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贵妇》 第一章 时光倒流 帘帐低垂,袅袅青烟从香炉中升腾而起,暖炉里的碳“噼噼啪啪”的响着,让卧房里温暖如春,馨香满室。 景珠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睛却瞪着帐顶发呆。 她不是被人杀死了吗?冰凉的匕首刺进她的身体,她感觉浑身无力,意识也在渐渐消失,她应该是死了的…… 即便侥幸没死,也应该在尼姑庵啊,那儿简陋极了,四处透风,哪有这样的温暖。 这儿分明是她在木樨院的卧室! 这顶粉色绣海棠花的帐子是她嫁给谭少毅后谭老夫人赏的,她觉得不好看,只挂了几天就让人拿下来收进了箱子里,再没用过。可现在,这帐子还好好地挂着。 她抬起手,看着手上的羊脂玉镯,这是新婚不久谭少毅送她的,没过几天,他们俩吵架,她一怒之下就把这玉镯摔碎了,可现在,镯子也是好好的。 是时光倒流了吗? 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可看到的这一切又无比真实,让她不能不相信。 蓦然间,对谭少毅的悔恨和愧疚、被赶到尼姑庵后的心酸与委屈、被人杀害的害怕和恐惧、可以重来一次的庆幸与狂喜……这些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最终忍不住捂住脸,“呜呜”哭了起来。 门外锦葵和含笑听到声音,赶忙推门进来,一个撩起帐子,一个跪在床边细细安慰:“少奶奶,别伤心了,您额头的伤口没事,太医说不会留疤,您放宽心,好好养着,很快就会痊愈的。” 景珠的哭声一顿,她呆呆伸手摸了摸额头,被纱布厚厚的包着,一碰还有些疼。 含笑赶忙拦住她的手:“少奶奶别碰。奴婢熬了汤药,您觉得伤口疼,不如把汤药喝了,正是止痛消肿的。” 景珠愣愣的,顿时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时光真的倒流了,那她应该是回到了嫁给谭少毅刚满一个月的时候。 她嫁给谭少毅本来就是心不甘情不愿,认为谭少毅是私生子,是个不识字的武夫,根本配不上她,婚后对他也是各种嫌弃,两个人便免不了吵架。 有一次两个人吵急眼了,谭少毅伸手推了她一把,她便摔倒了,额头碰到了桌子,流了很多血,她躺在床上养了半个多月才好,从那以后,她和谭少毅的关系就更糟糕了…… 一直到后来,她受尽冷眼嘲笑,才意识到谭少毅对她有多好,只是不管她如何的愧疚,如何的后悔,事情都无法挽回,因为谭少毅已经死了。 可是现在,谭少毅还活着! 她顿时转忧为喜,不管不顾的就要坐起来,头却一阵阵的发晕。 含笑赶忙扶着她:“少奶奶要做什么?只管吩咐奴婢。” 景珠缓了缓,等头不晕了,急切道:“四少爷呢?” 含笑和锦葵面面相觑,锦葵小声道:“老夫人罚四少爷跪祠堂呢。” 景珠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应该是谭少毅推她让她受伤了,老夫人才罚他的。 当时老夫人让谭少毅跪了足足三天的祠堂,她听了只觉得痛快,解气,如今想想,却有些心虚,毕竟这次他们俩吵架是她无理取闹在先。 她眉头一转,闭着眼睛喊头疼,把两个丫头吓了一跳,赶忙就要去叫人,景珠拉住含笑,面色苍白,一副虚弱的样子:“我要见四少爷……” 含笑连忙道:“奴婢这就去请四少爷,少奶奶别着急。” 两个丫头赶忙去喊人,不多时,老夫人扶着丫头过来了,太医也请来了,四少爷谭少毅也来了,还有大少奶奶二少奶奶等人,把屋子里站了个水泄不通。 景珠原本就是天姿国色,如今病着,面容苍白憔悴,更是如被风雨摧残的海棠般惹人怜爱。 老夫人心疼道:“好孩子,你好好养着,等你好了,我让老四给你赔罪。”说着又让太医把脉。 景珠根本没觉得不舒服,刚才说头疼也是故意装的,就是想见谭少毅,如今见他来了,却只是沉默寡言的站在角落里,便有些不满,娇声娇气道:“祖母,我头疼,是四少爷故意把我推倒的,我要让他将功折罪,在旁边照顾我。” 谭老夫人顿时一阵惊诧,别人也都十分意外。 众所周知,景珠十分厌烦谭少毅,根本不跟他共处一室,时常把谭少毅赶到书房去睡。 老夫人碍于景珠有个得势的娘家,虽然没有明说,但心里对景珠还是有些不满的,这次又是谭少毅先动手伤了人,是他理亏,老夫人也只好先安慰景珠,免得她回娘家告状,又闹出一番风波来。 如今景珠竟然让谭少毅陪着养病,谭老夫人反倒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回过神来见景珠泫然欲泣的样子,赶忙应下了:“好好好,老四,你先别去祠堂了,好好照顾你媳妇,将功折罪,若是再惹得她不高兴,我可饶不了你。” 谭少毅也正呆呆的呢,听了老夫人的话也是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只盯着景珠瞧。 第二章 回心转意 众人见景珠没有大碍,便都散了,锦葵和含笑两个丫头也知趣的退下了,房间里只剩下了景珠和谭少毅。 景珠盯着谭少毅,以前瞧他是各种不顺眼,如今却是越看越顺眼,都说日久见人心,患难见真情,她不得不承认,是自己以前看走了眼,辜负了谭少毅。 如今上天既然又给了她一次机会,她就要好好抓住面前这个人,再也不要留下任何的遗憾与愧疚。 景珠眼错不见的瞧着谭少毅,见他只是远远站着,不由撅起了嘴,娇滴滴道:“我要喝水,你给我倒水。” 谭少毅没吭声,只倒了水,放在床边的小几上就又立刻走远了。 景珠见他把自己当瘟神一般躲着,不由生气了:“我还躺着呢,怎么喝水?你扶我起来呀。” 谭少毅没动,只冷冷道:“你说过,让我离你远点,你若想有人服侍,我去叫丫头来。”说着竟要走。 景珠听了他的话原本还发愣呢,见他要走顿时急了,赶紧自己撑着坐了起来,要下床去拽谭少毅:“不准你走!” 谭少毅回头,看见景珠的身子摇摇欲坠,差点要摔下床,赶紧回身把她扶住,怒喝道:“你这是闹什么!” 景珠不由委屈,手却抓紧了谭少毅的袖子,哀求道:“你别走。” 谭少毅怔怔看着她,忽然无奈的叹了口气,扶着她坐好,靠在枕头上,又端起茶杯喂她喝水,声音也柔和了许多:“你好好休息,我不走就是。” 景珠乖乖的喝水,眼泪却一连串的落下来。 谭少毅对她从来狠不下心,她一直都知道,却从来没想过为什么,只把这当成依仗,不停地欺负他,嫌弃他,让他离自己远点儿……现在想来,她真是天下最愚蠢最无情的人! “哭什么!”谭少毅皱眉,笨拙的用手替景珠擦眼泪,他是个武人,常年练武,手上有厚茧,碰上景珠丝绸般柔滑细腻的脸庞,更显得粗糙。 以前他一碰景珠,景珠就躲开,如今景珠只觉得这手掌分外宽厚温暖,让她觉得心安可靠。 景珠的眼泪落得越发急,她一手紧紧拽着谭少毅,一手捂着眼睛呜呜哭起来。 谭少毅急了:“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他要看景珠头上的伤口,景珠却扑到了他怀里,把他紧紧抱住了。 谭少毅的身子顿时僵住了,这是第一次,景珠主动抱他。 “我以后再也不跟你吵架了,我发誓!”景珠一边哭一边哽咽着保证,“我现在特别后悔……” 她后悔没好好对谭少毅,错过了那么多和他相处的时间;她后悔自己眼瞎心盲,看不到谭少毅的好,反倒对那些居心叵测的坏人推心置腹;她后悔自己的任性,结果害的谭少毅无辜惨死,自己也被送到了尼姑庵,她后悔自己的无能,糊里糊涂的被人杀害,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 谭少毅先是发愣,继而着急,被景珠哭的心慌意乱,怀疑也没了,怒气也没了,只忙不迭的哄她,希望她别哭了。 景珠却紧紧抱着谭少毅宽厚的肩膀不撒手,好像迷路的小羊羔找到了亲人一般。 哭着抽噎着,景珠慢慢睡着了,可双手还是紧紧搂着谭少毅,谭少毅也不敢动,任由她抱着,眼中却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和景珠的婚事,是他强求来的。 那时景家刚进京,他骑马经过景珠的轿子,风吹起了轿帘,他一扭头,看到了满脸好奇偷偷往外瞧的景珠,不由呆住了。 他动心了。 那时他在锦衣卫也算位高权重,派手下查清了景家的底细,求了谭老侯爷登门求亲,刚开始,景家拒绝了,毕竟景珠的爹景泰是正三品的户部侍郎,前途不可限量,景珠是他的嫡长女。 他却只是谭家的一个私生子,认祖归宗刚满一年,又在锦衣卫任职,平日里做的也是一些见不得人的差事,自然是不般配的。 可他不死心,背地里使了手段,让景泰的差事出了问题,等到景泰求到他跟前,他便趁机要挟,求娶景珠。 景泰最终同意了,可这门婚事到底不是两厢情愿,景珠嫁过来后,根本不给他好脸,他也知道缘故,只做小伏低,温柔体贴,希望景珠能回心转意。 可他到底高估了自己,景珠对他越来越厌恶,即便如此,他还是舍不得对景珠放手,只要她偶尔给他一个好脸色,他就心满意足了。 今日吵架,他怒极,失手推了她,竟让她受伤,老夫人让他跪在祠堂反省,他心里不知道有多悔恨,原以为景珠一定恨极了他,两人再无转圜的可能了,不成想峰回路转,景珠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抱着他不松手,还哭着说以后要跟他好好过日子…… 是他的诚心最终感动了老天爷,老天爷终于决定成全他了吗? 谭少毅把头埋在景珠发间,闻着景珠身上莫名的馨香,只觉得这一刻哪怕死去,他也无怨无悔了。 第三章 前尘旧事 半夜,景珠迷迷糊糊醒来,先是怔愣片刻,等看到谭少毅趴在床边打瞌睡的模样,她才大大松了口气,原来刚才不是在做梦,她是真的回到了过去,回到了谭少毅还活着的时候。 她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趴在床边仔细端详起面前的人。 谭少毅其实相貌很英俊,只是这种英俊里却夹杂着一种霸气和威严,让人第一眼见了只觉得害怕,反倒忽略了他的容貌,而且他身材高大,体格魁梧,景珠虽然也高挑,但在他跟前却跟小孩子一样。 以前景珠每每见谭少毅,就感觉像是一座气势汹汹的山要压过来了,自然觉得害怕,下意识的就想躲避,再加上谭少毅大字不识一个,只会舞刀弄枪,平日生活起居也是粗手粗脚,她素来娇生惯养,更是万分嫌弃。 直到谭少毅死后,她经历了太多,看遍了人情冷暖,那时候她才知道,有没有读过书根本不重要,谭少毅不识字,对她却是一颗真心,而有些人文采斐然,却是人面兽心! 景珠想起这些事就不由冷笑。 她在家时有爹娘宠爱,平日里只弹弹琴,练练字,什么事都不管。 等她嫁到谭家后,管家理事样样不会,还自怜自艾,觉得自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整日和谭少毅吵闹,却从来不记他的好。 她这般闹腾,谭家上下也没有人敢说她,只因谭家虽然有侯爵的爵位,却已经渐渐没落,如今多亏有谭少毅撑着,他在锦衣卫中任职,又颇得重用,一年之内就连升两级,成为了锦衣卫指挥使。 有他护着,景珠即便性格骄纵,不讨人喜欢,大家对她还是巴结着的。 可在谭少毅死后,他们却立刻攀上了另一位靠山,对她也变了一副嘴脸,冷嘲热讽,百般羞辱。 那位素来温文尔雅、被称为大才子的三少爷——她的小叔子,居然还妄图勾引她,被她痛骂一顿后,还反咬一口,说她不守妇道,老侯爷和老夫人受他挑唆,一气之下才把她送到了尼姑庵修行。 她在尼姑庵的日子过得更是辛苦,整日抄经念佛,还要受其他尼姑的欺负,洗衣服、砍柴、挑水,再加上她得知了谭少毅对自己的一片真心,整天活在愧疚里,浑浑噩噩。 直到那天晚上,她躲在被窝里想念谭少毅,偷偷的哭,却被人用匕首一刀插在心口…… 想起这个景珠就胆战心惊,她实在不知道是谁居然会这样的恨她,非得杀了她才甘心。 回想起来,她自幼在江南长大,后来随着父亲调任,她也跟着来到了京城,没多久就嫁给了谭少毅,整日深居简出,根本没有机会去得罪什么人。 更何况她当时已经被谭家逐出家门,到了偏僻荒凉的尼姑庵,那儿连盗贼都不屑于光顾,有谁这么执着一定要追过去杀死她呢? 景珠想不明白,也有些沮丧,因为除了弹琴作画,写一些伤春悲秋的诗句之外,她并不擅长勾心斗角,说的好听叫涉世未深,说难听了就是缺心眼、没脑子。 幸好她能重活一次,有谭少毅在,一定能找出凶手是谁,要不然该来的还是会来,说不准哪天又被人一刀捅死了。 她看着谭少毅,只觉得万分庆幸,幸好,她现在和谭少毅的矛盾还没这么深,尚有转圜的余地;幸好,谭少毅心里还有她,否则,即便她诚心悔过,谭少毅也不一定接受她了。 她满足的看着谭少毅,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鼻子,却不想把他弄醒了。 谭少毅迷糊了片刻,看到景珠后就立刻清醒过来,直起身来关切道:“头还疼么?” 景珠立刻扑到他怀里,紧紧把人抱住,她以前从来没有对谭少毅撒过娇,如今做起来居然轻车熟路,没有一点不好意思。 她娇声娇气道:“头不疼了,可是肚子好饿,我想吃东西。” 谭少毅没说话,心里越发的疑惑,把她从怀里拽出来,凝视着她:“你以前从来不主动和我说话,看都不看我一眼,现在,为什么突然变了?” 景珠心虚的低下头,对着手指头,她知道自己突然这么反常,谭少毅肯定会疑心的,可她该怎么说呢?难道说她死而复生回到了过去? 不行不行,他一定会把自己当成疯子的。 景珠支支吾吾片刻,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我做了个梦!” “什么梦?”谭少毅紧紧盯着她,显然不好被糊弄。 景珠吞吞吐吐道:“就是不好的梦呀,梦到我们俩总是吵架,关系越来越差,后来,你……被人害死了,我那时候才知道,你一直以来对我那么好,是我有眼不识金镶玉,我后悔了嘛!” 谭少毅哭笑不得:“梦到我被人害死了?你可真会做梦!” “是真的!”一想起那个画面,景珠眼圈都红了,“你在的时候,我从来不知道你的好,可是你死了,我才知道你为我做了多少事,大家都说我不知道惜福,以后要遭报应……” 见她又要哭,谭少毅赶紧相信了,安慰道:“这都是梦,是假的,不会发生的。” 景珠红着眼睛再次扑到他怀里,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 谭少毅的心蓦地柔软起来,只是他还是有些迟疑:“你梦到我死了,因为后悔,才变了,那以后,你会不会又变回去?” “不会变,一辈子也不变!”景珠搂的越发紧,差点让谭少毅喘不过气来,不过心里却是甜的,也伸手把景珠护在了怀里:“好,一辈子也不变!” 第四章 和好如初 谭少毅好言好语说了一大堆,才让景珠松手,乖乖躺回被窝,又叫锦葵把准备好的燕窝粥端过来,亲自喂景珠喝了。 景珠填饱了肚子,一颗心也安定下来了,慢慢又觉得困起来,她见谭少毅还是坐在床边,迷迷糊糊拉住他:“你陪我一起睡。” 谭少毅的身子僵住了,有些不敢相信,除了洞房花烛夜他们同过房,景珠一直和他分房睡,他要是赖着不走,景珠能一晚上不睡觉,坐在一边跟他较劲,他也不敢勉强她,就一直睡在书房,没想到现在,景珠会邀请他…… 谭少毅一时没敢动,景珠见他没动作,倒是慢慢醒了,疑惑道:“怎么了?” “我今天没洗澡。”谭少毅有些迟疑,“你不嫌弃我脏?” “嫌弃!”景珠脆生生道,谭少毅心中一紧,不由苦笑,心想自己还真的当是好梦实现了呢。 可景珠随即摆摆手,打了个呵欠道:“先去洗澡啦!洗完澡快点回来,以后不洗澡不许上床睡觉!” 谭少毅呆愣片刻,立刻出去叫丫头准备热水,三更半夜的,他一说要热水洗澡,丫头们都摸不着头脑,赶紧去烧水,景珠听着外头的动静,忍不住捂着嘴偷笑起来。 一直过了半个时辰,景珠都要睡着了,谭少毅才在净房洗完澡出来,他轻手轻脚掀开被子躺在了景珠身边,也不敢动一下。 谁知景珠一个翻身,扑到了他怀里,温香软玉满怀,谭少毅更是不敢动,过了好一会才慢慢收紧了双臂,把人整个的锁在怀里。 迷迷糊糊睡去,谭少毅做了个梦,不知是不是听了景珠说的话,他受了影响,他居然梦到自己被人暗害惨死,景珠守寡,谭家的人对她恶言恶语,指责她害死了自己,让谭家也失去了依仗。 景珠披麻戴孝,只是对着他的牌位哭,哭的他心都疼了。 突然间,场景又变了,景珠被送到了尼姑庵,被那些可恶的尼姑欺负,逼着她干粗活,对她拳打脚踢,他眼睁睁的看着却无能为力,咬牙切齿恨不得把那些人都给杀了。 他还看到景珠躺在床上哭,一边哭一边叫他的名字,谭少毅想安慰她,把她抱在怀里,身体却如同被束缚般动也动不了。 直到一个黑衣人偷偷溜进了景珠的屋子,朝景珠举起了匕首,景珠却毫无察觉。 谭少毅急躁万分,想把景珠喊醒,又想扑过去阻止,偏偏说不出话,也动不了,他眼睁睁看着匕首没入景珠的胸口…… 谭少毅猛地惊醒,从床上坐起来,这才发现天已经亮了,刚刚只是一场梦,景珠还乖乖的躺在他身边,沉沉睡着,他长长舒了口气,可一想起梦里的场景,不由觉得颤栗,赶紧把景珠抱在怀里,才找到了一点安全感。 景珠做了噩梦,他也做了这样的梦,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 谭少毅不信神佛,第一个念头就是怀疑有人弄了什么巫蛊之术想害景珠。 他环视了整个房间,景珠喜欢清静,除了锦葵和含笑,别的丫头是不许进屋子的,这房间应该没什么问题,那应该是知道了景珠的生辰八字,暗中动了手脚? 他在锦衣卫待久了,片刻间就转了个七八个念头,谁平日和景珠不对付,谁有可能做这样的事,都理的清清楚楚,打定了主意等景珠好了就彻查一番。 他一定不会让梦里的事情发生! 他要好好活着,护着景珠,不让她受任何人的欺负,只要她高兴,让他做什么都愿意! 景珠嘤咛一声缓缓醒来,睁开眼看到谭少毅神情严肃冷冽,瞬间被吓醒了,一骨碌爬了起来,谭少毅看她醒了,脸上的神情顿时换成了温柔疼惜:“别起这么急,头晕不晕?” 景珠呆呆的摇摇头,看他变脸如翻书,只怀疑自己看错了。 她摸了摸额头,虽然受了伤,倒也没到起不来床的地步,更何况昨天和谭少毅说了那些话,一颗提着的心也落了下来,睡得格外踏实,今天只觉得神清气爽。 谭少毅却仍然让她躺着休息,叫锦葵端了热水来,亲自拧帕子替她擦脸,自己又快手快脚到净房洗漱,然后在床上支起了小桌子,和景珠一起吃早饭。 第五章 永肃侯府 谭老夫人一早派丫头寿春过来瞧瞧,见景珠精神饱满,和谭少毅坐在一起吃饭,比往常不知亲昵了多少,也暗自纳罕,面上却不露,笑道:“老夫人让奴婢来瞧瞧四少奶奶好了没有,还让我带来一匣子阿胶来给您,说最是滋气补血的。” 以前景珠虽然不喜欢谭少毅,但对长辈还是很尊敬的,尤其是谭老夫人,一直对她十分疼爱怜惜,即便后来把她送到尼姑庵,也是不知真相被挑唆的。 景珠对她压根恨不起来,因此也很给寿春面子,客客气气道:“多谢寿春姑娘跑一趟,你替我回禀老夫人,说我好多了,只是太医吩咐要卧床休养,等我好了,再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寿春笑着应是,退了出去。 景珠让锦葵把阿胶收好,并不打算吃,她最讨厌吃阿胶了,总觉得有一股子药味儿。 谭少毅也随她,只是道:“我让人买一些金丝红枣来,给你煮红枣汤喝好不好?” 景珠喜欢甜的,听闻笑眯眯点了点头。 在床上躺了两日,换了两次药,又一天三顿的喝红枣汤,乌鸡汤,燕窝粥,景珠脸色红润了许多,等到伤口愈合,不必再包着头,更是看不出一点儿受伤的样子。 景珠便恢复了以前的作息,早起去给老夫人请安。 谭少毅为了照顾景珠,前几日都告假,如今公务堆积,他这两日都是天不亮才出门,很晚才回来,连吃饭都顾不上,更别提去请安了。 景珠一个人去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绝口不提两个人吵架的事,只当从没发生过,慈祥的问景珠好了没,又赏了她一匣子燕窝让她补身子。 平心而论,老夫人对景珠实在没的说,她有六个孙子,四个娶了媳妇,还有三个孙女,人一多,就很难做到一碗水端平。 之前是景珠夫妻俩三天两头闹腾,老夫人不免要多操心,如今两个人好的蜜里调油一般,老夫人高兴,可也把注意力转向了其他人。 谭家是大家族,人口众多,祖上曾因军功得了世袭罔替的永肃侯的爵位,一代代传下来,子孙大都弃武从文,到了谭老侯爷这一辈,更是一个从武的都没有。 如今天下太平,河清海晏,没什么仗要打,武官自然不如文官受器重,当今皇上定武帝更是鼓励科举,选拔人才,谭家这一辈六个男丁,除了谭少毅,其余五个都想通过读书出人头地。 可天下的读书人这么多,寒窗苦读十年,千军万马来挤这一条独木桥,成功者自然寥寥,更别提谭家几个娇生惯养的侯府少爷了。 如今也就大少爷和二少爷有了秀才的功名,三少爷自诩为风流才子,却连功名都没有,五少爷六少爷年纪小,更别提了。 以前景珠也想过,谭家既然有爵位,又何必让子孙科考出仕呢? 但嫁过来才知道,京城有爵位的人家可不止谭家,静安王和汝南王这两个异姓王爷就不说了,自是风光无限,还有承恩侯,永平侯,永宣侯,永威侯等。 这些人家或是子孙有出息,身居高位,或是某位嫔妃的娘家,论权势显赫都比谭家高出一大截去。 有爵位的人家都靠着皇上的恩宠过日子,若是皇上不记得你了,自然要另找出路。 以前谭家还有谭老侯爷撑着,定武帝看在老侯爷面上也曾高看一眼。 如今老侯爷上了年纪在家荣养,承袭爵位的大老爷谭征性格木讷,只适合在家打理庶务,二老爷谭循是个风流好色的,整日就知道吃喝玩乐,三老爷谭行又是个酸书生,于人情世故上更是一窍不通。 至于下面的六个少爷,大少爷是个药罐子,二少爷一心读书,三少爷没什么成就,五少爷六少爷还小,一时青黄不接,在朝堂上没有人能立足,谭家自然慢慢淡出了大家的视野。 直到一年前,谭少毅登门,老侯爷才知道二老爷年轻时候的风流事,自己原来还有个孙儿流落在外。 那时候谭少毅十九岁,已经在锦衣卫里任职了,遂赶忙让他认祖归宗,谭少毅有能力,武艺高强,很受倚重,没有半年就升了指挥佥事,谭家也就跟着水涨船高起来。 谭家全靠谭少毅撑着,老侯爷对他也十分满意,有几次甚至冒出要把爵位给他承袭的念头,毕竟他是二房的子孙,将来老侯爷去世,一分家,谭少毅是要跟着二房搬走的,到时候侯府交给大少爷继承,照样要没落。 可是谭少毅没同意,老侯爷觉得也不急于一时,就没再提起。 但是景珠知道,长房自此就和二房离了心,生怕他们的爵位被夺走了,想方设法另找靠山,后来,不知怎么长房的二少爷谭少龄去做了临王朱霄的伴读,想帮助皇子夺嫡,通过拥立新君给谭家挣来一个从龙之功。 不过这些都是后来发生的事,那时景珠已经自身难保,也就没有关心长房是否成功拥立临王登基,但长房已经存了二心,这是确定了的,说不定暗害谭少毅的事,他们也掺和了。 第六章 家事风波 因为这个缘故,景珠对长房的人就比以前疏远了些——以前她可是很喜欢大少奶奶明氏和二少奶奶许氏的。 明氏温文尔雅、端庄贤淑,许氏精明能干、风趣幽默,而且她们的丈夫都是容貌出众风姿清雅的翩翩公子,在她眼里都比谭少毅要强,她也暗暗羡慕过这两个妯娌。 但如今想来,大少爷病歪歪的,二少爷只会耍小聪明,连谭少毅的一根小指头也比不上,景珠对这两位嫂子也就很淡然了。 至于三少奶奶连氏,她性格木讷,沉默寡言,在人群里根本没什么存在感。 反倒是三少爷,容貌最为俊秀,整日折扇不离手,一副潇洒公子的做派,可房里却收了两个姨娘,四五个通房丫头。 他甚至还在谭少毅死后引诱自己,说谭少毅死了,自己也是独守空闺,寂寞难耐……景珠想起这个人就觉得恶心,发誓要离他远远地才行。 可不管想不想见,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众人都来了,见了景珠便七嘴八舌问她好了没有。 景珠看着这些人,他们现在对自己如此亲热殷勤,可谭少毅死后,他们就迅速换了一副嘴脸,唇枪舌剑,冷嘲热讽,景珠想想就觉得感慨万千,但如今这些事都还没发生,她也不能因为尚未发生的事去指责人家,遂掩下情绪,笑着挨个道谢,说自己好了。 大家落座后,大夫人照例向老夫人回禀家事,如今老夫人虽然不管家,但大大小小的事还是得让她知道的,老夫人也只是听一听,很少插手去管。 这次,因为快入冬了,各房要按照份例分派炭火,支出的银子要比往常要多,再加上各房要做冬衣,银钱上就有些周转不灵。 按理说,谭家在朝堂上虽然说不上什么话,但到底是百年世家,有祖上传下来的田产房产,再加上大老爷继承爵位后精心打理庶务,也开了不少铺子,在银钱上是不至于这般拮据的。 但大夫人管家后却提出家里人多,开销也大,需开源节流,又因为各房的帐也时常算不清楚,索性每个月让账房把各房衣食住行所需的银子按照份例拨给各房,任由他们花。 愿意节省些的,一个月就还能剩些,花钱大手大脚的,就未免入不敷出。 时间一长,二房三房就免不了抱怨,二老爷风流,经常出去喝花酒,三老爷爱买古董字画,常常是出门一趟几百两银子就散出去了,这一个月就得萝卜青菜将就着吃。 老夫人知道后,就改了规矩,除了分给各房的份例银子外,吃饭穿衣这样的事照旧由府里供给,这样一来,各房的日子才算是宽裕些。 如今要分派炭火,要做冬衣,大夫人说银子不够,屋里的气氛就有些微妙了。 景珠是不缺钱花的,她有嫁妆,嫁过来后,谭少毅每个月给她一千两让她置办衣裳首饰,所以她没尝过手头拮据的滋味儿,也一直不知道家里的这些弯弯绕绕,如今作为旁观者仔细一想,就觉得有些玄妙了。 谭家本来不缺钱的,但各房的日子却一直过得紧巴巴,钱都去哪儿了呢? 大夫人也不是私下克扣钱的人,她早就回禀了老侯爷老夫人,刨去府里的开支,剩余的钱都用来置办祭田了。 祭田是公中共有的,谁也不敢反对,但分家的时候,祭田却是不算在里头的,仍旧全部由继承爵位的长房接手。 如此一来,府里虽然一年年进账,但大头都买祭田了,小头又用于大家的吃喝嚼用,根本存不下多少银子,等到分家的时候,大家也根本分不到什么东西,反倒是最值钱的祭田,由长房继承了。 二夫人和三夫人也是人精,自然看得出大夫人的算盘,但又不敢说什么,只有在平时想尽办法多搂点钱,大夫人也不甘示弱,平时算账仔细,一遇到大宗的银钱支出还要哭穷,精打细算的很。 以前景珠对这样的事从不上心,如今细细思量起来,就察觉到了三位夫人之间的锱铢必较,让人觉得有些可笑。 今日请安,大家都在场,大夫人笑吟吟的一项项跟老夫人回禀:“前几日二叔去账房预支了一百两银子,说是请客吃饭,账房也不敢不给,昨天,今古斋的伙计又来要账,说三叔在他们那儿定了四套文房四宝,要价二百两银子,我只好也给了。本来做冬衣的钱和炭火钱我一早就预留出来,是足够的,如今再加上这两样支出,就又差了一些。” 