! 几个宫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大殿之中忽然出现的画面,而后不约而同地鬼哭狼嚎,都想要跑出云殿,结果殿门紧闭,纹丝不动。 其中一个宫人连滚带爬地爬到蕴姬面前,不断磕头赔罪:“都是夫人指使的啊,都是王上……奴婢也不忍心王子被如此对待,蕴姬,求求你放过奴婢!” 一直干呕的蕴姬终于清醒过来,脑海一片混沌,下意识向薄意求助。 “求求你!救救安儿!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 “与我何干?”薄意平平淡淡道,饶是看见如此残酷的画面也面不改色。 “你要什么?我都给!只要你救救安儿。” “人死如灯灭,我无力回天。” 蕴姬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声嘶力竭:“安儿!我的安儿!” “你想不想让这些折磨你的人,害死安儿的人一个个……”薄意睡凤眼微微眯起,循循善诱:“只要你以你的灵魂起誓……” 蕴姬再也无法忍受,脸上还留着狰狞疤痕的面容极其扭曲,仰天嘶吼:“苍天在上!我以灵魂起誓!要让整个大祁王宫给安儿陪葬!让愉姬祁盛永世不得超生!” 蕴姬这厢话语方毕,薄意纤长的秀眉微挑,蕴姬魂魄即刻被吸收入薄意懒洋洋的睡凤眼下那颗黑色泪痣之中,只见一点红光若英若现,便化做虚无。 恰逢草长莺飞的季节,五颜六色的花缤纷地开遍了山野。 一人一车队正尴尬地对峙着。 薄意素面朝天,粗布麻衣,青丝披散,却是极罕见的姿色,此时挡在唯一可前行的羊肠小道上:“不许过去!” 原本这样的深山老林出现这样一个绝色的少女就已经令人防备,此时又挡住他们前行的路,不知有何阴谋诡计! 三七警惕起来,神态严肃:“姑娘再不让开的话,刀剑无眼,休怪在下无情!” 她轻松一笑:“那你无情给我看啊!” 三七不想继续和此女浪费时间,手已经伸到刀柄处,却听得一声巨响!轰隆隆!轰隆隆!周边大片山石陨落,前边一座古桥轰然倒塌,脚下一阵震动,一行人下意识都将轿子包围起来,个个都抽出身上的武器,警惕四视。 山尘滚滚中,她泰然处之。 待一切平息之后,三七与一行人俱都下跪请罪。 轿子中传来低沉喑哑的嗓音:“无妨,都起来吧。”过了一会儿又道:“多谢女郎救命之恩。” 她摆摆手:“不必。” 三七实在不敢想象,如果刚才不是此女拦住他们耽误了时间,此时他们可能都已经绝命山谷了!他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可公子千金之躯若有何损伤,他确是万死难辞其咎!三七朝她深深地鞠了一躬:“望女郎自报家门,在下必备上黄金万两送与府上。” 半晌无回应,三七抬起头来,面前哪里还有女子的影踪。 其实在前世的时候,祁羿今日便是命丧此地。 祁羿乃是当今祁王第三子,祁盛的王弟。其有“祁都第一景”“诗画大家”“五岁神童”之称。也是众多王子间唯一可与祁盛抗衡相争的王储人选。祁盛性情狠毒残暴好战,当今祁王知其个性,并不放心祁盛即位,只怕会生灵涂炭。自当今祁王大病一场,自知时日无多之后,便宣自成年之后便四处游学的祁羿返回祁都。谁知祁羿路经青州时,命丧黄泉。当今祁王气急攻心之下,魂归九天。此后便是祁盛继承大统,万人之上。 而祁羿之所以会死在此地,也万万少不了祁盛的手笔。 日子如流水飞快,一年很快便过去了。 此年此日,青州乃是祁盛署地,祁盛前往勘察之时,与孙五初遇,一见之下惊为天人,即刻带往祁都,赐名为蕴。祁盛有众多女人,却独独只为她一人赐名。时下女子均无名字,只冠以姓,家中行几便如此称呼。她欢喜非常,只以为祁盛对其是真心实意。一颗芳心从此便悬在了祁盛身上,很快便诞下一子,一时间风头无两。可惜好景不长,愉姬入宫了,祁盛从此便为了愉姬神魂颠倒,再不曾理会后宫其它女人。 而今不过是历史重演。 她本以为救了祁羿便可以利用阻止祁盛称王,却没料到祁羿性格便是与世无争,从不屑那高堂之位。只偏安一隅做个闲王。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注视,祁盛偏过头看着她,很是宠爱的目光几乎要将她溺在他眼波里,她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心里像吞了只苍蝇的恶心。祁盛只以为她是害羞了,颇自得的继续看手里的竹简。此女连日来甚是冷淡,这几日连话也不愿意和他说,哪怕是他刚有想亲近她的想法,她便会立刻恶狠狠看着他。他再不妄动,却觉得新鲜,只吊着胃口。 第2页 不知过了多久,日暮西山之时,他翻动竹简目光停顿在一处,忽然抚掌大笑道:“广德为人,温雅有酝藉。孤便赐汝名:蕴。” ☆、食子二 在没有遇到愉姬之前,祁盛的确是一名勤政的君主。 她入宫已经十几日,却仿佛被遗忘在了角落里,直到今晚祁盛醉醺醺地闯进来,才打破扶摇宫连日来的平静。 一群宫人闹哄哄地闯进来,大喊:“王上,王上,您小心台阶,您慢点,小心门槛……”祁盛就欲扑到她身上,她此时正享用着糕点,还粘着糕点屑的右手食指立马狠狠戳在他额头上,阻止他靠过来的趋势。也许是用力过猛,他便向后倒去,一帮宫人立马前呼后拥地跑上去当垫底的。 一帮宫人服侍着他沐浴更衣,洗漱完毕之后,又将他扶到床上歇息。 她只冷眼旁观。 一个领头模样的宫人走上前来,好一番谄媚的话语,才领着一帮人浩浩荡荡出了殿门守着。 祁盛烂醉如泥,殊不知此间薄意此间在思考如何趁这段时间将他折磨一顿,好让蕴姬满意。几番思索,还是觉得如此杀了他太痛快,并且周围都是祁盛的“眼睛”,也不好轻举妄动。这才罢休。 翌日,祁盛悠悠醒转,眼中还带着宿醉的迷茫。 晨光微熹,薄缕纱衣,青丝披散,白玉赤足。 散发赤足其实是极其无礼的行为,入宫多日,旁人的嘲笑讥讽她丝毫不以为意,依旧我行我素。只不过其实祁盛最爱的便是蕴姬这副姿态,当初也是曾极喜爱她这幅不受拘束的姿态。只不过蕴姬得宠之后,行止刻意,一板一眼,浓妆艳抹,处处模仿贵女做派,反倒失了本真。 果然,祁盛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很是欣赏。 宫人流水一般上来,准备好丰盛的早膳。 祁盛洗漱完毕,来到厅中,却见她已经开始享用,丝毫不顾忌他。和平常乖乖侍立一旁,为他精心布菜的那些姬妾全然不同。 一旁侍立的几个宫人双股颤颤,全都跪伏在地上请罪,他们都知道王上的脾气,刚刚多番劝告蕴姬不可如此行事,蕴姬全然不理会他们。他们这些宫人性命宛若蝼蚁,全不过是主子一句话的事情。前不久一个姬妾为王上奉茶时,茶水不小心撒到王上的手腕上,那个姬妾和几个宫人当即被赐死,丢在乱葬岗了。 正当宫人大气不敢出一声时,一个大胆的宫人悄悄抬头,却见王上神色平静地坐在首位,并无动怒征兆。反而带了笑:“慢些吃。”女子披头散发,左手鸭翅,右手鸡腿,全无形象可言,只不过那张脸蛋可真是漂亮的紧,极尽妍丽,满宫脂粉姝丽,却竟然无一人可与之媲美。宫人一时竟看呆了去。 宫中耳目众多,王上当夜醉宿扶摇宫,且与蕴姬共桌而食的事情很快便飞出了院墙。 时下,姬妾是没有资格与夫主同桌进食的,只能在夫主饭毕方可食用。更何况她竟然胆大包天,甚至先于王上享用佳肴!蕴姬这可是活生生的在打王后的脸! 王后面容亲和,端庄典雅,此时端坐在上首,几个姬妾围坐在下首,讨好地说着话。王后手持白羽扇,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仿佛看不到一直被几个宫人强压着趴在地上的人,她却也能忍,几个宫人手持长针一下不停歇,密密麻麻的针刺袭击着她的全身。且此时夹棍将她的十指都要夹断一般!这种刑罚能让人疼痛难堪,却无法看到伤口。毕竟王上新得了还宝贝着,王后不想惹王上不喜,但不处罚一番蕴姬又实在是让王后无法出这口恶气!王后自以为的刑罚对薄意其实造不成任何伤害,想她游荡了几万年的孤魂,魂魄之力本就强大。这点痛楚对她来说连挠痒痒都不算。至于脸色发白,唇色发青,汗如雨下,也只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罢了。 直到日暮西垂,王后才与几个姬妾依依惜别,一甩长袖,走近薄意,纤长的手指轻轻抬起薄意的脸颊,染了蔻丹的指甲轻轻划过薄意的脸颊:“真漂亮,你说在这上面留下一些花纹会不会更加漂亮?”她忽然微笑,灿若春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住了王后的食指,王后惊声尖叫:“贱婢!给本宫松开!啊啊啊啊!” 待到宫人反应过来,拼尽全力拉开薄意的时候,她咬着那一根食指,露出一个血淋淋的微笑。 王后看着自己手上已经断掉的食指,竭斯底里,一时间竟然昏了过去。 宫中一片混乱!王后的手指断了!被那个新入宫的姬妾给咬断了! 听闻这件事情,祁盛竟然一笑,他果然带了个好玩的东西回来,不过咬断了那个女人的手指,她怕是活不了多久了。心下竟然有些可惜,不过很快就被他抛在了脑后。 祁盛这厢才搁下笔,一旁的宫人便去吩咐准备御辇。 一把利剑凌空而去,一个瘦小的青影便从御辇底座下滚了下来。 祁盛背着双手,目光微闪:“停!” 七三堪堪顿住,剑尖直指她鼻尖——蕴姬!此时她散发赤足,一身狼狈,却依旧羁傲不驯。 恍惚间,当年那个瘦小的少年,险些拔了弟弟的舌头,便是躲在御辇之下,惶惶不安。 转眼几日过去。 “王上!”王后跪伏在地,梨花带雨:“还请王上为妾身做主!” “王后要孤如何做主?”祁盛搁下手中的竹简,饶有兴致:“要也废了她一根手指?还是全废了?” “王上,还请让臣妾亲自……”王后垂下眼帘,挡住眼里的恨意。只是废那贱婢手指未免太便宜她了。 “你受此委屈,是该好好教训她才是。”王后一喜,原本以为王上故意偏袒此女,如今看来不是!祁盛却话锋一转:“不过孤见蕴姬少了一根头发,心都像要被挖去一样疼。王后说说看,孤该如何是好?” 王后抬起头来,满脸不可置信,泪水涟涟,好不可怜。 “退下。” 王后还欲再说,却已见王上眉峰上挑,这已经是不耐烦的表现,王后出身并不高,当初她嫁给祁盛的时候,祁盛并不受宠,还时常受到欺辱,她非常不满。经常对他冷言冷语,不屑一顾。谁知祁盛出使边关,战功赫赫,手握百万大军。再后来咸鱼翻身,摇身一变就成了大祁天子。任她如何补救都无济于事。她很快放弃了这条路,开始把持后宫,稳固后位。 王后再不敢说,只得不甘退下。 “出来。”祁盛道:“昨日倒是凶悍得很,怎么今日却只躲在一处。” “不想见她那副嘴脸罢了。”薄意放下珠帘,走出来。“倒不知道你这么心疼我掉头发,说起来我每天得掉上十几根,你岂不是心碎了一地?” 祁盛哈哈大笑:“你这是什么比喻?”又将竹简放在一处,捧起她的手仔细看了起来,十个指头依旧是臃肿不堪。那时每到天寒地冻之时,娘亲的手便会如此,她却还捻着绣花针,一针一针为他缝补衣裳。祁盛一时间如坠梦中。 第3页 薄意美目微眯,不枉费连日来她苦心孤诣,刻意模仿祁盛年少时的做派,营造他经历过的躲在御辇下的场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勾起祁盛年少时的回忆的细节…… ☆、食子三 “求蕴姬救命!”七姬以五体投地之势挡在薄意行进的路前,薄意停下脚步,颇有些兴致盎然:“抬起头来。”竟然会求到她头上,这事情只怕和王后逃脱不了干系。 七姬抬起头来,冶容多姿鬓,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且说说看,要如何救?”她鸦鬓雪肤,笑意熏风。 七姬心中一喜,这后宫之中如今也只有蕴姬可与王后抗衡,五姬这下有救了!七姬迫不及待地将事情始末一五一十都说与她听。“倒真是新鲜,王后理应表率后宫才对,而今,福儿,我们这便去瞧瞧热闹。”还怕这王后不整出些幺蛾子来呢,当初蕴姬可是受了王后不少苦处,如今便一一讨回来吧,瞧着吧,一根手指头还远远不够。 一行人浩浩荡荡便到了王后宫中,薄意目光在跪在地上进气多出气少的女人身上看了一眼,七姬紧闭双唇,几乎要落下泪来,姐姐! 王后原本挂在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贱婢,本宫未曾找你麻烦,你倒送上门来了!王后端坐上首,笑得端庄贤惠:“妹妹来了,快快坐下。” “当不起王后这一声妹妹,王后可比我大上一轮吧,想当初我娘怀我的时候,也就这个年纪。”薄意也不行礼问安,随意盘膝坐在塌上。众人皆知蕴姬在王上面前都从不行礼,何况是王后。其余人等却不敢如此大胆,纷纷跪在地上,高呼:“拜见王后!” 王后残缺了一根食指的手刻意躲在在墨色宽大的袖袍里,紧紧握拳,指甲狠狠掐进掌心,明明被这个女人害得少了一根手指,她却不敢如何!本以为一个山野女子,一无所有,任她拿捏。却不料王上摆明了偏袒蕴姬!若是她背后的娘家得力些,她也不必在这后宫之中苦苦经营多年!不过王上的宠爱又可以维持多久呢?届时,她都要讨要回来!只有这手中的权柄才是所向披靡的利器,永远不会背叛!王后保持着神智,温柔一笑:“不知蕴姬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薄意朱唇轻启:“我来向王后讨要个东西。” 王后慢慢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方才道:“噢?蕴姬想讨要些什么?尽拿去吧。”王后嘴上客气着,心里却将蕴姬从头骂到了脚,这个女人还想要什么!但凡她自己宫中有的,不过都是些王后应有的分例而已。不似蕴姬全天下的珍宝都几乎被王上搬入了她的扶摇宫中。 “五姬。” 王后重重放下茶盏,再也维持不住笑容。“蕴姬有所不知,这个贱妾不知好歹,竟敢偷窃本宫心爱之物,本宫只是给她一个教训罢了。这五姬本宫是不能给的了。” “人我带走了,王后若是不满,大可向王上禀告。”她潇洒起身,一拂袖子,绝尘而去。 “多谢蕴姬救命之恩!”七姬扶着昏死过去的五姬,郑重其事地磕了一个响头。当年蕴姬落难被禁,也只有七姬曾前往来看过蕴姬,给蕴姬送过饭食。却不料只是送饭食而已,不日就从宫人口中听闻七姬被杖毙的消息。 “请陈太医去给她瞧瞧。” 陈太医乃是蕴姬的专属太医!七姬原本以为蕴姬不满皇后,救五姬不过是为了给皇后添堵。可是…… 明月皎皎,众星历历,晚风习习,一行人的身影渐渐融入夜色里。 空荡的宫殿一室明亮。 “又去找王后麻烦?” “闲的无聊,找些乐子。” “过几日得了空,孤便带你出去逛逛。” “青州?” 忆起青州初遇,她散发赤脚在山间奔跑,满树满树繁花盛开,敌不过她神采飞扬那刹那。祁盛目光明明灭灭,里面簇着一团火焰。祁盛环抱住她的腰身,她灵魂马上脱离出躯壳。 一室春光旖旎。 薄意冷冷淡淡的在上方瞧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没什么意思,便飘荡着出了王宫。 猎猎张扬的风,托着她自在翱翔。她四处游荡几万年了,看尽人生百态,不老不死,不生不灭。若不是那日夺到了洪荒之卷,窥得密法,也不知要这样继续游荡多久…… 窗内,女子孤灯垂泪。 窗内,幼童正酣睡。 窗内,几个大盗贪婪地分享钱财。 窗内,男子正凝神作画。 原来是他!薄意飘进去,站在他旁边。他一挥而就,万里河山,无边风光。他搁下笔,正打算吩咐左右裱了这幅画。谁知画上面缓缓出现两句诗:“山随平野尽,江入大江荒流。”若是平时,诗的意境很妙,这字龙飞凤舞,他必定极其欣赏,但换做寂寂深夜,四下无人,便颇有神鬼志异的不妥之处。 “谁?”柜子里的放的一叠白纸竟然全部飞扬起来,不断旋转着。忽然耳边一阵飕飕的寒风——那砚台上倒映出女子的侧颜,此时正离他很近。 忽地,砚台一阵摆动,竟然重重地跌落在地上。 “何事!”三七携刀从天而降,紧张莫名。却见了一大师当年送与祁羿的砚台跌落在地上,祁羿长身玉立,竟缓缓笑了出来。 待到回到王宫时,已经是三更天了。 薄意有些虚弱,那个砚台估计是在佛祖面前供奉有几百年,又有道法高深的高僧加持过,竟然险些伤了她。若是从前,她怎会如此不堪一击!为得洪荒之卷,她被那帮神仙伤的险些魂飞魄散。 王宫灵气十足,她缓缓调息吸收灵气,终于调息好了。 她必须赶快得到更多的魂魄强大自身,修炼秘法才行! “禀王上,蕴姬父母早逝,她只身在梅山靠打猎为生,也从来没有出过青州地界……”九七单膝跪地,一五一十地将蕴姬的生平事迹全都上报。 祁盛凌厉的眼睛里阴鸷稍退,他原本怀疑蕴姬是受人指使,刻意接近。 因为,她太像当初的他。 “王上,臣还有一事禀报。” “说。” “蕴姬怀孕一月有余。” 祁盛淡淡应了一声,便挥手让九七退下。那眼底的漫不经心看的三七心惊,王上年近三十,却至今无子。这一胎本是大喜事,王上却一点高兴样子也没有。原本以为王上对蕴姬不同,可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最是薄幸帝王家。 ☆、食子四 成宇二年,青州事变。 “臣等无能为力。”太医们重重地跪在地上,原本安静的大帐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九七险些握不住手中的剑把,怎会如此!连日征战,大战告捷之时,军中的一些官兵却不知为何都染上了瘟疫,连王上都开始有此症状。 “大人!外面有一女子自称是蕴姬!”一个官兵匆匆闯入大帐。九七心里一突,这女人身怀龙裔,竟然还如此胡闹! 第4页 祁盛神色晦暗不明,半晌才道:“九七,令她速速回宫。” “是!” “烈日当空,女子一袭长衫,风尘仆仆,很是狼狈。 九七目光落在女子微隆的小腹上,松了口气。才倒:“还请蕴姬速回王宫,军事重地,不可擅入!”又吩咐道:“来人,护送蕴姬回宫。” “他如何了?”薄意翻身下马,压低声音,丝毫不理会九七的话语。 “蕴姬如何得知?”此事瞒的严实,九七心下骇然。 “果然如此!听闻军中一些将士身染瘟疫,而前夜几位太医连夜出宫,实在是容不得我多想!废话不多说,让我进去。” “蕴姬,臣等自会好好照顾王上!来人,请蕴姬回宫!”九七不为所动,吩咐左右。如今这个局势,蕴姬腹中胎儿可想而知有多重要。 “大人果真要如此?”薄意掏出怀中匕首,指向微隆的小腹处,“可能我的性命大人不放在眼里,那他呢?” “你!”九七欲发火,却强忍了:“既如此,随我来。” 一路上,她大摇大摆地跟随在九七身后,所有将士都目不斜视,仿若未见。随传闻祁盛治下甚严,军纪严明,果然如此。 九七小心掀开帐帘,避免冷风灌入大帐中。 “蕴姬,还请戴上。”九七递给蕴姬一个面巾。 薄意却不接过,快速走上前去。直接伸手就去摸祁盛的额头,果然很是烫手。祁盛没有避开,笑了一会儿:“你还会治病?” “当然不会。” “那你来干什么?”祁盛又笑。 “想来就来了” “不怕被传染?不怕死?”祁盛就那样看着她,目光带着某种研判。 “怕。”薄意紧紧抓住他的手,笑道:“要是真有那么一天,那就一起死好了。”大帐内的时间忽然停止,祁盛好像回到那一日青州初遇,她散发赤足在山间奔跑,满树满树繁花盛开,敌不过她神采飞扬那刹那。 九七招招手,示意一旁随侍的人退出去。薄意拿起一旁支架上的巾帕,擦去祁盛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身上的疼痛难忍,他原就是从不肯示弱的人,只是咬牙隐忍,半分不显。 “听说你骑射马术功夫一流,我自认也不错,哪天我们较量一番。” “好。” “待你好了,我们便去我从前住的地方看看,好不好?” “好。” “你说,我们孩子出世以后叫什么好?叫安儿好不好?” “好……” 祁盛昏昏沉沉中,睡了过去,他见过她的笑,大多是张扬的,肆意的,自由的。从没有过这样温柔的笑。 原本神采飞扬的女子,如今神色憔悴。这几日蕴姬几乎是寸步不离,汤药饭食,亲力亲为,半刻也不曾闭眼。 九七实在于心不忍,看了眼昏睡的王上,压低声音劝道:“蕴姬去休息吧,蕴姬若是不放心这些奴才,臣必定片刻不离守在王上塌前照顾。” 她摇摇头,就那么看着祁盛。 九七又劝:“你就算不顾忌自己,也要顾及腹中胎儿!” “不,我要看着他,我怕,一眨眼他就不见了。”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滴在祁盛的手背上。 九七怔然,蕴姬这几日从来都是笑着,从未见她哭过。他再不敢劝,退出了大帐。 昏黄的灯光下,祁盛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薄意垂下眸光,嘴角飞快划过一抹隐秘的微笑。 祁盛没有睁开眼睛,手背上冰冷的泪滴他却觉得灼热无比。犹记得,娘亲病重那段时间,他日日不睡,片刻不离。娘亲唤他回去睡觉,他却不肯,只说:“我怕一闭眼就再也看不见娘了!” 对蕴姬,他从来便是当做一个比较有趣的玩意儿。得趣的时候宠着,不得趣时便丢了。与后宫那些女人唯一不同的便是有时候看着她便会想起从前那段日子,想起年少的自己,想起娘亲,便觉得些许温暖。而现在,终究有些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祁盛此次不过是患了时疫,只是由于症状与瘟疫有些相似,而军中一些士兵均都患了瘟疫,所以都以为他患了瘟疫罢了。 一段时日过去,祁盛渐渐痊愈,也踏上回祁都的路。她怏怏不乐,祁盛便以为她想回青山的住所。她却断然拒绝,说等将来一家人去。 一家人?祁盛看向那日渐隆起的小腹,心里缓缓流淌过奇异的感觉。 几个宫人浣洗衣裳时都会聊天,只不过最近的话题都围绕在蕴姬身上。 “你可知蕴姬……” “嘘,你可太大胆,现在谁见了她不尊称一声夫人。” “这里只有我们,也没有别人在,怕什么。” “那可是个厉害的主,你不知道吧,听说王后,不,现在不是王后了。就因为惊了蕴夫人腹中的胎儿,就被废了!” “你们听我说,我听那之前王后身边的宫人说,是蕴夫人故意自己跌倒的!连孩子都可以拿来做筏子。,你看,现在望眼宫中,就只有蕴夫人有孩子,王后一倒,你说这个宝座可不是手到擒来!” 宫人全都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这算什么!我说蕴夫人生产那日,结果难产,太医禀告王上只可以保一个,谁料王上却说保夫人,你说说看,这王子对王室有多重要,王上却宁可要蕴夫人。要我说,蕴夫人就算没有孩子,这王后的位置也跑不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花无百日红,过几日便是祁都大选的日子。我听说晏家六小姐也要入宫,你们都不知道吧,那可是祁都第一美人……” ☆、食子五 美人浅笑,懒蝉鬓鬓,玉簪青丝,轻闲缕衣。 福儿望着那据说天下独一根的梅花暖玉簪子失了神,王上昨日温柔细致地替夫人簪上这根簪子的时候仿佛还在昨天,自古,人心易变,遑论帝心。 王上已经近半月未曾踏足过扶摇宫,底下宫人也开始怠慢起来,可夫人却像毫不在意一般,依旧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 若说夫人与愉姬相比,容貌并差不到哪里去,相反,夫人更自有自己的独特神韵,这是豪门贵庭的愉姬绝没有的。 “姐姐好自在,只是这宫里未免清冷了些。”愉姬回眸一笑,百媚生起。愉姬果然对得上祁都第一美人的名头,云髻峨峨,修眉联娟,延颈秀项,皓质呈露,丹唇外朗,皓齿内鲜,秾纤得衷,修短合度。仪静体闲,柔情绰态。若说蕴姬是山岗拂过的三月风,这愉姬便是旧时王谢的金丝燕。各有千秋,各自风华。 蕴姬一语不发,只冷淡地挑了挑眉。 “据说小王子可爱,像极了王上。妹妹也是极喜欢孩子的,不知姐姐可否让妹妹一见。”愉姬无半点不喜,只笑着说道。 第5页 “你若喜欢大可以自己生一个。”她似笑非笑地觑向愉姬的肚子,前世愉姬这样对待蕴姬的孩子,无非是因嫉生恨,愉姬这辈子都没有办法有自己的孩子。 “姐姐说笑,哪能说有便有。”愉姬面色微微发白,攥紧了手里的丝帕。 “愉姬不要一口一个姐姐,我听了犯恶心,说起来,这宫中配做我姐妹的还没有一个,即便有,也不是你。”蕴姬懒懒闭上眼睛,这是逐客的意思了。 愉姬对蕴姬的感觉很复杂,她从来就在严苛的贵族教育下长大,行为举止都无可指摘。也是第一次接触到蕴姬这种女子,散发赤足,出言不逊,毫无礼法。虽然她尚在闺中之时,与那贵女表面上都不耻她这个山野女子,可实际上却是又羡又恨。 “拜见王上。”一地的宫人跪了一地,玄色长袍的男子踏着冬日暖暖的阳光而来,满墙宫柳繁花美人,他快步向前扶起行礼的愉姬,愉姬顺势倚进祁盛怀里。 祁盛看向上座的女子,她还是闭着眼睛,并不看他一眼。 祁盛欲走,却瞧见她依旧是薄衣赤足,如今寒霜腊月,她体质虚寒,如何经受的住。便是置气,也不用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全都退下。” “王上?”愉姬不解道。 “孤晚些再去看你,你先回去。”祁盛神态柔和下来,抚了抚愉姬的秀发。 待到扶摇宫中只剩下他们两人。她才缓缓睁开双眼,目光澄澈冰凉,比窗外的冰雪更加的冷。祁盛叹了口气,脱下身上的大氅,披在她的身上。“天寒,不可任性。” “你忘了这根暖玉簪了吗?”她缓缓一笑,眼里的冰寒便顷刻消融了去。 他自然记得,这是上一年生辰时他送与她的梅花暖玉簪,具有暖身美颜的功效,便是大雪天,只要戴上这根暖玉簪,便是只着单衣,都不会冷。天下间独一无二,只此一个。 “独一无二。”她紧盯他的眼睛,像是要从里面找出什么。许久,他听到窗外落雪的声音。 “别胡思乱想,孤记得后日便是你的生辰,孤必定会把天下最好的物事都给你。”他别开话题,殿中地龙可能烧得不旺,他觉得有些冷。 …… “王上,你真的要丢下妾吗?”愉姬虚弱地撑起身体,人比花娇,扶风弱柳。 “愉儿若还不舒服,自有太医。”祁盛叹了口气,今日是蕴姬生辰,他应承了蕴姬要相陪。他不是不知道愉姬故意装病,故意在香炉里下迷香。让他熟睡,错过时辰。只是他又能拿她怎么办。 “王上不是说永远只爱妾一个吗?那王上为何要去寻蕴姬!”愉姬面上带着哀愁的笑意。 “王上,王上!”愉姬一声一声唤着,唤得他几乎就要心软。 突如其来的回忆终于让他狠下心,向外走去。 “要是真有那么一天,那就一起死好了。” “不,我要看着他,我怕,一眨眼他就不见了。” 娘亲走后,蕴姬唯一带给他温暖的女人。他不爱蕴姬,可是他愿意给她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愉姬望着远去男子的身影,她好恨,好恨! 蕴姬凭什么!她有的蕴姬都没有!不过就是肚子争气而已!愉姬目光似淬了毒的冰刀,狠狠劈向扶摇宫的方向。 凄冷的夜景,寒风萧瑟。 白雪覆盖了黑夜,宫墙边,她久久伫立原地,冬雪染了她的眉眼,她的青丝染了冰霜,她披着那日他披在她身上的大氅,赤着双足,冰寒刺骨。她发间那朵梅花玉簪耀眼的红…… 待到天光微亮,她才慢慢转身,挽起的青丝被寒风吹乱散落下来,墨色青丝和皑皑白雪纷飞起舞。 殿内亮了一夜的宫灯终于全部灭了。 待祁盛冒着风雪而来,目光落在那两个极深的脚印上,一根梅花玉簪被遗忘在雪地里,悄然盛开。 “这玉簪天下间独一无二。” “有了它,你以后冬天都不会冷了。 “今后每年的生辰孤都陪你过。” 他穿过重重回忆走入殿中,她正坐在窗台上发着呆。 “你来了。”玉面芙蓉,巧笑倩兮。 “这金缕鞋,喜欢吗?”他俯下身去,握住她的玉足,冰冷刺骨。他小心翼翼地替她套上鞋子。 “也是独一无二吗?”她笑。 “你落了玉簪,我替你簪上。”他别开话题,只摸着她的秀发,欲替她将情丝挽起。 “暖的了身,却暖不了心。”她的眼睛里下起了雪。 他的动作顿住,莫可奈何。“这些礼物都不喜欢吗?你说,想要什么,孤都给你……” 唯独爱,他给不了。 “我要当王后。” ☆、食子六 “什么污秽之物,竟然也敢往王后面前端!”福儿一把将宫人呈上来的东西打翻,宫人诺诺不敢言语,福儿掩了口鼻,气急:“还不赶紧将这些东西都清理出去,若是冲撞了王后和王子,可有你们好受的!”其中一个宫人大着胆子说了一句:“愉夫人亲手烹饪,请王后与王子一定品尝!” 福儿摆了摆手,两侧宫人就将那说话的宫人拖了下去。 这王后宫中已经安静了三年,看似隐忍低调,但福儿作为王后心腹,却知道王后不仅一手掌握了宫廷,甚至连半壁朝堂都已经渗透。即便王上被愉姬迷得七荤八素,神魂颠倒也好,王后的地位却无法撼动半分。王上自得愉姬,做尽天下荒唐事,只为博愉姬一笑。其他倒也罢了,而今竟然听信愉姬谗言,食天下稚子!竟然还敢端到王后面前! “福儿,何事?老远便听得你呵斥。”帘后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宫人掀起五彩琉璃珠帘,显出女子曼妙的身形来,女子玄色凤袍,鎏金凤冠,腰带嵌玉,翡翠额饰,雍容华贵,不怒自威。 “拜见王后!”满宫宫人跪了一地,高呼万福。 “起。”她随意道,提步要走,目光却顿住,此时,地上汤汁四溢,肉食满地,味道难闻至极。 “王后恕罪!”“王后恕罪!”“王后恕罪!”宫人扑通又跪了一地。 谁料女子不怒反笑,万种风情。 是时候了。 “禀告王上,大臣们都还跪在殿外不肯离去。” “传令下去,一个跪在那里,就杀一个,都跪在那里,就全都杀了!”祁盛身上戾气极重,眼里尽是阴鸷。 “是,王上。”宫人背脊发寒,领命而去。 “王上,别与这些人置气,妾新编了一首曲子,王上可要听?”美人一笑,媚态横生。 宫墙内,渺渺之音绕梁三日犹不绝,宫墙外,文武百官惨叫连连,血溅朝堂。 愉姬掩下眼底的恨意,当初父亲不顾她的意愿强行将她送入宫中,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原本她死了心,想在宫中挣出一席之地。可祁盛什么都知道!他竟然将李郎杀死。她好恨!好恨!从来都是这样,别人眼中所谓的晏家六小姐,如今的王上心尖尖上的人。表面上她什么都有,可那都不是她想要的!祁盛此人霸道专横,喜怒不定,哪比得上李郎温柔体贴,全心恋慕。她看向祁盛,他此时正闭着眼静静听她弹曲,他肤色暗黄,眼底青黑,太医只以为其纵欲过度,查不出所以然。只有她才知道,她辛苦炼制的罪蛊早在三年前便已经种在祁盛体内。 第6页 这个罪蛊会让人对下蛊之人迷了心窍,言听计从,渐渐失去神智,疯癫致死。 三年了,祁盛看起来身强体壮,其实内里已经被腐蚀成空壳了。 “愉儿,坐到孤身边来。”一曲完毕,祁盛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愉姬过来。愉姬倚靠在祁盛身上,一派温柔。 “一眨眼已经五年了。”祁盛朦朦胧胧记得,那年那日那场初雪,十里湖边,她白衣白裙,嫣然一笑。 “王上糊涂了,妾入宫迄今才三年。”愉姬温柔笑道,心里却疑惑,这蛊并没有混淆记忆的作用。还是他想试探些什么。 “不,五年。”他环住她的腰,温情脉脉:“孤第一眼见到你,就想拥有。那日之后,孤一直寻你不得,却不料上天将你送到我身边。” “王上……” “你的曲子里全都是对那个人的思念!对那个人的不舍。明明是孤最先遇见你!你一早就该是孤的!” “王上!妾不曾,他在妾心里早已经死了。”愉姬大惊失色,急忙辩解。 “三年来,孤把心捧在你面前,你却视作地上淤泥,随意践踏。”祁盛面色越来越差,不知是气的还是病的。“罪蛊……呵呵……罪蛊!孤真想刨出你的心看看你的心肝到底是什么做的?” “你早知道?”愉姬挣开他的手臂,大笑道:“那你可知道罪蛊,必须食稚子方可缓解,不过却只是治标不治本,必须食亲生骨血方可解蛊,不过解了也没有用,因为你的心肝肺全都已经烂了!烂得透透的!也只是苟延馋喘罢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很惨吗?很痛苦吗?你可知道那日我见到李郎我心里是如何想的,他就那样躺在那里,手和脚都被卸掉了,连身体也腐烂了……他是无辜的!祁盛,你可知道看见你生不如死,不人不鬼的样子我有多痛快!” “你以为你真的爱我?不过是因为罪蛊!你根本就没有心!”愉姬捂着脸哭了,晶莹的泪水从指缝溢出。 祁盛没有说话,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 她浅笑的模样,蹙眉的模样,撒娇的模样,温柔的模样。 三年来的朝夕相伴的情分终于消磨殆尽。 他这么爱她。 那年那日那场初雪,十里湖边,她白衣白裙,嫣然一笑。 怎会是因为罪蛊? 他中的蛊——叫愉姬。 “王上如何了?” “禀王后,情势不容乐观。贫道正积极寻找治疗之法,在这之前请各位太医尽力调理王上的圣体,王上圣体极其虚弱。” “有劳大师。” 一双冰凉的手摩挲着他的脸,他混混沉沉,欲抓住,似溺水的人想抓住水面的浮木,浮浮沉沉间,却什么都没有抓住。 “还是舍不得愉姬么?你放心,就算是上黄泉路,我必定会让愉姬随你而去。” 他拼命想睁开眼睛,眼前却是一片模糊。只见那片玄色凤袍的一角缓缓而去…… “蕴姬……”宫门紧闭,没有人听见他的呢喃。 上一次病重,她说那就一起死好了。 上一次……他已经记不得是多久之前了。 他却已经记不清她的样子,他赐予她凤冠的殊荣,他赐予她无边的富贵,他赐予她无上的权利,却独独没有爱。 ☆、食子七 “真是狠心,安儿也不过四岁,你竟然也舍得。”薄意坐在床榻边,用巾帕替他拭去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笑得极其温柔。当年,他青州病重,她也是如此温柔地替他拭去汗珠,第一次温柔地朝他笑。 “你都知道了?”祁盛缠绵病榻多日,做出这个决定,他内心不是没有挣扎过,可是相比起自己此时此刻性命攸关,一个并算不得如何亲厚的子嗣就没有那么难以取舍了。“孤和你都还年轻,孩子还会有的,到时候你想要多少个就要多少个。” “可是他们都不是安儿啊。”她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似乎很是为难。 “九七!九七!”祁盛瞧着她的表情越来越不对劲,连忙要唤九七出来。这个时候九七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我忘了告诉你,九七大人已经死了,都怪我那不长眼的那几个手下,一个不小心便取了九七大人性命,你放宽心,我一定会好好惩罚这些个手下,还会给九七大人一个无比风光的葬礼。” 祁盛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九七是他身边的近臣,整个天下,整个祁都,整个王宫的风吹草动都躲不过他的眼睛。如今九七已死,证明蕴姬已经将天下,祁都,将王宫都掌握在手中了! “还有一个小小的忙请你帮一下,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呢?”她捻起桌子上的梅花糕,轻轻咀嚼,又举到祁盛嘴边。祁盛一把将她的手挥开,梅花糕便碎了一地的渣滓,她也不介怀,只拍了拍手上的碎屑。 “你要做什么!” “别紧张,不过请王上写一份退位诏书罢了。” “哼……”祁盛阴测测地笑:“你休想!” “我给你两个选择,愿意,或者是非常愿意。” “你!” “来人。”她轻轻击掌,宫门大开,几个宫人便将愉姬推上来,一把丢在地上。愉姬这几日并不好过,一脸憔悴,一身狼狈。 “你要干什么!”愉姬不敢看床上几乎已经奄奄一息的祁盛,只是恶狠狠地看着蕴姬,大叫道。 “没什么,听闻愉姬称食稚子可葆青春,我就在想美人之肉,不知可否起死回生。愉姬你乃是祁都第一美人,必定疗效非凡。王上现在病重,你就牺牲一下,说不定有所成效。到时候,必有重赏。”蕴姬回答完愉姬问题,便不再理会她。又看向祁盛,笑道:“你不是想吃肉吗?我舍不得安儿,可是又不想让你愿望落空,这样好了,愉姬便送给你品尝,你必定好生欢喜。” “疯子!蕴姬你这个疯子!放开我!放开我!”愉姬看见几个宫人都从手中抽出一把尖刀,向她走来。她欲逃,无奈五花大绑根本无法逃脱! 福儿直接一个大嘴瓜子过去:“竟敢辱骂王后!” “你们这群疯子!放开我!王上,救我!啊!王上!我错了!救我!啊啊啊!” 宫人即便不忍心,却不敢违逆王后意思,尖刀便要往愉姬脸上划去。 “千万别伤了愉姬的脸,要知道王上最喜欢愉姬这张脸。要是有半点损伤,便拿你们是问!”薄意义正言辞,一脸正色。 “是!王后。”宫人将不断蠕动挣扎的愉姬按在地上,剥去衣物,尖刀往她身上剜去,一片又一片薄如蝉翼的肉片被层层剥落下来,血淋淋的伤口刺激着祁盛的神经,祁盛毛骨悚然,眼睁睁地看着愉姬受此凌迟之刑,他却无能为力。 她津津有味地品尝着糕点,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愉姬垂死挣扎,竭嘶底里。 第7页 愉姬那一声比一声高的竭嘶底里的惨叫声充斥着整个大殿,飞出了大殿…… 殿外的洒扫宫人一个激灵,面面相觑。却都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默默低了头扫地。 “孤原本以为你是这世上最率真的女子,想不到都是假的,都是作戏,这么多年……孤一直以为哪怕全天下的人都负了孤,你也是那个会替孤挡住刀光剑影的女人。”祁盛死死地盯着她,好像是今天才认识她。“可笑孤如此自负,不是不知道你的手已经伸入朝堂,却掉以轻心。” “你从入宫一开始……就打的这个算盘,就算愉姬没有给孤下蛊,你也不会放过……”祁盛喘着气,竭力把话说完。 “为什么?”他不理解,即便他对蕴姬没有半点爱意。可是他连天底下最尊贵的王后之位都拱手给她。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竟然要如此折磨他!就算是为了祁安对他出手,可是他终究没有得手!反而现在像个砧板上的鱼肉任她宰割。 他的话语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一脸冷淡。 “请王上品尝。”福儿将薄厚均匀的肉片盛在托盘上,双手捧着托盘奉上来。 愉姬喉咙已经喊破了,再也发不出声音,只是哀哀呻。吟着。 “孤绝不写!”祁盛浑身哆嗦着,闭了眼不去看愉姬的惨状,哪怕心如刀割。可他决不投降。 “唉,真是不乖。”她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脸颊:“不过你不写就算了吧,我如何忍心逼迫王上?只是这愉姬割肉为王上疗伤,这份感情,感天动地,可歌可泣。王上万不要拂了愉姬一番心意才好。” “来人,喂王上吃下去。”她吃完手中最后一枚梅花糕,缓缓起身,凤冠朱袍,雍容华贵,一步一步踏出大殿。 “传我旨意,昭告天下,愉姬以下犯上,狼子野心。给王上下蛊,王上伤重多日,已然疯癫!”厚重的殿门缓缓大开,又缓缓闭合,掩盖去殿内一室的血腥哀嚎。 冷冷寒夜,寂寂深宫。 殿中只余祁盛和愉姬二人,愉姬已然昏死过去,月光下,那一张美人面完好无损,即便惨白如斯,还是美艳不可方物,可身体上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血淋淋的渗人,好几处已经开始化脓。 祁盛已经感受不到嘴里的血腥味,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那时每到天寒地冻之时,娘亲的手便会如此,她却还捻着绣花针,一针一针为他缝补衣裳。 那年那日那场初雪,十里湖边,她白衣白裙,嫣然一笑。 那一日青州初遇,她散发赤足在山间奔跑,满树满树繁花盛开,敌不过她神采飞扬那刹那。 成宇六年十月初一,王上驾崩,新王登基,年号成泰。 成泰十年,太后薨逝,生卒年不祥,葬于故土青州。 ☆、冤狱一 薄意刚走进去,热闹的寝室一时间安静下来,好一会儿,李菲菲才开口:“楚楚,柔儿想邀请你参加她和飞扬的订婚典礼。” “分手也还是朋友啊,我和飞扬说说,他一定会同意你去参加的。”朴柔小心翼翼地开口:“毕竟飞扬的朋友都很有本事,你扩展下自己的人际关系也好。现在我们都大四了,很快就要工作,对以后的事业也是有帮助的。” 她将一摞书本都放在桌子上,并不看她们,嘴巴却不肯饶人,讥诮道:“你这样千方百计将高飞扬勾上床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你!”朴柔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涨红了脸,泫然欲泣。“我对飞扬是真心的!” 李菲菲安抚地拍了拍朴柔的背,怀疑地看向楚楚,怎么出去一趟就变了?原本这段时间楚楚被高飞扬甩了以后,终日怏怏不乐,平时只要一提到高飞扬名字就会愤怒不已,对朴柔大加指责。今天竟然提到订婚典礼,她竟然是这个反应! “你该不会怕了吧!毕竟你被飞扬甩了这么丢脸的事情可是全校皆知了!” 薄意终于回过头来,将她们上下打量了好几遍,才笑道:“当小三的都不觉得羞耻,反而这么嚣张?我有什么好怕的?” 朴柔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下子扑到在床上嘤嘤哭泣起来。 “砰!”门突然被一脚踢开,高飞扬一把将怀里的那一大捧红色玫瑰花砸在地上,冲到朴柔面前,将朴柔搂进怀里面,安慰道:“别哭,小心……自己的身体。” “嗯。”朴柔双眼红的像兔子一样,乖乖点头。 高飞扬这才将目光移向薄意,冷冷道:“你要是再敢欺负柔儿,别怪我高飞扬不顾我们从前的情谊,对你不客气!” 他本来想给柔儿一个惊喜,却不料就撞见这样一幕。对柔儿,他是愧疚的,毕竟那日醉酒,是他不顾柔儿意愿强行要了她,但是他对楚楚也是有感情的,给了柔儿一笔钱,算是了了此事。如果不是李菲菲找他,他还不知道这个傻姑娘为了他打算偷偷把孩子拿掉,他必须负起一个父亲的责任。 “不客气?”薄意笑道:“我倒想看看你怎么对我不客气。” 谁知道这个笑落在高飞扬眼里便成了内心哀楚,强颜欢笑,毕竟是他对不起楚楚在先,她的怨愤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语气就软了下来:“楚楚,不管怎么样,明晚的订婚宴我希望你参加。所有人当中,我最希望得到的是你的理解和祝福。” 他觉得这也是他对楚楚的补偿,这次订婚宴很多a市名流都会来参加,这也是对楚楚很好的一次机会,楚楚自身很优秀,不仅是a大系花,学习也是名列前茅,就是家境平凡,所以并没有很多机会。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竟然一口答应了。 前世楚楚强撑笑容来参加这一场订婚宴却经历了一场可怕的噩梦,彻底颠倒了她的整个人生。若说楚楚前半生无限闪耀,后半生便是无边黑暗。 这个时候朴柔已经怀孕,这个孩子是她攀住高飞扬的重要筹码,可是这个孩子不能留——因为根本不是高飞扬的,李菲菲当时以为她的孩子是高飞扬的,所以跑过去找高飞扬质问,阴差阳错,高飞扬许诺娶她,这可是她嫁入豪门的大好机会。可是她知道高飞扬对楚楚还是有感情的。所以千方百计抹黑处处不说,这一次的流产事件也是她已经设计好的。多好的借口——楚楚因爱生恨,意图谋杀她母子,孩子没了,楚楚这个对手也没了! 并且高飞扬心生愧疚,认为是自己招惹了楚楚这个狠毒的前女友,所以对她更是加倍的好。 可怜楚楚坐了十年冤狱,并且高飞扬和监狱打过招呼,让楚楚在监狱里受尽了折磨!十年后——楚楚即将出狱的前一天,朴柔来看她,珠光宝气,富贵逼人,岁月仿佛没能将她的青春带走半分。反观楚楚,摸样看起来足有四十多岁。 朴柔凑近她,对她说了一句话:“你知道吗,你猜对了,那次我流掉的孩子不是高飞扬的。” 第8页 第二日,楚楚死在了狱中。 美酒佳肴,高朋满座,朴柔和高飞扬相携进场,朴柔穿了纯白色的及膝盖礼服裙,踩着金色高跟鞋。更加衬托的她如白莲花一般,惹人怜爱,温柔如水。这是朴柔第一次穿这样漂亮的裙子,第一次戴这样贵重的首饰,第一次经历这样豪华的宴会。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这场梦很快就醒了——她露肩火红色长礼服裙,艳光四射。火焰一样燃烧了全场,场面一下子沸腾起来,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议论纷纷。朴柔心里恨得咬牙切齿,明明自己才是这场宴会的女主角!为什么永远是这样,只要有楚楚在,她就永远只是一个配角。过了今晚,看她还怎么得意! 高飞扬有些愣怔,从来就知道楚楚漂亮,可是从不知道楚楚打扮起来会这样美。哪怕是和他约会,楚楚都只是一如既往的简单随性的打扮,这样精致的打扮他却也是第一次看到,也是第一次被楚楚惊艳。 直到朴柔扯了扯他的袖子,柔美的脸上有些受伤。他才反应过来,这是他们的订婚宴,他竟然差点忽视了柔儿,只盯着自己前女友。他安抚地牵住朴柔的手,却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总是不自觉地向楚楚的方向看去。 “我是辰宜公司的,小姐你的形象很适合我们新剧的一个角色,不知道有没有兴趣?”一个中年男子从人群中走出来,递出一张名片给薄意。 “没有。”薄意直接推拒了,她可是来完成宿主心愿,拿取魂魄的,哪有空扯那些有的没的。 霎时间场内一片哗然之声,今日到场的有很多都是明星,可谓是星光璀璨。辰宜可是圈内女星梦寐以求的经纪公司!好几个新人真是又羡慕又嫉妒。 中年男子本来是十拿九稳的,却没料到博意如此干脆的就拒绝了。而且那摸样分明不是欲擒故纵,一时有些没脸,口气便冷了下去:“小姐再考虑考虑,报酬方面我们可以再商谈。” “抱歉。”可惜薄意对钱没什么概念,在别人看来的大馅饼还不如眼前的美食来的实在,薄意端了盘子就走。 李菲菲按捺不住了,故意高声和一旁的女生议论:“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飞扬的前女友啊。” 几个女生和李菲菲关系并没有多要好。不过李菲菲可是朴柔的闺蜜,现在朴柔麻雀变凤凰,摇身一变成了高家少奶奶。她们都是故意上赶着讨好朴柔和李菲菲的。 “不就长得漂亮点?也不知道之前高学长看上她哪里了。哪比得上柔儿温柔善良。” “没看到辰宜公司都想签她吗?我们可比不上楚大系花,靠脸就可以有饭吃了。” 楚楚平生最讨厌别人议论她的脸,无论她学业多出色,才华多出众,所有人都只看得见她这张漂亮的脸蛋,看不见她到底付出了多少的努力! “你们当然比不上我。”薄意一出声,立刻引来了她们的怒目而视。薄意摸了摸自己的脸,一副陶醉的姿态。“唉,我明明可以靠脸蛋吃饭,可是偏偏要靠自己的才华。” “你们可要多多努力,不然以后可怎么办呢?俗话说的好——人丑就要多读书!” ☆、冤狱二 宴会厅内霎时间鸦雀无声,而后是哄场大笑。 李菲菲她们恨不得能有个地洞钻进去,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在众人面前骂长得丑!偏偏这个人往那儿一站,确实就把她们衬得像一群跳梁小丑。 “你是故意来砸场子的吧!”李菲菲脸涨的通红,嘴上却丝毫不肯认输! “从来大家都捧场说我的美貌有镇场子的作用,今天才知道我的美貌竟然还有砸场子的作用。”愚蠢的人类,看她们气愤跳脚恼羞成怒却无可奈何的感觉真是太好玩了。薄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做西子捧心状:“长的太美本就是我的错,我却一错再错。” “你真不要脸!”李菲菲气急,随手拎了桌子上的一个酒杯就砸了过去。李菲菲是家中独女,从小就被父母宠坏了,脾气很不好,一发脾气就喜欢砸东西。 “难道你有脸?”薄意轻巧别过头,酒杯便险险地擦着她的脸滑了过去。’噼里啪啦’酒杯碎了一地。场内突然变得静悄悄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后。李菲菲此时已经被吓傻了,愣愣地杵在原地。 她回过头去,一个中年女子被砸的满头满脸都是红色酒渍,脸上一个刺目的红印子,中年女子的鼻子诡异地歪向了另外一边……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人是高飞扬的母亲! 场中瞬间混乱成一团。 朴柔想上去扶高母,却被一把挥开。她一下子重重地跌坐在地上。高飞扬却没有看她一眼,只紧张地问高母:”有没有事?哪里伤到了?” “天啊,鼻子怎么歪了?” “整的呗。还整天装出一副天生丽质的样子!” “你看下巴这么尖,该不会也是整的吧?” 高母吃痛地捂住自己歪在一边的鼻子,简直要恨死李菲菲了。周围的议论让她十分难堪,只好死死挡住鼻子,低声催促高飞扬赶紧送她去医院,高飞扬和几个人连忙把高母扶出去。 朴柔被遗忘在原地,目光几乎要将李菲菲身上戳出一个破窟窿。而后才看向薄意。那眼里的恨意铺天盖地! 薄意却似毫无所觉一般,轻松一笑。便转身离去。 李菲菲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过去扶朴柔。朴柔甩开李菲菲,李菲菲愧疚地站在一旁,她知道朴柔要嫁入高家有多么不容易。她却把一切都搞砸了!朴柔皱了皱眉头,努力自己站起来。刚站起来,脚下却一滑,整个人摔在大理石地面上。一切发生得太快,李菲菲根本来不及扶住朴柔。 殷红的血液缓缓在白色大理石流淌着,刺目惊心。 “叮叮叮铃铃铃叮叮……”一阵铃声打破了薄意的梦境,她颇不耐烦地接通了手机:”谁?” “我。” 她直接把手机挂了,埋头进被子里继续呼呼大睡。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她埋在被子里身体一动不动,只是意念一动,一直闪个不停的手机便忽然间黑屏了。 “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高飞扬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将手机放下。对朴柔说道:”关机了。” “这样吗?”朴柔低下头很是难过的样子。 “好了,没事你就好好休息,别折腾,你得小心肚子里的孩子。再说了你找她干什么?有什么好见的”高飞扬将吃剩的饭菜丢进垃圾桶,收起病床上的桌子,又调整了病床,病床慢慢降下去。他又将被角掖了掖。 “这次在生死关头上,我在想是不是因为老天爷不想让我们这个孩子降生,如果不是我偷走了楚楚的幸福,这次订婚宴说不定女主角就不是我了,我真的觉得很内疚。我很想亲自求得楚楚的原谅,这样我们的孩子就……“朴柔即便是这样憔悴,却别有一番病美人的滋味,诺诺小声的哭泣着,哭得高飞扬烦躁的心都软了下去。 第9页 “柔儿,别乱想。既然你想见那就见吧。“高飞扬轻道。好好的一个订婚宴却让他们家成为上流社会茶余饭后的谈资,他这几日心烦,便有些迁怒于朴柔,若不是她闺蜜李菲菲,怎么会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早就该让柔儿少和李菲菲来往,性格莽撞无礼,专门挑事! 高飞扬在宿舍楼下等了许久,终于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和我去一趟医院。”高飞扬几步并作一步走到她面前。,她穿的很随便,趿拉着一个拖鞋,手里还拽着一个卡。她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高飞扬一眼转身就走。 “柔儿想见你。医生说柔儿一定要保持心情愉快,否则对胎儿不好,现在她老记挂着你,总是很自责,一直很不开心。”高飞扬说到胎儿时特意压低了声音。不过学校里也没有几个不知道的了。她置之不理,一个劲地往前走,心里想着睡过头了这个点不知道还有没有甜酸排骨可以吃,想到好吃的,她忍不住嗞溜了一下口水。 “楚楚!”高飞扬冲到她面前拦住她的去路。想用激将法:”你这样不肯和我说话,不肯见柔儿,是因为还爱着我对吧!” “你真以为你人贱人爱?我又不犯贱。”她不耐烦了,特意在贱字上面加重了语气,高飞扬当然听明白了她在骂自己贱。 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还有几个人举起了手机在拍。高飞扬不想与她置气,只低声说道:”我们去别的地方说。” “真是可笑,她肚子既不是我弄大的,她肚子里的种差点没了也不是我弄的。我有这个义务去医院看她?” “你!” “别再挡我的路!”她冷冷一瞥,往饭堂的方向走去。 高飞扬上前拽住她胳膊,不肯放手。如今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气什么,就是憋着一口气不肯放开她。 “啪。”一声清脆的声音响彻天际。 围观者甲:“天啊,我刚刚看到了什么?” 围观者乙:“高学长被楚学姐一巴掌拍飞了?” 围观者丙:“我拍了视屏,赶紧上传到学校论坛。” 高飞扬半张脸已经肿得老高,他眼角余光只看到她扬长而去的背影…… ☆、冤狱三 薄意正吃的尽兴,忽然间甜酸排骨里面出现一个奇怪的白色汤圆状的东西,难道是什么新菜品? 她伸出筷子就那么使劲一戳。打算放进嘴里试试味道。 “啊啊啊!你想干嘛!”汤圆整个被吊在筷子上,不断地挣扎。在她的目瞪口呆下挣脱下来,飘荡在她面前。 “不用那么吃惊,本大人是来帮助你的。”汤圆扭了扭根本没有的腰身,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谁给你的胆子?敢跑进我的饭菜里?你不知道很不卫生吗?”她极尽嫌弃地用手一挥,汤圆就扑通掉到了桌子上。她却看也不看它一眼,只心疼地看着那甜酸排骨。 “喂喂喂!本大人可是洪荒之卷的灵宝!”冷血无情的女人!难道那什么排骨比它重要吗?汤圆委屈地摸了摸自己摔疼的屁股。 “灵宝?”她终于给了它一个正眼了 “就是本大人!”汤圆傲娇地一笑。叫你不重视本大人!“你知不知道你这样随便使用灵力很容易被那帮神仙抓住的!空间一波动他们就会发现异常!幸好你使用的灵力很小,本大人轻轻松松地就摆平了!你干嘛这样看着我?你这次使用了两次灵力,高母那次,还有朴柔那次!你休想抵赖!等等……你想干嘛!你别过来。” 她筷子一戳,直接把汤圆放在眼前仔细端详。它听到”嗞溜”一声,她咽了咽唾沫。天啊!每次这个女人很想吃某样东西的时候就会发出这种声音。它拼命挣扎扭动,只见那血盆大口越来越近。 它想使用灵力,却没想到它的力量完全没办法压制过她。只能任君蹂躏。倒是奇怪,明明她几乎被那几个神仙封印了所有的力量。怎么还这么强。如果是全盛时期的她岂不是…… “主人!”识时务者为俊杰,它白嫩的脸上立刻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薄意这才满意一笑,撤回了压制它的力量。 “说吧,突然跑出来干嘛?你不是躲在洪荒之卷里偷看我很久了?”她低下头继续吃,还不忘审问它。 “原来你一直知道我在……好吧……本大人只是来提醒你除非紧急情况,不要随便使用灵力。” “噢?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你……哼,上次蕴姬的魂魄你只所以吸收了二魂四魄,你知道这样多浪费吗!就是因为你敷衍了事!否则……” “我怎么敷衍了事了?直接把那王上杀了,儿子当了王上,她还当了十年太后,还有什么不满的?对了,那愉姬死的还不够难看吗?嗯?”她歪着头想了想:“我还不知吸收魂魄还有那么多讲究,早知道直接把她全部吸收了!麻烦!” “绝对不可以!”汤圆急了:“你知不知道这样没有誓约强行吸收的魂魄是没用的!哪怕你收集齐了所有魂魄,也根本没办法打开洪荒之境!” “我说笑的,秘法上写着呢。”薄意看见它那摸样忍不住笑,一伸手就揪住它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汤圆不满地撇了撇嘴,却一点儿也不敢反抗——这个女人上一秒还在对你温柔似水地笑,下一秒就可以毫不留情地捅刀子。 “现在这个宿主的心愿你打算怎么做?”它实在是好奇,这么多天了,她都没有什么行动。“还有,你明明可以直接让那个朴柔的孩子消失,为什么却……还有,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应该就是你了,为什么还一定要让你去医院看她?“ “只怕我只要一踏进她的病房,她的孩子就会流产,我就等着吃牢饭吧。再说了,给她一个教训而已,而且这个孩子一定要保住—保不住我都会帮她保住。”朴柔前世之所以会没了孩子都嫁进了高家,很大一部分原因当时这个事件闹得满城风雨,是以高家为了家族声誉才勉强接纳了朴柔。而且朴柔很快又怀上了一个孩子。才在高家站稳脚跟。 “好复杂啊!”汤圆郁闷地想了好久,还是没想明白。 “这都不懂?你脑袋里装的是芝麻馅吗?”她又拎起了它仔细的端详,怎么回事?它怎么又听到她吞口水的声音。 a市第一医院。 朴柔勉强地笑:“妈。” 高母高傲地仰起脖子,嗤笑道:“慢着……你还不一定有资格能这么叫呢。“ 现在高母看见她就没好气,那个李菲菲害她在宴会上丢尽了颜面,她到现在都还不敢和那些平时的朋友一起出门。 “还有,你以后不许再和你那个朋友来往,我看见她就烦!” 朴柔泫然欲泣:“妈……高夫人,我……” 第10页 高母十分看不起朴柔的做派,完全上不得台面!若是以往,她是断断不会让她进门的。奈何她肚子里揣着高家的种——高阳集团近百分之十的股份。高老爷子老早之前就把话放下来了,说谁最先让他看到曾孙,就立刻赠送百分之十的股份给曾孙。现在高老爷子年纪也大了,正是争夺家产的重要时刻。这百分之十的股份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里了。这个孩子保不住,你也休想进高家的门。”高母拎了手提包往外走去,又回过头来,道:“我让小张和小何以后全天候保护你,学校也不用去了,以后就好好在家里呆着养胎。” 病房门缓缓关闭,徒留一室的冷清寂寥。惨白的灯光照耀在她柔美的脸上,她的眼神阴冷的可怕。显出一种鬼魅的美感。她缓缓摸向自己的腹部,手又像是被蛰了一样飞速地离开。感受到里面的生命。这个孩子必须保住。她既然已经走到这里,就没有办法再回头了。 病房外传来一整有节奏的脚步声,她知道是高飞扬来了。 她便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除了朴柔,再没有人知道,另外一个计划已经渐渐在她的脑海里形成。 “妈妈之前错了,你一定要乖乖的……”她轻声低喃:”妈妈的……妈妈的宝贝……” ☆、冤狱四 那一场众人艳羡的世纪婚礼,薄意是在电视上看到直播的。她这次并没有拿到高飞扬与朴柔的婚礼邀请函。 她轻轻按下确认键。电脑上立刻跳出一个”发送成功”的方框。她举步离开网吧,拢了拢有点松开的领口,以免飞雪灌进脖颈里去。冬天已经到了。即便戴着帽子口罩,楚楚那一双美目却已经足够吸引人。不时收到许多的口哨声。 “嘀嘀嘀。”她避让开去,没料到车还是跟了上来,她有些纳闷地回头。正好瞧见一个男孩子开了车门急急地向她跑过来,对着她拼命招手。”楚楚!楚楚!楚楚!” “什么事?”薄意无语凝噎,怎么又是他。她都包裹成这样了还认得出来。 “楚楚,我预定到了那家老店的鸭血粉丝汤噢。”阳朔笑的阳光灿烂,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 “就这个?”看他赶那么急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嗯。”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 “走吧。”薄意爽快地上了车。 话说她好几天都在吃方便面了,毕业以后家里没有再给生活费,她的存款也花光了。这次这份工作,因为她把想揩她油的客户摁着打了一顿,直接就被公司炒鱿鱼了。 阳朔喜不自禁,欢快地上了车,一路都在偷偷看她。 “看路!别看我。”她斜冇了他一眼,却发现他耳根都已经红了。再不敢看她。 那次她吃饭没钱付,阳朔恰好在旁边。就替她付了钱。然后孽缘就此结下。迄今为止,都是阳朔像献宝一样抢着付账。薄意对钱没什么概念,所以都是听之任之,好吧,重点是她钱包里实在没有几个钱。 “到了。”阳朔替她把安全带解开,又赶紧跑到另外一边打开车门手挡在她头顶上。她一把拂开他的手,自顾自下了车。 阳朔毫不介怀,又殷勤地走在前面介绍,说什么百年老店历史悠久,她撇撇嘴,再历史悠久能悠久地过她存在了几万年的光景? 店面并不大,但看得出来,店内一些东西都价值不菲。便是那些木桌子木凳子都是上好的楠木。店里坐满了人,穿着打扮都是很考究的。 阳朔又殷勤地拉开椅子,又是问她冷不冷,要不要加热一下桌子旁边的火炉子。 怎么感觉阳朔今天不太正常?他一个大大咧咧的男孩子平时根本不会注意这些小细节,今天却一次性做了个全。 薄意只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 服务生很快端上来两碗鸭血粉丝汤。热气腾腾,鲜香扑鼻。她食指大动,吃了好大一口,的确是爽口宜人,美味无比。 “你怎么不吃?”她又扒拉了一大口。阳朔勉强吃了一口,满腹心思。 “我……”阳朔磕磕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我……” 她只顾埋首吃粉丝,相比起前几天一直吃泡面,现在实在是太幸福了。阳朔酝酿许久,还是说不出口。 却没料到她只顾着吃,完全不理会他此刻的纠结,完全忽视了他,难道这个粉丝比他重要吗?不得不说从某种程度来说,他真相了。 “我……我喜欢你!”阳朔一时情急便大喊了出来。结果店里的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们身上。 “噢!”薄意筷子连片刻停顿都没有,又吃了一大口粉丝。 店里的客人看向阳朔的目光都带上了同情。 “做我女朋友!”话说出口,阳朔便破罐子破摔了,不管怎么样,今天要得到一个答复。 “不行。”她端起碗来,开始喝汤。 阳朔失魂落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被拒绝了,被女神拒绝了。拒绝了…… 她看了他一眼:“你不吃吗?” “吃。吃”阳朔魂不守舍,味如嚼蜡。 高家 “乖。”朴柔伸出手去,笑道:”妈妈抱。” 高母抱着孩子不肯撒手,只斜睨了朴柔一眼。朴柔尴尬地收回手,便坐在一旁。 “我怎么样?”高母冷笑:”高少奶奶如果不满意的话可以滚出我高家。”若不是怕在背后被别人戳脊梁骨,儿子又实在是喜欢她。高母恨不得立刻将朴柔赶出去。 朴柔的手机忽然间响了,她拿起手机,电话那端却是她永远也不想听到的声音。 “别吵到宝宝睡觉,要说滚出去说。”高母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反正就是忍不住找茬。 “是,妈。”她唯唯诺诺道。她佯装镇定,走到另外一边,开始上楼。才道:”什么事?” “呵,我想我们的儿子了。” “闭嘴!你胡说些什么?”朴柔压低了声音。 “要让我闭嘴可是要一点代价的呢。高少奶奶。”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朴柔冷道。 “既然高少奶奶不知道,那我就让高家所有人知道好了。” “你!” “世界上最了解你的恐怕就是我了,你现在是不是很想杀了我?很想让这个秘密永远埋藏?我告诉你,只要我一出事,这个秘密不要说高家,整个a市都会知道。到时候高少奶奶又该怎么办呢?” “3000万。”那边的人笑了一下:”再说了,高少奶奶能有今天也有我的一份功劳。” “我没有。” “那好,我也不为难你,你毕竟刚嫁进高家,就先给我300万好了。以后的慢慢给。明晚9.00老地方见。” “喂……”电话那端已经挂断了。 第11页 之前她试探过李云,李云根本一点不怀疑,也不知道孩子是他的,只笑着说她当上了高家少奶奶,别忘了他们这些旧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谁在背后搞鬼?这件事除了李云还有谁知道?她现在究竟该怎么办? 既然都已经走到这里,她再也回不了头了。那就让这个秘密地永远死在明天好了…… 安静的二楼走廊尽头,朴柔静静地站在落地窗前,她抓住手机的手指绷得越来越紧。地板上她的影子被拉的老长,落地窗外那片冰冷的湖水在月光下波光粼粼…… ☆、冤狱五 “高少奶奶,钱带来了吗?”相比于朴柔的早早到来,李云是过了9:20才姗姗来迟的。这个饭店是他自己开的,他对朴柔始终怀有戒心。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朴柔坐立难安,直到李云走进来她才安下心来,一切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问题。 “这个你就不必知道了。钱呢?”李云拉开椅子坐下来,点燃了一根烟抽着。 “我可以马上转账给你。前提是你必须告诉我这件事情还有谁知道。”朴柔急道。 “告诉你?小柔,高飞扬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只怕我一说出来,你就会立刻送我上西天。”李云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烟雾缭绕里朴柔那柔美的脸更加迷人,谁又知道这张美人皮下藏着怎样的祸心? “在你心里柔儿就是这样的人?”朴柔泫然欲泣道,若不是这件事情她也不敢请私家侦探查探,且李云这个小痞子虽然没什么本事,却和道上那一帮人打得火热。否则她怎么会在这里和李云浪费时间? “这样吧,除了钱以外,不如高少奶奶再陪我几天,我说不定就说了。毕竟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不是吗?怎么这样看着我?当初你可是享受的很!”李云淫邪的目光在她愈加饱满的胸部上流连不停。 “你无耻!”朴柔气急,失去理智,直接抓起桌子上的水果刀,向李云冲过去,劈头盖脸就往李云那刺去。李云却反手一拽那把尖刀,将朴柔拽进自己怀里,拿着刀在朴柔脸上不停比划……朴柔此刻已经冷静下来,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要我说不是不可以,那要看高少奶奶怎么做了。”李云随手将刀丢在地上。”而且,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现在去医院去的很频繁,就是为了早日再怀上一个孩子,只要你一旦有了一个高飞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你就会不会再留着。你怎么可能留下一个隐患。对吧?” “不论如何他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我怎么可能如此狠心!”朴柔急急辩驳,被戳破了心事的懊恼让她更加急着分辩:“还有,你想想看,以后我们的孩子说不定就是实际的高家掌门人。你若是说了出去,你让他怎么办?他还这么小。” 见李云终于有所动摇。李云此人耳根子软,权衡利弊一番说不定就会说出来。朴柔压下心底对高飞扬的愧疚,将头埋进李云怀里。柔柔道。”这件事情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难道不好吗?只要我们的孩子得到了继承人的位置,岂是那几千万比得了的?而且,那个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说了出去。不要说我了。你认为高家的人就会放过你吗?” “还有,昨天你再电话里想必也听到了,高飞扬他妈妈是怎么对我的?我嫁进去那么久,都以为我是麻雀变凤凰,可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你知道吗?”朴柔眼泪不停落下来。 “柔儿……”李云深深地看着她,满是深情。为今之计,还是先取得朴柔信任才好,让她安心。”你放心好了,除了我没有人知道。我只是诈你的。” 月色下深情相拥的两个人却都是各怀鬼胎。 两人旧情复燃一般,又约见了好几次。 这一天,正好是李云的生日。 在朴柔的提议下,两人分头向多云海汇合。李云也抱着重回故地,重温旧梦的想法。 到了海边,海滩上很冷清,一个人也没有。 朴柔抄小路过去的,所以到的更加早。 她穿着白色长款修身大衣,牛皮长筒靴。身段曼妙迷人。李云喉头一动,正准备下车。朴柔却拉开车门,坐进了车里。 “不是说要……”鲜艳欲滴的红唇就这样凑了上来,堵住了李云剩下的话,李云一时情难自禁,便抱着温香软玉迷醉起来。 忽然间,李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不是觉得开始麻痹?眼睛开始看不见?耳朵开始听不清?”朴柔将针筒从李云的手臂处抽出来,阴冷冷的目光扎在李云身上。然后一件一件慢条斯理地穿好衣服。 “这可是你说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已经满足你了。你就安心地去吧。” 朴柔久久站在原地,直到那辆黑色的轿车冲入海里然后消失不见…… “a大毕业生李云,死因不明?”阳朔玩着手机,网上铺天盖地的新闻。 薄意没甚兴趣,继续看电影,本来是想让他拿孩子这件事情给朴柔心理造成一定的压力。让朴柔的狐狸尾巴更快地露出来。谁想到李云竟然被朴柔秒杀了,并且一点证据都没有留下来。警方查证李云是自己独自一人驾车到了多云海的。由于朴柔是抄小路过去的,那条小路上一个摄像头也没有。根本就没有朴柔到过那里的证据,并且朴柔将车上的证据全部都消灭了。 “楚楚,是和你一个学校的啊,你应该见过他才对。”阳朔没话找话说。 “噢。”她继续淡定观影。 见她还是兴致缺缺的样子,阳朔将手机放下。唉,上次他表白事件告诉朋友以后,简直就被他们笑死了,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竟然带女生吃鸭血粉丝汤的时候表白,活该被拒绝。他们出主意说看恐怖片和去鬼屋可以使感情迅速升温,于是就有了这次看恐怖片的经历。 “啊啊啊啊!”影院里一阵此去彼伏的尖叫声,阳朔看向电影屏幕,正进行到恐怖部分,女鬼正吃着人的内脏。虽然他并不害怕,但是这血腥的场景还是让他觉得不适。他特意伸出手臂,好等着她像那些女生一样挽住胳膊。 过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等到,他疑惑地看过去。她正淡定地抱着一桶爆米花吃得很欢,甚至吃的节奏都和电影里的女鬼吃东西一样…… “你……不怕吗?”阳朔吞吞吐吐。 薄意没回答,这些小鬼她见得多了,她动动手指都可以将他们全部碾压死,到底该谁怕谁啊。 “真搞不明白,既然害怕看鬼片,干嘛还要特地花这个钱来吓自己?”电影院里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让她很不适,愚蠢的人类! “对……对啊,对。”阳朔连忙点头附和,他这次特意来的是情侣座,他已经感受到四面八方射过来的同情目光,哪个女孩子不是娇怯怯地躲在男孩子臂弯里的。 “你饿了吧,我们去吃东西吧。”阳朔虽然相处这么久都没办法明白她的想法。不过他知道一点—唯有美食不可辜负。 第12页 ☆、冤狱六 朴柔手里的文件袋掉到了地上,白纸上面”亲子鉴定”的四个黑色大字分外扎眼。 “谁准你进来的?”高飞扬拿毛巾擦拭着头发走进来。他看向地上的文件,又看向此刻浑身抖个不停的朴柔。弯唇一笑:”这么快就发现了?” “你……”朴柔浑身的力气仿佛都已经被抽空了。她跌落在地上,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早就知道! “不必那么惊讶,你做的一切我已经知道了。当然,也包括你和李云的苟且之事,还有你杀掉李云的事情。”高飞扬将文件捡起来,然后坐到椅子上, 说:“孩子出生没多久,老爷子就立刻做亲子鉴定。如果不是我派人把文件掉包了。你以为你还可以在这个少奶奶的位置上坐多久?” “你……”朴柔一直以为高飞扬是个简单善良的大男孩而已,可是从这样的家族里权术倾扎多年的他怎么可能是个心思纯良之辈。 “说起来你还真是可怕,好歹你们也相好过一段时间,这样也下得了手。也好,免得我亲自动手,脏了自己的手。”高飞扬随意翻了翻那几页纸,然后丢到了桌面上。 “为什么要帮我?飞扬……”朴柔怀着期待小心翼翼开口。或许飞扬是爱她的。 “呵……”高飞扬冷笑。”帮你?我不过是为了那百分之十的股份罢了。如果不是现在和你离婚或者你死了很容易引起有心人注意。我真是想让你马上消失在我眼前!” “你,让我觉得肮脏!”若说一开始他认为朴柔有多纯真多善良,现在就觉得自己从前有多蠢,竟然戴了这么大一顶绿帽子也毫不自知。 “你又何必标榜自己高尚!最开始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孩子,你只是拿了一笔钱像打发要饭的那样打发我!一开始你对我所有的好不就是因为这个孩子!不……是为了你那个股份,为了你继承人的位置!”朴柔若说最开始还有所期待的话,在听到他说自己脏的时候那点期待已经消失无踪了,既然撕破了脸皮,就没有必要维持这个假象! “我脏?我肮脏?楚楚又有多干净?你一和她分手,她就马上和你表弟阳朔好上了,成天出双入对,如胶似漆。”朴柔站起来,一步一步逼近高飞扬,手一下子拉开桌子上的那个抽屉,抽屉里一堆的照片。”你真可怜……为了一个别人的种把她甩掉的滋味如何?” “滚!”高飞扬恼羞成怒,狠狠地一巴掌打了过去,朴柔只觉得两眼冒金星,整个人跌倒在地。 “我警告你,你老老实实的把你的嘴巴闭紧了。”高飞扬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否则,我会让你死的很难看。” 朴柔忽然间像想起了什么,赶紧爬起来,从抽屉里拿出那些楚楚的照片,其中一张照片正是她戴着口罩帽子正从网吧里走出来。 “这些都是你派人跟踪楚楚拍的?” “放下!”高飞扬一把将照片夺回来。 “我已经知道是谁把这件事告诉李云的了。”楚楚从来不去网吧,照片上的日期正好是李云打电话威胁她的那一天。 “扣扣扣…扣扣扣……”敲门声惊醒了薄意,高飞扬?好端端的怎么会来找她。 她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掀开被子跑去开门。 高飞扬便自顾自走了进去,房间很小,一张床,一台电脑,一张桌子,还有一整箱的泡面。高飞扬忍不住皱了皱眉,他从头到脚扫视了她一眼,穿着粉色小黄人睡衣,乱蓬蓬的头发,趿拉着拖鞋。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联想到那天被她一巴掌打的晕头转向。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我就开门见山了。你知道朴柔的孩子不是我的吧?”高飞扬不等她回答,又笑道:”也是,除了你握着这样大的把柄却把这件事情告诉李云?而不是老爷子和小叔叔他们……”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薄意表面上镇定自若,心下却懊恼已经很小心怎么还是被发现了。 “我知道你还是爱我的,楚楚。你之所以这样做都是因为恨朴柔夺走了我。我都知道,你放心,事成之后,我会立刻和朴柔离婚,我会风风光光地娶你进门。”高飞扬满眼深情地靠近她,说:”但是这件事情你一定要烂在肚子里,绝对不可以再和任何人说……” 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跳舞了。怎么会有这么自恋的人啊。 “等等……我……你,你怎么了?喂!你要死也别死在我这里啊!”看着突然间倒下不断抽搐的高飞扬,薄意的睡意终于全部一扫而空。 “喂!” “喂!” “喂,a市第一医院吗,有人晕倒了,噢,这里是……” “全部不许动!把手举起来!”几个警察一脚把门踹开,黑洞洞的枪口全部指着她。“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朴柔将杯子里剩下的水冲进马桶里倒掉。 “你想要怎样的婚礼?我相信那天你一定是最美的新娘。”朴柔一点点将杯子用药物洗干净。 “不管我妈怎么样对你,毕竟你是嫁给我又不是嫁给她。乖,别哭了。”一切都做完以后,她又将杯子放回原位。她抬起头,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便倒流回去。别哭,待会儿才是你该哭的时候。 “不好了!不好了!大少爷走了!” “飞扬……”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的儿子……” “太太,你要小心身体。” “不知道,好像是去楚楚那里的时候死了。” “楚楚?就是大少爷的前女友?” 高夫人的嚎啕大哭和佣人们的窃窃私语交织在一起,高家一片混乱不堪。 她打开房门,踩着高跟鞋,快步跑下去,却一个不慎,从楼梯上跌了下去…… “少夫人流血了!赶紧送少夫人去医院!” “怎么回事?” “不知道,前几天少夫人就不太舒服的样子。” “少夫人该不会是有了吧?” “还等什么?赶紧送医院啊。” ☆、冤狱七 薄意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在她证词的刻意引导之下,警察立刻开展了一系列调查。很快高飞扬被戴绿帽子,儿子不是亲生的,李云是奸夫等一系列事件全部都被披露出来。朴柔有着最大的杀人动机 .并且李云死的当晚,朴柔曾经从高家离开,直到深夜才回来。 而正当朴柔躺在高级病房里做着美梦的时候,高家已经乱成一团,警察从朴柔的房间里搜出了还未来得及销毁的药物。正是致死高飞扬的药物。 原本”高家大少爷遇害,疑被前女友毒杀”这个事件便是传得沸沸扬扬。高家原本就是a市有头有脸的人物。此等谣言一出,导致楚楚家人被舆论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再加上高家人的刻意为难。楚家人的工作全丢了,连生活都是个问题。而现在不过几日,随着真相的水落石出,舆论的风向便顷刻变了。 第13页 “豪门贵妇朴柔毒杀了丈夫奸夫”的消息在网上铺天盖地地传着。闹得满城皆知。 朴柔的家人亲戚都被所有人指着鼻子骂,一时间上赶着讨好朴家的人全都赶上来落井下石。 朴柔原本又怀上的孩子由于一时失足没有保住,待到她刚一觉醒来就啷当入狱。在高家的刻意招呼下,朴柔在狱中十分难过。常常是旧伤未愈便又添新伤。最可怕的是由于她长得美貌,穿着囚服伤痕累累反而有种别样的味道。竟然引来一些特殊爱好的人觊觎。每日过得是生不如死。 在家人亲戚都和她断绝关系的时候,竟然是李菲菲来探望她。李菲菲哭得很厉害,说当初如果不是搞错了,以为她孩子是高飞扬的,这一切说不定都不会发生。 朴柔有些愣怔,从一开始就是她自己太过贪心,怪不来了谁。如果那次高飞扬问她孩子是不是他的,她否认了的话,又怎么会有后来这些事情。 “柔儿,不管你做了什么,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的。” 朴柔露出这么多天来的第一个笑容。她也不算很失败,最起码她现在一无所有,却还是有一个朋友在此刻诚心相待。可是,无论重来多少次,她还是会这样做,宁愿轰轰烈烈地死,也不要平平凡凡地活。李菲菲终究不懂她。 “菲菲,谢谢你。” 这一日过去,朴柔心情终于好了不少,时常期盼菲菲再来看她。并且,李菲菲这次的到来和承诺让朴柔已经如死灰的心又重新燃烧了起来。可是她没有等到李菲菲,等到了另外一个人。 “你来干什么?来看我笑话的?”朴柔攥紧自己的手掌,她沦落至此,楚楚却还是春风得意。 “猜对了,看见你过得不好啊,我也就安心了。” “呵呵……”冰冷的手铐贴着朴柔的肌肤,她冷笑道:”听菲菲说阳朔不过家人反对都要和你结婚?也是,飞扬和阳朔可是表兄弟。不管怎么说,你也曾经是飞扬的女人,要是把你娶进门,岂不是侮辱了阳家的门楣?” “飞扬?你叫的倒是亲热。我就奇怪了,你怎么有脸这样叫他?” 朴柔一时沉默不语。 “至于嫁进阳家……我告诉你,你费尽心思争取的,楚楚根本不屑一顾。” 朴柔还是沉默不语。 “还有李菲菲?你还有脸提她,如果不是你,为了帮你,她怎么会被高家整成这个样子……” “什么,菲菲怎么了!你快说!”朴柔终于开腔。 “唉,也没什么,就是被李家被整的破产,现在像个过街老鼠。李菲菲也被赶出家门,不知所踪。” “你胡说!你站住!你别走!楚楚!你是骗我的……”朴柔的心理防线被全面击溃,李菲菲是她现在唯一的希望,现在都破灭了! 朴柔被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后来,朴柔实在受不了折磨,试图自杀还几次,却都没有成功。在凄惨的度过了两年牢狱生涯以后,一声枪响结束了她罪恶的一生。 身后的大喊大叫都被抛到脑后,薄意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监狱大门,当初楚楚进来之后,就再没有出来过。最美好的年华全部葬送在了这里。 那年楚楚双十年华,风华正茂。 “真搞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去看她。还不让我一起去。”阳朔抱怨了几句,又殷勤地打开车门。 阳朔一边开车,一边和她说着话。 “今天吃什么?吃四川火锅怎么样,你上次不是说特别喜欢这种辣吗?” “今天吃鸭血粉丝汤吧。” “好……好啊。”阳朔有些脸红,他想起第一次在那里表白的事情了。 车停到店门口,今天生意倒是比较惨淡,看来也用不着预定。阳朔松了口气。 两碗鸭血粉丝汤端了上来,热气腾腾中,她那张脸分外动人。 阳朔满足的吃了一大口粉丝,热气蒸腾中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一个餐厅,她没钱付账却理直气壮地说:”我给你洗碗来抵消饭钱。”收银员说:”我们这里不差洗碗的,这样,没现金的话你转账过来。或者你叫你朋友来付账吧。”她还是那副理直气壮的嘴脸,说道:”我卡里没钱,我也没有朋友。我来给你们洗碗。” 当时一桌子的人都笑了,他当时也觉得奇怪为什么她对洗碗抵饭钱这件事情那么热衷。 “肯定是偶像剧看多了,不过这姑娘长得真漂亮,我去给她付,说不定就泡了个女朋友回来,哈哈哈哈。”那人说着就要起身。 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听到这句话,反正就冲上去抢着付了钱。回首往事,阳朔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傻笑什么?”薄意无奈抬头。 “没……没什么。”阳朔赶紧止住了笑。 回去的路上,他说了很多话,她只是静静地听着。 “明天见!”他看着她走上楼去,他使劲挥着手大喊,露出整齐的八颗牙齿,笑得阳光灿烂。 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她,没有明天。 ☆、替身一 “不准吃!”白蔺伸出筷子钳住薄意的筷子,餐桌上的几个人全都停住了筷子,同情地看向她。白总最近养了个小女朋友在京城并不是什么新闻,毕竟他招一招手就会有一帮女孩子往上贴。重点是白总女人无数,公开宣布女朋友却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我就要吃!”薄意的筷子死死钳住那块甜酸排骨往嘴里放,这次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是想穿越到蓝雪遇到白蔺之前的,却没想到穿到了饭桌上。还遇到了最爱的甜酸排骨。 “放下!”白蔺沉声道。 由于筷子被钳得死死的,她就直接用嘴巴去够,酸甜可口,美味非常。 白蔺一把甩开筷子,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她,喜怒不定,神色难辨。 众人冷汗涔涔,白总可不是什么善茬,表面上已经洗白了在当集团总裁,实际上在**还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就是说一句话都够他们死几回的了。这姑娘也是,不让你吃就别吃,说起来白总也是,怎么连块肉都不给人姑娘吃,害得他们都头皮发麻。 某个脑动大开的家伙已经想到——难道,这块排骨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偏偏她还不知死活地夹了又夹,现在连猪蹄都开始啃上了,她每吃一口,几个人的汗就流一滴。 白蔺一张脸已经黑成了锅底,她却视若无睹,两手油汪汪,嘴巴油嘟嘟的,吃得欢快无比。 翻着脑海里的记忆本,她总算知道白蔺为什么不肯让她吃这块排骨了。啧啧啧,真是惨绝人寰啊,这个白蔺对蓝雪简直是苛刻到了极点。白蔺第一次遇到蓝雪是在路上,直接就把人姑娘绑回家了。当然不是因为一见钟情,而是因为蓝雪有一张很像陆云浮的脸。然后便是言情小说的情节一般一系列的强取豪夺,签订合同。 第14页 合同内容:只可以穿白色,不可以穿别的颜色的衣服。只可以微笑,不可以大笑。只可以吃青菜,不可以吃肉。只可以小声说话,不可以大声说话……所有的一切都以模仿陆云浮为主要任务,如果有其它问题,请参见上一条。 当然蓝雪没有言情小说里面的女主角那么幸运,成为白蔺真爱。而且,这姑娘傻的很,认为只要委曲求全留在白蔺身边,终于有一天他会看到她的好,所以才有了后来悲惨的一生。 白蔺沉默着看了她半晌后,便起身离去。薄意置之不理,继续坐在那里啃猪蹄。 没一会儿,一个服务生走上来,微笑道:“小姐,您好,请付账。这次的消费一共是一万三千六百八十七元。” “我给?”薄意指了指自己。 “是的。“服务生笑容不变。 “诶,我突然想起我有事,我先走了。“”我也是,我也有事。“”走走走,一起走。“刚刚还坐在那里面面相觑的几个人立刻找借口走人。 这酒店也是白总公司旗下的,来吃那么多回没听过要付账的这个说法。事到如今要是还看不出来白总在整治这个姑娘,他们这把年纪就白活了。 半小时之后,薄意坐在堆积如山的碗面前掐住汤圆的身体质问:“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的灵力一点都使不出来,说,是不是你在搞鬼?我还奇怪为什么我穿越的时间点都不对!怎么可能出这种差错!” “本大人才没有这样做!”汤圆扭来扭去想要挣脱她的钳制,两眼泪汪汪:“这样做对本大人有什么好处?” “说的也是啊……”薄意刚想放开汤圆,又一凝眉,又掐紧了一点:“不对,在上个世界的时候你就说过不许我使用灵力,按道理来说我又吸收了一个灵魂灵力应该更加强才对!现在……” 汤圆哇哇乱叫:“你少无赖本大人,明明就是你自己老是乱用灵力才导致这样的!你本来就是不容纳于世间的存在,还在宿主身体里乱使用灵力自然会遭到本土空间的反噬!谁让你不听劝告的,你就自己后悔去吧!“ 她这才甩开汤圆,难怪之前每次使用完灵力都会觉得不太舒服。汤圆落在地上,艰难地扭了扭屁股。 “你也别太担心了,没灵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万事还有本大人在呢!” “你?”薄意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 “你什么意思啊……竟敢鄙视本大人!再说了,没灵力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了,你看看那些人都闯到哪一关了!就是一个凡人进度都比你快!你一直消极怠工,敷衍了事不说,最大的缺点就是满脑子都是吃的!本大人真怀疑你是不是饿死的!”汤圆仿佛要将这么多天的不满全部发泄出来。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部都要倒出来。 “他们?”薄意的眼神越来越危险,有上前揪住汤圆不放。”也就是说洪荒之卷不止一卷?” 汤圆赶紧闭紧嘴巴,天啊,它怎么把这个事情给说出来了。这个女魔头该不会又打什么歪主意吧。 谁知道薄意只是看了它一眼,便自顾自地躺下来闭目休憩了。它自然不知道薄意此刻的内心独白:等我恢复了灵力再严刑逼供不迟。实在不行把它吃掉也是大补之物。 “你真的不打算洗碗啊?”汤圆蹭了蹭她的脸颊。 “哼。”薄意闭了眼,开始调理内息,没有灵力终究没有安全感。 这一睡便是日上三竿。 满屋子的碗都碎了个遍,应该是昨天她调理内息的时候,内息紊乱,功力外放导致的。而此时经理的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 “小姐,我们计算了一下,你这次总共需要赔偿我们酒店的损失是七千四百八十五元。“ “好的“薄意答应得爽快。 “这样吧,我身上没有钱,卡里也没有钱,昨天我说把身上的首饰抵押给你们,你们也不要……经理你不嫌弃的话,我就以身抵债好了。”她倒不是说谎,蓝雪本来就是个穷学生,卡里有个几千块算顶天了,虽然和白蔺签订了合同,但是合约金蓝雪现在是一分钱都没有拿到。 “……”经理简直要吓得腿软,白总的女人,谁敢碰啊! “我决定了,从今天开始就在这里工作,直到还清欠款为止,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不要太感动哦。”薄意双手握拳摆出奋斗的样子。“我已经预感到了,这个酒店会因为我焕发出新的生命力!” “我……等等……你去哪!”经理脆弱的内心内牛满面,你说你们小两口闹矛盾,干嘛闹到这里来!他是骂也不敢,哄也不是。万一吹个枕边风,他这个职位就不保了。 ☆、替身二 “啊!烫死我了!你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我这套衣服花了多少钱才买到的!“ “对不起。 “她神色尴尬,一脸抱歉。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什么下三滥的东西!“女人长相倒不差,只是有些上了年纪,身材中等微胖,穿金戴银的打扮显得很俗气,手上戴着个超大的钻戒,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钱一样。 “您别生气。她是我们新来的员工,这样好吗,您这套衣服我们马上送去给您干洗。”部长循声而来,微笑着劝慰。 “呵,我告诉你们,这事可不能这么算了!我……”部长见她不依不饶,便凑近女人耳边说了一句话,原本嚣张得要命说着话的女人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戛然而止。 “啊!部长,我的手好像烫到了。”薄意突然捂住手,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啊!妹子,怎么会烫到的?怎么这么不小心?”女人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故作心疼。 “怎么办,会不会留疤啊,白大哥最喜欢我的手,说我的手弹钢琴的时候特别特别得漂亮,最喜欢我弹钢琴的样子。” “都是我的错,妹子,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开了一家美容整形医院,你免费来我这里看,保准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来。” “可是你看起来保养得不怎么好啊。“ “哈哈哈,我老了,不比你们这些小年轻。“ “说的也是。“她点点头肯定道。 周围的几个客人听到这里,忍不住都笑了出来,女人险些被气出内伤,却还是佯装大度地笑。 这个女人正是前一世撺掇蓝雪整容的那一个女人,结果害得蓝雪容颜全毁,并且这根本不是一个简单的整形事故,她收受了陆云浮的钱,特意将蓝雪的脸毁掉! 她这边又跑去端了餐盘,正准备去上菜,部长远远地一看她手上那碗热气腾腾的汤倒吸了一口凉气,上前一把拦住她,迅速夺走她手上的餐盘,笑道:“你不是说你会弹钢琴吗?这样好了,你去弹钢琴,这些事情我来做就可以了。“ “部长,这样不太好吧。还是我来吧。“ 第15页 “不不不……你去弹钢琴,我洗耳恭听。“ “那……好吧。“她勉强答应了。 谁知道她刚坐下来弹钢琴,这边就接到不少客人的投诉。部长很快就后悔了这个决定,原本以为她能被白总看上,最起码在技艺方面应该是过得去的。 这简直就是不堪入耳,鬼哭狼嚎,悲惨凄厉,惨绝人寰! 偏偏她毫不自知,怡然自得。 “怎么了,部长,我弹得不好吗?”她像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惴惴不安地看着他。 “没有,你弹得很好!非常好!只是酒店人手不够了,我想起这边还有好几个客房要收拾,你可以收拾一下吗?”真不知道白总的心脏得有多强大才能经受的住这样的魔音贯耳,还哄她说最喜欢她弹钢琴的样子。 “那好吧。”她勉强点头。 表面说是让她打扫客房卫生,其实那几个客房早就已经打扫过,且并没有客人入住。这样总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部长刚松了口气没多久,却听到一个服务生急急忙忙跑过来,听完,部长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昏阙过去。 由于其中一个客房的下水道管不知道为什么破裂了,成了一片“黄金海洋“,并且渐渐蔓延到了走廊上…… “我能做点什么吗?要不我做点别的吧,可能我不太适合做客房清洁。我……”她像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又是惴惴不安地看着他。 天知道,他现在只想静一静! “不用了,你什么也不用做,站在那里就可以。”他晃了晃脑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好吧。”她欲言又止,满脸落寞地离开了。 很快经理就找上门来了。 “蓝小姐,这钱你就不用还了,我们酒店一力承担,您先回去怎么样?你这么久没回去,白总一定很担心你。”他早就叫人去和白总报告过这些事情,不过白总一直没有回复结果。只好把这个蓝小姐推出去了。 担心?只怕那个白蔺早就把她抛在脑后了,全世界除了陆云浮谁还能入得了他的眼。 薄意的猜测一点也没有错。 这边白蔺处理完公务,才想起好几天没见到蓝雪了。 这才问起,听到蓝雪在做服务员也是没什么反应,反而觉得磨磨她的性子也好。 “随她吧。”白蔺揉了揉太阳穴,只要人在眼皮子底下就好了,这几日也没这个精气神去管她。 白蔺又翻看了一会儿文件,这才抽出被压在最底下的那份文件,正是酒店负责人派人送来的。白蔺看了许久,冷峻的面容终于出现了裂缝。 明明之前乖巧听话,从那天开始就开始变得古里古怪! 很快薄意就被“请“了回去。 平心而论,她没有穿白色,穿了一身粉色的酒店工作套装,嫩粉色很挑人,偏偏她就压住了这种粉嫩,当真是春梅绽雪,秋蕙披霜,新月生晕,桃腮带笑。 “换了。“白蔺将手中的文件丢到桌面上,又挑剔地看了一眼她身上粉色的工作服。 “不换。“她双手交叠放在胸前,随口一答。白蔺当然不是在挑剔这件工作服,而是在挑剔这个颜色。 “换了。”白蔺直接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手枪对准她,语气是直接的命令。 “不换!有种就朝这儿打!”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语气里是满满的挑衅。果然之前是道上混的,这一言不合就掏枪相对的习性还是根深蒂固! ”你就这么肯定我不会开枪?“白蔺缓缓站起来,一步一步踱到她面前,偏偏那个枪口所指的方向从头至尾都没有离开过她的脑袋。 她当然确定白蔺不会开枪,因为要找一张和陆云浮一模一样的脸根本就不是难事,直接找几个人整容就可以做到了。但是整了容以后的女人面部僵硬,表情神态再怎么模仿自然都比不上蓝雪这个纯天然的,蓝雪可是目前最优秀的替代品。 “有种?“白蔺将手枪扔到地上,突然一把拽过她,猛然将她整个人都压在了桌子上,雕塑一般的面容上是森冷冷的寒意,他将头埋在她还带着香气的乌发间轻轻嗅着,竟然缓缓笑了出来。 “给我让开。”她并不挣扎,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你觉得我现在会不会开枪?”她发丝凌乱,双颊生晕,唇色嫣红,一身嫩粉色的职业装更是充满了禁欲的味道。白蔺的眼神越来越危险,忽然低下头就要封住她娇嫩的嘴唇。 薄意的腿用尽全力狠狠往上一顶,只听得一声压抑的闷哼声。白蔺捂住那里立刻往后退去。说时迟那时快,她立刻褪下脚上的高跟鞋,细细高高的鞋跟拼命地敲打在白蔺身上。 白蔺只是一时不察,对她完全不设防。现在反应过来,立刻便怒气冲冲地要去抓她,她快速往外跑,临走前还不忘拿高跟鞋丢他。白蔺伸手一挡,抓住那个高跟鞋。 虽然早就听到里面的动静,但外面的人也根本不敢进去。直到见到她几乎落荒而逃,鞋都掉了一只。管家才小心翼翼地往里面看了一眼,这一眼可不得了。 白蔺额头上都被砸出了血,手里死死拽住的高跟鞋已经变了形。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阅读。 ☆、替身三 她无语地抓着那份合约,这个蓝雪到底是傻到了什么地步才会签下这份霸王条约,只要白蔺愿意,随时随地都可以往里面添加新的要求和赔款问题。 这让她还怎么硬气的起来! “啧啧啧……“汤圆看出了她所想,内心是说不出的唏嘘与感慨。”你还不够硬气吗?没想到你用不了灵力,就靠那个蛮力都可以把别人的头给打破了!“ “你给我闭嘴!一点用都没有就知道在那里唧唧歪歪!没把他打死简直就是我的仁慈,竟然敢占老娘的便宜!”薄意一想到就气愤不已,原本以为只是灵力暂时使用不了而已,谁知道竟然连灵魂出窍这个能力都控制不了! “你才没用!本大人我……“ “雪儿,赶紧出来吃饭,磨蹭什么呢?“蓝母身上披着围裙,手里还抓着锅铲。”你先去盛饭出来,我再去煮一道菜。“ “好。“她边回答便走出去。汤圆立刻停在她肩膀上,也一道出去了。 甜酸排骨,可乐鸡翅,红烧蹄髈……家常小菜一道道端上来,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也不知道你这孩子怎么回事,竟然变得这么爱吃肉,是不是学校饭堂的菜不好吃,都饿瘦了。”蓝母拆下围裙,坐下来,看见孩子吃得欢又是开心又是心疼。 “这不是没到暑假的时候吗?你怎么就回来了?“蓝母又问到。 “没事,就是回来看看。”她嚼着猪蹄,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 “来,多吃点,看你饿的。”蓝母一个劲地把菜都夹进她碗里,很快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第16页 说起来她还真是饿了,就提了个小包,赶了四个小时的车程来这里,蓝雪银行卡里只剩下了四百多块钱,除去车费就剩下二百多块钱,她预留了回程的车费,身上也就还剩不到五十块钱。她又买了两碗泡面,就剩下三十多块钱。简直就像流落街头的难民一样可怜兮兮。 “雪儿,是不是你手机响了,赶紧接电话。”蓝母推了推她,她不耐烦,杵在座位上不动。 “唉,你这孩子。“蓝母起身就要去蓝雪房间接电话,“万一人家是有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找你怎么办?” “我可以告诉你,和白蔺有关。“ “不早说!“薄意一个猛扎子就冲进去,抢先接了电话,谁知道那个白蔺会不会在蓝母面前乱说。 “喂!”她气势汹汹。 “你好,蓝小姐。”那边是温柔的女声。 “什么事?” “嗯,是这样的,白总说限你明天晚上7.00钟之前回来。”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白总让我提醒你,如果您违约的话,是按照违约金三倍赔付。” “三倍……“薄意来现代这么久对这里的货币钱财已经有所了解,合约金是一千万,三倍也就是三千万。而现在身上只有三十块钱。她只怕还债还到老都还不清,还完成宿主的什么心愿啊! “知道了。“她挂掉了电话。 “怎么了?“蓝母有些担心地问。 “没事,就是明天就要回学校了。“她快速编了个谎。 汤圆看出她的不愉快,忍不住大笑:“可怜啊,回去以后就要吃青菜,吃青菜,吃青菜。” 她一把将它从肩膀上甩下去。 她忽然间开始想念从前飘荡的日子了,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做人不好吗?”汤圆当然明白她在想什么,赶紧出言打断她不切实际的幻想。“而且你都已经走到这里,难道要前功尽弃功亏一篑吗?” 她不语,翻身上床就睡觉。 蓝母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只以为女儿舍不得离开家,心情不好。便走了出去掩上了门。 “薄意。“汤圆落在她被子上,轻轻说:”你难道没发现自己越来越像人了吗?“ 她终于睁开眼睛,不屑道:“做人有什么好的?“ “总比……” “我想起来了!“她终于想起此行目的,蓝母就是在这几天遇害的,但是现在的她灵力全失,可谓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更加不要说保护蓝母。 蓝父蓝母都是动物学家,常年在国外。原本蓝雪是由奶奶照顾,但是奶奶前年去世了以后,蓝雪正面临高考这个关卡,蓝母便放下工作赶回来照顾蓝雪,蓝雪上大学以后,蓝母一直想回去继续工作,只是不放心女儿,只好一拖再拖。 清晨。 她看着天空上的飞机越飞越高,终于消失不见。 终于送走了蓝母,她也踏上了回京城的路程,她也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陆云浮。 陆云浮穿了吊带雪白色长裙,面上微施粉泽,气度清雅高华,听到脚步声,陆云浮坐在沙发上微微笑着转过头来,在迎上那张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的时候,陆云浮脸上的微笑瞬间消失,只剩下了愕然不解。 薄意拉着行李箱就站在玄关处平静地和她对视,她穿了个粉色t恤,小牛仔,帆布鞋,黑色帽子反过来扣在了脑袋上,神态天真,娇憨顽皮,和陆云浮却是全然不同的风格。 “白大哥。“陆云浮看向白蔺,不解道:”她是?“ “女朋友。”白蔺语气平常,像是在谈论天气。 “我来之前还在想你单身那么久不会出什么问题呢,想不到你眼疾手快嘛。”陈振华哈哈大笑,随即仔细打量起来,原来他只是随意看了一眼,乍一看看不出所以然,现在仔细一瞅,也发现不对味来了。他的笑容立刻消失了。 任由谁知道自己的兄弟找了个和自己女朋友长得那么像的心里都不会舒服,更不要说白蔺之前还那么喜欢陆云浮了。 “你们好,我叫蓝雪。“薄意换了拖鞋走进来坐在陆云浮旁边。 “你好,我叫陆云浮。”陆云浮一颦一笑皆可入画,长久以来的教养使她连坐姿都是一丝不苟,微笑时唇角的弧度也都是一成不变。 “我叫陈振华。“ 大厅里的气氛一时间古怪起来。 “你很像我。“陆云浮笑容还是那么诚挚,薄意却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她说的不是‘我们真像’,而是‘你很像我’,明摆着骂蓝雪是她替身。 “是啊,看见你我都忍不住想起我妈妈。“她两颊笑窝,霞光荡漾。”之前大家都说我和妈妈长得很像呢。“ 陆云浮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原本见到这个女孩子心里不是不窃喜的,毕竟白蔺根本忘不了她,还特意去寻了一个这么像她的女孩子。但是她年纪不小了,这个女孩子却还一副未成年的样子。她又怎么能保证白蔺会一直喜欢她。 ☆、替身四 “肉这么好吃,为什么要想不开去吃素?”薄意嘀嘀咕咕,狠狠地拿筷子戳碗里那根青菜。 “抱歉,我是素食主义者,你们不用迁就我的,点肉吃吧。”桌上其余三人自然都听到了薄意的小声抱怨,陆云浮微微一笑,立刻善解人意地劝道。 薄意立刻瞪大眼睛看向白蔺,白蔺对此不置一词,对薄意的眼神攻势视若无睹。 陆云浮的微笑里难免带了些得意,白蔺从来和她一起都是只点素食的。这一点还是没有改变。 薄意干巴巴地咀嚼着青菜,眼神四处逡巡,眼睛简直要扎根在邻桌的那盘糖醋里脊上面。 薄意从前在世间游荡的时候,最常做的一件事情就是看着别人吃东西,然后幻想是什么滋味,哪怕是能尝一口都好,可惜任她潇洒几万年,法力无边,这魂体终究没办法吃到食物。在古代的时候还好,那些菜肴毕竟比不上现代的滋味,可偏偏在现代里的一串羊肉串都有着独特的滋味…… 邻桌的人都被这道如狼似虎的眼神盯得十分不自在,却碍于情面不好说什么,只是筷子都不往那道菜上落了。 白蔺抿了抿唇角,伸出手去,硬生生地将她的头扭转过来,又往她碗里夹了许多的青菜,堆得像个小山一样,她的脸都被映衬成了菜色。 陈振华盯着薄意身上妥帖合身的白色长裙子和面前堆积的如山一般高的青菜,脸色终于越来越难看,这个时候他要是还不明白怎么回事的话他的脑子简直就可以去当摆设了! 陈振华找了借口早早携着陆云浮离开了,一顿饭就此不欢而散。 白蔺一直浮于表面的微笑也终于消匿,一语不发地往外走,薄意也赶紧跟上去。心里暗骂他活该,瞎了眼看上陆云浮有什么好的,自讨苦吃, 第17页 陆云浮不喜欢他却还偏偏贪恋着他对她的好,他对她的痴心。明明就是个黑心莲,偏要装成白莲花,不惜一切代价打击蓝雪。 夜已经深了,她有些困意,打了个哈欠。谁料白蔺忽然间停下车来,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会儿,似乎才发现她的存在。他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压抑道:“下去。” 这条大道很宽阔,但是荒无人烟,道路两旁都是树木,并不是回白家的路。 了不起啊! 薄意这几天被管束得憋屈的很,也不想和他独处,直接干脆利落地打开车门下了车,狠狠地甩上门。 白蔺没搭理她,直接开走,喷了她一脸的汽车尾气…… 凉风习习,阴风阵阵,她抱着胳膊在原地等出租车,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她困意袭来,疲惫不堪,不过她很快发现一个好去处。 “还是没找到。“助理挂掉手机。 “继续找。”白蔺神色倦怠地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嘴唇微抿,是隐忍的烦躁。已经盘查过路口监控,她根本就没有从那条路上出来过,并且那条大道上并没有小路曲径,她难道还能凭空蒸发不成? “找到了!”刚出去没多久又跑进来的助理 “哪里?“ “在树上……睡觉。“ 白蔺压抑住微微往上翘起的唇角,他几乎可以想象她是怎样手脚并用地往树上爬的情景,一定灵活地像只猴子!果然是不能以常理来推断她的行为。 她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白蔺贴上了非正常人的标签,被叫醒以后她利落地从树上跳了下来,忘记自己此时没有灵力的事情,险些没把腿给摔了,幸好树下的人及时扶住了她。 白蔺难得回去吃一次饭,白蔺对吃的要求并不高,桌上也就六菜一汤,摆在薄意面前的一如既往的只有那几道素菜,醋溜白菜,酸辣土豆丝,萝卜汤。 她狠狠地戳了戳碗里的青菜,恨恨地看着白蔺一口口吃那鲜爽的虾肉,肥腻的五花肉…… 没过多久,她身后的张妈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盯着她的筷子,一旦白蔺一低下头扒饭,她就立刻将筷子伸过去夹一块肉,偷偷放进嘴里咀嚼……以此往复,白蔺终于察觉出不对来。 “张妈,明天一天不准她吃饭,以后也不准她踏出这里一步。”白蔺意味深长地瞅了她一眼,却不对她说一句话,只对张妈吩咐道。 自那以后,她好像就老实了不少,不胡搅蛮缠,也乖巧听话,见云浮的时候也是不像以前总爱拿话刺激云浮,可她越是这样,白蔺就越觉得哪里不对劲似的。 本来一般忙到时间晚了他都会直接歇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直到那天他在公司忙到大约凌晨2.00多回来,本来是打算去厨房吃点东西填一下肚子,却看见一个小小的黑影在那里吃着肉,幽暗的月光下她的腮帮子鼓鼓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脸上的红晕淡淡的,嘴唇粉嫩粉嫩的,说不出的娇憨动人。她又好像怕被发现,不时东张西望,像一只小小的仓鼠在偷吃。 他高大的身影隐没在半掩的门后,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心里就好像忽然陷下去了一块,软乎乎酸涩涩的。 他从来没有这么清晰的意识到,无论那张脸多么多么地像,她终究不是陆云浮。 陆云浮从来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从一开始就是需要他去仰望的人。大学时代开始他就开始喜欢陆云浮,陆云浮从来不接受也不拒绝,很快她和陈振华订婚了,两人望衡对宇,门当户对,他和陆云浮却是天壤之别,井浅河深。 别人提起他都是一副不屑的语气:哦?那个小混混? 直到他白手起家闯出一番天地,陆云浮方才对他另眼相待。 她却不一样,她却总有办法让他心情愉悦轻松,真实的温暖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得到,而陆云浮就连在他的回忆里都是冷冰冰的没有余温。 薄意在察觉到门后面那道阴影消失后,放下手里的盘子,神色冷淡,面容上哪里还有半点的娇憨与可爱。 ☆、替身五 这几日陆云浮装得与她亲密无间,似乎特别喜欢这个刚认识的小姑娘,薄意却清楚明白的很,过去的蓝雪就是这样被蒙骗,真的傻傻的认为陆云浮并不喜欢白蔺,也是真心对她好,她是独生子女,没有兄弟姐妹,偏偏陆云浮就像个大姐姐一样照顾她,关怀她,开导她。 后来她一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就会和陆云浮倾诉,特别是关于白蔺的话题一谈论起来便没个停休。 若说白蔺与蓝雪相处这么久,虽然不是爱情但是多少也生出了感情。陆云浮自然看出了这一点,她要将这点感情的嫩芽扼杀在摇篮里! 陆云浮偏偏还经常说两个人长得这么相像,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缘分。其实这个时候陆云浮心里讨厌的很,任谁见了一个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人顶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心里都不会舒服。此时此刻陆云浮心里已经谋划出了一个可怕的阴谋——毁了蓝雪这一张脸! 她利用蓝雪对她的信任,约好两人一起去b市旅行,陆云浮说自己要做一下微整形,花言巧语将蓝雪骗进了美容整形医院。蓝雪原本还劝陆云浮不要做整形,结果后来被陆云浮说动,也签字要做个微整形。蓝雪这个时候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白蔺留她在身边本来就是因为这一张脸,她一旦和陆云浮不像了以后,会不会被迫离开他身边? 陆云浮和陈玉华原本就是旧识,陆云浮给了陈玉华一大笔钱,原本陈玉华还觉得良心上过不去,到后来陆云浮给出的价码实在是很诱人,陈玉华终究没忍住诱惑,与担任整形医生的弟弟合谋制造了这一出整形医疗事故。 陆云浮却根本没有进手术室做那个所谓的微整形手术,等到蓝雪拆开绷带重见天日的时候一切都完了! 开始蓝雪心如死灰,每日连镜子都不敢照,终日惶惶,总觉得别人都在议论她嘲笑她。陆云浮却还一直在她身边鼓励她,安慰她,并说:现在的医疗这么发达,一定可以把你的脸治好的。 其实看到蓝雪这副摸样,陆云浮内心是充满快感的。多看一眼蓝雪的惨状,陆云浮就越开心。 蓝雪渐渐开朗起来,陆云浮却设计让白蔺见到了蓝雪此刻的样子,这对于蓝雪来说,无疑是一个极其致命的打击。 蓝雪却在一日听到了陈玉华和她弟弟的聊天,知道了所有的真相。蓝雪傻呆呆地回到房间时,陆云浮还保持着那副伪善的面孔想继续欺骗她。她再也无法忍受,直接拿了桌子上的水果刀就去要杀掉陆云浮! 陆云浮只是胳膊受了伤,很快大家的都以为蓝雪因为毁容疯掉了!关于蓝雪所说的话,关于陆云浮故意毁她的脸的事情真相,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所有人都站在陆云浮那边,并指责她说陆云浮不嫌弃你整天照顾你,你还这样诬赖她! 后来大家都认为她是疯言疯语,陆云浮甚至提议送她到精神病院治疗,最终在白蔺的干涉下未能成功,只是在疗养院里度过了余生,可是被毁容的痛苦,被冤枉的苦楚,被关押的孤独无时无刻不在腐蚀着蓝雪的内心。 第18页 偏偏她之前模仿陆云浮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已经深入骨髓,她有多恨陆云浮,就有多自我厌弃。 薄意收起蓝雪的回忆,安静地坐在贵宾室听着她们的热烈讨论,陆云浮见她还是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又是好一番的巧言令色,薄意这才做出心动的样子,点头答应了签字做手术。 上了手术台,薄意却做出后悔的神色,怎么也不肯继续手术了,这怎么行,他们可是收了不少好处。 陆云浮听闻赶紧进来,说了许久她的神色才终于松动了一点。“我想单独和你说些话。” 待到封闭的室内只剩下两个人时,陆云浮露出温柔的微笑来“说吧。” 说时迟那时快,她快速将麻醉药输入陆云浮的体内,陆云浮还要喊叫,她已经将陆云浮的口鼻死死捂住,陆云浮终于昏了过去。 她又将陆云浮身上的衣服和自己调换了,原本陆云浮都是淡妆,现在陆云浮因为美容时将脸都洗干净了,反而帮了她一个大忙。她又看了一下身上,又把两个人的鞋子都换了,觉得没有不妥,这才走出去。 陈玉安早已不耐烦,走进去时看到昏倒在床上的女人时才又狐疑地看了站在门口的她一眼,她学着陆云浮的做派,露出高傲又矜持的微笑。 陈玉安不疑有他,只以为蓝雪不愿意整形,陆云浮将她迷晕了。至于蓝雪醒来后怎么办,陈玉安心中有鬼,也不敢多想。心里却觉得陆云浮狠毒,不可得罪。 陆云浮的鞋子她穿起来并不合脚,她却挺直了腰杆踩着出去,不让任何人看出异样。 直到手术中的灯光灭掉,她这才从走廊的长椅上站起来,淡淡微笑。 陆云浮还在昏迷着,可是她却知道麻醉药即使人在昏迷中还是可以感受到刀子划破皮肤的感觉,不知道这样自食恶果的陆云浮心中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陆云浮终于苏醒过来,她的脸上全部缠着绷带,只露出一双充满着血丝的双眼。 “贱……!”她此时并不能说话,她用尽了力气,嘴角的疼痛牵扯出整张脸的疼痛几乎要将她疼死过去。 薄意一语不发,就那样笑着看着她,好像看到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一样。 陆云浮死命瞪着她,眼珠子好像要跳出眼眶来一样。 “哈哈哈。”薄意实在没忍住,她满脸顶着绷带纱布,眼神像是要吃人一样,分外滑稽可笑。都让她想起了从前那些惧怕得她要命的那些小鬼头。 “既然那么喜欢盯着我这张脸看,那你就多看几眼吧,毕竟我相信以后你都不会有照镜子的欲望了。”她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深深喟叹。 “贱……”陆云浮再也受不了了,就要起来去抓薄意的脸!薄意一个窝心脚过去,陆云浮无力的倒回床上。停顿了一会儿,她就开始像疯了一样拼命撕扯脸上的绷带!她毫无技巧地乱撕扯,没想到撕不下来不说,纱布上也全部染上了斑斑血色。 ☆、替身六 几个护理人员听到动静闯进来,一齐动手将陆云浮制住,陆云浮含含糊糊地说着什么,大家竖起耳朵仔细听却都听不清楚,陆云浮还要挣扎,拼命拉扯着脸上的纱布,陈玉安匆匆赶来,只好让人先打个镇静剂,好一会儿,陆云浮才冷静下来。 薄意只冷眼旁观,见陆云浮看过来,也依旧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陈玉安抬起陆云浮的脸检查一番,那张脸却是惨不忍睹,陈玉安不知是不是心里过意不去,给陆云浮换纱布的时候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十分温柔细致。 陆云浮收回一直盯着薄意的眼神,不断地比手划脚着,这会儿他们连猜带蒙竟然懂了她的意思,连忙准备了纸笔给她。 陆云浮快速地在纸上写着,一手清秀的楷体字:其他人出去,陈玉安留下。 其他人都出去了,房间内只剩下三个人。 陈玉安若说之前总觉得惴惴不安,此时就已经验证了自己的想法,坐在椅子上的那个女人——不,是女孩。即便陆云浮和蓝雪长得十分相像,但作为一个资深整形医生他要辨别出来还是不是难事,只是当时手术的时候自己本来就心中有鬼,根本没有深入思考这件事情。 陆云浮举起手中的白纸给陈玉安看:能不能治好? 过了许久,陈玉安才缓缓摇头。 那张白纸被揉成一团,狠狠砸在陈玉安脸上。陈玉安强行按压下心中的恼怒,明明这件事情就是陆云浮搞出来的,现在是打算全赖在他们身上吗? 本来天衣无缝的计划现在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陆云浮缓缓闭了闭眼睛,眼里恢复一片清明。这里治不好不代表其他的地方也治不好。 陆云浮继续写:你怎么发现的? 这次却是举到了薄意面前。 薄意但笑不语。 陆云浮低下头继续写:你休想继续留在他身边! 陆云浮自以为抓住了薄意的痛脚,终于有了报复的快感,蓝雪不就是凭着这张很像她的脸才可以留在白蔺身边吗?凭着她的财力,就不信整个世界都找不出一个能治好她脸的人,即便治不好就换一张更加漂亮的脸蛋,到时候蓝雪还有什么依仗可以留在白蔺身边? 到时候没有白蔺的庇护,她要让蓝雪在a市都没有立足之地!不,这远远不够…… 谁知道薄意不以为然,轻蔑一笑:“你以为我是你吗?离了男人就会死?” 陆云浮这种女人鱼和熊掌都要兼得,既要与陈振华的爱情,又要白蔺给予的痴情。 陆云浮被她气得直咬牙,却立刻牵动了伤口,疼的浑身直打哆嗦。 “你现在该想想这件事情被知道了该怎么办?若是白蔺他们仔细查,很快就会发现这件事情全部都是你计划好要毁了我的脸的,结果现在把自己的脸给毁了,是不是很可笑?我都有点迫不及待看到他们知道这个心目中纯洁善良的女神竟然有着这么恶毒的心肠的表情了。“说来可笑,前世的蓝雪就被简单定义成了整形事故,根本没有人仔细查过这背后的真相如何。 陆云浮气得直打摆子,明明现在的受害者是她!照这么说来,她反倒还要哑巴吃黄连了! 白蔺和陈振华很快查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匆匆赶了过来,陆云浮一见陈振华立刻哀哀切切地扑进了陈振华的怀里,两个人你侬我侬好半天。 “我变丑了你还会喜欢我吗?“陆云浮快速地在手机上打着字。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陈振华信誓旦旦。”云儿,我会找遍天下最好的医生都要给你治好。“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之前白蔺寻遍了所有知名医生,都没有办法治好蓝雪的脸,因为陈玉安实在是手术得很“成功”。不知道以后陆云浮的脸治不好的时候他还会不会如此的信誓旦旦呢? 陈振华又好一阵安抚,这才看向悠悠然坐在椅子上抱着双臂像是在看戏的薄意,赤红了眼大加指责:“心肠恶毒的女人!” 第19页 “说得好,能想出这个主意的女人的确恶毒!”薄意轻轻拍掌,十分赞同。“是吧,陆云浮?” 陆云浮眼眶里立刻蓄满了泪水,指天赌咒的架势:“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当时迷了心窍,才听信了陈玉华他们的主意。” “别哭,云儿。”陈振华心疼地将陆云浮揽入怀中,“我相信你。“ “既然你已经发现云儿的计划,你完全当时完全就可以制止,而不是将云儿迷晕了放上手术台!“陈振华振振有词,好像如果是她就活该去死,陆云浮受一点伤害都不可以。 “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你……”陈振华气急了,抡起桌子上的热水壶就要去砸她,她一个反手一拽,将热水壶拽过来,却不放手,直接就往陈振华头上敲打。陈振华躲避不及,立刻疼得嗷嗷直叫。 陆云浮吓了一大跳,下意识要挡在陈振华面前。 她还要再打,一直没有出声的白蔺伸手拽住热水壶一把夺过来摔在了地上。热水壶瓶底掉了出来,瓶胆碎了一地,水也撒了一地。 “你这个泼妇!”陈振华大喊:“白蔺,这事该怎么办!你看着办!” 白蔺冷眉冷眼,淡淡道:“你想怎么办?” “让她现在马上给云儿跪下来道歉!”陈振华两只耳朵都几乎要竖起来,头发都竖起了好几根。 “休想!”薄意一字一顿。 白蔺默然无语许久,眼角流光击打到薄意身上,她抱着双臂不理不睬。 “道歉。”白蔺面无表情,却依旧可以察觉到他眼底藏匿起来的对陆云浮的心疼愧疚。 “连你都站在她那一边。”薄意不可置信地看向白蔺,似乎很是失落难过:“可是你有没有站在我的立场想过,如果我没有发现这件事情,那陆云浮的阴谋就会得逞,躺在床上的那个人就会是我。” “到时候,没了这张脸的我你还会要吗?“薄意喃喃道。 白蔺缄默不语。 “何必逼她道歉,道歉有用吗?”陆云浮举起手机给他们看:“我不要她赔礼道歉!我要她把我的脸赔给我!” 陈振华被她眼底的恨意吓了一跳,问道:“怎么赔?“ “毁了吧。” ☆、替身七 这起整形事故的曝光轰动了全国,这家整形医院关门大吉以后,陈玉华的丈夫立刻和她离了婚,陈玉安只有整形美容这份手艺,可是除了这样的丑闻以后,唯一赖以为生的技艺也靠不住,没有人敢再用他。 至于其他行业,更不必说了。陈玉华和陈玉安的投资事项也不知为何频频失败,再来两人大手大脚惯了,现在又没有收入来源,生活越来越拮据窘迫…… 至于这起有预谋的整形事故的幕后真凶和受害者到底是谁就成了媒体争相探讨追究的人物,只是无论如何此事的知情人全都闭口不言,反而更加引起了公众的好奇心。 陆云浮辗转求医大半年,不仅毫无起色反而越来越严重,整日里不是自怨自艾就是对着陈振华大发脾气,原本面对她那张脸就很有心理压力的陈振华也越来越不耐烦,仅有的爱意也被消磨殆尽,只是出于责任和圈子里的舆论才不敢提出分手,痛苦万分。 消失了大半年的陆云浮回到了京城,被压住了大半年的新闻突然又被炒热起来。媒体声称出于保护受害者的目的并未公布其身份,可是已经找到了疑犯——蓝雪。 很快网上就人肉搜索出了蓝雪的一系列资料。 薄意这几天经常走到路上会被人扔东西,还会莫名其妙地被一些陌生人围上来骂,有时候去买东西老板不肯卖给她,更夸张的是几乎学校里所有的人都绕着她走,背着她嘀嘀咕咕不知道议论些什么。 她将笔记本电脑打开,浏览了好几个新闻网站,几个热门论坛都在讨论这件事情,她的几张照片都被放到了上面恶意丑化,全都是负面评论和贬损,恶意谩骂更是数不胜数。 “听说还是好闺蜜呢。“ “靠,最毒妇人心啊。“ “为了一个男人反目成仇,有没有必要……“ “丢尽我们学校的脸!“ “这种人还活着干嘛,浪费粮食!“ 这件事是谁爆出来的不言而喻,白蔺已经将这件事情压了下去,知道这件事的人寥寥无几,知道这件事情的也把嘴巴闭紧了。 薄意翻箱倒柜总算找出了那个隐蔽的微型摄像头,然后将几个视频全部都上传到网上去。想陷害她,又置身事外,门都没有。 视频一经传出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 两个女人的交谈再次刷新了群众三观,虽然视频里的人和蓝雪长得十分相像,不过气质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而且里面陈玉华的一句陆小姐很快撇清了蓝雪的嫌疑。 有心人经过仔细查找对比很快发现这个陆小姐就是京城名媛陆云浮,陆云浮立刻站在了群众舆论的风口浪尖上。 陆家又出动力量想将事情全部压下去,可是这件事情人尽皆知,已经延伸出了无数个版本。甚至爆出了陆云浮毁容才是受害者的消息,舆论立刻又转了方向。 关于陆云浮和蓝雪等人的四角恋,替身,毁容等狗血剧情惊爆众人眼球。 “多行不义必自毙。“ “自作自受。“ “假白莲对上真反派。“ “可是就算是这样蓝雪也没要这么狠吧。“ “活该,人在做天在看。“ 陆云浮红着眼将电脑砸在了地上,又将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砸了个遍。 “就是她毁了我!就是她!这个贱人!就是将她千刀万剐,碎尸万段都出不了我这口恶气!我要她生不如死!“ “对对,就是她害的!“ “哈哈哈……“ 房间里的陆云浮不时自言自语或是又哭又笑。 凌晨2:35,位于城北的一所大学女生宿舍大楼起火,伤亡人数未知。 白蔺接到消息匆匆赶过去的时候,大火已经被扑灭了。 他一路上想了很多很多…… 直到他隔着汹涌的人潮看见了她。 这么久没见,她还是一点也没有变化,他发现她不穿白裙子的时候特别的好看,好看得特别。 