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僵尸有个误会》 第1章 第1章 . 朗朗夜空,皎皎明月,本不见一丝云彩,天空却瞬息风云聚会,滚滚黑云低低地压下来,厚重的云层中电闪雷鸣,轰隆隆阵阵炸响,一道接一道闪电径直劈向云阿山后山。 山中大量精魅和动物为雷霆威力所震慑,纷纷躲回自己的洞窟巢穴,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出来。奇怪的是,这样惊天动地的雷云电网,却并没有伴随着该有的大暴雨。干巴巴的电闪雷鸣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才停下来,很快云层就消散得一干二净,恢复晴空。 若不是后山刚被电和火肆虐过,四处焦土枯树,断裂的树枝还噼里啪啦地爆着火星儿燃烧,简直让人疑心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檀千月坐在被闪电炸开的棺材边沿,一脚踏着只剩下半边的棺材板,感觉还是蒙蒙的,不知道现在是做梦还是真实。 她的身体僵硬得厉害,关节一动就咔吱咔吱地响,仿佛生锈的铁偶人。她刚刚苏醒,从棺材里坐起来,这会儿脑子正迟钝,需要理清一下思路。过了好一会儿,脑子由混沌恢复清明,她才想起,自己应该已经是个死了的人,记忆就停止在她断气的一刻。 那怎么突然又活了呢? 檀千月生前是修真界不世出的奇才,一手创立了九洲第一仙门清合宗,受无数修真之人景仰膜拜。她巅峰时期距离飞升成仙只有一步之遥,可是在她历天劫当日,却被曾经差点与她结为道侣的陆行云和他的女徒弟兰紫箩联手暗算。 她那时候已经凭肉身经受了数道天雷的考验,体力严重不支,那两人不知道从哪里得了避雷的法宝,趁火打劫想要抢夺她手上的天地灵宝混沌之心。檀千月当时虽身受重伤,但绝不肯让他们得手,拼着狂轰滥炸的天雷,将那对狗男女送上西天。 但随后她也因为几重的伤害导致身体油尽灯枯濒临死亡。自知大限已到,檀千月将毕生修为倾注入混沌之心内,强撑到自己的徒弟赶到,将混沌之心交给他,便溘然长逝。 然后……然后檀千月的世界就永久地黑暗下来,再一睁眼,本以为该是在阴曹地府,望出去却是暗夜中的一轮银白圆月和满天星子。 她记得死前交待弟子梵因将她的尸骨烧成灰撒在云阿山,但看样子他并没有照做,而是找了个风水宝地将她埋了起来。 从棺材里爬出来后,站在月光下,檀千月终于知道为什么她会复活了。她低头看了看裸露在外的手,再掀开衣襟看看里面,确定皮肤上的白毛绝对不是发霉,而是真的长毛了。 她的皮肤像一块风干脱水的腊肉,皱皱巴巴,不过是青白色的,难看得很。摸摸皮肤,手指的触觉已经不是那么明显,但也感觉得到邦邦硬,宛如冰冷的冻肉。 凭檀千月斩杀过几千个妖魔鬼怪的经验,她这应该是……变成一具僵尸了?她伸手摸摸口腔,果然摸到四颗尖利但比较短小的獠牙,看来是真的了。 按理来说僵尸只是人死之后尸体的妖化,这个时候魂魄早已离体,和生前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而且没有经过系统修行的僵尸只不过是最低等的妖怪,根本不具有意识,不需要出动修士,就是普通人多来几个也能将它们杀死。 但显而易见,她和那些僵尸不一样,身体虽化成僵尸,也具有僵尸力大皮硬的特征,却还保有自己的记忆和思维。 坟墓已是一片废墟,厚厚的封土被雷劈开,棺材盖也炸成两半,还好没劈到棺材里的她,要不现在她的尸身已经成烤肉了。虽然墓已经毁得不像样,不过好歹看得出颇具规模,断成几块的墓碑是用青色的碧水天晶石做的,檀千月将其中一块翻过来,上面刻着模糊的“师尊千月”几个字。 天晶石可是天下最坚固的石材之一,一般修士用刀剑都难以砍断,现在碎成这样,只能说这次雷电的威力太大了。 这种石头饱含灵力,用它辅助修行事半功倍,拳头大的一小块就有人愿意用十年修为来换。梵因居然用这么一大块来做她的墓碑,实在太奢侈了。还有她躺的棺材,通体漆黑发亮,有一股清幽的木香味,上面圈圈年轮清晰可见,粗略看去有成百上千条。这是至少千年的冰兰树,树干砍下后冷硬如坚冰,做成棺木只要不透气,可保尸体一直不腐坏,所以她的身躯至今能一直保存完好。 檀千月自忖从前自己还是挺节俭的,也这样教导弟子,到头来他竟然将这么宝贵的东西用在死人身上。也不知道她死了多久,要是能再见到梵因,定要好好教育他一下。 不过梵因接受她教育的前提是还愿意认她这个变成僵尸的师父。 檀千月当然不是自怨自艾的人,遇到这种情况她向来是先找原因,再找出路。说来也是有点意思,她一生斩妖除魔,嫉恶如仇,死后却化成这种天地不容的怪物,也不知道是她的劫数还是那些杀孽带来的惩罚。 躺了不知道多久,身体又僵化了,她走起路来十分不自然,骨节咯吱咯吱响,就像生锈没上油的铁制器械。好在感觉不到疼痛,走得比较慢,走了一会儿她发现跳起来比较轻快,僵尸腿直,弹跳力比人强多了,一跳一丈远,怪不得那些僵尸都喜欢跳着走。 在附近转了一圈,她发现此地变化虽大,但根据地形还认得出来是她熟悉的云阿山。这里确实是个风水宝地,汇聚天地灵气,估计就是灵气过盛,吸取日月之精,导致她的尸身产生变化。 这里应是山阴,清合宗地址在云阿山阳半腰处,她不知道自己死了多久,也不知道现在的清合宗发展成什么样了,挺想回去看看的。不过以她现在这幅尊容,若是出现在弟子后辈们面前,估计会被当妖怪打死。 檀千月没有与僵尸深入接触过,但杀过不少,知道僵尸虽是死灵,也属于承天地之运而生,料想天下万物修行都有其共通之处。 她现在只是个没有修为的小妖,既然活过来了,总不能再躺回棺材去。要想光明正大地走在外界,至少要先修炼回自己的人形,若是能找到正确的修行方法,说不定能继续从前的修道之路,得道飞升。 眼看黎明已至,天边微微翻出鱼肚白,可能是出于僵尸不喜阳光的本能,檀千月感觉浑身不舒服。她这会儿不敢再细看云阿山的变化,随便找了个背阴处的洞穴,钻进去暂时安身。 . 晨光熹微,嫩嫩的菜叶尖上沾着晶莹的露水,空气中弥漫着薄薄的雾气,也被看不到边的绿植晕染成了淡青色。 清合宗后面是一大片菜田,当然里面种的和普通人种的菜都不一样,是修仙人士才能受用的灵植。不过一般大一些的宗门是不会亲自种植这些东西的,都是处于底层的小门派种植好上贡给他们,寻求保护。 现在的清合宗早就从修仙门派的第一梯队脱离出来,沦落为九流门派,一切只有靠他们自力更生。他们倒不需要给那些大门派上贡什么,因为只要清合宗的人不自己出去惹事,压根不会有谁为难这些不起眼的小角色,而他们也很有自知之明,极少在外面自报家门让人看不起。 齐腰的灵植丛中,隐约晃动着一个身影,佝偻在田地间除草捉虫。这一大早就起来照顾庄稼的,正是现任清合宗的宗主,清徽道人。 自五年前清徽的师弟清源不堪忍受这清苦日子,带领徒子徒孙出走,现在的清合宗只剩下十来个人了。而为了生存,只有清徽和他两个年纪小的弟子还留守在宗门内,其他人都下山去想办法赚钱讨生活了。 如今的清合宗门人修为不足,还不能辟谷,更不能常葆青春,要不是还传承着一些道法,就和山下的普通人无异了。 清合宗有大量先祖传下来的古建筑,因为缺乏修缮的经费,有一半已经坍塌荒废了,剩下的这一半,怎么也得保住。 清徽的几个弟子和师弟在外想法子挣钱贴补宗门,而他身为宗主不能离开,就带着小徒弟留守云阿山种植灵植和药草,卖给别的修士。现在还有清合宗这个门派,也只是由他们十来个人死撑着,等什么时候实在撑不住了,清合宗也就散了。 两个徒弟一个十四,一个十二,都是不能当事的年纪。这会儿饭堂炊烟袅袅,六徒弟通明正在煮饭,七徒弟通慧年纪小,贪玩好耍,一起床就不知道跑哪野去了。 清徽直起身来,捶捶酸痛的腰背,嘴里骂骂咧咧。通慧这小崽子太不懂事了,知道师父年纪大,也不帮着做点事,等他回来要好好捶一顿教他长记性才行。 正在田间辛勤劳作时,通慧喘着粗气吭哧吭哧地跑来找他:“师……师父……有……” 他跑得急,看起来累得满头大汗,脸色也是红红的,一脸着急,可是喘得厉害,说不出几个字,就弯下腰大口呼气吸气。 清徽脸一沉,冲小徒弟挥了一下镰刀,厉声道:“为师说过多少次,修道之人最忌讳情绪波动,要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你这样莽莽撞撞的成何体统?!将来怎么当得大事?” “师父莫气,弟子……弟子有要事禀报……”通慧按着心脏,不住吞着口水。 “有话就快说!”清徽白胡子一翘,瞪他一眼,“一大早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还不快来帮为师拔杂草,一会儿要吃饭了!” 通慧满脸焦急,用力一摇头,叫到:“还吃什么饭啊?您快跟我去看看吧,昨晚那一通电闪雷鸣,把咱们圣祖师的墓给劈坏了!” “你说什么?!”一听这话,老头子的眯眯眼顿时瞪得比牛还大,“你没诓为师?” “是真的,我跑到后山去玩,看到到处是烧死的野味,一片狼藉,就一路走到圣祖师墓前,坟被炸开了,墓碑也碎成几块。师父,我什么事开玩笑,也不敢拿这么大的事儿来忽悠您吧?” 清徽两眼一翻差点当场晕过去,不过好歹也是有点道行的人,还是支持住了。他嗷地尖啸一声,从灵植田中一跃而出,九十多岁的白发老叟健步如飞,兔子般赶往现场。 通慧小跑跟在后面,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喊道:“师父,修道之人不是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吗?您别这么激动啊,等等我!” 祖坟都被炸了,能不激动吗? 清徽折返回来,将徒弟一把扛上肩,转头大步流星地去往后山,此时此刻,他的精神竟然比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还矍铄。 第2章 第2章 . 檀千月进入山洞之后,为了避免被天光照到,一个劲往洞内深入,这个洞比她想象的还要幽深曲折。应该是出于物种的优势,她变成僵尸后,夜视能力比以前不知道提高了多少,哪怕里面一片漆黑,她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若她还是人身,进到洞穴深处便可闻到一股浓重的妖腥味,不过现在她自己也化妖,非但不觉得那味道难受,反而感到很是亲切,想要靠近。她诧异于这种奇怪的感觉,走到洞穴最里面,才发现里面空间十分宽阔,洞中竟然藏着不下一百个僵尸,背靠岩壁,排排站得笔直笔直的,像是在罚站。 她大吃一惊,没忍住喉咙就发出一点声音,这声音很微小,却惊动了那些沉睡的尸体。这突如其来的吵闹引起了它们的不满,随着“喀啦啦”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它们纷纷转过脖子来,黑洞洞的眼瞧向她。 哪怕是她见过诸多妖魔,也没一次性身处一大群僵尸之间过,一张张青灰色满是褶皱的脸对着她,心理作用让她感到头皮发麻。她没想到自己随便找的藏身洞穴,竟然就是一个僵尸的老窝。 檀千月忽然想起自己也是其中一员,紧张个屁,于是一一瞪了回去。 ——新来的?是个神经病。众僵尸齐刷刷投给她一个花式白眼,又转过头去补瞌睡了。 她发现这些僵尸都是和她一样没什么修为的低级小妖,就算有一些开启了灵智,也十分微弱,换言之就是智商极低。即使她表现出很多与众不同的点,它们也发觉不了这个僵尸和大家有什么区别。 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僵尸之间也是有交流语言的,只不过这种语言不能被人类的耳朵听到。所以她听到有个僵尸骂她扰了他清梦时,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后来才发现它们真的会说话,和许多动物没两样,只是不能进行像人一样复杂的思考。 她蹦蹦跳跳地来到洞壁前,学着旁边僵尸的样子,背靠岩壁。此时白天来到,僵尸的特性让她精神匮乏,浑身无力,和它们一样进入休眠,等待下一个晚上的到来。 . 云阿山后山有一片是清合宗祖祖辈辈的墓地,圣祖师檀千月的墓在中心一个小山坡顶上,坡下则是其他先辈的墓园,葬了上千人,都是历代宗主和长老。 下面这片墓园倒没受什么伤害,可等到清徽爬上山坡亲眼所见,发现圣祖师的墓地破坏得比通慧描述的还要惨烈。 一丈多高厚厚实实的封土被夷为平地,碧水天晶石碑被雷打成碎块,其中蕴含的灵气已然流失,成为黯淡无光的石头。四周好几棵千年古木被闪电从中间劈断,又被天火烧成黑炭,而墓周围光滑的青砖地板变得坑坑洼洼,哪里还是他们清合宗两千年来的圣地? 清徽一声哀嚎,丢下通慧,踉踉跄跄地跑到坟茔边上查看。只见墓穴也被炸开了,深坑里巨大的沉黑色棺木就这么露天敞开着,而里面空空如也,圣祖师的尸身已然不翼而飞,连根头发也不剩下。 “莫非这真是上天要亡我千年宗门吗?师父啊!师祖啊!弟子不肖,连圣祖师的墓都照顾不好,对不住你们的在天之灵啊!让我一头撞死谢罪吧!”清徽趴在仅剩的半边棺材盖上老泪纵横,哭嚎得像个孩子。 “师父,您别哭了……这山里野兽多,说不定是它们……”通慧走到旁边拍着清徽的背安慰,“师父,你现在死了不是更要提前见祖师们了吗?天有不测风云,这应该是圣祖师的劫数吧,我想她老人家不会怪您的。” “小兔崽子,乌鸦嘴,你在这儿胡说八道什么?”清徽回头照着他脑袋就是几个巴掌,接着抓着顶上本来就不剩多少的白发,颇有些歇斯底里地吼道,“咱们清合宗到现在这么落魄,还没人欺负上门来,就是人家看在这是圣祖师安息之地的份上,给三分面子。要是这事儿传出去,人家知道我们连师祖遗骸都弄丢了,我们还有脸继续留在云阿山吗?” 通慧腹诽道,明明是其他门派看不起清合宗,连找茬都懒得来这儿,说什么看在圣祖师的面子。要是他们真的还记得圣祖师和各位先辈的功绩,总不可能连着几百年都没人想着来祭拜她老人家吧? “诶嘿嘿,师父,既然您怕别人知道,那咱们在棺材里放一具假尸身,就当祖师遗体还在里面。然后我们再把这里修复成以前一个样,他们不就不知道咯?”通慧一拍脑袋想出个馊主意。 清徽吹胡子瞪眼地拍打着棺木,冲着他怒道:“屁话,以假乱真那是对圣祖师的大不敬,你小子整天好的不学尽动歪脑筋!” 通慧耷拉着脑袋,暗自瘪瘪嘴,他觉得自己是好心出主意,反正圣祖师都是死了几千年的人了,早轮回几十遍,哪会知道这些破事。不过他是被人抛弃的孤儿,是师父把他捡回来,从小养到大,他是不会对师父不敬的。 他叹了口气,道:“好吧,都是弟子不对。那师父您说现在该怎么办吧?咱们也不知道祖师的遗体到底是被人盗走,还是被野兽叼走了,上哪找去?” “找不到也要找,把这云阿山翻遍咯,陌生人都要查个遍,一定要找回来……咳咳咳……”清徽越说越激动,猛地剧烈咳嗽起来,通慧赶忙上去给他捶背。 清徽缓过气来,用力吸了几口气,颤巍巍伸出枯瘦的手道:“咱们回去,你马上通知你师叔和师兄们,叫他们尽快回来,大家一起找……” 回去之后师徒三人山前山后找了三天,一无所获,接着清徽老头就病了,躺在床上起不来。他成天半眯着眼,嘴里哎哟哎哟的,说自己就快不行了,死了没面目去见地下的师父师祖。 通明化了一碗符水给他,喝下去一点也不见效果,而且他饭也不肯吃,本来就苍老的身体日渐消瘦孱弱。师兄弟二人知道他这是心病,劝也劝不了,信鸽已经放出去了,只能寄希望于师叔和最受师父看重的玄理师兄回来,能开导开导他。 “通明……通慧……” 床上的清徽含混不清地叫着徒弟的名字,守在旁边的通明忙靠上前去,低头道:“师父,我在呢,您有什么吩咐?” 清徽眼睛半张,问道:“你玄理师兄回来了没?再不回来,我这把老骨头怕是见不到他了……” “没呢。”见师父面露失望之色,通明马上补充道,“我们收到师兄回信了,他说他已经在往回赶,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点点头,稍微安心了一点,又闭上眼睛养神,嘴里喃喃道:“万一祖师遗骸找不到,你玄理师兄就是我们清合宗唯一的希望了,要是他能在明年的仙门大比中进入前百名就好了。你们两个,也要好好和他学学呀,别整天游手好闲的。” 玄理是清徽一生中收的资质最好的弟子了,这还是他二十年前不要脸不要皮从睛阳观主手上抢过来的好苗子。 清徽前面二十年的所有心血都倾注在这个宝贝徒弟身上,希望他有一天能在仙门大比中得到好名次光耀师门,连梵因祖师传下来的玄天分光剑也传给了他。玄理也争气,勤奋好学又天资绝佳,十八岁时就学会了现在清合宗所有传下来的道法,甚至超过了师父和师叔,是清合宗上下唯一的希望。 当今修真界的地位由五十年一度的仙门大比中的排位决定,名次越靠前的,地位越高,也就能吸引更多的新鲜血液。优胜劣汰,强者生存,导致一些大门派高人辈出,越来越强盛。 而底层的小门派被挤压,如清合宗这种,整个宗门加起来只剩下十几二十个人,而且已经很多年没有招收到新弟子了。甚至有许多比清合宗还不如的已经失去传承,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连名字也无人记得。 曾几何时,清合宗也是天下第一大派,抗击魔族的中流砥柱。两千年前冰渊魔主率领万魔大举进攻九洲,清合宗圣祖师檀千月身先士卒迎敌,各方修士在她号召下加入抗击魔族的队伍。她亲手将魔主重创,最后大家齐心协力迫使魔族节节败退,最后退回万里之外的极北冰渊。 后来檀千月在渡雷劫时不幸身陨,其弟子梵因成为二代祖师,继续将清合宗发扬光大,鼎盛时门下超过十万弟子。而檀千月深受各界敬仰,她的墓前每年都有无数修真之人前来祭拜。 梵因之后又传了六代,这期间并无大事发生,然而在檀千月死后一千二百年,魔族恢复元气,卷土来袭。那时候各门派中已经找不出修为如檀千月一般高深能够对抗魔主的人物,都寄希望于继承了檀千月法宝混沌之心的清合宗,当时的清合宗门人只好硬着头皮顶上。 最后清合宗众多高手借助混沌之心的力量将魔主封印在大泽苍璧山。不幸的是混沌之心遗失,而清合宗伤亡在那一战中达到了九成,大量师门绝学失传。自此后元气大伤的清合宗一蹶不振,一代不如一代,很快就从顶峰落入低谷,且再没爬起来过。 千百修仙门派参与的仙门大比,清合宗已经三百多年没派人去过了,因为那之前清合宗的弟子一连七届垫底,再去也只是丢人现眼。过了这么久,一些门派恐怕连清合宗这个名字都要忘了,檀千月的墓前也早就没有了清合宗弟子以外的修真人士祭拜。 不过现在有了玄理,清徽总算有了些盼头,下一届仙门大比就在明年,只要玄理能在其中脱颖而出,清合宗有再次打响名声,广纳门徒重振声威的机会。 通明和通慧互看一眼,惭愧地低下头,不是他们不努力,但玄理那样的天赋,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的。他们俩没什么本事,也只能陪着师父留守大本营,在师叔师兄们回来时给他们打点好生活起居,这就是他们生活的意义。 第3章 第3章 . 檀千月很诧异,云阿山另一面有清合宗坐镇,居然会有这一窟僵尸存在,难道清合宗弟子都不知道吗?若是知道,却不铲除,那也实在太奇怪了。 毕竟山下有一些山村,这里虽是深山离人很远,但一百来个僵尸集体出动的话,半个夜晚也能赶到最近的了,没有哪个村子的普通人能够抵挡。想当初她活着那会儿,不止清合宗,只要是个修仙门派,听说有妖魔肆虐危害人间,哪怕在千里之外,也要赶往消灭之。 在洞里待了两个白天,檀千月发现这一窝僵尸都是安全无害的菜鸡。不知道多年前是什么人死在了山里,因缘巧合发生尸变,懵懵懂懂地像动物一样在山中生存。 天下生灵生来本没有正邪善恶之分,就算是妖怪是鬼魅,只要一心向善,脚踏实地去修行,未必没有修成正果的一天。 只是有一部分异类出于私欲或者急于求成,走上了邪修魔修之路,吸人精血或元阳元阴,四方为祸,自然会引得正道群起而攻之。这一类邪魔多了,妖鬼精魅在人们口中仿佛就成了邪恶的化身,遇上一些嫉恶如仇的修士,哪管你是好妖坏妖,统统宰了永绝后患。 而这一洞的僵尸岂止是没有踏入魔道,它们根本就不会修行,除了皮糙肉厚力大无穷,和山里的猛兽没什么区别。 它们一到夜里就集体离开山洞,在山间游荡,黎明时再回去睡觉。等到月亮出来,太阴之力有助于这类暗夜生物修行,僵尸们虽然不会主动吸纳月力,却也觉得月光照到身上很舒服,无意识地吸收起来。 有了这个认知,它们每到月圆之夜都出来晒月亮,天长日久,体内也储存起了一定修为。只是它们没有意识,压根不会利用这个修炼提升道行。 不过里面也有两三只修炼出了灵智,大约有五六岁孩童的智商,因为它们懂得在修士靠近时提醒大家逃走,还会寻找一些更好地“晒月亮”的场地,大家隐隐将它们几个当做了僵尸中的主心骨。 其中有一个比别的又要聪明一些,它很顽皮,不像别的僵尸那样,就在后山一小片范围内活动,而是经常偷偷跑到山下村子里去。檀千月来的第二天,它就发觉她和别的同伴不一样,特意上来套近乎,嚷嚷着要跟她做兄弟。 僵尸们的长相在檀千月看来都差不多,也不知道它怎么分辨自己的。不过檀千月倒是很容易就能把它和其他僵尸区别开来,一是因为他有一只耳朵被山耗子啃缺了一半,还有就是它的眼睛不像其他僵尸那么黑咕隆咚,而是灰白色的。 檀千月给它取了个名字叫“白眼儿”,告诉它这是一个“人”独有的符号。它很高兴,僵尸都没文化,在这之前谁也没有名字这个概念。白眼儿在大家面前炫耀自己有名字了,其他僵尸不依,也围上来要檀千月给它们取名字。 她看着面前黑压压一片脑袋,深觉头痛,她都认不出它们哪个是哪个,取什么名字嘛?最后她没办法,只好从一到一百二十三给它们编号,当然她是记不住谁是谁的,不过僵尸们倒是兴高采烈,自己把自己的编号给记住了,檀千月认不出,它们会自报“名字”。 还有两个比较聪明的,白眼儿希望檀千月给好兄弟取个和自己一样独特的名字,不要那种批量生产的。檀千月拗不过,一个给起名长牙,一个起了青皮子。 白眼儿做兄弟还是很讲义气的,它讲义气的方式就是拉着檀千月一起下山玩。她第一次跟他到村子里,已经是夜深人静时,白眼儿闯到人家农民的院子里,兵兵砰砰把院中很多东西砸了,末了还在主人家被惊醒出来察看之前偷走两只鸡回来打牙祭。当然檀千月是没有参与的,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这家伙没有人类的道德心,到村子里去搞破坏纯粹是觉得好玩儿,但是也没有伤过人的性命。因为它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至今村人没见过它“行凶”,只以为是野兽干的,都不知道自己家被一只僵尸光顾过了,要是被知道了,恐怕早就请来道士收拾它。 回来后檀千月义正辞严地谴责了它的做法,白眼儿不解,还跟她怄气。檀千月便打了个比方,说它跑到人家家里去搞破坏的行为差不多等于隔壁洞老狗熊跑来它们洞撒野,白眼儿一下就懂了。 为了防止隔壁熊瞎子真有一天跑来撒野,第二天晚上它就趁其不在洞里,召集同伴们偷了熊瞎子的几个崽子,放到几里外的一个空洞里,沿途还强迫小熊撒尿好让老熊闻到气味找过去。然后回来用石头和泥土把人家原来的洞给填了,迫使一窝狗熊搬家。 檀千月觉得这是一群教不转的傻子,不过她现在无法回到人类世界当中,和它们在一起倒也不会寂寞,就当养了一群宠物吧。虽说这些宠物外形太膈应眼睛了,但她现在比它们好不到哪去,也没资格嫌弃别人。 发现阴月之力对僵尸的修行大有裨益,檀千月突发奇想,欲将自己的道法以僵尸之身重新修炼过。她从前差不多也是自学成才,并没有系统地受过教导,到后面自己却成了一派宗师。只是换一个物种,又没有换脑子,谁说她就不能重新来过,再次从低谷走到巅峰呢? 她一连吸收了七天的太阴之力,辅以自己的修炼之法,逐渐感到身体内出现一种与做人修道时截然不同的气息。接着她发现自己的身体更轻盈了,也灵活了一些,四肢竟然柔软了不少,关节可以自由弯曲了。 但她用的是光明修道之法,与这副妖邪的身躯并不兼容,若是强行修炼下去,怕是会造成很大损伤。须得想个办法,让这具身体不排斥正道修炼要诀才是。 认真修炼对僵尸有好处,檀千月有意让这些僵尸成为自己的助力,便开始教它们主动修行。但这些家伙要么呆呆笨笨,要么叛逆得像熊孩子,学习一点都不认真,檀千月教起它们来觉得比教狗还累。 好在它们也不是全然无可救药,在她的鞭策下,白眼儿几个身体也发生了良性变化,领略到了修炼的好处。到后面不用她强迫,它们渐渐也愿意主动试着找适合自己的法子修炼,并且带动了不少其他僵尸积极加入。 这样好好发展下去,檀千月估计不出十年,这些僵尸都能修炼出类似正常人的心智。它们现在都是不死之身,时间长得很,慢慢来不着急。若果能将它们都引向正道,也算是一件无量功德,对她飞升渡劫很有助益。 某一夜檀千月和白眼儿又带着热爱学习的僵尸们出来吸纳月光,但没过多久,远处的深林中忽然传来一声凄厉至极的长啸。那声音听着不像山中的虎豹豺狼等猛兽,她心中一凛,再看其他僵尸们,似乎并没有察觉到。 仿佛受到了那声声恐怖嘶吼的震慑,这附近的鸟鸣和虫吟陡然消失了,显得异常安静。 檀千月心生警觉,下意识地想让大家先回洞里去,可突然发现身体不受自己控制,没法动弹了。一种莫名的,无法摆脱的吸引力,牵引着她往啸声传来的方向跳过去,而其他僵尸定力还不如她,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更加快速地往那边移动。她紧张起来,叫着白眼儿长牙它们几个,可它们都听不到,像是一个个没有魂魄的牵线木偶。 林中还在不断传来那种声音,还夹杂着另一种闷雷一样的咆哮,檀千月感觉自己离那两个不知名的生物越来越近。而空气逐渐变得颓凝黏稠,充斥着一种让人难受的浓重腥气,鼻子闻不到,却可以感受到。 她心中十分紧张,来了这些天也没有把现在的云阿山转遍,莫非除了这一窟僵尸,山中还有别的大妖为患吗? 进入树林,檀千月感觉到四周弥散着一种极重的煞气,强烈的尸煞令小僵尸们都躁动起来,在林中胡乱蹦跶。此时又是一声吼叫,大家受到了召唤,不可抗拒地往那边聚拢过去,檀千月知道危险,却也控制不住身体的本能。 看到召唤它们过来的大妖时,檀千月发现那也是一只僵尸,双眼冒着红色凶光,在暗夜中仿佛两只小灯笼。它身形巨大,浑身呈灰绿色,皮肤干皱,毛发干枯,十指生长着尺余长、钢刀一般锋利的指甲,长长的獠牙宛如一头成年野猪。这个僵尸一看便是千年以上的邪修,看着已经是僵尸王的级别,难怪它的召唤能令这些小僵尸无条件地服从。 这尸妖正在溪水中的一块大石上,与一只个头不小的虎妖搏斗,方才那低吼就是它发出来的。虎妖还没有修出人形,不过体型如同一头大象,肌肉虬结,尖牙利爪,纯靠巨大的力量与尸妖对抗。 空中悬浮着一颗发着橙红光芒的妖丹,僵尸是没有妖丹的,不过可以吞噬别的妖怪的内丹提升修为。估摸着就是这只虎妖在月下修炼内丹,被尸妖撞见,想虎口夺丹吧。 尸妖每每想跳起来去拿妖丹,老虎都猛扑上去撞开它。两妖打得难解难分,虎妖身上被尸妖的利爪抓出许多道深可见骨的血痕,而僵尸虽然铜皮铁骨,但也不是无坚不摧,被虎妖咬掉腹部的一半,一时间分不出胜负。 檀千月那一洞的僵尸可不会看热闹,都匍匐在溪水边等待它的指示。尸妖似乎打累了,退到溪边,但注意着老虎的一举一动,不让它有机会逃走。而老虎不敢把背留给敌人,也呜呜低吼着,随时准备一跃而起与之作战。 尸妖低头扫视了一下脚下的一片后辈,忽然抬臂将一只看起来比较胖的摄入手中,一口对着颈子咬下去,就这么生嚼起来。那小僵尸凄惨地哀嚎了几声,很快就没了动静。其他僵尸没有意识,不知恐惧为何物,依然像膜拜首领一般对着它。 檀千月亲眼见这一幕,耳中听得骨头被嚼碎的声响,又见那尸妖丑怪至极的嘴边汁液横流,恶心得不行,忍不住想要干呕,只不过这个身体是呕不出来的。 正在此时,一道流光不知从何而来,不偏不倚打在尸妖身上,爆起一丛火花。 “何方孽障,竟敢来我云阿山放肆!” 这声音清华如水,檀千月之前被尸妖所迷惑,此刻神智也不由为之一清,身体恢复了自由。 这是她从前自创的清心诀,除了她会用这个的只有徒弟梵因,莫不是清合宗弟子赶到了吗? 第4章 第4章 . 尸妖能够通过食用其他灵物即时增强自身能量,而它来时就感应到这山中有许多它的同类,对其而言更是大补之物,因此施放诱音将它们引过来供自己采食。和虎妖一番剧烈打斗让它消耗了不少体力,所以顺手抓了一只食物来补一补,想要恢复体力一举将虎妖拿下。 正在进食中,凭空冒出一个人来打断,尸妖一声怒啸,向着半空中那道飘然而来的白色身影掷过去,再度跳向虎妖那边。 虎妖独自应对尸妖,守护内丹,此时见到突然又出现一人,不禁更慌了。两妖斗在一处,又都分心注意着来者,而那白衣修士避开了残尸,如一道流星飞过来。 那人十分年轻,浓眉星目,眉宇间透着十分的坚毅果敢,穿着一身飘逸的道袍,檀千月眼尖地注意到他衣角清合宗的图纹。他飘在上方,一手持剑一手掐诀念咒,剑从他手中自动飞出来,化出数道火焰,向着两只妖怪冲击过去。尸妖和虎妖都怕火,见那人用的火法,连连闪身躲避,接着一起飞身扑向他。 老虎扑得不太高,尸妖却已经能飞行了,那青年一边与它拉远距离,一边施放法术,不过只能给它造成轻伤,还不敢让它近身。 他出场很酷炫很拉风,实力却远远低于预期,看得檀千月连连摇头,感叹这一届弟子实在不行。换她活着那会儿,这种妖怪都不需要她亲自出手,连梵因也能轻而易举地灭掉它。 那边老虎见尸妖与年轻道人激斗,就想抓住机会,收回内丹逃之夭夭。而尸妖这时候已经意识到小道士对自己造不成多大的伤害,又发现虎妖想逃,立马掉头回来阻止。 那白衣修士也不偏袒哪一个,显然是想把两只大妖怪都解决了,趁它们互斗,又靠近来凌空对它俩打出数道火符。虎妖被两方攻击,忙乱招架,无法分神收回内丹,而尸妖也一样,腾不出手去抢,一时之间三道不同颜色的残影打成一片。 檀千月和一众僵尸们在下面仰着头看得津津有味的,忘了要逃跑,想看他们分出个胜负来。要不是她现在已经无法说人话,她简直想要开口指点这后辈几句。 虎妖内丹被二妖争来抢去,不停在各种光束中移动位置,忽然被白衣修士打飞,橙红光芒一暗,急速脱出如流星坠落。檀千月眼睁睁看着它朝自己飞来,正犹豫着往哪边躲,那物体已经砸断她一颗僵尸牙,咕咚一下进了她的肚子。 獠牙对僵尸来说是很重要的一个东西,这么硬生生被砸断,檀千月体会到了女人生孩子一般的疼痛程度,嗷呜一声惨叫出来。尤其那颗虎妖内丹进入她的身体后因为不适应,发生了剧烈地反应,她只觉得身体像有一把火从内烧到外,痛苦不堪。 争抢的目标不见了,尸妖和虎妖俱是一愣,而后龇牙咧嘴地朝她扑过来。修士就是来除妖的,后山这窝小僵尸不在他的铲除范围之内,他自然不会动它们,不会让它俩如愿,放出飞剑来阻拦。 可惜飞剑只拦住了尸妖一个,虎妖却灵活地几个纵跃跳到檀千月身边,一口叼起她就跑进深林里。 眼前只剩下尸妖一个,修士继续驭剑对付它,不过尸妖耐力很强,过了很久他终是感觉自己修为还不够,有些力不从心。他犹豫了一下,一咬牙,从怀里摸出一张金光灿灿的符纸对它打出去。 小小一张符纸胜过他方才百种道法,一碰到绿皮尸妖就自动贴了上去,绽放出耀目的红光。尸妖的表皮从符纸那里开始,仿佛被什么东西腐蚀了,肉眼可见地溶解出无数小洞,它痛得凄厉地狂叫,声音响彻山林。 修士解了浮空术,降落到地上,看着那尸妖被一道符溶为一摊绿水,不由暗暗心惊,既妒且慕。他自以为已经是修真界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可这不过是人家随手画的一张符,就有如此威力,胜过他十几二十年的辛苦修行,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这年轻道士就是清合宗宗主的得意弟子玄理,他本来在外面游历学习,认识了不少高士能人,却被师父一封信召回来。信上说云阿山出了大事,师父一病不起,玄理视师如父,虽身在几千里之外,也一刻不敢停地赶回云阿山。 今夜他刚回到云阿山,还没来得及回宗门,便听到一阵不似寻常野兽的嘶吼。走近了又感应到一股极重的煞气,便来瞧一瞧发生了什么,然后便发现了这两只大妖怪。 云阿山灵气充沛,天生育有不少精怪,因它们比较弱小,一般不会危害山下百姓,清合宗门人便一直对它们的存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宗主一直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其实更大的原因是现在的清合宗人员凋零,哪有那个闲工夫除这些个小妖精。 不过这一方水土的安全问题他们还是挺重视的,山上有哪些妖怪都门儿清,包括后山那窝僵尸。它们应该是一百多年前一群无辜惨死的老百姓尸变的,生前就很可怜,死了也没作恶,就放过了。 今天这只尸妖和虎妖,两个都不少于人类修行百年的修为,算是很强大的妖怪了,绝不可能是云阿山土生土长的。要是让它俩待在这里,将来必定四方为祸,破坏这片山山水水的宁静。而且清合宗还有师父和两个小师弟留守,通明通慧年少好玩,不时跑进深山里抓野鸡兔子什么的,万一撞上了,恐会遭它们毒手。 尸妖已经死了,还剩下一个,玄理驱散剩下这些小僵尸,进入林子继续找那只虎妖。 这边檀千月正经历着心火焚烧之痛,这痛楚更甚她历雷劫之时,因此完全没有感觉到自己被一只大老虎叼在嘴里带到了老远以外。 虎妖来自几百里外的另一座山,它已经辛辛苦苦修炼六百多年,正到了将要化形的关键期。前阵子它四处寻觅,终于找到了这么个灵气充裕的福地,难得的是附近又没有什么很难对付的修仙大派,便每夜出来炼化妖丹吞吐月之精华。 谁知今晚竟然突然杀出个打算半路截胡的程咬金,最后妖丹又被这小僵尸吞进肚子,它怒不可遏,将其带回巢穴后挑在獠牙上四处摔打。发泄一通怒气后,把“它”仰面平放在地上,准备用锋利的指甲破开其肚腹,把内丹取出来。 可试了几下,老虎发现这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小僵尸竟然比刚才那大尸妖还要皮厚,它钢刀一样的爪子不但没能剖开她的肚子,连她身上那件看起来黯淡得像从土里挖出来的衣服也没能弄坏。 它本来离修出人形只有几步之遥了,这下丢了内丹,除了还保留着灵智,和普通的老虎比起来也就是体型和力气大了些。此时面对眼前这个咬不烂摔不碎的铜皮铁骨,它彻底傻眼了,急得绕着檀千月团团转,对她低吼着。 过了可能有小半个时辰,檀千月体内那火烧火燎的疼痛感觉终于慢慢减轻,那颗老虎妖丹经过强烈的排斥反应后,居然在她体内安分下来,与她融为一体。而这一番误打误撞,老虎那几百年的修为,也就这么被她吸收掉了。 她感觉到身体产生了显著的变化,虽然外皮还是僵尸那样皱皱巴巴的,赤目獠牙,可身体里的血肉似乎再次复苏,有了温度。 檀千月猛地睁开眼,坐起身来,一只手慢慢伸向自己的胸口,她好像感觉到了心跳。无意间得来这虎妖的几百年功力,竟然助将她再次恢复人身的速度提升了不少,虽然现在还没有完全变为人,不过她只要勤加修炼,并拿回混沌之心,就能彻底恢复从前的模样。 她只顾着自己欣喜,直到身边响起一声低沉的虎吼,才注意到趴在旁边对自己虎视眈眈的巨兽。 老虎金色的眼睛直勾勾瞪着她,虽说物种不同,她也能从其中看出深深的怒意,看样子它恨不得扑上来一口咬死她。老虎也确实这样做了,它扑过来将檀千月按在爪下,张开血盆大口作势要咬她,檀千月一惊,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空着的一只手掐了个诀,身前突然出现一道看不见的保护罩。 虎妖被一股极大的力道反弹出去,重重地撞到山洞顶,接着轰然掉到地上,身上黑烟散开,身形瞬间缩为正常老虎大小。 它四肢大开趴在地上,半天没动弹,檀千月站起来,顶着气障,小心翼翼地靠近它。走到虎妖身边,它动了动,檀千月警惕地一退,老虎却没有站起来攻击她。她惊讶地发现它居然将两只前爪捂住眼睛,轻轻地抽泣起来。 檀千月目瞪口呆,不好意思地伸出手,却停在半空,下意识地问:“你哭啦?” 一出声便发现自己竟然能说话了,又是一喜,不过这都是夺了人家的修为,就算不是自己动的手,她光明磊落一辈子,捡了这个便宜也觉得有些对不起虎妖。 “嘤嘤嘤,人家修炼了三百年,好不容易快要化为人形了,怎么这么倒霉呀?人家还想去人间玩儿呢!你把内丹还给我……呜呜呜……” 没想到这么粗犷的一个虎妖,说起人话来却是一把奶声奶气的小女孩声音,檀千月感觉喉咙一噎,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老虎抬起脑袋,眼睛里泪花闪闪,简直像一只加大版的猫咪,快把人萌哭了,之前和尸妖搏斗的狰狞模样一点也看不出来。 虎妖见她不说话,又开始捂脸大哭,不看它外表,就是个小女孩在哭。 檀千月吞了口唾沫,不算死后的时间,她前头总共活了一百八十年,从来没哄过小孩子,这怕是有生以来头一遭。 第5章 第5章 . 她撤了气障,在老虎身边蹲下.身,伸出手摸着它头顶的毛,语带歉意道:“你别哭了。虎兄,对不起,当时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我也不是故意的,都怪那只老僵尸。要是能还你,我一定把内丹还给你,可现在它已经与我身体融合了,我抠也抠不出来呀!现在就算我死了,你也拿不回去了。” “人家是女孩子。”老虎抬头郑重地强调了一下,爪子抹抹眼泪,奶凶奶凶地说,“那你白白偷了我的修为,拿什么赔我?” 檀千月想了想,叹气道:“好吧,虎妹,老实说,我现在一穷二白,实在没什么可以给你的。不过我可以发誓,等什么时候我拿回了我自己的修为,一定助你化形,怎么样?” 老虎舔一舔爪子,不是很相信地瞟了她一眼:“你别以为我很笨,我是我们那个山头最聪明的,你才诓不了我。你看自己还是个垃圾僵尸呢,凭什么能帮我化形?” “你有没有听过‘檀千月’这个名字?我生前在人类的世界中是最厉害的人之一,现在这样只是暂时的,我说能帮你就一定能。不就是几百年的修为吗,我教你一个法子,修炼起来事半功倍,我保证你不到一百年就能回到之前的状态。”檀千月指天对它承诺。 妖怪没有对天发誓那一套,它还是不相信,摇摇头道:“我没听说过这个名字,现在最厉害的不是离火门的丹生子真人吗?你别以为你能骗到我,妈妈说过人最坏了,不能随便相信陌生人。” 檀千月无奈,猛地揉揉它的头顶:“那你到底想怎么办?想让我自杀是肯定不行的,现在我比你厉害,你也不能拿我怎么样。我要是不认账,直接弄死你就得了,还用得着跟你说这些吗?” 虎妖眨眨眼睛,心想她说得也是,只好点头道:“好吧,我也确实拿你没办法,不过你要说到做到,教我更快捷的修炼法门,还要帮我化形!” 檀千月再次发誓一定做到,老虎想了想,又补充道:“你害我不能去人间玩儿了,你要负责给我到人类那找很多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东西。” 这家伙要求还真多,她从未见过这么贪吃好耍没上进心的妖怪,修炼几百年只为了混入人类世界吃喝玩乐。想当初那些肆虐人间扰乱天地秩序的大妖魔,要么想消灭人族,要么想称霸妖界魔界,要么为跨越物种的爱情癫狂,哪有这种为了体验凡人花花世界努力修炼的?说出去恐怕会笑掉群妖的大牙。 不过为了防止它继续哭,她也都答应了它的条件。 “好了,我们说定了,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睡觉,你就在这里等我吧,明晚我再来找你。” 谈好了条件,檀千月撸撸虎背,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转身就要走,刚走一步,却发现往前动不了了。她奇怪地回过头,见老虎咬住了她的裙摆,不让她走。 “你干嘛?还有事吗?”她问。 老虎松开她,不满道:“你就这么走了,万一不来了呢?要是你骗我,我到哪找你?” “那你还想怎么样呢?你这个洞太浅了,我受不了一丁点阳光,不能留在这里的,不然天亮我就玩儿完了,怎么履行承诺?”檀千月双手叉腰,歪头看着它。 老虎蹭地站起来,在她身边绕圈圈,尾巴像猫一样前后左右摇摆,对她道:“我跟你一起去,我要时刻跟着你,不然没安全感。你吸收了我的修为,当然应该保护我啦!” “唉,好吧,不过我住的地方还有很多僵尸,它们很弱小,你别伤害它们。”檀千月俯身按着它的鼻头叮嘱道。 “我答应你,到那不乱咬它们就是了,我饿了可以出去抓野鸡野兔。”老虎的小奶音中透着无限欢喜雀跃。它还是有点高兴的,自从虎妈妈死了以后,它找不到能说话的同伴,已经孤独来往很多年了。 一尸一虎走出山洞,外面月光依然大亮。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老虎问道。它觉得檀千月会说话和其他僵尸不一样,估计是有名字的。 “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我叫檀千月。”她很无语,动物就是动物,刚说的话没多久就忘了,又问,“你呢?” “我叫虎铁花儿,妈妈給取的。”老虎颇为自豪,昂首挺胸威风凛凛地走在檀千月身侧,解释道,“因为我身上的花纹是我们那一窝兄弟姐妹里最漂亮的!” “……很可爱的名字。”她没见过几只虎,真的不知道老虎的花纹有什么分别,不都是黄黑相间再加脑门上一个“王”字吗? 走了一会儿铁花儿嫌弃这样太慢,让檀千月坐到自己背上,叫她指路,接着一个纵越腾空而起,在林间风一般地飞驰起来。 此时玄理正在山中寻觅老虎踪迹,忽然林中刮起一阵怪风,因云从龙风从虎一说,他直觉那虎妖就在附近。 他施了个浮空术,站得高一些使得视野更广,果不其然下一刻就看见夜空中一只黄毛大虎从远处而来,踏着树枝,飞掠过茂密的林巅。虎妖背上似乎坐着一个人,近了玄理发现那是只僵尸。 “孽畜哪里走?!”玄理手捻剑诀,驱使背上的玄天分光剑从鞘中跃出,化为一道白光激射向虎妖,“给我留下!” 铁花儿瞪着迎面而来的飞剑,发出一声惊呼,它速度太快了,剑光也快,根本停不下来。檀千月安抚地拍拍她脑壳,随便一挥手,一道看不见的疾风迎向飞剑,看似势不可挡的剑光梦的在空中停滞,仿佛遇上了一道无形的墙。檀千月再一挥手,玄天分光剑上光芒骤然消失,急速坠落进林子里。 “啊!”玄理吃了一惊,没想到这僵尸有如此高深的修为,能轻轻松松挡住并击落他的飞剑,恐怕不比方才那尸妖弱。 其实人类比起异类有天生的修行优势,若是玄理与没有失去妖丹的铁花儿对战未必不能胜过它,不过现在这几百年的修为在檀千月身上,发挥出来的效果就不能同日而语了。 这一下功夫虎妖已经带着僵尸跑出几十丈开外,玄理一急,紧跟上去。虎背上的檀千月见他还穷追不舍,半转过身体来,看他一眼,玄理竟从一只僵尸脸上看出了不耐烦。 檀千月对他伸出一只手掌,玄理不明白对方想干什么,只见一束暗光从她手中直射向他眼睛,他本能抬手去挡,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下坠落,竟然是被她强制撤去了浮空术。 玄理下坠期间抬头望着它们,看见那僵尸的背影,衣衫烈烈,长发飞扬,竟似个妙龄女子。观其形象竟有三分眼熟,可记忆中却没见过云阿山的僵尸里有这么一个,不由呆了一下。 快要落地时玄理又使出个轻身诀,毫发无伤地降落地面,那僵尸只是阻止他追上去,并没有下杀手。这是夜晚,又是阴气最重的月圆之夜,时间地形都不利于他,玄理不敢说自己面对不知底细的敌人有多大胜算,只好返回去找到他的剑,暂且先回清合宗拜见师父,容后再说这事。 回到清合宗,离天亮还有三个时辰,玄理不好这会儿打扰师父和师弟们,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发现已经很久没人居住的屋子依然被打扫得纤尘不染,知道师父记挂着自己,不由心里一暖,有了回家的感觉。 这几年他在外游历增长见识,结识了不少名门大派的人,不少人看中他绝佳资质,想要收他为徒或者拉他进入别的门派。那些门派的资源和地位都不是清合宗能比的,如果他加入了,只要能出头,将来就有更多的机会名扬天下,可一想到师父的恩情,他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可能正因为他不忘本不慕高门,反而令许多人高看他一眼。 玄理在床上打坐内修了半晚,这是前不久认识的一位仙长教给他的修炼法门,能够一边修炼一边睡觉,事半功倍。 早上通明推门进来打扫房间,见床上坐着个人,先是被吓了一跳,细看才发现是玄理回来了。 “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通明放下水盆,走到他跟前,“师父念叨你好久了,天天都要问一遍你什么时候回来。” 玄理睁开眼,微微一笑,从床上下来抖抖手脚,道:“昨晚回来太晚,你们都睡了,我想今天再拜见师父。通明,一年不见,你长高了许多,你们俩和师父还好吧?我和其他师兄弟们不在,多亏有你和通慧照顾师父,辛苦你们了。” 通明摸摸后脑,嘿嘿笑道:“大家都还好,不辛苦,多亏了有各位师兄和师叔在外面奔波,咱们清合宗才能屹立不倒嘛!就是师父最近心情不太好,不过没什么大问题。” 说屹立不倒有点吹了,大家心里都明白现在清合宗就是苟延残喘,不过至少还没离开师门的,都是爱着它的。 玄理欣慰地拍拍师弟肩膀,又问道:“你们在心里也没说清楚,师父这么急着叫我们回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通明的脸立刻就垮下来,颇为丧气道:“半个月前的一天晚上,打了好久的雷,第二天我们发现圣祖师的墓被雷电炸开了,祖师的遗体也不见了。我们到处找都没找到,师父害怕这是灭门之兆,所以找师兄师叔们回来商议对策,找回圣祖师遗体呢。” “有这等事?”玄理眉毛一扬,又是一皱,“墓穴中是何情形?你们都看了吗?” “看了。”通明点点头,“坟头的封土都被炸平了,棺材盖也变成两段,不过棺内什么都没有,也没有燃烧的痕迹,所以圣祖师肯定不是被烧掉了。” “嗯,我先去看过师父吧,再去墓园看看。” 玄理将就通明端进来的水洗漱一下,换了件干净衣服,便与他去看望缠绵病榻的清徽。 第6章 第6章 . 清徽一醒来就躺着闭着眼睛哎哟哎哟的直哼哼,身上这不舒服那不舒服,通慧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通明跟在玄理后面,两人来到清徽的房间,玄理见师父瘦得皮包骨,满头银发都枯黄了不少,鼻腔一酸,差点流下泪来。他吸了吸鼻子,紧走几步奔到床前,单膝跪下,握住师父放在被子外的手道:“师父,您受苦了,弟子不肖,现在才回来看您。” 清徽听见玄理的声音,不敢相信地睁开眼,见果然是他,立刻就精神了,反手紧握住爱徒:“你……你回来啦?” “是,是我,师父,有什么事您交给徒儿,别再这么操心了。您年纪大了,该好好将息自己才是,不然我们小辈多担心呐!” “这个自然。”清徽让玄理扶着自己坐起来,向通明摇摇手,道,“快快快,拿饭来,老夫快饿死了。” 他这些天为着圣师祖遗骸丢失一事心情抑郁,食欲不振,已经很久没好好吃顿饱饭了。现在玄理一回来,他好像又找回了主心骨,这才感觉到腹中饥肠辘辘。 通明通慧见他终于说饿,喜不自胜,赶紧去拿早就准备好的清粥和腌灵菜。 玄理帮清徽穿上衣服,扶他到饭厅,坐在桌旁,看见桌上简单的食物,诧异道:“师父大病未愈,你们就给他吃这个?” “这粥是灵米熬的,师父牙口不好,吃别的嚼不动。”通明和通慧面色有些为难地低下头。他们不过是找了个借口,实际上是清合宗太穷了,他们在外挣回来的钱都得花在刀刃上,哪还能浪费在日常吃喝上? 清徽咳嗽两声,不想这种琐事令玄理烦心,道:“你别说他们,我就喜欢吃些粗茶淡饭,这灵米粥清甜可口,最适合我这种老骨头了。你要是嫌清淡,我让他们俩出去打几只山鸡野兔回来给你烧着吃。不知道你这么快回来,我也忘了让他俩先准备着……” 出家之人口腹之欲没那么重,不过玄理在外面吃惯了平凡人五花八门的美食,见师门的吃食比凡人还不如,不禁有些心酸。 “不用了师父,清粥就挺好的。”玄理给师父盛了一碗粥,坐在他身边帮他夹菜。 清徽看看站着的两个小徒弟,叹了口气道:“站着干什么?你们也还没吃早膳呢,坐下一起吃啊,你们师兄又不是外人。” 师徒四人围坐一起用早膳,玄理向他们说起自己在外游历的各种见闻,以及自己修行上的进步,听得两个小师弟羡慕不已。四人有说有笑的,清合宗已经好长时间没这么热闹了。 玄理看师父这会儿心情比较愉悦,便没有提起圣祖师遗骸失踪之事,不过吃完饭后清徽马上就自己想起来了。 “对了,这次把你召回来是因为发生了一件大事……” “弟子已经听通明师弟说过了,圣祖师失踪一案,弟子觉得或许有蹊跷,恐怕是有人趁着雷暴之夜,盗走她老人家的吧?”玄理猜测了一下,看向清徽。 清徽倒没有否认,摸着胡子忧愁地说:“我也觉得有这个可能,那周围没有野兽的脚印,不会是野兽拖走吃了。可是到底是何人潜入云阿山呢?他偷走一具几千年的尸体干什么呢?” 到底也只是个无法证实的猜想,清徽无奈地摇摇头:“先不说了,等你师叔他们回来咱们再好好商量,你才回来,先去给师祖们上柱香吧。” 奉香堂里供奉着清合宗从檀千月到清徽的师父共十几代宗主和长老们的灵位。最上面是圣祖师檀千月的牌位,接着是梵因,下面依次排列,总共有几百个。牌位架子前面是一个很大的青铜香炉,里面装满了最近几十年的香灰和烛泪。只要清合宗门人还有一个,炉中香火便一天不会断绝。 清徽自己先燃了一炷香,在师祖牌位前虔诚地拜了三拜,插进香炉,接着又拿了一炷香递给玄理。玄理接过香走到蒲团前,仰头望了一下牌位架背后的墙上挂着的,圣祖师檀千月的一张画像,脑子里忽然掠过了昨夜看见的那僵尸的背影。 画像最初是梵因祖师画的,不过保存不了那么久,又由后面的前辈复绘了两次。这一幅的历史也有七八百年了,纸面被烟熏得微微泛黄,墨迹也有些晕开,没那么清晰了。不过依稀看得出画上的圣祖师身形修长窈窕,是个年轻美丽的女子。她头发长长地披散着,用一只金丝额环固定,广袖宽袍,手中执剑,如一名快要乘风归去的女仙。 人类修者的修炼过程分为五个阶段,一为引源境,二为灵池境,三为开河境,四为天海境,五为破墟境。 引源是修行的初级阶段,世间生灵体内都有灵力的存在,但绝大部分人无法感知,更别说通过修炼使灵力提升,去熟练运用它,所以世上无法修行的普通人居多。能够感知到自身灵力,并且操纵它,便是引源境,这也只是修行的入门而已,只比普通人强上一些。 到了灵池境才算是能称得上正经修真人士的程度,可以吸取天地间的灵气温养身体淬炼神魂,学习一些简单的术法符咒,更强的可以御物飞行,斩妖除魔天地间。前两个境界的人在修真界中占的比重是最大的,加起来超过七成。 若是达到开河境,便可超脱年龄的桎梏,青春常驻,没有意外状况活个二三百岁不成问题。只要能进入开河境,哪怕你只有十岁,未来直到死都会保持这个体态和相貌。 到了开河境以上,便是同一境界,不同阶段的修为也是天差地别的。一个开河境一阶和一个开河境九阶修士的差距就好比刚刚学会拿剑的孩童与剑术大师。越是往后,修炼提升越是困难。 至于那些天海境高阶修者的实力,已经超出了一般修士的想象,因为他们大多是各门派的掌门或宗师,人数极为稀少,且极少在外界走动,除了本门弟子,见过他们的都不多。 成功渡过天海到达破虚境的古往今来更是寥寥无几,每一个都被记载进了史书传记里。最高的破墟境九阶嘛,对于现在的修士们来说,已经是一个传说了。据说破墟九阶就等于半仙,一旦突破,就差不多是飞升渡劫之时。不过传说中渡劫成功的,都是万把年前的古人了,离现在最近的,就是差一点飞升却被人破坏的清合宗圣祖师檀千月。 相传檀千月修炼到开河境的时候才十九岁,所以在未来的两百年内一直是个妙龄女子模样,那些开河境以下,一百来岁的白发老修士见到她还要恭恭敬敬地叫她一声前辈好。 清徽就是个天资平庸的人,年轻时十分努力,可七十多岁才勉强进入开河境,已经是个垂垂老矣的形象。 而玄理不负他的期望,仅仅用了十八年便提升到开河境,他现在才二十三岁,已是开河六阶,这在他同龄段中已经很优秀很少见了,而且他还没有那些名门正派的资源。清徽内心其实经常觉得愧对于他,当初若是没有硬把他抢过来,他去了那些大门派,发展不知道比现在好多少。 檀千月在后世修真者的心目中是神圣的,有许多人以她为榜样,立志要无限接近甚至超越她,玄理也有这种目标,不过从不敢说出来,显得对祖师不敬。 玄理叩拜后上完香,站起来继续看着那副画,突然间越看越觉得有哪里奇怪,身边的师父和他说话他也没注意。 “……玄理,玄理?”清徽见他怔怔地看着圣祖师的画像,用力咳一声,“你看什么呢?心不在焉的。” 玄理回过神来,摇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好现在哪里见过……” 清徽道:“你在宗里不是每天都要来上柱香吗?天天看当然眼熟了,怎么出去几年就忘啦?” “不是的……”玄理又陷入了沉思。 画像上圣祖师披发长袍,头上还戴着额环,这造型不是和昨晚骑在老虎身上那僵尸一模一样吗?只不过一个是美丽女子,一个是面目狰狞的僵尸……对了,她死了那么久,若是尸身一直不腐,谁说没有尸变的可能?圣祖师的坟边没有人兽去过的痕迹,如果是她自己从棺材里跳出来的,那就很说得通了。 但祖师的尸身何等神圣,要是一派创始人的尸体变成了没有人性的怪物,其他门派的人知道了会怎么看待清合宗?祖师两千年来的好名声会不会毁于一旦? 玄理看了师父一眼,暗忖不知道师父知道了这个可能,或者肯定了这事儿,受不受得了这个打击。不过他既然已经回宗门了,时间有的是,还是找个机会先去探一探,看那僵尸是否真的和圣祖师有关系,再做打算。 “师父,我们先出去吧,等师叔和师兄弟们回来大家再一起商议。”玄理扶住清徽,两人一起出去。 清徽一边走一边说:“对了,你是这些师兄弟里面最勤奋的一个,有空好好教教你那两个师弟,省得他俩一天到晚不务正业,净想着怎么偷懒跑出去玩儿。为师年纪大了,想管教也有心无力,这个清合宗早晚要交到你手上,同门得力,才能好好帮你。” “弟子知道,师父请放心,我会代您教导师弟们的。”玄理微微一低首,答应下来。 这时候他的心思全放在昨晚那个僵尸身上。如果它不是圣祖师,那集合师叔和师兄弟们的力量灭掉绝后患便是,万一真是祖师尸身所化,恐怕还得想办法把她重新封回棺材里去。 第7章 第7章 . 铁花儿能够从一只兽类变成妖怪,实属机缘巧合,它没有老师教导,和最初的檀千月一样,是用的自己试验出来的野路子修行。不过兽类的头脑毕竟不比檀千月,它的野蛮修炼方式实在是太慢了,所以过了几百年才刚有化形的迹象。 檀千月俨然成了铁花儿的师父,教它如何正确地呼吸吐纳,如何更有效率地吸取天地灵精,顺带着也帮僵尸们研究出一套适合它们修炼的法子。 白眼儿和青皮长牙几个本就有一点点开启灵智,修为提升后,似乎也变得越来越聪明,快要抵得上十岁左右的人类小孩子。檀千月得到铁花儿的内丹之后变得比前山那些修士还厉害,它们都很服她,把她当做了老大。 若是有不好好修炼的小僵尸,檀千月还没说什么,白眼儿它们就先把不听话的提出去修理一顿,再威胁把它们喂给大老虎。迫于淫威,大家都变得积极向上,认认真真地修炼起来。 一群原本浑浑噩噩的僵尸就这么被改变了原本的生活轨迹,和一名修真者以及一只老虎和谐相处。 檀千月想到前几天那个清合宗弟子,他显然是对铁花儿有杀心,被自己阻拦了,说不定也将自己看作了邪恶妖魔,定然是不会善罢甘休,还会再来的,说不定现在就在找他们的藏身之处。 她只能在夜里出没,若是带着铁花儿离开云阿山,短时间内也走不太远,而且方圆几百里内云阿山是最适合她修炼的了。还有这一窝僵尸,它们没做过什么坏事,要是被她俩连累了,她也会于心不忍。 为了防止僵尸洞被轻易找到,夜里檀千月带着铁花儿和众僵尸从远处搬来许多大石头和树木,在山洞附近布下了一个迷阵,非此中高手绝对找不到洞口。不过这样一来僵尸们出去也找不到路回来了,她只好不让它们自己离洞,晚上由她带领着它们出去吸取灵力。 月圆之夜过了,月亮一天一天变小,月力对僵尸们的影响也减少了,檀千月带僵尸出去的时间也逐渐减短,等到下一次月中再长时间待在外面。 不过铁花儿是生灵,不能长期把它禁锢在黑暗阴冷的洞穴,晚上都尽量陪它在外面玩耍,教它修炼。 所幸连着几天晚上都没有碰上人类修士,或许他找不到就不找了,也或许根本就没找。铁花儿胆子也大起来,白天就敢趁檀千月睡觉的时候跑出去玩,起初还在迷阵的范围之内,有一次追着一只五彩斑斓的鸟儿,追着追着就不知不觉地脱离了阵法区域。 等铁花儿意识到自己跑太远,已经到了十几里以外,它怕被捉住,赶紧往回跑,跑到迷阵外却怎么也进不去了,急得喵喵叫。它在附近转来转去,照着檀千月带它的路线走,可绕过来绕过去又回到原地了。最后它终于放弃,捕了两只野鸡填饱肚子,乖乖地趴在熟悉的地方等天黑,檀千月醒来发现它不见了一定会出来找它的。 玄理早就发现林木丛中这一片斑斓的黄黑花纹,敛住气息,跟了它好一阵子,本想跟踪它找到那晚那只僵尸,谁知道它懒洋洋地躺了下来不走了。 虎妖失了内丹,身上妖力大减,对危险的敏感程度也不如以前,玄理隐藏身上的灵力波动,小心翼翼地靠近它,近在三丈之内也没发现他。 它趴在那闭目假寐,时不时抖抖耳朵或者摇着尾巴驱赶蚊虫,没有离开的意思。玄理不知道要等多久它才会行动,便打算先把它抓起来,看能否引那僵尸现身。 铁花儿打了个哈欠,睁开迷蒙的眼睛,正对上默默画符的玄理。它认出这是那晚上的修士,惊恐得浑身毛都炸了,啊呜低吼了一声,跳起来就往林子另一边跑去。 “想跑?剑去!”玄理见它要跑,驱使分光剑出鞘,身体一腾跃到剑身上,驭剑直追上前。 铁花儿吭哧吭哧死命奔跑,它现在肯定是打不过这修士的,万一被他抓了剥皮,也太不划算了。它现在十分后悔贪玩跑出迷阵,这会儿离天黑还有几个时辰呢,估计在檀千月来救它之前它就被打死了。 “为什么追我?!”铁花儿一边逃一边哭着控诉。 空中的玄理听它居然口吐人言,也挺意外,看着这么魁梧威猛的大老虎,居然是个小娃娃的声音,太诡异了。不过他没有回答它,手指虚画完一个简单的符文,铁花儿前面突然凭空结出一张蜘蛛网一样的光网,将它整个兜起来。它被困网中,挣扎得越是厉害,那网子收得就越紧,刀子一般勒进皮子里,疼得它嗷嗷直哭叫。 “救命呀嘤嘤嘤,铁花儿好疼……”它弄清楚了这光网的原理,不敢动了,身体蜷缩起来,让自己尽量缩小一点别接触到网线。 “会说人话?”玄理在它面前蹲下,盯着它眼泪汪汪的金色大眼睛,道,“你就是那天晚上和尸妖打斗的虎妖?另外一只和你在一起的僵尸现在在哪里?你告诉我,我就把你放出来。” 鉴于玄理眼中老虎都长得差不多,眼前这个又比那天晚上看见的形态小得多,为了避免伤及无辜,先问问清楚再说。 铁花儿被他弄伤了,身为百兽之王的脾气上来,扭过头硬是一声不吭。要是得到自由,它能立刻扑上去把这个人吃了。 “不说是么?”玄理冷笑,他对妖怪可没有同情之心,见这虎妖嘴硬,祭起玄天分光剑,剑身发出强光,化为无数道针形光束,直扎进老虎的身体。 这些光针都是无形的,但刺进肉里却和普通的针没区别,铁花儿痛得凄惨地咆哮起来,山林中树叶被虎啸震得簌簌落下。 “还嘴硬?不说话可是要吃苦头的。” 玄理手结兰花印,那些光针像虫子一样扭动着使劲往它身体里钻,它痛得呜咽一声,晕了过去。他踢了踢不动的老虎,见它真的失去了知觉。毕竟还是出自正派,哪怕对待一只兽妖,玄理也做不到心肠太狠毒,虎妖昏厥,他便没再折磨它,收回了剑。 他在它身边寻了个石头,盘腿入定,等着看那僵尸会不会自己找来。 后面铁花儿醒了,见还是被网子困着,又看旁边的修士闭着眼睛像是在睡觉,便悄悄咪咪从网眼中伸出爪子,慢腾腾地往反方向挪动。它动作极轻极小心,生怕发出声响惊动了他,所以速度也像乌龟爬一样。只是移出不到一丈远,光网上各结节处像是植物生根发芽一般,长出许多细丝,钻进土地里,把整个网固定住了,让它无法挪动。 玄理睁开眼,从石头上下来,走到铁花儿跟前俯视着它,冷冰冰地说:“你再敢乱动,我就剥了你的虎皮做垫子,虎骨拿来泡酒。” 铁花儿被他灰色的眼睛看得打了个寒颤,垂下头又不敢动了。它没怎么近距离接触过人,以前吃倒是吃过,不过那是想要猎杀它的猎人,对它而言弱得和山中其他小兽没多大分别,和修士完全没有可比性。 它十分向往人类的生活,偶尔遇到普通人也不会去伤害对方,有时候还会偷偷跟着他们下山,暗中观察他们的各种活动。这还是它第一次落到一个人类手里,无端端受到如此折磨,不由对这种生物生出了恐惧之心。 玄理重新回到大石上,一人一兽相对无言,各有各的思量。 转眼过了三四个时辰,铁花儿早上吃的那两只鸡已经消化光了,它这么大体型一天要消耗不少肉类,这会儿饿得肚子直抽抽。虽说妖怪一段时间不吃东西,靠着体内的灵力也不会饿死,但身为百兽之王,它从来都是饿了马上出去捕猎,没有让自己长时间挨过饿,哪有这么委屈过。 可是现在它惧怕玄理,只好忍着饥饿,然而它越害怕那饥饿感越是强烈,让它感到头晕眼花。铁花儿的智慧只不过相当于不到十岁的人类小孩子,而绝大多数小孩子是挨不了饿的。 终于它忍不住了,怯生生地开口对玄理道:“我……我肚子饿……” 玄理瞟它一眼,漠然道:“肚子饿憋着,我也没吃饭呢,谁让你不乖,不肯告诉我那只僵尸的下落?你现在告诉我,我就给你找吃的。” 铁花儿不吭声,它自认为是只讲义气的虎,绝对不会出卖朋友。过了一会儿,它呜呜叫几声,开始不停地嚷嚷起来:“我好饿我好饿我好饿我好饿……” 起先玄理还不理它,可它这会儿哪像是饿了的样子,简直精力十足,足足叫了一炷香的时间也不停。魔音灌耳,玄理实在是不耐烦,蹭地站起来,向树林深处走进去。 又过去一阵子,玄理虎着脸从林子里走出来,手上拿着一大把绿油油的草。他走到铁花儿前面,把草放到它嘴前面,道:“吃草吧,吃草对身体好,你看你长得多胖?” 铁花儿嗅了嗅他手中的青草,确定这只是普通的草,失望地撇过头,嚅嗫道:“不吃草,我要吃肉。” “你要求倒多,哼!”大约是它的声音太可爱了,这会儿又一点没有攻击性,玄理看它就像一只贪吃的大猫,之前又虐待了它一下,就不太忍心再拒绝它。 他在周围设了个小结界,若有人碰到便会有所感应,然后便离去了。两刻钟后,玄理拎着一只半大的鹿回来,铁花儿嗅见那诱虎的血腥味,禁不住两眼发光,舔着舌头。 玄理打来水,在原地用玄天分光剑将鹿剥皮拆骨,扔了一大半给铁花儿,自己留了两条鹿腿,生了一堆火烤熟。等铁花儿吃完了,玄理的烤肉还没熟,天快黑他才开始吃。肉熟了当然比生肉更香,玄理啃着喷香的鹿肉,铁花儿在一边看得直流口水,他被“虎视眈眈”得头皮发麻,便将剩下的一条鹿腿也扔给它。 铁花儿得了鹿肉,欢欣地吃起来,马上就忘了这人不久前才用针扎它。他俩吃完了就继续保持之前的安静,玄理在铁花儿闭眼小睡时起来,用剑在周围的土地上画了一个阵法,用草掩盖起来,接着重新坐回石头上。 夜幕降临,等到满天繁星时,玄理终于感觉到空气中传来一丝丝的煞气,猛地睁开眼。 第8章 第8章 . 因为目标是僵尸,玄理做足了准备,带来了桃木剑、糯米、黑驴蹄子等专克僵尸的东西。他的目的并不是杀死那僵尸,而是要确认它到底是不是圣祖师的尸身化成的妖怪,能抓住它更好,不然就像那晚杀死那只尸妖一样就行了。 察觉到它快来了,玄理心里竟隐隐生起一种兴奋感,手臂皮肤上激起了一片鸡皮疙瘩。毕竟这僵尸挺强的,他很少遇到这种等级的大妖怪,若是能打败它,也可证明他的实力。 他撤去困住铁花儿的网,不过还是将它的四爪用地缚藤缠住,把它弄晕。然后从乾坤囊里拿出各种物品,施了个障眼法,使自己看起来像一棵树。僵尸一般没有智慧,应该看不穿他的法术吧?等它来救虎妖了,他再趁其不备,打它个措手不及。 天上一弯新月散发着极浅淡的微光,很快一阵阴风呼啸而来,林巅被吹起层层叶浪。 玄理心里一紧,看着一道人影一跳几丈远地朝这边快速接近着。它来到铁花儿身边,没有立刻帮它解除禁制,而是先四处望了望。玄理见那僵尸看向自己这边停顿了一下,担心它发现自己,不由捏了把汗。 过了一会儿它似乎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弯下腰研究起缚住虎妖的藤蔓。玄理见机会来了,单手在胸前结印,嘴唇翕动,默无声息地念起咒语。最后一个音节念完,僵尸脚下的法阵生效,顿时光芒大盛,从地下长出光柱,在它和虎妖周围围成一圈密密的栅栏,光束在头顶合上,形成一只比金属还要坚固的笼子。 玄理见它被擒住,现出真身,手一招朝僵尸泼出一瓶黑狗血,然后撒糯米,见它站在那里不动弹,心里一喜,暗道这些游方道士用的东西挺管用。 第一次看见它时离得远,玄理不确定自己是否看清。回清合宗见过祖师的画像他已将其形象铭记于心,这次近距离观察到它,他越发觉得这就是圣祖师的遗体尸变了,得想办法把它控制住带回去。 他以为已经暂时制服了圣祖师僵尸,可哪知道檀千月只不过是被他这一通操作给惊得呆住了。 哪怕变成僵尸了,她也是爱干净的,把以前住在僵尸洞的蝙蝠耗子蛇虫鼠蚁都赶了出去,还每隔几天出去泡泡泉水清除尸身的腥臭,并号召其他僵尸们一起讲卫生保持一个良好的居住环境。现在这少年人居然用狗血泼了她一身,还撒糯米粘在身上,她身体虽然不觉得难受,却也快要被恶心死了。 眼见那修士还拿出桃木剑要对付她,檀千月不禁心中恼怒,在他手上的桃木剑被施加法力向她飞射过来时,一抬手,将它反打回去,擦过他的脖子,深深钉进他身后的树上。 玄理见黑狗血和糯米竟然对她无效,微微吃了一惊,双手结出地龙火封术的手印,一条火龙从他脚下腾起,窜出去绕着笼子盘旋。他小心控制着火力,不敢烧坏了圣祖师的身体,此举不过想要让她暂时失去行动能力。 檀千月当然认得出这年轻修士使用的几个法术都是她自创的,只是流传到他手上效果大打折扣,不由质疑起这届弟子的水平。铁花儿漂亮的毛皮被火苗烤焦一大片,檀千月看它都快要被烧起来了,挥手灭了它身上的火,便不欲再与这后生多作纠缠,速速将他打发了事。 她转头向着环笼子绕圈的火龙头猛力一吹,平白起了一阵火力无法抵挡的大风,迫使火龙调转方向反攻主人。这火经大风一助力,比玄理本原本释放出来的还要猛烈,他见其来势凶猛,慌忙撤去法术,在身前结出一道水墙。 他的反应已经算是挺快,余下的火焰将水墙烤成蒸汽,残热散尽,也熄灭了。玄理惊诧于僵尸超强的实力,一般僵尸是不具有自我意识的,这般实力至少也要经过几百年的修炼,可他们的圣祖师从棺材里跑出来才不到一个月呢。不过同时他心中也有几分自豪,不愧是他们清合宗的祖师婆婆,做僵尸都这样与众不同。 就是玄理抵御火龙反噬这一会儿的功夫,檀千月一双利爪已然切断笼子。僵尸力大无比,她收了指甲,轻松松松提起老虎后颈皮,一跃而起,带着它跳出法阵范围,很快就消失在玄理视野里。 玄理御剑追上去,却误闯入檀千月布下的迷阵,迷失了方向,在里面千旋万转,始终找不到以前那个僵尸洞穴,直到天亮才找到出阵的路。 . 檀千月将铁花儿弄回僵尸洞,等它醒过来发现自己竟然得救了,喜出望外。檀千月没有教训它,只是将它晾在一边,也不和它说话。 铁花儿知道自己错了,像条狗儿似的讨好地用脑袋蹭着她的腿,主动道歉道:“对不起啦月月,我不该自己偷偷跑出去,我知道我不对,以后一定不这样了。” “我没生你的气。”檀千月摸着它丰厚的毛,叹道,“你是只老虎啊,现在修为又丢了,比一般的老虎好不了多少,这个修士为了引我出去所以没杀你,要是遇上别人,就算你不主动伤人,也难免被人围捕。你得一次教训也好,省得以后再这么莽撞,迟早被人扒了皮去。” “我再也不敢了。月月,你怎么知道我被人抓去了?”铁花儿对于檀千月会来救自己也只是怀着希望,而且她说过,绝对不可以让人类知道她的存在。可它却让她暴露在那修士面前,以后恐怕会给她带来不少麻烦。 檀千月道:“你的内丹与我融为一体,我也能够随时感知你的情绪,你跑出去的前一阵子心情愉悦,后来突然惊怒恐惧,我就知道你有危险了。没想到那小子会抓了你做人质,我总不能不去救你吧?只是以后你自个儿千万别出去了,就算晚上出去捕猎,也不可以离我太远。” “我知道了。”铁花儿乖巧地点点头。 天亮了,僵尸的本能让檀千月精神不振,铁花儿卧在地上,檀千月靠着它,两个一起睡过去。自从到檀千月身边,它觉得自己都不像只老虎,居然越来越享受被她撸毛的舒适感。 . 圣祖师虽然没有伤了自己,玄理却不知道它到底是手下留情还是僵尸急于逃跑不愿和他缠斗。过后他又去那附近转过几次,始终无法突破迷阵,便知道自己与它实力差距过大,不可能凭自己一人之力困住它。 两天以后师叔清兆和几个师弟回来,清合宗剩下的所有人都集中在议事堂中了,玄理才将圣祖师遗体离奇尸变,以及自己这阵子与她交手落败之事告诉大家。 玄理有两个师兄,还有加上通明通慧的三个师弟,另外四个都是师叔清兆的徒弟,大家现在是清合宗仅剩的留守者,自然要紧紧抱团。 但对于他所说的话,大家并不大相信,尤其宗主清徽,他对众位师祖是怀着十二分的崇敬,怎能容许徒弟如此诋毁圣祖师。 玄理把事情一说完,他马上就拍着桌子跳起来,怒斥道:“逆徒,圣祖师也是能让你这样信口诋毁的?你哪来的胆子?让你到外面游学,就让你学会了对祖先不敬?还不给我跪下!” 也是他最偏心这个弟子,要是换一个人敢这样侮辱祖师,清徽可能要气得直接把人逐出师门。 “师兄你别着急啊,玄理不是信口开河的人,你先听他把话说完。”和事佬清兆赶紧劝道,“你这么大年纪了,别动不动就那么暴躁,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撒!” 玄理起身单膝跪在清徽面前,抱拳道:“师父,师叔,弟子不敢胡言乱语,但圣祖师尸变实乃弟子亲眼所见,而且弟子所用的师门道法都被她老人家轻易化解,绝不是一般的僵尸。倘若那不是圣祖师,莫非别的僵尸来到咱们云阿山,还能闯入墓地偷走圣祖师的衣饰换给自己吗?你们若是不相信,今晚和弟子一起去山阴,一看便知真假。” 大家见他神情坚定,不似作假,除了清徽,都开始持半信半疑的态度。清徽被师弟和徒弟们说服,同意入夜去后山一探究竟。如果玄理说的僵尸是真的存在,就算那不是圣祖师,有此等修为也一定会成为祸患,须得想办法铲除了。 除了通明通慧,其他人一同出发,在天黑时来到了僵尸洞附近。本来轻易便能找到的洞口,现在却怎么也找不到了。清徽和清兆修为虽然不高,但年纪大见识多,很快就看出这里被人布下一个阵法,他俩试了一下,没办法解开。 “格老子这僵尸还会布阵了,怕不是有千年修为,这么厉害,难不成还真是咱们祖师?”清徽绕着迷阵外边走了一圈,惊讶得直咂舌头。不过不亲眼看见,他还是无法断定。 他们分头在附近藏起来,等到月上中天时,林中起了薄薄的夜雾,雾中蓦的响起一阵虎啸。清徽打个哆嗦,看看身边的玄理,玄理点点头:“这是那虎妖,定是它们出来吸收月力了。” 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那个方向,心脏砰砰直跳,过了一会儿,白雾中出现两个剪影,一个人形,一个是只中等体型的老虎。 第9章 第9章 . 清合宗一众屏息敛气,眼都不敢眨一下,看着它们走近,等距离近到可以看清楚了,清徽脑子嗡地一响,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那僵尸虽说长相十分磕碜,但衣服和头上装饰确实与圣师祖画像上一模一样,只是颜色黯淡些,躺坟墓里两千年实属正常。 他们正艰难地消化着这一事实,还没反应过来该做什么,后面又整整齐齐浩浩荡荡跟上来一个僵尸方阵,看样子圣祖师就是它们的领头人。 走过清徽和玄理藏身的大石头,檀千月忽然一拳捶在石头身上,坚硬的巨石从受力点裂开,裂缝蔓延到全身。后面的师徒二人捂住口鼻,一动不敢动,不过檀千月只是看了石头一眼,并没有停留,率领着僵尸大军继续前往灵力丰沛之地。 等它们走得看不见了,面前的石头哗啦一声,碎成了沙子,落到地上。圣祖师刚刚经过这里,很显然是发现他们了,但没有出手,只是做了一个警告。 “妈耶,吓死我了,差点就被发现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再从长计议。”清徽两股发颤,玄理扶着他才能站起来。 不知对方深浅,有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清徽不敢冒险和这么多僵尸硬扛,召齐门人回去商议对策。 若是别的尸妖,哪怕厉害,可它危害人间,为了消灭它他们付出再惨重的代价也在所不惜。清合宗虽然没落,集众人之力,不见得杀不了它。可现在问题是,那是他们圣祖师的身体,是他们必须守护的东西。 修道之人多是正义之士,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可他们的创派祖师却成了妖魔,这传出去了,得是个多大的笑话? 人死后尸体化成僵尸便不再是从前那个人了,不具有智慧和意识,哪怕修炼后生出灵智,也不是生前的记忆,只不过是与那个人先后用一具身体的妖怪。所以严格来说这僵尸已经不再是他们的圣祖师檀千月,可那身体又实打实是她的。 这僵尸修为不低,还集结了一帮僵尸和虎妖做帮手,若是放任自流,等它们壮大起来,免不了会兴风作浪。它们出自云阿山,到时候闹出了什么事,大规模伤害到凡人,就是清合宗监管不力,在外人看来横竖都是他们的错,定会找上门来兴师问罪。 而且看情况就凭他们这些人要制服它也不容易,若是激怒了它使出全力,免不了会有所伤亡。清合宗比不了大派,哪怕死一个人也是很大的损失,再说大家感情深厚,谁伤了死了都难受。 再加上圣祖师的遗体他们是绝对不敢伤害的,怎样能够制服它而又不伤害到它身躯,并令它重新变回一具正常的尸体好好躺回棺材是个难事。 清徽愁得白头发都快掉秃了,众人商议过后,决定由宗里修为最高的几个人一同出动,先将它抓住,想办法把它封印回坟墓中。 现在清合宗修为最高的是开河境六阶的玄理,开河境九阶的清徽,以及开河境二阶的清兆。清兆天赋比清徽好一点,修到开河境时四十多岁,是比较正常的年龄,不过那以后二十多年来也才晋了两阶,总体不如清徽。 而其他弟子只有比他们三人更低的,连灵池境的也才四个,其他更小的也就是个引源境,修为与他们比起来低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清徽和清兆自然也舍不得让修为低的徒弟去冒险,万一到时候有个什么万一,清合宗好歹还能留下几个传人。清徽本来连玄理都不准去的,可耐不住他再三请求,只得让他一起。最后决定的是清徽清兆、带着玄理和另外两个灵池境高阶的弟子一起去捕捉僵尸和虎妖。 他们选定了一个半月之夜,僵尸们会在夜里出来吸食月力,但月有残缺,它们受其影响实力会减弱一些。几个人分头埋伏在僵尸有可能出没的地方,月上中天之时,清兆那里发来信号,僵尸们出来活动了。 那处正是尸妖夺取虎妖内丹的溪边,铁花儿当时炼化内丹选了个好地方,没有树叶的遮蔽,月光清澈地洒下来,周围又是流水,阴气极盛,最适合妖鬼之类修炼。后来檀千月在月出之夜都带它们来这里吸食月力和阴气,十几天下来修为提升速度肉眼可见的比之前快了不少,除了白眼儿那几个,居然还有好几只僵尸修出了灵智。 檀千月在溪中那块大石头上盘膝而坐,僵尸们与她隔水而望,有的在认真修炼,有的漫无目的地跳来跳去。檀千月自己闭目吐纳,让灵力在身体内四处游走,淬炼筋骨脉络,她身边的铁花儿修炼了一会儿就耐不住了,跑到水里捉鱼玩。 清徽率门人在不远不近处暗自观察,一点点靠近,小心翼翼地扔出符纸,将周边的僵尸们一个接一个定住。他们动静很小,没有惊动别的僵尸,直到外围一圈几十个僵尸都被控制住。 接近溪水了,清徽低声跟玄理嘱咐道:“记得要小心,见势不妙马上撤,还有,千万记着别伤了祖师圣体。” 玄理点头示意自己晓得了。 可是檀千月的感知能力远比他们想象的敏锐,没等他们很靠近,便仰天一声长啸,向其他僵尸发出警示。僵尸们知道有危险了,纷纷向溪水那边靠过去,前方一下子空出来一大片,师徒五人暴露在他们面前。 “啊,是那个道士,他带帮手来了!”铁花儿第一眼便认出了伤过它的玄理,吃惊地叫了一声,跑回檀千月身边,前爪撑地,身上的毛炸起来,恶狠狠地瞪着他们。 清徽见被它们发现了,大喝一声:“布阵!” 五人拔地而起,围着簇拥在大石周围的群尸落地,恰好呈一个五角形。在清徽的指挥下,他们聚起灵力双手结印,红色的光线从手中发出,两两相连到另一个人手上。 若是从空中俯瞰,此时便是一个红边的五角阵将僵尸们和虎妖圈在中间,清合宗五人口中念咒,他们周身按金木水火土五行的排列发出金、绿、蓝、红、褐、五种颜色的光,范围向中心扩散。被那些光碰到的僵尸都十分不适,体内的灵力一丝丝被那光抽出来,下意识地反抗起来。 檀千月认出这是个由多人发动的小型阵法,能够快速消耗围困其中的敌人的灵力,不过前提条件是被困的人不能比布阵的五个人加起来还要强大。 “坚持住!这个五行吸灵会慢慢吸收掉它们的妖力,只要圣祖师没了妖力,我们要捉住她就容易多了!”清徽头上冒出汗,咬着牙对大家喊道。 中间的圣祖师还没什么动作呢,现在只是那些僵尸在反抗,虽没有突破他们布的结界,却已经让他们感到有些吃力了。 铁花儿威胁似的朝他们咆哮着,不时焦急地转头看看檀千月,小声道:“月月,我们的灵力都要被抽走了,怎么办?” “别担心。”檀千月右手放在铁花儿脑袋上,一股柔和如清泉的力量注入它身体,灵力的流失立刻停止了。 她站了起来,清合宗几人的吸灵阵对她没有丝毫影响。她双手合在一起,淡绿色的光芒从手中扩散,犹如水波一样一圈一圈的荡漾出去,被吸灵阵洗去的那些灵力居然又反吸回来,注入僵尸们身体。 清徽等人大惊失色,为了避免自己的灵力也被吸走,齐齐撤退。檀千月轻哼一声,手掌向上一抬,五个人感觉身体一轻,竟然被一种无形的力道给托起来了,不由自主地上升到半空中。 玄理默念口诀,背上的剑脱壳而出,化为无数道剑影如急雨般攻向僵尸们,檀千月眨眨眼睛,剑影便猛地停顿,再一挥手,剑影又反攻回去。亏得玄理反应快,立即收回分光剑,否则他们师徒五人就要被戳成筛子了。 “圣祖师变的僵尸果然不一般!”清徽惊呼一声,也不知道是自豪还是怎么的。不愧是清合宗创始人,就是她的尸体,也能吊打他们这些后辈,他此时竟然感到与有荣焉,倒没有师弟和徒弟们的惊惧。 若是清合宗的本领都流传下来,他应该看得出对方使的是最精纯的清合道法,可惜有些东西早已经失传了,他听都没听过。藏书阁里还有一些古时候的秘笈残卷,只是丢失了很多内容,没几个是能练的。所以他完全没想到这是祖师本人连着尸体复活了,只以为是“它”天赋过人修为这么快就提升得比一般僵尸高出一大截。 “师父!师叔!你们没事吧?”玄理处在清徽对面,看不到他这边,焦急地询问。 那边传来清徽中气十足的回应:“无妨,吸灵阵对圣祖师没用,你快想想别的办法!切记别伤了它!” 檀千月只是将他们吊在半空中,暂时没有加以伤害,这些毕竟是她的徒子徒孙而且听那老头子的话,还挺尊敬她的。檀千月想也知道他们是想将自己重新弄回棺材躺下,但她已经复活了,怎么可能再回去做一具尸体。 而她现在这个样子,别人也不会相信她的心智仍然是檀千月本人,试问修真界正派哪个愿意接受自己的祖师是个妖魔呢?换做是她自己活着那会儿,若有门人堕入魔道,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将其手刃以绝后患。 不过眼下还真难办,因为这些徒子徒孙针对的对象是她,而她下手还不能太重,免得把他们打包送上西天了。 玄理背上的剑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知道敌不过对方,任他怎么召唤也不出鞘。他手脚仿佛陷入了粘液无法动弹,头上冒出冷汗,心跳如同鼓槌,拼命想着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脱身。 清合宗几人越升越高,离地快十丈时,每个人耳中都听到了那僵尸的威胁:“三番四次放过你而不知好歹,滚!以后尔等不准再来山阴,否则全都死路一条!” 其声音犹如金属刮擦,尖利刺耳,难听得可怕,震得他们头晕眼花,失去了知觉。 第10章 第10章 . 师徒几人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他们被扔在了离溪边十里以外的林子里,且身上有不同程度的伤,应该是被野蛮地摔出来的。 “哎哟喂,我的老腰……” 清徽扶着腰,缓慢地从地上爬起来,玄理见了赶紧上去搀扶,关切地道:“师父,您还好吧?” “没事。”清徽站起来,缓了一下,试着扭了扭腰,发现身上其他地方没有断骨,只是有些擦伤撞伤。他看了看还坐在地上的清兆他们,让玄理去查看他们几个是否无恙。 玄理年轻力壮,几乎没受什么伤,只有清兆断了一根肋骨,另两个师兄玄琦和玄玱受了些皮肉伤,总的来说没有大碍,看来圣祖师还是手下留情了。 清兆被徒弟扶起来,几人聚在一处,愁眉苦脸地互相看着。 “师兄啊,你也看见了,圣祖师那么厉害,咱们清合宗现有的人加起来也不是对手啊!” 清兆思量着,劝说道,“左右这圣祖师化为僵尸也不是人能控制得了的,其实不是我们的错啊!要不咱们还是当不知道算了吧,反正清合宗在外面没姓名,就算它们什么时候出去作祟,别人也不知道它们是从云阿山出去的,等遇见厉害的,自然有人收了它们……” “呸!你这话是当师叔的说的吗?小辈面前不做个好榜样!”他话还没说完清徽就马着脸啐了一口,生气道,“你以为我只是怕被它连累清合宗的名声吗?你看见圣祖师变的僵尸有多厉害了,都会说话了,这世上能修出这般灵智的僵尸有几个?万一将来出去作乱,有多少无辜百姓遭殃?它本就出自清合宗,看好它是我们的责任,你还想明哲保身坐视不理,将来到了地下哪来的脸见师父?!” 他越说越激动,脸泛潮红,说着说着便剧烈咳嗽起来,玄理上前拍着师父的背,道:“师父您别生气了,师叔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我们确实敌不过,没必要去做无谓的牺牲。但是撒手不管也不行,总能想出其他办法解决这事儿的。” “师兄,是我的错,你年纪大了别激动,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师弟我就只好抹脖子到下面跟你赔不是了。”清兆在一边赔笑脸拱手道歉。 清徽缓下来,深吸几口气,脸色恢复正常,道:“我不是想责备你,若是别的大妖怪,实在没办法丢开手也就算了,那可是圣祖师遗体,既然咱们知道真相,怎可让它受到伤害?” 众人都知道清徽虽修为不高,却最是在乎师门的一切,甚至到了有些顽固的地步,当初清源与他决裂也有嫌他太过迂腐之故。但剩下来的门人都很尊敬他,虽说他有时候斤斤计较又抠门,其一片心意都是向着清合宗和清合宗所有门人的。 昨夜出师不利,清兆等人自知不是僵尸敌手,又被它警告一番,都不想再去了,可看样子清徽并不想放弃,他们也不敢再说反对的话。 “要不我们想个办法,将它们困在云阿山,不让它们下山,也不许普通人进来,不就可以杜绝意外?”玄琦举手道。 玄理皱着眉毛,摇了摇头:“这个办法是可行,但我们清合宗的人没这个本事吧,我们连圣祖师的阵都破不了,还能布出能困住它的阵法?” 众人一想也是,皆惭愧地低头叹息,谁让他们清合宗门人一代不如一代呢?不说远了,就三代以前的前辈们,要拿住一只有灵智的僵尸应该是轻轻松松吧? “师兄……”清兆觑了一眼清徽脸色,斟酌着道,“不如……不如我们,请个别派的高人相助吧?” “这个好!”几个晚辈纷纷赞成,玄理却没表态,担忧地看了看师父,不认为他会答应。 “请外援?”清徽一怔,眼睛动了动,却还是蹙起眉,摇了摇头,“不行,圣祖师变成僵尸这事绝对不可以让外人知道了。现在的清合宗之所以还能跻身于仙门,就是人家看在先辈曾击退魔族的这点功劳上,要不然咱们云阿山这么好的地方,凭借剩下来的人,早就守不住了。要是这事儿泄露出去,门派的声望恐将荡然无存,祖师都变成妖魔了,我们还有什么面目自诩名门正派?” 他的这番顾虑是很有道理的,到时候若有不轨之人借除妖之名,顺便占领了云阿山这一方宝地,他们连伸冤都没得地方去。 玄理沉默了一阵,忽然道:“也不一定要告知别人真相,就说云阿山突然出现一只大妖,我们无法自己解决,请大能相助就行了。” “人家不知道那是圣祖师,只当是寻常僵尸,万一手一重直接灭了怎么办?到时候给你来个尸骨无存,是不是要为师吊死去向师祖们谢罪?”清徽还是否决了。 清兆脑袋一拍,走到清徽跟前:“师兄,你是担心有人觊觎我们云阿山,如果我们可以请来那些大门派德高望重有口皆碑的大能,他们为了名声,不会做出那些下等事吧?我们只要跟他们事先言明,那僵尸与门派有些干系,不能杀,只能封印,不就行了?” “人心叵测,世上道貌岸然的可多了。”清徽还是摇头,“而且我们一穷二白,上哪去认识什么大能?就算能请来,总不能让别人白白出力吧?” 玄理上前抱拳道:“师父,如果您同意请援兵,弟子这里倒有一位合适的人选。弟子几个月前曾有幸认得一位高人,若是诚心向他求助,他多半会施以援手。” “是谁?”清徽清兆同时看向他问道。 “那人就是缥缈山梦华峰的鹤无羁鹤仙长。” “鹤无羁!”其余人皆瞪大眼睛,另两个师弟也围上来,惊叹道,“师兄,那可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啊,你怎么会认识的?” 清合宗千年前是修真界第一宗门,檀千月是天下第一人,而到了当世,仙门中拔尖的已经不止某一个门派,修真者中顶尖的也不止一两个人。 现如今仙门中实力最强声望最高的门派有五个,分别是东荒千羽宗,北方雪域的琉光城,西方的琼泽寺,南方的檀香谷,以及中土的镜灵山离火门。这五大派结成联盟,同气连枝,资源共享,只会越来越好,逐渐将别的门派甩出了一大截,近年来有不少门派也加入成为联盟成员。 而近两三百年仙门大比的前五十名,基本上被这五大门派包揽了,当世最强的修真者有七成出自仙门联盟。 缥缈山梦华峰则是这些仙门之外一个极为独特的存在,它地处靠近冰渊的雪山群中,远离中洲,遗世独立。从不拉帮结派,在北方却能够与琉光城分庭抗礼,仙门联盟也不敢对其等闲视之。 