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风豪情》 第一章 太湖少年 深湖方泽,烟波瀚渺,放眼望去大片大片水纹如同无暇碧玉涟漪般,船行水面,木浆荡起阵阵波动,隐约可见水下鱼儿畅游嬉戏。 临近傍晚,一艘独木小船划到岸边。 船上一老一少都是普通渔民打扮,等离岸三四米跳入水中,踏着齐膝的水面将木舟拉近岸。年老渔人头戴竹笠,身披蓑衣,颌下留着白色胡须,把缆绳在独木桩拴好道:“小二,把东西搬上来。” 留在舟上的是个少年,身穿渔装,约莫十二三岁,生得面色黝黑,相貌普通,听了吩咐,立即答应,站起身将木浆放在船尾,把几个乌黑渔瓮小心翼翼地搂在怀中。他虽然身形瞧起来稚嫩不过动作轻巧灵活,在摇晃的船身行走如常,将渔瓮抱上岸,解开黑色麻布缠裹的瓮口,里面露出来一尾尾活蹦乱跳的大鱼,显然都是刚从湖中打捞出的鲜货。 老渔翁见今日收成不错,眉花眼笑,颌下的白色胡子翘了几下,先坐在土墩,伸手从背后抽出一柄旱烟袋在脚底板磕了几下,用火石打着,放在嘴中深深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数个烟圈,像是多年的好酒人喝到上等琼浆,面色升起潮红。 不用他吩咐,渔装少年迅速将刚弄到岸边的鱼瓮搬进茅屋,然后将鲜鱼拿出晾在阳光照耀的青石板,最后收拾岸边舟上的渔网桨索,洗刷粗瓮船板,动作十分麻利。 老渔翁安坐土墩抽着烟,神情轻松。他眯眼迎向天空射来的阳光,见到左邻四近的渔家也纷纷归来,兀自还在手忙脚乱地摆弄船中收成,自己却能够安闲高坐,满带惬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只要是出去打渔,每天必然是这个时候驾着小舟准时归来,无论风雨是否有阻,不管收货是否满意,回到家将船系好,自有人帮他料理。而他可以悠闲地坐下来抽袋烟,盘算忙碌一天的收成,想哪些鲜货可以在附近镇子卖个好价钱,得来的钱除了维持家中生计还可以再买点烟丝,保证自己能时常悠闲抽上大半天烟,若能达到这个目的,便能心满意足。 所幸临近太湖,此处一年四季是鱼米丰富之乡,鱼虾鲜货收获不错,每次他归来坐下盘算的时候,总能欣喜一番,不会失望。 此时,渔装少年一阵忙里忙外干完了活,无事可做,像往常搬出木凳坐在不远处,眨着乌溜溜的大眼望着老汉,一言不语,似乎对他来说,在枯燥单调的日子,每天这般瞧着老汉抽烟的样子也是种享受。 老汉若是没有抽完烟,少年就一动不动坐在原处,静静看着。 日色渐沉,夕阳洒落在波光粼粼的太湖水上,金光闪闪,遥望无际,好一幅优美的景色,又带着一股安静宁和的味道。今日收成不错,老渔翁看着已被少年整齐摆放在青石板上的大尾鲜鱼,很是满意,明日送到镇上兜售估计能卖个好价钱,高兴之余便拿出十几文钱,随口吩咐那少年,“小二家,再去附近镇上给我打几角酒,今天高兴。” “爷爷,你喝什么酒?”少年开口问。 老汉眯着眼,想了想道:“去镇子最东面的酒店打五年陈酿的米酒。” 少年干脆答应,立即起身,进屋拿出一个大酒葫芦。 老汉将手中的旱烟袋在脚底抹了抹,又吩咐:“记得跟人家说要五年陈酿的米酒,上回打了三年酿的酒喝起来没有味,切莫弄错了。天快晚了,快去快回。” “我晓得了。” 少年拿着酒葫芦,将十几文钱在身上仔细放好,抬头见天色还未太晚,迈急步向镇上走去。 距离此处最近的镇子叫新湖镇,离他们居住的渔村不远,不过两三里路程。 往日,老汉时常吩咐少年帮他去镇子打酒,道路熟悉。 这少年名叫凌小二,从小无父无母。 收养他的老汉本有一亲子,名叫凌阿大,因病夭折,凌老汉为了纪念丧子之痛,只唤他的小名。渔村只有十余户人家聚居,僻处荒地,没有卖酒的店铺,只有数里外的镇子上才有,顺着村外一条大路直通新湖镇,镇东靠近大路的第一家便是酒店,凌老汉平时懒得多走路,若要饮酒就差使凌小二替他代劳。 此时已近傍晚,凌小二匆匆走到新湖镇,四周村落前来镇上买卖赶集的人都陆续归去,白日喧嚣繁华的集镇变得萧条了很多。他从店中买了酒,算来回去还要走两里路,怕落了黑,正准备赶路。突然,就在这时,镇西响起马蹄声,刚开始闻得啼声隐隐,过了一阵就如雨点急打芭蕉般踏在青石板路面,有人骑马闯入镇子街道,散在街中还未收摊回家的居民连忙不迟的躲避,顿时掀起一阵鸡飞狗跳。 马蹄奔驰,过来的居然是大队人马,如同黑烟急卷而至。 有人见状惊呼:“官兵到了!”又有人道:“哪是官兵,没见穿官兵衣服的,分明是强盗!”更有人道:“快闪开些,马冲过来踢翻摊子踩死了你,可是倒霉。”街上一阵大乱。 不久,猛听得远处又传来刺耳呼哨,镇北也有人马疾驰而来,两个方向呼哨声相和,马上乘者个个衣装劲束,颜色各异。为首几人在鞍上身形晃动间腰里闪出刀光,瞧阵势,东西合围而来的人马少说也有上百。镇上居民吓得面无人色,从未见到过这么多强人蓦然出现,不用看也知道绝不是什么官兵,分明是横行江湖的匪盗,不知冲着那户人家来的,这等规模阵势别说是某户人家,纵然是血洗整个新湖镇也无人能挡。顷刻间,街道窗户、板门砰砰砰关闭声此起彼伏,不一会儿,先前还人声喧哗的镇子变的静悄无声,此刻,青石板道马蹄声也止歇停下,微微寒风之中,只余下街边照明的数个灯笼随风飞舞,颤颤摆动,寂静中偶尔夹杂着一两息马嘶,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凌小二还未走出酒店,突然见大批人马闯入镇中,来势汹汹,马匹脚下卷起的尘土都吹到了自己脸上,吓得连忙寻角落躲避。 人喧马嘶之后,外面一阵安静。 过了会儿,他才敢悄悄探头向外看去,昏暗的灯光下,整个街道所有住户门窗已经关得结结实实,唯一没有关闭大门的就是这家酒店,因为疾驰而来的这群人停下的地方就在店门口。他吓得更是缩在阴影内一动不动,浑身颤抖。 黑影飕飕,一阵脚步踩踏砖瓦的剧烈声响,有人上了屋顶,十余人一字排开,脸面朝下,手持东西在灯光下闪闪晃动,全是利器兵刃。整个酒店被上百人围拢得水泄不通,好似从四周的房屋店铺中被剥离出来,街道到处都是火把和人头聚集,这等严密包围的情形,莫说呆在里面的人想出来,就算一只鸟要飞出去都能被对方轻易拿住。 火把燃烧,三人脚步踏过门板,走进店内。 为首一人灰衫短打,容色焦黄,额头青筋暴出,神情甚是冷厉。 他向店内扫视,目光忽然落在左首不远处一张桌旁的青衫酒客,这人形貌落魄,独自缩在角落对店外的情景恍若不闻。伸手一挥,带着身后两人在附近坐下,伸出蒲扇般的拳头在桌面重锤,嘶声喝道:“掌柜的,店小二,拿酒来,怎么没人,妈的,全都死绝了?” 先前酒店见到外面大批人马奔来的声势,早吓得惊慌失措,不是从后堂小门溜窜出去,便是躲到暗处不敢露面,一时无人敢应声。黄脸汉子冷笑,手腕翻动,碰的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把明晃晃尖刀插在桌板,厉声道:“有人没有,再他奶奶的不出来,老子见个人揪出来割一对耳朵!” 掌柜早就趴到柜台底缝,吓得双手抱头,嘴里念着菩萨保命。 一个胆子稍大的店小二从桌子底下哆哆嗦嗦爬了出来,面色苍白,战战兢兢将一坛酒拿了过去,因为实在怕的厉害,酒坛摆在桌上,无意失手将酒杯跌落在地打碎。黄脸汉子见状,挥手一拳碰地猛砸在他的面门,店小二惨呼一声双手捂脸,鲜血从手指缝渗出,倒地毙命,等两手松开,整个面目已经血肉模糊,变得不成人样。其余见这些凶人出手就取人性命,吓得心胆俱裂,无人再敢露面。 行凶三人浑不在意,坐在桌旁自斟自饮,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坐在对面的青衫客。 饮了一阵,黄面汉子忽然站起,缓步走到青衫酒客面前,低头瞧了瞧,见这人的酒桌上只摆着一碟蚕豆,一壶黄酒,显得甚是单调,咧开嘴嘿嘿地一笑,说道:“这位老弟,半夜三更还独个儿喝闷酒,真是好雅兴,大家道路相逢,让爷们陪你喝一杯如何?” 那青衫酒客神情冷淡,听了他的话才抬起头缓缓瞧了对方几眼,又低头自顾饮酒,浑不在意。 黄面汉子大怒,右手一伸,突然抄起桌上的酒壶,带着劲风便向对方头顶砸去。 拍的一声,酒壶刚落到半途就被那人随意伸出一双筷子抵住,纹丝不动,接着那人左手往桌面碟子里的蚕豆一扫,又是呼啸的一声,十多颗蚕豆如同雨点般急速打向黄面汉子头脸。 “哎呦!” 黄面汉子吃了一惊,想不到小小蚕豆来势这般劲猛,刚听碟子声响,黑点就迅速打到了眼前,连忙向后一退,额头还是被两颗蚕豆打中,感觉火辣辣地痛,想不到对方出手这般快,狂怒之中更带了几分惊惧,眼见自己贸然上前寻衅吃了亏,激怒下,转身退回桌旁,叫道:“来人,给我拿下他!” 跟随进店的两名汉子迅速起身,分别抄出了随身兵刃,扑上前就动手。 一人手持双短枪,一人手握钢斧,短枪长约二尺,红缨艳丽,钢斧柄长一米,斧刃耀眼生光。 持短枪的汉子首先身形一挫,左手伸出短枪刺对方面门,右手短枪刺对方小腹,一上一下同时出手,十分凶猛。 青衣人眼见枪尖刺近身旁,不急不忙,身子一缩,依旧坐在椅子没有起身,只是稍稍一用力,人带椅飞,避过了对手刺向小腹的一枪,同时右臂前伸,挡在面门,听得波的一声,用手中的白瓷酒杯正好抵住了另一边刺过来的钢铁枪尖。 “嗯?” 对方三人吃惊。见他能够用瓷杯挡住利器猛力一扎,而酒杯不破,实在少有。 跟着,青衣人左足飞起,碰地一声狠狠踢在持枪汉子的肚子,持枪汉子惨哼向后倒退数步,哇的吐出大口鲜血。刚击退一人,另一侧的斧头带着劲风横扫而来,青衣人见钢斧来势凶猛,不敢轻易再用手中的酒杯接挡,低头一缩,两脚下沉夹住椅子腿,连人带椅往后闪开一米,堪堪闪过钢斧劈砍。 “咔嚓”一声,钢斧劈中桌面,整张酒桌连带碟盘被劈成两半,桌面崩塌混合瓷碟砸落声,刺人耳膜。 使钢斧的汉子臂力甚强,挥舞二十多斤重的利斧,大声吼叫,犹如莽牛,呼呼风响一招招不停向对手攻去,逼得青衣人终于不能安坐椅子,身形一闪,椅背又被斧刃劈成两截。蓦然,青影闪动,他身形加快,空手从使钢斧汉子背后穿过,反手一掌碰地击在背心,使斧汉子大声惨叫,身不由主带着斧头从门口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重摔在街心。 还未缓息,呼啸迎面一刀又劈了过来。这次来势更猛,他看清是一柄鬼头刀,背面宽厚,夹着一股慎人的寒气,出手是刚才那个黄面汉子,这人刀法不弱,一施展出来就显出超过刚才两人,刀刀不离身上要害三寸之外。 青衣人因为空手被对方占了兵器便宜,有些抵挡不及,当下施出擒拿手法,拿捏格斗。 两人一空手一单刀,纵横起落,越斗越快,在杯碟残骸,狼藉满地的酒店内打得异常激烈。斗了二十多招,青衣人忽然笑道:“嘿嘿,想不到黑虎寨在江湖名声平平,手底的功夫倒是有两下,胡二寨主,这套鬼头刀法虽然比不过你们家老大,能在周某手下使出二十招也算不错!” 黄面汉子冷笑:“相好的,还有更厉害的,也要让你见识见识!”说着加紧出刀,甚是凌厉,眼看对手动作再敏捷,若是稍有不留意就会被这刀连腰带肩削成两截,就在这时,猛觉得眼前青影一晃,对方一拳击到他面门,拳风虎虎,逼得鼻梁生疼,这拳若是被击实的话,定然性命难保。黄面汉子大骇之下,连忙收刀倒退。 哪知,对方随即另一掌从下方拍来,来势更快。 他终于不及闪避,肩头碰地重挨了一记,闷哼出声,身形向后猛冲撞坏了数张桌椅,将脚下地板踩得粉碎。 “哈哈哈哈!” 青衣人连败三人,趁机纵出酒店大门。 “有人出来了,抓人!” 外面把守的人见他从酒店冲出,立即一阵骚乱呼喝,迎面阻挡。火把晃动,几声兵刃撞击,那人接连击倒四五人飞到三丈外,传出得意长笑:“黑虎寨人就是不禁夸,刚夸得一句就在老子手下露了丑,实在脓包···” 黄面汉子气急败坏持刀追出店门,那道青衣身影已经脱出了大批人马的包围,迅速上了对面屋顶,飞纵离去。 持短枪和使钢斧的两名劲装汉子,到此时才忍痛爬起,不是筋断就是骨折,可见那人出手着实厉害。 黄面汉子目眦欲裂,一口怒气无法发泄,突然刀光一闪,凄厉惨呼传出,在柜台前躲避的一名店伙来不及闪躲,胸口就鲜血飞溅,横尸在地,还不知如何得罪了对方就丧命在鬼头刀下。他瞧也不瞧,刀一挥,喝道:“追,别让那人跑了!” 马蹄声响,大批人马的唿哨声再次四面八方响起,惊动街头灯笼不停的摇摆,火把闪晃沿着长街向外追去,顷刻消失不见。 经过适才打斗,店内一片狼藉,处处是刀削斧劈的痕迹,惨不忍睹。 ; 第一章 太湖少年 三 此刻,天色渐黑,落日的余晖照射在不远处的水面显得波光粼粼,一群水鸟翩翩从沼泽飞起,遮天蔽日,鸟群过后,不见踪影,除了隐隐传来偶尔一两声蛙鸣之外,四周更显得寂静。 数十米外岸边,并排长着三株大树,每棵有十多米高,中间一颗大树顶端枝杈有鸟窝,此时正值初夏,树木枝繁叶茂,旁边两棵树的旁枝分叉合着枝叶将鸟窝遮蔽的严严实实,不注意观看,难以发现。他灵机一动:“如今到处有人找我,这件东西带在身上并不安全,不如先找个地方藏起来,等躲过了风头再回来拿走。”想到这里,他奔到树下,窜到了头顶四五米高的树枝间,双脚借力攀住,动作轻捷,爬到了树巅。 此处高高离地,最是安全妥善,眼前扑腾一阵黑影,栖在窝内的鸟雀被惊走。 他见鸟窝下还有个树洞,洞口半尺宽,黑乎乎不知有多深,因为窝巢建在树洞附近正好将其遮住,便从怀内掏出一个黄布包裹,仔细弄好放在树洞,然后攀着树枝下来,纵身落地记清了位置,暗自一笑拍手离去。 顺着小路行不远,天色全暗。 他盘算现在应该躲到何处,正走着,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心底微动。不动声色又行了一阵,尾随的脚步声始终没消失,知晓已经被人暗中跟踪,当即步伐加快,后面的脚步声也随着加快。 周兴德突然脚步一点,大踏步飞奔,这下,路两旁的草丛呼呼掠过,疾如骏马,可是对方速度也加快,在后面紧咬不放。双方前后追逐,为了甩开对方,他尽向荒僻处疾奔,等沿着荒野间曲折小路奔出五六里,小路尽头出现一片黑压压树林,挡住去路。荒野奔行不好甩脱对方,他转身奔入树林,夕阳落山,夜色笼罩,林中升起一阵薄雾,视野不明,行了不到百米,迎面呼啸,数股风声来势又快又准,朝他双腿直接飞来。 “不好,有暗器!”他在疾奔中未有疏忽,急窜两步,躲开暗器。 砰砰砰,飞来的暗器尽数打入一米外的地面,接着,左右两侧高处同时跃下十多人,全部散开将去路堵住。他立即停下,凝神戒备。 这时,前方的密林暗处又走出几人。 树林之中迷雾朦朦,眼前的人身影绰绰,瞧不清面目。 其中两人走近,一人身材中等,虬髯满面,大约四十来岁,背负双手看不清拿着什么,另一人却长得又高又瘦,脸形也长,一手下垂一手叉腰,叉腰的右臂缠着铁链,铁链下端缀着一颗西瓜大小的钢锤,瞧份量少说也有五六十斤。 周兴德眼神微动,见那瘦长汉子并不如何魁梧,手持的兵器却是江湖中较少见的流星锤,寻常流星锤一般链端的铁锤顶多二三十斤重,可是这人手持的流星锤份量至少比普通流星锤重了一倍,倒是罕见。 那虬髯汉子先抱拳,开口道:“这位想必就是周兄台,在下等候多时。” 周兴德戒备不语。 那人一笑:“听人都说青衣飞鹤功夫了得,曾经在江湖上创下不小的万儿,人人敬佩,却不知为何三年前突然销声匿迹,惹得人人寻找,想不到竟然藏在江南偏僻小镇,今日寻到阁下,可真是一番好找。兄弟没有其他想法,只是想和周老哥交个朋友。” 周兴德冷然道:“阁下是谁?” 虬髯汉子道:“在下封雷,是江南帮的二当家,这位是我的结拜兄弟,名叫沈皓龙,估计单凭江湖名号,周兄应该不陌生吧。” 周兴德听到了“江南帮”的称号,眼神不禁微动,知道是当今武林有名的大帮,不比寻常。 他眉头微皱,轻笑道:“原来是贵帮两位当家,周某略有耳闻过,失敬。”他江湖阅历丰富,知道这两人一个江湖号称“九爪判官”,另一个号称“铁甲铜锤”,在武林都非泛泛之辈,甚为了得,只是这二人名声虽响却和自己没什么交往,深夜在此处等他,自是有目的。 封雷说道:“周老哥切莫怀疑,兄弟在这里相候,只是想要和你交个朋友,咱们不如借一步到别的地方说话。” “姓周的和你们素不相识,近日无恩,远日无仇,深夜有什么话就直说,别拐弯抹角。” 封雷见他不肯答应,朗声一笑,“久闻阁下大名,封某一向敬仰,今日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以便日后多亲近亲近,我都这般说了,周老哥怎的还是不放心呢。”这人虽然也是出身江湖帮派,可是说话行事显然比之前的黑虎寨要客气得多,显得不一般,纵然内里带着精悍之气可至少外表没有那么强霸蛮横,只听说话语气,倒真像主动来和他交朋友似的。 周兴德不吃这套,冷笑道:“咱们都是江湖上混的,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道,只求互相不结仇便是,交朋友什么的就算了。周某只是三教九流,不敢高攀大帮派人物,如果无事,那就告辞。” “等等!” 话音刚落,瘦长汉子沈浩龙忽然迈上一步,怒声喝道:“姓周的,别给你面子不要脸面,咱们在这里等你,你难道不知道想要什么?”周兴德听了,嘿嘿一笑,“瞧你们的样,莫非今日深夜要在此处拦路劫道,干起绿林强盗的买卖了?” 沈浩龙道:“不要你的银子,就要你藏的一件东西,到底在哪,最好乖乖交出来。” 周兴德面色阴沉,问:“拿什么?” 沈浩龙冷笑:“你小子还装蒜,少说废话,我们要的东西你自然知道是什么,现在孤身被包围还敢不识时务,姓周的,你到底识相不识相,好话不听,难道非让咱们动粗不成!” 周兴德道,“曾听说江南帮也算一流帮派,人多势众,财力雄厚,帮中都是武艺了得的好汉,想不到居然跟那些江湖二流帮派黑虎寨的人差不多,表面作秀,实际干的都是杀人越货、以多胜少之事,深夜埋伏暗算,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么?周某不过一个无名小辈,身上无财无宝,能被你们打什么主意,阁下想要在这里干谋财害命之事,可是找错人了。” “混蛋!” 沈浩龙眼睛瞪起,伸手一指就要发难。 封雷伸手拦住,又笑道:“周老哥,咱们江湖人最喜欢说话爽爽快快的,明人不做暗事,有件重要东西落在你的身上,我们早就在一年前查的清清楚楚,这件东西只要是武林人,人人垂涎欲得。你既然今日被我们找到,索性就痛快交出来吧,何必一直畏畏缩缩,藏头露尾的。咱们以往无冤无仇,在下也素知周老兄算个角色,何必为了这个动手相争,伤了和气。你若顺利交出来,说不定日后还能成为我们江南帮的好朋友,何乐不为?” 周兴德目中精光一闪,“你们既然知道我姓周的名号,还敢在这里挡路废话,不也太大胆了?” 沈浩龙再也忍不住,开口骂道:“你奶奶的,老子胆大胆小,你到今天才知道?”话音刚落,手臂一挥,缠在臂间的流星锤刷的带着呼啸劲风,迎面击到。 周兴德早有预备,见他右臂一动就知要出手。 他身形向左一偏,躲过迎面而来的钢锤,不料,流星锤长链在半空一抖,钢锤饶个弯又凶猛砸向他后背,低头,钢锤带着风声又从头顶横扫而过,他左臂一伸,顺势反掌抓住锤尾的铁链,飞足向对手踢去。 沈浩龙手掌的流星锤链子长有三米,完全展开不仅气势威猛而且击打范围不次于普通长鞭,常人根本难以近身,论兵刃威力远胜普通刀剑。他这招出手,本料不到对手能够轻易近身,却不料周兴德动作很快,脚尖已经猛然踢到他胸口,顿时吃了一惊,连忙后退,避开了这一脚。可是,对方施的是连环鸳鸯腿,第一脚踢出,第二脚紧跟而至,沈浩龙避开了第一脚没躲过第二脚,碰地一声,小腹结实中了脚,踉跄而退。 “嘿嘿,这一脚滋味如何,让你不识相尝尝厉害。” 周兴德知道今日难免和对方一战,先占了先机,正要趁机出手。 蓦然,眼前黑影一闪,劲风扑面。 他微微一凛,双掌遮挡面门,对方伸出两指,穿过肉掌缝隙插向他右眼,招数既迅捷又狠辣,他急忙拍击对方手腕,那人招数也随即变化,插向他右眼的手指变成抓他的肩头,施展的正是江湖上有名的大力鹰爪手。 “大力鹰爪功?” 周兴德暗惊,见对方擒拿手法了得,只得后退,定睛一看,原来出手的人正是那虬髯汉子封雷。想不到这人外貌一般,武功更在沈浩龙之上。 江南帮这两人一出手,实力远胜黑虎寨的头目,果然不好对付。 封雷抽出腰间兵器,是一对判官笔,双笔施展开,招招取人要穴,他号称“九爪判官”自然除了擒拿手之外便是判官笔厉害,一出手,招招击打人身要穴。周兴德空手一时难以招架,只得闪躲,连退了十多步,等他退开最后一步,脑后风声突然劲起,沈浩龙挥出的流星锤凶猛打向后脑,配合前方的封雷双手判官笔,两人一前一后,双向夹攻,配合十分默契,常人根本难以闪躲。 周兴德在江湖有“青衣飞鹤”称号,果然名不虚传,一道青影轻飘飘在判官笔和流星锤之间上纵下跃,飘忽来去,尽管空着双手也让对方丝毫占不了便宜,在树林内,三人斗得十分激烈,难分胜负。 四周的江南帮众并不着急,林中数十人分散开,将中间相斗的空地四面通路守住,严密监视,防止周兴德逃脱。 周兴德本来自持武功了得,不将对方放在眼内,可是斗了数十回合,变得暗暗心惊,对方这两人不仅出招老练而且劲力沉厚,都非庸手,加上拿着趁手兵刃,流星锤圈打远攻,判官笔寻隙近点,远近配合十分了得。他纵然高强,渐渐相斗下来,一个人落在下风。 这时,封雷上前两步,左手判官笔急点对手面门“眉冲穴”。 周兴德仰头避开,封雷同时五指凝力,狠狠抓向小腹。周兴德左臂翻转,一拳击向敌人头顶。 两人出招硬碰硬。 封雷不好闪避,向前直冲,他施展的判官笔功夫最擅长近战,只要一突破对方拳脚防御,不论是手抓要害还是笔点要穴,招招令人难挡,这一下用力扑击看似莽撞其实暗含精妙。周兴德识得厉害,连忙急向后退,嗤的一声,胸口已被他撕下一条衣衫,百忙中双拳齐出,轰向对方面门。就在这时,沈浩龙的流星锤扫到,横扫他双腿下盘,这招用力极猛,手中五六十斤重的钢锤加上链子伸展的力量合起来足有数百斤劲力,若是双腿稍被扫中,定是肢断骨裂的下场。 周兴德遭遇夹击,胸口和下盘同时遇到危险,他来不及同时挡架,眼见下盘扫来的流星锤威胁极大,猛吸了口气,脚尖一点纵高数尺,脚底堪堪与锤风擦过,封雷的双判官笔缩回,双掌向前一冲,周兴德避不开这招,碰的一声右肩被结实击中。 见伤了对方,沈浩龙大喜,正欲补上一记,取了对方性命。 不料周兴德虽然右臂受伤,但是劲力集中左臂,一掌劈来,沈浩龙闪避不及胸口中掌,这一掌内力强猛,喀喇的一声直打得他口喷鲜血,仰面跌出。 封雷吃惊,顾不得查看同伴伤势,拔步窜来,左手判官笔点向周兴德面门,嗤嗤生风,出手更凶狠。周兴德虽然击倒一人但是肩头也受伤,动作不免受影响,这时面色闪出几丝青气,双目精芒大盛,两掌同时推出一股凌厉的掌风。 “嗯?” 封雷判官笔正要进招,感到呼吸不畅,手中的招数无法递出,身不由主向后飞跌,重重摔在地上,幸亏他见机反应快,感到不敌便脚步往后急退,饶是如此,双手虎口剧痛,抬手一看,手中的两根精钢判官笔居然弯得弯曲,再也无法使用,忍不住变色:“这,这是青阳掌,你用的是青阳秘笈上的武功?” 他本来占据上风,蓦然见对方施出了这等掌力,吓得连忙后退,不敢再斗。 “嘿嘿,你也认识我的掌法。” 周兴德冷厉一笑,“不错,老子用的就是青阳秘笈上的功夫,可惜你知道的太迟了,今天就让你好好见识!”他隐居多年,怕人追寻,为的就是这本藏在身上的秘笈,为了怕被人发觉,不到万不得已时候压箱底本事绝不施出,这便是他的撒手锏。 此时,江南帮虽只两人上前和他相斗,但都是高手,难以对付,他受伤之下,终于施出最厉害的功夫。 今日在林内,既然真功夫已经露出来,那就定然下手不能犹豫,杀光对方不留活口,以免外人知道他的秘密。想到这里,周兴德双目射出精芒,变得像狼一般凶狠,正待迈步向前,蓦然肚腹一阵疼痛传入全身,额头流出冷汗。稍用力,觉得四肢酸麻,刚才用出的凌厉掌力再也使不出。 在生死相斗时刻,掌法却用不出来,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心知不妙,顾不得伤敌,转身飞奔。 封雷见他想要脱逃,立即又抢上追赶。 周兴德还未奔出几步,背后呼啸一声,有人攻来。他不敢使力,侧身躲过使个绝招,纵身转到对方身后,反手出掌按在封雷后背,这一掌只要内力吐出定然取了对手性命,哪知胸口又感到剧痛,脚下踉跄退出几步。 封雷见他使不出刚才的凶猛掌力,顿时少了畏惧之意,飞扑而上,喝令左右一起围攻。 顿时,白光耀眼,前后左右有七八道兵刃袭击过来,旁边围拢的江南帮众出手,周兴德不敢再斗,凌空高纵,七八件刀剑枪棍从脚下一尺处交叉而过,险之又险。他这次落下,借势又一个纵跃,落在十多米外。 “点子要逃,别让他走了,放暗器!” 众人纷纷疾呼。 黑夜中,飕飕飕一阵黑影闪动,顷刻间,钢镖、袖箭、铁锥、飞刀数十件暗器打出,尽数准确打在他落脚的树上。 一条血迹飞洒从周兴德身上流出,他毫不停顿,向密林浓雾急速奔去。数十米外,呼喝声再响,最外围还有人拦阻,可是呼喝没过一半,砰砰砰三声痛哼,至少有三个想要阻拦的江南帮好手被周兴德击飞,那道青衣身影最后晃了几下,消失隐没在黑暗。 江南帮人众尾随而至,已经寻不到人。 “别追了,他跑不远,只要中了本帮毒镖没人能走得出三里路,倒要看看他能坚持多久。” 封雷停下脚步,望着密林深处冷然一笑,转身去瞧沈浩龙的伤势。 “哗啦”水声一响。 湖水在夜光显出层层粼光,好似旋转的蓝云。 岸边傲然立着一排黑衣大汉,足有五六十人,个个劲装结束,都是江南帮人。有的垂着手,有的一手叉腰携带兵刃,望着眼前的深黑色湖水。 一艘十米长的乌篷船横在水流浅处,两人立在船头,正是在松林围攻周兴德的江南帮头目封雷和沈浩龙。封雷面色如常,沈浩龙却是面色苍白,上衣坦露一臂和半个胸口用纱布紧紧缠裹,伤势不轻,双目却更透出凶狠凌厉的眼神,似乎要将对方抓到手中非生吞活剥不可。 周兴德的确不好对付,一人竟然还能突破江南帮的层层包围,中了毒镖,有沿路留下的血迹可供追寻。依据封雷的估计,对方绝对不可能逃出三里之外,可惜的是,他失算了。一行人在林内追踪了十多里,半个人影都没寻到,幸好封雷目光敏锐,在树梢发现了脚印,这才猜出周兴德定然是弃草地用轻功上树逃脱了江南帮追寻,于是,众人分散在每株大树寻找蛛丝马迹,直到追至林地边缘的这片湖泊旁,才发现有半个残缺不全的脚印留在草滩软泥,除此之外,再寻不到任何目标。 “这狗贼果然不亏在江湖上有名头,武功了得,中了咱们的毒镖还能逃这么快,二哥,他定是从这个河道泅水逃了,怎么办?”沈浩龙恨恨道。 封雷一哼,“他游得再快,还能快的过咱们的大船么?只要顺着水路追下去,谅他也逃不出手掌心!” “不错,翻过太湖水也要抓到这人!”沈浩龙道。 封雷手臂一挥,岸上大汉纷纷纵入船中,长桨一拨,乌篷船顺着水流飞速行去,搜寻对方踪迹。 ; 第一章 太湖少年 四 天亮时分。 岸边半人高的水草哗啦啦分开,一个浑身湿淋淋的青衣人从水面浮出,裸露的脸面和双手带着冰冷的肉白色,正是受伤的周兴德。 他挣扎上了岸,翻身躺倒呼呼喘息,浑身颤抖不已,感觉右臂剧痛难忍,整条手臂已经变成紫黑色,可见镖上剧毒厉害。昨天逃出敌手右臂中了暗器,毒镖扎入右腕的动脉处,不敢即刻拔出,一路急速奔行才躲过了追杀,因为担心被附近水面搜寻的江南帮船看到,又在太湖僻静处动也不动躲了一夜,挨到天明才泅水上岸,此刻精疲力竭再没有半点力气,昏晕在地。 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再睁开眼已经烈日当空,阳光照射到身上火辣辣,说不出的难受。他口干舌燥,勉力翻身坐起,四周都是荒草芦苇,了无人迹,忽然发现不远处岸边茅屋一角似乎有人居住,心中喜悦,挣扎爬了过去。岸边多是水草软泥,爬到近前,茂密的芦苇丛旁停靠一艘小木船,他快接近渔船的时候忽然翻入水中,连忙伸手抓住木船,却无力再从水面爬出。 这时,那小船上忽然伸出一个头,原来还有人。对方睁着大眼看向他,甚是好奇,不知他在干什么。 周兴德精疲力竭之际,在湖中难免溺水而死,危急时刻抬头见到有人,隐约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孩,此刻见了这个小孩也犹如遇到救命稻草,开口叫道:“小,小兄弟,快救我一命!” 渔船上是个十多岁的小孩,见他浑身污泥还带着血迹,似乎有些胆惧,过了好一会儿才敢站起,最后将他吃力拖上船,周兴德被人救上船,身子挨船板感到浑身脱力,又昏了过去。等他再睁开眼,四周昏黑沉沉,什么都看不清,鼻端隐隐闻得有一股鱼腥和柴草混合发霉的气味,十分冲鼻,身子下面硬邦邦,原来躺在铺一张破草席的木板床,屋子既黑又小,几乎仅能容得下一人一床,门口挂盏破旧不堪的竹篓风灯,随门外的风吹动摇摇晃晃,灯火微弱,时明时暗,似乎随时都可能熄灭。 “这是什么地方?” 正疑惑间,外面有脚步声传来,他一紧张,顿时翻身从床上坐起。 一个少年从门口探进头张望,瞧了瞧,又缩回去。过了不久,手里捧东西进来看了他半响,生涩开口道:“大,大叔,你醒了,是不是口渴,先喝碗热粥解渴吧。”这少年也不知口齿不清还是害怕生人,说话显得有些结巴。 周兴德依稀认得是白天从水中救了自己的那小孩,想要开口询问,嗓音干涩,张开嘴却说不出话。 那少年走过来,将他脑袋用枕头垫起,端起碗,热乎乎的米粥流入口中,周兴德浑身剧痛才稍稍缓解,过了会儿,少年转身去外面端了碗米粥又喂给他,两碗米粥下肚,他惨白的脸色才变得红润一些,倒头又睡。少年见状不敢打扰,将垫在枕头的木板撤去,蹑手蹑脚走出去,摘了风灯,关上屋门。 第二日,太阳高高升起,周兴德醒来,精神好了不少。只是右臂依旧不能动弹,他抬起右臂仔细看毒伤越发厉害,竟然已从手臂蔓延到肩窝处,肤色殷色如墨,瞧着十分惊心,若是再耽搁,这条手臂势必不能要了。 这时,昨天少年又进来看他,问:“大叔,你好些了么?” 周兴德视向他:“昨天是你救了我?” 少年点头:“我见你掉入水中,差点淹死,便把你拉到小船上,幸亏离岸边近,否则恐怕拉不回到屋里。”周兴德感谢他救了自己性命,咧嘴一笑,“多谢小兄弟,活命之恩不敢忘记,我若能躲过这次劫难,日后定然重重报答你,想要多少银子都给你。” 少年连忙摆手,“我不要钱,花不来,只是,你,你胳膊受伤了。” 周兴德见他倒是好心,虽然说话吞吞吐吐却还关心自己手臂的毒伤,想是这个孩子也看到了自己右臂肿胀黑漆的样子有些骇人,这才开口提醒,他没有办法,沉吟了一会儿,询问:“我是被人打伤的,暗器上面有毒,小兄弟,你这里有治伤的药吗?” “什么是治伤的药?” 少年有些疑惑,还没等他说,搔了搔头道:“哦,我知道了,你是问能治你胳膊伤口的药,是不是?嗯,好像家里没有伤药。上次我从镇上回来,晚上在树林里看到猫头鹰咕咕对我叫,吓得要死,一不小心跑路栽了一跤,结果额头碰出个大血包,回来以后找不到治伤的药,就自己随便找些东西抹在伤口,用布包了,你瞧,现在还没好。” 周兴德不知他说些什么,也不在意,又问:“既然没有,附近这里哪儿有卖伤药的?” 少年想了想:“这里没有,不过几里外的镇子上有。” 他一喜,“好,你去那里帮我买些治伤的药。” 少年却显得犹豫:“不行,那个镇子上有人打架,我现在不敢去。” “打架?” 周兴德见这少年胆子小,随口道:“什么人打架,没事,你只管去药店买药,其他都不用理,自然没事。” 少年还是摇头:“我不去,前两天我替爷爷去那里买酒,结果看到好多人骑马过来,找人打架,吓得我偷偷跑回来,结果把爷爷的酒葫芦弄丢了,若是再去,爷爷定然要骂我。”周兴德听他说得奇怪,好奇问:“你是在哪个镇子上瞧到的?” “新湖镇。” “新湖镇,你去过新湖镇?” “嗯,前两天去过。” “你亲眼瞧见了什么?” “镇子上酒店当时来了好多人,到处都是火把,有人骑马拿着明晃晃的刀,上去就打就砍,死了好些人,对了,大叔你的伤怎么被人打的?” 周兴德眉头紧皱,反问:“那帮人究竟和谁打架,看清楚了吗?” 少年道:“好像看清了,是和一个穿青衣服的人打架,好多人都打不过那人,最后还让他上房子跑了,那人身子一晃就像放风筝上了房顶,转眼没了影,好像会变法术,我不骗你,亲眼看到的。人怎么会好端端就能直接飞上房子,你说奇怪不奇怪?” 周兴德万没料到这小子会瞧到自己的事情,很是奇怪,忽然嘿嘿一笑,阴沉的眼睛盯向他,“小子你是谁,难道当时你也在场,我怎么没瞧到你?” 那少年愕然,不知如何回答。 “你再仔细瞧瞧,我是不是跟那天在酒店的青衣人长得很像。” “咦?” 少年仔细瞧他,这才认出眼前的人竟然是那晚在新湖镇酒店和那帮江湖人凶斗的陌生青衣人,顿时脸色大变,惊得一交摔倒在地,失声道:“你,你,你就是那个人!”想起那天晚上深印在脑海中的争斗场面,好似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令人恐惧的凶神恶煞,惊吓之极,手忙脚乱向屋门爬去,退到门口,差点又绊住栽一交。 原来这个陌生少年便是凌小二。 那天他替爷爷去新湖镇打酒无意间遇到一幕江湖人争杀斗殴,从未见过那般场面,被吓得魂不附体,现在想起来兀自栗栗不已,却怎么想不到昨天无意救到的居然就是和那伙持刀骑马的强人相斗的陌生人,顿时惊吓要命,此时望着他,差点吓得鼻涕眼泪都要流出来,哪里还敢多呆。 周兴德怕他离去,连忙道:“小兄弟,莫怕,我不伤你。” 凌小二依旧惊慌,不敢说话。 “你救了我一命,姓周的岂是不知报答之人,你想要什么东西?尽管开口,金子银子我都能给你。” “金子银子?”凌小二战战兢兢道:“我什么都不要,只求你别杀我。” 周兴德干声一笑,“你这孩子真是爱说笑,你救了我性命,好端端地,我为什么要杀你。那天是强盗想要图谋财物,我迫不得已才出手伤人,若不杀他们就得被他们杀了,东西也得被他们抢了,你说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凌小二兀自惊魂不定,听了他的话稍稍放心,自言自语道:“原来他们都是强盗,强盗真是凶得很,这位大叔出手打强盗,原来是好人,是好人就不会杀我,我也不用怕。” 周兴德见这少年不仅胆子小,说话更有点呆头呆脑,似乎很傻,更不将他放在心上,心下暗自盘算,眼前这乡下小孩根本不值一提,可现在自己受了伤身边无人,想要治伤躲避强敌唯有先稳住这少年,说道:“我和那帮持强行凶的强盗不同,在江湖上从未干过什么坏事,所以你不必怕我,我现在走投无路都是被那些强盗害的,只要你帮忙,开口说想要什么,我都答应。” “我什么都不要,就是怕的很。” 周兴德察言观色,见这小孩瞧样子虽笨但好像并非贪财好物之辈,眼珠动了动:“对了,小兄弟,你是个好人,定然不会对我见死不救,是不是?” 凌小二忠厚老实,终于点头:“爷爷说过,要做好人不做坏人,我不会见死不救。”顿了下,又问,“大叔,你要我怎么帮你?” 周兴德道:“我受的伤厉害,你先帮我把毒伤治好,我若能动了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好地方,什么好地方?” “总之只要你答应,保证给你很多好东西,有吃的,有用的,还有银子花,想不想要?。” 凌小二摇头,“哪里我都不去,我还要帮爷爷打渔,若是走得远了,爷爷以为我又出去贪玩,定要打我,上次弄丢的酒葫芦还没有买回来。” 周兴德听他说的有趣,仰起头哈哈的一笑:“我当是什么东西,你若是能帮忙,我保证给你买很多酒葫芦,你要十个,一百个,都给你轻易弄来。” “真的?你能弄那么多酒葫芦,我要不了那么多,只要能弄一个比爷爷用的更大酒葫芦就行。” 周兴德拍胸脯:“包在我身上,定能给你办到。” 凌小二喜出望外:“大叔,你要我帮什么事,说吧,我听你的。” 周兴德暗想:“现在我受了伤,孤身又被江南帮追杀一时走投无路,暂且只能让这个傻小子替我做事,伤势稍稍养好再将藏起来的东西拿到身上,立即便能远走高飞,让这帮龟孙子永远找不到。等过个三年五载老子伤势痊愈,练成了武功,到时候回来报仇,一个也不放过!”想到这里,伸手轻招,说道:“你过来。” 凌小二不再畏惧,依言走过去。 他吩咐了一番,凌小二虽然憨实倒是记性不错,只听了一遍就记得清楚,周兴德从怀中掏出一锭五两银子给他:“这银子给你,你替我买了药,余下都是你的。”凌小二却摇头,“不行,爷爷说替人做事不能乱要东西,不是我的,我不要,买了东西回来还给你。” 周兴德也不在意,挥手打发他去了。 过了阵,凌小二果然按照吩咐买来药物,渔村荒僻附近没多少人家,一家商铺没有,东西全是从数里外的新湖镇买来。 周兴德让他出去,自己关上屋门,用尖刀割开中了毒镖已久的创伤,挤出大量毒血,体内余下的毒素虽不致命,但是因他不知晓江南帮毒镖的解药配方,余毒依旧难愈,右臂能不能保住还是个问题,他那日手臂一中暗器立即用手封点了肩井、天泉等穴控制毒血上行,饶是如此,现在整条手臂被毒素沾染,不能抬动分毫,暗忖江南帮确实厉害,自己一人斗不过,忍不住嘴角抽搐怒气涌上,“若不是我练功出了问题,就凭这些人怎能伤我。只要那本秘笈在手,总有一天能炼成高深功夫,到时候在江湖上呼风唤雨,还用怕谁?” 到底江南帮追杀他为了什么,起因就是他身上所藏一部记载武功的秘笈,名叫《青阳秘笈》。 这部秘笈是他三年前从一位江湖高人处偷来,这人武功绝顶,所创的秘籍非比寻常,只因秘笈实在诱人,为了怕别人夺走,得到秘笈后他就隐姓埋名躲在江南偏僻小镇,三年来如一日,细心钻研,秘笈记载的内容学究天人,包罗万有,尤其内功十分精深。周兴德贪学冒进,果然武功大进。可惜因为练功出岔感到有不妥当的地方,因为是自己偷练,无人指点,只能照着猜测继续下去,等到他发觉所练的武功有极大缺陷的时候,为时已晚,就在这时,黑虎寨和江南帮等江湖上人纷纷寻找而来。杀败黑虎寨不费劲力,但在密林和江南帮高手一场相斗出了差错,本来依照他的实力,封雷和沈浩龙等纵然人多势众也奈何不得,可关键时刻他内息突然走岔,以至于最后不敌受伤而逃,落到这般下场。 据他所知江南帮十分有名,帮内高手如云,势力庞大。 大帮主蔡羽号称“八面神手”一对拳掌出神入化,非比寻常,号称江南第一高手。 二帮主和三帮主则是在树林和他交过手的封雷和沈浩龙,封雷出身形意门,精通擒拿手,兵刃擅长一对判官笔,点穴精准,沈浩龙精通外门,看似形貌精瘦,实际膂力强劲,流星锤功夫十分了得。这三人俱都是江湖一流高手,加上属下的大批帮众,远非黑虎寨郑江龙那等角色能比。 如今,江南帮既然盯准了他身上的东西,绝不会善罢甘休。双方在树林一战已成仇敌,封雷和沈浩龙的实力他已经见识到了,据说,大帮主蔡羽武功更高,更在二人之上,若是蔡羽亲自来寻他,自己别说现在伤势严重,便是完好如初也未必能斗得过对方。 自黑虎寨的人发现他,江湖各派纷纷蜂拥而至,为了青阳秘笈来和他作对的人不知还有多少。自己孤身一人显得寡不敌众,况且又受伤,不知该如何。他本想将秘笈藏在隐蔽处,等风头过后再回来,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和江南帮一战损伤严重,再不能轻易躲避风头,眼下只有先将藏好的秘笈拿回来,然后就近寻个荒僻山谷或者野地,等江南帮的人寻不到他,再做日后的打算。 屋内歇息了半天,周兴德运功将臂上毒血逼出,盘算良久,又将凌小二叫来,问他:“你姓什么?” 凌小二道:“姓凌。” “叫什么?” “我叫凌小二。” 周兴德觉得这名字太俗气,也不多问,对他沉声道:“跟我去一个地方。” 凌小二好奇:“你带我去哪儿?先说出来。” 周兴德道:“酒葫芦想不想要了?听我的话,就给你买一个酒葫芦,若不听,酒葫芦就没了。” 凌小二眼神一亮,想了想:“你肯定给我买酒葫芦?” 周兴德见这乡下小子傻气,忍不住嘿然一笑:“姓周的说话从来算数,骗你个小孩子干嘛。” 凌小二终于答应。 树林茂密,湖岸旁柳树荫荫。 过了绿柳林,一片空地生着三株大松树,亭亭如盖,分外显眼,两人步行相携来到树下。周兴德站定脚步,抬头观望。凌小二随见状也停下,不知他看什么,好奇抬起头。 周兴德认清自己当初藏东西的那株大树,忽然奋力一纵,本想伸手去抓伸出的枝杈借势再往上攀登,可是到了半途真力一泄,下盘立即变得沉滞,手还没有抓住枝杈就摔了下来,重重栽在地面。“妈的,见鬼了!”他心底暗骂一句。 凌小二见他忽然跃高上树,吓了一跳,上前扶他,“大叔,你干什么,要上树么?” 周兴德翻身站起,脸色铁青。 他望着高大的树干,喃喃道:“奶奶的,这等高度,老子往日轻轻一跃就能上去,如今却连三米高的树杈都够不到,实在丢人。” 凌小二听得有趣,笑道:“你好端端地上树干嘛,要掏鸟窝么?” 周兴德浑没搭理他,站在下面,眼睛盯着高处黑乎乎的鸟巢,想着心事。想他青衣飞鹤当初在江湖何等威风,号称飞鹤,自然轻功一流,纵然还不能做到登水如萍,踏雪无痕的程度,要纵上这棵十多米高的大树也是轻而易举,可是受伤之后劲力大失,竟然连两三米高的树枝都抓不到,越想越恼怒,回头瞪了凌小二一眼,“你小子,怎知我要上树掏鸟窝?” 凌小二见他样子,不敢乱说,伸手捂嘴。 他不耐烦:“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没得耽误老子时间。” 凌小二这才敢开口说话,向上一指,“树木顶端有个黑乎乎的鸟窝,你若不是想要掏鸟窝,往树上跳干什么?” 周兴德懒得回答,转头瞧着十多米高的树顶鸟巢,凝神思索,曾经举手抬足间就上去,此刻却只能站着树下无奈,半点能力没有,当初将东西藏在这么高的地方是为了避免别人轻易得到,如今却连自己也拿不到手,过了半天,眉头紧皱,依然想不出办法。 “大叔,你若是真想掏鸟窝,我倒是可以帮你。” 凌小二忽然道。 “嗯?”周兴德意外:“你也会轻功上树?” “什么是轻功上树?”凌小二不解,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咧嘴呵呵一笑:“你说是像你那天晚上跟风筝一样轻飘飘就上了屋顶的法术么,那可不会,不过我以前经常爬树掏鸟窝,掏的鸟窝多得很,有燕子、杜鹃、山雀、八哥还有好多记不起来了,这么高的树,我一会儿就能爬上去,你信不信?” 周兴德暗想既然如此,倒是可以让这个小子试试,“你若能爬上去,就再给你多买一个酒葫芦。” “真的,你不骗我?”凌小二问。 周兴德觉得这小孩说话很是啰嗦,“你先上去试试,让我瞧瞧。” 凌小二又嘻嘻一笑:“你现在上不去树,够笨的,还不如我。” 周兴德忍不住轻哼,凭他以往江湖名号谁敢这么轻易说他,不过知道这乡下小子傻乎乎的,随意说话,倒不是有意轻视自己,淡淡道:“你若能爬上这棵树,算你本事大,爬不上就是吹牛,老子可不喜欢吹牛的傻小子。” 凌小二道:“我不傻,也不吹牛,你不信,就爬给你瞧瞧。”说完,果真迈步奔到树下,双手抱住树干两脚撑了几下,便爬上了树。他虽不会武功,爬树的手脚倒很灵活,没多久就上到十多米高的树顶,转头朝下,冲着他遥遥叫道:“大叔,瞧我不是吹牛罢,嘿嘿,你是想要吃鸟蛋么,我给你弄下来。” 周兴德见他真的上到树顶,甚是惊喜,高声道:“凌兄弟,我不吃鸟蛋,在鸟窝底下有个树洞,你仔细瞧瞧,有东西在里面,替我拿下来。” 上面的凌小二有些失望,“原来你不是想吃鸟蛋啊,害我爬这么高,究竟是谁把东西放在这么高的地方?” 周兴德不耐烦,“莫废话,你仔细找找,树洞就在鸟窝的底下,看到没有?” 凌小二身在高处,不敢轻易翻身扭臂,生怕一不小心摔下来可就麻烦之极,他将双腿和身子搂紧树干,手伸到鸟巢摸索拨开杂支乱杈,果然发现有个黑乎乎洞口,伸进掏出一个黄布包裹,手向下一摇,“是这个么?” 他点头,“对,就是这个。” 凌小二右手攥紧包裹,身形下溜,迅速到了树底。下了树,脸上笑嘻嘻的:“你真有趣,把东西放到这么高的地方,是跟人捉迷藏么,好玩!” 周兴德沉声道:“把东西给我。” 凌小二正准备交过去。 猛然,一道黑影呼啸从面前飞过,扑的一声将包裹击飞出去。这下来势甚是突兀,周兴德意料不及,适才还在凌小二手中的包裹被打到数米外树干,包裹却没下坠,被一柄飞刀紧紧插入树中。“哎呦!”凌小二觉得疼痛,等到看清发现掌心多了条横划的伤口,鲜血流出,惊吓之余疼得流出眼泪。 哈哈哈哈一阵长笑,脚步声响,树林草地凭空多了几条人影。 如同鬼魅般。 ; 第二章 枫叶庄主 对方一人昂首挺胸,一人身形瘦高,却是江南帮的封雷、沈浩龙。 封雷盯着他,脸上冷笑:“周兄台,别来无恙,你偷偷摸摸在这儿干什么,包袱里装的是金银么?定是从别人家抢劫来的赃物,想不到周老哥也喜欢干这等窝藏赃物的调调儿,嘿嘿,让咱们瞧瞧成不成。” 周兴德变色,急忙去抢钉在树身的包裹。 “还敢出手?” 沈浩龙见状,立即虎吼一声,手里的链子锤挥出,三米长铁链带动钢锤后发先至,凶猛的锤风已经砸到脑后。 “大叔,小心!”凌小二失声惊呼。 周兴德听风辨形,右掌伸出斩向铁链。若在平时,凭这一斩之力定能击退钢锤,但是此刻他力气不够,沈浩龙这招又是全力勃发,掌力没有震开流星锤被铁链缠住他右臂,沈浩龙手腕略抖,铁链顶端的钢锤呼啸反上砸去,只听咔嚓一声,数十斤重的钢锤打中手臂,竟然将周兴德臂骨击断。他手臂折断,痛入骨髓,面色却丝毫不动,左手抓住钉在树上的包裹,顺势一扯,到了手中。 封雷喝道:“别让他拿走东西!” 余下几条人影窜起,风声响动,两柄钢刀劈到面前。 钢刀来势凶猛,一看出手就知道是江南帮的好手。 周兴德夺到包裹,可是打断的右臂被流星锤铁链缠着,身形不能后退,此时左右两路的钢刀分从上下劈砍过来,换成旁人无论如何也闪不过,定要血溅当场。但他反应迅速,侧身避开劈向头颈的一刀,扑的一声,挥刀的汉子将钢刀深深砍入树干,一时间竟然拔不出。他大喝一声,左肘急沉,向拔刀的汉子腰间撞了下去,出力凶猛。眼见挥刀的两人不弱于使用流星锤的沈浩龙多少,唯有先除一人才能多脱逃机会,这下猛撞使足力量,不留余力。砰的一声,那汉子被打得胸骨齐折,鲜血狂喷。 扑,鲜血又溅出。 他料理一人,后背露出空隙被人砍中,随即拳风横扫,将另一名使刀汉子击毙,两招过后击毙两人,委实惊人。但是耗费不少内力,呼呼喘气,沈浩龙虽然用钢锤废了他右臂,因为也有伤在身,见两名帮中好手顷刻死在他手下,心有畏惧,不敢过分逼近,手腕抖出,铁链绞动向后猛力一拖,将周兴德残废的右臂生生拉断成两截,血肉筋骨暴露出来。 周兴德痛得怒吼,面上青气闪过,左手拔出钉在树身的飞刀,凌空一招甩出。 沈浩龙冷笑,他和适才贴身肉搏的两名施刀汉子不同,凭着铁链和周兴德隔出三米远的距离,本待退回安全地方,不料对方手中飞刀骤然射出,凌厉异常,来不及闪避一道血箭飙出,咽喉已经被飞刀刺穿。 江南帮见沈浩龙居然死于对方手下,大吃一惊。 周兴德杀了三人将铁链甩去,虽然丧失一臂,动作丝毫不慢,抢步绕到树后,想要飞奔离去。 迎面呼啸一掌拍来,挡住去路。他重伤之余来不及抵挡,只能左手翻出抓对方手腕,哪知,白光闪动,一柄锋锐长剑跟着刺到,他急向后闪,可是酣战之后劲力消耗太多,反应虽然迅速,脚下动作却跟不上节奏还是没躲开长剑,嗤的轻响,鲜血飞出,剑尖刺入左肩将他牢牢钉在树干。 这下出其不意,连旁边的凌小二也惊呼一声,吓得呆了。 出手的人正是封雷。 他的判官笔之前被周兴德击毁,兵器便换成了长剑,此刻一招将对手牢牢钉在树身,任其本事再大也无法动弹分毫,瞧着周兴德惨白的面色,冷然一笑,松开剑柄,把从他左手跌落的包裹捡起来,拿在手中,森冷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让你好好交出东西不肯交,现在伤了江南帮这么多人,连我三弟沈浩龙都死在你手下,杀了你可不怨吧?” 周兴德圆睁双目,一手残废,面上血迹斑斑,样子更显恐怖,厉喝道:“你们既然敢图我的东西有什么不敢杀你们,要杀就杀,老子就算断了一臂也要跟你拼个死活。”说完,使劲用力一挣,宁可废了左肩也要挣脱长剑,扑上去和敌人拼命。可是长剑牢牢钉入树身半尺,左肩挣扎之下带不出剑刃,身子依然不能动。 封雷擒住了他,一拍手。 隐藏在附近的人纷纷走出,有数十人之多,手持兵刃黑压压将三棵树围拢,早有人过去,将三帮主沈浩龙和另外两名帮中好手尸体收了。 凌小二缩在树后,不敢说话,他不知晓这些人究竟为了什么竟要拼得这般你死我活,吓得面色发白,浑身颤抖。 封雷手拿包裹,瞪着周兴德,“姓周的,亏你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莫非还不知晓江南帮的名号,今天你落在我手上,怎么个死法,是亲自将你押过去让我们帮主处罚,还是就地在这里取了你性命。” 周兴德靠着树身仰天大笑,“我的东西这么重要,会让你们这般轻易得到,有胆就打开包裹,看看里面到底是不是你想要的。” 封雷面色一动,“什么意思?” 他低下头,用力将包裹抖开,里面还是一层黄布,连开三层,露出一个方正的木匣盒子,根本不是什么书本秘笈,连忙抓起木匣盖一拉,碰的一声喷出黑气,烟幕弥漫,四散飞涌,附近的人不及防备吸入毒气,头昏眼花,喊道:“有毒,有毒!”距离近的十多人纷纷跌倒,其余也被黑烟迷雾遮住视野,看不清人。 封雷大惊,知道木匣子有手段,急忙屏息闭气,双掌挥动向后飞退。 烟雾消散,等他回到原处,发现刚才周兴德所呆的地方除了树身留下的一滩血迹,人和那柄长剑全都踪影不见。 他怒气勃发,喝道:“追,他跑不远!” 荒林 一座破旧不堪的土地庙。 庙中香火寂灭,地方不大,整个小庙只有一个泥土公公,半个身子泥土剥落,显然荒废已久。 凌小二昏迷中觉得头顶湿淋淋,睁开眼,已经夜晚时分,外面黑沉沉没有半点星火,借着朦胧月光发现身边还有一人,正是周兴德。凌小二机灵打个寒战,急忙坐起身,见他斜靠土地像全身衣衫也是湿淋淋,一只手扶住地面,露出的半截衣袖撕烂随风微微摆动,早已失去一臂,显得甚是凄惨,不禁哆哆嗦嗦:“你,你的胳膊···” 周兴德闭目不答,不知是死是活。 庙门关闭,一缕缕夜风随着门缝吹入,在这般荒僻孤夜土庙内伴着个浑身是血不知死活的人,凌小二胆子再大也禁受不住,吓得浑身打颤,好容易静下心,悄悄靠近周兴德,趁着窗户透进来的月色仔细望向他,见他脸颊惨白之中又带着一股碧玉的青色,好似夜色下的僵尸,十分慎人。 忽然,周兴德睁开眼,露出血红双目。 “啊!”凌小二吓得大叫一声,后退两步,背靠墙壁,过了会儿才战战兢兢道:“大叔,你,你原来没死,真好。” 周兴德满是血丝的眼盯着他,嘿嘿一笑:“想不到周某纵横江湖,当初也是一个有名人物,今日居然落到这般下场,真是想不到。”又问:“小子,你叫什么?” “大叔,你不是问过了么,我叫凌小二。” “你可知道我是谁?” 凌小二摇头,“不知道。” “我叫周兴德,江湖人称青衣飞鹤,我师父是韩氏双雄,威震天下,武林中没有一人不怕,你说我厉害不厉害?” 凌小二全然不懂他说些什么,此刻见他阴森森盯着自己,更加不敢回答,只是唯唯若若的点头。 周兴德突然喘息几下,面上极为痛楚,颤声道:“你,你走吧,我现在伤重不能动又被人追杀,那些人若是追到这里,没得陪我一起死。” 凌小二问:“现在你不能动,我走了,谁来管你?” “你在这儿也是送死,不走干什么?” “你伤的这么重,我丢下你不管,岂不是不讲义气。” “你这毛头小子,半点能耐没有,也知道什么叫讲义气?” 凌小二终于鼓起勇气道:“爷爷说当好人就要讲义气,不讲义气的是坏人,我不当坏人。” 周兴德眼神微动,凝目瞧着他瘦骨嶙嶙,一副孱弱的样子,先前根本没将这小孩放在眼里,此时才觉得有些异样,阴沉不再言语。 凌小二低下头,伴着他,也不敢说话。 夜色中,荒庙内一阵孤寂。 他忽然道:“你现在真的不怕?” “怕什么呀?” “我得罪了很多人,那些人要杀我,你不怕也被他们一起杀了?” “咱们躲在这里,他们找不到,自然就没事。” 他哼了一声:“你走吧,那些人迟早会追过来的。” “那你呢?” 周兴德不耐烦道:“我让你滚,赶紧滚,姓周的这么大一个人,还用得着你操心?”凌小二却依旧不动,黑色眼珠瞧向他折断的右臂,说道:“大叔,你受伤了,现在不能动,我能动,你还不如我。” 周兴德没料到他会这般说,隐隐觉得断臂处更是痛入骨髓,他失去一臂,又受重伤,此刻纵然是一两名壮汉都恐怕轻易奈何不得,何况始终在追杀他的江南帮大批人众,落在这荒野土庙当真是走投无路,眼前唯一能够帮助他的反而是这个丝毫不起眼的瘦弱小孩。 他心底一阵反复,目光转处,见凌小二还孤零零的呆在土庙墙壁阴影内,在这里陪着他,始终未走。眼神一动,“姓周的今日恐怕走不出这个土庙,但有件事还放心不下,小兄弟,你若能帮我办此事,姓周的死也瞑目,帮我不帮?” 凌小二道:“大叔,你的胳膊还没好,我带你去瞧大夫,要不会很痛。” 周兴德道:“你只要帮我办一件事就行,答应不答应?” “办什么事?” 周兴德道:“我若是死了,你把所藏的秘笈偷出来交给我师父,告诉是谁杀了我,我师父得到东西自然会出手为我报仇,将对方杀个干净。姓周的死在这群人手里,也定然不能让他们活在世上,否则便是到了地狱也心底不甘。”说完,脸上带着一股怨毒。 凌小二听他又说杀人,不敢回答。 “不肯帮我?” 凌小二问:“大叔,好端端地,那些人为何要凶巴巴的杀你?” 周兴德冷然一笑:“告诉你也无妨。是为了一本武功秘笈,这个东西重要的很,天下只要是学武的人都想得到,却被我得到了手里,不料惹得许多人来找麻烦。你想不想学里面的武功,若是你肯答应帮忙,当作回报,我就把一身武功传给你,怎么样。” 凌小二摇摇头,“我不学,大叔,我还是先带你去瞧大夫的好。” 周兴德见他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知道帮自己办不了事,心底一阵失望,不愿理会,呆了一会儿外面的夜色渐沉,冷风呼呼夹着杂声,似乎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寻到这里,无形增加心底的紧张焦虑,只见黑暗中凌小二身子缩在土墙角落微微发抖。周兴德心底微动,他武功虽高可是性子孤僻,生平极少有什么朋友,想不到今日落难到此处,身边还有一个讲义气的小朋友,这少年虽然什么都不会又和自己素不相识,却肯舍命相护倒也难得,想到此处,说道:“我呆在这里逃不了,那些人武功都不弱,你留下来也是白饶一条性命。姓周的在临死前还能交了你这位小友,一生也不枉了,不用管我,走吧。” 凌小二说道,“外面黑乎乎的,我就算现在出去也不认得路,还是陪着你在这里吧。” 周兴德奇怪,就算现在他不认路,只要逃出小庙随处找个地方躲藏到天明再找回家的路,性命至少无碍,若是等江南帮人追到这里,看见他跟自己在一起,只怕命保不住,眼神闪烁几下,见这少年呆在身边确实没有独自逃走的意思,说道:“小兄弟,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如果今日我能逃得性命,日后定然记着这份恩情。” 凌小二道:“我不要你记什么恩情,只求老天爷保佑,别让那些人寻到咱们。” “你知道那些人为什么一直追着不放,就是因为想要我身上的东西。” “就是你在黄布包裹藏的东西?”凌小二问。 周兴德见他倒并不真笨,一点就透,道:“不错,包裹装的就是青阳秘笈,这本秘笈是我从别处得到,就算他们再厉害,现在书还落在我手里,嘿嘿,保证他们一辈子找不到。” 凌小二见这帮人死命恶斗,还以为互相深仇大恨,现在才渐渐明白只不过为了争夺一部叫什么青阳秘笈的书。 回想起最先在新湖镇见到的大批江湖豪客出现,骑马横冲直撞进入镇上,居民人人畏惧躲避,还有那黑虎寨的黄脸汉子在酒店内随意出手挥拳打死店小二,后来又见到和周兴德相斗的这批江南帮人,一个比一个凶悍,实在跟强盗土匪无疑,踌躇道:“我知道了。那些打伤你的人瞧起来很凶,蛮不讲理,他们定然都是坏人,大叔,你一人被他们欺负伤成这样,定是好人,坏人平常就凶的很,好人总是受他们的欺负。” 周兴德冷淡道:“你也知道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 他点头,“自然知道,我们附近的新湖镇上住着一个张大户,管打渔水路,每次村子里的人出去打渔就要给他交钱,收成的鱼好了也得分他,若是不给,他就对我们又打又骂。有一次,他带人来我家收打渔的钱,爷爷没有,和他争吵,这人就把我爷爷打伤了,害得养了好几天病,爷爷后来说像这种老是欺负别人的人就是坏人,这种人凶得很,我们只能受他的气,当好人就得做好事,不能干坏事。大叔,那本书还在你身上么,我替你拿出来藏起来好不好,免得又被那些伤你的坏人找到。他们既是坏人,得到这个东西定然又想去干坏事,让他们找不到东西,自然就干不成坏事了。” 周兴德没听他啰啰嗦嗦讲这么多,此时断掉的右臂失血过多,体力虚弱,越发难以支撑。 凌小二见他样子,住口不说,“你伤口还在流血,我给包一下。”走上前,从周兴德衣衫撕下一截布条,仔细缠上断臂处,把伤处包住。 周兴德自忖难以逃出敌手,缓缓道:“你伸手到我怀里,看包裹在不在。”凌小二伸手进去,摸出包裹放在地上缠开发现里面有一个小木匣,正要伸手拧开,忽然听他喝道:“不要打开木匣!”凌小二连忙停手,瞧着他。 周兴德喘息一下:“那本书不在这个木匣,在别的地方。过来,我告诉你藏在哪儿。” 凌小二依言贴紧他嘴边,周兴德低声道:“那本秘笈还在包裹里,留在树洞。” 凌小二觉得好奇,之前记得自己按照他的吩咐从树洞已经掏出包裹,怎么秘笈还留在树洞,甚是不解。 原来,周兴德此人很有心计。当初为了怕人发觉,便在树洞一共藏了两个包裹,一个包裹藏着秘笈,一个包裹内放了木匣,藏秘笈的包裹放到树洞最里面,然后外面掩上泥土放了另一个包裹,纵然就算有人寻到了树洞处,伸手拿出外面的包裹却不知里面还有一个,外面包裹所藏的木匣内设机关,一放出来全是烟雾毒气,用来伤人。他让凌小二上树取包裹时,本想让他取了第一个包裹再取出第二个,就在这时,蓦然发觉附近有人埋伏,于是心生警惕没有说破,接下来便是江南帮的封雷和沈浩龙等人显身袭击,双方一场恶斗,对方以为得到手的包裹就是想要的东西,不料打开木匣反中了算计,周兴德重伤下才脱身逃走。 秘笈在何处,只要他不说,谁也不会知道藏有秘笈的包裹竟然还留在树洞。 江南帮人也决计料不到他会有这一招,见树洞内东西已被取出,自然不会再上去查看。可惜他现在断了一臂,身受重伤难以行动,身边只有凌小二一人,便把藏秘笈的地方说了。 凌小二想:“这个东西什么用,好多人都想得到手,我要是拿到了,是不是也会像这个周大叔一样到处被人追杀。”想起亲眼见到的激烈争斗场面,心头砰砰直跳,再也不敢去想那本秘笈。 周兴德却生怕他记不住,又问:“给你说的地方,记清楚了?” “记住了。” “再给我说一遍!” 凌小二不敢违背,依言说了。 “好,你千万记住,绝不能告诉给任何人。你···再转过身。” 他咳嗽一声,气息更弱。 凌小二转身坐下,周兴德勉力抬起受伤的左臂,掌心抵在他后背,运功将内力输入他背后。凌小二觉得后背一阵发热,不多久浑身暖融融的,微微有阵麻痒感觉,过了顿饭时间,后背的热力渐渐消散,突然啪嗒一声,身后似有人身子跌倒声响。他扭过头,周兴德已经斜靠土像缩成一团,动也不动。 “大叔,你怎么了?” 他吃了一惊,连忙伸手晃动,对方半点回应没有,却不知周兴德临死之际将自身功力传给了他,残余的内力耗完支撑不住,还未说剩下的话,就此毙命。 荒野土庙,此人一死,阴暗的殿堂就只余下凌小二一人,跪在地面,瞧瞧四周阴沉沉的墙壁,外面寒风熙熙,远处有夜枭不停鸣叫,浑身战栗,站起身不敢在殿堂内呆着,可是外面也是黑漆漆的,哪里都无处可去,正恐惧间,砰的一声,两扇虚掩的门板震飞进来,差点打在他头上。 骤然间,一阵火把明亮刺得眼睛睁不开,接着有大批脚步走进,竟然是江南帮人。 ; 第二章 枫叶庄主 二 两列汉子一手持火把,一手持兵刃,走入庙内,分站两旁。 霎时间,狭窄的庙内挤满了人,原本阴暗森森的殿堂变得明亮灿烂,寂静的气氛也变得杀气腾腾。 门口接着走进两人,一人身材中等,满面虬髯,乃是封雷,紧跟在他身后一人身形魁梧,面如淡金,穿一件紫酱色长衫,目光炯炯,此人正是江南帮帮主蔡羽,号称江南第一高手。 他双臂显得甚长,背负身后,走进庙内第一眼就看到了倒毙在地的周兴德。 封雷见状,连忙走上前,拿过一根火把照在周兴德脸上,见他面目扭曲,嘴口张开带着血迹,死状凄惨,伸手在鼻端探了探,沉声道:“大哥,这人已经死了。” 蔡羽面色如常,说道:“搜搜他的身子。” 封雷将周兴德全身搜了一遍,又道:“没有东西。” 蔡羽转头看了看四面,挥手道:“将这里好好搜搜。” 旁边的人应命,庙内前后不过两间,数十人将前后搜得一丝不漏,挤在里面,乒乒砰砰、呛啷呛啷,将庙里的土像、供桌、石炉一件件都给砸烂,看看有没有东西,封雷叫道:“细细的搜,什么地方都别漏过了。” 搜了一阵,什么都没发现,蔡羽皱眉,接着道:“把墙壁拆了!” 众人手挥兵刃,更有两人手持大铁锤将土地庙前殿的墙壁全都一一击毁,土气弥漫,声响震耳,惊得附近山林栖息的乌鸦一阵阵飞起,嘎嘎鸣叫。凌小二见这帮人搜查凶神恶煞的样子,瞧神情恨不得将整个土地庙翻过来,眼见头顶铁锤晃动,刀光闪动,泥土碎块纷纷掉落头顶如同下雨,吓得缩在地上,不敢稍动。闹腾了半个时辰,最后轰隆一声,土地神像也被摔出庙门,跌成粉碎,还是一无所获。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东西究竟藏在哪里。 封雷等人眼见周兴德就毙命在这里,若是东西在他身上,定然不会落在别处,可是偏偏搜不到,莫非落在别人的手上了。 先前众人进来庙内,一眼都没有扫过缩在角落的凌小二,这时眼光不由纷纷注视向他。 “这里还有个小孩。”有人道。 “这小子是什么人,为何跟姓周的在一起?”封雷走上前,好奇。 蔡羽立在门口,听了他的话,转头视向缩在角落的小孩,淡淡道:“问问他。” 封雷走上前,蹲在凌小二面前,上下打量一遍。 凌小二本来穿着有些破烂,经过先前一阵泥土激荡,浑身满脸沾满了泥尘,头发乱蓬蓬,面孔苍白,双眼惊慌地微微闪动,活脱脱一个落魄乞儿,江南帮人自然不会将这等小孩放在眼内,封雷瞧了半响,脸上一笑,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他不敢回答,缩着身子,摇摇头。 “你是哑巴?” 他没点头,也没摇头。 这时,站在附近一名汉子走上前,伸出大手,一把扭住他肩头,凌小二立即觉得痛入骨髓,流出泪来,忍不住大声道:“哎呦,痛,痛死了!” 封雷呵呵一笑,“原来你这小子会说话。”接着道:“我问你话,乖乖的回答就不会痛了,明不明白?” 那名汉子松开手,凌小二才止住喊叫,伸手抚摸肩膀,可怜兮兮,生怕对方再捏自己,不敢不说话:“知道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凌小二。” “为什么会在这儿,是这个死人带你来的?”封雷伸手一指周兴德死尸。 他缓缓点头。 “这人身上有件东西,你见过没有?” 凌小二茫然摇头。 封雷见他神情,顿了下,又道:“你真没见过?是一个黄布包裹,里面装着东西,仔细想想,有没见过?”凌小二想了想,这才明白对方要找的就是周兴德说过的那本什么秘籍,却一时想不起叫什么名字,呐呐的不答。 封雷见他样子,忽然问:“藏在这人身上的东西,你是不是知道。” 凌小二心底害怕,惊恐望着眼前火把照耀下的一众人,侧目瞧到被丢弃一旁的周兴德死尸,想起这帮人之前在树林围攻周兴德,害得他最后惨死在这里,知道绝不是什么好人,记得爷爷曾对自己说过的话,心想若是将东西下落告诉这些人,定然不会是好事,要当好人就不能帮坏人做事,想到这里,紧闭嘴唇,摇头,颤声道:“我,我不知道。” 封雷盘问半天,什么都没问出。 蔡羽眼光闪烁,缓步上前,目光盯在凌小二脸上。 凌小二见对方身形高大,昂然站立,心底更惊惧,低垂头不敢瞧。 蔡羽微微一笑,和声道:“这位小兄弟,你怎么会跟这人在一起,莫非你认识他?” 凌小二轻声道:“不认得。” “不认得,怎么会在一起?” 他又答不上来。 蔡羽笑道:“小兄弟莫怕,我们是好人,绝不伤你,你老老实实地说究竟和这人什么关系,我就放了你。” 凌小二毕竟年幼,禁不住对方再三询问,终于将自己如何遇到周兴德的经过说了,他本来不太善言辞加上心底又胆怯惊慌,唇齿不清,说了半天才结结巴巴讲清楚,蔡羽听了,这才放心,看来眼前这个普通小孩的确和周兴德没多少关系,既然这样,周兴德死了,他也断然不会知晓秘籍下落,当下眉头紧皱,转头对旁人道:“看来东西真的不在这里,只可惜这人死了,秘笈到底在何处,再也难以问出。” 封雷伸脚踢了一下周兴德死尸,冷然道:“让这家伙这般死了,倒是便宜了他!” 蔡羽不以为意,背负双手,思索那宝贵的秘籍下落究竟在何处。 封雷道:“大哥,这姓周的狠辣之极,出手伤了咱们帮里不少人,连三弟都死在他手下,本待等你过来亲自抓住他好好折磨一番,现在死于庙里,尸首怎么处置。” 蔡羽四顾扫了一遍几乎被清洗过的空荡荡土庙,兀自不肯甘休,又道:“你再看看能从这小孩口中问出什么。” 封雷点头,他之前曾见周兴德和这个少年在一起,就算对方年纪小,不了解周兴德的身份来历也多少知晓些关于他的秘密,当下抽出一柄单刀,虚张声势恐吓道:“小子,你定然和这姓周的有关系,他是不是告诉你秘笈藏在哪里了,若是不说,小心这一刀不长眼睛,在你脑袋上先划个圈,然后杀你全家!你若不信,死的这人就是榜样。”说罢,扬起大刀,作势欲砍。 他本见这小孩一副畏畏缩缩样子,脓包的很,只道轻易恐吓,定能问出什么。 哪料,凌小二被他这么一激,忽然道:“这个大叔是被你们害死的,你们这么多人打他一人,欺软怕硬,他定然是好人,你定然是坏人,莫说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告诉你!” 这么一说,附近的蔡羽等人都是惊动。 封雷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自己无意一刀反而引得这小孩说出真话,嘿然一笑,刀锋一闪,在周兴德的腿上划了一刀,流出血来,瞪视向他:“你敢不说,我就先像这样在你腿上划一刀,瞧你怕不怕?” 凌小二本和周兴德素不相识,但是之前曾见这人孤身和江南帮一众人相斗,不敌丧命却是力战不屈,虽然不知对方究竟是什么人,但幼小心灵对其很是佩服,他虽然出身鄙陋从小靠打渔为生,一字不识,不过小时候经常听爷爷跟他讲些故事,每个故事必有好人坏人,英雄奸贼,里面的好人和英雄总是以一人之力力抗强敌,坏人和奸贼都是以多胜少,仗势欺人,眼前这人大概就是这样。又想起从小时候,自己记忆中,爷爷时常蹲在门外默默抽旱烟的样子,张大户来收渔税盛气凌人的样子,他和爷爷遭人欺压的情景,不知为何,这时候非但不怕眼前的单刀威胁,心底反而一股怒气升上来,大声道:“这个大叔是好人,你们是坏人,好人总是受坏人欺负,我和爷爷是好人也总是受坏人欺负,我一定帮好人,不帮坏人,你砍我好了,我偏不说!” “嗯?”封雷意外,料不到这个不起眼的小子适才畏畏缩缩跟一条可怜兮兮的小狗相同,突然间就变得勇气上来,好像天不怕地不怕似的,不知他从何处突然来的这股勇气。 “你认得他么?怎就知道他是好人?” 凌小二道:“你和他打架的时候,仗着人多伤了他,让他投降,可这位大叔就是不肯投降,他不跟你们一道,自然是好人。” 封雷怒气,反手出掌,拍的一响,抽打得他头昏眼花,脸颊高高肿起,五根手指印像血掌般留在他脸上。 “让你这小王八蛋再跟我嘴硬!” 这一掌突如其来,差点将他打得昏厥,怔怔呆在原处。 封雷冷笑:“你个狗小子,再敢嘴硬,信不信我还给你来一巴掌,滋味吃得消吗,说不说那本秘笈到底在哪里!”随即出手,刀光一闪,凌小二感觉面额一冷,似乎有阵凉风刮过,两缕头发轻轻飘了下来,原来对方随意一刀就将他顶门头发削下却丝毫没伤皮肤,可见刀法的厉害。 若是江湖上的练家子见到这等身手,定然会心底凛然,不敢放肆。 可是凌小二本来就不懂刀法,看他一刀削落头发,也不知厉害,仍是闭嘴不说。 封雷一来气这个毛头小子敢跟自己较真,二来想要逼问出秘笈的下落,出手更狠,收回右手单刀,左掌一挥又打在凌小二左脸上,这次留下的手印更深,恶狠狠道:“到底说不说,再不说,要你的小命!” 凌小二痛得两眼流泪,大声道:“就是不说,打死我也不说!” 蔡羽见这个小子实在不知天高地厚,竟敢跟自己一伙人较劲,觉得奇怪,眼神微动,料想他一人如何敢在此处逞强,心下起疑:“周兴德已经死了,这个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小鬼居然还敢在江南帮面前啰嗦,莫非还有什么高人留在暗处为他撑腰,这小子才会有恃无恐?糟了,若是有人暗算,倒是不可不防。”他虽然武功高强,但因为久经江湖,为人谨慎细心,虽然自己在江南武林首屈一指不怕会有什么埋伏,但是因为这部《青阳秘笈》实在太过重要,天下不知有多少人都想占为己有,除了自己,可知哪些高手不会为此动心,向封雷使个眼色。 封雷会意,举起单刀,喝道:“小子,我不知你是什么来历,敢在这里跟我捣鬼,是不是有谁让你故意这么做的,不说秘笈在哪,一刀将你杀了,打什么紧?”呼的一刀,向他颈中劈了下去。 他这一刀本是虚招,不过借机引得外人注意,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埋伏附近。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銮铃声,果真有人骑马来了。 庙内人都是一动。 淡淡的月光照在黑幽幽树林,慢慢移到青石小路上,蔡羽手一挥,两名汉子走上前扯起凌小二衣领提到一边,他带着其余人刚走出庙门,马蹄声就渐渐盖过了刚才的銮铃声,啼声来的很快,顷刻间就到了近处,四周是荒僻无人的野地,静夜中听到如此清晰入耳的马蹄声,令人不自禁的胆战心惊。 到了近处,人马的身影清楚显出。 只见两骑马并肩驰来,一匹是乌云马从头至尾都是黑色,另一匹青骢马通体发青,四蹄却是雪白,虽然不知品名,但一看就是少有的骏马良种。马上一男一女,男的一身黑衫,身材高瘦,背插宝剑,宝剑的剑鞘甚长,足有四尺,剑穗随风摆动,女的一身紫衣,头盘发髻,腰间系着红色飘带,腰带挂了一柄绿鞘宝剑,也有三尺长,打扮俱是武林中人,甚有气势,与众不同。 两匹骏马奔行飞速,霎时间就从眼前掠过,犹如一阵疾风快速掠过土庙。 等驰出数十米,马上乘客忽然传出一声希律声,胯下骏马立刻止住四蹄,接着两乘马又调头而回,顺着小路到了近前,看清原来马上不止男女二人,在青骢马上的紫衣女子身前还坐着一名女童,大约八九岁,也是一身紫衫,和身后的成年女子服衫样式一模一样,甚是鲜艳好看。 深夜荒路,先前这两骑马一路疾行,没顾得上看路面两旁,这时拨转回头再行来,马上之人看到了庙门附近的泥土神像和供桌碎物,甚是意外,同时咦的一声,不知谁将东西摔在这里,对面火把闪烁,从荒郊庙门内走出一大群人,马上男女更是惊讶,按缁不动,视向对方。 江南帮不知深夜在荒郊野岭赶路的二人是谁,一名黑衣大汉上前喝问:“什么人,干什么的?” 马上男子笑了一下,问:“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这土地庙的神像可是你们拆毁扔出来的,深更半夜在这儿偷盗土地公公庙么?” 黑衣大汉见对方气势傲然,话语无礼,不由大怒,正待喝骂。 那紫衣女子忽然开口道:“大哥,好像是江南帮的人。” “哦,江南帮?” 黑衫男子顿了一下,向前面瞧了瞧,拱手一抱拳朗声道:“原来是江南帮的朋友,不知哪一位掌事的当家在此处,蔡帮主不在么?” 蔡羽抬头,火光照耀下见这一男一女都是三十岁模样,男的英气勃勃,女的风姿靓丽,真乃一对少见的江湖璧人。心底一动,忽然想起两个人来,迈步走了出去,抱拳笑道:“阁下二位可是来自中原河南枫叶庄的谭庄主夫妇?” 那黑衫男子微微一笑,“不错,在下谭飞,这是我妻子秦梦,这位想必就是江南大名鼎鼎的八面神手蔡帮主吧,有礼了。” “果然是枫叶庄主!” 蔡羽见他一眼认出自己暗赞对方好眼力,展颜笑道:“原来是谭庄主夫妇大驾光临,幸会幸会。” 黑衫男子道:“不敢,不敢,见过蔡世兄。” 蔡羽跟着大声道:“众兄弟,快过来行礼,这二位是威震江北的枫叶庄谭庄主夫妇,今日能够亲眼见到是你们的福气。”一众汉子轰然答应,微微躬身,对面的黑衫男子和紫衣女子微笑还礼。 蔡羽暗道:“谭飞、秦梦夫妇远在中原一带,一向少来江南,跟我们江南帮没什么瓜葛,怎么深更半夜在这里行路,不知有什么事,莫非,也是最近听说这件事,要来找这部青阳秘笈?”转目在四处一望,四野黑沉寂寂,眼前除了这一对骑马的夫妇之外并未旁人,心想:“虽然听说他夫妇二人剑法了得,在中州河南数一数二,不过此地是江南,凭他们二人也终究敌不过我们人多,就算真的要来抢夺秘笈,又怕什么。” 谭飞视向封雷,问:“这位是谁?” 蔡羽道:“是本帮二帮主封雷。” 封雷拱手一礼:“见过谭庄主,素闻谭庄主的枫叶剑法天下无双,今日虽未见识手段,但瞧谭庄主这份气派已知江湖传闻名副其实,所言不虚。” 谭飞听他说话甚是有礼,笑道:“久闻九爪判官封兄的鹰爪手和判官笔功夫十分了得,兄弟也是素来一直敬仰的,贵帮乃江南大帮,帮中都是武林有名人物,三帮主不在这里么,可否也给在下引见引见。” 蔡羽神情一动,缓缓道:“我三弟沈浩龙刚死于别人手上,不能相见谭庄主了,实在抱歉。” 谭飞不料会这样,转头和旁边的秦梦对视一眼,问:“哦,不知死于何人手上,既然让兄弟得知,瞧在江湖朋友同道的情面上,若对方是武林恶徒,定然也会出手相助一臂之力。”蔡羽甚是感激,抱拳道:“多谢谭庄主好意,凶徒已经授首,本帮已经自己解决,不用多劳烦了。” “咦?”秦梦这时眉目一动,她在马上瞧到了江南帮人背后的庙内情景,问:“那人是谁,怎么死在了庙里?” 蔡羽回头一瞧,见对方问起,不得不回答:“这人名叫周兴德,就是害死我三弟的凶手。” “周兴德?” 谭飞问:“可就是江湖上数年来,一直纷纷传言的偷走青阳秘笈的那人,他怎会突然死在这里,那本秘笈可留在他的身上?” 蔡羽心头一动,凝视向他,意思自然是原来你也知道青阳秘笈的事。 他唯恐谭飞二人上前从周兴德身上寻到什么关于秘笈的线索,连忙道:“这人早已死在这里,我们来的时候就看到一具尸体,搜了全身也没发现什么秘笈,看来江湖上传闻消息并非真的,不过道听途说而已。” 谭飞笑吟吟道:“蔡帮主何必这般紧张,我不过随口问问,这本青阳秘笈是江湖第一神物,无人不想得到,而且事关重大,自从三年前丢失之后谁都想知道到底落在哪里,江湖上的人都说秘笈下落与这人有关,想不到他今日居然毙命在此处,真是巧的很了。你们到这里也是寻找青阳秘笈的吗?” 蔡羽淡然道:“青阳秘笈和我们江南帮无关,我们只是偶然路过此处,遇到这个死人,一切都是碰巧而已。” 话音刚落,眼前黑影一闪,不知何时,端坐马上的谭飞身形已经移动到面前,蔡羽以为他要突然出手,立即左掌伸出,一掌斜斜拍向对方,守中带攻甚是巧妙,虽于仓促间出招也是半点破绽不露。不料,谭飞的身形比他更巧妙,右手顺势在他手背一按,就此轻轻一借力,人已经越过头顶上方,脚步落到庙门,手中马鞭一挥卷起了周兴德尸身。 ; 第二章 枫叶庄主 三 他对着月光仔细一瞧,缓缓摇头。 阻隔在庙门处的包括帮主蔡羽在内共有四五十人,俱都是武林好手,可是眨眼间不及防备就被一人轻易越过,进入庙内,虽然觉得谭飞出手在先,令人不及意料,也不禁佩服适才对方所露出的一手不凡。 蔡羽目中精光闪烁,凝视站在庙内的谭飞,心想:“此人号称剑法无双,在中州所向无敌,适才和他只交了一手,只怕拳脚功夫不在我之下,我在江湖人称八面神手,拳掌功夫最强,他若能拳脚功力和我旗鼓相当,一旦施出剑法自然更占优势,此人端的了得!”心底思虑,面上显出不甘。 外面马上的秦梦问道:“大哥,看出什么端倪了么?” 谭飞凝视半响,摇头,“看不出,这人应该死去不久,伤口的血迹还未凝干,只是好像并非死于外伤,而是死在内伤。”说完,将周兴德尸体放下,正要挪步,瞥眼间发现一个萎缩在角落的落魄少年。 “这人是谁?” 蔡羽见他发觉那个幸存少年,急忙闪身进殿,挡在面前:“一个流浪小叫花而已,无关紧要,不知为何呆在这里。” 谭飞见这个少年蓬头土面,脸上又红又肿,似乎刚刚被人打过,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儿,虽觉得奇怪也不在意,转头道:“蔡世兄,兄弟有一句话想要当面问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蔡羽道:“谭庄主尽管开口,在下知道必答。” 谭飞道:“当年在江浙召开武林大会,曾听大家伙说起阁下武功,人人称颂,在下佩服的紧,很想交交你这个朋友,但有些事情可能涉及到贵帮隐私,贸然相问,得罪莫怪。” “你是想问秘笈的事?” 谭飞点头。 蔡羽说道:“青阳秘笈天下闻名,武林哪个不想得到,如果一旦有人知晓这个东西的确切所在,恐怕除了秘笈的原主人之外,没有哪个门派帮教会袖手旁观,我们江南帮自然也不甘落于人后,只是想不到,嘿嘿,似谭庄主这等有名人物居然也想染指,看来天下的学武人都一般,只要见了高深秘籍比见了黄金白银还眼红,不分彼此。” 谭飞笑道:“学武人以武为生,若有人看到这等东西,谁能不动心,本是常理,算不了什么。只是怕就怕,祸端潜于福分,争斗源于秘笈,如果秘笈是假,不过空穴来风,引得江湖人人为此争斗实非武林之福,我谭飞既然身为武林一分子,就应当为武林做些事,尽力所能及之事,不管秘笈是真是假,若因此害得江湖人心不稳,死伤非命,实在不是什么好事。”话语凛然,带着正气。 蔡羽悠然一笑,拱了拱手,“谭庄主大仁大义,的确名不虚传,我等这些混江湖的人自然不如,可是说了这么多,似乎跟我们江南帮没多少关系,不知你到底要问什么。” 谭飞道:“江湖上都说秘笈藏在这个姓周的身上,他既然死在这里,如果所言非虚,那么东西说不定已经落入害死他的人手上,难免令人怀疑,话虽然冒昧了些,蔡世兄觉得兄弟说得可对?” 蔡羽面色沉下,冷冷道:“这么说来,谭庄主是怀疑那本秘笈落在了我身上?” 谭飞不置可否。 蔡羽心道:“这人既名声高,武功又强,不好招惹。既然让他在这里见到了周兴德的尸身,我若不说明白,反而更引得他怀疑了。”当下,一笑道:“看来谭庄主不远千里来江南,果真是为了这件事。不瞒你说,我们此番出来的确也是为了相同目的,唉,只可惜,不知道哪个混蛋造的谣,说什么青阳秘笈在周兴德身上,不仅害得这人丧了性命连我们江南帮也空走一趟,那也罢了,若是因此被人再造谣说那本秘笈落在我们身上,让江湖上的人都打起我们的主意,不冤么?封兄弟,你将如何追这个姓周,这个姓周的又杀了咱们多少人,沈兄弟如何死在他手下,咱们又为何会在这里,详细给谭庄主说一说。” 封雷擅长言辞,将整个经过说了一遍,半个环节都不拉。 谭飞这才明白,见到大批人密麻麻站在此处,手举火把,个个脸上都有颓丧不甘之色,看来那本秘笈的确没落入他们手中,又一想,“这个蔡羽号称八面神手,人称江南第一高手,不是普通人物。他一见我,始终全神戒备,惴惴不安,枫叶庄和江南帮向来无过节,若不是他得到了东西,为何对我如此提防。”只是,秘笈到底在不在蔡羽身上,自己总不能搜他的身,那本秘笈若不在周兴德身上便罢,若是在周兴德的身上,那么现在定然落入蔡羽的手中,又一瞥间见他身后数十人虽然不是很多,但个个健壮剽悍,气势汹汹,尽是好手。 自己武功虽高,究竟对方人多难斗,适才和蔡羽交手一招,明白此人实力不凡,若是双方一旦起了争斗,后果不好预料,便微微一笑,“蔡世兄是江湖一帮之主,自然说话算话,兄弟哪有信不过的。既如此,刚才打扰了,告辞。” 他回到马上,秦梦看了他一眼。 两人话不多说,连骑向南驰去,啼声哒哒,转眼间连銮铃和马蹄声也听不到丝毫。 两骑马刚去不远。 树林子外又响起一阵趟子车走动声响,隔着离此处有上百米远。 蔡羽不知有什么人又来到,怕是图谋秘笈来的,便向封雷一示意,两人飞身赶到林外见大路一队人马行过来,为首有十余骑,大多都是衣装劲束,后面尾随多辆车,车辕插着松油大火把,照得车身颜色都能看清,啼声和车辙咯咯声混合,在夜色显得清晰入耳。 最前面一辆大车插黄色三角旗,在火光照射下,写着“万通镖局”四字。 “嗯,是万通镖局?” 蔡羽道:“原来是京中有名的大镖局,怎么夜晚行路到了此地。” 封雷道:“我让几个轻功好的兄弟跟过去看看,查查对方有什么底细?” 蔡羽摇头,“算了,如今寻找秘笈要紧,不相干的事,咱们少理会。” 两人隐身树林,一直瞧着这行人马全都走远,这才纵身,迈步而回。 蔡羽到了土庙外,吩咐道:“将这小孩带走,慢慢问他。” 属下人听令,两个汉子抓起缩在角落的凌小二衣领,将他拉了出去。 当下,一行人离开土地庙,在荒郊野林露宿一晚。 第二天明,众人步行走了十里到了一处山岗,山岗背后的树林拴着一群马,十多名大汉看守,这些马匹均是江南帮离开帮舵路上骑行所用,众人上了马,一名帮众听从蔡羽吩咐在马上挟着凌小二,带他同行,离开林地。 江南帮总舵在苏北,距离太湖有段路程,蔡羽一行人沿路向北到了无锡城。 无锡城景色秀美,热闹繁华。 凌小二被抓到这里,虽然万分不愿,他从小在临近太湖的小渔村长大,十多年去过最大的地方也就是距离家数里远的新湖镇,无锡这等大城市怎是小小的镇子可比。来到这里好似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眼见城中街道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商铺高层,酒楼饭店,两边百货小摊,商品应有尽有,琳琅满目。他眼花缭乱,这般情景连想都没有想过,渐渐,看得痴也痴了。 押着他的大汉见他这般呆样子,觉得好笑,伸掌在他脑袋瓜子打了一记。他正瞧的入神,“哎呦”叫了一声,怒视对方,问:“干嘛打我?” 大汉笑骂:“臭小子,这么繁华的地方,你这个乡下土老帽从来都没见过吧,若是在土地庙就丢了小命,现在还有机会能看这花花世界。” 凌小二怒道:“管你什么事,你不让我看,我偏偏看!”扭头不理对方。 那大汉见他顶嘴,忍不住又要出手打他。旁边的封雷瞪了一眼,那大汉额头流出冷汗,再不敢出手。 一队人马穿过西城门,日过中午,众人在一家酒楼歇息,楼内宽广敞亮,客人坐了不少,酒保伙计来往吆喝呼叫,上菜上酒,人烟川流不息。凌小二下了马,站在街道门口,望着眼前来往的车辆行人,杂货把耍,一时看也看不尽,对哪个都好奇无比,忘了走路。一名大汉伸手推搡,他差点踉跄栽个跟头,被人一抓肩膀直接提了进去。总之,这一路没少挨苦头。 酒楼门口旁侧一排聚集了十多辆空镖车,车上舱盖都用帆布盖起,看起来空荡荡没什么物品,东廊的屋檐下斜插一面半米长的绣金黄面镖旗,旗帜上写着“万通”二字,押镖车的人也在这家酒楼落脚歇息。 蔡羽和封雷停下脚步,认得对方的招牌。 两人转目向楼内看去,见到大厅靠东的四张桌子,已经坐满了人,有三四十人团团聚在一起,正吃喝得不亦乐乎,旁边的伙计兀自不停的上前端菜送酒,甚是忙碌,其中一张桌子六七人身穿浅黑衣衫,看样子像是万通镖局的走路镖师,其余则是跟随的属下趟子手,样貌普通。蔡羽见这些人都是寻常镖师,也不在意,向后一挥手,门外的大汉跟随他进来。 酒楼本来人不少,又突然进来数十人,原本宽敞的客堂显得拥挤起来。 跑堂店小二见大批客人来到,连忙过去招呼,蔡羽说了两句话,店小二殷勤将众人引到西首空出的几张大桌,封雷对跟随进来的凌小二,吩咐手下人道:“看好这小孩!” 四名大汉点头,带着凌小二挤在一张板凳。 可怜凌小二瘦弱身子被夹在四名大汉中间,半点不能动弹。 其余人挤了三张桌子,蔡羽和封雷坐在相对宽敞地方,点了酒菜。 封雷回头望了望,说道:“大哥,我看清楚了,是咱们见过的万通镖局车队。” 蔡羽道:“真是巧了,有好手在内么?” 封雷道;“坐在东面靠窗的那张桌子其中一人我认得,是万通镖局的有名镖师,名叫陈全海,这人江湖上号称一字刀,刀法听说不弱,好像是镖局属下四大高手之一。” 蔡羽问:“哦,这次押镖带头的是他?” 封雷点头,“瞧样子应该是,其余高手好像没在这里。” 蔡羽稳然端坐,并未理会。 东边镖局的一行人只顾吃喝,谈论路上见闻,并未注意外面进来的人。忽然,外面又传来一阵銮铃声响,马蹄声停顿在酒楼门外。脚步声,又进来一男一女。这两人和蔡羽等人一照面不禁微怔,原来正是昨夜在土地庙会过的枫叶庄谭飞和秦梦,两人身后带着一个八九岁的少女。 谭飞看见蔡羽,微笑拱手一抱拳,并未说话。 蔡羽既然见对方有礼,也不能怠慢,拱手答了一礼。 封雷等人假装没有看见,各自埋头吃饭。 在这里和江南帮人又相遇,谭飞夫妇二人也是意外,见对方不愿声张,当下也不多说,忽然,拉着秦梦手的八九岁小女孩伸手一指,脆声道:“妈,你看,那个不就是昨晚在土地庙见过的小哥哥么,他怎么也在这里?” 秦梦顺着女儿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来她指的是坐在江南帮一众人中的凌小二,眼神动了动,这个蓬头少年昨天好像记得曾经在土地庙见过,并未在意,当时只以为是个普通流浪儿,却不料此刻居然和江南帮众人混在一起。他穿着破烂,加上身材稚嫩,本来无法引人注意,但是夹在一群衣装劲束的江湖大汉里面,就十分显眼,跟随谭飞夫妇的小女孩眼尖,一眼就瞧了出来。 谭飞夫妇也对这小孩有印象,不知为何会被江南帮的人带到这里,有些奇怪。 “妈,你看这个小哥哥被好几个大人夹在中间,吃不到东西,多可怜,你去救救他吧。”小女孩又道。 秦梦伸手,打断了女儿说话。 蔡羽等人听那小女孩说话,心底微微一动,担心谭飞夫妇知晓自己抓拿这个少年的企图,连忙停下吃喝,戒备盯视向对方。 谭飞见江南帮人瞧自己的眼神不善,向妻子打个手势,秦梦会意,两人不再去瞧对方,转身带着女儿向里面走去,显得各不相干。蔡羽等人见谭飞不来干扰,这才放心,当下在酒楼内,双方各自寻位就餐,权当不见。 小女孩跟着父母坐下,始终对被拥在人群里那个小男孩感兴趣,眼睛好奇看着。正巧,凌小二也向她看过来,两人目光相触,小女孩见凌小二蓬头垢面,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似乎被人打过,眼中还好像带着泪痕,全然一幅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禁甚是同情。 她望着凌小二,凌小二也望她。 过了会儿,她忍不住伸手向凌小二轻轻一招,要他过来这里。 可是凌小二被夹在身边人中间,哪能轻易动弹,更别说走过来。 秦梦见女儿一直向对面的小男孩招手示意,说道:“琳儿,坐着别乱动,这里人多,胡乱伸手,招惹了人怎么办?” 那叫琳儿的小女孩听了母亲的话,吐吐舌头,再也不敢轻易伸手,转过头见凌小二还瞧着自己,冲他做个鬼脸,意思是笑话他被挤在人群里的可怜样。 凌小二见她样子,觉得有趣,呵呵的一傻笑。 砰,这一笑,脑袋上顿时挨了一拳,旁边大汉喝道:“狗小子,笑个什么,乖乖坐着还不老实。” 小女孩见他又挨打,忍不住噗嗤一声,这次是咯咯地笑了出来。 酒楼内,依旧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东首靠近窗口桌子的六七人,那红脸汉子便是万通镖局镖师陈全海,一面吃喝和身边人聊得畅欢,喝了几杯酒后,豪性大发,大声笑道:“老四,上次押镖,你还记得咱们哥几个路过山东枣庄遇到劫路土匪的事么?” 另一人笑道:“怎么不记得,那东虎岗强盗仗着人多,居然敢来劫咱们万通镖局的镖,当真是不知死活,对方想动咱们陈大哥保的这批货,耀武扬威,说听陈大哥的一字刀在江湖名声不小,不跟咱们为难,只要将货留在原地,乖乖送咱们走人,否则一个都饶不了,让咱们提着脑袋走路。”听到这里,陈全海得意一笑,嘿然道:“他奶奶的,就凭几个地痞流氓一般的货色,也能让我姓陈的将手下保的镖丢了,当真太阳从西边出来,日后老子这一字刀还在江湖上混不混,吃不吃镖局子的饭了。奶奶的,老子当时二话不说,一刀出手,就把那大言不惭的混蛋脑袋削下来,看看究竟是他让我提着脑袋走路,还是我让他提着脑袋走路。”说完,哈哈一笑,喝下一杯酒。 一人连忙道:“何止李老大说的一刀出手那么简单,他们后来的人连刀还未砍下来,就被接连取了性命,其余吓得一哄而散。嘿嘿嘿,老实说,我走镖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等窝囊废的劫匪,陈大哥在江湖上盛传的一字刀那是绝对差不了的,除了咱们镖局里威名赫赫的林总镖头,谁还能有陈大哥的这份本事!” “对,对!” 又一人道:“不是这帮劫匪窝囊废,是因为陈大哥的武功厉害,别说这帮半点功夫不懂的下三滥小毛贼,便是咱们坐在这里的几个兄弟,有谁不佩服陈大哥的本事?” 跟着人接道:“不是我吹牛,咱们万通镖局号称天下第一大镖局,威震南北,除了总镖头的英名之外,下面便属陈大哥在内的四大镖师了得,咱们跟陈大哥走镖在外,一凭着总镖头的名号,二凭着陈大哥的本事,管他娘的**白道,绿林劫匪,谁还敢过来动咱们一根毫毛,从此走镖太平无事。就凭这个,今日也得再敬陈大哥一杯。”众人喝酒说笑,十分热闹。 其余人也纷纷向中间的陈全海敬酒,看来此人是这批镖师中地位最高的人,武功自然也最强。 附近的江南帮人也在,听了万通镖局陈全海的话,不禁转头视去。江南帮在苏浙一带盘踞,虽然还算不上专门干劫镖行当的绿林匪盗,不过毕竟出身江湖帮派,从事劫掠富绅的事情并非没有干过,此时听了万通镖局一伙人喝完酒自吹自擂的话,忍不住目射寒意,有些敌视。 封雷坐在那里,缓缓喝了口酒,将酒杯重重在桌面一放,说道:“妈的,陈全海号称一字刀,凭着万通镖局林南天的名号在江湖混了多年,林南天是了不起,可这人不知到底是否有真材实料,改日当好好会会他!” 蔡羽面如平常,毫不在意,只是不时瞥视坐在一边的谭飞夫妇。 西首人群,越谈越畅快。 陈全海昂然坐在中间,听了适才被人说起生平最得意之事,满面红光,举杯大笑,正笑着,忽然感觉门外有一阵风向自己吹来,笑声停顿。坐在他身边的镖师也纷纷转头向外看。不知何时,酒楼大门的门帘掀起,一阵风像是循着脚步吹了进来却不闻半点声响,紧跟着,两条人影一晃,像是两片树叶般被吹了进来。 快的令人称奇。 ; 第二章 枫叶庄主 四 此刻外面正是日中白天,阳光温暖,但这两道人影一晃进来,顿时不知如何带进一股凉寒之气,絮绕在酒楼客堂,像是突然到了深秋冬天,令人不自禁打个寒战。热闹谈笑的镖局一行人顿时全停住笑声,安静下来。 出现的人打扮与众不同,都披着一件暗白色雪衣,厚如裘毯,好似刚刚从高原严寒地区归来,身子一高一矮,戴着斗笠遮住了面目,令人看不清模样,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腰间插着一柄长剑,剑长三尺,没有剑鞘,剑身显得甚是粗糙难看,好似用生铁仓促打成的薄片铁器,若不是铁片前端削成了尖头,看着还像是兵刃的模样,谁也要怀疑他们随身带的究竟是粗铁片还是普通长剑了。 酒楼里的人虽看不到他们的形貌,见到这般奇怪模样,尤其是刚才进门的轻快身法,纷纷停下吃喝。 陈全海也吃了一惊,忍不住就酒杯放下。俗话说,外行看模样,内行知门道。他在江湖号称“一字刀”身为万通镖局的有名镖师,自然武艺不凡,有点眼光,只从刚才这两人一进门的脚步,就知道对方武功远在他之上,绝非普通人,何况,此刻那两人的阴测测目光就直盯在他的脸上,显得来意不善。 其中比较高的一人缓缓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枯黄的脸,双眉横生,眼睛带着恶毒锐利,让人不自觉寒毛直竖,浑身发凉。另一个身材较矮的人却是生得面色苍白,站在门口动也不动。 人声鼎沸的酒楼大厅立即变得安静许多,连有人下楼梯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可是楼梯下到一半声音就没了,显然下楼的人也被店堂出现的人惊住了,不敢再移动脚步。先摘下斗笠的人迈前一步,将斗笠放到桌上,然后走到近前,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陈全海。陈全海不敢坐着,只有站起来,勉强笑道:“两位是来找陈某的吗,恕在下眼拙认不出来,不知高姓大名?” 那人忽然道:“你就是一字刀陈全海,万通镖局的人?”嗓音尖细干涩。 陈全海额头有汗,接口道:“阁下认得万通镖局的招牌?” 那人嘿然一笑,“不认得,我只认得你,你却不认得我,嘿嘿,真是好笑。”他的话音尖锐又带着丝丝急促,就像蛇嘴里发出的声音,配上相貌和那股恶毒的眼神,更让人不愿用眼去看。 陈全海毕竟走南闯北,总算是见过世面的人,虽然对眼前这个不速而来的怪人觉得甚是畏惧,仍然镇定下来,沉声道:“在下闯荡江湖久了,倒是从未见过阁下这号人物,确实不认得,还请告知。” 那人怪声一笑:“雪山双枭的名字,听说过吗?” “雪山双枭!” 陈全海面色一惊,坐在旁边的镖师也都变色。 雪山双枭是西北人物,在江湖十分有名,不知为何会突然来到江南。陈全海四方走镖已久,听说这二人杀人不眨眼,生性残忍阴邪,自己从未见过对方,不知为何会招惹到身上,听说这两人是亲兄弟,一高一矮,高个的是兄弟,矮个的是兄长,面前两人虽然打扮瞧起来一模一样,但是走上前的这人身形较高,应该是双枭里的二枭,另一个自然是大枭。 “这位可是双枭里的二枭?”陈全海问。 那人一笑,“你眼光倒是不错,还能分辨的出来,不错,我就是。” “今日无缘无故寻找在下,不知何故?” “听说你在江湖上号称一字刀,定然刀法不错,嘿嘿,你起来,让我领教领教你的招数,看看到底是什么货色。” 陈全海见对方全不将自己放在眼内,虽然心底恼怒却不敢表现出来,想了想,赔笑道:“不敢,阁下和我素未相识,无冤无仇,不知以前哪里有得罪的地方,说出来,在下定当赔礼道歉,若是一时误会自当善罢,何必轻易动刀动剑,伤了和气。” 二枭根本不理会他的话,“就凭你,也配称一字刀?不敢跟我较量,就乖乖的把东西交出来!” 陈全海这才知道对方原来是要劫镖,难怪要故意和自己为难,他涩然一笑:“二位怕是弄错了,你们若是来劫镖的,怕已经过了时候。咱们这趟镖已经交完了货,现在镖车全是空车,什么东西都没有,两位要是真想冲着我们镖局的招牌来,需知道,我们林总镖头可是江湖一流高手,名望甚高,得罪了万通镖局” 他话还未说完,眼前白光闪动,那二枭手腕一抖,明明还插在腰间的漆黑粗铁剑不知如何就拔了出来,直接刺入附近一名镖师的脖颈。 动作很快,快的根本没有看清楚具体拔剑、出剑、刺人的动作。 铁剑跟着向上一挑,收回腰间,那名镖师脖颈上的人头忽然飞到半空,撞在顶板天梁,噗通跌落在地,然后一股鲜血如雨点般喷洒而出,溅在众人身上。 整个大厅一片安静,静的窒息。 没有人头的镖师身子依旧端坐在桌旁和先前姿势的一样保持不动,但性命顷刻间就丢了,令人瞧起来更增恐怖。这下变起仓促,整个酒楼都被震惊,有人忍不住双腿打颤。陈全海握着手里的刀柄,只是干瞪眼睛坐着。 雪山二枭尖细嗓音笑道:“你的脑袋有他的脑袋硬么,若不是还想问你话,刚才这一剑挑飞的就是你的脑袋,想保住性命,就乖乖交出来我要的东西。” 陈全海哆嗦道:“你,你想要什么东西,我都给你···” 雪山二枭道:“青阳秘笈在哪里,给我交出来。” “青阳秘笈?”陈全海一怔:“青阳秘笈是什么,我···我从没听说过。” 突然另一个破锣般的声音响起,“我们早打听到,万通镖局这次南下不是为了运镖,是为了寻找青阳秘笈,听说万通镖局一向对这本秘笈垂涎的很,既然得到了你们总镖头的指示,这次南来运镖是假,想夺秘笈才是真的,这话难道不是你们总镖头说的,不交出东西,命不想要了?” 说话的人正是双枭里的大枭,他依然站立未动,声音却吓人一跳。 蔡羽知晓雪山双枭的名号,这二人是西北一带邪道人物,论心黑手辣,实在很少有人能在之上,至于对方究竟有什么恶行,知道的人并不太多,因为凡是清楚的人十有八九都死在他们手上,也算不好招惹的对象,但既然对方想夺取秘笈,自也是江南帮的对头。只不过刚才见那二枭露出的剑招十分凌锐狠毒,显然不一般,他静坐观看,并不着急出手,先瞧万通镖局的人怎么跟他们掐架,然后再择机行事,收渔翁之利。 封雷等见他没有说话,也都坐着不动,旁观好戏。 果然陈全海脸色一变,似乎被说中心事,干干一笑掩饰道:“两位说笑,我们总镖头在京城坐镇,镖局子里的生意还多得忙不过来,好端端地怎么会让我们带着空镖车往江南跑一趟,寻找什么不相干的破秘笈,真是好笑,什么青阳秘笈,听都没听过。” 二枭道:“既然你不肯老实交代,今日就将你的人头和镖旗都留在这儿吧,算是给你们总镖头一个交代。” “哼!” 陈全海霍然站起,手持刀柄,双目圆睁,“姓陈的既然在江湖闯了这么多年,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想取我性命,看你们能不能做到这一手。”听了他的话,旁边的镖师、趟子手二十多人也纷纷站起,手持兵刃,准备要跟对方来场拼斗。 雪山二枭毫不在意,双手交叉胸前,面容阴沉,腰间兀自插着那柄剑尖带血的粗铁剑,一双眼睛盯着对方,透出森寒之意,另一边的大枭漠然瞧着,似乎浑没有出手相助的样子。 双方在酒楼内对持。 二枭阴测测一笑,“你想怎样?” “想怎样?让你瞧瞧我一字刀的绝技!” 陈全海说着话,后退三步,突然“呛”地拔出了刀,旁人只道他要和对方拼命,谁知他却飞起一脚将旁边松木桌踢翻,掌中刀锋上下一闪,连续两招施出,咔嚓声响,一张六七人合坐的大松木桌被划出个十字,整齐裂成四块。他一刀出手就将木桌切成四块,每个断裂的木块边缘光滑如洗,可见刀锋之利,劲力之强,这手法江湖少有,看来果然不愧为一字刀的称号。 陈全海面露得意:“只要阁下能照这样玩一手,比上我的水平,姓陈的自甘认输,否则请两位赶紧走吧,别耽误我的要事。” 二枭浑如不见,嘎然一笑,手臂一抖粗铁剑就到了手中,同样一招刺出,咯咯声响,大厅内另一张松木桌被他的剑削成了十六块,每块也都是整整齐齐,只大小是刚才陈全海用长刀划出的木块大约四分之一,砰砰砰跌落在地,滚动四处。 这下,整个万通镖局的人全都瞪直了眼睛。 陈全海一刀将木桌削为四截,已经引以为傲,而这长相看起来并不起眼的二枭却能一剑将同样的木桌削断成十六截,单论出手功力,已经远在陈全海之上。 他嘿嘿道:“你一刀能将桌子劈成四块,我一剑却能将桌子劈成十六块,老子一剑的速度比你快四倍,还用再比谁出招快么?” 陈全海面如灰败,其余一行镖局人噤若寒蝉,纷纷垂下手中刀剑。 二枭道:“你若肯在地上给我爬一圈,还可以考虑放你一命,否则,不但要留下你们的镖旗,还要留下你的脑袋。”陈全海怔了半响,什么都没说,居然真的跪在地上爬了一圈,最后钻到桌子底下。 坐在附近的蔡羽轻声一笑,“此人不仅武功低,而且还没有骨气,万通镖局属下怎会有这等货色。” 封雷点头。 陈全海缩在桌子底下,不敢出来。刚才喝酒的桌面留下一个黄布包袱,似乎装着什么东西。二枭以为就是要找的东西,连忙走上前,可是手还没伸到,身旁一人急纵过来,抢先将包袱夺去,却是大枭。他眼睛一怔,嘴角张了张,看向大枭。 大枭瞪他道:“你着什么急,秘笈到了手上,先给我瞧瞧!” 二枭先前虽然出手就杀人,十分凶狠歹毒,但见兄长大枭和自己抢夺,也不敢多说什么,脸色阴沉。 大枭喜形于色就想开包袱,忽听角落一人道:“雪山双枭是什么东西,纵然在西北作恶有名,难道到了中原也敢为非作歹,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 “谁?” 双枭一惊,向说话的地方瞧去,见一个十七八岁少年坐在那里,背对二人,衣饰华贵,腰间挂着一柄带鞘宝剑,剑鞘镶着明珠,显得华丽高贵。这人一直坐在大厅角落,先前众人只顾瞧雪山二枭,无人注意到他。 “你是什么人?”双枭喝问。 锦衣少年依然没有回头,“我是什么人,你管不着。” “想要怎样?”大枭问。 锦衣少年冷冷道:“把你手中的包袱放下!” 大枭目中凶光闪了闪,凝视向他,嘿嘿一笑:“原来你也想要秘籍?” 锦衣少年道:“《青阳秘籍》名传天下,人人得知,不知有多少武林高手想看一眼都不可得,你们是什么货色,也配拿这样宝贵的东西。本来并不管我的事,但如果你们手中包袱里真的是宝物,就得乖乖放下。” 双枭逞凶震服了旁人,为的就是想要夺秘籍,让人不敢反抗。可是见这陌生少年话语冷傲逼人,不知对方究竟什么身份来历,一时倒不敢轻举妄动,禁不住互相对视,二枭狞笑:“包袱是别人心甘情愿送给咱们的,只要有人能耐比我们兄弟大,咱们情愿将这包袱双手奉上,就只怕你没这个本事。小子,哪条道上的,先说出姓名来历。” 那少年缓缓放下酒杯,手按剑柄,说道:“姓名来历,你自然不用知道,我生平从不多废话,你们把包袱乖乖留下,饶你们一命,否则后果自负!” 双枭又对视一眼,不知这少年究竟什么来历居然口气如此大,莫非先前二枭出手杀人时候,他面对墙壁,全没看到? 二枭纵横西北多年,哪里轻易被人小瞧过,见这少年敢目中无人,忍不住脸颊肌肉抖动,晶晶发亮的小眼睛射出阴毒神光,迎风一抖手中粗黑铁剑,指向他,狞然道:“好的很,只要你能比我出更快的剑,我不仅把包袱留下,连脖颈上的脑袋也送给你。” 锦衣少年缓缓道:“你觉得我的剑不会比你快?” “你究竟什么人?” 锦衣少年道:“江湖名派之人。” “哪个门派?” 对方不答。 二枭盯着他,“若是你只会说大话没本事,嘿嘿,这个包袱不仅留不下,你脖子上的那颗脑袋也得送给我!” 众人先前见过他一出手如同闪电般快的剑招,江湖少见,坐在角落的这陌生少年居然敢当面挑战,实在令人觉得惊奇。 锦衣少年一直背对他,这时转过头来,面目英俊,双眉斜飞,显得孤傲有气势,虽然不知是谁,但颇有名门大派弟子风范。 二枭顿住笑声,因为他发觉这少年不是开玩笑,说话很认真。看他随身带的兵器,知道他使用剑法,有意试试对方底细,说道:“很好,你的剑若是也能像刚才我出手将桌子分成十六块,只要照做一遍,我就服你。”刚才,他震慑住万通镖局陈全海的时候,一剑出手将桌子斩成十多块,乃是得意功夫,要先瞧瞧这个少年是否能做到,再定如何和他比试。 锦衣少年傲然一笑,“我的剑不是用来削桌子的。” “干什么用的?” “是专门用来对付你这种恶人,取你性命的。” “怎么个对付法,让我瞧瞧。” 锦衣少年握紧剑柄,问道:“你真的想要见识?” 二枭阴沉道:“看你是不是光会嘴上说,手上半点能耐都没有。” 对方冷笑:“那你就瞧瞧,能不能躲过这一剑!”话音刚落,他的剑就刺了出去,剑本来还插在这少年的腰带,等说完话,三尺长的剑锋就刺到了站在面前的对手胸口。 二枭吃惊,蓦然认出:“点苍剑法!” 他立即倒退数米,见这少年剑法了得,出招速度丝毫不次于自己,论精妙更有过之,疏忽之下差点中剑,本以为对方一旦出手后续招数紧跟而来,却不料那少年又端坐原处,拿起桌上的酒杯喝了口,淡然一笑:“你想要青阳秘笈,可是东西却不在包袱里面。” “你怎知道?” 对方哈哈一笑,“我刚才只不过试试你的招数,早知道秘笈不在你手里,不信就打开瞧瞧。”大枭连忙一抖开包裹,露出一本书册,却不是什么秘笈,上面一个字没有,是个空白书本。双枭大怒,毒蛇般眼睛狠狠盯视向趴在桌子底下的陈全海,便要出手。 锦衣少年却道:“你杀了这个脓包也没用,因为秘笈根本就没在他身上,如此宝贵的东西会平白无故落到凡人手里么。” 大枭见这少年武功既高,话语又干练,知道绝非点苍派里一般人,不由问:“你怎知道?” 锦衣少年冷笑道:“就凭他这等三脚猫功夫也能拿到秘笈?真是笑话,天下英雄谁不想得到这本秘笈,若是让他轻易得到手中,其余人岂不全是酒囊饭袋之物。” 大枭再也等不及,尖锐嗓音叫道:“秘笈到底在哪?” 锦衣少年忽然伸手一指坐在江南帮人众间的凌小二,“这个小孩知道!” 他说完,不仅雪山双枭,连蔡羽等人也是一惊。 蔡羽带领江南帮一路追杀周兴德就是为了夺取《青阳秘笈》,可是周兴德死在土地庙内搜查尸体全身没有得到秘笈,下落就着落在这个小孩身上,本来此事谁也不知,怎么这个陌生少年却知晓。他冷然视向锦衣少年,开口道:“这位原来是点苍派的朋友,先前失敬,可是说话要留神点,不要随意乱讲。” 锦衣少年浑不在意,说道:“你们江南帮一直追查周兴德下落,我们点苍派早就知道,那周兴德已经死在土地庙,能够知道秘笈下落的只有这个小孩,否则,一个浑身邋遢乞儿似的小孩,众位如何当成宝贝般的护着,不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这话倒是有理。 雪山双枭一心想要夺到秘笈,谁都不惧。见蔡羽一行数十名大汉,将一个穿浅色衣衫的小孩围拢在内,就如众星拱月般的保护,先前不曾注意,此时一瞧登时会意,二人身形同时跃起,人在半空,黑光闪耀,两柄漆黑铁剑出手扑向江南帮,想要夺人。 蔡羽和封雷立即站起,封雷判官笔已毁,迈出两步,手挥长剑格挡二枭刺来的铁剑,咣的一声,火星交迸,两人手臂都是震动,暗自心惊。 二枭铁剑顺着对手长剑顺势下削,同时一掌凶猛向封雷面门击到,封雷反手,施出大擒拿手遮挡,就在这时,右侧劲风生起,来势比二枭更为凌厉,原来大枭已经出手,眼看就要抓到封雷面颊,旁边一人出掌相助,大枭丝毫不转身,右手铁剑抖出带着匹练劲风急刺对方。 原来他对付封雷是虚招,只施出了二分内力,等旁边的蔡羽出手相助,早已有备,余下八分内力全部运到粗铁剑上,剑锋一扫,施出”乌龙掠地”卷起劲风扫向对手,这招本来是棍法里的招数,但在他凶猛力量铺垫下,威力如长棍铁杖般,横扫对手。 蔡羽见他剑招厉害,右掌缩回,左手疾出,从对方凌厉剑风中硬插进去,施出空手入白刃功夫,抢夺对方兵刃。 “好功夫!” 雪山双枭的剑招阴狠毒辣,适才从二枭出手已经看得清楚,大枭水平更在二枭之上,但是蔡羽号称“八面神手”拳掌功夫在江南一绝,能够空手硬夺对方兵刃,更是厉害。 双方交手兔起鹘落,十分迅捷。 哪知道,大枭不跟他硬拼,手掌突然缩回,掌中的铁剑带着呼啸劲风直接掷向面门,蔡羽出手夺他兵刃,料想对方必然缩手回剑,不料却正好相反,铁剑脱手反向自己刺来,他急忙倒退,五指伸出的手掌立即变成食指和中指向前一夹,嗤地一声,将铁剑牢牢夹入手指间,夺过兵刃。可是,大枭借着这招,一下子越过他阻挡,继续飞身向后扑去。 砰砰砰砰四声响,紧守在凌小二旁边的四名大汉一招就被他击飞出去,穿破窗户,跌入长街。 大枭已经抓起凌小二,身子不打折倒掠十多米落地。江南帮没料到手里的人质转眼被夺去。见兄长擒住人,二枭铁剑闪动,挡住后面追击的蔡羽。大枭怪声一笑,嘶哑嗓音道:“丢了手里一柄剑也不算吃亏。人到手了,咱们走!”话音刚落,脚步一登砰砰两声,带着手中小孩穿破后厅的窗户,飞也般的去了。 第三章 独战群豪 “快追!” 江南帮见雪山双枭将凌小二轻易擒去,立即蜂拥追赶。 酒楼内的人顷刻出去一半,适才和二枭交手的少年见双枭抢走人,起身也要去追。忽然,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他微微一惊,转头看是个中年男子,对方神情和祥,带着笑意,那男子一笑:“阁下原来是点苍派的朋友,想不到会在这里相遇。实在难得,久仰,在下枫叶庄谭飞,一向在江湖上听闻点苍派的威名,更钦佩贵派掌门的名号,兄台高姓大名,可否见告?” 锦衣少年听了他的话,先前一脸倨傲神色稍稍收敛,凝目打量对方,抱拳一礼:“原来是河南枫叶庄谭大侠,久闻大名,今日相遇,有礼了。”他虽说话有礼,却没说出自己姓名。 谭飞笑了笑,不以为意。 他和秦梦带着女儿来到酒楼,和江南帮人不期而遇,选了一处地方坐下,遇到雪山双枭突然闯入进来,为了夺秘笈出手杀人,手段极为凶酷,谭飞虽然事不关己但也不能坐视不理,本待要出手干预,哪料到坐在角落的这名少年先比自己出面,他擅长剑法,自然对天下施用剑法的各门各派详细知晓。 点苍派位居云南一带,创派历史悠久,不过因为地理位置僻远,在中原一向不如何闻名,但是近年发展迅速,在江湖名望极盛,听说派内优秀弟子层出不穷,天南一绝。尤其是当今点苍掌门师青鹤更是号称天下第一剑手,极为了得。 谭飞一向久仰点苍威名,在中原首推他的剑法出众,很想有机会和点苍高手切磋切磋,只可惜对方距离中原太远,无缘相见,今日不意在江南无锡遇到了点苍门下弟子,适才见这少年一招出手就将雪山双枭逼退,招数精妙,虽然在外人眼中只是普普通通一剑,不过在他这等高手瞧来,出剑不论部位之准还是劲道拿捏之巧都俱为上乘,年纪轻轻就有这般功力,显然是得到了名家高手的指点,心底暗暗佩服。想到这里,开口问:“久闻贵派掌门师老先生剑法了得,不知这位仁兄是师掌门属下哪名弟子。” 锦衣少年沉吟道:“只是普通弟子,姓名不说也罢。” 一旁的秦梦不满,柳眉微皱,心道:“我夫君在江湖是何等人物,无论到何处都是人人敬仰,多少都要给点薄面。他一见面先将姓名对你说出,算十分有礼,可连问两次姓名,这少年都当面拒绝回答,当真不懂礼貌!” 谭飞道:“在下并非有意探问阁下姓名,只是见剑法了得,心底佩服,看来定然是点苍高徒,向来听说点苍派弟子少在中原行走,今日阁下到这里,又不肯轻易透漏姓名,莫非不是点苍掌门高徒,只是个普通小弟子,怕说出自己的名号,有辱师门威名么?”俗话说,捧人不如激人。那少年本来心高气傲,听他一言,立即面色生出潮红,傲气陡出,轻哼一声:“告诉你又何妨,我叫师光耀,谭庄主的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是看不起点苍派剑法,不妨比试比试,让我瞧瞧中原有名的谭大侠枫叶剑法的厉害,是不是徒有虚名,不值一试。” 秦梦更有怒气,瞥了他一眼,心底冷笑:“就凭你刚才那一招能逼退雪山双枭倒还可以,若跟我夫君的剑法相比,恐怕差距还不小。” 谭飞却不生气,呵呵一笑:“原来是师贤弟,如果我所料不错,莫非师前辈是令尊大人?” 师光耀道:“不错,正是家父。” “哦,果然是名门高徒,师掌门亲子少年有为,轻易逼退恶人,令人称赞。” 师光耀虽然冷傲,但听了谭飞这番话,禁不住也是心底高兴。 谭飞和秦梦禁不住对瞧一眼,原来这少年竟是点苍派掌门之子,难怪会剑法这般了得,以他这身武功同辈人少有,算是凤毛麟角,江湖上所传点苍派了得,果非虚言。 “师贤弟,谭某有话想要请问,贵派来江南也是为了那本青阳秘笈吗?” 《青阳秘籍》似乎十分特别,无论哪个武林人听到这四个字都显得十分敏感,言语谨慎,师光耀想了想,道:“这是本派机密,请恕无可奉告。” “那你又怎知秘笈的下落在适才陌生小孩身上。” 师光耀视向他,目光露出异样,“谭庄主是不是也对秘笈动心了?” 谭飞道:“实不相瞒,我们夫妇二人来江南也是为了这本秘笈,却不是为了夺取秘笈占为己有,而是要消除江湖人为了争夺这本秘笈不断争杀相斗,你孤身一人在此处,怎能知道秘笈和那个小孩有关?” “昨晚谭庄主是不是和那些江南帮的人在土地庙见过面?” “嗯,你怎知道?” 师光耀悠然一笑:“当时我们门派也有人在场,隐身暗处,谭庄主只顾和江南帮说话,所以没有察觉。” 谭飞点头,暗道:“原来如此,听说你们点苍派也是向来自居名门正派,不料有所图谋,竟然也做起了偷偷摸摸的手段。”说道:“江湖上都传言,秘笈是在那个周兴德身上,可是庙内见到他的死尸,秘笈搜不到。” 师光耀道:“其他的我不太清楚,但是等你们走后,听江南帮的人说,周兴德临死前和那陌生小孩在一起,这两人不知有什么关系,可能那小孩多少知道一些关于秘笈的下落,所以他们才会将这个毫不相关的小孩带到此处。” 谭飞这才明白为何江南帮一直会将那个毫不起眼的小孩带在身边,不肯让人轻易接触。 话音刚落,城东忽然响起一声,在白日喧嚣之中听得清清楚楚。 师光耀一动,“在下还有要事,这就告辞!”说完,转身离去。 秦梦问:“大哥,你看秘笈是不是真的和那小孩有关系?” 谭飞道:“我们来江南就是为了此事,既然现在周兴德死了,秘笈的下落恐怕只能着落在这小孩身上,不管真假如何,我也得去看看。” 秦梦道:“那我跟你去,好有个照应。” 谭飞摇头道:“不用,此去可能免不了争斗,你还带着琳儿,若是跟去恐怕不便,对方虽然人数不少,但是我看还没有真正厉害的人,并没什么风险。” 秦梦知道丈夫行事向来稳重,听他这么说,只得道:“好,你多加小心。” 谭飞迈步出酒楼,随即外面一阵马蹄声响,纵马疾驰而去。 等众人都离去,一直躲在桌底下的陈全海才爬出来。 他见人都差不多离去,只余下本镖局的人,先前浑身的打颤停止,恢复了威风,横眉怒目,出手一刀劈砍在桌面,大声骂道:“奶奶的,狗日的,老子刚才躲到桌子底下别以为就是怕你们,今天晦气,正好遇到身体不舒服,不能轻易和别人动手,否则险些砸了万通镖局的招牌。下次再遇到,非让你们这些狗贼领教爷爷手中一字刀的厉害!” 秦梦转头瞧了他一眼,笑吟吟道:“陈镖头果然厉害,就是骂敌人也是等对方走了之后,脏字不辱人耳,看来万通镖局的名号果然不是吹出来的。”跟在她身边的琳儿听了,伸出小手,也冲对方刮了刮脸,脆声道:“大胡子,钻桌子,说瞎话,不怕羞!” 陈全海闻听,一张老脸终于变红,无话可说。 谭飞出了酒楼。 他骑马沿着长街奔驰,追踪目标。 师光耀一出酒店就向城西,奔行很快,显然轻身功夫很好。谭飞知道众多武林人都想争夺秘笈,自己若要跟过去恐怕免不了一战,为了保存体力,他并未步行跟随而是骑马紧跟,街上车水马龙,显得拥挤,师光耀身影在人群中左一转,右一闪,失去踪迹,谭飞急忙催马疾行,幸好胯下马匹脚力出众,过了两条大街,行人渐渐稀少,出了无锡城东门,已经不见师光耀身影。 他停马思虑,记得适才看到点苍派发出响箭的地方在无锡城北门外,料定雪山双枭离去的方向必然也是那里,直至出城数里,听得左首一片树林内有人声,当即纵马入林,刚行了数十米,看见前方大树下站着一排人,近前发现原来是江南帮的人。 为首的正是曾经见过的江南帮二当家“九爪判官”封雷。 他勒缰下马,上前一挥手,“封兄弟在这里干什么?” 封雷见到是他,有些意外,随即抱拳:“原来是谭庄主,幸会。” 谭飞直接问:“雪山双枭人呢?” 封雷面露尴尬,顿了一下道:“说来惭愧,我们一直在后面紧紧跟随,居然没能追上那两人。” “哦,各位呆在这里,是因为失去了那两人留下的行踪吗?” 封雷点头,“雪山双枭果然不好对付,这两人不仅剑招怪异,轻功也不错,我们一行人骑马加鞭追出城外就失去了那两人的踪迹,沿途跟着脚步寻到了这里,到了林内,就再也难以觅到对方留下的痕迹。” “那蔡帮主呢?” 封雷道:“帮主见骑马赶不上那二人的速度,便下马施展轻功,快速往前面继续追去,我们在后面跟随担心路途失散,便先在这个林内聚集,等候帮主的消息。” 谭飞沉吟,江南帮这一行人实力不弱,纵然是普通帮众也不是庸手,想不到那雪山双枭带着人徒步离去,这行人连骑马也追赶不上,可见那两人速度的确很快,双枭乃是西北有名人物,不好对付,估计也只有蔡羽这等实力的人才能凭借轻功赶上。他想详细了解秘笈的事情,正好封雷在面前,便开口道:“封兄弟,我有话想要问你,咱们借一步说话。” 封雷明白他此番跟来也是想要得到秘笈,虽然知道谭飞一向在江湖名声极好,为人处事端正,让自己单独过去说话没什么恶意,但多少怀有戒备,何况知道此人武功强过自己,更不敢落单,脸上一笑,“这里都是本帮的好兄弟,并无外人,谭庄主说话一向光明磊落,有什么话尽管明面直说。” 谭飞一笑,迈上两步,“既然如此,那也好。”也没见他手臂如何动弹,封雷话音刚落,突觉左腕一紧,已经被谭飞伸手握住,跟着半身酸麻。 他心底一惊,料不到对方说出手就出手,表面笑吟吟不动声色,手底下竟然迅如闪电的抓住了自己手腕,这等擒拿手本来是他鹰爪门的拿手本领,不料一招未交,便落入对方手中,急忙运力挣扎,但早已被对方所制,霎时间额头冒出了冷汗。 谭飞道:“封兄弟就陪我过去单独说会儿话,有何不可?咱们虽然初次相识,但算得老友,见外之意倒是不需要了。” 江南帮人在旁,料不到副帮主一招间就被对方拿住,虽然人多势众,可是亲眼看到谭飞这等手段,加上封雷已经落入他手,怔在原处,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封雷虽然不愿,但是谭飞拉着他手,缓步而行,他身不由主只能跟随向前,好似被人控制的木偶一般,羞辱愤怒之情难以表达。 谭飞拉他走到数十米,才放脱封雷手腕,笑道:“封兄弟,得罪莫怪。” 刚说完,封雷怒吼一声,右手一招“游龙探爪”,便往谭飞胸口狠抓下去。 谭飞毫不闪避,在他手腕上轻轻一点,封雷右腕一麻,到了半途变得酸软无力,谭飞右掌张开,又轻易将他手腕扣在手中。 封雷号称“九爪判官”,大力擒拿手的功夫尚在判官笔之上,是他最厉害的成名绝技,向来自以为傲,可是想不到连续两次一招刚交就被对方轻易拿住,难有还手之力,料不到对方这般厉害。 “你?” 他从先前的不忿变成了又惊又怒,脚下飞起,迅猛踢向对手小腹。 谭飞还是毫不闪避,右手扣着他的右腕,左手后发先至,在腹部轻轻一挡,伸出两指正好点中他腿上的“阴廉”和“犊鼻”两穴,封雷感到左腿发麻,踹出去的凶猛一脚又是半途而废,软软的垂下,这一下对谭飞的点穴功夫惊佩之极,他手脚不能动弹,若是再动手非吃大亏不可,满脸涨得通红,惊怒道:“谭庄主,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对我一再戏弄是何道理,莫非看不起我姓封的不成?” 谭飞听他这么说,不好意思,松手放开他。 封雷退后两步,揉了揉依旧有些发麻的手腕,这才站稳,知道自己和对方相差甚远,不禁自惭形秽,站在原处,默然不语。 谭飞抱拳一笑:“封兄,适才得罪了,还望见谅。” 封雷见他实力高深又风度翩翩,话语谦虚,颇具江湖大侠的风范,只得抱拳还一礼,脸上全无喜色,缓缓道:“不敢。” 谭飞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互相交谈爽快得最好,封兄只要对我的话痛痛快快回答,保证绝不再难为你。” 封雷道:“谭庄主有什么话,尽管请说。” 谭飞问:“江湖人都传闻《青阳秘笈》在周兴德身上,可周兴德不知遭何人毒手,死于荒村野庙内,他一死,秘笈的下落再无人所知,不过周兴德死前,贵帮是唯一在他身边的人,曾听贵帮主一直想要得到秘笈,想来东西定然落到蔡帮主手上了。” 封雷道:“这是绝没有的事。” 谭飞道:“你说的话,何以让人相信。” 封雷又默然不语。 “这本秘笈事关重大,江湖人一日寻不到下落,不知会有多少人为了争斗而互相残杀,再无宁静,不论秘笈在谁手中总要让人知晓,消除争端才行,否则,这东西岂不成了祸害武林之物?” 封雷不以为然:“秘笈这么宝贵,胜于黄金财宝,怎能轻易示人。得到了手谁敢轻易宣布出来,岂不是引得让别人都来觊觎自己,招惹杀身之祸么?” 谭飞轻叹一声,“财宝迷人心,武功秘笈何尝不是,为了此物无端造成江湖不少争斗,流血杀戮,是该还是不该,让人无可奈何。” 封雷想了想,说道:“谭庄主是当今武林第一等人物,在中原向来无人不知,无人不敬,我们江南帮也素来佩服,这次既然到了江南,俗话说不打不相识,在下代表江南帮有好言想对你说,不知当讲不当讲。” “封兄有什么话,尽管讲便是。” 封雷一笑,扭头向附近仔细瞧瞧,似乎唯恐有人听到,察觉四周确实无人,转头对他道:“秘笈下落虽然暂时寻不到,但是本帮确实寻到了一些关于秘笈的消息,不如你和我们江南帮合作,凭实力,其他想要夺取秘笈的人谁能轻易抗衡,只要咱们合力将秘笈找到,确保无误,然后再向江湖人宣布,秘笈在江南帮和枫叶庄共同保管之下,有你中原第一大侠和我们江南第一大帮合力,谁敢再轻易向咱们找茬寻衅?其余人得知秘笈有主,自然也不会再无谓争斗。到时候,咱们既能得到秘籍,而且你在中原和我们在江南的武林地位更为巩固,足能令人拜服,天下又少了为秘笈的争斗,如此岂不是对谁都有利,一举多得的好事么?” 谭飞沉吟,点头道:“嗯,倒是不错。” 封雷面露喜色,“这么说,谭庄主答应和我们江南帮一起合作了?” 谭飞笑道:“合作不合作,稍候再提,我要先在封兄弟身边搜搜,看那本秘笈在不在你身上,得罪莫怪。” 封雷一怔,怒道:“你要搜身,当我姓封的是什么人了?” 谭飞手掌按在他后背:“我只是为了搜查秘笈,若是你突然有什么不适当的举动让我无意伤了封兄,那可真是过意不去,所以,封兄还是稳稳站着别动最好。”封雷无话可说,知道此人了得,他左掌已经抵在自己后心,倘若一言不和势必送命在手下,虽然面色发红,腮帮虬髯气得微微发颤,还是任由他将自己全身上下搜个遍。 谭飞搜完,秘笈确实不在他身上,抬头见封雷一双眼睛正瞪视自己,颇有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不由哈哈一笑,伸手在他背后轻拍假装道歉,“多有得罪,既然秘笈不在你这儿,我再去别处瞧瞧,你们蔡帮主往哪个方向去了?” 封雷不敢不答,想了想,伸手向林外方向指了指。 谭飞略一抱拳,“后会有期。”转身准备离去。 此时,附近有脚步走近,一人朗声道:“蔡某就在这里,谭庄主不必去别的地方寻了。” ; 第三章 独战群豪 二 谭飞转头,见数十人闯入林中,为首一人正是蔡羽。 先前封雷说他单身去追雪山双枭,想不到此刻已经返回。蔡羽冷然道:“谭庄主果然武功高强,蔡某以往仰慕已久一直无缘亲近,这次在江南相遇,不管怎样,还请大驾光临到本帮总舵坐一坐。” 谭飞道:“多谢蔡帮主好意,只是身有要事,不能旁骛,等办完事情,自当到贵帮叨扰。” 蔡羽又道:“久闻谭庄主剑法无双,独步中原,今日在此相遇,倒要亲自讨教几招。” 二人曾经在土地庙斗过一招,并未真正交手,谭飞笑道:“既然是蔡帮主亲自讨教,在下自当奉陪,只是现在身有要事,不敢耽搁,改日再说。” 蔡羽忍不住问:“你有何要事?” 谭飞道:“蔡帮主自然知晓。”蔡羽一笑,“我知道谭庄主是为了什么事,你若能在这里胜得了我,我就告诉你雪山双枭离去的方向。” “你真的知道那两人的去向?” “我之前施展轻功一路向前追赶,探到了双枭的下落,现在才赶回。” 谭飞听了,略一沉思:“好,既然蔡帮主一心想要赐教,在下今日就在此处领教,不知怎么个比法,空手还是比试兵刃。” 蔡羽道:“谭庄主剑法驰名江湖,我既然号称八面神手,拳掌功夫自然最强,谭庄主莫非想要和我比试拳脚,那岂不是让我占便宜了?” 谭飞笑道:“我的剑法最擅长,不过这些年除了剑法,拳脚功夫也没有耽搁,能够在这里亲自会会八面神手拳掌,想来对日后也有莫大帮助,蔡帮主若想比试拳脚,也无不可,尽管上前赐教便是。”蔡羽听他说得自信,冷冷一笑,“既然如此,我倒非要讨教讨教谭庄主的剑法,瞧瞧名扬天下的枫叶剑法究竟如何了得。” 谭飞想不到对方居然不和自己比试拳掌,他得享大名就是因为他的一套枫叶剑法,就凭这套剑法,江湖上真正能够抵挡的还没几个人,既然对方执意如此,那倒更好了,当下也不多言,“好,那我正好领教蔡帮主的剑法。” 封雷见帮主要亲自和谭飞比试,不敢在附近多呆,转身飞步回到本阵,其余人见帮主和劲敌较量也丝毫不敢疏忽,众人各自散开,有的手按兵刃或者摩拳擦掌,全神戒备。 谭飞站在原处,一人面对江南帮高手,面色如常。 蔡羽冷然道:“亮剑吧。” 谭飞的长剑负在身后,一直没有亮相,这时,他伸手抓住背后露出的剑柄,这才缓缓从剑鞘拔出,剑刃显出,四尺长的剑身乌黑发亮带着一股凝厚气势,枫叶剑法如何,只凭这柄剑就可看出不一般。他拔出长剑,见蔡羽还没有动手拔兵刃的样子,说道:“蔡帮主不先亮宝剑,莫非要空手和我过招不成?” 蔡羽哈哈一笑,“我八面神手虽然一向自信,不过遇到谭庄主的长剑,可不敢空手过招,否则,那岂不是自讨苦吃么?”他在无锡城酒楼和雪山双枭交手的时候,曾经空手施展夺白刃的功夫,硬碰硬抢下对方的铁剑,拳掌功夫自然厉害,不过此时对上谭飞,可不敢轻易空手接招,伸手脱下长衫,露出里面所穿的紧身衣,显得肌肉健壮,然后右臂一伸,沉声道:“拿我的兵器来!” 旁边属下抬手递过来一杆长枪。 他接到手中,铁枪轻轻一抖,红缨枪尖颤动不已,发出轻微的“嗡嗡”声音,带着特有的磁性。 “枪法?” 谭飞目光微动,料不到对方兵刃竟然是这杆近二米长的大枪。 蔡羽右手斜出,铁枪朝下,日光从林间空隙照射进来,枪尖闪闪耀眼,散出寒芒,也是一柄少有的利器。 谭飞后退两步,说道:“蔡帮主果然了得,想不到除了拳掌还精通枪法,小弟倒是从不知晓,今天可要好好讨教几招。”蔡羽笑道:“客气了,我这柄枪很少用,但花在上面的时间着实不少,今日能会会中原第一剑客,正好看看十多年的功夫有没有白练!”谭飞道:“咱们点到为止,不伤和气,谁若先占一招半式优先,便算谁赢如何?”他这么说,自然不是和对方要生死相斗,今日只是为了从对方口中探知消息,顺便切磋,别无他意。 蔡羽自然明白,适才虽没见他施出剑法,可是看到谭飞轻易出手制服封雷,此人号称中原高手当之无愧,话不多说,脚步一动,手中长枪抖出,一招“苍龙掠日”刺向前方,势夹劲风,甚是威猛。 “好枪法!” 谭飞长剑圈转,并未进攻,反而采取守势,看清他这三枪使出的尽是虚招,一招“高山流水”指向对方前胸。 两大高手较量,剑法对枪法。 “好剑法!” 蔡羽叫道,双手持着的枪杆扫出,横扫下盘,等到谭飞跃身闪避,招数未老,手中枪尖已经倒翻上来。他一出手便是生平绝技,三十六路枪法施展得淋漓尽致,攻守有度。 谭飞展开剑法,不急进攻,见招拆招,守得甚是严谨。手中那柄四尺长剑,沉凝停顿时如同山岳,防守反击时又如灵风,纵然是处处防御对方长枪进攻,却是身形起落如飞,脚步走动如常,丝毫不见勉强的神态,反而潇洒自如。 旁观人瞧了一会儿,无不目眩神驰,暗道:“这就是享名江湖的枫叶剑法么,当真是少有,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根本想不到世上还有人能够施出这等精妙的招数来,枫叶山庄天下闻名,果然名不虚传!”蔡羽更是吃惊,他的枪法施展到极致,招招进攻,全无防守,可是谭飞的长剑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尽管一招不攻,早已将他的枪法处处制住,斗了七八十招,他的一套枪法招数尽数施完,谭飞突然一声轻笑,手中长剑陡然展开攻势。 枫叶剑法攻势一出又不同适才的防守,招招如风,连绵不尽,一剑快似一剑,一招沉过一招,沉厚强于长枪的威猛。 到最后,蔡羽不仅看不清对方剑势来路,就连手中所持的长枪也渐渐抵挡不住对方剑身递来的劲力,双臂颤抖,步步倒退,三十招过去,他整整退出了三十步。旁观的江南帮人早已惊惧莫名,守在两旁,无力相助,只能为帮主闪开退路。 转眼间,两人交手上百招。 蔡羽呼吸不匀,已经手忙脚乱,勉力护住要害。 蓦然,面前剑光颤动,点向他胸口。 蔡羽闪避不及,长枪横档胸前,咣的一声,剑锋抵住了枪柄。这柄长枪全是用精钢打造,长近两米,重近五十斤,枪身本来极为坚固,可是此时被对方剑锋一抵,两股内力相碰,精钢枪身竟然变得弯了过来,最后喀拉一声断为两截,剑锋劲力未尽,依旧继续刺来,蔡羽左右手分持两截断枪,眼看这一剑就要透胸而过,就在这时,对方长剑向后一抖硬生生收回,眼前黑影闪动,谭飞已经收剑凝立原地。 蔡羽知他手下容情,若非如此性命难保。一时怔然在原处,面色铁青,额头生出冷汗顺着额角流了下来。 谭飞抱拳,朗声笑道:“蔡兄枪法果然了得,适才交手过百招才侥幸取胜一招,败就只败在手中长枪不行,被我的剑轻易击断,这次算我稍占上风,下次再相斗只怕未必能赢得这么轻松了。” 蔡羽和他一番交手,知道对方说话客气,却早清楚若不是适才刻意留情,自己能不能在他手下走上二三十招也是疑问,此人剑法享誉中原,实在名不虚传,输得心服口服,最后将手中断枪扔到一边,“多谢谭庄主承让,留手之情此生难忘!” 谭飞笑道:“客气,蔡兄若还是不服,咱们可以再比试拳脚,这局暂且不算,如何?” 蔡羽叹口气,“技不如人,多比也无用,今日亲眼一见也算开了眼界。改日什么时候有空,谭兄务必请到本帮总舵坐坐,咱们互相交个朋友,蔡某亲自设宴招待,以示敬意。”他向来以江南第一高手自居,又掌握盘踞江浙的大帮派,自视甚高。今日败在谭飞手下虽然大失颜面,但想起刚才若不是谭飞手下留情,早被对方一剑穿胸,死在当地,丢失了面子却保住了性命,尽管依照平素冷傲自大的个性,还是十分承对方的恩情,这才盛情相邀。 谭飞点头,“好,一言为定,我记得蔡帮主的话,请见告雪山双枭的去处。” 蔡羽答道:“那两人往东南方向去了,我跟踪了一路,本来还想继续追下去,可是在两环湖兜了个圈子失去了踪迹,这才回来。” “哦,依照蔡帮主的轻功还能轻易让那两人脱身逃走,这两个人倒真是有点棘手。” “雪山双枭是邪道人物,和咱们出身正规帮派的人不同,不仅武功强而且出手也狠辣,的确不好对付,谭兄须得小心了。” 谭飞承对方好意提醒,心中感谢,问:“蔡帮主和那两人交手了么?” 蔡羽摇头,“没有。他二人虽然摆脱了我的追踪,不过定然是发觉有人在后面跟随,便在附近寻个隐秘之处藏了起来,否则只要他们一露面肯定会被我发现踪迹,我猜现在正是白天,这二人觉得行走不便,要等到夜晚才行走,这才返回准备带本帮人赶过去,以免和这两人动起手来,自己不好应付。” “这两人定然是藏匿在那里,等到夜晚再显身逃走,事不宜迟,我得快速赶去,两环湖在什么地方?” 蔡羽说了位置,顿了一下又问:“谭兄一人过去可需要帮手?若是需要的话,我们江南帮这些人可供差遣。” 谭飞拱手道谢:“蔡帮主能告知那二人所去方向,谭某十分感激,其他的事情不牢众位大驾了,后会有期!”说完,转身出了密林,来到林外系马的地方,翻身上马,骏马四蹄如飞,踏着草地枯叶向东南方赶去。 蔡羽站在树林,眼见对方远去,又是轻叹一口气,“此人果真是江湖一等人物,我自称高手看来还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他败在谭飞手下,有些心灰意懒,经过一场比斗失去信心,不敢再轻易争夺秘笈,带领本帮人众离去,退出了争斗。 且说凌小二被雪山双枭挟持,砰地一声窗户震破,便如腾云驾雾般上了外面长街旁的屋顶,惊吓得说不出话。 双枭带人不走街道,飞踏屋顶,掠过重重房屋出了无锡城,直到城外,此后一路向南飞奔。等躲过江南帮的追赶,来到两环湖已经奔行了十多里,但两人毕竟出身西北,对江南水乡曲曲折折的田野水路不甚熟悉,眼看对方越追越近,便缩到一个隐蔽地方不出,等待天黑之后再悄然显身,只要能脱离此处,到了西北地界就是自己的天下,任谁也不怕寻找过来。 进入一片黑沉沉树林,大枭发现一个山洞,见此处甚是隐蔽,向二枭示意,两人快步进去。一路疾行,双枭也不免气喘吁吁,颇感乏力, 大枭胳膊底下夹着那小孩,随手一丢。 凌小二的头撞到山壁,哎呦痛叫一声,差点哭出来,大枭怕他弄出声引得别人过来,随手点了他穴道,不再理会。双枭闭目养神,恢复精力,见离天色漆黑尚早,担心追踪的外人还在附近,静静等待。过了一阵,二枭忽然道:“老大,怕什么,追赶咱们的人早走了,直接带了这小孩离开就是,窝在山洞有什么好。” 大枭眼睛一瞪:“现在有多少人在追我们,你懂什么,我的话都敢不听?” 二枭虽然生得身材高大,倒是对身形比自己矮小的大枭惧怕,言听计从,不敢多说。 大枭点开凌小二的穴道,阴森森道:“小子,青阳秘笈在哪儿?” 凌小二近距离见他生得一张白凄凄脸,眼睛却是瞳孔带着血红,好似地狱里面的无常鬼,吓得哪还能说出话,浑身颤抖。二枭伸手在他脸前虚抓一下,怪声道:“说不说?不说,先把你的脖子拗断,再将两颗眼珠和舌头挖出来。” 凌小二睁大眼睛,不由自主伸手摸自己嘴巴,更讲不出话。二枭凶恶一笑,就要动手。 大枭道:“先别动手,过了风头再说,有这小子活人在手,不怕找不到秘笈。” 二枭这才怏怏收回。 凌小二自给从酒楼挟持出去,一直如在梦中,此时被这两个长相凶邪丑陋的怪人不断恐吓,吓得又晕了过去。大枭见逼问不成,反而将对方吓得半死,担心若是真将这小孩吓死,秘笈再也无法得知下落,正犹豫间,这时,忽然不远处一人叫道:“他们躲在这儿,四面都给围住了!” 双枭听了一惊,连忙飞身纵出山洞。 对面不知何时出现了几名灰衫男子,跟着附近有衣诀飘动的声音,后方有人快速接近。雪山双枭急忙转过身,见到后面又出现七八人,将其前后围住。 大枭手中无剑,之前在无锡酒楼相斗的时候,铁剑被江南帮蔡羽夺去,眼见这些人身法了得,不知究竟什么来历,心底暗凛,他的性格不像二枭那般莽撞,伸手拦住二枭,视向对方嘿嘿一笑,“何方高人,是来找我们兄弟俩的?” 话音刚落,又有人走来。 ; 第三章 独战群豪 三 两人身穿灰衫,年纪三十左右,另一人身穿锦衣,大概十七八岁。 三人都是手按剑柄,并未出鞘,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说道:“你们是从西北来的朋友吧,幸会。” 大枭眼珠一翻,怪声道:“我不认得你,阁下是什么人?” 那魁梧汉子道:“点苍派人。” “点苍派?” 雪山双枭惊奇,点苍派名声极响,想不到竟会有这么多人出现在江南。 魁梧汉子道:“我们和二位以往素不相识,并未冤仇,只要把手里的那个小孩留下,就放你们离去,否则只怕伤了和气。”旁边的锦衣少年开口:“宋师兄,不必和他们多言,这两人出身邪道不是什么好人,以往无恶不作,今天在这里遇到正好取其性命为武林除害!”说话人是点苍派的师光耀。 原来,点苍派也大举前来江南为了寻找秘笈,师光耀在酒楼和双枭动手之后,看到附近同门放出的信号,便立即赶出去汇合,集合之后一起寻找到这里将雪山双枭包围。双枭横行江湖,向来心黑手辣,但是之前见识到师光耀的剑法,颇有些忌惮,此刻眼前又出现这么多点苍高手只怕难以应付,心底戒备,目光紧紧瞪视向对方。 大枭向二枭使个眼色,他忽然飞身窜起,将藏在洞中的小孩抓到手中,二枭掩护,两人想要强行脱身。 哪料大枭带人刚奔出十多米,迎面出现四道剑光飞出,分刺向他头面、胸口,出手巧妙无比。他惊慌失措,连忙凌空一个倒翻才避过剑尖入体,身后咣咣声响,二枭的铁剑已和其他人交起手。双枭动作虽快,但对方反应也快,两人顷刻间陷入包围。 大枭手中没兵刃,见再不还手就要伤在对方手下,来不及细想,右腕一翻,从袖底抽出一柄细长短剑,施出平生绝招,身形旋转一圈,前后左右连攻三招,霎时间刺出了十二招。二枭曾经施展过一剑出手将木桌削成十六块震慑住万通镖局,此刻他这十二剑出手比二枭更加快捷凶猛,着实厉害,将对面七八人同时逼开。 凌小二刚才被吓晕,本来昏昏沉沉,这时被大枭抓起身子犹如飞舞,头昏脑涨猛地醒了过来,觉得剑光刺眼,浑身凉嗖嗖的,不知有多少劲风割得肌肤生疼,惊吓哭也哭不出来。 雪山双枭各自为战,二枭斗四人,大枭独斗七人。 上场出手的点苍弟子出招谨慎,配合默契,剑光闪烁之间让双枭占不到便宜。二枭铁剑抖动,刺向一名点苍弟子的后背,旁边两柄长剑递过来接住,等大枭反攻,另外几人又出剑挡住。雪山双枭名震西北,二人闯荡江湖多年又是亲兄弟,本来擅长联手对敌,想不到点苍派也精通此道,而且对方人数更多,十余人包围两个人,斗了半天,双枭始终难以脱出包围,渐渐心底急躁。 两名灰衫汉子和师光耀一旁观战,神情显得轻松。 双枭尽管凶狠,可是尽被十多柄长剑缠住,不好挣脱。 大枭毕竟左手还抓着人,身形受到影响,实力没有完全发挥。二枭双手不受影响,铁剑圈转变成一团黑光,招数越来越阴狠,一名点苍弟子闪避稍慢,眼看要被铁剑刺伤,突然背后风声劲响,白光展动,一剑向二枭刺来。他连忙回身,挥出铁剑向后挡住,双剑相交火星四溅,虎口发麻。 原来背后一人攻来,出剑灵动,却是师光耀。 二枭心惊之余撇下身后三人,凝神应付师光耀。两人一交手便是以快打快,针锋相对,顷刻间斗了数十招。先前围攻二枭的数人返身围攻大枭,多柄长剑组合成一道严密的光圈,将准备冲出圈子的大枭又围在其中。师光耀和二枭一对一拼斗,其余七八人围攻大枭,另外三人在附近掠阵,双方在树林空地形成两个圈子,斗得甚是激烈。 随着师光耀加入战团,雪山双枭显出不敌。 点苍派号称天下有名剑派,名望不次于中原少林、武当大派,人才济济,掌门人手下有四大弟子,剑法称雄西南,少遇对手。此刻,在旁边依旧观战的中年汉子便是其中两人,身材魁梧之人名叫宋光雄,另一个高瘦身材的名叫卫光超。 那锦衣少年师光耀是掌门师青鹤的独子,虽不是点苍四大弟子,但也得到了本派真传,年纪轻轻已能和四大弟子相比,这次为到江湖开眼界长见识也跟随两位同门师兄来到江南。 宋、卫二人虽剑法强于师光耀,但因为师光耀是掌门独子,知晓师父一向对这位师弟看重,此次跟随他们为了在江湖历练,所以,两人尽管暂时袖手旁观,目光都集中在师光耀身上,凝神瞧他和雪山双枭里的二枭一对一相斗。 此刻,师光耀手持一柄三尺青锋剑,剑光如虹,他的长剑虽然不如对手出招阴狠老辣,但是快、疾、准、稳,半点不差,处处彰显出成熟高手风范,他年纪虽轻,优势在于剑法精妙,二枭胜在经验丰富,双方各有所长,激斗四五十招依旧不分胜负。到了后来,师光耀逐渐占据上风,二枭被他手中剑光裹住,左支右拙,愈来愈落下风。最后,丝丝两声,二枭闪避不不及,两块东西如雪片般从他身上飘起,衣衫被对手剑锋刺破两处,他不敢再斗怪叫一声,撤剑向后。 那边砰砰两声,两名点苍弟子被击退,黑影一闪,大枭带着人从圈子跃出,虽然逼退对方却也甚是狼狈,甚至差点避不开右边刺来的一剑。 双枭暗惊,本以为凭自己横行西北的能力,向来肆无忌惮,却不料在对方围攻之下难有自保之力,不敢再拼斗,萌生出退意。 可师光耀急于求胜,他见二枭倒退,身形飞纵,紧跟一剑凌厉刺去。这一招精妙,二枭闪避不过被青锋剑穿破右臂,溅出鲜血,师光耀见状心中一喜,他一剑刺中对方手臂自然要顺势拔剑,再行出招,可就在这电光火石一霎,二枭受伤之下悍性发作,怒吼反击,铁剑翻转一招凶猛刺到他的腰肋。 师光耀毕竟年轻,剑法虽高,经验稍弱,眼看闪避不及。 “小心!” 旁边的宋、卫二人突然见师弟遇险,急忙手按剑柄,上前相助,可是二枭反刺的速度很快,师光耀眼看就要伤在对手剑下。 忽然,白光闪动,一柄黑剑呼啸而来,如同离弦的箭矢,不偏不斜撞在铁剑。二枭顿时觉得右臂巨震,咣的一声,铁剑被击断成两截,虎口流血,他大惊失色,连忙飞身倒退。 黑剑击断铁剑,余势未衰,扑的插入对面一株大松树,半截剑身入内,劲力刚强,震人心魄! “嗯?” 宋光雄、卫光超二人也被这招飞掷长剑的绝技震惊,他们凝神观战,想不到附近还有人。 这柄黑剑犹如从天外飞来的流星,快速沉猛,一招能够从百米外的距离准确击中目标,不论是眼光还是劲力,都至少是武林一流水平才能做到。等宋、卫二人转头瞧去,一名黑衫男子从远处大树落下,走到近处见他身形标准,眉宽笔挺,不多时,远处林外又有一匹黑马出现,缓行而来,这人正是谭飞。 原来,谭飞别过江南帮之后顺着所指的方向一路纵马疾驰,到了此处,他发现已经有人缠住雪山双枭正在相斗,怕出声惊动对方,先下马飞身上树,悄然察看,待见到师光耀遇险不及多想就飞掷长剑出手,方才露了行迹。 “是谁?” 见又有陌生人来到,雪山双枭和点苍派不由罢斗,齐齐注视向他。 松林内,一阵风吹来,他的衣衫随风摆动,凭添威势。 “在下谭飞,河南枫叶庄主,今日相遇点苍派众位高贤,幸会幸会!”点苍是名门正派,掌门人师青鹤又名震江湖,所以他一显身先向对方行礼,显得恭敬。至于雪山双枭那是**上的人,平素作恶多端,他向来正眼也不瞧。 谭飞闯荡江湖多年,经验丰富,看到对方装束打扮,除了位于川南云滇的点苍派之外更无旁人,所以一猜便中。 宋光雄眉目一动,抱拳还礼,“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谭庄主,此地遇到,实在幸会!” 谭飞笑道:“好说。”又拱手一礼,算是答复。 雪山双枭见对方互相叙礼,还以为点苍派又来了帮手,见到谭飞这般厉害,再不敢相斗。大枭对二枭使个眼色,二枭突然飞身后退,手里的半截铁剑挥出连刺二人,附近两名点苍弟子连忙后退,哪料到他施出的只是虚招,一个纵跃窜到圈子内和大枭并肩向外飞扑,砰砰两声,又有数名点苍弟子被击退,双枭配合默契,终于联手破开包围。 大枭手中没有兵刃,瞥眼见到适才谭飞插入松树的那柄宝剑,见是柄难得的兵刃,眼光一动,飞身窜过去想拿走,占个便宜。 嗤,一颗石子急速击向他后背,夹着劲风。 他听得风声奇劲,连忙闪避,顺势抓住了宝剑。 哪料,谭飞动作比他更快,人已经纵到身后,一掌拍向他后背。 大枭左手抓着人,闪躲不便,连忙右手出剑抵挡。 谭飞早已料到他会施出这招,手掌在中途忽然一变,反击到大枭的肩头,掌力沉猛,大枭肩头挨中,忍不住怪叫一声,左手丢下抓住的凌小二,栽倒在地。 对方掌力甚是沉重,大枭挨了一掌,倒地难以起身。 谭飞不待凌小二身子落下,顺手一把接住他,等双脚落地,右手的长剑已经插入背后的剑鞘内,他这番出掌击敌,伸手接人,顺势夺剑,一系列动作浑然天成,丝毫没有半分破绽,显得神清气爽,波澜不惊。 二枭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知道和对方相差甚远,再也不敢停留,连忙扶起了受伤的大枭,飞奔离去。 谭飞虽知放走这两人,日后定还要为祸江湖,不过眼前有要事没有追赶,任他们离去。旁边的点苍派人先前和雪山双枭一番交手,斗得激烈,知道双枭实力不弱,想不到谭飞一上来就轻易将其打发走,丝毫不费力气,心底暗暗佩服。 松林内赶走双枭,谭飞看了看凌小二,见已经救到这个小孩,不再多留,转身一拱手,道:“幸会,告辞了。” 忽然身后一人道:“谭大侠且慢。” 谭飞扭头,问:“怎么,阁下还有何事?” 说话的人正是点苍派的宋光雄,他脸上一笑,问:“这小孩,你也认得?” 谭飞听了,点点头。 宋光雄和卫光超对视一眼,说道:“这就不对了,这小孩明明是我们先看到的,谭庄主好像是在咱们后面吧。” 谭飞眉一皱,“这话是什么意思?” 宋光雄道:“谭庄主,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们专程是奉了师父之命来江南办事,为了寻找你手里的这人,你若是也为了这个小孩来的话,倒是巧了。不过应该把他让给我们,谁先看到他,谁就带他走。” 谭飞一笑,问道:“这位点苍派兄台,不知如何称呼?” “在下宋光雄,是本派掌门大弟子。” “哦,原来是宋兄,幸会。” “不敢。” 谭飞道:“不瞒宋兄,我之前早就见过这个小孩,肯定在你们之前。要是按照你说的谁先看到他,他就跟谁走,那么,他定然是该让我带走了。” 宋光雄却不信,说道:“谭庄主明明比我们后到,你说先见过这小孩,空说无凭,怎好决定?” 谭飞瞧瞧凌小二,“我前些天在土地庙见过他,不信的话,请你问问这位小兄弟,是不是之前已经见过我。” 宋光雄稍做沉吟,瞧了凌小二一眼。见他年龄幼小,不似身有武功的模样,浑身污秽,看上去什么都不懂,不管落到谁手里都是听人摆布,听得谭飞要带他走,表面是救人,暗中只怕是对这小孩另有图谋,便道:“或许是谭庄主先见到了这个小兄弟,但是之前为何不留住他,现在既然让我们先在此处看见了他,自然是该归我们带走。” 谭飞道:“若不是我适才出手,雪山双枭未必会轻易将这孩子留下。宋兄,不是我想要和你争抢这个小孩,实在是他对一件事关系重大,非须得我带走不可。凭我的名号,你们点苍派这一点面子都不给么?” 宋光雄道:“对不起了,适才本派光耀师弟差点伤在对头手上,多承谭庄主相助,感激不尽,但一事归一事,谭庄主的相助之情我们点苍派自然记得,日后报答,可这个小孩是我们掌门吩咐一定要带回去的,师命不敢违背,谭庄主要带他走,还恕在下不能答应,见谅!” 双方各持一词,竟然为了这个陌生小孩,谁也不肯相让半分。 谭飞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素闻点苍掌门乃是武林前辈,为何会动这么多人力竟寻一个小儿回去,令人难信,如果所料不错,宋兄莫非是为了青阳秘笈?” 一听到《青阳秘笈》四字,宋光雄、卫光超和师光耀等人俱都一凛,点苍派其余弟子也各露出异样神色,秘笈到底是不是在这个小孩身上,他们不太清楚,但是见到先前雪山双枭和江南帮人对此郑重其事,争夺来去,料想必有原因,现在就连中原枫叶山庄谭飞这等人物也看中这个小孩,秘笈肯定和他有关,那是不会错的了。众人都一般的心思,虽这么想,谁也不好说出口。 双方互相牵制,不便先出手强拉这个小孩跟自己走,否则被对方指责道理占了亏,可是谁又不愿放弃,僵持起来。谭飞犹豫,情知秘笈关键所在必和这小孩有莫大关系,之前在土地庙相遇的时候不知晓内情和其擦肩而过,这次绝不能再轻易犯错,打定主意,伸手一拉他,和颜悦色道:“小兄弟,跟我走。” 话音刚落,突然青光闪动,附近一名点苍弟子长剑出鞘,喝道:“先放下这个小孩!”剑尖刺向谭飞手腕。这下来得好快,岂知他剑招快,谭飞身子一侧,已抢在剑尖之前抓住凌小二肩膀,离开四五米远。 “站住!” 卫光超见他动手擒住这个小孩,情急之下也是长剑出鞘,一剑刺向谭飞,要迫得他松开人,他是点苍四大弟子之一,功力丝毫不在先前的师光耀之下,论沉稳快疾,更胜一筹。 谭飞见这一剑刺来的方向,就知不凡,脚步迈出,不知如何已经欺近到卫光超身后。 卫光超料不到他动作这般迅捷,急忙斜身回剑,紧跟肩头被人拍了一下。原来是谭飞已经伸手轻轻在他肩膀拍了一下,卫光超吃惊更甚,一动手后背要害就卖给对方,从未遇到过这等情况,若是刚才对方趁机施出劲力,自己这条手臂只怕不残废也得受伤。但他毕竟是点苍高手,虽慌不乱,轻提一口气,向前窜出两步,转身回剑,连续刺向对手三处要害。 谭飞见对方剑招一旦施展出,果然迅疾凌厉异常,不禁微微一笑:“兄台,咱们既然都想要这个小孩,不如就切磋分高下,只限三招,免得伤了和气。”嘴中说着,动作丝毫不缓,依然一手拿着凌小二,另一臂空手点出,卫光超剑尖还未刺到对方,手中长剑已被夺去。谭飞拿着夺来的长剑,反手一招,斩向卫光超右臂,喝道:“小心了!” 卫光超连忙缩臂后退,突然觉得手里多了一物,微微一怔,原来谭飞不知用什么动作,竟然将那柄长剑又塞到他手里。 这下,不仅卫光超,旁观人也睁大眼睛。 卫光超是点苍高手,非同泛泛,谭飞后背拍肩,空手夺剑,动作如同行云流水,卫光超却连反应也来不及,两人交手好似不是真正打斗而是故意戏弄,这等差距怎能不让人心惊。 ; 第三章 独战群豪 四 谭飞有意震慑对方,因他知道点苍是武林大派,不好轻易对付,是以一上来便不留余力,施展都是生平绝技。卫光超面色铁青,不肯服输,叫道:“好俊功夫,让我再领教领教!”手持长剑,着地滚去,径向对方腿上砍去,剑劲蓄势十分凌厉。 谭飞背后漆黑长剑终于刺出,嗤的一声后发先至。 卫光超剑锋尚未砍到他右腿,对方剑尖已经刺到面前,这一招十足十威力的砍削便只能半途而废,举剑挡架,双剑相交,蓦然觉得对方剑身传来一股沉厚的劲力,虎口巨震,咔嚓一声长剑断成两截。谭飞顺势而下,剑尖指到卫光超鼻尖一寸外停住,半分不见摇晃。 这剑若是稍稍再往前一送,穿破鼻梁面门,必定没命。 卫光超眼睛紧紧盯着剑尖,忍不住额头流出冷汗。 谭飞收回长剑,说道:“得罪!”退开数步,并未趁势出击,手中依旧牢牢拉着凌小二。 点苍派见状,尽管人多也不敢再轻易抢夺,眼睛视向为首的大师兄。宋光雄见卫光超失利,本想出手,可是见到师弟在对方面前这般不济,自己料想也讨不了好,犹豫一下,脚步又缩回。 谭飞扫视四周,问道:“谁还想要赐教,在下恭候。” 对方无人说话。 宋光雄抱拳道:“谭大侠果然厉害,咱们自愧不如。可是你乃成名多年人物,这般欺负我们晚辈,传到江湖上,只怕不好交待吧。” 谭飞看着他笑道:“宋兄看年纪好像和我也差不多,怎么自称晚辈了,谭某倒是不敢当。” 宋光雄听了,忍不住脸上一红。若换成其他人敢这般说话,依照他在西南武林的威名,早就出手讨教,可面对眼前这人却难以说出话。 “谭某素来行事对得起一个理字,行走江湖不敢违背一个义字,只要走得正,行得稳,没有什么愧对人的事情,江湖传言何须在意。咱们在这儿凭借武功分胜负,在下一没有邀请帮手,二没有施毒下绊,偷袭暗器,各位既然不如我,这个孩子由我带走有什么不对?” 宋光雄无话可说:“谭大侠的人,我们不敢多要,只是这次事情乃是本门师父吩咐,若是让你将人带走,日后师父怪罪,该如何交待?” 谭飞道:“在下一直以来,甚是久仰师掌门的风范,更钦佩点苍剑法,若是他有意,不妨日后来枫叶山庄寻找谭某,在下定好好招待,双方畅谈一番。”话语比较客气,但言下之意,就算师青鹤亲自找上门来,不妨双方也较量一番,凭本事定胜负。 宋光雄这才知晓枫叶庄主的厉害,知道无论说什么也没用了,只得罢休。 谭飞又拱拱手,不多言,手拉凌小二出了松林。 点苍派眼睁睁瞧着二人离去。 行走数百米,到了松林外才止住脚步。 谭飞转头视向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凌小二畏畏缩缩,不肯回答。 谭飞见他只是个乡下孩童,身子孱弱对人又显得畏惧,便将长剑收起,插在背后,让其坐在一株大树根稍稍缓解紧张情绪,稍等了会儿,靠近又看着他,缓缓问道:“小兄弟,你怕我么,问你话怎么不回答?” 凌小二孤独的身子靠在大树下,依旧低头,一言不语。 谭飞伸手在他下颚轻轻一提,说道:“看着我。” 凌小二黑溜溜眼珠视向他,还是微微颤动,显得惊惧不安。 谭飞顿了下,问:“你饿不饿?” 凌小二瞧着他一会儿,点点头。 谭飞从怀中掏出一个金丝薄饼,随手递给他,“给你吃。” 凌小二眼睛盯着饼子,忍不住肚中饥饿,终于缓缓伸出一只又脏又黑的手,抓住东西,放入嘴中咬了一口,慢慢咀嚼却不敢咽下。 谭飞见他样子甚是可怜,也不着急,待在旁边等他慢慢将饼吃完。 凌小二吃完饼,还是一言不语。 “还饿吗?” 他摇摇头,“不饿了。” “我给你东西吃,你回答我的问题,行不行?” 凌小二瞧着他,还是不答。 谭飞皱眉:“为什么又不说话了?” 凌小二怔怔道:“说什么?” 谭飞道:“怎么反应这么慢,我请你吃饼子,你欠了我的情,如果问你话,自然要老老实实的说。” 凌小二犹豫,过了会儿,终于道:“我欠了你饼子,以后还你,不欠你的情。” 谭飞觉得眼前这个小孩有些特别,虽不知晓他的出身来历,但肯定和自己想问的事情有不小关系,稍稍思索,见他反应有些木讷,不善言辞,索性不再跟他耗时间,直接开口,“我问你事情,你就老实回答,知道吗?” “刚才吃的饼子还用还你么?”凌小二突然问。 谭飞忍不住好笑,觉得这孩子不仅小,也有些傻,说道:“我问的话,你若是都答了,就不用还。你叫什么?” 凌小二对他还有些陌生,吞吞吐吐答不上来。 “告诉我,你叫什么?” 凌小二呆了半响,他虽然半点不懂武功,但是适才谭飞和雪山双枭、点苍派一番相斗情景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知道这人本事很厉害,可面上神情对自己和颜悦色,带着温润慈爱,至少在自己饿的时候能给自己饼子吃,不像之前擒住自己的雪山双枭那般凶邪狠恶,令人恐惧,比较之下生出好感,委顿半响,缓缓道:“我叫凌小二。” “凌小二?” 这个名字实在俗气的很,绝不是名家大户子弟叫的姓名,谭飞心想,看来对方的确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俗童,再普通不过,打量他一番,“下面我问你件事,很重要,可要老老实实回答我。” 凌小二靠着树,脸上红肿,伸衣袖抹了把鼻涕,“你问我什么?” 谭飞道:“你可知道青阳秘笈在哪里?” “青阳秘笈?” “对,青阳秘笈。”谭飞刻意将后面四个字加重。 凌小二想了想,回答很干脆:“不知道。” 谭飞神情微动:“那你怎么会跟这帮人在一起,是谁把你带到这里的?” “谁把我带到这里的?”