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北朝任逍遥》 第001章:仗义施援手,无缘将相侯 初春的第一场急雨将一座北方小镇洗刷的剔透清澄,雨后,成群的山雀啾啾唧唧栖落枝头,晶莹的雨珠被嫩芽初露的翠柳环抱,街边,穿着各异的小商贩正虔诚祷告,以求赚个盆满钵盈。 沿着宽敞的街市向东步行二三里,一座刚刚落成的大型商场便尽收眼底。 商场门前设置了停车位,自开业以来,停车位异常抢手。商场对面则被几个手推小吃车齐刷刷的占据,时年24岁的彭晓勇便是众多小商贩中的一员,他每天亲眼目睹来往的有钱人驾豪车、穿名牌出入商场,羡慕嫉妒恨,五味杂陈。 彭晓勇自幼家境贫寒,身为工薪阶层的父母二人靠着微薄的收入,一心供养着儿子,生活虽清苦,老俩口却无怨言,彭晓勇是彭家的独苗,二老望子成龙心切,满心期盼着儿子凭知识改变命运、得功名光宗耀祖。 彭晓勇以优异成绩升入高中一个月以后,他便毛遂自荐,主动报名,参加校运动会的五千米长跑项目,高中以前,他疏于体能锻炼,比赛中,耗尽浑身解数,也未能摆脱被其他人扣圈的厄运。跑在前三名的选手每每与他擦肩而过时,一波波污言秽语当头袭来:“跑到天黑算了,娘炮,丢人现眼……” 辱骂声随风入耳,彭晓勇脑袋瓜子滚热、眼珠子斗大,倔强要面子的他忍不住随口回了一声:“你们这些傻b。” 运动会结束后,他被这几个当事的学生严严实实堵在校外僻静处,拳打脚踢一痛胖揍,彭晓勇势单力薄,瞬间扑倒在地,被他们前后左右围攻,慌乱之中,也只有本能的护住了脸,但这次被痛打的经历却让他下定决心雪耻。 高一下半年,彭晓勇开始荒废学业、交朋好友,一步一步从无名小弟跃升为学校一霸,当初辱骂他的那拨学生,自然在乖乖接受惩戒之后成了彭晓勇最忠实的铁杆粉丝。 彭晓勇虽说在学校成就了霸王的威名,可他从不仗势欺人,平日里除强扶弱,为朋友亦可两肋插刀。 三年下来,义气为重,学业糗的一塌糊涂,高考告罄,只有历史和语文两门儿功课过了及格线。 含辛茹苦的父母面对残酷的事实伤心至极,一气之下将彭晓勇赶出家门,并附一纸公证书与儿子断绝了关系,二十岁出头,彭晓勇便开始了饥一餐饱一顿的流浪生活。 流浪虽凄苦,但他怀揣着对文学与历史的极度热忱,穿行于各大人才交流市场,由于学历低微、硬件缺失,哪怕寻到一份温饱底线的差事也不能遂心所愿。 幸好在一次挤公交时,彭晓勇帮助一个生意人逮到了偷钱包的贼,生意人出于感激,资助他在小镇街心摆起了一个烤冷面的小摊子。生意不大,可维持生计绰绰有余,解决了棘手的温饱问题,他便利用做生意的闲暇时间,重新拾起文学与历史书籍,他坚信,通过自己的智慧与一双勤劳的手定会逆转命运轮盘。 “铁板烤冷面,鲜辣醇香,五块钱壹份……”彭晓勇卖力的吆喝着,轻车熟路的几句话,他每天要重复几百次。 “给我来壹份,少放辣椒,多加番茄汁儿。”一个长相清秀、淡妆勾勒、手里牵着一只博美犬的美妇笔挺挺的戳在彭晓勇面前。 彭晓勇的眼神刹那间掠过美妇人的同时,直勾勾与地上的博美犬对了眼儿,他下意识打了一个冷颤,禁鼻子挤眼睛的与美妇人说道:“美女,麻烦你把宠物牵远一点儿,我这个人……嘿嘿!怕狗。” 美妇人闻言,嘻笑落腮,“老弟,这狗不咬人,看把你吓的,脸都白了。”她边说边扯着狗链子向后挪步,立身于商场门前一处空闲的停车位上。 “汪汪……”几声巨戾的狗吠让美妇人茫然失色,循着叫声探去,博美犬已经坠入一处没有井盖的下水井当中,美妇人见状用力扯拽着手里的狗链子,爱犬方才免遭横祸。此时,她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凶神恶煞、跟头把式的窜到彭晓勇对面。 “都怪你,让我把狗牵走,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冷面不要了,神经!”过了嘴瘾的美妇人气汹汹拂尘而去。 “我招谁惹谁了,哪个缺德带冒烟儿的,井盖子呢。”彭晓勇端着烤好的冷面,委屈激愤的嘟嘟囔囔。 商场开业时间虽然不长,但许多外围的安全配套设施已基本就位,正门两侧的下水井盖昨天还严严实实裹着下水井,可一夜之间便被盗贼洗劫,明晃晃暴露着深则五六米的纵向窟窿,恰巧博美犬的遭遇让彭晓勇注意到这一点。 迟豫半晌,他顺手捡起地上的两块青砖头儿置于下水井的旁边,以示警戒。随后怒气转身,生硬的嚼着刚才砸在手里的烤冷面,返回摊位继续吆喝着。 不多时,远处一阵骂骂咧咧的刺耳音传到彭晓勇的耳朵里,他抬眼眺望,是停车场管理员和一个健硕男人正火热纠集在一起,爱管闲事儿的他三步并两步跨到事发地。 一只手捏着《中国古代史》,另一只手瞬间扬在半空,指向驾车男人,“开个车就耍横啊,管理员多大岁数了,一个大老爷们,不嫌臊的慌,立马走人。” 旁边的管理员大爷喜见救兵来援,便将事情经过当着彭晓勇的面儿学了一遍。 “小伙子,他不交停车费,还张嘴骂人,你来评评理。” 站在对面的驾车男人即刻胀红了脸,爆着脖颈处的青筋,粗野的推开管理员。 “我tmd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就交钱了,现在回商场取刚才预订的东西,你还让我交钱。” 彭晓勇急了,向前凑了一步,“嘿,你嘴放干净点儿,别妈妈的!” “你tmd谁呀!有你屁事儿。”说话间,驾车男人全身发力将一只手疾速伸向彭晓勇,来不急避开对方的推搡,彭晓勇踉踉跄跄向后急退了几步,不偏不倚拌在了自己摆放的青石砖上面。 “哎呀我的妈呀!” 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声从落井的彭晓勇嘴里断断续续传到地面,手里的《中国古代史》随之散落。他坠入井底,头部触壁,旋即昏死过去,《中国古代史》飘飘悠悠铺在胸前。 “阿斗,阿斗,快醒醒,我是阿忌呀!” 一处南方建筑风格的别致院落里,一个仆人正用力推搡着青石板上昏迷不醒的年轻人,口中急促呼唤着他的名字。不多时,年轻人缓缓睁开双眼,目光犹疑不定,呆呆的望着眼前的仆人,慢声开口。 “这一觉睡的,那个耍横的土豪走了吗?没有为难老大爷吧?” “什么,阿斗,你是不是摔傻了,怎么胡言乱语起来。” 原来院落中的年轻人与面前的仆人正在攀爬一株粗槐,院落的主人家有一位小少爷,手里的纸鸢不小心挂到了粗槐的枝干上面,两个仆人为讨得小少爷欢欣,便相继爬上了树干,谁知这个阿斗脚下蹬了空,从四五米高的粗槐之上坠落,重重的摔在青石板上面,而彭晓勇仗义出手,反倒落了井,三魂七魄鬼使神差的附在了1500年后,公元464年南朝刘宋孝武帝时期仆人阿斗身上。 “阿斗?”彭晓勇莫名其妙的低头看看眼下粗衣草履的装束,双手拄着青石板惴惴自言道。 “难道我大难不死,穿越重生了,看这一身的装扮,莫非此时的我是一介奴仆?” 第002章:附身陶三斗,月夜观圆周 “阿忌,这个陶三斗果然体态壮硕,哈哈,若换成你呀,早就断了气息了。” 一个稚纯的声音从院落一角传来,阿忌手握着刚刚摘下来的纸鸢急忙迎上前去,嘿嘿的笑道。 “少爷,这是您的纸鸢,这个阿斗估计也是摔的不轻,刚睁开眼睛便胡言乱语一阵。”少爷听了阿忌的说辞,忙抬头高呼。 “陶三斗,你过来。” “喊我呢,难道陶三斗便是我此世今生的贱名。《中国古代史》翻了不下六遍,为何不附身曹操,挟天子令诸侯,一抒枭雄气焰,唐太宗也神气十足啊,开创大唐盛世,俯屑万国来朝。眼下,我分明就是一个卑贱的奴仆,哪怕与前世自由自在的经营烤冷面生意相比,也过于寒酸落魄了吧,此时的境遇都比不上那只受宠的博美犬。”。 彭晓勇欲哭无泪、可怜兮兮将前世与今生的写照穿针引线,一痛胡想联篇。 惆怅和绝望怠尽,他舒缓了一注体内的闷气。凝神自言:“靠!既然穿了,就证明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哪怕是一个奴仆,只要还有一口气儿就有当爷的希望,必须谨记,爷此后便叫陶三斗。” 他强迫自己的意志,自我开解着,随后,来到小少爷身旁,学着阿忌的模样低声道。 “少爷,您唤我。” 彭晓勇身寓转世前记忆,重生后附陶三斗肉身,至于陶三斗在这个世界的经历,他一无所知。仅仅凭借重生前深谙历史、精通汉文学的喜好,方才与南北朝的人对起话来若古似真。 “我还以为你摔傻了呢,父亲让你二人速速赶往后_庭院,别在这里耽误时间了。” 陶三斗不明就里,对当下居住的环境也甚为陌生,听少爷所言,便紧紧跟在阿忌身后,向后_庭院走去。 “你们来得正好,阿斗,快将圆周率的第六位真值‘2’记好,阿忌,你将暅儿一同叫过来。” 陶三斗盯着眼前瘦削脸、高颧骨的中年男子先是一愣,尔后便欣喜若狂的喊了一声。 “祖爷,遵命!瞧我这跤摔的,老爷。” “哈哈,祖爷,我本姓祖,如此称呼也贴切合理。” 陶三斗此时才恍然大悟,眼前的中年男人正是南朝著名的数学家祖冲之,方才与他们对话的少爷乃是祖冲之的儿子——祖暅。 弄清了所处年代,所处住所,陶三斗便不再游离于前世的回想中,集中注意力,小心翼翼,试探着进入眼前这个世界的角色。他掸了掸身上的尘灰,信心自若的走向院落中心的石桌,心里不断重复念叨着圆周率的第六位数值“2”。 来到石桌前,他毛毛糙糙的提起毛笔在纸上重重的写下了一个阿拉伯数字“2”!由于前世对软笔书法未曾染指,此时,陶三斗手里握着毛笔便生涩难驭,潦草字迹不堪入目。 而阿忌转身离去的一瞬间,扭头瞥了一眼陶三斗,不屑的甩出一句。 “呆奴”! 陶三斗哼哼傻笑了两声,心里回应一句:“你这个二货,跟我有仇啊,阿忌是吧,这回可记住你了,等着,有你好看的!” 不多时,祖暅一手拎着纸鸢蹦蹦跳跳奔了过来。 “父亲,您唤我?” “暅儿,近段时间多亏你四处找寻算筹(小棍子),此时,为父已经计算出圆周率的第六位数值了,快过来看看。”说着话,祖暅随父亲抬手的方向看去,糙纸上七拧八歪的一个“2”把祖暅逗乐了。 “父亲,这数字是谁记录的,奇丑难耐!” 陶三斗生怕被冷落,一个箭步窜了过来。 “小少爷,阿斗不才,这个‘2’是小人记下的。” 祖暅捎带一份鄙夷的眼光瞧向陶三斗,伸手拍了拍他的肚子,又将小脑袋转向祖冲之。 “父亲,您为圆周率倾注了如此多的心血,为何却马虎的交给一个仆人记录数值呢,以后让暅儿帮您。阿斗,你和阿忌再去寻些算筹来。” 祖冲之摸着祖暅的头,和颜道:“暅儿,与你说过多少次了,对待仆人也要谦和,以礼相待不分贵贱。哈哈,真想不到,我儿对数学也颇为感兴趣,那日后,为父便将这个记录整理的任务交予你。” 陶三斗对祖暅的不屑一顾未予理会,推了一把旁边傻站着的阿忌。 “呆子,发什么愣,快找算筹去!” 白天发生的一切,令陶三斗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信息量急剧增加。夜晚不期而至,他跟随阿忌来到眼下的住处。 