它不像别的门派那样高调,门人很少在外走动,也很少参与外界的纷争,甚至仙门大比这种场合他们也从不派人参加。可缥缈山现任的山主鹤无羁,却是公认的当世三大强者之一。 第11章 第11章 . 现有的破虚境修士就是这三人,离火门的大长老丹生子真人,琉光城城主穆清风,以及缥缈山山主鹤无羁。 其中鹤无羁或许不是最强的,却是被誉为檀千月以后第一天才的修士。他修炼到开河境的时候仅仅二十岁,之后只用了一百多年便突破天海九阶成为破墟修士,到现在也才两百岁而已。相比之下,丹生子和穆清风一个五百岁一个三百八十岁,同样年纪时并不见得比他更出色。 大约是常年生活在冰天雪地,缥缈峰门人都修得一副清心寡欲的心境,六根比出家人还要清净。山主鹤无羁更是天生情感缺乏,孤冷如山巅千年寒冰,鲜少与外人接触,几十年都不会离开山门一次。 清合宗门人的身份和他简直云泥之别,想见鹤无羁一面,恐怕比接触到五大门派的掌门还要困难,因此玄理一张口就提出请鹤无羁来帮忙,把大家都惊到了。 六十年前清徽跟随师父去仙门大比上见过世面,也有幸见过一次丹生子真人和穆清风,深深仰慕他们的风采,而与他们二人齐名的鹤无羁,却一直只闻其名。相信这修真界中九成九的修者对鹤无羁也只听过名字,其中不乏有人认为他只是浪得虚名,不敢正大光明地出面与另外两人交锋。 所以弟子突然说“认识”了鹤无羁,而不仅仅是“见过”鹤无羁,清徽感到很是惊讶。玄理与鹤无羁的身份差距大约等于凡间一座普通小书院的优秀学子和太学大国士。既然是“认识”,那至少有过一定程度的交谈接触,玄理要是真的能够与他搭上话,那对他的未来绝对是件好事。 “你真的认识了鹤无羁?你怎么认识他的?你们很熟吗?”清徽托着玄理的手臂,颇为激动地让他从头道来。 玄理见大家都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其实,我当时也是被他顺带救了。” 他历练途中经常与别的修士结伴行侠仗义,有一次独行时发现某地出现一只专门吃女童和少女的食人花妖。本想找人一起去除掉它,但他还没走出多远便听见呼救声,返回去一看那花妖的藤已经缠上了一个不知道哪冒出来的小姑娘。 要是他去找人,那小姑娘肯定是活不成了,玄理为了救她,只好孤身奋勇与花妖搏斗。花妖吃过不少人,修为比玄理高得多,他根本不是对手,撑了不到一刻,就被花妖的刺藤困成了春卷。 他和小姑娘正要被它送进满是锯齿的大嘴时,天外一道白光飞来,分化为无数道月牙状的光片,将花妖巨大的身体绞成了碎片。玄理正纳闷时,听见小姑娘惊喜地叫了一声“师父”,然后两人便被来者一手一个抓住后领,缓缓降落在地上。 原来那小姑娘正是鹤无羁的徒弟,他们师徒俩有事经过此地暂留。她年纪小胆子大,独自跑出来练习御剑术,可技术不到家,飞得太低了,一不留神就被花妖藤条打下来。要不是玄理奋不顾身地相救,勉强拖了一点时间,等鹤无羁发现徒弟不见来找,说不定她已经被消化掉了。 鹤无羁感谢玄理对小徒弟的救命之恩,赠送给他几道应急的符箓,还教会他一种更有效率的修炼之法。玄理并没有挟恩图报,对他提出什么要求,鹤无羁很欣赏他的人品。大概是他自己修为已经足够高,所以不在乎朋友的境界,交了他这个小朋友,承诺玄理有事可以找他。 玄理自见过鹤无羁,便十分仰慕其风采,他以前不爱穿不经脏的白衣,也学着人家穿了。 不过他虽是一山之主,仙门巨擘,玄理却没想着靠别人一步登天,只将那个“承诺”当做一个玩笑,也从未告诉他人自己结识了鹤无羁,不过这会儿却想起来了。 清合宗对弟子的道德教育一向做得很好,清徽听说徒弟的义举,捋着胡子满意地点头:“你做得很好,不枉为师这些年来对你寄予厚望。若是道德有瑕疵,即便修为登天,也难得大道。鹤仙长愿意与你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人物结交,说明他也是个正人君子,咱们好好跟他说明,他一定能体谅咱们的难处。” 别的什么修为高到能将那僵尸轻松制伏的人物他们也不认识,既然有一个好人选,便将请鹤无羁帮忙封印圣祖师这事儿定下了。 “师兄,”清兆道,“请人家帮忙,总要给些回报吧?哪怕鹤仙长看不上这些许薄礼,我们自己总不能失了礼数落人口实。” “说得是。”清徽点点头,他本就考虑过这个问题,怕请来的帮手狮子大开口,开出他们无法接受的条件,“准备什么报酬,先容我想一想。” 大家都清楚清合宗除了这几个人和那剩余的几十间房,也没什么家底了。回去后清徽把所有稍微值点钱的东西都给翻了出来,让弟子们拿出去变卖,拼拼凑凑集齐了五百中品灵晶。 灵晶产自各大灵脉,九洲共有十七条灵脉,产灵晶矿的只有十三条,所以数量并不像金银铜铁那么多。其中蕴含丰富的灵力,灵力越多越纯净的价值越高,是修道之人摄取灵力的一个捷径。不过它被作为修真界的通用货币已经几千上万年了,很少有人能那么奢侈地汲取灵晶里的灵力。 像五大门派和缥缈山都有一条灵脉,富裕得很,一年能开采几十上百万颗上品灵晶,根本不缺钱花。传说云阿山很久以前也有一条灵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早就不产灵晶矿了。 清合宗穷得叮当响,这点钱还是清徽和门人们多年攒下来的,据他自己说,连他和清兆的棺材本都在里边了。 五百颗灵晶堆在桌子上,像一座小山似的,上面五彩的灵力光华流动,美不胜收,几个小徒弟没见过这么多钱,直吞口水。 “玄理,你去请鹤仙长来吧。我们暂时就这点钱了,你告诉他,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只要能做到,就算要我这把老骨头为他当牛做马也行。”清徽闭着眼睛不看桌子一眼,一次性拿出全副家当,他心都在滴血,生怕多看两眼就更舍不得了。 玄理心道鹤无羁那样超凡脱俗的人,应该看不上这点灵晶,不过为了不泼师父的冷水,他还是把灵晶收起来。至于鹤无羁到底会不会答应他帮这个忙,玄理心里也没底,只好暗想鹤仙长若是不愿意,哪怕自己卖身为奴,也要说动他来云阿山。 缥缈山离得远,玄理一去就是一个多月,清合宗众人日夜翘首以盼。 而没有了清合宗门人的打扰,云阿山山阴全部成了檀千月他们的地盘,僵尸们和虎妖铁花儿好不逍遥自在,哪知道前山的一群人已经去请大佬来收拾他们了。 第12章 第12章 . 清合宗一干人等得心焦,感到时间仿佛过了一年那么长,其实也才三十几天,玄理便回来了。不过他是一个人回来的,眉宇间染着些许忧色。 大家见他独自一人,神情又不太好,便知情况不乐观。 玄理低着头,将一袋灵晶放回清徽面前,道:“师父,这些您收回去吧,鹤仙长不收灵晶,这对他没用的。” “怎么?他不肯帮忙?”清徽失望地看着弟子,不过马上把灵晶收起来,别人不稀罕,他们可要靠这些过日子呢。 玄理摇摇头,抬眼看看围了一圈的众人,欲言又止,清兆急道:“吞吞吐吐的干什么?有什么事你直说啊!鹤仙长到底愿不愿意来帮我们?” “唉,鹤仙长倒是没有拒绝,也没说要收什么重礼,可是……他提了一个条件,弟子实在是……难以启齿。”玄理面有难色,似乎并不想说下去,岔开话题道,“不然我们再找别人吧?” 清徽跺跺脚:“你倒是说呀,他到底想怎么样?难不成要我把这宗主的位置让给他?那也行!” 玄理苦笑一下,那可是缥缈山山主,怎么也不至于肖想一个小门派吧? “那倒不至于。”玄理想了想,想不出什么委婉的措辞,只好直接道,“他只是想要混沌之心。” “混沌之心!”其他人齐齐惊呼出声。 清徽与清兆面面相觑,清兆转头对玄理道:“世人皆知,混沌之心虽是我宗门至宝,可八百年前魔族进攻,我们清合宗的前辈为抗击魔军死伤惨重,混沌之心也早已遗失了,找了几百年都没找到。这事儿全天下都知道,要是有混沌之心我们也不至于没落至此。” “鹤无羁怎么会提出这个条件?明知道我们没有,这不是变相拒绝吗?直接拒绝就是,我们又不会死皮赖脸去求他……” 清徽越说越生气,之前对鹤无羁的好感顿时烟消云散了。 “您误会了,鹤仙长并不是这个意思。”玄理解释道,“他是说,若是有一天混沌之心被他得到了,希望清合宗自动放弃争夺它,对外公布混沌之心的归属权属于他鹤无羁。” 清徽气恼道:“这不是乘人之危吗?我以为鹤无羁是个光明磊落的真君子,怎么也会有这种小人行径!呸!” 玄理张了张嘴,想帮鹤无羁辩解两句,看见师父脸色铁青,怕自己胳膊肘往外拐更惹他生气,便闭嘴不说话了。 倒是清兆,听他这么说眼珠转了转,对师兄道:“师兄,你也别生气,现在是我们有求于人,这条件对我们来说不难啊,我看答应下来也没什么。” “你什么意思?”清徽惊讶地看着师弟,“难道要把我们师门的宝贝拱手让人?” “这怎么能叫拱手让人呢?”清兆拍拍他肩膀,“你也太死脑筋了,你想想,混沌之心在我们手上吗?” 清徽白他一眼:“废话,当然不在了,要是在的话我们还能任人欺负吗?” “不在我们手上,我们也不知道它究竟到底在哪里吧?”清兆笑了笑,接着说,“先人找了几百年的东西,都没有下落,就算找回来了,你知道怎么用吗?我知道吗?玄理知道吗?混沌之心对现在的我们来说,就是个可能永远也找不到的传说,有什么用呢?再说它到底是不是随着魔主被封印一起毁掉了,还难说得很呢。” 清徽听他一席话,沉默下来,想想也是,一个千年前属于宗门的东西,现在毛都不剩一根,对他们而言确实很虚无。 见清徽神色犹豫,似有松动,清兆继续说:“用一个不存在的东西,卖鹤无羁一个人情,既能让他帮我们解决眼前的难题,还能帮玄理铺个前路,有什么不好的?” “可是……可是……”清徽仍然犹疑不决,看了眼玄理,面有难色地对清兆道,“把混沌之心的归属权让出去,我怕师祖们泉下有知,会怪罪我……” “师兄!”清兆打断他的话,一脸严肃道,“眼前这个可是圣祖师,一个迫在眉睫,再不想办法就要修炼成为祸人间的强妖,一个就是一句话的事,孰轻孰重,你还分不明白吗?” “师父,我觉得师叔说得有道理,鹤仙长不一定能找到混沌之心。再说,人家是光明正大说的,要是换了有些真小人,就算找到了混沌之心,完全可以不告诉我们据为己有,我们也拿他没办法呀!”玄理道。 师弟徒弟一起劝,清徽终于被说动了,点了点头道:“你去告诉鹤无羁,就说我愿意,如若有一天他得到了混沌之心,留在他那里便是。不过,要是这宝物被我们本门派的找回,可就不作数了。” 玄理松了口气,道:“鹤仙长也是这个意思。” 清徽瞪他一眼,有种辛苦养大的猪被人给点小恩小惠就哄走了的意思,被哄走了不说,还反过来把自家的粮食刨出去。 “咳咳,那辛苦你再去一趟缥缈山,向人家传个话吧。” “那倒不必再去一次了,鹤仙长给了我一个便捷的传讯方法,再跑一趟太麻烦了。” 玄理拿出一张白纸,在上面传达了清徽同意这个条件,然后点火烧了,一边烧一边口中默念短咒。那张纸烧完之后竟然没有留下灰烬,而是化为一缕白烟,飘飘散散地消失了。 不久后玄理收到一只仙鹤叼来的回信,上面是鹤无羁龙飞凤舞的字迹,答应他们会很快将此事摆平,不会让那僵尸有机会更进一步。所有人都放心了,唯有清徽忧心忡忡,始终对让出混沌之心感到愧疚不已。 . 云阿山有一些豺狼等猛兽出没,不过现在铁花儿是这山中唯一一只修炼成妖的老虎,虽说失了妖丹威力大减,也不是普通的兽类可以比的。它在这里呆了不到两个月,俨然已经成为了山中大王。 僵尸们不需要食用生肉维持生命,它们也尝不出食物的味道,像白眼儿这些偶尔杀个鸡什么的,也纯属看见别的动物吃了,觉得好奇就有样学样。 自从铁花儿来了,这附近的野鸡兔子野鹿山羊都遭了殃,为了保命,云阿山中好几窝兔子精狐狸精都跑来向檀千月投诚,免得成为大老虎的腹中餐。于是檀千月莫名其妙收了一大帮各种动物小弟,她听不懂它们说什么,但铁花儿能听懂,她便让它们帮忙放哨,密切注意着有没有生人来山阴。 没有人类修士来打扰,又多了很多有趣的小妖精做跟班儿,檀千月枯燥的修炼过程中增添了一丝趣味。 是夜大家伙又在外面晒月亮,照着檀千月教的方法,连那些小妖精的修炼速度也提升不少。不过在教它们之前她便与它们说好了,只能修正道,谁要敢作恶,就让铁花儿吃了它。 檀千月也不明白自己教这些妖怪和僵尸们修炼是为了什么,或许是妖怪的生命太漫长,她又无法回到人类世界中,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使自己感到不那么寂寞。 她知道这世上已经没有自己认识的人了,且不说云阿山地形变化,若是梵因还在,发现自己的棺材里没有人,定然会来找。可最近来的清合宗弟子一个认识的也没有,那衣服制式和以前也很不一样,显然是过去很久了。 在溪中大石上打坐半夜,月亮隐没进云中,她呼出一口气,睁开眼。 一直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不过对方没有任何动作,她没感受到威胁,也就没管。这会儿得空了,便向那个方向望过去。 几十丈外的一根细细的树桠子上,稳稳当当站着一个白衣人,虽是深夜,又没有月光,以她僵尸的目力仍能将他看个清楚。 那人长身玉立,一身素白衣裳随风而动,长发比夜色还要浓黑,皮肤晶莹剔透犹如冰雪,眉飞入鬓,凤目狭长,眼珠漆黑,生得像画里走出来的神仙公子。不过他的表情也仿佛被冰冻过,像是个没有感情的玉人瓷人,一双眼漠然无情地看着她,宛如没有波澜的深水。 好个标致的男人!这是檀千月的第一反应,然而她也一眼看出,此人修为高深莫测,现在的她百分百打不过。 第13章 第13章 . 遇上打不过的还能怎样?当然是果断逃跑咯! 这人一看就是冲着她来的,其余的小妖精小僵尸他不会放在眼里,她大可不必担心。檀千月嘴唇微微翕张,向铁花儿传音道:“铁花儿,你马上带大家回僵尸洞,要是我回不来了,这段时间都别出来了。” 铁花儿正在水里和几只水獭精一起捉鱼玩儿,听见檀千月没头没脑的一句叮嘱,回头诧异地看她一眼:“啊?” 檀千月却忽然一跳而起,风一般冲向树林,原地只剩一道残影,铁花儿从没见她速度那么快过,不禁呆住了。其他僵尸都在专心吸月光,还没发现她不见了,铁花儿从水里起来,着急地转圈圈,搞不懂突然出了什么状况。 树上男子看那僵尸逃跑,仍然站在那不动。他自然就是清合宗请来的帮手鹤无羁,来帮忙擒住这只两千年前叱咤风云的人物所化的妖物。他已然在这里观察了有一阵子了,比檀千月发现他的存在更久。 鹤无羁两百岁的生命里见过不少僵尸,死在他手上的也不少,修为高的,修出灵智的,会说话的也有,比眼前这只更厉害的也有,它除了生前有一个了不起的身份,其他没什么很特别的。 不过一般修为比较高的僵尸都是独来独往,若是到它这种程度,早就压抑不住妖类嗜血嗜杀的残暴本性,四处作恶去了。修正道的僵尸基本没有,大部分就靠吸食活人精血或者抢夺别的妖类提升自己的修为,修炼至飞尸、旱魃,总之越是厉害越是凶恶。 像这种纯靠吸取天地灵气修行的法子,他在尸妖中还是头一次见到,更别说它一个僵尸还能把别的僵尸和小妖怪集合起来同修。难不成它是欲扬先抑,打算先低调行事,建立起自己的妖怪组织,再向正道发起挑战吗?那未免也太聪明了。 若非见到它和这一群小妖奇怪的举动,鹤无羁早已出手拿下它,不过他突然对它产生了好奇,想知道它到底想做什么。 僵尸发现了他,他自然也看出它发现了他,他正等着看它有什么反应,是召唤手下挡呢,还是与他拼个你死我活。谁想它危机意识居然那么强,试都不试一下能不能打得过,撒腿就跑,这帮小弟都不要了。 鹤无羁在感情上虽有缺陷,天生比别人淡漠一些,不过也是个没有完全修成神仙的人,情绪这东西还是有的。 在他还没有动手的打算时,这僵尸不动则已,动了,那就是对他的挑衅。人大多有一点可笑的自尊心,就像狗一样,你从它面前经过,当它不存在,不去看它还好,你要是看了它又跑,那就像挑衅了它一般,追你没商量。 所以他人虽没动,却是有追它。 他左手捻了个剑诀,背上长剑寒光大作,高高地跃出剑鞘,在空中化为一道白色长绫,嗖的一下直冲着檀千月去了。 僵尸平时行动缓慢,跑起来却飞快,一跃几丈远,但这速度在鹤无羁的道法面前完全不够看。长绫瞬间就追上了它,却仿佛顺应主人心意,并不立刻捉拿,而是绕着它左右飞舞,等戏耍够了,才猛地蹿到它面前,将它从头到脚一整个裹了起来,成了名副其实的粽子。 檀千月纵然力大,试了几下,发现这白绫竟然异常坚韧,她没办法绷断它,又念火诀,周身冒出火焰,仍然烧不坏,显然这是一件少见的法宝。 当她还活着的时候那男子不见得比她厉害,可现在虎落平阳,她也只好认栽。 鹤无羁过来时,檀千月的火刚刚熄灭,他恰好看见了,更加惊异。僵尸性属极阴,本应最为怕火,这一只不但不怕,还能自行催动火法,恐怕是古往今来唯一一个了吧?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鹤无羁走到她面前,看着她浑浊的双眼,剑眉微微聚拢,“我知你与别的尸妖不同,可你等妖邪本就不容于世,强行修炼有违天道。本座受人之托来拿你,为免你为祸世间,你最好乖乖就范,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檀千月空洞的眼睛望向他,呵呵笑起来,那声音听在人耳中便是嘶哑刺耳的桀桀怪笑。 “呵,说的好生冠冕堂皇。既然妖邪不容于世,为何又能生于世间?任何事物的存在都有它的道理,你所说的不过是人类对异类的惧怕,找个借口让自己杀得心安理得罢了。人能以别的生灵为食,为什么异类就不能捕杀人类?自古以来,人杀掉的动物和妖物,可比妖杀的人多多了吧?” 立场决定态度,檀千月活着的时候为人类考虑,现在自己变成了僵尸,自然为妖怪说话了,她不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 她说起话来就像一面破锣发出的声音,听得让人难受,但鹤无羁却微微一挑眉,没想到一只僵尸能说出这样有哲理的话。 他站的是人类的立场,虽然并不对妖鬼之类深恶痛绝,但遇上了也不介意顺手除之,从未在意过它们自身是个什么想法。这还是第一次有一个妖怪在他面前为它们自己辩驳,他无法认同,却觉得很有意思。 这世上能让鹤无羁感兴趣的事物实在不多了,他突然不想把它送回那阴暗封闭的坟墓里。他想了想,决定先把这事儿缓一缓,反正他虽然承诺了清合宗的人抓它回去,却没有定下具体时间,这次来也没有告知他们。 清合宗不就是因为怕祖师变的僵尸出去祸害人间,被人知道了会败坏名声,所以想把它重新按回棺材里吗?现在它在他的手上,跑也跑不了,不可能出去闯祸,已经算是把承诺完成一半了。至于剩下的一半,什么时候把它封印回棺材,那就看他的心情了。 鹤无羁又问了一些话,想知道它是何时拥有自己的意识,思想到了何种程度,但它死也不说话。因为它那番话是站在僵尸的位置说的,他更想不到这壳子底下其实是个人类的脑子。 檀千月说完那几句话,便硬气地不再开口,任这人问什么,她也不回答。她看出来此人对自己有些好奇,并不想马上把她交给清合宗,否则便不会与她废话了,让他对自己保持好奇心,便可拖延时间,找到机会立刻逃脱。 鹤无羁耐性好得很,它有意与他作对,他也没有生气。他一把拎起檀千月,手指放到口中吹了个响哨,不一会儿天上飞来一只巨大的白羽鸾鸟,他带着她坐上鸟背,摸摸它脖子,大鸟仿佛与他心意相通,带着他们飞向远方。 修士到了一定程度能够御物飞行,不过御物是需要消耗大量灵力的,一般御物都只作短途,否则长途飞一段时间就要停下恢复灵力,也挺耗费时间。若是途中不停靠灵晶或者一些蕴含灵力的药物补充,那花销就太大了,大多数修士承受不起。 所以一些有地位的修士都会豢养灵兽作平时出行之用,高等灵兽能与主人互通心意,有的还能帮助主人作战,很是珍贵。 这只白羽飞鸾,虽不是凤鸟这种级别的仙兽,也是灵兽中头一等的存在,因为绝大多数灵兽是不会飞的。而且白羽飞鸾外表十分漂亮,羽毛雪白油亮,嘴和爪子赤红,头上是漂亮的白色扇形羽冠,身后长着长长的凤凰一般的尾羽,姿态高贵优美,数量又少,能够拥有这种灵兽的天下不超过五个。 檀千月生前也养过一只竹熊做灵兽,它的战斗力还可以,不过后来把自己吃得太胖,撑死了。她难受了一场,那以后就没有再养过任何动物。 她不知道抓她的这个人是谁,他也没有自报家门,不过看他拥有这么一只极为稀有的灵兽,便知他肯定不会是普通人了。 飞了几个时辰,白鸟在一片竹林中停下,鹤无羁让它先飞走。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件斗篷,将檀千月裹了起来,半搂在怀中,带着她走进了一个人类的城市。 第14章 第14章 . 檀千月脑袋被蒙起来,什么也看不见,不过耳边能听见沸沸扬扬的人声,感受到身边熙熙攘攘的人流。 这还是她复活后头一次置身于人类世界中,听得那些热热闹闹的嬉笑怒骂,鸡鸣狗叫,一切都和她生前一样的,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各大门派一般都有弟子在凡世间走动,在某些地方设置了驻地,由外门弟子看守,以方便门派中人出来历练或者办事时居住。缥缈山在外的人虽然少,不过也有这样的驻地,其中一个就在云阿山北面二百里外的秋夜城。 缥缈山出来的人都很低调,所以他们的驻地也很低调,对外是一间小客栈,非本门弟子压根不知道它还有这么个背景。 客栈里只有老板和掌柜的是缥缈山弟子,其余都是在普通人中请的帮工。本门很少来人,他们又在凡世居留太久,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几乎忘了自己还是个修者。 所以当鹤无羁走进来的时候,老板薛青愣了一下,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他们的山主亲自驾临了,激动地推醒了在柜台里打瞌睡的掌柜,两人一起迎上前来。因大堂有许多客人在,他们也不能向鹤无羁叩拜,只能将他当做极尊贵的客人对待。 鹤无羁外貌太出众了,他一进来,店中注意到他的客人无论是喝酒吃菜还是谈天说地的都停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目光艳羡,仿佛见到了活的神仙。 “客……客官,大驾光临蔽店,请问有什么吩咐?”掌柜的有些语无伦次,毕竟这是他在此地十几年第一次见到山主真人,生怕怠慢了他。 “行了行了,你去算账吧,贵客我来接待。”做店老板的毕竟要稳重些,薛青见他对山主的态度表现得有些过了,怕令别的客人疑惑,便将他打发走。 薛青将鹤无羁往贵宾室引,让小二上极品的好茶,鹤无羁微微皱眉,摇头道:“不必麻烦了,给我找一个安静的房间即可,要大一点的。” “哎,您这边来。”薛青又将他往楼上带,见他还架着一个人那么高的重物,想要接过去帮他扛,被他拒绝了。 薛青将他们带到后院一排独立的屋子,这是为缥缈山来的人准备的,不过很少派上用场。鹤无羁选了间最大的,把檀千月放在地上。薛青奇怪地看了眼地上被披风裹着的东西,像是个人,但看起来硬邦邦的,一动不动,又像个雕像。 不过他虽然好奇,哪敢向山主打听,收回目光,微微弯腰恭恭敬敬道:“山主,您要是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属下一定给您办得妥妥帖帖的……” “嗯,先打些水来,我要沐浴。凉水即可。”鹤无羁沉吟片刻,又道,“再给我拿朱砂和一叠黄纸过来。” “是,山主请稍等。”薛青领命去了。 客栈是设有澡堂子的,不过他哪敢让鹤无羁与那些凡夫俗子用一池水洗澡。不一会儿他领着三个伙计,接了一大桶清泉水抬进来,放在屋子中间。这桶还是全新的,薛青在烧水的时候特意派人去买的,还散发着木头的清香。 人都退下后,鹤无羁拴上门,也不去管地上脸朝地的檀千月,脱了衣服整个人浸泡入水中,享受被水包围的清凉。不是不能用清净术,不过他生活上颇为讲究,有点洁癖,在缥缈山时一天也要洗至少两次澡,进入凡世更觉得到处都脏兮兮的,有条件必须用水洗过心理上才会舒服些。 檀千月眼前一片黑,只能听见哗哗的水声,却动弹不得,不禁暗骂这男人真是不害臊,在女性面前洗澡。她忘了自己现在是个僵尸,在别人眼里是没有性别之分的,恐怕和一只鸡鸭差不多。 他身上并无污秽,沐浴完毕,水依然是清澈的。鹤无羁从乾坤囊里拿出一套崭新的衣服穿上,让店小二又换了一桶水。这段时间里薛青把他要的朱砂和黄纸也送过来了。 鹤无羁把黄纸裁成长条,手指沾着朱砂,画成几道符。他走到僵尸旁边,扯掉她身上的斗篷,再一挥手,裹着她的白绫自动松开,重新化为长剑躺在桌子上。 眼前骤然一亮,檀千月这才能看见周围环境,不过没等她看清楚,就感到天旋地转,下一秒哗啦一声落进水中。她是被鹤无羁拎着胳膊直接扔进去的,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地面,好在僵尸不会呛水,也不觉得难受。 不过对于他这种行为,她感到非常生气,转头就是一声怒吼:“我日玛,你干什么?!” “你终于肯说句话了?不过现在最好少说点话,这是凡人的地方,你声音太难听,会吓着人的。” 鹤无羁没有表情的脸也露出一丝惊讶,看她想爬出浴桶,伸手便是一道符贴在桶外壁上,檀千月顿时觉得浴桶上方出现了一个看不见的盖子,阻挡她出来。 她两手扶着桶沿,枯萎的脸上居然能看出一脸惊恐神情:“你在这设结界?你有病是不是?你到底想干什么?要杀要剐给个痛快啊!” “你太脏了,洗一洗,不洗干净不准出来。”鹤无羁丢下这一句,便到床上闭目打坐,一动不动像个木头人。 檀千月气得要命,冲他咆哮道:“我日你先人,你不是要把我送进棺材里吗?那你他妈的送我回清合宗啊!你把我带到这些奇奇怪怪的地方干什么?有什么企图?难道你这么重口味,居然想对一只僵尸……” “闭嘴,你太吵了。”鹤无羁闭着眼睛,又扔出一道符,贴在她嘴巴上。 她嘴巴像是被黏合住了,再也无法说出话,伸手去撕也撕不掉,再用力连僵尸牙都要拽下来了。 檀千月有生以来还没这么憋屈过,她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会被逼着在一个男人面前洗澡。要不是现在技不如人,她非扒了这人的皮,拆了他的骨头扔去喂铁花儿不可。 她本想就这么与他僵持着,可这时候他贴在木桶上的符居然开始发挥效力,慢慢地将桶中的水加热。僵尸怕火怕热,她的皮肤也耐不得热,常人可以忍受的温热,放在它们身上那就跟火烧一样,会感到疼痛。 没办法,为了不让已经皱巴巴的皮肤再烫得更难看,她搓洗起自己一身干燥褶皱的皮,几乎连身上的毛都要搓掉了。其实她在僵尸中算是非常干净的了,可它们天生有浓重的妖腥味,拿到鹤无羁面前让他无法忍受。 好在水温还没到达将她煮熟的程度时,鹤无羁主动撤了法术,水温在那一瞬间恢复冰凉。她示意自己洗完了,鹤无羁不知道从哪拿出一件宽大的袍子,往她头顶一扔,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从水桶里提出来,袍子恰好落到她身上。 檀千月十分疑惑,这家伙把她带来客栈,还让她洗澡,不会真的有什么特殊嗜好吧?她不由打了个寒颤,绝世美男痴恋上一只千年老僵尸,这画面太美她不敢想象。 他坐在床上打量着她,檀千月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但她嘴巴被封住了,从水里出来的时候他又在她身上打了一道定身符,她动也动不了,现在她完全就是一盘任人宰割的鱼肉。 第15章 第15章 . 檀千月被定在屋子中间,鹤无羁把她搬到床上,拿个被子把她盖住,然唤小二来把浴桶搬走。 吩咐了客栈里其他人不得前来打扰,屋子里只剩他们两个了,鹤无羁才把被子掀开。檀千月灰蒙蒙的眼睛瞪着他,配上那张枯树皮似的脸,干瘪的五官,殊为可怖。不过鹤无羁看她就像看一件物品,脸上一点波动也没有。 他把她搬起来,直挺挺放在屋子中间。檀千月现在是一具僵直的尸体,不能说话不能动,眼睁睁看着他拿了毛笔和装朱砂的盘子,走到自己面前,弯下腰,用朱砂围着她脚下画了一个圆圈。 鹤无羁埋头疾书,在那个红圈里写上密密麻麻的符文咒语,她眼珠子没法动,也看不见他到底写了些什么。 不一会儿他画完了,站起来走到桌子边搁下盘子,又来到檀千月身边,用朱砂笔在她额头上写了几画。檀千月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忽见他拿出一把小刀,割破了他自己的手指头。 殷红的血珠子不断冒出来,他抬手用自己的血在她额上点了一下,又割破檀千月一个手指,把血滴了进去,这时候她终于明白他在做什么了。 他的血一接触到她的伤口,立刻渗入她的皮肤下,檀千月的血管已经没有鲜血流动,但他的血却肉眼可见地分布开来。他又滴进去不少,那些血像是水汇入了江海,融入了她的身体。 血吸收得差不多了,鹤无羁轻轻抹过自己的手指,手指上的伤口马上就愈合了,完好得像是从未受过伤。他看着檀千月恨不得咬死自己的眼神,嘴角微微一翘,念动几句口诀,她身体里他的血与他呼应,和地上那朱砂符阵相呼应,发起幽微的红光。 红光熄灭后,他擦掉她额头的血和朱砂,那里已经有了一个红色的六角雪花印记,那是独属于他的标志。 檀千月被动地与他结了血契,这具身体从此以后就是他的灵驱。灵驱和灵兽差不多,不过灵兽一般是通灵的飞禽走兽,并没有成妖,且大多只用于坐骑,不怎么帮助主人战斗,强大的灵驱则只用来助战。 一些修真人士为了增强自身实力,会与妖兽精怪之类灵物结下契约,把它们当做最好的武器,供自己驱使。主人越强,他们的灵驱也越强,双方相辅相成,共同成长。 这契约深入灵魂,一旦体内打下某人的印记,便无法伤害主人,言行都受其约束,不得自由。换言之,也就是个有血有肉,活着的傀儡。 许多妖兽成为修士的灵驱并不是自愿的,可是这血契无法自行解除,除非一方死去,或是灵驱比主人更强了,就可以反噬叛主。但驭者驱使它们,同时也防备着它们,绝不可能放任它们修为高过自己。所以千万年来能成功叛主的灵驱少之又少,大多是养着养着就被驯化了,就算主人死了,还会接着侍奉主人的下一代。 结契成功,鹤无羁也颇为意外,因为收灵驱必须是对方有完整的魂魄,可众所周知僵尸是死灵,就算修到有自己的意识,也是没有魂魄的。与这只僵尸结契,也只是抱着试验一下的心态,没想到居然能成。 他答应了清合宗的人要把僵尸完好无损地送回去,结果把它带离云阿山,又把人家收为灵驱了。 其实他带走檀千月的僵尸,除了对它好奇之外,也怀着自己的私心。混沌之心失落将近千年,无数人想要将它据为己有,却一直没有谁找到它。最近鹤无羁收到一点消息,混沌之心可能会在某地出现。而檀千月是它的第一个主人,一般这种天地灵宝都具有灵性,会认主,把她的尸体带过去,说不定对找到混沌之心有帮助呢? 他是缥缈山千年一遇的修行奇才,一出生就注定了这个人生不属于他自己。幼年时父母便寻找各种灵草妙药为他改善体质,淬炼神魂,因而他的修行之路格外顺畅,成为继檀千月以后到达破虚境最年轻的人。 可是到了七阶,他的修行速度就遇到了瓶颈,停滞不前,已经三十几年了。他找不到原因,只好想其他办法,不久前他听说混沌之心重现人间,那可是辅助修炼的神器,传说檀千月就是有它的帮助才能早早突破破虚境进入半仙境界。 又恰好遇上了玄理,给他个机会与清合宗宗主立下约定,若是他抢到了混沌之心,就能名正言顺地拥有它。 这下真把檀千月收为灵驱,对于他这个目的而言,还是方便了不少。至少不用担心它逃跑,因为没有经过主人允许,灵驱是无法离开主人一里之外的。 还有就是混沌之心的消息肯定不止他一个人收到,觊觎宝物的大有人在,其中不乏邪门歪道,有一个战斗力比较强的灵驱,也能应付某些突发状况。他虽然是当世三大强者之一,却也从不敢妄自托大,哪怕一个开河境修士,他也不会视对方为蝼蚁,掉以轻心。 为了试验这僵尸灵驱与别的灵驱是否一样,鹤无羁略一沉思,收了它身上的定身符。檀千月哪受得了这种奇耻大辱,气得眼睛都快滴血了。他一解封,她感到身体恢复了自主权,便是一声怒啸,獠牙猛然长了一寸多长,十指指甲也亮出来,对着他当头抓下去。□□凡胎若挨上这一爪,天灵盖上登时便要多出五个洞来。 鹤无羁岿然不动,眼睛直视着她的利爪,神态镇定自若。十根长甲到了他眼前一分处,便再也近前不动分毫,任凭她如何拼命,也伤不了他半分。灵驱不能伤害主人,这是天地自然的法则,她再厉害再抗拒,也无法违背这一点。 认识到自己真的变成这人的灵驱了,檀千月又愤怒又伤心,偏偏杀不了他,自杀也不行,绝望而狂怒地冲他龇牙咧嘴一番咆哮,最后无力地瘫倒在地上。本想借着僵尸之身继续修正道,完成未完之事业,可现在被人拘为灵驱,比奴仆还不如,那还修个屁的仙啊? 要接触这关系,要么他突然挂掉,要么她修炼到比他更强,以现在这状况来说,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没有哪个主人会任由灵驱的实力超过自己。一旦有这个迹象,为了避免反噬,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把灵驱毁灭掉。 她尖锐可怕的啸声吼声惊动了客栈里的人,小二跑来敲门问发生了什么事,鹤无羁淡淡地答了声无妨。这个答案不能说服他们,客栈里的人闹着要进来查看,好在店主薛青及时赶到,把那些人支走了。 回头看檀千月自闭地缩在角落,垂头丧气,一副如丧考妣的颓败模样,鹤无羁心里竟然生出了几分不忍。违背了承诺,私自将清合宗圣祖师遗体所化的僵尸收为灵驱,鹤无羁对清徽玄理等人心存愧疚是应当的。 但修者蓄养灵兽和灵驱再正常不过的,就像猎人打猎,屠户养猪,一开始几乎不会对它们有什么恻隐之心。或许相处时日久了会有一定感情,彼此就像师徒,但更多是像主仆,很少有人会将它们当做人类对待。 他自出生起便被父母强制用秘术断绝大部分普通人的感情,好更加专心于提升修为,所以现在对一只僵尸感到不忍,连他自己也觉得很奇怪。 鹤无羁有心不管它,却自己也控制不了地屈膝半蹲在它面前,冰雪般的双眸看着它,缓缓道:“我知道你心有不甘,如果你不想供我驱使,便努力修行,直到有一天能够打败我,便叛主解契吧。” “你……认真的?”檀千月抬起头,喉咙里发出一句沉闷嘶哑的疑问。 第16章 第16章 . “自然是认真的,我也不是什么恶魔,并不喜欢强迫别人服从我,我也没料到会成功与你结下血契,本来只是试着玩玩……”鹤无羁那两道好看的剑眉微微聚拢,似乎向一只妖邪之物解释自己做事原因让他感到很不自在,“谁想到一只没有魂魄的尸体也能成为灵驱。” 任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死了两千年的人,虽然身体早已化为了僵尸,魂魄却还在,意识也还是她本人。 他对自己的实力有着绝对的自信,此前从未收过灵驱,唯一的一只灵兽,也只是为了代步,并未让白羽飞鸾参战过。 “我不会禁止你修炼,如有需要,你可以向我求助。就算你无法胜过我,我也会想办法解除这个契约。”鹤无羁微微颔首,又道,“不过解除契约后,我依然会封了你的神识,将你送回清合宗,那里才是你的归宿。” 养灵兽的修士比养灵驱的多得多了,灵兽与主人心神有感应,平时可以在一定范围内自由活动,在主人召唤时出现即可。而灵驱则像牵线木偶,必须一直待在主人附近,带着并不是很方便。所以他是不会长期把这只僵尸留在身边的,毕竟堂堂一山之主,身边总跟着个丑巴巴的妖兽也太不像话了,有损形象。 檀千月白了他一眼,他要是把她送回坟墓里,还不如给他做灵物呢,起码还能活在人世间。不过她的眼珠早已干枯,做什么表情也看不出来。 不过对方不禁止她提升修为,那就好办多了,她对自己也很有信心,超过他不过需要些时日。等她修为回到以前的程度,再来两个他也别想困住她。 “罢了,事已至此,我也改变不了。不过你也别想让我帮你做任何事。”檀千月冷冷一哼,撇过头去。 很多养灵物的都是为了让它们做自己的打手,还有些邪修喜欢收凶兽强妖,更有可能让它们为自己做见不得人的事。这人明知道自己是“嗜血凶残”的尸妖,还敢尝试与她结契,多半不是什么好人,她才不要为虎作伥。 鹤无羁淡淡道道:“不用你做什么,只需我去哪里,你就跟去。遇到危险躲到我后面,保证你自己不死即可。” 这句是废话,现在他既然是契主,就算她不愿跟着,也拗不过血契的强制法则。 “搞出这么多事,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是谁?总得有个称呼,你可别想让老娘叫你主人!” 檀千月舌头比活人僵硬,一激动起来,舌头转不开,声音就在喉咙里打转,沉闷含混,听不出说的是什么。不过鹤无羁还是勉强从比较清楚的几个词里弄懂了她的意思。 “我是缥缈山梦华峰主人,鹤无羁,只要不带攻击性的,随你怎么称呼好了。”他自我介绍道,又安慰她道,“你身为妖物,免不了被修士捕杀的命运,不过我在修真界尚有几分薄面,你跟着我,他们不会为难你。” 大约是它沾了两千年前那个“檀千月”的光,鹤无羁再怎么高冷无情也不能辱及圣人身躯,因而对这只僵尸出奇的有耐心,今日对它说的话比半年间对门人说的都多。 檀千月对他的说辞嗤之以鼻,说得好像谁稀罕他“庇护”似的。他要是没跑来多事,她还好好的在云阿山修炼呢,就凭清合宗那几个小菜鸡,想拿下她简直痴人说梦。现在在这假惺惺地装什么保护伞呢? 缥缈山她是知道的,北方雪域最大的势力,那里的人都冷心冷情,奉行自扫门前雪,与九洲其他地方的修真门派绝少接触。 当初冰渊魔族乱世,她号召修者联手抗击,派出使者去与缥缈山联系,却被他们的山主拒之门外,一直到魔族被击退,缥缈山也没有人出面。因为这事她对缥缈山一干人等都没什么好印象,现在也不知道到底过去多少年,当初那些人还在不在。 “知道了。” 檀千月没什么多问,免得他起疑心。她总不能跟他说自己就是檀千月本人,谁会相信一个死了两千多年,已经死透了的人会复生?跟着他,慢慢也会了解这个世界发展成怎样了,对外人隐瞒真实身份,可能还要安全一点。 “你也需要一个名字。”鹤无羁手指触碰着她额头上的印记,想了想,道,“你就叫月檀吧。” 她诧异地抬眼看他,鹤无羁本来就话少,给她命名后便又回到床上盘膝入定。左右她受契约限制不能伤害他,也跑不了,他放心得很。 第二天鹤无羁便要带檀千月上路,她身为阴灵体质,本不能在日间出现,否则会被阳光晒死。不过鹤无羁把一件不知道什么质地的披风罩在她身上,连脸都挡在黑暗里,即使正午太阳最烈的时候,她走在外面也不怕了。 檀千月两千年前虽是天下数一数二的修真大能,可她算是草根出身,除了一个混沌之心,就没用过多少好东西。而清合宗变成不愁资源的大门派,已经是发展了两代以后的事,那会儿她都凉了两三百年了。 像鹤无羁这样随随便便就拿出一只极品灵兽,或者这种能使僵尸在阳光下行走的法衣,还有随手甩出几千上品灵晶的行为,在她看来就跟个暴发户差不多。 这人长得一副小白脸样,白衣永远纤尘不染,不苟言笑,活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雕像。她心里对他不大看得上,不过是一个仗着祖辈积累,才能任意挥霍的仙n代罢了,比起他们那一代修者吃苦耐劳的精神可差远了。 过了不久,她从他人口中得知这个冰块儿雕像居然已经是破虚境修士,并且当时破墟修士还有两个时,惊讶得头都要掉了。怎么这年头破虚境修士这么不值钱了吗?当初她是唯一一个,那可是被全天下人供起来的啊,走到哪就被人像猴子一样围观,哪有这么低调? 鹤无羁不肯告诉她他的目的,檀千月又不想暴露自己死而复生,便装作自己真是个修炼出自主灵智的僵尸,一副对这世间好奇懵懂的样子。毕竟死了的檀千月可能是传奇是神话,现在活着的檀千月可是妖物。 混沌之心有可能重现这种事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鹤无羁开缥缈山的事除了清合宗的几个人,就是他本门众人知道的也不多。要是外面有谁知道他突然离开缥缈山去往一个方向,多少会有所察觉,想办法弄清楚他为何离山。 尤其现在带着檀千月这个“累赘”,再御兽御物飞行都不那么方便,很可能遇上别的修者。因此他取道凡世间,在自己的脸上稍作改扮,而檀千月从头到脚蒙在披风里,他对外便称这是他的妻子,生了不能见光的重病,自己正是要带她去求医。这番说辞听得檀千月一愣一愣的,此人看着一本正经的样子,居然占一个僵尸的便宜,太不要脸了。 檀千月生前没少在凡世间走动,但毕竟两千年过去了,人类的变化对她而言十分巨大,她那时候流行的一些事物现在已经很难见到。依然那样的繁华绮丽、纷乱扰攘,却陌生得像另一个世界。 若不是鹤无羁把她从山中带出来,她还不知道外面已然日新月异,这到底是过了多久了? 她从披风里透出两只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鹤无羁也不干涉,他觉得一个拥有了灵智地僵尸来到红尘之中就犹如初生婴儿,看到什么都感到新奇再正常不过了。 檀千月在街上终于看见了一样很是眼熟的东西,一个小贩摊子上的糖果子串。裹着糖的野果子,外面甜里面酸,亮晶晶红彤彤,好似一串一串的宝石,这是她幼年时相当爱吃的小食之一,哪怕后来修道不吃东西也不会死,看见了也忍不住会买上一串回忆童年。 这种糖果子又可口又好看,小孩子最喜欢,要是胡铁花儿看见了,一定也会喜欢吧?可惜现在受制于人,不然弄上几串回去给它吃。 鹤无羁见她一直盯着糖果子小贩看,心里一紧,以为她想咬人,又看她盯的是糖果子,不由好笑,走过去买了两串,拿过来塞到她手上。这只僵尸最终的命运就是重新躺回棺材,挺可怜的,在那之前让它满足一下心愿也好。 檀千月愣了一下,颇为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上一个给她买这个的,还是在她十一岁时就死了的爹呢。 她抬起衣袖挡着脸,咬了一个,咯嘣脆,可是吃在嘴里味同嚼蜡,已经尝不出味道了。鹤无羁走在前面,檀千月把剩下的糖果子丢进了路边小乞丐的破碗里,却不知他无意间回头瞧见了,诧异地扬了扬眉毛。 第17章 第17章 . 鹤无羁将容貌变得普通,也掩藏不住浑身上下出尘高冷的气质。他又只穿白衣,宽袍广袖,高冠束发,走在凡人之间仍然显得仙气飘飘的,犹如白鹤飞进灰扑扑的鸭群。 一路上不少人注意他,不过大多因他如冰似雪的表情对他望而却步。偶尔有几个大胆上前搭讪的男女,他直接告诉他们他的妻子患的是麻风,于是人人对他们避之不及。 虽然不知他们到底要去往哪里,不过鹤无羁带着她一直在往西方走,缥缈山在北边,显然他不是要回家的。九洲的最西部是望不到边的盘龙山脉,少有人烟,大部分是野蛮未开化之地,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去干什么。 途中鹤无羁找了一辆马车,又用上了短程的缩地术,比普通人正常速度快了两倍,快到车夫都觉得见了鬼,半途中就把他们赶下了车,说什么也不继续走了。还好到这里人类的城镇已经越来越少,再往前只剩下一些小村小镇,十天后到达最后一个中洲人聚居的小溪镇,离盘龙山脉的第一座山龙首山只有几十里了。 两人一到镇上便感觉到此处灵力波动频繁,看来已经聚集了不少修士,这里面不知道有几多是为了那个混沌之心的传说来的。 盘龙群山有大山几十座,分布得好似一条盘曲的苍龙,山脊相连犹如起伏的龙背,山中终年云雾缠绕,因此得名。广袤千里的山区中生活着许多世代不与外界沟通的少数族群部落山寨,巫蛊之术盛行,人们性情也十分凶悍。山中气候变幻莫测,云雾缭绕,还盘踞着不少妖魔邪修,总之不管对修真者还是凡人,这都是一个是非之地。 那个传言便是说当初清合宗门人镇压魔主后,混沌之心在大战中遗失,似乎意外被盘龙山里一个少数民族的人捡到,带回去奉为神物。可鹤无羁得到的是不确定的消息,最初见到疑似混沌之心那个人也身中部落巫师的诅咒而死,不但无法证明真实与否,连到底是哪个部落也不知道。山中大大小小的部落寨子没有一千也有五百,挨个找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寻着影子。 贸然进入山区瞎找一通定然不可取,更有可能惊动明里暗中的对手。鸟为食亡,都是修者,混沌之心这样的东西人人都想要,若是引来了各大门派高人就麻烦了。 鹤无羁当然不怕与谁敌对,哪怕是十个天海境高阶修士对上他也无异于螳臂当车,但万一仙门联盟联合一气,拿一千个一万个来推他,未必打不过。而且还有离火门丹生子和琉光城的穆清风,这两个人要是同样对混沌之心有意,他的胜算就没那么高了。 缥缈山这几千年与仙门联盟井水不犯河水,不过他知道他们一直想将缥缈山纳入势力范围,若不是忌惮他这个破墟大能,恐怕早就按捺不住了。要保护族人和门下弟子独立自主,使得缥缈山能够长长久久地传承下去,不被淹没在历史洪流中,他必须变得比所有人都强,不计一切代价。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鹤无羁决定先在镇上待两天,打听清楚是个什么情形,最好是混沌之心已经落在这里某一个人手中,更方便他暗中截胡。 盘龙山脉里的人口加起来也有十几二十万,山中多珍禽猛兽,奇花异草,自然就有山里山外的人靠这些东西发财,经商的人最多的在此地落脚中转。鹤无羁带着檀千月住进了镇上唯一的一间客栈,小地方大店,已经住了不少客人。 大堂里等着吃饭的多是普通人,但他感知到这客栈里至少有六个开河境以上的修士,堂上的某一桌人其中一个还是天海境的。这些人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不过为防引出他们背后的势力,他装作不知。 以鹤无羁的修为,他存心隐藏气息,这些人压根发现不了,没有一个看出来他也是个修士。不过他外表太过不凡,出现在这种荒僻小镇颇为反常,加上檀千月浑身罩在披风里,行动时步态还是不如正常人灵活,让人情不自禁多留意了他们一下。 为打消这些人的怀疑,鹤无羁故意让小二带他们去那桌人旁边一桌就餐,他早已在檀千月周身设了结界,他们丝毫察觉不到她身上的尸煞之气。 他扶着檀千月坐到长凳上,状似关切地在她耳边说:“连日赶路,娘子累坏了吧?我们暂且在这里休息两天,等你身体好点了,再进山去找那位巫医,你的病就有治了。” 说罢拍拍她的背,坐到她旁边,外人看来这就是一对恩爱的小夫妻。檀千月知道他是有意说给隔壁那桌修士听的,不过她可懒得去配合他,不故意搞破坏就算好的了。 他说得小声,不过修行之人的耳力与普通人肯定不一样,但他外表不凡,“妻子”又神神秘秘的,即便这样,也打消不了他们的怀疑。不过那些人也很谨慎,并没有明目张胆地看他们,只是互相之间以目交流,示意多关注一下这两个人。 邻桌没动静,另一桌的一名修士同样注意到了鹤无羁他们,和同伴们打了个招呼,就向着这边过来了。鹤无羁似乎并未察觉有人靠近,直到那人走到他们这桌坐下,才一脸惊讶而疑惑地看着对方。 此人外貌三十来岁,面白无须,颇为英俊,他和同伴们穿着不起眼的灰色长衣,应当是不想被人知道其来历,还刻意收敛了气息。但如何瞒得过鹤无羁的眼睛,他都不需要看,便知此人已经是开河境七阶以上的修士。 这种人在门派中至少也是个长老首席弟子,甚至一些小门派里做长老也有资格,不过在仙门联盟几个大门派中开河境高阶并不少见。光看个外表,鹤无羁也猜不出他到底来自哪方势力。 “这位兄台,在下是南阳花间谷的修士殷不群,观二位仪表不俗,在这荒僻之地相逢即是缘分,想和你们交个朋友。”他拿起桌上的茶杯和茶壶,倒了一杯,对鹤无羁问道。 花间谷只是南方一个名气不大的中小型门派,鹤无羁想了一下才想起来,他没料到这人一来就对他自报家门了。他没觉得自己隐去了修者的气息便泯然众人,在场这些人不知道有多少是怀着目的而来,这又是鱼龙混杂的地方,要是没有人来探究他才感到奇怪。 一般凡人要是遇上个修士主动与自己搭话多半感到受宠若惊,不过鹤无羁的形象也不适合对人热情,所以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淡淡道:“原来是仙门道长,在下有礼了。” 接着鹤无羁便不说话了,他这不咸不淡的态度让殷不群脸上的笑容一僵,但修行之人这点涵养还是有的,并未表现出不悦。对方越是宠辱不惊,就越不像是平常人,为了搞清楚这是对手还是无关之人,他有必要忍一忍。 “我看二位和本地人很不一样,不知你们从何处而来,往何处去?”修士继续自来熟地搭讪,见鹤无羁看着自己,忙自我介绍道,“我此次是着带门下几个弟子出来历练的,绝非恶人。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看尊夫人似乎不太好,我们花间谷一直以来研习草药医术,想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他看向檀千月,问道:“夫人到底是什么病?能否让在下看一看,把把脉?” 檀千月不动不说话,稳如老狗,鹤无羁脸上却微微露出怒容,道:“仙长是方外之人,自然不用守凡间礼节,但我娘子是人间女子,名节最大,怎么可以让陌生男人触碰?” 殷不群一愣,没想到自己修士的身份遇上了这凡人中的迂腐之辈也不好使,可惜了此人一副清风明月的好相貌,原来是金玉其外而已。 他知道这店中除了他们的人还有许多不明身份的修士,此时不宜张扬惹人注意,加上鹤无羁做出一脸不耐之色,便冷冷一哼,说了句“不识抬举”,拂袖而去。 旁边的人自然是听到他们对话的,对鹤无羁二人的戒心稍微消除了一些,还对他多了两分鄙薄。鹤无羁正好有理由让店小二给他把饭菜送回房内,扶着“妻子”进房间了。 第18章 第18章 . 檀千月僵尸的身体需不着吃人的食物,鹤无羁短时间不吃东西也不会死,不过这凡间食物与修士所食用的灵植和珍兽比起来味道另有风味,他不介意用一些。 僵尸倒不是不能吃,但凡人的食物它们吃进嘴里舌头也尝不出味道。檀千月生前是个老饕,立过誓要尝遍天下美味,可惜未能如愿身先死。所以这会儿他吃着,她只能看着,心里格外不平衡。 等他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檀千月眼睁睁看着他把本该是她的那份饭菜喂给了房间里的花盆土,然后叫小二进来把碗盘收走了。 该给她交待的鹤无羁之前都跟她说过了,他说什么做什么,她只要好好配合就行,所以他俩私下相处时也不大交流。再者鹤无羁觉得这僵尸就算比别的僵尸聪明,智商仍然与他有壁,毕竟他在家也不会和自己的灵兽说话。 檀千月觉得这人闷得不行,所以和他独处之时自己都安安静静地闭目参悟修炼之法,努力提升自己的道行。鹤无羁并不干预她,妖鬼之类修炼比人类艰难多了,反正照这进度,她再练个一百年也难以望其项背。 他对她这份勤奋刻苦的劲头倒是很欣赏,要是他那两个徒弟有这一半觉悟,也不至于现在还不到开河境了。 修仙之人对于饮食和睡眠之类的依赖比凡人低很多,所以晚上鹤无羁睡觉时也只进入浅眠状态,而檀千月到了夜里更是生龙活虎,硬压着体内那种想出去晒月亮的躁动打坐。 到了半夜,有人偷偷摸摸来窥探他们了,两人同时睁眼。 不知道是哪路势力,人倒是没有亲自来,不过分出了一缕灵识,附在一只蝴蝶上,翩翩从虚掩的窗户飞了进来。 “有人。”檀千月率先开口。鹤无羁一指竖在唇前,示意她噤声。 鹤无羁在蝴蝶还没飞进屋子的刹那便凌空将檀千月摄到床上,让她躺在里侧,迅速给她盖上被子,自己也紧靠着她,佯装已然睡熟。蝴蝶飞到他俩上方,正要停下来,鹤无羁忽然假装梦呓一句有蚊子,一挥手把蝴蝶拍死在墙上,对方的灵识也散了。 隔壁某个房间内,正全神贯注进行感知的修士一见那手掌大力挥来,暗道一声不好。可他还没来得及操控蝴蝶飞走,便感到脑内一阵闷痛,忍不住哇的呕出一口鲜血,脸色苍白,抚着心口倒在床上喘大气。 他今天在大堂吃饭时虽目睹了那花间谷修士和他俩的对话,可还是不放心那对夫妻,想要探一下他们到底什么来历。可惜这分神附物之术他练得不够纯熟,不仅什么也没打探到,还令自己被反噬了,真是有够倒霉的。 檀千月被鹤无羁按在身边,出离的愤怒了,她生前将近两百年生命中也不曾与一个男子靠得如此亲密过。她成名之后,那些人更是对她毕恭毕敬,与她接触时话都不敢大声说,现在她居然被一个晚辈占了便宜。 鹤无羁拍死那只偷窥他们的蝴蝶,冷不防身边寒光一闪,见僵尸灵驱一爪子朝他脸上抓过来,他心里一惊,好在反应极快,往后一翻滚下床,可脸上仍然被抓出三条淡淡的血痕。 灵驱不能杀伤主人,不过她并非怀着杀心,这种程度的小伤无法被契约约束。 突然被檀千月攻击,鹤无羁并没有生气,只是有些吃惊地望着她。一路上都好好的,她虽然不是特别听话,但一直没有给他找过麻烦,怎么忽然间就失控了?难道被人暗中做了手脚?可他们几乎形影不离,谁有本事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动她? 鹤无羁站起来,要过去查看檀千月的情况,她却冲他一龇牙,恶狠狠道:“别靠近老子,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吗?!” 这原因让鹤无羁站在原地,疑惑地看着她。这家伙不是僵尸吗?和狮子老虎有什么区别,又不是活人,还分起男女来了,难道我看起来就有那么重口味么? 再一想,与僵尸同床共枕还真有点恶心,看月檀没有让位的意思,他若是和一个灵驱计较就太有失身份了,便在桌子上盘膝打坐入眠。 这一夜没有谁再来滋扰,镇上多修士,各自之间互相警惕,注意到他们两个“凡人”的毕竟是少数。 窃听偷窥的法子鹤无羁有的是,而且以镇上这些人的能力绝对无法发现他。接下来两天内他在房中入定,用水镜术,或者将神识附在蜘蛛上、麻雀上,把那些人私下所说都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来盘龙山脉这些修士并非全都是为了混沌之心而来,毕竟那事知道的是绝少数人,而知道的也不可能走漏风声给别人,引来更多竞争对手。一些人是为寻找灵药,一些人是为了做生意,也有的是专门带着弟子前来历练,这部分人就不在他的关注范围内了。 剩下的,明确提到混沌之心的大约有四拨人,分别来自千羽宗、檀香谷、通幽阁和花间谷。联盟五巨头的人就占了两家,其他三家不一定没收到消息,不知道是还没来还是已经进山了。而现在来的这些人里最高就是个低阶天海境,可能都还只是来探路的。 这几拨人彼此提防,时刻注意着别人有没有先行一步,都在按兵不动。鹤无羁从他们谈话中得知,他们眼目前也没有很确定的位置,所以还在观望。不过听人说起一个叫“百丽”的巫族,他们有一件世代流传的圣物,檀香谷的人准备用障眼法迷惑住其他人,明天夜里就动身去那里。 鹤无羁不能让人抢了先,便托店家帮他找到一支将要进山采药的队伍,花钱请人带他们“夫妻俩”去找百丽族的巫医。他们混在普通人一起出发,修士们自然就不会对这俩多费心神了。 不知道这人扮猪究竟是为了吃哪只老虎,檀千月对他越来越好奇。 . 且说清合宗那边,自得到鹤无羁的回应后,大家都在等着他过来解决问题,可左等右等,一直没见他人影。他们并不知道他不但已经来过了,还带走了他们的圣祖师。 清徽一天催玄理好几次,让他问问到底什么情况,鹤无羁还来不来了,玄理去信询问,始终没有得到答复,众人都急坏了。 没办法玄理只好战战兢兢的再去后山打探,一连去了好几天,竟然没发现圣祖师再出来活动。 那些原来就在的僵尸还是和以前一样,每晚出来在山中游走,虎妖偶尔会出现,就在洞口附近趴着。不过一嗅到玄理的气味,它跳起来就往洞里跑,檀千月设的迷障和结界还在,玄理没办法跟进去。 玄理并不是想伤害它,只想问问檀千月哪去了,可任凭他在洞外怎么喊它出来,它也不理他。 后来他想了个法子,用藤编了只大框,放在洞门不远处,然后自己不再出现在附近。 铁花儿见那个年轻道人不来了,便再度跑出来玩儿,毫无意外地看见了那只笼子。它围着笼子转来转去,心知这东西出现在这里十分蹊跷,定然是那个人放的,可猫科动物的本性让它抓肝挠肺地想要钻进去。 前两天铁花儿都克制住了自己,可那笼子就像一块肥美的鲜肉诱惑着它,好想好想跳进去,在里面尽情地打滚。到了第三天它终于忍不住了,本性战胜了理智,它找来几个僵尸在旁边帮忙放风,自己跳进去痛痛快快地玩上一玩。 熟料刚一跳进去,那些藤条就骤然收紧,把它结结实实地困成了任人宰割的一根儿虎油条,放风的僵尸们哪还顾得上它,吓得一哄而散。 第19章 第19章 . 玄理把铁花儿带回清合宗,下山请几个匠人短时间内打造了一只牢固的铁笼子,把它关在里面。 铁花儿身为百兽之王,长这么大从没有受过这等侮辱,不但被关起来,还有那么些人围观。气得它在里面上蹿下跳,咆哮不止,声音震耳欲聋,几乎要把清合宗那些摇摇欲坠的破房子震垮了。 通明通慧听得这可怕的虎啸,不由心惊胆战,不过老虎被关在笼子里没有威胁,他俩又忍不住地绕着笼子三百六十度地观察它,啧啧赞叹这山大王真是威风凛凛。 “师兄,咱们告诉山下的人捉了只老虎,让他们来观看,每人收点香油钱怎么样?”通慧脑瓜子灵活,看着漂亮的黄毛大老虎,想到了一个绝佳的赚钱法子,“那些人没见过老虎,一定会觉得很稀奇的。” 清徽眼睛先是一亮,不过他心里还是保留着底线,马上又瞪了小徒弟一眼,斥道:“穷傻了吗?咱们是名门正派,怎么能做这种无耻的小人行为,被别的同道知道了会怎么议论咱们?” 通慧低头瘪瘪嘴,不过他还真萌生出一个想法,在山上抓些少见的野兽,拿到山外大城里去开个动物园,师叔师兄们就不用这么辛苦地在外面赚钱了。 “玄理啊,让你去找圣祖师,你抓个老虎回来干什么?”清徽不解地问徒弟。 玄理解释道:“这只不是普通老虎,是只虎妖,我亲眼见过它和圣祖师那群僵尸在一起,上次我也抓了它,还是圣祖师亲自来把它救走的。弟子想着,把它带回来,或许圣祖师会再出现,也想着问问它到底后山是什么情况。” 清徽捋着胡子点头:“好吧,寻找圣祖师的事就交给你了。”说罢把看着老虎流口水的小弟子们一起轰了出去。 玄理站在笼子边,抱臂看着铁花儿,劝道:“你不用做无用功了,这笼子可是精钢所制,我还在上面加持了法术,以你的低微修为,是跑不出来的。” “坏人!”铁花儿安静下来,脑袋抵着铁栏,吭哧吭哧喘着粗气,两眼通红地瞪着他,要不是被这笼子关着,它立刻扑上去把他活撕了。 “坏人就坏人。你不听坏人的话,可是没有东西吃,会饿肚子哦。”玄理继续道,“不得到我想知道的,我是绝对不会放你走的。” 两句话便戳中了铁花儿的软肋,它顿时不敢再凶了,往后缩了缩,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那么多僵尸你不抓,干嘛老是盯着我一个?我又不是你们这里的老虎,我也没吃过人,我还是受害者呢!” 玄理笑了笑,不怕死地伸手进笼子揉揉它脑门,铁花儿委委屈屈地扭头躲闪,怕真被罚不给吃东西,都不敢咬他手。 “你和它们不一样,你比较聪明啊。那些僵尸笨笨的,我问什么它们都没法回答。”他夸了它一句,会修炼会说话,能懂得他的意思,作为一只动物,它确实很聪明。 铁花儿被这两句“虎屁”拍得通体舒坦,几乎忘了他两个是敌对关系,在笼子里卧下来,尾巴一摇一摇的:“你说吧,到底有什么事想要请教虎大姐。不过先说好,我回答了你要放我回去。” 玄理对它的要求不置可否,直接问道:“我想问你,上次那只来救你的僵尸到哪里去了?它是我们的祖师变的,我们不会伤害它,你不用担心,我们只是想将它找回来,好好供奉。” “你、你说的都是真的吗?”铁花儿前爪捧着头,并不太相信的样子,“你们不是修道的吗?怎么会让老祖宗变成了僵尸?” 玄理苦笑:“我们要是知道为什么就好了。你告诉我,它到底去了哪里?” 它摇摇头,眼神困惑:“我也不知道,那天晚上突然出现一个男人,月月让我带大家回洞里去,然后就跑了,后来再也没回来,你说是不是已经……” 玄理一愣,忙问:“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还能什么样?当然是人的样子啊!”铁花儿白了他一眼,陌生人在老虎眼里和老虎在人眼里都一样,长得差不多,它当然是分不出来谁是谁的。 它仰起头仔细回忆了一下,道,“和你一样穿白衣服,嗯……看起来不太好惹的样子,其他的没看清,他太快了。” 玄理沉默了,从它这些话里得不到很多有效信息,不过白衣服的男子,会不会就是鹤仙长呢?可是他要是来过了,为什么不让他们知道,还把圣祖师带走了? “喂,其他我什么都不知道了,你倒是快把我放了呀!”铁花儿见他陷入沉思,抬脚就往外走,不禁着急,噌的站起来把笼子撞得咣当响。 玄理像没听见似的,眉头紧皱着,准备去信向鹤无羁问一下。至于铁花儿,毕竟是个妖怪,就算暂时没危害人类,难保什么时候不会凶性大发,还是别放出去比较好。 信发出去之后,一直没有收到鹤无羁的回信,最后一张纸用尽,玄理再也联系不到他人,准备再亲自去缥缈山一趟,这时候却接到了鹤无羁的消息。 依然是那只仙鹤叼过来的,不过只是一张纸条,上面寥寥几个字:一个月后,贵派祖师原身奉还。 果然是鹤仙长带走了圣祖师,他到底有什么目的?玄理惊疑不定,此时有些后悔向鹤无羁寻求帮助,弄得圣祖师遗体下落不明。 这么大的事,他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清徽。清徽气得破口大骂,骂完鹤无羁骂缥缈山,缥缈山梦华峰一派上下从古到今在他口中都成了道貌岸然的小人。 清徽吵着让两个小徒弟给他收拾好行李,他要亲自上缥缈山与鹤无羁理论,清兆和弟子们好说歹说才将他劝住。既然鹤无羁承诺了一个月,那就姑且给他这段时间,若是到时候他还不把圣祖师好好送回来,便将此事公诸天下,清徽这才作罢。 老实说,现在的他们不作罢也没什么办法,就清合宗现存的这几个人,与缥缈山作对,简直就是以卵击石。 . 清合宗一干人炸锅的同时,鹤无羁已经带着檀千月远在几千里外的盘龙群山里。 和采药队同行的不止他们俩,还有几名经常与山中巫族做生意的中洲游商。两人一个从早到晚捂得严严实实,一个冷冰冰几乎不与人说话,在正常人眼里太奇怪了,不过鹤无羁给了领队不少钱,他们也不能说什么,顶多私底下议论一下。 深山中多瘴气迷雾,长虫毒兽横生,每次进山都有可能有人回不去,不过要是采到什么珍贵药材,抵得上外面的农民种十年地,所以每年都有许多人冒着生命危险进山。 这次托了鹤无羁与他们同行的福,普通的猛兽毒虫远远便对这支队伍退避三舍,翻了几座山峰,都没遇上危险,而且收获颇丰,只是没有特别值钱的。 大家期待着快点到达那些山中村寨,巫族人们手上往往收集着许多上等的药材和兽皮兽骨,用山外的东西与他们交换再带出去卖,更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鹤无羁要去的百丽族是个人数比较多的部族,分布在六个寨子里,加起来有两三千人。五个小寨子众星拱月般紧密围绕着族长所在的大寨,来往的客商必须去拜会过族长,才能被允许与族人们做交易。 这些山中巫族民风彪悍,要是没得到允许贸然进入他们的领地,会被当做入侵者抓起来,严重的可能直接拿去祭了他们的神和祖先。 修道之人不能轻易杀伤凡人,否则有违天道,会使功德受损,是以哪怕鹤无羁这种级别的大能,也不可能说冲进人家寨子强迫他们交出圣物。况且那圣物到底是不是混沌之心还不一定,总要先搞搞清楚。 走了一天半,才接近百丽族的第一个寨子,向导指着远处的炊烟,操着土话让大家走快点。山路不好走,队伍中又拖着十来头运货的骡马,大家这一路下来都累了,一个下坡的时候,一名采药老汉脚下不慎踩到了松动的石头,“啊”了一声,骨碌碌滚进了坡下乱生的草石丛。 几个青壮年急忙下去救人,不一会儿把伤了腿的老汉抬了上来,顺带还抬回来一个奄奄一息的少女。 第20章 第20章 . 队伍里有通晓医术的老医生,先是给老汉的伤腿做了一下处理,用木棍固定住,接着去看被他们救回来的姑娘。 少女被平放在一块平地上,她穿着百丽族未婚女子的服饰,看这一身上下金石珠玉的,似乎身份不低,很可能是哪个长老的女儿。 她生得很是美丽,巫族少女特有的蜜色肌肤,眉毛浓黑,眼睛虽紧闭着,但睫毛纤长浓密,睁开眼一定也很漂亮。采药队里几个年轻人站在边上,眼也不眨地盯着她看。 她还活着,可眼下正陷入昏迷,嘴唇发白,呼吸微弱,四肢时不时微微抽搐。 “大叔,她生了什么病?”一名青年满脸关怀地问。 “这山中毒虫毒草多,她别是中毒了吧?” 领队万金砸吧了一口旱烟,对老医生说:“最好是能把她救活了,我看她不是一般人,恐怕是哪个大人物家的姑娘,到时候人家感谢我们,说不定把什么宝药兽皮便宜卖……不,直接送我们,那可就赚大发了!” “我可不敢保证,老夫是大夫,又不是神仙。”老医生摇着头,翻开她眼皮瞧了瞧,发现她眼珠竟然是青色的,吓了一跳,撩开她衣袖,果然见她手腕上血管突出,皮肤下仿佛有什么活物,一鼓一鼓的。 “吓!”他大叫一声,丢开她的手,兔子般往后窜了几丈远。 大家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干嘛突然一惊一乍的? 老医生指着少女大叫,声音都变了:“你们快!快离她远点儿!她不是病了,她是中了蛊虫!会传染给别人的!” 他年纪大,又经常出入山区,自然见识比别人多些,一见她身上的鼓包就认出来那是什么东西。听他这一说,围在少女身边的老老少少哗啦一下散了个干净,谁也不敢再靠近她。接触过她的几个青年都惊慌失措地脱了衣服查看自己手脚和露在外面的皮肤,看有没有被她传染上的迹象。 巫族的人在山外人眼里最可怕的地方就是,他们不但凶悍,还会巫蛊诅咒之术。凡是被他们诅咒或下蛊的人,轻则自身,重则祸及全家,总之下场极惨。所以敢跟巫族人打交道的要么是胆子极大,要么孤家寡人将生死置之度外。 也幸好不是所有巫族人都会养蛊和下咒,这些都只能传给长老以上领导者,一个族里有五个就算多了。要是人人都会,他们哪天在山里过得不耐烦了,跑到山外去,外面的人还要不要活了? 蛊虫难养,下咒的话据说也会折损自身阴德,所以会这些邪术的也不是经常使用,他们通常用来惩罚外敌或者族中叛徒。这种蛊毒施加在一个妙龄少女身上,未免太阴毒了,可见这少女要么不是他们百丽本族人,要么就是犯了滔天的大罪。 “这女的是个麻烦,带着她会给我们带来灾难,我们不能管她了!”还是刚才的领队万金,得知她身中蛊毒,马上就改变了想法。 他看了看同伴们,甚至突然生出了把她杀掉,以绝后患,免得被百丽族人发现他们与她接触过,反正她身上那么多蛊虫啃咬她的血肉,她很快就活不成了。不过这个想法太过残忍,他动了动嘴唇,看见一些人不忍心的神情,还是没敢说出来。 幸好她中蛊时间不长,她身体里那些虫还没有大量繁衍,连她的血肉还没来得及怎么吃,更加不会传到别人身上了。碰触过她的几个人确认自己没事,才放下心来,刚刚那些爱慕她容颜的青年们此时一个个眼中具是可惜可怜,却没有哪个说出反对领队的话来,都默认了不管她。 就在所有人都决定放弃她,继续赶路之时,最少说话的鹤无羁却走到她身边,俯身抬起她的手臂,看了看她的血管,转头对他们道:“她还有得救。” 众人惊讶地看着他,又看看他的“夫人”,心道你如此接近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你老婆没意见吗?而檀千月对此自然是没意见的,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她都这样了,怎么能救?难道我们能把她带走吗?你知道她身上有什么麻烦事儿?”领队有些埋怨这个多事的男人,一路上他啥都不管,这会儿倒是跳出来了,装好人打他脸吗? 鹤无羁就当看不见他的满脸不悦,淡淡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果这是你的女儿,你也可以眼睁睁看着她被蛊虫咬得千疮百孔而死吗?” 万金被他说得一噎,哼了一声,走到边上蹲着抽他的大烟去了。 另几个青年听说少女有救,眼中倒是出现一丝欢喜,毕竟他们都不舍得这么个小美人儿这样就香消玉殒了,纷纷询问他需不需要帮忙。 鹤无羁点点头,道:“帮我拿一只大碗,一坛烈酒,和一把锋利的小刀来。” 这些东西都是常备的,马上就有人帮他拿过来,不过他们还是不敢接近少女,只围在一丈以外看他要做什么。 鹤无羁执着少女的右手,在她腕上割开一道口子,又割了自己的手指,放了小半碗鲜血,然后放在她手腕下面。像是受到了他血的味道的吸引,少女身体里的蛊虫一股脑儿地往她的伤口处涌动,她身上鼓起了一个又一个的包,像起了许多大水泡,还会移动,看得人毛骨悚然。 游走到了尽头,一条接一条的肉虫子从她翻开的伤口中挤出来,带着淋漓的血水,争先恐后地往碗里游。那些虫每一条都有手指长,吸饱了血,圆圆鼓鼓的,仿佛水蛭,胀成这样了,还想喝鹤无羁的血。 围观的人们见此情景,身上不由自主汗毛竖立,起了鸡皮疙瘩,下意识地后退离她再远些。 最后总共有十几二十条蛊虫游进了碗里,不再有新的虫进去,它们早就吃完了鹤无羁的血,头部扬起来,迫切地想要更多,大开的口里竟然可以看见两排细小的利齿,令人头皮发麻。不过这时候鹤无羁已经将少女的手腕放下,它们回不去原路,显然愤怒了,想要寻找新的宿主。 鹤无羁往碗里倒入烈酒,虫子们受不住这刺激,剧烈地在酒水里翻滚起来,鹤无羁手指拂过,酒瞬间燃烧起来,不一会儿蛊虫就不动了,渐渐融化为一碗血水。 大家一直看得紧张不已,到这里才松了一口气。 “这位大哥,你好厉害啊,连蛊毒都懂得解!”一名青年走过来热情地拍拍他的肩膀。 他们本来觉得这种富家子弟屁本事没有,还老端着,都很讨厌他的,现在他救了这漂亮姑娘,大家心里又有点酸,又有点感谢他。鹤无羁微微侧身避开他的示好,道:“举手之劳而已。” 蛊虫出来后,姑娘的呼吸很快恢复了正常,虽然脸色和唇色还有些苍白,但突出的血管已经消了下去,看来真的没什么事了。 他们正商量着怎么安顿她,领队万金又过来,语气强硬地说:“不行,就算她身上蛊毒解掉了,也不能留着她!反正她现在蛊毒已解,剩下的也不干我们的事了!” “为什么呀?”一个跪在少女身边帮她擦脸的年轻人不服气地问。 万金脸色铁青,指着少女:“你们知道她为什么中蛊毒吗?万一她是被百丽族驱逐的,我们再把她带过去,岂不是引火烧身?我既然带了你们来,就要保证你们的安全!我绝对不允许一个祸患留在我们的队伍里!” “可是,万一她是被别的巫族下的蛊,逃回来的呢?”青年机智地反问。 “呵!”万金冷笑,“百丽族出了名的霸道,另一个族的寨子都在几十里外了,真是在外面中的,这蛊虫能容她跑这么远吗?我不管,总之我们不能带她走!你们谁要是不听我的,那就自己滚出我的队伍吧!” 在这山里,不是原住民,独自一人的话简直寸步难行,活着出去的难度远大于进来。万金态度坚决,他们都不敢反驳,万一被丢下自生自灭,那可就八成是死路一条了。 而这个姑娘,现在还昏迷着,她一个弱质女子,留在这野兽出没的地方,不知道能不能活过一天…… 但万金是为了队伍里所有人考虑,哪怕有些不近人情,他们也不能说他有多大错,真是两难的境地。 “不如我们留下来吧。” 大家诧异地望向说话的人,居然又是刚才救了人的鹤无羁,他没什么表情的脸难得地微笑了一下:“我和我娘子留下来照顾她,各位先去与百丽人交易,我们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众人面面相觑,万金疑惑道:“你不是为了治你夫人的病,特意要去找巫医的吗?为了这么个陌生女子就不去啦?你夫人的病怎么办?” 他心中却暗自鄙夷,莫不是见人家年轻貌美,仗着救命之恩起了要换个妻子的心思吧? 鹤无羁道:“我娘子心地善良,她是不会对一个弱女子见死不救的。这里隔他们的村寨也不是很远,你们先去,回来的时候带她走,我们再自己去百丽族好了。而且刚才那位兄台说得有几分道理,万一这位姑娘真的是从外面逃回来的呢?等她醒过来了,我们自会问清楚。” 这家伙拿她当借口真是一点都不脸红,檀千月默默翻白眼。 万金点点头:“好吧,你们执意要帮人帮到底,我也不能阻止,不过你给的钱,我是不会退给你的,毕竟带你们走了这么远。” 他现在巴不得有人把这个烫手山芋接过去,假如这女子不是被百丽族驱逐的,有人管她,最后怎么样也怪不到他身上来。 “给出去的钱我们当然不会要回来的。”鹤无羁做了承诺,又道,“不过不知道这位姑娘到底怎么回事,希望各位到了寨子里先不要跟其他百丽人提起她。” 万金和其他人点头答应,原地休息了半天,他们留下足够几人三天用的水粮和药草,便继续上路走向寨子。 还有一个年轻人也一起留了下来,他叫阿古,是当时把姑娘救上来的人之一。大约是从没接触到这么好看的女孩子,他一下子就对她着了迷,她身上蛊毒解掉了,他更舍不得离开,自告奋勇要和鹤无羁他们一起照顾她。 鹤无羁求之不得,他留下来另有用意,缥缈山的山主可从没伺候过谁,有人主动把这活儿揽过去正好。 阿古对那少女很是上心,用树叶和松针给她铺了个软床,大老远找水回来喂给她,连打盹儿都守在她身边。而鹤无羁和檀千月就在旁边的大青石上打坐,阿古搞不懂他俩这是在干嘛,问他们也不回答,索性当看不见了,一心一意守着一见钟情的姑娘。 到了夜里,少女还没有醒,阿古着急了,转头问:“贺公子,姑娘身上的蛊虫到底有没有清除完啊?她怎么还不醒过来?” 鹤无羁抬眼瞟了下黑透的天空,从青石上下来,拿出一枚丹药喂给她。阿古目不转睛地看着少女,过了一会儿,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皮。 “有这种药干嘛不早点拿出来?”阿古小声咕哝着。 少女的眼珠转了转,疑惑地锁定在上方离她最近的阿古脸上,一瞬间里面流露出惊恐和紧张:“你……你是谁?” “别怕,我是好人。”阿古憨憨地朝她笑,“你昏倒在山坡下,是我……是我们救了你,你没事了。” 少女瞪大眼,忽然坐起来,身体往后缩,一边语气急促地说:“离我远点,我身上有蛊虫,会害死你的!” “别担心姑娘,别担心。”阿古拉住她,撩起她的袖子让她看,“你瞧,你身上没有虫了,你不会死的!不要害怕。” “啊?”她低头看自己的手臂,又摸摸脖子,脸,身体其他部位,果然没感觉到那些恶心的小东西在身体里四处窜动。她猛地站起来,惊喜地拉住阿古的衣服,“真的!怎么会这样?是你救了我?!” 阿古脸一红,没那么厚脸皮把功劳揽自己身上,指了指旁边的鹤无羁,说:“是那位贺公子把你体内的虫子引出来的。” 有句话叫“xx之恩以身相许”,怕姑娘对救命恩人生出什么别样想法,阿古马上指着檀千月补充了一句:“那一位是贺公子的娘子,她患了重病,特地来找你们族里的巫医救治。” 少女看向鹤无羁,微微一怔,走到他面前行了个巫族人对贵客的礼仪,抬头望着他,柔声道:“银珠多谢恩公救命之恩,大恩大德,今生不忘。” 阿古舒了一口气,还好她没说什么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报。但同时他心里又有一点不忿,姑娘这么好看,这么温柔地向他道谢,他还是一副死人脸,太没礼貌了吧! 鹤无羁没有说话,一双眼打量着少女,眼神无情,仿佛看一件物品,不像在看一个活生生的美少女,和一旁阿古的眼神完全不一样。 她有些无措地看看阿古,又看着恩人的“妻子”,希望谁来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尴尬。但那个全身裹在斗篷里的女人更奇怪,不但不发出只言片语,连动都不动一下,给她的感觉比族里那些木头的雕像还要阴沉。 银珠有些畏惧面前这个高个男子,微微后退半步,他却说话了。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身中蛊虫?”那声音犹如骤然破碎的凝冰,让她从头到脚一冷。 她本想隐瞒自己的身份,可他直视着她,一种奇异的压迫感却让她无法对着这个男子说谎,只好一五一十地说:“我是百丽族族长的女儿银珠,给我下蛊的人是我的亲叔叔,大巫祭苍泱。” 阿古走到她身边,吃惊地看着她:“怎么会这样?你叔叔这么对你,你爹不管吗?你可是他的亲侄女啊!” 银珠咬咬唇,泪珠止不住地滚落,断断续续道:“我叔叔……为了族长之位,打算将族里的圣物出卖给外人,被我阿爹发现,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他给杀了。他怕我把他的所作所为告诉大家,反咬一口,说是我杀了我阿爹。” “他们就信了?”阿古既气愤又感到不可思议,她的叔叔是个畜生吗,居然一点亲情都不念。 银珠摇着头道:“他是大祭司,除了我阿爹,就是他的地位最高,有很多人听命于他,现在我阿爹死了,族里更是他一人独大。就算有人怀疑,也不敢公然跟他作对的。他给我身上种下了蛊虫,想让我死,是我奶奶舍不得我就这么死了,把我偷偷放出来的,现在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说着银珠又开始哭,阿古瞅瞅鹤无羁脸上依然没有丝毫动容,不禁责备他冷血无情,转而去安慰伤心的银珠。 “那些要你们圣物的,你知不知道是什么人?”鹤无羁问。 银珠想了想,摇摇头:“我不知道,他们十分神秘,从来不在族人面前出现,我也是有一次在叔叔和他们密谈的时候无意间撞见的。啊,我见过一个,能够驱使飞剑,可能是东方来的修士吧。” 她不敢说,那几个人的某些气质与眼前的救命恩人隐隐有几分相似,总之就是与普通人很不一样。 鹤无羁目光一顿,缓缓问她:“你想不想回去为你爹报仇,为你自己洗刷冤屈?” “我当然想!”银珠声音陡然拔高,可是下一秒眼神又黯淡下来,沮丧地说,“想有什么用?我不可能扳倒我叔叔,要是让他知道我还活着,不会放过我的。他那个人丧心病狂,我现在害怕奶奶也……” “银珠姑娘,我会帮你的!”热血上涌的阿古拍着胸膛向她表衷心,可惜他相貌平常,而银珠这会儿经历丧父外加被冤枉的痛苦,完全没注意到这个山外男子对自己有意。 “这位大哥,谢谢你的好意,银珠心领了,不过我不想连累你们。”银珠冲他笑笑,“我叔叔不但会养蛊,还会很可怕的咒术,如果让他记恨上了,不但你,还有你的亲朋好友,都有可能被牵连的。” 阿古怂了一下,嘟囔着“这么可怕啊”,但年轻人热血方刚就是容易冲动,加上银珠这么一说,他更加觉得她是个善良的好姑娘,绝不可离弃她。 还没来得及再次向银珠保证,鹤无羁上前半步,迫近银珠,问道:“如果我帮你打败你叔叔,澄清事实,让你成为新的族长,你能把你们的圣物借给我看一看吗?” 第21章 第21章 . 银珠看着他的眼神立即出现几许警惕与探究。那圣物几百年都无外人知道,最近却接二连三引得人觊觎,甚至给他们带来无妄之灾,到底怎么回事? 她紧捏着手指,面有难色:“可是,我爹正是因为不允许苍泱将圣物出卖给别人,才遭了毒手,他为此而死,我怎么可以违背他的意愿?” “哦。”鹤无羁语气如常,既没有生气也没有失望,只是拿话激她,“一样死物,在你看来可能比父仇更重要吧。你叔叔谋得了权位,以他那么狠毒的心性,你觉得他会对你的族人好吗?” 银珠冷笑一下:“就算我答应你,你能怎么帮我呢?就凭你,和你那位娘子吗?看起来可不太行。”她顿了顿,收了傲慢的语气,又说,“对不起,我很感激你们几位的救命之恩,但你们真的没办法帮我。” 阿古急道:“那你一个孤身女子,打算怎么办呢?你还有地方去吗?” “我……我不知道……”银珠表情变得十分伤感茫然,垂下眼眸,泫然欲泣。 阿古看得心疼,正想说要她跟他到山外去生活,却发现天光忽然间大亮,太阳光白得刺眼。他吓了一跳,见鬼了一般,明明才入夜不到一个时辰,怎么突然就天亮了?这白天太真实了,直让人怀疑前一刻的夜晚是幻觉。 “怎么回事?见鬼了!”阿古张大嘴望着天空,与同样惊惧交加的银珠互相看看,又望向淡定如常的贺公子夫妻俩。 鹤无羁一手指向天,对银珠道:“我说能帮你,就能帮你,我亦是出身仙门,你叔叔的蛊毒咒术都对我无效。这下,你该相信了吧?” 他眨一眨眼,太阳消失,取而代之的仍然是黑夜。两人怔怔的不敢相信,使劲揉眼睛,确定这是真的。 “不过是个幻术而已……”银珠依然不肯相信他真的会法术。 阿古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没见过这种阵仗,那些表演的幻术师顶多变个果子变个花儿,哪能把黑夜变成白天,又把白天变成黑夜的?他当下就觉得自己遇上了神仙,腿一软给人跪下了,只差没磕头。 鹤无羁微微而笑:“你当然可以不信,放弃复仇,离开这里,不管你的奶奶,不管你的族人,一走了之,到山外永远隐姓埋名地过一辈子。” 这话像是一把刀扎在银珠心上,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阿爹慈爱的眼神,还有奶奶充满关爱的唠叨,她怎么能把这些都忘掉,自私地苟活一世呢? “你、你能怎么帮我?”银珠抹掉眼角的泪珠,目光突然坚定起来,单膝拜倒在他面前,“哪怕有一丝希望,我也要回去和他斗到底,请上仙助我一臂之力。” “修道之人而已,当不得上仙这个称呼。”银珠突然的转变并未出乎鹤无羁意料,他抬手虚扶一下,“我们最好快点去,拖久了不知道会有什么变故。” 银珠点点头:“嗯,明天早上我叔叔就要在全族人面前焚化我阿爹遗体,接任族长,我一定要在那之前阻止他,揭露他的真面目!可是……” 她面色又犹豫起来,“百丽族的寨子,不管是谁都见过我,他们要是发现我,会抓了我回去见我叔叔的。” 鹤无羁伸手在她脸上一抹,阿古看着银珠瞬间变成另外一个人,惊讶得叫出声,而后捂住嘴吧。 “怎么了大哥?”见阿古如此反应,银珠心里一个咯噔,两手摸着自己的脸,问道,“我的脸怎么了?” “你……你变了一个模样……”阿古这下完全拜服在鹤无羁手下,他既会解蛊毒,还会法术,连人脸都能变,这根大腿得抱好了,立即向鹤无羁叩三个头,“神仙,您还缺徒弟吗?不缺徒弟的话,您的仙府缺看门的吗?不缺看门的话,您还缺个什么跑腿的吗?” 鹤无羁扫了他一眼,认真回答道:“不缺,你没有慧根,还是老老实实做个人吧。” 抱大腿升仙的美梦被无情地击碎了,阿古沮丧地垂下头。 “我的脸?”银珠摸着似乎是和以前不太一样了,高鼻梁变成了塌鼻子,樱桃小口变成了大嘴巴,眼睛也成了单眼皮,看也不看就知道丑,瞬间心里有些梗塞,忐忑地问,“仙长,我……我的脸还能恢复原样吗?” “一个障眼法而已,并未对你的相貌作本质改变,等事了我自然会为你撤去。” 银珠喜不自胜,这样去到寨子里大家都认不出她了,明天就回家,到时候她就算拼着这条命,也要叔叔苍泱血债血偿:“多谢仙长!” 鹤无羁看了看天,对银珠道:“你换件衣服,我们现在就走。” “现在?”阿古迟疑道,“现在是晚上啊,天黑路滑,带着两个弱女子,怎么走啊……” 话还没说完,鹤无羁手上就升起一团淡淡的光晕,把周围都照亮了,居然比火把还明亮,阿古只好闭嘴。他这会儿其实有点困了,不想连夜赶路,可银珠姑娘和有病的贺夫人都没说什么,他也不好意思抱怨辛苦了。 银珠在树后换了一件阿古的衣服,头发包起来,鹤无羁给她幻化了一张黑丑的脸,这样灰头土脸的,看不大出来是个女子。 这里到第一个寨子看着近,但要翻山越河,起码得走上两个多时辰,这会儿出发,可能要黎明时才能到达。银珠走在前头带路,阿古扶着她,两人一路聊着天,鹤无羁和檀千月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看那两人说得颇为投机,注意不到后面,檀千月终于忍不住跟鹤无羁说话了:“喂,不要告诉我你看不出来那女的是个死人啊?你不担心她有问题,说的谎话?” 鹤无羁诧异地看她一眼,这家伙也会“管闲事”吗?倒是越来越像个人了。 “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 “她自己不知道。” 她不止中了蛊,还中了□□,蛊虫虽然取出,毒药却已经渗透五脏六腑。他们把她抬上来时,她虽然没死,但也只剩下一口气。鹤无羁毕竟不是神仙,也不精通医理,怎么也救不回一个必死之人。 檀千月不解,这女子死而不自知,既然已经变成妖物了,他与她接近有何目的?此人真是让她半点也看不透,自云阿山一见,他做的每件事都让她觉得难以理解。 鹤无羁也在诧异自己居然有耐心向这只僵尸解释:“她心有执念,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我给她喂了一枚定魂的丹药,她死得不久,身体没有腐坏,还可续命三天。帮一个已死之人了却最后的心愿,有什么不可以呢?” “不就是想趁火打劫吗?你想要百丽族那圣物?到底是什么东西,连你身为缥缈山主人也会觊觎,不惜用这种办法坑蒙拐骗?”她的用词一点不客气,将他说得像个强盗。 “我可没有逼她。要有所得,怎么能没有付出?”他嘴角微微一扬,却不再说话了。 “我呸,道貌岸然!”檀千月大声嘀咕道。 前面阿古看着周围形状狰狞的枯树枝,一惊一乍的,时不时拍拍胸口,故意往银珠身上靠,口里叫着怕鬼。檀千月不禁觉得好笑,他后面跟着个僵尸,身边使劲想要撩的人是个刚死不久的新鲜尸体,要是他知道了这些,又会是个什么反应呢? 黎明前最黑暗之时,他们到达了寨子外面,采药队和商队已经在里面安顿下来,等着明天由百丽人带着去大寨见新族长,取得与他们交易的许可。 寨门守卫带四人去见万金,确认他们身份后,也让他们留下来。万金心中奇怪,当着百丽人的面没说什么,等人走了以后,才问起阿古和鹤无羁这是怎么回事,他俩不是要留下照顾那个女孩子吗? 阿古看了看鹤无羁,吞吞吐吐地说着事先编好的借口,说那女子已经死了,而变了模样的银珠是他们在路上遇见的迷路的山外人。万金将信将疑,不过鹤无羁又给了他一些钱,堵住了他的嘴巴。 次日天不亮,便有人来叫醒了他们,与百丽所有人一起在外面集合,准备去主寨。 第22章 第22章 . 百丽的主寨本身居住着一千余人,占地颇广,从高处俯视宛如一座小城,不过其中建筑几乎都是竹木所搭建,其中植被丰茂,绿意盎然。寨子一周围着三四丈高的木栏,每隔十丈远便修建有一个高高的瞭望木塔,上面长期驻守着携带弓箭的守卫。 主寨外面同样有装备齐全的年轻武士把守,陆陆续续有其他几个寨子的百丽人进去观礼,他们的盘查十分严格。 银珠看见那些熟悉的面孔,脸上露出哀伤之色,那些都是她从小到大的玩伴,阿爹还在的时候,他们都将她当公主一样宠着,现在,只怕他们看见她只会喊打喊杀吧? 