凌小二甚是迷茫,又想了想,“我和爷爷在湖边打渔,从来没去过别的地方,就去过几里外的新湖镇,可是那天镇上突然来了好多人,在酒店里打架,个个凶巴巴的,结果死了好些人,然后我回去不小心在路上栽了一跤,把爷爷的酒葫芦给弄丢了,爷爷生气就打我。再后来,有个穿青衣服的大叔落在水里,我救了他上来,他说带我去一个好玩地方,然后给我买酒葫芦,又让我替他上树掏鸟窝,结果又有帮人过来打他,后来,后来,他带我跑到了一个土地庙,然后又有人带我到了一个很大的酒楼里,结果又看见有人打架,两个怪人抓了我出来,最后我就到这里了···”他的话啰啰嗦嗦,前言不搭后语,让人听不清楚到底什么意思。 谭飞不知他这些天来的遭遇,见他说话吞吞吐吐大违常理,皱起眉头,暗道:“莫非这小孩是个傻子?怎么连话都不会说,还是突然被适才打斗给惊吓住了,神智有些不正常。”又问:“你家是哪的?” “我家是哪的?我,我不知道。” “那你家里面都有谁,你父母叫什么?” 凌小二呆了半响,自言自语道:“家里有谁?我父母叫什么?我没父母,不知道叫什么,只有一个爷爷。” 谭飞不厌其烦,接着问:“你爷爷叫什么?” 凌小二摸摸脑袋,“爷爷叫什么?我不知道,爷爷就是爷爷,我不知道他叫什么。” 谭飞接下来又问了他几句,但他翻来覆去只回答这么几句,其他事情再也问不出。 谭飞泄气,想不到自己费尽力气还是无用,寻不到秘笈。 凌小二忽然问:“大叔,你是好人么?” 谭飞料不到他会问这句,禁不住莞尔一笑,反问:“你瞧我是不是好人。” 凌小二眼睛盯着他,一时不说话。 “我是好人怎样,不是好人又怎样?” 凌小二低头想了想,抬头道:“我喜欢好人,讨厌坏人,好人问我的事,我知道就会说,坏人问我事,我知道也不会说。” 谭飞觉得有意思,接着问:“那要是你不回答,对方动手打你呢?” 凌小二道:“不会说。” 谭飞点头,道:“我是个好人,你知道的事会不会对我说?” 凌小二犹豫。 谭飞见他似乎知晓一些事情,却不知什么原因,总是不愿对人说,当下又耐心询问,终于让凌小二又将他的经历详细说了一遍,听完,虽然不清楚前后事情经过,大概已经猜到其中隐情七八分,问:“那个让你上树掏鸟窝的人,是不是个子很高,脸上带着一块青印,而且轻功很不错。” 凌小二想了想,“对,他是长得个子很高,脸上有青印,轻功高不高我不知道,但是他走起路来很快,一跳就上了房子,会变戏法。” 谭飞暗道:“那人果然就是周兴德。”又接着问:“他后来是不是跟你一起在庙里,却被人杀了?” 凌小二忽然想起夜晚在荒野土庙内的事情,庙内阴沉黑暗,周兴德死时的惨状浮现眼前,禁不住浑身一打颤,吓得面色煞白,向后缩了缩,“大叔死了,好多人过来打他,他一个人打不过就带我跑到土庙,跟我说了好多话,后来,后来他就死了,我救不了他···” 谭飞立即问:“他跟你说了好多话,都说了什么?” 凌小二越想脑子越乱,嘴里越发说不清楚:“我不知道,我全忘了,我不知道谁害死他的···” 谭飞停住话语,见他身子蜷缩在树下,虽然温暖的阳光照射在他身上,可是那一身脏兮兮的瘦弱身子依旧颤抖不停,见他这般模样,不便再追问,伸出手在他额头上抚摸了一下,缓缓道:“小兄弟,莫害怕,我不问就是了。” 凌小二见这人始终对自己和蔼可亲,绝不像先前那帮对他争夺来去的江湖人,低头想了会儿,忽然问道:“大叔,你叫什么名字?” 谭飞道:“我叫谭飞。” 凌小二道:“原来你是谭大叔,你也想要秘笈,是不是?” 谭飞兜着圈子问了半天才终于听到他口中提到“秘笈”两个字,心底喜悦,点头:“不错,就是那本秘笈,你知道在哪里?” 凌小二道:“秘笈不好,找到了若是你打不过别人,会没命的。” “为什么?” “那个周大叔就是这样死的,他说身上带了这个东西,就有好多人来找他,想要害他,他一人打不过那些人最后才死的。这个东西不吉利,你别去找,否则,也有人来害你,你打不过,也会没命的。” 谭飞凝住眉头,思虑,这才发现这个孩子并非不愿对他说出秘笈所在,而是担心他若也想周兴德一样得到那本秘笈,会惹得旁人对他追杀,弄不好最后也要因此丢掉性命,如此看来,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小孩并非真的痴傻,倒是很在意关心别人。想到这里,他心情豁然觉得十分开朗,站起身,伸手拍了拍他肩头,缓缓道:“小子,刚才倒是对你有些看走眼了,嗯,原来你知道秘笈在哪里,为了担心我才不敢说出来,是不是?” 凌小二望着他,点点头。 谭飞爽朗一笑,伸出手臂将他拉起:“好,果然是好孩子。男子汉大丈夫,不要总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让人瞧扁了。人饿的时候才会没有底气,但是只要吃饱了,就不会觉得畏惧,也不会害怕任何人,刚才给你吃了一个饼子,莫非还没填饱肚子,我带你去无锡城里再吃好吃的,去不去?” 凌小二问:“有什么好吃的?” 谭飞道:“到了就知道了。” 凌小二乌黑眼睛看着他,“若是我吃饱了还害怕怎么办?” 谭飞忍不住一笑,“有我陪着你,不会害怕的。” 等两人走出十多米,谭飞呼哨一声,啼声哒哒,一匹黑色骏马从林内疾奔而出,神骏少有。 骏马奔到近前丝毫未停,谭飞左臂夹着凌小二,脚步轻点飞身就轻跃到马背,他将凌小二放在身前,右手一提缰绳,骏马四蹄加速,如一阵疾风远离松林,绝尘而去。凌小二从未骑过马,坐在谭飞身前,觉得脚下地面飞速倒退,耳边呼呼风响,身子随着骏马的曲颈肌肉一起一伏,好似不动就能飞起来一般,刚开始觉得惊险胆怯,逐渐就变得放开,觉得十分刺激好玩,忍不住笑出声。谭飞见他露出孩子气,不以为意,继续纵马疾驰。 马速极快,不多时二十里路行过,无锡城出现视野内。 还未到城门,大路旁凉亭有一匹青马停立,马上两人正是妻子和女儿。 谭飞驰到近前,牵缰勒马。 秦梦迎上,问:“大哥,得手了么?” 谭飞拍拍坐在身前的凌小二,笑道:“我把这小孩安全找回来了。”说完,带着凌小二翻身下马,秦梦和女儿也下了马,将两匹骏马栓在大路边,四人在亭内石凳坐下。他将之前的经过简单对妻子说了。秦梦注目打量这小孩,见他衣衫污秽,一副瘦弱不堪的样子,视向谭飞,“大哥,这孩子真的知道《青阳秘笈》的下落?”言下之意,有点不信。 谭飞道:“我在路上问他,他还没有说,不过肯定和秘笈有很大关系,不管怎样,如今唯一线索已经找到,总算先前没有白辛苦一趟。” 秦梦点头,见凌小二坐在一边,瞧着自己有些陌生之意,微微一笑,“既然这样,不先着急。你忙了半天想必累了,咱们先进城歇息,然后再说后面的事。”他夫妇两人在江湖威名不小,谭飞在中原号称第一高手,妻子秦梦虽然稍逊一筹,不过剑法也十分了得,乃是江湖上有名的侠女。夫妇二人向来并肩行走江湖,若是联手,估计没几个人能够奈何,可谓一对令人羡慕的武林伴侣。 谭飞对妻子的话向来言听计从,听她这么说,笑道,“好,天色不晚,咱们先进城。” ; 第四章 白衣出尘 谭飞带凌小二,秦梦带着女儿,重新入城。 无锡位于江南,临近苏州、金陵等地,富庶繁华。进了城穿过两条街道,前面大街是主干道,客栈酒馆大多集中在此。 这条街实在热闹的很,就和京城的天桥一样什么样的买卖都有,虽然此刻正午时间已过,日落渐西,但是街头的热闹景象依旧丝毫不减,道路两旁摆着各式各样的摊子,有卖杂货零吃的,有卖书画古玩的,还有玩耍把戏的,各摊子前聚集着人群,呼喝叫卖,车马来往川流不息,江南地区的繁华可见一斑。 坐在母亲身前的谭琳也是头次来到这里,见热闹景象,嬉戏发笑,不时对着街上景物指来指去,咯咯发笑。秦梦见女儿从未这般开心,慈母柔情生出,索性就在这条街上多逛一逛。谭飞见妻子、女儿喜欢在街道多呆,便也驻马缓行,陪着闲逛,并不着急寻找住处。 四人骑马,随意行走在熙攘的街道,轻松自在。 凌小二在马上,他嘴里虽然不说话,眼睛却东瞧瞧,西望望对任何东西都好奇,早就将先前的事忘得干净。谭飞低头瞧了瞧,见他脸上此刻神情和女儿一模一样,心底暗笑,“他虽然之前遭遇大难,可也毕竟是个小孩子。” 这时,坐在秦梦身边的谭琳忽然伸手一指,娇声喊道:“妈,我要糖葫芦。” 秦梦脸上一笑,“好,给你买。” 她疼爱女儿,女儿要什么,自然答应。 “大哥,给琳儿买个糖葫芦。” 谭飞答应,两人勒马停在路边卖冰糖葫芦的摊位旁,谭飞下马买了一串,递给坐在马上的女儿。谭琳拿在手中,瞧着父亲刚买来的糖葫芦,鲜红的山楂上浇着亮晶晶的冰糖,就像是一串发光的红宝石,好看的不得了,颇有点舍不得吃。 谭飞转头,忽然见坐在黑马上的凌小二也瞧着插在竹竿上的冰糖葫芦,脸上露出羡慕神色,便又掏出几文钱买了一串递给他。 凌小二坐在马上,畏畏缩缩不敢接。 谭飞笑道:“怎么,给你买的,不吃么,若不吃,那这一串也给了她,你就没有了。”伸手一指自己女儿。凌小二向谭琳瞧了一眼,怕她抢去,连忙伸手将糖葫芦拿了。 谭飞夫妇见他样子,忍不住相视一笑。 四人上马,继续前行。 凌小二转过头,见旁边的谭琳已经张口咬了一个山楂,吃在嘴中显得甚有滋味,见他看自己,冲他咯咯一笑,脸上露出个小酒窝,甚是漂亮。 谭飞夫妇在街道尽头寻了一家客店,到后院安顿。 下了马,谭琳忽然见凌小二手中的糖葫芦没了,问:“你的糖葫芦呢?” 凌小二道:“吃完了。” 谭琳不信,“没见你吃,怎么就吃完了。” 他说道:“我吃的快。” 谭琳眼睛眨了眨,笑道:“你撒谎,糖葫芦在你身上。” 凌小二脸一红,不敢回答,转过头不看她。 谭琳见他样子,伸手轻轻刮脸,说道:“坏哥哥,小个子,爱撒谎,不害羞。” 凌小二怒道:“我没撒谎,你才是小个子!” 谭琳撅嘴道:“你长得瘦巴巴的,不是小个子是什么。糖葫芦肯定藏在你袖子里,不信伸出来让我瞧瞧,要是你藏了,我就叫你小个子。” 凌小二听她取笑自己,更是生气。 附近脚步声响,秦梦走了过来,问道:“琳儿,你们在干什么?” 谭琳对母亲道:“妈,小个子哥哥撒谎,他不吃糖葫芦藏在自己衣服里,不肯让我看。”秦梦微微一笑,拉住女儿的手,“他年龄比你大,应该叫凌大哥,不许无礼。”谭琳轻哼一声,撅了撅嘴,脸上不高兴。 秦梦转头对凌小二道:“你也过来吧。”凌小二依言跟着。 客房分两层,一层已经住满,谭飞夫妇带着女儿、凌小二上了楼。 四人分别要了两间,谭飞和凌小二住一间,秦梦和女儿住了一间。晚饭时间还未到,凌小二因为刚才跟谭琳斗嘴,暗自生气,进了客房不多看旁人,蒙头钻入床上被窝。 谭飞见他样子也不以为意,不过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孩,只要在自己的视线内定然逃不掉,在屋内坐了会儿觉得无聊,出去到秦梦的房中说话。等门关上,过了会儿,凌小二偷偷从被子里钻出,伸出头四处瞧瞧,见屋内没有人,才从被窝里掏出一个糖葫芦,掀开被子坐在床边,拿着糖葫芦把玩,看了半天才伸嘴添了一下,觉得又甜又酸,一生从未尝过这种美妙味道。记得以前在新湖镇,有一次爷爷带他去镇上卖鱼的时候才头次看到有人卖冰糖葫芦,当时他喜欢的不得了,做梦都想买一个,可是最终没有如愿,现在手里拿的这个冰糖葫芦又大又圆,红灿灿,亮晶晶,比以前见到的还要好得多,他在手中把玩了一阵,还是舍不得吃。 碰碰,忽然听得门窗有敲啄声。 他一怔,转头望去不见有人。 过了会儿,外面的窗户慢慢打开,显出一张八九岁大小的女孩脸蛋,生得肤色白腻,弯眉靓眼,十分美丽可爱,黑漆眼珠盯着他不停打转,原来是谭琳,她笑嘻嘻道:“我说看不见你呢,原来一个人躲在屋里偷吃糖葫芦,被我瞧见了,果然在撒谎。” 凌小二吓了一跳,连忙将糖葫芦缩在背后,“谁偷吃了?” 谭琳又伸出手刮脸:“羞,羞,明明我刚才看到的,糖葫芦就在你手里,这么大还撒谎,不害羞!” 他索性将藏着的东西拿出来,“我就是藏了,你管得着么?” 谭琳忽然道:“这糖葫芦是我爹爹掏钱买的,不许你吃。” 凌小二道:“你真霸道,给你买的糖葫芦,你能吃,为什么给我买的糖葫芦,我就不能吃?”谭琳撅嘴:“总之,我说不能吃就是不能吃,你若吃了,下次我让爹爹不给你买糖葫芦。” 凌小二扭过了头,不理她。 谭琳见他在屋内不搭理自己,觉得好奇,问:“喂,你生气了么?” 凌小二还是不理,背着她转头向里面,忍不住拿着手里的糖葫芦又舔了舔。 谭琳见他样子,脸上一笑,隔着窗户冲他招了招手,“好罢,刚才跟你开玩笑的,糖葫芦让你吃就是。喂,小哥哥,你过来。” “你叫我么?”凌小二问。 “是啊,屋里就你一个人,不叫你叫谁?” “叫我小哥哥,你怎知道我是你小哥哥。” 谭琳听他说得有意思,扑哧一笑,“你年龄比我大,不叫你小哥哥,叫什么?” “那不叫我小个子了吗?” 谭琳道:“你若喜欢,就叫你小个子。” 凌小二不喜欢被她嘲笑,觉得还是这个称呼比较好听。 “喂,你过来,我找你有事。” “做什么?” 谭琳道:“陪我一起玩,你去不去?” 他看看谭琳在窗外一身干净漂亮的紫衣,又瞧了瞧自己身上衣服,有些犹豫,说:“我白天在树林里打滚,身上很脏,又有汗味又有臭味,你不嫌弃?”谭琳抿嘴一笑:“你能陪我玩得高兴,我就不嫌弃你。”见他还在犹豫,撅嘴道:“出来么,外面有许多好玩的,再不出来我就走了啊,不等你了。”说完,紫影一闪,蹦蹦跳跳,人已跑远。 凌小二终究是小孩也耐不住寂寞,见有年纪差不多的人招他出去玩耍,想起之前在街头见到的五光十色风景,杂货摊各种各样的玩物,不禁心痒难骚,在屋内也坐不住,便悄悄从床上穿起鞋,跟了出去。 刚出门,十多米外地方一个紫衫女孩向他招手,巧笑嫣然,正是谭琳。 谭琳从小跟随父母在中原长大,因为谭飞夫妇久在江湖闯荡,她在枫叶山庄呆的时间并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和父母在外地,平时和外人接触不多,现在身边多了一个年龄相近的玩伴,瞧见了总是喜欢。虽然刚开始两人斗了嘴,有些矛盾,不过后来,她见凌小二被父亲带进客房便不出来,一时好奇悄悄来跟他说话,见谭琳出去玩耍,凌小二也耐不住一人呆在房内,随她跑了出来。穿过客店前院,来到大街,人来人往,两人一说话接触多了,逐渐熟悉成为玩伴。 吃过晚饭,谭飞单独将凌小二叫到屋内,详细问起事情。 这里安静,不怕有外人。在他的询问下,凌小二又将自己从那日在新湖镇遇到江湖人相斗到现在整个经历讲了一遍,他说的虽然断断续续,经过补问,谭飞全部明白。最后,果真问出了《青阳秘笈》的下落,暗自心道:“惭愧,多亏我找到了这小孩,否则他若不说,谁又知道那本宝贵之极的秘笈竟然会被人藏在荒林的大树上,若非这次机缘巧合,估计一辈子也不会有人寻到,事不宜迟,须得赶紧过去,看看是真是假。”当下又问他,“去那里的路你可还记得?” 凌小二茫然摇头,“不记得了。” “那是什么地方,附近可有什么显眼的建筑或者标志?” 凌小二仔细想想,回答:“我不认得,只知道是靠近石桥的三颗大树。” “石桥,哪座石桥?” 他又说不上来。 谭飞皱眉,不知如何该寻找,思虑了下,对他道:“你且在这里坐会儿,不要乱动,我出去一下。”关上房门,走到秦梦的屋内,对妻子说了询问结果。秦梦想了想,笑道:“大哥,这也不难。那小孩不认得路,不过定然认得那石桥的模样,咱们反正已经来到了江南,怕什么,就陪着这孩子到处多走走,只要遇到有石桥的地方就问问他是不是当初见到那个,若是能找到那座石桥,定能寻到附近藏秘笈的地方。” 谭飞一拍手,暗赞妻子聪明,欣喜点头:“你说的不错,此处无锡城就在太湖附近,明日咱们就去太湖边寻找,反正马匹脚力快,行路不费事,就算多寻些时日也无妨。” 当下,两人商定,心情大畅。 第二天,谭飞夫妇带着凌小二离开无锡城,出了大城,沿道路向乡下行去。 寻了四五日,果真找到了凌小二记忆里说的那座石桥。 这石桥是吴侬乡下很普通的一座小桥,小桥东边紧邻三颗柳树,大树高有十多米,宽大粗壮,附近除了这三棵树再没有别的树木,只有北面百米外生着一排青绿的翠竹林,南面是一片宽阔的小湖泊,通向太湖,地理特征十分显眼,谭飞想起凌小二说的石拱桥和三株大树,一问之下知道就是这里。 四人下马,到了大树下。谭飞背负长剑,凝立环顾四周。 多日前,周兴德和江南帮曾在这里进行过一场血战,此刻已经难以看见遗留下的痕迹,周围树林寂静,水流缓缓,偶尔夹着一两声鸟飞和三四声蛙鸣,令人觉得一片安静和祥,似乎感不到曾经争斗杀戮的气息。谭飞伸手拍了拍大树,突然脚步一点,身子如旱地拔葱,笔直纵到了树干枝杈间,身子隐没在郁郁葱葱的树叶。 凌小二吃惊,他曾见周兴德轻功出色,还需要先伸脚蹬在树干才能借力上到大树,谭飞却根本不需要借力,直接脚步点地,身子就跃到了离地数丈远的树冠高处,显得轻松自若,忍不住长大了嘴巴。 秦梦持剑站在附近,戒备四周。 “小兄弟,藏秘笈的树洞在哪里?”声音从上面传下。 凌小二依言说了位置,过了会儿,树叶哗哗响了两下,黑影一闪,谭飞身子已经落在地面,右手果然握着一个黄布包裹。 秦梦惊喜,迈步走近,“大哥,打开看看,是不是咱们找的东西。” 谭飞点点头,仔细解开包裹,里面露出一本薄薄的硬皮书册,封角已经变黑,不知经历了多少年月,他伸手指翻开书页看了一会儿,沉声道:“我虽然没有看过这本书,不过,可以肯定,定然是《青阳秘笈》没错!” 秦梦欣喜,“找到了秘笈,总算没有白来江南一趟。” “这本秘笈,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得到,拿在手里,须得万分小心。咱们先妥善保管,日后再商量如何处理。” 谭飞将秘笈放入怀中,四人离开此处,骑马北上返回。 行了一段时间,天色渐晚。路过小镇,谭飞道:“咱们先在这里歇息,然后接着赶路,马匹脚程快,明日天黑之前估计能够赶到无锡城,到了那里就不必再寻住宿地方。”秦梦见镇子上有一家小店铺,外面挂着招牌,是家饺子铺,笑了一下,“大哥,我瞧这家小铺里面还算干净些,咱们就在这儿吃点东西。” 镇子位置比较荒僻,加上天色不早,路上往来行人稀少,饺子铺的生意并不太好,现在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店里只有二三桌客人。 谭飞带着凌小二,秦梦拉着女儿,四人相携走入店铺。 铺子内角落,坐着个穿白色衣服人。 谭飞和秦梦走进去第一眼就看见了他。 这人背对店门而坐,无论任何人走进来,目光都会不自觉被他所吸引。因为在这种小店,纵然干净一些也绝对比不上无锡城高档大酒楼的环境,多年经营,桌面四壁不少肮脏油腻,可是,这人在这里看上去已坐了很久,那身雪白的衣服却好像刚刚洗出来,显得一尘不染。旁边的几张桌子都是空着,因为无论谁和他坐得近了都会觉得自惭形秽,无法相比。 谭飞夫妇选一张临店门的桌子坐下,要了东西,谭琳和凌小二坐在旁边等候,东西还没上来,店内很安静。这时,谭飞和秦梦忍不住暗自留意向陌生白衣人。 ; 第四章 白衣出尘 二 忽然,两人眼睛一动,记得刚进店的时候,那人明明坐在最里面一张桌子,不知何时,竟然移动到了左侧第二张桌子,就像凭空移动了方位。 秦梦颇感意外,正要张口。谭飞一挥手,向妻子示意不可说话,又凝目向那人打量。依照他的武功修为,只要是被他注意的人,哪怕稍微一举一动都逃不过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可是,对方何时起身换了一张桌子居然没有察觉到,真是从未遇到的事情。而且这人坐的方位也十分奇怪,他虽然换了地方,可是依旧后背对着两人,丝毫看不到面貌。这人一身白衣,瞧上去犹如不似尘世间人,带着恍恍惚惚的感觉,可是定睛细看,确确实实就在眼前,依照谭飞行走江湖多年的经验,实在想不出哪里会有这种人物。等他缓过神,那张坐位已经空无一人。 小铺内尽管人并不多,依旧照常,一切不曾改变。 他和秦梦一直坐在此处,这人如何出去的,谁也没有注意到。若不是先前那张桌上还摆着一壶酒和一个酒杯,就连谭飞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眼了。两人忍不住对视,都从对方眼内看到惊讶神情,暗道:“此人是谁,身法怎地如此快?什么时候出去,竟然连我们都不知道!” 谭飞夫妇不敢多言,匆匆吃完饭,上马赶路。 第二天中午,还未到无锡,半途在一家小饭铺歇息,可想不到又遇到了昨日遇见的白衣人。对方依旧静静的坐在里面,一人占着一张桌,桌面摆设除了酒壶和酒杯之外没有其他东西,似乎专门就坐在这儿等人。这一次,谭飞和秦梦再也不敢大意,两人全神戒备,留意附近的动静。那白衣人始终一言不语,坐在那里甚至一动不动,也难得看见拿起酒杯喝一口,不同的是,这次他没有完全背对两人,而是露出了侧面。 谭飞瞧去,立刻和那白衣人的目光相遇,觉得对方甚是陌生。 秦梦尽管行走江湖多年,不知为何心底隐隐感到一阵惊慌,对他道:“大哥,这人···”谭飞伸手打断,低声道:“你先坐着,莫担心,我过去看看。” 秦梦嘱咐道:“小心点!” 他起身走到近前,见那人依旧侧面对着他,双手按桌,坐姿十分端正,身前的白色瓷杯还剩着半杯残酒。谭飞一眼注意到他的手,在别人看来并不是多么奇特。若是看得很仔细,才会发现特别之处,这人的手背肌肤不似常人,皮肤隐隐内里泛出一股紫色的光晕,和他目光中的神芒有些相近。 谭飞拱手:“前辈一路跟随,不知何人,可否请教大名。” 白衣人一言不语,转身离去。 他还要说话,街道外人影不见。这人身形缓慢,行走起来没有什么特别,可是偏偏速度快的出奇,几乎一晃眼间看不到踪迹。两次相见都是这般莫名其妙,谭飞眉头皱起,深感不安。夫妇两人离开酒铺,继续上马前行。行了数里,远处路旁大树下立着一人,雪白衣衫,似在等人。谭飞认出还是那个陌生白衣人,再也忍耐不住,直接翻身下马,昂首大步走到对方面前,开口道:“在下谭飞,阁下无故一再相戏,究竟有何意?” 白衣人终于转过头,盯视向他。 日光照射,看得比在店内更加清楚。 这人相貌从未见过,年龄看不出太老,乍瞧很普通,唯有眼睛带着一股迥异常人的神彩。 他躬身抱拳,“打扰,前辈在这里等谁?” 白衣人道:“等你。” “等我?” “不错,是等你。” 谭飞问:“前辈在此原来为了等我,倒是巧了,不知有什么事?” 白衣人道:“天下能让我等的人也没几个,枫叶庄主也算其中之一。” 谭飞听他一语说出自己身份,却始终没有认出他是谁,收敛惊奇之色:“前辈既然认得在下,不知是何方高人?”白衣人缓缓道:“谭庄主,你若在江湖走动,还想活得长久些,老夫的名字不必知晓,更不需多问。”话语平淡,却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傲气。 谭飞忽然认出了他,“前辈,你是···” 白衣人道:“白绝空。” 想不到他的名字先从自己口中说了出来,这的确是个显赫的名字,足以令人动容。 “那部青阳秘笈在何处?”对方直接开口询问。 谭飞眼神一动:“阁下也要这本秘笈干什么?” 那人一笑,“我只问是不是在你身上。” 谭飞道:“你若不先回答我的问话,我又何必要回答你···” 话未说完,那人忽然一掌伸出,对着他拍了过来。 秦梦紧跟在丈夫身边,眼见对方先出手,哪敢丝毫大意,夫妇二人都是急忙右手齐出,剑光更快,一招将那道白影罩住。 可是,那道白影不知究竟施的什么手法,动作虽然看起来不快,但是轻飘飘地一掌就从毫无缝隙可寻的剑光之中穿出,伸指对着两柄剑尖分别一弹,这轻轻一弹,力量大的出奇。谭飞和秦梦顿时右臂酸麻,胸口如中锤击,长剑险些脱手飞出,心中大惊,后退数步。后退时候,耳边风声响动,等两人站定脚步,那人双手已经多了两人,原来对方就在击退他们的时候,顺手已经将坐在马上的凌小二和谭琳两个小孩抓到手中。 “琳儿!” 秦梦忍不住叫道。 他们夫妇纵横江湖多年,二人联手,双剑合璧,向来少有人能抗拒,哪料在此人手底接不了一招就被击退,实在震惊意外,又见自己女儿被擒住,关心急切,再次飞身一纵双双出剑刺向对方,更是快疾凌厉。对方依旧身形不动,只是将掌中抓着凌小二和谭琳的双臂微微一抬,凌小二和谭琳手臂不由自主向前伸出,两股内力顺着两个小孩手臂传出,击向冲来的谭飞夫妇。 谭飞、秦梦骤觉一股巨大的气浪迎面袭来,坚硬似千斤重的铁板,二人手中长剑都是少有利器加上各自劲力,刺出的剑招凌厉无比,可是遇到这股力量,两柄笔直坚硬的剑身顿时被压得弯曲成半圆,弯曲的剑尖反向二人手腕点来,谭飞两人惊骇之下,再次纵身后退,撤回长剑,才避免剑毁人伤。 那人纵声长啸,一笑道:“枫叶双剑果然名不虚传,剑法了得,青阳秘笈在哪里,还请拿出。”他虽然一招将谭飞二人逼退,并未紧跟出第二招,可是见了对方施出的双剑合璧,适才傲慢冰冷的神情稍微收敛,变得客气几分。 谭飞沉声道:“我们和阁下素不相识,不知为何突然出手为难。” 白衣人道:“你真的不知道原因?” 谭飞道:“若知道,还需要问阁下么?” 白衣人冷冷一笑,“我的东西是不是落在你们手上?” 谭飞问:“什么东西?” “就是青阳秘笈。” 他听了,心底一动,料不到这人居然也是为秘笈而来,忽然想起《青阳秘笈》乃天下少有武学宝典,创出秘笈的人非同小可,看来必定是眼前此人无疑,说道:“江湖传闻,都说这部秘笈数年前失窃于他人之手,却不知究竟是谁所写,莫非阁下就是秘笈的原主人?” 白衣人笑了一下,“不错,就是我。” 谭飞想不到这人就是《青阳秘笈》主人,虽然并未其他确凿证据,可是凭此人刚才的出手,不由得不相信。 秦梦皱眉,心道:“都说青阳秘笈的主人武功绝顶,厉害无比,这人能够一招将我夫妻二人逼退,功力高深实在从未见过,看来所言不虚。若不是适才留有余力,只怕谭哥和我都要伤在他手下,此人这般厉害,这部秘笈若不是他的东西,也不会引得天下这么多英雄豪杰争抢相斗了。” 谭飞知道和此人武功差距甚大,就算再斗下去也毫无胜算,徒然自取其辱,向秦梦使个眼色,收回长剑,敛身抱拳道:“白老前辈武功高深,我们夫妻难比十分之一,今日能够见到前辈亲面,不虚此行,适才多有冒犯,还请恕过。其实我们此番从中原来江南,并不是为了想要夺取秘笈。” 白绝空道:“你们不想夺秘笈,怎么东西会在你手中?” 谭飞道:“乃是凑巧才落到我的手上,这些年,江湖上为了这本秘笈争杀相斗,实在不是福事,最近因为这件事已经死了不少人,我们能将秘此物妥善保管不引争斗,是为了武林同道着想。” 白绝空冷笑,“说的很好,只不过,我的东西却让你来保管,天下可有这个道理?” 谭飞问:“前辈,此物果真如江湖上传言,是你原有之物?” 白绝空道:“我的话从没虚假。” 谭飞顿了下,和妻子对望一眼,问:“既然如此,前辈想要怎样?” 白绝空道:“我来找丢失的东西,自然要你们物归原主。” “你想要秘笈?”秦梦立即问。 “不错。” 谭飞沉吟,对方索要的东西毕竟非比一般,若是贸然就这么交出去,一时拿不定注意。白绝空见他犹豫,忽然一笑,冲他道:“想要这两个小孩,就将秘笈交过来。”话音刚落,飞身而起,一掠三丈,竟然带着手里的人离去。 “等等···”谭飞夫妇眼见这人说走就走,还将自己女儿也抓去,纵然轻功佳,骏马快,又如何能追得上对方。 “大哥,怎么办,琳儿被人抓走了。”秦梦焦急。 谭飞沉稳下来,说道:“不急,这人想要交换的是秘笈,自重身份,定不会伤了琳儿。”可秦梦依然挂念女儿:“反正咱们得到这个秘笈也无用,又不想练上面的武功,他既然要,给他就是,先救琳儿要紧。” 谭飞想了想:“这人来去如风,武功实在罕有,更不知为人秉性如何,到底是正是邪。秘笈倘若是他的,咱们自当物归原主,不贪图别人的东西。可是,假如不是他的,此人开口索要另有目的,咱们贸然给了他,岂不是做出了祸害武林之事?” 秦梦听丈夫话语坚决,没有注意,又问:“那现在怎么办?” 谭飞沉声道:“先追上去,究竟这人是不是秘笈主人,突然现身有何图谋,总要弄个清楚。”秦梦挂念女儿,自然答应,当下两人骑马疾驰紧追。 且说那白衣人。 他一手提一人,带着两个小孩飞奔行走,犹如疾风。 凌小二跟着他,觉得身不由主如飞一般前进,风声在耳边飕飕,浑身冰凉刺骨,两旁的树木道路快得根本看不清楚,当初雪山双枭曾将他擒住,施展轻功带他疾行,可是那速度与此时根本无法相比。而且抓他的这人身法极为奇特,不仅快极,而且轻巧灵动,他和谭琳虽然是小孩,但每人至少也有数十斤的份量,在这人手中拿着却好像两片树叶,不管在道路直行还是树林障碍纵跃,全然飘飘无阻,轻若无物,丝毫不受影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夜色降临,白影落到一片荒野丛林。疾飞的速度丝毫不减,如箭一般冲向参天大树,近到树身三尺,陡然笔直上升,没有半点停顿,这种刺激的感觉真是从未遇到过,两个小孩就像是过山车一样直接飞掠到树冠顶处。 到了树顶,白影又稍稍下沉,最后将两人放在一个离地十多米高的粗树枝,随即离去。 凌小二身不由主,往下一瞧,顿时吓得心头砰砰跳,头晕眼花,凌空悬在这么高地方,差点身子一晃栽落下去,连忙抱紧树枝,知道这一栽下去若是脑袋着地,非得立时丧命不可,眼见那人将自己丢在这儿就头也不回离去,惊慌之意退去,忍不住大声叫道:“喂,喂,你别走,别走,把我丢在这里,怎么下去···” 白影顿也不顿,转瞬消失不见。 凌小二在这么高的地方凭空悬着,吓得丝毫不敢往下瞧一眼,四肢紧紧抱着支撑身体的树干,面色苍白没有血色。忽然听得旁边传来一阵哭声,他转头,原来跟他一起被这人擒住的谭琳也落在附近,和他同样紧紧抱着树干,面露惊恐,二人都凌空悬在这根从树干横生出的粗杈之上。粗杈尽管粗壮,但是压上两个小孩的体重也有些承受不住,微微摇晃,远远望去,两小孩好似在高空荡秋千,这种景象让人看上去既觉得好玩,又觉得惊心。 可惜树木太高,左右无人相救,他们只能抱着粗枝呆在上面一动不动。 “你,你害怕么?”他忽然问。 谭琳眼中噙泪,嘴里不说话,更不敢往下去瞧。 过了会儿,她也问:“你害怕么?” 凌小二着实害怕,唯恐一不小心栽落下去性命难保,但听她这么问,勉强不打哆嗦道:“我,我不害怕。” “你为什么不害怕?” 他想了想,“我年龄比你大,胆子大,自然不会害怕。” 谭琳好奇:“为什么年龄比我大,就不会害怕?” 凌小二想不出,茫然无语。 过了一阵,那白衣人不回来,两人还是这般凭空悬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谭琳惊慌恐惧之下再也忍耐不住,含着的泪水终于从眼眶流出,喃喃叫道:“妈妈,我要妈妈,妈妈在哪,妈妈救我···” 听她不停哭泣,天色越来越晚,孤悬这个高处,凌小二也变得六神无主,越来越害怕,很想跟着她大哭一场,眼睛变红强忍住才没有哭出。谭琳已经哭得泪流满面,不时往下面瞧,被悬在这个上去无路,下去无门的半空,时间长了,一个小女孩怎能不恐惧。 ; 第四章 白衣出尘 三 凌小二见她身子随着哭泣颤抖,唯恐一不小心,失手摔下去,说道:“喂,你别往下看。” 谭琳果然不再往下看,却依然忍不住身形颤抖,也不知是害怕还是半空夜风阵阵吹袭,呆了一阵儿这般毫无办法悬在高处,忍不住又哭,这次连凌小二安慰也不管用。她哭着,不免一阵头晕,身形摇晃,手臂似乎抓不牢就要掉下。 凌小二吃惊,连忙道:“诶,诶,别往下看!” 谭琳流着鼻涕道,“不往下看,往哪里看?” 他道:“你看我。” 谭琳哭道:“你有什么好看的?” 他道:“你看我的脸蛋有你的白么?” 谭琳忍不住道:“呸,你的脸又脏又黑,难看死了。” “难看你也要看我。” “我不看你。” 他道:“总之,你别往下看,否则小心掉下去,摔下去可就没命了。” 谭琳这才知晓他是担心自己栽落下去,甚是感谢。可是在这般高处动也不敢动,看也不敢看,她年幼体弱加上天色渐黑,四周孤零深寂,担惊受怕下又忍不住哭泣,不停叫着父母名字,却哪有人理她。凌小二虽然害怕,因为身边有个比他年纪还小的姑娘处境相同,反而冷静下来,先前的惊慌失措渐渐消失,变得胆大了一些,安慰道:“小妹妹,你别哭,我有办法让咱们下去。” 谭琳不信,娇嫩的脸蛋早因为哭泣变得花里花哨,满是泪痕,“我不信,你有什么办法?” 凌小二不语,好在他以前经常爬树掏鸟窝,这方面倒是比谭琳强,实在百无办法,终于大着胆子勉力伸手拉住另一颗距离较近的树杈,冒险从他和谭琳呆着的树杈攀到了另外一根枝杈,这样原先树杈少了一人重量就不会有被压折掉落的危险,两人总算没有性命之危,呆了会儿,又安慰谭琳道:“你别担心,呆在那儿别动,我想法子下去再救你。” 谭琳等到这个时候,知道唯一能帮自己的只有他了,无可奈何,只能乖巧点头。 凌小二鼓起勇气,他所在这颗树杈粗大,面积较宽,不必担心抓拿不稳掉落下去,可是依旧离地很高,自己只能双手攀着树面,屁股挪着一点点向后靠,谭琳看到他这般笨拙的样子,此时也笑不出来,只是抱在树干上,睁大双眼瞧他。见他一点点挪到树身平坦处,然后慢慢调转身子,到了这里,凌小二手臂勾住弯梢轻轻翻身落到树干,最后紧贴树干从上面慢慢溜了下来。 谭琳见他居然一人爬下树,甚是惊喜。 凌小二双脚着地,悬着砰砰跳的心才终于平复,到了地面,一阵风吹来感觉凉如坠冰窟,原来艰难爬下高处,浑身出汗被夜风一吹顿时禁受不住。他精疲力竭坐倒在地,真想躺倒睡个大觉,可想起谭琳还在上面,不敢耽搁,立即跑到树下,抬头向上看,天色已黑,瞧不见她具体在哪儿。 “琳妹,你在哪儿?” 他叫了一声,不听答应。 又叫了几声,隐隐听得上面有人答应一声,声音微弱,几不可闻。 “你按照我刚才的办法,倒退过去,抓住旁边那颗树杈,然后慢慢爬下来。”他大声道。 谭琳没有回应,不知是否听见。 他卖着力气又喊了两遍,隐隐听得她在上面叫道:“我不敢···” “有什么不敢?你慢慢往下爬,就学我的样子,没事,若是摔下来,我在下面接你。” 他又喊叫几声,始终没有回应。 黑夜之中,谭琳无法看清加上胆怯,不敢照着他的样子一人爬下高处。 无可奈何,他灵机一动,找了枯叶树枝生了火,借着火光终于看清谭琳在高处的位置,大声叫道:“你要是不敢爬下来,就直接跳,我接住你!” 谭琳害怕,在上面还是摇头。 “这个女孩怎么这般胆小。”凌小二无奈,只得又找了不少枯树枝,一层层垫在地面,对着高处谭琳的下方,“没事,你大胆跳吧,就算摔到枯枝上也没事,伤不了你的,快跳。” 谭琳见下方只有凌小二一个孤小身影,火堆照射他的影子一闪一闪,数米之外全都漆黑沉沉,好似深渊般深不可测,恐惧油然而生,无论如何也不敢从十多米高处直接跳下去。见她这般爬也不敢爬,跳也不敢跳,他焦急之极,此时,她在树上整整呆了一个多时辰,体力耗尽再也支撑不住。突然身子一晃,手脚没抓牢,惊呼一声从高处翻身摔落。 凌小二连忙奔上,但是从数丈高处落下的力道着实不小,谭琳身子落到他双臂间,直接将他压倒在地,她大半身子垫在他的胸口,没有大碍,冲击力全落在凌小二身上,幸好摔倒的地面提前垫好了树枝柴草缓解一部分力道,饶是如此,手臂、膝盖好几处都擦破流血,疼得忍不住哎呦叫出。 虽然他受了伤,所幸二人都从高处到了地面,性命无碍。 谭琳落下时,头朝下,额头也在地面磕出一块伤疤,火辣辣疼。见凌小二手臂流血不止,惊道:“你受伤了!” 他忍痛道:“没事,一点皮肉伤,不算疼。”顿了下,问:“你没事吧?” 谭琳摸了摸额头:“我也没事,就是头磕着了,疼的很。” 他仔细瞧瞧,笑道:“额角轻轻磕了没事,要是头摔着可够呛了。” 谭琳倒也懂事,伸手从自己衣衫撕下几条布,给他包扎伤口,凌小二坐在地上,觉得她动作轻轻柔柔的,很是细心体贴,忍不住感动:“谢谢。” 谭琳笑道:“我也谢谢你,要不是你接住我,我从那么高地方摔下来可要摔坏了。” 他道:“你的额头也伤了,快用布条包住。” 她摇摇头,“额头绑着布条可难看了,没事,伤了一点,就让它流血吧。” 他摇头,“不行,以后会留下小疤,多难看。” “那怎么办?” 他从自己身上撕下一块比较干净的布条,道:“我给你包,你坐下。” 谭琳便也坐在地上,他上前给她将额头伤口包住。 荒林深夜,四野无人,只有两个小孩呆在这里,孤弱无援,相互关心之间更增亲近。火堆燃烧,包好了各自伤口,四周黑漆沉沉,全然看不见出路。夜风阵阵吹来,谭琳觉得颇为寒冷,凌小二穿着一件单衣没法给她脱下御寒,便将身边的火堆向她脚下拨近些,好让她暖和,两人呆在此处又冷又饿。 过了会儿,谭琳悄声道:“小哥哥,你叫什么?” “我叫凌小二。” “你姓凌?” “嗯。” “那你父母叫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有爷爷,从小跟他一起生活。” “你们在哪儿住?” 他想了想,答不出来,“在一个大湖旁边,盖了座茅屋,每天我都跟爷爷出去到湖里抓鱼。” 她咯咯一笑,“原来你是打渔的。” 他道:“打渔的怎么了,你不喜欢么?” 她小嘴一撅:“谁说不喜欢,喜欢啊!那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 “我爹爹是中原枫叶庄主,武林大侠,人人都敬仰,厉害不厉害?” “嗯,比我爷爷厉害。那你是干什么的?” 她道:“我爹爹是干什么的,我就是干什么的,至少比你打渔的要强。”说完,又是咯咯一笑,娇嫩脸蛋在火光映照下更增美丽。 他点头,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谭琳。” “你名字真好听,可比我名字好的多,你家离这里远么?” “远得很,我们骑马走了好些天才到这里。” 他好奇:“离这么远,你们过来干什么,走亲戚么?” 两人正说话间,蓦然,山岗外传来一阵凄厉的动物嚎叫,在夜色全黑的山林显得格外恐怖。 “你听,什么声音?”谭琳全身一颤,惊得汗毛直竖。 凌小二也吓了一跳,仔细听听,“好像是狼的叫声。” “有狼?”她更是惊惧。 过了会儿,黑暗中传来沙沙声响,果然有什么动物脚步走近。不知何时,十余盏碧幽幽的灯在夜风中晃来晃去,刚开始是从四面八方陆续而来,黑暗荒野之间只有此处火燃烧发出亮光,这些碧灯自然是被火光吸引过来,到了近处才发现根本不是什么照明的夜灯,竟然都是恶狼的眼睛。七八头饿狼被火光吸引到这里,将一堆火和两人围在大树底下。 谭琳惊慌失措,连忙抱住凌小二,吓得大叫:“有狼!有狼!”凌小二也是吓得全无血色,不知该如何,道:“没事,这里有火,狼不敢过来。”饿狼逼近数尺内,停下,嘴里发出低沉的闷哼声,果然畏惧火光不敢过来。眼见七八头狼围拢,昏暗火光的照射下,嘴里微微龇出的白牙也瞧得清楚,谭琳从未遇到这种情况,满是惊恐。 “滚开!” 凌小二捡了根烧着的枯枝,站起身,胡乱晃动几下,枯枝前端的火星随着夜风飞舞将距离身边仅有几尺的狼逼退,群狼惧怕他手里的火把,四散逃开,却不远离。过了会儿又缓缓逼近,见他不停晃动火把,匍匐在地不敢往前。 这时候,一头狼悄悄绕到树后火光照不到的地方,双腿向前扑出,突然张嘴叼住了谭琳的衣角,一扯之下将她拉出数尺。 谭琳没有防备,身不由主被拖出数尺,吓得尖声大叫。 其余狼见状,也从旁边围拢过来。 危急之际,凌小二急忙转身,左手拿火把,右手从火堆底部抽出一根没烧着的树枝,脚步迈动,手臂用力挥出,拍的一声,狠狠抽打在叼住谭琳衣衫的恶狼腰部,那头狼痛叫,松开嘴翻滚出去,大声哀号。 凌小二抓住谭琳手臂,又将她拉回火堆近前。 可是,他只顾右手驱赶咬住谭琳的狼,左边没有留意,另一头狼趁机窜上张口咬住他左臂,尖牙刺入肉里,他疼痛之极,火把掉落在地,失去火把威慑,原先周围显得畏惧的狼再难以驱走。他用力挥手,哪料这头狼死咬他不放,竟是甩不出去,剧痛中,他右手树枝看也不看向咬住左臂的狼面门戳去,扑的一声,兽血四溅,这一下正好戳在狼的眼珠上,将恶狼的眼珠刺瞎,这头狼惨嚎翻滚,松开了口。 凌小二退开两步,右手抚摸左臂伤处,谭琳忽然大叫:“狼,狼,后面又朝你过来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三四头狼同时从左右急窜扑上,其中一头咬住他大腿,他虽然拼力反抗,可是怎奈毕竟年幼力弱,一人怎能对付得了好几头凶悍恶狼,右手拿着的树枝掉落,顿时被群狼扑翻在地。群狼张口纷纷向他身上抓咬,他手脚拼命反抗,在地上翻滚扑打,可是胸背、手脚被咬伤的地方越来越多。群狼见他被扑翻在地,都向他这里围攻,谭琳暂时没有危险,只是在一旁吓得呆住了,动也不动。 凌小二眼见身上伤越来越多,力气渐渐衰弱,知道今日非得葬身在这些恶狼口中不可,危急间见谭琳还傻傻呆在一边,不避不逃,冲她大叫:“快跑!狼太多,再不跑,狼吃了我,就该吃你了!” 谭琳得了提醒,才想起来要跑,可见他被群狼围攻,又不愿眼睁睁瞧着不管,独自逃走。凌小二奋起力气,扯着嗓门大叫:“快跑,你快跑,别管我!”手上、身上满是被狼撕咬的伤痕,流出血。 谭琳惊慌失措,终于站起身奔逃。 本来她呆着不动,狼群只顾攻击凌小二,她一奔逃发出脚步声,两头狼转身追上来。她体力虚弱,加上惊慌,跑了没几步脚下一绊,摔到在地。一头狼张口向她脖颈狠狠咬去,眼见就要没命。 就在此时,破空声响,来势凌厉之极。 一颗石子黑暗中从狼脑门侧面洞穿而过,紧跟穿透另一头狼,两头狼哼都没哼,同时被贯穿脑门。嗤嗤,又是两声,正在扑咬凌小二的五头恶狼也瞬间被击毙,每头都是被脑门洞穿。这下犹如兔起鹘落,先前活生生七条恶狼只一个眨眼间就全被射死,半点声响也无,石子发出之处距离甚远,来势不仅迅疾,而且在黑夜角度也精准无比,和白天发射准头一样。 白影闪动,之前离去那个白衣人又出现眼前。 谭琳跪倒在地,她连番受到惊吓,暗自垂泪,始终不敢瞧对方。 白衣人走过来,视向躺在地上**不止的凌小二,目光淡然,一阵夜风吹过,衣诀飘飘,看起来更增风度。 “小子,让狼咬的滋味如何?” 他终于开口,声音空洞又带着一种磁性,让人觉得不仅空虚之极,也冷漠之极。 凌小二摸了摸脸上的血,怔怔望着他,认出是白日擒住自己的那个白衣人,此刻四周只有他一人,自然刚才是他出手救了自己性命,强忍疼痛道:“老伯伯,谢谢你···” “谁是老伯伯?” 他道:“你是老伯伯。” 那人仰头一笑,背对夜空,缓缓道:“这个称呼不错,叫我老伯伯的人倒是第一次遇到,你有什么事求我?” “求你帮帮我和琳妹。” 那人问:“你要我救你,是么?” 凌小二点头。 “救了你,还管不管旁边小姑娘。” 凌小二道:“两个都救。” 谭琳坐在旁边,听了他的话停止哭泣,也视向这白衣人。 “有这么容易?要是你们两人只能活一个,让你活还是她活?”白衣人冷冷问。 凌小二怔住,不知该如何回答。 白衣人俯身,眼睛视向他,在宁静的夜色中,他的目光带着一种难以描述的紫芒,像是璀璨的紫色晶石一般,带着慑人的威势,缓缓道:“我生平从不受人求,但看在你开口叫我老伯伯的份上,暂且答应你,不过我只救一个人,你们却一共两人,究竟是让你活,还是让她活,须得说清楚了。” 凌小二想了想,说道:“让她活。” “哦?”白衣人眼神一动,“为什么让她活,难道你不怕死吗?” 他道:“我当然怕,但是她年龄比我小,肯定比我更怕死,反正我也被恶狼咬得浑身是伤,半死不活,你要救人就先救她。” 白衣人一笑道:“瞧不出,你倒是有点胆色。” “老伯,我还想求你一件事。” 白衣人漠然看着他,似乎根本不将其放在眼内,“什么事?” “求你,求你一定好好照顾她,最好将她送回到父母身边,这样我就是死了,心里也好受。” “为什么要送到她父母那儿?” 他说道:“我要是死了,你又不肯帮她,留下她一个人孤零零在这儿,没吃没喝,又有恶狼,她也定然活不下去,所以求你做好事做到底,别让她留在这儿,你救了她,她父母定会十分感谢你,记得你的恩情!”白衣人反问:“她父母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从来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得我。这女孩和我半点关系没有,我为何要费着力气把她送走,让她留在这儿,自生自灭不也很好?。” 凌小二想不到对方会这么说,竟然出尔反尔,冷漠无情,他忍着伤口剧痛,勉强爬起来,在白衣人面前跪着磕了几个头,头碰地面砰砰直响,“老伯,我给你磕头,求你了,千万别让她一个人留在这儿。” 谭琳在旁边看着他,默默流泪。 白衣人道:“那也好,你既然让我把她送回去,我答应你。但是,你一人只能留在这里自生自灭,没人管你,不被饿死也会被野兽吃掉,这滋味可不好受。若是将她留下来,多一个人陪你死不也很好?” 凌小二连忙道:“不,我不要她陪我死,我反正也被狼咬得半死,死在哪儿都无所谓,你把她带走吧,我不要她陪我。” “不要她陪你,你真不后悔?” “我不后悔。” 白衣人瞧着他,眼底有些意味,终于站直身子,嘿嘿一笑,右手一伸,谭琳的身子如同突然遇到磁铁吸引,直接就被抓到他手中,白衣人掌心一翻,托住人,对他道:“好,我就让你如愿以偿,一个人留在这里慢慢等死吧。”说完,身形纵起,谭琳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转眼消失在茫茫夜色,不闻半点声息。 四野荒林,漆黑绝望,只余下凌小二一人,无人陪伴,躺在这里更是寂寞凄凉。 ; 第四章 白衣出尘 四 不知过了多久,他昏昏沉沉,合上双眼。 天色渐亮,风声响起,想不到白衣人又回到此处。凌小二身子瘦弱,加上受伤在荒野挨冷受冻,此时躺在地上,气息微弱,眼皮似张微张,已经没有多少活气。 白衣人看也不看,俯身一把将他抓起,飞离而去。 荒野祠堂。也不知过了多久,凌小二从昏迷中苏醒,祠堂烧着一堆火,觉得温暖如春,呆在旁边的正是那陌生白衣人。 外面夜晚凉寒如水,星辰如河。 他背靠墙壁,望着眼前的人,鼓起力气道:“老伯,是你带我来的?” 白衣人不答。 凌小二觉得浑身痛楚无比,身上被恶狼咬出的伤痕还没包扎,当时自己在荒野又冷又饿,体力虚弱,眼看就要毙命,不知这人用什么方法救活了自己,只不过现在活是活着,满身伤痕累累,分明活活受罪。他忍住痛,开口又问:“是你救我的么?” 白衣人道:“不错。” 凌小二意外:“你不是说要把我丢在荒野,让我一人自生自灭,不管了吗?” 白衣人冷笑,“我这人天生不喜欢按照别人的吩咐做事,你若是之前在我面前求饶活命,我就将你丢在荒野,让你活不了。你既然在我面前说不怕死,我偏偏要让你活着。” 凌小二诧异,这人说话行事真是奇特,过了一会儿,忽然想起谭琳,问:“琳妹呢,你送回她父母身边了么?” 白衣人懒得多说,“你已经是个快死的人了,为何还要管别人。”拿起身边一个酒葫芦,仰起头喝了口。凌小二见他拿的酒葫芦倒是和当初爷爷的葫芦很像,见他喝酒,嗓子蠕动觉得干咳欲裂,又饥又渴,忍不住想要讨水喝却终于不敢开口。白衣人问:“是不是想要讨水喝?”这人背对着他,却对他一举一动知晓,好似当面清楚看到。 他听对方冰冷冷的声音,知道纵然开口讨要也未必会给,忍住不说一句话。 白衣人又问,“是不是想要喝水?” 凌小二道:“你让我喝我就喝,不让我喝,我就不喝。” 白衣人忍不住嘿嘿一笑:“嗯,好,你倒是有骨气,我让你喝。”将酒葫芦放到他身边,“里面是酒,你若不怕,就且当成水喝好了。” 凌小二拿起酒葫芦喝了一口,觉得酒水温温热热,不很辣口,不知究竟是什么酒,只喝一口体内就暖融融的舒服之极,他喝了几口,先前的饥寒疼痛感觉减轻了大半,觉得好奇,这个葫芦里的酒水这般神奇,想来定然不是一般的酒,问:“这酒不难喝,我多喝几口成不成?” “随你便好了。” 凌小二听对方既然这么说,也不客气,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然后轻轻将葫芦放在地上。 等他喝完酒,白衣人从旁边拿起一块肉干,放在火上烤了烤,顺手丢给他。 凌小二捡起道:“老伯,你救了我,还给东西吃,是个好人。我一定记得你的恩情,将来好好报答。” 白衣人对他的话半点不在意,冷然问:“你叫什么?” “我叫凌小二。” “你父母是谁?” “我没父母,家里只有一个爷爷。” “那本秘笈你看过没有?” “秘笈,什么秘笈?”凌小二浑然不解。 白衣人终于转过头正眼视向他,缓缓道:“就是那本青阳秘笈!” 凌小二靠着墙壁说道:“我不认字,书里写的什么就是翻开也看不懂。” 白衣人听了,这才一笑,“很好,你没看过最好。”突然伸手抓住他右腕,五指松开,两根手指切住腕脉,神情变化,凝视向他,“你没看过秘笈,怎么练过里面的武功?” 他奇道:“没练过啊,什么是武功,你这么厉害,练的就是武功么?” 白衣人冷笑:“你这小子倒是狡猾,还在跟我装模作样,可惜你表面装得再像,到底会不会秘笈里的武功,我一试就能清楚。”说着,左手食指在他后背悬枢穴一点,他顿时感觉一股热流顺着被点的穴道流入肚腹,激起腹中气流,汹涌起来像是火炉般在燃烧,情不自禁一股力量涌出,双腿震动,凭空弹起两米高,摔落地面。 他吃惊之极,自己从来没有身形一弹就飞起这么高,不知缘故。原来,白衣人用手一抓之下,忽然察觉出他体内竟然有青阳真气的痕迹,十分意外,用外力激发存在他丹田内的气息,顺着对方导引,他原先丝毫察觉不出的内息从腹部升腾流动到双腿,腿部充足劲力,禁不住一个凌空飞弹,居然弹出两米,着实令人吃惊。 “小子,你既然不识字,不会练武,那你体内的这些青阳真气是从哪儿来的?”白衣人眼神突然发出精芒,凌寒如刀,直直盯在他的脸上。 “青阳真气?什么是青阳真气,我体内还有这种东西吗?” 凌小二甚是不解,茫然之极。 白衣人见他神情茫然,不像作伪,又问:“是不是有人故意传授你武功?” “传授武功?从没有人教过我。” 白衣人松开手,不再理会他,像是在思虑什么事。 凌小二不敢多说话,呆在旁边一动不动。 过了一段时间,那白衣人神情变得和蔼,视向他,微微一笑,问:“小子,我带你去一个好玩地方,你去不去?” 凌小二心想:“当初周大叔见到我的时候说带我去个好玩地方,结果差点让我连命丢了,这人又要带我去个好玩地方,我到底去不去?”心里这么想,嘴上问:“什么地方,比这里还好玩吗?” 白衣人瞧也不瞧他,冷然道:“这里什么都没有,有什么好。” 凌小二道:“这里有火烤,有吃的,还有人陪我说话。有火,至少不会冷,有吃的,至少肚子饿不着,有人陪我说话就不害怕了,难道还不好么?” 白衣人淡然道:“世上的人若是都能像你一样,对什么都知足,倒也很好。” 凌小二顿了下,又道:“我得谢谢你。你救了我和琳妹一命,没有你的话,我俩估计都会被恶狼吃了。” 白衣人道:“被恶狼吃的时候,难道你不害怕?” 凌小二反问:“你被恶狼吃的时候,怕不怕?” 白衣人道:“你这小子为何说话老是跟我反着,恶狼不敢吃我,见了我只会跑。” 凌小二也笑了一下,“你这么厉害,当然不害怕,但是我会怕。” 白衣人喝了一口酒,问,“既然怕,为什么不逃?” 凌小二道:“逃不了,我跑得不快,总会被恶狼追上。” 白衣人道:“你把那个跟着你的小女孩甩下,她被饿狼追上,估计你就能逃走了。” 凌小二问:“你说琳妹?” 白衣人道:“除了她,还有谁。” “我不做这样的事,也不能丢下她,与其眼睁睁瞧着她被狼吃掉,还不如让我被狼吃了。” 白衣人听到这里,终于放下酒葫芦,目光视向他看了半响,缓缓道:“人活着,不是为了给恶狼吃的,若是你会武功,恶狼自然吃不到你,或许还要给你当晚餐。”凌小二听了他的话,有些神往,好奇道:“什么是武功,就是你用石头子打死狼的手段么?” 白衣人问:“想不想学?” 凌小二道:“想。” “那就乖乖听我的话,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凌小二咬了口肉干,说道:“好!你一直在喝酒,没有吃东西,若是这些东西不给我吃,我就饿坏了。” 白衣人道:“故意给你吃的,难道没看出来么?肉干下了毒,你不怕?” 凌小二道:“你要害我,何必故意这样做,直接不给我东西吃不就行了,我若饿了,生起气来,自然会开口骂你是坏人。” 白衣人终于不再说话,觉得和这个小孩说话甚是无聊,但是隐隐别有一番趣味。荒祠中,火焰轻轻的燃烧,凌小二忽然问:“老伯,你叫什么?你救了我的命,我还不知你姓名。” “我叫白绝空。” 凌小二从未听过这个名字,顿了一下:“名字叫的不错,挺好听。” 白绝空一哼,“你小子倒是敢说话,我的名字也是一般人能随便评论的?”见他年龄小,并不跟他一般见识。凌小二不解:“我说别人名字好听,人家也不喜欢吗?”当下,只是默默吃东西,不敢再说话。 到了天明。 白绝空带他离开荒祠,疾行一阵,前面道路隐隐传来马蹄之声,蹄声甚是熟悉。近了,看清楚迎面奔来两骑马,马上人是谭飞、秦梦。 秦梦旁边还有一个小女孩,正是谭琳。 凌小二见她安然无恙,心底喜悦,大声叫道:“琳妹!” 谭琳坐在母亲身前,看见他,惊喜无比。 白绝空已经骤然落下,拦在道路。 谭飞和秦梦立即勒定骏马,眼带惊奇。 白绝空浑然不在意,问道:“人已经交给你们,秘笈呢?” 谭飞之前已经得到他将女儿归还,自己是遵守江湖信义之人,既然秘笈在身上,不能不给对方,瞧了瞧妻子,只得从怀中掏出秘笈甩给他。白绝空衣袖轻摆,东西距离还有一丈远就凭空被他收入袖内,拿过来仔细看了看,点点头。 谭飞道:“前辈,秘笈既然你已得到,在你手中的那小孩也该归还。” 白绝空却道:“这人对我有用,不能交给你们。” 谭飞、秦梦讶异,不知这十多岁的小孩对他有什么用。 白绝空不再多说,转过身子,就要带凌小二离去。 秦梦突然叫道:“白前辈,且慢!” 白绝空回头问:“干什么?” 秦梦道:“前辈武功厉害,我夫妇自认相差甚远,之前两番相斗承手下留情没有伤了我们,枫叶山庄感念大德,不过有一言相问。这本青阳秘笈真的是前辈之物么?” 白绝空满脸傲色:“不是我的东西,从不会在我手上。” 秦梦道:“但是昔年听故老传闻,这本秘笈乃是古代流传之物,不是最近数十年才出现在江湖上,白前辈虽然武功高强,恐怕也未必能在数十年前就写出这部秘笈,怎能说是你的东西?这一点小女子倒是心有疑问,还望请教。” 白绝空听了,脸上显出怒气。 谭飞见他右手微微抬了一下,连忙迈步,挡在妻子面前。 听闻此人在江湖的名气,虽然武功绝高,但是为人忽正忽邪,行事全凭一己好恶,而且生性冷漠高傲,和己身不相干事从不看一眼,这次他能去而复返将抓走的女儿送回,可说是破天荒的一次,不知如何大发慈悲。不料妻子不知轻重,居然上前出言冲撞,虽然他也有这些疑问,但碍于对方武功太高不便随意出口,眼见对方面色露出不善,当即走到妻子旁边,预备对方出手,此处别无他人,纵然夫妻二人不是他对手,但若是对方骤然发难也只能全力周旋到底。 哪料他一笑,“真是好笑,天下人都知晓纵横江湖,当世无敌的两部武功秘笈,一部是《青阳秘笈》,一部是《紫阴秘籍》,这两部经书都是我白某人所有,乃世上无价之宝,你也敢怀疑?” 秦梦不惧,接着道:“若说秘笈是你的,白先生请拿出证据来,空口无凭,不免令人难以相信。” 白绝空眼芒闪烁,突然右手中指凌空一勾,一弹,嗤的一声射出两股真气,秦梦腰间的紫玉剑立即脱离剑鞘,剑刃出鞘,向对面飞去,中途半空骤然一震,叮的一声长剑竟然断为两截,上半截飞入空中,不见踪迹,下半截插入泥土,剑柄紫色丝穗随风飘荡,颤抖不已。这一勾,一弹,全是凌空施力,他空手将秦梦腰间长剑凌空抽出,随即弹出的指力和剑身相撞,将宝剑断成两半,这等内功修为二人从未见过,只能用惊世骇俗来形容。 白绝空淡然道:“就凭我的武功,此刻取你两人性命想来不难,但是留着你们不杀,是要让你们到江湖上多传言,就说这本青阳秘笈本来就是我身上之物,我取自己的东西,天经地义,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来指三道四,否则,别怪白某人不客气。” 秦梦面色苍白,好一会儿才缓解眼中的惊骇,无话可说。 谭飞心知自己夫妇万不是他敌手,向来听说这人正邪难测,这般厉害若要作恶,只怕江湖难以制衡此人,引来大祸,沉声道:“前辈,近几年动乱便是因为此秘笈,如今既然到了你手中,自然能让众多心怀不轨之人打消图谋,不敢妄想,不管秘笈到底是不是尊驾之物,只要能避免江湖武林灾祸,便是好事,此后只盼前辈妥善保管此物,莫再像这般轻易落入江湖又引发无数人争夺,到处发生血光之灾。” 白绝空道:“这是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了。” “曾听前辈丢失此物也是万分焦急,曾经言道,谁若能帮助找到秘笈便会道谢对方,这个可是有的?” “原来你是另有所求,觉得这本秘笈是老夫从你手中取得,便想用此来要挟让老夫帮你办事,取得好处,是不是?” “那倒未必。” 谭飞道:“晚辈虽然不济,但这等想法却没有,只可惜抱有这个想法的人倒不少,这几年不论是谁得到秘笈,都千方百计想据为己有,身坏此物也难免成为别人心中的众矢之的,这本秘笈虽然难得,但我夫妇自知才浅,也不想将之占为己有。说到底,秘笈是从你身边这位小兄弟手中得到,如果他不肯说出秘笈的下落,只怕不管是前辈还是我们,谁也休息找回,前辈现在功德圆满,寻到失物,还要感谢你身边的这个小兄弟。” 白绝空冷然,“这也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你来管。” 秦梦忽然朗声道:“都说白前辈乃江湖第一高人,自重身份,却不料对一个小孩言而失,若是传扬出去,岂不令人笑话。” 白绝空见她数次出言顶撞,还以为她瞧不起自己,却不知秦梦就是这种女中豪杰性格,心里有什么话便说出,不留余地。 他心想:“这女子用话指点数落,表面说我言而无信,其实看不起我。我是什么人物,凭你也敢这般无礼?这个小孩别说他对我有用,纵然就算和我素不相识也不会轻易放走,既然如此,可不要怪我下手无情。”忽然身影一闪,两指伸出点向秦梦双目,风声刚响,指风就到了近前。 秦梦来不及反应,眼看双目就要被对方戳中。 突然旁边一道剑光,快如闪电,急削而来。 白绝空动作如同行云流水,半分不见停滞,两指倾斜,对准谭飞的剑尖。 嗤的一声,指尖和剑尖相撞。 谭飞骤然觉得半个身子酸麻,右臂的剑再也难以抬起,当的一声,虎口流血,四尺长的黑剑插入地面,不由自主倒退。 “大哥!”秦梦见状,纵身双手相扶,托住他后背。遇到后撞的劲力,两人都身形失衡,栽落地面。 白绝空长声一笑,正要下杀手。 旁边一人大声道:“老伯,请你手下留情。” 白绝空立即顿住,转过头,见是凌小二,问:“你为谁求情?” 凌小二道:“谭大叔和秦阿姨对我很好,他俩是好人,求你千万不要伤害他们。” 白绝空道:“我为何要听你的?” 凌小二道:“你不是说要感谢我替你找到秘笈么,我不用谢什么,只要你能不伤害他们,还有谭琳妹妹,我就跟你走,以后不管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听你的,绝不敢违背。” 白绝空想了想,问:“你真的以后不管做什么,都听我的话?” 他点头。 白绝空道:“好,一言为定,跟我走吧。” 秦梦虽然倒在地上,见凌小二跟随这个陌生人要离去,忍不住道:“孩子,别跟他去,小心他对你不怀好意···”话未说完,白绝空衣袖向她一拂,突然劲风扑面而至,秦梦伸手一挡觉得呼吸困难,后面的字说不出来。谭飞担心妻子安危顾不得伤敌,翻身而起,伸手拔出长剑。 白绝空拉住凌小二身形掠起,顷刻间已经带着那个幼小身影在视野消失不见。 谭飞迈步急追百多米,却再也难以赶上。 ; 第五章 山中学武 疾行了一天,道路渐渐荒僻。 白绝空不再施展轻功,携他步行。凌小二从小在太湖边渔村长大,从未到过别的地方,只知道一路向南行,白日经过沿途市镇就在路边随便吃点东西,继续上路,夜晚也不在客店歇宿,随便寻个林地土庙休息,如此一路行走,地形渐渐开阔。白绝空施展轻功行路,凌小二跟着他自然毫不费力,可是这几天一路都是步行,除了偶尔在饭铺吃饭,几乎不停,过了三四天再也坚持不住,脚底板摩擦出血,疼痛无比,但是他见白绝空丝毫不理会,也不多说,强忍着赶路。 “怎么,坚持不住了?” 凌小二道,“我还能坚持的住,就是脚底板走路磨出血泡了,一走就疼得厉害。” 白绝空一笑,“小子,为何不早说,我不问,你还逞强。”伸手挽住他的胳膊,脚步点起,凌小二登时觉得身子腾空,不由自主跟着向前飞奔,双腿半点再不费力气。白绝空怕他行走太快,脚板皮肉稚嫩受不住,便将他负在背上,一路疾行,遇山过山,遇林穿林,当真一双脚胜过千里良驹的四蹄。 他趴在对方背上,内心感激:“这位老伯虽然脾气古怪,但是心肠挺好,怕我脚疼走不了路,便背着我,日后可得好好报答恩情。” 又走半日,前方出现一座大山。原来,他们这些日行走,已经从苏浙太湖一带到了安徽黄山。 黄山风景秀美,天下绝伦。 到了山半腰,突然一座高峰耸立眼前,横档山道,他再也走不过去,白绝空又将他背起,穿过山峰间悬崖峭壁,这座山峰光秃秃没有可以借手攀援的地方,可是白绝空带着他如同步履平地,不仅行走极快,而且在其背上平稳之极,丝毫不见晃动。到了高峰顶端,已经离地上千米,凌小二在他背上四处环望,身周云雾缭绕,风吹衣襟,当真置身云端飘然欲仙。他心想:“爷爷说过,人一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死后能当神仙,当了神仙就是这种感觉么?” 越过峰顶,两人身形直线下坠,片刻到了山脚,凌小二呆在白绝空背上,依旧平稳之极,转头一瞧见适才越过的高峰依旧像个巨人般屹立,巍然不动,好似一个天然屏障阻隔住山道,与外面完全隔绝。顺着山道穿梭良久,密林灌木间出现一条小路,若不是有他带领,纵然外人到了这里也必定会迷路,难以寻出路。 到了这里,白绝空才放下他,迈步向前行去。 凌小二在他背上歇息了半日,体力恢复,见对方大步走去,担心被丢下,连忙赶脚追去,二人一前一后,沿着曲折小路走了四五里,前面又出现岔路,白绝空不走大路,转入一条更窄的小道,过了二三百米,前方传来淙淙的流水声,出现一座小木桥。 过了木桥,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 满山柳树,郁郁葱葱,宛如另外一个世界,青石铺成的小路隐隐有一行黄犬的脚印,像梅花似的洒在栏杆旁。绿树丛里露出三五间竹屋,白烟缭绕,风景如画。柳林中隐隐有人声传来,走到近前,有几人正在清洗林边的花园。 一名老者在旁指指点点,两名童子在他的指挥下,打扫甚是卖力,听到脚步声,老者连忙迎上来,躬身一礼道:“白先生,你回来了。” 白绝空点头,缓缓道:“这个少年你负责照顾,我先回去休息。”转身离去。 老者连连答应,看了看凌小二,问道:“小兄弟,你贵姓?” “我姓凌。” 老者一笑,“原来是凌兄弟,先跟我来吧。” 凌小二心道:“他的年龄看起来跟我爷爷差不多大,怎么一开口就叫我兄弟?” 老者轻声吩咐,两名正在清洗柳树花草的童子停下手中的活,站在原处。 凌小二见白绝空转眼离去,只余下自己呆在这里,又见那两名青衫童子手中拿着的扫除绵刷,心想:“要我在这里干什么,是来打扫卫生么?” 白须老者领路,带他走进一个屋子,让他坐下歇息。 这间竹屋甚是简陋,四壁萧然,不过打扫得一尘不染,桌子、椅子全是竹木做的,一派天然气质。 凌小二来到此处,觉得处处陌生,不敢稍动。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天色渐黑,外面有炊烟飘进来,想是在烹煮食物,香气阵阵,他腹中感到饥饿。不多时,脚步声响,一人走了进来,手端托盘,正是先前见过的青衫童子,将木盘放在竹桌上,盘中盛着菜肴、米饭,都是素食,很普通。吃过饭,青衫童子又进来带他到后院一间小房,供他休息。 此处安静幽然,衣食无忧,虽然处处透着朴素,但是比起他在太湖边简陋腥臭的茅屋雨棚,实在好过百倍。 第二日,另一名青衫童子手拿扫除,走了进来,看了看他,说道:“走,跟我们一起干活去。” “干什么活?”凌小二问。 青衫童子嘻嘻一笑,“清扫外面的花园树木呀。” 他心道:“让我到这里来,果然是打扫卫生的。”当下依言跟了出去。 到了外面,寻了处花园场所,昨日见过的两名青衫童子开始打扫花草树木,很是仔细,然后顺手给了他一柄扫除,他从未扫过什么花园,望着满园盛放的郁郁葱葱的花木,心道:“这些花儿、树儿都干净的很,用的着打扫吗。”青衫童子见他傻愣愣的样子,忍不住又是一笑,“喂,你傻在这儿干什么呀,快点打扫,若是做的不好,没有扫干净,爷爷待会儿要打屁股的。” “打屁股?”他微微一怔,“谁打我屁股,我爷爷可没在这儿。” 青衫童子道:“谁是你爷爷?我说的就是监督咱们干活的老公公。” “老公公?” 他问:“你说的是昨日带我进屋的那个老头儿?” 青衫童子神情一动,连忙伸手做个嘘声,“嘘,小点声,你这般大声说话,叫爷爷做老头儿,若让爷爷听见了,非吃苦头不可,说不定罚你三天干活不许吃饭,看你受的了么?” 他道:“罚我三天干活倒没什么,若是不吃饭怎么行,岂不是要被饿死了。” 两名青衫童子听了他的话,互相忍不住呵呵发笑,“这人原来是个傻子,什么都不懂,咱们不跟他说话了。” 当下,两名青衫童子各自干活,打扫自己分派的地方,不再理会他。凌小二觉得甚没趣,便也拿着手中的扫除,按照对方的样子,在花园里干活。 到了中午,两名童子放下扫除,自去休息吃饭,也不叫他。 凌小二见到了吃中饭的时候,无人理会他,也不敢过去询问,只能一人无奈坐在园内,望着周围郁郁葱葱的花树和飞舞来去的蜜蜂发呆,自言自语道:“这里的风景真好,我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花园,唉,只可惜自己一人呆在这儿,没人陪我说话,要是琳妹也在这里,那该多好!” 过了不久,一名青衫童子走过来,用木盘托着一碗白饭,饭上浇着青菜豆腐,放在旁边的石桌上,对他道:“这是你的饭,赶紧吃完,午睡一会儿,下午还要干活。” 凌小二站起来道:“多谢哥哥。” “谁是你哥哥?” 凌小二看着他,说道:“你比我年龄看起来大,不该叫你哥哥么?” 那青衫童子反问:“你年龄多大?” 他道:“我十二了。” 青衫童子道:“咱们同岁,你不须叫我哥哥,我道号清风,叫我清风就行。” 他微微一怔,原来对方是个小道童,虽然没穿道装但是长得眉清目秀,一身青衫,多少有些道家童子风范,便点头道:“我知道了。” 清风道:“另一人叫明月,你若是有事,就直接叫我们的名字,在爷爷面前不要乱说话,哥哥弟弟的胡乱说,若是被爷爷听见惹得不高兴了,可是要挨罚的,到时候连累我们,就该怪你了。” 凌小二见规矩这么多,吐吐舌头,不敢多说,坐下来吃饭。 清风等他吃完,自行收拾碗筷去了。 下午,三人又开始干活。 凌小二虽然说话笨,但他从小跟随爷爷在太湖边打渔,手脚勤快,这里的环境和太湖水边虽然迥异,不过住了一天,渐渐消除刚来时候的陌生,依着对方的指点,在园林石道周围细细清扫洗刷花木。两个童子虽和他初次相识,不过年龄相近,见他干活一丝不苟很卖力气,互相渐渐熟悉,说话多了起来。 那老者每天必定过来专门察看他们干活,平时无人时候,两名童子少不得互相嘻嘻哈哈,或者和凌小二聊天,可是那老者一旦出现,两名童子就不敢多说话,低头老老实实做事,半点不敢说话。这个花园起初看起来不大,但是跟着清风、明月干起活,今天打扫一块,明天打扫一块,面积倒着实不小,每处地方栽种的鲜花草木都不一样,不仅五颜六色,而且形状品致也绝不雷同,他暗暗惊叹,要弄出这么一个百花盛放、千树多奇的花园可真不容易,只是花园这么大,平时不见外人过来,每天让人专门打扫,到底有什么用。 他平时不多话,安排做什么就做什么,该吃饭的时候就吃饭,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日子渐渐过得很快,不觉间半月已经过去,可是除了老者和童子,白绝空却一面没见。 这天,他和清风、明月干活,终于忍不住问:“你们最近见过带我来的那个穿白衣服的老伯没有?” 清风道:“你问的是哪个?不是爷爷吧。” 明月道:“他问的是白先生。” 凌小二道:“谁是白先生?” 清风上下打量他一番,“就是你刚才问的人啊。” 他这才知晓,原来对方说的白先生便是带自己来此处的白绝空,点头,“怎么这些天一直没见他,难道白先生不住这儿么?” 清风和明月对视一眼,摇摇头,似乎也不太知晓。 清风道:“白先生带你来的,你认识白先生么?” 他摇了摇头,“也不是很熟。” 清风有些奇怪的望了他一眼,他接着问:“咱们整天在这里打扫卫生,花园这么大,怎么从没见外人来过?” 明月道:“怎么没有外人,监督咱们干活的爷爷不是每天都来么。” “其他人没见过。” 明月道:“这花园好像是白先生的园子,不是爷爷的,白先生脾气很怪,平时一般从不来花园,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过来看一两眼,反正我俩很少见过。” 凌小二灵机一动,问:“听你们的话,这里的主人不是监督咱们干活的那位白胡子爷爷,而是那个头次带我来的白先生?” 清风道:“应该是罢,就连爷爷见到白先生的时候也是很恭敬的。” 明月道:“我们来这儿只是负责打扫卫生,别的事都不清楚,平时只有爷爷过来监督我们,见的多一些,白先生倒是很少能遇到。” 清风道:“赶紧干活了,莫说话多了让爷爷看到,咱们就该挨骂了。” 凌小二依言继续干活,心里奇怪,“这个白先生真奇怪,为何明明住在这儿却老看不见,要不然,莫非他真的不住在这儿,把我带过来就是不想让我走,在这儿住一辈子?”再想想倒也觉得没什么,这里环境优雅,处处花草树木,安静和祥,不见得比自己从小住惯的太湖渔村差多少,何况再加上身边还有清风、明月两个年龄差不多的同伴一起时常干活作伴,说话聊天,丝毫不觉寂寞,当下也就不理会这件事,依旧和往常一般安心居住。 一个多月来,他在此处见到的人除了清风、明月便是那位白须老者,这老者满面红光,头发花白,看样子怎么也得有七八十岁,说话声音洪亮,走路背负双手,脚步轻飘飘的,不知道究竟会不会武功,但看上去很不一般,平时里虽然督促清风、明月比较严厉,对他倒是态度和蔼,并不严厉。 这日,吃过午饭,白须老者忽然走到面前向他招招手,说道:“小兄弟,你请过来一下。” 凌小二正在园内石桌上趴着打盹,睁开眼见是他,站起身,问道:“爷爷,你是叫我么?” 往日他见清风、明月称呼这老人叫爷爷,便也跟着叫爷爷。 那老者一笑,微微躬身,笑道:“小兄弟,这般称呼可不敢当,你先跟我来一下,我带你去见人。” “见谁啊?”凌小二问。 老者道:“白先生要见你。” 他一怔,“白先生?就是第一次带我来这儿的那人么?” 老者笑着点点头:“你跟我来,莫多说话,白先生正在后院等你。” 听了他的话,凌小二不敢违背,才知道原来白绝空一直住在附近,只不过这么长时间从未露面见自己,便迈步跟随走去。老者脚步轻轻,动作虽缓,但走的并不慢,凌小二在后面迈着大步快走,才不致被落下。 两人过了平日干活的大花园,穿过绿林小道,面前出现一排竹林,竹竿三截,青翠欲滴,景色幽然之极,好似人间秘境,林内也有羊肠小路,顺着曲折小路走了百多米来到林内一座小院,院子白墙黑瓦,露出屋角詹沿,显得清幽雅致。 老者悄悄伸手推开院门,带他走到院内的正屋前,停下脚步,躬身一礼说道:“白先生,你要见的人带来了。” ; 第五章 山中学武 二 屋内传出声音,“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老者答应,转过身来,对他轻声道:“白先生就在屋内,你自己进去。”迈步出去,吱呀一声又将院门关上。 院门合住,安静幽然的院内只余下凌小二一人。 房屋悄无声息,一片寂静。 凌小二这些天从未见过对方,本来日子过得平淡舒和,今天骤然要他来这里,不知究竟有什么事,心底有些忐忑,一时不敢进去。 白绝空的声音又从里面传出,“你来了,怎么还不进屋?”显得亲切柔和。 凌小二终于迈步,掀开门帘。 进了屋,只见屋内陈设简单,四壁萧然,白绝空闭目而坐,似乎在静养打坐,脸上神色平淡,浑身却透出一股孤冷的气息。在他面前的地上,平平整整放着一本册子,正是那本《青阳秘笈》。 听到脚步声,他睁开眼,缓缓道:“你坐吧。” 凌小二坐在竹椅,眼睛视向他。 “这本秘笈多亏了你,我才寻回,江湖上有多少人想望一眼而不可得,现在你可以好好看看。”白绝空指了指秘笈。 他心想:“原来他是让我来这儿看书,要教我识字么,这是什么书?”听对方吩咐不敢违背,当下依言拿在手中翻看,从头翻到尾,什么都看不懂。 白绝空见他样子,笑吟吟盯着他,忽然问:“你能看得懂吗?” 凌小二听他言语似有嘲笑之意,虽然对方明知自己不认字还把东西交给他看,只是故意做个样子,但是不想说自己什么都不懂,否则岂不是更让人瞧不起,于是努力装作皱眉思索的样子,说道:“还能看懂一点点。” “哦?你看懂哪一点了,说来听听。” 凌小二双手捧着那本书,支支吾吾,难以措词。 白绝空仰天哈哈一笑,“你现在的样子若能看懂,那可真是天外奇事了。你当真不认得字么,书本都拿反了,能读什么?” 凌小二醒悟,顿时脸上羞红,才知晓把书本颠倒拿反了,正写的字本来就不认识一个,倒过来的字自然更不认得,连忙将书本反过来,想起刚才装模作样一番,对方早就识破,当下再也不敢装蒜,恭恭敬敬将书本放回原处,说道:“我从小就不认识字,看不懂书,白先生,还是让我去外面打扫卫生吧。”他这些天和清风、明月两人在园内一起干活,接触多了一时倒难以舍开,反而不喜欢此处的寂静幽然环境,眼见白绝空给他出难题,更是对看书没兴趣,觉得还不如去园内干活有乐趣。 白绝空好奇:“打扫卫生干什么?” 他道:“你好心走这么远的路把我带这儿,给我住的地方,又让我在这里吃喝,比爷爷对我还好。我若不替你做些事情,岂不是来这儿吃白食,半点都没用么?” “你爷爷是谁?”白绝空问。 “我爷爷是打渔的,从小就带我生活在太湖边。” 白绝空不再多问,想了一下,“你来打扫卫生就是替我做事吗?” 凌小二道:“除了打扫卫生还有什么事,嗯,你让我挑水、劈柴、做饭什么都行,就是种花我不会,因为我从来没种过花。” 白绝空轻轻一笑,“你倒是能干的事情很多啊,可惜你说的事情我一件不需要。我让你来,不是做这些的,这些闲杂事自有其他人做,用不着你。” 他问:“那你要我干什么?” “教你练武。” “教我练武?”他怔了一下,“就是你用的那些会打人,会打狼的法术吗?” 白绝空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好好听清楚了。这些不是法术,是武功,是真正的武功。中国人自古以来最引以为傲的便是武功,博大精深,深奥无尽,穷尽一生之力也钻研不完,真正深入进去,可谓其乐无穷,你想不想学?” 他想了想,“我笨的很,这么难的东西能学会吗?” 白绝空看着他:“只要我用心的教,你肯用心的学,自然能学会。只要用心刻苦,持之以恒,世上没有什么困难的事情。” 凌小二听他说的道理深湛,有些不懂,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白绝空道:“先随我来。”带他走到屋后。 两人穿过竹林小院,来到院后一间房屋,这座房屋高大坚固,全是用松木搭建,带着古风。室内空间很大,不过桌椅一个没有。四面绿色屋壁上悬挂十多副长条图画,图中都是人像,每副图大约有三到五个不等,姿势不同,或站或坐,画像标着许多黑点和红线,乃是人体的经脉图。 中间地面只有两个蒲团。 白绝空坐在蒲团,让他坐在另一个蒲团,两人面对面。他问:“你曾经说过,无论我让你做什么事,你都答应,是不是?” 凌小二点头。 “好,现在就拜我为师。” 他一怔:“拜你为师?” 白绝空道:“怎么,你不愿意?天下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拜我为师,我都不肯,今日自愿收你为徒,传你武功,可是天大的福分。”凌小二也觉得没什么,既然都说听对方话了,为何不答应,便道:“嗯,好,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白绝空微笑,算是收他为徒,他武功绝顶,从未收过一个传人,今天收这个普通小孩为徒弟,可是破天荒的事情,又问:“你的名字叫凌小二,谁给你起的?” 凌小二道:“我爷爷起的。” “名字俗气的很,太不入流,既然跟我学武,从今以后就得改个名字。” 他好奇,“为什么要改名?” 白绝空不愿多答,冷冷道:“我白绝空是什么人物,天下武林数一数二的高手,你当我的徒弟,怎么还能叫那般难听的名字,否则传到外面江湖上,让人知晓,岂不是丢了我的面子?” 凌小二心道:“原来他武功这么高,也喜欢要面子。”便问道:“师父,那我叫什么名字?” 白绝空思虑了一会儿,转头向外,见门外柳树竹林幽然,柳枝竹叶随风轻微摆动,姿势曼妙无比,带着无穷的魅力,便缓缓道:“你姓凌,姓氏就不用改了,名字么,看你当初小小年纪也有些江湖人讲义气的胆色,倒是难得,不枉了一个侠字,风行无边,世间万物以风最为捉摸不定,飘忽无踪,给你选一个风字也不错。两字合二为一,你就叫侠风吧,从今以后,凌侠风这三字就是你的名字了。” “凌侠风?” 他暗暗记住,磕一个头,“多谢师父。”觉得不够,跟着磕了两头,抬头道:“给您磕三个够吗?” 白绝空不以为然:“够了,就磕三个吧。不过你要记住,在我的门下,你再也不叫那个什么俗气之极的凌小二了,你的名字就叫凌侠风,对外人说起也是这个名字,若是再对人提凌小二这几个字,就是坠了我的颜面,知道了吗?” “知道了。” “那你念一遍,我是凌侠风,不叫凌小二。” 他跟着念:“我是凌侠风,不叫凌小二。” 白绝空皱眉,“大点声音,说话有气势些,我的门下弟子怎么说起话来跟没吃早饭似的。” 他听了,放大嗓门念道:“我是凌侠风,不叫凌小二!” 白绝空终于满意点头。 他念了两遍,倒是觉得这名字比以前叫的凌小二确实好听,想到这人带自己来这里,既教他学武又为他起名,从未有人对他这么好,心底甚是感激,于是趴在地上又砰砰砰冲对方磕了三个头,“师父,你对我这么好,以后我一定用心听您老人家的话,好好练武,当个好徒弟。” 白绝空悠然一笑:“嗯,起身吧,现在我就传你武功。”凌侠风料不到他说传授就开始传授,心想:“如果我拜这位老前辈为师,是不是每天就可以专门练功,不用做杂事了,我从没练过武功,不知道好玩不好玩,学了以后是不是就像当初的周大叔一样,脚步一点就能上房顶,再也不用爬梯子。”想到这里,不敢怠慢,坐直身体。 “在学武之前,我要告诉你,人为什么要学武功,学了有什么用。” 凌侠风忽然想到以前在新湖镇遇到的江湖人争杀拼斗场景,禁不住一动,问:“师父,有件事想要问你。” “你说。” “我见学了武的人都是凶巴巴的,一见面就打架,还要杀人,要是大家都不学武,谁也不打架,这样不好么?好端端地,为何偏偏非要学武。” 白绝空道:“自然很好,可惜遗憾的是,人若想要争斗纵然不会武功也会打架斗殴,伤人杀人,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孩童难道不懂武功就不能杀人么?若有恶念,投毒下绊,阴谋诡计,什么都可以,无所不用其极,若有善念,纵然身负绝艺,也不见得生平会做什么坏事。所以世间错事,错的是人,不在于武功。” 他听了,觉得师父的话很有道理。 白绝空接着道:“你所见的人不过都是些江湖下九流,学会了一点把式便到江湖上为非作歹,怎能明白学武的含义,更谈不上说是学武人。记住,你当我的徒弟,可不要跟这些人学习,歪曲了学武的魅力,让人觉得不齿,反而丢了我的脸面。” 凌侠风坐在对面,说道:“师父,照你这么说,学武功不是什么坏事,而且还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白绝空道:“那当然。武功好坏,事在人为。你若将学到的武功当成杀人手段,那它就是杀人手段,你若将其当成毕生追求,自然又会是另外一种境界,身为学武之人为何要将学武看成是一件坏事,若真是这样,也不配谈论什么武功了。可惜当今世上大多数人,学会武功只不过为了争斗杀戮,谋名夺利,没有几个能真正配的上学武人三字。” 凌侠风道:“师父,我跟你学了武功,到了外面江湖不杀人,好不好。” 白绝空道:“你只要学会自然随便,但是到了江湖上,有人要杀你,你怎么办?” 凌侠风犹豫了一下:“我和他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我?” 白绝空道:“世间万事都难说的很,武林本来就是打打杀杀,道理讲不明白便靠武功高低分胜负,有人想要真的杀你,何必一定跟你有仇,之前你遇到那些夺秘笈想害你的人,难道都是因为和你有仇才要杀你吗?” 凌侠风无话可说。 白绝空道:“这样吧,你年纪尚小,道理讲多了也听不懂。我先传你自保之道,等学了以后,起码让别人伤不了你。” 凌侠风问:“是逃跑的法门么,打不过人家可以随时逃命,我不伤别人,别人也伤不了我。” 白绝空冷哼:“自作聪明!一对一若打不过,还可以寻机会逃命,要是对方人多势众,数十上百围住你,四面八方无路可走,那时候如何逃命?除了将对手全部击倒之外,没有能让你完全保命的方法,行走江湖没有一身过硬的武功,迟早会遭殃,若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还讲什么义气,到那时后悔也来不及。” 凌侠风默然,想起当初自己和谭琳夜晚被狼群包围的事情,当时万分危急,若不是白绝空及时出现,只怕两人都要葬身于狼腹,七八头恶狼就能瞬间夺人性命,凶恶之极,而江湖上高强的人数不胜数,厉害的手段层出不穷,何止几条狼能相比。想到这里,又低头瞧了一眼那天夜晚在荒野留在手臂和身上的伤痕,兀自心有余悸:“看来师父话不错,行走江湖没有一身过硬的本事是不行的。”忽然又想:“对了,我又不是非要闯荡江湖,也不想跟人打打杀杀,我不招惹别人,别人也不会来害我,就算学不了一身过硬武功也没关系。既然师父这样说,我就先听听,能学就学,要是太难学不会就提前说自己太笨学不了,省的辜负了师父好心,让他白花一番心血。”暗自已经想好了退路。 白绝空却不知他的想法,继续道:“天下武功,门类繁多,数不胜数,但说到高处,唯一能取决于高低优劣的就是如何用来克敌制胜,击败对手。武功一道类似于竞技,若掌握了这项法门,不管面对何人,都能在最短时间以最有效的手段制服对方,那你就是最强的人。须得记住这一点,等到日后你掌握了武功,一天比一天实力强,行走江湖的时间长了,自然就会明白其中道理。”拿起《青阳秘笈》,问:“你可知道这本秘笈的来历?” 他摇摇头,“弟子不知。” ; 第五章 山中学武 三 白绝空说道:“我的武功出自道家一派,庄子云,乘六气之变,遨游天下,古人由此演绎出一项绝顶武功,本来这门武功分为六大类,归三气。三气分阴阳、种类分青、白、紫,繁衍出来便是六门内功,对应六种真气循环诀窍,分别是青阳真气、青阴真气、白阳真气、白阴真气、紫阳真气、紫阴真气。每一种内功都是博大精深,深奥难测,若是有人能将六门内功修炼合为一体,则能贯通日月,究极天地,练成古往今来第一高深本领。” 凌侠风听得悠然神往。 “只可惜,因为这门武功流传久远,传到今世,在我手上的只有记载修炼青阳真气和紫阴真气的书籍,分别是《青阳秘笈》和《紫阴秘籍》,本来我修炼的是紫阴真气一脉,青阳真气也是近年才慢慢修习,可是有许多参悟不透的地方,哪知就在数年前,一不小心这部青阳秘笈被人盗走,直到今日才追回,幸好无恙。” 凌侠风问:“师父,你武功这么高,为什么不将两部秘笈一起学会,那样岂不是更强了吗?” 白绝空涩然一笑:“修炼紫阴神功已经耗费了我大半生时光,何来更多的精力研习青阳神功,更何况相比较紫阴秘籍来说,这部青阳秘笈内里记载有许多感到不解的地方,近些年我也是通过自行修炼才渐渐发觉其中的问题,修炼内功一道最忌讳贪图冒进,否则一旦走火入魔得不偿失,是以,青阳秘笈虽在我手中多年,可是修习的却很浅没有深入。若非如此,等我将这部秘笈吃透,一人练成紫阴、青阳两大神功,阴阳相济,刚柔合一,别说当今天下,纵然是在古往今来的武学史上,我的名字也能排上号了。”说到这里,双目闪耀透出无限神采,似乎对于这件事极为憧憬。 “师父,你这么厉害都吃不透青阳秘笈,我和你差的远,怎能学会这门武功?” 白绝空停住笑意,瞧了瞧他,缓缓道:“不急,我既然选你当我的徒儿,自有用意。秘笈功夫虽然艰深,并非不能吃透,凭借我的本事加上时日积累,定然能够解决里面的问题,你年纪小,学武时间还长得很,只要能一心一意按照我传授的去做,保证十年之内练成这项神功。” “十年之内?这么长时间。”他张大了嘴巴,合不拢。 白绝空笑道:“十年算长吗,我研习掌握紫阴秘籍花费了三十年时间,想要学会厉害本事定需要很长时间,万事成功没有捷径,循序渐进,点滴积累方能达到成就,否则岂不是人人都能轻易练成绝顶武功了。” 凌侠风听着“万事成功没有捷径,循序渐进,点滴积累方能达到成就”这句话,虽然不懂得含义,似乎也有所领悟,点了点头。 “今日,先传你入门基础。” 白绝空翻开秘籍第一页,图中画着人形,身上描绘着一条自上而下的曲线,乃是人体十二正经之中的“手少阳三焦经”篇,详细标注各个经脉穴位,该经脉起自人手无名指关冲穴,然后自阳池、中渚、外关、天井、翳风、角孙等诸穴直至脑侧耳门穴,后面数十页便是详细介绍此路经脉各穴道内息形成和运走,修炼规律的内容。 武功一道,内功是根基,越是高深的武功必须以深厚内力做基础。 而修炼内功的法门虽然千变万化,都离不开人体的内经脉络,俗称经脉。简单的说,修炼内功就是如何修炼体内经脉的方法,人体经脉主要分为两大类,一是十二正经,一是奇经八脉。手少阳三焦经是属于十二正经之一,这本秘笈既然是记载十二正经的手少阳三焦经,自然是属于十二正经范畴,与修炼奇经八脉的内功不同。 凌侠风坐在蒲团上,凝目细看,纸上不是斑点的穴位标记便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直看得头皮发麻,别说他不认识字也从未看过人体穴位图,就算他一知半解,也耐不下心去细看,忍不住道:“这些小字太多,什么都看不清。” 白绝空道:“青阳神功主要在于内力修炼,此书前半部分都是记载如何修炼内功的方法,后半部分是与之对应的招数、身法,你若想全部掌握,没有几年时间根本是学不会的。”又问:“以前这本书在谁的身上?” 他道:“是被一个叫周兴德的大叔得到,听说练了有二三年时间,功夫厉害的很。” “和我比起来如何?” 凌侠风道:“跟你无法比,差很多。” 白绝空冷笑,“此人是个废物,虽然偷走了我的秘笈却半点不知晓这本书的奥秘,就算再给他十年时间也炼不到一成火候。”拿起地上的书册,“这本书之所以叫青阳秘笈,最重要的就是如何修炼成青阳真气,这人嫌炼内功太麻烦,从后往前练,只将容易练成的招数学会,前面的基础却是弃而不顾,犹如买椟还珠,丢了西瓜捡芝麻,岂不是愚蠢之极!这种人死了最好,练了青阳神功也是丢了我的脸,幸好他死在别人手里,否则我若遇到也非取他性命不可。” 话是如此说,当初偷走秘笈的周兴德又何尝不知,只不过秘笈内容实在艰深,他怎能和精研《紫阴秘籍》、《青阳秘笈》多年的白绝空这等人物相比,只好退而求其次,先练容易上手的拳脚外门招数,然后往前逐步练内功。这种方法本来也不错。但没有高人指点,周兴德只能靠自己猜测摸索,二年时间下来,尽管拳脚招数学会,可是内功学得甚是肤浅,情急之下贪功冒进,以至于出岔,最后在和江南帮人相斗时走火入魔,内力运使不畅,惨死土地庙。饶是如此,他的武功在江湖也算十分了得,若不是练功出问题,未必会死在对方手下。 可见,这部《青阳秘笈》内容深奥,丝毫不次于白绝空修炼的《紫阴秘籍》。但存在一个缺陷,就是记载有漏洞,白绝空在研习时发现问题,担心练功出错,暂且停止不练,此后虽将紫阴神功练成,不过青阳神功始终未成,成为心中遗憾。 他总是想,自己若能将这两项神功全都练成,阴阳合济,境界更进一层,绝非现在能比。 刚遇到凌侠风的时候,在其眼中只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小孩,并不在意,可是偶然间发现这小孩体内竟有青阳真气,心思一动之下,想出办法。他虽然已经对青阳秘笈吃透,可是由于书中记载有缺陷,不敢轻易尝试,要知道内功修炼层次越深,面临的走火入魔风险越大,他武功高超不敢轻易以身试险,是以始终不能练成青阳神功。不过眼前这小孩倒是个好机会,不妨就将自己修炼的心得搬到他身上,若是能成功,自然很好,若是失败,受影响的也不是他,一举两得,安全保险。有了这番心思,白绝空这个孤高绝顶的人物才会收一个普通小孩当徒弟,悉心传授。凌侠风一心一意炼武,认为师父好心收留自己,倾心传授是莫大的恩德,却不知对方要看他到底能不能练成青阳神功,练得成也许是他的造化,练不成万一走火入魔丢掉性命却怪不得谁了。 白绝空虽然从一开始就存了私心,不过为了自身打算,也是倾尽全部心思教他学武。只不过,他传授凌侠风是为了自己修炼内功,不是将凌侠风培养成一代武林高手,是以,拳脚招式也好,轻功暗器也好,这些他都独步天下,无人可比,却一招也不教给凌侠风,只是传他修炼内功的法门。 在松木屋看了三天书籍,白绝空先将大致练功根基告诉给凌侠风,带他走出木屋,回到前面的宅院。 凌侠风看了几天书本,满脑子都是师父强教的穴位图像和蝇头小字,只觉得昏昏沉沉,忍不住道:“师父,学了这些东西,真能练成高深武功么?” “你不信?” “我不信。” 白绝空视向他,“怎么,刚学了几天,就嫌苦闷了么?” 他不敢隐瞒,点点头。 “万事开头难,做任何事,抵受不住开始的枯燥寂寞,难以学会后面的功夫本事。” 凌侠风摇头,说道:“我不想学了,觉得还是出去打扫卫生轻松些。” 白绝空怕他退缩,想了想,“我让你看看,苦学的功夫不会白费。”带他来到院中,折下一支竹管,手指对着轻轻连续三点,竹管无声自断为三截。双足一点,身子笔直拔起,飕的跃到一株松树顶,单腿站立,阵风吹来,白衫迎风飘舞,虽然树梢随风舞动,身形却凝立如旧。 凌侠风在下面看到,羡慕无比,拍手笑道:“好本事,好厉害!” 白绝空一笑:“好本事还在后面呢,再仔细瞧着!”他右手握着的三根竹管弹出,落在松树下方鱼塘,三根竹管中空,虽然轻飘难以受力,在他的一弹之下带着沉力落入水面,整整齐齐摆成三字形,间隔丝毫不差。树顶白影突然一个凌空倒翻,落入池塘却不沉下,原来他两只脚轻轻踏在飘在水面的两根竹管,竹管下沉一半,脚底半点没有沾到水渍。 凌侠风见他踏水如履平地,身子潇洒之态更胜在树顶的凝立,瞧得呆了,一时忘记鼓掌。 白绝空再一个倒翻飞身,双脚跃离竹管,已经离开水塘,落到地面。 “我的功夫瞧见了吗?” “瞧见了。师父,刚才你站树顶那么高不掉下来,在水上也不会沉下去,太厉害了,比变法术还厉害,我学一百年也做不到。” “你若能跟我学,这些都是轻而易举,现在还嫌吃苦吗?” 他摇摇头,“不嫌了。” 白绝空道:“好,我给你的那本书上面记载的就是练功夫的法门,你只消能学得一半,不仅完成了我的心愿,而且还能学到一身足以傲视武林的本领,到了外面,威风凛凛,谁敢小瞧于你,现在你吃点苦,日后可是好处多的很,这岂不是一桩很合算的买卖?” 凌侠风想了想,道:“师父,我也不想学多少傲视武林的本领,你这么关心我,我定要好好的学,否则,岂不是对不起你。” 白绝空暗暗点头:“这小子倒是很有良心。” 说完话,两人走入内堂,用茶吃饭,吃过之后,白绝空道:“你就到后院的小房休息,今日不必再学其他,将白天教给你的东西牢牢记住就行,不可忘了。” 凌侠风回去,自行睡觉。 此后,每日都是这般学武。 白绝空也不教他什么拳脚套路,剑法刀法,只须认清穴道,明白内息法门就行,每到吃饭点,外面的人都会准时送来斋饭清茶,除了学武外,凌侠风什么心都不用操,比当初在太湖边打渔的日子还清闲自在。 等他认清了人体穴位之后,白绝空再传授他内息运行之法,这些都是他独有秘传,从不传于江湖外人,等传授完,细细考校之后才命他自行修习,慢慢领悟。 日复一日,四五个月转眼过去。 比起刚来此处时,面黄肌瘦、身材稚弱的样子,凌侠风的面色红润了许多,白绝空每日都传授他内功法门,让他自行修炼,依照师父的吩咐,凌侠风每天除了休息吃饭,早午晚必定勤练一个时辰。时光渐长,又是半年时间过去。 一年之内,凌侠风将呼吸、吐纳诀窍全都掌握,根基打得坚实。 在白绝空指点下,他除了将身体和青阳秘笈有关的“手少阳三焦经”和“足少阳胆经”练熟之后,又将十二经脉的其余经脉全都修习一遍,气息能够全身顺畅导引,当初周兴德曾经将功力输入他体内,只是他一直不懂运用之法,等到白绝空将十二经脉全都教他研习之后,原先存储于丹田的真气早已运用自如,实际上,这部分内力等于归他所有。 白绝空见他进展迅速,暗自欣喜。内功一脉,最注重的就是基础牢固,循序渐进,丝毫马虎不得。他虽然刚来时候半点武功不会,正因如此,白绝空可以尽心将所知方法传授于他,没什么顾忌,反而加快了修炼速度。 青阳神功走得是人体少阳一路,和白绝空修炼的紫阴神功不同。 这项武功在十二经脉中尤其注重“手少阳三焦经”和“足少阳胆经”两路,若能将这两路吃透,则神功大成。可十二经脉乃是人体最主要的经脉,何等深奥繁复,无论哪一路经脉想完全吃透,都不知要花费多少穷年累月的时间。凌侠风得天独厚,既没有修炼内功的滞碍又得高人详细指点,可谓机缘无人能比。 但对他来说,最艰难的一关还未突破。 须知,人体不管何种体质都有阴阳属性,所谓孤阴不生,孤阳不长,缺乏任何一个,阴阳二者都不能得以生存,修习内力最关键的便是掌握体内阴阳二气运转规律。青阳真气偏重于阳气一脉,如果修习过于偏重阳脉却不会阴阳调合、化解危机的法子,待得日积月累,阳气越积越多,阴气太弱,便会出现大问题。阴阳不调引起内息错乱,练功走火,比被人直接打成重伤还要危险,顷刻便是性命之忧。以前修习青阳神功的人便是由于阴阳平衡掌握不好,轻则无功而返,重则走火入魔,非死即伤。 等凌侠风炼到五成火候,就到了把握阴阳平衡的关键,他毫无经验也被卡住,无法再往上提升。随着练功时日增多,时常感觉体内冷热交替,有时候寒冬腊月,站在屋顶侵受风雪却依旧浑身出汗,燥热难言,阳春三月呆在屋内却是寒冷颤抖,入坠冰窖,此刻,才真正体会到练功的苦处。 幸好白绝空有修炼经验,详细指点化解之道。他的紫阴真气走十二经脉少阴一路,正好与凌侠风的内功路线相反,但道理相同,有了他的指点,凌侠风有惊无险过了最艰难关口,此后便是一路畅通,功力修为越来越高。 ; 第五章 山中学武 四 刚开始,白绝空以为依着他的程度怎么也得需要十年时间才能练成青阳神功,依照这般速度,只怕不用十年就能达到,心底惊喜,表面丝毫不露声色。 凌侠风虽然天资一般,学武却十分用心,更关键心无杂念,既少了走火入魔风险又加快了进步速度,须知修习内功不同于拳脚刀剑,对于修炼人资质要求固然苛刻,但更重要的还有一项就是心力专注,不受干扰,否则,纵然天资卓越,若是旁骛太多,杂念难除,最后未必能学有所成。 白绝空刚开始看不起他,现在才知晓这少年的确是少有的学武奇才,愈加欣赏,本来凌侠风过了最重要一关就验证了自己的练功方法正确,可以不再教他武功。不过,见他进展越来越快,超出预料,毕竟经过数年心血调教,此时已经将其看成自己真正的亲传弟子,不舍放弃,心想:“反正如何练成青阳神功的方法已经找到,不如先细心调教这名弟子,看他几年内能将青阳神功完全练成。”按照这个想法,依旧每日教他练武,始终不辍。 不知不觉,五六年时间转瞬而过,白绝空不再涉足江湖,倾心传授,待得这名弟子逐渐大成,样子和面貌也变化了许多。凌侠风到了十七八岁,身材高大,肩宽背挺,面貌也从上山时的稚嫩变得渐渐成熟,成为一名健壮矫捷的小伙。当初刚上山时遇到的两名青衫童子清风、明月早已不在,换的还是两个十二三岁童子,和他刚来时的年龄一样,但是如今,凌侠风走到跟前,至少比对方高了一头。 白绝空样貌还是丝毫未变,这些年除了传授武功之外,从不跟他多说一句闲话。两名青衫童子畏惧他,白绝空一般情况不理会他,他在山上呆了数年,除了练功没有一个可以聊天说话的人,每天也只有勤加练功来打发时间,不知寂寞,匆匆几年,连自己的样貌变了也不知道。 这一日,他练完功,在山间小溪打水,无意间瞧到水面倒影出一个成熟小伙的模样,甚是纳闷,走近细看才发现原来是自己。 溪水清澈如镜,鱼儿自由来去,微微荡漾的水面显出一个成年男子样貌。 脸型稍长,浓眉大眼,鼻梁高挺,下面一双略显厚点的嘴唇,样子生得既不俊也不丑。 “咦,这是我吗?” 他有些不敢相信,伸手一指自己的脸,水中的人也同样伸手,好像在跟着他做动作,觉得很有意思,忍不住哈哈一笑,挥手搅动水面,溪水流淌,鱼儿惊走,刚才看的清清楚楚的样子变得又模糊起来。凌侠风提着手里的水桶,凝视清水中的人影,不知为何,心底有些既高兴又酸楚的感觉。忽忽数年,自己终于长大了,时光如同一搅动就流动不息的溪水,一旦离去就无法挽回,此时此地,只能大概回忆起往日的模样,却再也难以见到。 那个当初上山懵懂无知的少年,尽管再稚嫩,随着岁月积累也总有成熟长大的一天,也许这就是人生。 他忍不住叹息一声,扛起水桶转身,顺着林荫小路回去。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山歌。 歌声唱道: 莫听穿林打叶声, 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 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 也无风雨也无晴。 唱的正是苏轼写的一首词《定风波》,语声渺渺,悠扬洒脱却又带着一股看穿世事的孤寂淡漠,微含沧桑之意。 竹林疏疏,白衣飘忽,斑驳林影之间显出一道人影。 “师父!” 凌侠风放下水桶,脚步一点,身起如鹤,倏忽间就跃出了三四丈。他此时早非数年前上山时所比,几个起落到了近前,见了对方站定脚步躬身行了一礼。 白绝空双手负后,瞧着他,缓缓道:“最近的武功练得怎样了?” 凌侠风道:“弟子还是每日像往常一样早午晚练三次,半点不敢懈怠,请师父指教。” 近些年,随着他的内功日深,白绝空对他的考校间隔也渐渐加长,由他自行修炼,最近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考校他的内功,说道:“嗯,好,你随我来。” 凌侠风挑起水桶,跟随他身后,走回竹林间的庭院。 放好水桶,两人进入练功房,对面盘膝而坐。 白绝空看了看窗外,思虑了一阵,问他:“你跟随我来这儿有多长时间?” 凌侠风记得院中竹子变了五次颜色,开了六次花,板着指头仔细算,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应该有五年八个月,将近也快六年了!”白绝空忍不住一笑,“你倒是记得挺清楚,难得。”说完,轻轻一叹,“五年八个月,将近六年,嗯,我当初从开始学武到如今也有三十多年,比的上你好几个六年,唉,人生又能有几个三十年,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岁月蹉跎,任王侯将相,侠客高人,百年之后灰飞烟灭,所剩无几而已。” 凌侠风不知什么意思,只是静静听着。 白绝空似乎沉思了很久,然后转目,又凝视向他,“你学武很刻苦,进步很快,天资应该不比我差,不,应该比我更强,我若像你这般年龄绝没有你这种程度,看来你并不笨,也算个人才。”数年来,自从白绝空第一天教他武功起,除了必要的讲解传授,从未对他多说一句话,甚至从未多瞧过他一眼,对他的感情孤冷之极。 两人虽为师徒,相处这些年却感觉如陌生人。 今天白绝空破天荒第一次开口夸赞,也是第一次评价他。 凌侠风感动,趴在地下冲他磕了三个头:“师父苦心传授武功,对我恩情深厚,弟子一生不敢忘记!” 白绝空笑道:“师徒情分也不过过眼烟云,算不得什么。你将内息从丹田运出,先自手少阳三焦经运行一周,然后转入足少阳胆经,行过两条经脉的所有穴道,最后将内息回归丹田,按照我的吩咐做一次。” 凌侠风不敢怠慢,盘膝坐在蒲团,双手抱圆运行内息,不到一刻头顶微有白气升起,正是内功有了火候之态。 白绝空暗暗点头。 渐渐,他头顶白气越来越浓形成一团白雾,体内的热气也急速流动,不仅从手少阳三焦经到足少阳胆经也在其余经脉运行了一周,忽然感觉胸口膻中穴有一股阴寒气流悄悄涌入,顺着任脉穴道一条线滑行下来,从丹田进入手少阳三焦经按着他的内息运行线路流动,最后两股气流合并在全身十二经脉运行,归入丹田,阴阳相融。等行完功,他睁开眼,窗外竹林影子斜斜照入进来,已经斜阳偏西,这一次行功时间不短,从中午直到傍晚才结束。低头一看,见白绝空和他面对而坐,右掌正按在他胸前。 原来,适才体内感觉的阴寒气流就是对方的紫阴真气。 紫阴真气和青阳真气相生相克,互为补充。 “师父,这是?” “我在试探你的功力底细。”白绝空用真气在他体内循环一周,知晓了青阳神功进展程度,松开抵在胸口的手指,“好,你的武功已经练成,可喜可贺,虽然还未到炉火纯青之境,但是日后只要勤加修炼,不中断,相信就算有朝一日达到登峰造极也不是难事。” 凌侠风听了,自然欣喜。适才按照吩咐将内功运行一周,感觉浑身舒泰,四肢百骸充满了使不完的劲力,怕功力散发控制不住,连忙收慑心神将内息归纳到丹田,这才注意到师父的模样不同,以往一贯气度闲雅的神情在瞬间仿佛变了个人,一张白脸变得红中透紫,目**芒。 白绝空道:“这些年,我倾心传授你武功有一个用意,就是想要看看,咱们两人各自练的武功哪个更强,青阳真气能够和紫阴真气并称六大神功之一,非同小可,可惜当今之世除你之外,还没有人真正练成,寻不到一个可以和自己堪比的对手,未免寂寞,今日交手比试一下,让我瞧瞧你这些年学的成果”说着话,掩饰不住眼底兴奋。 凌侠风不知师父究竟何意,心想我的功夫初成,如何能和师父水平相比。 白绝空双目精芒更盛,隐隐变成紫光。 凌侠风在山上这些年,第一次看到他运出紫阴神功变成这种模样,全没有半点平日的潇洒优雅气派,有些吃惊。忽然,白绝空左掌抬起来势并不快,显然留有余力,怕他仓促间招架不住,轻飘飘一记已经印到半尺外。他见状,连忙伸左手挡在胸前。双掌相抵,凌侠风觉得对方掌心骤然一股阴寒气劲逼入自己掌心。这股内力既玄妙又强劲,势不可挡,受其影响,他的内力自然生出反击,一阴一阳两股力量相碰,凌侠风虽然挡住了掌力,坐在蒲团的身子不由自主颤抖倒退。 白绝空第一掌拍出,右掌接续,眨眼间连环三掌,掌力犹如波浪重叠。 凌侠风迎面相对,距离很近,感觉对方掌力令自己周身寒冷,温度急速下降如坠冰窟,幸亏此时他的青阳神功已经大成,阳和之气遍布全身,流传不息,抵消了对方阴寒之力,双方一阴一阳两股掌力对拼僵持片刻,逐渐慢慢减弱。 白绝空不再出手,收掌回身。 他一收掌,凌侠风立时感到压力骤减。 师徒两人交手了三招,看起来势均力敌,不过自然是白绝空没有使出全力的缘故,只为了试试弟子功力,这场较量时间虽短却是武林少有的巅峰对决,可惜在深山庭院之内无人能见到,更无人鼓掌喝彩。 “不错,你接了我的紫阴三开掌,很好!”白绝空眼中紫芒终于收敛,哈哈哈长声一笑起身:“当世能挡得住这三掌的人寥寥无几,你能挡住,很不错,日后到了江湖估计也没多少人能奈何你了。” 凌侠风想不到自己功力练成,竟然这般厉害,又惊又喜。 要知道,当初就算枫叶山庄的谭飞夫妇,两人联手都难以挡住白绝空一掌,今天白绝空使出的紫阴三开掌绝技,威力更强过普通击出的一掌,虽然多少留有几分余力,但凌侠风能够稳稳挡住而不受伤,实在难得。他高兴道:“师父,这几年你教的全是内功,拳脚招数半点没学,刚才你施出的这三掌就精妙的很,弟子可远远不如。” 白绝空道:“想学掌法吗,着什么急,慢慢自会教你。” 凌侠风听他这么说,不敢再多言。 “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白绝空吩咐。 凌侠风答应,躬身向师父行了一礼,回到自己住的小屋休息。 第二日一觉醒来,他在外面练完,依旧照例来到师父往常所住的屋内请教问题,找了一圈却不见人,有些奇怪。 过了会儿,院子的板门有人轻轻敲了敲,脚步走进。 “师父!” 他转头叫了一声,对方却不是白绝空。只有一名白胡子老人,正是当初刚上山时带他在花园干活的那名老者,在这座深山庭院住了数年,花园依旧每日有人打扫,不曾改变,干活的童子换了不少,这个老者却一直留在此处,只不过他自从跟随白绝空学武之后就很少见到对方,此时见到颇感意外。 “爷爷,原来是你,我师父去哪里了?” 他口中习惯仍然称呼为爷爷,寻不见师父,只能问对方。 白须老者连忙一礼,受宠若惊,说道:“不必这般称呼老朽,我只是白先生在此处的佣人,这些年,少侠跟随白先生每日专心练武,老朽倒是很少瞧见。” 凌侠风道:“嗯,我在山上多年也多亏你照顾,谢谢了。” 那老者又是微微躬身,走上前,递给他一张纸:“这是白先生今早下山离开前让我交给你的,请瞧瞧。” “下山?”凌侠风一怔,连忙拿起,他在山上练武多年,字却认识不多,老者见他看不明白,便接过来念道:“匆匆数载,隐迹深山,为师云游四海,徒儿武艺练成可自行下山,日后自重。”续道:“白先生有事下山,说你今日就可以离开这里去外面江湖走动历练一下,等日后自会寻你。” “师父要我下山?” 凌侠风奇怪,心想:“他不知有什么事突然离去,让我到外面江湖历练,那有什么好历练的?还不如继续呆在山上学武功有意思。”他在山中居住多年,早已习惯这种清静悠闲生活,实在不想到外面,如今师父既然如此吩咐,不得不照做。老者又道:“东西我已给你预备好了,还有一张纸图,此处地理偏僻,外人难进,图中绘有出山的路线,一看便知。”想来,这个老者早就得到白绝空的吩咐,特意为他备好了所用的东西,又怕他不认识出山的路径,便画了一张图做指引。 凌侠风昨日还跟白绝空见面,今日却见不到师父一眼,心底甚感怅惘,回到屋里,见床上有个布包,里面除了一身普通换洗衣衫,一双布鞋,一张出山需要用的图纸,再无别物,甚至连盘缠都没有半点。 老者将外面院门打开,穿过花园送了他出去。凌侠风走到外面,回头望向自己呆了数年的地方,时间虽长,每处景物都好似跟几年前刚来的时候一样,经历多年,一切仿佛如昨日,似乎当初自己的音容笑貌还留存在此地,不曾离去。 他转头看了看老者,虽然和对方没说过几句话,心底却有一种亲切:“爷爷,我走了,你在山上多保重。” 白须老者望着他,微笑道:“你下山也保重,白先生说不定还等着你回来。” 他不再多说,告辞了老者,转身大步离去。 ; 第六章 闯荡江湖 凌侠风下山来,他在山中学武多年,一走出深山幽谷离开远离人间的竹林庭院,到了外面的尘世对人情世故跟当初少年差不多,有些懵懂不知。步行赶路,内功深湛也不觉得疲累,反而越走越精神。 走了一天,因为和路人陌生也不敢在沿途客栈小镇歇息,饿了上树摘些野果,渴了寻条山溪喝水,夜晚寻个荒郊破屋安顿一晚。 第二日,走到黄昏,官道大路旁有个茶亭。 明朝时期,南北东西贸易畅通发达,为了供应长途行路,大路上这般小茶亭比比皆是,随处可见,大多只供路人稍稍休息继续赶路,也不是每个茶亭只供应茶水,有些茶亭也有酒,茶水可以免费,酒水却需要用钱买,近似酒家店铺。这家茶亭不小,除了提供茶水还有酒水,酒大多是廉价的劣酒,自制的土酿,和普通饭铺差不多,除此之外还有豆干、咸蛋,花生、只要有钱,可以供旅客行人随意选用。 四面树荫下摆着长板凳,不少路人坐在板凳上翘着腿,边喝茶水,边闲坐聊天。亭外十多米的道旁,停着几辆骡马拉的大车。 一个黝黑结实的小伙从大车下来,走到茶亭门口,脸上带笑冲门口纳凉的几人打个招呼,叫道:“掌柜,打一斤酒,三盘豆干,今天着急赶路,吃完就走!”看样子,像是惯常行走此路的老顾客。 掌柜是个矮小老头,瞥头看了看他,并不言语。 小伙嘿嘿一笑,“老规矩,这次先赊账,下次等我赶车来的时候一并算清。” 掌柜好似没听见他的说话,一手搭在柜台,一手拨弄着算盘,刚才还是满脸笑容迎客,一听有人赊账顿时变成了聋子,不理不睬。小伙有些不耐,伸手敲打桌子,“掌柜,聋了么,给我来一斤酒,三盘豆干,爷们吃了好赶路!” 掌柜斜白眼,冷冷道:“平时你最多喝二角酒,今天喝一斤,疯了么,要赶着喝醉死了投胎?” 那小伙瞪眼道:“谁说我疯了,今天我请客。” “请客?请什么客,你这穷酸样子,不赊我的帐就是好的,还能有钱请别人客?” 小伙道:“今天发了点小财,遇见大方客人。” “哦,什么客人?” 他故作神秘笑了笑,“说起来你也不信,提起这个人,最近可是大大有名。” 旁边众人也都忍不住抢问:“这人是谁?” 小伙又笑了笑:“说出来,你们也未必听说过。” “这是怎么说,既然大大的有名,莫非是江湖高人?到底是谁,我们怎么没听说过。” “你们还不配知道!” “我们不配,你配?” “这小子就爱胡说八道,满嘴走风,别听他瞎白活。” “少卖关子行不行,到底是谁啊?” 那小伙正要准备开口,忽然大路上一阵銮铃声响,众人停住说话都转头看去,尘土飞扬,一匹枣红色马疾驰而过,骏马速度甚快,众人见到马上骑着一名红衣女子,身形妙曼,腰插长剑,一照而过竟是没瞧清面貌。 骏马疾驰而去,犹如一阵风般。 旁人回过头,还想再问刚才的新奇事,却见那小伙眼睛瞧着对面,傻愣愣不语,“喂,你刚才说给你银子的人是谁啊?” 那小伙道:“好像就是骑马过去的那人。” 众人都觉得好奇,“瞧清楚了么,是个女的,人家怎么会给你钱?” 小伙好久才回过神,揉了揉眼睛,自语道:“不是,我说错了,刚才走神。” 旁人轰然一笑,不理会他。 掌柜端来酒和豆干,“坐下来吧,你把事情讲清楚,这次帐免了。” 小伙十分高兴,和旁人一起坐在茶亭门口桌子,“若不是我有个朋友是在京城镖局干事的,这好事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我。” “你还有认识的人在京城?怎么没听你说过?” “在京城镖局干事,可不是一般人能干的,这么了不起的人你都认识,怎么不跟着干去?” “听说京城镖局生意肥得很,一年挣个百八十两银子不成问题,咱们这些乡下土老帽哪能比得上。” 旁人七嘴八舌,那小伙张嘴咬口豆干,瞪眼道:“一群穷酸样,认识你们算我倒霉。我若有本事能让人看上还用在这里跟你们瞎白活,京城镖局要的都是一流人物,多少有些真材实料,会点武艺拳脚,我这种八竿子摸不到脚面的人,什么都不会,要是能去的话早就去了。” 众人纷纷哈哈一笑,喝着酒,聊得更酣畅。 掌柜依旧趴在柜台算帐,听得他们胡吹大气,似乎已经见惯,微笑不理会。 凌侠风一个人本来坐在大树底下,无人理会,听这些人聚集一块热闹说笑,觉得好奇,起身凑到近前。 正说话的小伙见他一身粗布麻衣,浑身粘土,还以为是个普通赶路乡下人,也不在意,今天心情好,脸上笑道:“这位兄弟,过来坐坐吧,今儿我请客,有好酒好吃的,你也凑个热闹。” 凌侠风谢了,坐下。 这时,有人给他倒上一杯酒,他摇头:“我不会喝酒。” 那小伙一笑,“那就喝杯茶吧。”伸手给他倒了茶。 凌侠风又谢了,端起茶碗喝了一碗茶,解了口渴,顿时觉得舒畅多了。他扫了扫身上泥土,将肩后旧布包放在板凳,听别人说话。 大家接着说话,有人道:“喂,刚才你说到哪儿了,快接着说。” 那小伙道:“着什么急,容我喝口酒再说。”咕的又喝了一口,打个饱嗝,接着道:“实话告诉你们,我那朋友可是在京城万通镖局走镖的,仗着本事,干了不少年,最后混到了镖头份上,怎么样,了不起吧?” 众人纷纷赞叹,“是,了不起。”“在京城干镖头,怎是一般人做的?” 小伙忽然道:“唉,可是就在前两月,他跟随万通镖局一名大镖头出去干活,结果就出事了。” “京城镖局里还有大镖头?” 小伙切的一声,面带嘲讽,“你们就不清楚了吧,什么都不懂。我且跟你说说京城镖局的规矩,当今京城第一大镖局就是万通镖局,那可是了不得,大江南北,什么生意都敢接,黑白两道没人敢招惹,你说多厉害?听人说,万通镖局总镖头姓林,手下有四大高手,称作万通四大镖头,个个厉害无比,武艺超群,刀枪拳脚绝技样样精通,其中有一人姓王,我朋友就是跟随这名姓王的大镖头出去走镖干活,可是那王镖头到了半路竟然被人给杀了。” “啊,怎么被杀得?”众人吃惊。 “小点声。” 小伙伸指嘘的一声,转头向四周瞧瞧,周围树荫浓密,骡马甩着尾巴慢悠悠吃着草,却似乎生怕说出的话被人不相干的人听到,压低嗓音道:“这个王大镖头据说在京城也算一把好手,可是遇到对方,连刀都没拔得出来,就被人一剑刺穿了喉咙,你们说恐怖不恐怖?” 听了这番话,旁边人都瞪大了眼睛,吓得连气都喘不过来。 忽然有人道:“你就爱吹,谁都没看见,怎知道一出手就能杀人,我瞧是瞎编的吧,你当时亲眼去那儿看见了?” 小伙怕大家不信,哼一声道:“我是没看见,可我那朋友跟着一起押镖,当时亲眼看见的,这才知晓江湖上劫匪的厉害,他一回去就到镖局辞了职,带着这些年积攒的几百两银子回了老家,正好遇见我这个多年不见的老哥们,瞧我穷,就分了十两银子,今天老子才能在这里大方的请客。” 一人笑道:“陈小哥,你那朋友在京城呆了几年就攒了好几百两银子,真个羡慕!你为何不到那里混个几年,就算比不上人家,能赚上四五十两银子,也够了你小子以后半辈子吃喝,盖个房子,找个漂亮媳妇儿,不用给人整天这般当牛做马赶大车了。” “我去干走镖?”那个叫陈小哥的小伙子嘿嘿一笑,“就我那朋友本事,不是我吹,就你们几个根本近不了身,拳脚功夫苦练了十多年,可见识了江湖上真正高手才知道差的远,根本无法比,这才心灰意懒都不敢继续在江湖混了。若是换成我,就算到了镖局子里顶多也只能还当个赶车的,在外押镖担惊受怕,随时没命,还不如现在逍遥快活得多。” 另一人笑道:“看来你小子倒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身上没几斤肉,遇到拦路劫匪,别说什么武林高手,就算一个普通小喽啰拿柄刀在你眼前一晃,估计你都赶紧跪下来磕头叫爷爷了,连最下三流的镖师都不如!” 众人听了,又一阵哈哈大笑。 陈小哥恼怒,伸手将那人面前的酒碗夺走,骂道:“妈的,你尽会不干不净说三道四,今天请客没你的份,别吃我的白食!” 那人见他发怒,正待说话赔罪,挽回今天的白吃酒食,陈小哥已经不理对方,他见坐在旁边的凌侠风只是低头闷声不响地大口吃豆干,喝茶水,一言不语,至于旁人刚才发笑,他也没跟着起哄,对其生出好感,便将酒碗放到他面前,笑道:“这位兄弟,初次相识,我看你顺眼,请你喝酒。” 凌侠风微微一愣,刚想说话。 突然,不远处一人大声道:“要请客也得请我!” 这人就躺在后面的树荫下,用一顶破了边角的大草帽盖着脸,不仅帽子是破的,衣服也又脏又破,看来连酒都喝不起,所以只有躺在那里干睡。 有的人皱起眉嘀咕:“请你喝酒,凭什么请你?” 这陈小哥倒是生性爽朗,十分豪客,笑道:“路上逢人便是亲,大家都是朋友,今天正好有钱请请客也没什么,朋友既然要喝酒,就请过来吧。” 那人坐起身,冷冷道:“我虽然喝你的酒,却不是你的朋友,最好记清楚。”把帽子往头上一推,懒洋洋站了起来,赫然是条身高八尺的彪形大汉。 这人肩膀几乎有平常人两个宽,一双蒲扇般大手垂下来,青筋暴露,脸上生着两道扫帚般的浓眉,一张大嘴,身上穿的衣服又脏又破,但一站起威风凛凛,叫人瞧着害怕。本来,旁边有爱管闲事的人要教训他了,问他为什么喝别人的酒却不承认人家是朋友,现在哪还有人敢开口。 酒铺掌柜又将半斤酒、三盘豆干搬出来,这人大咧咧走过去,道:“这一份归我。”他说的话好像就是命令,既简单又干脆,别人不能拒绝。只见他抓起豆干,大手一撮就塞入嘴中,三两口就吞了下去,吃两个豆干喝一口酒,眨眼间三大盘豆干就着半斤酒全都下肚,看他这般吃法,旁边人人吃惊。 他吃喝完,才算停下来歇口气,懒洋洋摸着肚子,“照这样给我再来一份。” 掌柜怔了怔,用眼睛看陈小哥。 陈小哥干睁着眼,无话可说。 大汉沉下脸,变得铁青,厉声道:“我说的话听不见?”众人吓了一大跳,这声大喝,就像半空晴天打了个霹雷,连耳朵都要被震破。 陈小哥本来有说有笑,翘着脚坐在板凳上,竟被他吓得跌落在地,大汉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像抓小鸡似的提了起来,咧嘴一笑,“怕什么?怕请客,还是怕我吃得多了,掏不起钱?”这人不笑倒还好,一笑嘴缝裂到了耳根,更让人畏惧。 陈小哥吃吃道:“我,我··” 大汉道:“你不请,我请!”他随手一掏,竟是二十两一锭的元宝,众人眼睛又发了直。 大汉嘿嘿笑道:“这锭银子算我今天代你请客,余下的全是你的,但是我有一件事吩咐,需要用你赶的大车,明天一早你就得在这里等着,若是耽误我的事,小心脑袋会像这锭银子一样。”说完话,手一用力,银元宝居然被粗大的手指捏成软泥。 陈小哥刚起身,吓得又一跤摔倒。 那大汉仰面大笑,将手中捏得变形的银子往他面前一丢,大步扬长而去。 余人谁也不知这个突然显现的陌生大汉究竟什么来历,只是瞧着地上那锭带着清晰五指印的银子,目瞪口呆,一时忘了吃喝。陈小哥好半响才反应过来,急忙将地上的元宝捡起,放入怀中。他本来打算今天豪气大方一次,私掏腰包拿出几两银子请客,却不料转眼又赚了二十两,又吃惊又欣喜,真是好运从天降,人要发财挡都挡不住。 凌侠风坐在板凳,将嘴里的豆干咽下去,他亲眼看了适才那大汉举动,暗自心道:“刚才那人的手力好强,轻易一下能将银块捏得变形,这是什么功夫?可惜师父在山上没教我,不知我能不能做到。” 不多久,余人散去,各自赶路,往南的去南,上北的去北,小酒铺顷刻间变得冷清多了。 柳树阴凉只余下一辆大车,便是陈小哥赶的马车,他准备要往北面赶车送货,可是听了那个陌生大汉的吩咐,不敢不听从,留在这里,预备明天一早过了再启程。凌侠风这时候吃完豆干、馒头,喝了半壶茶,总算解决了几日来的风餐露宿,不再忍饥挨饿,甚是舒畅。他吃喝完毕,见前面大路黄土茫茫,估计近处没有人家,便靠在树荫底下,准备歇息一阵再上路。 茶亭提前打烊,掌柜收起门板,回去又精打细算店铺的一天收入小账。 林野大路,人家寂寂,变得安静无比。 陈小哥独自躺在马车内头枕双臂,翘着二郎腿,暗自欣喜今日得了好运,嘴里衔着一根狗尾草,晃晃悠悠,不知道明日一早还得几个时辰等,实在闲得无聊,忽然一瞥间,见先前那个被自己请客的乡下小子也呆在附近,就坐在路旁大树泥地上。他见还有人在附近,顿时来了兴致,翻身坐起,开口叫道:“喂,这位兄弟,你坐在这儿干么,不往前赶路吗?” 凌侠风背靠大树正闭目养神,他在山上跟随白绝空学武多年,早已神定气闲,哪怕此时自己一人呆在荒郊野路也不受影响,只要入神打坐无论在何处都一样,听到有人说话才睁开眼,问:“你是叫我么?” 陈小哥道:“对呀,这里就咱两人,我不叫你叫谁?” 凌侠风好奇,“这位大哥,叫我有什么事?哦,对了,刚才吃了你的东西,又喝了你的茶,真是感谢,若是让我付钱,身上可是没有。” 陈小哥嘻嘻一笑:“咱们在外面行走,遇上了便是朋友,哪还分的这么清楚。我瞧你在地上坐着不方便,不如上我的大车,躺在这儿可舒服多了。”凌侠风见四周反正无处可去,对方既然邀请,何乐而不为,便起身,上了陈小哥停在路边的马车,坐在车内软软的货物上,至少比坐在泥地好得多。 车厢露天,装了不少散货,地方正好容纳。 陈小哥生**聊天,正自无聊,好容易找到个说话的人,十分高兴,“我姓陈,你叫什么?” 凌侠风初涉江湖,想起师父曾嘱咐在陌生人面前不要轻易说出姓名,犹豫了一会儿。 陈小哥甚是豪爽,笑道:“互相问问姓名,就当交个朋友,我全名叫陈小哥,安徽桐城人,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凌侠风性格本来也豪爽,只是有些木纳质朴,不善言辞,见对方先前请客,现在又好意相邀认识,想起自己幼时的旧称,便说道:“我叫凌小二,刚从黄山下来。” “凌小二?呵呵,我叫陈小哥,你叫凌小二,咱俩倒是名字听着挺合拍,看来有缘,你下山这是要去哪?” 凌侠风搔了搔头,想不出自己究竟要去哪里,说道:“我师父不见了,我去找师父。” “找师父?你师父叫什么,到哪去了?看看我认识不。” 凌侠风不知如何回答,“他老人家走的时候一声不响,没打招呼,我在家中闲来无事,便出来寻找。” “走了多长时间?” “好像没几天。” 陈小哥对凌侠风打量一下,见他穿粗布衣衫,面色稍黑,浓眉大眼,一身泥土风尘,不过是个很普通的乡下青年,谅来他说的师父不会是什么大人物,也不在意,点点头,“哦,原来你是出来寻人的。” “嗯,你见过我师父么?” “你师父长什么样?” 凌侠风想了想,说道:“身材很高,一身白衣,模样清瘦,留着白胡须,年龄有五六十岁,我师父气派高的很,任谁一看到都不会忘记,你若遇见了肯定会记得。” 陈小哥摇头:“没见过你说的这种人。” 凌侠风甚是失望,不知师父去了哪里,天下之大,四海茫茫,自己毫无头绪如何寻找一个人,想到这里十分茫然。 陈小哥见他样子,安慰:“没事,你师父既然刚出来不久,必定走不远,反正你不知要去哪个方向寻找,我明天准备往北走官道去河南送货,不如你跟着我一起上路,咱俩互相也好做个伴,说话解闷。”凌侠风刚下山数天,一路餐风露宿,过林穿山,虽然不觉疲累,但独自一人不免觉得有点孤独,此刻有陈小哥这个能说会道的同龄人作伴一起上路,心底很高兴,点头同意。 ; 第六章 闯荡江湖 二 当晚,两人和衣在马车歇息了一夜。 凌晨,东方天空现出鱼肚白,大地犹在沉睡。 茶亭没有人,这里只有那辆大车还停在树下,车上两人睡姿不同,陈小哥蜷曲抱头睡着,凌侠风则是身姿端正,盘膝闭目合眼,似是静睡。 马车的位置没动,在树荫底下呆了一夜。陈小哥生怕自己来迟了,昨日那凶煞般的大汉若是生气会将他的脑袋像捏银子般捏成软泥,便在这儿等待,风很冷,大地苍茫一片,隐隐传来两声鸡鸣更显得寂静。他蜷缩在车上兀自未醒,凌侠风已经在晨曦之中运完每天必练的功课,双臂开合一周垂下,睁开眼神采奕奕,这才放松伸臂舒展全身,头枕双臂躺在软软的货物上。 天色渐亮,远处大路上有人影现出。 刚开始有些模糊,距离再近看清是一男一女,前面是条精壮魁梧的汉子,后面是个苗条细长的女子,两道身影隔开半米。 前面的大汉到了近前,见马车上无人,急忙大步走来,一把抓起了还在睡梦中的陈小哥,大声道:“快起来,赶车往北去。”陈小哥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见是昨日的大汉,忙赔笑道:“大爷,您来了,请上车。”转眼见附近还立着一名妙龄女子,微微一怔,问:“这位姑娘是?” 魁梧大汉还未开口,那女子银铃般的笑声响起,看她年龄二三十岁,相貌秀丽,语声柔和,面带着笑意,先自我介绍:“这位大爷姓吴,名叫吴开山,我是他的好妹子,名叫吴小红,我们俩路上行走不方便,便想借贵车劳驾往北去一趟,耽误了功夫,昨日那二十两银子已经奉上算是借用马车花费,等事情办妥,我这儿还有五十两相谢小兄弟。” 陈小哥昨日得了这姓吴的大汉二十两银子,已经觉得发了笔财,现在听这个女子说话,想不到办完事情还能再得五十两白银,前后加起来自己就是后半辈子不赶大车也不用愁吃喝了,自然惊喜,连连点头,“小的知道,小的知道,吴大爷,吴奶奶,请上车。” 那女子听得称呼,笑的更是花枝摇颤:“叫我吴奶奶,只怕还没那么大的岁数,姐姐倒适合。” 吴开山却沉声道:“废话少说,吴大爷不坐车,你吴奶奶也不坐车。”随手一伸,抓住了坐在车上的凌侠风,瞪着瞧他一眼,问:“这人是谁?” 陈小哥怕他生起误会,连忙道:“跟我一起帮忙的伙计,我们两人路上赶车。” 吴开山脸上露出怒气,“有你跟着我们上路就行了,多一人麻烦。”说完,就想把人甩一边。那年轻女子道:“既然人家是一起的,多一个就多一个吧,若是随便丢下,这赶车的小伙儿路上可就缺了伴儿,咱们也于心不忍。”她倒是好心,想必是多听了适才陈小哥叫了一声“吴奶奶”,心情愉悦,这才出言说话。 吴开山听了女子话,又瞧瞧凌侠风见他模样普通,松开手,“上路吧。” 陈小哥问:“两位真的不上车?” 吴开山瞪眼:“大爷说了不上车,多问什么,你先走吧。” 陈小哥怔了怔,“吴大爷,好好的,为什么不上车,难道要步行走路么?” 吴开山道:“因为你大爷高兴!” 陈小哥赶车也有五六年,还未见过有这样的人,明明花了钱雇车却偏要步行跟在后面,但是人家情愿如此,再加上这大汉凶神恶煞的模样,丝毫不敢多说,拉过缰绳,赶车上路,他赶车在前面走,后面一个凶神般的大汉,一个风姿卓越的美女,不急不缓的跟着。 过片刻,道上行人渐渐多了,此处是官道大路,南来北往的行人都有。他们这一行在路上,样貌独特,没人不多看几眼。 那魁梧大汉和妙龄女子面色如常,对旁人的好奇目光毫不在意,迈动脚步如平常般姿势行走,可是脚下速度却不慢,不管走多远,始终紧紧跟随在马车后,半点没落下。刚开始两人面色如常,可是越往前走,脸色越凝重,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就连刚才一直笑脸如花的女子也是渐渐收起笑容。 吴开山从腰间掏出一个酒葫芦,喝了几大口酒,忽然用力赶上车,冲驾位上的陈小哥道:“奶奶的,又不是去前面奔丧的,你赶车慢点行不行?” 陈小哥不敢多说,赔笑道:“行,当然行。” 雇车的不急赶路,他当然更不急。 吴开山放慢脚步,转头对并肩的女子道:“快到了,就在前面,今天肯定误不了他们赶路的地方。” 再行不远,前面大路传来一阵马蹄响,人声嘈杂,有不少车辆缓缓前行。 吴开山眼神一动,叫道:“快些走,追上去!”话没说完,已经纵身跃上了马车,他方才行路缓慢,可轻功一施展出来,行动突然变得箭一般迅速,快的出奇,而那姓吴的女子也不知何时到了车上,动作丝毫不慢于姓吴的大汉,顿时,先前还是一车两人的景象变成只余一辆马车,车厢都是软货之类东西,堆叠了大半,除了凌侠风在车上,再进入一个大汉、一个女子没多少变化。 陈小哥提起缰绳,催马前行。 先前在路上一直缓行,马匹力气养足,此时快马加鞭,车轮咕噜咕噜响动,不多久就追到前方人马尾部,离近了看对方都是马车,车辕插上紫金色旗帜,绣着“万通”黑色大字,原来是镖局的车队。整个车队有数十米,夹着十辆大车,车辆全用健马拉运,四周都有人骑马跟随,整个队伍的人马瞧上去大致有四五十人,个个劲装佩刀。 姓吴大汉盯视一会儿,低声对陈小哥道:“赶上去,超过他们!” 陈小哥不敢怠慢,听了吩咐,扬鞭一甩,拍的一声抽在马腹上,马匹四蹄飞奔,冲着前面车队的后尘疾赶上去。 这条大路是官道,路面宽阔,陈小哥赶的马车飞速前进,从边侧超过将对方瞧得一清二楚。只见这批押镖的人马全是灰衫劲服,携带兵刃,十辆大车外部遮盖的严严实实,外面用黄绫布条封住写着“钦送”两个大字,车轮宽大结实,每辆车子都用两匹健马拉着,依旧行走缓慢,走过的路面留下两行粗深印辙,显然车内装载的物品重量不轻。 陈小哥的马车货物轻,急速奔行,不多时就超过了十辆大车来到最前面,见车队为首三个人骑白马,其中一人较矮,双眉间带着沉稳彪悍之气,背负一个红布包裹,斜插双短戟,另外一人身形削瘦,黑漆漆长脸,马鞍侧边挂着一杆六合长枪,最后一人生得肥胖,面色红彤,腰间挂着绣金长刀,样貌全都显得气派不凡。见到旁边有辆马车急速超过,对方在马上不由侧目向他们视过来。 吴开山顿时将头低下,隐身在车内,没让对方看见。 陈小哥不敢多瞧,继续赶着马匹,不多时超过车队直接往前去了。 又行了十多里,路边出现一片树林,车内汉子沉声道:“停吧。” 陈小哥连忙一拉缰绳,马车停下。 吴开山和那女子一跃跳下,向后面望了望,他对陈小哥道:“你把车上的散货全卸下来,扔到树林里,然后顺着山道往右边行。”陈小哥本来是送货的,听得对方要他将货物全都扔掉,甚不愿意,可是见到那大汉凶狠的目光,心底胆怯不敢抗拒,只得照做。原来,对方之所以看中了陈小哥的这辆车,并非为了乘坐赶路,而是另有其他用途,车内装载的是棉花丝绒一类散货,躲在里面向外窥望不容易被人发现,先前让他赶车追上押镖车队是为了窥探对方虚实,现在这些货物没有用了,吴开山嫌东西碍事,自然命其将货物都扔了。 “你也下来,帮他一起把货物搬了!”吴开山伸手一指坐在车上的凌侠风,见他闲坐,瞪着眼道。 凌侠风本来事不关己,并不在意,可见到对方凶巴巴的样子也只得下车和陈小哥一起将东西搬卸,吴开山二人又跳上马车,命令赶路,穿过树林,顺着官道向东行去。按照他说的行了数里路,天色渐晚,前方黑压压出现一片密林,林内有火光隐隐闪动。行到近前,听得有人语声,过了四五颗大树,林内空地赫然出现一二百号人,正围着大火堆。听到声响,立即有人站起,厉声喝问:“谁,什么人?” 马车行到附近停下,从车内跳下两人,走到近前是一男一女,男的是条八尺高的大汉,女的外貌苗条秀丽,颇有风姿。 对方见外人贸然而来,十分惊奇:“你们什么人?” 那大汉转身走到四五米外一株大树旁蹲下,将头上帽子摘了,背靠大树。年轻女子却走上前,轻声笑道:“请问,打听一下,是黄口寨的众位大伙儿今日在这里商议要事么?” “嗯?”对面人群微怔,随即上百人纷纷站起,目光盯视向对方。 那女子依旧一脸笑意,浑不似故意来找碴的人,那大汉却呆在一旁,闷声不语,侧头对这里浑不理睬。不多时,人群分开走出一个黑面大汉,眉头横生,视向对方,“不错,你们是谁,来这儿干什么?”那女子不答,说道:“众位深更半夜在这个不见外人的地方聚集,看来不是想要劫夺某个富商大户,便是想要谋夺什么镖局护送的宝物了。” 对方一听,立刻吃惊。 原来,此处聚集的黄口寨是皖北山寨,属于绿林道上的人,向来在这一带抢夺劫掠干着没本钱生意,今日在荒僻不见人的密林内就是商量要劫掠镖车,为了妥善稳当,先在这里商量如何动手,却不明白对方如何会得知。 黑面大汉是黄口寨的头目,名叫张三霸,他一瞪眼,“你是谁,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商量事情?” 女子咯咯一笑,“我的姓名,就是说出来众位也不会知道,还是不必多提。今日来这儿是为了一件事,众位不必多心,也别在这里隐瞒什么了,我早就知道寨子里的人最近银两短缺,听说有一笔京中万通镖局护送的宝物路过贵寨宝地,便在此商议想要抢夺到手,是不是?” 张三霸睁大眼,瞪视了她半响,“你怎知道这件事?” 那女子笑道:“如何知道你也不用多问,只告诉你,我是来通风报信的,万通镖局的人已到了附近,今晚估计就要在数十里外的柳林镇歇宿,正是动手的好机会,只不过镖局里的硬手很多,众位大伙儿虽然人数比他们多些,可若不小心应付,恐怕这笔财不太好发。” 张三霸越听越奇,拧起眉头。心想自己在这里约集了大批人手,就是想要劫夺镖车,可他知道万通镖局非比寻常,乃是京城第一镖局,大江南北走动多年,声威赫赫,尤其是其总镖头林南天江湖号称“九环刀王”,刀法高超无人不服,冲着镖局的名声,无论何处的绿林贼盗都忌惮三分,不敢轻易招惹,若不是这次得知对方押送的这批货价值连城实在诱人,他们也不敢轻易行动,招惹万通镖局的人马。张三霸是贼首,为了稳操胜算又约齐了周边山寨集中大批人手,埋伏在此,准备出其不意围攻劫镖,事先不曾透漏风声专门在此地商量谋划行动,想不到竟然先有人知道,提前来这里点名提醒,怎能心中不惊,厉声喝问:“你到底是谁,怎么知道这般清楚,难道是万通镖局派来的?” 那女子道:“我要告诉就这么多,其他无须多问。” 张三霸甚是疑虑,视向对方,忽地嘿然一笑,“既然敢来此处,不说清楚,就想走吗?” 那女子脸上却微微一笑:“都说强盗不讲信用,果然不错,我好心来这里通风报信却要为难,我若要走,你们也能留得住?”张三霸四处瞧了瞧,林内只有面前这一男一女,双方人数相差悬殊,他狞笑道:“就凭你们两个,难道我手下这么多人都留不住?那还在绿林道上混什么,干脆早点死在官差镖局手底下得了。” 那女子道:“若不信,那就试试。”说完一转身,脚步轻轻,向回走去。 “拦住她!” 他一挥手,身后山寨人群立即发出呼哨,数十人手持兵刃奔出,在火光照射下明晃闪闪追来。 忽听得一声大吼,如同晴天霹雳,震人耳膜。 一直呆坐旁边的吴开山突然挺腰站起,不知从何处捡起一块三四百斤的巨石,双手环抱,呼啸猛然甩出,巨石夹着劲风如同劈面刮来的狂风,轰隆一声重重落在人群前在地面砸出一个深坑,尘土飞溅三尺多高,声势猛恶,群山贼被这突如其来的势头惊吓了一跳,忍不住停步,没想到此人竟然有如此神力,一时间不敢追赶。 吴开山嘿嘿一笑,大步迈出。 他五六步就跨到马车旁飞身纵入,一声吩咐,马车绝尘而去。 等大车走出五六里,天色全黑。 陈小哥赶车行了一天,甚是疲累,不知对方究竟要去哪里。可对方不出言,自己不敢停。 过了一会儿,听得后面的吴开山道:“就这里,停。” 他连忙一拉缰绳,马车停下,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道路两旁黑压压的一片,不知停在这里要干什么。身边风声一动,呆在后面的吴开山已经坐在前座,他身子魁梧,一下就将赶车的陈小哥挤到侧面,眼睛瞧也不瞧,“行了,没你的事儿了。”陈小哥不明白他的意思,“吴大爷,您不是要我替你做事么,事情若是办完了,我还要急着去河南送货,请您高抬贵手,莫要耽误太多时间。” 吴开山咧开嘴一笑:“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现在你可以走了,马车留下就行。” 陈小哥一怔:“马车留下,你要马车做什么?” 吴开山不耐烦道:“妈的,给你二十两银子还不够重新买辆马车么,你小子啰里啰嗦,我让你走,若还不走,莫非你的脑袋比木头还硬不成?”说着,用手一抓,碰地将车厢旁的木板抓裂一块,揉搓变成木屑纷纷落下。 陈小哥吓得面色苍白,再也不敢多言,见四周荒僻黑沉,自己纵然下车也无路可去,只得恳求道:“吴大爷,求您行行好!这里荒郊野地,什么都没有,我能到哪儿去,麻烦带我到前面一处村镇有人地方再下车,行吗?” 吴开山终于不耐烦,蒲扇般的大手一伸,抓住他肩膀,一阵咯咯声响,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就是这么一抓,陈小哥的肩骨竟然被他用力抓碎,疼痛大叫,吴开山阴冷道:“让你走,偏不走,死在大爷手上也是活该!”右手顺势一挥,陈小哥那百十斤重的身子就不听使唤地离开马车凌空飞去,他头前脚后,头顶正好冲着十多米外一棵大树撞去,吴开山甩动的劲力很大,眼看这一撞若是实了,他非得脑浆迸裂,性命不保。 蓦然,旁边黑影一闪。有人纵身跃起,速度比他更快,身在半空就抄住了陈小哥身子,随即落下脚步一点窜出七八米,几个起落就奔得远了。 “嗯,什么人?” 吴开山和旁边年轻女子一惊,万料不到在车内竟然还有一个武功高手,毫没察觉,立即转头瞧去,这才发现刚才救走陈小哥的居然便是原先呆在车内那名很少说话的乡下青年,这一下,更是惊奇万分。 可是对方早已离去,此刻追也追不上。 ; 第六章 闯荡江湖 三 凌侠风救了陈小哥,抱着人飞身纵跃,害怕后面的人追来丝毫不敢停顿,施展出轻身功夫,如同轻燕,在黑夜树林官道行走如飞。 不多时,前方出现灯火,他心头喜悦,来到镇上。 灯火下一瞧,见怀中的陈小哥嘴角流血,肩头衣衫碎裂,已经疼晕过去。 他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此时镇上大多住户已经关门休息,无奈之下,敲开镇上西角一家客店大门,店小二开门见了,十分疑惑,凌侠风话不多说抱着人进店,店小二拦住问:“这位客官,有人受伤了吗?” 凌侠风点头,说道:“劳驾问问,有没有治伤的金疮药,我这个兄弟被人打伤了,麻烦救一救。” 店小二细看,见他风尘仆仆,一幅农家汉子模样,说道:“客官,这位兄台我看伤势不轻,最好是在店内住一间房,先好好养伤再说。”凌侠风听说住房,怔了怔,这才明白对方是想要先收房钱才肯救治,摸了摸自己身子没有钱,有些茫然,陈小哥这时醒了过来,忍痛道:“我衣袋里有钱。”凌侠风听了,连忙从他衣袋中掏出一锭银子,正是那被人捏扁的二十两银元宝,店小二一见有钱,立即面显喜色,接过有点奇形怪状的元宝瞧了瞧,终于收了,这才道:“好,好,客官请在堂上稍候,我这就安排房间,赶紧给你们拿金疮药去。” 凌侠风抱着人坐在堂内板凳上,稍稍休息。 不久,店小二安排了房间,又拿来金疮药膏亲自给陈小哥伤口涂上,陈小哥疼痛减少,躺在床上昏昏睡去。 他一人坐在床边看着。 店小二见他有充足住店钱,招待得甚是殷勤,将热茶和洗脚水都端来,又问:“客官,半夜赶路到此,想必定是饿了,可需要小的给您准备点宵夜?” 凌侠风多年在深山学武,不太懂得世情,也不知宵夜是什么意思,随便点了点头,店小二应声,喜滋滋关门离去。 他瞧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坐在屋内暗自发呆,他在深山数年整日接触的是白绝空等寥寥几人,平时除了练武什么都不需操心,下山之后也一直是避开人多的地方走,有时宁可在荒野露宿也不进客店饭铺歇息,适才一时救人心切,出手救了陈小哥,可是住进了陌生客店陪着这个需要照料的伤者,却不知该如何处理,正自发愁,忽然听得外面一阵銮铃声响。 马蹄声在附近嘎然而至,接着客店外砰砰敲门声响起,一个女子清脆娇柔声喊道:“店家,有人要住店,开门!” 门打开,脚步走进。 来人说了几句,然后便是登登登上楼声。听得隔壁房门打开,又关上,不久房中又传出人声,店小二进去,似乎那女子低声吩咐了什么,有人答应了。 过了会儿,凌侠风的屋子门打开,适才的店小二端着木盘进来,放到桌上,将搭在肩头的白手巾擦了擦手,笑道:“客官,这是给您做的宵夜,请慢用。” 凌侠风见桌上放着一个大盘,盛着浓汤,飘着香味,汤碗之外是四碟夜宵点心,倒是准备的不少,他从未吃过这些东西,不禁问道:“店家,做的这是什么?” 店小二道:“这个叫鹅掌炖鸭羹,是本店最有名的美食,我瞧您是第一次来本店,那就尝尝,包您口福,吃着满意。”这人见他一出手就是银元宝,看来人真是不可貌相,身上带的钱不少,又见他说话有些呆头呆脑,也没问他要什么便将店内好吃的备上了,反正二十两银子便是在这里吃个十天半月也用不完,所有花销都算在帐头,用完之前着什么急。 放好了东西,店小二关门出去。 凌侠风以往在山上学武每日都是粗茶淡饭,从未吃过这等精心制作的美食,闻着盘中一股沁人的鲜香味,肚中觉得真饿了,他没见过鹅掌炖鸭羹,一时不敢吃,先拿起一个碟子中的春卷,咬了口尝尝,觉得香甜美味,大口吃了好几个,自语道:“东西倒是不难吃!” 忽然这时,听得邻房传出女子声音,“店家,我让你给我准备的鹅掌炖鸭羹呢,怎么还没有上来?”店小二闻声,急忙过去:“哎呦,不好意思,姑娘,今日小店货材短缺,刚才做的最后一份已经被别的客人点了,只能将就将就,明日给您再做得了。”那女子轻哼一声,似乎甚是不满,咣的推开屋门,冲店小二大声道:“我明明刚才早给你说了要点这份当宵夜,既然没了,怎地不早说?”店小二支吾道:“这,这个,实在是确实事先不知,我们做出来才知道就剩最后一份了,有个客人正好比您稍早一些点了这道菜,所以到您这儿就没了,呵呵,姑娘,可是真不好意思。” 那姑娘又哼了一声,“好,你既然说今天就剩这最后一份了,你带我过去瞧瞧,是不是真的有人刚好点了这个鹅掌炖鸭羹,若是没有,就是骗我!”店小二不迟的道歉,“姑娘莫生气,咱们都是开店做买卖的,若是有客人点餐,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能故意不给做呢?” “我不管,我定要瞧瞧,看是不是骗我!” 店小二迟疑:“姑娘,客人正在房中用餐,外面的人若是没事不好贸然进去打扰,你这般,不是故意难为小人么?” 那姑娘依旧道:“我不管,你非得带我去瞧瞧,否则,今日姑娘不跟你干休!” 果然,过了一会儿,凌侠风的房间敲门声又响起。 他心想“怎么老是有人敲门?”便站起身,打开了屋门,见适才那个送夜宵的店小二正站在门外,苦着脸对他道:“客官,包涵,有位女客官非要让我叫开你的房门,看看适才给你送的那份鹅掌炖鸭羹到底有没有。” 凌侠风还没说话,后面一名红衣女子已经直接越过店小二,拍的一声伸手推开房门,大步走了进来,瞧了瞧四周,她旁若无人向房内四周扫了一眼,见到桌上摆着仍然冒热气的那盆鹅掌炖鸭羹,半点没动,脸上的怒容才消解,转过头,笑了笑道:“嗯,好,原来你没骗我,那就行。” 门口的店小二苦笑道:“本来小人就没有敢骗姑娘。” 这时,那红衣女子一转脸,凌侠风正好和她迎面相对,看清楚了相貌。 只见她一张瓜子脸,肤色白皙,双目如水,相貌十分美丽,一头乌黑发亮长发散落肩头,垂在双肩两侧的头发束成几个细长小辫,衬着一身崭新的红衣,脚蹬马靴也是红色的,衣饰打扮显得青春靓丽又透着一股娇俏神气,甚是惹人注目。 凌侠风在山上与人接触少,从未见过这般出众的女子,此刻在房内骤然见到,禁不住有些怔然,难免多瞧了对方几眼,见那红衣少女水灵灵的眼睛也正打量向自己,他立即面色一红,觉得不好意思,稍稍低头。 红衣女子见他模样,微微一笑,并不在意,呆在房内没走。她又看了看桌上的菜肴,咦的一声,好奇道:“这个桌上的鹅掌炖鸭羹,你怎么一点没动呀,难道不喜欢吃么?” 凌侠风一怔,这才明白,原来刚才对方好奇瞧自己是因为见桌上的菜肴没动的缘故,一时呐呐的,不知该说什么。 那女子见他欲言又止模样,忍不住扑哧一笑,似乎笑他张开嘴半天还不知该说什么,又见他的打扮甚是普通,不过是个寻常农家青年,不再多理会,忽然转头瞧到躺在床上的陈小哥,又咦的一下,走近过去,房内只有两个男子居住,可是这红衣女子却看起来一点不避嫌,随便的很,她轻轻伸手掀开被子,眉头皱起,转头问:“这人受了外伤,是不是?” 店小二道:“是啊,他是和这位客官一起住店的,来的时候肩膀就受了伤,幸好本店还有土制的金疮药,给他敷上好多了。” 红衣女子却摇头,“你的金疮药不管用,这人肩膀骨头伤得不轻,你抹上去的金疮药顶多只能治治皮肉伤,里面骨头受的伤,敷上了也半点治不了,没用的。” “哦?” 店小二一怔,料不到会这样。这里本就是个小镇没有大药店,买不到上等治伤药物,他给凌侠风拿来的已经自认是最好的金疮药了,却不料对方说敷上了根本不管用,那还有什么办法。 红衣女子道:“还好我随身有能治这种伤的药,可以给你们用一点。” “真的?” 凌侠风和店小二听了,都是大喜。 红衣女子一噘嘴:“骗你们干什么?” 店小二笑道:“这位姑娘一看就是侠义心肠的女子,定然会帮这位受伤的客官,若是你的药能够治得了他的伤,桌上的鹅掌炖鸭羹就让旁边的这位客官让给姑娘吃好了!”红衣女子白他一眼,轻哼道:“好稀罕的东西么,姑娘不吃难不成一夜睡不着,别人已经点了的东西我才不要!只不过,今天正好心情好,我的金疮药虽然珍贵,但是破例给你们一点也没什么。” 店小二瞧样子,知道这女子行走江湖惯了,身份不一般,见凌侠风不知说道谢的话,便连忙点头,替凌侠风向对方道了谢。 果然,那女子回房不久,将治伤药送来了一些,凌侠风按照她的嘱咐给陈小哥敷上,过了不久,陈小哥肩头的红肿完全消去,适才断断续续的痛哼声终于不见,安稳的睡了,看来对方给的伤药果真有效。凌侠风和对方素不相识却得相赠药物,心底感激,想去亲自道谢,却见邻屋的房门已经紧闭,只得又回来。 他见陈小哥睡着,自己劳累奔波一天也觉得疲倦,正想吹灯合眼,忽然听到外面的敲门声又响起。好一会儿,店小二下楼梯声才响起,嘴里唠唠叨叨:“谁这么大半夜还过来,今天真是没闲着,安稳觉都睡不成。” 等店门打开,喧哗声大作,进来一大帮人,语声四起。 凌侠风好奇,起身,隔着门缝向楼下望去,见大门外进来的人着实不少,全都披衣挂刀,推进店内十辆大车,每辆车上都插着旗子,用黄绫紧紧裹住,正是白日在官道上曾经遇到的万通镖局人马。 十辆大车将店堂几乎占满,余人将桌椅分别摆在两旁,最后从外面走进三人,两高一矮,为首一人背插双短戟,负着包裹,另外两人一个手持长枪,一个腰挎单刀,正是为首三大镖师。等这三人进了屋,先前进来的其余人才纷纷就坐,十辆大车加上数十人将整个客店挤得满满当当,不断有人呼叫上酒上菜,整个客店的店小二和厨子全都起来,忙得不亦乐乎,嘈杂热闹气氛一阵阵从下面传上来,吵得人睡不着觉。 凌侠风不愿再看,将门缝掩上,躺在床睡下。 第二天等他起来,店小二进来送早餐,询问昨日进来的那批人,店小二说早就离去。 吃过早餐,他无意向隔壁房间望了一眼,只见那个房间门窗打开,屋内的姑娘看来也刚起,两人再次照面,红衣姑娘冲他大方一笑,脸生嫣然。 凌侠风迎着日光,见这个红衣姑娘生得很美,额头上有个小小的淡淡疤痕,并不明显,若不是仔细看,不会发现。心中忽然一动,记得自己小时候遇到的一个女孩也是额头有个疤痕,仔细再看,那女孩的模样依稀和眼前这个姑娘几分相似,一时顿住。 那红衣姑娘见他一直盯着自己,觉得奇怪,开口问:“喂,这位小哥,你有事吗,干么一直这般看我?” 凌侠风被她一叫,才回过神。 红衣姑娘见他样子,哼的一声,转身准备下楼。 他忽然道:“姑娘,等等。” 对方转过头:“干嘛,是叫我么,有什么事?”神情显得甚是陌生。 他走上前:“叨扰问一下,这位姑娘,你是不是叫谭琳?” “咦?” 她微微一动,显得奇怪:“你怎知道我名字?” 凌侠风心中喜悦,禁不住激动起来。 他总是依稀觉得眼前这个红衣少女相貌带着当年和自己玩耍过的小女孩几份模样,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竟然真的是对方,俗话说女大十八变,若不是她亲自承认,他也不敢贸然相认,想到这里忍不住迈上两步,冲口道:“琳妹,你,你还记得我么?” “你是谁?我不认识。”红衣少女上下打量他,更是奇怪。 他忍不住呵呵一笑:“真的不认识,再仔细瞧瞧,你忘了?小时候我和你一起玩过。” 红衣少女皱眉,“你叫什么?” “我叫凌侠风。” 对方疑惑,没听过这个名字。 他想起现在的名字是他跟随白绝空学武后所起,以前可不叫这个,立即改口道:“我是凌小二,还记得么?“ 红衣少女思虑半响,忽然眼神一动看向他,“你,你,你是凌大哥?” “不错,就是我!” 红衣少女睁大眼睛望着他,渐渐神情变化,目光露出亲切。 原来,这少女竟然就是多年前曾经和他相识的女孩谭琳。 凌侠风听她开口称呼自己为凌大哥,眼中一阵闪烁。 幼时美好记忆又回想起来,心底满是甜蜜,不好意思搔头一笑:“琳妹,你终于想起我了,真好,过了这些年,你还没忘记我这人。”他的这一声“琳妹”又勾起了谭琳的以往回忆,万万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他,喜悦无比。她忍不住迈步上前,他也迈步上前,谭琳满面兴奋,一双美丽如水的眼睛上下打量,见他此刻生的身材结实,浓眉大眼,面颊方正,显出一股成熟稳重的神态,早已不是当年印象中那个满身污秽、身矮稚弱的小孩,料不到数年时间不见,对方变化会这么大,忍不住抿嘴一笑:“凌大哥,你若不是先认出我,我还真认不出你,你,你都长的这么高了,模样变化可真大!” 凌侠风开心笑道,“你变化也不小,若不是我碰巧看见你额头上那道小疤痕,记得你小时候那里曾受过伤,可不敢这般直接相认。”谭琳听了,忍不住伸手抹了抹自己额头,想起当初他曾经在狼群口下奋不顾身救过自己性命,心底更是感激,拉住他的手:“自从那次你被人带走,就再也找不到,我爹爹妈妈还一直记着你,我也记着你,时常想念你。” “我也记着你们,始终没忘记。” “凌大哥,你怎会在这里,这几年怎么过的?莫非是一个人么,可没有吃苦吧?” 他心底感慨,这些年在山中寂寞清冷惯了,从无人这般温言软语体贴关心,心底热切,“嗯,我好的很,跟人在山上一直学武,过得日子倒平淡。” “学武?”谭琳眼睛一动,“你还会武功,呵呵,真好,瞧你现在可比以前威武多了,定是学武的原因!” 他点头,又问:“谭叔叔,秦阿姨好么,身体怎么样?” 谭琳冲他撅嘴,露出精灵娇媚神气,“我爹妈现在很好,哼,你这人真是的,见了人家先不问问我怎样,真的把我忘了吧?” 凌侠风说不出话。 谭琳爽朗一笑,紧紧拉住他手,“凌大哥,走,咱们到外面说话,出去透透气。” “嗯,好!” 两人并肩走出店门。 昨日的店小二端着盘子在附近,见那红衣少女手拉手和昨天投宿的小伙子走了出去,觉得十分意外,暗自道:“我的娘,怎么昨日刚见面的两个男女,今天就变得这么熟,原来他们以前认识!” 清晨凉爽,风吹长草,草上犹自带着雨露。 到了店外,两人坐在一块大石互诉别来之情,说了好长时间话,谭琳问起这些年经历,凌侠风只将大概简略说了,谭琳一边听一边不时发出咯咯娇笑,听他在山中练武奇遇甚多,觉得颇为意外。 回到店内,吃了早餐。谭琳道:“凌大哥,昨日晚上来的人,你见到了么?” 他道:“我在店房内偷偷看到了,这些人好多,不知干什么,是镖局子的人?”她点头,“好像是,正好咱们在这里相遇,我准备上前赶路,你跟我一起走吧,路上正好做个伴。”凌侠风和她多年不见,此时相遇自然不愿分开,可想起昨日带来的陈小哥的伤势未好,还需要人照顾,说道:“跟我来的那位兄弟受了伤,现在没人照顾,我可离不开。” 谭琳问:“这人是你的朋友吗,怎么受了伤?” 他将原因说了,谭琳皱眉,“还有这种事,跟你们坐一辆马车的人好像不简单,跟踪镖局的车队是不是有目的?” “我也不知道。” 谭琳想了想,知道他和陈小哥半路相遇,没有太深关系,说道:“没事的,这人受了伤不方便上路,住在客店定然无事。”当下叫来店伴,托他在这里代为照顾陈小哥,为了酬劳又送了一锭银子,那店伴早和他们熟悉,得了银子,更是拍拍胸脯:“两位放心,莫说这位姓凌的客官已经给了住店钱,就算瞧在姑娘您这般豪爽大方的面子上,小的也会尽心照顾,保证等他伤养好了再送出店。” 凌侠风这才放心。 谭琳进屋又将自己的伤药给陈小哥伤处敷了一次,看没有大碍,两人出店。 到了马廊,谭琳牵了一匹红色胭脂马走出,挥了挥马鞭:“凌大哥,你瞧这马儿漂不漂亮?” 凌侠风赞道:“这马真漂亮,和你在一起挺配。” 谭琳问:“怎么般配?” 他找不出措词,想了想:“你一身红衣服,这匹马也是红色,搭配在一起挺少有,别人骑马都比不上你。” “凌大哥,你说话真有意思。嗯,我的马不仅漂亮,脚力也好,带上咱两人保证没问题,可以一起闯荡江湖了。” “咱们骑一匹?” “怎么,不行么。怕我的马儿禁不住啊,放心,绝对没问题。”谭琳挥手拍了拍红马的脖颈,骏马奔出一口白气,四蹄撑地,显得精神抖擞。 他没有马匹,便上了谭琳的马,同骑向北而去。 顺着大路行不远,附近忽然传出一阵呼喝声,两人不禁牵住马缰,放缓速度。 谭琳道:“前面好像有人在打斗,咱们过去瞧瞧。” 听她这么说,凌侠风自然答应。 循声纵马又行百多米,见路边停着十多匹空马,没有人,地面却有许多纵横交错的车轮和马蹄杂乱脚印,紧邻的一片土岗密林内传出阵阵呼喝和兵刃碰撞,谭琳伸手一指:“咱们往里面看看。”到了密林边,担心马蹄声惊动对方,她和凌侠风一起翻身下鞍,将红胭脂马系在旁边一株大树,步行向林内走去。 ; 第六章 闯荡江湖 四 前方黑压压的树林。 人群众多,足有二三百人聚拢,分开两方对立。 背对林木的一方正是日前道上遇到的万通镖局车队,一众人已经纷纷下马将十辆大车围在中间,保护严密。对面人数更多,衣衫杂色,手持兵刃足有上百,显然是想要拦路夺镖的劫匪。 “是万通镖局的人。” 谭琳见情状,猜出缘由:“好像是有人想要劫镖车,在这里和镖局人马打斗起来。” 凌侠风也看出来,问:“对方是些什么人,看来人数要比护镖车的人多。”谭琳仔细看看,轻声道:“估计是绿林道上的土匪强盗,不知什么名号,瞧样子,刚才他们打了一场,你瞧,两边人中间还有不少折断的兵器。” 两人见对方都是人多势众,在此处狭路相逢争斗,不敢现身,隐藏在树丛偷偷观望。 挡住万通镖局车队的正是以黄口寨为首的一帮绿林帮派,横行皖北,势力不小,这次得知对方护送的镖物贵重,便聚合人手在官道大路密林处拦截,劫夺镖银。