一米宽、长度却只有一米五六的杨木床,被虫子蛀蚀过的凉席打着斜散铺在床上,床尾的一双被子,久不过水,汗渍、油渍痕迹清晰而见,他掩鼻慢步近前,扑通坐在床上,松动的床板与床板间顷刻便碰撞出年久的积尘,呛的陶三斗连声打了几个喷嚏。 喷嚏的响声惊扰了隔床的阿忌。“阿斗,你这个呆奴,小心吵醒正在歇息的老爷和少爷,你不会捏着鼻子吗?” 陶三斗极不耐烦的瞄了阿忌一眼。“你,闭嘴,哪来这么多废话,睡你的!”欺软怕硬的阿忌亲身印证了陶三斗在树上与树下前后发生的改变,侧身捏着被角,不再言语。 陶三斗再次亲身丈量了床的长度,郁闷一涌而上。“这是人睡觉的地方吗,我净身高也得有一米七五,还差二十来公分呢,难道让我坐着睡。公元464年,祖冲之身为娄县县令,怎么说话前后不搭调,白天还一口一个谦和,怎么连仆人睡觉的地方都腾不出一张大床来,憋屈,就算我花一二百块买的冒牌床垫子也比这舒服多了。” 他越想,气越不顺,接着又故意打了几个喷嚏,顺手拾起床上的一件夹袄走出陋室。 室外空气清新、星月朗照。 他索性踱步至密密麻麻的算筹一侧,看着地上用数不清的小棍子摆出的大圆和内接多边形,若有所思。 “牛人呐,难道这便是史书上记载的计算圆周率的割圆术,想不到在这个科技手段如此低劣的年代,勤奋好学的祖冲之居然凭借着一根一根的木棍子,出人意料精算出圆周率小数点七位的数值,我陶三斗终于有幸见证了这个奇迹,看来这个一县之长意在学术科研,对此时昏庸朝廷派下的官职,并不感冒。” 敬佩之情油然而生,陶三斗索性蹲下身,用手触摸着一根根圆润的小木棍,啧啧的一直念念有词。 “二更天,小心火烛……” 打更的梆子声从庭院西厢房的一处角落里传出,陶三斗下意识将目光投向西厢房,房间内烛火通明,很显然,房间里的人还不曾休息。 “这里边住的是谁,祖冲之父子住的是庭院居中的正房,白天时也不见西厢房的主人现身。”他正一脸疑惑,突然间,西厢房的门开了,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端着一盆水急匆匆踏出房门,迅速把盆里的水倒掉,随即快步回到房内。 陶三斗看得仔细,大气儿不敢喘,怕暴露自己的行踪,无缘无故被老爷或少爷责骂。 “哼,这个西厢房的主人身份一定不同寻常,要不然怎么专门有丫鬟伺候着,而且这么晚了,还不睡,估计是一个刁蛮无理、任性妄为的主子,管它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回房睡吧,困意来了,也顾不得床铺的舒适程度了。”他漫无目的分析着,摆出事不关己的姿态伸了一个懒腰,起身准备回房睡觉。 就在他转身欲步不前时,突然间,从西厢房传出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声,只一刹那功夫,房门开了,方才倒水的丫鬟迎着祖冲之卧房的方向大声疾呼。 “老爷,老爷,冬灵生了!” 第003章:苦命遭遇记,三斗英雄气 喊叫声落下,祖冲之的卧房亮起了烛火,旋即,祖冲之披着单薄的外衣,夹带着喜忧参半的表情迈过门槛,向西厢房快步奔走,跟在他身后的是一脸疲惫状的仆人阿忌。 陶三斗灵机微动,步着阿忌的后尘一路跟了过去。 “老爷,冬灵生了,是个男孩儿,您瞧!白胖白胖,和母亲连相儿!” 祖冲之从丫鬟手里接过用两块散布包裹的婴儿,凝重的神色即刻挂满面容。 “唉!苦命的孩子,来到世上便没了父亲,可怜的母子啊!” 陶三斗不明就里,锁着眉头退却到阿忌的一侧,继续聆听着当事人的对话。 “翠环,室外寒气近人,当心孩子受凉,我们进房说。”祖冲之对着旁边的丫鬟肃然说道。 阿忌被喊声吵醒后,一直半睡半醒,连连打着哈欠,见老爷抱着孩子跨进西厢房的门槛,他下意识向前跟了几步,走到房间外门一侧,两只手顺势插在长衫袖口半蹲下来。 陶三斗一时好奇,忘记了前面阿忌的存在,一只脚不偏不倚拌在了阿忌的身体之上。 “哎呀!” 两个仆人痛苦的喊叫声顿时吸引了前面祖冲之和翠环的目光。 祖冲之转身禁起眉头目视二人:“半夜三更,还有心思打闹,你们在外面守候,没我的话不许进来。” 阿忌委屈的揉着膝盖,而陶三斗却实撑的跌了一个狗抢屎,整个肚皮贴在门槛上,两只手已经触到了西厢房的地面。 他瞪大了双眼,额头上现出几道凸凹的皱纹,仰头准备起身退后,却无意间目睹了离他四五米远的床榻上平卧着一个虚弱女子。 对面的女子刚产下男婴,额头上的汗水浸湿了眼前的几绺发丝,由于房间内烛火昏暗,对面的女子平卧于床榻,陶三斗只捕捉到了她的一个模糊侧面,但见她双目微睁,气息平缓,一身粗布衣裳与远观的倩影不相匹配。 短暂一瞥,虚弱女子的映像一时间深印在陶三斗的脑海。 阿忌猛然间从身后将他生拉硬拽拖出了门外,继而,房间的门被翠环无情叩紧。 “阿斗,一个被凌辱的丫鬟有什么好看的,难道这一跤把你跌傻了。” 陶三斗被阿忌粗鲁的一个拖拽动作弄得全身酸痛,斜眼看去,对面的阿忌却若无其事,站在那儿撇着嘴、发着笑,怒火蹭的一下窜到陶三斗的喉咙,他快速扬起右手朝阿忌的头顶噼呖啪啦乱砸一气,嘴里念念有词:“你这个呆子,我让你笑,让你笑……” 突如其来的无影手让阿忌猝不及防,一脸痛苦的表情快步向后一个劲儿躲闪。“死阿斗,你疯了,快收手,被老爷看到要挨骂的。” 过足了手瘾的阿斗停止了进攻,一把扯过阿忌的长衫袖口,“方才,你说什么,谁被凌辱。” 阿忌被陶三斗莫名其妙的教训一番后,呆若木鸡,一只手战战兢兢还在护着脖颈上的头,听见陶三斗的问话,他呲牙咧嘴说道:“我看你真是跌傻了,在这个府上,你和冬灵走得最近,十个月前,你忘了吗,她去赶集市,被恶霸沈天修强行凌辱了,你还口口声声要为冬灵伸冤,结果被老爷拦下,之后,这件事不了了之,谁知道冬灵却意外有了身孕。” 