汇聚了来自几个小寨的几千人,寨子外面排着长龙一样的队伍,万金带领的队伍跟在他们夜宿那个寨子的人后面,打开他们携带的货物接受检查。百丽的要求他们可半点不敢违抗,若是惹恼了百丽人,才不管你是谁,一律拉去烧死祭神。 银珠进去时战战兢兢的,连头也不敢抬,生怕被人发现她的身份,不过到了守卫面前,他们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让她过去了。后面的檀千月却被拦了下来,她罩着披风,浑身丝毫不露,自然引人怀疑,被要求脱下披风。 已经进去的银珠和阿古胆战心惊,站在人潮那边,不知所措地望着被守卫拦住的鹤无羁与檀千月。 “外来人,不给我们看你的真面目,那就离开这里,我们不欢迎藏头露尾的人!”一个青年推了下檀千月,有些生气地说,“快点,后面还有很多人等着进去!” “那可不行,我天生长得丑,怕吓着你们……”檀千月阴恻恻地笑笑,对方被她低沉嘶哑的声音瘆到了,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不过下一刻表情骤然严厉,拔出佩刀警惕地怒视着她。 檀千月恶作剧一般将遮面的黑巾掀开来,青年猝不及防直面她那张枯槁的脸,心里一颤,嘴一张就要惊叫出声。 此时鹤无羁猛然将她拉到身后,与那青年四眼相对,对方忽然一愣,大张着嘴,眼神迷茫起来,仿佛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竟然侧身将他们让了过去。二人进入寨门,他又转身去盘查后面排队的人,完全不记得刚才有两个可疑之人从他手上溜过去。 “仙长真是厉害啊,那一定就是传说中的摄魂术了……”阿古一脸崇拜地望着朝他们走过来的鹤无羁,身边的银珠附和点头。 寨子里有个非常宽阔的广场,正中就是百丽人的祭坛,他们所有仪式和典礼都在这里举行。今天这种场合外来人是不被允许观看的,万金等人只好在他们安排的屋子里等着新族长接任仪式完毕后再去见他。 鹤无羁一行人自然不必遵循他们的规矩,只需略施法术,他们四人在百丽人眼中就是自己的同族。 祭坛周围聚集了几千人,从高处看下去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四人不着痕迹地挤到了前排。高高的祭台上站着几个脸上涂得花花绿绿的长者,正中用木柴架成了床,上面躺着的应该就是前任族长,银珠的父亲。而那个抚尸痛哭的壮硕中年男人一定就是害死兄长,逼杀侄女的大巫祭苍泱。 银珠瞪着苍泱,眼中的悲愤呼之欲出,看他假惺惺地哭丧,恨不得立即跳上去揭穿他的真面目。可是她很明白,以他在族中的地位声望,大家肯定大多会站他一边,而且他向来擅长蛊惑人心,肯定早就在族人之中败坏她的名声了。 祭台上几位长者劝得苍泱停止哭泣,提醒他还有大事,苍泱终于抹了眼泪,站起来念了祭文。 银珠轻声问鹤无羁:“仙长,他们都相信他的谎话,就算我现在出去,也没人会相信我的,我该怎么办呢?” 她此刻很是着急。祭台上长者们已经宣布苍泱大巫祭兼任新任族长,从先族长身上取下信物,戴到苍泱身上。下一步,他们就要烧掉先族长的遗体,让他灵魂“升天”了。 鹤无羁并指如刀,裁下银珠一缕头发,二人不明所以,那头发忽然化作一只黑色的蝴蝶,从他指尖翩翩飞出去,奇怪的是那么多人,好像没有谁注意到它。 祭台上,苍泱举着火把,抹着眼泪点燃了哥哥身下的木柴,火焰伴随着黑烟升起,很快就会将尸身吞没。银珠“啊”的轻呼一声,若不是阿古拉住,她几乎要冲上去。突然间苍泱手上的火把掉到地上,双眼圆睁,指着先族长,口里怪叫着连连退后。 接着台下靠前的人们亲眼目睹了一生中最怪诞的一幕,只见已经死去多日,尸身经过特殊处理已经发干发黑的先族长居然坐了起来,从木头堆上跳下来急匆匆拍灭身上着火的地方。 “哎呀,诈尸了!族长活了!”祭台下有反应过来的族人尖叫道,一些胆小的吓得什么也顾不了,顿时四散哄逃,不过更多的好奇心重,还想留下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祭台上长者们也是面面相觑,心中惊惧诧异交加,族长的死亡是他们一起确认的,真真切切已经死透了,绝对没有活着的可能。祭台下面银珠见父亲突然活过来,心里先是一喜,不过马上想到这应该是鹤无羁的法术,便淡然了。 “苍羯,你没死?”长者之一大着胆子唤了族长的名字,不过还是不敢靠近。 苍泱手猛然一挥:“不可能!你们都亲自验尸了,他呼吸也没了,心跳也停了,血也凝固了,怎么可能还活着?!”又指着苍羯喝到,“你是什么妖怪?休要附身到我大哥身上装神弄鬼!还不现出原形!” 族长动作迟缓,不过苍泱一说话,他空洞的眼睛立即转向锁定住他,仿佛在努力辨认杀害自己的仇人,在场所有人都紧张而带些期待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片刻后,苍羯猛然伸出双臂,直直伸向苍泱,嘶哑地吼出:“苍泱,是你杀了我!”一边吼着,一边僵硬地向他走过去,骨节咯吱作响,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别过来!” 苍泱毕竟不是普通人,慌乱只在瞬间,很快就镇定下来。他才不信这世上有死而复活的事,不过有人借助巫蛊妖术之类操纵尸身,想毁掉他的接任仪式罢了。他冷冷一笑,将巫祭权杖横在身前,准备破解苍羯身上的“妖术”。 见他摆出攻击的姿势,苍羯停下来,面上流露出愤恨之色,口齿居然流利起来:“叛徒!你一定想不到我根本没死吧?你为了地位和利益勾结外人出卖先祖圣物,被我发现就想杀人灭口,连我唯一的孩子银珠也不放过,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苍泱愣了一下,下意识道:“不可能,不可能,我杀你的时候每一刀都正中心脏……” 话没说完,他便醒悟过来,猛的住嘴,但几位长者包括离祭台近的族人都已经听到了。引诱他说出这句话的苍羯欣慰地一笑,身躯沉重地倒在地上。 “阿爹!”一道人影飞快地奔上祭台,跪在苍羯尸身边,众人一看,竟是几天前被苍泱驱逐的银珠。她哭了两声,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望着长者们,“诸位叔叔伯伯,现在你们知道了吧,我阿爹是被苍泱这个恶贼害死的!他还给我下了蛊,要不是遇上一位仙长救命,我早就死了。” 苍泱一脸惊讶,显然也没想到她还能活着,被他下过蛊毒的人,还没有过能够死里逃生的呢。 “你们别听她的。”苍泱未等别人质问自己,抢先狡辩,“我说死尸怎么会说话呢,原来是你这个丫头在捣鬼!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那我就送你去和你阿爹团聚好了!” 苍泱虽然位高权重,但银珠也是族长之女,更因苍泱刚才自己说的那句话,此时大家也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人群中阿古喊道:“大家都听到了,刚才苍泱不是自己都承认了嘛,就是他杀的族长啊!” 苍泱朝下面狠狠地瞪了一眼,黑压压的人群中也分辨不清是谁喊的这一嗓子,但就像一颗石子投入池水引发涟漪不断,族人中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 “苍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必须说清楚!难道族长真的是你杀的?”长者们皆惊愕而愤怒地看着苍泱,分散开将他围起来,与银珠隔开。他们很清楚苍泱的本事,他若是现在要对银珠发难,他们还真不一定阻止得了他。 他们的担心没错,苍泱现在就是要杀人,不过他并不需要让这些人看见,他修炼几十年的巫蛊之术,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她现在就死。苍泱双唇微微翕动,念着别人听不见的咒语,意图将她当场咒杀,她一死,就随便他怎么圆谎了。 可当他顶着众人的责问将咒语念完,本应立即猝死的银珠却还好端端的,反而自己心口一痛,法术似乎反噬到自己身上。苍泱一惊,随即反应过来,身体虽痛苦,神情居然变得轻松释然了。 “原来真有高人帮你,好,好……”他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不再看着银珠,而是扫视下面黑压压的人群一眼,似有所指地说,“既然是高人,面对我又何须藏头露尾?有种的,出来和我较量较量罢!” 在场族人对他的举动摸不着头脑,纳闷地互相看看,却见祭坛上,苍泱忽然大惊失色,脚下腾起浓浓黑烟。很快黑烟散去,苍泱倒在原地,他的胸腔自内撕裂开,血肉横飞,里面钻出一只浑身鲜血淋漓,獠牙利爪的大蝙蝠。 这景象让所有见到的百丽人都惊呆了,直到第一个人尖叫出声。 “吓!有妖怪啊!” “这蝙蝠杀了苍泱,它会咬人!大家快跑啊呀……” 前有族长诈尸,后有苍泱身体突然钻出蝙蝠,接连而来的怪事超出了这些普通人的认知,台上的长者们也吓得纷纷逃走。银珠跪在父亲尸身旁边,望着那只形态可怕的蝙蝠,心里竟是惊讶和憎恶大过了恐惧,顺手捡起一根燃烧的木头砸向它。 蝙蝠煽动翅膀微微一偏,躲过了木头,慌慌张张调转方向往寨子外飞去。在场的百丽族年轻人里面有胆子大的跟着它跑过去,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蝙蝠速度极快,他们跑了十几丈就跟丢了。银珠不知所措地留在原地,往下寻找鹤无羁等人,阿古翻上台去将她扶起来,另有族人围上来问长问短。 “银珠,你手怎么这样凉?”阿古摸到银珠手背,感觉像冰一样,不由关切道。 “我没事,阿古大哥,仙长他们呢?”银珠来不及跟族人们解释,向阿古询问道。 阿古拍拍她肩膀:“刚才那妖物刚飞走,仙长就追过去了,好家伙,快得我都没看清。也不知道那怪物究竟怎么回事……我们还是先料理你父亲的后事吧……” 银珠勉强点点头,虽然担心,眼下族中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 第23章 第23章 . 鹤无羁见到苍泱第一眼便看出他被邪物附身,控制那具身体的已经不是银珠叔叔的本人,因而在它意欲对银珠下手时迫使它现出原形。 蝙蝠出现的一霎那,他更是在它身上感受到一缕魔气,九洲修者千万年来与魔族互为死敌,就算不为百丽族的圣物,今天他也不能放过这魔兽。是以蝙蝠逃跑时,他便拉了檀千月一起追了上去。 这畜生速度虽然快,以鹤无羁的修为要想追上它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不过它附在百丽人身上搞出这些事,后面必然隐藏着什么阴谋。他想看看它到底要去哪里,还有没有什么同伙,若是追逐之下无所获,再把它杀掉。 出了百丽山寨,三道身影前后穿梭过愈加茂密的深林,不久之后到了一个颇为隐蔽的山洞前,蝙蝠没有丝毫停顿地飞进去了,鹤无羁与檀千月却在洞口停了下来。 鹤无羁打量了一下,这个山洞处在一面山壁中间,上下左右皆是无法攀爬的岩石峭壁,普通人恐怕要用百尺长绳从上面吊着才能到达。洞口不大,里面却十分幽深,往洞中走了两三步,道路中间立着一道石碑,依稀写着百丽圣地外人勿入的字样,大概年代久远,字迹已经比较模糊了。 “百丽人的圣地?你要的东西可能就在里面了,要进去吗?”檀千月冷哼一声,还是对他觊觎凡人的宝物心存不耻。 鹤无羁瞟她一眼,也不言语,抬脚便往里面走,檀千月被契约束缚,自然也只有无奈地跟着。里面很可能被刚才那蝙蝠和它的同伴据为窝点,充满未知的危险,但他俩一个僵尸,一个修真大能,说害怕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进去山洞深处,蝙蝠早已失去踪迹,里面安静至极,洞壁被人工凿得很是光滑平整,不过岩石间渗出的水令洞里面十分潮湿。两人皆能在黑暗中视物,也不存在什么突然出现吓到人的东西。大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平直的甬道忽然在前方开出三道岔路口,该往哪边走,这下让人犯难了。 檀千月等着看他怎么选,鹤无羁却根本没有犹豫,直接走了中间那条道。反正他不赶时间,走错了大不了折回来换一条就是了,加上他对自己实力的自信,压根不觉得此处有什么东西能伤到他。 这条道越走越宽,也越来越冷,当然檀千月是没感觉的,她现在只是个跟班儿,连路也懒得看了,鹤无羁怎么走她就怎么走,像个尸体一样机械地坠在他后边儿。突然间鹤无羁停了下来,檀千月一头撞在他背上,她皮又硬力气又大,他没防备被她撞了个趔趄,扭头瞪她一眼。 “怎么回事?”檀千月踮脚从他肩膀上方望过去,原来这条道路已然走到尽头了。 前方是一个宽阔的石室,甬道正对过去是一道石门,石门背后恐另有天地。只是石室中已经围坐着一圈十来个人,年岁各异,个个仙风道骨,外貌气质皆不俗,显然都是修者。其中还有几个是他们在小溪镇客栈中见过的,包括那个与鹤无羁攀谈的花间谷修士,没来的那些估摸着留守在外准备接应。 鹤无羁没想到他们还是落于人后。不过眼前看来这些人不但尚无所获,反而个个脸色发白,灵气外泄,对二人的到来也并无反应,好像都受了不轻的伤,正在凝神闭目,休养调息。 檀千月看看鹤无羁,他表情没什么变化,将现场看了一遍,就直走向那道石门,好像这群人不存在。 两人走到门前,鹤无羁伸手摸了摸眼前厚重坚硬的巨石,石门在他触及的一瞬青光乍现,他手指猝不及防一痛,仿佛被蛇咬了一口,收回来看时两个指尖都红了。 “这石头好像有古怪啊……”檀千月好奇之下也摸了摸门,上面同样闪了下光,不过她体质特殊不觉得痛。 她的手指在石上游移,手指摸到哪里,那光就跟着闪到哪里,末了她收回手,道:“这门上被人布下了禁制,是很高深的术法,不是随随便便哪个修者就能打开的。” “我知。”鹤无羁自然也看出来了,而且这禁制不止一道,解禁方法各不相同,就算修为足够,也不一定懂得所有解禁方法。若是想要强行冲破……他扭头看看那群打坐的修士,到时候下场就像他们那样,轻则身体受伤,重则神魂受伤修为大损。 不过这僵尸居然能看出来禁制,倒是很出乎他意料,据玄理所说他们祖师的尸身是最近才尸变的,按理来说不该有这般见识。 檀千月没察觉到他看着自己若有所思的目光,抱着手臂退到一边,并不打算多事。她现在本来就讨厌死他了,巴不得他要干的事失败,若是这人不懂得解除禁制的方法,她更是要幸灾乐祸得吹口哨拍巴掌。 “真是奇怪了。”鹤无羁对她的疑惑只持续了一下子,便转回石门了,“这是百丽人的圣地,参与修建的都是普通人,怎么会有这种修为高深的前辈所下的禁制?” 而且看起来年头也不短了,至少它们存在的时间比他的年龄还长,至于布下这些禁制的,可能是一人,也可能是好几人。 “你能解么?”檀千月看他半天不动,嘲弄似的问道。 他眉心微聚,看着门上流光暗动,若隐若现的复杂图案,说:“我也只能一试。” 说着鹤无羁再次伸出手掌,按向石门,不过他还没碰到,后面便有人喝到:“住手!别碰!” 二人同时转头,发现打坐那些人中的一个正望着他们,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朝这边走过来。 “这东西危险,我们十六人合力都没法打开,还被反伤,阁下切勿莽撞……”那人走近他们,规劝戛然而止,脸上微微现出惊讶之色,“是你们?” 见鹤无羁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脸上仿佛写着“我不认识你”,他又道:“在下花间谷殷不群,我们在山外客栈见过的。还以为二位真的是求医问药的凡人,不过眼下看来,阁下似乎有所隐瞒啊。” “我好像没跟你多说过什么。”鹤无羁打断他,转身继续研究门上的禁制法咒,一边道,“你不也没说实话么?” 殷不群面上微微尴尬,进而有些许恼怒,他花间谷虽然不是什么大派,然而以出众的医术炼药闻名于仙门,纵然是高高在上的五大派,也会经常有求于他们,因而花间谷的人到哪里都是受礼待的。眼前这人不知道什么来头,也太傲慢了,总要等到什么时候让他们吃吃苦头才是。 这次他带弟子来历练是假,寻找那传说中遗失在此的宝物才是真正的目的,出来之前谷主就说过竞争者肯定不止他们一家,得之大幸,得不到也当泰然处之。所以进了这崇山之中,遇到了其他怀着同样目的来的修士,殷不群并没有首先想法子铲除对手,而是刻意拉拢联合。 他忍了怒气,对鹤无羁道:“在下就不拐弯抹角了,想必阁下来此地也是为了那宝物,殷某和在场诸位仙友也都是为此而来。你也看到了,这禁地之中机关重重,第一道便是难关,就算此处禁制破除,前路未必没有更艰难的险阻,甚至宝物在不在这里也说不定。阁下不如与我们合作,等真的找到它,大家再各凭本事一决胜负决定其归属。” 鹤无羁眉头微皱,扫了那些还未恢复过来的修士一眼:“你们?” “阁下莫非看不起大家不成?”殷不群眼色一沉,“在下已是开河境高阶修士,那边的诸位,最少也是开河境六阶,修为最高的,可是天海境中段的前辈水秋涵……” 他有意在这里顿了顿,果然看见鹤无羁视线在人群中扫到了那位修为高深的老者,那可是镜灵山离火门的几位长老之一,一般修者见到要膜拜的对象。 鹤无羁嘴角却是轻轻一翘:“天海境中段的高手,却还是没能打开这道门。” 殷不群脸上的得色一僵,解释道:“这上面的禁制十分复杂,我们大家一开始小觑它了,想着用强力破坏,结果反而被其所伤,不过水前辈已有破除之法,等他疗伤完毕,便可开门。在下也是为你好,不妨等一等,我们一起进去,互相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他脸上表情倒是十分真诚,不过鹤无羁懒得猜度他的用意,敷衍地点点头:“多谢阁下一番好意。”接着继续伸手在门上写写画画。 见他不领情,殷不群嘲讽地轻哼一声,不想再管他死活,拂袖而去,坐回那些修士之间,自行闭目调息。过了不久他再睁开眼,只见那石门上鹤无羁手指划过的地方发出淡淡的光芒,各种直线曲线连接成一副星图,第一道禁制居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破解了。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蹭的从地上站起来,眼睁睁看着鹤无羁在短短的时间内又打开了第二重禁制。水秋涵之前说过,等他伤好后便可打开这些禁制,不过他还说过,要全部安全打开至少要两天,可这年轻人看起来平平无奇……他还在胡思乱想,猜测这两个人的来头,鹤无羁已经打开了三道禁制。 殷不群颇为激动,对方打开第一道时他还想着那姓贺的可能就是歪打正着而已,现在已经确定他是深藏不露了,跟着他或许比跟周围这些人合作更好。 有确切消息说此地将有异宝现世,殷不群受谷主之命前来寻宝,到了才知道得到这个消息的不止他们一家,而且不少人实力远超过他。尤其还有个水秋涵,他已经觉得无望了,跟着一起来就是想看看那宝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而现在,他已经不想等这些人同行了,毕竟人越少捡漏的可能性越大。 看看旁边还沉浸在自己识海里的众修士,殷不群“好心”地帮他们加了一道防护气罩,让他们能够心无旁骛地疗伤,不要那么快被外界惊动醒来。 那边石门传来轰隆隆一阵响,随着轻微的摇动,上方尘土和碎石块抖落,禁制被全部破解了,沉重的石门自动向上抬起,看着鹤无羁二人消失在门口,殷不群丢下同行者也跟了上去。 门后面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和来路一样,一条普普通通的甬道,不过左右和顶上凿刻着很多人物活动的群像。一幅幅古老的图画,看图中人的装束,应该是描述的百丽族人的各种祭祀、捕猎、农事生产等活动,看着还挺有意思。 “哎,你不是说只能试试吗?怎么那么容易就把那些禁制解了?”檀千月感觉被耍了,有些不悦。如果把她的修为还给她,解那些禁制跟玩儿似的,不过眼下虎落平阳被人牢牢压制,让她心里十分不爽。 鹤无羁头也不回,语气很平静地回答:“做人不用谦虚一点吗?” 檀千月:“……” 第24章 第24章 . 这一段路比前一段可长多了,走了不知道多久,檀千月怀疑他们已经来到了极深的山腹之中。她倒没什么感觉,鹤无羁的肉身却能体感到温度越来越低,而周遭的灵气也在逐渐变得稀薄,取而代之的是慢慢增加的魔气,仿佛正在靠近什么不好的东西。 他猜测这山中某处很可能藏居着不少魔族,这些本该龟缩在深不见天日的冰渊里的异类,是什么时候冲破天堑屏障,跑到九洲大陆上来的?虽说飘渺山的人不怎么管外事,但既然被他发现,就断没有纵它们逃脱的道理。 不远不近跟随在后面的殷不群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不过前面鹤无羁他们还没有停下,他也就咬牙继续跟着了。鹤无羁当然知道后面有条尾巴,不过这等修为在他眼中微不足道,不值得在意。 接下来果然如殷不群之前劝他们时所说,这条道上潜伏着各种危机。 本就幽暗的通道中忽然发出一阵凌乱而尖锐的鸣音,鹤无羁的到来惊动了沉睡的蝙蝠群,它们露出凶悍的獠牙,拍打翅膀急速朝他俯冲过来。这些蝙蝠个个都有苍泱肚子里爬出来那只那么大,尖牙利爪能够很轻松地撕开活物的皮肉,空心的獠牙能够吸取血液,普通人走到这里生命也就到尽头了。 蝙蝠群飞到他面前时,鹤无羁已经确定这些都是普通的吸血蝠,其中并无在百丽族作祟那只。于是不等它们碰到他,他一抬手,这空气中的水雾便聚集到蝙蝠们周身,刹那间将它们冻成了冰坨子,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又过了不久,前方土地抖动,两人停下来,等着看又是什么妖魔鬼怪,却见地上拱起一个个鼓包,接着一具又一具穿着轻甲,作百丽族武士打扮的白骨从地里爬起来。 这样的白骨武士出来了几十具,手里拿着刀剑,伴随着毛骨悚然的骨节声响,它们齐齐扭动脖子,空洞的眼眶看向鹤无羁他们,确定了敌人,毫不犹豫地持着武器冲过来。 檀千月自己虽然也是异类,看见这些东西不觉得如何反感了,不过如今她修为低微,又十分惜命,便很自觉地后退到离鹤无羁几丈远。 对方“骨多势众”,又不知冷热不知疼痛,鹤无羁知道法术对它们也没用,便祭出了自己的飞剑白翼。白翼现身空中,随着鹤无羁的剑诀指示,分出数道剑影,如同白色的流星群攻向白骨武士们。白骨居然也懂得反抗,拿着刀剑与剑影打得有来有回,现场一片刀光剑影,叮当作响。 到底是死物,鹤无羁只是召唤法剑,自己都没动,很快那些白骨武士都被白翼砍成了碎骨,一块块落回泥地。 后面又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障碍,都被鹤无羁轻易化解了,殷不群也这样尾随着一点不用出力地深入禁地。 终于到了魔气最浓重的地方,温度陡然升高到灼人发肤的程度,普通人走到这里怕是要烤焦了。道路陡然中断,前方又是一个巨大的洞穴,不过地下深深地塌陷下去十丈有余,底部竟然是个咕咕冒泡的熔岩湖泊,红艳鲜亮的岩浆和火焰缓缓流淌,烟火弥漫,整个空间被这高热烤得没有一丝水汽。 湖中心居然还有一个小岛,一道奇异的淡蓝光柱从洞穴顶端垂下来,将小岛覆盖住,岛上又被一团黑紫色浓雾笼罩,什么都看不见,看上去那里就是魔气的来源了。连接小岛和这边断道的,仅仅是空中每隔几尺漂浮着的一块块小石板,像铺着一条断断续续的小路,也不知道它们是靠什么悬浮的。 僵尸是喜爱阴冷的死灵,这种高热高亮的环境对它们伤害极大,檀千月本就褶皱万千的皮肤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干枯,有的地方甚至开裂了。这岩浆湖带来的热度让她觉得从内到外痛苦万分,她感觉自己就要烧着了,下意识就要往外逃。 鹤无羁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适,忽然将她捞进怀里,也不嫌弃了,一手按在她头顶。 一股凉气从他手心贯注进头顶,进而蔓延到四肢百骸,犹如大夏天一泓清凉的泉水漫过干涸的河床,那可怕的灼烫一瞬间全被赶走了。檀千月感到鹤无羁的身体也凉得像冰块,情不自禁伸手环住他的腰,紧挨着他。鹤无羁一愣,这大概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一个异性胆敢抱着他,不过念在情况特殊,它又是个僵尸,便没有推开。 “要去那边吗?”檀千月朝小岛抬抬下巴,她此番迫不得已与他如此贴近,心里也是极为尴尬的,只好用话题来转移,“我看这个地方不像普通人建造的,跟百丽人恐怕干系不大了。” 鹤无羁点点头,脚下准备聚灵力飞跃这岩浆湖,谁知此地灵气含量实在是太低了,自己体内的灵力又被某种未知的力量压制,法术居然使不出来。但好不容易走到这里了,这时候让他回头必然不甘心,要知道那岛上到底有什么秘密,只有从那条空中道路过去了。 见他望着那些颤颤巍巍摇摇晃晃的石板,檀千月心里一凛。说起来他们虽然是修仙的,可毕竟还不是神仙,再厉害也是凡身肉胎,这间隔看着有十几丈呢,要是失足掉下去可是会尸骨无存的。 “大哥,不是我不相信你的技术,但是你能不能把我留在这边,你一个人过去……”商量的话还没说完,檀千月便感到浑身一轻,整个人已经被他带着腾空而起。 鹤无羁就这么在岩浆湖上方纵跃,全靠他本身的力量,没有借助任何法术的跳跃。他的身姿轻盈而矫健,灵巧得像一只擅长攀岩的山羊,每一次跃出后下坠时脚尖都恰好落在一块石板上,接着借力弹跳向下一块。 眼前高温的烟不断聚了又散,檀千月在他这一系列惊险的动作中仿佛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脏正在疯狂地死了又活。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在几个眨眼之间,她的双脚已经稳稳落在结实的土地上。吞了口不存在的唾沫,抬头看了眼那张冷冰冰的脸,又回头望望翻滚的熔岩,她努力咽下了差点脱口而出的粗口。 这会儿逞一时口舌之快,万一惹恼了他,把她扔下,她岂不是要热死在这里? “你没事吧?”鹤无羁居然难得地关心了她一下,低头看了看她好像没什么损伤,便带着她朝小岛中心那片浓雾走过去。 那一头殷不群眼睁睁看着他俩身影被岛上的雾气淹没,犹豫再三,始终不敢效仿别人直接踩着那些浮空的石头跳过去。在这个不能使用灵力的地方他和一个体质好些的普通人没多大差别。对他而言,虽然极想得到那传说的宝物,可自己的性命更重要,谁知道那浓雾里藏着什么古怪呢? 就让他们去冒险,他安生在这里等着,说不定最后还能坐拥渔利。 第25章 第25章 . 鹤无羁接触到岛上这些紫雾之前怕它们有毒,特地从乾坤囊里取出一件可以辟毒的斗篷,将自己和檀千月罩在其中。因着还要将她完好无缺地送回云阿山,他对她一直还挺照顾的,檀千月也没有最初那么抵触他了。 两人紧靠着进入浓雾区域,鹤无羁忽然意识到,这些诡异的紫雾居然是聚集到一起的魔气,怪不得这洞窟里几乎感觉不到灵气的存在,原来都被它们侵蚀了。 飘渺山中人修炼时吸收的都是相对纯净的灵气,他对魔气十分敏感,一走进来,他的皮肤就有了轻微的刺痛感,不过他修为高深,这点不适完全在可承受范围内。而檀千月这只僵尸本就是死灵,虽然不是魔,但天生就喜欢阴郁的环境,接触到魔气更是如鱼得水,连那岩浆湖带来的热度仿佛也消失了,浑身舒畅无比。 她意识到这浓郁的魔气更适合她修炼,机会难得,便从鹤无羁的斗篷里脱离出来,敞开了吸纳这全九洲都少见的气息。见她恨不得直接坐下来修炼,鹤无羁无语,只好使劲拽着她的一只手臂前行。 一人一尸缓慢前行,警惕浓雾中突然冲出来什么敌人,不过他们紧张了半天,却是什么也没发生,就这么顺顺利利地来到了岛中心。雾气到了这里却奇特地散了,留出方圆好几丈的清楚视野,空荡荡的。 “搞什么啊?这里毛都没有一根啊,你是不是被人涮了?”檀千月伸出一只脚往前探了探,又走了两步,什么也没发生,回头来看着鹤无羁。 鹤无羁淡然道:“没有便没有吧,反正我也没抱着十分的希望。” 话是这么说着,他还是仔仔细细地观察起这片空地的环境。那片紫雾笼罩了整个岛,唯独空出这中心的一块,就像风暴中心最平静的部分,必然是有原因的。走到最中间,他低头看看,石头的地面上却布满了灰尘,他轻轻“咦”了一声,蹲身伸手拂去一点灰,地上露出一些红色的图腾。 檀千月表面上虽不在意,心里却实在好奇,便走到他跟前看那是什么东西。鹤无羁将一片灰尘都清理了,脚下那东西彻底露出真容。那是一朵凹刻在地面的巨大重瓣花状图腾,缝隙用朱砂填满了,像是用暗红的血画出来的。 这图刻画得十分规整,重重叠叠每一片花瓣都一模一样,非常美丽,但不像他们所知的任何一种花。若说这是百丽人的图腾吧,他们在百丽的寨子和这禁地里的壁画上都没见过相似的图案。 檀千月用脚碾了碾里面的朱砂,发现它们已经与石头融为一体,显然历史悠久。她走到花蕊的位置,看着鹤无羁还在那低头研究,无聊地跺了几脚,而后脚下忽然一阵抖动,好似地震,她吓了一跳,直接蹦出了花的范围。 “什么情况?”鹤无羁一脸懵地抬起头,发现身边的地面从花图的边缘开裂了,也连忙跳出去。 突然的变动好像只存在花图腾那一块儿,两人站在旁边,惊讶地看着红色的朱砂仿佛活了,缓慢地从地上剥离出来,在空中生生开出了一朵血红色的,巨型的花。一朵无根无茎,花瓣厚实,散发着浓郁香气的魔花。周边的魔气仿佛感觉到了它的开放,都兴奋得往中间聚了聚,不过它们似乎还在顾虑什么,没有彻底把这里淹没。 那魔花大概有十几层花瓣,还在徐徐地张开,终于开尽了,花蕊的位置居然长着一只四四方方的玄铁盒子。当然一朵花不会自己长个盒子,这肯定是不知道多久以前的人设在此地的机关,里面藏着那传说中的宝物。 两人面面相觑,虽然檀千月面目狰狞,鹤无羁仍在她脸上看到了与自己一样的疑问:“这是什么鬼?” 盒子散发着森森的寒气,上面刻着繁复的符文,里面似乎封存着什么东西。鹤无羁欲伸手去取那只盒子,檀千月却一把抓住他,语气异常严肃道:“我看这些符文像是很难解的封印,里面的东西恐怕非比寻常,你确定要打开?” 鹤无羁一怔,月檀厌恶他,对他的事一向是不理会的,这样正色地出手阻止还是头一回。虽说她是个妖物,还是自己的俘虏,不知怎么回事,他心里真的对要不要打开这个盒子犹豫起来。 “你不觉得这一路走来太容易了吗?会这么轻轻松松让你取到的能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啊?”檀千月是真的直觉盒子里有不好的东西,所以这么劝说他。 其实这一路走来的容易也就是对于鹤无羁而言,一般人在那道石门前就被难住了,也不一定能安全走到这熔岩湖中的岛上来,更不一定能触发这个机关。 鹤无羁正看着盒子沉默发呆,两人眼前一花,一道亮光掠过,花蕊中心的铁盒已然不翼而飞。 同时身后一阵朗笑:“哈哈哈,这洞里果然有重宝,老夫没有白来这一趟!” 两人回头,空地最边上站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此时红光满面,一手拿着把拂尘,正看着手中的铁盒开怀大笑。檀千月不认识他,鹤无羁却认出那就是刚才在石门外,殷不群介绍过的天海境大能水秋涵。 他眉心微皱,上前半步道:“这不是你找到的,你最好把它留下。” 老者笑声戛然而止,凝目看向他们两人,特别是鹤无羁,打量了几下,不屑地嗤笑一声,手中拂尘一甩:“年轻人,老夫不是强取豪夺的人,不过你知不知道今天多少人为这盒子里的东西而来?莫非你以为先到一步,便能够将它据为己有?大家给老夫几分薄面,不和我争抢,如果现在是你拿着这东西出去,你觉得你能走出这个山洞吗?”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鹤无羁朝他走过去,冷声道,“东西交出来,看在你宗门的份上,放你全手全脚地回去。” 水秋涵不可思议地瞪视着他,这辈子还没人能这么跟他说话呢,就算是五大门派的掌门长老,谁对他不是客客气气的?他方才已经遇见殷不群,那小子过不来,不过将已经有人捷足先登的事跟他说了。他还说已经告诉那人,离火门的水秋涵长老对此间宝物势在必得,暗示他放弃,那人却置若罔闻。现在看来,眼前这人竟然比殷不群形容的还要狂。 其实这会儿鹤无羁残留的灵力不足以维持法术,他的本来面目已经恢复了,若是离火门的掌门在这,便知道他是不能惹的人。但水秋涵在自家地位虽高,却没有资格接触到当世唯三的破虚境修士之一,此刻他以为眼前这人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罢了。 他气笑了,连连点头,枯瘦如柴的左手将盒子握得更紧,点头道:“好,好,后生无畏,竟然如此不知死活,老夫就成全你,你下辈子再修炼罢!” 这地方因魔气压制无法动用灵力,也无法使用法术,但水秋涵的拂尘是件修出了灵性,避水避火的法宝,他就是靠这个渡过熔岩湖的。拂尘与主人心意相通,感觉到水秋涵对眼前这两人的杀意,长度暴长,疾风骤雨般席卷向迎面而来的鹤无羁。无数缕丝线比刀更锋利,别说人身□□,就是金属被包裹其中也能瞬间绞成万千碎片。 然而鹤无羁的白翼乃是取天外陨铁和天下最稀有的几种金属,融他母亲的精血,由天工坊第一铸剑宗师芩川所打造。里面贯注了鹤无羁一丝神魂,变化万千,可坚可韧,是比水秋涵的拂尘高出不知道几阶的法宝。 拂尘带着杀气来势汹汹,鹤无羁眼也不眨,白翼一跃而起,绕过那些追逐它的丝缕,直冲到水秋涵面前,横空斩下。顷刻之间,他眼睁睁看着手上只剩下一个拂尘的把柄,银丝失去了生命力纷纷落下,仿佛他的一头白发。 与水秋涵同来的那些修士,和水秋涵的弟子过不来,留在了熔岩湖那一边。水秋涵给弟子留了一面通晓镜,让他们可以看到自己这边的情形,也好让他们长长见识。可现在弟子们看见的却是他们强大的师父引以为傲的法宝被一个不知名的年轻人轻易给毁掉了,纷纷惊掉了下巴。 “拿来吧。”鹤无羁朝呆滞的水秋涵伸出一只手。 水秋涵的脸色由红转白,又转为青紫,额角青筋暴起,怒不可遏地张大了眼,怒吼:“你!你竟敢毁我法宝!小子,你到底是什么来历?” 修士一生中能炼出个称心如意又强力的上品法宝不是件容易的事,毁人法宝不下于杀子之仇,他已经打定主意,今天不但要杀了这个人,连他的师门和家族也不会放过。 “你没必要知道。”鹤无羁道,“我没想杀人,要不这样吧,你让我看看里面是什么,如果不是我要的东西,你拿去便是。” 这于他而言已经很退让了,但水秋涵一来拂尘被毁,二来感到被他羞辱,恨不得立即将他挫骨扬灰。他把盒子塞进怀里,手一扬召出两把短刀便倾身攻向他。不能使用法术,只有纯粹的格斗肉搏,鹤无羁不想取人性命,便没有驱使白翼攻击,只用双手招架他。 水秋涵手上有刀,却伤不到鹤无羁分毫,连他一根头发都碰不到。他心中又急又火,忽然瞥见一边看热闹的檀千月,虚晃一招错开身体,转头却是直直攻向她。 “靠!”檀千月骂了一声,她又没有武器,只好闪躲。她身上衣服宽大是个累赘,水秋涵的刀尖刺中了她的衣角,用力一挑,她身上的披风竟被扯了下来,露出可怖的僵尸真容。 还以为是个女子,没想到披风下是个丑陋的怪物,水秋涵瞳孔一缩,不止他,那边拿着通晓镜围观的弟子和众修士也哗然,表示眼睛被辣到了。 “原来是个驱养怪物的邪修,今日老夫定要为修真界清理败类!”水秋涵一见檀千月,便将他俩认定为一伙的妖魔。檀千月想了想,好像没什么毛病,鹤无羁豢养自己一个僵尸做灵驱,可不就和邪修差不多么。 这老道专攻鹤无羁的时候,她只在一边看热闹,现在他的目标既然换成自己了,她也就没办法置身事外了。当下十指指甲暴长,根根都有三寸多长,十把小刀般划向他。 水秋涵这次来也不是没有准备,他身上背负着同门的期望,还带着宗门内好几样法器,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眼下要对付的是两个对手,水秋涵匆忙间拿出一只手指长的木偶人,用力扔到地上,偶人“砰”的一声,变成个与他一模一样的傀儡,挥舞着双刀向鹤无羁杀去。 这是离火门的最高秘术之一,修为高深的门人用自己的魂养一棵树,树长大了取精华部分刻成人偶,紧急时刻这个人偶可以变成自己的分.身,拥有自己一半的修为。不过人偶被杀死了主人的魂魄也会受伤,所以不到危急时刻他们是不会使用它的。 鹤无羁听说过这种秘法,不过这还是第一次见,觉得有些新鲜,有心多研究研究,便没有下狠手地与它玩。那边水秋涵本人对檀千月这僵尸可半点不留情,招招致命,不过他没想到的是这只僵尸居然和别的尸妖不一样,身形灵活得像一尾泥鳅,他根本捉不到。 檀千月猜测是这地方的魔气对自己产生了助益,对这些修士则是反效果。加上这老头修到天海境的时候估计年纪不小了,七老八十的身体,拼拼法术还可以,拼体力比起鹤无羁年轻的身体就大大不如了,更何况她这个不知疲惫的铜皮铁骨。她感觉现在自己对上这老头儿,简单得就像耍猴儿一样。 剧烈的动作之间,水秋涵衣襟里的铁盒子掉出来一个角,檀千月注意到了。她对里面的东西无意,不过总有个先来后到的心理,现在她和鹤无羁是一拨,等于盒子也是她先找到的。我先找到的东西,我可以主动不要,但别人来硬抢,就是打我的脸。 那就必须拿回来了。 不过几个回合间,水秋涵便感觉胸前一空,低头看去,竟然是自己的整幅衣襟都被那僵尸的利爪给撕裂,他藏在怀里的宝盒自然也掉了下来,他丢了刀赶忙去接,却被一只皱巴巴的青灰色爪子凭空截去了。 东西到手,檀千月在他愣怔之间脚下腾空一跃,已然身在三丈之外。 “哈哈哈!你们不要打了!”檀千月一手高举盒子,一手叉腰,得意地笑出声,“你们都想要它,我这就把它扔进岩浆里去,鹤无羁,有本事你下去捡啊!” 说着便挥手要将盒子扔向沸腾的岩浆。这里离熔岩湖虽然还有一段距离,但以她僵尸的大力,是肯定能扔过去的。 “不要啊!” “不要!” “住手!” 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包括在通晓镜旁围观的众人皆大惊失色地尖叫出声。 下一秒檀千月表情却凝固了,她想扔的盒子并没有扔出去,不是她做假动作,而是那东西好像黏在了她手上,甩都甩不脱。 鹤无羁与水秋涵这时都停止了打斗,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那铁盒,忽然眼神都变了,不是着急,而是惊讶。 “哎?怎么回事?” 檀千月也感到不对劲,奇怪地看向自己的手,发现盒子身上密密麻麻的符文竟然亮起来,只听“啪嗒”——轻轻一响,铁盒盖子竟然在她手中自动打开。这需要秘法解除,可能会耗费无数心力解除的封印,在她手上居然什么都没做就解开了。 第26章 第 26 章 . 人们的眼神此时都聚焦到了那个盒子上, 屏声敛息,只等看里面到底是何物。 打开的盒子里爆发出一阵炫目的白光,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冉冉升起, 仔细一看,是一红一白两样发光的物体交缠着上升。那两样东西自带的光芒在升高之后减弱, 可以看见发白光的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 而那红色的, 竟然是一颗色泽新鲜艳丽、还在砰砰跳动着的心脏! 鹤无羁眼也不眨地盯着那颗心脏, 心中大感怪异。他越看越觉得那东西又妖又邪, 盒子上刻下的封印多半就是为了要镇压它, 正在考虑是否将其毁掉,旁边的水秋涵已经收了偶人, 纵身扑了上去。 水秋涵可不管那两样物件有什么不对劲, 只想着先把它们抢到手再说, 等摆脱这两个人再回去慢慢研究其功用。不过檀千月此时离得比他可近多了,不等水秋涵近前,已经一跃而起,将发白光的透明珠子握在手中。 他心中一急,马上改变方向又去抢那颗奇特的心脏, 可鹤无羁操控的白翼又比他快一步,直直朝着那东西刺过去, 眼看就要将它洞穿。 不想一道旁里杀出来的黑影动作更快,抢在白翼碰到它之前的一瞬,冲上去攫住那心脏朝高处飞去。 檀千月此时动也不动, 只低头看着手中的珠子出神,鹤无羁和水秋涵无暇管她,视线追逐着夺走心脏的黑影。那黑影一双丑陋的肉翅不住扑腾,将心脏小心翼翼地叼在口中,向湖对面的洞口逃去。鹤无羁认出它就是带他们进这洞窟的蝙蝠,暗道难不成这魔物引他来此,就是为了这盒子里的心脏? 白翼在空中转了一圈,化为光练追向蝙蝠,那魔物在空中左躲右闪,还是没能逃脱,被剑芒砍掉半边翅膀,挣扎着坠落,掉进了熔岩湖,被岩浆吞没。 心脏却没有随着它一起下坠,而是有自己的生命一般,起起伏伏地漂浮在半空中,速度那么快的白翼,竟然也碰不到它。此刻诡异的一幕发生了,这岛上的魔气,也就是那些紫雾,似乎感应到了心脏的召唤,宛如水一般开始流动,朝它汇集。 红色的心脏旋转着,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那些魔气给吸收了,它的外表很快就由鲜红欲滴的血色变成发亮的黑色,周围萦绕着丝丝黑气,宛如一颗被星尘环绕的小星球。 “那是什么东西?!”水秋涵不可思议地喃语道,忽然觉得自己搞砸了什么,心里有些慌乱,“糟糕了!” 鹤无羁神情严峻地看他一眼,心中已然觉得这次他们都是被什么人利用了:“怕是被镇压在此的妖邪出世,恐怕我们这番捅娄子了。” “你说这下该如何是好?” 两人毕竟都是修行之人,有私心夺宝是一回事,不过面临这种情况,倒是都没想到推脱责任。此刻同时意识到不妙,已经瞬间摒弃前嫌站在了同一阵线,思考着怎样弥补这个过失,把那东西重新封印回去。 “那盒子里的另一样东西……”水秋涵忽然想起这茬,猛地抬头望向檀千月,“那定然是关键,快让她交出来!” 鹤无羁也看向她:“月檀……” 檀千月听他叫自己,这才抬头看了心脏一眼,又对着鹤无羁一笑,将拿着珠子的一只手伸向他。鹤无羁松了一口气,正要过去取,她却猛然间五指并拢,将那珠子捏得粉碎,手中白光化作无数晶莹的光渣四散开来。 “你做什么!该死的妖孽!”水秋涵又惊又怒朝她冲过去,盼着抢下来点什么,却见她手中的微光向外扩散,从她的手开始,将她整个人覆盖住了。 他惊愕地收住脚,指着她,询问地看向鹤无羁,又看看檀千月,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鹤无羁也愣在那里,看着那光芒像流水一样轻柔地经过她的皮肤,僵尸那枯槁褶皱的青灰色外皮居然一点点过渡为鲜嫩晶润的肉色,变成二八年华少女才能拥有的肤质。 她的手臂变得莹白细腻,皓腕如玉,十指纤细,指甲呈现淡淡的粉色,她的脖子变得光洁而修长,她的头发重新焕发出生时的光泽,漆黑油亮,受光处映出熔岩的红色。 女子容貌说不上倾国倾城,但眉峰微扬,五官明艳秾丽中带着七分英气,宛如半开的玫瑰,冷艳而馥郁。 鹤水二人,包括那些透过通晓镜观看的修士们,同时目睹了刚刚还是一具丑陋狰狞的僵尸的妖物,瞬息之间变成了一名窈窕美丽的妙龄女郎。 她此刻双眼紧闭,连呼吸也没有,似乎已经感知不到外界,像一尊冷漠的雕像。水秋涵可以对一个僵尸下杀手,当它突然变化成一个少女,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们两人当然知道她突然化成人形定然是因为那颗珠子,但除了外表,她身体有没有其他的变化就不得而知了。 互相看一眼,水秋涵眼带询问,鹤无羁却也是满脸茫然,忽然间众人耳中皆听闻空中传来一阵笑声。他们抬头望去,却没见到有人,那笑声像是他们的幻听。 空中只有那颗心脏,它已经停止了转动,也停止了吸收魔气,因为这洞窟里的魔气都被它吸完了。两人心中凛然,正想商量对策将它捕捉回来,那吸满魔气的黑心竟然突的消失了。 不等他们回过神,脚下又是一阵猛烈的颤动,整片地面开始裂开巨大的口子,泥土石头纷纷坍塌下陷。 “不好!快逃!”天大地大命最大,水秋涵这时候再也顾不得别的,转身就拼命往岛边跑。偏生这里不能御物飞行,跑得慢了,就只有掉进岩浆死无全尸。 通晓镜旁,修士们和水秋涵的弟子虽然见证了一部分,却听不见什么,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只知道水秋涵与那两人争抢,其中一样东西被僵尸夺走,然后那妖怪幻化成了一名美女。离火门弟子们看师父一个人敌对两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这时突然见师父一脸焦急地望向他们这边,做了几个“快走”的口型,自己也往回跑。 他们惊恐地发现水秋涵身后的地面正在迅速地往下塌陷,碎裂的岩石掉进岩浆,溅起无数火红的“水花”,顿时吓得原路逃窜。 鹤无羁的第一反应也是速速离开这里,可他刚走一步,便想起了和他一起来的檀千月。他答应过玄理将她原模原样送回云阿山的,虽然她现在这个样子已经算不得原模原样。 可她现在失去了意识,无法自己跑动,他只好折返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扛到肩上。这大约是一向优雅的飘渺山山主这辈子最粗鲁的一个举动了。 到底是慢了一步,当他带着檀千月跑到岛边上时,整座岛都快要塌完了,这时候水秋涵已经跳了一半浮石。鹤无羁带着一个人没那么轻松,刚跳上第一块石头,因为手臂要保持平衡,肩上的檀千月没抓稳,不受控制地滑了下去。 他心里一个咯噔,大睁着眼看着她像流星般急速坠落向沸腾的熔岩,湖里的火焰好似感觉到将要有新鲜的食物入口,向上蹿得老高,吞吐着火苗要将她卷进去。 鹤无羁脑海中一阵恍惚,他好像看到了远古记忆中另一张苍白美丽的容颜,被熊熊燃烧的大火吞没。她漆黑的眼深深凝视着他,没有血色的嘴唇喃喃噏动。 “无羁,你要记住,多余的感情只会害了你自己,我就是最好的例子。我要你断情绝爱,一心修炼,从现在起,装在你心里的只有两件事,一是修炼,二是飘渺山的传承!其他的,该忘就忘了,已经死掉的我,也不需再想起。” 不……不要死…… 眼前的檀千月与记忆里的影子重叠,那一刻他忘却了所有,情不自禁自浮石上飞身而下,朝着她加速追去,终于在她跌进岩浆之前将她抱在了怀中。他的发肤在顷刻间燃烧起来,肉身无法承受的灼烫将他淹没,他瞬间失去了所有意识。 . 檀千月苏醒在两人掉进岩浆的刹那,重新回到体内的无上修为自动为她的身体开启了保护系统,令她免受伤害。鹤无羁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不但躯体被灼坏,连神魂也受了很严重的创伤。 两人之间被鹤无羁强制定下的魂契,在她拿回修为的那一刻,已经自动解除了,只是当时在危机之中,鹤无羁自己也没觉察到他们联系的断裂。 檀千月本可以扔下这个人一走了之,不过念在重新得到混沌之心也算他有一份功劳,加上方才在性命攸关时他也没扔下自己独自逃亡,她还是将他救了起来。 百丽禁地整个毁掉了,混乱中其余那些修士应该已经逃走,那个水秋涵不知道有没有活下来,不过这些不在她的关心范围之内。 带着鹤无羁从洞里出来,檀千月在山林里找了些宽大的阔叶给他遮身,因为他的衣服已经被烧掉了。檀千月贴身穿的还是她从坟墓里带出来的衣服,坚韧得很,虽然被烧坏一些,但勉强还能用。 她帮鹤无羁修复了受损的身体,过程中顺便非故意地揩了下油——这小子穿上衣服的时候看起来挺清瘦,实际上身材很有料嘛! 但是他神魂受的损伤她就没办法了,那岩浆吸收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魔气,没将他整个魂魄吞噬掉都算好的。这下只怕他的修为损失不少,得靠他自己慢慢修炼才补得回来。 人迹罕至的山林中绿意盎然,鸟语花香,与方才那熔岩山洞对比宛如天堂与地狱。檀千月带着鹤无羁找到一个不可能有人类到达的地方,确定不会有人来打扰,才将他放在一边,自己盘膝打坐,凝神进入自己的识海。 这是一片白茫茫的虚无空间,当她是僵尸之身时,修为微弱到根本无法到达,现在神识置身其中,只觉得此间万物皆在手中,能够任她操控。 她心念一动,捻了个响指,眼前出现一片开着鲜花的绿茵,右手一拂,草地上摆上了一张矮几和羊毛毡,瓜果酒水俱全。虽然都是幻象,不过她总算能以人身体验一下这些美好的事物了。 倒了一杯小酒,她优哉游哉地坐下,轻轻唤道:“混沌之心。” 是的,那只玄铁盒里的珠子就是混沌之心,她猜测鹤无羁千里迢迢跑来要找的东西就是它。但这本来就是她的东西,既然被她得到了,怎么可能让别个谁来染指。 好在这东西还是认主的,隔着刻满封印的玄铁,依然感觉到了她的气息,不管不顾地主动自内破坏了封印,回到主人手里。管他要镇压的是个什么鬼东西,它的主人才是最重要的。换了其他人,是绝对无法这么轻松打开盒子见到里面的东西的。 她捏碎的只是混沌之心的寄身之物,实际上这东西没有实体,当它与她融为一体,把她的修为还回来那一刻,她便是真真正正的重生了。只是过了这么多年,寄存在混沌之心里的修为有所损耗,她的身体也回不到当初的完美状态,此时就算拿回修为,与巅峰时期也有巨大差距,大概只相当于破虚境中阶段。 感应她的召唤,虚空中浮现出一团圆乎乎的光球,接着上面长出四条细线,当作手和脚,两只圆溜溜亮晶晶的小兽样的眼睛,想了想,又幻化出一身软毛,包括一条短短的尾巴。这下它的形象宛如一只没耳朵的,长着奇怪手脚的兔子,毛绒绒的还挺可爱。 它在空中伸了伸手脚,看见坐在那的檀千月,嗷的一声,扑到她脚下,抱着她的脚脖子哇哇大哭:“呜啊,主人你终于来找我了,人家等了你好久好久啊呜呜呜……” 等它哭得差不多了,转为抽泣,檀千月才揉揉它的头:“很久吗?我好像只是睡了一觉而已,话说我到底死了多久了?” 听到她发问,混沌之心从她脚下退出来,伸出一只手,上面幻化出五个手指头,认认真真地数起来:“一、二、三、四……”看到五个手指头似乎不够,它又幻化出十个、一百个、两百个、五百个……最后举着密密麻麻满是细线的手臂说:“我们已经分开两千年了!” “两千年?!”檀千月吸了口凉气,这么说当初她的旧识都已经不在世上了。 悠悠两千载岁月过去,这世间不知又经历了几轮沧海桑田,翻天覆地,还有人记得她的名字吗? “那我当初把你交给梵因,让你辅助他修行,你不是应该在清合宗吗?怎么会出现在那个洞里?”檀千月把它捧起来,让它视线与自己一般高,方便说话。 混沌之心乃天地灵宝,只认定她和她指定的人为主人,而它最大的作用就是吸纳最精纯的灵气供给主人修炼,有它辅助,修行事半功倍。 她那时候并没有厉害的师门支持,能靠自己的力量在那么年轻就臻至破虚境,没有混沌之心的帮助根本不可能。 在她看来梵因的资质不在自己之下,她当初对他可是尽心尽力倾囊相授,有意当作接班人培养,还在死前将混沌之心传给他,对他寄予了厚望。有混沌之心,她相信梵因成就必然不在她之下,甚至可能达到她未能完成的飞升成仙。 不管梵因最后有没有飞升,只要他不在了,混沌之心理应按她所说一代一代在清合宗传承的,现在清合宗尚在,它却出现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不能不让她奇怪。 混沌之心幻化出一根须须挠了挠头,说:“他根本就没有用我啊!” “啊?”有好东西不用他是傻子吗? “他是把我带回去了,可是没有用我帮他修炼,只是把我当个清合宗的吉祥物,可能是太尊敬你了吧。不过你放心,后面他还是将清合宗发扬光大的,比你在世的时候还要显赫。他活了一百八十岁,大概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把宗门的事物交代给弟子就自行了断了……” 檀千月无语,那家伙从被她捡回去就一幅无欲无求清心寡欲要死不活的样子,连修炼都不主动全赖她逼着,想不到后来没有她监督,那么快就坚持不下去了。不过她倒是没有责怪他的意思,梵因能把清合宗发扬光大已经不错了。 “那后来呢?”她继续问。 “梵因都没有教他的弟子怎么用我,他们研究来研究去,只会使用一些皮毛,连你储存的修为都用不到。”混沌之心瘪瘪嘴,它对那些没悟性的后辈都懒得搭理,后来也没有一个人能让它心甘情愿地认主了。 所以她的修为能够完好无损地在里面保存了这么多年,兜来转去还是回到她自己身上了。 “不过梵因死之前告诉我,总有一天你还会回来的,看来他没有骗我,你真的来找我了。”混沌之心又伸出两条线,像手臂一样吊住她的脖子,身体蹭着她的脸表示亲昵。 它身上的绒毛弄得她痒酥酥的,檀千月把它扯下来拿在手里,说:“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会在那盒子里呢?还有,和你在一起那东西是什么?” “那是冰渊魔主的心脏啦!” “哈?”檀千月瞪大眼,“你确定?” 混沌之心点点头:“两千多年前你不是把进攻九洲的魔族打退回冰渊了嘛,可是一千多年后他们又卷土重来。当时没有你那样的人才,清合宗包括另几个天才修士以命祭祀天地,引动天雷重创魔主,剩下来的人分别用镇派之宝把他的心脏、身躯和神魂镇压在三个地方,我看守的就是它的心脏咯。” 檀千月曾经与魔主交过手,交手之前她剿灭过很多魔族,包括魔主最得力的手下,因此对自己的实力相当自信。可当对上魔主的时候,才发现对方根本不是他们这些还未修成正果的修士能够匹敌的,因为他压根就是怎么杀也杀不死的不死之身。 她与之力战数日,好多次都以为自己活不成了,最后却不知道为什么,魔主自己率领族人退回冰渊,搞得她莫名其妙。不过当时她是独自面对魔主,无人知道其实魔族不是被她打败才退走的,她的名声从此也就响彻九洲,每每听到人赞颂,她还有些汗颜。 几百年前那些牺牲自己封印魔主的人才是真的伟大,只是,哪怕将其分开镇压,也无法彻底杀死他。想来这些年蛰伏中的魔族众人一直在想办法潜入九洲,将魔主的心脏、身躯和神魂偷回去,好令其复活吧。 现在它们已经达成了三分之一,弄走了魔主心脏,余下的两样东西,也不知道还在不在封印之地。 “那他的神魂和身躯又在何处?”檀千月抓着它摇了摇。 “不知道哦,我和魔主心脏一起被封印过后就沉睡了,外界发生的事我都不知道。”混沌之心拿着脚转圈圈玩,“当初那些封印他的人估计都死了,不过有没有人把其余两个地址告诉传人就难说了。” 檀千月沉默,如果是她的话,巴不得魔主下落成为永久的谜,没有人能找到,怎么会告诉别人呢?现在要想知道,也只好亲自去找了。 “主人,两千年过去了,这个世道和我们那会儿不一样了,今后你打算怎么办呢?”混沌之心跳到她肩膀上,帮她捏着后颈,赶忙表忠心,“总之你去哪我也去哪,我再也不要在那黑咕隆咚的地方呆着了,你也千万别再让我封印那什么劳什子。” 她点点头,表示不会把它丢下,又摇摇头说:“不知道以后干什么,不然我还是先回云阿山看看吧。看看我那些徒子徒孙怎么样了。” . “嚯!”从识海中退出,檀千月一睁开眼,眼前就是一张放大的脸,吓得她心里一跳,下意识一掌拍出,把面前的人拍得倒飞出去一丈远。 那人倒在地上,一脸痛苦之色,按着胸口咳嗽,檀千月定睛一看,原来是鹤无羁,她凝神的这会儿他已经醒了过来。也不知醒多久了,对她做了什么。 “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你?”她黑着脸,示威般对他比划一下拳头,“臭小子,搞搞清楚,你现在可不是老娘的对手了!” 鹤无羁抬起脸来望着她,昔日那张俊美又冰冷的脸上此时居然摆着一副无辜加无措的表情,仿佛是谁欺负了他,楚楚可怜的,看得檀千月打了个冷战。 “你干嘛?”檀千月走到他面前,恶狠狠地在他腿上踹一脚,又蹲在他面前,伸手轻佻地拍拍他的脸,“不认识我啦?特么的让你把我做成灵驱,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你落到我手里,我好教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破虚境的高手此刻在她面前表现得就跟小鸡崽一般柔弱。那般高傲自矜的人,被她这样羞辱,居然一点也不反抗,脸上也没有生气的神色,反而一脸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办,简直就是人设顷刻间崩塌得一泻千里,这让檀千月惊到了。 “你什么情况?”她意识到不对,起身退后两步,戒备地看着他。 鹤无羁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摇了摇头:“这位姑娘,请问我是谁?你又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 檀千月见他眼神十分纯挚朴实,不像假装出来的,愣了一下:这人,莫非之前神魂受伤太重,脑子坏掉了? 第27章 第 27 章 . 檀千月从来就不是个傻白甜, 也没那么容易轻信别人。不能说鹤无羁表现得像傻子,她就以为他真的傻了。 围着鹤无羁走了一圈,她一边观察他一边思考, 他骗她能得到什么好处。鹤无羁却脸上一红,被她直勾勾的目光看得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他已经发现了自己并没有穿衣服, 身上仅围着几片叶子, 动作稍微大点就什么都遮不住了。记忆虽然失去, 羞耻心还在呢。 “姑娘,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他眼睛不敢与她接触, 只好轻咳一声提醒道。 檀千月抱着双臂,眼睛一转, 俯身笑眯眯地看着他:“你真不记得了?不记得我是谁, 也不记得你是谁?” 他点点头, 抬眼一脸求知欲地望着她,与之前那个高高在上的鹤无羁判若两人,如果是装的,这演技也忒好了点。 “我这就告诉你,听好了, 我是你的师父,你是我的徒弟, 我们是从云阿山来的修士。这次我本是带你出来历练的,没想到你临阵对敌经验不足,被个妖怪重伤, 还把自己的身世都忘了,实在是……唉!”她抬手捂住眼,假装难过地叹气起来,“你放心,为师这就带你回去,一定想办法治好你。” “你是我……师父?”鹤无羁看起来不是很相信,有些怀疑地皱起眉头,“那我叫什么名字?你又是谁?” “我……我号月檀居士,你叫小鹤,啊对了,你看这把剑,是你小时候我送给你的,叫白翼,你还记不记得?”她指着随随便便摆在一旁的长剑。她救走鹤无羁的时候顺便把这剑也带出来了,白翼虽有灵性,毕竟不能与他交流,见她谎话连篇,气得在地上跳了跳。 檀千月马上道:“你看,这剑动了,我所言非虚吧?” 白翼如果有嘴和手,当喷一大口鲜血,并且跳起来打她三巴掌。鹤无羁拿过剑,顿时有种熟悉的感觉,心中一动,便驱使白翼浮于空中,不由点点头:“嗯,果然是我的剑。” 他又抬头看她:“那打伤我的妖怪又去哪了?” “当然被为师打死了。”檀千月摸摸有点发烫的耳朵,“你是我弟子,你受了欺负,当师父的怎么能不帮你报仇呢?” “那弟子谢过师父了。”鹤无羁在白翼剑身上一抹,将它收起来。 虽然还是将信将疑的态度,不过他好歹愿意称她一声师父,看来已经是相信大过怀疑了。 檀千月活的这一辈子,做过最大的长辈也就是“师父”一职,所以这会儿她也只想得起这一个法子占鹤无羁的便宜。不管他是真傻还是假失忆,哄他叫她几声师父,恭恭敬敬地对她几天,至少能让她出一出这阵子被他控制的恶气。 他要是故意装失忆,定是有所企图,不会这么快现原形,也就是说,这会儿她说什么他都只能照做。他最多也就是想从她这里得到混沌之心,然而那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她完全没有可担心的。 “对了小鹤,你把你乾坤囊里的东西拿出来,看看有什么能用的。”檀千月朝他脖子上挂着的乾坤囊努努嘴。这东西只有主人才能打开,旁人若是想要强行探索,它便会连同里面的东西一起销毁,不然檀千月就趁他昏迷的时候自己动手了。 她还要回云阿山呢,那么远的路程,她孑然一身,靠自己回去可不容易。她记得鹤无羁出手壕得很,那小小的袋子里不知道藏着多少宝贝呢,这阵子他要跟着她,总要交生活费不是? “是。” 乾坤囊没打开的时候小小的一个,用线穿着,亮晶晶的只像个装饰。得到她吩咐,鹤无羁把乾坤囊取下来,它在他手上变成个大口袋,他手伸进去,一样一样地把里面的东西往外拿。 其中有许许多多世间罕见的奇花灵草、可治百病的丹药、吹毛断发的神兵利器、巨幅的山海图、一大包上品灵晶、一大包凡世间用的银钱……最夸张的是,他居然还随身带着上百件一模一样的白衣!都是异常珍贵的雪蚕丝织成,几千上品灵晶一尺的料子! 怪不得这货总是白衣如雪纤尘不染的,原来特么他的衣服是批量携带,出门在外穿一件扔一件的! 檀千月摸着那些柔滑冰凉的衣服,想到过去被他丢掉的那些,心疼得直流血,这个骚包的败家子儿啊!幸好不是她真正的徒弟。她此刻俨然已经将鹤无羁乾坤囊里的东西当作自己的了,决计不准他再这么浪费。 “师父……”鹤无羁看着她,欲言又止。 她回头瞪着他,一点也没有睁眼说瞎话的羞愧,理直气壮又凶巴巴地吼道:“看什么?!这些都是我的!是我放你那的!” “可否先容弟子穿件衣服?这样实在是不雅……”他脸又是一红,指了指那一大堆白衣。 檀千月往下一瞟,这才看到他的叶子装经过一番动作差不多烂完了,于是随便拿了一件扔给他。在他背过去穿衣服的时候,她再三声明以后这些东西怎么处理一定要经过她同意,不许他自作主张。鹤无羁表示一点意见也没有。 他穿上新衣服,就衬得她身上那件千年老衣服脏兮兮破烂烂又灰扑扑的了。檀千月寻思着自己恢复本来的花容月貌,怎么能跟在他身边像个伺候人的丫头一样?可鹤无羁那堆衣服里面又没有女装,她只好拿一件撕掉过长的袖子和下摆,暂时将就着穿穿了。 清点完乾坤囊里的各种好东西,檀千月挑出几瓶有用的丹药放自己身上,又抓了几把银两和灵晶傍身,其他的原样放回去,需要时再拿。 两人又回到百丽族的寨子,此时距离他们追那只蝙蝠离去已经过了一整天,寨子里的人们经历了骚动,这会儿已经差不多恢复平静了。 百丽族人们相信了银珠的说法,一致推选她做新的族长,银珠再三推辞不过,只好答应了。然而唯有檀千月知道,这个可怜的姑娘只剩下一天多的寿命,而那个对她一见钟情,立誓永远陪伴她左右的小伙子还在傻乎乎地憧憬着两个人的未来。 入夜大家都待在自己家里,讨论着白天的怪事,因为惧怕从苍泱肚子里钻出来的妖怪,没有人敢在晚上出来闲晃,寨子里安静得很。 苍泱和前族长的尸体这会儿都在祭坛上放在一起,有几个青年战战兢兢地在旁边看守着,等待明日再烧了入土为安。银珠处理完家里的事,安抚好年迈又受了刺激的祖母,在阿古的陪同下出来见父亲最后一面。 到了祭坛下,两人惊讶地发现台上不见几个守卫的影子,而遗体的旁边站着两道白影。 银珠要上去看个究竟,阿古面露惊惧,拉住她在她耳边低声道:“别去,万一是鬼怎么办?”他这么一说,银珠也有些害怕,百丽人本就信奉巫蛊鬼神之说,加上发生在亲叔叔身上的事,由不得她一个女孩子不怕。 这时上面的人发现他俩了,一人转过来扬声道:“银珠姑娘,你上来吧。” 是个陌生女子的声音。银珠与阿古对视一眼,对方既然说话了,应该就不是鬼,顿时胆子大了几分,相携走上祭坛去。 祭坛四角生着火把照明,看守的几个人倒在地上,银珠查看了一下发现他们有呼吸,看来只是晕倒了。他们鼓起勇气走近那两个白影,发现那是一男一女两个陌生人。 两个人都长得出奇的好看,白衣墨发,仙风道骨,不像尘世里的人。 银珠很快反应过来了,拉着阿古跪下:“仙长,是你们吗?” 鹤无羁莫名其妙地看看他们,又疑问地看看檀千月。檀千月倒是愣了一下,道:“你怎么认出来的?” 他们相识的时候,她还是僵尸的形态,一直包裹在黑色披风里,而鹤无羁也不是以真容示人,这姑娘居然就这么把他们认出来了。 银珠抿嘴一笑,指了指他们的衣服:“你们穿的不是和鹤仙长的衣服一样么?您就是鹤仙长的夫人吧?原来您也长得这么美呢,真是天生一对!” 在她的认知里仙人无所不能,会幻化外表之术很正常,之前他不还把自己变化得大家都不认得了么? “不是不是!”檀千月连忙摆手澄清,心虚地瞟一眼满脸疑惑的鹤无羁,“咳咳,其实,我是他师父。” “哦。”银珠点点头,又对鹤无羁道,“银珠多谢仙长相助之恩,现在族人已经相信我,我的冤情得到昭雪,都是多亏你们。请二位在寨中暂住,仙长不是想看我族圣物吗,等过几日寨中事物安顿,我就带您去我们的圣地……” 鹤无羁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什么圣物?我们之前到底做了什么?我不记得了。” “你别管他,他伤了脑子,暂时失忆了。”檀千月赶紧打断他们继续交谈。 阿古和银珠好奇地看看他,神仙也会受伤吗?啊,一定是那只蝙蝠精伤到了他……银珠有些过意不去地低下头。 “银珠,我有件事要告诉你……”檀千月表情正经起来,伸手朝阿古一点,他软软地倒了下去。 她吓了一跳,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把阿古弄晕。 “其实,你已经死了,你知道吗?” 银珠听到这句话,轻轻咬住下唇,手不由自主按在心脏的位置。其实她对此也并没有很吃惊,从被鹤无羁救了到现在,她自己也察觉到身体的异常,比如……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而且体温越来越低。 “你叔叔之前被魔族寄生,他在你身上下了毒,解掉一种,却没办法解掉另一种致命的。”檀千月解释,“是小鹤给了你一颗续命的药,才让你暂时活下来。可是,这颗药也只能维持三天寿命,现在只剩下两天不到了。” 银珠伤感地看了看身边的阿古,这一天一夜他陪在身边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已经让她有些心动。可是她人生第一次朦朦胧胧的动情,这么短暂就要结束了。 “我知道的仙长。”银珠眨掉快要掉出的眼泪,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如果不是遇到你们,我早就死了,更别提报仇。我能求你们一件事吗?等我死了,求你们让阿古大哥忘记我,把他送出山去……” “你先别着急。”檀千月将她扶起来,“眼下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活下去,你愿不愿意?” 银珠瞪大双眼:“什么办法?” 檀千月指了指身后苍泱的尸体:“我刚才看过了,你叔叔一生养蛊无数,他的身体里有一条四十多年的蛊王,如果把它种到你身体里,你少说可以多活十年。” “那我叔叔……” “他的身体已经被那魔物污染了,就算有蛊王也救不了一堆烂肉,你的身体被小鹤的灵药修复过,还可以维持一段时间。不过蛊王寄生在你体内,除了有思想,你不会流血不会有心跳,和行尸走肉也差不多了。你愿意吗?” “那不就是活尸么?”银珠打了个冷颤。万一别人知道她变成传说中可怕的怪物,会怎样看待她呢? 不过……她看了看阿古,想到了年迈失子的奶奶,只要能和他们在一起,做个活尸又如何? “我愿意,请仙长帮我……将来仙长若是需要帮忙,银珠万死不辞!”她神色坚定地磕了个头。 檀千月只不过可怜她,发现苍泱身上的蛊王便想顺便帮她一把,哪想过让她报恩。她敷衍地点点头,从苍泱身上取出蛊虫种到银珠身上,帮她续了一命,今后如何,再管不着了。 第28章 第 28 章 . 铁花儿被养在清合宗已经快要两个月了, 从一开始关在笼子里不得自由,现在已经是纯放养的状态。 因为它在笼子里闹得太凶,夜夜吵得大家不得安宁, 都睡不好觉,玄理只好把它放出来。不过他怕它伤人, 特地去山下王铁匠处定制了一个特大号的铁项圈, 在上面加持了一个法术, 每当它想咬人的时候就会感到电击般的疼痛。不过铁花儿一般来说不咬人, 这东西只是个摆设。 铁花儿一开始是想着逃跑的, 但住在清合宗里, 玄理和师弟们每天给它投喂烹饪好的肉类。吃习惯了生肉的它竟然觉得人类的食物比它以前捕捉的猎物好吃多了。它嘴上虽然嫌弃得厉害,对他们给的吃的东西却照单全收。 想到自己学不会料理食物这项技能, 被放出笼子以后, 也不老是想着离开了, 而是想要享受够了再走。 反正它留在清合宗一天,这几个臭道士就会给它好吃的,保质又保量,比野外生活轻松得多,再也不会饿肚子。它以前最鄙视那些被人类驯化圈养的动物, 像牛羊啊狗啊猪啊,现在却有点理解它们, 甚至乐在其中。 清合宗上下起初对这吃人的猛兽战战兢兢,到后面渐渐习惯了它的存在,就当养了一只大猫。 尤其通明通慧这两个没长大的小子, 为了摸一下萌萌哒老虎屁股好出去跟山下的小孩儿炫耀,不惜用攒了很久的私房钱跑下山买它从没见过的美食上来诱惑它。 没过多久,它就被清合宗年轻一辈喂成了个真正的胖虎,本来就圆的一张大脸硬是宽了一大圈。 负责照料它最多的,当然是把它带回来的玄理。相处得久了,铁花儿发现他其实是个表面严肃却温柔又细心的人,他在清合宗简直是个老妈子一样的存在。 他对师门里的每一个人都很好,对师父师叔尊敬关心,每日嘘寒问暖。对所有师弟们都爱护有加,按时教导他们课业,教授道法,督促修行,比清徽和清兆两个老头自己还尽职尽责。 铁花儿不喜欢睡笼子,反正清合宗人少空房子多,他就清理出一间来,用稻草和棉花给它做了窝,还贴心地在里面摆了不少植物和小动物的毛皮,给它打造了个清新森林风。 清徽十分痛心,他最优秀的弟子居然沦为了一个任劳任怨的卑微虎奴,他好几次想把铁花儿赶走,玄理都拒绝了。眼看门派的花朵们一个个玩物丧志,都被这只小妖精迷惑,他除了唉声叹气,也没办法了。 铁花儿被玄理伤过,又是被他抓回来的,对他一直恨得深沉,起初不管玄理怎么对它好,它也不理不睬。玄理见它吃胖了,担心它得病,特地准备了巨型逗猫草和球球引它运动,还给它带各种各样人类的小玩意儿,禁不住糖衣炮弹的轰炸,它很快就沦陷了。 仇恨就是这么一点一滴化解的。 最开始它不准玄理给自己顺毛,到后来,已经会主动缠着他玩儿,有时候众人在灵植田里劳作,它就在一边追鸟追兔子玩儿,玩累了就走到玄理身边躺下让他给摸背和肚子。动物就是这样,你对它好,它也会全身心地依赖你。 一只猛兽肯把最柔软的肚子露给别人,那可真是对这人有着莫大的信任。人又是感情最丰富的动物,自从铁花儿第一次愿意让他摸肚子,玄理被感动到了,彻底心甘情愿地将自己当作了它的专属铲屎官。 其实老虎主子只是觉得他手上有劲儿且力道适中,帮自己按摩起来很舒服而已…… 清合宗本来就穷,养这么个不止会吃还要玩儿的老虎,增加了一大笔开销,清徽说过好几次了,都被玄理给笑眯眯地挡回去。 他要把铁花儿养好是他自己找的事儿,只好瞒着众人自己抽时间下山帮人做工赚钱,连铁花儿也不让知道。若是让清徽知道最心爱的弟子跑下山干那些凡人的力气活,怕是要当场气晕过去。 除了生活上给它打点得无微不至,玄理还考虑到铁花儿毕竟是个会修行的虎妖,有意将它往正道引。古往今来,身为异类但修成正道的修士也不是没有,比如东海凌云山上就有一位有名的女修,原身是一只海鸟,做过不少善事,被人类修士所接纳。 他教铁花儿正派的修炼方法,还每天给它念净除妖性戾气的经文,只是控制不了它打瞌睡,没办法也只好忍着慢慢教。它很有灵性,他相信总有一天能把它教成才。 玄理教导过程中,发现铁花儿修炼的一些法门居然和他们清合宗有相似之处,大感惊奇,甚至铁花儿说出来的口诀和心法比他们知道的更完善一些。问它哪儿学来的,铁花儿没什么心机,老实告诉他是檀千月教的,更让玄理觉得不可思议。 “她说她是你们老祖宗啊,懂得比你们多有什么好奇怪的?” 玄理纳闷,圣祖师已经变成僵尸了,怎么会知道她自己是什么人呢? 他再问更多的,铁花儿也不懂,只是将自己与檀千月相处的一些细节告诉了他。铁花儿对于他那么惊奇的样子感到不解,殊不知自己的回答越发让他匪夷所思了。后来它觉得玄理故意套自己的话,想让它出卖月月,就不跟他说了,还为此生了几天气。 有时候在清合宗待得无聊了,铁花儿会跑回僵尸洞,看看檀千月回来没有。一是有点想她,二是她还欠着自己修为,可不能就这么算了。然而去一次失望一次,那些普通僵尸又蠢蠢的不会跟它交流,它只好失望地回到玄理身边。 这日玄理带着几个师弟下山采买一大家子的生活用品,铁花儿也想跟去。但是考虑到一只黄毛大虎出现在人类市集上会引起多大的恐慌,玄理非常坚定地拒绝了。为了让它乖乖呆在山上,他答应给它带很多新鲜玩具回来。 于是铁花儿从清晨他们下山起,就在必经之路上望眼欲穿地等着,中途回去吃了两顿饭,又跑回来守着,要第一个接到他们。好在这门派在深山野林里,山外的猎户和路人极少极少路过这一带,不然看见它吓也要吓死。 檀千月来的时候,就看见小路中间卧着一只黄底黑花的大老虎,两只爪子中间抱着个牛骨头做的玩具,正玩得不亦乐乎。 她刚转过一个弯就看见它了,铁花儿也闻到了人的气味,警觉地抬头看,一人一虎隔着好几丈距离,大眼瞪小眼。 “铁花儿?”因为檀千月眼里老虎都长得差不多,回云阿山的路上又见过好几只长相差不多的老虎,眼前这一只也不敢十分确定,只能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铁花儿从地上站起来,疑惑地望着她,想了想清合宗里都是男的,好像没见过女人啊……还是玄理他们中的谁跑出去变成女的回来了? “你、你是谁啊?”它尾巴垂下来,示威式地龇出獠牙,往后退了几步,做好随时逃跑的准备,“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玄理经常告诫它不要与生人接触,万一遇上个有道行的,它被人家捉了,这一身虎皮虎骨都是好物。所以对于突然出现一个不认识的女人,而且一看就是有修为的那种,还一口叫出了它的名字,由不得它不怀疑她是坏人。 确认了它就是铁花儿,檀千月放心了,笑着朝它走过去:“小傻子,不认识我了,我是檀千月啊。” “嗷?”铁花儿疑惑了一下,“月月不长这个样子啊,她是僵尸,你比她好看多了。” 见它不信,檀千月停下了,歪头打量着它,这小东西好像变聪明了么。 “哎呀,快看,你尾巴掉了!”她装作吃惊地指了指它后面,铁花儿着急得赶紧转身去看,檀千月看见它这个举动顿时哈哈大笑,原来还是她那只智商不够用的傻老虎呢。 这是她以前经常逗它的招数,从来不变,可是傻老虎每次都中招,因为它确实有一条尾巴,害怕她说的是真的。一条没尾巴的老虎得多丑? “你骗我!”它看到屁股上面好端端的尾巴,转过来生气地瞪着她。 檀千月笑眯眯道:“谁叫你每次都上当呢?上次你咬白眼儿崩掉的那颗牙长出来了吗?” 听她说出了只有自己和檀千月知道的糗事,铁虎儿真的有点信了,迟疑道:“你,你真的是月月?可是你怎么会变样子了?” “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很厉害的?哎,你的修为,我这次回来就是准备还给你的。” “真的?!”它眼睛一亮,动物类本就头脑简单,这下彻底相信她是真的檀千月了,嘤嘤叫了几声,扑向她,“月月,你终于回来啦!我不是做梦吧?” 它那么胖的一个大老虎,直愣愣的朝人扑过去,杀伤力巨大,普通人只怕会直接被压吐血,不过檀千月现在今非昔比,只是身体晃了晃,硬是稳稳的站住了。铁花儿巨大的两个爪搭在她肩上,欢喜地用头蹭着她,檀千月也一手抱着虎腰,一手亲热地揉着它的大脑袋。 成年老虎之类的猛兽一般毛皮粗硬,但铁花儿和一般老虎不一样,又有玄理隔三差五地给它洗澡刷毛,它的毛皮相当柔软,一点也不臭,还带着淡淡的香味。 一人一虎腻歪了挺久,檀千月才问起,她被带走之后它和僵尸们过得怎么样。 铁花儿把玄理抓了它逼供,把它关进笼子里的经过统统添油加醋地告诉她,这会儿它好像把人家对它的好都忘了,只剩下告状。 但檀千月看它一身毛皮油光水滑,还长了不少肉,修为好像也有所提升,清合宗还放它出来,显然没有虐待它。再加上它脖子上的铁项圈,这小畜生好像已经被那群道士给养家了。 “这样啊……既然他们对你这么坏,那你就跟我回僵尸洞吧,再也不回去了。”檀千月笑道,“以后那个玄理要是再来找你,我就帮你把他打得再也不敢来。” 果然它犹豫了,从她肩上把前爪放下来,原地不安地转了一圈,支支吾吾道:“其实也没那么坏啦……他下山给我买玩具去了,不然我们拿了玩具再走吧……不然你先回去,我过几天去找你。” 她忍俊不禁,抱着它哈哈大笑:“你这小叛徒,养几天就被人家收买了。” 等他俩寒暄完毕,天色开始渐黑,听到路上远远传来人声喧哗,铁花儿抖抖耳朵:“咦,好像是玄理他们回来了。” 果然过不多久,几个青少年肩上挑着、背上背着、手上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结伴出现在山路上。 按照惯例,玄理知道铁花儿会在这等他们,但这次看到它的同时,竟然看见它身边还站着一个年轻女子。他吃了一惊,不过马上发现铁花儿并未伤害她,反而看着挺亲密的样子。 “玄理!”铁花儿蹦蹦跳跳地跑向他们,“你给我带了什么回来?” 玄理把手上拿的东西一股脑扔给它,让它自个儿去翻,他自己则走到女子面前,作了一揖:“姑娘有礼,在下清合宗弟子玄理,这几位是我师弟,这只老虎是我们宗门的,不知道姑娘自何处而来,如何能与我这老虎相谈甚欢?” 檀千月打量他几眼,认出是那几次与她交手的小修士,想到他毕竟是自己徒子徒孙,便和蔼可亲地对他道:“乖,我是你们祖师啊!” 第29章 第 29 章 . 玄理一怔, 随即面色一寒:“请姑娘不要拿我师门先辈取笑,我们清合宗虽然已经没落,却也不是没有人的。” 他心里已经觉得这女子定是从其他门派来挑衅他们清合宗的, 哪怕她容貌美丽,也顿时对她没了好感。清合宗人虽少, 但人越少越是团结, 后面的师弟们见情况不对, 马上扔了东西, 站到玄理身边撑场子。 “哪来的妖女, 敢对我们祖师不敬, 还不快走,不然别怪我等不客气了!”弟子们最是同仇敌忾, 个个对她怒目而视。 这女子年纪轻轻, 一头乌发高绾, 身着白色衣袍,容色出众,但不施粉黛,更像和他们一样的修行之人,大家瞬间以为这是来砸场子挑衅他们清合宗的。 “哎哟, 还挺凶。”檀千月吃吃一笑,伸出一根手指竖在自己唇前, 轻轻道:“嘘——” 玄理和师弟们忽然发现说不出话来了,惊骇地摸着脖子或者嘴巴,手指着她, 无声道:“你对我们做了什么?” “别怕别怕,只是让你们先安静一会儿,等我说完你们再说话好吗?”眼看这几个年轻人要反抗,她无奈地摇摇头,接着使了个定身咒,令他们在原地动弹不得。 玄理心中大急,知道遇上了硬点子,拼命在脑海中回想着破解定身术的法子,但试了几种,发现毫无作用,对方修为比他高上太多了。 也不知道这女子到底怀着什么目的,清合宗门人向来低调,不至于在外面结仇。他们都没什么名气,又是什么人,连这么一个没落到快消失的门派都不放过呢? 正纳闷间,玄理眼前突然大亮,突然间他感到自己正悬浮在高空中,俯视着下方。天空乌云翻滚着,沉沉地往下压,云中不时电闪雷鸣,远远的地方有两方人正在交战,各种法宝和术法的光芒照亮了半边天空。 人头攒动,腥风血雨,黑压压的看不见边际,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残酷的大战中受伤或者死去,不停掉下去的人体宛如流星雨般密集。 玄理惊骇万分,他看出其中一方都是些正道修士,另一方长相奇形怪状,仿佛传说里的魔族人士。可是,魔族不是在八百年前被赶出九洲了吗?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有如此大规模的人魔之战? 眼前场景看得他冷汗涔涔而下,他修为虽然低微,看着那么多正道同胞死去,胸中热血被激发,也想冲上去与他们并肩作战。可身体仿佛被什么束缚住了,除了一双眼睛,竟是无一处能自由支配。 魔族的队伍上方,一直有一个黑影,身躯比别的魔族人大许多,他的身体源源不断地向周围扩散紫色的魔气,给普通魔族人补充能量。修士们早看出这人不一般,都在想办法攻击他,可他们的攻击连他身前十丈都到不了。 这时人类修士中爆发出一线直冲天际的炫光,一道白影犹如星月般从人群中升起。 那是一名年轻女修士,头发散乱,衣服上已经沾染了很多血迹,有她自己的,也有敌人的。半是血污却清艳的脸上写满了倔强,晶亮的双眼死死盯着魔族人那个首领,对方好像也盯着她,不知为何玄理竟能从他的眼神中感觉到一丝嘲弄。 女修士手中握着一颗明珠,她咬咬牙,明珠绽放出最耀眼的光华,她把自己的身体当成一把剑,从人群中激射出去,直直撞向魔族首领。 “啊!”玄理瞳孔放大,低低惊呼出声,可是还没看到那女修士下场,眼前景象骤然又是一变,他已经回到了云阿山的山道上。 他深吸两口气,摇了摇头,忽然发现身体能动了,面前是方才那女子,身边是同样一脸茫然的师弟们。 脑海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方才他见到的是两千年前那场有名的人魔大战,而那个以身躯对抗魔族首领的就是他们的圣祖师,檀千月。 再看眼前笑吟吟的女子,她的脸,分明就和幻想里的祖师一模一样。 “你们都看见了?”檀千月抱着双臂问道,“现在相信我是你们祖师了没?” 清合宗弟子们愣怔地点了点头,仿佛中了魇术。 不止看了那段幻象,刚才有个声音在他们脑海中循环了几万遍,她就是圣祖师,她真的就是圣祖师。就算是谎言,这么不停洗脑,也要坚信不疑了。 “是真的啊,玄理,她就是月月,你要找的那只僵尸。”铁花儿也在一边帮腔。 玄理是师兄,带头跪下,激动地对着她磕了几个响头:“弟子玄理,和师弟们向圣祖师请安!您能复活,实在是太好了!” 檀千月知道死了两千年的老僵尸复活这种事实在是骇人听闻,说出去人家也不会信,所以用了点手段催眠他们。修为根基浅的弟子好催眠,至于他们师父辈的,为免被她这个老妖怪吓死,还是暂且瞒着吧。 她面上带着十分公式化的假笑,点点头:“嗯,躺了两千年,醒来看见你们这群弟子,本座深感欣慰呢。” 玄理没接话,低着头擦了把汗,只怕一会儿祖师看见清合宗今非昔比,会气得把他们这些不肖子孙统统剁死吧……对了,之前祖师还是僵尸之身的时候他们还对她动过手,希望她老人家大人不计小人过,把这事儿当个屁放了吧。 檀千月向他们询问了一些清合宗的情况,得知自己一手创立的门派经历辉煌后又跌入尘埃,如今已经沦落到和杂货铺一般规模,不由满头黑线。尽管小弟子们言语间已经将掌门人尽量美化,她仍得出这几代清合宗掌事者都是无能之辈的结论。 她看了看身边几个年轻人,不由摇了摇头,除了玄理天生的修炼好苗子,其他的只有两个稍微看得过眼,可是放到清徽等人手里,都给教成庸才了。 要想再度振兴门派,还是得她亲自来。 “圣祖师,我们先回宗里吧,师父和师叔知道您回来了,一定很开心的!”有人提议道。 “不行。”檀千月摇摇头,“我复生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千万不能让别的门派的人知道了。” 弟子们诧异:“这是为何?这不是好事吗?” 檀千月嘴角一咧,道:“如果我不是你们的师祖,而是与你们无关的一具两千年老僵尸,你们也会这般对我毕恭毕敬吗?我刚醒还没有恢复修为,尚是僵尸之身的时候,你们又是怎么对我的?” 大家纷纷惭愧地低下头,尤其是参与过围攻的玄理,甚至他还特地去请外援来对付圣祖师呢。对了,既然圣祖师好好回来了,那他的外援又到哪里去了? “你们是我清合宗门人,对我尚且如此忌惮,更何况别的门派?人类天生对怪异的事物心存憎恶畏惧,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恐怕全天下修士都得打着除魔卫道的名号来围攻云阿山了,到时候他们不听我解释,我是反抗还是束手就擒呢?所以这个秘密,只能我们在场的几个人知道,连你们的师父也不能说,知道了吗?” 听说这是关乎门派安危的秘密,弟子们郑重地发誓,一定要严守保密,哪怕做梦也不能说梦话泄露了。 “那您用什么样的身份回去呢?”玄理皱眉道,“总不能说是客人吧?那不是对您太不敬了?” “这个不着急,你刚刚不是把清合宗的情况都告诉我了么,我已经有打算了。我现在住在山下沙河镇的客栈,一会儿我修书一封,你带回去给你师父。” 檀千月让玄理带回去的除了一封信,还有一个盒子。两边暂时分别,铁花儿依依不舍地跟着玄理他们回去了,檀千月则召来鹤无羁的坐骑白羽飞鸾驮她下山。 从西部大山回云阿山的一路上,鹤无羁将一切吃穿住行打点得妥妥帖帖,尽心尽力真的像一个忠诚的徒弟一样服侍着她。檀千月也十分不客气地对他颐指气使,把之前做他灵驱时受的一肚子气都给加倍还了回去,当是报仇了。 有朝一日那个高冷的飘渺山山主重归其位,想起今日在她手上所受的折辱,也不知道是何种扭曲的表情。 她想想心里就爽。 不过虽然失去了记忆,鹤无羁也没有完全相信檀千月,他修为受损,但身体的记忆还在,还能正常修炼。然而他向这位“师父”请教过修行事宜,却发现自己的修行方式和她没什么共通之处,那之前的他为什么拜她为师呢? 他察觉到两人的关系定然有些蹊跷,只是现如今只认识她一个,要搞清楚自己的真实身份以及失忆的来龙去脉,也只得从她身上下手。所以他表面上一直对檀千月有求必应,恭恭敬敬,不但乾坤袋里的东西,连自己的坐骑也大方地共享给她。 一对假师徒心里各自打着小九九,就这么奇异地和平共处下来了。 另一边玄理他们回到师门,让几个师弟带着铁花儿去归置买回来的东西,玄理则带着檀千月的东西独自去找清徽。 看了檀千月的信,清徽脸色变了又变,先是惊讶,再是疑惑,问了玄理很多问题,不过当看到盒子里的东西,他顿时很是开心,对信中内容深信不疑。 当即清徽便召来师弟和弟子们,让大家换了最光鲜的衣服,把自己好好捯饬一番,准备好第二天隆重地下山迎接贵客去。 见到师父之前,玄理心里本来惴惴不安的,生怕师父不信檀千月给自己安排的身份,哪知道这么容易就过了关。等清徽喜气洋洋去召集大家时,他偷偷打开那个盒子,想看看圣祖师在里面放了什么杀手锏。 盒子只是个很普通的木头盒子,里面装的却是满满一盒上等品质的灵晶,纯粹剔透毫无杂质,流光璀璨,灵气四溢,差点闪瞎了他的眼。