他冲上去紧紧地抱住她,周遭的一切喧闹全部都被抛诸脑后,这一刻,只有他和她…… 陆云浮原本被判处死刑,只是后来由于陆家出示其精神病史资料,经过法定程序鉴定确认,经过精神病机构的鉴定结论审查判断,陆云浮属间歇性精神病,纵火时精神异常,陆云浮被关入精神病院。 陈振华解除了婚约,与另外一个门当会对的名媛结成了连理。 白蔺撕掉了那一纸合约,向她求婚了。 “为什么?“ “因为你是你,不是因为云浮。”柔和的微笑融化了他眼角眉梢的冷意:“当然也不是因为……” 第20页 “什么?” “婚礼那天我再告诉你答案。” 准备婚礼的时间足足用了半月。 当《梦中的婚礼》进行曲缓缓响起,他等在教堂的那一端,她穿着洁白的婚纱挽了蓝父的手缓缓向他走去…… 在神圣的教堂里,接受神父衷心的祝福。 “白蔺,你是否愿意迎娶你身边这一位漂亮的姑娘做你的妻子,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她,像你爱自己一样。在以后的日子里,不论她贫穷或是富有,生病或者健康,始终忠于她,相亲相爱,直到离开这个世界。” “我愿意。” “蓝雪,你是否愿意嫁给你身边这一位英俊的先生做你的丈夫,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在以后的日子里,不论他贫穷或是富有,生病或者健康,始终忠于他,相亲相爱,直到离开这个世界。” “我愿意。” “现在交换戒指作为结婚的信物。” 白蔺举起那枚精英璀璨的戒指。 “白大哥!”突如其来的沙哑喊声打破了婚礼甜蜜的气氛。 陆云浮气喘吁吁地停在教堂门口,头上戴着洁白的头纱盖住了整张脸,她一身洁白的婚纱长裙拖曳在地,手里捧着一大束百合花,脚上只套了一只红色细高跟鞋,另一只鞋可能是奔跑的过程中掉了,她逆着光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不要和她结婚,你说……你说过想看我为你穿上婚纱的样子……” ☆、替身八 教堂里一阵窃窃私语。 “送陆小姐回去。”白蔺语气带了一丝莫名的意味,几个傻站在旁边的保卫人员这才赶紧去拉陆云浮出去。 “你说过的!白大哥!”陆云浮怎肯罢休,她死死挣扎着,不肯就范。挣扎间陆云浮脸上的头纱掉落在地,教堂里传来一阵阵倒吸气声,几个保卫人员看见她的样子,不自觉地齐齐松了手,再没有去拉扯她。 白蔺的手仿佛都瞬间抽空了力气,手中举着的戒指突然滚落在地,滚了好几圈,滚落在红地毯上。 这是白蔺第一次看到毁容以后的陆云浮。 陆云浮的脸部肿胀可怖,纵横交错的伤疤,细碎的伤痕,头发枯草一样耷拉在头上。她后知后觉地立刻伸手去捂住自己的脸,无力地跪坐在地上。 “送她回去。”白蔺虚握了一下手掌,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礼堂里悄然无声,蓝父蓝母担忧地看向女儿的方向,却见其镇定自若,丝毫不受影响。 陆云浮却忽然松开捂住自己的脸的手,不断往前爬着,爬到薄意脚下,拾起那枚璀璨的钻戒,颤抖着往自己的无名指上套着,又哭又笑:“白大哥,不要和她结婚好不好?你说过的,说过要……” 陆云浮呆呆地看了一下无名指上的戒指,面目狰狞可怖,露出一个无比幸福的笑容,嘻嘻一笑:“我愿意,我愿意嫁给你。”不一会儿又呜呜咽咽:“全部人都不要我了,白大哥,你也不要我了吗?你说过的,会……” 陆云浮言行已经开始颠三倒四,并开始不断地抓曳薄意的白色裙摆,裙摆上面很快留下了几个淡淡的黑印。“求求你,不要和我抢白大哥……” 白蔺依旧面无表情,可是明显有所动摇。 和白蔺结婚是蓝雪的心愿之一,薄意有些恼火,她心里已经在想着如何解决掉陆云浮。 一直冷眼旁观的她却第一次感受到其他灵魂的震颤,神识里蓝雪的魂魄泣不成声……而后她感受到四肢百骸一阵轻松舒畅,蓝雪竟然将三魂六魄全部都了给她!薄意灵魂飘飘荡荡地飘起来的时候,她只看到教堂里一片混乱,全部人都围了上去,哭得私心裂肺的蓝父蓝母,白蔺拼命摇晃着那个倒下的蓝雪的躯体…… 黑头发,白婚纱,红地毯…… 天地间一片黑暗混沌,十几簇青色烛焰在空中飞舞旋转,她被四道无形的结界屏障牢牢围困在正中央,明明是封闭的空间,却不知何处起寒风。 她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 无声无息的风围绕着她的全身旋转不停,十几簇青色烛焰缠绕着,照亮了伫立在黑暗中的她的血色嫁衣,逶迤坠地,衣袂翻飞,猎猎张扬。 “欢迎来到洪荒之界。” “恭喜你成功点燃十三盏孤魂灯。” “恭喜你成功进入洪荒之界第一门。” 雌雄莫辨的诡异声音在她耳边音绕,余音袅袅…… “谁?“她环视一周,根本就没有看到四周有任何生物,一片黑茫茫的,原本的轻松惬意变成警觉。 “请你不要过于骄傲自满,你的实力并不是这里面最强的,也不是最弱的,但是迄今为止你是最后一个进入洪荒之界第一门的,请好好反省。” 薄意没有继续说话,这个诡异的声音自说自话,根本没有理睬她的打算。 “你需要点燃三十三盏孤魂灯方可打开洪荒之界第二门。” 薄意伸手挥开挡在眼前的那簇烛焰,那簇青色烛焰倏忽变成了两个字“射艺”而后又恢复原状。她试着去触碰另一簇烛焰,出现了两个字“文学”,很快又恢复原状。她回想起第一个世界的时候蕴姬的射艺功夫功夫了得,至于文学是第二个世界的时候楚楚在大学的时候正是在文学系。也就是说,她得到一个灵魂也会获得灵魂所有技能? “请进入下一个世界。” 薄意挑了挑纤长的眉毛,并不再理会这诡异地声音,她盘膝坐下,静静吸收着这空间里的灵气,虽然这里灵气稀薄,但均是精华。她乌发飞扬,眼角那颗泪痣隐隐泛着红光,身上的嫁衣也开始渐渐泛起红光。幸好她以本体存在的时候还是可以使用灵力。 不过总得想个法子才行,虽然在宿主身体里掩藏了自己的气息,可以躲过那几个穷追不舍的神仙,但是同样的也被束缚住了灵力。对她来说十分不利。 薄意从一开始完成那几个宿主心愿的漫不经心到现在已经有了紧迫感和危机感,按那个诡异声音的说法,她现在的进度是最慢的,同时随着其他人的吸收的魂魄越多,实力也会越强,她既然会给觊觎其他人手中的洪荒之卷,也难保他们不会生出如此的想法,如此一来,她就陷入一个更加被动与危险的境地。 洪荒之卷与本主之间的唯一联系就是灵契约定,想要取得别人手中的洪荒之卷的唯一办法就是取消灵契约定。 除非本体愿意自毁灵契,否则取消灵契约定的唯一办法就是——本体毁灭,形神俱散! 薄意收回自己的神识,弯了弯乌青的菱唇,以命为赌,真是越来越好玩了。 诡异声音终于按捺不住:“请马上进入下一个世界!” 薄意懒洋洋地支着下巴,充耳不闻,似老僧入定般安然沉寂。她可以肯定,至少这个不明物体没办法控制她的行为。 第21页 “洪荒之卷有几卷?“ 诡异声音似乎是压抑了一下,才说道:“七卷。” “你藏头露尾的做什么?” “想见我?”诡异声音似乎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气与深深的不屑:”你还没有这个资格!” 封闭空间里沉默了一会儿,诡异声音开始叙述:“洪荒之界总共有有十道门,点燃所有孤魂灯打开最后一道门,并集齐所有洪荒之卷,才可以进入洪荒之境。” 而后无论薄意如何旁敲侧击,诡异声音却不肯再透露半个字,封闭空间里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这可是玩命的买卖,薄意见打探不出其余的消息,不再浪费时间,身影一闪,消失在了密闭空间内。 ☆、恋尸一 月影婆娑,广袤的天空连接着无边无际的森林,人迹罕至的森林里掩映着一座几乎要横贯森林东西的苍灰色的城堡。 圆形的塔楼,半圆形的拱门,挺秀的小尖塔,轻盈的飞扶壁,修长的立柱和各种形状的拱顶设计,彩绘玻璃玫瑰窗,城堡内部光线梦幻,扑面而来的是阴森黑暗的气氛,暗红色的地毯沿着古老的哥特式旋转楼梯一直蔓延到上层,苍灰色的地板一尘不染。 城堡里并不只是常常这样安静的,大部分夜里的时候经常会举办一些宴会,那时候灯火通明,金碧辉煌,高朋满座,觥筹交错。 可这些都是与她们无关的繁华奢靡。 城堡的奴仆全都住在阴暗狭窄的小房间内,每日里劳作不停,夜间都是直接睡在垫子上或者桌子上。与男仆不同的是,女仆的要求更为严苛,就拿最简单的仪容仪表来说,头发必须整洁,用长发盘起来并且用夹子固定好的标准发型,灰白色连体裙子,罩上麻料围裙,简朴的褐色鞋子。 静谧的走廊内,只有维卡妮娅的脚步声在回荡着,维卡妮娅视线来回逡巡着,一众女仆贴着墙根儿排成一列站好。 维卡妮娅是主人身边的贴身女仆,和她们自然不一样,维卡妮娅穿了黑色洋裙,细棉布围裙且在胸部,腰部,及细带上都綴有蕾丝花边。质量上乘的黑色鞋子。 维卡妮娅高傲地仰着脖子,那眼神并不像在看人,反而像打量砧板上的肉一样,随即点了好几个女仆出列。 薄意并不在其中,她刚松了一口气,结果又提起了一口气。她这才发现早前被她支走的索菲亚此时竟然也在维卡妮娅点中的那列队伍中! 被点中的人满脸憧憬兴奋,索菲亚自然也不例外,甚至她漂亮的脸颊上泛起了苹果色的红晕,蓝眼珠里也泛起了点点泪光。 薄意一路听着索菲亚叽叽喳喳,甚至开心地围着她转起了圈,她们都不知道此去便是有去无回! “亲爱的蜜拉贝儿,你难道不为我感到高兴吗?”索菲亚揪了揪她的麻布围裙。 薄意没心情演戏,也没心情敷衍她。 “亲爱的?噢,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在为自己的容貌难过吧?其实你在我心里特别漂亮!真的!“索菲亚很快找到一个理由,又难过地靠在她身上。“不过这次维卡妮娅选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蜜拉贝儿的相貌只是勉强算得上一个小美人,和精致得像个洋娃娃的索菲亚相比确实差了特别多。 蜜拉贝儿和索菲亚在一起的时候,相貌问题的确困扰她很久,但也恰恰托了这并不出众的相貌的福,蜜拉贝儿才得以逃脱这座死亡城堡! “噢!不知道伯爵大人到底长的什么模样!这次我去当贴身仆人,说不定就可以近距离接触到伯爵大人了!”索菲亚并没有低沉多久,很快又兴奋起来。 谢菲迪尔伯爵是这座城堡——世人称德拉库拉城堡的主人,据传他不仅所拥有的财富可以和国王媲美,也是这个国度的第一美男,他除了世袭的爵位以外,还担任着这个国家的外交官,精通好几门语言,并且在艺术方面有着极高的天赋! 这个人人称颂的男人,所有女人的梦中情人,实际上却是个十恶不赦的超级连环杀手! 传闻他杀死了至少有600个人,手段残忍粗暴,最开始他只是对那些蓄意接近他的女人下手,以砒霜毒杀,并且在地下室中放了23个镀锌棺材以存放情人的尸体。 后来,他更加喜好活剥各色的女人面,女人皮,连女人的眼珠也是他的最爱,他将这些东西全部封藏保存起来。甚至每日都要饮用女人的血来打发时光,开始时他只是先从城堡内的美貌仆人下手,后来更是直接派人从自己的属地附近那几十个小镇上掠夺美貌女人施以酷刑,迎合他这个残忍的癖好!直到谢菲迪尔50多岁的时候,杀死了一个贵族,这才引起了外界的怀疑与探查,这一切才终于大白于天下!几个帮凶被判处死刑,而谢菲迪尔却因显赫的地位免于一死,只是在这个城堡里监禁终身,最后与他为伴的只是满屋的名贵资产,然后孤独的死去。 蜜拉贝儿其实并未见过谢菲迪尔伯爵,她发现这个秘密其实只是一个偶然。在等级森严的城堡内部,她们没有收到允许是不可以接近谢菲迪尔所在的那个塔楼的。 一次社交宴会上,因为人手不足,索菲亚像维卡妮娅推荐了交好的蜜拉贝儿。蜜拉贝儿在收拾残局的时候走进了一个房间,看见了那个房间里的那个小柜子上似乎有着残余液体,她便拿了帕子去擦,这个城堡的秘密豁然出现在她眼前! 蜜拉贝儿无论如何说,索菲亚都不肯相信,只打趣着说她当时是不是偷喝了宴会上的酒,醉的厉害!当时由于宴会混乱,她才恰好进入了那个房间,现在那里看守严密,她根本没有办法接近半步!自然也没办法向索菲亚证明。 有一天索菲亚心事重重地来找她,说谢菲迪尔伯爵的贴身女仆失踪了好几个,一起去的几个新来的女仆现在只剩下她和伊娜两个人。两个人商量好分头行动,要从城堡逃出去。索菲亚又嘱咐出了城堡你先走,在隔壁的那个小镇里等她。要从城堡逃出去。可是蜜拉贝儿等了好几天都没有等到索菲亚出现…… 蜜拉贝儿开始还抱着希望,后来索菲亚依旧了无音讯,她也不能再回到城堡。 这些人的魂魄常年徘徊在这座城堡上方,阴魂不散,执念极重,无法转世投胎,一直隐姓埋名住在隔壁镇的蜜拉贝儿从此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与愧疚当中,非常后悔。为什么当时这么自私,只顾着自己逃跑? 这次蜜拉贝儿的心愿就是帮助这些受到折磨的人逃出德拉库拉城堡。并且为这场交易付出了三魂六魄,神识,以及元神等所有,也就是说灰飞烟灭的下场。 ☆、恋尸二 薄意随意躺在垫子上,至于在垫子上睡觉倒没有什么,只是她特别不喜欢十几个人全挤在一个房间里,太吵了而且特别闷热,还有许多蚊子和一些她叫不出名字的小虫子。最夸张的是克莱尔,也就是她们的低等奴仆的小头目,经常睡着的时候会把脚什么的都伸过来,要么就半个人都霸占了过来。 克莱尔身材壮硕,成日里凶神恶煞的,总是瞪着那双牛大的眼睛扫视她们,对她们这几个白皮肤的还好,对那些个黑皮肤的女仆却是十分不客气,呼来喝去随意打骂,到了维卡妮娅她们面前却是躬身哈腰,像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 第22页 再来就是这里的吃的,成分复杂颜色奇怪的面包,有时候里面还有小石头和木屑!一些奇怪的菜也是直接生吃,还有味道怪怪的绿颜色的汤,几乎就是一日食用的所有东西了。有的时候宴会上客人吃剩下的一些肉都会被他们疯抢,一个黑人小姑娘还特地留了点别人吃剩的肉菜给她,她当然是敬谢不敏。 再来就是这里的仆人和她都没有洗过澡! 更惨的是她从没有做过这些活计,即便有蜜拉贝儿的记忆和身体的本能,她一开始做还是笨手笨脚的,惹了克莱尔好一顿喝骂,甚至还抽了她一鞭子!凭她的身手克莱尔当然没打中。 克莱尔付出的代价是拉了好几天的肚子。——她悄悄往克莱尔吃的汤里面加了点自己剩了好几天的面包上面的那些细菌。 克莱尔一脚踹开木门,说宴会上人手不够,维卡妮娅让她过去帮忙。克莱尔话音一落,屋子里的几个仆人都羡慕地看向薄意,两个仆人还特意靠近她,恳求薄意给她带点客人吃剩的东西回来。 索菲亚自那天收拾东西离开以后,薄意就再没有见过她。这次倒是一个好的机会。 薄意跟在克莱尔后面,克莱尔讲了好多关于宴会上要注意的事情,克莱尔见她心不在焉,东张西望,忍不住又破口大骂:“蜜拉贝儿!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说着又想动手,但回想起每次想对蜜拉贝儿动手,就会倒霉好几天,又忍住了。 薄意也不知道七拐八弯地走了多久,克莱尔把她丢在一个古铜色的门前就自己去忙了。 跨过这个门,与她之前所处的地方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几乎要横贯整个宴会厅内的餐桌,华丽的烛台,摇曳的烛火,温暖的壁炉,银光闪闪的餐具。最特别的是连拱廊,旋木勾践,装饰图案是兽爪。 宴会厅内的人高声谈着笑,翩翩起舞,她在人群内穿梭着,终于找到了正在端菜上来的索菲亚。 “亲爱的蜜拉贝儿,真高兴见到你,咦……怎么啦?”她将索菲亚扯到宴会厅的角落里。 “跟我来。”她避开人群,引着索菲亚往外里面去,宴会厅内的人并没有人注意她们这两个仆人。 绕过了两条长廊,终于停在一个门前,此时并没有人看守,薄意推开门拉着索菲亚闪了进去。 “噢!蜜拉贝儿,这可是伯爵大人的房间!你干什么?被发现会被打死的!”索菲亚嚷嚷着要出去,薄意不耐烦地捂住她的嘴。 皎洁的月光下,她在桌子上摸索着找到了一根蜡烛,然后点燃。 这个房间内壁装饰以雕刻,巨幅油画,玻璃画,及挂毯为主,配有造型卓绝,工艺精湛的家具,大厅里陈列着来自世界各地远涉重洋而来的的珍贵艺术品。 索菲亚也是第一次进来,她低呼了一声,随即意识到什么,苦苦劝导:“噢,你该不会打算偷拿东西吧!我绝不允许你这样做!” 薄意很快找到一个柜子,顶端为山形墙,体积并不大,连角以青铜加固。她挪动了盖子上面的一个四叶草图案,很快面前出现一条长长的阶梯通往地下室,一股浓重的死尸的味道就传了出来,阶梯的石墙两边沾着许多暗黑色的血迹,显得分外可怖! 索菲亚发出短促的一声惊叫,又立刻戛然而止,薄意死死捂住了索菲亚的嘴。一阵交谈声传来。她透过虚掩的门缝看去,两个守卫摇摇摆摆往这个方向走来,然后靠在廊柱上,通往这里的走廊那端被他们守住了,两个守卫可能是偷喝了酒,醉意熏熏,说着下流话,议论宴会上的太太小姐有多漂亮风骚。 两人在房间里一时间进退两难。索菲亚拨开她的手,喘了好一会儿气,才低声地说道:“我的上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薄意将门掩上,又将柜子恢复原状,最后将蜡烛吹灭,放回原位去。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没时间说了,赶紧走。”薄意环顾四周,拉着索菲亚往那个的窗户跑过去,这里是二楼,说不定会有逃生的机会! 外面传来那两个守卫洪亮的声音,讨好声喊着伯爵大人。 脚步声越来越近…… “快点跳!”薄意压低了声音,窗户并不是很大,只能容纳一个人往下跳。 索菲亚虽然直到现在还不明就里,但是她知道若是被谢迪菲尔伯爵发现,她们就死定了!索菲亚不敢耽搁,跨过窗台,闭上眼睛就往下跳,她记得这下面是一片草地,应该不会摔的很惨才对,愿上帝保佑! 门被缓缓推开一条细缝,一道狭长的黑影从门缝里透进来,来不及了!说时迟那时快,薄意迅速一滚,滚进窗台前的那张桌子下猫着腰躲了起来。 那脚步声,一步一步都仿佛踩在了她的心脏上,薄意屏住呼吸,男人走到窗台前停了下来,他身躯很高大,背对着她站在窗台前。正当薄意担心他发现索菲亚的时候。他却伸出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扣住那窗柄,极缓慢极缓慢地关上了窗户。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种奇怪的感觉就是他扣住了她的脖子一样。 看来索菲亚已经跑了,她才松了一口气,忽然一只大手伸进来死死地扣住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连拖带拽用力甩了出去。 ☆、恋尸三 她的背脊狠狠撞在窗户上,窗户被猛地撞开,她的半个身体悬空在窗台外面,脖子上的手越收越紧,她整张脸都涨成了紫红色,胸腔里的气仿佛都被挤压出去,完全喘不过气来。她脑子里混混沌沌的,根本来不及反抗。这是她几万年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威胁,即便是那几个神仙追得她落荒而逃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直面的感受过这种被压制得死死的那种感受。 那阴森而又诡异的浅碧色双眸牢牢缚住她,她脑海里忽然闪过一道奇怪的转瞬即逝的念头——似曾相识! 就在她几乎只剩下一口气的时候,他却骤然收回了手,她一下子失去平衡,差点从窗台上一头栽下去。她急忙往前扑,整个人摔倒在坚硬的地板上。 他此刻已经坐在了她面前的凳子上,凳子腿上加以长串的装饰,腿上部为动物头,下方为动物爪子支撑。此时他双腿交叠,一只程亮的皮靴子正对着她的鼻尖。 他苍白的脸棱角分明,金色的短发耀眼,浅碧色的双眸深邃,挺拔的高鼻梁。稍显刻薄的唇型,的确配得上第一美男的名头。 他突然间放开她,可不是什么恻隐之心,此人最喜欢看猎物垂死挣扎,无力反抗的滑稽模样。没准是要给她换一种更加可怕的死法。 不过一瞬间,她脑海里闪过千万种脱身的办法,却都不了了之。 他穿着紧身长外衣,衣长及膝,收腰,下摆向外扩开,前门襟綴有密密的一排红宝石纽扣,以金绠子装饰。配有表明身份的绶带,无袖的维斯特背心,天鹅绒面料以金银丝刺的上衣,绣莱茵伯爵裤,珵亮的皮靴子,是很典型的贵族打扮。 他静静坐在那里,气质华贵慵懒,她却有一种十分危险的感觉,而且这并不是宿主影响了她的感观,这是她自己本体的本能反应!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怪,她努力按捺下那份怪异感受。 第23页 “给他取个名字吧。”低沉喑哑,慵懒的调子。 他用的是“他”而不是“它”,传闻谢菲迪尔对画有着病态又偏执的狂热,他认为每一幅画都是一个生命,他有个古怪的癖好就是他从来不给自己的画取名,每当他要杀死一个人前都会让那个人给他亲手所画的画取一个名字。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那副悬挂起来的油画,黄白蓝几色,随意涂抹,非常抽象。 “嗯?”微微上扬的尾音,他唇角微微扬起,显得心情不错的样子,像是一个高雅又温柔的绅士。好像刚刚那个要拧断她脖子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她飞快地在蜜拉贝儿的记忆里面寻找着蛛丝马迹,谢菲迪尔伯爵生前并未有人欣赏他的画,直到他死后,艺术方面的才名才显扬出来,受到众多世人推崇。这幅画是谢菲迪尔众多画里面唯一一副没有取名的画。后来被悬挂在国家博物馆里,被画坛上的一众名士商议以后决定取名——黎明来了! “黎明来了!”就在她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刹那,她背后的一抹曙光划破黑暗的寂静,在她的周边勾勒出一道金色的晕边。 他带着深深的研判目光一寸一寸从她的头顶挪移到她的脚跟,似乎要将她薄皮剔骨的研究透彻那样。 “黎明来了。”他忽然间喃喃自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句话,“黎明……来了……” 薄意从谢菲迪尔房间出来的时候还是浑浑噩噩的,她敏感地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偏偏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看到她从那里出来的人表情各异,维卡妮娅死死盯着她脖子上的一大圈紫痕,像是见了鬼一样!维卡妮娅是帮凶之一,她自然很清楚谢菲迪尔做的事情,维卡妮娅吃惊的不是为什么她脖子上有伤痕,而是她竟然可以从活着走出来! “感谢上帝!”索菲亚两只眼圈都红了,上来死死抱住她,“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日子波澜不惊地过着,她依旧每日里都要干许多活,吃着奇怪的面包汤汁勉强裹腹, 然后晚上睡觉时还要防备克莱尔的脚又踢过来。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脖子上的淤青太过严重,像她们这些仆人也没有任何伤药可以用,也只是褪了一点而已。 她隐隐不安,总觉得谢菲迪尔给她一种不太好的感觉,又抓不着头绪。偏偏这次汤圆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都没有出现不说,她的神识也没办法感受到汤圆的存在。 平静的日子很快被打破,谢菲迪尔好像终于想起了她这号人,她成了他贴身仆人,不过她和其他仆人不同的是,她只要在谢菲迪尔作画的时候静静的像个木桩子一样站在一旁就可以了。谢菲迪尔也没有再问过她给画取什么名字之类的问题。 谢菲迪尔的画室几乎都布满了画,现在画室里有名字的画还只是少数,却也足够让人背脊发寒。谢菲迪尔每日都是平平常常,也不发脾气。只是每次邀请完那些王公贵族和画坛名人过来画室欣赏他的画之后,就会死气沉沉好几天,然后连续好几天把自己关在画室里画画。每当他觉得有得意之作,又要去邀请一些人过来。偏偏大多是一味的阿谀奉承之词,要么就是毫不留情的抨击。 索菲亚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那双美丽的蓝眼睛又要溢出泪水来,立刻提议要和她一起马上离开这里。只是薄意阻拦了,毕竟蜜拉贝儿的计划是救所有的人逃出这里,她们两个人跑出去又能怎么样,只是不管怎么样告诉了索菲亚这件事情,让索菲亚提前防范的同时,她也是出于要多一个力量的想法。索菲亚只一个劲地说该怎么办?要救这么多人出去,无异于痴人说梦,城堡里除了谢菲迪尔可以自由出入城堡以外,没有得到谢菲迪尔的允许,其余的人都是不可以出去的。 薄意翻找蜜拉贝儿的记忆——蜜拉贝儿是利用外面的人运送物资进来的时候混了出去的,一个人还可以瞒天过海,这么多人的确是一个问题。最重要的一点——那些人凭什么相信她的一面之词?再者就算这些人都逃出去了,总还会有另外一批人进来。只要这座德拉库拉城堡一天还伫立在这里,这些血腥的罪恶就不会有消失的那一天! ☆、恋尸四 这个时代的贵族不洗澡都认为是很平常的事情,有的贵族还以终身不洗澡作为骄傲的资本大肆宣扬,据说是因为这个时候的人普遍认为洗热水澡的时候,皮肤毛孔张大很容易进脏东西。不过贵族虽然不洗澡却往身上扑很多的名贵香粉以掩盖异味。 不过谢菲迪尔的确是贵族里的异类,不仅每天洗澡,还要香皂香精香料一样不缺,不仅如此,所有他所在的地方必须要整洁干净,一尘不染。 谢菲迪尔正在沐浴,衣服配饰都是由维卡妮娅精心准备。维卡妮娅对薄意的态度向来不好,甚至是带着敌意的。她将衣服配饰放在一旁,整个人挡在谢菲迪尔洗澡的木桶前,仰着脖子不屑地盯着她。 薄意垂下眼帘,却见一旁桌子上放着一枚青铜戒指,虽然设计的很隐秘,但是薄意立刻发现不对之处,戒指的侧面边框处镶有一个毒药暗盒,暗盒的小孔恰好被手指挡住,可以让戒指的主人在一瞬间下毒。 谢菲迪尔穿戴好衣物,将青铜戒指戴回食指,阴沉的气息笼罩着他全身,苍白的脸上由于热水的缘故显得红润了不少。他无意识地转动着手中的戒指,一边走了出去。 谢菲迪尔要去赴一场约会,原本薄意要跟上的时候,谢菲迪尔还蹙了眉头,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什么都不说就让她跟上了。 现下还是流行蓬松的裙子,克洛维娜的装扮都是偏蓝色系列,宝蓝色的外裙从从腰间开叉往外翻,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裙,衬裙上面全部以果实图案刺绣。外裙和衬裙蓝白两色产生漂亮的对照。 “你好,伯爵。”见谢菲迪尔来了,克洛维娜双腿略微屈膝,同时两手稍提两侧裙摆,点头致意。 “你好,小姐。”谢菲迪尔左手扶右胸,身体稍微前躬同时点头,明明是挑不出错处的礼节却偏偏处处显着傲慢。 谢菲迪尔先行坐下,克洛维娜也坐下。 大部分贵族女人都是高发髻,被称为“芳坦鸠”,式样多种多样。 克洛维娜的发式是其中比较简单的一种芳坦鸠,蓝色的波浪形的亚麻布做成漂亮的扇形扎在头上,还配有不少粉色珍珠。 站在一旁的薄意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种发式的确很特别漂亮。很快一些菜肴被端了上来,两人开始聊起天来。 牛肉,鱼肉,小羊排,雀鸟,卷心菜,甜菜,洋葱……各式各样,精心烹调。 克洛维娜说着自己的所见所闻,时不时抚摸面部贴着的黑痣,容光焕发,显得很开心的样子,倒是不怎么吃东西。 谢菲迪尔用餐叉取了一块肉放进嘴里,细细咀嚼,侧耳倾听,不时微笑。 谢菲迪尔举起高脚杯和她碰杯,克洛维娜惊喜地捂住嘴巴,简直要幸福得哭出来。 杯盏交错间,一直警惕注意着谢菲迪尔的薄意果然看到谢菲迪尔握住高脚杯的那只手食指微动,微微抬高,就在克洛维娜收回杯子的时候,一点白色的粉末落入克洛维娜的高脚杯里。 第24页 白色的烛油沿着台面上的桌布缓缓滴下,克洛维娜红唇微张,酒液差一点就要落入嘴中——薄意佯装被端菜的人撞倒,整个人前倾,撞掉了克洛维娜手中的高脚杯,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薄意坐在地上,抬起头来,却发现克洛维娜深蓝色的眼珠子恶狠狠看了她一眼,那个高脚杯被谢菲迪尔接住,谢菲迪尔捏着高脚杯,缓缓转动着,琥珀色的酒液在明亮的烛光下闪着莹润的光泽。 谢菲迪尔就那样俯视着她,浅碧色的眸子笼罩着淡淡的血腥气。 克洛维娜拿回酒杯,酒液一点一点消失在她红唇中。宽敞的空间内只有五个人静静的呼吸声。 克洛维娜依旧谈笑风生,直到后来药效发作,克洛维娜开始晕眩,腹痛,死亡。 维卡妮娅用看死人一样的眼光看了薄意一眼,才开始动手收拾克洛维娜的尸体。 负责上菜的那个人见怪不怪的样子,开始上前帮忙,非常熟练。 谢菲迪尔全程冷眼旁观,相比起克罗维娜,他似乎对坐在地上的那个小姑娘兴趣更浓烈些。 谢菲迪尔忍不住笑了,真是个可爱的猎物。 这些日子她一点点试探着他的底线,同时,他也在等着猎物一步一步入网,至于入网之后,是圈禁还是虐杀,他倒要好好掂量一下了。 薄意正在他椅子右手边的地板上坐着,他端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伸出右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她绸缎一般的金发,他倏地揪住她一缕金发,用力之大直接将她从地上扯到了他怀里。 “一点都不乖。”他陶醉地从那缕金发的发尾一直嗅到她耳廓边,她可以感受到他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廓上。“我可是会生气的呢。” 维卡妮娅拖着克罗维娜的尸体往外面走去,只是又盯了窝在谢菲迪尔怀里的薄意一眼,眼神凶狠似要将她撕裂。 薄意僵住一动不敢动,或许是趋利避害的本能,她本能觉得谢菲迪尔十分危险。她的直觉告诉她和谢菲迪尔正面交锋对上绝对讨不了好去。 谢菲迪尔觉得温香软玉在怀十分舒服,他右手臂膀环住她的细腰,拿起他的高脚杯递到她唇边,一股淡淡的奇怪味道扑面而来。她用力挣脱谢菲迪尔的怀抱,却毫无作用。谢菲迪尔的手反而拽的越来越紧,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腰勒断。 “你是要我喂你吗?”说着谢菲迪尔就轻轻抿了一口,淡粉色的薄唇立刻浸染上一抹血红,显得分外阴邪鬼魅。 识时务者为俊杰,一想到要和别人口对口接触,薄意只觉得说不出的恶心。 薄意立刻凑到高脚杯面前,勉强吞了一口,却立刻作呕起来,血腥味充斥着她的口腔,恨不能把吞进嘴里粘稠的血液全部吐出来。原本以为谢菲迪尔会发怒,没想到他却只是皱了皱眉头,伸出大拇指仔仔细细地擦掉她嘴边的血迹。 ☆、恋尸五 薄意刚走出画室,维卡妮娅就将她拉到一处角落,质问:“你是谁?” “你在说什么?”薄意拿了手上的画板要往外走,维卡妮娅挡住不肯让薄意走,高声道:“你绝对不是蜜拉贝儿!你别装了!我一直就觉得你不对,那天晚上发生那样的事情,你一点不吃惊甚至连一点害怕都没有!实在是太奇怪了!最近你也总是奇奇怪怪的……行为举止根本就不像我们这里的人!” 糟了,那天晚上自己表现的实在是太不正常,依照蜜拉贝儿来自和平年代偏僻小镇的小村庄的出身来说,怎么可能见过这等杀戮场面,她却毫无反应,从头至尾都表现的很冷静!既然维卡妮娅都可以发现,那么谢菲迪尔…… “我绝对不会让你伤害伯爵大人的!”薄意的沉默被维卡妮娅认为是做贼心虚,从怀里掏出一把尖刀就往她身上扎去。“去死吧!你死了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薄意轻巧转身,伸手抓住维卡妮娅的手腕,指尖用力,维卡妮娅的手吃痛地松开,尖刀就要落下来,薄意抬脚,踢中刀柄,尖刀被她踢了起来,然后另一只手将尖刀抓在了手里。 一系列的动作行云流水,不过眨眼之间。 维卡妮娅双目瞪大,慌张地想要拽回手去,薄意即便没有灵力在身,力气也还是比普通女人大得多。 薄意迅速将尖刀架在维卡妮娅脖子上,逼近她的大动脉,维卡妮娅的脖子上立刻出现了一道血痕。 维卡妮娅闭了嘴,依旧恶狠狠地盯着薄意。薄意手缓缓松开,尖刀落在地上,险些扎伤了维卡妮娅的脚背。 说得对,只要死了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让那些曾经受尽折磨而死的人这次都不会死亡的最好的办法,那就是——杀了他! 这个念头一旦扎了根就开始生根发芽,迅速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在城堡里自然有着各种各样的黑暗交易和勾当,只要你出得起价钱,薄意却一点都不敢轻易冒险买那些毒药之类的,人多口杂,想要瞒过去实在是太不容易了,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若是明目张胆的和谢菲迪尔对抗,她却没有胜算,若是有灵力,这事轻而易举,偏偏她现在的武力值十分低下,根本不是谢菲迪尔的对手! 薄意打探到过了几天,就是运送物资的人进城堡的日子,这天薄意通知索菲亚离开,让索菲亚到隔壁小镇等她,索菲亚一直追问她为什么这么快走,见她并不解释,只好点头答应。薄意其实并不想搭理索菲亚,只是宿主与索菲亚私交甚笃,若是她不管不顾杀了谢菲迪尔,她自然是无所谓,可是与蜜拉贝儿交好的索菲亚只怕就要遭殃了! 薄意轻轻地推开画室的门,与往常不同的是,谢菲迪尔此时并未在画画,她的身影正好坠入那汪浅碧色幽潭里。他穿的十分随意,织锦的上衣,克尤罗特裤子,膝盖处以缎带扎绑住,最奇怪的是他袖口的绿宝石纽扣并没有扣上,要知道谢菲迪尔对着装可谓是苛刻到了极点,扣子全部都要一丝不苟的全部扣好。 “晚安,亲爱的。”谢菲迪尔优雅的坐在椅子上,纤长的手指转动着一支画笔。薄意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谢菲迪尔并不是第一次叫她亲爱的,最开始索菲亚叫她亲爱的,他十分生气,并不准索菲亚继续叫她亲爱的,否则要将索菲亚嘴巴缝起来。后来谢菲迪尔自己反倒这么叫上了。有时候谢菲迪尔画画的时候灵感来袭,心情好的时候也会这么叫她,却是十分随意的叫法。 这次的“亲爱的”却带着甜腻腻的糖意,并不是棉花糖那种香甜,却是带着血腥的甜腻。 “我还以为亲爱的不会来了呢。”谢菲迪尔噙着笑意,心情特别明媚的样子。 她只觉得浑身寒毛直竖。 “我……”薄意脑海里转过千万个念头,心里已经猜到索菲亚出卖了她,幸好自己刚刚没有贸贸然出手杀他。 谢菲迪尔站了起来,高大的身躯慢慢逼近她,然后伸出手支在她头顶,将门紧紧关上了。 “亲爱的,我不想听你说谎。”谢菲迪尔一只手牢牢顶在门上,阴影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进去,显得她异常的娇小脆弱。 第25页 “所以,乖乖闭嘴好吗?”他明明是商量的语气,实际却是毋庸置疑。 谢菲迪尔低下头,凑得更加近,薄意下意识后退,直到脊背贴到了门上。他的浅碧色眸子慢慢变深,她只听到头顶上的门一阵颤动,然后她重心不稳就要往后面跌去,谢菲迪尔立刻将她捞进怀里,她回头去看,却发现身后的那扇木门已经全部都碎成了粉末。 他松开她,牵起她的手,往外走去,很快来到他房间。 谢菲迪尔打开那个柜子,顶端为山形墙,体积并不大,连角以青铜加固。她挪动了盖子上面的一个四叶草图案,很快面前出现一条长长的阶梯通往地下室。 薄意的手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他却抓的更加紧。 “你不是打开过?怕什么……“谢菲迪尔一贯的慵懒语调,带着漫不经心的微笑。 薄意哑然,他竟然早就知道! 谢菲迪尔牵引着她的手往下走,里面一片漆黑,谢菲迪尔却根本不点蜡烛,熟练地带着她往下走。他的手抓得十分紧,每走几步便绅士的停下来等她,一点都没有不耐烦。 难闻的气味让她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谢菲迪尔却十分习惯这种味道,毫不介意地往下走着,不知道沿着楼梯走了多久。 原本以为会出现的惊骇场面没有出现,原以为要继续往下走,谢菲迪尔却转了个弯,拉着她向另一边走去。 房门自动打开,几根蜡烛瞬间被点燃。 橙黄的色彩霎时间点亮了她眼前的这一片黑暗世界…… ☆、恋尸六 从前,有个很幸福的家庭,有一天男主人死了,女主人也死了。只剩下两个孩子。十年以后他们长大了,男孩的姐姐却和一个仆人私奔了。他们都离开了,从此以后男孩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后来他遇见了一个女孩儿,可是她也要离开他…… 谢菲迪尔缓缓讲述着故事,她没有说话,知道那个男孩子就是谢菲迪尔本人。可是当他说到那个女孩的时候,她几乎是打了一个冷颤,这是在说她? 谢菲迪尔翻出一大堆的女式衣物,款式比较旧,但还是可以看出是年轻女孩的衣物。他取出一套黑色的华服美裳,对着她上下比量,终于满意地点头。 “来。”谢菲迪尔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意,举手投足间都是说不尽的高贵优雅。 薄意站在原地,不明所以。 “亲爱的,你不愿意?”谢菲迪尔话音刚落,浅碧色的眸光降落到她身上,顷刻间,她身上的那套仆人的衣裳就尽数化成的粉末!接着薄意发现自己全身僵硬根本动不了,便是连眼睛都没办法眨动! 谢菲迪尔慢条斯理地将衣服一件一件慢慢套到她身上,这个时候的女人裙子并不是以支架撑起来的,而是采用多穿裙子的做法,并在腰间打摺使得裙子蓬松起来。他开始并不熟练,后来似乎是找到门道,越来越得心应手。 这件衣裳十分繁复,光是花纹便有好几种。裙间大量褶皱显得很有立体感,袖子被扎成了好几段,每一段都镶嵌着蕾丝花边,领口边缘十分低,露出胸前一大片白皙细腻的肌肤,腰间明显的收腰,不盈一握。 谢菲迪尔满意得点了点头,又拿出一条丝绸做成的克拉瓦克领巾缠绕在她脖间,并打了一个结。 这种任人鱼肉的滋味十分难受!薄意不知道为什么全身都动不了!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能死死地用眼睛表达自己的不满! “我不喜欢你这种眼神。”谢菲迪尔浅碧色的双眸本来似春日幽潭,忽而飓风划过,寒风凛冽,春日幽潭骤变寒夜冰湖。 薄意的眼帘忽地落了下去,之前她想闭上眼睛结果闭不上,现在拼命想睁开眼睛却睁不开!士可杀不可辱,薄意怒火中烧,却偏偏莫可奈何! 谢菲迪尔将薄意拎到梳妆桌前,他好像找到什么乐趣一样,开始给她摆弄起头发,却十分不熟练,扯得她的头皮发疼!过了许久,他终于弄了一个简单的芳坦鸠发式,用白色丽丝和缎带衬以金属丝高耸发髻。 他自得其乐,又开始给她化妆,原本并不十分出色的五官立刻变得动人起来。 谢菲尔德浅碧色眸光荡漾,薄意眼睛就立刻睁开了。她面前是一面昏黄的镜子,倒映出她的模样。 谢菲尔德还是不满意,又从抽屉里拿出薄绢,眸光微动,那薄绢便在他手中变成一个星星形状,他思索良久,将那星星贴在她的唇角边,忽然间就吻住了她微翘的唇角。 薄意眼睛瞪得溜圆,气急败坏,偏偏无计可施! “亲爱的,真漂亮。”他像个偷吃了甜点的顽童一样嘻嘻笑了出来,一派天真可爱,薄意有一瞬间恍惚,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样毫无防备的表情。 “亲爱的这么漂亮,”谢菲迪尔嘴边甜甜蜜蜜的笑突然转为嗜血残忍,“我怎么舍得让你离开我呢?” 谢菲迪尔将她拎起来走了出去,拐了个弯往下走去,很快来到一扇沉重的雕花铁门前,栏杆上面缠绕着复杂的花纹泛着久远的古铜色光泽,周围环绕着挥之不去的隐隐血腥味和强烈的压迫感…… 一股浓重的死尸腐烂的味道扑面而来!首先映入眼帘的却全都是铺天盖地的绿色的萤火虫,照亮了眼前的一切,十几排大约一人高的铁架子一排而过,架子分了大约五层,上面整整齐齐的罗列着各式各样的玻璃罐子,约有上百个不止,罐子里的淡黄色的液体浸泡着各种各样的动物爬虫类等等奇怪的东西。 浪漫的萤火虫散布在恐怖诡异的地下室里,浪漫与诡异交织在一起,更是可怖。 谢菲迪尔拎着她,闲庭信步一般往前走着,嘴角挂着轻松愉悦的笑容,最可怕的是他每一步距离都像是丈量好的一样,分毫不差。 他拎着她往左边拐了一个弯,这里显得狭小很多,贮藏着约莫有几十个玻璃瓶子,里面放着许多白色的圆球状的东西,她仔细一看——是人的眼球!斑驳的石墙面上还悬挂着几幅人面,几张人皮,显然已经被风干了! 很快又拐了一个弯,面前一片空旷,放着大约有十个棺材并排排放着,棺材显然都被密封得很好。 直到走进了这里的时候薄意心里才真正犯起了怵,她能感觉到这里布满了各种禁制,还有一些远古时期的咒语。 说起来薄意一开始的打算反正她即使没办法反抗,她的魂魄之力也可以抵制各种酷刑,并不会感受到痛苦,若是这个身体死亡以后,她的魂魄反而不必困守其中,魂魄会自动离开这个身体,她的本体回到封闭空间。 现在的最大问题是这些咒语禁制很可能会压制住她,让她的魂魄没办法离开! 谢菲迪尔对她由拎改为抱,将她温柔地放进一方镀锌棺材里,然后就那么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胸前松开了一颗绿宝石扣子,露出优雅性感的锁骨,周围淡淡的萤火虫绿色荧光与他浅碧色眸子交相辉映,他全身笼罩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奇特的味道。 他将古铜色戒指里的砒霜灌入一点到她檀口中,她只含住,并不想吞进去,很快发现是徒劳,砒霜已经融入口中。 第26页 “晚安。”他缓缓盖上棺材的盖子,缓缓隔绝她的视线,他眼底交织着一片冰冷与癫狂。他笑起来的时候多数是只翘起半边唇角,慵懒低沉的声音是无法言喻的甜腻腻的丝丝蜜糖滋味,说不出的温柔缱绻,“亲爱的……” ☆、恋尸七 薄意的灵魂之力缓缓流失,这个棺材里都布满了禁制,这些禁制可保证尸体起码百年间不腐坏。只是对人的灵魂有着极大的伤害,即便是转世投胎以后灵魂都是残缺不全的,严重的话灵魂就会直接消弭无踪。所以几乎没有人愿意使用这种古老秘法以保自己的尸身不腐,因为多数人都信奉会有来生之说,自然不愿自己的来生灵魂残缺不全。 再者这种古老的秘法早已失传,撇开谢菲迪尔的如何得来这个秘法不谈,薄意实在是想不通谢菲迪尔究竟是什么。她没办法感觉到谢菲迪尔的本来面目,神妖鬼怪,一一掠过,却都得不出个答案来。 静候死亡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薄意只感觉到自己的魂魄被压制住不说,还慢慢地在侵蚀着她,这些禁制没侵蚀她魂魄一寸,便生出更大的能量来加倍侵蚀着。 为今之计,也只能一试了,她当初还只是一个小幽魂的时候,六界众生都可以任意欺侮她,不要说在幽魂里受尽白眼,便是凡俗世间的那几个不入流的茅山道士都可以撵着她跑,好几次都差点魂飞魄散了,那个时候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一部秘法,这才开始踏上了修炼之路,逐渐强大起来。只是此秘法,如果心智不坚定,就会毫无进益,若强行修炼只会不进反退。后来她到了第五境界遭遇瓶颈,强行修炼反而不断退步,这才撇下没有再继续修炼了。 如今重新捡起来,难免会生疏,她强行遏制自己的魂魄传来的不适感,开始修炼起来。 不知不觉间一年时光缓缓流逝。 期间也曾听到过谢菲迪尔的脚步声,摆弄一些东西的声音,也并没有再打开过她身旁其他的棺木,值得庆幸的是他从未曾打开过她的棺木,估计早已把她忘记了。 虽然一年以来在这里闷得发慌,好处却是她发现在修习秘法的时候,不仅本体灵术有所进益,便是宿主身体都开始适应起来,并不会反噬她本体了。 经过这段时间,她已经将那些禁制摧毁得差不多了,她催动灵力尝试着将棺木盖子移开,虽然有些艰难,还是勉强可以看到一丝缝隙,她又催动灵力,这时候便有些得心应手了,并不会再像前几个世界的时候使用灵力的时候感觉到不舒服。原来以宿主身体修炼秘法,还有这般好处! 这时候棺木盖子已经被全部打开!她从棺木中坐起来,环顾四周,四周都静悄悄的,一些萤火虫不断地飞舞着旋转,似乎发现了动静,全部围绕起她旋转着。 她顿了顿,发现这些萤火虫没什么威胁以后,从棺木中跨出来,许是躺久了,宿主身体有些僵硬酸软,差点栽了个倒葱。她活动了下筋骨,走了出去。 这地下室周围布的禁制远远要比棺木中强悍的多。 她催动灵力摧毁禁制,灵力波动间,却感受到一丝灵魂的力量!她转过头去,将灵力灌注到斜上方的一个棺木里,棺木打开,露出里面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来,一抹幽魂飘了出来。 “谢谢你!”幽魂自我介绍“我叫米莱儿。” 这个幽魂的实力若蝼蚁,对她并构不成威胁,薄意不再理睬她,继续催动灵力,摧毁地下室周围的禁制。剩余的几口棺木感受到灵力波动,开始震动起来,很快棺木一一打开,里面均是年轻貌美的女子,大约有5个左右,却并没有幽魂飘出来。估计是已经被禁制蚕食得渣渣都不剩了! 地下室的禁制异常强大,她催动灵力许久却无法撼动半分,这时候她收了灵力打量起米莱儿来,这些禁制这么强,米莱儿又是利用什么方法留下来的? 米莱儿赶紧说道:“因为我的项链!啊!太可怕了!” 米莱儿忍不住尖叫,此时棺木中的禁制全部都被摧毁了,所以对尸身防腐的能力自然而然消失不见,此时棺木中的美貌女子全部在一瞬间腐烂,面目狰狞,异常可怖。米莱儿的尸身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胸前佩戴的那条项链上的红宝石幽幽闪着光芒,薄意伸出手,那枚红宝石项链便自动飘过来,飘到了她摊开的手心。 薄意握住项链,瞥了眼米莱儿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米莱儿很是难过的看了自己的身体一眼,简直就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米莱儿是一个贵族之女,在一次晚会上邂逅了谢菲迪尔,她的相貌并不出众,却不知道为什么谢菲迪尔对她另眼相看,请她跳了第一支舞,然后邀请她共进晚餐,她自然是兴奋得不得了,很高兴的应了邀约,结果就死了,然后来到了这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的棺木中。 薄意不耐烦地挑眉,示意米莱儿说重点。 米莱儿这时候才收了话头,神神秘秘地凑近薄意:“这位小姐,你可能不知道,我发现过他一幅画!画上面是一个东方国度的姑娘!” 薄意眉心开始跳起来,她是想问这条项链的事情!薄意这话没出口,米莱儿又说道:”你难道不奇怪他为什么收集那么多美人皮美人眼珠子那些东西吗!他曾经打开过棺木一下,我曾经瞧见外头一些美人皮和美人眼珠子,美人面全部被他悬挂着拼凑起来,我觉得他想????拼凑一个人!” 薄意神色终于凝重起来,对,谢菲迪尔做这些事情总会有原因,他到底想干什么?若说是现代一些人所说的恋尸癖却又没有那么简单!单单从这些强大的远古咒语和禁制看来,这谢菲迪尔并不简单,就是全盛时期的她也未必会是谢菲迪尔的对手!更不要提现在的她怎么解决掉谢菲迪尔了! “那幅画在哪里?”她脑海里电光一闪,要对付谢菲迪尔,那么这幅画就很有可能是一个突破口! 那幅画被隐藏在一个美人面后面,还盖着一层洁白的布帘,布帘整洁如新,下了远古时期的咒语。看得出来主人很是爱惜。 她催动灵力,布帘却纹丝不动,米莱儿嘴边划过一抹隐秘的笑意,将薄意手中的红宝石项链夺回手中。 此时楼梯上方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恋尸八 薄意本不设防,原本红宝石项链并不是她的,见米莱儿夺去,她也并不在意,可是米莱儿魂体的瞬间隐匿与楼上不断传来的脚步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米莱儿本来就是故意引诱她去揭开那幅画,一旦薄意受了伤,她便趁机夺舍。只是米莱儿没料到那远古咒语竟然对薄意没有伤害,实在是太奇怪,之前米莱儿远远瞧见那幅画上面的东方美人,十分好奇。曾经触碰过那幅画的布帘一角,结果被反噬,受伤十分严重,只好龟缩在棺木中,一晃便是许多年过去了。 谢菲迪尔缓缓走下来,他颇冷淡地挑了挑眉,扫视这地下室内一片狼藉,横七竖八的腐烂尸体,浑身笼罩着浓重的杀意。 薄意发现谢菲迪尔进来的第一眼便是先去看那副画,料定这幅画对谢菲迪尔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催动全部灵力去夺取那幅画。宿主的身体似乎并受不了,一口心头血便从嘴里吐了出来!饶是如此,薄意仍旧将那幅画夺到了手中! 第27页 谢菲迪尔一开始并未阻止,他料定除了他没有人能够将破除这个远古咒语,远古咒语之所以会难以解开,不仅是它的能量,更主要的是除了契约者以外,没有人可以解开。 却万万没有料到这个变数。 洁白的布帘包裹着那幅画,薄意紧紧拽住,指尖泛白,威胁之意十分明显。若是谢菲迪尔要杀她,她自然也会毁了这一幅画! 谢菲迪尔丝绸的上衣华光流转,黑宝石灼灼闪光,衬得他那双浅碧色眸子越发剔透迷人。他浑身的杀气全部卸了下去,露出一个鬼魅迷人的微笑。 “是你。“谢菲迪尔意味不明地喃喃自语,电光火石之间,那幅画便到了谢菲迪尔手中,他饶有兴致地将画凑到她面前,画上的布帘碎成了粉末,露出那幅画来,画上面是一副古代仕女图。 薄意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个美人的模样,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回了洪荒之界。 公元17世纪末,谢菲迪尔伯爵无故死在了他的地下室里,他的秘密这才被众人知晓,当夜,那一副一直高悬在他书房的那幅画“黎明来了”正在书房调查的众人眼前——突然消失。 “黎明来了”神秘失踪事件也成为千古谜案。有人说黎明是一个女人的名字,也有人说……这是否与谢菲迪尔伯爵充满杀戮血腥罪恶的一生有着怎样的联系,无论后世如何多番揣测众说纷纭,一切的切都随着谢菲迪尔伯爵的逝世终究被掩埋在了滚滚历史波涛之中……成为了一个永远无法解开的谜。 薄意被扯回洪荒之界,汤圆明显已经守候多时,只是这次汤圆纯白的身体变得有些透明,很是虚弱。 无论如何追问汤圆都闭口不谈谢菲迪尔,薄意便熄了这个心思,心里暗暗将这个人物加入了黑名单。闯过这么多世界还是第一次吃了亏。不过因祸得福,有了很大的的收获,她发现以宿主身体修炼,不仅宿主身体的能力会变强,不会遭到反噬,连自己的本体都会有所裨益。 毕竟实力强大才是王道! 薄意在洪荒之界里面打坐了一会儿,吸收了一些灵气,不再耽搁,快速进入了下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的原主叫做野花,有着三个同胞姐姐和一个胞弟,分别叫葵花,兰花,姜花。福生,就这些名字都还是爹娘请教村头最有文化的教书先生取的名字。野花爹娘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 四姐妹并称四朵村花,其中野花的样貌最好,心也最大,从小就不爱干农活,成日里捣鼓着怎样打扮得更加好看些,姑姑住在临近的小城镇里,经常会给她们带一些小城镇里姑娘家爱戴的小珠花和小玩意儿。野花去过几次探望姑姑,小城镇的那些繁华深深地震撼了野花的心,这与她从前所面对的那些黄土地,鸡鸭牛羊狗实在是太不一样了!野花认为小城镇里就是上等人过的,她真正想过的日子。在几姐妹的一次吵嘴之后,野花赌咒发誓自己一定会过上真正的好日子!证明给所有人看!野花就一个人跑了出去,打算去投奔了姑姑。她这一走却没有再回去过。 野花躲在一辆上城镇里拉货的驴车稻草里面,凭着过去的一点记忆找到姑姑家里,野花爹娘发现野花不见了,急得要命,到处去找都没找着,后来野花姑姑托人捎了口信给野花爹娘,野花爹娘这才放下心来。 野花的姑姑做着卖煎饼的小生意,本来生意还不错,也可养活一家几口,野花每日里帮着做活,累得要命,这和她所想象的好日子相差太远了,可是就这样回村里,她又不甘心,不知道村里人会怎样嘲笑她呢。野花生得好,连带着生意也更加好了起来,本来野花的姑姑一家还是挺喜欢野花的。谁知道野花脾气暴躁,一次直接和一个地痞吵嘴起来,那个地痞原本想揩油没成,还惹了一身骚不说。直接找了几个人砸了摊子,野花的姑父也被打了一身伤,断了一只腿!报到县衙那里,没有任何用处不说,只能吃了这个暗亏。很快就开始流传野花德行有亏,与男人厮混的流言出来。野花的姑姑一家摆出态度,让野花回家去。 野花带了几个铜板就跑了出去,她当然不肯回村里,她坚信自己的人生是不一样的!野花的相貌很快引起了某些有心人的注意,这个小城镇的首富独子第一次见到这种乡野女孩,尝惯了大鱼大肉,试试这盘清粥小菜也是很对胃口。 野花从侧门进去了,她坐在那有些破烂的轿子里幻想着自己从此以后过上好日子,偏偏这才是她噩梦的开始,陈元很快腻了她,把她送给了县老爷,县老爷与那地痞原本就有着勾结,那地痞便把她讨要了来,成日里折磨虐待,她很快便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 ☆、村花一 即便到这个时候野花还是坚信日子会好起来的,她的棱角被渐渐磨平,面对那个地痞的折磨虐待也不再反抗,反而做出楚楚可怜之态,刻意逢迎地痞。地痞很是吃这一套,也渐渐没怎么打过她了,反而渐渐宠了起来,野花不满足现状,想要正室的位置。她的手段哪里够地痞的正室看的,妾室就是个玩意儿。地痞前脚刚出门访友,野花后脚就被正室发卖了,卖到了小镇上最下三滥的窑子里去。 那个时候妾室被转手送来送去很正常,可是窑子里的女人那可都是万人唾骂的角儿。野花从一开始根本没办法接受这种身份,到后来的渐渐麻木,她学会怎样从恩客身上套取更多的钱财,一次偶然她得到了丽春院妈妈的赏识,离开了那里,去了丽春院。她此时深谙男人心理,明明出身风尘地,却故意学着良家妇人的做派。 她又一次遇到了陈元,此时陈元早已经继承了全部家产,陈元早已经不认得她了,在她的刻意勾引之下,陈元为她如痴如醉,很快为她赎了身,这个时候的她早就不是当年天真的那个刚从村里出来的野花了。她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又在勾栏院勾心斗角,混的风生水起,陈元的后院妻妾都算不得什么,此时全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中。三个月她就登上了平妻的宝座。 她终于过上了她曾经梦想的好日子,人都是贪得无厌的,她随着陈元出外经商,见了更多的世面,这才知道自己从前的想法有多么幼稚可笑。她有着更大的野心,不想继续蜗居在这偏远小镇。她很快勾搭上一个更加有权势的男人,那个男人答应带她到那天下最繁华的京都去。她连做梦都想去那个地方,可惜她没有等到那一天,陈元将她杀掉了,就地埋在了后院。 薄意将野花的记忆大致翻动了一下,这个时代多得是这种可怜又可悲的女人,野花整日里都想过上那种想象中的好日子,可惜并没有想着由她自己双手来创造,反而处处依靠着男人往上爬,这种好日子即便得到了,也未必能长长久久。俗话说的好——靠人人会跑,靠山山会倒。 “野花!起床啦!“薄意翻身下来,野花在姑姑家都是和两个堂姐一起睡的。野花的两个堂姐早已经去帮忙做事了。 野花姑姑听见屋子里的响动,知道她已经起床了,就不再催促,拿着擦桌子的帕子跑了出去,他们租了一个小铺子,铺子后面住了一家人,铺子里除了煎饼也会卖一些包子馒头,现在正是忙的时候。 第28页 薄意就着盆子里的水洗了一下脸,水面倒映出女子干净清秀的容颜,并不十分出众,但在这乡野僻地也足够引人注目。 见了她出来,野花的姑姑一家都愣住了,平常这姑娘不磨蹭许久是不会出来的,更何况今天脸上头上干干净净,没有带那些珠花首饰,没有抹脂擦粉,穿了普通的粗布麻衫,蓝布长裙。也没有穿花衣裳花裙子…… 她这样不打扮得花里胡俏地出场,反而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哪里不对头。 “野花,你要是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一会儿。”野花的姑姑出声了。野花的两个堂姐互相看了一眼,没出声,继续忙着手下的活去了。 “没有,我挺好的。”她撸起一节袖子,就开始忙活开了,她一开始有些不熟悉,凭着原主的记忆很快适应了下来,一番拾掇,就开始大声吆喝起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新鲜出炉的煎饼馒头,香喷喷的包子咧!” 少女的清脆嗓音很快招徕了更多的顾客,两个堂姐一副见鬼的表情,要知道野花要面子,从前可是死都不肯吆喝叫卖的。野花的姑父和姑姑倒没有想那么多,只觉得野花懂事了,便一刻不停地忙活了起来。很快两屉包子都被卖光了,只剩最后一屉包子,煎饼也卖得差不多了。野花的姑父便跑去后厨房继续做煎饼包子。 她的目光顿在一个客人的包子面前,那包子皮薄馅满,肉质鲜嫩,异常可口。这肉包子并不多,多数人也只是买几个菜包子馒头填个肚子,肉包子价格要高一些。 忙活了一整天,野花的姑姑喜逐颜开,这钱比往常挣了不老少。特意做了顿肉食,频频给她夹菜。 过了两天,那个地痞终于出现了,他穿着细棉布短打衣裳,一身的痞气。直接伸手拿了一个包子就往嘴里塞,边吃目光还边在她身上打转。他又伸手拿了一个煎饼,这才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来,她并不去接,在野花的记忆里,这个地痞就是在给钱的时候故意抓着她的手不放,野花这才恼羞成怒和他争执起来。导致姑父的腿被硬生生打断。 野花的姑父赶紧过来伸手拿了钱,那地痞立刻就发了火,指着她的鼻子直说是不是看不起他,然后就开始砸摊子!野花的姑姑一家忙了一上午的心血全部都被搅和了!他末了还甩下狠话,不会放过他们。 她可没那么容易放过他!好不容易有人送上门来找削,她假装肚子疼不舒服回去休息,然后马上从后院翻了出去,跟上那个地痞。套上麻袋直接暴打一顿,直接将他的腿打断了。野花的怨气消了不少,她很快吸收了野花的一魂一魄。 那地痞平日里横行霸道,又仗着有几个钱欺负人,他这一受伤不知道多少人拍手称快。平日里树敌太多,他的身手也不差,他怎么也猜不到到底是谁揍的他,还被打断了腿!他发誓一定要将这个人找出来碎尸万段!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地痞开始,野花其实是恨着他的!不仅打断了姑父的腿,又毁她名声,接着还这样虐待折磨她。他的夫人还将她发卖到那等腌臜地!在野花心里他所付出的代价还远远不够! ☆、村花二 薄意闭目养神,感受到灵力在体内缓缓运行着,这个宿主的根骨尚可,修习六界秘法倒是事半功倍。她缓缓舒了口气,灵力在体内旋转了两周天,她才停止练习,野花的一个堂姐翻了个身直接将手搭在了她的身上,她有些不耐烦,直接将她手撂了开去,将被子踢到一边,睡了过去。 清晨鸡鸣,她挽了篮子和野花姑姑一同出门买东西,野花的姑姑主要是为了即将归家的儿子准备东西,她心情看起来特别好,年轻了不老少,一路上念叨着她那个正在念书的秀才儿子,多么孝顺有礼,多么一表人才,多么聪颖过人…… 薄意只不断附和着,只是这丝毫未曾削减野花姑姑半分热情,逢人便说她的儿子,然后惹来邻里街坊交头接耳的称赞,她这才心满意足地说着哪里哪里。 直至晌午,两人才满载而归。 铺子前热闹得很,一个着了长衫儒袍的少年正在熟练地分拣着煎饼到客人手上,几个少女买了东西却都还不走,围在旁边看着。野花姑姑兴奋不已,将手中的东西推到薄意手中,便激动地迎了上去,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拉着少年进屋里头去了。 薄意前脚进了屋子,后脚野花姑姑就将她手中的东西悉数拿了去,兴高采烈地下后厨房去了。只留下少年和薄意,屋子里静了半晌,少年先说话了,很是斯文有礼地询问她近况如何等等。 薄意却不敢大意,这少年给她一种怪异的感觉。她翻动野花的记忆,这少年资质愚钝,又并不勤奋刻苦。所以他进京赶考多次都是名落孙山。最主要的是这个少年本性木讷,不善言辞。 薄意望着眼前笑意盈盈的少年,只故作羞涩往后厨房去了。 覃樊皱了皱眉头,思忖许久:这个野花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已经离开这里了吗,按照事情走向,她现在应该已经在陈元后院了。 饭桌上,野花姑姑不断给他夹着菜,他推拒不过,只好都吃了下去。两个野花的堂姐总是用崇拜的目光盯着他,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场面,薄意融不进去,默默在角落吃着,筷子不停地往肉食上面落着,平日里饭桌上的菜可没有这么多肉,吃的大多都是在院子里辟开的一个小菜圃里种的菜,就是每日里的鸡蛋都是要拿出去换钱花的…… 覃樊面上不显,暗暗记在心上,看这副上辈子没吃过肉的样子,应该不会是什么棘手的人物,估计是自己来到这幅身体的蝴蝶效应,所以很多事情不一样了。想到这里他也就没有继续关注她了。 薄意心里还是藏着警惕,不知道这个人是重生者还是穿越者,还是……他言行举止与野花记忆中大有不同,野花的姑姑一家却丝毫没有怀疑,只以为是在学堂里念书念多了,整个人都有了改变。 只希望不是那个最坏的猜测。 她和野花的一个堂姐收拾了碗筷便去了院子里水井旁边开始洗碗,另一个堂姐拿了扫把簸箕边去收拾起屋子了。覃樊受不了被人一直拉着他的手诉衷肠,找了个要念书的由头就要进屋去,正好撞见忙完了事情家去的野花姑父。他的心咯噔一跳,他这次匆匆赶回来很大的原因就是这具身体的父亲腿被打断了,覃樊紧赶慢赶还是被风雨阻挡慢了几天。原本以为这具身体的父亲这腿是好不了了。可这矫健的步伐一点儿也看不出问题。 小镇的消息并不闭塞,那个地痞的腿被打断的事情他也很快探听到了——那么,这个野花绝对有问题! 两人分别暗自提防怀疑,难免试探接触就会多了起来。落在野花姑姑眼里就成了郎有情妾有意,已经把两人亲事都算在日程上,两人犹自不知,覃樊很快收拾行装要回去继续念书——他这次是必须得拿下个状元名头回来的,其他的事情只能先搁置在一旁。 薄意却是松了口气,这人近日总是注意着她,让她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完成宿主心愿的事情只好一拖再拖。 第29页 她还没出手,别人倒是先惦记上她了。 街道上只有零星的几个人,铺子的门关的紧紧的,她看了眼太阳落山的位置,这还没到打烊的时间。