陶三斗这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松开阿忌的袖口,一只手随即搭在他的肩膀上。 “阿忌,你以为我虚张声势吗?说着玩儿的?我只是想让老爷出面来教训那个恶棍,为冬灵伸冤报仇。” “老爷?现在老爷只不过是七品县令,沈天修本事通天,买通了朝廷上至二品大员,下至长史、参军,处处都是人家的耳目,老爷势单力薄,也只能言语安抚冬灵,任由沈天修逍遥法外,我看你这一跤跌的着实不轻。” 借着阿忌的嘴,陶三斗对时下一些简单的人际关系及衍生事件有了初步了解。 他尤其对“和冬灵走得最近”这句话兴致高涨,方才无意间瞄了一眼冬灵的侧卧状,他的直觉告诉自己,和这个叫作冬灵的女人还颇有些渊源。 原来,在娄县县令祖冲之的府上,侍奉的仆人并不多,平日里也只有陶三斗、阿忌紧随老爷左右,而冬灵与翠环多数时间陪着小少爷玩耍。冬灵芳龄十八,与年长他六岁的陶三斗说话投缘,陶三斗平时借着在老爷身边伺候的机会,经常偷偷的留一些可口的菜肴,背地里拿给冬灵品尝,日子一长,冬灵对陶三斗在生活上也着实的照顾有加。 这一点,心眼儿如针孔儿大的阿忌看在眼里,一直记恨于心,故而视陶三斗为眼中钉,时常变着法儿的想出口气。哪成想,今日陶三斗不容分说、毫不留情的拳头令他一时间心有余悸。 “阿斗,你今后打人的手能不能轻一些,你看,本来我头发稀疏,脑袋禁不起你的拳头,头皮现在还淤胀的厉害。” 半作思忖状的陶三斗被阿忌的报怨惊醒,带着一脸不屑的表情来到阿忌对面,抬手摸了摸阿忌的头顶,本就不平坦的头皮之上密密麻麻胀出了一些包状体。 “这是对你的惩戒,看你今后长不长记性,还敢不敢与我言语轻蔑、动手动脚了。”说话间,陶三斗故意将放在阿忌头上的手施加了力道。 “哎哟,不敢了,与我发狠算什么能耐,有本事你去和沈天修挑衅。” 一句话激起了陶三斗的怒火。前世的他在上学时便有集结一竿俯首称臣子弟的本领,可眼下在南朝刘宋,1500年的号召力显然已失去血色,不过,仗义的为人促使他在阿忌面前将英雄气概表现的淋漓尽致。 “沈天修是吧,明日我便去寻他,让他哭爹喊娘、满地找牙。” “哼,大话连篇!” 陶三斗不在与阿忌继续浪费口舌,注意力即刻转移到西厢房。他身体近前,将右耳贴俯在门邦上面。房间里的说话音时断时续,他索性用手指在门上捅了一个黑眼球大小的窟窿,直勾勾观察着房间里边的情形。 冬灵已经起身微躬着腰坐于床上,翠环在一旁侍候,老爷将孩子轻放在床铺上面,若似语重心长劝慰着时而哽噎的冬灵。 冬灵回眸间,陶三斗的好眼力看清了她的容貌。纤眉如柳,长发散披于肩,鼻梁高挺,薄唇微扬,下颏尖尖,脸上丝毫没有粉黛残留的痕迹,若是穿着名门望族千金的衣裙,冬灵的长相定是炙手难寻的一副美人胚子。 静若栖鹃落花枝,动则彩凤展翼时。 眼下,虽说她只是府上的仆人,但透过举指间的情愫和韵味与其他仆人相比却有着明显不凡之处。 随着打更人敲响了四更天的梆子,祖冲之挪步回头准备离去,陶三斗急忙并肩与阿忌站到一起,恭送老爷回房休息。 完成了仆人的差事,两个人顿时长舒一口气,阿忌依然护着自己的头,生怕遭受二次进攻,而陶三斗两次亲见冬灵,加之阿忌的提醒,对这个苦命女的遭遇事同己出,伸张正义的凛然之气一时间纵贯全身。 翌日辰时,陶三斗借着打扫庭院的间隙,在院落的一角寻到了一根如成年人胳膊粗细的棒槌,两手紧握于身后,匆匆走出院门。 他步履如风,疾速从阿忌身边掠过。 “阿斗,西厢房门前空地还未打扫,你便偷懒,阿……你提着棒槌去哪儿。”阿忌眼神诧异,口舌吞吐的冲着陶三斗的背影喊去。 陶三斗跨出府门,回身怒气横秋的撇出一句:“我去教训沈天修!” 第004章:孤身赴险境,受辱贱奴命 阿忌顿时慌了手脚,扔下手中的扫帚,直奔祖冲之的内堂跑去。 “老爷,老爷,不好了,陶三斗拿着棒槌去寻沈天修报仇。” 刚刚洗漱过的祖冲之正准备前往衙门主事,熟料阿忌慌乱的言语令他惴惴不安。 “报仇,沈天修与他何仇,把话说的明白些。” “老爷,今日二更天,冬灵分娩,我们二人在门外守候,我与他说起了十个月前发生在冬灵身上的事,陶三斗直呼为冬灵伸冤,本以为他胡说八道、信口开河,哪成想,今早便一脸怒气的提着棒槌去找那沈天修。” “荒唐,这个阿斗简直不知天高地厚,一个仆人胆敢去招惹沈天修,命都不要了,连本县都要忍让他三分,阿忌,你即刻告之衙役们,不许带棍棒,把陶三斗拉将回来。” “是,老爷,我这便去催办。” 陶三斗孤身一人来到娄县集市,举目望去,集市东西长约三四里,宽一丈有余,两侧密实的分布着形形色色的商家店铺。 他来到这个世界才两天的光景,初到集市,对眼前的地理环境陌生到极致。 他拎棒槌的一只手已经裹出了汗水,南方天儿,恰逢元嘉历四月,潮热逼人,对前世身处北方小镇的陶三斗来说,顿感全身不自在。他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抹了抹额上的汗,随手将汗水擦拭在贴身的粗布衣服上面,怪异的举动和手里分量十足的棒槌惹来众多商贩诧异的目光。 他呆呆的站在那里脚步踯躅,嘴里念念有词:“想不到这刘宋昏主治下的娄县集市居然如此热闹,出门前忘了换衣服,一副穷酸相还带个棒槌,不招来这帮生意人的嘲笑才怪,上哪里去找沈天修,连个照片儿都没有,难道还要我亲自去打听,唉!