镖局一方的人马大约有四五十,虽然不如山寨众多,但都是精选的武艺好手,此时面对强敌,四面分布将十辆大车围在核心,严密戒备,丝毫不敢松懈。 为首的三大高手都已经下马,手持兵刃在最前。 三人中持双短戟的汉子名叫赵长兴。 万通镖局除了林南天之外,四大镖师以他排名第一,不仅武功高为人也沉稳,这次奉命押送的镖货不是一般东西,乃是地方藩王进贡给朝廷的钦品,不能轻易丢失。因为总镖头有事没有来,便由他带领押镖车队,负责安全送到北京城。没有料到,刚行到安徽北路就遇到一大帮绿林山寨人拦路劫道,他虽然行走江湖多年,经历的大风大浪多了,但见到对方黑压压站满了林地边缘,来势汹汹,也不敢轻怠。 先前他本想带着镖局人马硬冲过去,可是短暂一交手觉得不好硬闯。 若是非要硬拼只怕自己一方人也要损伤惨重,当下稍稍停顿,稳住阵脚,自己将双短戟往身后一插,走上前,沉声道:“前面是何处道上的朋友?在江湖上混的不管哪个地头,谁都知晓万通镖局的名声,今日咱们护送要物,不便在此逗留,兄弟们若肯行个方便让我们顺利通过,在下,万通镖局赵长兴定然忘不了,改日自当带银子来登门道谢,谢过今天的方便之情。” 江湖走镖,虽然干的是闯**,舔血头的买卖,少不了动刀拼拳,但是一般有名的大镖局向来不会轻易押镖与人动手,因为走镖时间长的人都知晓,多练拳脚不如少结冤家,无论是谁,走镖在外总是远离自己地盘行在别人地头,江湖各地的绿林人物数不胜数,若是每走一地都与人斗一场,到了最后,能够完好无损将镖货送到目的地,难上加难。所以,镖局人有公事行走在外都时常留个余地,遇到难缠对手总是先给对方个甜头,求和气生财,避免刀光之灾,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贸然动手。 赵长兴身为万通镖局主要人物,自然知晓这些,何况这一路押镖从安徽到河北,路途遥远,前方不知还有多少帮派地盘需要通过,此刻见对方人多势众不好硬闯,便先开口许下厚礼想用金银来打点这帮人,若能破费一些钱财避免争斗,对双方皆利,自然最好。 他话音落完,对面人群走出一人,手持单刀大摇大摆,正是头目张三霸,哈哈大笑道:“万通镖局名声响亮,咱们也都是江湖混饭吃的,能不得罪自然不会找碴,不过废话就少说,识相的,只要你们将这批镖银留下,性命咱也不要你们的,否则自讨苦吃。”话语显得有恃无恐。 赵长兴见对方定要动手劫镖,争斗不可避免,双眉皱起,将身后的双短戟拿在手中,目射冷光。 旁边手持长枪的镖师名叫秦山,厉喝道:“山贼真是大胆,你可知道这趟镖银是谁的东西,乃是当朝的皇亲贵戚宁王爷向朝廷进奉的贡品,官府重物,你们这些乡下九流也敢来染指,莫非不要命,吃了熊心豹子胆?” 张三霸却不理会,嘿嘿笑道:“咱们只管劫镖花银子,一辈子干的就是这个买卖,只要人多怕过哪个?管他是谁,就算是皇帝老子的镖也照劫不误。”他说完,和他联手的另外两个山寨头目也走出来,一脸凶横,仗着人多势众,不将万通镖局放在眼内。 这次押镖,万通镖局四大高手出动了三个,除了赵长兴和秦山之外,另一人便是旁边手持长刀的红脸汉子,陈全海。 三人眼见对方势众,虽然大多是乌合之辈,但是毕竟数目不少,自己一方身在外路,人手虽然精干但是显得数量不足,如何能够顺利闯过这一关,倒是不太容易。 赵长兴押镖闯荡江湖多年,经验丰富,低声对二人道:“先将山贼的三个贼首除了,余下的人少了头目就好对付。” 秦山和陈全海听了他的话,一起点头。 对方手持钢刀走到近前,有意想要较量武艺,秦山一冷笑,“奶奶的,来的正好,老子先除掉一个!”话音刚落,脚步窜起,手中长枪伸出施开六合枪法,枪尖向三名山寨头目其中一人刺去,去势迅急。那人见状,连忙抬起钢刀格挡,咣的一声,刀枪碰撞,交手数招就觉得秦山的长枪劲猛力沉,有些抵挡不住,连连后退。 谭琳和凌侠风在远处观望,她低声道:“那使枪的黑脸汉子招数倒是不弱,是冀东一派的六合枪法,对方看样子不是对手。” 凌侠风听她这般分析,也仔细观看,不多说话。 双方两人在林内交手十多招,和秦山对斗的这人肩头不小心被划出一道,流出血,心底惊慌,转身要走。 “哪里逃,给老子留下性命!” 秦山趁机强攻,手中枪花一抖,出招凶狠。 持钢刀的山寨头目来不及闪躲,觉得眼前枪影晃动,枪尖由上而下向面门刺来,连忙伸出钢刀下挫,秦山大喝一声,长枪飞挑直接穿过刀锋,扑的一声,鲜血飞溅,那人胸口直接被枪尖对穿,丧命原地。 “啊?”山贼人群见一名头目丧命在对方枪下,不禁意外。 陈全海见秦山获胜,大笑一声,“好得很,秦老弟的枪法完了,再看看俺老陈一字刀的厉害!”长刀挥出,奔扑上去,张三霸身边另一人连忙持刀挡住,两人交手十多招,陈全海的刀法越来越凌厉,对方被他的长刀左右圈住,难以闪避,抵挡不了几招,后腰挨了一刀,惨呼一声也死在刀下。 张三霸十分吃惊,他集合人手来劫夺镖银,本来气势汹汹,却不料和对方刚一交手,自己一方的两个头目就死在对方手下,可见万通镖局在江湖上的名号果真不是虚的。他虽然横行皖北多年,手底也有几分本事,但是眼见对方招数老辣,个个凶猛,不敢轻易再以身犯险。顿了一下,心想对方毕竟才数十人,未必能挡住自己手下上百号人,不敢再一对一比试,索性直接一拥而上,靠人多取胜,正要伸手呼喝喽啰一起扑上。 这时,迎面风声响起,一道人影已经扑到眼前,正是赵长兴向他出手。 赵长兴身形虽矮,但动作比刚才的秦山、陈全海更快,他这十八路双短戟在河北一带少遇对手,血光飞舞,上前拦阻的四五人顷刻死在手下,手中招数一变紧跟攻向张三霸本人,双短戟分开,左右连环,左手攻肩头,右手刺小腹,张三霸身为皖北绿林头目,身手也不弱,连忙举刀封住,短戟打在刀刃上,火星四溅。两人斗了二十招,突然,赵长兴使出一招“釜底抽薪”,双短戟斜下往上直刺,张三霸闪躲不过,胸口被对穿,惨呼出声,当场毙命。 山寨群贼见到还未真正开打,为首三个头目就全都丧命在对方手下,惊慌失措,顿时群蛇无首,被迎面的万通镖局人马围攻,一哄而散,仓皇败逃。 刀枪碰撞和呼喊厮杀过后,风**瑟,黄土地面余下数十具尸体,显出刚才一番争斗的激烈。 凌侠风、谭琳两人亲眼见镖局和山寨劫匪一场血战,看得心惊胆战,见到镖局数十人将上百名绿林山贼杀得望风而逃,自身无损,心想万通镖局不愧为京城第一镖局,高手众多,不可小视。 谭琳跟随父母学武也懂得武功,见了张三霸和赵长兴相斗场景,对他道:“凌大哥,这三人一个擅长用双短戟,一个擅长用枪法,一个擅长用刀法,各有特长,也算江湖一流好手,不多见,你觉得怎么样?” 凌侠风忍不住问:“万通镖局最厉害的就是这三个人么?” 谭琳想了想,摇头:“好像不是,听人说最厉害的总镖头林南天,江湖上号称九环刀王,自称江北无敌,都说他的刀法无人能比,在中原好像只有我爹爹能够与其相提并论,其他人可都比不上。” “啊,这么厉害?” 谭飞是枫叶庄主,在中原剑法无双,凌侠风是早就见识过的,听了她的话,忍不住道:“这人竟然能够和谭大叔相提并论,刀法肯定了不起,很厉害!” 谭琳又冷哼一声,不以为然,“那也不一定,名气是大,不过这人的刀法究竟是不是真能够比得上我爹的剑法,又没真正打过,还不好说。” 两人悄悄说着话,这时候,万通镖局杀散了劫匪,扫清道路,丝毫不看地面留下的尸首,整顿人马护住十辆大车继续前行,车轮滚滚,马蹄声响,不久消失在大路尽头。 见对方远去。 谭琳停了一会儿,问道:“凌大哥,这镖局到底押的什么东西,听他们说好像是送给朝廷的贡物,可不一般。恐怕这一路上垂涎的人不少,说不定前面还有人劫镖,有好戏看,咱们反正无事不如跟着他们一路瞧瞧,也长点经验阅历,你说怎么样?” 凌侠风初次下山,能遇到多年前的旧时玩伴自然不愿舍开,听她这么说,想也不想就点头答应。 谭琳脸上一笑,拉住他手,“走,咱们到林外找马去。”当下,两人悄悄出了树林,牵了拴在树旁的胭脂马,并肩骑马,继续向北。 且说这万通镖局车队押着货物,行走缓慢,不多时红马载着两人就赶上了对方,眼见前方车队缓缓,两人也不着急,骑马在后面远远跟随,拉开一段距离,不让对方注意到。 万通镖局车队停,两人也停,镖局车队启行,两人也跟着上路。 如此行了两天,渐渐已经过了安徽省境,一路变得太平,不再遇到劫镖山贼。 谭琳在马上奇道:“咦,怎地一直不见外人了,莫非见了前面镖局这等阵势,再没人敢来劫镖了?可是没趣。” 凌侠风道:“琳妹,我看万通镖局的人挺厉害,连那么多绿林劫匪都打不过,往前走,谁还敢再拦他们。” 谭琳微微一笑,“江湖上高手多得很,区区几个山寨小毛贼,平时欺负欺负庄稼汉、乡下赶路人还行,若是遇到江湖高手,就算人数再多也没用,怎能是这些走南闯北的镖局人马对手,没关系,咱们反正也是要向北行路,和镖局子的人马一起作伴,路上热闹热闹,不也很好?” 凌侠风也不反驳,点了点头。纵马行了一阵,她又问:“那日在密林里相斗,你听清楚他们对话了吗,说护送的这批镖,是什么叫宁王爷的人往朝廷进贡的东西。”凌侠风内功精深,耳力比她好,回想了一下,“嗯,听到了,他们说护送的东西好像是什么宁王爷进贡给朝廷的东西,谁是宁王爷,这人也是江湖上的么?” 谭琳笑道,“你真是一窍不通,宁王爷是谁都不知道。” “那你知道?告诉我听听。”凌侠风道。 她咯咯一笑,“你这么傻,我知道也不告诉你。”其实自己也不很清楚,顿了一会儿,说道:“既然叫宁王爷,那肯定是个王爷,应该朝廷里面的人,究竟什么身份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敢肯定,这人估计和江湖没多大关系。“ “哦,原来这样。我从前一直跟师父在山里学武,不知道外面的事,也不认识人,江湖上的事可没你知道的多。” 谭琳道:“之前跟你一起在客店那个陈小哥,不也是你认识的朋友么?” 凌侠风微怔,会意,“对,是我的朋友。不过可不是以前相识,是不久前刚认识的。” 她笑道:“行了,别管什么时候认识的,反正现在你遇见了我又多了一个朋友,总是好事。咱们言归正传,既然碰巧遇到了什么王爷进贡的东西,估计肯定不一般,要是有机会把他们的镖车劫过来,打开车厢看看究竟有什么好宝物,倒是不错。” 凌侠风暗道:“劫镖车有什么好玩的,那般做岂不是也成了劫匪?”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没说出来。 行到响午,赶了半天路,前方镖局车队终于停下。 谭琳二人见状也停马拉住缰绳,呆在附近。 此刻,日上三竿,天气甚是炎热, 一路长途跋涉,镖局人马觉得**,见到路边有家小饭铺,大队人马纷纷停下将镖车安置在路边,稍作歇息。 对面是家很普通的小饭铺,因为此处距离大城尚远,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赵长兴、秦山、陈全海三人下了马,让赶车的趟子手留在外面看守大车,只带着几人走进铺内。 店里一共有五张桌子,已经坐下三批人,余下两张桌。 赵长兴等人见还有空地,便分开两张桌坐下,铺内只有一个掌柜,出来招呼,众人随便点了酒菜,掌柜进去忙活。 安顿好,赵长兴随意向旁边一瞧,见另外三桌共有六个客人,每桌都是两人,离得最近桌子有一男一女,男的带着大檐帽,拉低帽沿遮住双眼看不清面貌,身子生得魁梧健壮,旁边的年轻女子穿一身翠衣,带金首饰,打扮出众,临近还有一老一少,年老的头发花白,年少的是个紫色面膛的小伙,大约二十来岁,精神矍铄。最里面一张桌呆着两个青衣汉子,长得瘦高,腰间都挂着一柄刀,却不向外面看,只背对低头喝酒。 他眼神微动,细细打量,见这六人虽然每桌都是两人面对面坐着,可不是慢慢喝闷酒、埋头吃饭就是一言不语,很少说话。饭铺内,除了进来的镖局子人大声说话,显得很安静。 赵长兴察觉对方有些特别,这时右手按住了压在桌上的双短戟,对身边的秦山、陈全海使个眼色,低声道:“两位兄弟,我瞧旁边的这几个点子有些特别,最好大家留神点,咱们护送镖车一路上难免事多,需要事事留神。” 秦山和陈全海听了他吩咐,自然会意,随手将兵刃贴近放到手边,以防不测。 赵长兴又打了下手势,旁边人说话声渐小,铺内安静下来。 等来了酒菜,镖局人大口吃喝,只待吃喝完毕便即上路。 这时,旁边那二十多岁小伙喝了几杯酒,眼睛盯住附近穿翠衣的女子,年轻女子倒也显得大方,看对方瞧着自己,脸上轻轻带笑,一点不在乎。 年轻小伙瞧了一阵,忽然问道:“这位大嫂,可是赶路来的吗?” 翠衣女子听有人主动对自己说话,显得意外,笑了一下:“我的年龄可不老,你喊人大嫂,是在叫我么?” 小伙赔笑:“算我叫错了,这位姐姐,我好像认识你。” 翠衣女子意外,“哦,你认识我,在哪里见过,我怎么没印象?” 小伙笑道:“去年在开封府好像见过一次,你是卖唱的吗?” 翠衣女子格格一笑,“瞎说,卖唱?我可不是卖唱的,你哪只眼看我像是卖唱的?” 小伙道:“我两只眼看你全身都像。” 翠衣女子道:“既然这样,我若是开口唱两嗓子,你就会当面给赏钱么?” 小伙哈哈一笑:“赏钱倒是有,可惜若给了你,这顿饭钱就无人付了,就怕掌柜的不答应。” 翠衣女子笑道:“想听人唱曲子,还吃什么饭?若换成是我喜欢听人唱曲子,宁可三天不吃饭也耽误不得听曲。” 小伙子道:“算我刚才说错了,这位姐姐,你究竟是干什么的?” 翠衣女子眨了眨眼:“你真的看不出?” “实在看不出。” 她忽然一笑:“好吧,告诉你也无妨,我是说书的。” 碰,小伙子拍了下桌面,大声道:“对,我说记得你有印象,果然想出来了,我一眼看出你不是卖唱的,是个说书的。” 这两人说话像是一搭一唱,听着有意思。 旁边的赵长兴三人离的很近,忍不住转头,打量向对方。 坐在翠衣女子旁边的带草帽大汉见到对面三人瞧过来,用双臂将帽子檐压得更低,趴在桌面,假装睡觉始终一语不发。 刚才说话的翠衣女子和年轻小伙见引起镖局人注意,并不在意。 翠衣女子又道:“这个兄弟,真是好笑了,路上偶遇,我不认识你,你却偏说认得我。我嗓子不行,曲子虽然唱不好,但是给人说几句书倒可以,要不要听听。”那小伙道,“既然这样,或许是我看走眼了,却不知你会说什么书,讲历史还是民间故事,说的是才子会佳人还是秀才当大侠?” 翠衣女子咯咯一笑:“才子会佳人,郎才女貌,人觉般配,倒是还可以。不过秀才只会识三个字,什么本事没有,可当不了大侠。” 小伙道:“那就随便说个喜欢听的故事,反正现在无事,权当打发时间。” 翠衣女子道:“那也好,若是你喜欢听故事,有件事肯定感兴趣。” “什么事?” “我先不说,你倒猜猜。” 小伙随意说了几个。 翠衣女子摇头:“都不对,我说的是最近江湖上轰动的一件大事。” “哦,还有江湖上的事?” 附近的赵长兴三人神情微动,竖起了耳朵。 小伙道:“快说,快说,到底什么事?江湖上发生的大事,肯定既新鲜又刺激。” 翠衣女子顿了顿,“我是从京城里听说的,既然你想听,就说出来吧,可是关于万通镖局的事。”小伙子好奇:“万通镖局?不是号称京城第一的大镖局么,听说里面高手多的很,保镖行走大江南北,不论黑白两道,官府绿林都不敢轻易招惹,端地厉害!” 翠衣女子问:“有这么大的名号,你可知是谁创出的?” 小伙子搔搔头,“听人说是镖局子里的总镖头,叫什么林南天。” 翠衣女子接着问:“那林南天江湖号称什么?” 小伙子喝了一口酒,好像半天想不起来,“这人武功不太出名,好像使一把大刀,那柄刀究竟是铁的还是铜的不太清楚,反正马马虎虎,还算能看得过去。” 翠衣女子忍不住笑道:“孤陋寡闻,林南天使用一柄九环大刀,你连他的兵器都不知晓,看来真是没见识。” 小伙子却道:“九环刀是什么刀,能砍西瓜,切白菜么?” ; 第七章 劫夺镖银 翠衣女子忍不住咯咯一笑:“能不能砍得动西瓜,切得了白菜,咱们不清楚,不过总比路边卖艺玩杂耍的强些。” 她刚说完。突然碰的一声,秦山拳头重重敲在桌面,一张黑漆长脸变得铁青,目光瞪视向年轻女子。 赵长兴和陈全海也都站起,手按桌面的兵器。 在此处,明明瞧到外面镖车插着万通镖局的旗号,这女子居然还说出这些话,分明是处处针对镖局,听其言谈举止怎能是个普通行客。 哪知,翠衣女子却毫不在意,接着道:“你可知道这个林总镖头的江湖名号?”小伙子道:“我知道,这人号称九环刀王,江湖人都说北方无敌,好像只有枫叶山庄的剑法能够和他相比。”话语刚落,又一个声音道:“都说万通镖局是凭着林南天打下的名号,林南天行走江湖会过无数黑白两道人物,从未失过手,人人夸耀,只是空说无凭,不知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厉害。”说话的是坐在最里面两个青衣汉子其中一人。 看来,三桌六个人虽然不通声,言语之间似乎很有默契。 “你刚才说的是什么大事?给咱们讲讲。” 小伙漫不在意,又说到正题。 翠衣女子看了赵长兴三人一眼,缓缓道:“唉,就是因为冲着林镖头的名号,连朝廷的人都看上他了。听说,最近南方的宁王府有一批重要东西要送进宫给皇上,担心路途有闪失,便让万通镖局来负责这件事,可惜林总镖头有事,只能派旁人来负责押镖,林镖头本事是不小,不过其他人就不好说了,如此贵重东西给了手下押镖护送,岂不是给旁人可趁之机了么?” 先前的小伙点头,“不错,要是凭着林南天的名号,他亲自来押镖,估计敢动这趟镖的人还真不多。可惜他没亲自来,只派了手下三个镖师来押送,旁人觉得这批财宝不错,看得眼馋,还能不过来抢吗?嘿,万通镖局名号再大,这次恐怕也要倒霉了!”言语已经带出傲慢之意。 “抢?你若是劫匪,打得过万通镖局三大高手么?”翠衣女子道。 小伙不以为然,喝了一口酒,“只要不是林南天过来,旁人算的了什么,都不放在我眼内。” 赵长兴皱眉,见对方已经知道自己一方是万通镖局的人还敢出言挑衅,不知是何来历。之前他带领手下杀退山寨劫匪,何等威风,眼前只不过区区几个人,男女混杂,有何畏惧。只是,他瞧这六人言语举动不一般,既然敢在这里肆无忌惮自是有备而来,不敢小视。陈全海最先坐不住了,一拍桌子站起,高声骂道:“乌龟儿子,操你奶奶的!你们都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小瞧万通镖局名号,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今天想要尝尝老子一字刀的厉害,再敢胡说一句,把你们脑袋砍下来挂到酒铺门口!” “一字刀?” 对面的白须老者嘿嘿一笑,终于开口:“听说当年一字刀厉害的很,走过大江南北,耀武扬威,却在无锡城酒楼遇到什么西北地面的雪山双枭,一刀没出就吓得钻到桌子底下当乌龟,这般没种的龟儿子才应该自己将脑袋砍下来挂到门口,让人唾骂。” 陈全海面色通红,当年他曾经在江南无锡遇到雪山双枭,因为功夫不敌对方,只能趴到桌子底下保命,成为笑料,此刻听对方又说出当年的丑事,心底既羞愧又气愤,哪里还能忍耐的住,噌的拔刀在手,刀光一闪,咔嚓,桌子断裂。 两道人影比刀光更快,几步跃了出去。 先前还端坐不动的那老者和年轻小伙已经站到三米外,他号称一字刀,刀法奇快,在江湖也算有名,怒气勃发一招劲道凶猛,可对方反应也是奇速,陈全海刀锋尚未砍到桌子就先闪身跃到旁边。 这一动手,蹭、蹭、蹭、兵刃声响不断,万通镖局的人都亮出兵器。 秦山也握住长枪,准备出手。 赵长兴瞧到对方适才闪躲身法之快,知道绝不是无名之辈,他在万通镖局最得林南天信任,名号排在四大镖师之首,因为除了武功高强外,为人沉稳,行走江湖富有经验,见旁边的秦山和陈全海已经忍耐不住,挥手示意不可轻举妄动,朗声道:“众位是何人?今日相遇,万通镖局赵长兴在此,还请道明来历,也好让在下认识认识。” 翠衣女子和那年轻人听他开口,都不说话。 坐在最里面的两个青衣汉子站起身,按住腰间弯刀。 赵长兴冷笑道:“既然在这里狭路相逢,阁下先前随意数落万通镖局的名号,何不爽快说出姓名,也好让咱们知晓众位来历。” 翠衣女子微微一笑,大大方方说道:“我姓吴,叫吴娘子。” 年轻小伙道:“我叫张文和。” 那老头儿缓缓道:“我姓孙,叫孙飞。” 赵长兴眼神微动,认出对方来历。 原来这几个俱是江湖有名人物,并非普通人。 那一老一少孙飞和张文和是师徒,两个青衣汉子姓陈,乃是亲兄弟,那一男一女便是凌侠风最先在官道遇上的陌生人,表面互称兄妹,其实是夫妻,男的叫吴开山,女的叫吴娘子。 三对高手一共六人,来自江湖各处,目的便是要夺取万通镖局护送的这批镖银。 因宝物珍贵,宁王府对此很重视,要万通镖局务必安全护送到京城。本来需要林南天亲自护送,因为他有事不能来,便将手下三大镖师全都派来,又尽调镖局所有好手护送这趟镖银,觉得万无一失。料不到,除了普通山寨劫匪,连其他江湖上有名人物也吸引过来。孙飞、张文和、吴开山、吴娘子、陈氏兄弟这些人虽然都想劫夺镖银,但是因为知晓人少难以得手,是以商量集合到一起,共同联手,准备对付赵长兴一行。 先前不说话的吴开山,碰的站起,指着张文和:“妈的,你小子刚才大言不惭,光会说不会练,老子瞧不起的就是这种人。”说罢,提起醋坛大的拳头,呼啸一声击出,可是拳头到了中途,折了方向,突然向站在右侧的秦山迎面打去。 秦山反应不及,见对方拳势凶猛,拳头未至,劈面的劲风已经压到,急忙右臂一伸长枪抵挡。 吴开山见他长枪抬起,攻势丝毫不停,五指张开,变拳为抓,牢牢抓住了枪尖。 秦山用力,骤然觉得枪身一沉,对方力气甚大,竟然夺不回长枪。 陈全海见状,出手相助,一刀向吴开山手臂砍来。 吴开山突然松手,向后一退,秦山却因为用力过大身形失衡,脚步把握不住,长枪虽然夺了回来,后腰重重撞在木桌,疼痛无比。 吴开山嘿嘿一笑,“好功夫,咱们出去会会!” 说罢,六道人影纷纷跃出酒铺,站在大路外面。 赵长兴怕镖车有失,急忙奔出,指挥手下人先围拢护镖车,盯向对方。 一方是六名陌生人,一方是万通镖局数十人马,一言不合随即在大路相斗起来。 那六人散开,孙飞斗赵长兴,吴开山斗秦山,吴娘子斗陈全海,牵制镖局为首三人,陈氏兄弟则挺出长刀攻向看护镖车其余人,张文和无人拦阻,从怀中掏出一柄铁钳撕开镖车封条,扭断箱子铁锁,便即开箱劫银。 守护镖车的人虽多却不是陈氏兄弟对手,两道青影纵起,刀光闪耀,鲜血飞溅,顷刻间已有七八名趟子手丧命在对方手下,镖师见这两人出招凶狠,纷纷倒退。 大路正中。 孙飞抽出一根短棍斗赵长兴双短戟,手中只有一根短铁棍,招招连环,赵长兴的双短戟虽然精妙厉害,却占不了一点上风,拼尽全力斗得旗鼓相当。 秦山的铁枪打了数十招,也渐渐斗不过吴开山一对铁掌。 吴开山膂力甚强,每一招施展出来虎虎生风,又斗二十多招,秦山双臂酸麻,被吴开山双手夺住枪身,紧跟一拳劈面击来,他胸口吃了一拳,差点吐血,连忙挥动枪尖一扫,将吴开山右肩衣衫划出一道口子,两人都受伤。 吴娘子动作灵巧,手里使一对双刀,虽然不及陈全海长刀凶猛,但是左右变化莫测,斗了一阵,陈全海闪躲不及右臂流血,身形难免迟缓。吴娘子双刀更是招招进击,动作施展开来如同穿花蝴蝶,灵妙之中带着巧劲,虽是女子却将对手逼得步步倒退,难以匹敌。 陈全海见自己竟然斗不过一个年轻女子,心底恼怒,一面相斗一边出口喝骂,引得吴娘子出招更是毫不留情,数招间又一不留神,他后背被对方短刀划出一记血口,疼的更厉害。 镖局为首三人激斗一阵,两人挂了彩,渐处下风。赵长兴等自顾不暇,而另一边的镖师更加挡不住张文和与陈氏兄弟的夹攻,转眼死伤十多个,形势越发不利。 双方好一场血战。 凌侠风和谭琳在远处观望,看得惊心动魄。 凌侠风不解道:“这些人相互无冤无仇,怎么不由分说就打起来,随手就杀人性命,岂不是太过分了?” 谭琳道:“这有什么?你以为过分,他们可不这么想,保镖和劫镖的向来就是死对头,为了这十辆镖车银子,双方可是谁也恨不得将对方置于死地。” 凌侠风听了,忍不住心底一阵胆寒。 数天前见劫镖的绿林山贼死在万通镖局手下许多,铩羽而逃,现在万通镖局又和眼前这六个陌生人恶斗,又有不少人血溅当地。他在深山日久,不知外面的江湖环境,本以为天下太平无事,如今刚下山就见到连续争斗场面。初涉江湖,觉得五光十色,令人羡慕,但是看到不少人一见面就不由分说打打杀杀,你争我斗,似乎还不及当初自己在山中学武的悠闲时光。 谭琳瞧得目不转睛,“这一路倒是热闹的很,今天和万通镖局斗的几人可是不弱,绝非上次遇到的山寨毛贼,看来在江湖上大有来头。嗯,凌大哥,你瞧,尤其那白胡子老头和戴帽子大汉,老头短棍用的是南武当三十六路棍法,至少八九成的火候,正好克制低矮汉子的一对双短戟。那条大汉虽然空手,练得是关西通臂拳一派,功夫也很厉害,使枪的黑脸汉子估计斗不他。这次,万通镖局虽然人数占优,估计下场不太妙!” 她仔细观望对方相斗施展出的武功家数,说的半点不差。 凌侠风却毫不知晓这些,他曾见万通镖局将上百劫匪杀得大败,不料此刻对上区区六人丝毫不占上风,守护镖车的人已被杀了二十余人,另一边对敌的赵长兴三人也难以扳回劣势,尤其是秦山和陈全海面对吴开山、吴娘子的进攻,已经左支右拙,步步倒退,赵长兴则和使用短棍的孙飞斗得激烈,一时难分胜负,看来围攻镖局的这六个男女果真了得,虽然人少,反而胜算颇大。 “琳妹,咱们露面帮不帮?”他忽然问。 “帮什么?” 谭琳微微一怔,不知什么意思。 他道:“帮打不过的一方。那六个男女凶的很,已经杀了许多人,若是再不出手阻止,只怕还要死人,光天化日之下怎能容他们如此随意杀人。” 谭琳好奇视向他:“凌大哥,你想要帮万通镖局的人?万通镖局四五十号人还打不过人家六个,只能怪实力不济,怨得了谁,你别插手了。” 他反问:“这等打打杀杀的惨事,遇到了怎能不管?” 谭琳见他动起了侠义心,哼道:“你倒是挺好心,这几个可不是一般江湖人,个个武功厉害,咱们两人估计上去也是白饶,怎么管?” 凌侠风踌躇一阵,“总得想个办法。” 谭琳道:“有什么办法?行走江湖就是靠武功分胜负,何况万通镖局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你以为轻易就会被对方打发么,瞧形势只怕斗到最后,那边六人也要有人死伤。万通镖局既然出来押镖就应该知道迟早会被人盯上,一大帮人却连区区劫镖的六人都对付不了,还开什么镖局?总之咱们事不关己,只在旁边瞧着就行。” 凌侠风摇头,“你说的不对。” “怎么不对?” “师父曾说,行走江湖的人不仅要武功好,还要有侠义心肠,否则怎能算学武人?” 谭琳白他一眼,“你算好人么?” “怎么算好人?” “看见有人被欺负就觉得不舒服,敢出手打抱不平的就是好人。” 凌侠风低头想了想,“我好像就是这种人。” 谭琳忍不住捂嘴扑哧一笑,上下打量他,“凌大哥,你真有意思,我告诉你,这帮人可不好对付,贸然上前定然吃亏。连我都不敢轻举妄动,若是我爹爹在还行,凭咱们的功夫可不行,你可别一个人蒙头上去干傻事!” 凌侠风道:“你若害怕就呆在这儿,我一人去去就回。” 谭琳连忙又拉住他:“喂,等等!咱们真的最好不要妄动。你贸然出手招惹了别人,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 凌侠风道:“没事,我去看看!” 谭琳还没说话,他已经从旁边站起,脚步一点,一个纵跃飞出十多米到了大路。 此刻,土路上,血迹横流,马匹惊走,夹杂激烈纷乱的呼喝声。 双方依旧斗得凶狠。 陈全海施展全力,长刀始终难占对手短刀上风,他向来喜欢自吹自擂,眼见斗不过一个女流之辈,急的破口大骂,忽然,吴娘子右手一抬,寒光闪动,两柄飞刀迎面射向他,这一下出其不意,飞刀来势奇快,听到风声急响已经射到他脖颈三寸之外,眼看就要刀尖贯穿咽喉,血溅当地。 嗤嗤,两块泥土不知从何处飞来,不偏不巧正好将飞刀击落,扑扑两声斜落插入地面,颤抖不已,只用泥块就将飞刀震落,可见手劲沉重。 陈全海逃得一命,向后倒退,吓得面色苍白。 吴娘子十分惊异,喝问:“是谁?”却见出手的是个陌生年轻人,身穿灰衣,那人不答,一跃又窜向秦山和吴开山相斗地方。 此时,吴开山通臂拳施展出来,拳风刚劲,秦山的铁枪已经被吴开山出掌震飞,空手更落下风,只是勉力接档,再斗几招,吴开山突然双脚向前踏出,一招“插翅难逃”向秦山左肩狠狠抓下,秦山若是手中有长枪的话,施一招“上挑下拨”便能挡住,可是现在手中无枪,只能身子稍偏,伸出右臂横档,哪料到吴开山比他变招更快,左手顺势翻转从他双拳空隙插入,拍的一声,秦山右腕被他左手抓住,如同被卡在钢箍中,难以挣脱。 吴开山大吼一声,伸出蒲扇般大拳一招“泰山压顶”重击脑门。 这招若是击中,凭着吴开山这般能开山劈石一拳,秦山武功再高也非得被砸个脑浆迸裂,当场丧命。 就在这时,眼前人影一晃,吴开山还未来得及反应,左臂酸麻,抓在手中的人已经被拉走,碰的一声,他右拳顺势落下,拳头没有砸中秦山的脑门却直接砸在地,尘土飞扬,地面被砸出一个土坑。 可是,吴开山更吃惊,不知是谁一招从自己手中将人夺走,等他瞧清楚,秦山已经站在两米外,安然无恙。对方救了秦山一命,丝毫不停,脚步晃动又到了镖车前,出手如风,张文和、陈氏兄弟的长枪和单刀来不及反应都被一招夺走,咣咣声响掷在地上,最后连吴娘子的双刀、孙飞的铁棍都被他夺去。 各人恶斗正酣,骤然眼见手中兵器被轻易夺走,这一下登时惊骇莫名,急忙飞身后跃。 ; 第七章 劫夺镖银 二 六名高手被逼退,万通镖局人马暂时得缓。 赵长兴手握双短戟,眼见损失了不少人,连忙手臂一挥命余人纷纷聚拢,挡在十辆镖车前。 孙飞十分惊奇,喝问:“阁下何人,难道是万通镖局请来的朋友么?” 凌侠风却道:“我谁也不认识。” “谁也不认识?”孙飞诧异,凝目打量他半天:“兄台,既然谁也不认识,为何刚才要插手我们的争斗?” 凌侠风不好意思一笑,稳然站立,双手抱拳道:“这位老丈,不是我故意插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刚才在路边见各位不因为什么相斗,打架势必多伤人命,便贸然出手阻止。可不是想要得罪各位,还望莫怪!”伸手对两方人都是团团作揖,好似他不是来插手跟人相斗,是来劝架的。 孙飞、吴开山等人面面相觑。 这六人俱是江湖好手,早就商量要在这里联手劫夺镖银,经过一番激斗本来已经占据上风,不料从哪里冒出一个乡下小子贸然阻止,怎能不疑惑。 孙飞是劫镖为首之人,见他刚才出手的姿势笨拙不太好看,但是动作奇快,身形展动轻如飞燕,几招就把自己六人兵器夺去,这等手法江湖少有,从未见过,心底有些忌惮,抱拳一礼,“阁下既然有意阻止,看来也对这趟镖银有意思,既然如此,我们就不与你为难,但今日相见,素未相识,可能告知大名?”他是个老江湖,见对方虽然年轻,但一身功夫却着实不凡,岂知是不是哪个江湖高人门徒或者来历不凡之人,心底生出惧意,不便和对方交恶先套套交情。 凌侠风道:“在下姓凌。” 孙飞干笑道:“哦,原来是凌少侠,久仰久仰!”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快速搜素记忆,想想江湖上到底有没有姓凌的前辈高人,或者哪一门哪一派里有姓凌的高手,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有谁。 凌侠风躬身,“不敢,刚才得罪了老伯,还有几位大哥大姐,敬请见谅,你们的兵器掉了,还是先拿回去吧。” 六人武器本来被他统统击落,因为心生忌惮不敢取回,本待不要了离去,听他这么说,毕竟是自己平时用的趁手兵刃,这么丢了觉得可惜。见他真的没有再出手之意,六人对视,陈氏兄弟慢慢走过去,将地上的兵器捡起,拿回去交给各人。 吴娘子接过双刀,她适才的飞刀虽然厉害,却不敢再发。 陈氏兄弟和张文和手持兵刃,互相看看,也摇摇头,萌生退意。 只有吴开山握着一双蒲扇大的拳头,面色阴沉,想要出手,终于没敢动。 孙飞干干一笑:“少侠真是好风度,武功高人又大方,老朽佩服,这就告辞,青山不改,咱们后会有期。”说完一使眼色,六人脚步拔起,转身离去。 不多时,大路空荡,再看不到人影。 等对方离去,万通镖局才算度过危机。 赵长兴见多亏这位年轻人仗义相助才使镖银不得失,心底感激,走上前拱手答谢,“多谢少侠适才相助,赵某感念大德,请问尊驾如何称呼?也好让在下铭记心中,日后报答!” 凌侠风连忙还了一礼,“我叫凌侠风。” “原来是凌少侠,幸会,幸会!” 赵长兴笑道:“在下乃是京城万通镖局赵长兴,今日得相助,十分感谢。日后少侠若是什么时候到京城,务必请到镖局坐一坐,在下定当好好招待,感谢恩情。” 凌侠风却道:“路见不平,仗义相助,本来是我应该做的,没什么。” 赵长兴见他武功奇高,言辞却十分谦恭有礼,更是喜欢,当下又将旁边的秦山、陈全海召来分别和凌侠风相见,一一认识。 凌侠风认得陈全海,小时候自己曾经在无锡城酒楼见过这人,不过现在他已经长大,相貌身材比当初改变了很多,对方自然不认得,他不愿多提旧事,也没有说什么。 等三人都和凌侠风相识,赵长兴拍手,一名镖师拿着小包袱放在他手中,赵长兴递到面前,说道:“今日多亏仗义相助,我们才赶跑了劫镖的匪徒,区区银子,算是在下代表万通镖局的一点心意,还望凌少侠收下,切勿推辞。”打开包袱,里面十枚五十两重的银元宝,一共五百两。 虽然这五百两银子跟镖局押送的镖银数目无法相比,也算不少,凌侠风久在深山学武,哪见过这么多银子,按照他的花销程度估计一辈子也用不完,算是横财,连忙一伸手,“这,这,赵大哥,客气了,我不需要这些。” 赵长兴问:“少侠不肯接受,莫非嫌少么?” 他摇摇头,“不是嫌少,我帮你的忙是理所应当,可不是为了银子,这么多银子我可花不完。” 赵长兴听了,才知晓他是嫌给的多,忍不住哈哈一笑,直接将包袱塞在他手中:“凌老弟,萍水相逢,算是有缘。你若得起我姓赵的,就请收下这点心意,再不肯接受就是见外了,姓赵的日后见到你也没有面子。” 凌侠风听他话语豪爽,非要赠送,自己无法拒绝,只得收了。 这时,秦山道:“赵大哥,咱们镖车的银子没有失,可是红布包裹不见了!” 赵长兴微怔,这才发觉负在身上的包裹不见了,神情变动,“糟了!” 凌侠风问:“什么东西不见了?” 赵长兴回过神,说道:“是我们带的一件东西,放在我身后的包袱里,现在不见,定然是在相斗的时候被那几人趁机夺走了。”秦山和陈全海也显出焦急,似乎丢失的物件很重要,不次于后面大车装载的镖银。 究竟什么东西让他们如此着急。原来,万通镖局此次护送江西宁王献给朝廷一批贡物,除了装载金银的镖车外还有一件东西,乃是宁王特意送给当朝权贵的物品,十分贵重,途中为防丢失,赵长兴一直随身携带,不曾离身,哪知经过刚才和对手一番激战,现在竟然寻不见。众人护送的是朝中王爷之物,不是普通镖货,始终小心在意,如今丢失怎能不急?赵长兴等人细细检查周边,一无所获。他是护镖人马首领,奉了林南天之命押送这趟镖银,如今丢失要物,再也不敢耽误,一行人急着赶回京城向总镖头禀告,当下辞别凌侠风,匆匆上路。 等镖局人马离去。 凌侠风留在原处,想不到自己出手助人,意外还得到了一笔五百两的报酬,倒是好事没白做,他下山身无分文,这些日行走在外也少不得花销,便将装银子的小包袱系在肩头,转身走了回去。 谭琳迎了过来,脸带惊奇:“凌大哥,看不出你武功竟然这么高,刚才那几人身手了得,却都被你轻易夺了兵刃,后来连还手都不敢,呵呵,真是厉害!” 凌侠风不以为然:“我一时救人心切,总算出手有分寸,没伤到谁。” 谭琳眨了眨眼,“你肩上背的什么?” “银子。” 他将赵长兴为了答谢,给五百两银子酬谢的事说了。 谭琳忍不住咯咯一笑,对他道:“看来万通镖局这帮人武艺不怎样,倒是挺讲义气,你帮他们出手打架,他们给你银子当酬谢。凌大哥,这次一出手不仅帮了忙还顺便赚了五百两,这个买卖倒是很划算,没有吃亏。下回若是见到还有人像这样打架,你若当帮手,我肯定跟你一起过去。” 凌侠风听她说得有趣,也哈哈一笑,搔搔头。 两人在附近歇了阵,准备行路。 他捂住肚子忽然道:“哎呦,我有点急事。” 谭琳问:“怎么了?” 他笑了一下,“有点内急。” 谭琳忍不住脸上一红,见他脸上嘻嘻哈哈的,轻啐一口,“你这人,早不弄,晚不弄,偏偏要等到这时候,快点,若是慢了,我骑上马可不等你。” 他点头,“嗯,知道了,等我一会儿。” “包袱给我,我替你拿着。” 谭琳指了指。凌侠风知她怕自己拿着不方便,将装五百两银子的包袱丢给了她,找个隐蔽地方去了,等他出来,正准备招呼谭琳走,却没发现她的影子,觉得奇怪,四下迈步寻找,见那匹胭脂马还拴在树旁,只是寻不到谭琳身影。“琳妹,你在哪儿啊?”他叫了不闻回答。 刚走几步,忽然远处一人尖声喊道:“凌大哥,救我!”正是谭琳的声音。 他吃了一惊,连忙纵身过去。 奔了数十米,只见柳荫下一条大汉挟着名红衣少女迈大步走出,少女是谭琳,她身后的大汉竟然是不久前遇见的吴开山,谭琳双臂反扭,不知如何被他擒住,脸带惊慌。 “你干什么,放开她!”他脚步一点就要飞身纵过去救人。 吴开山嘿嘿一笑,“小子,你敢过来?再走几步,我就伸手扭断她脖子。”说完,果真一条手臂伸到谭琳背后,粗糙坚硬的大手贴着她脖颈后的黑发肌肤,只要轻轻一用力,凭着他的劲力,谭琳定然没命。 凌侠风见状,飞到半空的身子立即施出个千斤坠,硬生生落下脚,不敢轻易过去,怒道:“你想干嘛?” 吴开山呸的一声,狠狠道:“臭小子,谁让你刚才多管闲事,坏我们的好事。奶奶的,万通镖局是你什么人,跟你爹娘有亲戚吗?” 凌侠风一怔,不知对方骂他,说道:“我没有爹娘,怎么跟他们是亲戚?” 吴开山更怒:“妈的,那老子的事情你也敢胡乱插手,活得不耐烦了么,今天先将她抓走,想要人,就过来跟你爷爷磕头!” 凌侠风担心谭琳安危,说道:“这位大哥,有话好好说,咱们别动武。” “滚你奶奶的,谁跟你说话,老子叫你跪下磕头。” 吴开山瞪着他,似乎恨不得一出手也要把他的脖子扭断。 凌侠风道:“你要我磕头,那有什么大不了。好,一言为定,磕头就磕,我磕几个头你就答应放人,说过的话不能反悔!” “嗯?” 吴开山倒是微微一怔,有些意外。他见这人年纪轻轻一出手就将自己六人打败,武功了得,绝不会是一般人物,心想这样有本事的人必定心高气傲,有意先用手里的人质羞辱他一下,叫他跪下来磕头,以出心头恶气,哪料对方却浑不在意,只是一心救人,全不把给人磕头丢脸当回事。忍不住又一笑,“嘿,你这小子倒是有意思,想磕头要人,爷爷偏偏不给!”不再跟他多说,抓起谭琳,伸手点了她身上两处穴道,然后将人夹在肩头腋窝下,脚步疾走,好似半点不费力气。 凌侠风施展轻功急追。 吴开山见他追来,立即转头,将手中的谭琳一扭,恶狠狠道:“还敢追上来,不要她的命了?” 他只得停下,关心谭琳,“你跟她无冤无仇,可千万别伤她,一个弱女子你也抓着不放,不怕丢了江湖人身份?” 吴开山呸的一声,打量他几眼,忽然问:“万通镖局的红布包裹是不是在你手上?” “什么包裹?” “就是镖局人身上带的包袱,里面有宁王府的宝物,适才你出手赶走我们定是想独吞这件东西,要救这个女孩,就把包裹交出来!” 凌侠风听不明白,纳闷,“你要的东西,我可从没见到。” 吴开山冷笑:“废话少说,想救她就闭嘴!老子在开封城等你,不管你有没有三日之内将包袱送过来,否则过了三天,定让你见不了活人!”说完,身形向后一个倒掠回退,离开丈余,携着谭琳向北扬长而去。 “等等,站住!” 凌侠风迈步急追,不敢放开脚步,渐渐落下。 追了数百米,前方树林出现两条岔路,等他奔到岔口,已经不知吴开山带人去了哪个方向。 他停下,无可奈何只得返回原处,见谭琳所骑的那匹胭脂马还拴在树旁,心想:“这是琳妹的马,不能轻易丢了。”走过去独自牵马,忽然发现十多米外草丛露出红色一角,不知什么东西,迈步过去伸手捡起,原来是件红绫布做成的包袱,包袱两侧用来系绳的长条已被割断。 “这是什么?” 他用手掂量一下,并不太沉,解开包袱内层露出一个白色银盒,四四方正,雕刻花纹甚是显眼,打开银盒眼顿时前灿然生亮,盒内有件淡乳白色的玉狮,玉狮下方环抱一颗半个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整件做工极为细致,栩栩如生,触手生温,他虽久在山野没见过珍奇异物也知道定不是凡品。 原来,赵长兴负责押送宁王府向朝廷进献的贡物,除了金银细软、珍药特产之外,还有一件价值不菲的宝物,是准备献给朝中权贵之物。赵长兴负责押镖为了防止丢失,特意将这件珍宝随身携带,不料之前与劫镖的孙飞一行激斗过程中,他肩后包袱被对方一棒挑飞,跌落至数丈外杂草内,赵长兴因为当时全神相斗,没有察觉,等对方退走后才发觉包袱不见,却不料被凌侠风在此处恰巧发现。 吴开山适才向他索要红布包袱,自然是想得到这件珍宝,想到谭琳还在对方手中,他不敢怠慢,将这颗玉狮夜明珠放入银盒重新仔细包好,立即牵了红马向北行去。 赵长兴给他的五百两银子没被带走,还留在谭琳的马鞍旁挂着,这番有了盘缠,脚下又有马力,不必再像刚下山时饱受风餐**之忧,行路十分方便。 他一路打听,不几日到了开封 进了城,但见城内人来人往,不知吴开山一伙究竟在何处,找不到谭琳,先寻客店住下。 傍晚刚躺下,听得外面碰碰有人敲门,他起来以为是店小二,打开房门却见地下一张字条,拿起看了看,有些不认识,寻了店伙替他读,才知上面写着:“欲寻红衣女子,今晚一更在城北华康楼相候。”落款没写名字。 他挂念谭琳,当下向人问了城北华康楼的位置,便即离店。 晚上,城北街道华康楼前,挂着四个大红灯笼,门口有人进出,并不显得热闹,略微冷清。 酒楼二层,临窗口有个红衣少女,留着长发,肩披两条细长发辫,生得眉目如画,正是谭琳。她出现此处,自然是被孙飞、吴开山等人擒住,穴道被点坐在椅上一动不动。对方六人在开封城酒楼端坐,就等人来。可是,夜色深沉,外面行人渐少,还是不见凌侠风出现。 吴开山伸手一拍桌子,瞪眼道:“妈的,是不是这小子怕了咱们,不敢来了,怎么到现在还不见个人影。” 旁边的吴娘子道:“着什么急,怕不是他迷路了,现在还没找到酒楼在哪儿?” 吴开山道:“多大个人了,怎么还会轻易迷路,我看他定然怕了咱们六个,想当缩头乌龟,不敢来见面。” 孙飞道:“这人虽然年轻可武功不低,不可轻视,若是突然对咱们使个心眼倒是不可不防,且再等半个时辰,若是不来,保险起见,咱们就离去。” 旁人听了他的话,继续等待。 突听门外冷笑,就在这时,有人走近, 六人急忙转头一看,却发现不是凌侠风,而是一个年近三十的瘦长男子。 他背负双手,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到了屋里四下打量,冰冷目光扫到六人身上只是略微停了停,然后选张桌坐下。这人进来,立刻吸引堂内众人注意,他刚坐下,孙飞等人忽然有些不安,有人站起想要离去。 那人一笑,伸手拦住:“夜晚好雅兴,众位有兴致在这儿喝酒聊天,正巧遇到,好的很啊。” 六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 孙飞打量对方一眼,皱眉问道:“朋友是谁,莫非认得我们?” 那人道:“怎么不认识,六个我都认识,你叫孙飞,年轻的是你徒弟,名叫张文和,两位是来自山东的好汉。戴草帽的汉子叫吴开山,穿绿衣服的女子叫吴娘子,你们俩是夫妻,来自关中一带。至于旁边两个长相差不多的汉子,是出身湘南武林的陈氏兄弟。六位都是江湖上的奇人,各有本事,只是听说向来互不相干,所在也是天南海北,今天竟能在此地同时相聚,倒是稀罕。” 六人见他一眼就认出自己的来历,十分惊讶,却不认得对方究竟是谁。 孙飞凝视此人半响:“阁下既然认得我们,定也来历不凡,是何人?” 那人笑道:“我是谁,你不需要知道。只想告诉你,今天来这里是跟你们要一件东西。” “要东西?” 六人神情一动,他们行走江湖,向来只有向别人要东西,哪有别人敢开口向他们要东西。 孙飞冷然一笑,瞥视向他,“要我们交出什么东西?” “宁王府的一件东西是不是落在你们手上了?” 孙飞一怔,“宁王府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王府被京城镖局护送的东西是不是半途别你们劫了,敢动宁王府的东西,胆子不小啊!” 孙飞六人更是惊疑不安,六人的确是贪图王府宝物金银,铤而走险,联手劫夺镖银,在官道和万通镖局一场激斗,可是最后却没有得逞,此刻被这人直接逼问,莫非对方是宁王府的人? 吴娘子笑道:“这位朋友,既然对这件事知晓如此清楚,看来若不是想要追回东西的王府高手,便是也对金银财宝眼红的江洋大盗。” 那人懒懒道:“王府高手算不上,江洋大盗倒是有点像。” 孙飞等人对视一眼,心道:“原来他也想要宁王府的东西。” 孙飞资格最老,他扫视自己六人一眼,又看了看眼前这人,嘿嘿笑了:“好得很,万通镖局保的这趟镖可真厉害,一传到江湖引得谁都眼红,都想染指尝尝甜头。听阁下的话,看来也想插手此事,只不过,莫非就凭你一个人也想跟我们要东西?”言下之意,颇有点笑此人不自量力。 那人冷笑:“怎么,你觉得我不配?” 吴娘子也冷笑,“人多还会怕人少不成?” 旁边的吴开山瞪眼,厉声插口道:“配不配,先亮出你的名号来!” 那人看向他,忽然一甩外衫,衣襟露出一角,上面绣着华丽之极的彩云图案。 “万云会!” 六人见了,突然眼睛一动,不知为何,竟是差点异口同声叫出来。 ; 第七章 劫夺镖银 三 孙飞瞧向他,打量半响,终于认出对方,颤声道:“你,你莫非是万云会四雄之一。” 那人冷笑,“孙老爷子,你只瞧服衫就能认出我的名号,眼光不错。” 当今武林分为八大门派,近数十年,江湖帮会势力崛起,隐隐有可与门派抗争之势,万云会就是其中最有名的帮会。 先前在酒楼内,这六人看起来比任何人都凶狠,这时候和这个瘦长男子一接触,全都面上变色,额头出汗,显得甚是惊惧。 到底万云会究竟什么来历,这个帮会非比寻常,据说高手如云,号称上万,取名为万云会,虽说过于夸张,但的确人才众多,势力遍布大江南北。六人虽各有本事,但出身不同,来自江湖各地,以往并没多大联系,这次只不过为了劫夺镖银才临时聚合在一起,若是论江湖势力根本无法和这等帮会相比。 孙飞问,“阁下是代表万云会来找咱们要宁王府东西的?” 那人点头,“不错,在下跟几位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好端端地并不想为难你们,几位只要将东西交出,那是最好,说不定还是我们万云会的好朋友。日后行到江湖上,若有需要帮助的事,尽管开口。” 此人模样虽凶狠冷酷,但言语倒也显得豪爽讲义气。 孙飞干笑:“实话实说,阁下要的东西不在这儿。” 那人不信,“哦,果真如此?” 孙飞道:“大家都是江湖上混的人,既然面对面说话,何必口出虚言,非要对你说假话?”那人不语,想了想,冷冷一笑:“我可信不过,若是真不在,也好,你们六个人让我将全身搜一遍,就放你们走。”他这么一说,孙飞等人个个觉得恼怒,他们好歹也是江湖成名人物,本来畏惧万云会的名头才说话客气,想不到被人得寸进尺,索要东西到强行搜身,可是大丢脸面,纵然对方来头不小也难以答应。 吴娘子更是气怒,哼了一声:“若是我们不答应呢。” 那人不以为然,嘿嘿一笑,“若是不答应,今天此处就要不幸发生一件事。” “发生什么事?” “有六个人要死在这里!” “嗯?” 孙飞等人心底一凛。 吴娘子怒极反笑,眼波流动,娇笑道:“呵呵,这等有趣的事,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只是不清楚,你嘴里说的是哪六个人?” 那人反问:“你真想知道?” 吴娘子道:“倒是说说看,也许认得。” “就是你们自己。” 他刚说完,六人同时变色。 除了吴娘子,其余五人霍然长身而起,怒目盯视他,纷纷拍桌子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在这里胡说八道?” 喝声最大的就是吴开山,他身材高大魁梧,双手如扇,用力敲下砸得桌子上酒杯盘碟咣咣飞起,木桌差点折断倒塌。眼见对方如此瞧不起自己,怒气勃发,再也忍耐不住,两步跨到那人面前,骂道:“奶奶的,我看你才是一脸死气相,老子先让你活不过今晚!” 话未说完,那男子已经先一抬腿,忽然就到了他的面前,没看清动作,“噼噼啪啪”迎面给了吴开山三个耳光,紧跟右腿飞出正中胸口,将他踢飞出五六米,撞翻桌子摔倒在地。 这人出手角度刁钻,动作奇快,吴开山明明有一身武功却偏偏来不及还手,连闪都闪不过,对方力量奇大,吴开山连中几记耳光,凭他的体格也禁受不住,倒地之后,嘴里吐出一口血。 其余人见他一出手就将吴开山打伤,都是吃惊。 那人身形一晃,又回到原位,拿起酒杯仰头喝了,冷冷道:“别敬酒不吃,要吃罚酒,说话声音大了小心闪住舌头。” 吴开山翻身站起,刚才在对方手下吃了大亏,怒睁双目,准备要扑过去继续动手拼命,却被旁边的吴娘子一把拉住。 那人瞧也不瞧,笑道:“其实,就凭你们这点本事还不配让我亲自动手,刚才只是教训教训你,在江湖上混,说话斯文点,别轻易得罪人。何况,我来这里不过想拿东西,并不想杀人,把东西交出来就饶你们一命,否则,那就不客气了。” “想取我们性命,再试试你爷爷的枪法!” 张文和不服,怒喝一声,握在手边的长枪忽然毒蛇般刺出,一招出手连刺对方胸口三处要害,异常狠辣。 他刚才见这人打伤吴开山的动作奇快,生平少见,虽然吃惊,但见对方如此嚣张看不起自己六人,也忍耐不住,不等说完就攻击,这一出枪刺人和突然偷袭没什么两样,势头凌厉。 那人依旧端坐,抓起酒杯,顺势甩出,酒杯夹着劲风如同暗器。 张文和枪法虽然厉害,可是眼看这一枪还刺不到对方身上,酒杯就要迎面打到他的面门,心底一惊,连忙侧头闪过。这一避,招数自然改变,那人立刻长身而起,手一抓已将他的长枪紧紧夹在肋下,张文和见状,急忙运劲回夺。 两人拉着一根铁枪,互相较力。 枪身颤抖,张文和用尽全身力气都抽不出来,一张脸涨成紫色。 那人却纹丝不动,嘿嘿一笑,手骤然松开,正在拼力夺枪的张文和失去重心,仰面向后跌倒,眼看跟吴开山一样又要撞翻桌子,幸亏孙飞眼疾手快,纵身而起,伸手一按他肩头消掉劲力,张文和才跌跌撞撞没有摔倒,眼中的惊骇难以说出。 再看他的铁枪,竟然已经变成条铁棍,原来,枪头的铁尖居然被人折断。 这一下,孙飞、吴娘子等人神情大变。 那人手捏折断的枪尖,随手甩出,砰的一声插入桌面,然后再次坐下,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喝酒。 六人面面相觑,这一下,再也无人敢轻易出手,感到惊慌,心想:“万云会有这般厉害角色,要是和他真出手相斗,我们六个都不是对手。” 夜色中,外面的风渐渐大了,屋内烛光灯火闪动,映得那瘦长男子一张阴凄凄的脸更是说不出的可怖。 他端坐酒桌,挡住门口,一人在此,令对面的六人不敢稍动。 就在这时,外面窗户悄然出现一人,隐藏暗处,正是凌侠风,他眼见里面那瘦长陌生男子出手很厉害,暗暗留意。 酒楼堂内。 孙飞、吴开山、吴娘子等六人虽然恼怒极点,谁也不敢说出口,只是紧张盯着对方。 “万云会的人果然厉害,看来今日的事不能善罢。”孙飞目光闪动,转头瞧了瞧自己一方几个人,忽然道:“陈氏兄弟和吴氏夫妇的威名,在下虽在山东,也仰慕的久了。咱们都在江湖走动,以往虽然相处不太融洽,不过都是小事,刚才的误会,各位不必记在心上。瞧今日形势,有人要跟咱们为难,大家伙说不得要联手背水一战了。” 其他几人明白他的意思,互相对视。 孙飞沉声道:“万云会的人虽然厉害,在江湖不可一世,可是真的欺压到咱们头上,走投无路也只好跟他拼一拼,合咱们六人之力就算不是对手也不至于任其宰割,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何况咱六人各有本事,未必就会输给了对手,大伙儿说是不是?” 听了这一番话,旁边五人精神大振。 吴开山吃了亏,本来就不服,大声道:“孙兄说的好,咱六人就算再本事差,也不是木头人,打不过难道就会乖乖地让他取了性命,眼睁睁不敢还手吗?” 陈氏兄弟也道:“不错,咱手上的刀在湘南混了多年,也不是白练的。” 六人虽然武功不如对方,更畏惧万云会的名号,但是众人合在一起,人多胆壮,勇气顿时增加不少。 瘦长男子冷然道:“看来,你们六个真不知死活,敬酒不吃吃罚酒,要跟万云会作对了?” 他手轻轻一挥,门外脚步响动,数十人走进,全都身穿黑衫,目光精炼,聚拢在这人身后。孙飞六人本想做最后抵抗,和眼前人在酒楼来一场相斗,可是见了对方还有不少人在附近,人多势众,早就有备,自己几个人万万冲不出去,若是动手恐怕都会丧命对方手下,刚才振作的胆气顿时又泄了下来,不敢出声。 瘦长男子仰头一笑,神情狂傲:“几位将身上的衣兜都翻过来,让我瞧瞧,否则,嘿嘿,下场你们也知道。” 六个人被逼无奈,没有办法,只能按照对方要求把衣兜全部翻出,果然没有万云会要找的东西。 瘦长男子哼的一声,“饶你们一命,从桌子底下钻过去滚吧!” 六人又是一怔,顿住原处。 瘦长男子手按桌面,森寒目光瞪视,“怎么,给一条活路,还不想接受?” 顿了半响,孙飞忽然一咬牙,头一个矮身从桌底钻过去,走出门外,吴开山、张文和、陈氏兄弟也纷纷从瘦长男子面前钻了过去,只余下吴娘子一人站在里面。 瘦长男子冷冷盯着她,瞧她如何从桌底下钻过。 旁边五人钻都钻了,今天虽然丢了脸面总算保住性命,站在门外,使眼色要她也照办。 吴娘子虽是女子,却生来烈性,站在那里沉默了顷刻,似乎好像下定了决心,身子弯了下去。旁人只道她也要从桌底下钻过去,她却突然将手一挥,白光闪动,三柄飞刀迎面激射向坐在门口的瘦长男子。 飞刀奇速,带着呼啸,凭这股劲力对方若是闪躲不过,非得被几柄刀牢牢钉在门板上不可。 附近五人见她突然出手,都是一惊。 眼见吴娘子的飞刀就要射到瘦长男子脸前。 不料,那人动也不动,既不挡架也不闪躲,等刀尖距离眼前还有三寸,突然左臂伸出,以一个奇异的弧度自上而下一抄,手掌就像是吸铁石般,刀柄轻巧就被他稳稳抓住,三柄飞刀夹在五指之间,闪着寒芒,摄人眼目,这一手轻易接飞刀的绝技比吴娘子发射飞刀功夫更厉害。 他瞧向吴娘子。 吴娘子身子一颤,脸上变色。 瘦长男子嘴角一勾,笑道:“你倒是不识相,敢跟万云会动手,本来可以绕你性命,现在规矩得改改了。” 吴娘子终于害怕,颤声道:“改什么规矩?” “既然敢动手,就绕不过你性命。” 吴娘子眼见性命难保,连忙道:“刚才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想试试阁下的身手,不知者无罪,请你饶我一命。”情急之下,又瞧向吴开山,“大哥,你不替我说句话?” 吴开山见识适才那瘦长男子空手接飞刀的手法,已经不敢说话,瞧到妻子哀求的目光,忽然闭住眼,面颊肌肉抖动,摇头道:“我现在自身难保,说了话还有什么用?” 吴娘子有些意外,忍不住凄然一笑,不再言语。 瘦长男子转过头,视向门外五人,缓缓道:“你们六个是一起来的,想要保她性命,那也可以,只要你们觉得凭本事能从我手下逃命,那就尽管出手,咱们再比试比试。”几人见识了他的武功,再加上慑于万云会名号,无人敢言语,何况孙飞、张文和、陈氏兄弟为了夺取财宝才临时和吴开山夫妇联手,看见和吴娘子关系最近的吴开山都不敢干涉,若是贸然出手,没得连自己的命也得送掉。 大堂一阵安静。 连窥视在外的凌侠风都觉得心底忐忑。 忽然,吴娘子忍不住笑了起来,盯着吴开山,“昨日咱们还一起商量如何夺取宁王府宝物,今日,想不到你竟然看都不敢看我,好像只瞧我一眼,就会惹祸上身似的。”笑声渐低,眼泪却已流下面颊,喃喃道:“什么是情,什么是爱,人活着到底是为了真情还是为了财宝,就算得到财宝,最后落得劳燕分飞,又有什么意思?本想贪财,料不到还未得到就连累自己性命不保,若是当初根本不贪什么金银财宝也不会有今日祸事,有时候,活着真不如死了的好。” 说到这里,她忽然一咬牙,就地滚出三四尺,双手扬出,十多点寒星如同雨点,打向对方。 这次暗器虽不是飞刀,来势比刚才更快,数量更多,情急保命之下她使出了看家绝技,就在暗器发出的同时,她脚步一点身子纵起,想要趁机越过窗户从后巷的高墙逃走。 那瘦长男子冷笑,“你能逃得了?” 吴娘子暗器发的快,他出手速度也快。 一句话刚说完,十多暗器全被他以刚才擒拿飞刀的接暗器手法卷入衣袖,由于双方都是动作很快,外人眼中看起来,好似吴娘子直接出手将袖中暗器发到他的衣袖里,严丝合缝。 凌侠风在窗外悄然观望,他虽然内功精深,但是要做到像这男子般精妙的动作也是不能,暗暗佩服。 那人接了暗器,飞身而起,一掌击出,正对吴娘子的后背。 此刻,吴娘子刚纵到窗口,还未穿出去,蓦然觉得一股大力撞击,身不由主砰的撞到墙壁,落在地上,耳鼻五官都流出了鲜血。 吴开山见她受伤,似乎想要出手,终究没敢动。 那人冷笑,“你本来还可以死的舒服些,何必多此一举,受的罪更多。” 吴娘子趴在地上,手捂胸口不停咳嗽,咳一声,吐一口血。 那人走到她面前,冷笑:“你本来还可以死得舒服些,何必多此一举,受罪更多。” 吴娘子抬头视他,嘴角流血,瞪视不语。 旁人谁也不敢稍动,唯恐引杀身之祸。 那人丝毫不在意,手掌抬起,一掌正准备落到吴娘子头顶。 “且慢!” 凌侠风救人心切,碰的一声,忍不住飞身撞开门窗,疾步窜了过去,一掌拍向那人后背。 那人背对他,全没防备,突觉身后一股力量如同排山倒海般来到,生平从未遇过这等强猛的力道,立即大惊失色,想也不想飞身向前扑出,同时身子向右一斜尽力避开对方掌力,饶是如此,左肩躲不过掌风,感觉突然被数百斤的大锤狠狠砸中一般,身形失衡,直接撞在门口墙壁。 房屋一阵颤动,泥土砖瓦跌落,人已摔到了街心。 孙飞、吴开山见有人一掌就将万云会高手打出酒店,撞塌墙壁,吃了一惊,急忙闪避屋中泥土灰尘。就连守在门口的那群黑衣大汉也急忙闪退,差点被压在砖瓦下,纷纷呼喝,不知是谁偷袭。 凌侠风击退对手,不及停顿,左手一抄谭琳,右手顺便拉起倒在地上的吴娘子,一人带两人,直接从震破的窗口穿了出去,迅速逃走。 “追,给我追上他!” 被凌侠风打飞的瘦长男子凄厉喊声从街心传了过来,估计受了伤,一时难以起身。 万云会人反应过来,急忙飞奔追出,一阵黑影涌动向酒楼门口。 不多时,马蹄疾奔,呼喝阻拦声,此起彼伏传在开封城街道。 可是凌侠风脚步太快,顷刻间,谁也追不上。 在酒楼他见识那瘦长男子的身手,不比寻常,此刻听得后面人喧马嘶,丝毫不敢怠慢,四面八方都是敌人,唯恐被人追上,提起一口气双足飞奔,谭琳随着他觉得耳边生风,顷刻间就远离那条街道。 到了城外,凌侠风见对方再也追不到,三人才停下。 谭琳想不到他会突然现身救了自己,十分惊喜,这时脚步一软,跌在草地。 “你怎么了?” “凌大哥,我被人点了穴,双腿走得难受。”原来,她在酒楼被人点了穴道,适才凌侠风带着她,行路毫不费力,此刻一停下失去搀扶,立即腿软倒在地上。 凌侠风走近,“我瞧瞧,帮你解穴。”在她腿上拍了几下,穴道未解开。 “咦,怎么回事?” 他皱眉,加重力气拍了拍,还是不行。 “哎呦,你拍得我疼了。” “啊,对不起。” 凌侠风立即收缩劲力,知道自己稍一用力拍击身体,对方禁受不住。 谭琳揉了揉自己的腿,忽然道:“凌大哥,莫非你不会解穴?” 他道:“点穴功夫我知晓,可是学的不深,还从没跟人解过穴。” 要知道,点穴解穴是武功里很重要一项,既需要功力基础,更需要专门手法,否则难以做到。 凌侠风内功深厚,可是点穴手法学的尚浅,解穴更是无人传授过他,见谭琳腿部不能行动,在她腿上拍来拍去,花了半天时间没有效果,忍不住道:“怎么解不开你的穴,莫非你被点穴的地方不是在腿上吗?” 谭琳见他真不清楚解穴手法,说道:“你别乱拍了,我是腿上被人点了穴,可是想要解开穴道,拍的地方不在腿上。” “在什么地方?告诉我,我给你拍开。” 她听了,忍不住脸上一红,呐呐说不出来。 凌侠风有些奇怪,“怎么了,拍你身上哪儿能解开穴道?” 谭琳张了张口,不好意思说出。 原来,她是腿部的“阴廉”和“地机”两穴被点,若要解开穴道,不是从这两个穴位入手,须得从她的“腰俞”和“关元”穴位解开,这两穴一个在后腰部位,一个在小腹,她虽知道,可是若要让凌侠风随便拍击这两个部位,却难以说出口。凌侠风见她神色腼腆吞吞吐吐,又问:“在哪儿?我先给你解开穴,若能走动,咱们赶路就方便多了。” 谭琳犹豫:“算了,我穴道点的不深,你不用替我解了,估计过一两个时辰就能恢复正常。” 他道:“那怎么行,等这么长时间,后面的人再追上来,可就糟糕了。” 谭琳撅了一下嘴,“怕什么,等就等一会儿,你武功这么高,就算他们追上来,还怕他们怎的?” 凌侠风想了想,摇头:“不行,最好还是别跟人轻易动手,我替你解开穴道,咱们寻个稳妥地方避起来再说。” 谭琳哼道:“你这人怎么说话啰啰嗦嗦,我跑了这么长时间,脚底板疼得受不了,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打什么紧。再说你武功这么高,怕什么,若有人敢追来动我,你先给料理了,瞧他们谁还敢再嚣张!” 凌侠风道:“打架不怕,可万一跟人动手,把握不好分寸,轻易伤了人,总是不好。刚才为了救你,一不小心将那个瘦长汉子打出酒楼,恐怕他受了伤。” 谭琳这才知晓,他之所以寻地方躲避并非惧怕对方,而是担心对方追到此处若再动手,伤人性命。她虽和凌侠风相遇不久,可是已经亲眼瞧到他的身手,武功高超,十分难得,唯一不足就是为人总有些拘谨,跟人相斗也犹犹豫豫,未免有些少了男子汉气概。 ; 第七章 劫夺镖银 四 这时,附近有人轻声道:“你想解开这位姑娘的穴,只要拍她的上身腰俞、关元两穴就行了。” 凌侠风两人都是微微一怔,转过头,见是吴娘子开口说话。 她虽然得了相救逃出,但此刻气喘吁吁,面色苍白,嘴角兀自带着血迹,显然伤势甚重。听了吴娘子的话,凌侠风和谭琳都是脸上一红,凌侠风虽然不知解穴手法,但他跟随白绝空练武多年,精擅内功,对人体穴道很是熟悉,一听穴位名称便知部位所在,知道解开谭琳穴道需要从她腰部和小腹拍击,有碍男女之别,倒是下不了手。 为免尴尬,闭上眼,他道:“我不看,替你解穴。” 谭琳见他闭住眼睛伸手向自己身上拍来,连忙道:“不,不,你还是睁开眼吧,省得看不到又拍错了对方。” 吴娘子见这两个年轻男女在这儿摸摸索索,啰嗦些无关紧要的事,忍不住一笑,这一动牵动了内腑伤口,连声咳出血来。 凌侠风不再耽搁,瞅准部位扭过头,迅速伸手在谭琳身上两个部位一拍,解开了封住的穴道。 吴娘子一吐血再也止歇不住,草地顿时多了触目的殷红血迹。 凌侠风将她扶起,伸手按在背后,真气通过双臂输入吴娘子体内,青阳真气浑厚柔和,过了盏差时间才止住她伤势。 吴娘子咳嗽:“为何要救我,让我死了的好。” 凌侠风运功为她疗伤,无暇分心说话。 可是,吴娘子身子一挣,脱开他的双手,竟然不肯接受疗伤。 凌侠风见她这般倔强,无可奈何,看了看谭琳。 谭琳道:“这是干嘛?人都说好死不如赖活,我们救了你,你不谢也就罢了,凌大哥好心救你,你为何还要自寻短见。” 吴娘子不理会二人,咳嗽不止,忽然问:“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谭琳看了看她,奇怪道:“你先前和万通镖局的人争斗,不就是为了想要夺宁王府的宝物么,俗话说,江湖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对你来说,人活着不是为了金银财宝么?” 吴娘子低下头,眼睛瞧着荒山土堆一阵发怔,缓缓道:“财宝再多,人一辈子又能花得了多少,死了还有什么用?什么白头到老,男女相爱,天长地久,到头来,不过还是一个人葬在荒土坟内,无人理会。”说到这里,又吐出血,万云会高手一掌震破她脏腑,已经难以活命,若不是凌侠风救她及时只怕早就死在途中,此刻面色苍白如纸。 谭琳见她样子,心底凄楚,轻声问:“你是恨别人了?” “恨谁?”吴娘子问。 “就是那个头很高的傻大个,刚开始我以为他本事不小,想不到只是个外强中干的家伙,你们夫妻一起商量劫镖银,到了关键时候,他却为了贪生居然不顾你的生死,这种家伙根本不配当人!” 吴娘子默然无语,缓缓道:“万云会的人太厉害,我得罪了对方,他不敢和我说话,也怪不得他。” 谭琳本以为她落得此刻下场,和她关系最亲近的吴开山毫不理会,定然心恨对方,却见她临死还替自己丈夫说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轻叹了口气,心想:“刚才我还觉得凌大哥跟人打架畏畏缩缩,少了男子汉气概,可是当初小的时候为了救我,至少敢奋不顾身跟狼群搏斗,宁可自己的性命不要,相比起来,吴开山倒是不如他了,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男子汉?” 夜风吹来,荒草瑟瑟。 三人呆在此处,一阵无语。 过了会儿,吴娘子伸手撑起身子,手掌沾染适才口吐出的殷红血迹,视向谭琳,轻轻一招:“小妹妹,你过来。” 谭琳见她将死,不忍拒绝,靠近问:“你有什么事?” 吴娘子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谭琳。” “跟着你的那小子,他叫什么?” 她看了凌侠风一眼,道:“你是问凌大哥么,他叫凌侠风。” “你们也都是江湖上的人?” “嗯,不错。” “好妹妹,我死前有些话想对你们说,你听不听?” 谭琳不知她要说什么,“好姐姐,你说吧,我听着呢。” 她脸上笑了笑,用尽力气道:“人活着,最重要的是男人能找到一个好娘子,女子能找到一个好郎君,两人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什么闯荡江湖,快意恩仇,相比这个都不重要,只要两个人能好好的,白头到老,比什么都强,可惜我知道的晚了···盼望你们以后能够快乐活着,千万别当江湖人,当个普通人就好···”说到这里,闭目死去,手还紧紧握着一柄在酒店和万云会相斗时没有发出的飞刀。 谭琳虽和她萍水相逢,见她这般在荒野凄然死去,身边亲人不在,也忍不住心底酸楚,流出泪来。 凌侠风在旁边瞧着,默然无语。 “凌大哥,这女子死了,咱们既然和她有缘相遇,总不能不顾,还是找个地方把她葬了吧。” 凌侠风答应。 两人寻了个山岗僻静地方,将吴娘子葬了。 一座土坟插着一块木牌,上面无字。 凌侠风看着吴娘子的石碑,心想:“我从小跟随师父在山中学武,总以为当个江湖人就是安静过太平日子,一心修炼武功,哪料到江湖上处处见人争斗。 先前这帮人若是不会武,估计不会贸然贪图什么宁王府财宝,不贪图宝物也不会发生一系列争斗,大家或许都太平无事些,所以,看来还是不学武的好。”但是,转念又想,“记得师父曾对我说,世间争斗不在武功,若是人想要争斗,不会武功照样也可以害人,又对我说行走江湖没有武功不行,我才学到了这一身功夫,否则,万通镖局和孙飞、吴开山这帮人相斗的时候我怎能阻止,又怎能出手救人?我究竟该不该学武功?”他想来想去,心情有些矛盾,不再细想。 两人站起身,在野外露宿一夜。 天明,太阳升起,四周一片光明,鸟语花香,又是繁华世界。 谭琳问:“凌大哥,我的胭脂马呢,你可见了?” 他听了,一拍脑门,“哎呦,我倒忘了,你的马还留在城内的客店。” 那匹马是谭琳的宝贝,自然不舍得,听他说还留在开封城,两人商量一下,决定返回城里找马,于是沿着昨日走来的旧路折返。昨夜,凌侠风一番疾奔离开城市路程不短,现在两人无事缓步而行,迎着微风暖阳,甚是惬意。 下了山岗,走到半途,谭琳问:“你肚子饿吗?” 凌侠风道:“你一说我倒是真觉得有点饿。” “走,咱们买东西吃。” 两人在大路边寻了个小饭铺,刚刚坐下,还未开口叫饭菜。 忽然,从门外飘进来两人,身披斗篷,腰插粗铁剑,相貌生得怪异可怖。 对方进来,正好与凌侠风、谭琳打个照面。 谭琳一怔,立即道:“快逃!” 凌侠风问:“怎么了?” “这两恶人和我认识,咱们千万别被抓住了。” 凌侠风也认出对方,这一下可不要紧,立即心头打个突,涌出惧意。 谭琳一拉他的手,两人疾奔离开,那两个怪人见状,立即追赶飞身拦住。 一人喝问:“小子,鬼鬼祟祟的,是谁?” 凌侠风骤然被他喝问,一时不及多想,答道:“我,我是凌小二。” 对方一怔,“凌小二,凌小二是谁?” 原来这两个长相凶邪的怪人却是雪山双枭。 当年,凌侠风幼时在无锡城见过,曾经被他们擒住。这两人杀人不眨眼手段着实让他惊惧,过了多年仍然清楚记得,此时又见凶人出现眼前,心底胆惧,被对方一问就忍不住说了出来。 双枭见这年轻人举止奇怪,话语糊涂,有些疑惑。 所幸大枭精明,眼神一动认出了他,打量半响,道:“原来是你,你就是当年那个落在老子手上的小孩,是不是?”凌侠风如今长大,身材样貌早和当初相差甚大,可是脸上恐慌神情和当年无异,被对方一眼认出。 大枭想不到时隔多年会在此处遇到,当初想要从他口中问出《青阳秘笈》下落,可惜被人阻止,落败而逃,今日在此处相遇怎能再轻易让他脱走,立即伸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好似抓到了天大的馅饼,面露喜色,桀桀笑道:“终于让我又抓到你了,那本青阳秘笈在哪儿?是不是在你身上,快拿出来!” 二枭听了大枭的话,也认出眼前这个青年,惊喜异常,连忙另一手抓住他左腕,凌侠风两只手被对方一人各自牢牢拿住,难以脱身。 当年,雪山双枭败在谭飞手下,铩羽而归,没有将秘籍夺到手,恨恨不已,想不到今日天降大福,丢失多年的宝贝自动送上门来,岂有不拿之理。凌侠风见对方阴冷凶恶的模样,想起幼时的遭遇,难免心底胆寒,听得大枭一开口就问他秘笈,说道:“青阳秘笈?哦,我已经练了,你们也要学么,我可以教你们,就是请两位不要伤我。” 双枭面面相觑。 大枭沉声问:“你已经偷学了秘籍上的武功,真的假的?” 凌侠风道,“不是偷学,是别人教给我的,要我非学不可,不学不行。” “嗯?” 双枭一怔,十分不相信,《青阳秘笈》是何等高深的武功秘籍,居然有人得到手不练,硬要他学,天下还有这等好事,真是打死两人也不信。 大枭眼珠转动,嘿嘿一笑,“臭小子,到了这时候还敢胡言乱语,想要欺骗老子,满口胡诌,不让你吃点苦头,你是不肯轻易服输,跟老子说实话了。”用力攥紧对方手腕,满以为这一使力就算捏断不了他的腕骨也得刮下一层皮,非得让对方跪下来哭爹喊娘,屈服求饶不可。 哪知他使劲一捏之下,突然自己钻心的痛,好似握到火炭,急忙松手,抬起一看掌心红的发烫,犹如流血。 这一惊非同小可,本来大枭伸手拿住凌侠风手腕,两人只是皮肤相接,没有大碍,可是他运使内力使劲捏对方手腕,可就不一样了,受到反激,对方手腕劲力也反弹而出,凌侠风内力浑厚无比,乃是纯阳之气,大枭怎能比得上。力道使得越大,反击效果越明显,结果反而让大枭吃了亏。 “老大,怎么了?” 二枭见大枭模样,有些意外。 大枭恼怒,不知这小子使了什么手段,瞪视向凌侠风,喝道:“他妈的,现在你还不老实!”右手运劲使力去捏凌侠风腕骨,又感觉掌心疼痛难忍,也被反弹震开。 “哎呦,哎呦,这小子皮肤上戴着针,抓不得!” 定眼一看,凌侠风双手完好,手腕处半点被人抓的印痕也没有,更是惊奇。 两人吃惊:“莫非这小子会邪术?怎么看他手腕好好的,使劲一抓居然像火烫针扎般,从来没遇到这种怪事。”虽然不甚了解,但这么一来,二人产生畏惧之意,不敢再轻易出手抓拿。 凌侠风知道对方吃了自己青阳真气的亏,趁机后退了两步。 双枭互相使个眼色,两人同时出手,这次一个出手抓他右臂“天泉”穴,一个抓他后腰“志堂”穴,动作精准,凌侠风不懂武功招数,难以闪躲,顿时又连续中招,被对方轻易拿住身上要害,可是这次,大枭和二枭手指刚碰到他的肌肤,又是虎口发麻,穴道抓不住,手指被弹回。 “咦?”双枭再次向后倒退数步,疑惑不定瞧着凌侠风:“怎么连续两次都拿不住人,这小子到底学了什么鬼门道?” 凌侠风见他们忽进忽退,刚才明明抓住了自己却又突然向后急窜,觉得好奇,问:“两位干什么,这般进进退退,跟我开玩笑的是吗。” “你奶奶的,谁跟你个狗杂种开玩笑!” 二枭脾气暴躁,两次都莫名其妙失手,心头大怒,吼叫一声,五指成拳,呼啸一拳带着劈面劲风击向凌侠风胸口。 谭琳眼见这拳凶猛,凌侠风却立在原地不动,担心他受伤,连忙叫道:”凌大哥,小心!” 她话语刚落,砰的一声,二枭的拳头结实打中在凌侠风胸膛。 二枭使出十成力量,满以为这一拳将其打得胸口塌陷,骨骼断裂,果然,传来喀啦啦一阵骨头碎裂的声响,不过碎的却是他自己的五根指骨,疼痛由手指传入心窝,忍不住哇哇大叫,左手抓着软软下垂的右手,跌跌撞撞,喊叫配着他那嘶哑嗓音震人耳膜,更增惊怖。 大枭吃惊之下不敢空手进攻,手腕一抖抽出铁剑,刷刷刷,连环三剑刺向凌侠风脖颈,凶猛狠辣,立要置人于死地。 凌侠风见他一出手就是杀人凶招,眉头微皱,眼见剑光来到,连忙身形闪避,三剑从他面前晃过差仅一寸,全都落空。 大枭招数加紧,一剑狠过一剑,顷刻间连续刺出二三十剑,都被凌侠风一一避开,丝毫无损。 二枭出拳打中凌侠风胸口,对方丝毫无事反将自己右手五指震得骨骼碎裂,几乎残废,心中狂怒可想而知,忍住手上剧痛抽出腰间铁剑,纵身而上和大枭联手夹攻。 顿时,剑光闪耀,寒风逼人。 雪山双枭横行西北,剑法有独到之处,施展出来甚是狠辣凌厉,招招致人死地。 凌侠风却没有还手,在两人左右夹攻下只是身形偏转,东躲西闪,双枭疾如狂风般的剑尖始终刺不到他身上。再斗四五十招,双枭越来越惊惧,大枭铁剑横出,一招“云挂乌岭”,横削他脖颈,凌侠风头向后偏,森寒剑锋从鼻尖上划过,抬手一指点在对方右腕,他内功虽强可是击打点穴功夫并不高明,这一招凑近点中对方手腕,虽然没有点准穴道,但内力到处,依然震得大枭整条手臂酸麻,右手把捏不住,铁剑落地。 大枭手里无剑,左掌抬起,呼啸一掌击他后背。 凌侠风后背挨了一掌,倒退两步。 “凌大哥,你小心!” 谭琳见和他动手的这两人模样凶,出剑更狠,十分担心。 大枭狞然一笑,右拳又轰出,凌侠风不敢再闪躲,连忙出拳挡住,哪料到,对方变招极快,右拳轰出的同时双腿飞出,全力踢他小腹。 凌侠风右臂下沉,遮挡在前。 砰砰声响,飞踢来的重腿落在他手臂,两股力道相碰,凌侠风身形微晃,不受影响,大枭却如弹簧般倒飞穿过树林,狠狠撞在一株大树,狂喷鲜血,双眼凸出毙命。两人硬碰硬一撞,凌侠风内力浑厚坚实,劲力透过大枭体内,直接将其五脏六腑震伤,哪里还有命。 树叶籁籁下落如同降雨,满地飘红,更增凌侠风的威势。 二枭见大枭死在对方手下,惊怒交集,铁剑急刺,势同拼命。 凌侠风向后闪躲,斗了数招,突然伸出两指弹在剑尖,粗铁剑登时断成四五截,剑尖倒掠回去,插入对方眉心,二枭惨叫一声也立即毙命。 凌侠风本来只是随意出手挡住对方长剑,不料一弹之下,力量奇大,直接将对方铁剑震断,连带震飞的剑尖直接刺死了二枭。 谭琳在一旁看得心惊不已。 想不到,顷刻间两个江湖凶人全死在他手下,连凌侠风也觉得意外。 见到二枭双目圆睁,五官流血,额头眉心钉入一条半寸长的剑尖,死状甚是凄惨,他敢多看,连忙回去。 谭琳又惊又喜,奔近,拉住他问:“凌大哥,你没事吧。” 凌侠风经过一番相斗,面色潮红,觉得体内气息激荡,摇了摇头。 “你脸上红红的,怎么了,不舒服么?” 凌侠风不敢在这里多呆,携着谭琳,“琳妹,咱们先走吧。”两人离开此处,奔走一阵到了树林内,他手捂胸口再也忍耐不住,觉得浑身燥热难挡,连忙捡个地方坐下按照师传的法门,潜心行功,缓解难受。 谭琳关心看着他,起初他满头大汗,盘膝运功了一会儿,头顶蒸腾出白气氤氲,过了半个多时辰,她见凌侠风还是盘膝坐地,紧闭双目用功,不敢打扰,只能在旁边瞧着。 其实,凌侠风适才将雪山大枭震飞并非想杀死对方,他在山中跟随白绝空学武,潜心修炼青阳神功,虽然神功初成,但是既不会内敛也不知自己力大,运使还不能自由随心。 他感觉撞向大枭的手臂只不过轻轻一使力,实际上外放的力量已经十分强猛,远超过大枭的承受,直接就将对方击飞数十米,骨碎脏裂,化成一团软泥。谭琳以为他将雪山双枭击毙,力气消耗太大才变得如此疲累,却不知他在撞飞大枭的一刻,明白自己出力太猛误伤了对方,又贸然收缩劲力,导致大部分攻击劲力突然转回到自己身上,相当于一成功力击向对方,九成功力反向自己,结果不仅将对方震飞,自己反而也受到内劲的反震。 若是他能对青阳神功掌控自如,只凭刚才那一撞,十个对手也要顷刻同样下场,更不会因为用力不当反伤了自己。 ; 第八章 点苍剑派 这等威力,普天下除了白绝空,找不到几人能和他相比。 他行功良久,始终感觉胸口和背心气息阻滞,难以宣泄,烦闷想要呕吐,心想:“以前在山上练功,每当感到难受的时候,师父就说是我练功方法不对,详细指点出差错的地方,今日也是这般情况,可惜师父不在,没人指点我,不知如何解决。”灵机一动,想起身上带着《青阳秘笈》暗道:“我的武功全是从这本秘笈来的,且照照上面的再练练,就算练得不对,总比自己毫无目的一人瞎练强。”当下,掀开纸页,照着所载的线路行功,不多时,腹部丹田微微有暖气上升,依着秘笈所载方法,潜心引导内息顺着丹田通向胸口和背心穴道。 《青阳秘笈》源自古代六大神功之一,渊源甚远,不仅精微奥妙而且繁多复杂,学习的人既需要天赋聪慧又要心无旁骛,克制杂念,世间学武人虽多,可是能够达到兼备的人却很少,就如一个人做事情,没有这方面的天资固然不行,但是功利心太强,旁骛太多也难以成功。 白绝空是武林少有人物,论天资和修为都绝对适合,他练成紫阴神功,可谓天下数一数二的高手,接着又想将紫阴、青阳两项武功融为一身得到更高的成就,可惜也因为贪多冒进,导致功败垂成,青阳神功反而让凌侠风练成。 凌侠风幼时生长在太湖边,后来又在深山简居,心思纯补,少了杂念,才能得遇奇缘练成武功。如果他不是从小生在湖边,隐居深山,换成出身帮派对江湖上的声色犬马耳濡目染见得久了,难免杂念心生,那时候再练青阳神功,纵然得到白绝空的指点也未必能练成,甚至走火入魔,这番成功既得遇于他的奇遇,又得益于自身性格品质,可谓能力和运气缺一不可。 此时运功,谭琳一直在旁边陪伴,初时很担心,后来见他面色痛苦渐渐消失,随着头顶白雾浓密,知道他没有大碍。 过了二三个时辰,夜色变黑。 她想:“坐了这么长时间,怎么半点都不动,不会有意外吧?”靠近仔细盯视,伸手推他肩头,“哎呦”一声叫了出来,手掌挨他身子感觉好像摸到炭火,心底吃惊:“凌大哥怎么了,全身发烫,是不是着凉感冒了?”再也不敢摸他。 等凌侠风再次睁开眼睛。 阳光射入眼帘,已是第二日响午。 他运完功长长舒了口气,神清气爽,不仅昨天受反震的内伤痊愈,功力又进步一层,转头见谭琳斜靠大树,头发枕在双臂间披散下来,睡得正沉,看来昨日在旁边陪了一夜不曾离开,本想叫醒她,忽然肚子咕咕响了几下,腹中饥饿,“我找点东西,等醒了给她吃些,先让她睡会儿。” 起身走了数百米,树林茂密。 四周没有人家,他抬头见头顶的枝杈上生着野果,脚步一点,浑身轻飘飘如遇轻风,这次窜起来更高,十多米高的树杈张手就能摸到,丝毫不需借力就轻轻松松将野果摘下来。 眼见功力进步,他又惊又喜。 摘了一大把山桃,自己吃几个,余下的在附近小溪洗刷干净,放在袖中,准备拿回去给谭琳吃。可是,回来不见了谭琳踪影,凌侠风走得时候明明见她呆在这里,怎地一会儿功夫就看不见她,莫非又被人抓走了,心中关切,“琳妹,琳妹!”大声叫了几下,不闻人声。 着急间,忽听得附近树丛里发出咯咯的一笑。 他扭头瞧去,左边不远的树草掀起,一只纤纤素手伸了出来,向他招了招,依稀看到皓腕处盖着淡红的衣袖。 凌侠风见她和自己捉迷藏,哈哈一笑:“你跟我捉迷藏么,露出手还怎么躲?快出来。” 树丛中谭琳娇声道:“呸,好不害羞,叫的那么肉麻,偏不出来!你来捉我啊。”淡红衣袖的手臂一缩,看不见人。 凌侠风直接跃入树丛,四周无人影,面前一簇花丛微微摇晃,他脸上笑,定是躲在这里,忽然眼前一黑,只觉后面有双温软的手蒙住了自己眼睛,鼻子闻到一阵兰花般香气,心底荡漾。 对方柔语笑道,“你猜我是谁?” 一闻这股如馨如兰的香气,不用猜也知道是谭琳。 凌侠风鼻端轻触,禁不住心底一荡,他自幼不管是在湖边还是深山都是孤寂无伴,没人和他多说玩闹,此时有一个年龄差不多又温柔可亲的女子和他嬉戏,顿时生出玩心,哈哈一笑:“猜不出,瞧我捉住了你。”伸手反抱。 哪知他反手虽快,这一下用力竟抱了个空,人没有抓住,两只手摸到了生尖刺的花茎上,手指流出了血。 谭琳本来和他玩耍,见他突然要抓自己,连忙闪到一边让对方落了空,咯咯咯娇声笑道:“瞧你那笨手笨脚的样儿,没抓住,再来!” 凌侠风不理她,背转过身,坐在草地,“哎呦,痛死了,我的手。” 谭琳走过去查看,“凌大哥,你怎么了?” 哪知,凌侠风听到脚步,忽然转身伸手扑去。 “啊”的一声,这次是两人同时叫出,凌侠风趁其不备终于伸手双臂抱住了她,谭琳发出的是吃惊喊叫,凌侠风发出的是得意大笑:“哈哈,上了我的当了吧,抓住你了!” “你?” 谭琳见他用手牢牢抱住自己,两人近距离肌肤衣衫相触,双方虽然从小就认识,但毕竟男女有别,何况一个是大小伙,一个是俊姑娘,怎能轻易搂抱在一起,顿时面色羞红,伸掌在他脸颊打了一巴掌,怒道:“混小子,搂搂抱抱的干么,放开我!” “哦?” 凌侠风正得意的笑,不料谭琳一巴掌打到脸上,被打得有些发怔,这才意识到玩闹下犯了男女授受不亲的大忌,脸上火辣辣地痛,连忙松开了手。 谭琳第一次打对方,觉得不好意思,缩身躲到了花树底下,过了会儿,探头出来,见他手摸着脸浑然一幅委屈样子,扑哧笑了:“傻哥哥,你在想什么?” 凌侠风瞥了她一眼,“在想,刚才为什么有人打我。” 她忍不住又是捂嘴一笑,“因为你笨,喜欢找打,是个大傻瓜!” “大傻瓜?” 他坐在草地怔然,“刚才还喊我凌大哥,怎么现在一下变就成大傻瓜了。”觉得无聊,从草地站起来,把摘的山桃从怀中掏出来,“算了,别玩这些小孩家的事了,琳妹,你饿了么?四周没人家,摘了几个桃子给你吃。” 谭琳满怀情意,本想继续和他说笑,却见他一句话大煞风景,板起脸,“跟人家说会儿话也不愿意,唉,你这么笨的人,摘的桃子也笨,我不吃!脏兮兮的,难吃死了,你扔了吧。” “脏?” 他奇怪,“哪里脏?一点也不脏,我刚用水洗净的。” 谭琳轻哼一声,终于也觉得跟这种人说话无聊,背着手从花树间走出,拍拍身上泥尘,“我是说你人长得不干净,不是说桃子不干净。” “我的人不干净?” 他低头瞧了瞧,点头,“好像是有点不干净,身上的衣服该洗了,你穿的衣服就比我好多了,你是仙女,我是土老帽,给你,桃子还吃么?” 谭琳皱起眉头,不再理会。 她靠花丛坐下来,伸手撑着下巴,歪着头视向他。 凌侠风见她奇怪样子,问:“你看什么?” 她不回答,又盯着瞧了好一会儿,忽然道:“凌大哥,你这人其实好奇怪,觉不觉得?” “奇怪,奇怪什么?” 凌侠风咬了一口山桃,嘴里吃着,“我看你老盯着我看,才叫奇怪。” “别胡闹,跟你说正经的。凌大哥,你这人有点跟别人不一样。” “哪不一样?” “有点笨。” 他停下,沉默片刻,拿起手里的桃子又咬了口,继续吃。 “跟你说话呢,怎么老是光知道吃。” 他一笑,“肚子饿了,不吃怎么成?还好,你终于不叫傻瓜,又喊我凌大哥了。” 谭琳道:“你本来就是我的凌大哥么,自从小时候爹爹让我这么叫你,那时候我就记住了,以后一直这般。长大了咱们再见面,自然还是这么叫你,在我心目中,你永远是我的凌大哥,刚才喊你傻瓜,是跟你开玩笑的,可别在意。” 凌侠风听得明白,嗯的一声:“我本来就这样,有什么可生气的。” 谭琳想不到他会这么说,轻轻一笑,又叹口气。 “你笑什么,叹气干么?” 谭琳撅嘴,“笑你傻,叹气是跟你在一起,真没意思。咦,对了,你怎么把给我的桃子也吃了?” 凌侠风一怔,“刚才给你吃,你不吃,我就自己吃了,总不能扔了,怪可惜的。” “那你吃饱了么?” “刚才吃了几个,已经饱了。” “饱了还吃东西,不是笨,不是傻瓜,是什么?” 凌侠风终于无话可说,过了半响,“你喜欢叫就叫吧,反正一个人究竟是不是傻瓜,也不是靠人叫出来的。好,你说我傻,给你的桃子我可吃了,我被人叫傻瓜,你坐着挨饿,咱俩都半斤八两,谁也讨不了好。” 谭琳吐吐舌头,咯咯又笑了起来,“好吧,算我错了,刚才说出的话收回,可是我总觉得你有些特别。” “有什么特别?” 她想了想,“按道理,像你这样武功高的人,若在江湖上应该一定是个玉树临风、风度翩翩、年轻有为的人,不是一方高人必然是武林英豪,要不就是名家子弟,可是你无论哪点都不像,所以,我觉得很奇怪。江湖上最引人注目的少侠英杰,人家都是既聪明又厉害,为什么你就不和人家一样呢?” 他道:“我就是我,为什么要和别人一样?何况我的武功也不算厉害。” “不厉害?” 谭琳不相信,“不厉害也能把雪山双枭这样的恶人轻易杀死,传到外面也难会有人相信,凌大哥,你学得究竟是什么武功,说给我听听。” 他正准备开口,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打断两人说话。 二人不由起身,顺着草丛空隙望过去,见远处一条土路通向林地,路上人影绰绰,步行走来十余人,全部衣装劲束,腰佩长剑,打扮不似普通行客。 两人担心惊动对方,不敢再随意说话。 忽然,一人道:“那边好像有人。” 随后,脚步靠近,“咦,怎么是死人!” 随即另一人惊奇道:“这两个,不是雪山双枭么?” “啊?我瞧瞧!嗯,不错,果然是雪山双枭,怎么会死在这里?” 脚步纷纷聚拢,接连又有数人说话,似乎甚为吃惊。 原来,昨日雪山双枭不明不白死在凌侠风手上,横尸当地。 因为凌侠风击毙大枭的时候运功不当,引起体内气息冲突,在林内坐下运功,谭琳为了照顾他一直留在旁边没有远离,呆在双枭葬身不远处。这些人是顺着土路而来,还没接近两人,先看见了死在地上的双枭尸身才发出惊奇。 一人道:“这两人武功不低,怎会死在这荒林野地,莫非遇到了仇家。” “是被人杀的,好像是一个人出手。” “你怎知道,说不定是受人围攻才死在荒郊野外。” “我看不像,你瞧,这两个家伙死状甚惨,一个是额头被人用剑尖插入刺死,可见对手出招狠毒。一个全身骨骼尽碎而死,定然是被内家重手掌力击毙,这般了得,显然是出于一人之手。” 其他人纷纷出声赞同。 凌侠风和谭林对视一眼,听得对方分析有理,不知究竟何人。 “嘿,雪山双枭作恶多端,想不到今天被仇家所杀,死在荒郊,这叫做恶有恶报。不用咱们点苍派出手,也算消了恶气。” “不错,前两年,本派有几名同门在大雪山死在这两家伙手上,掌门还曾传令让咱们千里追凶,遇到了绝不能轻易放过,想不到两个狗贼居然已经死在这儿,有人替咱们报了仇,好的很啊。” “可是,究竟江湖上哪一号人物能不声不响将这两人杀死在这儿,奇怪了。” 余人纷纷议论,话语带着滇南口音,似乎也和雪山双枭不睦,素有怨仇。 谭琳靠近他,轻声道:“这些人是点苍派的。” 凌侠风心中微动,悄声问她:“点苍派是哪里的人?” 谭琳道:“点苍是武林一大门派,门人都擅长剑法,在云南两广一带很有名声,听说来中原的很少,倒没有见过里面的人。”他点点头,忽然印象灵光一闪,想起以前经历,说道:“啊,想起来了,以前我小时候遇见过点苍派人。” “嘘,小声点!” 谭琳轻声做嘘:“他们过来了,咱们先趴下,别让人看见。” 她和凌侠风孤男寡女呆在林地,本以为是隐蔽处适才尽情嬉戏玩闹,现在来了外人,不敢轻动,伏身隐蔽在树丛间。 谭琳见对方越走越近,若是呆在原处可能要被人发现,悄悄向他打个手势,向左边离去,凌侠风见她身形一动,也跟随在后,刚走几步,右脚不小心踩在一块石头上,发出声响。 不远处,立即有人听到,喝问:“谁?” “糟了,快跑。” 凌侠风和谭琳见被发觉,不再轻手轻脚,迈开脚步快走。 “什么人?站住!” 对方发觉附近还有人,急忙迈步飞速追来。 谭琳和凌侠风奔跑没多远,前面林内有条小溪挡住去路,速度减缓。 这么稍一缓,后方人就已追近。 有人喊道:“这两个定是凶手,追上看看,别让他们跑了!” 谭琳一想糟糕,终于被人发现雪山双枭是死在我们手上,一拉凌侠风手臂,“凌大哥,咱们从水面跳过去,别让后面的人追上了。” 凌侠风点头,正要准备向前纵跃跳过溪流,身后呼啸传来一阵风响,有暗器打了过来,他担心谭琳闪躲不开,当下伸手揽住她肩臂,运起轻功,两人向右轻轻一闪跃出三米。 暗器落空,有些打入草地,有些落入溪水,溅起一阵水花。 见对方暗器手法精准,他不敢轻视,拉起谭琳顺着溪水向右岸奔行。 就在这时,头顶忽然有风声,两道人影从高处掠过,来势甚快,眼前只一花,已经落在对面。 人影倏落,紧跟剑光闪出,一柄长剑直接刺向凌侠风胸口。 他急忙带着谭琳向后退出几步,避开长剑,对方兜转回身拦住去路,后面的人随即赶到,将两人围在中间。 凌侠风和谭琳在溪水岸边停步,不能再走。 适才出剑的是个年轻人,大约二十来岁,剑眉英目,带着潇洒气派。 “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干什么?”一名点苍弟子问。 谭琳哼道:“这儿是你们的地盘吗,我们在这里想做什么就干什么,管得着么?” “胡说!” 那点苍弟子怒眉一皱,便要发难。 持剑的年轻人伸手拦住,瞧了谭林几眼,问:“两位究竟何人,雪山双枭可是你们害死的,如果不是的话,怎么会在这里停留?” 谭林瞧了瞧凌侠风,不答。 那人转过头,又上下打量凌侠风,问:“兄台贵姓,适才轻功身手不错,不知哪门哪派的弟子?” 凌侠风忽然道:“我认得你,你是不是点苍派的弟子,以前去过无锡?” “哦?” 那年轻人颇觉意外,“阁下竟然认得我,我好像没有见过你。”原来此人是点苍弟子,名叫师光耀,数年前曾经在无锡城和凌侠风见过一面。 “我叫凌侠风,师大哥不认得了?” “凌侠风?” 师光耀仔细回想,记不起在哪里听过这,微笑道:“抱歉,恕在下孤陋寡闻,凌兄台何时见过我,认得在下?” 师光耀当年在无锡十七八岁,如今虽然过了五六年时间,不过样貌变化不大,凌侠风当初才十余岁,年幼稚嫩,经过数年时间从少年成长到青年,身材相貌借说话声音都已经大变,师光耀现在自然认不出。 凌侠风道:“好几年前,我就是在无锡城外树林的那小孩,曾经被雪山双枭擒住,是你们点苍派人和谭叔叔救了我,算起来,至少也是五六年前的事,你难道真的忘了?” “哦?” 师光耀眼神一动,想不到眼前这个和自己身高差不多的青年竟是数年前曾在无锡郊外见的那落魄少年。当初他被雪山双枭擒住,本派人为了夺取秘笈一路追踪,最后在两环湖密林找到,为此还和雪山双枭激烈交手,本来占据上风,不料后来枫叶庄主谭飞赶到,先迫走双枭,然后又展露武艺技压点苍派,自己这一方人最后知难而退,这才让谭飞将对方带走。此后再没有那小孩的消息,秘笈下落不明,引为憾事。 点苍派久闻《青阳秘笈》的威名,一直想夺取到手,可是未能如愿,想不到,今日在这里又见到对方。 师光耀屏退了旁人,走上前,打量向凌侠风。 这时看得更加仔细,见他一身粗布衣衫,脸型稍长,肤色偏黑,相貌很一般,但是双目明亮,带着常人少有的气韵。又见他适才带着谭琳轻纵飞跃的样子,轻功高明,心底疑惑,这人当初半点武功不会,怎么数年不见变化这般大,莫非是因为学了青阳秘笈的原因。 ; 第八章 点苍剑派 二 想到青阳秘笈,师光耀顿时心头一热,收回长剑,拱手笑道:“原来是凌兄弟,失敬,失敬,适才没有认出你,抱歉之至,身边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凌侠风道:“她叫谭琳,便是当年救了我性命的谭大叔亲生女儿。” 师光耀注视向谭琳,见她一身红衣,两肩的柔发编成细长辫子垂在胸前,显得既青春又靓丽,心生好感,又一礼,笑道:“原来是谭姑娘,想不到也是熟人,失敬,昔年我曾经在令尊手下讨教过几招剑法,谭庄主实在了得,点苍派向来对谭庄主枫叶剑法佩服之极,今日得能相遇,实在高兴的很。” 谭琳见他说话彬彬有礼,谈吐文雅又不乏勃勃英气,这等英才侠俊在江湖也算少有,小嘴一撅,轻哼道:“说的倒好听,刚才出手使用暗器打人,这算是先礼后兵,给我们一个下马威么?点苍派的手段,果真是让人佩服。” 师光耀一时不好措词,显得尴尬。 随行人见他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年轻女子说话客气,谭琳却指名道姓说点苍派不好,都觉气怒,只是碍于身份,站在一旁持剑不语。 谭琳见旁人都怒目瞧着自己,并不在意。 师光耀一笑:“适才没有看清两位相貌,不知是谁,为了追人一时出手冒犯,得罪之处还望谭姑娘莫怪,在下先赔礼了。” 他年轻有为,武功高强,加上父亲又是当今点苍掌门,江湖地位尊崇,行走在外,人人敬重。 当年,师光耀跟随两名师兄从云南来到中原闯荡,曾经在无锡城酒楼,独自面对杀人不眨眼的雪山双枭丝毫不露惧意,出手相斗,锐气逼人,令谭飞都刮目相看。如今,英锐气盛并未渐弱又更多了一股沉稳,这几年,他一直在本门勤修剑法,加上父亲师青鹤的指点,进展神速,论剑法已经超过了点苍最有名的四大弟子。 此时相见,他对谭琳生出好感,觉得眼前这红衣少女相貌出众,又听她话语连珠,机灵聪敏,更觉得喜欢,对其抢白不以为忤,说道:“不知谭世叔可好,家父在天南一向钦佩中原的谭世叔名望,说天下剑法除了他便只有枫叶山庄令人称道,很想亲见一面,谭姑娘,今日相见,还请代家父向世叔问好。” 凌侠风在旁边,见师光耀年龄和他相差不多,一表人才而且谈吐有礼,自己可是差得多了,暗生惭愧。 谭琳道:“谢谢了,听适才的话,不知到底称赞我爹爹呢还是在夸耀你爹爹,你嘴上这么说,说不定心里觉得,定是你父亲的点苍派剑法在枫叶山庄之上,我爹好得很,用不着别人请安,师大哥的好意,我自己心领了。” 旁人听了,更是气怒。 师光耀一笑,并不在意,转过话题,又问:“适才雪山双枭死在别人手上,谭姑娘在附近,可知道详情么?” 谭琳见师光耀虽然表面说话客气,内里却隐隐带着凌锐傲气,显得高人一头,不将别人轻易放在眼内,而且这人视向凌侠风的神情多少有些看不起,略显鄙夷。她本想隐瞒这件事,灵机一动,说道:“不错,这两个恶人在江湖做的坏事太多,乱杀无辜,今天正好被凌大哥瞧见,激起义愤,便为武林除了一大害。” “哦?” 师光耀神情一动,“照这么说,这两人果真是这位凌兄弟杀的?” 谭琳道:“骗你干什么,难道还有奖赏么?” 师光耀看向凌侠风,显得不信:“凌兄弟,数年不见,真是武功了得,雪山双枭出身邪道,行凶多年,害的人不计其数,本派也有好几人死在其手上,你能出手杀了这两个恶徒,真让人难信,也多谢为本派报仇。” 谭琳听了,忍不住一哼道:“令人难信,你还口口声声夸奖他武功了得,好听话是这样说的么?” 师光耀瞥了她一眼,不愿多说。 凌侠风自从下山来,还从未轻易伤过无辜,今天一不小心出手杀了两人,虽然对方俱是作恶之辈,可毕竟无心取其性命,又想到双枭死在自己手下的惨状,暗暗自责,说道:“师大哥过奖了,我本不想杀人,只是他们两个之前非要杀我,我为了保命被迫还手,谁知一时失手杀了对方,现在后悔的很,小弟决定以后再也不和人轻易动手,更不能害人性命,万万担不起谢字。” 师光耀听了,奇怪:“这人傻乎乎的说什么呢,真是好笑。咱们学武人在江湖上行走,本来弘扬的就是打抱不平,除恶惩奸,这两人心黑手辣,害过不知多少良民,人人欲除之后快,能出手杀死乃是大好事,一为江湖除害,二更可以借机扬名,传播四方,做了这等好事怎么还说什么后悔的很,此人看来果真乡下村夫,没有见识,纵然会些武功也算不了什么。”想到这里,嘴角忍不住一勾,甚是不以为然。 凌侠风又道:“师大哥,当年我被这两个恶人擒住,你也曾经出手相助,恩情现在我还记得,今日见到真是高兴的很,给你道谢了。” 师光耀淡淡道:“不必客气。”一直心存在的疑问忍不住问出,“那本青阳秘笈是不是在你身上,你现在学的难道就是秘笈上的武功?” 凌侠风点头承认。 师光耀又问:“谁教你的,是你自己偷练的,还是有人教你?” “是别人教给我的。” “是谁教你的?” “这人是我师父,让我不能轻易将名字说给外人。” 师光耀皱眉,还以为他故意隐瞒不肯吐露详情,当初第一次见凌侠风时候,这人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孩,想不到今日竟然变成高手,心想秘笈虽然很有名,难道真的能让人在短短数年就进步这么大?他向来自负,自认这些年经过在本门得到的传授,进展神速,江湖同龄之人少有相比,想不到这人比自己进步更快,心底颇为疑惑,有心想要试试对方的底细,来印证雪山双枭到底是不是这人所杀,便道:“武林里的人都说青阳秘笈如何了得,却谁也不知到底怎样,既然这样,我就来和凌兄弟讨教几招,切磋切磋如何?” “切磋什么?” “在下对凌兄弟的功夫十分佩服,想要领教。” 凌侠风听得又要和人打斗,摇头,“不行,不行,我怎能比得上你,你比我厉害的多,不用切磋也能分出。” 师光耀见他故意退缩,反而傲气越生,右指在剑鞘轻弹,受到指力激发,挂在腰间的长剑弾鞘而出到了手中,长剑一展,微笑道:“无事,出手吧,你身上有没有兵器,若是没有,我的同门可以借你一柄,咱们简单切磋几招,只是比比高低,何必这般畏惧?” 凌侠风见对方动作一气呵成,颇有名家风范。 自己从山野长大,如何能够和江湖名门弟子相比,心想他肯定是以为雪山双枭死在我手下,觉得不服气要跟我比试,既然这样,索性认输让他轻易胜了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道:“若要真的比试,我不用剑,你出招吧。” 师光耀认为他更小瞧自己,喝道:“好,果然有自信,那就怪不得我用剑欺负你空手了,看招!”话音刚落,手中长剑一晃,中路直刺。 点苍剑法独步天南,想要学到深处并非轻而易举。 师光耀不仅天资卓越,更得到真传,勤修之下远超数年前功力。 他见凌侠风小瞧自己,有意展露一下,最起码让对方知晓点苍剑的厉害,一出手便是实招。 凌侠风练成青阳神功,可是运用不够自如,击毙雪山双枭时引得内息错乱,待得运功复原,内功又进一层,更是非同小可。 师光耀自认剑法了得,可动上手才体会到不对劲,对方手掌一拍便是迎面劲风压体,呼吸不畅,别说施展什么进攻,就连招架也来不及,心底惊奇。 “好功夫!” 他急忙一侧,倒退数米,剑法变化,一剑又削到对方前胸。 凌侠风后退不及,嗤的一声,胸口衣衫被划破,肌肤险些被剑刃割破。他知道自己内力太强,一直留神克制,可是心底慌乱,禁不住手上加紧,右掌伸出向前推,青阳真气瞬间暴涨。 呼啸中,师光耀觉得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量袭来,大吃一惊。 他的厉害招数还没使出来,“咣”一声,手中长剑断成数截,口中吐血,人已横飞出二十多米,栽落树丛。 “啊,不好!” “光耀师弟受伤了。” 点苍弟子料不到凌侠风一掌之力如此厉害,直接将对手打得剑断人飞,从未见识过这般情景,眼见师光耀受了伤,齐声惊呼,早有四五人飞身过去查看。 “糟糕!” 凌侠风始终留意克制,想不到又无意伤了人。 谭琳知道有麻烦,急忙奔上前拉住他,“你闯祸了,咱们快逃。”趁着点苍派慌乱救人之际,奔行离去。 “站住,伤了人就想走?” 衣诀飘动,有人疾奔追来。 点苍派人多势众,哪肯放过他们。 谭琳回头,右手猛地向后一挥,数道寒星从手中射出,她将先前点苍弟子发的暗器从地上捡起,反射对方。 后面人停顿,连忙闪躲,借着一缓,她和凌侠风奔远了。 出了树林,奔行大约二三里,谭琳脚步缓了下来。 凌侠风内功深厚,不觉疲累,可是谭琳奔跑久了有些支撑不住,她坐在一块草石上气喘吁吁,额头带汗,伸手摸了摸脚底的红色靴子,“凌大哥,我跑不动了,脚疼的厉害,咱们歇一会儿。” 还没多久,后面脚步声响起。 谭琳一惊,“糟了,他们又追过来了!”连忙起身。 话音刚落,四条人影快速闪过左右,分别阻住去路,看样子不是先前随同师光耀一伙儿,外衫打扮俱都同样装束,显然也是点苍派人,但个个目光闪亮,气势更精悍。 凌侠风一动,暗道:“莫非是点苍四大弟子?”怕对方伤害谭琳,迈步挡住她身前。 对面四人并未立即行动。 为首一人生得魁梧,方面大耳,拱手抱拳:“在下点苍宋光雄,适才阁下动手,不小心伤了我师弟,难道就这么走了?让咱们如何跟本门师长交代,请跟我回去走一趟。” 谭琳不肯,躲在凌侠风身后,哼道:“谁伤了你们师弟,刚才是一对一公平比试,愿打愿挨,输了跟我们有什么干系。想凭人多欺负人少,不讲理么?” 宋光雄不理会,冷然道:“这位凌少侠,你出手伤了本派的光耀师弟,师尊命我带你回去,还是请吧。”嘴上这么说,右手轻晃,其余三人已经转身抽剑,站在周围三丈之内,将凌侠风两人围了起来,意思自然是不跟着走也不行。 凌侠风稍看对方一露动作,就知这几人修为不在师光耀之下,绝非庸手,他虽然不怕也不想跟对方贸然动手,站在原处犹豫。 谭琳轻轻一拉他衣袖:“凌大哥,别听他们的,咱们回去以后对方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还是趁现在来的人少,赶紧想办法逃走。” 凌侠风听从她意见,见四面都有人,忍不住悄声问:“他们拦住去路,怎么逃?” 谭琳道:“跟他们打啊!只要武功胜过对方,谁还能拦住咱们?” “还要打?” 凌侠风一怔。 无缘无故,他实在不愿和人动手,可瞧眼前形势,二人若想突围只能硬闯过去。 谭琳见他犹豫,一拍他肩头,叫道:“你不动手,我动手!”说着,右手拔出腰间长剑,轻喝一声,刺向对面一名点苍弟子。 那人不慌不忙,早已后退,长剑反挑。 叮的一声双剑相碰,互相交手。 谭琳虽然剑法学自枫叶山庄,武功不弱,可是毕竟年轻,不比这等有名大剑派的高手,只斗了四五招,她的长剑便被对方压制,忍不住向后倒退。 凌侠风看了几眼就知道谭琳不是对手,担心她蛮斗受伤,脚步一点,飞身纵跃而上,想要出手相助。宋光雄三人在旁暗自戒备,见他身形一动,立即同时出剑,三柄长剑配合默契,分别攻击上中下三路,一人攻凌侠风肩头,一人刺凌侠风后背,一人点凌侠风小腿,三道剑光将他全身圈住。 这等剑法,若论凶狠虽然不及雪山双枭,精妙远在之上。 “好剑法!” 他有些眼花缭乱,来不及多想,双掌平平向前推出,宋光雄三人长剑本来已经攻到身外一尺,将他牢牢制住,可是对方的掌风迎面扑来,感觉强猛,抵挡不住长剑脱手,全都倒跌十多米。 凌侠风击退宋光雄,飞身过去,一掌拍向和谭琳相斗的那名点苍弟子,那人见他掌风厉害,就地翻滚出去,不敢再和谭琳相斗。 凌侠风单手抱起谭琳,一纵数丈,转眼奔远。 宋光雄等人站起身,不敢再追,因为适才摔跌厉害,有人受了伤。 一人问道:“大师兄,怎么办?” 宋光雄道:“通知师父,若是师父老人家来了,看他们还往哪里逃!” 丛林内,凌侠风和谭琳奔走一阵。 他见谭琳力气不支,背起她快步疾行,因为担心后面人再追来,一口气疾行二三十里,丝毫不停,料想对方纵然再追也不会轻易赶上。 “好了,咱们别跑了。” 谭琳觉得他疾行不停,依然呼吸均匀,行了数十里路也不见疲累,暗自惊佩他的功夫,忍不住道:“凌大哥,可以歇歇了,走了这么长时间不觉得累吗?” 凌侠风脚步稍缓,摇摇头:“没事,我不觉得累,咱们再走远些,省得再被追上。” 谭琳伏在他背上,头轻轻一低,柔发和他脖颈贴住,忍不住扑哧一笑:“行了,走了这么远,他们就是沿途估计也追不上,你一路背了我这么长时间,停下歇歇吧,别累坏了身子。” “嗯,好。” 凌侠风看了看四周,终于停下脚步,来到一个路边凉亭。 谭琳翻身从他背后跳下,双脚着地,伸手轻轻拍了拍他衣衫尘土,“咱们到里面坐坐。” 进入凉亭,休息一会儿,谭琳眼睛仔细瞧向他额头。 凌侠风问:“怎么了,你看什么?” 她好奇道:“凌大哥,原来你真的不累。” “我是不累,你怎知道的?” “瞧,你的额头都没有出汗,走了这么远还不嫌累,内功真是了得,若是说出去定能吓人一跳。你这般厉害,究竟是怎么练出来的?” 凌侠风笑了笑,“跟我师父练的。” “你师父?” 谭琳立即问:“就是当年那个抓住你的白衣人?” “嗯,就是他,他叫白绝空。” 谭琳道:“这人真不简单,否则怎会教出你这样厉害的徒弟。” 凌侠风道:“不错,我的武功全是跟他学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凌侠风在山上跟随白绝空学武,鉴于师父的告诫,一般不多向人细说师承来历,但他和谭琳关系非比寻常,没有隐瞒,道:“我这些虽然是跟师父学的,但是他练的武功却不和我一路。” “哦,还有这种事,你师父和你练的武功竟然不一样?” 谭琳甚是意外。 “这就奇怪了,师父教徒弟,总是一脉同门,我在枫叶山庄跟爹爹学武,他用的剑法就和我一样,你的武功怎会和你师父不一样?” 凌侠风笑了笑,便将学武的经历大致对她说了一遍。 谭琳更是好奇,怔了半响才道:“原来世上还有这等奇妙的的事,你和你师父各自练了一门武功,你师父练的是紫阴神功,你练的是青阳神功,真让人想不到。既然如此,那你和你师父互相比较,哪个更厉害?” 这个问题倒是从来没人问过。 凌侠风思索了一下:“我也不知道。师父说这两门都是绝学,原本不分上下,不过,他的修为明显比我要深的多,真比较起来,自然是他厉害。” 谭琳想起当年这人孤冷绝情的模样,小时候自己和凌侠风被他擒住带走,差点死在他手上,不以为然,哼一声又问:“你师父既然这般了得,那我爹爹也不差,他的枫叶剑法和你师父比起来,谁厉害?” 他缓缓道:“谭大叔剑法江湖闻名,又过了这么多年,现在定然更高超,也许不见得比我师父差多少。” 谭琳笑道:“好哥哥,谢谢了。多承你这么瞧得起我爹爹,我高兴的很。说实在,我爹爹剑法的确在中原第一,没人比得过,不过若是要真论高低,肯定比不过你师父。唉,别说你师父了,就如你一口气走这么远的路丝毫不喘不累,凭这份功夫,恐怕我爹爹不见得就能做到。” 凌侠风听了她的话,想起当年遇到谭飞的景象,至今难忘,心底生出感情,时隔多年,很想再见一见谭飞和秦梦夫妇。 他正想问谭飞夫妇在何处,这时,附近传来一阵长笑。 笑声清亮,柔和之中透着劲力,相隔虽远,入耳却清晰异常。 ; 第八章 点苍剑派 三 两人吃惊,连忙转过头。 不知何时,凉亭外大路已经有人来到。 迎面一人青衫长袍,面色白皙,颌下三缕长髯,一派仙风道骨神态,正是点苍掌门,师青鹤。 师青鹤走上前,打量他半响,冷然道:“你就是凌侠风?” 凌侠风道:“我是。” 师青鹤一笑,点头,“好的很,你依仗武功打伤我孩儿,让人觉得我点苍派实力不济,今日我来亲自领教你几招,如何?” 凌侠风见对方一派气势,觉得无法相比,心想怎么遇到的对手一个比一个强,若是再斗下去,只怕更厉害的人又会找到自己头上,与其这般无休止拼斗下去,不如趁早认输,恭敬说道:“在下可不是老先生的对手,你若觉得我打人不对,我认输就是。” “认输?” 师青鹤道:“你认输,别人就不笑话我点苍派了么?” 谭琳适才见凌侠风数招就将师光耀打伤,一出手就逼退四大高手,功力可谓罕有。 虽然眼前这人是点苍掌门,号称天南第一高手,不过相信凭借凌侠风的武功未必轻易输给对方,更何况遇到这等一流高手,若想在其面前逃走,估计除了打败对方之外再无出路。 她见凌侠风又是还未开打先露怯意,伸手在他背上轻轻一推,道:“凌大哥,没关系。跟他打,你内功强的很,未必就不如他,说不定是他怕你。” 凌侠风茫然道:“无缘无故的,怎么老跟人打?别人不是说这位掌门厉害的很,我怎能打得过?” 谭琳低声道:“你不跟他打,他就杀了你。” 凌侠风道:“我和他无冤无仇,为何要杀我?” 谭琳道:“你一出手就伤了人家儿子,人家不找你算账找谁算账,你若输了,连我都要跟着你倒霉。” 凌侠风心底一凛,“难道这次又要被迫动手不成。” 谭琳道:“咱们落入他手定逃不出去,你要是打赢他,就能逃走了。” 凌侠风只得走上前两步,躬身道:“师掌门,在下先前一时失手伤人,并非有意,一人做事一人当,只是这件事和琳妹无关。” 师青鹤凝目打量他半响,一捋胡须,微笑道:“武林人比武争斗,生死受伤本是常事,技不如人怪不得谁?算不了什么。小兄弟,看你年纪轻轻就这般出色,我属下弟子在你面前顶不了几招就非败即伤,能有这等实力定然是拜青阳秘笈所赐,贫道一直久仰秘籍威名,可惜从未见识,今日正好亲自领教,看看你的功夫如何。” 原来,他听门下弟子说,这人双臂一挥便将门下弟子震得倒跌受伤,心想这小子年纪轻轻,按说绝不该有这等强的内力,不知得逢什么奇遇练成武功,想来定然和青阳秘笈有关,虽然自认身份远高于对方,却不敢轻视,开口道:“进招吧。”随即长剑抖动,一招“流风回雪”虚中有实,虽然只出一招,但在旁人眼中看起来,剑光已经从四面八方向凌侠风攻了过来。 点苍剑精髓在这一招尽得展露。 霎时,凌侠风眼前白光闪动,哪能分得清什么是虚招,什么是实招,连对方要刺什么地方也分不清。 “这是什么招数?” 他难以分辨剑法来路,被迫之下,只能双掌向外拍出。 这种以力克敌,对付宋光雄和师光耀还可以,但师青鹤远非先前两人能比,见他掌力如一股排山倒海般来到,心底暗惊,招数随即变化,手中剑尖极为灵动的颤抖,分从上下迅速消解扑面而来的劲力,引得凌侠风沉厚的掌力分散,难以伤敌。 凌侠风空有一身内力却不懂得如何掌控运使,他若是根本不看对方剑招,只管一掌掌使力击出,师青鹤也不好轻易应付,可是他没有章法的胡乱挥动,力分则弱。 师青鹤眼光何等精准,立即看出破绽,长剑抖出,嗤嗤声响,凌侠风两只衣袖被对手削落,跟着咽喉微微一凉,已被剑尖抵住。 “凌大哥!” 谭琳本以为纵使他比不过师青鹤,凭其实力也不会轻易落败,哪料到一上来就被对手制住,心底吃惊。 师青鹤占得先机,丝毫不留余暇,抢上两步,运指如风,接连封点了凌侠风胸口和腰间七大要穴,凌侠风终究经验浅薄,被师青鹤施展巧劲一下擒住,可见差距。等他被擒住,谭琳随即也被师青鹤点了两指,不能行动,两人顷刻落在对方手中。 点苍掌门果然名不虚传,一显身就将对方制服。 凌侠风清楚对手以巧劲利用自己的破绽一击得手,暗自懊恼,责怪自己与人相斗经验太欠缺,否则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落败,这才明白,武林一流高手果然厉害,非比寻常,心道:“师父曾说我神功练成,虽然还未至炉火纯青,但下山闯荡江湖已足够应付,天下少有人能奈何,想不到今天一出手就被人擒住,这般不济,实在丢了他老人家的脸。唉,看来,江湖果然是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师青鹤擒住两人,并不着急赶路,坐在凉亭等候。 不多久,大路马蹄声响,大批点苍弟子骑马赶到。师青鹤一人潇洒清闲,端坐亭内。 “徒儿拜见师父!” 众人纷纷下马,走进亭内。 师青鹤站起身,吩咐道:“带上他们一起走。” 众人不敢违背,齐声答应。 师青鹤擒住凌侠风,准备将他带回点苍,详细了解青阳秘笈的内容,看向谭琳,问道:“这个女孩是谁?” 宋光雄认识,开口道:“师父,这个女孩名叫谭琳,他父亲就是号称中原第一剑的谭飞,咱们点苍派向来和中原武林没有瓜葛,擒住她贸然和枫叶山庄结仇,可是不妥。” “哦,原来是中原枫叶山庄谭大侠的女儿。” 师青鹤忍不住一动,伸手捋胡须,想了想:“嗯,咱们先到中州再说,然后我带人回点苍,你和另外九名弟子送她回枫叶山庄。”他只想擒拿凌侠风,至于谭琳,她既然是江湖大名鼎鼎的谭飞之女,不好轻易招惹,打算派人将其妥善送回山庄了结。 一行人重新向北,到了大镇,住进客店。 傍晚无事,师青鹤诊断了儿子师光耀伤势之后,在屋内和弟子商议,正说话,忽然听得隔壁有人指点道姓,出言大骂点苍派,顿时一惊。 众人在外地客店居住,为了避免闲杂人等,特意选了几间上房避开外人,门窗紧闭。可是这股声音透墙而来,十分清晰,就像是在面前说话一样。 师青鹤站起身,立即吩咐手下两名弟子,“光安,光敏,你们出去看看,瞧瞧谁在隔壁?” 听了师父的话,旁边两名点苍弟子,赵光安和金光敏点头,手持长剑,立即跃出房门。 赵光安当先奔到隔壁,大声喝道:“什么人!活得不耐烦了,敢在这里骂点苍派,快出来!”他一喝问,那边再没人说话。 两人见门窗紧闭,不清楚里面究竟是不是有人,四处张望,甚是疑惑。 金光敏道:“赵师兄,房内好像没人,刚才咱们是不是听错了?” 赵光安皱眉,“不可能,咱们就算听错,难道师父也会听错?” “那怎么现在听不到人声?” 赵光安不敢擅作主张,只好道:“咱们回去跟师父禀报。” 哪知,还没转身,里面声音又传出:“老子生来胆就大,听得就是你们说话,能看出我是谁吗,龟儿子!” 赵、金二人大怒,立即一脚踢开房门。 门被踹开,屋内漆黑。 金光敏喝道:“是谁?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到底是人是鬼,有种的就出来!” 过了一会儿,那声音飘忽又到了西方,这次听起来距离更远,“我是人是鬼,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你想瞧瞧,就跟着过来。”刚才是个苍老声音,这时又变成一个尖细声音,听起来令人不寒而栗。 两人身子发冷。 赵光安喝问:“你究竟是谁?” “我是你的老祖宗。点苍派的人全都滚出来,老祖宗会会你们!” 屋里的人一涌而出,数人上了屋顶,看是不是房上有人。 那怪声又从东面屋顶响起,这次直接骂点苍掌门师青鹤,“师老贼,你在路上看见漂亮女人,就喜欢指指点点,不怀好意,实在好色!点苍派的人都是狗杂种,赶紧给老祖宗滚出来!” 这下,连屋内的师青鹤也气了出来,青衫一晃,就向东首黑暗处奔去。 “那狗贼在屋顶,快追!” 眼见师父出手,宋光雄带人紧随其后。 余人未来得及跟上,忽然从刚才奔出来的屋内传出声音,“嘿嘿,老子就在屋内,我走到哪儿,你们这帮鬼孙子就跟到哪儿,找一辈子,也看不到你爷爷的半个屁股。” “混蛋,再敢乱骂,斩了你舌头!” 卫光超怒到极点,手持长剑,冲入房内。 后面的人紧跟赶来,突然房内灯火熄灭,众人吓得退了一步,立在房门外,金光敏见卫光超进去良久一直不出来,叫道:“卫师兄,卫师兄!”房内阴沉沉,没人应声。众人幌亮火摺走进,见一人直挺挺跪在地面,抢上前发现是卫光超,伸手一拉,竟然已经气绝。 余人惊慌失措,将火摺掉落在地,可是自始至终,房内究竟是谁,一个人也没看到。 赵光安大声道:“大家不要惊慌,看住此处,等师父回来再说。” 金光敏问:“师父去哪了?” 赵光安道:“和大师兄他们去追对方了。” 过了半个时辰,师青鹤才回来,众人见他铁青脸一言不发,知道没有追到对方。 卫光超是本派四大弟子之一,听说莫名其妙地死去,师青鹤不相信,亲自上前查看,见他周身没有一点伤痕,不知如何遭到毒手毙命,心底惊疑不定,“到底什么人这般厉害,连我都奈何不得,大家务必要小心。” 宋光雄问:“师父,现在怎么办?” 师青鹤想了想:“此地不宜久留,在外面处处防备,须得及早赶回点苍。”当下,众人不敢停留,备上马车先将卫光超入殓,然后将师光耀安置在车中,又将凌侠风和谭琳放在另一辆车,离开城门向南行驶。 沿着路途行了两日,这天黄昏,从官道大路拐入乡村小道,前方出现一座黄墙院落,是个土庙。庙不大,除了一间前殿,后院只有几间小房子。里面既没有和尚也没有香火游客,点苍派北来时见小庙荒僻,无人打扰,便作为本门落脚联络之处。 庙内事先留人接应,一行人先在殿内摆开饭菜,吃完之后,各自行事。 夜晚,前殿点上蜡烛,灯火明亮。 师青鹤端坐殿内,其余属下弟子全都排在两旁。 他看了看众人,缓缓道:“咱们位居滇南,向来以为剑法卓越,想不到这次来到中原连遭挫折,看来天下学武人众多,高手数不胜数,若想让本门发扬光大,还要依靠日后各人勤加修炼。” 众人齐声:“谨遵师父教诲!” 宋光雄道:“师父说的不错,这次到中原,咱们不能扬威名声,究其原因还是武功没练到家,只学到了本门功夫的一点皮毛,今后定当勤加修炼。” 旁人附和。 张光智又道:“咱们现在无事,就在师父的指导下多练练剑法,只要学会本门高深绝艺,莫说昨日遇到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江湖邪魅,纵然少林、武当,咱们也不将其放在眼内!话不多说,请师父指点。” 师青鹤手扶胡须,听了很是满意。 谭琳在旁边看到他的神情,忍不住心道:“哼,你们点苍派是不弱,说话未免太过自大,居然连少林和武当都不放在眼里,莫非小小的点苍还能超过中原名门大派?” 当今是大明正德年间,隋唐之际,点苍就在江湖开宗立派,已有数百年历史。 点苍位于云南大理,苍山分为十九峰,分别是云弄峰、沧浪峰,五台峰、莲花峰、白云峰、鹤云峰、三阳峰、兰峰、雪人峰、应乐峰、观音峰、中和峰、龙泉峰、玉局峰、马龙峰、圣应峰、佛顶峰、马耳峰、斜阳峰,按照这十九座山峰的名字,古人创出一派风格独特的剑术,每路都有对应名称,分别为“云弄三开”、“沧浪四叠”、“五台京手”、“莲花芙蓉”、“白云避路”、“鹤云冲霄”、“三阳化虚”、“兰峰旖旎”、“雪人翠湖”、“应乐亦欢”、“观音御风”、“中和大道”、“龙泉白露”、“玉局昌兴”、“马龙回首”、“圣应效慈”、“佛顶聚光”、“马耳流绸”、“斜阳归日”。 这十九路剑法自宋初所创,便在江湖展露,历经后辈多代高手演化更是趋于完美,若能将其融合贯通,仅凭剑术一道,足以天下扬名。 如今点苍派内,除了师青鹤外还没有一人能将其完全掌握,可见难度。 大殿内。 宋光雄和张光智是本门大弟子、二弟子,因为武功最强,走出来亲自演练剑法,互相比试。 张光智先出手,一招“云弄三开”,剑光闪烁,耀动全殿。 宋光雄接招,施出一招“马龙回首”,二人虽不如师青鹤的炉火纯青,也是尽显威力。 点苍剑法有独得之秘,象征苍山形态。 苍山高耸,上部积雪皑皑,下部郁郁葱葱,苍厚和灵动融为一体,所以这一流派的剑法,历来既注重沉稳又不乏灵活,古朴飘逸兼而有之,宋、张两人一交上手,各展绝招,长剑变化,令人目眩。 全场所有人都凝神观看。 凌侠风和谭琳靠在大殿一角,二人也看得清楚。 谭琳自小受父母传授枫叶剑法,虽觉很精妙,并不如何在意。 可是,凌侠风从未学过任何剑法,完全一窍不通,一时眼花缭乱,看得渐渐入神。 当初他山中学武,白绝空为了勘破青阳神功,心存私念,只教他内功不传授其他外门,等他练成之后,内力固然精深,但是拳脚却一窍不通,缺陷颇大。 对敌雪山双枭和点苍派高手,他虽然招数吃亏,既拼不过双枭的凶狠也挡不住点苍剑的精绝,凭借内力还是大占上风,令对手非死即伤。 可是,武功一道毕竟不同于普通竞技,斗到高处,不论拳脚刀剑,归根结底看的还是综合实力。 凌侠风内力深厚,外功却是稀松平常,存在大缺陷,结果遇到了师青鹤这等一流高手,立即就被对方瞧到破绽,以至于轻易被擒拿。 此时,旁人比试剑法,良机难得。 正好让他从头到尾瞧得清清楚楚,眼见殿内两人你一剑我一剑,攻守进退,甚是紧凑,他看得津津有味,受益颇深。 又瞧了一会儿,凌侠风微微皱眉,他观察仔细,觉得殿内的宋光雄和张光智比试剑法,明明这人一剑只需再快些,对方定然闪躲不过,刚才对方那一剑使力大些,这人也很可能招架不住,使剑的人似乎总差那么一点,够不着对方,觉得可惜,忍不住开口喃喃道:“怎么我觉得他们剑法也不怎样,还不如我使出来厉害,莫非点苍剑法只是徒有虚名?嗯,不对,不对,他们现在同门切磋,又不是当真要杀死对方,自然不会使出全力,唉,我什么都不懂,自己都没学过剑法还指点别人不是,唉,真好笑了。” 谭琳听他自言自语,不知说些什么,暗道:“这个傻哥哥,说话总是牛头不对马嘴,看别人练剑也不能闲着,老多嘴干什么?” 师青鹤却忽然眼神一动。 他端坐原处,神情看似轻松,其实对殿上众人一举一动都有留意。 凌侠风声音虽低,也被他听得清楚,不由瞥了凌侠风一眼,忽然喝道:“停!” 剑光骤然停顿。 宋光雄和张光智丝毫不敢怠慢,立即各自撤剑退开,停止相斗。 众弟子在旁,不禁视向师尊。 师青鹤轻吸一口气,缓缓起身,迈步走到场中。 他从宋光雄手中接过长剑,看了看他,问:“往日我如何传你精要,莫非全都忘了?” 宋光雄垂手站立,听了师父责问,不敢说话。 师青鹤又瞥了凌侠风一眼,忽然手中长剑伸出,轻轻一比划,看姿势,正是刚才宋光雄曾经施过的点苍十九剑其中一式“云弄三开”。 这一招,他刺向张光智的时候十分精妙,一剑变成三招,圈住对手全身上下,沉稳果辣,水平少有。 可师青鹤却丝毫不以为意。 他剑身颤动,伸到中途停止不动,接着道:“光雄,这一式至少有数个变招,我以前教你的时候曾经说过,可还记得?” 宋光雄点头:“弟子记得,刚才和张师弟比斗的时候,也是按照师父的往日指点,一剑出手分为三个变招,从上中下三路攻向对手,其中有什么不妥地方,还请师父指教,让弟子改正。” “嘿,这就算是苍山十九剑起手式的精妙,哼,差的远了!” 师青鹤冷笑,忽然右手刺出,剑光一圈,长剑左闪三次,右闪三次,最后斜下闪三次,一剑出手轻轻巧巧就变成九招同时施出,半点不拖泥带水。 凌侠风看了,忍不住暗道:“厉害,好剑法!” 适才,师青鹤亲自演示,同样一式“云弄三开”与宋光雄施的路数一模一样,不过,在他手中,从刚开始剑身刺出到最后剑尖停止,一连闪动了九次,旁人看得清楚,相当于一招化成九个方位击出,比宋光雄施出的一剑刺三次足足多了两倍,相当于对方刺出三剑的时候,他能轻易刺出九剑,若是真正对敌,宋光雄这一剑估计还未完全使出,师青鹤就已经刺中他三剑了。 这等差距,旁人见了,无不钦佩。 师青鹤收回长剑,说道:“这招是苍山十九剑的起手式,之所以叫云弄三开,意思是既能一剑刺出分成三剑,也能每三剑叠加成一剑,同样反过来,一剑刺出分三路,那么一剑最多能变成九剑,令人根本难以闪避,这才是其中精妙之处,你知道了吗?” 宋光雄连连点头,额头流出冷汗。 “另外,光智,你刚才那一剑,若是向这个方位再递前两寸,光雄纵然闪躲快也势必招架不了。”师青鹤比划去路,长剑不停。 张光智明白,点头称是。 谭琳奇怪:“咦,怎么这人指点徒弟说的话,跟刚才凌大哥的话差不多,莫非凌大哥说得不错,他一眼就瞧出了对方比剑的破绽?”视向凌侠风,见他正聚精会神,全身心凝视师青鹤正在演示的剑招。 师青鹤将苍山十九剑从前至后,全都演示一遍,“这十九路剑乃本门绝学,博大精深,为师研习多年,如今也自觉得才练到六七分火候,差得不少,适才你们所施得功夫连二三成都不到,差得更远,想要达到本门剑法大成,日后除了勤加修练,别无其他办法。” 宋光雄和张光智一起点头。 张光智道:“师父指教得是,只是弟子刚才这一剑用到极处,无法刺前半寸,明知再快些就能胜了宋师兄却偏偏无法做到,看来还是资质有限,难以领悟精妙。” 师青鹤手扶长须,哈哈一笑,“说的不错!嗯,你们剑法不足,归根结底还是内力修为不够,明明懂得如何克敌制胜,实际出手却难以完全做到,所谓的眼高手低便是如此。” 凌侠风暗道:“这人剑法既精妙,内功也深,自然能将苍山十九剑威力发挥出来,可是我内功不比他差,为什么相斗的时候看不准对方的剑招来路,莫非就在于招数的差距?对于练剑之人来说,究竟是内功重要,还是剑法更重要?” 他心底思虑,有些疑惑不解。 ; 第八章 点苍剑派 四 师青鹤继续道:“天下剑派,不胜多数,但自古至今论宗派历史之悠远,能够比得上本门的,寥寥无几。纵然当今武林第一大剑派,武当派也不过是张三丰祖师在明初所创,又怎能及得上本门从唐宋之际就开宗立派,在江湖上发扬光大。只可惜,依照传承下来的精妙剑法本可以纵横天下,但本门和中原少林、武当等大派相比,还是有所不足,你们可知什么原因?” 众人道:“弟子不知,请师父指点。” 凌侠风更想知晓,竖耳倾听。 师青鹤瞥了他一眼,也不在意,说道:“剑术乃武学一大分类,自古能攀登武学顶点的至高之道,莫过于走剑术之路最合适。但真正能登上巅峰者,有两项缺一不可,一是内功,二是剑法,内功不同剑法,想要进步非朝夕之日,常人练剑,学剑一两年就有明显进步,可练内功往往五六年难见成效,许多人便弃难从易从简单上手,以为走了捷径,但习练多年之后才发现终归还是要回到原路,无论是任何练剑之人,必须内外兼修才行,否则难有大成。” 凌侠风虽是这人手下败将,但听他这一番话,觉得十分有道理,忽然心底灵悟,“不错,我明白了,无论是内功还是外功,同等重要,缺一不可。像我这样只会内功不懂外门的人,永远成不了真正的高手。” 他举一反三,将师青鹤说的道理对应到自己身上,察觉出自身缺陷。 师青鹤道:“本派擅长剑法,内功却是短项。内功是学武根基,不管在何门何派都是重中之重,以至于本门高手虽能在天南一带纵横无忌,可一旦到了中原遇见顶尖高手只能低头认输,屡屡失利。正因如此,我一直想得到记载上乘内功的秘笈,弥补不足,若能将上乘内功和本门苍山十九剑结合,闯出一套剑术绝技,那时候,点苍派必定在江湖发扬光大!” 他说到这里,众人忍不住都视向凌侠风。 不必多说,谁也知晓师父为何看重这个人的原因。 原来,点苍位居偏南,人才底蕴不如少林、武当雄厚。 师青鹤任点苍掌门之后,势力发展兴旺,位居天下名派之一,进而想要和中原大派争锋,可是他清楚本门底细,知道长于剑法而弱于内功,极想得到一部能迅速提升内功的秘笈。 他剑法精奇,内功只是沿承了本门流传,没有太多出奇之处,所幸仗着剑招弥补了不足,这些年随着功力精进,越发感到短处越来越大,难和顶尖高手相比。如今,凌侠风年纪轻轻就练成天下第一的青阳神功,师青鹤遇到了他,自然对其另眼相看,欲求得之。 凌侠风呆在角落,了解师青鹤为何要生擒自己的目的,暗自吃惊。 他自然不愿听任对方摆布,可是四肢不能动,就算再着急也无济于事,只能安静不语,心想对策。 谭琳瞧着他,心底惊慌:“不得了,原来这个姓师的老道看中了凌大哥学的功夫,想要将他带回去占为己有,为本门谋利,要真是这样,岂不是我一辈子也可能见不到他了。” 二人对视一眼,身不由己,都是无可奈何。 最后,师青鹤嘱咐众弟子:“你们日后临敌,尤其是遇到名门大派高手,不可轻易挑衅,纵然到了万不得已相斗之际,也须以本门之长攻敌之短,用剑招取胜,绝不可轻易比拼内力,才是上乘选择。” 宋光雄等人一起点头,牢记在心。 凌侠风心道:“这人果然不可小视,他和我交过手,估计也是发觉我掌力强不敢硬拼,改用巧劲,看来,要是再让我和他来一次相斗,只要留意对方剑招,他未必能轻易胜我,至少不会再败得那么容易。” 他这么想,师青鹤如何不知晓。 师青鹤知道凌侠风内功深,怕他解开被封的穴道,走上前补了两指,全都点在凌侠风胸口大穴上,让这小子再也反抗不了自己,只要他四肢难动,任其青阳神功再强也发挥不了作用。 等宋光雄和张光智退下。 场外换上另外两名弟子,继续比剑,他在旁指点。 凌侠风逃不出去,索性顺其自然,老老实实看对方比试练剑。 他天资并不弱,等到场中换了数对人之后,点苍派最精妙的苍山十九剑,他已经看过四五遍,大致了解二三成,虽然大多精妙变化还未掌握,但渐渐领会要旨,脑海形成了自己剑法的套路雏形。 外面漆黑寂静,人群都集中在灯火明亮的殿堂内,全都细心练剑、观斗,无人说话。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谭琳靠着墙壁,很不耐烦,有些昏昏欲睡。 凌侠风却始终睁着眼,看到后来,渐渐有些欲罢不能,心底越发兴奋,反而根本不再生出逃走的念头,只想在这里观看斗剑,细细琢磨觉得乐趣无穷。 等到比过了十多轮,师青鹤见窗外夜深,终于开口道:“停吧,今日就到此为止,明天再接着比试。”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呼哨,紧跟悄无声息。 “嗯?有人!” 众人微微一顿,停止练剑。 殿内弟子纷纷持剑,视向窗外。 师青鹤向宋光雄、张光智使个眼色,两人打开殿门,外面悄无声息,适才报警传讯的弟子也不再发出任何声响。 夜色深沉,冷风吹动,一个人影都瞧不到。 点苍派虽然人多,可是自从上次遇到莫名其妙的怪事都心底惴惴,此刻瞧着外面夜色,不见有人回来,心想是否负责守夜的弟子遭了毒手,更是不安。 师青鹤回到座位,右手在座椅轻轻一拍,插在鞘内的长剑噌的自动弹出,到了掌中。 他提剑在手,缓步走到门口,朗声道:“何方高人降临,可是来找点苍派的麻烦,既然到了,何不显身过来一叙?” 四周风树晃动,依旧不见回应。 过了一会儿,拍的轻响,左廊道多了两人,并肩走来。 到了近处,看清是一男一女。 男的身穿黑衫,背负长剑,女的一身紫衫,腰系彩带,彩带中斜斜插着一柄宝剑,两人身在房顶同时跃下只发出轻响,显得轻功绝佳,此时站在面前,男的气宇轩昂,女的英姿勃发,虽然在深夜看不太清楚面貌,也让人觉得不凡。 师青鹤看清来人,微微一笑,道:“枫叶庄谭庄主夫妇驾到,幸会之至!” 原来,对方正是谭飞、秦梦。 点苍弟子见深夜有陌生人到来,如临大敌,待见师父和对方叙话,才放松戒备,垂下长剑。 师青鹤虽然在滇南日久,早就闻听中原武林枫叶山庄的大名,更听说谭飞、秦梦夫妇乃第一英雄佳侣,男才女貌,江湖少有,见到对方二人相貌气度,便猜出来历。 谭飞夫妇暗赞此人眼光了得。 谭飞迈上一步,抱拳朗声道:“师掌门从滇南光临中原,谭某未曾远迎稍尽地主之谊,抱歉之至。” 师青鹤道:“谭大侠,秦女侠,客气。今日夜晚驾临,不知有什么事情?” 谭飞还未说话。 忽听屋内一人大声叫道:“爹爹,妈妈,我在这里!” 谭飞、秦梦顿时一惊。 秦梦急忙走上两步,惊奇道:“是琳儿!” 话音刚落,谭琳被两名点苍派弟子带了出来,身子僵硬,一脸委屈。 “琳儿!” 夫妻二人这些日子一直寻找爱女,乍见她在这里出现,都是惊喜交集。 秦梦关心问:“琳儿,你怎会在这里?” 谭琳见到母亲,双目晶晶差点掉下眼泪,瞧了瞧师青鹤,轻哼一声:“是这个牛鼻子蛮横无理,出手点了我的穴道,强行带到这里,若是没见到你们,只怕还不知要将我关到什么时候。” 她这么一说,谭飞夫妇顿时目光视向师青鹤,有些不善。 谭飞问:“琳儿,你被点了穴道么?” 谭琳点头,她穴道被封,身子不能动,身旁有人搀扶才不致摔倒。 秦梦瞥了师青鹤一眼,埋怨丈夫:“大哥,依你的眼光,莫非还看不出琳儿被人点了穴道么,多问什么,上去救琳儿去!”说音刚落,双足一点,飞身离地,一道紫影就向前方殿门谭琳所在处纵去。 “干什么,要抢人?” 守在旁的点苍弟子见状,立即出剑拦阻。 宋光雄和张光智在前,挺出长剑,分从左右拦在中路,秦梦身在半空,动作丝毫不受影响,紫鞘长剑一伸,眼看双方就要交手,忽然一道剑光又闪出,虽然比秦梦出招稍晚,但是后发先至,轻轻挡住她的长剑。 秦梦被长剑挡住,顺势一跃又回到原地。 宋、张二人见她跃回,也撤回长剑。 出手的却是谭飞。 “大哥,我去救琳儿,你阻挡我干什么?”秦梦皱眉问。 “妹子,稍安勿躁,咱们先问问原因。” 谭飞行事向来稳重,顾全大局。秦梦对他言听计从,虽然见到女儿落入对方手中,心底焦急,但还是收回长剑,暂时不出手。 谭飞向师青鹤道:“师掌门,小女为何会在贵派人手中,倒是奇怪了。因为什么得罪了贵派朋友,还是别的原因,还请告知。” “这个···” 师青鹤本来是为了擒拿凌侠风,顺手将谭琳擒住,当时也没想到谭琳就是中原第一剑谭飞的女儿,本待派人将其送回枫叶山庄,没料到谭飞夫妇先寻到了这里,面对质问,一时难以回答。 秦梦见他说不出原因,更是气怒,紧握长剑。 谭飞道:“小女生性顽劣,平日少了管教,加之闯荡江湖日久,恐怕少不了在江湖上得罪人,若因为小女有什么不是得罪了贵派朋友,愚夫妇定当代她向各位赔礼道歉。”他先把丑话说到前头,若是谭琳真有什么得罪点苍派的地方,纵然瞧在他们夫妻情面也不会为难,何况谭琳本来就没得罪对方。 师青鹤尴尬一笑,措词道:“哪里,哪里。谭大侠、秦女侠,两位都是江湖上有名的英侠,纵横江湖,向来为大家钦佩,有这等优秀人物生下的女儿自然也不凡。本派和令爱,途中不过有些小误会,并没什么大事,还望见谅,既然现在你们来了,人请带走。” 秦梦脾性耿直,眼里素来不揉沙子,加上爱女心切,如何能看到自己女儿被人擒住吃亏。 她刚开始以为点苍是名门大派,行事正经,既然谭琳被对方擒拿,定有什么得罪了对方,现在才知对方无缘无故拿住了自己女儿,如何肯干休,柳眉一皱,冷然道:“这么说,原来是师掌门私自拿住了我家小女,师掌门,你是一派之长,身份尊贵,在道上行走可讲江湖规矩?” 师青鹤不知她何意,点头,“自然讲规矩。” 秦梦笑道:“很好,我家小女若是拜在你们点苍派门下,犯了贵派门规那就罢了,该当任由贵派师长处治,认打认罚,我夫妇纵然是做亲生父母的也不多过问,这原是武林中规矩,谁也干涉不得。可是,她和点苍派半点瓜葛没有,你无缘无故就这般欺负我家小女,可将枫叶山庄和我们夫妇瞧在眼内?” 她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虽是女流之辈,气势也令须眉男儿感到不如。 师青鹤被她一顿抢白,无话可说,可算在众弟子眼前丢了脸,面色微红,心道:“都说枫叶庄的秦女侠是少有的女中豪杰,脾性行事半点不弱于男子,今日一见,果非虚言。” 谭琳见母亲为自己说话,心底高兴,终于报了这些天被人擒拿的羞愤之仇。 谭飞在旁,他见眼前点苍派人众多,心想双方都是武林人,不便过于气愤闹出矛盾,日后不好相见,安慰道,“妹子,你不必过于生气。琳儿虽然落在对方手里,但并未贵恙,咱们瞧在师掌门的面子上,此事就算了。” 秦梦道:“幸好我女儿没事,否则,可绝不会对你们点苍派轻易罢休。” 师青鹤知晓谭飞、秦梦乃中原一流高手,自己此番另有要事,不便多生事端,招惹对方,对张光智道:“光智,放了谭姑娘,让她回去。” “是。” 张光智走上前解开谭琳穴道,让两名弟子将她放了。 谭琳揉了揉酸疼的胳膊,重获自由,可她向殿内瞧了瞧,不肯走,转头道:“爹,妈,还有一个人在他们手上,你们非救不可!” “还有一人,是谁?”秦梦问。 “是凌大哥!” “凌大哥?他是什么人?” 谭琳道:“妈,你忘了么,就是好几年前跟咱们在一起的那个小哥哥,年龄比我大,还跟我一起在无锡城玩过。” 秦梦一时没想起。 谭飞忽然道:“琳儿,你是说当年咱们在无锡城遇到的那小孩?” “对,就是他!” 谭琳点头。 这次,秦梦还没动,谭飞已经纵身一跃,掠到殿内,动作比刚才的秦梦还快。 师青鹤眼前人影一晃,还来得及阻拦,谭飞已经进入里面,他心底暗凛:“此人身法好快,是个劲敌。” 至于四周的点苍弟子,更来不及阻拦。 谭飞进入殿内,放眼一望,在墙壁灯火的照耀下,看见了呆在角落的凌侠风。 殿内角落阴暗,凌侠风不能动弹,卧在潮湿的地面,生得浓眉大眼,穿着粗布衣衫,身高臂长,早已不是当年在无锡城初见的那个少年模样,一眼看去认不出来。 不过,凌侠风却认得对方。 他从小生在太湖,无父无母,形单影只,心底缺乏别人关爱。 而当初,谭飞待他如同亲生长辈,因为偶然机遇曾经呆在一起,虽然只相处了短短数日,对于他,却是终身难忘,只怕一辈子都深印在脑海深处。 此地,此刻,见到这张记忆中熟悉的男子面孔。一身黑衫,气宇轩昂,坚毅方正的气概又带着温和亲切的神情。凌侠风的往日回忆被激起,似乎亲身又回到了当年被人擒住、孤弱无依的少时年代,心底感触,忍不住眼睛发红,颤声道:“谭,谭大叔,我又见到你了。” 谭飞见他流泪,有些诧异,在灯光下仔细端详他的相貌,“你就是···” 凌侠风望着他:“当年是你救了我,在树林给我吃的,又带我回无锡,你还记得我吗?” 匆匆一别数年,凌侠风样貌变化很大,谭飞已经认不出,可是见他的眼睛神情却和当年小男孩一模一样,懵懂之中带着几分憨厚,又有几分倔强。 他心头微动,认出眼前人就是当年和自己失散的少年,没有想到如今长得这么大了。 谭飞欣喜:“我记得,你是凌小二。” “我是,现在我叫凌侠风,想不到在这儿又见到你,谭大叔,你还记得我,你没忘记我,真好···” 凌侠风骤然见到他,心情激动,想到自己已经是个大小伙,居然还莫名其妙地见人流泪,未免被在场的旁人笑话,连忙伸袖抹了抹,说道:“我一见你就激动的很,控制不住,丑样子让你看到了。”谭飞拍拍他肩头,脸上一笑:“傻孩子,怕什么,当初我又不是没有见过你流泪的样子,有什么丑不丑的。” 他这话一说,凌侠风更是感动。 旁边的人都好奇,心想这小子武功很厉害,怎地一见到人就流眼泪,这般没出息样子怎能算是高手?暗自好笑,只是碍于师尊在旁,不敢露出笑意。 谭飞经验丰富,一见就知道凌侠风被人点了穴,不管其他,先伸手替他解开穴道,问:“你怎么在这里?” 凌侠风起身,望着他,激动心情还未平复。 谭飞上下打量,笑道:“你竟然长得这么大了,个子和我一样高,嗯,再不是当年那个畏畏缩缩的小孩,难得。男子汉大丈夫,好端端地流什么眼泪,旁边这么多人瞧着,莫让人家笑话。” 凌侠风反应过来,连忙将眼泪擦干,挺直腰背。 谭飞道:“这才是你该有的样子。” 秦梦跟着进殿,也是一脸盈盈笑意,温柔地看着他。 凌侠风见了,高兴叫道:“秦阿姨!” 秦梦走过来,拉住他手,“孩子,原来真的是你,自从当年失散我一直惦记着你,不曾忘记,今天能看到你长这么大了,唉,真好!” 她和凌侠风相见,也是分外喜悦。 师青鹤在一旁冷眼旁观,眼见谭飞夫妇直接闯入,在点苍派面前犹如无人之境,此刻只顾和凌侠风在那儿问长问短,竟是丝毫不将自己当存在,忍不住轻哼一下,鼻音出声。 谭飞微微一顿,又问凌侠风:“风儿,你怎地到了这儿?” 凌侠风道,“谭大叔,是他们把我擒来的。” “哦,无缘无故,他们为何要抓你?点苍是武林大派,为人行事正经,你若没有做错事,对方定然不会故意为难你。”谭飞和他说话,一半话语其实是对着点苍派人说的,他料定对方擒拿凌侠风肯定有原因,不管怎样,自己话语先占住道理让对方无理可寻,然后借机再救出凌侠风。 凌侠风道:“这位师掌门把我擒到这儿,让我看了一阵练剑,听他刚才的话,说什么因为我练过青阳秘笈,想将我带到云南去点苍山。” “哦,竟有这等事?” 谭飞一听,随即明白,数年前他曾经在无锡遇到过点苍派人,知道对方想得到青阳秘笈,如今掌门师青鹤亲自来到,自然和这件事不无关系。想到这里,看看凌侠风,又一拍他肩头,示意先不要多说,转身对师青鹤抱拳行礼:“师掌门,今日我们夫妇匆忙之间来到,失了礼数,还望莫怪。” 师青鹤心道:“都说此人在武林颇有侠名,不同一般,今日深更半夜出现不知有什么目的,须小心他不怀好意。”也随即还礼,嘴上道:“好说,好说,谭庄主既然来寻你女儿,现在找到了人,便请带走就是。” 谭飞客气道:“师掌门这般爽快,不计较小女的得罪,谭某多谢。”顿了下,接着道:“这个孩子,我也要带走。” 师青鹤问:“他和谭庄主有什么关系?” 谭飞道:“我以前认识他。” 师青鹤淡然一笑:“明人不说暗话,你要将他带走,怕也是为了青阳秘笈吧?” “难道掌门不是为了这本秘笈?”谭飞道:“他叫凌侠风,当初和我有一面之缘,算是故人,既然落难到别人手上,我遇到自然不能不管。师掌门要将他带回云南,究竟有什么用意?” 师青鹤不答,冷然道:“你若是想要带他走,倒也可以,不如咱们就比试比试,让我领教一下谭庄主的枫叶剑法。”说着话,走到近前,忽然向外一看,惊奇道:“有人,是谁?” ; 第九章 韩氏双魔 谭飞不禁转头。 突然听得拍拍轻响,立即回头,不料师青鹤左手伸出,一把抓住凌侠风的后背,挟人飘然退出丈余。原来刚才他趁谭飞不注意,突然拿住凌侠风后背穴道又将其擒住,随后隔开数米距离,防止落入对方手中。 谭飞没有防备,来不及阻止。 凌侠风江湖经验欠缺,一不留神又中了师青鹤算计。 这下变起突兀,令人意外。 谭飞料不到对方说出手就出手,皱起眉头,盯着他,“师掌门,你这等手法未免和一派高手身份不符,众目睽睽下施出偷袭手段,难道不怕别人笑话?” 师青鹤一笑:“人本来就先在我手上,是谭庄主不出一声就解穴拿人,可将点苍派放在眼里?这人和点苍也有关系,潭庄主想要得到手至少也应过了我这一关再说。早就听闻中原第一剑的厉害,人人夸赞,说了不起的很,今日有机会相见很想领教,好知道究竟谁高谁低,殿内空间太小不适合比斗,咱们就到院子里会会,请吧。”话语干脆,丝毫不给对方讨还的余地。 谭飞听言,不由和妻子对视一眼。 师青鹤已经挟着凌侠风,退到了殿门。 因为自己一时疏忽,导致凌侠风又被人擒住。谭飞暗自恼怒,可是见师青鹤一手持剑抵住凌侠风腰部,怕他伤了凌侠风,暂时无奈,只得向妻子挥了挥手。 秦梦想要动手,见状也只能跟随丈夫迈步绕过对方,走到外面。 师青鹤见他们退了出去,这才放心,将凌侠风交给旁边弟子看管,自己一甩衣袍,飞身来到院中和谭飞夫妇互相对视。他抖出剑柄,哈哈一笑:“久闻谭庄主剑法一流,今日斗胆求教,还望莫怪。” 谭飞不以为然:“我们夫妇二人一对长剑,算的什么,不过虚名,既然今日提出要比试切磋,久闻点苍剑法独步天下,在下也正好会会,若是咱们分出最后胜负,再定谁是谁非,如何?”刚说完,左肩微晃,招呼妻子拔剑齐上。 寒光一闪。 谭飞、秦梦两柄长剑不约而同齐向师青鹤刺去,剑带双风,左右并进。 剑尖刺到面前一米外,骤然停住。 这一下令师青鹤反应不及,若不是对方故意留手,这一招双剑合击只怕就会刺到自己身上,倒是没料到。 他盯着寒光闪闪的剑尖,眼睛瞪起,迈脚向前跨出。 可是,对方剑尖紧跟向后一缩,仍然和他胸口相距三尺,半点不差。 谭飞夫妇两柄长剑合一,如同影子般随进随退,灵活之极。 师青鹤神情变得凝重,他虽然生性自负,少遇对手,但是今日遇到枫叶山庄两大高手挑战,感到不好应付。 谭飞道:“师掌门,请!我夫妇二人向来并肩行走江湖,不论跟谁对敌,都是联手齐上,今日一起来领教领教掌门的高招。你若觉得以一对二,不算公平,大可以让旁人过来帮手,纵然就是多上几个,那也无妨,枫叶山庄从来不轻易占人便宜。” 言下之意,不管和对方多少人相斗,他夫妇都是二人联手,至于师青鹤一人上场也好还是连带旁边所有人一起上也好,都不算违规。 师青鹤哼了一声,冷笑道:“笑话,无须其他人相助,我就一人来领教谭大侠、秦女侠的双剑合璧,看看枫叶双剑的威名,到底是不是如传闻说的那样了得,还是夸大其辞,不过徒有虚名!” 秦梦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丝毫不多言,直接道:“既然如此,多说什么,看剑!” 她话音刚落,手腕一抖,长剑迎面刺出。 师青鹤不敢怠慢,急忙出剑接挡,一阵叮叮叮急剧声响,他和秦梦交手了三招。谭飞也伸出长剑,从旁夹攻,师青鹤身形稍退,捏准剑诀,将多年精修的苍山十九剑全部施展出来,左挡谭飞长剑,右接秦梦长剑。 双方真正交手,兵刃化成三团青光,耀人眼目。 每人不仅剑法精妙而且内力强劲,霎时间满院生寒,斗得异常激烈。 点苍弟子对师父向来慑服,见他以一敌二,仍然身姿潇洒,自信凭借师父的武功必定稳操胜券,各人都退到旁边。 场上,一道青衫对持一道黑影、一道紫影,此起彼伏。 初时谭飞、秦梦两人联手,左右合击,师青鹤尽可以接挡。 等双方对拆五六十招,谭飞夫妇出招变得越来越快,渐渐分不清间隔,配合得妙到豪巅,过了百招后,二人长剑都施展出节奏,时攻时守,忽左忽右,威力越来越强。 师青鹤使的是点苍派最精妙的苍山十九剑,众弟子适才曾经反复试炼了很多遍,这时候看到在师父手中施展出来是另一番景象,表面看似平淡无奇,但对敌之际生出无数变化,这套剑法,远不止十九个固定招式那般简单,若非如此,怎能匹敌谭飞夫妇的枫叶剑法。 月光照在三人脸上,显得时明时暗,手上的剑招却是越来凌锐,均是全力拼斗。 随着相斗越来越快,师青鹤、谭飞、秦梦夹在三团剑光之中,难以分清哪个是人影,哪个是剑影。剑刃碰撞,发出急骤声响,不论是谁只要稍露出一点差错,便会中剑受伤,血溅当地。 谭琳站在父母身后,本想上前相救落入对方手中的凌侠风,可是被牢牢阻隔在剑光之外,无法过去。 凌侠风无法动弹,只能观看场上三人相斗。 这番观看面前的斗剑又有不同。 适才十多名弟子比试剑招时,呼喝吼叫不断,这时师青鹤与谭飞夫妇激斗,却没有一言半语的呼喊,神色十分平静,除了出剑越来越快之外看不出有什么凶狠恶斗的迹象,其中凶险之处却是远胜先前。 他全神贯注瞧对方的招式,点苍剑法和枫叶剑法全都展现在眼中,渐渐看得入迷,这三大高手特点各自不同,师青鹤剑法沉稳狠辣之中带着轻灵,谭飞剑法端严凝重,秦梦则是攻守有致,圆转如意,不管是谁的剑招,每一招都让他看得心旷神怡,如痴如醉。 只不过,谭飞夫妻二人是联手,攻守进退之间比对方显得更加自如。 枫叶山庄双剑合璧,非比寻常。 这种剑法一刚一柔,配合精妙,施展出来浑为一体。 因为他夫妇二人行走江湖多年,自从结婚之后几乎未曾分离,每日一起练剑,一起切磋,一招一式早已到了心意相通的地步,此时两柄长剑犹如两条手臂,左右前后,配合施展到极致,将双剑合璧的威力完全发挥出来。 当世三大一流剑手比拼,激烈酣畅。 本来,谭飞实力和师青鹤在伯仲之间,秦梦稍次,但是谭飞夫妇因为联手,合二为一,发挥出的威力非一人可比,师青鹤的剑法尽管炉火纯青,也渐渐落在下风,越发不敌。只不过,谭飞夫妇毕竟是联手斗一人,出招时候留有三分余力,并未出尽全力,饶是如此,师青鹤已经遮拦多进攻少,身周剑光圈子变得越来越小,对方进逼的圈子越来越大。 旁边数十人全都凝目注视,无人说话。 斗到两百招,师青鹤右臂酸麻,两次险些被谭飞的剑尖扫中,他自以为剑法在天下数一数二,纵然胜不了对方也不至轻易落败。此时才知晓太过自傲,见识到枫叶山庄的了得,自己一个人的确不是谭飞夫妇对手,难怪对方号称中原第一剑,无人敢比。 他汗流浃背,暗暗叫苦,可是双方斗得激烈,他若就此落败认输,在众弟子面前势必丢了掌门面子,二来酣斗之际,纵然想要认输也难以停手,欲罢不能。 点苍弟子看出不对,见师父落于下风,难以扳回劣势。 宋光雄大声道:“谭庄主,你们两人合力斗我师父一人,根本不符合武林规矩,太不像样,识相的,赶紧退下来一人,若是有人能单打独斗胜得过我师父,算你们枫叶山庄厉害。要是没种在这里单打,咱们也一涌而上跟你群殴,看看到底谁厉害!” “这位宋兄台说的好!” 谭飞激斗之中依然不耽误说话,手中剑招丝毫不停,哈哈一笑道:“我们现在两个打一个,确实让外人瞧起来有些胜之不武,不过我夫妻也留有余力。若是点苍派的朋友们觉得看不下去,不妨一起上来,不管来多少人,我夫妇二人都迎接的下,可没放在眼内!”这番话十分自信,言外之意很清楚,现在点苍派的人虽然众多,但是除了掌门人师青鹤之外在他眼中,其余人再多也丝毫无视。 宋光雄、张光智和师光耀等门派好手,听了他的话,虽然脸色铁青,紧握长剑,看到眼前相斗情景,明白谭飞的话并非夸大,这夫妻二人联手的确厉害,自己一方除了师父外,估计没人能挡得住十招八招。 场上,师青鹤继续和谭飞夫妇酣斗,无暇开口说话,全力凝神防守,勉强挡住对面的两柄长剑,力保不失。 不知觉,双方堪堪斗了三百招,兀自未分胜负。 凌侠风在一旁看得心旷神怡,暗道:“以前我小的时候遇到谭叔叔和秦阿姨,还不知他们的剑法究竟如何,今天亲眼看到,才知道原来这般厉害,我若是这些年能跟着他们学武,不知道能比现在强多少倍!” 他却没想,谭飞夫妇剑法固然厉害,如何能和白绝空相比,就算白绝空只传授他内功没有教他其他武功,也是罕有的奇遇,只不过他除了内力其他外门一窍不通,如今亲眼看到谭飞夫妇倾力与师青鹤相斗,枫叶双剑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难免心底羡慕不已。 谭飞夫妇本来并没打算一上来就联手斗师青鹤一人,只不过为了相救凌侠风,又觉得师青鹤先前出手偷袭有些不符合武林名人风范,激起愤怒,这才联手进攻,让对方知晓枫叶山庄的厉害。 数年前他们在无锡太湖边遇到凌侠风就想带他走,可惜被白绝空掳去,今日既然在这里遇到,说什么也要从别人手中将凌侠风安然带走,眼下见点苍派最强的就是师青鹤一人,只要能够制住此人,余下的事情就好办多了,所以全力进攻不留余地。 这一场点苍派对枫叶山庄大战,激烈异常。 斗到将近四百招,谭飞夫妇越来越勇,招招进逼。 师青鹤则是满头大汗,步步倒退,再无半分取胜机会。 点苍弟子面色苍白,不敢出手。 这时,谭飞朗声道:“师掌门,谭某向来敬仰你的威名,今天亲自领教高招更是佩服不已,咱们本无怨仇,素无瓜葛,所起争执不过是为了这个年轻人,只要你答应将他交到我们手中,咱们就此罢斗,握手言和,避免互相误伤,岂不是好?” 师青鹤自居天南高手已久,本以为剑法天下无敌,谁知这次来中原,先在客店莫名其妙被神秘高手袭击,吃了哑巴亏不说,今天和号称中原第一剑的谭飞夫妇光明正大动手较量,又显出不敌。 他向来高傲,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对方虽然说得有理,他听了难以接受,反而心中大怒:“我这次来中原就是为了寻找此人,这小子知晓青阳神功奥秘,是本派发扬光大的关键,非要得到手不可!只要能将其带回点苍派,日后好好钻研,等我练会了青阳神功再来中原扬威立万,别说枫叶叶庄,就算少林、武当掌门又算的了什么?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败在这两个人手下!”想到这里,手中长剑加紧,不退反攻,力求挽回败势。 高手比斗需要心神镇定,处变不惊,他一心想要急于求胜,反而给了谭飞夫妇可趁之机。 师青鹤处境穷迫,这一发怒着急,一招点苍十九剑的“斜日归阳”使用差错,谭飞立即瞧出破绽,举剑封挡,内力运到剑锋之上将师青鹤的长剑轻轻一牵,他招数虽轻,使用的却是内家功夫最有名的四两拨千斤之力,十分巧妙。 师青鹤顿时感到右手一沉,掌中剑竟被对方吸住,心头大惊,急忙运劲反夺,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刻,秦梦长剑如影随形,已从空隙中穿了过来。 剑尖对准师青鹤心口。 眼见这一剑快疾如风,无法抵挡,师青鹤大惊,知道势必要被穿心而过,哪知对方剑尖刺到离胸口半尺处凝住,随即收回。 “得罪了!” 谭飞、秦梦同时向后跃开,停止相斗,刷的一声剑回宝鞘。 师青鹤呆立原处,脸色铁青,知道对方主动撤剑,目的再明白不过,就是要带凌侠风走,否则怎会轻易饶他。 虽然他绝不愿凌侠风让别人带走,但高手比剑自重身份,落败之后如何还能不顾身份接着死缠烂打,即便再打也打不过对方,想到今日一战,江湖威名付于流水,站在原处,不出一声。 “师父,您老人家没事吧?” “爹,你没事吧!” 宋光雄、师光耀等人纷纷围拢,余人伸出长剑排开一列,气势汹汹,对持向谭飞。 谭飞、秦梦也不在意,只是看对方肯不肯将人交出来。 师光耀怒声喝道:“枫叶山庄的人刚才两个斗一个,实在狡猾!以多胜少,丢了江湖脸面,难道咱们就不会?”一挥手,二十多名点苍弟子奔出,各挺长剑,从四面将谭飞三人围住。 秦梦冷笑,“怎么,师父打输了,徒子徒孙就要一起上么?” 谭琳趁机伸手刮脸,说道:“羞,不害羞,点苍派的人好不讲理,打输了就赖账,刚才大家伙儿都亲眼瞧着,是谁输给了我爹爹妈妈,现在不承认不算,还想死缠烂打,这样的人还算武林大派,真是没丢江湖人脸!” 师光耀见她开口嘲笑,手里握剑,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院中,众人纷纷持剑,紧张对立。 谭飞丝毫不看四周围拢的雪亮长剑,拱手对师青鹤一抱拳道:“师掌门,刚才小弟夫妇冒昧求教,得罪了。我夫妻并非有意和贵派为难,只是想要救落在你们手上的年轻人,若肯赐还,在下感激不尽,日后定当记得这个人情,俗话说,行走江湖多一个朋友多条路,若肯还人,枫叶山庄日后就是点苍派的好朋友,何乐而不为?” 的确,不论对于哪个武林人,能够结识谭飞、秦梦,若是可以的话,谁也不会拒绝。 师光耀见他说的客气大方,有些犹豫,瞧向父亲。 师青鹤冷然道:“适才败在谭大侠夫妇手中,我输的心服口服,枫叶山庄双剑合璧果然厉害,看来江湖传言无虚,只是联手虽然厉害,不知单个使剑是否和外人传闻的一样,难以知晓了。” 谭飞和秦梦对视一眼,知道对方心中还是不服,只说败在他们夫妻联手剑下,并未承认枫叶山庄的剑法就超过了点苍剑法。 谭飞一笑,看向他,“师掌门,照你的话,刚才我夫妇联手虽然稍占上风,可是师掌门也并未算败,既然这样,咱们再斗一场如何?” 