隔壁邻居飞快探头出来望了一下,对上她的视线,又飞快地把头缩了回去,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 此时屋内传来响动,紧闭的门扉打开了,野花姑姑一家被五花大绑地丢在一旁,嘴里被塞着抹布。那个地痞端坐在厅内的靠椅上,手里还拄着一根拐杖,他此时一只腿软软的靠在椅子腿上,目光恶狠狠地迸射出来,死死盯着她。 近日来这地痞就像疯狗一样,见人便咬个不停。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家糟了殃。他打的主意却是将自己的仇家全部都排查一遍,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薄意估摸着这具身体修习六界秘法才短短几日,到底能不能将这屋内的二十来个人撂倒。一来野花怎么会武功却又是一件难以解释的事情,二来,自己贸然暴露出自己的武力,这地痞怕是就会知道他的腿是被谁打断的,她可以一走了之,这对于刘父一家却是个大的麻烦。 野花的大堂姐扭着身体,呜呜叫着,示意她快逃,赶紧去报官。没料到野花大堂姐一旁的一个小混混目露淫光,盯着那因为扭动而呈现的玲珑曲线,直接就欺身上去,上下其手。 野花的姑姑姑父气急了,却动不了。野花的小堂姐吓得瑟瑟发抖。 薄意提起裙摆跨过门槛,催动灵力。 那靠椅忽然间动了一下,然后倒了下去,原本坐在靠椅上冷眼旁观的地痞腿脚不便,无法平衡,就那样猝不及防地摔了下来!原本一直在看好戏的那些个混混全部都围了上去,原本压在野花大堂姐身上的那个混混吓得一个激灵,也赶忙爬起来走了上去,却不知道为什么脚底打滑,摔了个四脚朝天。 最可怖的是那些个混混突然一齐倒在地上,有的人还摔在了地痞身上,地痞被砸的嗷嗷直叫,除了薄意,一干人等都露出见鬼的表情,不约而同看向那供奉在厅堂上的那几个牌位,显得分外令人心惊…… ☆、村花三 那日那地痞领着一干人屁滚尿流地跑了出去以后,野花的大堂姐几日里瞧着安安静静的,可一没人注意,就寻了临近的一条河沟跳了下去,好在被人救了回来,现在却也是进气多,出气少。 这个世道的女人是很注重贞操的,有了这件事情对比以后,薄意反而对野花起了点佩服的心思,野花经历了那么多,内心千疮百孔,最苦最艰难的时候都从来没有过寻死的念头,反而越挫越勇,想方设法让自己活得更好。 那地痞来闹了这么一通,他们一家却是报官无门,那地痞也是这小镇上的地头蛇了,和那县老爷本就是蛇鼠一窝,反咬一口。 那地痞坐在堂上的一侧凳子上,洋洋得意地反问,证据呢? 证据?不仅没有物证,人证?那些往日里交好的邻居街坊全都假作不知!生怕被拖下水。想到还躺在病床上的大女儿,难道就让这个无赖逍遥法外!想到这里,野花姑父气急了,抢了一旁的衙差的棍棒就对着那地痞抡了上去! 野花姑父很快被拉住,被关进了监狱里头,那地痞拄着拐来到他面前,甩了几个铜板丢在野花姑父脸上,嗤笑着说这些就当做玩了你女儿的钱!敢打你爷爷我!我让你把牢底坐穿! 野花姑父被关进了牢里,大堂姐躺在床上进气多出气少,野花姑姑和小堂姐成日里就知道抱头痛哭。 那地痞还是县老爷,抑或是那陈元,均不是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能对付得了的。若是要取他们性命,她的身手的确是绰绰有余。 可是穿梭这么多世界她也得出了经验,死永远是最简单的事情,真正能让这些渣男痛苦的却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只有这样,宿主感受到痛快,怨念才会越快消弭,她吸收宿主灵魂的速度才会越快。 薄意思索半晌,终于得出办法——不如就让他们几个狗咬狗一嘴毛! 地痞一壶壶酒往嘴里灌着,酒液流的衣裳到处都是,听到守门人说一个姑娘来寻他,他直接一口酒喷出来吐出来,地痞不耐烦地擦了擦嘴,赶忙招手让守门人赶快请她进来。 当少女亭亭玉立地站在他面前,地痞的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他以为会是丽春院的姑娘,竟然是她!转念一想——这姑娘的姑父还被关在牢里呢,难怪会主动送上门来。 地痞原本是打算随便给定个罪名,让野花姑父直接把牢底坐穿!可是目光触到那似小白莲花一样柔弱的面庞,那惹人怜惜的盈盈泪光,端的是楚楚可怜。惹得他的心尖一颤,话语不自觉就软了下去“你来做什么?”这话却是明知故问了,地痞一个念头飞速地转上心头。 这地痞果然最喜好这种女子,对着这种人扮着小白花,饶她是一名很敬业的演技派,都觉得有些反胃。 “你能不能放了我姑父?“她泪光似水,欲坠未坠。 “放了也可以。“他话锋一转,嘻嘻笑道:”不过——你得跟了我。“ 她装作救亲心切走投无路的可怜模样,缓缓点头。提出条件必须必须放人。 那地痞自然是满口应承。 纳妾仪式也定到了七日后。 云一涡,玉一梭,淡淡衫儿薄薄罗,柳腰春风过,百鸟随香走。 陈元呆怔怔地瞧着那个鲜花丛中的姑娘,魂都被勾了半个去。薄意指尖掐住花朵丢进身后的箩筐里,颇有些不耐烦,这一招儿是野花在丽春院重逢陈元的时候故意使出来的招儿,不知道现在还奏不奏效。她假做不经意儿回眸,眉心微蹙。 据野花的记忆,陈元最喜好的就是这种忧郁女子。 小镇上继那地痞恶霸被打断腿一事后,又爆出了一桩镇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那首富独子与那地痞二人争夺一个女人。 陈元与地痞两人平日里就不大对头,本来对野花也只是有点兴趣,可是被这么一搅和,已经变成了男人的尊严问题,这要是输了,输的可不只是一个女人,输的是脸面! 两人连日来不停找对方麻烦,陈元更是不遗余力打击地痞的势力,地痞岂是好欺负的,也是不甘落后不断派人砸场子,破坏陈家的生意。 县老爷继夫人年轻气性儿,与那地痞也是有过一段情,只是后来不愿意为妾室,这才当了县老爷夫人。自诩是这镇上最美的姑娘,便想见见那野花生的什么模样,才能引起两人大动干戈。 县老爷也存着拉拢的心思,很快答应这夫人请她进府来。那县老爷继夫人瞅了半天,还是没觉着这姑娘有她美,心下暗自得意。县老爷与夫人两人一合计,将这姑娘认作干妹妹,在这里小住几日,从这县老爷府里出嫁。 县老爷自然是倾向于陈元。陈元毕竟是首富独子,岂是那地痞可以比较的? 可这继夫人对地痞曾经有过一段情,她当然明白男人的劣根性就是得不到的最好!并且她能在这个位置上那么稳当,也少不了地痞的支持,反而暗暗撺掇着她从了那地痞。 第30页 陈元最在意的是钱财,地痞最在意的是势力,这县老爷最在意的是官权。几人势力相互勾结相互对立,却也相互平衡。 她要做的就是打破这个平衡! 几股势力蠢蠢欲动,她这厢设着局,那继夫人也不甘寂寞,寻了那地痞细细说了县老爷属意陈元,那地痞果然大怒,两人又定下计谋,打算来个生米煮成熟饭。 小镇的几个赌场倒是不甘落后,很快开设了一个赌局。 “我倒觉得那陈元会赢。“ “那倒不一定,虽说陈公子有钱,但那地痞横行霸道多年,也不是善茬,我倒觉得那地痞胜算大!“ “啧啧啧,说那么多干什么!都来赌一把!我赌陈元!“ “我真是好奇,明天那花轿会被抬到哪家!“ 薄意忍不住笑了,几乎看到滚滚的财源向自己滚来,接着将那地痞与陈元给的聘礼全部都压了那个赌注。然后施施然走出了赌场。 ☆、村花四 隆冬将至,庆都漫天漫地覆盖着银白的衣裳,茶馆里倒是被一片八卦的气氛熏得暖洋洋的,说书先生一拍桌案,唾沫横飞。 “要说那桐花镇,就一偏乡僻壤,架不住那四月前那桩丑闻啊!那是天下皆知——果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要说那三人也是桐花镇上有点名头的人物……” 茶馆里几个客人禁不住议论。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这种事情可以男人做!而且是三个男人!” “果然是小地方,啧啧。” “穷山恶水出刁民。” 相比起其他桌的人议论纷纷,靠角落的这张桌子明显要安静很多。 “桐花镇?那不是刘云你……”一位长袍儒服打扮的中年人看了覃樊一眼,赶紧推搡了那正说话的青年一下,赶紧扯开话题。 微冷的气氛很快热和起来,覃樊微微笑,浑不在意地抿了口茶,一点茶沫跑进了嘴里。 几人又畅谈国事,指点江山一番,这才依依惜别。 他拢了拢身上的大氅,缓缓踱步出去。 回到府中,没坐下多久,刘母说今日是野花生辰,急急地催促着他去接野花过来吃晚饭,他愣怔了一下,今日茶馆的那说书先生的话便又在耳边回放起来——“那陈元地痞县官三人去花楼吃花酒,原本那县官是想调和陈元与那地痞二人之间的关系,结果大家都醉了去,翌日起来,三人竟是做了那等事,偏偏还叫许多人瞧了去……后来三人几番探查无果,抓不出幕后黑手,几人沦为天下笑柄,任谁都咽不下那口气去,三人后来也不知怎么,就开始斗得不可开交,你死我活。那县官被人举报,打入那大牢里,没几日便自尽死了。陈元家财败落,沦落到去讨饭吃,后来便不见影踪了,那地痞成日里混迹在下等窑子里,没多久就染了脏病死了。” “想什么呢,你看你,带把伞去,这雪啊落得满身都是!你也不注意些!”他接过了刘母递过来的伞,出了门去。 很快来到那条街上,她穿的比较单薄,灰白色细棉布裙子,套了一件小棉袄,给铺子落了锁。 雪温柔地落着。 “生辰快乐。”他撑了伞举到她头顶上,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往前走着。“我娘亲做了菜等你。” 她淡淡地应了一声。 北风其喈,雨雪其霏。 两人并肩行走在冰天雪地里,她另一侧肩头上落了雪,他本欲将伞倾斜过去,手却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肩膀——变故陡生! 北风凛冽,冬雪肃杀。 原本并肩的两人倏然之间急速后退,中间隔了约莫一丈的距离,那把油纸伞倏地落在了地上,伞面上的雪花抖落,涂着桐油的伞面泛着光。 就在两人身体接触的那刹那,两人体内墟鼎里隐匿着的那卷洪荒之卷便发出轰鸣的奇异的声音! 覃樊率先打破了沉默,“你是第几卷?” 薄意:“你又是第几卷?” 雪无声地落着。 两人对峙着,中间隔着一片惨白纷扬的雪幕,隔着地上的一把泛黄的油纸伞。 覃樊率先出手,薄意沉着应对,然而数番缠斗以后,薄意却渐渐落于下风,嘴中喷出一口血来,红梅点点,落入雪中。 她虚弱地跪坐在雪地上,覃樊立刻催动法术,全力一击,直攻其心肺,欲掏出她的墟鼎,夺出洪荒之卷! 说时迟那时快,她迅速施了一个离魂咒,灵体飘飘荡荡地飘了出来,那具身体扑通倒在雪地上。 他扑了个空,收回法力,还欲追击。 冰天雪地。冰箜隆意。她血色嫁衣,墨色青丝,雪色冰肌,黛色秀眉,乌青嘴唇。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 “画骨仙!”覃樊愕然无比,恍若惊天一道雷光劈过脑中。 画骨仙被号称为”六界第一美景”。可是画骨仙三万年前已经形神俱灭,这件事情当时还轰动了六界。 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不不不! 覃樊仔细打量眼前这个穿着血色嫁衣的女子。她现在的状态根本就不算是活着。若说现在的她是鬼魂却也不贴切,她根本不属于六界任何一界! 她飘飘荡荡几万年有余,往事如烟,前尘尽忘,无牵无挂,无忧无虑,自问那颗心——冷硬如刀,深寒似海,冷若冰霜。 她此刻竟然痛彻心扉。 对面那人一句轻飘飘的”画骨仙”就像一道无法解开的远古咒语狠狠箍住了她!已经死掉的回忆此刻全部都回来了。 那白的云,蓝的天,青的山,绿的水…… 那些铺天盖地的画卷…… 那只冰冷的手…… 两人决斗时,自然而然地化了个透明屏障,行人三三两两经过,却全然不知眼前之事,看不见他们。 风呼呼地吹着,她的发梢裙摆都未曾随风摆动过一分一毫,安静内敛如一副泼墨山水画。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动。 一片雪花落在覃樊眼角,惊醒他的这场迷梦。 他祭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针,霎时间分作万千根齐齐发出,迅疾凶猛地攻向那依旧一动不动的女子。万千根银针将女子包围成一个蚕蛹一般,漫天漫地的银光闪烁衬着漫天漫地的白雪,蓄势待发,却迟迟没有攻击下去。 覃樊忽地皱眉,而后侧耳倾听,一阵仙音渺渺正往这里袭来,他垂下黑色睫羽,左拳虚握,那万千根针便化作一道流光悉数融入他的掌中。 几乎是同一刻,三个穿着白衣的神仙便立在他们中间。 来者不善。 一直一动不动的她却缓缓抬起头来,直面那三个神仙,而后缓缓扬起半边唇角,牵扯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 三个神仙里唯一的一个女子说话了,女子皎若秋月,色比花容,轻轻道,“竟然有两卷洪荒之卷。” 静谧的场面一瞬间被打破,三仙纷纷祭出自己的法器——仙剑,玉簪,破天锤。两男仙立刻围斗在覃樊前后,招招狠厉,毫不留情全是冲着覃樊那墟鼎而去。 第31页 那女子将玉簪逼向薄意墟鼎…… 数九寒天,隆冬已至。 ☆、村花五 不过转瞬之间,那玉簪已经携着纷飞的落雪已经逼至薄意眼前,薄意却不躲不避,那玉簪停在薄意额前,却无法再逼近一步。 她催动灵力,眼角处那颗黑色泪痣竟然变成了殷红色闪着光,血色嫁衣无风自舞,猎猎张扬…… 那女仙的本命法器玉簪——竟然碎成了芥粉! 那女仙捂住胸口,心口处一阵阵冰魄翻涌而过。 千头万绪一一闪过:糟糕!当日他们七仙联手给下的七七四十九道封印不知为何竟然悉数被全部破解掉了!当日七人尚且不是她的对手,只能联手制下七七四十九道封印她的灵力,那女子感受到凛冽的杀意扑面而来,处于一种强烈的直觉,如今——逃为上计! 那女仙急速后退,扯了正在与覃樊缠斗的两个男子,就欲遁逃。 薄意冲破最后一道封印,熟悉的强大的力量疯狂地涌入体内,一团迷蒙蒙的黑雾环绕着她的全身…… 她广袖一挥,数万道黑影全部飞箭一般全部射向那正欲遁逃的三仙的方向去,那两个男仙急忙祭出法器去挡,那破天锤和仙剑却全部被碾成了粉末,消失无踪! 本命法器被毁,两个男仙均不由自主地捂住胸口,强忍着心口处翻涌而过的一阵阵冰魄,疼痛难当。 薄意却丝毫没有留情下情面,万千道黑雾化作一道凶狠的吐着蛇信子的毒蛇张开血盆大口,吐出一道黑气。 两个男仙退无可退,还欲还击,却被那团黑气击中,身上开始被黑雾缠绕,那黑雾化成的毒蛇将他们吞入腹中! 女仙本命法器被毁,本就是强弩之末。但是为了救他们,终于祭出一个天鼓!一个天鼓化作一百个天鼓起起落落,鼓声隆隆,气势如虹。 这天鼓是主人所赠,拥有四万年的寿元,就不信还反抗不了这个妖孽! 那团浓郁的黑雾当中血色嫁衣烈烈飞扬,她张开双臂,身后祭出万千道画卷破空而来——黑雾,嫁衣,白雪,画卷。 那女仙终于不可置信道:“画骨仙!” 九天之上,苍穹之下至今仍旧流传着她的传说。 画骨仙——以雾为煞,以画为杀! 一百道天鼓似乎是怕极了那些铺天盖地的画卷,在半空中颤抖着,颤抖着,隆隆的鼓声全部停下来,一百道天鼓一个一个破灭掉。 薄意伸出手去,那巨大的天鼓化作一个巴掌大小,落入她的掌中,颤颤巍巍两下,再不动了。 雪舞,风起,雾散。 “滚回去告诉焚雁。“薄意将天鼓收入乾坤鼎当中,睡凤眼中血气森森,杀意弥漫,一字一顿:“我来了。” 欠她的统统要还!一个一个都跑不了,一个一个都还回来! 女仙原本已经是在等死了,不料眼前的人却突然甩出这一句话。女仙生怕她反悔,千年修行不易,两个师兄已经葬身与此,她必须活下去!女仙念了一个诀飞快地遁了。 覃樊原本的打算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却没料到如今这画骨仙实力并不下于他,他与那两仙缠斗许久,始终未下杀手,为的就是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她可倒好,巴不得麻烦过来找自己。 至于焚雁,他也是有所耳闻,听说与画骨仙关系十分要好。 如今看来,传言不可尽信。 “我们合作吧。”他双手抱拳向她施了个礼,诚恳无比。 两人如今实力相当,如果继续相争只不过两败俱伤而已,并且各路人马虎视眈眈,他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盟友,哪怕是暂时的。 “嗯。”薄意一个字干脆利落地就把这件事情给定了。 两人定下誓约,若是一方有难,一方必定倾力相助。 春暖花开那日,他娶了她。 覃樊官途平坦,步步高升。刘府门前拜访的客人随着覃樊的地位爬升也越来越多。野花的愿望就是感受人上人的日子,官夫人的名头带来的那些被人追捧的感受让野花的执念慢慢消弭。 两人白日里似平常夫妻,相敬如宾,夜间却是分榻而眠,相敬如冰。 刘府门前悬挂着白灯笼。夜凉如水,覃樊躺在小榻上,随意道:”明日娘亲生辰,你打算怎么准备?”许久无人回话,他这才往床上看去,床上空空如也,被褥整齐。 他这才回忆起她昨天已经走了。 他低低道:“十年了。” 薄意回到洪荒之界的时候,汤圆早早便等在了那里,它原本有些透明的身体已经恢复了纯白的白色,显得精神很好。 “这次的世界,本大人便随你前往!”汤圆麻利地在半空之中翻了个滚,落在她肩头。她双腿盘起,开始打坐,闭目养神,并不理会它。 汤圆正要吵她,却敏感的发现了不对! “你的力量已经全部恢复了!”汤圆嘴巴变成圆形。 薄意吸收了些灵气,很快调息完毕。 许久才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汤圆总觉得这次回来她有些不对劲,具体它也说不上来,这段时间它一直在调理自身,并未关注她在那个世界的事情。 它想了想,开始提取她在那个世界的信息。 “什么!”它完全无法理解提取到的信息,”你竟然和他合作!” “怎么?”她将它从肩膀上揪下来,在手掌里把玩着。 汤圆挣脱她的手指,软糯糯道,”你干嘛乱碰本大人!”又很快回神,立在她手掌上与她对视,“你这简直就是与虎谋皮,你知不知道他什么人?竟然还敢定下誓约,以后无论你在哪里,都会被知道的!这样多危险!” 薄意翻开右手掌,食指指腹处一道金光闪闪。 汤圆气不打一处来,她笑着,翻了一下手掌,指腹处那道云纹状的标志便消失不见了,她又翻动了一下手掌,那标志便又显现出来。 “你说错了,是他在哪里我都知道。至于我在哪里,若是我愿意,他就知道。若是我不愿意——他永远也别想知道。” 汤圆目瞪口呆,太狡猾了! 万事都要留一手。 ☆、裸替一 酒吧里男男女女在舞池里扭动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忽明忽暗的灯光。 她海藻般的长发长卷发拢在一侧,抬起风情万种的眉梢,微微泛白的薄唇,细长的两指间夹着一根细长的女士烟,烟头处猩红的一点微光点亮了她漆黑的眉眼。 高玉身上还穿着一件露肩的白色小礼服裙,手里抓着一个名贵的手拿包,踩着黑色大红底高跟鞋,平顺的直发垂到腰间,佩戴着精致昂贵的一整套粉钻配饰,高玉带着天生的惯有的高高在上的语气,”说吧,多少钱?” 薄意她坐在一张高椅上,双腿交叠,懒懒抬起眼皮看了站在她旁边的人一眼,“嗯?” 高玉从包里取出支票,写好,撕下来,上面的面额倒不是个小数目,薄意终于直起了身子,将支票拿过来。 第32页 高玉松了口气,这次这个女人还比较好打发。她依旧摆出一副高傲地模样,“离开高裴。” 薄意一只手将支票塞进身上穿着的那套酒吧服务员制服口袋里面,另一只手将烟凑近嘴唇又吸了一口,半晌,才想起什么似的,叫住转身离开的高玉,“喂。” “怎么?钱不够?”高玉厌恶地皱起眉头,真是贪得无厌。 “高裴是谁?”薄意轻飘飘砸出一句话。 高玉:“……” “你!”高玉感觉自己被当成猴子耍,偏偏这个人的神色完全不做假,明显已经忘了高裴是谁。 薄意翻动了一下余温的记忆,的确是有个高裴的男人,不过不是什么重要角色,是余温前段时间参演的那部戏的男主角,余温只是女主角的裸替罢了,高裴醉酒和别人开玩笑余温身材是他见过最好的,这才闹出了绯闻。但是高玉不知情,只以为余温和高裴在一起,便揣着钱过来砸她了,这余温也是个傻的,嫌钱烫手,死都不肯要。偏偏余温的妹妹欠了一大笔医药费还要死不活地在医院里躺着。 “现在想起来了。”薄意诚恳道。 “记住你答应的事情。”高玉一跺脚,恨恨地瞧了她一眼,转身就走了。 “啧啧啧。”吧台内的调酒师好奇地探过头去,“你不会真答应了吧?那高裴……”调酒师一脸可惜,他倒想通过余温的关系和高裴来一段呢。 薄意没搭理他,看了看手机,下班时间到了,也懒得去更衣室换衣服,直接就回了。 这里是这个城市最北面的地方,低矮的平房区,崎岖不平的道路,已经是凌晨2.00,路上并没有行人,她老远就瞧着一个身影守候在那里,王坤见着她,拖着行李箱急急地跑前来质问,怒气冲冲:“余温,你怎么回事!” 他出个差回来,也就两个星期的工夫,房东却告诉他房子已经租给了别人,他气得要命,旅途疲惫,却无门可入!之前余温都像个小媳妇一样跟前跟后,伺候得他舒舒服服。这次竟然敢这样对他,本来是打算去宾馆休息一夜,可是一想起他的银行卡存折还有一些现金那些全部藏在了自己的随身物件里,怎么也放心不下。再说心里面这一口气也咽不下去,思来想去余温肯定是回这个破烂地方来了! 他又只好带着箱子搭着出租车跑了大半个城市绕到这里来,结果吹了一晚上的冷风,她可倒好,现在才回来! 他声音太大,有一些平房的人已经探出头来看,“作死啊!要吵回去吵。” 他努力平息自己的怒火,将行李往薄意那边一推,抄着手就要上楼去,只听得“砰”地一声,行李箱砸到了地上。 “贱人!本事见长啊!马上给我提起来!”王坤气急败坏,以前不用他示意她都屁颠屁颠地像个老妈子一样帮他提东西。 薄意慢悠悠地走着,掏出钥匙打开楼梯门,王坤顾不得之置气,提了行李箱,就要进去,他现在只想有个地方可以洗个澡,睡个好觉。 “不好意思,我记得我们一个月以前就已经分手了。”薄意伸出手,挡住他前进的路,“所以——滚出去。” 王坤不肯退步,嘴硬道:“谁稀罕你这破烂房子住!你把我东西放哪里了!” 他的意思很明白,她退了房子搬走,那他所有的东西肯定都还在她那里,不管怎么样,总得让他进去。 他还来不及心痛之前来这里的打车费用,更加让他痛心的还在后面等着。 “你去问房东。”说完,“砰”地一声把楼梯门给关上了。 他心里升腾起不好的预感,赶忙打电话问房东,房东一晚上被他吵醒几次,语气也不好,“丢了!” “你怎么可以随便丢我东西!”他眼前开始发黑。 “我打电话问过你,是你当时说不要的!难道我的房子白让你放东西,不用租了?”不要?他想起有天晚上是好像接了一个电话,不过他当时不耐烦直接说了句什么就挂了,他当时正和阿美在一起翻云覆雨……“我要报警!”王坤气的咬牙切齿。 电话那头传来“嘟嘟嘟”的声音。王坤气急了,银行卡和存折丢了虽然麻烦,好歹可以补办,但是他还藏了近五千块钱现金在一件大衣里面,现在全没了,还有重新置办衣物和那些生活用品的、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这个贱人居然敢把他东西全部撇下,自己拿东西走了!说不定,说不定他银行卡钱那些都被她顺走了!不然怎么突然变化那么大! 他却没有想过,他的一切生活开销房租水电全部都是余温负担的,还不市伸手像余温要钱,和朋友出去喝酒玩乐,甚至还拿余温给他的钱买礼物给阿美,可是交往这么久以来却连一毛钱都没有给过余温! 他越想越气,越觉得余温对不起他,气得要死,现在又累又饿,还被关在门外,他气急了就开始踹门,在下面叫骂,“贱人!你给我滚出来!把我的钱还给我!**老子打死你!” ☆、裸替二 王坤被扭到派出所拘留的时候整个人都被整蒙圈了,这都什么事儿啊!什么香喷喷的饭菜,热腾腾的沐浴全都没有……打电话让阿美过来接他,阿美说有事来不了。只好在这里待了一个晚上,饥寒交迫,蚊虫叮咬……王坤迷迷糊糊睡着前,还记恨着余温,发誓一定要让她好看。(言情) 没多久,王坤很快就把收拾余温这件事给压到了心底最角落,明明前几天还被人拒之门外,现在却还要巴巴地往上赶,求着她去演那部戏的裸替。谁让王导说了,只要余温去演那个女主角的裸替,那个男四号的角色就给他留着。 王坤就着酒吧吧台一个镜面的反射,开始收拾自己的衣领,又揉了揉翘起的一搓头发,他非常瘦,鼻子高挺,皮肤很白,就是黑眼圈有些碍眼。王坤的相貌却是不差的。在娱乐圈没有一张好脸蛋哪里混的动啊。 很快薄意走过来了,很是不耐烦的样子,“找我干嘛?” 王坤硬生生把哽到喉咙那道火气咽了下去,他什么时候在余温面前这样低声下气过?却不得不忍耐,他猜想是不是和小美的事情走漏了风声,不然凭这余温对他爱得死去活来那个架势,绝对没有可能这样对他。王坤很快入戏,“温温,我好后悔那天和你提分手的事情,我那天只是气话。” 王坤深情款款地看着她,“温温,请相信我!我会对你好一辈子的!” 王坤作势就要去拉住她的手,她一个侧身,避开了,十分不耐烦。“有屁快放。” 周围有人看过来,王坤装模作样道,“就是上次那个王导,他又有一部戏,我向他推荐了你。” 上一部戏是余温第一次做裸替,也是为了王坤才接了这个角色,余温本质上是一个传统的女孩子,这种大胆的工作,她是不会去尝试的,架不住王坤甜言蜜语,并且也为了那较高的报酬,可以赶快凑齐妹妹的医药费,她终于尝试了。 第33页 裸替这份工作并不是像她之前所想象的那样不堪,除了一开始要当着所有工作人员面前一丝不挂以外,男主角高裴从来不用裸替,所以是亲身上阵。为了防止反应,所以下体是用布之类的包住了。不过也只是摆姿势,全部过程都尽量不会触碰到她。 可是即便如此,她也觉得非常难堪,在不经意听到工作人员聊天才知道原来王坤介绍人过来演这些可以拿回扣之后,终于忍不住和王坤发了脾气,王坤不仅没有安慰她,只有一句话,“那就分手!” 谁知道这部戏上映之后大热,她这个裸替反而被挖了出来,在这个裸替的行当里反而有了大名气。来找她的人也多了起来,她却不肯再演,宁愿每天打好几份工凑钱给妹妹治病。 王坤却为了拿到角色,再次回来哄她,说尽了甜言蜜语,并承诺一定和她结婚,余温再次心软,又演了一次,这种事情渐渐多了起来。到后来王坤为了一个男一号的角色,直接把她灌醉,送给那个原本就对她很有那方面意思的王导。 余温终于和王坤分手,没多久余温所住的那个片区拆迁,有一笔补偿款。王坤又盯上了那笔钱,开始回来哄余温。并以死相逼,赌咒发誓对余温是真心。余温毕竟和王坤在一起十年,即便发生那么多事情也还并不恨他 没料到王坤打的却是这样的主意,那笔拆迁款是她给妹妹的医药费,王坤将医药费骗走之后,完全断了和她的联系。她的妹妹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就这样走了。 薄意将余温的记忆盖下去,重新抬起头打量王坤,“滚。” 王坤又说了许多,见薄意始终无动于衷,终于气急败坏大骂,“装什么纯?就你那破身子多少人看过了?谁都可以上你!装什么装?别给脸不要脸,贱人!” 调酒师帮着余温说话,“你这嘴巴也太脏了!” “这么脏的嘴巴——该洗洗。”薄意嘴角扯出一个冷淡的微笑。 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还有人举起了手机,王坤这才想起自己多少也是娱乐圈人,被拍到可不太好,又软了语气,只是他的话还没有出口,薄意直接一拳打下去,他浑浑噩噩倒在地上,她立刻拽起倒在地上的他的一只脚,开始拖行。 全部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在地上被倒着拖行的男人,全部人跟在后面瞧热闹。 王坤整个人被摔的鼻青脸肿,脑袋身体不断撞击着一些凳子桌角之类的东西。薄意一脚踹开厕所大门,也不管里面几个呆若木鸡的男人,踹开一个隔间的门,直接就将王坤的脑袋摁在马桶里面,马桶还没有完全冲干净,还有人留下的一点排泄物。 王坤拼命挣扎着反抗,薄意一只脚踩在他背上,将他的头整个摁在里面,王坤呼吸不了,直接呛了好几口脏水进去。 薄意脚下却不断用力,细细的高跟鞋死死地踩着王坤的背脊。王坤不断挣扎呼救,她摸了摸上衣口袋,掏出一包烟来,悠闲自在地点燃了一根烟,直到一根烟快抽完,脚下的动静也越来越小。 厕所门口和厕所里面围观的人群无比的默契,统一沉默。 酒吧这几个保安这才赶了过来,围观人群让出一条道来,薄意咬着烟,踩着高跟鞋子走了出去。她吸收了余温的两魂一魄,感觉到体内的力量更加充沛了。 薄意被炒了鱿鱼,请到了警察局喝茶。 最奇怪的事情是王坤报警以后,至于物证,酒吧的监控竟然坏掉了,那些围观者的手机里拍摄的视频也全部都不见了。至于人证,围观者的手机统一出问题,视屏全部诡异地消弭无踪,这时也没有人肯出面作证。 这件事情就此不了了之。 此事被当时的人称为”诡异厕所门”事件。 “余温”这两个词一度登上热搜榜,成了年度的网络红人。那张目击者画出的女子抽着烟,踩着渣男喝马桶水的画也流传出来。经过网友人肉搜索,很快得知余温与王坤的关系,包括小三歌手阿美也浮出水面。 ☆、裸替三 病房里摆着四张床,最靠近里边的那张病床上的少女闭着眼睛睡着了,眉头时不时皱起来,即便是在梦中都无法摆脱病痛的折磨。其余的病人都与家人小声聊着天,吃着家人带来的热腾腾的饭菜。 薄意有些心烦意乱,从口袋里掏出烟来,走到阳台,关了门,这才抽起了烟来。 那些数字重重地压在她肩膀上,纵然很多事情都难不倒她,可是对于挣钱这码事她倒还真的不擅长。这段时间攒下来的,加上高玉给的,再加上那笔拆迁款这医药费已经差不多了,可是今天医生又提到了后续化疗费用,真是让她头疼。 汤圆落在她肩膀上,它并不爱闻这烟味,只好施了个诀将自己嗅觉暂时屏蔽掉。自她无意间抽了一次烟以后,就迷上了抽烟。甚至在她的宝物乾坤鼎当中储存了许多烟…… 见它瞅着她,她只漫不经心一笑,拿了烟头去烫它屁股,它扭了个身,跑到她另一边的肩膀上,她也不再捉弄于它。 它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自从她恢复记忆以后,她就是这个样子,没有一丝儿人气。论理来说,她去到宿主身体,难免会被宿主情绪影响,打个比方,一滴墨落入一杯水中,水会染黑。但是一滴墨落入一汪水中,自然了无痕迹。 从前几个世界来看,的确是这样。可是现在她行事简单粗暴,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之前说了不可以随意使用灵力的事情完全被她抛到了脑后,她打破封印恢复实力以后完全就是任意妄为,至于规则?按她的话来说,规则就是用来打破的!反而让它异常郁卒。 她将烟头掐灭,丢在垃圾桶里,终于还是出去签了手术同意单。至于后续化疗费用,只能再想办法了。 薄意又恢复了一天打几份工的状态,可是就算是这样依旧凑不到多少钱。 汤圆异常郁卒,之前它有过几个主人,虽然他们最后都是以失败告终,可是好歹对如何挣钱发家致富还是很有头脑的,相比起这个正在使用灵力赌钱的主人…… “大!”荷官打开骰子,几乎要落泪了。 “小!”荷官默…… 现在的局面完全就是一面倒,只要薄意押哪一个,其余的人就立刻跟着押下去。 很快她就凑够了剩余的化疗费用。 她却没有停止,直起身来,一脚踩在凳子上,咬着烟卷,继续下注。 她打算好了,赢多一点钱,都存放在乾坤鼎里面,有备无患总归是好的,说不定在以后的其他世界也能派上用场。 这里的热闹很快吸引了一些有心人的注意,其中也包括王坤和阿美。 王坤阿美两人也是刚来这个地方玩,王坤现在随身带着平安符,他太了解余温了,相处十年,余温温柔小意,连大声说话都不会,哪里来的那么恐怖的身手,他想过超能力之类的,可是即便拥有超能力也不可能性格改变这么大!唯一的解释就是她被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不然怎么可能所有的监控记录和视屏都全部消失! 第34页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嘛!王坤看了一眼就打算走,阿美却拦住他非要加入战局。 他开始还战战兢兢,生怕薄意注意到他。 可是这一下手就没个停止了,这一个小时赢的钱比之前在这赌场赢的都还要多。 即便薄意依旧百发百中,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下注的人越来越少,其余的人全部在围观,又想下注,却又似乎在忌惮着什么不敢下注似的。最后桌台上只有他和薄意阿美三人在下注。虽然有些奇怪,但王坤被阿美撺掇着,还是继续下注。 原本王坤还有些怕,却发现薄意根本没有在意他们,这才又大胆了起来,明目张胆地跟着她下注。 桌子底下已经丢了好几个烟头,她从风衣口袋里掏出盒子,却发现烟已经抽完了。这时候一只手将一根烟举到她面前,她低头咬住了,银色的打火机“啪”地一声打开,他又替她点燃了烟。 荷官单手扶住钟罩,开始摇晃,三个骰子不断地滚动着,最后落了下来。“小。” 她冰冰凉凉的眼神透过青白色烟雾射到他身上——高裴。 他这时候和对外塑造的奶油小生的形象不太一样,利落干净的平头,就只穿着黑色背心,沙滩短裤,就踩着人字拖。 “看在我们合作一场的份上,我提醒你——“他故意拉长了音调,暧昧不清。”适可而止噢。” “这场子你的?” “是。” 薄意没出声了,继续下注。高裴平淡的看着她,也没出声。围观的人本以为会有一场腥风血雨,却没料到平平淡淡。本来就是一帮赌徒,以为没事了,早就蠢蠢欲动,此刻再也压抑不住,都一拥而上,开始跟着下注。 薄意觉得有些没意思,又玩了两场,就没继续玩了,身后一片人怨声载道,还有不少人跑来套近乎,来问她明天还来不来。 人群里好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她虽然不怕,但是架不住余温的妹妹还在医院治疗,她总要考虑到这一点,万一余温的妹妹出点什么事情,她这么久都白做了。 薄意果然被“请”到了楼上,出乎她意料的是王坤和阿美也在上面,五花大绑,涕泪横流。 这几天赌场损失不老少,高裴很头疼,胜负率明明都是计算好的,怎么这个女人一出手就百发百中?若是这女人每天来上一回,得损失多少了去?必须得和她说个清楚才是。 高裴开出条件,以后不许再踏足这里,还有把赢来的钱全部都交出来,否则不能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 王坤阿美简直要疯掉了,管他们什么事?要对付她直接找她去啊!这女人巴不得他们死才对! 薄意忍不住笑了,“我要是说不呢?” 高裴没说话,薄意一旁的男人立刻举起了枪支,对准她的脚开了一枪……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她毫发无损地避开了这一枪。 ☆、裸替四 高裴神色终于凝重起来。 圈中人很多都知道高裴的身份背景比较复杂,王坤阿美却没料到高裴这么明目张胆就开枪威胁,不过也没有威胁到她就是了。 王坤浑身打了个寒颤,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在外他是余温相处十年的男朋友,当时拍那部戏的时候,那个组的人都知道,包括高裴。这高裴奈何不了她,余温不知道被什么东西附身,可是他自己可是血肉之躯啊! 果然,一只黑洞洞的枪口立刻指在了他脑袋上面,王坤吓得直哆嗦,连忙辩解,”我和她早就分手了!” 一直没出声的阿美质问,“余温,不管怎么样,你们好歹有十年感情,怎么能见死不救?” 薄意安然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叠在胸前,带着笑意,就是不说话,看好戏的态度十足。 高裴把枪收起来,王坤松了一口气,几乎要瘫倒在地,没想到两个男人对着他就是一顿胖揍,他连连呼救,阿美被绑在另外一边,没办法救他,恨恨地看向了薄意。平心而论,阿美的确是很漂亮,声音也十分动听,对王坤也是一往情深。 阿美气恼不已,“我记得你有一个妹妹,对吧?” 高裴顿了顿,“噢?” 薄意还是不说话,高裴叹了口气,“我也是帮别人做事的,你如果还是不肯合作,那我也没办法了!” “你敢?”薄意换了个姿势,从沙发上坐起来,腰背笔直。 “我……”高裴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强行打断。 “你敢动她一根手指头,我就把你们全都宰了!”薄意双手依旧环着胸,吐出一句话来。 她用的是“宰”而不是“杀”,像对待牲畜一样语气让人不由自主地全身发寒。 “钱我不会给你。”薄意站起来,不是商量,是告知,“至于你说的不要再来这里,我答应你。” 高裴最终的目的达到,也不再多言,客气地请了她出去。 电梯门关闭的那刹那,高裴目光不由自主地停在她凹凸有致的身材上面,虽然五官的确是平淡无奇,只是靠着独特的气质和傲人的身材才脱颖而出。 果然是他见过的最好的,高裴心想。 原本以为将钱凑到了,事情就解决了。没想到却被告知没有找到合适的**,原本的捐赠人突然反悔了! 薄意翻遍了余温的记忆,却没有找出个所以然来,原来只是没有钱而已,现在怎么会突然出现捐赠人反悔这件事情?捐赠人是匿名的,薄意花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找到这个人。 她年纪并不算大,大眼睛圆脸蛋,带着一副方框眼镜,齐耳短发。对于薄意找到她,她并没什么惊讶的表现。只是将一张名片交给了薄意。 名片上面十分简单,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串号码。 薄意打开手机,将号码一个一个输进去。 电话很快拨通了,那头是充满磁性的男人声音。 “喂?” “我……” “余温?我把地址发给你,你现在过来。”他并没有等她回答,而是直接挂了电话。 犹豫只是一瞬,薄意将那个号码储存了起来,裴字并不好找,她翻了好几页,终于找到这个字,敲了下去。 女孩看了看表,说一切都要看高裴怎么说。 指针指向下午三点钟,女孩背起包走了出去。 薄意心情说不上好,本来一切尘埃落定,她就可以离开这里,突然间又搞出这档子事情来。她好半晌才强行压下直接将那女孩的肾挖出来的血腥想法。 出租车司机故意绕了远路,到达片场的时候已经快四点钟了。 高裴坐在椅子上,化妆师正给他补着妆,他穿了汉服,像一个白面书生,完全看不出那天晚上的流氓气质。 薄意走到他面前,他喝了口矿泉水,又随手从桌子上拿了一罐牛奶给她,“等我拍完这场再谈。” 他说完就着镜子看了看妆容,就去拍戏了。 片场的人来来回回,都有意无意地看她。她坐在高裴刚刚坐过的椅子上,摇了摇那小房子形状的盒子,她没有看到吸管,直接就将纸质的盒子的一个角咬开来,试着喝了一口,满口浓香,她忍不住咕嘟咕嘟喝了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喝这种东西。她翻看了一下盒子,盒子上面印着“纯牛奶”几个红色大字。 第35页 高裴下场过来,发现桌子上的牛奶盒子已经空掉了,她粉色的嘴边还沾着一点白色的牛奶,高裴眼神暗了暗,目光又在她身上流连了一遍。 “谈吧。”薄意开门见山。 “我饿了,我们边吃东西边谈?”高裴是换了衣服过来的,随意的白色t恤,休闲长裤,一副很阳光的打扮。说话间他带上了墨镜帽子。 高裴不等她回答,迈开长腿上了车,薄意随后跟上。 薄意坐在副驾驶上,开始打量四周,车上什么装饰都没有,车后座放着一副拳击手套。她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没有说话。 他接了个电话。 “行了,我自己出去吃,你们看着办,我晚一点回去。” “对了,叫小李把车上的包拿到我家里去。” 他挂了电话,越过身来给她系上安全带。手似乎不经意划过那团丰盈。 “想吃什么?” 薄意没搭理他。 高裴单手扶在方向盘上面,食指敲了敲方向盘,拐了个弯,往一个巷子里去了。 七拐八拐终于到了一家饭馆,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高裴停下车来,薄意率先打开门走出去,高裴慢吞吞的,两人走进了饭馆。 高裴刚走进去,就不少人和他打招呼,那些人手上都纹着纹身,凶神恶煞的。有两个女生看见高裴兴奋不已,鼓起勇气想进来,却被那些人的眼神给吓退了。在门口滞留半晌,还是走了。 高裴从冰柜里拿了两盒牛奶过来,将一盒递到她面前。她也不客气,直接咬开了牛奶盒,开始咕嘟嘟喝着,高裴原本想折回去拿吸管,想了想还是算了。 那些人目光露骨,全部停留在薄意身上。薄意今天穿了件打底毛衫,牛仔裤,姣好的身形一览无余。 “嘿,阿裴,换口味啦,那个总跟着你的小妹妹什么玉的怎么没来?”那人开着玩笑。 “闭嘴,别乱开玩笑啊。”高裴笑骂着。 ☆、裸替五 “嫂子,你可要多防着点这小子,我们这十里八巷没有不知道他的,从前的时候,那跟在后面的妞就不断,换姑娘和换衣服似的……”那人有些醉了,撸起了袖子,手臂上的豹形纹身显眼的很。 高裴与那几人又笑又骂,聊了好一会儿。 薄意没吭声,翻着菜单。就点了几个菜。高裴也点了几个。 两人相对而坐,薄意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包烟,云南玉溪。她点了一根,单手杵在桌子上,这味道很醇厚。 那醉鬼又说话了”嘿,阿裴,你这口味换得可真是彻底啊,不是最讨厌抽烟的女人……” 青白的烟雾里,她寡淡无味的五官仿佛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咬着烟的红唇贝齿是致命的性感。 高裴也掏出一根烟来,就着她的烟点燃,她背脊笔直,不发一语。 直到菜都端了上来,高裴举着筷子夹了醋溜白菜吃,薄意一手夹着烟,眉梢微抬,这是她不耐烦的标志性动作。 “可以谈了?” “可以。” “你想要什么?” “想要你。“高裴吃了块辣牛肉,辣的鼻尖都沁出了些微的汗珠。 薄意冷嗤一声,将烟掐灭了,放在桌子上的烟灰缸里。 “王导有一部戏,我演男一号,你演女主角的裸替吧。”他抬起头来。 一个一个上赶着让余温演裸替,还真是莫名其妙。 “这次这部戏可是要上真章的,尺度比之前那部要大很多。“高裴笑得有些挑衅。 “说白了不就想上我?“薄意冷冷抛出一句话,周围的人本来都竖起耳朵偷听,听到这句话齐齐一抖。 高裴呛住了,不知道是被她的话呛的,还是被嘴里那块辣牛肉呛住的。 他喝了口水,又打量了一下,四周并没有记者,都是熟人,才放下心来。 虽然他并不靠娱乐圈混的那点钱吃饭,可是他也不想被这些事情影响自己这份还没腻味的职业。来这里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没有记者会跟来,几乎都是熟人。 高裴刚想反唇相讥,想了半天却都没有找出话来。 薄意压根儿就没动筷子,直接起身走了。 高裴逆着光看到她高挑的身材消失在街角,又举起筷子继续吃。 她可没打算做什么裸替,那就只能想别的办法了。 她又联系了那个圆脸女孩开了个价码,圆脸女孩却不肯同意。她着手调查,却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圆脸女孩极其普通,经常参加一些慈善公益活动,在公益圈子里十分活跃。 这种拿慈善公益作为终身事业的人为什么会拿捐肾的事情作为价码相要挟才是问题的所在,薄意怎么也想不明白,再去找这个女孩的时候发现已经没办法联系到她了,女孩摆明了躲着她。 余温妹妹要做手术的事情迫在眉睫,她实在无法,翻出手机通讯录,翻了一些名字才看到高裴的名字,电话好一会儿才接通,高裴接着电话,电话那边人声嘈杂。高裴没说两句就挂断了,然后发了地址过来。 薄意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高裴才醉醺醺地从电梯里出来,走到门口,左手手臂搭在她肩膀上,右手大拇指去解锁,他醉得厉害,伸手点了好几下,大门才打开。 门”嘀”地一声响动,他高大的身躯压过来,将她推了进去,又摸索着去开灯,半晌无果,他索性不开灯了,将她推到门上,笑着说我们先对一下戏。 倏忽之间,他的笑容戛然而止,醉意也消散了一大半。他直觉脖子上一根细小的冰凉的东西刺在了大动脉上。 “打电话给她,让她立刻去签字。”薄意左手捏着水晶发卡半点不放松。右手从他的裤袋里拿出手机,点了几下,手机是指纹解锁。薄意催动灵力,不过一秒就将锁解开。拨打了那个捐赠人的号码。 “我不答应呢?”他的呼吸沉重了几分。 “你要明白,我不是在同你商量。”水晶发卡又压进去一寸,再深入一寸只怕他的命就不保了。 电话接通了,高裴停顿了一会儿终于开口,电话那头女孩同意签字捐献。 高裴身手了得,那副拳击手套也不是摆着看的,今天竟然会栽在她手上,还是太大意。 高裴反抗了几下,却被压制得死死的。薄意左手环着他脖子,水晶发卡依旧指着他。她快走几步,直接将那窗帘直接扯了下来,将高裴裹成了蚕蛹状。又扯下另一边窗帘,单手撕成好几条长长的碎布,将高裴牢牢地捆了起来,高裴就已经醒了大半,却还是晕乎乎的,也不知道此时为什么还有心情感慨这女人真是力大无穷。 手术时间是后天,这两天她得牢牢看住他,免得出现任何意外。 她将他丢在地上,催动灵力,电视自动打开,播的是仙侠剧。 高裴看着她就靠坐在沙发上,手里明明没有拿遥控器,可是电视却自动播放着,时不时还换个台。她看的津津有味,冰箱门自动打开,所有吃的都排着队从冰箱里飘过来,从他身上飘过去,飘到她手中,她吃得不亦乐乎,吃剩的零食袋还时不时砸在他身上。 第36页 这一定是做梦!一定是我酒喝多了,出现了幻觉!高裴自我安慰着,竟然真的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清晨醒来,高裴终于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招惹了什么东西回来,色字头上果然一把刀!高裴自此之后,再也没有敢带过女人回家,此乃后话。 他整个人被裹成一团躺在地上,好不狼狈,他原本还硬气地威胁她有监控,不放了他就有她好看。她一个眼神秒过去,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就碎了一个角下来,正是他掩藏在那里的监控器。 高裴再不敢言语,肚子饿的呱呱叫,她自己倒是吃的欢快,一点也不肯分给他吃不说,重点是他蓬头垢面,满身酒气化作奇怪的臭味,也没有刷牙洗脸洗澡。差点没把自己熏晕过去。 这些都算了!人有三急,他低声下气请求,她却不肯解开布帘,直憋得他痛不欲生。他试着讲道理,约法三章绝不逃跑。最可恶的是,她并不是不敢解开,而是懒得解开…… 他度过了人生中最憋屈的两天。 ☆、裸替六 余暖手术以后,身体恢复得不错,她虽然奇怪姐姐为什么变得和以前不同。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自己的身体让姐姐操心太过。 “姐姐,抽烟对身体不好……”她现在换了个单人病房,很大也很安静,薄意正靠在阳台栏杆处抽烟,动作娴熟。 姐姐从前是不抽烟的。 汤圆啧啧两声,暗叹薄意的冷酷无情——这样对付高裴,即便余温的妹妹现在手术成功了,她有没有考虑过后果会怎么样。高裴根本就不是纯良的娱乐圈小生,背后的黑势力不小。她完成余温的心愿:治好妹妹的病。 然后薄意一走了之,高裴找不到她出气,那余温的妹妹就处于危险之中。 薄意有些反感,咬着烟进去了,想了想还是将烟掐灭。坐到了病床旁边。她已经吸收了余温的三魂二魄,余暖不出意外的话,这几天就可以出院了。她也很快可以离开了。 至于汤圆所想,她自然也清楚,只不过她料定高裴绝不会再来找麻烦就是了。高裴所吃的苦头也只能默默地压抑在心底了。在高裴心里早就已经料定了她非人类这件事情,怎么会巴巴的凑上来找死。 她的念头只是一转,却没想到高裴还真是巴巴地送上门来了。 “请问”高裴今日穿的十分正式,出现在病房门口,手里拿着花篮,敲了敲门,礼貌十足,“我可以进来吗?” “不可以。” 高裴的尴尬只是一瞬间,立刻佯装没听到薄意的话,走了进来,笑容满面地将花篮放到病床一旁的桌子上,毫不客气地坐到了薄意旁边,对着目瞪口呆的余暖好一阵嘘寒问暖。 “高……裴”余暖终于忍不住出声,“天啊,你真的是高裴?” 高裴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脸皮,“我当然是真的,难道还有假的?” 余暖惨白的脸上出现了红晕,开心得不得了,一个劲要签名要合影。高裴全力配合,倒把薄意撇在了一边。 薄意静静坐着,又吸收了余温的两魄。 自从余暖手术后,她就没有吸收到余温的魂魄过了,余暖笑得如此开心,反倒是吸收了余温的两魄。薄意也没有出声赶走高裴,在她看来,巴不得高裴好好哄着余暖开心,她现在好将余温的魂魄全部吸收掉才好。 余暖的兴奋过后,这才开始反应过来——这高裴怎么会来看她? 余暖思索半晌,问道,“高裴哥哥,你……” 高裴没等余暖说完话,深情款款的眼神已经放到了薄意身上。 余暖短促地“啊!”了一声,仿佛知道了什么惊天秘闻。余暖自然为姐姐高兴,自她生病以来,王坤就没有出现过,她也不好问姐姐,怕戳中姐姐的伤心事。现在看来,姐姐早就和高裴在一起了。 原本只是有着见到明星的兴奋,距离感也还是有的。可现在余暖立刻觉得高裴亲近起来,只差没喊姐夫了。 高裴的内心活动也很复杂,说实在的,他从没遇见过这样的女人,要说喜欢吧,那肯定不是。要说讨厌,倒也说不上。他就是觉得很有趣味。 虽然她伸出一只手就可能把他杀死,并且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他却偏偏觉得刺激,像在刀尖上行走一般…… 最新消息: #高裴与网红余温不得不说的故事。# #余温“厕所门”,“裸替成名”# #高裴与余温已经领证# 余暖的病房外守着不少的记者,余暖一段段翻着网上的绯闻,叹为观止。这想象力也实在是太丰富了。 至于那些“厕所门”“裸替”什么的她压根儿就不相信,也就高裴这条信息靠谱点,不过这几天高裴每天准时报到,可姐姐反应这儿冷淡,两个人怎么可能领了证啊。 薄意没心情想那么多,下午余暖就可以出院了,她将余暖安顿下来,就可以离开了。 #网红余温离奇死亡# 消息一时间占据了网络上各个版面,各人反应各不相同,许多网友不胜唏嘘,但很快新的消息就将这则消息给掩盖了过去。 王坤听闻这则消息,变本加厉地在家里全部贴满黄符,身上也随时带着一沓黄符,阿美受不了他的神经质,王坤每日不工作不说,还整日里躲在家里吃穿嚼用都是花的她的钱,两人整日里大吵大闹,后来阿美为了争取一个角色,和投资人在一起,两人就散了。 余暖哭的死去活来,只有一个姐姐也离开了,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只是薄意临走前给她留了一笔钱,不出意外足够用到她成年。 相比之下,高裴的反应冷淡的多,他当时还在赌场,看到消息就打电话找余暖确认这个消息,惊讶只是一会儿,挂了电话,只觉得嘴里的云南玉溪烟实在无味,低声道一句,“无趣。” 薄意待在封闭空间里吸收灵气,点开几个围绕在自己面前的青色烛焰——射艺,文学,佣活,烙饼…… 看来在这个世界除了灵魂什么都没有得到,佣活应该指的是蜜拉贝儿的那个世界做佣人所得到的能力,最夸张的是烙饼。是在野花的那个世界里得到的,这也算是一门技艺? 薄意从乾坤鼎里取出一瓶牛奶喝了起来,汤圆简直不能再忍下去,好好的一个宝物,天地精华尽在其中,并且由于乾坤鼎内时间静止,所有的东西放进去都是原模原样,绝不会有变化。它也喜欢在里面休憩,只是在薄意时常往里面丢一些烟啊,钱啊,菜啊,等杂七杂八的东西,让它十分不满。 薄意倒是很满意这次在那个世界完成宿主心愿的速度,若是每个世界都这么痛快迅速就好了。 薄意将牛奶喝完,直接将牛奶盒子丢在了封闭空间里。 她急着进入下一个世界,可是真的到了下一个世界在见到宿主尊容之后…… 最可怖的是听到了宿主的愿望之后,她终于明白不是你武力值高就万事不愁了。 第37页 ☆、无盐一 婆子拎着一个篮子从琼楼玉宇,画堂水榭穿行而过,许婆子身上还带着后厨房里的油烟味,她一路只捡着僻静的道路而行,只怕冲撞了府里的那些贵人,走到一处假山处,她捡了一条小道穿过去,景色倏忽转变,一个偌大的院子隔开了两个世界,离这里不远处就是浆洗房,许多仆妇都在忙着浆洗衣服。这里都是下人房,这里几个房间,每个房间里都是一个大通铺,房间里摆着一些木桌水壶等物品,离这里不远处就是浆洗房,许多仆妇都在忙着浆洗衣物。 陈妇浆洗着衣物,在搓衣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搓洗着,见许婆子又提着篮子过来,嚷嚷道,“许婆子,你病得那么厉害还给那丑丫头送饭呢?隔一两日不吃又饿不死她!” 许婆子满脸皱纹,笑起来像朵被风吹干的树叶,“没事,我……”没说两句又咳嗽起来,她便不说了,提着篮子往院子里最角落的那个小房间走去。 陈妇还想说,一旁的仆妇拉住她不让她继续说下去,劝道,丑丫头已经怪可怜的了,总不能连顿饱饭都不给吃。 陈妇还是气鼓鼓的,她巴不得那丑丫头早点死了,不要来碍眼。陈妇那日半夜去茅房,没想到那丑丫头竟然突然出现,那副尊容把她吓得直接掉进了坑里,满身屎臭自己拼了老命这才爬上来的,差点没了半条命。 平时那丑丫头从来不出那个小房间,也没几个人见过她的样貌,传闻中这个迟府十八小姐丑的惊天动地,惨绝人寰,据说还吓死过人! 这边厢许婆子推开门,屋子里没有窗户,只留了两个砖头大小的缝隙通风透气,墙面斑驳,许多墙皮都已经脱落了下来,屋子里只有一张小桌子和一张矮床。许婆子佝偻着腰,将篮子直接放在了一张并不平稳的矮桌上,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矮床上一动不动。许婆子原来只是后厨帮佣的,后来因为熬汤的手艺一流,被迟府老妇人看重,才长期在府里后厨做事。 许婆子叹了口气,将篮子里的饭菜端出来,摆在桌面上,枯枝一般的手又将昨日吃剩的碗筷放回篮子里,往外走去,步子颤颤巍巍的。“十八小姐,我将饭菜带来了,你趁热吃,咳……” 那瘦小的身影还是背对着她蜷缩着,一动不动。 许婆子又叹口气,走出去,将小木门掩的密密实实,这才走了出去。 房间里,一直蜷缩着的人动了动,从矮床上爬起来,一溜烟得跑到了桌子面前,木桌上摆放着两个陶碗,边缘都磕坏了一点,倒不是迟府寒碜的连破碗都留着,这是那些下人做的标记,不愿意和这个丑丫头共用一只碗,这几个做了标记的碗都是给她专用的。 碗里放着一个烧饼和一个馒头,还放着一些黄豆黑豆熬煮的菜,另外一个碗里放着一碗地瓜汤,这些都是迟府低级仆人的标配饭食。薄意拿起筷子翻了翻,发现烧饼下面却藏着一小块红豆糯米糕,这种小点心必是许婆子偷偷藏的。 许婆子还在世的时候迟冬暖的日子还没有那么难过,起码一日两餐都是新鲜的,时不时许婆子得了赏赐还会将那些东西捎带给她。许婆子走了以后,她仿佛被人遗忘了,偶尔有些仆妇看她可怜,会将一些吃的东西放到门口给她。她在几日都没有东西吃以后,终于大半夜跑到后厨房偷吃。 迟冬暖原本半夜上厕所会去院子里以外,就没有踏出过这个房间,更不要说跑出这个院子了。 悲惨的命运并没有结束,反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薄意将东西都吃了,又拿起陶碗想喝口汤,结果汤面上倒映出她此时的面容—— 肤色青黑,肿胀如猪,尖嘴猴腮,蜂目豺声,鼻孔朝天,黑黄牙齿,黑印斑驳…… 薄意顿了顿,还真是有点倒胃口。 除非丢回娘胎回炉重造,不然这幅尊容如何变成天下第一美人。薄意修炼的六界秘法只有提高灵力的作用,至于修改外貌的作用是半点没有。 薄意将汤喝了个底朝天,撑着肚子回到了矮床上。 房间外是那些仆妇忙活笑谈的声音。 薄意开始翻动迟冬雪的记忆。 十三年前的一个雪夜。 她降生了,取名冬暖。 小的时候看不出来什么,可是她越长大就越丑,因为她的缘故,迟父渐渐不再踏足这个院子,迟母更是憎恶她。她躲在闺房里闭门不出,祸事还是从天而降。 八岁那年她的容貌吓死了一个从少时就在迟老夫人跟前伺候的有心疾的陈婆子,迟老夫人与陈婆子有多年的主仆情分。迟老夫人知晓此事后,伤心得一病不起,险些驾鹤西去。 迟府这样的虎狼之地,再容不下她,迟府的女儿个个生得貌美如花,都是迟府重要的筹码。迟冬暖自然是没有价值的,反而她的丑名远扬,没得带累了迟府小姐的名声。 迟府当家的打算将她逐到乡下庄子里去,迟府的乡下庄子是犯了大错才会被驱逐到那里,终日被严行看管,可没有人管你吃喝死活,只能靠自己在庄子里的田地终日劳作换取食物,可是迟冬暖顶着那样丑陋的一张脸。去了那里无非就是等死罢了。迟父终归不忍,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一番商议之后,她被遣送到下人房靠着那一日两餐艰难度日。 八岁到十三岁的时光她都是在那间不见天日的下人房里一个人待着,直到许老婆子猝然离世,她跑到后厨偷吃,她原本就是靠着幼时的记忆才找到厨房,饱食一顿之后她打算偷偷溜回去,却没料到遇到了那春城第一美人——迟三小姐迟春木。 夜黑风高,迟春木见到了迟冬暖的面容,硬生生被吓晕了过去,脑袋磕在地上,额头上起了个大包。 明年初就是天下第一美人大赛,迟春木这张脸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在迟府消弭多年的迟冬暖再一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无盐二 迟春木着了简单雅致的素白色的长锦衣,裙裾处绽放着朵点点红梅,外罩一件敞口白色薄纱衣,发髻蓬松簪了只一枚白玉玲珑簪,耳朵处两枚白玉梅花耳坠摇曳,衬得那薄薄的耳垂更是柔嫩可爱。 云朝最为富庶之地春城的首富迟府最得宠的嫡三小姐,迟春木吃穿用度都可与京城的高门嫡女比肩。 迟春木浅尝了一口出水芙蓉羹汤,蛾眉微蹙,一旁的楚腰即刻将一个小碗呈上去,迟春木将口中的羹汤吐进小碗里,纤手拿了那一旁随伺的婢女呈上来的白色巾帕,擦拭了一下嘴唇。 “撤了吧。”迟春木没了胃口,起身离开,忽又顿步,“这羹汤怎么回事。” 婢女即刻一五一十地说了,许婆子去世了,这府里煮熬羹汤的换了仆人。一旁新调任上来的婢女多嘴说了一句许婆子走了半月,那丑丫头估计也活不长了。 楚腰低喝,“小姐让你说话了吗?竟敢在小姐面前嚼舌根。” 迟春木来了兴致,“无妨,说下去。” 婢女老老实实答了。 迟春木听完,蛾眉颦笑,她似乎有了一个不错的法子。 第38页 迟府近来发生了一件怪事,迟三小姐无意间听闻自己的陋颜妹妹在下人房受苦,向迟府老爷子求情将她放出来,安置在自己的隔壁处,好生照料。 一时之间,春城人人称颂,迟三小姐心地善良,品格高尚,果然称得住春城第一美人这个名头。 迟七小姐气急败坏地砸了自己房里的花瓶,她自诩美貌不比迟春木差,可人人都只看到得到迟春木。这个狡猾的女人!她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办法,这样一来,她的名头好歹也会响亮一些。 薄意这段时间都在忙着修炼,没料到自己没有出去院子里偷吃遇到迟春木,迟春木倒自己寻上门来了。 在迟冬暖的那段记忆中,迟春木晕倒,此举将她拖入风口浪尖之后,醒来以后又故作不忍,不断为她求情。当然——在此前大夫诊断她额头上磕出来的包不过几日就可消散,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否则迟春木不要说替迟冬暖求情,恐怕她第一个就要收拾迟冬暖。 迟冬暖当时被打的遍体鳞伤,看见迟春木那一眼,真以为自己看到了仙子。 除了许婆子,从没有这样对她好过。 她有了温暖的房间,可口的佳肴,合身的衣裳。除了——迟春木要求她带上的那个面具。 迟冬暖是自卑的,时常一个人在黑夜里哭泣,朝阳初始那个女子这样对自己笑。 她发誓一定要报答迟春木。 迟春木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开始布局,云朝美人赛事即将在明年初举行,她必须拔得头筹,迟冬暖会是她很重要的一颗棋子。 薄意面前的婢女勉强笑着,脸色都有些发白,眼睛根本不敢放在她脸上,她话说的极快,“十八小姐,你以后就住在这个房间,衣柜里的衣服都是给你准备的,这热汤已经准备好,你去洗个澡,待会儿三小姐要见你。” 话刚说完,她就跑到门口,将门掩上了,守在那里,薄意只听得她和门口另一个婢女议论,“今儿个真是开了眼了,还真没见过长得那么丑的,哪是人,和鬼似的!” “我看了一眼,就没敢看,晚上得做恶梦了!” “一定是上辈子作孽,这辈子才投胎成这个样子。” 婢女议论声其实非常小,正常情况下房间里是听不到她们的议论声的,但是想瞒过薄意的耳朵还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段时间薄意趁夜色无人,也会去湖水里泡个澡什么的。毕竟这迟冬暖的身体都有五年没有沐浴过了,她都实在受不了那个味道。 薄意将身上的那套已经脏的不成模样的衣裙褪下,跨进了水桶里,迟冬暖的身体瘦骨嶙峋,皮包骨一样,肤色青黑枯黄的,十分难看。薄意就着水面仔细端详这张脸,还是长得十分惊险…… 薄意洗沐浴完毕,将放在一旁的衣服取来套在身上,衣服明显大了许多,十分不合身,行走间很不方便。 薄意将衣服褪下,打开房间里的衣柜,衣柜里乱七八糟的叠放着一些衣服,虽然料子都不错,但衣服款式很明显就是过时的。 薄意翻捡出一件比较合身的衣裙穿上了,这才随门口的两个婢女前往迟春木的房间里。 简洁雅致的闺房却处处透着精致贵气,精美的屏风,梨花木的书桌,前朝的青瓷花瓶,墙上悬挂的名贵书画,黑白玉棋盘,琵琶古琴书籍等等…… 迟春木还是着了简单雅致的白衣裙,几颗饱满圆润的白珍珠点缀在发间,青丝如墨晕染在肩头,她只单单端坐在那里,便自成一处风景。 只是这风景在薄意一出现,立刻就破坏了去。 迟春木这次虽没有晕倒,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还是被惊吓的半晌都回不了神。 迟春木挤出一个笑容来,目光只落在她的脖子处,柔声道,“十八妹妹,可还习惯?” 薄意似乎被惊吓了一般,只低着头,头像鹌鹑一样埋在胸前,唯唯诺诺不言语。 迟春木抚了抚耳边的碧玉坠子,只闲闲又说了几句,薄意均是不答话,怯怯懦懦的模样。 夏日里闷热得很,屋里镇着冰盆,缭绕着凉气驱赶燥热,楚腰执着扇子有一下每一下地给迟春木扇着风。迟春木瞧着她这模样也是便于摆布的,安下些许心思,柔声细语,“你且回去歇着罢。” 薄意这便回了如今的住处,她前脚刚走,迟春木又吩咐着楚腰吩咐婢女去购置一个面具来。 傍晚时分,面具送到了薄意手中,迟春木从身边拨了一个婢女给她使着,表面上是服侍,其实是监视。 那婢女比薄意还急躁,一直催着她带上面具,还美曰其名三小姐为她好,免去那些不怀好意的人的恶语相向。 那铁面具是纯黑色的,在眼鼻口处都开了个孔,薄意将面具戴到脸上,面具有个黑色绳结,绑在脑后。 婢女终于敢直视她,却不知为何只瞧了一眼,又低下头去,心下暗道奇怪,没带面具之前没细瞧,戴了面具之后现在瞧着总觉得似鬼似魅,阴郁非常。 ☆、无盐三 三三两两的千金围绕着迟春木,对迟春木羡慕着有之,嫉恨着有之,却偏偏都喜欢围着她打转,迟春木依旧高贵大方,温柔娴淑,从容地周旋于众人之间。 迟春木今日不似往常那般随意打扮,着了青花雪缎,水芙蓉色锦缎罗裙,白色牡丹绣花鞋,云髻高盘,仅别了飞蝶镂宝翠玉串珠步摇,杨柳细腰赛笔管,说话燕语莺声。 “不可如此说,妹妹心地良善,这容貌乃天生,怎可责怪与她!“迟春木说话间那露浓花瘦,光润玉颜让人无法错开目光。 “迟三小姐才真的是心地良善之人!“男子话音刚落,便引来一阵附和之声。 薄意默然无语,这场面已经出现了少说也是十几次,这几日迟春木每日里都要携带着她出门,不断游离于各个宴席之间,等美曰其名——妹妹你在下人房里受苦了,姐姐带你去见见世面,最好交几个朋友。 等到别人问起这个戴面具的人,迟春木就会重复着几乎没有变过的台词,然后再引来一阵赞叹之声,迟春木才会心满意足地离开宴席。 不同与往常迟春木总是会到宴会结束以后才离开的做派,迟春木与这几个男人打了个照面以后,柔声细语地安慰薄意好久,迟冬暖依旧是木木的,一声不吭。 迟春木叹了一口气,越发柔和,“妹妹,我们回家。”语毕,迟春木与几人赔罪一番,便拖着浩浩荡荡地一行队伍离去了。 薄意耳目过人,只听得那些据说是京城来的贵族子弟言语间对迟春木诸多推崇,他们早就对此事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迟春木对这样一个陋颜妹妹如此体贴入微,关怀备至。 这些人都是京城高门之子,近日里来春城游玩,便住在了远亲刘家,若不是如此,平日里这刘家小姐的帖子她却是不接的,刘家小姐终日里想着撮合兄长与迟春木,迟春木对其无意,便不会留情。 迟春木在春城的名声已经足够响亮,可是在京城的名头还是及不上那礼部尚书之女——秋霜白。 第39页 春城迟春木,京城秋霜白。 经过那些京城高门子弟的宣扬,很快迟春木在京城的名声更上一层楼,与秋霜白齐名。 皇帝听闻此事,感叹其手足情深,宽和慈善,亲自书写,特赐匾额“春城第一美人。” 一行人浩浩荡荡,敲锣打鼓地将匾额从京城运送到了春城,春城沸腾了,原本还会有一场赛事决出春城第一美人前去云朝美人赛事,现在却省了这个步骤,这可是皇帝御笔钦赐! 皇帝的嫡亲弟弟在那场举世闻名的云城之战中为皇帝挡刀,身死战场。 这件事情人尽皆知,却没想到迟春木会往这上面做文章。 迟七小姐原本还想在春城赛事中争上一争,这段时间更加勤奋刻苦地修习琴棋书画,女红舞蹈茶艺甚至厨艺。现在那个匾额一出,迟春木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云城美人赛事人选,所有的努力全部都成了泡影,迟七小姐气急攻心,竟然病倒了。 无论春城迟府如何欢天喜地,薄意的房间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迟春木不肯留人话柄,对薄意的吃穿用度一应事宜都必须是最好,几乎可与迟春木相比。 薄意有迟冬暖的记忆,自然知道后面的事情走向,这是磨刀霍霍,准备将她养肥了宰呢。 薄意也总算松快了些,迟春木造势以后,便推拒了所有请帖,闭门不出,尽心准备云朝赛事的各项项目。 一转眼已是三个月过去了, 薄意戴了面具直接翻墙出去,此时由于伙食的改变,这具身体像柳树抽条一样拔高了许多,比之时下的女子身高都还要高许多,许是薄意勤加修习秘法的缘故,涤尽了体内的毒素,原本枯黄青黑的肌肤已经变得白皙水嫩。只是全部都掩盖在高领宽袖长袍下面。 至于脸蛋,薄意也束手无策,即便肌肤变白了,可五官不端正,还是那副丑模样。 薄意两月前发现了一处好地方,她这两月每夜都会前去断崖一个山洞里修炼,断崖人迹罕至,灵气却十分充足,对她的修炼大有裨益,她隐隐有快要冲破六界秘法第六境界的感觉。 山洞上面传来打斗声,这个山洞十分隐蔽,就藏在断崖中间。薄意催动的灵力停滞只是一瞬间,便继续运转起来,这断崖之所以人迹罕至,很大一部原因是这里可是杀人越货的好地方,不知道出了多少桩案件。平常人等无事根本不会来这里。 薄意也亲眼见过许多人被杀死,她明明哪怕动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救人,却偏偏不愿意多管闲事。 上面的打斗声渐渐小了起来,薄意的灵力在体内又运转了一周天,她周身氤氲起黑色的大雾,她感觉到体内一股全新的力量蠢蠢欲动——她的灵力终于到了第六境界! 她心情好了不少,从山洞里出来,一跃而起,站在了树丫上,摘了几个红色的果子,吃了起来,酸酸甜甜,十分爽口。她将整个树上的果子都装进乾坤鼎里,正在乾坤鼎内休憩的汤圆可怜的被砸得呜哇乱叫。 几个侍卫打扮的人越发逼近已经跌倒在悬崖边缘的那个男人,男人见躲不过,鼓足勇气从地上站起来,竟然是从断崖上一跃而下! 这边厢薄意一阵劲风袭来,抬头一望,一个黑影直直的砸了下来,砸的树枝好一阵晃动,他求生意志极强,立刻单手拽住这根粗大的树枝。 两人四目相对,薄意轻轻松松地站在树枝上,他摇摇晃晃地抓着树枝,随时有掉下去的危险。 他华服锦袍沾染了不少尘土,愕然无比,“黑无盐!” 春城无盐女惊天丑颜,终日里以黑面具覆面。“春城无盐女”,被戏称为“黑无盐”。 薄意向前走了一步,在这树枝上行走却如履平地,她的一只脚踩在了他的那只抓着树枝的手上。 ☆、无盐四 郝骏现在十分后悔刚刚那句脱口而出的话,他也是见过她的,只是如今的局势颠倒,彼时他们踩她的尊严在脚底,现在他的性命危在旦夕在她脚底。 只是这荒郊野岭,她怎么会大半夜出现在这里,最奇怪的是竟然可以在这树枝上行走,简直不可思议! 这个世界并没有轻功一说,所谓的飞翔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薄意的脚并没有用力,却也足够惊吓郝俊的小心脏了,郝俊整个人都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现在重点是让这个女人将自己捞上去才是。“只要你救了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乌漆墨黑的崖中央,就着冰冷的月光,她一袭黑色劲装,纯黑面具,立在树枝上,无动于衷。 她的眼神明白地告诉他。 她不会救他,甚至想杀了他! 她乃春城著名的无盐女,此时此景此般出现在此地,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偏偏还认出了她! “我乃宁小侯爷,迟小姐如今不肯搭救,还欲害我性命,何必自找麻烦!”郝俊的手差点一松,脑海里回想起那坊间流传的她的画像,并且她的容颜吓死过好几个人的传言,强忍着手上传来的疼痛感,“我无意窥破迟小姐私事,日后必定缄口不言,还请高抬贵手,即便不愿救我,也请放我一条生路。” 薄意将脚收了回来,没有继续碾压他的手。 他松了一口气,他现在真的快支撑不住了,他咬了咬牙,他拼尽全力想要将另一只手搭上来,却是徒然,另一只手受了伤,完全不听使唤。 就在他手松开,坠落的时候,他下意识闭紧了双眼,他只觉得胸前衣襟一紧,一阵崖间凉风吹拂过来,他睁开双眼,他竟然飞起来了! 郝俊废话如此多,真正让她卸下杀心的却是那句“我乃齐小候爷。” 自然不是因为他的身份如何显贵才让她有所顾忌,而是齐小候爷郝俊与那折磨死迟冬暖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翌日。 “师傅!请你收下我这个徒儿吧!”郝俊痴迷武艺,对武林秘籍当中所著述的飞天遁地之术仰慕已久,他交游广阔,特喜好结交武林中人,可是所有人都告诉他,根本没有这种功法存在!并且这些武林中人都是江湖中的佼佼者,最厉害也就是些拳脚功夫,内家功法,认为他是异想天开,世间怎么可能会有飞天遁地之术,除了神话传说中的仙人倒有可能! 可是他竟然亲眼见到了! “师傅啊,你说你要怎样才肯收了我!”郝俊见她依旧不为所动,几乎是声泪涕下。“师傅,你放心,我是偷偷摸摸翻墙进来的,绝对没有第二个人看到我,绝对不会影响师傅你的计划行事!师傅随意差遣,我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要你可以收了我啊!师傅!” 薄意已经不耐烦了,抬步要走,他却恬不知耻地直接抱住了她的腿,将脸凑了上来,“师傅,你要打我吗?你是不是想打我,来,我给你打!” 迟冬暖记忆中的郝俊也是如此行事乖张,郝俊甚至为了追求武艺,剃发修行,拜入少林寺出家,就为修习少林十八般武艺。 薄意用意念从乾坤鼎中翻找出一本轻功的武功秘籍,这些功法她乾坤鼎中还有许多,这本却是最简单易学的。 第40页 郝俊抬起头看到她手中那本线装的武林秘籍,眼睛都已经瞪到了最大,这些武林秘籍都是家学传承或者门派传承,千金难买,更何况是这种传说中的轻功! 郝俊左顾右盼一番,从桌子上倒了一杯茶,双手捧着,以五体投地之势拜倒在地,“师傅大人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薄意走了几步,靠坐在高背椅子上,秘籍不断在手里面甩着玩,看得郝俊心惊肉跳,两只黑眼珠子随着那秘籍不断转溜着,生怕那秘籍有何损伤,“我不是你师傅,你想要这本秘籍也可以,给我办三件事。”郝俊连连点头,生怕薄意反悔。 春城的冬天并不下雪,却也十分寒冷。 来年春便是云朝美人赛事,迟府迟春木一干人等这便上京城去了,京城与春城相隔的并不远,原本是不必如此早上京城的。只是迟府本家十分看重这次赛事,为免出现任何差池,请了迟春木前往共度春节。再来迟春木也有着自己的筹谋打算,对这次提早上京的事情更是积极。 除了迟春木以外,还有几位迟家小姐也随行,只不过迟春木将薄意也带上,却让许多人都无法理解。云朝美人赛事举办期间会有多场宴会举办,可以说是变相的相亲会,京城多得是高门子弟,各家各户自然不会放弃这等可与达官贵人攀附的美事,可是这春城无盐女也一同前去…… 不论她如何貌丑,她终究是迟府小姐,自然有进入这些宴会的资格,便是连自诩最了解迟春木的迟七小姐都无法理解迟春木究竟打的什么算盘,迟七小姐可不认为迟春木真的有那么好心。 京城千家万户彻夜灯火,将旧桃符换了新符,轰鸣的爆竹声中,带来了一场大雪。 寒风呜呜地呼啸着,拍打着窗台,楚腰兀自在床榻边搁置的小杌子上打着盹,迟春木觉着有些冷,便掀开那银金捻丝线锦被,她起身的动静吵醒了楚腰,楚腰迷瞪着眼,“小姐,怎地起身了?” “你怎么不去小榻上睡着?别冻着了。” 楚腰只觉得一室冰寒,睡意全消,原来是火盆不知何时竟然已经灭了,楚腰拿了铁钳拨弄着火盆里的金银碳,火盆里迸射出一些光亮来,心疼道,“奴婢不妨事的,刚才打了个盹,诶!小姐,天寒地冻,您可别起身了……您瞧,弄好了。” 迟春木还是下了塌,她着了雪白的绫袜,踩了芙蓉色蜀锦绣鞋,楚腰忙抖开一旁的茜素青色的貂裘披风给她披在了身上,楚腰嘟嘟囔囔一通小心身子的话语。 屋子里已经暖和了许多,她只轻柔一句话,“我方才梦见了十八妹妹。” ☆、无盐五 时值寒冬腊月,红梅别苑万千梅花在大雪纷飞里傲然绽放,红梅点点随着雪花飘落,梅树下掩埋着不知多少的红颜枯骨…… “迟小姐似乎对这株梅树格外钟爱?”迟春木伫立于此地不过一会儿,秋霜白便浅笑着走上前来,秋霜白的美貌丝毫不逊于迟春木,两位闻名天下的美人并肩在这株梅树下,令这梅花都黯然失色。 秋霜白着了雪白的狐裘,手里还抱着暖乎乎的手炉,清冷的眉眼是五皇子独爱的那种美。迟春木收回打量的目光,温婉柔和一笑,“的确如此,多谢秋小姐相邀我于此地,红梅别苑的梅花闻名天下,我早有心见识一番。” 这红梅别苑是她的父亲所建,秋霜白也是第二次来而已,相比梅花,她更喜自己院中的木槿花。 两人一番话语下来,可谓相谈甚欢,几位贵女见此也迎了过来,几人说说笑笑,倒是打发了不少时间。 忽然一阵哭喊声打破这和乐融融的氛围,秋霜白目光一凝,回想起自个儿父亲曾经的荒唐事,心思回转间便要送别迟春木等人。 几位贵女并不肯,定要前去瞧瞧。 她们早就得知今日红梅别苑五皇子等人都在此处赏景,不然也不会一起撺掇着秋霜白前来此处,更何况她们之间耳尖的已经听到了男子的声音,怎能放弃如此机会。 秋霜白无法,只能与众人一同前去。 不远处便是红梅别苑的后山,后山上也种植了许多棵梅树,几个男子正在梅花掩映中把酒言欢,只是越往前那哭喊声便越见明显,几个男子似乎是见了这边的人,都起了身。 秋霜白等人的脚仿佛被钉在了原地,几个男子围坐在一起的地方面前挖出了一个巨大的坑,大坑周围有着铁栅栏,铁栅栏里是一个通道,铁栅栏已经打开,坑里有一只老虎还有几个女孩子,此时这只老虎正撕咬着一个女孩子,女孩子蓬头垢面,所着的衣裳更是打满了好几个补丁,她的一条腿硬生生被撕扯下来,腿根处汩汩留着鲜血,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天际,坑底一旁的另外几个女孩子瑟瑟发抖地抱做一团,惨叫连连。 秋霜白手一松,手里抱着的手炉滚落到坑底,五皇子见佳人面色发白,摇摇欲坠,立刻上前扶住她。 几个贵女见此血腥场面都已经傻了,像钉子一样钉在了原地,迟春木佯装害怕,表现得与别人别无二致。 几个男子对视一眼,立刻上前一番安抚,便要送她们出去。在他们看来,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在朝中这些事情本就很多,这些奴隶的性命本就不值钱,只是他们的所有物而已。 迟春木忽然大喊一声,不可置信,痛苦万分等表情从脸上一一闪过,“十八妹妹!” 秋霜白此时已经镇定下来,只是听到迟春木这一声“十八妹妹”,浑身的血液就已经冻住了。 迟春木的妹妹,那就不是奴仆,而是贵族! 迟府十八小姐被礼部尚书用来饲食老虎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礼部尚书罚俸三年。秋霜白的声名受其所累,云朝美人大赛尚未开始,秋霜白就已经落了下风。 薄意重新佩戴上黑色面具,迟春木近几日都会与一帮贵女前来然后与她一述姐妹衷情,薄意当真是烦不胜烦。 当初的迟冬暖可没那么好运气,那时迟冬暖随迟春木来到京城,本是新春佳节,迟府众人都在大厅共度佳节,可她在房中独自享用了一顿膳食之后,便昏厥了,而她直到被一阵剧痛惊醒,她的两只腿已经被老虎咬断…… 她只是迟春木用来对付秋霜白的一件工具而已,往深远了说也是三皇子与五皇子争夺储君之位的一次斗法。 迟府的背后是三皇子,礼部尚书是五皇子那一派的人,三皇子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打击五皇子的机会!三皇子等人自然是揪着此事不放,礼部尚书当即被停职。 迟春木毒死了迟冬暖。 迟春木请旨入宫,冰天雪地里,就这样在太极殿外跪了一天一夜,声称只为自杀的妹妹讨一个公道! 礼部尚书终于被废,秋霜白再也不是那个高门之女,而商户之女迟春木凭着多年来在春城行善积德的美名,还有此次重情重义的行为得到最高的呼声,终于成为云朝美人赛事的魁首。 薄意当然不可能被那顿膳食迷昏,她将计就计,任由那人摘了她脸上的面具,然后被一驾马车运送到了一个地方,没过几日便被当做奴隶卖入红梅别苑。 第41页 那老虎畏惧于她,根本不敢动她。 郝俊风尘仆仆赶到迟府,就见到薄意好端端地半靠在床边吃苹果,好不惬意。 郝俊对她的担心也烟消云散,倒是薄意有些好笑,看来这郝俊是真把她当成了师傅了。 郝俊一改来时的忧心忡忡,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师傅,我这会可不是爬墙进来的,你可不知道,我这段时间勤练轻功,那墙头那么高,我一跳就跳进来了……” “行了行了,事情办的怎么样?”薄意“咔擦”一声咬了一大口苹果,汁多鲜脆,香甜可口。 郝俊嘻嘻一笑,讨好道,“师傅,我办事你放心,师傅,我待会儿能不能再看看书……” 薄意甩出那本秘籍,郝俊赶紧接着了,像捂宝贝疙瘩一样捂着,瞧见书上面沾了点苹果汁,眉头不自觉就皱起来,伸出手来用袖子轻轻擦拭着书面上的污渍,嘟嘟囔囔,“师傅,你怎么一点也不知道珍惜,这本书你以后可是要传给我的。” 郝俊捧着书看了一会儿,薄意心情不错,倒也指点了他一下,郝俊高兴不已,恋恋不舍地将书还给了薄意,一路鬼祟地摸到了后墙,一跃而起,果然比来时跳的更加高了! 薄意将苹果全部吃完,将手中的秘籍放入了乾坤鼎。 她毫发无伤地回来了,礼部尚书也不过罚俸三年而已,迟春木一击不中,必有下着。 ☆、无盐六 云朝三年一度的美人赛事盛典正式拉开序幕。 参赛的总共有十三城的美人,统共十三位佳丽角逐天下第一美人的宝座。琴棋书画女红厨艺茶艺舞蹈等都是审核标准之一,只有通过这些考核,最后一道才是摘开面纱,比拼容貌。 水面上建造了一座可容纳数百人的高台,皇帝皇后已端坐在王座上面,高台上还有不少权贵端坐着,高台周围是成千上万数不清的画舫,人头攒动。 江上水波荡漾,月亮星辰沉默地睡在水中,所有画舫统一后退,让出一条碧波水韵路,一艘画舫从远处行驶过来,画舫上张灯结彩,顶上漆着红漆,船柱雕花画叶,各色彩灯悬挂在上面,画舫窗户处缀满了珠帘,珠帘掩映下隐约露出十三位美人曼妙的身姿,十三位美人都是统一的秀服云裳,统一的珠宝首饰,统一的面纱覆面, 画舫终于停靠在高台下,十三位美人衣带当风,莲步轻移,一个接一个踏上高台的楼梯,往上走去。 十三位美人站定,俱都跪下身去,高呼皇帝万岁,皇后千岁。 皇帝抬了抬手,道声起,十三位美人这才起了身,依旧是低垂着头。 宦官一扫拂尘,从玉盘里取出玉牌,将玉牌一一递交到各位美人手中。 碧波荡漾,火树银花,“嘭”的一声巨响,烟花腾空而起,一束束耀眼的光线射向天空,绽放出一朵朵银色的烟花,似流星徘徊在夜空之中,似与夜空中万千星辰争辉,似天女散花一般将江面照亮如同白昼…… 欢声笑语融成一片海洋,“啪”地一声,一束烟火失了准头,烟花化作万千小火星像高台上坠落下来,拖着长长的,无比闪耀的尾巴落了下来…… 薄意依旧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双手放在身体两侧,早在登台前,她就闻到了身旁的边城第一美人衣裳上极淡的火药味道。 那烟花的突然坠落,也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可是就在此时变故陡生——边城第一美人突然浑身都灼烧起来,很快烧成了一个火人! 尖叫,恐慌,害怕,叫嚷……交织在这个夜晚,没有人看到迟春木掩映在白色薄纱下的淡淡笑容…… 卫大将军执掌十万大军驻守边城,边城的第一美人乃卫大将军幺女,皇帝十分倚重卫大将军,当即下令彻查此事,多日来却无法查出真相,可是这件事情必须给卫大将军一个交代,皇帝立即下旨,撤去秋威的礼部尚书一职,整顿礼部上下等等。 五皇子为保礼部尚书,接纳一名谋士的提议,与风尘仆仆赶来京城的卫大将军商讨,卫大将军见幺女凄惨如此,五皇子为保心爱之人的父亲,竟然如此行事,实在有失公允。当即倒戈到三皇子麾下。 五皇子一下子失去两个强大的助力,此消彼长,三皇子自是春风得意。 迟春木铲除心腹大患,本应开怀,可是她总觉得心里不安稳,为着那突然出现的陶城第一美人,陶城乃边陲小城,不比这些覆庶之地,过去百年间陶城派出的人选在美人赛事中均排名垫底,后来干脆多年来都未曾派出过人选,她之前所收集到的资料都是陶城今年不会派出人选。可是这次这位陶城第一美人却突然凭空出世。 已经被迟春木纳入视野的薄意尤不知情,正与郝俊相谈。 “不是意外,礼部尚书主管科举,祭祀,礼仪,外事活动等多年,从未出过纰漏,为什么这次一个美人赛事偏偏出了这样的意外?并且边城美人身上有着火药味。这次出手的人是迟春木,迟春木背后是三皇子。落马的礼部尚书,倒戈的卫大将军都是五皇子的人,明白?” 后来迟春木可是嫁给了这位齐小候爷郝俊,她出于好心提点这个心无城府的郝俊,郝俊怎么说也与她相处多日,又给她办事尽心尽责,怎么说也不能让他被迟春木磋磨死。 薄意的一番话透露出了太多的信息,郝俊生性纯良,但并不代表他愚蠢。 “师傅,你……早便知道?”郝俊满脸不可置信,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知道又如何?”薄意没有否认,反而有点奇怪他的大惊小怪。 “也就是说,原本……你是可以救她的,是吗?”郝俊胸膛不断起伏,连连后退几步。 “是又如何?”薄意有点不耐烦了,她并不喜欢郝俊现如今这样的表情,仿佛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你!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她就站在你旁边!你眼睁睁看着她被烧成那个样子!她才十几岁!她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不论你们如何筹谋斗法,她都是无辜的啊!”郝俊从未想过不过是一场美人赛事,却藏有如此多的龌蹉龃龉,甚至涉及朝堂的党派之争! “你给我好好说话,这次的烟火事件并非我设计,与我何干!” “对!对!对!与你何干?你不过是见死不救罢了!你只是顺水推舟罢了!你只是将计就计罢了!”郝俊情绪十分激动,“你如此行事,与那些人又有何分别!铁石心肠!心狠手辣!不择手段!” 薄意并不做辩解,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她如此行事,自有她的道理,既然有人出手扫清障碍,她为何要拦着。可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个道理? 郝俊终于对她失望透顶,他将怀里的那本轻身功法的武林秘籍拿出来,书籍被他保存的很好,用一层绫罗仔子细细包裹着。他将它重重地丢到薄意面前的桃木桌上,绫罗散开,露出里面的蓝色书面。 薄意面沉如水。 第42页 他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她对他有着救命之恩,现在看来当时她救他不过是因为他有利用价值,不然他早已经葬身崖底。相处短短数月,他早不是之前那样随便口头上称呼她为师傅而已,而是已经从心底把她当成自己的师傅尊敬。 回想那日月色正好,她一袭黑色劲装,黑色面具,立于树枝枝头,就像一场梦…… ☆、无盐七 “齐小候爷今日怎么没与姑娘一同前来?”翩翩手执紫陶茶壶,倒了一杯茶,姿态优美,行云流水。茶杯上氤氲出一朵薄雾云烟,竟是一副山水美景。 “翩翩姑娘手艺越发精艺,茶艺一门必能代我夺得魁首。”薄意今日带了黑色头纱,一身黑色长袍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段。 “翩翩自当尽力。”翩翩明珠生晕,美玉莹光,眉宇间一股书卷的清气,但看这出尘的气质只以为是的闺秀,怎会以为她在烟花之地已然多年。 李代桃僵一事分外凶险,更何况翩翩乃风尘女子,云朝美人赛事只有良家女可以参赛。只是翩翩曾受齐小候爷恩惠,莫说这李代桃僵之事,便是刀山火海都去的。 薄意低头将茶水一饮而尽,她对茶道是一点也不精通,权当解渴。 翩翩忍不住一笑,“姑娘当真是爽快之人。” 薄意垂眸淡笑,若这翩翩知道当日所遇凶险是由她所设计的,估计就不会说出这番话来,还一心全系在了从天而降解救她于水火之中的郝俊身上。 翩翩在京都也是王孙贵族一掷千金只为买她一笑的姐儿,翩翩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茶艺女红厨艺舞蹈琵琶等等更是不在话下。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好,若不是出身贱籍,这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也是挣得的。 莺飞草长的春季。 美人大赛还是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只是十三名佳丽如今已经折了两名,风头最盛的秋霜白退赛,只迟春木一人独大。 各项比赛开始,十个项目比拼,迟春木四门都拔得了头筹,谁也没有料到多年未曾参赛的陶城,竟然杀出了一匹黑马,以披荆斩棘之势拔得三个项目头筹。 结果出来以后,迟春木险些捏碎了指骨,本以为已经是十拿九稳的事情,怎料会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坏了她的事! 现如今只能寄希望于明日的容貌一赛,迟春木摘开面上所覆的白纱,铜镜里模糊映出她绝美的容颜。 薄意回到房中,摘开黑色纱帽,模糊的铜镜里倒映出她的可怖容颜,薄意催动灵力至指尖,开始揉捏脸上的五官,像揉面团似的,五官被揉在了一起,铜镜太过模糊,薄意就着梳妆台一旁的铜盆水面开始调整五官,加大了手中的灵力运行,指尖都开始微微发热。 水面上倒映出她调整好的容颜,只是如此运用灵力十分费劲,她的鼻尖都已经沁出了汗珠。 朝云出岫,红日东升。 十一名美人只余下四位美人,四位美人着了一模一样的素白色裙裳,素面朝天,未施脂粉,未佩戴任何钗环首饰。 碧波上停摆了密密麻麻的画舫,人人屏息以待,只为一睹这四位美人的风采。 高台上的美人依次卸下覆盖于面上的面纱,高台下好一阵吸气声,画舫开始游动,只为往前可以更加近观美人风貌。 黛眉开娇横远轴,绿鬓醇浓染春烟,玉嫩秀靥艳比娇花,寐含春水口含朱丹。 迟春木隐隐松了一口气,这陶城第一美人虽然容貌与她不分伯仲,但是时下的人更喜爱她这种姿态的美人,陶城美人毕竟生的过于妍丽,且这白裳于她,反减了她几分姿色。 郝俊在高台下瞅见薄意时,一口茶水直接喷到了对面的人身上,满脑子都是——她不是春城黑无盐吗?怎么会生的如此貌美?难道见鬼了? 郝俊也是见过她真容的,当时差点没被吓得背过去去,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当时他还不理解她那副尊容,为何还要去争夺天下第一美人的位子,当时也不好打击她。 郝俊思索之间,云城和茶城的两位美人已经黯然退下高台。 高台上面只余薄意与迟春木两人。 既是平局,便会还有一场比拼。 宦官将倒扣着十面木牌的托盘呈上去,皇帝伸手翻开一个木牌,木牌上面刻着两个字“舞艺“。 另外一名宦官上前,呈上另一个托盘,托盘中倒扣着两面玉牌,皇后伸手翻开木牌——迟春木。 郝俊听得宦官宣布,背上都出了一阵冷汗。 舞艺一门是迟春木夺得魁首,翩翩代她上场,只屈居第二,现在的问题是她会不会跳舞,若是水平相差太多,岂不是穿帮了! 白衣少女踮足挥袖,做了一个“百鸟朝凤”的起舞姿势,随着她轻盈优美,飘飘若仙的舞姿,裙裾像花一般展开,轻舒宽阔的水云袖…… 一舞完毕,众人如痴如醉。 “竟比当日她那一支舞更美些。” “这才是真正的第一美人。” 忽然一道洪亮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纷杂的议论声,天地静谧,只听得见潺潺的流水声,几个男女被侍卫推搡着上了高台,一个侍卫手中举着一应物证到了皇帝面前。 迟春木势在必得的微笑变得僵硬无比…… 迟春木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下台的,她看见三皇子冷漠的笑容,五皇子胜利的笑容,秋霜白解恨的笑容,还有陶城美人清淡的笑容…… 一场美人赛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陶城美人成为了美人赛事的魁首,赐封县主,封地京城琉县。 檀木桌上一枚莲花状的白玉冠。 一个小丫鬟大惊小怪,嚷嚷道“这不是天下第一美人的莲花白玉冠吗!” 翩翩伸手将白玉冠拿起,莲花白玉冠冰冰凉凉,晶莹剔透,精致贵重。 郝俊看见床头忽然出现的那本书,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将书一把捞进自己的怀里,赶到了迟府那个曾经他经常踏足的房间,他翻窗进去,掀开掩盖的极好的被子,她的身体已经僵硬,她表情冷漠,脸色灰白。 他将被子盖上,他后退几步,郑重其事地磕了三个响头,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师傅……” 封闭空间里,薄意终于进入了乾坤之界的第二门,乾坤之界的第二门与第一门也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那些淡青色烛焰多了许多。 她这次没有耽搁下来吸收灵气,而是即刻进入了下一个世界。 ☆、艺伎一 大和京都祗园甲部有近八百的艺伎,正当红的艺伎只有三位:小樱花,九重子,越和。 屋内昏昏暗暗,灯架上的纸灯笼亮着,九重子闭目安睡着,粉绿色的和服的裙摆在丝绸床单散开,她枕着“高枕”,这是一种脖子处衬着内垫的木头托架,防止弄散艺伎精致的发型。 薄意穿了红底和花的和服,只穿了白袜子,宿主身体本能,迈着小幅度的步子,跟随在一众舞伎身后,那年长的女人穿了暗色的和服,整张脸都涂得很白,嘴唇也十分红,她举着扇子,“啪”地一声合上了,轻声道:“九重子?” 第43页 九重子是祗园木崎艺馆的名伎,也是木崎艺馆的衣食父母。 丘子又轻轻将木门掩上,她们看不见九重子了。丘子又将扇子“啪”地一声打开,迈着小步几乎是滑下了楼梯,薄意回头透过门缝看见九重子粉绿色的和服一角,便被丘子拿着扇子敲了一下脑袋。低喝道,“西尾!” 薄意立刻将头垂了下去,乖顺地随着一众同样穿着红底和花的舞伎滑步下了楼梯,她没有必要忤逆这个叫做丘子的女人,在舞伎这个行当里,得罪老师是十分不明智的抉择。 古时艺伎要求十分严格,学习内容繁多,且十分辛苦难捱,一般自十岁起,便要开始在五年内完成文化,礼仪,语言,装饰,诗书,琴瑟,斟酒,鞠躬等等所有课程。 传统意义上的艺伎——声色艺俱全的艺术表演者,艺伎并非艺妓,并不被认为是下流,艺伎不允许卖弄色情,不允许出卖身体,如果结婚,则必须退出艺伎行业,以保持艺伎“纯洁”的形象。 艺伎的投资学习的费用是十分高昂的,许多家庭甚至以将女儿步入艺坛为荣。因为,这不仅表明这个家庭有着较高的文化素质,更表明这个家庭的经济实力。 舞伎一般要训练到十六岁才可以升级为艺伎,年轻的舞伎穿的是红底白花的和服,而较年长的舞伎穿的是白底红花的和服,如果晋升为艺伎,这个时候会有“襟替”的这个仪式,这个时候就会穿全白的和服。 西尾是十五岁的时候晋升为艺伎的,她的天赋卓绝,似乎生来就是这个行当里的佼佼者,在西尾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在祗园有了点名头,要知道在近八百名的艺伎里脱颖而出有多么不容易。 西尾出身于大和一个大家族里,才七岁的时候就被送到了这个地方,她已经有一个姐姐被送到了这个地方学艺,可惜的是一场大病夺走那个姐姐的生命。她从此一个人在这个据说是祗园最出名的艺馆里生活,直到死亡。 西尾原本是最有希望成为木崎家族的“承祧嗣女”的人选,可惜的是她刚在祗园闯出了一点名头,就和一个“男众”在一起,男众也就是下等仆役。这在艺伎里是不允许的,达官贵人并不容许这种污点的存在。 原本两人偷偷摸摸地在一起,却不知怎么被传扬了出去,从此她的地位一落千丈。西尾携款和那个“男众”私奔了。 两人在外生活了一段时间,西尾原本是大家族出身的,在艺馆虽然训练学习辛苦,可是柴米油盐醋这些东西根本轮不到她操心。和男众生活了一段时间,西尾带出来的钱也快花完了,她哪里过得了这种苦日子?之前被爱情冲昏了的头脑渐渐清醒过来,那个想要成为名动大和的艺伎的愿望反而越来越强烈。 她憎恨这种为了生活营营役役的日子,男众一直想给她好的生活,终究是力不从心,两人感情越来越淡薄。 两人分开了,西尾回到了木崎艺馆,一眨眼两年过去了,云妈妈还是接收了她,只是她的名声不太好,这两年蹉跎以后技艺也十分生疏,终究是门庭冷落。 艺伎在超过三十岁都会隐退,如果要继续留下来也只能降低等级,陪衬在年轻美貌的艺伎身边。年老后的出路则十分不乐观,运气极好的嫁给富商,过着富足的生活,但是这是极少数的。 不少人都像年长以后的西尾那样落俗为佣,甚至有的还沦落青楼。 “西尾!西尾!”甜橘笑道,“你怎么老是发呆啊!” 薄意从西尾的回忆中醒过来,但笑不语。 她转了转身子,和服的长度是统一的,和服过长的部分被腰带扎束起来,一丝褶皱都没有,白色和服上的腰带已经别好了,这腰带有七米来长,十分沉重。艺伎的和服腰带都需要男众的帮助来扎束,因为这腰带十分重,且别一个腰带需要用掉半打细绳别针甚至好一些衬垫。仅凭女子的力气是没办法扎束的。 今日是襟替的日子,方才她们本来是想请九重子一并前来,不过九重子睡着了,那便只有云妈妈还有丘子等人见证。甜橘倒是十分兴奋,不断抚摸着身上的漂亮和服,碰碰挺括的腰结,又惹来丘子笑骂,甜橘性子活泼,十分讨丘子喜欢。 甜橘最后的结局倒是十分不错,嫁给了当地一名富商,琴瑟和鸣,子孙绕膝。 甜橘正惦念着今晚的茶屋的茶道会的举行,这是一众新晋艺伎的第一次登上的舞台。 一众艺伎都走了出去,站在薄意面前的九宫突然淡淡地瞥了薄意一眼,这才左手提起和服的下摆,露出了衬裙,她提着下摆走了出去,出门时不知为何又瞥了薄意一眼。 在西尾的记忆当中,这次出尽风头的是九宫。 在西尾与人私奔以后,没多久九宫就成为了木崎家族选定的“承祧嗣女。”经过法律程序,正式被收养,成为木崎家族继承人,得到了木崎家族的所有产业还有这个木崎艺伎馆。 西尾在回到木崎艺伎馆的时候也受到了九宫的不少冷遇,似乎再遇到她这个手下败将十分有辱身份。 西尾却怀疑男众的出现时不时九宫一手策划,否则依着她的性子若不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为了“承祧嗣女”怎么也会和九宫斗得鱼死网破,而不是现在这样落魄! ☆、艺伎二 她们渡河到百川町的白河茶屋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她们身边跟随着几位提着三味线琴厢的男众,这些男众不仅要为因为盛装而行动不便的艺伎打点一些琐事,还要保护艺伎,免受一些登徒子和醉酒的客人骚扰。 入目是两层的小楼,进门就是玄关,玄关后面是楼梯,二楼就是宽敞的日式大房间,滑门拉开,铺着草席的榻榻米,客人们沿着四周席地而坐,每人面前放着一只小几案,上面放着酒水茶水菜肴等,小几案中间空出一大块,正是艺伎歌舞表演的地方。 客人们酒已半酣。 九宫先行上去表演舞蹈,甜橘在一旁弹奏着三味线,她们都跪坐在一旁随侍在客人身边斟酒倒茶,言笑晏晏。 与传统的和服不同,艺伎的和服衣领开得十分大,脖领处特意向后倾斜,脖颈全部外露,且脖子背后会画上“襟足”,今日只画了两条,如果是重要的节日是画上三条的。 九宫原本是表演“春天”这一曲目,却不知为何换了“秋天的枫叶”,秋风肃杀,落叶纷飞,萧索之意十分动人,几位客人都陶醉在了九宫精妙的舞艺之中。 薄意给身旁正瞧舞蹈瞧得目不转睛的客人斟酒,那客人丝毫没有被她斟酒的声音吵醒,已经迷醉在九宫营造出来的情景之中不能自拔,硕果累累的金秋,枫叶翩翩的晚秋,充满怀念的秋天…… 九宫的脸上涂得十分白,嘴唇处的艳红,眼角处涂抹的玫红,显得十分妩媚,薄意分明注意到她的目光时不时停留在薄意斜对面的一个身穿黑红和服的近藤社长身上。 他并没有喝酒,而是饮茶,因此十分清醒。 薄意庆幸自己今日着了泼墨色的和服,于她待会儿的表演大有益处。 第44页 九宫今日忽然换曲目必定与这个近藤社长的喜好有关系。 这个近藤社长爱枫叶是出了名的。 九宫舞蹈完毕,下了场。目光含情脉脉地又在近藤社长身上一转,薄意左手平放在和服“襟”之间,滑步到了甜橘几步远的地方。 若想成为一代名伎,一名“旦那”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薄意表演的是“采茶”。她虽然承袭了宿主的记忆和身体本能,但是一开始是不太熟练的,别人午间休憩的时候,她却舞步翩翩不断练习着,现在的舞蹈动作倒也是行云流水。 由于艺伎的妆容缘故,表情都是似笑非笑,带着三分哀愁。这也引导着观客的目光不停留在艺伎脸部,而是多着重于艺伎的身体手部,西尾那双极漂亮修长的妙手就显得十分出众,分外吸引人的目光了。 薄意跪坐在地,将置于地上的扇子打开,双手打开“扇子花”,才会的金面扇子半遮半掩在脸部,“摘茶,”“伞花”等动作轻柔舒缓,高矮步伐相结合,节奏轻慢,颇具特色。 引人入胜,客人们已经不是在看一个舞蹈,仿佛是在看一个故事。 满山的云雾,满山的云雾茶,姑娘手提竹篮,妙手摘茶…… 薄意跪坐在地,一躬到底。 客人们对已经结束的表演还意犹未尽,近藤社长又啜了一口清茶,目光在薄意身上一转,便越了过去。 九宫心里气的直咬牙,她怎么会不知道薄意突然换了曲目表演,斗志更是昂扬,九宫身旁便是近藤社长,她轻启朱唇,温柔小意,使不喜言辞的社长都开口说了不少话。 艺伎在与客人们聊天的时候,使客人心灵上得到满足,而九宫无疑是个中高手——上至天文地理,下至家国时事,言谈之间信手拈来。 九宫无疑是木崎艺伎馆风头最劲的新晋艺伎。 只不过“承祧嗣女”不仅看中艺伎的能力,更是看中艺伎的品性。艺伎馆老板娘阅人无数,自是看出西尾的淳善品性,把艺伎馆等产业交给西尾,不必担心养只白眼狼,吞了家产会赶了老板娘等人出去。 薄意应酬着身旁的客人,从跳完那支舞到现在她都没有看过近藤社长一眼,她的神识却探到那近藤社长的目光已经在她身上转了好几圈,对眼前的歌舞似乎都失去了兴趣。 让之后的艺伎都“媚眼抛给了瞎子看”一样。 这么一块“肥肉”就放在眼前,自然不少艺伎都把目光投注在了这个实力最强的社长身上。 甜橘倒是与心喜的竹下一郎谈天说地,好不快乐。 这位竹下一郎是甜橘的“水扬”相公。 “水扬”是舞伎成为正式艺伎的一道重要步骤,甜橘便是祗园水扬竞价最高的艺伎。 西尾却是木崎艺伎管没有经过“水扬”步骤便成为正式艺伎的唯一一人,只因为她当时生了重病,艺伎馆的妈妈不知出于何种考虑,直接省却了这个步骤。 宴席散罢,九宫嘴角带着笑容,胜券在握。她十分有自信将近藤社长变成自己的“旦那”。在面对薄意的时候她的表情却变得十分冷淡,对薄意今晚突如其来的“采茶”舞蹈十分不满。她自然知道近藤社长除了枫叶以外,最喜好的便是茶了。 后来这段时日新晋艺伎都忙了起来,薄意没有收到近藤社长的任何宴会邀请,九宫却频频参加近藤社长相邀的宴会自然是十分得意,惹来一众艺伎的羡慕嫉妒。 她们一致认为近藤社长是最优秀的“旦那”人选。 薄意并不沮丧,反而十分淡定自如。 近藤社长深谙“钓鱼”这门艺术,自然是收收放放,欲擒故纵更来的有趣。 果然这一天很快来了。 九宫在收到邀请的同时发现自己的劲敌西尾也同样受到了邀请,心中即刻升起了十足的危机感。 宴会之前,两人的比拼从打扮上就已经开始相互比较,都卯足了劲以免在晚上近藤社长的宴会上面被比下去。 房间内,薄意沉吟了好一会儿,一般人可能没办法立刻发现,可是她的神识极快地发现了面前这件和服的不妥——和服衬边的棉料中藏了几十根银针。在宴会上舞蹈无疑会刺得她遍体鳞伤不说,还会影响她的舞姿。 这是谁干的龌蹉事情自然不言而喻,这是还记恨着她那日跳的“采茶”舞蹈呢! ☆、艺伎三 至于和服穿戴,和服的穿法十分复杂,最里面是贴身衬裙,其次是贴身汗衫,再其次是长衬衫,然后才是和服,系上了腰带,最后系上“兜包”。薄意还是穿了这件被人藏了针的樱花图案的粉色和服,名贵的绫罗绸缎,精致的手工和矜贵的质感无一不体现了这件樱花和服的贵重。 至于脸部化妆,便是将眉毛剃去,画上粗短的柔灰色的娥眉,双眉微微挑起,指向平整的鬓角,脸上涂满雪白的脂粉,她的嘴部也被涂上雪白的脂粉,嘴中间只有一点点红,便是樱桃小口的模样。 至于头部发型,将头发在头顶上盘起一个高高的发髻,用发叉绸带紧紧固定,饱满高耸的发髻里面还衬上一块花纹绸巾,更美的是发簪,樱花发簪下垂挂着许多串起来的细小的樱花模样的绢花。 她们深居简出,一般出行都做于垂着帘子的车内,如果步行则带着宽边草帽,遮住整张脸。所以市井平民是很难看见艺伎的容貌的。 她将手帕,扇子,钱包全部都塞进了腰带里,薄意套了一双半月形的木屐。乘坐着近藤社长派人前来接她们的轿子,往茶屋去了。 她特意掐着时间点去的,所以比九宫要晚了一点才到达茶屋。 滑门被拉开,她环视四周,踏着小步进去,木屐叩击着木地板“咯叽咯叽”的声音十分美妙。 九宫陪侍在近藤社长身畔,她今日穿了一件枫叶的和服,发饰手帕等物都是枫叶图案模样的,其心昭著。 不过上赶着的和高高端着的相比,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都说井下艺伎馆的小樱花是最适合穿这樱花和服的,现在看来西尾你也不遑多让!”那位客人大笑着称赞,并招呼薄意过去。 薄意只抿唇一笑,由于艺伎的妆容缘故,无论怎样牙齿在雪白的脂粉下总会显得黄,所以艺伎要十分注意笑不露齿。 这个位置倒是不错,一尺之隔便是近藤社长。 薄意优雅地跪坐在地,给井下三郎斟茶,她的到来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更多的人是注意着她那双漂亮修长的纤手,动作间全是优雅风情。 井下三郎忽地惊呼,他的惊呼声引来正在观看舞蹈表演的客人们的探寻,顺着井下三郎的视线看去——只不过是一杯茶。 一袭翠色欲流,泡开的茶叶轻盈舒展,安静地悬浮于水面,像极了一汪碧水的水生鸢尾,最妙的是一圈浅绿色的茶沫附着于杯壁一侧。 竟是“咬盏”!要知道“咬盏”就是泡茶高手也不能随心所欲的泡出来,如何让茶沫附着于杯壁不说,光是出茶沫便是十分艰难的事情。 第45页 当下众人看薄意的目光都变了,莫说祗园,便是寻遍大和都未必能寻出这样一个茶道高手! 薄意心中满意,面上却毫无表露,不枉费她这段时日辛苦练着茶道,若论舞艺语言艺术等她是及不上九宫的,可是精通茶道一门对她却大有裨益! 薄意端坐着,耳边无外乎是不断地溢美之词。 她还是一眼都没有看近藤社长,神识探出却明显感受到他的目光都已经含了几分热烈。 一人击鼓,一人弹奏着三味线,艺伎轮番下场,只剩下薄意未曾上场了。 薄意左手提襟,滑步上前,开始舞蹈。现在正是仲春时节,落英缤纷,窗外的樱花浪漫地落下来。 樱花象征着爱情和希望,樱花树下的懵懂少女,那场寂寞的樱花雨,缓缓消失在记忆的深处。 从一开始的甜蜜到后来的哀婉,将少女在爱情中的患得患失,甜蜜痛苦表现得淋漓尽致。 一舞完毕。 在她即将回到井下三郎身边的时候,近藤社长终于开口,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说话,疏离又客气,“西尾,可以请你为我表演一次茶艺吗?” “当然可以。”薄意坐的原本就离他不远,她只跪坐着前行几步,便到了近藤社长身边,近藤社长可以闻到她身上撒的樱花香味,不过很快他就发现她的脸色有些发白,额头上沁着一点细密的汗珠。 她指若削葱根,飞速自在却不失优雅从容的手法,任茶叶在水中鱼儿一般翩若惊鸿翱翔当真是一门极美的艺术。 她纤手停止的时候,他分明注意到她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手腕处竟然有一点红色的血珠,简直破坏了这一双手的美感。他一时间没有开口说话,只注意到一根银针从她的和服处钻出来,他继续打量,发现她衣襟处竟然也有两根银针从衣料处钻出来! 他简直无法想象她刚刚是怎样顶着这样钻心的痛苦,穿着进二十公斤重的和服翩翩起舞的。 “西尾的手艺果然越发精进了!”一旁的九宫开口,打断了他的沉思,可是他纵横商场政场多年,怎会听不出九宫语气的针锋相对。 “比不上九宫你的手艺,都说九宫你的绣艺出众,一手银针出神入化!我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了。“薄意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平静的和九宫对视,露出一个洞悉一切的笑容。 两人打着机锋,其余的客人听不明白,近藤社长却是听明白了,原来这姑娘身上的银针是九宫藏的。 九宫丝毫不收敛,柔和的语句里绵里藏针,咄咄逼人。 薄意顿了顿,没再接茬,而是与近藤社长这个宴会的主人告别。 薄意没再停留,滑步出去,滑门拉上,她的樱花和服一角被滑门挡住。 宴会还在继续,不知怎么,再听到九宫的言语之时,近藤社长心里平添了一番恶感。 薄意安步当车带着宽边草帽,往木崎艺伎馆的方向走去,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西尾!“ 薄意停下来,正是近藤社长。 “社长,你……”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打断。 “我送你回去。”近藤社长今天穿的是竖条纹西装,使他原本便高大的身躯显得更加挺拔。 薄意自然不会拒绝,两人在安静的街道上行走着,不时交谈一番,很快便到了木崎艺伎馆。 ☆、艺伎四 木崎艺伎馆近来气氛不太好,经常被邀请前去近藤社长的宴会的九宫最近连近藤社长一个帖子都没有接到,反倒是薄意不断前去陪侍,更离谱的是有时候近藤社长甚至会亲自前来接她。 好景不长,大家以为木崎艺伎馆风头最劲的两位艺伎的争夺已经快要结束的时候,却又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祗园每个角落都流传着木崎艺伎馆新晋艺伎西尾和她的男众的风流韵事,更甚者还谣传她已经和男众盟定三生。 艺伎馆的妈妈十分恼火,质问连连。 由于西尾最近的声名大盛,艺伎馆妈妈可是挣了不老少,现在突然出了这档子事,西尾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不要说现在几乎没有人邀请西尾前去参加宴会,更令艺伎馆妈妈忧心忡忡的是西尾的“旦那“人选,她是属意西尾做自己的女儿,继承艺伎馆的。岂不是要失去一大笔进项! 薄意送走了妈妈,保证一定会把这件事情解决。 薄意吩咐人将那个男众唤来,来到这里这么久,她都没有好好瞧过那个男众的模样。 相貌倒是十分周正,只是身上的那种久居人下的潦倒气质出卖了他的身份。 “你是那只眼睛看到我身上有胎记的?”薄意悠悠然把玩着手中的那把扇子。 “西尾小姐。”男众跪下来恳求,“请原谅,我只是迫不得已!” “哪只眼睛看到的,我就把它挖下来,好不好?” “西尾小姐!我真的是一时糊涂,当时我一时口快就说了出去,当时……当时……对了!九宫小姐在场!是九宫小姐带我去的!”男众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他眼睛里的爱意十分明显。“当时还有许多客人,社长也在……我真的不知道会造成这样的后果,我……我……” 男众是在很久之前不经意看到西尾的背部的圆形的胎记的,他爱慕西尾已久,却没料到被九宫所利用,九宫说只要他这样说,便会想办法撮合他和西尾两人! 近藤社长当时也在场,难怪这几日他一改之前与她的亲密,避而不见。那么多人都在,他听着一个男众与众人细数自己十分亲密的艺伎的身体特征,定是颜面无光! 薄意“啪”地将扇子合上,不耐烦地驱赶了男众出去,她将滑门拉上,屋子里便只有她一个人,她将和服褪下去,就着镜子看自己的背部,果然在胡蝶骨处看到了一点指甲大小的红印胎记。 薄意轻轻地摇着扇子,心里思量着对策,原本那近藤社长近日来有所松动,口风透露出愿意当她的“旦那”。可是现在被九宫这样一弄,就功亏一篑了! 这可是十分不容易的,要知道近藤社长在祗园多年来也是赫赫有名的贵客,今年三十八岁,却从来没有当过任何一个艺伎的“旦那”。 其实大多数客人除非特别喜爱这个艺伎,否则是不会当她的“旦那”的,一旦客人与艺伎建立这种亲密关系,以后万一与艺伎出现任何不愉快,要是亲密关系破裂以后,在祗园继续消费就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轻松自在! 最重要的是当一名艺伎的“旦那”,每年的年费也不是个小数目,更不要说平日里要经常赠送名贵的礼物财帛等物。 山不来就她,她只能去就山了。 近藤社长倒是没有将她拒之门外。 她在会客室等了好一会儿,近藤社长才走进来,他头发还有点湿漉漉的,穿着浴袍,他面无表情,但是她的神识感受到了他的几分吃惊,吃惊她会来找他。 “社长,我想说明的是关于我和那个男众的事情。”她向他行了鞠躬的礼节,他却没有回礼。 第46页 “噢,不知道西尾你有什么可以说的?”他的眼神平平直直定在她的身上,从他紧绷的下颚弧线可以看出他的不愉快。 薄意没有继续跪坐着,而是站起来转过身背对着近藤社长,然后开始解开腰间的几个绳带,她捏住衬袍的两侧,然后拉开,露出光洁的背部。 “社长,看清楚了吗?”一览无余,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胎记。 “嗯。”他的语调沉闷,听不出情绪。 薄意将和服重新穿好,只是在系腰带的时候明显力不从心,这个腰带也有近六米长,十分沉重。 他低低叹息了一声,走过来,手臂挽着长长的腰带,一圈又一圈地缠绕着,终于将这个红白色相间的腰带系好,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逾越的举动。当晚他便让她前往陪宴,让祗园不少看好戏的艺伎都唏嘘不已。 宴会上他甚至主动辟谣,说什么胎记都是子虚乌有云云,惹来客人们暧昧的眼神。 他当众送了一对绢花头饰给她,从旁人诧异的目光中薄意多少了解到这对绢花的价值。 至于那个男众,薄意再没有见过他,也不知道被艺伎馆妈妈打发到哪里了。 近藤社长看她的眼神也越来越温情柔和,可是无论她如何旁敲侧击,他却终究再没有流露出当她的“旦那”的意思。这段时日,薄意在京都祗园甲部的名头也越来越响亮,她所挣得的收入是木崎艺伎馆最高的。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九重子,九重子曾经的收入是祗园甲部最高的! 九重子从来不用见客陪宴,她的“旦那”每年出一大笔的年费给艺伎馆妈妈,才得来这样的结果——因为九重子怀孕了。 自从那日偶遇了九重子,九重子便时常来她的屋子寻她。从她的言语之间,都透露出想要生一个儿子的意思,如果生的是儿子,便会被她的“旦那”带走抚养,如果是女儿,也只能女承母业,继续当艺伎。薄意却并不喜欢和九重子交谈,有这个时间她还不如修炼一下秘法,不过到后来九重子似乎发现她对这些事情的不感兴趣,也不恼火,反而开始传授经验给她。 毕竟是祗园甲部最红的艺伎之一的经验之谈,薄意受益匪浅。 ☆、艺伎五 艺伎馆妈妈开始忙起来,她在忙着筹谋几个艺伎的“旦那”竞价,相比起其他的艺伎都有着“姐姐”——事业上的引领者。 薄意和九宫简直就是艺伎馆的异类,仅凭着一己之力走到今天。薄意原本以为九重子是想当她的“姐姐”。九重子却明确拒绝了妈妈的提议,表示不会当任何人的“姐姐”。 甜橘的“旦那”还是竹下一郎,价格平平,在祗园只是中上水平,甜橘对此结果却十分满意。甚至偷偷告诉薄意,明年初就会和竹下一郎结婚。薄意也只是说了恭喜。 现在让她头疼的是近藤社长暧昧不清的态度,她费尽心思才在近藤社长心里挣得一席之地,却断断没想到他竟然直到现在还是对她的“旦那”竞价没有表现出兴趣。 “近藤社长最出名的一句话——娼妓出卖身体,艺伎出卖感情,并没有什么不同。”九宫自然也知道近藤社长没有意向参与她的“旦那”竞价的事,九宫不断说着风凉话,“啧啧……当时那句话可是得罪了不少艺伎的,这个时候你可该尝到苦果了吧!” 薄意没心情和九宫吵架,一般都是直接当做没有听见,让九宫自讨没趣。 薄意明白近藤社长只要他愿意,他的出价完全可以打败所有人。偏偏他不肯。 出乎她的意料的事情是——井下三郎竟然前来和艺伎馆妈妈商量她的“旦那”事宜,她虽然不知道价钱,但是从艺伎馆妈妈十分满意的神色中可以窥见一二。 “西尾,我还以为你和社长不成以后,会……想不到你还这一手玩得不错!”艺伎馆妈妈喜滋滋的将这个消息告诉她,就离开了。 薄意赶紧追出去,她随手拿了个宽边草帽,便追了出去,井下三郎正准备上车,他停下来等她,“怎么,迫不及待要来见我?” “你……”薄意的话没有说完。 “若是每天都有这么一个美人给我泡茶,我会十分高兴。希望没有让你感到困扰。”井下三郎对司机说了几句话,司机将轿车开走。 “我们一起逛逛?”井下三郎笑了笑,薄意应承了。 两人并肩前行,薄意只是偶尔附和几句,井下三郎的财力也是不容小觑的,如果是他出价,她筹谋一番,使他的出价成为祗园所有艺伎的“旦那”最高价也未尝不可。至于近藤社长,实在无法,就只能舍弃了。 “你对我的出价不满意?”井下三郎忽然冒出一句话,“不然凭着你的性子怎么会追出来。” “当然是多多益善。”薄意直接承认。 走过一个街区,井下三郎停下来,隔着宽边草帽看她,她的整张脸都被遮挡住了。他忽然间抬手,掀开了她的帽子,然后便怔住了。 由于刚刚出来的匆忙,她并没有上妆,可是一张脸干干净净的,看不到任何瑕疵。 这是一张杀伤力十足的脸,薄意知道西尾的脸素颜的时候不要说在祗园,就是在大和各地都是十分罕见的漂亮,对他的反应倒也没有感到奇怪。 他低低笑了一下,“我开始的打算是不管怎么样都只出这个价,可以的话当然好,不可以的话就算了。” 他话锋一转,笑道,“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井下三郎对她的追求摆到了明面上,一开始大家因为近藤社长的缘故所以没有对西尾表现出兴趣,现在传出的风声却是近藤社长并不打算竞价成为西尾的“旦那。”许多人都开始蠢蠢欲动。 一直被薄意刻意忽略冷淡了一段时间的近藤社长终于忍不住了。 “为什么拒绝我的所有邀约?” “我想这已经很明白了。”薄意轻松地摇着扇子,语调平淡。 “因为井下三郎?”他的下颚紧绷,强忍住怒气。 “我觉得我们还是保持距离,毕竟不出意外的话,六月中旬他就是我的‘旦那’。” “你!”他扯了扯领带,有些烦躁,忽地叹气,“好吧,你赢了。” “我赢了?”薄意反问。 “我会参与竞价!不管多高的价码!满意了吧!”他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酒气。 薄意见好就收,立刻收起了冷淡地模样,别扭道,“你怎么喝酒了?” 他是几乎不饮酒的,只是今天看见她在别人面前言笑晏晏的模样就没控制住! 近藤社长并不想和任何一个艺伎有着太亲密的关系,尤其是这种“旦那”与艺伎之间的亲密关系,想不到还是为她破了例。 如果没有近藤社长,井下三郎自然可以随心所欲地出价,毕竟能在财力上能压住他的几乎没有。 第47页 现在近藤社长答应竞价,可以想见,她的这次竞价,必定会是祗园有史以来最高的价码! 薄意原本以为此事就此落下帷幕,她也踏上了成为一代名伎的第一块基石。万万却没想到半路又杀出了九宫这个程咬金! 艺伎馆妈妈也是头疼,虽然艺伎之间的竞争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她却没有想到近藤社长会突然转到九宫的名下竞价。 此时的九宫正躺在医院里接受治疗,当时近藤社长差点被人开车撞倒,她奋不顾身地扑了出去,救了近藤社长,自己却倒在了车轮底下。 九宫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赌,她要赌,拿命来赌! 庆幸的是,她赌赢了,九宫对近藤社长提出要求——当她的“旦那”。 薄意去医院看九宫的时候,九宫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她吃着苹果,十分轻松惬意,满是胜利者的快感! “我样样都比你强!你凭什么,凭什么赢我?”九宫那张漂亮的脸都有些扭曲,“无论是承祧嗣女还是近藤社长都是我的!” 大抵胜利者都希望从对手脸上看到失意,才感到快乐。可惜的是,薄意笑意盈盈,一点颓废都没有。 “你要玩,我奉陪。”薄意轻轻摇着樱花图案的折扇,宽边草帽遮住她美丽的容颜。至少有一样东西九宫绝对没有。 ☆、艺伎六 虽然她对九宫说这些话的时候表现的自信满满,但是薄意其实还没有思量到好的对策,对井下三郎也是曲意周旋,井下三郎看起来心情非常不错,他已经知道近藤社长放弃她的“旦那”竞价了。这也就意味着六月中旬不出意外的话他就可以和这个十分漂亮又能泡得一手好茶的艺伎建立一种亲密的关系。 聚集了几百人的大厅,不少人的目光都停留在薄意这张分外漂亮的脸上,井下三郎特意叮嘱她不必化妆,最好是保持素颜。 台上的相扑比赛正进行到白热化阶段,相比起她的心不在焉,井下三郎倒是兴致十足,并不时地讲解着给她听,女人的作用对他来说大抵就是一件装饰品,这个艺伎又有些不同,可以作为珍藏品。众人艳羡的目光不时落在井下三郎的身上,他感到十分快乐。 台上一个体格矮小的相扑力士被打倒,另一个相扑力士取得了胜利。 薄意很快看到一个穿着西服走进来的近藤社长,他的身边围绕着一圈人,正在高声谈论着什么。他的目光四处逡巡着,薄意可以肯定他来这里并不是巧合,而是为了来见她一面。 井下三郎的注意力从台上拉了回来,他也注意到了近藤社长,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笑了好一会儿,“西尾,听说你这几天不肯见他,没想到他会追到这里来吧!走,我们去会会这个朋友。“ 井下三郎率先走出包厢,薄意随后跟上,井下三郎四十出头,个子并不高大,他和近藤社长相比就矮了一截,他们在生意上也有一些往来。两人寒暄了一阵,近藤社长的目光落在薄意身上霎时间就凝滞住了。 近藤社长也是第一次见到她素颜的样子,实在是罕见的漂亮,不过他的目光在她漂亮的小脸蛋上停滞一会儿,就有了不快,他很清楚自己心里面想的是什么,相比起井下三郎故意让她亮出这样漂亮的脸蛋给别人看,他却是一点都不想让其他人看见她的样子! “西尾,我们谈谈。”他边说边往外走去,完全没有征求她意见的意思。 她征询井下三郎的意见,毕竟今天她是陪井下三郎出来的,井下三郎露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容,“当然可以。” “我原来以为你不会在意的,可这几日为何不肯见我?”场外倒是清静不少,近藤社长走了几步便停下来。 “倒不是你想的这样,只是这几天我都在答应了井下三郎的邀请,还有这几天的宴会邀请比较多而已,倒是社长那天有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薄意神色如常,将话题引到那天的事情上。 “我没事,倒是多亏了九宫及时推开了我,不然可能受伤的就是我了。”近藤社长说道。 “那就好,我早有所耳闻,的确是九宫恰巧路过,及时出现。否则后果真是难以想象。”薄意故意在“恰巧”和“及时”这两个词语上面加重了语气。 她可不相信事情真的有那么凑巧,真的让九宫赶上了,她早已经打听到那天两人分明没有在一起,九宫那天本来是要参加一个宴会,可是她却去了相反的路途上恰好救了近藤社长,这怎么可能不让人多想,更何况是近藤社长这样多疑的性子,近藤社长在商场纵横多年,可不只是靠着阳谋取胜,阴诡计谋也是少不得的。 她只是在他心里提前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近藤社长一愣,那个肇事车主只是赔了一笔钱就离开了,他从来没有仔细深究过这件事情,现在看来是得好好查一查才行。 薄意见他神色稍有异状,立刻转移话题,“我听人说你前几日新得了从东国远渡而来的茶叶,我可以尝一尝吗?” “当然可以,我认为就算是一样的茶叶也只有你可以泡出它真正的味道来!”近藤社长回忆起新得的茶叶,舒畅了不少,开始滔滔不绝地和她说起来。 两人之间的氛围融洽了不少,说说笑笑间回到了包厢。 井下三郎正和一帮人在包厢里聚精会神地观看着比赛,见他们进来只是打量了他们一眼,注意力又投入到比赛当中。 井下三郎的态度却让薄意已经有了决断,这个近藤社长绝对不能放弃,虽然她使些手段,哄抬价格,井下三郎未必就不会出更高的价码,可是为了以后的事情考虑,相比起井下三郎,近藤社长起码心里是有她一席之地的,若是成了她的“旦那”。近藤社长必定会比井下三郎有助益的多。 而不久以后发生的事情也的确说明了这一点。 近藤社长最近陷入了薄意刻意织造出来的温柔乡里,不知不觉中薄意在他心里占据的位置更加的重,再加上薄意时不时的暗示,引导他把九宫救他的事情往阴谋的那条路上拐。 近藤社长的确是没有查出什么重要性的东西,不仅九宫突然出现在那条街道实在令人怀疑,最可疑的是九宫与那个车主原本就过从甚密,实在不得不令他怀疑这个局面是不是九宫故意制造出来的,只为了“旦那”竞价。可是如果他的推断没错,而九宫就为了一个竞价竟然敢拿他的性命做赌注,实在是不可原谅! 面对近藤社长的责问,九宫不断对近藤社长解释,甚至找车主出来对峙以证明自己的清白。只是这种事情没有确凿的证据,只能是越抹越黑。 “我根本就没有做过!为什么不相信我?一定是你搞的鬼对不对!”九宫很快找上门来质问薄意。 “你有没有做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认为你做了就够了。”薄意弯腰凑到九宫耳边,语调轻柔。 轻柔的语调却带着千斤重击,九宫颓然坐倒在地, 第48页 她哆嗦着嘴唇,眼泪扑簌簌落下来,九宫不断思量着对策,九宫终于明白,她差的是什么,近藤社长的心思根本不在她的身上,这才是她所失的先机。 ☆、艺伎七 如果薄意之前还无法肯定这件事情是不是九宫的阴谋,现在她已经可以肯定这件事情的确是偶发事件,因为如果这件事情是九宫所设计的,她说的就不会是“我根本就没有做过。”而是“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做的!” 按常理论断,只有做过这件事情才会强调证据,九宫却从头到尾只强调自己没有做过这件事情。 不过现在这一点也不重要了,此桩事件终于结束,薄意以胜利者的姿态为这场不见硝烟的拉锯战拉下了帷幕。 木崎艺伎馆的斗争结束了,她取代了九重子的地位,成为了祗园三大艺伎之一,可她和另外两大艺伎的斗争也随之开始…… 西欧的一个皇室即将来京都一事艺伎馆妈妈得了消息就立刻通知了薄意,如果能够把握住这个机会,她一定会更上一层楼,不只是在祗园这里,而是可以在整个大和扬名! 令人意外的是越和艺伎的急流勇退,她嫁了一个武士,退出了艺伎这个行当。也就是说薄意现在的对手只有小樱花了。 小樱花自然也将薄意视作劲敌,虽然这次的这个西欧皇室的接风宴请了五个艺伎,小樱花和薄意也在其中,小樱花认为决不能让薄意一同前去,以免被抢了风头。至于其他三人,小樱花还没有放在眼中,只当做是陪衬。 于是乎,薄意还没有出手,小樱花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把握住一切机会给予致命一击。 在茶馆里大家难免会打几个照面,这次却十分不同,小樱花和薄意不一样,薄意一天最多参加几个宴会,而小樱花却是像陀螺一样,每日都要参加十几个宴会,这也注定了她不会在一个宴会上面耽搁太久。 