老夫人不说话,二夫人暗暗撇嘴,三夫人却快言快语道:“大嫂理家辛苦,我们都知道,可临近年关,应酬多了,我们老爷出门见客,总要多准备些见面礼,多支出的银子我们也不至于占公中的便宜,定会补上的,只是手头紧,又要过年,一时拿不出来,大嫂担待些,等开了春再说,如何?” 大夫人不说话,三夫人说开了春再说,等开了春,她能想起来才怪,到时候她还追在后面要账不成?遂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瞧着老夫人,等她拿主意。 老夫人自然也清楚大夫人的小算盘,她年老了,也偏向长房,为了谭家世代的香火延续,也就没说什么,但大夫人过犹不及,对府里人丁是丁、卯是卯,太过于斤斤计较,就让她有些不喜欢了。 毕竟将来即便分家,大家也都是谭家的子孙,如今大夫人就这样小气,将来谁遇到困难想让她拉一把,就更不可能了。 老夫人疼爱长子长孙,可二老爷三老爷这些人也都是她的儿子孙子啊。 如今大夫人哭穷,说二老爷三老爷额外多支出银子,她便道:“当初你定规矩的时候,我想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就全都听你分派,家里人即便抱怨,我也没多说什么,银钱得来不易,也不能惯着子孙不劳而获、铺张浪费,节俭是应该的,但过犹不及,若让家里人日子都过不下去,挣钱又有什么用?置办那么多祭田又有什么用?依我看,快要过年了,各房的开销大,索性今年就别置办新的祭田了,留出祭祖和过年的银子,把各房这个月和下个月的份例都增加一倍,额外每人多做两件冬衣,好好地过个新年。” 第七章 琴瑟和鸣 二夫人和三夫人暗喜,大夫人却脸色一变,想要再说什么,老夫人已经端了茶碗,一副不可更改的神情,大夫人只得勉强笑着应了,可脸色慢慢青了。 她原想向老夫人告状,说二房三房花钱大手大脚,不成想偷鸡不成蚀把米。 往年她按照惯例都要置办两百亩祭田,这将来可都是归长房所有的,如今都成了泡影,让她差点心疼死。 但老夫人发了话,大夫人不敢不应,当天下午二夫人三夫人就派人去账房支银子去了,景珠也叫锦葵去领,她如今只是少奶奶,按照份例,她和谭少毅一个月吃饭加零花总共有二百两银子的例银,这还不包括冬衣和炭火,如今添了一倍,足足有四百两。 锦葵领了银子回来,交给含笑锁进箱子里,记到账上,又偷偷对景珠道:“奴婢回来的时候经过大少奶奶的院子,听说大夫人好像病了,大少奶奶要过去侍疾呢。” 景珠觉得好笑:“老夫人这一张口,光各房的例银要增加两千多两呢,大夫人不心疼才怪。” 锦葵叹道:“其余人倒是很高兴,二夫人和三夫人都叫了针线房的人去说今年做什么款式的冬衣呢。”又问景珠:“少奶奶想做什么样的?咱们也赶紧去说,不然好的料子可就挑完了。” 景珠不急,这时候她尚在新婚,箱子里还有不少没上身的新衣裳呢,就是不做冬衣也没什么,不过她还是让锦葵跑了一趟针线房,把款式定了下来,自己则在房间里磨墨,打算画一幅消寒图解闷。 晚上谭少毅回来,景珠已经把消寒图挂起来了,便把增加例银的事告诉他,谭少毅对这些琐事向来不放在心上,他也不指着例银过日子,光是衙门里的各项孝敬,他都花不了。 不过听景珠一说,倒是提醒了他,又从书房的暗格里取了两千两银子交给景珠:“快过年了,你置办些新衣裳新首饰,还有给岳父岳母的节礼,别省钱,不够了跟我说。” 以前两个人关系冷淡,谭少毅想给景珠花钱景珠都不要,如今两个人好了,他给钱也给的格外痛快。 景珠一听谭少毅让她置办衣裳首饰,就很高兴的收了银子,可一想起给景家的节礼,神情又有些淡淡的。 在谭家人眼里,她是景家的嫡长女,嫁妆丰厚,父母疼爱,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内情是什么,也许连谭少毅都不知道,其实她根本不是景老爷和景夫人生的孩子。 这是在她出嫁前,她听二妹景婉无意中说漏了嘴才知道的。 当初她的亲生父母抱着她逃避仇敌的追杀,受了重伤,遇到了景老爷,当时景家一贫如洗,她的父母把她托付给景老爷抚养,还给了他足足十万两银子的抚养费,逼迫景老爷发誓对待景珠如亲生女儿一般,好好待她,将来给她找个好人家,若是违背誓言,将不得好死,永难超生。 景老爷倒也是个守信之人,把景珠当成了亲生女儿一般悉心照顾,有了这十万两银子,他置办了房舍田产,专心读书,后来中了进士做了官,一路往上,到如今已经是手握权柄的正三品户部侍郎。 景珠一直很自豪,也一直以为景老爷和景夫人是自己的亲生父母,直到谭少毅登门求亲,景老爷有把柄在他手里,不得不答应亲事,不管景珠怎么求都没用。 她又恨谭少毅,又伤心绝望,却无意中听到二妹景婉叹息,说大姐到底不是父亲亲生的,如今一遇到事就看出来了,若是换了是她,想必母亲早就站出来坚决反对了…… 景珠如遭雷击,冲到景老爷面前质问,景老爷沉默良久才把真相告诉她。 从那天起一直到出嫁,景珠没跟景家任何一个人说过话,景夫人依旧给她置办了丰厚的嫁妆,景老爷却给了她十万两银子的压箱钱,仿佛在偿还当初那十万两银子的恩情一样,这其中的意思,在景珠看来已经不言而喻了。 所以嫁到谭家后,景珠伤心、难过,觉得自己被所有人抛弃了,可她一直咬牙忍着。 哪怕是谭家把她送去尼姑庵,她也没回景家求救,因为她知道,那里不是她的家,没有她的亲人,哪怕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却经不起考验,到底不是血浓于水,景家给了她十万两银子,已经是恩断义绝的意思,她也不想再去登门。 如今谭少毅说准备节礼,景珠就想起来了,前世,她也派人去景家送节礼,人却没回去过,到了不得不回娘家的日子,她就装病,谭少毅也不敢勉强她。 现在她仍然不想回去,却不想用装病这个法子骗谭少毅了,可若是说出身世,景珠又怕他嫌弃自己是孤儿——若是谭少毅只因为她景家嫡长女的身份才娶她,那告诉他真相岂不是自断后路? 现在她如果失去了谭少毅,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景珠不敢说,只能先搪塞着。 谭少毅却没看出来,这阵子他心情一直很好,景珠每天等他回来一起吃晚饭,洗漱完两个人躺在床上聊天,说闲话,看着景珠的笑颜,谭少毅觉得什么疲累都没有了,就连做梦都恨不得笑出声来。 可两个人却一直没有肌肤之亲。 景珠不提,每次睡觉就乖乖的缩在谭少毅怀里,谭少毅也不敢贸然动她,生怕惹她生气,只能憋着,可时间长了,他就有些按耐不住了。 今天景珠累了,说了没两句话就抱着谭少毅的胳膊昏昏欲睡,谭少毅看着她,一只手却悄悄摸到了景珠的腰上不住摩挲,见她没反应,动作便越发放肆起来,头也低下去,轻轻吻着景珠的唇。 在他眼里,景珠就像那朵最娇嫩的花朵,他即便动作再轻也怕伤到了她,回想起洞房花烛夜那唯一的一次,谭少毅一辈子也忘不掉那感触,像是嫩汪汪的水豆腐,又像是丝绒般柔软的花瓣。 他的唇不住在景珠脸上流连,最终把她弄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撒娇似的嗔道:“讨厌,打扰我……”话未说完,就被谭少毅堵住了嘴。 景珠一下子清醒了,下意识的就要推谭少毅。 谭少毅气喘吁吁的把人松开,眼睛却紧紧盯着她,里面满是渴望。 景珠虽然不甚懂,到底是经历过的,一想起洞房那一晚谭少毅在她身上如何的作怪,她的脸就红透了,想起这阵子谭少毅对她百依百顺,言听计从,不由娇羞的别开脸,到底没有拒绝的意思。 谭少毅不由狂喜,饿虎扑羊般压了过去,片刻后,帐子里就传出了景珠似哭非哭、似怒非怒、如同小猫一般的呻吟声…… 一直到三更,谭少毅才叫值夜的丫头打水,含笑和锦葵红着脸送热水进来,又赶紧出去了,谭少毅亲自替景珠擦洗身上,自己也清理了一下,转身抱着景珠躺在了被窝里。 两个人都没穿衣服,景珠贴着他,只觉得危险,非得要穿寝衣,谭少毅却不肯,把人搂的越发紧,景珠一闹,他就作势要再来,把景珠吓得不敢吭声,只恨恨的掐了他两把,因为累极,慢慢的也睡着了。 第八章 金铺偶遇 第二天景珠醒的晚,谭少毅也告了假,陪景珠睡懒觉,景珠一看天晚了,赶紧起来要去请安,他却不许,要拉着景珠胡闹,直闹得景珠又羞又臊哭起来,才赶紧把人放开。 景珠绷着脸洗漱,换了衣裳,瞧也不瞧谭少毅一眼,谭少毅这才慌了,把人强抱着低声下气的赔不是, 丫头们都不敢在屋子里待,景珠却不理他,一声也不吭,倒像之前吵架冷战的样子,直到谭少毅脸都白了,她才缓和了语气,白了他一眼,施恩般嗔道:“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下次再耽误我去请安,我再也不理你了!” 谭少毅大大松了口气,冷汗都出来了,苦笑道:“小祖宗,也就是你了,你一瞪眼,倒把我吓得半死。” 两个人紧赶慢赶去请安,到底是迟了,虽然没人说什么,但景珠却觉得不好意思。 幸而老夫人也是过来人,见景珠如承露海棠般娇艳,也猜得出来小夫妻俩迟到的原因,比起之前天天吵架,老夫人倒宁愿他们天天迟到,遂也没说什么。 如今天气冷了,老夫人推迟了他们请安的时间,每天也能多睡半个时辰了,再加上份例银子增加了一倍,各房手头宽裕,能为了过年多置办一些东西,所以大家都很高兴。 二少奶奶便邀请大少奶奶,三少奶奶和景珠去金铺逛一逛,打两支新钗过年的时候戴。 大少奶奶平时要照顾大少爷,很少出门,这次居然也应了,景珠也就不好推辞,也爽快应下了,只有三少奶奶犹豫半天还是拒绝了:“我还有事情,就不去了。” 老夫人笑呵呵道:“去吧去吧,有什么事情回来在忙也不迟,人多出去玩也热闹。” 三少奶奶一见老夫人发话了,只好应下,脸色却有些忧愁。 景珠知道,三少奶奶是怕花钱,三少爷和谭少毅都是二房的儿子,二夫人不敢管谭少毅,就把三少爷看得很紧,就连本该属于夫妻俩的份例银子,也交给了二夫人保管,平时只让两个人跟着二夫人一起吃饭。 三少爷也就罢了,二夫人心疼儿子,自然不会缺了他的钱花,但对于三少奶奶却没这么大方,三少奶奶手里一点余钱也没有,即便去了也什么都买不起,倒不如不去。 不过景珠可不同情她,三少奶奶这个时候看着可怜,谁又知道她背地里的狠毒呢? 她这样平日大气也不敢喘的人,却在谭少毅死后带着丫头搬空了自己的木樨院,不管是原有的摆设还是她自己的嫁妆,都搜刮的一干二净。 想到那时三少奶奶的贪婪与狡诈,景珠对她实在同情不起来。 因为老夫人支持,四妯娌下午便结伴出门了,一人一辆马车,带着丫头婆子和护院,浩浩荡荡来到了东安街。 东安街毗邻皇城,寸土寸金,且都是一些绸缎庄,珠宝铺,金铺银楼,香料铺子等店,来这儿逛的人非富即贵。 吉祥金铺的掌柜一见谭家的四位少奶奶来了,赶忙亲自迎了进来,沏了最好的碧螺春,叫人捧了许多新样式的簪钗来供她们挑选。 女人都喜欢金灿灿的东西,不管是气质高华的大少奶奶还是手头拮据的三少奶奶,都被吸引住了,和二少奶奶一起挑选起来。 景珠也看了,却没有特别喜欢的,便在店里闲逛起来,看到百宝架上有个赤金的小匣子,上面雕着流云百福的图样,还镶着指甲盖那么大的红宝石,看上去很俗气,可偏偏叫人喜欢。 掌柜的见景珠感兴趣,赶忙拿下来笑道:“这匣子上的红宝石都是上好的,您看看,多剔透,就是拿去镶在凤钗上,都是少见的。” “那怎么镶在了盒子上?”景珠打开小小巧巧的金匣子,看到里面衬着大红色的漳绒,上面静静躺着一颗璀璨耀眼的夜明珠。 “这匣子是赤金的,也没有锁,也不图装什么东西,就是为了把玩,里面的夜明珠也是千金难求,少奶奶是识货的人,也不用我多说。”掌柜的陪着笑脸,心里也有些犯嘀咕。 这匣子摆在这儿有两三个月了,感兴趣的人不少,愿意掏钱的一个也没有,他估摸着景珠也只是看看,遂也只是说说罢了,不成想景珠竟开口了:“把这个装起来,我要了。” 掌柜的一愣:“您可想好了,这匣子和夜明珠是一起卖的,加起来要一千两银子呢。” 景珠摸了摸荷包,里面是谭少毅给她的那两千两银票,这次出来就是想把它花出去的,遂点点头道:“这个价钱也公道,我要了。” 掌柜的顿时乐了,看景珠跟看财神爷一样,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也有些吃惊,劝景珠别买那个:“你还能把个金匣子戴在头上?还是买两支金钗更好些。” 景珠笑道:“我觉得好玩罢了。” 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对视一眼,都不再劝了,景珠有钱,人家爱怎么花就怎么花,她们何必多管闲事呢,只是看向三少奶奶的眼神就很同情了。 都是同一房的妯娌,一个就一掷千金买个金匣子把玩,一个就囊中羞涩什么都不敢买,这差别真是…… 三少奶奶也感受到了两位嫂子的目光,她慢慢放下手中的金簪,假装并没有相中,可藏在袖子里的手却慢慢握紧了。 因为做成了景珠这单生意,掌柜的就更殷勤了,把一些只有老主顾来才拿出来的首饰也捧了出来,少奶奶们正挑选着,店里又来人了。 是两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少女,景珠并不认得,但听掌柜的称呼,一个是承威侯府的大小姐颜舜玉,一个是承宣侯府的二小姐萧子芸。 第九章 心生疑窦 承威侯年轻时是定武帝身边的贴身侍卫,定武帝登基后,他被任命为兵部尚书,加封承威侯,算是极其炙手可热的权贵了,颜舜玉是他的嫡长女,也是京城有名的闺秀。 承宣侯府比起承威侯府还差了一点,但定武帝的萧淑妃与承宣侯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妹,遂承宣侯算是皇亲国戚,家里的女儿也都个个金贵,萧子芸是萧三老爷的女儿,是萧家相貌最出众的,也最受疼爱。 这两位姑娘虽然年轻,却出身高贵,大少奶奶即便是永肃侯府未来的世子夫人,也不敢托大,两边虽然不熟悉,但也曾见过面,遂客客气气见了礼,一起坐下叙话。 颜舜玉很是温柔和气,萧子芸却有些不耐烦,觉得永肃侯府已经败落,不屑于结交,虽然规规矩矩坐着,眼睛却四处乱看,结果就盯住了景珠。 景珠长得很美,在谭家四妯娌里,她相貌最出挑,似牡丹华贵,又似海棠娇艳,偏偏又气质高华,举止中带着一丝兰花的优雅。 景珠早已习惯了众人的目光,也没把萧子芸的眼神放在心上,可是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劲。 别人看她的目光中最多的往往是羡慕和嫉妒,也有嘲讽和漠视,却从来没有像萧子芸这般……仇视! 她疑惑的看过去,发现自己没有感觉错,萧子芸的目光紧紧盯着自己,里面满是仇视,紧紧绷着脸,恨不得冲过来把她撕碎了一般。 今天可是她第一次见萧子芸,又没有得罪她,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眼神?好像两个人有着深仇大恨一样。 景珠心里猛地一跳,想起了尼姑庵那个杀了自己的黑衣人,会不会和萧子芸有关? 可自己又是什么时候和她结的仇?竟让她不依不饶要杀了自己才肯罢休? 景珠想起这事就郁闷,不甘示弱的狠狠瞪了回去,却让萧子芸更愤怒,猛地站了起来。 正在叙话的颜舜玉和大少奶奶等人都被她吓了一跳,萧子芸自知失礼,硬邦邦道:“我身体不适,先告辞了。”说完扭头便走。 颜舜玉不明所以,赶忙告罪追了出去。 二少奶奶啧啧:“人家都说萧家二姑娘貌美如花,可这脾气也实在是……还是颜姑娘温柔端庄,这才是大家闺秀的样子呢。” 大少奶奶也奇怪道:“刚才还好好地,怎么突然脸色就变了?” 大家都没往景珠身上想,因为这事耽搁了时间,便赶紧把挑好的东西付了钱,往绸缎庄去了。 景珠也努力按下心里的疑惑,继续跟着逛,买了几匹料子,几盒胭脂香粉,回去时经过西街看到路边小摊有卖剪纸,年画和泥塑的娃娃,又叫丫头去买了好些。 晚上谭少毅回来,便看到木樨院的窗户上都贴了各式各样的年画和剪纸,看上去喜庆极了,屋里窗台上也摆了四五个穿红着绿咧嘴大笑的泥娃娃。 他知道景珠出门了,见她买这么多东西,以为她很高兴呢,没想到她却一脸郁闷躺在床上,手里把玩着一个黄金小匣子。 他凑到景珠跟前,却被景珠嫌弃的推开了:“刚从外面回来,换衣服了么?都是灰,快去洗洗。” 谭少毅无奈,景珠别的犹可,只这一点不好,一天恨不得让他换三四套衣裳,从外头回来要洗脸洗手换衣裳,睡觉前要洗澡换寝衣,他虽然觉得麻烦,可为了晚上能抱着媳妇睡觉,也不得不听从。 谭少毅在军营时,哪有这么多功夫天天去洗澡,他也不习惯丫头服侍,只让人提了热水进来,草草洗了脸,换了衣裳,这才如愿以偿把景珠抱在了怀里:“发什么呆?今天出去不高兴?” 景珠正在想萧子芸的事呢,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她,忽然想起谭少毅不就在锦衣卫么,眼前一亮,道:“你帮我查一个人呗,我今天遇到了承宣侯府的二姑娘萧子芸,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她却看我跟仇人似的,实在是奇怪极了。” 谭少毅一开始没放在心上,笑道:“难不成是嫉妒你长得比她好看?” 景珠蹙眉:“那也只是嫉妒,可她看我那眼神,恨不得吃了我一样,好像有什么血海深仇似的。” 谭少毅一听,顿时想起了曾经做的那个噩梦,也认真起来了:“你和她真的没有仇?” 景珠摇头:“我来京城刚两个月就和你定亲了,然后就没出过门,嫁给你以后,这也算第一次出门,能和她有什么仇。” 谭少毅摸了摸下巴,打算明日好好把萧子芸查一查,可他也不想让景珠为这个事烦心,便笑道:“事情交给我,你就别管了,今天出去买东西,都买了什么?” 景珠便把手里的匣子拿给他看,谭少毅是只要景珠高兴就行,别的也不管,只问景珠银子够不够,不够他再给,景珠便说起了三少奶奶:“先逛了金铺,又去绸缎庄,还去了脂粉店,她却连一盒最便宜的胭脂也不买,真是可怜。” 谭少毅没说话,心里却暗暗冷笑。 第十章 各有目的 自打谭少毅怀疑有人害景珠,便吩咐锦衣卫日夜盯着谭家的人,对于谭家几位少奶奶的事可谓是了若指掌,她们面上对景珠十分亲热,背地里常常又是另一副嘴脸。 大少奶奶经常和丫头取笑景珠以色侍人,长得跟狐狸精一样,一点也不端庄,二少奶奶嫉妒景珠嫁妆丰厚,想法子要占景珠的便宜,三少奶奶最可恶,自己没本事得丈夫和婆婆的喜欢,反倒咒骂景珠,说她臭显摆,将来不得好死。 谭少毅气极,可为了不打草惊蛇,只好装作不知道,打算背地里再找机会收拾她们。 一直以来,他虽然掌管锦衣卫,刺探百官隐私,却从没监视过自家人,这次的事才让他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可笑,只有身边最亲的人,往往才有机会给自己致命一击,为了景珠的安危,他不得不小心为上,遂不光几位少奶奶,连几位老爷夫人和少爷的隐私,他也打算一并挖出来握在手里。 不过这些事都不能拿到台面上说,谭少毅也不想让景珠烦心,便岔开了话题,说起了过年的事。 第二天,谭少毅就着手调查萧子芸,可却让他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他的同僚,与他同样品级的另一位指挥佥事颜舜英,也在查萧子芸。 颜舜英是承威侯颜卓的嫡长子,容貌出众,玉树临风,为人也豪爽大方,在锦衣卫里人缘极好,即便是性格冷漠的谭少毅,跟他的关系也不错。 颜舜英无缘无故去调查萧子芸,让谭少毅觉得奇怪。 他也没有背地里猜度,而是直接去问颜舜英。 颜舜英看着人缘好,真正能和他交心的人却不多,谭少毅勉强算是一个,遂也回答的极为坦诚:“我怀疑萧子芸的身世,她可能并非萧家的女儿。” 谭少毅蹙眉:“你是说这其中有什么阴谋?可和你又有什么干系?” 颜舜英似笑非笑,却不肯继续往下说,反而道:“谭兄为什么要查萧子芸?据我所知,您和萧家也没什么牵扯。” 谭少毅不动声色道:“我自然也有我的目的,你若不肯说,我也不问,只是你查你的,我查我的,我们互不干涉。” 颜舜英见谭少毅扭头要走,赶忙拦住了:“谭兄留步,我们说不定可以合作呢。” 论出身,颜舜英要比谭少毅高,可论真本事,颜舜英就要甘拜下风了,谭少毅没读过书,也没什么学问,但他的本事都是多年的实战经验积累而来的,可比那些纸上谈兵的人要强多了。 单凭这两年谭少毅升的极快,却没有人敢唱反调,就足见他的手腕了。 谭少毅回头看了一眼颜舜英,面无表情道:“那就要看看你的诚意了。” 颜舜英没法子,无奈笑道:“谭兄,你可真厉害,反倒将了我一军,也罢,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光彩事,我也不怕谭兄笑话了,我是受姨母所托,想寻找她的女儿。” 颜舜英的姨母是静安王爷的侧妃顾风华,据说国色天色,风华绝代,静安王爷一见倾心,因为已经娶了王妃,便将她纳为侧妃,从此专房专宠,眼里再没有其他人。 谭少毅顿时觉得奇怪:“据我所知,顾侧妃并没有女儿。” 颜舜英叹道:“其实姨母曾经有过身孕,可当时静安王爷不在家,一应事务都是王妃打理,谁知姨母因为难产,生下一个死婴,也损了身子,当时只顾着休养身体,后来才察觉出不对劲,姨母向来身体康健,怎么好好地就难产了,连生下来的孩子也死了,这太蹊跷了,就怀疑到了王妃头上。” 谭少毅明白了,静安王妃正是出身承宣侯府萧家,如果她有心做什么手脚,极有可能把孩子藏回娘家了。 “静安王爷娶了姨母后,就只对她一人专情,王妃受了冷落心生嫉妒也是极有可能的,凑巧当时萧三老爷的一位妾室也有了身孕,算着日子与姨母生产的日子差不多,所以怀疑王妃偷梁换柱。”颜舜英也有些无奈。 “若是真的,那么萧子芸极有可能是静安王爷和顾侧妃的女儿?”谭少毅沉声道。 颜舜英点头:“没错,但事情隐秘,姨母让我查到了切实证据再说,可事情都过去十几年了,哪里还有什么证据,我也正为这事发愁呢。” 谭少毅想了想,道:“据你观察,萧子芸为人如何?”他想知道萧子芸对景珠有没有威胁,至于她的身世如何,却不在考虑的范围内。 “别提了。”颜舜英满脸不高兴,“我倒希望她不是姨母的女儿,虽然长得挺好看,可脾气实在不敢恭维,我盯了她五六天,打骂了三个丫头,几乎每天都要发脾气、使性子……若是被姨母认回去,成了郡主,那还了得?” 这样品行低劣的人,难怪对景珠有恶意呢,谭少毅不由皱眉,却听颜舜英试探道:“谭兄,你为何调查萧子芸?” 谭少毅想了想道:“我是怀疑她和我家里那位结了仇怨,所以想查清楚。” 颜舜英是知道谭少毅的媳妇是他费尽心机才娶回来的,顿时暧昧的笑了:“谭兄对嫂夫人还是关怀备至啊,既然如此,也不用谭兄出马了,我替你盯着就是了,有结果了我再告知你。” 谭少毅想想便应下了,颜舜英又请他保管秘密,别让人任何知道他在为顾侧妃办事:“说起来也不怕谭兄笑话,自打姨母进入王府做侧妃,母亲就和她断绝了姐妹关系,认为她自甘为妾,有辱家声,十几年没和她来往,姨母没有孩子,对我们兄妹也格外照顾,却也是偷偷地不敢让母亲知道,还请谭兄千万不要走漏了风声。” 谭少毅自然也应下了。 第十一章 无妄之灾 很快进了腊月,天气越发冷了,府里给做的冬衣也送了过来,炭火也分好了,景珠除了去请安的时候,就整日窝在房间里,或是弹弹琴,或是看看书,或是写两幅春联。 谭少毅也不如以往那样忙碌,接近年关,锦衣卫安排人轮流值班,其他人都放了假,谭少毅推辞了许多人的宴请,每日只陪着景珠。 景珠弹琴,他就坐在一旁托腮听着,痴痴地看;景珠写字,他就笨拙的在旁边帮着磨墨;景珠写对联,他就负责抹浆糊贴到门上…… 景珠见他整日这样也挺无聊,突发奇想要教他写字。 谭少毅并不是一个字都不认识,简单些的字他还是知道的,就是没摸过笔,据他所说,他五六岁的时候就走丢了,后来阴差阳错进了军营,从喂马的马奴开始,熬了十几年,从一个小兵逐渐立功成为百户、千户,到最后因为武艺高强,且擅长刺探情报,从军中被调到了锦衣卫当差。 也是他到了锦衣卫后,凭借年幼的一点记忆,慢慢的找回了自己的家,只可惜亲人早就没了,他无意中找到了证明自己身世的信物,才寻到了谭家,成了永肃侯府的四少爷。 如今景珠要教谭少毅写字,谭少毅也没有拒绝,景珠还给他布置了功课,每天要照着字帖临五百个字,若是没写完或写的不好,可是要打手心的。 景珠的“先生”架子摆的极大,好好过了把瘾,谭少毅就叫苦不迭了,只坚持了两日,就抓耳挠腮的恨不得放弃,偏偏景珠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也不敢造次,只有忍着乖乖练字。 三少奶奶来的时候,谭少毅正端坐在书桌前,拿惯了刀剑的手别扭的握着笔,努力想把字写的好看些,景珠则坐在书桌旁,手里还拿着戒尺,若是看谭少毅拿笔的姿势不对了,她就敲过去,谭少毅挨了打也不敢吭声,看上去别提多可怜了。 一听三少奶奶来拜访,谭少毅和景珠齐齐皱眉,景珠嘀咕道:“她来做什么?” 锦葵笑道:“三少奶奶好像有什么事要找少奶奶帮忙,看上去很着急。” 景珠想了想,换了一身衣裳,去了前面待客的小厅。 三少奶奶一见景珠就要跪下,满脸的焦急:“弟妹,您这次可要救救我弟弟呀!” 景珠吓了一跳,赶紧把她扶了起来:“三嫂何必行此大礼,到底怎么了?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管说就是了。” 三少奶奶一听,就忍不住哭起来:“还不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不知怎么竟惹了锦衣卫的人,结果被关进了诏狱,谁不知道那儿只收押犯了重案的刑犯?把他关进去,摆明是有意让他有去无回了,还求弟妹和四弟说说,能不能把人放出来,眼见着要过年了,我爹娘为这事都快着急病了,要是真有个万一,我该怎么办哪!” 锦衣卫只听圣旨办事,向来眼高于顶,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一听锦衣卫就没有不害怕的,三少奶奶的娘家姓连,没有人在朝中做官,也没什么钱,只是普通人家罢了,老老实实的,怎么就招惹了锦衣卫? 景珠想了想道:“三嫂先回去吧,也别着急伤心,我就请四少爷去衙门瞧瞧,若是因为误会,好好说开就完了,若是真的犯了什么事,只怕四少爷也爱莫能助。” 三少奶奶连连摇头:“我兄弟我知道,他虽然爱惹事,但胆子小,绝对不敢做什么坏事的。” 景珠把她劝走,回去和谭少毅说了,谭少毅赶忙丢下笔,如释重负般道:“那我赶紧去问问。” 景珠不由好笑,绷着脸道:“等回来了就把剩下的字写完,不许偷懒!” 谭少毅郁闷的低头——还以为逃过一劫了呢。 他去了大半日,至晚方归,景珠赶忙问他事情的缘故,谭少毅道:“人是颜舜英抓的,并没有冤枉他,是他妨碍公务在先,颜舜英把他关起来打算给点颜色瞧瞧,过两天就把人放了。” 景珠也听说过锦衣卫的手段狠辣,闻言也只能说三少奶奶的弟弟倒霉,好好地妨碍人家公务,被关一天也是活该。 