师青鹤正等这个机会,“谭庄主快人快语,出手吧。” 话音刚落,谭飞不多言,喝道:“看招!”挺剑就向师青鹤刺去,既猛且快,威力更在先前剑招之上。 师青鹤一凛:“这人和我斗了数百招,想不到出手仍然这般有力,毫无涩滞迹象,果然了得,来的正好,我就和你一对一决胜负!”当即,闪也不闪,举剑招架,侧身还招。 双剑相碰,两人再次交手。 秦梦退回,在旁观战。 这次一对一各展绝技,斗得更激烈。 师青鹤出剑迅捷,比刚才更多了森森凌锐之气。 谭飞剑招依旧不变,一招一式施展有板有眼,身形端凝。两柄长剑剧烈相撞叮叮声响,比狂风骤雨摧打芭蕉树叶还急速。 顷刻间,数十招已过。 师青鹤心道:“适才我一对二比剑落败,还可说对方人多,双拳难敌四手,现下一对一单打独斗,若是再输,今日当真是威名扫地了,日后还如何在中原扬名称雄?纵然就算胜不了对方,也必须占得一招半式上风,否则耻辱难雪!” 谭飞暗道:“此人剑法之高少遇,今日想要单独击败他救人,怕是不好说。” 两人各怀心事,剑招越出越快,疾如流星闪电,威如狂风暴雨,真是龙争虎斗,好一场较量。 ; 第九章 韩氏双魔 二 师青鹤急于取胜,招数层出不穷,一波胜过一波。 谭飞长剑稳守,稳如磐石,任对方进攻如何凌厉也占不了上风。 凌侠风瞧着,心想:“谭叔叔剑法了得,可这个师青鹤也很厉害,刚才虽然输了,那是因为打不过谭叔叔夫妻两人,现在他和谭叔叔单打独斗,却不好容易对付了。”暗暗为谭飞鼓励,又担忧谭飞在这般激烈相斗之中稍有疏忽受伤,心情难以平定。他虽然对外门武功一窍不通,剑法更没认真学过,但资质优越,看了这么久,各种缤纷复杂的招数在脑海层出不穷,领悟了不少,此刻观看谭飞和师青鹤全力相斗,依照他的眼光也看出谭飞尽管没落下风也没有占据上风,双方难分胜负。 秦梦和谭琳母女也凝目观看。 秦梦柳眉微皱,鞘中宝剑悄然又出,只待丈夫稍遇凶险便即上前相助。 谭琳却是一边瞧父亲和人相斗,一边留神被丢在地面的凌侠风,寻思如何解救。 转眼间,场上谭飞和师青鹤又过了百招。 两人从刚开始的快攻变得节奏越来越慢,手上的剑风丝毫没有渐弱,可见双方不仅剑法精绝,而且后劲也很强,越斗越是难缠。 谭飞一直采取守势,突然长声呼啸,剑招骤变,接连十余招变成急攻,迅疾如风,连绵不绝。 师青鹤眼见剑光裹住全身,心底大凛,急忙剑招圈转,全力防守,才算堪堪挡住对方一轮急攻。 两人再次陷入胶着,难分高下。 秦梦焦躁,心道:“这人果然厉害,大哥这一轮急攻后发先至,蓄势良久,只在和最难缠的劲敌较量才会施展,如果还奈何不了对手,恐怕无法取胜。”她自忖实力还和谭飞稍逊一筹,谭飞独自胜不了对方,自己更加不行,看来如果夫妻两人不再次使出双剑连璧,终究难胜这个天南第一高手。 谭飞和师青鹤从单打独斗开始,前后又拆了数百招,纵然内力再强也渐渐支撑不住,手中劲力匮乏,心神却是酣畅淋漓,觉得今日之斗实乃罕有。到了最后,每人的一招一式变得凝重,全身功力凝聚在剑尖。 秦梦和宋光雄等人都知晓这场相斗到了最后时刻,眼睛一眨不眨。 斗到分际,谭飞一招“枫叶漫天”刺来,师青鹤一招点苍十九剑“马龙回首”迎面来到,毫不闪避,两人俱都竖剑直刺,铮的一声激越声响,剑尖对剑尖,凝立原处,颤抖不已。 相持片刻,两柄剑承受压力巨大变得完全弯曲,叮咣声响,两人双臂剧震,剑身断成数截,同时向后一弹跃开。 师青鹤面色潮红,手中只余剑柄。 谭飞右手半截断剑还剩一尺,剑交左手,凝立原地. “师掌门,承让,今日之战真是酣畅。” 师青鹤见他手中残剑还余一截,自己长剑全断,知道输了一筹,面沉似水,将剑柄随意抛掉,拱手道:“谭庄主过奖,中原第一剑果然厉害,名不虚传,佩服!” 谭飞问:“那么,我能否带走人?” 师青鹤犹豫一下,缓缓道:“悉听尊便。” 谭飞道:“掌门快人快语,多谢了。” 可是,等两人回头,忽然神情大变。 殿门口倒卧了四五人,都是点苍弟子,凌侠风却不见。 师青鹤急忙纵身而上,见每人僵卧不动都被点了穴道,吃了一惊,上前解开穴道,问道:“人呢?”四五名弟子都茫然摇头,说道不知。 谭飞疾步迈来,望着四周,但见除了院中灯火,四面无光,黑沉沉不见一人,适才比斗之前,他看到凌侠风呆在殿门,此时倒在地上的全是附近的人,凌侠风却踪迹不见,难道在这里还能凭空消失了?究竟如何离去,这么多人竟然一个都没注意到。 此处高手云集,虽然谭飞、师青鹤倾力比斗,但是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从这里将人带走,旁人都没发现,实在出乎意料,不知谁有这么大能耐。 谭琳不见了凌侠风,更是焦急,一颗心登时沉了下去,大声叫道:“凌大哥,凌大哥,你在哪?” 秦梦见女儿焦急,忙伸手扶她肩头,安慰道:“琳儿莫慌,咱们一直在这里比剑,谁也没动,他不能行动,就算能走,定然也是被人带走了。” 谭琳眼泪差点流出,伸手一拉母亲,“这么多人瞧着,谁能将凌大哥不声不响带走?妈,咱们快去找凌大哥!” 秦梦道:“不急,咱们不知是谁刚才过来,先想想办法。”说着,转目视向谭飞,带着询问。 谭飞摇头,眼中也露出疑惑之意。 月夜,星辰疏朗。 凌侠风全身不能动,被人挟在臂间。 黑暗中,他头向前伸,只能看到黑夜树林。觉得耳边呼呼风声,顷刻间,身后的灯火人声半点不闻。 过了一阵时间,眼前水光浮动,到了河边。 擒住他的那人脚步轻纵,跃上停在河岸的小船,将他随手在船舱一丢,凌侠风在阴暗的船舱内看不到东西,然后听得竹篙插入水中轻响,小船向河心划去。 月光照射河面。 船头竹篙在河中一点,小船向前荡了出去。 两岸都是垂柳,枝叶繁密,远远望出去疏疏落落的几户人家,夜深人静,分外宁静。小船转了几个弯,来到一座石桥底下,船头的人将缆索系在水畔柳林,在深夜瞧来郁郁苍苍,月光从柳枝缝隙中投进,令人陶醉。 噗通,他被丢在树下,身子动了动,适才被师青鹤点了的穴道还未解开,暗运真力冲穴,不多时便冲开了腰部穴道,下半身的双腿还不能动,心想,“待我把腿上穴道冲开,身子就能行动了。” 忽然,头顶传来一人说话,“小子,你能自行运功冲开穴道,倒是有点本事。” 声音尖锐带着嘶哑,就像是磨刀划石板的声音。 凌侠风没想到附近还有人,距离自己很近,连忙抬头一瞧,只见背靠的这株大柳树竟然坐着一人,就在上方三尺之处。 月光被树荫遮盖,这人距离虽近,面色却阴沉看不清形貌。 他皱眉,开口问:“是谁把我弄到这里,是你吗?” 那人嘿嘿一笑,“不是我,还有别人?” 凌侠风道:“前辈,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抓我来这里?” 那人不理会:“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凌侠风,前辈怎么称呼?” 那人阴沉道:“我是你老祖宗,叫我老祖宗。” 他奇怪,“老祖宗?奇怪,也有叫这个名字的?” 那人不耐烦:“废话少说,今天老子心情不好,想要杀人下酒,看你最适合,先拿你开刀。” 凌侠风道:“心情不好就要杀人下酒?不如边吃菜边喝酒,找个人聊聊天,倒还能消除烦恼。” 那人听他说的有趣,忍不住仰头哈哈一笑,双脚蓦然翻动。眼前一花,树上端坐的人就到了眼前,动作快的出奇。 这一下,着实吓了他一跳,想不到这人这般敏捷。 更吃惊的是,对方面对面盯着他,两人鼻梁距离不到一寸,凌侠风的头连忙向后偏了偏才看清对方相貌,这人年龄已经不小,脸型狭长,一双眼睛呈倒三角,带着邪异,令人感到说不出的寒意。 那人上下打量他,颇有意味。 凌侠风被对方看得不自在,问:“你瞧什么?” “我问你话,老实回答,雪山双枭是死在你手下?” 凌侠风疑惑,不知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点头。 那人狞然一笑,“好大的胆子!我的徒弟也敢杀,今天把你擒到手,该怎样处置?” “你是雪山双枭的师父?” “老祖宗是什么人物,还能说假话,你跟点苍派人在一起的时候,我也瞧见了。” 凌侠风醒悟,“原来在客店暗算袭击点苍派的人,就是你。” “不错,你跟谁学的本事?年纪轻轻倒是能耐不小,敢杀我的徒弟。” 凌侠风见他模样生得邪怪,不敢轻易回答。 雪山双枭已经够凶狠,这人竟然是双枭的师父,实在意外。 那人盯视他半响,问:“想活命,就赶快说。” 凌侠风不以为然,“落在你手上,我现在不能动,说不说也没什么区别,想杀就杀,废话少说。” 那人桀桀一笑:“好,好小子,不简单,老祖宗倒是喜欢你这样的人。”话音刚落,伸手在他肩头一拍,速度快极,凌侠风只觉得他右臂微动,手掌就结结实实拍中肩头,肩膀疼痛,骨骼登时咯咯吱吱响了一阵。 凌侠风吃惊,“你这是要干什么?” 却不知,那人比他更吃惊。 他刚才随手一拍,掌上已经使出五成劲力,此人心狠手辣,本待这一拍就要将凌侠风骨头尽速拍碎,废掉他一条臂膀,哪料到手掌和对方肩头相触,发力之下骤然觉得他肩上生出一股浑厚的劲力,将手掌向上一震,若不是连忙加催内力,非但废不了对方肩膀,自己还要当场露丑。暗凛之下,禁不住脸上显出惊奇。 这人脚步轻点,向后弹出三米,以防凌侠风趁势反击。 能够受他一掌若无其事的人,还从没见过,想到这里,先前凶狠之意收敛几分,对其生出忌惮,嘻嘻一笑,“不坏,不坏。好小子,原来你深藏不露,在老祖宗面前还要装蒜,嗯,很好,算没瞧出来,倒是配杀我的徒弟。” 凌侠风想起雪山双枭惨死在自己手下,他本无杀人之意,当时只因自保才出手控制不住力量,说道:“前辈,你抓我就是为了你徒弟被杀的事?” 那人傲然道:“叫我老祖宗。” “我不认识你,跟你又没关系,为何叫你老祖宗?” 那人一仰头,“我说是你的老祖宗,就是老祖宗,还需要多问?”言下之意,他生来就是主宰者,让别人干什么,别人就要听从。 凌侠风知道这人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虽憨厚但不傻,天生对谭飞这样正直豪杰人物才佩服,而对于这等邪异乖戾的人没什么好感,并不理会,接着道:“这位前辈,我对你客气,不是怕你,是因为觉得心里过意不去,请你原谅。” “原谅什么?” “我不该轻易出手杀人,既然杀得是你徒弟,你擒住我做惩罚也是应该,我绝不会有怨言。” 不料,那人嘿嘿一笑,“这两个废物死在别人手下只能怪实力不济,连你这个年轻人都打不过,还有什么脸混在江湖,若不死在你手下,我早晚也得亲手杀了。” 凌侠风倒抽凉气,想不到这人如此残忍凶狠,连自己的亲徒弟也忍心下手,果真不是什么好人。 那人道:“之所以要惩罚你,是因为你敢瞧不起我。” “前辈厉害,我如何敢瞧不起。” 那人道:“我让你喊老祖宗,为何不喊?” 凌侠风皱眉:“我有爷爷,有师父,但是没父母,也没什么老祖宗。” “你还有师父,你师父是谁?” 凌侠风道:“名字不能轻易说出来。” 那人嘿然道:“好,有趣,有趣。嗯,既然你杀了我徒弟,我也该取你性命。若是你师父知晓了,想要报仇,让他尽管来找我吧。”伸手一拍,准备解开他腿上穴道。 “干嘛,你要和我打架?” 凌侠风问。 那人笑道:“你说打架就算打架,不过打输了,你脖子上的脑袋就得换地方了。” “换什么地方?” “被我用手拧下来扔到河里。” 凌侠风打个哆嗦,见这人样子凶神恶煞不说,浑身还透出一股说不出的邪气,明显远比雪山双枭难对付,强自镇定,只好点头,“那就试试。” “来呀!” 那人挺腰,身影一晃已经立在三丈外,动作快的出奇。 凌侠风暗忖:“瞧他的动作,丝毫不比谭大叔和师青鹤慢,更有几分飘忽难测之势,看来至少跟对方同等层次,这种人,我估计打不过。” 那人双手叉腰,手指一勾,“嘿嘿嘿,小子,来吧,让我看看你的本事。今天老祖宗才杀了五个人,觉得不过瘾,若是你能让老祖宗过了瘾,就让你活命。”言下之意,似乎等不及。 凌侠风曾经见过雪山双枭杀人不眨眼的情景,心想这人自称是雪山双枭师父,自然比双枭更凶恶,跟他相斗心底没把握,想了下,就算斗不过怎样都是死,自己不管如何都是白绝空的弟子,总不能临死丢了师父颜面,挺了挺胸膛,说道:“我若不答应呢?” “不答应?我一出手,扭断你的脖子,滋味受的了么?” 那人身形微动,点中他穴道,似乎真要上前扭脖子。 凌侠风坐着不动,哈哈一笑。 那人见他不怕,倒不舍得杀对方了,忽然道:“小子,真大胆,你可知我是什么人?” 凌侠风虽然江湖见闻少,但是认识雪山双枭,这人能够当雪山双枭的师父,定不是一般人物。 那人缓缓道:“韩氏双魔的名号,听说过么?” “韩氏双魔?”凌侠风皱眉。 那人本以为一提名号,凌侠风非要吓得浑身打颤。 他却神色自若,微微一笑,“挺好听,看你的行为也不像是江湖正道人,你徒弟叫雪山双枭,你叫韩氏双魔,外号倒是很像。” 那人点头:“不错,不错。我纵横江湖多年,杀人无数,旁人凡是听到我这个名号,胆小的求饶,无耻的歌功颂德,正派人物敢出言不逊的也全被我杀了,可是说这个外号好听的,今天头次遇到,嘿嘿,小子,我很看好你,你当我的徒弟就好了。” 凌侠风反问:“当你徒弟有什么好处,跟着你一起害人?” 那人道:“不仅能跟我一起杀人,还能保证不被人杀,多威风,多潇洒!” 凌侠风听了,摇摇头。 “嘿嘿,好好考虑,老子给你一个时辰。” 说完,这人轻轻一晃,身影就到了数丈外小船。 他抱膝坐在船头,仰首向天,看着夜空的月亮,喃喃自语:“这年头真奇怪,想当年杀人太多,改过自新,如今收敛一些却被人小瞧。老子纵横江湖数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这小子不怕我倒是头一个遇到,嘿嘿嘿,他虽然杀了我徒弟,但是听了我的名号,竟然说很好听,既不对我摆臭架子也不对我哭叫求饶,看来老子的名号已经吓唬不了人了,改日得跟天虎那老小子商量商量,把韩氏双魔的名号改改,到底应该叫什么呢?叫韩氏双雄,总觉得让人肉麻,英雄全是孬种,老子从不喜欢做英雄。叫韩氏双鬼,又他妈的太难听,做鬼不如当人,想来想去,还是叫韩氏双魔的好!” 凌侠风听这人絮絮叨叨,心想和这种生性难测的人在一起,未免凶多吉少,还是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当下收敛心神,潜心用功。 ; 第九章 韩氏双魔 三 他内功深厚,青阳真气运转全身,身子感觉渐渐松动。 正自喜悦,忽然背上一麻,上身又不能动了。 那人在背后冷笑:“小子,我点了你后背灵台、悬枢穴,看你能多长时间解开。” 凌侠风本来已经冲开被师青鹤点中的穴道,只待冲开腿部穴道,便能行走,可是后背又被人点中,立即感觉真气受阻无法运行,身子僵硬,连手指头都动不了一根,立即怒道:“你这人真无耻,我身子不能动,还偷袭!” 那人毫不理会,嘿嘿一笑:“老实乖乖的坐着,你既然不怕我外号,那就告诉你名字,我叫韩地龙,还有个兄长叫韩天虎,江湖合称韩氏双魔,乃天下第一大恶人!记住,老子外号跟人合称才叫做韩氏双魔,别忘了。”提起他,飞身纵回船头,驾小船沿着河水离去。 凌侠风见这人不仅武功奇高,说话更怪,落在他手上不知有什么后果,想到这里,背脊升起一股凉意。 可是,他纵然再怕,此刻也没人能救他。 小船顺着河道弯弯曲曲行驶,快近天明,前方听得水声滔滔,一阵带着蒙蒙的雾气吹入船中,原来到了长江边。 眼前这个叫韩地龙的人站在船头,手持竹篙驾小船从河道行入长江,江面宽阔,水流湍急,到了此处,已经不用竹篙划船,小船顺着江流飞速前进比在小河道行得还快,越行越远。 突然,远处传来两下号声,江面上有一艘大船迎面驶来。 韩地龙在船上望见,纵声长笑道:“嘿嘿,来的好,正好换一艘船。”说完,驾着小船迎向大船划去,等距离数丈,他手腕忽然抖出,竹篙飞向半空,纵身一跃,脚踏在竹篙,半空借力跃入大船。 对方船头把舵的船家见有人从空中飞跃而来,十分吃惊,吓得大叫:“喂,喂,干什么,干什么的?” 韩地龙不发一声,两手伸出一抓,紧跟惨叫,两人横尸在脚下。 凌侠风听得附近传来呛啷啷铁链响动,跟着一声巨响,有东西落到船舱顶部,原来是大船上的韩地龙掷来铁锚勾住了他的小船。铁锚一拉,小船立即向右急剧倾侧,他也不由自主向右滚去,额头撞在船帮,忍不住哎呦出声,额头肿了一个大包。 韩地龙顺着铁链走回小船,一把将他抓起,飞身纵回大船。 凌侠风见大船上倒毙两具死尸,心知他刚才一出手杀了两人,心头打突,此人当真是杀人不眨眼。这时候,大船后舱的人听到惨呼声,脚步声响,有四五人奔过来,见了船头景象,怔在原处。 韩地龙道:“不想死,就快点跳到水里。” 对方见到死在船头的两人,怕的要命,再也不敢停留,顾不得江水湍急,翻身噗通噗通跳入水中,至于会不会淹死暂时顾不得了,至少不会立刻死在这个煞神手下。 韩地龙点头,笑道:“走得好,现在船上没人打扰,正好让咱们使用。” 凌侠风心道:“这人一上来就做恶事,抢夺人家的船不说,不是杀人就是逼人跳水,完全不将人命瞧在眼里,瞧他样子毫不在意,以往不知害了多少人,我绝不能跟他在一起!”心底虽然对其厌恶却不敢说出来。他穴道被点,犹如全身被结实绑了绳子,躺在船上不能动,听得船头板上咯的一声,韩地龙坐在对面,冷冷看着他。 凌侠风先前见他长相邪异,还不怎么在意,此时见他上船杀人,手段狠毒,见他坐下来盯视向自己,船上只有他们两人,忍不住又生寒意。 韩地龙忽然一笑,“小子,怕我么?” “怕你干什么?” 他一笑,“不怕我,怎么不敢瞧我?” “你长相这么难看,有什么好瞧的,莫非我还喜欢看你不成?” 韩地龙嘿嘿一笑,不说话,脑袋歪了歪,三角凶眼盯着他瞧了半响,轻轻摇头,说道:“不像,不像。” 此刻船上只有两人,凌侠风背靠船舱,感觉江面的寒风水汽阵阵吹来,不知身子冷,还是心底冷,总是忍不住微微发抖打颤,本来尽量避免睁眼看他,听他忽然说不像,有些奇怪,问:“什么不像?” 韩地龙道:“你长得不像。” “长得不像?” “长得不像武功高手。” 凌侠风道:“我本来就不是武功高手,你将我抓到这儿干什么?” 韩地龙嘿的一声,“在老子面前,还说谎,你不是武功高手,那怎么之前我拍中你肩膀的一掌不仅没将你的手臂废了,这种情况,我可没遇到。” 凌侠风见他一出口不是伤人就是害人,完全以此为乐趣,实在不愿和这种人呆在一起,说道:“老前辈,你饶了我吧。” “饶了你?” 凌侠风道:“你若是觉得我不该杀了你徒弟,想要报仇,就直接取了我性命。若是不肯,何必这般一直抓着我不放,我除了杀死你徒弟这件事,其他地方可没得罪你。”韩地龙嘿嘿道:“我瞧你小子有趣,不愿放你,怎么,你不愿跟我呆在一起?” 凌侠风觉得这人处处透着怪气,无法形容,忍不住道:“那你到底想要怎样?” 他说道:“你年纪轻轻就这么特别,我想试试你的本事。” 凌侠风道:“你厉害,我不敢跟你比试。” “放屁,你小子很会装蒜,骗不了我!” 韩地龙毫不理会,虽然见他内力不弱,心想看他的年龄最多也不超过二十岁,就算雪山双枭死在他手下,跟老祖宗还是没法比,说道:“现在正好四周没人,亮出武功,咱们对拆,看你到底有多少能耐。”伸手一拍,解开他身上穴道,凌侠风身子自由,能够活动。 “小子,先给我演练几招拳脚,让我看看你的家数。” 韩地龙自认目光精准,江湖上不管何门何派的家数,只要让他看几眼,必定逃不过他的眼睛。 凌侠风道:“我不会拳脚,从来没学过,怎么给你演示。” 韩地龙没听过这等笑话,,“你不会拳脚?不会拳脚怎能杀死我的徒弟,若是再跟我耍聪明,小心你的小命!”说着,头也不回,伸手向后拍出一掌,手掌距离舱门有四五米,掌风直接将船篷轰隆掀起了半边,声势惊人。跟着右手探出,当胸向他抓来,凌侠风连忙侧身向右,可是这一抓看似没有任何花哨却仍然躲不过,胸襟立即牢牢被韩地龙一只大手抓住。 “诶?” 韩地龙也是一怔,料不到这么容易就能擒住他。 本来他这一招施展到中途还有五六个变招,任凌侠风动作再灵活也难以逃过,可是想不到什么变招都没用上,就这么简单一抓,对方就被擒拿到手中,心想:“奇怪,这小子内力不弱,怎么反应这么迟钝,浑不像个练过武的人?” 凌侠风见他刚才这一抓十分凶猛,更带着说不出的巧劲,是上乘功夫,忍不住赞叹道:“前辈,这一招出手抓人的功夫不错,我闪都闪不过,叫什么名堂?” 韩地龙听他称赞,十分得意,笑道:“这一招是擒拿手,我的擒拿手自然了不起,当今天下单论有此功力的,除了韩天虎那老小子之外,再没第二个,怎么,眼馋了吗?” 凌侠风生**武,之前曾经见到中原两大高手谭飞、秦梦和师青鹤比试斗剑,看得目眩神离,惊叹不已,此时除了剑法,又见到韩地龙展示的擒拿手也十分厉害,精妙之处生平没有见过,自然生出想要学的念头。 韩地龙看出他的心思,说道:“想跟老祖宗学武,简单的很,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立刻就教你。” 凌侠风问:“什么事?” 韩地龙道:“拜我为师,当我徒弟。” 凌侠风心想这人不是良善之辈,出手阴狠,我若当了他徒弟岂不是跟以前遇到的雪山双枭一样,摇头道:“要我跟你杀人,那可不做。” 韩地龙嘎然笑道:“你不肯做,现在就得没命。”目露凶光。 凌侠风见他真的动手,忽然灵机一动,说:“你不敢放我,是怕武功不行,打不过我,是不是?” 韩地龙骂道:“放屁,就凭你,老祖宗还用一个怕字?” 凌侠风道:“多说无用,你就是怕我?” 韩地龙恼怒,伸手噗的从船帮硬木抓下一块,五指揉捏,木屑如同碎末哗哗而落,说道:“这一手抓木如土的功夫,你会不会?” 凌侠风装作不理会,冷哼一声,“这点雕虫小技,谁不会?我街头上就看过。” 韩地龙奇道:“你在街头上看过,是哪个人使出来的,叫什么名字?” 凌侠风明知自己落在他手中,性命难保,索性跟他胡诌:“你上了岸随便到一处城镇,街头有人练把式的或者胡乱练几手骗人钱财的都会,大概卖药郎中也会几手,你只要给他十几文钱,他就会练一练这什么抓木如磋土的功夫给你瞧,保管练得一模一样,我见的多了,有什么稀罕?” 韩地龙冷笑:“很好,你既然不稀罕,我就在你脑袋或者脖子上搓一搓,看看你的皮肉会不会像硬木头一样变成碎末。”说完,手一按,向他肩头抓落。 凌侠风暗惊,知道对方手掌如同钢爪,这一下若是抓到自己身上如何受的了,情势危急之下,想起曾经见到谭飞和师青鹤斗剑的招数,右掌一竖,五指并拢,顺势向他手腕切去。 这一招将自己手掌当成长剑,使的正是谭飞七十二路枫叶剑法中的一招,他现学现卖,虽然没有谭飞使出来的精妙,但也算有模有样,带着几分神韵。 手掌还没触碰到韩地龙手腕,透出的劲风已经刺激到韩地龙皮肤。 “咦?” 韩地龙是何等高手,经验丰富,手腕肌肤一被激触立即觉察,顺势改成平击,呼啸一掌击向凌侠风面门。 凌侠风见对方变招极快,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不及想该用什么招数,随手一拳向对方打去。 韩地龙又是“咦”的一声,见他拳风坚实,自己一掌拍到他面门上,胸口露出的空隙也要被对方击中。 他武功远高于凌侠风,只是始终畏惧对方力气不弱,不肯和他轻易互拼,连忙撤掌,身形左偏闪开拳风,右手反出,勾他的手臂。 凌侠风无暇思索,脑海中最简单的应变做出动作,他虽然不懂拳掌,但是曾经反复观看过三大高手比剑,枫叶剑法、点苍剑法都深印脑海,招数套路虽然经过一路颠簸忘了不少,不过大概领悟了几成,此时面对韩地龙这般强横凶猛的对手,每一次稍有不慎便是性命之忧,危急之下,潜力激发,本来还未完全领悟的招数居然一招招顺利使出,颇有剑法好手的风范。 两人在船上空手拆招,以快打快,旗鼓相当。 “奇怪!” 韩地龙暗自纳罕,发觉他拳掌之间又夹着刀剑套路,十分古怪,丝毫看不出他的家数。 交手中,两指勾出,从下往上向凌侠风咽喉勾去。 他五指如铁,这一招如同钢爪铁钩,插入咽喉,必死无疑。 凌侠风右手急出,戳他双目,立即反守为攻,他普通一击势夹劲风,灵巧虽然不及师青鹤,但是威力丝毫不次于点苍剑。 这下,韩地龙不敢再小瞧他,沉声道:“好!”猛然身形一晃,双臂从中间穿上,动作快如闪电,左手抓住凌侠风左拳,右手拿住凌侠风右拳,这下,凌侠风招数再精也施展不出,韩地龙低吼,双臂运劲向外崩出,这一次用力强猛,非要硬生生将凌侠风双臂扭断不可。 眼见,凌侠风就要手臂残废。 他急速催力,想不到也激发出凌侠风体内劲力,青阳神功自然反弹,两股内力遍护双臂。 双方四臂相撞,凌侠风稳然不动,韩地龙却感到双臂一阵酸麻,身形向后倒退,咔嚓一声,右足踏着的船板被踩断,裂出一条大缝。整个船身猛烈摇晃,他又急忙连退两步消卸冲力,才避免陷入断板裂缝。 凌侠风从坐处站起,身形笔挺,迎风而立。 韩地龙十分惊奇。 对方的招数他固然看不出,劲力浑厚更犹在自己之上,刚才两人比拼劲力是实打实的功夫,半点没有虚假,自己竟被震得倒退数步,这件事破天荒头次遇到,实在没有想到,怎能不让他惊奇? 自己后退踏断船板,已经算输了一招。 “嘿嘿,不坏,不坏!” 韩地龙阴沉到极点,脸上却带笑,“今天老子竟然斗不过一个无名小辈,要是传到江湖上,还怎么当人!” 凌侠风道:“前辈既然想要赐教,那就尽管出手,也能让晚辈多学招数,受益匪浅。” 韩地龙本想说在多少招之内定将对方打败,想了想,话到口边没说出来,若是一二十招就收拾了对方,刚才交手已经不下十招,自己没占便宜却被击退,将船板都踩了个窟窿。若是说五十招打败他,估计不仅考验招数高低更是较量耐力,这小子后劲挺强,恐怕自己没足够把握取胜,若要打到一百招以上,纵然就算胜了对方,脸面也不光彩。 他牙根恨得直痒痒,无话可说。 韩氏双魔是当今江湖第一邪道人物,横行武林,令人闻风丧胆。 虽然无恶不作,令人厌憎,可向来将面子瞧得比什么都重要,对他来说,丢了什么也不能丢了颜面。此刻,韩地龙心想,以自己一个成名已久的人物和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打上百招,传出去别说自己没脸见人,估计韩天虎那老小子也有话柄数落。 正迟疑间,凌侠风道:“刚才和你比试过招,我力气一不小心用大了些,让你吃了亏,不过我瞧你定然是留有余力,故意让我的,你若是怕我使劲过重伤了你,不如我一只手和你比斗,这样肯定能吃得消,但是,我招数不及你,你不能···” 韩地龙狂怒之极,大声吼道:“狗小子,老子不在三十招之内宰了你,就拜你为师!”话音刚落,双脚一点,身子凌空腾起,拳掌劈头盖脸向凌侠风头顶拍落。 凌侠风虽然能把别人的剑法勉强用在拳脚上,但终究没学过正式拳脚,怎能和这等高手相比,眼见对方进攻凶猛之极,拳风掌劲如同水银泻地攻来,既闪躲不过也难以招架,只能背靠船壁,伸出双掌护住头顶。 就在这时,头顶的百会穴和胸口天突、璇玑好几处穴道同时中掌,每处要害都感到一股极凶猛的劲力攻入。 百会、天突乃人体要穴,最是要害,位于人体经脉之间触一发动全身,无论哪里受伤都会性命难保,对方每一掌足有数百斤重力,一般人中了这等攻击非骨折脏裂不可,何况凌侠风顷刻间连中十多掌,就算是钢铁身躯也得被打成烂泥。 这一轮进攻倾尽韩地龙全力。 他动了真怒,杀心顿起,再不顾想要收其为徒的想法,一出手就至对方于死地。 可是,凌侠风身上每处穴道都似蕴含深厚劲力,受到的攻击越强,激发出的反弹力越大,十多处要穴同时生出反击力量,韩地龙全身巨震,双臂颤抖,向后直接倒弹出去,将原先半边坍塌的船舱撞得木板纷飞,片片碎裂,倒飞余势不衰又撞破船舷,噗通一声栽入江中。 ; 第九章 韩氏双魔 四 韩地龙被震飞,凌侠风受了重击体内也是气息翻滚,犹如全身灼热焚身,难受之极,连忙屏息凝气才渐渐恢复正常。 过了会儿,船边江水哗啦声响。 一人从水面露头,扶船板湿淋淋爬了上来,正是落入江中的韩地龙。 他浑身湿透,狼狈不堪,这次交手表面看被对方震飞老远,其实是借机消卸反弹力量的方法,虽然落入江水显得狼狈却没有受伤,饶是如此,也觉得大大丢了脸,铁青的脸生出煞白怒气,凶厉怕人。 凌侠风见他湿淋淋,想要伸手搀扶,“前辈,刚才怎么你突然身子就往后倒飞,跳到江水里,幸好你会游泳,否则岂不是被淹死上不来了。” “滚你娘的,狗小子,草你祖宗,没安好心!” 韩地龙破口大骂,唾沫星子差点都飞到对方脸上。 凌侠风一怔,心想:“这人怎么这般凶横,掉到江里,我伸手好心拉他,还要骂我?”见他开口骂自己,不再上前。 韩地龙不用他搀扶,一翻身就双脚落在船上,等站稳了,正准备还要开骂。 忽然远方一人传来声音,阴阳怪气道:“韩地龙你这老小子,真是无能,我说这些日子找不到你,原来躲在这里一个人跟个乡下小子较量功夫,人家动都没动,你就被一掌打入江里,真是丢脸。传到江湖上,你也不用再混了。以后别人再当面提起韩氏双魔的名号,可别说是我兄弟,省得连老子的脸也被你给丢了!” 声音飘飘忽忽,难以捉摸。 凌侠风立即转头,眼见四面江水滔滔,不知这股声音是从哪里传来。 韩地龙听了,怒道:“胡说八道,谁说我输了?我半点无损地站在这儿,根本没败。” 那声音若有若无,咯咯笑道,“就算你没输,也被人一招打入水里,丢人现眼,幸亏这里除了我之外没人看到,否则怕你以后没脸在活在世上,早就知道你是个狗熊的种,不是英雄的料。” 语音尖酸刻薄,对韩地龙带着嘲讽之意,似乎越是看他出丑越是高兴。 韩地龙大怒:“韩天虎你这老小子,龟儿子,老子出丑,你就知道在一旁看好戏,是不是?他妈的,以后你若是在江湖上遇到什么危险,瞧老子管不管!” 那声音忽然不说了,隔了一会儿,接着道:“兄弟,着什么急,莫非生哥哥的气了?这小子再厉害,难道还敌得过咱兄弟两人不成,等我来了,会会他,定然叫他活不过今天。” 话音刚落,黑影一闪,有人从岸边的桑树轻轻落入船中。 “什么人?” 凌侠风心惊,岸边大树距离江面大船足有五六丈远,这人不知道如何身形飘忽,突然间就到了船上,轻功实在了得,禁不住心底涌出一股惧意。 眼见此人个头比韩地龙稍矮,相貌也没有那般凶神恶煞,但是面色苍白,如同带了一张人皮面具,淡淡的细眉毛之下,眼珠却是内里透着血丝,和白面皮衬在一起看上去更令人觉得可怖。 此人便是双魔的另外一人,韩天虎。 他一来到船上,四周弥漫一阵冷森气氛,阴沉沉的双眼,盯视向凌侠风。 凌侠风不敢对视,连忙后退两步。 韩天虎脸上一笑:“二弟,这小子什么来头?居然能把你击落水中,可不简单!” 韩地龙道:“老子不知道,你自己问问去。” 韩天虎看着他,“兄弟,还在生哥哥的气,嘿嘿,你输了不打紧,丢了咱们韩氏双魔的名头可是了不得。”韩地龙不服道:“我吃了亏,难道你就能轻易胜过这小子,老子可不信!”韩天虎笑道:“你若不服,咱俩可以先打一场,比试比试,瞧瞧双魔里谁究竟是老大。” 韩地龙一直怒气汹汹,听了他这句话,倒是没再说什么,似乎觉得对方的确比自己强些,顿了下,“妈的,打就打,以为老子怕了你不成?” 韩天虎嘎然道:“兄弟,上次咱俩比斗,你赢了还是我赢了?” 韩地龙说不出话,恶狠狠道:“要打就打,多说什么废话,你能十招内拿下这小子,我就服你!” 韩天虎咯咯一笑,“做哥哥的试一试,要是能在十招内拿下他,你跪下给我磕头,承认是狗熊就行!”韩地龙听他这么说,嘿嘿一笑:“这小子功力很强,非同小可,你别看他年纪轻轻,可不好对付,小心自己输了变狗熊。”说完,抱起双臂,倒是做起旁观好戏的样子来。 韩天虎不理会他,凝目又盯向凌侠风。 此人带着浓烈阴冷气息,看起来比韩地龙还不好对付。 凌侠风孤身面对两个凶人,纵然一身武功也是心底畏惧,更不敢和对方那张白凄凄脸上的血红眼睛对视。 韩天虎阴测测道:“小子,我来领教你几招。”话音刚落,看不见身子如何行动,手掌就拍到近前。他一掌拍来,掌势没有变化,凌侠风伸掌抵挡,猛然感到对方劲力汹涌来到一波过后又是一波,胸口气闷,脚步腾腾向后退出数米。 这一掌来势看似平平,完全不同韩地龙之前掌影翻飞,千变万化令人看不清楚,但是内蕴劲道,更是厉害。 凌侠风毕竟年轻,缺乏经验,能将韩地龙击入水中占了让对方出其不意,轻视自己,但若是真论实力未必是对手,现在除了韩地龙又来了个更不好对付的韩天虎,哪里还敢相斗,摇手道:”两位前辈,晚辈初出茅庐自认不是对手,也不愿再比试,甘心认输。” 韩地龙却喊道:“不行,你认输也不行,非得跟我们打!” 凌侠风心道:“真是个怪人,我明明认输,为什么还要跟你们打,莫非真想取我性命?” 先前韩地龙虽然没有败在他手下,但是被他反击震飞入水,浑身湿透,甚是狼狈,待见到韩天虎居然一丝不损将他击败,相比之下显得丢了脸面,更是不服,怒睁双目道:“狗小子,你怎么一会儿威风,一会儿窝囊,到底会不会武功,故意来消遣你祖宗?” 凌侠风道:“我在山上学武时候,师父只教我内功,从未教给拳脚招式,所以不行。” 韩地龙大叫:“妈的。什么狗屁师父,垃圾,垃圾,教徒弟都不会教,天底下还有比这个更无能的狗屁师父了么,远远不如我!嘿嘿,小子,我瞧你资质不错,若肯乖乖地跟我磕三个头,再叫三声老祖宗,我就收你为徒弟,保证你日后学到一身本领纵横江湖,无人敢惹,想杀谁就杀谁,多少人想求都求不到,还不快快磕头!” 凌侠风犹豫。 韩地龙不耐烦,“快点,你到底拜不拜我为师,快点说话,别磨磨唧唧的,老子若不是瞧你一身好资质,日后能替我们双魔在江湖长威风,就是求我也未必收你当徒弟。” 凌侠风为难,他虽不愿接受,但是毕竟现在孤身一人呆在船上,四处没有出路,被迫无奈答应了还能保一命,若是不答应在这两个凶人面前估计半点活路也没有,心底忐忑,忽然灵机一动,看出这两人似乎不和,说道:“你们两人一个叫天虎,一个地龙,到底谁大?谁本事厉害,我就拜谁为师。” 韩地龙道:“我名字虽然带一个龙字,但是他名字里的天字比我地字大,没办法,地龙不如天虎,只能矮他一筹,年龄是他大,但是论武功互相半斤八两,不分胜负。”言语虽然承认韩天虎为大,说到武功还是不肯松一点,只肯说半斤八两,不肯说比对方弱。 韩天虎阴测测一笑:“老二,你老毛病烦了,又想跟大哥争第一了,是不是?” 韩地龙不跟他多言,“这人是我的徒弟,你不要跟我抢。” “谁跟你抢了,你要的徒弟我才不稀罕!” 韩地龙迈步上前,一把抓住凌侠风,瞪眼道:“快点拜我为师,否则,老子还要跟你打一架,瞧你服不服!” 凌侠风苦笑不得,世上哪有强行收人当徒弟的,不肯答应就要打一架分出高低。 他毕竟年轻,胆子偏小,虽然不愿拜对方为师,见到对方凶神恶煞的模样也不敢轻易拒绝,说道:“我承认打不过前辈,就算你赢了。” 本来这句话说的不错。 可韩氏双魔是什么人,无论黑白两道无不畏惧,向来目高于顶,韩地龙听了这句已经认输的话,在耳朵里极不受用,怒喝道:“老子赢就是赢,输就是输,哪有什么算不算的,狗小子,小瞧老祖宗是不是,再敢胡说,我挖出你眼珠,割掉你舌头,咱们再比试比试,你施展刚才招数瞧瞧,看还能不能将我震飞到水中。” “那些都是我从别人剑法里琢磨出的招数,不算真正拳脚,其他的,我什么都不会。” “你奶奶的,不会,我来教你。瞧仔细了,先教你一招拳法,你这样出拳头打我,我就这么架开,跟着反手打,你就斜身闪开左手还击。” 韩地龙在船上,一招一式比划,竟然当面给他演示起来。 韩天虎冷冷瞧着,一言不语。 凌侠风悟性很好,见他出招十分精妙,忍不住依样去学,两人互相对拆了几招,倒是有模有样。等得前面教的招数用完,韩地龙突然呼的一掌,劈到他胸口,凌侠风不知改如何还手,没有出招。 掌风眼看就要劈中他,韩地龙立即停止,喝道:“怎么不招架?” 凌侠风一笑:“下面的招数不会了,你再教我吧。” “妈的!” 韩地龙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都是我教你,还打什么架?” 凌侠风道:“我早说不用打了,前辈武功比我厉害,算你赢就是。” “混蛋!老子纵横江湖,赢得赢不了你,还用你让?” 凌侠风无话可说。 韩天虎终于道:“老二,你是怕输给了这年轻毛头小子,一辈子真的变成个大狗熊,一张脸再也没地方搁在江湖上,混不开了。” 韩地龙回头道:“老子是不是狗熊,用不着你多事。”只能耐着性子,继续道:“小子,你看清了,我再这么打过来,你直接抢上一步,出手抓我小腹,这一招使出来阴毒但肯定能伤人,叫做以攻为守,攻敌之必救。” “攻敌之必救?” 凌侠风觉得很有道理,细细揣摩。 这几招更精妙,他遇到机会也暂时忘记身处险境,凝神学习。 对方手上不停比划,凌侠风用心记住,学会之后两人演示,斗到了之前所教的地方便停止,然后一个接着往下教,一个继续学。韩地龙虽在江湖上作恶多端,但武功向来不轻易传授外人,这些拳掌精妙,就连他的徒弟雪山双枭都从未学过,今天都尽数教给凌侠风。只是,教给他的变化十分精妙,非一时半刻就能学会。 凌侠风并不贪多,依法施展,渐渐熟练。 “这小子瞧起来傻乎乎,学武功倒是不慢,是块材料!” 刚开始,韩地龙不耐烦,后来见凌侠风学的很快,凡是教过的都记得清清楚楚,绝不出错,越发喜欢这个便宜徒弟,只不过他既然一面教一面和对方比斗,耗费时间不少,双方胜负难分。后来,心想这么打下去如何能胜,唯一机会是这小子记不准学的招数,出招稍有差错,便会立中自己毒手,取了他性命。可是,偏偏凌侠风记心很好,两人对拆了数十招,凌侠风招式中依旧不露破绽。 韩天虎瞧好戏,在一边不时发出冷嘲热讽。 韩地龙在兄长前本想顾全脸面,却不想变得弄巧成拙,脸上发热,忍不住对方嘲笑,教得更加卖力。 遇到这次良机,凌侠风打起十二分精神,用心学习。 大船无人驾驶,顺江漂流,贴近了岸边。 时间渐长,韩地龙不耐烦,突然手腕一翻,使出一招未曾教过的招式。 凌侠风见对方来势猛恶,不敢疏忽,按照经验纵身向后,连续闪过韩地龙的三次扑击。 韩地龙恼怒:“好小子,动作挺快,我将你一掌抓住或者一拳击飞,报了先前的仇就算赢了,天虎那老小子再多嘴也没用。”想到这里,双目凶光大盛,五指弯曲如铁钩,刚才的拳掌改成擒拿手,如同苍鹰猎食,直上直下扑来。 他全力出手,船上顿时劲风大作。 凌侠风迭遇凶险,眼见对方双手并拢向面门抓来,带着飘忽难测之势,先前学过的招数都使用不上,眉心刺痛,已经被对方透爪而出的劲风扫中。 韩地龙这一抓若是挨中他面门,比钢爪铁钩还厉害,非得脑碎颅破,惨死当场。性命攸关,他潜力顿时激发,退后一步,左右手同时迎上对方的爪风,劲风激荡,呼啸掀起周围方圆数丈的尘土飞扬,两人硬碰硬交手。 砰的一声,凌侠风向后退出数步,右脚站立不稳。 韩地龙见自己施出十成力量的一击没能击倒对方,暗暗惊奇,见他退到岸边,背靠江水,怪声道:“奶奶的,给我老实下去吧!” 他内力强横,两股呼啸劲风裹住凌侠风身子,封死退路,依着形势,凌侠风只能纵身后退才能闪开这一击,但势必落入水中。关键时刻,他深吸一口气,运出轻功双足急点,纵身跃高丈余,竟然直接飞过韩地龙头顶,翻身落到后面。 韩地龙本待要将他击入水中,料不到他直接一下飞过自己头顶,正待转身,凌侠风两指反按在后背,强劲内力发出,一指点中灵台穴,一指点中悬枢穴。 饶是韩地龙功夫强横,忍不住痛叫一声,软倒在地。 “嗯?” 韩天虎万料不到自己兄弟会败在一个无名小子手上。眼见韩地龙落败,他再也站立不住,突然纵身向凌侠风扑来。 凌侠风能够制住韩地龙,已经算是万幸,这时见另一人凶猛扑杀来,顿时再不敢抵挡,心想:“这俩个凶人实在厉害,我一人可对付不了,师父以前说过,在江湖若和人相斗打不过就逃,三十六计走为上,逃命要紧。”想到这里,再不敢停留,也不顾韩地龙伤到何处,转身飞奔。 韩天虎料不到他要逃,叫道:“狗小子,滚回来!” 凌侠风哪里肯听,脚下生风。 奔出数十米,身后风声劲响,十余道寒星打来。 原来对方发出暗器,他全速飞奔之中难以闪躲,立即高纵出两米,暗器噗噗噗尽数打到脚底。双脚落地,更是头也不回狂奔逃命。 这一疾奔,刚开始担心对方追伤,他飞速疾奔始终不停,一路穿行如骏马,过了十多里才渐渐放缓速度,随着这阵奔波,体内气息焕发,劲力充斥四肢百骸,丝毫不觉得疲惫反而越走越精神,走了二三十里路,直到天黑,才到一处荒山野岗停下。眼见四周荒僻无人,心底微动,“糟了,我只顾一路奔逃,怕被追上,专往人少路荒的地方跑,没想到走到这儿,是哪都不知道。” 这番迷路,寻找不到一处人家,天色更暗。。 初时觉得惧怕,但过了大半时辰,渐渐恢复平常。 他心底泰然,自言自语道:“反正找不到路,那两个恶人估计也寻不到我,倒是不用担心被他们抓到,就先在这里躲几天,等过些时候再出去。”觉得腹中饥饿,见几棵大树有果实,他飞身跳上摘果实,胡乱吃了顶饥,然后随便找了个山洞呆在里面休息。 虽然当初在深山枯寂,独自学武不觉得寂寞,但是这些时日经过在山下的丰富经历,心底不再像当初在山上学武时那么纯粹,心无旁骛,独自呆在荒芜一人的山野,开始感到寂寞。 夜晚,冷风侵体,颇觉凉意。 他身子蜷缩在洞内,眼睛望着夜空闪烁的璀璨星辰,翻来覆去睡不着。 朦朦中,想起小时候,自己和谭琳某天夜晚也是这般对着天空繁星,谭琳忽然问他:“凌大哥,听我妈妈说,人在世上不如天上的星星,你说真的假的?” 他好奇:“为什么人活着不如星星,做星星很开心?” “人活着,会生病,会变老,可是天上的星星永远不会老,可以一直呆在天上无忧无虑,没有烦恼,底下的人可就不一样了,需要事事操心,活得不痛快。妈妈说,活在世上的人都是星星投胎转变的,下凡到世间历练,等受磨难够了,总有一天还要回到天上。” “这些事,我爷爷怎么没有跟我说过?” 她忍不住一笑,“现在我才知道,那是小时随便哄我的,谁又当真了?假如天上每颗星星真的对应地上某个人,你说,咱们两人也有自己的星星,说不定它们就在天上看着我俩呐。” 二人对话虽然简单,却充满了快乐童趣。听完她的话,他坐在草地望向夜空,良久不语。 谭琳问:“凌大哥,你怎么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痴痴道:“我在看,到底天上哪颗星才是属于我的。” ; 第十章 命有缘分 此刻,夜空依旧那么靓丽璀璨,变幻万千,就如当年小时候所看的星空一样。 曾经的少年已长大成人,渐渐改变了模样。 唯有他,还独自望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夜空。 凌侠风靠在山洞,无数浩瀚星辰映在眼内,忘却了寒冷,心底生出一股淡然的平静和温馨:“到底哪颗星星才是属于我的,莫非人死了之后真的要回到天上,若说不是,为何这些星星一到夜晚总是挂在上面,不肯下来,是不是在那里永远没有忧虑烦恼?总比下面的人间要好些,令人向往。”望了良久,思潮起伏。 下山这些时日他和谭琳呆在一起,身边有人做伴,十分开心,远胜于现在独自寂寞。 想到谭琳的容貌笑脸恋恋不舍,之后又遇到谭飞和秦梦,但随即就被韩氏双魔擒住,一番波折后又和谭飞等人失去联系,心道:“我下山无处可去,一个人不知道去哪里,还是去找琳妹,谭大叔和秦阿姨,可是他们究竟在哪儿?嗯,不管他们到哪里,我都要找到他们,总比肚子一人呆在这里强。”先前心底生出寂寞孤独之意,有了明确目标,心情又变成一阵轻松快慰,没多久,在洞中终于昏昏沉沉睡了。 睡到半夜,突然听到有树叶被踩踏的咯吱声响,他耳力敏锐,立即睁眼坐起,细听附近果然有人靠近。 “难道是韩氏双魔?” 他登时吓了一跳,浑身流出冷汗,连忙翻身立在洞口向外窥望。 过了阵,黑暗中,数人身影在淡淡星光照射下向这里走来,并非双魔。 只听有人道:“附近的寨子最近聚集了不少人,赶着举事,过两日就要造反,咱们看看去。” 另一人沉声道:“乡下穷泥腿子生事,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免得蹚浑水。” “听说,这些事都和江西的宁王府有关,咱们寻个蛛丝马迹,若是能抓住什么对方的把柄,也许能敲诈一笔钱财。” 又一个显得苍老的声音道:“宁王府势力大的很,就凭你也敢招惹,哼,若是惹祸上身,怕是躲也躲不过。” 先前沉声说话的那人忽然站在,嘿的一笑,“姓孙的,你早知道宁王府势力大,怎么当初还鼓动咱们一起在路上劫夺王府的镖银,就不怕得罪官府,现在,咱们大伙几个人不仅和京城万通镖局结了仇还最后双手空空,什么都没捞着。”话中之意,似乎甚有怨言。 听了他的话,其余人脚步顿时停住。 凌侠风在洞中觉得这人声音很熟,皱起眉,想不起是谁。 苍老声音冷冷一笑:“姓吴的,你这是什么意思?当初大家伙合计抢夺镖银,都是一起点头答应的,说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现在好处没有捞到,你就开始反悔抱怨了是不是?” 沉声说话的人似乎难以措词,不再言语。 另一人笑道:“莫生气,莫生气,大家都是在江湖上混口饭吃,马失前蹄,做事难免有出差错的时候。吴大哥不必灰心丧气,只要咱们同心协力,日后定能在江湖大干一场,捞他一笔银子。上次失手只怪宁王府的财宝太惹眼,看中那笔镖银的人太多,就连万云会的人都盯上了。咱们区区几人怎能比得了,既然没有得逞,多提也无用,大家先一起赶路,有什么事下山再说。” 几人不多言,又迈步前行。 脚步踩踏枯枝杂叶声音,经过此处没有停留,自然没有发现附近有人。 凌侠风甚是好奇,他觉得这几人的话声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又听得话中带着什么“宁王府”、“劫夺镖银”禁不住眉头微动,对方脚步甚是轻捷,不一会儿,渐渐离远。 他心想,深更半夜不知道是谁,听他们说要下山,自己正好在这里迷路,不如跟着倒是省得寻路的功夫,连忙纵身出去,施展轻功跟随。可是对方走的很快,夜晚星辰光亮暗淡,他对山路又不熟,曲曲折折走了数百米,竟然再寻不到人,他暗自道:“糟糕,我真笨,怎么不快点跟出去,现在深更半夜不知道,还怎么走?”他不敢再多走路,在原处呆了半夜,等到天明,才沿着山道向前继续行,白日容易寻路,他一人在荒山弯弯曲曲穿行了几条小路,拐了个弯,道路渐渐宽阔才出了山谷。 走出山谷,他四面瞧瞧,都是陌生地方,根本不知在何处。 行到中午,道上人烟渐多,附近的茶馆酒铺随处可见,他本想进去向人打听地方,可是又不知该怎么问,索性自己一人继续行路,肚子饿了,伸手摸怀中有几两散银子,寻了一家小饭铺,随便吃点东西,继续上路。 这般徒步,路途辛苦。他走路惯了,并不觉得疲累反而神采奕奕,记得自己当初被点苍派擒住的地方在长江以北,后来在江面大船上甩脱韩氏双魔一直向南奔逃,若是要回当初的地方,估计只要往北面走就行了,认准了方向:“我脚程快,估计用不了几天就能赶回去,只须先走到江边就行,然后借问旁人,应该能找得到之前和琳妹、谭大叔失散的地方。”主意打定,迈大步前行。 可惜,山路弯弯,曲折难绕。 他本以为自己向北走,哪知却是方向搞错了,变成一路向南,结果和当初失散的地方距离越来越远。 这般蒙着头赶路,一路行走,觉得路途遇到的景物和来时不一样,越来越纳闷。 这天走到一处城镇终于忍不住,主动开口向人打听,这一问倒吸口气。 原来此处到了江西赣南一带,离北面的长江足有数百里远。 他一拍脑袋,“哎呦,不好,我怎么越走越远,定是走错了方向,该死!” 被他询问的路人好心,瞧出他风尘仆仆的样子,知晓是头次出远门,路途不熟,便问:“这位小哥,你是要到哪去?” 他不知确切地点,便答道:“我想到长江边。” “去长江?” 那人笑道:“你想去长江,就得往北行,离这里可不近,一路步行可是辛苦。若是你路上盘缠足够,不如买匹马或者就近雇辆大车,载着你往北走,路上就省力气多了。” 他问:“大概需要花多少钱?” 对方说了数目。 他摇摇头,“我身上钱不够,还是步行走吧。” 那人听了,又道:“若是你嫌花钱多,还有个比较省钱的办法,你往北走先到南昌城,南昌距离此处不远,不需要太多行程,等你到了南昌之后在城里雇艘客船,搭乘客船走水路,从鄱阳湖往北就能到江边,这一路花销大概算下来能节省好几两银子。” 他谢了对方,吃完饭正要起身。 忽然旁边一人道:“这位兄台在外行路没有盘缠么?没关系,我可以借你!” 凌侠风视向对方,说话的人就坐在隔几米外的桌旁。 对方是个穿白衣服的年轻公子,生得肤色白皙,双目晶晶,相貌出众,全身衣衫干净,显得十分潇洒倜傥。 他有些意外,想不到在穷乡僻壤的地方还能遇到这等才貌气质出众之人,颇有江南人物的灵韵,听得对方主动借他盘缠,心中感谢,拱手抱拳:“多谢兄台,不知怎么称呼?” 白衣公子却一笑:“我只说借你银子,没跟你说叫什么,可不要多问。唉,只是觉得在外行走一路风尘仆仆,难得能遇到途中作伴人说说话聊聊天,若不嫌,先过来坐下喝几杯如何?” 凌侠风听这人语气颇带一股傲气,心想自己和对方素不相识,怎好意思随便开口求讨,纵然没有盘缠靠两只脚也能走到南昌,何必欠人恩情,说道:“多谢好意,现在已经吃饱,就不敢叨扰了。” “哦?” 那位白衣俊公子本以为凭自己一番话相邀他必定会过来,却不料对方没有接受,显得意外,听他这么说也不勉强,不再理会,坐在那里自斟自饮。 凌侠风向旁人问清南昌的去路方向,临行回头望了望,见刚才那白衣公子坐在里面也正看着他. 两人对视了一眼,他转身迈步出店,又往北而去。 走了一日,这天到了江西抚州,傍晚错过宿头. 山道崎岖,天色渐晚,他担心要荒郊露宿,迈步急行一口气走出好几里,到了一个村庄想找人家投宿,街道静悄悄一个人影也没有,暮色苍霭,整个村庄静的出奇。他觉得好奇,走到一家门外挂着灯笼的小客店,迈步进去,四周瞧了瞧,叫道:“店家,店家,有人吗?” 院内空荡,没有应答。 他见无人,索性闯入进去,忽然迎面一股风扑来夹着几缕血腥气,只见院内地面躺着几具尸体,流了一大滩血,苍蝇绕着尸首乱飞,看来已经死去多日。 凌侠风吓了一跳,阵阵阴风吹来,眼见地上死尸横列,血迹斑斑,突然觉得毛骨悚然,忍住惊奇四下一瞧,到处箱柜散乱,窗纸残破,墙角映着被火烧焦的黑色。 院内除了死尸,看不见活人,他大着胆子又来到附近几户人家查看,都是如此,整个街道阴凄惨惨,连一只牲畜都看不到,显然曾被盗匪洗劫,变成现在模样。 他纵身跳到一颗大树,四面观望。 冷风习习,除了街道窗纸发出瑟瑟声响,不闻半点动静,他在荒山住过惯了,素来大胆,但此刻夜幕降临,眼前村庄一片死寂不见活人,他又冷又饿之下不敢停留,正准备下树离去,忽然听马蹄声响打破沉寂,不少人奔来。 他急忙飞身下树,躲到房屋墙后,探头窥望。 不多久,火光照进街道,脚步纷沓,大约有近百人手举火把奔来。 一人粗着嗓子说道:“大哥,这里已被咱们洗劫过,该杀的人杀了,该抢的也抢了,半个东西都没留,还是离去的好。” 又有人道:“先不急,在这里暂时歇息一阵,最近官兵查的严,等大伙儿休息够了继续往南,见一个地方抢一个地方,东西拿的越多越好,咱们越快活!”余人轰然大笑,脚步杂沓,显得混乱。 凌侠风缩在暗处:“这帮人是土匪,想不到在这儿遇上。”探出身子,想看是些什么人,借着火光见人群里有老有少,脚扎绑腿,有的人持着铁器柴刀,有的人空手,还有的手持木棍粗棒,若不是看上去气势汹汹,样子和普通农夫差不多。 他皱眉,“这帮人就是土匪?怎么都是这种打扮,跟庄稼汉似的,不太像以前见过的江湖帮派。” 原来,如今江西一带盗匪横行,十分猖獗,由于庄稼收成不好,大批饥饿流民铤而走险,纷纷暴动形成乱民,打家劫舍,骚扰百姓,虽被官府屡次镇压,始终难平。 他在荒山野岭兜转,无意碰巧遇上。 过了会儿,火把聚拢,这群流匪没搜到什么,杂声嘈乱离去,夜色中村庄又变得一片黑暗,阴沉可怕。 他见这山区穷乡僻壤,动乱不堪,心想这群人打家劫舍,怎么官府也不管?看来应该是在附近流窜的乡下盗匪,官兵一时追剿不及,为免惹祸还是早些避开为妙,转身寻个地方,就近安歇,打算明日继续赶路往南昌。 睡到中夜,听得附近山上有燃烧声,抬头一瞧,西北方红点闪动,数里外一处山顶,火势熊熊,照亮了草地。 他急忙奔跃过去,此处四面山石荒僻,房屋纵横错落夹着一条小路,显得死气沉沉,正走着,忽然脚下绊到东西,低头看,有人躺在青石路,他连忙后退两步,低下身,触手冰凉竟是一具死尸。 他吃了一惊,路上横七竖八躺着的都是死尸,俱是不久前曾经见过的乡下盗匪。骤然又见这么多死人,心底更增恐怖,忍不住叫道:“有人吗,人都死光了吗?”整个房屋群无人回应,近百名匪盗全部死光,一个不留。 他骤然又见大批死人,更增恐怖,窜出房屋,不敢多停留。 第二天,等太阳出来,又回到昨天去过的山顶房屋,样子和昨夜相同。 他细细数了数,整个屋里屋外少说也有七八十具死尸,触目惊心,铁器碎物满地皆是,每具尸体上带着血迹,显然是刀剑创伤致死。这些人都有兵刃武器,自然不是无力反抗的平民百姓,看来昨夜在这里又发生过一场激烈争斗。 “这帮乱民先前胡乱杀人,怎么一夜之间又被人全杀死在这儿,究竟是谁动的手,这一带可真是乱的很!” 他慢慢寻索,走到间破败房屋,见屋门正中插着一面黑色旗子,旗子长约三尺,上面绣着数朵白云,十分显眼。 在旗子旁写着几个血淋淋大字,“万云会杀” 他心头一动,“万云会?又是什么人,莫非是江湖帮会,怎么好像有点印象,想不起在哪里听说过。”伸手摘下那面旗,细细端详,能将近百名匪盗不声不响一夜间干掉,肯定不是普通帮会。想了一会儿没有头绪,不再多瞧,将旗子卷起来放入怀中,顺着坡路下了山。 没走多远,发现前方一大群人,手持兵刃,气势汹汹。 他心想:“莫非是这些人动的手?”悄悄靠近,跟随在后。 这批人不似昨日见到的那些衣衫不同,老少不一的乡下流匪,都是衣装劲束的壮年汉子,随身佩带兵刃,不少人骑马。队伍后面有几辆马车,车上载着货物,听得一人哈哈大笑:“昨日咱们灭了这批泥脚子的土匪,得了不少东西,既完成了任务又赚了收成,当真不坏!” 凌侠风一动,“果然是万云会的人,昨日的乱民杀人放火,已经十分怕人,这群人又将他们杀光,当真一个比一个凶悍。” 白日正午,阳光高照,这队人马走到山道阴凉处,停下歇息,几辆马车放在最后,留下十余人散在四面看守,其余聚集在大树底下乘凉,纷纷喝酒吃肉,声音喧哗。 凌侠风躲在暗处,轻身跃上大树。 他居高临下瞧见山坡的几辆马车,忽然有了主意,轻悄悄下树,趁四周只有疏疏落落的人看守,猫腰迅速窜到近前,钻入车厢底下。 不一会儿,呆在树荫乘凉的汉子纷纷回来,拉马牵绳,车轮滚动,大队人马继续启程。 有人藏身在马车底部,谁也没有发觉。 行了阵,骑马的一名汉子开口道:“这次完成了任务,回去禀告给帮主,不知有什么奖赏。” 另一人沉声道:“哼,要什么奖赏?能完成交代的差事就已经不错了。费了这么长时间,只得到些破烂玩意,还能分得了什么好处?” 先前那人继续道:“让咱们跟这些泥腿子乡下土匪为难,有什么意思,人杀的不少却没得到值钱东西,这般做岂不是瞎忙活?” “这是帮主的吩咐,用得着你多嘴!” 那人不敢反驳:“是,陈大哥说的是,本帮之内除了帮主就陈大哥最大,你向来说话最有份量。” 姓陈之人冷笑:“就算帮主如何,还不是也要乖乖听人家的话。” “陈大哥,有句心里话想跟你说。” “什么事?” “咱们铁刀帮好歹也算江西一带有名大帮派,势力不小,天不怕地不怕,可为什么偏要听万云会的人,就连帮主都要听从对方吩咐?本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万云会名号太响,比咱们厉害,可是,做事总得有分寸,不能得寸进尺。咱铁刀帮这么多人既要辛辛苦苦听他们命令,而且还要再送银子给万云会,妈的,你说,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凌侠风听得清楚,暗自奇怪:“铁刀帮是什么帮派,怎么又提到了万云会,莫非这些人不是万云会的人?” “陈大哥,蹊跷的是,山顶还挂着一面万云会的旗子,你说此事会不会牵连到咱们?” 姓陈之人稍稍思虑:“猜不准。咱们铁刀帮虽然横行这一带,可从未得罪过万云会,按理说不应该故意跟咱们为难,只是那面绣着彩云的旗子可怕的很,不管是武林门派还是江湖帮会,只要接到了万云会黑旗,定然难逃死劫,上下被杀得干净,鸡犬不留。” “大哥说的是,咱们可没得罪对方,谅来不会跟咱们为难。” “也不一定,万云会的人毒辣无比,除了加入本会的人,从不将外人看在眼内,之前曾经秘密接触过咱们帮主。” “哦,有什么事?” “万云会要咱们铁刀帮归顺在他们手底下,帮主多年在江湖自由习惯,知道一旦加入万云会好处不少,最起码多了个大靠山,可是以后定然会被约束命令,呼来喝去,便暂时拒绝了对方要求。” “啊,我知道为何山顶会插着那面黑旗!” 骑马汉子忽然大声道。 “你知道什么?” “定是杀鸡给猴看,借除掉那帮人,实际是要咱们看的。” 四周变得安静,只有马蹄在山道上摩擦行走的声音。 众人似乎都害怕,瞧样子,人人知道若是不肯加入万云会就意味着得罪了对方,后果如何,难以想象。 突然,又一人道:“陈大哥,得罪了万云会,谁都没有好果子吃,帮主为何想不通,不肯答应这件事?” 那陈大哥一哼,“谁让你乱嚼舌头,万云会势力遍布大江南北,会里的头目会把咱们当成自己人?除了随便向本帮伸手要人要银子,还能给什么,你若是想白给别人当奴才,就去加入万云会!” 这人似乎甚有威信,余人听了,不敢多说。 “陈大哥,现在咱们怎么办?” 他吩咐:“先不理会这件事,老王,你传下号令,即刻派人向帮主禀报,其他人都集中到我这儿,回白柳坡的小山村去,万云会既然没给咱们送黑旗,说明还没有意外,事不宜迟,为防万一,今天看到的事情谁也不能轻易泄露,否则就是本帮的叛徒!” 余人低声议论,言语充满了不安。 那发号施令的陈大哥走上前,为了安抚众人,大声道:“咱们铁刀帮人众数百,在这一带行走多年,根基深厚,平时谁不怕?只要大伙儿一条心跟着我和帮主干,对于外人,咱们谁也不惧!” 还没说完,有人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吞吞吐吐道:“不对,万云会要是真想对付咱们,这一次,这一次恐怕大劫难逃···” 第十章 命有缘分 二 “胡说!” 姓陈之人怒道:“铁刀帮横行江西,天不怕,地不怕,谁敢轻易招惹咱们?瞧瞧你们的样儿,一听到万云会的名头吓得个个夹起尾巴,日后有人问你们在哪混的,大伙儿这张脸往哪儿搁去?万云会再厉害又能怎样,咱们从未去招惹他们,难道还能直接欺负到咱们地盘上,真是如此,大不了一拼,他妈的本帮数百号人未必都送了老命。” 这次,他说了这番心雄胆壮的话,四周却没人接口。 为了立威,他又喝道:“黄草贵,刚才你胡言乱语,扰乱咱们帮众齐心,是不是,给我过来!”指的就是刚才打断他话头的人。 那人吓得吞吞吐吐,“陈,陈大哥,你叫我有什么事?” “你觉得万云会很厉害,咱们比不上,是不是?” “不,不是···” 脚步踩着山石声响起。 凌侠风俯身车厢底,看不到上面的情况。 姓陈之人走向黄草贵所在之处,脚步止住,传来他的声音:“不错,吃咱们这口饭的,干的本来就是没本钱的买卖,做的就是在刀头上舔血的生意,既然你这么惧怕万云会,想让咱们全帮的人都去投靠当奴才,是不是万云会插在本帮里的奸细?” 黄草贵惊恐:“陈大哥,刚才我随便说说的,哪会是帮里的奸细···” 姓陈之人一笑,“好,你不是奸细,那谁是奸细?”话没说完,突然传出粗嗓门长声惨呼。紧接噗通一声,黄草贵尸身摔跌在地,流出长滩血迹,顺着泥土杂草流到凌侠风所在的车厢底部。 霎时间,四周雅雀无声,只有风吹草丛声响。 嗒的一声,姓陈之人将匕首插回腰带:“这人是帮里的奸细,我杀了他,有谁不服?” 有一人低声道:“陈大哥是咱们副帮主,大伙儿向来是不敢不服的,只不过,黄草贵虽然说话鲁莽惹了陈大哥生气,可是对本帮一向很忠心。” 姓陈之人道:“黄老六,你是他兄弟,是不是怪我心狠手辣,不顾同帮义气,可是这件事牵连到本帮数百名兄弟的性命,只要泄漏半点风声出去,让万云会找上咱们,大家都得没命。黄草贵自逞好汉,随便多嘴,你觉得他死的可惜,好得很啊,那就陪他一块儿送命。” 黄老六立即道:“不,不是” 姓陈之人冷笑:“不是什么?”又是一声惨叫,匕首从腰间抽出的声响传出,显然那黄老六又死在他的手下。 姓陈之人顷刻间连杀两人,在铁刀帮立威,四周再无人敢提异议。 他吩咐道:“把这两具尸体扔到车上,别让外人发现!” 有人答应,脚步走动,砰砰声音,将地上的尸体随意丢到凌侠风所在的马车。 凌侠风双手紧扣车底的铁轴,不敢稍动,眼见这帮人连自己人都轻易杀害,脸上冷汗流出,想起自己头顶的木板上就扔着两具死尸,心头直跳。 姓陈之人道:“我为帮主除掉本帮叛徒,大家伙儿都看的明白,他们是别人派来的奸细,卧底本帮,图谋不轨,这件事早晚都会被查出来,就算今天我不出手,帮主也不会留他们的命。大家记住,严守嘴巴,半点都不要露了消息,否则这两人就是下场!” 众人纷纷答应,沿山路前行。 凌侠风在车底,身子随着马车在山路颠簸,心想:“这个什么铁刀帮,如此凶狠,估计以往横行这一带害了不少人。我和这件事无关,跟着这帮凶徒难保不出事,还是及早脱身为妙。”想到这里,趁着马车在土路稍停,他双手脱离铁轴,缩身从车底钻出,呼的一下窜出十多米。 铁刀帮人忽然见车底钻出一条人影,惊奇异常,纷纷大喝:“谁?什么人?” 还没看清楚是谁,人影晃了一下,几个起落就在树林间不见了。 “是谁?刚才好像看见有人,怎么一转眼不见了。” “是活见鬼了吗?” “你眼睛有毛病,看花眼了吧,哪里有人?” 众人停下,纷纷议论,有人拿刀低头向适才钻出人影的马车底部瞧去,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兀自诧异,认为果真是看花了眼。 等对方离去,凌侠风方从树上跃落,继续跟踪在后。 行了数里,天色渐黑,铁刀帮来到一处大土岗,翻过土岗,前面种着一排白杨柳,大队人马从杨柳中间穿过,隐入其中,最后余下十名汉子手持单刀,守在路口。 凌侠风不敢贸然闯入,等了半天,不见有人出来,心想里面定是铁刀帮老巢,然后不再多待,转身离开。 附近十多里路走过,不见一户人家,路上也始终没遇到行人,觉得这一带处处荒僻,透着阴森。却不知因为此处是横行赣南的铁刀帮总穴所在,临近的人家尽遭侵扰,不是被害死就是搬迁离开,几年来,过往的行人也避道而行,更增加了此地的隐秘。 兜转迂回,方圆二三十里内村庄和小市镇都是如此,除了空荡残破的房屋再没有别的。他找不到借宿人家,渴了就喝山泉,饿了就摘野果,有时候看到树边生着蘑菇野菌,也不顾有毒无毒,摘下就吃了,虽然清苦但是远离土匪骚扰,自身安全。 这般在山中时走时停,只吃野果草菌裹不饱肚皮,这天他实在饿的很了,走入树林深处想找些野味,不多会,长草里跳出一只狍子受到惊吓,飞速向东跳去。 “有东西!” 凌侠风心生喜悦,施展轻功,紧跟追去。 狍子在丛林奔跑迅速,但他动作更在狍子之上,一个纵身跃出落到前面,狍子奔行正快,迎面向他急冲过来,凌侠风身子稍侧,看准出掌,砰的一声重重击在脑门,狍子脑骨顿时被打得碎裂,倒地死去。他将猎物拖到空旷地方,背靠一颗大树,用杂草树枝生起了火,捡了块尖角锋利的山石将猎物洗剥干净,割鹿腿穿在一根树枝上,放在火头烧烤。 正烤着,数十米外传来脚步,有人道:“咦,有肉香味,过去看看。” 凌侠风转头瞧去,见这两人一老一少,相貌熟悉,正是曾经遇到的孙飞和张文和。 双方相见,都是一怔。 孙飞二人显得惊讶,互相对视,还未说话。 凌侠风打个招呼,笑道:“两位好,多日不见,想不到在这里又相遇,瞧你们样子是饿了吧,这里正好有烤肉,尽管过来吃。”孙飞、张文和腹中正饥饿,听他这么说,便干干一笑,也不再见外,缓缓走近坐下。 尴尬了会儿,孙飞道:“凌少侠,你好,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客气了。” 凌侠风道:“不必客气,肉快烤好了,稍等一会儿。” 孙飞二人依言,不再说话。 三人围坐火堆,目光盯着火焰上红红的鹿腿,肉香弥漫,虽然还没有入口,已经引食欲。孙飞从腰间解下一个酒葫芦,拿眼看了看,用手轻晃,放在草地,对张文和道:“把你的酒葫芦给我。”张文和依言解下挂着自己腰里的葫芦,孙飞拔开塞子,喝了一口,赞道:“好酒!” 张文和道:“师父,咱们就着烤肉,正好下酒。” 孙飞点头,“在深山还能吃烤肉,喝好酒,当真不错!” 凌侠风在山中学武多年,滴酒不沾,从不知酒是什么滋味,忍不住看去。 孙飞看向他,笑了一下,“凌兄弟,怎么,想喝么?烤肉就着酒水吃最香,咱们萍路相逢,你请吃烤肉,可惜咱们身上没带什么东西,若是不嫌弃,这酒给你喝。” 凌侠风道:“谢了,我没喝过酒。” 张文和道:“凌大哥,没有喝过,难道不能试试么,谁天生就会喝酒,这酒滋味的确不错,你来尝尝!” 孙飞将酒葫芦一放,看着烤肉快熟了,说道:“先吃烤肉。” 凌侠风将烤好的肉递到两人面前,孙飞和张文和道了谢,将一条鹿腿撕开,每人一半,吃了起来。 孙飞吃完,见凌侠风正烤着另一条鹿腿,为了感激,便将自己身边的酒葫芦拿过来,对他道:“我二人随身都带酒,我徒弟的酒质粗劣,我的葫芦里酒更好,若不嫌弃就尝尝。”凌侠风本来不想喝,见对方客气,便接过喝了一口,感觉入口微辣,后劲不错。 孙飞问:“怎么样?” 凌侠风点头,“嗯,好酒,我再喝一口成不成?” 孙飞笑道:“请,你喝多少都行。” 凌侠风仰头,咕嘟咕嘟大口喝了不少,等另一条鹿腿烤好,他吃了半只又喝了几口酒,余下的全给孙飞、张文和两人分了。 一来二去,三人互相赠肉喝酒,虽然以前不熟,现在渐渐熟悉起来。 吃完肉,休息了一段时间。这时候,孙飞起身,呵呵一笑:“袁少侠,今日和你结识,真是三生有幸,我有个好地方,可愿意跟着一起过去。” “什么地方?” “你到了就知道,那里更有好酒好肉,能吃个痛快。” 凌侠风摇摇头,道,“多谢两位好意,我要去南昌,别的地方就不去了。” “咦,你要去南昌城?” “对啊。” 孙飞笑道:“怎会这么巧,我们师徒也要去南昌,咱们正好同路。” 凌侠风自从在江边摆脱了韩氏双魔,这些日子遇上迷路,不知东南西北,一直在这带弯弯曲曲的山路丘陵兜转,找不到路,颇为烦恼。这时候正好遇到这两人,若是跟行定然不会再迷路,等到了南昌,自己就能往北顺利返回中原,寻找谭飞夫妇,想了想,立即点头答应。 孙飞二人十分欣喜,三人稍稍收拾,迈步行路。 跟着对方,凌侠风果然走的路顺畅许多。 山野树林渐少,道路渐宽,顺着大路行了几日,临近南昌。 这天,在孙飞的带领下径直行到小镇一家客栈,这家客栈挂着“悦星老店”招牌字号,门前大红灯笼,两层门楼,附近挨着一家饭馆,可谓设施齐全,正是南北行人客商的路途歇宿之处。 三人吃过饭,喝了酒,在堂内闲坐, 傍晚,门口又进来几人。 孙飞起身打了个招呼,进来的三人和凌侠风一照相,竟然全都认识,原来是吴开山、陈氏兄弟,三人加上旁边的孙飞、张文和,五人都是曾经在皖北路上拦截万通镖局镖车的江洋大盗,武艺不凡,当时一共有六人,现在除了吴娘子,其余五人全在这里。 凌侠风见了对方,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在山野夜晚偶然听到说话的就是这几人。 “大家来的正好,一起见见凌少侠!交个朋友。” 孙飞哈哈一笑,先走过去,将凌侠风和对方三人分别引见,选了张桌子。 众人坐下,孙飞道:“凌少侠莫介意,这几人都是我的好朋友,今日咱们在这里相会,正好互相认识,日后好打招呼。” 张文和一旁赔笑,连声道:“不错,不错。” 凌侠风点头,“在下年轻,能认识几位大哥,实在幸运。” 吴开山却坐在那里,阴沉沉瞧着他不说话,旁边的陈氏兄弟各自手中端着一个酒杯,也瞧着他,店内气氛凝重。 孙飞见状,侧头对吴开山、陈氏兄弟说了几句,吴开山和陈氏兄弟稍稍点头。 凌侠风不知对方何意,孙飞靠近,干干一笑,问:“凌少侠,有件事还想询问,上次你从万通镖局押送镖货里拿的东西,是不是还在身上?” “什么东西?” “你难道不知,就是那个红布包裹。” 凌侠风听了,恍然明白,“包裹已经不在我身上。” 孙飞又问:“里面放的东西你拿出来了吗?” 他不善撒谎,见对方追问,只得实话说:“嗯,拿出来了。” “究竟什么东西?” 他说道:“也没什么宝贝,就是一个白珠子,雕刻得倒是挺好看,” 孙飞神情变动,和附近四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眼中顿时闪出神采,“这就是宝贝,凌少侠,这个珠子可不可以让我们看看。” 凌侠风虽然不懂世情,见这五人一心想要夺到红布包袱,也知道自己取出的白玉珠定然不是凡品。 孙飞见他不语,向四周看看,低声道:“少侠,实话实说,这个珠子可不是一般东西,是宁王府谨献给朝廷的宝物,价值连城,虽说东西在你身上,可是当时咱们这些人都是在场的,为了从万通镖局手里夺取此物,人人出了一份苦力。诶,呵呵,无话不能当着明面讲,我们当初劫镖就是为了想得到这宝物,既然现在落入你手中,不如咱们合伙卖个好价钱,然后平分银子,岂不爽快。事成之后你得五成,我们一人一成,绝不多贪,各得所需,就当互相交个朋友,你觉得如何?” 话音刚落,碰的一声。 吴开山突然用力一拍桌面,霍然站起,大声喝道:“十分之一怎么够,就算宝物价值上万白银,一人分到手才不过千两银子,老子要独吞!” 孙飞师徒转头,怪他多嘴,瞪视向他。 旁边的陈氏兄弟也放下酒杯,手按腰刀站了起来,瞧样子,各方大有要一起同时争抢的意思。 凌侠风见自己还没拿出宝物,对方个个伸脖子如斗鸡般,不觉好笑。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山路荒野间兜转流浪,对方若不说出此事,那东西倒是差点被他忘了,便伸手从怀中掏出了那颗明珠,问道:“你们要的就是这个么?” 五人目光一接触到这个淡然生晕的明珠,登时被牢牢吸引,再也移不开。 凌侠风手中的玉珠有半个拳头大小,乳白带着晶莹剔透,隐隐有珠光宝气流转,上面镶着一头金色狮子,盘抱玉珠,栩栩如生,整个造型新颖别致更透出华贵豪气,一见之下便知是举世珍物。孙飞、吴开山等在江湖多年,都是识货人,亲眼见到这颗玉珠造型和材质,价值绝对不菲。 这颗玉珠出自宁王府,宁王府能够将这等宝物作为进献之物,送给当朝权贵,足可见财力深厚,非比寻常。 孙飞面露欣喜,伸手要拿。 凌侠风手却一缩:“这东西不是从你们手上得到的,自然不能给你们。这是万通镖局的东西,还是还给镖局的好,要不然,拿了人家丢失的东西不还,岂不成了明面拦路抢劫的强盗了?”五人一怔,料不到他会这么说。 孙飞眼珠转动,呵呵一笑,“少侠说的也有道理,嗯,这也好,不管如何,能让咱们亲眼见见宁王府献给朝廷的宝物,也算过了眼瘾,来,大伙儿先喝酒,今日畅快醉饮,不醉不归。” 凌侠风见他不肯再要宝物,才放心,将玉珠收回怀中。 孙飞低声道:“这里人多眼杂,咱们去房里喝酒聊天,莫让外人打扰了。” 几人在客店寻个安静地方,摆上酒菜,互相对饮谈话。 孙飞说话,张文和站起身甚是殷勤,拿着酒壶不住劝旁人饮酒,不多时,各人先喝了两三杯。 凌侠风微有醉意,伸手扶住桌子,觉得身子有点坐不稳,心道:“我的酒量太差,才喝了两杯就顶不住了。” 张文和这时候又微笑给各人斟上酒,当他走到吴开山面前时,吴开山忽然一把抓住他手腕,脸上冷笑,“小子,你闹的鬼把戏,还想骗得过谁?” 张文和一怔,面露疑惑,“吴兄这是什么话,好端端喝酒,我闹什么把戏?” 吴开山哼的一声,“你在酒里放了蒙汗药,想要将咱们都迷倒趴下,哼哼,以为老子不知道么?” “吴兄这话可是多心了,好端端的,我干嘛要往酒里放蒙汗药?” 吴开山哈哈一笑,盯视向他,“把咱们都迷趴下了,宝物好让你师徒两人拿在手中啊。” 这话一出,众人都是互相对视,气氛紧张。 张文和不禁向孙飞瞧了一眼,随即也哈哈笑道:“吴兄的话很有道理,刚才大家伙儿都瞧得清清楚楚,一人一杯,谁也喝的不多不少,若是酒里有蒙汗药,干脆连我也迷倒趴下了,咱们都在地上睡个大觉吧。”吴开山一笑,“你小子,跟我耍鬼点子还嫩点,你在倒酒之前先转身偷偷服了颗药丸,以为我没看见?这酒里有蒙汗药不假,每人都喝了也不假,只不过你们事先服了解药,酒水自然蒙不倒你们,蒙倒的是我们!” 听他说完,凌侠风顿时感觉头脑更晕,手脚无力。 张文和果然面色变红,瞪视向他:“吴老哥,可不要乱说,你喝了三杯,现在感觉有事没有,可想摔倒了没有?”眼睛看着他,似乎想要看见他身软乏力的样子。 吴开山却嘿嘿一笑,“酒是喝了,但是老子偏偏不会倒!”说完,左手一伸,在自己肚腹上猛然用力一拍,脖颈鼓起,扑的一声,张口喷出一股酒水,对着张文和面门射去。原来,刚才他喝了三杯酒却没有真正入到腹中,此时运功一逼,竟然将肚中的酒水直接从口中喷射出来。 ; 第十章 命有缘分 三 两人相距很近。 张文和万没料到他能将喝入肚中的酒吐出来,猝不及防之下,虽然急忙偏头向左闪避,还是半张脸溅上酒水,不由大怒,左手抄出一柄短刀,急刺向吴开山面门。 吴开山看也不看,伸手一掀桌上的碟盘,顿时瓷片乱飞,汤水四溅。 张文和被遮挡视线,不敢贸然出手,后退了两步。 “狗小子,想要谋财害命,算计你爷爷夺宝物,没那么容易!”吴开山手按桌面,面色铁青,正要起身追击,忽然,旁侧一股劲风袭来。 孙飞一拳击向他胸口,又快又猛。 吴开山只顾注意张文和,有些反应不及,眼看孙飞的拳头要落到他身上。 突然,又有两道刀光劈向孙飞右臂,来势迅疾。 “谁?” 孙飞吃惊,急忙缩臂回身。刀光落到桌上,霹雳咣当发出巨响,一张硬木长桌被劈成三截,顷刻倒塌在地。 对面两人站起,正是陈氏兄弟,手持长刀,冷冷盯着他。 其中一人道:“龟儿子,幸亏你爷爷也有防备,没有喝你这龟儿子的酒,否则岂不是中招了。” 孙飞、张文和低头,见陈氏兄弟脚下地面,留着一滩水痕,显然刚才这两人也假装饮酒,没有真喝,大部分酒水都被他们用衣袖掩住倒在地面。 桌子被人劈裂的时候,情势大变。 原先坐在桌旁的人全都站起,倒退贴墙壁。 凌侠风也退开两步,手扶墙壁,觉得手脚越发无力:“我怎么觉得头晕厉害,这酒里。酒里真的有蒙汗药!”说着话,身子慢慢软倒。 孙飞等人见他倒地,都是冷冷一笑,却无人理会。 屋里只有他一人不知底细,真喝了酒,中了迷药。其余人却都是老江湖,事先有防备,只是此刻各站一边互相对持,气氛紧张,暂时顾不到他。 五人分成三方。 孙飞、张文和师徒站在南边,陈氏兄弟并肩立在东面,吴开山独自一人在北角,互相对视,暗暗戒备。 张文和视向吴开山,骂道:“姓吴的,老子刚才好意给你敬酒,你敬酒不吃,还敢动手,今日,必不和你干休!”抄起一柄最称手的铁枪,就要出手。 吴开山大手一挥:“今天让你小子尝尝通臂拳的厉害!” 孙飞看了看场上的人,忽然对陈氏兄弟笑道:“陈老大,陈老二,今天就咱们几人,多一个人分宝物就多一份损失,不如咱们一起除了这姓吴的,少了一人,四人平分宝物,岂不是好?”他分析眼前形势,虽然他师徒两人占优势,但是对方三人也不好对付,陈氏兄弟一方和他师徒相比,势均力敌,而吴开山却现在一人,三方势力比较之下显得有些势单力薄,打算先动手除掉吴开山,再对付陈氏兄弟。 吴开山哈哈一笑,“好,好,想除掉你姓吴的爷爷,嘿,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眼睛盯着孙飞,拳头呼啸一声却击向旁边两米外的陈氏兄弟中的陈老大,陈老大眼见拳风呼啸,来势劲猛,连忙伸刀格挡,吴开山拳头一张,空手抓住他的刀背,用劲夺刀,他膂力甚强,对方一人未必能够夺得过他,陈老大反应很快,右手握刀,飞起一脚踢向对方小腹。吴开山闪过,一拳轰向对手面门,两人拳来刀往,狠斗起来。 陈老二见兄长和吴开山动手,挥刀想要上前助战,忽然背后风声劲响,张文和持铁枪刺向他后腰,他连忙转身使刀挡住,孙飞见状,身形一动,窜到近前,手持短铁棍与张文和一起夹攻陈老二。 那边吴开山和陈老大斗了十多招,见旁边的陈老二渐渐挡不住孙飞、张文和两人的围攻,停止打斗,吴开山一拳击向张文和铁枪,陈老大出刀砍向孙飞短铁棍,双方又变成陈氏兄弟斗孙飞一人,吴开山斗张文和。 五人混战,斗的激烈,凌侠风虽然晕倒在地,却无人理会。 斗了一阵,张文和哎呦,不防中了陈老大一刀,不久,吴开山闷哼,右腿挨了孙飞两棍,又过一会儿,孙飞后背流血,被陈氏兄弟两柄刀划出血痕。打到最后,五个人全都受了伤,兀自激斗不休,谁也不肯放松留手。 这时,窗外一股轻烟进入。 孙飞、吴开山、陈氏兄弟等人只顾酣斗,鼻子吸入轻烟,觉得忽然间头昏眼花,站立不稳,纷纷栽倒。 房内狼藉,灯火摇晃昏暗,再无声息。 第二日,天明。 阳光照进窗户,屋内明亮。 房门打开,一个白衣女子衬着背后明亮的阳光走进来,显得灿然靓丽。 白衣女子看见倒在地上的人,毫不在意,笑道:“这些人为了争一个东西斗得死去活来,倒是省了费心。”又转头看向昏迷不醒的凌侠风,走过去,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掰开嘴唇把解药喂下去,呆在旁边。 过了会儿,凌侠风张开眼,明媚的阳光刺得有些恍惚。他想要挣扎站起,但是麻药效力还未完全消失,手臂无力又跌倒在地,忽然发现眼前有个女子,一身白衣,纯如美雪,只是神态冰冷,样貌看起来有些熟悉。 “我,我在哪儿?” 他疑惑不解。 那女子问:“你不舒服?” 听她这么一问,凌侠风好像真觉得有些不舒服,四肢无力,脑袋昏昏沉沉。 白衣女子笑吟吟道:“看你样子,是不是病了?” “好像没有,就是脑袋有些发昏,这位姑娘,你是店里的人?” 那女子道:“你真是笨的要命,连我也认不出了。”收敛笑容,粗着嗓子说了一句:“凌兄台,忘记我是谁了么?咱们在客店曾经见过,本公子要借你盘缠,你偏偏不肯接受。” 凌侠风一怔,终于醒悟。 原来这女子不是别人,竟然就是几日前曾经偶然相遇的那名主动跟他搭茬说话的白衣俊公子。 对方当时穿着男装,此刻是女装,两身打扮截然不同,但是身材相貌一致,仔细观察的确是同一个人。 这下,可让他吃惊不小,睁眼望着那女子:“你,你,你原来是···” “你什么?” 那女子听他结结巴巴说话,截住话头:“原来我是个女子,不是男人,是不是想说这一句?” 凌侠风点头。 那女子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凌侠风。” 那女子道:“哦,你叫凌侠风,嗯,我叫上官薇。” 凌侠风没想到她回答挺干脆,抱拳称谢:“原来是上官姑娘,今日初次相见,有礼了。” 这位名叫上官薇的姑娘,显得不以为然:“好了,客气话就少说了,喂,知不知道狗熊是怎么死的?” 他奇怪:“狗熊怎么死的?不知道啊,这里又没有狗熊。” “你就是一只大狗熊。” “我是狗熊?” “对,一只笨得要命的狗熊,昨晚被五个江湖骗子引诱到屋子内将你灌醉,若不是我,此刻你估计还可能睡在地上,跟死人差不多。” 说到这里,她禁不住脸上又笑了。 凌侠风反应过来,见这个姑娘倒是爱说笑,听她说自己是狗熊也不生气,只是伸手搔了搔头皮。 这一伸手,发觉手臂恢复力气了。 上官薇道:“凌兄台,你的内功倒是不错,中了我家的七香芝兰,一般人至少会昏睡七天七夜,就算功力高深的人服了解药也需要半个时辰才能行动,想不到你这么快就能行动了,倒是没看出来。喂,你是哪个门派的人?”她说话不仅柔和而且流畅,颇具大气,不似一般普通女子。 “服解药?我为什么服你的解药,你给我下毒了么?” 她点头,“你昨天喝的酒里面就有。” 凌侠风想了想,摇头,“不对,昨天是孙飞他们一伙儿给我喝酒,结果把我晕倒了,怎么会是你下的毒?” 她也摇头,“不是我不对,而是你不对。一,我下了迷药,不是毒药。二,就他们这般下三滥的迷药也能蒙倒人,真是笑话了。若不是我在你们酒里先下了我家特制的迷药,你们这帮人怎会全都乖乖的躺在地上?” 凌侠风暗惊,才知晓原来昨日自己晕倒,其实是中了这女子的手段,听她的话,似乎她的迷药比张文和下在酒里的更厉害,否则怎会连这帮老江湖也中了招,心想:“难道她也是江湖上的人,怎么一开口就能知道我内功不弱,看的这么准。” 上官薇问:“你是哪个门派的?” “我没有门派。” “哦,那你跟谁学的武功?” “跟我师父。” “你师父又是谁?” 她的话好似问不完。 凌侠风沉吟。 上官薇等了片刻,见他没有回答,说道,“好吧,既然你不肯说,也不难为你。别人不喜欢说的话,我从不强求,那你来这里干什么?”又问了一句。 凌侠风想起孙飞等人,说道:“我是跟他们来的。”转头一看,忽然面色大惊,只见孙飞、吴开山几人都已死在当地,惊奇道:“他们怎么一动不动,难道中毒死了?” 她问:“死的可惜吗?” 凌侠风道:“活生生的人突然就死了,为什么不可惜?” “是么?” 她淡淡一笑:“可是,昨天他们还要商量着怎么用酒迷倒你,然后抢你的东西,这些人又不是你的朋友,只想算计你,最后死在这里,有什么关系?他们害你的时候,可不像你现在这般心软。” 凌侠风皱起眉,想起昨日在这间房内还和孙飞、吴开山等人喝酒说话,哪料经过一番打斗,五人全都死于非命,此时却又多了个美貌白衣女子。 上官薇道:“你莫管我是什么人,总之,这些死了的人本来想要害你,我却救了你,应该对你没什么敌意,算是你的朋友吗?”这个女子年龄看起来和谭琳差不多,但是说话行事却和谭琳差别甚大,谭琳天真烂漫,娇柔灵动,但是这女子相比较更多了一股成熟大方和令人难测的气质。 他问:“不过,这几个人好像和你没有仇,怎会不明不白死在你手下?” “谁说他们是死在我手下?” “他们都昏倒在地,不是中了你的七香芝兰吗?” “你中了七香芝兰没有?” “中了。” “那现在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他一时说不出话。 她鬼灵精一笑,不再提迷药的事,说道:“这些人本来就是些混迹江湖的人,比狐狸还狡猾,你以为他们是为了跟你交朋友么,若不是贪图你身上的宝物怎会对你低三下四,刻意亲近。这种见利忘义的人,至少我不会把他们当成朋友,死没死和我有什么关系,劝你别自作多情,想三想四了。”她的话语总是带着一股冷漠的神气,似乎已经见惯江湖的拼斗争夺,对于死几个人并不在意。 凌侠风虽然觉得孙飞几个江洋大盗的确想贪图自己的宝物,不过并非就像上官薇说的一无是处,至少和自己说话还算话语豪爽,有诚心结纳之意,现在,几人不明不白死在这里,上官薇又不肯承认是她下的手,自己也无话可说。 “你跟我走吧。” “去哪儿?” 她道:“这几人若是全都死在这里,时间长了总得被人发现,少不得会将官府人引过来,你还喜欢呆在这儿?” 离开客栈。 上官薇对他道:“咱们初次相识,并不熟悉。所以跟我说话,你须注意些,不要轻易靠近,否则后果自负。” 凌侠风见她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带着傲气,也不多说。 “走吧。” “怎么走?” “随便走走,你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 凌侠风奇怪,“你去什么地方?” 上官薇一笑,“我回家。” “你家在什么地方,怎么跟我走一道?” 她冷笑,“这条路是你家修的么,许你走就不允许我走。” 凌侠风无话可说,只得继续上路。 行到岔路,他不知该如何走,想起后面跟着一位姑娘,或许她认得路,便转身冲她想要询问。 “你别过来!” 她忽然站定脚步。 “别过来?不过去怎么跟你说话?”凌侠风纳闷,又向前迈了两步。 哪料就在这时,上官薇见他靠近,立即左脚轻轻一勾,凌侠风冷不防被绊倒,一个趔趄,头朝下栽倒。 这一脚角度既巧妙加上凌侠风全无防备,否则依着他多年苦练的内功,下盘功夫扎实,如何能轻易被对方勾倒,这可吃亏了,额头重重撞在土石路面,伤得不轻。 “哎呦!” 他摸着额头,掌心满是鲜血,禁不住站起来,又痛又怒,“你,你干么出手打人?” 上官薇讪笑道:“我出手了吗?” “刚才把我勾倒的不是你?” 她一本正经道:“我出的是脚,不是手,你可得分清楚。” 凌侠风怒道:“反正手跟脚都一样,还在狡辩!” 她笑了出来,“这可怨不得我,我让你小心别过来,你偏偏凑上来,挨了打,怎能怪人?” 凌侠风气往上冲:“我好好上来跟你说话,干嘛不声不响将人绊倒,若是这一下让我脑门磕在地上,怕命也没了,怎地这般蛮横!” 她说道:“我明明说让你不要过来,动手动脚,你不听,只有吃亏了。” “谁说我上来跟你是要动手动脚?我是想问你,前面路怎么走。” “好吧,现在我听到了,也知晓你的意思了。这条路怎么走,说实在,我也是第一次走,确实不知道,已经回答你了。” 凌侠风怒气更生,“你是回答我了,可刚才摔我一脚的事,咱们还没说清楚!” 她不耐烦,“你这人怎么老是啰里啰嗦。我已经对你说不要轻易靠近,有话站远点说,否则后果自负,你也听得清楚,是不是?刚才你一靠近不先打个招呼,瞧你那熊样,我还以为你心生歹意,自保之下便出脚,结果一不小心力气使得大了点,结果伤了你,可真是对不住了。你吃一亏长一智,只要以后不再这么冒冒失失的,跟人好好说话,就绝不会再无缘无故挨摔跤了。” 凌侠风郁闷,本来是她先出手,弄得自己额头摔伤,怎么忽然变成怪自己冒冒失失了? 他心想:“这个女子恶的很,喜欢作弄人。跟琳妹可差远了,还是离她远一点,免得吃亏。”丝毫不愿理会,扭头就往前走。 她在后面叫道:“喂,怎么,不理我了么?” “跟着你,不是被骂成狗熊,就是挨摔受伤,我若再跟着你,那才是笨得像狗熊!” 她忍不住捂嘴,笑的身子乱颤,“你这人说话真是好笑,好罢,算我错了。凌公子,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次吧。” “凌公子”这三个字,从未有人称呼过他。 凌侠风微微一怔,见她在原处,仍然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这女子,头次相见假扮成白衣俊公子,显得风度翩翩,卓尔不群,现在突然摇身一变,从俊公子变成了美貌姑娘,又显得天然靓丽,娇柔灵动,冷漠的时候像是冰块,笑的时候又如同春风荡漾,真不知该如何和她说话。 他继续走,她便在后面跟着。 他转弯,她也转弯。 他停下脚步,她也停下。 凌侠风气怒,索性不走路,坐在路边,心道:“看你还如何跟我?” 第十章 命有缘分 四 上官薇也不在意,见道旁有株大树,双脚轻点,斜身靠在树杈撩起长裙,显得好整以暇。过了会儿,从腰间白玉带掏出一支玉笛,她全身衣衫雪白,只有一头长发乌黑,此时手中拿着的这支玉笛淡青色,衬得肤色更加晶莹如玉,似乎觉得无聊,将笛子放在唇边,缓缓吹奏。 笛声悠扬,十分动听。 曲子带着五分婉转缠绵之意,又带三分飘逸柔飞之感。 凌侠风听她吹得很好听,坐在那里,忍不住道:“喂,你吹的曲子倒好听,怎么人却这般蛮横,不像个好姑娘?” 她冷哼一声,靠在树上,反问:“喂,你这人武功也不错,怎地说话这般笨,活像个乡下土老帽,不似个聪明人。” 凌侠风又说不出话,气愤瞪她一眼。 上官薇也不理会,停了半响,忽然道:“你叫我喂,我也叫你喂,喂,总之,刚才的事对不起了,跟你道谦了,还生什么气?男子汉大丈夫,怎地气量这般小?嗯,咱们路上萍水相逢也算有缘,这样吧,不如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让你开心开心,算是赔礼道歉,去不去?” 凌侠风见她一会儿冷傲对待自己像个陌生人,一会儿又轻语嫣然跟自己说话像是熟人,真不知该如何应答了。 “喂,你走不走?就算看在我之前救了你一命的份上,也用不着这般瞪着人不说话吧。若是喜欢就跟着来,不喜欢,那随便你好了。” 她收起玉笛,轻轻一跃离开大树,伸手拍了拍衣衫尘土,脚步轻盈,果真离去。 凌侠风不知为何,似乎觉得自己真和她有点说不出的缘分,见她头也不回远去,心底反而不舍,终于站起身,忍不住叫道:“喂,你,你先说要去哪儿?” “别叫我喂了,想去就过来,莫多废话。” 等他追近,她白衣身影一停,转过头,嫣然道:“柳林坡。” 两人到了柳林坡。 此处土岗高耸,附近一排排大树生得茂密,甚是熟悉。 凌侠风好奇,他认得这个地方,正是数日前在荒僻山路所遇的铁刀帮巢穴,只不过那日他一路跟踪到此处,对方人多势众,还在外面留守人戒备。今日,在柳林外把守的汉子已经不见,静悄悄没有一人。 凌侠风皱眉,问:“你说的柳林坡就是此处?” 上官薇点头,“对,咱们到了。” “这里可不是一般人呆的地方,不太安全,最好别进去。” “哦?怎么,你认识这地方?” 她有些意外。 他道:“前几天曾经来过,林内好像有一伙强盗土匪窝藏在里面,凶巴巴的,不好对付。” 上官薇料不到他知晓此处,瞅了他几眼,并不在意,继续往前迈步。 她仔细端详地形,土岗内林木葱葱,不见鸟兽和人迹,安静的有些可怕,脚步穿过密林,来到一座空茅舍前伸手推开板门,屋内光线阴暗,除了边角一张乱糟糟的土炕外别无他物,她走到土炕旁边,四面瞧瞧。 凌侠风跟着兜了一个圈子,见她举止怪异,问道:“你在干嘛?” 上官薇轻轻一伸手,嘘声道:“告诉你也无妨,我也来过柳林坡。柳林坡这帮盗匪倒是狡猾,知道有人要来对付他们,全都躲藏在暗处不敢露头,外面动静都惊不到他们,可这次该失算了。” “这帮人凶得很,好端端把他们招惹出来干什么,咱们还是赶紧离去。” 她冷哼,“怕了么?胆子忒小!” 两人从茅舍走出,她来到外面四颗最显眼的大树旁,端详半天,选中最左边大树,伸手在树底掀开一个洞口,将洞内的铁环拉了几下。 铁环发出声响。 不多时,果然有脚步声,数十米外的密林内奔出大批人,个个衣装劲束,腰插兵刃,俱都是铁刀帮众。 “是谁?” 铁刀帮人纷纷站立,见到两人陌生,不知是谁。 上官薇轻轻一笑:“万云会的人来到,还望告知。” “万云会?” 对方听了,脸上纷纷显出意外神色。 她不以为意,又问:“不错,你们帮主在哪儿?” 过了片刻,人众分开。一名身材高大的壮汉走上前,瞧了瞧两人,抱拳道:“在下赵天亮,是铁刀帮的首领,不知是万云会贵客驾到,失迎之至,罪该万死,请到里面厅内喝一杯酒。” 上官薇丝毫不理对方,直接迈步向前。 凌侠风见她一人走去,心底担心,连忙跟随过去。 对面人众纷纷让开。过了木栅栏,前方出现一个大通道。 赵天亮在前恭恭敬敬地带路,上官薇和凌侠风并肩行走,转了个弯,眼前突然大亮,到了一间点满灯烛的大厅,灯火辉煌,照得里面如同白昼,厅内四周也站满了人,个个手持刀枪,摆好阵势。 凌侠风偶尔和这些人目光相触,急忙低头,不敢多看。 上官薇却面色如常。 厅内摆着一排桌椅宴席,酒菜剩半,看来适才对方在这里歇息饮酒,帮主赵天亮手一伸,“两位大驾光临,请!” 上官薇冷然道:“怎么,赵帮主,贵客远道而来,你是让咱们看你吃喝剩下的饭菜么?” 赵天亮这才醒悟,连忙让人重新整顿酒席,然后请二人入座。 上官薇也不推让,直接坐了。 赵天亮看了看凌侠风,又一指身旁座位,对他道:“这位兄弟既然跟随万云会使者到来,想必也是会中重要人物,小地方简陋,招待不周还请担待,就坐这里吧。”凌侠风终究没见过大世面,不如上官薇那般神情自若,听对方客气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拱手道谢,客气了两句,弯身就坐。 厅内火光闪动。 等三人就坐,赵天亮亲自相陪,其余帮众在旁。 上官薇也不言语,忽然伸手轻甩,袖中一面旗子落在桌面。 赵天亮仔细看去,见桌上的旗子白底锦绸,绣着三朵黑云,知道乃是号令江湖的白云旗。 万云会有两旗,白底黑云的叫白云旗,黑底白云的是黑云旗,帮会纵横四方扩张势力,若是旗子来到,亮白云旗是好意招纳,乃是喜事,亮黑云旗则是杀戮威吓,乃是恶兆,凌侠风曾经在别处见过万云会的黑旗,想不到上官薇竟然还有类似旗子,却不知这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白云旗。 赵天亮却一见脸色立刻变了,认得旗子来历,半响说不出话。 旁边的人见帮主神情变化,立即呛啷啷响,百余名汉子一齐亮出兵刃。 “你们干么,要动武?“ 凌侠风一跃站起,双手护身。 上官薇笑吟吟端坐不动,“怎么,赵帮主,我好意前来招纳,帮内这般模样,莫非不喜欢我这面白云旗,想要见识黑云旗?” 凌侠风见她一个女子倒沉得住气,自己这般大惊小怪未免有失高手风度,只好坐了下来,暗暗戒备。 赵天亮视向她,缓缓道:“姑娘能有这面旗子,看来定是万云会使者不假,不知姓名如何称呼?” 上官薇道:“你既然知晓来历,那就好。江湖上能够有资格亲眼见到这旗子的可也不多,我叫上官薇,今日来此处,是想邀请众位一起加盟万云会,大家一起合作在江湖做朋友,可是,瞧着各位现在剑拔弩张的,难道不肯接受我的好意么?” 四周帮众视向帮主,等待命令。 赵天亮却盯视桌面旗子,眉头紧皱,半天难以说话。 他是江湖帮派人,自然知晓这面旗子影响。 桌上这面做工精致的白云旗正是万云会号令指挥江湖的信物,有如军队将帅的令旗,所到之处,望风披靡。虽然今日对方只来了两个人,可只凭这面货真价实的令旗,让他不敢稍动。 万云会势力遍布大江南北,一直不断扩充地盘,兼并各地大小帮会,隐然已经占据江湖第一龙头地位,几乎无人不畏惧。 近些年,这个帮会势力向南发展,扩张到江西地界。他的铁刀帮虽然窝藏在暗处,但是人数众多,在江西一带十分有名,万云会想要招揽此省的绿林帮道,自然第一个看中的就是铁刀帮,想要赵天亮归顺进万云会属下,可是赵天亮迟迟未有答复,想不到,这次万云会的人亲自来到,带着最有威慑力的令旗出现,他骤然见了,怎能不惊。 眼见对方使者来到,当面提出要求,已经没有回避余地。 赵天亮暗自思虑。 万云会势力庞大,自己若是愿意归顺,凭着对方势力可以使铁刀帮在江西地位更加巩固,这是好处。但坏处是归属在万云会手下,所受的挟制定然也多,再也不能像现在这般自己一人随心所欲统领帮派,想了良久,心底权衡利弊,最后道:“万云会贵客前来相邀,给了姓赵的天大面子,既然如此还有什么话好说,唉,冲着这面旗子,在下不敢不答应,上官姑娘有何纷纷,还请直说。” 上官薇见对方答应,忍不住脸上一笑,拱手道:“赵帮主果然是快人快语,目光雪亮。你是赣南一带帮派首领,江湖上也不算无名,只要日后归顺本会,肯听从上面的安排吩咐,我保证你定然不会吃亏。” 赵天亮道:“是,属下自然晓得,请上官小姐放心。” 他是一帮之主,既然亲口答应,帮众无人反对。 如此一来,铁刀帮归顺在万云会属下,势在必行了。 这时,人丛中忽然有一人大声道:“等等,且慢,赵大哥是咱们铁刀帮首领,向来跟本帮兄弟同生共死,一人安危关系全帮兴衰,咱们在这儿好好的,为何要轻易听从万云会的命令?” 凌侠风一怔,认出这人就是在来时山路上连杀黄草贵、黄老六的那个姓陈之人,此人凶悍,出手狠辣,却不知叫什么名字。 赵天亮听了,转头道:“我已经答应,陈兄弟还有什么话说?” 那人大声道:“我陈丙龙在本帮混了十多年,没去过远地方,从不知有什么万云会!只知道在江西地界只有铁刀帮一家,赵大哥当初带领咱们兄弟在刀头上舔了不知多少血,闯刀山下血海,才辛苦打下本帮基业,怎能这么轻易拱手让给不相干的外人,若是要归顺,姓陈的一万个不答应!” 上官薇转头,冷冷视向这人。 赵天亮顿了一下,为难道:“万云会肯派人来招抚,那是瞧得起咱们在江西的地位,我既然决意加入,定然以后一切听从万云会老大的吩咐,陈兄弟不必多言。” 陈丙龙本待再反对,听他这么坚决,不好再说。 赵天亮瞧向上官薇,仰头一笑,“今日本帮数百人加入万云会,日后就是万云会的兄弟,还要请两位多多关照,为我在大哥面前美言几句。”说完,亲自拿起酒杯,要为对方敬酒,可是双手忍不住有点发颤。 上官薇见了,笑道:“素闻赵帮主在江西威风八面,也是一号人物,怎么今天给我倒酒却手还发抖,莫非有点怕了吗?” 赵天亮不敢回答,连忙赔笑,“这几日身体不适,得罪莫怪,两位请用酒。” 上官薇不多说,伸手接过酒杯。 “这位兄弟,请!”赵天亮对凌侠风道。 凌侠风也跟着接过酒杯。 赵天亮道:“二位请用酒,算是本人的一点敬意。” 上官薇道:“难得赵大哥这般好意了。”嘴唇沾酒,只是浅浅一喝。 凌侠风心想:“我在山上学武的时候,师父虽然吩咐不要轻易饮酒,但已经喝过一次,这次喝酒不算破例。”拿着酒杯,准备喝下去。 哪料到,赵天亮就在趁两人喝酒的时候,突然拔出短刀,猛然向离得最近的上官薇刺去。 仓促之间,情形骤变。 “小心!” 凌侠风吃惊,急忙伸手,直接将对方的短刀夺过。 “嗯?” 赵天亮没料到他出手很快,自己全力突然发出的一击就被轻易化解,见泄了真相索性不再装,双目露出凶光,伸手一拍桌面,大喝道:“给我动手,将这两人擒住!” 上官薇没料到他竟会出尔反尔,出手偷袭,直接将酒杯一扔,白衣潇洒,依旧端坐原处,嘴角噙着一丝微笑,冷冷看着对方。 赵天亮一下令,周围人立即动手,刀枪齐上。 因为凌侠风在附近,先出手阻止了赵天亮袭击,成为首个攻击目标。 刚才在旁虎视眈眈的叫陈丙龙的汉子,见他一出手将帮主蓄力暗杀化解,知道是万云会高手,不敢怠慢,一声令下,指挥邻近的人将手中的单刀当成飞镖,直接朝他飞掷而去,顿时一阵呼呼风响,刀光闪动,凌侠风若是躲不开,身上非得被刺砍出五六个血洞不可。 他见状,身形一斜,左掌内力使出,震开迎面飞来的单刀,右手顺势接住一柄刀,闪身挡在上官薇面前,“上官姑娘,咱们快逃,你先走,我在这里殿后。” 上官薇坐在原处,半点不在意:“有什么好怕的,咱们被包围在这儿,处处都是敌人,不杀光他们怎么出去?” “杀光人?” 他禁不住一怔。 “这小子扎手,先杀了这小子!” 喊声一出,立即风声呼啸,又有十多把单刀同时向他凶猛投过来。 十多柄单刀从四面八方飞掷而来,威力和先前五六柄单刀显得截然不同。 凌侠风不敢怠慢,精神一振,使出招数左挡右劈,虽然匆忙之间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但他掌力浑厚,还是全身无损,反而将对方兵刃全都震飞回去,速度更急。 有两柄刀不长眼睛,噗噗刺入两名闪躲不及的帮众,惨叫毙命。 这一来,四周汉子见飞投的刀被震回,反而伤自己人,不敢再乱投。 赵天亮早就退出数米,凝神观望,他见厅内聚集人数太多,空间施展不开,这般混战反而多伤自己兄弟,高声喝道:“大家且住,让我亲自出手对付这万云会狗贼!”说着,一弯腰,双手从袖口摸出一对明晃晃的青铜峨眉刺,一前一后,分刺对方面门和后腰,出手既迅捷又凶猛。 凌侠风手持单刀,心道:“你要杀就杀,何必一上来就骂人狗贼,嘴里不干不净,什么东西!” 他见对方凶狠扑来,单刀一抖,施展出点苍派剑招,一招“五台京手”挡在胸前,轻易就将对方杀招破掉,施得十分巧妙。 赵天亮见他刀法了得,十分意外,继续进攻,当、当、当火星四溅,刀锋和尖刺碰撞,两人霎时间交手十多招。 碰的一声,赵天亮踉跄后退,后背撞在酒桌。 他心底吃惊:“这小子力气这么大,好厉害,硬碰硬竟然拼不过他,反弄得我双臂酸麻,究竟什么来头?”想到这里,身子一弓,抢到对手身侧,采用近身打法,兵刃又刺向他后背和大腿。 凌侠风毕竟年轻,应敌招数有限,没想到对方扑来速度很快,竟会一下绕到自己背后,右手急忙挥刀格挡,突然右肩疼痛,当的一声,单刀落地,原来赵天亮变招也快,见他闪过左侧,右手峨眉顺势一招刺破他肩头。 地方狭小,凌侠风手脚施展不开,被赵天亮贴身攻击打了个措手不及,虽然没有细看伤处流多少血,但肩上剧痛,手里失去兵器,忍不住心慌。 上官薇见凌侠风受伤,也是眼神一动。 赵天亮刚开始畏惧他武功,见他伤在自己手下,这才放心,嘿嘿一笑,“万云会的人,不过如此,让你看看铁刀帮的厉害,受死!”放开身段,大声吆喝,双手挺出峨眉刺,旋风般扑过来。 凌侠风右脚一点,施展轻功,斜身闪开他连续十多招攻击,左手反掌击去,使的是韩氏双魔韩地龙教给他的一招掌法,赵天亮哪见识过这等奇妙掌法,后背中了一掌,差点吐出血,见凌侠风掌风隐隐,稍一贴近便觉得劲力刮面,立即闪开两步,游走缠斗,一有机会就近身挺刺向对手要害狠狠刺去。 周围见两人斗得激烈,一时忘了呼喝,睁眼齐看。 凌侠风的武功远高于赵天亮,本来能轻易取胜。可是一来此处空间狭小,手脚施展不开,二来他缺乏迎敌经验,又见赵天亮这般拼命狠斗模样,心底先胆怯,武功忘了一半。饶是如此,赵天亮使尽浑身解术也占不了上风,再斗十多招,招数不如刚开始凶猛。 旁边的陈丙龙见帮主久战不胜,按捺不住,手按腰刀看准机会,一招扑上。 二人夹攻凌侠风。 凌侠风空手和赵天亮斗得激烈,侧面突然有人挺刀刺来,他斜身闪过。 陈丙龙长刀紧跟向他后腰劈来,他看也不看,飞起一脚踢出,不偏不斜正中对方下颚,这一脚直接将对方颚骨踢碎。 陈丙龙惨叫,牙齿磕击将半截舌头咬掉,口喷鲜血,毙命在他手下。 赵天亮见状,眼底发红,出手招数更凶狠如同拼命。 凌侠风一不小心,转身时候右腿被峨眉刺扫中,疼痛下,右掌急拍而出。 这一掌使出了青阳真力,掌风呼啸刚猛,顿时一股灼热的气劲袭到赵天亮面门,赵天亮连忙后退,迎面热浪已经席卷而来,他结实被掌风击中,立即碰的一声后倒飞撞在墙壁,骨头碎裂,身软如泥。 “帮主!” 旁人见了,忍不住惊怒交集,叫道:“帮主被这小子杀死了,大伙儿上,跟他拼了!” 铁刀帮众呼喊,上百人举起刀枪,纷纷向凌侠风冲来,四面八方乱戳乱刺。 凌侠风见对方围拢涌来,上官薇在附近,担心她抵挡不住受伤,再也不敢留手,运出青阳神功,双掌平空向前推出,呼啸一声掌力到处,迎面十余人直接被他击飞撞在墙壁,有人身子碰到油灯,火烧衣衫,立即倒地翻滚哀号。 但是,更多的人扑了上来。 凌侠风沉稳应对,左手抢过一柄单刀,右手夺到一支铁枪,双手横档招架,雄浑的内力运到双臂,普通刀枪到了手中劲风大作,威猛如钢斧大锤,只要有人挨中,不是骨断就是手折,这场群斗比刚才凌侠风和赵天亮一对一相斗场景又不同,更是惨烈。 随着相斗,青阳神功威力发挥出来,掌风带着热气越来越浓,只要被他扫中,铁刀帮人就非死即伤。 到了后来,见到倒地的人越来越多,余下的人惊恐,再不敢围攻,呛啷啷之声不绝,兵器扔掉满地,一窝蜂仓惶逃奔出去。 凌侠风将上百人全部打退,才停下手。 厅内烛火熄灭大半,昏暗沉沉,地面满是横七竖八的尸体,令人触目。 他自下山以来,处处留意,不想轻易施展武功,哪知今日又出手伤人,而且不是一个两个,可若是不杀伤这些人自己性命肯定保不住,情非得已,站在原处心情复杂。 上官薇这时走过来,抱拳一礼,说道:“凌兄台,多谢刚才相助之情。” 凌侠风道:“没什么,你没事吧。” “我一直看你跟人打斗,坐了这么久,能有什么事。” 她伸手拍了拍衣衫尘土:“幸好,有你的照顾半点没受伤,只不过衣服脏了一点。刚才那么多人要杀咱们,你为什么不先跑出去,管我干什么?” 他想了想,说道:“我跟你一起来,自然是同伴,刚才见你危急,总不能眼睁睁瞧着不顾,自己先逃命。” “哦,看来你倒是个讲义气的人。” 上官薇瞧了他半响,点点头,一本正经道:“你很好,宁肯陪我陷在这里,也不会弃我不顾,唉,之前倒是对你看走眼了,得罪你的地方还请见谅,多谢了!” 凌侠风道:“这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行事就要仗义出手,我既然说跟你一起来闯关就不能独自出去,对你是如此,对其他人也是如此,不用谢。” 上官薇笑道,“一个人到底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只有在关键时刻才能瞧出来,先前好像说过你不是男子汉,嗯,算我错了,抱歉,抱歉。”顿了下,又道:“凌大哥,咱们走吧。” “这就要走?”他问。 她好奇,“这里全都是死人,咱们不走干嘛,要一直呆在这儿么?” “可是,这些人死了怎么办?” “怎么办,还要一个个买棺材装进去,入土为安吗?是他们先要杀你,又不是你先杀他们,你出手很正常,若不出手,被杀的就该是你了。” 听她反问,凌侠风后悔道:“可是,我出手轻点,估计就死不了这么多人,本来,我不想出手的。” 上官薇道:“这些人都是作恶多端之辈,杀就杀了,怜惜什么?平时在江西结帮横行害了不少人,你杀了他们就等于救了好人,何况整个铁刀帮估计也有三四百人,你也没杀完,算的了什么!” 他听了,更是不安。 上官薇不耐烦,一撅嘴道:“好吧,你若想不通,就慢慢一人在这儿想吧,我不等你了。”说完,径自走了出去。 ; 第十一章 暖风美景 见上官薇离开,他不愿多呆,连忙也跟了出去。 可是走的慢了点,出来已经看不到她身影,正徘徊间,忽然山下传来大队人马声音,甚是嘈杂,他心中一动:“莫非又有绿林强盗来了?”立即奔到树林前,凝目瞧去,见对方人马队列整齐,衣甲鲜明,打着旗号,竟是官兵。 迎面数十骑见此处有人,直接纵马奔来,驰到近前停下。 当先几骑看到他显得意外,大声喝问:“你是何人?” 凌侠风本来心头忐忑,但见对方是官府军队不是山区流寇,反倒安下心。 过了会儿,又一人骑马过来,到了近前,翻身下马。 这人没有披甲戴胄,服衫似乎是文官打扮,年龄四五十岁,打量他一番,问:“此地是匪盗横行之地,你孤身一人,究竟是过路行客还是流寇同道?”语气带着审问。 凌侠风见他身后跟随大队人马,似乎是为首之人,来势汹汹显然不是偶尔到此,心想:“他们人多势众,来这儿莫非也是为了对付铁刀帮的?”当下不敢隐瞒,将自己路经此地的事情简单说了。 那官员点头:“嗯,看你也是个精壮青年,胆子颇大,难道不知此处山匪横行抢劫,独自贸然行路不与人结伴,性命堪忧么?” 凌侠风道:“小人是江南人氏,路过这里想要去南昌,因为在山中迷了路才四处乱走,无意间走到了这里,并不知道这一带匪盗很多。路上我曾见过几个村子,见村中房屋被烧毁,不少居民被杀,估计都是那些匪徒做的,实在过分,有伤天理,若是遇到这帮人过来抢我东西,定要跟他们拼了性命。” “哦?原来如此。” 那官员一笑,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凌,叫凌侠风。” 那官员想了想,开口道:“既然你行走迷了路,那就待会儿随我们走吧,路上也安全些。” 凌侠风觉得这人对自己话语倒是亲切,心底感谢,询问:“多谢,不知大人贵姓?” 那人道:“我姓王,名叫王守仁。” 凌侠风抱拳:“原来是王大人,小人今日遇见,真是三生有幸。” 不多时,山下坡路的官军人马陆续赶到,啼声杂沓,刀枪耀眼,大概瞧了下规模,少说也有两三千。此地盘踞的江湖帮匪虽然众多,足有数百人,但若是遇到这数千正规官军前来围剿,估计也难以抵挡。 树林山坡外,带队的数名武官全都下马,聚集在这名叫王守仁的官员四周,听他说话。 凌侠风不敢多动,站在一旁悄然观望,见对方一边说话一边不时环视四周群山,指指点点,似乎对这带地理环境颇为熟悉,瞧情形,应该是专门来此处剿匪。他知道此地动乱,看来铁刀帮作为绿林帮派横行这一带,扰乱地方治安,祸害太重,才导致官府派军队前来清剿,只不过,赵天亮一帮骨干都已经死在自己手下,其余帮匪四散逃光,这次前来剿灭铁刀帮的官兵倒是不用出手费力就能马到成功了。 果然,不多久。 两千多人马分成数队,各由将官带领,进入铁刀帮隐匿的巢穴柳林坡内。 前几队官军先进去,没多久,火把人声就传了出来,进去的官兵发现匪徒都已毙命,死于别人手中,连忙出来禀报。 王守仁很是意外,亲自进去察看,果然只见到不少帮匪死尸和杂乱兵刃,寻不到一个活人,他十分奇怪可也不知原因,只得命手下清点了场地,将铁刀帮的遗留钱财器物全部收缴,最后下令撤队,大队人马纷纷顺着山路返回,凌侠风也跟着这批官军离开了柳林坡。 在途中,他和王守仁经过简短交谈,互相认识,才知晓这人是朝廷派来的官员,职位不低,因为近些年江西匪患严重,他奉命带兵专门在匪患最严重的赣南一带清剿流寇,维持安定。 到了晚上,官军歇宿在半路,露地扎营。 凌侠风因为得了这位王大人照顾,从旁人处分到吃喝东西,然后和几名官兵凑合挤在一张简陋帐篷歇息。 朦朦胧胧,睡到半夜,耳中忽然被一阵轻柔的笛声惊醒,他立即一动,觉得笛声甚是熟悉,轻身从帐篷睡觉地方探出身,见黑暗中附近有道白影出现,似乎是上官薇的身影,轻轻一闪就不见了。 他连忙紧跟上去,走到营地边缘一排树丛附近,仔细瞧,发现果然是她。 “上官姑娘!”他心中惊喜,忍不住大声道。 “嘘,鬼叫什么,不怕将别人吵醒么?” 上官薇立即靠近,怒视向他。 他醒悟,连忙向四周瞧了瞧,所幸夜深,营地四周无人发觉,不好意思搔了搔头,闭口不再说话。 上官薇不多讲,又道:“走,跟我去个没人的地方。” 凌侠风跟她走出上百米,远离大队官军歇宿的营地,两人才脚步停下。 “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这次,凌侠风改成小声。 她道:“闲着无事,随意出来逛逛不成么?” “这一带很不太平又是深更半夜,你不找个地方好好休息,到处乱走不危险么?” “呸,谁到处乱走?我是来找你啊,谢谢好意了,我早发现你白天跟着这群官兵一道,当时心底疑惑没敢轻易露面,喂,你怎么跟他们在一起,难道你也是官府的人?” “我不是,只不过偶尔相遇。” 他将如何碰巧遇到王守仁带领的官军,如何离开柳林坡的事情简单说了。 “哦,原来如此。” 上官薇这才放心,轻轻一笑:“唉,不好意思了。我白天离开时候走得急,一不小心把你给落下,可是对不住。” 在柳林坡巢穴,他经历恶战好心替她抵挡住铁刀帮一伙,可刚出来,她就走得没影,害得自己又担忧了一场,想到这里,凌侠风难免有些生气,但见对方此时一脸笑盈盈的样子,自己半点怒气也没了,只好摇头:“没事,这不怪你,怪我在里面磨磨蹭蹭,走得慢,要不就能追上你了。” 她一笑,“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去不去?” “去哪儿?” 他忽然一动,“你该不会又让我和你去跟人打斗吧,喂,先告诉你,江湖上的事可跟我没半点干系,陪你做其他事可以,胡乱杀人的事我可再不做了。” 上官薇瞧着他,好奇道:“你这人,真是奇怪,明明功夫挺好,胆子却这般小,可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凌侠风道:“你现在看见了。” 她听了,没了脾气,只得道:“嗯,好吧,这次保证不是难为你,咱们就晚上走走路散散心,既不杀人也不害人,现在可答应了吧?” “荒山野岭,深更半夜有什么可散心的?”凌侠风忍不住问。 “你跟我来就是,老多问什么?” 上官薇不多言,直接转身离去。 不知为何,凌侠风虽对这个年轻女子觉得既陌生又不知其来历,不敢过多接近,可又总是心底带些不舍,眼见她走远,怕这次再走得慢了,跟不上对方,终于忍不住脚下加快,追了上去。 步行几里路,天色微明。 远处再也看不见大队官军的歇宿营地。 两人转过弯道,来到一处小溪旁,上官薇缓步走近溪流,蹲下身,伸出双手在溪水中清洗。 凌侠风站了一会儿,见她没起身,走到附近和她隔开数米距离,也蹲下来,稍做休息。 清风吹过,溪流湍湍,声音既柔和又宁润,带着音乐的节奏。 阳光照射大地,温暖如春,附近除了鸟雀鸣叫和溪水流动,再没别的声音。 上官薇望着水面的倒影:“喂,你说,我的样子好看么?” 凌侠风仔细瞧了瞧水中倒影出的女子靓丽模样,心底生出燥热,忍不住脸红,过了好久才点头。 她脸上一笑:“你觉得好看,为什么不说出来,闷在肚里干什么?” 他道:“点头还不行,为何非要说出来?” 她一哼,“你连句话都不说,我怎知道什么意思,说不定,你表面点了点头,其实心底在说,唉,这个女生长得真丑,活像个丑八怪。” 凌侠风忍不住哈哈一笑,觉得这女子说起话甚是大方,不带丝毫平常女儿家的扭捏作态,说道:“你生得这么漂亮,连琳妹都不如,怎会是个丑八怪,说给别人听,别人也不会相信。” 她道,“对啊,你若觉得我漂亮,就要说出来,我才会觉得至少在你的眼中不算个丑八怪,就像你,假如心底想要当个男子汉也要真正的做出来,让别人看到,否则谁会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也许觉得是个恶人坏蛋。至少你心里怎么想的,不表露出来,别人永远不会知道。” 凌侠风忽然觉得她这番话很有道理,禁不住又点点头。 风轻轻吹过,溪水流动比先前湍急。 两人一时无语。 他从地上捡颗石子,手腕轻甩抛入水中,噗通打乱了溪水单一宁静的节奏,瞧着水中沉下的石子,有些出神。 “喂,你刚才说的琳妹是谁?”她忽然问。 “怎么了?” “我好奇,问问不行。快说,你的那个琳妹究竟是谁?” 他回答:“是我小时候遇见的玩伴,对我很好,年纪和我差不多的人除了她,别人我都不熟。” “哦,你和她怎么认识的?”上官薇又问。 凌侠风道:“小时候我住在太湖,后来被一帮坏人抓住,差点没命,多亏她父母出手救了我,然后我们在一起呆了好些天,那些日子她父母对我很好,她也对我很好,这份恩情,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哦,看来你倒是个重情义的人。” 凌侠风视向她,“人活着不就是为了情义,少了这些,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上官薇听了,缓缓点头:“嗯,对你很好,这句话说了两遍,看来她真的对你不错,想必你这个琳妹也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喂,你的武功确实很高啊,比我厉害多了,究竟什么来历,能给说说么。” 凌侠风道:“算不了什么,我在山上跟师父学了点武功,到江湖用来自保,别人若不打我,我也不会显露出来。” “只学了一点就这么厉害,倒是少见。” 她又道:“就是你这人有点特别,武功这么高,却一点威风霸气没有。既厉害又霸气才能横行江湖,你为什么不多跟别人学学。” 凌侠风说道:“我就是我,想怎样就怎样,为什么要跟别人学。” 上官薇无语,觉得再跟他说话有些无趣,站起身拍拍衣衫尘土,继续迈步前行,也不叫他。 凌侠风见她一声不响走路,有些意外,站起身,也只好继续跟着。 两人一前一后,路上再无话。 过了河道,行走半天光景,前方道路变得越行越宽,渐渐离开山路,他暗想:“我在这一带老是兜兜转转容易迷路,看来她好像认得路,跟她走倒是不错,只要能离开这片山区就好办了!” 正行走间,突然一道黑影降落,迎面向凌侠风扑来,来势既快又狠。 他不及防备,急忙向后一闪。 那人没有扑中凌侠风,顺势出手一掠,抓住了旁边上官薇的手腕,动作奇快,上官薇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扣住穴道,落在那人手中。 “上官姑娘!” 他刚喊出口,那人已经带着上官薇倒退三四丈,盯视向他,一张斜脸带着凶横,竟然是韩地龙。 凌侠风见到他,顿时吃了一惊。 “终于寻到你了,想不到在这儿遇见。”韩地龙面带狞态,嘿嘿一声,“狗小子,你逃得再远,也得被老祖宗找到。” 凌侠风问:“你要找我?” 韩地龙瞪视向他,“不错,不找你找谁?” 凌侠风道:“既然这样,你抓住这位姑娘干什么,先放开她。” 韩地龙瞅了瞅手中的女子,脸上笑了起来,“小子,这个女的是谁?可是你的相好么,孤男寡女走在一道,鬼鬼祟祟,没想到被老祖宗发现了。” 凌侠风脸上一红,“胡说!你别嘴里不干不净的,先放开她再说。” “呸,你奶奶的。老子就不放!不是你相好,老子抓住这女人关你屁事,妨碍你干调调儿了?” 凌侠风知道这人凶恶粗俗,不愿跟他多说,手一指上官薇,“废话少说,快把人放了!” 韩地龙终于怒了,骂道:“龟儿子,你是我儿子还是我孙子?老子要听你的,活生生抓住的人凭什么要听你的话,说放就放,嘿嘿,你说放,我偏不放。” 凌侠风笑道:“你骂我龟儿子,我若真是你儿子,那你岂不成了乌龟?” 韩地龙听得这个笨小子居然也会出言讽刺反嘲自己,顿时怒火爆裂,一睁眼,手里抓着人,呼啸一声就跃到他面前,出腿重重踢向凌侠风胸口。 他功力非凡,简单一脚踢出,力量既凶猛,角度更刁钻,已是江湖第一流的攻击手法。 凌侠风却不闪不避,端立原地,坐腰沉马,单臂简单下沉,硬生生接住他一腿,纹丝不动。 两人硬拼一招,都是出尽全力。 但凌侠风单臂力量接住他一腿力量,明显占据上风,随即左臂伸出抢夺他手里的人。 韩地龙暗惊,不敢再拼,顺势向后一缩,闪开对方的手,带着上官薇飘然退出十多米。 他虽然凶恶,但经历和凌侠风两度交手,明白对方虽然年轻可是十分了得,一击不中,便向后退不敢过于硬拼,以免吃亏。 凌侠风试出对方功力,更有自信,双臂一震,就要拔步扑上。 “站住!” 韩地龙喝道,他双臂一伸扭住上官薇的手臂,狞笑:“你上来试试,你一来我就喀嚓一声先扭断她脖子,给你一个脑袋朝后看的老婆,要不要?” 凌侠风面色一动,不敢逼近,怒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欺负一个弱女子,她跟你有仇还是有过节?” “跟我有仇。” 凌侠风一怔,“你认识上官姑娘?” 韩地龙道:“实话告诉你,老子不认识这个什么上官姑娘。” “那你怎会跟她有仇?” “老子虽然行走江湖不惹事,但最喜欢跟人记仇,你曾经让我吃了亏,我跟你有仇,这女子既然跟你在一起,所以跟我也有仇。” 听了这番强词夺理,凌侠风一时无话可说,冷然问:“你抓着人不放,究竟想要怎样?” 韩地龙道:“狗小子,想救你老婆?。” 凌侠风听他口口声声喊上官薇是自己老婆,也不愿跟他多辩,说道:“不错,你若敢难为她,我跟你拼命!” “呦呵!” 韩地龙的三角眼打量他一番,颇为嘲讽,终于忍不住又笑了,“嘿嘿嘿,好,好,听了你小子最后一句话,倒是有种!既然她是你的老婆,我就更不能放了,有她在手,还怕你不肯听话,好的很,想要救人,就跟老子过来!”说完,迅速出手将上官薇腰间穴道点住,拿住了她,转身跃到了数丈外,飞奔离去。 凌侠风知道韩地龙穷凶极恶,上官薇一个娇弱女子落在这恶人手中,绝对凶多吉少,立即拔步紧追。 ; 第十一章 暖风美景 二 这番一前一后,速度甚快。 韩地龙似乎知道他肯定会跟过来,一路疾奔头也不回,两人各自运功长途跋涉,走了二三十里弯路,谁也没有停顿。 韩地龙虽然凶恶,但因为武功极高,在江湖上最喜欢跟人争雄比斗,他之前和凌侠风比试过拳脚,这时候又暗暗较量起轻功,可是一直行了二十多里,这种长时间快速疾行而且中途不歇息缓气最是考验一个人的轻功底蕴,见对方始终跟在身后没有落下,也不禁暗暗佩服。 他手中抱着一人,身体份量加重,再疾行下去感到气力不足,忽然身形折转,向右方一条大路奔去。 凌侠风见他转弯,立即也跟着紧追。 行不多久,进入一个人烟密集的市镇,穿过两条街,韩地龙黑色身影直接钻入一个临街不起眼的小屋。 凌侠风脚步停住,怕里面有埋伏不敢轻易入内。 但他刚停下,里面韩地龙的嘶哑声音传出,“怎么,狗小子,跟了你爷爷一路,到了这儿突然做起了缩头乌龟,不敢进来了?” 凌侠风心头怒火升起,胆气豪壮也不再畏惧对方,纵身一跃,碰的身子直接撞开屋子门板,一进到里面立即双掌护身,防止对方突施袭击,等双脚落地,才看清楚眼前景象。 屋内漆黑沉沉,只有身后被撞破的板门透出的阳光照射入内。 对面赫然站着两个人,一人是韩地龙,除他之外,另一个竟是韩天虎。 他吃惊,想不到韩氏双魔都在这里。 韩地龙虽然厉害,但是依照这两次交手,凭着自己功力还可以对付得了,若再多一个同等实力的帮手,那可就不好对付了。 凌侠风犹豫,记得当初在江上大船,自己面对这两人差点性命不保,心底最感恐惧的就是对方,若是换在平时,他早就转身先逃之夭夭了,唯恐避之不及,可是,现在上官薇落在他们手中,纵然就算独自一人留在这里吃亏,也不能轻易退缩。 上官薇被擒住,她此时被扔在一个角落,像是穴道已经被解开,双臂抱住两膝,不敢稍动,她虽然能够行动,可是在眼前这两个江湖头号凶人面前,跟被人绑住没什么两样。 凌侠风瞧向她,她的眼睛也不禁看向他。 两人目光相触,虽未说话,心情互相了解。 凌侠风见她此刻呆在阴暗角落孤弱一人的处境,心底触动,不知为何一股勇气顿时涌出,心想今天情势危险,就算把命丢在这里也得救出她。想到这里,昂然挺胸,视向迎面两人。 这时,韩天虎和韩地龙并肩站立,冷冷望他。 这两人身材外表虽然看上去并不那么魁梧高大,让人望而生畏,但是内里总是透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气势。 “两位前辈好。”凌侠风勉力镇定,双手抱拳行礼。 韩天虎阴沉不语。 韩地龙嘿的一冷笑,“小子,怎么现在见到了我们是两个人,你就变得恭敬起来了,原来先前穷追不舍,是瞧不起我一个人,是不是?” 凌侠风不愿回答,闭口不言。 韩天虎忽然阴测测道:“二弟,上次在江上,你被人给一招打趴下,可是够丢人的。咱们韩氏双魔横行江湖数十年,从未这般丢人现眼。” 这么一说,立即激起了韩地龙的怒气。 韩地龙大踏迈出两米,上次交手,他轻视凌侠风却最后吃了大亏,怒道:“狗小子,老祖宗今日若不将你拿住碎尸万段,报了上次的仇,难消心头之恨!” 凌侠风没有还手,又对他恭敬一礼:“韩老前辈,我知道你还记得上次的事晚辈一时出手莽撞,实在抱歉,咱们打斗归打斗,但你亲自教我功夫总是好意,今天在这里给你行礼,十分感谢!” 韩地龙虽然生性邪厉,脾气暴躁,但见凌侠风恭敬行礼,言语十分尊敬,心头怒气登时平顺,说道:“小子倒是知道好歹,爷爷教给你的功夫那是不错的,江湖上能够学到老祖宗的武功,可是没几个人。不过,你谢我教你功夫,意思是不是说,上次,你用的是我教的招数,不算赢了,我的武功还是要比你强的多。” 这人实在好斗,说三句话,两句离不开谁胜谁负。 凌侠风道:“前辈本来就比我强得多,我如何比得过。” 韩地龙仰面咯咯大笑,乐得不行,“嗯,好,你小子很有眼色,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人,话不用多说,赶紧跪下来拜我为师吧,苦苦求我传你武功,我才答应,这样,日后你就是我韩氏双魔的弟子传人了,江湖上谁不怕你,谁敢不敬你?” 凌侠风连连摆手,“不,不是,你误会了,我只是谢谢你教武功,可没说要拜你为师。” “嗯?” 韩地龙眉头一皱,嘶声喝道:“混蛋,我说收你为徒,你都不答应,他妈的,是不是又瞧不起老子!” 凌侠风怕他生气,伤害到旁边的上官薇,连忙道:“前辈武功高强,江湖少有,我怎会瞧不起你。” 韩地龙大怒,“你不肯拜我为师,就是瞧不起我!奶奶的,瞧不起我的人,老子抓住他的脖子,一扭一扯让他身首分离,怕不怕?” 忽然,上官薇在旁冷冷的道:“听说过徒弟死命求人拜师学艺的,没听过师父强行收人当徒弟的,别人不肯拜师,就要出言恐吓,这种人天生无聊无耻,也算是江湖少有了。” “什么?” 韩地龙被她当面辱骂,过了会儿,才反应出话中意思,顿时怒发如狂,大吼一声,伸手就向上官薇头顶抓来。 这一出手,凌厉之极,手掌还未挨到上官薇头顶,劲风已经将她黑色头发掀起。 这招下去,她哪会有命。 凌侠风知道这人厉害,出手狠辣,连忙闪身跃到上官薇身前,伸出右臂挡格。 拍的一声,韩地龙右手抓住他右臂。 两人接触,双臂各运真力,韩地龙一拉之下只觉得对方身子沉凝如山,竟然纹风不动,不禁又是怒气勃发,骂道:“你奶奶的,老子想收你为徒,你却又来跟我较劲,自持内功了得,在老祖宗面前显本事来了!好,我再试试你!”当下,深吸一口气,左手探出又抓住凌侠风右臂,运起十成功力,双臂内力爆发,使出千斤之力向上猛抬,要将他直接掀翻一个筋斗。 凌侠风感到压力剧增,依旧力沉双足,面色沉毅,施展出青阳神功,脸上隐隐显出青气浮动,与他硬撼硬较力。 上官薇叫道:“侠风哥,小心!” 韩天虎却知道凌侠风虽然年轻,修为非同小可,怕自己兄弟吃亏,在旁边阴声怪气道:“二弟,这小子后劲厉害,小心被他暗中反摔你个筋斗。” 哪知,话音刚落,还没听韩地龙回答,呼的一声,只见他魁梧的身子腾空而起,向后飞出,如炮弹般穿破墙壁,冲入数十米远的楼阁,轰然巨响中建筑倒塌,震耳欲聋,连带楼阁外拴着的马匹都被当场砸死。 街上行人见到突起变故,吓得惊慌失措,四散奔逃。 外面一片嘈杂混乱。 这般情景连韩天虎都吃了一惊,担心兄弟。 呼啦啦一阵响,土石木板掀开,韩地龙浑身泥尘从废墟中爬出,站起身,头发散乱,额头顶门带着血红印痕,如同野兽般瞪眼,令人心惊。 “老二,你没事吧?”韩天虎问。 “哇!”韩地龙暴怒发出,他在江湖横行数十年从来没吃过这种亏,额头青筋暴起,目如血红,一股野蛮强横气息弥漫空中。 先前他和凌侠风比拼内力,施出十成,要强行压制凌侠风的青阳神功,还是猛然感到雄浑大力冲来,双手被弹开,本待准备用千斤坠功夫定住身形,不料对方又一股力量再度冲来,抵挡不住,身子腾空冲入后面街道,直接将一座木楼撞塌,可见冲击力量有多强。这下,让韩氏双魔都大吃一惊,想不到时间不长,凌侠风修为又进一步,单凭反击之力,纹丝不动就能将韩地龙击出老远。 韩地龙站定身子,怒极反笑:“好,小子能耐越来越厉害了,今日饶不了你!”说完,狂吼一声,扑向对方。 上官薇见到这等情景,饶是她在江湖见多识广也禁不住惊慌,担心凌侠风难以应付,手心满是冷汗。 凌侠风却双脚跨立,半点不受影响。 上官薇发现,越是面临压力巨大的时候,他的表现就越沉稳凝实,如同山岳不倒。 对手来势猛恶,凌侠风却并不害怕,反而心想:“他虽然可恶,但总教过我功夫,我一出手就杀人,实在太对不起这身武功,以后和人交手可得处处容让三分,否则,岂非行侠仗义的好汉所为!”眼见韩地龙一拳当胸击来,他若反手出掌,凭借掌内力便能挡开,可是担心自己运使不当再次伤人,连忙向后一缩手臂,脚步轻点,闪开打向胸口的拳风。 韩地龙还以为他有心藐视,更是气怒如狂,“狗小子,和老祖宗动手,连手都懒得出了吗?”一拳击出之后,双拳连环如风,顷刻间攻出十八拳,一拳比一拳快,一拳比一拳猛,掀起的劲风将凌侠风前后左右笼罩住。 这套鬼横十八拳乃韩氏双魔绝技,不遇到生平劲敌,向来不轻易使出。 韩天虎站在一旁,还不觉得如何。 上官薇在旁边距离数米,已经抵受不住劲风凛冽扫体,连忙缩身。 凌侠风站在拳风中丝毫不受影响,对方出拳,他也出拳,将自己学过的招数施展出来,韩地龙见他用的招数和自己一样,突然变招,右手凝力,陡然击出三拳,打向左胸。 凌侠风急忙闪避,可是闪过了两拳,没能避开第三拳。 碰的一声,韩地龙铁锤般的钢拳结结实实打在他胸口,声音如同锤击地面,震动人耳。 上官薇禁不住“啊”的一声大叫,伸手捂住眼睛,不敢去看。 凌侠风身子摇摇晃晃,连退三步。 他胸口感到气息翻腾却没有受伤,站稳脚步,笑了一下:“好拳法,刚才这一招没能躲过,前辈若不是手下留情,只怕我早就毙命在你手下,看招!”战斗勇气激起,跨前两步,左拳一招反击对方。 韩地龙见他丝毫无碍,暗暗吃惊。 殊不知刚才那三拳连发,内劲叠加,三拳叠加威力刚猛,击石如木,断铁如泥,对方结实挨中竟然若无其事,心想:“我这一拳纵然不能打断他筋骨也至少能打出内伤,怎么浑若无事,这小子究竟练得什么武功,莫非真的不是肉生的,是铁打的身子?可纵然是铁,我也能打软,何况是他?”想到这里,连他也终于生出畏惧。 此刻,凌侠风一招已经打来,他不及多想连忙招架,不多时碰的一声,凌侠风左臂又中一拳,身子晃了两下,拔步急上反击韩地龙,韩地龙挡住,见他连中自己两拳还是没事,更是惊奇。 过不多时,碰、碰,碰,凌侠风左腰连中两掌,还是身子晃了几下,并未受伤。 上官薇望向凌侠风,眼见他身子就像是铁铸的人像,接连受对方重击,摇晃摆动,可就是不受伤不跌倒,看在眼中,觉得心疼无比,可是知晓对方厉害,自己纵然过去也无济于事。 凌侠风退了十多步,却感觉没什么,反而每次受一击体内的气息就更加浑厚充盈,越战越强,眼见韩地龙又是一掌攻来,挥手抵住,砰砰砰砰,连续数十声如同急雨,韩地龙倾力攻出多少招,凌侠风挡了多少招,两人都是功力高深,不仅招数越使越快,劲力也越来越猛,加上身形兜转,脚步移动,如同蝶舞莺飞。 韩天虎眼见韩地龙最后数十招连续攻击,凌厉强猛,凌侠风全力接挡也是连绵细密,沉稳坚实,两人一攻一守之间都展示出当今武林巅峰功夫,连他也瞧得心旷神怡,暗自赞叹。 转眼,上百招已过。 凌侠风招数劣势渐渐扳过来,越打越顺手。 两人一对一较量,韩地龙知道再斗下去难分胜负,以他如此一个顶尖高手,居然斗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小子,传到江湖,自然无脸见人。 可是,韩天虎已经说不出取笑他的话,因为一直旁观,纵然就算他亲自出手也顶多和凌侠风打成这种平手局面,禁不住越发惊奇,“世上怎会有这等厉害的人,年纪轻轻炼成神功盖世,难遇对手,他到底是什么来历?” 他想到这里,阴沉一笑,“老二,你连击中这小子数十招竟然还打成平手,总算手下留情,否则早就要了他的小命,此等年轻人是江湖良才,百年难遇,不必再斗,让他给咱们磕头赔罪,咱兄弟两个一起收他当徒弟,日后教出的徒弟能纵横江湖,无人不惧,韩氏双魔岂不是更得意!”他为人远比韩地龙狡猾,眼见这年轻小子十分厉害,知道他必定大有来头,一来不能轻易伤了对方,二来笼络,自己也起了想要收其为徒的心思。 韩地龙力气耗竭,也想见好就收,否则再斗下去必定吃亏,大声道:“小子,赶紧停手,跪下来给老祖宗磕头求饶,两位老祖宗师父一起收你为徒,传你武功,将来你就是天下第一人,纵横四方,想杀谁就杀谁,没人敢动你一根汗毛。” 凌侠风听了,可不想拜这两个大恶为师,若是学了他们一身杀人功夫,宁可不练武,笑道:“韩老前辈,你教给我的招数还没用完,这次领悟的比以前更多了,进步不少,你再试试我的功夫。”嘴里说着,出手丝毫不停。 韩氏双魔同时变色。 他二人是何等人物,说过的话从来没有人敢反驳,两人亲口都说收他为徒,旁人遇到了那是求之不得的天赐良缘,趴到地上磕头喊祖宗叫爷爷都愿意,想不到凌侠风竟然狂傲逼人,既不肯认输连嘴头上也不示弱,同时心底大怒。 “好小子,有种,以为我们真的奈何不了你?” 韩天虎手腕一紧,就想纵身而上。 可是凌侠风、韩地龙斗得甚紧,难以插入进去。 凌侠风此时打得兴发,体内真气不断运转,迸发绽放有无穷无尽之势,不愿意轻易停下,青阳神功完全发挥,他脸上青气流转,双目生光,如同利剑,拳掌招数不变,可是每一拳、每一掌威力越发强大,韩地龙渐渐被他发出的劲风笼罩,难以施展。 蓬的一声巨响,韩地龙连退三步,面色惨白。 韩天虎再也忍耐不住,大喝:“好小子,老子来收拾你!”凌空倒翻,飞掠而来,人影未至一道白光凌厉闪出,如同白虹划过天际。 他亮出兵刃,是一根九环乌龙连骨刺。 韩氏双魔不仅拳掌厉害,兵刃也是江湖一绝,韩地龙擅长用的是一根熟铜棍,此时来不及取出,而韩天虎手中的这支称手兵刃更奇特,乃是用精铁打造的长鞭,但是带三寸长的尖刺,鞭身分为九节,施展出来如蛇灵动,功力更在韩地龙之上,实在了得。 凌侠风打败一个劲敌,又接着上来一个,连忙凝神抵挡。 对方施出兵刃,比空手更厉害。 他剑法刀法并不熟练,加上两手空空,一时不知该如何抵挡,手忙脚乱,所幸他动作灵活,否则早就丧命在韩天虎九环乌龙刺刚开始施出的三个杀招。 ; 第十一章 暖风美景 三 上官薇见他危急,大声道:“侠风哥,用别人教你的剑法!” 她一提醒,凌侠风醒悟,可惜手里没有兵刃。 上官薇立即解下腰间白玉剑,手一甩,用尽全力向他投去,“用我的剑!” 凌侠风一个飞跃,人在半空,接过长剑。 长剑在手,立即感觉勇气倍增,宝剑自左向右划个半圆,施的是一招学自枫叶山庄的剑法“四海归来”,威力随即展出。 上官薇见他第一招就显出大气,暗暗欣喜:“他这人虽然说话笨笨的,武功可是半点不差,远胜于我,瞧这一剑使得火候纯熟,若我要和他动手,只怕但凭剑法,不出十招就被他打发了。” 凌侠风手持白玉剑,与韩天虎又斗起来。 韩天虎的乌龙刺连续抖动,划成一团乌光,将凌侠风牢牢圈住。 凌侠风虽然长剑在手,终究难以比上对方这柄称雄江湖多年的怪异兵刃。 韩天虎不像韩地龙,他的招数没有那么凶猛,暗含阴柔内劲,按照以柔克刚的道理,正好隐隐克制凌侠风所练的属于阳刚一路的青阳神功,加上手中的这条天下少见的九环乌龙刺,施展出来如同一条行动难测的粗壮蟒蛇,招数怪异,又带着凶猛力量,凌侠风已经激斗一人,大耗内力,余力渐渐抵挡不住。 上官薇瞧在眼中,心想:“这两个人太厉害,他一人对敌两个,终究不行。” 这时,咣的一声,凌侠风勉强挡住迎面刺来的乌光,右手把握不住,长剑脱手震飞,韩天虎兵刃在手,更占上风。 凌侠风再不敢相斗,借着和韩天虎在空中碰撞一力,身形晃动,抢到了上官薇身边,双臂抱住她,飞身窜到外面。 他奔出十多米,对她道:“不好意思,你的剑被我弄丢了。” 上官薇看了适才惊心动魄的激斗,兀自心有余悸,见他却还担心将自己的剑弄丢,说道:“丢就丢了,有什么要紧。那两个凶人单打斗不过你,恐怕要一起出手了,咱们快点逃,否则性命难保!” 凌侠风点头,此刻感觉背后寒气侵体,不用看也知道韩天虎的攻势来到,他出尽力气才击败一人,余下的劲敌再也对付不了,俗话说,三十六计打不过就逃,二话不说,提气就逃。 韩天虎见他手中抱着一人,纵身追来。 上官薇回头,突然打出一阵暗器,迎面飞到韩天虎身前。 韩天虎注意力全在凌侠风身上,却料不到她会突然出手,眼见来势飞快,不敢轻忽,急忙用乌龙刺一卷扫开。等再起身追赶,见她又要抬手,不禁停下,这次却没见对方出手,原来只是虚招,不由暗骂:“鬼丫头!”飞身又追赶,可是上官薇第三次扬手,转眼暗器又呼啸飞来,韩天虎有些出其不意,连忙闪身避过,这般接连被阻,脚步停顿。 就这么稍稍阻隔,凌侠风提气全速飞奔,已经和他拉开百米距离,他内功占优,等韩天虎再启动身子,难以赶上,双方距离越拉越大。 奔出两三里路程,出了城镇。 韩天虎眼前的人影渐渐缩小,再次让对方逃脱,恨恨不已。 两人惊险躲过危机,走了好长时间,后面不见有人追来,凌侠风兀自还抱着上官薇,疾奔不停。 又走一阵,道路两旁渐荒僻。 “侠风哥,停下吧,后面没人了。”上官薇忽然轻声对他道。 “没人了,他们没追过来?” 她嗯的一声,“早被你甩掉了,估计若要追过来的话不会落这么远。” 凌侠风停下脚步,感觉抱着她的双臂酸麻乏力。 上官薇轻轻一跃,身子轻盈,跳落在地。 凌侠风经历激斗,停下来已经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她靠近,关心问:“你累么?” 他道:“没事,还能挺柱。” “咱们歇会儿吧。” 凌侠风点头,两人坐倒在地。 “喏,给你,擦擦汗。” 上官薇也坐在他身旁,两人背靠背互相节省力气,歇了好一阵儿。她见凌侠风额头汗水,顺手递给他一块白手帕。 他接过,忽然道:“我汗水又脏又多,用你这块白手帕一擦估计就不能用了,还是还你吧。” 她呵呵一笑,“无事,我不嫌脏,你若用完了,扔了就是,我以后再买一块新的,这块就当送你。” 凌侠风点头,擦完汗却不忍扔掉,用手叠了叠又放入怀里。 “用完了,为什么不扔了?” 他道;“好好的一块手帕扔掉干么,怪可惜的,以后洗一洗,还能接着用。何况是你送给我的,总不能轻易扔了。” 她轻轻一笑,忽然问:“在小镇上和你打架的那两个凶人究竟什么来头,这般厉害,江湖上很少能遇到这等人物。” 凌侠风便将韩氏兄弟的来历简单对她说了。 “哦,原来他们竟然就是韩氏双魔,我虽没见过,但是名号老早就听过,听说是武林第一凶人,难怪会这般厉害,你招惹了他们,日后可得小心。” 她路上没有奔行,不怎么累,又坐了一会儿等他差不多养足精神,这才站起身,说道:“这里荒郊野地,天快黑了,不如咱们去附近找个人家,走吧。”凌侠风起身,两人不再疾行,缓步向前走去。 之前所在的那小镇距离南昌城并不远,这番为了躲避韩氏双魔,凌侠风匆忙带着上官薇向南一阵疾奔,走的时间不短,又远离南昌。这一带道路虽通畅但人烟较少,比较荒僻。到了天黑,二人没有寻到人家,随便寻地方歇息半夜,第二天继续上路。 上官薇道:“现在,说不定韩氏双魔还在附近,咱们最好别在大镇的客店投宿,客店大多住着外人,最是显眼不过,若是再让那两个凶人寻到就难以脱身了。” 凌侠风觉得有理,问她,“薇儿,现在怎么办?” 他这一句话顺其自然就出口,说完,两人不禁都一怔。 上官薇似笑非笑望着他,“怎地不叫我上官姑娘了?这个称呼倒是第一次听你叫,也不难听。” 他不好意思搔搔头:“我一时说错了口,对不起,还是叫你上官姑娘好些。” “为什么要改口?你这么称呼,我心里高兴的很。除了我爹爹,以前还没人这样叫我。” “真的?”“当然真的。” 听她并不介意,凌侠风放心,又问:“你比我聪明,点子多,咱们现在怎么躲避那两凶人?” 她想了想,“不如先在此处寻个地方住上一段日子,这里位置荒僻,不像南昌大城到处有人,过个三五十天,那两人寻不到咱们估计就离开了。”他一拍手,“你这个方法很妙,就这么办。”于是,依着她的主意,两人在附近村庄寻了地方居住,上官薇的宝剑虽然丢了,不过随身携带的银两未丢,掏钱在村子租了一个单独安静的小院,两间土房,住在此处,无人打扰倒也惬意。 屋内陈设简陋,还算干净,她将两间房简单打扫布置了下,等一切弄好:“这儿的环境不错,咱们索性多住几天,你先呆着,我出去一会儿就回来。” 凌侠风忙问:“你去哪里,我跟你一起出去,若是到外面再遇上那两个凶人,可就麻烦了。” 上官薇冲他一笑,“没事,这里位置偏僻,那两个家伙绝对寻不到这儿,我去附近转转,一会儿就回,你不用跟我。” 等她回来,天色傍晚,将买来的东西放在桌上,都是些普通日常用的米面果蔬,油盐酱醋,然后走到院内的厨房一阵忙碌,炊烟和香气飘了出来,到了吃晚饭的时候,饭菜已经摆好桌。附近人家少,既没有客栈也没有一家饭店酒铺,只能向别的住户简单买些东西。 晚饭时,三碟素菜,一盆白米饭,没有酒,没有茶,不过在饭菜中间摆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汤。 是一碗牛肉汤,炖得香浓。 两人坐下,她笑道:“侠风哥,这是我第一次炖汤,不知做的怎么样,你尝尝,看看滋味好喝不好喝。” 凌侠风看着一大碗浓浓的牛肉汤,鼻子闻到浓汤香味,满脸笑容:“想不到你还会做这么多饭菜,比我还厉害,以前我在山上学武的时候有时也偶尔做饭,但只会简单炒几个菜,从不会炖汤,嗯,这汤一瞧就定然很好喝。” 她道:“你别光说,先尝尝。”亲手用勺子给他盛了半碗,端了过去。 夜晚安静,房内灯光温和,满是温馨。 他道:“好,那我就不客气了。”伸出手,端在手里慢慢喝着,眼睛看着汤碗的边缘,喝得甚是舒畅。 上官薇坐在对面,双手托腮,静静的看他喝了一大半,问:“怎么样,好喝么?” “嗯,好喝。”他抹了抹嘴唇。她道:“多喝些热汤也很好,这种汤滋补的很,除了牛肉我又放了些枸杞、茯苓,趁热喝,凉了就不好喝了。”凌侠风仰起头,将剩下的汤都喝了下去:“果然是好汤,喝了这些全身精力都恢复,肚子不怎么饿了。” “没事,有的是,要不要再给你添一碗。” “半碗就行,多了就撑肚子。” 上官薇道:“这就对了,最近在荒郊餐风露宿,我看你吃饭比以前少了,就该多喝几碗汤。” 凌侠风自从下山,独自行路遇到荒村野店都是餐风饮露,在吃饭问题上,还从未有人这般关心过自己,心底感动,问道:“薇儿,这牛肉从哪买的,这里还有卖肉的吗?” 上官薇道:“就在村子附近,这地方不大,只有一户卖肉的店铺,就是掌柜有点欺负生人,一斤肉多收我几十分钱。” 凌侠风道:“既然这样,咱们就不喝牛肉汤了。” “为什么?” “太花钱,我身上分文没有,这般大鱼大肉花不起。” 她眨眨眼,“没关系,你没钱,我身上有钱,用完再说,何况这么简单的饭菜也算不上大鱼大肉。” 他道:“我不能用你的钱。” 她笑道:“怕什么,我的钱来路很正,既不是偷来的也不是抢来的,难道你花着不舒服?” “这倒不是。” “那就好,咱们认识这么多天算是好朋友,这点花销算什么,你若是再客气,就是不把我当朋友。现在我请你,等以后你若是有钱了,也可以请我啊。” 晚饭之后,上官薇不用他动手,自行收拾碗筷,乡下村居条件简陋,里面的屋子已经铺好了床被,只容一人休息。凌侠风觉得毕竟男女有别,说道:“我睡外屋,你睡里面。” 她也不推辞,夜晚两人无事,早些躺下。 凌侠风白日奔波劳累,躺在床上不久睡着,微微打鼾声传出。 上官薇没有睡,隔着月光洒落的门窗望到外面景物,见清冷柔和的月光正好熟睡的凌侠风床上,好似他的身子也裹了一层银光,淡然炫丽,她静静看着却是难以入眠,到了后半夜外面起了寒风,她起身走到外屋,见凌侠风被褥单薄,怕他着凉,便将自己床上的被子盖在他身上,这才回屋躺下。 第二日,天明。 凌侠风醒来,觉得整个身子软绵绵的仿佛裹在云堆,鼻子还能闻到一股馨香,说不出的好感,一时不知身在何处。等他手摸接触软软的被子,才发现是上官薇的东西,微微一惊,立即翻身坐起。 旁边有人问:“你醒了,昨晚睡得香不香?” 上官薇迈步走来。 他问:“上官姑娘,你的被子怎么在我这里?” 她眉头一皱:“我不是对你说了么,叫我薇儿,不要叫我上官姑娘,这四个字念着觉得很顺口么?” “哎呦,我忘了。”他不好意思一笑,伸手搔头,“好吧,你若是不喜欢上官姑娘这四个字,我就不叫。”她哼道:“啰里啰嗦,乱七八糟,你这人说话就是爱不着调,说了那么多,喊我薇儿了么?” 凌侠风有些迟疑,张口道,“薇,薇儿。” 她怒道,“你结巴吗,连两个字都叫不出来。”不再理他,站起身向外走去。 他坐在床上,心想:“又惹她生气了吗?好端端的,怎地女孩子都爱莫名其妙的生气?”索性不想,等了一段时间不见她进来,肚子咕咕,昨晚喝的牛肉汤太多以至于没吃饭菜,一觉醒来觉得有些饿,转头瞧瞧,见屋内摆着一盘软糕点心,忍不住食欲大起,伸手掀起床被,忽然“咦”的一声,“我的鞋子怎不见了。”连忙低头寻找。 “你干什么?”脚步轻响,上官薇又走进来。 “薇儿,我的鞋子呢?找不到鞋子了,怎么下地。” “光脚下地,你的臭脚丫子,脏也脏死了,还盖我的被子,弄得满是臭味,昨晚洗脚了没?” 凌侠风脸上一红,索性又躺回到床上。 上官薇将一双新鞋扔过来,“给你,换这个试试。” “咦,是你给我买的新鞋?”他翻身又从床上坐起。 “你的鞋早就该换了,试试合适不合适。” 他哈哈一笑:“多谢,有鞋子,就能下地了。” 她笑道:“同时还可以吃东西。” 凌侠风迅速穿鞋下地,又将床上的被褥叠整齐,放到里屋。 上官薇瞧着他,“干嘛这般规规矩矩。” 他道:“我以前在山上住惯了,邋遢的很,别把你的被子弄脏。” 两人坐下吃早餐,上官薇问:“侠风哥,以前你生活在什么地方,我还不知道,能不能说给我听听?” “小时候,跟我爷爷一起在湖边打渔,然后又被我师父带到山上学武,过了五六年,师父一声不响辞别离去,让我独自下山历练,下山后见了不少人,后来就遇到你。” “那你父母呢,你父亲是什么人,你母亲又是谁?” 她问得很详细。 凌侠风停住吃东西,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我没有父母,不知他们是谁。” 她眼神稍动:“原来这样,虽然你没有父母,不过有爷爷还有师父,他们将你抚养长大,教你武功,也算亲人了。” 他点头:“不错,他们对我很好,一辈子忘不掉。” “除此之外,你还有几个亲人?” “除了我师父,我爷爷,嗯,还有谭大叔,秦阿姨,琳妹,嗯,好像没了,就这几个。” 上官薇道:“我想你说的这些人一定很好,对你很关心,很温柔,很照顾,也很爱你。”凌侠风看向她,呆了一会儿,忽然问:“薇儿,你的话为什么总是这么,这么,”找不到合适的言语表达,最后道:“让我觉得很舒服。” 她微笑:“因为,我对你说的都是真心话,人只要听到别人对自己说出真心话,就会很舒服。” 他问:“薇儿,你有什么亲人?也说给我听听。” 她想了想,淡然一笑:“我有爹爹,有妈妈,还有很多认识的朋友,在江湖上或许比你强些,但若说到真正和你一样感觉的亲人,不见得比你多。” 他摇头道:“不,你比我幸福,你这么出众,还有父母双亲,而且瞧说话行事定然不是一般女子,出身不凡。我却从小连自己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只有爷爷把我养大,说到底,只不过是个不知来历的乡下穷小子,可万万比不上你。” 上官薇道:“你说出这些,不怕我瞧不起你?” 他想了想,说道:“我本来就是这样,就算你真的瞧不起也没办法,总比对你隐瞒以后让你知晓了瞧不起我好些。” 她若有所感,没说什么,只轻叹一声。 两人在乡间居住,渐渐熟悉,这一住就过了十多天,时间飞快,感到已经暂时躲避过江湖对头,这才离开,来到附近集市,上官薇在商店重新为他买了身崭新衣衫换上,购了两匹健马作为代步脚力,不再步行,准备妥当之后才一起上路前往南昌。 ; 第十一章 暖风美景 四 江西,南昌城。 正是阳光灿烂时,风景如画。 中南地区的春景虽然不如江南繁华多姿,也是少有,令人流连忘返。 一男一女,年近二十,各骑一匹马在路上相伴而行。 春风如青春,微风如抚摸。 凌侠风身穿浅衫,脚下黑靴,意气风发,再不是乡下傻小子的打扮。 上官薇比他更好的多,一身雪白稠衣,脚穿鹿皮软靴,鬓边插着一根悬着明珠的玉钗,衬得面色靓丽,胯下健马配着鲜明崭新的马鞍辔头,鞍旁放着一柄新买的紫砂皮鞘宝剑,路上行走,剑鞘轻轻敲打在白铜马蹬发出一阵叮叮铃铃的好听声,引得不少路人侧目。 现在已经过了三月,到了四五月时间,草长莺飞,一阵带着杨柳清芬的芳香吹过路面,进入鼻中,香浓得令人陶醉。 凌侠风什么心事都暂时抛到了脑后。上官薇在他旁边,见他对路上什么都稀奇,却不多看自己几眼,轻哼一声,“行走江湖,可得记住几条规矩。” 他问:“什么规矩?” 她道:“我没有闯荡江湖的时候,爹爹经常告诫我,行走在江湖切不可忘记几大戒条,现在忽然想起来了。” “说给我听听,是什么?” “你听好了,不可惹是生非,多管闲事。不可随意和陌生人结交,钱财不可外露,不可和身穿劲装携带兵刃的人结仇,不可轻易相信别人话语,最后还有一个,你猜是什么?” “是什么?” 她忽然一笑:“不要和陌生男子随便说话。” 凌侠风哈哈一笑,问:“我跟着你,算是陌生男子么?” “算,而且非常的陌生。” 两人在马上对着大笑,甚是惬意。 到了南昌城,上官薇借问路人,“劳驾请问,南昌城里最有名的是什么地方?” 路人听了,问:“这位姑娘,想要吃东西还是逛风景?” 上官薇道:“先吃东西再逛风景。” 那路人答道:“外地人来到咱们南昌,要吃东西,若不去尝一尝风雅园的江鲳鱼,可是遗憾的很。若是逛风景,不去南昌城楼又是另一大遗憾。” 上官薇点头,“嗯,既然如此,那就先去尝尝你说的风雅园江鲳鱼,请问,风雅园怎么走?” 路人向东面一指,说道:“喏,从这儿一直行,转弯过了两道街,距离东城门不远的酒楼便是风雅园,挂着金字招牌,到了附近一望便知。” 上官薇满面春风,抱拳道:“谢了。” 南昌城临近鄱阳湖水路,东城门外沿河几乎家家户户都有鱼塘,装鱼入城的船来往不绝,船底是用竹篾编成的,比杭州西湖的画舫还大,鱼在船底,就好像在江水里一样。两人牵着马搭乘客船顺河水到了东城门外,看见赤着脚的鱼贩子就用木桶挑鱼进城,木桶里也装满了江水,桶上的竹萝还装着一大摞鲜蹦活跳的青虾。几十个汉子从岸边上到码头,挑着一天的收成,踏在青石板路往前走,样子比欣赏风景更能令人感到欢畅。 凌侠风对街道繁华景象感兴趣,左顾右看。 上官薇道:“傻哥哥,一直看什么,你瞧那些走远的汉子,想必就是去临湖的酒楼送活鱼去了,说不定就有风雅园的鱼,咱们赶紧追过去瞧瞧。”果然如她所料,临湖的酒楼便是将这些刚送来的活鱼收上,再用大竹笼沉在鱼塘里,活养活喂,等着顾客上门挑选,很有特色。 风雅园是东城最大的一家酒楼,楼高三层,酒旗招展,挂着金字招牌,在人来车往的街道甚是显眼,楼层上面用三尺高的红漆雕栏围住,栏杆旁十多张洗得发亮的小木桌,一尘不染。 两人将马拴在酒楼外,一进楼门,店小二就殷勤地过来招待,见两人穿戴不凡,更是笑容满面,直接引到二楼临近窗口的桌子坐了,摆上杯筷,问:“两位客官,今日来要吃点什么?” 上官薇道:“听说这里的江鲳鱼做的最好,先来一尾尝尝,要最大的。” 店小二道:“好嘞,除了鲜鱼,还需要什么?” 她又跟着点了几样菜,店小二又问:“客官可要喝酒,这里除了菜好,酒也好,有陈年的竹叶青还有女儿红。” 上官薇看了看凌侠风,知他不喝酒,说道:“不要酒,清茶就行。” 店小二应声,登登登下了楼梯。 不多时,点的菜来了,首先上的就是酒楼招牌菜。 两尾鱼,又烫了两角酒。 江鲳鱼是南昌地区的名产,做法有很多种,但是风雅园的鱼做法不同别处,是用清蒸和醋溜两种方法一起做的。鱼是刚刚从城郊江水捕捞,活杀之后经过清蒸第一道工序,等蒸熟之后配上特质佐料醋溜完成第二道工序,最后送到桌上还保持现杀时候的清嫩纯味,热气腾腾,用筷子夹上鱼肉送到嘴中,入口就化,味美异常。 两人吃的津津有味,大呼过瘾。 凌侠风问跑客堂的店小二,“小二哥,劳驾问问,你们这儿的鱼这般好吃,从哪里捕捞来的?” 店小二停下手里的活,将白巾往肩上一搭,笑道:“鄱阳湖,这位客官,看您的样儿就是头次来南昌,是不是。” 凌侠风点头。 他又问:“既然刚来,可想去瞧瞧咱们这儿的风景吗?” “哦,附近有什么好风景?”上官薇发问。 店小二道:“丁香桥的花港观鱼,高玲阁的吴柳菊都是上好去处,除此之外便是此处的风雅园酒楼,最有名的就是钓池鱼,活杀鲜鱼,清蒸来下酒。” 她一拍手,笑道:“哎哟,居然有这么多好玩的地方,真不错,看风景还能钓鱼,别有风味,可以尝尝自己烧的鱼滋味如何。” 店小二道:“不瞒客官,咱们的江鲳鱼可是第一招牌菜,不仅鱼是最上品,做法更是秘不外传,就算你有现成的上品鱼也得会这里的做法才成,否则,一样吃不到味美的菜。” “哦,有这么难?” 店小二忽然叹息:“唉,可惜鱼好吃,以后就难以吃到了。” 她好奇,“为何这么好的菜以后就吃不到了?” 店小二道:“两位真的不知?” 她道:“我若知晓,还用问你?” 店小二向四周望了望,唯恐怕人听到自己的话,压低声音:“两位是外地来的客人,不知道咱们本地的情况,唉,我就给您多透漏几句,在南昌本地,以后就算要吃江鲳鱼估计也要花大价钱,普普通通一道菜花钱太多,谁肯轻易买,自然能吃上的人就少了。” “咦,为什么?这道菜以后就贵的多了,哦,我知道了,是不是江鲳鱼水中产的少,吃的人太多,不好捕捞。” “那倒不是,因为江鲳鱼就产在咱们南昌城不远的鄱阳湖,本来也好捕捞,可是最近宁王府下令,南昌所有的渔场都要收钱,整个鄱阳湖都被封住了,谁若想去捕鱼就得先给官府交钱,说是什么捕鱼税,唉,反正要收不少钱,去湖里抓鱼还要先交税钱,酒楼里的菜自然要跟着涨价,成本上去,还有多少人能吃的起?” 凌侠风问:“这就奇怪了,难道去湖里抓鱼还要给官府交钱?哪有这等道理,小时候我跟爷爷在太湖边打渔,愿意打多少就打多少,从没人收钱的。” 店小二一笑,“那是在你们江南太湖,到了咱们南昌附近的鄱阳湖就不行了。” 上官薇喝了口茶:“宁王府这么大权力,可以代替官府收税钱,倒是厉害。” “薇儿,宁王是个什么官?”凌侠风转头问她。 她道:“宁王不是官,是个王爷。” “哦,王爷也这么厉害,还能代官府收钱?” “那是当然。大明朝廷,皇帝最高,下面贵族爵位依次是公侯伯子男,王爷是王爵,身份比其他爵位都要高,论地位仅次于皇帝,除了皇上,自然就数他最大了。”凌侠风神情一动,“王爷这么厉害,竟然只比皇帝小一点,那岂不是很威风,很厉害,走到哪里谁都要听他的。” 上官薇道:“那也得看这个王爷有多大的权力了,分封的地方不同,权力大小也不一,宁王的封地就是在江西,据说好几代王爷世居此地,积累的底蕴不小,官府虽然奉朝廷命令管理本地百姓,但是总比不上世代居住此地的王爷权势大,所以,估计还是要听宁王府的话。” 店小二拍手,“这位姑娘说的不错,虽然是外地人,但对咱们本地的行情十分熟悉。” 上官薇道:“那当然了!” 凌侠风道:“官府要听宁王府的话,那这个姓宁的王爷岂不是就等于这里的官老爷?” 上官薇笑了,摇摇头,“傻哥哥,你又说错了。王爷不姓宁,姓朱,宁王是他的王爵称号。” 凌侠风不懂这些,也不再问。 她转头视向店小二,“听这位大哥说,宁王在本地权势很大,是不是估计南昌城的知府也要听从他的话了。” 店小二冷笑一声,又向四周看了看,对她道:“官府?