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两章,明天要晚点更新,爱你们,么么哒~ 谢谢送地雷和营养液的小朋友们,再次么么哒(*╯3╰) 第30章 第 30 章 . 众所周知清合宗穷, 非常穷,宗主清徽却不甘门派在自己手上就此消亡,一直想将它再次发扬光大, 重归八百年前的盛名。 可是一个要维持一个大中型门派的运转,仅仅靠单薄的人力是不行的。他们毕竟只是修仙的, 还不是神仙, 和凡人一样肉身凡胎, 要生活要穿衣吃饭。连生存最基本的条件都无法保障, 让他们怎么去修炼呢? 几大门派有灵脉, 自产灵晶富得流油, 据说最低等的外门弟子每年都能有五百中品灵晶的补贴。有无数大能坐镇,又有高深的术法供弟子们学习, 自然能吸引源源不断的生源, 人一多, 从中挑出好资质的自然不是难事。 而清合宗如此穷酸,供养眼前这些人都不是很轻松,还需要弟子们下山讨生活支持门派。别个求仙问道的跑来一看,清合宗建筑破败,外头就那么十几亩灵植田, 堂堂宗主居然跟个老农民似的亲自下地,怕不是拜入宗门还要他们倒贴?于是纷纷摇头, 逃也似的离开。 所以要发扬光大广收弟子,它的基础条件就不合格了。更别提现在的清合宗藏书楼里,大部分功法典籍残缺不全, 除了一些基础的修炼法诀,让人家学了怎么更进一步? 近期清徽烦忧的是圣祖师遗体失踪一案,弟子们的发展,宗门的未来如何,则是他头痛了几十年的问题。 檀千月的切入点就在这里,玄理他们将清合宗的现状毫无保留的都告诉了她,据她分析,现在的清徽,最需要的就是抱个金大腿。 当然,作为一个门派掌舵人,清徽必然是有几分傲骨的,不是说谁给他资助他都能毫无芥蒂地收下,不然他早年就想办法去依附那些想要吸收清合宗的中型门派了。 多年以前,他的一个师弟就是因为受不了清合宗清苦又看不到前路,毅然带领自己的几个弟子脱离清合宗,加入另一个向他们投递橄榄枝的门派。好好的师兄弟,就这么决裂,几十年不相往来,在他们面前连对方的名字都不允许被提起。 但檀千月所用的这个身份,却是清合宗的“自己人”。 从弟子们口中得知,清徽这一代还在世的有三人,而他们上一代,却只剩一人了。有他没他都没区别,因为他已经五十多年没出现过,在不在还很难说。 更上一代的沧字辈,除了清徽几人的师祖沧旋,还有一个修为不低的女修沧云。不过后来沧云遇到一位情投意合的散修,与之结成道侣,两人云游四海去了,也是再没有回来过。 檀千月自称是沧云的女儿,父母已经仙逝,母亲死前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要带着“遗产”回归清合宗,好好报效师门。而她这次就是遵从父母遗命,千里迢迢带了不少钱财和卷宗回报师门的。 至于那位沧云到底有没有仙逝,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都失踪那么久了,应该不会突然回来了吧。 那盒子灵晶,就是她给清徽的见面礼,当然,她自己现在一穷二白,都是从鹤无羁那搜刮来的,反正这些东西他飘渺山多得是,不会跟她计较。 担心清徽怀疑真实性,她又在信中附上一段清合宗本门已经快要失传的法术口诀完整版,坐实了自己的“身世”。 清徽看到信的前半部分内容还在半信半疑,等读到那段口诀,立时心里便平静不了了。信上说她那里还有不少从“母亲”处传下来的门派心法等内容,手上还有大笔财富愿意用来支持清合宗,而且她修为在已经到了天海境以上,本人还愿意加入门派。 不要说如今的清合宗没什么东西能让人贪图,就算现在这位小师叔用这些条件要求清徽把宗主之位让给她,只要她能带领宗门发展,他也是绝对愿意的。 于是第二天清徽便带着清合宗所有门人,浩浩荡荡地下山去迎接这位大金主“师叔”了。 檀千月懒得花心思想名字,索性便依着鹤无羁之前取的给自己命名月檀。现在按辈分清徽清兆须叫她一声师叔,后辈弟子们得叫她师叔祖,从圣祖师到师叔师叔祖,辈分虽然有点落差,不过她并不是计较这些小节的人。 云阿山附近的凡人聚集地,因为清合宗曾经的辉煌,也热闹红火过很多年,不过时过境迁,现在已经很少有繁华的大型城镇了,只剩下一些稀稀落落的村子。沙河镇因为地处交通要道,都算是其中人比较多的镇子,有客栈有酒楼有戏楼,除去本地人,还有不少流动人口经过。 清合宗师徒一行人出现在沙河镇,并没有引起镇民们的过多关注。他们虽然知道云阿山深处有修行人士,但云深不知处,少有普通人找到过传说中的“仙人”,这些人在他们眼里都是生面孔,被当成了路过的外地人。 十来人风风火火直奔檀千月所说的客栈,玄理向店老板形容了她的模样,老板早受过檀千月的交待,将他们带到她房门前。 清徽打头,师弟和弟子们微微弯腰站在他后面,清徽清了清嗓子,理了理衣冠,轻轻叩响房门,略有些激动地道:“师侄清徽清兆,带领清合宗众弟子,在此拜见月檀师叔!此来为恭迎师叔回归清合宗,请师叔赐见!” 当着客栈来去的客人不好太高调地叩拜,不过这礼数做得也挺周到的了。 “吱呀”一声房门自内打开,一名清俊非常的白衣青年站在里面,示意清徽和清兆进去,其他人在外面等着。 玄理一见那青年便大惊失色,可他神情淡漠,视线扫过清合宗一干弟子们,无波无澜的像是不认识自己。玄理吞下那句差点脱口而出的“鹤仙长”,眼看着他再度关上门,只得自个儿在心里纳闷儿。 里面隐约传来檀千月和清徽清兆的谈话声音,没让他们进去,他们虽好奇也不敢用法术偷听。只有玄理不关心长辈们在聊什么,他更好奇其他的。 明明鹤仙长是受他所托来擒住圣祖师,现在圣祖师恢复修为化为原形,鹤仙长还和她在一起,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过了没多久,房门又打开了,门外的弟子们自觉地在门边站成两排恭迎他们出来。 走在最前面的自然是檀千月,清徽清兆和鹤无羁随后。 没见过檀千月的弟子们见了这位传说中的师叔祖,顿时眼前一亮。他们还以为这位老人家是个鹤发鸡皮的老妇人呢,没想到见到真人,却是个英姿飒爽的大美人。 这一代云阿山没有女弟子,突然空降一个美人儿,哪怕她辈分过高,也让青春期的少年们忍不住芳心萌动如同小鹿乱撞。 见部分弟子表现得有些失态,清徽重重一咳,严厉地瞪过去,少年们立时便乖觉地低下头,收起那一点点绮思,眼观鼻鼻观心宛如老僧入定。 “你们这些小兔崽子愣着作甚,还不快来见过师叔祖?”清徽提醒道。 众弟子连忙稽首:“弟子见过师叔祖!师叔祖福寿安康!” “师叔,这些个就是我和清兆那些不成材的徒儿,今后就仰仗您老人家多多关照了。”清徽走到檀千月身边,颇为谄媚地介绍,并且着重点了点玄理,“这个就是师侄刚才提起过的玄理,您瞧他资质是不是尚可?” 玄理心里一暖,师父骨子里向来高傲,此番如此小心翼翼地对待祖师,无非就是为了门派,为了他的前程。 檀千月面上保持着迷之微笑,点了点头:“确实是个可造之材,你很有眼光,将来咱们清合宗恐怕就靠他了。” 听她这么说,清徽搓了搓手,表情得意又自豪,趁热打铁:“那有劳师叔得空多教导教导他了。” 他听说这位“月檀师叔”十几岁便进入开河境,如今已是天海境中阶的高手,看起来年纪轻轻,实际上已经比他还年长了。要知道这级别在五大门派里也是横着走的人物,现在他们清合宗也有一个了,说出去可是大大的长脸。 今后弟子们若有她传授技艺法术,岂不比他自己来强上百十倍。 “大家好啊,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来向师叔祖请教。“檀千月和颜悦色对他们点头,转身把鹤无羁拉到自己身边,“这一位是我徒弟小鹤,也算你们的师叔了。他修为不低,你们有事也可以向他请教。” 众弟子又向这个便宜师叔问安。 玄理一听这话心里更是大惊,鹤仙长明明是飘渺山的人嘛,怎么突然就变成圣祖师的徒弟了?难道是他败在了圣祖师的手上,受了胁迫?圣祖师把他留在身边,到底是什么意思? 人是他请来的,同门们都不认识鹤无羁,鹤无羁也是一副不认识他的样子。 他不解地望向鹤无羁,又看向檀千月,直想找他们问个明白。突然视线与檀千月撞上,一个声音直透他脑海深处:“我说什么,你们听着就是,不要多说多问。” 心里猛地一跳,受了警告的玄理不敢再想东想西,只好按她所说,真的把他当作同门师叔看待,忘了他的真实身份。 檀千月和鹤无羁就这样名正言顺地成为了清合宗的内部人员,被他们隆重地请回清合宗。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到了地方,檀千月一看眼前破落垮塌大半甚至淹没在杂草藤蔓里的建筑群,气得差点直接躺回棺材。 乍一看跟个古建筑遗址似的,还不如她创建门派时的几间竹木小屋清爽仙气呢。怪不得招不到弟子,就这样一个破地方,谁相信是修仙人士居住的?若是在两千年前,就是她也不肯来呀! 第31章 第 31 章 . 正所谓人靠衣装, 佛靠金装,任何事物,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十分重要的。要想广招门徒, 重新修葺门派房屋建筑迫在眉睫,否则好不容易忽悠几个来, 一看你家门厅凋敝, 掉头就走了。 最重要的是, 檀千月从坟墓里爬出来几个月, 当僵尸时就住了那么久的山洞, 再也不想住在一个跟遗迹似的地方, 哪怕清徽把最完整的两间房让给她了,她也不能忍受这样恶劣的环境。 清徽也一直想将房舍好生修整修整, 起码将祖先的物质遗产传承下去, 奈何人力不足, 没材料又没资金,有心无力耳。房顶的破洞,墙上的缝隙都只能自己带着弟子爬上爬下用泥巴稻草什么的补一补,做到不漏风漏雨就满足了。 当檀千月提出要修缮清合宗,清徽先是很惊喜, 接着委婉地表达了一下自己和门人囊中羞涩,便一脸希冀地望着她。这个钱自然是由她, 准确说是鹤无羁掏了。 不过鹤无羁乾坤囊里的灵晶也是有限的,不可能供他们大肆挥霍。至于银两嘛,都是拿来在凡世间花的, 修真门派的建筑又不可能请凡人工匠来修筑,但买些日常用品和粮食还可以。 檀千月向清徽了解了一下各修真门派的情况,得知各种技艺最精湛的工匠都在天工坊,不过他们随随便便一个匠人就要价奇高。清合宗建筑不少,这点灵晶只是杯水车薪。 技术次一点的还有个巧匠司,一些中小型门派都在他们那请人做事,费用连天工坊一半都不到。以他们如今的财力,也只能请巧匠司的匠人来帮忙了。 清合宗遗留下来的房子有数百间,包括各种带花园的小院,鼎盛时期清合宗门人过得还是挺舒服的。 勘察过整个清合宗,檀千月决定只保留主体建筑,以及较为集中且保存相对完好的几十间房舍,那些残垣断壁和破破烂烂的房屋院落索性全部清理掉,看着还干净简洁,也方便维护。 她让玄理把自己的规划画下来,哪些部分是要拆除,哪些要修缮,哪些要重建,图纸上看起来更为直观,到时候给工匠看了,他们可以在这基础上进一步发挥。 这样一来建筑规模就小了好多倍,清徽很是舍不得,但出钱的出力的都不是他,嘴唇动了动,也不好说什么了。 主体建筑就是会客大厅、议事厅、奉香堂、藏书楼、静修室、练功房等较为重要或者使用较多的所在,房舍则分为弟子们的宿舍和客房。虽然现在弟子不多,也没有客人上门,但总有一天会用到。 匠人依然由玄理带着几个师弟去请,到了那里只见人家巧匠司门庭若市,来来去去都是跟他们做生意的各门派人员,递帖子之后等了好些天才约到一位有空的工匠。 那位匠人名叫宏皓,在巧匠司排在中游,已经有一定名气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还有个清合宗,好在看在玄理给的定金丰厚的份上,他当天便带上五个弟子和工具随他们去了云阿山。 几日后到了云阿山清合宗,宏皓吓了一跳,他以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顶多十来间屋子,两三天就搞定了,没想到还是个相当浩大的工程。 这种需要和外人交流的事,宗主自然不会亲自出面的,更不会让尊贵的月檀师叔来,一切事宜都由清兆和玄理处理。 仅凭宏皓和他那几个徒弟显然人手是不够的,所以清合宗的弟子们也要加入进去劳作,连铁花儿也在身上装了个布袋,偶尔帮他们运送东西。 通明通慧两个年纪小的,则负责二十来人的伙食。因为宏皓和徒弟们工作的时候需要用到专门的法术,对灵力的消耗也特别大,他们原本种植的灵植很快就要被吃光了,不得不向别的门派购买,这又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修缮工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这些时间,檀千月则待在藏书楼里,一一查看后人们在这两千年里流传下来的功法典籍。一边看一边摇头,其中不少高深的法术已然断代了,要么就是残缺,要么就是磨损到字迹不清,甚至有看起来包装得严严实实的书本,一拿起来就化为灰尘……气死个老祖宗了! 无奈,无奈,还有那么多弟子等着要教呢。躺了两千年的老身子骨只好重新拿起纸笔,认认真真地回忆,把那些残缺的、失传的、误传的术法符咒药理各种知识慢慢给他们补起来。 这是个比修筑门面更浩大的工程,而且没有别人帮她分担,只能靠她一个脑子一双手,几天之内熬得眼睛也干了,身体也消瘦了。幸好鹤无羁那些丹药里有益气培元,温养精神的,每日一颗,才不至于让她累趴下。 这样的整理工作曾经她也不是没做过,清合宗创立初期,门派里的卷宗也是她亲自编纂的。不过现在藏书阁里这些又经过后人的添加,内容比那时候丰富多了,有一些连她也没见过,不过部分可以根据她的经验推导出来,甚至比原作更加完善。 现在这些弟子们修为还低得很,太高深的给他们看了也理解不了更加学不了,所以她并没有全默写出来,只挑了部分适合他们的,余下的以后慢慢来补。就这样,起码也要写个几百上千册,不眠不休的话三个月可以完成。 写到后面檀千月实在是受不了,忽然想起来,自己不是还有个便宜徒弟闲着无事可做么,便把鹤无羁叫来,由她口述,他来抄写。 鹤无羁的字迹比她工整漂亮得多,写字速度也快,两人配合效率一下子提高了不少。鹤无羁抄写过程中见这些法诀与自己的迥异,心里虽怀疑,却没说什么。他是修炼奇才,有的东西看一看就会了,能多学些东西自己感觉没什么坏处,若是心中怀疑问出来,说不定檀千月便不让他看了。 这一点檀千月不是没想到,不过她不以为飘渺山的功法会比她家的差,他总不能舍弃练了一二百年的再来修炼清合宗法术吧? 这日“师徒”二人依然在藏书阁默书,玄理一脸忧愁地来求见檀千月。因为檀千月事前就吩咐过他们无事不得来打扰,玄理有些犹豫,在藏书阁外徘徊良久,檀千月觉察到了,才让他进去。 “怎么了?莫不是灵晶花完了?”之前清徽那老小子总是跟她哭穷,这会儿她能想到的最大的困难也就这个了。 玄理低着头嗫嚅道:“是……也不是……” 檀千月眉毛上扬,问:“到底什么事?说清楚,我又不吃人,你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禀师叔祖,我们的灵晶还剩余一些,本来是够的,可是巧匠司的人做事做到一半,突然说要加价,不然就不开工,师父没办法了,让我来问问您还有灵晶吗……”他越说越小声,最后心虚地低下头不敢看她了,好像是自己做了错事一般。 檀千月好笑地歪歪头:“他们坐地起价啊?你们没跟他们理论理论?” “当然有了,师叔那么斯文的人,都气得差点跟他们吵起来了……”玄理一脸委屈巴巴的解释。 奈何清合宗的人与这种泼皮无赖似的人打交道经验不足,口才也不敌,反而被人家狠狠奚落了一顿。比如“这么穷酸住破房子得了,修什么修?平白拉低了我们巧匠司的身价”云云,清徽听说了差点气得晕过去。 价钱在动工之前就谈好了的,巧匠司的人来的时候自己也实地勘测过,都商量好了,绝对不存在哪边吃亏。这些天清合宗也好吃好喝地招待着,没多麻烦那师徒几个,结果你退一尺,人家反倒要进一丈了。 不就是生意做大了,看他们小门小派落魄了好欺负么?修真门派的出尘豁达半分没看到,倒是把凡世商人狡诈刁钻的习气学了个十成十,怪不得名声和技艺都不如天工坊呢。 “左右这些天写写画画的也乏了,咱们就去瞧瞧吧。”檀千月招呼上鹤无羁,一起出了藏书阁。 突然加价一事,宏皓也是临时起意,其实并不是真的为了多要多少钱。 巧匠司里的高级工匠,无论哪一行的,只要有了一定名气,便不愁客源和报酬,毕竟九洲的修士很多,除了那些门派,还有很多散修需要修建洞府,打造器具的。只要他升为高级工匠,更不愁生意,而巧匠司里升级,一是看他们的技艺提升,二就是看客人反馈,口碑越好,晋升就越快。 他们这些专业的修士工匠建造东西和普通人可不一样,譬如修房子,不是用木头砖块砌起来就完事。他们还要在墙体上加上各种阵法,用以加固,才能抵抗各种术法的摧残,不然有什么敌人打来了,两三个法术下去,房子倒了,那多丢人现眼。 天工坊宗师级匠人为琉光城主造出来的宫殿,已经巍然矗立一千多年,经受千年风吹雨打和数次激战,现在仍然牢固如新。 宏皓入巧匠司多年,累积的声望已经让他快要升到高级了。他的客人名单里不乏一些有权有势者,没姓名的小人物有时候他连看都懒得看,只叫自己徒弟就打发了。接下清合宗这单生意,也是因为他前面的单子都完成了,后面又没接到什么业务,闲着无聊而已。 本想着是个小任务,两三天做完,谁知按他们要求做下来,至少需要半个月。 偏偏这时候他又接到一个委托,乃是紫泉真人请他去帮忙建造一个花园秘境。这紫泉真人是一个天海境大能,在南部散修中颇有些声望和权势,若是做成这单生意,紫泉真人给个好评,他再去求求掌门,说不定就能直接晋升高级工匠了。 现如今紫泉真人那里他是万万不愿也不敢推辞,只好找借口让手上这个工程黄了,最好是由清合宗自己提出终止合作,那样就不算他毁约。 第32章 第 32 章 . “宗主, 该说的我已经说了,按你们的要求做完所有活计,我和我徒弟的灵力耗费定然远远超过预计。你们面积这么大, 同样的工程在别处,我们至少要收一万中品灵晶, 你们的区区八百灵晶怎么能打发我们呢?” 面对清合宗人人铁青的脸色, 宏皓始终保持着笑脸, 生意人么, 不管怎么样也不会主动跟人撕破脸的。他不怕得罪他们, 他早就私底下传书跟同门打听过了, 这清合宗最厉害的宗主才是个开河境,一门上下又穷又弱, 绝对不敢跟巧匠司叫板。 “我们给的可是上品灵晶!而且价钱不是一开始就谈好了的吗?”清徽瞪着眼睛质问, “难道你们巧匠司都这样, 随随便便就私自变更契约的吗?我倒想向你们掌门问问清楚,这是什么规矩?” 宏皓摇摇头:“我们掌门不管匠人私底下如何定价。换算一下八百上品灵晶也不过等于八千中品,第一次合作,我和我徒弟们出了这么大的力,凭什么要我们打折扣呢?要知道, 你们拆除那些建筑之后,还有大量废料, 需要我们帮忙处理呢,这难道不算人工?” “这……你们……”虽然觉得对方是狡辩,但清徽除了契约之外想不出别的话来反驳, 一时语塞。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像凡人那样和人讲价钱,关键是人家打定主意是不会按照约定给你完工的了。 “所以现在想要我们按之前的,把所有事儿办妥帖,至少要一千二上品灵晶。”宏皓为了让他知难而退,故意报了个非常高的价格,他知道清徽拿不出来。 “算了!”清徽气道,“既然你们嫌钱少,那我们只好另聘他人了。你们的工作没有完成,我们也不追究了,这些日子你们师徒几人也消耗了我们不少灵植,扯平了,你们走吧!” 这些钱都是月檀师叔出的,他本就不是特别好意思,对方狮子大开口,他更不能再去腆着老脸找她。 宏皓上下打量他几眼,微微一哂,指着已经修建好的主屋:“这里之前是什么样子的?现在是什么样子的?所有的工作我们虽然没做完,这些烂房子至少也给你修好了一半,你什么都不出想就这么打发了我们,呵呵,我们巧匠司可不会任由门人在外受这种欺负。” 言下之意就是,若清合宗不给钱,他就要回去搬出门派来压人了。 “那你想怎样?”清徽为止气结,抖着胡子道,“先毁约的是你!” “既然不让我们做了,总要给些补偿。”宏皓望望天,扳着手指头算了算,道,“这些天我们做了这么多事,加上我和徒弟们的误工费,不用你给全款,就给个五百上品灵晶吧。剩下的,你们找个普通工匠,随便糊弄糊弄也差不多了。” 他那几个徒弟也在他身边你一句我一句地帮腔,清合宗人比他们多,一个个又年轻气盛,气不过他们无耻,两边就这么吵了起来。 “哟呵,这么热闹啊,你们吵什么呢?”一个清越的女声从清合宗人群后面传出,众弟子安静下来,自动分成两拨让出道,让来人走过来。 通明通慧满脸激愤地向檀千月告状:“师叔祖,这些人欺负我们!” 檀千月扑哧一笑:“傻小子,哪有人在自己家里被外人欺负的?别说出去让人家笑话了。” 见来人是个女修,宏皓愣了一下,心道这清合宗里居然有个这般年轻貌美的女弟子,看来辈分还甚高。如果在其他大门派,这样的姿色定然能够吸引不少有声望有地位的修士追逐,可惜生在这种小地方,被埋没了。 但宏皓来去许多门派世家,各色美女见了不知道多少,仅仅一个漂亮女人还不能让他动摇,而且看她年纪,修为也不足以令人高看。 “这位道友是?”出于对女性的尊重,宏皓还是制止了徒弟们的喧哗,向檀千月询问。 “这位是老朽的师叔,月檀居士。”清徽哪能让师叔自己介绍自己,忙走到她身边回答道,眼睛盯着宏皓等人,生怕他们对檀千月无礼。 宏皓看了眼她身后的鹤无羁,暗道这个看起来有点本事,可能是来帮他们撑场子的,不由微微眯眼:“怎么,莫非你们以为人多就占理了?” 哪知檀千月态度好得惊人,反而对宏皓拱了拱手:“大师,我这些晚辈没见过世面,我在这里代他们赔礼了,你别和他们见怪。” “师叔您怎么……”清徽在后面扯扯她的衣袖,檀千月示意他不要作声。 宏皓轻轻一哼:“不敢当。” 檀千月又道:“其实刚刚你们说的呢,我都听见了,你们的诉求也不是没有道理。这几天诸位的辛劳我们都看在眼里,酬劳嘛,自然是应该有的。不过……” 她话锋一转,看向那些房屋,继续道,“要我们付钱,至少你们的质量要对得起你们收的价钱吧?可否先容我们验验货?” 宏皓对自己的技术自信得很,抱起双臂:“随便你验,我宏皓虽然不敢自比天工坊的大师,可在这修真建造界,也不是没有姓名的人物,质量是绝对没话说的。” “很好。”檀千月拍拍手掌,“大家都过来吧。” 她随便找了一面宏皓他们修好的围墙,用雪花纹英石建造,上面还雕刻着精美的云纹,墙体中心打上了特质封印,十分结实牢固,即使用刀剑砍上去也不会留下痕迹。 众人围上去观看,不仅宏皓的人对这质量自夸,清合宗的人也挑不出丝毫瑕疵,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搞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月檀居士,你看怎么样?”宏皓得意道。 檀千月微微一笑:“那我就看看啊。” 她突然伸出一根食指,在墙上轻轻一戳,平整坚硬的石头墙居然被她戳出一个洞来,众人脸色都是一变。 檀千月一脸惊愕加无辜地抽回手指,不可思议道:“怎么……怎么这样?”她似笑非笑地看向宏皓,“软得和豆腐似的,你自己摸摸看。” “不可能!不可能!”宏皓眼睛瞪得牛那么大,亲手划上墙,居然也留下几道抓痕,立刻见鬼一样收回手。他脸色黑得像锅底,转脸怒视着檀千月,吼道:“定然是你做了手脚!” “这话怎么说的?”檀千月苦恼地歪了歪头,“突然出幺蛾子的是你们,我们一点准备都没有,况且这些天你们见过我出现么?你们的人不是一直盯着,我们这些小弟子天天忙上忙下,哪有时间动手脚?这不是纯属污蔑么?” “就是啊……” “建这堵墙的可都是你们的人啊!” “我们师叔祖容不得你泼脏水!” 清合宗弟子们有了底气,开始不客气地反击。 “那、那这面墙只是巧合,大不了我们重造便是。”宏皓脸更黑了,”再说谁知道是不是你修为高,事先把它破坏了呢,不过我大人有大量,就算是我的过失吧。” 檀千月冷冷一笑:“既然你觉得我有问题,那就让我们清合宗里修为最低的弟子来试吧。” 她把年纪最小的通慧从人群里拉出来:“孩子,你让宏皓大师带你随便选个东西,去试试看它做得好不好。” “啊……我?”通慧被宏皓强拖着来到一间房外。 见所有人都紧张地注视着自己,他不由涨红了脸,闭上眼睛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掌,在墙上用力一推,墙体纹丝不动。宏皓和弟子们脸上露出笑容,可通慧手一拿开,墙上便是一个掌印,突然卡啦一声,掌印向四面八方延伸出裂纹。 在场小辈人的嘴都张得可以放下一枚鸡蛋,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中,整座房子轰然崩塌,还好有封印,没有尘烟漫天飞的景象。 檀千月转过身摊摊双手:“你们都看到了。宏皓大师,咱们还要不要试试别的?啧啧,所谓一分钱一分货,就是看在你们巧匠司收费公道才请你们来的,我们是穷,不然肯定请天工坊了。谁知道连你们也欺负我们小门小派,这样糊弄我们,唉,可怜……” “不必说了!事已至此,我们也没脸索要报酬了!”宏皓气得浑身发抖,知道自己今次肯定是栽在了这女人手上,可他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她在搞鬼。 清合宗众人暗自兴奋,崇拜地望着檀千月,尤其清徽,简直想将她放到奉香堂里供起来。 “我们走!”宏皓挥挥手,就要带领弟子收东西走人。 檀千月却拦在他面前:“慢着。” “你还想怎么样?”宏皓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恶狠狠的,恨不得咬死她。 “既然和我们立了契约,怎么可以不把事做完再走?哦,你一定是想让我们帮你宣扬一下,巧匠司的大师不但弄出了这种豆腐渣工程应付客人,还坐地起价,单方面毁约。”檀千月摇摇头,脸上露出可惜之色,“不知道这个名声传出去,您以后还能不能接到生意呢?我还好奇巧匠司到底会不会为了包庇你而损失声誉呢?” 她眨眨眼,你自己选的嘛偶像,违约就要想到付出代价,道祖也保不住你。 宏皓知道这是明摆着的威胁,可不按照她说的做,真让清合宗把这事儿宣扬出去,不要说晋升高级工匠,他还能不能在这一行立足还难说。 妈的,只有忍了。 无奈之下,宏皓推了紫泉真人的单子,虽然可能损失一个大客户,好歹能继续留在巧匠司发展。 清合宗这里,他按照最初的约定和檀千月的要求,老老实实完成了任务。一个月后,宏皓终于通过验收,拿到了早就说好的酬金下了山,清合宗也终于旧貌换新颜。 第33章 第 33 章 . 新的清合宗主体大致布局上没什么变化, 只是增加了少量建筑,去掉了大量无用部分。 云阿山里本来就产一种坚硬的青色石头和漂亮的雪花纹英石,材料方面都是就地取, 没有多大花费。最后呈现出来的就是大量的青色和白色,建筑并不高大, 缺乏大门派应有的宏伟巍峨, 但胜在造型雅致精巧, 很像一个超然世外的修仙之所。 清合宗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新居, 包括小弟子们。清徽特地将一座位置优越的独立小院留给檀千月和鹤无羁居住, 为了她住得舒心, 在院里院外种上了几丛修竹,还找来不少稀有的花木做点缀。 多余的建筑和残垣断壁清理掉之后, 空出来大面积的土地, 檀千月划出一块, 平整后用作练武场地。以后清合宗的弟子,不仅要学习术法,还要练习武道。 之前清徽就打算让玄理参加下一次仙门大比,檀千月回来后挑选了一下,决定让其他几个弟子也一起参加。距离仙门大比还有七八个月, 在她看来,这段时间集训一下, 让这几个人达到开河境是有可能的。 鹤无羁那里资金有限,不能允许他们一直坐吃山空,尤其要扩大规模, 不开源是不可能的。所以剩下的地,除却清合宗附近的一圈,其他的都被开辟出来做了播种灵植的田地。檀千月还看了一下,后山有大片荒地的土质也很适合种植,也让他带大家去开垦。 以前清徽几师徒只种着二三十亩的灵田,勉强能够满足本门人所需,拿出去卖的都少得很。檀千月让开垦多余的荒地,清徽就有些犹豫。他们本来人就少,种地也不是专业的。不仅开垦大面积土地需要人力和时间,之后要种植管理那么多灵植也需要人手,所有人都投入进去也不一定足够。 再说他还指望着弟子们在仙门大比上拿个名次,要是他们都种地来了,哪有时间去专心闭关修炼提升修为? 檀千月听了他的理由倒也不再勉强他去安排这些,因为她很快就想到了更好的办法。 地是一定要种的,至于劳动力么,后山僵尸洞里不是还有那么百来号游手好闲的最佳人选吗? 终于在回到云阿山一个多月后,檀千月再次回了曾经收容过她的僵尸洞。里面的僵尸还是那些,包括白眼儿长牙青皮子一个不少,虽说现在嗅觉回来感到腥臭味重了点,那些黑洞洞的眼眶仍令她颇觉亲切。 奇特的是现在她虽然已经脱离僵尸之身,居然还是能听懂它们的语言,还能和它们交流。 有人类入侵它们的领地,一开始僵尸们对她是持敌对态度的,但檀千月花了好一番功夫,才让它们相信,她就是之前莫名其妙消失的那只僵尸老大。 见她居然“修炼”出了这么漂亮的躯体,僵尸们兴奋极了,纷纷上来求带。因为之前她教它们修行,现在好些僵尸已经修出了自主意识,虽说仍然低智,但有几个已经懂得僵尸、动物和人类的区别,甚至开始主动下山观察并学习,模仿人类的行为。 檀千月对它们的好学很满意,开始了各种忽悠。 最后她劝动它们每天晚上出去帮清合宗种地顺便晒月亮,同时还可以正大光明的靠近清合宗的人,最大化地满足它们的好奇心,只要它们不伤人,保证清合宗也不会再伤害它们。 僵尸们不知疲惫,力气大速度又快,一个体力能顶三个普通人,还可以整夜工作。它们每天晚上天黑而出,黎明而回,不到三天晚上,便照檀千月的指挥,开垦出了好几顷的良田。田地一块一块四方平整,不比山外专业的农民弄得差。 檀千月带清合宗众人去看时,大家都惊呆了,揉着眼睛不敢置信,还以为老天显灵。 她把自己跟僵尸之间的合作告诉了他们,大家感到既新鲜又吃惊,还伴随着一些担忧。僵尸毕竟是邪灵,没听说过能与人类和平共处的,尤其他们本身还是应该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的修仙之人。 “哎呀,这些家伙弱小得很,你们随便一个就能制服它们,难道还怕么?这种小怪都怕,将来遇见大妖魔是不是哭着逃跑了?单纯不喜欢的话,晚上不要出门,就不会碰到了。就把它们当成咱们清合宗的雇工好了,人家也不要你们提供吃喝,连工钱也不要,还挑剔什么?要不我让它们不干了,你们就自己去找人帮忙吧。” 听到大家的异议,檀千月一顿抢白,谁也不敢说什么了,毕竟他们没有更好的办法。心里觉得害怕的几个小弟子,打定主意晚上一定不能出来,万一吓尿,被人知道就丢脸了。 铁花儿倒是挺开心的,它本就和它们混熟了,同为妖怪,它和僵尸们有更多“共同语言”,每天晚上都跑出来跟它们一起玩耍一阵子。 就这样,清合宗的人只要白天负责把种子或苗种下去,其他什么除草、浇水、捉虫、松土翻地都被僵尸们包了。它们一点不觉得累,反而像是做游戏一般,玩得十分起劲,毕竟有一个具体的目标比枯燥地晒月亮好玩多了。 有时候僵尸们出于好奇会跑到清合宗里,弟子们时不时被突然出现的大鬼脸吓一跳,久而久之就习以为常,哪怕晚上出来尿尿,身边突然悄无声息地站上一个模仿自己的僵尸也不再大惊小怪。 不算那种以养尸为业的邪派,清合宗可能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做到人与僵尸和谐共处的修真门派。 到后来清徽甚至将这些可爱勤劳的僵尸当作了“自己人”,见它们有些慧根,便时不时抓几个坐到课堂里,教它们一些粗浅的正道道法,至于教它们说话习字什么的,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这边僵尸种田的事业进行得热火朝天,另一边弟子们的课业也一点没落下。 新的藏书楼一修好,檀千月修纂的那些卷宗秘籍都搬到里面,玄理和师弟们都被赶了进去。他们每天被关在里面四个时辰,被逼着背下一百多部初级经典,檀千月让鹤无羁监督,每天必须在他面前熟练背出至少万字。 虽说不是所有弟子都要去参加仙门大比,但身为清合宗的人,起码要把最基础的东西弄清楚吧。 以前各种秘籍残缺不全,大家学到的都不是完整的,那么一点点内容,能领悟多少全看自己的资质悟性。现在有了全版,多多少少对大家以前不懂的部分做了补充,每个人都有一定的收获。尤其玄理,把这些内容理解之后,脑海里好似突然清醒,各种不清楚的点豁然贯通。 除了玄理,檀千月还选了通秀、通明、通尹、通勉四个作为参加仙门大比的人选,其中通尹和通勉是清兆的徒弟,这四个资质相对较好,都已经是灵池境中后期了。 所有弟子们学完了初期的知识,更高深的其他人暂时消化不了,便只让他们五个修习。这些内容更为困难,不过实在不懂的,经由檀千月亲自指导,他们勉强还是能够理解。 五个弟子一个开河境四个灵池境,拿到仙门大比上,几百个门派几万个参赛者,肯定是不够看的。她要在这几个月内对他们进行特训,玄理之外每个人至少要提升一个境界。 四个时辰背完书从藏书楼出来还没完,他们还需要在演武场练习武道。檀千月根据他们各自的特点,分别教他们两三套武技,有剑法,有掌拳,自己先结合口诀练上几天,接着便两两对打练习。 檀千月在演武场加持了一个防护禁制,以免他们受伤。对打的时候可以用上法术和符咒辅助,被打出禁制算输,输了的当天不许吃晚饭,赢了的再和鹤无羁打一场,当然结果还是被血虐。 经受着魔鬼训练,弟子们每天都筋疲力竭地爬上床,第二天重复以上。这样一天天下来,不久之后,几个人的修为和能力确实得到了很大提升,几乎顶得上过去五年的修炼。 玄理本就是开河境六阶了,此番进阶为开河境八阶,一般人到了开河境,提升一阶得一年到十年不等,像清徽,当初可是十几年才从八阶到了九阶。现在他只比师父低一阶,已经非常厉害了。 另外几个,两个已经突破灵池进入开河境,两个到了灵池八、九阶。 清徽看着弟子们飞一般的变化,喜不自胜,愈发感激尊敬檀千月。可檀千月看着他们比武,却还是紧皱着眉头,摇头暗自道:”还不够,远远不够。” 清合宗的弟子们吃亏在没有好的资源,人家名门大派的优等生都是上好的灵花灵草灵果灵泉滋养着的,各种提高体质和修为。对比之下他们的弟子太可怜了,几乎没有享过什么福,人家吃的用的,他们可能见都没见过。 同样的登山比赛,他们要从大山最底层开始打拼,别人已经站在山腰俯视你了,不是天纵英才,拿什么和人家比? 但清徽对此也是没办法,谁让他们老祖宗传下来的就一个穷字呢? 檀千月向来不是轻易服输的人,别人家弟子有的,她的弟子不说也要全部拥有,至少不能差太多。 两千年前她游历九洲,到过很多地方,奇花异草什么的也见过不少,记忆中有一些在很偏僻危险的地址。这么久过去了,那些东西也不知道还长不长在原地,或者被别人发现没有。 但既然有一线可能,她就要去碰碰运气。 事不宜迟,她打听好了那些地方的现状,拟定了要去找的几样东西,交待弟子们在她不在的时候也要勤加练习,便带着鹤无羁出远门了。 第34章 第 34 章 . 自檀千月对弟子们的特训开始, 玄理每天的自由时间就少得可怜,自然就没那么多精力陪着铁花儿玩耍了。 铁花儿无聊之下,也只得照檀千月教的法子专心修炼起来。 檀千月走之前来见了它一面, 叮嘱了它很多事情,铁花儿听得似懂非懂。她还把它屋子里的窝给撤了, 让通明他们放进来一张小床, 可那床根本装不下它。 新屋子比以前敞亮多了, 它甚至可以在里面跑圈圈, 但是没有了窝, 让它怎么睡觉? “你就先在地上将就一阵子吧。” 听着铁花儿抱怨, 檀千月没跟它多解释,只是将手掌放在它毛绒绒的大脑袋上, 一股温暖如春风的气息从她手掌涌入头顶。铁花儿感觉浑身暖洋洋软绵绵的好舒服, 就这么睡过去。 再醒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檀千月已经不在了。铁花儿打了个哈欠,从地上站起来,突然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脖子不舒服,那个铁项圈套着怪冰的……咦?脖子上的毛呢? 它的视角也变了,从前要微微抬头看的窗口, 现在居然能够直接平视。 铁花儿吃了一惊,脱口而出的却不是“嗷”, 而是尖声细气“啊”的一声。它瞪着眼睛捂住嘴巴,却没有摸到自己的胡须和毛,触感是光滑的。它把爪子伸到面前一看, 巨大的肉掌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小小的,没有长指甲和毛毛的人手。 “我……我能变人形了?”它不敢相信地摸摸自己的身体,有一双笔直的腿,细细的腰,手臂、头发……总之玄理他们有的它都有! 怪不得檀千月要给它换一张床,原来早就料到它就快化形。她说要把修为还给它,现在真的说到做到了! 铁花儿还没有习惯人类的身体,走起路来歪歪倒倒,几步就要摔一跤,不过它很想让大家看看它的,不,现在是她的新形象,所以很努力地练习着。 终于学得和他们有七八分相似,她累得不行了,把项圈摘下来,纵身扑到床上。床上垫着褥子,还有厚厚的新被子,又香又暖和,比它以前睡的稻草窝不知道柔软了多少倍,好舒服哇。 她终于可以像一个人那样生活了!铁花儿兴奋地在床上滚来滚去。 早上小师弟通慧照例来给铁花儿送饭,一开门,便看到屋子里不见那只黄毛胖虎的踪影。疑惑地到处望了望,发现铁花儿那张新床上躺着个陌生的小姑娘。 小姑娘睡熟了,十三四岁的模样,顶着一头绒绒的偏黄半长发。她生得玉雪可爱,眉毛浓黑,有着小巧的鼻子和红红的樱桃嘴,是个小小的美人胚子,美中不足的是嘴角挂着一丝晶莹的哈喇子,还发出轻微的鼾声。 她身上裹着一块漂亮的虎纹毛皮,盖着半边被子,两只小小的赤脚并一截小腿露在被子外面,白嫩得像新挖出来洗得干干净净的白玉莲藕。 通慧从小在山上,女性都没见过几个,哪里见过这等可爱娇俏的同龄女孩儿,当下微张着嘴呆在那里,从脑门到脖子根羞得通红,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疑问一个接一个浮出脑海。这是哪来的小姑娘?怎么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清合宗新来了人啊。她在铁花儿屋子里,那铁花儿哪去了呢?难道她身上穿的是铁花儿的皮? 想到铁花儿有可能遇害,他打了个寒战,看那女孩的眼神从迷离惊艳转变为惊惧。害怕她是个鸠占鹊巢的妖怪,他没敢弄出声音惊醒她,一步一步退出屋子,小心翼翼地锁了门,飞也似地跑去跟玄理师兄报告了。 玄理这会儿已经洗漱完毕,吃了早饭正准备和几个师弟去藏书阁学习。还没走到藏书阁门口,通慧就风风火火地朝这边跑来,脸上带着十万分的焦急之色。 “师兄!玄理师兄,不好了……出大事了……” “怎么了?”见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玄理扶住他,体贴地帮他拍着后背,“你别着急,慢慢说。” “铁花儿……你那宝贝老虎不见了,它屋子里睡着个奇奇怪怪的女孩子,你、你快去看看吧,咳咳……别是个妖怪!” 玄理一怔,马上便反应过来,唇角微微上扬。圣祖师临走时就跟他交待过,她还给铁花儿三百年修为,加上它最近修炼相当认真,说不定这几天就要化形了,想不到这么快。 “我知道了,这就去看看。”他让师弟们先行去藏书楼,自己去看铁花儿的情况。 其他几个其实也很好奇,想跟去看看,但师父说了,要听师兄的话,也只好乖乖去学习了。 到了铁花儿门外,玄理做了一下心理建设,便推门而入。正巧床上的女孩刚刚睡醒,揉揉惺忪的眼睛,听见有人进来,抬脸一看见是玄理,对他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 虽然化为人形,她的眼珠仍然是金色的,一双眼睛又圆又亮,唇下露出两颗洁白的小虎牙,可爱得不行,玄理当即感到心里被什么东西猛力撞了一下。 “玄理,你来啦!”她从床上爬起来,赤脚跳下床,欢快地扑向他,谁知脚下让被子绊住了,直直往前栽倒。玄理眼疾手快,赶紧上前一步,将她稳稳地接住。 怀里的小人儿比老虎轻巧了许多倍,长相完全是陌生的,但给他的感觉和从前那只毛乎乎的大老虎一模一样,柔软温暖,让他很想埋在她的头发里吸一口。 但马上他就将她放开,让她自己站直了,退后一步与她保持一定距离。现在她毕竟不再是老虎的外形,他不再好意思对一个小女孩腻腻歪歪的。 “铁花儿,恭喜你能幻化人形了,你这样子比老虎可爱多了。”他微笑着摸摸她的头顶,又捏捏她的鼻子。 铁花儿撅起嘴巴,声音和以前一样软软糯糯的:“什么嘛?你怎么这么容易就知道是我了?我还想吓你们一跳呢!真没意思……” 她忘了自己一见到玄理就激动得扑上去,完全没有按自己的预想保持神秘,让他好好吃惊一番。 “我又不是傻子,不会思考么?你是虎精,好好修炼总有化形的一日,况且圣祖师已经提前跟我打过招呼了。”玄理再仔细从头到脚观察了她一下,忍不住扑哧一笑,“你这个变化不完全,耳朵和尾巴还在呢,出去会吓到人的,哈哈哈……” “啊?”铁花儿瞪大眼,摸摸头顶,果然摸到一对半圆的毛耳朵,再扭头一看,她那条黑黄相间的大尾巴也还在招摇地冲她打招呼呢。 她本是修为到了境界,身体自然而然在睡梦中化形的,自己还没有领悟到在原形和人身自由切换的诀窍。 正常人能接受一个漂亮女孩子,也能接受面前出现一只老虎(只是会尖叫着逃跑或者拿武器干它),但肯定无法接受一个长着老虎耳朵和尾巴的妖怪。铁花儿最想跑到人类的世界玩了,如果加入他们会造成惊恐,那还有什么意思? “怎么办呢?”她试了好几次,无法把它们变消失掉,只好一脸沮丧地向玄理求助。 玄理这阵子在藏书阁阅览檀千月整理好的各种典籍,对妖怪之类也有了一定了解,他按书上所说,指导铁花儿如何在体内运转灵力。铁花儿急于摆脱耳朵和尾巴,便听得十分认真,听懂了之后又试了几次,终于可以随心所欲地变为完全人形和老虎了。 铁花儿没有衣服,身上只披着一层虎皮,玄理便找到几件自己少年时的旧衣,剪掉一截袖子和裤腿,给她暂时穿着。 接着他带她出去,既然变幻了人形,总要让大家认一认,免得以后再闹出乌龙来。 “第一天做人,感觉怎么样?还习惯么?”玄理走在铁花儿前面,淡笑着问她。 “还好吧,就是感觉身体轻了很多,只有两只爪子站在地上,老觉得站不稳要倒。”铁花儿笑嘻嘻地跟走过身边的清合宗弟子们打招呼。 大家奇怪地看着他俩,每一个都要问一句:“玄理师兄,这个姑娘哪来的?” “我是铁花儿啊!我变成人了,这样子好看不?”不等玄理回答,铁花儿自己挨个跟他们介绍。 砰——这是某人因回头看她忘看路而不慎撞墙的声音。 玄理带她去见清徽,老头本来就看老虎不太顺眼,这下她变成个女娃娃,他更是震惊。 “不行,咱们清合宗老的少的都是男的,怎么能留下一个小姑娘?”清徽吹胡子瞪眼地要让玄理把她赶走。 玄理据理力争:“可是师父,就算她能化人形,也始终是只老虎啊,养着她和养一只猫有什么两样?你忍心看着一个弱不经风的小姑娘在山野中流浪吗?” 铁花儿也跟着点头,玄理说了,老头怎么反对她也不能出声,让他去说。 她长得确实很柔弱可爱……清徽动摇了一下,随即猛地一摇头:“她跟弱不禁风有什么关系啊?这家伙是猛兽,能吃人的好不好?” 其实他更担心的是另一点,铁花儿还没变成人形的时候,玄理就把它当心肝宝贝,这变成个乖乖巧巧的女孩子了,她要是整天缠着他,他还有心思修炼吗? “可是,铁花儿能够化形,是因为师叔祖助她一臂之力啊,师叔祖那么喜欢她,要是她老人家回来,看见铁花儿不在,您说她气不气?”玄理搬出檀千月,就不信师父那么刚。 果然清徽像是被噎到了,他回想了一下,似乎月檀师叔在的时候是和这老虎精挺亲热的。 “好吧……看在师叔的面子上,就让她留下吧,不过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许伤人,也不许在外人面前变化……” 玄理趁热打铁道:“师父,铁花儿既然变成人了,留在我们清合宗总得有个合适的身份,不如您收她为徒吧!” 清徽深吸一口气,又吸一口气,怒道:“荒谬,老夫堂堂清合宗宗主,怎么能收一只妖怪为徒?!传出去不是贻笑大方?” 其实修士收妖类为徒的不在少数,比如照日山的子集仙翁就有好几只仙鹤徒弟。他每次出行都要徒弟们随行左右,几只仙鹤生得很美貌,幻化人形后一身白纱羽衣,仙气十足,显得很有排面。 但清徽就是对铁花儿有偏见,从他的语气和表情里,铁花儿感受到了浓浓的嫌弃,嘟起嘴巴,显得非常委屈。 “师父,您不收的话,要是师叔祖回来收她为徒,到时候您岂不是要叫她一声师妹?” “……” 于是这一天起,清合宗的弟子们又多了一个不是人的小师妹。 第35章 第 35 章 . 虽然清徽被说动, 收了铁花儿为弟子,但依然不太待见她,无他, 主要是怕她把玄理带坏了。 师父不管,玄理只好自己替他履行师父的职责, 天天把她带在身边, 教导她作为一个人的基础技能, 以及应该怎样做事, 怎样说话, 怎样与人相处。 一开始清徽经常暗中观察他俩如何相处的, 想着他们之间一旦有一点不庄重,便无论如何也要把她赶走。 但几天以后, 他发现那家伙虽然变成人样儿, 还是和以前一样愣头愣脑的, 脑子里想的除了吃就是玩儿。什么妖艳魅惑之类的形容词和她完全不沾边,玄理也只是把她当个孩子哄,便放下了戒心,由得他们了。 大家都知道铁花儿变成了人,还被清徽收为徒弟, 起初一天两天对她还怀着对妖类的畏惧,不敢太靠近。处习惯了, 感觉她还是和以前没区别,现在又是个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模样,一个个都喜欢来找小师妹玩, 甚至费尽心机讨好她。 比起以前老虎形态,现在成人的铁花儿更是成为了清合宗上下的团宠。 玄理和通明等人教了她几天,现在铁花儿学会了用筷子吃饭,自己梳小辫洗澡,在人前一定要穿好衣服等基本生活常识。被大家夸了几次聪明学得好,她很快就膨胀了,自以为已经可以做一个真正的人。 这天玄理做完功课,铁花儿便缠着他带自己下山去玩儿。 他本来是不想现在就带她下山的,怕她刚做人没几天,出去容易闯祸,于是一口回绝。她满脸失望,但也没有过度纠缠,这份懂事让玄理很欣慰。可她转过头就去求通慧几个,他们几个年纪不大的玩心不比铁花儿小到哪里去,她一通撒娇加撒泼之下,稀里糊涂就答应了。 晚上通慧说漏嘴,让玄理知道了,本要训斥,但一想他们这年纪叛逆心重,越是阻止越可能适得其反,便决定次日亲自带他们出去。有他在一道,他们几个要调皮捣蛋起码还有他管着。 第二天一早,玄理去向清徽请示,被骂了一顿玩物丧志,禁不住玄理各种找理由,最后还是不甘不愿地允了。 师兄弟四五个,带上做人不久的铁花儿,开始了她的首次人间之旅。 与此同时,檀千月与鹤无羁已经到了遍布毒虫异兽的迷踪沼林。 他们生存的这片大陆分为九个区域,分别为中部的华洲、清洲、阳洲,东部的芳洲、雾洲,南部炎洲,西部谧洲,北方的冰洲,以及最东面与雾洲隔着一道海峡的离洲。 中部和东部几洲有灵秀的山川和丰饶的土地,人杰地灵,物产丰富,大陆三分之二以上的人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仙门五大派中的离火门就在华洲镜灵山,千羽宗则在雾洲较为荒僻之处。 西部的谧洲被盘龙山脉占了大半,都是险峻的崇山,藏匿着不少妖鬼之类的邪派,还好谧洲边上有个琼泽寺镇守,让它们不至于大规模进入中部扰乱民生。 北边地广人稀,分布着草原和荒漠,然后就是望不尽的雪原和冰山。这里是不适宜普通人类居住的,修仙门派也只有唯二的两个,琉光城和飘渺山。 冰洲以北,有一道天堑阻隔了九洲大陆和无尽冰渊,这道天堑是修真者也无法跨越的。没有人知道万年前那些魔族被赶出九洲后是通过什么样的方法渡过天堑,藏匿进深深的冰渊,又是怎样回来的。曾经有很多修士前往冰洲最北端,试图破解这个奥秘,却再也没有回来过。这是九洲最大的谜团之一。 最南部的炎洲是个极度危险的地带,这里分布着大量的沼泽湿地,气候炎热而多雨,终年弥漫有毒的雾瘴。进入这片区域的外地人,永远也不知道下一刻迎接你的是毒雾后森森的獠牙,还是泥水中骤然暴起的吃人藤蔓。极端的环境也造就了不少此地仅有的动植物,有的是无人能解的毒药,有的是能增长修为的绝世佳果。 若说炎洲让无数修真者们爱极又恨极,那海上的离洲则让他们只剩下爱了。这里是一个极大的岛屿群,中央一块大洲,四面环绕几十座小岛。此洲灵气充裕,气候极为适宜各种灵花灵草生长,自然也生活着很多灵兽。 如此天堂般的地方,当然不可能被哪一个门派所圈占,这里由仙门联盟共同拥有,五大门派都派有弟子驻守。岛上产出每季度由大家共同采集,根据各门派需要分配,不在仙门联盟里的,当然只能眼巴巴看着。 檀千月当然不会带着鹤无羁贸贸然闯到离洲去,现在的清合宗除了她自己都是弱鸡,最好暗中发展,高调行事只会提早把自己搞死。 她选择的是环境万分险恶的炎洲,而迷踪沼林又是其中最危险的地带。 顾名思义,迷踪沼林最大的特点就是“迷”,容易迷路。沼泽地带三步一个水洼五步一个泥潭,一般人走进来稍不注意就深陷其中。 最重要的是这里面是没有路的,而且那些从水里长出来的树长得都差不多,枝繁叶茂树干粗壮,树枝上还垂下来千条万条手臂粗的树藤,你刚转过一棵树,眼前的景象和片刻之前差不多,根本分不清这地方走没走过。 这里面无论是乘坐坐骑还是御物飞行都行不通,飞在天上吧,视线被浓密的树冠和雾气挡住,下面什么都看不到。飞在树下呢,障碍物又太多了,前后左右垂下缠绕的藤条分分钟把你挂下去荡秋千。 好在他们俩有轻身功法,能让身体轻如鸿毛,踩在水面和污泥里也不会下沉。 密林里瘴气盛行,不过有鹤无羁乾坤囊里的辟毒丹护体,对他们没什么影响,只是这些瘴气一天之中只有一两个时辰消散,对视线造成不小的阻碍。 鹤无羁遵照檀千月指令,召出白翼和白羽飞鸾,一个幻化剑影飞速旋转,一个拼命挥动翅膀扇风,将两人周围一丈内的雾瘴驱散,才能勉强而缓慢地前进。 一路上檀千月是见到啥有用的花草就采下来,管它是毒草还是灵草,能自用的自用,不能用的就拿出去卖,总之所经之处凡是他们认得出来的东西都被她无情地薅光了。 鹤无羁默默跟在后面,把她给他的东西装进大容量乾坤囊,心里吐槽了不下一百个“强盗”。 当然她此次来也是有明确目标的,其余都是顺带,来都来了,又是免费的无主之物,自是能拿多少就拿多少。 檀千月要找的是一种生长在沼泽腹地的樱皇果,这么高大上的名字乍一听应该是生长在离洲那种仙气的地方的,但它偏偏就在这么个毒物丛生之地。 樱皇果形状大小都如同樱桃,但色泽金黄中透红,果肉半透明,夜里会发出荧荧微光。这种灵果生长过程中疯狂的从土地里吸取灵气,成熟后修者吃一粒相当于吸纳了五十年灵气,乃是修为提升的大补之物。 但它的植株百年才成熟一次,又只结一次果子,可遇不可求。算起来其果实是这个季节成熟的,就是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到年份的植株,她也只是来碰碰运气。 进入沼林第四天的夜里,直到月上中天也没有樱皇果的影子,别的药草倒是采集了半包。 两人找了一块干燥的空地,鹤无羁升起一堆火,搭起两个小小的帐篷,拿出乾坤囊里自带的灵米和菜肉烹饪晚餐。檀千月坐在一边把今日收获倒出来清点,值钱的放一堆收好,不值钱的扔了腾空间。 “师父,吃饭吧。”架在火上的瓷锅里飘出带着香气的白烟,鹤无羁盛了一碗,手中聚集寒气,降温到不冷不热才恭恭敬敬地端给她。 檀千月接过去喝了一口粥,满意地点点头:“你自己也吃吧,不用管我了,吃完早点睡,明天还要忙呢。” 他不太会做饭,就是肉菜切得碎碎的加上米再加上水一锅煮了,好在这些东西放在乾坤囊可以保鲜,做出来味道还可以。檀千月喝了三碗才饱了,鹤无羁又接过空碗去清洗,然后把器具再收回乾坤囊。 这个便宜徒弟服务这么周到,偶尔檀千月使唤他的时候会良心发现愧疚一下,毕竟他把她当灵驱的时候也没这样作践她,反而待遇还不错。 不过这种良心发现真的只是“偶尔”。 鹤无羁一山之主,从前没做过这种伺候人的事儿,什么铺床叠被生火做饭都是到了清合宗之后檀千月忽悠他学的,就是为了把他带在身边做个免费仆人。只可惜他终有一日是要恢复记忆的,她不怕到时候被他兴师问罪,只可惜这么好用的跟班儿不知道再过多久就没有了。 吃完饭歇了一会儿,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天,觉得无聊了,就布了个结界,各自进帐篷去休息了。 半夜里檀千月被一种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 她的结界是这沼泽里的活物破不了的,不过这种声音在寂静的暗夜里,听起来真令人毛骨悚然。 檀千月翻身坐起来,将帐篷的帘子掀起一角往外看。火堆已经差不多熄灭了,只剩下暗红的余烬还在一闪一闪,外头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她眼睛适应了一下,再仔细观察,发现不远处水面上闪烁着许多金黄色的光点,正在跳跃着往这边移动。 到了结界外那光点过不来了,就在一丈多以外不断徘徊,似乎很想突破结界靠过来。过了没多久,竟然有更多的光点从四面八方飘过来,密密匝匝的,绕结界围了一圈,将他们包围了。 那是什么东西? 第36章 第 36 章 . “师父, 您还在里面么?”看来鹤无羁也被这动静惊醒了,来到她帐篷外,轻声询问。 “在。”她拉开帘子, 见他手中执剑,背对她护在帐前。 能听出鹤无羁呼吸比平时略为急促, 但并不慌乱, 他回头看她一眼, 道:“有东西在包围我们, 而且越来越多。” 檀千月点点头:“在这迷踪沼林里是正常的, 前头咱们不也遇到几只怪物么。” 结界的范围只有两丈许, 就像一座孤岛,她再往外边望了望, 隐约看到泥浆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翻滚。 “那是什么鬼东西?”她从帐篷里出来, 两人并列走到结界边上查看, 那些生物似乎感觉到活人靠近,更加兴奋地翻动。 “混沌之心。”她心底呼唤一声,摊开手掌,掌心聚起一团柔和的蓝白色光雾,犹如一盏孤灯。 这天地灵宝在她手上另一个用途就是照明, 被人知道定会吐槽她大材小用。 混沌之心的光华照亮了周围大片区域,现在泥水里的东西被照得清清楚楚。檀千月看清那是什么, 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头皮发麻,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 连一向淡定的鹤无羁也脸色微变,露出几分嫌恶。 包围他们一圈的是这片沼泽里特有的一种黑蛇,黑色鳞片上长着密密麻麻的白点,三角状的头顶长着肉冠,外形极为丑陋可怖,那些光点就是它们发亮的眼睛。 这东西有毒还喜欢食肉,尤其是大型动物,咬一口就能瞬间令猎物麻痹,再慢慢将其吃掉,但平时都是单独出没的,这几天他们也杀死过几条。 但眼前这一大群,怕是有几万条,甚至十几万条,整个沼泽的蛇都汇集在这里了,小的只有筷子长短,大的粗如碗口,獠牙森森,信子猩红。它们彼此纠缠在一起,看上去十分恶心,如果没有这层结界,让它们过来了,顷刻就能将这孤岛淹没。 结界边的蛇张嘴试图啃咬空气中看不见却阻挡了它们的结界,当然无果,却一直不肯离去。看样子它们将他俩当成了美味的食物,一定要吃到才会罢休。 “怎么会这样?难道这蛇还会为被人杀掉的同类报仇?”鹤无羁第一个想到的是他们俩之前杀过几条蛇,现在是其同类来报复了。 如果只是为了觅食,沼泽里大小动物多得是,何必全族一起出动来捕食两个人类? 檀千月微微一笑:“只怕是有人指挥。” “谁?”他微整,侧脸看她。 两人警觉性都不低,进入炎洲后一直注意着有没有人跟踪。这么大的一片地方,当然会有其他人进出,但一路上遇到的要么是炎洲原住民,要么也是来寻找灵草。在迷踪沼林也见过别的修者,但大家各有目的,彼此提防,相遇后即错开,绝不会出现在同一区域,免得看中同一样东西争斗起来。 她微微皱眉:“也不一定是人。别管了,先把这些蛇弄掉吧,好恶心啊。” 虽然不怕,它们也伤不到他俩,但被它们包围着,还发出那么奇怪的声音,这一夜她肯定是睡不着的。 蛇群的嘶嘶声里忽然响起了一阵极细微的异响,有点像口哨,若不是他俩耳力比正常人高个几倍,估计都听不出来。那些蛇好似受到召唤,不再分散开,而是一团一团集合起来,滚在一起成为好些个蛇球,开始集中力量往结界上撞击。 她惊讶了一下,这些没脑子的东西居然还会改变策略,看来它们背后那东西有一定智商。她一时没有加固结界,而结界只是个简单的防护,几下就被它们撞出裂痕了。 结界破碎,蛇群哗啦一下往两人这边涌过来,宛如漆黑的潮水。与此同时鹤无羁手中白翼急飞出去,在空中幻化出剑影,没有目标地朝着蛇群一阵乱捅,不知道多少黑蛇被斩断被洞穿。但它们不知畏惧,仍然前赴后继。 两人身边血肉横飞,弥漫着浓重的腥臭味,檀千月干呕了几下,打了个响指,脚下骤然腾起半人高的火焰,像条红龙一样往四面八方的蛇群延伸过去。 这些生在沼泽里的阴暗生物天生怕火,她用法力生的火比凡火更加厉害,一碰到蛇便噼里啪啦地燃烧起来。顷刻之间它们就一条接一条地被烧起来了,空气中除了蛇血腥臭,还满是蛇皮烧焦的臭味和蛇肉烤熟的香味,混合在一起闻起来怪异得很。 没过多久蛇都死完了,但现场一片狼藉,不但到处是死蛇残肢,这片“孤岛”上的树木和植物也被烧毁了,跟经历过一场劫难似的。 脏污的环境和难闻的气味注定他俩今晚不能再在这里休息,只好让混沌之心照着,半摸黑寻找其他的憩息之地。 两人运起轻身诀,一前一后走在沼泽里,周围不时掠过黑影,都是沼泽里的生物,其中有不少猎食者。但两人身上皆散发出不好惹的气场,那些东西不敢靠上来,胆小的直接远离他们,一些胆大的远远跟着。只是一旦有哪个敢上前袭击,鹤无羁的白翼便不客气地冲上去将其砍得妈都不认识,都不必他俩亲自动手。 在密林中徘徊了半刻钟左右,终于遇到一棵极为高大的老树,树下有方圆几丈宽的土地,虽然堆积满了落叶,但干燥又空旷,踩上去松软如地毯。 鹤无羁继续升火堆扎帐篷,檀千月收回混沌之心,绕着树走走,看树后有没有藏着什么东西。没过一会儿,鹤无羁只听后面传来一声惊呼,立刻过去查看,见檀千月半跪在树根边上,低头看着某样东西。 “师父,发生何事?” 她抬头看他一眼,十分开心地道:“没事!快把你乾坤囊里的冰盒子拿过来,我终于找到一株成熟的樱皇果了。” 他的视线粗壮的树根挡住了,走到她身边,果然看见树底下长着一棵二尺来高,枝叶翠绿欲滴的植物。肥厚的叶片之间,挂着许多颗玲珑晶莹的小果,成熟的果实发出金红光芒,像一盏盏可爱的小灯,真的是樱皇果。 这果子娇气得很,新鲜的摘下来不一会儿就会干枯,水分尽失,也没效用了,只有用冰盒盛放,冰不融化可以保存将近一个月。 眼前有多的,檀千月自己尝了两个,汁水饱满,味道清甜,这点修为的提升对她而言微不足道,但作为水果,它可太优秀了。而且果子下肚,只觉得浑身疲惫都被驱散,活力十足。她再给鹤无羁两个,逼着他吃下去,才把剩下的采下来,用冰盒装好,准备带回去给清合宗弟子们。 总共摘了十来个樱皇果,剩下的都是还没有成熟的,又酸又涩,吃了也没增益效果,只有放弃了。 此时距天亮还有一两个时辰,两人虽无睡意,仍打算进帐篷去眯一会儿。 檀千月刚撩开帘子,猝不及防间,帐篷里蛰伏着的一个黑影突然暴起扑向她。这家伙气息掩藏得极好,他们两人在外面居然都没发现异常。幸好她反应奇快,对方扑上来的时候她脚下一点往外疾退,然而到底往后退不如往前扑迅速,她还是被那人大力撞了出去。 鹤无羁那边听到动静也立刻出来,见檀千月倒在地上,但那偷袭者也被她打了一掌,瘫在不远处,浑身一抽一抽的,不知道还活着没。他召出白翼,将那怪物钉在地上,让它无法再起来作怪。 “师父!”鹤无羁两三步跑到檀千月身边,将她扶起来,“可有损伤?” 檀千月拿下捂在心口的手,满手的血,鹤无羁脸色一变:”你受伤了!” “小伤而已,拿药来。”她摇摇头,还是大意了,如果再慢一些,可能就被他手上的刀刺了个对穿。不过敢偷袭她,他的下场也不会好了。 鹤无羁翻出一盒能迅速愈合创伤的药膏,确认她伤口的血是鲜红无毒的,才起身去查看那个刺客。 檀千月背过身去抹上药膏,本就不太深的伤口很快就止血了,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长好。伤处一点痛感也无,她站起来,走到刺客身边,问道:“看出来什么没有?” 他没有说话,她拿出混沌之心一照,也是呆了一下。 袭击者严格来说不是个人,她也马上明白了不久前的蛇群百分百就是这货弄来对付他们的。 这是一条蛇人,说它是妖怪也不准确,因为这种生物不是蛇修炼成人形的,至于其起源么,大约就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什么特别嗜好的人类对蛇做了不可描述之事,不知道怎么的就搞出了这种异类。 它上半身是人形,但五官突出,皮肤呈青紫色,表面遍布斑驳的纹路,还不均匀地生长着鳞片,下半身则是长长的蛇尾,总之样子可怕得很。 这种生物也是天生就能修炼,不过受到各种限制,只能是邪修,它的舌头可以像蛇信子那样分叉,探入人体内汲取修为,今夜只怕就是将他俩当成了猎物。先前让蛇群打头阵失败,就一直跟着他们,再找机会下手。 方才它受了檀千月一掌,虽然没死,却已是重伤,爬不起来了。 它喘着粗气,喉咙里发出咝咝的气息声,那双丑陋而突出的眼睛还睁着,里面流露出一丝恐惧,仿佛在哀求他们不要杀死自己。 “师父,怎么处置它?”鹤无羁看着她。 檀千月蹲在蛇人身边,眼睛扫到了它的尾巴,想了想,道:“这皮子看起来还不错,剥回去做几个刀鞘剑鞘吧。” “好。” 它想要他们的命,他们就没必要对它仁慈。 “对了,这家伙看起来有些年岁了,在沼泽这许多年,也不知道害了多少修士,它的内丹一定存了些修为,等会儿你一起剖出来。” 鹤无羁点点头,忽然觉得它眼神刻毒起来,下一刻只见它用尽全力抬起头,对着檀千月的伤口喷出一口浓血,然而这时檀千月正盘算着剥皮从哪下刀,并未第一时间注意到。 第37章 第 37 章 . “小心!”鹤无羁心知它这举动定然有问题, 仿佛是下意识的,身体一倾整个人挡在她身前。 檀千月是没事了,蛇人的血却溅了许多进他的眼睛, 他只觉双眼一瞬间刺痛无比,整个世界都黑了下来, 咬紧嘴唇没发出痛呼。 “小鹤!鹤无羁?!”檀千月大惊, 眼睁睁看着他一脸痛苦地倒在自己怀里, 继而大为愤怒, 劈手便结果了蛇人性命。那东西大概觉得自己临死前还拉了个垫背的, 满足地咽了气。 蛇血是有毒的, 她意识到这一点,立刻把鹤无羁平放在地上, 打了清水来给他冲洗眼睛。 但这是剧毒, 很快便扩散开去, 清水洗眼根本无济于事,甚至无法缓解那种火辣辣的剧痛,仿佛有千万根尖刺扎进他的眼球。 “好疼……”他所有思绪都开始模糊,整个人只剩下这一种直观的感觉了,无意识地紧握住她一只手, 低吟着,“疼……母亲……我很疼……” “你怎么样啊?除了疼还有没有别的不舒服?”她又把他抱起来, 使劲摇了摇,想让他保持清醒,“你快把乾坤囊里的东西拿出来, 我看看有没有什么能解毒的!” 鹤无羁忍着痛去解乾坤囊,然而刚刚摸到,便浑身没力气了,接着头一歪晕倒在她怀里。檀千月傻眼了,认主的乾坤囊她打不开,沼泽里的草药有些她虽然认得,却不知道这种毒该怎么解。 檀千月将灵力注入他体内,尝试着替他将毒素驱除,却发现那蛇血之毒霸道得很,已经深入他的心脉肺腑。不过幸好他的修为足够高深,这具身体大概也曾经过不知道多少灵药滋养,体质超群,蛇血之毒暂时还不能破坏其身体机能,但是让它在体内停留更久就不知道会怎样了。 没有解药,他会不会很快死去? 檀千月看着他苍白俊秀的面孔,眼神颇为复杂,难道他对自己这个冒牌师傅竟然有这么深的感情了么?虽说鹤无羁冒犯过她,但这段时间被她“奴役”一场,她已经觉得够本了,并不想看他死在面前,况且这次他还是为了她中毒的。 可现在她不知道该怎么救他,从坟墓里醒来,她第一次觉得这么无助。 但不管怎么说,这人是飘渺山山主,又是为自己而中毒,若是死了,她赔不起,总要想法子把他救活的。她不擅长医道,眼下必须尽快带他去找个靠谱的医修,不能继续留在沼林里了。 鹤无羁昏厥得突然,白翼还没收起,依然钉在蛇人身上。檀千月去拔剑,却被它排斥,强烈的剑气割伤了她的手指,殷红的血流到剑柄上。这种有灵的法宝只认唯一的主人,旁的人就是想碰一下,也可能被其伤到。 她轻笑一声,舔掉自己的血,强行握住剑柄,猛地往它身上注入大量灵力。灵力短时间内暴长,剑身无法承受,剧烈地颤抖起来,不一会儿就屈服了,安安静静地供她摆弄。 “这才乖嘛,多学学你主人,要听话,不然我可不会怜惜你。” 檀千月收回法术,把它拔起来,在混沌之心照明之下,开始用剑尖剥蛇人尾部的皮。过程中她很小心地不让蛇人血沾到自己的皮肤,但她不怎么会剥,笨手笨脚的,足足花了半夜时间才把它完整地剥下来,放到水中把血水漂洗干净,卷成卷挂在腰上。 接着再破开其肚腹,在里面找到了一颗鸽蛋大小,流转着紫黑光泽的内丹,也拿出来洗洗收起。剩下的残尸则挖个坑埋了,以免污染环境。 当然她也给白翼好生洗了洗,这剑挺爱干净,不给它弄妥贴怕是以后宁愿折断也不让她用了。每次鹤无羁用它杀了生沾了血,还要用特别的药水擦擦消毒,给它惯的,不过现在她可没有药水伺候它。 天快亮了,沼林里弥漫着比夜间更浓的晨雾,檀千月背起鹤无羁,朝出林子的方向走。 她醒来时间尚短,而这世界已经与她那会儿大不一样,即便这些日子向清徽玄理他们询问了一些,对九洲大陆的现状也只是稍微了解。她本来打算带他回云阿山,但想想那群人好像也没一个精通医药的,若是送他回缥缈山,又太远了,不知道他能不能坚持那么久。 想来想去,她忽然想起了在百丽族见过的殷不群。那个人给她的感觉虽然不怎么好,但他的师门花间谷,在修真界中却是以精湛的医术和炼丹制药之术闻名的。花间谷弟子众多,总有人能解他的毒吧? 事不宜迟,她现在就要带他去花间谷。 他俩本来就深入迷踪沼林腹地,现在她带着个人,他在昏迷中又不能召唤白翼和白羽飞鸾驱雾,要慢慢摸索,还要抵挡各种袭击的兽类,出去的速度比来时慢了许多,足足花了三天才走出沼泽地带。还好鹤无羁的状况在这几天里没有恶化,只是因为无法好好进食,憔悴了许多,脸颊也略有凹陷。 出迷踪沼林后,檀千月带着鹤无羁到了炎洲一个比较大的城中,在这里好好休养了半日,给他喂了些灵米粥,又找了位医修来看。医修倒是看出他中毒了,只是他自称医术平平,对此仍然无解,建议她去花间谷求医。 出门在外处处都要花钱,她之前嫌负重麻烦,几乎所有东西都放在鹤无羁乾坤囊里,现在可好,一样也拿不出来。 最后檀千月只好把那张上好的蛇人皮拿到城内一家修士开的铺子,换了一百下品灵晶,在医修那买了几粒灵丹,一天给鹤无羁吃一颗,让他不至于在昏迷中因饥饿而死。 她又花了点灵晶,在城内修士处打听好了从炎洲去花间谷的路线,还买了一本详细的九洲地图,做足准备。 但这城里大部分是凡人,补给须得在他们处购买,而灵晶在凡人之间不能作为货币流通。好在她身上还有点散碎银子,在城里买了些仅能用于充饥的干粮,雇了辆最便宜的马车,才能带着他继续前往花间谷。 马不是什么好马,一天的脚力不过几十里,所幸花间谷位于芳洲与炎洲交界处南阳郡的胭脂山,离此地不到六百里。 当然檀千月还是觉得太慢,到了胭脂山下,距离鹤无羁中毒已经过去了十天。她想着这次回去一定要想法子炼制一个自己的法宝,或者捕捉一只飞行灵兽,将来出行再也不要这么麻烦了。当然不管是法宝还是灵兽,都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毕竟拥有飞行灵兽的,整个九洲的仙门中人加起来可能还不到一千个呢。 这些天里鹤无羁的情况在慢慢地变坏,本来还只是单纯的昏迷不醒,后面身体一些部位,比如眼眶、指甲、嘴唇开始颜色变深。他的身体也时而冰冷时而滚烫,更严重的是近两日还呕了两次血,那血已经是暗红色了。 花间谷在深山里,地图只标示了一个大的范围,具体在哪里还得靠檀千月自己去找。马车已经无法继续深入,她只好再次亲自背着鹤无羁进山。 途中遇上了一个猎户,给她指了个方向,檀千月背着人走了七八里山路,终于找到一条行人来去络绎不绝的大路,一问之下,这些都是正要去花间谷求医问药或者从花间谷返回的。 她大喜过望,跟着他们又走了几里,果然找到了被一大片锦绣芬芳的花圃包围的花间谷谷口。 然而这花间谷名气大了架子也大得很,加上求医者众多,是要依次排队,登记了病人身份和病症才能进去的。檀千月只好把鹤无羁放下来,耐着性子排队,等了快一个时辰,前面过了几十号才排到她。 负责登记的是两个垂髫童子,檀千月将鹤无羁扶到他们面前,其中一个抬眼看了下他的症状,道:“中毒。”另一个则在册子上记下。 见一个童子也有这般本事,看一眼就知道是中毒,檀千月对花间谷医师的水平稍微有些放心了。 “病人来自何处?姓名年龄为何?”第一个童子问她。 檀千月只好杜撰:“姓贺,名无忌,我们是云阿山清合宗来的。” 童子眉头微微一皱,小声咕哝着:“清合宗?没听过,什么小门派?” 檀千月现在有求于人,没跟他计较。负责记录的童子写完,头也不抬地说:“先交定金,下品灵晶五百,或者白银一千两。” 她一怔,知道看病肯定是要收诊金的,可还没治,就先收定金,而且还不便宜,这也太霸王了吧?再说,现在她身上哪来的五百灵晶? “小道友,我们来得急,没带那么多灵晶在身边,可否先欠着,等他治好了,不要说五百灵晶,五千也给你们。”檀千月笑着问。 两个小童多打量了她几眼,其中一个笑道:“这是我们花间谷的规矩,如果每个病人都像你们这样,我们的生意还做不做了?救死扶伤,也得我们的医师们吃饱了才行吧?” 另一个道:“不然你问问在场诸位,有没有愿意借你五百灵晶帮你渡过难关的,你以后可以还人家五千嘛,这么划算的买卖,一定有人愿意做的。” 檀千月看了看后面排得长长的队伍,恐怕得有上百号人,里面大部分是修士,也有凡人,其中不乏看起来比较阔绰的。 她想了想,当众抱拳一揖,朗声道:“小女子名叫月檀,来自云阿山清合宗,因门下弟子不慎中毒危在旦夕,特来花间谷求医。只是现在身上所带盘缠不足以交付问诊定金,今日在场若有哪位能助我们一臂之力,借我五百灵晶或者一千两银子,过后我们定当十倍报答!” 话说完,她满怀希冀地扫了众人一眼,但无人作答,与她视线对上的,赶紧把眼睛转开。 正失望间,忽听一人道:“我可以借给你。” 第38章 第 38 章 . 檀千月惊喜, 顺着声音望过去,却对上一双仿佛有些自负风流倜傥的三角眼。眼睛的主人是个男子,三十不到的年纪, 长相不丑,还有几分小英俊, 只是油头粉面的, 气质就显得有那么些说不出的油腻, 让她感到不太舒服。 他虽然也是排队的一员, 却坐在自带的椅子上, 怀里揽着一个病怏怏的美丽少女, 身后还有两个美少女,一个打伞, 一个给他扇扇子。这几个人衣锦着缎, 浑身金银玉饰, 从头到脚写着“我很有钱”,满满的暴发户气息。 檀千月望着他,旁边的一些求医者有的看着男子一群人,有的看着她,颇有一种看热闹的心态。 “这位……先生, 你真的愿意帮我们?”大概是因为对方外貌给人的感官不太好,檀千月不是很相信他, 随即唾弃了一下自己,怎么可以轻易以貌取人? 那油腻男子放开怀里美少女,从椅子上站起, 朝她走过来,一脸轻佻的笑容,手上一把金边折扇“啪”地打开摇了摇,做出一番风流姿态,檀千月见他这副样子,脸色一沉。 “我最喜欢帮助美人儿了,何况像你这样脸蛋儿天仙似的,性子又够飒的姑娘。”男子收了扇子,想用它挑她的下巴,一边道,“灵晶和银子道爷都有的是,只要美人儿愿意跟我,我把这花间谷给你买下来都成,你愿不……” 他话还没说完,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一轻,整个人已然如流星一般飞了出去。檀千月手搭在眉骨望了望,那男子很快消失在她视线中,她这一拳用力但没下死手,只是将他打飞,至于会不会摔死,看他自己修为如何了。 在场诸人皆目瞪口呆,檀千月风轻云淡地瞟一眼,个个立马收回八卦的眼光,不敢再看她一眼,连话都不再多说一句,免得不小心惹到母老虎。 男子带来的几个美女愕然地望着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个生病的瘫在椅子上怒视着她,另两个则哭哭啼啼地喊着“公子”,转身跑去找人了。 檀千月拍拍手回到两个童子面前,冷着脸,沉声道:“我现在没钱,拿这个抵如何?” 她从怀里摸出那枚蛇人内丹,放在桌案上,这个起码值一千下品灵晶,可惜在炎洲的城里商人黑心,只肯出五百,她没舍得卖。 童子中的一个还震惊在她那暴力的一拳里,没看内丹,吞了口唾沫道:“你可知你刚才打的是谁?” “我管他是谁。”檀千月手在桌上拍了怕,“你们给这个估个价,看看值不值定金?” 另一个童子脸色很难看:“我们不收物品,上面有规定,我知道你厉害,可你也别为难我们小人物啊。” 前一个童子又道:“刚才那个可是千羽宗宗主的侄子,千羽宗很宠他,他在东荒都横行霸道惯了的,你敢打他,不仅是你,还有你的门派麻烦都大了。你在这里跟我们横,还不如赶快跑。” 檀千月不耐烦道:“看在你们俩都是小孩儿的份上,我就不揍你们了,总之今天我一定要进去,你们到底让不让?” 童子摇摇头:“你早点把这内丹拿出来,我们还可以想想办法,可你现在得罪了千羽宗,就算拿得出定金,我们放你进去,万一他们找我们麻烦怎么办?你打我们也没用,我们花间谷谷口有十七个阵法组合的大阵,不经允许,就算神仙来了也进不去。” 这两小只也颇有骨气,为了师门不被千羽宗迁怒,也为了自己的面子,说死了就是不放她进去。 耗了一个多时辰,花间谷谷口等候的人越来越多,有的让童子通融一下放檀千月他们进去,有的起哄让檀千月快点走人别挡路,各种怨声载道。大概谷中负责接待的人员长久不见新的来人进入,纳闷之下叫人出来查看。 阵中凭空出现一个人,出来走到童子身边,见外面候着那么多人,却没被放行,又惊又气。怒气冲冲问道:“椿萱,决明,这是怎么回事?!” “三师伯!”两个童子见长辈出来,委委屈屈地站起来,指着檀千月道,“有人捣乱!就是她!拿不出定金不说,还得罪了千羽宗的人,弟子们不让她进去,她就堵在这不走。” 他们俩负责守谷口已久,来求医的不管有没有身份,对他俩向来是低声下气的,甚至经常额外给他们赠送钱财,哪见过檀千月这么无礼的,不但不贿赂,还给他们找麻烦。 花间谷虽然不是大门派,但多少大门派的人要来他们这求医求药,它的靠山也不弱,这女子今日若非要惹事,他俩可不怕,因此就十分强硬地拒绝了她。至于什么医者父母心,救死扶伤的理念,他们年纪小又接触多了金钱利益,还没有那种崇高的觉悟。 被童子们称作“师伯”的看向檀千月,眼睛微微一眯,想起了什么,又看向昏迷的鹤无羁,认清他的脸,回头极为严厉地朝两个小弟子呵斥道:“胡闹!咱们花间谷一向以救死扶伤行善积德为宗旨,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私自把病人拒之门外,等我回去告诉你们师父,让他好好管教你们!” 两个童子目瞪口呆,以为师伯会为他们做主教训这女子,没想到反招来了一顿削,不禁又委屈又害怕,害怕师父责罚,最重要是以后不让他们守门,捞不到油水了。 两人赶紧低头认错,并跪在他面前求饶:“师伯,弟子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您饶了我们这次吧。” “师伯”冷声一哼,转身看向檀千月,刚刚还铁青的脸色立刻变得如春天的花儿一样,朝她拱了拱手:“小子们不懂事,还请这位女道友多多包涵,不要与孩子计较。” “阁下是?”檀千月隐约觉得他有些眼熟,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人不就是在小溪镇客栈中,以及百丽禁地里和他们搭讪的殷不群么?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殷不群在水秋涵的通晓镜里见过她化为人身,也见过鹤无羁真容,而且印象深刻,一眼便认出他们了。他当时眼见她拿到了禁地中的宝物,大觉可惜,兜了一圈她又来到他的地盘,不免让他觉得这是老天送给他的机会,好教他设法把那宝贝拿回来。 “在下是花间谷三长老殷不群,我看这位道友中毒不浅,而且有些时日了,需要立刻医治,你们快随我进谷吧。”殷不群说着自发将鹤无羁扶起来,示意檀千月跟随他去。 “那就多谢殷长老帮忙了。”檀千月面露喜色,与跪在地上的童子互瞪一眼,收回自己的蛇人内丹,跟着殷不群走进花间谷护法百花大阵。 进入百花阵中,仿佛进入了一个花墙筑成的迷宫,在里面转来转去,若不是有人带路,很容易便迷失了,檀千月紧紧跟在殷不群后面。 “不知二位来自何处?这位道友又是因何受伤?”殷不群知道鹤无羁在客栈那番说辞肯定是假的,假意询问起他俩的身份来历。 檀千月上门不是来搞破坏的,无所谓隐瞒,再说清合宗也需要扩充一点知名度,便如实回答:“我们来自清合宗,我叫月檀,这是我徒弟小贺,十日前他在炎洲被一条蛇人所伤。听闻贵派医术出众,特地带他来求诊。” “清合宗?可是清洲云阿山那个清合宗?”殷不群毕竟是长老级别的人物,见闻比两个小弟子多多了,马上就联想到了那个八百年前曾经辉煌过的门派。 “正是。” 殷不群走在前面,微笑不语。他知道清合宗八百年前显赫过,如今却十分落魄了,没有资本与花间谷抗衡。所以,即便他们俩死在这里的消息传出去,对花间谷也没有什么妨碍。 出了百花大阵,面前便是一个静谧清幽的峡谷,中间一条清澈的小河,两边分布着高低错落的木楼。数不清的虹桥和栈道把各个楼阁连接起来,上面走动着许多穿花间谷弟子服的修士,也有很多外来的伤病人员,像是一个小型的村落。 殷不群招呼住两个药童,让他们抬来一张担架,将鹤无羁放上去。 “月檀道友,这边请。”他向檀千月做了个手势,示意她跟上,带她走上一条栈道。 不久后几人来到一座位置较为偏僻的小楼外,殷不群推开门,将她请进去,鹤无羁也跟着抬进小楼,被安置在一个空房间。 一路走来,檀千月注意到这些供病人居住的小楼都是住了好些人,这一座楼里却没有别人,他们并无特殊之处,何以受到如此礼待?这让她有些生疑了,但殷不群坐在床边,似乎很认真地在帮鹤无羁诊脉,查看症状,她不便多问。 不久殷不群起身,童子端来脸盆给他洗手。 “殷长老,小鹤的毒能解吗?”檀千月问道。 殷不群神情凝重,但还是点点头:“自然是能解的,不过他中毒时间太久,毒素已经入侵五脏六腑,心肺都开始出血了。驱毒需要几种难得的药材,眼下我这里没有,我去问问药阁,如果也没有,就要去外面找了。我们花间谷有一种丹药,可以暂时帮他保命,延迟毒性完全发作。但是不能耽搁太久,否则毒素侵入浑身血液,他就彻底没救了。” “要哪些药材?我可以帮着找。” 殷不群看她一眼:“你先在这儿等等,我去问问看。” 说罢让童子在这里看着二人,自己出门去了。 他这一去就是快一个时辰,檀千月等得如坐针毡,天快黑时,他终于回来了。 “殷先生,药材可够么?”她上前问道。 殷不群欲言又止,看看沉睡的鹤无羁,颇为无奈地摇摇头:“总共七种药,现在我们花间谷只有六种,可还差一味最难得到的……” “是什么?”檀千月道,“再难得到,只要它存在这世间,我就得把它弄来。” 殷不群神情颇为犹豫,禁不住她反复问,终于道:“是水芥子,这种药就生长在胭脂山中,但要去那个地方采药是有生命危险的。那地方生活着很多厉害的妖兽,我们花间谷的弟子修为都不太高,去了差不多是送死,不是万不得已,没人愿意去那里找死。” 言下之意,就是他们是不可能为了一个病人拿自己门人生命去冒险的。 檀千月一听就在这么近的地方,立刻道:“没关系,我可以去,不需劳烦贵谷弟子。” 第39章 第 39 章 . 殷不群说胭脂山里还有一个不归谷, 谷中长满灵果灵药,但里面更多的是各种凶恶的妖兽,花间谷的弟子即使需要去那边采药, 也只敢在外围走走,不会深入山谷中心。但是现在他们需要的水芥子, 就长在不归谷中心地带。 他和几个弟子轮番劝说檀千月不要去, 奈何她执意亲自去采药, 只好给了她一份谷中地形图, 并给她看了灵药图鉴, 认一认水芥子长什么样。 当日天色已晚, 檀千月在花间谷住了一宿。次日天刚亮,等到殷不群的一个徒弟便来敲门, 檀千月早已起床收拾好了。 “月檀仙长, 这是师父交待我送给你的。”那童子名叫若葵, 昨日就见过了。他捧着一只香囊,“这里面装的是可以趋避不归谷里毒虫和妖兽的香药,它们不喜欢这味道,若是闻到会自己避开。” 檀千月一面接过那香囊挂到腰上,一面笑着问:“既然有这种香药, 为什么你们平时不佩戴着进去采药?” 若葵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有些结巴地答道:“因、因为这药材难见, 而且我们花间谷的人大多修为不高,就算带着它,万一遇到不怕香味的妖兽还是完蛋。” “如此, ”檀千月点了点头,“那劳烦小道友替我谢谢你师父了。” 若葵低下头,心虚地呼出一口气,又抬脸对她笑:“仙长请先随我去膳堂用朝食吧,然后我再带您去不归谷。” 说罢在前面引路,带檀千月去花间谷的膳堂。 花间谷对外诊金收得不低,不过提供的待遇还是很不错的,不止他们自己人,病人和随行之人都可以随时来膳堂用饭,也可点了菜送去客房。他们提供的饭食相当精致而营养,肉食来自谷里圈养的灵兽,素菜是新鲜的灵植,比许多门派的膳食好多了。 这时正是饭点,膳堂里已经有很多人了,若葵好不容易找了个空位请檀千月坐下,自己去领了两份标准朝食。 标准份是一个圆圆的木盘,里面是一碗灵米清粥,两个香甜的仙薯饼,一只碧灵浆果,一碟黄澄澄的煎蛋,和一杯雪白的不知什么动物的乳汁,还算丰盛。 檀千月和若葵正低头认真地吃东西,轰然一响,一只手掌忽然猛力排到他们的桌子上,桌面一震,东西都打翻了。 若葵吓得跳起来,檀千月却是稳稳地坐在那,抬头看是谁没事找事。 还没看清呢,一只戴着宝石戒指的手指伸过来,几乎快要怼到她的鼻子,那人指着她气急败坏地叫道:“就是这个贱女人,你们还不快把她给我拿下,今天我让她知道得罪爷爷是什么下场!” 周围的看客们哗啦一下清空了,免得惹祸上身,下一刻七个穿着同样服装的精壮男子持剑将檀千月连同若葵围在中间。 檀千月脚在桌子腿上一蹬,带着椅子往后滑开几尺,与那根手指拉开距离。左右看看,再看指着自己下命令那人,不就是昨天被她一拳打飞,千羽宗那什么宝贝公子么? “哟,这么快就被捡回来了啊?看来我昨天下手太轻,应该把你扔远一点的。”檀千月后仰靠在椅子背上,脸上带着懒洋洋的调笑,看起来十分嘲讽。 夏继源一张脸几乎扭曲了,他从小到大还没在谁手上受过这种折辱呢! 千羽宗宗主夏坤山一生没有儿女,活到这把岁数,亲人也差不多死绝了,只有一个兄长留下来的亲侄子夏继源。可惜这个夏继源没什么修炼天赋,跟了他几十年又是药汤淬体又是灵丹妙药地培育,到现在也就是个开河境二阶,没希望继承他的衣钵。 夏继源从小身边奉承的人多了,长大后养成贪花好色欺男霸女的坏习惯,时常在外面作恶,夏坤山拿他没办法,只好隔几天便派人给他收拾烂摊子。夏坤山觉得自己没把侄子教好,愧对死去的兄长,于是变本加厉地溺爱纵容侄儿。 担心哪天有人不买他千羽宗的账,把这个独苗分成几块给他送回来,夏坤山还派了几个开河境高阶的门人随时跟着他。有人保护,夏继源在外面更加肆无忌惮了。 这次因为一个爱妾生病,夏继源为了面子,也为了到新的地方猎艳,带其千里迢迢来花间谷治病。没想到来的第一天就发现一个把他的小妾都比下去的英气美人,更没想到的是,生平第一次被一个女人揍了,而且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干,只是口头调戏了两句而已。 夏少爷哪咽得下这口气,昨天就差人去找那女子下落了,今天居然亲自碰到,这才叫得来全不费工夫。 在场的人大部分还没弄明白什么情况,不过有一些是知道夏继源这个人的,本着明哲保身的原则,没人敢这时候出来替她出头,最多在心里可惜一下如此佳人即将落入虎口。 “贱人,敬酒不吃处罚酒,爷今天就在这里把你就地正法,我看有谁敢多说一句话。”夏继源眼神示意手下把她抓住,几个开河境修士一拥而上去拿她。 她嘴角噙着笑,纹丝不动,可他们的手伸过去,眼前人却瞬间不见了,扑了个空。膳堂里的观众们齐齐发出一声惊叹,几个修士又听到一声惊叫,转头去看,发现自己的主人已经像只狗子一般被人家拎在手里。 檀千月不够高,所以她站在桌子上,一手提着夏继源后领,把他吊在半空,另一只手上握着白翼,锋利的剑刃横在他脖子边儿上。 夏继源浑身直冒冷汗,他还啥都没看清呢,自己已经成人家手中人质了。他想着自己好歹一个开河境修士,应该反抗一下,可刚刚运转起灵力,便发现体内灵力被封住了,根本凝聚不起来,身体软得好像一滩泥。 “放开公子!”他一个手下刀指着檀千月,却怕她伤了他,不敢上前。 檀千月嗤的一声笑,从桌上跳下来,脚尖在夏继源腿弯一踹,迫使他跪下,他几个手下看着,敢怒不敢言。 “小贼,你跟谁爷来爷去呢?我可是你祖宗辈儿的。”檀千月拿剑身拍拍夏继源的脸,“好歹是个修行之人,想不到心脏嘴也脏,有辱修士身份。你说我是先割了你的舌头,还是先挖了你的心好?” “你……你……我,我伯父是千羽宗的宗主,你要是敢伤我,他不会放过你的!”冰冷的剑气迫得他脸发疼,夏继源以为她真的在割自己的肉,吓得话都说不清,却还是色厉内荏地搬出伯父来吓唬人,可惜对她没半点用。 “什么千羽宗千毛宗,我没听过,惹恼了姑奶奶,你以为今天是好收场的么?不然就先割了你两只耳朵,给你那位伯父送去看看吧。”檀千月作势要割他耳朵,剑刃刚碰到他耳后,便破了口子,血液流出来,吓得夏继源近闭上眼睛哇哇大叫饶命。 檀千月拿开剑:“饶你也可以,不过你要在这里跪着向我磕一百个响头,大喊一百声亲奶奶,我就放了你……们。不然你伯父远在千里之外,就算我把你们都杀了,他也鞭长莫及。” “是……奶奶!”