景珠派了丫头去给三少奶奶说一声,原以为事情已经完了,谁承想第二日晚上三少奶奶从娘家回来竟嚎啕大哭,闹了起来,说她弟弟在诏狱挨了打,已经快不行了,都是谭少毅害的,要找谭少毅说理。 这话听着就稀奇,可三少奶奶哭的厉害,又是直接闹到了老侯爷和老夫人跟前,老侯爷只好让人把谭少毅叫来问问。 大晚上的一折腾,几乎全家都被闹醒了,景珠陪着谭少毅来到清心苑,众人几乎都在,二夫人不吭声,看三少奶奶哭哭啼啼也不管,三少爷则袖手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 谭少毅本来就讨厌三少奶奶,觉得她当面懦弱背后阴狠,是个阴险小人,今天若不是景珠说,他才不会管她的事呢,他好心帮忙,如今反倒说他的不是,换了谁都觉得不痛快。 老侯爷上了年纪,被这样吵闹也觉得疲倦了,道:“老四,老三媳妇说是你吩咐让人把她弟弟打一顿,如今人都快不行了,到底怎么回事,你仔细说说。” 第十二章 无中生有 谭少毅冷冷道:“今日是三嫂先来求我帮忙去救她兄弟,我去了,颜舜英说他妨碍公务,本该治罪,可看在我的面子上,过两日就会把人放了,我便回来了,后面的事就不知道了。” “你胡说!”三少奶奶哭的哽咽难耐,眼睛却狠狠瞪着谭少毅,恨不得把他吃了,“我弟弟原本只是被关着的,是你去了以后,说要好好教训他,诏狱的人才把他打了一顿!” 景珠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三嫂,您说这话就有点亏心了,四少爷和你弟弟又没仇,为什么要害他?即便真的要害他,漏个口风就有人替他办了,你也没地方说理去,又何必只打他一顿呢?你这是听谁说的?可愿意请了来对质?” 三少奶奶一滞,喃喃着说不出话来。 景珠又好气又好笑:“三嫂若是没有证据,凭什么说是四少爷害了你弟弟呢?我们好心帮忙,反倒落了不是,真是好心没好报。” 老侯爷一瞧这情景,也觉得三少奶奶听风就是雨,见她无话可说,斥责了她几句,让她回去反省。 大家也各自散了。 景珠却气得要命,替谭少毅觉得委屈,谭少毅安慰道:“回头我让颜舜英多把她弟弟关几天,算是出气了。” 这件事闹的两个人心里都不痛快,一夜也没睡好,第二天去请安,三少爷便代三少奶奶请罪。 景珠暗暗翻了个白眼,心想你昨天干嘛去了,为什么不拦着?今天又来说好话,明显是马后炮,让人瞧不起。 再联想起前世三少爷勾引自己的事,景珠越发觉得恶心,也不搭理他,冷着脸任由他陪笑脸作揖。 老夫人对三少奶奶虽然生气,可想着她平时不言不语的也可怜,她弟弟又被关在诏狱,便吩咐谭少毅:“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别跟你三嫂一般见识,好歹是亲家,人家出了事咱们该帮忙的要帮一把,你再去衙门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大过年的,能不能早点把人放出来。” 谭少毅虽然答应下来,说吃过饭就去问问,可出了家门一扭头,就找人去喝酒了。 老夫人毫不知情,只和大家说起接谭家三位姑娘回家过年的事。 谭家有三位姑娘,大姑娘是大夫人所出,闺名谭少月,二姑娘和三姑娘是二房的,一个叫谭少文,二夫人所出,一个叫谭少云,二老爷的妾室刘姨娘所出。 三位姑娘打小就一直跟着一位女先生念书,中秋过后,女先生带着她们三人去别院闭关读书了,所以都不在家,如今要过年了,自然要把人接回来。 大夫人便吩咐二少爷去接人,又让二少奶奶和景珠一起把三位姑娘的屋子收拾收拾。 谭家培养女儿很用心,也有想借着女儿博富贵的想法,所以才会请了女先生仔细教导,就连在家的衣食住行也格外仔细认真。 二少奶奶一边看着丫头们里里外外的忙活,一边和景珠嘀咕:“三弟妹平时看上去胆小怯懦,没想到也会撒泼,不是我背后说人,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没什么教养,平时不觉得,一遇到事就看出来了。” 二少奶奶许氏是老夫人的娘家侄孙女儿,虽然许家如今也慢慢没落了,但到底是兴盛过的,所以对女儿的教养一直很严格,这也是二少奶奶一直都引以为傲的地方。 景珠不喜欢三少奶奶,也不喜欢二少奶奶,但相对来说,二少奶奶还好一点,最起码没有是非不分、恩将仇报,她想起三少奶奶稀里糊涂的样子就忍不住撇嘴:“早知她这么不讲理,就不该帮她这个忙,快要过年了,反倒招的一身晦气。” 二少奶奶一边笑一边打起了小算盘。 谭家如今是有老侯爷和老夫人撑着,但眼见着是要走下坡路了,除非另寻出路,可京城遍地权贵,想要出头难如登天,她和二少爷虽是长房的人,但以后的日子未必能像景珠这样风光。 谭少毅如今已经是锦衣卫指挥佥事了,只怕还要再升,到时候夫贵妻荣,景珠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 如今先打好关系也不吃亏。 二少奶奶想了想,悄悄和景珠道:“我打算年前去一趟法源寺,你去不去?” 景珠好奇:“去法源寺做什么?你许了愿,要去还愿?” 二少奶奶笑道:“不是,我听说法源寺求子最灵验了,想去试试,你刚进门,倒是不着急,可我嫁过来都两年了,一直没有好消息,自然着急,大少奶奶比我进门还早,也没有,我听说她一直偷偷喝汤药呢,要我说,她喝管什么用啊,得大少爷喝才行。” 她这话好像在暗示是大少爷身子弱,不能让大少奶奶受孕似的,景珠会意,两个人很不厚道的笑起来,二少奶奶碰碰她:“怎么样?去不去?” 景珠想起这阵子谭少毅闲在家,每天吃过晚饭就催着她洗漱,把她往床上撵,一副如狼似虎、索求无度的样子……若是能早早有孕,谭少毅肯定不敢再放肆了,她红着脸,赶忙道:“我也去,要给多少的香油钱才合适?” 二少奶奶道:“这得看各人的心意,不过香油钱还在其次,关键是心诚,若要求子,须得夫妻俩携手从山脚爬到山顶,在山顶的法源寺上一炷香,求一个福袋,带回来压在枕头下七七四十九天,听说特别灵验。” 第十三章 虚情假意 景珠不由心动,想了想又笑道:“光咱们俩去?不叫上大少奶奶?” 二少奶奶撇嘴:“这需要夫妻俩一起去,大少爷能去么?大过年的,折腾出病来,又是我的错了。” “话虽这么说,可还是得跟他们说一声,去不去就随他们了。”景珠如此说,二少奶奶就答应了,至于三少奶奶,两个人都没提起。 回到木樨院,景珠就和谭少毅说起求子的事,谭少毅有些迟疑,他和景珠的二人世界可还没过够呢,压根不想多出一个孩子来,而且他觉得景珠还小呢,过两年身子调养好了再要孩子也不迟。 可景珠自打知道景老爷不是自己的亲爹,就有一种孤独感,想着若是有个孩子,身上流着她的血,那她就再不是孤单一人了,光想想心里就很高兴,摸着肚子说:“说不定现在肚子里已经有个小人儿了。” 谭少毅暗想,这根本不可能,他不想这么快要孩子,所以找了太医配了药丸,有避孕的作用,只要他天天吃这药,景珠就绝不可能怀上孩子。 可这话他一个字也不敢说,若是真的说了,景珠只怕要闹翻天,更何况不过是陪着她从山脚走到山顶,求个福袋,谭少毅赶紧答应下来,说起三少奶奶弟弟的事,转移了景珠的注意力。 三少奶奶的弟弟叫连贵,平日里游手好闲,不过的确胆子小,也不敢惹什么大事,那天晚上是喝了酒,以为锦衣卫要把他的相好儿抓走,酒壮怂人胆,就那么闹起来。 锦衣卫里也有人知道他是谭家三少奶奶的弟弟,顾忌谭少毅的面子,也没把他怎么样,只抓了起来,若是换了旁人,只怕早就当场打死了。 后来谭少毅去说情,颜舜英虽然应下了不治罪,但好好的犯人被放跑了,还是觉得生气,就说把人关几天再放回去。 没想到连家的人使了银子打听消息,中间传话传岔了,只说谭少毅来过以后连贵就被狠狠打了一顿,连家大吃一惊,三少奶奶才哭着闹起来。 青竹院,三少奶奶正后悔呢。 她一听弟弟挨了打,急怒攻心,也没弄清楚来龙去脉,就回来哭闹。 现在弟弟还在诏狱呢,少不得还得求谭少毅出面把人弄出来,偏偏又把人得罪了,她越想越后悔,又无能为力,不由啼哭咒骂起来。 三夫人走到门外,听着三少奶奶一边哭一边咒骂谭少毅和景珠,嘴角微微翘起,加重了脚步声,扬声道:“三少奶奶在家吗?” 三少奶奶一听有人,赶忙擦了眼泪,出来一瞧,是三夫人,便行礼:“三婶来了。” “怎么一个丫头也不见,都去哪儿了?我只当家里没人呢。”三夫人一边笑一边携着她的手进去。 “许是看我心情不好,都跑远了。”三少奶奶想起丫头们都不服她的管束,又忍不住怨恨,却不敢表露出来,只勉强笑了笑。 三夫人心知肚明,也不揭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塞到三少奶奶手里:“你弟弟还在诏狱,只怕要花钱打点,这些你先拿着,不够再和我说。” “这可不行!”三少奶奶赶忙要推辞,不敢要,“我不能拿三婶的钱。” “你这可是见外了。”三夫人不容置否,又把银子塞了过去,“都是一家人,遇到事情原该相互帮衬,平日里你虽不爱言语,却是个安静懂事的好孩子,老五老六还小,没娶媳妇,这些侄媳妇里,我也就瞅着你最合心思,你只管收下,也是我的一份心意。” 三少奶奶咬着嘴唇,想想家里的确需要钱,便犹犹豫豫收下了:“那我多谢三婶了。” “哎呀,你就是这么客气。”三夫人笑着摸摸三少奶奶的脸:“可怜见的,原本花骨朵似的人物,嫁进来才几年啊,就憔悴成这样,不是我说,老三忒不是个东西,这样好的媳妇也不知道珍惜,二嫂也不管他,任由他这样闹,外面的姐儿再俏,那也是没心肝的,哪里比得上家里的知冷知热,早晚得有他后悔的时候。” 这话可谓是说到了三少奶奶心坎上,她自打嫁进来,一直勤勤恳恳、战战兢兢。 丈夫对她越来越冷淡,她不敢抱怨,屋子里的姨娘侍妾越来越多,她也不敢嫉妒,婆婆尖酸刻薄,她更是忍气吞声。 可她的一步步退让换来的又是什么? 她娘家出了事,二夫人不闻不问,三少爷照旧出去喝花酒,她受了委屈,这偌大的侯府,竟也只有三夫人来安慰她。 三少奶奶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三夫人叹了口气,一边怜惜的替她擦眼泪一边道:“你兄弟也是倒霉,好好地竟惹了锦衣卫,那可是个没处说理的地方,按理说,有四少爷出面,肯定能把人弄出来,可昨晚你闹那么一出,只怕也悬了。” “我是听了消息气极了……”三少奶奶喃喃的替自己分辩,“三婶,我再去求四少爷,四少爷还愿意帮我么?”她紧紧抓住了三夫人的手。 三夫人却摇摇头,遗憾道:“老四虽是谭家的子孙,可认祖归宗没几年,他心冷意冷,原本就和咱们就不是一条心,不过是看在老侯爷和老夫人的面子上才住在府里,要不然凭他现在的职位,早就另立门户了,你得罪了他,只怕他不会再帮你。” 三少奶奶黯然,三夫人欲言又止道:“说不定可以去求求四少奶奶……四少爷别人的话不听,四少奶奶却不同,这个媳妇原本就是四少爷看中了,想尽法子娶回来的,平日里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有她帮着说一句,只怕比你说十句都管用,你去求她试试。” 她看着眼中重燃起光芒的三少奶奶,有种猎物终于上钩了的感觉,端起茶碗,挡住了嘴角的微笑。 第十四章 网开一面 景珠正忙着给谭家的三位姑娘准备礼物,她和谭少毅成亲的时候,三位姑娘虽然回来观礼,却也是匆匆来匆匆去,没相处过。 不过景珠对这三位小姑子的印象倒是很好,到底是读过书的,明白事理,待人接物也都面面俱到,只是她们该议亲出嫁的时候,景珠已经去尼姑庵了,所以也不知道她们到底花落谁家。 老夫人说,这次她们三姐妹回来就不走了,三位姑娘的年纪也到了踏入社交圈的时候,趁着没定亲,多结识几个手帕交,也给大家留下一个好的印象,将来对亲事也有好处。 景珠挑了几匹颜色较嫩的料子,几支样式新颖的金簪,交给锦葵用礼盒装好,到时候三个姑娘一人一份。 这时,小丫头回禀说三少奶奶来了,景珠刚好忙完,闻言一挑眉,想让人把她轰出去——她那样的不分青红皂白辱骂谭少毅,还敢来登门,真是厚脸皮! 不过景珠刚想发话,就觉得这场景有些莫名的熟悉,仔细一想,前世好像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快过年了,她和谭少毅吵架,被推倒伤了额头,其实并不严重,但她却把自己关起来休养了许久,谁来也不见。 她心情不好,丫头们也战战兢兢,不敢多说话,谭少毅更是不敢往她跟前凑,一直到过年吃团圆饭,她才露了个面,见到了刚回家不久的谭家三位姑娘。 不过在她养病期间,三少奶奶好像来探望过,来了好几次,她都说不见,最后一气之下索性让人把她轰了出去,这件事谭少毅也知道了,问她是不是讨厌三少奶奶,她当时是怎么说的? 好像一脸厌烦的说:“她跟你一样讨厌!” 打那以后,三少奶奶就没在木樨院出现过。 现在想来,当初三少奶奶三番两次的登门也许就是请她帮忙向谭少毅求情的,可她却拒绝了。 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小肚鸡肠的三少奶奶从此就恨上了她? 景珠想了想,她现在仍然可以把三少奶奶轰出去,但若是因为她的这一举动导致了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是不是就像前世一样无形中给自己树立了一个仇敌? 她可以没有朋友,但仇敌能少一个还是少一个吧,权当是她发善心积阴德了。 景珠让人把三少奶奶请了进来,她果然是来求情的,眼睛红红的,说话也低声下气,那模样瞧着也挺可怜,景珠便道:“看在咱们都是自家人的份上,我再和四少爷说说,不过这次三嫂可别误信别人的话再来冤枉四少爷了,即便是亲人,一而再再而三,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三少奶奶只是唯唯诺诺,景珠是遇强则强,遇软则软,也不好意思再教训她,就让她回去等消息了。 晚上谭少毅回来,景珠便和他说了,谭少毅笑道:“你之前不还生气,说不再管她的事么?怎么又心软了?” 景珠不好说原因,便央求道:“反正祖母也发了话让你帮忙啊,与其拖两天让他受罪,倒不如赶紧把人弄出来,还落下一份人情。” 谭少毅把她抱在膝上,亲亲她的下巴:“你倒是白落了人情,那可怎么谢我?为这事我可来来回回折腾好几遍了。”他眼中的欲望太明显,让人无法忽视。 景珠羞红了脸,咬着嘴唇慢慢仰起脸,把自己送了过去,谭少毅跟品尝美味一般含住了她的唇,手越来越往下,放肆的作弄使坏…… 两个人还没吃晚饭就先胡闹了一番,景珠觉得自己吃亏了,非得让谭少毅立刻就派人传话把连贵放了,免得夜长梦多,谭少毅餍足了,自然言听计从,派了随从去诏狱传话,当夜就把吓得半死的连贵送了回去。 第二天一早,连家的人来给三少奶奶报信,说连贵好好地,三少奶奶松了口气,当着大家的面给景珠和谭少毅道谢,老夫人也很高兴,说谭少毅大度,旁人也随声附和,唯有等着看笑话的三夫人暗暗握紧了帕子。 第十五章 谭家姑娘 晚上,二少爷去接三位姑娘回家,终于回来了,老夫人便在正厅设宴,给三位姑娘接风。 景珠是做嫂子的,不必去迎接小姑子,其他人就更不必了,只陪在老夫人身边等候。 不多久,丫头婆子们簇拥着三位娇艳美丽的姑娘过来了,大家纷纷起身,行礼的行礼,问好的问好,偌大的正厅也显得十分喧阗热闹。 景珠刚过门不久,和三位姑娘也不熟悉,只在一旁瞧着。 大姑娘谭少月鹅蛋脸,柳叶眉,看上去端庄秀丽,大方得体,很有大家风范。 二姑娘谭少文身材瘦削,个子高挑,身上却有股书卷气,更显气质高华。 三姑娘谭少云年纪最小,个子也最矮,但她活泼爱笑,与两位姐姐比起来更讨喜些。 老夫人看着三个孙女春兰秋菊般各有长处,乐的合不拢嘴,看看这个,摸摸这个,很是满意,不由看向了走在最后的女先生:“多谢先生教导这三个丫头。” 这位女先生姓高,是老夫人花了大价钱从南方请过来的,原也是世家大族的姑娘,又识文断字,原来是打算进宫的,所以规矩学的最好,只因娘家没落,连累了她,没办法进宫,她也终身未嫁,只在各豪奢乡绅家中做教习,十分有名气。 高先生两年前就被请了来,说腹有诗书气自华,谭家的三位姑娘先读好了书,学规矩的时候就事半功倍了,原先只在家中另辟一个院落让她教书,可后来她说闺阁女子也需增长见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便带了三位姑娘跑到城外去读书。 原先老夫人还有些怀疑,可现在看到三位孙女目光清亮,不似之前美则美矣,却呆板无神,便知道高先生的厉害之处了,遂言谈也格外客气有礼。 景珠看那位高先生也是个容貌清丽的美人儿,只是穿着打扮十分素净,还挽着妇人的发髻,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守寡呢,她的神情也有些冷淡,老夫人如此谢她,她也是淡淡的。 许是注意到了景珠的目光,高先生看了过来,景珠友好的冲她一笑,高先生怔愣片刻才回了一个微笑。 晚宴自然是热闹的,大夫人和二夫人也难得的没有斗气,而是各自拉着自己的女儿嘘寒问暖,三姑娘谭少云是庶出,她生母刘姨娘也来了,看着三姑娘不住的抹眼泪,老侯爷和老夫人也非常高兴,一直玩到了二更才让散了。 席散后,长房的人簇拥着大姑娘走了,二房的人簇拥着二姑娘走了,三姑娘被老夫人留下了,三夫人和三老爷满眼的羡慕,商议着早些给两个儿子娶媳妇,也回去了,竟只剩下谭少毅和景珠,冷冷清清的回去。 谭少毅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他虽是二老爷的儿子,但不管是同父的三少爷还是素未谋面的二姑娘三姑娘,他都不觉得亲近,反倒是景珠很是感慨。 在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时,她也是有妹妹的,二妹景婉不如她好看,却很聪明,精于人情世故,人缘很好,三妹景薇没她读书多,但嘴甜,又伶俐,常把人哄得高高兴兴。 反倒是她,虽然是长女,但除了长得好看,读的书多以外,也没有其他的本事,而且还很娇气,一遇到不如意的事便撒娇,她一撒娇,不管是二妹还是三妹,都得让着她。 以前她还觉得自己幸运,有这样好的妹妹,现在想来,到底是真心让她还是有意报恩?鬼才知道! 景珠心情不好,撒娇让谭少毅背她,谭少毅乖乖蹲下,把她背起来,景珠趴在他背上,这才觉得好受些,不管她们是不是真心,她都是有人疼着爱着的,对她来说,这就足够了! 谭家三位姑娘的到来,让素来冷清的侯府变得热闹起来,早上去给老夫人请安过后,三位姑娘依次去拜访了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中午二少奶奶留了她们吃饭,下午又去拜访三少奶奶,等来到木樨院的时候,也差不多该吃晚饭了。 景珠一早就把准备好的茶水点心端上了招待小姑子,又吩咐小厨房加菜,留她们吃饭。 谭少月笑着道谢,道:“承蒙四嫂盛情了。” 景珠看着她们青春年少,无忧无虑的样子也觉得很开心,道:“只要有空你们就常来,一起说说笑笑的,也显得热闹。” 谭少云正吃点心呢,闻言露出了一个贪吃的表情:“那我可要多谢四嫂了,以后我来蹭饭,四嫂可别嫌我吃得多。” 大家都笑起来,景珠又让丫头端了好几盘点心来。 晚饭谭少毅没回来吃,三个姑娘更是没了拘束,比起其他三位嫂子,她们也更喜欢景珠,因为有共同话题可以聊,景珠也不像其他嫂子那样把她们当小孩哄着,而是当成朋友一般,该说笑的说笑,该八卦的也八卦,更显得亲密。 打这以后,三位姑娘除了念书学规矩,空闲时间便经常来找景珠玩儿,这是后话了。 一转眼过了腊八,喝了腊八粥,年味儿更浓了,外头衙门也大都封印放假了,谭少毅彻底闲了下来,倒是二少爷因为要收各个田庄送来的田租,整日跟在大老爷后头转,更显得忙碌。 谭家有不少田庄,过年的时候那些庄头除了田租,也会送些孝敬,今年景珠就收到了一对会说话的鹦鹉,还有一只波斯猫。 景珠不喜欢小动物,她嫌弃鹦鹉聒噪,又觉得猫会掉毛,就碰也没碰,只看了一眼就让人给三位姑娘送去了,看谁喜欢什么就要什么,结果大姑娘要了波斯猫,二姑娘三姑娘一人一只鹦鹉。 谭少毅见她不喜欢,便弄了许多盆景,有梅花,还有水仙,放在暖和的内室,很快就开花了。 景珠觉得养花比养鸟风雅,整日跟花匠似的认真修剪花枝,还给谭少毅说什么“梅以曲为美”,谭少毅也听不懂,任由她折腾,结果没两天那开的郁郁葱葱的梅花就给修剪的光秃秃的。 景珠心虚,不敢再碰梅花,谭少毅一时没忍住笑了两声,倒叫景珠抓住了把柄,不依不饶追着他打闹。 第十六章 登山求子 到了腊月十五,便是二少奶奶和景珠商议好要去法源寺上香的日子。 因为谭家几位少奶奶一个怀孕的都没有,老夫人也暗暗着急,一听说法源寺求子灵验,不光同意二少奶奶和景珠去,连大少奶奶和三少奶奶也催着一块去。 大少爷这阵子修养的好,身子比以前有起色多了,闻言也十分心动,跟着大家一起来到了法源寺山脚下,打算亲自走上去,诚心诚意求个福袋。 临近过年,山脚有庙会,人流如织,车水马龙,再加上来来往往的商贩,热闹极了,也有不少像景珠他们这样的香客,因为要求子,所以在山脚就停了车,沿着台阶一步一步往上走。 刚开始大家还说说笑笑,可越往山上走越安静,人也越少,也没人说笑了,只攒着力气往上爬。 很快,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落在了最后,三少爷和三少奶奶根本不说话,只闷头往上走,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兴致最高,手拉着手一鼓作气,很快把大家远远甩在了后头。 景珠平日娇生惯养的,也觉得累,原先只是拉着谭少毅的手,后来半个身体都挂在了谭少毅胳膊上,双腿酸的走不动,直打颤儿,气也喘不匀。 反观谭少毅,脸不红气不喘,跟没事人似的,他还想背着景珠走呢,景珠怕人笑话,不肯,走走停停,坚持要自己爬上去,谭少毅没办法,只能随她。 走到半山腰,有个亭子,谭少毅赶紧把景珠扶过去让她坐下休息,心疼的给她擦汗:“我背你上去不也是一样的?” 景珠大喘气,说不出话来,只是摆手,坐在旁边休息的另一对夫妻瞧见她这样便忍不住笑起来。 这对夫妻一看便上了年纪,看衣着打扮也是富贵出身,男的英俊稳重,女的柔美娇弱,虽然看着景珠笑,也只是善意的笑,并无讽刺的意思。 景珠也没有生气,也友好的冲他们笑了笑,那位夫人便道:“你们年纪轻轻的,也是来求子的?” 谭少毅没说话,景珠笑着点点头,并没有想搭话的意思,歇息片刻后便催着谭少毅继续往上爬。 一直沉默的谭少毅这才道:“你知道刚才那两个人是谁么?” “是谁啊?送子观音下凡了?”景珠颇有些没心没肺。 谭少毅无语,道:“那两个人是静安王爷和顾侧妃。” 一听王爷两个字,景珠脑海里就冒出一个白胡子老头儿的形象,再联想起刚才那个男子,不由惊呼:“静安王爷好年轻啊,看上去还不到三十岁。” 谭少毅笑道:“静安王爷今年都三十六了,不过他的确不显老,据说他和顾侧妃感情极深,只可惜一直没有孩子。” “这么可怜啊。”景珠想想那位夫人,那样的温柔美貌,却没有孩子,不由有些同情,“希望他们能早些如愿以偿,有这样的爹娘,做他们的孩子一定很幸福。” 谭少毅没说话,他刚才认出了王爷,王爷却示意他不要挑明身份,明显是不想惹人注意,他也就装作不认识,不过看到他们求子,倒想起颜舜英说过的话,萧家的那位萧子芸,会是这二位的女儿吗? 看来他得找颜舜英好好问问了。 谭少毅和景珠爬到山顶的法源寺时,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已经求了福袋,坐在禅房里休息了,不久,三少爷夫妻俩也上来了,到的最晚的是大少爷夫妻俩。 大少爷满脸通红,气喘吁吁,走路全凭大少奶奶搀着,大少奶奶显然也非常疲累,但还要支撑着大少爷,满头的汗水,妆也花了,头发也乱了,全然没了平时的端庄雍容。 但好在都坚持下来了,求了福袋,都回到禅房休息,等用了素斋,下午就该回去了。 景珠难得出门,不想一直闷在禅房里,便拽着谭少毅四处闲逛。 这法源寺并不是什么大佛寺,但也有几处好景致,比如后山的碑林和佛塔,都是古迹,常有文人墨客来此举办文会。 景珠自诩是个才女,自然要来观摩的,谭少毅也都随她,看她兴致高昂的样子,实在不晓得这些破石头有什么好看的。 只是巧的很,他们又遇到了静安王爷和顾侧妃。 景珠不知道他们的身份时还能把他们当普通人,如今知道了身份,下意识的便行礼问好,顾侧妃好像很喜欢景珠,亲自把她扶起来,笑道:“谭大人的妻子真是国色天香,难怪谭大人爱若珍宝。” 谭少毅只行了礼,却没说话,静安王爷周彦文在一旁笑道:“他是个闷葫芦,夫人说十句话,他也未必回答一句。” 顾侧妃一边笑一边拉着景珠到别处说话去了。 周彦文便问谭少毅:“听说你家里有三个妹妹正值妙龄?” 谭少毅点头:“是。” “可许人了?” “没有。” 周彦文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昨日本王进宫,皇上说东郊梅苑的红梅开的正好,皇后娘娘打算在那儿举办一个梅宴,邀请各世家的适龄闺秀前往赏梅,谭家有永肃侯府的爵位,想必也在邀请之列,谭大人的妹妹正值妙龄,不妨好好准备,若是得了皇后娘娘的喜欢,终身大事也就不用愁了。” “多谢王爷告知。”虽然谭少毅对这件事不感兴趣,但静安王爷肯提前告诉他,这便是一份好意,他得领情。 周彦文笑笑,拍了拍谭少毅的肩膀:“不必言谢,我也是看在谭大人的面子上,往日总是听人说谭大人如何的铁面无私,冷若阎罗,如今亲眼见了,才知传言大都不实,最起码,宠妻如此,当不是个无情之人。” 第十七章 宴无好宴 周彦文是个只羡鸳鸯不羡仙的人,静安王府这些年虽然宠眷不衰,但周彦文却一直是个闲散王爷,日子过得极其逍遥,在朝堂上却没什么存在感,偏偏皇上倚重他,大事小事总会找他商议,所以即便他没有实权,也无人小觑。 对刺探情报,监视百官的锦衣卫,周彦文向来没什么好感,但今日看到谭少毅对妻子温柔体贴,呵护至极,妻子在哪儿,他的眼神就追随到哪儿,这不禁让周彦文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很是感慨,对谭少毅的印象也改变了许多。 晚上回到家,谭老夫人见大家都求了福袋,很是高兴,好像明天就能蹦出个重孙子似的,谭少毅见众人都在,便把周彦文提前透露给他的事说了。 大家都非常激动。 悉心培养三个姑娘本就是想借着她们光耀谭家门楣,只是这些年谭家没落,已经被排挤出了权贵圈子,如今想重新踏进去,难如登天,他们正发愁没有合适的机会让三位姑娘露面。 如今皇后娘娘举办赏梅宴,定然权贵云集,倘若谭家姐妹能在宴会上大放异彩,不敢说立刻就能求得一门好亲事,但能在诸位贵人心里留个好印象也是求之不得的。 老侯爷高兴地直点头,吩咐老夫人:“这是难得的机会,让三个丫头好好准备。” 