身边没有小弟的日子苦逼了……”陶三斗自怨自艾,连叹三声气。 离他一米远的距离,一个乡野打扮的老汉正一边吆喝着摊子上的野山蘑,一边盯着陶三斗手里的棒槌,他顺着老汉的目光俯下身,面露善笑。“老人家,这山蘑什么价钱。” 老汉急忙躬身怯怯的将摊子向后移至半米开外,懦懦的回应一句:“我只是个卖蘑的,身上没有银两!” 老汉的一句话顿时刺伤了陶三斗一颗正义凛然的红心,善意相询,却被误解成恶人强盗,此中滋味,酸涩生晦。 “老……”想要继续搭讪,老汉的身影已经淡出了他的视线。 面对眼前尴尬的境遇,陶三斗理性知趣起身,举目瞧见对面茶楼里生意红火、人头攒动,他喜出望外,跟进的脚步与手里的棒槌同时到达茶楼。 茶楼的建筑风格沿袭两晋时期的圆淳遗风,二层楼阁的东西两侧赫然延伸出两处别具匠心的角楼,一层主客门两侧的门柱上,一幅韵味十足的楹联清晰映入陶三斗的眼帘。 “天酿醇香四方客,修为凭栏坐上佛。” 正感叹于联子的高深意境,前世对文学有着浓厚兴趣的陶三斗闪念间似有顿悟,心中喃喃自语。 “卧靠!上下联的首字是沈天修的名字,看来他不是这里的董事长便是大股东啊!” “嘿!要饭的,谁让你进来的,快滚出去!” 茶楼里的一个跑堂伙计面露鄙夷冲陶三斗高呼,沉醉于洞穿楹联寓意兴奋当中的陶三斗,听到破口的脏话扑面而来,即刻怒气冲冠,提着棒槌接近店小二,紧走了两步,他恍恍忽忽将眼睛余光转移到自己窘迫的穿着打扮上面,便立刻将棒槌背于身后,缓步停下,站在那儿“呵呵”的笑了。 “这位小哥,我来打听个人,我不是乞丐,你误会了。” 店小二起初将鄙视的眼神投向陶三斗手里的棒槌,片刻间现出怯懦形色,可随着陶三斗说话语气和表情的瞬变,他全然忘记了棒槌的存在,口气反而越加凶烈。 “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没银子马上滚出去,再不滚,我叫人了。” 如果在重生前,像这种狗仗人势的蠢材,陶三斗早已经劈头盖面的抡起了拳头,可当下,他没有靠山,影只形单,强压心中火,随着喉结上下剧烈蠕动,狠狠的吞下一口唾液。 “小二哥,先别动怒,你知道沈天修在哪处宅院居住?” 沈天修的名字刚刚脱口而出,店小二便回身冲着柜台里的掌柜使了一个异样的眼神,顷刻之间,四五个壮汉手持长棒将陶三斗团团围住。 “要饭的,沈大爷的名字也是你这个奴才叫的,把他轰出去。”话音落下,几名壮汉没有章法的胡乱挥舞着长棒,像驱赶着牲口一样,硬是将陶三斗逼到了茶楼外面的石阶下方。 “嗨,你们讲理吗?有没有王法,我只是打听一个人,至于动粗吗?” 被驱赶出来的陶三斗极力克制自己不爆粗口,处变不惊的随口倾诉着自己的无辜。 “给我打,往死里打!” 没等陶三斗继续申辩,几个壮汉的长棒已经相继抡落到他的身上,施令的人正是茶楼柜台里一脸蟹黄肉的掌柜。 “哎呀!疼啊,真疼啊,不告诉就算了,别打人呐!” 陶三斗重生第二天便莫名其妙的被茶楼里的打手围攻,他纵有千番本领,却寡不敌众,本能的效仿着记忆中的护脸术有一下没一下的防卫着。 长棒的力道越加强烈,茶楼掌柜的喊话就像皇上的圣旨,让几名壮汉无所顾及的暴打陶三斗,护脸术在几根棒子的重击下收效甚微。 一刻钟之前,被陶三斗手里的棒槌吓得惊魂未定的老汉,此时却悠闲的坐在木椅上洋洋自得。嘴里不停的默叨:“该打!该死!欺凌我老汉有何本事,呸……” “手下留人……手下留人。” 闹市远端突然传来豁亮急促的喊声,已经遍体鳞伤的陶三斗放眼望去。“阿忌这个蠢才,早来几分钟,我何苦白白挨一顿胖揍。”忍着疼痛,陶三斗撇嘴磨牙的念叨着。 阿忌身后跟着五六个一遛小跑的县衙里的差役,其中一个管事儿的客客气气的和茶楼的掌柜点头哈腰。“吴掌柜,放了这个奴才吧,他是我们家老爷的仆人,不识好歹,冒犯之处还请宽宏大量。” “哎呀!这不是县衙里的官差大人吗,原来他是府上的贱奴才,他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那沈大爷的威名也是他的狗嘴该叫的,回去告诫你们老爷,把咬人的疯狗看紧喽,以后别再让我看见,记住,看一次打一次。” 茶楼掌柜的连声辱骂,让陶三斗疼痛难忍的体外伤立刻延传至心口窝,他想讨回自己的尊严,却咧着大嘴看着低声下气的衙役,便又随即打消了说话的念头。 阿忌扶起陶三斗,嘴里念念有词。 “阿斗,好言劝你,你不听,真是自讨苦吃,再晚来一步,你的小命儿可都不保了。” 陶三斗冷目皱眉,一脸痛苦状瞧向阿忌。 “你这个呆子,我连沈天修的人影都没看到,就这么让我死掉,哪还有机会报仇。” 阿忌用蔑视的眼光扫了陶三斗一眼。 “哼!回去等着老爷的责罚吧。” 陶三斗寻沈天修替冬灵报仇,自己却险些无缘无故被报废。在阿忌的搀扶下,一行人等灰呛呛的打道回府。 来时手里的棒槌已经遗落在集市,而此时陶三斗身上遭受的棍棒伤口疼痛欲烈。 几个人来到祖府门外,陶三斗一个踉跄的俯身,一脸难堪的表情。 “阿忌,快送我去医院吧!挂个急诊!”在疼痛的作用之下,陶三斗瞬间忘记了自己所处的年代,竟然将医院两个字随口说出。 阿忌愣了愣神。 “你说的是什么话?” 反问的话语即刻刺激了陶三斗的敏感神经,急转眼珠机敏的回应道。 “你赶快将我扶进庭院!我的伤急于诊治!” 第005章:忍气养伤病,呵护惹骂名 “啊,那你须配合我呀,你身子向下沉,我着实吃不上力,进了庭院,我便差丫鬟请医家与你诊治。” 急中生智的陶三斗为避开阿忌对自己有神经大条的怪疑想法,彼时词不达意,此时即入当下时局。 