夏继源能屈能伸,想着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晚,没等她放开自己,便闭着眼睛开始喊了。 周围的人开始指指点点地窃笑。夏继源今日丢脸丢到家了,但喊了第一声,后面也无所谓了,檀千月放开他,自己退到一边,他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磕起头来,磕一下叫一声奶奶。 檀千月挺开心地应了几声“乖孙子”,众人哄然大笑。夏继源今天认了个奶奶,不是帮他伯父认了个娘吗?这事儿传出去,千羽宗的脸都被他丢尽了,他又没那个本事把在场都灭了口,所以这事儿是必然会传出去的。 他几个护卫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主人这么没骨气,他们脸上自然也无光。一百个头磕完,几人连忙上前扶起夏继源,他脑门红了一片,都快见血了,晕头转向中还不忘问:“人呢?” 众人一看,戏耍他一番的那个女子已经不见人影了。 檀千月已经在众人起哄着帮他数数的时候拉着若葵离开了,顺便还从别人餐盘里拿了两个果子。 若葵看向她的眼神有几分担忧,更多的是崇拜,不住地赞叹。 “月檀仙长你好厉害呀,那个夏公子昨天一来我们谷里就作威作福的,欺负了好几个师姐师妹,大家都讨厌死他们了!” “你们谷主和长老不护着你们吗?”檀千月诧异,她本人是最为护短的,如果有谁欺负她的弟子,管对方是天王老子还是什么人,一定要加倍找还回来。 若葵神色黯然地摇了摇头:“可是谷主说他们是贵客,我们受了委屈也只能忍着,不然失去这些大门派的庇护,花间谷就不能长长久久地延续下去了。” 檀千月默然无语,到底是别人门派的家务事,她也不好发表什么意见。 两人走了一个时辰才到达不归谷谷口,前方烟雾缭绕,若葵停下来,歉然地看着她:“对不起,月檀仙长,我修为低微,只能送您到这里了。你向着那雾里一直走,进去就是不归谷,水芥子一般长在峭壁上,我师父跟您说过吧?” 檀千月点点头:“没关系,你回去吧,我自己可以的。” 说罢便转身往谷里走,走了几步便听见若葵又叫了她一声,她回头问:“怎么了?还有事?” 若葵脸色有些发白,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摇头,咬了咬下唇,道:“里面危险,您一定要多加小心。” 她对他微笑一下,很快便在雾中消失了。 进入山谷里,那雾气很突兀地消散了,檀千月回头看了看,发现雾只在谷口那一块,把山谷内外隔绝开来。 山谷内空气清新中带着一丝甜味,她深吸几口气,感觉体内杂质都清空许多。这里面确实是个好地方,难怪能养出那么多奇花异草。 第40章 第 40 章 . 这山谷中灵气比外面更为浓郁, 里面的植物都生长得异常茂盛,植株偏大,叶片肥厚, 颜色碧绿得快要滴出水。林间乔木都异常粗壮高大,好多看着已经有几百上千年的树龄。 谷中灵花灵草什么的果真很多, 一眼望去, 只在视野之内她就认出好几种外面没有的珍稀灵植, 这还只是她认识的。但有一些像是不久前被采摘过一轮的, 看来平时还是有人进来的嘛, 怎么会被殷不群形容得那么可怕? 檀千月进入林子, 对比着殷不群送她的灵植图鉴寻找水芥子,顺便将一些有用的花草挖起来, 装在随身的袋子里。虽然没有找到她要的水芥子, 但这些东西带出去都是很值钱的。 很快她就知道, 这灵气浓郁之处,不但能养出那么好的灵植,养出来的妖兽也真的是非同凡响。 比如,狗那么大的马蜂你在外面见过没有? 当时她正走到一丛硕大的鲜花前,那些花每一朵都有脸盆大, 色泽艳丽,香气浓郁, 花蕊中流淌着甜香的淡金色汁液。檀千月在图鉴上翻到这种花,得知它叫金合花,不需蜜蜂采花粉酿造, 花蕊中天生就会渗出花蜜。金合花蜜是难得的美容圣品,拿到仙门女修士中要卖几万灵晶一斤。 外面没有的好东西自然不能错过,她拿出几个药瓶准备装一些回去,刚装了三瓶,面前这朵花忽然往旁边一晃,一只飞行生物从花后面直接朝她扑过来。 檀千月一偏头闪过了,并且反应甚快地往后掠去,那动物一击没中并不放弃,在空中停顿了一下,确定了她的方位,又追上来。 这个间隙已经足够她看得很清楚,那物竟然是一只巨大的马蜂,背上几片透明羽翅急速挥动,发出“嗡嗡”声响,像是一大群苍蝇的声音。它浑身黑黄,头顶一双球似的复眼,两截身体长满尖刺似的绒毛,翘着尾部,一尺来长的尾后针闪着幽幽蓝光,一看就有剧毒。 想来是它也在这附近觅食,发现有闯入者动了它的食物,它才出来要捍卫自己的领地。 被那毒针蛰到,只怕不比中了蛇人血毒好受。檀千月想着是自己先惹它的,灵巧地躲了几下,只想甩脱它,不想随便杀生。奈何巨蜂穷追不舍,一副不杀死她不罢休的架势,好几次差些真的刺中她。她躲避得烦了,总不能任它一直跟着自己,只好抽出白翼,削去其毒针。 巨蜂失去强势的武器,顿时偃旗息鼓,耷拉着脑袋飞回花丛躲起来,不敢继续与她对战。 檀千月收了剑,小心翼翼把毒针捡起来收好,又折回去再采了慢慢两瓶花蜜,才继续往林中深入。 殷不群说水芥子喜欢生长在向阳的山崖峭壁上,地图所示,过了这片林子,就是一面断崖,上面应该有吧? 一路上披荆斩棘,吃了些红浆果解渴,又将不少花花草草收入囊中,穿过树林,前方果然是一面峭壁。就像面前一座高峻的山峰,陡然从中间被劈开,只剩下一半,峭壁几乎与地面垂直,上面生长着很多瀑布般垂下来的藤条,和伸出枝条的树木。 这片山壁太大,抬头无法望到顶,上面植物覆盖很多,站在下面用肉眼是无法找到水芥子的。 她只好又拿出白翼,用它在坚硬的岩石上挖出一个个浅坑,用于攀爬。白翼乃是上品灵器,寻常金铁在它面前脆弱如豆腐,更别说区区岩石和泥土。灵力在体内运转,使身体比平时轻盈多了,她手脚并用,很快就爬到了峭壁的一半。 当然这段距离爬上来都没有发现有什么花草和水芥子相似,上面植被覆盖已经越来越少,她想着干脆爬到山峰顶端看看有无收获。这地方一般人上不来,就算没有水芥子,也可能有别的什么灵草呢。 越往上爬越是风大,因为需要稳住身形不被吹走,檀千月花了一番功夫才爬到最高处。最后离山巅只剩不到一丈距离,她连坑都懒得挖了,收了剑,足尖在山壁上一蹬,整个人向上弹起,稳稳地落在了地面。 令她大失所望的是,这山崖顶端也是光秃秃的,除了乱石堆,就只有岩石缝里的杂草,以及稀稀拉拉几颗看似营养不良的松树。山峰的另一面也是石壁,但十几丈以下地势就平缓许多,是正常的山坡,往下方看也是郁郁葱葱的丛林,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不过这峰高千仞,站在此处朝下望去,山丘溪谷尽在眼中,那些千百年的巨树都显得分外渺小,群丘铺陈远去,颇有一览众山小之感。檀千月见山谷中除此峰以外还有几处绝壁,虽然没这么高,也可能是水芥子生长之地,决定再去那边探探。 她从山峰另一边下去,不需要再爬那么长一段山崖,但这十几丈距离也是完全垂直的。她攀着突出的石头,一边用剑挖出落手处,一边往下移,可正当身体不上不下时,忽然听见一声高亢而尖锐的鸟鸣。 檀千月听那鸣声离得很近,转脸一看,不远处飞着一只比寻常鹰雕大上数倍,浑身羽毛漆黑的巨鸟正朝着自己俯冲过来。 她倒抽一口冷气,此时一手挂在岩石上,无法借力,若是它来攻击她,恐怕会掉下去摔成饼。那大黑鸟飞得近了,似乎也忌惮她,只在她附近盘旋,而不上前啄她,但也不飞走。 檀千月挥舞着剑,大鸟眼中精光一闪,飞到离她不远处,张开翅膀使劲朝她扇风,风力之大,连山壁上小块的石头和沙土都被扇起来了,直往她脸上撞。 “呸呸!这东西成精了吗?”檀千月被打疼了,忍不住闭上眼,扭头吐掉飞进嘴里的沙石。 那大黑鸟见她闭了眼睛,觉得时机正好,飞掠上前,两只大爪子一把抓住她的腰,把她扯下来,往高空中飞去。 被一只鸟劫掠,她心里并没有感到惊慌,因为本来就没想怎么抵抗。这鸟突然冒出来抓了她,要么是为了吃,要么是有别的企图,总不会抓着玩飞到半空把她扔下去。反正她也懒得自己下山受累,就任由它把自己带下去好了。这辈子头一次被野鸟带飞,看看风景也不错,只是它爪子抓得有点疼,要是能坐在它背上就完美了。 果然没过多久大黑鸟就带着她飞回了自己的巢穴。 鸟巢是用很多树枝搭成的,有一间房子那么大,上面居然还铺了很多不知道什么兽类的皮毛,看来它还挺享受。窝里有四个鸟蛋,一个个长得比她的头还大些,雪白雪白的,其中两个顶端已经在微微开裂,小鸟就快孵出来了。 檀千月被鸟妈妈扔在窝里,那黑鸟估计以为她爬不出去,又飞走了。 毕竟是畜生,心可真大。 她把白翼别回腰间,站起来,发现鸟窝里还有许多吃剩的骨头,看形状有兽骨也有人骨,还有几只刚死不久的小兽,看来她也是被当作储备粮抓来了。檀千月把骨头踢到一边,爬到鸟窝边沿,往下观察这是什么位置。 鸟巢筑在另一处绝壁半山腰上,一棵粗壮的松树横在这里,被它拿来作为安家地点。 檀千月四处打量了一下,忽然眼睛一亮,在那棵松树底部发现一株形似兰草,开着一朵蓝花的灵植。她摸出图鉴对比,这不就是水芥子么?!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她从窝里爬出来,走到松树干上,小心翼翼地把水芥子拔起来,抖掉泥土装进袋子,便准备离开这里,拿药回去救鹤无羁。 然而没等她找好下去的路线,一阵飓风吹过来,又把她扇回了鸟窝里。檀千月狼狈地在窝里打了个滚,一抬头,那只大黑鸟正站在窝边,两眼目露凶光地瞪着她,而它的脚下,竟然又抓着一个昏迷的人。 黑鸟跳进来,把那人扔到蛋旁边,便朝着檀千月踱步而来。它本来想留点新鲜的食物,等着喂它即将破壳的宝宝,既然这个食物想要逃跑,那还是先弄死稳当。 “死乌鸦,你想干嘛?吃人可不是好鸟啊!”檀千月不知这鸟是什么种类,它又一身黑羽,红嘴红爪,便把它归类到乌鸦去了。 她自然是不会怕一只鸟的,但自己和它无冤无仇,它还有几只小鸟,能不杀就尽量不杀吧。 黑鸟似乎听懂她在骂自己,两只翅膀扑了扑,就要跳上来啄死她,然而尖利的喙刚往下,便主动停住了。 “你啄啊!我看谁怕谁?”檀千月举着一只蛋放在自己脑袋前面,挑衅地看着它。 “哇哇!”黑鸟见自己的孩儿落入敌手,十分气愤且焦急,伸脚想刨她,又不敢。 檀千月见它在那不安地动来动去,又是拿爪子抓脚下的树枝,又是挥翅膀,威胁她把蛋放下,仿佛看到一个抓耳挠腮的人。 “你是不是想要啊?”她拿着蛋在身前晃了晃,对着黑鸟做了个鬼脸,“想要过来拿呀!你不拿我怎么给你呢?” 黑鸟感觉到被这只人类戏耍,气得红了眼,一看自己还有三只蛋,打算放弃她手里那个,和她拼了算了。翅膀一挥,它腾空飞起,两只利爪抓向檀千月,她却又快速抱起一只蛋,跳到鸟窝边沿,作势要把两个蛋一起扔下去,口中威胁:“你再靠近我一点,我就把你孩子摔死哦!” 它陡然停住,两个蛋的代价也太大了点,不敢冒险了。它落回巢中,脑袋伏低,似乎是向她屈服了,低低哀鸣着,求她把蛋还给自己。 檀千月扔给它一只,黑鸟用嘴接住,轻轻地放回另两个蛋旁边。 她摸摸剩下那个蛋,对大鸟道:“你把我……”看看昏迷那个人,“把我和他送到地上去,我就把这个还给你,怎么样?” 它应该是听懂了,很是犹豫了一下,檀千月再三保证不伤害它的孩子,它才点点头,伏低身体,让她坐到自己背上去。 第41章 第 41 章 . 檀千月提防黑鸟会突然发难, 抱着蛋慢慢走到那人身边,把他翻过来,确认对方只是昏迷了, 身上除了一些擦伤和被它抓出来的伤痕,并无致命重伤。 他的外貌和身量还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 脸上脏脏的, 但看得出眉清目秀。他身形很瘦, 穿着打了几个补丁的旧布衣, 看着像个农民, 也不知道这扁毛畜生上哪个村庄抓回来的。 檀千月单手将少年拖上鸟背, 自己也骑上去,黑鸟不情不愿又不得不起飞。天上疾风烈烈, 檀千月死死抓着它的翼根, 一条腿箍住少年, 防止它在空中作怪把他俩都摔下去。 好在黑鸟还是挺在乎它的孩子,一直稳稳地飞行,不一会儿就将他们平安送到地面。 檀千月把少年从鸟背上拽下来,俯身去看他状况,黑鸟在旁边不耐烦地叫了一声, 走过来用翅尖蹭蹭她的背,示意她把蛋还给它。 “别急别急, 我怎么知道你拿到蛋会不会翻脸啊?”她站起来四面看了看,指着一块一人高的石头,“那块石头, 你看见了吗?” 大黑鸟顺着手指看过去,点点头,檀千月打了个响指,那块大石“嘭”的一声巨响,碎成渣,哗啦啦掉地面上成为一堆碎石土渣。 “小乌鸦,你看到了,我也不是什么普通人,你要跟我较真,下场就跟那石头一样。所以我把你的鸟蛋还给你,你就乖乖带它回去,不要再打我和这孩子的主意,懂了吗?”她踮起脚摸摸鸟头,语重心长地劝戒它,“我看你是个有灵性的鸟,这山里什么食物找不到,以后别吃人了,不然遇到和我一样的修士,你的孩子就没妈妈了,知道么?” 黑鸟已经被她露的那一手震慑住了,呆若木鸟,她又说了一遍,它才梗着脖子,“嘎”地应了一声。 “嗯,真乖。”她微笑着点了点头,把蛋递给它。 黑鸟正要探头过来把蛋叼过去,忽然蛋里传来咔拉拉几声轻响,上面的裂缝扩大,上半边蛋壳自内被顶开,一只光秃秃的小脑袋钻了出来。一人一鸟都怔住了,低头看着檀千月手上新生的小鸟,其实也不是很小,虽然刚破壳,也有一只成年的鸡那么大了。 鸟类的新生儿都是很丑的,这家伙大脑袋,浑身没几根毛,肉乎乎的,两只眼睛还是赤红色,檀千月看第一眼便有些嫌弃。可那只小鸟睁开眼,左右瞅瞅,发现自己在她手里,欢乐地“啾”了一声,从蛋壳里爬出来便扑扇着小肉翅膀往她身上扑。 小鸟扑了个空往下掉,檀千月赶紧接住它,它更亲昵地蹭着她。檀千月发现它似乎把自己错认为母亲了,满脸黑线,对面的大黑鸟更是满眼愠怒地瞪着她,让她觉得很不好意思。 “额,你认错鸟了,你妈妈在那边。”她走到大鸟跟前,把小鸟放在它脚下,拍拍头,“还给你了啊。” 大黑鸟低头用喙梳理着小宝宝稀疏的毛,可它却不怎么领情,见檀千月把自己放下就推开,委屈得啾啾直叫。大黑鸟再一次呆若木鸡地看着自己孩子踉踉跄跄跑向敌方,扑到她两脚之间,一脸温馨。 “哇!哇!”大鸟愤怒地瞪着檀千月,恨不得将她一口吞了。现在它的孩子不认它,它既伤心又生气,对檀千月又吼又吓的,小鸟觉得它在欺负自己的“妈妈”,反倒转过身来把檀千月护在后面,冲它喳喳叫发火。 檀千月心虚地看看脚下维护自己的小鸟,再次抱起它还给黑鸟。黑鸟把小鸟圈在翅膀中,小鸟拼命挣扎,看着檀千月嗓子都喊哑了,声音听着仿佛在哭泣。 黑鸟温柔而耐心地哄了小鸟一会儿,可它始终无法接受,一心认定破壳后第一个见到的是妈妈,对大鸟非常抗拒。最后黑鸟舍不得孩子如此难过,只好又将它推回檀千月脚边。 檀千月头都要炸了,她可不是故意要人家母子离心的啊,而且她也不会捉虫喂它…… 小鸟紧靠着她的双脚,偎依在她腿上,檀千月又把它抱起来递给鸟妈妈:“小乌鸦,不,大姐,你还是把它带回去吧。小家伙,我真不是你妈妈哎!” 黑鸟摇摇头,恋恋不舍地看了小鸟一眼,转身展开翅膀高飞而去,不再留恋。檀千月捧着小鸟杵在原地,目瞪口呆。 孩子说不要就不要了? 这时一直躺地上的少年□□几声,头部转动两下,睁开了眼睛。檀千月抱着小鸟走到他身边蹲下,对上他迷茫的双眼,友好地笑了笑:“小兄弟,你醒了。” 少年眨眨眼,双手撑地坐起来,转头张望了一下,发现自己在平地上,见一个美貌女子眼也不转地看着自己,不由脸一红,往后缩了一下。 “姑娘,是你救了我吗?”他记得自己被一只玄珠鸟抓取,因为恐高在半空中就吓晕过去,本以为死定了,再醒过来居然得救了。 “算是吧。”檀千月站起来,“你没受别的伤吧?可以自己站起来走路吗?我要出去了,你要不要一起?” 少年动动手脚,发现没有伤筋动骨,便从地上爬起来,对她抱拳作揖:“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下一刻他看见了她怀里啾啾叫的小鸟,大感惊讶,指着它道:“这……这是玄珠鸟的幼鸟啊,这家伙凶残嗜血,要吃人的,你怎么会……” 檀千月指了指高空:“鸟窝里拿出来的。”又低头摸摸鸟嘴吧,笑道,“原来你叫玄珠鸟,我怎么看着跟个乌鸦精似的,以后你就叫‘鸦鸦’好了。” 小鸟也不知道自己的外貌被鄙视了,跟着应和两声,对得了这么个名字很高兴。 少年看着她,肃然起敬:“姑娘能从玄珠鸟嘴里救下我,还能抢来它的幼鸟,一定不是普通人吧?” “我只是个普通修士而已,没什么特别的。”檀千月把小鸟装进腰间布口袋,奇怪地问少年,“你在这里做什么?我听花间谷的人说这不归谷异常危险,我看你体质只是一般人,怎么敢独自闯进来?” 因为那大鸟之前把她放下到带少年回来之前并没有多久,应该没有出这片山谷的范围。 “嗯?这里灵植药草多,花间谷的人自己也经常进来采药啊。危险是有点,也没到外面人不敢进来的地步吧?”少年挠挠头,“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洛辰,是胭脂山里的人,打猎采药为生。姑娘你不是本地人吧?” 檀千月点头:“我是带我门人来花间谷求医的,不过少了一味药,不好请他们的弟子冒险,只好我自己来了。” 洛辰面上露出疑惑之色,想要说什么,但刚一张嘴,两人便觉地面一阵剧烈颤动,洛辰差点没站稳,檀千月伸出一只手扶住他:“怎么回事?” 还没等回答,伴随着地上突起的一股尘烟,地面突然裂开了,一只庞然大物从地下爬出来。 其身躯比一只大象还胖大,外形如一只甲虫,体外布满了乌黑发亮的甲片,头部底下一对大螯,仿佛挥舞着两把□□,后面是四对长长的对足,口器中布满了尖利的牙齿,还滴着浓稠的液体。 “这又是个什么玩意儿?!”檀千月没见过这种妖兽,正在观察其外形,洛辰一把抓住她手腕,不由分说拔腿就跑,檀千月只好跟着。 他虽然只是个凡人,但身手很灵活,带着她逃进密林,轻松躲过各种横卧的枯树和拦路石堆,快速穿梭。那甲壳妖兽凭着巨大的身躯和坚硬的外壳在树林间横冲直撞,毁去许多树木植物,跟在后头紧追不舍,大概也将他俩视作美餐,一定要捉到。 最后跑到一个窄小的山洞前,洛辰舒了口气,把檀千月推进去,自己也跟进去,催促着她往里面爬。 山洞不很深,里面只有两三丈长,也不大,成人在里面只能曲着身体。他们在最里面坐下来,那妖兽追到洞外,却因身躯过于庞大,进不来了。它想用对足把他们掏出去,奈何太短,也够不着。 “暂时安全了,等它离开我们就可以出去了。”洛辰扭头笑眯眯地看着檀千月,又看着洞外,皱眉道,“奇了怪了,往常不归谷这些妖兽都在夜间出没,白天这儿安全得很,今天怎么一个个都大白天出来觅食了?” 檀千月听了这话,低下头若有所思。 洛辰又转头问她:“对了姑娘,你门人生了什么病?要什么药治啊?我家里还有很多灵草,你没找到的话,我那里说不定有呢!” 檀千月笑了笑:“是水芥子,我已经找到了。” 她拍拍装满药草的包,伸手进去拿,却没摸到,只感觉到鸦鸦轻轻啄了下她的手指。檀千月脸色一变:“糟糕了!” 把鸦鸦拎出来,再将袋子翻过来朝地下一抖,只掉出来一些草根,她之前采集的那些灵植,包括水芥子,全都被这贪吃鸟给祸害光了。只有金合花蜜因为装在瓶子里它打不开,能够幸免于难。 “你这个坏家伙!赶快给我吐出来!”她气恼地摇着鸦鸦,可它还以为“妈妈”在跟自己做游戏呢,睁着无邪的眼睛望着她。 吃下去的东西都成渣渣了,怎么吐?拿它没办法,檀千月只好气馁地把它再塞回口袋。 “洛辰,你知道哪里能采到水芥子吗?”她抱着一线希望看向少年,“我同门中了蛇人血毒,必须要那东西救命。” “啊?”洛辰一呆,“可是……可是水芥子只能治一般的蛇毒,蛇人血毒那么厉害,水芥子怎么能解?” 第42章 第 42 章 . 檀千月眉头一皱, 抓着他胳膊问:“你是说真的?” 洛辰抿着嘴唇,用力点点头:“实不相瞒,我母亲曾是花间谷谷主的师妹, 她的医术很高明,当时在花间谷都是数一数二的, 要不是和我父亲相恋被逐出师门, 说不定现在谷主都是她的。她教了我十几年, 我虽然不敢说学了十成, 可现在花间谷那些人, 比我了解医毒之术的屈指可数。” 他看看她沉下来的脸色, 小心地问:“是谁告诉你要用水芥子解毒的?” “花间谷长老殷不群。”檀千月道,并且拿出腰间的香囊, “他还给了我这个, 说是里面的香药可以趋避不归谷里的蛇虫妖兽。” 洛辰拿过去问闻了闻, 大惊:“他这是要害死你啊!这哪里是什么趋避蛇虫的香药?这药味我们闻着虽然寡淡,妖兽之类却对它很敏感,远远闻到就发狂。我说怎么这些晚上才出来的家伙大白天就出来了呢……原来是这样。” 他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花间谷的人了?要是普通人被这么整,很可能已经死在这谷里了。” 檀千月回想了一下,也就昨日来的时候在谷口和那两个守门童子发生了冲突, 花间谷不至于气量小到因为这个报复她吧? “只是一点口角,应该没那么恨我吧……”她皱着眉头, 握紧拳头,已经想着回去找人算账了。 这点小伎俩虽然不至于害死她,但他们是低估了她的实力, 这做法,可不就是打着让她死在这儿的主意么? “你打算怎么办?”洛辰担心地看着她,“花间谷势力大,敢这样对你,肯定是吃定了你拿他们没办法。就算你回去理论,他多半也不会承认的,还可能被欺负。” 他和母亲曾经自己开了医馆行医,却被花间谷的人砸了店,不许他们这两个“叛徒”和儿子用花间谷的本事行医,逼得他们只好偷偷采药为生。 檀千月冷笑:“谁要跟他理论?”是拳头不够硬么? 洛辰看她脸色就知道她气急了,怕她走什么极端,又劝道:“你忍一忍,回去先别撕破脸,毕竟你同门还在他们手里呢。他们引你送死,也不知道会怎样对付你同伴。如果他没事,先想法子把人救出来,如果……” 后面的他没说下去,毕竟情况极有可能往不好的那面发展。 檀千月神色一凛,没错,鹤无羁还在花间谷呢,现在他跟个死人差不多,简直就是放在那任人宰割,她太大意了! 她不知道殷不群这样阴她到底是为什么,但现在直接回去,他们恐怕还有别的对策,须得出其不意才行。 “洛辰,你说你医术不错,那蛇人血毒该怎么解?” 现在回去把鹤无羁救出来,他的毒解不了一样要死。 洛辰叹口气,道:“倒也不难,就是材料少见,需要一颗蛇人内丹,捣碎了加几种药炼成丹给他服下就好了。只是蛇人很稀少,本身血带毒,性情又凶狠,捕捉太不容易,况且现在去哪找蛇人……对了,你同门怎么会中这个毒?” 再看檀千月脸上大喜,从怀中拿出一物:“这个正好我有,你能帮我炼丹么?要多少报酬都可以!” 洛辰吃惊地接过去,然后笑了笑:“真没想到。我帮你炼就是,正好我那里其他材料都有,报酬就不要了,要不是你救我一命,我可能过不了多久就成一堆鸟粪了。”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吧,我怕越耽搁他越危险。” 檀千月起身往外爬,洛辰却拉住她,朝外面努努嘴:“别急啊,那只妖兽还没走,外面很危险呢。” 她微微一笑,拍拍他肩膀:“你在这等会儿,我叫你再出来。” 说罢挣脱他的手,解下剑独自出去了。洛辰听外面还有那巨兽在不远处徘徊的脚步声,她消失在洞口,巨兽听起来在向这边靠近,不由心惊胆战。转念一想她连蛇人内丹都能拿到,说不定这些妖兽也不是她的对手呢?不一会儿他听见妖兽发出几声尖啸,便没半点动静了。 洛辰一直没听见那姑娘的声音,担心她遇害,想出去看看,又畏惧那妖兽。正忐忑间,洞口出现一张笑脸,对他道:“出来吧,现在安全了。” “这么快?”他担心那东西只是暂时遁走,等下还会回来,战战兢兢地爬出洞子,一股浓烈的腥味直冲鼻子,不禁咂舌,“这、这……你这么一会儿就把它给杀了?” 洞子外面被甲虫妖兽践踏得乱七八糟的,这家伙仗着自己坚硬胜铁的外壳在不归谷里横冲直撞,可现在它已经成了一堆混合着黏液和甲片的残骸,再也威风不起来。 洛辰看向檀千月的眼神几乎要冒星星了:“姑娘,你真的好厉害啊,和你比起来花间谷的修士都是渣渣!你们一定是来自仙门中的大门派吧?” 花间谷弟子平时研习的侧重点本就不在提升道法修为,除了少有的几个大人物,大多还是修士最初级的引源境。如果不归谷这样的地方挪到那些大门派的领地,里面哪里还轮得到那些毒虫妖兽放肆,早成弟子们的后花园了。 “我叫月檀,是清合宗的,现在而今还不算大门派,不过总有一天会是的。”她已经认识到现在的清合宗有多式微,洛辰不在修真界,定然更不了解清合宗的历史,也懒得跟他讲述过去的盛况,反正总有一天会回到那时候的。 果然洛辰没听过清合宗,不过这不影响檀千月在他眼里的形象已经是个绝顶高人,清合宗这三个字听起来也挺高大上,一定也是个了不起的门派吧。 不管妖兽灵兽都有内丹,檀千月捏住鼻子走到甲虫兽残骸边上,拿剑在肉堆里挑来捡去,看得一边的洛辰直干呕。不过他还是忍着恶心捡了两块甲壳,这东西比寻常金属还坚硬,拿回去说不定可以做个护甲之类的。 过了一会儿檀千月找到了妖兽内丹,是拳头大小的一块,似金似铁的东西。这甲虫兽虽然长得大,但智力低下,还不懂得自主修炼,其内丹也没啥修为,可能只有拿来药用了。她拿着没用,直接给了洛辰。 洛辰对不归谷地形很熟,没过多久就带她出去了,殷不群给的那个香囊已经被毁掉,所以这一路上没有再冒出什么奇形怪状的妖兽拦路。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檀千月现在肯定不能再从花间谷正门进去,不过洛辰自小在胭脂山长大,母亲又是花间谷出来的,对这一带熟悉得很,有别的路径。 花间谷每个方向都堵死了,但里那条小河,也是里面唯一的水源,是从一条暗河引进去的。洛辰小时候翻山越岭地乱跑,无意间发现一个洞穴,走到底就是那条暗河,从暗河可以走到谷内小河源头,进到花间谷中。这个洞穴极为隐秘,而且里面地形曲折,很难找到暗河,当初花间谷的建立者大概为了保留一条逃生之路,没有把它封闭。 洛辰带着檀千月进入洞穴,等到天黑后才涉水进入花间谷。洛辰去了也没用,便让他在洞里等着接应。 谷中夜间也有人在外行走,还有不断巡逻的卫队,檀千月敲晕一个别的门派的病人,换上他的弟子服,镇定自若地走在灯火通明的路上。 昨夜她和鹤无羁住的那座小楼里仍亮着灯,她借着各种建筑的阴影走到楼外,发现里面静悄悄的。推门进去,找到鹤无羁睡的那间房,见他还安静地躺在那里,胸口微微起伏。知道他没事,一颗心总算落下了。 他床边守着个打盹儿的童子,正是早上带她去不归谷的若葵。檀千月拍拍他脑袋,若葵睡眼惺忪地看向叫醒自己的人:“师兄,这么快就来换班了……” 一见来人竟然是檀千月,他不由一个激灵:“你、你怎么是?” 大约太过紧张,话都说不清楚了,次序颠倒。檀千月扬眉一笑:“怎么?看我没死是不是很意外?你知道有问题对不对?故意引我去送死?” 若葵吓得从凳子上跳起来,一边后退一边摇头:“不、不关我事,仙长,是师父,我不敢不听……” “我知道,这不是你一个小娃娃说了算的,我也不会为难你。现在,带我去找你师父吧。”若葵的修为在檀千月面前约等于无,她要挟持他,他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 若葵只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不能控制自己身体的木头人,也说不出话了,不由自主地站起来,往师父在的地方走去,檀千月跟在他后面。 路上遇到的人自然不会对殷不群的徒弟起疑心,问一句都没有,很快他带着她来到一座与其他楼阁远远隔开的木楼。这座楼看着比其他楼阁都要精美大气些,门口站着好几个守卫,里面住的必然不是一般人。 “就是这里吗?你回去吧。”檀千月拍拍若葵后脑,他恍恍惚惚自己走了回去。 门口的几个守卫大约都是做摆设的,因为这花间谷里历来都太平得很,就算偶尔有医闹,也不可能闹到谷主的居所来。几人在寒风中跺脚取暖,其中一个忽然觉得面前一阵风拂过,好似有什么东西从眼前经过,揉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楼中安静得很,檀千月挨着每个房间找人,到了二楼,才在一间屋子外面听见里面传来人声,把耳朵贴到门上偷听。 “……师兄,那女的进去一天,应该早就已经死在里面了,我们明日就派人进去找她的尸首吧。”这声音就是殷不群的,隐隐带着兴奋,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说的“尸首”指的就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的第一天,祝看文的小朋友们新年快乐~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心想事成,么么哒^3^ 第43章 第 43 章 . 里面安静了一会儿, 另一个比较苍老的声音道:“一个女子,带着兽魂香独自进去不归谷,你知道她被哪只妖兽吃了?上哪去找?不是我说你, 你做什么事之前跟我商量商量好不好?” 语气中含着几分愠怒,似乎对殷不群的做法颇不赞同。 “哎呀, 我怕越拖得久变数越多啊!”殷不群解释道, “我当日亲眼所见, 百丽禁地里那颗宝珠被她所得, 这种宝物, 如果是我一定会随身携带的。哪只妖兽吃了她, 找一找总有些痕迹,左右不归谷是我们的地方, 圈起来慢慢找总会找到。” “唉, 你太冲动了, 你早些告诉我,我们大可以想别的法子把她留下来。”老者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口吻,又有些怀疑,“你现在才告诉我,莫不是有什么私心?” “师兄你说的什么话?我做的哪件事不是为了我们花间谷啊?”殷不群大喊冤枉, 辩解道,“我们谷里外人来来往往, 我这不是怕在谷里动手被人发现端倪走漏风声嘛!况且,她好歹是有门派的人,这样死在不归谷, 只能说是死于意外,万一人家找上门来,也跟我们无关。” 老者点点头,又问:“不是说还有个人吗?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那人修为极高,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当日水秋涵都解不开的禁制他一个人一会儿就解了。此人绝对不能救活,反正他中的蛇人血毒很快就会要了他的命,到时候我们把尸身往清合宗一送,说那个月檀出了意外,找不到药救他,什么都解决了。” 殷不群笑了笑,又说,“师兄你别觉得内疚,那个女人本来是只尸妖,当初那宝珠为她所得,她当场就化为人身了。一只僵尸要修炼到完美化人,起码得千年吧?你想想,如果这种至宝被我们花间谷得到,你我修为能提升到什么境界?到时候也就不怕再在仙门联盟里没话语权了。” “好吧。我知道你对花间谷忠心耿耿,我百年之后,这谷主之位总要传给你的,只盼你能让花间谷更上一层楼。”显然殷不群对未来的展望让这位谷主也很动心,“这件事就交给你全权负责,明日你带几个弟子秘密进入不归谷,我会把不归谷封锁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去。对外说你们去游历了。这事儿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殷不群又笑:“有师兄安排外面的事,不群就放心了。师兄您早些休息吧,我出去准备了。你放心,东西到手,我立刻给你送回来。” “嗯。” 檀千月藏在一个角落,看着殷不群满面得意地从屋里出来,带上门,哼着小曲下楼,自己则从一边大开的窗户跳出去,落到地面,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夜里。 她此时已经知道,当日在百丽禁地里此人目睹了她从僵尸化为人身,八成也见到了鹤无羁真容。难怪他会在谷口替他们解围,热情地帮她,原来根本就没安好心,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置她于死地,拿到混沌之心。 觊觎混沌之心的人,檀千月两千年前就不知道遇到过多少,她向来恩仇必报,敢付诸行动明里暗里来抢的,当时她一个都没放过。殷不群这点伎俩,这点修为,拿到那个时候的竞争者里面根本不够看。 花间谷这些人修为在她看来低微如同蝼蚁,她有混沌之心护身,毒药之类又奈何不了她,他们根本没法伤到她一根毫毛。老实说,就算今天没有洛辰帮忙揭破他们的阴谋,檀千月自己拿着水芥子回来,最后发现这是一场骗局,殷不群还是逃不过一个死字。 长老们的待遇自然和一般弟子不同,不但拥有单独的阁楼,而且位置较偏远,环境清幽安静。为了让尽量少的外人知道花间谷接待过这两个人,殷不群一开始便是将他们安置在了自己的住所逸闲居,而非和别的病人在一起。 为免人多嘴杂,殷不群早将弟子们打发去了别处,只留一个比较信任的若葵守着鹤无羁。 大约是出于修士的本能,从谷主处出来,殷不群隐约觉得有些不安,他停下脚步,将自己的感知释放出去,并未在周围感觉到不熟悉的气息。 他暗笑着摇了摇头,自己也知道做的事有些违背道德,难免疑神疑鬼的。再一想,那女子本就是妖类,她夺走的宝物定然是修真界的前辈传下来的,他这样做,不过是为了铲除妖孽,维护正道的尊严。 一路上殷不群越想越觉得留着那姓鹤的是个隐患,反正月檀已经死了,不如早点送他去和她团聚吧,他完全有办法让他死得了无痕迹,和蛇人血毒发一样地身亡。 到了逸闲居外,里面亮着灯,里外一片寂静。殷不群推开门,走到鹤无羁睡着的那间房,见若葵正趴在桌子上打盹儿,床上的鹤无羁依旧死气沉沉,呼吸都快感觉不到了。 他没有叫醒若葵,反而给他施了个昏睡咒,陷入更深的睡眠,接着走到鹤无羁身边,拿出只瓷瓶。瓷瓶里面是他秘制的一种毒药,无色无味,发作了无痕迹,到时候把他的尸体送回清合宗,保管没人看得出其真正死因。 殷不群右手捏着他下巴,迫使他张开嘴,左手打开药瓶盖,正要把毒液往他嘴里倒,忽然眼前一阵恍惚,对方的脸变成了若葵的。他吓了一跳,揉揉眼睛,再看眼前人,还是那个姓鹤的,转头一看,若葵依然趴那睡大觉。 看来只是眼花了。 他回头继续喂药,然而床上的人猛地睁开眼,圆睁的双目中怒火滔天,撰住他一只手怒喝:“混账,你以为我不知道,什么为了花间谷前途,统统都是假话!不过是利用花间谷满足你的野心罢了!只怕你修为更上一层楼,下一个要除掉的就是老夫吧?!” 那神态,那语气,活脱脱就是他师兄,花间谷的谷主沈不移。 “师兄,我错了……”殷不群心里一慌,还以为自己的私心被看穿,师兄特地跑到这里来伪装顺便兴师问罪,紧张之下手上的药瓶啪地掉落,人也吓得连连后退,直抵到墙。 他深深呼吸几下,床上的人又不动了,闭着眼安静地躺在那,似乎刚才睁眼说话都只是他的幻觉。殷不群吞了口唾沫,心跳得厉害,他眼珠子转了几转,打量着屋子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是谁在装神弄鬼?出来!”他猛然对着一个方向大吼。 寂静,死一般的静,他盯着那个角落,过了许久,也没有特别的事发生,但他并没有安心。房间里现在有他,有若葵,有鹤无羁三人,可他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恐惧,觉得只有他一个活人。他紧走几步到若葵身边,解了他的昏睡咒,再用力摇着他,不停唤道:“若葵,醒一醒!醒醒!” 若葵却像是睡死了,甚至发出轻微的鼾声,哪怕他打了他好几耳光,他就是不醒。殷不群额头上冒出几滴冷汗,自己最熟悉的居所竟然让他感到害怕了,他丢下弟子,快步走出房间,想要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然而到了大门口,两扇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关上了,他用力拉,居然拉不开。 不止门,连窗子也是,被某种力量封死了。他试图使用法术破坏这些门扇窗户,可灵力释放出去,犹如泥牛入海,竟是半点反应也没有。试了好多次都是徒劳,直到体内灵气消耗大于吸纳的,灵力不足无法再动用法术,他终于放弃了。 殷不群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那间屋子,惊恐地发现刚刚还在里面的若葵和鹤无羁都不见了。 他浑身无力,坐在一张椅子上,闭上眼睛对着空气认命道:“到底是何方高人,如此戏弄殷某有何用意?就算要我死,也该让我做个明白鬼吧?” “这游梦幻阵好玩吗?”虚空中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带着几分轻快,以及捉弄的意味。 殷不群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脸上却露出苦笑:“在下服了,原来进这屋子已经进入了阁下的幻阵,阁下真是法力高强,在下佩服佩服。只是不知道殷某与阁下有何冤仇,阁下要这样捉弄我?” 那人却似自言自语,笑道:“这阵法我已经许久没用过了,以前只能困住些小虾米,想不到现在的修士没落得如此厉害,一个开河高阶,居然这么简单的阵都看不破。” 殷不群被人如此直接地鄙视,眼角肌肉不受控制地抽了抽。他起身对着空气弯腰作了一揖,恭恭敬敬道:“您一定是哪位极厉害的前辈高人吧?殷不群技不如人,还望前辈指点迷津,到底为何为难于我?若是殷某的不对,当向前辈赔礼道歉,还请前辈不要与晚辈一般见识。” “可是我偏要与你一般见识呢。”随着话音落下,一抹人影在他面前不远处显现,由虚影到实体,嘴角带着浅浅的笑,眼神却冷淡得很。 殷不群倒吸一口气,指着她连连后退:“是你!你、你,你怎么还活着?” “抱歉了,没有如你的愿,死在不归谷众多妖兽肚子里。”檀千月朝他逼近两步,“虽说我没死,但你早已存了杀人之心,你说说,咱们这帐怎么算呢?” 殷不群一愣,马上换上一副庆幸的表情,道:“月檀仙友,你误会了,请听我解释。” 他向她走了两步,与她相隔几尺远,语气诚恳地说:“不归谷那么危险,今晚若葵没等到你只好独自回来,我们都以为你已经不幸罹难,我正准备召集弟子,明天一早就去不归谷找你呢!现在你平安回来,殷某就放心了。水芥子呢?你找到了吗?” 檀千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心里很佩服他到现在还能这么镇定自若地撒谎:“那你刚才想给我同门喂什么药呢?” “是一种解毒剂,虽然无法解掉蛇人血,但能延缓毒性发作……”殷不群笑着说。 “废话少说。”她打了个哈欠,“要我相信,你先把那‘解毒剂’喝了吧。” 殷不群脸色一僵,伸手入怀,摸到一样东西,顿时定了定心神。 第44章 第 44 章 . “月檀仙友, 自你们来我花间谷,殷某自认对二位款待周到,也是诚心想帮那位鹤仙友。去不归谷寻药, 是你自己提出的,我早就说过进去有风险, 好在你平安回来了。可是, 为什么你会认为是殷某设计想杀你呢?” 他狡辩时的语气加上那副痛心疾首的神情, 要不是偷听到他们师兄弟的密谈, 说不定她还真信了。若说伪君子, 他真算得上是她复活后所见的第一人, 厚颜无耻的本领无人能敌。 “我真的很佩服,到现在你还能睁着眼睛说瞎话。”檀千月嘘了口气, 拿出那个已经空了的香囊, 道, “不归谷的妖兽本来只在晚上出没,拜你所赐,它们被这香药的味道吸引得大白天就出来了,你对我可真好啊!” 殷不群眼睛微眯,也不伪装了, 嘿嘿笑了两声:“看来有人告诉你了。不过,到了现在, 你能奈我何呢?真可惜,本来你已经捡回一条命,可你偏偏要不知好歹, 再闯鬼门关!” 他脸色一变,猛地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对着她抛出,檀千月仰头望着兜头朝自己罩过来,在空中不断变大的东西,眉毛一挑,身形未动。 眼前似有云烟变幻缭绕,檀千月惊奇地看见一片山川湖海朝自己压过来,还没等她惊讶完,发现自己竟然不在那间屋子里了。她身边有一间茅草屋,一棵树,远处有山有河,但它们长得奇怪得很,平面而单调,让她不知道怎么形容。想了很久,她忽然想起,这景致不就是那些山水画里,用寥寥几根线条画出来的山川河流吗? 她疑惑地四处打量,左右走动,然后发现自己能活动的区域就局限于房子周围的一小块,其他的地方,就像隔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走不出去了。 “怎么样?我的山河拘魂图比起你的幻阵如何?”天空中传来一阵打雷般的狂笑,檀千月抬头望去,看见白茫茫的天幕上居然是一张巨大的殷不群的脸。 之前看着还好,一个白面文士的模样,装君子装得挺像。可现在这么大的一张脸,上面的皱纹看着跟沟壑似的,皮肤粗糙坑坑洼洼,看得她有些反胃。不过檀千月的关注点大部分不在这,她更好奇他口中所说的“拘魂山河图”。 “山河拘魂图?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在一张画里?”她立刻就由那个名字想到了自己的处境。 画外,檀千月的身体宛如被定住了,直直站在原地,一副展开的画卷挂在她身上。殷不群把画卷拿下来,铺在桌子上,看着里面那个小小的人儿。一般人被收进画里,很难立刻明白自己在什么地方,等知道了,要么害怕,要么愤怒,可这些情绪她身上通通没有。 殷不群见她不但不惊慌,神情语气间还有几分玩味和新奇,不由恼怒起来:“不是你在画里,是你的魂魄在画里。到了我的画里,任你有天般本事,也逃不出我五行笔的磋磨!” 说着他真的掏出一只笔,也不见蘸墨,凌空往画卷上画了一道。在画里的檀千月看来,就是空中突然出现一把大砍刀向她劈过来,好在就那么一刀,她很轻松地闪开了。他应该只是想吓唬她一下,所以没有画很厉害的东西。 “有点儿意思啊!”她眼睛一亮,摸着下巴,抬头问道,“这东西恐怕不是你的吧?” 制作这种强大的法器,光有高深的修为不够,还需要很多珍奇的材料,很可能要几代人的努力,而殷不群光是修为这一项就被限制了。照他知道个宝物就要费尽心机得到来看,他手上也没有什么极品的炼器材料。 殷不群哼了一声,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这是他的护身符,没有别人知道其存在。它是他多年以前从一个病人手上夺来的传家法宝,这种东西正常人都不愿意转让他人,所以拜他所赐,那个原主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 山河拘魂图中蕴含着九种相辅相成的迷阵,能将人的魂魄摄入画中,永世不得脱出,与之配套的五行笔,则可以对画作出任意修改,甚至直接把画中魂魄涂去,让这个人彻底死亡。殷不群很少有机会用到这图,好不容易用一次,当然不想马上杀死她,而是成心想要显摆显摆。 更别说刚才她的阵法让他吓得要死,他必须好好报复回来。 “你也看到了,在这图里,我画出来的一切东西,对你来说都会变成真的。”殷不群将五行笔悬在画上,一脸阴沉地对着她笑,“你要是不想受折磨,最好照我说的做。” 檀千月找了块石头坐下,抱着双臂耸耸肩膀:“那你说啊,你想干什么?” “呵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一只妖孽所化。我们修道之人,杀个把妖怪正常得很,不过你听话的话,我也可以考虑放了你。”殷不群轻蔑地俯视着她,“你在百丽禁地得到的那颗宝珠,只要你肯乖乖交出来,我便放你一条生路。反正你已经化形了,现在是要命还是要一个身外之物,你好好掂量掂量。” 檀千月抬手按着额头,神情苦恼,连连叹了几下气:“可惜呀可惜,我那宝珠是个有灵之物,我倒是想送给你,可它定然会嫌弃你修为低微脑子蠢钝,根本不会认你为主。简而言之就是你不配,所以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被她如此羞辱,殷不群不禁恼羞成怒,恶狠狠道:“我现在就把你的身体大卸八块,不信找不到。至于你的魂魄,就永远待在这画里,我想怎么折磨,就怎么折磨!” 他折身去找她的身躯,失去了魂魄,她的肉身委顿在地上,没有一丝气息,像是个死人。殷不群见她美貌更胜谷中年轻女弟子们,忍不住心生邪念,倾身去解她衣带,可手指还没碰到她衣服,她紧闭的眼睛忽然睁开了,俏皮地对着他眨了眨。 殷不群望着她漆黑的的双眼,心中大骇,下一瞬感觉到自己好像跌进了一个深深的寒潭,天翻地覆。等到他再清醒时,看见自己躺在一片怪异的土地上。他坐起来,突然惊恐地发现,他和檀千月的位置已经掉了个个儿。 现在是他的魂魄被关在画中,而她在画外,笑吟吟地俯视着他。 檀千月看着画上抓耳挠腮的小人儿,他在那先是惊呆了,接着焦急地走来走去,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觉得分外有趣。她像看着一只被圈养的小动物,忍不住拿五行笔的笔尖去拨弄他,殷不群根本无法反抗,好几次被拨倒在地,后来就不起来了,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 殷不群此时被涂成了个小黑人,完全丧失了尊严。他试过了,完全找不到方法从画里出去。这画中世界没有一丝灵气,他只有一个魂魄,更加无法动用灵力。他对檀千月能够逃出去,还能瞬间把自己关进来的操作感到非常好奇而且震惊。 “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拘魂画卷从被造出来到现在,不知道吞噬过多少魂魄,据其前主说,除非是主动被放出来的,其他的没一个能逃出来。他之前也试过,确实如此,其中修为最高的一个已经快要到达天海境,依然被抹杀在里面,所以他对此一直十分自信。 檀千月是谁?两千年前的修真界第一人。 阵法什么的,她曾经闭关专注研究了二十年,自创的复合杂阵就有一百多种,更不要提那些单一阵法,之前带迷幻功能的游梦幻阵不过是她自创的阵法中比较简单的一个。天下阵法原理都是共通的,这山河画卷拘人魂魄就是靠那九个阵,天下百分之九十九的修士遇上这种极为复杂的复合阵都束手无策,但总有这方面的天才,一旦看破,便对他们无用了。 所以她一开始便只是觉得这画卷有趣,可即使被收进去了,也一点不惊慌。 她当然没那个耐心跟他解释这些,连多的话都懒得跟他说,直接无视了殷不群在画里跳脚,把画卷收起来。拘魂图一被卷起,立刻缩成巴掌长的卷轴,自然而然被她收入囊中。 至于殷不群的身体,他现在魂魄被关在画里,如果三天之内能够回魂,便能复活,可她没打算放他出来,只好等花间谷的人来帮他收尸了。 想到他是一个门派的长老,人品又如此低劣,檀千月猜测他肯定私底下捞了不少油水,反正他已经“死了”,这些东西留着也没用了。她走到他身边,开始不客气地搜他身。 他身上没有鹤无羁那种认主的乾坤囊,不过有一个简易版的储物腰带。乾坤囊不但贵,而且需要顶级炼器师炼制,估计把殷不群卖了都买不起。这种普通的诸如储物腰带戒指什么的,没有强大的防盗功能,存储空间也不大,以檀千月压倒性的修为可以随意打开。 她在里面只找到一袋子混合的灵晶,几瓶子毒药解药,一些上好的伤药,一本破破烂烂的医书,叫《花间医略》,此外还有一只看起来有些年岁的药鼎,便没别的了。 大约还有什么好东西他没随身携带,而是收藏在屋子里。檀千月搜他身本就是泄愤之举,再搜人家屋子就是偷东西了,她还没那么下作。把他的储物腰带塞进怀里,她扛起藏在一边的鹤无羁出了小楼,回头做了个再见的手势,便匆匆赶去与洛辰会合。 至于后面花间谷的人发现殷长老死在自己房子里会引起怎样的骚乱,已经不关她的事了。 第45章 第 45 章 . 洛辰这些年和母亲被花间谷打压得连自己的医馆都开不起来, 生活相当落魄。母亲死后,他更是独自在山里采药为生,偶尔为山外那些被花间谷拒之门外的穷人治病, 换取极少的报酬。 路上檀千月听他说起自己的身世,问他为什么甘愿忍受花间谷的欺凌, 也不愿意离开此地寻求发展。洛辰说他母亲有些愚忠, 一直觉得愧对师门栽培, 不敢私自用从花间谷学来的医术另立门户。他陪伴母亲在胭脂山生活了十五年, 母亲半年前才去世, 他想过离开, 但还没有想好去何处,就这么拖了下来, 直到今天遇见她。 洛辰带路, 便是檀千月用了缩地术, 也足足走了一个时辰,才到他的安身之处。他的家就安在山中一个石洞里,一个远离灵药生长的不毛之地,花间谷门人一般不会来这边,这么远的脚程, 也没有谁无聊到专门跑过来针对他一个小角色。 “月姑娘,就是这里了, 我家。”洛辰指着一座荒山底下的一个山洞,洞口用木头扎了一道简单的门。 “你就住这?”檀千月怀疑地看着那道门,上面连个锁都没有, “这山里不是很多野兽吗?你这山洞防得住什么?” 洛辰脸一红,一边推门一边小声说:“习惯了就还好。山洞里住着冬暖夏凉,附近也没邻居,无人打扰,挺自在的。至于野兽,我在外面种了一圈臭草,它们不喜欢那味道,不会靠近的。” 进到山洞里面,见外面一个比较大的洞穴,里面套着三个小洞,一个是洛辰的卧室,一个是他母亲以前住的,还有一个专门加工药材的小屋子。洞里面除了一些日常的生活用品,就是各种动植物干药,虽然只有他一个人,也收拾得井井有条。 他带他们进去,让檀千月把鹤无羁放在自己睡的床上,又把母亲睡过的“屋子”收拾干净,请檀千月休息。 洛辰先是检查了一下鹤无羁中毒的状况,告诉她:“他的毒发时间用药延缓了,短时间里还撑得住,看起来花间谷的人也没给他下别的药。我们先休息一晚养好精神,明天我就帮他炼制解药。” “殷不群那小子差点就给他下药了。”檀千月皱皱眉头,还好遇上洛辰,帮忙戳穿了他,不然她又要欠鹤无羁一条命。 已经很晚了,洛辰毕竟是没有半点修为的普通人,一天没吃饭,早已饥肠辘辘,这时候他才在洞外搭的棚子里生火做饭。檀千月发现他是真穷,米缸里都要见底了,只舀了一碗米熬成粥,配点野鸡肉干和咸菜下饭。 两碗粥端上来,他把比较稠的一碗递给檀千月,自己那碗清得能照出影子。檀千月心里一酸,两千年前她最落魄的时候也没这么惨,复活之后回到清合宗,虽然他们过得也拮据,至少还没到饭都吃不饱的地步。 洛辰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长期营养不良,怪不得身体消瘦。他那个娘对师门愚忠,却忽略了孩子的成长,实在不是个负责任的母亲。 檀千月把自己碗里的粥倒给他,洛辰急忙推辞:“不用不用,我食量小,已经够了!” “我是修真之人,普通的米粮吃了也没多大用处,你自己吃吧。”檀千月笑道,“你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呢,不多吃点,小心以后长不高啊。” 其实食物对于修者来说也是必须的,他们对饥饿的忍耐度比普通人强很多,几天不吃不喝也不会死。但若想要完全辟谷,除非成功渡过天劫,脱离凡胎修成仙身,否则长期不进食,都会饿死。 听她说他会长不高,洛辰有些不好意思。他从小就很少与女性接触,母亲死后,更是和他说话的都没两个。檀千月是这些年和他说话最多的年轻女子了,而且她还那么漂亮,又厉害,少年心中难免会有些幻想。她这么一说,他知道她只是把自己当做一个小孩子,心里不禁有些失落。 不过他现在饿得很了,便埋头大口大口喝粥。檀千月拿出一瓶金合花蜜送给他,洛辰接过去,打开闻了闻,一股醉人的香气。 “这是金合花蜜啊,你在不归谷采的?”檀千月点点头,他面露惊讶,“不归谷里的金合花都是被花间谷包圆的,看来这次花蜜成熟他们还没来得及采集,就被你捷足先登了。” 他想了想,摇摇头,把瓶子递还给她:“这东西很珍贵的,我不能要,姑娘自己留着吧,以后说不定会派上用场。” 檀千月没接,把袋子里剩下的给他看看,笑道:“送给你就送给你了。我这里还有几瓶,你先把它喝了吧,明天也有精神好好炼药。说起来我才该谢谢你,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殷不群的奸计。” 洛辰还是舍不得喝,把它收起来当做珍藏,对檀千月笑道:“就这么喝掉太浪费了,我留着以后炼丹,可以更好地发挥它的功效。” 在他去放置花蜜时,檀千月口袋里,一只光秃秃的脑袋探出来,左右张望。发现洛辰桌子上热气腾腾的粥,它欢快地叫了一声,从袋里直接蹦到桌上,脑袋埋进碗里咕嘟咕嘟喝起粥来。 “鸦鸦,你干什么?!不准抢人东西!”檀千月一把抓住它脖子,把它拎下来,小黑鸟在她手中扑腾挣扎着,喳喳乱叫,红红的眼珠子还贪婪地望着粥碗。 洛辰回来不禁莞尔:“它一定是饿坏了,就让它吃吧,我已经饱了。” 碗里的粥还剩一半,鸦鸦听懂了他的话一般,等檀千月手一松,它再度跳上去,肆无忌惮地吃起来,溅了自己一身的米汤。很快碗空了,它又朝洛辰吵闹,洛辰见它没吃饱,犹豫了一下,把米缸里剩余的米都舀出来给它。鸦鸦的尖嘴蹭蹭他手指,低下头捣药似地啄起米来。 吃完米,它才饱了,跳到檀千月怀里懒洋洋地躺着。 “吃了我那么多灵药你还没饱啊?真是个大胃王。”檀千月恨恨地戳一戳它的脑袋,发现它体型好像长大些了,掂了掂,似乎真的重了些。 她把它拿到面前仔细观察,再看它身上头上,除了一开始就有的几根毛,还长出了许多绒绒的灰毛,看起来没刚破壳的时候那么丑了。 “它怎么这么快就长大了?”檀千月惊奇地把鸦鸦转来转去地看,“就算是妖兽,也太夸张了吧?” “兴许是今天它吃的那些灵药起作用了吧。”洛辰也不懂,只好猜是因为这个,“有些灵草入药可以增进修为,兴许对鸟也有这作用。” 檀千月点点头,吃饱了的鸦鸦窝在她怀里打瞌睡,她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手指撸着它刚生出来的软毛,想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铁花儿。想来它也该化形了,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洛辰收拾好碗盘,在水缸边洗碗,檀千月好奇地问他:“洛辰,你说你母亲当初已经是灵池境修士,既然你是她唯一的孩子,为什么她不教你引源修炼呢?” 他背对着她,苦苦一笑:“我爹爹不但是个毫无修炼资质的普通人,而且身体很差,三十岁就去世了。大概我继承了他的体质吧,根本无法吸纳灵气,我娘想了很多办法,直到死也没能令我引源成功。其实做一个普通人也没什么不好,正常地生老病死,不用为修为无法提升而苦恼。” 后面那句话纯属自我安慰,自幼在修士身边长大,怎么可能对成为仙人这种传说完全没有向往?不过是无奈罢了。 檀千月沉吟了一会儿,道:“其实普通体质的人类,想要修炼,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如果你想,我可以帮你。” 常人无法吸纳灵气,是因为神魂中储纳灵力的灵池无法自行打开,也就是没有慧根。檀千月有混沌之心相助,精神力修炼得十分坚韧强大,神魂可以入侵到别人的识海里,帮他手动开启灵池。 “真的么?”洛辰回过身来,惊喜又有几分怀疑地望着她。这不仅是他的,也是母亲的梦想,如果他也能踏入修真界,九泉之下的母亲可以瞑目了吧? “有八成机会能成功,不过到时候我的神识要入侵你的神魂,需要你的意志足够坚强,否则一不小心我可能控制不住吞噬你。如果你撑不住,有可能神魂被毁坏,失去自己的意识变成一个傻子。”她看着他的眼睛,“你有勇气接受这风险吗?” 洛辰呆了呆,心里挣扎好一会儿,最后下定决心,坚定地点点头:“我愿意承担风险,请月姑娘帮帮我,我相信你。” 檀千月笑了:“好,等你治好小鹤,就跟我回清合宗吧,我们需要一个很安静安全的环境。”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掏出从殷不群那里搜刮来的储物腰带,拿出里面的东西放到他面前:“对了,我得了这两件东西,你看看你用不用得着。” 一件是那本《花间医略》,另一件是一只巴掌大小,看起来很陈旧的鼎。 洛辰先是看到那本医经,瞳孔微微放大,拿起来翻了几页:“这是花间谷的医学精要汇总啊,我母亲曾经凭记忆给我默写过半本,不过很多残缺。”他再快速往后翻,直到最后一页,面露喜色,“这是全本!这下好了,以后我的医术能够更进一步了!” 他吃惊道:“但是《花间医略》的全本不是历来都掌握在谷主手上,下一代谷主继任时才能继承吗?你哪来的?” “哦?”檀千月歪歪头,看来殷不群也是从他师兄那偷来的,也不是他自己的东西,遂拍拍他肩膀,“有用你就收着吧,优秀的医术在你手里比在花间谷那些唯利是图的小人手上好多了。” 洛辰咬咬唇,低头道:“这始终是花间谷的东西,不过我真的忍不住不学,等我熟悉了,一定想办法把它还回去。” “真是个傻小子,修真界本就是弱肉强食,互相夺取资源和修为的事时时刻刻都在发生。人人只有想着提升自己,才能不被欺负,不然你以为花间谷为什么设计我?以前花间谷的人那样欺凌你们母子,你还这么老实地为人家着想,小心以后被人吃了骨头都不剩。”檀千月也不知道是欣慰还是惋惜地摇摇头。 洛辰被教育一番,从脸一直红到耳朵,不知道说什么好,又拿起那只鼎观察。 第46章 第 46 章 . 鼎小小的一个, 像个模型,材质似青铜,又有着青玉的莹润。鼎身整个造型呈闭合的莲花状, 由八片花瓣包围而成,三足双耳, 外部包裹着一些铜锈似的斑痕。打开盖子看, 里面漆黑一层, 像是被烟熏火烤出来的, 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洛辰拿在手中把玩一阵, 忽然惊呼道:“这莫非是花间谷名器之一的‘青莲鼎’?!” “青莲鼎?”檀千月拿过来看了看, 又塞给他,“有什么名堂吗?” 洛辰捧着鼎, 笑得傻乎乎的, 向她介绍起这宝鼎的历史。 花间谷是在上一次修真界与魔族大战后才建立的, 第一任谷主医毒双修,精通炼丹之术,曾经炼出过一颗让人修为直接从天海境突破到达破虚境二阶的绝品灵丹。就是这枚丹药令他名噪一时,有资本开山立派,可惜那丹药原材料可遇不可求, 过了这么些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失传了。 青莲鼎就是那位天才谷主专用的药鼎, 他死后由儿子继承,再一代一代传下来,已经七百多年历史了, 不知道多少灵丹妙药从它肚子里诞生。 它当然不是一个普通的药鼎,一般人们炼药,很少能一次成功。炼药的材料、火候、时间、甚至天时地利外部环境都有可能影响成品的质量,药鼎在其中的作用也很是关键。青莲鼎若能与合适的火搭配,能更好地激发原料的药性,而且它已经有了自己的灵性,即便主人炼制过程中有失误偏差,它也能根据炼药多年的经验自行调节,得出最好成品。 人人都想得到和自己对味的宝器,剑修想拥有与自己心心相通的灵剑,一个医修当然也想得到这样一个极品的药鼎。洛辰见到这件医药界闻名的宝物,甚至把它捧在手上,自然也是很激动的。 “既然如此,以后它就归你了。”檀千月见他很开心的样子,也微微而笑,“这是我在殷不群手上抢来的,他已经死了,再用不上。花间谷的这笔债算在我头上,与你无关,你不必有心理负担。” 她早已适应了修真界的残酷,敌与敌之间对资源和物品你抢我夺再正常不过。但洛辰不一样,他接受得更多的是来自他那个凡人父亲“礼义廉耻”的教育,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私自占有,她得说服他改变心态。 洛辰却摇摇头,面色遗憾:“能得到这种稀世珍品,确实是每个医者的梦想,可我并不懂得开启使用青莲鼎的法子,它在我手上好比名剑到了三岁小儿手里,派不上用场。而且,我听说驱动青莲鼎还需要强大的灵力与异火结合,我……我觉得我不行……” 他声音渐低,感觉自己辜负了檀千月的好意,微微低下了头。 “那也放在你那吧,当个玩物也好。”檀千月道,“我不精医道,对这些东西没兴趣,拿着更没用。你比较识货,要是将来你觉得谁可以依托,把它送给对方得了。” 她话一说完,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抱着鸦鸦起身,装作打哈欠去睡觉了。洛辰见她肯定不会收回了,只好把鼎收下,等着有一天送给有资格有能力使用它的有缘人。 次日檀千月起床的时候,洛辰已经把自己关到修着药炉的小屋里,为鹤无羁炼制解药。小桌子上放着一锅用水温着的野菜汤,约莫是给她准备的早饭。 这孩子懂事得她都想收他为徒了,可惜洛辰确实没什么修炼的天赋,就算她为他开启灵池,这辈子最多也就能练到灵池境,所以她收他为徒无论对她还是他都没什么用。 她喝了半碗菜汤,味道有些淡淡的苦涩,鸦鸦倒是不挑食啥都能吃,一头扎进汤里,一锅水连菜叶都被它吃完了。过了这一夜,檀千月觉得它身上的绒毛似乎又丰满了一些,按照这个生长速度,只怕过不了两个月,它就和它妈妈一样大了吧。 昨夜洛辰就说过,炼制解药需要一整天时间,她帮鹤无羁收拾了一下。而后一个人闲着无聊,带着鸦鸦离开山洞到附近转悠转悠,临走前在山洞周围布了一道结界,除了她这整个胭脂山里没有第二个人能打开。 转着转着就回到了花间谷谷口,外面接待的除了原先那两个童子,还有几名成人修士。不过他们今日并不是把客人往谷里迎,而是劝人暂时离开。檀千月装作来求医的,拉住一个离去的人,问他谷里出了什么事。 那人千里迢迢来求医,却被告知花间谷现在暂时不接受病人,心情十分不好,一脸丧气地回答:“听说花间谷有个长老被暗杀了,里面正在排查凶手,等查清了,里面的人才能出来,外面的人才能进去。嘁,小小一个花间谷,居然这么大架子……大不了去长春宫求医!” 他越说越气,恨恨地回头啐了一口,甩袖而去。 长春宫也是一个精通医药的门派,位置在清洲,不过那真是一群遗世独立的神仙人物。不止医术,长春宫门人修为普遍也不低,等闲修者他们还看不上,远不如花间谷用钱就可以买服务这么接地气。所以不是万不得已,伤病者很少有愿意去长春宫受气的。 听他这么一说,檀千月知道殷不群之死已经被发现了,她消除了若葵的记忆,剩下的没有人再见过她。看他们在谷里这么大肆排查嫌犯,殷不群那位谷主师兄还挺看重他的。只是他们现在的寻凶方向完全错了,也不知道会不会从鹤无羁失踪上面联想到清合宗。 一想到清合宗,檀千月便直摇头。她复活到现在,遇到的一个个都是穷鬼弱鸡,先是清徽那一群,现在又来个洛辰。莫非老天让她在两千年后死而复生,就是为了让她扶贫的吗? 可惜这是自己创立的门派,就这么消失在历史河流里最后丢的也是她的脸,所以跪着也得扶下去,希望这群徒子徒孙争点气,有一天能扶得起来吧。 回去的路上,檀千月顺便又去了一趟不归谷,里面出现了许多花间谷弟子的身影,应该是派出来找她尸身的,只是她还好好活着,要让他们失望了。 她隐藏身形,在谷中采了些灵植和浆果,准备带回去喂鸦鸦,便离开了。在外面又随手打了一只五彩斑斓的雉鸡和野兔,一路带回洛辰的“洞府”。 见他还没出来,她便将雉鸡拔毛,野兔剥皮,掏了内脏,在山洞外面生了一堆火,再在表皮涂上金合花蜜和浆果汁,肚里填上香草,将两只野味好好烤了。 等两样东西烤熟,天已经黑尽了,洛辰总算一脸疲累地从小药房里出来。 “月檀姑娘。”他手扶着门框,尽管累得不行,还是灿烂地对她笑了笑,摊开手,“幸不辱命,药炼好了,快给那位鹤仙长服下吧。” 他手上一枚黑中带红的丹药,檀千月接过来闻了闻,温温热,有药材的味道,还有一股淡淡的腥味,和蛇人内丹一样。檀千月走到鹤无羁床边,将丹药舔了舔,等了一会儿,并无不适的感觉,便直接给他服下了。 “应该要过一夜才起效果。”洛辰尽职尽责,怕毁掉材料,这一天都在炉边看着火,不敢离开,到现在还水米未尽。 檀千月将他扶到桌边坐下,给他一杯浆果汁,又把香喷喷油汪汪的烤鸡兔拿过来。洛辰饿得浑身乏力,一口喝下果汁,再撕下一条兔腿便毫无形象地大啃大嚼起来。 “根……根好嗑……”他一边吃一边竖起大拇指赞扬着她的手艺,“和我狼做的一样香……” 和娘一样,就是他的最高赞誉了。他一个男孩子,母亲死后一直独自生活,对吃食方面一向是填饱肚子就成,哪怕打到野味,都是放水放盐煮熟了事,真的很久没吃过认真烹制的食物了。檀千月这两只充满诚意的烤山货,让他不禁想起了妈妈在世时做的饭菜,吃着吃着便热泪盈眶。 “喜欢就好。”檀千月点点头,她也撕下一只鸡腿准备吃,旁边的鸦鸦闻着香味早就忍不住了,脖子一伸嘴巴一夹,便抢了过去。人不能和小畜生计较,她只好又给自己弄了个翅膀。 最后两人一鸟把两只野味瓜分得干干净净,骨头上的肉渣都被鸦鸦啄得一丝不剩了。 为了让洛辰好好休息,檀千月把鹤无羁拖到自己那张床上,洛辰累极倦极,吃饱喝足哪还管得了对身体好不好,回到屋里倒头便睡。 是夜檀千月便守在鹤无羁身边,隔一会儿就看看他脸色。洛辰炼的解药果然有用,到了下半夜,他惨白的脸已经开始恢复血色,眼底嘴唇指甲这些地方的乌紫色也消退了。 这么多天,她的精神总算能放松下来,天未亮时,趴在床边打算小睡一会儿等他醒过来。 迷迷糊糊醒来时,蜡烛已经熄灭,只剩一滩烛泪,天光从洞顶的缝隙中直直投下来。檀千月发现自己躺在了床上,身上盖着件衣服,她坐起来,衣服滑到地上,捡起来一看,正是鹤无羁的外套,本应在床上的他人却不见了。她惊讶于自己竟然睡得这么沉,被人家搬到床上都不知道。 她下床捡起衣服,走出小石洞,外间也没人,听到山洞外面传来人声,走出去便看见洞外两个人一坐一站。坐着的是洛辰,正在砍柴,站着的一身白衣,如墨长发披在背后,置身在这种柴扉之间气质也如同出世仙人,不是鹤无羁是谁。 他居然在用洛辰家的小泥炉烧水,一边弯腰往炉子里添柴,一边与洛辰闲聊着,嘴角很浅地上扬。依然是那张熟悉的死人脸,洛辰可能觉得他比较冰冷,和他说话有点不自在。 只有檀千月知道,他那种诡异的表情对他而言已经是程度比较大的微笑了。他应该是从洛辰口中得知了自己得救的经过,对这个小恩人的态度还是挺和蔼的。 第47章 第 47 章 . 檀千月倚在山洞门口, 轻咳一声,交谈的两人同时回头,鹤无羁黑眸中闪过一抹幽光, 嘴角上扬的弧度微微增加:“师父,您醒了啊。” “唔, 你也醒了啊, 现在感觉怎么样了?”檀千月走过去, 把衣服递给他。衣服上还带着她的体温, 不过这次他的洁癖症居然没有发作, 很自然而然地拿过去披上。 这是他醒来的时候从乾坤囊里拿出来的一件崭新的衣服, 先前的早就被她这拖那拖搞得稀脏,鹤无羁嫌弃, 不久前直接拿来点了炉火。这么精美的衣裳得多贵啊, 他就这样说烧就烧, 把一向节俭的洛辰看呆了。 “还好。”依然是言简意赅,完全没有劫后余生的人该有的喜悦,这家伙真不是正常人。 看鹤无羁那神清气爽的样子,檀千月便知道自己是多此一问。 “这位小兄弟叫洛辰,是他帮你炼制的解药, 你要好好谢谢人家。”檀千月抱着手臂,朝洛辰努努嘴。 “我已经知道了, 将来我会报答的。”鹤无羁看着她,“还要多谢师父,千里迢迢把我从炎洲送到花间谷。”没让他自生自灭。 檀千月觉得他的语气怪怪的, 嘴角不禁轻轻抽了抽:“我是你师父嘛,怎么可能见死不救,况且……你是因为我中的毒……” 他垂下眼帘,没有说话。突然的安静,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洛辰最先忍不住,哈哈假笑一下,道:“原来你们两人是师徒啊,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两人同时看向他。 洛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小声道:“我以为你们其实是道侣来着……” 檀千月无语,鹤无羁却看了她一眼,又追问道:“为什么?” “哪有师父和徒弟看起来一般大小的?再说你们俩从外貌上真的特别般配啊!”见檀千月皱眉,洛辰赶忙打打自己的脸,补充道,“我没什么见识,胡说八道的,你们别生气。” 他还有件事没敢说,今天起得早,想去看他们时,发现月檀躺在床上,而鹤无羁半跪在床边。他皱着眉头,眼神十分专注地凝视着她熟睡的脸,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那样子一点也不像徒弟看师父。 之前鹤无羁在中毒昏迷之中,形容很是枯槁狼狈,洛辰并未多注意他。谁知道毒解了不到一晚,他便恢复了真正的风采,哪怕衣衫不整失于庄重时,看上去也别有一段风姿。 洛辰从未见过外表这样飘逸出尘的男子,一时自惭形秽,早先对檀千月的那点粉色绮思完全被击散。他真心认为他俩站在一处就像一对神仙眷侣,般配得很。现在听他们互相称呼师父徒弟,反而有些惊讶,甚至暗自觉得可惜。 檀千月揉揉额头,无奈地笑道:“你以为我年轻?其实我已经两百岁了,修真者的年龄怎么可以用凡人的眼光来看?真是个傻小子。” “两……两百岁?!”洛辰惊得瞪大了眼睛,揉揉眼睛,站起来靠近她仔细观察。他确认她头上没有一根白头发,肌肤光洁如玉,比十六七的小姑娘还细腻白嫩,找不到一条细纹,看上去绝不会超过二十五岁。 他不知道的是,除非真的成为神仙,哪有人能真正脱离年龄的桎梏?不算那些传说中飞升的仙人,史上最长寿的修真者也就五百多岁,而且到快死的时候都老年痴呆了,能活三百年左右已经算厉害的,大部分修士也不过比平常人长命半数。 所以不要说洛辰,就是他母亲,一生中也没用机会接触到檀千月这种等级的修士。青春常驻不少见,一两百岁还跟一二十岁似的,对他们而言都是传说里的。 他傻傻地转头看向鹤无羁,他淡淡道:“我也两百岁了。” “你们都是活神仙啊……我管你们叫祖爷爷祖奶奶还有倒欠的。真厉害……”洛辰沉默了一会儿,开始痴痴傻笑,月檀前晚才答应帮他步入修真之路,这么说,以后他也有机会和他们一般长寿了? 他以前总是觉得花间谷的医修们很高贵很厉害,对他们既崇拜又敬畏,被欺负也不敢反抗。现在看来,就算是花间谷的谷主,也才是个开河境初阶修士,他自己要是能好好修炼,将来说不定比谷主还强呢! 见洛辰一脸美好向往,檀千月不忍心打断他做白日梦,修炼到底有多难,等他踏上那条路,以后自然会知道。 鹤无羁醒了,他的乾坤囊已经可以打开,见洛辰家里一点存粮都不剩,他拿出里面长期保鲜的食材,开始做早饭。 他做饭手艺跟通慧学的,实在不怎么样,好在灵米本就清甜软糯,灵植也鲜嫩,这些蕴含灵气的材料做出来的食物比凡世间的食材好吃多了。想到今后能天天迟到这样可口的饭食,洛辰对未来更加期待。 “我们什么时候回清河宗?”饭后鹤无羁清点着乾坤囊里的东西,道,“已经耽搁了这么多时间,再不回去,樱皇果要枯萎了。” 檀千月此次出来并不是打算只采一样樱皇果,她所知的能提升修为淬炼体魄的灵药还有好几种,分散在九洲不同的区域。之前除了樱皇果,她还挖了一株晶心兰,几棵星星草,都对玄理他们几人大有裨益。 剩下的本还想挨个去找,谁知出了那般变故,耽搁十来天,再拖下去樱皇果就没用了,是得赶快回去,大不了下次再出来。 洛辰听他提起要走,担心檀千月忘记之前的承诺,忙道:“月姑娘,你答应要带我一起走的!” 檀千月点点头:“我没忘,你去收拾东西吧,只带必要的,我们今天就走。” 洛辰大喜,蹦蹦跳跳地跑去收拾不能落下的东西。 “你要带他回清河宗?”鹤无羁微微挑眉,颇为不解,“他不适合修道,你看不出来?这样的人,就算你强行给他开启灵池,灌输灵力,他最终也只能是个灵池境。” 仙门中无论哪个门派,招收弟子都会先查看资质,否则招一堆不能修炼的普通人去打杂吗?而且一般修士也没那个本事帮普通人开启灵池。 “一生止于灵池境的修士何其多,也不多他一个,而且他将来一定会是个很好的医修。”檀千月很肯定地说,“清合宗也正是需要补充人才的时候,弟子们难免有个伤病,有他在会好很多。再说,他还是个孩子,也无处可去了,如果有一天花间谷的人知道他帮过我,他会很惨。我必须带他一起走。” 现在清合宗除了清徽就是她最大,而清徽不会反对她的。既然她这么说,鹤无羁便没有再提异议。 洛辰只带了几样母亲的遗物,几钱攒了很久的碎银子,两件换洗衣服,前晚檀千月给他的《花间医略》和青莲鼎,加起来不大的一个包裹。 走之前还有一样东西要解决。檀千月把鸦鸦抱出来,最后一次喂饱它,准备把它放回大黑鸟身边。 “这是玄珠鸟啊,难得一见,居然被你得到幼鸟了。”她喂食的时候,鹤无羁在她身后弯下腰,略惊讶地看着小鸟,“玄珠鸟也算是极好的灵鸟,你可以把它收为灵兽,现在滴血认主,从小养大,会对你更忠诚的。” 他伸手想摸摸它头顶绒毛,谁知这小鸟脾气可大,除了檀千月不让别人碰,扭头就是一嘴,还好他收得快,不然手指就见血了。 听到这个提议,檀千月回头凶巴巴地瞪他一眼,没好气道:“你以为我会跟某些人一样,不经同意随便剥夺人家的自由么?” “某些人”当然指的就是鹤无羁,她对他强制与自己结契,把她做成灵驱一事到现在还记忆犹新。至于还有一个连魂魄都被自己拘禁的殷不群,不好意思,她双标得很,没有直接把他从这世上抹去已经很善良了。 鹤无羁并未追问她谴责的人是谁,檀千月也没多说,转过去继续喂鸟。她仔细想了想,鹤无羁这人的凉薄应该是刻在骨子里的,估计他从小地位尊崇高高在上,从来就没人教过他要尊重别人,也不能完全怪他。而且他现在失去了记忆,严格来说与之前那个禁锢她的飘渺山山主不能算同一个人。 三人带着鸦鸦又回到不归谷,今天里面没看到花间谷子弟的身影,大约他们昨日搜寻一天无果,又要人手料理殷不群的事,没有再来了。 檀千月凭着记忆找到玄珠鸟巢穴那座山峰下,看着山腰上巨大的鸟巢,把鸦鸦捧起来,对它道:“鸦鸦,我们要走了,那里才是你的家,你的妈妈和兄弟姐妹都在那,你得回它们身边去。” 小黑鸟不懂她在说什么,但是感觉她不要自己了,爪子抓紧了她的手指不愿放开。檀千月狠心地掰开它的爪,让鹤无羁把白羽飞鸾召唤出来,把它送回巢穴去。 白羽飞鸾出现,听从鹤无羁的指令,叽叽喳喳和鸦鸦互动了一会儿,似乎也在劝解它。鸦鸦垂下头,终于相信了檀千月不是自己的母亲,也不会要它了,任命地被放上白羽飞鸾的背,让它带自己回家。 三人举目望着两只鸟飞向高空,白羽飞鸾停驻在巢边,鸦鸦从它背上滑进鸟巢,再也看不见。 “它回去了,你放心了吧。”鹤无羁看看檀千月,她脸上有一丝不舍。 毕竟这鸟在她手上破壳出生,将她当成母亲一样依赖,陪伴了她三天,怎么也相处出些感情了。 过了没多久,白羽飞鸾从鸟巢离开,见它返回,檀千月道:“我们走吧。” 三人正要离开,却见白羽飞鸾俯冲下来,嘹亮地啼鸣了一声。鹤无羁止住脚步,它飞下来停在他身边,背上还是那只瑟瑟发抖的小黑鸟,它带着它又回来了。 第48章 第 48 章 . “啾啾啾!”一见檀千月, 鸦鸦兴奋地从白羽飞鸾背上跳下来,往她脚边蹦,开心得不得了。 檀千月惊讶地低头看着它:“你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回家了吗?” 鸦鸦一个劲往她身边黏, 一副誓死与她不离不弃的姿态。灵兽与主人之间心意相通,鹤无羁摸着白羽飞鸾的头, 与它交流了一下, 对檀千月解说道:“母鸟不在巢里, 不能保护它。里面其他几只蛋已经孵出来了, 但是别的小鸟不认它, 如果强行留下, 它会被它们啄死推下来的。” 小鸟委屈巴巴地朝她叫着,说不出的可怜, 檀千月看得心里一软, 矮身又把它抱起来, 摸着它的背抚慰。 鹤无羁继续道,“白羽飞鸾说,这只玄珠鸟不愿意跟你分开,它心甘情愿想做你的灵兽,永远和你在一起。” 鸦鸦附和般地点点头, 两只红眼睛流露出无限孺慕之意,白羽飞鸾在旁边叫了几声。鸦鸦照它教的, 低头啄破自己的爪子,红艳艳的血液滴到檀千月手上。 “啾!”它眼神焦急,似乎在催促她与自己结契。 一边的洛辰羡慕地看着檀千月, 这么简单就能拥有一只上品灵兽,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啊,她还犹豫个啥?而且这种天生有灵性的猛禽一般性子极其高傲,寻常根本不愿意受人驱使,哪怕被抓到了,宁愿自绝也不肯做别人灵兽,有几个能像鸦鸦一样对主人天然顺从的? “如果你不把它带走,才是害死它。”鹤无羁看她犹豫不决,又道,“这是它自己的选择。” 檀千月抬头又看了看那高高的鸟巢,看来它真的回不去了。她叹了一声,咬破自己一根手指,伤口按在鸦鸦的伤口上,一人一鸟滚烫的血液交融在一起,金光闪现,融入鸦鸦身体。光芒转瞬即逝,鸦鸦的鸟腿上出现一个月牙形状的红色印记,代表它从此就是她的灵兽了。 “恭喜恭喜。”其余二人向她道喜,也向鸦鸦道喜,毕竟这也是它自己的心愿。 檀千月之前确实想过收一只灵兽当坐骑,但没想到这么快就成真了,说实在的对它们母子有些愧疚,感觉像欺骗了鸦鸦的感情一样。但既然事情已成定局,反正也是好事,便没有多纠结。等鸦鸦养大了,今后她出行也会方便很多。 几人启程返回清合宗。 洛辰还没有步入修行行列,凡人吸收的是人间浊气,身体沉重,白羽飞鸾虽是灵鸟,承受两个身轻的修士没问题,加上他就太勉强了,鹤无羁也不舍得让它吃苦。 好在因为来花间谷求医的修士多,有修士在里面发现了商机,在胭脂山外的穗阳城开了针对修者的店铺。这店铺的买卖所涉颇多,甚至有灵兽租售,虽说不是什么特别优秀的品种,但最差的脚程也起码比凡人的马快两倍,当然价格也不菲。 檀千月在花间谷求医出来的修士们那里打听到这么一间铺子,三人来到穗阳城,鹤无羁花五百灵晶租了一匹升龙骑。这是一匹纯黑色的灵马,据说是海中龙马与陆上野马□□产生的良种,虽然没有翅膀不能飞,也能日行几百里,买的话一匹要上万灵晶。 洛辰这辈子没用过这么快的交通工具,哪怕只是坐在升龙骑拉的车厢里,也头晕目眩,一路吐得七荤八素的。檀千月只好和他一起坐车照顾他,鹤无羁则乘着白羽飞鸾慢悠悠飞在天上跟着他们。 路上没什么停留,坐骑又够快,五天后他们便到了云阿山,此时檀千月和鹤无羁离开清合宗已经快一个月了。 三人到了清合宗外,那只升龙骑见到达了目的地,自行返回。 “那就是清合宗了,以后你就和我们的弟子一起在这里修行。”站在修好没多久的青石大路上,檀千月指着前方对洛辰介绍。 不远处一片精美的白色建筑与茂盛的绿意互相映衬,淡淡烟岚萦绕,宛如神仙宫阙,洛辰心中不禁有些激动,和二人一起大步走过去。门口值守的弟子远远就看见檀千月他们回来,早已进去通报,还没等他们三人走到门口,一大群人就从宗门里走出来迎接。 最前面的当然是清徽和清兆,清徽往前迎了几步,向檀千月行礼问安:“师叔您回来啦!弟子清徽拜见师叔!” 他后面其他弟子也齐齐朝她和鹤无羁弓腰道:“恭迎师叔祖!师叔安好!” 鹤无羁性情冷淡,和他们交流一向不多,只微点头打招呼便神隐一般站到一边,也没人敢自讨没趣去和他搭话。比起来师叔祖平易近人多了,大家更愿意主动和她亲近。 檀千月面带微笑:“我很好,这段时间大家没什么事吧?修为有没有提升啊?” “有啊,我们都很努力的!” “大家都有遵照师叔祖的吩咐勤加修炼,玄理师兄已经开河九阶了!” “师叔祖我……” 大家争先恐后地自报境界。 檀千月目光流转,观察过几个特别关照的弟子,发现他们修为上都有不小的进步,于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尤其是玄理,双眼晶光湛然,没有灵丹妙药的加持下,这样的进益简直堪称神速,不愧是清徽不要脸面也要抢回来的天才少年。 她还在人群中看见了几个生面孔少年少女,也穿着清合宗的弟子服。有两个修为尚浅刚刚入门,还有几个灵池未开,但有些资质,应该是她不在这段时间新收的弟子。 看来清徽真的很有决心壮大清合宗,宗门情况稍微好转便开始扩充门派人员,她没有看错人。 人群中钻出来一个扎着双鬟髻,后面缀着几条小辫子的小姑娘,她生得十分可爱,脸蛋圆圆,忽闪忽闪的金色的大眼睛,一身粉色衣裳,娇俏得像神仙身边捧花的仙童女。她摆脱身后拉着她衣袖的手,扑到檀千月面前,抱着她的腰,欢喜道:“月月,你终于回来啦!你给我们带了什么回来?” 檀千月先是吓了一跳,看见她亮晶晶的双眼,又是张口就要东西,不禁一笑,伸手搂着她道:“你是铁花儿?原来你化人是这个样子,真好看啊。” 她抬眼看看后面紧盯着铁花儿的玄理,见少年眼里掩饰不住的关切之意,生怕她冲撞了自己受责,看檀千月与她亲昵才放下心来。这小老虎精能这么快化形,他实在是功不可没。 “是吧?我也觉得我特别好看。”铁花儿臭屁地自夸起来,又耸耸鼻子,回头埋怨地瞪了玄理一眼,“大家都说我好看,就他说不好看。” 师兄弟们都嘻嘻哈哈地笑起来,暧昧地推搡着玄理:“叫你平时不说好话,现在被人家告状了吧!” 他习惯了,脸不红心不跳,淡定得很。 其实玄理对铁花儿有多好,大家都看在眼里,这家伙简直像在玩养成,清徽管都管不了,只有由他去了。他本来就脾性温和,因为总是宠着铁花儿,渐渐地成了师弟们调戏的对象。 檀千月和清徽清兆寒暄几句,又查问起弟子们的课业。铁花儿搂着她的胳膊不放,清徽见她有这个靠山,今后更加只能对玄理甘愿做铲屎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檀千月和其他人交谈之时,铁花儿好奇地打量着站在后面稍远的洛辰。 因为檀千月和鹤无羁一回来就被清合宗门人们团团围住,似乎把他忘了,他手足无措地站在那,感到尴尬得很。见铁花儿这个团宠似的漂亮小姑娘上上下下眼也不眨地打量着自己,洛辰不禁脸上微微发烫,自卑地低下头。 “月月,他是谁呀?”铁花儿看他们带回来一个普通人,摇摇檀千月胳膊,好奇的问她。 檀千月一拍脑袋,差点把他给忘了。 “这个是洛辰。”她走过去,把洛辰推到大家面前,“今天起,他也是我们清合宗的一员。他是个医修,今后大家有什么伤病可以找他,如果有谁对医术有兴趣,也可以找他学习。” “可是……他看起来没有一点修为啊……就是个普通人,身体还这么瘦弱。”铁花儿最直率,问出了大家心里的疑问,她没有人类的心机,自然也不晓得这样会伤害到人家。 他们这些有一定基础的修士,一般都能分辨一个人有没有修行的能力。正常的修仙门派,就算是最低等的外门弟子,也没有说会招收完全不能修行的人的。 檀千月拍拍洛辰肩膀以示鼓励,对众人道:“我说他可以就可以,正因为他没有半点修炼基础,你们这些师兄更要多多帮助他,让他尽快习惯清合宗和我们的修炼方式,谁也不许欺负他。” “谨遵师叔祖吩咐!”弟子们异口同声答道。 好在他们态度还是挺和善,加上檀千月的支持给了洛辰底气,他站前一步,向大家双手抱拳道:“众位师兄师姐,今后就请大家多多关照了!” 檀千月在人群中看了看,对清兆道:“清兆,你比清徽闲一些,你收洛辰为徒吧,他是个好孩子,你别亏待他。” “弟子遵命。”清兆向她一揖,表示应允,随即和蔼地向洛辰招招手。 他走上前去拜了师,接下来清兆引他与清徽和众清合宗弟子们认识。他本身就比较聪明,很快就将他们的相貌与名字一一对应,记在心里,与他们一个一个互相见礼。 铁花儿自从变成人形,且能控制自如,再也不会无意间露出尾巴或者耳朵起,就越来越喜欢与人打交道,有时候下山看到个合眼缘的,还会自来熟地跑去跟人家搭讪。这下来了新人,她第一个忍不住,拉着洛辰要带他去熟悉环境。 “铁花儿,还要修炼呢。”玄理见她不顾长辈们还在就想跑去玩,无可奈何地拉住了她的小辫子。 檀千月嘴角上翘,索性把鸦鸦也拿出来交给他:“没事,今天给你们放半天假,你们都去玩吧。玄理,这是我的灵兽,叫鸦鸦,你好好帮我照顾着。” 得到她的“圣旨”,少年们欢呼一声,簇拥着新成员洛辰和鸦鸦,一会儿就不见人影了。 第49章 第 49 章 . 清徽陪着檀千月回到宗门内, 檀千月让鹤无羁拿出这段时间他们收集回来的灵药。清徽看着桌上一堆五颜六色亮闪闪的奇花异草,有的只在药书上见过,还有的不知道是什么, 但看外形就知道是买都买不到的好东西,不禁笑得满脸菊花开。 “师叔祖, 这些都是什么呀?”他一双老眼笑成了月牙, 像苍蝇般搓着双手。师叔祖肯把这些东西拿出来, 说明这是给清合宗的, 果然是根金大腿, 足金的。 檀千月指着桌上灵植一一介绍:“这是星星草, 直接服用可以淬练筋骨,增强体质;这是火凤草, 用它煮水浸泡能够净化血液中的杂质, 使修士吸纳的灵气更精纯;这是晶心兰, 炼成丹后吃一颗可以辟谷十日且保持精神百倍,闭关修炼时能事半功倍。还有这个……” 鹤无羁打开一只冰盒,她指着里面数枚颜色亮丽的果子,“这是樱皇果,吃一枚能大幅度提升修为, 不过修炼最好还是循序渐进,这个给他们一人一个就好, 切记不要贪多。” 她担心清徽会厚此薄彼,把宝压在玄理身上,好东西全给他用了, 因此特意提醒。灵丹妙药的作用也是有限的,增补过多反而有可能弊大于利,否则那些大门派光砸灵药就能飞升了。 清徽早已心花怒放,一边把东西收起来一边连连点头:“弟子省得,一会儿就给他们分发下去。还是师叔祖神通广大,居然能找来这么多灵药,小子们真有福气啊!我看这次大比,我们玄理至少能进前一百!” “前一百算什么?咱们要做就做到最好,让世人看看清合宗的人还没死绝。”檀千月对这名次嗤之以鼻,她要的是第一,才能让清合宗的名号再度扬名仙门。 清徽见她瞧不起这个前一百,不禁汗颜,只怕师叔祖是不知道行情。 仙门大比五十年一次,每次参加的虽然仅限各门派的新弟子,可积攒了五十年,那么多人加起来起码有数万吧?竞争的还有那么多联盟里悉心培养出来的精英人物,里面说不定有几个天海境修士,那些人优势可是压倒性的。 要是实力加上运气好能争得前一百的名次,已经足以让无数人嫉妒羡慕恨了。最终能拿到前十名的,那必然是五大门派精英里的佼佼者,内定了将来要接替领导班子的。 不过师叔祖有那么美好的愿望,他也不好给她泼冷水,笑眯眯地摸着胡子点头称是。你出钱你出力,你辈分还最大,所以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可是师叔祖,您说这几样要炼成丹药效果更好,可弟子不精于此道啊,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他拿着几根灵药发愁,“胡乱炼炼吧,又怕浪费了,怎么办?” “我不是带回来个洛辰吗?他会炼药,这几样你送他那去,过些日子去找他拿成品就是。” “是,师叔。” 清徽乐陶陶地去了。在檀千月面前,他一点也不像个超过耄耋之年的老人。虽然她看着年轻,可那为人尊长的气势不知不觉就压了他一大头,加上她为清合宗做了这么多他做不到的事,他现在对她都有点儿盲目的崇拜了。 . 