老夫人也点头笑道:“这是皇后娘娘第一次举办宴会,场面肯定小不了。”又吩咐大夫人给三位姑娘多裁两件新衣。 大夫人连连点头,立刻让人去挑最好的料子送来,如今可不是吝啬钱财的时候,倘若她的女儿能一飞冲天,得一门好亲事,比她置办多少祭田都要强。 谭少毅看着她们兴奋的商议,也没有说话,回到木樨院却和景珠道:“宴无好宴,亏她们还这么高兴呢。” 景珠不由奇怪:“这明明是个好机会啊,为什么说宴无好宴?” 谭少毅冷笑:“自打皇上登基,崇尚简朴,宋皇后便以身作则,从不奢靡,如今却突然要办赏梅宴,还宴请全城的世家闺秀,摆明了是别有用心。” “不就是给皇子们选妃吗?”景珠即便不懂朝政,也知道几位皇子都到了成亲的年纪,又是只宴请适龄的闺秀,摆明是为皇子们挑选的,老夫人和大夫人她们如此激动也正因为这个,若是谭家三位姑娘能被皇后娘娘看中选为皇子妃,那便是一步登天了。 谭少毅见景珠不懂,傻乎乎的只觉得可爱,不由心软,耐心解释道:“皇上的子嗣虽然多,但平安长大成年的,却只有三个,兴王是长子,素来温文尔雅,很得人心,熙王是小儿子,最得皇上宠爱,唯有宋皇后所出的嫡子临王,非长非幼,常被皇上忽视……” “可他是嫡子啊!”景珠赶忙打断他,很是疑惑。 谭少毅笑了笑:“皇上登基时便说,自古以来储君皆是选长子或者嫡子,但他偏不这样,三位皇子中,谁最有才能他就选谁,不分嫡庶长幼,因为这个缘故,三位皇子都卯足了劲读书习武,生怕哪一点不好被比下去,所以临王虽是嫡子,却没什么用处,反倒不如兴王和熙王的宠爱多。” “那皇后娘娘举办赏梅宴是为了给临王挑个有权势的妻子?”景珠倒也不笨,一点就透。 谭少毅奖励似的摸摸她的头,道:“宋皇后想给临王找个家世显赫的妻子做依仗,却又怕皇上反对,不敢直接说,所以借着这赏梅宴弄出点事来,比如让临王英雄救美什么的,到时候事关姑娘的名声,皇上想反对也晚了。” 景珠暗暗咋舌,又觉得好奇:“哪家的姑娘会被皇后看中呢?有权有势,这肯定不是指谭家。” “若是能帮助临王,得既有实权、又能在皇上面前说上话才行,我估计,要么是承威侯府的大姑娘颜舜玉,要么是承安侯府的大姑娘梅芳林。” 提起颜舜玉,景珠顿时想起上次在金铺偶遇的少女,那样的温柔端庄,亭亭玉立,一想到她有可能被宋皇后算计,景珠就很惋惜。 她推了推谭少毅:“我们把这件事告诉颜姑娘吧,让她提早有个防备,她若是喜欢临王也就罢了,若是不喜欢,岂不是毁了一辈子?” 谭少毅笑道:“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一件事?颜夫人姓顾,她和顾侧妃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虽然这些年素无来往,但事关外甥女的终身幸福,顾侧妃肯定会过问。所以今日静安王爷是有意把这事告诉我,一来是他的人情,二来也希望能通过我把这件事通知颜家,早做防备,颜舜英又是我的同僚,我无意中知道了告诉他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他肯定会相信。” “那就好!”景珠松了口气,又觉得不忿,“我一直以为皇后娘娘应该德高望重,母仪天下呢,没想到也会这样算计人,也有坏心眼儿。” “你这是很少出去交际,知道的不多罢了。”谭少毅安慰的摸了摸她的肩膀,把她揽到了怀里:“幸亏我早早把你娶回来了,不然你长得这样好看,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算计呢!” 景珠不由撅嘴:“你是因为我长得好看才娶我的吗?那我若是不好看了,你是不是立刻把我休了?” “当然不是!”谭少毅赶紧说,“我娶你可不光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哪怕你将来老了,变成老太婆,牙齿都掉光了,我还是只喜欢你!最喜欢你!” 景珠心里甜甜的,哪怕知道这是花言巧语也是相信的,她抬头看着谭少毅,却发现对方认真的盯着自己,神色中满是郑重,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谭少毅,这辈子只喜欢景珠!” 第十八章 夫妻恩爱 景珠怔怔的,自打重生,她和谭少毅一直如胶似漆,她也说不清楚这里头是真心实意的喜欢多一些,还是因为愧疚的补偿多一些,只要谭少毅一直陪在她身边,宠着她,爱着她,她便是高兴的。 但如今看着谭少毅认真的眼神,景珠才发现面对这份喜欢,她居然有些心虚。 她到底喜不喜欢谭少毅呢? 如果出现一个人,温文尔雅,玉树临风,对她也是一样的温柔体贴,万千宠爱,她会不会抛弃谭少毅呢? 景珠努力去想,却发现那人是虚幻的,是模糊的,但谭少毅却是真实的,她闭上眼睛也能用手描绘出他的样子,不管是温柔的还是冷酷的,不管是笑的还是面无表情的…… 景珠慢慢睁开眼,只觉得眼眶发热,她伸手把谭少毅紧紧抱住,把脸埋在他的胸膛。 谭少毅真情流露,却没等到景珠的回应,心里也有些失落,没想到景珠突然抱住了她,不一会胸口便有湿润的感觉,谭少毅怔愣片刻,叹了口气,把景珠抱的更紧。 可没想到景珠的眼泪越流越多,谭少毅不得不放开她帮她擦眼泪,哭笑不得:“好好地怎么哭了,是我惹你伤心了?” 景珠只是摇头,眼泪却落得越发急,谭少毅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景珠哭,顿时手忙脚乱,心肝宝贝的哄着,景珠却不言不语,搂住他的脖子亲了上去。 这还是景珠第一次主动呢,谭少毅呆住了,只感觉那软软嫩嫩的唇贴住了自己的,还怯怯的咬了他一口,又生怕他疼似的,伸出舌尖舔了舔…… 谭少毅浑身热血沸腾,再不管其他,一翻身把景珠紧紧压住,收回了主动权…… 景珠在床上向来处于被动,今日即便主动热情些,不一会便溃不成军,节节败退,抱着谭少毅的脖子只是哭,谭少毅被她哭的心都软了,动作却越发的急,越发的狠,胸膛里像是有一头咆哮的野兽要冲出来似的……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片刻。 “珠珠……心肝儿……抬头看我……”他不住亲着景珠,哄着、爱着,景珠早已浑身无力,双眼迷蒙,软软的攀附着他的肩膀,好似奄奄一息的雏鸟,嘤咛着做最后的挣扎…… 夜已寒,情却似火。 第二天,景珠没去请安,谭少毅也没去,他让锦葵去告假。 锦葵到底是小姑娘,红着脸支支吾吾说四少奶奶身子不适,老夫人也没当一回事,笑着让她退下了。 同样是年轻夫妻,二少奶奶自然猜得出这里头的缘故,心里有些羡慕人家夫妻恩爱,也有些泛酸,觉得景珠矫情,但非礼勿言,她怕被老夫人训斥,不敢说什么。 倒是大夫人一直等着,想多问问谭少毅关于赏梅宴的事呢,一听说不来了,不由撇嘴:“虽说小夫妻恩爱是好事,可该请安的还是要来请安,否则一个个的跟着学,家里还有什么规矩可言。” 老夫人不以为意:“谁不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多体谅些就是了,更何况只是偶尔一次。” 如今谭少毅是谭家的支柱,人家提起谭家首先想起的不是永肃侯的爵位,而是锦衣卫的指挥佥事谭大人,即便将来三位孙女得了好亲事,也得谭少毅这个哥哥撑腰才行。 可谭少毅却和谭家人没什么感情,现在他愿意为了景珠留下做谭家的四少爷,足以说明景珠在他心里的地位,只要把景珠这个孙媳笼络好了,谭少毅也就不用愁了。 老大媳妇,到底还是嫩点儿! 老夫人看了一眼大夫人,端起茶碗慢慢啜了一口。 到了晚上请安的时候,景珠和谭少毅才过来。 一路上,景珠都绷着脸,不搭理谭少毅,谭少毅却寸步不离的跟着,眼巴巴的瞧着,一直到了清心苑,景珠的脸色才缓和了些,给老夫人请罪。 老夫人不以为意,怕她害臊,也没提早上的事,只问谭少毅关于赏梅宴的事,大夫人和二夫人也都竖起耳朵认真听着。 谭少毅道:“这件事是静安王爷提前透露给我的,想必皇后娘娘是有这个打算,但尚未下旨,外头也一点消息没有,梅苑那里也没开始准备,眼见着要过年了,想必这宴会年前是开不起来了。” 大家一听,都有些失望,老夫人却觉得正中下怀:“原本就担心日子匆忙,来不及准备,若是等到年后,时间倒更充裕了,准备的也能更齐全,也罢,先好好过年,过了年等旨意下来也不迟。” 大夫人二夫人一听这话也有道理,也就不似原先那样着急了,说起了给各家送节礼的事。 第十九章 主动登门 谭家六位少爷,四位娶了妻,每年给亲家送节礼便是一笔大的开销,这事关谭家的颜面,大夫人不敢克扣,老夫人也会事先看过礼单,因此准备的很是丰厚。 尤其是景珠,这是两个人成亲后的第一年,这节礼要更加的丰厚才行,除了府里准备的那些,谭少毅还额外准备了十坛好酒,十盒精致糕点,两斤燕窝,两支野山参,二十匹绫罗绸缎,卯足了劲要在岳父岳母跟前好好表现,好弥补当初强娶时的失礼。 景珠却有些不开心,她不想回景家,但是又不能明说,若是像前世一样装病欺骗谭少毅,她也做不到,她这样闷闷不乐,倒让谭少毅看出来了,疑惑道:“别人一说回娘家都高兴得很,怎么你却不高兴?是因为当初岳父岳母逼着你嫁给我吗?” 景珠嫁过来这么长时间,一次也没提过景家,谭少毅自然察觉到了,只当是自己逼婚,景老爷为了自己的前途逼迫景珠嫁过来,景珠心里埋怨,才不回娘家的。 可如今景珠跟他越来越好,对景老爷的埋怨也该烟消云散了才对,毕竟是亲父女,还能有什么仇怨不成? 谭少毅不知道内情,心里越来越奇怪,只追着景珠问缘由。 景珠只是搪塞,她又不想让谭少毅知道自己非景老爷所生,思来想去,最终下定决心,权当是为了谭少毅,厚着脸皮再回去一次,哪怕景老爷景夫人嫌弃她,给她冷脸,她也认了。 可她还没回去,景婉却先来拜访了。 景珠听人回禀的时候都惊呆了,景婉居然主动登门! 当初父亲给了她十万两银票,不就是想和她两清么?为什么还会让景婉来找她? 是景家出了什么事不得不找她帮忙,还是景婉瞒着父母偷偷来的? 景珠赶紧让人把景婉请进来。 其实景婉才是景老爷和景夫人的长女,她继承了父母的所有优点,既有景夫人的温婉柔美,又有景老爷的精明能干,可她一进门,却不似平时的落落大方,反而有些局促。 景珠越发觉得是家里出了事,也不让她行礼了,急急拉住她道:“可是父亲母亲出了什么事?” 景婉一愣,连连摇头:“姐姐别担心,家里没出什么事。” “那你来做什么?”景珠心里一松,脱口问道,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她这话听着倒像是不欢迎景婉似的。 景婉自然知道景珠的脾气,这个姐姐长得好,学问也好,就是不懂人情世故,明明是豆腐心,却偏偏长了一张刀子嘴。 她抿嘴笑道:“我来探望姐姐,顺便问问姐姐姐夫打算什么时候回家,母亲也好让人早作准备。” 自打姐姐知道自己的身世,就没再理会过父亲母亲,一直到出嫁前都没说过一句话,父亲难过,以为姐姐觉得他是贪图那十万两银子才抚养她的,便准备了十万两银票作为姐姐的压箱银。 姐姐收下了,出嫁后却一次也没回来过,也没有任何消息,父亲想起来就觉得伤心,觉得姐姐是真的打算和景家断绝关系了,一直也不敢登门。 如今快过年了,按理说姐姐姐夫是要来送节礼的,父亲怕姐姐不肯来,才叫她过来,想个法子劝劝姐姐,她虽然应下了,心里却七上八下的,直到看见姐姐着急的问她家里是不是出了事,她才松了口气,觉得姐姐并非无情。 景珠听景婉如此问,心里也觉得奇怪:“父亲母亲愿意让我回去?” 景婉一愣,道:“父亲天天盼着姐姐回家看看,倒是姐姐,出嫁这么长时间,一个消息也没有。” 景珠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仿佛误会了什么,却不敢说出口,可景婉是个人精,一听这话就知道当中定有误会,她看左右无人,索性开门见山道:“父亲母亲虽不是姐姐的亲生爹娘,但待姐姐如何,姐姐心知肚明,本来这个秘密父亲打算隐瞒一辈子的,是我无意中发现了一些蹊跷去询问母亲,母亲被我纠缠,才不得不把事情的原委告诉我,我又说漏了嘴,不提防让姐姐知道了,这都是我的错,我愿意给姐姐赔罪,可没想到姐姐却要和我们断绝关系,我们虽不是你真正的亲人,但这十几年的朝夕相处,难道都是假的吗?姐姐却如此狠心,父亲每次一想起姐姐就会伤心难过,饭也吃不下。” 景婉说着说着,眼泪也落了下来,景珠也红了眼圈,倔强道:“明明是父亲绝情,把那十万两银票给了我,摆明了是要恩怨两清,再也不想认我这个女儿了。” “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景婉惊呼,“父亲是怕姐姐多心,觉得他是贪图银子才收养姐姐的,这才把十万两银票都给了姐姐压箱底,姐姐竟以为这是和你恩怨两清的意思?” 姐妹两个你瞪着我,我瞧着你,半天都没说话。 第二十章 姐妹叙话 景珠呆呆的回想起出嫁前的事来。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大家闺秀,是父亲母亲的掌中宝,可知道身世后,才发现自己只是一个可怜的孤儿,这种落差让她又自卑又难过,把自己关起来谁都不想见。 她以为全家都知道了她的身世,只瞒着她自己;她以为父亲母亲逼着她嫁给谭少毅,是翻脸无情;她以为那十万两银票,是为了跟她断绝关系…… 现在才知道,她以为的,其实都是误会。 那前世呢? 父亲母亲一直盼着自己回家,可自己却没回去过,一次也没有,他们是不是逐渐失望,以为自己不肯认他们了呢? 景珠趴在桌子上呜呜哭起来,她上一辈子真是活得太蠢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欠了谭少毅的,现在看来,她把父亲母亲的心也伤透了! “姐姐别哭。”景婉慌了,她以为姐姐会跟她辩驳,却没想到居然哭了。 景珠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倒把景婉吓得不轻,看着景婉手足无措的样子,她忍不住破涕为笑,对景婉道:“你先等着,我拿一样东西给你。” 景珠把那十万两银票找了出来给景婉:“你把这个还给父亲,如果他真的想认我这个女儿,就把这个收回去。” “可是,这是姐姐的亲生父母留下来的,给姐姐也是理所应当的。”景婉有些迟疑,不敢接。 “我不管!”景珠撅嘴道,“父亲若是执意给我银票,我就当成是要跟我断绝关系,我以后就再也不回去了。” “千万别!”景婉赶紧把银票收好,要论撒娇耍赖,家里没人能比得过这个姐姐,她还是乖乖听话吧。 说清了误会,景珠的心情特别好,美的要上天了,拉着景婉不住的问家里的情况。 景婉笑盈盈的:“家里都好,父亲母亲只是惦记你,景薇迷上了收集印章,姐姐回去得瞧瞧,满满一盒子,什么样的都有,看上去倒也别致。” 景薇喜欢收藏,小时候有一阵子迷上了收集戒指,还有一阵子迷上了收集手镯,还收集过花笺和砚台,如今竟开始收集印章了。 景珠笑道:“前阵子我得了几枚印章,样子挺别致,回头送给她。” “那姐姐不能偏心,也要给我礼物。”景婉全然没了刚开始的局促,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一样,三姐妹中大姐最受父母疼爱,好东西也最多,一到了过年过节她和景薇便向姐姐讨礼物。 “少不了你的。”景珠从妆台上找出一串珍珠手链,上面的珍珠个个硕大圆润,珠光宝气,她得意道:“这个手链怎么样?可比那些印章贵重多了,送你了。” 景婉接过来一瞧,啧啧称叹:“这样的珍珠已经很少见了,这是姐姐嫁妆里的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这是你姐夫送我的,我觉得俗气,不想戴,你拿回去拆开,把这上头的珠子镶在发钗上,肯定好看。” 景珠嫌弃那珍珠太大了,戴在手腕上跟锁链似的。 “姐夫对姐姐真好!”景婉揶揄笑道,“父亲还一直担心姐姐会在谭家吃苦,这下可放心了。” 景珠一想起这事还是有点不高兴:“父亲既然担心我,为什么还要逼着我嫁过来?” “当时我也觉得奇怪,可后来问母亲,母亲说,父亲看得出姐夫是真心喜欢姐姐的,虽然用了些手段,但恰恰证明他对姐姐的用心,若是娶回去必定爱如珍宝,更何况姐姐的容貌这样出色,若是嫁给了寻常人家,遇到事他们也未必护得住姐姐,若是嫁给高官显贵,咱们景家到底是刚提拔上来的,没有根基,只怕人家也瞧不上,倒不如谭家,祖上有世袭的爵位,说出去名声好听,姐夫又年轻有为,将来夫荣妻贵,姐姐只管享福就行了。” 听了景婉的话,景珠心里才舒服一些,又想起谭少毅对自己言听计从,呵护备至,也足以证明父亲母亲没有看错人,之前两个人吵架也是自己无理取闹罢了。 她抿着嘴只是笑:“我在谭家挺好的,你姐夫也不敢欺负我,看来父亲的眼光没错。” 景婉听了这得意洋洋的语气捂着嘴忍不住想笑。 姐妹俩正说话,谭少毅回来了,他见过景婉,也认得她,客客气气道:“原来是二妹来了,难得登门,一定要留下吃饭。”说着又叫小厨房加菜。 景婉忍着笑行礼道:“多谢姐夫好意,我来看看姐姐,父亲母亲还在家等着呢,就不留下了。” “不着急,吃晚饭再走吧。”景珠也不想让妹妹这么快走,“让人去和父亲母亲说一声,不必等你就是了。” 景珠说完,谭少毅赶忙让小厮去景家传话,老夫人也知道景婉登门,她是长辈,不必招呼晚辈,但还是让三个孙女作陪,留景婉吃了午饭。 景婉作为景家二小姐,在外面自然备受礼遇,也习惯了,如今见谭家如此看重她,却是更高兴,她知道这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看来谭家的长辈也都喜欢姐姐,看重姐姐,这才放下心来,高高兴兴的回家了。 第二十一章 雪山云华 景婉回去了,景珠的好心情却持续了许久,谭少毅看她一边哼着小曲一边跑来跑去的准备礼物,准备回娘家的时候带回去,和前两日无精打采的样子判若两人,不禁觉得奇怪:“怎么这么高兴?你妹妹来说了什么?” “没什么呀,就是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景珠才不会告诉谭少毅呢。 一直以来,谭少毅和景家便是横在她心头的两根刺,如今谭少毅的这根刺拔了,景家的刺也拔了,她觉得高兴,可偏偏这种高兴是不能和人分享的,她要是不自娱自乐一下,肯定要憋坏了。 谭少毅只要她高兴就好,也就没有多问。 过了两日,谭家四位少爷都去岳父岳母家中送节礼,因为到了大年初二夫妻俩还要一起回去一次,所以这次送节礼几位少奶奶都没有跟着去,唯有景珠,她是新婚,自然与别人不同,一大早便和谭少毅一起坐着马车去了景家。 景老爷如今是户部侍郎,身居高位,逢年过节便少不了人拜访,他让景婉询问具体日期,也是为了把这一日空下来,好好招待女儿女婿。 之前他还因为景珠的不理睬感到伤心,直到景婉从谭家回来,才知道这中间有一场误会,心情又开朗起来,整日盼着景珠回来。 景珠从小就是家中最受宠的一个,景老爷也不得不承认,他虽然疼爱景珠,却没有当成亲生女儿般该宠的宠,该管教的管教,所以景珠如今的天真懵懂、不问世事,景老爷要负一大部分责任。 即便如此,这十几年的疼爱不是假的,虽不是亲父女,却也有斩不断的亲情。 景夫人却有些不同,当初自己没有孩子时,她发内自心的对景珠无微不至,悉心照顾,可自打生下了景婉和景薇,有了对比,她对景珠的感情就淡了。 她自认为不是圣人,没办法做到疼爱别人的孩子比自己的孩子更甚,遂平时虽然让景珠衣食无忧,但对她的呵护教导却大大减少了。 景珠知道身世后不理睬他们,她虽然难过,却也没有像景老爷那般伤心,如今说清了误会,景珠登门,她虽然欣慰,却不似景老爷那般欣喜若狂,待景珠和谭少毅虽然客客气气,却少了一份亲昵。 景珠也有所察觉,但也没觉得伤心,毕竟不是亲生父母,不可能奢求太多,像现在一样能亲亲热热的聚在一起说话吃饭,而不是老死不相往来,她心里已经很知足了。 热热闹闹的一顿饭吃完,趁景老爷带着谭少毅去书房说话,景夫人也把景珠叫到了内室,屏退下人,亲自交了一样东西给她:“这是你爹娘把你托付给我们的时候,放在你身上的东西,你把它收好。” 景珠接过来一瞧,是是一枚小小的羊脂玉印章,上面刻着“雪山云华”四个字。 “当初你父母并不愿意透露姓名,看他们当时的情形,好像是遭人追杀,当时我怕惹祸,还劝你父亲不要收养你,但你父亲见他们可怜,还是答应了。”景夫人淡淡道。 景珠看着印章,心里五味陈杂,犹豫片刻后还是道:“我爹娘,长什么样子?” 景夫人道:“我们当初没想过告诉你你的身世,也就没画下来,如今十几年过去了,却有些记不清了,只是你长得多半像你的父亲,那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看上去很年轻,气度高华,文质彬彬,你的母亲容貌也美,却是小家碧玉的那种美,两个人衣着华贵,一看便知道不是普通人,他们身受重伤,把你托付给我们,没多久就去世了,我们偷偷给他们立了坟墓,却因为不知道姓名,只立了无字碑,暗中做了记号,你若是有机会,可以回去祭拜。” 景珠握紧了印章,捂着嘴哭起来。 景夫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他们所做的一切牺牲都是为了你,你要好好的,他们才能含笑九泉,如今我瞧着姑爷对你也颇为上心,虽然这门亲事开始时不那么愉快,但如今却有了好的结果,你好好的过日子,将来有了孩子,也就能延续你们家的香火了。” “多谢母亲。”景珠哭着道谢。 景夫人叹了口气,看景珠伤心的样子,也忍不住哭起来:“你已经嫁了人,你父母的嘱托我也算是完成了,以后过日子就全看你自己了,要好好和姑爷相处,夫妻俩过日子免不了吵吵闹闹,要懂得退让才行。” 母女俩抱头痛哭,一直等到离开的时候,景珠的眼圈还是红的,谭少毅想问,可见景珠一副伤心难过的模样,又不敢问,只把她搂在怀里,无声的安慰。 景珠回到家便病了,有些发烧,昏昏沉沉的不清醒,好容易清醒了也只是发呆。 谭少毅急的要命,请了好几个太医来看,却都说没什么病,只是心思郁结,伤心过度,开了几副汤药,也都是大同小异,一连喝了好几日,才有些起色。 景珠是想起了亲生父母就伤心,偏偏不能说出口,没有人排解,只憋在心里,自然觉得难受,可看到谭少毅为了照顾她衣不解带,神色都憔悴了,她又觉得心疼,竭力让自己不去想那些事,这才慢慢好起来。 到了大年三十,谭家上下聚在一起吃了团圆饭,放了烟花爆竹,一起守岁,到了第二日是新年,众人或是出门拜年,或是受邀赴宴,各自忙各自的了。 谭少毅担心景珠,一直没有出门,凡是下帖子的也都回绝了,颜舜英有事找他,请了好几次都没回信,索性自己登门。 第二十二章 真相大白 颜舜英被请到了木樨院的小书房坐着,丫头给上了茶便匆匆要走,他赶紧拦住道:“你们家四少爷呢?” 那丫头道:“我们少奶奶病了,少爷整日忙着照顾少奶奶呢,请公子稍侯片刻,奴婢还要去给少奶奶熬药。”说完也匆匆走了。 颜舜英觉得奇怪,可一想起谭少毅的妻子是他想方设法娶回来的,如此上心也难怪,便安然的等下去。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趁着景珠吃完药睡下,谭少毅才匆匆过来:“你找我什么事?赶紧说。” 颜舜英笑道:“上次谭兄和我说了皇后娘娘有意举办赏梅宴,宴请各家适龄闺秀的事,如今旨意已经下来了,我妹妹果然在邀请之列,幸亏谭兄提前告知,让我们有防备的机会,我特地过来道谢。” “我说过,这是静安王爷的功劳,你不必谢我。”谭少毅记挂着景珠,说话的语气也有些不耐烦。 颜舜英笑了笑,也不在意,又道:“之前谭兄不是想知道萧子芸与嫂子有何仇怨么?我已经调查清楚了。” 这个消息立刻吸引了谭少毅的注意:“你查到萧子芸的身世了?” 颜舜英点点头,神色也严肃起来:“不查不知道,静安王府的那位萧王妃看上去温婉贤淑,没想到竟是蛇蝎心肠,当初我姨母生产,她的确让人偷梁换柱,用死婴换走了姨母的孩子。” “这么说,萧子芸的确是静安王爷的骨肉?那么和珠珠有什么关系?”谭少毅有些纳闷,脱口道。 颜舜英听了“珠珠”二字,忍不住一笑:“谭兄错了,萧子芸不是我姨母的孩子,当初萧王妃虽然打得这个主意,想把姨母的孩子送回萧家,充当萧三老爷的孩子,但是中间出了差错,萧王妃派出去执行这件事的人是她的陪嫁侍女青岚,青岚也是个有私心的,她的嫂子当时也要临产,她便抱着姨母的孩子先回了娘家,把她嫂子生下来的女儿送到了萧家去,也就是萧子芸,把我姨母的孩子留在了她嫂子身边。” 谭少毅心内了然,这个青岚必定是想让自己的侄女儿能够锦衣玉食,不再像她一样为人奴婢,倒是可怜了静安王爷的女儿。 “你现在可找到了你姨母的孩子?”谭少毅道。 颜舜英摇头,叹道:“我去找了青岚的哥哥嫂子一家,他们说那孩子被他们卖了,本来就不是亲骨肉,也不想养着,有人想要,就卖给他们了,我已经把这件事告诉了王爷,王爷让我不要声张,他自己来处理这件事,不该饶恕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谭少毅点点头,想了一会,道:“你还是没说到点子上,这件事和珠珠有什么关系?” “说来也是巧了。”颜舜英笑起来,“年前青岚找到了萧子芸,告诉她身世,想让她帮衬自己的亲生爹娘,可萧子芸嫌贫爱富,怎么可能忍受自己只是贫贱的奴婢生的孩子,便一心想冒认,成为静安王府的郡主,谁知青岚无意中见过******一面,说******长得和静安王爷很像,怀疑她是静安王爷的亲生女儿,萧子芸自然把******当成了绊脚石。” 谭少毅忍不住笑起来:“这怎么可能,珠珠可是有爹有娘的,上次她还见了王爷和顾侧妃呢,我怎么没觉得长得像?王爷也没有疑心,若真是他的女儿,跟他长得像,能认不出来?” “我也觉得可笑呢,只是萧子芸认定了,也只有让嫂子小心一点了。”颜舜英道,“王爷摆明了要收拾萧王妃,萧家说不定也参与其中,王爷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倒霉是早晚的事,谭兄只管瞧着便是了。” 谭少毅点点头,这些事他倒是不担心,无非是景珠出门的时候多派些人跟着就是了,可如今景珠病的蹊跷,整日无精打采的,不似之前那样爱说爱笑,他担心极了。 颜舜英难得见谭少毅面有愁色,想到景珠卧病在床,便道:“说起******的病,我倒想起一个神医来,他叫刘醒,寄居在城外的大慈悲寺,听说能活死人,肉白骨,谭兄不妨请他来瞧瞧,说不定就药到病除了。” 谭少毅眼前一亮,赶紧应下来,又向颜舜英道谢,亲自把他送了出去,又命人骑快马去大慈悲寺请刘醒。 刘醒是个游方郎中,要说医术也并不是特别高明,但因为四处走动,见惯了各种病症,对疑难杂症格外有研究,许多人积年的沉疴被他治愈,附近的老百姓一传十十传百,便把神医的名头传扬开来。 