几名跟班衙役急于向祖冲之通风报信,气喘吁吁先行进了庭院。 “老爷,陶三斗被小的们拉了回来,只是……” “只是什么,如实说来便是。”祖冲之肃然于色。 “只是我们迟了一步,陶三斗被茶楼吴掌柜的手下棍棒伺候了,伤势不轻!” 带头衙役正一字一句据实禀报,遍体鳞伤的陶三斗在阿忌的搀扶下,晃晃悠悠步入众人视线。 祖冲之双手背于身后,带着一脸无奈与怜悯来到陶三斗身边,俯身询问。 “阿斗,老爷一直以为你年轻气盛、一时逞勇,当初几句玩笑话,草草过目,孰料今日里为了冬灵,你竟独自去寻仇,虽然行事莽撞,可此时老爷对你陶三斗一身正气的为人刮目相看。” 祖冲之关切的话语停顿片刻,抬头环顾四周。“阿忌,你要好生照料阿斗,翠环,西厢房的偏厅有止痛消肿的外敷药,速速取来,即刻与阿斗擦敷。” 祖冲之虽为一县之长,却放下公务慰藉一个低等下人,一副好心肠与眼下动荡不安、奸佞当道、昏主刚愎的刘宋时局形成鲜明反差。 陶三斗对老爷暖心的慰藉如沐春风,急速飞转的脑细胞尽可能网罗着前世对祖冲之生平的记忆。而此时,身在祖府,与祖冲之零距离的亲密接触后,陶三斗一股脑的将县令、科学家的盖头统统揭去,很显然,祖冲之在他的心中已经成为无官无禄、至亲至善的亲人。 “老爷,我没事,这区区皮外伤,休养几日便好。” “不要嘴硬,冬灵对你的仗义之举还不曾知晓,她此时身体虚弱,这件事,你们几个必须守口如瓶,等冬灵活动自如,身体无恙,我便详实告之于她,阿斗无须多虑,只管静心养伤。” 祖冲之抬手指了指阿忌与旁边的几名衙役,以命令的口吻将眼下的事宜安排妥当。 陶三斗被扶进内室,由于床铺长度有限,故而蜷屈双腿,侧卧高枕。 丫鬟翠环与冬灵身世极为相似,跟随祖冲之也有三年多的光景,两个人情同姊妹,私下里无话不谈。自从冬灵苦命遭遇之后,翠环除陪着小少爷祖暅玩耍外的剩余时间,都用来劝慰冬灵。 在当时的刘宋时期,女人的地位虽远远不及现在的半边天,不过相比三国两晋之前,作为市井平头百姓,女人家内事外交权也大多得到认可。 可眼下,对一个仆人来说,无夫身怀有孕,风言风语事小,关乎今后嫁娶路途便举步维艰。幸好翠环贴身相伴,日子一长,一身刚烈性格的冬灵,也不再屈从于三从四德的条条框框,满心期待生下孩子,暗誓一手抚养成人。 陶三斗受伤回到祖府时,衙役们造势的脚步声传至西厢房,翠环好奇心陡然上升,遂踏出房门一探究竟。她在人群中驻足观望,对当下发生之事一目了然,听从老爷吩咐,她便匆忙回房取药,可就在取药的间隙,却错过了祖冲之当众的嘱托之辞。 回到厢房,她表情松闲、欣喜至极,直扑到冬灵的床榻前,对着冬灵掩面窃笑相视。 “冬灵,外面可热闹了,那个陶三斗平时傻兮兮的,看不出来今天挂了一个好彩头。” 冬灵一边哄着孩子入睡,一边竖起耳朵饶有兴致的聆听着翠环的传语,接着翠环的话,她惫意未消的脸上现出一丝好奇。 “翠环,别神神秘秘的,继续说下去,阿斗怎么还挂了彩头。” “嘻嘻……冬灵,我感觉阿斗这个人对你有意,要不然,怎么能一个人去找沈天修,还受了棍棒之伤,若不是阿忌他们去的及时,恐怕小命儿都保不住了。” 此话出口,冬灵拍打孩子的手戛然缩回,好奇的神态转而变得呆木,腰盘用力急于起身,却一个后仰栽倒在床榻上面。 “冬灵,你疯了,产后须卧床静养半月,否则会做下疾患,你不要急,老爷吩咐我给陶三斗取药,他的伤只须养些时日便会全愈,你可千万不要逞能。” 床榻里侧的男婴被冬灵的大幅度动作吵醒,嘀哩咕噜旋转的一双大眼睛环视四周,居然没有啼哭。冬灵稳了稳身子,一只手徐缓的继续哄着孩子,表情当中隐隐带着一丝忧虑与担心。 “翠环,阿斗是个好人,他的命也很苦,十年前,阿斗的双亲在逃荒的路上为了进食果腹,狠心用三斗米将他卖给了娄县的一个土财主做奴工,土财主动辄用棍棒和长鞭殴打阿斗,长期受虐,阿斗无法忍受,便连夜逃出来,饥寒交迫的他昏死在上一任县衙里王主簿的宅院外,幸好王主簿心善,收留阿斗做了仆人,后来老爷当了县令,阿斗便一直在老爷身边相侍,他的名字还是老爷因为三斗米的缘故取下的。” 听着冬灵感情真挚的述说着陶三斗的身世,翠环一脸诧异,嗔奇的张着嘴。 “冬灵,你对陶三斗的身世了解的如此细致,是不是……你们彼此都有爱慕之意呀!”翠环笑嘻嘻的打趣道。 “去!别胡说,这些都是我听老爷说的,你快去取药吧,这两天我若是能下床,便过去看看阿斗,他是因为我才受了伤,于情于理,我都要当面谢过。” 冬灵努力隐藏着对陶三斗的惦念情愫,不过与翠环说话时,娇好的脸蛋儿上泛起微微红晕。支走了翠环,她侧过身将脸贴在孩子的面颊上,偷偷的笑了。 按照老爷的嘱咐,翠环把创伤药递给阿忌,并再三叮嘱按时给阿斗擦敷。 阿忌忙前忙后,每每看到床榻上躺着的陶三斗,火气便窜到了喉咙,心里暗自叨叨起来。 “好你个陶三斗,救了你,连声谢谢都没有,现在你倒是养起了大爷,还得我来伺候,要不是老爷有令在先,我非得出出气,报那几拳的仇。” 阿忌一边愤愤的嘀咕,一边摸摸自己头上肿胀未消的脓包。 “阿忌,你琢磨什么呢,我冷,抓紧把被子给我盖上,你会不会照顾人。” 陶三斗声音不大,却显然语气中带着呵斥。阿忌攥紧了拳头,皱了皱眉毛浅疏的眉头,将一口浊气吐咽到肚子里,假惺惺的来到床铺前,一只手将被子散在陶三斗的身上。 两天的时间转眼即逝,这两天,陶三斗经常对阿忌大呼小叫,出于对老爷威严的惧怕,阿忌屡屡忍气吞声。 “阿忌,水,水呀,我渴了。” “我来!” 