但是今日,小樱花一直留在这里,倒是让她有些不理解了。 一位客人红光满面,笑道,“小樱花,你不是最喜欢那些花花草草的吗?我今天特意给你带了有一株花来,你看看喜不喜欢?” 薄意竖起耳朵听那边的动静,她打量了一下那个客人,认出他是那个花卉商人,走南闯北奇花异草所得不少。 小樱花抿唇一笑,“好。” 过了一段时间,一个男众将一盆花端了上来,原本欣赏歌舞的客人目光都转移到花上面,薄意自然也没有例外。 小樱花抬起头眼神精准地攥住她,“西尾,看样子你好像很喜欢这花?不如就转赠给你吧。” 薄意还没有说话,小樱花又转头和那个花卉商人说道,“您不介意我把花转赠给西尾吧。” 花卉商人醉眼朦胧,摆摆手,称不介意。 那个男众便将花端到了薄意面前,薄意沉吟了一会儿,还要拒绝。“这不太好吧,你的爱花之情是祗园出了名的,这花你都没有,我又怎么好……” 小樱花不等她拒绝的话说完,身体微微前倾,“这花我早就已经有了,既然你喜欢,当然是给你。” 话都说到这份上,再推拒就不好看了。 薄意只好收下,只是不断思索小樱花的用意何在。 薄意毕竟游荡世间三万年有余,见识那些并不会少,她一开始没在意,现在才发现这株花竟然是一品红! 一品红——全株有毒,特别是茎叶里的白色汁液会引起皮肤红肿,引起过敏反应,如果误食茎叶,有中毒死亡的危险,不可种植在室内,会释放有毒物质。 尤其是摘心,扦插的时候直接接触的话,必定会引起皮肤不适。 许多艺伎闲暇时光都会侍弄花草,可以想见西尾的这样一双妙手会被这一品红摧毁成什么样子。 而她最拿得出手的就是茶道,待到西欧皇室接风宴那日她如何见客,如何展示茶艺? 仅凭着宴席上客人突然送出的一盆花,小樱花几乎是瞬间就思量出这条毒计,小樱花毕竟在祗园浸染多年,心思手段远非九宫所能相较,所以要打败小樱花她得打起精神才是,说不准一不小心多日来的努力就功亏一篑了。 薄意沉郁了一瞬,笑道,“那便多谢小樱花你割爱了。” 小樱花终于满意一笑。 薄意将茶壶搁下,笑意盈盈,“整日里泡茶,我给你们展示点新鲜的,好不好?” 众人好奇,纷纷道好。 小樱花的笑脸僵住了,却很快掩饰下去。 薄意展示了一番花艺,表示不太满意,并邀请小樱花修改一下,“谁不知道你的花艺是这祗园最好的!既然你养过这种花,有经验自然更佳。” 小樱花的的确确是养花高手,所以她当然是很了解这株花的。在薄意亲手侍弄那花的时候,她松了口气,却很快又提起了一口气。由于小樱花的可以灌酒,那个花卉商人现在已经醉的一塌糊涂,不然他必定会告知薄意不可直接用皮肤接触这花的。 小樱花自然不肯,便称赞道,“已经十分不错了!只怕我会毁了它。” 薄意没再要求,而是开始给客人斟茶,她并没有洗手之类的,而是在泡茶过程中,故意将手中沾染的一品红茎叶汁液融入茶中,由于她的刻意,她刚刚在表演花艺过程中,指甲间和手都沾染了不少一品红茎叶汁液,这样故意掺杂着茶吃下去不知道这位客人受不受得了。 不过桌子上倒没有人注意她,她身边的客人只是沉浸在歌舞中,至于小樱花,她早已注意到薄意的手都已经开始发红,所以也不好太明显一直盯着看。 果然没多久,她身边的客人开始捂住肚子,冷汗涔涔,他原本就体虚,这样一来只觉得全身都开始发软,眼前开始一片模糊…… 薄意见时间成熟,也开始惊声尖叫,慌乱无措地看着自己的手上一片红肿,一个一个的疙瘩全部都起来。两人的动静很快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两人都被赶紧送往医院。 虽然这件事情很难查到小樱花头上,可是小樱花总有一种十分不祥的预感。 ☆、青瓷一 事情的发展比薄意预想的要顺利的多,从来都是锦上添花多,雪中送炭少,小樱花所在的艺伎馆有个艺伎言之凿凿地指出小樱花养这种花,并且十分了解这种花。 当时小樱花执意要将一品红送给薄意,在场众人都是有目共睹,她的险恶用心由此可见一斑,那个客人只是太倒霉正好撞上了。 虽然那个客人是因为饮用了薄意泡的茶,但是因为薄意的手也伤的很重,所以没有继续追究此事,但是小樱花和那个花卉商人的运气就没有那么好了,这个客人是个政坛颇有地位的人,一句话就抹去了小樱花参与欧洲皇室的接风宴的资格,这个客人却还给了小樱花所在的艺伎馆不少苦头吃,以至于小樱花差点被赶出艺伎馆。 只是到后来薄意才知道这件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近藤社长功不可没。而她之所以完全没有遭到那位客人的迁怒也全是因为近藤社长。 第49页 那一天很快来了,薄意与其他艺伎盛装打扮出现,薄意的手已经好了,她的一手精妙的茶艺征服了全场,可是在当天让她名动大和的并不是她这一手茶艺,却是近藤社长突如其来的求婚。 众多记者蜂拥而上,不断拍着相片……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薄意拒绝了近藤社长的求婚。 结婚对一个艺伎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薄意在大和不过是初扬名,远远达不到名动大和的那个境界,一旦退出艺伎行,她会很快就被遗忘,那她之前所做的就全部都白费了。 薄意继续在这个行当里打拼,和近藤社长虽没有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可是关系也渐渐变得极为淡薄。 他们的最后一次会面,她最后为他泡了一次茶,期间他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直到他要离开的时候,侍者将滑门拉开的那一瞬间,他问她愿不愿意和他一起走。 她说不。 几年过去了,她是大和最年轻也是最传奇的艺伎,她虽红颜薄命,却流芳百世,西尾这个名字成为了大和传统文化——艺伎里一个代表性的符号。 九重子生了一个女儿,即将重复着她的故事。 甜橘还是嫁了那个人,生活的很幸福。 九宫成为祗园新一代的人物。 当年红遍祗园的小樱花已然不知去向。 祗园的故事却还在继续…… 薄意回到洪荒之界的时候,身边围绕了好几个青色烛焰,点开以后分别是“茶艺”,“舞艺”,“和语”。竟然是三个,比起之前穿了两个世界什么都没有得到简直要好太多了。 消失已久的汤圆突然间从她的乾坤鼎中跳了出来,痛斥她随意往乾坤鼎中扔东西,并表示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她没理会它的怪状,只是休憩一番,便立刻赶赴下一个世界。 影青瓷是景德镇里的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她和镇上的其他的小姑娘没什么不同,真要论起什么不同来,这个不同就是她身边的那个被誉为“小神童”的宋湖田。 宋湖田在景德镇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出生在景德镇上的大户,几代往上数都是造瓷器的出众人物,先皇所赐的匾额“景德名瓷”更是高高悬挂在宋府堂前。宋府所造的瓷器年年上供朝廷,是皇亲国戚,达官显贵争相珍藏赏玩的宝贝。 宋老爷的发妻早逝,宋老爷痴心不改发誓此生决不再娶,独自抚养幼子。 日子也算平静富足。 那一辆飞驰而来的马车却令这一切戛然而止,从来没有交集的两人却就此羁绊在一起。 宋湖田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影青瓷的生命里。 那一年影青瓷四岁,宋湖田十岁。 宋湖田救了即将被卷入车轮底下的她,宋湖田的代价却是——失去了双手。 这件事情当时闹得满城风雨,镇上的人提起宋湖田这个名字都是止不住的叹息。 影家一家从城北搬到了城南,毗邻宋家。影老爹是镇上的私塾先生。从前每日里下课以后他是赶回家,这以后他却是赶到宋家,教宋湖田读书习字。 时常见不到爹爹的影青瓷开始哭闹,问娘亲,娘亲却一句话都不说就开始抹眼泪。 影青瓷偷偷跑去了宋家去找爹爹,然后见到了书房里那个安静的男孩子,他正在写字——用脚写字。 他穿着白色的衣服,肩膀以下就是两只空空的袖管垂在身侧…… 那个时候的影青瓷并不知道宋湖田的手是因为她而失去的,她觉得他很可怕,当时就大哭了起来,然后引来了许多人。 宋老爷的眼神十分奇怪,有一种刻意的隐忍。 她当时不明白,哭着闹着吵着影老爹回家。 她没有再去过宋家。 渐渐长大她也在一些人的嘴里知道了这件事情,每个人看着她的眼神都是她欠了宋湖田! 直到十年以后她知道了真相,当年影老爹答应宋老爷会将她嫁给宋湖田,照顾宋湖田一生一世。 于是十六那年影青瓷嫁给了宋湖田。 她从一开始的心怀愧疚和有意识的报恩,到后来渐渐转变为对宋湖田的怨恨不满。 她受不了别人看她的眼神,受不了这样沉闷的日子,受不了自己的丈夫是个残废! 是的,宋湖田就是别人口中的那个残废!即便他家世显赫,即便他才高八斗,即便他相貌俊美,都改变不了这个可怕的事实! 她甚至不敢靠近他! 她无法忍受他用脚穿衣服,用脚写字,用脚吃饭!无法忍受和他同一张桌子,同一张床,同一个房间。 从影青瓷嫁给宋湖田那天起,两人就开始异室而居。 后来连这一个局面都被打破,影青瓷在回娘家那天遇到了一件事情,回来就砸了宋湖田辛苦多日费尽心血用脚制作的那个精美瓷器。 宋湖田终于写了放妻书。 影青瓷当下毫不犹豫地收拾了包裹回娘家,可是影老爹不肯给她进门,而是立刻揪着她回宋家。 宋湖田始终避而不见。 后来她才知道是影老爹跪着求宋湖田娶她的,当时宋湖田并不愿意害她一生,一直不肯同意婚事。 很久以后影青瓷才知道她砸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件瓷器! ☆、青瓷二 薄意翘起腿,有些不耐烦地点了根烟,古香古色的屋子里显得格外不搭,镜子里倒映出约莫十岁的小姑娘的样子。 影青瓷有些恍惚,她竟然如此直面面对着自己小时候的身体。 “由于时空动荡的缘故,我这次没有能够停留在你和宋湖田最开始相遇的时候。” 影青瓷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飘荡到薄意面前,“你说什么!” “也就是说,我没办法实现你的愿望了。”影青瓷交换灵魂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回到他们初遇那天,让宋湖田不要失去双手,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 影青瓷是爱哭的女人,此刻想哭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灵魂没办法掉眼泪。 薄意继续说,“如果你还有其他的愿望,我可以试着帮你实现。” 影青瓷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你可以给他变出一双手!对!你现在可以……” 薄意毫不留情地打断她,“办不到。” 空气中弥漫着沉默。 许久影青瓷才艰难地挤出了一句话。 薄意点头答应,眨了下眼睛,影青瓷的灵魂就从屋子里消失了。 ******分割线****** 少年着了天青色杭绸直?,蹬着白色绿底纹的靴子,他的侧脸十分好看,线条优美,浅色的唇瓣缀着和熙的笑意,就像透过六月风的暖洋洋的阳光。 少年正站在马车边和一个掌柜模样的人说着什么,温文有礼。 薄意莫名有些恍惚,目光直溜溜地盯着那抹天青色。 三万年前,她的世界里充斥着这个颜色。 只因为那个人喜欢。 影母提了菜篮回过身来,见到站在不远处的少年,装满了菜的菜篮子即刻掉落在地上,这动静终于让薄意回过神来,影母立刻蹲下来将散落一地的菜捡回篮子里,只是有一些菜还是被匆匆过往的行人给踩踏了。 第50页 影母顾不得再去捡其他的,提了篮子就要拽着薄意离开。 只是少年已经走到了眼前。 “师母。”宋湖田弯下身行礼,他空荡荡的袖子也随之晃了晃。 影母目光触及宋湖田那空荡荡的袖子,抓住薄意的手紧了紧。 “嗯。”影母并不是口拙的人,只是面对宋湖田她的心态是十分复杂的。 影母所想他多少也知道一些,只是影母毕竟是他师傅的妻子,若是遇到了不打个招呼实在说不过去。 宋湖田只是扫了一眼正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小姑娘,就收回了眼神,她身量不高,个头甚至不到他的肩膀的位置。 铺子里阿义走了出来,他个头比宋湖田稍矮一些,环顾四周,快步走了过来,目光并不善,在阿义看来,就是这个小姑娘害了他家少爷,四年前她在宋家的那场哭闹令宋家的人都寒了心! 两家住得近,宋湖田原本想说送她们一道回去,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十分敏感,自然知道影母对他避之不及。 影母携着她离开,薄意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阿义取了一张小凳子,宋湖田踩着凳子踏上马车,即便只是这样的动作都显得有些吃力,有种摇摇晃晃随时要掉下来的感觉,两只空荡荡的袖子也随之摇晃着。 倏然抖落的马车帘子挡住了那抹天青色。 回去的路上,影母一直哭哭啼啼。 两人回到了家,影母的情绪才平复了一些,开始择菜,烧饭。薄意想起宋湖田就住在隔壁,心思活动起来,走了出去。听到厨房影母还在忙活的声音,薄意三两下就爬上了高高的墙头。 不过就隔着一道墙,隔壁的风景却全然不同,倒也不是多么大富大贵的样子,十分清雅简单,可是就光看这个格局都得比影家大了好几倍。据说这处宅子是宋家祖宅,宋家祖上在发迹之前就买了这所宅子,宋几代人就这么住了下去,这么多年倒也没有换地方。 “瓷儿,吃饭了!”听到影母的呼唤,薄意直接从墙头上跳下去,稳稳落地。 次日,薄意只给影母说了要出去玩就一溜烟地跑了,影母还没来得及交代点什么就连影子都看不见了,只好无奈地回了屋子,嘀咕道“这丫头……” 薄意跑过了一条街,终于来到了昨天的那个地方,她平复了一下气息,故意经过铺子前,假做不经意往铺子里望去,满色琳琅的瓷器错落有致地在铺子里摆放着,寥寥落落的几个客人,睡眼惺忪的伙计,屏风后面影影约约透出一个身影…… 薄意往别的地方走去,一个小摊上面各式各样的胭脂水粉发饰,见了她大声招呼,“小姑娘,来看看这些。” 薄意目光直接错过推销那些胭脂水粉的小摊贩,停在了那个冰糖葫芦串子的地方,酸酸甜甜的东西倒是十分符合她的口味,薄意往口袋里摸了一下,她身上并没有带钱,正准备从乾坤鼎中拿出银子来。 一个想法却倏忽闪过脑际。 薄意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铺子,睡眼惺忪的伙计一见她就立刻清醒了,心里猜测,看她的穿着打扮也不是可以买的起这些东西的,可别给打坏了!“去去去,要买头花胭脂去那边买,这没你要的……” 伙计指了指不远处的胭脂水粉摊子,就要推搡着她出去。 薄意灵活地闪过,闪到了屏风后面。 屏风后面还摆放着不少瓷器摆件,她一眼就瞧见了那扇虚掩着的门,不顾身后追来的伙计,她迅速钻进屋里。 那抹天青色的身影就这样顿住了,他脱了鞋子,一双脚摆在桌面上把玩研究着一对酱褐色的陶瓷小兽摆件。 他的脚的大拇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将摆件缓缓放下去,放在桌面上。 此时伙计闯进来就要将薄意赶出去,“小东家,我这就让她出去!” “不用,你先出去吧。”宋湖田开口。 伙计摸了摸后脑勺,有些莫名其妙地出去了。 “有什么事吗?”宋湖田斟酌着开口,他眉头微皱起来,心里有些担心,思索着师傅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不然她怎么会跑来这里。 “我想吃糖葫芦”薄意笑嘻嘻地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一坐下来她就发现她这些桌子凳子的高度都与她平时的不一样,分明都是特制的。 “什么?”担心都成了多余,宋湖田有些莫名。 “给我点钱。”薄意毫不客气地开口,肉呼呼的手就伸到了他面前。 宋湖田瞠目。 ☆、青瓷三 薄意穿了淡粉色的棉布上衣,着了深粉色的棉布长裙,衣襟处绣着几朵简单的小花,稚嫩的脸上还带着婴儿肥,乍一看过去还是个挺漂亮的小姑娘。 宋湖田没有兄弟姐妹,更没有玩伴,根本没有人会这样直接地向他要钱。 他的惊愕只是一瞬之间而已,他将脚从桌面上放下来,示意薄意从他腰间别着的褡裢拿银子。 薄意跑到他身边,伸手将那个褡裢拿过来,用手掂了掂,还挺沉。 薄意没有打开看,凑过头去看桌面上的摆件,小兽的样子十分可爱,酱褐色的,纹路很清晰。 薄意的脑袋此时正好挤到宋湖田和桌子中间的缝隙,宋湖田甚至刻意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清香,刻意将身子往后仰了仰,避免碰到薄意。 薄意转过头,发间的淡粉色珠花摇晃着拂到宋湖田挺拔的鼻梁上,宋湖田敏感地别过头。 “这是什么?”薄意好奇道。 听到她的话,宋湖田扭过头来,却发现薄意的脸凑得十分近,他挪动了一下,移到凳子另外一头,离得她远些,却没料到她竟然顺势挨着他坐了下来。 “你不是要去吃糖葫芦吗?”宋湖田避而不答,话里已经带了逐客的意思。 薄意心想:这意思是拿了钱还不走? 一开始可不能逼得太急了,薄意笑了笑,摇了摇手中的锦囊,“我会还给你的。” 宋湖田摇头,“不用还了。” “我一定会还你的,我可不是这种人!”薄意将锦囊揣到怀里。 宋湖田还没来得及说话,薄意就一溜烟跑开了。 阿义手里拿了本账本穿过屏风,却正好见薄意窜出来,“诶,我说……” 阿义连忙走进去,却见宋湖田好端端地坐着,阿义问道:“少爷,那个臭丫头来干嘛。” “阿义!”宋湖田低低斥责,“毕竟是师傅的女儿,你不要太过了。” 阿义将账本放到桌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若不是那个臭丫头害的,他家少爷就是当世名儒都能请了来教书,还赖得着让那影老爹教。 宋湖田将脚重新放上去翻开账本,阿义立刻眼尖地注意到宋湖田每天别在腰间那个褡裢不见了!明明之前他走的时候还在的! “少爷!你身上的褡裢呢?”阿义声音都开始发颤,那里面装得可是整整五两银子!“是不是丢哪里去了,没道理啊,明明我不久前还看到了……是不是落在哪里了……” 第51页 阿义揪着宋湖田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又不死心地继续在屋子四边翻找个不停,还一边询问着宋湖田。 宋湖田是从没有撒过谎的,只好沉默以对。 阿义跟了宋湖田多年,一见他这副摸样立刻就猜出了不对劲,回想起来的时候遇见的那个臭丫头,立刻心头火起,“少爷!是不是那个臭丫头抢了!看我怎么收拾她!” 阿义说着就撸起袖子要往外奔,宋湖田急急忙忙解释,“不是,是我给她的。” 阿义心头的火反而烧的更加旺了,这还了得,敢欺负他家少爷欺负到上门要钱了! 宋湖田叹口气,“她想吃糖葫芦,所以我……” 阿义嘴巴张的大大的,怪叫一声:“什么糖葫芦要五两银子!” 心里打着主意要拿回来,宋湖田哪里猜不到他的心思。 宋湖田只道:“这银子你不许去找她要。” “少爷,有一就有二,你……” “我累了,回家吧。”宋湖田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坐在凳子上,一只脚的脚趾夹住白色绫袜给另外一只脚套上,穿好袜子以后,再套上靴子,如此艰难地动作他却完成的十分快。 阿义也没动手帮忙,宋湖田虽然身体不便,可是一切只要自己可以单独完成的,绝对不依赖别人。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宋湖田已经把这件事情忘了,阿义心里却发誓要紧紧守在少爷身边,决不能让那个臭丫头再欺负宋湖田,简直就是把宋湖田当做了钱袋子! 两人刚出门就遇上了薄意,薄意手里举着几根糖葫芦,肥嘟嘟的脸颊上粉扑扑的,她笑眯眯地将糖葫芦举到宋湖田嘴边,晶莹剔透的红色糖浆包裹着酸涩涩的果子,宋湖田避之不及,嘴角就沾上了甜腻的滋味。 “给我离远点!你敢再……”阿义一把拽住薄意的衣裳后领将薄意揪了起来,薄意双脚离了地,手里还举着几串糖葫芦,笑眯眯的表情不见了,圆圆的眼睛微眯了起来,捏着糖葫芦串的手紧了紧。 “阿义!”宋湖田开口斥责。 阿义嘟哝几声,还是将薄意放了下来。 宋湖田嘴角沾了黏黏的糖浆,他觉得不太舒服,可是也没办法伸手擦去,若是此刻在她面前以舌头去舔舐掉,他却觉得无礼。只好刻意压制住那点不舒服的感觉。 薄意凑到宋湖田旁边和他一起走着,直接无视一旁十分不满的阿义。 天色尚早,两人踱步到不远处的马车,宋湖田踩着凳子上了马车,尚未坐稳,复又询问,“可要送你一道回去?” 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妥,他已是少年郎,又是这番模样。两人一起乘坐马车只怕会惹来流言蜚语,对她不好。 “好啊!”薄意假装没看到他有些懊恼的表情,爽快地答应下来,又惹来阿义一个白眼 很快他发现薄意的身量想要上马车很困难。阿义稳当当的坐在马车上,持了马鞭,双手交叠,摆明不想搭理。 “抱歉,没办法扶你。”他眼里的光在清晨的太阳下明明灭灭。 薄意手里还抓着几串糖葫芦,可一个轻松的跳跃就跳上了马车,发鬓上装饰的淡粉色珠花微微晃动着,脸颊边扬起甜蜜的微笑。 薄意钻进马车里,布帘隔绝了外面的世界,马车里十分简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薄意坐到宋湖田斜对面,又囫囵吞了一个糖葫芦,宋湖田其实有些吃惊薄意面对他时的平静淡然。除了阿义以外,便是他的父亲都很难以在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里面直面他的残缺。 ☆、青瓷四 “你想吃吗?”薄意凑到宋湖田旁边挨着他坐下,打断了他的沉思,他摇头,“不用……唔!” 趁着他张嘴的瞬间,薄意迅速将糖葫芦塞进他嘴里,又立刻扯开扯开。 一颗糖葫芦枣卡在嘴里,宋湖田一时之间顿时吞也不是,吐也不是。两颊微微鼓起,看起来像是受了什么委屈。 宋湖田还来不及说话,薄意就立刻凑得更加近了,温热的鼻息打在宋湖田耳廓边,”我吃过了,很甜的!” 宋湖田的舌头这才感觉到嘴里的那颗糖葫芦枣明显不是圆滚滚的,而是不规则的半个!宋湖田的一张脸“腾”地一下就红透了,连天青色的衣襟都掩饰不住他红透的脖子。 后来无论薄意如何说,宋湖田都一言不发。 已经到了,薄意只好下了车,她站在巷子里看着马车行驶进巷子尽头,凉凉的清风悄悄路过,风抓起马车帘的一角,那抹天青色的衣袂若隐若现…… 手中的冰糖葫芦有点化了,薄意将嘴里含得有些发苦的枣吐出来。 她转身走进已经飘着饭香的宅院中。 晨光熹微,薄意没有在铺子里见到宋湖田,问铺子里的伙计,才知道宋湖田去了窑场。 窑场依山而建,薄意懒得走山路,趁着四下无人,直接飞了上去。 一道长形隧道卧在山坡上,窑场外只有零星的几个窑工走动着,在影青瓷的记忆当中,这些窑场都是不允许外人进入的。薄意刻意掩饰着自己的身形,以免被发现,往窑场里走去。 全窑结构简单,从下向上砌筑,分别由窑头、窑室、窑尾三部分组成,窑头设火膛,窑室分若干目,阶梯通道两边放窑门若干个,装陶瓷成品通道。 通过影青瓷的记忆,薄意了解到——砌造技术完全由家族行帮垄断,师傅言传身教,密不外传。烧一次窑要有一整套经验丰富班子集体协作,特别是把桩师傅,没几十年成功经验是不行的。 所以窑场轻易不会动火。 “小东家,我也实在是没法子!这烧了一窑又一窑,……这朝廷的人都来了两拨了,还是不满意!”把桩师傅叹息。 “这……”宋湖田默默思索着对策。 “说起来东家身体怎么样了?好些了没,若说东家才是百里挑一的能手,必定会有好的办法。”另外一个把桩师傅开口道。 几人七嘴八舌说个不停,宋湖田的身体其实很差,额头上都开始冒汗,他却也不能打断,想起卧床多日的父亲的嘱托,又是一阵愧疚,自己还是没办法帮父亲解忧。 几人议论了许久,还是无果,只好都散了去,只是最后那个佝偻着背的师傅失望地看着宋湖田的远去的背影——只怕宋家几百年基业无人传承! 宋湖田慢慢走下山坡,眉头还紧紧锁住。 宋湖田当然明白他们的想法,从小到大,这样失望的眼神他已经体会得太多了,内心早已掀不起波澜。 薄意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宋湖田一下子从思绪中惊醒,由于身体平衡能力太差,他的头一转,脚往旁边一别,整个人就要跌下山坡去,薄意没想到他这样也会摔倒,伸手一捞就将要摔下去的宋湖田给捞了起来。 宋湖田的腰被薄意一把揽住,两人的姿态委实是太过亲密了些,宋湖田一站稳,就立刻退开了好几步,他的额头上沁着细细密密的汗珠,两只空荡荡的衣袖摆动了好几下。 第52页 薄意凑上前,把一个小荷包系在宋湖田腰间,“诺……还你。” 宋湖田低下头去,那个小荷包是粉色的,上面歪歪扭扭地绣着一些奇怪的图案,他实在看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只是——这也太过女气了。 “不必还了。” “那怎么行!”这荷包可是她绣了好久的。 宋湖田拗不过她,只好道,“我的褡裢呢?” “我弄丢了。”薄意想起躺在她乾坤鼎里的那个褡裢,面不改色地撒谎。 宋湖田轻轻道,“那你将银子放在我这个里面。” 他的腰间安静地垂挂着一个黑色的褡裢,和粉色的荷包挨在一起。 薄意将两只手交叉起来,不理会他。宋湖田只好默默跟在薄意后面往下走。 两人走到马车边,阿义却并没有在,只有一个马车夫靠在马车边闭眼休憩,听到两人的脚步声,马车夫睁开眼,打了个哈欠,将一个小凳子放在了泥地上,等到薄意跳上去了,宋湖田才踩着凳子上了马车。 两人各自回到了家,宋湖田一路走着,低头想着心事,却听见奶娘惊讶地大叫,“哎呦!小少爷!你这个荷包哪里来的!” 宋湖田才想起这个绣工拙劣的荷包,他低头看了一眼,只一笑,并不言语。 奶娘却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将那个粉色荷包拿在手中,仔细瞅着,这个高兴一下子打了折扣,”这哪家的姑娘,绣工也实在是太差了!“ “唉,不过手艺不好没关系,等进了门奶娘我教教她,保准……” “奶娘,你胡说些什么!”宋湖田开始还浑不在意,没想到奶娘自得其乐,连嫁进门这种事情都说的出口。 “嘿,还不好意思了。”奶娘将荷包系回他的腰间,笑眯眯地,眼角开出一朵菊花,“和奶娘说说是哪家的姑娘?” 宋湖田想起那些往事,还有那个婚约,立刻正了神色,“你看我这个样子,哪家姑娘看的上我……” 奶娘默默抹着眼泪,“可别再这么说,若不是……这景德镇哪有那个儿郎能比得上你的。” 宋湖田盘腿坐在床上,褪去鞋袜,两只脚趾将腰间系着的粉色荷包解下来,俊美的脸上带着微微的苦恼,那蜜糖一样的笑容突然掠过脑际,宋湖田一个激灵,脚趾一松,荷包掉落在地上,他懊恼地将荷包捡起来,犹豫好一会儿,还是将荷包小心翼翼地压在了枕头底下。 ☆、青瓷五 接连几日,每当宋湖田到铺子,薄意就会马上出现,弄得宋湖田不在去铺子,而是直接在家中躲清静。 当刚刚睡着突然被吵醒的宋湖田看到床前站着的人的时候,简直惊得冷汗都要出来。 薄意毫不顾忌地掀开了他的被子,可是此刻宋湖田身上只穿了寝衣,他觉得尴尬不已,偏偏她毫无所觉。 宋湖田动脚用力将被子扯回来,终于将身子包裹得严严实实,这才压低声音开口,“你怎么进来的!” 薄意指了指窗户,“从那里进来的啊!” 宋湖田紧张兮兮,“你小声点!” “你来干什么!”外间都有婆子守夜,要是让她们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 “谁让你故意躲着我啊!”薄意满不在乎地回了一嘴,又凑近他,这回终于压低了声音,“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在薄意如果不从就大声嚷嚷让全部人过来的威胁下,宋湖田只好妥协。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竟然有人擅闯民宅还这样理直气壮,光明正大的。 这四年来,他除了去过铺子到家的这段路,就没有几乎没有再去过别的地方。两人到了后门,在宋湖田的目瞪口呆之下,薄意拿出发簪将锁轻轻松松打开,两人偷偷溜出去。 漫天的繁星一闪一闪落在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后面。 夜色并不能掩盖他的缺憾,他挺拔的身姿,修长的身躯,长而直的腿,却有着致命的缺憾,肩膀处从胳膊处齐根而下都消失了,两只袖子随着夜风空荡荡的摇晃个不停。 薄意一路走走停停,一下子就买了不少吃的东西,宋湖田坚持要付银子,她自然没有什么异议。 薄意捧在手里的包子热腾腾的,她”啊呜“一口咬下去,满口生津。她咬了一口,又递到了宋湖田嘴边,鬼使神差地,宋湖田竟然吃了下去。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很快就将东西一扫而光,路人好奇地目光不时刮到两人的身上,沉默的少年面红耳赤。 “你说的出来玩就是吃东西?” “当然不止!”此时两人已经到了荒凉偏僻的山脚下,薄意嘟起嘴,吹了一声口哨,一匹骏马从不远处的马棚奔了出来。 宋湖田温润的笑意倏忽之间消逝,他曾经养过一匹马,意外发生之后,他再也不能持缰骑马,便将那匹马放走了。 “上来。”薄意一跃而上,她坐在高大的马匹上,挥了挥手中的马鞭,骑在马上低头俯视他。 宋湖田苦笑着拒绝。 薄意弯下身去,单手将宋湖田拎起来放在自己身前,宋湖田不知道她的力气怎么那么大,只是他即便是身体残疾,无法反抗却也受不得她一次次这样不顾他的意愿行事。 宋湖田面沉如水,阴沉着脸就要往下跳,薄意紧紧环住他的腰,语气坚定,”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宋湖田要跳下去的动作顿住了,夜色昏暗她分辨不清他的表情。 薄意挥动马鞭,骏马开始奔跑起来,越过一户户山脚下零星的屋子。 这一幕似曾相识,只是还记得的人只怕只有她了。 “阿郁。”骏马奔腾,她声音喑哑似冰,融化在暖融融的夏风里。 他偏过头,风声太大他没听清楚她说的话,“你说什么?” 回答他的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她抬手扬起马鞭,闯入太阳升起的地平线。 两人下了马,天已经微微地亮了。 “你怎么了?”直到此时她才发现宋湖田脸色却不并没有运动过后的红润,反而是泛着青白。 “没事,只是有些累了。”宋湖田若无其事地微笑。 哒哒地马蹄声从身后传来,一队人马正往这边赶来,大约十来人左右前后簇拥着一辆马车疾行。 两人往后退了几步,停住路边等他们先过去。 忽然间那辆外表普普通通的马车的马车窗帘布被掀起,马车里面豪华的内饰显示出了主人的地位,两个孩童挤在马车窗口,大声嚷嚷:“天啊!太可怕了!”“那个人没有手!”“他是残废!” 宋湖田站的笔直的身体忽然微微颤抖了一下,这么多年,他经历过很多这样眼神,这样的话语,都没有这一刻在她面前来得难堪。 “回来!”马车内低声传来男子低沉的呵斥声。 两个孩童似乎很怕说话的男子,立刻就将帘子放下来。 第53页 宋湖田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低垂着眉眼,又恢复了那副沉静的样子,再没有了那孩子气的笑容。 那队车马呼啸而过,只余下飞扬的尘土。 薄意的握住缰绳的手紧了紧,漫天的尘土遮盖住了她的阴郁神情。 没过几日,薄意就知道了那队人马的身份——他们是朝廷的人。 只是他们来去匆匆,却又不知道为何又回了一趟都城,待到又过来已是三月之后。 宋府客厅。 言喻明明是客人,却对宋湖田摆出了主人的态度。 宋湖田内心焦急,影老爹已经锒铛入狱数日,言喻一来到便开始大肆搜捕镇中百姓,称是景德镇除了与敌寇勾结的奸人,这下倒好,一个个百姓都被放出来了,却偏偏影老爹还没有一点动静,还在牢里蹲着。 “不知大人可否……”宋湖田坐在下首,话还没有说完,言喻却不理会他,看向坐在宋湖田身边的薄意。 “宋少爷,本官欲与此女一叙。”宋湖田几人虽然不解,却都退了出去,只是不放心地看了薄意一眼,客厅内只剩下言喻和薄意二人。 言喻皮笑肉不笑,“收手吧。” 言喻自来了景德镇那日遇见她们之后没多久,两个幼弟就开始口不能言,只好匆匆回了京城,遍寻天下名医,都找不出是什么原因。言喻是相信这个世上是有着那些鬼怪灵异之事的,三月医治无果,只好又来了景德镇,果然不出他的所料,明察暗访,发现此女根本就不似十岁幼童,更加坐实了他的猜测。 “稚子何辜!” “每一个人都该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她冷冷道。 言喻接着说道,“本官保证只要他们一痊愈,本官便释放令尊!” ☆、青瓷六 影青瓷的记忆慢慢摊开,自从影青瓷打碎了那个瓷器以后,才知道这是进贡给太后娘娘的寿礼,而影青瓷不仅打碎了宋湖田多日来的努力,这是宋湖田最新研制的新制法,她打碎瓷器的那一日,正是言喻给宋家留的最后一天期限。 宋湖田的打算是先将这件瓷器进贡,争取得一段时间可以制造出更多这样的瓷器,一切都毁了。 朝廷不肯再等,宋家一而再再而三都无法继续制造出令他们满意的瓷器,宋家瓷器年年进贡朝廷的资格被取消了。 而天青色,是在瓷器中很珍贵的一种颜色。因为宋湖田要烧制的瓷为青花色,需得在烟雨天气中,烧制才可实现。 而烟雨时节已过,他无法等到这种天青色。 宋家的祖传手艺不知怎么的被对手得到了,宋家原本在朝廷要求上贡的贡品上就已经花费了许多,烧了一窑又一窑,费的可都是银子!朝廷还是不满意。再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情,薄意就不得而知,只知道宋家开始衰落。 影青瓷日日夜夜活在愧疚之中,她害了宋湖田。 她发誓一定要偿还他,却没有等到那一天——宋湖田死了。 宋湖田死在了窑场,身边还放着还未完成的飞凤瓷枕。大夫在他十岁那年便对宋父密言——年幼有殇,注定活不过及冠。 薄意与宋湖田两人在书房习字,两人的谈话不知道怎么的就扯到了绰号上,薄意下意识地想扯开话题,她自然知道,一些人是如何称呼宋湖田的,宋湖田却一点儿也不难过,反而露出了有些怀念向往的神色。 “从前有人叫我阿郁……”宋湖田才说完这句话就停顿住了,恬淡的笑容恍惚起来,他对自己脱口而出的这句话有些莫名其妙,明明这辈子都没有人叫过他阿郁。 宋湖田没有注意到薄意就像被按住了一个开关键一样,僵硬得像一座石膏像,她指尖紧紧掐住紫毫笔的笔管,一滴墨落下来,雪白的宣纸上泅出一团黑渍。 薄意猛地抬头盯着宋湖田,眼神笔直深幽,一寸一寸地对他研判剖析。 宋湖田晃了晃脑袋,将耳边忽然闪现的那甜蜜的呼唤压下去,“没有的,许是我记岔了。” 薄意心不在焉地应了一下,或许只是巧合罢了。 时光飞逝,影青瓷的十四岁生辰到了,与往年一样,影母做了一顿大餐,又为她裁了新衣,做了新鞋。 薄意却没什么反应,她没有父母,没有亲人,也没有生日。而这个在世人眼中很重要的一天对她来说没有任何的意义,哪怕是影母对她的关怀照料,也不是因为她,只是因为影青瓷而已。 “送你的礼物。”宋湖田偷偷地笑了,揣着一只小兔子一样的雀跃,含着那天那颗糖葫芦那样的甜蜜。 薄意将雕刻着纹路的木盒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块澄泥砚。 “谢谢。” 宋湖田兴致勃勃地拿起另外一个小木盒,拿出松烟墨,一手就去拿砚台。 薄意的双眼即刻眯了起来。 池清砚——普天之下也只有他一个人碰到会散发出淡淡的天青色的幽光。 这幽光凡人却是看不见的。 薄意一时不知今夕是何夕,无意识地抚摸上了那砚台,指尖肌肤上立刻传来炽热的疼痛。 原来早在她来到乾坤之境的第一个世界她就已经遇见了他——她打翻了他的砚台。 池青砚当时就让元气大伤的她的伤势又加重了几分。只可惜她当时的记忆未曾恢复,却是见面不相识。 阑夜静谧,她鸦鬓雪肤,笑意熏风,她终究没有收下池青砚。 影老爹不顾影母的哭求,亲自上宋府提了亲。 影老爹说,“湖田是个好的。” “可是他没有手!”影母摔了碗筷,嚎啕大哭,“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你就忍心她下半辈子都去伺候那个残废!被大家耻笑!” “拙妇!他是为了谁才变成这个样子!瓷儿若是不嫁,所有人都得来耻笑她!你难道不知道外面的人都是怎样说咱们的!” 影母不说话了,只嘤嘤哭泣着,她不再反驳,可是一想到女儿就要这样嫁给连自己都不能照顾好自己的人就止不住的难过。 两人的争执声时不时传来,薄意将头掩进被窝里。 这一天还是来了,她以为自己是可以忘记的,继续自欺欺人。可是那件血色嫁衣,就那样狠狠撕开了她为自己织就的温柔假像,她一直沉溺于此,几乎要忘了那些血淋淋,冷冰冰的真相——大雪纷飞的洞房花烛夜,他漠然地看着她从那九天之上堕入无边暗狱。 雪花坠落那一刹那,他的眼神比冰雪还要寒凉。 原来——还是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薄意踉跄着退了好几步,直到退到墙边,才慢慢靠着墙根坐下,那炙热温暖的血红色终究是暖不了这颗在冰雪中浸染三万年的心。 婚期定在了三月之后的良辰吉日。 宋湖田想要在新婚那天送她一件自己亲自烧制成的瓷器。 灵感来源于那烟雨濛濛中景德镇临山的那一汪碧绿清澈的湖水。 他即便失去双手以后,还是经常会烧制瓷器。只是没有任何一次比得上这一次的用心,似乎要耗尽一生的心力。 第54页 一整个下午他已经做了无数次的尝试。 制作瓷器的第一步便是练泥——从矿区采取瓷石,然后加工。 第二步才是拉坯,宋湖田坐在特制的椅子上,面前是不断转动地辘轳车,他全神贯注地忙碌着,两只脚灵活地拉伸着转盘中心还未成型的坯,这一步骤完成,他接着转动着车盘,脚夹起一把小刀,以此旋削。 庭院中的木架上晾晒着已经制作成型的坯。他着了天青色直?,靠在庭院中一株老树下。 他在等,等一场烟雨。 他以竹为刀,在已经晒干的坯体上刻画出流畅优美的花纹,然后才开始施釉,却是稀松的釉上青花,釉下五彩。 正是烟雨时节,黑色的巨大的炉窖烈火张开巨大的嘴吞噬着一切,直到过了一个昼夜,当门打开的那一瞬间——陶成雅器,素肌玉骨。 他面色青白,虚脱地倒在地上,眉宇间是浓重的倦怠。 ☆、青瓷七 “本官以为你和别的人都不一样。”言喻驾了马追上薄意,他抖落了一下缰绳,青骢马“哒哒”上前几步挡在薄意的马前,阻挡住了他的脚步。 薄意双腿微微用力夹了马腹,超越言喻,言喻又落后了好远。 言喻不再紧追,只是慢慢地随行。 ”本官以为你会嫁给他。“ 薄意终于停下里,同他开口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你管得这么宽?” “他还在等。”言喻也不清楚自己的想法,亦或者是同情,亦或者是当年自己被悔婚的事依然还记在心上,亦或者,相信这个世上还有真正的感情,与世俗毫无干系。 薄意只是沉默,绿油油的田垄间,她转过看他,“让他不要等了。” 言喻不再言语,披着夜色离去。 “好久不见。”薄意没有下马,牵住缰绳,回首。 恰是好风景,恰逢故人来。 “好久不见。”焚雁长眉连娟,微睇绵藐。粉藻其姿丰姿尽展。 只是故人之间淡淡的问候,却掩藏不住暗潮汹涌。 “你还是一点没变,还是没有我美。”薄意面上带了薄笑,又补充了一句:“还是那么喜欢追在他后面跑。” ”可是你变了。”焚雁只着了莲花白的仙子裙,周身没有任何一点装饰,仿佛随时乘风而去。“你好像从来都坚强的要命,可是他就是你的软弱,会要你的命。“ “好像真的每次都是这样。”薄意失笑。 “这次也一样。”平和的气氛立刻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瞬时剑拔弩张。 薄意冷淡一笑,从乾坤鼎中祭出一面天鼓。 焚雁云淡风轻的姿态再也维持不住,她想起了不久前自己的几个徒儿被薄意轻而易举杀死,甚至自己赐给灵宠的天鼓都被薄意强抢的事情。 灵宠汇报给焚雁——薄意根本没有死的消息,她即刻将此事告知三万年前参与剿杀事件的四位上尊,大家俱都震惊不已,震惊过后,三万年后还是在她的流域庭,大家再次达成共识——杀了她! “三万年前的那个问题。”薄意拂开一层层浮云般真切的不真切的回忆片段。“你还没有回答我。” 当时两人携手同游,一起修炼。飞跃五湖四海,闯荡天上人间。俨然是九天之上的一段佳话。 画面一转便是那三万年前的浮生殿——漫天的白色画卷不断飞舞,她穿了血色的嫁衣,周身笼罩着浓重的黑色雾气,那样浓重的绝望。她问,“为什么?” 焚雁挺直的背脊开始微微颤抖,是啊,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是没有挣扎,不是没有后悔,时常修炼之时,便会出现心魔,她一声声问,“为什么?” 这个问题当初焚雁没办法回答,此时也是一样。 焚雁将心底的挣扎彻底泯灭,坚定起来,“对不起。” 焚雁摊开手掌,手掌中浮现出寒玉石三弦琴,她左手做出拈花的动作,三根琴弦便开始自己悠悠颤动着,空气中开始飘荡着优美的乐声。可是这对薄意来说却是可怕的威压! 薄意心底发寒,虽然她修炼六界秘法也有不少时日,可是与焚雁相比,终究是差的太远了些。 薄意周身蒸腾出一层层浓重的黑雾,将乐声牢牢隔绝在外面。 焚雁右手飞快地拂柳而过,那三根寒玉弦便开始散发出一层又一层的寒光,不断地向穿过层层浓重的黑雾,穿破薄意的耳膜,薄意只觉得耳朵开始流出温热的液体。 而影青瓷残余在体内的魂魄明显承受不住这样的冲击,竟然消失了去。 薄意飞快地退出黑雾的包围圈,将全部的灵力操控起黑雾,那团黑雾即刻化作一只凶猛的黑色老虎形状,猛地扑向焚雁,焚雁急速后退,原本的十拿九稳已化作十二万分的小心。焚雁知道当年功力不知比她强盛多少倍的薄意如今的功力根本无法与她相较。可是薄意这种不要命的打法还是让焚雁感到十分吃力! 焚雁有些狼狈地躲闪了一会儿,眼神终于变得绝然。 焚雁将寒玉石三弦琴往空中一抛,竟然也是使出了全部的法力——薄意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地坠落下来。 昨晚影青瓷的尸体在景德镇临郊的一处田垄中被发现,正是言喻与她最后一次见面的地方。 言喻端详着桌上摆放着的青白瓷枕,胎质细密、胎壁轻薄,釉色白中闪青,釉质如玉,釉面晶莹剔透。 言喻立在宋湖田床前,宋湖田病恹恹的歪在床榻内,身上还穿着昨日的吉服,吉服已经变得皱巴巴的,空荡荡的袖子被压在身体下。 言喻问,“你可想好它的名字了。” 宋湖田翕动了几下嘴唇,却发不出声音,言喻却看懂了。 月明星稀,寒鸦阵阵。他还穿着吉服,轻轻闭上了眼睛…… 影青瓷乃景德镇所独创,轰动瓷坛,风靡一时,远销海外,从此奠定了景德镇无可撼动”瓷都“的地位。 …… “怎么回事!”薄意的魂魄已经变得极其透明,封闭空间里的风不断垂吹着,她的魂魄竟然也开始飘散起来。 “什么怎么回事!谁让你逞强!”由于消耗强大的力量将薄意拉扯回空间,汤圆的身体也变得十分透明,十分脆弱,明明没有什么力气了。嘴巴却还大声嚷嚷着“若不是本大人大发慈悲救你,你现在早就随风而去了!” 薄意镇定了一下情绪,开始试着吸收封闭空间的灵气,结果试了好久都无法吸收一丝半点! “我劝你不要白费力气了!”汤圆没好气道,“你现在能在这里就感谢本大人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说你急什么急啊!一旦你成为洪荒之神,这些仇还不是抬一抬手就随便给报了!” 薄意不理会汤圆的絮絮叨叨,强忍着不适,开始试着催动灵力,却猛然发现,自己的灵力竟然消失的一干二净! ☆、强盗一 第55页 一株巨大的老槐树,不远处便是一排排低矮的瓦房,一垄垄田地,几个壮汉正在田地里劳作着。 薄意正扒拉着半掩的窗户往外瞧着,忽然隔壁瓦房的门突然间打开了,一个短袄蓝花布夹裙,头上包着方蓝色巾的妇人两手端着一个箅子,箅子上方还蒸腾的冒着热气,薄意肚子咕噜噜叫着,她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箅子上面的一个个白嫩嫩的馄饨分外诱人。 妇人大声招呼着那几个不远处正劳作的壮汉过来吃馄饨。一行人便提着锄头铲子那些过来隔壁的瓦房外面,瓦房面前正是那棵巨大的老槐树,老槐树下支着一张简陋的桌子,几张凳子,上面还放置着装满水的大陶壶和几个茶碗。 几个壮汉凑前去,妇人将箅子放下便转身回屋子里头去了,待入府走开了,这几个壮汉这时候才开始说着些不干不净的玩笑话,迅速将箅子上面的几十个馄饨一扫而光。 几个壮汉喝着水聊着天,薄意支起耳朵仔细听着他们的谈话,几乎是一句都不肯放过,只可惜这些人的谈话都是围绕着这个庄子的一些没用的信息。 正当薄意泄了气手慢慢扶着窗台往下滑动的时候,最尽头的那个瓦房里出来一个身高八尺的男人,他的体格健硕,穿着短大褂子,露出健壮的胳膊,他的皮肤可能由于常年里晒着阳光的缘故,是那种十分野性的古铜色,他迈动着一双笔直修长的大长腿往这边走来。 几个壮汉立刻站了起来,“三当家。” 男人点点头,他的声音又低又沉,像西北刮来的那阵大风。‘嗯。‘ 男人走近了,薄意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相貌,男人的眼窝很深,眼底透着淡淡的青色,漆黑的浓眉下面是极黑的眼珠,挺直的鼻梁下面是坚毅的嘴唇。 薄意仔细研究着他的脸,男人背脊笔直地站在那里,突然之间一个利落的眼风扫过来,他的目光十分沉重,千斤的压迫感霎时间扑面而来。 薄意一个没撑住,手肘从窗台上滑落下来,原本用木条撑住的半掩的窗户也落下去,室内一下子昏暗起来,也隔绝了男人有如实质的眼神。薄意整个人一下子软软地倒在冰冷冷的土炕上,全身便又是一阵阵散架的疼痛。 原主的身体原本就弱,又由于前几个月的变故,本来就差点没了半条命去。可屋漏偏逢连夜雨,前三日原主被掳掠到这个庄子,逃跑无果,绝食三日,以死抗争,现如今更是虚弱。 可是薄意的灵力本来就尽失,就连穿越时空都是靠着也受了重伤的汤圆才穿越过来。现在哪里承受的住原主这副娇娇弱弱的病体。 薄意抑制住急促起来的喘息,身上各处的疼痛一波一波地传来。 她侧着头将耳朵贴到石炕上,只听见窗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然后是几阵脚步声渐行渐远…… 门被推开,带来一室的冷风,薄意直挺挺地躺倒着,扑面而来的寒意让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男人进屋看也未看她一眼,自顾自抽了一条长板凳坐下,拎起大陶壶的水就直接往嘴里灌,他仰起头,脖子的弧线优美,肌理分明,他的喉结随着水往下灌的频率动着,竟然是十分的性感。 薄意的眼珠子也不动了,就直溜溜地盯着他瞧。 男人察觉到她露骨的眼神,转过头,定定地看着她。 他的眼神黑黝黝的,黑而沉“看什么?” 薄意扭过头,手肘支着炕爬起来,这一动作又导致一阵骨头里传出来的疼痛感。她身体摇摇晃晃,仿佛随时要倒下,她挪到床石炕边沿,找了个舒适的角度倚靠在墙上,半屈着腿勉强坐着。 薄意的声音干涩涩的,喉咙也是一阵阵的疼痛难忍。“水。” 他顿了顿,拎着陶壶倒了一大碗水,走前来,然后将茶碗递给她,薄意伸手接过,里面的水晃荡了好几下,她低头抿着嘴唇,急促地喝了几小口,结果喝得太急,猛地呛了起来。手里的茶碗还剩了大半碗水,随着她咳嗽的颤动不断摇晃着,一些水都洒了出来。 他迅速伸手去接住茶碗,以免茶碗掉在炕上。 薄意没有忽略掉他略微嫌弃的眼神,他眼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字“竟喝水都能呛到!” 薄意感觉嗓子润了些,低着头直接就着男人手中端着的茶碗喝了口水。他将茶碗稳稳端着,纹丝不动。薄意又喝了两小口,就喝不下去了,剩了半碗水。 男人拧了眉头,在这苦寒之地水源稀少,他不喜欢浪费。 她问,“你叫什么?” “阿樊。”语气平平淡淡,他将茶碗搁在木桌上,又抽了木凳子坐下。 他想,若说这姑娘巴掌大的小脸,白白嫩嫩的肌肤,细胳膊细腿,不愧是烟雨蒙蒙的江南之地养出来的姑娘,就是比起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平日里瞧惯了的边疆苦寒之地的女人多了几分不一样的味道。 可是转念又想,可就她那副娇矜的样儿,真够让人吃不消。 薄意本还想问些什么,一阵轻轻地敲门声“扣,扣,扣。” 阿樊站起来,打开门。 门外站了个提着竹蓝的瘦高个的女人,桃红色的裙裳包裹出她丰满的胸部和细细的腰肢。她头上扎着桃红色的花布绸巾,妖娆的眉眼,描红了的唇。 阿樊站在狭窄的门边,更加显得他身材高大,宽肩窄腰。他的声音明显轻了几分,“你怎么来了?” 妤娘往屋子里瞅了一眼,对上薄意的眼。 “怎的,三当家今儿个也不让奴家进去坐坐?”妤娘软绵绵的话里藏着针刺的酸意。“这当家的就给了你个姑娘,还真就是不一样了。” “混说些什么。”他侧身让开来,妤娘提着一个竹编的小篮子走进来。 妤娘坐定,他也做到对面,妤娘打开竹篮,竹篮里放着一盘猪腰子,几个窝窝头,还有一叠咸菜干子。 ☆、强盗二 薄意的目光直接划过咸菜和窝窝头,驻扎在猪腰子上,默默咽了一下口水——原主搞什么绝食啊! “尝尝,这猪腰子是奴新做的菜式……味道如何?” “嗯” 薄意的低落并没有持续太久,注意到她的视线,妤娘微微一笑,带着些许嘲讽,“姑娘不是绝食么?” 薄意平静道,“但是现在我饿了。”薄意两腿发软,如果下炕可以预见必定是摔倒在地的窘境。她立刻摆脱掉有些刻薄的表情,盯着低头嚼着窝窝头的阿樊。 阿樊随手丢了一个窝窝头给她,薄意捏着窝窝头,恨恨咬牙,这里的窝窝头硬邦邦的,咯牙得很。暗暗想,等我吃饱了有力气就出去将你们养的鸡鸭猪牛全部宰了炖来吃! 妤娘眉开眼笑地不断说着什么,薄意没心思听,默默抠手指,这原主的身体还真是脆弱,绝食三天,可就吃了半个窝窝头就感觉撑的不行。薄意单手抛着另外半个窝窝头,吃饱了果然就觉得有力气了些,不会浑身发软了。 妤娘心里有着一番算盘,她与其他一些被掳来的姑娘不同,她是路过此地,后来就留了下来。妤娘本是勾栏院的姐儿,本是携了细软打算找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安生地先呆着,可是她的行为举止气质言语早已深入骨髓,哪是一时半刻能改的掉的,其实原本大家多少能够猜得出来她的身份,这年头有几个美貌的小娘子能这样大胆卷了细软跑到异乡他地的。那些人是心知肚明,却都不说破让她难堪罢了这里的当家夫人眼睛毒辣得很,一眼瞧出来不说,还直接当着大家伙的面揪着当家的耳朵命令不许与她接近!整个庄子都传得风言风语。 第56页 妤娘至今还能在此处混得不错的很大原因就是因为阿樊,她的年纪渐渐大了,总要找一个下半生的依靠。阿樊是唯一一个不因为她的过去而有所介怀的人。 可是当家夫人竟然撺掇着当家的把这个掳掠回来的姑娘给阿樊!妤娘想到此处,又是恨得毒了。 妤娘心思复杂却没有表现出来半分,至少面上依旧是浅笑吟吟的,嘴里却不安生,在阿樊面前给当家夫人上眼药,诉说自己近日来所受的委屈,妤娘说的倒也都是真事,只是少不了添油加醋一番。 阿樊对这些事情有所耳闻,只是敷衍性地安慰了几句,对于哄女人这种事情他并不擅长,并且当家的是拜把子兄弟,两肋插刀那种,当家夫人的情分也是如同长嫂,怎是别人可以相比拟。 妤娘也是知道他的性子的,能得到这几句安慰也算是不错的了。她只是为了在阿樊面前扮得可怜些,好求得多一些怜惜罢了,妤娘瘪着嘴好一会儿,又自己揪着手帕把眼泪给擦了。 阿樊将筷子放下,妤娘连忙将碟碗都放回竹篮里,那副故意装出的良家小妇人的姿态看得薄意直想发笑,这演技! 她也就真的笑了出来,笑得花枝乱颤的。 妤娘媚眼横了她一眼,即便不太想离开,可是还是只能遗憾地拎着竹篮走了,心里却更加厌恶光明正大地待在这里的薄意了。 阿樊走过来,坐在炕头,褪了鞋袜,示意薄意挪进去之后,便躺下歇息,中午的日头正猛烈,透过窗缝射进来,金色的阳光飞舞着跳跃在他偏古铜色的肌肤上,是爆棚的男人味,野气十足。 他忽然睁开眼,眼神冷硬,“又看什么?” 薄意没答话。 他眼神笔直地射到她手里正捏着的那半个窝窝头,少女的手掌十分小,白生生的,就比那半个窝窝头小一点点。 “吃掉!”他的眼神透着隐忍,似乎是联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 “凭什么听你的啊!”薄意吃饱了,中气十足。两人同在一张炕头上,她却没有一点点尴尬。 他噎了一下,真没人和他这么说过话。 “你养我我就听你的。”薄意笑眯眯的。 他愣怔了好半晌,那个寻死觅活绝食三日的小姑娘怎么今天这么不对,现在竟然还理直气壮地开口要他养! “我呢,就一个要求,顿顿有肉。” “我的银子可不干净。”他撑起胳膊,凑得很近。他忽然笑了,笑起来的声音很浑厚低沉。 “没关系,我不嫌你脏。”薄意认真地看着他。 他又被噎住了,他瞧她一眼,离得远了,又躺了下去,不说话了。薄意身畔没一会儿就传来平缓的呼吸声。 薄意现在每日里吃饱喝足,有了力气,就开始在屋内走动,虽然身体还是不太爽利,但也比之前要好得多了。她有时候也会走出屋子,到外面走走,只是没走几步,就会感到几条隐秘的视线锁在身上,可以猜想,若是她再走远一点,超出他们可容忍的范围,必定又会被揪回来。当时原主逃跑,其实一直都在庄子里打转,庄子外面是有许多强盗看守的,只是隐蔽得很好。 薄意有时候也会去瓦房的后头辟出来的一个小院逛逛,小院荒芜得很,寸草不生。不过隔壁的两处院子倒是养了不少鸡鸭鹅,看得薄意直咽口水,只是也只能在心里面想想,若是真动手抓了吃了,阿樊必定会将她这个麻烦给丢出去。 是的,一开始阿樊对原主的形容只有两个字——麻烦!只是阿樊不好拒绝当家的,当家的是希望他娶妻生子的,这庄子里的其他女人当家夫人都瞧不上,认为都配不上阿樊。可是在劫掠了原主的车队以后,瞧见这御史之女也是书香世家,小家碧玉,倒是配的上阿樊。 且不说阿樊本就不喜欢这样身无几两肉的丫头,勉为其难接收后,也就这样放着,可是原主殷娘的性子刚烈,几次寻死不成,竟然拿了锄头砍阿樊。他烦得很了,而二当家又一直向阿樊讨要殷娘。他就直接将殷娘给了二当家。 二当家却是殷娘真正的噩梦! ☆、强盗三 殷娘落入二当家之手以后,才明白她之前的想法有多么天真,并不是死了就一了百了,可怕的往往是生不如死的折磨! 二当家从看她的第一眼就透着满满的古怪,只是当时她未曾细想过这背后隐藏的事情,他那滔天的恨意不知从何而来,殷娘十四年来恪守闺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若不是这一次外祖母病逝,匆忙出行,赶赴邻国,到了这边关。被掳掠到此地。她还真未曾见过如此多的外男。 所以殷娘可以肯定她不仅从未遇见过二当家,更不可能做出什么令他如此憎恨的事情。 端坐在木桌前的二当家与这里的男人都不大相同,他不仅皮肤白皙,五官俊秀,书生气十足,听闻原也是一个秀才郎,只是不知为何落草为寇,在这个强盗窝里却是军师的存在,自从两年前他来到这里,他的足智多谋,使得这伙强盗也再没有人死亡,并且越发富足起来。 薄意此刻正捻着一根绣花针缝补衣裳,只是薄意并不会这样的活计,殷娘虽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是在这女红方面虽然下了不少的工夫,却还是十分平庸,可以说没有一件拿得出手的绣品,更遑论缝补衣裳。 是以薄意满头大汗地与阿樊那件豁了一个大口子的短褂子做着斗争,殷娘身体的体质实在是太弱了,薄意就这么缝补件衣裳,竟然都觉得累得慌,还时不时得停下来歇一会儿。阿樊对于她近日来的种种行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过火不麻烦他都是不置一词的。他现在只坐在二当家对面说着话。二当家虽然没有直接盯着看她,她却分明能感受到他绵绵密密的网一样的眸光缠绕在周围。 二当家当时是想直接和当家的讨要的,没想到迟了一步,当家的直接将她给了阿樊,现如今只好开口和阿樊讨要了,在这个庄子里,只要没有成亲,讨要一个女人就和讨要一件物件一样简单。庄子里有着上千个人,只是女人才不过两百来个左右,一个女人与几个男人都有关系的情况也是很常见的。 当二当家开口和阿樊讨要的时候,阿樊转头看她。 薄意手里的针狠狠扎在了手指上,手指上立刻钻出了一点点血迹,手上的这点疼痛哪里都比上那突然升腾起来的滔天恨意,薄意垂眉,压制住殷娘突然暴动起来的灵魂,薄意现在没有灵力,完全是硬生生地压制住殷娘的恨意。 在殷娘的记忆里,这个时候二当家就是这个时候同阿樊开口讨要她的,却没有料到这天晚上殷娘就被二当家赏给身边亲近的几个人给……二当家冷漠地在一旁看着,由始至终都没有碰过她,看着她求饶求救哭喊挣扎,殷娘却从他眼底看到了报复的快意。 阿樊眉头皱了起来,看向她沾着血迹的白嫩的指腹,不像这些庄子里的女人那样长着薄薄的茧子。 “三当家?”二当家开口提醒,已经带着些志在必得的意思。 阿樊终于问,”你可愿意同二当家走。“ 第57页 薄意余光瞥到他,他右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大腿,明显是在犹豫思考。 她眼底的冰霜在她抬头的那一瞬间即刻变成了脉脉温水,“不。” 阿樊说,“二当家,对不住了。” 二当家的客气已经不在,他冷笑,“三当家可是忘了两年前的那个承诺?” 阿樊捏紧拳头,始终沉默。 二当家起身离开,他的腿明显是瘸了的,他坐着的时候并不觉得,他一站起来的时候就分外明显,他一瘸一拐地拖着腿出去,他回头,眼神像一只毒蜂,死死地蛰住她。 话却是对阿樊说的,“我给你时间考虑。” 寒风阵阵,天气忽然就冷了起来,薄意盘腿坐在冰冷的炕上。试探着吸收周围的灵气,却一无所获,她虽然没了灵力,但是她本来是有着强大的魂魄之力的,人类所感知的的东西没办法影响她,可是这几日她接连尝试到了过去从未尝试过的感受:饥饿,口渴,疼痛,寒冷等等一系列前所未有的强烈的感受,她越来越感到不安,还有这些背后所隐藏的危险。偏偏汤圆同她联系的时候也还是十分虚弱的半透明状态,这一切就只能靠她自己了。 明明门窗都关的紧紧的,却还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寒风,冰冷刺骨。薄意觉得骨头都开始隐隐发着疼,偏偏这个炕也没有烧火不说,就炕上也是连一张被子都没有,冷的她脚趾头都开始蜷缩起来。 她想着去找当家夫人要件厚的袄子裹裹,她掀开窗户,露出一点点缝隙,隔壁的屋子早就已经熄了灯火,天色已晚,当家夫人早就已经睡下了。 薄意下了床,却在屋子里连个火折子都没法找到,反而在炕头底下一块松动的砖头里面掏出了十几块银子,按照现在的物价也可以用上好几年了,她又将银放回去,将砖头塞了回去。她翻了翻橱柜,将阿樊的衣裳全都搬了出来,阿樊的衣裳也就大概十来件,而且全都是短褂子之类的,薄意想起他今早出去的时候还是打着赤膊的样子忍不住又冷的抖了一下,这人真是将不拘小节贯彻到底! 她将他的衣裳全部裹在了身上,她为了更加暖和一些,所以就只好整个人团成一团窝在炕上面。 她迷迷瞪瞪地睡到后半夜,木门吱嘎吱嘎响着,薄意警惕地睁开眼睛,他还打着赤膊,汗流浃背。左手着一个火把,右手提着一大堆东西,他夹带着一身的冰冷的风雪大跨步走进来。门外飘着白雪,白雪中,火光里他古铜色的肌肤闪烁着晶莹的汗珠。 屋子很暗,他高大的身躯显得屋子越发狭小。火光里,他看见她瘦小的身躯在炕上面蜷缩成一团,包裹在一堆布里面,警惕的眸光在看见他以后立刻放松了下去。 ☆、强盗四 阿樊将火把弄灭以后,随手丢在了门边,然后不知从那个旮旯里找出一个火折子,将两个油灯点燃,黑暗的屋子霎时间被温暖的颜色覆盖。 薄意迷迷糊糊地又昏睡过去。 阿樊随意瞅了她一眼,却立刻发现了不对劲,她的脸庞通红通红的,全身像一只被煮熟的虾蜷缩起来。 薄意醒来的时候,身上已经盖了好几张厚厚的棉花被子,浑身都是汗,身上热乎乎的,她想坐起来,额头上的那块湿漉漉的布巾直接掉落了下来。 “你说你,好好一个姑娘家被你害成啥样了!” “真是,这么多年为你担了多少心,给你找个媳妇吧,还把人给丢在一边,有你这么照顾媳妇的吗?啊!” “现在风雪天,你不知道多照顾着点人姑娘,你自己不烧炕,不穿厚袄子,你以为谁都和你似的!” 薄意只听到当家夫人的大嗓门,却没听到阿樊说上一句话。 没过一会儿,阿樊就端着药碗推门进来了。 薄意折腾了一下手脚,慢慢爬起来,就被他一下子摁倒,强行塞回几张厚被子里去,“你现在不能吹风。” 薄意心里装着事情,只勉强笑了一下,就窝在被子里不动了。 他将她额头上掉下来的布巾拿起来,放在一旁的木盆里,他蒲扇一样的大掌将布巾放进木盆的凉水里去,然后拧干,又将布巾叠好放在她头上。 他把药碗又拿起来,拿着汤勺不断搅着黑乎乎的汤药,似乎想到什么,又对着碗里不断地吹着,吹得药碗上的热气都乱晃着。 “别把口水掉进去了。”薄意悠悠开口。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这辈子还没有照顾过人,第一次这样照顾人还被她这样取笑,他也不管了,将药碗这么往床头一搁,“自己喝。” 薄意真的就作势要起身,起身的动作差点没把药碗给掀翻。 他忍了忍,咬牙一把将药碗拿起,举起勺子就喂,薄意直接将药碗夺过,仰头一口闷了下去。他举着勺子的手顿了顿,“还有一口。” 薄意就着喝了下去,他将汤勺放回药碗里面,示意她重新躺下去,将被子给她掖好,语气不容错辨,“不许起来。” 他拿着药碗就出去了。 薄意的神色却是阴沉起来,焚雁竟然将她伤的这样重,发烧的时候她真的是完全失去了意识! 现在没有灵力她就是连乾坤鼎也没办法打开,她现在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一时之间实在是想不到有什么好的办法可以将二当家置之于死地。 只是这件事必须得尽快了结。阿樊虽然可以保她一时,未必能保多久,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薄意病了这两日就只躺着休养生息,这日就又听到屋外面当家夫人和妤娘的争执声,若说这妤娘也是个厉害的,和阿樊关系处的好不说,庄子里也不乏维护她的男人,只是这些维护从何而来,也是只有妤娘心里头自个儿才清楚明白。没有男人在场,妤娘便撤了之前那副被欺负的可怜相,句句带着刺儿。 吵着吵着不知怎么的就拉扯到她身上,“要奴说,当家夫人你这心眼儿也太偏了些,姐妹们一来,哪些不是都要干活的!偏她金贵,什么都不用做,等着阿樊养活,等着咱们这些姐妹们伺候!” 原本帮着当家夫人说话的几个妇人也都停了下来,这个庄子同工就这么多女人,男人出去做事的时候,她们哪个不是得分工把所有的事情给做了的。