谭少毅派去的是锦衣卫,大慈悲寺的主持和尚只当是要办公务,谁也不敢拦,刘醒本人也是战战兢兢地,直到听说是要请他去看病才松了口气。 对于景珠的病,他说的与其他大夫大同小异,但更详细些,忖思道:“尊夫人身子并无大碍,应该是心思郁结造成的,敢问尊夫人进来可否茶饭不思,恍恍惚惚?这都是有心事,多排解排解就好了。” 谭少毅怀疑的看着他:“真的没病?为什么一直不见好?” 刘醒笑道:“尊夫人身子康健,真的没有生病,可能是因为什么事觉得伤心难过,一时想不开,郁结在心里,神思恍惚,看上去才像是病了,容在下多句嘴,最近夫人可与谁拌嘴了?或者有什么事让她不高兴了?心病还须心药医。” 谭少毅半信半疑,也不肯让刘醒回去,先安排他在客房住下,又细细回想起来。 景珠生病,是从年前去景家送节礼后,去之前还高高兴兴的,回来就病倒了,可让人奇怪的是景家虽然派人来探望,却并不觉得惊讶,难道他们知道景珠生病的缘由? 之前谭少毅关心则乱,很多事情虽然摆在明面上,却被他忽略了,如今细细一想,就觉出许多破绽来,他的第一个念头是景家有人给景珠气受,盘算再三,悄悄派了一名心腹去景家盯着。 只盯了一日,心腹便来回禀,谭少毅听了他的话,又诧异又恍然,这才猜到了景珠生病的缘由。 第二十三章 解开心结 傍晚时分,谭少毅从衙门回来,木樨院依旧静悄悄的,丫头们做事也都轻手轻脚,谭少毅让她们这阵子照顾景珠也辛苦了,又赶上新年,索性都给她们放了假,打发走了。 景珠还躺在床上,没精打采的摆弄着那枚玉蝉,一听到谭少毅的脚步声,赶紧把玉蝉藏到枕头底下,假装睡着了。 可这却骗不了谭少毅,他打定主意要和景珠好好谈谈,见她装睡,忍不住一笑,先去换了衣裳,又洗了手洗了脸,轻手轻脚躺到了床上,把景珠整个的抱在怀里:“躺了这么些天了,不觉得闷?” 景珠不理他,他就咯吱景珠,直闹的景珠不得不睁开眼把他推开才罢手。 “乖乖的,我不闹你了,咱们说说话。”谭少毅重新把她抱到怀里,突然道,“你是为了亲生父母的事情觉得伤心难过吗?” 景珠愕然,差点从床上蹦起来,她翻了个身,与谭少毅面对面躺着,惊疑不定的看着他:“你……都知道了?” “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谭少毅只觉得好笑,“我派人去景家盯了两日,就什么都知道了,我还觉得奇怪呢,明明你生病了,景大人和景夫人竟一点也不着急,原来他们知道缘故,做贼心虚不敢登门啊。” 景珠不喜欢谭少毅这么说父亲母亲,他们即便不是自己的亲父母,也没什么对不起自己的。 一直以来,她宁愿把自己憋屈病了也不肯和谭少毅说出真相,就是怕谭少毅嫌弃自己的出身,如今他知道了,反倒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我的确不是景家的大小姐,你若是后悔了,趁早说,反正景婉还没出嫁,你休了我再娶她,也来得及。”景珠心情低落极了,说完这句话,差点哭出来,她已经习惯了谭少毅的陪伴和宠爱,如果连他都失去了,自己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谭少毅果然没说话,搂着景珠的手也松开了,景珠眼睛一酸,眼泪立刻涌了出来,她只觉得心如刀绞,一边“呜呜”哭着一边就要下床,想离谭少毅远一些。 可她还没起身,就被谭少毅猛地一扯,整个被他压在了身下,谭少毅没有嫌弃,却满脸怒色,咬牙切齿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谭少毅要想攀龙附凤,公主也娶回来了,何必非你不可!” 景珠一怔,随即哭的更厉害,一边哭一边捶打谭少毅:“那你去娶呀!谁拦着你了……你这个坏蛋,娶你的公主去,离我远点!” 谭少毅气的额角青筋直跳,他想说自己不是因为景珠是景家大小姐才娶她的,没想到对方却会错了意,他嘴又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一听景珠哭又心慌意乱,索性不管不顾,对准那张喋喋不休的骂他的小嘴吻了下去…… 挣扎,镇压,再挣扎,再镇压…… 谭少毅死死地压制着景珠的手脚,直到她不再反抗了,才慢慢放松下来,把人收到怀里去。 长长的一吻,让景珠面色潮红,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窝在谭少毅怀里断断续续的掉眼泪,哭的他心如刀割。 “珠珠,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谭少毅想娶的人从来只有你,不管你是景家的大小姐还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我都喜欢……”谭少毅赶紧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了,生怕景珠误会。 景珠眼泪汪汪的看着他:“真的?不骗我?” 谭少毅爱怜的吻去她的泪水:“真的,不骗你!” 景珠心里顿时一松,不管不顾的大哭起来,她抱紧了谭少毅,像是抱住了一根浮木,谭少毅见她如此,想起刘醒说的心思郁结,不由叹了口气,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哭吧哭吧,哭完这一场,想来病也就好了。 这个傻丫头,把这些事憋在心里,难怪憋出病来,苦了自己,也差点把他的魂儿给吓丢了。 痛痛快快的哭完,景珠的确觉得好了不少,浑身上下都觉得轻松起来,她抽抽噎噎的拿出玉蝉,把事情的经过整个的告诉了谭少毅。 谭少毅虽然觉得惊讶,但更多的是怜惜,免不了抱着景珠细细安慰,说了许多甜言蜜语,山盟海誓,惹得景珠越发像乳燕投林一般抱着他不撒手。 情到深处,两个人不免忘情,颠鸾倒凤、被翻红浪、喁喁私语,彼此之间的感情较以前竟是更深了。 景珠少了一份患得患失,谭少毅也多了几分如释重负,说起来,他一直以为自己是配不上景珠的,每日的做小伏低里除了疼爱也有几分自卑和心虚,如今知道景珠没有亲父母,没有退路,再不会离开自己,竟觉得安心许多,恨不得把景珠捧在手心里,把心掏给她看。 景珠的病一日日好了,没几天就下床在院子里转悠了,可和谭少毅却越发的如胶似漆起来,恨不得整日都黏在一块儿。 可谭少毅却一日比一日忙,有时候早早的出门,大半夜才回来,还有时三两日都没有音讯,景珠也慢慢的也把心思转移到了其他事情上。 两日前,宋皇后下了旨,要在皇家园林梅苑宴请各家的闺秀,谭家虽然没落,但仍然有爵位,因此谭家的三位姑娘也在受邀之列,还有大夫人和大少奶奶,到时候要作为长辈陪伴三位姑娘一起去。 至于景珠,她若是没嫁人,身为户部侍郎的长女,也会在名单之上的,但因为嫁了人,就没她什么事了,反而是景婉和景薇受到了邀请。 景珠也不在意这些事,更何况谭少毅早就承诺,等赏梅宴过去了,他单独带景珠去赏梅,那可比乌泱泱一群人挤在一起好多了。 她整日跟着大家一起凑趣,看大夫人二夫人想法子打扮谭家三位姑娘,也帮着一起出主意,大家有了共同的目标,不似之前那样唇枪舌剑,吵吵闹闹,日子倒是比以前快乐多了。 第二十四章 意外之喜 到了正日子,大夫人和大少奶奶带着三位姑娘出门赴宴,其他人闲下来,便觉得无聊,景珠去找二少奶奶串门。 二少奶奶正带着丫头绣花,还不是绣帕子之类的小东西,而是绣在屏风上的,好大一幅,还是玉堂富贵的花样儿,光丝线就有几十种,几个丫头有的帮着分线,有的帮着拈针,忙的热火朝天。 “二嫂这是在忙什么?”景珠觉得好奇。 “四弟妹来啦,快坐,我就不招呼你了,你自便。”二少奶奶和景珠打招呼,手上却不停。 景珠找了个椅子坐下,好奇的瞧着:“这是给谁绣的?” “是我弟弟要成亲了,我这个做姐姐的想绣一面屏风给他,权当是我的心意了。”二少奶奶提起这事就很高兴。 “恭喜二嫂,到时候可别忘了请我喝喜酒。”景珠一边笑一边努力回想,她还真不记得前世二少奶奶的弟弟娶了谁。 二少奶奶笑道:“这是自然要请的,我爹娘也一早说要大办,我那位弟妹好歹是礼部侍郎钱大人的长女,不仅温婉贤淑,妆奁也十分丰厚。” 二少奶奶的弟弟叫许明德,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如今在翰林院编书,这可是十分清贵的差事,将来一步步熬资历,做出些成绩来,封侯拜相也指日可待。 因为弟弟有出息,二少奶奶在谭家底气足,腰杆也直,再加上她是谭老夫人的娘家侄孙女儿,就连大少奶奶也要退让三分。 “这可真是门当户对。”景珠笑道,“许家本就是书香世家,钱家又是官宦人家,男才女貌,天作之合啊,这是谁做的媒?” 本来是随口一问,不提防二少奶奶竟神秘一笑,道:“你定然猜不到,是临王做的媒。” 景珠张大了嘴巴,觉得不可思议,二少奶奶却觉得吓到了景珠很是得意,道:“钱大人的侄儿在临王身边做伴读,我弟弟也因为翰林院的差事去了几次临王府,临王说我弟弟是青年才俊,又听说没有定亲事,便对钱大人的侄儿说,你不是还有个堂妹没许人么,这不就是一桩好姻缘?钱大人也见过我弟弟,心里喜欢,我父亲叫人去提亲,一次就应下来了,如此说来,可不是临王做的媒?” 景珠突然想起了前世的事。 没错,前世长房的确是靠上了临王——在谭少毅死后,二少爷突然开始为临王做事,这与谭少毅生前的立场是截然不同的。 那时谭少毅已经是锦衣卫指挥使,整个锦衣卫他一个人说了算,自然不可能在皇子夺嫡的斗争中独善其身,据她模糊的记忆,谭少毅支持的应该是年纪最幼的熙王,可他一死,长房就投向了临王。 是迫不得已?还是早有预谋? 谭少毅的死,是不是因为夺嫡的斗争?长房是否也作为帮凶参与其中了? 种种问题让景珠顿时心烦意乱起来,也没心情打量那鲜亮的活计了。 二少奶奶看她脸色不好,觉得奇怪:“四弟妹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景珠勉强笑了笑,摇了摇头,二少奶奶便没当一回事,还叫人端了点心上来。 二少奶奶平时最爱吃油炸的荷花酥,可今日咬了一口,竟吐了出来,觉得油腻,恶心。 她反应这么大,把大家吓了一跳,几个丫头不懂事,景珠却若有所悟,惊讶道:“二嫂不会是怀孕了吧?” 这句话石破天惊般让大家愣住了,景珠赶紧扶着二少奶奶坐好,又叫人去请大夫,把临王的事也暂时抛到了脑后。 因为不确定,大家也不敢声张,悄悄请了大夫一瞧,果真是喜脉,二少奶奶高兴地都傻了,半天说不出话来,二少爷得到信儿跑回来,也欢喜疯了,当着一屋子人就乐的蹦起来了。 老夫人和老侯爷也很快知道了,亲自过来看望二少奶奶,大家欢天喜地的站了一屋子,比过年还热闹。 二少奶奶乖乖半躺在床上,听老夫人叮嘱这个,吩咐那个,满脸的喜色,二夫人和三夫人则非常羡慕。 三夫人也就罢了,两个儿子都没娶儿媳妇呢,二夫人却是看了三少奶奶一眼,眼里是遮掩不住的失望,三少奶奶若有所觉,不敢抬头,瑟缩着往人群后头躲,心里却是又羡慕又嫉妒。 “法源寺求子的福袋果然灵验,过两****想亲自去还愿。”二少奶奶撒娇似的跟老夫人提要求。 老夫人高兴地不住说好,又道:“我出五百两银子给佛祖重塑金身,阿弥陀佛,我们谭家总算是有后了。” 众人纷纷道喜,没多久各自散了,三少奶奶不敢独自面对二夫人,只黏着景珠,硬是跟去木樨院了。 二夫人一瞧三少奶奶这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就生气,忍不住与三夫人抱怨:“瞧瞧人家的儿媳妇,再瞧瞧我这儿媳妇,当初怎么就瞧上了她,狗肉上不了席,肚子又不争气,弟妹以后给老五老六寻亲,可要看仔细了。” 三夫人笑道:“人无完人,三少奶奶也有她的好处,不管怎么着,老实本分,又孝顺听话,也算难得的了,二嫂瞧四少奶奶,那样的娇里娇气,偏偏四少爷还当成宝贝,轻不得重不得的,更是麻烦。” “这倒也是!”二夫人也不得不点头,“我在这位四少奶奶跟前,是摆不了婆婆的谱儿了,我也懒得管她,只是羡慕大嫂好福气,眼见着要抱孙子了。” 三夫人抿嘴一笑,意味深长道:“大嫂自然高兴,可有人未必高兴,二少奶奶这孩子生下来,若是女儿也就罢了,若是儿子,那就是长孙,将来,可有的大嫂发愁呢。” 二夫人仔细一想,恍然大悟,和三夫人对视一眼,忍不住笑起来:“还真是,大少奶奶还没怀孕呢,大少爷又是病怏怏的,且看大嫂将来是心疼儿子,还是心疼孙子了。” 永肃侯的爵位是长房的,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但长房却有大少爷和二少爷两个儿子,偏偏名正言顺的大少爷病怏怏,反倒是二少爷精明能干,如今二少奶奶又先一步怀孕了,将来这爵位的承袭变数就多了。 除非大少奶奶紧跟着怀孕,生下长子嫡孙,否则将来即便大少爷承袭了爵位,若无子嗣,还是得从侄儿中挑一人过继,大夫人肯定会做主从二少爷的儿子中选,免得爵位旁落,到头来,爵位依然是二少爷一脉的。 到时候,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能心甘情愿的将爵位拱手让出? 二夫人一想到长房兄弟俩有可能自相残杀就忍不住幸灾乐祸,抱着将来看好戏的心情回了自己的住处,也顾不上指责三少奶奶了。 三少奶奶厚着脸皮跟景珠到了木樨院,景珠虽然讨厌她,却也不得不敷衍着,请了她到房中坐下,让人上茶,自己去换衣裳。 第二十五章 羡慕嫉妒 三少奶奶许久没来景珠这儿了,发现她屋子里的摆设又换了个样子。 鹅黄色绣鸢尾花的锦帐低垂,将偌大的房间分成三部分,中间摆放着桌椅等物,左半边靠墙摆着拔步床,床上挂着粉色床帐,床的左边是梳妆台,胭脂水粉及各色首饰零零散散的搁在上头,右边是屏风,屏风后头有一道小门,通向了净房。 右半边是靠墙是书桌,上面摆放着文房四宝还有一摞厚厚的书,窗边还放置了一张贵妃榻,上面铺着整块儿的白狐皮毯子,贵妃榻的对面则是一架百宝阁,那百宝阁上又摆放着汝窑花瓶,翡翠仙桃等玩件。 四面墙上或是挂着字画,或是挂着古琴、宝剑等物,看上去错落有致,又不显得拥挤。 房间不大,却布置的格外温馨,三少奶奶越看越觉得羡慕,想起自己住的地方虽然不比这个小,却是冷冷清清、空空荡荡,如同雪洞一般。 哪个女子不喜奢华? 三少奶奶也想弄些好东西摆在房里,可她嫁妆寒酸,根本没有拿得出手的,二夫人又吝啬,除了日常穿衣吃饭,一分余钱都不给她,三少爷又是只管自己吃饱喝足,别的一概不问…… 三少奶奶一面嫉妒景珠的命好,一面怨恨二夫人和三少爷不把她放在眼里,又想起怀孕了的二少奶奶,越想越觉得别人过得都比自己强,心里又是委屈又是心酸,不等景珠换好衣服,便黯然走了。 景珠一听丫头说,也觉得奇怪,可没放在心上,心想走了正好,她也不耐烦去应酬三少奶奶。 她换了身家常衣裳,简单吃了午饭,倚着贵妃榻,把那白狐皮毯子盖在身上,津津有味的看起传奇、话本之类的书来。 傍晚时分,谭少毅从衙门回来,进屋一瞧,景珠已经睡着了,书也被她丢在地上,他见了忍不住一笑,把书捡起来放好,又轻轻把景珠抱到了床上去,不成想景珠一动便醒了,迷迷糊糊的看到是谭少毅,揉着眼睛坐起来:“你回来啦。” “怎么睡在这儿?别冻着了。”谭少毅把她搂在怀里,好像抱着一个孩子一样。 “中午吃过饭睡了一会儿,没想到竟睡了一下午。”景珠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拦腰,突然想起来了,道:“二嫂怀孕了,你知道了吗?” 谭少毅点点头:“我一回来就听说了。” “真好!”景珠想想就觉得羡慕,“我也去求了福袋,怎么就没有二嫂这样有福气,改天我们再去法源寺一次吧。” 谭少毅不敢吱声,他现在还在吃着那药,景珠能怀孕才怪呢,他赶紧把话题岔开了:“大夫人她们知道了吗?” “不知道呢。”景珠道,“梅苑离得远,一早说了要在那儿住一晚上的,那么多达官贵人聚在一起,场面肯定热闹。” “其实也没什么稀奇的,无非是赏梅花,吃饭喝酒,闲聊罢了。”谭少毅不以为然。 锦衣卫奉了皇帝的密旨,今天一天都在暗中监视着这次的赏梅宴,看有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顺便也看看宋皇后是什么打算,倘若真心要算计谁,他们是一定要阻止的。 这件事自然不需要谭少毅亲自出马,但梅苑里众人的一举一动他却是清清楚楚,想到那些出身高贵的千金小姐,美则美矣,却矫柔做作、虚情假意,让他看了就觉得恶心,远没有景珠的天真纯洁让他怦然心动,他是何其幸运,能早早将这块珍宝据为己有。 第二日傍晚,大夫人和大少奶奶带着谭家三位姑娘赴宴回来,虽然有些疲惫,但满面的喜色是遮掩不住的,老夫人也急急忙忙把她们叫过去询问赏梅宴的事情。 大夫人眉开眼笑,说三姐妹一出现,便让大家十分惊艳,四处打听这是谁家的姑娘,连宋皇后也夸赞谭少月温婉,谭少文端庄,谭少云可爱,还有不少千金闺秀主动与她们结交。 这对于三姐妹来说,算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了。 老夫人十分满意,大夫人眉飞色舞的说着赏梅宴的种种情形,大家也都听得津津有味。 举办这次宴会的是宋皇后,宋皇后与定武帝是年少夫妻,十几年风雨同舟,感情极好,宋皇后又生下了嫡子临王,中宫地位极稳,这次她设宴,也算是一呼百应。 受邀参加的除了各家的闺秀,还有宁王妃、怀嘉长公主、怀寿长公主、静安王妃,连养在深宫的两位公主都参加了。 宁王妃桑氏是太皇太后的侄女儿,本就出身显赫,嫁给宁王后更是婚姻幸福,宁王又是定武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平易近人,温和可亲,如今掌管着宗人府,任宗人令,和京城中的达官显贵相处处的很好,算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 怀嘉长公主是定武帝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她为人公允,又风趣幽默,定武帝对她十分敬重,但是怀嘉长公主嫁给驸马孟长青后就相夫教子,深居简出,很少出现在公众场合了,这次能赴宴也算是给了宋皇后极大的面子。 怀寿长公主是定武帝的庶妹,虽然关系不亲近,但毕竟是长公主,她嫁的又是有名的才子叶锡良,叶锡良是驸马,不能入朝为官,但他很有学问,开坛授课,桃李满天下,是有名的学儒。 静安王妃萧氏出身承宣侯府,是萧淑妃的亲妹妹,兴王也要叫她一声姨母,遂她即便不得静安王爷喜爱,也无人敢小觑。 这几位夫人同时出现,足可见赏梅宴的盛大了。 除此以外,还有承恩伯桑家的桑夫人和大小姐桑清蓉,承安侯梅家的梅夫人和大小姐梅芳林,承平侯宋家的宋夫人和大小姐宋维春、二小姐宋维秋,承宣侯府萧家的萧夫人和大小姐萧子惠、二小姐萧子芸,承威侯颜家的颜夫人和大小姐颜舜玉,衍圣公孔家的大小姐孔夕颜,内阁首辅季楚的长女季茹…… 这些人要么是皇室宗亲的妻女,要么是重臣权贵的亲眷,平时碰到一个都很难得,如今一齐见了,岂不让人激动? 第二十六章 梅苑偶遇 大夫人从进入梅苑开始,遇到哪些人,做了什么事,事无巨细都说了个遍,谭家三姐妹偶尔补充几句,竟说了快一个时辰才说完。 老夫人越听越觉得满意,又指着二少奶奶笑道:“这也算是双喜临门了,二少奶奶有了身孕,你如今先照顾二少奶奶是最要紧的。” 大夫人一听,先是愕然,继而是惊喜,拉着二少奶奶东问西问,只说真的是双喜临门。 二夫人和三夫人却额外注意了大少奶奶的神情,见她也是愕然,虽然也微微笑着,却十分勉强,妯娌两个人对视一眼,想起之前说的话,忍不住一笑。 这下子,可真的有好戏看了。 谭家三姐妹顺利的跻身权贵的社交圈,二少奶奶又有了身孕,一连半个月,谭家上下都是喜气洋洋的。 出了正月,开始有人给谭家姑娘下帖子,大都是各家的闺秀千金,邀请谭家姐妹去赏花,喝茶,作诗等等,谭家姑娘便忙碌起来,整日忙于这些社交。 三夫人也开始给五少爷六少爷说亲事,整日请了官媒到家里,打听有没有合适的姑娘。 二少奶奶则开始深居简出,只在家里养胎。 至于景珠,终于等到了谭少毅休沐,一大早收拾东西,坐马车去了东郊梅苑赏梅花。 东郊梅苑虽然是皇家园林,但看守梅苑的侍卫和谭少毅是旧识,便开了小门放两个人进来,只是在园子里逛一逛,看看景致,顶多半日的功夫就出来了,因此倒也无碍。 自打进了二月,天气渐暖,梅花渐渐地开始凋谢了,若是景珠他们再晚来几日,就只能看光秃秃的树干了,如今的梅花虽然比不上之前的绚烂多姿,却也别有一番意蕴。 谭少毅对这些是不懂的,只挽着景珠的手,她要去哪儿便去哪儿,她叽叽喳喳的说着,他便笑着听,若是景珠走得累了,他便把她背着,任她驱使。 两个人没让丫头小厮跟着,这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梅林,也只有两个人的笑闹声和“扑扑簌簌”花瓣落地的声音,因此也有些无所顾忌。 谭少毅把景珠抵在梅花树上,细细碎碎的吻她,景珠有些害羞,搂着谭少毅的腰,把头抵在他胸膛,不肯让他亲,谭少毅便把她抱到附近的小亭子,自己坐下,把她放置在膝头搂着,捧起她的脸,吻得越发急。 景珠嘤咛一声,整个人埋在他怀里,推拒着他,大白天的,又是在外头,觉得做这些事有些羞人。 谭少毅轻轻一笑,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她的,轻声道:“不好意思了?” 景珠不说话,静静地依偎在他怀中,谭少毅也慢慢压下了心中的欲火,把人搂的越发紧。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突然传来说笑声,谭少毅把景珠松开,牵着她的手打算避开。 谁知却有人眼尖瞧见了,远远的问是什么人,谭少毅只好停下来。 景珠好奇的看着越走越近的五个男男女女,为首的是个着青衣的年轻男子,他虽然衣着朴素,却气质高贵,一看便知道不是普通人,他左右站着的是两个年轻男子,也都是风度翩翩,还有一个年轻姑娘,身后跟着一个丫头。 他们都认识谭少毅,为首的青衣男子也微笑着打招呼:“原来是谭大人。” 谭少毅刚要行礼,却被青衣男子拦住了,笑道:“谭大人,我们年纪相仿,不必讲这些虚礼了。”又好奇的看着景珠,道:“这位就是谭大人新娶的夫人么?本王还没来得及恭喜谭大人呢。” 谭少毅捏了捏景珠的手,示意她问好:“这是熙王。” 景珠不由惊讶,原来这就是谭少毅一直拥护的熙王啊,看上去真的很年轻,而且很是温文尔雅的样子,她赶忙行了个福礼。 熙王虚扶了一把,居然把随身佩戴的鸳鸯佩解下来给了谭少毅:“这个当是本王的贺礼了,谭大人千万不要嫌弃。” 谭少毅也没有客气,直接收了下来,这让景珠觉得有些奇怪,看谭少毅和这位熙王的关系,好像很亲近,压根不在乎这些虚礼,难道两个人早就认识了?还是现在谭少毅已经开始为熙王做事了? 景珠不懂这些事,但知道夫妻一体,既然谭少毅选择了熙王,肯定有他的理由,景珠也愿意相信熙王的人品。 今日熙王来梅苑也是偶然,他左边站着的是承恩伯府的大少爷桑清远和他的妹妹桑清蓉,右边站着的是静安王爷的义子周继明,他们几个关系好,平时经常聚在一起,但除了熙王,其他人都对谭少毅不怎么熟悉,反而有些忌惮,因此都安安静静的没有说话。 谭少毅也不想和这些人交往过密,告了声罪打算带着景珠离开,却被熙王拦住了:“我们过来也是随便瞧瞧景致,谭大人不如留下来一起,人多也热闹些。” 谭少毅扭头看景珠的意思,景珠可不希望谭少毅得罪人,因此轻轻点了点头,谭少毅无奈,只好跟在了熙王后头。 桑清蓉朝景珠微微一笑,主动上前牵住了景珠的手:“你就是景婉的姐姐,对吗?我常听她提起你。” 景珠有些惊讶,这位桑姑娘居然是景婉的朋友啊,她赶忙点头,笑道:“原来桑姑娘是我妹妹的朋友,真是失礼了。” 第二十七章 桑清蓉出身高贵,也是个清秀佳人,她气质高雅,自与别人不同,即使放在人群里也让人无法忽视。 景珠觉得桑清蓉很亲切,也怪她平时没什么朋友,刚来京城没多久就嫁人了,压根没机会去结交什么手帕交,如今嫁了人,也很少被邀请,整日闷在家里,也没什么知心人说话。 桑清蓉跟着哥哥过来,也正苦恼没人说话,见了景珠很是喜欢,她很羡慕景珠长得美,又听景珠说话十分坦率真诚,两个人越聊越投机,慢慢的落在了人群后头。 等到两个人追赶上去,就只剩下桑清远和梅盛林在说话了,熙王和谭少毅却不知道去哪儿了,桑清蓉把折的梅花给自己哥哥瞧。 他们兄妹说话,景珠也不好插嘴,正遥望四周寻找谭少毅,梅盛林不知何时站到了她旁边:“谭夫人不必着急,谭大人和熙王殿下有话要说,很快就会回来。” 景珠看了一眼梅盛林,他是个长相很俊秀的男子,身长玉立,眉目清朗,嘴角微微翘着,看上去很爱笑似的。 见景珠没说话,梅盛林又自顾自道:“不知为何,虽然是初次见到谭夫人,却感觉很亲切,仿佛很久以前就认识了的似的。” 景珠瞥了他一眼,若她还未嫁人也就罢了,如今她是已婚妇人,这人还这样放诞无礼,真是色胆包天,景珠不理他,兀自走的远了些,梅盛林也不恼,只凝视着她,仿佛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似的。 不多久,谭少毅和熙王回来了,景珠赶忙走到谭少毅身边,小声说要走,谭少毅点点头,立刻和大家告辞了。 等出了梅苑,景珠便向谭少毅抱怨:“那个梅盛林看着一表人才,没想到是个色狼,他一直盯着我瞧,还妄图搭讪,你一定要要替我教训他。” 谭少毅不禁皱起了眉头,抱住了景珠安慰:“他敢放肆,我肯定不会饶了他,你先消消气。”又开玩笑道:“谁叫你长得这样美,以后我可不敢带你出门了。” 两个人说说笑笑,这时已经快中午了,他们寻了个干净的酒楼要了个雅间,吃了午饭,下午又随意在街上逛了逛,买了东西,等到吃了晚饭快宵禁的时候才往家赶。 景珠玩得高兴,很快就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倒是谭少毅注意上了梅盛林,暗中探听,发现他居然在四处打听景珠的事,以为他真的起了色心,不由大怒,打定主意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梅盛林是承安侯府的大少爷,虽然尚未册封世子,但已经确定了人选是他,他又是梅太后最钟爱的侄孙,平时只在定武帝身边当差,有一品带刀侍卫的官职,今年十九岁,还没娶亲。 谭少毅想收拾他,法子多得是,悄悄动用了几个锦衣卫,就让梅盛林栽了好几个跟头,先是进宫当值的路上莫名其妙被人纠缠,结果当值去晚了,挨了十板子,没多久又在当值的时候被人下了蒙汗药,一睡不醒…… 这些虽然是小错,但频频出现,也够梅盛林喝一壶的了。 他自己也若有所觉,猜到了有可能是谭少毅跟他捣鬼,却又抓不住证据,只得自己留意,但却防不胜防,最后连定武帝都有些生气了,责备他怎么频频出错,是不是心不在焉。 