南昌知府算什么,算个屁!宁王才是这里的官老爷,所有人都要听他的话,官府收税就是他下的令,他说收多少钱,官府就要多少钱,从未敢不答应。唉,在这里,何止仅仅捕鱼要收钱,其他各种税钱和交银子的事情多得很,总之,不管做什么都要上缴银子,宁王在这里盘剥百姓,不知搜刮了多少钱,人人怨声载道,也不敢轻易说出来。” 上官薇似乎早有所闻,不以为然。 凌侠风却皱起眉,不满道:“这个宁王怎地这般霸道,就算他是王爷,这里也不是他家的天下,怎能让人干嘛就干嘛,连官府的人都害怕,难道他是皇帝不成?” 店小二道:“这位爷,您这话可一点不错!宁王就是这里的土皇帝,他说一句话那就是圣旨,谁不服从就直接投大牢,挨板子是轻的,弄不好还要杀头。京城的皇帝老子算什么,估计到了这里也得听宁王爷的吩咐,咱们在这里只知晓有宁王爷,不知晓有什么皇帝。嘿嘿,老百姓碰到这么一个霸道王爷,横征暴敛,可算倒足了大霉。若不是看你们两个是外人,这些事情打死也不敢轻易说出来,否则可是吃不了兜着走。”说到这里,见到酒楼的人渐多,不敢继续说下去,怕别人听见,端了盘子离开。 凌侠风和上官薇本来兴高采烈,听了这番话多少有些败兴,两人继续吃鱼赏风景,喝完了一壶清茶。 上官薇道:“鄱阳湖倒是好,能够产出这般味美的鲜鱼,人都说,江南风景以杭州西湖,苏州太湖甲天下,我看江西风景该当以南昌城的鄱阳湖甲天下,可惜的是,西湖水浅三尺以下就是泥泞,鱼在湖里根本养不大,太湖水深,太肥的鱼不容易打捞,只有鄱阳湖的水深浅正合适,才会产出的这种味道很美的江鲳鱼,其他地方就难以比得上。唉,好好的湖水,上等的鱼儿却非不让人抓,岂不是如同在西湖养鱼一样,白白搅了浑水,真是件大煞风景的事。” 凌侠风听她款款而谈抒发感慨,自己插不上嘴,笑了笑,只是喝茶。 湖上飘来柔和的歌声,伴着杨柳风情,充满了一种诱人的醉意。 民歌山水,带着当地的风情。 就在这时,楼下河道忽然出现一艘快船,破水而来,向另一艘停靠在岸边的大船驶去。 小船上有四五名身穿黑衣,头带黑帽的壮汉,一身豪奴打扮,迎风站立,显得气势汹汹。 砰的一声,这艘快船笔直撞到大船。 大船船头正在收绳索的船家,一个失衡,差点跌了下去。 那五六人已经跃到大船,迈着大步,凶神恶煞冲了进去,这些人一上船,立即传来阵阵大喊喝骂,闹得四方皆闻。不多时,四五名豪奴强行从船舱拉出一个身穿团花稠衫的男子,这人看上去已经五六十岁,年纪不小,可是旁边的人丝毫不顾忌,对其呼喝打骂,显得十分蛮横。 船舱的老妇人出来劝阻,被一人狠狠推倒在地,吓得面色苍白,身子颤抖,附近树上的飞鸟也被惊动,吱吱喳喳一片乱叫。 凌侠风二人在酒楼被喧闹声吸引,忍不住向外瞧去。 “咦,出什么事了?” 上官薇见状,“这帮人怎地欺负一个老人,又打又骂,岂有此理。” 光天化日,这种事正好让坐在酒楼赏景的两人看到,甚是气愤。 凌侠风毕竟少年心性,眼见有人当街恃强凌弱,觉得胸中一阵热血上涌,什么都顾不得了,伸手按住桌面,霍然起身跃出了栏杆。 酒楼外隔着宽阔街道和河岸湖水,足有数十米。 这般长距离飞纵过去,眼看就要栽落下去。 可是,凌侠风早看准了落脚处,他脚尖在楼外围住鱼塘的竹栏上轻轻一点,人又腾空而起,翻身使出燕子三抄水轻功,在半空连续三个晃动,身轻如燕,平平稳稳就落在十多丈外的岸边大船。 “好功夫,好身手!” 这番显露,引得同时向外观看的酒楼食客顿时发出一阵惊呼,甚至有人鼓起掌,纷纷喝彩。 上官薇见旁人喝彩叫好,甚是高兴,手拿茶杯颇有兴致向外瞧着。 大船正在纠纷的人群突然见有人从天而降,甚是意外。 那五六名闹事的豪奴转过身,见凌侠风站在眼前,禁不住上下打量,为首一人还以为他是从不远处别的船上纵跃而来,却发现周边并没有船,不知对方如何过来的,心下诧异,沉着脸喝问:“什么人,来干什么的?” 凌侠风问:“你们是官府人,还是强盗?” 对方一愣,反问:“我们是什么人,用得着你管?” 凌侠风不理他:“我问你话,快点老实回答。” 那人道:“老子是官府的人,怎么了。” 他道:“是官府的人,怎么看起来比强盗还凶,光天化日,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老人,不怕人说?” 黑衣豪奴看了看他,面带疑惑,厉声问:“你是谁,要来管闲事?” 凌侠风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件事被我当面看到,为什么管不得?” 这时候,船舱传出一个女子声音惊呼,“救命呀,救命,这些凶徒要打人非礼!快来人啊!” 凌侠风冷笑:“看来你们这些人的胆子倒真不小。” 那人道,“小子,这等闲事,你也敢多管,活得不耐烦了?”说完,使个眼色,旁边的一名大汉跨步冲到凌侠风身旁,伸出拳头,呼的一声打向他胸口。 可那人拳头打出去,却忽然惊呼一声,噗通跌入水中。 其余人吃惊,眼见凌侠风丝毫没动,对方打了他一拳竟然直接被震飞,惊得眼睛都睁圆了,从未见过这种怪事。 凌侠风笑道:“对不住了,我可没还手,是你们先打我一拳,吃亏可怨不了谁。” 另外四人一起冲上,凌侠风直接转过身,脚一勾,扫倒两人,右臂一横,两人被震飞,噗通、噗通,纷纷跌入水中,干脆利落。 瞬间,船头只余下那名跟他刚才说话的豪奴,一时吓得怔在原处,过了半响才道:“小子,你究竟是谁,宁王府的事你也敢多管?” “宁王府,你们就是宁王府的人?”凌侠风一怔。 那人挺胸道:“不错,我们就是宁王府人,在南昌城,任你多大的来头也不敢得罪。” 凌侠风瞧这些人穿着打扮,一派威风豪奴的模样,本来还不知是哪里来的,想不到居然是宁王府的下人,难怪这般肆无忌惮,既然今日让自己遇上这等事,更是不能旁观,“我管你什么宁王府,白王府,只要做恶事,就容不得,若敢再出手,让你也尝尝掉水里的滋味。” 先前他站着不动,对方上前拳打脚踢就被震飞入水中,这帮人从未遇到这种怪事,再也不敢停留。等落入水中的几人湿淋淋爬上船,再也不敢停留,连忙奔回,驾着来时的小船狼狈顺河道逃走。 凌侠风赶走了黑衣豪奴,这才回头视向身后那老翁,问清情况,才知道这人名叫张景顺,是南昌城的绸缎商,因为欠下了宁王府债务被王府手下追上,索要银子,见他不给,一番拉扯就要将他带去,不料凌侠风突然显身相助,最后将一众豪奴赶跑。 他问:“老人家,你怎会欠下了宁王府债务?” 那人叹息一声,将原因说了。 原来,张景顺在南昌经营绸缎生意,富庶有名,宁王府看上了他的绸缎庄想要私底下低价收购,张景顺不肯答应,王府的人就用强,让官府查抄了他的店铺,强迫写下欠条,限三日内交清赎款,他被迫无奈才雇船想要离开此地,没想到还未出南昌就被宁王府家奴追上,又是一番纠葛争闹,幸亏有人相助才得脱此劫。此时,大船上除了他随从家眷还有不少金银财帛,适才那批追赶上来的豪奴不由分说强闯船舱,估计就是想要劫夺舱内财物。 凌侠风见宁王府光天化日下拦人又抢劫,无法无天,实在和强盗土匪一般无二,甚是气愤,对他道:“老人家,趁现在赶紧走,否则又要被他们纠缠,放心,有我在这里看着,他们定不敢再追上难为你。” 张景顺万分感谢,他受宁王府陷害,若是被对方抓到定然后果难料,见这名陌生青年仗义出手,他和船上的家人千恩万谢,担心宁王府的人还会追来,不敢耽搁,让船家即刻开行,临走之际自然又是一番感激。 凌侠风抱拳告辞,纵身离船上岸,等对方那艘大船顺河道走远了,才回到酒楼。 酒楼食客亲眼见了适才一幕,甚是佩服,纷纷开口夸赞。 上官薇端坐原处,忍不住对他一笑,“傻哥哥,今天你又行侠仗义了一回,着实露了脸,现在,大家都夸你武功厉害呢,我听着也高兴。” 凌侠风见她笑吟吟的样子,说道:“路见不平自然应该出手相助,义不容辞。以前我学武的时候,师父就是这般教我,有什么可露脸的。” 上官薇又一笑,“哎呦,你不仅做了好事还想不留名,甘当无名英雄,这般举动更有侠义风范,小女子佩服,佩服,万万不如,日后可要向你好好学习。” 凌侠风脸上一红,知道她故意说嘴取笑,不理会她。 两人正说着。这时,店小二又走了过来,一见凌侠风打个躬身,伸出大拇指道:“这位爷,想不到您功夫这般了得,小的真佩服。适才在湖边船上打得真过瘾,终于让宁王府这批狗崽子们尝到了苦头,小的心里不知有多开心!” 上官薇冲他一瞪眼,“是我让他下去收拾人的,你为何不也谢谢我,佩服佩服我的武功?” 店小二见她样子,连连赔笑道:“是,是,这位姑娘既然能跟这位爷在一起,定然也十分了得,小的该叫你一声奶奶。” 上官薇道:“这个称呼就免了,我还没这么老。” 店小二又点头:“是,是。”然后视向凌侠风,才说到正题,“不过这位爷台,小的见你也是个江湖好汉子,有事想提前说一声,刚才你救了人可是却得罪了宁王府,估计这件事不会轻易干休,最好两位还是趁现在,赶紧离去为妙,省得多惹事端。” “为什么?”上官薇问。 店小二道:“两位不是南昌本地人,不知道宁王府在这里的势力有多大,那可是不论官府还是江湖无人敢招惹,两位都是外来,在本地既没家人又没朋友,势单力孤,小的好心劝告你们一下,还是早点离开为是。得罪了宁王府的人,可不是闹着玩的。” 上官薇却不在意,“宁王府的人再凶也是人,怕什么?” 店小二有些诧异,问:“这位姑娘,你真的不怕?” 上官薇道:“问问这位爷台,看他怕不怕,他既然不怕,我自然更不怕!” 店小二见她既然这般说,也不好再讲什么,心想敢在南昌地头不将宁王府瞧在眼内,倒是少有,过了会儿,转头端着盘子直接下楼了。 第十二章 锦衣卫士 不多时,楼外传来铜锣,咣咣震耳,一阵吆喝传来,跟着大群人走上楼梯,瞧样子都是官府的差役,手握铁链,腰挎佩刀。 一名官府差役上来,喝道:“是谁,刚才是谁惹了宁王府的贵爷?在这里惹是生非,当街打人?想要造反哪!” 上官薇大喇喇坐着,说道:“是我!” 差役见他们只有两个人,为首的捕快高声喝道:“宁王府的人也敢得罪,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上官薇笑道:“不错,前几天吃了一颗熊心,今天刚吃了一颗豹子胆,现在我胆子挺大的,想要抓我也不瞧瞧是谁,让你们的王爷亲自过来跟我说话。” “呀喝,胆子不小,还敢胡言乱语,找打!” 一名捕快手轮铁尺,上前就打。 上官薇身子微侧,反手裹了对方一记耳光,反踢一脚。 其余差役被打得七零八落,一窝蜂滚下楼。 突然传来大喝,“谁敢在这里放肆,宁王府的人来收拾他!” 话音刚落,一名虎背熊腰的大汉翻腾跃上楼梯,叉腰站立在当口。 上官薇转头道:“侠风哥,这人看来会点本事,让我来对付,这些天光看你露脸了,今天也让我活动活动筋骨,露下功夫。” 话音刚落,那名汉子已经迈步急上,双拳齐出,用的竟然是少林派正宗的罗汉伏虎拳。 这份拳劲不弱,力量也猛,可是上官薇身手比他更快,稍稍一偏反手贴住那汉子手臂,施出四两拨千斤功夫,轻轻一带,这种借力打力的手法正是类似少林派刚猛拳法的克星,那汉子用的力气越大,被带出的劲力就越大。他被上官薇这么轻巧一带,百余斤重的身子突然飞起,咣当一声,砸塌了张酒桌。 躲到楼下的人众,禁不住有人鼓掌叫好。 上官薇抱了抱拳,一甩白衣,显出凛凛风姿,面带微笑向楼下人答礼。 虽然是娇娇女子,却显得翩翩风度,卓尔不群。 凌侠风看得分明,心道:“薇儿这招使得很妙,虽然论劲力没法跟我比,可是单论巧妙,刚才一招只怕我也使不出来。” 楼梯口另外两名汉子冲了过来,这二人出手更快,两双钵头般大的拳头已经到面前,拳风呼呼,这两人身为宁王府的打手,武艺不低,只可惜今日遇到的是上官薇,上官薇虽然无法和凌侠风相比,但是轻功身法擅长,不但轻灵过人,而且使出来又潇洒又漂亮。 她轻轻一提气,已经落到两个人的身后,手里的竹筷伸出,打在对方肩头。 这人刚转身,踉跄倒退了七八步,碰的一声撞断了楼层的栏杆,摔到街心。 另一人被打中后腰,紧跟摔入街心。 最先那汉子站起身,上官薇已经坐回原位,显得好整以暇,似笑非笑看他。 他面如土色,也不知到底继续出手好,还是不出手好。这人学得是少林派拳法,自觉有些功夫在宁王府充当打手,今天却没想到,面前这个清秀美丽的年轻女子有这样一身惊人武功,比他厉害的多。 上官薇道:“跟着你一起来的伙伴儿都跑了,你还不走?” 那汉子转身,见适才还气势汹汹的衙门捕快此时溜得没半个人影,将他自己一人扔到这里,甚是有气,长叹一声:“这位姑娘如此厉害,小的自愧不如,不知贵姓?” 上官薇道:“我姓上官。”说着,指了指凌侠风,“这位爷台的武功你还没见识,比我更厉害十倍!” “哦?” 那汉子又是一怔,听她这么说,视向凌侠风的眼神大变,满是崇敬。 上官薇问:“你贵姓?” “姓马。” “大名如何称呼?” 那人答道:“小人马三,又名马立雄。” “究竟是马三,还是马立雄?” 那人老实答道:“小人在少林派俗家学艺排在三字辈,江湖人称马三,本名叫马立雄。” 上官薇道:“原来是马三兄,今天为何来找我们麻烦?” 马三犹豫半响,吞吞吐吐道:“你们刚才得罪了王府家奴,我也是宁王府属下,便过来找你们麻烦,唉,想不到两位却是武林高人,小人这般身手连给提鞋都不配,得罪地方还请恕罪。” “你学的是少林派武功?” 马三点头。 “在少林派学了几年功夫?”上官薇来了兴致,继续问。 马三道:“小人是少林俗家弟子,曾经在嵩山少林寺下院学了八九年拳法,就来江湖上混迹,如今凭着功夫混到南昌宁王府管事,这点本事根本不够人瞧,若不是今日遇到两位,小人还不知道天下有多大,学武人众多,本事实在跟人差的远。” 上官薇一敲手:“你是宁王府管事?” “不错。” “管什么?” “小人得了王府大管家赏识,负责管理府内从外面招揽的会武艺的打手,平时带着这帮人靠替王府办事,混碗饭吃。” “哦,原来如此。瞧你年轻也不算很大,能够混到这种程度也算不错。” 马三拱手,“过奖了,实在不敢当。” “你学了几套拳法?” “就学了这一套罗汉伏虎拳。” 上官薇缓缓道:“我看你苦练多年,现在使的这套拳法已经有六七成火候,倒也不弱。宁王府的底细,你知道多少?可否给我们透漏透漏。” 马三想了想,说道:“恕小人直言,我是在下面听吩咐的,一向埋头干事,对于王府的事,真的并不太了解。” 上官薇不便再多问,瞧了瞧凌侠风:“侠风哥,这人如何处置?” 凌侠风见这人虽然身形魁梧,但是说话恭谨,面带谦逊,说道:“我看这位大哥也不像坏人和咱们又没什么过节冤仇,就这么算了,放他走就是。” 上官薇道,“这位马三兄,今日也算不打不相识,好自为之,请吧。” 马三见对方肯放自己,抱拳又一礼:“多承两位大仁大义,饶了小人这一回,小人保证日后绝不敢再当面无礼,得罪了二位。” 上官薇冷笑,“纵然下次你就是再敢当面无礼,也能得罪得起我们么?” 马三哑然,不敢多说,躬身从楼下退去。 衙门捕快和宁王府人都被打退,酒楼又变得清净。 等人走后。 上官薇说道:“侠风哥,我看宁王府不一般。刚才走的那人虽然拳法不怎么样,在江湖也不算弱,却只是宁王府不起眼的普通下人,可见王府邸深似海,厉害的人物不少。不瞒你说,我家和宁王府倒是有些来往,对他们很了解。” “哦?” 凌侠风想不到她还认识宁王府的人,有些意外。 她道:“近些年,听我爹爹说这个宁王了不得,势头大的很,一方面勾结贿赂朝廷权贵,另一方面四处招揽人才,有大批江湖人物投靠在他手下为其所用,刚才那个马三不过是其中不显眼的一个,另外本领高强的人估计还有很多。” 赏完风景,二人下酒楼,在城内最大的客栈定了房间。 晚饭时候。 香味又在房中弥漫开。 一路跟随上官薇,凌侠风不愁吃喝更是尝遍美味,这次到了南昌,依照他这个乡下穷小子的见识,可谓又开了一次眼界。她大包小包的买了一篮子回来,装的全是食物,说道:“南昌城不一样,处处都有好吃好玩的地方,远非乡下地方能比,你猜这些都是什么?”说着,解开第一包,全是鲜虾。 他忍不住眼睛一亮:“咱们白天在风雅园吃鱼,又改吃虾么,哪儿做的?我不知道。” “是南昌明和楼招牌菜,葱爆油虾。还有这包猪腰排骨,肥而不腻,香而不淡,是城西清河坊的第一招牌。” “怎么都是好地方的招牌菜,定然不错,我先尝尝。” “等等!” 上官薇一拍他手,“还有呢,着什么急?”解开另外几包,接着道:“这是京城流行的八大碗,不过味道更香浓,地道南方特色。还有太平楼的翡翠鱼丸,带着汤吃最好,我用瓷碗盛着,还热热的。再看这个,上等的山西杏花村酿制的陈年竹叶青,只看淡绿图案的瓷瓶包装,就知道品质绝对不差。” 凌侠风瞧着摆了满满一桌的东西,想不到刚到南昌,上官薇就将本地大小酒楼饭馆的名牌菜酒搜个遍,除了跟随她,这些东西,估计自己在梦里都没见过。 “薇儿,你真行,这是将整个南昌城酒楼转了个遍么,找了这么多好吃东西,我却只认得一样,惭愧惭愧。” 他嘻嘻而笑,伸手从油纸包捡了一块排骨放进嘴里,咬了几下,忍不住道:“好吃,好吃,跟着你,我的肚子绝对受不了委屈。” 上官薇抿嘴一笑,将翡翠鱼丸用勺子盛了碗,放在他面前,”别着急,慢慢吃。” 凌侠风见她自己不动筷子,问道:“你辛苦跑了一趟,怎么不吃?” “我不饿,你先吃,我瞧着,待会儿饿了再吃。” 凌侠风也不客气,坐在那里慢慢吃喝。 房内烛光柔和,散发出温柔的光线,窗户半开,外面清风和夜晚湿润的花香飘入进来,引人陶醉。 看到凌侠风的吃相,她就开心。 因为得到别人的真心夸赞,也算一种享受。 不知为何,跟他在一起,她觉得很轻松,很高兴,当她觉得高兴的时候,也总是喜欢让他再分享一点自己的乐趣,让两人都快乐。 忽然,外面传来砰砰两声敲门,打断了平静。 凌侠风来不及擦手,转头问:“谁啊?” 上官薇起身,以为是店伙送热水,打开屋门一个人影不见,见房门贴张字条,觉得奇怪,摘下来一看,上面写着:“今夜子时,城外渡河相见,文家客栈有人等候。”只有这一行字,没有落款名字。 “文家客栈?是什么地方。” 上官薇心生疑虑,侧头向外面又瞧了瞧,随即关上房门,走回来道:“刚才好像有人来过。” 凌侠风道:“怎么只听敲门声,没见有人。” 她稍稍思虑,把客栈店伙叫了进来,询问:“小二哥,劳你的驾,请问,文家客栈在城内什么地方?” 店伙道:“姑娘问文家客栈,要到那儿寻人么?小的可以代劳。” 她道:“不是寻人,只想顺便打听一下。” 店伙道:“文家客栈在城北最尽头,不算太近,若要过去,最好到外面的河道坐船,快捷些。” 她又问清具体如何走,等店伙离开又关上房门,坐下来道:“送字条的肯定不是普通人,无缘无故让咱们去城北的文家客栈,不知有什么目的?” 凌侠风想了想:“既然不清楚对方是谁,最好还是别去了。”他生性谨慎,不知刚才送字条的人身份,觉得最好别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上官薇却道:“怕什么?咱们行走江湖这么长时间还没吃过亏,你武功高强,我聪明过人,文武双全,还能被小小一张字条吓着,反正闲着没事,就过去瞧瞧究竟有何好戏。” 凌侠风听她这么说,便答应。 凌晨,两人出了客栈,现在已近初夏,夜晚气温并不如何凉。 直到天色亮了些,河道隐隐笼罩在雾气中,显得朦朦胧胧。 不多时,一声水响。 岸边柳荫深处有艘小舟荡了出来。 撑船的船家看不出年纪,戴着大斗笠遮住了上脸,身子魁梧,赤足穿草鞋,远远就向凌侠风招呼:“公子在这儿,是不是要渡河?” 凌侠风问:“船家,你可知城北的文家客栈在哪儿?” 那人靠近,并不回答,沉声道:“要走就走,这里什么地方我都熟悉,给十两银子,就带你们过去。”听对方耳音有点熟,想不起在哪儿听过。 上官薇在旁边瞅了瞅,忽然道:“我给十两银子,你先说出文家客栈怎么走。” 那人头垂得更低,突然用江西土话道:“叨你老母问撒子,懂得几何用佬责道,跟着我走哈就是。” 凌侠风不懂:“他什么意思?” 上官薇冷冷一笑:“我们不是本地人,你说的土话我听不懂,也不知你是不是在骂我,若是不想拉人那就算了,我们另找别家,这里又不是只有你一条船能过湖。” 那人顿了顿,恢复原先的话语,“十两银子怎够?想去文家客栈,最少也要二十两。” 上官薇道:“一开口就要二十两,坐你的船都能从这里行到长江了,这般蛮横,干么不去直接当强盗?” 那船家反问:“你看我像是个强盗?” “若不是强盗,怎么坐一次船就要这么多银子。” “你嫌多,可以少点。” “能少多少?” 船家道:“你说罢。” 上官薇道:“不给银子坐船过去,算不算过分?” 船家嘿嘿一笑。 上官薇问:“你笑什么?” 船家道:“看来我不是强盗,你才像个强盗。” 上官薇伸手在凌侠风手臂轻轻一掐,对他使个眼色,视向那挺腰立在船头的船家,“既然咱们谈不来,就不坐你的船了。” 船家道:“为何不坐,好吧,不要银子拉你们过去。” 上官薇道:“载人过船都是为了赚钱,能多赚钱就要多赚,人之常情,刚才你要二十两银子,虽然有点强盗作风但还算正常,可是,现在不给钱就让坐船,我看倒有些不正常了。” 船家似乎不耐烦,冷冷道:“你到底坐还是不坐?” 上官薇笑道:“我不想坐,这条船要是强盗打劫的船,那也没什么,怕就怕是比强盗还阴险的江湖歹人,强盗打劫还是明着来,歹人行凶却是暗地施招,让人防不胜防。” 那船家伸出带青筋的粗大手臂,扶住头顶的帽檐,问:“要真是条歹人贼船呢,你还敢不敢坐?” 上官薇道:“坐船倒是不用了,那就把他直接打下湖水,让他在里面痛痛快快喝酒,洗澡。” 船家突然将帽子一扯,露出面目,怒声喝骂:“你奶奶的,龟儿子,老子不跟你这贼丫头磨嘴皮子,不上船,爷爷先将你抓住扔到河里洗澡!” 这人露出面目。 凌侠风终于认出他,惊呼,“韩地龙!” 原来这个假扮船家的不是别人,竟是韩氏双魔里的韩地龙。 上官薇后退一步,手扶凌侠风肩头,说道:“我早认出是你,果然是个狗贼歹人,侠风哥,小心这家伙出手。” 韩地龙站在船头嘿然一笑,双臂不动,脚尖一点,身子突然跟弹簧似的从船头甲板骤然弹起,头顶向岸上的两人撞去,招数怪异。 凌侠风知道此人厉害,不好对付,立即将上官薇向身后一带,怕她受伤,跟着右掌抬起,一招“如封似闭”掌力拍出,哪知道韩地龙突然变招,身子横掠,用脚当手,飞起一脚向凌侠风手腕踢去,两人相距不过数米,韩地龙扑势既快还能凭空旋转换身,出手又快又猛。 凌侠风下盘坚实,但被他这么一带也忍不住脚步晃动。 碰的一声。 韩地龙左手如钩,抓住凌侠风右臂,将他身子如拔苗般拖起。 凌侠风危急之中并不慌乱,提一口气,运力沉肩,左臂手肘急速撞他胸口,这一击力量刚猛,纵然韩地龙武功了得被击中也定然身受重伤。可是还没等撞到胸口,他已经被韩地龙拉向小船上方,离开河岸。韩地龙松开手掌,抓起竹篙一撑,小船就划出很远,顺着水流来到河心。 两人呆在河中的小船,一时上不了岸,互相对持。 韩地龙将竹篙扔掉,冷笑道:“小子,终于被你爷爷骗到船上了,上次比试输给你,老子不服!嘿嘿,这次换到船上,咱俩一对一再比试比试,看看谁能胜得过谁。” 凌侠风这才明白,他假扮船家引两人上船,原来是为了对付自己。 上次比斗,韩地龙内力不如他深厚,被直接震飞撞塌酒楼,韩地龙明白在陆地上较量比不过对方,却不肯甘休,于是,这次改成在水上,看凌侠风还能不能胜他。 他将竹篙一扔,小船失去驾驭,三四米长的船身在湖心打转,旋转不停。 凌侠风双脚站得虽稳,船身在水面晃动起伏,他身子也不免跟着一起一伏,颇不习惯。上官薇在岸上,见凌侠风被韩地龙骗到了湖中船上,担心他不懂水性,动手吃亏,可是隔着数丈宽的水面,空自焦急也不能过去。 凌侠风面色沉稳,背对河岸的绿树荫,盯着韩地龙。 韩地龙突然大吼一声,身形扑起,双手带风向对方抓去,两人再次交手。 相斗一阵,韩地龙右臂中了凌侠风一掌,感觉整条手臂火辣辣剧痛,骨头欲裂,再也不敢相斗,连续后翻几个跟斗,跃到船尾,他嘿嘿一笑:“小子,果然厉害,看来老祖宗真的一对一打不过你,不过,现在也得让你下去先洗洗澡!”说完,一个猛扎跳入水中。 小船登时只余下凌侠风一人。 他不会水,站在船上有些手足无措,紧跟这条小船就在河心打转,似乎有人在水下用力旋动整个船身。 “你干什么?” “老子让你跟我一起在水里洗澡,不想尝尝滋味?” 凌侠风清楚他想将自己弄下水,并不着急,暗道:“这条船原地打转没关系,我还能站稳,要是翻了就糟糕。” 刚想完,船底猛然传来一声巨响,仰面翻过身。 ; 第十二章 锦衣卫士 二 就在船翻的时候,他凌空跃起,然后双脚又轻飘飘落在船底。 韩地龙从水里冒出头,说道:“小子,轻功不错,我把船弄沉,看你还能不能站那儿。” 话音刚落,“咚”一声,船底又破个大洞,迅速下沉。 韩地龙水性虽好,怕他掌力威猛,急忙游开数丈,等着看他落水的模样。 可是,凌侠风还是没有掉入水里。 原来他眼睛一瞥,见到被韩地龙扔掉的撑船竹篙飘在不远处水面,深吸一口气,突然身子拔起,如同苍鹰白鹭飞掠过去,脚尖在竹篙上轻点,竹篙就如滑竿一样跟着他的身子向前滑出。借着足尖之力,他再跃起,又在水面竹篙轻轻一点,如此连续三次纵跃,最后落脚时已经稳稳站在岸边。 这下兔起鹘落,人影几个晃动。 刚刚还困在河中的他就迅速回到了岸上,令人称奇。 那根竹篙还漂浮在水面,轻轻起伏,落下一只蜻蜓呆在上面,依旧不沉。 水中的韩地龙瞧见,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岸上的上官薇面带笑颜,高兴不得了,她亲眼见到凌侠风危急时施展的轻身功夫犹如踏雪无痕、登萍渡水一般,轻飘绝伦,江湖上绝少能见到,心底不禁佩服之极。 韩地龙低头沉入湖中,过了会儿,“哗啦啦”一阵水响又冒出头,眼睛瞪着岸上的凌侠风,说不出是什么表情。 上官薇拍手道:“哎呦,船沉了没关系,可惜了有人在湖里洗了个澡,现在水还冷,当心着凉。” 韩地龙丝毫不理会,对凌侠风道:“奶奶的,你小子,能耐真不小,老祖宗佩服。” 凌侠风冲他一抱拳,笑道:“多谢前辈夸奖,马马虎虎,还算过得去。” 韩地龙道:“可惜你空有这一身本领,偏不学好。” 凌侠风失笑,“你几次三番一直跟我作对,我又没招惹你,是你不学好还是我不学好?” 韩地龙道:“老祖宗本想指点你一条明路,你偏偏不肯,现在看来只有死路一条了。” 上官薇轻哼:“说话胡乱放屁,先请人吃板刀面,又请人下湖洗澡,这也算是指点明路。” 韩地龙不理她,盯着凌侠风,“第一,像你这么好的学武材料,就是不肯拜老祖宗为师,枉费了一身功夫,不能在江湖扬名立万替我们韩氏双魔长威风,该死不该死?老祖宗这次杀不了你,下次接着杀!” 凌侠风并不惧怕,朗声道:“你教过我武功,虽然算不上传授师父,但总对我有恩,不管怎样,我还是要谢谢你。” 韩地龙想不到他会这么说,接着道:“第二,你得罪了一个不该得罪也不能得罪的人。” “得罪人,得罪了谁?”凌侠风浑然不解。 韩地龙问:“难道还不明白,白天你在南昌城打了谁的手下?“ 凌侠风沉吟,一时想不起来。 上官薇忽然道:“你说是宁王?” 韩地龙嘿嘿一笑,“不错,就是宁王。” 听到宁王这两字,岸上二人心底一动,不知他和宁王有什么关系。 “你认识宁王,莫非也是宁王府的人?”凌侠风问。 韩地龙却没有回答,说道:“在南昌得罪了王爷,你们也须小心点。”说完,一翻身没入水里,消失不见。 “喂,等等,话没说完就想走?”上官薇叫道 可是已经看不到韩地龙的身影。 清风吹荡,水面泛起波纹粼粼,晨雾依旧未散。 湖里的小船早已沉没,除了仍旧浮在水面的那根长长竹篙,好似先前什么事都没发生。 “这人跟宁王有什么关系?”凌侠风不解。 “不晓得,听他的言语似乎跟对方一道,说不定也投靠到了宁王府。” 凌侠风一动,“像他这样厉害的武林人物若是投靠到王府,一身本事被王府用上,岂不是让那个什么不做好事的宁王更为非作歹,不好对付了么?” 上官薇道:“这宁王野心向来很大,又喜欢四处招揽江湖人才,韩地龙这等喜欢在江湖惹是生非又贪图财宝的人,若是投靠到宁王手下一点不奇怪,算了,反正跟咱们没多少关系,只要日后保证那姓韩的不来跟咱们找事,那就行。” 二人回客栈,歇息到天明。 第二天,闲来无事,继续在南昌游览。 南昌位居赣北,风景秀丽,气候温润,城内的古观名胜,寺庙道院不少,数不胜数,游览了几日也没有逛完。 这天中午,两人走得累了,到临近一家酒楼,见楼高五层甚有气派,上官薇问:“刚来时候我从外面给你带的好吃东西,大多都是从这个明和楼买的,今天没事,咱们再进去尝尝招牌菜。” “哦,这家酒楼就是明和楼?” “当然,看建筑的气派就知道了,可是本地最大的酒楼。” 两人携手进去,在顶层选了一张桌,此处居高临下放眼望去,高楼房屋,大街小巷尽在眼底。酒菜上来,大多是招牌菜肴,二人再次酣畅淋漓,然后一边喝茶一边临风而坐,随意说笑,甚是畅快。 凌侠风不经意转头,附近一人引起他注意。 这人靠窗口端坐,高大魁伟,肩膀比普通人宽了一倍,看起来却丝毫不见臃肿之态,双眉修长,颌下留浓密胡须,随风飘散,这等相貌配上魁梧的身躯颇有几分关二爷的气度,目光睥睨,显得傲气逼人。 “咦,你在看谁?” 上官薇顺他的目光瞧去,也注意到了这人。 那人转过头,打量二人几眼,并未说话,依旧自斟自饮。 “这人挺有气派。” 上官薇悄声道:“你瞧他,像不像江湖中人?” 凌侠风点头,“好像有点像。” 二人话音刚落,对面传来沉厚嗓音,“两位是何方贵客,今日相遇,不如过来共饮一杯。” 凌侠风和上官薇侧头,见对他们说话的正是那名魁梧男子。 凌侠风问:“这位大哥,是对我们说话么?” 那人仰头一笑,“我对着你,自然是跟你说话,还能是别人?兄弟贵姓,既然相遇,何不过来坐坐,互相认识认识。” 凌侠风见这男子倒是好客,看了看上官薇,不知她意下如何。 上官薇对他道:“既然叫你,就过去看看。” 凌侠风这才起身走了过去,坐到对面。 那人手按桌面,开口问:“兄台贵姓?” “我姓凌,叫凌侠风,不知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那人冷然一笑,并未回答,问:“你酒量如何?” “酒量?我不会喝酒。” 那人哈哈一笑,“不会喝酒怎么行,瞧你的样也像个精壮青年,怎地男子汉大丈夫行走江湖连酒都不会喝,太丢人。兄弟,今天我请客,咱们比比酒量如何?” 凌侠风见这人桌案摆着两个空坛,知晓对方酒量必不一般,自己很少喝酒,肯定比不上,还是别露丑,本待客气推辞。 上官薇在附近,忽然叫道:“侠风哥,你的酒量不是号称江湖前十,打败江西无敌手么?以前没事的时候常常叹息找不到喝酒的对手,今日难得遇到这位爱喝酒的爷台,跟他比试比试有什么打紧,今天你们喝酒,我请客。”说着,拍的将一锭银元宝按在桌上。 “哦?” 那人眼神一动,料不到对方出手这般大方,反要请自己的客,倒是有些意外,随即一笑,不以为意:“原来这位兄弟真人不露相,竟然还是酒道中的高手,既然这样,那就更要和你比试比试。” 凌侠风回头诧异瞧向上官薇,怪她多事。 见她却冲着自己挤了下眼,脸带笑,显然是故意想要瞧热闹。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措词拒绝,心想:“江湖上的人怎么这般喜欢比斗,不是比谁武功强就是比谁酒量高,难道大家坐在一起平心静气说会儿话,聊会儿天不好么?薇儿也真是的,动不动就爱跟人比较,这人看起来是酒中豪客非一般,我的酒量怎能比得了,若是喝多了出丑怎么行。” 可是,上官薇果真要他比,隔着座位,已经直接将银子扔了过来。 银子飞在半空。 那人见状也不客气,伸手一接,抄在手中,碰的一声放在自己桌面带鞘的宝刀旁边,毫不在意。 他将上官薇的银子搁在这里,算是喝酒赌资。 “店小二,上酒!” 等叫来了酒,又是没有开封的两大坛摆在桌面,揭开酒封,浓烈甘厚的酒味扑鼻而来,那人端坐不动,显得十分享受。凌侠风忍不住伸衣袖掩了下口鼻,转头看上官薇,面带不满和责备,她却吐了下舌头,脸上笑吟吟看着自己,伸出大拇指意示鼓励。 见她样子,他无可奈何转过脸,只得硬着头和人比试。 那人将两个杯子拿开,换成白瓷大碗,手掌托起酒坛将两个大碗倒满,这酒坛满满重至少有十斤,他单手倾倒,手臂没有一点摇晃,纯酿的白酒倒得与碗口齐平,酒水没有半分溅洒在桌面,只凭这点就能看出,此人臂力不同寻常。 “请,先干了这碗。”那人端起,一饮而尽,伸舌头咂咂嘴唇,“好酒,好酒。” 凌侠风不怠慢,一碗烈酒下肚,顿时觉得嘴中火辣辣,喉咙嗓子干裂,浑身好像当头淋了个冷水澡。 那人丝毫不言,继续倒酒,端起来又是一饮而尽。 凌侠风强行又跟着喝了。 接着,又是一大碗酒喝下。 三碗酒下去,那人端坐原处,面色如常,眸中的精光变得更闪亮,透出炯炯有神,显然这三碗酒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对面的凌侠风三碗酒喝下,肚里感觉有团火炭燃烧般难受,头昏眼花,如坐云端,两只脚飘飘然想要翘起来,心底吃惊,连忙伸手一按桌子才没有当场后仰翻过去,但是面色潮红,也颇像红着脸的关二爷。 那人见状,哈哈一笑。 上官薇瞧到他发窘模样,也忍不住捂嘴笑出来。 那人问:“兄弟,感觉如何?” 凌侠风摇摇头:“没事,还能挺得住。” “挺得住?” 那人又倒上酒,端起酒碗,说道:“那就继续再来一碗。” 凌侠风这时不敢再比,一手扶桌子,连忙另一手摆了摆,“不行,不行,我酒量比不过你,不能再喝了,再喝就要翻倒躺地。” 那人笑道:“这般酒量太不济,三碗就顶不住,居然还能号称排行江湖前十,倒是好笑了,若真是这样,莫非江湖上的人都不会喝酒的?”凌侠风难以回答,他肚腹翻腾,越发难受,指了指坐在一边的上官薇,说道:“不是我号称江湖前十,是她这么说的,我本来酒量不行,现在试出来比不过你,咱们到此为止吧,剩下的酒全是你的,我可不喝了。” “哈哈哈哈!” 那人仰首一笑,声震房屋,“嗯,好,认输就好,妙极,妙极!”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碰的放在桌面,接着恢复常态,依旧慢慢自斟自饮,恍若无事。 上官薇本想瞧瞧热闹,见凌侠风这么快就认输了,颇为失望。 她看凌侠风面红如潮,十分难受,也感意外,后悔不该让他刚才跟人争锋相对比试酒量,连忙叫酒楼伙计端上一碗清凉荷叶汤,让他醒酒。 凌侠风摇头,伸手将荷叶汤推开,坐直身子,双臂环抱胸前,提起真气突然伸手在肚腹一拍,噗的一股酒水从他口中急速喷出,溅洒在酒楼地板,先前喝下的三碗酒尽数被他运功从肚里吐出,这才感觉好了许多。 “哦?” 对面那人本来自斟自饮,不以为然,见到他运功竟然将喝下的酒从口中逼吐出来,不禁神情一动,想不到这年轻人有如此本事。 “现在觉得怎样?”上官薇问。 凌侠风舒了口气,笑了笑:“没事,感觉好多了。” 听他这么说,她才放心。 那男子盯着凌侠风半响,忽然一笑,“好,想不到这位兄弟竟然还会武功,倒是先前看走了眼,你姓凌是吗?” 凌侠风点头,“不错,兄台有何见教。” 那人道:“见教倒不敢,互相认识认识。” 凌侠风拱手,“这位大哥,不知如何称呼?” 那人终于说出名字,“我叫铁常笑。” 凌侠风道:“哦,原来是铁前辈。” 铁常笑道:“好说,萍水相逢,兄弟称呼便行,你是南昌本地人吗?” 凌侠风道:“不是。” 铁常笑问:“瞧你身负武艺,不知是武林中哪一派人?” 凌侠风道:“我无门无派。” 铁常笑很是意外,“适才看你功夫不似普通,难道是自学成才,没有师门,倒是奇怪了。”凌侠风道:“我小时候曾经在山中跟人学过几年武,随便练了几手功夫,算不了什么,不值一提。” 铁常笑这才了解,“哦,原来如此。” 两人说了几句话,这时,楼下忽然脚步蹬蹬响上来了十多人,全都身穿锦服,打扮整齐,腰间携佩刀显得气势不凡,走到铁常笑面前纷纷躬身行礼,铁常笑伸手一摆,这些人分开站在旁边,并未说话。 铁常笑对他道:“不巧,正好有朋友找我来了,不便多谈,凌兄弟请便。” 凌侠风见对方有事,不好打扰,便起身告辞。 回到自己酒桌,上官薇凝目向那边瞧了半响,轻声道:“我瞧这帮人气派不一般,好像有来历。” 他问:“有什么不一般?” 她道:“他们打扮不像是本地,却都穿着官府装束,应该很有来头。” 于是,两人便假装吃东西,不时向对面瞧去,见那些锦衣汉子正和铁常笑说话,还有人手按腰间刀柄,神态显得毕恭毕敬,看上去果然有些不同。 那边似乎也发现旁边人注视,两人不敢多瞧。 过不多时,脚步又踩着楼梯,蹬蹬蹬响。 等二人再转头,对方一行人已经全部下楼。 “喂,你快来看。” 过了会儿,上官薇伸手拉他,两人隔着窗户从五楼高处向下观望。 酒楼外大街拴着一排骏马,足有数十匹,跟随铁常笑下去的那批锦衣汉子到了门口,纷纷牵缰上鞍,每人都骑着马,腰佩长刀,蹄声阵阵,一行人显得气势颇壮,沿着南昌城人来人往的大街渐渐远去。 “依我瞧,这些人定然是从京城里来的人。” “京城的人,薇儿,你怎知道?” 她说道:“我只看他们的样子,听他们的口音,就能大概猜个八九成。他们说话都是北方口音,打扮气派也很像京城的人,只不过奇怪,这里是江西,平时少见从北方来的达官贵人,这些人不知到这里来干什么,莫非是京中的官差来此处公干?” 她既然猜不出,凌侠风更不知晓,也不费脑筋多想。 两人继续在明和楼吃完,然后离开酒楼,下午又在南昌周边游览了多半天景色,甚是愉悦,深夜方才回到住处。 游玩了两三天,凌侠风想起还有其他事要做,便和上官薇商量,二人暂时放弃游玩赏乐的念头,准备从南昌北上去长江。 刚出客店门,外面一队人马从眼前疾驰而过。 注目一看,马上乘者却是前几天在明和楼曾经见过那批从京城来的锦衣卫士,为首一人骑高头大马,身材魁梧,腰间挎刀,正是铁常笑。 凌侠风没料到和对方迎面而遇,十分惊喜,刚想开口打招呼,对方纵马奔行的速度很快,一阵风般就从面前掠过,啼声哒哒,大队人马转眼过了长街尽头,向城北门行去。 “咦,那不是铁大哥么?” 上官薇道:“是又怎样,你跟人家打招呼,人家连瞅都没瞅你一眼骑马过去了,还好意思叫人大哥,有你这般当小弟的窝囊样吗?” 凌侠风听她数落,嘻嘻一笑:“也许他只顾骑马根本没看到我,否则,凭着昨天跟他在明和楼一起喝酒的交情,见了我,怎么也得停下来跟我说几句话。” 上官薇道:“人家并非不想跟你说话,是压根就没注意到你。” 凌侠风也不在意,说道:“那有什么?没注意就没注意,往后遇到他,我也就当没看见,假装注意不到就是了。” 二人边说着话,一边从客店后房牵出自己的两匹马,打装整理完,骑上马也沿着长街离开客店,出北城门,走上官道大路。 行了不远,忽然见路边树林倒着一匹死马,两人纵马过去,见死马旁不远处丢着一柄佩刀,刀身已经断成两截,附近地面还有血迹,瞧样子似乎有人在这里发生打斗。 上官薇顿时眼神一动,“诶,这里怎么有刀,还有血迹?” 凌侠风见了,也觉得奇怪:“在大路上,晴天白日的难道有江湖人打斗不成?” 上官薇仔细观望,又见左边十多米外似乎还有东西,伸手轻轻拉了拉他,向那边一指。 两人勒缰翻身下马,将坐骑系在一株大树,迈步向那里走去。 到近前,看见地面又倒毙了两匹死马,马身颜色和先前见到的马一样,应该是同一队人骑行所用,在马匹倒毙的地方,树枝和草丛散落了不少血迹,一时显得有些触目。 两人越发诧异,继续顺着道路向林内深处走去。 忽然,前方不远处隐隐传来呼喝打斗,时断时续,上官薇道:“果然有人,咱们快过去,看看是谁。”脚下速度走的更快。 凌侠风不敢怠慢,纵身飞跃,紧跟在她后面。 两人向声音传来处赶去,刚走了数十米,前面赫然出现一具死尸,骤然映入眼帘,他惊讶“啊”的一声停住脚步,上官薇跟着也停下,“有人死在这儿。” 杂草中一人背朝天,横卧在地,血迹斑斑,看衣衫赫然和不多久前曾经在南昌城内遇到的那批锦衣汉子装扮一模一样。 只见这人身子蜷缩在枯黄杂草间,四肢瘫软,好似一团软泥,上官薇不敢过分靠近,轻轻走过去,从附近拾起一柄断刀将这人身子挑起,仔细看了看,脸上变色:“他骨头都碎了,是被人用重手掌力打死的。” “哦?” 凌侠风皱眉,连忙蹲下细看,这名死去的男子果然全身骨骼尽碎,背后有个洞,透过沾染血迹的衣衫向外凸出,瞧情状,显然是被人出掌击中后背致死,但奇特之处就在于后背中掌,四肢躯干的整个骨骼却受到震荡俱碎,可见发出掌力的人极为悍猛,十分厉害,他从未见过这等骇人的致人死命的手法,更是惊奇,若非亲眼看到,实在难以相信。 他忍不住道:“这个人是谁杀死的?出手这般厉害!” 话音刚落。 上官薇又道:“那里还有人,过去看看。” ; 第十二章 锦衣卫士 三 迈步顺草丛又有两具死尸出现,腰刀散落,身穿锦色服衫,鲜血洒了一地,此后一路顺着草地往前走见到的死尸越来越多,横七竖八东一个西一个,个个死状极惨。两人飞奔到树林尽头,叱喝之声和兵刃撞击更加清晰。日光照射,兵刃闪动的白光映入眼中。 凌侠风伸手轻拉上官薇,左足在树干一点,右足踏上,两人一起就离地十多米,到了树冠。他功力深厚,轻提内息保持身子平衡,虽然手中抱人,双足份量极轻,脚下树枝支撑着两人身体重量并不摇晃,借着茂密的枝叶挡住身体,偷偷观望下方的相斗。 林隙空地内,三人斗得正紧。 三道身影一黑两灰,此起彼落,动作快的有些看不清楚人影。 其中一人赫然是手持长刀的铁常笑,另两人空手和他相斗,竟然是韩氏双魔里的韩天虎和韩地龙。 不远处,六七名身穿飞鱼服,手持佩刀的锦衣卫手握长刀,紧张戒备,疏疏落落站在四周观看相斗,附近地面还横七竖八倒着十多具尸首,鲜血处处可见,显然这群人刚从南昌城离开不久便在此处遭到伏击,死伤大半。 上官皱眉:“啊,原来刚才林地里死的人都是韩氏双魔杀的,难怪会死得这般惨,这二人下手真是狠毒异常,令人发指。”想起上次自己和凌侠风从对方手下惊险死里逃生,兀自心有余悸。 凌侠风凝神看了看,点头,“那位姓铁的为何和这两人斗了起来,他手下人死这么多,难道都是那两个怪人杀的,真想不到。我以前和韩氏双魔交过手,怎么没见过他们使出这么厉害的招数。” 她道:“你武功高深,韩氏双魔厉害的手段自然奈何不了你,你觉得他们没什么了不起,可是换成别人那就不同了,双魔一出手就能将这些京里来的官差杀掉,但对上你估计打一千招也胜不了,这就是差距。” 凌侠风以前虽和对方数次交手,但都是旗鼓相当拼功力,打斗虽然凶险,绝没有今日所见的这般场面血腥,不忍多看。 到了此时,他才感觉到韩氏双魔可怕,的确是杀人不眨眼,难怪成为江湖最有名的凶徒恶人。两人先前一路寻来,见路上死去的足有二三十人,余下的只剩呆在林隙空地散散落落的六七人,显得势单力孤,站在空地中央相斗范围的数丈外,不敢靠近,只是手握长刀为场上的铁常笑作声援之势。 “咦,侠风哥,那姓铁的汉子不仅酒量好,武功也很厉害,居然跟你一样,一个人能对敌韩氏双魔两个人,实在了不得。” 韩氏双魔的武功,凌侠风早就有领教,他听了上官薇的话,在树顶居高临下,更是凝神观瞧下方的激烈相斗。 此刻相斗的场上,韩氏双魔全身无损,手里虽然没有兵刃,但激斗之中施展擒拿、劈打、抓扑的招数层出不穷,肉掌如同一对厉害兵器,遇到铁常笑的刀锋攻来,竟是毫不闪躲,不是硬打强攻便是近战搏击,十分凶狠强横。更了得的是,配合异常默契,一人进攻,另一人必定防守,一人攻前,另一人必定在后,让人顾得了左,挡不了右,顾得了前,闪不过后。 二人联手,威力更非一个人独自出手可比。 凌侠风只看数招,觉得惊心动魄。 他学了谭飞的剑法,见到铁常笑施展的刀法,沉稳凝重,大开大合和谭飞的剑法很相似,虽然轻灵之处不如枫叶剑法,但是刚猛威烈犹有过之,比起谭飞名扬中原的枫叶剑法,看上去更有一股风格韵味,忍不住心道:“这人的刀法怎么如此厉害,和谭叔叔的剑法竟然不相上下。” “薇儿,这个在南昌跟咱们喝过酒的人刀法很不错,你瞧,连韩氏双魔这么强的对手都一时奈何不得他,究竟什么来头,京城里面也有这样的高手?” 上官薇也看得聚精会神,想了想,忽然道:“我想起来了,江湖都说在北方有两大高手,一人使剑,一人用刀,知道是谁么?” “北方两大高手,一刀一剑?是什么人物?” 他心底思虑,皱起眉头。 “你猜猜看。” 他想不出来,转头问:“我不知道,你直接告诉我。” 上官薇道:“你这人,总是问你什么问题,想都不想就反问我,跟你说话真没意思。” 凌侠风抱着她,不好意思搔了搔头,“现在情形紧张,你赶紧说,别卖关子了。” 她道:“好吧,跟你说,这两大高手一个出身中原河南,一个出身直隶河北,剑法第一乃是河南枫叶山庄的谭飞,刀法第一自然是眼前这个铁常笑了。” “谭飞我认识,这人就不熟了,他原来这般厉害,能和谭大叔相提并论。” 上官薇好奇:“你认识枫叶山庄的谭大侠?” 他道:“当然,我以前对你说过,小时候曾救过我,对我很好的那位谭大叔就是他,我说的那位琳妹,谭琳也是她的女儿。” “哦,原来如此。” 上官薇笑道:“你这人可不简单,想不到还跟江湖上有名的枫叶庄主有交情,唉,先前你也不仔细说你那谭大叔究竟何人,我还以为是个平常人呢。你这傻小子,以后能不能不这般低调,跟你有关系的人都是了不得的人物,你又怎能是个普普通通的傻小子。” 凌侠风瞧着她,“你已经说我两次傻了,小心惹怒了我,一不小心松手把你丢了下去。” 她哼了一声:“你不要我喊,我偏要说,傻小子,傻小子!”说完,伸手在他胸口轻轻捶了一拳。 此刻,下方虽然有人相斗激烈,刀光掌影,树顶这二人却是一男一女,缩在暗处,身体相靠在一起,肌肤相触,毕竟男友有别,凌侠风鼻端闻到对方的体香味,禁不住心底一阵触动,气息不纯,脚步在树枝轻晃,他连忙一把抓住她的手掌,强自克制自己的心猿意马:“你干什么?这般胡闹,害得我站不稳,想让咱们二人都掉下去?” “呸,你搂着我,占了便宜,若不心生歪念头怎会好端端站不稳,好吧,反正树顶这么高我也不怕,要掉,咱们俩一起掉下去,总胜于你把我一人丢下去的强。” 凌侠风被她说穿心思,忍不住脸上一红,无话可说,不敢再瞧她,左手也松开了她的手掌,可是右臂仍然紧紧抱着她,若非这样,树顶这么高,枝杈摇晃不定,他一松手,上官薇可能真要掉落下去。 原来,这个铁常笑果真是大内皇宫高手,刀法匹练,与枫叶山庄的谭飞在北方并称,绝非一般武林人物。 而韩氏双魔是江湖上最厉害的双凶,强横毒辣,所向无敌。 双魔虽然联手,但是看起来也颇忌惮对手,不敢完全进逼,和对方展开消耗战,不多时相斗近百招。韩地龙出手强猛,招招强攻,将铁常笑的刀势逼回去一半,韩天虎则左右上下飘忽不定,时不时发出偷袭进攻,一旦进攻必定是连环招数,攻人要害,难以防备。 铁常笑虽刀法依旧不乱,但渐渐显出不敌,被迫刀势收敛,以守为攻,出招不离自己身周五尺,将全身守得严密。 看情形,韩氏双魔虽大占上风,想要取胜也不容易。 凌侠风看了一会儿,摇摇头,“不对,瞧样子,双魔的威力还没有完全施展出来,这人单凭刀法虽然现在稳守不败,斗得久了只怕难以支撑,还是会早晚吃亏。” 上官薇知道他武功比自己高,眼光看德准确,不便多言。 凌侠风既然看出了这一点,在场上铁常笑更是心中有数,他刚开始与双魔相斗之前自认为凭借单刀在手,对方纵然两人也不放在眼内,可一动上手才渐渐体会到韩氏双魔的厉害,对方招数迅速,变化精妙,内力又强横,均是第一流武林高手,对付一人已经吃力,何况两人,所幸对方空手没有使出兵刃,自己还能借手中的宝刀利器占些优势。 纵然如此,双魔出手越来越快,渐渐稳占上风。 再斗数十招,韩天虎身影忽然一闪,跃入旁边,离开战场,嘿嘿笑道:“这人刀法不错,难怪是京城来的高手,在江湖上遇到这样的对手可是难得。老二,你亮出兵刃和他一对一比试斗斗,喂喂招,过过瘾,看能不能胜他。” 韩地龙生平就爱和人比武较量,正是求之不得。 上官薇在树上看得清楚,咦的一声,“怎么突然打着一个人退出来了,这两个老小子想玩什么花样?”她却不知,韩氏双魔不仅武功高,争胜心更强,眼见联手稳占上风,对方一人肯定斗不过,有恃无恐,反而缓下手,想要单独一对一再跟对方比试比试。 等韩天虎退开,铁常笑才感到压力骤然减少,长刀回掠,稍稍缓解劲力。 韩地龙却哈哈一笑,“奶奶的,你有兵器,难道老子就没有么,让你尝尝吃棍子的滋味!”手一抖,摸出腰间的镔铁棍,右手摆动舞成大风车,脚步点起,腾身飞纵到半空,身子遮蔽日光,带着呼啸狂野的棍风就向对方顶门扫去,嘴里叫道:“小子,你号称京城第一高手,刀法无敌,今日爷爷的棍子斗斗你,瞧能撑的了几招!” 铁常笑沉凝不语,手臂横挥,长刀反向对劈棍头,火星四溅,两人一对一,长刀对铁棍继续激斗。 凌侠风想纵上前相助,上官薇轻轻一拉他,“先不着急,瞧瞧他们谁胜胜负,这姓铁的人刀法厉害,纵然落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等韩氏双魔下杀手的时候再过去不迟。” 韩地龙手握镔铁棍,强攻猛打无法突破铁常笑的长刀防御,斗了五六十招,招数改变,施展小巧腾挪功夫,在对方刀光之中纵跃来去,遇到机会,立即持棍反攻,看上去像是强行冒险,其实招招攻击的是对方不足之处。 凌侠风这二人不管刀法棍法都十分精妙,细细揣摩其中奥妙之处,又收益不少。 两人斗了上百招,不分胜负。 韩地龙嘿嘿道:“能和老祖宗斗了这么久还能不败的人还没见过几个,倒是厉害,在江湖上是哪一号人物?姓名说出来,老祖宗手下不杀无名之辈!”铁常笑冷然道:“老妖怪,能在我铁某人手下斗一百招不死的人从没见过。”话音刚落,迎面刀光大盛。 他身为大内高手,乃皇帝从武林选拔出的第一号人物,怎会普通。刚才以防守抵挡对方一轮猛攻,暗自蓄势,骤然爆发出来,瞬间攻出了十多刀,刀刀相连,攻向要害,如同狂风般笼罩对手。 韩地龙一招不慎就难以挽回败势,渐渐抵挡不住。 铁常笑道:“认输吧,我刀法留有余力,再凶猛一点,你就性命难保。” “放屁!我怎会斗不过你,试试这招!” 韩地龙恼怒,左手持着铁棍末端划个圈子,骤然右掌从棍圈之中穿出,带着呼啸劲风向对手迎面抓去,这一招左手施棍法,右手运掌法,用足十成力量。 铁常笑想不到对方还有绝招,难以拆解,只能后退。 韩地龙见重新挽回劣势,十分得意,哈哈大笑,左脚在地面猛然一点,身子立即弹起,腿影闪晃,霎时间接连攻出二十多脚。 棍法、掌法、腿法俱都堪称一绝。 “好功夫!” 铁常笑见他在下风还能施展出这等反击招数,再次向后急退,忍不住开口称赞。 旁边的锦衣卫见韩地龙动作忽左忽右,时上时下,看得眼花缭乱。 二十多招连环腿踢出,虽然厉害,但是没有伤到对手,韩地龙身子一顿,铁棍准备扫出。 铁常笑右手挥出,刀光来的更快,嗤的一声,韩地龙闪避不及右脚中了一刀,幸亏闪躲快,虽没伤到皮肉,裤子却被削掉一截。 韩天虎在旁边哎呦一声,“老二失手了!” 铁常笑一招得手却没有跟着进攻,反而收回长刀,盯着两人,开口道:“胜负已分,还用再斗吗?”他虽然厉害但是感到一人对敌这二人实在吃力,自己手下人已经死伤大半,若再相斗下去后果难料,既然和对方并不相识没必要生死搏斗,眼见取胜,便立即收刀,避免再斗。 高手比武一招定胜负,若是再死缠烂打,未免有**份。 可是韩地龙老羞成怒,哪肯轻易认输,怒火暴起,“奶奶的,谁说分出胜负,老祖宗让你一招,一时侥幸得逞,算的什么,今天不取你性命定不罢休。”纵身疾扑,铁棍卷起一道劲风,再次狂扫而来。 铁常笑见对方这等横蛮也不禁吃惊,连忙右手抬起,咣的一声,震耳声响之中,长刀挡住铁棍,冷然问:“且慢,我和你素不相识,不知何处得罪了阁下,要在这里拼死相斗?” 韩地龙铁棍缩回,阴沉沉瞧他:“你不认得我们,我们可认得你,这就足够了。” 铁常笑道:“我不明白阁下意思。” 韩地龙嘿嘿一笑,“你是不是京城皇帝手下派来的人?” 铁常笑微动,盯着他,“你怎么知道?” 韩地龙不答,反问道:“知道我是什么人派来的?” “谁派你来的?” 忽然一个阴测测声音道:“不由老二说,我给你说出来吧,咱们是宁王派来的!”正是旁边韩天虎的声音。 “宁王?” 铁常笑皱眉道:“你们是宁王府的人?” 韩天虎嘿嘿嘿一阵冷笑:“不错,我知道你是京城大内侍卫首领,是当今皇帝面前的红人,也是狗皇帝手下的爪牙,我们今天若趁此机会为王爷除掉你,狗皇帝就身边少了厉害的帮手,对王爷日后大大有利。” 铁常笑一惊,这才知晓对方今日联手袭击的目的,原来是专门对付自己,万没有料这两个如此厉害的人物竟会是宁王府属下。 宁王是当朝皇亲贵胄,身为地位尊贵的王爷,竟敢派人私自袭击当今圣上贴身侍卫,可见居心叵测。 韩地龙露出真相,不再留情,一招“横扫山岭”铁棍向铁常笑又扫了过去,铁常笑横刀挡住,双方互视为敌,出手再无丝毫顾忌,适才韩地龙施展绝招,连环飞退没有踢中对方却将自己的右腿险些划伤,知道对方刀法精妙,不敢再轻易施展拳脚,出招谨慎许多,再斗数十招,他的镔铁棍虽长却被铁常笑一柄宝刀逼得左支右拙,守多攻少。 眼见铁常笑占据上风,韩地龙一人不能取胜。 韩天虎道:“老二,你真丢人,武功越来越差劲了,斗了这么久还没搞定,这是要输的节奏么?” 韩地龙虽在激斗中不敢分神,可听了韩天虎旁边的嘲笑,还是忍不住怒道:“老大,闭上你的臭嘴,老子胜负,是输是赢还用的了你说。” 韩天虎道:“好吧,算我怕了你,二弟,赢了你是英雄,输了就是狗熊,日后别在我面前再装雄逞鳖!” 韩地龙落在下风又耳听韩天虎的嘲讽,眼见铁常笑刀法一招猛似一招,连续不断,知道自己难以取胜,他自幼闯荡江湖便是喜欢争强斗胜,受到韩天虎奚落,大怒道:“你在旁边乱喊乱叫,搞乱我心神,老子只顾和你分心说话,哪里还有心思和人相斗?” 韩天虎嘿嘿一笑,“好,你不用和我说话,专心打架好了,打不过人家,做哥哥的再给你出气,取了他性命。兄弟不顶用,只能当哥哥的上场了。” 韩地龙越听越不是味,强忍怒气,继续和铁常笑相斗。 这么一分神,铁常笑的刀势又攻近他身周几尺,韩地龙防御在身前的铁棍圈子小了一半,更落下风。 附近跟随铁常笑的锦衣卫见头领占了优势,心头喜悦,暗自打个招呼,手持长刀靠近,准备随时上前支援。 过了一会儿,韩天虎阴阳怪气的声音又道:“有人就喜欢自以为是,老是以为武功比他亲哥哥还强,这次,我倒要睁大眼瞧瞧,瞧他怎么凭手里的铁棍将人家打得丢刀认输,跪地求饶,嘿嘿嘿,哈哈哈!”笑声怪作,震得在场人耳膜嗡嗡作响,感觉十分的不舒服。 韩地龙一边斗一边喝道:“你又鬼笑什么?” 韩天虎道:“我笑你啊。” 韩地龙铁棍挥出,将刀风逼开,缓出一口气,怒道:“笑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韩天虎道:“我笑你和人相斗总是不肯吃亏,自不量力,觉得自己天下无敌,谁都不服,可遇到关键时候还得靠哥哥来拉你一把。” 韩地龙更是恼怒,“要你助个屁!老子杀人从不用你帮忙,若不是你在旁边干扰,我早取了这人的性命,有你在更坏我的事。” 韩天虎哼道:“是么,嘿,好,我就瞧瞧你到底用不用人相助。” 话音刚落,韩地龙闷哼一声,原来他分心和韩天虎斗嘴,稍不留神,棍法露出空隙,铁常笑眼光何等厉害,对方只要稍有疏忽怎能轻易逃过他的眼睛,趁势直进,长刀在韩地龙左臂划过,韩地龙的手臂创处立即鲜血淋漓,若不是韩地龙闪避快,只凭这一刀的快疾沉狠,至少也要将他一条手臂卸下来,可见对方的刀法凌厉。 韩氏双魔虽然平时说话互不相让,但是,韩天虎见到兄弟受伤,立即面色一变:“好小子,竟敢伤我家兄弟,老子非取你命不可!”身形微挫,骤然弹出,瞬间就扑到铁常笑头顶上方,五指箕张,如同钢爪直捣对方顶门。 铁常笑心惊,他一人面对两大劲敌夹击,丝毫不乱,长刀收回,刀光向上一闪,封住韩天虎的进攻路线。 可是,韩天虎右手接触凌锐的刀风丝毫不缩,拍的一声,两指微握,如同两根生铸的铁条牢牢夹住了森冷刀刃,紧跟,左手下划,带着凌厉劲风已经顺势斜斩到铁常笑左肩。 铁常笑倾力进攻韩地龙之余难以再挡住他的攻击,对方这空手一斩之势丝毫不弱于宝刀利刃劈砍,自己硬抗,很可能右臂会被一招削掉,被迫撤开掌中宝刀,倒退数米。 韩地龙怒叫道:“退开,谁要你来插手!我自己取这人性命。” 韩天虎不听,嘿嘿一笑,“老二莫急,这家伙不太好对付,咱们先联手制服了他,再说你的事。”出手丝毫不停。 韩地龙见他连续不断进攻向铁常笑,反而不上前相助,“刚才我斗他的时候,你不上来,现在我也不上去,看你能不能一个人赢了他。” 韩天虎面色阴沉,长声一笑,“好,老二,你真是我的好兄弟,既然你非要赢他,我就先弄掉他的刀,再卸他一条手臂,将个残废人交给你对付,你自然能打赢他了。”嘴里说着,双手如风,顷刻间向铁常笑攻出十多招,招招不离要害,狠历异常。 铁常笑长刀脱手,空手难以抵挡。 韩天虎进攻却如同一阵狂风暴雨,铁常笑退出十多步,他攻进十多步,将对手笼罩在双掌之下。 “不好,上!” 附近观战的六七名卫士眼见铁常笑情势危急,性命难保,再也无法袖手旁观,立即发一声喊,手握长刀,全部攻上。 韩天虎目光一瞥,阴笑:“找死!” 碰碰碰碰,连续六声响过,看不清他如何出手,六人尸体已经横飞而出,栽落在地。 每人不是头颈折断便是胸背塌陷,血流满地,身子颤了颤,全部毙命。 这般凶猛的出手,连凌侠风和上官薇见了都不禁心头一跳。 韩氏双魔杀光周边的人,跟随铁常笑的锦衣卫全部死在其手下。 铁常笑见到手下横尸当地,暗暗心惊。 韩天虎双手如钩,招招刺抓向对手的面门、双眼、脖颈要害,只要一招挨中,定然丧命,虽然还未施出趁手兵刃九环乌龙刺,也是威力强横,难以抵挡。 铁常笑刀法虽强,拳掌功夫稍差一筹,难和韩天虎相比。 凌侠风也知道情势危急,当初他在土地庙曾见过点苍派师青鹤独斗枫叶庄谭飞、秦梦夫妇,双方本来势均力敌,但师青鹤以一对二也难免落于下风。 此刻情形不同,韩氏双魔比谭飞夫妇强悍得多,更不像谭飞夫妇那般讲究武林道义,公平比斗,这二人之所以先前对铁常笑手下留情,并不是为了顾及什么单打独斗规矩,而是见到对方是个难遇的劲敌有心和其比试高低,逞凶好胜,才暂时不下杀手。现在,因为韩地龙伤在铁常笑刀下,韩天虎凶性被激发,再次出手。 天底下能够挡得住韩氏双魔的人寥寥无几,铁常笑纵然是大内第一高手,这次也定要命丧当场。 ; 第十二章 锦衣卫士 四 铁常笑奋力抵挡,一心想要将掉落的宝刀拿起,但在韩天虎丝毫不留空隙的攻势下,哪有半点机会,不多时,右臂衣衫被抓出一道伤痕,鲜血流出,左支右拙只有勉力招架。 斗到分际,韩天虎左臂和他右臂同时对撞,内力到处,铁常笑向后连退两步,紧跟,韩天虎反手一把抓住他右臂,五根手指如同铁钳,要将他这条手臂硬生生折断。 铁常笑痛入骨髓,忍不住闷哼出声。 此时,一道黑影从后扑来,他右腿剧痛,原来膝盖又被韩地龙打了一掌,韩氏兄弟出手狠毒,一掌斩下的威力如同刀剑砍中肉身,饶是铁常笑身材魁梧也抵挡不住,险些栽倒。 韩天虎左脚一勾,铁常笑再也站不住,栽倒在地。 双魔联手,终于将大内第一高手制服。 “取他的命,回去给王爷交差!” 韩地龙手持铁棍,一招“力劈华山”当头罩落,砸向他顶门。 铁常笑连忙翻身滚开数米,砰的一声,草根拔起,泥土乱飞,这一棍在地面砸出大坑,威势惊人。 “嗯?” 韩氏兄弟料定他要毙命,想不到千钧一发之际又被他险险闪过。 二人没杀了他,凶性大发,铁棍和拳掌齐施。 铁常笑右腿虽瘸,翻身纵起,动作依旧如同豹子般灵敏,沉着应付,一步步退出二人围攻的圈子,突然又一声低哼,肩头挨中韩天虎一拳,拳力沉重,整条手臂几乎提不起来。 韩地龙狞笑:“这次看你还能躲到哪儿?”铁棍横扫,击向他腰肋,这一招直取对方中路。 铁常笑再无余力抵挡闪躲,眼看就要丧命在对方手下。 突然一道人影从天而降,双掌齐出,击向韩天虎和韩地龙。 韩氏兄弟见掌力来势浑猛,出其不意,连忙还手挡架,砰砰两声,对方稳然不动,韩天虎和韩地龙却被震飞出去,倒退十多米。 “谁?什么人!” 二人大惊,待得站定看清楚,原来是凌侠风。 “怎么是你?” 两人见他远离数十米,几个起落就踏入圈子,随即出掌将二人硬生生逼退,不论是身法还是掌力都一流,似乎比上次遇到的时候更强了,禁不住心底略带惧意。 韩天虎连忙转头向四周瞧,看是否还有别人埋伏附近,见只有凌侠风一人出现才稍稍放心。 韩地龙叉腰持棍,怒道:“狗小子,他妈的,怎么又是你?又来管老祖宗闲事,不想活了,是么?” 凌侠风恭敬站立,双手抱拳道:“两位前辈,你们今天伤了不少人性命,不能再杀了,这位铁大哥是好人,万万不能死在你们手下。” “嘿嘿嘿!” 韩天虎忍不住一笑,阴测测道:“就凭你一个人,也想干涉我们兄弟的事?” “怎么不能?” 这时,一个女子声音传来,又有人从林外走过来,开口脆声道:“侠风哥,你瞧这位铁大哥的刀法真妙,尤其刚才一招叫做杀鬼神刀,专杀天下那些长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丑东西,当真是了不起。唉,这个韩地龙老爷子被打得手忙脚乱,差点磕头认输,若不是铁大哥手下留情,他身上早就挂彩了,想要保住性命,我看应该你们趁早乖乖投降。” 韩氏双魔转头瞧去,见她身穿白衣,双手负后,脸上笑吟吟得光彩照人,原来是上官薇。 她的话刚说完,立即有人大声道:“胡说!”“放屁!” 一个是韩天虎,一个是韩地龙。 上官薇道:“胡说的放屁,放屁的是胡说。两个老不羞,年纪一大把了还在江湖晃荡,不是惹是生非就是招摇撞骗,最无耻的还是特别喜欢两人欺负一个,昨天刚联手欺负了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今天又来欺负另一个身负重伤的落单好汉,这种爱做没脸皮事,不知羞耻的人,若不早点死了投胎转世,老天爷也会看不过去。” 韩氏双魔听她辱骂,怒气难消。 韩地龙顿时忍不住破口大骂:“死丫头,贼贱人!你咒谁早点死了投胎转世。说谁喜欢在江湖上造谣撞骗,欺负年轻人?当初你落在老子手上,只恨老子没辣手摧花,先取了你性命!” 上官薇一点不怕,笑道:“你个老不羞,当初欺负一个年轻弱女子,还好意思说出来。我指的当然是你们丑兄弟俩,上次你们联手欺负侠风哥一人,今天又改成合力欺负这位铁大哥,就你们人多,喜欢玩两个打一个么?侠风哥,我最看不过江湖上两人打一人的不公平事,这件事得管管,你过去帮这位铁大哥,两个斗一个,先把韩地龙干掉,然后再取韩天虎性命,让这一对老妖怪当个难兄难弟,去地底下做什么天虎地龙吧。” 凌侠风听了她的话,立即迈步上前,准备出手。 他之前几番和双魔交手,知道这两人阴狠毒辣而且性格乖僻,绝不是好人,虽然因为韩地龙之前曾经教过自己武功,多少有些顾念情义,但是今日和上官薇一路追来沿途见到死尸处处,死状甚惨,想起这两人平时作恶多端,决定不再留情。 见凌侠风迈步过来,韩地龙不禁眼神一动,抓紧铜棍,旁边的韩天虎也立即戒备提防。 在江湖,若说能让韩氏双魔真正感到顾忌害怕的人,以前从未遇到过,现在除了眼前的凌侠风,恐怕再没别的人了。 这小子武功实在邪门,最奇怪的是,无论怎么打都打不死,每一次和其相斗难免吃亏,而且一次比一次吃亏打,上次两人分别和他过招,结果都败在他手下,吃了哑巴亏,这次本来要对付这批京城来的锦衣卫,想要杀光对方一个不留,却料不到他会突然出现,见凌侠风要出手和二人相斗,饶是他们平日凶横邪戾,狂妄自大,此时也不由露出惊慌。 韩天虎奉了宁王之命要取铁常笑性命,眼见对方伤在自己手下,不待多说,身形一动又扑向对方,决定先杀一人再说。 铁常笑眼疾手快,见对方身形刚动就知道要出手,立即将地上的宝刀捡起,持刀在手,一招直劈向对手,韩天虎冷笑顺势一招将对方长刀格开,兵刃相碰,二人再度交起手,又恶斗起来。 凌侠风见韩氏双魔不听自己劝解,又出手想要行凶,大声说道:“两位前辈,我并不愿和你们为敌,但是今天见你们乱杀无辜,实在有伤天理,若是知道好歹就此罢手,咱们谁也不跟谁打架那是最好。再不住手还要杀人,莫怪我不客气,对你们不留情了!” 凌侠风武功虽高,可惜说话缺乏了一股能震慑人的气势。 双魔尽管忌惮他,但一来奉了别人命令办事,二来一旦和人交手,依照两人的个性,不取了对方性命如何肯轻易罢休。 韩天虎和铁常笑正自酣战,高手比斗,牵一发动全身,岂能说停就停,为了想快些分出胜负,反而越斗越快。 凌侠风见铁常笑负伤,已经不是韩天虎对手,想要上前相助。 忽然,眼前黑影晃动,一人挡在面前,正是韩地龙,阴沉沉道:“小子,走开些,我家老大和人动手过招,你上去干什么?” 凌侠风看向他,问:“你真的要和我比斗?” 韩地龙虽然凶横,但和他面对面,着实有些畏惧,说道:“你不出手,我暂时懒得理你。” 上官薇叫道:“侠风哥,上去跟他打,瞧瞧他最近武功长进了没有。若是你打过了他,让他磕头向你拜师,叫你爷爷,喊你祖宗!” 韩地龙平素最爱自高自大,听了她的话,简直气歪了鼻子。 凌侠风却心想这二人很不好对付,一旦真出手势必后果难料,说道:“韩老前辈,我不是为了跟你们打架的,更不愿得罪二位,是来告诉你们,作为学武人,还是在江湖上少结冤家,以免日后行走不便,你们已经杀了这么多人,实在有伤无辜。既然胜了这位铁大哥,罢手就是,何必非要赶尽杀绝,取他性命?” 韩地龙嘿嘿大笑,觉得很有意思:“狗小子,你这笨蛋,不知道从哪里学来几句狗屁不通的话,居然来教训老祖宗,当真好笑。” 凌侠风不理他,一本正经道:“我是劝前辈改邪归正,多做好事,少结冤家,多结识江湖朋友,大家在一起高高兴兴,岂不是比这杀人流血的强很多?” “放你娘的臭狗屁!” 韩地龙道:“听你的话,是不是最近觉得自己功夫又长进了些,要逞威风,想来爷爷这里讨便宜来了,你如没本事,别说这姓铁的,老子连你的命也顺手取了,看你能怎样?” 凌侠风见非要动武不可,不再言语,转头瞧瞧,走了几步从地下捡起一柄长刀,对铁常笑叫道:“铁大哥,接刀!” 恶斗中,铁常笑的刀又被韩天虎打落,凌侠风见他空手难以施展武功,便又捡起一柄长刀向他投去。韩天虎眼疾手快,见他投刀给铁常笑,连忙阻止,可是手指刚接触刀柄感觉火辣辣地烫,如同摸到一块火炭,忍不住缩手,那柄刀却余势不衰,接着向铁常笑飞去。 “好兄弟!” 铁常笑右手一伸,拍的一声将长刀接到手中,半点异常感觉没有。 韩天虎吃惊,暂时罢斗,退到韩地龙身旁。 四个人互相对视。 凌侠风又从地上捡起一柄长刀,拿在手中,对韩氏双魔道:“既然非要在这里决一胜负,我就为了铁大哥和你们打一场,咱们二对二,公平较量,按照江湖规矩谁也不吃亏,这就请吧。” 本来,铁常笑眼看就要丧命在这两个凶人手下,料不到这个年轻人会突然出现救他一命,甚是感激,眼前强敌未退不敢多说,将长刀紧紧握在手中,这柄刀是凌侠风从地上一个被杀死的锦衣卫旁边捡起来投给他的,虽然不如自己的御赐宝刀锋锐,总胜过无刀可用,精神重新振作。 凌侠风视向他:“铁大哥,你力气消耗不少,不如先歇息一下,我独自替你挡一会儿。” 铁常笑朗声笑道;“好兄弟,没关系,我姓铁的还行!大内第一高手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今日情势险峻,有你这位敢于挺身相救的小兄弟助我,咱们俩并肩战斗,就算死在这里也值了。” 凌侠风见他此时说话还这般豪迈,带着江湖男人风采,暗自佩服。 韩天虎冷笑:“小子,这人今日我们是铁定要取他性命,你难道真的要为了他跟和我们做对?” 凌侠风道:“江湖男儿讲义气行事,凭本事让人信服,既然要动手,还多说什么?” 铁常笑听了他的话,大拇指一翘,称赞道:“好,兄弟,这两句说的好!” 韩氏双魔恼怒。 韩地龙上次在河水与凌侠风相斗吃亏,此时见他又来主动挑战,怒火难忍,突然身形纵起,铁棍带着劲风,横扫而至。 凌侠风见这一棍来势凌厉,地面枯草杂叶都被呼啸卷起,不敢怠慢,连忙一挺手中长刀,从侧面砍向铁棍,咣的一声刀棍相交,震耳欲聋。 两人手臂劲力相当,这一招拼得不分胜负。 凌侠风刀招未老,紧跟一招“落叶归根”刀锋贴着棍身削对方手掌,韩地龙急忙回棍转身。 两人交手,顷刻间斗了十多招。 凌侠风潜力远胜韩地龙,体内充沛的内力蓬勃而发,刀锋上施出的劲力越来愈强,本来韩地龙铁棍比较长,占据优势,但被对方一柄长刀卷起的劲风笼罩住左右,反而难以抵挡。 韩天虎暗自心惊,叫道:“老二,小心!” 韩地龙已经被压制在刀风下,根本无暇回话。 韩天虎手腕一抖,九环乌龙刺就向凌侠风卷过去。 铁常笑见状,连忙出刀替凌侠风挡住。 四人变成二对二,展开相斗。 上官薇只能退到一边,凝神观战。 这时,凌侠风运出青阳神功,出手一刀直接斩向韩地龙面门。 韩地龙举起铁棍接档,长刀劈在铁棍中央。 嗤的一声,粗壮的镔铁棍竟被对方长刀削断,他大吃一惊,扔掉铁棍,就地一个打滚翻出刀光圈子之外,挺身站起,觉得颌下凉飕飕的,眼前有白丝飞舞,胡子竟被割去半截,禁不住骇然失色。 这一刀,韩天虎和铁常笑也是吃惊不已,韩地龙的内力何等强劲,加上手中的镔铁棍足有小孩手臂粗细,纵然跟铁常笑的凌锐宝刀硬拼都不曾折损,却在凌侠风手中普通长刀一斩之下被削断半截,这等功力除了凌侠风,当世之人不知还会有谁,其余三人怎能不惊? 韩天虎再也不敢托大,怒吼道:“老二,现在还逞能个屁,先联手杀了这小子,要不然,今日咱们都得走眼落败!”乌龙刺变成直鞭,尖头挺起如同利剑,对准凌侠风的胸口穴道刺去。 凌侠风将心底熟知的剑法施展出来,以刀使剑,枫叶剑法、点苍剑法乃至其他普通剑法全都一一使出,长刀变成宝剑,凭借浑厚内力反攻韩天虎的乌龙刺。 铁常笑本想上前相助,可惜腿上有伤,行动不便,一刀砍去,韩地龙铁棍挡住,轻易几招就将他击退。 韩氏兄弟见凌侠风难对付,暂时不理会铁常笑,反而联手倾力围攻向凌侠风一人。 韩天虎乌龙倒卷,韩地龙铁棍横扫,合二为一,攻势凌厉罕见。 铁常笑也被迫退开数丈,不敢靠近。 凌侠风却凛然不惧,手中长刀虽轻,但在他手臂沉厚内力的加重下,配合青阳神功施出,刀势凝重如山岳,双方交手,直接将韩天虎和韩地龙逼得连连后退。 刚开始,韩氏双魔左右夹击以二对一还能保持上风,斗了一阵,逐渐从上风落到平手,再斗一阵,从平手变成了下风,眼见凌侠风战斗力持续上升,韩天虎和韩地龙变得越发心惊,刚开始还盼望对手毕竟年轻,功力有限,等他后劲匮乏再相机反攻,于是两人打起精神,苦苦支撑,哪料到了后来,凌侠风的招数也是层出不穷,剑法、刀法变化不断,而且越使越精妙,大有潜力无限之势。 斗到这时,双魔冷汗流出,难以再坚持。 忽然,凌侠风刀法一变,施出点苍剑绝招,一招苍山十九剑绝招“斜阳归日”施出,长刀当成利剑,连续抖动,内力伴随着刀影晃动,四面八方涌出。 两声闷哼,鲜血飞在半空。 韩天虎肩头流血,韩地龙手臂中刀,两个人同时受了伤。 双魔怪叫,同时向后倒纵,动作比发动进攻时还快,不等对手追击就迅速向东边林中隐去,最后消失不见。 纵然落败,离去的速度之快依旧令人乍舌。 凌侠风却并未追赶,收刀端立,瞧着远处树林。 铁常笑见他取胜,心底惊喜,刚才强忍支撑战斗,此刻劲敌倏忽退走,身子忍不住靠在大树,觉得双脚发软。 两个凶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实在难以对付,所幸今日将对方击败。他顿了下,瞧着附近满地是血,枯草乱叶间横七竖八散落锦衣卫尸首,想起从京城来的时候浩浩荡荡一大队人马,现在却只余他一人活着,心底凛然生畏之余更增感慨,缓了口气,奋力起身走过去将地上的宝刀重新捡起,拿在手中。 “凌兄弟,多谢你相救之恩。” 他宝刀收回腰间,话不多说,直接单膝向凌侠风一曲,开口道:“铁某永记今日恩情,一生不忘。” 凌侠风见状,连忙伸手相扶,“铁大哥,客气了,你快请起。” 铁常笑却没有起身,膝盖坚持触到草地,依旧向他跪行一礼才肯站直。 ; 第十三章 同情结义 凌侠风见他这般,十分过意不去,“铁大哥,今天我凑巧路过这里,正好见到情势危急才出手,别说咱们曾经在酒楼见过一面,纵然是素不相识之人也该当出手相助,这点小事,算得什么。” 铁常笑凝视打量他几眼,哈哈的一笑,伸手拍了拍他肩头,问道:“凌兄弟,你今年多大?” 凌侠风道:“年方十八,还不到二十。” 铁常笑道:“我今年三十七,大你一倍,有缘在这里相遇,难得,不如咱们互相结拜为兄弟,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凌侠风料不到他会这么说,自己素来最佩服就是像铁常笑这般豪迈飒爽的江湖汉子,适才见他与韩氏双魔相斗,不仅刀法一流,身处危境也是临危不乱,听得对方竟然和自己有结拜之意,心底高兴:“我不过是个年轻乡下小子,什么都不懂,承铁大哥看得起,如果能和你这等好汉结识,真是天大的好事。” 铁常笑听了他的话,仰头哈哈一笑,视向旁边的上官薇,问:“凌兄弟,这位跟你一起的姑娘贵姓,不知如何称呼?” 不等凌侠风回答,上官薇走到近前,笑吟吟道:“小妹上官薇,拜见铁大哥。” 铁常笑拱手,“原来是上官贤妹,今日我和凌兄弟结为兄弟,又认识了你这位聪明漂亮的世妹,真乃喜事。看你们也是郎才女貌,十分般配,头次真正相识,做哥哥的先在这里向你们道贺。” 上官薇听了他的话,很是高兴,连忙盈盈还了一礼。 铁常笑将宝刀插入腰间,然后手拉凌侠风,“好兄弟,跟我来。” 凌侠风不知干什么,便跟随他。 二人离开先前林中打斗场地,来到一处干净的地方。 铁常笑拉他一起并肩,共同跪倒在地,“咱们就在这里结拜。” 当下,两个人各自对天恭敬三拜,接着又互相对拜,正式成为结义兄弟。 铁常笑满面笑容,说道:“我南下奉命办事,想不到还能结识你这样一个有本事的好兄弟,实在不错。呵呵,凌兄弟,咱们既然互相结拜,我的身份也不须隐瞒。实不相瞒,我是京城皇宫大内侍卫首领,属于锦衣卫指挥使司管辖,官居四品,被皇上御赐宝刀,这次是奉钦命带人来南方办事,今日准备回京复命,却不料被宁王派来的江湖歹人行刺偷袭,唉,只怪做哥哥的实力不济,不仅未能保护属下跟随而来的这帮弟兄,甚至差点连自己的命也要丧在对方手下。唉,实在惭愧,若不是有你恰好挺身相救,做哥哥的可能这次连京城也回不去,死在奸贼手下,既丢了江湖颜面又辜负了圣上钦命。” 凌侠风眼神一动:“大哥,想不到你竟然是京城官员,还是皇帝身边的人,这般了不起,小弟无名无分,能够和你结拜只怕配不上。” 哪料,铁常笑却面色一沉:“诶,兄弟,这句话可折煞了哥哥。你的武功胜于我,铁某可是自愧不如,况且对我又有救命之恩,能和你结拜是做哥哥的心底怕配不上,怎会是你?此处不便说话,话不多说,走,咱们先离开,我请你喝酒,去不去?” 凌侠风还未回答。 上官薇悄悄走近,听了他们的话,笑道:“铁大哥一瞧就是好酒量的英雄,千杯不醉,就只怕他酒量不行,刚陪着喝了三碗就醉倒在大哥面前,还是别让他献丑了。” 铁常笑忍不住呵呵一笑,拍拍凌侠风肩膀,说道:“上官世妹放心,我保证这次绝不灌醉凌兄弟,他若喝一碗,我就喝十碗,咱们只求痛快喝酒,要不醉都不醉,要醉也是大家三个人一起醉,最后谁都起不来。” 凌侠风和上官薇听了,觉得有趣,忍不住一起开心大笑。 三人结识之后,出了树林,两匹马还拴在道路旁。 凌侠风将一匹让出给铁常笑骑行,他和上官薇共骑一匹,三人纵马顺着官道大路,向北而去。 一处山脚下。 夏日炎炎,柳林茂密,小酒家坐落在附近的小桥边。 临近流水有三五间茅屋,外面一圈低矮围栏,栏杆内是小庭院,厅堂摆着三五张酒桌,环境优雅安静。 三人骑马到了这里,纷纷下马,走进去选了一张桌子安坐。 铁常笑解下腰间携带的长刀,放在酒桌。 他随身这柄刀不同寻常,乃是皇帝御赐宝刀,寻常人根本没有。刀身连鞘长三尺,重三十五斤,刀身、刀鞘全是纯钢打造,镶着黄金,刀刃锋利自然不用说,纵然是沉厚的刀柄也是坚硬异常,握在掌中伤人的时候,贯注内劲击打在身上,纵然不取命也要令对方呕血重伤。 江湖上很少能看到这样名贵实用的宝刀。 上官薇道:“铁大哥身为大内高手,能有这样的好兵刃,真是了不起,而且只要瞧模样气势,就能让人知晓绝不是一般刀客。” 铁常笑说道:“刀客,这个词语形容的好,我很喜欢。” 凌侠风道:“大哥,可否让我看看这柄刀。” “当然可以,你尽管随便拿着看。 铁常笑就像请他喝酒一样,一伸手:“请!” 凌侠风点头,他伸手拿起桌面的刀,觉得份量很沉,右手握住刀柄,左手拿住刀鞘,轻轻用力,噌噌清晰金属摩擦声音响起,刀刃锋锐,像是一块无暇晶莹的宝石在日光照耀下散发出光泽,带着利器的肃冷又带着一股皇家的尊贵,气势非凡。 这柄刀若在铁常笑的手中,人和刀的气质结合,堪称完美。 大明朝廷能有这样的武林高手,可见皇家的底蕴威势。 铁常笑问:“兄弟,你觉得这柄刀如何?” 凌侠风虽然不懂名贵刀剑的鉴赏,一眼也能看出是柄难得的好刀,开口赞道:“真是好兵器,只有大哥这种身份的人才配用这样的刀。” 上官薇道:“这柄刀虽然好,可惜只能死板呆在桌上,既不会给人端茶也不会倒酒,更不会跟人敬酒,所以还是人最好。”说着,将三人酒杯斟满。 铁常笑道:“上官贤妹可是一副好口才,让我羡慕不已,你如果是江湖上的人,定然是个不凡的姑娘。”拿起酒杯,接着问:“贤弟,贤妹,是不是第一人有人请你们喝酒?” 上官薇道:“我不是第一次,他可能是。” 铁常笑哈哈一笑,“不管是否第一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第一次请你们喝酒,请,大家不用客气,喝多少要多少,所有的酒钱我抱了。放心,今天饮酒的是小酒杯,不是大海碗,保证你们不会轻易喝醉。” 这人的确爱酒,请人喝酒显得更是大方豪爽。 三人各自饮了一杯酒,觉得酣畅。 上官薇道:“听人说,铁大哥的刀法号称北方第一,和中原枫叶山庄的谭大侠并列第一,一刀一剑鼎立江湖,今日见了,果然名不虚传,不仅武功高而且酒量豪气也厉害,小妹佩服之至,在树林袭击你的人估计若不是联手,也未必能打得过你。” 他一笑:“贤妹过奖,这又算的什么,今天若不是凌兄弟出手相助,不仅跟随我来的手下,恐怕连我也要命丧在对方手下。这两个凶人如此厉害,虽然是宁王派来的人,我却不太认识,你们知道底细吗?” 凌侠风道:“他们在江湖上叫韩氏双魔。” “哦?” 铁常笑道:“原来是他们两人,是邪道很有名的角色,怪不得这么厉害。” 上官薇问:“铁大哥,你是少林派的?” “你怎知道?” “虽然看不出你的刀法,但是从你拳脚,我瞧出有少林派的痕迹,猜对了么?” 铁常笑道:“贤妹,你眼光真不错,竟然看出我的家数来了。嗯,不错,我以前学的一些武功出自少林派。” 凌侠风道:“听说少林乃是天下第一门派,我师父武功这么高,以前对我提起也常常开口称赞。” 铁常笑点头,“少林是天下武术之宗,能够成为少林弟子对于任何学武人来说都是一件光荣的事情。”三人边说又喝了几杯酒,上官薇不胜酒力,不再饮酒,道:“想不到铁大哥出身少林,还能当上朝廷要职,成为大内首领,武林能做到像铁大哥这样地位的人可是很少。” 铁常笑听她夸奖,微微一笑:“跟你们说话,我当成自己人,没什么可隐秘的话。凌兄弟,咱们虽然初识却感觉一见如故,这种感觉很好,来,再干了这一杯。” 二人举杯,又是一饮而尽。 凌侠风问:“铁大哥,这次你从京城南来有什么事?” “为了查江西宁王的不法之事。” “江西宁王?” 凌侠风两人听了,有些吃惊,“这人是当朝王爷,大哥也能查他做的事?” 铁常笑道:“我这次只是奉命暗地查探,了解宁王在江西的所做所为,并不是明面奉皇上御旨而来,否则,宁王府的人早就大张旗鼓,好酒好菜来招待我了。” 上官薇道:“可惜,正因为是暗访探查,这位宁王或许知晓了铁大哥前来可能不利于他,结果招待铁大哥的不是好酒好菜,而是那两个在江湖上无恶不作的凶人高手。” 铁常笑仰首一笑,“说的好,妹子你的话总是说得很合人心意,我想什么,你一说就中。”又喝了杯酒,见小酒堂内左右无人,压低声音,将自己这次奉命南下暗查的缘由简单大致说了,“宁王这人地位甚高,却企图不小,他历年向朝中进贡,妄想笼络朝中权贵让其在皇上面前多说好话,可是暗地做的都是祸害地方的事,最近数年江西一带颇不太平,盗徒匪患严重,有人在朝中向皇上进言说是宁王暗中鼓动意图不轨,皇上不太相信,才让我暗中带人南来探查,然后回去禀告。只是,我在江西呆的时间不长,还未找到确凿证据,不过很多迹象表明这些事情都和宁王有脱不了的干系。” 上官薇好奇,“他是一方王爷,地位尊崇,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为何还要瞒着圣上干坏事,难道不怕太过为非作歹若让朝廷知道了,自己引火上身么?” 铁常笑冷然一笑,“宁王此人狼子野心,他在王爷位呆了多年,其实早就对皇位有贪图之意,若不是朝中有人袒护他,只怕这些多年所做的不轨之事都要尽数被朝廷揭发知晓,将他治罪。” “哦,还有这等事?” 凌侠风两人听了,都是意外。 上官薇道:“听铁大哥的话,看来这个宁王的确手段有两套,他对上贿赂朝廷权贵,欺瞒皇上,对下欺凌百姓,鱼肉盘剥,甚至窝藏盗匪,都是为了一己之私,这种人若是日后掌权,可不是天下人的好事。” 铁常笑道:“贤妹年轻轻轻,见识却不凡。你若是认为宁王办事只有两套,那是小瞧他了。这人可不简单,他的手段好像不止两套,而是很多套。另外,我这次来还有一件重要事情。” “什么事?” “就是为了查寻不久前,江西宁王府进贡给朝廷的那批金银宝物,为何在途中会遭劫。” 上官薇和凌侠风对视一眼,两人也知晓这件事。 “这批东西真的是宁王献给朝廷的贡物?” “不错。” “铁大哥,你不是从朝廷派来和宁王作对的么,为什么还要替宁王府寻找这笔失窃的宝物,丢失东西和你有什么关系?” 铁常笑道:“你有些话说的不对,第一,我是朝廷派来的,但确切说是暗查事情不是专门为了来和宁王作对,第二,宁王献给朝廷的这批宝物已经运出江西地界就和王府关系不大了,而且是由京城镖局委托护送,丢失了等于是朝廷的损失,我这番来与其说为宁王寻找这批失窃的宝物,不如说是替朝廷办事。” 上官薇道:“看来大哥对朝廷忠心耿耿,皇上定然对你十分信任,否则怎么派你来调查这些事。” 铁常笑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本是我该做的事。宝物既然就是从宁王府送出来的,若是宁王派的人没必要去劫夺宝物。这个原因有待清查,现在我发现这件事很蹊跷,为何宝物在江西境内没有丢失一出江西就被人劫走了,说不定是宁王的人将宝物弄走,落入他自己手中,暗中捣鬼。这些年朝廷暗中查到宁王秘密大批积累资金,早已和朝廷不和,这批宝物或许他根本就不想送入京中。” 上官薇道:“依照这个宁王的为人,他虽然贪财却不会轻易犯因小失大的错事,财宝虽然珍贵,但是东西送往京城作用很重要,宁王毕竟是地方藩王,要想维持地方势力,自然少不了京中人支持,他进献财宝其实就是想贿赂朝中权贵,如果这样,自然不会希望有人劫夺镖银。” 铁常笑思虑了一下,点头:“嗯,你分析的也有道理。宁王的确是为了贿赂权贵,进献的财宝有一部分就是送给京中一个大人物。” “这人是谁?” 铁常笑缓缓道:“这人是皇上身边宠臣,名叫钱宁。他得宠于皇上,被封为义子又掌管锦衣卫大权,我身为侍卫首领也要受其节制,这次南下奉命,除了我身边所带的四名大内侍卫,其余随同的锦衣卫人马都是他派来的人。” 凌侠风道:“看来这人真不一般,官职做的比铁大哥还大。” 铁常笑道:“我只不过是个武人出身,凭自己努力才做到内廷侍卫首领职位,怎能比得了掌管锦衣卫的权贵。” 上官薇道:“铁大哥,此人在宫中权势这么大,又和宁王勾结,岂不是更让宁王如虎添翼,嚣张跋扈,皇上既然让你来暗中探查宁王的事,为何还要让钱宁掌管锦衣卫,限制你?” 铁常笑道:“皇上虽然看重我但是更信任钱宁,钱宁这人在皇上面前很受宠信,权力又大,没人敢轻易对他提出异议,加之圣上平时坐镇京城禁宫看不得外面的情况,钱宁时常一味多说宁王的好话,自然不会对宁王有太多的怀疑和戒备。” “其他官员都不知么?” “之前已有不少朝中大臣,包括江西官员上奏揭发宁王不法之举,可是因为有钱宁在京中替宁王做靠山,始终难以奏效,这件事万通镖局也有嫌疑。” “万通镖局?”她眼神一动:“万通镖局不是京城第一大镖局,被派来替宁王府押送入京的镖货吗?” 铁常笑道:“正是。” “他们负责押送,若是途中出了差失由他们负责,肯定不会希望镖银被人劫走,这么做的话,为何要干出卖自己的傻事。” 铁常笑端起酒杯,“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喝了这杯酒,我再和你们仔细说。” 上官薇和凌侠风相视一笑,端起酒杯,三人饮酒。 铁常笑喝完,放下酒杯:“我虽不是镖局出身,但是一些行道却清楚,镖局负责替人押镖,这番活也并非那么容易干的,不论多贵重的镖货,他们只有完成了任务才会有公费收成。” 上官薇总是好奇,跟着问:“什么是公费收成?” “就是按照行规,应从里面提取的分成,俗称镖局的分红,也就是他们能赚的利润。” “分红可以拿多少?” “按照江湖行规,一般来说,押趟万两银子的镖银只收五百两,当然根据路途长远、货物贵重程度以及路况危险等来衡量会有所变动,但最多也不会超过一千两银子。” 上官薇算了算:“也就是说,押镖公费,最多拿到超过镖货的十分之一。” 铁常笑点头:“就算这种情况也很少见到,而且这些分红是全部费用,除去镖行的庞大开支,最后能够赚到的利润不会太多。” “所有镖行都是这样?” “应该就是这样。” “那岂不是镖行的生意也不太好做?” 铁常笑道:“镖局既然是自己开的,也可以随意开口讨价,但是你要的价钱比人家的高了,顾客自然不会到这里来,生意就会落到别人的手上。而且,越是身份尊贵的顾客越愿意选择能力强,名声亮,安全性高的大镖局,大宗生意都会落到这些有能力接待的大镖局,其余的小镖局只能靠零零散散接点小活,赚头不大,有很多镖局子,开不了多长时间就关门倒闭了。” “关门倒闭?” 上官薇听了,忍不住扑哧一笑,差点将嘴里的茶吐出来,“真好笑,镖局子还有因为经营不善关门倒闭的。” 铁常笑瞧着她:“这有什么好笑的?类似事情出现的多了。京城生意繁多,镖局生意最火,其次就是南直隶和湖广一带,只这三个地方加起来的镖局大大小小就有数十家。正统朝年间,北京城共有十八家镖局在同城开业,后来经过成化朝、弘治朝,渐渐不如以前,到了近些年正德朝,京城只余下五家镖局,前年和去年各倒闭一家,现在只剩下三家镖局,万通镖局是三家之中规模最大的一个,所以生意最好,其余两家都不如万通镖局。” 上官薇吐吐舌头,“正统朝有十八家镖局,好厉害,京城果然是天下镖局聚集地,到现在只剩下三家,倒闭的镖局倒是幸存的好几倍。” 铁常笑喝了一口酒,“镖局不同江湖侠客,开镖局不是为了行侠仗义,是为了赚银子,没有利润就难以维持下去。对他们来说,有大宗生意上门才会有大笔收人,镖局才能越做越大。所以,江湖上的镖局虽然很多,但是真正有能力赚取大钱的也只不过少数几大最有名的招牌,也有不少镖局是被大镖局合并,组建联营。像万通镖局总局设在京城,另外分局遍布天下各处,江南、中原、湖广、川中、两广甚至关外都有分号,影响力很大,不容小视。万通镖局的成功,是许多小镖局的埋没才换来的。” 上官薇道:“铁大哥说的有道理,看来江湖上干镖局子的这碗饭并不是想象好干,只有真正有能力的人才会做好。” 他笑了一下,“无论在哪里,都有竞争,只有干的最好的才能存活下去。” 铁常笑和两人熟悉,一喝酒话匣打开,越说越多。 这时,她又问:“铁大哥,听你这么说,似乎万通镖局的这个总镖头很不简单,此人是谁?” “他叫林南天,江湖号称九环刀王,不仅善于经营镖局,而且武功也很厉害。” ; 第十三章 同情结义 二 上官薇好奇问:“铁大哥是大内高手,这个林南天既然号称九环刀王,又是京城第一大镖局总镖头,你们两人论身份地位都不一般,若是真正比较刀法,不知谁更厉害些。” 铁常笑说道,“贤妹又问到点上了,嗯,我也很想知道,可惜没有遇到过比试的机会。” 凌侠风忽然插口,“薇儿,你们总爱说谁比谁厉害,刚才不是讲到宁王府丢失的那批镖银宝物么,怎地牵连到万通镖局,越说越远了。” 铁常笑喝了口酒,微微一笑,“不错,该当如此。既然言归正传还是得要从林南天说起,毕竟他是万通总镖头,是他的镖局子负责替南昌宁王向京城押送镖银,这件事多少算他一份。” 凌侠风问:“万通镖局和宁王府有什么关系?” 上官薇不喜欢他抢话,忍不住瞥他一眼,“我们在好好说话,又没偏离正题,你别来打岔好不好?” 凌侠风无话,只能闭嘴不说。 铁常笑哈哈一笑,“上官贤妹,看来平时我的这位凌兄弟还要听你的话才行。” 上官薇道:“该听我的话时候,他自然听,你却不知,他要说话的时候,我也会认真听,这里面互相公平,可没谁大谁小。铁大哥,你也别打岔,我详细问问,若是这趟由林南天的镖局押送顺利到京城,他能得多少分红?” 铁常笑想了想:“宁王到底进献给宫中多少财宝,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按照例年的规矩,每次都是一笔大数目,况且,这次宁王除了给皇上进贡还想同时贿赂其他朝中人物,合在一起的份量肯定不会少,奇珍异宝暂且不说,只金银现物,我估算至少不会低于万两。” 凌侠风心道:“这些多银子都是从老百姓身上获取,宁王在江西不知该搜刮多少民脂民膏,害了多少人。” 上官薇道:“一万两银子也不算太多,毕竟是一个藩王进献给朝廷的贡物,加上贿赂供奉其他人的东西,我看万两银子都远不止。嗯,咱们就算一万两罢,若是万通镖局将这批货物顺利送到京城,能获利多少?” 铁常笑道:“不会超过一千两银子。” “这么少?” 铁常笑道:“若是按照行规只能拿这么多,假如宁王有所补偿,或许还可能多点。” 上官薇道:“我说这次宁王府的镖银,为何林总镖头不肯亲自出马,只派了手下人押送,敢情他是有些看不起这一千两银子,觉得不值得亲自费力。” “林南天经营镖局业务遍布天下,每年获利丰厚,家产少说也有数万黄金白银,区区一千两银子,他是真的看不上。给官府押送镖银,有时候表面看着风光,实际上获利不了多少,比不上给普通身份的豪绅大富押镖的获利,这次或许还是万通镖局应了京城上面的人要求才肯派人接单押镖,否则这单生意估计接不接都无所谓。不过,他虽然没有亲自出马,但派了京城分局手下最能干的三大镖头一起押镖,也不算小瞧了这趟镖。” 上官薇道:“可他还是失算了,镖银虽没被劫走,丢了不少东西。其他先不说,好,就算他能拿两千两银子,若是假如他真的和盗匪勾结私吞这笔镖银,能获利多少?”不等铁常笑说话,自己算了出来,“就算和人合伙拿到手打个对折,一万两的镖银他至少还能到手五千两,这还不包括除金银之外的珍奇宝物,全部到手的东西,估计他也能获利万两白银。一万两的赃款和两千银子公费相比较,到底哪个获利丰厚,这笔账他应该能算的出来。“ 铁常笑道:“不错,我相信他一定能算的出来,近年来,他可算是江湖第一巨富,那些钱当然不会真的从天上掉下来,是他一点点精打细算,积累赚来的。” 上官薇追问:“那这个人最怕什么?” 铁常笑悠然喝了口酒,缓缓道:“他自己好像说过,什么都怕,就是不怕银子多。” 上官薇转头问:“侠风哥,你怕不怕?” 凌侠风莫名其妙,“怕什么?” “银子啊,怕不怕多,银子对你来说,是不是越多越好?” 凌侠风想了想,说道:“银子多了也没什么好处,只要够我花就行了,何必需要太多。” “那你的够花是怎么个界限,莫非到了像林总镖头这样的程度,家产坐拥十万白银,就够你花了?” 凌侠风摇头,“我花不了那么多,只要一日三餐有着落,晚上有个舒服睡觉的地方,那就够了。” 上官薇咯咯一笑,“像你这样倒也不错,我很喜欢。” 她道:“看来,这位林总镖头的脾性很看重钱财,对他来说,能够多赚绝不会少赚,一万两的收益能到手的话,是绝不会要两千两的。况且,当时他还不在场,更有隐身突然露面劫夺镖银的能力,这趟镖本来就是他负责押送的,自然镖局的人手,行走路线,戒备程度他都一清二楚,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镖银弄到手,除他之外再无第二个人选了。所以,照我说,他是这趟镖银失劫的最大嫌疑人!” 铁常笑有些沉吟,“嗯,这么说也有些道理,不过关键是这趟镖不是普通镖银,是官府镖银,是宁王给朝廷的贡物,不比一般。万通镖局虽然江湖势力很大也不敢明目张胆劫夺官府财物,惹到朝廷派人追查这件事情,这点倒是有些证据不足。” 上官薇道:“最没有嫌疑的人往往就是最有嫌疑的人,最被人觉得不可能动手的人往往就是真凶,此人越是不怕被人怀疑,就越有嫌疑。” 凌侠风暗暗好笑,心道:“这般分析,可让那个林总镖头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却不知,其实是孙飞、吴开山那几个江湖大盗贪图财物一起联手劫镖,若不是有我相助,弄不好镖银真的要落入这伙人手里,可是那个好像最宝贵的玉珠还在我身上。”他越想越不对劲,隐隐觉得万云会的人才是劫夺这趟宝物的幕后真凶,可是想到上官薇的身份,却不敢轻易对她说出来,终于忍住没开口。 她又问:“那林南天的武功怎样?” 铁常笑道:“不太好说,至少比他手下的四大镖头好一点。” “好一点是什么意思?” “一点儿的意思,就是他只要用九环刀出手轻轻一点,那四人无论是谁,在他面前就得躺下。” “这么厉害?” “嗯,我虽没和他交过手,但和他见过面,此人不一般,而且武功深藏不露,他走的是江湖镖局生意,主张和气生财,更不会直接和官府做对,可能因为顾忌我在皇宫大内的身份,对我显得很敬重,只字不提比武较量的事。但是依照我的眼光,单论刀法,在整个北方除我之外,估计没有人能胜过他。” 凌侠风和上官薇听他这么说,越发觉得林南天此人不简单。 谈了好一阵,三人喝了不少酒,都熏熏有些醉意。 屋外的清风吹来,一阵惬意。 铁常笑放下酒杯,对凌侠风道:“兄弟,我此番完成任务就要回京复命,咱们既然结拜为兄弟,日后自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做哥哥的在京城有一份官府差事自然不会让你闲着,不如你跟我一起上京城,有我在皇上面前推荐,定能给你找到一份好的差事,咱们兄弟日后一起在京城做官,天天这般饮酒闲聊,岂不快活?” 凌侠风知道他诚意邀请,乃是看重结义兄弟之情,不由向上官薇瞧了瞧。 铁常笑脸上一笑:“上官贤妹既然跟你一起,你们两人都跟随我上京也无妨。” 凌侠风抱拳:“多谢大哥好意,只不过我现在还有其他事情,想要去江南一趟,估计暂时去不了京城。大哥放心,等我办完了事,小弟定然亲自去京城探望大哥。” 铁常笑听他这么说,也不好勉强,伸手一拍他肩头,“好,无论你什么时候到京城,都要先通知我一声,做哥哥的今日能和你结拜为兄弟,就是亲如手足,日后不管有什么事需要帮助,都不要忘了大哥。” 凌侠风心底感动,拱手相谢。 两人最后对饮一杯,不再多喝。 出了酒家,来到外面大路。 铁常笑翻身上马,腰挎宝刀,一拱手:“贤弟,贤妹,我去了,你们保重。” 凌侠风抱拳:“大哥一路保重!” 铁常笑点头,双脚一跨,骏马四蹄翻飞,一人一马沿着大路向北去了。 不多时,人马踪影不见。 凌侠风依然站在路边望着,颇为依依不舍。 上官薇牵了自己的马,对他道:“侠风哥,咱们也上路吧。” 凌侠风神情黯然,凭增一股怅惘。 “你怎么了?” “今日和铁大哥一别,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相见的日子。” 她笑了一下,“你放心,肯定会有的,他不是嘱咐你日后到了京城一定要去找他么,以后只要你能到京城,总有相见的机会。” 凌侠风听了她的安慰,不再怅惘,说道:“我能和铁大哥这般豪杰结拜,真是我的福气,薇儿,你说是不是?” 她扑哧一笑:“我能遇到你这般傻哥哥,也是我的福气,你说是不是?” 他不明白,“哦,你的话什么意思?” 她道:“什么意思就是没有意思,走吧。” 两人一起翻身上马,同骑从大路旁边的小道向东而去。 路上。 骏马载着两人,也不着急行路,只是放缓速度行走,凌侠风牵着马缰,上官薇坐在他身前面带笑容,一路哼着小曲,甚是快乐。 “薇儿,你唱的是什么曲子,断断续续哼了一路。”他问。 “不告诉你。” 她不说,凌侠风不再多问。 上官薇瞧他,“你怎么不问了?” 他笑道:“你不告诉我,再问干么?” 她嘴角一瞥,眼带笑意,“我不告诉你,就不问了么,你若再问一次,我就说了。这曲子是蝴蝶恋花,江南有名的小曲,好听么?” “好听,你唱的曲子很好听,走一路听了这么长时间,我都没有听够。” 她笑道:“那好吧,我就不停地慢慢唱,你若听腻了,就再换一个,保证你走一路听不腻。” 二人都是有些童心浪漫未泯,越说越觉得高兴。 这般轻骑缓行,一路说笑,到了天黑才随便寻个客栈歇息。 还未下马,不远处道上又传来一阵铃铛声,由远及近。 凌侠风对这阵铃声很是熟悉,忍不住转头。 迎面奔来两骑马。 走到近处看清马上一男一女,男的四十多岁,一身黑衣,背负长剑,女的三十七八,身穿紫衣腰佩宝剑,气势不凡。 “咦,侠风哥,你瞧。这两人真是长得样貌不凡,一男一女颇为搭配,行走江湖,倒是少遇到。” 上官薇见对方男女气势非凡,心生羡慕。 凌侠风瞅了对方,忽然脸上露出喜色,大声道:“谭大叔,秦阿姨,是你们吗?” 对方看向他,立即马蹄不停驰过来,一人开口:“你是风儿?” 奔到近前,那黑衣男子直接翻身下马,大步迈上,原来不是别人,正是谭飞。 另一名骑马的紫衣女子,自然就是秦梦了。 凌侠风在此处遇到谭飞夫妇,喜悦不胜,他也从马上下来,迈步向对方迎了过去。 两人走近,四臂相扶,互相对视看了一会儿,脸上满带笑容,高兴之极。尤其是谭飞,他和凌侠风多年未见,上次虽然匆匆见了一面,可是因为当时为了和点苍派比剑,一时照顾不周,竟让凌侠风被人掳走,失去联系,直到现在才偶然在路上相遇,怎能不觉得欣喜。 谭飞看他身材高大,眉浓鼻挺,已经带着成熟男子昂然之气,和多年前记忆中的瘦弱小孩大为不同,一时恍然,觉得时光变迁有些不敢令人相信,微笑看向他,“风儿,真的是你。” “谭大叔,是我。” “好,你长得这么大了。” 凌侠风心情激动:“谭大叔,你怎么会在这里?” 谭飞一笑,“我和你秦阿姨骑马准备往南走,没想到在这里和你相遇,真是巧的很。”秦梦这时也下了马,走过来,瞧着凌侠风满面笑容,凌侠风上前和她互相见了礼。凌侠风本来就是想要寻找对方,十分喜悦,他和谭飞夫妇见面叙过话,转头又对上官薇道:“薇儿,这是我的熟人,就是经常跟你说的谭大叔,秦阿姨,小时候救过我一命,对我很好,你快过来见见。” 谭飞和秦梦转头,见了上官薇,不知是谁,问他;“哦,这位姑娘是?” 凌侠风说了。 上官薇走近,向两人行了一礼,笑道:“见过谭叔叔,秦婶婶。” 谭飞想不到他身边还跟随一个年轻女子,有些意外,秦梦问:“风儿,这位姑娘是你的朋友?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凌侠风道:“时间也不长,是我在江西时候遇到的。” 谭飞和秦梦不便多问,又点了点头,仔细打量,见上官薇长得相貌秀美,气质出众,不禁暗道:“风儿怎么这般运气好,在道上竟还能认识到一位这般才貌出众的姑娘,倒是难得。” 凌侠风没见谭琳,问:“咦,谭大叔,秦阿姨,怎么没见琳妹跟你们在一起,她在哪儿?” 谭飞和秦梦互相对视一眼,面色显出黯然。 谭飞见几人站在大路上,这时转头看了看附近,见道旁有店铺,对他道:“咱们不便在外面多说,先找个地方,坐下来再好好叙话。” 凌侠风点头答应。 当下,四人各自牵了马匹进入路边的小店,到里面寻地方坐了。 四人同坐一桌,谭飞、秦梦夫妇坐一边,凌侠风和上官薇坐在对面,久别相遇,互相简短说了这些年的别来之情,都甚是感慨,然后,凌侠风又问起谭琳,谭飞轻叹一口气,道:“琳儿失踪,不知去哪里了,我们夫妻两人一直在找她。” “啊,琳妹不见了,怎么回事?那日我和你们分别的时候,还见她好好的跟你们在一起。” 谭飞道:“那日,我们不知你被谁擒走,等和点苍派人比完剑之后不敢多逗留,我夫妇就别过师掌门一行,然后和琳儿三人离开往枫叶山庄而去。晚上时候投宿在客店,谈起你下落不明,都很是担心,可一时难以寻找。我夫妻住在一块,琳儿单独一间房,谁知早上去琳儿房间一看,她早已离去,不知去了哪里。” 凌侠风问,“她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离去,是一个人走的么?” 秦梦轻叹一口气,“房间无人,只有桌上压着一张字条,是她留下的字,说和你失散之后,牵挂忧虑,不愿回枫叶山庄,便去别的地方找你去了。” 凌侠风这才恍然,原来谭琳独自和父母不辞而别,竟是为了寻找他,如今自己已经和谭飞夫妇相逢却不知她的下落,心底又是担忧又是感激,嘴上说不出什么。 上官薇坐在旁边,不由瞧了他一眼。 “我们两人一路从南昌过来,途中也没遇到琳妹,估计她不在南边,是不是去了别的地方。” 谭飞道:“你也不必多担心,琳儿不是小孩子,不同普通人家的女孩,以前也曾经离开我夫妻,一人闯荡过江湖,想必应该没什么事,只是我和你秦阿姨这么长时间一直寻不到她,总是难免有些担心。” 凌侠风道:“谭大叔,没事,我本来就是要来找你们,现在琳妹不知去哪儿,你们定然牵挂,我也跟你们一起去找她,咱们多一人总能多出一份力。” 谭飞听了,很高兴,“嗯,好,有你跟我们一起,找人自然更容易。” 可是,秦梦却看了看坐在旁边的上官薇,对他道:“风儿,这位上官姑娘若是跟咱们一起,不知她方便吗?” 凌侠风瞧向她。 上官薇也看了看他,说道:“我现在暂时无事,没什么不方便。” 凌侠风知道她本来和此事无关,自然为了顾及自己才这般说,心里感谢。 吃过饭,几人又说了些其他事,晚间,就在客店歇宿,谭飞夫妇行走江湖多年像往常一样夫妻同住,上官薇却和凌侠风初相识,男女身份不便,加上又碍于外人在旁,便各自住了一间房。 到了晚上,凌侠风刚睡着,房外忽然传来轻轻敲打声。 他一听便知道是谁,打开屋门,果然是上官薇,问:“薇儿,你晚上找我,有什么事?” “既然来找你,自然有事,多问什么?” 上官薇似乎怕附近房间的谭飞夫妇听到,走进来,悄悄将房门关上,然后瞥了他一眼,面色冷淡,坐在桌旁。 凌侠风见她神秘样子,“你有事么?” 她视向他,看了一会儿,“我问你,你老老实实回答,今天你们说的那个琳妹究竟是什么人?” 他醒悟过来,“你是说谭琳吗?以前我跟你说过,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很好。” 上官薇不理他,说道:“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答不答应?” 凌侠风有些摸不着头脑,“你先说,什么事情?” “你先说,答不答应?” “你没说出来,我怎么答应。” 她脸上更冷,轻哼一声,“你真的决定要和他们去找谭琳姑娘?” 他点头,“当然要去,我这次本来就是要找他们,现在虽然见了谭大叔和秦阿姨,但是琳妹却因为寻我一声不响走失了,这件事和我有关,谭大叔、秦阿姨又对我恩情深厚,我跟着他们多少能出点力。” “什么谭大叔,秦阿姨,说得这般肉麻。” 上官薇怒道:“好,你认识他们,关系究竟怎样,说的再多别人也不知道,我却又不认识你的琳妹,为何要跟着你一起去找?” 他有些奇怪:“薇儿,吃饭的时候,你不是答应跟我们一起么?” 上官薇道:“可是,现在我又改变主意了。” 凌侠风不知她为何这么说,问:“你是有其他事吗?” “对,很重要的事,我能不能走。” “既然你有事,就别跟我一起找琳妹了,省得耽误了事。” 上官薇道:“好,你跟我一起走。” 他微微一怔,“现在不行,谭大叔和秦阿姨还要让我跟他们一起找琳妹,脱不了身。” 上官薇冷然一笑,“嗯,这么说,就是对于你来说,找谭琳姑娘比我的事情更重要,是不是?你这人忒地没良心,我帮了你不少忙,现在统统忘了?我的事,你就一点不理。” 凌侠风听到这里,纵然再傻也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连忙道:“薇儿,你别多心,琳妹和我从小就认识,关系好的很,现在她下落不明,我自然要去寻找。她毕竟孤身一人在外,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莫说谭大叔和秦阿姨,我也后悔,实在分不了身,可不是不愿帮你办事。” “好,你真说的好,若寻到你的琳妹了,我是不是就剩下一人了,难道不是孤身在外,这样,你就放心了。” 上官薇盯着他,道:“我终于知道你是什么人了!你以为我是强人所难?你的谭大叔和秦阿姨已经在四处找她了,你纵然就是跟着也是跟着,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又不是离开你,人家就找不到你的琳妹了,你干着什么急?我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干嘛要跟你一起去寻不相干的人。不跟你多说,我要走了,你到底跟不跟我去?” ; 第十三章 同情结义 三 凌侠风听她的话有些咄咄逼人,不禁皱起眉头,最后道:“我既然答应谭大叔,现在怎能不辞而别?” 上官薇冷声道:“好吧,你若不喜欢离开他们,那我走,你别跟着我。” 凌侠风甚是为难,二人之间虽相处时间不长,已经颇有好感,固然舍不得和她分开,但若跟着她势必要离开客店,自己刚刚和谭飞夫妇相别多年重聚,况且现在他们又需要寻找谭琳下落,怎能这般连句道别的话也不说,悄悄一声不响就离去。 上官薇白衣一闪,“我走了!” “薇儿。”他忍不住站起。 上官薇头也不回,屋门打开,快步离去。 凌侠风追出客店,可她去的甚急,听得啼声达达,白衣身影已经消失在深夜。 他望到地面留下的啼印,跃到马棚里,果然见白日和上官薇同骑的骏马不见,知道她骑着那匹马离开,站在原处,不禁茫然良久,可终究还是没有迈步追去。 第二日,谭飞夫妇起来。 秦梦叫他们去吃早点,只有凌侠风一人出来,不见昨日的上官薇,问:“风儿,那位上官姑娘呢?” 凌侠风不知该如何措辞,想了想,说道:“她昨天晚上已经走了。” 秦梦十分奇怪,“咦,怎地好好的,突然就走了?” 凌侠风没有多说。 秦梦顿了下,瞧他的样子知晓大概原因,也不便多问,安慰他道:“早点在下面,先赶紧吃,待会儿再谈事情。” 凌侠风跟她下了楼,见谭飞已经在客堂坐着等候。 热气腾腾的包子和米粥就摆在桌面。 三人吃过早饭,结账出了店,继续上马行路。 谭飞听秦梦述说,得知昨天上官薇不辞而别的事,也觉得奇怪,并未多问。 三人骑着两匹马,在路上行走颇不方便。到了一处乡镇,谭飞又买了匹马,换成每人各乘一骑,赶路就轻快多了。 行了一段,下马在柳荫处暂时歇息,谭飞和他多年不见,拉着他的手坐在一块,问了好多事情,凌侠风一一回答。多年前,记得当初两人初遇,凌侠风只不过还是什么都不懂的乡下少年,如今早已今非昔比,谭飞眼见凌侠风长大成人又曾听女儿说他武艺了得,有心想要看看,两人又起身,谭飞试了下他的武功,察觉他的内功根基不浅,十分难得,甚是欣喜:“风儿,你年纪轻轻能练到这等程度,实在了不得,嗯,对了,还有一件事很重要,我想问问。” 凌侠风爽朗道:“谭大叔,你说吧,什么事?” 谭飞道:“这几年教你武功的人是谁?” 凌侠风道:“你是问我师父的名字?” “他是不是叫白绝空?” “嗯,不错。” 秦梦在旁边听了:“那人莫非就是当初带走你的白衣人?” 凌侠风瞧着他们两人,点头。 谭飞和妻子对视了一眼,明白教他武功的人的确是白绝空。 秦梦问:“风儿,你跟他学这么多年武,练成一身高深武功,不知他的来历?” 凌侠风道:“确实如此,我当初在山上只知道学武从没想过其他的事,师父除此之外对我什么都不提,秦阿姨,师父教我武功,我却连他老人家的称谓都不清楚,这个徒弟是不是做的太不合格了?” 秦梦微笑道:“好孩子,这也怪不得你。” 谭飞道:“你跟他学到了多少成武功?” 凌侠风答不出来,仔细想想,缓缓道:“在山上的时候,他只教给我怎么练武功,其余的不太清楚。” “那你的武功和他比起来,能抵得上多少?” 凌侠风思虑半天,更说不出。 谭飞不厌其烦,仔细又问了些其他事,凌侠风没有丝毫隐瞒,全都照答。谭飞终于了解他这些年的经历,最意外的是,凌侠风一身武功虽然得自白绝空传授,却跟其根本不是一路,觉得十分奇怪,他暗想,“白绝空本事绝顶,风儿得遇良缘,跟他学武可是非同小可,想不到两人修炼的不是同一路,青阳神功已这般了得,白绝空的紫阴神功必然更是厉害。” “除了内功,你身上的武功都演示一下,我瞧瞧都会什么。” 凌侠风言听计从,站起身,“演示什么功夫?” 谭飞道:“你先演示剑法,我瞧瞧你招数。” 秦梦道:“风儿,我们这是看你招数,并非偷窥,有什么不可隐瞒。” 凌侠风脸上一笑:“秦阿姨,你放心。你们对我是好意,我自然明白,会的招数全都使出来,不敢隐藏。” 秦梦将自己长剑交到他手中,微微一笑以示鼓励。 谭飞持剑站在凌侠风对面,缓缓道:“咱们两人互相切磋切磋,出招吧,一招招来。” 凌侠风头次和他正面交手切磋,不禁有些忐忑,心道:“我内力太强,总是一不小心就使得力气大了以致误伤对方,谭大叔对我很好,如同亲人,可绝对不能轻易伤了他,出招时候定要留神。”想到这里,手握长剑斜斜向下,先等谭飞进招。 谭飞见状,忍不住点头:“这孩子倒有礼貌,以后辈之礼对我,自己不肯先出招。”既是如此,便先出手缓缓挺剑刺去,指向对方上路。 凌侠风见剑招来到,才自然而然一挡,使的是枫叶剑法。 “嗯,好,这是我的剑法。” 谭飞见他使用的是自己剑法,内心欣喜,当下应招。 剑刃接触,双方你一招我一招,比斗起来。 交手二十多招。 谭飞出剑越来越快,他枫叶剑法纯熟之极,单论招数运使远胜凌侠风,凌侠风不敢释放内力,单纯和他以长剑切磋,落在下风。 枫叶剑法有两大特点,招数轻灵,剑劲沉猛,如红枫之沉厚,如飘叶之轻灵,实乃谭飞所创的武林一流剑术。 谭飞纵横江湖多年,功力修为早已炉火纯青,凌侠风虽然对枫叶剑法了解,但和他一比不足就显出来。谭飞知道他内力深厚,无须互相较量剑劲究竟谁强谁弱,收敛了剑法的沉猛刚强,将枫叶剑法的灵动迅捷一面淋漓尽致发挥出来。两人剑身稍触就分,并不比拼内力,再斗十多招,凌侠风全然处在下风,前后左右都在谭飞剑招笼罩之内,招数越发散乱,显得破绽百出。 斗了五六十招,谭飞长剑已经在他衣衫轻轻划过四五次,每次都是点到即止,未伤对方。 秦梦见了,轻轻摇头。 这个摇头的意思不是说谭飞划的不准,而是觉得凌侠风破绽太多。 这四五招精准,因为谭飞和他不是真正拼斗而是切磋演练,若真要出手,短短时间,凌侠风已经受伤四五次了。 五十招后,凌侠风剑法刚开始的流畅精炼渐渐消失,在对方的引诱下,招数变得门户洞开,谭飞长剑连续两次在他头顶、小腹前轻轻划过去,这两个部位是人体要害,若是劲力使得稍微大些,每招都能一剑取其性命,到了这个时候,谭飞不再主动进击,剑法速度变缓,渐渐收拢。 秦梦轻叹一口气,“风儿,你的剑招太弱了,这般怎能在江湖与人争锋取胜?” 凌侠风额头流汗,等谭飞撤招,才得以舒一口气收回长剑,听了旁边秦梦的话,知道刚才比试剑招,自己差很多,面带羞愧,难以说话。 谭飞鼓励笑道:“没关系,你的剑法使得不错,除了枫叶剑法之外还知道什么,只管使出来好了。” 凌侠风得到鼓励,重新有了信心,暗自点头,神情变得凝重。 他双脚踏立,想了想,手中剑锋一圈,枫叶剑法的一招变成了点苍剑另一招,从一套剑法转换到另一套剑法显得没有半分停滞,颇具大气。 “好,你竟然还会点苍派的剑法,难得!” 谭飞见了,暗自赞赏,“他这一招变换灵活熟练,纵然还不及我,在江湖上也算得少有,年纪轻轻能达到这种水平,很不错了。”两人一使枫叶剑法,一使点苍剑法,剑光闪耀,长剑交碰叮叮叮此起彼伏,有些像当初谭飞和师青鹤比斗的场景。 只不过谭飞斗师青鹤的时候,双方势均力敌,全力决斗,暗藏凶险。 现在他和凌侠风只是切磋练招,互相出剑虽急,并无紧张的气氛。 秦梦始终在旁仔细观看,聚精会神。 过了一会儿,凌侠风剑光抖动,向左侧劈,却是以剑使刀,施展出少林派的罗汉刀法,谭飞叫道:“好,这是少林的罗汉刀法,用的不错!”依然用枫叶剑法相对,斗了十多招长剑急刺,渐渐紧迫,想试出对方火候到底有多少,每一招不再变化而是刺向他的要害。 凌侠风知道招数不是他所长,更无法和谭飞这等剑法大家相比,刚开始就先变得有些心虚,因为拘谨保守加上经验匮涩,处在下风,经过一轮比试,他的心态渐渐放松沉稳,武功潜力就慢慢显出,发挥出来,一柄秦梦惯常用的宝剑,银光霍霍,在他手中用的越来越顺手,谭飞渐渐感觉应接不暇。 秦梦心道:“怎地风儿的剑法越使越好了,大超刚才的水平,他是故意留着余力么?” 谭飞想要探知对方底细,此刻,他的剑招优势逐渐减弱,手上劲力加强。内力一旦运使出,凌侠风手中的剑身立刻能感应到,随即掌中的剑劲也加强。 二人在树林相斗,双剑交攻威力越来越强,谭飞见凌侠风潜力越来越强,暗暗心惊,有心再深探他的功力,突然变化,施出枫叶剑法绝招“枫叶漫天”一剑直指对手中路,这招威力很强,不同寻常。 凌侠风应接不暇,急忙挥剑乱挡,这一下右臂真正发力,不自觉让青阳神功发出威力。 他有意识地压制内力不发,掌中剑攻击的力度有限,对方还感觉不到他的力量压迫,当他突然放开,剑锋上附带的力量瞬间增大,如同千斤铁锤直接正面击向对方。 咣的一声,双剑相交,震耳欲聋。 谭飞骤然感觉一股大力汹涌而来,不及反应,手腕酸麻,长剑立时被震飞,向后连退四五步险些站不住。 “大哥!” 秦梦吃了一惊,飞身站起。 凌侠风丢下手中剑,动作更快,已经抢上扶住,“谭大叔,不要紧吧。” “没事,我不要紧。” 谭飞微笑,感到脑中一阵晕眩,急忙坐下闭气吐纳,挥手让他不可走近。 凌侠风退开一步,仍然关心看着他。 秦梦到近前察看丈夫情况,见他双目紧闭,面色没有变化,心知没什么大碍,伸手摸了摸他脉搏,这才放心。只呆了片刻,谭飞睁开眼,挺腰站起,长舒一口气,朗声笑道:“哈哈哈,风儿真是好功力,年纪轻轻就这般了得,难得,难得。” 凌侠风面带惭愧,说道:“谭大叔,你试我武功,我却出手没轻没重,一时差点伤了你,请别见怪。” 他微微一笑,拍了拍他肩头,“好孩子,你能练到这般程度,我欣慰还来不及,怎会怪你。” 凌侠风道:“这次比试,我受益匪浅。” 谭飞道:“风儿,我将你当我的孩儿一般看待,这些算的了什么。你懂得虽然多,可是大都学的残缺不全,似是而非,还需要经人好好点拨才能大成,以后有时间,我把剑法全都传授给你。” 秦梦知晓丈夫纵横江湖,名震中原,从未收过弟子传人,听他这么说,那是完全将对方当成自己的衣钵传人,可见对凌侠风的喜爱之情。 谭飞稍稍运动,觉得先前受到的影响无碍,他试出了凌侠风现在的武功,目的达到,便不多在此处耽搁。 三人继续上马行路,一边南行,一边打听谭琳下落。 这天,夫妇二人无意听到关于谭琳的消息,听人说在路上见到有个长相衣着和谭琳相似的红衣女子独自骑马向北走过。 听到这里,谭飞夫妇和凌侠风不再往南,立即骑马转向北行,但是赶了好几天都未寻到人迹,只得暂时作罢。 等到了河南境内,为了教凌侠风剑法,谭飞夫妇决定暂时先不寻谭琳,带着凌侠风来到一处较为僻静的地方,将整套剑法告知给他,然后又将拳脚掌法精要详细传授。闲来无事,谭飞事先买足了食物饮水,为了练剑,三人也没有投宿客店,就在树林找了个破屋住在里面,全心教武。 凌侠风的根基是他最早所学的青阳神功。 但是,不足之处,他从白绝空那里一点也没学到拳脚刀剑外门武功,下山以来虽然仗着一身内功遇到危机总能化险为夷,不过始终是大缺陷,难以避开。直到这时,经过谭飞夫妇这等高手又将外门各种功夫教给他,才算内外兼备,弥补缺陷。 当初在长江。韩氏双魔虽然想收他为徒,教过他武功,但是一来相处时日较短,所教的拳脚片面,二来凌侠风无意拜其为师,双魔也没有详细深入传授,何况双魔生性邪恶,纵横江湖杀人无数,教给他的招数固然都是凌厉精妙的狠招,但和凌侠风的学武性格不太符合,未能完全领悟,并不像谭飞这样,不仅传授具体的招数,更将练武拳脚之中的深刻道理也教给他。他自下山,数月来遍会不少高手,自行领悟了不少招数,但大多都是旁观现学,不太全面,这时经过谭飞系统指点,不论刀法、剑法、拳法、掌法还是轻功、身法、暗器全都仔细一一传授,这才将原先的各项零碎功夫,逐渐融合贯通,收益非浅。 然后,为了提高实战能力,谭飞夫妇轮流和他过招,每当见到他招数中的破绽之处,随时指点矫正。 凌侠风内力悠长,从早到晚专心练武,丝毫不觉得疲累。 谭飞和秦梦夫妇二人轮流和他喂招指点,反而累出大汗,见到经过每日传授,凌侠风进步神速,觉得努力没有白费,都很满意。除了练武,闲暇之余谭飞坐下来就和他谈说江湖琐事,武林见闻,乃至各门各派的高手名宿,又增长了凌侠风的闯荡江湖经验。 这日午后,吃过饭,谭飞带他在每日所呆的柳树下练了半个时辰剑法,两人稍稍歇息,坐下闲谈。 谭飞见他虽然憨实,天资并不笨,对武功一道尤其精通,心想:“这孩子出身普通,却有一股异于常人的刻苦和坚韧性情,倘若经过我的培养,将来能够学到大本事能耐,为武林做出一番大事,倒是不错。”他行走江湖多年,爱好任侠,平生心愿就是能够在武林干出一番大侠之举,不埋没自己的武功。如今见凌侠风是个可塑之才,而且又身世孤单,无父无母,便生出要将他收留在身边日后培养的想法。想到这里,他拾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了几个大字,问道:“风儿,你的这个名字是谁起的?” 凌侠风道:“当初在山上学武,师父特意起的。” 谭飞点头,说道:“他倒是有些学问,既然如此,那你的名字,可能给我写出来?” 他微微一怔,笑道:“我不怎么认字,写不出来。” 谭飞问,“哦,你在山上多年,你师父没有教过认字?” “他只教我武功,从没教别的。” 谭飞想了想:“嗯,没关系,从今天起,我教你认字。” 凌侠风道:“算了,谭大叔,我不爱识字,就爱学武,你只教我练武就行了,还需要认什么字,也没什么用。” 哪知,谭飞却摇摇头,视向他,“不对,一个江湖人倘若只会武不认字,算不上真正的学武人,武功要学,字也是要认的。” 凌侠风不解,“学武和认字有什么关系?” 谭飞道:“关系大的很,不认得字就学不了武功。” 凌侠风忍不住一笑,道:“谭大叔,这句话你说错了,我不认识字,不也跟我师父学会武功了?” 谭飞道:“你这是只懂武不懂文,一面少了半边,如同只懂文不会武的孱弱秀才,是成不了大事的。武是实力,文是道路,缺一不可,只会走路却辨不明方向的人怎么闯荡江湖,这样的人即便学到再厉害的功夫也不能为武林做事,不能为江湖造福,又有何用?” 凌侠风被他一番话说得答不上话。 谭飞接着道:“你师父只教你练武却不教你认字,是他的不对,现在你跟着我,就要改过来。看来以后,除了教你练武之外还要教你认字,风儿,你先认认这几个字。” “这是什么字?”他问。 谭飞道:“这四个字是行侠仗义。” “行侠仗义?” “对。” 谭飞点点头,看着他:“这四个字,是练武人的最基本信条。你武功很不错,可惜若要合格不只功夫出色就行,应该文武双全,以江湖上以行侠仗义为己任。这么多年来,我们夫妇二人闯荡江湖,无论遇到什么事都牢记这四字,尽力做到待人侠义,不敢违背了处事原则,才算没辜负江湖朋友的看重,在中原闯出了一点名堂。你须记得,这四个字写起来很简单,实际做起来却并不容易,日后你行走江湖多了就能渐渐明白其中的含义份量。我盼你一身武功用在正途,能为武林人伸张正义,不坠入邪途,才不枉了这身难得的本事。” 凌侠风记得他的恩情,说道:“谭大叔,你放心,你是我尊敬的人,这些话我都牢牢记得,不敢忘记。” 谭飞脸上一笑,“好,这才不枉这些天我教你费的苦心。” 秦梦走过来,对他笑道:“大哥,何必说得这么多,风儿倘若不识字,咱们以后回枫叶山庄慢慢教就是,时间长得很,不着急一时。眼前之计,是先如何能寻找到琳儿。” 谭飞心想不错,夫妇二人又在此处指点了凌侠几天,不再耽搁,三人骑马顺着大路离去。 这天晚上,宿在客店。 凌侠风刚躺下,窗外砰砰又传来两声轻敲,他听了立即一动,翻身坐起,问道:“薇儿,是你吗?” 外面无人答话。 他从床铺下来,打开屋门,果然见左边白影一闪,有衣衫隐没,连忙跟了出去。 出了房屋,来到郊外,树林前的小河边,那白衣身影停住,等到他奔到附近,才转过身来咯咯一笑,正是上官薇。 凌侠风站住脚,瞧着她,“三更半夜的,你不好好睡觉又让我出来到这里,胡闹些什么?” 上官薇似笑非笑看着他:“怎么,不高兴了?白天你身边总有人,不到三更半夜,怎能独自叫你出来?” 见到她这番巧笑嫣然的样子,他心底纵再有不满的话,也难以说出,过了会,叹口气,又问:“白天你跟着我了吗,怎么知道我们住这儿。” 她轻哼一声:“这些天你们三人骑马行路,显眼的很,我一直悄悄在后面跟着,今天才找到机会叫你出来,刚才偷偷敲窗,没惊醒你的谭大叔和秦大婶吧?” “没有,若是他们被惊醒,就会跟着我出来了。” 她点头,不再说什么,径自走过去蹲在河边,伸手在水面轻轻摆弄。 夜色安静,树林平静,唯有皎洁的月光倒影在镜子般的河面如同一面银白的镜子,被她轻轻用手一拨弄,银白色的镜子顿时划成粼粼波纹,顺着水流向远方而去。 凌侠风看了一会儿,觉得河中的景致甚是美妙,便也走过去蹲在距离她一米外的地方,瞧着她拨弄流水。 又过了一阵,两人还是谁也不说话。 附近静悄悄的,依旧那般的平静。 他道:“你怎么不说话?” 她问:“说什么?” 他无言可答,顿了下,眼睛视向她,“这些天你怎么过的?在路上怎么吃的饭,怎么睡的觉,没有冻着饿着吧?” 她转头,皱眉道:“你这人说话真啰嗦,总是唠唠叨叨像个老太婆说话,真讨厌!” 他一怔,说不上话。 两人又是谁也不说话,水面的月亮倒影还是那么的清清楚楚,停止了手的拨弄,水流又恢复平静,瞧不见表面的波光粼粼,却还能隐约感觉到一点一滴缓缓向远方流动,流向它该去的地方,就像时光一样,去而不复返。 “你怎么不说话了?” 他问:“说什么,想不起该说什么。” “你这人,真笨。”她说了一句,忍不住又笑起来。 凌侠风抬头,望向天空皎洁的月亮,缓缓道:“我看还是别说话了,省得一张口就被你说笨。” 上官薇颇有兴趣盯着他,问:“怎么了,你不喜欢被人说笨?” 他想了想,“别人说我笨,我自然不乐意,你说我,那就觉得没什么。” “这话是真的?” “真的。” 她收敛笑容,“既然你这么听我的话,之前让你跟着我走,为何不走?” 他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上次在路上遇到你那什么谭叔叔,谭阿姨的事,人家说一句,你就像是奉到圣旨似的,我的话,你却不听,现在才后悔了,是么?” 凌侠风道:“这两个人对我可意味不一般,薇儿,你对他们,总要客气点。” 上官薇听了,有些不满,却一时难以发作。 过了阵,凌侠风见她始终呆在那里不动,又说道:“咱们别在这儿呆着了,先回客店去,夜风冷,省的着凉。” 上官薇却道:“我不去,偏喜欢呆在这儿,可不愿回去见到你的谭大叔、秦大婶。” 凌侠风纠正道:“你应该叫谭叔叔,秦阿姨。” “不一样么,你的规矩怎地这么多?” 凌侠风道:“他们对我很好,称呼上总要亲切一点,让他们觉得高兴。” 上官薇道:“我又不认识他们,他们又没对我好过,又不是我爹爹妈妈,为何要像你这般叫得亲切,让人肉麻。本来我还想过去,听了你的话现在又不想过去了,宁愿呆在这里不去见你的什么谭叔叔,秦阿姨,你可别怪我不懂事。” ; 第十三章 同情结义 四 凌侠风知道她的脾性,的确有些刁钻精灵,听她口中终究还是将对谭飞、秦梦的称呼改成谭叔叔,秦阿姨,觉得很高兴,“薇儿,谭大叔、秦阿姨其实对人很好,你若跟他们接触多了就会知道,在中原属他们的名气最大,一提枫叶山庄,人人敬仰。” 上官薇轻哼,“我倒瞧着不是。让他们跟韩氏双魔打一架,未必能胜过那两个怪人。” 凌侠风道:“韩氏双魔是恶人,怎能跟他们相比。” “那你呢,武功比得了你的谭叔叔,秦婶婶么?” 他道:“是秦阿姨。” 她笑道:“你这人就爱较真,好吧,你说秦阿姨就是秦阿姨,谭叔叔,秦阿姨,谭叔叔,秦阿姨,谭叔叔,秦阿姨。”她连叫了三遍,“这样满意了吧,他们的名号我在江湖上听过,依我看也未必很厉害,至少我觉得比不过你。” “我做不到像他们平日那般侠义举动,自然比不过。” 上官薇道:“傻哥哥,你就是个傻人,我说话捧你,你都不知道自重些,你现在还年轻,怕什么?只不过在江湖上资历比人家浅些,没他们做的好事多,凭着你的武功若是好好在江湖闯荡几年,灭几个恶人,败几个门派,威风凛凛,名声自然就传了出去,还怕没人夸你厉害么?枫叶山庄的人未必比你强,不信现在让你的谭大叔出来,跟你真正比试打一场,看看究竟谁厉害。” 凌侠风摇头道:“行侠仗义是靠内心自愿做出来的,不是凭武功跟人打打杀杀做出来的,何况谭大叔对我有恩,怎能和他无缘无故动手?” 上官薇道:“就算你觉得不如,还有人比他们更厉害。江湖上的高手多了,怎么也轮不到枫叶山庄一家独大。” “哦,还有谁?”他问。 上官薇想了想,“首先,咱们在南昌城遇到的铁常笑,他的刀法就很厉害,能够当大内第一高手可不是虚的,枫叶剑法未必能胜过他。” 凌侠风点头,“你说的是铁大哥,嗯,不错,他和谭大叔比斗是个劲敌。”他这段时间跟随谭飞夫妇学剑练拳,不仅武功大进,看人的眼光也提升不少,说出来头头是道。“韩氏双魔就不用说,还有一个是点苍派掌门师青鹤,他和谭大叔曾经斗过剑,打了很长时间,虽然最后谭大叔稍占上风不过也算同等水平,若是秦阿姨的剑法和他相比,可能还有些不如。” 上官薇道:“点苍派的名声早就听过,最近十多年比峨眉派、武当派还兴旺,除了掌门人,门下弟子也有不少高手,自然不虚。” 凌侠风道:“除了这几个人,还有谁能比。” 上官薇笑道:“你以为江湖像你想的这么小,还有很多高手,你都不知道。” 他觉得好奇,想不到江湖上的高手倒是众多,层出不穷。 上官薇道:“我说一个人,不仅绝对不比你谭大叔差,而且比他还要厉害!” “谁?” “我爹爹!” 他微微一怔,“你爹爹?” 上官薇道:“对,不仅枫叶山庄,就连前面说的那些高手也不见得能比上,怎么样,我说的人很厉害吧。”言语满带自豪。 凌侠风和她认识时间不短,但对她的出身来历一直不太清楚,听到这里,更是好奇,不知道上官薇父亲究竟是谁,皱起眉,开口问:“听你这么说,你父亲定然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叫什么名字?” 上官薇想了想,笑吟吟道:“现在不能告诉你,以后我想说了,自然你就知道。” 这个姑娘总是这般的令人脾性难解,她不肯说,凌侠风也无法勉强,只能住口不问。 上官薇见他有些闷闷不乐,觉得歉意,说道:“侠风哥,你莫生气,不是我故意隐瞒不说,而是我爹爹的名字不能轻易让人知晓,请你谅解。不过你放心,我爹爹可不是什么坏人,日后有机会我再告诉你。” 凌侠风一笑,“嗯,没什么。其实我早应该想到了。” “想到什么?” “像你这么既聪明又能干,本是世间少有。你爹爹更不会是一般人物,定然厉害的很,其他人都比不上。” 上官薇禁不住心底高兴,又道:“侠风哥,我知道北方很多好玩的地方,你跟不跟我一起去?” 凌侠风犹豫:“那谭叔叔他们怎么办?” 她撅嘴,“你若不爱跟我来,那就算了。”果真站起身,走了十多米,最后转过身冲着他道:“你到底跟不跟来,这次若不跟,我就永远不来找你了,你一个人后悔吧。”说完,迈步离去。 凌侠风见她转身离去,真怕她这一走再也不回来,心底踌躇,但脚步还是终于跟随过去。 上官薇似乎怕他停留,见他在后面跟着,脚步始终不停,引得两人越走越远。 天色变明,等两人停下脚步,早已远离谭飞夫妇所住的地方,这时候,她才停下来,选了个地方坐下,稍稍歇息。 见凌侠风跟来,她脸上一笑,“难得你跟过来,我以为你还要像上次理都不理我呢。” 凌侠风苦笑,叹了一口气,坐在她附近,“真是冤枉,我什么时候没理过你,你说的话,我一般都听的。” 上官薇道:“这才是好哥哥,为了感谢你,往前面若是再遇到人家,我请你吃早点,走!”说完,白衣一摆,站起身,迈出轻盈脚步。 两人继续前行,走不多时,路边一家小饭铺,在那里随便吃了点东西,上官薇问了此处是什么地方,二人同行,到了城镇,她进绸缎店买了套衣服,回到客店换成一身男装,身穿淡白色扎领长衫,腰系玉带,头带秀士巾,显得干脆利落,活像个年轻俊书生,不仅看不出半点女子模样,反而更增一派翩翩优雅风度。 来到凌侠风房间,她先拱手作揖,笑吟吟道:“侠风兄,小弟特来拜见,瞧我这身打扮如何,可配做你路上随行跟班的好兄弟?” 凌侠风一怔,十分意外,见她好端端从女子打扮成男子装束,知晓她古灵精怪,爱胡闹惯了,也由得她,呵呵一笑:“你这幅打扮好,咱俩个别兄弟哥哥的称呼,怪别扭的,我还是叫你妹子比较妥当。” 上官薇道:“你这人,一点不好玩,我穿着男装跟你一起行路,别人认不出来才觉得好玩,让你开口一叫我妹子,别人全认出来了,还假弄什么女扮男装。” 凌侠风问,“好端端地,为什么非要女扮男装?” 上官薇道;“我这样做自有打算,仙人不可泄露天机。” 他一笑,不再多问。 过了黄河,两人买马匹不再步行,骑马沿途一路游山玩水,边走边行,无忧无虑,倒也逍遥快活。 不知觉,从豫北一直行到了冀北。 这天,两人到了保定府落脚,在城内一家酒楼歇息吃饭,忽然外面进来四五人,身穿蓝衣,背负长剑,为首一个长得身形高瘦,眉长鼻挺,年龄二十多岁,另一个体型魁梧,有三四十岁,脸上都是带着孤傲神气。凌侠风觉得这对方相貌甚是熟悉,仔细一瞧,原来是点苍派的宋光雄和师光耀。 接着又进来两人,一老一少,竟然是孙飞和张文和。凌侠风和对方都打过照面,感到奇怪的是记得当初在江西,孙飞等人为了争夺互相打斗跌倒在地,当时还以为都毙命,想不到有竟然又在此处出现。 宋光雄等人在酒楼简单稍坐,便走了出去。 上官薇对他道:“点苍派的人是么?” “原来你也认识。” 她点头,“你不是说他们回云南去了,怎么现在又到了直隶?” 他道:“我也不清楚,这几人是门内弟子,他们若是在,估计点苍掌门也在附近。” 上官薇正要再问,旁边有人发出惊呼。 两人奇怪,转过头,见附近不远处有人正瞪视向这里,正是张文和,他忽然道:“是凌少侠么?” 他见对方认出自己,说道:“正是,张大哥,你好啊。” 张文和呵呵一笑,同孙飞瞧了一眼,二人离开座位走近,面上神情怪异。 凌侠风不禁向身旁的上官薇看去,当初她设毒将对方蒙倒,现在遇到的这两人莫非要来寻麻烦,想到这里,他身子坐直,暗中戒备。 哪料,孙飞师徒走近,忽然向他行礼,“多谢当日少侠不杀之恩,我们师徒永感大德,不敢忘记。” “诶?” 他有些意外,不知该如何反应,“你们这是?” 孙飞道,“凌少侠,可否能让我们坐下说话。” 凌侠风道:“二位不必客气,请便。” 师徒捡个地方坐下,孙飞瞧了瞧上官薇,开口问:“这位姑娘是?” 凌侠风见他不认得上官薇,想起当初这两人中毒之后上官薇才现身,自然不认识她,便说了,接着问:“孙老前辈,你们找我?” 孙飞忙道:“少侠客气,前辈这个称呼可万万不敢当,直呼我名字就行。” 凌侠风点头,“嗯,你有何事?” “那日我们无意冒犯了少侠,得罪之处莫怪,唉,只怪我们师徒有眼不识泰山,被猪油熏了心,一时贪图财宝竟然行不轨之事,可惜在少侠这般江湖大家面前犹如班门弄斧,不自量力,实在惹人好笑,所幸少侠大仁大义,最后反而饶了我们师徒一命。我们虽然出身偷摸小盗但也不是忘恩负义之辈,留情饶我二人性命之恩,此生不忘。” 他说了一大通,凌侠风丝毫不明白。 孙飞向徒弟一瞅,张文和会意,走回先前所坐之处摸摸索索从桌子底下掏出个包袱,放在凌侠风桌上,解开包袱,赫然露出十多锭雪花花的银子,孙飞双手一推,笑道:“多承少侠当初救命之恩,这点东西算是我们的心意,报答恩情,还望笑纳。” 凌侠风更不懂了,皱眉道:“孙前辈,张大哥,咱们本是萍水相逢,互相并没有什么交情,有话好好说就行,你们突然好端端地给我银子,无功不受禄,这是干嘛?” 孙飞笑道:“少侠还要客气?明人不说暗事,我们行走江湖也是讲义气的人,你在江西饶了我们性命,总是救命大恩,现在送些银子给你做报答理所应当,再推辞,让我们师徒二人日后无脸再见你了。” 凌侠风想不明白缘由,“孙前辈,听了你的话,我可糊涂了,什么救命饶命从何说起?” “哦?” 孙飞师徒见他不肯接受,互相对视一眼,也是疑惑。 孙飞问:“少侠真不知情?那日咱们不是一起喝酒,我们师徒当时做了错事,在你酒里下了手脚,想将你迷倒之后抢夺珠宝,可是想不到最后反中了你的手段也被蒙倒,唉,你若是那时候记恨在心,趁我们师徒还躺在地面睡大觉的时候,一人给一刀,我二人怎能现在再跟你说话,还不算救命之恩么?” 凌侠风皱眉,还是不明白。 上官薇道:“侠风哥,又在假装不接受人家好意了,人家的意思是说那日你在酒里下的蒙汗药比他们还厉害,他们本想害你,想不到被你也暗算,感谢你不记前嫌,今日既然人家一番好意感谢,为何不接受?” 听她一说,凌侠风终于醒悟。 原来那日他不小心先中了张文和在酒中下的蒙汗药,可是,后来孙飞等人又中了上官薇的迷药也全都晕倒在地,等这些人醒来后不见其他人,还以为是凌侠风做的手脚饶了他们一命。他清楚了缘由,忍不住一笑,摇手道:“前面的事过去就不要再提,谁欠谁恩情,用不着分这么清楚,孙前辈,张大哥,你们的好意心领了,日后咱们只要能真诚相待,还是好朋友。” 张文和一伸大拇指:“凌少侠说话就是有见识,不过,你是瞧不起咱们的银子么,我们师徒虽然在江湖干的是取人钱财的买卖,但一向光明磊落,挣的都是凭自己本事得来的血汗钱,若不接受,我们怎能心安,就不要推辞了。” 凌侠风却始终不要。 上官薇问:“两位姓名怎么称呼?” 张文和道:“在下张文和,这位是我师父,名叫孙飞。” 她笑道:“他既然已经不提前事,便是原谅二位了,银子不送也罢,不如今天我们的这顿酒钱就由你们结账,算是赔礼道歉,岂不是好?” 孙飞、张文和觉得这样也不错,倒是省了白送银子。 “好,好,今天两位的酒饭钱全算我们的,兄弟做东请客,咱们好好吃喝一顿!” 张文和兴冲冲将包袱拿回,大方豪爽,叫店小二又送酒菜,摆了一大桌,凌侠风见对方这般热情,不好推辞,只得却之不恭了。 四人坐在一起,喝酒聊天,倒也惬意。 言谈间,凌侠风见他们适才偷偷摸摸的样子,知晓这二人行迹江湖没做过什么好事,大多干的是劫富不济贫,私利自己腰包的事,听得孙飞二人在酒席间不住开口夸奖自己,随便道谢了两句。 上官薇问:“两位有何贵干?可是最近又看中了什么大户人家,要去一显身手么?” 孙飞干笑:“哪里,哪里,我们这次是去给京城万通镖局林总镖头贺喜,给他拜寿。” “哦,拜寿?” 上官薇好奇:“他多大年岁了,怎么还做寿,莫非年龄不小了。” 孙飞道:“今年正是他的四十大寿。” 她忍不住好笑:“四十岁就要拜寿,还邀请江湖各方武林同道,此人看来真是富豪奢侈。” “林总镖头乃是当今武林大豪,富甲一方,自然是比平常人场面些。” 上官薇轻哼一声,“富甲一方估计是,武林大豪倒是未必。” 孙飞避过不谈,问:“两位贵驾,准备去哪里?” 凌侠风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看看上官薇。 上官薇道:“我们也打算去京城,专门到万通镖局给人拜寿去!” “哦,这么巧。”孙飞展颜一笑:“那好极了,咱们正好都去京城,不如明日一起结伴而行,两位想必认识林南天,和林总镖头是好朋友吧?” 上官薇随口邹道:“好朋友是高攀不上,不过,说起来也有十多年的交情了,一般般。” 孙飞见她年纪轻轻,居然跟林南天有十多年的交情,倒是难信,问:“姑娘今年多大,竟和林镖头有这么长时间的交情,实在想不到。看来不用我为两位去万通镖局引见了,还是麻烦上官姑娘给我引见引见林总镖头,我师徒也好沾沾贵人的光。” 上官薇轻笑,“孙老爷子别见怪,我的话是夸张了些,但和林镖头的交情总是不浅的。我们二人久仰林镖头在京城的威名,多年没见,正好去看看,叙叙故人情。” 孙飞道:“原来如此,兄弟对林镖头也一向仰慕的很,只是无缘拜见,这次无意得到一件宝物,便借花献佛作为礼物,好带去做拜寿礼物。” 上官薇道:“听说林镖头富甲四方,别人给他送礼,他定然回更贵重的礼,孙老爷子得了什么好宝贝,给我们开开眼界成不成?” 孙飞一笑,“上官姑娘开口,孙老头一百个不敢不答应。”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只镶着明珠的黄金盒,做工精细。上官薇瞧了瞧:“这盒子是好东西,送给林大镖头,他定然喜欢。” 孙飞却摇头,对她道:“这里人多眼杂,真正好东西是在盒子里,这金盒子倒是不值钱,二位若是想要瞧瞧,咱们进里面观看。” 凌侠风、上官薇好奇,想不到这金盒还不是真正宝物,好东西是在盒子里,外表装饰奢华的金盒已经价值不菲,里面的东西定然非比寻常。 孙飞带三人了客房,掩上房门,轻轻打开盒子,露出一只白玉环。这环通体用白玉做成,打造的模样像是一件手镯,放在盒内的绸缎上淡然生晕。 凌侠风问:“这是什么宝物?” 孙飞道:“叫白玉玲珑环,产自西域,带上它的人能百毒不侵而且还有起死回生之效,可遇不可求。” 上官薇道:“听说宁王府有件和这个名称相同的玉环,不知是否同一个?” 孙飞脸上一红,不好隐瞒:“呵呵,姑娘一猜就准。这东西原先的确在宁王府,不过早就被人卖出,我在江湖上花了大价钱才买来的,和王府没什么关系。” 上官薇心想:“这件东西乃是稀世之宝,王府里的人定然视如珍宝,怎会轻易卖出去,落到你手上,焉知道是不是偷来的。”也不多言,问:“孙老爷子,这东西既然来自西域,宁王又是从何处得来的?”孙飞道:“听人说,宁王在南昌遇到一个年老的方外老僧,那老僧病的快死了,宁王发了善心,见他可怜给了十多两银子派人给他看医服药,可惜那老僧年寿已到,吃药无效,终于活不了,临死时从身上掏出这件宝物交给他,才落入宁王的手中。” “宁王这样的人还会做好事,真是太阳从西方出来了。” 孙飞道:“人无万善,也无万恶。再奸险狡诈的人也有行善的一面,宁王无意做了件好事,结果得到希世珍物,可谓行善有善报,总之遇人多行善,积累功德那是不错的。” 上官薇道:“我瞧这黄金盒子和白玉环看上去,并不匹配,莫非原先也是在一起的?” 孙飞道:“上官姑娘好眼力,这盒子并非白玉环的原装,原装玉盒也是稀世之珍,可惜早就丢失,我这盒子是从河北保定府张大财主开的首饰店借来的,用来装这件玉环,再合适不过。凌少侠,这件东西就送给你,算是略表心意,请赏脸收下。” 凌侠风见东西贵重,连忙道:“多谢孙前辈,我不能收,客气了。” 上官薇不以为然,从孙飞手中接过东西,放到他怀中。 凌侠风皱眉:“薇儿,这件玉环可是孙老爷子准备送人当厚礼的,我们怎能随随便便收下?” 她不以为然,“那有什么,既然是送的,不要白不要,我瞧这白玉环好看,自己拿来当手镯戴着玩,不行么?” 孙飞笑道:“少侠,你若看得起老朽,就赶紧收下,这玉环本就不算宁王府的,谁得到就是谁的东西,何必在意。我们送你东西总推辞不要,莫非是嫌我们师徒是江湖盗匪,手脏不成?” 凌侠风拒绝不了,只好收下。 上官薇在旁边,不高兴瞥了他一眼:“你这人,刚才我好心替你收,你不要,偏要被别人义正言辞数落一顿才肯收下,真是傻的可以。” 凌侠风当别人面被她埋怨,却笑了笑,也不在意。 孙飞又问:“两位既然也去京城给人拜寿,不知带了什么礼物?” 凌侠风和上官薇对视一眼,无话可说,他们并非真的打算给人拜寿,不过游山玩水偶尔路过此地,哪带什么贵重东西,上官薇想了想,说道:“孙老爷子,我们带的东西没有随身,今天拿不出来,等明天让你们瞧瞧。” 孙飞、张文和点头答应,说了会儿话,二人告辞离去。 第二天下午,上官薇果然准时叫来孙飞师徒,走回自己房间从里面捧出一株珊瑚树,让他们观看,只见这株珊瑚树有两尺高,遍体晶莹少见。孙飞吃了一惊,“我到富豪之家不少,从未见过这么大的珊瑚树,只怕是皇宫内院或者王府重地才有这种东西,数千两白银未必能买的下,这份礼物送给林南天,定然大增他的脸面,不知何处得来,可是凌少侠家传之物?” 凌侠风不好意思道:“我家无名,穷得很,是这位上官姑娘掏钱买的。” 上官薇不等他说完,立即道:“什么掏钱买的,这是我的家传之物,不过我的也就是他的,都一样。孙老爷子,东西你先收着,等到了北京城亲自送到林总镖头府上,算是咱们四人一起送给对方的贺礼,显得都有面子,这样如何?” 孙飞甚是意外,见她年纪轻轻出手十分豪阔,不知究竟有何家传身世,心底暗暗称奇。 ; 第十四章 京城奇遇 一行四人沿途北上,不几日到了北京。 进了京城,先在客店歇息,为了郑重其事,凌侠风请人写了名帖,天明一早到林府送礼道贺。 林南天得到凌侠风的名帖,虽然头一次听说这年轻人姓名,得知对方来历并不普通。 他虽出身绿林但因为走镖多年,更是生意场的大豪,住在京城一向重视和官场结交,否则万通镖局又怎会轻易做成京城第一大镖局。铁常笑是皇帝御封的大内高手,为人冷傲,自视甚高,林南天平时想接近也没多少机会,听说凌侠风和他关系不一般,如今亲自来为自己送贺礼,当下不敢怠慢,带人走出府门热情接待。 林府外。 林南天走出,他见送的请帖气派不小,还道对方必有过人之处,哪知见凌侠风的相貌普通,没什么特别地方,稍稍一怔,心想:“当初我有意和铁常笑相交,他不肯搭理我,想不到竟然和这么个看起来一无所是的年轻小子结拜,到底这人有什么特别,莫非比我还厉害不成?”想到此处,心底略有不满。不过对方既然主动远道而来贺喜,不便怠慢,他咳嗽了一声,脸上带笑迎了过去。 双方互道仰慕。 凌侠风仔细打量,见林南天四十岁左右,须发如墨,目光炯炯,步履显得稳健敦实,看上去甚有气派,实乃一个少有的江湖大豪,只是双手空空,那柄有名的九环大刀不在腰间佩戴。 跟随他身后有两人,一人中等身材,一个胡须漆黑,凌侠风认识,是以前在皖北道曾经遇到的万通镖局两大高手,赵长兴和秦山。 林南天将三人引进府内,在客厅坐下,又寒暄说了几句话,言谈之间,林南天见凌侠风言谈普通,更是对其不以为然。问道:“听说凌兄台和京城大内高手铁常笑结拜,直隶一带无人不知,果然是年少英雄,不同凡响,林某佩服,不知你们如何相识的?” 凌侠风道:“也没什么特别,不过承铁大哥看得起才有幸和他结拜,实在惭愧。”他简单叙述,自己当初如何帮助铁常笑力敌强手,救其一命的事情,却是只字不提。 他没说出来,林南天自然更不将他看在眼里,不再多问。 过了一会儿,又有客人来到。 林南天道:“有事了,失陪!”起身离去,他一走,旁边的赵长兴和秦山也跟随离去,大厅只留几名下人负责招待。 上官薇见状,甚是不满,道:“侠风哥,刚才那林南天问你如何和铁大哥相识结拜,为何不将事情详细跟他说说,夸夸你如何帮助铁大哥击败强敌,省的让对方还以为咱们都是江湖无名之辈,全没放在眼里。这人号称豪气大方,我瞧不过是浪得虚名,早知道他这般大模大样,老气横秋的样子,谁还专门来给他拜什么寿,干脆直接闯进来就是了。” 凌侠风摆摆手,示意有外人在,不可多说。 上官薇却不在意。 家丁见客人生气,便端上茶水点心,请厅上人享用。 上官薇连看都不看。 凌侠风拿起一块软糕,咬了口,说道:“送来的点心倒是不难吃,咱们没算白来。” 上官薇轻哼一声:“吃些点心就把你糊弄过去了,可惜了我的珊瑚树。” 凌侠风笑道,“薇儿,你别生气,咱们是来拜见林总镖头的,总该恭恭敬敬的,这糕点挺好吃,你来一块罢。” “不吃。”她怒道。 旁边的孙飞也呵呵笑道:“一点小事,上官姑娘莫生气,何必放在心上,林总镖头今日会见的客人实在太多,一时招待不周。其实,咱们这次来林府,承他亲自接见也算长了脸面,没白来一趟。” 张文和连忙端起点心,分别给了孙飞、上官薇,说道:“上官姑娘,师父,别光坐着,先吃点东西再等别人。” 孙飞拿着吃了,上官薇仍旧赌气不吃。 不多时,一人又走入厅内,是秦山。 他视向凌侠风,躬身行礼道:“这位凌少侠,可是曾经在皖北道上救过我们一命的那人?” 凌侠风吃完点心,喝了口茶水,笑道:“不错,就是我,原来你认出我了,刚才我见你没开口说话,还以为你没认出我呢。” 秦山抱拳:“救命之恩,怎能轻易忘记?请受在下一拜!”说完,就要当面下跪。 凌侠风见过他施长枪,枪法很不错,为人也带着江湖汉子风采,他心中最佩服的就是这种豪爽汉子,忙伸手扶住,“秦大哥莫客气,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秦山站直,对他道:“总镖头在外面应酬贵客,一时不及招待,还望莫怪。赵大哥在府内后院,凌少侠,你若无事,不如我带你去府内后堂坐坐,咱们顺便说说话如何?” 凌侠风坐的久了,说道:“好,有劳秦大哥带路。” 上官薇、孙飞等人跟在身后。 等他们来到内院,门口人山人海,许多人围拢聚集,一阵阵啧啧称赞喝彩声传来,进入屋内,林南天哈哈一笑,迎上来道:“凌兄台,想不到你送来这样的厚礼,让兄弟如何敢当,实在是太过赏脸。” 上官薇看到珊瑚树,脸上一笑。大桌之上,各方贺客送来的贺礼摆满了一整桌,其中不乏珍奇异宝,但最显眼的莫过于那颗自己买来的珊瑚树,光彩照目,最为耀眼。 林南天本来对凌侠风并不看重,但见他说话态度谦和,送来的又是这般宝贵礼物,出手大。林南天在江湖闯荡多年,为人豪气也最重面子,觉得这人年纪虽轻,行事很有分寸,不觉对其生了一份好感,说话之间客气许多。 各路贺客拜过礼之后,晚上,府中大宴宾客,热闹非凡。 林南天不仅富甲江湖,素来喜欢结交朋友,认识的人着实不少,这次各方前来云集的宾客竟然有上千人之多,着实可观。他见到这般豪华景象,乐的抚须大笑,向各路江湖英豪不停口的招呼。 大厅开了七八十桌,坐满了人,兀自不够。 又在走廊和后厅加席位,名望不高和辈分较低的则在后厅入席,整个林府上下灯笼高照,呼应来往,人满为患。 凌侠风和上官薇被安排坐在大厅居中席位,林南天亲自相陪,旁边还有不少直隶一带的武林名人,不乏朝廷官员,其中地位最高的便是负责驻防京城九门的张总兵,这人虽不是武林人物但是因为在京中担任要职,也被请在显眼席位。 鼓声响起,鞭炮点过,喜乐气氛更浓。 群豪站起来,纷纷向林南天敬酒祝寿,接着猜拳斗酒,甚是热闹。 凌侠风没见过这种热闹场面,有些不习惯,悄声对上官薇道:“薇儿,这里人太多,吵得很,咱们到后面安静点的地方避避去。”上官薇轻轻拉住他,笑道:“越是热闹才越是高兴,你仔细瞧瞧,今天到场的都有些什么人?” “我孤陋寡闻,一个都不认识。” “难道不认识我么?” “你?自然认识。” “对啊,咱们只管说话,不用理会别人。”上官薇陪他说笑,两人虽然坐在首席,左右不是武林大豪便是官场人物,却自顾自谈笑也不多理旁人。 酒饭正酣,一名家丁快步走入,捧着几张名帖,到林南天身边对他轻轻说了几句。 林南天一听站起身,问道:“你说点苍派的师掌门前来祝贺?” 家丁答道:“正是,老爷,这是对方送来的拜帖,请您过目。” 林南天十分意外,心道:“我一直在京城,点苍派远在云南两广一带相距甚远,掌门师青鹤名气很大,却和我从未见过面,素没交情,居然这么远也亲自过来拜寿祝贺,实在难得。”双方一在北方京城,一在云南大理,相隔万里之遥,但是师青鹤在江湖名声极响,这样的人也不远千里来向自己亲自祝贺,可是料想不到。他不敢怠慢,由家丁引路,走出府门迎接。 “什么人又来了,竟然让林镖头亲自出去迎接?” 凌侠风注目瞧了瞧,不知何人。 不多时,林南天引着一行人走入,跟在他后面的人身穿劲装,背负长剑,为首一人道装打扮,满头乌发,颌下三缕长须半点杂色不见,神情潇洒,正是师青鹤。他身后跟随的门下弟子宋光雄、张光智、师光耀等人都在其内。 凌侠风忍不住一动,“啊,他也来了。” 上官薇问:“是谁?” 他道:“这人就是点苍派的掌门,剑法很厉害。” “哦。”她点了点头。 林南天引着师青鹤走入厅内,又将坐在上席的人纷纷介绍,包括北直隶各位武林名人,还有那名京城九门统军张总兵。师青鹤目光扫过,面上始终平淡无色,显得不以为意,听了林南天的介绍只是微微点头,忽然见到凌侠风,神情登时一变,忍不住开口道:“咦,怎么是你?” 林南天奇怪,不知他看见了谁。 旁边的凌侠风站起,拱手道:“师掌门,你好。” 师青鹤虽然内心惊奇,随即收敛,清冷一笑,“原来凌少侠也在这里,真是巧了。” 凌侠风道,“是,巧了,前辈当初在土地庙擒住我的时候,侥幸不死,还是多承前辈留情才能今天又在这里见面。” 听他这么说,师青鹤眉头一皱。 林南天道:“哦?凌少侠,师掌门,原来两位以前都认识,实在很好,不用林某再介绍了。” 师青鹤怕他说出自己当初依仗武功欺负年轻人的事,转过话题:“林镖头,今日我们久闻阁下大名专门来道贺的,顺便结识尊面,贸然而来,打扰了。” 林南天哈哈一笑:“哪里,哪里,众位千里迢迢,远道而来为我祝贺,那是给了林某面子,闲话不说,快请入座。” 师青鹤也不客气,带领众弟子纷纷坐在邻近一席。 等点苍派人坐定,厅内宾客继续尽酒助兴,热闹不减。 不多时又有贺客到来,林南天起身迎接,这次带着两个人走进来。 凌侠风眼睛一亮,见来人一男一女,正是谭飞和秦梦。 他惊喜一跃而起,叫道:“谭大叔,秦阿姨,我在这儿!” 谭飞刚进来骤然见到他,十分欣喜,迈步过来,伸臂将他抱住,两人感情十分亲密,谭飞问:“风儿,你怎会在这里?” 凌侠风看了看坐在附近的上官薇,又瞧瞧他,不好意思说话。 谭飞夫妇见上官薇也在此处,对视一眼,不用问也明白原因。 谭飞脸上一笑:不提此事,说道:“那日你离开,我们正在担心,今日见了你可不用担心了。” 凌侠风之前和他不辞而别,感到歉意,听他这么说,更是愧疚。 林南天在一旁,细细打量,心道:“这姓凌的小子很有门道,不仅铁常笑是他的结拜兄长,连点苍派师青鹤、枫叶山庄谭大侠夫妇这些江湖名人都和他认识,看来果真不一般,先前倒是小瞧他了。”想到这里,又向旁人介绍:“这两位是中原有名的枫叶山庄谭大侠、秦女侠,今日能来,各位正好有机会见见。” 谭飞、秦梦名声响亮,在中原是第一流人物,北直隶武林虽然见过不是很多,但几乎无人不知名头,见眼前的两人果然男女相配,气势不凡,纷纷站起叙话相识,又着实热闹一番。 师青鹤和谭飞夫妇相见,并未多说,互相点头示意,热闹完,夫妇二人伴着凌侠风,坐在上官薇所在的一席。 酒过三巡。 林南天走过来视向谭飞,笑了一下,“谭兄,这次你专门来,除了给兄弟道贺之外是不是还有别的用意,莫非是来寻人了?” 谭飞也不隐瞒,说道:“我们从河南来到京城,正好听说林总镖头府上办寿宴,一向久仰大名,便特意前来祝贺。” 林南天道:“多谢谭兄赏了,”和谭飞互相敬酒,喝了三杯后,伸手一摆,一人走来,正是属下镖头赵长兴,接着道:“我听赵兄弟说,谭兄要找他,不知何事?” 谭飞一笑,“我们夫妇在路上遍寻赵镖头不在,后来得知总镖头府上有事,心想他定然在这里,看来果然不错。” 赵长兴忽然道:“谭大侠,在下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一路上何必苦苦找我,难道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不成?” 席位众人停下谈笑,一齐瞧向这里。 谭飞沉吟不语。 林南天道:“谭兄,你是中原第一高手,兄弟是京城第一镖局总镖头,咱们在北方都算有名,交情不浅,若和我手下有什么过节,不妨当面说出,瞧兄弟面子上,应该没有不好解决的事情。” 赵长兴道:“在下久仰谭大侠威名,一向敬重,只是素无瓜葛,不知何故追踪我?” 谭飞看了看妻子,秦梦站起身道:“林镖头,有礼了。” 林南天还礼。 秦梦道:“我们有个故旧,得了重病,想请赵镖头赐几颗解药。” 林南天视向赵长兴,赵长兴向他低语几句。 林南天神情一动,缓缓道:“原来是这件事,救人性命乃是大事,何况谭大侠、秦女侠开口,万通镖局怎能不答应,只须一句话,兄弟双手奉上。但是你要的东西不一般,不是本镖局之物,乃是江西宁王进贡给朝廷的宝物,若有闪失,恐怕连林某也要跟着受牵连,实在难以办到。” 上官薇在旁听着,忽然插嘴道:“有什么受牵连?送给朝廷的东西,朝廷又不知道,只有你知我知,反正东西那么多,少报一样又不疼不痒。不如你们万通镖局就当卖个人情将东西私下扣留点,依照谭大侠、秦女侠这等身份若是得到好处,还能忘记恩情?” 谭飞、秦梦听她帮自己说话,不禁感谢望了一眼。 “胡说!是谁说要私自扣留送给朝廷的贡物,这种话也是轻易说的?”讲话的人正是坐在附近的张总兵,他在旁边,自然也听到双方对话。 上官薇转头,瞥了他一眼:“我说的。” 