洛辰在清合宗已经待了十天了,这些天师兄师姐们带着他和玄珠鸟鸦鸦转遍了云阿山,见了各种风景。他甚至头一遭与一大群可怕的僵尸打了照面,差点没吓破胆,后来才知道这些僵尸都是“自己人”,清合宗所属那大片大片长势良好的灵植田都是靠它们打理的。得知这也是月檀师叔祖的功劳,他对她更多了几分敬佩。 和铁花儿混熟了,他还知道了这个娇娇俏俏活泼可爱的小师姐原来是“它”,一只虎妖。因为她有一次在他面前不小心把尾巴露出来了,黄黑相间,铁棍似的一大条,可当时大家都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嘻嘻哈哈地笑她,只有玄理提醒她把尾巴收起来。 他一开始有些害怕,毕竟老虎是吃人的猛兽,更别说妖类在人眼中就是邪恶凶残的代名词。可大家待她都像对小妹妹一样亲厚,铁花儿除了贪吃好玩爱耍赖也没别的不好,久而久之他也就不怕了,即便她直接恢复原形,在它面前也处之泰然。 宗主、师父和师兄师姐们都对他很好,没有半点对外来人的排斥,也不因为他是个普通人而疏远。玄理帮他准备了几套合身的新衣服,还有铁花儿通慧等年纪小的,他们得了什么好吃的总是拿来和他分享,孤独那么久的心被大家温暖了,他在这里越来越有家的感觉。 只是清兆师父一直没教他怎么修炼,月檀师叔祖也没出现,他以为她已经把他忘了。他问玄理这些师兄弟们,他们倒是愿意为他讲解,可他听来听去也只是对一些理论一知半解,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去感知灵气,怎样把灵气吸纳到体内转化为自身的灵力。 玄理他们当然不懂得开启灵池之法,甚至压根儿没听过没有慧根的人还能开启灵池,洛辰只好作罢,静静等待檀千月什么时候想起自己。 无事时他只能拿出《花间医略》认真参研,期间倒是查漏补缺,补充了很多母亲没教过他的,更加系统的医学知识,从中得到不少感悟。 之前檀千月就让巧匠司修建了一个专门的药室,一直空着,现在洛辰来了,它终于排上了用场。为了学习《医略》,他在没有和铁花儿他们出去玩的时候几乎都泡在里面。 一日清徽拿来一些珍贵灵药让他炼丹,正好《花间医略》里有个炼药篇,记载了精妙的炼制丹药的技法。他把其中内容熟读揣摩后,又自己去采了几筐草药回来反复练习,等到觉得各方面都掌握得不错了,才开始炼制灵丹。 炼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炼制过程中对火的掌控尤为重要,须得不经受外界干扰,全神贯注地注意着火候,稍有差池,一炉丹药就报废了。即使是高级炼药师,也不敢保证每次炼药都能百分百成功,所以那些本就比较稀少的灵植都卖得特别贵。成品的灵丹灵药,那就更贵了,一般修士灵晶都花在修行上,少有买得起的。 清徽拿来的材料只有那么些,失败一次,就是很大的损失。这些都是要给玄理师兄他们用的,他们的实力能不能提升对宗门未来的发展很重要,洛辰不想让他们失望。 他独自在药室待了三天,里面的炉火就燃了三天,三天后他出来,头发都白了许多,但也将几种不同功效的灵丹送到清徽手上。 清徽做了这么多年宗主,还是有点识货的,他看得出,洛辰炼的丹比起仙门中一些专业的高级炼药师也不差,而且他只是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却做到一次成功了。而此前他并没有抱很大希望,觉得洛辰能炼出一两炉普通灵丹就不错了。 这样的天赋,如果真如师叔所说能引入修行之路,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成为宗师级药师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仅凭这一手炼药术,就能在修真界立足了。不得不说月檀师叔真的很有识人之能,在外面随随便便就捡到一个宝贝疙瘩回来,这种人才在仙门中有人发现可是要被哄抢的。 洛辰自己对这次炼的丹却不甚满意,只是可惜自己还未能开启灵池。如果他有灵力,能得到最适合自己的异火,再找到青莲鼎的开启之法,炼出来的丹药药效至少是现在的十倍。 清徽把弟子们召集起来,在灵丹和灵药里挑出品质最好的,分给玄理和四个将要参加仙门大比的弟子,樱皇果也按檀千月的吩咐一人一个,又用火凤草煮水让他们泡澡净化血质。 剩下的药材,都给了洛辰,让他制成许多药丸,分发给所有弟子,包括铁花儿和洛辰自己都分到了。洛辰还没开启灵池用不着,自己先收着,而其他弟子本就在檀千月的鞭策下努力修炼,加上药丸的作用,很快普遍境界提升了一阶。之前还没有成功开窍的,也步入引源境,正式成为修士的一员了。 洛辰的炼药技术经过几次锻炼,依然提高不少,但他更感到自卑,因为现在清合宗上下只有他一个人无法修炼。 终于有一天檀千月来了,将洛辰带到一间空屋,四面布下结界,不许任何人出入。 两人盘膝对坐,檀千月神情严肃,再次向他确认:“由旁人强行帮你开启灵池是很危险的,你确定愿意承担这个后果吗?” “师叔祖,请开始吧。”洛辰并不多说,只是坚定地闭上眼睛。 檀千月点点头,也闭上眼。她从自己的神识里抽出一丝,探入洛辰的神魂。普通人的神魂没有开启灵池,进入后一片混沌,像是身处阴天的大雾里,她的神识开始在这片大雾里游走,寻找灵池的位置。 终于她找到了,那是混沌中一块满是污秽黑气的区域,修真人士的这个地方纯净而蕴含灵气,并且不断从外界吸收灵气,转换为灵力供他们使用,普通人的却是枯竭的,像一块只有杂质的贫瘠土地。 檀千月开始通过神识,将自己的灵力侵入洛辰的神魂,清理这些杂质,疏通灵池吸取外部灵气的通道。 这个过程对洛辰来说很凶险很痛苦,他感觉到自己的脑海正在被无数刀锋割裂,身体被人带到高空抛下,急速地下坠,再带上去,再抛下……反反复复,痛不欲生,他想将入侵自己脑海的东西赶出去,却由不得自己,恨不得立刻死去才好。 不知道坚持了多久,他把所有都忘了,只剩下一个感受,那就是极致的痛。正当他感到无法再忍受,准备咬舌自尽时,一只手覆上他的额头,一个冰雪般的声音在耳边说:“坚持住,快好了。” 一股冰凉的气息流过身体,他觉得似乎没那么痛了,那个人没骗他,过了没多久,一切都平静下来,他终于听见檀千月道:“好了。” 第50章 第 50 章 . 这时候洛辰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虚脱了, 他缓缓睁开眼,面前檀千月微笑看着他,榻边站着面无表情的鹤无羁, 一只手还扶着他,免得他支撑不住倒下。方才危急时刻帮他一把, 为他体内输入极寒灵力缓解痛苦的就是他。 “我已经帮你开启了灵池, 今后你可以像师兄们一样修炼, 但是能走多远, 还看你自己的造化。”檀千月额上也渗出不少汗珠, 毕竟把自己的神识剥离出来, 进入别人躯体,也有一定危险性。 洛辰的精神力太弱了, 她刚才清除那些杂质时遇到他本身神识的反抗, 差点下意识伤到他, 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他的肉身也不太能承受那种痛苦,还好鹤无羁及时出现,救了他一命。 “师叔祖,鹤师叔,我……”洛辰累得说不出话来, 嘴巴哆嗦着,想感谢二人, 檀千月做手势制止了。 她从榻上下来,整整衣衫,对他道:“你现在比较虚, 先睡一觉好好养一养,明天就正常了。” 洛辰点头,他现在满身大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浑身没有一点力气。 檀千月和鹤无羁出去了,不一会儿通慧通明拿着干净衣服和水进来,帮他擦拭身子换了衣服,将他扶回了自己的房间。问了他们俩才知道,他以为开启灵池的过程没有多久,实际上已经过了一天一夜。 怪不得这么又渴又饿。通慧拿来水和食物,洛辰吃饱喝足,他们又将他扶到床上让他休息。他闭上眼,什么都不去想,把自己连头裹在被子里,只想就这样一觉睡到天荒地老。 洛辰以为自己会睡很久,但两个时辰后他就满血复活了,而且浑身上下充满了元气,感到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 从屋子里出来,洛辰发现整个世界好像都不一样了,身体的各种感官异常灵敏。他似乎能听到清合宗外老远一棵树上幼鸟的鸣叫,能闻到相隔几进院落外饭堂传来的米香,能感受到头顶高高的空中有细细的风掠过…… 他还看见空气中有一种十分稀薄的,颜色呈极浅的淡绿,如同清晨山间薄雾般的气体。他往清合宗外走,发现越是靠近山林,这种绿色烟岚越是氤氲缭绕。而他置身雾气中,身上的毛孔好像会自动呼吸了一般,将绿雾往身体里吸收。他感到一股清澈的气流不受控制地在身体里游走,汇聚到某一处,浑身说不出的舒服,轻飘飘宛如浮在云端。 洛辰心中一动,暗道这莫非就是玄理师兄他们所说,能用肉眼看到的灵气? 他想到他们教过的理论方法,闭上眼睛,凝聚精神,仔细去感受身边的灵气,改变吐纳方法,将其吸入身体。再尝试着自己去控制体内那股灵气流,让它通过四肢百骸。他感到自己变成了一棵树,自己居然看得见身体内的每一处脉络,就好像树上繁茂的树枝和叶子,灵气通过这些经脉,枝干和叶子更加茁壮成长。 洛辰初初学会吸纳灵气,兴奋至极,找了个清净而灵气充沛的地方,沉心静气地修炼起来。他忘记了时间,直到太阳西沉,月上林稍满天星子时,清合宗的师兄们才在山里找到他。 得知他终于成功进入引源境,大家都很为他高兴,为了庆贺,清徽特地吩咐加了两个菜。 清徽现在最乐意的就是看到清合宗慢慢壮大,弟子们修为提升,这段时间太高兴,以至于圣祖师身躯还没回来这事,他都快要忘了。檀千月回宗门短短几个月,效果胜过他掌管清合宗几十年,清徽既惭愧又欣慰,好几次提出把宗主之位让给她,后来被好一顿训斥,才不敢再提。 檀千月复活后最大的目的是继续修行之道,完成以前未完的飞升大业。她的修为比以前降低不少,离突破破虚境引动天劫差得远,还须得慢慢补回来,所以一边指导清合宗弟子们提升时,她自己也在利用混沌之心不断修炼。 本来操心弟子们就很忙了,她哪里还有闲心打理宗门其他杂事?清徽这小子,净想着给她找事。 洛辰能成功引源后,打起了青莲鼎的主意,他知道这东西是要用灵力催动的,可拿着它反复研究,还是没能想通怎样才能开启它。如果能够使用青莲鼎,他便可以尝试炼制《花间医略》上所记载的聚灵丹,将分散的灵气更快地聚到修者身边。 他将自己的困惑告诉了檀千月,她忽然想起被遗忘在角落的山河拘魂图,以及仍然困在里面的殷不群。 拘魂图放在她房中的架子上,好多天不动,上面已经起了一层灰。 檀千月把它拿下来,摊开放在桌上,巴掌大的画卷自动变成正常大小。里面的小人儿坐在房子旁的地上,感觉到来自上方的光亮,抬头来看着她,双眼无神,看起来蒙呆呆的。 “喂,姓殷的,醒一醒,不会已经傻了吧?” 檀千月见他不动,拿笔戳他脑袋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殷不群似乎才慢慢清醒,认出了她是谁。 “妖女!放我出去!”殷不群激动地跳起来,指着“天上的她”破口大骂,什么“毒妇,贱人”,都是人间市井常见的骂人用语。 他这些天魂魄被拘在画里面,既看不到人,也看不到景,无法和人交流,没有灵气也无法修炼,感受不到岁月的流逝,都快要憋疯了。精神上的折磨不比肉体的折磨好到哪去,继续这样子下去,他宁愿她直接把他弄死,好过在里面做个活死人。 所以他肆无忌惮像泼妇一般骂她,希望惹恼她,把他杀掉。 檀千月却毫不着恼,笑嘻嘻地看着他:“你想出来?可惜呀,你的身体已经死了,过了这么多天,恐怕已经被你师兄烧了吧。” 花间谷确实奉行火葬,弟子死后一把火烧成灰,撒在祖地。听到搞这个噩耗,殷不群怔了半晌,忽然蹲下,双手捶着头嚎啕大哭起来。他一生所求扬名立万,为提高实力不折手段,可梦想还没实现一半,竟中道崩殂,连个全尸也没留下,让他如何不伤心? 檀千月坐下,倒了一杯茶,喝着茶等他哭够。 过了许久,殷不群终于停了下来,他料定对方不会放过自己了,做好心理建设,一副心死如灰的样子,对她道:“你赶快杀了我吧。” “我不杀你,我只想永远把你禁锢在里面。”檀千月轻飘飘道,“你以前也没少这样对你的敌人吧?” 殷不群脸色变了,他不怕死,但害怕在画中承受无穷无尽的孤独:“不要!我求求你了!你要怎么样都可以,求你不要把我关在里面!” 他能屈能伸,干脆利落地给她跪下了。 “或许有一天你讨我高兴了,我可以放你出来。”檀千月拿五行笔尖随手在他身边点了几点,上面竟然开出一片绚丽的花,仿佛她给他的一点希望。 她早就完全搞清楚了这拘魂图和五行笔的配合用法,不需要什么高超画技,你画的时候心里想的什么,画出来落到纸上就是什么。发明这玩意儿还真是个天才。 殷不群心里顿时燃起了希望,仰头热切地问道:“主人,从今天起您就是我的主人,您希望我做什么?您尽管吩咐!” 啧啧,称呼都变了。檀千月看他瞬间跟变脸一样,从愤恨到一脸谄媚,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嫌弃地画了一个泥塘,戳着把他推下去,殷不群被捉弄了,脸上也不见怒意,反而跟狗一样甩甩身上的泥,讨好道:“主人喜欢的话,怎么对我都行,只要您能放我出去,您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檀千月十分鄙视地摇摇头,又给他画了一个清池和一个太阳,殷不群连忙跪在地上千恩万谢,花式赞扬她的仁德。 “我不要狗,也不要你做什么很难的事,只想让你带个徒弟,把你的医术教给他。如果你能把他教好了,我保证给你寻一个新的身体,让你重新做人。”檀千月支着下巴,眼睛微微眯起,“你最好不要打什么歪主意,老老实实做个好老师,否则,你知道后果的。” “是的主人!遵命主人!”殷不群夸张地跪伏在地,“属下发誓,一定竭尽全力教他,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 现在为了那个新身体,他连脸面都可以豁出去,教个学生算什么。反正本事在他这里,教多教少还不是他说了算。 谁知道教学的第一天,殷不群就被他的新学生气得差点直接升天。他以为真的就随便教教医术,结果人家直接拿着他好不容易弄到手的青莲鼎,来问他怎么用。 殷不群心里在滴血,想要抢回青莲鼎狂吼:“那是老子的东西!老子的!你们这对抢人东西的狗贼!”他忘了他的东西也是从别人手上抢来的。 然而檀千月在一边监视,他不敢吼出来,只敢在心里意淫把这一男一女剁成肉渣,以泄心头之恨。 殷不群这人品行虽然不端,但身为花间谷长老,医术确实没得说。他只是在洛辰幼时见过一面,早已不认得他了,洛辰尊师重道,哪怕知道他不过是个囚徒,也对他很有礼貌,让他勉强觉得满意了,教得颇为用心。 隔着一张画教学实在不方便,檀千月便将洛辰的魂魄一起收进画里,后面见殷不群还算老实,就直接把画借给洛辰,等他学完再还回来。 殷不群为了讨好檀千月,兢兢业业地教了一段时间,洛辰从他那里获益匪浅。使用了青莲鼎,炼药成功率提升到了七成以上,仅仅在十天后,他便成功炼出了一炉聚灵丹和一炉辟谷丹。 檀千月很高兴,又去找了更多的稀有灵植来给他炼药,有了原料和殷不群提供的珍贵丹方,洛辰就能不断炼出各种丹药。清合宗的弟子们以前从来没想过,他们也有把灵丹当饭吃的一天。 第51章 第 51 章 . 转眼便到了初冬, 云阿山上开始偶尔下几场薄雪,山的下半部分依然青葱翠绿,山腰以上的树梢林下皆覆盖着一层浅浅的白色。 僵尸们已经收获了它们种的第一茬灵植, 又播下了新一轮适合冬天生长的种子,它们不知疲惫, 夜夜出来精心照料, 最后这些灵植比别的门派种的长得都好。 清合宗弟子们把僵尸收好的灵植搬回去, 留够本门使用的, 多余的都拿出去卖了, 竟换回来一千多下品灵晶。这是几十年来云阿山自产自销最大的一笔收入, 虽然也不是很多,仍把清徽老头儿给乐坏了。 这天下过一场大雪, 整个云阿山上半截成了晶莹的冰雪世界, 不要说动物, 就是清合宗的人们也尽量呆在室内,很少出门。 这样严寒的天气,鹤无羁却站在一座山峰上,白衣几乎与积雪融为一体,若不是黑发与白色对比分明, 几乎看不出这里站着个人。 一羽白鹤从远处飞来,在天空中徘徊许久, 发现了他的身影,徐徐飞到他面前。他取下鹤嘴上衔的纸笺,展开扫了几眼, 眉头微微皱起。白鹤将信送到他手上,低鸣一声,化为一阵青烟消失了。 身后传来“咔嚓咔嚓”脚踩进雪地里的声音,鹤无羁没有回头,那人停在他身边,一阵沉默后,他忽然道:“飘渺山有信传来,出了一些事,我该回去了。” “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啊?”檀千月脸皮很厚,居然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他侧头看了看她,轻描淡写道:“我身上的毒解掉那天就想起来了。” 也就是说他的记忆已经恢复快一个月了,这些日子里却一声不吭,依然以她徒弟的身份留在清合宗,任她差遣。 檀千月讪讪道:“既然早就想起来,为什么那时候不走?看着我像傻子一样被你耍着玩很高兴吗?” 其实她早就该发现的,鹤无羁解毒之后,她就觉得他有点不对,可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现在总算想通,是他那骨子里的高冷范又回来了。但她不明白,这人之前那么高傲,自己这么利用他,他恢复了记忆,不但没翻脸,还继续装,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鹤无羁对她这番诘问感到无语:“明明是你把我当傻子耍着玩的吧?还好意思恶人先告状。” 为什么不直接走了呢?他自己也不知道。中毒昏迷的那段时间,他不是全然没有意识的,偶尔他可以感觉到她在照顾自己。她帮他洗脸,喂水,和他说话,那感觉很熟悉,很温馨,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人这样关怀过他。 已经两百年了,他像是被人丢在冰天雪地里踽踽独行,那天睁开眼睛看见趴在他身边熟睡的她,却忽然好像靠近了一堆火焰,温暖得让他不想离开。 他当然知道檀千月一直在骗他,但当时一念顿起,竟然想就这样把这个骗局持续下去。如果不是今天飘渺山传信,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要赖在清合宗多久。 “那我这样耍你,你不生气?”从他脸上根本看不出喜怒哀乐,不过他看起来也不像要报复她的样子,她不太确定他的态度。檀千月对着手指,她还从他那里薅了好多羊毛,他要是让她还,她这会儿可赔不出来。 他不解地看她一眼:“有什么好生气的?因为你骗我叫你师父?还是你花了我的钱?” “……都有吧。欠你的钱,以后我会还给你,至于师父么,大不了你叫了我多少声,我也叫回来还你。”她嘿嘿笑着。 “不必了,我有个徒弟,很乖巧。”鹤无羁想了想,又道,“也不用还钱了,清合宗这么穷,你要还钱除非把你自己卖掉。” 檀千月见他这么大方,立刻趁热打铁:“啊?不还了?那你能不能再借我点儿?反正你们飘渺山有一条灵晶矿,肯定不差钱,等我们发达了……” “好,不过要等我回去。”他没开什么条件便一口答应下来,这么直爽,倒教她有些惭愧,感觉像自己一个千岁老太婆在欺负小毛孩。 鹤无羁转身面对檀千月,低头凝视着她,檀千月被他这种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你……你这是什么眼神?” “檀千月,我会来找你的。”见她不安,他嘴唇居然难得地翘了翘。 檀千月心里一紧,他一直以来都喊她“月檀”,后面为了省事,她对外都自称月檀,包括几个弟子被催眠后,也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除了玄理和铁花儿,没有人知道她就是清合宗圣祖师檀千月。 “你怎么知道?”她面色一暗,目露警惕。他突然点出来,是想威胁她么? 鹤无羁道:“一只僵尸就算修出高等灵智,也不可能无师自通学会那么多东西吧?我早就怀疑了,从你能够控制混沌之心开始,我便猜出你就是那位前辈复生的。以后你也不要用一副前辈的姿态对待我,据我所知,你死的时候也才两百岁出头,和我差不多大岁数,这两千年,你不过是等于在睡觉而已。” 见她一脸木然,他觉得拆穿她的身份很有意思,竟然学她逗铁花儿的样子,伸手摸摸她的头:“就这样吧,我走了,以后再见。” 他转过身,朝天上招招手,早已等候着的白羽飞鸾飞过来,他纵身一跃跳到它背上,姿态优美地坐下,回头看着她。白羽飞鸾振翅高飞,一人一鸟的影子裹夹着风雪,很快消失在白茫茫的空中。 鹤无羁陪在她身边几个月,她已经习惯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离开,而且是不再回来的那种。两人的联系从此中断,檀千月心里莫名有些滋味难辨,不知道是惆怅还是什么寂寞。 她独自走回清合宗,没有用法术驱开漫天飘雪。平时他跟在后边不说话几乎没有存在感,然而现在身边少了那个人,这一路竟感到异常孤独。 回去时身上头发上落满了大片的雪花,来开大门的玄理见她身上都打湿了,鹤无羁也没和她在一起,吃了一惊,一边帮她撑伞往里走一边问:“师叔祖,怎么就您一个人回来?鹤师叔呢?” 檀千月扯着嘴角笑了笑:“他已经回缥缈山了。” 玄理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默然接受,没有再多嘴追问。鹤仙长本来就是飘渺山的主人,不属于清合宗,总有一天要回去的,他怎么忘了? 清合宗其他人问起鹤无羁的下落,檀千月只说他回他家乡,以后再也不来了。因为他总是冷冰冰的不太亲近人,大家对他没有多深的感情,大多也只是惋惜了一下,后来就不再提起,好像清合宗从来就没有过这个人。 让檀千月意外的是,鹤无羁离开十来天后,居然真的派遣飘渺山的人送来几箱子灵晶,中品十万,上品五万,所有人都震惊了。檀千月更是目瞪口呆,她那天不过是说说而已,他还真这么做了,还让手下人说不用还。 这么大手笔,不愧是一山之主,果真财大气粗啊! 除了灵晶,他还让人特别带给她一个未认主的乾坤囊,里面另外装着五万灵晶,指明了给她一个人,搞得大家都以为师叔祖和鹤山主有某种不可告人的关系。 现在清合宗正是需要大量资金的时候,他这么一来,真的是给了他们很大的帮助。清徽也不再念叨,因为随着灵晶一起送回来的还有一具圣祖师的遗体,当然那是假造的,只不过鹤无羁见过檀千月的僵尸样儿,造得一模一样,连她自己都快分辨不出来了。 接着檀千月面无表情地参加了自己的再次入葬仪式。 有了资金可以购买更多灵草,檀千月让洛辰大量炼药。此时离仙门大比还有不到四个月,她把丹药分给五个准备参赛的弟子,开始让他们闭关,接下来的几个月,除了修炼什么也不许做。 还有一件事,是必须做的。 修者到了一定境界,几乎都会寻找适合自己的武器或者法宝,有的是机缘巧合得到,有的是从父母师父辈传下来的,也有的是自己找材料炼制或者委托炼器师打造的。 檀千月以前用的武器叫流虹月光,是一把绝品灵器,已经有了自己的器魂,和鹤无羁的飞剑白翼大约是一个级别的。不过她死的时候把它和混沌之心一起送给梵因了,如今不知道在哪里。 清合宗的前人们拥有过不少极品法宝和武器,不过随着门派的没落,那些东西要么随主人一起损毁,要么遗失在不知道哪个旮旯,要么因为缺钱被卖掉,现在还剩下的只有清徽传给玄理那把“玄天分光剑”。这是把不错的灵剑,已经是相当难得的上品灵器,也很适合玄理使用。 但有特殊待遇的也就他一个,别的弟子都只有用兵器库里那些比凡人用的普通刀剑好不到哪去的武器。这些破铜烂铁对上大门派精心准备的灵宝,不是脆弱得一砍就断么? 更别提人家的弟子还有各种阵符和上品装备护身,就算清合宗弟子们修为提上去了,硬件不够硬,到时候一参加比赛都成了经验宝宝,白白送去给人家刷名次。 她发愁装备的问题已久,正好这次鹤无羁送来这么多灵晶,好比瞌睡送来了枕头,这下有底气去仙门拍卖市场淘一淘,看有什么适合他们使用的好货色了。 让小弟子出去打听了一下,如今仙门最大的交易市场在华洲浮香城,只要钱带够了,在那里你能找到任何你想要的货物。 于是玄理等人闭关的第二天,檀千月便启程去往浮香城。铁花儿因为玄理闭关觉得不好玩了,也缠着她要一起去,最后她便将铁花儿和鸦鸦也带上了。 第52章 第 52 章 . 清洲与华洲相邻, 从云阿山到浮香城骑马都要不了多久,加上缩地术,他们几天就到了。 浮香城是九洲最大的城之一, 四海修者在这里云集做买卖,每日流动人口不下十万。在这里有一个必须遵守的规矩, 那就是不管道修还是妖修邪修, 到了城里都得和平共处, 哪怕生死仇敌在城里打了照面, 也不许动手。不过只要踏出城门口, 任你们斗得天翻地覆都没人管。 有没有不守规矩的呢?浮香城一千多年的历史, 当然什么人都有的。不止从前,哪怕是现在依然每天都有挑战这条规定的修士, 只是他们犯事之后, 不到一个时辰, 就会从这世上销声匿迹,没有例外。敢拿自己的性命打赌的,毕竟还是少数人,一般情况下若是起了冲突,大家都倾向于到城外约架。 此间城主南宫望的口号是“携手打造一个安全和谐文明宜居的浮香城, 让本城居民安居乐业,让外地来客宾至如归, 共创和平美好修真界优秀城市”,赢得了城内九点九成人民的爱戴和支持。 不少在外面惹了杀身之祸的修者也躲到城里寻求庇护,有的就这么躲了一辈子。对这个保护伞, 大部分人当然希望南宫家族延续得越长久越好,有时候外来者在城中闹事,都不需要南宫家的部曲出动,城中居民就联合起来解决了。 南宫家在浮香城有着绝对的权力,城主南宫望距离突破天海境到达破虚境只差半只脚距离,他的三个儿子南宫天材,南宫地材,南宫人材也都是天海境高阶修士。这样的一家人,只要是脑子正常的,都知道不能惹。 他们手下还有三千部曲,里面有天海境修士五人,剩下的都是开河境五阶以上的修士,这一股力量,拿到哪里都不可小觑。即便是五大门派想要与浮香城为敌,也要好好掂量掂量打起来到最后损失有多惨重。 没有谁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况且南宫家族长期维持着一方平安,在修真界中名望颇高,正邪各大门派都很愿意卖他几分面子,只会压着各家弟子不在他地盘上惹事。 当然浮香城的“和谐”也是在明面上尽量做到,至于私底下嘛,一些有权有势有能力的人物,想收拾个什么人,有的是不惊动南宫家的办法。只要不做得太过分引起过多人关注,南宫家也不怎么想给自己树立强敌,对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檀千月和铁花儿到了浮香城外,被排成长龙似的队伍震撼到了。 浮香城不禁止任何人进入,哪怕是十恶不赦的妖修,或者身背数条人命的罪犯,都可以进去。不过为了方便管理,所有进城的人都得在城门口登记留下个人信息,门口还设有几大块能够记录人脸的照影石。这东西像镜子一样,但照过之后模样就留在上面了,当你要离开时,再照一下,石上记录的影像就会自动消失。 有这么一道程序,进城的速度当然慢了,不过也不影响人越来越多,队伍排得越来越长。 登记的时候铁花儿和檀千月都觉得这照影石很有意思,反复在上面留影。负责登记的开河境修士用看土包子的眼神看着她们俩,一边写一边道:“快点快点,还有后边的人等着呢,你们要想留影,自己进城买照影石去!” “这东西还有卖的?”檀千月惊讶地问。 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能实时留下清晰的影像,她还以为是什么很珍贵的宝物,这守门的竟然说得好像很寻常。 门卫点点头:“有啊,朱雀街南宫家的商行里就有,不过那价钱,可不是普通人消费得起的。” 照影石虽然贵,却也不是什么特别稀有的东西,九洲修真界很多出身好的女修都拥有一块。但檀千月从前活着的时候是个修炼狂人,对修真界各种用于玩乐的奢侈品一点概念都没有。 女修一般都爱美,对这种能自拍的宝石自然很难抵挡。对方见她们俩一大一小两个美人儿,便多侃了两句,等写完了她们的信息,立刻就催着走人。 两人进了城,只见城中异常繁华,建筑高大气势恢宏,不输凡人的都城。宽阔整洁的街道两边是各色商铺,客人进进出出,脸上神色各异。 路上走着各种奇装异服的行人,甚至有还没完全化形的动植物妖,一半人形一半妖态。他们修为有高有低,檀千月看得出来,不过反之则不行,这些修士和她差距太大。进城的还有少量的普通人,大约是来求人办事的,战战兢兢地夹在中间生怕那些妖怪把他们吃了。 檀千月和铁花儿一进来就淹没在了比她们更有特点的人流中,显得一点也不出众,除了那些在街上打望美女的猥琐男,没有几个人多看她们两眼。 走在浮香城的大街上,铁花儿仿佛进了一个天堂,从来没见过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东西,看得她目不暇接。玄理他们虽然带她下山玩过几次,但云阿山附近那些小城,跟这里比起来就是物资缺乏的乡下,这次真是大开眼界了。 见她一脸馋像,不等她说,檀千月便给她买了几样看起来很美味的小吃。铁花儿满足地跟在她身边,吃得两颊鼓鼓囊囊的,像只小仓鼠,知道不能吃独食,自己吃几口再给鸦鸦喂几口。 鸦鸦站在檀千月左肩上,它的绒毛早已脱落,换成了一身黑亮美丽的羽毛,头顶长出了飘逸的羽冠。它的体型现在有一只鹰那么大,血红的双目炯炯有神,一看就不是只凡鸟。 有眼尖的商人看中了这只鸟,拦下檀千月,满脸堆笑地问:“姑娘,在下是浮香城的灵兽商人。请问你这玄珠鸟卖吗?愿意卖的话,您尽管开个价。” “不卖。” 檀千月皱皱眉,绕过他往前走,那人马上赶上来又拦住她,看着她身边的铁花儿:“鸟不卖,那这只老虎精可以卖吗?” 他居然一眼看穿了铁花儿的真身,檀千月不禁多打量他两眼,发现这人只是个开河境二三阶,大概是有什么特殊本领吧。铁花儿听这人居然想买自己,百兽之王的尊严受到了侮辱,大怒之下想扑上去咬他,檀千月摸摸她头示意她不要冲动。 在城门口时守卫就提醒过她们不要和人起冲突,不然轻则被赶出去,重则会丢掉性命。檀千月虽然不觉得谁有本事要她的命,不过也不想多生事端。 “鸟不卖,老虎也不卖,你别跟着我们了,不然休怪我不客气。”檀千月冷冷地看他一眼,那商人被她眼中的寒意震慑得后退一步,站到一边微笑看着她们走远。 浮香城是在檀千月死后几百年才出现的,她当然对这个地方一点都不了解,进到城里也不知道哪些地方能找到她需要的东西,带着铁花儿没头苍蝇一样乱走。 一路走一路问,最后来到城中心的主要商业地带,也就是城门口守卫所说的“朱雀街”。 这里是一个极大的圆形广场,以广场为中心,呈十字型延伸出去四条街道。广场周围一圈是高低错落的楼宇,那些都是城中出名的老字号,其中最大最豪华的那家店就是南宫家族开的。当然南宫家的产业不止这一个总店,不但城里,整个九洲也遍布他们家的分店。 南宫家总店叫做“荟珍楼”,纯金的招牌,宝石镶的三个大字,生怕人家不知道他家有钱。 想起那个照影石,檀千月最先进荟珍楼。荟珍楼有六层,里面卖什么的都有,灵药、武器、法宝、书籍、衣服首饰……甚至还有贩卖奴隶的,从小到上,越上层的越是贵。 两人一层一层逛上去,看得眼花缭乱,到后面檀千月已经把照影石忘了。她本想在这里给几个弟子挑选一些武器和装备,但在下几层浏览过,看下来都不是太满意。上层倒是有很多好东西,但是第五层一把好剑就要十几万下品灵晶,她手上的灵晶在这里不够霍霍几下的。 预算不够,只好放弃。 外面还有很多专门做某一种生意的店铺,比如巧匠司,天工坊,花间谷,水云阁等门派都将自己的分店开到了城中。出了荟珍楼,二人在广场上徘徊,引起了某种人的注意。 这种人就是浮香城随处可见的掮客,正常办事儿的俗称中间人,介绍某些见不得光事儿的俗称皮条客。来浮香城的人太多了,为了能更快达到目的,或者更了解这座城市的情况,请一个靠谱的掮客很有必要。 檀千月初来乍到没想到这个,不过那些人都很有眼色,知道什么样的人需要他们的服务。当两个一看就是外来人,对浮香城一点都不熟悉的姑娘在大街上乱晃,机敏点的立刻就知道生意来了。 荟珍楼出来走了没一百步,就有四五个掮客围上来,热情地向檀千月介绍起他们的职业。城中其实还有更靠谱的牙行,不过收费便宜就是这些散人最大的优势,这世上有钱人毕竟是少数,所以还是愿意照顾他们生意的比较多。 几个人脸上眼底都充满了算计和精明,没有哪个看起来老实的,不过这也是此类人的共性。 檀千月扫了一眼,对着一个脸型方正,留着两撇胡子的中年男子抬抬下巴,问道:“你怎么收费的?” 男子面露喜色,排开众人,上前拱手一揖道:“小人陆舸,是这浮香城里土生土长的人,城中大小事没有我不知道的。姑娘若是愿意雇佣小人,小人一定尽心为您办事。” “我问你怎么收钱?我要在这里停留四五天,你要多少钱一天?”她皱皱眉头,对他答非所问不太满意,“这几天我们的住行都要你帮忙打点,你做得好,我走的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 “不多不多,小人一天只需五十下品灵晶,童叟无欺。”陆舸双手拢在袖子里,微微弯着腰,讨好地对她笑道,“您可以到处问问,这个价格绝对公道。” 这个价格确实不高不低,不过檀千月选他纯粹是因为他看起来比较顺眼,不太关心价格,点了点头:“可以,就是你了。” 其他人见没戏,顿时散去,加紧在天黑前寻找下一个目标。 檀千月给了陆舸一百个灵晶做定金,陆舸口中道谢,笑眯眯地收了。 “现在开始姑娘就把小人当作您的的仆人好了,请问姑娘现在有何吩咐?”陆舸站在她俩旁边,很自觉地略略错开一个身位,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第53章 第 53 章 . 檀千月微微诧异, 她只不过想雇个掮客,没想雇个仆人,不过转念一想这也许是他们这的习惯, 便没说什么。她看看天色微微擦黑,便道:“现在晚了, 你先带我们去找个客栈投宿吧。” 陆舸转身带路:“好的, 两位这边请。” 他要带她们去的是一间一直跟他有合作的客栈, 他带去的客人在那消费后老板会给他抽取一定提成, 这点他倒是光明正大的没有瞒她们, 路上便说清楚了。他这么坦诚, 一般人反而不好意思介意,反正客栈嘛, 只要条件不太差, 住哪不是住? 掮客都很健谈, 去客栈的途中陆舸问起檀千月来这里的目的,两人就这么聊起天来。 “陆舸,你一个灵池境七阶修士,为什么会想到做掮客啊?”檀千月十分好奇,见他人比较随和, 便直接问了。 这种职业在凡人之中都被很多人看不起,更不要说他还是一个修士, 选择做这个,简直是自降身份。其他的掮客也有修士,但大多只是初入引源, 他这个修为在其中算很高了。 “月姑娘,你知道我们这种没有门派庇佑的散修,炼到灵池境已经不易了。可惜我是个俗人,抛不开万丈红尘,有了家室,再不想潜心修炼。我不想再疲于提升修为,想在有限的人生里和我的妻儿在一起,给他们优越的生活,当然要努力赚钱了。”陆舸一点也不羞惭,坦荡地笑答道。 现在的他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赚钱养家,不正是无数拥有这两个身份的人在做的事吗? 他放弃了修真者的未来,一心眷恋红尘,却并不遗憾,提起家人的时候,眼里的精明算计都被柔情替代。每个人有自己的选择,檀千月也不好为一个陌生人惋惜什么,况且他看起来挺高兴挺满足,她最多只能在说好的佣金上给他加一些。 檀千月又问了他很多有关浮香城的事,陆舸都一五一十回答了她,包括这城里有哪些势力,哪些规矩,地理位置如何,哪些店物美价廉,哪些店专坑外地人,哪些店卖假货…… 不久后陆舸带她们到了他所说的客栈,就在朱雀街的十字西街上。客栈名相当直白地表达了老板发财的愿望,叫“财源客栈”,一栋两层高的酒楼,虽然不豪华,但也不寒酸。 客栈门口挂着两盏灯笼,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站在门口招揽客人。见那老板娘打扮得花枝招展,进去的又多是男客,檀千月不禁有些怀疑这是不是什么不正经的地方。 陆舸见她脸色奇怪,以为她不喜欢,立刻道:“那个是老板娘,她人看起来是奔放了一点,不过做生意还挺实诚的,人也不错。不过月姑娘要是觉得这里不好,咱们换一家住?” “不用了,就这里吧。”檀千月牵着铁花儿走了过去。 陆舸远远就向那老板娘招手:“芳娘,来客人了!快来接待!” 芳娘看见陆舸带来两个客人,眼睛一亮,迎上前来,将檀千月从头打量到脚,又同样看了看铁花儿,满脸笑容:“哎哟,好俊的两位姑娘,二位能光顾我们这小店,真令我这蓬荜生辉呀!姑娘们快请进……” 她十分热情地将她们往客栈里请,进门便找了张桌子让她们坐下。老板娘很会察言观色,看出小的那个姑娘饿了,不等二人开口,就主动招呼小二赶快张罗出一桌饭菜。 檀千月本来就准备先叫东西吃,这老板娘如此热情帮她省了事儿。接着芳娘问了她们对房间的需求,便去叫小二准备了,自己则去接待别的客人,很知趣地没有在旁边问东问西打扰他们。 这老板娘长得漂亮,又会做生意,客栈虽然不大,但冲着她面子来吃饭的人却走了一拨又来一拨。人缘这么好,怪不得陆舸选择与她合作。 香喷喷的饭菜上桌,檀千月叫上陆舸一起吃,他装模作样地推辞了一下,便却之不恭了。 正经酒楼的菜肴色香味俱全,虽然都是普通食材,味道却比通慧他们做的好吃多了,铁花儿和鸦鸦吃得十分欢畅。 “月姑娘,趁现在您跟我说说您来浮香城的需求,是来玩的呢,还是做买卖,还是找人的,明儿小人好帮你安排行程。”饭后陆舸打着饱嗝,一边擦嘴一边问。 铁花儿嘴里还包着饭菜,一听便抬起头抢问:“这城里什么东西最好吃,什么地方最好玩儿?” 檀千月瞟了她一眼,陆舸便对铁花儿笑道:“要说吃的玩的,浮香城里就多了去了,说一天也说不完,明天到了那些地方,我再指给铁姑娘吧。” 他早已看出做主的肯定是檀千月,对铁花儿就是顺着敷衍一下,询问的眼神还是看向了檀千月。 檀千月道:“除了南宫家的铺子,这城里还有什么买卖上品灵宝的地方?武器,法宝,战衣都可,哦,要价格公道的。” 经过今天逛那么一下的出的结果,她掂量了一下现有资产,不敢把要求定得太高,能淘到几件好些的兵器就满足了。 陆舸摸着八字胡,略一思忖,笑了笑:“买各种灵宝的地方多了去,南宫家虽然贵,但不一定就是最好的。现在最上等的几乎兵器都出自天工坊,毕竟他们有好些高级工匠。衣服之类嘛,上等的当属织云馆出品,各大世家都在他们那采买。不过姑娘预算不够的话,这几处小人都不推荐。” 冲着名气来浮香城买东西的,大多是出身修真界各大门派或者各大世家的修者,很少为了价格纠结。既然她点名不要南宫家的店铺,要么就是跟他们有过节,要么就是囊中羞涩,还说明要价格公道,那肯定就是钱不够了。 陆舸倒没有一些掮客那种捧高踩低的习气,左右客人穷也好富也好,他只赚自己应得的。 “那我该去哪?既然你这么说,肯定有适合我的去处。”听陆舸直指自己太穷这个根本问题,檀千月一手支着腮,定定看着他。 陆舸点点头:“浮香城有全九洲最大的拍卖场,每天拍卖的货品不下千件,便宜的贵的都有,其中不乏一些沧海遗珠的好东西。我建议姑娘先去那里淘一淘,万一运气好,指不定千百灵晶就能拿下价值上万灵晶的。曾经有掌柜不识货,将一把封印器魂的上古宝剑当破铜烂铁卖出去了,买家花了几十个灵晶,转手就遇上识货的,赚了几十万。” 当然那种情况少之又少,纯属瞎猫碰上死耗子,而且也有不少人打着类似的主意,天天在拍卖会场守着指望捡到便宜。 檀千月点点头:“好,明日我们就先去那看看。” 次日一大早陆舸就在客栈门口等着她们了。 拍卖场的位置也在朱雀大街中心广场,在荟珍楼正对面,很华丽宏伟的一座高楼。这里算是一个买卖中介,卖家把要卖的东西送到拍卖场,由专人估价或者自己定好价拍卖出去,拍卖场抽卖价的一成。当然也有的东西市场比较小,订了价之后根本没有人竞争,偶尔遇上需要的,直接就以那个底价买走了。 因为货物来源和种类够多,这个拍卖场的生意越来越好,现在俨然有成为浮香城支柱产业的意思。还好它背后的老板是几个世家家主合作,并且盈利一直有分给城主府,否则南宫家也不可能放任它在城里继续坐大。 拍卖场每天买卖上千物件,但能吸引那么多贵宾来此,是因为这里每天还要拍卖五件珍稀之物。有可能是绝品神兵,极效灵药,上古神器,极品灵兽……总之任何一件都是值得花大价钱来争抢的。 不过这五件珍稀之物要下午才开始拍卖,这会儿还早,铁花儿便缠着檀千月,要陆舸带她们去找好吃的好玩的,三个人便带着一只鸟在浮香城里转开了。 浮香城很大,朱雀街还没走到一半,铁花儿和鸦鸦便吃得肚皮滚圆,陆舸也托她的福,一起尝了很多平时舍不得花钱的小食。 走到一间名为“天运斋”的店子外,檀千月听里面传出来喧哗声,似乎有很多人,好奇地看向陆舸:“这是什么地方?” 陆舸微微而笑:“这是个赌场。” “赌场?”檀千月颇为惊讶,她知道凡人喜欢玩这个,其中不乏为之倾家荡产卖儿鬻女者,但这城里八成都是修者,赌鬼那些一眼看穿的伎俩对他们来说有什么意思吗?比如掷骰子,都不需要看就听得出几点了,那还怎么玩? “姑娘有所不知。”陆舸解释道,“此赌非彼赌。这天运斋主人觉得自己竞争不过那些商家,索性利用人们好赌的心理,开了这么一家铺子。他每日只向外出售十个宝箱,五千下品灵晶一个,里面有几率开出稀世奇珍,也有可能只开出一块普通石头,就有那些喜欢猎奇的,来赌自己有没有开出好东西的运气。” “真的能开出所谓的稀世奇珍?”檀千月眉毛一挑。 陆舸点点头:“真的,有人曾经只买了一个箱子,在里面开出一只火炎元凤的蛋,那可是真的‘天运之人’呐。” “可别是托儿吧。”铁花儿咬着黄金莓糖葫芦,不相信地撇撇嘴。 陆舸笑道:“还真不是,开到的人是南宫家的三公子,以人家的身份地位,哪用得着跟一个小店主联合做这种戏。不过后来他连续十天包圆了所有箱子,都没开出什么值钱的东西,赔了不少钱。” 檀千月也笑了:“几率这么低,那他这生意还做得下去吗?” 陆舸道:“一天说少了三四个箱子还是卖得出去的,毕竟来浮香城的有钱人多,不缺冤大头,很多人都相信自己就是‘天运之人’。而且老板还想了一招,有人来开箱子,外面的人可以进去观看,不过进店者须得缴纳十个灵晶的茶水费。有好奇之心的平常人也不少啊,五千灵晶出不起,区区十灵晶还出不起么?” “还挺有头脑。”檀千月听得有趣,拉起铁花儿,“走,我们也瞧瞧去。” 第54章 第 54 章 . 来到门口, 两边的伙计笑眯眯地拦住他们,索要进门的茶水费。檀千月给了三十枚下品灵晶,伙计给他们一人一只被子, 倒上大半杯茶。檀千月假笑了一下,这么贵的茶水, 可真随便啊。 这天运斋外面看起来不大, 里面堂子却挺宽敞, 因为没有像其他店铺摆满货架之类的, 只中间一个圆形柜台。几个伙计站在柜台外, 把围观的群众隔开, 掌柜站在柜台里边。围观者有七八十人,神情各异, 有幸灾乐祸的, 有期待的, 还有跃跃欲试的。 柜台上摆着一圈箱子,现在只剩下九个完好的了。一个穿着富贵的年轻男子站在柜台边,面前一个打开的箱子,里面应该不是什么好的东西,他的脸色很沮丧。 檀千月悄悄放出体内灵气试探了一下, 原来那些关着的箱子材质特殊,而且都被画上了封印符文, 无法窥探里面是何物,怪不得老板敢这样玩。 “薛公子,今天第一个箱子就是空的, 手气这么不好,干脆别玩了吧!一个箱子五千灵晶,令尊知道你这么败家吗?”旁边的人嘴上虽然在劝,可一脸嬉笑,语气听在当事人耳朵里更像是在嘲笑他。 天运斋的箱子只有很低几率开出好东西,但一般来说里面都会放上一些物品,不至于让买家亏得血本无归,偶尔也有空的,几率和开到极品宝贝差不多。所以这位薛公子今天的运气是背到家了,难怪人家会调侃他。 “那个是本城世家之一,薛家的次子薛令君,纨绔公子一个,最是好面子。”陆舸轻声在檀千月耳边解说,作为一个负责任的掮客,就算雇主没问,他也有义务主动解答城中遇到的一切她不了解的事物。 天运斋的掌柜脸上带着春风般的笑容,向薛公子微微欠身道:“薛公子,您还要继续吗?听说薛家主早在半年前就限制了您的消费,您还能买一个箱子吗?” 因为浮香城中不许发生冲突,天运斋背后又有个挺神秘的东家,连南宫家的人都不敢为难,所以这掌柜一点都不怕得罪顾客。 薛公子是个经不起激的人,就怕被旁人看不起,这时候血气一上头,父亲的怒气早就被他抛到脑后了。他摘下腰间一枚灵玉放在掌柜面前,冷哼一声,傲然道:“这枚玉价值两万下品灵晶,小爷不怕你占便宜,再让我开三个箱子!我今天就不信这个邪……” 周围众人一阵叫好鼓掌,大呼薛公子真豪爽。这些人闲着没事就喜欢看人家豪赌,最好是赌输,当场哭爹喊娘。掌柜拿过玉,对着光看了看,点点头,让他自己在剩下的箱子里选了三个。 薛令君冷着脸,右手在三只箱子的盖子上游移不定,犹豫了半天,也没决定好先开哪个,看客们都着急了。 最后看旁人催得急,他终于选了中间那个,眼睛一闭,撕下封印符,打开了盖子。周围人“哗——”的一声,薛令君心里一喜,急忙睁眼去看,却大失所望,箱子里居然又是空的。 一连两个空箱子,这人品是得差到什么地步?看客们都窃笑,大约是他平日里荒唐事儿做多了,不但在群众中名声不好,老天爷也不待见他。 “笑什么笑?南宫地材不还连续十天没开到好东西吗?”薛令君气哼哼地瞪了周围一圈。 “人家南宫三公子可没开到过空的啊!”人群里不知道谁笑道。 还有两次机会,薛令君不和这些刁民一般见识,目光在两个箱子之间来回,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一个——嘿,有了! 盒子里赫然是一枝通体晶莹,色入白玉的雪参,有婴儿小臂长短,至少六七百年了,是极为难得的灵药,价值刚刚好把他买箱子花的钱赚回来了。薛令君喜笑颜开,观众们见开出了好东西,有的也跟着高兴,但多数人习惯性眼酸,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来。 “薛爷我否极泰来了,承让承让!”薛令君一脸得意,让随从去买盛放雪参的盒子和红线来。 “恭喜薛公子啊。”掌柜还是那副淡定的样子,“还有最后一个呢,一起开了吧。” 他想早点关门休息,一上午不到就售出了四个箱子,天运斋今天的业绩已经达到了。 薛令君刚在众人面前扬眉吐气了一把,认定自己是天选之子,下一个一定也是好物,很自信地开箱。这回箱子里是一只锦囊,鼓鼓的,透过光滑的布料,里面隐隐发出淡淡的光华,定然是什么宝物吧?他颤抖着手把它拿起来,掌柜一看,捻着胡子露出神秘的微笑。 打开锦囊一看,薛令君脸上的笑容一僵,把锦囊往怀里一揣,谁也不看,扭头就走。 “薛公子慢走啊!下次再来玩啊!”掌柜的在后面做了个慢走不送的手势。 “怎么回事儿啊?” “里面是什么东西?” “薛公子别走啊,先告诉我们你开到了啥?” 他们转而问掌柜,掌柜的本着保持神秘的原则也不愿说,看客们强烈的好奇心未能满足,纷纷冲着薛公子离去的背影发出嘘声。 掌柜的让人把空箱子们收起来,扬声道吆喝:“还有哪位客官想来试试手气吗?五千灵晶一点也不贵,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哎!” 见他脸皮这么厚,檀千月忍不住嗤的笑了一声,掌柜耳朵尖,视线立刻锁定了这个从未见过的美丽女子。 “这位姑娘,我看你不像本地人,第一次来浮香城吧?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试试你的运气如何?”他谄媚地对她笑着,“我觉得像您这么漂亮的姑娘,运气一般都不会太差。”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檀千月身上来,这里大多是男性,对年轻漂亮的女性又要宽容一些,立时就有人为她打抱不平:“我呸,你个满嘴乱开花的老骗子,专会忽悠人往你们这白砸钱,坑了多少人了?姑娘,你千万别相信,这里开箱子开出好东西的几率比天上掉陨石砸到你还低呢!” “就是就是,姑娘家有那钱还不如到织云馆买几件好衣裳呢,何必浪费在这里!” “老掌柜,你平日里骗骗那些名门大户的公子哥儿就算了,怎么舍得坑这么漂亮的姑娘呢?” 这些人反正也是来看热闹的,又不和天运斋做生意,拆起台来也一点不客气。掌柜的被他们这样砸场子,居然也不恼,还是笑呵呵的样子,以眼神询问檀千月。 陆舸见现场有些混乱,拉拉檀千月袖子,悄声道:“姑娘,我们还是走吧,下午你还要去拍卖场的。” 檀千月却摇摇头,从乾坤囊里拿出一万五下品灵晶的灵晶票,对掌柜道:“我买三个玩玩好了。” 大量灵晶不便携带,于是仙门联盟联合发行了一种灵晶票,有不同面额和特殊的防伪印记,绝对无法仿造。灵晶票可以到联盟各大商号与灵晶互相兑换,也可以直接流通。檀千月出来的时候就找了个商号把身上的灵晶全兑换成灵晶票了。 “姑娘……”陆舸欲言又止,可看她已经过去挑选箱子了,只好闭上嘴。总归不是他的钱,他也做不了主。 箱子还有六个,檀千月摸摸这个,又抱一抱那个,发现它们完全一模一样,连重量都是一样的,摇晃起来也感觉不出来里面有什么东西。 她拿不定主意,便摸摸铁花儿头顶:“铁花儿,要不你来挑三个吧。” “啊?我来啊?好吧。”铁花儿囫囵吞下手里的一串肉丸子,看着六个箱子,歪歪脑袋,将其中三个拨到身前,“我随便选的哦……亏了你别骂我。” 檀千月点了点头,正要打开一个,一只手从旁伸到她面前,拦住了她,一个声音道:“且慢。” 从侧面来的光被人遮挡住了,檀千月双眼微眯,转头看去,原来是一对年轻男女,阻止她开箱子的是其中的女子。 檀千月的修为非常人能比,一眼便看出那个男的已经是天海境初阶修士。他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神色间却隐然有着某种疏离感。 女的看起来保持在二十来岁的容颜,只是个开河境,神情比男的还要傲慢。她一头乌发用赤金步摇冠挽在头顶,身上穿的是一套金青色束腰窄袖的男装,将纤细却凹凸有致的身材完美地展现出来,英姿飒爽而不失妩媚。其人肌肤胜雪,眼如秋水,口如丹朱,美貌程度更在檀千月之上,至少周围这些男人有七成都看呆了。 男的则头戴玉冠,一身月白长衣,领口袖口绣着精细的暗纹,显得十分华贵。而他本身也贵气逼人,相貌清俊,风姿卓绝,细看之下居然和鹤无羁有些像,果然美男都是相似的吗? 如果说鹤无羁是冰块,对谁都一副“老子不认识你”的死人脸,这个人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眼神却透着那么几分自傲,仿佛在说“虽然我看起来和蔼可亲,可你们都高攀不起”。 檀千月偏偏头,看着那个女子,问道:“有何指教?” 女的还没回答,男的先站出来,彬彬有礼地对她欠欠身:“这位姑娘,不好意思,我朋友突然对开箱子有兴趣。在下想让她开心,决定把这里剩下的箱子都买下来,请姑娘卖个面子吧。”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为了讨姑娘欢心,那就难怪了。这姑娘美貌真是世间难见,为了她得罪个把陌生人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这两个人看起来也不像一般人,众人看向檀千月的目光里不由带上了几分同情。 男子嘴上虽然客气,态度却一点也不像跟人家商量,不等檀千月答应,已经让那女子自己去开箱子玩了。她面上露出胜利的微笑,瞥了失败者檀千月一眼,玉葱般的手指摸上一只箱盖,却被另一只手打开。 “我答应了吗你就来抢。”檀千月语气中带着几分嘲弄与不屑,走过去挡在他们两人和柜台中间,手放在箱子上,“不好意思啊这位道友,你的面子,在我这里不太值钱。” 第55章 第 55 章 . 那女子首先变了脸色, 大概是顾及自己的美人形象,倒是没有立即发作,而是看看自己的男伴, 等着看他来教训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 男的眸中也瞬间闪过一丝不明情绪,不过他立刻便压制住了内心的不悦, 脸上反而带着和气的笑容:“在下谢昀州, 从玄嚣宫来, 家父谢青衍的名字, 姑娘一定听说过吧?” 众人一听“玄嚣宫”“谢青衍”这两个名字, 看向檀千月的眼神顿时带上了几分同情。 檀千月却一脸茫然地摇摇头, 看向陆舸:“玄嚣宫谢青衍是谁啊?没听过哎。” 陆舸一头黑线,这位姑娘你真的是修真人士吗?还是说一直隐居在深山世外独自修行, 已经对外界现状一无所知? “姑娘, 玄嚣宫是仅次于仙门联盟五大领袖的门派之一, 这个谢昀州应该就是宫主谢青衍的独子,您还是退一步海阔天空,别得罪他们了。”陆舸深知这些大佬们的二代没几个是平民惹得起的人,担心檀千月和铁花儿两个没背景的女孩儿在这里吃亏,好心劝说道。 “哦……”檀千月点点头, 那个“哦”拖得老长,朝着陆舸意味不明地一笑, 小声道,“原来又是个拼爹的。” 其实谢昀州一百多岁就到了天海境,怎么也不能说完全靠拼爹, 自己也有很高的天赋。檀千月声音虽然故意压低,但都是修士,这么近距离谁还听不到啊,谢昀州本人还没怎么样,身边的女子顿时脸色一黑。 “放肆!你说什么?!你敢不敢再说一遍?!”她上前一步,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因为愤怒瞪得更大了,漂亮的姑娘生气起来也这么漂亮。 在她看来,谢昀州肯纡尊降贵,和这女的“商量”让她把箱子让出来,已经是给了她莫大的面子。可对方居然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当场出言轻蔑侮辱他,真是该死。如果这里不是浮香城,眼前这个大胆的女子大概今天就活到头了。 檀千月翻了个白眼,拍拍胸口,毫无诚意地说:“啊,吓死我了,要不要跟你道个歉啊?” “霜叶。”谢昀州面色倒一直很淡然,即便被拂了面子也未见恼怒,伸手拦了拦,示意她退下,又对檀千月抱歉地笑笑,“霜叶脾气不好,姑娘请多包涵。既然姑娘不肯相让,我们也不好勉强。” 美丽少女依然不忿,还想和檀千月争一争,谢昀州却回头看了她一眼,眼中有着警告,她才咬咬嘴唇,翻了个白眼别过头去。 以谢昀州的身份,他自觉实在犯不上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一个女子一般见识,争执起来反而有损他和玄嚣宫的声誉。 “谢公子,这位姑娘只买了三个箱子,还有一半无主呢。”掌柜的急忙上前招呼客人,陪着笑脸道,“出门在外都是朋友,和气才能生财,何必闹得不愉快?” 叫霜叶的女子抬了抬下巴,冷声道:“另外三个我不要,我就要她买下的三个,双倍价也好,三倍也好,总之我要定了。” 掌柜的守着这店子多年,什么样的大牌没见过?他是不会为多赚点钱砸了自家店的名声的,见女子颐指气使,他不卑不亢道:“这个小的可做不了主,东西已经卖出去,就是人家的了,得要姑娘自己答应才行。” 谢昀州不悦地皱皱眉,想叫霜叶不要无理取闹,但他还没说话,檀千月便眉开眼笑,主动把箱子推到他们面前,抢先道:“我答应了,箱子让给你,你自己说的三倍价,四万五下品灵晶,麻烦补上吧!” “你好无耻!”霜叶咬牙切齿瞪她一眼,又一脸委屈地抬头看着谢昀州,一手挽住他的胳膊,撒娇道,“昀州哥哥……你看她……” 谢昀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拒绝,无奈地按按眉心,从随身乾坤里掏出一张面额五万的灵晶票交给檀千月。檀千月转手就赚了三万五灵晶,拿了钱,也没提把多的找给他,又转头笑着对掌柜说:“方才钱已经给你了,现在把剩下那三个箱子给我吧。” 掌柜的也大度,对她这份操作没提出异议,让伙计把另外三只箱子也拿过来。 “铁花儿,我们来开箱子吧。”檀千月什么也没干就赚到一大笔钱,现在开心得很,笑眼盈盈地抚摸着箱子外壳,旁边有店中伙计过来教她怎么启封。 得到谢昀州的全力支持,霜叶脸上带着胜利的表情,也在伙计的指导下打开箱子。 檀千月第一个箱子里就有东西,和之前离开的薛令君最后那个箱子里的一样,是个锦囊。她好奇地拿起来,打开一看,原来只是一袋上品灵晶,只有五十枚,不免失望。不过又一想刚刚才白得了几万灵晶,就算三个箱子全空,她也一点没赔,就又高兴了。 那边霜叶的第一个箱子也开了,里面是一棵灵光璀璨的金叶兰花,虽然没什么实际效用,但胜在稀少,而且开花的时候非常美丽,会发出浅金色的光芒。其香气晚上能引来成群的夜光蝶,谁家花园里有这么一棵,那可是很有面子的事,所以它的市场价格也很高。 当然一棵不能带来修为提升的花在修真界中算不上什么奇珍异宝,不过比起檀千月开出来的五十灵晶,那可好上太多了。霜叶仿佛打到了对方的脸,得意地瞟了檀千月他们一眼,换上一脸甜蜜笑容,柔声对谢昀州道:“昀州哥哥,这棵兰花好漂亮,就算我借花献佛,劳烦你帮我送给谢夫人吧。” 谢昀州尚未婚配,谢夫人指的是他的母亲,想要嫁进玄嚣宫的女修多不胜数,有这个机会,霜叶当然想好好争一争,与谢夫人打好关系尤为重要。 “不用了,我母亲不爱侍弄这些花啊草的,你自己留着吧。”谢昀州微笑着拒绝了,眼神里已经有了那么几分冷意,然而霜叶沉浸在压别人一头的喜悦中,还没注意到身边情郎态度的变化。 霜叶将兰花收进储物带,又开了一个箱子,却是一支普普通通的金簪。她气恼地把它推开,转头一看,檀千月也开了一个,正拿着一棵绿油油的小草观察。那棵草看起来平平无奇,只有几根韭叶形状,手指长短的叶子,周围的人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连掌柜也说不上来。因为有人开出过普通的路边石头,所以大家都只道这是棵凑数的野草,纷纷叫骂老板不厚道。 她心里这才平衡了些,起码金簪比野草值钱多了。 檀千月自己也不知道手里这棵小草有什么用,不过她还是将它放进乾坤囊,准备拿回去问问殷不群和洛辰认不认识,万一是个宝呢。 双方的箱子都只剩最后一个了,檀千月已是随便的态度,直接把它打开。这次红绒铺底的箱子里静静躺着一枚碧玉铃铛,玲珑剔透,犹如一滩碧水,从内向外透着幽幽的暗光,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哇,这个铃铛好漂亮呀!”铁花儿双手合十,惊叹道,她肩上的鸦鸦也被那幽绿光泽吸引,兴奋地扇扇翅膀。 掌柜的看了看,笑着对檀千月道:“恭喜姑娘,这个是‘清心铃’,佩戴有镇魂定神之功效,戴着它,便不会惧怕任何迷幻摄魂之术了。” 檀千月两根手指将铃铛拈起来,拿在手心把玩了一下,道:“手气不错,是个好东西。” 擅长幻术之类的修士不少,有些厉害的甚至能借此摧毁对手的神志,有这样一个灵宝在身,对那些幻术迷阵的抵御力增强了不知道多少。大家一开始还以为这铃铛只是个漂亮的饰品,得知它还有这么强大的作用,一些人都忍不住要眼红了。 霜叶也打开了自己的箱子,里面却是空空如也,她一时间怒火冲上头,将箱子咣当一下扔到地上。 她的爆脾气上来,也不管会不会在人前失态,只想发泄一通让心里痛快些。这番丢了面子,便全都怪罪到掌柜和檀千月头上,认为是他们联合起来骗自己高价买了三个破箱子,又开不出珍品,让她吃了个大亏,吵着要掌柜退钱。 “愿赌服输,你这是撒什么泼?”谢昀州沉着脸拉她往外走,霜叶却甩掉他的手继续与掌柜理论。 谢昀州此时大为懊悔。他一时看中这霜叶的美貌和火辣个性,这几天不惜在她身上花了大量时间和金钱,以求短时间的欢愉。谁知道她越发得寸进尺,以为得了他的喜爱,能够嫁进玄嚣宫做少夫人,骄横本性日益藏不住,在外面摆的架子比他还大。 这么不懂事又愚蠢的女孩子,他玩玩便罢了,绝不可能娶回家。刚开始新鲜时他对她尚能保持温存小意,现在则只剩下满心厌烦,见霜叶在人家店里无理取闹,谢昀州甚至懒得再费神哄她,转身便走了。 见谢昀州丢下自己出去,霜叶停止吵闹,不可置信地在原地呆了一会儿,也顾不上再找茬,抹着眼泪追了出去。 箱子开完了,买主也走了,掌柜的笑脸送走店里的客人们,关门休息了。 三个人走在街上,陆舸擦擦汗,道:“幸好这位谢少宫主是个明事理的,没有为难姑娘。下午拍卖场的时候姑娘可别这么要强了,万一遇上个不讲理的,可就没这么好了事了。” 知道他是为自己好,檀千月笑了笑没说话,见铁花儿不住往铃铛上瞟,她咬破手指,在空中一划,血珠子流出来凝成一条红线。她把铃铛穿进红线,挂到铁花儿脖子上道:“你喜欢就拿去玩吧。” 铁花儿没想到她居然把这种宝贝送给自己,兴高采烈地跳起来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月月最好了!” 她对铃铛爱不释手,拿着跟鸦鸦显摆,鸦鸦气得在她脑壳上啄了几下,不过老虎脑袋硬,也啄不痛她。 几个人在街上逛了一上午,去吃了饭,铁花儿还想继续玩,檀千月便给了她一些灵晶,让她带着鸦鸦自己去玩,晚上回客栈会面,她和陆舸则去了拍卖场。 第56章 第 56 章 . 到拍卖场的时候, 重头戏还没开始,十几个小会场里还热火朝天地进行着各种物品的交易。 檀千月让陆舸带着她在各个小会场转了一圈,买了些云阿山没有的药和稀有金属矿物, 还有一些可以在法宝上附加特别属性的符文。如果在浮香城买不到合适的武器,她打算请天工坊的高级工匠为弟子们量身定制几样。 快到申时, 众小会场都结束了交易, 对那五件特殊物品有兴趣的客人留下来, 别的都自动离开。 檀千月表明她也是为那几样珍稀之物而来, 按规矩交了一千中品灵晶的入场费, 拍卖场的人便将她请进了一个专门的大会场, 同时发给她座位的号牌。至于陆舸,他进去也帮不到什么忙, 没必要让她多掏钱, 便在外面候着。 这会场四四方方的, 空间比起那些隔开的小会场大许多,中间修着一个圆形的高台,下面放着上百张软椅,都是给客人准备的。 会场的四面石墙高处还有五个雅间,打听了一下, 价格奇贵,得是非常有钱又有身份的贵客才能订到。雅间的看台用帘子严严实实地挡着, 从外面看不进去,拥有绝对的隐私,但是透过那层特殊的帘子又可以从里面看清楚外面。 檀千月当然不是贵客, 只能和普通客人一起坐在大厅的椅子上,这会儿拍卖还没开始,一百多张椅子已经有一半坐了人。至于上面的雅间,她能感觉到其中三间里有人,隔得太远感知不到对方的修为。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些都是不缺钱的大佬,万一她看上的人家也看上了……和他们竞争,压力山大啊。 鹤无羁借给她二十万灵晶,她留了三万给清徽用于维持门派开支,加上刚刚又从谢云州手上赚了三万,对于一般的修士,这就是一笔巨款。可比起那些名门豪富,这不过是九牛一毛,掉在地上都不一定愿意弯腰去捡。 不知道那几个都是什么人,她已经开始考虑起拍卖会结束后要不要跟出去下黑手了。 陆陆续续有人进场,男女老少皆有,妖气灵气混杂。檀千月领到的座位号在第一排,她身边有两个位置一直空着,直到拍卖快开始了,那两人才姗姗来迟。 世界就是这么小,这两人中的一个居然是上午在天运斋遇到的谢昀州,他走过来才发现旁边座位的人是檀千月,彬彬有礼地向她点了点头,微笑致意。檀千月对他说不上好感恶感,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便僵硬地扯扯嘴角,也点点头算是回礼。 和他一起来的仍然是个女修,但已经不是之前那个霜叶。 这个女修姿色不在霜叶之下,修为还比霜叶略胜一筹。她一身白纱衣裙,皮肤冷白,不施粉黛,乌黑长发用银环松松束在脑后,没有多余的装饰,宛如遗世独立的雪中仙子。若说霜叶是活泼美艳型的牡丹,这个就是冷若冰霜的雪莲。 她神情端庄,与谢昀州对她的热切态度相比,她对他则稍嫌冷淡,似乎并不想接受他对自己的各种殷勤。谢昀州主动把椅子拉出来,请她先坐下,白衣女子冷冰冰地谢过,谢昀州却一脸笑,一点也不见生气,在她身边坐下,还不时嘘寒问暖。 檀千月不想八卦别人的隐私,不过人就在她旁边说话,不想听也听到了。从谢昀州口中听到女修名叫“雪墨”,他费尽唇舌与那仙女搭话,奈何人家就是不接招,偶尔答应几个字,听得出也是敷衍得很,而他也执着,一点都不气馁。 雪墨姑娘注意力不在谢昀州身上,一双妙目倒是频频往某个雅间望去,素净脸上有着微微的惆怅,还有一丝对谢昀州的不耐烦。 这让檀千月很是感慨,谢昀州看起来这么牛气哄哄的出身,做起舔狗来和普通男人也没什么差别嘛,而且他还有才有钱又有颜。不知道这位雪墨姑娘最后能不能被他攻陷,成为下一个霜叶,当然她希望不要。 申时正,拍卖场客座坐满,上面五个雅间的贵客也都来齐了,大门关闭不再准外面的人进入,拍卖准点开始。 拍卖会主持者站到台上,他身后依次站着五名美女,每人手中捧着一个箱子或者匣子。 这九洲第一拍卖场果然不负盛名,第一样拍卖品就是一个超大容量的如意玉壶,这东西和乾坤囊一样,一般只能用作储物。这一个内里却是一个小世界般的空间,里边有一座园子,有活水,有蕴含灵气的土壤,不但可以在里面种灵植养活物,连人也能装进去。 这样一个空间对于修者来说太有用了,檀千月有些心动,不过想想自己来的目的,硬是克制住了花这份钱的冲动。 其实她不克制也没办法,因为这个如意壶的底价虽然只有一万上品灵晶,但是让场中的大牛们一番此起彼伏的叫价后,飙升到了一百万上品灵晶,最后被二号雅间的人拍走了。 玉壶最终的出手价格让檀千月差点吐血,看来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财力,后面那几样,估摸着也没有她买得起的。 她有些泄气,瘫在椅子上,看着台上主持者打开第二个箱子。 这次从里面飞出来一只浑身发出金光的小鸟,喳喳叫着停到主持者头顶,殷红的小嘴梳理着金丝样的羽毛。它声音异常好听,清脆而明亮,像在唱歌一般。台下人们不明所以,只是一只鸟,叫什么珍品? 主持人笑了笑,拿出一只白玉口哨,两短一长地吹了几下,小金鸟从他头上飞下来落到地上。随着哨声,鸟儿身体忽然开始变大,直到身长七八尺,后面拖着长长的美丽尾羽,活脱脱一只金凤凰。 当然凤凰是神鸟,哪那么容易见到?这只不是凤凰,而是它的远亲金翅长尾灵雀,训练好了是极好的飞行坐骑。主持人介绍完它的来历,报价也是一万上品灵晶,客人们便开始竞价。 价钱加到十万灵晶,谢昀州一直注意着雪墨的脸色,见她有一点意动的样子,便举牌叫价了:“十五万!” 檀千月意外,难道一个大门派的少主还会缺飞行坐骑?马上又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这金翅长尾灵雀最大的优点就是长得够美丽够气派,骑它出去不知道多拉风,他八成是要买下来送给雪墨姑娘的,二代们追女孩子就是舍得下血本。 场中又有不止一人加价一万,谢昀州一直比对方高五千,到后面只剩下一号雅间的人和他争。 其实这金翅灵雀正常的价格在五十万上下浮动,但拍卖场这种地方拼的就是壕气,竞争的气氛上来,最后通常就比外面还贵了。等价钱叫到七十万,大概对方也觉得不值当,偃旗息鼓不再出声,灵雀让谢昀州拿下。 这么多钱一下子花出去,谢昀州心痛得滴血,不过雪墨姑娘拿到小鸟儿和控制它的哨子,总算不吝惜给了它一个笑容,温柔地用手指抚摸着鸟头。冰雪美人的一笑犹如春花盛开,虽然人家是对着鸟儿笑的,只留给他一句轻飘飘的“谢谢”,他顿时觉得也值了。 接下来拍卖的是上品灵武,一百年前铸剑大师欧阳长造的一对双刀,附带了能减缓对方攻速的冰系法术,使用它与人对战时有这个做辅助很占便宜。双刀底价是两万上品灵晶,竞拍过程中檀千月也出了几次价,最后还是不敌人家的财力,被人用六十万灵晶抢走了。 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拍卖的物品也出去了大半。拿到第四样拍卖物,见惯各种奇珍异宝的主持者一脸淡定地打开美人手中的盒子,里面又套着一只巴掌大的小玉盒,他小心翼翼地把玉盒拿出来,捧在手中。 “各位,我手里这个盒子里,装的就是传说中能够治疗不治之症的仙草若瑶花,只怕除了我们这里,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株了!”主持者将玉盒举高打开,里面是一株开着半透明白色小花的植物。 这种仙草确实只在书籍上记载,传说长在神仙生活的地方,服食能治疗百病,医死人肉白骨,但从没听说过当世有人找到过。虽然它的形态真如书上所说,但眼前这一株到底是真是假,没人敢确定。 主持人见下面众宾客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大部分持怀疑态度,立即以拍卖场的名誉赌天发誓,这棵草绝对是如假包换的若瑶花,如果谁买回去治不了病,愿意以卖价十倍赔付。 底价就是五万灵晶,听他这么说,有不少人就心动了。如果它真是能医好不治之症的若瑶草,买回去就等于买了一条命,如果不是,那至少还能从拍卖场反赚回几百万,何乐而不为? 于是普通席客人和楼上贵宾们争相竞价,比前几样更疯狂,檀千月瞪着眼睛,一路看他们把价格加到了五百万灵晶。坐她旁边的谢昀州也在竞价行列,他神情严肃,似乎对这棵小草志在必得,加到七百万都没有放弃,后来就只有他和两个雅间的客人轮流加价了。 “七百五十万!”一号雅间的客人叫价。 雅间的贵宾有拍卖场的侍应服务,不需要自己举牌叫价,没有人知道里面都是谁。 谢昀州咬牙举牌:“七百五十一万!” 他坚持每次只加一万,避免亏得太多,打算就这么和对方耗下去。 “八百万!”这次是五号雅间客人出的价,这个人每次都多出五十万,是最有力的竞争者。 “八百零一万!”谢昀州又忙着举牌。 一号雅间的没了声息,看样子放弃了,可五号雅间的马上又接着出价:“九百万!” 第57章 第 57 章 . 谢昀州这次真的怒了, 他直觉那个人就是故意针对他的,一手握紧拳头,怒喝道:“一千万!” 左右的檀千月和雪墨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硬要花一千万买一棵不一定用得上的草,这人是在争什么闲气吗? 果然一千万是个让人难以接受的数字, 对方终于没有立刻接着竞价, 谢昀州有种扬眉吐气之感, 可下一刻就不禁有些后悔了。 父母虽然非常宠爱他, 但也不是无限制的纵容溺爱。要是他们知道他为了跟那个人赌一口气就挥霍出去一千万灵晶, 会不会气得把他的皮扒了, 反正家里还有个妹妹,估计他们不担心继承人的问题。 周围的人投来或嫉妒或崇拜的目光, 谢昀州一边担心该怎样面对父母, 一边在这些目光中有些飘飘然。然而, 没等他享受完这种感觉,五号间的客人居然又叫了个价:“一千一百万!” 谢昀州脸上一僵,维持不住笑容,现在他已经没有底气再跟人家竞价了,只得保持沉默。 最后若瑶草当然被五号雅间的神秘客人得了去, 大家都很好奇那人是谁,居然这么大手笔。能有这个资本的, 至少也得是九洲几个最大名门世家里出来的吧,而且地位必然非常尊崇。 谢昀州盯着五号雅间的位置,眼里闪过一丝羞怒, 过了一会儿,不屑地轻哼一声,收回了目光。雪墨姑娘却看着那个方向微微出神,看他们的反应,似乎两人都知道里面的人是谁,对其态度各不相同。 只剩下最后一件拍卖物品了,主持者照旧介绍起其背景来历。 “这最后一件宝物呢,说起来,来头可能比前几样都厉害,但珍贵是珍贵,很可能买回去只能当作一个藏品,没什么大用处。也是今天没收到更好的,我们老板才让我拿出来凑个数,大家千万要想好再选择拍不拍啊!” 他不像有些主持人那样对拍卖物夸得天花乱坠,而是直接说明缺点,免得买下的客人事后后悔,又来怪他们不解释清楚。 “废话别那么多,你倒是把东西给我们看看,到底是什么呀?”下面有性急的客人看不惯他磨磨唧唧,催促道。 主持人摇摇头,一边打开那只扁平的匣子,一边絮絮叨叨道:“这是一位已经仙逝的前辈高手的武器,绝品品质,都已经修出器魂了,大家都知道有器魂的灵宝有多难得……只可惜,这器魂不愿意认那位前辈以外的人为主,千百年来一直没人能够驾驭它。我们大老板也是偶然得之,用尽许多办法也不能将它收服,不然也不会拿出来拍卖……” 再好的武器不能用,拿在手里就跟废铁一个意思,那位大老板越看它越碍眼,索性扔到拍卖行,看有没有接盘侠。 他不愁卖不出去,毕竟这是个绝品武器啊,修真界那么多人,自以为是的傻x也不少,总会遇到觉得自己是天命之子,能被这灵器挑中的人。 匣子一打开,便有七彩灵光自内散发出来,灵光闪烁几下,逐渐黯淡下去后,方能看见红绒布上躺着一枚月牙形状的水晶薄片,只有成人手掌那么大。 漂亮是漂亮,但看起来哪有个武器的样子?上面附有一个沉睡的器魂倒是真的,在场的修真者争先恐后地偷偷用自己的灵识试探,可惜没有谁能将其唤醒。 檀千月神情复杂地看着匣子中的灵器,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立刻唤醒它。 没有人比她更熟悉那弯月牙,那是她的流虹月光,曾经陪伴了她一百多年,比混沌之心跟她的时间还要长。 大约在二十岁时,檀千月游历四方,无意间得到了一块天外陨铁,拿去给匠人精炼后,炼出一坨水晶般透明无杂质,却比金属更坚固的东西。因为量不多,工匠便帮她打造了这么一把弯月形状的手刀,当它出手时,犹如飞出去一道带着彩虹光的月亮,才得了这个名字。 有了混沌之心后再也不缺灵力,她又寻找了许多种元素石加以炼化,令它更加坚硬而柔韧,附带多种属性。第一百年时,流虹月光还生出了它自己的器魂,她给它起名小月儿。 过了两千年,再见到她的武器,檀千月当然是高兴的,不过现在唤醒它,它肯定直接就跟她走了。而她暂时付不起这个钱,事情闹大了对清合宗不好,只好看是谁把它买走,将来有机会拿回来。 人们对这绝品灵宝虽然垂涎,但大多数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也没法驾驭,拿到手上甚至会被器魂所伤,所以这流虹月光的竞拍者是最少的。 檀千月看拍的人少,抱着一线希望加了几次价,但很快还是超过了二十万灵晶,最后眼巴巴看着它被五号雅间的客人五十万灵晶买走。 今天的拍卖会结束了,场中客人各自散去,檀千月第一个冲到拍卖场门口,闭眼认真感知着流虹月光的气息,想知道到底是谁买了它。然而似乎雅间那些贵宾有专用通道,没有一个从大门口出来,她等了半天,人家都关门了,也没等到。 到拍卖场打了个酱油,最后一无所获,檀千月深深意识到两千年后这个社会不比他们那会儿淳朴了,没钱真是寸步难行。一个穷字,硬是难倒了曾经满天下横着走的第一修士。 陆舸好奇她到底在等谁,问她却说自己也不知道,直到拍卖场关门,檀千月终于放弃了。 看来想用这二十万灵晶买到合适的武器和灵宝不太现实,她只好让陆舸推荐了几个买材料和元素石的店,各处逛逛,花十万灵晶买了很多金属,拿到天工坊定做了几把武器。 和接单的高级工匠交流了她的要求,对方约定五天后交货,檀千月便付了一万灵晶的定金。 这些事做完时候也不早了,两人回了客栈,檀千月在大堂里等铁花儿回来,没等多久,铁花儿没回来,倒是来了个指明找她的少年修士。 老板娘把少年带到她面前,少年恭恭敬敬地弯腰行了一礼,问道:“请问阁下是月檀仙长吗?” 这少年长得白白净净,语气温柔,衣着也不凡,像是哪个正经仙门的弟子,但她此前从未见过。檀千月在这个地方除了陆舸和客栈老板娘外并未结识过其他人,听这少年一口叫出她的化名,不由疑惑地看了看他们二人,陆舸连忙摆手说他也不认识。 “我是月檀,你又是何人?找我有事吗?”檀千月看向少年。 少年嘘了一口气,一笑便露出洁白的牙齿:“是您就好了。” 他从背上解下一个包裹,将它打开,里面是一只匣子,双手呈到檀千月面前,躬身道:“这是我家主人命我送给姑娘的,他说这是你的东西,本就该物归原主,请姑娘收下吧。” 檀千月没有立刻接过来,她看看匣子,又看看少年,微微皱起眉头:“你家主人是谁?” 少年面色略有为难,道:“他没允我告知月仙长,弟子也不敢自作主张透露主人身份,还是等什么时候他自己愿意了,来见您吧,请仙长莫要为难我一个小小童子。” 檀千月偏过头,思忖片刻,接了那匣子,对少年道:“好吧,就请你替我谢过你家主人,顺便转告他,欠他的,有一天我会还给他。” 少年见她并不难缠,顺利完成任务,行礼之后便开心地离开了。 他走之后,檀千月低头抚摸着匣子,她早已感知到里面流虹月光的气息。五号雅间里的人知道当时她也在那,故意把它拍下来,转送给她,真是卖得一手好人情。 能说出“物归原主”这话的,必定知道她就是檀千月,要查出流虹月光的主人是檀千月,对他而言也不是难事。这个人除了鹤无羁,不做他想。 他之前送了大批灵晶来清合宗,此时又高价买来流虹月光送给她,多番示好,檀千月心道总不可能是觊觎她的美色吧。他必然是觉得清合宗有她带领,将来是个很好的结盟对象,所以提前做准备打好双方关系。 很久以后她才知道真的是她想多了,鹤无羁做的这些全是下意识的举动,压根不带任何目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对她如此特殊,或许只能用传说中无比玄妙的“缘”字来解释。 想着鹤无羁准备拉拢自己,檀千月便没什么心理负担了,反正清合宗要在众多仙门中站稳脚跟脱颖而出,靠她带着单打独斗肯定不行。现在她跟鹤无羁最熟,飘渺山又地位超然,确实是个很理想的盟友。接受盟友的好意,也代表了她的态度,表示愿意与他们合作。 她打开匣子,抚摸着流虹月光,唤醒器魂。主仆间很快建立起联系,水晶似的月亮刀在她手上像舞蹈一样跃动了一会儿,化为一道光收进她手心,与她融为一体,只在皮肤表面留下一个浅浅的月牙形痕迹。 等到晚上,客栈里吃饭的人都走得七七八八,檀千月点的菜都冷了,铁花儿还没回来。 浮香城里治安虽不错,但铁花儿变成人形也还是个傻老虎的瓤儿,头脑十分单蠢,她担心别人给颗糖给块肉就把她骗走了,不禁后悔放她一个人去玩。 客栈里人都走完了,檀千月看着外头熙熙攘攘逛夜市的人流,再也坐不住,叫上陆舸一起出去找她。 刚走出门,一个黑影便急匆匆地扑过来撞进了她怀里,檀千月双手接住,原来是鸦鸦。它嘴里叼着上午给铁花儿带上的清心铃,焦急地拍打着翅膀,檀千月拿下铃铛,发现上面竟然有一丝血迹。 她一手抓着鸦鸦问:“怎么回事?铁花儿呢?” 鸦鸦冲她喳喳急叫,她这才发现它背上也秃了一块,好像羽毛被人生生揪掉了。 灵兽与主人之间虽然心意相通,但鸦鸦太小了,表达不清楚,檀千月只依稀听明白了“坏人……老虎……被抓走”的字样,顿时心里一沉。 第58章 第 58 章 . 陆舸见檀千月嘴唇紧闭, 神情难看,不禁问道:“姑娘,是不是铁花儿姑娘出了什么事?” “鸦鸦说她被人抓走了。”檀千月眸中盈满愤怒, 捏紧了铃铛,“铁花儿是只虎妖, 鸦鸦说她被人打回老虎原形, 还受了重伤, 无法逃脱。” 铁花儿对她而言不是一只宠物, 而是她的伙伴, 她像妹妹一样宠着的可爱小妖精, 居然被人如此伤害,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贼人。 陆舸知道铁花儿是只虎妖有些惊讶, 不过城里妖精类多得很, 他早就习惯了, 闻言大惊:“可知道是什么人抓的?谁敢公然做这种事?我们要不要去城主府报案?” 檀千月摇摇头,她已经想起一个人:“前日我们进城时,遇到一个灵兽商人,问我愿不愿意把铁花儿和鸦鸦卖给他,我拒绝了。你说, 会不会是那个人见铁花儿落单,对她下手……” 她看向陆舸:“你们做掮客的, 应该与城里很多商人都认识吧?” 陆舸点点头,他们和各种商人本就是互相合作的关系,不管是光明正大的还是日常出没于黑市的。不过浮香城常住人口几十万, 商人占了一大半,他也并非与所有人都相熟。 “姑娘还记不记得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檀千月回忆了一下,描述道:“此人很瘦,个子不高,修为也不高,大概在开河境初阶。其余的我也没仔细看,不记得有什么特征。” “很瘦,个子不高的身形也太笼统了……”陆舸两指捏着下巴,皱起眉,“开河境在商人中已经不算低了,我虽然不认识这个人,不过我的同行们可能知道,我可以去帮你打听一下。只是,要人家帮忙,只怕要给些好处。” “我和你一起去。”檀千月道。 “不行,那些人有不少做的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你一个生人跟着,他们连我也会防范,恐怕不会说真话。”陆舸摇头拒绝,“姑娘信得过我,就把这事儿交给我吧,况且你若是与人发生冲突,惊动城主府就麻烦了。不管有没有信儿,明天早上我会回来回复您。” “好吧,我就在客栈等你消息。”檀千月给了他五千灵晶打点,看着陆舸离开,回去又问了老板娘,得到的答案和陆舸也差不多。 回到房间里,檀千月安抚好鸦鸦,在床上闭眼打坐一整晚,次日清晨陆舸如约返回。 “姑娘,有消息了!”陆舸是跑回来了,满头的汗,不过脸上带着喜色。 檀千月让他进屋细说,陆舸抱着水壶灌了一半,才回过气来,一一将自己打听到的对她道来。 “我先是到城里十几个灵兽铺子转了一下,没发现有卖老虎的,问了一下,都说近日没货。我又想,敢大白天公然在城里捕捉别人的灵兽的,肯定不是正经商人,就到黑市的朋友那问了一嘴。结果还真有发现,昨晚的确有个贩子到黑市卖一只未驯化的虎精,听形容又矮又瘦,应该就是想跟你买铁花儿那个人。” 檀千月忙问:“黑市在哪里?那个人还在吗?有没有打听到他是谁?” 陆舸道:“那人只有个诨号叫‘猴三’,是专做灵兽生意的,在这一行有些名气。不过听说他的货都来路不正,买卖做完了从来不透露买主身份,免得灵兽失主找去闹。” 他迟疑了一下,又道:“黑市要晚上才开市,不过姑娘不用去了,我听说昨晚猴三带了好几只灵兽去卖,那只老虎是第一个被人买走的,您现在去,也找不回铁花儿。” “那猴三在哪?”檀千月道,“既然他卖的灵兽都来源不正,肯定有和我一样忍不了的失主,他能一直蹦跶,背后定然有靠山吧?” 陆舸苦笑了一下:“姑娘聪明,听说猴三的妹妹生得花容月貌,被城主二公子纳了小妾,所以他才敢这么肆无忌惮。有城主府这层关系,一般人哪敢惹他呀?就算真有贵人找去了,也自有南宫二公子出来息事宁人。” “你在帮我打听一下,这个猴三通常在哪些地方出现。” 陆舸点点头道:“这个我早想到了,不过他们说这人每做成一笔生意,为了躲失主,会跑到外地去,确认别人离开了才会回来。浮香城附近有几座城镇,也不知道他现在跑到哪里去了……” 也就是说,除非他自己出现,现在很难找到他。想要靠猴三找到买主,救回铁花儿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檀千月沉默了一阵,道:“我知道了。我不能在浮香城停留那么久,等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不过铁花儿不能不救。” “那姑娘打算怎么办呢?我问过昨晚在黑市的朋友,没有人知道是谁买走那只老虎精的。”陆舸一脸担忧。 “这样吧,你在城里有人脉,麻烦你帮我做几件事……” . 天朗气清,几名年轻俏丽的丫鬟从城主府后门结伴而出,挎着篮子相携来到市集采购主子们需要的东西。 “今天大小姐让你出来买什么呢?她平时想要什么只要跟城主或者大公子说一声就行了,还用得着让你出来?”两个相好的少女手挽着手,其中一个问另一个。 被问的少女笑道:“小姐让我出来买几只兔子,城主和大公子事务繁忙,小姐不想为这点小事麻烦他们。彩珠你呢?最近花蕊娘子没打你了吧?” 叫彩珠的摇摇头,神神秘秘的靠近同伴的耳朵,小声道:“没呢,最近她心情不好,没精神管我们这些下人。昨晚上舅老爷送来五万灵晶,说是做成笔好生意,分给她一半,让二公子多多照顾。你也知道最近二公子又纳了新夫人,对花蕊娘子冷落了许多,这不,娘子才让我出来采买一些时兴的首饰和胭脂水粉好好打扮打扮……” “难为你了,咱们一起进府,你却被分去伺候一个姨娘……” 彩珠挥挥手,满不在乎道:“反正都是做丫鬟,伺候谁不是伺候?而且城主府跟下人们签的又不是死契,花蕊娘子虽然脾气没那么好,不过有舅老爷经常送钱来,她打赏下人挺大方的,等我攒够了钱,就赎身出去做小生意去。” 她没说的是,跟着花蕊娘子好歹性命无虞,好姐妹跟在小姐身边看似风光,万一什么时候惹恼了她,下场可就惨了。 “那祝你早日心想事成。” 丫鬟们到了市集上,因为各自要采买的东西不同,便分头行事,约定好时间老地方集合。 一个时辰后大家都回来了,只有彩珠拎着满满的篮子姗姗来迟,因为已经快到规定回府的时间,也没人察觉到她举止和往常有什么不同,一行人匆匆忙忙赶回城主府。 此时真正的彩珠正在客栈里檀千月的房间沉睡,她被下了甜梦咒,不睡足十二时辰是不会醒的,替代她回城主府的,当然就是檀千月了。 从后门进入城主府,经过几进庭院,便是城主家眷们居住的内院。丫鬟们在内院门口分手,各自回了自己当差的院子。 檀千月之前花高价让陆舸帮她弄到一份城主府的分布图,里面如何布局她已经记在了脑子里,顺便打听了猴三那个妹妹的一些信息,然后扮成其丫鬟混进来。 城主府内眷居住的范围很大,所以一个少爷的小妾都能分到一座单独的院落,不过比起少爷小姐这些正经主子的就小很多了。檀千月不可能提前去模仿一个丫鬟的言行举止,担心被人发现是冒牌货,便低着头一路疾走。路上遇到有人和她打招呼,也应付地稍微点下头,一刻不停留。 花蕊就是猴三的妹妹。她少时被不成器的哥哥卖进了风月场所,练得一身好歌舞,又生得美,被出去寻欢的南宫二公子看中纳入府中,从此麻雀变凤凰,连带着猴三也升天。 她知道猴三借着南宫地彦的名号在外面做些什么勾当,不过他每做成一笔交易,就分她一笔钱,供她在城主府中上下打点,才能好过些。因此她从不阻止哥哥用那些肮脏手段赚钱,还在他事发时到南宫地彦面前求情,好在二公子对她有些情分,猴三外面惹的麻烦基本上都帮忙摆平了。 甚至猴三那些靠偷蒙拐骗来的灵兽和灵宝,有一些直接就进了城主府的大门孝敬里面的人。所以檀千月找不到猴三本人,便转而来找他妹妹,也并不算牵连无辜。 