梅盛林赶忙去求熙王出面,向谭少毅说情,真要这么折腾下去,他可受不了了。 熙王听了却只是似笑非笑瞧着他:“谭大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跟你过不去?是不是你得罪了他?还是你轻视了他?” 梅盛林忙道:“我怎么敢呢。”他不敢说他对景珠心生觊觎,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光彩事。 熙王瞅了瞅梅盛林憔悴的样子也挺可怜,心一软便答应了,找了谭少毅来说和。 谭少毅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熙王的话他倒是肯听一听的,为了景珠的名声着想,他也没说梅盛林色胆包天,只说看在熙王的面子,放他一马。 熙王虽然不知道内情,但他了解梅盛林,再联想到景珠的国色天香,也若有所觉,暗暗训诫了梅盛林一番,梅盛林虽然乖乖认了错,可心里怎么想,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件事从头到尾景珠都不知情,每日要么和谭家三位姑娘说笑,要么去二少奶奶那儿串门儿,日子过得倒也充实。 二少奶奶有了身孕,母凭子贵,待遇也比其他妯娌高了一大截,且不说每月的份例银子足足翻了两倍,老夫人也时常贴补,还吩咐大厨房十二时辰不许熄火,二少奶奶想吃什么好随时准备。 对于这些特权,大夫人自然不会说什么,她还等着抱孙子呢,二夫人却酸溜溜的,说二少奶奶轻狂,谁没生过孩子啊,怎么就这么娇贵了,一边又埋怨三少奶奶肚子不争气,又为三少爷整日不着家的事生气。 景珠有时瞧着三少奶奶的样子也挺可怜,二夫人一训斥,她便低着头缩着肩膀不说话。 子嗣的事虽然要看机缘,可事在人为,二夫人虽然不说她,她也有些着急了。 按理说,自打她和谭少毅和好,夫妻恩爱,鱼水和谐,除了她每月不方便的那几日和谭少毅不在家的日子,几乎是夜夜不空,每次都折腾到后半夜,即便是这样,自己还是怀不上,这就有些奇怪了。 景珠想起谭少毅龙精虎猛的样子,不像是身体有问题的,难道是她的身体有问题,不能受孕?景珠脸色一白,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打定主意要悄悄找个大夫把把脉。 第二十八章 可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景珠这边做什么事,那边谭少毅就知道了,但凡要出门,要么和其他人一起,要么是谭少毅陪着,也压根没机会去找大夫。 这事一直耽搁到三月初,景婉邀请景珠一起去踏青,景珠便趁机让她带信回去,请景夫人帮忙找个擅长妇科的大夫,等她回娘家的时候给她瞧瞧。 子嗣乃是大事,景婉也很慎重,赶忙应下了。 这次景婉登门,谭少毅明显没有第一次那么热络了,自打他知道景珠并非景老爷所生后,对景家也慢慢疏远了,平日也很少提到,生怕哪一点触动了景珠惹得她伤心。 不过景婉在名义上到底是景珠的妹妹,他也只好装作不知内情,客客气气的打招呼,亲自派了人护送景婉回家。 三月初三,景婉邀了好友去景家在城外的别院踏青,因为要半天的路程,所以要住一晚,景夫人没工夫陪她,便托付给了景珠,她好歹是嫁过人的,许多事做起来要比没出阁的小姑娘方便,相当于监护人了。 谭少毅有公事,不能陪着一起,这正中景珠下怀,她三月初二就去了景家,打算住一晚,顺便请大夫来把脉,第二天一早再和景婉景薇一起出发。 景夫人请的是京城有名的妇科圣手,叫魏荣,今年都五十多了,平时除了相熟的人家,轻易不出诊,家里有一间祖传的药铺叫千金堂,在京城也极有名气。 这次他愿意登门,景夫人也是花了心思的,除了诊费,还送了两匣子三七做礼物,都说北人参,南三七,在京城人参容易得,家里藏有三七的却很少,魏荣家里是开药铺的,虽然不缺三七,但也十分珍视。 再加上景夫人抬出了谭少毅的名头,做生意的没有不怕锦衣卫的,这一番恩威并施,才把人请了来。 魏荣上了年纪,胡子一大把,倒也不用避讳什么,他仔细打量了景珠的脸色,又细细把脉,沉思良久才道:“夫人身体康健,并无不妥。” “那为何一直没有身孕?”景珠先是高兴,继而有些疑惑。 魏荣瞧着年轻貌美的景珠,抚着胡子笑道:“夫人还年轻,子嗣的事倒也不必着急,等再过两年有孕,更稳妥些,生出来的孩子也会更健康。” 景珠才十六岁,在魏荣看来压根不用担心子嗣的事,但人家既然把他请了来,他也不能只说两句话便罢了,遂开了两个调养身体的方子,若是身体娇弱的用了自会强身健体,若是身子没病,也权当滋阴补气了。 景珠却如获至宝,小心的把方子收好,打算回去后仔细调养,她还是想早点要个孩子。 魏荣走后,景夫人才道:“魏大夫说的也有理,你还小,嫁到谭家还没有半年呢,子嗣的事不着急,我听说你的几位嫂子也都是嫁过来两三年才有的身孕?是家里长辈说什么了么?你若是受了委屈,可不要掖着藏着,我和你父亲,自然会为你撑腰的。” 景珠听了这话心里暖暖的,依偎在景夫人身边道:“母亲别担心,我在谭家好着呢,我那婆婆也从来不管我房里的事,老夫人也甚是疼爱我,其实也没有说什么,就是我自己心急了。” 景夫人叹道:“这要靠缘分,着急也没用,你且按着方子先仔细调养,也不必太在意这事,你们小夫妻又年轻,说不定哪一次就有了。”又给景珠准备了许多燕窝、阿胶和冬虫夏草,让她拿回去补身子。 第二天一早,景家三姐妹一起坐马车出门,和其他人约好了在城门口见面,再一起去别院。 这个别院是景家来京城后置办的,还一次没去过呢,虽然地方不大,但胜在精巧,位于城外西郊凤凰山山麓,取名凤鸣山庄。 这儿以前曾是一位公主的陪嫁,后来公主去世,这处别院也被公主的子嗣变卖了,几经辗转,最后被景老爷买了下来,据说里面是仿江南的景致,建造的白墙黑瓦,小桥流水,和京城有钱人家的别院大不相同。 这次景婉做东,邀请几位闺中密友一起去踏青,便特意选在了这儿。 景珠出嫁后,景家便只剩下景婉和景薇两姐妹最受瞩目,她们也结识了不少朋友,有些是景老爷下属的妻女,看着景老爷的官职高主动巴结上来的,也有的事景老爷的上峰的妻女,为了拉拢景老爷才刻意交好,也有一些是在宴会遇到了,觉得投缘,便越走越近的。 这次景婉邀请的人当中,季茹属于第二种,她是当朝首辅季楚的长女,季楚贵为首辅,掌管着户部和吏部,大权独掌,他很欣赏景老爷,觉得他心思缜密,做事认真,便授意女儿主动与景婉结交。 季茹长得很美,看上去端庄贤淑,但她的性格却很像父亲季楚,精明会算计,谁对她好,对她有用,她便笑脸相迎,若是有意害她或者道不同,她便横眉冷对,景婉喜欢她恩怨分明的脾气,可也觉得有时太过尖锐,所以对这个朋友也是忽远忽近。 萧子惠和桑清蓉属于第三种,萧子惠是萧淑妃的侄女儿,兴王嫡亲的表妹,承宣侯府的大小姐,她出身尊贵,性格却幽默风趣,人缘特别好,她今年刚满十五岁,据说已经是内定的兴王妃了。 桑清蓉是太皇太后的侄孙女儿,出身承恩伯府,和萧子惠一样是皇亲国戚,她和景珠之前在梅苑见过,倒是更熟悉些。 第二十九章 大家到城门口的时间差不多,几个小姑娘为了聚在一起说话,又特地换马车,坐在一起,景珠虽然和她们年纪相仿,却早早嫁了人,又彼此不熟悉,因此都有些拘谨。 景珠不想扫了她们的兴致,她这次本来就是陪妹妹出来玩,以防她们闯祸的,遂主动坐到了另外一辆马车上,任由她们自在的说闲话。 对于景珠的“识趣”,萧子惠和桑清蓉都有些不安,觉得哪有客人把主人赶走的,太失礼了,季茹却觉得没什么,只是对景珠的容貌很羡慕:“你姐姐长得真好看,怎么跟你一点儿都不像。” 景婉微微一笑:“我和妹妹加在一起也不如姐姐长得漂亮,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若要怪,只能怪母亲怎么把我们都生的这么丑,唯独把姐姐生的这么好看。” 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萧子惠插嘴道:“她看上去跟我们一样大,没想到这么早就嫁人了,真是可惜。” “倒也不算可惜,景家姐姐嫁给锦衣卫的谭大人,上次在梅苑遇到他们,夫妻那样的恩爱,也是难得。”桑清蓉笑道,“只要嫁得好,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什么呢?” “这话倒也没错儿,夫荣妻贵嘛!”季茹理所当然的点头。 景薇刮脸羞她们:“说什么夫妻不夫妻的,真是不害臊!” 这几个人虽说是小姑娘,但也都到了嫁人的年纪,闻言相视一笑,都有些脸红。 此时景珠坐在另一辆马车里,也在说几位姑娘的婚事。 为了怕景珠无聊,景婉身边的奶娘特地过来陪着景珠说闲话解闷,便聊起了景婉和景薇的婚事:“……自打大姑娘出嫁,就有人来问二姑娘和三姑娘了,夫人说,我们景家没有儿子,只有女儿,就想多留两年,二姑娘才十五,三姑娘才十四,等过两年再说婚事也不晚。” “多等两年也无妨,父亲政绩斐然,说不定过两年又要往上升,到时候根基稳固,二妹和三妹的选择面就更广了。”景珠也觉得不着急,“但是京城的青年才俊这么多,先慢慢挑着,若是真有好的定下来,晚两年成亲就是了。” 景婉的奶娘笑眯眯的,只是随声附和,又说起萧子惠来:“据说皇上已经拿定了主意,过阵子就给兴王指婚,要把萧姑娘册封为兴王妃呢,那位季姑娘也是个有福气的,据说赏梅宴的时候就只有她从头到尾陪着皇后娘娘,说不定就是皇后娘娘相中的儿媳妇,将来只怕也是个王妃命。” 景珠对这些事很感兴趣,一路上倒是听奶娘说了不少趣闻。 马车走了半天,到了中午才到凤鸣山庄,大家颠簸了一路,也都觉得累了,房舍倒是一早就打扫干净的,大家各自安置歇息,到了半下午才又聚到了一块儿。 凤鸣山庄占地不大,但离山庄不远处便有一个小湖,景婉提议要去划船,几个小姑娘好容易脱离了长辈的看管,跟放飞了的小鸟似的,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景珠只好叫人准备小舟和船桨,又挑了七八个会洑水的婆子跟着伺候。 景婉让景珠也去,景珠怕水,不肯,只叫人在湖边搭了棚子,摆了桌椅,自己坐在椅子上喝茶吃点心。 几个小姑娘在湖上转悠了一下午,又误打误撞捞了些鱼,更是觉得兴奋,索性在湖边烤鱼吃,玩到了天黑才肯回去。 景珠在一旁瞧着都觉得累了,往常在家,吃过晚饭后,谭少毅若是得闲,便陪着她在院子里散步消食,回到屋子里他练字,她看书,或者懒懒的躺在榻上,她依偎在他怀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闲话,说着说着,谭少毅手脚不老实,两个人便翻滚到床上去了…… 景珠想着想着有些脸红,只分别了一天,她便忍不住想谭少毅了,也不知谭少毅此刻在做什么。 此时十几里路以外的京城,谭少毅正在皇宫里觐见定武帝。 定武帝今年四十出头,年富力壮,英武不凡,在他的治理下,国家也确实河清海晏,这其中有文臣武将的辅佐,也有谭少毅这群锦衣卫的暗中使力。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朝中文武百官有人是真心效忠,也有人口不对心,谭少毅就亲耳听到过朝中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子在自己的书房里嘟嘟囔囔的大骂定武帝。 有了锦衣卫的监视,也算给众人一个震慑,让他们说话行事都有三分顾忌。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其实也和定武帝的身份有关。 定武帝其实并不是皇室正统,他本是宗室旁支,因为献帝无子,才过继了定武帝为嗣,继承皇位。 这其中的情由其实要从少帝开始说起。 第三十章 少帝朱筠,性格优柔寡断,娶妻桑氏,桑皇后果决毅然,在少帝去世后,以皇太后之尊垂帘听政,辅佐儿子景帝。 景帝朱艺是个谦谦君子,又孝顺至极,对于桑太后的命令从无拒绝,幸而桑太后也是个有远见的女子,才使朝政平稳。 但是景帝的原配皇后去世后,因为桑家子嗣逐渐凋零,桑太后为了巩固桑家的地位,临死前留下遗命,让景帝续娶,立自己的侄孙女儿为皇后。 按着辈分,这位新的桑皇后要喊景帝一声表舅,而且年龄也相差甚大,景帝觉得荒唐,便不肯与桑皇后圆房,反而搬到了西郊行宫居住,一直到去世都未回宫。 景帝去世后,太子献帝登基,尊与自己年纪相当的桑皇后为太后,又娶了梅氏立为皇后。 据传,献帝朱凇与桑太后青梅竹马,原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却被强行拆散,变成了母子,献帝多情,不肯与其他女子亲近,所以一直到死,献帝都无子嗣。 献帝死后,按着规矩要从宗室里过继子嗣,便有几位皇叔不安分起来,意欲谋逆,幸而桑太后和梅皇后联手将叛军镇压,又选中了定武帝这一支较远的宗亲立为储君,继承了皇位。 定武帝朱渝也的确有手段,他即位后很快平定叛乱,百废俱兴,又尊桑太后为太皇太后,梅皇后为太后,留在宫中奉养,对桑家和梅家也多加重视。 朝局慢慢稳定,但始终有一些人认为定武帝不是正统,想方设法要闹出点事来,定武帝这才启用锦衣卫,监视文武百官。 对于谭少毅,定武帝很重视,也很欣赏,之前破格提拔为锦衣卫指挥佥事,这次召见,又是要给他升官。 原来的锦衣卫指挥使李宗颜被调到了兵部,定武帝便选中了谭少毅接手指挥使这个位置,宣召他也是有些事情要叮嘱。 偌大的御书房,没有一个人伺候,定武帝心思难测,商议机密要事的时候从来不让人在身边。 “兴王的婚事朕已经定下来了,是萧家的长女萧子惠,过几日自会传旨,听说萧家几房不和,你要特别安排人注意,防着有人心存不满,或者说有人心存嫉妒,要从中破坏。”定武帝沉声下达了第一个任务。 谭少毅点头称是,又听定武帝道:“还有临王的婚事,听说皇后选中了季阁老的长女,皇后此举无非是想给临王找个靠山,将来立太子的时候,又有谁比季阁老这个首辅更能说上话呢……不过,朕却不喜欢,朕中意的是桑家的女儿,叫桑清蓉的那个,你要盯着这事,若是皇后在谋划什么,一定不能让她得逞。” 谭少毅只是点头,心里盘算着安排谁做这件事才合适,过了一会儿才察觉的不对劲,抬头一看,定武帝似笑非笑的望着他:“正事说完了,现在说点其他的,听熙王说,你新娶的夫人貌美如花,可是真的?” 这问题有些八卦,谭少毅不乐意回答,却又不能不说,只得简单道:“是熙王过奖了。” “这些年你立了不少功劳,朕也想着给你指一门好亲事,却不想你自己就拿了主意,景泰的嫡长女,倒也不算委屈了你,回头朕赏些东西给你,权当是贺礼了。” 定武帝很喜欢谭少毅,除了委以重任,私下里更是把他当成子侄一般,只是知道这件事的人却不多,毕竟谭少毅的身份特别,都只当他是定武帝的另一双眼睛,躲还来不及,哪还敢往上凑。 第二天晚上,景珠从山庄回来,把各位姑娘送回去,回到家才听说谭少毅升官了,她是早就知道谭少毅会升为指挥使的,虽然高兴,倒也不觉得惊讶。 但老侯爷和老夫人却兴高采烈,特地摆酒庆贺,老侯爷喝的醺醺然,又旧事重提,拉着谭少毅的手感慨:“只可惜你不是长房的儿子,要不然把侯府交给你,我死也瞑目了。” 大老爷和大夫人的脸色一僵,低着头不说话,场面顿时冷了下来,谭少毅的神色也是淡淡的:“祖父,你喝醉了。” 老侯爷不说话,只连连叹气,到最后让老夫人叫人给搀走了。 大夫人冷冷瞧了谭少毅一眼,也走了,大家这才慢慢散了。 景珠被谭少毅牵着手,慢慢的走回去,想起刚才的事,景珠就忍不住恼火:“谁稀罕这爵位,大老爷和大夫人那样瞪着你,生怕你抢了他们什么东西似的。” 谭少毅笑道:“别理他们,大夫人这是心理不痛快呢,今天皇上降旨,还赏给我两匣子珠宝,大夫人非要记到公账上,被我拦住了。” “那是给你的赏赐,又不是给永肃侯府的,凭什么要放到公账上?”景珠更是愤然,谭少毅瞧着她比自己还生气,倒是忍不住笑了。 回到木樨院,景珠便看到那两匣子珠宝正摆在桌子上,打开一瞧,只觉得金光闪闪,几乎刺得人睁不开眼。 里面分门别类摆着垒成小山的金砖,指甲盖那么大的珍珠串成的链子,巴掌大的翠玉雕成的玉佩……很吸引人的眼球,可也很俗气。 谭少毅期待的看着景珠:“喜欢吗?” 景珠挑起了一个赤金的项圈,上面镶嵌的红宝石得有鸽子蛋那么大,这怎么戴的出去,她嘟着嘴:“不喜欢,太丑了。” 谭少毅眉头一皱,语气却更温和:“那明天我带你去挑,喜欢什么买什么,好不好?” “不好!”景珠冲他扮了个鬼脸,戴上了项圈,跑到镜子前去看,“明天我要带这个去给祖母请安,大夫人肯定嫉妒,非得好好气气她。” 谭少毅心里一暖,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个匣子给景珠:“你瞧瞧这个。” 第三十一章 景珠打开一瞧,雕刻精细的樟木盒子,里面铺着大红色的漳绒,上面放着一支华美异常的凤钗,凤凰雕的栩栩如生,连尾巴上的羽毛都纤毫毕现,凤嘴衔着一颗红宝石,上面缀着五串米粒大小的珠子。 “这是我给你挑的,整个珠宝店里就它最贵,喜欢吗?”谭少毅从背后把景珠拥住,看上去云淡风轻,声音里却有一丝紧张。 景珠看着凤钗不说话,谭少毅越发的紧张了:“珠珠,我没读过书,也没什么品味,不知道什么好看什么不好看,只有把最贵的买给你,你若是不喜欢,告诉我,我再重新去买。” “傻子!”景珠泪光闪烁,扑到谭少毅怀里,“你对我这么好,不怕我故意欺负你啊!” “不怕,你只管欺负!”谭少毅抱着怀里小小的人儿,咧起嘴笑,“只要你别不理我,怎么都行。” 两个人你盯着我,我看着你,慢慢贴到了一起。 窗户上的两个人影慢慢合成了一个…… 第二天,景珠戴着凤钗去请安,果然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大夫人看着眼红,说了几句酸话,景珠只是笑着听,让大夫人也讪讪起来,才换了个话题,说起谭家三姐妹出门做客的事。 昨日谭少毅升官的圣旨一下来,宋家姑娘紧接着就递了帖子邀请谭家姐妹去家中赏花,宋家不光有承平侯的爵位,还是宋皇后的娘家,显赫非常。 宋家有两位姑娘,一个叫宋维春,一个叫宋维秋,年纪相仿,都是京城有名的闺秀,她们之前和谭家姐妹也只是点头之交,如今却诚意相邀,看来也是看在谭少毅这个指挥使的面子上。 大夫人想靠着女儿嫁个好人家一飞冲天,但也少不了谭少毅背后的支持,一想到这一层,大夫人就收了嫉妒心,对景珠也转圜态度,嘘寒问暖起来。 五日后,定武帝下旨,给兴王指婚,把萧子惠册封为正妃,同时还放出话来,等兴王一成亲,就给临王指婚,人选已经定了,只待到时候宣旨。 萧家接到圣旨,自然赶紧开始准备萧子惠的嫁妆,萧子惠也足不出户,加紧学习规矩。 又过了一个多月,天气慢慢热了,兴王和萧子惠的婚期定在了五月初六,也就是端午节的后一天,满京城几乎都在议论这桩亲事,说是天作之合。 萧子惠却下帖子邀请闺中密友相聚,谭家姐妹也在其列。 本以为是一场普通的宴会,没想到谭少月却出了意外。 景珠原本在家跟绣娘学打五福捧云的络子,锦葵匆匆赶来,说大小姐出事了,景珠赶忙跑到了大夫人那儿。 原来,有人提议划船,谭少月却不慎落水了,原本这也没什么,但偏偏被偶然经过的临王遇到,看到有人溺水,赶忙下水去救,等人救上来一瞧,才发现是谭少月。 众目睽睽之下,两个人衣衫尽湿,临王把谭少月救上来,也免不了搂搂抱抱,呛了水还是小事,毁了清誉,这可是大事。 一时间连老侯爷听到消息都赶来了,听到事情的经过后不由跌足叹息。 谭少月还没醒,不过大夫说只是受了惊吓,没有什么大碍,大夫人却坐在床边不住的哭。 老夫人也伤心,摩挲着谭少月的手:“怎么会出这样的事,这下可怎么好?” “是有人陷害大姐。”谭少文插嘴道:“本来大姐没打算去划船,是宋维春和宋维秋,硬是把大姐拽上去的,大姐和她们在同一条船上,她们好好地,大姐却落水了,哪有这么巧的事。” “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毁了妹妹的清誉,对她们又有什么好处?”大少奶奶有些怀疑。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关键是以后怎么办,这件事对妹妹的婚事肯定有影响。”二少奶奶快言快语道。 大夫人精心栽培谭少月,就是想让她嫁个好人家,如今所有努力都有可能付诸流水,让她怎么能不心痛呢,哭的越发伤心。 晚上谭少毅回来,景珠把这件事告诉了他,没想到谭少毅蹙眉道:“这一定是临王的阴谋。” “为什么这么说?”景珠觉得奇怪。 “前几日临王偷偷约我见面,言语中有招揽之意,可是被我拒绝了,也许他恼羞成怒,才换了另一种法子让我不得不和他绑在一起,你想想,临王英雄救美,却毁了谭少月的清誉,只要他提出娶谭少月为妻,谭家就和他成了一根绳的蚂蚱,只怕我也不得不为他效力。”谭少毅言语中颇为恼火,他没想到临王会使出这样下三滥的手段。 第三十二章 “那你会答应吗?”景珠很是紧张,她知道谭少毅是为熙王效力的,如今临王使出这一招,稍不留神,就会惹来熙王的猜忌,到时候可就成了里外不讨好了。 “自然不可能。”谭少毅一口拒绝,“谭少月只是我的堂妹,我自然不会为了她就任人摆布。” 第二天,临王果然登门了,如同谭少毅所说,他口称毁了谭少月的清誉,愿意娶谭少月为妻,大夫人一听这话,立刻转忧为喜,她原来担心的也不过是临王不认账,如今见他愿意负责,那谭少月将来就是临王妃了,只要临王一登基,谭少月就是皇后,谭家也会飞黄腾达。 送走了临王,大夫人就开始幻想谭少月的“皇后梦”了,好像下一刻自己就成了皇帝的岳母般,但这也足以说明临王的阴谋得逞了,现在大夫人一心盼望临王成为皇帝,自然会不遗余力的帮他。 老侯爷想的更深远些,他也猜到了临王愿意娶谭少月是为了拉拢谭少毅,也考虑了这件事的可能性,深思熟虑后,把大家叫到了一起,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以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既然临王亲自登门求亲,为了少月的终身幸福,我们也无法回绝,但只要结了这门亲事,咱们就和临王绑在一起分不开了,如今三位皇子渐渐长成,夺嫡之争也会越来越激烈,咱们早点把立场摆清楚,也是一件好事。” “临王本来就是嫡子,自古以来储君皆是选择嫡子,这次自然也不例外。”大夫人笑眯眯的,说的理所当然,全然不复昨日的伤心欲绝。 “可是当今圣上一早下旨,选择储君不看嫡长,只看贤能,到时候也未必一定就是临王拔得头筹。”大老爷倒是稳得住,没被这桩亲事冲昏了头脑。 “既然只看贤能,临王英武不凡,就更不必担心了。”大夫人信心十足的模样。 老侯爷没说话,看向了谭少毅,在这个家里,若说谁说的话最有分量,那也只有谭少毅了。 谭少毅早有打算,道:“之前临王意图招揽我,被我拒绝了,紧接着大妹妹就出事了,这明显是临王的的阴谋,想通过联姻逼迫我不得不投靠他,这个人如此阴毒,这桩亲事不要也罢。” “什么!”大夫人失声大叫起来,“难道月儿一辈子嫁不出去就是好事了?我说好好地月儿怎么会出事,原来都是拜你所赐,临王既然招揽你,你为什么不答应?” 谭少毅冷冷瞥了大夫人一眼,大夫人立时噤声,却仍旧不忿。 老侯爷听了这话也十分惊讶:“你为什么不选择临王,难道你已经投靠了其他人?” 谭少毅不想让人家知道他在帮助熙王,便道:“皇上之所以选择提拔我为指挥使而不是颜舜英,便是因为谭家声名不显,在夺嫡之争中能够独善其身,如今我若是投靠临王,只怕皇上立刻会夺了我指挥使的职位,到时候,临王还会守约将大妹妹立为王妃吗?” 这些话如同一盆冷水淋在众人头上,一时间都呆住了,大夫人见老侯爷面色动摇,生怕这到嘴的鸭子飞了,赶忙道:“你不说我不说,谁又知道你投靠了临王?” 谭少毅冷冷一笑:“若是这样,还要锦衣卫做什么?大夫人可知道,我们在这儿说话,这屋顶上说不定就潜伏着一个人正在偷听呢。” 这话把大夫人吓了一跳,立刻闭嘴,大家齐齐瞪着屋顶,好像真的有一个人在那儿似的。 “我有一个主意。”过了良久,一直沉默的大少爷开口说话了。 大少爷谭少龄在谭家一直是深居简出,只有一些重要的场合需要全家到场的时候他才出现,平时都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养病,别人生怕打扰他,也很少登门。 家里即便遇到事情,大少爷也一直沉默寡言,很少发表意见,如今他一开口,大家倒先愣了。 大少爷见大家都诧异的看着他,好像在质疑他的能力,不由苦笑一声,道:“若是四弟搬出去,从此和谭家划清界限,那将来不管大妹妹嫁给谁,都与四弟无关了。” “不行!”老侯爷第一个反对,他就指望着谭少毅能光宗耀祖呢,若是谭少毅搬出去,还要划清界限,那谭家就真的没救了。 “我看就行!”虽说孝道为先,但为了自己的利益,大夫人一咬牙一跺脚也顾不得了,“只要少月嫁给了临王,将来大少爷二少爷甚至三少爷都能够得到提携,将来功成名就了,一定能光宗耀祖,难道谭家离了四少爷,就活不下去了?” 老侯爷怒极反笑:“老大媳妇,你的算盘打的倒是好,但你别忘了,临王之所以愿意娶少月,全是冲着少毅来的,他若是搬出去了,临王立刻就能反悔。” “叫四少爷搬出去只是假的,演给别人看得一出戏罢了,只要临王知道四少爷依旧和谭家一条心,为什么不娶月儿?”大夫人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难道四少爷不肯为了谭家的前途牺牲一下?” 这下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谭少毅身上了,好像他只要不答应,就成了千古罪人似的。 第三十三章 谭少毅不由冷笑,大夫人打的好主意,她的女儿嫁给了临王,她的儿子能趁机得到临王的提携,而这一切的代价,却要他一个人来付出,先把他分出去,再让他偷偷摸摸为临王效力。 这种荒唐的事,他要是答应了,他就不是谭少毅了! 不过若是能趁这个机会搬出谭家,倒也是一件好事。 还没等谭少毅说话,大夫人又紧接着道:“四少爷搬出去也就罢了,四少奶奶得留下!”她也是防着谭少毅出尔反尔呢,可这句话却把谭少毅惹恼了,他腾地站起来,拉着景珠便走,谁也不敢拦他。 老侯爷气的手直抖,指着大夫人却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被老夫人给劝回去了。 以前谭家虽然没落,但一家人还能和平共处,原因就是没什么利益冲突,如今大房有机会攀上临王,自然要努力争取,这矛盾立刻就显现出来了。 二夫人倒是没这么激动,反正谭少毅不是她的亲儿子,她平时就不敢管,这种时候更说不上话了,反正有二老爷这个亲爹在,晾谭少毅也不敢丢下亲爹不管,到时候有二老爷一口吃的,也就有她一口喝得,她又何必着急呢? 