张总兵不由大怒,“大胆,贡物就是当今圣上的东西,你也敢胡乱妄说。” 上官薇哼道:“谭大侠既然要用,就算是玉皇大帝的东西,这次也要动一动了。” 张总兵砰的一声拍桌子,霍然起身,“你这丫头,敢说这种大逆不道话,难道想要造反不成?” 上官薇生性骄傲,谁敢轻易说她,伸出筷子夹起一个虾丸,乘对面的张总兵嘴还没闭住,噗的一声投入他口中。张总兵还未来得及吐出去,迎面又是两个虾丸接连而来,噗、噗将他的嘴塞得慢慢的,吞下也不是,吐出也不是,狼狈不堪。 旁人见了,不免捂嘴发笑。 张总兵连忙将嘴里东西吐出,眼见当众丢人,气的满面通红,哇哇大叫:“反了,反了,连本官老爷你也敢动,还有王法吗,来人啊!”听他喊叫,四名亲兵连忙奔过来,躬身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张总兵道:“这丫头竟敢对我无礼,拿我的大刀出来。” 上官薇一怔,听他说要拿刀,心想:“莫非这人武功也很厉害,刚才吃了亏,要跟我比武动手不成?“ 原来这位张总兵虽然位居高官,并非有多大本事,一多半是靠祖荫才当上现在的官职。可这人有个毛病,武艺虽低却偏偏爱出风头,他上场指挥打仗,自己腰间不带佩刀,让人用数十斤精铁打造出一柄空心金背大砍刀,遇到敌兵来袭并不拿出拼敌,等打了胜仗需要亮相的时候,独自手提大砍刀东挥西晃,骑在马上纵横疆场显得威风霸气。手下兵将不知真相,见他单手独臂能够提起数十斤沉重大砍刀,还以为他真有本领,军中将士无不佩服。 此时,他恼羞成怒,哪能忍耐,大喊道:“拿我的刀来。”可是亲随这次跟他来是参加宴会不是上阵打仗,并未带趁手兵器。 张总兵气怒之际,随手从一名亲兵腰间抽出佩刀,要跟上官薇动武。 ; 第十四章 京城奇遇 二 林南天知道这个张总兵官职虽高,但是武艺有限,对面的谭飞等人都是江湖高手,当真动手可不大妥当。他若一出手就能夺掉对方兵刃,可是毕竟碍于对方官职,不便出手,连忙劝阻:“今日是大喜之日,张大人切莫生气,若是动手,使不得。” 可张总兵横行京城,平日耀武扬威惯了,哪里将个把武林人瞧在眼中。他见谭飞、秦梦挡在面前也不管对方是什么来头,手握佩刀,迎头就向右边的秦梦砍去。 林南天见他选人也不是首选身材高大的谭飞,而是对着看似较为柔弱的女子下手,不禁皱了皱眉。 上官薇在后面,更是嗤之以鼻。 眼看刀锋砍向对方身前,哪知道,秦梦站着动也不动,等刀锋距离身前一尺,轻轻伸手两指将刀身夹住,冷笑道:“官老爷,你是要跟我动武么?” “啊?”张总兵料不到对方一招就能夹住自己的佩刀,吃惊下,用力向回拉,可是这柄刀就像被人用铁钳牢牢钳住了,纹丝不动。他自认武艺了得,今日林府大宴在这么多人面前可不能当众再出丑,急怒之下,双手握住刀柄用力往后拉,一张脸涨得通红,手里虽无青龙偃月刀,面色通红也跟关公爷差不多了,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刀还是夺不回半分。 上官薇嘲笑:“我当是多厉害的人,原来这般了得,难道京城的武官总兵都和这人一样是吃干饭长大的么?” 张总兵听了,更是面色难堪。 秦梦突然放手,他仰天一交,刀背砸在额头肿起了大包,四名亲兵连忙上前搀扶。 张总兵虽然蛮横,见对方一个女流之辈也这般厉害,知道不好招惹,气怒之极,大骂道:“你奶奶的,贼女人,老子日后跟你算账!”手捂额眉,头也不回就走。 “张大人,且慢走!” 这人是林府请的贵客,如何能轻易得罪,林南天不及阻拦让对方吃了个亏,后悔不已,连忙上前相劝。 哪料到张总兵一甩手将他撇开,气汹汹出门带兵离去。一路远去,还隐隐听得他喝骂属下:“混账,一群没用的东西,老爷平时上阵杀敌用的金背大砍刀怎么不带来,非让我用你们的破刀,影响水平发挥,若不是如此,老爷一刀不将那女人劈成两半才怪,还会砸到自己额头上?” 林府数百宾客面面相觑,无人说话。 上官薇吐吐舌头,悄悄对凌侠风道:“这个张总兵还真凶的很,但我敢肯定,他若是使上说的什么金背大砍刀,保证今日会落得下场更惨,金背大刀打在额头,不只是肿个包那么轻易了,估计得会把他的头打缩回脑门里,变成乌龟。” 凌侠风皱眉:“若不是你刚才多嘴,怎会招惹麻烦?” 上官薇道:“你又怪我,说两句话也算多嘴?” 凌侠风道:“这人是京城大官,可不比武林人物,哪能轻易得罪。” 上官薇哼道:“那又如何,瞧他那脓包样,连个武林人物都不如,怕他什么?” 张总兵离去,林府前的人马转眼离去大半,变得冷清。 林南天追到府门外,见留不住客人,叹了一口气,只得返回。 院子内,谭飞不理旁事,继续道:“赵镖头,我这次就是为了寻药,留下解药绝不难为你。” 赵长兴受逼不过,走到厅门口:“谭大侠,你要的东西不是我自己的,是万通镖局的,想强要东西就拿出本事,否则取了我性命也休想。” 秦梦怒道:“呸,谁要你性命?快把解药拿出来。” 林南天的手下另一名镖头秦山也忍耐不住,叫道:“我们万通镖局还没得罪过你们枫叶山庄,今日是前来真心拜寿的就别说其他,若是来这里找梁子的,请到外面去闹。” 谭飞并非前来找事,可落在对方身上的东西十分重要,听了这番话,只得道:“那好,赵镖头,咱们有话到外面说去。”说完,伸出手去抓赵长兴肩头。 赵长兴身为万通镖局四大高手之一,并非泛泛,见他出手抓来,连忙向后一退,但他刚一闪躲,谭飞手掌跟着向前还是抓向他肩头,这一次赵长兴再难闪避只得出手格挡,哪能碰得到对方手掌,嗤的一声,肩头衣衫被撕破。 谭飞抓住赵长兴肩头,对方呼啸一拳击向他小腹,谭飞左肘一挡,赵长兴站立不稳,踉跄回退。 谭飞轻轻一笑,正待上前。 忽然人影一闪,林南天横身挡住,冷然道:“谭大侠,今天我敬你是前来道贺的客人,给你留三分情面,若是不给面子,可别怪林某人不客气。” 他身为万通镖局总镖头,向来知晓枫叶山庄的名声,虽然不愿当众与谭飞动手,但是一来先前因为这方人将今天请来的贵客气走,让自己丢了面子,二来居然在他的面前和手下人动手,自己若是看着不管,只怕今日到场的宾客还以为自己外强中干,武艺不精,根本不配当京城第一镖局首脑。 谭飞抱拳一笑:“在下也实在无意和总镖头为难,只是有事情非要请赵镖头出去说说,还望莫怪。” 林南天面色铁青,哼道:“在我府上,不管何人前来寻事,敢动我的属下人那就不行,谭飞兄,你可不要逼我翻脸动手!” 谭飞沉吟难说话。 秦梦性格直爽,向来直言直语,说道:“让你出手那又怎样?我们当家的不是叫他出去好好说这件事么,又不是来故意难为万通镖局,不给你面子。” 林南天一哼:“那件东西是镖局负责掌管,在他身上就是在我身上,你们若是真的来找茬,就冲着林某来。向来听枫叶山庄谭大侠夫妇武功高强,姓林的也闯荡北方久了,早就想见识见识贵夫妇的实力,今日在这里相遇,互相切磋切磋,机会是再好没有的了。” 秦梦听他直接出言挑战,并不畏惧,心想我们难道还真的怕你不成?秀眉一扬:“不管如何,只要不把东西拿出来,这件事不能善罢。” 原来,他们夫妇此次前来是为了自己女儿谭林。 谭飞夫妇和凌侠风分手之后在路上寻到了女儿,本来十分高兴,可是谭琳因为遭遇风寒得了大病,一般药物都不行,经人指点,夫妇两人得知万通镖局有一件药物很管用,便亲自上门讨要,哪料听对方细说才知是准备送往宫内,不是寻常人能用的,可是为了女儿,也不得不贸然来此一争了。 谭飞行事稳重,还不怎样,但秦梦这些日子担心女儿,心烦意乱,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也不想活了,这次来林府,势必要讨到药物,否则在林南天这等京城大豪面前,她也不会莽撞生事。 林南天听了,更是气怒,哈哈一笑,“好,今日领教领教你们的手段。” 凌侠风见双方要动手,心想在对方府邸,谭飞夫妇毕竟只有两人前来,人数单薄,他正要上前代替谭飞、秦梦领教林南天招数。谭飞却将他轻轻一拉,对他道:“好孩子,我知道你想帮忙,不过今天是我们来找林镖头谈事,并非有仇,这件事和你无关,只在一旁看着就行。” 凌侠风还待说话,上官薇从旁边轻轻拉住他,示意听从。 凌侠风只好点头。 谭飞迈步上前,抱拳道:“既然林兄非要切磋,好的很,兄弟也有此意。那咱们就比比,点到为止,莫伤了和气。” 林南天冷笑道:“嘿,多承看的起,客气。” 四周宾客纷纷退开,两人走出大厅,来到院中。 谭飞道:“我到这里是客人,林兄是主人,你先出招。” 林南天也不推辞,昂然道:“拿我的九环刀来!” 两名家丁立即转身离去,不多时合力捧着一柄刀递过来,林南天伸手接过,左手抓刀鞘,右手握住刀柄,双手拉动,九环大刀亮出,刃口缀着九个铁环,锋锐甚是少见。江湖上多听闻“九环刀王”的称号,可真正见识过的不多,今日在场宾客亲眼见到他的九环刀亮相,人人觉得不虚此行。 谭飞抽出长剑,四尺长剑一竖,等待对方先出招。 凌侠风和上官薇站在秦梦附近,注目观看。 场上,林南天道:“久闻谭兄枫叶剑法一流,今日就用九环刀领教高招。”当下九环刀横起,呼的一声,一招“泰山压顶”从右侧劈出,谭飞见对方刀沉,长剑挺出,斜刺对方肩头,林南天用九环刀抵住,两人刀剑一交,运出内力硬拼,林南天右臂震动,忍不住暗道:“此人今日来这里寻事狂妄,果然有真功夫,名不虚传。” 交手三招,两人觉得势均力敌,谁也不敢轻忽。 相斗中,谭飞趁他九环刀向左边削来,剑交左手,刷的一招急刺对方右腕。 林南天喝道:“好剑法!”右手刀法招数已经使老,不好闪避,当下刀锋翻转,挡住对方刺来的剑尖,谭飞长剑抵住九环刀运力向外一送,本待这招将对方击退。不料,林南天下盘功夫异常稳固,身子微晃,没有倒退,随机从下向上横斩剑身,他手中的九环刀重三十五斤,分量沉重,纵然谭飞的长剑也十分坚固,被他运足内劲,从下往上狠斩一记,宝剑难说不损。 谭飞忍不住也叫一声:“好刀法!”当即,长剑回缩,连退数步。 两人交手,刀来剑往,斗了数十招。 厅内的宾客来自四面八方,大都是武林中人,人人瞧得目不转睛。 谭飞和林南天相斗,同时眼观六路,见赵长兴身子动弹似乎想要从院内逃出,忽然出剑,身形一闪,从林南天刀光下钻了过去,赵长兴还没跑出几步,谭飞的长剑已经点中他后腰,劲力透过剑尖命中他腰间穴道,赵长兴登时身子僵住,一步跨不出。 林南天见他在和自己相斗之际还能顺势去伤别人,微微一惊,喝道:“好功夫,好点穴手法,尝尝这一刀!”刷刷刷,连环三刀劈向对方后肩,刀光闪耀,劲风飞舞。 谭飞不敢怠慢,随即转臂伸剑挡住九环刀。这番交手,林南天出刀如风,犹如猛虎般展开一轮急攻,谭飞见招拆招,霎时间叮叮咣咣,刀剑闪动耀眼,转眼又激斗数十招。 凌侠风旁观二人越斗越激烈,忽然对上官薇道:“斗了这么久,若是有谁损伤,恐怕会有麻烦,要不我去出手阻止。” 上官薇摇头:“先不着急!咱们这时候去干涉,肯定有人阻挡,这儿是万通镖局地盘,再起争斗就不好收拾,且先再看一会儿形势。” 凌侠风只得点头。 双方相斗上百招,谭飞始终剑法凝重端稳,展开反攻,林南天有些步步后退,迭遇险招。秦山和镖局好手见总镖头抵挡不住,赵长兴又被人点了穴道,不敢再观战,纷纷亮出兵刃,准备上前接战。 秦梦见状,手按宝剑准备跃前,“说好了一对一,你们也要出手吗?” 秦山怒道:“枫叶山庄敢来万通镖局撒野,自然饶不得。” 双方兵刃在手,眼看就要从场上的二人相斗变成一场混战。 “秦阿姨,让我来!” 凌侠风担心事态扩大,一旦争斗定然会有人死伤,此刻再也忍耐不住,从远处突然飞身纵出。 秦山等人虽然有备,却料不到凌侠风动作奇快,一声喊叫未止歇,人已经欺近到附近,为了自保,连忙纷纷出刀剑应对。 可凌侠风根本丝毫不瞧对方动作,双臂展动,出指如风,听得砰砰砰一阵声响,他的身影在大厅院落中东一闪西一晃,速度快极,对方数十人顷刻间全都被他点中穴道,或中肩头,或中腰部,或中后退,每人立即被定在原地,难以再动。云集的宾朋贺客之中虽有不少高手,但是,谁也没有看清凌侠风的动作,他一鼓作气制服数十人,这般点穴之准,出手之快,简直从所未见。 本来场外,还有许多是林南天的好友,可是见到凌侠风出手如此厉害,哪个还敢再轻易出头? 拍,凌侠风双脚轻轻落地。 他转身向厅内人一抱拳,“适才得罪了,大家莫怪,我是来劝架的,不是想和你们为难的,还望不要轻易插手争斗。” 秦梦见了,也十分吃惊,适才凌侠风闪身,几乎眨眼间一出手就将数十人同时点中穴道,这份功力,这等手法,若是论精纯熟练或许还比不上谭飞适才一剑命中赵长兴腰穴,但若说动作的迅速流畅,却是远胜谭飞,江湖绝无仅有。 凌侠风见被自己一插手,旁人不敢乱动,转头问秦梦:“秦阿姨,你们要找的解药在什么地方?我替你拿过来。” 秦梦想了想,“风儿,你替我搜搜那个姓赵的镖头。” 凌侠风答应,走上前说一声:“得罪!”将赵长兴身子里里外外搜了一遍,什么都没发现,伸手一拍,解开他穴道,问道:“赵大哥,药在哪里?” 赵长兴虽然见他点穴手法惊人,心底畏惧,可见他开口就问自己解药下落,顿了顿,问:“凌少侠,你曾经对我有恩,何必为了枫叶山庄和万通镖局作对?” 凌侠风笑道:“我这人,天生不喜欢跟人做对,哪有什么好?我只问你要解药,可压根没想要伤你,你交出解药,咱们也不用再接着打架了,岂不是好?” 赵长兴忍不住轻哼,“你也想要解药,莫非认识姓谭的夫妇?” 凌侠风道:“不错,他们的事情就是我的事。” 赵长兴见他铁定要帮枫叶山庄的人出头,无话可说,加上凌侠风既武功高强,以前又曾经在安徽救过他一命,恩威并济之下,难以出言拒绝,只得道:“非是我不肯给药,那是送给皇上的贡品,早就献到宫里了。” “啊,什么,已送到宫里了?”凌侠风和秦梦十分意外。 赵长兴道:“少侠曾对我有救命之恩,姓赵的怎敢骗你?” 秦梦不肯相信,又亲自上前搜了他衣衫,果然没有,不由心底焦急。 上官薇走来,盯着赵长兴看了几眼,忽然冷笑:“你分明在扯谎,解药明明就在镖局里。” 赵长兴听她这么说,神情一动,显得慌张。 凌侠风将她拉到一边,低声问:“薇儿,你怎知道?我搜了他身,可没有发现。” 上官薇对他道:“既然是皇宫要的东西,肯定重要,怎会随随便便放在他身上,你搜也搜不出的。不过我瞧这人刚才说话,眼神闪烁,定是有所隐瞒,若是不在他身上,定然就在那名林镖头身上。” “林镖头?” 听了她的话,凌侠风立即向别处看去。 此刻,场中,林南天兀自和谭飞斗得激烈,两人刀来剑往,难分胜负。谭飞尽管占优势,可是林南天九环刀也不弱,攻守有力,想要真正分出胜负,恐怕还须一段时间。 师青鹤端坐不动,观看林、谭二人相斗,心底也在暗自揣摩,他以前和谭飞曾经较量过剑法,两人武功相当,此时见林南天的刀法堪与谭飞相比,不愧为京师镖局第一高手。 忽然,上官薇大声叫道:“啊,哈哈,侠风哥,咱们找到解药了!咦,怎么少了两颗,唉,给皇宫的贡品居然少了,可不是咱们偷去的。林大镖头,你保朝廷的镖居然出了差错,丢了给皇上送的东西,以后麻烦可大了,小心朝廷的人治你罪!” 其他的话还不怎样,最后一句话直接中了林南天心坎。 他激斗之中听了不免稍稍走神,九环刀出招慢了点,高手比斗只差一线,他露出破绽,谭飞立即抓住,长剑倒转,五指捏住剑身碰的一声击中林南天右腿膝盖,正好打中“环跳”穴,林南天站立不稳,踉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连忙用九环刀撑地才勉强站稳。 对方的长剑却没有紧跟追击而上,伤他性命。 “承让,承让!” 谭飞哈哈一笑,长剑翻转,随即插入剑鞘,拱手抱拳:“林镖头,侥幸得逞一招,还望莫怪。” 林南天紧绷着脸,站起身,沉默良久,长叹一声,“唉,技不如人,有什么可说的?姓林的纵横北方多年,这柄刀功夫练了数十年还是第一次败在别人手上,只能自愧不如。” 谭飞道:“比武胜负乃是常事,下次再斗,估计输赢就变了。林总镖头不必太过介意,兄弟对总镖头的刀法也很佩服。” 听他这么说,林南天的脸色才好看了些。 凌侠风走上前,问:“林总镖头,我们只想要解药,并非有意和你为难,还望告知东西在哪里。” 林南天露出为难,没有说话。 场上一阵安静,虽然此处是万通镖局总局,今日四方更来了许多武林宾客,人多势众,但亲眼瞧到刚才凌侠风一手如飞点穴,谭飞又剑败称雄京城多年的九环刀法,始终无人敢出面干预。 上官薇道:“侠风哥,好话都说尽,对方若还不答应,就别怪咱们出手无情,你先捡几个镖局里不重要的小喽啰拉过来,在他们身上使点狠手段弄得哭爹喊娘,让这位林总镖头瞧瞧,看他还敢不敢再嘴硬?” 旁边的镖局属下听她这么说,人人怒目视向她,却畏惧凌侠风和谭飞在旁,不敢说话。 谭飞想了想,伸手拍了拍凌侠风肩头,对他道:“风儿,你先解开旁边人穴道,咱们今日来这里是给林大侠拜寿的,还须好好说话。” 凌侠风答应,走过去,将适才被他出手点中的那数十人穴道都解开。 林南天将九环刀交给旁人,顿了下,缓缓道:“谭兄剑法不凡,兄弟一向敬仰,至于这位凌少侠更是厉害,点穴手法让人大开眼界,林某自愧不如。唉,有你们两人在此,万通镖局也不是对手,本来不敢做对。只是,你们要的东西实在要紧,并不是我们镖局之物,若是贸然送了人,日后若被官府追究,兄弟属下的镖局子如何交代?” 谭飞说道:“林兄可否先将东西拿出,看看是何物,既然这东西不是我的,绝不会强行索取。” 林南天相信他的话,便让家丁从内室捧出个锦盒,盒内有一个半尺高的玉瓶,瓶身晶莹剔透,打开瓶盖一股似麝香的浓烈药香散发出来,只闻气味就知道是罕有的灵丹妙药。 秦梦露出喜色,“有了这药,琳儿就有救了。”她见站在附近的林南天面沉如水,知道这东西不好索取,不禁转头看向丈夫。 谭飞想了想,面对众人,开口朗声道:“各位前辈,众位朋友,今日我们夫妇来此处不是为了和万通镖局结梁子,更不敢轻易得罪林镖头,而是为了讨药,玉瓶虽是朝廷的贡物,但是兄弟救女心切,只能鲁莽得罪了,有什么事情全在我谭某身上。若是因为此事,日后有一天朝廷怪罪下来,要查就查我的枫叶山庄,此事和万通镖局全不相干,还请各位去奔走相告,让京城四方人得知,好为林总镖头洗脱得罪官府的嫌疑,众位若能做到,兄弟感激不尽,日后必当相报!” 他这番话带着充沛中气,传遍整个大厅宅院,府内赴宴的数百宾客和其余家丁杂仆,人人听得清楚。 林南天不以为然,暗道:“你纵然这样说,朝廷官府的人又怎会相信,贡品是由我的万通镖局负责护送,这个玉瓶是其中之一,轻易丢失,如何能摆脱了干系?” 秦梦道:“宁王不是什么好人,他送给朝廷的东西不知是盘剥多少百姓才得来的,林总镖头,我也敬重你是条江湖好汉子,心底佩服!可是你若甘愿为宁王卖命,一味当朝廷鹰犬,坏了武林同道义气,我们枫叶山庄对你没什么话可说,咱们不如再刀剑比试一场,看谁胜谁负,胜了的人拿走东西,若是败了任对方处置,你瞧如何?” 林南天皱眉,难以说话。 刚才他和谭飞已经较量过,可惜输了一场,眼见秦梦又开口索战,自己一方人不占优势,比武打不过,交出东西又不甘心,可真是两难。 凌侠风见双方弄不好又要打斗,不愿看到轻易动武,引起血光之灾,便对上官薇轻声道:“薇儿,你脑筋聪明,转得快,快想想有什么办法既能让咱们拿到东西,又不再引起争斗。” 上官薇道:“我有什么办法?他们愿意打就接着打,咱们反正也没事,就在旁边等着瞧好戏。” 凌侠风皱眉,“别胡闹了,算我求你成不成?快替我想想办法。” 听他这么说,她不再开玩笑,仔细想了想,忽然灵机一动大声叫道:“林镖头!” “谁喊我?”林南天转头问。 上官薇道:“是我!既然看你现在有些为难,我倒有个主意,既能让谭大侠得到解药,你们镖局也不会被官府追究,这个主意,你听不听?” “哦,有这等好事情?你说来听听。” 上官薇一笑,缓缓道:“现在大家争斗的关键就是为了这个装着药物的小瓶子,嗯,如果这个玉瓶真是要送往宫内的话,肯定会有人负责这件事,若是你做不了主,不如咱们就和朝廷内负责管理这件事的人打通点关系,让对方私下做个人情,悄悄弄到玉瓶,不就行了。反正贡品多得是,又不止这一件,纵然真少了,皇帝眼睛又没跟着你的镖车走,只要咱们不讲,宫内的人不说,谁会轻易知道这件事?” 林南天听了,忍不住点点头:“嗯,姑娘的话有些道理,但是,恐怕此事不太好办。” “怎么不太好办?”她问。 林南天这时看了看四周,不愿在外人前轻易讲,低声道:“这里人太多,不如咱们借一步说话。” 谭飞听得事情有希望,答应道:“好。” 当下,林南天将九环刀收回,交给旁边手下,然后又吩咐赵长兴、秦山负责继续招待府内众宾客,留在大厅,自己转身,独自只带着谭飞、凌侠风几人走入厅后,径自向内院行去。 到了书房,关上房门,外面再无声音。 各人也不客气,临近座位纷纷就坐,等林南天也坐下,他道:“上官姑娘刚才的一番话倒是点醒了我,既然玉瓶是送给朝廷的贡物,肯定由人专门负责保管,否则东西太多,皇上也不会一件件查清楚,我倒是想起一个人,他若是肯答应,定能让你们如愿以偿,将玉瓶得到手,绝没有半分风险。” 秦梦眼神一动,连忙问:“哦,林镖头请讲,究竟是什么人?” 他沉吟了下,“只是恐怕这件事不好办,定要费力气。” 上官薇道:“你老是说话卖关子,如何个难法,也说出来让大家知道,听你的话,这人难以轻易搞定,定然眼界很高,莫非他是朝中大官不成?” “姑娘聪明,一猜就中。” 林南天笑着道:“不错,此人就是朝中官员,地位非凡,一般人难以能见到,不过凭着我和对方有点交情,还能结识,但是想要打点可不容易。” 谭飞问:“林兄不必隐瞒,此人是谁,到底官职有多大?” 林南天道:“这人名叫钱宁,在宫中掌管锦衣卫,是皇帝身边第一大红人,可绝不寻常。” ; 第十四章 京城奇遇 三 凌侠风、谭飞等人忍不住一动,互相对视。 锦衣卫是朝中特权机构,能够掌管这等机构,对方自然深受皇帝重视,权力很大,这样的人若是答应将送给朝廷的贡品改动做个手脚,的确不是什么难事。 房内的人想了一阵,觉得可行,看来若想稳妥得到玉瓶,只能寻求此人。 最后经过商议,谭飞、秦梦暂时留在林府,凌侠风、上官薇二人跟随林南天先去走一趟,见见对方。 上官薇以为要跟他入宫,问道:“这人受皇上宠信,莫非是个宦官?” 林南天笑道:“你说错了。钱大人并非宦官,但是因为和皇上关系亲近,平时可以自由进出宫门,这几日他一直陪着皇上在宫内,如果想见他,自然要托人先给他捎信。不过若想真正和他见面谈话,要去他的府邸才行,你们跟着我,一切听从吩咐就是。” 二人对朝中的事情所知不多,只有照办。 钱宁府邸在皇城内,那里守备比外城严密,夜间城门盘查更紧,便选在白天过去。 第二日正午时分。 林南天在家中亲自挑选一包金银细软,备上厚礼和凌侠风、上官薇出了镖局,过皇城南门,一路来到钱宁府邸。 林南天对守门的人先行通报,对方直接进去禀告,不多久引着三人进去。 这个府邸规模宽阔,装设华丽比林南天的宅院还要大的多,处处显得气派,从正门过了三重院落曲曲折折走了许久才到一处雅致的客厅,待三人坐下,引路人道:“林镖头,三位请宽坐,我去禀报。”便即离去。 “咱们就在这儿等着那位钱大人?”凌侠风问。 林南天对他摇了摇手,示意不可多说,三人只能静坐等待。 过了会儿,外面缓步进来一人,身穿紫衫长褂,红光满面,手里还握着两枚铁胆,带着富华气派。 凌侠风和上官薇从未见过钱宁,心想:“这人就是钱大人?”正准备起身。 林南天先站起来,面带微笑,走过去行礼道:“陈管家,你好。” 那人冷冷道,“林镖头,你好啊。这次要拜见钱大人,有什么事?” 林南天道:“也没什么事,就是好长时间没见钱大人,今日特意来看看,顺便奉些薄礼请他老人家笑纳。” 凌侠风和上官薇对瞧一眼,心想:“原来这人气派瞧着挺大,竟然不是要找的钱大人。” 林南天从怀中掏出一个金元宝交到陈管家手中,陈管家稍稍掂量,面带笑容,比先前和蔼多了,“今日钱大人正好无事,林老兄来的正是时候,我进去通报,且请稍等。”转身出去。 仆人进来,端上清茶点心,三人也不吃,静静等候。 堂内灯火闪烁,气愤凝重。 凌侠风坐着,无意间忽然见堂内屏风外一个显眼的位置摆件东西,是个白色玉珠,上面盘有狮子雕刻,觉得和自己怀内所藏的那件白玉夜明珠外观很像,不禁一动,本想上前仔细瞧瞧,碍于在陌生之地,没有动身。 这一等,过了半个时辰,那位钱大人始终不见。 凌侠风和上官薇坐得久了,他忍不住问:“林镖头,是不是这位钱大人事情很多,怎地咱们等了这么长时间,还见不着人?”林南天对他一笑,“凌兄弟,切莫着急,咱们是来拜访贵人的,在人家的府上总得该怎样就怎样,既然来了,索性再等一会儿。” 上官薇插口道:“这个钱大人,架子倒是摆的不小。” 不久,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人迈步走进。 凌侠风听得人来,转头看去,见这人身材削瘦,一身宝蓝官服,面色微白,形貌普通,唯有一双眼带着精悍,看上去似乎还没有先前进来的那位陈管家显得有气派。 林南天见了,连忙起身,上前行礼:“林某拜见钱大人!” 凌侠风二人见状,不敢怠慢,起身跟着行礼。 眼前此人正是钱宁。 他官为当朝锦衣卫都指挥使,正三品,兼领御林军虎风营都尉,在朝中权力很大,深受皇上宠信。 钱宁认得林南天,又看了看他旁边的两人,不以为意,微微一笑:“林镖头客气,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今日找我有何事?”走上前,坐在主位,接着道:“大家都认识,别多礼了,请坐。” 三人听了他吩咐,这才坐回原处。 林南天道:“钱大人福体安好,今日特意来看望。” 钱宁道:“多承林镖头惦记,客气了。” 林南天道:“自然应该,能见钱大人一面是给了林某的金面,平时纵然想要拜见大人一面也不可得,区区礼物算的什么,怎能比的上林某心中对钱大人的敬意。”凌侠风在一旁听了,心道:“林镖头武功高,为人又豪气,算得上当今有名的豪杰,怎么见了这个长得不起眼的钱大人也是这般拐弯抹角,说话低三下四,没点男子汉气概。”心里虽这么想,嘴上却没说出来。 钱宁问:“跟你来的这两人是谁?倒没见过。” 林南天道:“是我的随从,今日跟随一起来向钱大人送礼贺喜。对了,这次前来还有禀告,最近我为尊府亲自护送的一批东西也已经安全保送到京城,过两日请大人数点。” “嗯,有劳了。” 钱宁道:“上次你们镖局负责押送宁王献给朝廷的贡物,结果路上出了差失,可不是小事。若不是有我替你挡着,在皇上面前多美言了几句,只怕这件事怪罪下来,你可吃不消。” 林南天道:“多谢大人关照,林某铭记在心。这次,在下前来一是看望大人,二是专门为了答谢平日关照。大人办事无往不利,宁王爷经常对大人赞不绝口,说有钱大人在朝中为他主持,何愁有什么担忧。我这次来还有几分薄礼,请大人笑纳。”将桌上的包裹解开,在堂内灯火照耀下登时变得珠光宝气。 钱宁眼睛一动,他久在朝中担任权贵,珍奇异宝见过不少,寻常东西自然不在眼内,但是这阵珠光宝气散发出来却不一般,走近看,见盒内有一串十颗明珠串成的珠链,颗颗精圆,而且材质做工精细,价值不菲。他笑道:“林镖头费心了。” 林南天见他收了礼物,这才道:“这次上门,还有一事想求大人。” “什么事?” 林南天终于将贡品礼单呈上,说:“上次宁王进献的物品,其中有一个碧玉瓶,里面所装药物甚好,林某家中正巧有人得了重病,非须这味药医治不可。可惜这是朝廷贡品,实在不敢妄动,我知道钱大人掌管朝中事务,便想向大人求恳能不能将这瓶药行个方便,赐给在下。” 钱宁道:“我当是什么,只不过一件贡品,算不了什么。这件事容易,进献的贡物还没有让皇上过目,只要我在贡品礼单上用笔一划删了这样东西,重新制一张礼单,那就行了。” 林南天大喜,连道:“多谢大人。” 钱宁道:“林总镖头,你往日出力为我也办了不少事,可惜总在江湖上混还少个身份。等我哪一日见到皇上,有机会为你美言几句,封你在礼部或者兵部当个主管武选的官职,以后不仅有了功名还能光宗耀祖,享受威风,岂不是好事?” 林南天意外惊喜,又躬身一礼,“多谢大人,这件事当真?” 钱宁笑道:“你放心,我说过的话有不算数的么?至于你索要贡品的事情,三日之内必有好消息,就回去等着吧。”这番话轻描淡写,好似自己的话就如同官府明令、朝廷圣旨一般,但林南天不觉得夸张,钱宁此人虽然贪财但是办事能力也强,尤其是深得皇上的宠信,不管多难的事情,他说三天之内能够办成那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当下放心,再次道谢。 钱宁也不挽留,双掌一击,进来几名下人将桌上的明珠宝物全都捧起拿走,随即送客。 三人出了钱府,离开皇城,沿着大街径自回到林南天的住处。 天色未晚,凌侠风回来将见过钱宁的大致情况和谭飞、秦梦说了,谭飞夫妇听说能得到解药又不会连累到万通镖局,总算解决了一件大事,心底高兴。 到了晚上,林南天开出酒宴,邀请凌侠风、谭飞等人,众人用过酒饭,畅聊半天,直到深夜方才回去。 席间,他对上官薇悄声说了在府内客堂无意见到一件摆设和自己怀内所藏的白玉珠外观很像,上官薇猜测当初这件失窃的东西本来是宁王想要送给朝中权贵,既然在钱宁府内出现相同之物,看来宁王和这人定有关系,想要再去打听一下消息。 夜晚,凌侠风独自出来,身形展开如同凌空滑翔的燕子,钱府高墙大院如同虚设,轻易进入,可是府邸房屋众多,曲廊环绕,他白天虽然来过一次却寻不到那间房屋究竟在什么地方,府内人数不少,怕被人发觉,他偷偷打昏一名杂役,换上衣衫,遮人耳目,这般大胆前行,等他过了三重院落,看见前方楼阁灯火通明。 凌侠风心想,此处是否便是白天所呆的地方。 等他摸到楼阁附近,忽然,有四个人从转角处走来,前面两人手持纱灯,后面两人腰挎佩刀,一行人走在青石板道,步履沙沙,显得轻捷。 他急忙隐身到了长廊灯光暗处,等这四人走后,不多时从对面又出现四个人,都是手拿灯笼,腰间佩刀,脚步循着长廊巡视过去,这般来来往往,前后一共好几拨。他趁巡逻空隙,摸入楼阁内最左侧一间屋子,推开屋门,闪身进去,接着轻轻靠在门后,侧耳听得长廊外没有脚步声,才转过身,只见室内布置齐全,甚是华丽讲究。 他见屋内没人,心底一动,“这儿怎么看护十分严密,有好多人巡逻,莫非钱宁就住在这里?反正我也记不清白天究竟呆的是哪个房子,不如索性走一间找一间,说不定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里。”于是,趁四下无人随意翻找,就在这时,里面忽然传来脚步。 这下出其不意,想不到屋内竟然有人。 原来这间房子甚大,中间用了一张宽大屏风隔开分成两部分,在屏风外不注意的话,看不到里面还有地方。 凌侠风误以为屋内无人,随意翻动东西发出声响,结果被对面屏风内所呆的人发觉,他一惊,再向外走来不及,百忙之中,连忙转身往附近的屏风花架躲藏,可是那人一掀锦帘,已经走到眼前。 两人正好碰了个朝面,双目对视,不禁全都怔在原地。 凌侠风见这人年轻,大约二三十岁,穿一身深棕色锦绸,面目干净,下颌微尖,不知是谁。 那人忽然遇到陌生人,似乎也很惊奇。 两人面对面,一时间谁也无话。 “你是什么人?” 凌侠风独闯钱府是偷偷摸摸进来,听对方询问难以措词,顿了下,反问:“你是什么人?” “哦?”那人想不到他也会问这句,又怔住,上下打量一番,见他身穿钱府家仆的衣衫,微微点头,冷然道:“原来你是这里的下人,怎么一声不响就闯了进来,好大的胆子。” 凌侠风知道他见自己穿着,误以为是钱宁府中之人,也不反驳。 “你到这个屋子,究竟想干什么?”那人又问,语气变得有些严厉。 凌侠风道:“没什么事,找些东西。” “找什么东西?” 他道:“也不是什么要紧东西,既然没有找到,想必不在这间屋子,我到别处看看,这位仁兄,不好意思,打扰了。” 那人面色甚是疑惑,皱眉问:“是钱宁叫你来的?” 凌侠风道:“不是。” 对方更是好奇:“不是他,那是谁叫你进来的?” 凌侠风道:“我自己走进来的。” 那人终于无话可说,顿了下,轻哼一声道:“你去把钱宁给我叫过来。” 凌侠风有些奇怪,见这人虽然相貌陌生,可是说话气派倒是挺大,不似一般,他既然能直呼钱宁名字,看样子似乎不是这里的家丁仆佣,难道是府内贵客?心想,自己闯入此处的事情可不能让人知晓,更不能让钱宁看到自己的模样,否则定然会连累到万通镖局甚至上官薇等人,也不愿跟他多纠缠,随意摆手,“对不起,兄台,我走错地方了,这就告辞。”迈步向外走去。 那人喝道:“你,站住!” 凌侠风丝毫不理会,推开屋门直接走出去。 等他反手关上屋门,外面的长廊之中迎面又走来几人,都是手提灯笼,身形魁梧,他担心是府内保镖,便即转身。 对方见他从屋子走出来就一声不响掉头离去,觉得奇怪,看样子有些陌生,不由问:“干什么的?” 凌侠风本来心底惴惴不安,一听喝问再不敢耽搁,立即飞身疾奔。 他这一奔跑,将后面的人也吓了一跳,以为是混入府中的外人,急忙拔步追来,喝问:“什么人,站住,慌慌张张跑什么?站住!”这一喝,四下里顿时受惊,又有人提灯笼向这里赶来。 “糟糕,被人发现了!” 凌侠风见被对方发觉,更不敢停留,转个弯,还没走出长廊,四周不知从什么地方顷刻间冒出十多人,个个动作矫健,他见府邸里竟然有这么多护卫高手,倒是出乎意料,迅速提气,几个起落掠过两重院落,后面的人虽然脚步快却一时追赶不上。 又穿过一道院子,眼看到了府外的高墙。 正在这时,左侧呼啸,有人一刀劈来硬生生拦住了他。 刀风横扫,来势凌厉。 凌侠风吃惊,身子在半空转折才躲过这一刀,随即脚步轻点,纵上墙头。 对方见他躲过自己一刀的同时还能继续飞身上墙,不禁冷笑:“好轻功!”正待跟着出刀拦截,忽然到了半途停下,惊咦的一声,“咦,凌兄弟,怎么是你?” 凌侠风脚步落到高墙,听对方说话,也停下身形,待得看清,忍不住喜道:“铁大哥!” 原来出手拦他的不是别人,竟然是铁常笑。 此刻,下方已有二三十人追赶而来,火光通明,大声喝道:“快追,抓刺客!”见陌生刺客被阻挡在高墙上,纷纷将四下围住,待要动手。 铁常笑收刀回鞘,立定当地,向四周伸手一挥阻住这些人,仰头对站在上面的凌侠风道:“兄弟,没事,你下来吧。” 凌侠风见了他,并不紧张,轻身从墙端跃落在地,抱拳道:“大哥,适才鲁莽得罪了。” 铁常笑哈哈一笑,走近问:“兄弟,你什么时候来的京城?” 凌侠风道:“小弟刚到京城不久,只因匆忙,还未来得及去拜访大哥。” 铁常笑伸手拍了拍他肩头,顿了下,低声问:“此地可不是一般地方,你怎会贸然过来?” 凌侠风不便说夜探府邸,随口道:“我行夜路,一时走迷路闯入这里。” 铁常笑相信,靠近对他道:“此处是朝中官员府邸,非比寻常之地,外人不宜久留,你先赶紧离去,等有空我去找你,咱们兄弟再相会见面。”说完,朗声对四周的护卫道:“这人我认识,不是刺客,没什么情况,大家撤了回原守岗位吧。” 众人对他言听计从,四散退开,仍有四五人留在附近。 “大哥,你怎会在这里?”他问。 铁常笑道:“我在此处是为了办公事。” 凌侠风点了点头,他知道铁常笑在宫内担任侍卫首领,既然在此处办公事,定然是负责保护朝廷里身份很重要的人,附近有外人在,不便多问。 铁常笑道:“深更半夜,你到钱府,莫非认识这里的人?” 凌侠风想了想,“小弟不认得,只是偶尔有事路过,具体原因现在不便详述,有机会再说给大哥知晓,还请见谅。” 铁常笑道,“嗯,你住在哪里?改天我去寻你。” 凌侠风正待回答,忽然一人急速奔来,是府邸护卫,高声叫道:“铁大人,莫放走了这人,钱大人有令,要将对方留下!” ; 第十四章 京城奇遇 四 两人闻声转头。 那名护卫飞奔而来,到了近前停下,躬身道:“钱大人说适才有外人闯入府内,惊扰了贵驾,担心此人有什么企图,得知已经被拦阻在府内,便命小人带他入内审问。” 铁常笑眉头一动,自己本待放他离去,料不到凌侠风踪迹已被发现,他虽然带领这些从宫内过来的侍卫,但是钱宁的官职在他之上,对方吩咐的事情只能依照,想了想,对凌侠风道:“没事,兄弟,咱们进去,若是有人问你来干什么的,你就说无意走错闯入,有我给你担保,不会有事。” 凌侠风答应,心道:“铁大哥明知道我是擅自闯入府邸,却依旧为我担保,不怕受到牵累,果然够义气。” 他迈步跟随铁常笑,来到适才闯进的楼阁宅院,此刻屋前已经聚集数十人,个个身形魁梧,目光炯炯,身穿黑衫,前面一排人手持灯笼,火光明亮,带着威慑气势。 铁常笑脸上变色,问他:“你刚才闯的是这间屋子?” 凌侠风点头。 这时,站在前排手持灯笼的大汉中间有一人走出,官服在灯笼光芒照射下映出晶晶亮光,正是钱宁,盯视向凌侠风,冷然问:“你是何人,好大的胆子,刚才竟然擅闯此处?” 凌侠风抬起头,看向他。 两人距离很近,借着灯笼亮光。 钱宁“咦”的一声,觉得他甚是面熟,这才认出原来是白日曾经跟随林南天送礼拜访的随从之一,想不到这般大胆,深更半夜贸然闯入戒备森严的官员府邸,不知有什么图谋,正待盘问。 忽然,屋内传来一人声音,“钱宁,你带这人进来见我。” 钱宁听了吩咐,连忙答应,回头看了看凌侠风,对铁常笑道:“铁大人,这人会武功,你带他一起进来,好好监视。” 铁常笑应声:“是。” 钱宁打开屋门,铁常笑和凌侠风穿过人群进屋。 其余人手持灯笼,依旧留在外面。 书房内,外间十分安静,屏风后传来一阵沙沙索索声响,显然适才说话的人呆在里面。钱宁缓步走到屏风后,在屏风外顿了顿,轻声道:“启禀贵驾,人已经带到。” 里面静悄无声,只有断断续续的沙沙声。 钱宁不敢怠慢,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铁常笑两人,伸手一摆。 铁常笑会意,带着凌侠风走来。三人转过屏风,里面的屋景展现眼前,只见物品摆设华丽,铜炉暖架,金瓶玉檀,处处弄得花团锦簇,唯一特别的地方在地上摆着一个丈余长,两米宽的大沙盘,沙盘内有山河泥土,城郭村庄,还有许多小旗子,东排一团,西成一堆,似乎在演练排兵打仗的景象,瞧着甚是有趣。 这时,坐在沙盘后的锦凳上有一人,身穿棕色锦衫,腰系玉带,背对着外面,手拿一根细长金柄正在沙盘推拿玩弄,听脚步声来到,他转过头,正是之前凌侠风偶然相遇的陌生人。 钱宁厉声道:“见到贵驾在此,还不赶紧跪拜磕头?” 凌侠风问:“让谁磕头?” 钱宁一怔,眉头拧起,喝道:“大胆,就是让你跪下磕头。” 凌侠风心道:“我和这人素不相识,又没欠他什么恩情,为何见他就要跪拜磕头,莫非他是皇帝不成?” 钱宁见他兀自站立不动,更是气怒,正待再喝问。 那人却一笑,坐在锦凳,摆手道:“算了,跪拜之礼免了。”话语说得轻描淡写,毫不在意。 钱宁刚才神色严厉,听他这么说,立即收敛神情,垂手闭口不语。 那人视向他,问:“刚才我见的人就是你?” 凌侠风点头。 凌侠风见他安然端坐,站在旁边的钱宁和铁常笑显得恭恭谨谨,虽然不认识这人,看来对方身份不一般,此处是京城官员府邸,能够来这里的大概都是朝中权贵,想到适才自己贸然闯入房内,的确惊扰了对方,显得无礼,躬身道:“刚才无意闯入,打扰了阁下,实在对不起。” 那人不以为然,问:“你很有意思,先前,我见你一人闯入这里还以为是府里的下人,问你也不回答,听得外面呼喝抓贼才知晓原来是外人。深更半夜也敢这般贸然闯入,你是干什么来的?” 旁边的钱宁和铁常笑神情一动。 听了这人的话,原来先前凌侠风已经独自闯进一次,所幸及时被外面巡逻的卫士发现,若是贸然惊扰了贵驾,被责罚下来可吃罪不起。两人想到这里,害怕担负失职之责,不禁变得额头渗汗,恭敬站在原处,丝毫不敢说话。 凌侠风对着那人,甚是疑虑。 那人又问:“我手下这么多人,你一个人偷偷进来,不怕被抓住吗?” 凌侠风道:“我的脚步轻,估计别人发现不了。” 那人听得有意思,哈哈一笑:“我的地方也是你说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喂,你叫什么名字?说给我听听。” 他回答:“我叫凌侠风。” “名字不错,多大了?” 凌侠风说了年龄。 那人道:“原来我比你大,想不到你年轻却胆子不小,敢一人夜闯皇城大宅院,倒是了得。既然如此,咱们初次相识,能不能称呼你一句凌兄弟。” 凌侠风见这人气派尊贵,说话却很随便,对自己并无陌生之意,说道:“自然能。”又顿了下,问:“尊驾姓名怎么称呼?” 那人忍不住一笑,转头对钱宁道:“告诉他,我叫什么?” 钱宁想了想,说道:“这位是朱先生。” 话刚说完,那人跟了一句补充,“我也在朝中做官,和这位钱大人一样。” 凌侠风闻言,不知眼前这位朱先生究竟在朝内是什么官,能够让钱宁这等人物都对其显得恭恭敬敬的,估计地位不会低,说道:“原来是朱大人,刚才得罪。大人看起来年纪轻轻就能在京中当大官,很了不起,比我强。” 他见对方说话随和,心底的紧张稍稍松懈,自己言语也多了一点。 “放肆!” 钱宁瞪着他:“朱大人也是你能轻易叫的?贵驾与你说话,你只须恭恭敬敬的听就是。” 哪知,那位朱大人丝毫不恼怒,却很喜欢,脸上笑道:“好,好,我就喜欢听像你这样的话,你开口叫我大人那是不错,我是名副其实的朱大人,朝中官职你知道是什么?” 凌侠风自然不知。 他顿了一下:“告诉你也无妨,听好了,我是当今朝中威武大将军,一品贵爵镇国公,威武将军厉害不厉害?一品镇国公,厉害不厉害?”显得很得意。 威武、镇国,大将军、一品贵爵,这些字眼听起来挺厉害,凌侠风也不知具体指什么职务,他见此人年纪轻轻就这般了得,名底下带着这么多头衔,至于威武大将军,镇国公到底是什么官职,地位究竟有多高,自己也不清楚。钱宁是当朝权臣,冷厉外表多了盛气凌人,而铁常笑是宫廷侍卫首领,为人孤高冷傲,不苟言笑。但是,这位看上去气派尊贵的朱大人却话语随意,神态轻俏,完全不像平素印象中那些一脸冷肃严谨的贵族大官模样,这点倒是和眼前的钱宁、铁常笑显得不同。 朱大人忽然道:“我看你刚才的身手不错,从我屋内出去一眨眼就不见了,是怎么走的?” 凌侠风答道:“我是上房走的。” 他拍手一笑,“上房走?厉害,我说怎会一转眼就见不到踪迹,你轻功很厉害是不是,否则,怎地我一点都听不到你上房顶的声音。” 凌侠风道:“刚才一声不响告辞,失了礼数,还请原谅。” 朱大人道:“你现在对我这么有礼貌,怎会怪你。想不到你年轻,武功很出色,外面许多人都比不过,看来你应该和铁常笑有一拼,倒是很难得。” 铁常笑说道:“属下的武功也未必能轻易胜他,这位凌少侠乃是出身江湖之人,艺业非凡,实乃武林少有,刚才他飞奔出府,若不是属下侥幸占得一筹,只怕未必能留下他。” “哦?竟然这般了得?” 朱大人听了,眼神一动,上下打量凌侠风,更是对他另眼相看,颇感兴趣,“你连二十岁不到,怎会练得身手这般出众,从哪学的武功,能不能告诉我?” 凌侠风不愿实说,道:“是我自己胡乱琢磨出来,没人教我。” 朱大人面上更增羡慕,“你胡乱琢磨都能练出一身本领,岂不更显得天资出色,是学武的好材料?啧啧,难得,难得。” 这位朱大人别拘一格,很喜欢与人说笑,但是身边的人似乎个个对他很恭敬,纵然钱宁也是说话有分寸,不敢逾越界限。可凌侠风不一样,一来觉得对方话语随便,没有太多的陌生感,另外他本人性格又比较老实敦厚,说话诚恳,少了拐弯抹角,双方虽初次相识,言谈倒是很合脾胃,加上年龄相近,一打开话匣竟是越聊越投机,在屋内说了不短的时间。 又谈一会儿,钱宁见状,躬身道:“贵驾,时候不早了,明天你还有事情要做,还是早些休息。” 那朱大人兴致未减,看了看凌侠风,问:“你在京城什么地方住,明天我还找你,咱们再聊聊天。” 钱宁听了,在旁对凌侠风使个眼色,令他不要轻易说出住所。 凌侠风犹豫,心想自己贸然闯入对方府邸被人认出,若是怪罪下来未免会牵连林南天、谭飞等人,还是别再多惹麻烦,一时沉吟未答。 朱大人见到他的样子,笑了一下,对钱宁道:“这人武功很高明,我想跟他多聊聊,今天就到此为止吧,钱宁,明日你负责接待这位凌兄弟,带他来老地方见我。” 钱宁没料到朱大人一句话就将事情交代到他头上,想不让凌侠风来也不行了,只得躬身答应。 回到住处。 凌侠风将所见所闻告诉了上官薇,上官薇也想不到他在钱府会有这般奇遇,听他叙述,也猜不出那位朱大人究竟什么身份。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日上午,果然有人前来迎接凌侠风。等他走出门口,见大队人马在门外等候,身穿锦衣,腰佩宝刀,威风凛凛俱为京城锦衣卫,为首一人正是钱宁,这般阵势倒是没见过。 林南天跟随出去,见钱宁来到,连忙躬身行礼,“拜见钱大人。” 钱宁对他并不多视,淡然一句:“免了。”视向凌侠风,拱手抱了抱拳,“凌少侠,久仰久仰。” 凌侠风还礼。 钱宁道:“少侠昨日和本府贵驾有幸相遇,想不到贵驾今日对你还挂念的很,命我前来相迎,请少侠赐步随我走一趟吧。”凌侠风知晓他是奉了那位朱大人命令来接自己,也不推辞,便答应。 钱宁伸手向旁边一人所牵的高头大马,说道:“请上马。” 上官薇道:“侠风哥,我跟你一起去。” 凌侠风知晓不太方便,对她道:“你不用去,有人请我见面,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去去就回。”她听了也不勉强,眼望街道对方气势昂然的大队人马,心底有些忐忑,又对他悄声道:“你自己一人过去,可要小心些。” 凌侠风一笑:“薇儿,你不用担心,我跟人说完话就回来。” 此时,谭飞、秦梦闻听声响也走出大门,有些意外,两人瞧着凌侠风已经上了马,没有近前说话。 林南天对凌侠风道:“凌兄弟,到了钱大人府上,见到的定然都是贵客,说话行事可要有分寸些,切莫惹了对方不高兴。” 凌侠风点头,“林镖头放心,我晓得。” 钱宁冷冷一笑,却不说话。 最后,凌侠风对门口的人拱拱手,“各位不必担心,请回吧。” 镖局前的人目送他。 “上马,启行!”钱宁不多呆,挥手下令,大队人马调转方向沿着京城大道离去。 穿过三道街,过了西山牌坊进入皇城门,来到钱府。 钱宁下马亲自引路,凌侠风随他进了府邸,这一次是堂而皇之地从大门口直接进入,到了昨日见面的地方,那位朱大人已经坐在堂内等候。 他还是昨日那副打扮,身穿棕衫,腰系玉带,安然端坐主位,身边除了钱宁和铁常笑还多了一人,这人身材魁梧,面色黝黑,生得四方端正,唯一特别的是脸颊有个刀疤,既不同铁常笑的威风豪爽也不同钱宁的削瘦干练,却多了一股赳赳武夫的气势。 朱大人见他进屋,开口道:“凌兄弟,你来了,我正等你。” 凌侠风知道他身份尊贵,昨夜遭遇未免显得于对方有些冒犯,今天见面,不用旁人吩咐先行了一礼,“拜见大人。” 朱大人笑道:“好说,好说,不用多礼。” 他刚站定,还未开始说话,这时外面进来一位官员,对着坐在正位的朱大人三跪九叩,然后说道:“下臣参见皇上。” “皇上?”凌侠风听了一惊。 朱大人兴致正好,突然被外人打扰,似乎不耐,瞧着进来的人,问道:“有什么事?”那名官员站起身,毕恭毕敬道:“京城西郊狩猎场按照圣上旨意已经翻修完,又增添了十多种虎熊野兽,如今夏日当近,西郊已经草长肥沃,可供圣上随时带人狩猎。” 朱大人点头,“嗯,我知道了。”官员禀告完,躬身退去。 凌侠风甚是意外,料不到眼前人的身份会是如此尊贵。 ; 第十五章 大明天子 原来,这位朱大人竟是当今天子,名叫朱厚照,年号正德。 正德帝是明孝宗弘治帝之子,孝宗子嗣偏少加上年幼夭折,唯一长大的只有这位皇子。在他年少时,父母对其宠爱,百般呵护,等到孝宗驾崩之后,朱厚照十多岁便即位,但自幼喜欢嬉戏游玩,少理朝政,与父亲勤勉为政的性格大为不同。 他先前一直未说自己真正身份,凌侠风自然不知其来历。 只是这人贵为皇尊,近在眼前,感觉不到有多少天子气派,与人说笑,全无半分架子,纵然有时候神情之中难免透出一股高高在上气度,但也显得十分随意。自从遇到这位神秘的朱大人,凌侠风见钱宁、铁常笑始终对他恭恭敬敬,又听他自称是朝中什么威武将军,镇国公,本以为对方应该是一位少有的皇亲贵胄,地位不同寻常,可是无论如何,绝没料到竟会是皇帝。 他亲眼见到天子,还是在这种全无预料的场合,一时显得手足无措。 朱厚照看他惊讶,不以为然,似乎还十分开心,问道:“凌兄弟,怎样,你没有想到我的身份会这般高吧?” 凌侠风摇头。 朱厚照哈哈一笑,又向他介绍了旁边的陌生魁梧男子,此人名叫江彬,也是他身边亲信。 凌侠风初次和对方相见,便即拱手见礼,江彬也还礼。 这时,铁常笑在旁边道:“凌少侠,皇上这次有意招你前来,乃是看重你,昨日你不知皇上身份还情有可原,此时既然知晓,为了谢之前的冒犯圣上之失,还不先跪下赔罪。”他和凌侠风相识,对其关心,见凌侠风此时面对当朝皇上还有些怔然,站在原处不知所措,让外人看起来未免失礼,便出言提醒。 他们虽然之前曾经结义为兄弟,但这个关系在皇上面前可不能直说,口中便改了称呼。 听了铁常笑的话,凌侠风顿时反应过来,心想不错,眼前此人位居至尊,非同一般,便跪拜行礼,“草民不知是皇上,刚才失礼,还望原谅。” 朱厚照却毫不在意,伸手扶起他,说道:“好兄弟,你怎么一听我是皇上就要下跪磕头,也这般规矩起来。还不如先前叫我朱大人的时候,咱俩面对面交谈畅快有趣些,莫给我行礼了,起来吧。” 凌侠风见他贵为天子却神情带着三分浮浪,说话又喜欢讥诮调侃,和印象中的圣天子德高望重形象大不像,心底反而有些疑惑。 朱厚照道:“以往别人一听我是皇上总是显出诚惶诚恐的样子,不敢和我说话调笑,怎么你也是这样,太没乐趣,若是如此,还不如让你继续把我当成朱大人,我称呼你叫兄弟,这样有意思。” 凌侠风朴实敦厚,刚才听了朱厚照的身份便即跪拜,是因为深受当时庶民见到天子便须下跪礼拜的影响,并非刻意计较双方地位不同,待见朱厚照丝毫不介意身份差别,说话仍然没有高高在上的疏离之感,心里也喜欢,说道:“皇上既然这么说,那自然最好,我也觉得咱们还是像先前一样,我叫你朱大人,你叫我凌兄弟感觉亲切些。” 朱厚照很喜欢他这番话,拍手笑道:“好,既然如此,我还是叫你兄弟。” 旁边的钱宁和江彬两位宠臣,见皇上对这个刚来的陌生人十分亲近,开口就和其称兄道弟,难免多了意外和嫉妒之意。朱厚照口称凌侠风当兄弟,此人本来就玩世不恭,喜欢性情所致,是个不按照常理出牌之辈加上又是天子至尊,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旁人也管不了他。可是凌侠风没有半点推辞就坦然接受,这般身份无名的毛头小子也敢如此说话,在旁人眼中看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钱、江二人忍不住瞥视,他两人为了博宠皇恩,全都自甘晚辈充当皇帝义子等于比朱厚照矮了一辈,到了外面却对人抬高吹嘘,觉得面子无比荣耀。凌侠风不过和皇上偶然相识的无名之辈,乡下平民,他若真的和旁边这位年轻天子称兄道弟,那按照辈分算来,自己岂不是比对方矮了一辈,要叫其干叔叔? 两人不由心中大骂:“妈的,你是什么东西,山野村夫,狗屁玩意,竟然能比老子还要高一辈,让老子叫你干叔叔,这等奇耻大辱,日后若有机会定然不会轻易放过,叫你好好尝尝苦头!”表面不说,心底不知已将凌侠风骂了多少遍。 凌侠风兀自不知,想了想,觉得这般不合体统:“皇上,你地位尊贵,我不能叫你朱大人,还是叫你皇上比较好,你直呼我名字便是。” 朱厚照问:“你觉得我叫你兄弟好听,还是直接叫你的名字好听?” 凌侠风想了想:“论身份差别自然是应该叫我名字,不过论关系疏远,我觉得还是叫兄弟亲近些,江湖上人为了表示互相尊重,肝胆相照,都是互称兄弟。” 朱厚照道:“想不到你还有几分江湖人风采,我很喜欢。既然如此,对我,你就叫皇上,对你,我称呼兄弟,咱两个都占身份,互不吃亏也都是肝胆相照,这样岂不是妙?” 凌侠风觉得有道理:“既然皇上说如此,那就这样。你贵为皇上,无论什么人能当你的兄弟都不吃亏。”他说的是实话,对方贵为天子,自己无名无分,不论怎样能够承对方叫一声兄弟,那都是给了天大面子。 可他话刚一说完,钱宁和江彬更是心底对其大骂不止。 朱厚照十分高兴,拍手笑道,“妙极,妙极,哈哈,好的很,从此我多了一个江湖兄弟,实在妙。”他生性随意,向来不将帝王庶民身份区别看得极重,对方能够讨他欢心,让他觉得高兴,纵然就是让他叫对方兄长,只怕也愿意。 凌侠风心想:“铁大哥对我很好,又跟我结拜,如今既然皇上看得起我,我何不将铁大哥和我的关系也说了出来,让皇上也高看铁大哥一眼。”想到这里,又道:“皇上,我还有个结义兄长,是我的结拜大哥,他就是···”哪知眼光和铁常笑一触,忽见铁常笑面色沉凝,暗中向他使个眼色,示意不可说出二人关系,所幸他反应快,见状立即住口,没说出下面的话。 朱厚照道:“哦,你说什么,还有个结义兄长,你的结义兄长是谁?莫非也是江湖上的人?说给我听听,究竟什么人物?” 凌侠风顿了下,改口道:“不,不是,我适才说错了,我说咱们两个互称兄弟,实在难得,若是还能再像江湖上一样规矩结拜为干兄弟,那,那么,你就是我的结义大哥了···” 听了他的话,朱厚照更乐,思虑能不能照他说的这样做。 “混账,胡说!” 钱宁再也忍不住,出声喝道:“你是什么身份,无知草民,凭你也能高攀,竟然敢跟皇上当结拜兄弟,实在大胆之极!” 凌侠风一怔,心道:“我说错话了么?” 朱厚照却不在意,轻轻伸手屏退了钱宁,问他:“什么是结义兄弟,是你们江湖上的规矩么,讲给我听听。” 凌侠风简单说了,朱厚照道:“我若是江湖上的人,说不定能跟你当个结拜兄弟一起闯江湖,倒是挺不错。唉,可惜,我从小在深宫禁城长大,根本不知在江湖是什么滋味,咱们身份毕竟有差别,你是平民,我是皇帝,想要真正跟你当结拜兄弟,恐怕不太合适。” 凌侠风只不过为了遮挡先前说错的话,便道:“皇上身份贵重,我哪能相比,刚才随意说说,不必在意。” 朱厚照嗯的一声,觉得这般拒绝他,未免有些歉意,又问:“江湖上还有什么好玩的事儿,你讲给我听听。”凌侠风闯荡江湖时间不长,并不知晓多少,想起上官薇曾给自己说的一些趣事,简单说了,铁常笑在江湖闯荡比他知道的多,但是因为和皇帝身份差别从未对朱厚照讲过,所以,这番见闻对于朱厚照来说头一次听闻,觉得处处新鲜。 凌侠风毕竟不是出身宫廷的人,虽然知道身份有差别,但是两人一说起话,渐渐把控不住,越说越多。 朱厚照听得意犹未尽:“想不到京城外面有这么多好玩地方,比带兵打仗和在朝中做官还有乐趣,之前我一直想到外面闯闯,可是朝里大臣不同意,日后若有机会能够离开京城出去瞧瞧,那就好了!”他在皇位十多年不喜困于宫城生活,为了过瘾,曾经自封大将军,带兵亲征山西和蒙古骑兵打仗,之后又在朝中自封官职,当上一品太师,内阁大学士,爵位封为国公,可谓不论文武职位都已位极人臣,却依旧觉得不过瘾,一直想到外面的花花世界玩乐,如今听了凌侠风说的众多奇闻异事,感觉自己在皇城长大这么多年没能接触这些外事,实在是遗憾。 二人聊谈投机,朱厚照对他甚是欣赏,说道:“凌兄弟,你在外面有那么多好玩的事情,我在宫里玩乐也不少,给你瞧个游戏,不知玩过没有,能不能比得过我。” 凌侠风问:“有什么好玩?” 朱厚照道:“过去瞧瞧,你就知晓了。”说完,站起身。 众人依言随着他,走到了里面内书房。 过了大屏风,众人站定脚步,看到地面摆着一个巨大沙盘,上面有城池高楼,山野江河,旗帜堡寨,更有无数麻麻点点的兵将人马,像是一个缩小的野地战场。 朱厚照问:“这个游戏你玩过么?” 凌侠风摇头。 朱厚照得意一笑,伸手拍拍他肩头,“这就不如我了,让你瞧瞧怎么玩。” 这时,江彬在旁边忽然开口道:“皇上,这是练战场用兵打仗的活,属下最在行,您就在旁边看着,我来给您亲自演练演练。” 朱厚照听他这么说,点头答应。 于是在书房内,众人又玩起了排兵布阵打仗的游戏,这方面,江彬最擅长,他曾经在边关重镇宣府当过总兵,领兵打仗经年,懂得最多,在旁边为皇上指指点点,解说助兴,倒也讲得头头是道,凌侠风从不懂行军打仗的规矩,但是听了江彬的解说多少也懂了些,觉得这方面的学问似乎跟练武差不多,越琢磨越觉得有意思,从中可以体会到不少有用东西。 朱厚照玩了一阵觉得厌烦,又不耐,想了想,道:“凌兄弟,你年纪轻轻,武功很好,我手下也有不少高手,让他们在你面前较量较量武艺,瞧瞧如何?”一说武功,凌侠风更感兴趣,点头答应。 当下,众人离开内书房,来到钱府后院的练武场。 到了场地。 跟随朱厚照的侍卫纷纷站开排成一行,足有四五十人。 这些人并非锦衣卫,而是大内侍卫。 锦衣卫属于宫廷内卫,既保护皇上又掌握刑侦权力,在明朝一代权力极大,远超过其他京城卫队。不过因为正德帝朱厚照此人生**嬉戏,平时不喜蜷缩在禁宫,时常出外游玩,为了负责他的安危,朝廷便搜集宫内武士精英负责贴身保护,又称大内侍卫,这些人有一部分就是直接从锦衣卫中选拔而出,相较来说,大内侍卫活动范围只限于京城和禁宫,唯一任务就是保护皇上本人安全,充当随扈,虽然不如锦衣卫职权大,但论身份更高一筹。 在紫禁城,整个大内侍卫加起来不超过一百人,论人数远少于锦衣卫,不仅对皇上忠心可靠而且个个武艺精强。由于这些人也是出于内廷,和锦衣卫一起属于朱厚照亲信钱宁掌管,铁常笑职位是四品侍卫统领,官职低于钱宁的三品锦衣卫指挥使,按照职位高低也归在钱宁指挥之下,所以平时对钱宁态度比较有礼。 朱厚照的另一亲信江彬负责指挥都城和京畿驻军。 钱宁和江彬一人掌握内廷侍卫,一人掌握京城禁军,在朱厚照的手下可谓最得宠,最重要。 朱厚照虽然自身武艺平庸,但平时十分喜欢看别人较量武艺,为了迎合皇上,钱宁特意从侍卫中选出好手,在自己府邸后院开辟一个练武场,让人比斗演练,专门供朱厚照观赏取乐。 凌侠风仔细观看,见这些人虽然论内力不算如何,但个个动作矫捷,招数精炼,擅长搏击格斗,在江湖并不多见,有这么多精强侍卫跟随在朱厚照身边,自然不论他到哪里都能确保安全无忧,心道:“皇帝身边有这些精强的大内侍卫,还有不少锦衣卫,真是防护重重,况且身边还有铁大哥这等天下一流的刀法高手,在京城内若是有谁敢动他,那真是十分困难之事。” 他本来就喜爱钻研武艺,见这些侍卫虽然在皇上面前只不过演练假斗,摆摆空架子供人观看,却也瞧得津津有味。 过了会儿,朱厚照又有些不耐,看不下去,说道:“整日都是这些,未免无味,让人打不起精神。” 钱宁见状伸手一摆,场上演练的侍卫不敢再斗,便即停止,退到旁边。 朱厚照悻悻道:“看来看去总是这些,打得没有新意,你们不能再找些让人更提神的事情?”钱宁见他不高兴,一时想不出,正在沉吟。 这时,江彬靠近道:“皇上,咱们出去打猎也不错。微臣最近准备了不少猎器还有弓箭硬弩,特意从西山捕获来一头猛虎放养在狩猎场,此虎真乃虎中之王,凶猛的很,微臣费了不少力气才派人捕获,陛下若亲眼见到,保证喜欢。” “哦?” 朱厚照一听顿时又来了精神,站起身,说道:“好,好,我这些天在宅内呆的烦了,咱们这就到外面打猎去,正好透透风。” 他金口一开,旁边的人不敢违背,自然说去便去。 钱宁见江彬在皇上面前讨了个好,自己落后一筹,此时不敢怠慢,立即吩咐属下备好御马用具,迅速准备妥当。 朱厚照临走不忘旁边留下的凌侠风,转头对他招了招手,笑道:“凌兄弟,你也跟我去西郊看看,好玩的东西很多,哈哈,让你开开眼界怎么样?” 既然他发话,凌侠风难以推辞,看了看铁常笑,只得答应。 不多时,钱府正门大开。 一队精锐人马从府邸走出,阵势甚大。 朱厚照骑了高头御马带着一众亲信和宫廷侍卫,左顾右盼,很是威风,离开皇城浩浩荡荡出发,前往城外西郊狩猎场。 到了目的地。 这片草场属于皇家狩猎场,位于京城十多里外的西郊,距离皇宫并不远,骑快马只须小半时辰便能到达。 此时,正值盛夏,气候温暖,雨水丰润,地面长草已经长到触及骏马小腿的高度,放眼望去,草原如同绿色的波浪荡漾开去,不少五颜六色的鲜花点缀在绿毯之上。东方有一片不小的湖泊,阳光照映在湖面,金光闪闪,波光粼粼,几只野鸭、水鸟栖息在水面,更远的地方是一处山脉,起伏连绵,景色怡人。 大队人马到此,马蹄骤停,兀自带着从泥土草地卷起的尘土,在日光中显得一阵迷蒙。 朱厚照在众人拥簇下,拿出弓箭摆样子打了几只野猪、山鹿,觉得不过瘾,问江彬:“你说的那头猛虎在哪里,带出来,让我瞧瞧。” 江彬正待答应。 钱宁道:“皇上,猛虎乃野兽之王,凶险难测,若是稍有防护不周出了意外可就麻烦,您万金之躯不能轻易试险,还是在这儿稍微玩玩,开了兴趣就算了。”他见猎场四周空旷,风势劲急,不愿在此处多呆。 朱厚照却道:“兴趣开了,怎能轻易回去,时间还早,着什么急?” 钱宁听他这么讲,不敢再说。 江彬这时候却道:“钱大人不必担心,我说的这头猛虎定然不会伤到皇上。” 钱宁不禁冷然一笑,反问:“虎乃畜生野兽,是活物就能伤人,江大人怎能如此肯定?你瞧,这里四周草丛茂密,野虎捕食最喜欢隐藏山石草木间,令人难以发觉,咱们伺候在皇驾附近,若是因为一时照顾不周让野虎惊吓到皇上,谁敢担待这份责任?” 江彬笑道:“你多虑了。我这头猛虎不在野外,已经被关在笼里,纵然再凶也万万不会伤到皇上。” “哦?” 朱厚照听说猛虎入笼,更不担心,吩咐江彬道:“好,你带我过去,瞧瞧这头猛虎究竟什么模样。” 他执意如此,旁人不敢再提异议。 ; 第十五章 大明天子 二 这行人马继续向前,走了大约一炷香,前方出现开阔空地、 众人在此处停顿,纷纷下马,左边密林外修着一排木房,供平时打猎休息所用,稍稍歇息,不多时,江彬前来禀告。 朱厚照外罩披风坐在椅上,铁常笑和钱宁带人分列两侧,凌侠风也在人群内,他记得少时在山上学武的时候也曾经遇到过老虎,但听这只野兽不是寻常猛虎,也很想看看究竟什么样。等江彬吩咐下去,不多时,擦擦脚步声传来,有十六个人肩头一起拖着座铁笼从远处走来,十六名大汉行走缓慢,可见铁笼份量不轻。 铁笼放在地面,长有四米,宽达两米,笼子边缘的铁棍每根足有小儿手臂粗,坚固异常,笼内的东西身上罩着一层黑帆布,匍匐不动。 江彬走近,悄声对朱厚照道:“皇上,猛虎就在铁笼内。” 朱厚照眼神一动,看不到笼内情况,吩咐:“将黑布掀起来看看。” 江彬点头应是,挥手传令。 一名侍卫走上前,将腰间佩刀伸进笼内,隔着一米距离用刀尖将黑布轻轻挑开,黑布掀动,笼内匍卧的老虎全貌立即显出,只见身躯庞大,背部深黄色斑纹,额部呈淡白色,虎头硕大,加上后部盘曲的粗长尾巴,整个身躯在三四米长的铁笼内也显得有些局促。 众人见这头虎果然少见,暗自惊叹。 不过,这虎好像久被关在笼内,眼睛微眯,胡须下垂在阳光照射下一动不动,显得无精打采。 朱厚照奇怪问:“这虎大的少见,看起来怎么没精神?” 江彬得意一笑,躬身道:“皇上,这畜生被我抓到后,在笼中关着先饿了三天,纵然再凶猛,现在见人也得怕了。” 朱厚照不高兴:“好好的一条猛虎,被你饿成这样,有气无力像个病猫似的,看起来还有什么意思?” 江彬点头:“皇上说的是,微臣一时疏忽忘了此事,这就马上给它喂食。”命手下人将一头捕获的野鹿拿来,用尖刀割下大块鹿腿肉,直接扔到笼内,笼内的老虎果然饥饿异常,见有食物扔来,不顾旁人目光大口吞吃完生肉,才渐渐恢复精力。 这头猛虎恢复神采,淡白额头下的两只虎眼睁开犹如铜铃般大小,闪烁精芒,果然有虎中之王的威风,朱厚照更是欣喜,称赞道:“好一条老虎,难得,难得。”江彬道:“这虎被关在笼内才不敢乱动,假若能从铁笼出来,定然凶悍生猛的很,常人根本难以跟其相比。” 朱厚照说道,“你把这只老虎从笼子放出来,让我瞧瞧,到底有多厉害。” 钱宁劝道:“皇上,这头野畜性猛,若是打开笼子冲撞了陛下可了不得,千万莫开。”朱厚照笑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有这么多人在,难道还制服不了一头野兽不成?” 江彬得了他的话,更是气盛胆壮。 他有心要在皇上面前展示,对手下人说:“皇上命打开虎笼,开笼子。” 旁边人不敢怠慢,四名力士从朱厚照身后走出,每人甩出一条带铁链的牛皮索,先将皮索套紧笼内老虎的四肢,另一端铁链的索头紧紧缠在手臂上,四条大汉合力紧紧拉住了猛虎四肢,这样纵然笼门开了,猛虎也不会轻易从笼内窜出。 做到万无一失,众人才敢放心让皇帝走近观看。 朱厚照将猛虎身形看得清楚,“嗯,果然不错,要是它能出来活动活动就好了,估计我都怕它。” 江彬道:“皇上,这老虎虽少见怎能和你相比。改日打猎的时候,咱们将这头老虎放出来,让你一箭射杀,外人得知皇上能亲手击杀这头猛虎,定然会夸圣上雄武豪迈,武艺了得,无人不佩服。” 朱厚照生性好大喜功,听了他的话,更是高兴。 哪知话音刚落,笼内的虎不知如何突然挣扎起来,张口咆哮,虎吼震人耳膜。 这头身躯近三米的猛虎骤然发威,四肢掀动力量强大,用牛皮索套拉住它的四名身强力壮的大汉一时拉不住,全被拖倒在地,松开铁链。此刻笼门打开,正对着朱厚照,猛虎在笼内挣脱外面人的牵制,重获自由,带着铁链就从铁笼内呼啸冲出,向朱厚照迎面扑去。 这下,变起顷刻,旁人不及反应。 朱厚照见猛虎向自己扑来,吓得面色惨白。 江彬距离他最近,立即闪身挡在前面。他从军营出身颇有勇力,稍稍侧身避开血盆大口,左手抓住猛虎脖颈,右手反抱虎头,他双臂运劲,竟将老虎这一凌厉扑击堪堪挡住,关键时刻救了朱厚照一命,可谓险极。 猛虎性猛,没有扑中朱厚照,顺势将赤手挡住它的江彬扑翻在地。 这时,早有数名侍卫纵跃上前,将朱厚照拉开保护住。 江彬虽然勇猛,但赤手空拳怎是猛虎的对手,几个回合就遇险,眼见形势危急。四周的人已经手持长刀冲向发威的猛虎。 就在这时,嗤一颗石子发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猛虎的左眼穿入右耳飞出,带起一彪腥红的兽血飞到空中,那猛虎惨哼出声,坚硬的脑门被洞穿,没有挣扎就立即毙命,压在江彬身上。江彬急忙伸手推开死虎尸体,翻身从地上站起,兀自气喘吁吁,惊出一头冷汗,先前虽然替皇帝挡住了猛虎扑击,可是自己也在虎口下差点丧命,左肩衣衫扯出一条大口血迹斑斑,疼痛难忍。 众人围拢抢上,持刀在虎身又砍了十多刀,那条老虎横尸草地,血迹长流,早已死透。 经过刚才突然变故,虽然老虎已死,在场人都是心惊不已。 尤其是在虎口下遇险的朱厚照。 铁常笑也在附近,当见到老虎从笼中扑向朱厚照的时候,他就疾奔而上,但因为距离稍远被皇上身边的江彬挡住,赶到近前,那头老虎已经被人用石子贯穿脑门毙命,侧目望去,见出手击毙猛虎的人竟是凌侠风,不禁脸上露出微笑,冲他暗示称赞。 凌侠风对他微微一笑,并不在意。 朱厚照转危为安,仍旧心惊胆惧,吓得全身酸软,被人扶着坐回椅中。 四名侍卫将那条死虎抬到前面。 朱厚照看了,见洞穿虎头的致命一击是凌侠风所为,刚才若不是他及时出手相救,纵然附近侍卫再多,估计也后果难料,或许自己先借着江彬一挡可能没事,但被猛虎扑倒在地的江彬就难说了,毕竟虎口之下,稍有差迟便是性命之忧。 此时,江彬稍稍拍打尘土,顾不得其他,连忙走到近前跪下,满头大汗道:“臣该死,适才不小心让这畜生差点伤了皇上,实在罪该万死,请皇上恕罪。” 朱厚照经过刚才惊吓,本来心底气怒,但看他肩膀的伤处,血迹斑斑,适才为了保护自己也算尽心竭力,不畏凶险,想到这里,缓得一口气,“这不怪你,我现在没事,起身吧。”江彬本忐忑不安,听了他的话才放心。 朱厚照又道:“你替我挡这猛虎,肩上负伤,倒是忠心,回去当给你奖赏。” 江彬受宠若惊,见自己不被责罚反受奖赏,急忙跪拜磕头。先前遇险,本来是他疏忽所致,可朱厚照见他在关键时候挺身而出替自己挡住猛虎扑击,反而觉得他英勇护主,忠诚可嘉。 等站起身,江彬想起适才旁人出手助他击杀猛虎,心底感谢,又走过去,对凌侠风一抱拳道:“多谢凌壮士适才及时出手相救,这番恩情不敢忘记。” 凌侠风拱手还礼:“江大人客气,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经过刚才险事,朱厚照虽然安全无恙,可心底着实受了惊吓,再没打猎心情,想要返回京城,他挥手下令,一行人不在狩猎场多呆,准备启行。 刚整顿好人马,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长啸,震人耳鼓。 众人一惊,东北角有两个人影接近,十分迅疾,转眼就来到近前停下。铁常笑一看,竟是韩氏双魔。 朱厚照一行不认得眼前两人,见对方长得怪模怪样,拦在当路,甚是奇怪。 立即有人喝问:“什么人?” 对方也嘿嘿一笑,“你们是什么人?” 随扈皇上的侍卫发怒,“大胆,皇上在此,冒犯圣驾不要命了?” 韩氏双魔站在原地不动,其中一人冷笑道:“皇上在这里?好得很啊,咱们要找的就是他,哪个人是皇上?” 钱宁、江彬等顿时一怔,不知对方何意。 韩氏双魔目光随意扫视,便认出了人群内的朱厚照,他衣着显眼,又骑高头大马四周众人拱卫,外人自然一眼便知。 “你们找皇上干什么?” 韩氏双魔另一人道:“没什么,只不过想来取他性命。”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 钱宁斥道:“大逆不道,连皇上也敢行刺,不怕诛你们九族!” 对方一人笑道:“嘿嘿,老子行走江湖,除了亲兄弟,一没父母,二没祖宗,三没后代传人,要诛也不过诛我们两人,怎能诛得了九族。” 江彬喝问:“凭你们也配来行刺皇上,是谁指引你们来的?” 韩氏双魔对瞧一眼,尖声道:“是宁王派我们来的。” “宁王?” 众人更是吃惊。 听了韩氏双魔的话,朱厚照才知晓宁王的图谋,万料不到宁王竟然不仅占据封地为王,还想派人刺杀自己,实在胆大妄为。他见身边侍卫众多,对方来的不过两个人,不以为意,对钱宁道:“将这两个贼子拿下,问问他们到底知道多少图谋。” 哪料到韩氏双魔竟是毫不在意。 韩天虎见了,转头对兄弟咯咯一笑,“老二,他们要动手了,比咱们还性急。” 众人听到他这股尖锐细厉的嗓音,说不出的难受,浑身冒出冷汗。 韩地龙迈前几步,模样大摇大摆,忽然对附近一名身材高大的锦衣卫说道:“把你的刀给我。” 那名锦衣卫怒道:“好,给你!”手臂抬起,假装给他手中长刀,刀锋嗤的一声直接向他小腹刺去。韩地龙冷然一笑,左手疾探,从右边抓住了他手腕用劲扭动,咔嚓一声将他的腕骨扭断,顺势将长刀夺过,反起一脚将人踢飞丈余。那名锦衣卫惨哼出声,胸口被踢中,飞在半空就已经喷血毙命。 其余侍卫见状,全都变色,瞧不出这个怪人如此厉害。 朱厚照也脸上变色,惊奇看着眼前的刺客。 铁常笑将宝刀亮出,神情稳定,缓缓道:“皇上莫惊慌,有微臣在此,任谁也不能伤了陛下一丝一毫。” 钱宁料不到这两个刺客如此厉害,眨眼就出手杀了一名御前锦衣卫,但在有皇上在此,还轮不到自己胆怯,往前走了一步挡在皇上面前,瞪视向韩地龙,大声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来这里行刺,可知行刺皇帝的下场?” 韩地龙嘿嘿一笑,“管他是谁,老子今天来这里就是杀人,看谁不顺眼就杀,要不杀光为止,要不杀到尽情为止,总之过过瘾,你要不要先来尝尝老子的杀人手段?” 在皇帝周围护驾的众卫士,立即抽出腰刀,严神戒备。 韩天虎扫视对方一遍,对韩地龙道:“老二,我对付这个铁常笑,余下的人交给你了,将狗皇帝的头拧下来回去交给宁王,王爷重重有赏,也不枉了咱们在宁王府吃多年的好饭。” 韩地龙答应,他见周围卫士想要挺刀一拥而上,拿着手里刚才夺来的长刀,在地上划出了一道长线,站定身子,冷冷说道:“老子今日来这里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取皇帝的人头,跟旁人无关,谁敢上前阻挠干涉,过了这条线算是踏进鬼门关了,不相信的就来试试。” 朱厚照盯着二人,开口问:“真是宁王派你们来的?” 韩地龙道:“不错。” 钱宁皱眉,出言呵斥:“胡说八道,宁王是朝中王爷,往日对皇上忠心耿耿,怎会做出这等忤逆叛上的事来?” 韩地龙嘿嘿一笑,“骗你干什么,莫非还有奖赏么?” 韩天虎道:“王爷早就知晓朝廷对他不满,今天派咱们来就是为了取狗皇帝性命,这人若是死了,日后的皇位迟早就是王爷的,咱们做成这件事也算立下大功!” 钱宁听得果真是宁王派来的人,怒道:“此贼果真罪大恶极,居然连皇上也敢冒犯行刺,他给你多少银子?只要你说出来,我给你更多,让你去杀了宁王。” 韩地龙又一笑,“想要收买我吗?” 钱宁道:“不错,就是收买你!皇上是什么身份,宁王这反贼能出收买你的银子,皇上为何就不能出,只要你说出数字,今日就能兑现,绝不等到明日。只求你放开一条通路,让我们顺利回宫。”他见今天过来行刺的两人实在厉害,不好对付,若是让对方冲破眼前卫士的阻挡,他和朱厚照都要没命,情急之下索性出口收买对方,只要能先顺利回宫,其余的事情暂且顾不得。 韩地龙冷笑:“我只要一样东西,你给不给?” 钱宁听他没张口要银子,心中大喜,急忙问:“你要什么,快快说来。” 韩地龙一本正经道:“就要你项上的人头。” “我的人头?”钱宁吃了一惊,万万想不到他会要这个,吓得面色苍白,额头流出冷汗,嘴唇有些哆嗦,不知该如何措词。 朱厚照向他冷冷瞧了一眼,钱宁背脊凉意冒出,不敢对视,垂下头来。 往日,他在朝中掌权,与宁王暗中有不少往来,自然在皇上面前夸赞宁王为国家社稷操劳分忧,忠诚可靠,如今想不到宁王竟会派人前来冒险行刺皇驾,大逆不道,当今之计唯有叩头向皇上谢罪,翻身下马,磕头道:“陛下,微臣不知宁王包藏祸心,狼子野心,罪大恶极,请皇上恕罪。若是能为皇上分忧,微臣万死不辞!” 朱厚照问:“你真的肯我为忠心而死,不当宁王那般造反生事的人?” 钱宁连连点头,“臣绝不当那种乱臣贼子。” “好,你现在敢不敢舍了项上的脑袋来救我。” 钱宁趴在地上,难以说话。 朱厚照见他模样,大怒:“好你个忠心,往日跟随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给了你多少好处,今日借你脑袋救我一命都不肯,还要你有什么用?” 钱宁不敢答应,唯有额头磕地,“罪臣该死,罪臣该死!” 朱厚照懒得再看他,丝毫不理会。 江彬在旁边见到钱宁的狼狈模样,忍不住自得。他和钱宁在朱厚照手下一人掌握锦衣卫,一人掌握京城禁军,互为牵制,平时免不了互争雄长,矛盾重重,此时见到钱宁在皇上面前因为宁王的事当众失宠,自然心底高兴,但眼前最大的威胁是韩氏双魔,一时也顾不得争风吃醋,先保护皇上从这两个凶人手中逃命才最要紧。 ; 第十五章 大明天子 三 此刻,场地空旷,四周无人,想要抵挡刺客只能寄希望于铁常笑和属下一众宫廷侍卫。 这次狩猎因为随性而发,朱厚照身边并未带太多的人,除了钱宁、江彬等亲信,随扈在身边的大内侍卫有十多人,锦衣卫三十余人,本来也算人多势众,但是在韩氏双魔面前却难以应付。 突然,韩地龙手一伸,刀光卷起,直接横劈向朱厚照。 迎面刀光也亮起,铁常笑出手一刀挡住。 韩氏双魔知晓他武功高强,不好对付,二人左右攻上,铁常笑宝刀圈动,双方顷刻间斗了二十多招,双魔联手,攻势如风,逼迫铁常笑退了好几步。 旁边侍卫众多,眼见铁常笑不敌,一名大内侍卫手持铜锤加入战团,锤风抖动前来相助,可是左脚刚踏进圈子,眼前白光一闪,鲜血四溅,刀锋贯胸而过,已被韩地龙一刀刺死。 此人武艺不比先前被杀的锦衣卫,可是仍然在对方手下一招毙命,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另外两名大内侍卫又惊又怒,分从左右扑向韩地龙。 韩地龙大笑,跃起到半空,长刀从空中劈下,同时左掌击落,带血的刀锋将一人从右肩劈开至左腰,像切菜般斜劈成两截,左手掌劲同时击在另一名侍卫头顶,咯咯骨头碎裂传出,那侍卫闷哼一声,委顿在地,颈骨折断而死。 他一招杀一人,三招眨眼而过,三条生龙活虎的侍卫丧命在地。 这等情形,任在场的人看得胆战心惊,面如土色。 众侍卫虽然见对方凶恶异常,出手毒辣,但是身负保护御驾职责,只能一起扑杀而上,韩地龙狞笑:“来的好,来多少,老子就杀多少!”刚刚杀了三人,余威不断,长刀如同疾风骤雨般向前挥出,猛听得咯咯两响,两名大内侍卫手中钢刀被削断,紧跟刀光一闪,两人右臂齐齐被削断,惨呼倒地。其余侍卫明知踏进圈子,有死无生,总不能眼睁睁瞧这两个凶人不还手,当即更加奋不顾身冲来。 留在皇帝身边的数十名锦衣卫手持佩刀,眼见搏斗惨烈,不敢上前。 不多时,韩地龙又杀了五人,纵声叫道:“老大,余下的你打发,今天老子已经杀了不少好手,过了把瘾。” 韩天虎嘿嘿一笑,“好,你也有求我出手的时候。”他行动更快,不见腿动,身影倏忽闪进搏斗圈子,呼啸一声,背后一人持刀柄砸来,他毫不转身,左足飞起向后弹出,砰砰两声分别踢中两人胸口,对方栽落在地,哼都没哼毙命,他一脚踢出同时击毙两人,可见厉害。 如此一来,场上的侍卫再也不敢拼斗,后退闪避。 韩氏兄弟见血眼红,凶性大发,一人持刀,一人空手,刀劈掌击,施展出各种狠毒手法,惨哼此起彼伏,不多时,十余大内侍卫全都丧命在手下。 等韩天虎杀了最后一人,左足一点,身子腾起,直接向锦衣卫人群后的朱厚照扑来。 就在这时,左侧刀风劲响。 铁常笑攻来,韩天虎右腕翻转,手抓变成掌拿,硬夺对方兵刃。 铁常笑知道他擒拿手十分厉害,刀风一缩,飞脚踢向他腹部,韩天虎急忙后退,铁常笑仗着一招得手,刀锋连续不断攻向韩天虎,韩天虎招架迎接,两人以快打快,斗在一起,打得难解难分。 韩天虎被铁常笑牵制住,场上的韩地龙却无人能阻挡,一人冲入锦衣卫队伍,如同虎入羊群,所向披靡。 江彬见对手厉害,再也不敢停留,突然纵身抱起朱厚照,转身飞奔向御营前的偏殿马房,想要骑马逃命。 韩地龙见皇上逃命,呼啸一声,飞身冲来。 江彬听得脑后风响,不及防备,随手抓起身旁一人投向对方,他身材魁梧,手臂膂力甚强,这一使足力气甩投过去,势头也不弱,韩地龙不闪不避,迎面一拳砸中那人脑门,那人惨哼丧命。 借的这么挡了一下,江彬护着皇上继续飞奔逃命。 韩地龙还想追击,有人一刀从后面劈来,他急忙抽出腰间铁棍挡住,咣的一声,右手酸麻,原来,铁常笑从后面赶来阻挡他,韩天虎随后跟来,三人交上手,又变成铁常笑独自一人力斗韩氏双魔。江彬带着朱厚照奔到马房外,牵出御马,将朱厚照送到马背,自己骑了另一匹马,挥动缰绳,两人纵马向东而逃。 韩氏双魔奉了宁王之命想要刺杀皇帝,见朱厚照被人护着骑马逃去,一时顾不得酣战,飞身追赶。 铁常笑忠心护主,怎能让凶手轻易追上皇帝,挺刀急赶,韩氏双魔见他紧追不舍,互相使个眼色突然返身袭击,二人配合默契,铁常笑横刀挡住韩地龙的铁棍,肩头闪避不及吃了韩天虎的乌龙刺一记,衣衫撕裂见血,痛入骨髓,韩氏双魔出手何等凶猛,铁常笑负伤,更处下风。 斗了数招,一个不慎,铁常笑右腿又被棍风扫中,踉跄后退。 韩氏双魔并不进攻,继续朝东边飞掠而去。 江彬和朱厚照纵马疾驰了一阵,本以为脱离险境,忽然头顶风声呼啸飕飕,巨大黑影如同苍鹰般压下,韩天虎和韩地龙已经从后面追来。 黑影未完全贴近,巨大的劲风就将马上的人掀落在地。 此时,朱厚照身边除了江彬再没有一名侍卫,性命堪忧。 蓦然,一道人影冲来,看不清身形变化,碰碰数声在空中和韩氏双魔连续交手,韩天虎和韩地龙被迫倒退数米,落在地面。 紧跟一人落下,正是凌侠风。 看清对方是谁,双魔十分意外,先前只顾击杀皇帝属下侍卫,一时没有注意他,此刻见到忍不住吃惊。 韩地龙怒道:“狗小子,又来坏我们的事。” 凌侠风道:“你们不做坏事,我就不来坏你们的事。” 韩地龙冷笑:“你的招数又进步了,是谁教你?” 凌侠风道:“是谭大叔教的,他的枫叶剑法一共有七十二路,精妙无比,比你的狂魔棍法多一倍,招招都是你的克星。”韩地龙恼怒,哼的一声,“招招是狂魔棍法的克星,你的意思就是说轻易能将我打得无力还手,未免口气太大,谁是谭大叔?” “就是中原枫叶庄主,剑法一流,我拜他为师,就是要用他的正道剑法打败你的邪派武功。” 韩地龙勃然大怒,“奶奶的,狗小子,你总是瞧不起老子。老子当初收你为徒,你不认师门也就罢了,为何还该投别人,谭飞此人名头我也听说过,他剑法有多厉害,亲自来跟我比试比试,若是能十招内胜我,老子将头割下来给他。” 凌侠风笑道:“不用他来跟你比试,我现在教训教训你就行,十招之内胜你,未必就是难事。我若胜了,你真的肯将头割下来给我?” 韩天虎阴沉道:“老二,别跟这小子斗嘴,他是想故意激你生气,相斗时候占便宜,咱两人身上有正事,先将狗皇帝的头扭下来,日后再寻机会跟这小子算账。”言下之意,已经对凌侠风产生了惧意,不敢轻易动手。 朱厚照和江彬摔落下马,见这两人凶神恶煞就在眼前,吓得心惊胆战,想要逃命却连双脚发软,步子迈不出,只能困在原处。 韩地龙听了兄长的话,不再理会对方,手持铁棍走向朱厚照。 凌侠风身子一闪,迎面挡住。 韩地龙皱眉,怒视向他,“你要怎样?” 凌侠风道:“你们又出手杀了不少人,实在坏事做的不少,总有一天小心恶贯满盈,后果堪忧。” 韩地龙怒瞪双目,向韩天虎瞧了一眼,兄弟二人知晓他厉害,不敢轻易出手。本来这次他们有备而来,事先算准在郊外人少处动手定能得逞,却想不到被他阻住,僵持间,附近传来蹄声,一人骑马飞驰而来,铁常笑也从后方追来。 韩氏双魔虽凶悍,但曾在凌侠风和铁常笑手下吃过亏,眼见机不可失,二人突然同时纵身,扑向朱厚照。 江彬吓得大叫:“小心皇上!” 朱厚照看见对方劲风扑面,更是喊叫都来不及。 凌侠风急忙跃前,知晓双魔联手十分强悍,不敢托大,运起青阳神功,双臂贯注十成劲力,挥掌向前拍出。韩氏兄弟迎面被阻,各自和凌侠风对拼一记,蓬蓬两声,三道灰影分开,凌侠风倒退五六步,韩天虎和韩地龙则踉跄跌退出十多米。两人吃惊,虽然知道凌侠风武功占上风,但想不到单凭一人之力就将自己两人同时击退,就这么一阻,铁常笑已经纵马赶到,飞身从马背上纵出,落在凌侠风附近。 双魔见对方又一劲敌加入战场,知道凭借对方实力,自己二人不好应付,此刻无法出手再杀皇帝,最后功亏一篑,虽然不甘心只能先求自保,飞身离去。 铁常笑腿上受伤,方才骑马赶来。 他见刺客退去不及追赶,连忙上前扶起朱厚照,多亏旁人赶来及时,朱厚照有惊无险躲过一劫。 这次郊外之行因为受到意外袭击,朱厚照一行事先没防备,属下侍卫不敌,若不是多亏有铁常笑、凌侠风最后力克劲敌,下场堪忧。 回到京城,朱厚照亲自宣召两人进了居安殿,论功行赏,他对凌侠风甚是欣赏,开口道:“凌兄弟,你身手这般了得,以后就跟随在我身边,处处保护安全,我对你封官加爵,岂不是好?” 凌侠风道:“皇上,我只是一个出身乡下的普通人,没见过世面,咱们是好朋友,遇到危急之事自当义不容辞相助,你封我做官,可万万做不来。” 朱厚照听了他的话,笑道:“你既然这么说,我更看好你了,没关系,我好意封你官还不会做么?这样吧,我就封你在锦衣卫任职,日后你出入皇城也方便些,至少能让我时常见到你。” 凌侠风显得犹豫。 铁常笑对他道:“凌少侠,皇上封你官职,是看重你,这份待遇可是常人难遇,切莫再推辞了。” 凌侠风出身山野,行走江湖无拘无束惯了,实在不愿接受这份差使,本待拒绝,可是听了铁常笑的话,觉得无法推辞,只能接受。 朱厚照见他答应,十分高兴,对他和铁常笑各有封赏,最后封凌侠风为锦衣卫校尉,一等子爵,赏黄金五百两。 等封赏完,他和铁常笑告辞皇帝,从居安殿磕头退出。 出了宫门,行到皇城大街。铁常笑拉住他的手,说道:“兄弟,在皇上面前,我不敢轻易称呼,现在咱们出了宫可就随便了,如今你被皇上封赏也在京中做了官,真是好事,以后咱兄弟两人就能日日相见,对酒畅聊了,走,做哥哥的先带你去找个地方喝几杯,好好痛快一下!” 凌侠风与他自从南方一别,久不相见,也很乐意,于是便跟随铁常笑一起来到其住处,互相谈笑饮酒,一呆就是数天时间,这日下午二人在酒楼又喝了一场,这才作别,傍晚时分,凌侠风独自回到林南天府宅。 他心底忐忑,自从那日跟随锦衣卫大队去了钱宁府邸,好几日未归,如今想不到自己在京中亲自见到了皇帝,甚至还被封为官员,不知回去究竟该如何说明。正思虑间,刚进门,忽然一道红衣身影扑来,人还未到,温馨香气就扑面而来,冲他呼道:“凌大哥!” 凌侠风连忙伸手抱住,还未反应过来,那女子咯咯一笑,已经在他额头亲了下,“好久没见你,可想死我了!” 他一看是谭琳,顿时惊喜道:“琳妹!” 原来,谭琳自从离开父母一人孤身在外,路上自己照顾不周受风寒,得了大病,幸好被谭飞夫妇寻到,为了医治她的病,谭飞和秦梦来万通镖局寻林南天要贵重药物,等谭琳服了之后果然身体好转,没有大碍。之前因为她生病在客店卧床不起,没见到凌侠风,等病情好转得知凌侠风也在京城,便随父母来到林府,此刻见了他,自然高兴不已。 “琳儿,这么大了,怎地这般没有规矩?” 谭飞闻声,迈步走来。 谭琳听了父亲声音,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松开抱住凌侠风的双臂,脸上调皮一笑,更增娇柔。 谭飞旁边跟着林南天,他哈哈一笑,对凌侠风拱手道:“凌老弟,想不到你居然在皇上面前立了大功,被封官加爵,荣耀无比,难得,真是难得。啊,不对,应改叫你一声凌大人才对,日后林某若在京城办事只怕还需要你多照顾些,万通镖局才能兴旺发达。”说完,又是爽朗大笑。 凌侠风不料对方已经知晓自己被封赏的事情,想来他和铁常笑相聚这些天,铁常笑已经将消息报知给了林府,现在听有人当面称呼自己为凌大人,显得局促不安,不知该说什么。 谭飞脸上十分欣慰,瞧着他:“风儿,你能得到朝廷看重,可是了不起的事,日后可要好好为咱们武林人办事,前途无量!” 凌侠风听了他的话,吞吞吐吐道:“我,我不过一时机会凑巧在皇上面前立了点功劳,又被赏赐,实在意外的很。谭叔叔,我只是个乡下人什么都不懂,比谁都笨,可不会做官,若是出了差错岂不让人笑话。” 谭飞道:“这你就不对了。什么都不懂为何就不能做官,什么都是慢慢学的,以前出身武林的人做大官的未必没有,不管是会武功还是能做官,只要时刻记着当初我对你说的那四个字,多为别人办好事,少做不利人的坏事,谁都不会小瞧你。别什么都还没做,自己就先轻视自己,那怎么能行?” 凌侠风实在不愿做官,苦着脸道:“可是,我真的不会做官,我连话也说不好,怎么做官?” 谭飞皱眉道:“你还未尝试就先打退堂鼓,可不是咱们学武人的风格。” 凌侠风怕他再责备,不敢说话。 秦梦也闻声走近,见到女儿喜笑嫣嫣和凌侠风在一起,心底高兴,微笑道:“风儿,谭叔叔对你是好意,做官是好事,换成别人能被朝廷封官那可是求之不得的事,你不必担惊受怕,刚开始总有不适应的地方,慢慢习惯了就行。” 凌侠风六神无主,想要找上官薇,却没发现她,正准备询问。 这时,谭琳拉住他的手,说道:“爹,妈,凌大哥刚回来,咱们别一直在外面站着,先进屋里说话不行么。” 秦梦笑道:“还是琳儿关心她的凌大哥,咱们进屋说。” 林南天哈哈一笑,点头,“对,咱们进去说话。” 几人迈步,过了前院,来到后堂客厅坐下。 说了一阵话,谭飞对女儿道:“琳儿,你隔了这么长时间没见凌大哥,今日正好无事,你们就出去到外面逛逛风景,顺便散散心。” 谭琳答应,凌侠风站起身,随她一起出去,谭飞夫妻留住屋内和林南天继续谈话。 ; 第十五章 大明天子 四 次晨天刚黎明。 凌侠风起来练剑,练到四五十招,觉得浑身内力越发充沛,脚步一点,剑风撞击到地面砰地一声,斩出半尺深的裂痕,尘土飞扬。 忽然,背后有人道:“凌大哥,你起得好早,还没吃东西就来练剑了。” 凌侠风闻声,知道是谁,连忙收招转过身,见谭琳一双妙目正凝视自己,笑道:“琳妹,你也起的好早。” 谭琳脸上一笑:“不起的早,怎么知道你在这儿刻苦练剑,刚才你的招数真厉害,一招就劈出这么深的大坑,就算我爹爹也没有这么强的力气。”他道:“这算的了什么。若不是谭大叔当初教我武功,我怎会这套剑法,更不用说练剑了。” 谭琳点头,眼睛瞧着他:“凌大哥,我现在没事,想到那边林子里走走,散散步,你陪我好不好?” “嗯,好。” 凌侠风收起长剑,望见她娇红的脸仍旧带些苍白,说道:“你的病刚好,正该多活动活动,感觉怎么样?” 谭琳道:“没事,好多了。” 两人并肩迈步走出上百米,到了府外的林内,日光微微透过树梢散发进来,照在草地,林中弥漫薄雾瞧在眼中,草丛、野花都蒙着轻纱,除了一两声鸟鸣,林中方圆百丈寂静,两人脚步踏在枯草上,发出沙沙声音。 凌侠风见林中晨雾未散,怕她着凉,将外衫披到她身上,两人在树底下选个地方并肩坐下,背靠大树。 不知为何,谭琳显得沉默,发出轻微抽噎,眼中泪水顺着腮边滴落。 他眼神一动:“你怎么突然哭了?” 谭琳不答,顺手将披在身上的外衫拉到地上,起身走了几步,伸手扶住一颗树干,低头哭得更伤心。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进树林就哭成这样?”他摸不着头脑,又问:“有谁欺负你了吗?” 她摇头道:“不是。” 他想了想,“嗯,是你的病刚好,身子还不舒服是不是?” 她又摇头:“也不是。” 他越是安慰,谭林的眼泪越是止不住流。 两人从小就认识,不知为何,互相有一种十分独特的情感,凌侠风见她既然这般委屈,估计一定是自己什么地方做错了却不知晓,想到这里,缓缓道:“琳妹,你有什么心底话就直说,我笨的很,有时候可能做错了事也不知道,若真的得罪你了,罚你狠狠打我行不行?” 谭琳终于转过脸看向他:“你说的真的?” “我对你说过假话么?” 她犹豫了一会儿,“我,我没有埋怨你,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 “有什么话不好意思说?” 他疑惑,往日这个姑娘在自己面前活泼灵动,青春靓丽,怎么隔了一天变成这般扭扭捏捏、欲言又止的腼腆样子,“你说罢,我听着呢。” 谭琳终于开口道:“昨天,昨天晚上我做了恶梦,吓人的很,不知为什么会做这个梦。” “做什么梦?” “我梦见你对我凶的很。” 凌侠风奇怪,忍不住一笑:“你真是胡思乱想,好端端地,咱们关系这么好,我干嘛要对你凶?” 谭琳见他发笑,有些生气,跺脚道:“你还笑呢,不笑话我是什么,我梦见你不仅对我凶,不理我,还和那个上官姑娘在一起。而且,还有更可怕的。” 他越听越奇,怎么这件事扯上了上官薇,不敢开口。 她继续道:“你对我凶也就罢了,可是上官姑娘欺负我,你偏偏也不管,在旁边幸灾乐祸。然后不知为什么,她就拿剑杀我,你也眼睁睁瞧着不理,我打不过她,只能逃,她长剑忽然从半空一招刺下来,狠狠刺入心窝,将我杀了!” “啊!会有这种事?” 他瞪眼,张大了嘴巴,万料不到她会讲这般话。 谭琳一本正经,肯定道:“梦里就是这样,一点不骗你。别人欺负我,我打不过也就算了,你却眼睁睁看着,还笑嘻嘻的高兴不得了,你说,我生不生气?” 凌侠风恍然,这才知晓她为何哭泣的原因,不过是胡思乱想做了一个梦而已,叹口气,笑道:“傻妹子,这都是假的,当不得真。上官姑娘无端端地,她又和你没仇,为什么要杀你,纵然就算她真的这样做,如果我在旁边也绝不允许这样,更不会眼睁睁瞧着,何况,这不过是你胡思乱想罢了,怪她什么事?” 谭琳生气:“说来说去,你还是觉得她好,怪我不是。” 他吐舌头,“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们两个都是好姑娘,都是好人,薇儿虽然有时候样子看起来冷冰冰的,对人爱答不理,其实心里很好,只要你和她了解的多了,肯定不会认为她可怕,更不会再做那些奇怪的梦。” “真的?” “真的。” 谭琳看着他,他也望着谭琳。 二人互相对视。 林间日光下,他那双眼睛显得平淡无奇,清澈安静却总是散发出一股坚定沉毅的神情,令人相信。 谭琳低头,不再言语,又想起小时候两人落在白绝空手上,被扔在荒山野林之间不小心被狼群包围,那时候身边只有他一人奋不顾身保护自己,若不是侥幸,只怕两人都要难免葬身在狼腹,心底禁不住一阵感触,忽然问:“凌大哥,你还记不记得以前的事?” “什么事?” “小时候,咱们两人被丢在树上,掉下来又差点被恶狼吃掉,那时候没人救咱们,我爹爹妈妈也不在,当时要不是你奋力保护我,我定然会被狼吃掉。” 凌侠风想起往事,点头道:“何止是你,估计我也会被狼吃掉。” 谭琳道:“若是咱们俩当时都被狼吃掉,还会有以后这么多事?咱们还会像今天这样呆在一起么?” 他沉默无语,顿了下,缓缓道:“也许不会,我也不会练成这一身武功,更不会看到你长大以后是什么样子,自然也不会有今天的事。” 谭琳问:“若是那时候你被狼吃掉,会害怕吗?” 他摇头。 “为什么不害怕?我当时可怕极了。” 他道:“只要能救你,我就不怕了。虽然那时候我打不过恶狼,但是还能把你从狼群里救出来,总算做成了一件事,纵然被狼吃了也没什么遗憾的。” 谭琳怔怔的听着,一时难以回话。虽然觉得他的话并不好听,却诚挚发自肺腑,心中感激,“凌大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那时候你刚和我认识,咱们不熟又没什么关系,为何肯舍了命救我?” 他想了想:“或许,本来世上对我好的人也没几个,在见到你父母还有你之前,只有在渔村里的爷爷将我养大,对我好,其他人都不认得。对我好的人,我自然也会对他们好,那时候遇到你被恶狼咬住,又没人帮你,我自然要上去,若是将你换成谭叔叔、秦阿姨或者我爷爷,我也会这么做。” 她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凌大哥,现在你厉害的很,武功这么高,定然不会再怕狼了,别说一两只,就算一百头都奈何不得你。” “可惜那时候我不会武功,也打不过恶狼,不是么?” 林内依旧鸟语花香,阳光明媚。 两人互相倾诉,似乎恍然间又回到了当初年少之时,有时候,童年的记忆虽然如伤疤一样烙在脑海深处,想起来觉得阵痛,却也同时觉得十分美好,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感觉。 过了会儿,谭琳转头,见他还是坐在原处,望着树林上方阳光。 “凌大哥,你看什么?” 凌侠风望了一会儿,说道:“你觉不觉得,这个树林跟当初咱们小时候呆在一起的树林没什么区别,好像是同一个地方。” 她轻轻一笑,提起手臂,摊开五指伸向上方,日光照进林内,映得她五根手指红润如暖玉,透明如玛瑙。“这阳光也跟当初一样,照在我手上的颜色和当初一模一样,那时候,我是这么坐在树底,你也这么坐在我旁边,是不是?” 他嗯的一声,点点头。 “凌大哥,你是不是很怀念过去的时光?” 他有些感慨:“可惜时光一过去,就难以挽回,就算这个地方和曾经咱们呆过的地方一样,你和我早就长大,不是当初小孩的模样。” 谭琳见他身材高大,肩膀宽阔,背映日光有些面目看不清楚,的确,当初那个稚嫩弱小的身影和现在截然不同,他若不说,或者自己若不回想,谁又会知道那些经历的往事。 想到这里,她又轻叹一声。 阳光照在她乌黑的头发上发出点点闪光,她轻轻侧头,闭上眼睛面带微笑,闻到空气清芬的花香,令人陶醉。 “凌大哥,那时候,我又困又饿,你在大树底下生火,替我找东西吃,咱们说了好多话。你说很怕猫头鹰,有一次被吓得走夜路摔倒在地,连给你爷爷买酒的葫芦都弄丢了,头上磕出伤口,回去被爷爷好一顿教训。后来长大了,咱们再相遇,刚开始我若没认出你,说不定还觉得你是个穿着一身粗布的最普通不过乡下汉子,再后来,咱们也不该分开,在我爹爹和别人比剑的时候让人将你抓走,你若不走,也许就不会遇到那个上官姑娘,我也不会昨天晚上做梦流泪。倘若咱们都没学武,当初刚见你的时候,你没有被你师父抓走,也没有去山上学武,而是跟着我爹爹妈妈一起回枫叶山庄,咱们可能每天就像现在这般安静呆在树林,闻着花草芳香,平平淡淡,安安静静,岂不是一直很快乐,没有烦恼?人为什么要学武功,学会了在江湖就是你打我,我打你,害得总有人伤心难过,为什么要这样,我真的不懂。” 凌侠风听了她的话,暗暗好笑,心想:“琳妹虽然年龄和薇儿差不多,但是论小孩子气,薇儿可真比不过她。” 听她又缓缓道:“但是武功一定要学的,爹爹说世上好人多,坏人也多,有时候你不去惹别人,别人却会来打你。唉,学不会武功,给人打了还不要紧,若是被人杀了可活不成了。”说到这儿,突然靠着他的身子微微一动,转目视向他,“凌大哥,我求你一件事,行不行?” 凌侠风道:“当然行,你吩咐什么,我就做什么。” 谭琳道:“我爹爹的枫叶剑法,确实厉害的很,中原有好多人都想拜他为师,他都没有答应,也从不传授剑法给别人,不过轻易就传给了你。你武功高,剑法又强,以后扬名江湖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很担心一件事,江湖上人心难测,有些坏人使诡计来害你,你一定会吃大亏,所以我求你少结冤家,别得罪人。” 他道:“好,我一定会听你的话。” 她听了,欣喜无比。 “凌大哥,跟你说话,现在心里好多了,唉,看来昨天我真的是胡思乱想,瞎做梦,怪不了谁。” 他缓缓道:“琳妹,你身子还没全好,别想太多事,应该好好休息。” 她点头,“好了,凌大哥,我就不打扰你练武了,先走了。”说完,站起身,径自出了树林。 凌侠风坐在原处,想起适才她说的那个古里古怪的梦,觉得又稀奇又好笑,脸上一笑,可想到她后来说的话,忍不住心底又泛起一阵复杂感受。顿了半响,他轻叹一声,从树底站起,伸手捡起长剑。 这时,附近一道白衣身影从林后走出,却是上官薇。 他一见欣喜:“薇儿,你去哪了?” 上官薇不答,轻哼一声,“管我去哪了,刚才跟你的琳妹说什么话呢?” “你都听到了?“ “我在旁边不远处,当然听到了。我瞧她跟你说的话,你句句都听。” 凌侠风怕她误会生气:“你说得对,我也听。” 上官薇一撅嘴,“你别净说好听的话,我知道,你不笨,别人将你看成笨人,我却不会。有时候,你说的话也很有道理,那我也一定听从,省的让人说你光听女子的话,没了男子汉大丈夫气概。” 凌侠风道:“我愿意听你的,没了男子汉大丈夫气概又算什么。” 她忍不住一笑,顿了下,又问:“怎么谭琳姑娘一张口就叫你凌大哥,你们老早以前就认识了,是么?” 凌侠风瞧着她,心想:“琳妹天真烂漫,脾气很好,薇儿虽然有些脾气不好,但是更聪明机智,唉,两个人各有优点,只不过脾性不同。” 上官薇见他怔怔看着自己,有些走神,问:“喂,你怎么了,傻愣愣的,跟你说话呢,没听到么?” “啊。”他反应过来,“你说什么,刚才没听到。” 上官薇冷哼,“是不是又在想你的琳妹呢,不愿听我说话,懒得跟你说了。” 凌侠风用手摸摸额头,不好意思。 上官薇见他样子,缓步走近坐下,继续道:“侠风哥,其实刚才我听她说的一些话也很有道理,你可得记住了。” “什么话?” “她说你若行走江湖要记得少惹事,少结仇家,这话很有道理。她爹爹毕竟是中原大侠,连她也懂得这个道理。人在江湖混总是需要接触不同的人,你的武功高,别人比不过自然心底服气,但若因此到处伤人,结冤仇太多,总有一日对自己也不利。不过呢,你是个老实人,是好哥哥,估计那些伤天害理、无辜伤人的事,你是不会多做的,是不是?” 他道:“何止不会多做,一件也不愿意做。” 她咯的一笑,“所以说么,你是好哥哥。” 他道:“你已经说过我三遍好哥哥了,无须再叫了。” 她停住笑:“想让我叫你傻哥哥么,那好的很啊,待会儿我就多叫你几遍傻哥哥,定然超过三遍,瞧你喜不喜欢。嗯,咱们言归正题,你学的枫叶剑法、点苍剑法我觉得都不错,使出来中规中矩,大气稳重,没什么缺陷。但是我看韩地龙教给你的却不一样,招招都是凶狠毒辣,置人于死地的杀招,你的内功又强若是用来和人动手,未免会惹出失手伤人的结果,那时候纵然不想多结冤家,怕也不行了。” 凌侠风立即醒悟,一拍手背,“你说的对,这套武功太阴损,我若使出来岂不是变成出手就伤人,练成了一身邪派武功,从今天开始,越快忘掉越好。” “算了,那也不必。你虽然学了韩地龙的邪派武功,当初他要你叫他老祖宗,拜他为师的时候,你死也不答应,总算不失了正派人身份。再说不管什么武功,只要学了就一定会伤人杀人,不能伤人,那还叫什么武功?只要你记住和人家动手之时多加留情,能饶人处且饶人,就足够了。” 凌侠风听了,点点头。 她道:“我曾见人使过一招剑法,妙的很,比划给你瞧瞧。”说完,从凌侠风身边拿起那柄长剑,站起身,仔细想想,然后缓缓使个招式,剑锋先向左掠,回转向右,最后反手削到草地的树叶,丝的一声,树叶被锋锐的剑锋割断成两截却纹丝不动,招数使得虽快,力量却半分不差。 凌侠风见她彩衣飞舞,衣带飘飘,动作俨然一派名家剑手的风范,看得心旷神怡,没有记住剑招。 “告诉你,这招是我爹爹自创的剑法,怎么样,是不是丝毫不比枫叶山庄的剑法差?”她退后两步,负剑而立,见凌侠风呆呆出神:“怎么,这一招觉得不好,是不是?” “你刚才练的,我没瞧清。” 她哼道:“你根本没将招数放在眼里,觉得连三脚猫还不如,是不是?” “对不起,我瞧你刚才使剑的姿势很好看,光顾瞧你,就忘仔细看剑招,唉,麻烦你再使一遍。” 上官薇赌气:“不使了,有没有将我放在眼里。” 凌侠风在额头打个爆栗,“哎,该死,怪我记性太差,薇儿,我的好姑娘,麻烦你再使一遍吧。” “呸,叫得肉麻。好吧,就再使一遍,瞧清楚,我可没力气使第三遍了,再不仔细看,就不教你了。” 她想了想又拉开架势,横推左掠,右刺反劈,整个招式使了一遍。 这次,凌侠风集中精神将她的手势、步法、方位牢记在心,于是接过长剑,依式演练,半点不差。 上官薇见他看两遍便能学会,赞道:“你真聪明,只看两遍就掌握了,这招还需内力配合,剑锋走到哪里,内力便跟到那里,威力就更强。” 凌侠风用心揣摩,“这一招好得很,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叫人防不胜防,纵然击败敌人也能不将对方伤在剑底,以后走到江湖若是迫不得已与人相斗,直接用上这一招,麻烦就少了。这么厉害,到底是谁创的?” “不是跟你说了,我爹爹创的。” “你父亲真了不起!” 她心底高兴,接着道:“这叫手下留情,行走江湖可莫小看这四个字。它的作用可不小,江湖人士大多习武争强好胜,尤其是成名人物。一个成名人物被你打伤倒也没什么,若轻易败在你手下,丢了面子,往往比死了还要难过,因此跟人较量之时应留有余地,这样跟你作对的人就少了。如果你胜了,那人还不服,不妨随便乱用几招,假装眼花缭乱败给对方,再说些客气话,比如像什么阁下武功高明,在下侥幸不败,实在佩服的很,今日棋逢敌就此罢手,大家不如交个朋友如何?这样,对方即便再和你有仇想要找麻烦,知晓你故意容让,自然就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凌侠风道:“想不到江湖还有这么多学问,连跟人比武过招也要时刻留心,不过,有句话,我觉得你说的不对。” “哪不对?” “你刚才说大多练武争强好胜,要是一个成名人物败在别人手下,丢了面子比死了还难过。这个有点过分,面子再重要,还能比得过性命重要么?” 上官薇抿嘴一笑,“你不知道了吧,偏偏就是有人爱面子胜过爱性命,你杀了他容易,这人可以眼睛都不眨。但若不给他面子,尤其当着别人的脸削了他面子,让他失了江湖名声,那可难得很。” “这种人爱面子胜于爱性命,莫非就是江湖上的英雄好汉?” “那你算不算这些好汉之一?”她反问。 他想了想,“好像算不上。命都没了,还哪儿来的面子。” 她眨眨眼,“你若这么想,不有点贪生怕死吗?” “是有点,可我心里确实这么想的,有什么办法?” 上官薇道:“可惜大多数江湖人这般想却不敢明说,敢于当面说实话的人怕就你一个。其实真的被人杀死,他们也未必不怕,但是终究被所谓的名声所累。所以说,江湖人并不好当。” 两人坐在树荫,她道,“这招剑法,可别跟别人轻易说。” 他没听进去,又想:“假如我是个怕死的人,在关键时刻做不到视死如归,究竟还算不算一个英雄好汉?”这个问题,一时间连自己也难以回答。 ; 第十六章 相濡以沫 “侠风哥,有件事想求你,你答应不答应?”过了会儿,她忽然开口。 “怎会不答应,无论什么我都听你的。” “真的?”她眼珠一动。 凌侠风见她样子有些明白,正要开口,上官薇抢先道:“既然这样,那好,你现在就跟我离开京城,咱们不回林府了。” 他一怔:“为什么?谭大叔和琳妹还在林镖头府内,咱俩若要走总得回去跟他们商量一下,看他们还打算在这里住多久。” “呸!明明刚说什么都听我的,怎地刚提一个要求,你就啰里啰嗦一大堆,你这人说话口没遮拦,向来不算数的么?” 凌侠风觉得先前失言,连忙赔笑:“薇儿,好姑娘,你别生气,不是光咱们两人在京城,还有谭大叔他们,就算走也要提前打个招呼,若还像上次一样不辞而别,岂不是太没礼貌。”上官薇觉得他在责备自己,哼了一声:“哦,说了半天,原来舍不得你的琳妹,是不是?” “她对我很好,谭大叔和秦阿姨以前更对我恩情深重,自然不舍得。” 上官薇怒道:“亏我刚才还好心好意教你武功,替你说行走江湖的规矩,好心都当驴肝废了,行,他们对你很好,我对你不好,比不上他们是不是?那你还恋恋不舍在这里干什么,干吗不立即回去,现在,还错不过你的琳妹。” “那你呢?” “不用你管,我反正孤身一人无人理会,到哪儿都一样。你现在若后悔,就赶紧回京城大宅子舒舒服服睡觉去,何苦跟着我在外受罪?” 凌侠风见她忽然发怒,皱眉道:“为何一点小事,你就纠缠不休。” 上官薇听他埋怨,更是气怒,无名火不知该如何发泄,索性拔出腰间佩剑对着地面石子,伸手乱打,打得碰碰火星四冒。 “好端端地,这是干嘛?” “别管,我砍石头出气,关你什么事?既然跟我出来了还想你的琳妹,究竟什么道理?嗯,你和她从小青梅竹马,她父母又对你有救命之恩,我和你素不相识,没有关系,连陌生人也不如,好,你走,我再也不想看见你!”她一边说着,手中长剑砸得地面,砰砰砰更响。 凌侠风知道她的蛮横脾气发作,一言不语。 上官薇本待等他劝解,可自己空砸了一会石头,对方却闷声不说话,觉得失了面子,忽然宝剑一挥将石头砸飞,变成垂头抽泣。 “薇儿,这是怎么了,别乱发脾气好不好?琳妹有她父母在身边陪着,不用我担心,你却孤身一人,我无论如何也得先替你着想,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呸!” 上官薇抬头,恢复了先前的傲气,轻哼:“你以为你是谁,能耐很大么,我离开你就不能活了,好,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以后谁也别理谁。”说完,竟然站起身就走。 “诶,薇儿!” 凌侠风见状,怎能让她一人独自离去,连忙起身紧追,两人奔走,迅速出了树林。 哪料,上官薇这次又故技重施,知道他必然在后面跟着自己,半点不回头,后来等凌侠风追上主动跟她搭茬,她也不理会,还是往前疾行。 这番疾行,二人一前一后,脚步丝毫不停,往南出了京城。 直到天黑,无法行路,她随意在京郊寻了客栈,进去投宿,瞥眼见凌侠风也跟进了客店,心底暗暗得意,脸上却紧紧绷着,装作不理会,自己要了一间客房,径直上去。凌侠风要了一间在她隔壁的客房,见她进屋之后就紧紧关闭窗户,晚饭也不吃,颇有些担心,想要过去探视又不敢轻易打扰,只能枯坐在屋内难以入眠,好不容易过了一夜。 天刚明,隔壁的房门传来打开声。 他立即一动,翻身从床上坐起,贴近窗户向外张望。 瞧见上官薇的背影在外晃动,她吩咐了几句,让店小二送来早餐,然后又说:“顺便给隔壁的那位爷台送一份,我替他付钱。”店小二答应。 凌侠风听她主动给自己订早餐,心底欣喜,立即将窗户打开。 上官薇看见他从隔壁露出头,似乎很生气,返身走回屋内双手一合,碰地将房门紧闭,不理对方。 凌侠风自讨个没趣,只得怏怏地缩回头,过了会儿,外面有人敲门,他开了门,见店小二果然端着早餐送进客房,他知道是上官薇为他订的,也不客气,端了早点,坐在房内一边吃东西,一边隔着窗户,继续探头向外张望。 不久,隔壁房门再次打开,上官薇一身便装,脚步轻盈,走了出来。 他连忙缩回头,隔着窗纸继续偷偷窥望。 上官薇瞧到他探头探脑的模样,轻哼一声,并不在意,步履沙沙顺着楼梯下去,离开客店。 凌侠风怕她离去,连忙将手中东西往旁边一丢,跟着出去。 到了大街,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上官薇的身影穿梭在人群,东转西转,随意逛街,只见她一会儿在这个摊位看看,一会儿在那个摊位瞧瞧,随意游览闲逛,神情看上去比昨天好了许多,凌侠风跟她走了三条长街,忍不住脚步加快,跟的近了些。忽然,她在摊位旁转头向后瞧,凌侠风顿时和她迎面而视,心底一慌来不及闪躲到暗处,连忙转身,站在附近摊位背对她,假装买东西。 上官薇见他模样,忍不住轻哼:“跟屁虫,真讨厌!”转身走开。 凌侠风不好意思再跟,知晓她不会离去,先回了客店,想起适才她逛街时衣装单薄,估计没带多少银子,便偷偷溜进她房中放了两锭银子。 到了中午,等上官薇逛完街回来,到了房中,见到桌面所放的银子,顿时变得不高兴,撅起了嘴,走过来砰砰砰敲开凌侠风的房门,手一伸,对他道:“给你银子,你的东西我可不要,脏也脏死了。”将银子原数送回。晚上,她独自出去作案,在城内大户人家盗了几百两银子,第二日,失窃银子的事情便轰传开来,县城衙门捕快全都出动。 凌侠风闻听风声,不禁暗想,这个大小姐果然不愧是江湖人,身上缺钱花,便直接去外面顺手牵羊就借来,看来何时都不愁钱花,瞧着自己手里昨日被对方无情退回的两锭银子,忍不住叹息一声,收回怀里。 第二天,二人离开客店,继续向南行。 这次在路上,上官薇的心情好了许多,一路有说有笑,好像丝毫不记得前两天和对方拌嘴斗气,语言不时发出咯咯娇笑,让人感觉如沐春风,凌侠风心道:“这个大小姐发怒和心情好的时候,脾气可相差不小,看来,不管她现在说什么,我假装没听见就是,切莫再因为说错话惹恼了她。” 两人一路行走,他始终保持安静,果然有了效果,上官薇说笑久了,见无人应答,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他:“咦,你今天怎么变的这么安静?” 他摇摇头。 她哼一声,“你是个木头疙瘩吗,怎么不说话?” 凌侠风终于道:“我要是木头疙瘩的话,不仅不会讲话,连听你说话也不会了。”她立即道:“你就是木头疙瘩,刚才我不是跟你说话,我是跟木头说话,管你什么事?”怒气又生,不理他,迈大步继续往前行。 凌侠风被抢白得无话可说,只能郁闷跟行在后。 走了两三里,路边寻不到人家住户,忽然天边乌云密布,欲将下雨。 左近连个能躲雨的树林也没有,两人加紧脚步赶路。 行不到四五里,大雨哗哗,倾盆而下,此时正值盛夏,凌侠风随身包裹里带着雨伞,连忙撑开奔到她身旁,打伞为她遮雨,不料她还在生气,伸手一推,说道:“走开,不用你给我打伞。”迈开脚步,飞速疾奔,寻找避雨地点。 雨水哗哗落在她身上,不多时就将衣衫打湿。 上官薇也不理会,只是飞身向前寻路。 附近大路荒僻,既没人家也没有荒祠旧庙,奔了一阵寻不到避雨的地方,凌侠风脚步加快,抢到她面前,将雨伞递到她手中:“薇儿,瞧,你身上全都淋湿了,这般可要着凉,还倔强什么劲,赶紧打伞遮雨。” 她又伸手一推:“反正已经淋湿了,还打什么伞?” 他无奈,只得这般跟随。 路口转了个弯,前方路边终于出现一座凉亭,两人见到避雨的地方,直接奔过去。进入亭内,上官薇已然全身淋湿,显得有些狼狈,凌侠风虽然手中有伞,因为替她遮挡,肩头也被淋湿,两人只能坐在凉亭石凳,望着外面如同白线般的雨水,暂且不行路。 凌侠风怕她着凉,将自己长衫除下,披在她身上。 上官薇身子扭了扭,虽然不愿意,毕竟还是接受了他的好意。 这时,附近脚步声响,一个农夫扶着女子冒雨快步走近,来到凉亭外面,看样子是对年轻夫妇,恰巧也避雨来到这里,凉亭地方不大,先进来凌侠风和上官薇,再加上新来的这两人,四个人呆在狭小亭子内,空间显得拥挤。 上官薇见来了外人,也不好再使性子,将刚才扔在亭口的雨伞捡起,独自靠着柱子挪动位置,眼睛视向外面。 那对乡下夫妻坐在亭内,模样朴实,面对陌生人,显得拘谨。 凌侠风视向对方,脸上一笑,大方抱拳道:“这位大哥,是来避雨的么?” 那男子见他先打招呼,顿了一下,说道;“对,对,是来避雨的。” 上官薇在旁边道:“真是笨,外面雨下得这么急,进来不是避雨是干什么的,莫非是专门出来赏雨的,傻小子连这个也看不出,笨得要命。” 凌侠风知晓她故意说自己,也不在意,看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又道:“薇儿,你别呆在亭子口,风雨大得很,还是坐在里面吧。” “你别管我。” 她右手轻轻一挣,甩开凌侠风的手,一声不响仍旧坐在亭檐下。 对面的男女见到两人的举动,眼神有些诧异。 凌侠风看向对方,尴尬地一笑,不好说什么。 雨中,亭内四人暂且无话,显得一阵沉默。 这时,坐在农夫旁边的年轻女子好像有病,不知是被雨淋着还是生来身体不好,在寒风中,弯腰不停地咳嗽,农夫见妻子难受,连忙伸手轻轻替她拍打后背,并且不住低声安慰,农夫妻子听得丈夫安慰,便将头轻轻靠在丈夫身上,闭住眼睛,咳嗽稍缓和,似乎感觉好了许多。 此刻,凌侠风和上官薇二人都坐在附近,亲眼见到这对乡下夫妻在风雨清寒之中互相依偎,彼此陪伴,虽然没有太多言语,不过一举一动都出自内心自然,深蕴浓厚的情意,暗自羡慕。 过了半个时辰,等雨小了些,那夫妻二人起身告辞,离开亭子。 凌侠风站起身,亲自相送,等送走对方,视向上官薇,见她仍旧坐在原处一言不语,外面的雨渐渐停歇,想叫她起身继续赶路,不知该说什么,忽然心念一动:“对了,我也学学刚才那对夫妇的样子,试试这个办法对她管不管用。”想到这里,伸手捂住肚子,蹲在地上哼道:“哎呦,哎呦。” 上官薇忽然见他捧肚子蹲地面,有些意外,问:“咦,你怎么了?” 凌侠风怕她瞧出自己假装,运起内功,腹内真气逼住丹田,额头的汗珠顿时如黄豆般顺着腮边落下,面色变得煞白,有些怕人。 上官薇见状,果然变得担心,连忙凑近伸手摸他的额头,觉得冰凉,这下顿时慌了,皱眉道:“肚子疼么,是不是吃坏了东西,哪里不舒服?” 他暗自好笑,索性越装越像,**道:“我也不清楚,突然肚子疼得厉害,好像生病了。” “怎地好端端的,突然就生起病来,是不是刚才被雨淋了着凉的缘故?” 凌侠风有气无力道:“薇儿,实话告诉你,我从小跟爷爷在太湖打渔的时候有个毛病,不能轻易对你说。” “你都疼成这样了,还不能说什么,快说出来,我看你什么毛病,是不是需要看大夫,有了急病可不能耽误。” “我这个病,别人看不好,只能自己缓过来,只要你答应一件事,不用瞧大夫就会好了。” 她好奇,连忙问:“什么事?” “我这病受不得气,要是别人胡乱对我发脾气,心里一急就会肚痛,痛起来半天好不了,刚才估计是见你生气,我心底着急,这个老毛病就上来了,哎呦,哎呦。”说到这里,他又伸出中指在膝盖下对着腹部关元穴一点,暂时闭住穴道,果真疼得厉害,额头汗珠不停下落。 上官薇给他披上长衫,揉搓他胸口,问:“好些了么?” 凌侠风摇头:“只要你保证不再发脾气,我自己不着急,心情平定,肚子里的气息通畅估计就没事。”她道:“都是我不好,刚才不该对你乱发脾气。”揉搓了一会儿,又问:“侠风哥,现在感觉舒服了吗?” 凌侠风此时被她双手抱住,觉得她吹气如兰,软绵绵的身子依偎着自己,从未有过这种体会,禁不住一阵面色发烫,不敢再继续假装,但又怕对方看出自己骗人弄鬼,只得继续**:“哎呦,我不成,肚子疼的要命,这病一发作起来就不容易好,这次估计难治了。薇儿,我若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咱们俩个总算这辈子有缘相遇,麻烦你把我带回太湖,临终能见我爷爷一面。” 上官薇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眼眶变红,抽泣道:“侠风哥,都是我不好,不该对你乱发脾气。为什么不早说你有这个毛病,难道,你不知道我之前生气是假的,我是故意气你的,想让你跟着我离开京城,别跟枫叶山庄的人在一起,其实,我心里喜欢你,哪里还想真的对你发脾气,你怎地真笨,一点都想不到?”这番话说出,凌侠风听得心头吃惊,不禁怔住,生平第一次亲耳听到有人对自己口吐真情,说喜欢自己,这句话可是连谭琳也没对他亲口说过,顿时觉得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弥漫心间,感觉又是幸福又是甜蜜。 上官薇还没察觉他的异样,依旧眼中含泪,后悔莫及。 他心道:“糟了,可不能再装了,否则,可真对不起她的一片好意。”转头问她:“你刚才真的没有对我生气,以后保证不再发脾气了?” 她嗯的一声,点头。 凌侠风突然哈哈一笑,反手拉住她的手掌,脸上带笑,大声道:“好妹子,我生病也是假的,听了你的话,肚子再也不会痛了!”“啊?”上官薇一呆,怔然瞧了他半响,蓦然跳起身,劈脸一个耳光,拍的一声,只打得凌侠风眼冒金星,找不到东西南北。 “你这个混蛋,也会假装骗人,我恨死你了!” 她再也说不出话,捂住脸从亭子飞奔出去。 凌侠风一阵愕然,呆在原地,始料未及,明明刚才还好好的,柔声细语,关怀备至,怎地突然之间又翻脸打人?他满怀疑惑,只能起身飞步紧追。 上官薇又是惊慌又是羞怒,奔了四五里路直到双脚走得精疲力竭才缓缓坐在路边,把脸捂在怀里,不看外人。 凌侠风疾步从后边赶上,停下来不敢多说。她听得脚步,霍然抬起头,狠狠盯视向对方,见他左边脸还清晰的印着五个手指红印,显然被自己一巴掌打得不轻,心底恼怒顿时消散,不禁微感歉然,可想到自己终于在对方面前泄露了女儿家心事又变得羞愧难当,总之,心底七上八下,说不出确切滋味。 凌侠风脸上挨了一记耳光,虽然疼痛,可想到自己假装哄骗让对方说出真心话,未免有些不符合男子汉大丈夫风范,心底也满是歉意。 两人呆在路边,默不作声,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终于,上官薇养足精力,起身继续前行。 凌侠风问:“薇儿,你去哪儿,还生气么?”见她不理会,又紧紧跟在后面。 傍晚,到了一家客栈附近,上官薇先进去投宿,凌侠风尾随进店,她忍不住横了他一眼,“白天打了你一巴掌还死皮赖脸跟着,没脸皮!” 凌侠风听了,伸手摸着自己左边脸,嘻嘻笑道:“脸上挨了一下是疼的,不过心里却是甜的。” 上官薇想不到他还能说出这么一句讨人乐的话,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先前气怒全都消散,想起无故打人终究不对,便对他道:“好吧,先前打你是我错了,若你觉得气不过,我现在不还手,你也打我一下出出气。” 凌侠风道:“听了你的话,我更心甘情愿被你打。” 客店掌柜听两人纠缠不清,有些好笑,问道:“这位姑娘,你们两位是一起赶路的么,若要投宿,住店开一间房还是分开住?” 上官薇听了,顿时脸色一板,将银子碰的拍在桌面:“你多嘴问什么,要两间房!” 掌柜见了她模样,不敢再多说。 经过路上这番波折,哭哭笑笑,吵吵闹闹,两个年轻男女虽然少不了矛盾隔阂,但经历波折之后,关系反而又变得更近了。 在这家客店吃过晚饭,闲聊半个时辰,二人各自上楼,分房睡了。 白天的风波暂且算是过去。 上官薇躺在房间,见他言谈对昨日凉亭避雨发生的事一字不提,好似已经忘记,虽然免了自己的尴尬,忍不住又想:“我既然当面说了喜欢他,可他怎么后来说话的时候又一直不提这件事,莫非觉得无关紧要,并未放在心里。”想起自己心事,夜晚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 第十六章 相濡以沫 二 第二天清早,凌侠风过来拍门叫她,吃过早餐,上官薇觉得步行太慢,提议买马匹代替脚力便于行路,凌侠风自然没反对,两人身上都有银子,于是又在城里买了两匹马,并肩骑乘,骏马四足远胜两脚赶路,路途行进就快了许多。 离开京城一路向南,不几天就过了河北地界,来到河南境内,这一日,两人晚间在路途客店吃饭,忽然脚步沉重,从外面大踏步走进一名瘦长身材人,生得横眉怒目,目光冷淡向店堂内一扫,略过二人,最后大摇大摆,弯腰端坐在门口一张长桌旁。 店小二过来询问要什么,这人不回答,森冷目光瞥了对方一眼,店小二就吓得立即后退,不敢轻易靠近。 凌侠风觉得好奇,暗地仔细打量这人,想要询问上官薇是否知晓对方来历,这时,门外又响起一阵清晰异常的金属铁器敲打,声音时断时续,显得异常。 上官薇忽然一动,伸手按住凌侠风手背。 他问:“怎么了?” “咦,这个声音好熟悉,好像是我的熟人来了。” “你在这儿有熟人?” “别多说话,先跟我来。”上官薇拉他轻轻离开,向他做个嘘声,两人在堂内比较阴暗的边角坐下,躲开外面进来的陌生人。 敲打声刚响的时候距离尚远,至少在百米之外,数声过后就到了近处,在门口戛然而止,这般来势快疾,让凌侠风暗暗奇怪。 不多时,门外又有一人进来,这人面色发青,穿着棕色衣衫,打扮出奇,浑身带着冷峻气势。 他进来什么都不看,走到瘦长汉子附近,选了张桌子坐下。 这两个男子各自端坐,背对着背,像是谁都不认识谁。 客堂安静,过了一会儿,那青面人忽然站起,慢慢走到瘦长汉子的桌前,在对面坐了下来。 瘦长汉子慢慢抬头,看向青面人。 青面人也冷冷的盯着他。 就在此刻,凌侠风忽然紧张起来,感到好像要有什么事发生。 夜色中,外面的浓雾变得重了,有些凉寒料峭。也不知过了多久,青面人忽然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嘴角咧起露出黄牙,显得很独特,一笑起来就令人忘记了原先的丑陋,他问那瘦长汉子道:“阁下在此处,究竟要找谁?” 瘦长汉子目光冷淡:“你不需要知道。” 青面人一笑:“纵使不说,我已知道了。” “哦,是吗?” 青面人点头,“不过我是什么人,想必阁下还不知晓。” 瘦长汉子收起眸光冷傲:“近些年,在江湖上还不知道你们名号的人,只怕很少。” 青面人听了他的话,得意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放在桌面。瘦长汉子的眼睛立刻就被吸引,似乎那件从对方身上取出的东西有股奇特的魅力,令人不敢小视。凌侠风坐在暗处,凝目向那里偷望了一眼。 原来,桌上放着一面旗子,锦绸丝料,黑底白字,十分熟悉,竟然是万云会黑旗。 万云会是当今江湖第一大帮派,势力遍布南北,帮内有黑白两旗号令各地,凌侠风之前曾经见识过其慑人的威力,想不到在此处又见到。 他眼神一动:“这人原来是万云会的,薇儿,你认识吗?” 这时候,上官薇缩在他身边,黑色头发紧紧贴着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只是眉头微皱,似乎想着什么心事。 凌侠风见她样子,不敢再多问。 这时候,客堂那边,过了片刻,青面人伸手又将黑旗收回怀内。 瘦长汉子坐着,眉头紧皱,半天没有说话。 青面人冷笑:“阁下是宁王府的人吧?” 瘦长汉子道:“不错,宁王府和万云会应该不是敌人,对吧。” 青面人听了,咧嘴又一笑,黄牙露出,“我们会主和你们王爷交情很好,咱们自然不是敌人,你到这里是为了替宁王府来传话?” “不错。” “阁下姓名怎么称呼。” 瘦长汉子沉声道:“湖广一条虎,江湖人称白面虎的便是我。” 青面人不以为然,徐徐道:“久仰,久仰,原来是湖广第一高手,白面虎张彪兄,想不到竟然从湖北千里迢迢来了这里,嗯,听说阁下的短鞭功夫十分精妙,天下少有,而且昔日又是湖广荆州帮的老大,在江湖呼风唤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怎地如今改头换面,投靠到宁王手下了?” 瘦长汉子张彪不答,缓缓道:“对于我的事还是少提,阁下看样子想必应该是万云会的三当家,花面青燕,燕三爷了,在下也久仰的很。” 青面人微微一笑,“客气,客气,他日有机会,能够亲自会会兄台的鞭法,我燕老三也算过了把瘾,瞧瞧兄台的本事如何能当湖广第一高手。” 张彪眉头一动,听得对方有想要和自己讨教武功的意思,眼底精芒骤然闪烁,随即收敛,仰头哈哈一笑:“谁不知晓,万云会高手如云,三当家燕三爷的飞刀绝技天下知闻,向来是技压群雄,擅于以长击短,我这条单鞭恐怕难以应付,自然不是对手了。” 凌侠风在旁静听,心想这个瘦长汉子张彪竟然是湖广地面的第一高手,又是什么荆州帮头目,定非泛泛之辈,但面对这长相不雅的青脸男子却自称不如,甘居下风,看来,这个姓燕的人本事应该更是了得,不禁仔细留神对方举动。 听了张彪的话,燕三爷神情显得毫不在意,碍于对方是宁王的手下,不便轻易怠慢,嘿嘿一笑,喝了口酒。 此时,张彪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手指按在信上从桌面推了过去,信封用火漆封得严密,说道:“燕三爷刚才让我瞧了贵会的黑云旗,证明是万云会派来联络的人,那我既然身负宁王爷之命,自然也得带上点让人信服的东西,喏,这封信是王爷亲自写的,让我呈给贵会的帮主,请燕三爷转交,不过,兄弟要事先告诫你一句,此信事关重大,隐秘之极,万望不要有失。” 燕三爷视向那封信,伸手接过,并不多看,直接收在怀中。 他问:“宁王爷想要见本会的大当家,不知有什么吩咐?” 张彪道:“最近发生一件事,竟然有人冒充王爷,以王爷的名义在江湖上四处写信传给各方,说要聚集豪杰在江西举事,闹得沸沸扬扬,引起朝廷注意,而且接到信的江湖人少说也有五六十位,但没一封信是真的,究竟是谁在假冒,我们也曾四下派人打听追踪,却一点线索也没有,王爷莫名其妙被人栽赃陷害,为此很不高兴,想要贵会为其追查究竟是何人所为。” 燕三爷一笑,“王爷位尊权高,竟然还会有人故意招惹,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不过刚才我从你手里接过的这封信,定然是王爷的亲笔信,不会有假,是不是?” 张彪道:“那当然,王爷向来对我信任,这封信绝不会是假的,否则也不会让我亲自送到这里。之前,王府搜查在江湖上假冒王爷名号的人,可惜寻不到线索,这次让我来传话,他说万云会在江湖上势力庞大,到处都有眼线,情报可靠,若是让本会的诸位高手出面帮忙,应该会很顺利。” 燕三爷道:“放心,承王爷和我们大当家的交情,这件事既然是从王爷口中吩咐,我们岂能推辞不办,不过,若最后查不出怎么交代?” 张彪嘿嘿道,“若连江湖第一大帮会都打探不出消息,还有谁能打听线索,我们这帮人也不用在宁王府中混了,还是早点回湖广干老本行去吧,燕三爷,你们万云会的人有这么不中用么?” 燕三爷听他言语有些奚落万云会名号,眼底闪过一丝精芒,盯着他,冷笑道:“你们老本行?素来听说荆州帮在湖广干的不是什么好事,无非是打家劫舍,欺男霸女,巧取豪夺之事,你们若是回去,湖广地面课又多一大祸害。” “嗯?” 张彪先前对他一直忍让,听到这里,脸上露出煞气,忍不住砰的一声按掌在桌面,霍然起身,狠狠瞪向他,沉声喝道:“燕老三,我敬重你们万云会的名头,这才处处忍让,你可不要得寸进尺,以为荆州帮就怕了你们,你说荆州帮不是好人,难道你们万云会平时在江湖上干的都是好事,个个都是好人?” “嘿,你若是真的惧怕万云会名头,还敢当着我面,称呼燕老三?” 燕三爷端坐原处,毫不理睬,端起酒喝了一杯,“我们万云会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像某些帮派暗地做苟且之事表面自粉脸面,装成一流人物,到处耀武扬威,招摇撞骗,如今又投靠到宁王爷手下借机获利丢了脸面。嘿嘿嘿,万云会的威名在江湖是靠自己实力打出来的,不是靠别人敬重出来的,怎么?你若是不服,今日就和我比试一下,荆州帮的人纵然有王爷撑腰,老子也不轻易放在眼内。”话语之中的傲气大盛,似乎以往颇为看不起荆州帮的作为。 张彪脸色阴沉,唇角动了动,按在桌面的手掌握起,瞥了他一眼,嘿嘿又笑:“呵呵,好你个姓燕的,改日我再领教领教你的飞刀,看有什么本事能这般狂妄,今日身负王爷命令,为免耽误正事,暂且不跟你计较。” 燕三爷一笑:“无妨,咱们谈完正事,接着处理私事也是一样。” 张彪思虑半响,似乎忌惮万云会的威势,最后收回目中精芒,过了好一会儿才忍住气,缓缓坐了下去。他转而改口,继续道:“好,此事待会儿说也不迟。先给你说正事,江湖的谣传,王爷怀疑有人故意陷害他,就算最近几年王爷想要聚集江湖豪杰做事,也从不敢弄出这么大声势,过于引人注目。对方故意在江湖上闹出动静,就是为了让这些事将京城和官府惊动,然后来对付王爷。” 燕三爷说道:“这是其一,其二,还有更大的目的,他将江湖上的成名豪杰全都引到这里来,既能嫁祸宁王又让大家争夺头衔,自相残杀,他才好得渔翁之利。” 凌侠风听到这里,忍不住点头,心想:“这个姓燕的长相虽难看,但说话沉稳,分析事情十分有理,看来不简单。” 张彪道:“既要陷害王爷又要引江湖人争斗,是为了什么?” 燕三爷哈哈一笑,回答:“我也不知。” 张彪问:“既然你不知道,为何还来这里?” 燕三爷道:“正因有人居心险恶,才非来不可。” 凌侠风觉得这青面人样貌长得丑恶倒不算什么,可行事说话处处透着一股乖戾邪气,我行我素之风,想来必有惊人艺业,刚开始见面,那个荆州帮首领张彪也是生得凶眉厉目,令人畏惧,气势和他不相上下,但是经过一番比试争锋,虽还未真正动手,气势已渐渐落在姓燕人之下,听说这人是万云会三当家,应该是帮会的第三号人物,不知万云会最厉害的人究竟是谁。 他想到这里,轻声问了句,“薇儿,你也是万云会的人,是不是?这位姓燕的,你定然认识。” 上官薇不愿多回答,轻轻摇头示意不知,身子靠在他旁边有些昏昏欲睡。 凌侠风见她样子,无法再问。 他们呆在一起,那边的二人继续说话。 张彪道:“王爷的吩咐是既要查出这件事的幕后者又不要将事情闹得太大,毕竟如今因为这件事,朝廷风声很紧,已经开始注意到江南的动静,只希望将此事安稳化解,别让官府对王爷起疑心,大家都还能太太平平过几年舒服日子。”燕三爷道:“老兄,你在湖广享受的舒服日子够了,还用计较那么多,再说你口里的太平日子又不是指的别人,不过是自己过着舒服日子,像你这种人,不害人就算是天下太平,心肠岂能这么好。” 张彪端坐,似乎根本没听到他话中的刺,冷笑:“哼,我说的事情,你最好老实照办,否则影响了王府和贵帮会的关系,吃亏的还是你们,惹了王爷,估计你们会主也不答应。” 燕三爷道,“这件事自有分寸,还用得着你来吩咐。但万云会向来有个规矩,在江湖上混的,无论做什么,都得靠本事来决定,既然要我听你的话,岂是用三言两语就能轻易打发的?” 张彪立刻沉下脸,“燕老三,你是铁定跟我动手了?” 燕三爷道:“我只想试试你的武功,你却不敢和我动手,这般窝囊,怎有资格做荆州帮的老大?” 张彪盯着他,“你是故意找碴,要知道,我们荆州帮是湖广第一大帮,又有王爷照顾,虽然你们万云会想要在南方称霸,但也得看看我们荆州帮的意见,我劝你最好不要无缘无故挑衅,否则斗成两败俱伤,得不偿失。“ 燕三爷道:“听了你的话,今天我非要为难你一下。” 张彪仰头一笑,“好,好得很,姓燕的,看来你果真吃了雄心豹子胆,既要跟我做对,还要得罪王爷。” 燕三爷道:“你少拿王爷的名号来压我,姓张的,你当荆州帮主的时候在湖广做的坏事不少,害人太多,虽然咱们都是吃江湖一碗饭活的,但是无论什么事情总有底限,超过底限,谁看到都会不舒服,觉得不舒服,自然要寻你麻烦。” 张彪不再说话,左臂扶在桌上,背转的右臂轻轻摸到了后腰,眼底煞气渐渐展露。 燕三爷端坐不动,拿起酒杯喝一口。 就在他未放下酒杯的瞬间,对面黑光爆闪,一条鞭影如同猛虎出闸,迅疾凌厉,狠狠砸向他的咽喉处。 张彪出手狠辣,一招便是致人于死地。等钢鞭距离燕三爷咽喉有两寸,突见他左手轻轻在桌上一按,人已凌空飞起,凶猛的钢鞭居然没有砸中他,碰的一声将木桌砸成两截,屋内尘土飞扬。 张彪还未收回钢鞭,接着呼的一声,刀风激荡,转眼间,对方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柄两尺长的短刀。 江湖使用刀的人最多,种类也繁多。按照长度来划分,分别是长杆大刀,斩马刀,普通长刀,短刀。 长杆大刀类似三国时期关羽擅长用的青龙偃月刀,这种大刀和斩马刀的特点是刀身沉重,不易断折,灵活性较次,一般适合于大规模军阵战场拼斗却不适合近身格斗,武林使用较少,更多使用的还是普通长刀和短刀这两类,一般,普通长刀在两尺至五尺之间,短刀在一尺以下,长度介于两尺至三尺间的刀却少见。因为这种刀长度较小不太适合猛力格斗,当短刀或者暗器,又不适合骤然突袭,江湖上使用的人并不多。 可是,燕三爷的手中刀恰好在两尺半,他左手刀前掠,灵动异常,短短数招就格开张彪的连环数鞭猛攻。 两人刀鞭相交,咣咣碰撞,震动耳膜,顷刻间斗了十多招。 张彪见自己先出手袭击却没占到丝毫便宜,心底惊慌,正待变招,突然见对方抖动,左手又多了一条两米长的软鞭,燕三爷一手拿着两尺多长的短刀,一手甩出两米长的软鞭,两件兵刃一长一短,搭配起来甚是少见。张彪擅长使用钢鞭,明白凡是使用长鞭的人都精于远攻,近战未免不足,可对方既然能够一手持长鞭,一手持短刀,长短结合互为补充,格斗之中便是没有丝毫破绽。 燕三爷道,“姓张的,你一声不响先动手,是逼我取你性命么?” 张彪狞然一笑,“你不过一个人,老子在外面还有几十个弟兄埋伏,单打不过那就围攻,今日在这里流血的人必定是你!”说完,又是一鞭凶猛砸出。 燕三爷挥刀挡住,冷笑:“荆州帮的人不过如此,只会以多攻少,外面的人杀不杀无所谓,你是逃不了,就凭湖广一条虎的名号,你这条命也可抵得过数十条命。” 张彪大怒,狂吼一声,钢鞭攻出,卷起劲风击碎两张桌面,声势慑人。 突然,迎面射进一柄飞刀,快如电闪。 ; 第十六章 相濡以沫 三 张彪吃惊,钢鞭还未挥到半空,软软的垂下,咣的一声火星四溅,砸落在地。鲜血飚出,他一个翻滚从窗口翻了出去,紧跟人影冲出五六米,右肩中刀从窗户逃窜出去,最后踪影不见,只传来一声凄厉喊叫:“姓燕的,荆州帮记着这一刀血仇,不会轻易罢休,你等着!” 燕三爷见对方逃走,并未追赶,反而缓缓地坐下,将杯中的酒全部喝光,好似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 唯有地面和窗台洒下的一行点滴殷红血迹,在昏暗灯光下显得触目,显示着江湖激斗中付出的代价。 凌侠风见这人击败劲敌,兀自不慌不忙喝酒,端地了得。 不多时,外面忽然传来长笑,又走进来几人。 凌侠风见对方个个目光精湛,脚步轻捷,想不到附近还有高手聚集。 而这时候,上官薇已经靠在他的肩头,闭上双眼睡着了,更像是对什么事都不在意,他见外人进入,担心还有打斗发生,便也低头伏在桌面假装睡着,担心被对方发觉,不敢再多看。 堂内的众人见昏暗的房内只有凌侠风和上官薇在边角埋头酣睡,并未在意。 一人笑道:“燕三哥真是了得,打得荆州帮姓张的丢了半条命,看这小子日后还敢如何嚣张。” 说话的是新进来的一个带剑之人,目露精芒,气势凌锐,他瞧见张彪逃窜的窗台留下的一排血迹,冷笑:“荆州帮算什么东西?敢跟万云会作对,早晚是灭顶之灾,那姓张的虽然逃过了燕三哥飞刀,我保证在十日内将他人头取过来,摆在这里。” 凌侠风忍不住好奇心,又抬头张望。 他一惊,认出这人便是自己以前在开封城遇到的那名万云会高手,实力了得,曾经一人出手震慑住孙飞、吴开山等六名江洋大盗,吴娘子就死在他的手上,想不到会在此地又遇到,真是冤家路窄,他眼见四周尽是万云会好手,好似一下子坠入龙潭虎穴,心底暗暗戒备,更不敢稍动。 燕三爷一笑,站起身道:“方四弟,荆州帮虽然不算好东西,但是他们已经投靠了宁王,凭着咱们会主和王爷的关系,多少得留点颜面,不能赶尽杀绝,姓张的功夫倒也不弱,能够从我的飞刀前保住命逃走,不算一般,难怪能当荆州帮的首领。” 姓方之人道:“若非这样,燕三哥又怎会轻易放掉他,嘿,我方四郎最恨的就是小瞧咱们万云会名号的人,敢出言不逊,势必取其命不可,适才若是换成我在堂内,管他妈的什么宁王府手下,定然一剑穿过他的喉咙,让他现在冷冰冰躺在这儿。” 原来此人名叫方四郎,是万云会五大高手之一,排名在那青面人燕三爷之后,乃帮会第四号人物,剑法凌厉,出手狠辣,也很不简单。 燕三爷道:“看在此人是宁王手下,让他多活一年也没关系。” 方四郎点头,“那就让他多活一年,明年今日再取他性命。嘿嘿,不过他带来在外面的数十个手下,就没这么好运气了,全都被我轻易料理,一个没留。” 燕三爷哈哈一笑:“好,也算给了张彪一个教训,他自以为荆州帮了不起,以为在湖广称霸惯了就敢在万云会面前放肆,跟咱们谈话却暗地带人手埋伏,若不让他尝点厉害,怎能行。这次,姓张的吃了亏,下次荆州帮就会乖乖听万云会的话了,湖广地界也早晚是咱们的地盘。” 几人又是纵声大笑,十分得意,显得旁若无人。 凌侠风紧紧趴在桌面,屏息静气,生怕泄露了身份让对方发觉。 可是方四郎并未多留意他,他又和那燕三爷说了几句话,说道:“三哥,会主还有要事,此地不必久留,走吧。” 燕三爷点头,目光又在堂内扫视一遍,然后与方四郎并肩迈步出门。 脚步响起,随即消失。 等这些人都离开,堂内又变得安静。 凌侠风才缓缓抬起头,坐直身子,觉得靠在肩头的上官薇轻轻一动。 原来,她不知何时醒了,眼睛连一点睡意也没有,目光瞧向门口,见人众离去堂内变得冷冷清清,忍不住叹口气,“唉,他们终于走了,让我睡这么久,真是难熬。” 他问:“原来你刚才是装睡的?” 上官薇轻轻一笑,“不装睡有什么办法,若是让他们认出我,就麻烦了。” “薇儿,你认得他们?” 她点头,“嗯,我当然认识。” 他忍不住道:“那你刚才怎么反而故意装睡,没跟他们说话。” 她摇头,没有开口。 凌侠风道:“我瞧刚才在附近说话的那几人实力都不弱,个个深不可测,万云会居然有这么多高手,实在了得。” 她反问:“怎么,你对万云会很感兴趣?” 他道:“倒也不是,我只是对他们的武功感兴趣,刚才我在旁边观看相斗,那个姓燕的跟对方交手,飞刀绝技很厉害,几招就差点要了对方性命,这种实力在江湖上可是少见。” “想不到连你都看出来了。”上官薇笑道:“你的眼光不错,那人叫燕明和,在万云会五大高手之中排名第三,不仅内功精湛,尤其是飞刀绝技十分厉害,若不是适才手下留情,荆州帮头目未必能从他手下逃过性命,依我看,单论暗器手法的精准,江湖上能练到他这般火候的没有一人。” “哦,有这么厉害?” “是呀,我干嘛要骗你。” 凌侠风坐在桌边,想了想,说道:“武林里用飞刀的人可不少,各门各派的好手着实多了,难道真没一个能强过这人的?” 上官薇一本正经对他道:“至少在我所知的人当中,除他之外还没有第二个。” 凌侠风见她对万云会很了解,好奇问:“你怎知道这么多事。” “我知道的多么?” “怎么不多,至少比我知道的多。” 她忍不住一笑,伸手捂嘴,“那说明你比我笨。” 凌侠风端坐,没有说话。 她说完,连忙改口:“对不起,我可不是故意说你,一时随口出言,你别当真呵。”嘴里这般说着,脸上还带着笑意。 凌侠风道:“我没生气。” “你真没生气,我说你笨,你也不着急?” 他道:“我本来就比别人笨,是个普通的乡下小子,你的话也没错。” 上官薇听了他的话,心底反而觉得很抱歉,转过话题,对他道:“侠风哥,其实这几人虽然了得,但是在万云会中真正厉害的人,还轮不到他们。” “最厉害的是谁?” “就是排名最前面的两人,我不是说了么,万云会有五大高手,各自排名,刚才你见到的飞刀出神的燕三哥和剑法超凡的方四哥排在第三、第四,万云会之内排名最前的两人比他们还要厉害得多。” 一提江湖高手名次和武功,凌侠风顿时来了兴趣,抓住她的手,说道:“薇儿,好姑娘,那两人究竟是谁,你快说,谢谢你了。” “你也不用这么客气,我告诉你就是。” 她脸上带笑,想了想,故作神秘道:“嗯,这第一个人么,就是万云会的会主,因为身份太特殊,也太厉害,所以,我不能轻易对你说,暂时保密。不过第二个人,我倒是可以告诉你,想不想听。” 他问:“为何不能告诉第一人是谁,这人既然能在万云会里武功排在第一位,定然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她顿时脸显喜色,“你为什么这样想?” 他道:“万云会有这么多高手,能当里面的首领,让其他人都听话,自然本事了不起。” 上官薇道:“不错,这个人呢,我先不对你说。在万云会排名第二的人名叫褚千山,武功比你刚才见过的燕三哥更了得,只不过,他平时不用武器,擅长空手,掌法很厉害,单论掌法在南方绝对数一数二。” 凌侠风问:“果然厉害,要是在整个天下呢?” 她想了想:“估计至少在前五。” “的确了不起,江湖能人辈出,能够进入前五位也很难得,韩氏双魔能比得过他吗?” “韩氏双魔?” 上官薇想起这两人,眉头不禁一皱,缓缓道:“这二人是邪道高手,自然非比寻常,不过,关键是双魔有两个人,而且又是亲兄弟,擅长联手,单个还不怎样,若是两人联手估计江湖上能够挡得住的,实在很少,当然,除了你这个向来爱谦虚的傻哥哥之外。”她说到这里,笑了下,“不过若让他们一对一比拼,硬碰硬比拼掌法,未必能强过万云会的诸二爷。” “哦,这位诸二爷这般了得,那枫叶山庄的谭大叔,御前侍卫首领铁大哥的武功,和他比起来怎样?” 凌侠风又接着问。 “唉,你这是故意考我么?” 上官薇仔细想想,又道:“嗯,谭大侠的枫叶剑法若说起来,在江湖上的确一流,但他的拳掌功夫看起来稍次,似乎还未到巅峰层次。铁常笑么,虽然刀法排名北方第一,又是皇宫数一数二的顶尖高手,可是诸二哥除了擅长掌法,兵刃修为也不差,论起刀剑功夫,不见得会输给铁常笑。” “这么说,万云会的这位二当家至少是和谭大叔、铁大哥实力相当的人物。” “不错,应该是伯仲之间,相差难说。” 凌侠风扶着桌面,细想天下高手,又对她说了点苍派师青鹤、枫叶山庄秦梦等人。 上官薇摇头,“师青鹤点苍十九剑称绝天南,可听你说,他与谭大侠曾经比剑失败,可见他的点苍剑法还未完全练到极致,至于你的秦阿姨么,纵然名声和谭大侠齐名,可毕竟是女流之辈,实力可能稍逊,这些人都算一流高手,实力不弱,但是,若和名震南北的万云会顶尖高手相比,尤其是诸二哥、燕三哥这样的人物,未必能占多少便宜,我所知有限,看法都是客观说出,至于信不信,还是由你。” 凌侠风道:“薇儿,你江湖经验丰富,知晓的事情多,人又聪明,说的这些话我怎能不信,一百个相信。” 上官薇却道:“唉,其实,我还落了一人,若要和这人相比,我看诸二哥的位置也要让一让了。” “为什么?” “有人比他掌法还厉害。” “是谁?” 她忍不住,伸手在他额头弹了一下,笑道:“就是你啊!” “我?“ 他说道:“我么,可不算,有时候我连别人教的掌法都用不好,怎能比得过。” 她轻轻一笑,眼神温柔瞧着他:“好哥哥,你可不用谦虚了,我说是你,你必然就是。你掌力这么强,就连韩氏双魔都抵挡不住,试问这江湖,还有谁能轻易胜得了?估计能跟你单拼掌法的高手还真没有一个,说你是天下第一也不算夸口。” “天下第一?” 凌侠风听了,沉吟道:“就算这样,天下第一也绝对轮不到我。” “哦,还有什么人比你还厉害?” 他道:“就是我师父!” “你师父?” 上官薇眼神一动,“嗯,这个倒是忘记了,咦,侠风哥,我很少听你说师门来历,侠风哥,你师父究竟是什么人物?” 凌侠风道:“抱歉,当初师父教我武功的时候,让我不可透露他的底细,不好轻易说。” 上官薇立即皱起眉头,撅嘴道:“你这人就是死脑筋,答应过别人的话难道就要守到底?好吧,你师父让你一辈子不说话,莫非你也一辈子不说话?” 凌侠风道:“当然,身为学武人就要说话算话,何况是我师父吩咐过的话,就算他不让我讲话,我若答应了他,那就一辈子不说话,有什么大不了。” 上官薇听了,表情甚是奇怪,瞅了他一会儿,轻叹口气:“算了,不理你了,听你说话,我总是生气,你还是不要跟我说话的好。”扭过脸不理他。 凌侠风道:“那你说,我只听着,这样好吧?” 上官薇转头,对他道,“你不许再多嘴了。” 他果然不再开口。 她接着道:“荆州帮横行湖广,以为投靠在宁王手下,有人在上面庇护就能和万云会平起平坐,其实差得远,他们在湖广再厉害也不过一个二流帮会,怎能够跟万云会相比,简直连提鞋都不配。不过话说回来,宁王势力很大,荆州帮有这样的后台撑腰连万云会想要动都不太容易,所以适才燕三哥杀了荆州帮主张彪的手下,最后还是放了他一命。” “哦,那个宁王有这么大本事,能将如此多江湖人招揽到手下?” “他是朝廷御封的王爷,好像数代一直在南方居住,江西就是他们的封地,他贵为王爷又有不少朝廷特权,加上多年对当地百姓横征暴敛,积蓄财富,产业极大,号称南方第一藩王,凭手中掌握的权势和银子,有钱又有势,还愁招揽不到高手?” 凌侠风道:“只要有钱就能招揽到高手?也未必是这样,有人就不会轻易吃这一套,比如谭大叔,铁大哥,他们就是如此。” 她笑道:“或许还有,但是在今天,能够不被金钱打动的武林人已经越来越少了,势力再大的帮会也需要钱,若没有钱,怎能维持日常庞大的开销?其实,何止江湖,就连宁王这样的人也同样少不了钱需要用,他为何到处搜刮百姓,就是为了聚敛钱财,他想要招揽人才需要钱,向上面贿赂朝廷权贵也需要钱,甚至每年向皇上进贡也少不了钱,没有银子,他当什么王爷,一个人喝西北风去?” 他想了一会儿:“嗯,你说的有道理。以前我一人在深山学武,吃喝都靠自给自足,纵然没有分文也可以自由自在生活。哪料离开深山,到了外面,走到哪里不论干什么都需要钱,唉,连我这样的小人物都需要花钱,自然那些江湖大帮会,朝廷里的王爷做事更需要钱,看来人活着,离开钱真是不行。” “傻哥哥,你总算开窍了。这些日子跟着我吃喝玩乐,不用你花钱,咱俩一路游山玩水觉得可痛快?” 他忽然道:“薇儿,有时候我心里有话不想对别人说,只能闷着。但是有你在身边,总能对你倾诉一下,希望你听了这些话别嫌我笨。” 她缓缓道:“傻哥哥,我若是真的嫌弃你,也就不会和你在一起了,有什么心里话就说罢。” 他道:“有时候,我觉得如果自己不离开深山,就在山里过一辈子,无忧无虑,既不用到江湖上跟人比谁高谁低,也不用操劳其他烦心的事,这样比较好。” 她问:“你是不是很喜欢独自在山上学武的日子?” “不错。” 她叹了口气,“唉,其实你这人一点不傻,就是有点太痴,你武功这么厉害却不喜欢在外面江湖上展露,实在有些可惜。侠风哥,你若是像我爹爹一样,那就好了。” “你爹爹?” “嗯,你性格一点也不像我爹爹,除了武功之外。” “你爹爹是什么样的人?” 上官薇道:“是一个很自信的人,也是一个很要强的人。他无论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决定,别人都要听他的。老实说,他可绝不像你这样,做事情总是犹犹豫豫,畏畏缩缩,自己明明有一身本事却不敢展示出来,你这个人的确和我爹爹差很多。” 凌侠风更是默然。 上官薇望着他:“我这么说,是不是伤你的自尊了?” 他摇头。 “我心里想什么就直接说出来了,并不是有意贬低你,请别在意。” “我不怪你,薇儿,你这么说,证明很了解我,这些话不管好听不好听,总是说出了我的缺点,总比别人不了解我好。像你爹爹那样既自信又厉害的人,才算得上真正的江湖大豪杰,让别人都佩服,而我不过是个乡下青年,什么都不知道,别人就算不明说出来,我也心底清楚。” 上官薇听完他的话,轻叹一口气,“每个人都有缺点,世上又哪有完美无瑕的人。”缓缓伸出手,掌心摸到他的手背,眼中带着一股复杂的感情。 两人呆在安静的店堂,再也无语。 外面的夜色更沉,寒风吹起,堂内的灯火摇摆不定。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道:“薇儿。” “干什么?” 她低头,不敢看他。 凌侠风却定定瞧着她,问道:“我是个笨小子,你跟着我,觉得委屈不委屈?” 她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只要我喜欢,就觉得不委屈。” 凌侠风眼神闪烁,喜悦不胜。 她缓缓道:“你做不了我爹爹那样的人,其实也没什么。江湖上能成功的人不见得处处是好,别人只看见他的光鲜和荣耀,经历的苦难和挫折,并没有多少人去关注,更没有人愿意去了解。与其那样,倒不如平平淡淡做人,按照自己的本心去生活,自由自在地活一辈子就足够了。现在,还想着你的琳妹么?” “琳妹?” 凌侠风见她又提起谭琳,说道:“你不要误会,琳妹和我从小认识,她是谭大叔和秦阿姨的女儿,对我来说,就像是亲妹子一样,不管有什么事,我自然总是想着她,挂念她。但是,这种感觉却和想你的时候不一样。” 她问:“怎么不一样?” 他沉默片刻,说道:“我说不出来,总之不一样。” 上官薇眸光凝注向他,缓缓道:“我已经知道了,你若是不把我放在心里,这次我离开京城,你也不会独自一人追赶过来了。侠风哥,日后有一天,你若是知晓我的真正身份,会不会因为难以意料的事离开我,或者不理我?” 凌侠风道:“那怎么会,你对我这么好,我绝不会离开你,更不会不理你。” 她听了,眼底喜悦,不再多问。 ; 第十六章 相濡以沫 四 夜晚,繁星闪烁。 月光隐没,城镇的灯火已经熄灭。 上官薇独自出了客栈,到了城镇外。 不久,前方传来一阵脚步,出现两名黄衣女子,身形虽纤弱,脚步不慢,显得轻盈迅捷,不似普通人。 两名女子一直来到面前,躬身向她行礼:“拜见上官小姐。” 上官薇问:“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一名女子道:“小姐离家好长时间,家人难免担心,会主特意吩咐我们四处寻找,前两日探到了小姐所在,便一直跟到了这儿。” “哦,就你们两人来了?” “还有其他人,我们是来为小姐领路的。” 上官薇眼神一动,直接道:“带我过去吧。” 两女子道:“婢子遵命。”不敢多说,在前引路。 离开大路走了三四里,城镇灯火远离,三人脚步渐渐放缓。 来到一处密林,四野宁静。 引路的两名女子停下,上官薇轻拍手掌,蓦然十多条身影闪现,脚步如飞,来到面前,随后对她一起躬身:“属下见过上官小姐。” 这十余人一身黑衣劲装,俱都是江湖帮会人物。 上官薇问:“你们找我干什么?” 一人嗓音洪亮,“大小姐主持帮会事务,我们久不见亲面,今日特来禀告会中消息。”说罢,为首三人走了出来,一个是中年人,动作矫健。另外两人,一人瘦高精悍,一人脚步沉稳,目光炯炯。 “我们见到小姐无恙就放心了,这些日子在外可好?”三人说话恭恭敬敬,十分客气。 上官薇道:“我很好,三位辛苦,本该给你们备酒接风,抱歉了。” 一人笑道:“属下能够见到大小姐,就如同亲自见到上官会主,大小姐说话客气,可是折煞咱们这些属下了。” 上官薇道,“乔大哥,找我有什么事,你先说罢。” 适才说话的瘦高人纵身一跃,到了面前。 上官薇道:“数月不见,乔大哥轻功更高,真是可喜可贺。” 那人满脸谦恭道:“大小姐过奖。”从怀中取出一叠银票,双手递过去:“小人负责本会收账业务,中州一带帮派欠本会的账务都已经收齐,共收取九千五百两银子,开的是南京第一大商号富顺钱庄的银票,请大小姐过目。” 上官薇笑道:“乔大哥办事能力,我一向信任的很。银票不用点了,你费了不少辛苦,留下五千两银子给自己用吧,顺便赏些下面帮你办事的本会兄弟。”瘦高汉子面色一喜,抱拳答谢:“多谢大小姐,为万云会出力是在下理所应当之事,完成了是应该的,完不成就辜负了会主的看重。” 上官薇道:“乔大哥,你是本会河南分舵的首领,手下人不少,平时花销紧张,这五千两银子你得一半,另一半手下人按照功劳平分,其余的上交会里总舵。” 瘦高汉子见她分配得十分细致,点头道:“属下遵命。”退了下去, 这人交代完事情,另一名中年人走上前,说道:“属下安徽分舵舵主陈景峰,见过大小姐。” 上官薇道:“陈大哥在江湖上做的生意多了,看起来不愧是大老板的样子,对人说话总是客客气气的。” 陈景峰道:“属下做的都是会主安排的事情,就是再大的生意,在会主和大小姐面前也是个小伙计,小姐的话可是折煞属下。” 上官薇道:“那没什么,这些年爹爹忙于闭关练武,将帮会事务大多交给众位,若不是有众位为他分忧出力,本会势力遍布大江南北,只凭他一人是万万支撑不起来的。