像洗衣服做饭下地干活等等都是分工明确的,只除了那些已成亲的妇人才有权利不做这么多活儿,人家是靠自己男人养活啊,但是理虽如此,却真还没有人真的能懒怠到如此地步。 当家夫人可不管这三七二十一,扯着大嗓门,“她这几日病了大家伙哪个不知道,少在这儿给我掰扯些有的没的,她就是金贵怎么着!阿樊就愿意养着,人家是御史千金,轮得到你这样身份的来同她攀比?” 当家夫人大字不识,御史其实在当朝也不过是八品而已,妤娘当年风光的时候不知道见过多少达官贵人,还真是震慑不住她,只是这当家夫人气势迫人,字字句句拿捏着她的短处,就和拿刀子一刀一刀地捅她的心窝子,以前每到这个时候当家夫人一提这个,她就灰溜溜不能言语,忍了这么些年都过去了,这次不知怎么的,妤娘像个被点燃的炮竹一样炸了起来,“奴什么身份!你倒是说说看!阿樊愿意养着?还不是你们硬塞给他的!当年若不是你们硬拦着,奴和阿樊早就是一对儿了!” 第58页 “还一对儿!这么些年就没见过比你还不要脸硬往男人炕上爬的贱人!被人一脚踹下来还舔着脸往上凑,你自个儿说你什么身份,还不是那千人骑万人枕的贱人!” 妤娘声音都变得越发的尖利,“贱人?你这大嫂可管的真宽啊!连小叔子的床弟之事都得管着!该不是眼热吧!” “啪”当家夫人扇出的一巴掌力道之大将妤娘整个儿扇倒在地,妤娘整个人倒在地上,原本凶狠的打算反扑的姿态在见到不远处儿赶来的一群人就忽然收敛起来,几不可查地迅速摆出一个好看的姿势,呜呜咽咽地哭了,她发鬓微乱,几缕发丝垂落,脸颊上几道鲜明的血檩子,泪水涟涟,好不凄楚可怜。 当家夫人依旧是叉着腰沉着脸,一副泼辣形象。 变脸之快,演技之高让正在门缝内观看这场撕比大战的薄意叹为观止,又学到了一招,薄意啧啧赞叹。 阿樊将地上的妤娘扶起来,妤娘顺势就倒入阿樊怀里,一双媚眼波光粼粼,欲语还休。 “阿樊,我……”妤娘喊阿樊的时候那勾人的媚意几乎要渗入骨髓。 “你腿也伤了吗?”阿樊突如其来的问话。 妤娘还以为阿樊关心她的伤势,娇怯怯地靠在他怀里,“没有,可是……” 阿樊说,“没有就站好。” ☆、强盗五 这场不愉快很快被当家的和阿樊他们抢回来的东西给掩盖了,这次他们打劫的是一队商队,收获不少。大部分都是算入公中,用以大家的日常开支,一些小部分就是各人夺来各自分的了,阿樊将一个大箱子抗进屋里面,又轻轻地将门带上,防止冷风灌进来,薄意猛地从炕上跳下来,她身上还穿着并不合身的厚袄子,几乎整个人都没入了袄子里面,扒拉着脑袋往箱子看,阿樊将箱子打开,里面林林总总放了不少东西,金银珠宝财帛字画兽皮都有,阿樊动手从里面翻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放着女子各式各样的珠钗首饰。 薄意无甚兴趣,草草看了一眼。 阿樊轻轻笑了声,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竟然还热腾腾地冒着热气,是他特意一个人绕行到镇上买的油酥鸡。 薄意这才给了他一个正眼,将油纸包接过来慢慢吃,他也不动不说话,就这样看着她吃,被他看的不自在了,薄意看他一眼,“你要吃?” 阿樊摇摇头。 阿樊右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大腿,缓缓道,“我们七日后成亲。” 薄意嘴里那块还没啃干净的鸡骨头一下子飞出去,直扑阿樊脸上,阿樊侧脸避开。薄意目瞪口呆,虽然迅速调整回正常表情,但是阿樊还是没有错过她的表情。 他的眼窝很深,眼睛很黑,“你不愿意?” 当然不愿意!不过这话薄意不敢说出口,现在她虽然不堪一击,可是有他当挡箭牌,二当家才有所顾忌迟迟不出手,若是阿樊……她可不能想象这个后果。 “你不是和那个妤娘子有一腿吗?”薄意搜肠刮肚终于想出一个理由。 他深吸一口气,有一腿?这是所谓的御史千金说出的话吗? “你在乎?”阿樊冷硬的表情倒是和缓了不少。 “……” “没有。”阿樊吐出的话斩钉截铁。 “还有什么?” “我还未及笄。” “先成亲,洞房之事等你及笄之后再说。” 这到底是有多急啊! 薄意自然不会以为自己令阿樊春心大动,非她不娶了。只能证明二当家已经开始有动作,阿樊已经察觉二当家对她的敌意,只是为了保住她。阿樊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在她身边,她和他成亲以后,二当家就算要动手也要掂量掂量,兄弟的妻子可就不是随便能动的了。 二当家和阿樊只不过是面和心不合,大家心知肚明都默默守好那一道防线,若是二当家非要越过,他也只能反击。 两人即将成亲的消息传出去以后,二当家明面上不能动手,暗地里却设好了套等着,妤娘也按捺不住了,自个儿看上的男人就要被别的人抢了,哪里呆得住! 因着两人成亲事宜,庄子里备置了不少鞭炮烟花等物,望着满车的红色,薄意心念一转,计上心头。 几人在河边洗衣服,说实在话,殷娘身子实在是弱,这样的寒天,还得在冻得起浮冰的河边洗衣裳实在是一种折磨,只是她心里有着一番谋算现在自然得付出一些。 几个妇人因着此事对她原本的芥蒂倒是少了不少,况且她准三当家夫人的身份也让不少妇人不论真心还是假意都上赶着讨好。 薄意洗的很是敷衍,只是周围的妇人顾着聊天也没有注意,她又从桶里扒拉出一件衣服,一眼就瞧出这件灰色长袍是那个二当家的,这庄子里除了他也没有人会穿这种不方便的长袍马褂。 薄意下意识用力地捏紧了这长袍,将长袍猛地丢掷在石块上,拿起枣木棒槌不断地敲击着,力度越来越大,手臂越来越酸疼,薄意努力压制着原主殷娘突然翻腾起来的怒气,却还是失了控,由于用力过猛,她发现——她的右手貌似抽筋了。 原本听到这边动静正交头接耳赞叹准三当家夫人不仅没有官家小姐的坏脾气,这干活还麻利得很之类的话语,可就在得知薄意的右手抽筋之后,大家默默对视了一眼…… 回去以后,阿樊一点意外都没有,皱着眉头拿了黑乎乎的药酒给她抹着,她不喜欢这种浓烈干燥的药味,扭开手,无所谓道,“没那么脆弱,过几天就好了。” 他抬起头,明显就是对她那句“没那么脆弱”充满了怀疑。 他眉头皱的更加深,将她手捉了过来,继续擦着药酒,他的胳膊强劲有力,肌理分明,透过肌肤传来源源不断的热气,“以后这些事情你不用做了。” “我要去。”语气里的毋庸置疑让薄意一下子急了起来,她的计划才开始,怎可以中断。 阿樊握紧她的胳膊,冷静的看着她。 许久,他终于妥协。 ###### 她身后是一片田野,绿色的竹子架上晾晒着的各色衣裳随风飘展,这一处并没有人看守,几个妇人一转身,说说笑笑走远了一点,一边不断地收着衣裳放入篮子里,薄意落后几步,收着衣裳,趁着人不注意,立刻从怀里掏出粉末,她假意拍长袍上的灰尘,实际上将那些粉末全都均匀地洒了上去。 一切神不知鬼不觉。 薄意抱着巨大的篮子没走几步,就有些气喘吁吁,此时一个汉子走前来,替她们几个提了篮子里的衣服,薄意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珠,正要提步回去,却听得妤娘忽然的哀叫声,直抱怨自己刚刚洗衣裳褪下来放在河边石子上的那串玉镯子不见了,几个妇人也问了几句,左顾而言他,却没有一个人有和她一起去找的意思。妤娘直接将目光投向她,“奴刚刚和你走的最近,你可有看到掉落在何处了?” 第59页 这话的意思倒是奇怪,没听明白的还以为是她拿的。几个妇人的眼神就有些微妙了起来。 “这话说得有意思,我怎么会知道在哪里?莫非你怀疑是我拿的。”薄意不仅不辩解,还直接戳穿她话里话外的意思。 ☆、强盗六 “你可误会奴了,奴没有这个意思,奴只是觉着吧,既然你当时离得近些,能不能帮忙找找……” “没空。”薄意直接了断拒绝,不知道她到底想耍什么花样,可没有那个心思陪她耗时间。 一般人不是应该为了证明清白一同寻找吗,这…… 妤娘暗自咬牙,想了想还在林子里蹲守的几人,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几个妇人见状,忙撇清关系,离得妤娘远了些,这这强盗庄子里什么事情都有,可不要被妤娘攀咬一口才是,几人对视一眼,找了借口都走了。薄意也一道走,却没料到还没走多久,就忽然一阵晕眩。 妤娘听到拐角处“嘭”的一声倒地的声音,连忙跑上去,却见一个壮汉将沾了迷药的巾子揣回怀里,将昏迷的人抗在肩上,“就知道你这娘们成不了事!” 妤娘委屈,“可是你这样奴很容易被怀疑的。” 原来是打算将薄意和几个妇人一同引进林子里,林子外围虽然有不少人把手,林子里却是没有人的。进了林子出了事情谁又管得着,又能赖到她身上。却没料到几人愣是不往坑里跳。 “行了行了。”壮汉不耐烦,扛了人就往林子里走。 妤娘四顾无人,这才镇定心神回去,她特意加快了脚步很快追上了几个妇人。 “还是二当家料的准,那妤娘果然是成不得……” “行了,哪那么多话,赶紧把人放下……“瘦高个的男子往前走几步,壮汉将人重重抛下,毫无怜香惜玉之情。 二当家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面,右手不断摩挲着酸疼的右腿,神色阴沉沉,“动手。” “今天俺们还真是好福气,还能碰上这千金了……”余下的话越来越下流无耻。两人都松懈下来,就在此时,薄意一个利落地翻身,一跃而起,举起手中的一个巴掌大的石块狠狠地砸向那个正向她走来的壮汉颈后要害处,血流如注,壮汉“扑通”一下栽倒下去,没了气息。 其实只要以掌的小指一侧击打便可制敌死亡,只是薄意如今的身体太过柔弱,以掌的话杀伤力大大减小,她只好以石块击之。 瘦高个儿立刻反应过来,顾不得许多,立马抽了刀就要向薄意砍去,瘦高个儿的武力要差太多,这也是薄意先向壮汉下手的原因,她猛地直扑到二当家身上,二当家一时不察竟然硬生生被她撞倒翻滚下石块去,瘸了的右腿撞倒一个小石块上面,彻骨的疼。瘦高个儿连忙将刀挪开,生怕伤到二当家。 薄意目光冷硬如刀,比手中的石块的棱角还要锋利。 二当家感受到脖子温热的液体,屏住了呼吸,也不敢妄动。薄意坐起身来,石块锋利的棱角片刻不离他的大动脉处。 瘦高个儿又要抽刀砍来,薄意将二当家挡在身前,刻意迎向瘦高个儿的刀刃,二当家硬生生地受了这一刀。瘦高个儿急红了眼,情急出口:“二当家!” 二当家身高并不高,由于瘸了腿的缘故,身体并没有多强壮。薄意挟持着他也还是有些费力。由于莽撞伤了二当家,瘦高个儿再不敢轻易出手,她一路顺利地挟持着二当家出了竹林。 出了竹林的一段路,薄意立刻放开他,除了竹林以外,这里到处都是眼睛,两人这样可不太好解释。二当家当胸一刀,幸好瘦高个儿及时收住了刀的势头,这才没有上的太重,只是一点皮外伤。 薄意离开不久,瘦高个儿才追出来,连忙去扶他起来。 二当家原也是富贵人家出身,二当家的兄长与殷娘定有娃娃亲,只是没多久殷娘父亲由于升迁,便搬离了,而二当家却是家道中落,他兄长并不是读书的料子,后来父母亡故以后,他兄长便一力承担起家计,供他念书习字。兄长陪同他进京赶考,他那时候并不知道兄长打的是那个婚约的主意,此时御史大人正处于升迁的当口,赵王在庙里不经意见了殷娘一面,便允诺纳殷娘过门后,就提御史上一层楼。于是面对前来履行婚约的兄长,御史表面上同意了这门婚事,却没料到背后御史却赶尽杀绝,兄长为了护他殒命,他也因此断了一条腿。 这些原因殷娘自然不知,她之所以未被赵王纳过门去,全是因为赵王年事已高,没几日便西去了。而她虽是小门小户出身,可好歹是嫡女,这样巴巴地赶着做妾,京城那些人自然看她不上,她的婚事也就耽搁了下来。 二当家吃了暗亏,却更加不甘心,发誓要让她偿还。 壮汉的死亡是庄中人始料未及的,查来查去却都没有结果,瘦高个儿和二当家却说估计是庄子外的人,未曾见过,庄中的强盗更加加强了守卫,连平日里无人看守的竹林都派去了不少人。 婚礼这天还是到了,庄里没那么多讲究,就是随便给她扯了红布做了嫁衣和红盖头,然后一众人都热闹热闹围聚在一起。 薄意静静坐在炕头,红盖头覆盖着她的脸,她聆听着窗外的烟火炮竹声,众人的说笑声,还有风吹过的声音。 直至半夜,尖叫声突破天际,薄意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身畔已经空无一人,她还穿着整整齐齐的嫁衣,她想了想,套了鞋子走出门去,外面已经被围堵的严严实实,相比起她的平静,有人甚至失声痛哭起来,她想:看来这二当家的人缘还挺不错的。 她仗着个子瘦小,很快挤到窗前,房中的一股很浓的焦味,炕上一片焦黑,除了炕上面其余的地方都没有被波及到,火已经被扑灭了。她站在原地静静地吸收着殷娘的魂魄。 其实对她这个外人,他们还是将她看的很牢,她没有这个能力直接点火将二当家活活烧死。今日二当家身死,不过是烛芯效应和化学原理,还有殷娘记忆中二当家饮酒后必定沐浴的习惯。 平日里她从鞭炮中取的钠等东西涂抹在他平日里所穿的衣裳里,他今日婚宴必定饮酒,酒后必定沐浴,而这钠与水相结合,燃烧。任何可燃物不完全的燃烧都易产生一氧化碳,致人昏迷,以致被活活烧死。 ☆、恒河一 那具尸体被烧得变了形焦黑模糊从屋里抬出来的时候,薄意感到周身一阵轻松,殷娘记忆中那段她被活活烧死的怨念终于消除。 薄意倒下的时候,周围的声音乱糟糟的,阿樊只是静静看着她,是一种捉摸不透的眼神。 薄意回到了封闭空间,汤圆依旧恹恹地躺在一角,浑身还是透明状态,她终于忍不住蹙眉,“怎么回事,到现在都还没好。” 汤圆扭过身来,圆溜溜的眼睛倒还是很明亮,“我这是为着谁啊?再说了你现在又好得到哪里去。” 薄意不说话了,盘腿坐下,开始试着吸收周围的灵气,奈何还是没什么用处。 第60页 汤圆无奈摇头,“只怪焚雁的力量太过刚阳,你这种阴魂之体受不住,你现在应该先将被她打入体内的刚阳之气输出来。你还没有恢复元气,这是正常的,过段时间就好了。” 薄意会意,没一会儿就开始输出体内盘踞的刚阳之气,只是好久,都才只摒除十分之一,而她的魂体已经有些承受不住,过犹不及,她果断停止,歇息了一阵儿。 汤圆心中却是自有一番成算,虽说它曾有过好几任主人,这样尽力去救的却只有她一个,洪荒之界根本就没有那么简单,最可怕的不是突发事件抑或是其他的什么,而是洪荒世界里的所有世界都不是随机出现,是根据洪荒之卷主人的经历,然后将他们投入到真实世界里面,在这些真实世界里,最可怕的是情感!亲情爱情友情等等,它的几个主人都在里面迷失,以致死亡。而薄意不同,她不仅没有父母亲人,更是曾经被好友背叛,就算面对爱情,曾经拿生命爱过的人,她都冷静自持,再也不是三万年前那个为爱屠城的姑娘。 在面对过去的纠葛阻碍,她的果断冷情的表现是所有人中最出色的,这也是它愿意耗费那么多灵力救她的重要缘故之一。 或许她真的可以做到。 随着薄意的离开,汤圆溜溜的眼睛微微眯起,陷入了沉思。 离开封闭空间来到新世界的薄意却没那么好受了,毕竟去过的好几个世界都是十分文明讲究卫生,就是最差的那个欧洲世界,那些人都是在屋子里随便大小便然后将排泄物排到屋子墙角的习惯都没有这么的令她反胃。 薄意看着举到面前的这个饼连忙推拒着,“不不不,你吃吧。” 那个穿着褐色棉织纱丽的女孩子抱着陶罐,有些感动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说,“可拉,你真好。” 这个时候的印度所有人都是直接用左手擦拭排泄物,解决以后随便用水冲洗一下,而这个女孩子明显不讲卫生,根本连手都没有洗干净…… 女孩子捏着那块黑乎乎的糕饼之类的东西啃食着,露出满足的神色。薄意目光还停留在她指尖还残留的黄色的排泄物,连忙又退远了一些,屋子里的潮湿还有腥气还有各种各样的奇怪味道纠结在一起,简直要令人窒息。她盘腿坐在地上,靠着墙角蜷缩起来。 “可拉,米卡,都给我出来!还在里面干什么!”玛卡的大嗓门几乎要将门给震破。 米卡快速地将糕饼全部吃完,又仔仔细细地将左手上残留的一些糕饼渣滓舔舐干净,薄意忍不住又有些反胃,推开门先一步出去了。 玛卡是多利的第三个妻子,也是多利最喜欢的妻子,她生了一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她五官深邃,眉心一点胭脂红显出妇人的妩媚,头巾搭在身上,穿了红色的纱丽,缠绕出十分漂亮的样式,脚上套了一双棉拖鞋。 米卡和可拉的长相都随了她,也是阿德哈利邦小有名气的美人,不过玛卡比较喜欢的是可拉,可拉的相貌比她当年更加漂亮。 玛卡揪住米卡的耳朵,“你又在偷吃什么,嘴巴都没擦干净。还不赶紧过来把这些布料给我弄好。” 米卡哇哇乱叫,“我知道了,马上就弄。疼死了!” 玛卡这才松开手,转过练来对着薄意却是换了一张笑脸,举起一块漂亮的蓝色布料在她身上比比划划,“可拉,这是你最喜欢的颜色,我可是砍了好久的价才买下的,花了我四个卢比呢。” 薄意点点头说喜欢,玛卡这才乐滋滋地将布料收了回去。 懂事听话的可拉和总是笨笨的米卡相比,更讨玛卡的欢心,在可拉要婚配的年纪,玛卡甚至缠着多利给可拉多一些嫁妆。 在这种封建的种姓制度下,婆罗门,刹帝利,吠舍,首陀罗四大种姓。不同等级之间几乎是没有通婚的,不过也有一些例外,比如高种姓男人和低种姓女人之间的“顺婚”,还有低种姓男人和高种姓的女人之间的“逆婚”。和“顺婚”这种可以提高社会地位的婚姻不同,逆婚的话,往往是低种姓男人被处死,高种姓女人被处死或者被被贬为贱民。 而玛卡最喜欢且最寄予厚望的二女儿可拉可拉却犯了这个错,她就指望着二女儿可拉嫁给刹帝利,以后生下来的后代就可以提高种姓。在这个制度下,提升种姓氏十分难的,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结果却出了纰漏,可拉在结婚前夕逃婚了,和一个首陀罗男人逃到了邻邦,结果没过多久就被抓了回去,后来他竟然直接抛下她自己一个人独自逃了,她原本要面对的是严酷的死刑,玛卡四处走动,到处求人,耗尽了自己的积蓄,才终于将她救下,可即便如此可拉还是被贬为贱民。 在这种制度下,贱民是被排斥在种姓制度之外的,属于不可接触人群,从事低下的工作。 由于富裕的家庭,可拉从小过得日子也是很舒适的,沦为贱民,简直让她生不如死,可是玛卡和米卡和弟弟也因为她的缘故日子变得难过起来,更不用说米卡好不容易得来的婚事也泡汤了。 一日,可拉失足坠入恒河中,这才了结了这一生。 ☆、恒河二 两人在河岸边走了一会儿,河里多的是来晨浴的镇民,也有许多人在河岸边洗漱,还有人洗菜洗些物品之类的,一些孩童也在玩耍,清澈的河水里映着朝阳,气氛倒是很不错。 米卡光着脚涉入水中,弯下腰捧了一掬河水吞入腹中,薄意想了想也弯下腰捧了一掬水,一络黑色的线装的东西却漂浮过来缠住了她的手指,她下意识甩开,定睛一看,竟是一具浮尸。 薄意怔然间,其余的人却见怪不怪,脸上挂着麻木不仁的表情继续着自己正在做的事情,身边的米卡毫不在意地又捧了一掬水喝,拉着她走开了。 街道两旁都是一些卖玉米麦子之类的东西,放眼过去,大部分都是男人在街上行走,薄意正准备按照玛卡要求的买一些玉米麦子之类的东西,米卡却拉着她跑到一个小店铺里面,望了望里面的糕点,然后就眼巴巴地瞅着她。店里的老板打量了一下她们,又看了看她们手上戴着的圣线,笑容满面地将她们迎了进来。 在可拉的记忆中,她们一起出来买东西,米卡总是会这样,薄意没想那么多,掏出一个卢比买了一些东西,米卡就高兴得牙不见眼,倒是薄意有些好奇了,怎么不过是这么简单就值得她这么开心。她将找来的钱收好,出去又买了一些玛卡要求买的东西,米卡殷勤的很,全都自己一个人拿着,心里想,若是平时,可拉可没有这么好说话,并且买这些小零嘴被玛卡知道,只要是可拉要买的,玛卡就一定不会生气。 “你们这帮愚蠢的贱民。”米卡险险躲开几个人,语气变得骄横起来,“你们要是敢碰到我,看我怎么对付你们。” 过往的行人只是漠然的看了几眼,然后就视若无睹的走过去,那几个人面黄肌瘦,身上穿的也是脏兮兮黑乎乎的,几个男人就这样低眉顺眼地任一个小姑娘吐出许多锋利的言辞割着,不敢反驳,惶惶不安。 第61页 米卡还在骂骂咧咧,无非是这些贱民怎么跑到街上来之类的,薄意烦的很了,正准备走,一股极大的力道就将她扯了过去,薄意看到这张还算周正的男人的面庞,顺从地随着他进了一条小巷子,隔着白色的小房子,米卡毫无所觉,还在叉着腰神情激动地说着什么。 “可拉!”依蒙一个激动的熊抱就要扑过去,薄意一个闪身,依蒙扑了个空,差点撞到沙墙上面去,依蒙不解地看向她,小心翼翼道,“怎么了。” “什么事。”薄意说。 依蒙现在还在激动中,并没有发现薄意的冷淡,“你不是不愿意嫁给那个德古吗?我们一起走,就今天晚上走!” 可拉的记忆中,她这个时候说的是考虑一下,毕竟一个女孩子和男人跑到什么都不了解的地方去,还是一件可怕的事情,直到十几日后才随着依蒙离开。可拉相信依蒙此刻对她的感情是真的,只是在面临生死关头他毫不犹豫地将她抛下的举动,还是让可拉十分的寒心。 薄意说,“你以后不要来找我。” “你……什么意思?” 薄意打算一次性将话说清楚,“我不会跟你走,会嫁给德古。” “可拉……” 薄意立刻走出巷子,没理会身后几乎是撕心裂肺的呼喊。 巷子外米卡正东张西望着,看到她出来松了一口气,“可拉,你去哪里了。” 米卡只说了一句,就没敢说话了,她刚刚没忍住当街骂那些贱民,不知道可拉会不会回去和玛卡讲。倒不是可拉觉得骂他们不对,只是对他们这些有种姓的人来说,和他们有所接触就是会令人瞧不起的。 没一会儿,米卡又忍不住开口,怀疑道,“我刚刚怎么听到有人喊你。” 薄意没理会,本以为此事会就此不了了之,却低估了依蒙的疯狂,此时的他却还不是那个厌倦了可拉为了保命独自逃跑的自私男人,冒着生命危险的爱情却遭到冷酷拒绝,他的不甘心越来越浓烈。 才过了一日,德古就上门来了。 德古的打扮和时下这些男子一样,都是以白色为主,一块缠在腰上的布,上身则穿肥大、过膝的古尔达。这样的传统服装,穿在身上舒适宽松。 可拉家里聚集了一帮人迎接他的到来,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可拉的父亲献上花环,花环又粗又长,超过了膝盖,表示了极大的尊重。 德古身材高大,微胖,面容冷肃,此刻露出恩施的表情,可拉的父亲跪伏在地,亲吻他的脚,一副得到了极大的荣耀的样子,几乎是热泪盈眶。 他在看到薄意的外貌的时候露出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满意,在得知可拉的嫁妆还要再加一些,就更满意了。 德古的模样比起依蒙要差许多,只不过是气质很稳重,加分不少。 德古是家中次子,继承家产是没有他的份的,他取了一个妻子,虽然妻子也是刹帝利种姓,只是嫁妆实在是少的可怜,家中景象也十分萧条冷落,这个吠舍种姓的可拉,嫁妆庞大不说,相貌也是这个邦里面很出众的。倒也能让他勉为其难地接收她了。 大家都是各怀心思,双方都十分满意,直接敲定了日期成婚。 德古没留下一起吃饭,他们的家族的厨师都是刹帝利种族的,让他吃吠舍厨师所做的饭菜实在是难为他。他觉得他肯屈尊来这里一趟就已经是恩赐的一种举动了。 薄意这段时间翻可拉的记忆,也知道了这里的不少风俗习惯还有根深蒂固的尊卑阶级。 其实“顺婚”的女子就算嫁到那个家庭也未必就会幸福,毕竟要承受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就一个种姓都可以压制得她死死的。 可拉父亲的第一个妻子和第二个妻子却没那么好的脸色,德古一走就开始抱怨,怎么又要添嫁妆!话里话外都是赔钱货之类的。 ☆、恒河三 她们分别有两个儿子,没有女儿。而玛卡却有两个女儿,一个女儿就费了不少的钱,下一个女儿还不知怎么的,得有多费钱。 可拉的长兄冷嗤一声,“别人想攀上去,还攀不上呢,这么几百个卢比,又不是挣不回来。结了这婚事往后好处大着呢!” 可拉的父亲满意地看着克拉的长兄,然后点头。其余的人对视一眼便悻悻的不敢说话了。 玛卡攥住她的手,露出一个胜利者的笑容。这嫁妆几乎就决定了一个女人在家庭里的地位,嫁妆要是太少的话,整个家庭都会看轻你,更不要说可拉这样“顺婚”的女人了。玛卡为了让可拉的父亲多添一点嫁妆,可是煞费苦心,哪能让这些人横插一脚进来。 一家十几口吃了饭,就各自回房去了。 她们分别有两个儿子,没有女儿。而玛卡却有两个女儿,一个女儿就费了不少的钱,下一个女儿还不知怎么的,得有多费钱。 可拉的长兄冷嗤一声,“别人想攀上去,还攀不上呢,这么几百个卢比,又不是挣不回来。结了这婚事往后好处大着呢!” 可拉的父亲满意地看着克拉的长兄,然后点头。其余的人对视一眼便悻悻的不敢说话了。 玛卡攥住她的手,露出一个胜利者的笑容。这嫁妆几乎就决定了一个女人在家庭里的地位,嫁妆要是太少的话,整个家庭都会看轻你,更不要说可拉这样“顺婚”的女人了。玛卡为了让可拉的父亲多添一点嫁妆,可是煞费苦心,哪能让这些人横插一脚进来。 一家十几口吃了饭,就各自回房去了。 接连几日,他们都在准备这场婚事,左邻右舍,亲朋好友纷纷上门恭贺,家里面一片喜气洋洋。薄意实在难以消受那些人的热情,于是近几日都习惯了在外边走走,这日她回去的有些迟了,依蒙突然出现,打了她一个措不及防。 那副深情不悔,信誓旦旦的样子,难怪之前的可拉会被骗了去。在薄意看来,此人真是自私自利,愿意的时候拿着自以为是的爱情逼可拉就范。不愿意的时候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薄意懒得应付他,错身而过。 “你休想!你休想嫁给别人!”依蒙死死拉住她的手臂,几乎要将她手臂折了去,“你若是不答应同我远走,我们就一起跳进这恒河里去!来世在一起!” 薄意挑了挑眉梢,实在是不耐烦极了。还有完没完,若真有这般情深,打算要为爱殉身,当初怎么贪身怕死独自逃离?摆明了就是要诈她一起离开。 “行,那你跳下去等着。”薄意平静道。 “我……”依蒙犹豫片刻,有些泄气,随即转移话题,字字控诉,句句血泪,“你为何变了心!为何不肯同我一起走!” 这戏码她可没有心情继续陪同他演下去了,薄意无语,用力甩开他的手,依蒙却拽得更加紧了,语无伦次,“你是不是担心以后的日子?你放心,我这里有一百个卢比,我们离开这里一定会过的更加好的!可拉……” 一百个卢比?这可不是个小数目,都可以买下几十亩田地了!问题是依蒙到底是哪里得来的?依蒙就是挣一辈子也挣不了几十个卢比! 第62页 薄意正思索间,忽然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依蒙目龇欲裂,一把将她按入水中,恒河岸边的住户有哪几个会是不熟悉水性的?可饶是如此薄意挣扎不脱,闭息一段时间后,扑腾扑腾的手脚都开始没有了力气。 天色昏暗,河岸边不过寥寥的几个人,也没有人注意到这里。 直到手底下的人彻底没有了动静,依蒙才恍恍惚惚地松开手,看着那具身体漂浮起来,依蒙断断没有想到,恍惚不过是一刻,薄意就如游鱼一般钻入水中,顷刻间没有了踪影! 依蒙顾不得许多,就要去追,追了片刻,却无果。 他双腿发软,终于颓然坐倒在地。 薄意一路躲躲藏藏,终于平安到达家中以后,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一说出,可拉的父亲大怒,邦里即刻派人前去搜捕依蒙,而依蒙却已经失去了踪迹。 这个依蒙很明显是受了谁的指使,一百个卢比,这个邦里面能拿出这么多卢比的人寥寥无几,可是到底是谁要对付可拉? 薄意甩了甩胀痛的脑袋,不再去想,至于事情还是等他们将依蒙抓回来以后再说吧。 依照这里的法律,不同种姓同罪异罚,高等种姓侵犯低等种姓,可减轻刑法,而低等种姓侵犯高等种姓,则加重刑法。 可以想见,这个依蒙是没有活路了。 婚礼如期而至。 婚礼前天,薄意需要经过抹油、沐浴、更衣、梳头、画眼线、抹唇砂等一系列事情,接着还要把脚涂红,眉心上点红点,下巴上点黑痣,接着用植物染料在手脚上绘制各种各样的图案,然后洒香水。 婚礼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德古穿着镶金边的白色衣服,头戴精致的头巾和一串串花朵,几乎把他整张脸都遮住了。 这并不是德古第一次成婚,所以他表现的游刃有余。随德古前来的伴郎和女孩毫不掩饰对这里的不喜,面对场内的那些平民时,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她穿着镶着金边的纱丽,佩戴鼻环,用一条金链将鼻环和头饰连接起来,佩戴首饰和发饰,像手镯、戒指、项链、脚镯、脚铃等等,可见可拉家庭的富裕程度。 婚礼如期而至。 婚礼前天,薄意需要经过抹油、沐浴、更衣、梳头、画眼线、抹唇砂等一系列事情,接着还要把脚涂红,眉心上点红点,下巴上点黑痣,接着用植物染料在手脚上绘制各种各样的图案,然后洒香水。 婚礼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德古穿着镶金边的白色衣服,头戴精致的头巾和一串串花朵,几乎把他整张脸都遮住了。 这并不是德古第一次成婚,所以他表现的游刃有余。随德古前来的伴郎和女孩毫不掩饰对这里的不喜,面对场内的那些平民时,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恒河四 典礼仪式过后,薄意喂给德古满满五口糖果吃,这个说法是照顾丈夫和给全家做饭是她应尽的要义务。然后德古再同样喂薄意糖果,这个的说法就是供养妻子和全家是丈夫的责任。 最后亲戚分别给他们额头点上红点,并向他们抛洒大米,口中吐出祝愿他们能长久,幸福的生活等等吉祥话。 这个宴会过后,婚礼的**就开始了,这时大家开始陆续离开,按理新娘也要借机大哭一场。薄意只是假惺惺地挤了几滴眼泪,然后一群人簇拥着他们离开家门。 可是当两人到达德古家中的时候,德古家中的景象与可拉家中截然相反,实在是寥落冷清的可怕。 德古的父亲常年不在家中倒是可以理解,仆人回报说德古的母亲已经睡下了,而其他的人德古的兄嫂等也只是随意和薄意打了个招呼便去忙活自己的事情了,德古对此毫无反应,只问薄意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薄意点头,忙活了一天腹中实在空空如也,两人也没有结婚的喜庆劲儿,吃了仆人端上来的饭食沉默着吃完。若不是身上的喜服还穿着,她简直就像来到这个家中不受欢迎的客人,而不是新嫁娘。 薄意只和德古的正妻打了个照面,她麻木地看了薄意一眼,笑着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开始忙前忙后地服侍起德古。 “房间已经收拾出来了,你以后就住在那里。”德古说完,交代了一个仆人几句,仆人便领着薄意去房间。 这个住宅和可拉家的房子根本不可同日而语,无论是格局还是陈设都差太多了。 这个房间明显是匆忙收拾出来的,窗户处的灰尘都没有擦干净,德古没过多久就进来了,薄意灵魂飘飘荡荡起来的时候,在半空中却见到一位年长的妇人,她面容冷肃和德古如出一辙,应该便是德古的母亲了。 德古母亲躺在木藤躺椅上,面前跪坐着德古的正妻。 “妈妈你别急,这么快下手也不好,还是等多几日吧。” “都怪那个下作的首陀罗!拿了我一百个卢比,这么小的事情都做不好!” “这嫁进来不是更加好,她那笔嫁妆可是很客观。” “唉,算了。那就过几天再说吧。” 两人的私语全都被薄意听进耳中,在这个年代还是有很多嫁妆稀少的新嫁娘嫁进丈夫家里没几天就“死于非命”。而可拉的嫁妆如此可观,德古母亲却还是决定在她嫁进来之前就下手,那么想必是为了种族了。 她们还没有下手,依蒙就被抓回来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爽快地招供,并提出交代他痛下杀手的是德古的母亲,这个口供被德古家压制了下去,只是知道真相的克拉一家却没那么容易放下这个把柄,若是被传扬出去,只怕德古家在他们的圈子里名声就好不到哪里去,亲家没做成,差点儿成了仇家。可拉家除了可拉的妈妈为她哭了一场,其余的人抓着这件事情不放,倒是谋了德古家不少好处。 薄意只吸收了可拉的两魂一魄,可拉提出不需要薄意完成愿望了,可拉留了下来,并且德古的母亲经此一事收敛了不少,也没有再对可拉下手的想法,一旦可拉再出事,她就摘不掉了。 事情结束以后,薄意回到了封闭空间,汤圆的身体已经呈现半透明状态,恢复了不少。薄意将体内的刚阳之气只输出了十分之三,便没办法继续输出了,她休憩一番,便进入了下一个世界。 她烫着一头乌黑光润的卷发,戴着小礼帽,妥贴合身的小洋装,踩着一双粗跟的白色高跟鞋,典型的民国知识分子海归女郎形象。 宋雅致的形象和她截然相反,宋雅致站在大宅院门口领着佣人迎接学成归国的她,身后特殊的背景是大宅院一溜儿高高悬挂起来的大红灯笼,宋雅致皮肤苍白,个子瘦瘦小小的,是那种弱柳扶风的美,月白色的旧式的裳裙更衬托出宋雅致如水一般的气质,见她来了,宋雅致踏着颤颤巍巍的三寸金莲急急地走上来牵住她的手,话还没有说出口,两行清泪就滚落下来,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又一声的“妹妹。” 宋雅致的手很冷,性子也是冷的。待人更是冷的。只除了对这个几乎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妹妹,她将自己全部的心血和热忱都倾注在这个唯一的妹妹身上。宋雅致是这个北地的传奇人物,当年爹娘的骤然离世,由于家中没有男丁,所有财产都被族里收了回去,只给了小小的一笔钱打发她们,正值豆蔻年华的她和年幼的妹妹被扫地出门,流落街头。其中的辛酸苦楚不足为外人道。 第63页 时隔十年,宋雅致回来了!几乎是一夜之间,她不仅收复了所有被夺走财产,还将族里的大部分财产夺了去,成为北地新一代的风云人物。她柔弱美丽的外表和强势果决的作风令不少公子哥儿趋之若鹜,可是她却从来没有考虑过,对上门提亲的人不屑一顾,并且表明此生不嫁。 宋雅致对待自己十分严苛,对待唯一的妹妹却是无限的溺爱和纵容,恨不得将世界上一切的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宋雅馨面前,宋雅馨要出国读书,宋雅致是非常反对的,她怎么能忍受自己一直护的跟眼珠子一样的妹妹孤身一人流连异乡,可是经不住宋雅馨的眼泪,她最终还是同意了,只是派了几个心腹陪着宋雅馨出国。 一切都好,都很顺利,宋雅馨平安归国,两人每日里亲亲热热有着说不完的体己话,宋雅馨甚至坦白了自己的恋情,出乎预料的是,宋雅致不仅没有不满和反对,反而十分支持,宋雅致早就知道此事,并且也找人调查过男方的底细。可日子没有过多久,平静的假象终于被撕裂,一切的肮脏丑恶都在她面前被揭开:那阴森森的大宅院,那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那柔弱似水的美丽姐姐…… ☆、灯笼一 “刚刚那位小姐是谁?” “这话可得留心说,许爷不许人唤她小姐,以后见着了就叫许爷。她常来,久了您便惯了。” “噢。”薄意一脚跨过高高的门槛,想了想又停下来问,“常来?我回来这十几日也没见过她。” “留心脚下……这几年您不在,那许爷可是把这当家了,三天两头往这里跑。” 薄意进了院子,洗漱一番就歇下了,陈妈把灯灭了,院子就沉入黑暗里。 天刚蒙蒙亮,薄意就去了宋雅致的院子,却赶巧碰上了从宋雅致屋子里出来的许爷,她不是穿着昨天的男士西装,而是换上了一套男式长跑,脚上的皮鞋也换了布鞋。 许爷嘴角牵起一抹笑容,带着点亲热劲儿,“你就是雅致的妹妹吧。” 薄意微笑点头。 “你姐姐还睡着,别打搅她了……来,我们出去说。”她随着许爷一路走一路说,许爷谈起宋雅致时眼底眉梢都是说不出的温柔,却犹不自觉。 她说,还没有问您贵姓。“我姓许……” “噢,许小姐。”许爷有些不开怀,“叫许爷吧。” “许爷。”她从善如流。 许爷停下来,面向她,“你和雅致虽说是姐妹,可是竟然没有一处相像。” “许爷说笑了,我们可真真是比珍珠还要真的亲姐妹。”她为了拉近与许爷之间的距离,开起玩笑。 许爷只看她一眼,就不再接话,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就与她告别了。 这许爷是女儿身,是许家独女,三十的年纪却未曾成婚。自懂事起就日日公然做男儿打扮不说,私底下还蓄养了许多女子解乐,并且十分厌恶男人。在遇到宋雅致之后,就将所有女人都送走,全心全意扑在了宋雅致身上。宋雅致当时只是一个小小的生意人,为了达到目的,权衡利弊之下接受了势力庞大的许爷。 可惜的是,宋雅致的那颗心永远捂不热。 薄意绕道回去,宋雅致这边已经打起帘子,在梳洗打扮,刘妈回话刚刚您还睡着的时候,二小姐过来了,和许爷正好撞上。宋雅致正将珊瑚发簪往头上别着,听了这话,将珊瑚发簪重重砸在地上,胸脯起伏不定,许久说,去唤妹妹过来。 话音未落,薄意已经进来了,笑说,姐姐今日赖床了。 宋雅致也笑,妹妹过来坐。 薄意在宋雅致身旁坐定,笑嘻嘻的。两人话了些家常,宋雅致几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将话吞了回去,心想雅馨刚刚回来,许爷的秘事这北地也没有几个知道的,知道的也未必有那个胆子说。雅馨也未必会往那边想,该是自己多心了。 薄意与宋雅致一起用了饭,便回去歇着午睡了。 宋雅致秀眉拧着,苍白的脸上透出一股寒意,“刘妈,你有没有觉得妹妹哪里不对劲儿,似乎变了许多。” 刘妈说,“雅馨小姐走了这么几年,若是没一点儿变化才不对劲儿呢。” 刘妈将珊瑚发簪拾起,正要放进首饰盒,宋雅致心烦意乱,“丢了。” 刘妈道,“这……许爷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才得的……” “丢了!” “是。”午睡过后,薄意便在园子里逛起来。 “雅馨小姐,您这是要往哪儿去?”陈妈沉默着随她走了一段路,拐过一段长廊,悄悄用身躯堵住了另一条路。 “去祠堂。”她恍若未觉陈妈的小动作。陈妈松口气,笑说,“我这便随您去,您回来多日是该给老爷夫人上柱香。” 两人去了祠堂,祠堂门口建了一个小屋子,听了外头的响动,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叟佝偻着背出来,十分警惕。 老叟警惕的目光在陈妈身上落下就放松下来,老叟便回去屋子,连声招呼都没有和她打。陈妈说,“您别介意,这么些年了,他就这样。” 青砖灰瓦的古朴院子,狭窄的庭院,院里院外都挂满了大红灯笼,竟有数十来只!院子后面植满了海棠树,勃勃的生机与祠堂的沉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总觉着这祠堂处处透着古怪诡异,海棠花香掩盖了一丝腐朽难闻的味道。 她上了香,问,“怎么这祠堂挂这么多红灯笼。” 陈妈道,“哎哟,您忘了,咱们宋家制的灯笼那可是闻名北地,咱们挂些灯笼算什么,好几户人家定咱家灯笼,那得是成百上千的数呢。” 两人离开祠堂的时候,她回头瞅了一眼,那老叟躲在帘子后面紧紧盯着她。 她朝他笑了笑,老叟猛地抖落蓝布窗帘,盖住他那张枯萎的脸。 宋宅并没有多少仆人,多数都是从前跟着宋雅致的老人了。宋雅致统共也就拨了一个陈妈和一个徐妈给她,就这两个人还是跟在宋雅致身边多年的。 整个宋宅除了许爷以外也没有外人来,她观察了几日,整个宋宅却是被围得像一只密不透风的铁桶,就是偶然间出门,她身后也会有好几个小尾巴偷偷跟随着。 “这胭脂好,衬您的肤色。”陈妈称赞着。“这个也还成。” 安静的店铺内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一个蓬头垢面的人直直地往他们这里冲过来。 “雅馨!” “哪来的疯婆子!快快赶出去!” 薄意拦住要赶她出去的陈妈,“堂姐!” 事实上,在宋雅馨的记忆中,她早就遇到了这个堂姐,而当时由于陈妈等人的阻拦,她没有及时认出堂姐,堂姐也就是这个时候死的。她很后悔,如果她能早一点发现不对,那么接下来的几十条人命是不是就不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陈妈等人不好再阻拦,于是宋雅名随着她进入了宋府。 第64页 宋雅名哭哭啼啼说了一通来龙去脉,并称她们旁支一脉除了她都已经死了! 薄意心里咯噔一下,这些人明明就还没有死,现在只是在北地的一个地方藏匿起来了,那么宋雅名为什么要这么说? 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的地方,宋雅名暗暗思量,只希望这一趟冒险不会全然没有收获。 ☆、灯笼二 宋雅名站在门廊处,瞧着不远处那个院子里的宋雅致,她穿了红衣红裙,裙摆处芍药花朵朵绽放得浓烈,她躺在藤椅上,闭着眼像是睡着了,唱片机低低地唱着歌,那唱词有些老了:看小姐做出来许多破绽,对红娘偏用着巧语花言,本是千金体大家范,最可怜背人处红泪偷弹…… “雅名小姐,走吧。可别让雅致小姐久等了。”身后的人催促了几句,宋雅名只好继续往前走。 两人的脚步声惊醒了宋雅致,她寒玉芙蓉面,清秀至极。 “雅名,坐罢。”她直起身,藤椅摇曳了几下,一双犹不足三寸的金莲踩在脚踏上面。宋雅名随即坐在一旁的石凳子上,目光垂落在眼前人那双粉缎飞花的绣鞋上。 “雅名怎的不敢看我?”宋雅名于是抬起头,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面前的人依旧是当初那样瘦瘦弱弱,风一吹就倒的柳树枝叶一般,十年的时光依旧没有改变她的风貌,只是她笑起来是那般冷,那般渗人。宋雅名被她的目光冻结住,不自觉打了个哆嗦,也就忽略了宋雅致红唇边缀着的那抹轻蔑。 “你唤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来着皆是客,叫你了自然是要好好的招待你了……” “啊!”宋雅名突然骇叫一声,她的手还停在宋雅名脖子处。 她说,“你喊什么?”然后手指夹着从宋雅名肩头处拈起来的一片绿叶,轻飘飘丢在地上,宋雅名的心却似一块铁重重坠下去。 宋雅致不胜唏嘘,说,“没想到雅名你孤零零一个人受了这么多苦,也是可惜了,你那一脉族人,想当年他们可都是制灯笼的一把好手呢……”刘妈端了些糕点上来,她取了吃着,也邀着宋雅名吃。 宋雅名随意拈了桌上一叠糕点便要放进嘴里,在凑近鼻间的时候那极淡的一点儿海棠花香却没有瞒过她,极少人知道,宋雅名是一位调香高手,对于味道极其敏感,更何况是能令她过敏的海棠花。她幼时摘了海棠花戴,结果险些去了半条命!而这院子角落也植了海棠树,花香浓郁,寻常人怎可能闻出这糕点里的花香?这凑到嘴边的海棠糕却是怎么也咽不下去了。 宋雅致似是极为不解,说“怎么不吃?这味道可好了,这可是臻味坊的。”刘妈和其他仆人在一旁虎视眈眈,大有宋雅名不吃下去就硬塞下去的作态。僵持了一会儿。 宋雅名大声道,“实在是我对这海棠过敏,要是吃下去恐有性命之忧。”干脆摊开来讲,看她还有何下着。 难怪临行前,他让自己处处小心,步步谨慎,特别防范宋雅致!可刚刚还是险些着了道。这宋雅致竟然是如此迫不及待!对他的话,宋雅名已经是全然信了! 宋雅致说,“这可由不得你。”刘妈等人上前,一把擒住宋雅名,一把将她的脸摁在石桌上面,然后掰开她的嘴就将那些海棠糕一股脑儿全往里面塞,然后死死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吐出来。可是无论刘妈等人如何捶打,宋雅名咬紧牙关,就是不咽下去,刘妈劈手就掴她,掴了好几下。一个仆人焦急上前汇报,“雅馨小姐过来了!”宋雅致面色一沉,几人同时停了手,宋雅名赶紧将嘴里的糕点全部吐出来,饶是如此,她的身上也开始迅速起了一些红疹子。 随着她离开的宋雅名劫后余生,更是对薄意黏糊的死紧,已经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每当薄意想要试探点什么的时候,宋雅名嘴巴却像上了锁扣,一点不肯透露出来,只每当这个时候她总会提小时候的情分,说,雅馨,咱们从前几个人瞒着大人,打雀儿,摸鱼儿…… 在薄意耐心快用尽的时候,听几个年轻的仆人说,宋雅名大半夜出去,然后天明才归,躲在柜子里死活不肯出来,自言自语。瞧着像是得了癔症。 这段日子宋雅名都是赖在她房间,吃住用行都与她一道。刘妈破口大骂,“个小蹄子,将雅馨小姐的衣物都糟蹋成什么样子!”几个人用力都没办法将宋雅名拖出来,柜子里面的衣物许多都被弄得皱皱的,脏兮兮的一团。 “刘妈,你们都出去。” “是,雅馨小姐。”几人走出去将门也带上了。 “你最好马上出来解释清楚。”她坐在圆凳子上瞧宋雅名。“得,你不出来也可以,就在那里说吧……要是不说,那就马上滚出宋宅。” “等等……我,我这就出来。”宋雅名看起来的确是被吓坏了。宋雅名爬出来,坐在凳子上,定了定心神,犹豫不决,许久才下了决心开口说话。 “你可知,可知那许爷?” “嗯” “她与雅致关系根本不一般!我昨夜看到她们竟然做那等事!我实在害怕,所以我才……”薄意不动声色,只轻轻噢了一句。宋雅名看她没有想象中的反应,一下子没忍住泪水,滚滚落下。宋雅名浑身都开始发抖,似乎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宋雅名开始说起她们逃难时候的事情来,她们族人被打压离开北地,曾经花钱贿赂一些官员,得到的消息却是得罪了许爷!这一得知可不得了,要知道她们已经有好几支族人失踪了。 “雅馨,我们当初的确对不起你们姐妹……我,我给你跪下,你让雅致收手吧!”宋雅名扑通跪地,浑身抖得像个筛糠。对于宋雅名的话,她当然不会全部都信,只是宋雅名只怕是被逼到一定的程度亦或是得知了宋雅致的软肋才来向她求助的。 “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们了!雅馨,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好姑娘,你和雅致不一样!你一定会,一定会救我们的对不对?” “救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还有什么事没有说的……别急,想清楚再回答。” 宋雅名哆嗦着唇,终于一咬牙,一闭眼,“好,我说!” ☆、灯笼三 远远地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这阵声音很快波及到这西跨院来,宋雅名话没说到一半,开始打着摆子,惶惶惑惑地躲在她身后。 陈妈等人都被拦在外面,黄色军服如潮水涌进来,宋雅名大叫挣扎,要脱离他们的桎梏,其中一人立刻拔出武士刀举到宋雅名脖子上,推着她出去,宋雅名不断哭喊,雅馨,救命!这十来个日本兵士很快压着宋雅名踏着整齐划一的脚步离去。 薄意至始至终没有说话。 她知道,是许爷。 薄意沉吟了一会儿,就提步往东跨院去了,刘妈拦住她,她也没勉强,站在掩上的门面前,问询,“姐姐呢?” “雅致小姐不在。” 第65页 “我知道你在里面,出来。” 刘妈诺诺,“这……” “此刻若不出来见我,以后也不必要见了!” 几乎与此同时,薄意听到内室的门打开的声音,然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宋雅致打开门,猝不及防与薄意对视,尴尬地别开眼睛一会儿,却也只是眨眼之间就恢复了,笑语相迎,“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抓雅名?” “你,你说什么?”宋雅致一时间没明白,“雅名被抓了?” 刘妈垂下头,这个消息她还没有来得及通知宋雅致。 宋雅致的确是全然不知情,即惊且怒,下意识回头质问,“怎么回事!” 宋雅致即便是对付那些人,从来都是暗地里进行的,没有她的授意许爷这样声势浩大地让人闯进来押走宋雅名究竟想要做什么! 许爷也走出来,她穿了黄色军官服,笔直的军装裤子勾勒出她修长的双腿,黑色直筒靴子,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没有扣好,隐隐露出锁骨,透露出几分危险的性感。 许爷自然有她的打算,宋雅名昨日闯入院子,怎么可能瞒过她的耳目,她却是故意借着宋雅名的嘴告诉薄意她和宋雅致之间的关系,她早已受够了遮遮掩掩,偷偷摸摸。 至于这样大张旗鼓地直接让人上门抓走宋雅名她却有另一番打算。 “别急,我这便去问问。”许爷说,“晚间不用等我吃饭了,我还有应酬。”许爷轻轻揽了宋雅致肩膀,言语间说不尽的柔情蜜意在流淌。 许爷的举动明摆着是不想再遮遮掩掩,宋雅致早料到会有这一天,可是这肮脏被忽然铺白在自己妹妹面前…… 厢房处的蓝绸窗帘摇曳着,宋雅致整个人似纸片单薄,像风筝一样在风中摇摆,呆呆地看向薄意,嘴里呢喃了句什么。 许爷看了看银白色的表,已经不早了。 许爷离开以后,气氛反而陷入更加冰冷的沉默。 薄意回了房间,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她收拾停当,假意睡着了以后,便避过仍然在外间沉睡的陈妈,往那一片海棠花覆盖的地方去了,寂寂深夜中,那片片红色灯笼光华流淌着,竟然有几分虚妄的温暖。 这边厢,厢房里烟雾缭绕,宋雅致伏在榻上面,竹藤冰凉冰凉贴在她肌肤上,宋雅致闭着眼扶着细长的烟杆,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蓝绸窗帘将窗户盖的严严实实,屋子里混混暗暗,静悄悄的。“吱嘎”门被推开的声音。 许爷低低叹了一声,脱下帽子和围巾挂在衣架上面,近前来,话里裹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你怎么又抽上这玩意儿了,你有什么火冲我发,何必为难自己身体。” 宋雅致没出声,许爷又说,“这种事情瞒又能瞒得了多久,还不如早些告诉雅馨。” 宋雅致还是不出声。许爷说,“你还要怪我?若早些将她提进那处,不早就解决了?” 宋雅致这才抬眼。 “54个人,除了一个逃脱了,其余的正押往灯笼坊。”严刑逼供下,宋雅名没有撑住多久,就将其余的人的下落透露出来。 许爷累极了,将枪支放在桌面上,坐下来倒了一杯茶喝。 她从来没有感觉到那么累过,时至今日,她看见无论何时何地都是那样冰冷面孔,虚假笑容的宋雅致也可以有另外一面,那种对着妹妹毫不掩饰的在乎!她才明白不管她怎么做,在宋雅致心里她永远只是一个利用工具,只怕哪日她死了,宋雅致也不会掉一滴眼泪。可是,依旧心甘情愿被驱使。只要宋雅致愿意陪在她身边,哪怕只有一刻。 “逃了一个?” “你放心,我已经派人追捕,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宋雅致把烟杆放下,喊“刘妈。” 时钟“啪嗒”“啪嗒”走了一会儿,刘妈捧了一盆洗脚水进来,这是宋雅致经年不变的习惯,睡前脚总要泡热水。 许爷屏退刘妈,半蹲在宋雅致面前,给她褪了鞋袜,那柔弱无骨的三寸金莲就掌握在许爷有些粗糙的掌中,泡入热水,细致地搓洗着。他人如何能想到在北地令人闻风丧胆的许爷,这样没自尊没脸皮的讨好一个人。 宋雅致呼吸渐渐绵长起来,已经是睡熟了。 祠堂的阴冷暗沉让人心情都随之低落,那个古怪的老叟在小屋子里打着呼噜,薄意站在小屋子的窗户旁看了一会儿,确认老叟已经睡熟了,这才踏进祠堂,掀起那几个黄色蒲团,拍了拍,倒没发现什么特别的,抬起头,面前的一溜儿宋家的祖宗牌位仿佛都瞪着眼睛看她,她每个都挪动了一下,还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机关,接下来是桌子,凳子,香炉,画像,黑白照片等一一查看,却还是没有任何收获。 她退后几步,仔细观察,这些东西都非常干净,一点儿灰尘都没有,可以看出打扫得很仔细,如果说机关在那里,倒是容易被发现。祠堂的窗户并没有关的很紧,此刻穿堂风刮过,头顶上的红灯笼摇摇摆摆,发出“呜呜”地像哭泣一样的声音。 失去灵力果然麻烦的很,她划拉了一张凳子踩着去够那红灯笼,虽然有些费力,但她还巧勾住了灯笼下方装饰的那络流苏,这才将灯笼扒拉下来,幸而灯笼轻巧,她这些动作也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翻来覆去瞧了许久,终于在灯笼最下方发现了一个编码。 ☆、灯笼四 这一刻她终于觉出不妥来,祠堂里的红灯笼和府里面悬挂的红灯笼那一点儿微妙的不同就这样措不及防地撞进她的眼睛里。手里还提溜着的红灯笼此刻仿佛咬住了她的手。 祠堂里悬挂的四十五个大红灯笼都刻有编码,她猜测:编码尾数是一到四十五,编码前缀是日期时刻。这些大红灯笼和宋家灯笼坊出品的其余精致彩绘的灯笼相较要粗糙得多,她翻看了一会儿,凑近一闻,那股腐臭味道被其它味道牢牢掩盖住了,唬唬平常人倒是可以,却怎么也瞒不过她。这分明是人的尸体的气味,更不要说这些灯笼上染的沉沉的血色。并且人的血液干涸以后颜色不可能还是这样红,只是不知道宋雅致到底用了什么特殊的方子制造了这些人皮灯笼,并且得以完好保存。看得出宋雅致在这上面费了不少心力。 四十五个红灯笼,也就是说宋雅致已经残忍收割了四十五条性命。 宋雅致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要这样做? 在宋雅馨的记忆里,所有族人最后的结局都是神秘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可是没想到竟然就藏在她们宋府祠堂,就在她们眼皮子底下。 晨曦赶走夜幕,薄意悄然关了祠堂的门。往后遇着宋雅致她总是匆匆忙忙避开,也好在两人一般都是各自在房中吃饭,也避免了见面。只是宋雅致生性敏感多疑,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宋雅致眼睛里看见那水草般快速掠过的猜疑。宋雅馨是宋雅致一手带大的,对宋雅馨只怕比对自己还要了解,日日相对难免露出破绽。还不如借着机会疏远宋雅致,趁着这段时间把事情全部解决掉。尤其在看了那么多红灯笼以后,她可不想事情没完成就被宋雅致做成灯笼挂起来。宋雅致只以为她是介意许爷,暗自神伤,责怪她这个做妹妹的不理解,责怪过后又怨怪自己,对着许爷却是怨怼,终日挂着脸,许爷在宋雅致这里吃了不少挂落,也是非常不痛快。 第66页 她却知道,许爷最不痛快的事就要发生了。 那是许爷第一次冲着宋雅致拔枪相对,恶语相向。 两人的争执间接导致了宋雅馨的死亡。宋雅馨也是不经意听见她们的争吵,才得知所有的族人都是宋雅致一一手刃。如遭雷击的宋雅馨向着夜色跑了出去,不会水的她不慎落入荷塘之中。 此事按下不提,她注意到许爷和宋雅致这段时间都频繁去灯笼坊,旁人猜测宋家这是又接了大笔的生意。 这段时间灯笼坊的确比平日里忙碌一些,却也不至于让宋雅致亲自出手,宋雅致亲自制作的灯笼价格比平常灯笼要高五十倍不止,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起的。 灯笼坊外表很普通,只是一座宅子,宋家还没发家的时候,在邻近两条街有一家铺子,灯笼生意渐渐上了轨道,没料到一场灾祸突然降临,将铺子烧了个干干净净。宋家人于是在这座旧宅院卖起了灯笼,没想到从此时来运转,灯笼坊生意红红火火,成为北地闻名的灯笼世家。于是,宋家灯笼坊就安在了这里,再也没有挪过地。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 薄意走进去,琳琅满目的灯笼,装点得这座普通宅院美轮美奂。这些灯笼各式各样:动物花草形状的,各种图案彩绘的,五颜六色的圆灯笼,四角形六角形等等……不得不赞叹一句巧夺天工。 很快一个伙计迎上来,试探问:“雅馨小姐!” “嗯。”她随意应了。 “果然是您,几年没见更加漂亮嘞!您今儿个是来找老板的吧,老板刚刚出去了,要不您在她书房等会儿。”伙计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她点点头。 “那是二小姐雅馨吧,长的嘛很是那么回事。”“怎么你这意思是想要这么个儿媳妇?要我说,有那样一个姐姐,也一定不是个好的。你还是不要打哪个主意好……”贵妇很是不屑。 “在这里说这种话,你小心许爷一枪崩了你脑袋!可别带累了我!”官太太压低了声音。前两年许爷倒还真干过这事儿,就因为那个富商太太说了宋雅致一句不是…… 她在书房找了一圈,还是毫无头绪。按理说,宋雅致制造出那么多人皮灯笼,工具什么的也只有灯笼坊才齐全。那么线索肯定是在灯笼坊这边才对。 “雅馨。”宋雅致推开书房门,笑得很是开心,“等久了吧。”“没有。”两人断断续续说了一会儿话,便一块儿家去了。 薄意改变了那个疏远宋雅致的主意,不管怎样,现在接近宋雅致事情反而容易些,哪怕冒着被宋雅致怀疑的风险,也总好过这样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回到宋宅,宋雅致心情很好,亲自下厨。两人在吃饭间吃东西,气氛很融洽,许爷走了进来,拉开长背椅子,就坐在宋雅致旁边。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许爷似乎一点儿没察觉到,笑着说:“雅馨你在国外这么几年,应该是很久没吃你姐姐做的饭菜了吧。” 许爷夹了一筷子茄子放到她碗里,“我最爱吃你姐姐做的这道红烧茄子,今天可是托了你的福才吃上了。” 宋雅致咬住唇,飞快地看了薄意一眼,摔了筷子,“这么多菜还堵不住你的嘴!” 许爷笑,一点不在意,夹了块鱼肉就鱼骨头仔仔细细地剔得干干净净才搛到宋雅致碗里。 宋雅致忽然晕了过去。 医生很快来了,然后说了一句话。 屋内人面面相觑。许爷幡然变色。 医生说“她怀孕了。” “不可能!” “怀孕两个多月了,晕倒是因为这段时间太操劳……”医生有些古怪地打量许爷。 屋里侯着的听到这些话的人恨不得能聋了才好。医生后面的话许爷都没有听到,医生提着医药箱离开她也没有反应过来。 她只是呆呆地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昏迷中的宋雅致。 ☆、灯笼五 宋雅致睡了半天才醒过来,一直对着她发呆的许爷也回过神来。薄意一直没走远,谁知道许爷一气之下会做出什么事儿来。许爷语气还算平静:“是谁?” 可是剑拔弩张的气氛还是让所有人禁若寒蝉。宋雅致把手放在肚子上,也不申辩。 许爷语气还是很平淡:“现在跟我去医院。”其余人松了口气,只要没生气就好,否则她们都得受池鱼之殃。 宋雅致十分镇定,“我会生下来。”接着是子弹上膛的声音,许爷猛地把枪对准宋雅致太阳**。 刘妈等人反应过来,连忙去拦,却又怕走火。两人争吵不断,那些话一字不落全部落在薄意耳朵里。 两人对峙没多久,许爷首先败下阵来,转身走了。 接下来的日子许爷没有再来过。当时听到那些话的刘妈等人一点儿吃惊都没有,却都统一看向她,这样看来人皮灯笼事件整个宋府都参与其中,只有宋雅馨一个人是被蒙在鼓里的。 宋雅致心事重重,烟瘾更加重了,为了顾及孩子,倒还是克制自己,可是这种情况没持续多久,她就日日夜夜吞云吐雾,抽这芙蓉膏的人上了瘾头哪里还有克制得住的。 刘妈哭着说,“您怎么能这样糟践自个儿的身体!” 宋雅致说,“什么才叫不糟践。这么多年不也这么过来了吗?”“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您一个人背负着这么多东西,您就没考虑过自己!要我说雅馨小姐已经长大了,是该让她知道所有事情,而不是一味的怨怪您!” “这次是我没有护好她……她就应该什么都不知道,我护她一辈子,像以前那样快快乐乐地过,可如今……” 刘妈还是背着宋雅致找了薄意,“当初那些死没良心的,眼看着宋家富贵,全部挤上门打秋风攀富贵……偏偏老爷心善,收留他们,这可倒好,这帮狼心狗肺的竟然对老爷他们下毒手!老爷领着一伙人出去行商,谁知道半路里遇着了劫匪,全部死在了路上!” 刘妈哭哭啼啼,“太太是个不顶事儿的,一头撞死在老爷坟前。只留下你们两个孤苦无依,那帮贼人说是宋家族人,以无男丁为理由强扣了财产,我呸!告到官府有什么用啊?这世上哪还有说理的地方?那帮当权的巴不得宋家乱了,好谋多一点好处!” 那一伙劫匪横行霸道多年,从来只劫财不沾血,怎么到了宋父这里就非得要斩草除根了呢?后来经过查探得知那些劫匪劫杀宋父等人是受了指使的,可是他们仍然不肯放过宋雅致姐妹,想要斩草除根。 后来的事情薄意大概知道了,宋雅致决意报仇雪恨,跟着宋雅致的都是些宋府家生子,她们的男人儿子也都是那次随宋老爷出门殒命的,跟着宋雅致也是怀着报仇的心思,宋雅致孤身奋斗,很快就有了一笔小资产,又委身许爷取得庇护,一路杀回宋府,夺回财产,对那帮所谓的族人赶尽杀绝。 薄意脸上两行清泪落下来,无法自控。这是宋雅馨的眼泪,宋雅馨显然触动很大,薄意静静地吸收了宋雅馨的二魂三魄。 第67页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薄意总觉得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鲸吞家族财产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按理说,宋府族人非法夺得家财,那些当权者就算收了好处也断断没有那么容易放过才对,可是宋府族人那十年不仅过得挺舒坦生意还越做越大。 再有她还是没有明白宋雅致她们为什么要把他们做成灯笼挂在祠堂,若仅仅是为了泄恨,也不大说的过去。刘妈嘴巴却关得死紧,不肯再透露。薄意撞了一鼻子灰也不强求,其实她听了刘妈那番话以后平白吸收了宋雅馨那么多魂魄,已经很满足。 两人见了面,此时宋雅致腹部微微鼓起,手里还缠着芙蓉膏,三寸金莲立在地上,摇摇欲坠,可是她却将背挺得笔直坚定。 她说:“不!我没有杀人!他们不是人!你要因为这一群畜生恨我吗?”薄意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宋雅致就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她像是要将过去那攒了十年的眼泪都流干净,“雅馨……我只有你了啊……姐姐只有你了啊……” 薄意想打断她的话,她却不理不睬,一把抱住薄意,说话也开始颠三倒四起来,“雅馨……你怎么可以离开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姐姐做这么多都是为了我们一家人早日团聚啊!雅馨……” 薄意推开她,宋雅致执意握住薄意的手,眼泪珠子不要钱一样往下掉着…… “什么意思?一家团聚?”宋父宋母都已经死了这么多年。 “我十年前得到了一部秘法。”宋雅致终于恢复平静,欲言又止,许久像是终于下了很大的决定。“里面记载了一种让人死而复生的方法!” “怎么可能……这……”薄意瞪大眼睛,表示不相信。 “只要再等七个月,只要七个月!” “七个月?为什么要等七个月”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为了都是我们一家人!”