檀千月一进院子,服侍花蕊的另一个丫鬟彩环见她回来,立刻赶来接过她手上的篮子,连珠炮一般说:“你可回来了,娘子奉二公子的命令要为今日来府里的贵宾献舞,正等着你的首饰打扮呢!快进去吧!” 一进花蕊的房间,檀千月便被里面浓郁的香气熏得打了个喷嚏,满眼颜色鲜艳的锦绣幔帐晃花她的眼。屋里水汽氤氲,木桶里还盛着水,花蕊刚刚沐浴完毕。 “过来为我梳发髻。把你刚买的胭脂水粉和首饰拿过来给我挑挑。”刚沐浴过的美人穿着华丽的薄纱舞裙,身娇体软,香气扑鼻,慵懒地朝檀千月伸出一条藕臂,让她搀扶着走到梳妆台前。 彩环去收拾浴桶,屋里只剩下檀千月和花蕊,花蕊欣赏着照影石妆镜里自己美丽的影像,忽然发现身后的彩珠拿着梳子一动不动,不满地推她一下,怒道:“你这丫头,让你给我梳妆打扮,你愣着干什么?出去一趟人傻了?” 檀千月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往后扯,花蕊吃痛,尖叫一声,竭力稳住后仰的身体,回头正想掌掴丫鬟,却与一双冷得像冰的眼睛对上,顿时脑海中一片茫然。 花蕊没有修炼的天赋,只是个普通人,意志力十分薄弱,要对她使用摄魂术实在是太简单了。 “你哥哥猴三到哪里去了?”檀千月一手抓着她的头发,迫使她仰着头,俯身盯着她的眼睛,轻声问道。 花蕊犹如木偶人一般张口,问什么答什么:“他去了三百里外的芙蓉城避祸,那边有他的相好,短时间内不会回来的。” “你想办法让他赶快回来。” “他从来不跟我说他在外面的住址,我不知道怎么联系他。”花蕊这时候是没有意识的,全凭身体的记忆在回话,所以这不是假话。 檀千月皱了皱眉头,正想把她弄晕带走,几个丫鬟仆妇突然进来,嚷嚷着:“花蕊娘子好了没有?二公子那边催得厉害呢!客人快来了!” 第59章 第 59 章 . 几个人进来前的一瞬间, 檀千月撤去摄魂术退后一步,花蕊浑身一个激灵,眼睛立刻恢复了清明。 她身上汗毛竖起, 脑子有些晕晕乎乎的,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竟然莫名有些害怕的感觉。见“彩珠”还拿着梳子站在身后, 自己头发有些凌乱地披着, 又看南宫地彦派人来催, 气得推了她一把, 骂道:“笨手笨脚的, 不要你梳头了!滚一边儿去!” 檀千月这会儿再动手只怕会惊动城主府的人,只好继续假扮逆来顺受的小丫鬟, 一言不发地站到边上去。 两个仆妇怕二公子久等, 主动上前帮花蕊娘子梳发髻描妆容, 再佩戴好新买回来的首饰,将她打扮得光彩照人,一行人才急匆匆赶去宴客厅。还是“彩珠”的檀千月和彩环作为花蕊的贴身丫鬟自然也得跟去。 城主府很多从属都是引源境和灵池境的修士,和各大门派的外门弟子差不多,做着和仆役差不多的事, 不过真正的下人还是些普通人。从内院到外院的宴客厅,一路上仆婢来来往往, 分工有序,和凡世间那些达官贵人的府邸没什么两样。 贵客还没来,花蕊娘子一行人被安排在偏厅的小隔间等候, 不一会儿一个锦衣青年进来,花蕊脸上绽放出甜蜜的笑容,迎上去挽住他的胳膊。 “二郎,你怎么这么久不来看人家?”她媚眼如丝,声音甜腻得快滴出糖水,显然这个人就是她的金主,城主府二公子南宫地彦。 南宫地彦捏捏她的下巴,道:“父亲和大哥都在忙,我怎么能偷享清闲,经常去找姬妾寻欢作乐?” 花蕊不满地嘟了下嘴,心里“呸”了一下,对这个解释一个字也不信。 他们三兄弟虽然修为都比较高,但大公子最有能力最得城主信任。现在城主府大权都掌握在大公子手上,他有什么可忙的?还不是被那个小妖精勾了魂!不过这话她是万万不敢说出来,否则换来一记耳光都是轻的。 “今天来的是什么客人?不但要我来跳舞助兴,还惊动城主和大公子亲自接待?”花蕊好奇地问。 浮香城城主的地位和仙门联盟几大掌门相比也不遑多让,平常就算有贵客来拜访,若不是地位高到能和那几位掌门或者各大世家家主比肩,能出动大公子接待已经很厉害了。 南宫地彦轻轻拧了下她的脸蛋:“怎么,让你跳个舞还委屈你了?多少舞姬想在人家面前露脸还没那个机会呢。要不是看在你跳得还不错又是我的人,我才不找你,这可是长脸的事儿。” 花蕊蹭着他扭动了几下身子,娇声道:“人家只不过是好奇嘛,什么客人那么大排场……我又没有不高兴的意思,只要是你吩咐,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南宫地彦给她撩拨得身体有些起火,将她微微推开:“这位贵客是父亲好不容易请来的,总之一会儿你好好表现,给我长长脸,别什么好都让大哥得去了。” 说罢安抚性地拍拍她肩膀,便出去准备迎客了。 花蕊听他说得严重,叫丫鬟过来又给自己补了补妆,整理好衣裙和头发。她一定要在贵客面前一展舞姿,好让南宫地彦刮目相看,重新把心放回她身上。 等了约莫一刻钟,终于有人来请花蕊入场表演,两个丫鬟跟在她后面也进了宴客厅。 宴客厅很大,上首是城主南宫望和主宾的座位,两边依次下来各摆了十张案几,上头摆满灵植灵兽做的美酒佳肴。与宴者除了南宫家几个主人,还有不少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被请来作陪。 随着华美悦耳的乐声响起,花蕊落落大方地步入场中,水袖一展,和着节拍开始翩翩起舞。她的美貌或许比不上修真界那些仙姿玉质的女修,不过一身舞蹈技艺的确不凡,舞衣翩然,宛如一只轻盈的蝴蝶,吸引了不少眼球。 檀千月和彩环不用伺候她,一起被安排到丫鬟堆里,等着一会儿给那些客人们倒酒布菜。这会儿没人会注意到他们这些小人物,她可以大大方方地观察厅里面这些人。 主位的南宫望外表四五十岁,他修为那么高,早就可以维持容颜不老。不过大概是为了保持他一城之主的威严,并没有刻意驻颜将面貌停留在青春时期。 南宫望留着一脸络腮短髯,鼻子有些鹰钩,双目矍然有神,整个人有一种虎狼的气势,也难怪镇得住这么一座城。 此时他那双犀利的眼睛里带着快意,时不时向自己主动请来的贵客敬酒,显然很看重这位客人。檀千月视线顺着看过去,轻轻吸了口气,主宾位上坐着的居然是鹤无羁。 他身侧站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扎着两条小辫儿,看起来身体很瘦弱,衬得一双眼睛很大,滴溜溜打着转儿,好奇地观察着厅里的人们。这大概就是鹤无羁提到过的小徒弟了,只是这孩子看起来似乎有什么不足之症,灵气外泄,神魂很虚弱的样子。 尽管浮香城主对鹤无羁表示出了超常的热情,他依然是那副冰山样子。人家跟他敬酒,他也只是敷衍地将酒杯微微碰了碰嘴唇,对舞者卖力的表演更是懒得给个眼神。 有人与他搭话,人家说一大堆,他就礼貌性地回复两三个字,若不是南宫四父子善于交际,场面早就冷了不知道多少回。 好在南宫望知道飘渺山的传统,他们鹤家千万年来就是那么清冷待人,绝不是故意扫他的面子,因此对他的冷淡态度不以为意。 鹤无羁一向深居简出,与九洲内陆这些门派世家没什么往来,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来了浮香城。也是昨日南宫地彦在拍卖场偶然发现一位不同寻常的买主,回来跟南宫望和南宫天材说了,父子两人一番查探,才发现那人居然是飘渺山山主。 既然人家到了他的地方,南宫望不能装不知道,当即亲自带长子去他下榻的客栈下了帖子邀请他入城主府,并为他准备了一场宴会。 这世道多一个盟友总是好的。 虽然知道飘渺山不可能与他们结盟,但只要将他人请来了,宴会结束后这消息一传出去,家家都知道飘渺山也与浮香城交好,他们南宫家在修真界的地位自然会更加稳固。 比如檀千月,在城主府看见了鹤无羁,便理所当然的觉得他们有什么“勾结”。但她竖起耳朵去听他们在商谈什么,却只听到南宫父子的客套话,以及那些陪客轮流拍南宫家和飘渺山的马屁,鹤无羁本人都没什么回应。 鹤无羁一直神情淡淡,似乎察觉到有人在偷听,忽然抬头向她这边瞥了一眼。视线陡然交汇,檀千月赶紧收回神识,眼睛盯着鼻尖,尽量将自己的气息隐藏在众仆从之间。等她再去看时,他已经没注意这边了,她才舒了一口气。 花蕊娘子一曲舞罢,赢得满堂喝彩,可当她看向那位俊美更胜二公子的贵宾,却发现人家一眼没看自己,不由有些委屈。南宫地彦见爱妾没能讨好鹤无羁,对她颇为失望,挥挥手让她下去了。 檀千月本以为她也可以跟花蕊离开,却被管事的留下来,要她和厅里其他丫鬟一起给客人们倒酒。好死不死的,她正好被安排去了鹤无羁那一桌。 她托着酒壶,硬着头皮走到他身后,却发现他从开宴到现在,一杯酒还没喝一半呢。见其他丫鬟倒酒后都站在客人身后,她便也有样学样,端着酒壶木桩子一般站着,盼这宴会赶紧结束,她还得想办法去找铁花儿。 鹤无羁也不知道突然发什么神经,拿起那杯酒一饮而尽,把空酒杯放在案上,微微回头对她道:“倒酒。” 妈的,风水轮流转,他居然使唤起她来了,他一定已经认出了她,故意捉弄。 檀千月瞪了瞪眼睛,后槽牙咬得咯咯响,不过为了不暴露自己,仍然顺从地给他斟满一杯酒。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转回去的时候,她似乎看见他嘴角一丝促狭的笑意。 这家伙,肯定是故意的,报他在云阿山为她当牛做马的仇!她不动声色地向他靠近几分,借着裙子的掩护,不客气地踢了他小腿一脚,鹤无羁一动不动,显然真的已经认出她了。 鹤无羁身边的小姑娘见他一口干掉一杯酒还笑,有点反常,惊奇地看看他,又看看檀千月,黑漆漆的大眼睛里有着不解。檀千月看她神态有些像铁花儿,不由对她一笑,小姑娘有些莫名其妙地摸摸头,转回去了。 忽略鹤无羁师徒,来客都愿意附和城主父子,整个宴会的气氛还是很不错的。热闹到一半,宴客厅的门忽然开了,随着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一抹鲜妍的倩影闯了进来。 经常与南宫家打交道的只听那笑声便知道,来者是南宫望唯一的女儿,被南宫家所有人宠上天的小公主,南宫梦凰,也是浮香城里唯一一个不被任何规矩束缚的女孩子。 南宫望给子女起的名字虽说都很土气,不过他的四个儿女都很会长,三个儿子俱是浮香城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这个唯一的女儿才十六岁,已经在修真界众美人中赫赫有名,当然这也不乏有权有势的父兄一直在为她宣传造势。 作为浮香城的大小姐,她将来的使命就是嫁一个门当户对,地位够高修为也要够高的夫君,为南宫家增添一大助力。她不需要像一些女修一样孜孜不倦地修炼,只要有美貌,差不多的修为,和她的家世,就足够了。 刚进门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南宫梦凰便被父亲旁边座上的白衣男子吸引了。那泠泠山巅雪、皎皎天上月一般的清冷美男子,不正是她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吗? 第60章 第 60 章 . 只看了人家第一眼, 南宫梦凰的脸颊就红了,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又一眼,恨不得把眼珠子扣下来贴在鹤无羁脸上。 “没规没矩的, 还有这么多客人在呢,怎么不通报一声就闯进来了?”南宫望眼睛一瞪, 南宫梦凰如梦初醒, 总算艰难地挪开视线。他嘴里虽然说着责备的话, 语气里却尽是宠溺, 哪里有半点生气的样子。 南宫梦凰嘟了嘟嘴, 一边朝自己父亲走去, 一边道:“这是我家,我在自己家还要通报吗?倒是爹爹, 请这么多客人, 也不叫上我。” 南宫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吩咐下人在自己案桌后面加了张椅子,让她坐下。在这种大宴宾客的场合坐到他身边,也就他的宝贝闺女有这个待遇了,三个儿子都不曾有过,可见她有多受宠爱。 他举起酒杯向众宾客笑道:“抱歉抱歉, 小女骄纵无知,让大家见笑了, 还请大家看在老夫的面上多多包涵。” “哪里的话?城主言重了,小姐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女孩子嘛, 就该娇养,就该这么宠着。” “梦凰小姐能够出席,是给大家面子啊,哈哈哈……” “说得对,梦凰小姐可是我们浮香城最美的花朵儿啊,谁见了不喜欢?城主您可不能责怪她!” 宾客们一堆恭维之语,拍得南宫一家人都很开心,尤其南宫望,端着酒杯哈哈大笑。但他们说的倒也不完全是违心之言,毕竟南宫梦凰确实青春可人,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就像鲜花一般,点缀在这里总比一群大老爷们儿来得赏心悦目。 南宫梦凰听说了有个很难一见的飘渺山山主被请到城主府中,很是好奇,特意想来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能让父兄亲自去请。她为了不丢南宫家的面子,来之前特意打扮了一下。她本就生得眉目如画,今天穿了云裳坊定制的粉天鹅羽裙,戴上一整套粉珍珠镶嵌的首饰,加上最近女修中最流行的妆容,果然一出场便收获大片惊艳的目光。 她很清楚自己的美丽和家世,浮香城各大世家都想向他们家求亲,可城里他们南宫家最大,她是绝对不可能嫁给比南宫家不如的家族的。 而飘渺山山主就不一样了……她含羞带怯地,越过父亲看向鹤无羁,却发现他连头都不曾偏一下,更别说表现出对她的好感了,这让她心生不悦。不过他的侧脸也真是好看啊,高挺的鼻梁,线条优美的下颌,贝壳样的耳朵,每一个部分都比她的哥哥们好看多了。 鹤无羁没怎么样,他身边的小丫头襄灵却被南宫梦凰一点也不含蓄的偷窥给激怒了。她心目中师父宛如天上高洁的神仙,只可远观,也是一个纨绔小姐有资格肖想亵渎的吗? 她不高兴地看着南宫梦凰,对她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南宫梦凰一愣,不知道这个小丫头是谁,居然敢靠鹤山主这么近,还敢对她如此不敬,不由脸色一沉,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宴饮终于结束了,南宫几兄弟一同送别宾客,南宫梦凰对父亲耳语几句,南宫望哈哈大笑。 他转向还未离去的鹤无羁道:“鹤山主,既然你到了我们浮香城,身为东道主,老夫一定要一尽地主之谊。在走之前,就请二位下榻在我府中如何?城主府虽然简陋,不过总比城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客栈好多了。不知你意下如何?” 襄灵瞪着南宫梦凰,心道这女的真是有够不要脸,还想留别人在她家住,可惜师父从来不喜欢和外人亲近,她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正得意想看南宫梦凰被拒绝吃瘪时,鹤无羁却出乎襄灵意料的,点了点头,道:“好。不过我要这个丫头来服侍,她倒酒倒得不错。” 他手一指,点的正是檀千月假扮的彩珠。南宫梦凰差点笑出声,只要能把人留在府里,就有更多机会与他相处,她相信以她的魅力,他一定会喜欢上自己的。 “自然是可以的,一个人只怕不够,要不要我再给你们安排几个丫鬟?”南宫望笑呵呵地问道。 他不知道“彩珠”是儿子小妾的丫鬟,就算知道,她也是南宫府里的婢女,最大的主人发话了,难不成花蕊还敢违抗?檀千月随随便便就被人安排去伺候别人,恨不得当场把鹤无羁剐上一百刀,他以为她是来玩的吗? “不必了。”鹤无羁摇摇头,“我不喜欢人多,一个就够。劳烦城主为我们师徒安排一个清静些的住处吧。” “师父……” 襄灵眼睛瞪得更大,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师父为什么今天这么反常,难道真的对这个南宫大小姐有意思?他什么品味啊?!她才不想这样的娇娇女当师娘! 南宫望还在想将鹤无羁师徒安排在哪里,南宫梦凰已经抢先道:“不如就住在‘幽竹馆’吧,那里都是竹林,很安静,一定合鹤山主的心意!” 幽竹馆就在南宫梦凰居处的隔壁,南宫望看了她一眼,微微皱了皱眉,这女儿太不矜持了。不过他也不好当客人的面驳了爱女面子,便将选择权交给鹤无羁:“鹤山主看如何?要不要先去看看再做定夺?” 鹤无羁留下来也是因为想知道檀千月在这里做什么,住哪里都一样,便点头道:“就在那里吧,不用太麻烦了,我们过两天就走。” 南宫两父女又与他客套了几句,因为顺路,南宫梦凰主动要求带他们过去,被南宫望制止了:“凰儿,客人自有下人安排,你等一会儿,为父有话跟你说。” 她只好哀怨地看着鹤无羁被下人们带走。 南宫望看她这副不争气的样子,不禁气不打一处来:“丫头,你想干什么呢?” “什么干什么?”南宫梦凰想着鹤无羁的样子,手指头玩着自己的鬓发,心不在焉地回问。 “你别以为爹没看见,你之前眼睛都恨不得粘人家身上去了,又让我把他留下来,又让安排在你隔壁,你说说,你是不是……” 南宫梦凰翻了个白眼:“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吗?鹤山主这样的男人,我要是对他没意思,你才该怀疑我有问题。他可是飘渺山的主人,三大破虚境修士之一,我要是能入他的眼,难道不是我们南宫家高攀了人家吗?” 南宫望像是被噎了一下,女儿说的话他一句也没法反驳。虽然他们南宫家坐拥浮香城,但鹤无羁可是三大破虚修士之一,只这一点已经把他和三个儿子甩了十万八千里,如果能攀上姻亲关系,好处数都数不尽。 可是…… “不行不行!”他连连摇头,“你绝对不可以嫁给他。” “为什么?爹爹觉得我配不上他吗?”南宫梦凰吃惊地望着父亲,他一向最疼爱自己了,凡是她提出的要求,几乎没有不答应的,为什么到了她的终身大事上却不肯满足她了? “胡说!”南宫望扶着她的肩膀,“我南宫望的闺女谁都配得上,不对,是别人配不上咱们。” “那你为什么反对我和鹤无羁在一块儿?”南宫梦凰眼里包着泪,委屈地控诉,好似她现在已经和鹤无羁两情相悦,南宫望就是那个棒打鸳鸯的恶父。 南宫望手指擦了她的眼泪,语重心长地说:“乖女,你有所不知啊,爹爹都是为了你好。那飘渺山鹤家一系,几千年来都是出了名的冷心冷情,结婚完全是为了繁衍后代,夫妻之间有孩子之后就各自修行,跟陌生人似的。那鹤无羁的父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当初他爹受不了他娘冷淡,和外面的女人好上了,抛弃他们母子净身叛出飘渺山,当时闹得沸沸扬扬……” 南宫梦凰惊讶地捂着嘴:“竟有这种事?” “难道爹会骗你吗?”南宫望叹了口气,“这个鹤无羁就更厉害了,他母亲经过丈夫的背叛,不想儿子重蹈覆辙,在他幼年时就斩尽他的情根,他这一生都不会爱上任何人。将来谁要是做了他的夫人,那可真是倒了八百辈子的霉。” 南宫梦凰听得目瞪口呆,父亲口中鹤无羁的身世也太可怜了,他不仅不被父母所爱,自己也从来没有拥有过爱,简直就是活体的美强惨。这样的人,是最容易引起她这种怀春少女泛滥的爱心的。 外加她自幼要什么都必须弄到手,征服欲比一般男人还强,父亲的告诫不但没有吓到她,反而让她对鹤无羁更增添了一种“我要将他从孤独中拯救出来”的使命感。 “乖女啊,你是爹爹的心肝宝贝,我怎么忍心我的宝贝女儿嫁到别人家里去守活寡?”南宫望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这丫头自小被宠坏了,就怕他越反对她越是固执,可不反对又不行,“你心疼一下你老爹好不好?别教我替你操心了……” “我不管,我就要他!”南宫梦凰不想再听他唠叨,一跺脚,捂着耳朵跑出去了。 南宫望摇摇头,命人去找大儿子回来,让他派人看着南宫梦凰,在鹤无羁走之前不许她跑到幽竹馆去骚扰人家。 此时鹤无羁一行人在南宫家仆人的带领下来到了幽竹馆,这是处于竹林间的几间精致雅舍,空气清新,清幽安静,只有鸟鸣和风穿过林隙的声音。 这地方襄灵一看就喜欢,她常年生活在冰雪覆盖的飘渺山,山上的人们又不苟言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看见什么不同的景色都觉得新鲜。 幽竹馆平时没人住,南宫家管事领了一大群仆婢过来,不一会儿就将里里外外打扫得纤尘不染,床帐被褥什么都换了新的,务必要使贵客住得满意。襄灵跟进去检查了一下,觉得清洁程度可以应付鹤无羁的洁癖了,确实比外面的客栈舒适得多,对南宫家的印象好了几分。 人都走了,襄灵从屋子里出来,想向师父报告自己在这里的发现,却见师父居然正与他指定跟随的那个丫鬟对坐在院中石桌两头,他甚至纡尊降贵的,亲自给她斟了一杯茶水。 第61章 第 61 章 . 襄灵被吓到了, 一时间不敢上前,怔怔地站在那里。妈呀,到飘渺山好多年了, 她从来没见师父动手做过这种事,更别说主动帮别人斟茶倒水。她有点怀疑师父被人掉了包, 眼前这个怕是假的吧? 鹤无羁朝她看了一眼, 道:“过来吧。” 襄灵小心翼翼地挪过去, 站到他身后, 不住打量着对面的女子。 鹤无羁对她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还这副打扮。” 襄灵看着女子伸手在脸上抹了几下, 普普通通的一张脸立刻变成另一张令人惊艳的容颜, 不禁呆了一呆。眼前女子虽然身着丫鬟装,但浑身上下的气势竟然不输鹤无羁, 若说方才的南宫梦凰是朵娇艳的花, 那么她就是一棵参天的秀木, 让人情不自禁想要仰望攀附。 “这位是我的好友,清合宗的月檀仙长。” 鹤无羁半回头跟襄灵提了一句,她立刻懂了他的意思,上前盈盈向檀千月行了一礼,甜甜笑道:“飘渺山襄灵, 拜见月檀仙长。” 师父什么时候说过谁是他的好友?既然他这么说了,眼前这位一定是很重要的人, 襄灵眼里自动给檀千月加上了一层滤镜。 檀千月微笑着对她颔首:“襄灵?这就是你那徒弟吧?我看她资质不错,不过身体好像不太好……” “她先天神魂缺了一部分,被人遗弃在飘渺山下, 我偶然路过,听到婴孩啼哭,才把她捡回去的。”鹤无羁说起徒弟的身世一点也不避讳当事人,也不管人家听了会不会伤心,檀千月抬眼看了看,襄灵果然难过地低下头。 檀千月讪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这孩子,装没看见地低下头喝了口茶:“原来你也会发善心主动救人啊?” 鹤无羁像是听不出她的嘲笑之意,继续道:“当时她已经冻僵了,我发现她根骨很不错,便带回去救活了,准备当作我的传人栽培。但她一来神魂缺损,二来襁褓中被大雪冻伤,身体一直很孱弱,许多功法无法学习。” “哦——”檀千月恍然大悟,“所以你带她来浮香城,高价买那棵若瑶草就是为了替她调理身体是吧?” “不错。现在若瑶草已经有了,还需另两味药,加在一起炼丹应该可以治好她的病。” 她点点头,收起轻慢的笑容:“那你这个师父做得还是挺称职的。” 鹤无羁看她一眼:“你这个师父也不错。” 他指的是她不远千里带他去花间谷求医之事。檀千月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发,作谦虚状道:“哪里哪里,还不是有来有往嘛。” 当时他为她受伤中毒,她但凡有点良知也不能看着他死是不是? “你还没说,为什么在城主府,还假扮成人家丫鬟。”鹤无羁提醒道。 檀千月皱了皱眉:“我来浮香城本是想给玄理他们几个挑些法宝灵器,好在仙门大比上有用的。不想遇上了一个贼子,趁我不在把铁花儿抓去了。那人和城主府的人有点关系,现在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我来找找看有没有线索。” “原来如此。”鹤无羁在清合宗时与除了她以外的人都不怎么熟,所以无法产生共情,不过他知道那只老虎对她挺重要的,便说,“要不要我帮你问问南宫望?” “也好。”檀千月料想堂堂一城之主不至于为了个儿子的姬妾包庇一个混混,有鹤无羁出面,说不定他为了卖这个人情主动把猴三送来呢。 她跟鹤无羁说了猴三的情况,鹤无羁修书一封,让南宫家的仆人带着襄灵送去南宫望那里。不过他并没有提起檀千月,只是说自己的灵兽在浮香城走失,有人看见那个猴三在黑市卖过。 襄灵将信送到南宫望那里,他大感头痛。 猴三这种人浮香城里有很多,他们就是这座城市繁华光鲜之下,阴暗面里的生物,见不得人,却不可或缺。很多有地位的人明面上不能去做的事,都是交给他们处理的。 城主府养着这样一批人,猴三也是其中之一,因为和南宫地彦有点关系,城主府对他的关照比其他人还要多一点。他一向是不管这些的,都是儿子们的手下人在打理,唯一要求是他们搞出事不要连累城主府的名声。 谁知道这个猴三胆子这么大,手动到鹤无羁头上去了。不要说他只是儿子一个小妾的哥哥,就算是南宫地彦正儿八经的小舅子,也不可能包庇他了。 当着襄灵的面,南宫望立刻派人去找到猴三,把他抓回来交给鹤无羁处理。这个结果让襄灵很满意,回去向师父复命。 因为南宫望告诉她把这里当家,可以随便玩,路上襄灵想在城主府里到处逛逛,便没有立即回幽竹馆。 这城主府很大,跟在师父身边时一刻也不能停,只能走马观花地看看。现在有仆人带着她四处游览,她就跟乡下人走进一所大园林,看哪都新奇漂亮。 内院每一座园子,每一处建筑都各有风情,简直将九洲不同风格的景致融合到一起了。她甚至看见了一整座由冰雕成的楼阁,也不知道在这么温暖的地方,是如何保持不化的。 走到幽竹馆附近一个被蔷薇墙围着的园子时,襄灵闻到了一阵浓郁的花香,之前也有经过这里,不过当时和师父在一起,他不会允她去观看的。小女孩大多喜欢鲜花之类美丽的事物,闻到从未闻过的香味,她便有些走不动了,要仆人带她过去看。 带路的仆人有些犹豫:“姑娘,那片花园是大小姐独享的,就连三位公子的内眷过去也要经过她同意。要是贸然带您进去,被她知道了,我会被打死的。” 襄灵面露失望之色,不过在人家家里做客,也不好逼迫别人冒着生命危险满足自己的愿望,便点点头说:“好吧,我不去就是了。” 她走了几步,指着前方的竹林,对仆人道:“我马上到幽竹馆,不会迷路,就不用你带了。你忙你自己的去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说着便一路小跑进了竹林,那仆人见已经不需要他,便转身走了。不一会儿,襄灵从竹林里探出半个身子,见外面空无一人,不由捂着嘴偷偷笑笑。 不就是个花园吗,有什么好金贵的?她就去看看,也不摘花,看完就出来,南宫梦凰也不知道。就算被抓到了,难道谁还敢动她不成? 襄灵身形瘦小,借着花墙的掩护,溜进了花园。 进入花园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眼前赫然是一道由无数棵紫藤萝瀑布堆出来的通道,深深浅浅的紫色花穗幔帐长长地垂下来,随风招摇,如梦如幻。 “哇塞,这里可真是太漂亮了!”襄灵贪婪地望着眼前的美景,感觉自己的眼睛都不够用了,一边赞叹,一边慢慢往前走。 过了紫藤萝长廊,前面都是高高低低,搭配得错落有致富有层次的花墙,有的长在地上,有的种在盆里。七彩的蝴蝶在各色花丛中蹁跹起舞,怎一个姹紫嫣红开遍能形容的? 她不禁嫉妒起南宫梦凰的好命来,有个有财有势的父亲就是占便宜,想要什么,只要说一声,不费吹灰之力就有人给她捧到面前。 相比之下,自己虽然是飘渺山主人的亲传弟子,从来不缺吃穿用度,师父对她也不错,却绝对谈不上有多宠爱。 襄灵已经忘了这里对外人来说是个“禁地”,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便到了花园的中心地带。前面隐隐约约传来一些不太和谐的声音,好像有个女孩子在惨叫,她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躲到花丛后面,小心往那边靠近。 走到声音来源不远处,襄灵看着花丛外,惊讶地瞪大眼。前方的花盆被搬开了一大片,留出一块空地,空地上竟然缚着一只黄毛大花老虎。本应傲啸山林的百兽之王,这会儿却成了狼狈的囚徒,看起来无比凄惨。 四条足有小儿手臂粗的精钢锁链从地下拉出来,分别锁住它的四肢,另外一根锁链更粗些,连着一只同样的精钢项圈,紧紧箍住了它的脖子,让它半分挣扎不得。 两个壮年男子分别手持皮鞭和一头尖锐的铁棍站在它身边,老虎身上满是斑驳的血洞和鞭痕,毛毛被血打湿又凝结成一绺一绺的,显然已经让他们折磨了很久,这会儿闭着眼睛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 虽然豺狼虎豹这些都是伤人的猛兽,襄灵看这只老虎被虐待成这个样子,心里还是忍不住一抽一抽的,很是可怜它。 南宫梦凰就站在老虎旁边,双手叉着腰,怒目看着老虎,又质问手下:“怎么,这畜生还是不肯服软,认我为主吗?” “大小姐,这只老虎已经成精了,我们虽然用禁制禁锢了它的灵力,可它意志极为坚定,太顽固了,怎么打也没用……” “废物!真是一群没用的饭桶!”南宫梦凰劈手从一个人手里夺过鞭子,狠狠地往老虎身上抽了十几二十下。 一鞭下去就是一道口子,血肉翻开,鞭上有倒刺,那老虎疼得睁开眼,又开始惨叫,声音听起来像个小女孩,和襄灵刚才听到的一样。它一双眼睛泪汪汪的,虽然被打得皮开肉绽,仍然是倔强地不肯服软。 襄灵从灌木的缝隙中看到老虎的惨状,又看到南宫梦凰狰狞的表情,直感到头皮发麻,不寒而栗。她以为南宫梦凰只是个娇蛮的大小姐,没想到她私下还有这么冷酷残忍的一面,真是可怕极了。 如果说她之前还觉得就算被抓到偷溜进花园南宫梦凰也不敢拿她怎么样,见了这一幕,她已经完全不敢出去。万一惹恼了南宫梦凰,她把她抓起来,回头对师父说没见过她,师父也不能把人家城主府掀了。老虎现在受的这种酷刑,如果换了她来,她可能半个时辰都撑不下去。 襄灵缩在灌木丛后面,一动不敢动,连大气也不敢出,只怕被他们发现了,拉过去和老虎锁在一起挨打。 第62章 第 62 章 . 南宫梦凰现在很生气, 好不容易把鹤无羁留在府里,想找机会和他熟悉一下,大哥却派人看着她, 不许她接近鹤无羁,那她一番心思不是白花了吗? 偏生前日从黑市上淘回来的这只虎精也不听话, 不管她是利诱还是威逼, 连酷刑都用上了, 它就是不愿意认她为主人。 女修们一般驯养灵鸟或灵鹿之类温顺的灵兽, 她不屑那些没挑战性的, 一直想弄个威风的灵兽。难得遇见这么个有灵识有修为的老虎, 她还想快点驯服它,好在女伴们面前炫耀一把, 它却如此不给面子, 更让她火大。 南宫梦凰拿老虎发泄了满腔怒火, 直到累得挥不动手臂,才扔了鞭子。 “就把它关在这儿吧,别给它东西吃,也别给水喝,我看它能撑多久。”南宫梦凰足尖在老虎屁股上踢了一下, 又加了一句,“它不服软就别放, 要是死了,就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做花肥。” “是。” 南宫梦凰不怕它死了,对她来说这就是个不听话的玩物, 真弄死了大不了找父兄再买一只。她留下两句吩咐,便扬长而去。 两个负责训虎的见大小姐走了,总算松了口气,他们也不耐烦一直对着一只畜生。反正它锁在这里,钥匙在他们身上也丢不了,两人索性相约喝酒去了。 等他们的动静消失很久,襄灵才敢从花木背后爬出来。她本想立刻离开,回头看了老虎一眼,却心里一软,战战兢兢地走到它身边。 它察觉到又有人靠近,耳朵动了动,睁开眼睛,发现眼前是个没见过的小女孩。但它现在觉得这个地方任何人都是坏人,一双金眸里满是戒备和憎恨。 襄灵蹲在它脑袋旁边,保持着一个它咬不到的距离,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了它一下,又迅速抽回手。 “你……你疼吗?”她看着老虎满身血痕,眼睛一酸,掉下两滴泪来。 老虎身子缩了缩,警戒地瞪着她:“你想干什么?你是不是也想打我?” 襄灵摇摇头:“不,我想救你。” 她拉了拉那几根锁链,聚集体内灵力想弄断它们,却发现上面加持了禁制,不是她能破坏的,不由泄气地放下,对它撇撇嘴,“对不起,我打不开。” 老虎微微抬起头,认真地打量了她一下,发现她身上没有南宫梦凰那种戾气,便问道:“你是什么人啊?” 襄灵耸耸鼻子,道:“我叫襄灵,我不是这里的人,刚才打你那个女的叫南宫梦凰,她可真坏!” 老虎赞同地点点头,又将下巴搁在爪子上,有气无力地说:“既然你不是她的人,就快走吧,要是他们回来发现你,不会有你的好果子吃。” “可是我想帮你。”襄灵指了指它脖子上的项圈,“这个有办法弄断吗?” “不行,我的灵力都被它封住了。”它忽然眼睛一亮,“你要是真的想帮我,能不能帮我找个人,她才能救我!” “谁?”襄灵问道,“我让我师父出去帮你找。” “她叫檀千月,住在财源客栈,你只要找到她,告诉她我在这里就行了。” 襄灵郑重地点头承诺:“好,檀千月,财源客栈,我记住了,一定会帮你带到。” 说着还伸出一根小指头,在它爪子上勾了一下,当作两个人拉勾勾说好了。 襄灵惴惴不安地按原路返回,还好没有遇上南宫梦凰和她的人,出了花园,她逃也似的跑回了幽竹馆。 幽竹馆里,南宫家大公子南宫天彦正在拜访鹤无羁,给他送了很多礼物来,执着地要他收下。他是为了猴三的事来道歉的,说是已经派人去找他,请他们在城主府多留两天。 襄灵一张小脸惨白,走到鹤无羁身边,鹤无羁看她一眼:“怎么现在才回来?” 她看看南宫天彦,想着他肯定是向着自己亲妹妹的,便没敢说实话,只说自己贪看城主府景色迷了路。 南宫天彦笑着替她说话:“小女孩嘛,就是喜欢看个新鲜,我那妹子也差不多,仙长就不要对她太严格了吧。” 又逗留了一阵子,看鹤无羁并没有与他深谈下去的意思,南宫天彦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便很有眼色地告辞了。他走了之后,鹤无羁才又问道:“你究竟做什么去了?” 襄灵回来时气息不稳,脸色也不对劲,哪里像只是贪玩迷路的样子? 她眼神躲闪了几下,终于鼓足勇气,嗫嚅着道:“师父,你能不能带我出去一下?我想找个人。” 襄灵本来是很敬怕师父的,一般来说也不敢向他提多余的要求,当时答应那老虎纯属一时冲动,回来的路上其实已经有些后悔了。她现在是跟着师父在人家家里作客,那老虎是别人的东西,主人家怎么对待根本轮不到她来管。就算告诉师父,他也不见得准许她多管闲事。 可是……那老虎真的好可怜啊!她冒着被骂的风险,还是想要试一试,就算不能成功帮到它,也尽力了不是? “你想找谁?你在这城里难道还有认识的人?”鹤无羁眉毛微扬。 “我要去财源客栈,找一个叫檀千月的人。”襄灵舔舔发干的嘴唇,充满希冀地望着他。 鹤无羁正在清点乾坤囊,他不想欠南宫家,想看看身上带的东西里有什么可以做回礼的,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檀千月的真正身份现在知道的加起来一只手就能数清,襄灵不知道清合宗的历史,自然也就不知道檀千月这个人,他也从没在她面前提起过,她怎么会知道? 他沉吟了片刻,问:“你找檀千月做什么?你和她认识吗?” 襄灵摇摇头:“不认识。我是相帮一个新认识的朋友找她,找她救命的。” 鹤无羁目光一凝:“什么朋友?” “是一只老虎精,它就被关在这府里。”面对师父的问话,襄灵一句假话也不敢有,将遇见那老虎的过程从头到尾告诉他,着重将它的惨状描述了一下,希望唤起师父那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同情心。 她刚说完,那位月檀仙长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激动地抓住她的肩膀,一边摇晃一边问:“你说的那个花园在哪里?!快带我去!” 襄灵被她猛一摇得头晕眼花,没反应过来是个什么情况:“月仙长,怎么了?” “她就是你要找的檀千月。”鹤无羁在旁边对她解释,又对檀千月道,“看来这只老虎就是铁花儿了,你不用再担心,我们这就去把它要回来。” 襄灵茫然地眨眨眼睛,想起她之前说的来城主府是为了被抓走的什么花,恍然大悟:“原来您说的‘铁花儿’是只老虎啊。” “这次多亏你了,不然还要费一番周折。”檀千月感激地摸摸她头,“要是等他们把那猴三抓回来,再弄清楚铁花儿下落,不知道它有没有被折磨死。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救它吧。” 鹤无羁本想先去找南宫望说这件事,他们家下人却道城主和三位公子有事出去了,檀千月又等不及,便让襄灵直接带他们去那花园。 三人匆匆来到那花园,原地却不见了铁花儿的踪影,只剩下地上的几根铁链子,还有一些黄黑的毛和血迹证明它之前存在过。 几个奴婢正在用水和扫帚打扫,见他们闯进来,大惊失色道:“你们是什么人?这里不许随便进入,你们快走,不然我去禀报小姐了!” 檀千月将现场扫视一圈,耐着性子问:“之前锁在这里那只老虎呢?” 见几人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她眼睛一转,笑了笑,道:“这位鹤无羁仙长是飘渺山山主,是城主特意请来府里的贵客,小姐对他……总之他想看看小姐新得的那只灵兽,你们若是轻慢了贵客,小姐第一个不饶你们。” 她穿的是城主府丫鬟的衣服,话里又透露着小姐对这位贵客有几分意思,他们便信了六七成。其中一人道:“小姐嫌弃那老虎把这里弄脏了,已经把它送到撷芳居了。” “撷芳居怎么走?” 几人奇怪地看着她,刚才回答那个眼神有些警惕:“你不是府里的吗?怎么不知道撷芳居就是小姐的住处?” 檀千月笑了笑:“我是新来的啊,为了伺候鹤山主,今天才调到内院的。” 那人“哦”了一声,倒是没有继续追问,说:“就算老虎还在这儿,你们要看,也要先请示过小姐,不该直接来这里。小姐的撷芳居就在花园外面,左边那个院子,你们自去找她吧。” 说着便毫不留情地赶他们出去。既然铁花儿不在这,他们待着也是无用,于是又转去南宫梦凰的院子。 南宫梦凰正发愁见不到鹤无羁,听下人禀报他主动来访,不由喜不自胜。她让人将他请进客厅,自己跑回闺房,以最快的速度换上一件水红色纱裙,补了口脂,梳了头发,才出来见客。 虽然鹤无羁还带着两个人,南宫梦凰直接就将她们无视了,梦想中的情郎就在眼前,她一颗心儿扑扑乱跳,红着脸走到他面前,盈盈施了一礼。 “鹤山主大驾光临,真令小女子不胜荣幸。”南宫梦凰从来都是被别人捧着的,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款待客人,只知道请他坐下,让丫鬟上茶来招待。 父兄都不在,鹤无羁居然主动来找她,一定也是对她有想法的吧?父亲还骗她说鹤无羁天生无情,这样看来,肯定是假的。她脑海中浮想联翩,短短一个瞬间已经幻想到了他们的洞房花烛夜,以及将来孩子取什么名字了。 哪知道鹤无羁依然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淡淡道:“不用麻烦南宫小姐了。鹤某来是有一事相求,还请南宫小姐成全。” “你说。”她笑眯眯道。 “鹤某有一头灵兽,是只已经成精的老虎,到浮香城后却被人盗走。我听说这只老虎现在在小姐手上,希望小姐能物归原主,我飘渺山上下将感激不尽。” 南宫梦凰闻言脸上笑容一僵。 第63章 第 63 章 . 面上表情不自然了片刻, 南宫梦凰又挤出微笑道:“不知道山主是从何处听说的?我这里可没什么老虎狮子的。” “是我这小徒弟贪玩,无意间闯入小姐的花园,亲眼所见。”鹤无羁当然不怕她迁怒襄灵, 南宫梦凰也没本事在他眼皮子底下动他的徒弟,又补了一句, “我这徒弟天性单纯耿直, 从来不会撒谎。” 是他徒弟亲眼所见, 南宫梦凰便无从抵赖。 南宫梦凰冷冷地扫了襄灵一眼, 但她这会儿有师父在身边, 哪里会怕她, 大着胆子瞪了回去。 “哦,你说老虎啊,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南宫梦凰恢复甜美笑容, “前日是有下面的人孝敬上来一只灵兽, 怪我疏忽,也没问是哪来的,便想着将它调.教调.教。不过山主怎么知道就一定是您丢失的那只老虎呢?这天底下老虎精长得不都一样吗?说不定是令徒认错了呢?” “是不是认错,一见便知。请小姐把它带出来让我们看一下就好。” 那老虎带回来后承受了南宫梦凰最大的怒火,现在都被虐待得不成样子了, 这时候她哪敢把它带出来。 “鹤山主,我敬您是我爹爹请回来的贵客。”南宫梦凰眼睛眯了眯, “这里是城主府,是我的闺房,您是否应该认清自己客人的身份?” 鹤无羁眉头微微一皱:“南宫小姐这是何意?” 她这话说得怎么好像他欺负了她一样? 南宫梦凰现在是宁愿耍耍大小姐的脾气, 也不愿意让鹤无羁觉得自己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索性直接给他扣上一个“咄咄逼人”的帽子。 “我爹爹和哥哥们都不在府里,你在我不方便的时候带人到我居处来,非要看我的灵兽,难道不是在逼我吗?”南宫梦凰眼里沁出泪珠,“你这样做,传出去坏了我的名声,我还怎么做人?” 鹤无羁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惊愕:“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是在说老虎的事,你扯到哪里去了?” 看她这一通表演,已经忍了一肚子火的檀千月再也受不了了,把鹤无羁拨到一边,一挽袖子径自上前扼住南宫梦凰细嫩的脖颈,厉声道:“少废话,你到底把铁花儿藏到哪儿了?!” 她可一点不会怜香惜玉,出手之重,南宫梦凰死命摇头也挣不脱,很快脸色便涨得通红发紫,手背和额头冒出根根青筋。 南宫梦凰的婢女都是贴身保护她的开河境高阶修士,檀千月出手的瞬间,她们便对她发动攻击。然而檀千月头也没回地挥出一掌,只是一瞬间,四个人便同时被一股霸道的气劲打飞出去,失去行动能力。 至于南宫梦凰自己,仗着父亲和哥哥横行霸道,哪里有提升自己修为的觉悟,开河境的境界也都是靠药堆上来的,在强人面前不堪一击。 手底下掐着的人犹如一只羸弱的小鸡,掰不开檀千月的手,便对她拳打脚踢,奈何手脚都没别人长,连她衣角都碰不到。 “月檀仙长,她快要死了……”眼看南宫梦凰被掐得翻白眼,襄灵怕她真的死了浮香城会和师父结仇,赶忙上前拉住檀千月的胳膊。 檀千月眼底仿佛结了千年的寒冰,这才缓缓放开手,南宫梦凰劫后余生,惊恐地摸着脖子,脚软得整个人下滑瘫在地上。 “你……你是什么人?你想干什么?”南宫梦凰哑着嗓子,满眼后怕,求救似地看向鹤无羁,“鹤仙长救我,我若死了,我爹爹不会和飘渺山善罢甘休的……” 鹤无羁后退几步,冷然道:“此事与我无关。” “铁花儿在哪里?”檀千月不耐烦地踢了踢她的腰,将她拎起来,“带我去找她!” “什、什么铁花?”南宫梦凰这下真的吓哭了,泪珠子扑簌簌往下掉。 “就是你买回来那只老虎!” 她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外面:“在……在地底暗室。” 那是她平时为了用来惩罚奴婢特意修建的一间刑房,就在她的院子里。檀千月强拖着她指路,南宫梦凰浑身发着抖带他们进去,进门后悄悄拨动墙上一处机关,却冷不防挨了檀千月一记耳光。 暗室里如它名字一般漆黑不见光,鹤无羁手中升起一簇阴火照明,照出往下长长的一段石阶。 “以为我没看见啊?老实点,再乱动手脚你死得更快哦!”檀千月哂笑一声,将机关又拨弄回去,把南宫梦凰一搡,押在前头往里走。 沿着石阶走到底部,下面是一间不大的石室,四面墙上装着许多精铁环扣,应该是用来束缚人手脚的。一个刑台上摆着鞭子、烙铁、锁链、刀子等各种刑具,哪里像个大家小姐居所地底下应有的布置? 南宫梦凰的秘密第一次被外人得知,此时也不敢去想鹤无羁如何看她。她最怕的是她的阴暗面被他们泄露出去,她的名声在修真界中将跌至低谷,只怕也不会有哪个正经世家子弟愿意与她联姻了。 空气中一股腥臭的血气,石室中间的地上伏着一团黑影,微微起伏的轮廓显示它还活着。 檀千月闻到熟悉的、属于铁花儿的气味,将南宫梦凰一丢,跑过去蹲在它身边。阴火光照耀下,她看清楚它一身的伤,大片皮毛被削掉,许多伤口深可见骨,浑身鲜血淋漓,比襄灵描述的还要惨重。 “铁花儿……铁花儿?铁花儿……”檀千月小心翼翼地摸摸它脸上没有伤的地方,生怕把它弄痛了。她召出混沌之心,经由它将灵力柔化,如一股春风般流过铁花儿全身的伤口,虽然不能愈合,却极大地减轻了它的痛苦。 唤了好几声,铁花儿终于醒了,浮肿的眼睛勉强睁开两条缝儿,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是檀千月,湿热的泪流出来。它太累太疼了,一点力气也没有,舌头又受了伤,说不出话,只能轻轻舔了舔她的手,放心地把头靠着她,又昏睡过去。 距离襄灵第一次离开花园,到现在也不过一个时辰,南宫梦凰把它转移到这暗室应该也没多久,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它身上又添这么多伤,可见她有多心狠。 “坏女人,你、你太毒辣了!”襄灵气得走到南宫梦凰身边怒骂,“真是知人知面面不知心,你们南宫家都不是好人!” 南宫梦凰被一个小丫头骂,又急又气,马上回嘴:“不就是个畜生吗?难不成你们还把畜生当父母养?吃肉的时候怎么不说残忍?这是我花大价钱买回来的,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关你什么事?!你们最好放了我,向我爹赔罪,否则我爹和哥哥不会放过你们的!” “我呸!我们飘渺山才不会怕你浮香城呢!”襄灵啐了一口,“我师父可是破虚修士,动动手指就能把你爹和三个哥哥灭了,你在我们面前横什么?” “襄灵,不用理会她。”鹤无羁淡淡道,连看都没看南宫梦凰一眼。 那边檀千月准备带铁花儿离开,却发现它身下的地面刻了一个地缚咒,用以限制其行动。她冷哼一声,手掌按在地上,地底爆开几束电光,符咒轻而易举被破坏掉。 混沌之心的光华将铁花儿整个笼罩起来,它身形急速缩小,体型变得像一只大橘猫。檀千月把它抱起来,经过南宫梦凰时,把铁花儿放到襄灵怀里:“你帮我抱一下。” 接着转身走向南宫梦凰。 南宫梦凰大睁着眼,看着檀千月靠近自己,蹲在她面前,一只手指伸到她脸上轻轻一划,从额头直到下巴,她感觉到尖锐的疼痛,一股热流顺着脸蛋流下。 “不!你对我做了什么?!”她惊叫道,身体连连往后缩,可是被对方抓住了肩膀猛然一抖,浑身骨头像是突然被打碎了,痛得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檀千月站起来,冷冷地看着地上捂脸嚎哭的南宫梦凰,道:“既然铁花儿没死,我也留你一条命,你这样的心性,下半辈子还是躺在床上度过的好,这样对外人也比较安全。记住,今日伤你的人是我月檀,与飘渺山的任何人无关,你南宫家要报仇的话,只管来云阿山找我。” “你不杀了她,以绝后患?”鹤无羁见檀千月只是划花她的脸,毁掉她一身筋骨,不禁觉得她太仁慈了一些,“你还留下姓名,是担心南宫家不去找清合宗的麻烦吗?” 檀千月低头看着怀里千疮百孔的小老虎道:“如果今日她虐待的不是铁花儿,而是另外谁的灵兽,我是不会管的。” 修真界中弱肉强食的事时刻都在发生,只不过现在发生在她在乎的人(兽)身上,她才会出手。南宫梦凰今日的遭遇,说到底只是触到了她的逆鳞,她其实还没到必须死的地步。 “至于南宫家……他们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不过我正担心他们不来清合宗找麻烦呢。”檀千月微微而笑,在南宫梦凰面前留下自己信息之时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主意。 “好吧,我知道你自有你的道理。”鹤无羁从乾坤囊里拿出一瓶丹药递给她,“这是三清玉露丸,可以止血止疼。” 檀千月接过去道了声谢,将铁花儿放在地上,双手在它周身聚起水雾,清理掉伤口上的淤血污秽,再化了玉露丸敷在它伤口上。 几人从暗室里出来,檀千月抬头看了眼蓝天,对他们道:“我此番与南宫家结仇,浮香城是待不下去了,我要先带铁花儿回清合宗进一步疗伤,你们呢?” 鹤无羁耸耸肩:“南宫梦凰亲眼所见,你是我们带来的,难不成我们还能若无其事地留下来做客?” 檀千月讪讪一笑:“是我连累你们了,你本来不用多一个仇家的。” “少一个不少,多一个不多,反正若瑶草已经到手了。既然你觉得连累了我,就帮我个忙吧。”鹤无羁看了眼襄灵,对她说,“为师还有事,你跟月檀仙长去云阿山住一段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已告罄,作者手残,明天开始要恢复一更了~ 第64章 第 64 章 . 等南宫家的人发现南宫梦凰被重伤, 通知城主和三个少主赶回来时,鹤无羁与檀千月早就大摇大摆地离开浮香城了。 南宫梦凰一张俏脸上多了一条狰狞的疤痕,这个倒是不打紧, 以南宫家的财力,修复容颜的办法多得是。可是她的四肢筋脉骨骼同时被毁掉, 而且是不可逆转的损伤, 南宫望甚至请来长春宫的医圣看过, 最后也表示无能为力。 她成为了一个废人, 下半生只能完全靠人服侍, 再也没有自理能力了。 南宫家就这一个宝贝女儿, 南宫望和三兄弟看着她的惨状简直肝肠寸断。南宫梦凰苏醒后,南宫望问清了她是怎么受的伤, 发誓要让那个叫月檀的血债血偿。 至于帮凶鹤无羁, 他仔细衡量了一下, 打消了上门兴师问罪的念头。破虚境修士虽然非常厉害,但也不是无敌的存在,他若是下狠心下血本,拿上百个天海境修士或者几千上万个开河境高阶修士去堆人海战术,未必不能拿下他。 可那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天海境修士本就十分难得, 他到哪里去凑一百多个来替他卖命?开河境修士嘛,他浮香城倒是有几千, 但堵上去就是全副身家,还不一定能成功。更何况鹤无羁可不是一个人单打独斗,他后边还有个不输仙门联盟任何大门派的飘渺山呢。 想要攻下飘渺山, 至少要联合三个大门派,还得全是人家的精英出动。可一来他们与鹤无羁无冤无仇,二来进攻飘渺山又得不到巨大的回报,谁愿意自损八百伤敌一千地为他女儿报仇? 最终只有把枪口对准云阿山的月檀,以及她所在的清合宗。 虽然檀千月并没有在南宫梦凰面前提起清合宗,不过这是南宫家的地头,南宫望把她在浮香城期间所有行程,去过哪里做过什么都查清楚了,自然也打听出了清合宗这个名字。 那是个近一千年前辉煌过的门派,可现在已经落魄得不成样子,整个门派加起来才十几个人。南宫望完全没把它放在眼里,当即点了一个百人精英队,以最快的速度赶去云阿山,荡平清合宗,让它彻底消失在修真界。 至于月檀,他特意吩咐要抓活的,女儿受的伤,他要亲自让她承受百倍的痛苦。 “阿嚏!”当南宫望铁青着脸咒骂月檀,派出人马去往云阿山时,檀千月正坐在白羽飞鸾背上,打了个喷嚏。 襄灵坐在她身前,怀里抱着昏睡的铁花儿,看着下方掠过的浮云和青山绿野,小脸上满是不用被师父管束的自由和兴奋。其实鹤无羁为人冷淡,对谁都差不多,平时都不怎么管她的,但襄灵一看见他就自动表现得规规矩矩,一点也不敢放肆。 这次师父把她交托给月檀仙长,还能去没去过的云阿山玩,简直就是给她放了一个大假。她当着他的面一副被丢下的可怜样,转过头,却开心得快跳起来。 料到南宫望会派人去云阿山,檀千月向鹤无羁借了白羽飞鸾,带着襄灵和铁花儿一起回去。 远远便从天上看见下方群山簇拥着几座灵气充沛的山峰,山间覆盖白雪,山腰云雾缭绕,襄灵看着一座山头成片的建筑,高兴地指着那里扭头问道:“仙长,那儿是不是清合宗?” 檀千月点头,驱使白羽飞鸾降落在清合宗外。 正在扫雪的通慧听见风声,抬头看见一只白色大鸟飞下来,上面坐着檀千月和一个小女孩,丢下扫帚跑上去迎接:“师叔祖,您这么快就回来了啊!” “嗯。你师父在哪里?” “师父带着师兄们做早课,我去通知他们您老人家回来了!” “不用了,一会儿我自己去找他。这个是襄灵,我们的小客人,你给她安排一间客房,好好招待她。” 檀千月带着襄灵从鸟背上下来,把乾坤囊里的鸦鸦放出来,让通慧带去喂东西吃。襄灵一点也不怕生人,跟在他后面一蹦一跳地走了。檀千月自己则带着铁花儿去找洛辰。 药庐里,洛辰正在跟画卷里的殷不群讨教医经里的古方,见檀千月抱着只大猫儿进来,惶恐地站起来:“师叔?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檀千月不顾殷不群的反对,径自将山河图卷起来扔到一边,把铁花儿放到桌子上:“铁花儿受了伤,先放你这治疗。” “这……这是铁花儿?怎么变成这样了?” 洛辰吃惊地指着它,他平时所见的铁花儿都是以那个可爱的小姑娘的形象示人,现原身时则是胖乎乎的大老虎,没想到还能变成这么软萌的小猫咪啊! 只是现在小猫咪伤痕累累,灵气外泄,已经没有自主变化的能力了。如果再严重些,恐怕修为都要散尽,变成一只普通的老虎。 檀千月打开乾坤囊,把在浮香城买的所有药材都倒出来,一股脑交给洛辰处理。 “以后再说吧,这些东西和铁花儿都交给你了,我还有急事,先不和你说了。”说完她转身便离开了药庐。 从洛辰那里出来,檀千月直接去找了清徽,这时候通慧已经把檀千月回来的事告知了他们,师兄弟两人早就等着她召见。 “师叔!”清徽清兆见檀千月一脸严肃,脚步急促地走进来,相互对视一眼,心想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檀千月摆摆手,叫停了他们的礼节客套话,问道:“现在除了闭关的几个,我们还有多少人手可用?” 清兆答道:“闭关的有五个,除此之外,加上我和师兄,以及新来的弟子,还有二十人。” “我们储备的粮食能支持所有人用多久?” 两人听她问这个,越发不安。清兆负责管理这些事,想了想,回答:“大约还能用两个多个月吧。” “好,一会儿我需要大家做点事。”檀千月点点头,“清合宗遇到了一点不大不小的麻烦,清徽你通知下去,从今天开始,不管发生什么事,大家都不要出山了。如果发现有陌生人进入云阿山立即禀报,只要没接近主峰,就不要靠近他们。” “师叔,敢问一句,到底出了什么事,需要弟子们这般戒严?”清徽按捺不住心里的不安与好奇。 檀千月轻描淡写道:“也没什么大事,我把浮香城主的女儿废了,估摸着最近他们要上门寻仇,你们多注意些。” 没什么大事……没什么大事……当清徽清兆想明白过来她说了什么,差点想当场撞墙自尽。 清徽白眼一翻,直直往地下倒去,幸好清兆心脏□□一些,眼疾手快地扶住他。他感到自己缓不过起来,抚着胸口,断断续续道:“师叔,那可是浮香城啊,人家动动手指,我们能抵挡得了一天吗?” 他现在又急又气,气的是檀千月怎么这么不为大局考虑,可她是长辈,他也不敢对她发火,只捶胸顿足地感叹自己无能,不能保护宗门。 檀千月白他一眼,让清兆扶他坐下,抱着两条手臂道:“实在是那小丫头欺人太甚,差点毁了铁花儿的灵池,不给她点教训,我实在是过意不去。” 清徽不说话了。他虽然嘴上不喜欢铁花儿,但爱屋及乌嘛,心里早已经将她当成了自己人。他还是很护短的,只是自身实力不足,不然谁欺负了他们家弟子,这场子他非得自己找回来不可。 就是,这敌人来头也太大了些,就怕师叔架不住,祸及其他弟子…… 看他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檀千月上前拍拍他肩膀:“你放心,我既然敢动手,就铁定把这事负责到底,你不用担心我扔下清合宗跑了。” 清徽老脸一红,忙站起来解释:“弟子不是这个意思……” 当天檀千月便将除了闭关的几个以外其余弟子都召集起来,没告诉他们浮香城的事,而是让他们进山里开采一种质地坚硬的白石带回来。 三天三夜后总共采来四十九块巨石,按她要求凿成每块长七尺、宽三尺,高十五尺,六面打磨得平滑如镜。每块石头重达几千斤,费了他们九牛二虎之力,加上晚上有僵尸帮忙,才能运回来。 大家不明白她要这些石头做什么,她也不说,只没日没夜地拿凿子在每块石头上刻下无数他们看不懂的符文,再用朱砂填上。 云阿山总共有九峰,两峰在最外围,多山下普通人和猎人活动。完全属于清合宗的只有七峰,中间是门派所在的望月峰,周围六峰众星拱月般环绕。 檀千月命弟子们将四十九块画过符文的石头分别运到这七座山峰上,在她指定的位置,按她所说的立成七个阵型。 最后她独自来到望月峰顶,在七块大石围成的阵型中间盘膝而坐,两手结印,念起一段冗长而复杂的咒文。 清合宗门人们在下面,只见望月峰顶一道五彩光柱冲天而起,随即六峰之巅如同响应一般,也流出六道虹光,朝中心的光柱汇集。七道华光碰撞在一起,一层无形却能让他们感知到的透明屏障缓缓从天上铺开,将整个云阿山的范围无声无息地笼罩起来,就像扣上了一个看不见却能感受到的盖子。 弟子们从未在本门见过这种奇景,一个个仰着头,看呆了。 “那是什么啊?” “哇,真漂亮,师叔在造彩虹吗?” “这是……这是护山大阵啊!”清徽年纪大毕竟有见识些,很快便明白过来,激动得胡子乱颤,“师叔居然给我们造了一个护山大阵!天啊!清合宗也有今天……祖先保佑啊……” 绝大多数门派都有自己的护派方式,不过这种大规模的护山大阵可不是每个门派都能拥有的。它不但需要大量灵力维持,还需要很多个高阶修者一起发动,有能力建造大阵的整个修真界中不超过十个门派。清合宗很多年前也有,不过逐渐没落后,已经没有足够的人力来维护,很久以前就消失了。 清徽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见大阵在云阿山重现,不禁泪光涟涟地带领着弟子们向山峰奔去。 第65章 第 65 章 . 半路上正好遇见从峰顶下来的檀千月, 清徽以为她刚以个人之力开启护山大阵,此时必定筋疲力竭,特意率众人赶来接她。谁料她居然脚步轻快神采奕奕, 一点也没有透支灵力的虚脱模样。 “咦,你们怎么都来了?”檀千月颇为意外, 走到他们跟前, 笑了笑, “刚才都看见了吧?” “看见了!师叔祖真的是太厉害了!” “您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能一个人发动护山大阵?” “师叔祖, 您真有本事, 能不能也教我们啊?” 众弟子争先恐后地围上去, 将她好一番夸赞,简直说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檀千月听着, 面上十分淡然, 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 “好了, 修行要慢慢来,你们半只脚才踏进门,就想一步登天啊?”檀千月摆摆手,笑眯眯安慰他们道,“都回去好好修炼, 有那个造化,谁知道你们中会不会有谁超过我呢?” “行了行了, 不许打扰师叔祖,一个个的,都回去修炼!”清徽瞪起眼把大家往回赶, “你们还早着呢,小兔崽子们……” 檀千月看他一眼,正色道:“阵法能成,是大家齐心协力的结果,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清徽狗腿地走到她身边,微弯着腰,连连点头:“是是是,师叔说的是,不过您的功劳最大嘛,不然就算我们把整座山的石头挖光了,也不会想到怎么弄出一个护山大阵来。” 就是五大门派的掌门人,也不可能以一人之力搞出个这么大的阵法来吧?想到这里清徽越发为月檀是他宗门的人而骄傲。 檀千月道:“我已经将大阵的控制权移交到你身上,将来有什么人入阵你都可感知到,要不要放人进来你决定。你一定记得要带眼识人啊!” “弟子惶恐。”清徽又惊又喜,没想到师叔这么信任自己,忙道,“弟子定然不会辜负师叔一番苦心,守好我们的宗门。” 檀千月想了想,又嘱咐道:“我估计这几天浮香城的人就要来了,到时候你装作不知道,把他们放进来。” “啊?”清徽愕然地抬起头看着她,“这是何意?” 造出这个护山大阵不就是为了用来防浮香城入侵的吗? “放心,我的阵法分了好几层,你只需放他们进入第二层,就不用管了。就让他们留在里面,我自有妙用。”檀千月神秘地笑了笑。 “好吧,都听您的。” 两人一路走回宗门,路上檀千月忽然道:“对了,我刚才在山顶开启阵法时感到山中灵气比两千年前稀薄了许多,我们云阿山不是有一条灵脉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一时脱口而出,幸好清徽没纠结到那个“两千年前”,只注意她问起灵脉,摇摇头道:“灵脉早就枯竭了,对我们这几代弟子而言不过是个传说,就连它原先在哪里都不知道。” “这样啊……”一条灵脉枯竭不会是突然间发生的事,檀千月知道它的位置,琢磨着什么时候去查看一下原先那条灵脉枯竭的原因。 不过灵脉在地底深处,下去一趟虽说不很费事,查起原因来只怕一时半刻不行,眼下有更重要的事,只有来日方长。 果然如檀千月所料,南宫望派出来的那支百人队伍,在两天后到达了云阿山。 护山大阵的屏障无形无相,是只有本门弟子才看得见的,清徽又特地向这些外来者开放了第一层第二层禁制,他们没受到任何阻碍就进入了六峰之间。 这一百个开河境高阶修士早就从南宫望那里了解清楚了清合宗的情况,一点也没把它放在眼里。他们进了云阿山范围,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想抓个人来探探,可一路走来,居然连一个清合宗弟子都没见过。 想到对方都是些小角色,他们也不再纠结这些,只要找到清合宗,很快就能将整个门派一举歼灭。 可当进入两座山峰之间的一座山谷时,他们却发现走不出去了。一百人在山谷里转来转去,走上一整天,眼前的景色变了又变,可最后还是变成熟悉的东西。 如此反复个几次,他们也意识到走进了人家的迷阵,当然并没有谁想到这么个小门派居然有自己的护山大阵,毕竟他们浮香城都没有呢。 百人队中自然有精通阵法的修士,但他们试了多种方法,始终找不到阵核和阵眼,无法破解。而他们与本部的传讯方式,在这个地方无一例外地失效了,无法通知南宫望如今的状况。 他们最担心的是清合宗还有什么后招,在这个山谷里埋伏突袭,不过惴惴不安地防备了几天,谷里依然安静得很,似乎根本没人发现他们被困在里面。 幸好山谷中有飞禽走兽,有野果山泉,他们困在里边不至于饿死。 清徽每天透过水镜看着敌人被关在护山大阵之中,进不来出不去,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乐得直搓手。檀千月吩咐过就让他们困在里面,也不要去接近,也不要放走,更不要发动大阵的攻击功能。清徽虽然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不过他现在很相信檀千月,对她的命令半点不会违抗。 派出去的人久久不见回复,南宫望那边当然也会生疑,但他绝不会料到手下们如今身陷迷阵。他先后又派出了几个百人队,可他们到了云阿山后,无一例外的都被护山大阵拦住了。 清徽没有把他们关在一个地方,而是分成好几批,让他们无法联手破阵。 总共派出去五六百人,都不见回来,南宫望终于有些慌了。他意识到这些人可能全军覆没,自己手上的战力折了五分之一,不敢再冒险,只好暂时按兵不动。 又过了十几天,陆舸带着他一家人前来投奔清合宗。这是他和檀千月约好的,他在浮香城里帮了檀千月,总会被南宫家查到,那个地方对他们一家人而言已经不安全了。反正他们家也有修士,清合宗也正在广招人员,便索性一起来了。 他们一家人精于商务理财,清徽信任檀千月带来的人,和陆舸他们熟悉以后,便将清合宗的生意财务等交托给擅长于此的陆舸打理,自己和清兆从旁学习。 陆舸还带来一个人,就是被南宫家抓到又放掉的猴三。他本身境界远不如猴三,不过檀千月临走前给了他几道捆仙符,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猴三这个人恶贯满盈,陆舸帮忙查出,他除了偷盗人家的灵兽和法宝外,还贩卖过不少良家妇女,致使人家妻离子散。这样一个人,檀千月简直懒得多看他一眼,废了他修为扔给僵尸们看管。 僵尸们这下像是得了个玩具,把他拘在僵尸洞里,每天晚上像赶牛一般赶出来种地。跟一大群僵尸呆一处惊惧交加,加上冬天又冷,猴三很快就吓得精神崩溃,后来没再出现,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跑了,这都是后话。 铁花儿在洛辰的精心呵护下,身上的外伤很快就好了,漂亮的毛也重新长了出来。不过它内伤严重,暂时还不能再度变化人形,洛辰每日用灵丹帮它温养。 这阵子铁花儿和在清合宗客居的襄灵成了好朋友。它被人类伤得太厉害,醒过来后本有些怕人,连通慧都不大肯亲近,不过认出了这个小女孩就是在那个花园里帮过它的人,对她还比较友好。 伤好后两个孩子便天天玩在一处,铁花儿驮着襄灵漫山遍野跑,襄灵教它飘渺山的简单冰法,两个感情越来越好,铁花儿都快把玄理忘了。 这个时候檀千月已经离开了清合宗,她处理完了宗门里的事儿,确保一段时间内弟子们的安全,便要去赴一个约。 她要赶去炎洲北的龙脊原,大约七天后的某个时刻,那里会有一个上古留下来的裂隙之境开启,鹤无羁正在等着她。 传说上古时期不分上下界,仙人们和人类、魔族、精魅鬼怪之类都生存在同一个世间。后来世间生物越来越多,灵气被稀释,仙人们发现了另一个更广阔的空间的入口,便合力将之开辟成更适合他们居住的上界,举族迁走,把这片土地留给其他族类,从此有了上下界之分。 当初那些仙人们在凡间为自己建造的洞府和小世界却无法带走,散落在人间各处,有的开放,有的封闭。传说离洲最开始就是一群仙人的花园,现在那些富饶的资源都是仙人遗物的后代。 封闭的一部分小世界有大有小,在极少数情况下会自己打开,也有可能被某个修者无意中发现,机缘巧合开启,这种封闭小世界被现在的修者称为“裂隙之境”。 裂隙的开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百分之九十九的修士一辈子也碰不上一次,更别说亲自进入了。里面都是仙人遗留下来的财产,价值不可估量,自然成为了修士们掠夺资源的绝佳场所。 每一次的裂隙之境打开都有一定预兆,一传十十传百,不存在哪个人能独享。最后进去的人多了,伴随的必然是一番腥风血雨的争斗,只有胜者才能拿到里面的东西。 不过进入裂隙也是有极高要求的,天海境以下的修士不要说进去,就是接近入口,也会百分百被裂隙内外强烈的气劲所撕裂,天海境五阶以上的修士才能安然无恙地进入。 整个九洲大陆天海境修士也没多少,其中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强的功利心,也有人不关心这个。天海境以上的不可能同时跑来一个裂隙之境,所以每次最终进入的人数也都有限。 缥缈山有庞大的消息网,鹤无羁信息灵通,此次裂隙之境开启的预兆出现后没过多久就知道了。他本来对这个没兴趣,不过想要为襄灵找几样救命的药草,想进去碰碰运气。后来在浮香城遇见檀千月,便将这事也告诉了她,约好了一起进去。 第66章 第 66 章 . 要入裂隙至少得两三个人合作, 甚至有人直接组一个五人以上的团队。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对手有几人,会在里面遇到什么。在裂隙之境里但凡涉及到利益,别人可不会跟你客气, 而且里面可能会有仙人遗留下来守卫的上古魔兽和灵兽,实力比人强悍多了。 他们两个虽然都强大到可以睥睨天海修士们, 但多一个人遇到危机总要好应付些。 龙脊原是炎洲北靠近西部一片广袤而荒凉的原野, 这里不生长什么灵植, 也没有灵兽。不过地下埋着大量矿产, 零落分布着很多矿洞, 在这里能见到的都是辛苦劳动的人类矿工。 相传这是远古一条巨龙的殒命处, 它的骨骼经过千万年风霜雨雪,形成了平原中间一条长长的山脊, 山脊的一端形似一个张大嘴的龙头, 此地因而得名。 从云阿山到龙脊原, 檀千月是乘骑白羽飞鸾过来的。不过想到它外形太引人注意,未必没人知道它是鹤无羁的坐骑,于是在几里之外就下来自己步行,让白羽飞鸾走了。 这次裂隙开口就在龙头处,檀千月往那边走过去时, 尚在一里外便能感觉到龙口那一带灵气波动得厉害。她来得巧,裂隙很快就要开启, 若是再慢一时片刻,只能看到它关闭。 这时候已经有几十个天海境修士守在龙口外面等待裂隙之门开启,先到先得, 谁都想做第一个进入裂隙之境的人。这些人有的两三人一组,有的五六人一组,各自分好了阵营。 他们要么穿着遮罩全身的斗篷,要么戴着面具,要么使用了易容幻化之术,没一个肯露出真面目,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檀千月粗略扫了一眼,这些大多是天海境五阶以上的修士,有两个天海低阶的,还有两个即将突破天海境,半只脚踏入破虚了。 那些人看见新来者,也纷纷抬头向她看过来,评估着这个竞争者的实力,然而修为的差距让他们什么都看不出来,部分人有些不安地骚动了一阵子。檀千月也裹在黑斗篷中,连头发也没露一根,只看得出她的身形是个女子。九洲大陆天海境女修士不多,但仅凭一个身形,没人猜得到这是谁。 她走到接近裂隙口的位置,有几个人也不知道是试探还是怎么的,居然走过来邀请她加入他们的队伍,当然被她一口回绝了。 这时一个没有同伴的男人走向她,没说话,只是站在她身边,檀千月知道这个是鹤无羁,两人默契地点点头。那些人见她已经有同伴,便没趣地散了。 进入裂隙之境就要各凭本事,死在里面都是活该。没有人会帮助陌生人,在里面大家都是竞争者,不在背后插一刀都算好的了。这两个人势单力薄,进去能撑多久呢?他们已经开始抱着看笑话的心态,等着看鹤檀二人组是怎么死的。 空气中的波动越来越强烈,大家瞪大眼,看着龙口处出现一个漩涡纹,将空间绞动扭曲。奇异的光从里面透出来,伴随着呼呼的风声,那个漩涡越来越大,大家都能感到另一个空间传来一股强大的吸力。 裂隙开口终于完全打开了,大家开始争先恐后地往里面飞去。通过那道门时,两个修为较浅的当场被激烈强横的气劲击打得口吐鲜血,还是那两个最高阶的一人一个护着,他们才能平安通过。 檀千月和鹤无羁没有着急争那个第一,等那些人都消失在漩涡后,才不慌不忙地进门。里面什么情况大家都不知道呢,早那么一下下,能占什么优势? 因为被传送进去的地点是随机的,两人进入裂隙时便握着手,才能落到同一个地方。 进入裂隙之境后迎接他们的是一股强烈的气流,他们只能身不由己地跟着气流向前。其中夹杂着小块的雪片和冰雹,打在脸上又冷又疼,不过他们修为深厚,都还可以忍受。在这气流中无法使用法术抵挡,那两个先进去的天海低阶修士估计要好好受一番活罪。 没过多久呼啸的风声消失,气流和冰雪骤然停止,他们已经被传送到裂隙之境里的一个角落,看起来像一座山的高峰。 根据最初主人的爱好或能力,有的裂隙之境空间很小,小到只有一个洞府那么大,有的则很大,占地数顷都不奇怪。他们这回运气不错,进的是一个大规模的裂隙之境,从山上望下去,有森林有河流,不远处是一片大园,中央伫立着一座豪华的仙府。 两人相视一笑,看来遇到了一位土豪神仙,此次收获不会小到哪里去。 其他人也不知道被传送到了哪里,不过这不是他们关心的,若是遇到了竞争对手,他们老实则已,不老实的就让他们永远留在这里守着这些宝藏好了。 檀千月和鹤无羁快速从山上下来,一路经过树林,河流。途中倒是见过一些灵植,但品相一般,外面也找得到,并不珍稀,所以并未多做停顿,直向仙府而去。这裂隙之境里最宝贵的都在中心仙府里,一般能进来的眼界都很高,大家都是冲着同一个目标来的。 不同时刻进来的被传送在不同的位置,他们俩离仙府不太远,也不知道有没有距离更近的,进去了没有。 进入那个大园子里,陆陆续续看到三四个分散在药圃间采摘的修士,这几个大概率就是为了这个来的。园子里种的大多是中品到上品的奇花异草,有的可以在离洲找到,也有的只有裂隙之境里才有,他们不肯错过,便留下来先采着。 檀千月经过时顺手薅了几把装乾坤囊里,也没去细看都是些什么,毕竟时间宝贵,还是先到仙府要紧。 两人到了仙府大门前,抬头仰望,感觉自己像小人儿来到了大人国。这座仙府从远处看起来只是普通华丽的一座府邸,近到眼前才发现巍峨如山,一道门都有三丈高,整个建筑的最高处更是高耸入云。 另有几人徘徊在门前,他们总算知道前头那几个为什么不慌不忙地流连在药圃中,原来这仙府周围有一个结界保护着,他们压根儿进不去。 檀千月和鹤无羁联手试了一下,造成的撞击也只是令结界强烈地震动了一下,没有丝毫要破裂的迹象。两人相视苦笑一下,摇了摇头。仙人不愧是仙人,几万年前留下的东西,哪怕他们这些修士修炼到极限,依然破不了人家的防。 旁边的几个人却震惊了一下,他们一起来的,同样被这道结界所阻,也试着打破它,可他们用尽全力,结界却纹丝不动。这两个人能令这结界猛烈震动,已经比他们不知道强上多少了。 这边檀千月与鹤无羁苦思冥想破结界的办法,那边几人显然是一起的,聚在一起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两边暂时相安无事。过了一会儿,那几人中的一个朝檀千月他们这边走过来,为了表示没有敌意,还卸去了伪装,以真面目示人。 “两位道友……”那人外表清俊儒雅,脸上带着刻意示好的笑容,还没有走到他们身边,便正式拱手作了一揖。 “你认识?”檀千月侧身问鹤无羁,他摇了摇头,表示没见过对方。 那人走到他们跟前,还维持着作揖的手势,热情地自我介绍:“二位,在下是檀香谷叶均,那几位是我的临时伙伴。大家都是为裂隙仙府中的宝藏而来,可现在一同被这结界困在外面,里面的东西谁也拿不到,僵持到最后,等于白来一趟……” 确实,裂隙开启只有十二个时辰,一旦过了时间,要么放弃出去,要么就只有留在里面等下一次开启。但下一次开启有可能就在明年,也有可能在几千年后,没有人敢赌。所以在裂隙之境的每一段时间都是很宝贵的,在仙府外多耽搁一秒都是浪费,甚至有可能到最后都一无所获。 “我们知道啊,所以呢?”檀千月微微笑道,看了眼鹤无羁。 “我们想请二位与我们合作,共同使出全力,试试看能不能打开结界。”叶均直接说明来意,见他们不语,又道,“现在先行到达此地的只有我们八个人,合力打开结界进入仙府,能分到的东西也越多。如果人来得多了,僧多粥少,可就不好协调了。” “哦,合作?”檀千月抱着双臂,“那你们说说,进去之后遇到的东西咱们该怎么分呢?” 叶均皱了皱眉,倒是没有做什么好听的承诺:“自然是各凭本事,公平竞争。老实说,我和那几位也不熟,都是半道结盟,到时候真的进入仙府了,谁也不敢保证不会对身边的人下手。我防着他们,他们也防着我,现在绑在一起不过是利益相关,互相需要。” 檀千月挺欣赏他的坦诚,同时也不想和另外几十个人竞争,遂点了点头道:“好,我可以跟你们合作。” 她在鹤无羁面前摆师父的架子摆惯了,都没想到征求一下他的意见,不过鹤无羁也没有表示反对就是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道友不怕进去后被我们以多欺少吗?”叶均见她答应得这么爽快,不由一怔。 檀千月嗤笑一声:“我只怕到时候你们骂我恃强凌弱。” 叶均干巴巴笑了笑:“道友倒是很自信么。” 他们可是六对二啊,也不知道这姑娘是哪个山里跑出来的,口气比本事还大。他以为她大约在开玩笑,却不知道,檀千月说的都是真心话。 第67章 第 67 章 . 和叶均一起的五个人都看得出来檀千月二人实力强于他们, 虽然试着邀请他们加入,但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不想叶均这一趟过来却出乎意料的顺利,反而让他们感到颇为错愕, 叶均回去跟他们说的时候,几个人还怀疑这两人是否有什么阴谋。 怕他俩耍诈, 他们要求檀千月与鹤无羁露出真面目, 当然作为交换他们自己也坦白了各自的身份。 除了叶均, 这几人分别来自千羽宗、离火门、芳洲元氏, 以及长春宫。长春宫那个是这六人中唯一的女医修, 她是为采药来的, 和他们的需求不冲突。 没有人认识鹤无羁,因此他依然随了檀千月, 以清合宗弟子的身份示人。众人纷纷诧异不已, 他们不是那些小门小户没见识的, 清合宗这个曾经名噪千年的门派他们自然知道。但也都知道它没落已久,连仙门大比都很多年没派人参加了,何时出了这么两个人物? 他们分别代表着自己门派或家族的利益,虽然没当人家面问出来,却暗暗将此事记在心中, 等着回去再探一探清合宗的底细。 八个人要赶在其他人到来之前打开结界,事不宜迟, 当即商量好了各自所站的位置,以及出力的着重点。 “起!”负责指挥的叶均大喝一声,八个人聚起灵力, 同时攻向结界的同一个位置。“轰隆”一声巨响,结界猛地抖了抖,比之前檀千月和鹤无羁弄出的震荡更猛烈,但光幕一阵波动后,完好无缺。 “再来!”又是一波聚力,这次连同地面也在抖动,结界闪烁几下依然□□,但光华仿佛黯淡稀薄了一些。 大家精神一振,看见了希望,再接再厉又是接连三次攻击,晃动一次比一次猛烈,结界终于承受不住,像玻璃一般骤然碎裂,灵气逸散。 所有人面上皆是一喜:“成了,我们进去吧。” 檀千月站在最前面,伸手推了一下,大门发出沉重喑哑的声音,仿佛一声悠长而古老的叹息,缓缓向两边打开。有人从里面看到了光,有人第一眼看到的却是黑暗。众人谁也没敢迈出第一步,彼此间都防着呢,生怕把后背留给别人,被人暗中捅刀。 “干嘛?你们这会儿都不急了?”檀千月饶有兴趣地看看他们,嘿嘿一笑,大步迈进门,“那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鹤无羁紧随其后,看也不看后面的人。他们中有人倒是想动手来着,可想想万一失败了后果更严重,谁也不敢贸然下手,面临腹背受敌的危机。 既然有人跨出了第一步,其余人不甘落于人后,也纷纷走进去。 进门即是一个极大而空旷的厅堂,整个空间的墙壁、廊柱、地板,都是完美无瑕的白玉做的。往上看直接能看到蓝天白云,徘徊的飞鸟,五彩的霞光,仔细一看却都是穹顶的画,因法术的作用有日升月落、飞鸟烟霞等万千种自然变化。 白玉大厅的中央是一个正圆形的园圃,里面生长的上品灵植是仙府外面那些灵植不能比拟的。鹤无羁、檀千月以及那个长春宫的长老走了进去,其余人不是为采药而来,忽略了这里径直往大厅里面去了。 药圃上方灵光氤氲,里面的灵植都已经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什么万年的灵草千年的奇花比比皆是,每一株拿出去都足以令炼药师抢破头。长春宫那位女长老沉醉其中,挑挑拣拣,只选最好的,每挖到一棵珍品就感叹一番,宝贝似的收好。 鹤无羁来此目的准确,果然只找他要的那几样。檀千月和他们俩画风迥异,她已经把之前在外面采的那些品阶较低的全扔掉了,整个人埋在药圃中,见什么拔什么,一样也不放过,包括那些还没长成的小苗。 不止她自己,一直呆在乾坤囊里的鸦鸦闻到了灵植的香味,馋得不行,趁檀千月不注意爬出来,钻进药圃里一通狂吃。 没过多久,这片药圃几乎要秃了,只剩下部分沾染了些许灵气的杂草没人要,其余品相不错的,差不多一半进了檀千月的乾坤囊,一半进了鸦鸦的肚子,长春宫长老仅仅采了十分之一不到。 檀千月发现鸦鸦吃得肚子圆滚滚的,躺在草丛里意犹未尽地打嗝,抓住它脖子丢进乾坤囊,拍拍鹤无羁肩膀,表情甚是轻松:“搞定,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药圃,长春宫长老花萼将几株雪明芝放进储物袋,准备去找下一棵。可当她直起腰,眼前却只剩下被拔得光秃秃的园子,不由惊呆了。 那两人已经走得看不见了,一向温文尔雅的花萼瞪着眼睛,嘴角抽搐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怒骂:“我x!这他妈哪儿来的两个土匪?!” 严格来说,进入裂隙之境的修士本来就是一群强盗、土匪,只不过他们抢的东西都已经是无主之物,终归能者得之。 檀千月与鹤无羁向仙府内部深入,第一个大厅尽头是分开的左右两条回旋阶梯,通往上面不同的两个方向。 “走哪边?”鹤无羁要的东西已经得到,没什么需求了,接下来就看檀千月的选择。 “猜拳吧。你赢左,我赢右。”檀千月也拿不准,索性想了个最简单的法子,反正这是仙府,相信不管通往哪里,都藏着好东西。 两人玩起了最幼稚的游戏,石头剪子布,檀千月三局两胜,两人选了右边的道。顺着阶梯上到尽头,面前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各有三个房间。 门都没有锁,他们打开了第一个,眼前一花,强烈的光亮差点闪瞎眼。两人禁不住闭上眼转开头,慢慢地虚睁开眼,又适应这种强光了一会儿,才敢完全睁眼。睁眼便惊呆了,面前是一座好几丈高的灵晶山,通体透明无瑕,莹光流转,品质比外面所见最上品的灵晶还要纯净,浓郁的灵气自内而外散发又萦绕着它,美丽得无法用文字形容。 鹤无羁的缥缈山是拥有一座灵晶矿的,也从未见过如此巨大而纯净的灵晶。 两人都没有动将它占为己有的想法,一来它太大了,这一整块乾坤囊完全装不下。可若是将它切割打碎,让这天地灵宝就此毁掉,又觉得太可惜,就是鹤无羁这样冷情的人也于心不忍。他们从这间屋子退了出去,关好门,甚至檀千月还在门上加了一层禁制,防止后来者进去破坏它。 第二道门里是一个丹室,中间一个丈许高的铜鼎,里面还有干掉的药液痕迹。房间四面分别是顶到天花板的架子,上面放满了装着各种丹药的瓶子,以及多种丹方。檀千月查看了一下,大部分药瓶是空的,不过还是让她找到了几种绝品灵丹妙药,瓶子上有标注名字和功效,有驻颜丹、回春丹、香魄散等。 这些东西她不一定用得着,不过看它们的功效,要么使人长葆青春,要么能让男性大展雄风,要么让身体散发奇香。这些东西拿出去卖,不怕没市场,而且价格绝对很漂亮,她毫不客气地全部收入囊中。 那个药鼎可是仙人用过的,拿回去足以作为镇派之宝,檀千月眼馋得很,可它三只脚仿佛扎进了地里,无论如何也弄不出来,只得作罢。 药室出来他们继续打开第三间屋子,这大约是仙人的衣橱吧,几个紫檀木的高大立柜里分别放满了鞋子、衣袍、饰品。 这些都是上品灵器啊!衣服上看不到一点针线缝合的痕迹,果然是□□无缝。最优秀的是每件灵器都有一个附加的法术或者元素属性,有的能提高身法,有的增加定力,还有的直接将防御或者瞬移的阵法绣在上面。 檀千月看着满目琳琅,激动得像苍蝇一样搓起手来,这里的藏品正是她要的。不过此时乾坤囊已经装了很多东西,余下的空间有限,否则她都想把这里搬空了。 她在这无数宝贝里挑花了眼,最后只给自己选了一根碧玉发簪。这发簪看着平平无奇毫不起眼,但它可是个能打开一个空间的钥匙。她发现了这一点,连鹤无羁也没告诉,把它收了起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大用场。 其余那些加各种辅助属性的对她和鹤无羁而言基本上没什么助益,他们本身具有的本领已经比它们更强了,好比皓月不需要萤火增辉。不过两人都有弟子需要培养,鹤无羁自己虽然没需求,也斟酌着为襄灵选了几件用得着的衣饰。 这些衣服饰物不怕太大或太小,毕竟是神仙留下来的,会根据穿戴者的身形和性别进行自我调整。 檀千月也为将要参加仙门大比的五个弟子量身选择了一整套装备,从鞋履裤子腰带到战衣战甲头冠一应俱全,都是针对他们五个各自的优缺点来的。想了想不能厚此薄彼,又给清合宗其他弟子们都挑了点东西,包括铁花儿和洛辰,以及来作客的襄灵。 出门后檀千月还在恋恋不舍地回头张望,这些灵器要是能全带出去多好啊,拿到浮香城拍卖,估计都能赚个几十上百亿灵晶了。 下一个房间更是檀千月想要的,满满一库武器。这些都是仙府主人的收藏品,至少上百件,里面自然没有一样是次等货,最差也是个中品灵器。檀千月在每个武器架子上翻看了一下,发现这位仙人大概对剑比较偏爱,此地最好藏品的都是剑,她感知了一下,其中有两把甚至已经修出剑灵了。 第68章 第 68 章 . 这两把灵剑品质不在檀千月的流虹月光和鹤无羁的白翳之上, 胜在其中剑灵厉害。但他俩和剑中之灵皆无缘,无法收服它们,一碰就会受到强烈的排斥, 便放弃了。 檀千月挑了四把适合弟子们的灵剑,玄理已经和玄天分光剑培养出了默契, 倒是不再需要别的武器。乾坤囊再也装不下了, 她把四把剑用衣带系在一起, 挂在腰上, 走起路来相互碰撞, 敲得叮当叮当的。 “剩下这些你不要了?”鹤无羁随手拿起一把匕首, 锋刃寒气逼人,往上面吹一口气, 瞬间就凝结成霜。 檀千月眼睛红红地扫视了一圈, 深吸一口气后十分果断地摇摇头:“不要了, 做人也不该太贪心。” “那走吧。”鹤无羁将匕首收进怀中,出了这道门。 两人前后来到第五道门外,鹤无羁伸手推门,手指刚碰到门扇,便感觉到门上传来一阵抖动, 他还没用力,就自动开了。 这道门后面是一片茫茫的白雾, 三步以外什么东西都看不清。他们对视一眼,还是决定进去看看里面有什么玄虚。为避免走散,鹤无羁召出白翳, 自己握着剑柄,檀千月捏着剑尖。 进入白雾没走几步,身后那道门就消失了,没多久他们就迷失了方向,只有继续往前走。 “贪婪的冒险者!停下你们的脚步!再往前行,等待你们的将是死路一条!” 雾中一个惊天炸雷般的吼声突然响起,将两人吓了一跳,前方隐约出现一个巨大的黑影,形状怪异,只是依然看不清楚。鹤无羁挡在檀千月前面,后退两步,看着那黑影。 “你是什么怪物?”檀千月问道。 “怪物?放肆!愚蠢的凡人!怎能如此大胆,居然敢这般羞辱本尊?”那个黑影生气了,在半空中暴怒地张牙舞爪,“本尊是邪恶的化身,是正义的使者,是仙人宝库的守护神,是令你们这些蝼蚁瑟瑟发抖的龙神!” 