陈大哥历年为本会立下汗马功劳,在我面前说是小伙计,折煞的不是陈大哥,是我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年轻人。” 陈景峰心底高兴,连声道谢,接着道:“最近一两年,本会在江南经营的几大钱庄和绸缎庄、大粮铺、车船行都收益颇丰,这是去年赚取的纯利润,共三万五千两银子,请大小姐过目查收。” “哦?这么多收益,倒是不错。” 上官薇认真看了,点头,“一点不少,有劳陈大哥了。” 等陈景峰退后,第三人走上,向上官薇行礼然后照例拿出银票说出数目,以为自己也会像刚才两人得到嘉奖,神情微微得意。 哪知上官薇眼神一动,脸上没有丝毫笑容,问道:“冯大哥,你掌管本会在江西的分舵,这是今年的收益吗?” 姓冯之人点头:“不错,回禀大小姐,这是今年万云会分舵在江西的收益。” “怎么只有六千两银子?” 这个数目明显比前面的安徽、河南两地分舵收益低不少,冯舵主面上露出为难,说道:“回禀大小姐,近些年江西动乱,生态凋零,本会的收益都建立在江西分舵属下各支舵的收益,下面受到影响,甚至得不偿失,以至整个分舵总体收益只有这么多。” 她冷冷问:“去年你们分舵向总舵上交的收益是多少?” 冯舵主道:“九千两银子。” “前年呢?” 冯舵主道:“一万二千两银子。” 上官薇缓缓道:“前年是一万两千,今年却是六千多,只隔了两年你负责的分舵收益就减少一半,再过两年,是不是恐怕连四五千两银子也弄不到手了?” 听了她的质问,冯舵主显出惊慌,伸手擦了擦额头汗:“大小姐息怒。确实是这几年江西情景不好,一是匪盗横行,各地兵荒马乱,属下支舵不好赚取收益另一个就是江西省的宁王横征暴敛,不仅盘剥各地百姓甚至连江湖帮派都不放过,本会虽然立足江西多年也不敢轻易得罪宁王府的势力,受迫上缴一部分银两以至周转困难,实在有说不出的原因。” “宁王府?” 上官薇眉头皱起:“你说的是南昌的宁王朱宸濠,是么?” 冯舵主答道:“不错,就是他。” 她问:“宁王府虽然和咱们万云会有联系,但在江湖上一向河水不犯井水,两不相干,他宁王府要钱,为何要征缴咱们万云会银两?” 旁边的陈景峰说道:“大小姐,有所不知。这个宁王近几年着实厉害,他是皇亲宗室,因为封地在江西,皇帝特意准许他掌控江西地界,不仅普通百姓就连官府都在他节制下,权势熏天,本会也不便轻易招惹。况且会主和宁王府关系不一般,这些年宁王四处笼络江湖势力,对本会十分看重,咱们明面上不和王府做对,私底下受些损失,不受多少影响。” 上官薇思虑一下:“嗯,冯大哥,这件事暂且不提,你辛苦了。” 冯舵主连忙道:“不敢,非是属下不肯卖力,其中的难处,刚才陈舵主已经讲得很清楚,还望大小姐能在会主面前说明情况,免得属下日后受责罚。” 她点头:“冯大哥的辛苦我自然知晓,在爹爹面前,我定会代你求情。” 冯舵主不敢多说,躬身后退。 这时,第四人缓步而上,此人气势不凡,迥然不同刚才那三人,但也是走上前对上官薇先躬身一礼。 上官薇显得十分客气,笑道:“你好,方四哥。” 原来此人是万云会五大高手之一,在总舵排名第四的方四郎。 他说道:“属下方四郎,受大小姐委托办理事情,今日也特来禀告。”上官薇道:“方四哥轻功绝佳,在江湖上人脉关系又广,我是特意选你帮我打听消息,果然没令我失望。” 方四郎道:“算不得什么,过奖了。上次得罪大小姐的人确实不一般,这两人在江湖号称韩氏双魔,从没敢有人轻易招惹。” 上官薇道:“嗯,我已知他们的来历了。” 方四郎道:“韩氏双魔虽然厉害也终究不过两人,若不招惹咱们万云会,那就罢了,但是无缘无故地得罪了大小姐,我们定然不会轻易饶过。大小姐请放心,虽然会主最近在闭关练武,不能出山,但是凭我们总舵四大高手,联起手要取韩氏双魔的性命也不算难事。” 安徽舵主陈景峰说道:“本会势力遍布江湖,除了会主,相信江湖上没人能挡得过总舵四大高手,现在方四爷要汇合诸二爷、燕三爷对付韩氏双魔,以三对二,人数已占上风,待属下再从分舵选拔出上百好手跟随,大家伙一起围攻杀剿,任对方实力再强,名号再硬,最后也定然取了那两人的性命,为大小姐报仇!” 万云会势力庞大,韩氏双魔虽然横行江湖多年,令人闻风丧胆,但是得罪了上官薇,可不是什么好事。眼下,方四郎已经查出韩天虎和韩地龙的行踪,韩氏兄弟就算再厉害,毕竟孤身二人,不容易应付。 不过,上官薇已经知晓这两人投靠到宁王府,如今宁王在南方势力不小,她父亲是万云会首领,万云会立足江湖发展一向和宁王府关系不错,权衡利弊,心道:“那两个怪人虽然差点害了我,不过幸好有侠风哥保护,半点没受伤。眼下本会事务众多,爹爹闭关暂时不急于一时,等日后有机会,我告诉了爹爹,让他亲自出手收拾那两个长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老小子!” 想到这里,她道:“眼下帮会事务众多,各分舵都有事情处理,这件事只不过是我的私人小事,不必影响大家劳师动众,过些时候再说不迟。” “大小姐怕什么?” 方四郎昂然道:“你既然受了他们欺负,管他是天王老子也要会会,否则咱们万云会在江湖上岂不是被人小瞧?” 方四郎此人在会中不仅武功高,而且为人够义气,最有血性,他若说准备邀集高手对付韩氏双魔,自然不会轻易罢手。 上官薇笑道:“多谢方四哥好意了。我并不是怕他们,对方再厉害,相信有诸二哥、燕三哥加上方四哥,单凭你们三人的本事就足能对付,但是这两人和宁王府有关系,若和他们在江湖上贸然相争,难免会影响本会利益。这件事先不着急,等我爹爹闭关出来,咱们再一起商议更妥当。” 方四郎听她这么说,不敢反驳,点头答应。 他顿了顿,又道:“属下还有一事向你禀告。” “哦,什么事?方四哥请说。” 方四郎道:“这次抓了一个本会的叛徒,要交给大小姐当面处置。”一摆手,后面火把中,数名汉子押着一人走来。 这人被押上来,却是万通镖局的镖师陈全海。 火光照耀下,陈全海面无人色,披头散发,惊慌不已,瞪着眼瞧向上官薇。 “这人是谁?”她不认识。 方四郎冷笑:“他本是咱们会里的弟兄,我派他卧底在京城万通镖局手下,想不到他竟然吃里扒外投靠了万通镖局,现在我将这人拿到手,该当如何处置,请大小姐吩咐。” 上官薇跟随凌侠风在京城,早就认识了林南天,对于本会和万通镖局在江湖上的利害冲突,不想多探问。 方四郎问:“现在,这人该如何处置?” 上官薇借着火光,眼睛视向跪在地面的陈全海。 陈全海也视向她,火光闪晃照射的眸子里,虽然无声却透露出一股凄凉和悲切的哀意,显然在求饶其一条生路。此刻,四周万云会人马众多,站立如龙,在火光下全都狠狠盯视向他,更衬出陈全海跪在原地,孤零零一人。 方四郎却背负双手,面无表情瞧着。 上官薇犹豫了一会儿,最后道:“人既然是方四哥抓到的,该如何处置,还要听方四哥的注意。” 陈全海听了这句话,面显吃惊,忍不住浑身颤抖,趴在地上,脖子僵硬转视向立在后面的方四郎。 方四郎抱拳:“遵大小姐之令。”缓缓扭头,盯视他:“你在本会多年,一向知道本会规矩,也知晓当本会的叛徒有什么下场,今日之事,你是自己做了断,还是让我出手?” 陈全海嘴唇将白,过了好久,站起身,说道:“给我一柄剑。” 方四郎冷笑,背映火光,轻摆手。 附近顿时有人飞甩出一柄长剑,落在陈全海脚下。 方四郎看着地上的剑,对他缓缓道:“拾剑吧,这是你最后的求生机会,不珍惜就没了。” 陈全海听了,忽然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量,突然腰杆急挺,翻身抓起地面的长剑,剑尖指向对方,浑身透出煞气。 方四郎依旧背负双手,浑不在意,眸子却闪着火光血色,冷厉目光直视向他。 陈全海望到这股森冷目光,不知为何,刚才鼓起的勇气顿时消泄干净,紧紧手握长剑,却递不出招数,突然,他脚步急退没有进攻方四郎,反而转身飞奔,想要从绝境中夺路逃命。 方四郎等他逃出数十米,凌空一个翻身,身形如同苍鹰,冲向火焰照不到的暗林深处。 呼啸间,陈全海头顶风声急响,感到一股强烈的杀气笼罩,难以闪避,情急保命之下,掌中剑凶猛划出,攻敌自保,擦的一声,方四郎单手已经按在他右臂,手腕翻转,陈全海方才刺出长剑竟然到了对方手中。 陈全海惊恐,还来得及反应,寒光一闪,鲜血四溅。 夹着临死一声惨呼,人倒了下去。 方四郎立在地面,掌中已多了柄青钢利剑,斜伸向下的剑尖犹在滴血,瞧着陈全海的死尸,过了片刻,缓缓道:“拖下去。” 后方立即奔来几人,动作麻利将地上死尸抬走。 见事情解决,上官薇叹了口气,对方四郎道:“这里的事情还请方四哥操心,我有事,就先告辞了。”方四郎问:“大小姐现在不回总舵么,你离开会中这么长时间,会主难免担心。”她轻轻一笑,“不瞒方四哥,我还有些私事需要处理,暂时还回不去,就麻烦你替我先给我爹爹捎个话,过些时候我就回去,让他不必担心。”说罢,她转过身,脚步轻盈出了树林,向来路返回。 远处,火光照不到的地方。 一人隐在树后瞧着,悄然无声,他见上官薇走出树林,便也飞身离去。 城镇客栈。 等她回到屋内,凌侠风已经坐在桌旁,正等她。 她有些意外,问道:“你醒了?” 凌侠风点头。 上官薇视向他,忽然一笑,“你知道我刚才去哪里了?” 凌侠风意外,“哦,你怎么知道的?” 她道:“你的脸色骗不了我,为什么板起了脸,当我看不出来?” 他转过头,有些不语。 上官薇坐下,倒了一杯茶。 凌侠风看着茶杯里的茶水,忽然问:“上官姑娘,你” 上官薇道:“不是说了么,叫我薇儿。” 他想了想:“我觉得还是叫你上官姑娘比较好。” “为什么,怎么忽然对我变得好像见外了,连称呼也改了。” “薇儿,我好像并不清楚你的来历,你把我的出身问的清清楚楚,可是你的出身,究竟是江湖上什么人,我却从来半点不知道。” 她笑道:“你觉得这样有些不公平是不是,那为什么不也问问我,只要你一问,我自然就会说出来,绝不会瞒你。” 他微微一怔,想不到她说得这般爽快,问:“原来你是万云会的大小姐,那万云会的首领是不是你父亲?” “不错,你终于知道了。” 凌侠风道:“本来,我应该想到的,像你这般气质非凡,绝不能是普通女子。记得当初,你带我去找江西铁刀帮找麻烦的时候,对方只凭一件白云旗就对你恭恭敬敬,那时候我就该想到你定然和万云会关系不一般。既然你是万云会大小姐,属下那么多人,为何还要让我当你的保镖。凭你的身份,到了江湖上谁敢欺负你,譬如先前在树林和你说话的那位方四哥,他的剑法就少有人能比。” “但是,至少比不过你,是不是?” 上官薇截住他的话头,轻轻一笑:“方四哥你已经认识了,至于那位燕三爷,我平时叫他燕三哥,在会里我爹爹坐龙头交椅,是第一号人物,下面还有四人,分别姓褚、燕、方、洪,每人都有一手绝技,非比寻常,若说方四哥,他年龄其实比我大不了多少,虽然在帮会排在第四位,不仅本事了得,而且平时也很够义气,我一向很佩服他。” 凌侠风之前躲在林外,遇到万云会处置内部叛徒的一幕,眼见陈全海轻易丧命在方四郎一剑之下,出手既凶狠又凌厉,论起这份果敢和干练,自己可是自愧不如。 “他们都是江湖成名多年的人物,我有时候连话都说不好,相差太多。” 上官薇却道:“你刚下山不久还算初出茅庐,自然说话行事比不上他们,算得了什么,哪里不行,我教给你,慢慢你就进步了,什么都是一点点学的,只要刻苦努力,再笨的人也能有朝一日凤凰上树头,让别人高瞧一眼。” 他点头,问:“薇儿,那你爹爹究竟是谁?” 她想了想,“唉,我知道,你迟早非要问到这个问题。好吧,也不能瞒你了,实话告诉你,我爹爹叫上官翔,万云会就是他一手创建出来的。” “你爹爹这么厉害,定然对你管得很严。” 她嫣然道:“那当然。我小时候就是在总舵长大,很少去别的地方。因为爹爹轻易不让我到外面,少了很多见识的机会。最近因为他闭关练武不在总舵,我没人管束才独自跑了出来,在外面自由自在,比在家闷着好得多。唉,这种日子还不知能过多久,若等他闭关出来再派人寻我,估计那时候,我就得乖乖回去了。” “那你愿意回去么?” “不愿意。” “若你爹爹非要让你回去,你不答应,他发起怒,莫非你不害怕?” 上官薇一撅嘴:“怕他干什么?我在总舵呆的时间长,一方面是我爹爹要求,另一方面是觉得帮他处理帮会事务有趣,久而久之就习惯了,不过,现在才发现,其实我最喜欢过的生活不是在帮会发号施令,指挥别人去干什么做什么,而是到了外面能惬意自在生活,不必操心那么多杂事。何况,这次出来意外收获也不少,譬如遇到了你这个傻哥哥,让你跟着我一起游山玩水,闯荡江湖,多有乐趣。” “你倒是颇有你爹爹的风范,喜欢做什么事就要做什么,你爹爹定然喜欢指挥别人做事,你却喜欢在外面指挥人跟你游山玩水,难怪我一遇见你就吃亏。” 她咯咯一笑:“你肯听我的话,乖乖的,就不会吃亏,我会害你么?” 他道:“那也说不定,我吃亏好多次了。” 她板起脸,“听话的人是好哥哥,不听我的话,就是傻哥哥。” 他道:“那你干脆叫我傻哥哥吧。” “哎呦,你总是跟了我这么久,虽说白吃喝也帮我做了不少事,总算没功劳也有苦劳,这么随便叫你,我可舍不得。” 凌侠风看着她娇笑嫣然的样子,心底涌出一股说不出的喜欢:“薇儿,你刚才板起了脸,就跟之前树林里的表情一模一样,那时候外表显得冷漠让别人见了都怕你,连我也认为你是那个高不可攀的万云会大小姐,不是跟我熟悉的好朋友,总之,我觉得你还是多笑好些,至少不会让人觉得你很难接近。” 上官薇哼道,“你觉得我在树林里的样子不好看么,嗯,原来你觉得我很难接近,是不是嫌弃我了?哼哼,好得很,白白浪费我照顾你这么多天,还花我银子,真是没良心的人。” “薇儿,我不是没良心的人,你对我好,我心底都知道。我这人不太会说话,但别人对我好,我从不愿忘记,比如谭大叔,比如铁大哥,我的意思是,刚才在树林见到你觉得好像和以往印象中感觉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被杀的那人我认识,他叫陈全海,之前他被你们会中的方四哥擒住,说是叛徒要被处死,那时候交给让你当面发落,你只须随便说一句话,他就能活命,为何还要你那方四哥亲手取了这人性命,这般不讲情面,我可不喜欢。” 她看着他:“原来,你是因为这件事怪我。” “你是万云会大小姐,陈全海虽是你们帮会属下叛徒但罪不至死,本来可以让其活命,为何不饶他一次。我初出茅庐不懂什么江湖帮会规矩,但觉得,胡乱杀人总是坏事,救人一命总是好事,能这样为何不做?” 上官薇默然,轻叹一声,“傻哥哥,像你这般心肠的人已经不多了。这人我不认识,跟他无冤无仇为何非要让他死,本来就不关我的事,你为何非要怪到我的头上?” 凌侠风道:“你爹爹是帮会首领,他们自然都听你话,你只要说饶陈全海一命,旁人谁敢不听?”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了解详情。” 他追问:“我如何不了解详情?” “好吧,我告诉你。” 上官薇道:“那人是方四哥抓到的,按照道理,早就该让他处置根本用不着我过问,只是方四哥为了照顾我身份才当众交由我发落。我自然不过问。万云会虽是我爹爹创建,但像诸二哥、燕三哥、方四哥都跟随他多年,出过不少力。我爹爹一向看重这些人,他就我一个女儿,没有儿子,所以自我爹爹当会主之后,一直没有定下代继承会主的人选。爹爹有心想让我继承事业,让我从小就随他参与管理帮会事务,方四哥他们一直对我很恭敬,从不因为我是女子而忽视半点,可万云会毕竟是江湖大帮会,属下众多,若是直接选我当下任会主,未免有人不服,所以,平时方四哥这些地位高的人只要遇见我,无论处置什么事,纵然是做样子也要请我过问,其实是专门做给别人看的,为了替我多树立威信,好让会里的人都服我。这样,顺理成章,等我爹爹将来百年之后,下任会主继承人便是我。” 她顿了下,“方四哥这些人不仅武功高,而且也都是血性汉子,很够义气,既忠诚我爹爹又对我很看重,所以我一向也很尊重他们。现在你明白了吧,在树林,方四哥为何当众向我恭恭敬敬说话,又让我处置发落他亲手抓到的人,都有用意,方四哥既然这般照顾我,我又怎能不顾忌他的面子,自然要让他自行发落此事,不多过问。” 凌侠风听了这番话,才逐渐了解万云会内部详情:“原来是这样,你不说,想不到其中还有这么多事。” 上官薇白了他一眼,“呸,我若不明明白白说出来,你还要误会我,难道被你误会嫌弃的滋味,很好受么?” 凌侠风找不出措词,不好意思,摸了摸头。 经她说明白,他适才的心结总算解开,不再埋怨对方,之前一直不清楚上官薇的出身来历,如今知晓了她的真实身份,反而变得释然。 次日继续向南,这天到了豫南一处小镇。 两人忽见路上一人骑马而来,红衣粉妆,翩然靓丽,却是谭琳。 ; 第十六章 相濡以沫 五 “琳妹!” 凌侠风见了,喜极而呼。 上官薇面色一动,有些不高兴。 “凌大哥!” 谭琳听到呼声,连忙纵马而来,等看见对方是两人相伴而行,忍不住将马匹勒停。 凌侠风拍马走近,问:“你怎么在这儿?” 谭琳却不答,提着马缰和对方隔开数米,瞧向他和上官薇。 凌侠风见了,有些不好意思:“琳妹,这位是上官姑娘,我的好朋友,平时人很不错,你们以后多亲近亲近。” 上官薇瞥视他一眼,暗道:“傻哥哥,连话也不会说,又不是什么江湖兄弟熟人见面,说什么多亲近亲近,听得人酸死了!”不理会他,视向谭琳,脸上笑了笑:“我们在京城就已经认识了,可惜有人傻的还不知道,你说是么,谭琳妹妹?” 他听了,一拍脑门,“哦,我忘了这事,呵呵,你们认识自然更好。” 谭琳头颈低垂,听了上官薇的话只得点头。 三人有些尴尬,在路边马上不知所措。 凌侠风忙道:“你怎么又是独自行路。谭叔叔、秦阿姨没跟你一起么?” 谭琳低声道:“我没跟父母在一起。” 上官薇见她此刻脸上神情多少有些落寞,心底觉得歉意,向附近瞧了瞧,对凌侠风道:“侠风哥,既然在这儿见了谭琳妹妹,再好没有,咱们还没吃饭,不如就到镇上找个地方先歇息歇息。” 凌侠风道:“好,琳妹,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谭琳不好拒绝,拍了拍红马走近,三人轻提缰绳,纵马顺小路行到小镇。 当晚就在集镇投店歇宿,上官薇和谭琳同住一个房间,吃过饭,两人坐在桌旁,她对谭琳道:“琳妹妹,白天咱们聊得好痛快,后来怎么忽然看不见你了,让我好生惦记。”谭琳不好意思说因为见了她和凌侠风,自己故意避开,脸上一红,支吾道:“我散步走错路,迷了方向。” 上官薇道:“你走失了可让我担心,幸好后来及时追上,否则后果难料。” 谭琳得她关心,说道:“上官姐姐,多谢你相助。唉,我怎能比得了你,不管到了哪里,那个傻哥哥都不会担心我。” 上官薇听她说的有意思,笑吟吟问:“哪个傻哥哥,你还认得一个傻哥哥?这人是谁,说给我听听,莫非你暗中看上了哪个大户人家的如意郎君,长得可帅不帅?” 谭琳脸色更红,轻轻“呸”的一声,“你就是爱取笑人,以后不叫你姐姐了,干脆莫再跟我说话。” 上官薇见她样子,咯咯笑的更甜,轻轻拉住她的手,“好妹妹,我还不知道哪句话说的不对,你就不愿理我了,别误会,我可没有取笑你的意思,只是好奇,让我瞧瞧是谁家的好哥哥,到底配不配你这般出众的女子。” 谭琳听她一句“傻哥哥”一句“好哥哥”,嘴里明明说不取笑,可是那一脸嘻嘻笑意,显然在嘲笑自己,又想起她和凌侠风在一起的样子,颇为般配,不禁心底酸楚,轻声哼道:“总之,反正不是跟着你的那个叫凌侠风的傻蛋,我喜欢谁,也不会喜欢他。” 上官薇笑得捂嘴:“呵呵,不错,这人的确傻的可以,除了比他更傻的人之外还有谁能看得上他,唉,老天爷也不知道了。妹妹,你还没回答我,你的那位如意郎君是谁,叫什么名字,可否比我的这个傻蛋更傻一点。” 谭琳再不愿跟她纠缠不清了,“哎呀”一声站起来,赌气道:“我就是不告诉你,自己猜去吧。” 上官薇见她不肯说出实话,也不勉强,又仔细打量谭琳,见她一身红衣,容颜娇嫩,青春靓丽,虽然论聪明美貌不及自己,但青春朝气更胜一筹,徐徐道:“琳妹妹,其实,说心底话,我觉得你人生得漂亮又开朗,若是打扮起来定然更美,天下的才俊男子都要被你迷住了,你心底一直想着的那人究竟是谁,还不肯对我说,是不是?” 谭琳听了她的话,心道:“就算对你说出来又有什么用?”神情黯然,缓缓道:“好姐姐,你若是打扮起来定然比我更美,我怎能比的了你。” 上官薇问不出她心底话,淡然一笑,“咱们在道上走,到处风尘灰土,就算打扮出来给谁看,没得浪费精力。” 谭琳嗯的一声,不再说话。 两人闲谈一会儿分别安寝,但是各怀心事,难以入睡。 夜晚时分,窗格轻轻敲动。上官薇抬头,见窗外人影知道是凌侠风,转头看对面床铺的谭琳背对她,身子微微起伏,正在熟睡,不敢惊扰了她,便悄悄起身打开屋门。 凌侠风正在外面看着她。 “找我有什么事?” “薇儿,琳妹睡了么?” 她点头。 他说道:“白天她一直不跟我说话,现在不生我的气了吧?” 上官薇道:“睡着什么都不想了,还生谁的气?” 两人怕说话声吵醒谭琳,关闭房门,走出屋子,来到外面店堂坐下。 “怎么办?你的琳妹找你来了,现在,是跟她回京城还是跟我下江南?” “薇儿,你又开始闹脾气了。”凌侠风道:“她孤身一人在外,我总不放心,若是能跟着谭大叔、秦阿姨就好了。” 上官薇道:“可是谭大侠夫妇都不在,咱们怎么办,莫非要先带着你的琳妹找他们去,那你还回不回江南了?” 凌侠风一番犹豫,“既然如此,不如咱们三人就先一起行路,说不定能遇到谭叔叔和秦阿姨,只要将琳妹交给她父母,咱们就能放心了。” 上官薇不满意,哼道:“是你能放心了,不是咱们。” 凌侠风知晓她不愿让谭琳跟随同行,只是碍于情面不好多说,何况谭琳和他从小相识,感情深厚,如何能丢下她一人不管,拉住上官薇的手,说道:“薇儿,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一向喜欢帮助别人,你看这样好不好,咱们先和琳妹同行,等将她送到枫叶山庄之后,我再跟你去江南,如何?” 上官薇道:“算了,你若真的想送你的琳妹,就自己一人去枫叶山庄,我可和这件事不相干,要先回江南了。” 正说话间,凌侠风忽然见客店门外有个汉子,手提一盏灯笼走了进来,脚步挺快,一闪身就背对他上楼梯去了,他觉得对方面相很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忍不住又向楼上多看几眼。 “怎么,瞧什么呢?”上官薇问。 他凝眉道:“没什么,忽然想起一件事,记不清是什么。” 上官薇忍不住笑道:“你就爱胡思乱想,好端端地坐着又想别的事?” “刚才进来的那人,我觉得眼熟。” “哪个人?” “已经上楼去了。” 上官薇也抬头,见楼上房间门户都紧闭,“没人啊,你定然是看走眼,夜深了,咱们回去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凌侠风嗯的一声,站起身:“薇儿,你回去睡觉盖厚点,晚上莫着了凉。” “多谢好心,知道了。”上官薇直接起身离去。 凌侠风回到自己屋中,躺在床上,没有入睡,总是隐隐觉得之前遇到的那人十分熟悉,却想不起何处见过,想了会儿,渐渐朦胧有些睡意,忽然门外传来敲门声,他翻身起来,问:“谁?”外面传来笑声:“你吵醒了我,我也吵吵你,睡着了么?” 凌侠风一笑,过去开门。 上官薇站在门外,灯光下只见她端着一个盘子,装两个碗,碗里还冒着腾腾热气,显然是刚下厨做的东西,“饿了么,刚才给你做了点夜宵。” 凌侠风道:“这么晚,怎么还不睡。” 上官薇道:“本来睡着了,结果被你弄醒了,哪里还睡得着。瞧你样子没睡,定然在想着琳妹,是不是?”说完,脸上浅浅一笑,露出梨涡。 凌侠风问:“好端端的,我想她干什么?” 上官薇道:“想她很美啊,我觉得她很美,你说美不美?” 凌侠风知她爱使小性子,如果自己倘若说谭琳美,她定然不高兴,若说谭琳不美,她也不肯信,索性什么都没说,开门让她进去。等桌上摆好宵夜,他也不客气拿起勺子刚吃一口,忽然将勺子丢开,拍的摔在桌上,叫道:“对了,原来是他,我怎么没想起来!” 上官薇坐在旁边,冷不防吓了一跳,问:“什么是他?” 凌侠风道:“我知道刚才见的那人是谁了,他是宁王府的手下,回头再说,你先跟我来。”原来他一吃东西,想起自己当初和上官薇在南昌酒楼吃文昌鱼的情景,骤然想起适才所遇那人便是曾经遇到的宁王府属下,此人本来远在千里外的江西,怎会突然现身在此处,定然有事,不管怎样,既然和他巧在同家客店,须得探查明白。 等他说明情况,上官薇也觉得可疑。 当下,两人出了房间,悄悄在每间店房凝神倾听,来到最东边的一间大房外,果然听得有人在内隐隐说话。 凌侠风低声道:“深更半夜,屋里的人不睡定有情况,你呆在这儿,我过去听听。”说完,飞身纵到二楼房后的纸窗下,施展壁虎游墙功,轻松窜高三米,然后一手紧贴房壁,一手轻轻将纸窗拉开缝隙,里面的声音清晰传到耳中。 只听屋内一人道:“王守仁马上就要到这里,今天正是对付他的好机会。”嗓音沉厚,带着气势。 另一人道:“王爷下令,说这人奉了京城圣旨不几日便要回到南方调集兵力对付王爷,为了大事,非要将他在半途除掉不可。就是恐怕不好对付,那姓王的既然是朝中大臣,行走在外定然跟随的属下不少,咱们该如何动手才能稳妥,还要请马大人指示。” 嗓音沉厚之人道:“这件事很要紧,估计王守仁身边人不少,不过咱们既然奉了王爷命令,总得冒险,若是能除掉他可是大功一件。” 凌侠风听到屋内人谈论王守仁三字,心底微动,不由向里偷望,见迎面端坐的一个中年汉子就是先前曾经遇到的人,面貌很熟,此刻,屋内聚集足有十多人将房间占得满满,个个都是劲装汉子。 姓马之人继续道,“那王守仁虽是朝廷命官,但既然敢和王爷作对,纵然是皇帝老子也留他不得。弟兄们,咱们在王府效力多年,如今,展现实力的机会到了,只要能替王爷杀了此人,事成之后定会有赏,让你们每人都得白花花银子,官职连升三级。” 话音刚落,立即有人拍掌:“马大人说得好,咱们都是在王府靠王爷提拔才能吃饭的人,如今有重任,怎能不奋起效力,有福同享,有难共当,就算杀不了朝廷命官,出事也是大家伙儿一起顶!”众人随声附和。 姓马之人道:“屋里留下两人看守,其余都跟我一起出去,听候调遣。” 凌侠风微微一惊:“原来这些人要去商量刺杀朝廷命官,倒是没想到。他们说的王守仁莫非就是我在江西曾经遇到的那位王大人,若真是他,那可不了得。此人是好官,善于带兵专门跟宁王作对,若是不小心被宁王的手下杀了,可是大祸事!”他本来随便打探这些人底细,却不料无意发现宁王府的一个密谋刺杀计划,更是不肯离去。 过了一阵,马大人沉声道:“都清楚了吗,到时候各就各位,绝不能轻易失手。”其他人纷纷点头,屋内发出刀剑碰撞声音,脚步声响,想是这些人计划完毕,准备出发。 凌侠风不敢多听,飞身纵离,跃回上官薇身旁。 她问:“有什么情况?” “原来这些人都是宁王府手下,想去行刺一个人。” “行刺?行刺什么人?” “朝廷里的王大人。” “哪个王大人?” 凌侠风道:“就是我在江西曾经遇到的那位王大人。” 上官薇想了一下,“你说是那个名叫王守仁的官员?” “不错,就是他。” 上官薇犹豫,“那该怎么办?” 凌侠风道:“那位王大人不是一般官员,宁王派人刺杀他,定然是他和宁王有矛盾,可不能轻易丧生在宁王府手里,事不宜迟,咱们赶紧跟去瞧瞧。” 上官薇答应。 两人快速行动,先行绕到外面。 不久,客店大门被打开,紧跟有人迈步走出,两人躲在暗处仔细观望,见昂然走出的第一个人身形瘦高,面目熟悉,跟着走出八九名手持兵刃之人,面目陌生,都是步履轻捷,直接越墙而出。 凌侠风二人等这帮夜行客翻身出墙,也跟着轻纵出来,前方一行不知后面有人跟踪,径向前行出了集镇,行了数里路来到一处大宅院。 为首姓马的一叫门,大门随即打开,十余人进去。 凌侠风来到宅院外,翻身入墙,见到院中黑沉沉,只有一间大屋子亮出灯光。两人靠近屋子,顺着窗户向内看去,屋内灯火通明,黑压压站着一群人,高低不等,至少三四十人,兵刃在灯光照耀下发出刺目光芒。 屋内只有一人坐着,年约四十来岁,瞧样子在众人之中显得出众。 凌侠风还没看出是谁,上官薇却忍不住一动,低声轻呼道:“怎么燕三哥在这里!”颇为意外。 原来,坐着的那人竟然是万云会第三号人物,燕三爷。 姓马之人挺身站立,右手负刀,对燕三爷态度显得恭敬,拱手一礼:“宁王府属下马立雄向万云会燕三爷请安!” 燕三爷一笑,“听说今天要办大事,你们人都到齐了吗?” 马立雄望了望左右,说道:“都到齐了,加上这里的人手总共三十五人,个个都是王府好手,用来办事应该差不多。” 燕三爷道:“好,这次要行刺的人,王爷有何指示?” 马立雄道:“要刺杀的人是一个朝廷官员,名叫王守仁,听说此人奉了朝廷命令准备南下带兵和王爷作对,王爷担心他耽误大事,急欲除之后快,现在属下已经探明他今晚路过此处,正好埋伏袭杀。因为事关重要,王爷怕有失便请万云会高手来援助,有了燕三爷这样了不起的人物到此,咱们定能马到成功。” 燕三爷哈哈一笑,“过奖了。既然是王爷的安排,姓燕的当然要尽心效劳,万云会和宁王府关系不一般,有人敢得罪王爷,咱们定要除之而后快。” 马立雄笑道:“王爷说只要能将事情办成,燕三爷这次为王爷立下功劳,若等到王爷日后如果起兵夺得江山,到时候论功行赏,燕三爷定然少不了封官加爵,光宗耀祖!” 燕三爷不以为然,缓缓道:“多谢王爷的厚赐,我只不过奉了会主之命行事,王爷若想赏赐,那就直接赏我们会主行了,姓燕的不过一个混迹江湖草莽人,至于封官加爵可消受不起。话不多说,怎么个行动,还望马大人指示。” 马立雄躬身道:“不敢,请随我来。” 燕三爷缓缓起身,背负双手,虽然身负刺杀大事,可脸上依旧一副风淡云轻的样子。 凌侠风想不到宁王为了对付王守仁,竟然将万云会的高手也派到这里,心底吃惊,他不由向身边的上官薇看了一眼,露出疑问。 上官薇一脸朦胧,显然不清楚这件事。 凌侠风见过这个燕三爷的出手,武功可不比先前跟踪的那批宁王府手下,若说马立雄一帮人纵然人多势众,可只要王守仁一方随行人马不少,估计未必能让他们得手,但这人若是亲自出手,凭他的凌厉飞刀绝技,王守仁可是凶险万分。他隐身屋后,等对方离开宅院,才轻轻一拉上官薇的手,“咱们赶紧过去,必须阻止这姓燕的人出手。” 上官薇虽有些犹豫,还是跟随他一起离去。 一行人在夜色行了数百米,来到官道大路,各自手持兵刃,按照位置安排全都隐伏在大路草丛间。 凌侠风怕露出行踪让上官薇在稍远处,他飞身纵到附近一颗大树,仗着轻功卓绝,艺高胆大,贴着树林到了距离对方数丈外的树顶,凝目细看,细点埋伏在道旁的一共有三十多人,却不见马立雄和燕三爷的身影,知道两人隐在暗处,瞧不出所在。他正待寻找,这时,夜色大路上隐隐传来一阵马蹄声,火光在远方大路上闪出。 果然过了不久,啼声越来越响,大队人马来到。 埋伏之人看来知道这条官道是对方必经之路,提前等候这里。 黑夜奔来的队伍大约有上百人,手持火把,在夜色下疾驰赶路,自然是王守仁一方人。 马立雄见到目标来到,从隐身处起来,拔出佩刀,低声喝道:“最前面的就是王守仁,等他们一到,先将前面的人截住杀个干净,然后迅速撤退!”手下点头答应,这帮人虽然埋伏有备,但见到对方队伍啼声密集,火把众多,一时都觉得心头忐忑。 凌侠风见机行动,飞身从树顶落下,悄无声息将呆在树底的一人点中穴道,扔在草丛,混入其中。 黑暗中,人马越来越近,大路宽阔,对方急速行路不知有埋伏,放开疾驰,转眼间来到近前,五骑马奔在最前。 马立雄刀柄击中刀鞘,动手信号发出。 呼啸声,两旁埋伏的人一起扑向奔来之人。 顿时,马声嘶叫,人语惊呼,火把摔落在地,紧跟就是兵刃激烈相撞,埋伏的宁王府武士和王守仁随从狭路相逢,展开激斗。 按照事先吩咐,奔出的宁王府武士一部分阻截住后面的人马,其余人倾力围攻前方目标,刀剑齐下,最先被围住的人还不及抵挡,瞬间就被砍翻数人,血染草丛。马立雄健步冲上,盯准一名被围在中间的乘者,见这人穿着打扮似是朝廷官员,当即挥刀砍下,鲜血溅出,人头滚落在地,旁边发出惊呼。 马立雄大喜,以为得手,哪料到砍死的竟是自己一名手下,蓦然劲风袭来,还未张口呼叫,喉咙一哑,下颌的穴道已经被对方点中,那人出手制住他穴道,动作快如闪电,紧跟反手一掌打在他后肩,掌力沉猛,顿时将他打得如同一只断线风筝般摔飞十多米。 宁王府武士大惊,不知突然出现的是何人。 马立雄砍向王守仁的一刀被他及时挡住,马立雄杀错人,因而救了王守仁一命。 伏击的宁王府武士不知他是谁,手持佩刀纷纷向他攻击,凌侠风出掌如风,掌风到处,三名武士腰骨齐断,后面陆续有人攻来,凌侠风连看也不看,双手随意抓拿提起来一个个都甩出去,有的刚近身就被他一腿踢飞,片刻之间被打得晕头转向,非死即伤,余下的再不敢阻拦,飞奔逃命。 凌侠风正要迈步,突然背后掌风袭击,来势奇快,显然是高手。 他并未转身,右臂反肘撞出对上双掌,力量相碰,他身子微微一晃,来人却被他震得倒退数步。 他转过身,视向对方。 燕三爷被他一招击退,甚是意外,“你是谁?” 凌侠风拱手:“阁下可是万云会的三当家,燕明和,燕三爷。” 燕明和见他知晓自己姓名,更是奇怪,停下手,“不错,尊驾是谁?” 凌侠风不答,走过去先将倒在地上的马立雄拉起,从他身上撕下布条将其绑住,挺腰站起,这才说道:“我知道你这次行刺的目的,是奉了宁王的命令来杀害朝廷官员,咱们并无冤仇,但你们万云会既然为宁王府效力做害人之事,就不得不插手了,得罪之处还望莫怪。” 燕明和见这人面目陌生,年纪轻轻,并不认识,刚才对拼感觉此人内力甚强,眼见跟随他的宁王府武士都被击退,独自难以应付,冷然一笑:“小子,你叫什么名字,万云会的事情也敢出手多管,日后还想不想在江湖上混了?” 凌侠风并不在意,“我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不懂江湖规矩。你们若是难为这位王大人不如冲着我来,在下定然奉陪到底。” 燕明和嘿然一笑,不再多说:“好,今日记住你了。”说完,凌空一个倒翻,说走就走,身形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 大路上的官兵人马见他身法这般迅速,不禁吃惊。 凌侠风逼退万云会高手,也不追赶,回去将绑住的马立雄抓起来。 白影一闪,上官薇走近,对他道:“多谢你饶了我燕三哥一命。” 凌侠风问:“你怎知道我下手饶他?” 上官薇道:“燕三哥虽然厉害,但怎是你的对手,你能放他走,还不是手下留情么,唉,只可惜,我们万云会的人讲义气的很,今日燕三哥败在你手下看来定不会服输,恐怕还会带其他人来找你麻烦。” 凌侠风道:“这次为了救人迫不得已出手,不过有你在,我自然不会和他们轻易动手,否则那不成了自家人打自家人了吗,以后他们若来寻麻烦,我躲着就是。”上官薇知道他是顾及自己,不愿轻易招惹万云会,以免自己为难,心底高兴,笑道:“那得谢谢你了。” 这时,有人忽然朗声道:“今日多谢这位义士出手相助,救命之恩,感激不尽!” ; 第十七章 万云会主 对面一人走来,正是王守仁。 凌侠风道:“王大人,不必谢,我认识你。” “哦,你认识我?” 王守仁颇为意外,忍不住凝视看了他半响,想起是谁,问道:“你可是那个曾经在江西见过的年轻人,我有印象,名叫凌侠风是不是?” 凌侠风笑道:“大人想起我来了,不错,那就是我。” 王守仁面带欣慰,哈哈一笑:“阔别多日,犹在记忆,真是太好了,凌兄弟,今日怎会如此巧在这里相遇?” 听他询问,凌侠风不便隐瞒,将自己如何在客栈探听到马立雄等人密谋,得知宁王府手下前来行刺朝廷官员,然后出手相助的整个经过都对其讲了。王守仁听了,暗自庆幸,心想若不是有这个年轻人,只怕今日自己一时不备被对方埋伏袭击,下场堪忧,感叹道:“老天有眼,安排巧妙,今日之事好险,若不是有你恰巧知晓奸贼阴谋并且出手相救,只怕王某人后果难料。” 凌侠风问他:“王大人,以前我遇见你的时候,你不是在南方做官么,怎会会路过这里?” 王守仁道:“如今宁王图谋想要在南方发动叛乱,关系国家社稷安危,万分紧急,我特意为此到京城面见圣上,如今得了旨意要回去,想不到宁王贼子的消息倒灵通,竟会事先探知必经之路派人埋伏行刺,这般阴狠歹毒,实在可恨。”说完,又指旁边一人道:“这位伍大人是我的好友,今日相见,你也认识认识。” 那人走过来和凌侠风抱拳行礼,说了姓名。 原来,这人名叫伍文定,此次也是跟随王守仁前往南方应付宁王起兵的朝廷官员。他见凌侠风适才狭路相助,危急间救了王守仁也很是感谢,说道:“在下进京的时候好像听人说凌兄弟在京城立下大功,被皇上封了爵位,外加锦衣卫官职,可有此事?” 凌侠风想不到他知道此事,只得点头。 伍文定笑道:“凌兄弟真是了得,年纪轻轻就得到这般高官爵禄,可是少有,令人羡慕。” 王守仁听了,喜道:“我在京城一直心思忙于去江南办事,想不到有这样一件天大好事,实在可喜可贺。”说罢,向凌侠风拱手道贺。 凌侠风连忙摇手,道:“王大人,伍大人,二位客气了,这实在算不得赏赐,不过是我一时运气好在皇上面前办了点事情,皇上觉得高兴,这才对我赏赐封官,唉,只可惜辜负了皇上的好意,让我当官,可真是做不来。” 王守仁和伍文定相视一笑,对他的话并不在意。 王守仁道:“能在皇上面前办事,可不是一点小事,更非什么运气,凌兄弟,你若没有真材实料,怎会这么容易就被皇上看中,必有原因,莫非当着我们的面还觉得陌生,刻意谦虚不成?” 凌侠风道:“那倒没有。” 伍文定道:“王大人说的对,能在皇上面前办事可是一般人做不到的,凌兄弟刚才一人出手就将宁王府高手打得落花流水,这份本事,若非咱们亲眼瞧见,怎能相信,唉,像你这样年轻有为可谓国家栋梁之才,岂能是普通人?” 这番夸奖,着实让凌侠风有些受宠若惊。 王守仁拉住他的手,笑问:“凌兄弟,今日相见真是有缘,你如何在皇上面前立功,可方便跟咱们说说?” 凌侠风见二人对自己态度亲切,没有丝毫见外之意,便三人坐下,他没有隐瞒,简单将自己在京城的一番经历说了。 伍文定听完,竖起大拇指,对他道:“难得,难得,真了不起,凌兄弟不仅武功超群而且胆气勇猛,实在厉害,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哪里找去。” 凌侠风道:“不过一时凑巧,为皇上分忧,袖手之劳算不了什么。” 王守仁道:“你的袖手之劳可是旁人及不上,若将你换成我,我王某人倒是也想赶上这等为皇上立功的好事,就可惜没有一身好武功,纵然就算在场也无济于事,立下大功是不可能,恐怕,最后只能难免为皇上来个英勇捐躯,别人笑话了。” 伍文定和凌侠风听他说得幽默,忍不住都一起哈哈大笑。 这番笑过,适才夜路遇刺的惊险气氛一扫而空。 凌侠风心想,“这位王大人看上去十分严谨老成,想不到说话竟也这般幽默,逗人发笑。” 谈话时间渐长,王守仁传令让随行人马在路边休息,上官薇在附近见他们说话,不便凑近,没有过来。 凌侠风问:“王大人,刚才听你说连夜向南赶路有大事,怎么跟宁王有关?” 王守仁适才得他相助才脱险,没有隐瞒,想了想,对他道:“给你一样东西,先看看。”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卷起的黄凌,展开,原来是一张宁王在江西散布的讨伐朝廷的檄文,大致意思是说当今天子昏庸无道,荒淫难止,败坏国家社稷,并且历数自明初开始,皇室和宁王两支皇族宗嗣之间纠纷恩怨,指出朝廷对宁王一族的不公平待遇,最后大批当今天子年轻无为,一无是处,自从继承孝宗之位后不理朝政,贪图安逸享受,亲近奸佞远离朝臣,荒废政绩,败坏朱氏江山社稷。如今,宁王在南方的声讨顺应天下大势,豪杰百姓纷纷响应,若是真正起兵,等他日直捣京城夺取皇位,一切是理所应当,全篇说的文字慷慨激昂,大义凛然。 凌侠风听得明白:“这上面说,倒觉得宁王这人做事大有道理,好像不是无端造反而是理所应当了。” 王守仁道:“宁王这人甚是狡诈,老谋深算,他占据王爷之位想要窃夺皇位并非一日两日。他在封地内经营多年招兵买马,早就想图谋不轨,他若打算从江西起兵,便会顺江而上一举攻占金陵,然后凭借江南北上再攻京师,最后夺取皇位,野心极大,不可小视。” 凌侠风问:“我从京城出来,刚见到京师调出三万军队,要跟随王大人南下平定宁王动乱的吗?” 王守仁摇头,“不是。这些军队是北上关外,攻打蒙古部落的。之前北方边患严重,大部分军队驻守边关九镇抵挡蒙古,朝廷防御北方边疆重于防范内地藩王,如果有人要在江西拥兵作乱,朝廷很可能来不及抽调军队,难以抵挡宁王的叛军。” 凌侠风本来于国家大事知晓肤浅,听了王守仁的谈论,觉得获益良多,夜晚荒路冷寒,三人谈了一阵不再多呆,起身准备行路。 王守仁拉住凌侠风,依依不舍,对他道:“凌兄弟,你武功高强,若是无事,不如就跟随我在军中为朝廷效劳,凭你的本事定能立下大功,将来皇上知道了,更会欣赏看重你。” 凌侠风想到自己和上官薇还有事情,不能随行,便婉言推辞。王守仁见他没有答应,也未勉强。最后,双方在路边分手,王守仁对他道:“如今朝中有令,我须得即刻起身上路,咱们这就分别,后会有期。” 凌侠风道:“好,王大人一路保重。” 王守仁道:“你也保重。” 其余人和他拱手告别,马蹄阵阵声响,大队人马继续连夜奔赴向南。 见对方走远。 上官薇走到附近,问他,“这个人如何处置?” 他转头,看到还被绑着扔在草地的马立雄,原来他在之前相斗中被凌侠风擒住就一直扔在附近,王守仁等人急于赶路,加上夜黑也没注意,倒是将这人落下了。 凌侠风问:“这人是宁王手下,你说怎么办?” 上官薇道:“这家伙听宁王命令为非作歹,连朝廷官员都敢刺杀,胆子忒大,看来不是好东西,不如直接取了他的性命为民除害。” 马立雄吓得面色苍白,神情露出畏惧。 凌侠风摇头:“算了,饶他一命吧,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何必再多杀人。”伸手解开了马立雄被点的穴道,从草地捡起一柄长刀割开捆绑布条,对他道:“你走吧,记住,以后须得好好做人,不要再给宁王府效力,否则让我再抓住,定不轻饶。” 马立雄心底感谢,挺腰站起,看了看他,跪倒磕了三头,说道:“多谢凌少侠饶了小人一命,大恩不言谢,定会永远记得恩情。”站起身,转头大步离去。 凌侠风道:“这人若能做到知恩图报,倒也算条真汉子。” 上官薇不置可否。 经过一夜闹腾,等两人回到客店,天色已经快亮。 凌侠风见她跟随自己奔波半夜,对她道:“薇儿,咱们回房内歇息一会儿,天亮还得赶路。” 上官薇露出疲倦,埋怨道:“都是你闹得,若不是跟你出去,也不会这么晚才回来。” 凌侠风笑了笑,等他刚回到房间,隔壁突然发出一声女子喊叫,正是上官薇的声音,他一动,连忙奔过去,见上官薇的房内只她一人,她面色惊慌,“不好,侠风哥,谭琳姑娘不知去哪儿了?” “什么?” 他怔立在门口,目光扫视,房内两张床榻,一张是上官薇的,另一张是谭琳睡觉的地方,现在却空空不见有人。二人连忙在房内寻了一遍,除了床榻被褥曾被动过,其余地方不见痕迹,想来谭琳早已离开。外面天色朦胧,少见人踪迹,不知她究竟去了哪里。 “去马廊看看,查她是不是骑马走了。” 听她提醒,凌侠风立即迈步出房,绕到马廊,果然见谭琳的马匹不见,想必是谭琳独自一骑不辞而别,马匹速度快,走的远,此刻估计再也追不上了。 客店掌柜见这个年轻人昨日来时,旁还跟着两个年轻姑娘,都是身姿出众,打扮不俗,可今天清早却只和一名女子结账离去,觉得好奇,等对方出了客店,顿时和店内的伙计七嘴八舌开始讲了起来,最后连住店的旅商也加入,众人口沫横飞的谈论了半天,既有羡慕的,也有胡言乱语的,就是不知对方究竟是何身份来历。 凌侠风和上官薇骑马行了数里,沿途寻找谭琳踪迹,往南走的官道出现一处三岔口,不知该往哪里走。 “你的琳妹若是往南走的话,定是这三条路其中之一,怎么着,咱们去哪儿寻找?”她忽然问。 凌侠风心底犹豫,一时没有注意。 上官薇想了想,伸手从怀内掏出一枚银钱,随手甩出,银钱在半空翻个滚,恰好落在三岔路口的中间一条道地上,她看了看,笑道:“喏,老天爷让咱们选择这条路,顺其自然,咱们就走这儿吧,不过事先声明,寻不到你的琳妹,你可不要怪我。” 凌侠风脸上一笑,摇了摇头,也不反对。 当下,两人纵马沿着中间的岔道继续前行。 到了傍晚,依旧没寻到要找的人,凌侠风觉得甚是丧气,沉默不语,上官薇见了他神情,知他心底不高兴,也不便随意出口再跟他开玩笑,虽然寻不到谭琳,好在二人同路,途中互相谈笑,倒也不觉寂寞。 凌侠风本来对世务不通,经过历练之后,逐渐对于江湖世务懂得许多,当初刚下山时的那股乡野青年的呆气大大减少,言谈举止也越发变得成熟起来,上官薇见了,心底暗暗高兴。这天,两人行到了豫南,响午时分在路途歇息打尖,寻到路边一家酒店,进去之后见堂内已坐满了人,十分热闹,二人便在偏僻处寻了张小桌坐下,可等了半天,附近的店小二只顾忙着招呼其他客人,呼来喝去,一时对他们毫不理会。 上官薇等得不耐烦,心头有气,正要喝问。 凌侠风轻轻一伸手,阻止,他见堂内不远处坐着十多人,都是江湖打扮,有的还随身携带兵刃,在座位边吃边喝,旁若无人地大说大笑,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神情显得豪迈,他拉了拉上官薇的手,用手指指,低声问:“你见多识广,那些人样子好像不似普通来历,瞧瞧,大概是什么来路?” 上官薇瞧了瞧,道:“我也才入江湖比你强不了多少,为何事事都要问我,瞧这帮人的模样,估计不是走镖局子的,便是闯荡江湖的绿林客。” 他摇头:“走镖的?我看不像,外面没有镖车。” 她道:“咱们先别多声张,仔细观察观察不就清楚了。” 他点头,目光不由瞧向对方手掌。 刚才两人互相拉住手,肌肤相触感觉如电掣般微微一动,此时身子临近,四目相对,显得脉脉含情,禁不住都心想:“不管在哪儿,我们能够这般相携并肩行走江湖,同桌吃饭,同桌说话,谁也不离开谁,这一辈子也快活的很了。”想到这里,上官薇偷偷凑近他耳边,悄声说:“侠风哥,咱们要是能寻到一个地方,年年都能这般游山玩水,无忧无虑,你说,那该多好。”凌侠风被她一阵软语呵气弄得耳朵发痒难忍,忍不住脸红,呐呐说不出话。 上官薇见他发窘样子,嗤的一声笑出来。 这一笑,顿时引来注意,附近正在喝酒谈笑的江湖客听得笑声奇怪,禁不住纷纷转头视过来。 二人见状,连忙低头,都压住笑意不敢再随便出声。 正尴尬间,这时,门外有人道:“江南帮的人可是在这里,贫道拜访,这厢有礼了。” 话音刚落,门帘已被掀开,一人大步流星走进,身穿五柳长衫,背插长剑,显得飘飘潇洒,原来正是点苍派掌门师青鹤。 “咦,遇到了熟人,这人不是咱们在京城遇到的么?好像在武林挺有名头。”上官薇问。 凌侠风低声道:“人多眼杂,最好别被让他认出你我来。” 她道:“怕什么,听你说这人好像武功不低,以前曾经打败过你,但今非昔比,你如今功力可比刚下山时候强多了,他当初能欺负你,现在未必是对手,若敢上来招惹,你就直接出手跟他再比划比划。” 凌侠风听了她的话,也不言语。 堂内的这些江湖汉子见有外人来访,觉得意外,此时,在中间端坐的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双臂甚长,显得气势昂然,引人注目,他缓缓站起身,注目打量向师青鹤,问道:“道长既然知道我们名号,是何来历。” 凌侠风看了这名瘦长汉子,觉得很面熟。 师青鹤脚步站稳,视向瘦长男子,开口问:“阁下就是江南帮主?” 那人不答,反问:“你是何人?” “贫道乃是点苍师青鹤。” 这个名号说出,显得很响亮。 那人果然脸色一动,凝目打量:“哦,你就是点苍掌门人?” 师青鹤颔首点头。 这时候,凌侠风目光却没有视向师青鹤,因为,他已经认出了那瘦长男子究竟何人,原来竟然是自己小时候曾经在无锡城遇到的江南帮首领,名叫蔡羽,在江湖号称八面神手,拳掌功夫和枪法俱都一流,当年曾经威名赫赫,武功称绝苏浙一带,可是自从败在枫叶庄主谭飞的剑下,从此不敢再以江南第一妄称。 时隔这么多年,想不到在此处又遇见对方。 凌侠风眼神闪烁,依稀之间,忽然想到当初自己年幼无力之时曾落入江南帮强人手中,倍受欺凌,孤弱无助吃了不少苦头,他心底生出怒气,难以压制,对上官薇道:“我去会会他们。”也不等她回答,就踏步走过去,直接来到江南帮所占的位置前。 蔡羽正和师青鹤说话,料不到旁边忽然有一名灰衫青年凑近。 凌侠风靠近,并不瞧对方二人,他目光微扫,见右边有名大汉坐在邻近的白木桌旁,当下看也不看,故意身子贴近,说道:“诶,这位老兄,劳驾让一让。”话音未落,左肩轻用力就将那名大汉挤开,自己占了对方的位置端坐,大摇大摆,显得旁若无人.。 江南帮众人本来正吃喝愉快,突然被个陌生人走近,凭空挤走一人占住座位,都是微怔,顾不得瞧帮主与师青鹤说话,停下动作,有的拿着筷子,有的端着酒碗,诧异视向他。 “干什么?” 被凌侠风挤开的汉子大怒,见他肩膀一动就将自己轻易挤开,骂道:“草你奶奶的,找死吗?”立即翻身而起,使劲一用力,凭着身强体壮,膀子挺起也向他用力挤过去,满以为这一用力定会将对方从板凳挤落到地,撞个头破血流。哪料,他的肩膀刚撞到对方身上,立刻便有一股刚猛的力道反逼出来,登时无法站稳,哎呦出声,身不由主呼啸一声摔向门外。 这下,可让江南帮大吃一惊,除了蔡羽,其余人全都放下酒碗,纷纷站起。 眼看那汉子就要飞出门口,凌侠风却左手突然一伸,不偏不巧正好抓住他的肩膀又拉回座位,像是扯动木偶般,对他笑道:“这位大哥,身子飞这么快干嘛,别客气,大家坐一块儿吃。” 那条大汉被他这么一拉才不至于失衡摔出门外,避免跌得头破血流,登时脸皮涨成紫色,不知该如何。 凌侠风十分惬意,故意学出老气横秋的模样,大着嗓门道:“请,请,大家吃,都吃啊,别客气。”可是一众汉子哪里还能吃得下,睁大眼睛瞪着他,有人手按桌面的兵刃,暗自戒备。见对方模样,他心道:“我学了功夫,向来遵守武林规矩,虽然从不无辜欺负别人,但是以前欺负过我的人可不能轻易绕过,否则怎能甘心?这帮人平时横行江湖仗势惯了,今天好好教训一下,用不着给他们留面子。”想到这里,更是满不在乎,伸手端起桌上酒碗仰脖子喝干,提起别人没用的筷子夹起大块牛肉,吃得津津有味,丝毫不将旁人放在眼内。 “咦,怎么是这小子?” 师青鹤也认出他,觉得意外,忌惮他武功了得,一时没有说话。 凌侠风故意装模作样,自管饮酒吃肉十分高兴,却让旁边原先酣畅说笑的人停下筷子,惊诧对视,不知为何故意来找碴。 附近几人怒目横眉,见他肆无忌惮的样子,抓起桌面的兵刃正要出手。 蔡羽却伸手阻住,仔细打量对方半响,万想不到眼前这人便是多年前曾经落在他手上的那个落魄少年,见对方适才露出的手法不弱,面带谨慎,微微一笑拱手道:“这位兄台如何称呼,贸然前来找事可是认得咱们,有何见教?” 凌侠风不过存心捣乱,出出当年小时候被人欺负的怒气,倒没有什么目的,听对方询问,并不开口,也不理会对方。 坐在蔡羽旁边一名虬髯粗壮汉子,是副帮主封雷,脸带疑惑,他悄声对蔡羽道:“大哥,这小子莫名其妙来咱们面前寻事,肯定有目的,是不是跟点苍派的人有关?” 蔡羽转头看去,见师青鹤坐在一边,对这里的事冷眼旁观,他刚刚进来就有人来捣乱,不禁起了疑心,暗自以为凌侠风替点苍派来寻自己的麻烦。 这时门帘掀开,又有一人走进,身材魁梧,带着悍勇之气。 上官薇见了,眼神微动。 ; 第十七章 万云会主 二 蔡羽见此人来到,连忙抱拳行礼:“见过五当家。”那人微微点头,不以为意。跟随蔡羽的一众汉子更不敢怠慢,纷纷行礼,排在旁边,显得十分恭敬。凌侠风却依旧自顾吃喝,不论是谁进来都一概无视,显得颇为豪气,也颇为亮眼。 “他是谁?”魁梧汉子眉头一张,冷然问。 蔡羽道:“此人一进来就捣乱,出手打伤属下帮众。我也不知是谁,估计是有意来为难咱们,莫非是专门冲着万云会的名号来的?” 凌侠风听到“万云会”三个字,目光闪烁,立即停下吃喝,眼睛向门口的魁梧汉子瞧去。 对方面带煞气,盯视向他。 凌侠风却不惧,暗道:“真是巧了,我今天不过在这里巧遇江南帮的人,存心和他们捣乱,煞煞他们的锐气,想不到又遇到了万云会的人,这帮会可是无处不在,看样子连蔡羽他们都归在其属下,在江湖果然势力不小。” 魁梧汉子一摆手,附近的汉子都退开,闪开道路,他迈过两步,独自坐在凌侠风对面,目光扫视。 凌侠风不理会,吃了块牛肉,然后又端起酒碗,对他笑道:“这位大哥,你好,初次相见,我请你喝酒。” 那人面带生硬,一言不语。 “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不爱喝酒?” 那人嘿嘿一笑,见这年轻人肆无忌惮,敢当面跟自己调侃说话,伸手抓起碗酒,沉声道:“既然兄台这么爱喝酒,来,我试试酒量,敬你一杯。” 凌侠风笑了笑,将自己的酒碗放下,伸手去拿对方酒碗。 就在这一刻,那人左手突然伸出,两指并出,疾点抓向他手腕要穴,动作快如闪电。 可是,凌侠风手臂不闪不避,只似乎无意地动了下,那人的指尖顿时硬生生改变了方向,不仅没有点中对方手腕,反而将自己的手指反弹得疼痛,这一下着实意外,面色倏变,凌侠风已经从他手中轻松接过酒杯,拿到面前咕嘟嘟喝了一大口,抹了抹嘴,说道:“这位兄台,你的酒有点酸,不太好喝,还是喝我自己碗里的酒吧。”似乎毫不在意。 “嗯?” 那人惊奇,也不清楚刚才他恰好挡住自己袭击的那一招,究竟是有备还是凑巧,眉头皱起,冷笑:“阁下原来深藏不露,倒是一时走眼没有看出来,嘿嘿,好得很,敢来万云会找事倒是有胆量,不知尊敬大名,可否见告?” 凌侠风心想:“你要问我是谁,我还正想问问你究竟是万云会里面的几号人物,我师父既然姓白,我干脆也姓白吧。”顿了下,假装口齿有些不清晰,胡乱绉道:“我姓白,叫白大海。” “白大海?” 对方有些疑虑,好像从未听过,但见对方功夫了得,还是拱手道:“原来是白大侠,久仰,久仰。” 凌侠风听了,肚子里暗暗好笑:“这个名字我自己也是头一次听到,也不知道世上到底有没有这号人物,不知他从哪里听到过,久仰什么?” 那人冷然道:“白大侠身手这般了得,倒是少见,可是敢跟万云会作对,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你究竟是江湖上何门何派的弟子,仗了谁的势力,敢有本事在这儿显示?” 凌侠风道:“不是。” 那人道:“哦?既然不是出身门派,可是什么山庄大家的名门高徒?” 凌侠风道:“也不是。” 那人更意外,“阁下身手了得,既不是武林子弟又不是名门高第,究竟什么来历?”凌侠风说不出来,哼道:“我大名鼎鼎,你连我的来历都不知晓,估计本事也好不到哪儿,跟你多说有什么用。”那人不知他有意搪塞,以为他故意瞧不起自己,心底恼怒,神情更冷。 上官薇心道:“侠风哥这个呆子,连话都不会说,估计再让他装一会儿,底馅就该露出来了。” 凌侠风道:“听说你们万云会跟宁王府的人勾结,不做好事,我看你们不顺眼,想找你们麻烦。”此言一出,可谓惊人。 宁王府是多么令人谈之色变的三个字,谁敢轻易招惹,想不到今天还有个主动敢找宁王府事的人。 那人惊疑,心想本会纵横江湖,但是与宁王府之间的密切关系江湖上知道的可并不多,这个年轻人怎会知道,不禁又打量他一番,“既然这样,先说说咱们如何得罪了阁下,让你瞧着不顺眼,愿闻其详。” 凌侠风一拍桌子:“宁王府的人向来爱欺压百姓,强横霸道,反正就是不做好事,别人觉得害怕,我偏偏看不顺眼。” 那人嘿嘿一声,“阁下有胆量,这种话都敢明目张胆说出来,好,算你有种!看你年纪轻轻,是否还未见过世面,没见识万云会和宁王府的厉害。不让你吃点苦头,估计还不清楚得罪了万云会的人有什么下场?” “万云会又怎样?” 凌侠风不以为然,又吃了块牛肉,喝了口酒,问道:“听你的话,还想动手害人不成?” 那人盯着他:“不错。” 凌侠风一笑,“我拳下不打无名之人,阁下怎么称呼,先报个名号。” 那人缓缓道:“万云会坐第五把交椅,江湖人称关西鹰洪丰良的就是老子,你若是放尊敬点,就应该叫我洪五爷。” “洪五爷?”凌侠风心底一动,暗道:“薇儿的爹爹是万云会主,手下还有四大高手,听她说过,那四人分别姓褚、燕、方、洪,此人自称姓洪,应该是会中第五号人物,不是一般庸手。”继续假装道:“万云会名号我倒是听过,可你这人没见过,是不是冒充的?” 那人冷笑:“我洪五爷这个名号是不是冒充的,蔡帮主,你跟他亲口说说。” 旁边的蔡羽说道:“洪五当家当年凭着一柄铁枪连挑关中三大帮派,连败数十劲敌,江湖无人不知,这才名列万云会高手之一。在下枪法虽然当初号称江南无双,但是跟洪五当家比起来,差的甚远。这位小兄弟,年轻不知天高地厚,敢当面不恭敬,五当家定然要让他好好吃苦头。” 哪知他话音刚落,忽听得一个奸细嗓子说道:“什么关东鹰,关西鹰,长得黑不溜秋的,不像老鹰像乌鸦,我看改称叫做关东鸦更好。” 凌侠风转头瞧,见后面站个店小二模样的人,认出是上官薇假扮。 她头戴毡帽,身穿灰布粗衣打扮成跑堂的店小二模样,若不是脸上那一双乌溜溜精光的眼神,还真难以一眼认出,不知仓促间从哪儿找来衣换成这等样貌,虽然奇怪,但是对她的装扮功夫倒是暗暗称赞。 原来,适才上官薇见凌侠风装成豪客模样寻江南帮的麻烦,刚上场威风凛凛,有模有样,可是到了后面越说越不成样,暗道:“莫再让这个傻哥哥说话穿了帮,我去上前帮他说话,助他一臂之力。”后来眼见万云会的人出现,她在万云会地位非凡,样貌会中大多认识,心想自己的样子决不能让对方轻易认出,匆忙之间看到邻桌的店小二,便上前将其引到店外打昏换了衣衫,又从厨房找了些煤灰涂满掌心,抹在脸上,顿时一张俏脸变得污黑不堪,外人难以认出原貌,这才转身返回店堂,开口说话。 店内人多眼杂,适才都注视凌侠风和洪丰良对话,所以,她的捣鬼谁也没有看见。 话音刚落,蔡羽身后一人砰的伸手拍桌,大声喝道:“妈的,我们大哥跟万云会洪五爷说话,你却不识好歹说话来消遣!跟江南帮作对,想找死么?” 上官薇冷冷道:“你们江南帮算那颗葱,在万云会能坐第几把交椅?也有资格敢来这里叫板说话?”话音虽轻细,却带着一股寒凛之威。 那人被她这么一问,顿时说不出话。 蔡羽本是江南帮之主,向来独霸一方,但是近些年由于万云会势力发展极盛,连江南帮也被归到属下,听其号令,适才他见了万云会五当家洪丰良才会这般客气,此刻听这番话,心底恼怒。 洪丰良听她藐视自己的江湖名号,瞪视向她,却没认出对方就是本会人人尊敬的上官大小姐,面色冷厉。上官薇瞧他样子,脸上一笑道:“这位大哥,你别生气,我刚才只不过随意说说,这蔡帮主才是胡言乱语,对你的武功底细一点不懂,他说你擅长用铁枪,根本就是胡说,你其实是关中双环门一派的人,枪法只是遮掩,最擅长的是施展镔铁双环,是不是?” “嗯?”洪丰良一怔,甚是意外:“你是什么人,怎知道这些?”言下之意,承认她说得对。 上官薇见对方没认出自己模样,暗自得意,接着道:“镔铁双环虽然江湖上听的人很少,但也不是最难练的功夫,使用双环如同施展单刀里面的双刀,刀法虽然最容易,双刀却是最难练的招数,会使单刀不见得会使双刀,关中武林的双环功夫向来左右并重,攻守均衡,是家门师传一脉相承。不过,你的双环虽在关中一带无敌,可要和咱们这位姓白的大侠相比,可是小巫见大巫,未必比得了。我劝你最好不要动手,否则大家斗个两败俱伤,面子上都不好看。” 洪丰良是关中顶尖高手,这才位居万云会高手之列。 以前除了本会人物,外人知道他真正武功底细的很少,见这一个长得灰不溜秋的瘦小个子竟能认得半点不差,心底十分惊奇,表面却装作不以为意,缓缓道:“你难道瞧不起我的双环,想试试厉害?” 上官薇道:“我年小力弱,大可不用比试,你也不必瞧不顺眼欺负我,想找人打架的话,要试让他试试就行了。”说着指了指凌侠风,又道:“我也喝口酒,尝尝滋味,你们接着打斗,我继续瞧好戏。”说完,端起桌上酒碗喝了一口,脸上笑嘻嘻的充满调皮,半点没生气之状。 凌侠风见她样子,心道:“薇儿装起孩子气来,比谁都顽皮。” 洪丰良怒瞪双目,脸如寒冰,他虽然成名已久行走江湖经验丰富,但见这两个年轻人一个动手的功夫挺强,一个说话的语气挺硬,倒是猜不出对方究竟是何来历,完全不将自己放在眼内。 就在这时,忽然门外帘布一掀,又走进两人。 一人面色发青,眉带煞气,一人瘦高修长,英气勃勃,都是气势不凡,却是万云会中的燕明和、方四郎。这两人在总舵分列第三和第四,加上旁边排在第五的洪丰良,万云会最厉害的五大高手到了三个,甚是少见。 上官薇想不到本会的燕三哥和方四哥也到了,她虽然已经化了妆,怕对方看多了认出自己,连忙低头,不敢引人注意。 洪丰良喜悦道:“三哥,四哥,你们来了。” 燕明和点了点头,忽然视向凌侠风,眸光闪亮,嘴角嘿嘿一笑:“你小子,竟然在这里,好的很。” “哦,三哥认识他?”洪丰良问。 燕明和道:“怎么不认识,上次坏了咱们帮会好事的人就是他。” “不错,今天既然在这里,可饶不了他。”方四郎道。 上官薇暗自担心,“糟了,今天本会三大高手都在这儿,可不好对付!” “小子,上次在荒野道失手败在你手下,今天可饶不了你,乖乖的出来,若是不肯,先让你横尸在客店!”燕明和说完,只见他走到门外,将长袍一掀,腰间明晃晃露出两排短刀,每把刀不足半尺,令人侧目。 方四郎和洪丰良也跳出门外,三人并立,全都冷视向坐在里面的凌侠风。 蔡羽想不到这个年轻人普普通通,竟会引得万云会三大高手当面挑战,暗自惊奇,见外面的三人威风凛凛,料定凌侠风定不是他们对手,鼓掌笑道:“哈哈哈,听闻燕三爷的飞刀绝技天下无敌,方四爷的剑法凌厉无双,洪五爷的镔铁双环变化莫测,每人都是武林一流高手,今天能露出功夫让咱们大家开开眼界,实在是难得的福气!”他说完,江南帮众人纷纷鼓掌喝彩,衬得凌侠风独自一人坐着那儿,势单力孤。 凌侠风见对方都和上官薇有关系,有些踌躇,假装不再吃喝,站起身走回原先位置,靠近问:“薇儿,这些都是你们帮会人,你认得他们,我跟他们打不打?弄不好别影响了互相关系。”她想了想,低声道:“看情况,今日咱们不打是轻易出不去了,这三人可不一般,个个武功高强,你不必看我面子留手,只要把真功夫使出来,至少不会落下风。” “嗯,好!”凌侠风领会,神情沉稳,迈步行到门外,笑问:“你们三位真要跟我打?” 燕明和脸上似笑非笑。 方四郎双眼如剑,森然盯向他。 洪丰良嘿嘿道:“用不着三个人,一人就能至你死地。” 燕明和听了,却道:“五弟,小心些,这人功夫可不低,你对付他,只要···”话未说完,骤然已经出手,攻击向对方。 凌侠风江湖经验少,料不到对方说出手就出手,脚步还没有完全站定,眼前白光耀眼,三柄飞刀就迎面激射而来。 原来对方在说话的时候,已经左手暗扣三柄飞刀,右手扣着五柄飞刀,等三柄飞刀刚射出,随后五柄又发出,速度犹在前三柄之上,转瞬间,连续发出八柄飞刀,刀身虽短,可是在空中发出的劈风声呼啸强劲,这人出招便是凌厉绝技,不愧为江湖一流高手。 凌侠风目光一凛,暗道:“好功夫!”不及多想,立即身子纵跃而起。 射出的飞刀速度虽快,可他的动作更快,为了震慑对方,有意展露武功,眼见最后一柄飞刀射到面门,索性口一张用嘴咬住了刀头。 “嗯?” 燕明和吃惊,余下的飞刀难以发出。 方四郎、洪丰良也是动容,才知这年轻人外貌虽普通,却身负惊人本事,再不敢轻视,立即分别从左右攻上。 方四郎长剑中宫直进,洪丰良掌中左右双环展开,左手铁环急速直劈,右手钢环顺势圈转,笼罩了对方退路。凌侠风稍稍一退,避开洪丰良右手钢环,还未施展反击,方四郎在正面的剑法已经展开,白光闪耀,每一点寒星都如嗜血夺命的鬼手,雨点般攻击向他全身要害,同时,燕明和八柄飞刀发出之后,身形一纵,也手持单刀攻向对手。 这三人都是身经百战的高手,联手出击,非同小可。 凌侠风三面受敌,不敢怠慢,运起青阳神功,内劲透掌而出,施出谭飞传授给他的枫叶山庄一套掌法,凝神御敌。 因为谭飞擅长剑法,拳掌相比较稍次,所以枫叶山庄的拳掌侧重防守,不重进攻,是为了当剑法施展不出的时候有应对强敌的防身招数,现在,凌侠风将这套掌法使出来,正好将全身守得紧密,丝毫不露空隙。 激斗数十招之后,他侧身避开方四郎长剑,紧跟右足飞踢向洪丰良手腕,逼他缩回钢环,同时左手出掌将对方逼退数步,扭转局面。 燕明和知晓他内力强硬,这一相斗单刀出手,招招凶猛,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眼见凌侠风掌势来到,手腕轻抖,突然间凭空长了一尺,直接劈向对方胸口,这一招“白凤朝露”是他的绝招,不仅巧妙而且将真力贯注其中,威力胜过长枪。凌侠风避过方四郎右边刺来的一剑,双掌拍向对方手腕,哪料燕明和变招很快,右手刀交在左手,反手一掌对拍向他,碰的一声,两人三掌相对,内力相碰,震得燕明和手臂酸麻,倒跌出五六米。 凌侠风击退一人,正要反掌打向方四郎,这时,后背风声急响,洪丰良双环又凶猛点向他要害,若是避不过定然受伤,凌侠风急忙转身接挡,可刚挡住洪丰良的双环,剑风响动,方四郎一剑刺向他后腰。 对方三人招招连环,让人无暇喘息,联手威力甚强。 凌侠风百忙中有些迎应接不暇,闪躲速度稍慢,突然,嗤的一声,衣衫被对方划出一道口子,差点伤到皮肉,他心底惊慌,不敢再继续拼斗,急忙纵跃出三米,跳出圈子。 上官薇见他吃亏,大声道:“侠风哥,不必怕,你刚才掌法使得不错,再沉稳些就不会有事,跟人相斗,切莫临场胆怯,放开手脚跟对方斗就行!” 听了她鼓励,凌侠风重新振作,他觉得枫叶山庄掌法只守不攻,有些薄弱,难以挡住对方三大劲敌,当下脚步一点,飞身而上,这次变了招数,不再用枫叶山庄掌法,施出韩地龙传给他的擒拿手法,改守为攻,招招进逼,可依旧难以占据上风,凌侠风心道:“想不到万云会高手这般厉害,倒是有些小瞧他们了,这三人虽不如韩天虎、韩地龙,但联手威力不小,我若是单独相斗赢他们倒是并不费力,可对方一起联手围攻,却左右难以兼顾,不好应付。看来武林相传,双拳难敌四手,说的一点不错。” 此刻,万云会三大高手联手的威力显示出来,洪丰良钢环变化,攻向他双臂,方四郎剑光忽前忽后,牵制他下盘行动,而燕明和不再同他近战相斗,而是退到远处,飞刀在手,盯准对手破绽,每发出一柄飞刀都让凌侠风不得不分心应付。 看到这时,连上官薇也变得心底焦急,睁大眼睛,凝神观看。 又斗数十招,方四郎和洪丰良渐渐合力,逼近凌侠风身侧,突然二人兵刃闪动,同时发出强攻,分别击向他左右腰肋,凌侠风挥掌将两人挡开,迎面劲风呼啸,燕明和的暗器已经向他头顶罩去,眼见危急,凌侠风低头闪过,飕的一声,飞刀从他脖颈后擦着射过去,紧贴皮肤,不差一寸。 生死攸关之际,凌侠风惊出冷汗。 刚才若是闪躲得稍慢一点点,那柄来势凌厉的飞刀就足能割破他的脖颈皮肉,下场非死即伤。 旁边观战的大多是万云会一方人,见状,不由纷纷喝彩叫好。 上官薇见凌侠风遇险,却担心得差点喊叫出来。 凌侠风避过凶险,丝毫不惧,反而心底一股怒意升起,“我若连这三人也打不过,空让别人担心,岂不是太没用!”想到这里,精神陡振,闪身从旁观一人手中夺过柄单刀,手里多了兵刃,当下左手持刀,右手空掌,刀风远攻,掌力近打,卷起两股狂飙,每一掌击出的劲力都有数百斤力量,将方四郎和洪丰良逼得步步倒退。 随着战斗时间变长,他身负青阳神功,潜力展现出来,丹田真气运使顺畅,刀风掌力沉厚,越战越勇,对方三人渐渐开始招架不住。 ; 第十七章 万云会主 三 燕明和一张青色长脸变得发白,颇为惊奇:“这小子究竟学的什么武功,好厉害的本事,今天我们万云会三大高手对付他一人,若还胜不了,日后传到江湖还有什么脸面见人!”他这般想,此时,方四郎、洪丰良何尝不是一样的想法,可是三人越战越感到气力不支,难以取胜。 对凌侠风来说,当初所学的众多武功招数虽然记在心底,但缺乏灵活运用。如今在和高手相斗中才渐渐体会到其中妙用。 斗到酣处,燕明和突然左臂一探,手掌劈向凌侠风肩头,凌侠风见他变招,趁机反掌,劲风后发先至,击到对方面门,燕明和急忙收招后缩,幸亏他武艺了得,应变迅速,百忙中卧地翻滚避开了凌侠风一掌,饶是闪的快,脸上还是被掌风刮到,火辣辣的痛。 燕明和翻出圈外,方四郎和洪丰良更是吃力。 凌侠风随即转身,呼啸一掌拍到洪丰良肩头,洪丰良举起右手钢环抵挡,砰的一声,直接被打翻个筋斗,等他纵身跃起,感觉右臂酸痛,低头一看,手里紧握的钢环竟被对方打得弯曲变形,心下骇然,再也不敢贸然进前。方四郎仗着剑法精绝,还在强撑,可是燕明和、洪丰良相继败退,他一人和勉强凌侠风斗了几招,再也难以应付。 眼看三人就要失败。 蔡羽身为江南帮主,一向自认为武功少有,虽然屈身加入万云会,当初的一身傲气并未收敛,见场上的凌侠风和万云会三大高手相斗,直将他看得目眩神离,顿时被激起斗兴,吸了口气,叫道:“把长枪拿来,我也上去会会!” 附近有人立刻将兵刃抛上,蔡羽接在手中,手腕一抖攻了上去。 上官薇见状,大声道:“你们四人打一个,还要脸么?” 旁边的师青鹤忽然一笑,“胜败全凭实力说话,人多人少又算什么,你若不服,尽可以上去相斗。” 上官薇瞪视向他,轻哼一声:“不愧为点苍派掌门,说出来的话忒地没水平,倒是和江湖下三滥人差不多。” 师青鹤大怒,“你说什么?” 上官薇道:“谁正在瞧我,我就说谁。”她虽然和别人斗嘴,毕竟更关心场上相斗,说完这一句,又瞧向凌侠风。 蔡羽奔近,场上参战的万云会高手变成四人,成为以四对一的局面。 在这种情况下,倘若还胜不了,对于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第一大帮会来说,实在是颜面扫地。 方四郎咬紧牙,用尽全力,一剑凶狠刺向对手。 凌侠风施出一招铁常笑所传的刀法,刀剑相触,方四郎顿时感觉对方兵刃传出一股极大的黏力牢牢吸住自己长剑,摆脱不掉,心惊之下,急忙运劲回夺,双方互相比拼劲力,一拉之下,凌侠风竟然直接提起了方四郎身子,顺势向外一甩,方四郎顿时身形失衡,人影如同凌空飞舞,身不由主向外飞摔出去。 就在这时,蔡羽枪尖抖动,呼啸一声,急刺向凌侠风。 他的实力虽比不上其余三人,但三十六路枪法当初在江浙一带也是威名赫赫,倘若一招占先机,就算伤不了对方,后续招数也是如狂风骤雨,连续不断,让人难以抵挡。 此时,凌侠风刚甩飞方四郎,蓦然身后又有人攻到,感觉寒风袭背,他身子丝毫没有翻转,凭着感应,看也不看,回手一刀劈去,刀锋轻快,顺着长枪空隙挑到蔡羽的手腕。 蔡羽连忙用手中长枪接档,咣的一声,刀枪相交,他虎口酸麻,翻身跌倒。 江南帮人先前旁观,见万云会三名高手还不敌一个年轻人,虽然一向威慑于万云会的威名,眼见如此不济,难免轻视,可是当见到自家帮主亲自上前接战,还没如何亮相,只一招交手就被对方直接打翻在地,人人变色,哑口无言,这才知晓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厉害程度。 燕明和接二连三败在这个不起眼的年轻人手下,面色铁青,他的单刀落地,捡起方四郎的长剑,双臂突然展开,连续三招刺向对方,长剑又快又狠,对方挡得了第一招,挡不过第二招,挡得过第二招,绝对挡不住第三招,论起凌辣熟练,丝毫不次于擅长用剑的方四郎。 哪知,凌侠风根本不看他剑招,同样长刀攻出三招,喝道:“攻你面门!” 刀光匹练,后发先至。 燕明和倒退,眼前三寸刀光已经逼近,他急忙用长剑护住要害,凌侠风的刀光却已经从他鼻梁前划过,只有一丝之差,鼻子便要被削掉。 上官薇看得清楚,也被吓了一跳,心道:“刚才那招好险,若不是侠风哥刻意留情,只怕燕三哥非要伤在他手下,非死即伤。”刚开始她担心凌侠风一人敌不过众多高手,看到这时,眼见凌侠风越战越勇,对方逐渐招架不及,迭遇凶险,反而又为万云会一方的人担忧起来。 燕明和躲过惊险一刀,心底羞怒,他纵横江湖多年,从未这般失利,凌侠风已经让了他一招,他感到耻辱却不退反进,紧握长剑,低吼出声,长剑如虹全力刺出与对方拼斗。 凌侠风见状,微微一笑,毫不在意,看准来势,手中长刀凌空下劈。 刀剑碰撞,两股劲力对撞,长剑顿时断裂成数截。 凌侠风长刀余势不衰,眼看要砍在对方前胸,刀锋在距离一寸之处倏然回转,最后在半途划了个半圆,收到手中,用的正是上官薇曾经教给他的招数。 上官薇见双方暂时停手,担心再斗下去,难免会有损伤,急忙脚步一点奔到近前,大声道:“等等,大家先别打了!”然后把脸轻轻抹了抹,说道:“燕三哥,你瞧瞧,我是谁?” 燕明和一怔,紧接脸色惊奇:“啊,大小姐,怎么是你?” 上官薇瞧着他,嘻嘻一笑:“自然是我,已经瞧了你们很久了,适才我偷偷脸上化了妆,故意跟你们闹着玩,别人没仔细看,当然认不出。” 燕明和见会主千金竟然就在旁边,立即收回长剑,不敢再斗,转头道:“四弟,五弟,快来见过上官大小姐。” 方四郎、洪丰良见状,立即迈步走近,一起向上官薇躬身行礼。 上官薇笑道:“方四哥、洪五哥,见到你们可真是高兴的很,可不用这么客气。” 观战的旁人见适才这三人个个神情倨傲,气势强横,见了这个年轻女子却变得恭恭敬敬,都是十分意外,却不敢多言。 燕明和疑惑,询问:“大小姐,你怎会在这里?” 她看了看凌侠风,不便隐瞒,便将自己的事情简短说了,燕明和等人想不到凌侠风居然和她认识,适才一番相斗觉得这年轻人武功奇高,不知究竟什么来历。 上官薇先前装成店小二和洪丰良斗嘴,这时视向他,笑吟吟道:“刚才说话随意,得罪了洪五哥,还望莫怪。” 洪丰良面带惭愧:“我连大小姐都没认出,实在有眼无珠,说话得罪了大小姐,该当是我赔罪。”说完,抱拳一礼。 上官薇并不介意。 燕明和哈哈一笑,“咱们找到大小姐真是高兴,回去禀告,会主定然喜欢。” 上官薇道:“燕三哥,我现在还有其他事情,暂时不能跟你们回去,嗯,这样吧,你们既然在这儿遇见我,也不能不交代一下,就回去跟我爹爹说一句,我在外面好的很,让他不用担心。” “哦?” 燕明和、方四郎、洪丰良听她这么说,互相对视,不禁又向凌侠风看了一眼,很想探问这人的底细,但碍于上官薇,不好多问。 方四郎说道:“大小姐,会主已经回到总舵,听说你不在家中,很是着急,想让你即刻回去。况且,帮会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没有你,咱们几人拿不准注意。” 上官薇轻轻一笑:“方四哥,你想要骗我回去的话就别多说了,谁不知道,你们几位办事能力比我强得多,帮会的事情有几位料理就足以了,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有什么事不必过问,你们自己拿主意就行。嗯,等我把外面的事情都办完了,再玩个两三月,到时候就自然乖乖回去。” “这个,可是···”三人无话可说,互相瞧了瞧,却不肯这般轻易让她走。 “燕三哥,方四哥,洪五哥,你们保重,先告辞,后会有期。” 上官薇眼珠转了转,怕呆的时间长了又有问题,不便和对方多说,一伸手拉着凌侠风,迈步就要离开。 “大小姐,先等等,我们还有话说。” 哪料,上官薇却道:“三位兄长,我有要紧事,真不能和你们多谈了,改日遇到咱们再好好聊,今天就此别过,你们可不要再跟着我。”手拉凌侠风,行走片刻未停,竟是头也不回。 燕明和、方四郎、洪丰良听了,一阵愕然,只能将追出的脚步停住,眼睁睁看着二人离去。 离开此地,上官薇怕被父亲寻到,不再和凌侠风骑马行走大路,两人到了一处集镇将马匹卖掉,顺着乡间小路,徒步向南,过了数天,安静无事,她的提心吊胆才渐渐平复下来。 这一天,两人错过宿头,继续向前赶路。 夜风徐徐吹来,偶尔传来几声夏日虫鸣,显得静谧。 郊外小路,并肩行走。 上官薇的步子很快,走了这么久没有感到疲倦,脸上既兴奋又有些紧张,凌侠风问:“累了么,找个歇息的地方。” 她问“怎么,你顶不住了?” 凌侠风摇头:“凭我的功夫,就在再走一整天也没事,我是担心你,晚上不睡觉走路,莫非要走到天明么?” 她唇边露出笑容:“我若是喜欢,咱们就一直走到天明也无所谓,顺便看看路上景色也不错。” “唉,黑灯瞎火的,有什么好瞧。” “谁说没好瞧的,喏,你看,路上多安静,夜风多清亮,你仔细听,小虫子叫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白天可是遇不到这种景色。” 凌侠风不晓得她哪里有这么好的情致,自己可不懂得欣赏,只有苦笑。 夜晚安静,万籁俱寂之中十分静谧。 又走一阵,凌侠风道:“还要走么,前面可没有客栈了。”上官薇道:“喂,快点,跟个老头子似的,白天生龙活虎的劲头哪去了?”他故意打个哈欠,有些困倦道:“我现在困的要命,唉,走起路来真跟个老头子差不多。薇儿,前面路上好像有个亭子,咱们进去避避风,夜晚太冷别着了凉。” 黑沉沉的夜色,路边长亭有灯光,夜路想不到此处还有灯火,离得近了才渐渐看清是灯笼的影子。 上官薇道:“咦,前面有灯光,你瞧。” “嗯,看到了。” “这么晚了,谁还在这里挂灯笼?” “不奇怪,也许是有人放这儿的,过去瞧瞧就知道了。” 上官薇听他这么说,兴趣来了:“好,那我考考你这个聪明人,既然你说是有人把灯笼放在这儿,怎么没有见到别人的影子。” 凌侠风想了想,一拍脑门笑道:“嘿嘿,定然是有人白天放好,然后走了,也许将灯笼忘在这里了,也不是什么稀奇的,对不对?” “不对,若真是像你说的早就放在这儿,咱们明明老远走来就没有看到有人,若是更早时候放的,为何灯笼的蜡烛还没点完?” 这下将他问住了,不知如何回答。 “哈哈,我猜到了,应该刚才有个老爷爷在这里抽旱烟。” 凌侠风开个玩笑,发觉自己和她在一起总是特别开心,纵然是走夜路也少了许多寂寞和烦恼,上官薇轻呸一声:“胡说,定然是事先有人专门放在这儿,否则,此处夜晚既没人停留,无端怎会有个灯笼出现?” 忽然,凌侠风拉了下她手,上官薇问:“干什么?” 凌侠风向远处一指,悄声道:“你看,那边也有灯光。” 她顺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远方的道路也出现两点火光,缓缓向这里移近。 是两盏灯笼,高挑着的灯笼。 昏黄的灯光,有四个人迈步走来,等走近才看清楚身上穿的衣服。 上官薇神情微动,这四人身穿黑衣,脸被灯笼的光芒映照得惨绿发黄,在夜色渲染下显出一股诡秘。 四人脚步一致,来到凉亭附近。 凌侠风知道对方必然不是普通人,意外之余连忙后退,拉着上官薇隐身到凉亭后的树丛,哪料,上官薇对他道:“不用躲了,他们已经瞧见咱们。” “深夜出现这里,是些什么人?” “自己人。” “哦,自己人?” 她缓缓道:“是万云会的,瞧打扮就是我爹爹的手下。” 凌侠风眼神一动。 话音刚落,又有一排灯笼亮出,霎时间,四周多了数十盏灯笼,也多了数十人,每人手中提盏灯笼,悄无声息围拢在方圆数丈范围,随后,远处又有两个人走了出来。 前面一人穿黑色长衫,气势魁伟如山,跟随在后的一人身材瘦高,身穿蓝衫,双手负后,整个人显出一股匀称的力量感。 周围的灯光虽然很亮,却照不到他们脸上,难以辨出面目。 凌侠风神情凝重,盯住最前面的那黑衫陌生人,见这人腰间挂一柄长剑,剑鞘显得极长极细,带着一股凌锐气势,剑柄对着他微向上屈伸的右手,这种姿势看似漫不经意,但是能够感觉从这个方位一定会是最佳的攻击节奏,一旦出手就会让人难以应付。 他屏住呼吸,不再说话,而上官薇注意的也是这人。 “爹爹,是你么?”她忽然道。 身材高大的黑衫人开口道:“薇儿,你去哪了?这些天不回来,让我找的好辛苦。” 上官薇终于见到父亲,十分高兴,忍不住站起身,轻轻拉了拉凌侠风的手,两个人从草丛里走了出来,她笑道:“爹爹,这些日子让你老人家担心了,呵呵,你过来是专门接我的吗?” 此人正是上官薇的父亲,万云会首领,名叫上官翔。 星夜之下,大道路旁。 上官翔见到两人出现,目光从女儿转移到凌侠风身上,端详片刻,沉然不语。 凌侠风被对方目光盯视,觉得浑身不自在,却又难以说话。 上官薇见状,知道父亲不喜欢陌生人,连忙道:“这是我在路上遇到的一个好朋友,他叫凌侠风,是江南太湖人氏。侠风哥,这是我爹爹,他叫上官翔,江湖上万云会总舵主,很了不起,你快上去跟他老人家行个见面礼。”凌侠风听眼前这黑衫人就是上官薇父亲,心底戒备顿时消除,不敢怠慢,连忙走上前,恭恭敬敬地道:“晚辈拜见上官老伯。” 他刚躬身行礼,突然身前一股凌锐的剑风袭来,触到肌肤,凌侠风此刻武功大成,一遇外部威胁立生反应,想也不想腰间急挺,双脚后移,凭空退了两米,堪堪正好避过这一剑。 “嗯,好敏捷的身手,不错!” 上官翔忍不住赞叹一声,眸光却变得更亮。 上官薇见父亲一见面就出手试探凌侠风武功,不知何意。 这时,跟在后面的蓝衫人走近,冷然问,“跟万云会故意做对的人就是你?”凌侠风没回答,反问:“阁下怎么知道的?” 那人道:“我问你话,你只需回答就行。” 凌侠风不解:“我从不认识贵会的兄台,也没得罪贵会的意思,要是说我跟你们故意做对,恐怕认错人了吧。” 那人哼道:“我们既然在这里等你,就绝不会认错人。” 凌侠风想了想,知晓对方定是为了燕明和、方四郎、洪丰良三人败在自己手上的事而来,不再隐瞒,问那蓝衫人:“这位前辈,不知如何称呼?” 那人道,“我叫褚千山,万云会的二当家,刚才你能躲得过我们会主一招,倒是了得,那我今天就来试试你的功夫,看看究竟如何。” 上官薇知道这人是万云会第二高手,武功更在燕明和之上,听了褚千山的话,连忙道:“诸二哥,先别动手,这人是我好朋友,燕三哥他们上次和侠风哥相斗只是大家一时误会,其中原因,等有时间我好好跟你和爹爹解释。” 褚千山听她这么说,只得停手,不由视向上官翔。 上官翔冷然道:“薇儿,你过来,这里没你的事,多余的不要管。” 上官薇见父亲带着帮会属下聚集此处,人多势众,如何肯让凌侠风一人面对,哼道:“爹爹,你今天是专门来接我的,还是特意寻我朋友麻烦的?好吧,你若是觉得燕三哥他们输在侠风哥手上,丢了万云会名号,心里觉得不服气,定要和侠风哥比武分高低,那也好,就改日约地方,大家伙一对一公平做个比斗,大家只切磋武艺,不计较胜负,这样做,总可以了吧。” 凌侠风忽然道:“薇儿,出手跟你燕三哥他们相斗的人是我,莫要因为这件事伤了与你父亲的和气,一人做事一人当,他们要报仇就冲着我来。” 上官翔听了,冷然一笑,“瞧不出,你这小子倒是有点胆量。” 凌侠风心道:“我虽然不才,但好歹也从小受师父传授武功,又经过谭大叔点拨,教我在江湖上做人的道理,若是遇到困难就逃避退缩岂不是既丢了自己的脸,连师父和谭大叔也被人小瞧了,如何算的了男子汉!”面对万云会众多高手的气势逼压,并不退缩。 上官翔突然身形一晃,不知如何移动脚步,已经站在上官薇身边,紧紧拉住女儿的手。 “薇儿!” 凌侠风刚喊叫一声,上官薇已经身不由主被人带出数丈。 他急忙纵身追上,就在这时,眼前蓝影一晃,诸千山已经从旁边趁机出掌袭击向他,劲风呼啸。凌侠风见对方掌势凶猛,不敢轻视,连忙向左转身,右掌顺势回掠,碰的一声和对方硬生生相碰。 两人仓促间,双掌相对。 褚千山掌力虽然刚猛,可是凌侠风的掌力更加浑厚,他的双掌之力不仅没能攻到对方掌心反而被逼回,眸光闪动,立即向后撤掌,倒退数步。 旁观的人见凌侠风一掌就能将诸千山逼退,都觉得意外。 凌侠风击退了诸千山袭击,没有追击,站在原处。 诸千山低头细看,见对方双脚依旧踏在刚才出掌的位置,而自己已经向后整整退出三步,两人隔开丈余距离,心底暗惊:“这年轻人果然了得,我的掌法称雄万云会,江湖上少遇敌手,先前对拼掌力想不到对方一掌就将我震开,难怪燕三弟等人会败在他手下。”试出了凌侠风高低,知晓单凭自己未必能胜对方,不敢继续出手。 上官翔见他年纪虽轻,武功十分出色,江湖上能达到这般程度可是极少,很感兴趣,问:“你出身哪个门派?” “我没有门派。” “哦,是谁教你的武功?” 凌侠风道:“我师父隐居深山,向来不行走江湖,就算说了名字估计你也不认得。” 上官翔面色不动,嘿嘿一笑:“既然你不肯说,那我就得亲自试试你的底细了。”说着,脚步迈出。他的步子看起来和平常人走路没有不同,但是不知为什么,灯笼的火光被他的衣诀风吹带起,不停闪晃,时明时暗,就是在这点火光明灭之间也有种奇异的节奏,灯光明亮的时间长,下一次变暗的时间就短,像是有种奇异的吸引力。 就在这时,上官翔的剑已经刺出。 凌侠风之前见识过许多高手的剑法,枫叶山庄的谭飞、点苍派师青鹤都是一流名家,可是,上官翔的出招既不同于枫叶剑法的沉稳内敛,也不同于点苍剑法的灵动飞扬,看上去普普通通,并没什么特别,施展出来却带着一股玄妙难测的感觉。 ; 第十七章 万云会主 四 凌侠风心动,此人的剑法更超出谭飞、师青鹤许多。心念转动的时候,半点没有停顿,起飞纵跃,轻飘之极地躲过了对方连续三剑。 上官翔三剑刺出,第四剑伴随第三剑的节奏又如影随形。 这一剑看似普通,可是凌侠风偏偏闪不过,嗤的一声。 他凭空倒翻,退出数丈,落在地面。 上官翔收回长剑,移动的脚步停住,双脚踏在正中的两个脚印,四周一米之外分布八个脚印,每个脚印都完全重合正好形成一个圆拢,从发动进攻到最后收剑,电光火石之间,他的脚步却丝毫没有移出一米范围之外,长剑还能够伤到已经退出数丈的对手,可见剑劲之强硬。 凌侠风右臂微凉,肩头衣衫划破一道长口,血流了出来。 自他炼成青阳神功以来,这是第一次和人动手受伤。 上官翔冷笑:“江湖上,在我的剑下还没人能空手躲过三招,你倒是做得不错,第四剑才伤到你,小伙子,记住下次若再和我相斗,千万不要空手。” 此刻,灯光终于照在他脸上,让人看清面目,脸型轮廓鲜明,鼻梁高挺,尤其是那双眼像鹰一样,在黯淡的灯光下更加显得锐利、阴鹫。 凌侠风视向对方,心底凛然,这么强的对手,在他下山闯荡江湖以来还从未遇到。 上官翔伸手一挥,附近灯笼的火光熄灭大半,四周陷入沉寂,再也看不清人影,连上官薇也被隐没在漆黑之中。 他心底焦急,却不敢轻易移动,因为眼前的对手实在太厉害,黑暗之中,稍有不注意就是性命之忧。 “薇儿,你在哪儿?”终于,他还是忍不住叫了出来。 对面无人回答, 上官翔冷漠的声音传来:“小子,若想要找她,就来万云会总舵见我!” 灯光渐渐远去,周围再无声息。 刚才短暂交手,感觉电光火石般快,但是那一剑刺入肩头的疼痛犹如寒意钻进骨髓,久久难以消除。凌侠风握紧双拳,适才的一战令他的心情跌到谷底,不敢再轻易上前挑战,等万云会人离去,兀自还怔怔的站在灯火消失之处。 天明时分,他从露草丛醒来,昨晚经历还深印脑海,这段时间经过和上官薇相处,好像再也离不开她,如今她被人带走,自己变得漫无目的,天地茫茫却不知该做什么,心想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她。凌侠风恢复振作,从草地起身,休息两天等肩头的伤稍好之后,便一路向南,四处打听万云会总舵所在,希望可以到那里找到上官薇。 所幸他身上带着银两,打尖住店暂时不必发愁,这天行到苏北道一处小镇,中午在客栈休息,一名店伙走过来对他道:“叨扰了,客官,外面有人要找您。” “哦,谁找我?”凌侠风问。 店伙道:“您先瞧瞧这张字条,对方说你一看就清楚了。”说完,将张白条递到桌面,凌侠风皱眉,拿起来看了看,沉吟了下,说道:“这位大哥,我不认得字,麻烦你给我念念写的究竟是什么。” 店伙道:“哎哟,可巧了,小的也不认字,客官,您先稍等,不如我进去找个人替你念念。” 凌侠风伸手又拉住他,问:“是谁让你送来的字条?” 店伙忍不住向外张望,“咦,刚才那人还从门口路过,怎地一转眼不见了?” 凌侠风疑惑,问他:“小二哥,是不是认错人了,这张字条真的是送我的?” 店伙肯定道:“绝不会认错人,刚才对方还说的清清楚楚,要我亲手把这字条交给你,怎么刚说了两三句话时间就走得不见人影了,奇怪,真奇怪。” 凌侠风觉得事情蹊跷,也不着急,笑道:“既然这样,就麻烦你找人帮我认下写的什么。” 店伙道:“好咧,客官稍等。”进去不久,过了会儿,茶馆掌柜从内急步走了出来,手里捧着那张字条,到了面前,恭恭敬敬对凌侠风道:“这位公子,原来是万云会的大爷?适才怠慢,多有得罪。” 凌侠风有些诧异,摇头,“我不是,怎么了?” 茶馆掌柜不相信,“客官若不是万云会的人物,怎会有人给你送这个东西?”凌侠风道:“我说不是,自然就不是,劳驾问问,字条上写的究竟什么?” 掌柜道:“这上面写的,要知万云会寻人所在,请去城北。” “城北?城北什么地方。” 凌侠风忽然一动:“莫非是薇儿写给我的。”心底喜悦,连忙站起身,向掌柜问请去城北的道路,匆匆结账,迈步出门。刚走出门口,看见街道对面似乎有个人目光正盯向这里。 他转头视去,那人连忙收回目光,垂着头,沿着街道向东行去。 凌侠风觉得对方行动可疑,想起适才店伙莫名其妙送来的字条,心底一动,立即迈步,紧跟在后面。 街道行人不多,前面的男子走了数十米,身子一转,拐入小道。 凌侠风追近,见这人背着破麻袋,脚下草鞋,走路的样子弯腰驼背,连脖子都缩了起来,手拿木棍在路上指指点点,另一手摇着破碗,发出几枚铜钱晃动碰撞声音,但肩背生得宽厚,若是挺直腰,身材不会矮小。他觉得这人模样可疑,那流浪汉走得快,他脚步加快,那流浪汉停下,他也停下,假装随手拍拍衣服,一双眼睛始终没有放松监视。 流浪汉走到街口,突然站住不动。 凌侠风大步跨近,伸手一拍对方肩头,问:“这位老兄,刚才是不是你找我?” 那人转头视向他,满头蓬乱黑发挡住脸,面色黑乎乎的,看不清模样。 凌侠风一怔,不认得这人是谁,又想伸手扳他肩头。 流浪汉摇头:“我什么人也不认识,谁也不认识我,一个人也不认得我。”说话痴痴呆呆,含含糊糊听不清楚。凌侠风皱眉,料不到对方是个傻子,正想用什么办法再问问他,这人却忽然身子一动,像条猫似的从他胳膊下钻了过去,一溜烟跑了。 “站住!”凌侠风吃惊,连忙紧追。 那人样子寒酸,奔走速度倒是飞快,从小道窜入一条胡同,一边跑一边喘着粗气,嘴里大喊:“你,你追我干什么,想来打我是不是?” 凌侠风道:“你别跑,我瞧瞧你是谁。” 那人根本没听见,大叫道:“哎呀,不得了拉,有人光天化日想要打人,有强盗想抢银子啊,救命呀,快来救命!” 凌侠风听了,禁不住好笑:“你一个穷要饭的,身上能有几毛钱,我好端端抢你银子干什么?” 可那人嘴上喊叫,跑的也不慢,竟然一时追不上。 幸好再往里是个无人的小胡同,道路僻静,否则他一个大男人光天化日追着一个乞丐般的流浪汉在大街跑,若被人误会要抢钱,可是连江湖三流强盗也不如。 他身子突然纵起,出手按住那人的肩头,把他压在地上。 流浪汉翻身倒地,喊叫的声音更大,“救命,快来人救命啊!” 凌侠风觉得这个人实在疯的可以,左手按住他身子,右手拍他肩头,笑道:“这位老哥,莫惊慌,我不是来打你的,只是问问事情。”那人伸手捂脸,“你是强盗,是坏蛋,你要抢我银子,我不看你,我不看你!”凌侠风道:“你若不喊叫,我就不打你,也不抢你银子。” 那人果然停住不再乱动,依旧用手捂脸不敢看他。 凌侠风拿出那张字条:“这是不是刚才你叫人送给我的?” 那人丝毫不看,点点头。 凌侠风喜悦,他心中惦记上官薇,这人既然能给自己传字条,估计肯定和她有关系,追问:“你只要老实回答我的话,就给你钱,让你一会儿买酒喝,如何?” 那人咧嘴一笑:“你不骗我?” 凌侠风道:“自然不骗你。” 那人眨着眼:“好,我跟你说,你要问什么?” 凌侠风问:“你是万云会里面的朋友?” 那人摇头:“我不是。” “那你怎么知道我要寻人?”” 那人忽然看向他,嘴里流口水,笑嘻嘻的道:“我知道,你要找的是个年轻好看的小媳妇,是个姓上官的女人,对不对,可惜你的小媳妇跟人跑了,到处找不到,心底又在想人家了对不对?丢人,丢人,连自己媳妇都管不住,真是丢人!” 凌侠风怒道:“胡说什么,不是小媳妇,是个年轻姑娘,穿一身白衣服,到底见过没有?” 那人嚷道:“我要银子,先拿出元宝就告你。” 凌侠风道:“你先回答我的话。” 那人道:“你骗我,肯定没银子,掏出来让我看看。” 凌侠风不知这人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为了哄他,假装伸手往怀里一掏,“银子有,你说出那个姑娘的下落,我就给你。”那人叫道:“你没有银子,怀里什么都没有,想骗老子可不成!”嘴中说着,向他抓过来,这人胡乱伸手要银子,抢东西的时候自然难免要碰到凌侠风的手,凌侠风丝毫没留意,可是,那人突然瞬间变化动作,五根手指弯曲一勾翻转过来。 凌侠风顿时手腕剧痛,好像被锁上了道铁箍,半身酸麻。 这人力量不小,这一勾看似简单其实十分厉害,一把扣住他的手腕,翻身坐起,脸上的神情已经变了,嘿嘿一笑:“没银子,就乖乖的跟我走!” 凌侠风皱眉,“你是谁?” 那人不答,右手牢牢扣住他手腕,左手在脸上使劲一摸,露出面目,狞笑道:“狗小子,你的两只眼是瞎的么,连老祖宗都不认得了?”原来刚才他脸上抹着煤灰污泥遮住五官,此时方才露出真相,竟然是韩地龙。 凌侠风吃惊,知道中了对方圈套。 他手腕不及防备间被人紧紧扣住,连忙凝神运气,正待运功反击,突然背后一阵连续刺痛,已有人在后面连点了他穴道,这下,再也难以行动。 看着他的身子倒下去,后面不知何时出现一人,脸带阴测测笑意,却是韩天虎。 凌侠风倒在地上如同软泥,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韩氏双魔。 韩氏兄弟一前一后站起,冷冷盯视向他。 韩天虎道:“老二,怎样,哥哥的主意还是不错的吧,虽然让你装成乞丐丢人点,但是对付这小子很管用,简简单单就擒拿到手,少了许多麻烦。” 韩地龙瞪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说,咱哥俩凭真本事斗不过他,是么?” 韩天虎咯咯一笑,“力敌不如智取,学武人不但懂得用武功更懂得用头脑,咱们这般伸出两只手一点就能拿住他,何必非要跟他苦斗拼命,再说上次你我联手不也在他面前吃了亏吗?” 韩地龙听了大怒,怒火难忍,吼道:“胡说,你放屁!韩氏双魔纵横江湖,杀人无数,从来没败在任何人手上,奶奶的,咱们两人若是败给这个连狗杂种都不如的毛头小子,以后还怎么有脸做人!我若跟他单打独斗,一百回合内,他休想胜我!”韩天虎也不着恼,说道:“好吧,算你说的对。这小子今天落在咱们手上,怎样处置?” 韩地龙视向被扔在地上的凌侠风。 上次相斗,双魔联手败给了凌侠风,可是数十年从未有过的事,两人为邪道高手,向来自视甚高,败给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小子,视为奇耻大辱。这次换了手段,觉得力敌不如智取,使个圈套果然轻易就让凌侠风中招,终于报了失利之仇。 他见这般容易擒住了凌侠风,觉得并不解气,忽然伸手一抓,将他整个人如同老鹰抓小鸡凌空提起,狠狠甩在地上。 韩地龙出手强横,这一甩让凌侠风额头撞地,腹部五脏六腑翻滚,差点呕出鲜血,几乎晕了过去。等他眼前的金星渐渐消散,睁开眼,见韩地龙的脸就在他眼前,正用一只手扼住了他咽喉,笑嘻嘻地看他。 凌侠风感觉脖颈被上了道铁箍,嵌入肉里,呼吸喘不过气,说不出难受。 韩地龙瞧着他的样子,却觉得很痛快,双眼瞪着他,笑道:“狗小子,现在怎么不说话?” 凌侠风哪里还能张的开口。 韩地龙笑了笑,将五指松开些,凌侠风终于缓的一口气。 韩地龙嘿嘿一笑,“现在你能说话了,落在我手上,有什么想说的?” 凌侠风看着他,还是不说话。 韩地龙道:“若是有人用阴谋诡计暗算了我,又将我像条狗似的扼住脖子,我一定会将他祖宗十八代都骂出来,你现在想不想骂?” 凌侠风终于忍痛缓缓道:“我骂不出来。” “哦?”韩地龙觉得有趣,问:“为何骂不出来?” 凌侠风道:“我眼睛没有瞎,又不是傻子,却没有看出你假装的模样,连你的声音都没听出,落在你手上,要怪也只能怪自己。” 韩地龙打个哈哈一笑,“听你的意思还是觉得我这般出手不光彩,你现在落在我手上无力还手,表面不敢说,心底一定在骂我,是不是?” 凌侠风却道:“我不骂你,只怪我自己太笨,行走江湖这么长时间,还没认出你这个人。” 韩地龙有些怔然,睁着眼又瞪视他一会儿,忽然摇了摇头,对韩天虎道:“老大,这小子我觉得是个怪人,武功虽然高,说话总是啰啰嗦嗦,他现在被咱们擒住既不喊疼也不讨饶,反而觉得怪自己,你说奇怪不奇怪,像他这样的怪人我倒是从未见过。” 韩天虎冷笑:“听你的话,想饶了他?” 韩地龙道:“这小子虽然有点傻,但还算个好人,不算恶人,这种人我一向多少有些吃不消,算了,我折磨折磨他出出气就是,剩下的还是交给你吧。” 韩天虎道:“我向来对这小子没兴趣,你若折磨他够了,就把带去交给别人,咱们这次不仅为了报仇,还有其他正事要办。” 韩地龙松开手,将凌侠风甩在地上,不再理会。 韩天虎左手一伸,点了凌侠风腿上环跳穴,才将他后背穴道解开,伸手轻轻一拍,这条胡同最里面有道门户悄无声息打开,走出五六人,全都身穿劲装做江湖人打扮,走近对韩氏双魔躬身一礼,等候吩咐,韩天虎瞧也不瞧,说道:“把这小子押到车上,好好看着。”手一甩,三人上前接住凌侠风,两人用绸布把他的双眼蒙住,放入掀开门帘的车厢内。 凌侠风穴道被封,浑身剧痛,两只眼也被紧紧蒙住,什么都看不见,觉得身子被装入一个四面密不透风的大箱内,颠簸不停,耳朵隐隐听得伴随有车轮滚动的声息,不知身在何处。落在这种处境,心里又气又急:“韩氏双魔真不是好东西,总是暗算害人,这次逮住我,不知要干什么,莫非要带我到一个不见人的地方好好折磨?”想到这里,心底不寒而栗,可现在全身僵硬,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焦虑之下耗费心神,昏了过去。 等他醒来,眼前漆黑一片,所呆的地方还是四面不透风的大箱内,外面传来马蹄击打路面的声音,原来是在一辆马车。他在车厢内动也不动,也没人给他吃喝,半途中只有韩氏双魔进过两次稍稍给他喝了点水,怕他内功深厚冲开被封的穴道,每隔一段时间就补上几指,让他始终不能动弹。 有这两个强人看守,凌侠风纵然武功再高也难解开封穴。 车马一路南行,过了数天,终于在一处热闹繁华的地方停下。 对面是家大门商户,人来人往,生意兴隆,写着“南昌兴和绸缎庄”,原来已到了南昌城。 没停多长时间,马车径直入内,看来对方计算周密,知道越是热闹的地方越容易避人耳目,从绸缎庄旁拐入另一条街向前继续走。来到一家酒楼,马车穿过后门,又转入小巷。在城内东拐西转,曲曲折折走了很长时间,最后行到城北一条幽静长街,这条街稀稀落落只有五六户人家。 街道宽阔,路面干净,两旁高楼林立,看上去就知晓住在此处的不是王侯贵族便是朝廷官员,绝不是普通人住宅。在街道尽头最后一道门户,是座王府宅邸,建筑规模气派非凡,门口端立两座青雕石狮,重达千斤,丈余高的朱红大门顶端挂着府额,写着三个鎏金大字“宁王府”。 马车不入气派豪华的正门,而是从旁边的小巷拐了进去,巷子内一道偏门打开,这辆车毫无阻碍长驱直入,偏门随即关闭,进入王府内已经有人等待,前来迎接的不是别人,竟然是万云会二号人物诸千山。 此时,凌侠风依旧被关在车内,韩氏双魔早就离开,车上只有五个劲装大汉看守,见到褚千山走近,连忙跳下车,躬身行礼。 “人带来了吗?”诸千山问。 一人连忙道:“回禀诸二爷,就在车厢内,属下看得好好的。” 诸千山点头,“好,把他带出来。” 凌侠风被两名劲装大汉挟持押下车,虽然穴道被点,身子还能勉强站起,一人伸手将他罩在眼前的黑布拉开,阳光顿时刺眼,眼睛一时睁不开。 褚千山看到他,显得十分有礼,抱拳道:“凌少侠,难得,难得,咱们上次在野外相遇一番交手,也算不打不相识,有些缘分,这次没想到又见面,万云会能够恭迎大驾实在可喜可贺,在下奉命接待,路途若有劳累,得罪莫怪。” 凌侠风皱眉,他见这座宅邸的富丽气派,还有眼前想也想不到的人,一阵疑惑,可惜现在身子既不能行走,嘴上也不能说话。 褚千山道:“少侠莫慌,这次我们是专程请你过来,此处府深宅厚,别人可轻易找不到,你能来这里算是好运。”说完,对押着他的两名大汉吩咐几句,带他穿过宅门,走向里面一处小院。 这座宅院位于王府最东,庭院深沉,里面一共有两排房屋,数十间房,尽头是个黑漆漆大屋,凌侠风被人带进屋内,听得钢铁金属响动,原来屋内空旷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道钢铁做的栅栏横在中间,地上铺着草席,原来是用来专门关人的地方。 他心底惊慌,“带我到这儿干什么?”刚想到此处,碰的一声被扔到草席,难以起身。 随即铁栏落地,脚步声响,对方离去。 凌侠风独自被关押在牢房。 牢门紧闭,屋内四面铁壁无窗如同不透风的铁笼,外面光线透不进来,一片阴暗。不知过了多久屋门打开,闪动的光芒照射入眼中,外面庭院景色变得漆黑微光,凌侠风呆在这里,无人打扰,潜运内劲解开了被封穴道,身体恢复自由,可惜的是,因为数天没有吃东西已经饿得有气无力,若不是仗着内功精湛早就连靠墙坐着的力气都没了,此刻纵然解开穴道也难以逃脱关押,等他勉强睁开眼,见铁栅栏外有十多人。 前面三人,一人是见过的诸千山,另两人是燕明和、方四郎,都是万云会内响当当角色。 诸千山依旧客气道:“多有怠慢,少侠一路奔波劳累到了王府重地,没有专门设酒席招待,对不住。” 凌侠风饿得不想多说话,哪里还怪不怪他是否有礼。 诸千山见他样子,伸手一摆,“拿酒菜来,给凌少侠慢用。” 身后立即有人端来一个托盘,将几大碗热气腾腾的饭菜酒水,递到铁栏内。 凌侠风见对方将自己关在陌生地方,不知有什么目的,眼见饭菜来到,本来不想动一点,可实在饿得受不了,心想:“不管这帮人有什么打算,送饭来总是没有恶意,纵然这顿饭是毒饭,我也先吃了,死前也不当个饿死鬼。”当下不多想,勉强起身,酒水半点不喝,端着饭菜大口吃起来。 以前他在山中学武,下山之后又在江湖闯荡,一向勤俭质朴对吃喝要求并不高。不过这次被连续饿了数天,半点东西没吃,饿得几乎脱力,直到嘴里吃到饭菜才真正品尝到食物的美味对于人是多么有诱惑,这番比当初在南昌城遍尝最有名的酒楼美食解馋滋味,更显得酣畅淋漓。 等他吃完,诸千山叫人将铁牢内的酒水换成茶水,凌侠风已经吃饱,恢复精力,见茶水送上来也不拒绝,坐在里面的草席,右手拿起茶杯,缓缓喝茶,浑然好似没有瞧到眼前三人存在。 诸千山也不着急,等他喝完了茶,才说道:“凌少侠,饭菜滋味如何,可有怠慢之处?” 凌侠风看了看面前的空盘空杯,目光又视向他,缓缓道:“不错。” 诸千山道:“少侠满意,那就好。” 凌侠风道:“你们送得及时,把我在路上饿了好几天才给饭吃,也算对我不错了。” 诸千山听了,哈哈一笑:“少侠莫怪,我们这么做,都是听从会主的安排。” “上官翔?” 凌侠风心底虽疑惑却不愿理会对方,索性眼睛一闭,坐在草席背靠墙壁,凝神养力。 燕明和见他模样,冷冷一笑,“现在你被咱们关在这儿,连阶下囚都不如,还敢神气,莫非以为自己真是万云会请来的贵客大爷不成?” 方四郎接着道:“上次,我和燕三哥、洪五弟,三个人在这小子手下吃了亏,可是丢了万云会脸面。这次擒住他,等他恢复力气之后,放他出来接着再斗一场,在万云会的地盘,我就不信还赢不了他。” 凌侠风背靠墙壁,装作没听见,依旧闭着眼睛,忽然想起上官薇,忍不住问:“这里就是万云会总舵?薇儿在哪,我要见她。” 诸千山摇头道:“不是。” 凌侠风听了,立即睁开眼:“不是万云会总舵,那是什么地方?” 诸千山一笑:“是江西宁王府。” 凌侠风顿时一惊,“宁王府?我怎会被关在这儿?” 诸千山对他道:“我们既然带你来到王府,自有安排,等一会儿,王爷会亲自来此处专门瞧瞧少侠,能够亲眼见到这等大人物,未必不是凌少侠的福气。” ; 第十七章 万云会主 五 就在这时,牢门再次被打开,大批脚步声传来。 先是一队卫士走入,衣甲鲜明,腰悬佩刀,分立大门两侧,然后三名卫士搬了张座椅放在对面,接着又有几人缓步走进,为首一人坐入椅中,两边人手持火把,火光将阴暗牢房照得恍如白昼,刺得凌侠风张不开眼。 等他双眼适应亮度,凝目瞧去,见对面的人身穿王袍,颌下胡须,心想自己被关在宁王府牢房,莫非眼前就是王府主人。 万云会几人站在旁边,显得恭敬,诸千山躬身:“王爷,此人就是你要找的人。” 凌侠风听了一动,对方果然就是宁王。 宁王坐在对面,灯光下看了他几眼,问:“在京城坏了我大事的就是他?” 诸千山等人点头。 宁王轻哼一声:“问问,看他知晓皇帝身边多少事情。” 凌侠风静坐草席,闭目不答。 褚千山道:“回禀王爷,他名叫凌侠风,最近在京城被皇上封为锦衣校尉,一等子爵,官职不高,恐怕未必知晓多少事情。”宁王身边的一名心腹道:“既然此人受京城封赏,定然是朝廷一方的人,留着让王爷见了有何用,不如直接杀了干净。” 褚千山道:“咱们听说王爷想要举事,这些年四方招揽人才,一向重视江湖可用之人,这人本事不小,如今被擒拿到这儿,我们上官会主觉得若是让他加入万云会日后为王爷效力倒是一件好事,贸然杀了未免可惜,如何处置,请王爷定夺!” 宁王觉得有道理,说道:“嗯,好,这人若肯归降,饶他不死。”说完从椅上起身,不在牢房多呆,左右随从和一众卫士跟随离去。 留下的褚千山等人对视一眼,脸含笑意。 燕明和道:“会主果然对王爷的心思猜的通透,知道他亲眼见了这年轻小子,咱们如此一说,定会有意招揽。” 褚千山道:“凌少侠,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依照宁王爷一贯的作风,敢和他作对的人不会有好结果,你上次在京城坏了王爷的图谋,本来被擒到王府只有死路一条,多亏有上官会主的相劝,王爷瞧在万云会的情面才会改变主意,只要日后跟随万云会一起为王爷效力,前途大好,你可答应?” 凌侠风一言不语,坐在里面好似老僧入定,半点不闻。 方四郎冷笑:“难道假装没听见不成?” “既然如此,那咱们也不必再为王爷向他求情了,直接让王爷下令取了这小子性命,岂不干净?”燕明和道。 凌侠风依旧毫无反应。 褚千山瞧了他一阵,缓缓道:“你落在我们手上,生死都凭万云会掌握,到底该怎么做,好话都说到了前面,给你两天时间,仔细考虑。”说完,一摆手对燕、方二人道:“咱们走。” 牢门关闭,屋内又漆黑一片。 等人离去,他才睁开眼,暗自思虑,独自被关在这个层层设防的王府重地,无疑于插翅难飞。适才,宁王府要他归降的话全没听在心上,索性什么都不想,双膝盘坐在草席,他此时的青阳神功修为不浅,潜心运功下,不多时真气贯穿各个穴道,更觉精力充沛。 到了白天,有人又从铁栅栏外放进食物。 凌侠风忙了一夜觉得腹中饥饿,吃了东西,随意伸展四肢,心想:“若是薇儿在的话,她定能替我想出逃走的办法,可是现在只有我一人被关在此处,唉,纵然解开穴道也没有办法脱身。”正思虑,牢门打开,一人走到近前,他正在闭目想心事,没有理会。 “凌恩公,是我,你没事吧?” 他听了,忍不住眼睛睁开,面前一人隔着铁笼,面目熟悉。 “你是谁?” 对方立即一笑,“恩公不认得我了,我叫马立雄,是宁王府属下。”原来这人曾经奉宁王命令刺杀王守仁,被他发现出手擒拿,最后饶其一命,想不到在王府大牢内又见到他。 凌侠风十分意外,问:“原来是马大哥,你来这里干什么?” 马立雄看了看他,向四周一望,话不多说,“恩公,我得知你被关在此处,特意前来救你。” “你是宁王府的人,为何还冒险来救我?” 马立雄道:“你曾经饶我一命不杀,对我有恩,如今遇见你有难,姓马的可不是不将义气之人,自然要来救你,现在外面看守的人换岗被我调走了,正是逃走的好机会。” 凌侠风道:“我被关在牢房内,铁门打不开,出不去。” 马立雄道:“不忙,我有钥匙。”从怀内掏出一把钥匙,果然将牢房铁锁打开,把他从里面放出:“这里不宜多说话,趁现在没人,咱们赶紧出去,你跟我来。”两人从铁牢大屋走出,外面看守的人果然不见,马立雄悄悄带他过了院落,引到大树底下,向东一指:“这个院落在王府西边,你沿着这条路一直往东走就能很快寻到王府外门,其他地方千万别走,否则很容易被府内巡查的卫士发觉。” 凌侠风想不到受困之际,关键时候得到他的相助,对他道:“马大哥,你放我出来,若是被王府的人查出,岂不是连累你?”马立雄脸上一笑:“你放心,我早就想好对策,现在不该我轮班值守,王爷就算追查也怪不到我头上,事不宜迟,你赶紧快走,莫让人发现。” 凌侠风见这人知恩图报,倒真是一个好汉子,也不多说,拱手道:“好,多谢今日相助之恩,马大哥保重。”马立雄拱手,“恩公保重,恕不远送。”说完,不敢在这里多呆,转身向先前出来的院落返回。 凌侠风出了铁牢,得脱自由,他脚步轻点,身子一掠上了高墙。 他来宁王府的时候,路上被人点穴道关在密不透风的马车内,几经周折,没想到出来的时候倒容易,不用一时半刻就离开高墙竖立,戒备森严的重地,最后跃下王府高墙,正待离去,忽然一动:“听说宁王图谋不轨,想要造反,我在京城虽然和皇上只见过几面,但毕竟受过皇恩封赏,对我恩情不薄。如今既然到了宁王老巢,正好探探底细,看这人究竟有什么要对朝廷不利的举动。”他见天色快黑,先在一处地方稍稍隐蔽,等到四周全黑的时候独身又飞纵进入高墙,查探王府虚实。 宁王府纵深开阔,灯火闪烁,房屋林立。 他头一次深入府邸,辨不清东西南北,落在一座池塘假山旁迷了路。 正踌躇间,左侧小路传来脚步声,他在树林身形一隐侧头望去,见三四人步行走来,等对方过去,他从隐身处窜出,脚步轻捷跟行。 对方丝毫不知后面有人,穿过两道月洞门,灯光顿时在眼前明亮,凌侠风继续跟行,躲在暗处仔细观望,见到前方十多米外有一道高拱院门,挂着两个硕大的灯笼,笼内烛火通明,边角四方绣着彩凤图案,显得豪华气派。 门外一排站立二十余人,手持佩刀,魁梧彪悍,俱是王府卫士。 他虽然不知道此处是府内什么地方,但看样子不是一般场所,悄悄起身,摸到墙壁暗处,趁人不备,腰杆一挺,纵身翻过墙头,悄然落在院子内,双脚刚落地,一股淡淡的花香就迎面扑来。 此时正值六月,盛夏来临,院内桂花香气弥漫,树影婆裟。 他一路窜高伏低而来,府内房屋建筑大多方正,透着威严气派,不过这个院子四面高墙阻隔,外门又有卫士把守,里面却是十分空旷,种了不少花树,绿草繁华,景色幽然雅致,西北角有一座两层高楼,楼阁上灯火明亮,显然有人在。 他轻轻上了楼,跃到窗外,听得屋内传出人声,伸手将厚厚的窗纸捅个窟窿,眼睛隔着窗纸看。 屋内布置是个书房,装点华丽,一人正背对着他坐在紫檀木椅内,相貌虽看不见,但身穿一套锦服,瞧背影很是熟悉。 旁边有两个人正对着他说话,身穿稠衫官服,看样子似乎是王府幕僚。 其中一人问:“王爷,不知有何事召属下前来。” “嗯,屋里的果然是宁王。” 凌侠风屏息静气,更加凝神,仔细窥望。 此时,宁王坐在原处,沉声问:“这些天,我交代你们往朝廷探查的事怎样了?” 这人不敢怠慢,躬身道:“回禀王爷,京中确实已经派人下来,想要查办王爷。” “哦,来的这么快?” 宁王身子微动,哼了一声:“朝廷派人来果真是要查我?” 对面二人见他脸色变得阴沉,不敢多言。 宁王忍不住伸手碰的一拍桌面,鼻子重哼,“我刚往京城送了重礼进贡,想要讨好圣上,想不到他就马上下令派人查我,嘿,真是好的很。” 屋内被宁王召见的这二人分别是其属下心腹,一人叫刘养正,另一人叫李士实,在王府地位不低,身居要职。刘养正见宁王发怒,想了想,说道:“王爷,据王府从京中来的探子传来密报,说你这次暗自送给朝中锦衣卫指挥使钱大人的东西,钱大人没有接收,以往这人一向对王爷送去的东西毫不拒绝,这次例外,恐怕有些不好兆头。” 宁王似乎对这件事早在意料之内,说道:“他以前接受我的东西,自然要在皇上面前为我说话,这次不肯接受,估计是不敢这般做了。” 刘养正又道:“王爷,这人在朝中掌握重权受皇上宠信,王爷在朝中的地位全靠他进言相助,若是他不肯为你说话,只怕皇上一旦对王爷产生见疑,后果难料。” 宁王甚是忧虑,顿了下:“你们以为只要有这人替我说话,在朝中就万事无忧,没人会治我的罪了么?朝廷早就对我有见疑之意,皇上若想真的查办拿下我这个王爷,只怕是早晚的事!” 凌侠风呆在窗外,听得不解,他在京城遇到宁王派手下冒险行刺皇驾,虽然有自己相助侥幸让朱厚照躲过一劫,但也差点遭难,眼前此人身为朝廷王爷,本来尽享荣华富贵,却妄想谋反做事,实在胆大,不知道他到底和朝廷有什么矛盾。 原来,宁王是封于江西的世袭藩王,地位显赫,王爵称号来自明初。 第一代宁王名叫朱权,是明太祖朱元璋十七子。 太祖初建明朝,天下许多地方都未平定,尤其刚被驱逐出大都的元朝势力依旧庞大,国家基业并未稳固,一方面为了应付北方异族威胁,另一方面又为了巩固加强朱氏皇族的自身地位,朱元璋便将成年的诸子封王,当时,这些皇子大多被分遣到北疆外省一带,最有名的有秦王、晋王、燕王、宁王,地位显赫,占据边关要地,手握兵权,逐渐成为在北方抵挡游牧民族的藩篱屏障,为稳定朱氏江山起了不小作用,便是后来明朝一代藩王制度的开始。 其中,朱元璋四子朱棣被封燕王,封地北平,就是元朝的旧都,地理位置重要,成为抵挡蒙古军队的一大屏障。 朱元璋死后,孙子朱允炆继位为建文帝。 建文帝在位,为了巩固皇权,削弱边关藩王兵权,结果引起燕王朱棣起兵反对。当时,建文帝派遣数十万大军北上镇压平叛,燕王朱棣兵力薄弱,难以抵挡朝廷的平叛大军,为了增强实力,他借机拉拢被封于大宁的兄弟朱权,对其许诺假如两人联手起兵成功,自己夺取皇位之后将江山平分于对方,朱权既受其挟制又受利益诱惑,最终跟随朱棣一起,南下靖难。 可是,等到朱棣成功登上皇位,不仅没有答应之前的许诺,反而因为担心宁王朱权也效仿自己会在北方造成威胁,将其封地从关外大宁迁到内地江西,趁机削夺兵权。朱权从手握实权的一等藩王变成被软禁内地的空号王爷,宁王和成祖的恩怨由此而结,此后,朱权一直受到朱棣的戒备监视,到成祖去世,历经洪熙、宣德、正统、成化、弘治等朝,至少已有七八十年时间过去,但是双方矛盾始终存在,难以消除。 明孝宗时,朱权的四世孙于弘治十年袭封王爵,此人便是如今的宁王,名叫朱宸濠。 孝宗去世,孝宗之子朱厚照即位,年号正德。 因为天子年轻,少理政务,正德朝初,朱宸濠先向当权的大宦官刘瑾行贿,借机扩张势力,数年之后,刘瑾被诛,宁王就受到地方官员举报,被朝廷下旨查办。朱宸濠又重金贿赂锦衣卫指挥使钱宁等人,得钱宁向皇上的进言无恙又进一步借皇帝朱厚照无子,想要通过将其亲子过皇帝,让宁王府宗嗣能够顺利谋承皇位,结果,此举遭到朝中官员反对,未能通过。钱宁在朝中权势太大,宁王和其关系密切,另一位同样受到朱厚照宠信的权臣江彬借机向皇帝进言,令朱厚照不信任宁王,下令将宁王府人驱出京城,使得宁王朱宸濠和朝廷关系越发不和。 此后,朝廷御史和地方官员再次联名举报宁王不法,自从其袭封王爵之后在地方巧取豪夺,暴敛财富,包藏祸心,甚至招纳亡命之徒有造反势头,请皇帝加以制裁。朱厚照得知,下令收回宁王府护卫,惩治其夺占的官府民田,大大削弱了宁王府的势力。 宁王朱宸濠为人阴沉多虑,知晓朝中查办自己在地方不法之事,以为是皇上朱厚照故意针对自己之举,越发觉得关系不和睦,才铤而走险派人行刺皇驾,哪料事情败露,更令皇上震怒。如今,他从手下人得知京城这次不仅派钦差官员来江西审查宁王府所为,并且又令锦衣卫南下专门搜查证据,锦衣卫的所为一向为文武百官知晓,手段令人畏惧。朱宸濠尽管身为王爷,听得这些消息也是惊忧交并,坐立不安,犹如感到大祸临头一般,这才将属下心腹召到面前,深夜商议要事。 此刻,房内灯火明亮,点燃檀香,香烟缭绕。 朱宸濠身穿王袍却是手按座椅,面带忧虑:“如今皇上派钦差大臣南下分明就是专门惩治我,我虽每年向朝廷进贡大批珍宝金银,讨好圣上,可最终还是被皇上怀疑图谋不轨,甚至令锦衣卫来查办我,如要置我于死地,此刻大祸临头,究竟该怎么办?” 刘养正和李士实也都是心底忧虑,不敢多言。 过了半响,李士实问:“王爷,如今之计,你看应该怎么办?” 朱宸濠瞪视他一眼,怒道:“混蛋!往日小事有什么主意都是我问你们,遇到大事,却什么用都使不上,又来问我,若是我一人知道该如何,还要你们有什么用?” 李士实和刘养正连忙躬身谢罪,刘养正道:“王爷息怒,非是我俩不肯向王爷出主意,只是当今形势危急,若我们所出的注意稍有不对,后果可是难料,轻则影响了王爷多年来在江南积累的声望威名,重则恐怕连累王爷整个府上的身家性命,所以,纵然王爷怪罪,属下也不敢贸然出言。” “平时你们在我身边说的天花乱坠,什么都好,怎地到了关键时候,连个屁都不敢放?” 李士实和刘养正垂首不语。 朱宸濠更是恼怒,厉声道:“往日,你俩教唆我,说我有真龙天子之命,此生不应只做王爷,该当皇帝。让我花大把金银向朝廷贿赂,又在江湖上四处招揽人才,私扩护卫,到处收买名声,为日后登基当皇帝打基础。如今花的银子不少,结果还是让皇上怪罪,说我收买朝臣扩充势力,图谋不轨,要将我革爵查办,若是我连爵位都不保还当什么皇帝?都是你俩害的我,当初说的全是一派胡言,放的狗屁,若是这次我被朝廷治罪,身家不保,第一个先拿你们开刀算账!” 刘、李二人见宁王真的发怒,吓得背脊冒出冷汗。 刘养正道:“王爷,且听微臣一言。非是王爷没有真龙天子之命,而是如今皇上身边有小人进谗言,诬告陷害,伤了王爷的运气,唉,既然到了此等境地,恐怕只有一个办法。” 朱宸濠忙问:“什么办法?” 刘养正不敢单独说,他和李士实对望一眼,两人齐声道:“起兵造反!” “嗯?” 朱宸濠听了,登时神情变动。 刘养正道:“当今皇上无能,荒淫无道,天下公愤,无道昏君坐位害的民不聊生,正是有道明君取而代之的时候,王爷,皇上无能,正是你该坐上龙位扭转乾坤,掌握天下,否则,不这般做又怎能应验真龙天子之命的说法?” 李士实道:“刘大人说的不错。王爷,咱们招兵买马,暗自积蓄粮草已有数年,正是等待机会。如今天子无德,王爷对他尽心效力,他却无端听信别人谗言派人惩治王爷,若是不反,岂不更让他人得逞。况且皇上既然已经对王爷产生猜忌,王爷远在地方,终究不能和终日呆在皇上身边的小人相比,纵然这次能够侥幸豁免,日后若再有人进谗言,只怕那时怪罪下来,王爷身家性命难保。” 朱宸濠皱着眉头,面沉似水。 他在王位多年,早就心生异志,一心不甘爵位偏南和京城皇位无缘。 宁王一族和京城皇族可谓恩怨纠葛,自从明成祖朱棣借用宁王朱权兵力为其夺取天下,登上皇位又变卦将宁王软禁监视开始,宁王一族始终对坐镇京城的皇族心怀不满,明明都是姓朱的嫡亲后代,为何只有别人坐皇位,自己眼馋吃不到的份儿?可惜封地偏远,无力对抗朝廷,经过数代延续至今,偏居江西的王府已经不比当初第一任宁王在边镇掌握重兵的地位,只能安于现状。 朱宸濠袭封王爵后,此人精明能干又兼有野心加上在王位坐了多年,始终垂涎皇位,而当今皇上朱厚照虽然是明孝宗之子,恰恰年轻资浅又喜爱玩乐,不理朝政,荒废政务,以至于朝廷臣子埋怨甚多,更是给了其可趁之机。 朱宸濠身为地方藩王却时刻关注朝中动向,并且一直靠贿赂权贵来取得皇帝信任,从中渔利,从正德登基之后最先是贿赂掌握司礼监的刘瑾,刘瑾失势后,又改为和皇帝新任宠臣钱宁勾结,甚至又借正德帝年长无子的机会,想将自己儿子过继给皇上,通过最名正言顺的途径谋取皇位,可谓尽其所能,从未懈怠,这般勤于行事的干劲在众多宗室藩王里倒是并不多见。 可惜,花费的力气十分巨大,终究未能如愿。 如今皇上传旨,命京中人查办自己,锦衣卫又跟随前来搜罗证据,他才知不仅登皇位没希望,可能本身爵位也要不保。 刘养正和李士实的最后一番话,也暗合了他心底最深处的想法,不管如何,哪怕付出一切代价也要夺到皇位,只余下最后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正面和皇帝作对,起兵反抗。 若是造反成功,皇位指日可待,若是不成功,可能就是一条不归路。 想当年,大名鼎鼎的明成祖朱棣就面临过这种局面,面临过和他一样的选择,面临过和他一样的逆境,可是最终奇兵获胜,夺取靖难之役胜利,成功登上九五至尊之位,傲视天下。 朱宸濠虽然自认能力不如成祖,但是胸中抱负倒是丝毫不次于对方,至于谋逆夺取皇位的危险和代价所知甚少,不过有前面成功的榜样,至少也深受鼓励。何况刘养正先前一番话着实说在他的顾虑处。以往,他在地方胡作非为,肆意妄为,但一来身为朝廷王爷,二来京中权贵撑腰,尽管屡次有地方官员上奏弹劾,始终安然无事,这次却一点预兆都没有皇上就派大批官员前来查办,局势和前几次迥异,估计大事不妙。他明白这些年在江西做下的种种坏事,若是一一被查出,按律查办,定然难逃严惩。 如今不管是造反还是顺从,结果最差都一样,既然如此,索性不如直接造反,毕竟经过自己多年的积蓄,王府手下兵强马壮,就算集合数万军队也不是难事,只要手握重兵,起兵造反也不是没有机会获胜。 若非如此,何至于这么多年处心居虑,辛苦招兵买马,扩展势力,否则什么心都不用操,就老老实实的享受王爷的悠闲生活岂不是更好。 思虑反复,他最终立定决心,不再犹豫。 屋内檀香点完,烟雾消散。 朱宸濠坐直身子,思虑良久,吩咐道:“明日你们两人替我安排晚宴,我要在府邸亲自宴请本地所有的官员。” 刘、李二人听令,立即点头答应。 ; 第十八章 宁王之乱 楼阁外,依旧灯火氤氲,空气中花香遍处,令人陶醉。 凌侠风伏在窗外,暗自心惊:“这个宁王果然是要造反,胆子不小,听说皇上已经派人来查他,居然还想趁这个时候胡作非为,倒是少见。” 里面三人细声商议,说的越来越多。他伏在窗外已久,不想再听,既然已经得知宁王的图谋,便想转身离去,忽然一动,“对了,我当初被擒到王府是中了韩氏双魔的暗算,这两人既然是宁王手下估计也在府内,若是找到这两人,定要报仇不可!” 出了阁楼宅院,在附近转了一圈,见有两名王府护卫哼着小曲走过来,他隐藏暗处,等两人走到临近,突然跃出,一人被他直接出拳打晕,一人被点穴道,他将晕倒的护卫拖入树丛,另一人拉到墙角从他腰间抽出佩刀,将刀尖抵在喉头,左手做个虚砍的架势。那人立即吓了一跳,额头惊出冷汗。 凌侠风沉声:“问你一件事,若敢不说,立要你命!” 那人吓得连连点头,不敢违背。 “韩氏双魔可是王府的人?” 那人眼珠转了转,颤巍巍道:“哪个韩氏双魔,小人不认识。” 凌侠风见话不由衷,用刀背在他脑袋上一磕,怒道:“我不跟你多啰嗦,到底知不知道,若说不出来,直接要你性命!” 那人被他一吓,果然道:“认得,认得,你说的是王爷手下的两个武林高手吗?” 凌侠风心中一喜:“对,就是这两人,他们住在王府内?” 那人点头。 “在什么地方,带我过去!” 那护卫被尖刀抵住咽喉,惊惧不安,听了他的话,心想:“那两人可是王爷手下最厉害高手,平时没人敢惹,你要去找他们送死再好也没有了。”想到这儿,嘴巴向南边一个地方努了努,吞吞吐吐道:“他们,他们就住在王府最南角的院子里。”府邸内的房屋众多,道路曲折,凌侠风问清了如何走,料知不假,在这人腰肋补了一指,让其倒在草丛里至少昏迷四五个时辰。等他悄悄来到南角院落,进了院子,四周黑沉沉只有一间小屋露出灯光,当下,运起轻功,行走犹如狸猫,迅速靠到近前。 屋内隐隐传出说话,正是韩氏兄弟的语声。 他大喜,守在屋角不动,凝神倾听。 过了会儿,树梢的猫头鹰咕咕叫了几声,四周寂静,屋门吱呀打开,传出韩地龙的声音,脚步往外去了。 屋内只余一人,凌侠风暗道:“这两个恶贼分开最好,我先打倒一个,再对付另一个,就容易多了!”当即,闪身进了屋子。灯光下,一个半高不矮的削瘦男子正背对他坐着,桌案摆不少饮食和酒坛,弥漫着肉香和酒气的味道。他一言不语,脚步轻点,飞身跃向对方。 对方感到身后风声响动,立即察觉,一扭头,厉声大喝:“什么人?” 此人正是韩氏双魔之一的韩天虎。 凌侠风丝毫不顿,内力运在右掌,呼啸一声向他脖颈斩去。 韩天虎吃了一惊,还未来得及反应,劲风已到,浑身生出寒意,但他毕竟武功深湛,顺势头向后一扭,险险避开了对方掌力,可是随即双腿一麻,腿上穴道被点中,劲透要穴,立即不由自主软倒。 凌侠风右手变掌为拳,一拳轰向他前胸,拳风虎虎,将整个屋子的灯火都压得几乎熄灭。 “是,是你小子?” 韩天虎惊奇,刚说出口,这下再也闪避不过,碰的一声,胸口结结实实中了一拳,凌侠风的拳劲何等沉重,打得他怪叫向后翻滚,将桌椅酒坛撞得粉碎。 凌侠风见一拳打中他,这才放心,脚步站定,昂然道:“上次被你老小子暗算,吃了亏,这次还报一回,叫你尝尝滋味,怎么样,咱们今天在这里见面,要不要再比试分个胜负?” 韩天虎见到是他,那张阴凄凄的脸变得煞白失色,狠狠盯着他:“你,你怎么好端端出来了,谁放你出来的?” 凌侠风一笑,不理他:“托你的福,没有大碍。这次我可不客气了,接招!”说完,又是一拳击出。哪料到,他的话音刚落,韩天虎的动作竟然比他更快,伸手抓住一块地面被撞碎断裂的硬木板,连人带板,向他直扑过来,原来韩天虎被他击伤就知晓今日不妙,不等他说完话就先出手抢攻,招数狠辣。 碰,凌侠风拳风将硬木板打得片片粉碎。 韩天虎的身子如同幽灵,借着这一挡,右手凶猛抓向对方面门。 他向右一闪,韩天虎怪啸,双手十根手指劲力暴涨,瞬间攻出十多招,招招快似闪电,插向他全身要害,凌侠风暗惊:“这人先中了我一拳,想不到反击还这般凌厉,端地厉害。”当下,沉稳应对,出掌击他肩头。 韩天虎感到这掌沉猛,不敢再进攻,回手挡格,蓬的一声两人双掌相交,凌侠风稳然不动,韩天虎倒退三步,后背将墙壁撞塌半堵,泥石纷飞,尘土飞扬。 韩天虎浑身颤抖,差点喷出鲜血,心惊胆惧:“这小子太厉害,老二不在,我一人万不是对手,若是再斗,非得死在他手上不可。”想到这里,怯意更盛,缩身向左,穿过窗户逃去。 “哪里跑!” 凌侠风见状,立即也从破窗穿出,紧追不舍。 韩天虎仓促间,腿上穴道未解,身形速度大打折扣,他眼见对方追来,眼睛变得血红,情急拼命,手腕一翻将看家兵器九环乌龙刺亮出,轻轻抖动,乌龙刺顿时划成一道乌光将全身上下裹住。 凌侠风依旧空手,一拳击出,拳风和乌光相碰。 韩天虎乌龙刺招数变老,难以挡架,只得伸出左掌迎敌,拆了数招,脚下踉跄,凌侠风顺势一拳击在他肩头。韩天虎本来不敌,凭借手中的乌龙刺还能勉强挡得对方,哪料肩头又中对方一拳,整条手臂剧痛难忍,好似骨头都被打裂。他和韩地龙兄弟两人,自十八岁学艺出师之后行走江湖数十年,纵横四方,从来没有遇到过惨败。眼见凌侠风的拳风越来越刚猛,他只顾手忙脚乱抵挡,若不是有乌龙刺阻挡,早就败在对方手下,再斗十多招,背心又被凌侠风一掌击中。 这一掌蕴含青阳神功刚劲,韩天虎抵受不住,哇的一声,狂喷大口鲜血。 这时,凌侠风再出一掌,定能取了他性命,但招数一收却不再追击,站在原地,昂然道:“今天杀你,谅你死了也不心服,看在你兄弟教过我武功的份上,就饶你一次,下回再做恶事定不轻饶,非取你的命不可!” 韩天虎趴在地下,听了他的话,心底又悲又惧,一张青色阴凄凄的脸扭曲变形。 这时,旁边一个女子大声道:“侠风哥,饶不得,这种坏人杀了干净最好,否则日后定然对你死缠不休,还要害人!” 凌侠风听到这个声音,顿时喜悦,转头大声道:“薇儿,是你么,你怎么来了?” 不远处有人咯咯一笑,十多米外的大树暗处一道人影闪过,上官薇俏生生出现,笑吟吟迈步向他走来。凌侠风这些日子无时不刻想着她,此时又见到这张美丽笑颜,见她脚步轻盈,白衣飘飘,在夜色下反而显得更加出众,一时惊喜无比。 韩天虎捂着胸口,在地上急忙翻了两个滚,仓惶逃开。 凌侠风有意饶他一命,没有追赶。 上官薇走近,冲他一撅嘴:“喂,别光只顾着瞧我,你的对头早就跑了。” 凌侠风一笑:“没关系,让他走吧,我反正打算饶他一命。” 她忍不住道:“哼,你这傻哥哥倒是好人,武功虽高却总心软的不行,对方三番五次地找你麻烦,想要害你,居然还不肯下手取了他性命,像你这样的人,没人会怕你,更不会有人服你,日后怎能在江湖上闯出一番事业?” 凌侠风轻叹一口气,“我也不想在江湖上混,能饶人一命总比杀人强。薇儿,只要能见到你,跟你在一起不分开,我就心满意足了。” 上官薇听了他的话,高兴之极,白衣身影飞起,张开双臂向他扑去。 凌侠风连忙一把紧紧抱住了她。 夜色下。 两人四目对视,内心的喜悦,难用任何言语来表达。 她的脸轻轻抵住他的额头,“侠风哥,我也离不开你,这些天虽然只和你分开了数日,可对我来说就像过去了数年,不,是数十年,实在难熬的很。我决定了,以后不管如何也不和你分开,纵然我爹爹再不允许,别人再阻拦,纵然再有一千一万个意外发生的事,我也不和你分开!” 凌侠风抱着她,面带欣喜,激动的说不出话。 此刻,两人再次相逢一时浑然忘记还身处在王府禁地,四周是否有人存在。 “狗小子,你伤了我老大,老子绕不过你,纳命来!” 一人大吼,风声响动,向这里急扑而来。 话音还未说完,凶猛的掌风就扑近到两人三尺外。 凌侠风连忙身形微侧,右手护着上官薇身子,左掌回旋,碰的一声和来人双掌相对,他肩头轻轻一晃,站在原处未动,那人受到反震,顺着力道直接向后倒弹出丈余,落在高墙外的花树枝梢间。 凌侠风和上官薇抬头,这人已经从树上跳跃而下,原来正是韩氏双魔里另一人,韩地龙。 只是不见先前逃走的韩天虎身影。 “小子,你奶奶的,想和我们兄弟较量就光明正大的来,三更半夜偷偷摸摸的暗算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你伤了我大哥,今日定和你没完。”韩地龙一双眼如狰狞的老虎,恶狠狠盯视他。 凌侠风还未说话,上官薇忽然道:“呸,你个老不羞,胡子一大把也还喜欢胡说八道,信口雌黄,凭我们的武功,让你们兄弟两个再多一倍变成四个也打不过,不信就上来,看看是不是打得跟你那个死鬼大哥一样,一条命丢多半条,韩氏双魔从今以后正式在江湖上销号,十八层地狱多了两个真正的双鬼!” 韩地龙听了她的话,气的发抖,浑身凶气大盛,可是纵然再凶横也惧怕对面的凌侠风,不敢贸然上前。 何况,凌侠风的武功他是见识过的,在京城那场恶斗他和韩天虎两人联手都败在下风,此时兄长已被对方打成重伤,只余他一人,凌侠风若是真的下狠手,估计他的性命也堪忧,难说能保住,想到这里,凶气不由渐弱,咬了咬牙,瞪视两人:“好,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这笔账爷爷定然不会忘记,日后绝对放不过你们,走着瞧。”说完,身子一晃,倒翻落在数丈外的大树,从树干抱起一人,两人脚步轻点,跃上王府高墙,飞也似的走了。 “原来刚被你打伤的韩天虎被他放在树上,我说怎么一会儿就瞧不见这人的踪影,却只见韩地龙过来。” “嗯,这两人走了,宁王府就少了为虎作伥的帮手,也是件好事。” “这次你给他们一个狠狠的下马威,日后就算他们到了江湖上,估计也不敢再轻易做坏事,胡乱杀人害人了。” 她说完,瞧着凌侠风,禁不住又是一阵咯咯娇笑。 两人刚说完,院外火把闪亮,脚步纷纷,不少人从别处涌入进来。 原来,先前凌侠风和韩天虎在这里相斗,惊动了附近的人,大批王府护卫闻声,纷纷手持灯笼火把赶来查看。 “糟糕,是宁王府卫士,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快走,先离开这儿再说。”上官薇道。 凌侠风点头,立即拉住她的手,身子轻纵带着上官薇跃过墙头,落在王府外,随即离去。 适才府内的打斗虽然惊动了宁王,但并未影响密谋,一切按照商议的计划行动。 第二日天明,各官员前来道贺,王府内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晚上,宁王亲自出席晚宴,招待宾客。 等众人齐集客厅,突然外面纷沓脚步传来,涌入数百名持刀兵将,均是王府护卫,将整个大厅包围的严严实实,水泄不通,厅内众人见到这等情形,目瞪口呆,不知发生什么事情。 热闹喧哗的场地变得安静无比。 朱宸濠笑了笑,从容起身,从怀中掏出一卷黄凌,口宣圣旨,说当今皇上正德帝朱厚照不是孝宗亲子,而是抱于民间,如今封了太后密旨要起兵入朝讨贼。在场人都是朝中官员,听到这个消息,一时愕然,这些人平时就威慑于宁王的权势,对宁王的胡作非为不敢轻言,如今见到这等声势,外面又全是王府武士把守,刀光闪亮,杀气腾腾,若不肯答应只怕今日就是血光之灾,难逃活命,当下倒有多半人呆坐椅位,一声不响。 江西巡抚御使孙燧一向与朱宸濠不和,忽然站起身,大声道:“既然王爷说有太后圣旨,就请拿出来让我等瞧瞧,究竟是真是假。” 朱宸濠瞪了他一眼,哼道:“休要多言,我此刻起兵,大军已经集结完毕,只要一发兵,不日内就能攻克南京,你跟随我就是。” 孙燧这才知晓他的确是要造反叛乱,公然在此聚众谋逆,怒道:“国家社稷,并无二主,当今皇上是正统天子,你若当上天子岂不是造反逆贼,我堂堂大明官员岂能跟随你一起造反生事,充当反贼!” 朱宸濠见他当众指责辱骂自己,心底大怒,目光透出杀气,狠狠瞪视他,厉声道:“孙燧,你一个小小官员,当众喝骂朝廷王爷,不知身份贵贱高低又该当何罪,今日若敢再不服从,我让你活着踏不出王府大门。”孙燧却不惧怕,大声道:“我骂的是造反逆贼,不是骂朝廷王爷,管你何事?当今四海安定,国家社稷处处有重兵把守,就算你敢造反又能成的了什么事!” 这句话将厅上众人引得一动,人人互相对视。 的确,起兵造反可不是一般事,这等谋反大逆可是诛灭九族大事,纵然平时众人惧怕宁王的强横跋扈,但此刻若是跟随他一起举事,造反不成功,可是下场难料,全都忐忑不安,面面相觑。 朱宸濠听孙燧的话,气的身子发抖,冷冷一笑,“好,你说我成不了大事,我就让你瞧瞧我的准备。”转身从大厅进入内殿,过了不久走出来,将先前王爷正装脱下换成一身披甲戎装,显得威风凛凛,带着武风,在太师椅上一座,喝道:“来人,给我拿下这个狗官!” 殿外的武士应声进来,将孙燧擒拿绑住,揪到宁王面前。 朱宸濠面带得意,盯着他,问:“现在还敢不服?” 孙燧面色愤怒,嘴一张,忍不住又要开口喝骂。 “掌嘴!” 朱宸濠见他样子,知道又要骂自己,连忙命手下人打断,以免当众在厅内再丢了自己的威风。 一名卫士拿起手中的佩刀,翻转刀柄,对准孙燧的嘴狠狠打下去,两下将孙燧嘴角撕裂,门牙打落,鲜血流出。 孙燧口中鲜血沿着嘴角流了下来,滴落满地,兀自怒视向朱宸濠,不露屈服。 朱宸濠今日决意起兵造反,为了立威,命手下重重出手。 其余官员有些看不下去,纷纷垂头转目,不敢干涉。 另一名官员许逵见状也忍耐不住,站起身大声道:“你是堂堂王爷,竟然不重身份,肆意在此侮辱朝廷命官,谁能心服?” 朱宸濠手一指,喝道:“胡言乱语,将这人也抓起来。” 孙燧和许逵被抓,其余官员再无人敢反对。 朱宸濠先命人将两名抓住的官员毒打一顿,然后押下去,当日害死于南昌城门外。 他将朝中任命的地方官员或杀或擒,一人独掌大权,南昌地界再也无人能反对,加上他封地在此,经过多年经营招兵买马,行动十分顺利,丝毫没有阻碍。朱宸濠命心腹李士实、刘养正等人分遣担任文武要职,并且发布檄文说出朝中败政大失民心,目标直指皇帝朱厚照,最后在江西正式起兵造反。 不几日,造反消息迅速传至南直隶首府,金陵城内,官员震惊,又将消息急速飞报于京师朝廷。 按照之前的计划,宁王朱宸濠听从属下建议,一旦从江西起兵便趁地方官府不备,迅速攻取九江,然后顺江直掠向东,若是能顺利占据苏浙要地,北上可取京师,南下可以凭借长江天险固守半壁江山,割地称王,稳保不失。 宁王起兵,江南震动。 京师远在北方,得知江西发生兵变,一时难以做出应对,而宁王蓄谋良久此刻突然举兵造反,声势浩大,难以抵挡。 此时,在赣南的王守仁得知宁王造反,叛军规模庞大,号称十万,已经从南昌起兵,势如破竹连续攻克九江、南康等地,兵锋从江西一路向东进犯到安徽境内,目标直指江南。 他立即把军中诸将全都召集到帐内,商议行动。 众人思虑,这时,手下参将张方说道:“王大人,你之前向朝廷上奏宁王想要谋反,朝中始终不太信,不肯给咱们多派遣人马,如今宁王果真造反,虽然已经在赣南集合兵力,怎奈人马太少。听说宁王手下聚集有十万大军,气势汹汹向江南进攻,单凭咱们这支人马,相差悬殊,只怕难以平定逆贼。” 王守仁虽然表面不动声色,心底忧急如焚,难以轻易决断,转头视向身旁的伍文定,问道:“伍大人,有何高见?” 伍文定想了想,说道:“宁王早有谋反之心,路人皆知。他暗中招兵买马积蓄多年,如今一旦生事,声势浩大。我没有亲眼见,自然不知对方的虚实,但是宁王虽然手下号称有十万军马,我看倒是未必能有这么多人,估算他的形势能达到五六万已是极致。” “五六万人马?” 王守仁沉吟了下,缓缓道:“伍大人说的不错,十万人马不是小数目。纵然宁王积蓄多年也不能轻易凑起如此规模,可是,就算他现在没有十万大军,五万军队恐怕也是有的,我们手下的军队还是比不上,相差甚多。”这一点也是伍文定的发愁地方,当今局势危急,等不得时候,只能即刻带兵前往征讨,询问:“王大人,你多年带兵,善于打仗,胸中有谋略,莫非对如何破宁王有了决策?” 王守仁摇头,“宁王起兵太快,我们又困于手中兵少,难有对策。” 伍文定道:“我见王大人成竹在胸,还以为你早有对策,原来也不知该如何办,怎能还这般镇定?”王守仁笑道,“纵然不镇定又能如何?无论遇到何事,首先保证自己镇定,方才有办法想出对策,你说是不是?否则纵然再慌张,不仅无济于事反而自乱阵脚,岂不坏了大事。” 众将官听了,纷纷点头。 王守仁道:“先将地图拿出来,大家伙一起详细研究讨伐叛军的对策。” 伍文定依言,从案头拿出一张卷起的地图放在桌面摊开,众人围拢,目光一起注视向地图,商议对策。帐内互相讨论,关键在于还是不知该如何应付宁王起兵,宁王军队庞大,目标线路明确,从南昌叛乱后一路沿江想要攻取南京,而此时的王守仁军队位于江西赣南一带,不仅距离南京尚远,而且兵力薄弱,双方实力相差悬殊,在这种情况下难能跟宁王的军队正面相抗。 王守仁手按地图,思虑不语。 帐内气氛安静,谁也不敢开口插话。 过了片刻,伍文定道:“王大人,据从南昌回来的探子报,宁王不仅兵多将广而且拥有大批战船,兵锋难以抵挡,再不做决定,只怕江南危急。” 王守仁沉然不语,思虑良久,终于问:“咱们手下大约有多少人马?” 伍文定道:“不足一万人。” 王守仁皱眉。 伍文定道:“不过,这些时日,我已将命令下达到管辖地各州县,准备从地方再召集些人马,再将各地的民夫农户临时征调,配上府库内存储的衣甲兵器估计还能凑一万人,全部加起来可达到两万,纵然仍旧比不上宁王军队规模,估计也有实力与叛军一战。” “两万人···”王守仁离开桌案,背负双手,面向帐外思虑了一会儿,最后摇了摇头,缓缓道:“不够,还是不够。” 伍文定瞧着他:“大人的意思是担忧调集两万人也不足以对抗宁王叛军?嗯,依照现在情况只能凑这么多,若咱们能北上再从其他州府抽调兵力,人数估计还能增加,不过宁王此刻已经领兵进入安徽,顺江向南京而上,若是召集兵力时间过长,只怕贻误战机,江南危急。”哪料到,王守仁却道:“我的意思是现在的一万人马太多,五千人就足够。“ “哦,什么?” 旁人听了他这句话,都是意外。 ; 第十六章 宁王之乱 二 众将官本来觉得力量不够,难和宁王叛军周旋,想不到王守仁竟然还嫌现在的一万人马数量多,说出五千就足矣。这个想法可奇怪了,如果两军交战,宁王军有五万,己方以五千人马硬撼五万,以一敌十,战场上难有胜算,难道这位王大人真是一时糊涂了,想要以卵击石,硬毁于宁王叛军之下。 伍文定立即道:“王大人,宁王势力庞大,手下兵多粮足,战船众多,横行江流,水路皆强,咱们若是以区区五千人马去讨伐逆贼,如何能够和对方数万大军对抗,岂不是以卵击石,自取死路?” 王守仁面色平静,问他:“咱们二人,谁带兵时间长?” 伍文定道:“我本是知府文官出身,自然不如王大人曾经数年领兵剿匪,征讨南方的资历老。” 王守仁道:“既然是我带兵时间长,这番决定自有用意,你听从我的话就是。” 伍文定摇头,“此言差矣,非是下官不肯相信大人,只是如今宁王反叛,天下大乱,国家社稷垂危乃非常时期。下官身为朝廷命官,靠吃国家俸禄为生,关键时刻正是为国报效之时,纵然身死为国捐躯也甘愿,可王大人的话,我实在不能苟同,区区五千人马如何能够挡得了数万叛军,大人若是不相信下官的办事能力,我愿立下军令状,三日内必定再为大人召集一万人马,若有延迟,愿军法处置!” 王守仁微笑,清澈的目光凝视了他一阵,点头:“伍大人能够有这等忠肝义胆,为国捐躯的决心,我实在佩服。只是,咱们为官行事,不仅要有敢于为国捐躯的勇气,更要有为国尽忠的能力,否则空有一腔抱负却眼高手低,难以担当大事,岂不是辜负了多年积攒的忠勇爱国之气,让人笑话。” “哦?” 伍文定不明白:“大人此话是何意?” 王守仁道:“宁王谋叛,蓄谋已久非一时半刻冒险冲动,如今声势浩大,朝廷事先又没有防备,此番祸乱若是一旦平定不利便会将战火从江西烧到江南,到时候必定兵连祸结,社稷受损,百姓遭难,后果不堪设想。” “正因如此,咱们更应尽早趁宁王刚刚起兵,即刻奔赴前线,替朝廷讨伐逆贼!” 王守仁摇头,“不急一时。兵法有云,谋而后动,事半功倍,动而后谋,事倍功半。一字之别差之千里,常常胜负颠倒,后果迥异,越是遇到危急情况,越不能匆忙行事。” “哎呀,王大人,你别再跟我绕弯子了。我虽是文官出身但也知一些带兵打仗道理,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此番咱们不即刻招兵囤粮为北上征讨准备,难道依你的话,非要等到宁王叛军攻下南京再救援,那时岂不是晚了?” 王守仁却不答,反问:“伍大人可知还有一句,兵贵在精,贵不在多。自古征战,行军打仗,兵素来贵精不贵多,如今咱们囤积有限,你若再召集来一万人马,纵然府库内能够备齐兵甲,粮草后勤怎能是短时间解决的?这一万人,实际上对付叛军,作用并不大。” “增加一万人马,作用还不大?那依照王大人的意思,究竟要增加多少人才能发挥作用?” 王守仁道:“临时召集的一万人可不比日常训练有素的兵马,若是用来虚张声势倒还可以,真正交战就未必能起大用了。宁王叛军不下五万,咱们纵然就算再增万人和对方相比还是处于劣势。按照我的想法,有限的精力必须用在刀刃,人马不需要再增加,咱们手下的一万兵力也要缩减,应当整编为五千精兵,军马粮草,武器后备全部一应俱全,保证充足,只要做到这样,让王某人带领这支精兵上阵打仗,指挥得当,定能以一敌十,就算打败宁王的数万叛军,估计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番话,在场的人倒是少听说过。 伍文定犹豫,知道此人以往身为赣南巡抚曾经多年领军在外,用兵如神,他说的话并非没有半点道理。但是,非要按照王守仁的话,将自己一方本来就不算多的万余人马再缩减一半,变成五千人平定数万叛军,双方实力相差太大,这般冒险可是难以接受。 他细细思虑,依旧皱眉:“王大人,你真的有把握能够以五千人讨伐叛军成功?” 王守仁见他反问自己,脸上一笑:“自古军场交战,变化莫测,谁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诸葛亮用兵如神还有错失街亭之役,咱们如何能够相比?不过,有这五千精兵在手,对我来说,比临时拼凑起的两万军队更有信心,把握更大。至于最后胜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你我二人尽心竭力,为国效力,其他就看形势发展,随机应变了。”他话语沉稳,自始至终都显得成竹在胸,带有大将风度。 伍文定终于被他一席话说服,点头,“嗯,也好,既然如此,我就誓死跟随大人,若是失败,最后咱们大不了以身殉国,报效了朝廷。而且大人要是能够指挥得当,五千精兵的作用也能胜于两万临时拼凑的军队,在战场尽可以试一试。那么,咱们接下来该如何做?” 王守仁道:“宁王叛军声势虽大,但不足很明显,一,本是不义之师,谋逆反叛,军心不稳,二,跟随宁王的属下也有不少受其胁迫而从之的,一旦打仗,人心不齐,对方有这两大弱点,咱们便能有可趁之机。可惜叛军暂时势大,而京师又远在千里外,国家军队一向重兵驻防在边关九镇,防御蒙古,此时内地守备空虚,难以抵挡叛军。这种形势下,击打虎头,不如钳制虎尾,叛军既然主力北上江南,南昌必定空虚,咱们避实就虚从赣南攻其后方,只要能拿下南昌,贼军失了老巢,后续行动便难以进展。” 伍文定赞道,“好,袭击南昌,不错,此计甚妙!” 王守仁问:“现在,叛军的动向如何?” 伍文定道:“据探子报,数日前宁王带兵已经从九江出发,估计此刻已经攻入安徽境内。留守南昌的贼军不过数千人,兵力薄弱。” 王守仁拍了下桌案,连声称好,于是,帐内众人定了行军路线,第二日,王守仁就立即从赣南发兵,由南向北,直接攻打向宁王的封地,江西南昌城。 且说,此时的宁王叛军。 朱宸濠带兵攻占九江之后,一路沿江东进,集结舟船攻到了安徽省安庆。 他以手下王纶带兵为先锋,刘养正领左军,李士实领右军,自己居中,数万重兵浩浩荡荡开到安庆城下。宁王军队虽然规模庞大,并非全是训练有素的精锐,除了多年积蓄的王府卫队外,其余都是出身皖、赣一带江湖帮派、绿林匪盗组成的私人武装,随同朱宸濠一起造反作乱。 这些人尽管数目众多,大多是乌合之众,散乱缺乏组织纪律,战斗力并不强,无法跟宁王嫡系军队相比,却被派做先锋,担任攻打要塞的重任。 王纶本是朝廷官员,投奔宁王之后被重用,宁王将大批绿林土匪组成的军队划为前军,归他指挥,命他冲锋在前担负打头阵。他指挥军队沿江进攻安庆城门,攻打一整天,不能破城。 安庆是安徽首府,城池坚固,守御严密,王纶虽然领兵众多但难以克服城防,他急于想要攻下城池,倾力指挥猛攻都被阻挡,不仅丝毫无效反而死伤不少,一筹莫展。等朱宸濠来到又命其余各部增援,数万军队合力围攻安庆,鏖战数日,安庆城依旧坚固如初,半点未失。 面对不利困境,刘养正和李士实提议绕过安庆直接沿江北上,攻打南京。 朱宸濠气的发怒,“我起兵要夺取天下,如今连一个小小的安庆城都攻不下,还能如何攻打金陵?” 左右属下无言以对。 就在这时,江西传来急报说南昌被王守仁军队攻破,封地失守。 朱宸濠大惊,再也坐不住,南昌是他的根本之地,若是失守等于失却根本,军心大乱,准备回兵急救。 刘养正连忙劝道:“王爷,如今咱们已经一路从江西攻到安徽,若是贸然回兵,不仅前面取得的战果丢失,远道奔赴,人马必然疲惫不堪,不如继续沿江而上,若能绕过安庆拿下南京,王爷虽然丢失南昌但得到江南要地,大事可成。” 朱宸濠瞪眼,斥道:“南昌是我的封地,封地若丢,王府留下的家眷亲属和金银财宝必定被洗劫一空,损失惨重,如何能轻易放弃?” 李士实道:“王爷,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舍小利如何能得大业?如今既然南昌已失,咱们只有沿江继续东进,奋力攻取南京才能挽回劣势,凭借咱们现在数万大军,兵强马壮,若一鼓作气占领苏浙繁华之地,到时候还怕补偿不了封地丢失的损失?” 朱宸濠思虑再三,不肯听从两人意见,带兵回救。 当下,数万叛军从安庆折返,顺江西退,又向南昌直扑而来。 此刻,江西南昌城。 王守仁带兵站在宁王府大门外,抬头望着府邸高处匾额写的“宁王府”三个鎏金大字,眼见这座高墙绿瓦,楼阁林立,装饰得富丽堂皇的建筑,感慨道:“宁王此人真是享尽荣华富贵,他住的王府奢侈如同京城宫殿,不知搜刮了多少地方百姓的民脂民膏,费尽心力才建成这等福地。” 伍文定站在旁边,说道:“宁王家族世袭王爵,久居南昌,底蕴深厚,自然富华奢豪,所住的府邸不比别处。” 王守仁摇头:“十多年前,我在地方任职的时候曾经路过南昌宁王府,那时候王府建设比不了现在,可见这些年,宁王朱宸濠对本地百姓的搜刮比前几代宁王厉害得多,此人呆在江西,实在不是百姓之福。” “这等乱臣贼子!” 伍文定沉声道:“他身居王位,占据江西不仅虐待盘剥本地百姓,竟然还敢谋逆叛上,起兵造反,实在罪大恶极,贼王豪宅已被清空,如何处置?” 王守仁望了一会儿,说道:“烧了!” 伍文定立即吩咐手下将士,“来人,放火!” 跟随在后的大批兵将纷纷涌上,每人举起火把,将堆放在府门外的干柴统统点燃。 不多时,大火顿时高涨,熊熊燃起。 火焰接触到白墙壁楼,越烧越烈,腾起的红舌有数丈,最后将整个南昌城都映红半边,一场大火直烧到深夜才结束,等到天明,原先富丽堂皇的宁王府已经变成一堆再也认不出的残壁断垣,焦木瓦砾,数代积蓄的豪宅基业化为飞灰烟灭。 王守仁领兵攻克南昌,火烧宁王府,又将搜出的金银财物一部奖赏给属下将士,一部分封存,留待后用。 过了数日,他就接到了宁王大军从安徽返回,已经从长江逼近鄱阳湖的消息。 叛军主力来到,双方的真正大战才开始。 王守仁不敢怠慢,亲自在南昌整顿军队,准备迎战。 当初他从赣南带领精兵五千攻克南昌,占领南昌后收编一部分败军,经过休整,士气旺盛,主动从南昌出击。 宁王军队从安徽折返还未到南昌,前方的探马来报,朱宸濠得知,王守仁军已从南昌发兵来到,前锋抵达三十里外。他和属下尽皆吃惊,料不到对方来势突然,竟然比自己的速度还快。他的军队从安庆疾行至此,几天赶了数百里路程,一路马不停蹄还未来得及歇息,舟车劳顿,人困马乏,听到对方攻来,连忙下令停止前行。士兵刚从车马卸下营帐粮草,安营的安营,煮饭的煮饭,可是营帐还未摆好,炊火刚刚升起,远方就隐隐传来大批军马奔驰的声音。 营寨的军兵人人变色,纷纷站起集合,仓促间哪里还来的及列兵布阵。 朱宸濠匆忙走出帅帐,在幕僚的陪同亲自登上一处山坡远望。 远方,十里外军旗昂扬,鼓角铮鸣,烟尘遮蔽清晰可见。 他皱起眉头,询问属下如何迎敌。 李士实道:“敌军兵势虽盛,人数却不及我方,王爷手下军队都是精兵猛将,凭借优势,若是和其交锋定能一战得胜!” 朱宸濠信心大振,急忙令人马迅速在山角平野摆开迎战。 他丢失南昌之后,虽然大受震惊匆忙领兵赶回,但并未重视对方,觉得因为留守南昌兵力不够,对方趁机偷袭才得逞,打了他个措手不及,如今率领数万大军气势汹汹回师来救,兵多将广,相信难能和他对抗,这一战定然有把握取胜。两军主力相遇,王守仁军马不停,长驱直入,宁王军队来不及摆好阵势,双方交战就在仓促之间开始,一时间旗帜交错而过,兵戈撞击,喊杀震天。 场地上,人马交织如洪水波涛,刀光枪影,血肉纷飞,地上遗尸越来越多,军旗吹动,战场的呐喊吼喝远传天外。 宁王军队长途跋涉,人困马乏,匆忙迎战难以发挥战力。 王守仁军却是早已有备,兵锋正锐,双方相遇一交锋,宁王军阵立即动摇。 见到交战不利,朱宸濠亲自披挂上阵,手持宝剑,胯下骑着棕色骏马,领兵在前阵指挥。 王守仁此刻也在军阵,目光一动,远远望到数百米外的对面,竖丈余高的锦红大旗,打着宁王的旗号,下面一人外披战袍,打扮显眼,瞧起来似乎是宁王身影,立即伸手一指,问身边的伍文定:“那人就是宁王?” 伍文定仔细观望,立即点头:“不错,看样貌打扮必是宁王无疑。” 王守仁微微一笑,抚须道:“这人虽然出身皇室宗族,生来富贵,不过能亲自披挂上阵,有勇气指挥打仗,倒是不错。” 伍文定还未答话,军中一员参将张方说道:“王大人,属下领兵打仗多年武艺也不曾落下,听得夸奖这人,心底有些不服气,想要试试这人的本事。” 王守仁问:“你要如何试?” 张方道:“就在这里试。”说完,从身边的将士手中取来一张硬弓,放上箭羽,左手持弓,右手拉弦,瞄准远处目标,奋起劲力呼啸一声射出。这张弓是两百石强弓,威力不凡,一箭射出转眼突破数百米距离。 此时,宁王朱宸濠骑马正在阵前指挥,蓦然,从对方阵中有一箭射来,来势劲猛,扑,将他身边一名属僚贯穿胸口,直接栽倒,落马毙命。 他大吃一惊,来不及反应,迎面紧跟又是一箭射到。 眼见难以闪躲,危急间,幸好旁边有人及时伸出一面盾牌挡住箭矢,朱宸濠才幸免无碍。 饶是如此,被盾牌挡住的箭矢由于反弹向左划落,将朱宸濠右臂衣袍划出一道破口,险些伤了皮肉。他亲自披挂上阵,虽然身穿护甲,左右拥护,在战场上显得万无一失。但是因为全身披挂的铁甲份量太重,难以承受,他只是上边戴着半身轻质锁甲,罩住胸背要害,双臂和两腿均没有防护,对方射来的两箭专门盯着他身上防护不周的地方,甚是凌厉凶狠,尤其第二箭,若不是朱宸濠身边有人及时替他挡住,定然难逃射杀。 眨眼之间,与死神擦肩而过。 