阿忌转身间,冬灵站在门外,整个人似乎精神了不少,没等阿忌应声,冬灵的话语已经传到陶三斗的耳朵里。 侧躺于床铺上面的陶三斗循着柔脆之声抬眼看去,冬灵正朝着他的方向慢步走来,齐整整的头帘儿、如水脂的薄嫩脸蛋儿、近人可鞠的两个酒窝,陶三斗重生后第一次近距离目睹冬灵,口水忍不住滴落下来。 陶三斗当世是处子身,前世也未染指过任何同龄女性,对突然出现的古代美女,他全然忘记了身上的伤痛,举指行为也变得哗然失态。 “冬灵,你还没有完全恢复元气,怎么擅自下了床,难道老爷全都和你讲了。” 重生后,第一次与冬灵对话,陶三斗已然进入了谈恋爱时男主的角色,话语间渗透着对冬灵的关切。冬灵不慌不忙端了一杯水来到床榻前,另一只手轻柔的将陶三斗身上的被子掖了掖,微微俯下身。 “阿斗,快喝吧,你怎么流口水了。” “啊……都怪这个死阿忌,饭菜做咸了,我有个毛病,吃点儿咸的就流口水。” “陶三斗……你……冬灵,你别听他的谎话,我看他还是伤得轻。” “嘻……阿忌兄,阿斗说笑呢,你还当真,你先去休息休息吧,我来照顾阿斗,毕竟这个伤因我而起,这两天多亏你照顾了。” 说话间,冬灵顺手挪过了一把木椅,坐在陶三斗的床前,一边喂着水,一边陪他说着话。 一旁的阿忌气愤之余,肚子里像醋坛子被打翻一样,酸涩劲儿化作一汪苦水儿,顶到嗓子眼儿,又顷刻间咽下。看着眼前一唱一和的一男一女,他满脸不悦的神色,疾步踏出房门,心窝子里的骂声已经纷至沓来。 “呆奴,两个不识深浅的呆奴,以为自己什么身份,下贱坯子!” 房间里的男女主角对阿忌的存在与离去,已经不予理会,一门心思沉醉于在陶三斗看来,柔情蜜蜜的热恋当中。 “阿斗,以后别再去找沈天修,就算你打死一个沈天修,还会有千万个沈天修横行于世,况且咱们只是个仆人,手无缚鸡之力,能在这乱世当中,有一处栖息住所,有一口粗饭果腹便知足了。” 听着冬灵识大体,明事理的表露,陶三斗在对她产生爱慕之心的同时,也升连起一腔敬服之情,一个市井弱女子,有如此阅世眼力、宽广胸襟实乃罕见。 “冬灵,怪我愚钝,急于替你报仇,便不知天高地厚的只身前往,唉!眼下只能屈身忍气,但我们两个人与沈天修的仇债,早晚都会让他偿还。” “冬灵,快走吧,老爷回来了。” 阿忌在门外慌慌张张的冲房间里喊去,瞬间打断了两个人真情实感的对话。 第006章:夜话生死论,举止脱仆人 陶三斗对阿忌的有意提醒倒是不以为然,而冬灵半个身子却微微颤动,脸蛋儿有些发烫。 “阿斗,老爷再三叮嘱于我,在身体康复之前,不得随意下床走动,我还是先回房吧。” 冬灵的敞然相告不但没有起到抽身回房的作用,却霎时间让陶三斗的脸色阴沉下来,语气直烈。 “冬灵,那是咱们的老爷,不是沈天修之流,我们只是闲聊几句,何故躲闪?不要被墙头草,两边倒的阿忌所迷惑,他是想趁这个由头隔断我们的私下接触。” 他义愤填膺的说辞竟让冬灵一时间刮目相看,凭借冬灵对陶三斗的了解,之前,只不过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唯独积蓄些善心的仆人,而眼下,面对突发境况,他居然敢于直视,举止言谈中分明捎带着凛然正气的仪态。 “阿斗,你……怎么被棍棒蛰身之后,好像变了一个人,你没事吧!” “呵……那几个猛汉子着实用力,打散了我的皮肉,却也打通了我的智慧经络,冬灵,听我的,老爷来了,断不会责难于你。” 陶三斗承袭着前世处乱不惊、活灵擅用的头脑,应对眼前局势活学活用、巧舌如簧。冬灵正诧异于他的猝然转变,祖冲之已跃步来到陶三斗的床榻前,身后的阿忌挤眉瞪眼、掩声窃喜。 “冬灵,老爷的话,你全当耳边风了,是翠环传话于你,将阿斗的事和盘托出?” 祖冲之半带着严肃语气,盘问着冬灵。 “老爷……” 冬灵没有想到老爷会来得如此迅速,用忐忑不安的眼神瞄了一眼祖冲之,尔后低垂着头想要做一番解释,可话一脱口,却被陶三斗抢占了出言先机。 “老爷,冬灵气色渐润,体虚疾症已消,便急于过来感谢阿斗,您莫要责怪于她。” 身后的阿忌察觉出老爷不悦的架势,正准备合掌观望一出好戏上演,孰料,听了阿斗的说辞,祖冲之阴霾暗沉的脸色即刻外露亲近可掬的笑容。 “恩!你们两个呀,一个感恩戴德、不掩虔诚,一个仗义扶弱、铤而行险,老爷身边的仆人都如此孺子可教,哪还有责怪的道理。冬灵,天色不早了,你先回房好生照看孩子,夜风微凉,勿染风寒,我与阿斗有话要讲。” 祖冲之出人意料的宽解,暖了陶三斗和冬灵的心,却让阿忌如临冰冻、大失所望,表情木然的低下了头。听从了老爷的吩咐,冬灵起身,满心愉悦的离开了陶三斗的房间,而此时已经敞腿坐在床榻上的陶三斗,听老爷一言,精神抖擞、神情自若。 “老爷,经过这几天的静养,阿斗的身子骨已经康复的十之八九了,明日便可跟随左右,侍候您。” 祖冲之将方才冬灵坐过的木椅挪到了陶三斗的床榻前,闻声急忙抬起一只手,五根手指朝上,落在陶三斗面前。 “阿斗,棍棒所致的筋骨伤不经长时间的调养,怎么能全愈,现在我身边有阿忌照应,你无须逞强好胜,只管安心养伤。” 陶三斗对祖冲之过往的狐疑、猜测,随着慰心的几句暖语已经一扫而光。这一次棍棒门事件,祖冲之的悯爱仁心深深触动了陶三斗,对待仆人惯用谦和一词此时远远逊色,准确说来,关怀备至才恰当贴切。 带着一脸敬意注视着眼前的祖冲之,陶三斗发觉主仆间的距离感已然不复存在。他心有一事不解,前些日惧于启齿,当下,难得与祖冲之面对面谈话,便干咳两声,斗胆相问。 “老爷,阿斗有一事不明,您身为娄县县令,为何对一方恶霸束手无策,任由他胡作非为。” 