檀千月无语。传说有的裂隙里有上古留下来守护仙府的神兽,她估摸着眼前遇到的这一位就是其中之一,只是……怎么看起来这么中二? “喂,邪恶的化身,正义的使者,我们已经到这里来了,你想怎么样?”能出现在仙人府邸的应该不是一般货色,但她并不怎么惧怕它,或许是朦朦胧胧的雾气降低了它的气场。 那个自称龙神的守护者咆哮道:“小偷!你们听着,这座仙府受本尊庇护,你们最好马上把偷的东西原样还回去,否则本尊不吝给予你们最残酷的惩罚,让你们后悔托生到人间!” 它一激动便动作剧烈,震天的咆哮声中檀千月好似听见隐隐的铁器撞击声,她眯了眯眼,嘿嘿笑道:“我偏不还回去,你要惩罚我们,你就过来呀。” 黑影动作一顿,随即恼羞成怒:“什么?!难道你们真的不怕死吗?” 檀千月拍拍鹤无羁,示意他让开,自己朝黑影走了几步,挑衅般地抱着双臂:“怕死,不过死之前我很想看看你这位守护神长什么样子,要是能见上一见邪恶化身正义使者这种集矛盾为一体的东西,我死也瞑目了。” 黑影发现她靠近自己,反而有些慌似的往后退缩了一点儿:“你、你别过来啊,否则本尊真的对你不客气啦!” 檀千月听它尾音都有些发颤,更加印证自己的猜想,快走几步,猛地伸手抓向那黑影,只听“唧唧——”两声尖叫,手中探得一个软软滑滑冰冰凉凉的东西。 眼前一片雾瞬间散去,再看面前哪有什么巨大的守护神兽,只有她手中一条长不过三尺,粗不过酒杯,长着五只脚爪的黑蛇。它最后一只脚上带着一条细细的长锁链,不知道通向何方,禁锢住了它的自由。 “咦?原来这座仙府的守护神兽是一条四脚蛇?”檀千月将不断挣扎的黑蛇拎到眼前,好奇地打量着它,伸出手指拨弄了一下它头顶的两个小角角,“刚才的幻像是你搞出来的吧?” 小黑蛇又急又气,扭头想咬她,无奈体小力弱,被她用两根手指给弹了回去。 她看着它一身光亮的鳞片和大大的黑眼睛,笑道:“不愧是仙府里的蛇,长得比外边的蛇好看多了。” “胡吣!本尊才不是卑贱的蛇类!你这凡人,居然敢如此亵渎真神,还不快放了本尊,否则灾厄将会降临你头上!”它的声音也随着从巨形黑影到现出真身变得犹如孩童,一口一个“本尊,”说着这样威胁的言语实在是太可笑了。 鹤无羁在旁边道:“这个似乎真的不是蛇,是龙的幼体,我在古书上见过的。” 小黑蛇颇为赞许,眼神中却还带着高傲地看他一眼:“你这个凡人倒不是十分愚钝,能识得本尊,尚且有几分见识。” 鹤无羁又补充道:“神兽幼体力量还没有觉醒,你可以把它收为灵兽,带出去养着玩儿。” 升级为小黑龙的小东西一听,浑身僵硬成一条直线,随即怒喝道:“做梦!尔等休想奴役本尊,不自由,毋宁死!” 檀千月打了个哈欠,将它晃了晃,嘲笑道:“算了吧,它弱小得跟个蚯蚓似的,谁知道长大要等多少年?我才不想养个没用的东西呢。” 她拨了下它脚上拴着的锁链,又说,“还有啊,你也敢说自由?你真的有这东西吗?” 一句话问得它瞬间蔫了,可怜兮兮地耷拉下脑袋,抽泣道:“我也不想被困在这里啊……可我一孵出来就被封印了,从来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守护这里就是我的使命……呜呜呜,我太惨了……” 刹那间从傲娇小黑龙转换为小可怜,檀千月与鹤无羁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小黑龙哭了一阵,抬起头凶巴巴地朝他俩挥了两爪子,吼道:“人家这么伤心,你们都不安慰一下的吗?太冷血了吧?哼,果然人类都是无情无义的!” “你再说我一脚踩死你啊。”檀千月啼笑皆非,把它放到地上威胁了一句。 “我不说了,不要踩。”小黑龙身体软趴趴的,几下爬到她脚上,尾巴缠着她的小腿,仰头泪汪汪地看着她,“你们能走到这里就是和我有缘,能不能做个好人,放我出去啊?” “守护此地不是你的使命吗?你怎么这么不负责,使命都不要了?”檀千月半跪下,笑看着它,虽然不知道它为什么被锁着,又拿什么守护这仙府。 小黑龙一只前爪挠挠头,开始向她大倒苦水:“和仙府主人订立契约的是我妈妈,我孵出来的时候妈妈已经死了,契约说妈妈服役的时间还没到,必须由我顶替,你说我冤不冤枉?” 檀千月点了点头,同情地看着它:“那你是挺可怜的。” 小黑龙爬上来抱住她的腿卖惨道:“我已经被困在此地一千年了,只能吸食灵气,没吃过东西,所以才会一直长不大。你们是我头一次见到的人,要是你们不帮我,我就得在这里再待上七千年……我太难了!求求你们,要是你们帮了我这个忙,我可以帮你们做一件事,只要我能做到。” “你……这么小一根儿?能帮我做什么?”檀千月比划了一下它袖珍的身材,好笑地摇了摇头。 小黑龙急了:“只要我能出去找吃的,很快就长大了,等我长成完全体就厉害了,真的,我们龙神一族从不说谎。” “好吧,我们要怎么帮你?”檀千月答应下来。 小黑龙大喜,完全忘记了他们进来时自己是怎样的姿态,像条小狗似的向檀千月摇着尾巴:“就隔壁那个房间,里面放着我妈妈和神仙的契约书,你找到把它烧了就好了,不过那家伙很狡猾,不管它说什么,你别上它的当。” 二人默然,果然是神仙的地盘啊,连一个契约书都能成精了。 “对了,我妈妈的骨头也在那里,她身上有冰之精和火之精,还有很多宝物,你们看上的话可以一起拿走,反正留在这也是浪费。”小黑龙想起来,又提醒了一句。 二人再度沉默,母亲的遗物也拿来做人情,你可真是孝顺啊! 照小黑龙所说来到最后一间屋子,里面黑漆漆的,檀千月让混沌之心照亮周围。这也是间大屋,中间盘着一条完整的巨龙骨骼,定然就是小黑龙的妈妈。 它不知道已经死去了多少年,鳞片掉落在身下,已经失去光彩,犹如干枯的树皮,黑色鳞片堆上面是淡黄色半透明的骨头。龙最爱收集亮晶晶的东西,所以它身体下压着很多金银珠宝和灵晶,死了也要和它们在一起。 檀千月对母龙搜罗来的美丽宝藏没兴趣,围着它的骸骨转了几圈,在它肚腹部位的骨头缝间找到一红一蓝两颗珠子,红的炙热,蓝的冰冷,应该就是小黑龙说的水火精。 她自身较多修习火法,混沌之心与她心意相通,自动与那颗火之精套近乎。混沌之心是创世神遗留的一滴血所化,乃是天地精华之首,火之精自愿臣服,与它化为一体,为檀千月所用。 水之精对她没多大用,便转手给了鹤无羁,他们缥缈山修炼的以冰法为主,这东西最适合他不过。 接下来两人在母龙骸骨旁到处翻找了半天,差点给它骨架拆了,都没发现类似契约书的东西。 “不如我放火把这里的东西全烧了吧。”檀千月不知道是不是玩笑地说了一句,并且真的打了个响指,手指尖“砰”的一声,燃起一簇小火苗。 虚空中一直隐藏着的契约之灵终于忍不住了,大叫道:“别别别!这里这么多宝贝,你想要什么直接拿走就是,为什么要全烧了?” 第69章 第 69 章 . 檀千月听有东西说话, 眼睛转动却不见其真身,遂不屑地笑了笑:“什么宝贝?这里无外乎是些珠宝钱财,都是俗物, 你就是全送给我,我也看不上。” “咦?”那东西仿佛有些吃惊, 声音靠她近了些, 用一种极诱惑的语气道, “你看不上龙的宝藏, 那这仙府主人的私藏秘宝你有兴趣不?” 她眉梢一抬:“什么私藏?这仙府我都逛遍了, 并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 仙府这么大, 她进来才不久,说逛遍当然是假话, 主要是想讹它一下套套话。那东西比她想象中的聪明得多, 闻言哂笑一声:“你是外来者吧?我知道仙府每次只开启十二个时辰, 你要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进入这座府邸,还把里面走遍,有这能耐,不是能直接白日飞升了?” 那声音在她身边不断变幻着位置,却始终警惕得很, 不肯显出身形来见他们。 “这仙府里最好的东西你们还没找到呢,只有我才知道它在哪里, 你们想不想知道?” 鹤无羁冷冰冰对着声音来源方向道:“你不说那东西是什么,我们怎么知道想不想要?” 檀千月赞同地点头。 “飞升成仙,与天同寿, 长生不老!”那声音里有着近乎狂热的蛊惑感,“听听,这难道不是每个修仙者梦寐以求的东西?你们会不想要吗?” 修真者做的本就是逆天而行的事,但一日没有飞升,便一日无法摆脱自然法则,和普通人一样会生老病死。虽然他们的寿命能够通过修炼延长,容颜能够保持年轻,可大多也就只能延长个二三百年,能活五百年的,已经是修真界历史上的极限。 得到真正的长生不老,确实是修者们梦寐以求的结果。 两人深知没有天上掉馅饼的的事,对它这番话并不怎么触动,不过也都挺好奇的,檀千月不由追问:“如何能得到长生?” 契约之灵见自己勾起了他们的求知欲,觉得计划得逞了一半,便继续道:“这是我主人飞天之前留下来的秘密,只为等待一个有缘人,只要你们谁答应我一个条件,不但能得到长生秘诀,这座仙府里所有东西从今以后都属于你了。怎么样?心动不心动?” “切,你连真面目都不敢在我们面前露出来,还敢说这种大话?”檀千月翻了个白眼,“从凡人之躯修炼到飞升成仙有多困难,谁都知道,怕是连真正的神仙也不敢保证有这种一步登天的捷径,你一个精灵凭什么应承?” 声音态度冷下来,大约是对他们失望了:“既然你们不信我就算了,你们走吧,我继续在这里等下一个有缘人。” 看样子激将法对它也不管用,它就是不显形。 檀千月转身作势要走,鹤无羁却拉住了她,对那看不见的契约之灵问道:“你先说说,想要我们答应什么条件?” 见事情有转机,那声音又热情起来:“很简单的,你们只需与我签订一个契约,答应留在此地一千年,等契约自动解除后,此地的主人就是你们了!” 两人皆是一怔,莫非当初母龙也是这样被忽悠定下契约的吗?说是一千年,却被困在此地一直到死,连自己的孩子也连累了。 契约之灵见他们不说话,似乎在犹豫,连忙道:“你们从外边来,是不是已经见过那条卑鄙的小龙了?你们千万别相信它说的话,它就是想独占仙府,担心有人抢去,所以对外诬陷我,不让人与我定契约。错过了这次,你们想靠自己飞升可就难了。你们好好想一想吧。” 他俩从进来起就没提起过小黑龙,就等着它自己说漏嘴,现在总算证实了小黑龙的话。这契约之灵一个后天修炼的小妖精,哪来那么大权力把仙府主人的东西送人?满口谎言,必然图谋不轨,贪心一些的遇上了,说不定就主动与之结契,把自己的未来葬送在这里,落得和母龙一样下场。 不过要引诱它现出真身,就不能说破。 檀千月微微笑道:“你所说的确实很诱人,但现在我们有两个人,你有办法让我们同时飞升吗?” “有!当然有!”契约之灵道,“只要与我结契,我保证你们都能成仙!” 檀千月与鹤无羁对视一下,点头说:“好,但是你都没有身体,此地也无纸笔,我们怎么签订契约呢?” 话音刚落,面前便出现一个浮空的羊皮卷轴和一支毛笔,卷轴自动打开竖立在两人面前,上面几行狂草,鬼画桃符的,一个字也看不懂。 契约之灵催促道:“这就是我的真身,我们的契约都写上面了,麻烦二位签个名字,再按上手印就好了。” 檀千月见羊皮上浮现出一张奇特的人脸,上面有鼻子有眼睛有嘴巴,说话时表情生动,相信这就是契约之灵的真身。她拿笔装作写字,趁它不注意一把撰住,契约之灵大惊,却已经逃不开。檀千月催动火之精的热力,整个手掌燃起一团火焰将羊皮卷轴焚烧起来,它发出凄厉的叫声,很快成了一撮灰烬,一缕黑烟。 羊皮卷上的字都浮了起来,二人惊奇地看着字迹在空中凝聚成一条龙的形状,向他们拜了一拜,破门而去。 “我自由啦!我终于自由啦!” 旁边的屋子里传来一阵清越高亢的龙吟,随着整个空间一阵晃动,轰隆一声爆响,似乎有什么东西冲破屋顶飞了出去。两人过去看时,小黑龙已经不在原地了,地上只留下一条被挣断的锁链。 檀千月无语了一阵,这小龙得到自由就自个儿跑了,谁知道以后上哪找它?什么答应帮她做一件事,也就是说说而已吧?也罢,就当做好事不求回报了。 “这里看来已经没什么东西了,我们再去别的地方看看吧。”鹤无羁转身往外走,两人一道来到通道尽头,这里又是一道阶梯,上面部分被云雾笼罩,不知道有什么。 他们踏上阶梯,也不知道走了几百级,居然一直走不完,尽头隐在云层中,更看不到这阶梯到底有多长多高。 “要不要回去?我们进来的时间已经超过一半了吧?”鹤无羁担心这是个无底洞一样的地方,万一错过裂隙开启时间,就出不去了。 檀千月看看后面,又看看前方,想了想道:“再走半个时辰吧,如果前面还是这样,就返回。这可是仙人的地方,搞得这样神神秘秘的,要是上面没点东西就太说不过去了。” “嗯。” 两人继续往前,还好檀千月坚持下来了,不到半个时辰,终于走到了长阶尽头。 云层之上才是真正的神仙之境,这是个大得一眼望不到头的花园,底部灵气已经浓郁到结成肉眼可见的薄雾。不知名的鸟儿藏在树冠里歌唱,声音比凡世间最好听的黄莺还悦耳,花园中随处可见他们闻所未闻的奇花异草。受到风吹便化为蝴蝶飞舞,风过便重新变成花朵的兰花、长着美人面会哭会笑的人面花、水晶枝干翡翠叶的巨树结着宝石般的果实、挂着一盏盏小灯笼般的会发光的花串…… 也不知道这些仙草哪些有毒哪些有益,二人不敢胡乱上手,只好沿着脚下一条铺着晶莹石子的小径往深处探寻。 穿过一片凌乱的花藤,眼前豁然开朗,又是另一番景象。高高的山峰矗立前方,一道细细的瀑布犹如白练,从山峰高处坠落,笔直地将山峰破成两半,到了峰底汇成一条小河,蜿蜒在原野上。 两人回头去看,发现他们已经在距离仙府十几里之外,原来那阶梯走到最后竟然是通往了外面。但这里看起来又不像是之前他们进入仙府前所见的风景,应该又是另一个空间了。 远处瀑布底的上空不断闪现各种法术释放的光华,檀千月看了眼鹤无羁:“我们过去看看?” 被那边的动静吸引,两人加快脚步,但只走到一半,便听见一片树林中传来破风之声和不知名生物的啼鸣。他们刚走进树林不久,猝不及防便是一团火焰迎面而来,檀千月早有准备,拉着鹤无羁轻轻一跃闪到旁边。那火团撞到一棵树上,瞬间熊熊燃烧,好好一棵树,没两下就焦黑枯死。 “这是什么火?好大的威力。”檀千月诧异地看着那棵树刹那间被烧毁,她擅长火法,但自问自己引出来的火也没厉害到这个程度。 “看那!” 鹤无羁忽然一抬头,指着天空,檀千月顺着看去,只见树林间飞起一只身形庞大的鸟,浑身火红。仔细一看,原来它浑身长着的不是金红色羽毛,而是自内向外冒着烈烈的火焰,把高一些的树叶都点着了。 “那是什么东西?这鸟烧成这样还没死?” 檀千月往前走了几步,想看个清楚,鹤无羁拉住她,面色肃然:“别靠近它,那只鸟好像不是被烧着的,小心被它发现有麻烦。” 果然,那只巨鸟飞在半空中,并不见痛苦,仿佛那些火焰就是它的羽毛。它眼睛向下搜索一番,似乎锁定了目标,张大鸟嘴,猛地向下方某个方位喷出一口火焰球,方才他们遇到的那火团看上去也是从它口中而来。 幸而大鸟的目标并不是他们二人,甚至根本没发现树林里有这么两个人。它接二连三喷几次火,点燃大片树林后,又尖啸一声,朝着喷火的方向俯冲下去。 “我们跟过去看看!”从未见过这么奇特的火鸟,檀千月有些兴奋,反拽着鹤无羁向那边跑过去,想要一看究竟。 第70章 第 70 章 . 那火鸟不断往树林里喷火, 檀千月和鹤无羁绕过着火的林木,跑到林外一片空地时,正好看到一个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男子被逼出来。 是个年轻修士, 能进来这裂隙之境的都不是弱者,可对上这天赋异禀的神兽还是十分吃力。他并未发现旁观的鹤无羁和檀千月, 一心一意驱动自己的灵剑对付火鸟, 一边狼狈地躲着那能够烧灼一切的炽烈火焰。 双方显然力战已久, 修士看上去十分疲惫了, 动作渐露迟缓, 那鸟却被激发出了怒气和战意, 越战越勇,攻击得分外凶猛。 修士现在很是后悔, 他在裂隙之境中找到了这只火鸟的巢穴, 发现里面有几只幼鸟。这可是上古神兽的后裔, 要是带出去驯养好了,那可是又漂亮又高战力的极品灵兽,谁看到不高看他几分? 哪知道他正要把几只幼鸟收入囊中,大鸟却突然回来了,发现有人入侵巢穴, 还妄图偷走自己的孩子,勃然大怒, 一路追到了这里。 他一路上使劲浑身解数,与之打斗无数个回合,却逐渐落于下风。对方是神兽之后, 一身火羽是天然的绝品武器,还有吞吐火灵之术,加上一个母亲保护孩子的决心,他能在它爪下口中逃出来已经很不容易。 方才自知实力不济,躲进林中,靠着植被掩护身形,希望它找不到人便作罢了。谁知火鸟一通无差别扫射,把藏身的树丛全点着了。他不想变第一个炭烤修士,只好跑出来,不由自己暴露在它眼皮子底下。 火鸟在空中视野广阔,修士一现身,便如出现在老鹰眼里的田鼠,要抓住他轻而易举。它几个火球打下来,他狼狈不堪地闪躲着,身上衣物多处被烧着,连他的保护气罩也被热气灼散了。忙乱中他已经没有精力再聚集体内灵力,灵剑失去主人控制,不知何时已经掉落,他唯有依靠身体的本能与那火鸟周旋对抗。 仿佛看出修士已是穷途末路,那火鸟故意绕着他吐火球,在他周围绕成一个火圈,飞到他上空,大摇大摆地拉了一泡鸟粪。它的粪便也带着火苗,修士大骇,往旁边一滚,还好鸟粪没淋到他身上。 火鸟在空中发出一阵短促而连续的叫声,听起来就像在嘲笑他一样。 檀千月在一旁看着那火鸟的嚣张模样,只觉得它看上去真是帅呆了,正好跟她配一脸,不禁心中一动,转头问鹤无羁:“小鹤,你说我把它收为灵兽怎么样?这家伙可比你的白羽飞鸾霸气多了吧?” 甚至那天浮香城拍卖会上被谢昀州买去送给美人的金翅长尾灵雀,拿到它面前一对比,也只不过是只美丽却孱弱的小鸡仔,一点都不实用。 鹤无羁看看它那一身燃烧的火羽,呼出一口气,道:“看起来是很不错,不过我觉得你坐上去可能会有点烫。” “好像是哎,哈哈哈,太烫了。”檀千月想象一下那场景,觉得下半身烤熟的滋味不太好过,尴尬地笑了笑,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她转回去观战,见那个修士好像快撑不住了,皱了皱眉,“你说我们要不要帮他一把?见死不救不太好的样子。” 鹤无羁耸耸肩膀:“我是无所谓。”要是他一个人遇到了,连热闹也不会看,直接就走了。 虽说进入裂隙之境的都算是竞争者,不过檀千月与他们无冤无仇,也不忍心眼睁睁看着一个同类死在面前,于是在火鸟最后一次对那人发动攻击之前动手了。 鸟嘴里吐出来的火息直冲着修士而去,势不可挡,他当时精疲力竭,已经放弃抵抗了。修士闭上眼睛等待着火焰将自己包围,谁知想象中无法忍受的灼烫并没有到来,又等了一下,他诧异地睁开眼,却看见一抹纤细的身影浮在半空中,正在与那只火鸟对战。 他仰卧在地上,女子背对着他,看不见正脸,只有天光洒下来,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环,看上去像是沐浴在圣光之中的女神,他不由呆住了。 这是哪来的仙女,如此及时地救了他一命? 火鸟被横空杀出来的女子激怒,舍弃了原本的目标,冲着她去了。它的翅膀扇出阵阵带火的热浪,同时不停地向她吐出火息,半个天空都被金红色的火光照亮了。 而她虽然身在半空,灵敏度却完全不输有种族天赋的火鸟,那些火焰和热浪连她的头发丝都没有燎到,甚至她还有余力反击。不对,何止是余力,她分明在它的攻势下游刃有余,手中道道虹光削向火鸟的羽翅。 断掉的羽毛从空中纷纷落下,宛如下起了一场火雨,不过它们接触到林木之前,便被不知道从哪来的冰雾包裹住,瞬间熄灭。 一般修士的灵力转化速度有限,不可能支持自身长久漂浮在空中,更别说这么轻松自如地应付这种强悍的凶兽。修士看着空中的女子,思来想去也想不出来,当世有哪个女修到达了这样的境界,还进入了这次裂隙之境,他却一点也没察觉。 火鸟本是生来就具有灵智的高阶灵鸟,眼见在檀千月手上讨不到好,反而伤了自己好几片火羽,短暂斟酌后,掉头逃跑。檀千月放弃了收一团火做灵兽的想法,又与它没有过节,便没有乘胜追击,放它去了。 灵气成风托着她轻飘飘落到地面,回到鹤无羁身边,见他又把遮面的罩衣穿上了,正要问原因,被她救下来的修士已经朝他们走过来。 他来到檀千月面前,看了鹤无羁一眼,又对檀千月深深一揖,朗声道:“这位姑娘!在下南宫天彦,在此谢过姑娘救命之恩,此恩无以为报,他日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姑娘尽管开口。” 他原本的锦衣华服被火一烧,焦的焦破的破,头发也散乱下来,脸上沾染尘土,看起来十分可笑。不过虽然被火鸟折腾得狼狈不堪,这修士依然表现得不卑不亢,风度翩翩,一身贵公子气质,看得出来自名门。 “敢问姑娘芳名,来自何处,他日离开裂隙之境,在下好登门拜访,酬谢恩情。” 檀千月正要说话,鹤无羁在后面拉了拉她衣服,她便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方才只是路过顺手为之,道友不必记挂在心。我不喜与人深交,我们就此别过吧。” 说完向他微微一颔首,与他错身而过,继续和鹤无羁往瀑布那边行进。 南宫天彦虽然被拒绝,却暗自记住了她的容貌,打算出去后再发动浮香城的力量查清楚这女子背景。在这裂隙之境里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能出手救一个陌生人的,人品绝对不会差到哪去。 她实力超强,若是能够结交一番,无论是对他自己还是对南宫家都有好处。还有……无论从相貌还是修为来说,这女子都是他理想中的伴侣人选,若是有个不错的家世,那就太完美了。 掏出随身照影石镜子,南宫天彦大吃一惊,镜子里这个叫花子一样的人还是浮香城第一美男子吗?怪不得方才那位姑娘看着他面色毫无波动,实在是太丢人了!他在原地歇息片刻,恢复元气后,在附近找了个水潭打算清洗一番,把自己好好捯饬捯饬再去找她挽回印象。 “你刚才为什么阻止我和他说话?还突然把斗篷穿上了。”檀千月和鹤无羁一前一后地走着,同时提防着路上可能出现什么突发危机,她奇怪地回头看看他,问道,“那个人你认识的?不想被他认出来?” “嗯。”鹤无羁鼻子应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道,“人家都说出他的名字了,你一点都不记得?” 她听他的意思,似乎她也该认识那人,一脸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啊,他叫啥来着?” “……南宫天彦,南宫望的大儿子。”鹤无羁扶额,“几天以前你才把人家妹子给废了,现在在这里表明身份,你想他们联合起来对付你吗?” “哦……是他们家的啊……”她想起来了,不屑地撇撇嘴,“让他知道是我又怎么样?你看他连个鸟儿都打不过,哪里够资格跟我动手?” 那天在南宫家伪装成丫鬟时,檀千月的注意力一点也没放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自然是对南宫家三个儿子印象全无。不过她看那小子不过是个天海境低阶,就算让他知道她是仇人,也奈何不了她。 鹤无羁知道她极度自信,叹了口气,又道:“南宫天彦既然会出现在这里,肯定不是孤身一人,他不是你对手,焉知他们的人加起来不会对你造成威胁?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再厉害,总不是全无弱点吧?哪怕你日夜防范,总有疏漏之处,他们这次动不了你,以后出去了还动不了清合宗弟子吗?” 她想了想,赞同地点头:“你说的是,清合宗现在的综合实力还是太弱了,所以我得想法子让他们自身变得更强,直到不需要再依靠我为止。” 鹤无羁沉默了一会儿,问道:“等他们都变强以后呢?你有什么打算?” “我?”她哈哈笑了笑,“当然是继续修炼,直到飞升咯!你知道我曾经离白日飞升就差那么一丁点,本就有了些经验,待到心愿了却,修行圆满,便要去追寻更高深的大道。” “那以后呢?”他牵动嘴角,“成仙以后便与这世间的一切都脱离关系了,从此无亲无故,不老不死,清心寡欲,活着有什么意思?” 檀千月回头看着他,笑了笑,眼神飘忽了许多:“你这话,很久以前我徒弟也问过我的。” 第71章 第 71 章 . “那你是怎么回答他的?”他眉毛微抬, 似乎对两千年前和他提出同样问题的人很感兴趣。 檀千月头一偏,想了一下:“这世界那么大,单是一个九洲大陆就一辈子也看不尽, 我很好奇,九洲大陆以外又是什么呢?可是我知道, 就凭人的这一生, 永远也不可能看尽这世间的繁华。 她低下头, 轻轻一笑, 似乎也觉得自己异想天开, 继续说, “如果真的能够成仙,能够长生不老, 不就有更多的时间去吃遍天下美食, 看遍天下美景了?假如我们每天都能遇到不一样的人和事, 永远保持对天地万物的新鲜感,又怎么会感到厌倦,感到无聊呢?” 鹤无羁忍不住道:“可是飞升之后,去的就是另一个世界,你怎么知道那里同九洲大陆一样繁华?说不定和缥缈山一般清冷呢。” 檀千月诧异地看着他:“你被梵因附体了吗?” “嗯?”他不解。 “我那徒弟, 梵因也是这么说的,他觉得成仙之后就等同于虚无, 所以对修炼一向不怎么上心。为什么你们都这么悲观?”她抬头看着天空,摇摇头,“谁说天上就一定冷冷清清?既然仙人真的存在过, 长生之后,他们必然还有其他能够追求的东西。” 她很少提起自己的徒弟,或许是曾经称呼过她一段时间的“师父”,鹤无羁忽然对她那个两千年前的徒弟产生了一些好奇。 修真界的史书上对梵因这个人记载不多,他虽然也是传说级的宗师之一,极大地发展了清合宗,但为人很低调,名气远远不如其师父和徒弟。后期的梵因又神隐一般不见了踪影,他的徒弟代理宗主之职很久后才宣布其死讯,后面鲜少有他的事迹流传下来。 甚至当时有个传言,说他的徒弟为了独揽大权,暗中谋害了自己的师父,但一千多年来也没有定论。 “你徒弟是个怎么样的人?”鹤无羁看她并没有避讳提起梵因,便问起他来。 “怎样的人啊……”檀千月脚步慢了下来,和他并肩而行,慢慢回忆。 两千年前的种种对她而言并没有过去很久,她曾经的亲友们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她都还记得,对梵因这个后期最亲近的人当然记得更多了。 檀千月捡到梵因的时候还不到一百岁,彼时她修为尚未大成,却已经有开宗立派,成为一代宗师流芳百世,让后人瞻仰的野心。 那时候九洲大陆的魔族还很猖獗,人族势力也是混乱不堪,修真界、人、妖、魔,各族混战,生灵涂炭,众生饱受战乱之苦。檀千月一边游历各大山川为自己选择建派地址,一边斩妖除魔解救沿路遇到的弱者,直到有一天从一群食尸妖口中救下了一个长相十分漂亮的小和尚。 小和尚受了很重的创伤,她带着他多方拜访名医,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救活他。小和尚在战乱中失去了记忆,对自己的身世来历一无所知,伤好了之后便一心一意跟着檀千月走南闯北。 檀千月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和尚,不过遇到时他是个光头小子,便给他取了个名字叫梵因。后来她到了云阿山,对这个地方一见钟情,便在这里建了个草庐,占山为王,自立门派“清合宗”。 她收了梵因为徒,他们俩就是清合宗最初的创建者,此后的一百多年里,他们彼此便是这世上关系最亲近的二人。 檀千月把梵因当儿子一样养大,他是她唯一一个亲传弟子,可他成人后个性却与她迥然相反。 她一腔热血,自信而自负,对世间万物充满了热情和向往,总想追寻更高更强的境界。梵因却真的人如其名,六根比出家人还清净,性子清冷如水,对除了她以外的人都很凉薄。 檀千月像一轮小太阳,能够带动身边的人和她一起奋发向上,可她唯独带不动梵因,他对修炼一点也不积极。 但他天赋极高,哪怕修炼并不十分认真,为了应付檀千月,后来的修为依然甩出旁的人几条街。檀千月时常可惜这等天资生在一个懒人身上,若是换一个稍微有上进心的,恐怕早就能突破破虚境了。 不过梵因令她头疼的也只有不上进这一点,其他优点堪称完美,尤其他对她的忠诚和尊敬无人能比,所以他一直是她最信任的人。 檀千月要扩张门派,他便四处帮她招收徒弟,学着打理宗门杂务;她专注于提升自己修为,没空教授弟子,他便肩负起教授职责,把每个弟子教导成才;清合宗初期根基不稳,也是梵因带着徒弟去寻求联盟,弟子们与别的门派有摩擦,又是他去善后。 那些年清合宗大部分靠的是梵因管理着,几乎没让檀千月操什么心,所以她死之前能够放心把一切都交托给他。 “他真的是个好孩子,可就是太懂事了,我当初并没有怎么关心他……”檀千月黯然道。 过了这么久,向鹤无羁说起这些时,她突然发现自己是一个那么不称职的师父。只可惜,她现在想对他说什么,他再也听不到了,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坟墓在哪里。 正常人在这时候都应该安慰她一下,比如“梵因在天有灵一定不会怪师父”什么的。但鹤无羁把自己当成一个安静的倾听者,等她说完了,他也只是若有所思地微微点了点头,没发表任何意见。 檀千月好不容易向人倾诉一下过去的事,他却没什么表示,不由语凝。 两个人都沉默往前走着,气氛怪异极了,过了不久,两人同时停住了脚步,望着不远处的场面,不禁呆了一下,面面相觑。 他们已经到了那道瀑布之下,白练气势如虹,倾泻进一个水色碧绿的深潭,发出轰隆隆的巨响。水潭面上浮着许多莲叶,簇拥着中间一朵水晶般透明、散发着朦胧微光的重瓣莲花。 让他们感到惊讶的不是那朵花,而是水潭边的人。他俩在路上耽搁的这段时间,已经有不少修士抢先到达了此地,可现在他们正在互相之间大打出手,对出现在视线范围内的每一个人进行着无差别的攻击。 这些人此刻都卸去了伪装,一个个神情迷乱而癫狂,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衣冠凌乱,仿佛被什么东西迷失了心智,看上去竟然都有了入魔的征兆。 满目都是乱飞的法器,之前他们在远处看到的五颜六色的光芒就是修士们的法器和术法发出来的。他们已经打了很久了,地上已经躺了好几个,不知是死是活,还在打斗中的也有不少挂彩的,血流半身,却好似不知疲惫不知疼痛,没有一个人退走。 檀千月仔细看了下,那群人里有她认识的,南宫望和他的俩儿子、离火门的水秋涵、浮香城天运斋里遇到过的谢昀州。她注意到鹤无羁在看到谢昀州以及另一个中年修士时嘴唇抿了抿,不过马上恢复正常,似乎那一刹那表情的变化只是她的错觉。 “他们怎么回事?” 檀千月目瞪口呆,裂隙之境里的争斗虽然很常见,却没听过这种公然撕破脸大规模的群殴,而且他们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这阵仗搞得不死不休似的,就是她也不敢贸然闯进入。 “不知道。”鹤无羁一脸漠然,“看着好像是中了什么迷魂之术,别管了。” 檀千月看他们一个个得了失心疯的样子,不由打了个冷战,手肘捅捅他:“我们是等他们自相残杀完了再过去吗?” 鹤无羁犹豫了一下,看着他们道:“我们并不知道他们变成这样的原因,干脆不要过去了吧?” 他也担心重蹈他们的覆辙。 “难道就这么干看着?”檀千月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她倒不是想救那些人,毕竟里面有几个是敌非友,真救了说不定人家转过来就咬你一口。 她只是对那朵透明的重瓣莲花很感兴趣,生长在这个地方,外表又如此美丽,它一定有些特别之处吧?但现在要拿到它,就要穿过那群人,她不太想冒险。毕竟她很惜命,那些人此刻却不怕死,谁知道会不会一阵乱拳把她打死? 互相缠斗的修士中不断有人倒下,也有人只是暂时失去战斗力,恢复好之后又立刻疯魔般地加入战斗。各种强力的风火雷电系法术被释放出来,现场一片腥风血雨。只有檀千月和鹤无羁两人笼着袖子远远躲在在旁边观看,檀千月甚至点评起这些人的实力来,因为现在他们都在无意识地发挥着自己的最高战斗水平,一眼看去非常直观。 其中最强的是和谢昀州联手的那个中年修士和南宫望,两个人都快突破天海境了。他们俩的状况比其他人稍好一些,即便在失智中,依然具有比旁人更准确的判断力,能够躲过大部分险招,同时带给对手最多的伤害。 檀千月看着那个中年修士,也就是刚才令鹤无羁有些失色的人,问他:“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鹤无羁定定望着那个人,很快又转开眼,语气比平时更冷:“不认识。” 她才不信呢,看他脸色不快,那个人必然和他有什么关联。她自己也曾与鹤无羁有过过节,他却一点没有记仇,此时对那人态度如此不善,和对方定是有深仇大恨。不过他不愿意说,别人的私事她也不好去问,便作罢了。 没过多久那边还屹立不倒的只剩下七八人,檀千月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两人皆聚精会神,忽听耳边有人道:“你们再不过去,等他们决出胜负,那株七曜长生莲就要落入别人手里了。” 第72章 第 72 章 . 两人的注意力虽然都被争斗的修士们吸引, 以他们的感知能力,按理来说也不可能察觉不到走到旁边的人。因此听见这个陌生又突兀的声音,两人同时吓了一跳, 回头一看居然没有人,那声音是凭空出现的, 就像之前没有现身的契约之灵。 既然这声音同时被他们听到了, 应该就是不是幻觉。 “谁在说话?”檀千月喝问的同时, 手中荡开一圈波纹般的灵力光圈, 试图用它感知到那个隐身中的人, 但灵波试探几次, 却没碰到任何实体。 “我已经是个死灵,你们的法术对我来说是没用的。” 那个隐身的“人”又说话了, 接着一个淡淡的白影浮现出来, 是个面部虚化不清, 披头散发,浑身只挂着一件白袍子的男人。他没有实体,膝盖以下空荡荡的,看不到脚,整个人一晃一晃地漂浮在空中。 白影一出来, 檀千月“啊”地尖叫一声,猴子一样快速蹿到鹤无羁身后, 两手紧抓着他的衣服,闭着眼大叫:“我去!是只鬼啊啊啊!” 这就是她最大的弱点,怕鬼。 堂堂修真界一代宗师, 最怕东西的是鬼魂,说出去太搞笑了。幸好这世上知道她这个弱点只有梵因和她爹娘,当然现在那三个人都不在了,继他们之后新一个知道的是鹤无羁。 “你是何人?”鹤无羁不怕鬼,直视着那个灵体,手中光芒若隐若现,准备对方一有不对就打散他。 那灵体往后飘了一段距离,抬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道:“你们不要怕,我不是恶灵,不会伤害活人的。”他畏惧地看着鹤无羁手中的光团,害怕被打得魂飞魄散,不敢多说话,也不敢靠近。 鹤无羁盯着他,手中光芒散去,那灵体才继续说:“我是被拘在此地看守那朵花的。” “既是看守,为什么允许外来之人采摘?”鹤无羁冷冷问道,檀千月也从他后面探出头来,见那“鬼魂”看起来并不太吓人,便没那么怕了。 鬼魂在空中转了几转,苦笑道:“你们也看见了,这仙府里的东西都已经是无主之物,根本不需要看守。而我受困于契约,被束缚于此,没办法去往彼岸往生。如果有外来人拿走那朵花,破坏了契约之束缚,我就可以得到自由。” 檀千月不禁好笑,这位仙人真是恶趣味满满,这么喜欢强迫人家为他看家,前有小黑龙母子,后面又来只鬼魂。 “你说的花就是那边那朵莲花吗?”檀千月大着胆子,指了指水潭中那朵七彩水晶莲花,问道,“那东西到底有什么用?能引得这些人生死相搏?” 鬼魂神秘一笑:“那是这仙府里最珍贵的宝物,七曜长生莲,服食一片花瓣,可增长十年修为,吃下全株,便可长生不老,白日飞升。” “真有这种东西?”檀千月与鹤无羁互看一眼,两人脸上都露出怀疑之色。 如果他所说是真的,那之前仙府里那契约之灵所说的,可以让他们飞升成仙的东西应该就是这个吧? 鬼魂点了点头:“我骗你们对我有什么好处?这仙府里的灵植和灵宝,在主人的书库里都可以查到,你们不信,尽可以去看。” 两人回头看看,仙府离这里已经好远了,哪还有时间回去求证? “那他们又是怎么回事?”檀千月朝战场中的修士们努努嘴,“是不是你搞的鬼?” 见他们直接怀疑到自己身上,他委屈地辩解:“我只是告诉他们七曜长生莲的功效而已啊,那种东西人人都想要,又只此一份,他们打起来,我一个灵体也拦不住啊……你觉得他们会安静地坐下来猜拳决定它的归属吗?” 鹤无羁哂笑道:“他们可不像单纯地在决定归属权,只怕都是被你蛊惑的吧?我们要是听你的过去了,说不准也会和他们一样丧失神志,只知厮杀至死。” “我可没那个本事。”鬼魂两手一摊,“随便你们怎么想吧,反正等那群人死得只剩最后一个,七曜长生莲就要送他飞天了。连天劫都不用受,这个人运气可真好啊,会是谁呢……” 有契约之灵在前,两人都不愿相信这裂隙之境里的东西,鬼魂看他们不为所动,鼻子里发出哼声,往天上升了一段后消失不见,看起来已经放弃说服他俩了。 “你觉得他的话可信吗?”檀千月在鹤无羁耳边悄声问道。 鹤无羁答:“花可能是真的,但那些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实在可疑,定然不是他说的那样只为争抢那花。” “这不是废话么。”他的话一点建设性都没有,檀千月偏偏头,又看了那边一会儿,侧脸对他道,“我还是打算亲自过去看看那七曜长生莲有什么蹊跷,你就在这里别动,要是我有什么异常,你及时把我拉回来。” 与此同时她也给混沌之心下达了指令,若是她心智迷失,便让它封了她体内灵力。她相信鹤无羁有能力将她带出去,帮她恢复正常。 鹤无羁点点头,檀千月从乾坤囊里拿出一捆进裂隙之境前准备好的绳子,一端系在腰上,一端交给他。这绳子用炎洲产的一种金刚蚕丝编织的,既轻巧又坚韧,比幼儿小指头还细的一根可承载几万斤重物,是她在浮香城的市集上低价淘来的好东西。 这蚕丝绳子还有个好处是可以双倍延长,从他们站着这里到那株莲花直线距离大概三十丈,其长度绰绰有余,而且轻到感觉不到重量,完全不会给她增加束缚感。 去往寒潭必须经过他们的交战区域,檀千月特意绕开主战场,尽量从外围经过,但也有几个不长眼睛的看见她过来,主动向她发起攻击。她无心与他们过多纠缠,未等他们近身,便祭出流虹月光,分化出无数道彩虹般的光影,将他们笼罩在其中不得近前来。 流虹月光形如月牙,它分化出的每一道刀光都具有实质的伤害,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刀阵,一次至少能令三五人无法招架。檀千月并没有大开杀戒的意思,用上武器也只是想阻拦他们一下,达到目的,他们无瑕再攻击她,她一跃腾空,踩着那些人的头顶飞过战区。 水潭上长满了亭亭的莲叶,檀千月足尖轻点,踏着莲叶轻飘飘落到七曜长生莲旁边的一块石头上,俯身想去采摘,可手指刚碰到它的花茎,眼前的景象骤然变了。 恍然间她好像蹲在一块泥巴地里,头上扎着两个牛角样的小鬏鬏,脸上脏兮兮,正在把手里的一块泥捏成小人儿状。不远处的一座简陋的泥墙茅草屋里出来个粗布衣裳的妇人,对着她喊:“妞妞,回家吃饭啦!” 妞妞是在叫谁?她愣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妞妞就是她自己,那是她的娘亲。记忆中最后一次见到娘亲是六岁,那时候还小,虽然记得童年的事,父母的容貌早就记不清了,这会儿看起来却很清晰,仿佛她真的又回到了童年时。 她近乎贪婪地看着母亲慈爱的笑颜,眼中雾气凝聚,几乎要落下泪来。 檀千月知道有古怪,自己一定是陷入了某种幻觉,她应该立即想办法破解它。可见到久违的母亲,她忽然不想马上离开这个幻境。就趁现在,再看看娘亲,一会儿就好…… “妞妞,还在那做什么?你爹爹等你吃饭呢,还不快回来洗手,看你脏的。”娘亲的语气略带责备,眼神却是掩饰不住的关爱。 她用袖子擦擦眼泪,站起来向小屋跑去,一边跑一边应答:“我来了!” 不过短短的一段乡间小径,她却怎么也跑不过去,好似一直在原地打转,她急了,想用上缩地术,却发现根本感觉不到体内有灵池的存在。对了,六岁的她还是个普通人,甚至不知道世上还有修仙这回事。 “乖女儿,快来呀,你爹爹都等急了!”她母亲站在屋门口催促得越发紧了,却只站在那里不动。 檀千月终于也不动了,站在原地与母亲两两相望,她忽然掩面哭起来。 “妞妞,不哭,娘这就来接你……”妇人终于从小屋旁离开,朝她走过来。 檀千月眼睁睁看着她面前的地面开始塌陷,撕心裂肺地吼道:“不要管我,娘,快逃——” 然而她什么也做不了,母亲还是跌进了地面裂开的大口子,紧接着房子也坍塌了,从地缝里钻出很多浑身漆黑的人形生物,其中一个提着她母亲血淋淋的半截身体…… 已经尘封在记忆里将近两百年的往事又残酷地重现眼前,檀千月望天长啸一声,双目充血赤红。她心念一转,体内灵力回来,流虹月光重现在手,脚下的束缚也消失了。 要报仇。 带着这个信念,她冲进了那群魔物之中,见一个杀一个,眼前鲜血飞溅,只剩下不绝于耳的惨叫和满目血红。 忽然听得“叮铃铃”几声清脆的声响……是清音铃!她脑子瞬间恢复清明,眼中的红色消失,恢复黑白分明,再一看,自己居然闯进了厮杀的修士之间,流虹月光沾满了血,显然已经有人死伤在她手下。 转头一看,鹤无羁手上牵着绳子,无语地望着她,再一低头,原来绳子已经被她自己砍断了。檀千月刚才狂化得太突然,混沌之心压制了一下便控制不住了,鹤无羁见她发狂杀人,想要把她拉回来,她却自己砍断了绳子。他正要冲上去制止她,她又已经自行恢复了理智。 第73章 第 73 章 . 檀千月呼口气, 对他做了个“放心”的手势,躲过几道凌厉的剑芒,捡起清音铃挂在脖子上, 重新踏水掠到先前那块石头上。 原来导致那些人心智大乱的就是这株七曜长生莲,不管它是不是能让人一步登仙的仙草, 让它不能再作怪是正事。清音铃她上次送给了铁花儿, 但她被南宫梦凰弄去后又让鸦鸦叼了回来, 后面也没来得及还给铁花儿, 便一直戴在身上。 想不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那魔花会用幻境激发人内心潜在的杀戮欲望, 而清音铃正好可以用来克制它制造的幻觉。 采下莲花之前,檀千月回头看了混乱的战场一眼, 忽然发现那个消失的鬼魂也在那边。 他正飘到一个刚刚死去的修士尸体上方, 一手朝对方抬起,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修士口中流出一缕鲜血,像一条红线被什么引力带起,吸入鬼魂嘴里。随着越来越多的血被他吸进去,鬼魂透明的身体似乎变得厚重了些,模糊的脸也渐渐有了轮廓。 那具尸体被吸成一个干枯的空壳, 它又飘向另一个将死的,同样贪婪地吸起血来。 檀千月看得心里大寒, 只怕这些人就是被这只厉鬼蛊惑,他让他们陷入莲花制造的幻境自相残杀,再从旁获利, 吸干他们的血。 她不再犹豫,一手折断娇嫩的花茎,那边正在吸血的鬼魂察觉,惊愕万分地转身看着她。见檀千月冲他摇了摇手中失去光泽的水晶莲花,他愤怒了,张开长满獠牙的大嘴,朝她一指。 “你们看,她抢走了长生莲!快去抢回来啊!” 还活着的,正在打斗的修士们听见后立刻齐齐停下,在他的指挥下一致将武器对准了檀千月。 一瞬间十几把刀剑没有章法地向她这边飞过来,接下来是各种法术发出的冰箭火龙、雷光电击。檀千月再厉害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一个人应付这么多人着实吃力,还好那边鹤无羁也过来了,帮她分担了一些压力。 鬼魂指挥着疯狂又不怕死的修士们一波一波打过去,想要抢回七曜长生莲,那块石头就一点大,很快就被他们包围住了。混乱中檀千月召出混沌之心,一边要分心控制流虹月光,无暇再顾及长生莲,它掉进了人群,他们看见了,一窝蜂潜进水里到处找。 寒潭里人头人身窜动,像沸水中翻滚的饺子。他们竟然还记得找到长生莲就能成仙,因此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十分的向往与狂热,也不去围攻檀千月和鹤无羁了。 正当众人为寻找七曜长生莲在水里大打出手,一个湿漉漉的脑袋忽然从水里冒出来,嘴里叼着那朵漂亮的莲花。周围的人都呆了一下,齐齐低头看着这个脑袋,石头上站着的檀千月失声道:“鸦鸦!你什么时候又跑出来了?” 悄无声息跑到水里的鸦鸦见这么多人盯着自己,紧张地缩了下脖子,下一秒尖嘴一张一合,嚼了两下,竟然将整朵花吞进了肚子,然后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嗝。 檀千月惊呆了,哭笑不得地看着它,这个让人疯狂的奇花,居然最后被一只鸟给吃了。 “啊啊啊啊!我杀了你!”那只鬼魂崩溃地扯着自己的头发,恶狠狠地向鸦鸦俯冲下来,已经是半实体的双手死死扼住了它的脖子。 檀千月一惊,正要对他出手解救鸦鸦,他却轰然碎成千万片,散入空中彻底消失。原来这东西本就是依附七曜长生莲生存的,莲花死了,他也就跟着死了。 同一时间,被幻觉迷惑的修士们也纷纷恢复了神智,但他们还记得迷失时做的事。这些人彼此间有的是认识的,这次却见到了他们最狼狈丑陋的一面,甚至死伤在自己手下的有一些关系还不错,此时劫后余生,都感到分外尴尬。 他们从水里回到岸上,找地方整理仪容仪表,然后各自在人群中寻找自己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同伴。 鸦鸦吃了那朵莲花以后,像是喝醉了一样,爬到檀千月脚边倒头便睡。她把它捡起来丢进乾坤囊,对鹤无羁无奈地笑了笑,道:“这里好像没事了,我们找出口离开吧?” 从进裂隙之境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个时辰有余,这么大的地方,出口还不知道开在何处,须得慢慢去找,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裂隙出口出现时天上有征兆,两人跳上岸,准备沿原路回去,找个开阔的高地等待征兆出现。这个地方没有什么值得逗留的了,恢复正常的修士们有的急于寻找其他东西,有的同样想找出口,也三三两两结伴离开。 鹤无羁与檀千月并肩而行,特意与别的修士错开,这时忽听后面有人叫道:“无羁,是不是你?” 檀千月奇怪地回头看,却是那个与南宫望修为差不多的中年修士在叫他。鹤无羁恍若未闻,自顾自往前走,檀千月见他不应,以为他没听见,拉住他道:“喂,那个人好像是在叫你哎!” 被她拽住,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那人。之前帮檀千月抵御攻击者,他的斗篷不知何时被人扯掉,真面目露出来,还是被看见了。 那个修士虽说已经是中年模样,相貌却相当英俊,薄唇高鼻,修眉凤眼,身形如同修竹,自有一股儒雅风流的气质。经历了方才一场大战,他身上都没受什么伤,头发也重新束过,只衣服沾了些血污,无伤形象。 他望着鹤无羁,眼中情绪颇为复杂,竟然似有愧疚,嘴唇动了动,最后只问了句:“这些年你还好么?” 鹤无羁周身的温度仿佛比平时更低了几分,这男人轻描淡写的一句问候明显让他心情很不好,檀千月早觉得他们之间关系不对头,悄悄问:“他到底是谁啊?” “我好与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鹤无羁嘴角微微一翘,带着几分讥讽的意味,又低头对檀千月道,“这位是玄嚣宫主人谢青衍。” 虽然讨厌那人,但她问了,他还是向她解答了对方的身份,不过答非所问,并不是她要的答案。 这时另一个人跑到谢青衍身边,焦急地将他上下打量,关切道:“爹,你没事吧?” 这人檀千月认识,就是曾与她有两面之缘的谢昀州,玄嚣宫宫主就是他拼的那个爹呀。谢青衍摇摇头,见儿子安好,只身上受了些不太严重的皮肉伤,示意他看向鹤无羁。 谢昀州看过来,神情一僵,谢青衍在后面推了他一下,他才不情不愿地向鹤无羁走了几步,拱手作揖道:“见过兄长。” 檀千月听他如此称呼鹤无羁,惊讶得瞪大了双眼,她还以为鹤无羁与这两父子有仇,没想到…… 鹤无羁却面露嫌恶,倒退了半步,冷声道:“不敢当,我和你们没关系,别乱叫。” 说罢拉着檀千月转身便走,留下谢青衍一脸怅惘,看着他远去。 谢昀州满脸愤恨不平,转头对谢青衍道:“爹,人家都不肯认你,你何必上赶着关心他?这些年缥缈山是怎么把咱们拒之门外的,您都忘了吗?还是您真不怕伤了娘的心,执意要认回这个儿子?” 听他提起妻子,谢青衍面露尴尬,长叹一声:“我自然不愿你娘伤心,可毕竟是我对不起他们母子……你大哥自幼被他母亲断绝情根,情感方面一向凉薄,已经很可怜了,你也别怪他。” “爹,您从缥缈山净身出户,把什么都留给他们母子了,他现在可是缥缈山山主,地位尊崇修为高绝,这些还不够补偿吗?一百多年了,一直陪在您身边,和您一起建立玄嚣宫的可是娘和我啊,你不可以对不起我们,老想着别人!” “我知道。”谢青衍拍拍儿子肩头,“你也知道,你娘才是我最爱的人,你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一切将来都是你的,你不用担心我会偏袒你大哥。” “儿子不是这个意思……”谢昀州眉头一皱,咬咬牙。他只是霸占惯了父母的宠爱,不想父亲的关怀分一份给那个人,才不是担心玄嚣宫落在别人手里。 谢青衍笑了笑,牵着儿子的手,温言安慰道:“好了,不要说别人了。我们快找出口吧,你不是在那仙府里找到不少好东西吗?你娘还在家里等着你的礼物呢。” 檀千月二人登上一座林木稀疏、视野比较开阔的矮峰,这里离方才那水潭已经很远了,一路上也没有遇上别的人。感觉到鹤无羁与那父子两人照面后情绪不对,檀千月自觉地走在后面,不去烦他。她有些后悔在那个谢青衍叫他的时候拉住他,若非自己多事,也不会惹得他不快。 很快到达峰顶,鹤无羁面向悬崖一面站着,山风吹拂着他的衣袍和头发,檀千月不知道说什么好,站在他旁边,往远处观察出口是否出现。 “你之前是不是想问我和谢青衍有什么关系?”鹤无羁突然主动说。 “额?”檀千月一怔,她心里很好奇,但担心勾起他的伤心事,本来准备把好奇心搁回肚子的,现在他自己提起,不会怪她多管闲事了吧? 她没回话,却竖起耳朵准备倾听。 “那个男人,血缘上来说,是我的亲爹。”他语气很平静,脸上的表情也恢复了以往的淡然,说起自己的亲生父亲,好像在说一个陌生人。 檀千月挠挠头:“你爹?原来你也有爹啊?”她说得好像这是什么奇闻。 他瞥了她一眼:“难不成你以为我是石头蹦出来的?” 她小声嘀咕道:“难道你不是从冰块儿里蹦出来的吗?” “当然不是……你继续。”见他眼神古怪,她讪讪一笑,向他一摊手,示意不要理睬她的打岔。 鹤无羁这辈子第一次,也可能会是唯一一次,向另一个人讲起他的身世,他父母的往事。 第74章 第 74 章 . 缥缈山几千年来一直由鹤氏嫡系血脉继承, 只是这个家族修的最高功法是冰心无情道,讲究清心寡欲, 每代山主结亲只为延续血脉。大多数鹤氏族人婚后生下一个资质尚可的孩子, 便算是完成了任务,从此专注修炼, 不再注重伴侣之间的感情。 鹤无羁的祖先,外祖父, 父母, 都是这么过来的,至少在外界眼中,他父母的婚姻和鹤家先辈们没什么不同, 都是出于利益的结合, 冷冰冰的,毫无感情。 他的外祖父鹤山君是前前代山主,育有一子一女,本来继承人该是那个儿子,可惜长子在十几岁时早夭,只剩下一个女儿鹤寒楚。 好在鹤寒楚虽是女儿身, 天资却比哥哥还出众, 年纪轻轻便到了天海境, 缥缈山理所当然只能由她继承。既然是仅剩的继承人,鹤寒楚自然就不能外嫁了,鹤山君在各仙门出色子弟里千挑万选,最后还是挑中了自己最出色的得意爱徒谢青衍。 谢青衍也是个修行奇才, 早早便将缥缈山教给异姓弟子的各种功法学得烂熟,并融会贯通,自创了好些法术,很得鹤君山青睐。他的外貌条件也极好,是当时仙门中有名的美男子,却洁身自好,从未与任何女修传出绯闻。鹤山君多次公开表示遗憾,深恨谢青衍不是他的儿子,不能将缥缈山交给他。 为女儿选择夫婿的时候,他最属意的自然就是谢青衍。 哥哥死的时候,鹤寒楚便知道自己的婚姻不可能再由自己做主,对父亲的安排毫无异议地顺从。而谢青衍在师父向自己提亲时,虽然吃惊了一下,但感念师父和师门的恩情,也没有过多犹豫便答应了。 两人大婚之日,各方来贺之人有口皆赞新郎新娘乃人中龙凤,天生良配,两个新人行礼时却是神色淡淡,似乎并不怎么感到欢喜。 成婚后的生活也是平淡如水,鹤寒楚与谢青衍完全不似恩爱夫妻,相处时是真正的相敬如宾,宾客的宾。饶是彼此之间没什么感情,成婚后的第五年,两人也总算是有了一个孩子。 鹤山君当时大限已到,强撑着见了外孙一眼,给他取名“鹤无羁”,便驾鹤西去,自此鹤寒楚继任缥缈山山主,谢青衍辅佐她,夫妻共同执掌大权。 鹤寒楚毕竟是女子,生了孩子天生具有母性,因为孩子的到来,冰封的心似有一点融化,对丈夫也不时有了笑颜。谢青衍与她本是师兄妹,以前碍于她性子清冷不好接近,当她态度软化下来,才觉得松了一口气,两人之间终于渐渐消除了隔阂,偶尔柔情蜜意,像是一对正常夫妻了。 谢青衍本不是鹤氏族人,对他们家奉为圭臬的那套少情绝爱追求更高修为的做法一直不赞同,所以不让儿子接触冰心无情道的功法,想让他做个热血有爱的正常人。一开始鹤寒楚是反对的,但看到儿子玉雪可爱,笑容天真无邪,便默认了谢青衍的教育。 那几年中,鹤寒楚和谢青衍算得上是缥缈山历代以来感情最和睦温馨的一对夫妻,她感受到了从未在父母和兄长那得到的家庭乐趣,也越来越依赖他,甚至不知不觉爱上了他。 可幸福的日子总不会如人所愿,一直持续下去。 鹤无羁三岁那年,谢青衍因处理一件弟子与其他门派的争端出山,回来时却带着一个娇娇柔柔的美貌少女。 少女名叫沈清水,也出身名门,可是她被仇家一夜灭门,自己虽侥幸逃出生天,行踪泄露又遭遇追杀,还好遇上了谢青衍路过,才能救她一命。沈清水家人死光了,无处可去,谢青衍收留了她,还认她做了义妹,将她带回缥缈山安顿。 沈清水就这样成了山主夫妇的义妹,像半个主人一样住在白色的大理石山庄里,得到了最好的待遇。 她生得很美,鹤寒楚当然也美,但鹤寒楚的美如同锋利而透明的冰,具有攻击性,让人不敢靠近,沈清水却不一样。 沈清水人如其名,是个清澈如水,温柔如水的女子,她的美丽和柔软好似一汪温泉,悄悄流淌在缥缈山的男性弟子们冰封的心上,为他们解了冻。那时候缥缈山男弟子暗恋她的不下百人,其中好几个鼓起勇气向她求婚,都被她婉转拒绝了。 她时常一个人登上山巅,在满月的夜晚对月流泪自怜身世,她的每一声哀叹都让人怜惜不已。因为她家人都不在了,人又柔弱如月光,谢青衍格外可怜她,对她的关照甚至超过了妻儿,长此以往,鹤寒楚终于察觉到丈夫的改变。 谢青衍会在外出回来时给沈清水带回来一枝怒放的花,或者一只会唱歌的小鸟,或者其他什么精巧的小玩意儿哄她开心。他写家书时,会在末尾附上一句“小妹安否”,每次回来后,第一个接到消息的总是沈清水,而她会早早地抱着小鹤无羁到山口等他回家,仿佛他们才是一家人。 到后来,弟子中也有风言风语流传,鹤寒楚终于无法再保持平静,她试探着问谢青衍要不要给沈清水找个夫君嫁出去,却换回来他大发雷霆。那是他们认识以来,她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甚至骂她嫉妒心太强不能容忍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孩子。 没过多久,他便宣布要聘沈清水为妾,给她一个家,好名正言顺地保护她一生一世。 原来这两人早就暗度陈仓,此时他根本不是和她商量的态度,而是通知。 鹤寒楚身为一山之主,本身性子就极为清傲,哪受得了他们如此折辱,当即便要将沈清水赶出缥缈山。谁知谢青衍做得更绝,为了这个女子,师门不要了,妻子儿子也不要了,宣布从此与缥缈山和鹤家断绝关系,带着沈清水自此离开,再也没回来过。 檀千月听得目瞪口呆,这世上渣男多,没想到名门正派中也有渣得这么理直气壮的。亏那男人看起来一副光风霁月的模样,原来曾经做出过这种为别的女人抛妻弃子的勾当,真教人恶心至极。 只可惜这世上恶人很少有恶报,那对抛妻弃子,勾引有妇之夫的狗男女,现在有家业有儿子,日子过得不要太美。 想到这里,她看向鹤无羁的眼神不禁带上了几分怜悯,一手按着他的背,安慰道:“你也不要太难过,至少你娘还有你这么成器的儿子嘛。对了,你娘现在怎么样了?过了这么久,她应该放下了吧?那种男人实在是不值得……” “她已经死了。”鹤无羁语气平静无波,像是在叙述一件很平常的事,“在谢青衍离开缥缈山的当晚,我母亲便疯了。她施展血咒断绝了我的情根,跑到梦华峰顶,在那里点了一把火,自己把自己给烧死了。” 檀千月放在他背上的手一紧,竟然不由自己地发起抖来。 “她……竟然如此决绝?”那应该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往事了,却令她头皮发麻,后背发冷,为那个女子的痴傻,更是对那个男人的愤怒。她对他到底是有多爱,才能有那么深的恨,恨到无法承受,只能自我了断解决痛苦?可惜她爱上一个错的人,一片真情被人弃如敝履。 怪不得鹤寒楚临死前要断绝鹤无羁的情根,否则他那时候小小年纪,先是经历父亲抛弃,马上母亲又惨死眼前,让他如何承受得住? 鹤无羁点点头:“她太傻了,如果当时我大一点,那一晚能留住她,兴许她想通了,便不会自杀。不知道为什么,我明明应该对这些事没感觉的,可那次在百丽族禁地,眼看着你掉下岩浆,母亲自焚的那一幕竟然又重现眼前,这里难受得透不过气来……” 他伸手按着心脏的位置,转头看着她,“真是奇怪,有时候我看着你,也会有这种窒息的感觉,好像很久以前就经历过相似的场景一样。” “怪不得你那时候会舍命来救我,原来是想起你娘了啊。”檀千月恍然大悟,心里一直存在的一个谜题终于解开了。 鹤无羁却轻轻皱了皱眉,在心里自言自语道,那是不一样的。 “你爹……不,谢青衍知道吗?他知道你娘是怎么死的吗?他还能那么心安理得地和那个女人生儿育女?”檀千月受不了他能过得那么好,可怜的鹤寒楚却死得凄凄惨惨,连尸骨都没能留全。 他摇了摇头:“母亲性格孤傲又刚烈,不是在人前示弱的人,她不会愿意让他们知道的。世人只知鹤寒楚死得突然,但知道真正死因的,只有我,和赶来收敛母亲骨殖的大师伯。” “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你娘报仇?” 他依然摇头:“母亲临死前说过,不许我和谢青衍有任何瓜葛,不管是亲还是仇,就当我不是他生的。” “那真是便宜那对狗男女了!”檀千月咬着下唇,恨道,又对他说,“喂,你以后可千万别心软,认那个狗男人当爹啊!” 他被她的粗话逗得莞尔一笑,道:“只要不要主动来犯我,他们于我便只是陌生人,死路上都不会多看一眼。” 檀千月今天听了这么个惨烈的故事,而且始作俑者还没受到任何惩罚,令她如鲠在喉,真恨不得替鹤寒楚手刃了谢青衍和沈清水那对贱人。 “你……如果换了是你,处在我母亲当初的境况,你会如何呢?”鹤无羁忽然偏过头,看着她问道。 她笑了笑,他怕是不知道,她也曾被人背叛过的,不过和他娘不一样,最后她让他们俩手牵手见阎王去了。 第75章 第 75 章 . “你母亲性格太过激烈, 我同情她,但完全不能赞同她的做法。”檀千月深呼吸一下,释放掉内心的压抑,“这事如果换了是我, 我绝不会令别人快活, 自己痛苦。报复别人有很多种办法, 不管她对付谢青衍还是那个女人我都可以理解, 丢下孩子自杀算什么呢?最后也不能使伤害你们的人有半分损失。” 他沉声道:“或许她只是爱得太深,才无法接受那个男人的背叛。” 人人都以为鹤寒楚是冰霜般清冷的一个人,没有谁知道她平静淡漠的躯壳下是多么炙热的一颗心,当那颗心被伤透了,只有采取最极端的方式才能让她彻底从痛苦中解脱出来。 “或许吧,不过就算真的哪天出现一个我很爱的人,我也绝不会为他这样疯狂。”檀千月看着远方, 笑笑,“这世上还有很多事比情爱更重要。” 两千年前她认识了一个很出色的散修陆行云,两人志趣相投, 携手同游了一段时间。后来陆行云感觉两人很合得来, 某一天就问她要不要结为道侣。她那时候一人行走天地间久了, 又还没有遇到梵因, 正感到有些孤独, 多个人作伴总是好的,便答应了。 谁知喜帖都向友人发出去了,到了结契当日, 陆行云那女徒弟兰紫萝突然向师父告白,两人天雷勾地火,就这么丢下檀千月在满堂宾客的喜宴上一人懵逼,跑了。 当时檀千月虽然还没有建立清合宗,但在修真界已经有了一定名气,结道侣当日被人抛弃,这事儿自然好一阵子成为了人家的谈资。她生了几天的气,也想过找到那对男女,好好教训他们一下,但没过多久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把这事抛诸脑后。 她自己也知道,当初准道侣陆行云与兰紫萝初次私奔,让她颜面尽失,她能那么洒脱豁达地放过他俩,更多的是因为从未对陆行云付出真心。她只不过当他是个比较投契的伙伴,没了虽然可惜,却不是非他不可。 要不是后来他们二人想趁火打劫来抢混沌之心,她已经快要忘记那两人了,既然送上门来,她也没那么大度,索性让他们和她一起上天。可惜他俩成功上天,她却失败了,恨! 檀千月于男女之情方面向来迟钝而被动,从来没有对哪个男人动心过,所以自觉体会不到鹤寒楚当时的心情,不好站在高地说风凉话。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鹤无羁:“你娘绝了你的情根,可真是她做出最明智的一个选择啊。” 若是遗传了鹤寒楚的性格,难免他有一天会为情所伤,现在虽然冷了些不易近人,却不会被恋情拖累,能够专注于提升自己的修为。 还有一点,这家伙长成这幅模样,要不是冷得跟冰块儿一样,得吸引多少姑娘往他身上扑啊?万一长歪了,和谢青衍谢昀州一个德行,那还不得祸害尽天下痴情女子? 此时几里开外的天空骤然亮起一片白光,檀千月恰好看到,指着那边:“那里!裂隙之门要开启了,我们快过去!” 门开后会持续半个时辰,从这里过去绰绰有余,两人开始往那个方向急速行进。与此同时处于其他方位、看见那光的修士也匆忙往那边赶去,唯恐错过了,余生都得在这里面度过。 下山后一路上都是林木茂密的野地,哪一处看着都差不多,幸好有白光指引方向,没走多久,看起来那光离他们已经很近了,奇怪的是,一路走来他们竟然没有遇到别的修士。 最后再穿过一片树林便是出口的位置,即将走出去时,天上突然降下一张光网,将两人罩在其中。 两个人反应都很快,网落下的瞬间便发觉有异常,迅速后退,但那网有生命一般,会随着他们的移动而扩张,最终他们还是被网在了里面。檀千月和鹤无羁同时召出武器,然而流虹月光和白翼两大绝品灵器,竟然都无法对它造成伤害。倒不是它俩不够锋利,也不是那张网的材质太坚韧,而是它们一碰到那网,就好像碰到了空气,直接穿过去,而网本身还是完好无损的。 檀千月试了试,这网绳用火烧不断,冰也冻不上,各种法术竟然在它身上不起作用了。 “这只怕是针对我们的陷阱……”鹤无羁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会是谁呢?” 总不会是谢青衍父子吧? “哈哈哈哈……”随着一阵畅快狂放的大笑,三个人从一棵大树后走了出来,为首的面有得色,“啧啧,这缚仙网真不愧是仙人留下来的宝物,神仙掉进去也出不来。月檀、鹤无羁,我看你们两个今天还能往哪里逃?” 那人络腮胡,鹰钩鼻,面上笼罩着一层戾气,说话时咬牙切齿,似乎恨不得将他二人生嚼来吃了。檀千月觉得他看上去有些眼熟,忽然瞳孔一缩,认出那人:“你是南宫望?” 南宫望脸色一沉:“哼,亏你还认得,正是老夫!你伤了我爱女凰儿,真以为逃脱的了么?今日今时,这里就是你们这对狗男女的葬身之地,我定要让你们死得凄惨无比,为我凰儿报仇雪恨!” 檀千月离开浮香城后,南宫望派出大量人手在全城搜集有关她的所有信息,她所到之处都被查过了,终于在一个小店的照影石上发现了她的一抹影像。 后来派去云阿山的精锐一直没有回来复命,传讯过去也没收到回复。南宫望意识到他们出了事,知道这个女子没他想象的那么好对付,担心再折损人手,只得暂时搁置报复计划,等将来有机会将清合宗一网打尽。 这次遇到裂隙之境开启,机会难逢,南宫望冒险带着三个儿子一起进来,修为最低的南宫地彦差点死在入口。他们进来只为寻宝,先前并不知道其他进来的都是些什么人。进裂隙之境后父子四人被传送到不同的地方,分别先后到达仙府,各自都有一番机遇,找到了不少好东西。 后面南宫望和二三子在途中相遇,又经历了水潭边那场恶战,南宫望修为高强没怎么受伤,两个儿子一个受了内伤,一个断掉一只手。本想马上带他们找出口回浮香城疗伤,南宫望却意外见到了谢青衍父子三人相见那一幕。 南宫望认出了鹤无羁,继而又认出了他身边的女子正是他准备报复的仇人月檀,当时便想拼命杀了两人为女儿出气。但他很理智,自知不是鹤无羁的对手,再加一个不知深浅的月檀,就算有两个儿子帮忙,也毫无胜算。 想到从仙府中弄到的各种灵物宝器,他忽然有了主意。 他一路远远地尾随二人,因为有个可以敛去自身气息的法宝傍身,一直没让他们发现。 裂隙之门开启的征兆也是真的,但他先行一步,在准确位置的一里之外用幻之镜做了一个假象,引他们走到了另一条路上。这幻之镜也是从仙府得到的,自带一个不会被看破的功能,只可惜只能用一次,不过若是可以用它除掉鹤无羁和檀千月,也大大的值了。 缚仙网捕捉到猎物后便自行收束,将檀千月与鹤无羁紧紧挤在了一起,两人像两片叠在一块儿的锅贴一样,檀千月使劲挣扎才能错开脸。 檀千月从不用脂粉,身上没有寻常女儿家的香味,却另有一种青草般的气息若有若无地萦绕在他鼻端。纵是鹤无羁心境一向淡定如冰,此刻也禁不住微微脸红,心脏加速跳动起来。 “喂,你想什么呢,快想办法弄开这个破网啊!”见鹤无羁似在发呆,眼睛不知道往哪瞟,檀千月有些恼怒地蹬了他一脚。 鹤无羁回过神,低头看着她离他不到一寸的脸,微微笑了笑,竟然不是很想马上从网子里出去。 他很清楚自己本应该是个无情无爱的人,却越来越控制不住地因为檀千月产生各种绮思,这很奇怪,但他竟然有些享受这种感觉。这些改变让他觉得自己是一个真正的人,而不是一个传承缥缈山的工具。 见他二人被困在网中还不向自己求饶,几乎无视了他们,南宫望冷哼一声,对两个儿子道:“我们的仇人就在那,你们去杀了他们,为你们妹妹报仇吧。” “爹……”南宫人彦颇为犹豫地看了鹤无羁一眼,“我们真的要杀了鹤无羁,从此与缥缈山为敌?” 他不是不爱妹妹,只是觉得为了一个女儿结下这么大的仇家,有些不值得。 南宫望摸摸下巴的胡须,冷笑道:“这里是裂隙之境,旁边也没外人,谁也不知道鹤无羁死在这里,还是我们杀的。再有……”他看了看两个儿子,微笑,“琉光城一直觉得被缥缈山压制着不甘心,如果我们向他们偷偷透漏这件事,不是又能多一个盟友么?爹让你们动手,就是给你们这个与琉光城示好的机会。” 南宫地彦和南宫人彦被说服,反正现在鹤无羁二人被困如同待宰的羔羊,便准备上前动手。 可他们刚走过去,流虹月光和白翼便互主地挡在缚仙网前面,就算没有主人控制,他们俩都有伤,根本无法突破这两把绝世神兵的防御。 两人退回南宫望身边,问道:“爹,这下怎么办?” 这缚仙网有一个缺点,就是必须人为控制。南宫望不能亲自出手,因为他的心神须得操纵着缚仙网,一旦分心,缚仙网便失去作用了。两个儿子不中用,南宫望只能与他们僵持着,眼见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裂隙之门等不了太久,总不能巴望着用这点时间熬死他们吧? 但就这么放弃,他实在不甘心。 正在这时候,一个人忽然走过来,惊讶地问道:“爹,二弟三弟,你们怎么在这里?出口已经开了,你们还不快出去?” 父子三人听见这声音大喜过望,来人正是南宫天彦,南宫望最有出息的长子。 第76章 第 76 章 . “天彦, 你来得正好,快,那两个就是害了你妹妹的人,你快替爹杀了他们!”南宫望如绝境逢生, 指着被网缚住的鹤无羁檀千月, 激动得脸发红。 南宫天彦一听, 脸色顿时铁青, 一转身,手中灵力聚集,便是一个大杀招向两人轰杀过去。他很疼爱妹妹,早就发誓要手刃那个月檀,所以这一下一点也没留余力。 一般天海境以下的修士受了这雷霆一击,多半马上就扛不住了,就是南宫望自己被长子这样打一下, 多少也会受损伤。但网里的两个人躲都没法躲,结结实实承受了他这全力一击。轰然一声,地面一阵摇晃, 法光和尘烟散尽后, 两人还是好端端的在网里面。 他们虽然被束缚住行动, 灵力却不受限制, 鹤无羁在他攻击发出的一瞬在两人周身结了一道防护气罩, 南宫天彦的一击并非那么不堪,至少把这层防护罩打碎了。不过这样的防护罩他随手结来,打碎一个还能马上接着制造下一个, 南宫父子显然还没明白,就算困住他们,也没有那个杀死他们的实力。 南宫望虽然失望,但也没有特别惊讶,毕竟鹤无羁可是三大破虚修士之一,能抵御长子一击可以理解。但那个女子也毫发无损,她修为到底高到什么地步了? “天彦,继续!”他咬咬牙齿,继续对儿子下达指令,“今天他们必须死!” 好不容易把握住的机会,决不能放过。若是这次不能成功杀死这两个人,那浮香城不仅多了缥缈山这个死敌,还有这个神秘莫测的女子以及她背后的清合宗。 南宫天彦正在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手,他一向自负,没想到全力打出去的一招竟然连人家头发都没伤到,这狠狠地打击到了他的自尊心。听到父亲命令,他眸中闪过厉色,掌心重新聚力,要再出一招惊雷闪。 可正当这一击快要发出去时,他猛然看清了网里那个女子的容貌,吃惊之下收回力量,猝不及防的反噬之力令他遭受到自己一半力道的重击,嘴角渗出一丝血。 “你……原来你就是那个月檀……”他眼神黯淡下来,之前想要娶她的愿望在这一瞬间破灭了。 “你怎么回事?”南宫望和另外两个儿子奇怪地看向他,看不懂他这是什么操作。 南宫天彦脸色发白,对着父亲摇了摇头:“对不起,爹,我不能杀她。她刚才救了我的命,我要是杀她,岂不是忘恩负义,恩将仇报?这实在有违您自小对我的教诲……” “混账!”南宫望爆喝一声,“这个时候了你跟我讲什么恩义?你忘了你妹妹这辈子只能躺在床上了吗?这些都是拜她所赐!你前几天不还信誓旦旦地说一定要为凰儿报仇吗?放过他们你还有什么面目回去见她?!” 南宫天彦不敢与父亲对视,惭愧地低下头,一方面是知道自己应当为妹妹报仇,一方面又不想伤害檀千月,内心极度地挣扎起来。被困在网里的檀千月打量着他,想不到一样米养百种人,这南宫天彦人品居然比他妹子好多了。 南宫望瞪着大儿子,气不打一处来。南宫天彦身为他的钦定继承人,各方面都比另两个儿子优秀一大截,唯一的缺点是有些妇人之仁,不够狠辣决断。同时这也是一个优点,能够笼络人心,然而用在现在就太不合时宜了。 “儿子,你看看这是什么情形了?现在你对敌人仁慈,就是把咱们南宫家和浮香城置于火上煎烤!”南宫望气极,痛心疾首地指着他,“现在缥缈山我们不得罪也得罪了,你不了结这件事,就是南宫家的千古罪人!你自己想一想,一个随手救了你的仇人,和南宫家的命运,到底哪个更重要?!” “大哥!快动手吧!出口已经打开,再慢就来不及出去了!难道你想一辈子被困在这里面吗?”南宫地彦和南宫人彦也焦急地劝他,要不是他俩受了伤功力不济,早就冲上去了。 南宫天彦身体晃了晃,猛地对着檀千月双膝跪地,磕了三个头,决然道:“月檀姑娘,对不住了,我必须为家族考虑,我欠你一命,你的救命之恩,来世南宫天彦定当结草衔环相报!” 檀千月和鹤无羁一直在旁边没做声,看够了他们父子四人这场戏,见南宫天彦终于下决心要杀她了,她忍不住笑出声,眯起眼睛懒懒道:“你们真自信啊。父子几个人争论着要不要杀我,怎么不想想,你们杀得了么?” “左右现在你们是笼中鸟插翅难逃,而我们有的是办法。”南宫望冷笑一声,对南宫天彦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动手。 南宫天彦深吸一口气,右手平伸出,一张金光灿灿的弓出现在他手中。 “此乃上古神器落日神弓的影弓,无坚不摧,我看你们能拿什么抵挡!” 南宫望一脸自豪地看着儿子手上的影弓,这是他很久以前从另一个裂隙之境里得到的绝品灵宝,乃是仙人仿上古大神所用的神器制造,虽然比不上正品神器,在当世的武器中绝对是数得上前十的。 他自己不喜用弓箭,就送给了大儿子,而南宫天彦为了配得上这把弓,苦练射术,一手箭法出神入化。 落日影弓不需要特制的羽箭,南宫天彦虚做一个搭箭的手势,手指拉满弓弦,弓上居然出现一把没有实体的光箭。他先是瞄准鹤无羁,一松手指,光箭以看不见的速度急射出去,这样快的箭还从没有人能躲过。然而网里的两人竟像提前预知了它的走向,微微一偏,光箭擦着鹤无羁的头发掠过去,几缕发丝飘然落下。 “哇,看不出来你还真挺快的。”檀千月夸张地赞叹一句,又转向南宫天彦,“你之前怎么不用这把弓对付那只火鸟啊?” 南宫天彦皱了皱眉,居然一本正经回答她道:“刚才被它一阵穷追猛打,仓促之间忘了我还有这东西。” 他很少遇见劲敌,落日影弓这种大杀器平时根本没必要拿出来,一年也用不到两次,一时之间没想起来。不过想一想,如果当时拿落日影弓出来解决了那只鸟,就不会遇上她拔刀相助,又是一件憾事……唉,想这些干什么呢,反正他跟她也没可能了。 “天彦!你跟她废话什么呢?速战速决啊!”见他还有心情跟檀千月聊天,南宫望几乎给他气得背过气去,走过去抬手就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 南宫天彦抱歉地对着檀千月苦笑一下:“月姑娘,父命难违,对不起。” 他再次手搭弓箭,这次为了防止他们又躲闪,他直接连发七箭,这中间间隔极短,看起来就好像是同时发出的,锁定七个方位,让他们避无可避。 南宫家的人满意地看着箭光,心道这次他们死定了。檀千月和鹤无羁面对落日影弓并没有十成的把握能够抵御,不过同时祭起防护,鹤无羁召出一道七尺厚的冰墙,檀千月还没动作,忽然所有人感到一阵地动山摇,七支箭被一股不知从哪来的大力打偏出去。 众人正纳闷,忽听一阵劈山裂石似的巨响,地面居然裂开了,从地下钻出一条水桶粗、十丈长的巨兽。那东西浑身裹着漆黑发亮的硬甲鳞片,头上长着一对鹿角,双目如珠,五爪似鹰,赫然是一条活生生的龙! “我终于出来了!啊哈哈哈哈!”黑龙仰天长啸一声,哈哈大笑,“外面的空气好自由啊!” “天,是龙啊!想不多这裂隙之境里有这等宝贝!”南宫望睁大眼望着那条黑龙,激动得语无伦次,“快、快、想办法捉住它!我带它回去要!” 黑龙听见这话,回头鄙夷地看他一眼,尾巴一扫,将南宫望和身边的南宫地彦远远地打开,两人被这巨兽一记重击打得口吐鲜血。它骄傲地昂起头,这些卑微的人类竟然想抓它做灵兽,哼,他们还不够格,没有人能困住自由的龙神! 它头又一摆,看见了网子里的檀千月和鹤无羁,乐了,盘过去嘲笑道:“嘿嘿,凡人,你们也被困住了呀,这可真有意思。” 檀千月仰头望着它:“是你?仙府里那条小蚯蚓?” 小黑龙恼怒地咆哮道:“我才不是小蚯蚓,我是尊贵的龙神后裔!你再羞辱我,我对你不客气啦!” 檀千月翻了个白眼:“你还记得你是我们救的吗?你就是这样对待恩人的?要不是我们,你现在还被契约困在那破房子里出不来呢,哪有这么威风的?” 它想了想,也是,遂把脑袋伸到檀千月面前:“你说得对,是你们放我出来的,我们龙族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我答应了帮你做一件事就一定会做到。那,现在你是不是想让我救你出来呢?” “当然不是。”檀千月鄙视地看着它,“想用这么小小的一件事敷衍我,你算盘打得真精。” “什么是算盘?”它歪歪脑袋,不过马上就把这个问题抛到脑子后头去了,别看它头大,其实脑容量挺小的。它现在只想马上满足了檀千月的愿望,然后到外面的世界去逍遥快活,接着问,“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你快说啊!” 檀千月摇摇头:“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不过在你没帮我做那件事之前,你不能看着我死吧?” 黑龙犹豫起来,这不就等于帮她做两件事了?太亏了吧…… “哎,裂隙之境的门要关了哦!”檀千月朝天上越来越黯淡的白光努努嘴,“再慢出不去了。” 黑龙扭头一看情况属实,没办法,只好将他们俩连同缚仙网抓起,身体腾空飞向那道裂隙之门,只留下地面上瞠目结舌看着这般变故发生的南宫父子。 第77章 第 77 章 . 黑龙从蛋里孵出来的时候母龙已经死了快两千年了, 除了契约之灵,它出世之后从未与其他生灵接触过,活动范围仅限那座仙府。在裂隙之境里关了上千年, 它都快要憋疯了, 一出来便带着檀千月和鹤无羁冲上云霄, 尽情翱翔个痛快。 只是它忘记了背上还有两个人,等它飞够了降落地面, 被迫经受了一番“云霄飞龙”的二人已经头晕目眩,下地后从它背上滑下来,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它在天上一通乱窜,还好飞得够高,几乎没被下面的人瞧见,否则下届消失已久的龙再度出现, 又要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离开裂隙之境,缚仙网和南宫望之间的连接被迫中断, 失去了作用, 从檀千月二人身上脱落下来。 这是个好东西, 操作起来并不麻烦, 修为越高的人越好控制它, 自然也被她收入囊中。这次南宫望贸然出手, 不但没对他俩造成损伤, 还平白丢了件法宝,又与缥缈山结下这个大梁子,只怕心里悔恨死了。 檀千月心里冷笑, 以鹤无羁的性格,这件事过了就过了,只要南宫家没脑子发昏到打上缥缈山,他多半不会再追究。南宫望不知道的是,他最不该惹的人其实是她,她才是那个睚眦必报的。 修仙岁月无聊得很,有个把敌对势力,在无事可做的时候,可以把他们当做一种很好的消遣方式。 黑龙以前对外界的认识都来自于母亲死之前传承到龙蛋上的记忆,以及契约之灵那些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描述,况且裂隙之境封闭那么久,外面早已日新月异,和它所知的都对不上号了。 它带着檀千月他们停憩在一座山岗上,等他俩从眩晕中恢复过来,便好奇地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两人环顾四周,这是一片丘陵地带,此时正是冬天,九洲中部以上的山区或多或少都下了些雪。这一带却植被郁郁青青,一点也没有冬日的样子,显然是南部,天上艳阳高照,应该还在炎洲范围之内,只是具体哪个位置还不清楚。 “你们还没想好要向我许什么愿吗?”黑龙按捺不住那颗想到处去玩的心,想要赶紧把恩报了,和他们撇清关系。 “怎么?你想撇下我们走了?”檀千月看穿了它的心思,从地上站起来,绕着它走了一圈,抱着双臂道,“哎,我说,你还没长大吧?” “你你你……关你什么事?”黑龙抬起一只爪子,欲盖弥彰地遮住脸,掩饰它的尴尬,这纯属多此一举,因为他们压根看不出那张龙脸上是什么表情。 龙族的正常寿命长到十数万年,从一个蛋到破壳要历经千年,幼体期又是漫长的三千年。它才一千多岁,换算成人类的寿命,估计还不到十岁,还是个货真价实的儿童呢。当然,它在渺小卑微的人类面前是不会承认自己还是个小孩子的。 檀千月摇摇手指头:“当然不关我的事,你要去哪里呢,我也管不着,不过你要记得你还欠我们一个愿望呢。” 黑龙鼻子喷出一口不屑的龙息:“本尊当然记得,你现在不说,等你想到了,随时可以找我。” 它一只后爪在身上抠抠,抓下一块鳞片来,把它推到檀千月面前,道:“喏,你想要我做那件事的时候,只要用本命真火把我的鳞片点燃,我就知道了,会自己来找你的。” 檀千月点点头,收好龙鳞,又对它说:“我劝你还是不要乱跑了,先找个地方修炼修炼吧。你这样的神兽,出现在人们视野里,他们不会把你当神灵膜拜,只会想尽办法俘虏你,压榨你。好的结果呢,就是让你当灵兽,坏的呢,可能会抽你的筋,锯你的角,扒你的鳞片,吃你的肉,拿你的龙血炼药,龙骨泡酒……” “切!你们人类在我龙神一族眼里卑微如蝼蚁,我才不会惧怕呢!”黑龙听她说得这么恐怖,先是浑身抖了一抖,而后马上高傲地昂起头,“像你这样的,我……我妈妈能吃十个!” 它本想吹嘘自己能吃十个,但话没出口就觉得太自大,以它现在的能力,真有十个檀千月能把它吊起来打,所以临时改成了它妈妈。反正妈妈已经死了,死无对证,随便它怎么吹。 檀千月笑了:“没错,你们龙族确实很厉害,不是个体人类能够对抗的。可是不是你忘记了,这世间有成百上千万的人类,厉害的修士比比皆是,而龙呢,恐怕只有你一个,势单力薄。要知道蝼蚁太多也能把大象啃噬成白骨呢,你凭什么觉得能抗衡全天下修士?而且,人可是天下最狡猾的生灵,会用各种手段对付你,防不胜防,你确定你能分辨谁是坏人,谁是好人?” 这条龙见识不够,还没有修炼出远古神兽的智慧,它的脑瓜子跟核桃仁儿似的,根本没想到活在世上的危险。这时候檀千月对它一番陈述利害关系,它不由愣住了。 是呀,它只有一个,不知道世上还有没有别的同伴,如果没有,那可真是一龙面对千军万马,未免太孤独,也太艰难了。 “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呢?”龙虚心地垂下头,伸到她跟前,有些讨好意味地请教。 “我说了啊,先找个灵气充盈、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好好修炼呗。你的寿命很长吧?想要到处去游玩,也不必急在这一时,等到你长大了,修为足够高深,足够聪明,不惧怕任何人或者阴谋诡计了,再去也不迟啊!”檀千月笑眯眯地摸摸它脑袋,像摸一条小狗。 黑龙脑袋一偏,似乎在很认真地思考,良久后才赞同地点头:“你说得对,我确实应该先长大。” 它绕着檀千月盘了一圈,觉得她是为了自己好,已经比较信任她了,便问道:“那你说,哪里有这种灵气充沛足够我修炼,又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呢?” 小鱼儿终于上钩了,檀千月欣慰地一笑,看看鹤无羁,见他没反应,就对龙说:“我知道的地方不多,不过有两处比较合适,一个是他住的地方,缥缈山,那里冰天雪地,人迹罕至,你去那里,他可以约束门下弟子不去打扰你。” 鹤无羁无语地望着她,知道她肯定不是真心想让小黑龙到他那里去的。 “冰天雪地?”黑龙摇摇头,“我才不去呢,又冷又无聊,你说的还有个地方是哪里?” 自己的家竟然被这东西嫌弃又冷又无聊,让鹤无羁有点窒息,对檀千月解释道:“缥缈山是比较冷,但绝不会很无聊,你别听它瞎说。” 檀千月假装遗憾地叹口气,道:“缥缈山你看不上,那就只有去我那了,不过我们云阿山生活清苦,门下弟子又没什么见识,怕你会吓到他们。” “云阿山?”一听就是个仙气渺渺的地方,小黑龙提起了点兴趣,追问道,“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你给我仔细说说。” “哦,我们云阿山很普通,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有一条灵脉,以前还有灵晶矿呢……” “灵晶矿!”小黑龙兴奋地飞起来转了个圈,又流着口水下来,热切地望着她,“你说真的?里面是不是有很多漂亮的小灵晶?” 龙最喜欢收集亮晶晶的东西,什么金玉宝石一样也不放过,莹光流转、晶莹剔透又充满灵气的灵晶则是它们的最爱。当上古时龙族还没有大量灭绝时,有灵晶矿的地方一般就有龙族定居。所以一听到云阿山居然有灵晶矿,那个地方立即就成了它梦想中的天堂。 它太过向往,以至于忽略了她话里那个“以前”,马上就要檀千月带它去云阿山。 檀千月将它从头看到尾,皱着眉摇了摇头:“不行,你这么大,太显眼了,这个样子怎么能到处跑被人看到?能不能再变回你在仙府里的小蛇模样?” 岂止是小蛇,变泥鳅也行啊! 为了美丽的灵晶,它愿意放下属于龙神一族的尊严,身体真的微缩成一条比筷子大不了多少,缠在檀千月手腕上。要不是它老是把脑袋抬起来说话,简直就像个黑色的手环。 “小黑啊,以后云阿山就是你在九洲大陆的家了,你可要好好守护它啊!”檀千月摸摸“手环”,意味深长地对它说。 小黑龙点点头,又不满地抬头,吐了吐舌头,抗议:“不要叫我小黑,我怎么会有那么土的名字?” “那你叫什么?” 它一愣:“我没名字,尊贵的龙怎么会需要名字这么无聊的东西?” 檀千月戳戳它脑袋:“你是龙,你妈也是龙,你爸也是龙,人家说起龙的时候,到底是说哪一条呢?名字可是一个生灵最独特的符号啊,我们家的僵尸都有自己的名字。我不管,你到了我的地盘就要听我的,我说你叫小黑,你就叫小黑。” “好吧。”它垂下头,蔫头巴脑地贴在她手背上,弱弱地说,“我先说好,只是暂时叫一叫啊,等我想到一个更好的就换掉。” 见它这么容易就顺服于她,鹤无羁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这他喵的可是上古神兽啊!早听说她在云阿山建了个护山大阵,此刻三言两语不费吹灰之力就拐骗一条龙回去,这下护山神兽也有了,要是让仙门联盟的五大掌门知道了,估计得嫉妒到眼睛滴血。 小黑去云阿山定居的事就这么敲定下来,两人一龙就要回去了。鹤无羁召唤出坐骑白羽飞鸾,正要邀她一起乘坐,她的乾坤囊却突然自己动了动,下一刻,一只黑色的巨鸟从里面扑腾出来,扬起一大片羽毛。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哈大家,你们看到作话的时候存稿君已经到头了(后面都是空的),这个时候作者正在医院生崽,最近估计没法码字。暂定一个月后回归,或许会更早,反正发誓本文一定不会坑掉的,我没有坑过文!!!祈祷我生个好带的天使宝宝吧,那样我就能早点回来复耕了~爱你们,么么所有天使小读者,回来给你们发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