三夫人也无所谓,只摆出看好戏的样子来,一心盘算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人心隔肚皮,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小算盘,景珠也忐忑极了,回去后便问谭少毅:“你真的要搬出去?” “不搬出去又能怎么样?如今大夫人一心想要临王这个女婿,到时候住在一起,不知道又要想出什么恶毒的法子逼迫我为她女婿办事,我也就罢了,我担心的是她拿你做筏子,这才真是要了我的命。”谭少毅把景珠抱在怀里,一想起大夫人说的那句“四少奶奶留下”就想杀人,有他在,谁也别想伤害景珠! 看来也的确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按理说,以谭少毅的官职,他是可以开府自立门户的,但之前老侯爷苦苦挽留,想让他振兴谭家,他才不得已留下来,如今下定了主意,是一定要离开的了。 景珠没什么主意,只听谭少毅的,反正大房早晚会靠上临王,道不同不相为谋,早些分出去也好,可第二日一早,谭少毅刚走,景珠就被老夫人请了去。 老夫人也是愁眉苦脸了一整夜,不知道该怎么办,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自然希望谭少月能嫁入临王府,但谭少毅摆明立场不想参与夺嫡,她也无法强迫,思前想后,只好找来景珠探探口风,看看谭少毅到底是什么意思。 都说夫荣妻贵,此时景珠自然是和谭少毅站在一边的,她听了老夫人的话,便道:“四少爷的意思很明白,不赞同大妹妹嫁给临王,一来,临王使出如此下作手段,明显人品有失,不值得托付终生,二来,谭家此时也的确不宜参与夺嫡,昨日大少爷的提议固然是好,但一旦被有心人发现了,四少爷前途尽毁也就罢了,兴王和熙王会放过谭家吗?柿子挑软的捏,只怕立时就会出手,到时候谭家可有还手之力?” 老夫人神色凝重,缓缓点头,这话说的没错,也的确是她担心的,可若是不嫁给临王,谭少月又怎么办?她苦心培养的这个大孙女,总不能就这么毁了。 “大妹妹的婚事您也别担心,清者自清,总会有人慧眼识珠的。”景珠安慰道。 “简直一派胡言!”不知何时,大夫人站在了门口,阴沉着脸色,恶狠狠地样子,像要把景珠给吃了似的。 老夫人见她如此凶狠,也有些不悦,出言道:“老大媳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谁在胡言乱语?” “自然是这个景珠!”大夫人快步走进来,指着景珠骂道:“你们夫妻俩打的好算盘,我的月儿遭此一劫本就是被谭少毅牵连的,如今你们不说弥补,反倒为了自己的利益要牺牲我的月儿,我告诉你,你想的美!” 大夫人平时虽然小气抠门,但也是雍容华贵,端庄大方的,景珠看着她如今跟泼妇一般,只觉得不可思议,这权力二字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魔力,让一个人可以变得如此面目全非。 “谁说这事定下了?这不是正在商议么。”老夫人只觉得头疼,“你先别闹,四少奶奶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临王肯娶月儿,是看中了四少爷手中的权势,这一点,你不能否认吧。” 大夫人一怔,底气不足,就有些心虚了:“那又如何,只要四少爷投靠了临王,这些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四少爷若是怕被人知道,行事隐蔽些不就行了?” “这件事没这么简单,你以为夺嫡就跟砍瓜切菜这么容易?稍不留神就会被人抓住把柄,到时候可就是灭顶之灾!”老夫人揉了揉额角,若是能两全其美,她也就不用这么愁了。 景珠看老夫人发愁,大夫人瞪着眼睛也没有主意,便道:“老夫人,您不用担心,只要回绝了临王的提亲,我向您保证,四少爷一定会给大妹妹找个更好的夫君的,这京城的青年才俊这么多,争着抢着要做四少爷的妹婿的人多得是,大妹妹何必担心找不到一个好的?何必一定要去争那个临王妃的位置,说句不中听的话,即便大妹妹嫁给了临王,即便四少爷相助临王,临王就一定能成为储君吗?若是成功了,自然是好,可若是失败了呢?咱们谭家可是要跟着临王一起吃苦受罪,说不定还不为新君所容呢。” 景珠的话说的露骨,可却很有道理,老夫人毕竟年纪大,经历过的事情也多,知道眼光得看得长远,如此潦草就投入临王麾下替他卖命,风险太大,一旦事败,整个谭家都得跟着完蛋! 第三十四章 该说的都说了,景珠见老夫人沉思不语,便先告退了,大夫人想拦,看着老夫人的脸色欲言又止,只好作罢,悻悻的走了,回去后却发了一通脾气。 二少奶奶如今胎像已稳,便不像之前似的闭门不出了,她知道这两日发生的事有可能影响谭家未来的命运,遂也十分关注,如今看到大夫人咬牙切齿,灵机一动,上前劝道:“婆婆先别生气,我有一个主意,您先听听如何。” “你有什么主意?”大夫人疑惑的看着二少奶奶,想到她素来精明,也许真有什么妙计,赶忙道:“说来我听听。” “婆婆之所以发愁,不过是担心大妹妹,怕临王不娶她,自此坏了名声,误了终身,又怕临王娶了她,又不善待于她,想让四少爷为她撑腰,可四少爷又不肯投靠临王。”二少奶奶一分析这情况,大夫人便连连点头,她就是愁这个。 “难道大妹妹只有四少爷一个兄弟不成?”二少奶奶殷殷笑道,“四少爷再有本事,也不过是堂兄弟,二房可还有个二姑娘,将来若是真遇到事,四少爷还是偏帮二姑娘多些,所以即便需要有人给大妹妹撑腰,也不能是四少爷,大少爷和二少爷不是更好的人选?” “这话倒是,毕竟是一母同胞,他们若能给月儿撑腰,我自然更放心。”大夫人郁闷道,“可老大身子弱,老二又没有官职,说不上话,怎么给月儿撑腰?” 二少奶奶笑笑,神神秘秘,遣退了身边服侍的人,这才悄悄道:“咱们这个家,早晚都得分,如今倒不如赶紧分家,趁机要点好处,毕竟大少爷和二少爷缺少的只是机会,倘若有人举荐,正经的官儿做不成,谋个差事还是不用愁的吧。” “你的意思是?”大夫人有些糊涂了。 “老侯爷一早就有想法,要把爵位给四少爷承袭,这明明是咱们长房的东西,凭什么要让给他?”二少奶奶的声音越发低,“幸而四少爷识趣,没有答应,如今趁这个机会,不如提起分家,把二房三房都分出去,一来,不用担心爵位旁落,二来,也能趁机提出条件,让四少爷给二少爷安排一些差事,等二少爷历练出来,难道会比四少爷差?到时候自然能够独当一面,为大妹妹撑腰了,只怕临王也会高看一眼。” “这能行?分家的事老侯爷和老夫人肯定不同意。”大夫人听了心动,可还是有些迟疑。 “只要大家一起说分家,老侯爷不同意也得同意,更何况他以后归咱们长房赡养,自然更偏向咱们了,这事只要商量好,一准能成。”二少奶奶拍着胸脯保证,心里的算盘却滴溜溜转。 只要分了家,爵位归了长房,那承袭爵位的人就只能从大少爷和二少爷中选了,大少爷偏又是个病秧子,只要二少爷做出一番成绩来,不愁爵位不到手,她现在又有了身孕,怀的可是谭家的长孙,大夫人即便不疼儿子也会心疼孙子,这永肃侯府,终究会到她的手上。 大夫人被二少奶奶一番话说得心动不已,如今一大家子吃饭,都靠公中,二老爷和三老爷赋闲在家,一分钱不挣,花钱还跟流水似的,倘若分了家,凭借她和大老爷的精打细算,日子定然会蒸蒸日上,到时候儿子有了出息,女儿成了临王妃,那她这一辈子还愁什么? 大夫人拿定了主意,等大老爷回来后便和他商议起来,大老爷身为谭家长子,虽然敲定了由他承袭爵位,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仍旧是老夫人和老侯爷拿主意,他心里一早觉得憋屈,觉得自己是无用武之地,倘若真的分了家,倒也是好事,到时候再让老侯爷写一封折子请辞荣养,他便是真真正正的永肃侯了。 如今大夫人一说这话,他也连声叫好,当即夫妻俩密议,想办法说服老侯爷和老夫人分家。 谭少毅也在和景珠说分家的事:“……早晚都得分家,倘若真的分了,咱们也不必跟二老爷二夫人他们住在一起,我在金鱼巷有一座宅子,地方不大,但住咱们两个人是足够的,等回头搬过去,可就要你来管家理事了。” 景珠提起管家理事就心虚,她可是连账本都没看过的,谭少毅看她这幅样子便忍不住笑了:“算了,反正就咱们两个人,家里也不会有多少事,至于和各家的礼尚往来,回头我找个精明的账房先生,让他帮着拿主意就是了,不用你操心。” “我本来也不擅长这个呀。”景珠小声嘀咕,却被谭少毅一把搂到了怀里,亲亲她的唇角:“我怎么舍得你为这些事操心劳累呢。” 景珠嘻嘻笑着要躲开,却被谭少毅抱的越发紧,两个人笑着闹着,又翻到了床上去。 第二日大家一起去请安,大老爷便提出了分家的事,老侯爷和老夫人果然不同意,老侯爷虽然年纪大了,精神不济,但大事上可不糊涂,一眼就看出了大老爷的小算盘,冷笑道:“从没听说过父母尚在儿子就分家的,你们要是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只管分!” 大老爷微微一顿,笑道:“儿子说分家,也是考虑了方方面面的,如今大家住在一起虽说热闹,但人多事杂,大家都靠着公中的份例过日子,有时候也难免吵吵闹闹,若是分了家,公中的份例,我还是会一分不少的分给大家,各房也会分些产业,一来各人过各人的日子,少些吵闹,二来也能多一分贴补,三来,几个孩子自立门户,支应门庭,想必也能多些出息,不比现在,都靠着家里吃喝,总是不思进取。” 第三十五章 这些话的前半截,让二夫人三夫人心动不已,她们早就厌烦了看大夫人?33??脸色过日子,也厌烦了整日想方设法从份例中省银子,若是能有一份自己的产业好好经营,也就不用仰人鼻息了。 这些话的后半截,却让老夫人有些心动,家里子孙多,成器的却少,原因还是缺乏历练,就像三少爷,顶着侯府的少爷的名头在外吃喝玩乐,还不是没什么压力,不用为生计犯愁?倘若让他们自立门户,不做事就没有饭吃,想必也会有所收敛,至于分家,只要有她和老侯爷在,这家分不分,还不是一样? 大家各自心动,面上却不好表露出来,等各自回去后,却开始盘算,比如二夫人三夫人,就开始算计家里的哪些产业挣钱多,哪些产业挣钱少。 老夫人也劝老侯爷:“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也管不了这么多,任由他们去吧,倘若真的能光耀门庭,自然是好,但若真的子孙不争气,咱们两个能管得了一时,也管不了一世,到时候两眼一闭腿一蹬,想管也管不了,倒不如现在任他们去,看他们各自的造化了。” 老侯爷却不松口,只是冷笑:“老大和老大媳妇打的好算盘,如今一分家,这爵位就板上钉钉由长房继承了,他们这是生怕我把爵位传给少毅呢。” “您为何非得让少毅继承这爵位?”老夫人比老侯爷豁达多了,对于老侯爷的执着很是不解,“这爵位是祖宗留下来的,子孙不争气,想守都守不住,可若是子孙争气,封侯拜爵也不在话下,更何况少毅那孩子志不在此,你看他可有半分想继承爵位的心思?他如今已经是锦衣卫指挥使了,再过两年,立了大功,封爵也不过是皇上一句话的事,说实话,咱们家的爵位,他还未必稀罕。” “少毅有大出息我自然不怀疑,只是他这两年才认祖归宗,跟家里的人都没什么情分,倘若将来其他人遇到什么事,我怕他会袖手旁观,所以才想用爵位束缚住他,这不是为了家里的子嗣都好么,偏那几个不争气的目光短浅。”老侯爷一想起这事就忍不住生气。 老夫人理解老侯爷的心思,不求子孙都能大富大贵,但起码都要平安无虞,这就需要谭家有一个庇护伞,如今,谭少毅是最好的人选,可他却是私生子,认祖归宗没几年,对大家根本没什么亲情可言,可要让谭少毅乖乖听话,也未必只有用爵位束缚他这一条路,老夫人嘴角扬起了一抹微笑…… 第二日一早,景珠便被老夫人请到了静心苑,刚开始还糊里糊涂的,可听到老夫人说分家的事,她心里就有底了,老夫人拉着她的手,看似在说家常,其实是在诉苦:“家里子嗣多,可有本事的却只有老四,大少爷是个药罐子,二少爷虽然有本事,可又没有功名,无人提拔,三少爷不说了,虽然有功名,却只会吃喝玩乐,五少爷六少爷还小呢,也看不出什么来,也就老四了,能独当一面撑起这个家。” “本来侯爷的意思是想让老四继承爵位,可老四却不肯,侯爷也就一直犹犹豫豫拖到现在都没决定,如今大老爷提出要分家,只怕以后就更疏远了,倘若哪一个出了事,只怕连个出手帮忙的人都没有,侯爷一想到那个情景便睡不着觉,死了都无颜面对祖宗。” 景珠虽然在人情世故上不怎么通,但老夫人这一番话却听懂了,是想让谭少毅做个承诺,即便分了家,将来若是谁遇上什么困难,也要伸手拉一把。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为什么不直接对谭少毅说,反而把她叫了来? 景珠心里有些疑惑,却听老夫人又道:“倘若是别人我还放心些,毕竟一起长大的情分还在,不会袖手旁观,但老四跟大家的感情都不深,我还真怕他冷心冷面……” 老夫人的话没说完,但景珠却听明白了,她怕谭少毅不肯帮忙,这是叫自己做个承诺吗? 也是,如果其他人去求谭少毅,谭少毅说不定会拒绝,但若是她求谭少毅,她还是很有自信,会一求一个准的,但她为什么要帮忙? 她原本就和谭家其他人没什么关系,只因为是谭少毅的妻子,才有了交集,以后即便分了家,她也只会一心为谭少毅考虑,凭什么为其他不相干的人让谭少毅为难? 而且,谭家其他人也不值得她这样对待。 一想到前世发生的种种事,就让景珠不寒而栗,虽然现在他们还没有那样的恶毒,但是将来一旦有了利益之争,他们就绝对不会心存善念,如果长房投靠了临王,将来和谭少毅就是死对头,针锋相对也是早晚的事…… 景珠低着头没说话,老夫人有些失望,她是真的喜欢景珠,除了她长得漂亮出身显赫以外,还因为景珠有一颗赤子之心,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不会那些拐弯抹角,今日把她叫来,也是想让景珠答应,倘若将来有什么事,一定会劝谭少毅出手相帮,那她就是死了也没什么心事了,但景珠却没有说话,是没听懂她的意思,还是不肯做这个承诺? 老夫人有些心凉,也有些心酸,这一家人,注定是要四分五裂了,即便她和老侯爷想再多的法子也没用,该翻脸的,注定会翻脸,想要团结的,不用他们撮合也会拧成一股绳…… 老夫人没有再说什么,叹了口气,让景珠回去了。 第三十六章 老侯爷在老夫人的劝说下,最终同意了分家,但怎么分,却不能由大老?33??说了算,而是由老侯爷和老夫人拿主意。 这些年,谭家也积累了不少产业,除了公中的祭田和宗祠交给长房打理之外,还有一些田产和铺面,这些东西老侯爷请人帮忙估了价,平均分给了三个房头。 还有银库里的银子,由老夫人做主,先拿出一万两给三房,是五少爷六少爷成亲时的花费,除此以外,三位姑娘也一人分了五千两银子做嫁妆,也交给了各房。 因为大少爷身子不好,常年吃药,又多给了大少爷两千两银子做药费,其余的都平均分了。 除了这些以外,大老爷和大夫人还立了契约,承诺分家后各房的份例依旧会给。 老侯爷和老夫人虽然由长房赡养,但逢初一十五,其他人还是要过来请安,几位姑娘少爷的婚事,也得老侯爷亲自点头了才行。 这些大老爷一一都应了,但却额外提出了一个条件,就是让谭少毅给二少爷谋一个差事,二夫人一听这话,也赶忙提了三少爷。 谭少毅听了只是冷笑:“他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难道要我举荐他们去做锦衣卫不成?” 大老爷笑呵呵的捋了捋胡须:“你若是直接提拔他们,我也怕别人说你徇私,不过四少奶奶的父亲乃是户部侍郎,若是由他出面举荐一个两个人,应该不是难事吧。” 谭少毅眉毛一竖,居然敢把主意打到景珠头上了! 景珠见他要发怒,赶紧把他拦住,笑道:“由我父亲出面自然是好,但就怕没什么好差事,倘若有机会,自然先举荐自家人。” “有侄媳妇这句话,那我就放心了。”大夫人赶紧用话把这件事敲定了,生怕景珠反悔。 回去后,谭少毅就有些不高兴,却又舍不得责备景珠,只是道:“白白便宜了他们。” “有得必有失呀!”景珠安慰他,“更何况我不能总是躲在你身后让你遮风挡雨,我也想出一份力,其实举荐他们也不是什么难事,我以前也听父亲说起过,户部有时候会需要一些写文书的小吏,回头把他们举荐过去也不用费什么人情,至于将来什么样,就看他们各自的造化了。” “可我怕他们顶着岳父的名头做坏事。”谭少毅闷闷不乐的,觉得是自己牵累了景珠。 “不是有你么。”景珠不以为然,笑嘻嘻的,“你是锦衣卫啊,倘若他们有什么做的出格的,你就大义灭亲,到时候看他们怎么办。” 谭少毅摸摸景珠的头,心里觉得很安慰,也罢,能带着景珠搬出去单过日子,也算是一件好事了,付出一些代价也没什么,反正有他呢。 分割家产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做完的,但既然定下了要搬出去,景珠也开始收拾东西了。 她的嫁妆大部分都还没动,到时候照样抬过去就行了,倒是日常用的一些东西,收拾起来比较琐碎,照谭少毅的意思,像蚂蚁搬家似的,一点点的搬,反正金鱼巷的宅子是修缮过的,直接就能住进去。 景珠还特地来金鱼巷一趟看房子,位置虽然偏僻些,但胜在清幽,宅子有四进,还附带一个小小的花园,房屋摆设都是崭新的,且整整齐齐,一看便知道是仔细收拾过的。 头一进是待客的正厅,左右厢房空着,到时候留作客房的,第二进是一个冬暖夏凉的花厅,四面隔扇可以取下,方便欣赏外面的美景,最适合举办宴席了,第三进是书房和卧室,正房一溜五间,左右厢房各三间,景珠和谭少毅便住在这儿,最后一进是一溜三间抱厦,被景珠充当库房安置嫁妆了。 总的来说这宅子算不上大,但住小夫妻两个还是绰绰有余的,此时院子里还是空荡荡的,谭少毅指着院子里的空地说:“你是喜欢海棠树还是桂花树?我到时候让人移植一颗过来。” “海棠树好看。”景珠很喜欢这座清雅别致的宅子,笑眯眯道,“还可以在后院搭个架子,种些葡萄或者紫藤萝,夏天乘凉是最好的。” 谭少毅应下,还有一些摆放的家具等,吩咐让人都按着景珠的喜好收拾。 两个人看了房子,欢欢喜喜的回到侯府,却听说临王来拜访。 景珠心里咯噔一下,看向了谭少毅,谭少毅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让景珠先回去再说。 景珠回到木樨院,足足过了两个时辰才把谭少毅等回来。 “临王说了什么?”景珠赶忙问。 “他听说了谭家要分家的事,问我有没有找到住的地方,有没有需要帮忙的。”谭少毅似笑非笑。 “他这是什么意思?”景珠觉得奇怪,“他没提娶大姑娘的事?” 谭少毅摇了摇头,想起当时大老爷在一旁作陪,临王却提也没提和谭少月的婚事,大老爷脸色都青了,却还不得不陪着笑脸:“既然长房这么想攀上临王,我怎么也会让他们如愿的,如今分了家,他们想做什么也就与我无关了,我回头会请皇上下旨赐婚的。” 第三十七章 “可是临王终究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啊。”景珠有些发愁,一想起如花似玉的谭少月嫁给临王就觉得可惜。 谭少毅却不以为然:“你现在去和大夫人说这些话,她肯定跟你急,觉得你是巴不得谭少月嫁不出去呢,既然他们一意孤行,咱们也少管闲事,任由他们去,等撞到南墙了,看他们回不回头。” 这就是要牺牲谭少月的意思了,景珠有些不忍,但若是在谭少月和谭少毅中间选一个,她是肯定选择谭少毅的。 这次临王登门,却绝口不提和谭少月的婚事,大老爷和大夫人便着急了,可不等他们主动登门,谭少毅便提出自己会想法子促成这桩婚事。 刚开始大夫人和大老爷还半信半疑,可没过两天,皇上居然下了一道赐婚的旨意,将谭少月许给临王,但并不是嫡王妃,而是侧妃。 谭家虽有爵位,却无荣宠,以如今的声势,能做临王侧妃也算是不错的了,但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大夫人接完圣旨便昏厥过去了,大老爷也是面色苍白,唯有谭少月,小小年纪居然也稳得住。 老夫人和老侯爷都没有说什么,但给谭少月置办嫁妆的银子却又额外添了五千两,也不知是不是出于愧疚。 景珠心里也有些愧疚自责,特地从自己的嫁妆里挑了两件名贵的首饰去看望谭少月。 谭少月自打落水就不再跟着高先生念书了,而是一直在房中休养,这次圣旨下来,更是足不出户,旁人忙着张罗收拾东西搬家,也顾不上来探望她,偌大的院子竟是冷冷清清的。 景珠看谭少月穿着一身素净的家常衣裳,正站在书桌前练字,和以前一样的优雅娴静,只是看上去却有些微妙的不同,感觉更沉稳了,更苍凉了。 “这么久了,四嫂是第一个来看我的。”谭少月搁下笔,微笑着招呼景珠。 景珠笑笑,没说什么,只是道:“最近觉得身子怎么样?” “好多了,能吃能喝能睡的。”谭少月请景珠坐下,亲自捧了茶,“四嫂最近在忙什么?” “整天收拾东西,到处乱哄哄的,瞧着心烦,不过倒是收拾出两件首饰,我看配妹妹正合适,索性给妹妹送来。”景珠一边说一边亲自打开了锦盒。 里面放着一对水滴形赤金镶红宝石的耳坠,看上去华丽非常,还有一支碗口大小的金牡丹花簪,上面点缀着小小的水晶珠,仿佛牡丹泣露,格外惹人怜爱。 “这首饰太贵重了,我不能收。”谭少月也是识货的,见状赶忙推辞。 景珠却不由分说替她戴上,谭少月本就是端庄温婉的女子,戴上这华丽的首饰,不仅不显得突兀,还能把她衬托的更高贵典雅。 “四嫂……”谭少月一向伶俐,此时倒说不出话来了。 “说实话,我心里挺不好受的。”景珠叹了口气,“不管是临王刻意算计你,还是这次的赐婚,都是因为四少爷引起的,虽然他不是有心如此,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到底误了你的终身,我们对你心里是有愧疚的,这些东西,只能表达我的一丝歉意,你一定要收下,将来你若是遇到什么麻烦,只管来找我,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可以去求四少爷,只要能帮你,我一定会帮。” 景珠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补偿谭少月,她虽然很讨厌虚伪的大老爷和吝啬的大夫人,但这些和谭少月无关,她是个温柔善良的好姑娘,不该成为争斗的牺牲品,景珠经历了前世的那些苦,知道一个女子生存下来是多么的不容易。 “四嫂……”谭少月眼中涌起了泪水,却又忍不住翘起了嘴角,“四嫂是怕我因为这件事就恨上了四哥么?不会的,其实四哥也来找过我,他说这件事是因他而起,算是他欠了我的,并许给了我三个承诺,只要他能做到,就随我提条件,这件事,他一定没和四嫂说吧。” 景珠瞪大了眼睛,她没想到谭少毅已经来过了,那她现在又说这些话,岂不是多此一举? “他还真没说。”景珠有些不好意思,脸都红了,“我来可不是因为他,而是看在咱们俩的情分上,谁管他呀……” 谭少月一听这话便知道景珠言不由衷,不由扑哧一笑,这些天来隐藏在心中的不安和苦闷也似乎烟消云散了,不管前途如何,这世上总还是有人关心她的,这就够了。 “其实打从懂事起,我就知道自己将来的婚事一定会身不由己,祖父祖母希望通过家里的女儿联姻来光耀门楣,父亲母亲甚至哥哥嫂子也希望我能飞到枝头做凤凰,给家里带来好处……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临王最起码年轻潇洒,嫁给他做侧妃,也比嫁给那些位高权重却行将朽木的老头子要好,我已经知足了。”谭少月这话说的轻松,听起来却格外苍凉,她知道自己的婚事早晚会成为利益的交换品或者牺牲品,所以才会如此坦然。 景珠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不管什么话都觉得有些苍白无力,她拍了拍谭少月的肩膀,突然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幸运,她嫁了一个真心爱她,也让她真心去爱的人,这世上,最难的便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老天爷到底待她不薄。 现在她和谭少毅如同蜜里调油,整日都开开心心的,前世的那些痛苦和灾难,在她脑海里已经慢慢模糊,仿佛真的只是一场噩梦,但今日看到谭少月,她又忍不住回想起来,心情也越来越低落。 第三十八章 从谭少月那儿出来,景珠便一直在花园里闲逛,春日里百花盛开,花园的景致还是很不错的,但因为全家上下都忙着收拾行李,整日吵吵闹闹,不是他拿了我的东西,就是我拿了他的东西,掰扯个没完。 下人们也没心思做事了,整天琢磨着跟着哪个主子更有前途,四处乱窜,找人托关系,差事也疏忽了,这花园无人打理,野草横生,明明如此旺盛,却让景珠有种曲终人散的感觉。 她从花园回来便恹恹的,谭少毅见了吓得要命,生怕她跟过年时候一样病了,那可真要了自己的命了。但景珠知道自己的毛病,心眼小,又多愁善感,遇上事就忍不住伤心,所以也没当成一回事,被谭少毅一哄,就把这些事抛到了脑后。 半个月后,最先搬出去的是三房一家。 三房人少,三老爷除了三夫人外并无妾室,子嗣也只有两个儿子,如今还不在家,所以夫妻俩的东西收拾起来最少,也最快,他们搬到了三夫人名下的一栋小宅子去暂居,说等五少爷六少爷成亲的时候再置办大宅子。 二房人多,除了二老爷二夫人外,还有七八位姬妾,还有三少爷和三少奶奶,二姑娘和三姑娘,遂又等了半个月才搬出去,分给二房的产业中就有房子,他们直接就搬了过去,行李拉拉杂杂装了十几车,偌大的侯府顿时变得空荡荡起来。 谭少毅和景珠是最后搬出去的,二老爷虽然是谭少毅的亲爹,但也管不住他,谭少毅也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他说要搬出去住,二老爷想拦都拦不住,只好作罢。 乔迁新居第一日,景家一家子都过来了,给聚聚人气儿,还有谭少毅的几个朋友也过来了,即便没来,也大都送了礼。 热热闹闹一整日,晚上夫妻俩便在灯下查看礼单,其实是景珠好奇,谭少毅在一旁陪着罢了。 “颜舜英送的礼很重啊,他跟你交情很好?”景珠看了看颜家送来的礼单,除了承威侯府的一份礼外,颜舜英还以自己的名义又送了一份。 “上次赏梅宴的事,颜舜英感谢我透露消息给他,所以才额外送了份礼,其实日常的走动也有,只是以前住在府里,一应事情都是大夫人在打理,如今我自立门户,人家的礼就都送到这儿了,以后一些回礼和帖子就要你来处置了。”谭少毅支肘侧躺在床上,似笑非笑的看着景珠。 “我才不怕呢,不就是礼尚往来么,总有先例可循,到时候按着规矩办事就行了。”景珠不以为然,看到居然连熙王也送了礼来,不由惊讶,“熙王竟也送了礼?” “不光是他,兴王和临王也送了,都是什么东西,你给我念念。” 谭少毅有些好奇,其实一直到现在景珠都在监督他练字,还给他讲论语,现在谭少毅不敢说有多少才华,但日常用的字却是难不倒他了,有时候也亲自写一些简单的公文,字迹竟也十分工整,把锦衣卫的那些人可吓得不轻。 别人都是从书中学道理,然后再去做事,可谭少毅却是先做事,总结了一些道理,如今再来读书,倒也事半功倍,一点就透,所以进步特别快,不过景珠却非得说是她教得好,整天得意的不行。 “兴王送了一架屏风,一对花瓶,两件古玩,还有各色点心十二盒。”景珠一边念一边就笑了,“这礼送的有意思,看上去东西挺多,其实值钱的却没有几个,还不如颜舜英送的多呢,临王送的也有趣,贡缎二十匹,花簪两盒,戒指两盒,白玉手镯一对,翠玉手镯一对,文房四宝一套,龙泉宝剑一把……他这是什么意思啊,送些首饰给你?” “他这是借着给我送礼来讨好你呢,这些首饰我又不用,还不是给你?讨了你的欢心,我不就高兴了?”谭少毅冷冷一笑,很是不屑,“兴王倒也罢了,他是见其他两位王爷都送了礼,也象征的送些东西,临王却是妥妥的拉拢了。” “兴王为什么不拉拢你?”景珠觉得奇怪,“他难道不想做储君?” 谭少毅朝景珠伸手,景珠把礼单放下,跑到床边坐下,谭少毅却把她整个的搂在怀里:“兴王应该是没有野心的,但他是长子,皇上又一向器重他,这场储君之争他是逃不掉的,即便他敬而远之,也有人要把他拉下水。” “如今朝中有提议册立长子的,也有人提议册立嫡子的,纷纷攘攘闹不清,皇上也觉得烦,一直都没有决断。” 谭少毅一边说一边轻轻拍着景珠的肩膀,不过他也不想让景珠为这些事烦心,便住口不提,眼神中却一片深沉。 两日后,是十五,景珠和谭少毅去老宅给老侯爷老夫人请安,二房和三房的人也都到了,看大家的气色和精神,分家后反倒过得更好了。 大夫人说起了谭少月的婚事:“……一个月后就入府,因为没有王妃,所以到时候也不好大办,但酒席还是要请的,月儿进了王府,那就是王爷身边的第一人了,到时候即便王妃进了门,按着顺序也要叫月儿一声姐姐的。” 看大夫人满脸得意,神采飞扬,全然没了当初的颓丧,二少爷和二少奶奶也红光满面,景珠听说,二少奶奶的弟弟已经成亲了,如今在临王府做事,算是彻底投靠了临王。 二少爷经景老爷举荐,如今在户部做一个小小的主簿,差事虽然小,油水却大,这各州府送来的文书,都要先经这些主簿整理,哪些会被送到上峰的案头,哪些就此湮灭,也全由这些主簿说了算,遂平日的打点和孝敬是少不了的。 第三十九章 二少爷得了好差事,二少奶奶对景珠很感激,但二夫人和三少爷却不高兴了,觉得景珠偏心,毕竟三少爷才是谭少毅的亲弟弟,要是有机会应该先举荐三少爷才是。 景珠看着三少爷就觉得恶心,他整日不着家,名义上是和一群文人墨客讲文论义做学问,其实是便相的吃喝玩乐,风花雪月,这样不靠谱的人,即便有机会,景珠也要考虑考虑再说。 中午老夫人留大家吃饭,景珠和谭少毅到了半下午才回到家。 到家没多久,丫头便来通报:“颜大人来了。” 谭少毅眉头一蹙,便去前头招呼颜舜英。 颜舜英正打量屋里的摆设,见了谭少毅笑道:“你这地方布置的还真是雅致。” “有什么事么?”谭少毅直奔主题。 “汝南王要来京城了,你可知道?”颜舜英也说明了来意。 汝南王聂涛和静安王周彦文是本朝唯二的异姓王爷,身份显赫高贵,静安王爷在京城,颇得圣宠,汝南王聂氏则世代镇守东境沿海,抵御外敌,立下了赫赫战功。 也许是手握兵权的缘故,大家提起汝南王,不像对静安王那样的亲近,反而有种重不得轻不得的感觉,定武帝对其也是一面拉拢施恩,一面派锦衣卫暗中盯着。 聂氏传到聂涛这一代,已经子嗣凋零,聂涛是独子,他娶妻显氏,也是将门之后,武艺高强,懂得排兵布将,这些年不光是聂涛的贤内助,在打仗上也立下了不少功劳,聂涛对她十分敬重。 但显氏却善妒,她不许聂涛纳妾,聂涛惧内,遂身边只得显氏一个妻子,显氏也只给他生下一个儿子,取名聂显阳,今年二十岁,也是个少年将军。 聂涛对独子爱如珍宝,反倒是显氏十分严厉,别人都是严父慈母,到他们家就掉了个儿,变成了严母慈父。 这两年边境战事渐消,有人趁机提出削减聂氏兵权,但定武帝却大加斥责,反而对聂氏百般安抚,聂涛知道定武帝是为了让他安心守卫边境,不用担心飞鸟尽良弓藏的事情发生,遂投桃报李,请求定武帝为自己的独子赐婚。 定武帝见了聂涛的折子也是松了口气,只回复说并无合适人选,请聂涛自己定夺,如今又过了两年,聂显阳却一直没有成亲,聂涛突然上折子,说趁着边境安稳,要带着妻子儿子来京城一趟,顺便挑个儿媳妇回去。 聂涛突然要来京城,定武帝心里也猜疑着,遂派遣锦衣卫查探聂涛的用意,是真的为了给儿子娶妻,还是有其他的图谋? “这件事皇上交给了你?”谭少毅并不关心这件事,以颜舜英的能力,应对这件事是没问题的。 “按理说,这样的事不要亲自出马的,可皇上却指明要我亲自过去一趟,我正想出发,没想到聂显阳早就悄悄地来到了京城,找到了我。”颜舜英提起这件事就觉得无奈。 谭少毅看了他一眼:“你和聂显阳有交情?” “算是亲戚吧!”颜舜英叹了口气,“我母亲有一弟一妹,妹妹你知道,是静安王爷的侧妃,还有一个幼弟,很久以前就去世了,他叫顾雪华,母亲说他被誉为京城第一美男子,而且才华横溢,前途大有所为,但不知怎么竟无故失踪,找了这么多年也没找到,便为他立了衣冠冢,这件事我母亲提起来就伤心。” “当初和我这个舅舅一起失踪的还有他的一个丫头,也算是没被收房的小妾吧,这位小妾叫聂婉儿,正是汝南王爷的堂妹,算起来,我和聂显阳算是表亲。” 这其实是一本烂账,颜舜英却懒得说了,只是道:“他一直追着我叫我表哥,这次偷偷提前进京,也正是为了他的婚事,听说汝南王有意给他求一位公主回去,他不肯。” 谭少毅翘了翘嘴角,有些想笑:“汝南王的堂妹是你舅舅的小妾?这事汝南王知道么?” “自然是知道的,是聂婉儿仰慕我舅舅在先,宁愿在他身边做妾做丫头,汝南王也拦不住啊,又不是我们强抢民女,他有什么好抱怨的。”颜舜英不想多提这件事,而是直接说了来意,“如今聂显阳找上了我,赖着不肯走,我要奉旨出京,又不敢把他藏到家里,只好先拜托你了,在你这儿住上一个月,权当是监视他了,等汝南王一到京城,我就把他送回去。” 谭少毅一脸嫌弃,明显不乐意,但颜舜英跟他的关系不错,而且难得求他一次,也只好勉为其难的点头应下了:“我这儿地方小,你告诉他谨言慎行,若是冲撞了内宅女眷,我可饶不了他。” 颜舜英知道谭少毅所说的女眷其实指的就是景珠,连连点头:“这是肯定的,谭兄请放心。” 谭少毅便吩咐人在前院收拾出一间客房,让人准备了被褥,等到了晚上,颜舜英便悄悄带着聂显阳过来了。 聂显阳的容貌像极了他的母亲,清朗俊秀,风姿翩翩,一举一动都透着从军之人的干脆利索,又有着世家子弟的良好教养。 第四十章 自打进门,他便好奇的打量着这宅子,觉得虽然地方小,却布置的十分温馨舒适,压根不像是铁血冷面的谭少毅的手笔。 “谭指挥使是不是娶亲了?”聂显阳趁着上茶的功夫悄悄问颜舜英。 颜舜英赶忙叮嘱:“自然是娶亲了,他对这个妻子可是爱如珍宝,当成心肝儿一样,你惹了他不要紧,你若是得罪了他妻子,就等着被他五马分尸吧,这阵子你住在这儿,可要老实些,若是出了事,我可护不住你。” “这是自然。”聂显阳笑眯眯的,他只是暂住,又不是心怀不轨。 谭少毅过了许久才过来,他和景珠吃过饭正练字呢,景珠调皮,拿着毛笔在他脸上画了两个圈儿,他眼睛一瞪,也要给景珠画上,景珠不肯,两个人便笑闹起来,结果闹的沾了一身墨,听说颜舜英来了,他才赶紧叫人打水洗脸洗手,换了衣裳,所以才耽搁了这么久。 “谭兄,这就是聂显阳,汝南王爷的独子。”颜舜英先介绍道。 两边拱手见礼,分别坐下,倒也没什么客套话,寒暄了几句便罢了,颜舜英赶着出京,匆匆走了,谭少毅也让人带着聂显阳去安置,又暗中吩咐手下时时刻刻把人盯紧了。 相安无事住了七八天,聂显阳也待够了,在院子里转悠起来,景珠听谭少毅说前院有客人,遂这些天也让丫头们谨言慎行,别往前头跑,她自己也很少出门了,但地方就这么大,一不留神就撞上了。 聂显阳看着如花似玉,娇媚可人的景珠,有瞬间的呆愣,随即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人便是谭少毅如珠似宝的妻子,赶忙行礼。 景珠也有些意外,也回了礼,客客气气道:“若是公子有什么需要,不要客气,只管和夫君说。” 聂显阳呆呆的点头,看着景珠走远了,许久才回过神来,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自言自语道:“我真是傻了,又不是没见过美人儿,发什么呆啊,不过,这个人真的好眼熟啊……” 聂显阳回到房间里左思右想,怎么也不想起来曾见过景珠,可又莫名的觉得熟悉,他是个执着的人,想不通就一直憋着不出门,直到有一****听小厮说到颜舜英,突然灵光一闪,大叫起来:“我知道她长得像谁了!” 不看不知道,其实景珠和颜舜英长得是有一点像的,这其实很难发现,比如谭少毅,就没有察觉到。 聂显阳心细,他看人喜欢先看对方的眼睛,景珠长着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自有一番妩媚风流在理由,恰巧的是,颜舜英也有一双桃花眼,他本人其实看上去很是沉稳,但多了这双眼,就变得多情起来。 颜舜英提过,他是随了自己的舅舅顾雪华,长了一双桃花眼,他也曾见过顾雪华的画像,是随着堂姑聂婉儿的信寄过来的,他当时虽然年纪小,但印象却极深,的确是个长了一双桃花眼的美男子,堂姑为他倾倒,宁愿无名无分的陪伴在他身边,当时父亲为了这件事可是气坏了。 外甥像舅,颜舜英的眼睛和顾雪华的眼睛一模一样倒是说得过去,但景珠也长得如此相像就让他觉得奇怪了,是真的凑巧,还是有什么隐情? 聂显阳闷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找到一件自己感兴趣的事,自然抓着不放手,打定主意要好好查查这件事。 从下人的嘴里,他打听到景珠乃是户部侍郎景泰的嫡长女,看上去和顾家或者颜家并没有什么牵扯,但他不死心,偷偷联系上了颜舜英的弟弟颜舜华。 颜舜华是小儿子,才十五岁,在家最得父母宠爱,养成了他贪玩好奇的性子,他也认识聂显阳,没想到这个表哥会偷偷来京城,顿时来了兴趣。 不过聂显阳的一举一动都在谭少毅的监视下,他听说聂显阳偷偷联系颜舜华也不过是皱了一下眉头,派去监视的锦衣卫低声回禀:“聂显阳穷极无聊,因为夫人的眼睛长得和颜大人的眼睛有几分相似,他便怀疑夫人的身世,尽管有人告诉他夫人乃是景家的女儿,他还是不死心,显然没事找事,只怕是故意用这个借口联系上了颜舜华。” 谭少毅不动声色:“他是闲极了,随他去吧,不必管,颜舜华若是闹得过了,你就给承威侯提个醒,让他亲自管教,不必我们出手。” 手下应承而去,谭少毅的眼中才浮现一抹疑惑之色,景珠和颜舜英,他们的眼睛长得像么? 也许是关心则乱,以前不注意还好,如今回想起来,却是越比较越觉得像,别人不知道景珠的身世,觉得她是景家的大小姐,只当成巧合,但谭少毅却是知道的,景珠是个孤儿,她手里还有一枚印章,据说是她亲生父亲留下的东西,有时候想爹娘了,就会握在手里偷偷的哭,睡着了也不知道,他曾悄悄看过一次,上面刻了四个字。 谭少毅蹙眉,努力回忆那四个字,现在简单的字都难不倒他了,如今一想便记起来了,好像是“雪山云华”四个字。 雪山云华? 颜舜英的舅舅叫什么来着? 好像是叫顾雪华! 谭少毅猛地瞪大了眼睛,这是巧合?还是真的? 景珠会是顾雪华的女儿么? 第四十一章 谭少毅怔愣片刻,有片刻的犹豫,他想查清真相,如果顾雪华真的是景珠的亲爹,那她就有了颜夫人和顾侧妃这两个亲姑姑,还会有表哥表姐表弟等等亲人,这肯定会让景珠很高兴的。 但他又有些担心,若景珠的身份证明了,她就不仅仅是户部侍郎的嫡长女了,身份会更上一层楼,到时候,颜家能看上他这个侄女婿么? 他这个半吊子侯府少爷,用了手段才勉强把景珠娶了回来,若是再生什么变故,他可就真的承受不了了,现在他和景珠的日子宁静而美满,又何必多生事端呢? 沉默许久,谭少毅终于下定了决心,派了心腹去查这件事,不管结果如何,他都会去面对,如果只是一场误会,他就求个心安,若是事实,颜家肯认他这个侄女婿,他自然不胜欢喜,若是不认他,他也有后招,只是这个后招,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罢了…… 谭少毅第一次开始后悔避孕的事了,若是能早早有个孩子就好了,到时候景珠想走都走不了了。 他赶紧回书房把那些药丸都扔了,打定主意从今天开始要孩子。 再说聂显阳,他和颜舜华很快就见了面,但说起顾雪华这个舅舅,颜舜华知道的却不多,也觉得他突然问这个有些莫名其妙:“我只知道我名字里的华字便是承自舅舅的名字,我小时候长得和舅舅像极了,母亲非得说我是舅舅投胎转世,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等到长大后,反而越长越不像了,母亲才死心了……怎么,你有我舅舅的消息不成?” “不是,只是看到一个人,长得特别像你舅舅。”聂显阳也知道可能性微乎极微,不过是闲极无聊找个事情打发时间罢了。 “可能只是长得像罢了,这些年母亲一提起舅舅就要哭,说也不知道舅舅去了哪里,一边哭一边还要骂姨妈,怪她害死了舅舅。”颜舜英想起来就忍不住叹气,他们家的这本烂账哟,真是能写成一部书了。 聂显阳好容易找个借口溜出来一次,不想回去,便追着细问,颜舜华便讲故事一般告诉了他。 二十年前,翰林院的顾恺被人诬陷贪污,被夺职查办。 顾恺妻子早逝,膝下只得二女一子,长女顾月华,年方十八,温婉持重,秀外慧中,次女顾风华,年方十六,倾国倾城,妩媚娇艳,幼子顾雪华,十五岁,翩翩少年,如珠似玉,文采斐然,满城皆知。 顾恺最终被贬为庶人,顾家一时间陷入了困境,没过多久又雪上加霜,原来顾风华出门做客,无意中偶遇了静安王爷周彦文,男的成熟稳重,女的明媚动人,两人相互钟情,没多久,一道圣旨下来,顾风华就成了静安王爷的侧妃。 但顾家乃书香世家,家规严格,顾恺本就心中抑郁,见最疼爱的女儿居然做了妾,一气之下卧床不起,没多久就去世了。 长姐顾月华认为是妹妹害死了父亲,两人生了龃龉,全靠顾雪华这个弟弟来回奔走劝说。 顾风华为了赌气,故意把弟弟接到王府暂住,当时她正怀着身孕,即将临产,顾雪华为了照顾姐姐,便搬到了王府去住,没想到一夜惊变,顾风华难产,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孩子死了,弟弟也不见了。 当时静安王爷下令全城搜捕都没有把人找到,顾家姐妹几乎要疯了,顾月华更是一怒之下和顾风华断绝关系,从此再不往来。 一直到后来,顾月华由顾家的亲友做主许给了颜卓,成了颜夫人,顾风华亲自登门送姐姐出嫁,顾月华都不肯见这个妹妹一面,当时顾风华哭着回了王府,以后也再没主动联系过姐姐。 这些事颜夫人对孩子从来不提,还是颜卓偷偷告诉孩子们的,颜家的两位少爷和一位姑娘,怕惹母亲生气,也从来不提这些事,只是心底到底觉得遗憾,明明有舅舅,却生死不明,明明有姨母,却不得相认。 “我堂姑,也是那时候一起失踪的吧。”聂显阳看着颜舜华垂头丧气的样子,忍不住道。 “是,当时有人说他们是私奔了,但我母亲和姨母从来没有反对过他们的事,他们根本没必要私奔,也有人说是遇到坏人被人拐走了,毕竟两个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颜舜华声音低闷,“后来大家分析,也许是姨母难产,舅舅情急之下和你堂姑跑出去,或是找大夫,或是去通知我母亲,在途中出了什么意外,这是最有可能发生的。” “都是过去的事了,算了,别难过了,不过你就没想法子让你母亲和你姨母和好?”聂显阳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安慰他。 “别提了。”颜舜英说起这个更郁闷,“我母亲最疼爱我大哥了,小时候大哥不过是问了一句为什么从来没见过姨母,母亲便让大哥跪祠堂面壁思过,说大人的事他不该过问,谁还敢去劝啊。” 听了一肚子故事,聂显阳又悄悄溜了回去,这次倒是老实了许多,可安分了没几天,又开始瞎折腾,这次索性找到谭少毅,明明白白的说要出去逛逛。 第四十二章 当日颜舜华说的故事早就一字不漏传到了谭少毅耳朵里,谭少毅前后一想,便对景珠的身世知道了大概,只是苦于年代久远,找不到具体证据。 如今一听聂显阳的要求,他就心烦,又碍于颜舜英的面子不能发脾气,便皱着眉头道:“你也知道自己是偷偷来的,若是被人知道了传到皇上耳朵里,你自己也就罢了,若是疑心上了汝南王,岂不是因小失大?” “倘若谭指挥使愿意帮忙,我倒是可以不出去,您也知道,我这个人没什么出息,自知配不上公主,但我爹却一意孤行,一定要让我娶个公主回去,这可事关我一辈子的幸福,您让我整天在这儿待着,我也是心急如焚啊。”聂显阳颇有些嬉皮笑脸。 谭少毅不由蹙眉,定武帝只有两个女儿,大公主朱霜十七岁,二公主朱雪十六岁,年龄相当,且都尚未许人,如果真的要和聂氏联姻,定武帝多半会从这两个人中选。 “大公主温柔娴淑,二公主活泼可爱,也不算辱没了你,你白捡了便宜,偷着乐就是了,还在这儿挑三拣四,更何况,汝南王让你娶公主,本来就是为你打算,你难道一点不知道?”谭少毅觉得聂显阳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就知道瞎折腾。 “谭指挥使已抱得美人归,如花美眷,两情相悦,自然是不知道我等的苦楚。”聂显阳也不高兴了,觉得谭少毅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谭少毅白了他一眼:“如果你要瞎折腾,任由你去,我管不着,但既然颜舜英托了我,我就得对你的安全负责,你说不想娶公主,难道有什么门路?你告诉我,我帮你跑一趟就是了。” 谭少毅思忖片刻,觉得也行,毕竟在京城他人生地不熟的,有些事情交给谭少毅办说不定事半功倍。 “那就麻烦谭指挥使了,您帮我联系静安王爷的养子周继明,让他来见我,我有事,自会叫他帮忙。”聂显阳毫不客气的使唤谭少毅。 周继明? 谭少毅眸色暗了暗,他的确是个人物! 周继明名义上是周彦文的样子,但满京城都知道,他其实是周彦文的私生子,没娶顾侧妃之前,周彦文也曾风流过,他身边侍妾众多,其中一个王氏就有了身孕。 后来顾侧妃进了王府,周彦文为她遣散所有姬妾,王氏也在其中,她当时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离开后才发现,又专门回来,想借着这个孩子留下。 但周彦文怕顾侧妃不高兴,没有同意,只找了个田庄安置王氏,等到王氏生下了一个儿子,也就是周继明,周彦文还是不敢把他们接回来,后来王氏去世,周彦文才以养子的名义把周继明接了回来。 静安王府的老王爷周兆熊为了这事气的差点跳河,但又拗不过儿子,便把这个孙儿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如今周继明只得十七岁,已经高中武状元,如今在兵部任职,前途不可限量。 算起来,他应该是景珠的亲哥哥…… 谭少毅叹了口气,他曾想法子偷偷查看了景珠藏着的那枚印章,上面果然刻了“雪山云华”四个字,这与当初顾雪华身上的印章一模一样。 景珠不可能是顾雪华的女儿,因为时间对不上,但她却极有可能是顾侧妃的女儿。 那一晚,顾侧妃难产,应该是王妃有意陷害,顾雪华识破了她的阴谋,便偷偷带着刚出生的外甥女逃离了静安王府,王妃一路派人追杀,最终导致了顾雪华托孤给景老爷…… 这中间还夹杂着王妃的侍女青岚的事,她把自己的侄女儿抱到了萧家,也就是萧子芸,把真正的王府郡主留在了自己家,后来被一个人买走了,这个人应该就是顾雪华。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顾雪华本想偷偷营救外甥女,却被王妃盯住了,因此惹来了杀身之祸,为了将错就错,王妃甚至没有追究青岚的过错,任由萧子芸留在萧家长大。 静安王妃……谭少毅见过她,是个很温婉持重的女子,真是人不可貌相,谁能想到她有一颗蛇蝎之心。 这段十几年前的往事,不翻出来则以,一旦翻出来了,便会引起轩然大波,谭少毅别人管不着,但他要护着景珠,他一定要在保证景珠安全的情况下,再引出这件事,到时候,不用他出手,静安王爷自会为女报仇,而顾侧妃和颜夫人,也会不惜一切代价为自己的弟弟报仇。 谭少毅答应了帮聂显阳的忙,没几日就把周继明带到了家里,聂显阳和周继明关在屋子里不知道叽叽咕咕谋算了什么,但聂显阳的确安分下来了,不再整日吵闹着要出去。 五日后,汝南王的车驾正式到达京城,定武帝率文武百官亲自前往迎接,老百姓也在沿路纷纷看热闹,聂显阳这才偷偷回到了队伍中,和汝南王一次参拜定武帝。 汝南王进城这日,景珠也去街上瞧热闹,她是临时起意,没告诉谭少毅,只带了两个丫头和四五个护院,驾着马车停在大路边的胡同口,偷偷往外瞧。 第四十三章 听说汝南王这次来京城,除了为儿子求娶亲事外,还为了进献宝物,据说去年汝南王府的人在海边捞到了一艘沉船,是唐朝时期押送贡品的船只,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都在秘密打捞,听说捞出了不少金银珠宝,汝南王这次也是顺便押送宝物上缴国库。 景珠瞪大了眼睛就等着看那些宝物是什么样儿,但看来看去,除了两驾豪华的马车外,便只有护送的侍卫和押送行李的车马,而且很快就过去了,一点意思也没有。 含笑劝景珠:“咱们还是快回去吧,若是四少爷知道咱们偷偷出来,肯定会扒了奴婢的皮。”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就没有不害怕谭少毅的。 “既然出来了,索性逛一逛再回去。”景珠可不听,她难得出门一次,若是轻易的就回去了,岂不是太没有意思? 不过说是闲逛,她也只是在几个相熟的铺子转了转,最后打算回去的时候,又逛到了顺芳斋。 顺芳斋的点心乃是京中一绝,而且卖的也特别贵,一盒普通的栗子糕,就要一两银子,不过也的确好吃,所以京城中的富贵人家趋之若鹜。 景珠喜欢吃这儿的芋头糕和榛子酥,谭少毅隔三差五就给她带两盒回来,但景珠亲自过来买,还是头一回。 顺芳斋的掌柜一听是锦衣卫指挥使的夫人驾到,赶忙亲自出来接待,又叫上茶,殷勤的不得了。 店里还有其他人,一见掌柜的如此,不免有些不满,看向景珠的神色也有些不善。 景珠不认得她们,见只是两个妙龄少女,便没放在心上,叫掌柜的包了几样点心,付了钱就要走。 谁知如此不凑巧,迎面又撞上一位夫人,这位夫人看起来三十出头,端庄秀丽,温婉动人,让人看了不由心生好感。 掌柜的赶忙上前行礼,原来是承威侯夫人,也就是颜舜英和颜舜玉的母亲顾氏。 景珠和颜舜玉见过几次,也算点头之交,颜舜英又是谭少毅的同僚下属,景珠便客客气气的行了个礼,避让到了一旁。 谁知这位颜夫人却盯着景珠瞧了好一会,正在景珠觉得莫名其妙的时候,店里的两位少女迎了上来:“颜夫人,许久不见了。” 颜夫人收回心神,看了那两位少女一眼,笑道:“原来是宋姑娘和梅姑娘。” 这两位少女,一个是宋皇后的侄女儿宋维春,一个是梅太后的侄孙女儿梅芳林。 景珠顿时想起上次在梅苑遇到熙王一行人的事了,其中就有梅盛林,应该就是梅芳林的哥哥了。 哥哥是个轻浮的,妹妹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景珠瞥了她一眼,转身要走,却被梅芳林拦住了:“哎,叫你呢,你为什么不给颜夫人行礼?这样掉头就走,真是不懂规矩。” 景珠是什么脾气哪,你不招惹她,她时不时还得翻出点事来无理取闹一番,如今梅芳林以说这话,她性子就上来了,冷笑道:“既这么说,你也没有向我行礼,你自己不懂规矩,反倒说起别人来了。” “你算老几,我凭什么要向你行礼?”梅芳林也是个被宠坏了的娇小姐,闻言顿时跳脚,“你不就是嫁给了谭少毅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只会背后阴损,小人行径,小心遭报应!” 景珠若说刚才只是生气,如今却是实实在在的恼怒了,无理取闹也就算了,还敢当着她的面辱骂谭少毅! “我夫君是奉皇命,为天子办事,原来在你眼里,皇上也是背后阴损的小人,还敢咒皇上遭报应,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景珠气的脸都白了,嘴上却不留情。 梅芳林一见涉及到皇上便有些胆怯了,本来她就心虚,顿时声音都颤了:“你别胡说,我哪里说皇上了,我说的是谭少毅!” “我夫君是为皇上办事,你说我夫君就是说皇上,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是你心里这么想的,还是家里有人教你的?回头我倒要请夫君去查查,看看你们家到底是谁敢对皇上大逆不道!”景珠乘胜追击,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让梅芳林再无还手之力,脸憋得通红,说不出话来。 “谭夫人,芳林不是这个意思,您误会了,一点小事,何必闹的这样僵,到让人觉得谭夫人心胸狭窄呢。”宋维春不紧不慢的出口,梅芳林跟找到了依靠般,躲到了宋维春的身后抹眼泪,倒真像是景珠欺负人似的。 景珠讨厌梅芳林,但更讨厌宋维春,若不是宋家姐妹的算计,谭少月也不会嫁给临王做侧妃,如今罪魁祸首在眼前,景珠哪能轻易放过,语气越发的冷冽:“到底是我心胸狭窄还是有人没事找事,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只会在背地里使一些阴损手段,我看你们才要遭报应的!尤其是宋姑娘你,我小姑和你情同姐妹,你居然狼心狗肺的算计她,你且等着吧,老天爷有眼,都看着呢,你害的我小姑只能为妾,将来你说不定连她都不如呢!” 谭少月嫁给临王为侧妃的事只是结果,至于内情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如今颜夫人还在一旁站着,一听便知道大有隐情,立刻神色不明的看向了宋维春。 宋维春顿时慌了,她可是想嫁给颜舜英的,最先要讨好的便是颜夫人了,若是给她留下一个坏印象,她想嫁到颜家的事也就泡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