宋雅致很坚定。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宋雅致和薄意谈话没多久,许爷竟然再次登门了,宋雅致还是不冷不热的。 许爷准备走时,遇见了薄意,有些尴尬。两人默契地没有聊她们犯下的血案,倒是许爷没话找话,后来,院墙外有孩子童真的笑声忽然响起,许爷才说,“是该有个孩子陪陪你姐姐。” 只可惜自己永远给不了她。这话不知道是给自己开解宽慰多一些,还是真的体谅宋雅致。 许爷只是一说,根本不打算等她回答。许爷看着她若有所思,后来说,“知道这么多族人死在你姐姐手里,这要换了平常人……可是你倒是平静。” 这给薄意心里拉响了警报,她实在是太放松了根本没有掩饰。许爷都有怀疑,那么宋雅致她们呢?只是这具身体皮囊的特征都还在,她们应该想不到这上头上去。 ☆、灯笼六 许爷也不多言,末了只撂下一句,“我明日率队前往南部,这段时间你好好照顾你姐姐。” “南部哪里?” “这我却不便说了。”许爷戴上手上拿着的军帽,淡笑,“我走了。” 一月复一月,五个月光景眨眼就过了,许爷的死讯传到宋府,宋雅致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和薄意在后花园子里面散步,几个仆人听了都忍不住落泪,宋雅致倒是平淡,问报信的人许爷的尸体。 报信人说已经运回许家。接下来宋雅致都着白衣白裙簪白花。很快到了临盆的这天,是个女婴,小小的一团。 薄意忽然一惊,宋雅致说的等七个月该不会是说等这个女婴吧。宋雅致不顾身体,将将歇了两日,在月子里就忙碌了起来,她时常表露出又悲又喜的矛盾情绪。 薄意在这七个月里试着在灯笼坊寻找线索,却还是一无所获,她暗暗焦急的时候,宋雅致却在花好月圆之际抱了女婴,携她前往宋家灯笼坊。 宋家灯笼坊十分安静,宋雅致一路以来都没有开口说话,神情凝重,薄意尾随在宋雅致身后,宋雅致抱了女婴,提着一盏精致小巧的紫色水晶宫灯穿梭于长廊,绕到荒凉的园子里,园子里假山花石林立,宋雅致素白的裙摆晃晃荡荡,时不时和薄意郁金色的裙摆磕磕碰碰。到了一座假山前。 宋雅致将女婴递到薄意手上,宫灯往前探着,幽光下一枚小小的铜片反光,这枚铜片暗红暗红,却没有一点锈迹。 宋雅致摁下铜片,假山石开始移动,露出一条通道来,薄意随着宋雅致进入通道,身后的通道随之关闭。怀中的女婴忽然大声啼哭起来,薄意试着哄,女婴越发的哭闹不休,越往通道深入,女婴就哭喊的更加厉害,奇怪的是,在这洞里竟然没有回声,宋雅致恍若未闻,停下脚步,已经到了通道尽头。 薄意迈开腿,一阵极其滚烫的热流席卷了全身,她的手没有稳住,怀中的女婴滚落在地,发出更为尖利的哀哀叫声,她这才发现可容纳几十人的洞壁四周都镌刻着符文,符文闪着光芒,她一个哆嗦,这些符文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熟悉太熟悉了! 她艰难地转过身体想往洞口逃去。幽暗的石洞中,宋雅致还在不急不缓地点燃了洞壁四周的十几盏灯火,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宋雅致紧张地扭过头,明显的惊愕,“雅馨!” 很快宋雅致明白过来,这些符文是她从秘法中习得,用来锁成千上百的魂魄的,对凡人根本没有效果,那么这些日子以来妹妹的反常终于有了解释! 宋雅致右臂平伸直指薄意的方向,恶狠狠掐住她的脖子,此时此刻宋雅致的眼神十分可怕,像是硬生生要将薄意的皮撕下来一层。一字一顿,咬牙切齿,“你是谁!” 可是薄意现在没有法子回答她,她脖子被紧紧扼住,颤抖着唇,她浑身上下都是被撕裂成一条条的疼痛,渐渐模糊了视线,这些符文在她全盛时期都可以重伤她,她恍惚忆起当初被这些符文缚住,被那些仙人重击,坠下九天的感觉。 她不怕形神俱灭,说实在的,这样活着死了差别又有多大呢?好些年过去了,估摸着她彻底消失了以后也不会有谁记挂着她,她也没有记挂着谁,可是真的觉得不够,没够,她还没来得及恢复正常的身体,还没将那些将她害成这个样子的人碎尸万段,还没有成为洪荒之神,怎么能够呢,不能够啊! 强烈的求生意志爆发,她的魂魄和宋雅馨的身体强行分离开来,宋雅馨的身体即刻委顿在地,她的魂魄几乎是慌不择路,血色的嫁衣在幽暗的洞中摇摆不停。符文光芒大盛,宋雅致下意识将宋雅馨的身体拖出了光芒的包围圈,木愣愣地瞧着被无数符文迸射出来的无数条状光芒纠缠束缚在半空中的披散着长发的血色嫁衣女人,宋雅致看不清她的样子,只觉得鬼气森森的阴郁扑面而来。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没有过多久,眼前那个血色嫁衣女人骤然的长声惨叫,一声高过一声,伴着地上的女婴的哀哀啼哭,分外诡异可怖,宋雅致惨白着脸,拖曳着宋雅馨的身体不断往后退,碰倒了身后她原本放在地上的那盏精致的紫色水晶宫灯。眼前的景象终于消失殆尽,血色身影已然不见。 第68页 唢呐声锣鼓声舞狮声笑声一路鼓鼓噪噪……喜轿子摇摇摆摆,路过路边的看热闹的人群,被喜轿抬着的薄意烦躁地一把拉扯开头上的红色喜帕盖头,她隐隐约约记得魂魄被撕扯时,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呼地就钻进了那盏紫色水晶宫灯,可一睁眼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方。她也没有办法提取记忆,这具身体的记忆是一大片的空白。薄意扭身掀开轿帘一角,古墙屋宇,繁华街景,穿着古装的人。 她感觉到腰间冰凉的物事,捏了把柄抽出来,原来是一块小小的铜面镜子,这里的新嫁娘出嫁是要在腰间别着镜子的,照腰镜也就是照妖镜的意思,表示一路平平安安。她不知其中含义,只把玩一会儿,那铜面就倒映出她的样子来,素白的一张脸,右眼角下一点泪痣。镜子从她手中跌落,这张脸和她的真容竟然有着五分相像。 她双手支棱着脑袋,试着理清前因后果,却还是一团团的乱麻纠缠不清,这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儿,最起码,现在是的。她还没有打好主意,喜轿子一阵阵晃荡,她没反应过来,来人长臂一升,一把将端坐的她从里头捞了出来,拥在身前。骏马甩开了马蹄撒欢儿地狂奔。薄意没敢动,至于为什么不敢动,那双熟悉的绿眸仿佛张开了许多尖嘴獠牙,要将她咬碎吞了。 她知道他是谁。她最初记忆被封存的时候以为在那座古堡是第一次相见,她还被关在棺材里好几年不见天日。可是,她现在记得了,那不是第一次,她是由他创造出来的。 ☆、灯笼七 在这个世界的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他。正是因为记得了,所以才怕。进入一处府邸,他将她毫不留情地丢在厢房里,对她不言不语不挣扎的举措十分满意,这就抄着手出门去了。 他回来的很快,端着几样吃食进来了,他一个人吃的欢畅,也不搭理她。 “你……”她试探着开口。他一个眼刀子甩过来,“你给我饿着!” 她忽然就红了眼眶。 长生莲迦没想到就那么一句饿着能让她差点哭出来,他一脸莫名其妙,将碗往她面前重重一放,就又出去了。她终于知道她到底来到了哪里了。 这是最开始的时候,他们之间的关系最融洽的那个时候。 他的法器是一只笔,平生最爱作画。翌日他心神恍惚,竟被自己的法器伤了手指,那血滴在画纸上的美人眼角,画上的美人眨了眨眼睛。 最初的时候,她只能在画上面呆着,不笑不动不说话就眨巴着眼睛瞧他。长生莲迦一时兴起,每日以血渡她,然后她活了。 他习惯了一人独处,她时常爱吵闹,没了趣味后便老将她往外头赶,可她一出去就得惹麻烦,这丢的可是他的脸。一开始他不耐烦给她善后,直到后来已经习以为常。 这个时候,她经常从人间带回一些话本子,里面写了许多腻腻歪歪的情情**。 话本子的男人女人哭着喊着为对方去死。她决定要谈一场这种可能会死掉的感情。那么这个人是谁好呢? 反正不可能是长生莲迦,她实在是有些怕他,想着他就背脊发凉,再来,她明白在他心里面自己的地位还比不上他的仙宠坐骑九儿…… 她私心里觉得庸俗的凡人自然没资格和她谈感情,若是些妖魔鬼怪那原型太丑陋她也受不了,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在这九天之上找。水郁就这样出现了。 她觉得水郁特别适合她,可只有一点,水郁瞧不上她,或者说,水郁和长生莲迦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除了自个儿谁都瞧不上。 很快她瞅准时机,水郁即将去人间历劫。她揣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下了凡尘来到他身边。 水郁历劫七世,每一次她都想方设法插上一脚。 根据他的身份,经历,然后从话本中找到符合的故事,照搬着演戏,演一场他和她之间的爱情戏码。最开始不过是贪好玩,到后来却是入了戏当了真。每一世就是一个话本。 这一次是最后一世。薄意抱着臂坐在椅子上,恍恍惚惚,朦朦胧胧,记忆乘着一列列火车呼啸而过。 一开始是宫灯救了她,可是现在在这个宫灯梦境,如果她找不到办法出去的话,那就只能活活困死在这里。 她在思索怎样离开这里,这边长生莲迦被纪三郎带人堵了,一大票人涌进了小院。纪三郎的喜袍下摆都沾染了不少灰尘,气喘吁吁,“舍下为何抢在下的……” 他似笑非笑,“你的?明明是我的,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其余人窃窃私语,纪三郎面上实在挂不住,冷下脸,不多言,直接招呼了人上前抢人。 长生莲迦怒极反笑,还以为自己养的小东西能有什么大能耐,原来想要的就是这么个酸溜溜的只会掉书袋的男人。他这个时候全然没顾虑这只是水郁历劫时候的身份,只气恼薄意费尽心思接近这么个人把自己置于这种境地。 如果他之前没有出现,她只等着被那帮自诩正义的仙人折腾成碎片!不过瞬息,他就撂倒了所有人。他对薄意态度恶劣,“愚蠢!”为了水郁,竟然屠城!便是他做这件事情之前都得好好掂量一番,她怎么敢?她竟然敢! 薄意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她没说话了,这是她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哀鸿遍野,血流成河…… 他引了她来到假山石处,里面显出一条通道,揿了铜片,“你暂时在里面避避风头,里面备好了食物和御寒的东西,起码可以用个一年半载。现在你躲在凡人躯壳里,只要你不使用法术,我在这里施了禁制,他们发现不了你。” 他难得说这么多话,竟然比从前她们相处那段日子还要多得多。“以后不要再往水郁身边凑,在这个地儿躲起来,你好自为之,我不会再管你……”长生莲迦最后冷冷抛出一句,“这是最后一次。” 这也是他们之间最后一句话。 薄意艰难点头,抖搂着细弱的嗓子说,“嗯,我知道了。”倒是难得不犟嘴,他低头瞧了她一眼。 薄意抬起头来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原地空空荡荡的,只有丛生的杂草。她进入通道,还是那个洞壁,洞壁上面却没有符文,这些符文是后来那些仙人追踪她至此所设,也是在此重伤了她。 那盏紫色的水晶宫灯悬挂在洞壁处,她将手按上去。宋雅致孤零零跪坐在地上,惨淡淡的背影有些可怜的意味,地面上摆着三堆尸骨和宋雅馨的尸体,尸骨估计是是宋父宋母以及许爷。她怀里抱着一团血淋淋的东西:分明是被剥了皮的女婴。那些洞壁上面的符文已经被破坏。 宋雅致失败了,薄意当时为了能与那些符文对抗,将被锁在此处的大多数魂魄全部吞噬,这才能躲过一劫,她自认为绝对算不得好人,此时此刻还是觉得自己丢了很久的良心隐隐发烫…… 这念头在满身血污的宋雅致飞扑上来要扼住她咽喉的时候就立时灰飞烟灭了。 宋雅致扑了个空,凶恶地提了那盏紫色水晶宫灯要来打她,倒是个聪明的,晓得这宫灯能伤她。 第69页 薄意怎么能让她得逞了,拐了宋雅致胳膊,掐了她头发狠狠撞向洞壁,紫色水晶宫灯甩了出去,击打在洞壁上面,洞壁上面残余下来的符文和宫灯相撞,登时噼里啪啦碎了一地的水晶,熠熠生辉。宋雅致额上汩汩流着鲜血,还要挣扎着拿她,薄意把她敲晕了丢在地上,抛下满洞的尸体骨骸,出了此洞。 ☆、孪生一 薄意不知道的是,宋雅致凡体之躯,之所以可以顺利出入这个假山石洞,全因了这盏传家宝物水晶宫灯,宫灯一碎,宋雅致最后是被活活困死在了这里。宋府出了件怪事儿,一夜之间所有的大红灯笼变成了白灯笼,宋府两姐妹又同时失踪,人心惶惶。这官府这才派人前去查探,才发现这些灯笼全都是人皮所制。宋家灯笼从此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之中,宋宅也成了远近闻名的凶宅,就此荒芜。实在意外,回到封闭空间的时候,她竟然已经飞跃到了第四门!汤圆告诉她这是托了宋雅致锁住那些魂魄的福。她就不明白了,“不是说必须要签订了契约的魂魄才有作用吗?”“签订了契约的对你没有怨气,而你这次吞的那些魂魄怨气被符文净化,并且这些怨气都是开始都是冲着宋雅致去的,你可是捡了好大的一个便宜!”汤圆不由得叹服她的好运气,这也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了吧。第四门离第七门也没有多远了,它这还指望着她能尽快到达。那些魂魄带来的好处远不止于此,她发现自己的灵魂凝实了四五成左右,呈半透明状态,她甚至已经可以触摸到自己的肌肤了。 她没有名字。直到九岁那年她跪在地上乞讨的时候,小女孩施舍给她五个铜板,她妇人赞赏地摸摸小女孩的头,然后温柔地牵住小女孩的手离开。她拿起面前的破碗,跟了上去,看着她们进了陈家当铺。于是她知道了她的姓氏。在陈国,龙凤胎是祥瑞,双胞男婴和双胞女婴是不详的预兆。于是在出生的时候就会弄死另外一个。很显然,她是被放弃的那一个,她不想去追究自己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她只知道她活着好辛苦,即便没有受伤,可是她却经常会感到疼痛难忍,时常这里青肿那里乌紫,还莫名其妙地多了许多伤疤,就这样过了三年,她蜷缩在屋檐下睡觉的时候,全身火烧火燎一般难受,醒来的时候她脸上和身上就大片都是被火灼伤的痕迹。听闻陈家家宅失火,陈如意被人从火中救出安然无恙。她是陈如意另外一条命。 醒来的时候,草棚还四处漏风,其余几个小乞丐各自睡得正香,薄意立即摸摸脸,入手处一片平滑,只有一点点常年风吹日晒留下来的粗糙,她松了口气,幸好意外还没有发生,否则事情会变得很棘手。 翌日,薄意便去了陈家,假作饿昏在门口,被救以后,一幅感恩戴德的样子,恳求入府为奴仆。陈家也只是小富之家,倒没有往阴谋方面着想,多养一个奴仆不过是一件芝麻绿豆大点事。 由于常年营养不良,她实在是瘦得像竹竿,面黄肌瘦,两颊凹陷,眼下乌青,她又特意留着大平刘海遮盖到眉毛,平日里像个老太太似的佝偻着背,低着头,倒也没谁将她和珠圆玉润,玉雪可爱的陈如意联系到一块儿。 只有陈妇,陈家虽然有点小钱,却也不是养闲人的地方,当时管家请示她的时候,她怎么瞧怎么觉着和如意有点像,当时面前的小姑娘家脏兮兮的,灰头土脸好不可怜,她心头一痛,想起自己死去的另外一个孩子,就心软留了下来。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打更人的声音。 等了许多天,听这声音她都腻味儿了,陈如意终于出事了,薄意反应极快,火势还没完全起来,就把陈如意救了出来。 她得了赏银,被陈妇拨到陈如意身边伺候。 两人就这样平安无事地相处了两年,陈如意的性子的的确确是个天真软和的,让人生不起厌恶之心,日子久了,倒是也有人说过两人五官有些相似的话,不过也就是那么一说,毕竟物有相似,人有相类。陈如意个子拔高不少,丰润非常,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白白嫩嫩丰富能够掐出水来,薄意这具身体可能是长期吃了太多苦头,倒没什么变化。 要说唯一的变化的话,那就是陈如意要说亲了。这亲说的是对面绸缎铺的独子,陈如意在镇上可是多少青年才俊抢夺的香饽饽,陈记当铺独女,又貌美如花,丰润一些,可见是好生养的。 薄意原本不关心这个,可她发现陈如意陪嫁单子上面根本没有她,也就是说陪嫁丫鬟只有陈如意亲近的一个,还有陈妇从自己身边拨过去的一个。薄意试着和陈妇提,陈妇根本不同意,只说以后就留在她身边伺候,必不会亏待她。 陈如意却是一点儿也指望不上的,从来唯陈妇之命是从。 这样的话,只能让那两个陪嫁丫鬟出点意外,绿儿是精明的,麻烦大,所以她选了双儿下手,本以为如愿以偿,陈如意出阁那日,陈妇又换了自己身边一个得力的丫鬟作陪嫁。 要说薄意这边实在没辙了,只能看着陈如意欢天喜地嫁人了。 她到底也没捉摸透陈妇到底咋想的,索性不去想。 街角支了凉粉摊子,她给凉粉里面抖了不少辣椒,吃得那叫一个爽快,她抬起碗要喝剩余的汤汁,身后有人经过,她回身避开,结果两人撞在了一块儿,碗里的汤汁泼了上去,顿时那人的衣裳就被染上了一大块巴掌大的红彤彤油腻腻的污渍。 “抱歉,我……” “姑娘可知在下身上这长袍价值几何?”眼前的人眉头皱的死紧。 “什么意思?”长袍广袖,华云锦缎,描金丝线,一看便知是大家之手。 “十两。”这套衣服是他所有衣服中最好的一件,一般出门谈大生意的时候才会穿,就这衣服他都珍惜保存了三年。 倒不是他买不起,谁不知道贾名是这镇中小有资财的人,他之所以闻名全然是因为他那令人发指的抠门行径。 此时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对薄意都是十分同情,抠门名可不是白叫的,你就是一只铁公鸡他也能给你揪出几根毛来。 ☆、孪生二 这个时候薄意已经认出他来了,贾名,也就是陈如意如今的公公。 “伯父……” “叫什么伯父?”他不过三十又三,正是好年华,被这么一叫真是老得不得了。“这十两你必须给我。” “可我真没有……” “不管用什么办法,明日你若是没有将钱送来,就等着见官。” 薄意自然不会给这钱,没想到的是后日捕头来府上拉人,她才知道贾名真的报官了。 她本来打定主意不给,心念一转,她卖身契还在陈妇手里掐着,不如顺势而为,她在公堂上面哭哭啼啼没钱,愿意以身抵债,贾名不干了,“你十个铜板都不值,还想抵十两?” 薄意立刻下状,“用一辈子来抵。” 陈妇原本是想说个情的,打算将银两给了,让薄意用工钱还好了,陈父爱面子,也不愿意替薄意给,“反正当时也是没花钱买回来的丫头,就给他得了,再说了,十两也不是小数目,要是开了头,哪个下人犯了错欠了钱都让我垫,那还了得,少给我找麻烦。” 第70页 薄意如愿以偿来到了陈如意夫家,她的日子可没有多好过,成日里被抠门名奴役得团团转,就没个停下来的时候。 绸缎铺家宅后院采买桨洗等等就差没有伺候他睡觉了。 陈如意过得并不太好,虽然面上瞧不出来,但是精气神都差了许多,再来她和她夫君之间并不是相敬如宾那么简单。 “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了,只能来找你了。”陈如意哭哭啼啼说完,薄意也就知道了事情经过,这陈如意夫怀疑君在绸缎铺有个相好的伙计。陈如意请她在绸缎铺的时候盯着点。 “你别胡思乱想。” “夫君他一次也没有碰过我,你不要以为我胡说,我的确是派人查探过……”陈如意在这里吃穿用度都比不上自个家里,虽然绸缎铺收入比自家收入多多了,可在这平常多添几个荤菜还要被斥责浪费。别提多憋屈了。 薄意想了想答应下来,特意关注下,果然发现陈如意夫君和一个清秀的伙计过从甚密,举止暧昧。 陈如意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了,当晚投缳自尽。她倒是幸运,被救下来却一点伤痕都没有,苦了薄意,脖子上一道明显的淤痕,舌头都差一点给吊出来…… “大热的天,你穿那么高领的衣服干什么?”贾名怀疑道,该不会藏了什么吧。 薄意避而不谈,抱了布匹转身出去了。 陈如意还不消停,没两日又服了毒,一碗穿肠毒药下去,她还是一点事情都没有,薄意却差点给毒死了。 此时此刻,她才终于体会到陈一直在陈如意阴影下生活究竟有多么寝食难安。 “醒了?”贾名说。 “嗯。” 贾名也不是傻子,陈如意几次寻死,偏偏伤都在眼前这个和陈如意眉眼有几分相似的人身上。“现在立刻离开。” 孪生诅咒自古已有,孪生即便侥幸活了下来,后出生的永远要承受前一个出生的孪生兄弟姐妹的苦难,渐渐心理扭曲,为了破除诅咒不择手段。 “老爷不打算要那十两了?” “不要了,算是便宜你了,马上走。”贾名虽然把银钱看得像命根子一样,可是该花的银钱是必须花,不该要的绝不要。虽然有些愤愤,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连钱都不要了,可见没有回旋余地,薄意笑笑,“现在天色都晚了,我明日再走可行。” 贾名一甩袖子,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薄意嘴边的笑意淹没在沉寂的灯火里。 陈的愿望是成为贾家的女主人。 无非是因为陈如意虽然婚姻生活不幸,可是却是实打实的陈家小姐,日后的贾家女主人。 陈如意的夫君贾林厌恶女人,实在棘手。 不过,贾家可不止一个姓贾的。 “啊……”是贾名小厮的声音,然后是急匆匆的关门声。 房内风光一片。 平心而论,贾名长得十分周正,只是由于爱斤斤计较令这好看折了不少,此刻他表情冷冰冰的,几乎是咬牙切齿,“你还要不要脸?” 简直是刁妇,他现在脑袋后面还一阵阵发疼。 “我不要脸,要你。”她甜言蜜语信手拈来。 他目瞪口呆。 这也不能怪他,他出了名的抠门,没几个好人家的姑娘愿意说给他,他娶了个妻子,勤俭持家,他还算满意,但过门没一年就生了贾林,然后就撒手人寰了。讨继室就比之前更不容易了,后来小妾通房一概没有,他是觉得省钱,纳了那些玩意儿,要好吃好喝养着不说,还只会可劲儿地花钱。那些一掷千金的烟花地更是从不涉足。 何况这女人这前后变化太大。 她依偎过去,他一个激灵,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匆匆忙忙穿衣服。 他开始披外袍,“你休想就这样赖上我。” “我还偏就赖上了。”她掀开薄被,走到他面前,别看陈的身体看起来瘦不拉几的,实际上却是玲珑有致,他慌乱地别开眼睛,她两只柔若无骨的小手攀上他的肩膀,话音一转,端的是楚楚可怜,梨花带雨,“你终究是坏了我清白,我出此下策也是没有办法,你让我一个弱女子孤零零的出了府,该怎么办呢。” “你……”他甩开她的手,硬邦邦的语气终于软和不少,“你把衣服穿上,我们再谈。” 薄意把衣服穿好,他终于把眼睛转回来,耳尖竟然红到要滴血一样。 “你马上走,我会备好银两给你。至于阿安,我会让他闭嘴的。”他脸色铁青,还是毋庸置疑的语气。 “好啊,我这就走,这就去官府评评理。”她笑,像一团化开的浓糖。“看一看你这贾名是有多么道貌岸然,如何欺我这弱女子的……” “你!”还见官?典型的倒打一耙! “而且这个弱女子还是你儿媳妇的亲姐姐呢。” 他已经气得完全说不出话了。 “而且,你敢发誓什么都没有发生吗?”她微微笑了笑,她可记得,她灵魂飘在空中的时候,他可是奋战正酣呢。 ☆、孪生三 他当然记得,自贾林的娘亲走了以后,他就没有过……只怪自己旷了太久,还以为是做那种梦,这一被撩拨,脑子当时浑浑噩噩的,竟然…… 她还是留了下来,贾名整日里像避瘟疫一样避着她。 这也就是贾名,若是换了另外一个人,这招可就不见得有什么用。 她也不介意,整日里往药铺里面跑,买那些补药什么的。 贾名倒不是不愿意负责任,若是换了一个人,他都没有那么头疼,直接纳了就得了,可是这女人身份不一样,她和他陈如意那可是亲姐妹。要是真这样,那成什么了。 就这样匆匆过了一月多,贾名将将冷静下来,却得知那个女人怀孕了。 “真的?” “哪还有假啊老爷!小的都撞见她买安胎药了!”阿安也是佩服这个女人,要说被扑倒这种事情他家老爷还真是第一次遇见,别的女人知道府里过得是苦行僧一样的日子,哪有这样往前扑的。得了,还怀孕了。 贾名的表情难辨。 “要小的说,直接纳了她不就得了!”阿安就不明白了,就是一个婢女,收了也就是了,老爷至于这样吗,这段时间总是心不在焉。 贾名犹豫许久,终于提步去找薄意,也不看她,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孩子不能留。” 许久都没有声音,贾名抬起头,就怔怔然站在那里,就像是一朵花骨朵绽开了一样,和从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她许是还不显怀,杨柳一样地腰肢,藕荷色衣衫,白色长裙,明明是雅致至极的装扮,却偏偏透出烟视媚行的感觉。 她光洁洁白的额头露出来,五官并不是绝美,却别有一番特别的风情。此时细长的眼眸里有着泪水,欲坠未坠。“为什么?” 贾名终于回过神来,轻咳一声,“你和陈如意什么关系,我和陈如意什么关系,你让孩子出生以后叫陈如意什么。” 第71页 “叫她什么有什么关系?反正孩子叫你爹啊。”她避重就轻。“再说了,你看我和如意也就五官有点相像,谁会把我们当作是姐妹?” 贾名细细一看她的脸,想确实是这样,不对,这不是像不像的问题,怎么被带偏了。 他踌躇了一下,狠下心一咬牙就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瓷瓶。“吃了。” 不行,一定要让他心甘情愿地留下这个孩子才行。 她皱起眉头,低下头想了一下,抬起头时算计的表情就敛了下去,一个箭步投到他怀里,嘤嘤哭泣,温香软玉在怀,贾名有些失神,那晚的情形钻进脑海,说到底还是他没能抵住诱惑。 “你不愿意承认他也没关系,我自己也可以养活他的。” 这话对大男子主义的贾名杀伤力还是很大的,他虽然抠门,却也不至于自己的孩子也不肯养。 “生就生罢。”他急急地说了一句,逃也似的离开了。 她的泪水还盈在眉睫,唇角却勾出一点笑容来。 陈如意两次寻死不成,反而让贾林更加厌恶,娶妻娶贤,整天折腾是要干什么。 陈如意气坏了,终于忍不住和贾林大吵一架。贾林被揭了老底也不气恼,继续做自己的事情。陈如意骂了半天,当事人却没有一点反应,更是怒火中烧,竟然开始动手,贾林避开,只皱眉,还是不搭理。 陈如意一冲动就跑去找那个伙计算账,结果和贾林关系闹得更僵。 贾名做了决定以后也不管那么多了,直接拨了一个小院子给薄意单独住着,又去请了这方面有经验的仆妇来照顾。现在贾名府中下人不过四个,加上陈如意的陪嫁丫鬟也就六个。府里的人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外头的人更是津津乐道,这贾名吃素十多年,竟然给改了。 贾名最近很头痛,果然女人就是特别费钱……他经常莫名其妙就被她哄的服服贴贴,一个劲儿往外掏钱,等回过神来,那个肉疼啊,打定主意提高警惕,可是下次一来,又忘在脑后了。 各式各样的补品,汤药,衣裙,首饰…… 薄意倒不是真的有多稀罕这些东西,只不过,人都是这样,越是付出才越是珍惜,她越是让他肉疼,当上正头娘子才有指望。 再来,陈的底子不差,她特意拾掇一番,倒也漂亮。可费劲心思。对贾名这种务实的人影响也不大,对钱袋子还是攥得很紧。他这种肤浅的好感和短暂的迷惑也不知道能持续多久。 “在想什么?”大拇指上的金纹闪烁,她回过头,那个面貌清秀的伙计随意将手搭在她肩膀上。 “覃樊。”她说话是时候的尾音微微上扬,真是冤家路窄。 看出她眼睛里的警惕,他哂笑。 薄意挪开他的手,绸缎铺来来往往人倒是很多,她忽然一笑,“你口味很重嘛,男女不忌。” 覃樊也不恼,扯了一句,“倒也简单,还不就是感情上面的那点事情。”算是解释了他此行的任务。 和她没冲突就好,她也没了耐心应付他,却听身后一声压抑着怒火的质问,“你们在干什么!” 覃樊无所谓地笑笑,慢腾腾地把手从她肩膀上挪开。 贾名立刻吩咐掌柜,把这个伙计这个月工钱减半,理由是上工时候不认真。 掌柜无语,这个时候还不忘盘剥下属。 两人回去的时候,贾名又恢复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薄意这边在想应不应该和覃樊讨教一下,瞧人家多能耐,直接把一个直男掰弯不说,还对他死心塌地,为他守身如玉。 她身子一天天重起来,陈如意自从和贾林大闹一场以后,就安静下来,整日喜欢坐在凉亭那里,凉亭那里开了许多浅紫色的花,她觉得眼熟,却不知道是什么花。 陈如意对她越来越亲近,也许是血缘天性,在她面前还是那副天真又软和的娇蛮样子,细想想,陈如意又有什么错呢。 她和覃樊感叹,“真怕以后下不了手。” 覃樊乐了,“你会下不了手,别逗了。” ☆、孪生四 她也就是那么一说,说到底,这些人怎么样和她又有什么相干? 覃樊问她,“你知不知道洪荒之境是怎么样的?” 她摇摇头,没有人知道。 “你为什么要去洪荒之境?” “就是去看看。”她没有说实话。“你呢?” “为了一个人。”他说的是实话。 “谁?” “说了你也不知道。” 两人之间并没有陌生感,之前两人在另外一个世界也经常有这样百无聊赖谈天说地的时候。 “除了我,你还遇见过谁?”她问的是有洪荒之卷的人,她很奇怪,为什么除了覃樊,其余的自己都没遇到。 “三个。”他脱口而出,然后立刻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她没有注意到他有些奇怪的表情,因为她看见陈如意冷冰冰地站在绸缎铺门口看了他们好一会儿,接着转身走了。 薄意抚摸着鼓起的肚皮,皱起眉头,等孩子出生以后就动手吧,不能等了。 贾名这几天回来的很早,只是他总是阴沉着脸。 夜深了,两人各自歇息,半夜里薄意是疼醒的,肚子豁了个小口子,汩汩流着血。 半夜里又是一阵忙乱。 贾名送走大夫,幸而母子平安,只是怎么也镇定不下来了。 他知道她日子不好过,她幼时被弃,以乞讨为生,之后又为人婢仆,可是竟然连性命都依托在别人身上。明明是同样一个娘胎爬出来的,陈如意娇生惯养,她却朝不保夕。 薄意一觉醒来,就听得连声恭喜,这才知道自己已经被聘为正头娘子,贾名已经去官府办好了手续。 重阳这天,整个镇子都成了各种各样的菊花花海,她顺利诞下一对龙凤胎。 贾名脸上的喜色盖都盖不住,走路都带着风,之前大夫诊断可能是双胎,他就一直紧张,要是……他既没有这个狠心,也不忍她的经历在孩子身上重演。 院子里的花海都谢了,薄意把空空如也的匣子拿出来,静坐一隅。 这匣子里昨日原本装着一株除双花。 院子里还在吵闹,“大夫!怎么样?”“你一定要救救我家少奶奶。” 大夫提着箱子摇头,叹着气走了。 薄意一步一步走向陈如意,陈如意转头看薄意,然后吃吃地笑,她笑起来还是那样又甜又软,有很多想说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她恍恍惚惚忆起那段荒唐的梦,那个浑身烧伤甚至肌肤溃烂的一点点向她爬过来,嘶哑着,“姐姐。” 贾府挂起了白幡,许多人来吊唁,只是有多少人是真心的就不一定了,陈父陈母哭得差点背过气去。 陈如意头七这天,贾名来了,他欲言又止,孩子哭起来,他终究没有问什么,搂着孩子哄起来。 次日到了绸缎铺,薄意问覃樊除双花可还有,覃樊摇头,“百年才开一株,千金难买,更何况这一株我已经寻给了你。” 第72页 薄意点点头,覃樊又问,“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她没解释,“随便问问。” 贾林正好踏步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伙计,提步就朝他们走来,他们这幅风尘仆仆的样子应该是刚刚从临镇的绸缎铺分号回来。 贾林礼貌地说了句,“夫人好。”按理说,他是应该称呼母亲的。 转向覃樊的时候这才卸下眉宇间的倦怠,“随我来。” 其余的伙计眼观鼻鼻观心,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还想着事情,贾名从里面出来,一掀门帘看见她就没了好气,“不在家照顾孩子,又蹦跶到这里来作甚?” 说完视线又在四周环绕一圈,像是在找什么人,没发现什么,口气松下来,“我这边正好没什么事情,同你一道回去。” 本来打算徒步回去,贾名瞧她脸色有些苍白,正好贾林刚刚乘坐的马车还停在门口,就改了主意,一道乘马车回去。 上了马车,贾名就一直闭目养神,马车颠簸了几下,一个冰冷尖锐器物忽然咯着她,她拿起来,定睛一看,是一支鎏金蝶钗,振翅欲飞,栩栩如生。 马车这时恰好停了下来,贾名睁开眼睛,薄意迅速将蝶钗拢入袖中,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随他一道入了府。 那只鎏金蝶钗是陈如意最后入棺的时候佩戴的首饰。 那又怎么会出现在马车上? 她心里存了疑惑,草草用了膳,早早就作出入睡的样子,然后魂魄离体出去查探,贾林并不在房内,她在房内翻找一会儿,都没有找到什么东西,将东西恢复原状 就在此时,一阵幽香传来,她循着味道移开那个花瓶,然后就看见了一个梨花木匣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株除双花。 这株除双花分明就是她的那株,细细瞧着,连一瓣花瓣处的一个她不小心掐出来的指甲印都一模一样。可那天她明明将除双花碾碎成粉融入了陈如意的膳食中…… 还没思量个明白,一阵脚步声踏入耳中,她把东西恢复原样。 贾林进来以后却没什么动静,吃了夜宵,就入梦了。 她魂魄飘回房中,贾名在逗弄孩子,心情明显很好。她附身以后,还在思量这件事情,翻了几个身,瞪大眼睛看天花板,贾名说,“怎么醒了?”也没等她回答,他自己把话接了下去,“既然醒了,我们说说话。” 她没应声,假装睡着了,他走了过来,单薄的天里只着了中衣,刺溜一下钻进暖和的被窝里,叫了几声她还是没反应,只好作罢。 转眼间还在襁褓里的娃娃都可以满地跑了,她还是没有找到陈如意,是的,她怀疑陈如意还没有死,贾林这几年也有离开镇上去别地的时候,她跟踪多次,却发现贾林的的确确都是在为了生意忙碌奔波。 自从生下孩子,薄意就没怎么搭理过贾名,反正有了孩子,贾名也不是个沾花惹草的,这夫人宝座倒是坐得稳稳当当。 贾名这几年沧桑不少,三十又九的年纪还正当壮年,他想自己的娘子如今也不过二十岁,瞧着比之前容貌更盛。心里却总不是滋味,对他不上心,对孩子也不上心,整天冷冰冰的,长子也不亲近他,经常忙着生意,他也渐渐放手让长子去做,更多的心思都放在了两个孩子身上。 ☆、孪生五 这日贾名提起贾林,无意间说出这几日就要把位子给贾林,她一贯漠然的神情奇异地起了变化,流着泪说,“你就这样瞧不上我生的孩子,什么都给你前头夫人生的贾林了。” 这可真是天上下红雨,都多少年没见她掉过金豆豆了。他急了,连忙搂过来安慰,“这,这怎么了。” “我就哪儿比不上她了……”她说,“你怎么什么都想着她。”话里话外透着醋意。 贾名没想明白,这不是谈着贾林和生意上的事吗,怎么就扯到女人身上了。不过还以为她冷冷清清根本不在乎他,这一颗烟幕弹放出去,男人天生对爱慕自己的女人带着三分心软和宽待,此时倒也想着,她年纪轻轻,孩子也小,若是真的让贾林现在把持了生意,等他年纪大了,财柄不在自己手上,又哪里控制得住贾林,贾林他看了这么些年,大约知道是什么样的个性,到时候她们母子三人过的得是什么日子。 所谓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这个说法一点没错,贾名这个时候已经有偏心的苗头了,这段日子是日日在温柔乡里过的,想着自己女人这么依赖自己,贾名心里偏了,就开始慢慢将生意拢回来。 温柔刀最伤人,贾林还不知道这个时候被背后捅了一刀,不过过了几天,他也猜出来了,气得咬牙切齿,终于决定把陈如意带回来。 当时他已经知道她的身份,只是隐忍不发,直到她要对陈如意下手,这才起了移花接木的心思,陈如意的性命也是她的把柄,一旦捏在他手里,哼,别以为他不知道她起了什么样的心思。 他倒要看看她现在这个夫人的位子还能不能稳稳当当坐着! 陈如意回来了,只是她明显病的厉害,出入都要人搀扶着。 如平地一声雷,“当时……儿子当时为了保护妻子,不得不出此下策!” 贾名眉头紧紧皱起来,此刻厅内只有四人,没有外人倒不怕家丑外扬,“他说的是不是事实?”这话是问陈如意,陈如意歪坐在椅子上面,抬头看了看坐在主位的贾名,又望着站在一旁的薄意,缓缓开口,“是。” 薄意忍不住笑了,“这话好笑,你们夫妻俩何必往我身上泼脏水。” 反正又没有证据,他们一面之词说的天花乱坠也没有用。 “爹!我……” “都住嘴,我自有主张。” 贾林搀扶着陈如意出去了,贾名揉揉太阳**,真是一团乱麻。 “之前贾林差点害我流产的事情你知道么?”看来贾林早就知道她身份,那么那次她流产时候腹部的刀伤就可以解释了,她猜的没错,贾林捅了陈如意一刀,目的是为了孩子流掉,可惜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慌慌张张被贾名察觉,两人还大吵一架,事后,贾名出于愧疚补偿心理,聘了她为正头娘子。 贾名说,“你先回去,让我静静。” 后来贾名直接把事情压下,只说人回来就好。 贾林气得发抖,贾名找他单独谈过,说只想家里和和气气的,不许再提这些事情,也不许呈报官府,否则后果他自己掂量。 日子还是那么过,贾名待她一如往常。 夜深了,她折腾起来说,“手疼”,贾名被吵醒,问“好好地睡着怎么会手疼?”话是这么说,却是急急起来点灯,捧在怀里细看,这一看不得了,白嫩嫩的手上一片黑色的淤青,还有几道划伤血往外流着。 贾名细致地给她上好药,盖好被子,想到了什么,浓眉揪做一道。 贾名第二天果然特意派了人去“服侍”陈如意”。 第73页 她右手受了伤,提不起劲儿来,左手不灵便,用膳的时候,贾名便特意喂食。 只是席间贾林神色难看,一连十几日都不回来用膳,显然是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态度。 陈如意都是在厢房里自己用膳,陈父陈母倒是经常来探望她,陈如意一直沉默寡言,和谁都不亲近。 薄意穿了鸭蛋青的绸面裙,解开黑色大披风,坐了下来,陈如意刚刚起床,还没有洗漱,就抬起眼皮看她,然后伸手开始系自己身上松松垮垮的粉绸褂子上松开的几个的盘扣,“妹……妹。”这话说的很生涩。 她嗯了一声,几乎是有些恶趣味地“还是叫婆婆吧。” 陈如意系好最后一个盘扣,飞快地抬头,还是说,“妹妹。” 然后就无话可说了,陈如意现在很瘦,瘦得几乎是皮包骨头,薄意起身走了,走到门口,陈如意的唇动了动,“你放心……” 放心什么?陈如意语焉不详,她也没心思追究,她是想要了贾林的命的,这样问题几乎是迎刃而解,偏偏覃樊说还没到时候,可别坏了他的事。 谁管他? 贾林过两天正好出远门,得十天半个月的,她左思右想,不耐烦等了,就给他路上来场“意外”好了。 贾林还没出远门,半夜里就被睡在身边的陈如意一个大剪刀子扎死了,扎死了贾林不算,陈如意急急地吞了除双花,也死了。 纸上就留下最后一句话,“替姐姐照顾好爹娘。” 贾名悲痛欲绝,一天一夜守着贾林的尸体水米不进,第四天推开门出来,已经是两鬓霜雪,他强撑着给贾林做完了后事。 她也是全身缟素,想着有点可笑,也不知道替别人活了几辈子,这披麻戴孝倒还是头一回儿,她这里胡乱想着事情,贾名就静静看她,她不耐烦了,“看什么?” “看一眼少一眼。” “什么意思?”话说完,她这边咂摸出点意思来了,莫不是是要赶人? 这时候她才仔细瞧他,长久以来,他在她眼里也就是个模糊的符号,也没什么好看的,模样也就是周正,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不过是普通人。 他没说话了,头歪在她肩膀,她伸手推开,哼了一声,“说吧,什么意思?” 贾名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休书,“你……” ☆、纸伞一 她可没那个好性子,一把夺了过来撕了个粉碎,洋洋洒洒的纸屑砸到他头上。 她撕了休书就给他强灌了药下去,贾名终日缠绵病榻,她雷厉风行,立即把财柄悉数拢到手中,没几年就交给已经懂事的孩子,她觉得自己做的差不多了,事实上,她对这些东西不怎么懂,贾府这几年在她手里是越来越寥落,好在孩子经营生意有点头脑,绸缎铺也渐渐有了起色。 至于覃樊,贾林一死他就离开绸缎铺了,她所不知道的是,覃樊掘了贾林的坟,掏出贾林的有点腐烂的心给吃了。 覃樊这些年过的不错,他先后遇着了三个人,费尽周折夺了洪荒之卷,是以,他现在身上得有四卷洪荒之卷了。 在这里停留这么久,也无非是觊觎薄意的洪荒之卷,一是她实力太强盛他不好下手,就一直观望,二是两人相处久了,终归有点捉摸不透的感情。是以,拖就拖着。 这拖着的时候覃樊也没有闲着,他在各个世界穿梭这么久,仙界妖途魔道也专门探听了不少八卦消息,终于找到可以制服这画骨仙的法子,可这地不好选,这符咒更不是一日之功,他费心费神地也就前段日子才完工。 他现在就净琢磨着怎么把她引进这符阵了呢。 薄意飘在空中将符阵里的这一幕尽收眼底。 她唯一的一个死**的确是被他掌握了,不过也没什么可怕的,毕竟他现在实力不及她。 可她唯一一个逆鳞也被他触犯了,当初被他们骗进符阵的那种屈辱无助又浮上来了。 想骗她进符阵?覃樊凭的什么?可真是好样的,那就斗一斗。 符阵里的覃樊慢慢抬起头,他已经感知到薄意了,两人目光撞在一起来都有些殊死搏斗的意思了。 覃樊好整以暇地呆在符阵中,符阵虽然没有把薄意包围,可简直成了他的保护屏障了,薄意出手击打了几次都无果,反而反噬了回来。 覃樊心里一定,当下却也没有轻敌,反而严阵以待,祭出万千银针,从符阵中飞出去,几乎是无孔不入的飞针袭来,薄意连忙躲避,躲开的时候也没有闲着,身后一片黑色的浓雾幻化出万千点,迅速将银针包裹起来,银针左突右击,还是被紧紧包裹在里面,薄意刚松了一口气,一口气就提了上来,那些银针突击不成,竟然携滚着黑雾扑面而来,被分散成万千的黑雾小点大有拢做一团的架势,薄意急忙祭出画卷包围住自己,随着画轴的旋转,终于将它们驱赶开来。 这边的覃樊也不轻松,操控这么多银针其实也很费他的法力。 可反观薄意灵力充沛,至今还是游刃有余的状态,即便如此,薄意也不好过,她无法近符阵,更无法真正伤害到在符阵当中的覃樊,这样下去,她的消耗更加大,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覃樊显然更不愿意打这种持久战,他心念百转,长长的袖子里飞出几根银针,试探着结成一张符咒。指尖翻转间直直地贴向薄意,薄意一时不察,竟然被贴了个正着,顿时手中传来一阵滚烫热油泼起泡的痛感,同时她动作也因此迟缓不少,覃樊一击而中,发现有效,不给她**的机会,立即飞贴出许多针拼凑出来的符咒,四面八方将她围绕起来,竟然把她打成了只能躲避撤退的可怜相! 她还没想出办法,覃樊一鼓作气,使出大半法力,道道流光从袖中翻飞出去,将所有银针聚拢成一个巨大的密不透风的铃铛样式,硬生生把薄意稳稳盖在地上,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尖叫穿过铃铛,撕碎了漆黑的夜幕。 那凄厉的喊叫声让覃樊忽生恻隐之心,那一世虽然有名无实,平凡安定的夫妻生活就这样蹿上脑海。 “你自毁灵契吧,这样至少……” 话音刚坠地,薄意已经从铃铛底下的石地里破了个洞钻了出来,她已经耗费了近半灵力。 薄意顾不得许多,趁他没反应过来,打了他个措手不及,就在这一瞬间战局反转,祭出身上所剩余的所有灵力将他打了个一败涂地。 覃樊话还没有说完,眼睛瞪得大大的,空中万千银针都化作一道流光湮灭了。 已然是死透了。 薄意持着五卷洪荒之卷遁回封闭空间,阴郁的秀颜绽放出一朵明亮的花一样的笑容,然后便昏死了过去。 素衣女子撑着一把桐油纸伞行走走在木桥上,身后是无限的黑暗延伸至群山,渐行渐远的身影忽然扭转,她的眉眼淡,唇色也淡。 木桥的那一端只有一个人与她遥遥相望,他眉眼在笑,唇也在笑。 那个时候他只是个韩州府白云酒楼的少东家,这一日他与众友人相约山中,谁知归途中下起了大雨,他匆匆忙忙要赶回家,他失足摔了下去,小厮伸手抓他,抓住了,可没稳住,两人一起滚落山崖,他命大,没死成。 第74页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一处洞**之中,身边是一个淡眉淡眼的素衣女子,说来奇怪,从那么高的山崖滚下来,他竟然毫发无伤。他先是表示感谢,然后问起小厮的下落,她面无表情地说,“死了。” 他伤心不已,扑在小厮身上大哭一场,这个小厮随他多年,感情并不一般,他当即决定背着小厮的尸体出去好好安葬。 她并不阻拦,也不相送。 他兜兜转转找不到出路,又回到原点,他只好将小厮先就地埋了,等家人寻到此处再做打算。这崖底只有他和女子两人一道生活。 好在崖底并非寸草不生之地,倒是有许多果实,也有一些小动物可以打牙祭。 两人相处一段时日,他对她动了情,她却还是一切都表现得淡淡的,直到他家人终于寻了来,他开口让女子随他一道归家。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心里是很忐忑的,她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两人没多久就成亲了,日子倒也平平常常,可是十几年如一日,她依旧容颜不改,深居简出,沉默寡言,不喜交际。 ☆、纸伞二 这一切的平静在孩子的出生以后就被打破,两人成婚十五年至今才有孩子,全家人都乐坏了。 可她却忽然失踪了。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那座山崖,终于寻到她时,却也是诀别之日,他大声呼喊她的名字,她回过头看他,他本来是笑着的,可是很快他的笑就死在了脸上,因为她在回头的那一瞬间就整个人从桥的那端消失了。 他从来没有停止过寻找她,甚至为她入妖途。 薄意津津有味地啃着肉包子,“怎么不继续说了。” 林韩回过神来,继续说,“后来我就边修炼边找她,直到我终于得到了这一个消息。可是我法力不足,连暗狱的第一道门都没办法进去。” 薄意眼底流芒一瞬而逝,追忆道:“那鬼地方……” 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了话风,“去暗狱的话,你只给我一颗内丹,这可不太划算。” “怎么说也是我三百年修为的内丹,你竟然还不满足!一开始说好的!你怎么可以反悔!”林韩气急败坏。 “你一开始可没有说是去暗狱……”她嗤笑一声。“算了,就当我可怜你好了。” 可怜他?林韩忍下火气。 她想的却是暗狱里面的那个宝贝,要是能得来一用,倒也不枉她走这一遭。 天刚蒙蒙亮,隔壁那颗树上葱葱郁间隐隐约约露出脑袋,他大声喊:“喂!出来了。” 薄意一蹬脚,坐起来。头上还掺杂了好几片绿叶,她打了个哈欠,“急什么?” 不过也是时候了,不远处的一汪泉水倒映着晨光,她祭出画卷,画卷放大到可容纳两人乘坐的大小,她这才盘腿上去,飞到另一棵树上,没等林韩坐下,就嗖地飞到泉水上方,一个俯冲,冲了进去。 顺利进入暗狱的三道门,到达了暗狱。 两人下了画卷法器,薄意的样貌也随即改变成一个翩翩公子的模样,林韩这才习惯,毕竟薄意先前的样貌委实……让人难以把持,这样低调一些也好。 林韩对暗狱有很多想象,独独没有想到这种,街市闹景竟然和人间无甚区别。 唯一的区别就是偶尔会有那么几个奇形怪状的妖怪出现,才提醒了他这里并不是人间的事实。 “现在我们该怎么做?暗狱这么大,这样无异于大海捞针。” “先去找一个宝贝,自然就可以知道你娘子在何处了。” “此话当真?那这宝贝在哪里!”林韩激动不已。 “你喊这么大声是打算让所有人知道吗?”由于暗狱鲜少生面孔,此时他们几乎已经是万众瞩目了。 “我……”林韩刚刚想说话,却被一个少女一把扯到怀里,少女咯咯笑着,“竟然是凡人修成的妖,难怪没有那些东西的臭味。” 林韩修为远不及少女,无法挣脱,连忙看向薄意,薄意却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林韩立刻明白了,索性不挣扎,少女说,“随我回去吧。” 林韩犹豫不决,又看向薄意,少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袭普通的宝蓝长袍倒是穿出了几分倜傥,皮相倒也不错,一开始她其实是先被此人气场所引,只是她竟然堪不破这人的修为,甚至看不出他原型,是以并不招惹,退而求其次,拿这区区三百年修为的妖开开胃口也就好了。 薄意向前一步,殷切道,“姑娘,在下可否一同前往?” 少女警惕道,“为何?” 少女话音未落,眼前的人竟然面红耳赤,玲珑剔透的耳朵尖透出逼人的粉红色,诺诺道,“姑娘不愿意便算了。” 少女这几千年也见多了各色人物,可是这明明气质冷漠阴郁的人这一羞怯起来,竟然让她的心有种像是被什么狠狠挠了一下的感觉。只以为眼前的人是对自己有意,遂抛下怀疑,连忙说,“怎会不愿意……” 少女名叫紫柯,是暗狱掌仕的幺女,平生最是爱美人,后宫比她爹可要充实多了。 顺顺利利地进入了掌仕宫,林韩还是那副别扭的样子,薄意反倒笑吟吟地同紫柯搭话,套出不少的消息,可惜紫柯嘴巴倒是闭的紧,没多少有用的消息。 紫柯那副急色的样子,让林韩直皱眉头,他越是这样,紫柯反而越动手动脚,索性不理会。 入了殿,紫柯搂着林韩就要扑倒,薄意忍住笑,掐了个法决。 为了避免林韩以死明志,血溅三尺,薄意只好耗费灵力给紫柯布了幻境。 让林韩在紫柯身边守着,她就出了殿。 她隐了身形,急匆匆地往掌仕主殿赶去,她首先试探了一下,发现并没有掌仕的气息,这才松了一口气,殿内虽然有结界,但是难不倒她。 主殿中央摆放着一个圆形的水镜,她悄悄摸进去,恰好四下无人,掐了个法诀,水镜随即漂浮出一个景象,那是个圆脸,笑起来有酒窝的少年。 想不到最后两卷洪荒之卷竟然在这个区区凡人手上。 薄意挥手,水镜恢复平静,正要掐诀查探林韩娘子的下落,一阵波动却撕裂她所设的结界。 她连忙隐藏了身形,火速遁逃,一股极大的力量却硬生生将她撕扯住,她用力挣脱,转瞬就没了踪迹。 及至回到紫柯的殿内,林韩连忙迎上来,薄意摆摆手,不欲多言,林韩在殿内踱步,心知她并无所获。 紫柯还在殿内睡得香甜,薄意想了想,今日她和林韩入这掌仕宫,今天她在那里虽然没有被抓个正着,但难免惹人怀疑,薄意让林韩褪去衣物,林韩面红耳赤,宁死不从,薄意烦了,直接把林韩身上的衣物变没了,丢到紫柯旁边,林韩一副可怜相,弯腰驼背想把自己藏起来,薄意挥掉幻境,紫柯悠悠醒转,搂了林韩,眼角眉梢都是春意。 殿外一股窥探的气息传来,紫柯和林韩毫无所觉,薄意则假做不察。没一会儿,那窥探的气息就撤走了。 第75页 两人就这样在紫柯殿内住了下来…… ☆、纸伞三 紫柯有十几个殿宇,大多给她安放美人了,紫柯素来大方,灵丹妙药仙草法器都可着劲儿地给,那些小妖小仙倒也安分,毕竟在外头,那些罕见的灵丹妙药等可都很难得,可在这儿就是紫柯一句话是事情,对修行也更有益处。 林韩和薄意得了不少,薄意是不稀罕吃,林韩虽说吃了,心里头总带着苦涩,这内丹迟早要给她,吃了也白吃。 掌仕宫素日里都是空空荡荡的,难有热闹,自那日险些被发现,薄意就没有急吼吼地查探水镜了,等风头过去不迟。 紫柯又新得了美人,整日里厮混在那美人殿中,倒把他们全部冷落了,林韩简直求之不得,提心吊胆的心也总算放下一些。 两人在殿内修炼,一个圆滚滚的毛球从门口滚进来,一蹦一跃落入薄意怀中,林韩立刻竖起防备的网,她有些印象,上一次她从九天被打落暗狱,日日夜夜受着刑法折磨。还是这小毛球日日偷偷渡灵气与她,她才能捱到那一刻。一道影子斜斜地投**来,她抬头看去,竟然此时才发现他的存在。他胡乱地穿了件斜襟盘扣如意团花蓝绸袍子,头发散落在肩头,两手揣在袍袖里,没骨头一样懒懒靠在雕花门边儿,他一摆手,就将小毛球拢在宽大的袖口里面掩住,问,“都是紫柯的人?” 这话是明知故问了,他们住在紫柯殿内,自然是她的人。 “是。”两人异口同声。他指了指薄意,说,“你现在不是了。”他哑着嗓子补充了一句,“随我走。” 暗狱掌仕的嫡亲二子,也是这暗狱的掌刑者,便是掌仕最宠爱的幺女紫柯都要对他礼让三分。只怕紫柯根本不会为她说话。薄意示意林韩稍安勿躁,随即跟了上去。 “眉来眼去做什么?”他垂下眼帘,不高兴了。 薄意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保持缄默。她一脚才踏进掌刑殿中,他就转过头,笑眯眯的,“好你个画骨仙!” 她夺路欲逃,面前却好像有一道无刑的壁障将她牢牢挡在里面,这结界竟然是掌刑狱中所设的那种捆界。当时的她都逃不脱,更不用说现在了。“跑什么,我们都是老熟人了,好好叙叙旧。”他瞧她还是十分警惕,又哑声说,“你也跑不掉。” “我们近日无怨,往日无仇,你何必为难我!”她镇定下来,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 “娘子这就忘了我们往日的情分了?”他正襟危坐,幻化成一个凡人模样,五官只是周正,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挺普通的一人。 “谁是你娘……贾名!”她忍不住惊呼一声,站了起来。正儿八经的脸庞配上他那懒洋洋睡不醒的姿态实在是奇怪,好在他及时恢复了本来面目,往嘴里抛了一大把糖豆豆,两颊鼓鼓,甜腻的香味飘出来。早知道这暗狱掌刑极为嗜糖,却不知道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的眼神从殿内各色糖霜浇铸的家居摆设等物,和那些堆积如山的各色糖果甜点上收回。他本去人间历劫,好端端的命数被她改了个乱七八糟…… 想到后来被她强灌的那些药,这会儿喉咙又开始发苦了。 “你想干什么?” “这就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要不是我当初手下留情,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在我面前蹦跶?”他嘴角还沾染着甜香,小毛球从他袖兜里跑出来,钻进糖果堆里。“我没料到的是你竟然这么大胆还敢跑回来。” “别废话!”薄意从乾坤鼎中拿出不少糖果,这些都是她穿越时搜刮进来的。“做个交易。” 他眼睛一下子发出明亮的光,“咳……我是很有原则的……”薄意冷笑一声,将乾坤鼎中的糖果都洒出来,殿中下起了五彩缤纷的糖果雨。“成交!” 林韩在殿中守候许久,一见了她,连忙迎上来,“没事吧。”“没有……”她摇摇头,身上都是甜到发腻的糖霜味道,她原先想着事情不觉得,现在才觉出不舒服来。“我知道她的下落了。” 林韩愣了一下,巨大的狂喜如海浪一波一波拍打过来,几乎要将他淹没。“在哪里!”接着又问,“她好吗?”薄意挑了挑眉,抱住肩膀,先回答他后面那个问题,说道,“她很好……嗯,她也在掌仕宫……”她稍微斟酌了一下语言,“她现在是掌仕的第八位夫人。” 林韩愣了好久,然后说,“哦……我……我……”他说不下去了,蹲下身子,双手扒拉着脑袋,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林韩找了好一番才找到他娘子所在的殿宇,他来的路上想了很多,唯独没想到这种,她凝目看了他一会儿,并不是不认得,而是才认出他。 “是你?”三百年了,她的面容还是一如既往,淡眉淡目。林韩站在原地许久没有言语,直到她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他才开口,“当初为什么不辞而别?” 她说得理所当然,“因为时期已到,我得回来嫁人了……”那么他算什么?是她在凡尘无聊时的消遣?“还有事?”她问。 他想,只是这么一句还有事?她没有问他为什么从人变成妖,没有问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没有问他过得好不好,没有问是不是特意来找她……不过是因为她压根儿不在乎。他说,“没事。” 在这个时候很多堵在他心口的话已经没有了说出来的必要。他没有再看她,急急地走了,像是身后有猛兽追赶,他鼻子酸酸的,可是他没有哭。三三两两的仙人妖怪从他身旁经过,他越走越快,一阵旋风儿一样卷进了门内,薄意被他唬了一下,不过她没有问,只继续打坐修炼。他吐出内丹,交予薄意。薄意将内丹吞下,这才看他,看曾经逝去的岁月慢慢爬上他的面颊,留下一道道沟壑,青丝一寸寸变成满头白发。是时候离开了。 一股甜腻的糖果味传来,小毛球扑进她怀里,风轻轻吹动他乱蓬蓬的长发,他说,“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结局 薄意看了一眼林韩,林韩面容衰败,并没有看他们。她甩了袖子,飞将出去。两人并肩飞行,他缓缓说着,“三万年前那场屠城,的确是你做的,不过你做这个并不是那些仙人所以为的为了水郁,而是为了你自己……在凡间屠城的同一刻,仙界昆仑的一样宝物突然失踪……而那个宝物现在就在你手上。” 薄意失笑,“你编故事的能耐不错。” 他继续说,“我也算不上你的救命恩人,因为我不可能救得了你。你知道他们的打算不止是给你一场暗狱刑法,而是利用刑法毁灭你的元神真身,好让你形神俱灭,是以你早有打算……这样宝物名为乾坤鼎,在大家都以为你形神俱灭的时候,你的一缕残魄躲进了乾坤鼎,一躲就是万年……”他哑声,“不过这个故事不完整,你有什么要补充的。” 第76页 她停止飞行,评点:“这个故事不错。” 他又叹口气,“不得不说,你的糖味道很不错,沾了乾坤鼎的味道,实在大补。”“你说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赶紧走吧,趁我现在还没有改变主意。”他深沉的表情一变,又往嘴里塞了糖果,囫囵着说,“对了,那个小妖我已经把他丢出暗狱了,你……” 两人已经到了暗狱出口,薄意没有犹豫,乘坐画卷,一溜烟儿就离开了暗狱。他又吃了一颗糖果,舌尖活泼泼的甜软,他自言自语,“这算不算助纣为虐啊……” 当初那位拿百座糖山换他助她,让她不要在暗狱掌刑狱受苦,这次就一张糖纸都没有,自己竟然还跟在后头……啧啧…… 薄意回到了封闭空间,汤圆已经在等她了,她还没有开口,汤圆就说,“已经准备好了,我可以马上送你过去。” 她将五卷洪荒之卷从墟鼎转移到乾坤鼎中。 她郑重点头,“可以了。” 画面一转,她已经到了车水马龙的大街上。 宽阔的街道顿时拥堵起来,每个人都停下脚步。 行驶的车辆都纷纷停下来,摇下车窗。 原本喧闹的大街仿佛被按住了消音键。 薄意这张脸由画尊长生莲珈画就,曾经在六界都造成过轰动,何况在这区区凡界。 她没理会,走到偏僻的地方换了个造型,走出来的人已经是穿着时尚,面容清秀的少女模样。 她步履从容地走到一家学校前。 放学铃声响起,人头攒动间她冲那圆脸少年笑了笑。 少年一愣,也回她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又天真又无辜。 少年拽着双肩背包前面的两个小带子,迈着小短腿走到她面前,故作老成地叹了一口气,“你不该来的,真的!” 少年错开一步,让她和身后的那帮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仙人对视,薄意捏紧了拳头,“你很聪明。” 少年不置可否,“我区区一个凡人,怎么和你斗,总得留那么一手。” 焚雁等仙人虎视眈眈在一旁,纷纷祭出了法器。 少年退出包围圈,结界里的风起云涌,结界外的人却毫不知情。 “当初你为了成为仙尊,屠城,收魂,夺丹元,无所不用其极,现在为了成为洪荒之神,又还要耍多少花样?” 焚雁两边嘴角失了控,翘起奇怪的弧度,“……不要这种眼神看我,好像我们欠了你!从来都是你负天下人,天下人何曾负你?” “焚雁……”薄意死死压抑着自己的愤怒,“就算我对不起所有人,独独对的起你!” 三万年前,她们形影不离,正正是焦不离孟的至交好友。 焚雁自顾自说着,“是,你没有对不起我,可水郁呢,我原本以为你只是不甘心,不甘心水郁不喜欢你,是以才追着他跑了七生七世,原来不是你想要他的心,而是你需要他的心!” 少年忽然嗤笑一声,“原来仙人谈情说爱起来也是黏黏糊糊的。” 话音未落,少年眉头就皱了起来,因为焚雁接下来的话。 “他的那颗心好吃吗?”焚雁说着说着就要落下泪来。 焚雁永远忘记不了水郁温柔幸福的笑靥刹那终止。他的胸膛左边空空荡荡,那颗心,那丹元,已经被掏了出去。 薄意脸上的愤怒被陡然浇灭,喃喃: “他……还好吗?” 他当然不好,从高高在上的仙尊变成不入流的小妖,至今还在苦苦修炼的途中,哪那么容易呢? 不过焚雁没有说,或许是不想说了。 她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另外几个仙人即便听着她们说话,也不敢有丝毫放松,依旧卯足了劲。 当初便是险些被他们打得形神俱灭,本以为自己恨极了,怨极了,若相逢笔将他们全都挫骨扬灰。 而今看来却不过耳耳而已。 晨风掀起她的黑发,已经是大战在即,她恢复真身,阴沉沉的脸,白惨惨的肤,黑黝黝的眼,红艳艳的裙,半点不减颜色。 薄意没的选,在得知那些仙人为了区区一个预言就要灭了她的时候,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画灵,如何相抗?是以不得不铤而走险走上那条不归路,灵力得以大成,而这条路稍一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 少年此时进退两难,他出不去这结界,又担心自己被殃及,只好颓丧地抱了膝盖蹲在一角。 至于什么洪荒之卷,他真没那么在乎,他也就是图个乐呵,想想看,在不同的世界穿梭,体验不同的人生,多有趣味。 偏偏被这帮人盯上,一个想夺他手中宝,一个利用他作为诱饵,偏偏他却不是渔翁可得利,只求不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风声猎猎,焚雁和几位仙人各自祭出法器,祭出符文,这临时祭出的符文怎可能有多大的效果…… 是以薄意轻而易举地便反击了,但是对少年就不一定了,他已经被结界内法力的波动震伤,硬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薄意原本就没打算和这帮修为远高于她的仙人们硬拼,只假装周旋一番,迅速费尽大半灵力祭出漫天黑雾混淆视听,趁机夺取少年身上的洪荒之卷,立即回到了封闭空间。 “薄意!”撕心裂肺的呐喊被大风狠狠吹散。 封闭空间内青色烛火明明灭灭,衬出她黑的发,红的衣,艳的脸。 不知道洪荒之境到底是怎样的。 那里很远,路还很长。 她想,她会到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