朱宸濠吓得脸色煞白,心头怦怦跳动,起初觉得亲自上阵没什么危险,为了激励士气,高声呼喝指挥战斗,却不料被对方发现目标,连续两箭凶猛飞射而来,差点丢了性命,他才知晓两军交战的场上瞬息万变,凶险时刻隐伏,绝没有万无一失的安全。当下,再不敢逗留前阵,双手一牵马缰,掉头向后逃去。 “王爷!” 附近的将官见状也不敢停留原地,纷纷纵马跟随。 宁王临阵退缩,属下将士瞧得清楚。 此刻正是两军交战关键时候,场上主帅先一声不响自行后撤,影响不小,宁王军顿时失去士气,被敌军加紧一攻,前阵溃败,全部后退。 ; 第十八章 宁王之乱 三 交战过后,宁王在战场折损两千人,向东败退。 王守仁也不追赶,下令收兵。 回到帐内,伍文定哈哈大笑:“王大人,我实在佩服你,想不到咱们首战即胜,适才在战场上见宁王骑马持剑显得耀武扬威,岂不知被弓箭一吓就抱头鼠窜,看来此人外表虽然刚勇,内里却虚弱胆小。就可惜未曾真的伤了他,往日将士辛苦练箭,今日在战场上未发挥作用。” 王守仁道:“若不是张将军射出两箭,怎能将宁王轻易惊走,此人临阵脱逃,手下叛军失了锐气才被轻易打败。” 伍文定点头:“王大人定下计策,让咱们从南昌主动出战,趁对方长途跋涉赶来之时发动奇袭打个措手不及,否则头一战没那么容易取胜。将士们在战场立下功劳,若没有王大人指挥,咱们此刻未必笑得这般畅快。” 两人正说着。这时,外面有人报道:“禀大人,有人求见。” 王守仁问:“什么人?” “一共两人,说是王大人的朋友,专门前来拜见。” “哦?”王守仁和伍文定对视一眼,不知是谁,王守仁道:“让他们进来。”脚步声,有人一掀帐幕走了进来,却是凌侠风和上官薇两人。 王守仁甚是意外,立即从椅子起身:“我道是谁,原来是你们二位,未曾远迎,失礼。” 凌侠风面带笑容,拱手行礼,“草民见过两位大人。” 王守仁笑容满面,扶起他,“凌兄弟,咱们交情非浅,见面不必客气,你们来的正好,请,坐下说话,不知这位姑娘是谁?” 凌侠风将上官薇介绍了,王守仁笑着点头,双方都熟识,互相坐下谈话。两人从南昌赶来,此时刚追上王守仁军,没有看到第一场和宁王叛军交战的场景,询问情况,王守仁道:“一切顺利,叛军长途跋涉赶到此处,一路马不停蹄,来不及休息就和我军交战,疲累之余早失了锐气,怎能不败?”凌侠风和上官薇听得叛军失利,都十分高兴,鼓掌叫好。 伍文定道:“王大人的圈套是专门摆出来让宁王钻的,对方果然上当。这是用了兵法围魏救赵之计,先攻破南昌城将叛军主力引来,然后再半途以逸待劳,打对方措手不及,折其锐气。只不过咱们稍做了改动,不是在南昌城等宁王军队来交手,而是主动迎上和对方比拼,一战取胜,先得了个头彩。” 上官薇道:“可惜只消灭了两千人,宁王军队数万,折损了这么点,估计还是不好对付。” 王守仁并未担心:“对方现在屯兵在外,急于夺回南昌老巢,定然想要跟咱们硬硬碰来个速战速决,可咱们偏偏不肯,故意反其道行之。这一战打得宁王措手不及,他吃了亏定会变得谨慎,改变策略,从贸然行军变成步步为营,既然他不着急,咱们也跟着改变策略,下场战斗主动引叛军来上钩。” 伍文定道:“王大人用的是兵法中的攻心战术,其实战场交战,说的简单些,无非也跟武功相斗的一招一式道理相同,先能猜出对方的心理,料定对方出那一招,然后做到每招在其之前,处处领先,就能克敌制胜。依照王大人的意思,咱们第一战取胜是为后面做准备,下场才是真正和对方硬碰硬的交战。” 凌侠风视向王守仁:“王大人,是这样么?” 王守仁点头,“这是我两人一起定下的计策。” 凌侠风笑道:“看来王大人和伍大人都是带兵的行家,宁王虽然自高自大,以为自己了不起,但是遇到你,这次可是要吃亏。” 过了会儿,王守仁拿出地图,召集诸将进来详细商议行动。 他和上官薇并不避开,也呆在帐内,细细观看。 且说朱宸濠头战失利之后,他的军队后退二十里,重新整顿。又派人探明情况,得知王守仁兵锋虽锐不过才万余人,自己数万大军被对方一战击退,心底恼怒,之前长途跋涉率军赶来,未及休息便被对方攻得措手不及,吃了亏,等这次休整完毕,仗着军队仍然占优,决定再和对方决战分胜负。 这次,他不敢亲自率领前锋打头阵,改变阵型,自己居于中军,命手下刘养正、李士实带领前军,攻打对方。哪料到行进三十里路,昨日的朝廷军队营寨都已不见,半路上只有伍文定率领三千人迎战。双方遭遇交战,伍文定采取王守仁计策,并未恋战,向西撤退。朱宸濠挥军追赶,行走十多里,地势渐渐变化,两旁密林渐多,朱宸濠不知对方设有埋伏,继续领兵追击败兵,突然附近传来一声震天号炮巨响,两旁的林内忽然竖起数百面旗帜,一时间人影绰绰,刀枪耀眼。 宁王大惊,料不到掉入对方埋伏中。 朝廷军马四面高呼,旗帜晃动,呼声震天。 宁王军被夹在山路之间,四面被环围,见到处处是对方身影,顿时惊慌失措。 霎时间半空之中无数箭羽出现,如同急雨,铺天盖地遮住视野。 噗噗噗之声如同雨点落地,响动不绝,道路中央的叛军兵马纷纷中箭,死伤狼藉,阵型混乱,早在山路埋伏已久的伏兵猛然杀出,势不可挡。 原来王守仁第一战胜了宁王,料定对方定不甘心想要扭转败势,急于和自己交战,便以少量兵为引诱在此设下伏兵,叛军果然中计。这时候,他和伍文定集中力量左右包围,倾力夹攻,宁王叛军中了埋伏再次大败,被斩杀数千,其余仓皇后撤。 两场交战,叛军折损上万人,王守仁军则是越战越强。 宁王两战皆失利,心惊胆惧,再也不敢轻视对方,后撤数十里避开锋锐。 当初他在南昌造反起兵,聚集号称十万大军,震动江南。 那时候浩浩荡荡沿江而进,准备一举攻下江南富庶之地称王称帝,何等威风霸气,不可一世。想不到,不仅未攻到南京就受阻退回,而且江西老巢南昌城也落在朝廷军队手中,被阻隔在外,想退回也不得。如今,带着折损不少的败军后撤,眼看自己封地被人占领不能夺回,这份焦急又无奈的心情难以用言语描述。他在王爷位子坐的太久,习惯位高权重,以为只要一起兵便能夺得天下,登上皇位轻而易举。却不知如今大明王朝内天下太平,四方俱有重兵,只凭借他的实力想要得逞并不容易,从王爷位置坐到皇帝宝座看似只要一步之遥,真正做起来,却是难之又难。 直到这时,辗转奔波才体会到领兵造反也是件苦差事,并非像他当初想象的简单,朝廷军队也不是不堪一击,只要自己兵锋到处便能横扫天下所向无敌。可是如今后悔也晚了,一旦选择了起兵造反,那就是等于开弓难有回头箭,只能硬着头皮挺到最后,拼的一时是一时。 朱宸濠接连遭遇失败,坐在帐内心情复杂,羞怒难言。 部下将士不敢讲话,气氛压抑。 刘养正道:“王爷息怒,前两仗虽然败给了对方,损失的大多是被王爷收买的绿林帮匪,这些人本来就是乌合之众,不过为了给王爷起兵举事当炮灰,死多少都无所谓,如今王爷属下的精锐还在,实力尚存。等咱们再休整一番,最后和对方决一死战未必会败。” 朱宸濠瞪着双目怒视他,一句话不说。 刘养正等人怕惹怒了王爷,只得怏怏退下。 朱宸濠独坐帐内,静下心思虑,按照他最先起兵时候的如意算盘,一旦掌控江西就领兵攻占南京,纵然不能一鼓作气攻打京师,至少也能凭借长江天险和北方朝廷划江而治,坐稳半壁江山。可是王守仁的突然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还未夺取江南,他的封地南昌就被对方攻占,想要回师夺取又接连交战失利,进退两难,为今之计只有暂且领兵退守,然后再想对策。 此时,王守仁却不给他机会,已经带兵追到,步步逼近叛军营寨。 朱宸濠起兵的时候除了大批兵马,拥有战船亦不少,经过两场败仗,他损失兵力不敢再与王守仁军正面交锋,指挥军队向北退到临近鄱阳湖的樵舍一带安营扎寨,为了防止对方袭击,下令将舟船用铁链拴在一起,在湖面形成坚阵,作为屏障,确保万无一失。 王守仁见宁王军队背靠湖面,布船为阵,水路防守严密,不敢贸然进攻,只能暂且按兵不动。 两支军队分别位于鄱阳湖东西,隔湖相望。 双方隔湖安营扎寨,结阵对持数日。朱宸濠获得喘息,等待兵马恢复元气,伺机再和对方决一胜负,扳回败局。 面对宁王困守,王守仁又在帐内召集诸将,讨论对付叛军方法。 有人提议采用火攻,指出宁王船阵虽庞大但是背对湖岸困守,大小船只都用铁链固定,行动不便,如今正值夏季,天气干燥,东南风盛行,若是能够用火攻方法奇袭攻入对方营内,必能大破船阵。 王守仁觉得此计甚妙,大表赞同,经过一晚布置就准备好了进攻所需物品,天色未亮,派人用十多艘小船满载木薪干草从鄱阳湖上游顺风而下,等驶近叛军船队,直接点燃船上物品,火船随风,如同飞驰的烈箭直接冲入叛军船队。湖中的大船遇到全都燃烧,叛军不及防备,顷刻间火势连绵,发出呼喝和喧闹声,一时大乱。 朱宸濠白日交战疲惫,此刻正在舱内安寝休息,突然听得外面呼喊嘈杂大作,急忙惊起,还未走出舱门,已经有人奔来禀报:“王爷,不好了,湖边营寨前的舟船全起火了!” “什么?” 他大吃一惊,匆忙奔出船舱观看,望到四方火势四面升起,浓烟滚滚,已经遮盖住了半边碧绿的平静水面。不多时,大火就从远处的船只迅速烧到了自己的大船,他吓得惊慌失措,连忙仓惶躲避。属下的随从见主帅逃命,此刻火势熏天,仓促间哪里还有人停留原地,不论将官还是士兵纷纷争先恐后逃命、丢盔弃甲,弃船不顾。大火熊熊,蔓延很快,战船上的人一逃,兵甲和旗帜遗落满地,不多时也被卷入火海吞没。 叛军人数虽众,但是前两场交战,军心已经动摇,此时又见岸边战船全部起火,浓烟遮目,只求逃跑保命。何况火借风势,不少人身上被火烧到,翻滚跌入湖水,惨呼哀嚎。船只燃烧,人马落水,碧绿的湖面生出一片片如血色般的殷红赤焰,水面翻腾呼叫的挣扎景象和大船燃烧不动的静止画面相衬在一起,更显出场面惨烈。 此时,王守仁军队趁机攻到,直逼起火的岸边营寨。 宁王叛军船上的大批将士不是被火烧死就是落水溺死,加上对方进攻,顷刻间土崩瓦解。 这一役打得异常惨烈,方圆数里岸边湖面均是横尸死马,残船破旗,血色染红了湖岸,朱宸濠费力多年打造的数万军队和上千船只,不到一天就化为灰飞烟灭,全军覆没。鄱阳湖水面上的烈火燃烧了大半天,仍然没有熄灭。宁王坐船也被毁,随着王守仁军攻到,朱宸濠本人及属下一干亲信、随军家眷全被擒获,他从开始起兵造反到最后失败被人擒获,前后不过一个多月时间就被平定。 前两场交战,王守仁沉着指挥消灭叛军不少,最后一战更是彻底,他出奇兵采取火攻一举大败对方,全歼敌军数万,并且生擒贼首,获得大胜。 大战过后,王守仁带人走到岸边,遇到被擒获的宁王。 朱宸濠抬头看见王守仁,冷冷一笑,并不言语。 王守仁凝目视向他,“你谋反犯上举兵造反,实在大逆不道,如今被擒住,可知罪伏法?” 朱宸濠道:“我是当朝王爷,纵然犯法也轮不到你这等普通官员审问,只恨当初我没派人取了你性命,落得今日惨败在你手上。” 王守仁脸上一笑,“我从京中回来的路上,倒是差点死在你的王府武士手下,多亏有人相救才能站在这里看你被俘的模样,只不过,我现在依然没变,还是朝廷命官,你却从堂堂王爷变成了造反贼子,沦为俘虏,究竟作何感想?” 朱宸濠满面血污,服衫脏乱不堪,胡须蓬乱,唯有那一双眼睛还仍旧狠狠盯视向对方,一句话说不出。 王守仁看着他,收敛笑容,也是一言不语。 两人对视良久。 旁边的伍文定说道:“将此贼子押下去。” 属下将士听令,将朱宸濠押走,随后跟随朱宸濠造反的一干宁王府属下官吏、将士以及王府家眷共数百人全被绑住,列队押入营内。 大战过后,狼烟火焰才渐渐熄灭。 王守仁走到湖边,见到湖岸船只和营寨被烧得满目疮痍,绵延数里,处处黑沉浮红,伴着焦臭难闻气味,南风飘来,忍不住一股令人欲要作呕。他望着遍地死尸残骸,残刀断枪,有的地方甚至尸体堆砌如同小山散发出怯人的死气,迷蒙着浓厚的血气。这一仗朝廷军队固然大胜,平定叛乱,但是死于战场的数万尸体却像在无声控诉这场阴谋和变动,沦为皇权争夺的牺牲品,令人颇为感叹。 ; 第十八章 宁王之乱 四 王守仁不忍再看,转过身,迈步回到军营。 平定宁王之乱后的深夜,独自一人坐在帐内,对着眼前昏黄的灯光,目视向帐外的漆沉沉黑夜,夜空繁星点点,无比安静,白天的经历和此时环境相比如同相隔两世,恍然若梦。 他长叹一气,想起两军在鄱阳湖交战的惨烈景象,想起宁王多年来图谋不轨的残暴和阴谋,又回想为了朝廷和社稷领兵在外东征西讨,平定各种土匪流寇乃至宁王谋反这等大规模叛乱,每次都必然伴随兵戈和争斗,流血和杀戮,更有数不清的凄惨和伤痛,心情感慨万分,伸手拿起桌案上的笔,蘸满墨汁在铺平的纸面写字。 停下笔,这时,外面一人轻声问道:“王大人,在吗?” 他抬起头:“是凌兄弟么?” “是我,可打扰了大人?” “无妨,你进来吧。” 门帐掀开,凌侠风走进来。 王守仁笑着望他:“你怎么还没睡。” 凌侠风道:“我看王大人白日操劳了一整天,这么晚了在帐内还不睡,一时好奇,过来看看。” 王守仁道:“难得你有这般好心情,夜晚无事,正好陪我在这里说会儿话。” 凌侠风点头。 王守仁站起身,端起桌案的茶壶,准备给他倒茶。 凌侠风道:“大人劳累了,你坐着,让我来。”接过他手中的茶壶,在桌案的两个茶碗倒上茶,淡色的茶水缓缓流进粗瓷茶碗,默默无声,更增添了此刻夜晚的一份宁静之感,有些回味。王守仁看他慢慢倒满了茶,眼睛满含欣赏之意。 “大人,我瞧你写了好长时间字,连身子都没移动,真辛苦,先喝点茶水。” 王守仁意外,“哦,原来你之前一直在外面,我怎没有发觉。” 他不好意思一笑,搔了搔头,总不能说人自己始终在外一直偷瞧没打招呼,未免失了礼貌,王守仁明白,也不介意,笑道:“你的本事实在了得,纵然在我附近呆一夜,估计我也发觉不了,江湖上能够有你这等身手的人可是凤毛麟角,万中无一。” 凌侠风道:“大人过奖,我是看见你在帐内用心写字,才没敢打扰。”王守仁一笑:“古有程门立雪之美事,你今天夜探军帐,在外宁肯自己受累也不愿影响别人,风格倒是和对方一样,乃是守的君子之礼。” 凌侠风问:“大人深夜用功,究竟写的是什么?” 王守仁对他毫不藏私,将纸张一递,说道:“喏,这是我写的一道给皇上的奏疏,如今刚平定叛乱,江西百姓受害严重,困苦不堪,所以特意向皇上请求能免除江西一地的三年赋税,让百姓能够休养生息。” 凌侠风见他举手间带兵平定了宁王叛乱,如今又深夜费心写奏疏给皇帝为民分忧,操心国家社稷,心底很是佩服这位官员的勤政爱民,忍不住道:“大人心系百姓,像你这样的好官,天下应该再多点,老百姓就能真正过上好日子了。” 王守仁一笑,问道:“既然这么说,在你的眼中,觉得怎样才算是一个好官?” 凌侠风道:“我觉得好官就是好人,至少要爱惜百姓,体谅他人,不能做坏事。” 王守仁听了他的话,缓缓点头:“嗯,说的不错。你的话虽然简单,可是真做起来并不容易,自古以来许多官员都未必能轻易做到这一点。世上若是做坏事人多了,好人自然就少,国家就会动荡不堪。若是做好事的人多了,坏人自然就少,社稷就会太平无事。所谓除暴安良,打抱不平,是学武人信奉的教条,其实江湖上讲究的这番行侠仗义,有时候也很有道理,并非落后愚昧。” 凌侠风听他出言夸赞,觉得欣慰,说道:“王大人,你说的真好。小时候我跟爷爷在太湖边打渔,别人经常欺负我们,扣我们的船,夺我们的鱼,那时候我年龄小,力气弱,见到爷爷被坏人欺负总想冲上去跟他们打架,那时候我就想人本来都是一样的,为什么好端端活在世上,自己要被人欺负,等以后有本事一定做个好人,不当坏人。可是现在长大经历的多了才知道,世上的事情本来很复杂,没有当初想的那么简单,有很多人分不清他们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但是我觉得,一个人不管如何只要能做事问心无愧,并且从不起害人之心,那便算是好人。” 他虽然武功高,毕竟言谈不佳,啰里啰嗦说了一大堆。 王守仁并不厌烦,仔细听他说完,点头道:“嗯,你的所谓好人标准,简而言之就是行事端正,做事无愧,不欺压良善,能仗义打抱不平。” 凌侠风笑道:“我出身山野,不太会说话,刚才要是胡言乱语说得啰嗦,请大人别在意。” 王守仁仔细想了想,摇头道:“你的话也有道理,并不是什么胡言乱语,你虽然年轻出身普通,但是心存仁厚,懂得武林的侠义之道,更有这身好本事,依我看当今武林最缺乏就是你这种年轻人,许多纵横江湖、威震四方的成名英雄,未必能比得过你。” 凌侠风微微一怔,闯荡江湖这么长时间,还从未有人给过他如此高的评价。 白绝空教他一身高深武功,但从不对他说什么做人的道理,谭飞传授他剑法武艺,但始终是以长辈姿态看待他,铁常笑和他情投意合,但更多是讲究兄弟情义,唯有眼前这个不是出身于武林人物的王大人却和他关系不同,显得亦师亦友,言谈贴切,对他的评价也很有深意。 他抱拳:“大人过奖了,我除了这身武功,什么都不是,不过一个最普通乡下青年,实在愧不敢当。” 王守仁望着他,缓缓道:“凌兄弟,你武艺高强又有仁厚侠义之心,两者兼备,很是难得。如今虽然大局上朝廷平稳,社稷安定,但也有危机隐患,朝中多奸臣,蛊惑圣上,地方多流寇,凶乱扰民,此乃当今国事两大重患。咱们同道之人都是为共同目标奋斗,互相扶助。想当初我年少时弱冠无力,比你差的远,可是只要始终记得年轻时豪情壮志,不懈努力,也能干出一番事业,算是不辜负当初心愿,这才是大丈夫,大豪杰!此时,我身边缺乏像你这样的优秀人才,如若不嫌,借这次平定宁王叛乱我可以为你在朝廷推荐一个官职,让你跟在我身边,日后一起共同干事如何?” 凌侠风很钦佩这位王大人,不过清楚自己出身乡野,为人终究有些土气木讷,喜欢随遇而安,和王守仁这等既胸有抱负又有真才实干的国之栋梁无法相比,虽然知晓对方赏识自己,却犹豫不敢答应。 思虑一会儿,他说道:“王大人,多谢你的好意,可是我这人虽然也有一点想干大事的志向,但终究天生太笨,能力有限,心有余而力不足,若是让我在江湖上做些救人好事,力所能及,倒是可以,但提到国家大事,我一听就头晕,万万做不来官的。“ 王守仁听他这么说,也不能勉强,想了想:“无妨,你若是不愿也没关系,身负为国效力,为民谋福之志,其实也就担负了不少重担,需量力而行。人各有志,不可强求。” 凌侠风对他道:“不过我答应大人,就算不做官,以后行走江湖始终坚持行侠仗义,多做好事,肯定不当恶人。 两人话语打开,越谈越多,不知觉间过了好长时间,王守仁一夜未眠,瞧了瞧外面天色,笑道:“哎呀,你瞧,外面天已亮了,咱俩这一说,可是连睡觉都忘了,还是歇息一会儿。” 凌侠风点头,刚站起身。 帐外一阵清晰马蹄传来,人声嘈杂,二人闻声不知何事,掀开帐门,只见帐外军营大路一片尘土飞扬,数十骑迎面奔驰而来,显得气势雄壮。 等对方接近,瞧清楚马上之人服衫鲜明,锦衣华带,腰佩长刀,俱都是朝中侍卫打扮。 “啊,怎么是锦衣卫来了?“ 凌侠风在京城呆过,认得对方来历,王守仁却是疑惑。 来人纵马在营内驰骋,军兵校尉纷纷闪躲,无人敢阻,到了王守仁帐前骤然停住,为首一人身材魁梧,面目如铁,带着彪悍之气,腰挎宝刀,正是御前侍卫首领铁常笑。 凌侠风眼一亮,忍不住上前,大声道:“铁大哥!“ 他话语刚落,铁常笑就翻身下马,哈哈一笑,爽朗的笑声震人耳膜,大步迈上,洪亮嗓门笑道:“好兄弟,怎么在这里又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两人四臂相拥,互相拍肩头,说不出的亲近。 “这次我是第二次从京城带人来江西,可算及时,正好遇到了你,来,跟你介绍介绍,这些都是随同我的属下兄弟。”铁常笑将后面马上的人向他介绍,个个也生得身材健阔,目光炯炯,都是锦衣卫好手 “铁大哥,你在京城好好的,怎地突然带人来到这里,莫非来找王大人的吗?” 铁常笑将来意说明,他才明白。 原来,朱宸濠造反,就在王守仁领兵平定宁王之乱的时候,京城此前派来查办宁王府的人马也到达南方。锦衣卫奉命亲自南下搜罗证据,铁常笑身为正德帝亲信,自然被皇帝委派查问宁王。 他这一队人刚从京城出发,宁王就在南方发动了叛乱。 等铁常笑行到安徽境内,正值宁王军队气势强盛攻打安庆之时,眼见兵乱弥漫,流民奔走,不敢继续南行,暂时停缓。后来得知王守仁从赣南出兵,一举平定宁王叛乱,南方局势得以安定,于是立即启行,快马加鞭向江西而来,等到了王守仁大军驻扎之地,因为他带着皇帝御赐令牌,身份特殊,营门的官兵不敢拦阻,便直接纵马驰入朝廷军营,一路行到了王守仁帐外。 此刻,在大帐外看见凌侠风也在这里,铁常笑高兴之余也很少意外,相见之后,话不多说,一众人进入帐内相谈要事。 双方寒暄,互相认识,王守仁听了铁常笑说出的来意,才知道最近的朝廷动向。 宁王于六月中旬起兵造反,声势浩大,月底,消息就被快马传送到北京。 皇帝朱厚照得知宁王造反,十分震惊,连忙召集百官进紫禁城,在朝中经过和文武群臣商议之后,做出决定,准备要御驾亲征,前往南方平叛。 王守仁道:“既然圣上亲自南来,我现在平定叛乱,当即刻押解宁王去面见圣上。” 铁常笑道:“王大人且莫着急。皇上得知宁王造反举兵进犯南京,担心江南有失,已经决议亲自带兵南下征讨。王大人既然已经擒获贼首,立下大功,此乃天大喜事,京师距离此地太远,路途不便,不如随我一起将祸首先押往南京等待京师大军驾临,然后再将其交由皇上发落。” 王守仁听了他的意见,点头:“嗯,如此也好,既然这样,事不宜迟。我这就点兵选将,先派人将贼首宁王押往南京。” 铁常笑答应。 军营内,众人商议,由伍文定继续带兵留守江西,王守仁则精选了上千兵马,负责押解宁王等一众要犯前往南京,准备面见从京师南来的朱厚照大军。 这时候,上官薇得知铁常笑来到,也从所住的帐内走出,来见凌侠风的结拜大哥。 铁常笑一见她,哈哈大笑:“妹子,你好,许久不见了。” 上官薇嫣然笑道:“铁大哥,京城一别好久不见,这里又见面,真有缘分。” 等铁常笑和王守仁说完话,办了公事,暂别王守仁一行人,他来到了凌侠风和上官薇的营帐,三人关系很熟,在自己帐内没有任何约束,互相又是一番饮酒畅谈,甚是欢畅,谈笑一阵,他忽然道:“上官贤妹,我有些事想要和凌兄弟商量,可不可以单独带他出去一会儿?” 上官薇意外,说道:“铁大哥和他是结拜兄弟,想要单独说话无妨,何必非要问我?” 铁常笑叹口气:“唉,男人一旦有了老婆就被管的很严,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先交待一下,而且妹子处处照顾得凌兄弟周到,凌兄弟又向来喜欢听妹子的话,我这做哥哥的,总不能没有顾忌,若想跟他出去一下,怎能不先跟你打个招呼?” 上官薇忍不住扑哧一笑:“铁大哥,我是他好朋友,可不是他老婆,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事,我又多管他干么?只不过,你们出去是要喝酒,还是专门为了商量要事?” 铁常笑道:“我想跟他比比酒量,怕他真的喝醉了露丑相,让你看了不雅。” 上官薇不以为然:“我知道铁大哥的酒量是江湖第一,无论谁跟你喝酒都绝对喝不倒你,所以就算他醉了,晕得不知东西南北,找不到回家的路,你背也能把他背回来,我自然不担心。” 他哈哈一笑:“贤妹放心,我定不会将他灌醉。” 凌侠风坐在旁边,不知铁常笑要和自己出去谈什么事,面带疑惑,铁常笑拍他肩头冲,一挤眼,“兄弟,咱们出去走走。”铁常笑不带随从,只他和凌侠风二人出了军营,来到数里外一个小镇,顺着街道行到一条窄巷的尽头,里面有家不起眼的小酒铺,招牌都被油烟熏得发黑。 “铁大哥,走了这么远,要去哪家酒楼?” “咱们就去这儿喝点酒。” 酒铺内,灯光昏暗,没有顾客,只有一名穿补丁衣服的掌柜没精打采坐在柜台算账,见来了客人,立即变得精神,走出来笑脸迎客。 两人点了酒菜,坐在一张简陋的小木桌。 不多时,酒铺掌柜将杯子竹筷摆在桌面,上了两盘腌制小菜,看上去普通,淡而无味。 凌侠风见这个地方简陋寒酸,问道:“大哥,既然咱们要好好谈话喝酒,城里的酒家多的是,为何要来这个偏僻的小铺子。” 铁常笑拍拍他肩头,说道:“铺子虽小,没关系,只要有酒就成。” 凌侠风道:“估计这儿也没什么好酒,不如换个地方。” 铁常笑拉住他,“诶,兄弟莫着急,这里环境安静,没有一个闲杂人等,咱们喝酒没别人打扰,岂不更好?” 旁边的掌柜插话道:“两位客官,你们可不要瞧咱们铺子小,模样简陋不起眼,这儿酒可是自酿的上等好货,最长也有十个年头,若是不信,先给你来一碗尝尝,就算比不上城里大酒楼美酒,也绝对货真价实,一分铜钱一分货,尝了包您满意,不满意不收钱。” 铁常笑听了,“好,冲你的话,先来五斤酒,要年份最上乘的,让我尝尝究竟什么滋味。” “客官,要了好酒,不切点卤肉当下酒菜?” “有现成的,就来一点。” 铁常笑呵呵一笑,“东家,今日顺便照顾你的生意。” 掌柜见这两位客人衣着打扮不凡,吃喝起来并不挑剔,见有酒肉可卖顺便多赚点银子,连连答应,赶紧忙活去了。 铁常笑看着对方离去,忽然叹息一声,对凌侠风道:“兄弟,有时候,我真羡慕像这样普普通通的人,虽然住的偏僻,生活寒酸,但是安安静静,无忧虑打扰,怎像咱们这些为朝廷当差奔走的,背着皇帝的差事,始终不敢掉以轻心,终年马不停蹄,没有多少安静的日子。” 凌侠风笑道:“大哥羡慕这位掌柜,这位掌柜也定然羡慕大哥在京城威风凛凛,而且还能在一品居大酒楼喝最上等好酒的享受。” 铁常笑点头,似有感悟,缓缓道:“人的幸福,有时候并不在于差距,而全在于自己如何感受,我若是有一天能舍弃身上的差事,一个人躲在这儿自由自在的喝酒,定然也愿意。” 凌侠风立即道:“一人自由自在是好,可惜难免寂寞无聊了些,若是大哥一人在这儿,我定然天天来这里陪你喝酒。” 铁常笑听了,仰头哈哈一笑,“好,说得好,真不愧我的好兄弟。” ; 第十八章 宁王之乱 五 等旁边没人,他停住笑,“凌兄弟,知道为什么要找你单独出来喝酒?” “大哥这么说,莫非带我出来不是为了专门喝酒,真有事情谈?” “那当然。” “哦,什么事?” 这时一坛酒已经端了过来,放在桌上,打开泥封,酒香顺着坛子口飘了出来,虽不浓烈倒也带着几分清香。他把两个杯子斟满了酒,端起酒杯:“咱们先干了这杯,然后说话。” 凌侠风知道他向来好酒,不管到什么地方总要先喝几大碗酒才过瘾,便陪着喝了一杯,两人对饮三杯。 铁常笑觉得酣畅,将腰间宝刀解下,放在桌面,说道:“这小地方的酒水虽然粗糙,喝起来却也有些味道,嗯,不错,知道我为何没有让上官贤妹跟着一起来?” “是不是怕她扰乱了咱们酒兴?” 他哈哈一笑:“上官贤妹聪明又伶俐,有她陪着咱俩一起喝酒,言谈话语必定有趣,我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少了酒兴,今天她若在此,我敢保证,自己酒量会比平时多一倍,喝二十斤也不会醉!” “既然如此,大哥有何用意?” 铁常笑又喝了两杯,说道:“今日叫你出来不是为了喝酒,而是有要事跟你说。兄弟,我且问一句,当初上官贤妹和你如何认识的?” 凌侠风和他相熟,并不隐瞒,如实说了。 铁常笑似有思虑,又问:“她的出身来历,你知道多少?” 凌侠风自然知晓上官薇的身份,在江湖上不一般,乃是万云会的重要人物,如今宁王造反刚被平定,因为万云会和宁王府关系密切,上官薇的身份显得很敏感。对方虽和他义结金兰,关系不凡,但毕竟是朝廷大内之人,上官薇的出身可不能轻易说出口,一时踌躇不答。 铁常笑看着他,缓缓道:“我跟你说一个人,可听说过?” “什么人?” “此人叫上官翔。” 凌侠风眼神晃动,心底噗通一跳。 “兄弟,莫惊慌。我知道你是老实人,不喜欢说谎话,咱们二人乃结义兄弟,肝胆相照,今天既然我单独邀请你来喝酒,身边不带其他人就是为了避免多余的话被听到,你若有什么话,不必瞒我。” “大哥,原来你知道薇儿的父亲是谁。” “当然,我还知道此人是万云会首脑,剑法独到,武功十分了得,你知道万云会最近这些年在江湖迅速崛起,跟五年前万云会与少林、武当一战有关。” “与少林武当一战?” 凌侠风从未听说这件事。 “不错,那时候,你估计还没有下山。当时,万云会名头已经响遍大江南北,无人不晓。不过,上官翔似乎还觉得本会名望地位不够,主动去挑战少林、武当两派高手,经他挑动,少林派灵字辈四大高手、武当掌门都亲自到万云会总舵挑战却先后败在他手上,经过这场大战,万云会势力扶摇直上,压倒其他武林大派,成为第一大江湖帮会。” “哦,原来如此。” 凌侠风虽和上官薇相识,但很少听她说自己父亲的事情,对上官翔的了解不多,忍不住问:“薇儿的爹爹竟有这么大的本事,连少林派和武当派的高手都不是对手,为什么我没听过多少人提起他名头,莫非是下山时间太短,孤陋寡闻?” 铁常笑道:“上官翔虽然厉害,但是近年闻听他行迹的很少,据说,此人不仅身为万云会主,热衷江湖事情而且也酷爱武功,在击败少林、武当高手之后也发现自身武功还有不足,不久,他就隐居闭关,平时深入简出,万云会势力虽庞大,最近四五年他的足迹却甚少出现江湖,以至于真正见识过他的人并不多。” 凌侠风道:“这人天生喜爱练武而且精益求精,定是了不起人物,难怪别人都超不过他。” 铁常笑点头,“不错,我也很想会会这个人物,可惜没有机会。” “我见过这人。” “哦,你见过上官翔?”铁常笑有些意外:“你几时见过?” 凌侠风道:“时间并不长,大概半月之前。” 铁常笑瞧着他,眼中发出一丝亮光,问:“你们已经交过手?” 他点头。 铁常笑顿时来了兴趣:“兄弟,你武功这么高,定然能胜他。” 凌侠风摇头:“不瞒大哥,我差点伤在他手下。”说完,右臂衣袖轻轻一撸,手臂露出一道浅痕,“这是我身上留下的剑伤,他出剑并不很快,可是古怪玄妙的很,明明一剑刺向我左方,等我反应过来就到了右侧,只三四剑就将我逼得无法抵挡,幸好我当时闪躲的快,否则不只是受伤这么简单了。” 铁常笑皱起眉头,似乎有点不相信,问:“你这么厉害,当初在京城一人连败韩氏双魔,我都自愧相差甚多,竟然连你也胜不了他?” “他是江湖第一号人物,自然了不起。” 铁常笑又问:“当时你手拿兵刃,还是空手?” 凌侠风道:“我是空手。” 铁常笑缓缓道:“对方能够伤你毕竟还是占了兵刃优势,此人应该很擅长使剑,虽说高手比武,纵然空手也不受影响,手持宝刀利剑还是跟空手不一样,当时的情况,能不能详细跟我说说。” 凌侠风将经过详细说了。 铁常笑又喝了一杯酒,仔细为他分析:“唉,那场相斗,你还是吃了亏。” “吃什么亏?” “当时和他相斗,假如你有兵器估计就不一样了。” 凌侠风道:“这个对我影响不大,我虽学过不少刀法剑法,造诣很浅,纵然跟谭大叔学的七十二路枫叶剑法也不熟练,何况上官翔的剑法更厉害,我当时就算拿着刀剑也照样会败。” 铁常笑摇头:“未必。你武功倾向于拳脚,刀剑次之,和人比武的时候手中有没有刀剑,可能差别不大,不过换成是我那就不一样了。我擅长刀法,如果单论比试刀剑,整个天下也不见得会惧怕谁,甚至包括你。可是假如手中无刀,空手跟人对敌,相比较出手威力就截然不同。上官雄既然擅长剑法,他用长剑斗你空手,已经占了很大便宜,你败给他,一来是经验不足,二来就是太过于托大,和这种称雄江湖的人物相斗,无论如何也不能空手接对方长剑,武功再高,一双肉掌终究还是比不过削铁如泥的宝刀利剑。你内力强才能空手接住他长剑,若是换成别人,可能早就一招丧命了。所以,败在这人手下,并非说明他的武功实力一定比你强。” 凌侠风思虑良久,有些领悟。 铁常笑道:“你的武功我很了解,天下还真没人能轻易超过你,纵然是上官翔,也未必会在你之上。”他不仅武功高,目光也精准,虽然没有亲眼见上官翔和凌侠风相斗场景,但经过分析,说出的话很有份量。 自从上次伤在上官翔剑下,多少在凌侠风心底形成一些阴影,隐约总是惧怕这人,听了铁常笑替他一番梳理分析,不禁重新振作,信心大增。 “铁大哥,你闯荡江湖很久,莫非很了解薇儿的父亲?” “再喝一杯,我慢慢跟你说。” 两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铁常笑道:“我虽然久在宫廷,江湖事知道也不少。宁王造反乃是大事,此等谋逆叛贼,朝廷定然绝不姑息,如今造反已被平定,皇上下令追查叛党余孽。上官翔此人可不简单,他在江湖上野心不小,类似宁王,他手下的万云会为了扩张势力暗中和宁王府勾结多年,互相狼狈为奸,如今宁王伏诛,万云会做为当初宁王的帮凶,朝廷定要对其通缉镇压!” 凌侠风心底一震,知道万云会不同于普通帮会,不仅势力庞大而且为了私利图谋和宁王勾结,各取其利,如今宁王造反兵败,犯下谋反大罪,这个帮会因为和宁王府联系不小,恐怕难逃官府的追究。 至于万云会其他人,皆为草莽英豪,他倒并不在乎,关键是上官薇也和万云会有密切联系,这一点不能不担心,心想:“薇儿的父亲虽然在江湖地位不一般,却和宁王这种人勾结,若是有朝一日真的像铁大哥说的那样,朝廷派军队要镇压万云会作乱,双方厮杀相斗,势必也要牵累到薇儿,那时候该怎么办?” 万云会的人物,他都见过,个个本事了得,在江湖确实没多少人能够奈何。可想到曾见王守仁率领朝廷军队如何攻杀剿灭宁王叛军,数万兵马流血沙场,尸骨堆积,残刀断戟布满方圆数里的惨状,心底不寒而栗。宁王如此声势浩大尚且被朝廷镇压下去,上官翔的万云会纵然称雄江湖又怎能挡得住朝廷大军的征剿,到时候,定然也是土崩瓦解的下场,想来想去,觉得万云会不是安全所在,为了上官薇着想,不能再让她和万云会有什么牵连。 回去后,他对两人喝酒的事只字未提,上官薇询问,他也不说。 过了几日,王守仁准备妥当,随同铁常笑一起押解朱宸濠上南京见皇驾。 为了赶在皇帝之前到南京,王守仁轻装上阵,将大部分军队留在江西,自己带领少量精锐兵马作为看护押解朱宸濠的部队,一行人从江西出发不多日就到了安徽省境。不料,就在这时,万云会趁机集合数百精锐,袭击押解宁王的王守仁人马,一方是绿林帮会,一方是官军大队,双方在狭窄山道展开交战。万云会借着吸引官兵的注意,又攻向走到山路口的铁常笑带领的一批京城侍卫。 万云会高手众多,诸千山、燕明和、方四郎、洪丰良四人为首,目标就是夺取铁常笑看护的朱宸濠囚车。 铁常笑持刀拦在当口,喝道:“大胆,光天化日,你们竟敢劫夺朝廷囚车,想要当反贼么?” 诸千山四人毫不理会,互相对视一眼。 洪丰良大步走出,嘿然笑道:“听说你是皇宫大内第一高手,今日姓洪的先来试试,瞧瞧究竟有多厉害。”手持一柄钢铁大枪,长枪急送,凶猛刺向对手。 铁常笑见状倒退三步,身形拔起,宝刀横劈,这一刀不仅速度快,论威猛强横更在对手大枪之上。 洪丰良长枪斜挡,咣的一声,刀枪相交。 铁常笑借着交手,迈进一步,洪丰良双臂发麻,倒退两步,面色吃惊。 铁常笑冷冷道,“怎么,就这点本事么?” 燕明和、方四郎见状,只从一招就看出洪丰良不是对手,二人使个眼色,同时扑到近前,分从左右攻向铁常笑,洪丰良也随即长枪抖动,紧跟而来。 三名万云会高手联击,威势非同小可。 铁常笑今日和对方狭路相逢,遇到劲敌,顿时抖擞精神,全力迎战,展开刀法,一招“凤龙斜边”斜劈对方,他虽然说话豪爽,做事却是谨慎,一生纵横江湖和人对敌极少落于下风,双方斗了十多回合,此去彼来,只要他攻击一人,立即有另一人封挡,他一旦防守,必然有人趁隙袭击,对方联手,轮番进攻源源不绝。 铁常笑以一对三,心底暗惊,全神贯注防守,一柄御赐宝刀在手中施展出来,令人眼花缭乱。 凌侠风旁观,暗暗称赞,过了一段时间见万云会三人攻势占了上风,逐渐将铁常笑逼在死角,心道:“万云会的人个个了得,如狼似虎,铁大哥的刀法虽然厉害,还是难以一敌三,有些不妙。” 又斗一阵,洪丰良见铁常笑长刀被燕明和、方四郎缠住,勉力招架,心头大喜,长枪一招“灵蛇出动”急向对方背心刺去。 凌侠风叫道:“铁大哥小心!” 铁常笑闻听,立即转身,眼前枪影晃动,来势如风,他想也不想立即反手一抓,拍的一声竟然紧紧抓住枪头,施出空手入白刃功夫,硬夺洪丰良长枪。 洪丰良吃了一惊,立即向后拉动。他虽然臂力强横,怎敌得过铁常笑数十年苦练的功力,两人硬拼臂力,咯的一声,铁常笑顺势将洪丰良拉了过来,同时左脚飞出踢向对方小腹,洪丰良料不到他夺枪的时候还能反踢自己,腰杆一挺,倒退两米,方才躲开这脚,手中长枪已被铁常笑夺去。 “哈哈,先夺一杆兵器玩玩!” 铁常笑昂然一笑,手中枪杆向右横扫挡开方四郎长剑,右脚踏上半步,让开了燕明和的短刀,最后右臂蓄力,一刀披面斩向洪丰良。 双方交手速度很快,三招连续使出,不过眨眼之间。 洪丰良刚退两步,迎面又是一刀呼啸而来,刀锋未至,劲风已经割面生疼,大惊之下,来不及接挡,连忙向后倒退,扑的一声,血光溅出,饶是闪躲得快,右腿还是被刀风割伤。 这次劫夺囚车,营救宁王,万云会高手尽出,诸千山等人更是最厉害的顶尖,本以为只要四人联手,江湖无人能敌,却不料刚一上场就被铁常笑伤了一人,诸千山身为实力最强之人,本来在旁掠阵,暂时不出手,眼见洪丰良受伤,再也忍不住,立即怒吼一声,飞身扑来,加入战团。 凌侠风知道此人掌法和内功都极了得,武功在万云会仅次于上官翔,若是上场,铁常笑定不好对付。 果然,诸千山一上场,铁常笑面对四名劲敌,压力倍增,接连后退,左腕不慎被打中,握着的铁枪掉落在地,只能凭借右手一柄宝刀抵挡。 守卫囚车的一众京城侍卫见状,纷纷鼓噪:“什么帮派狗贼,打不过轮流上阵,奶奶的,就你们有人,咱们这里没人么?”话音刚落,有十多名侍卫身形飞纵,持刀扑向场中,前来相助铁常笑。 可这批人刚动,迎面就有一道黑影扑来,速度更快,正是诸千山。 他看也不看,右掌如风,劈面挥出,迎向前的侍卫就被打得个个臂骨折断,非死即伤,余下守护囚车的侍卫虽然不少,眼见对方如此厉害,无人再敢出手。 诸千山冷笑,丝毫不顿,呼啸声,身形转折,又凌空一招扑向场上的铁常笑。 铁常笑闻听背后风声,侧身避开对方凶猛一掌,顺势反击一刀,他尽管力战,但是诸千山一对双掌完全展开,掌势如狂风,只一人就压迫得铁常笑呼吸困难,越来越落下风,到了最后,只余招架毫无还手。 附近侍卫又有人拔刀,想要相助。 可是,一人身子刚动,有人伸掌按住他肩头登时觉得有千斤重,再也跨不出脚步,凌侠风道:“你们不必上前拼命,对方武功都很高,让我来对付。”他说完,双足一点,轻身纵入场中,此刻,诸千山一掌拍向铁常笑后背,眼见铁常笑再难闪避,他急忙窜到近前,双臂齐出,左掌挡住诸千山,右拳逼开了另一边的燕明和,诸、燕二人禁不住倒退,一招出手就立即扭转了局面。 凌侠风并未紧跟进攻,稳站在铁常笑身前,面对诸千山,拱手一礼:“诸二哥,大家都是自己人,今日若是非要在此相斗,比试高低,就让我来领教几招。” 诸千山四人都领教过他的本事,不敢轻视,眼见上官薇也在附近,一时犹豫,不知该如何出手。 凌侠风对铁常笑道:“铁大哥,你久战乏力,我来替你打一会儿,如何?”铁常笑适才虽然伤了洪丰良,终究难敌四人,此刻有凌侠风替他上场,正好暂时恢复气力,爽朗一笑,拍他肩头,低声嘱咐:“好,兄弟,你上场应战,千万小心点。” 凌侠风点头答应。 诸千山见他走过来,冷冷问:“你跟本会大小姐关系不错,按照道理,我们不应难为你,若是袖手旁观,互相井水不犯河水,要是非要上前,可不要怪万云会对你不客气。” 凌侠风道:“各位见谅,铁大哥是我的结拜兄长,他的事就是我的事,话不必多说,出手吧。” 诸千山冷笑:“好,那就成全你。” 凌侠风暗想,我能引开这四个人最好,只要这四人一走,余下的万云会喽啰铁大哥定能应付,想到这里,说道:“好,咱们换个地方打。”直接飞身纵出数十米,重新换了个位置。 ; 第十九章 巅峰相争 见凌侠风远离此地。 诸千山一打手势,四人立即身形齐纵,如影随形而出跃到了附近,各自和凌侠风隔开两米,占据东西南北,将他围在中间。 上官薇见他一人对敌万云会四大高手,凝神观望,虽然担心,却无法拦阻。 凌侠风却视向对方,恭恭敬敬一礼:“诸位,咱们这就开打吗?” 诸千山冷笑:“废话,我们是四人,不占你便宜,亮兵器吧。” 凌侠风也不生气,平伸双掌,笑道:“我没有兵器,空手就行,大家又不是生死相斗,咱们点到为止。” 燕明和忍不住,厉声道:“姓凌的,这番是生死相斗,谁说是点到即止,我们手里都有兵器,看在你和上官大小姐的情分,不占便宜斗你空手,你若觉得不妥,赶紧寻一件兵器保命,免得后悔!” 凌侠风依然不急不怒:“这位诸二哥不也空手么,看起来实力未必输给你们三人,我说空手就是空手,没关系,不用客气。” 诸千山傲然道:“我擅长双掌,从不用兵器,我们四人斗你可是全力而赴,为了免别人说咱们以多胜少,太占便宜,你最好还是拿件武器防身。” 凌侠风转头向上官薇瞧了一眼,见她满脸关切,不禁心道:“薇儿虽然平时总是对我发脾气,关键时候,最在意我的还是她,这些人虽然嚣张强横,但再怎么说也是薇儿爹爹的手下,我应当手下留情,不能让她为难。”凝神思虑,忽然灵机一动,随手在地上捡起一根半米长的树枝,笑道:“各位年龄比我大,按照武林辈分乃是我的兄长,小弟年轻资历浅,不敢轻易和众位动刀动枪,若有损伤定然伤了和气。嗯,这样吧,晚辈不才,就用这个来领教几招,要是胜了你们就不要再胡搅蛮缠,如何?”此言一出,众人吃惊,适才铁常笑和对方一战,这四个人的实力有目共睹,他居然随便捡起一根树枝和对方相斗都觉得未免过于大胆,这根细树枝看起来用手轻轻一折就断,拿在掌中实在跟空着手没什么区别,怎能经得起诸千山等人钢刀利剑碰撞,如此轻敌,岂不是故意送死? 上官薇脸上更是担忧,暗道:“对方都是一流高手,刚才连铁大哥也抵挡不住,他却非要拿根树枝挑战,若是稍有差失受了伤,可怎生是好?” 凌侠风却站在原处,面色淡然。 铁常笑见他颇为自信,也不多言,站在不远处紧握宝刀,替凌侠风掠阵。 褚千山拍了拍手掌,笑道:“好,有胆量,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我倒是第一次见,不过丑话我先说到前头,刀剑无眼,你若是死在咱们手上,可不要怪谁。” 凌侠风道:“好说,好说。” 诸千山却冷笑不说话,手掌又一拍,突然不知从何处出现十多条黑影,动作迅捷,来到四人身后,四面散开,在外边又形成一道包围。 铁常笑见状眉头一动,饶是平素冷静镇定,也不禁担忧:“对方将凌兄弟团团围困,一下形成两道包围,这可糟了!单和最里面的四人动手就困难之极,当真凌兄弟有什么疏忽,我还可及时冲入相救,现在外面又有十六人挡住,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都有人,若是在里面遇险,如何助他?” 凌侠风眼见对方人数又增多,沉下心思虑。 他凌闯荡江湖日久,期间跟随不少人学过功夫,刀剑、拳掌、腿法、擒拿手甚至轻功、暗器,无所不含,教他的人大多是武林高手,每一门都是江湖少见的上乘武功,他学得虽然多但毕竟年轻识浅,驳杂却不精,还没有一门能够完全吃透,以至于不管施出哪一种功夫都难以达到灵活运使的程度。此时,脑海一片安静空明,将以往记忆的各种招数融化,豁然贯通,身形一动,旋转不停。 褚千山不知他闹什么玄虚,双掌一错就要攻他后心,燕明和连忙道:“二哥且慢,这小子不知玩什么花样,他武功高强,莫中了他的奸计。”褚千山本来双掌蓄势,一招雷霆般击出,听了他的话只得硬生生忍住。 方四郎冷笑:“这小子自持内力深厚,在这里转圈子玩。好,咱们就静观其变,看他究竟能转多少圈子,早晚总得把力气耗尽!”四个人盯着中间的凌侠风缓缓逼近,只待他一停下同时发起攻击。这四人一动,表面看来静中有动,杀机却是随时一触即发。 蓦然,凌侠风身形不再旋转。 “好机会!” 燕明和见状,立即左手急挥,五柄飞刀闪电般向他背心插去。 “小心,后面!”铁常笑出声提醒。 白光闪动,眼见五把明晃晃的飞刀一齐要打入凌侠风后背,这时,凌侠风忽地跃起,就像后背长了眼睛,五柄飞刀全插入脚下地面。原来经过急速旋转,凌侠风潜运内力,青阳神功完全升腾发挥出来,真气鼓荡,遍护全身。 他掌影一晃,透过燕明和、方四郎二人,打在洪丰良面前,洪丰良急忙闪避,凌侠风脚下一窜,轻而易举突出了包围。他身影再晃,已经窜到了外围十六人近前,伸手一抓,提起一名黑衣汉子衣领甩出去,褚千山正要出掌攻他后肩,不料眼前风声劲响,一人迎头飞撞向他,连忙变掌为抓,接住了那人。 凌侠风出手如风,左出一拳,右出一脚,面前的人不是被他打中要害,就是被接二连三飞掷出去。顷刻,十六名万云会好手挡不住他的三两回合就全被打倒,这么一来,外面圈子很快被他破坏。褚千山几人想不到他故弄玄虚,详装攻敌,却先动手将己方十六名手下解决,消除后患,见他如此戏弄,心头大怒。 解决了外围的人,凌侠风抢上数米,左手一指点向燕明和,燕明和见飞刀难以伤他,心底本已惊骇,连忙运劲挥手,又是四柄飞刀射向对手。 凌侠风不闪不避,右掌顺势一抄,尽数落在手中,跟着左手一指疾点向他胸口“膻中穴”,褚千山双掌夹劲风,凶猛向他后肩打去。凌侠风早有防备,动作丝毫不缓,顺手一牵,青阳神功奥妙运出,将洪丰良的身子拖过来迎着向褚千山打去,这招乃是借力打力,暗合武学中四两拨千斤道理,极为精妙。 碰的一声,两股力道碰撞。 褚千山掌力何等强劲,洪丰良力量不及他,枪杆顿时被打得弯曲,枪尖斜飞上扬,猛向附近的方四郎扎去,他一惊,立即大叫:“四弟,留神!”方四郎正要出剑攻击凌侠风,闻听才反应过来,急忙撤剑,右臂衣衫被划出一道裂口,差点被刺伤。 凌侠风趁机向褚千山急攻,他知道四人中此人武功最高,难以对付,右手树枝挥动,带着劲风,如同一柄摇摆不定的软剑,向对方双目刺去。 这时,一根普通的枯树枝在他手下,发挥的威力更胜于锋利长剑。 褚千山步步倒退,惊慌之下连忙双掌封住门户,翻身在地面连续打了几个滚,才算避开。但不知何时,胸口挨了凌侠风一脚,痛得肋骨欲裂。他是万云会第二号人物,想当年纵横江湖,威震南北,曾经以一对空掌连败江北十五名高手,平生除了上官翔还从未败过任何人,哪知道今日在这个年轻人一根树枝下被打得狼狈不堪,站起身,面带羞愤,心底却是骇然。 凌侠风越战越勇,青阳神功不仅浑厚而且悠远深长,在他的运使下遍布全身,精神陡长,招招进逼,他若是真要取胜并不难,但势必要下重手,一旦真出杀招对方定然非死即伤,他知道上官薇是万云会人,凭着和她的关系也不能取了对手性命,何况他也无意伤人性命,眼见双方分出胜负,对手四人不肯服输,他也难以罢休,只能继续相斗。 突然,褚千山一声唿哨,飞脚将一名挡在脚下的帮众踢出去,嘴里叫道:“将人都弄出去!”燕明和随即会意,也抓起一人扔到身后,方四郎、洪丰良也将脚下挡路的帮众全都抓踢出去,四人脚下没有阻碍,又各自环绕凌侠风不断移动,隐隐将他包围,扳回劣势。 铁常笑在旁观战良久,见万云会的人已经不敌还在蛮斗,有些近乎无赖,哈哈一笑:“你们今天是输定了,若是识相的,还要自己的脸皮,此时乖乖退走还能保住一命,非要拼斗下去,我就要等着给各位收尸了。” 褚千山丝毫不闻,目光紧盯凌侠风。 凌侠风心道:“既然不肯服输,那就让你们输得心服口服。” “凌侠风,你今天赢不了的。” “为什么。” 褚千山道:“你虽然能胜过我们,但是上官会主还没有到,他若过来,你就难以取胜了。” 凌侠风站住脚步,不再出手。 就在这时,一阵风从竹林内刮过,有脚步走来。他心底砰然一动,视向竹林。 竹林深处,不知何时,一名身材高大的黑衣人出现,笔直如峰,纵然是在阳光照耀之下也难以掩饰他浑身透出的森寒之意。 “爹爹!” 上官薇见到父亲,满心欢喜,迈步飞奔过去,扑入对方怀中。 “薇儿。” 上官翔抱住女儿,伸手轻抚她的柔发,显得爱怜不已。 此刻,诸千山等人还围着凌侠风激斗。 众人见上官翔来到,信心大增,围攻的阵势又推动起来。凌侠风左进右出,展开身形,使对方无法合击。不多时,他又和每人交手了数十招,诸千山见他仍旧气力充沛,精神抖擞,暗自惊异。酣斗中,燕明和左肩中拳,方四郎一剑没能刺中对手,反被凌侠风顺势直撩,刺破右肩,洪丰良铁枪落地,亮出钢铁双环,左右连环笔直向凌侠风后心撞去,凌侠风凝力左掌,反手打在他的钢环上,劲力到处,直接将他的精铸铁环打得弯曲变形,嘴角鲜血直流。 霎时间三人都被击伤。 只有诸千山还能勉强抵挡凌侠风的拳劲掌势。 上官薇呆在父亲身边,这时转过头,瞧着他在敌手包围之中纵横来去,身形潇洒之极,不由看得心神荡漾,咬紧了嘴唇不说话。 上官翔盯着凌侠风,一双锐利目光却变得更加森然。 突然,凌侠风高飞跃起,右手树枝轻轻一抖。 诸千山斗得正紧,忽然不见了敌人,一怔之间觉得头顶风生,知道不妙,待要闪避,凌侠风的树枝颤抖晃动,如同一条灵动难测的活蛇软剑,方四郎、洪丰良前胸一麻,被树枝分别打中穴道,跌倒在地。 “四弟,五第!”燕明和连忙俯身去救,凌侠风却招数不停,树枝飞速向他扫去。燕明和不敢救人,连忙将兵刃舞成一团白光护住全身,忽然手臂一震,觉得刀锋被什么东西缠住,舞动不开,他运劲回夺,哪知道就这么一夺中了对方招数,闷哼软倒。 褚千山见旁人都被击倒,心底惊慌,不敢空手,从地面拾起洪丰良的长枪护身。骤然,眼前灰影一闪,凌侠风已经从空中落下,伸手抓住了他的铁枪,喝道:“趴下!”铁枪尾巴迎面戳来,不偏不斜点中他腹部“关元穴”,诸千山双脚发软,跌倒在地。 朝廷一方的众侍卫和官兵从未见过这等精彩战斗,鼓掌喝彩,声震全场。 铁常笑高声大叫:“凌兄弟,好一招飞天神龙,做哥哥的佩服!” 凌侠风回头一笑,“这招是学自大哥传授的刀法,使得有点似是而非,小弟不敢忘了当初的教导,还请指教!” 原来最后他击倒诸千山的这一招是随机应变,将铁常笑刀法一招“飞天神龙”变成铁枪使出,看似相同,其实不同,铁常笑是一刀出手,连续用刀尖攻敌人胸腹要害,凌厉凶猛,致人死地。而他用铁枪使出来,枪尖并不用来伤敌,而是用枪杆尾端点向对手要穴,同样克敌制胜却能制住对方不伤人,论精妙更在铁常笑之上,所以连铁常笑见了也十分佩服,忍不住开口喝彩。 凌侠风将枪尖冲下,插入地面,缓步走回自己一方人。 万云会号称江湖无敌,高手如云,不料这一仗被凌侠风打得心惊胆战,斗志全消,武林之中从未有过。 诸千山四顾茫然,今日集合帮会众多高手却不料挡不住对方一个人,心底羞愤,若不是见上官翔到此,非要一头撞到树上碰死,转念想:“我们既然不是敌手,只怪实力相差太远,失败之仇多半难报,但是会主绝不能善罢甘休,轻易绕过这小子。” 上官薇见凌侠风独自击败父亲手下,这是江湖上从未有过的奇迹,忍不住道:“爹爹,侠风哥武功高强,咱们万云会和他半斤八两,谁也胜不了谁,我看今天就斗到这里吧,若是再打下去难免会有损伤,对谁都不好。” 上官翔冷然一笑,“哼,就这么算了,岂不是太便宜这小子,让人瞧不起我万云会!” 她无话可说。 他轻轻推开女儿,迈步穿过竹林,走到近处,见自己的人躺在地面全都不能动,知道是给凌侠风用铁枪打中穴道,难以行动。当即伸手将他们穴道解开,褚千山等人才纷纷站起,满面羞愧,退到后面不敢多说。 上官翔道:“很好,想不到你能一人单挑数十高手,难得,我若不将你性命取了,还如何有颜面在江湖混迹?”上官薇知晓父亲厉害,若是和凌侠风再出手相斗,势必凶险,无论是谁受了损伤自己都不愿看到,忽然叫道:“爹,你非要跟侠风哥比斗,无论谁受伤,女儿都要难过伤心死,干脆我也别活了。”说完,飞身就向竹林深处奔去。 上官翔虽不愿善罢甘休,但终究挂念女儿,见女儿头也不回远去,甚是无奈,最后转头瞪视凌侠风一眼,对手下人道:“我们走!” 褚千山等人败在凌侠风手上,听了会主的号令,不敢怠慢,全都跟随离去,转眼走得无影无踪。 万云会高手退去,余下的数百帮众虽然凶悍也不战自溃,被官军一阵追杀,剿灭了不少,余众仓皇顺着山道树林逃走,这次费尽心机打算营救宁王的图谋,最终失败。 “薇儿,等等!” 凌侠风见上官薇离去,心中牵记,忍不住想要追赶。 “凌兄弟,你去干什么?小心对方有埋伏!” 铁常笑在后面叫住他。 他头稍稍一回,说道:“大哥,没关系,你们先办自己的事,不必担心我!”脚下却是不停,向前奔去,不多时身影隐没在树林内。铁常笑虽然担心,终究身负要事,自己不能随意离开看守宁王的大队人马,没有赶上他。 凌侠风一人离开官军,顺着对方离去的方向急追。 不多时,身后的大队人马喧哗就听不到丝毫,耳边只有脚步奔走踏在草地的声响。可万云会离去的速度甚快,走了二三里路,竟然没有发现一人。 他停下脚步,正犹豫,不远处有树叶哗啦一响,他转头,两道人影从树后闪出,迅速向北而去,立即跟着飞奔出竹林,道路迂回,不远处路边有家小酒店,里面传来一阵悠扬琴声,他觉得好奇,走入屋内,里面坐着两人,正是上官翔父女。 见到对方,他眼睛顿时一亮。 上官翔静坐不动,样貌看得更加清楚,身材虽然没有铁常笑那般魁梧昂然,但是更加显得一股冷峻之意,令人敬畏。上官薇就静悄悄坐在旁边,看见凌侠风进来,眼睛眨了眨,没有说话。 “薇儿,你们怎么在这儿?”他轻声问。 “侠风哥,先坐下,我爹爹有话跟你说。”上官薇一笑,伸手指了指旁边,示意他先坐下来。 “哦?”他有些疑惑,不知用意。 上官翔忽然转头,冷笑:“小子,坐下吧,我在这里就是专门为了等你。” “等我?”凌侠风有些意外。 “不错,之前外人太多,未免打扰了咱们谈话的心境,现在这里环境不错,正好可以安静坐下来谈会儿话,你不想吗?” 凌侠风显得踌躇。 上官薇道:“侠风哥,你放心,我爹爹对你可没有恶意,只是想在这儿请你喝点酒。” 凌侠风听她这么说,这才放心,走过去坐在对面。 上官翔视向他,冷淡的眼神显得格外陌生。 凌侠风也看向他,不肯退缩。 两人互相对视。 上官翔的眼神有些变化,冷然道:“敢和我对视这么长时间的人,还是头一次遇到,小子,你倒是有胆量。” “有什么胆量?” “你难道不怕我?” 凌侠风想了想,心道:“怕你干什么,我是来找薇儿,又不是来跟你打架的。”嘴上却什么都没说。 上官翔收起了脸上的冷漠,缓缓端起酒壶,倒了一杯酒,轻轻推到凌侠风面前,沉声道:“我上官翔是何许人,纵横江湖多年从未轻易将外人瞧在眼内,年轻人,今天在这里给你亲自斟酒,你的面子已经不小了。” 凌侠风看着酒杯,身子却没有动。 上官翔道:“我敬你的,喝了这杯酒。” 凌侠风不由看了看上官薇。 上官翔冷然:“不用看她,是我让你喝酒,又不是她让你喝,怎么,我的酒也敢不喝,莫非不将我放在眼里?”这人话语总是带着一股强势,似乎别人必须要服从他的吩咐,不能违背。凌侠风眉头微皱,他虽然脾性很好,但最反感就是别人强迫自己做事,心道:“你让我喝,我就喝,反正就当瞧着薇儿的面,又不是我怕你。”便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上官翔终于露出笑意,似乎不再把他当外人。 “你这年轻人不简单,当今武林有你这样本事的人可谓屈指可数,准确说,我还从未见过。薇儿既然能看上你,总算有些眼光。” 上官薇听了父亲的话,清亮眸子一动,脸上蕴含笑意。 她站起身,手拿酒壶,分别又给两人杯中倒满酒,然后坐下,静静看着父亲和凌侠风。 堂内气氛安静,令人觉得丝毫没有争斗对立的意思。 上官翔终于将腰间长剑解下,放到桌案,说道:“我万云会高手众多,当今江湖不管何门何派,哪个帮会,单论高手没有一个能比得上,所以才会起名叫万云会,寓意高手如云,能者上万。这句话绝不是自夸,可想不到,今天你单凭一人之力将我手下四名高手打败,实在了得,差点让万云会改了名号,我纵然心底不喜欢你,也不由不佩服。” 凌侠风恭敬道:“多谢前辈夸奖,我只不过一个初出茅庐的乡下青年,在江湖上除了武功,其余一窍不通,万万无法跟你相比。” 上官翔仰头一笑:“你能当面对我这么说,看得出都是实话。初出茅庐又如何?有志不在年高,你近来做了不少轰动武林的事情,我也曾略有耳闻,早就想找你喝酒聊天,认识认识。今天发现,跟你说话也是件愉快的事情,倒是不错。” 上官薇在旁边,忍不住扑哧一笑:“爹,你才跟他说过几句话?怎地知道跟他说话觉得很愉快。你可不知道,这人其实笨得很,压根就不会跟人聊天说话,一说起话就能憋死人,实在惹人讨厌。” “若是惹人讨厌,我的乖女儿如何还会对这傻小子依依不舍?” 上官薇一撅嘴,说不出话。 上官翔喝了一杯酒,接着道:“我纵横江湖,总是有不少人好奇,但他不该问的一句没问,不该说的一句没说,若是换成别有用心的人早就在设法探听我的底细来历,这般有本事又爽快的人,我跟他说话不用拐弯抹角,怎能不觉得愉快。” 凌侠风忽然道:“前辈,有句话我想要请教。” “为何称我前辈,不叫我叔父?” 上官翔道:“你比薇儿大几岁,若是喜欢她,就应该对我改改称呼,日后万云会对你也会多照顾的。” 上官薇听着,更是喜笑嫣然。 凌侠风道:“晚辈不敢。” “嗯?” 上官翔变了脸色,盯着他,“我说你能,你就能,有什么不敢的。” 上官薇也停住笑,察觉二人说话气氛有些冷淡,连忙又替父亲倒了杯酒,向凌侠风眨眨眼,让他莫轻易惹父亲生气。 “凭着你和薇儿的关系,我若让你叫我上官叔父,你肯不肯叫?” 凌侠风想了想,道:“上官前辈,你是薇儿的父亲又是武林成名豪杰,我远不如你,自然该叫你前辈。” ; 第十九章 巅峰相争 二 上官翔目光露出寒意,冷笑:“你这小子武功不错就是说话啰里啰嗦,没个豪爽样子,不像个男子汉,假如我女儿若是跟了你,岂不是委屈了她?” 凌侠风无语可对。 上官薇噘嘴道:“爹,你这般一直咄咄逼人说话,莫把他吓坏了。他下山时间短,出身乡下,没见过世面,怎能跟你比,尤其是当着你这样成名已久的英雄,他心底自愧不如,说话没谱,有点不爱着调,不须跟他一般见识。”上官翔哼道,“我的乖女儿竟然也替人说话了,倒是想不到,可见着实看重这个傻小子。” 凌侠风道:“前辈,请别见怪,我这人既不太懂事理又不会说话,你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定然听从。” 上官翔点头,“好,敢在我面前老老实实承认,倒是不错,知道之前为何在竹林内,我没有对你出手?说实在,我很欣赏你的本事,江湖上能被我看中的年轻人并不多,否则怎会特意邀你来此处饮酒谈话,废话不多说,只问你一句,以后愿不愿意跟着我一起做事?” 凌侠风问:“做什么事?” 上官翔盯着他,缓缓道:“跟我在万云会干事,在江湖上闯出一番霸业。” 凌侠风犹豫。 上官薇看向凌侠风,目光带一种关心,她很清楚父亲的为人脾性,只要认准的事情从不轻易放手。他既然看中了凌侠风,想要他加入万云会,凌侠风势必要答应的。 堂内十分安静。 凌侠风一时默然,心想,自己出身卑微本就是一个乡野村夫,粗陋青年,江湖上那些潇洒英杰,风流少年,他自愧不如,也不敢相比。 下山这段日子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对于加入什么帮会教派,其实不感兴趣。可是,偏偏上官翔是江湖第一大帮会头目,又是薇儿的父亲,他若想和上官薇在一起自然不能撇清和万云会的关系,如果舍不得薇儿,自然要加入万云会,受对方的制约。记得曾听王守仁说宁王造反波及南方大片土地,兵连祸结,生灵涂炭,民间不知死伤多少人,生出多少惨事,万云会和宁王互相勾结趁机兴风作浪,这等江湖帮会,他是万万不想和对方有任何联系的。 他摇摇头,“上官前辈,我很敬仰你,也万万比不过你。我只是个普通人,既做不来大事也加入不了什么帮会,你的好意心领了,晚辈不能答应。” 上官翔眼神一动,显得意外。 上官薇却一声不响。 凌侠风道:“薇儿,对不起,我这人什么都好商量,就是不喜欢别人勉强我做不喜欢的事,我知道你见我不肯听从你爹爹的话,定然心里生气,可是,我并非瞧不起万云会,实在是觉得自己不配,请你明白我的苦衷。” 她轻轻一笑,“傻哥哥,什么都别说了,你若不想答应,我能勉强你么?” 凌侠风怔怔看着她。 上官翔忍不住一阵冷笑,“嘿嘿,好得很,敢正面拒绝我邀请的人,你是第一个,有胆量,很好!既然你不肯归顺,那就是跟万云会为敌,定会后悔。”盯视向他,最后一字一句问:“你真的不肯答应?” 凌侠风坐在原处,想要张口却吐不出话。 上官翔是江湖出身的草莽英豪,不仅武功高,为人更是强势,自己若肯答应归顺在他手下自然一切好说,若不肯答应,得罪了这种人,他和上官薇的感情不仅受影响,日后也恐怕会有诸多不利,可是偏偏自己就是说不出该说的话。 “薇儿,走吧,用不着跟他多说了。” 上官翔终于起身,拉起女儿的手,父女二人出了门。 “前辈,薇儿,等等!” 他从板凳站起身。 “你敢过来?” 上官翔鹰一般的锐利眼神盯着他,让凌侠风禁不住脚步止住。 “薇儿,走!” 上官薇虽想留下,可是奈何不得父亲,只能被人拉着走了出去。 凌侠风张着眼睛,呆呆站了一会儿,忽然迈步赶到门口,对方早就离去,已经瞧不见踪影。 “薇儿,薇儿!” 他大声喊道,四野寂寂,无人回答。 此时此刻,心情沮丧之极,只能一人返回原处,怔怔瞧着桌面上没有喝完的酒,过了会儿,拿起仰头喝了一口,酒水入口,喉咙火辣,心情反而更加难受,忍不住将一壶酒全都喝完,昏沉沉趴在桌面睡着。 傍晚在家小酒店歇息,朦胧昏睡之间,忽然,身后有人拍了一下肩头。 “谁?” 他立即一动,想不到身后还有人。 “别慌,是我。”一个男子熟悉的声音。 凌侠风听见声音就知道是谁,转过头,见一人立在身后,眼睛正在微笑的看着他,目光充满了关怀和欣慰。 这种亲切的目光,只有一个人对他才会有。 “是你,谭叔叔?” 无论什么时候,当他见到谭飞的时候,对方总是以这种目光望着自己,就像是一个最慈爱的父辈看着自己。 谭飞一笑,“我在这儿遇到你,旁边已经等了你好长时间,只是你并未发现。” “哦?” 凌侠风拍拍头,想不到自己一睡就过了这么长时间,若不是谭飞拍醒他,还不知睡到什么时候。 “风儿,你怎会在这儿,不是从来不喝酒的么,怎地醉成这样?” 凌侠风不知如何解释。 谭飞见他样子,也不多问,伸手轻挥,外面一个红衣女子出现,手持长剑,目光晶晶闪烁,望着他。 凌侠风惊喜:“琳妹,咦,你也来了。” 谭琳走进来,见到凌侠风十分兴奋,可随即闭住嘴巴,瞪了他一眼,坐在父亲身边,不理会他。 谭飞见女儿模样,朗声一笑,“刚才一直吵着说要见凌大哥,怎么见了面却一句话不说,琳儿,对你凌大哥是这么没礼貌么?” 谭琳哼道,“他不是我的凌大哥,这人是个花心大萝卜,我不愿跟他聊天,让他找他的薇儿去。” 凌侠风满面通红,蔫蔫呆在那儿,一句话说不出。 谭飞明白女儿的心意。 凌侠风道:“琳妹,我还是你的凌大哥,之前对不起你的地方,请千万别在意,我给你道歉。” “对不起什么?”谭琳道:“你又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小时候你救过我一命,后来在京城,你助我爹爹妈妈又打败林南天替我拿解药,都是欠你的恩情,我现在骂你是花心萝卜,是我不该,给你道歉的该是我才对。” 凌侠风听了,更是难以说话。 谭飞止住女儿说话,对他道:“风儿,有句话,我要问你。” “谭大叔,有什么话尽管说。” 他微微一笑,“你觉得我家琳儿这个姑娘怎么样?” 凌侠风视向谭琳,谭琳黑色眼睛也眨了眨,看向他,脸上兀自带着气怒。 屋内虽然光线朦胧,可是,她五官靓丽的面容却越看越美丽,一身红衣,手扶长剑,论相貌虽然可能不如上官薇,但是青春朝气却更胜一筹。 他道:“琳妹很好。” 谭飞笑着问:“怎么个好法?” 他顿住,想不出什么修饰能够说明心意。 谭飞问:“风儿,那位上官姑娘我也见过,长得出众少有,江湖上难见,可她究竟是什么人,出身何处,我还不清楚,你可知道?” 他缓缓道:“我知道,他父亲是万云会主,跟宁王府是一伙的人。” “哦,原来是万云会之人。”谭飞忍不住一动:“在你眼中,她和琳儿比起来,你觉得谁更好?” 凌侠风犹豫半天,回答不上来。不由视向谭飞,谭飞正看着他。两人这般对视,如同又回到当初多年前,一个黑衣男子视向蹲卧在树根底下的落魄乞儿情景,只不过时光穿梭,今非昔比,让人回味。 不知为何,凌侠风有些心慌,不敢多瞧谭飞。 谭琳见他样子,眼圈变红,忽然道:“爹,还多问什么,她自然喜欢那个上官小姐,我怎能比得了,你别再问了,免得生气!” 谭飞使个眼色,伸手止住女儿说话,缓缓道:“纵然是如此,我也要听他亲口说出来,看他到底喜欢是谁。” 凌侠风被逼无奈,吞吞吐吐道:“我,我···我···” “你什么,难道话也不会说了么?” 凌侠风脸色更沉,低头不语。 “风儿,你知道男子汉大丈夫,什么最重要?” 他抬起头,看向谭飞,“我不清楚,谭大叔请说。” 谭飞道:“一是气节,二是选择。气节就是做人的骨气,选择就是做事的决心,少了这两点,武功再高也成不了大事。万云会不是什么好帮会,里面虽不能说是邪魔外道之人,但也都是些向来横行江湖之人,这样的藏污纳垢之地岂是我等武林好男儿的投奔对象?那位上官姑娘的确不错,可她既然是万云会首领的女儿,绝非一般女子可比,从小在万云会中耳濡目染,难免和对方少不了千丝万缕关系,这种人在江湖混迹已久,表面和顺说不定内藏奸诈,你为人老实,切勿一意孤行中了对方算计,到时候悔恨也来不及。” 凌侠风默然不语,似乎并不认同。 谭飞见他样子,摇头叹息,道:“这里人多眼杂,咱们出去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说话。”他答应,随谭飞父女走出酒店。顺着大路行了四五里,天色渐晚,道上行人稀少。 明月升起,洒在清洁的石路上,笔直伸向远方。 前面有一座凉亭。 三人将马拴在路边,走进去,坐在亭内石凳。 等坐定,谭飞道:“这个上官姑娘,关于她的出身来历,你详细跟我说说。” 凌侠风不敢隐瞒,将事情全说了。 “你当初是偶然认识她的,是不是?” “嗯,不错。” “像她这种女子,身份特殊,怎会无缘无故跟你结识?定是早已对你有所图谋,风儿,你武功高强容易被人注意,万云会向来以武力争斗横行武林,喜欢四处笼络高手为己所用,这我是早有耳闻的,并非道听途说,焉知道,这个万云会主的千金是不是真的想要暗中利用你,对你心怀不轨?” 凌侠风忍不住道:“薇儿这人很好,她绝对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你确定?”谭飞目光看着他。 他想了想,“我确定。” 谭飞一笑,“若是她故意做出来骗你的,你怎又知道?” 他道:“薇儿是我的朋友,她不会骗我。” “朋友?” 谭飞道,“既然你说她是你的朋友,什么样的人才算是朋友。” 凌侠风转头,见谭琳也瞧着他,想了想,缓缓道:“我不会说话,但是,总之她对我很重要,若是换成琳妹,我也会这样想。” 谭琳听了,脸上露出喜色。 谭飞摇摇头,叹息一声。 他闯荡江湖已久,成名多年,江湖上鱼龙混杂,各种各样的人都见识过,知道凌侠风虽然武功高可是论起行走江湖看人识人的能力,无法和他相比,担心他真的会因为上官薇缘故坠入万云会的掌握,想到这里,“好吧,你不管有什么话,能够说出来总是真实的想法,尽管我不同意,也不能完全干涉你。但是,风儿,你且记住一句话,行走江湖不比你在深山练武,一生少不得与人打交道,须知世人众多,有时候知人知面不知心,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绝不可无,万云会岂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的人。” 凌侠风忽然鼓起勇气,说道:“谭大叔,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其他人我不了解,但是薇儿绝不会害我。” 谭飞皱起眉头:“你真的这么相信这女子?” “她虽出身帮会可在江湖上没做过什么恶事,更不会无缘无故害人,总之,我不能离开她。” 谭飞看着他,他也看着谭飞。 谭飞知道无法劝解他,顿了半响,只得点头:“好吧,既然你这般在乎这位上官姑娘,那为何还呆在这儿,不去追她。” 凌侠风挺起胸膛:“好,现在,我就去找她!” 谭飞虽然想将他留下,可是面对他的选择,自己也无法干涉。 “谭大叔,我知道你关心我,又对我恩情深重,这份恩情,我一辈子都报答不了。薇儿我舍不得,但是,你对我说过的话也不会忘记,等我找到了薇儿,再来跟你赔礼道歉。” 谭飞淡淡一笑:“你已经长大了,想要这样做,本来就没错,何须用得着向我道歉。” 凌侠风心底更是歉意,手足无措,可是已经下定寻找上官薇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去做,只能辜负谭飞对他的好意,说道:“谭大叔,琳妹,我去了,后会有期,你们多保重。”见他要离去,谭琳忽然道:“等等,凌大哥,我也跟你一起去。” 谭飞打住,“琳儿,这不关你的事,插手不得。” 谭琳道:“爹,我不去插手,帮凌大哥找人不行么?” 谭飞摇头,“不行,用不着你帮。” 谭琳看着父亲严峻的脸,不敢反驳,渐渐垂下头,眼眶含泪欲滴。 谭飞沉声道:“风儿,你怎么还不走?” 凌侠风站在那里,默然半响,道:“多谢谭大叔。” 谭飞道:“不用谢我,我没有帮助过你什么,只要你知道做一个学武人,真正的路要靠自己去选择,没有人能帮你,也没有人能阻止你,这样做,人生才能无怨无悔,但是你千万要记住一条。”顿了下,最后缓缓道:“这条路,一定是自己真心选择的。” 凌侠风视向他,似有所悟,点点头。 谭飞解开腰间长剑,随手一抖,抛给他:“走吧,带这个上路,以防不测。” 凌侠风接住长剑,“谭大叔,我一定将宝剑物归原主,日后还给你。” 谭飞已经转过身,背对他,不再多说。 谭琳在一旁,凝目看着他。 凌侠风默然将长剑系在腰间,一言不语,大步离去。 谭琳站在凉亭,目送他远去,忽然眼泪止歇不住,流了下来。 谭飞问女儿,“哭什么,见他离去,是不是很难受?” 谭琳道:“爹,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让我陪着凌大哥一起去,好歹在路上也有个照应。” 谭飞道:“这是他自己选择的,咱们干涉不得。” “不是,你说过,在你眼里,他永远都像我一样,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就算他武功再高,我也担心他,他这么走肯定是寻万云会的人了,万云会那么多人,他一人怎对付的了,爹,你为什么不跟着他一起去?” 谭飞料不到女儿会这么说,顿了下,缓缓道:“人,总是要独自闯荡一番的,既然他敢于这样做,才算真正长大了。” 夜色深沉。 凌侠风走在荒芜人烟的道路。 前途漫漫,黑沉寂寂,一人孤独的行走在一条不见人烟的道路,这样一直走下去,似乎看不到任何希望,这种感觉是难以述说的。 但是,他的脚步显得既轻捷又沉稳,随着时光流转,青阳神功已经越来越深湛,轻功也越来越精妙,每个脚步走起来好似轻飘飘的,只用足尖沾了一点地面,犹如凌波踏水,每步都那么有力气,有分量,好似迎面席卷来一阵狂风暴雨也不会将他吹动分毫,数十里路程犹如转瞬而过,他感觉不到疲倦,反而,精力越来越充沛。这时才感觉到青阳神功的与众不同,青阳真气在他体内流转不息,好像逐渐形成另外一种生命能量,于他的身体合二为一,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 在太湖长大,在山中学武,在江湖的闯荡,一幕幕经历如同画面从脑海掠过,最后消失不见,他不再想任何东西,唯有临走时,谭飞那句话还牢牢记住心底,犹如刻在山岩的印痕一样,难以抹去。 一路前行,风餐露宿,万云会势力遍布江湖,经过打听,凌侠风得知总舵位于扬州,距离太湖并不远,心想薇儿既然跟随他父亲离去,此刻定然在帮会总舵,他问清道路,便顺着官道,直接向扬州而去。 这日行到苏北,路上遇到一众人,衣着打扮带着南风,为首一人身形瘦高,正是师青鹤。双方在路途不期而遇,都是顿住,他一路风尘仆仆,准备急赶扬州,见到对方也不理会,只是匆匆瞥了眼,迈步继续往前。 师青鹤连忙赶上,喊话问道:“前面的这位可是凌兄弟?” 凌侠风转头,停下脚步拱手,“原来是师掌门,你好。” 师青鹤走近,打个竖礼,脸上一笑,“适才迎面相遇,我看身影好似是熟人,这才追上询问果真没认错,不知要去往何处?” 凌侠风道:“我去扬州。” “哦,去扬州,是要找人么?” “不错。” 师青鹤注目打量,见他一身风尘仆仆,显是在外赶了很多天路程的模样,有心想要和他说话,笑道:“巧的很,贫道也要带弟子门人往南,路过扬州,若是不嫌,凌兄弟不如随我一同行路,途中也好多相谈聊聊。” 凌侠风无心理会,随意抱拳,“多谢师掌门好意,我身负要事,路途不便耽搁,告辞了。”说完,转身就要继续往前。 ; 第十九章 巅峰相争 三 “且慢,等等!” 师青鹤一纵身,再次拦住了他:“既然不肯答应也由你,但是一事归一事,以前你出手打伤了我门下弟子,此事还没了结,怎么,这样就想走,不给我点苍派一个交待吗?” 凌侠风皱眉:“你待要怎样?” 师青鹤冷笑道:“上次我擒住你,可惜被人偷偷救走了,这次相遇,若是你肯将秘笈拿出来给我瞧瞧,以前的事既往不咎,若是不肯,那咱们就江湖人明算账,阁下曾经欠我点苍派多少账,今天可得全都还清。” 凌侠风道:“师前辈,以前是我不懂事,一时失手伤了贵派弟子,你若觉得气不过,今日我给你赔礼,大家互相和解岂不是好。” 师青鹤道:“就凭你一句话,就将打伤我门下弟子的事揭过去,倒轻易的很了。若都是如此,日后岂不是我点苍弟子行走江湖,处处受人挨打不还手。现在,我若出手将你胳膊打折,只跟你赔礼道歉一句,你也愿意接受?” 凌侠风气怒,心想此人真是蛮横无理,道:“你要怎样,莫非要跟我斗一场。” “不错,今日要在这里跟你比试一场,敢不敢接我的剑招?” 师青鹤昂然,他见识过凌侠风的武功,知道不好对付,可是一来贪图对方身上秘笈,二来骄傲自负,自认剑法天下少有,上次擒住凌侠风可惜被中原山庄的谭飞夫妇干涉导致功败垂成,今日遇见可不能再失手。他却不知凌侠风的武功早就大进,已经远非刚下山时可比,这才冒险提出挑战,只要能擒住对方,青阳秘笈自然能落入他手中。 凌侠风不愿平白无故跟对方动手结仇,冷然道:“点苍派难道都是欺软怕硬,以多胜少之辈,这种人还有脸行走江湖,不丢人么?” “什么?你再说一遍。” 凌侠风道:“我的意思是不愿伤你,也不肖和你这种人动手。” 师青鹤瞪眼,他平素最看重点苍派声誉,听得被对方指骂如何甘休,怒道:“你有胆侮辱点苍派,却没胆子跟我比剑!” 凌侠风心道:“薇儿说让我行走江湖总要与人为善,处处让人一筹,怎么我明明这样做了却适得其反?今天看来不动手是过不去这一关了,唉,看来好人也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小子,亮招吧。” 凌侠风道:“我空手就行,若是打伤了你可不好。” 师青鹤恼怒,心想:“你倒是半点不将我瞧在眼内,好,既然敢这么托大,我就出剑斗斗你,趁机取了你小命!”当下,毫不言语,长剑挺出,一招“鹤云冲霄”就向凌侠风全身笼罩下来,出剑不仅快而且奇妙,单论这招,江湖上能够完好无损避开的人很少。 凌侠风身形闪避,伸手从旁人身边夺过一柄剑,随即还了一招。 师青鹤见他施的也是点苍剑法,心底凛然:“他怎么也会点苍派的剑招?”不等对方使老,长剑抖动,顺势从“鹤云冲霄”变成一招“云弄三开”。 凌侠风随即也变招,同样也一招“云弄三开” 师青鹤面色变动,连忙后退两步,长剑换成一招“马龙回首”,凌侠风跟着还击一招,刺他腰肋,师青鹤见他长剑毫不花哨,直攻而进,正是对准了自己长剑最薄弱之处,来势强劲,来不及挡架,又后退了一步。 两人交手三招,都是用的点苍最精妙的苍山十九剑。 幸好,凌侠风的悟性虽佳,但是这套十九剑是他旁观学来,不如师青鹤用的熟练,对方侵染这套剑法数十年岂是他短短时间学会就能相比的,两人对招时间变长,他一剑刺出,若是趁着对方倒退的时候,顺势反攻师青鹤右手,师青鹤纵然就是不后退也要撤招认输,可惜使的晚了些,让对方险险避过。 旁观的众人看得清楚,也是暗暗心惊。 “你在哪偷学的本派剑法?点苍十九剑是谁教你的!” 师青鹤忍不住喝问, 凌侠风笑道:“当初你教别人剑法的时候,我偷偷瞧到学来的。” 师青鹤暗惊:“这小子倒是眼力强,只旁观就能学全,倒是了得!”此时,感觉对方传来的力道越来越强,不管他如何变化,凌侠风已经深知剑法精奥,以拙应巧,始终占上风,对拆三四十招,长剑一抖,挥剑劈向师青鹤左肩。 师青鹤长剑急抬,运劲抵挡,不料这时凌侠风左腿飞出,快捷无伦,碰的一声,脚尖正好踢在他膝盖。师青鹤右腿酸麻,不由自主跪倒在地,急忙手掌按地,想要纵身跃起。但是,凌侠风的剑招何等快速,脚刚踢出去,后一剑跟着劈斩而来,定会将他手臂整条卸下。 点苍派众弟子惊呼,“师父,小心!”“凌少侠,饶命!” 不料剑锋轻轻一接触师青鹤衣衫,立即收回,让人虚惊一场。 凌侠风倒转长剑,随意一抛丢给旁人,看也不看,双手抱拳,“师前辈,诸位兄台,适才得罪。” 点苍派人呆在原处,全场鸦雀无声。 师青鹤脸色铁青,见他两度出手留情,夺取秘籍的想法再也不敢生起,看地面断裂成数截的青钢剑半响无语,既伤自己江湖威名受损,更惭愧败在年轻后辈手上,无地自容。 天南第一高手的名号,日后他是再也不敢轻提了。 “多谢凌少侠绕过一命,唉,我骄傲自大,自以为剑法了得,轻视旁人,今天才知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学武之境无止尽,更忘了道学中所说的清静无为,淡泊名利,今日方才悔悟,惭愧,惭愧。”师青鹤深深叹了口气,转身对凌侠风躬身一礼,什么都不说,转头而行。 他一走,点苍弟子更不敢停留,全部跟随离去。 凌侠风经过一番比试,挫败了天南高手师青鹤,对他而言,在江湖上又扬名立万了一回,可是不知为何,心底反而没有多少乐趣,只牵挂别的事情。 “凌大哥!” 忽然有人喊道,惊吓他一跳。 “谁?” “我呀!” 等他回头,附近大树的密草丛中如狸猫般钻出一人,红衣黑发,对他喜笑嫣嫣,美得端庄靓丽,笑得青春灿烂,却是谭琳。 “琳妹,你怎么会在这儿?”他喜出望外,连忙走过去。 谭琳高兴奔过来,伸出双臂和他拥抱,然后瞅着他,“怎么,想不到吧?那天我见你离去,知道你要去万云会总舵,始终担心,得了爹爹允许便过来找你。”凌侠风心想,原来谭大叔终究还是牵挂着我,让琳妹来看我,这份关爱的恩情铭记心底始终难保。当下,不多说,两人结伴而行,路途有人陪伴,说说笑笑,不至于像独自行路寂寞无聊,凌侠风的精神重新振奋,变得神采奕奕。 向南行了数日,终于来到扬州。 扬州在明朝时临近金陵南直隶,最是富庶繁华,丝毫不次于苏杭。 万云会势力遍布江湖,扎根于江南,总舵就位于扬州城附近。 到了目的地,是城外一个四合庄院,面积颇大,看上去十分气派。 大院门口并没有人,两人跨步进院。 谭琳问:“这里就是万云会总舵么,怎么房子这么大,却看不见人?” 凌侠风道:“看情况有些异常,你跟在我后面,留意四周。” 谭琳道,“不会是这帮人害怕你来找茬,一听说你要来,担心打不过你早就吓得跑光了吧。” 凌侠风道:“我是先礼后兵,先恭恭敬敬拜访对方,若是对方没有歹意,大家和睦,一切都好。若是不让我见薇儿,想要出手争斗,也别怪我不客气。” 谭琳笑道:“你这个老好人也总有发脾气的时候?” 话音刚落。 迎面一阵哈哈长笑,嗓音洪亮,震慑人耳。 “凌爷真是好信人,什么风把阁下送了过来!” 紧跟,两道人影落到眼前,来的出奇的快。 谭琳一惊,连忙躲在凌侠风深厚,心想对方这两人来的好快,究竟是什么人。等看清楚,原来是万云会中的褚千山、燕明和。 凌侠风昂然站立,瞧着对方,先拱手一礼:“两位兄台,我这次来是要见你们的上官会主,不知他在何处?” 谭琳随即跟着道:“他不仅要见你们的上官会主,连你家的上官小姐也要见见。” 褚千山瞧了瞧两人,冷笑:“那好得很啊,凌爷亲来此处,可是万云会的荣幸,嘿嘿,咱们本该热情接待,只是怎么身边还多带了一人?” 凌侠风知道若是详细说出谭琳的来历,定然徒增麻烦,暂且不提,直接道:“褚大哥,小弟今天是专门到这里向上官会主赔罪的,还请引见。” 褚千山稍稍思虑,冷然道:“会主不住此处,前两天刚去杭州分舵办事去了,凌爷要来寻人,改日吧。” 凌侠风道:“那薇儿呢,让我见见。” 褚千山微微一笑,“她也不在总舵。” 谭琳立即又道:“既然你说都不在,敢让我们进去搜搜么?” 褚千山目光一寒,盯视向她。 谭琳害怕,又躲在凌侠风身后,也狠狠瞪视了对方一眼。 凌侠风笑道:“既然这样,我来这儿,顺便参观参观也不错,还麻烦诸大哥替我捎个信,等贵会主什么时候回来了,我再走。” 褚千山见他摆明了不见上官翔父女,不肯离开的模样,又仔细想了想,觉得若是强行驱赶对方,只凭自己与燕明和也难以办到,终于笑了笑,“刚才跟凌爷说话,只是开个玩笑,上官会主和大小姐都在总舵,你若真要见,我进去通报一下,看会主是否允许。” 凌侠风抱拳,“有劳诸大哥。” 褚千山也不理会,向燕明和瞥视一眼,脚步轻点,飞身纵入内,余下燕明和守在原处。 过了几柱香时间,褚千山的身影又飞快从宅内大道奔出,身形在门口停住,面带微笑,右手一伸,“会主有请。” 凌侠风终于松了一口气,手拉谭琳,二人迈步踏上青石台阶向内走去,褚千山、燕明和跟在身后。 四个人进入豪宅,行走时间不短,连续过了三重院落和数道走廊,最后来到后进庭院的一道石门前。 打开石门,里面透出灯光,显然有人。 褚千山站在门口,手一伸,“凌爷,请。” 谭琳看着他。 凌侠风心想不知要找的人是不是真在里面,笑道:“诸大哥,小弟是客,不敢擅入,还请有劳领路带我进去。” 褚千山一笑,“凌爷怎地变得这么客气,我家上官大小姐一心想要见你,此处是会主私人重地,我们可不方便进去,怎么,领你到了门口却不敢进了么?” 听他如此一说,凌侠风立即勇气振作,不再多说,道:“琳妹,咱们进去。” 等他和谭琳进入,一道向下延伸的台阶足有数百级,二人脚步谨慎,刚过了台阶,门后咣的声响,两扇石门合上。 “怎么回事?” 二人立即转头,早就来不及出去。 谭琳吃惊:“糟了,凌大哥,咱们被他们关在这里,出不去了!” 凌侠风也心底变慌,虽然经过在江湖闯荡,阅历和见识大长,但毕竟时日尚浅,一不留神又中了对方算计,两人被关在对方布置好的密闭空间内,恐怕凶多吉少。他暗一咬牙,几步窜到石门前,右臂运力,伸手使劲推了推,石门纹丝不动,觉得沉厚异常,看来从这里是轻易出不去,只得扭头向后望去,眼前是一座四方大厅,面积宽阔,两侧石壁点着五盏铜灯,照得室内明亮,显得并不如何黑暗阴森。 “凌大哥,这是什么地方?”谭琳有些害怕,语声颤抖。 他沉声道:“琳妹,莫怕。咱们对这儿不熟悉,须得小心些,你在旁边跟紧我,去附近先看看,有没有别的出口。”谭琳嗯的一声,紧紧跟随,他见四周空旷无人,向前走去,刚走了十多步,右脚踏在地面一块方石,突然觉得身子下沉,立即察觉不妙,飞身纵起,后面的谭琳却是惊叫一声,没有防备,直接掉了下去。 “琳妹!” 他正想去救,地面的石板已经合上,看不见谭琳身影。 “糟糕,有机关埋伏,救不出她了。” 凌侠风吃惊,想不到这个大厅还设有机关,人脚踏在方石上触动机括就落入下面的陷阱,所幸他反应快才没遇险,可是谭琳毕竟无法和他相比,一不小心落入里面,此刻不知掉在哪里。 他急得眼睛都变红,敲打地面石板,又喊叫几声,厅内灯火明亮,无人回应。 正焦急间,忽然有人道:“别喊叫了,她听不到你的声音。” 凌侠风闻听,立即翻身站起。 对面一人,神情阴冷,正是上官翔:“你敢孤身闯入,倒是有胆量!” 凌侠风双眉紧皱,直接问:“薇儿呢?” “来这儿就是为了找她吗?” “不错,不为此事,来这儿干嘛?” 上官翔嘿嘿一冷笑,“你这小子,本事不小,可惜头脑有时候太简单,实在不是我喜欢的人,薇儿为何会看上你?” 凌侠风不理会,道:“上官前辈,只要你能让我见她,除了加入万云会这个条件,我什么都答应。” “见外?你跟我有什么关系,这两个字也配!你明知道万云会的厉害,孤身还敢闯入我的地盘,果然有胆量,倒是不错。虽然你这小子有些不太爱开窍,可还算有点本事,我平生最欣赏的就是既有本事又有胆量的人,最后问你一次,是否愿意归顺在我手下?” 凌侠风犹豫良久:“前辈是江湖英雄,没几人能比得了,我相差太远,只怕没资格加入万云会。” 上官翔道:“我的目光从来没有错,我若觉得你有资格,你肯定行,凭你的本事只要加入万云会,日后便是帮会第二号人物,地位仅次于我,大江南北,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都要俯首听你的命令,如此好事,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凌侠风道:“我听铁大哥说,因为宁王造反的事,朝廷现在通缉捉拿跟宁王有关的余党,都说江湖上的万云会是宁王府的帮凶,要被官府通缉,前辈若不罢手,就算武功再高也难以幸免。” 上官翔仰头一笑,锐利目光盯着他,“人不到关键时候拼一拼,如何能成大事,军国大业如此,武林江湖也是如此,宁王虽然败了,那是他自不量力,咎由自取,可我在江湖上和他不一样,有的还是机会,他做不了皇帝,我却不见得当不成江湖霸主。” 凌侠风暗道此人果真特别。 上官翔似乎已经不耐烦,问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到底愿不愿意加入万云会?” 凌侠风没有说话。 上官翔冷笑:“好,既然你不肯答应,今日就休息活着离开。”话音刚落,黑影一闪,出手迎面抓来。 凌侠风只防备他凌厉的剑法,见他说话时候空着双手,并未过于戒备,想不到此人说出手就出手,纵然掌中无剑,出击的威力也强猛异常。 凌侠风急忙倒退,挥掌拍出。 掌力带起地面的尘沙,飘荡飞扬。 两人对了一掌,各自倒退两步。 上官雄眸底变得更加闪烁,笑道:“好,好功力。”几个字说完,锋锐长剑就到了右手掌心,剑光闪烁,透过激荡的尘沙,一剑直刺过来,不给人丝毫喘息余机。 此人剑法果然厉害,掌中长剑一旦展开,剑光如虹,围绕对手身周旋转如同万花绽放,令人目眩神离。 凌侠风所幸与他交过手,明白底细,当下运出青阳神功,凝神防御,紧守门户。 顷刻间,两道人影交错纵横,在大厅内激斗数十招,不分胜负。 凌侠风毕竟空手,又畏惧对方的剑锋太过凌厉,十招之内有八招防守,还是渐渐落在下风。 上官翔却一旦占据上风,再不给对方丝毫扳回的机会,一剑迅猛超过一剑,招招连环,致人死地。 眼见相斗局势越发凶险,忽然,上官薇显身,叫道:“爹爹,这小子吃里扒外,不识好歹,让女儿先替你教训教训他!”身形纵起,跃到凌侠风身前,手中也持着一柄长剑,直接刺向他。 凌侠风见状,急忙全力向后一纵,闪身避开,惊讶:“薇儿,你怎么跟我动起手了?”上官薇哼道:“你得罪我爹爹,又瞧不起万云会,不出手教训教训你,怎能甘心?废话少说,看剑!” ; 第十九章 巅峰相争 四 上官翔本来占据上风,凭自己估计就能收拾了对方,可是被女儿这么一阻,反而担心自己的剑风凌锐误伤旁人,被迫停下进攻,让凌侠风缓过一口气。 这一来,场上形势变化,变成上官薇和凌侠风相斗,凌侠风功力远胜她,自然不受影响,担心出手伤了对方,对她道:“薇儿,不要误会,我是来万云会道歉的,请你原谅。” 上官薇冷笑:“你是不是来道歉的,谁也不知,等过了招再说。” 刷刷刷,连环三剑,刺得凌侠风手忙脚乱。 她见凌侠风不还手,怒道:“姓凌的,你别自以为了不起,小瞧我爹爹的剑法,告诉你,这是我爹爹最拿手的七十二路万云剑,是他自创的最厉害武功,真正施展出来,江湖上没一个人是对手。先跟你说明,你若粗心大意,一时闪躲不过死在我剑下,可怨不得人!”说完,剑招更快,刷刷刷刷,连续刺了四剑。 这四剑刺出,顿时威力大增,带着一股玄妙难测。 凌侠风立即眼神一动,心想:“原来薇儿是故意帮我,演示他爹爹最厉害的剑法,免得我动手的时候吃亏。”见她剑法虽厉害,但劲力不强,终究威胁不到自己,施展出师门所传的身法,在上官薇的剑招的空隙中穿来插去,只躲不攻,细细领会对方一招一式变化。 大厅内,一灰一白两道人影,此起彼伏。 两人越打越快,看上去似在演练招式。上官薇连续攻出数十招都被他侧身避开,丝毫不损。 到了后来,凌侠风越领会,越心惊。 刚才上官翔进攻太迅猛,让他全力防守,丝毫来不及顾虑其他,此时被上官薇这一指引,细细揣摩对方的招数套路,暗暗佩服。 这套万云剑法果然厉害,论精妙更在枫叶山庄和点苍派之上。 又斗二十招,上官薇长剑已经刺不到凌侠风,露出气怒,喝道:“贼小子,端的了得!我打你都敢不还手,莫非这般轻视于我,姑娘不信你能全部闪过我爹爹的七十二路剑招,你瞧好了,最后几招更厉害,稍不留神,保证能刺得你身上流血,缩头变成乌龟!”她知晓对方不会反击伤害自己,将父亲的这套剑法的防守招式全部搁下,招招施展攻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凌侠风暗自好笑,装成若无其事,两人一个现卖,一个现学。 上官翔立在旁边,一直冷眼旁观,眼见女儿手持长剑和凌侠风在大厅内斗得你来我往,甚是激烈,忽然开口道:“薇儿,你若再这样跟人斗下去,非得将你爹的本事尽数卖给这小子看个够,我生下的女儿,莫非是外向的么?” 上官薇见父亲瞧出自己用意,改口喝道:“贼小子,既然这套剑法奈何不了你,再瞧瞧这套!”她怕父亲责怪自己故意泄露绝技给对方,不敢再明目张胆使出万云剑法,长剑一变,改成别的招数。 凌侠风明白上官薇的用意,心底感激,为了不让上官薇难堪,他故意配合,身子也变得笨拙三分,好像真的抵挡不住对方长剑,反而不如先前在凌厉难测的攻势下显得游刃有余。 上官翔见这两人根本不像真打,倒是在闹着玩,偏偏要糊弄他这个高手,越看越怒,骤然身形一动欺近身侧,双手一分,掌风同时拍向对方。他拍向女儿的掌力只使出两成,将上官薇迫退,击向凌侠风的掌力却使出八成,凌侠风觉得迎面风声骤急,顿时呼吸不畅,连忙脚步向后,倒纵丈余。 上官翔并不追击,拿起另外一柄剑投向他,凌侠风接住。 两人对视了片刻。 上官翔道:“刚才见识过万云剑法,觉得如何?” “高深莫测,晚辈远远不如。” 上官翔一冷笑,“何必这么客气,我再让你见识见识。”长剑再出,剑光如虹。 凌侠风已经了解奥妙,躲开剑锋,握拳击向对手拍来的手掌,蓬的一声,拳掌相交,二人各自倒退三步。 厅内四周受到劲气鼓荡,沙尘纷飞,变得朦胧眯眼。 上官翔手腕抖动,刷刷连环四剑刺来,出手和先前上官薇一样,但精妙功力远胜。凌侠风见对方瞬间刺出四剑,几乎不分先后,难以闪躲,他无暇攻敌,当下使出一招“苍松迎客”,在对手剑锋一带想要运劲黏住,哪知道对方丝毫不动,剑锋也随即顺势一牵,凌侠风被他反力推了出去。 这次交手,没有丝毫花哨,全凭各自内力较量。 他知道今日一战凶险,胜负难料,等双脚落地,身子如木桩般猛然钉住,叫道:“得罪了!”全力出招。 上官翔剑锋已到身前,劲风呼啸,笼罩周围一丈方圆。 凌侠风长剑斜撩,使出枫叶剑法,双剑相交,对方长剑顺势穿过空隙,已经刺到他手腕,对方剑招和上官薇一模一样,但功力精纯,收发之速,实已经到了炉火纯青之境,纵然他已经有所了解,也难免左支右拙,处于下风。 上官薇眼见父亲的气势越来越强,凌侠风虽然身法灵动,在场上还是无法扳回劣势,她暗自发愁,忽然眼睛一动,连忙奔入里面,不久带着一人走了出来,却是谭琳。 谭琳适才掉入机关陷阱,被万云会擒住,此刻被带入大厅,全身自由倒也没有受到绑缚,见到凌侠风正和人激斗,眼神一动,还没开口说话。 上官薇在后面,忽然轻轻一推她肩头,谭琳忍不住脚步向前,转头瞪视向她,“推我做什么?” 上官薇不答,喝道:“小心了,看招!”长剑一抖,直接刺她右臂。 谭琳吓了一跳,连忙侧身避过,吃惊道:“你,你干什么?” “还想逃,今日取你性命!” 谭琳更惊:“为什么要杀我?” 上官薇怒哼:“瞧你不顺眼,不行么?”说着,又挺剑刺向她小腹。 谭琳先前落入万云会机关被擒住,身边没带兵刃,空着双手,这时被上官薇连续刷刷数剑,逼得手忙脚乱,她本来武功就不及上官薇,数招之后向墙壁倒退,变得十分危险。 “嗯?” 凌侠风正和上官翔激斗,听到旁边发出女子惊呼,一瞥眼见上官薇竟然正持剑攻向谭琳,吃了一惊,稍稍疏忽,迎面剑锋刺到不及闪避,右臂衣袖被划出一道裂口,受了轻伤。 “薇儿,你干什么?莫伤了琳妹!” 他心知谭琳不是对手,想过去救援,却被上官翔缠住了无法脱身,危急间深吸一口气,运出功力,挥剑挡开一招,将上官翔迫退两步,大声喝道:“不得伤人性命!” 上官薇叫道:“我偏要取她性命,你不是平时很在意这个琳妹么,现在看你能管得了。想要救她,先打赢了我爹爹再说,着什么急,反正她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凌侠风哪里肯信,想要纵身跃去,阻止对方。 迎面,上官翔呼啸一掌横劈他脖颈,凌侠风只能挡住,这一交手休想能摆脱对方连绵不绝的攻势。他面临劲敌,自顾不暇,只有先解决这边的战斗才能有机会相救谭琳,当下一咬牙,打起十二分精神,全力和对手硬拼。 上官薇见他奋起精神,在场上又扳回劣势,刺向谭琳的剑招变缓,倒也没有真伤谭琳之意。 相斗中,凌侠风忽然飞起双腿,左一脚右一脚,连环六脚,快要踢到对手身上时迅速收回,将上官翔逼退数步,他剑法毕竟不如对方,久战之余见无法取胜,便突然改变招数,剑法换成腿法。 可是,六脚踢过之后,上官雄稍稍停顿,趁机反身而上,剑锋刺向他右腿,破了连环腿法。 凌侠风见腿法奈何不得他,招数又变,身形如水蛇般游走不定,这是谭飞传给他的八卦游身掌,脚踏八卦,攻守合一,倏进倏退,令人眼花缭乱。 上官翔脚踏中心,不为所动,见招拆招,结果,凌侠风打出九九八十一快掌也没能奈何他分毫。 时间渐长,他连换武功,空耗力气,始终无法取胜,到了这时候未免心浮气躁,连忙收敛心神,到了后来,他的武功潜力发挥出来,力气充沛,越战越强,时间变长,凌侠风将劣势又慢慢一点点扳了回来。 厅内灯火明亮,两条人影夹着呼呼风声,斗得旗鼓相当,异常激烈。 这时,上官薇已经不再进攻谭琳,二人都在旁目不转睛观望。 两人交手数百招,大耗内力。 上官翔功力虽深,但感觉后力渐渐不足,心想:“我勤修苦练多年,自认天下无敌,可是今日连这一个年轻小子都斗不过,日后还如何在江湖称雄!”再斗数招,他骤然凝力右臂,冒险进攻,这一剑贯足内劲,力量沉猛,双方兵刃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两柄长剑震脱出手,同时向上冲飞,齐齐插入大厅石梁。 噗噗,两声。 刀剑全都没入坚石一半,摇晃不绝。 上官薇和谭琳见了这等威势,看得花容失色。 掌影闪晃,上官翔已经抢到身侧,左臂前探,一把抓住凌侠风胸口,厉声喝道:“起!” 凌侠风被他抓住身子,如同旱地拔葱般被双脚提起,甩向半空,这一甩身前空门大露。 上官翔见他内力占优,不再跟他拼斗,索性速战速决。凌侠风身在半空,虽慌不乱,反手急扣对方手腕,左掌护在胸口,等他双脚落地,随即左腿飞出,飞踢对手小腹。 上官翔抬腿,用膝盖挡住他一脚。 二人从刀剑拼斗变成近身搏战,越斗越快,更令人眼花缭乱。突然,上官翔不及防备中了凌侠风一脚,饶是他筋骨精炼如铁也觉得痛入骨髓,凌侠风趁机左手出拳,眨眼间轰出十多拳,拳风虎虎,上官翔胸口连中两拳,踉跄倒退。 “爹爹!” 上官薇见情势又有变化,担心父亲遇险,挺起长剑刺向谭琳。 谭琳早有防备,连忙躲过。 她心中着急,出手如风,招招刺向谭琳下盘。 谭琳惊慌失措,双脚连跳,嗤的一声,裤腿衣衫被划出裂缝,哎呦禁不住惊呼出声。 这一惊呼,凌侠风立时听见,连忙大叫:“薇儿,不可伤她!” “谁让你伤了我爹爹,我偏不听,非在她身上刺一剑!” 上官薇继续进攻。 凌侠风焦急,这一疏忽走神,上官翔被他紧扣的右腕用力翻转,拍的反扭住他手腕,左手趁机呼呼呼三掌狠劈他胸口,凌侠风猝不及防中了三掌,幸好有青阳真气护身不致受伤,但疼痛难忍,脚步踉跄。 这一退,上官翔又扭转局面,扳回劣势。 上官薇见父亲打了凌侠风三掌,又变成担心凌侠风,停下进攻。 场上一波几折,她和谭琳这般打打停停,犹如儿戏,那边相斗却是越发紧张凶险。 凌侠风虽然挂念谭琳,此时没有半分余力走神,不多时,他和上官翔又各自中了对方拳脚,互相受伤。 上官薇阻不住场上相斗,又急又怒,将心中怨气全都发泄向谭琳,瞪视向她,一剑又向她胸口刺到。 谭琳急忙后仰,可她刚站起身,迎面一剑又削到,连忙低头,几缕头发被长剑削断,在空中四散飞舞。 凌侠风听得谭琳惊呼不断,估计在上官薇剑下已经命在顷刻,霎时间,背上冷汗直流,他心底焦急之极,突然大声怒吼:“给我住手!今日琳妹若是丧命在这儿,就算你跟我关系再好,也杀了你们父女报仇!” 上官薇不禁一震,手中长剑差点掉下,顿时停止。 谭琳捂着伤口飞奔退到墙角,才得以脱身保命。 上官薇站在原处,转头视向他,目光带泪,暗道:“我一直好心帮你,你却不领情,居然还要杀我?” 凌侠风再无暇开口,继续和对手相斗。 上官翔狞笑:“小子,今日看究竟是谁取谁性命!”突然双掌翻飞,瞬间威力暴增一倍,左掌劈中凌侠风后肩,凌侠风倒退数步,他紧跟而上,每掌都是平生绝技,凌侠风闷哼不断,身形失衡倒地。 上官翔飞步踏上,半点不留情,双掌击向他头顶。 这次若是被击中,凌侠风性命难保,危急之际,急忙抬臂,用手肘护在头顶。 上官翔双掌劈在凌侠风双肘关节,感觉如同击在坚硬的山石,一股汹涌力道反弹将他逼退数步,震得掌心酸麻。 就在这时,凌侠风趁机背脊一挺,身形翻转,双拳凝聚十成内力,如同开山裂石,砰的一声结结实实打在他胸口。 这一拳力量强横之极。 上官翔再也抵挡不住,直接倒地。 “侠风哥,住手!”上官薇见父亲受伤,吃惊大叫。 凌侠风听了她呼叫,心想:“这人终究是薇儿的父亲,我若是真伤了他,薇儿定要一辈子怪我。” 他停下身子,擦了擦嘴角血迹,并未继续出手。 哪料,就这么稍稍一停。 躺在地面的上官翔蓦然黑影晃动,竟然又翻身站起,速度如鹰,双掌再起,狠狠重击在凌侠风腹部,这一下蓄势已久,直接将他打飞出数丈,如同断线风筝般栽在地面。 变故迭起,旁边人又吃一惊。 “哈哈哈哈!” 上官翔纵声大笑,“小子,你本事再了得,还是要栽在我手下,若不使出这招欲擒故纵,如何能够败你!”原来,他见不敌凌侠风,假装倒地趁机蓄力一击,凌侠风全没防备被打成重伤,倒地不起。 他虽然武功强过上官翔,论江湖经验,终究还是差了一筹。 “凌大哥!” 谭琳顾不得危险,急忙奔来扶起凌侠风,见他脸色苍白,双目紧闭,一时惊得呆住。 上官翔踏出两步,还要出手。 白影一闪,挡在面前。 他缓缓道:“薇儿,让开,不关你的事。” “不!” 上官薇瞧着他,“爹爹,他不肯伤你,你也不能伤他!” “这小子既然不肯加入万云会,在江湖上留不得他。” “不行,你若要伤他,先过我这一关。” 上官翔怔然,他虽然强横被女儿阻挡,一时难以出手,心底思忖:“我纵横江湖,想不到今日败给对方,这小子年纪轻轻就有这番功力日后更是难以估量,他既不肯归顺我手下,留在世上定是祸患,今天取了他性命,正好消除后患。”注意打定,突然伸手点了女儿穴道,越过上官薇,来到凌侠风面前冷然一笑,举掌拍向他头顶。 凌侠风倒在地上,无力动身。 这一掌下去,眼看无幸。 谭琳抱着他,听得上方劲风呼啸,急忙用自己身子护住他顶门,上官翔这掌若是落下,势必将她也连着一起打死。 就在他掌力将至未至对方头顶之际,蓦然,感觉后方异样,有几分凉意围绕身边,禁不住停下,还未转身,一道白影从后方闪现而过。 “谁?” 上官翔见这人神不知鬼不觉就从身旁出现,事先没有半点察觉,身法之快从所未见,吃了一惊。 不等他看清楚,那道白影轻飘飘出掌袭来,动作并不很快,但瞬息就到了眼前,上官翔感觉胸口和腰肋连续刺痛,一股阴寒的气流袭遍全身,口喷鲜血,跌倒在地,这次被击中,再也难以起身。 厅内灯火,微微闪烁。 清风飘过,那人已站在他眼前。 一身白衣如雪,黑发如墨,相貌生得清瘦古奇,最特别的是眼眸透射出几分紫芒,有些慑人。 那人冷笑:“好个万云会主,武功比不过我的徒弟,施展阴谋诡计得逞,不怕被人笑话?” 上官翔惊疑不定:“你究竟是谁?” 那人道:“我的名字,不说你也应知道。” 上官翔眼神一动,“你就是凌侠风的师父?” “不错,我就是白绝空。久闻你坐上万云会之主位子,剑法了得,今日一试,不过如此。” 上官翔纵横江湖,怎能容他轻视,阴沉道:“若不是阁下一声不响突然出手偷袭,怎能伤得了我!” “伤不了你?” 白绝空仰头一笑:“我若伤人,从不用偷袭出手。你连我徒儿也胜不了,又如何胜得了我?”淡然的眼神全不将他放在眼里。 上官翔无话可说,隐隐觉得更是难受。 白绝空望着他:“中了我的紫阴真气,我不出手,你定然起不来。若觉得不服,我解开你穴道,咱们尽可以再比试比试,看看谁是武林第一。”说完,手指轻弹两下,不仅上官翔被封住的穴道解开,连附近的上官薇身子也能活动。 上官翔暗惊,对方修为超然,面冲自己三米之外,靠手指弹出的劲力撞开他的穴道,用的是凌空点穴之功,倒是不算太奇,上官翔自忖也能勉强做到。可是,神奇的是,女儿背对着他,此人不用转身也能同时凌空出指解开穴道,这般功力才真是匪夷所思,单凭这点,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想到这里,上官翔才知晓此人远非自己可比。 白绝空慑服对方,不再理会,双臂伸出将地上的凌侠风和谭琳抓在手中,脚步轻点,倏忽之间离去。 “侠风哥!” 上官薇见状,起身急步去追,早已看不见对方身影。 ; 第二十章 愿在江湖 等凌侠风睁开眼,四周鸟语花香,暖风熏人,好似昏沉沉做了个梦。 他伸四肢,鼻端闻到淡然香气,心中一动,叫道:“薇儿!”等看清楚,眼前的女子不是一身白衣,而是一身红衣,双目晶晶,视向他的眼神带着关心,却是谭琳。 “好些了吗?”她轻声问。 他挺腰坐起,发现处身在一方不知名的树林,身边除了谭琳再没别人。 “这是哪儿?” “凌大哥,你没事吧,受的伤好了么?” 他想起昏迷之前在万云会总舵,当时一不留神被上官翔打伤,就此人事不省,怎么睁开眼就到了此处?他伸手拍了拍胸脯,摸摸肚腹,惊讶道:“咦,怎么没事了,全身一点都没受伤,不疼不痒,难道我根本没受伤?怎地会在这儿?” 谭琳轻哼道:“你这人就是傻的要命,早知道你受了伤也没事,何必在这儿守这么长时间,担惊又受怕,干脆直接让你疼死得了!”话虽然生气,脸上担忧神情不知觉被微笑取代。 “琳妹,是你把我从万云会救出来的?” “你以为我有这么大的本事,太瞧得起我了。” “不是你,还有谁?” “万云会的大小姐啊!” “你是说薇儿,对了,她怎么没跟过来。” 谭琳见他现在还关心上官薇,十分生气,索性将他向旁边一推,凌侠风后脑磕在草地,哎呦叫了出来,“疼,你干嘛,一声不响就把我推倒,头撞到地上,没看见么?” “呸,你这个花心大萝卜,磕死你得了,我可永远不想再看到你!” “咦,怎么生这么大的气?” 谭琳瞪他一眼,“你昏迷不醒,我在这儿辛苦陪了好几天,你醒来不闻不问一睁眼就想你的那个什么薇儿,万云会的大小姐,早知道你这般没良心,干脆将你丢在这儿,没人理会,喂狼得了。” 凌侠风不好意思搔了搔头,从草地笑嘻嘻爬起来,“琳妹,莫生气,我不过随便开口问问,她真的不在这儿?” 谭琳更是恼怒,不愿搭理。 凌侠风无奈,轻叹口气。 盛夏的暖风一阵吹拂而过,在全身温暖之余更多了几分热力,他伸个懒腰,抖了抖肩膀,似乎浑身充满精力,半点无损。 随风吹动,一阵芳香体味又从鼻端飘过。在这个不知名的盛夏白日,在这片不知名的树林草地,在这个不知名的阴凉大树底下,他很想就这般挨着身边的红衣少女,轻松散漫,永远直到天荒地老。他见谭琳始终不语,道:“琳妹,你若生气就直说,别憋在心里,那可不好受。” 谭琳冷着脸,“谁生气了,一点小事也犯得着跟你生气?你以为我这般没出息?” 他笑道:“你不生气就好,还记得么,当初小时候咱俩在一起也是这般,虽时不时吵闹,但谁也不会真生气,两小无猜,无忧无虑,唉,那时候日子多好。” 谭琳不说话了,忽然问:“凌大哥,你愿意跟我回枫叶山庄么?” 他想了想,“这件事以后再说,你先给我说说咱们是如何从万云会出来的,不解开这个疙瘩,我总觉得不舒服。” 谭琳不愿再跟他纠缠,叹了口气,“你这人就爱钻牛角尖,估计我若不说,一辈子都想不开。好吧,跟你说,你受伤后当时有一人正好闯入万云会出手救了咱们。” “有人能救我,是谁?”他立即问。 “你猜猜,这人,你和我以前都见过。” 他想不出是谁。 “还记得小时候咱们被狼咬的时候,谁出手救了咱们?” 凌侠风立刻一动,“是我师父?” 谭琳道:“我不敢确定,反正就是小时候见过的那个长相古怪的白衣人。” “白衣人?” “对,就是那个将咱们抓走丢在树上的白衣服怪人。” 凌侠风立时恍悟,“他是我师父,长相可不古怪,你可别说他坏话!” 谭琳哼道:“我可不觉得,这人就算长相不怪,脾气也怪得很。” “我师父怎么突然来到万云会,难道是专门来找我?” 谭琳知道若不原原本本跟他讲,他定不清楚,便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原来,白绝空将他们两人离开,到了这处幽静地方,亲自运功为凌侠风疗伤,谭琳一直在旁观望,最后,她开口询问凌侠风伤势如何,白绝空也不理会,径自离去。 凌侠风张大眼睛,有些不相信,“我师父就这么走了?” “是啊。” “什么话也没说?” “说什么,当时我不敢多开口,因为担心你伤势问了一句,他理也不理。” “后来呢?” “你一躺就是好几天,我见你始终不醒,只能在这里等着了。” 谭琳问:“你一直没吃东西,饿不饿?“ 他点头。 两人起身,走出树林,沿着林外的蜿蜒小路,翻过谷口,前方不远处一条大江横贯眼前,显得浩浩荡荡。二人对道路不熟,经过打听,才知晓到了南京城外。 谭琳问:“去哪儿?” 凌侠风道:“先去南京城看看。” 两人顺小路走去,还没进南京城,谭琳一不小心被人抓去。 凌侠风追到城郊河岸,等跃到船头,看不见对方人影。他直接冲入船舱,见狭窄的空间只有两人,一人身形魁梧,生着三角眼,恶狠狠看他,正是韩地龙。 谭琳缩在后面躲避,不敢靠近。 两人昂然站立,互相对视。 “嘿嘿,小子,进来了就别想出去。” 凌侠风道:“把人交过来!” 韩地龙仰面大笑,“好,既然要人,有本事就拿去。” 他早在背后藏着一柄利刃,一招挥出寒芒闪动,劲风呼啸,刀峰虽是劈向凌侠风,连旁边的谭琳也忍不住机灵打个寒战,劲风透过衣衫觉得肌肤生疼,连忙高声道:“琳妹,你快躲开。” 韩地龙一刀劈出,紧跟招数连续不断,眨眼间连劈七刀,每一刀都是对准对方要害之处。 凌侠风堪堪闪了过去。 韩地龙狞笑:“好小子,我再劈你三刀,还能躲到哪儿?” 两人身处船舱,里面空间不大,凌侠风闪避余暇不如外面,只能步步后退。 谭琳想要逃出去,可是船舱内满是劲风,压得呼吸都喘不过来,吓得靠在舱壁,麻木不能动。 韩地龙报仇心切,立要将对方毙命,出手越来越猛,一柄长刀在他手中如同巨斧大锤,砰砰声响,板仓壁面被割出道道痕迹,触目惊心。毕竟像韩氏双魔这等横行江湖已久的人物,一旦发威,虽不能说如白绝空那般惊世骇俗,也是令人胆寒。此刻换成比凌侠风武功稍差点人,早就死在他手下。 凌侠风有些抵挡不住,本想凭借掌力击飞舱顶脱身,等到了外面,纵然雷地龙再凶悍也斗不过他,可是因为关心谭琳,不肯轻易脱身,几次想要靠近抓住她一起跃出,都被对方阻挡。 到了后来,韩地龙也看出他的想法,为了占便宜,招数有七成攻向他,分出三成攻向谭琳,引得凌侠风来救,趁机得逞。 凌侠风脾气再好,见到他这般施展无赖招数,用一个弱女子性命算计自己,开口骂道:“你也是江湖成名人物,这种打法还要脸不要!” 韩地龙嘿嘿一笑,“要,除了要脸,更想要你的命!”嘴上说着,手里的刀始终不停。 凌侠风越发愤怒,可是,对方刀风将整个船舱笼罩,他轻功再高超在这种环境也完全施展不开,再斗一会儿,凌侠风额头流汗,自己闯荡江湖以来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甚至和上官翔都斗得旗鼓相当,难道今天要河沟翻船,死在这个不知名的小船舱。 此处位于金陵闹市,江面码头船来船往,人烟密集。 不少人听到动静,见有热闹瞧,纷纷聚拢在附近观看,船只和人群越聚越多,几乎将江道堵住了。这时,上游一艘大船顺着江流过来,船头一个白衫女子,身形窈窕,手撑木浆,船身冲来,正好撞在打斗小船的侧面。 舱内,凌侠风继续和对手相斗,能够周旋的圈子越来越小,眼见刀光迎头,他急忙举起桌子挡住,桌子被劈裂,手里只剩下一条桌子腿。 韩地龙大吼,长刀紧跟又劈砍下来。 就在这时,船身突然一阵剧烈摇晃,他猝不及防,手中刀也被震偏了,扑的一声刺入船壁,深入半尺。 凌侠风趁机向右一闪,左掌伸出震破舱顶,右手抱住谭琳,飞身纵入江中。 “狗小子,滚回来,老子要你的狗命!” 韩地龙见他终于逃脱,大声喝骂。 对面撞过来的大船的白衣女子也喝了一声,“滚回去的是你,取你狗命!”话音刚落,双手扬起,迎面射出十多枚暗器。 韩地龙挥刀一挡,将打来的暗器全部震飞,怒道:“奶奶的,是谁坏我好事?” “你看我是谁,莫非不认得了?” 那女子笑吟吟,却是上官薇。 原来适才是她驾船及时赶到,挡住韩地龙的追击,然后将木浆迅速往江水一伸,水面噗通冒出两个人头,正是凌侠风和谭琳。 她高声道:“侠风哥,快上我的船。” 凌侠风在水中一手抱着谭琳,一手抓住木浆前端,上官薇用力把船桨一扬,凌侠风借着船桨力量,飞身纵起带着大片河水落入她所在的大船。 韩氏双魔纵横江湖,两兄弟关系紧密,因为雷天虎被凌侠风打成重伤,雷地龙才寻机会报仇,他见凌侠风安然上了大船,清楚在外面相斗,自己万不是对手,眼见机会又一次丢失,站在适才激烈打斗的小船,狠狠的跺脚,双目发红,却是无可奈何。 本想这次定能取了对方性命,结果还是失算。 上官薇将木浆扔到一边,从凌侠风手中接过昏去的谭琳,大声道:“侠风哥,这个老小子总是跟你作对,想要害你,今天出手不要留情,现在再过去跟他斗斗,直接取了他的命,让他以后再胡乱害人!” 凌侠风想起刚才在船舱遇险的情景,若不是有人及时来救,只怕自己和谭琳都难逃一死,正要飞纵过去再和对方相斗。 哪料,韩地龙逃得速度比他还快,只见一道灰影从船舱破顶处掠出,脚尖在仓顶轻点,已经落到数丈外的船上,连续几个起落,就在码头岸边拥挤的船只逃得无影无踪,追赶不上。 江面聚集的围观群众看到这人在半空踩踏船舱,疾奔如飞,从未见这般情景,忍不住一阵喧哗喊叫,场面更是热闹混乱。 上官薇轻哼一声,“算他机灵,再留在这儿,咱们非一起取了他的狗命!” 凌侠风浑身湿漉漉,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她,惊喜交集:“薇儿,你怎么来的?幸好关键时刻有你相助,否则只怕,”上官薇道:“我一直跟着你,突然见你在船舱和人打斗,瞧着情形不对,便驾着一艘大船直接撞过去了。” 凌侠风道:“幸亏有你这么一撞,我才有机会带着琳妹从船舱逃出来,否则在里面斗不过雷地龙,只怕要丢了性命。”他却不说,当时在船舱若不是为了保护谭琳,对手的刀法再凶也未必能伤的了他。 上官薇兀自不解气,恨恨道:“双魔作恶多端,又狡猾奸诈,实在该杀,幸好你已经废了一个,可惜这次让剩下的另一个逃走,若是他日后再回来暗算咱们,总是祸患,得想办法除掉。”凌侠风点头,经历这次意外凶险,日后行走在外,自然要更加谨慎小心。 适才江上打斗,引来许多过客和船商聚拢围观,里里外外包围了好几层,两人担心惹出其他事,不敢多停留,大船顺着河道挤开拥堵的码头,向城郊人烟稀少处划去。 在舱内,救醒了谭琳,她睁开眼见自己安然无恙,因为适才受惊吓过度,忍不住抱着凌侠风痛哭,凌侠风见她样子,只能细声安慰。 上官薇皱眉,又不便干涉,只能一人坐在旁边,生着闷气。 顺着河道,不多久行到郊区安静处。 三人下船,这艘船是上官薇租的,给了租银便即离去。 凌侠风在附近找了一户人家,掏钱买了几身普通衣衫,在屋内换了,这才出来继续行路。 岸上行了一阵,身后传来马蹄声。 后方一队人马奔来,服衫鲜明,为首一人骑着高头骏马,正是铁常笑。 “铁大哥!”凌侠风见了他,十分意外。 铁常笑直接驰到近前,翻身下马,快步赶上,问他:“兄弟,怎么样,刚才没事吧?” “没事,大哥怎会追到这里?” 铁常笑道;“自从那日和你分别,我押着钦犯来到南京之后还没见到圣上,所以就一直留在这里,先前听得金鸡桥码头附近有江湖人打斗,听旁人描述,觉得其中有人很像是你,便循着对方说的方向带人急赶过来瞧瞧,唉,却迟了一步,然后顺着河道一直追赶,想不到真遇到你,见你安然无恙,实在太好了。” 凌侠风听他这么说,自然高兴。 铁常笑不多言,挥手,跟随的手下牵来几匹骏马,每人一骑,顺着来路,大家向城内行去。 到了城内官府驿站,凌侠风随着铁常笑,又见了王守仁等官员,听王守仁述说,得知京城早已收到捷报消息,朱厚照带兵亲征从北方而来,如今正在途中还未抵达江南,如今圣上未到,众人只能在此等候。 这次亲征规模虽然不小,因为大部分将士知晓南方叛乱已被平定,只不过跟随皇帝南下做个样子,路途行进并不着急,一路缓缓南下。皇帝终于离开困倦无聊的京城,到了外面,处处觉得新鲜,一路游山玩水,数万亲军跟随而行,好似悠哉清闲随皇驾一起娱乐游行。 ; 第二十章 愿在江湖 二 正德十四年,六月,宁王朱宸濠在江西造反,七月底就被王守仁领兵平定,等到了十月份左右,皇帝朱厚照才带兵从京城一路经过河北、山东、江苏等地,抵达南直隶首府。 正德帝驾到,南京城多年没有这么隆重的大事,城中百姓全部从家户走出,提前来到城门和街道等待。 过了一个多时辰,临近中午,城外传来三声号炮,震天巨响,鼓乐大起,从北方来的先头大军部队已经抵达郊外,数千人马整齐排于城门附近,列队等候。随后是一批骑着高头大马的京城锦衣校尉,横刀扬鞭,威风凛凛,再往后是步行的宫廷仪仗队,手持彩旗,迈步开路,显得仪仗严整,威武堂堂,最后才是大队浩浩荡荡的御林军人马。 城内街道挤满了数不清的围观百姓,成千上万,拥挤喧哗。 皇帝大军到达南京,场面热闹,气势雄壮到顶点。 南京此时是陪都,地位虽不如京师,但因朱元璋建国登基时在此建都,城内保留的明初的宫廷建筑格局依旧未变。 等皇帝到了南京,按照惯例先拜祭太庙,社坛,然后进入大殿,南京留守文武百官纷纷前来朝见,述说政事。过了数日,他才正式召见王守仁等官员,处置了宁王朱宸濠,又封赏平定动乱有功的将士,等一切完毕,最后来到城郊阅兵,以壮国威。 凌侠风得了铁常笑安排,住在城内驿馆,这一日,铁常笑前来,对他说皇上要亲自召见,凌侠风虽感到意外,听得是圣命所至,便跟随铁常笑前往。 皇帝此刻正在城郊阅兵。 阅兵场,烈风呼啸吹着黄龙军旗,颇有一股苍茫博烈的感觉。 御林军上万人马排列,衣甲如雪,将士排成了数十方阵,一见皇帝本人现身于高台的龙旗下,顿时声势高涨,开口呼喊。 “皇上,万岁,万万岁!” 所有人单膝跪地,铁甲摩擦地面,声震如海浪波涛一般传到远方。 气势颇为震慑人心,凌侠风暗暗赞叹。 他和铁常笑在场外一直等候,直到皇帝阅兵完毕,有了空闲时间这才被人传召,面见皇帝。 铁常笑和凌侠风随着内侍带领,一路来到殿内,见到了朱厚照。 “叩见皇上!” 朱厚照见了二人,从座位起身,笑道:“不用多礼了,平身。” 铁常笑、凌侠风闻言站起。 自从京城一别,凌侠风再次见到皇帝,朱厚照记着他当初立下的保驾功劳,对其并不陌生,显得亲热。 说了几句话,朱厚照忽然问:“当初在京城,我封你在锦衣卫任职,你为何不做?” 凌侠风道:“当时,草民因有急事,离开京城一时来不及向皇上辞行,还望恕罪。” “哦,原来如此。”朱厚照点头,见铁常笑等人在旁边,便对他招了招手。 凌侠风不知何意。 铁常笑向他扭头,悄声道:“凌兄弟,皇上让你过去。” 他迈步走到附近,朱厚照令殿中的内侍和卫士退开,拉着他,走到偏殿内一处房间,只二人单独说话,大殿的人不知他要和凌侠风说什么,谁也不敢询问,静立等候。 偏殿内,朱厚照一笑道:“凌兄弟,坐。” 凌侠风听了,躬身:“皇上,草民身份微贱,可不敢担当这种称呼。” 朱厚照露出不满,“怕什么,此处又没有外人,怎么跟我如此见外?” 凌侠风点头。 朱厚照问:“你现在还愿不愿意跟我回京城?” “回京城?” “不错。” 朱厚照瞧着他,继续道:“你的本事我欣赏的很,一直想要你跟在身边,上次你拒绝封赏之事可以既往不咎,没关系,你若愿意,回到京城我还让你去锦衣卫做事。” 凌侠风一时难以说话。 朱厚照见他样子,拍了拍他肩头,缓缓道:“唉,上次在京城我被人行刺,若不是有你相救,恐怕凶多吉少。我身边虽然侍卫众多但总感觉还缺少一个有实力的人,不足以保护安危,可惜天下虽大真正有本事的人却难找,你既然功夫这么好,何必一直在江湖上混迹,跟在我身边效劳,封官加爵,岂不是好?” 凌侠风道:“铁大哥的武功高的很,有他在身边,无论到哪儿都能保护皇上安全。” 朱厚照想了想,问:“你是说铁常笑?” 凌侠风点头。 朱厚照并不满意:“他纵然厉害,可还比不过你。你若想当大内侍卫首领,我回去就任命你官职。” 凌侠风心底一动,“我若这样做了侍卫首领,那岂不是等于抢了铁大哥的饭碗,他跟我是结拜兄弟,关系甚好,为了顾念兄弟情义,我就更不能去京城了。”想着如何措辞拒绝。 朱厚照等了半响,见他不回答,问:“怎么,你难道不想做?” 凌侠风终于鼓起勇气,说道:“皇上,草民出身乡野不懂得宫中礼数,侍卫首领这个官职,我万万做不了,还请恕罪。” “哦?”朱厚照料不到他会拒绝,皱起眉头:“没关系,这件事也不着急,你先好好考虑,等什么时候决定跟我回京城,再来禀告,锦衣卫的官职你可以不做,内廷侍卫首领这个职位,我瞧非你莫属,若是再推辞,可是不给我面子。”如此说,摆明非要让他答应接受这一官职不可。 凌侠风沉默,殿内一阵气氛安静,有些压抑。 这时,呆在殿外的锦衣卫都指挥江彬靠近,对朱厚照道:“皇上,时候不早,城郊阅兵完毕,该当回城了。” 朱厚照嗯了一声,起身负手,最后对凌侠风道:“也好,你好好考虑,改日再找你说话。” 凌侠风无奈,只能躬身倒退。 等他出了与朱厚照谈话的偏殿,来到外面的大厅,见到铁常笑,二人并肩告辞皇帝,一起出了阅兵校场。 回去的路途,凌侠风本想将皇上与自己的谈话告诉铁常笑,但暗想:“内廷侍卫首领一职关系到铁大哥的荣誉,他在江湖拼搏了多年才得到今天成就,我怎能仅凭皇帝一句话就将他取而代之,这件事说出来挺麻烦,先不必告诉铁大哥,能拖延一时是一时,若是皇帝非要让我做这个职位,就直接给他来个不辞而别就是。” 铁常笑见皇帝密召他进去说话,知晓定有要事,可凌侠风不说,他也不问,二人只是并肩纵马而行,一路无言。 过了阅兵场所在的黄龙榘,行到临近南京城门,忽然听得附近传来大喊,二人好奇,立即调转方向,纵马过去,见数十名军兵正在一处城外民居大宅掳掠,拖了满满的财物出来,哭声吵声混成一片。 铁常笑见这些人打扮全是从京城来的禁军官兵,不由大怒,翻身下马,迈步走近,众官兵见有人前来干涉,正待呼喝,发现走来的人竟然是铁常笑,认得他是大名鼎鼎的宫廷侍卫首领,吓得厉害,急忙将财物全都抛下,飞奔逃走。 他冲过去,随意抓住为首一人。 凌侠风也下马,走过来,询问:“大哥,这些都是什么人,怎么光天化日在这里随意劫掠?” 铁常笑瞧了瞧,道:“估计是锦衣卫的,皇上亲军里面的人。”呼啸出手,帼了那人一掌,他手劲厉害,直打得那人脸颊肿高半寸,显出血痕,瞪眼问他:“说,是谁让你们光天化日这般放肆,眼里没有王法了吗?不说实话,就地取了你性命!” 那名被打的校尉不敢抵抗,连忙道:“我们是奉了江大人命令。” “哪个江大人?” “江彬大人。” “哦?”铁常笑怔了怔,手一甩,将那人甩飞出数米,厉声道:“滚,下次再让我瞧到为非作歹,定要了你脑袋!”那人哼哼唧唧爬起身,半个字也不敢说,转身仓惶逃命,其余官兵见到形势不对,早就逃得不见人影。 凌侠风道:“大哥,为何要放了那人?这人胡作非为,定要送到官府治罪不可。” 铁常笑摇头:“算了。这种人,官府不会轻易管。” 他奇怪:“为什么不会管?” “锦衣卫是朝廷里的人,地方官府不能管。” “你是宫廷侍卫首领,难道也管不得这件事?” 铁常笑叹了口气:“这些人在我面前不值一提,不过,怕就怕他们的顶头上司,那可是朝中的锦衣卫都指挥江彬,得罪了他就是得罪了皇上,这帮人既然是江彬手下,自然狗仗人势,为非作歹,这次给他们一点教训,下次就不敢了。” 凌侠风依旧气愤:“锦衣卫怎样,便能这般胡作非为,跟土匪强盗还有什么区别,朝廷的规矩,这样给他们败坏的么?你一定要将这些事告诉给皇上,咱们有证据,不怕皇上不信。” 铁常笑摇头,“兄弟,算了,皇上现在最宠信的就是此人,到了圣上面前,我说的话未必管用。” 凌侠风眼见被掳掠的民居大宅一片狼藉,更有死伤者哭嚎悲叫,今日只不过瞧到了一件,不知这些天江彬属下的官兵侍卫私自违背圣意,在这一带做了多少掳掠强抢之事,心里愤怒,闷闷不乐。 铁常笑见他样子,笑了笑:“咱们吃皇禄的人,做的事情便是为皇上忠心耿耿干好分内之事,其余的事多管不了。走,我带你喝酒去,何必这般耿耿在意,扰了自己心情。” 凌侠风随他一起上马,继续前行,内心甚是不解,当今大明朝廷之中既有像王守仁这样清廉有为,爱惜百姓的官员,又有像铁常笑这样实力高强,忠心耿耿的官员,皇上为何偏偏非要信任那些胡作非为的江彬、钱宁之流,以至败坏国家政事。 二人喝完酒,他与铁常笑告别,回到了家。 凌侠风独坐堂中,想到今天过得一日颇不开心,先在皇上面前官职推辞不得,后来又亲眼目睹官兵、锦衣卫在民间肆虐劫掠,一幕幕不堪却难以阻止,心情得不到发泄,甚是郁郁。 上官薇在旁边,瞧出他有心事,询问,“有什么不开心的?” 凌侠风没有隐瞒,如实讲出。 她也怒道:“原来是这样。皇上非要勉强你当官,这件事咱们奈何不得,还可以从长计议,但这什么朝中锦衣卫指挥姓江的,实在太可恶,飞扬跋扈,任由手下肆意欺压平民百姓,非要好好教训一下他!” 凌侠风本来心底恼怒,听了她这句话,更是义愤填膺:“咱们怎么能教训教训这个姓江的,出口恶气?” 上官薇思虑,过了一会儿,想出办法,悄声对他说了。 凌侠风拍手赞同:“好,这个法子不错,就这么做。” 到了晚上,两人趁夜进入城外的御林军营,大营内虽然防守严密,处处有兵马巡逻,但二人艺高人胆大,一路窜高伏底,直接寻到江彬所在的营帐,闯入进去将其狠狠教训了一顿,才算稍泄心中怒气。 这番举动,二人甚是舒畅,却不想引起祸事。 江彬身为朝廷重臣,被人行刺殴打,怎能轻易忍耐,连夜向皇帝禀报此事。 天明时分,忽然城内大声喧哗,南京城四门紧闭,如临大敌。 气氛骤然变得紧张。 一队御林军冲入城内大街,搜寻民居客栈,说要抓拿朝廷钦犯,街道处处铁蹄阵阵,长枪林立,闹得人心惶惶。 凌侠风闻听外面一阵号角,正要向外观望,迎面有人大声喊道:“昨日有飞贼一男一女闯入禁军营地,殴打朝廷命官,十恶不赦,皇上有令,急速捉拿这两个朝廷钦犯,敢有抵挡者,格杀勿论!” “哎呀,糟了!” 上官薇变色,慌忙转身,看形势知晓是自己二人昨夜擅闯军营惹出了祸,“城里到处都是官兵,咱们可不能呆了,还是趁机会赶紧走。” 凌侠风道:“我还没跟铁大哥告别,临走前,总得跟他见一面。” “大队官兵都走到门外,还耽搁这些事干什么,事不宜迟,咱们先离开再说。” “我先瞧瞧。” 他向窗外张望,见到街道都是来往人马,封锁严密。 “薇儿,后门的街道也被堵住了,咱们从前门走。” 上官薇点头。两人紧挨身,冲出房门,凌侠风掌风震开屋板,双脚落地,他右手拉住上官薇,运起轻功,带同她一起沿着街道飞奔。 路上的军兵排成阵势,已将客店包围,见到有人从店房突然冲出,立即呼哨传令。 追来的都是骑马的兵丁,来势汹汹。凌侠风施展身手,顷刻间打翻数十骑兵,然后夺过一柄长枪,手握枪尖,枪身当做铁棍使用,贯注内劲横扫如风圈,迎面的人马只要稍稍触碰,不是肩臂受伤便是跌落马下。 ; 第二十章 愿在江湖 三 他左右开弓,东西纵横,一人如同战场上冲锋陷阵,所向披靡。 可是,街道处处是拥挤人马,旗帜招展之下铁枪盾牌,钢刀长矛,人数不知有多少,杀过一层又一层,凌侠风虽然冲速很快也渐渐犹如逐渐陷入沙坑里的骏马,双臂只顾击打纷纷扑面而来的长枪钢刀,脚下难以快速前进,最后冲出数百米又被围住。 他虽然武功高,但是一来身边有上官薇需要保护,二来包围的人马足有上千,精锐强悍,纵使全力以赴也难以击退。 这番相斗不比江湖较量,更加凶险。 等他冲出五六圈包围,已将数百名御林军兵将击落下马,声势惊人。 激烈冲撞之下连手中的铁枪也折断,他立即飞身又夺过一柄长枪,当做掩护,带着上官薇继续往前冲去,杀散两层人马,可是对面枪林如阵,又将他迫退回去。 这次围攻的俱都是皇帝属下亲军,是举国上下最精锐的部队,平时号令严整,作战强悍,凌侠风被围困其中如同陷于千军万马的重围,他纵然武艺超群和上官薇孤身两人也难以抗衡。后来,御林军兵眼见凌侠风出手厉害,只要稍挨中劲风便是受伤落马,不敢过分逼近,纷纷手持长枪铁矛隔着距离向他攒刺而来,换成寻常人,早在这般密不透风的攒刺下变成了刺猬。 但他一手护住上官薇,另一手挥动的铁枪始终如同旋转不停的风车,劲风鼓荡丈余,就像是一座坚硬屏障护住全身左右,尽管附近的人马无数,不时东刺一枪,西攒一枪,却也尽数被挡回,伤不得两人。 激斗良久,凌侠风和上官薇固然冲不出御林军围困,但对方也伤不了他,反而不断有人被击伤落马,数量受损。 忽然,风声呼啸,十多支箭迎面射来。 凌侠风百忙中右手持枪,空出左手,斜伸向后一掠,射来的箭羽纷纷落地,抓住其中两支顺势甩出,两名骑兵胸背被箭羽穿透,毙命落马。 官兵见他极难对付,呼哨一声,全部后退数米,连持长枪也不敢轻易刺过来,纷纷在马上张弓搭箭又是一阵箭雨射来,凌侠风内劲贯注全身,尽数用枪风挡住箭雨,可是对上官薇有些照顾不及,差点让她被箭射伤。 上官薇道:“侠风哥,你别管我,自己一个人冲出去。” 凌侠风激斗之中,无暇说话,但是绝不会将她放弃,自己独自从乱军之中逃命。 二人又在重重围困中拼杀良久,四面八方赶来支援的人马越来越多,瞧形势,实在难以冲出包围。 这时,一名武将高声叫道:“不得放箭,皇上有令,抓活的!” 手下兵将纷纷收回弓弦,不再放箭,这么稍稍一停顿,竟然给了凌侠风可趁之机。 他眼见在此地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是性命之忧,再不敢停留,左臂抱住上官薇,右手将铁枪翻转,枪身在手,枪尖朝前,出手不再留情,运出枪法冲、挑、劈、刺招数,迎面人喧马嘶,鲜血流地,霎时杀伤不少军兵,其余纷纷后退。 他狠下杀手,终于从重围内冲开一条缺口,迈步飞奔而出。 “抓住反贼,不要让他跑了!” 号角吹遍整个城内,大队人马疾驰追赶,蹄声如雨,四面围拢,凌侠风在人群冲锋激斗大耗内力,脚步终究比不上对方所骑的骏马四蹄,又被兵马包围。眼见又落入困境,再难脱身,危急之际,上官薇忽然对他道:“侠风哥,你瞧,夺下那边指挥的人骏马,他胯下的脚力好,咱们骑马冲出去!” 凌侠风得到她的提醒,心底一喜,看准目标,立即向东面数十米外一面大旗下扑过去。 附近的人以为他要变换方向突围,纷纷向东包围。 不料他忽然身子折返,杀个回马枪,带着上官薇纵到一名在阵中指挥的明军参将身后,直接飞掌将他击落下马,随后纵上这员参将的胯下骏马,将上官薇放在身前马鞍,他坐在后面。上官薇一提控缰,驾驭骏马向前疾驰,凌侠风则在后面一手持长枪,一手持从那名参将手中夺来的钢刀,左挡右击,刀枪并用,两人一马从四面包围的人群冲杀出去,如同从滚滚钢铁洪流中脱身而出。 这一番相斗甚是凶险,所幸御林军因为得令要生擒人交给皇上处置,见对方突出重围,却也不敢胡乱放箭,只能拍马追赶。凌侠风更是少了后顾之忧,等二人纵马奔到外城东门附近,眼前人烟稀少,身后已经没有多少追兵身影,两人顺利突围,最后逃出南京城。 出了城,催动骏马不停,一直奔出了十多里,胯下的骏马尽管骠壮有力也禁受不住,突然四蹄一软,翻身栽倒,马上两人身形失衡,翻身载落,凌侠风连忙伸手一抓上官薇向旁纵出数米,四脚轻轻落地。 “你没事吧,薇儿。” 他扶住上官薇。 她摇头,勉强一笑:“我没事。” 凌侠风知道她疲累,看了看栽倒的马匹,说道:“这马走不了啦,咱们步行。” 两人担心追兵还在后面,不敢停留,继续迈步前行。 走不多时,忽然身后有人高声叫道:“凌兄弟,且慢!”一阵急剧的马蹄声响,铁常笑独自骑着高头大马疾奔而来。 凌侠风二人见是他,便停下,迎上去。 铁常笑纵马到近处,翻身下马,大踏步奔向凌侠风。 两人走近,四手相握,一时激动说不出话。 “兄弟,你们这是要干嘛?”铁常笑问。 凌侠风道:“不瞒大哥,我们因为殴打朝廷命官得罪了皇上,又被御林军通缉不敢在南京城多呆,这才不辞而别。 铁常笑道:“既然如此,咱们回去。你放心,有我在皇上面前为你说话,定不会轻易怪你。” 凌侠风摇头:“大哥,我出身山野本来就是个粗俗青年,根本当不起皇上的看重,还请你回去替我说一句,辜负了皇上恩情,咱们后会有期。” 铁常笑见他去意坚决,明白这次离开南京也和自己有关,因为凌侠风若是不离开,皇帝若要强令他接受御前侍卫首领之职,定和自己现任的官职产生冲突,弄得难堪,想到这里,忍不住叹息一声,“皇上本来看重你,可惜有奸臣小人作梗,才让你这般落难逃去。唉,是做大哥的无能,不能护你周全。“ “大哥何出此言,你奉皇上命令而来,不带人抓我就很不错了,我怎会怪你。” 铁常笑无话可说,牵了马,“咱们找个地方喝喝酒去。“ 凌侠风听了他的话,也觉得这番诀别,双方可能日后没机会再见面,便和他一起顺着小路继续前行,随便在路边寻个了偏僻酒家,进去喝酒。 铁常笑坐下,先倒了两杯酒,端起一杯对他道:“好兄弟,做哥哥的先敬你一个!”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凌侠风不敢怠慢,跟着喝了。 两人各自喝完三杯酒,觉得今日一别可能后会无期,都是不禁心酸,眼底微红。 “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过,只是未到时候而已。” 铁常笑颇有感慨,伸手抚住他肩头,说道:“我听别人说了,皇上想要封你当御前侍卫首领,你推辞不肯接受,我知道,定是因为我的缘故。其实按照你的本事,这个官职由你做是最合适不过了。” 凌侠风道:“大哥,你若说这句话就是小看兄弟了,我虽然武功比大哥高,但是论为人气概,经验资历,差的很远,莫说有你这么好的人在皇上身边当侍卫首领,就算没有,皇上让我当,我也不会做!” 铁常笑不禁一笑,道:“看来,御前侍卫首领这个官职,凭兄弟你的本事,是真看不上。” 凌侠风摇头,“大哥过奖了,我在江湖上闯荡这么长时间,虽然为人做事没学到多少东西,但还知道一个简单道理,就是做人要有自知之明。我什么都不懂,更做不了官,让我在京城当官觉得远不如在江湖逍遥自在,何况,我和大哥之间只有这份兄弟情谊才是最难得,区区官职,怎能比的了这些。” 铁常笑更是感慨,“好兄弟,我能遇上你是今生运气,能交到你这样的结拜兄弟,更是今生福气,话不多说,做哥哥的永远记得你这些话!” 两人不再多说,又对饮一杯。 酒水虽酣畅,怎能比得了江湖男儿之间的心意相通,情意浓厚。 喝完酒,三人走出来,外面下起绵绵小雨。 盛夏将过,渐渐有些秋意。 这场淅淅沥沥的小雨,更增临别之时的些许惆怅。 凌侠风就要和他告别。 铁常笑道:“没事,不急,我再送你一程。”他手牵骏马,步行和凌侠风二人漫步小路,行走在雨中。 又行了数里,天色渐晚,南京城轮廓已经遥遥看得模糊。 凌侠风对他道:“大哥,送人千里终须一别,你还有要事,这就回南京吧,日后我若有机会,定当去京城看望你。” 铁常笑拍拍他肩头,“你一路保重,时常在心底想着大哥,更要记得来京城看我。” 凌侠风心底感动,“大哥日后也要好好保重。” 铁常笑道:“你放心,我跟随皇上,自然吃得好,穿得好,酒喝得也好,就是怕你日后不来看我,少了和你喝一场酒,可是人生大遗憾。” 上官薇见两人越说越多,轻轻笑道:“铁大哥放心,到时候,我定和侠风哥一起来看你,请你喝酒!” 铁常笑听了,更是笑得心情舒畅,“好妹子,多谢了,大哥也记得你这句话,你们路上多多保重。” 三人又互告珍重几句,便即离别。 细雨之中,凌侠风和上官薇站在雨水黏湿的土地,眼望铁常笑骑马的背影在清晰的雨幕中渐渐远去,直到消失不见,这才并肩转身行路。 离开南京,两人不走大路,顺着乡间小路缓行,走了几日,将近苏州太湖一带。凌侠风的故乡就在附近,虽然多年未归,但越是距离当初的故乡近了,他的心里就多了一股浓浓的亲切感觉。 这天,两人在路边小店歇息完,走上大路,见到不少人众纷纷向几里外的青山走去。 二人甚是奇怪,无事之余便随着路上人群迈步前行,到了山脚茂密的一片树林,路人纷纷停下脚步,前方的人显得更多,道路已经拥挤,隐隐听得不远处传来时断时续的呼喝,听得并不清楚。 两人一前一后越过人群,进入林内。 凌侠风奔进树林,空地剑光闪耀,有人斗得正紧,林外,一道红衣身影颇为显眼,却是谭琳,在她旁边还站着不少人,看服衫形貌皆是武林中人,凌侠风喜出望外,正要打招呼,上官薇一拉他手,转头再看场中相斗的人,却是谭飞、秦梦和上官翔三人各挺长剑,正在围攻一个白衣人。 他面色变动,叫道:“师父,徒儿在此。” 场中四人相斗正激烈,可是凌侠风这一呼叫,中气充沛,嗓音传出老远,周围谁都听得清清楚楚,纷纷注目看向他,谭飞三人听到声音便即停手,收剑退回两步,仍然戒备向对方。 那白衣老者停下身形,立在原处显得洒脱如神,转过头,脸上一笑道:“乖徒儿,好久不见,原来你在这里。”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凌侠风师父白绝空。 他急忙飞身纵过去,来到面前,“师父,你怎么和别人打起来了?” 白绝空不答,问:“离开我这些时间,你一个人在江湖上过得怎样,又学到了多少本事?” 凌侠风答道:“徒儿学了不少本事,不过一直记着师父,想念您老人家。”有些奇怪,问:“谭大叔,你们怎么跟我师父打起来了,他武功厉害的很,别一时失手伤了你们,就起误会了。” 旁边的上官翔忽然冷哼一声,“误会?哼,好个误会。” 上官薇道:“爹爹,你的伤好了?” 上官翔见了女儿,脸色才变得和蔼,笑了一下,“薇儿,不用担心,我的伤已经好了,今日来这里就是为了报当日之仇。” “报仇?”她听了不解。 上官翔一指凌侠风,“上次在万云会总舵,这小子侥幸胜了我,夺了万云会江湖第一的名号不说,他师父居然数招就将我打败,这件事传到江湖上,咱们万云会还怎么做人?今日我元气复原,就是要来寻他们师徒二人的晦气,嘿,巧的很,除了这姓白的老儿,这姓凌的小子也在,我集齐这么多武林同道正好对付他们!” 上官薇听了父亲的话,暗自吃惊。 白绝空冷然一笑,“好得很,凭你的本事,纵然带再多的人又能如何,或许用不着我出手,由我徒儿就直接可以取你性命。” 凌侠风连忙摇手,“师父,这个,” 白绝空视向他,缓缓道:“怎么,你不肯听我的话,是么?” “您老人家误会了,徒儿不能随意出手伤人。” 白绝空道:“上次我见了你和上官翔的比试,这人武功虽高,但全身弱点不少,你经过一番苦战才胜了他,这次有我给你指点,保证你能够更轻易取胜,完败他而自身无损,我教你的法子,愿不愿试试?”按照白绝空的想法,能够有轻易击败上官翔此等高手的方法,无论哪个武林人都渴求不已,他定会答应。 凌侠风左右为难,何况附近的谭飞、秦梦也和他关系不一般,心想大家都是自己人,可须得想个办法不让他们打起来,脑筋转了几下,想不出办法。 秦梦忽然问:“风儿,这穿白衣服的人当初将你抓走,真的是他后来教了你功夫?” 凌侠风点头,“不错,我一身功夫都是跟他学的。” 谭飞和秦梦对视一眼,无话可说。 凌侠风问:“谭大叔,你们怎么遇到了我师父,又如何会打在一起?” 谭飞道:“我们准备去江南寻找琳儿,不料在这里巧遇他,本来觉得意外,哪料到他一言不发就对我们下杀手,幸好还手及时,又有这位上官会主相助。否则只怕早就丧命在他手下。” 凌侠风奇怪,心想我师父乃是世外高人,怎会一声不响就出手杀人。 白绝空并不理会,缓缓道:“我闲来无事,正想找人练练手,看你们三人身手还不弱,凑起来估计勉强能跟我切磋几招,适才被人打断有些扰兴,现在咱们继续。”说着,袍袖轻轻一拂,一股劲力直接扑向谭飞三人。这看似漫不经意的一拂,力量大得惊人,袍袖传出的力量本是对着上官翔拂去,但是劲风扩展,瞬间波及到旁边的两人。 上官翔、谭飞、秦梦连忙抵挡,凌侠风虽然不是攻击对象,也被这股劲风推得不由自主跌出好几步,差点站不稳。 ; 第二十章 愿在江湖 四 上官翔、谭飞、秦梦连忙抵挡,凌侠风虽然不是攻击对象,也被这股劲风推得不由自主跌出好几步,差点站不稳。 场上争斗再起。 三道剑光亮出的时候,白绝空身形一闪,快速绝伦,带着一串虚影残像就闪到了剑光圈子之中。 三人长剑刚递出一半,骤然被一股大力夹住再也难动分毫,定眼看,脸上齐变色。三柄剑锋已被白绝空的衣袖卷在一起,他的衣袖轻飘飘,接触到长剑却如钢铁金属,锋利剑刃竟然没有划破衣袖一点。谭飞、秦梦俱都是武林一流剑手,上官翔修为更在两人之上,可是,合三人之力却比不过白绝空的一束普通衣袖,可见双方的差距。 凌侠风看了,也是吃惊不已。他虽然学会青阳神功,可比起白绝空的这份精妙毫巅的功力还是自愧不如,心想:“莫非师父已将紫阴神功和青阳神功全都练成,合二为一,修为又大增,否则怎能这么轻易用衣袖就卷住对方长剑?” 上官翔、谭飞、秦梦齐运内力,并力夺剑,还是抽不回一分长剑。 适才他奔来的时候,已经看到师父在三大顶尖高手围攻下仍旧挥洒自如,大占上风,这时又见他一招压制三柄长剑,知道若是再斗下去,后果难料,忍不住问:“师父,莫非你又练成了青阳神功?” 白绝空目光一动,似乎被说中什么心事。 高手过招,岂能稍有差错。他一走神,对面三人立即感应到,剑上劲力同时骤增,立即反撩挣脱束缚,剑光闪动,四人身形各自倒退丈余,嗤的一声,三柄利剑扬起将白绝空一截衣袖削断。 白绝空因为疏忽落败一招,面色大怒,白影闪动,欺近三人身旁,骤然施出杀手。喀喀两声,左掌震断了谭飞长剑,右掌震断了秦梦长剑,连带震伤了两人,随即右手一指向秦梦小腹“关元穴”点去,他这一指凌厉无比,纵然隔着数米距离,秦梦若被点中不死也得重伤。 凌侠风立即飞身纵上,一把抓住将她向后拖动,同时一拳击出,碰上白绝空紧随而来的掌力,蓬的一声拳掌相碰,两股内力对撞,劲风四散,方圆十多丈都是尘土扬起,声势惊人。 旁观的众多武林人全被波及,四散倒退,更有人栽倒受伤。 原来,白绝空动作极快,凌侠风虽然将秦梦拉开,他点向秦梦的一指随即变成掌法,迎面向凌侠风拍来。凌侠风伸臂出拳抵挡,两人拳掌对拼,硬撼硬地交了次手。凌侠风身不由主倒退十多米,脸上潮红涌现,如血如紫,令人瞧着恐怖,面色随即生出青气,青紫颜色交织变化三次方才渐渐恢复原状,兀自胸口起伏,喘息不已。 对面白影一晃,白绝空落在三米外,身子微颤,眼睛盯视向他。 白绝空并非练成青阳神功,只是他修为超过凌侠风,适才两人对拼,白绝空的掌力顺着凌侠风的拳头逼入他的体内,紫阴真气瞬间进入经脉令凌侠风全身凉寒,如坠冰窟,幸好他体内的青阳真气浑厚才抵消了紫阴真气的侵袭。 他站稳身子,问:“秦阿姨,你没事吧?” 秦梦道:“我伤势无碍。” 白绝空忽然道:“好徒儿,你的青阳神功大有进步,倒是不错。” 凌侠风道:“师父,你和这三位无冤无仇何必出手相斗,若是伤了谁都不好,大家不如罢手。” “那好,我就和你比试一下,看看你的青阳神功练得如何了。” 凌侠风连忙道:“弟子的武功是你传授的,恩情深厚,你要我怎样就怎样,跟你比斗,我不敢还手。” 白绝空仰天一笑,“可笑的很,我让你出手,你不肯听,还怎么当我的徒儿?” 凌侠风心想,我若是不答应,只怕师父还要和谭大叔他们比斗,若是稍有差错便是性命之忧,想到这里,点头道:“好,既然这样,徒儿不敢违背师父的话,就请师父当面指点几招,瞧瞧我的进展如何?” 白绝空点头:“我们两人是正宗的六大神功传人,江湖上这些俗人怎配有资格瞧咱们动手,这样吧,徒儿,你我约定两日后在太湖高山相见,最好不要带其他不相干之人前来,今日暂且罢了。”说完,不在原地停留,径自转身离去。 凌侠风还要追赶,却见白绝空已经走远。 谭飞从后面走来,问他:“风儿,你师父约定要和你单独比武,会不会有什么风险,不如我们一起跟你过去,也好有个照应。”凌侠风知道谭飞关心自己,说道:“谭大叔,没事,你们不必过去。”谭飞知道他是遵从吩咐,独自要去山上和对方相见,既然如此也不便干涉,又道:“如今寻到了琳儿,我们夫妇没事就要回河南,你可愿意跟我去枫叶山庄。” 秦梦道:“你要是不答应,琳儿定会不高兴,是不是?”她明白女儿心意,自然盼望凌侠风答应。 凌侠风想了想:“我想先回太湖,等看过我爷爷之后,再去枫叶山庄拜访你们。” 谭琳夫妇见他没答应,有些失望。 谭飞知道他在太湖乡下还有亲人,也不勉强,说道:“那也好,先办这些事要紧,等你回太湖之后可以将你爷爷接来枫叶山庄居住,我们随时欢迎。”凌侠风道了谢。 谭琳虽对他依依不舍,见上官薇还在旁,无话可说,只得跟着父母暂且和凌侠风告别,一起返回了枫叶山庄。 这时,上官翔也抚摸女儿秀发,对她道:“薇儿,跟我回万云会吧。” 上官薇摇头,“爹爹,我不回去,还想在外面多呆一阵,日后,定会去万云会看你。” 凌侠风跟着道:“我也去。” 上官翔瞪了他一眼,“你小子连我万云会人都不是,谁让你去!“ 凌侠风讨个没趣,说不出话。 上官翔不再看他,对女儿道:“跟着这个笨小子,你不觉得委屈么?” 上官薇听了这句话,忍不住转头视向凌侠风。 凌侠风站在那儿也默然看着她。 她说道:“我不觉得委屈,侠风哥其实很好,定然不会亏待我。” 上官翔知道女儿心意已决,忍不住轻叹一声,“若是这些话从这小子口中亲自说出来,我才会相信。”她笑道:“爹爹怕他以后欺负我么,没事,你若现在想听,我尽可以让他说出来,你就放心了。” 上官翔不高兴:“这小子既然已经听了咱们对话,再让他说,还有什么用?”顿了下,最后道:“好吧,你既然决定这样,爹爹也不能为难你,记得日后若是跟着这小子觉得不舒心,就回万云会来,从此不要见他!” 上官薇点头答应。 终于,上官翔也带着属下离去。 等众多武林人都散去,林内空旷。 两人也离开人群,相携出了树林,附近住了两日,第三天按照约定来到山顶。 时当清晨。 阳光还未升起,晨雾弥漫,带着令人陶醉的草木香气。 凌侠风深吸一口气,心想:“今天是个好日子,估计一切都会顺利。” 上到山顶,有人已等在那里。 白绝空负手站在一株古松下,白衣飘飘,潇洒出尘,神情看来说不出的平和宁静。 凌侠风和他见面,自从黄山一别此地重见恍然有种隔世的感觉,忍不住迈步走近,想要叙话,但是这人始终浑身带着一股冷漠傲慢之意,令人不能真正接近,他心底本有许多话想说,可一时之间,喉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始终讲不出。 他转过头,缓缓道:“徒儿,你来了。” “师父,你老人家好。”凌侠风躬身行礼。 白绝空问,“你在世间闯荡时间不短,武功练得如何?” “弟子在山下始终牢记师父的教诲,不敢懈怠,功夫进步了不少。” 白绝空点头,“有的人天资聪慧,可是性情浮躁不能坚持到底,难以能将功夫练成。你虽笨拙但是练武专心,持之以恒,未必差于那些人,或许比他们还强些,看来当初我没白收你这个弟子。” 依稀记得多年前的荒野祠堂,外面凉寒如水,星辰如河。 堂内阴暗的角落生着一堆柴火,却是闪烁明亮,温暖柔和。 那时,一个小男孩背靠墙壁,瘦弱孤单,可怜兮兮地望着眼前陌生白衣人。多年后,昔日孱弱的小孩已经变成身材高大的灰衣青年,而白衫人的模样半点未变,时光如水,令人感叹。只是如今,灰衫人浓眉大眼,显得沉稳执着,白衣人飘然如仙,显得冷漠幽寂,互不相同。 凌侠风想起往事,忽然问:“师父,你还记得以前带我去祠堂的事么?” 白绝空道:“记得。” 凌侠风道:“那时候我很饿,师父就给我东西吃,我觉得你是好人。” 白绝空道:“不错,现在呢。” 凌侠风道:“现在我才明白师父当时不是可怜我,是为了怕我饿死。” “有什么区别?” “我若饿死了,就没人跟你学武功了。” 白绝空道,“不错,当初我救你,不是可怜你,而是为了让你跟我学武功,现在你是不是觉得为师对你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好?” 凌侠风沉默片刻,说道:“师父若是真的想要害我,在山上何必让我最后练成武功,只教我一半不就足以,就像当初你纵然是怕我饿死才给东西吃,但是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吃饱。” 白绝空淡然一笑,望着他,“你还是和当初那个被我初次带上山的小子一样,武功变了,人却没变。这一点很难得。” 凌侠风跪倒对他磕了几个头,忍不住流出眼泪,抬头道:“我在世上没多少亲人,师父教我武功,是我最尊敬的一个。” 白绝空忍不住轻叹一声,冰冷的眼神露出温意。 “徒儿,你毕生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凌侠风听了,擦干眼泪,说道:“想当一个真正的学武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白绝空望着他,问:“现在,你做到了吗?” 凌侠风回答:“没有做到,我虽然有师父恩赐,但天生太笨,能力有限,只怕一辈子也做不到。” 白绝空道:“人生苦短,一切虚幻,经历了种种之后,你才会体验到当初立下的宏图大志,毕生心愿,对于现实来说,只不过也是浮眼烟云,抛开一切才能得到放松解脱,何必过于执着?” 凌侠风想了想,回答:“弟子虽然做不到,但并不想放弃。我若一辈子做不到,就一辈子向这个方向努力,至死不变。就如当年我立下的心愿一样,再苦再累,我也心甘情愿!” 白绝空望着他,缓缓道:“你虽然资质平庸,我并不喜欢你,但能说出这番话,也算没有枉费我传授你多年的武功。” 山巅上,阳光照射四周。 一片灿烂光芒裹在两人身周,带着无尽的青春朝气。 他缓缓道:“徒儿,你瞧,此处遍地都是阳光,多么美妙。有时候,一个人做事若是来自心甘情愿,那就是人生最大的乐趣。我平生心愿便是将手中掌握的紫阴和青阳两大神功练成,借以探寻古代失传的六大神功奥秘,只要能达到这一目标,此生心满意足。今天,正好在这里试试你的功夫,这就出手吧。” 凌侠风又恭敬行了一礼,站直身子。 两人对视。 高山日光之下都是迎风站立,衣诀飘飞。 他先施展出功夫,脚步刚动。 白绝空双臂也随即展动,轻飘飘移到了左侧,身形如风,飘忽如云,紫阴神功虽然以阴柔见长,但在他的运使下依然充满了磅礴雄浑之气,不次于青阳神功的阳刚威猛。 凌侠风双腿踏地,双拳击出,施出一招中规中正的拳招。 白绝空欺到上空,白衣身影急速变化,功力运到最顶峰处,直落而下,双掌合并,掌缘硬生生劈斩向对方。 凌侠风拳风上挺,顶住下压的掌劲。 二人一上一下,白影凌空,灰影矗立,拳掌接触,各自将功力绽放到极致。 青阳对紫阴,两大神功对拼。 凌侠风觉得一股阴寒之极的气劲透过时双臂,传入体内,瞬间五脏六腑经脉气息如遇冰封,运使不畅,急忙运内力抵挡。可是,白绝空倒竖的身子看似轻飘之极,下压的重力如同千钧巨石,凌侠风拼尽全力,体内的阴寒气息渐渐被青阳神功消散,运使畅通。 白绝空见他挡住了自己全力一击,眼神有些意外,想到这里,丹田真气急速旋转,突然间一声长啸,下压的身形颤抖,掌力瞬间暴涨。凌侠风觉得双臂压力骤增,胸口呼吸不畅,知道已经抵挡不住,正要撤拳认输。 白绝空却先一步将双掌撤开,白衣飘飘,落回到了原处。 他长声一笑,“哈哈哈,好,好徒儿,果然不错,能有这番修为实在难得,今日算是平手,等你日后本事更进步了,咱们再分胜负!”说罢,转身离去。 “师父,师父!” 凌侠风想不到他说走就走,迈步急赶,但那道白影丝毫不停,越走越远。 这一刻,他想起了在山中最清冷甘苦的学武生涯,想起了那道令他最熟悉也最陌生的身影,心底涌出一股感情,脚下使出最快的速度,向那道渐渐消失的身影追去。 就在这时,身后隐隐传来一阵叫声,“侠风哥,侠风哥···” 听到喊叫声,他禁不住停下。 良久,上官薇才从后方急追过来,气喘吁吁,几乎说不出话。 凌侠风只能转身,向她走去。 等二人再返回到适才与白绝空比武的地点,凌侠风低头细看,场地留下四个脚印,深深嵌入硬土地,足有半尺,令人触目。 上官薇问:“你师父呢,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人了?” 凌侠风道:“他已经走了。” “走了?你们俩最后较量武功,究竟是谁赢了。” 他缓缓道:“师父比我厉害得多,自然是他赢了。” 她顿了下,说道:“那有什么?你现在年轻,日后练武时间还长得很,只要好好练武,总有一天能超过你师父,到时候定然是天下第一,谁也比不上!” 凌侠风视向远方,心底却没有丝毫喜悦,凭增一股依依不舍之感。 离开山巅。 二人在山脚居住一日,天明动身前往太湖。 这一日,快到新湖镇。 上官薇从未见过凌侠风的亲人,更不知他长大的环境是何样,眼见距离太湖故乡之地日近,反而有些忐忑不安。 “侠风哥,你爷爷是个什么样的人,不凶吧?” “你放心,我爷爷一点不凶。” “见了我这个陌生人,也不会凶?” “你这么聪明又会说话,比我强得多,爷爷见了喜欢还来不及,怎会凶你?” “谢谢你的夸奖,那你爷爷以前对你好么?” “我爷爷对我很好,不仅将我养大,从小到大就打过我一次。” “哦,哪一次?” “就是我不小心丢了酒葫芦那次。” “打得你狠么?” “怎么不狠,那时候我全身都被打得红肿,就差额头一点没被打到,若不哭着求饶还要挨打,现在想起来还有点害怕。” 她忍不住咯咯一笑,“你真笨,不小心丢了你爷爷最爱惜的酒葫芦,让他老人家从此没有了酒喝,不狠狠打你才怪,若换成我,也是这般狠狠的打你!” 他叹了一口气,“唉,我若是不丢了那酒葫芦,不去新湖镇打酒,估计也学不到一身武功,后来也不会行走闯荡江湖,也许更遇不到你,看来这顿打还是没有白挨。”她更觉得有意思,想了想,沉吟道:“嗯,这叫做什么,算不算是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安排?看来咱俩命中注定有缘分,拆也拆不开。” 两人走得累了,在路边坐下。 阳光洒来,照遍全身,暖烘烘的令人惬意。 上官薇靠着他而坐,内心喜悦,嘴里哼小曲,忽然问:“侠风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凌侠风道:“问什么,你说吧。” 她道:“你闯荡江湖这么长时间,也算长了不少见识,各种英雄豪杰见得多了,我问你,究竟是佩服像我爹爹这样实力高强又权倾江湖的人物,还是佩服像你师父那样不问世事却又武功第一的人物?” 他听了,默然半响。 她轻声一叹:“在你心目中,是不是佩服像你师父那样的人比我爹爹这样的人更多一些。” 凌侠风道:“我的想法你都知道。” 她道:“反正你武功这么高,将来好好的干,日后定然能够成为像这两种人物的其中之一,做人才算有出息。” 凌侠风摇头,“我谁也不想当,只想回太湖,回到当初自在打渔的地方。” 上官薇瞧着他,“你真的不愿意跟他们一样?” 他道:“我就是我,为什么非要跟别人一样,做自己最喜欢的事情不好么。”说着,拉住她的手,“薇儿,若是你以后只能陪我在湖边打渔,觉得好不好?” 她嫣然一笑,“有什么不好,你去哪里,我就跟着去哪里。” 凌侠风说不出的高兴。 两人回到故乡。 太湖水边,夕阳斜下,正是无数湖岸船家打渔归来的日子,岸边某处几间茅屋前一艘破旧的小船停靠水边,渔网斜斜,看样子已是好些日子没有打渔的光景,唯有一个老汉头戴斗笠,坐在土墩,背靠墙壁,正在答吧答吧抽着旱烟,眼神默然望着面前湖水。 凌侠风和上官薇来到附近,正巧看见坐在门口的凌老汉。 他一望到依旧像往日般蹲在门前抽烟的老汉背影,忍不住一阵悸动,立即迈步飞奔过去,大声叫道:“爷爷,我回来了!” (全书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