此话出口,在地上呆站了半天的阿忌倏的一下摒住了呼吸,心中窃窃而语。“完了,这下完了,这个陶三斗又犯了疯颠的病,竟然如此大胆的敢质问老爷,哼!看来,你的小命儿难过子时。” 被一个仆人质问,在祖冲之出任县令以来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次,不过,他倒是被陶三斗的勇气所折服,加之这几日陶三斗言行举止发生的改变,也慢慢对这个有想法、有情有义的下等仆人另眼相看。 祖冲之迟疑片刻,接着一声极其顺畅自然的大笑。 “阿斗,你问得好,老爷身边的主簿、衙役之众都未曾有此胆识,你一个仆人居然斗胆掷疑,阿忌,看来阿斗身上的直率与胆识,你真得要虚心学一学。” 处在冰火两重天的阿忌,再一次乐极生悲,他连连躬身点头,懦懦应允着老爷。 陶三斗见祖冲之并无责罚怪罪之意,便顺势直抒胸意。 “老爷,阿斗虽然只是一个仆人,可对人的生与死却有些粗浅的认知。所谓生者,皆灵魂相拖,逝者,随灵魂散怠,为人者,无非生死轮回,三斗既知以一人愚力无法与沈天修抗衡,却依然一意孤行前往,这其一是正义感始然,其二便是已将生死置于身外,生死冥冥中已定,命中未时生,命里丑时劫,气息岂能留存至五更。三斗不畏生死,更何况这一句无关生死对老爷的质问。” 眉头紧锁的祖冲之听言,半晌仄仄不语,阿忌的脑袋摇晃的简直如波浪鼓一般,蒙头转向了半天,呆板的瞪大了眼珠子,直勾勾盯着木椅上老爷的神态。 “阿斗,想不到,真得没想到,你在老爷身边这么久,我居然没有发觉你竟心怀如此大略,对生死宿命理解的如此透彻明了?老爷倒是有一点不明白,当年,你出身窘迫,父母未曾教授予你一星半点,我也从未亲眼见你私下里诵书悟道,为何突然间口若悬河?” 陶三斗暗自庆幸,心中早已做好了充足准备,应对祖冲之的质疑。 “老爷,这都是托了棍棒受辱经历的福祉,阿斗才参悟此中道理。” “哈哈……你这个阿斗,仅凭你现在的头脑,做一个低等仆人已屈才至极,看来我真是小觑了你。既然你一个仆人都已参透生死,老爷我还有何避讳,现在,便解开你心中的疑惑。原本,我无心为官,一心钻研科学,然家祖却有在朝为官的先例,代宗相传,断不能违背祖上延规,此时,我被委任娄县县令一职,实际上只是被架空权柄的文治官爵,沈天修在朝廷的忤逆朋党众多,莫非我一个县令,只怕知州大人也奈何不了他。沈天修的手下耳目纷杂,茶楼的吴掌柜只是倚仗着主子的势力,横行乡里。阿斗,时局所累,恐怕你这一痛棍棒该是要白白受过了。” 听着老爷坦诚而无奈的倾诉,陶三斗恍然洞悟,虽然他精通历史,却在当下,仅凭一己之力无法改变这浑浊世道,顷刻间做痛心疾首状,连声叹惋。 阿忌呆滞的听得入神,全然忽略了眼前陶三斗的仆人身份,感觉自己渺小的已经微乎其微。 “阿忌,快些点燃烛火,你站了半天也倦了,过来坐下,今后,与阿斗同处一室,定要多向他请教一二,总不能在老爷身边做一辈子仆人。” “嘻嘻……老爷,能每日伺候您便是我阿忌最大的心愿,阿斗那一套,我可学不来。” 房间里亮起了烛光,陶三斗借着昏暗的光线,冲阿忌打趣道。 “阿忌,光腿脚好用行不通,脑子也得跟着转,若不然,与闹市的鸡犬有何区别。” “你……老爷,您看,阿斗仗着您给撑腰,抵毁羞辱于我。” “哈哈……阿斗说得不无道理。” 话音刚刚落下,门外突然传来一声瓦砾石子被溅起落地的响动。 祖冲之凝神摒气,肃声问道。 “什么人?” 第007章:阿忌被捉弄,阿斗入花丛 陶三斗伤痛未愈,腿脚尚不灵便,但见祖冲之喊话声落下,门外无人应答,便抓实了床栏杆躬身下了床,一瘸一跛跟在冲着房门匆忙走过去的祖冲之身后,一探究竟。 阿忌腿脚轻捷,急于献殷勤,冲在前头随手打开房门,几个人站在门口四周巡望,没有发现异常,况且夜风轻徐,断然不会爆出如此异样的响声。面对此情此境,祖冲之并未绽露出恐惧形色,从容转身向两个仆人喃喃叮嘱几句。 “你们两个看见了,元嘉之治的清平盛世已然怠尽,时下,市井中盗贼猖獗,想必今夜来客定是以为这县令府上金银堆筑,却想不到一无所获,便悻悻而归,你们切记,今后凡遇飞贼强盗之流,勿与他纠缠,以免殃及性命。时辰不早了,明日大堂之上还有一桩案子将当众公审,你们两个也回房早早歇息。” “是,老爷,我们听从您的教诲便是。”陶三斗一句干净利落的应答脱口而出,随后,祖冲之转身回房。 两个人站在门口目送老爷背影进了内室,阿忌此时才松下一口气,站了几个时辰,两条硬邦邦的腿隐隐感觉酸麻。他俯身敲打着双腿,嘻笑着抬头仰视陶三斗,说话的语气也变的和谐而友善。 “阿斗,你为咱们仆人争了脸面,这以后,还要仰仗你在老爷面前多美言美言我,唉!这腿都不听使唤了,走,回房睡吧。” 阿忌善变的性格,在陶三斗眼睛里已不算什么新鲜事儿,最重要的是这个木鱼头夹在他和冬灵中间,实在过于碍眼。几个时辰前还一副洋洋得意姿态,几个时辰后又佯装恭维,难免让陶三斗疑心重重,提防的一根弦时刻绷得紧紧。 “啊!你这个呆子,快回床做你的黄粱美梦吧。” 说话间,他随着阿忌的步子,将要踏过门槛,突然,他眼睛的余光捕捉到地上的一个枣木腰牌,趁阿忌不注意,他屈身将腰牌拾起,紧握于手中,顺势低头瞄了一眼腰牌上的内容。奇怪的是,这个腰牌正反两面只有相同的两个字:“竹林”,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它的文字信息。陶三斗攥着腰牌冥思苦想,猛然间从前世的记忆深处挖掘出魏晋时期“竹林七贤”系玄学代表的记述,但迫于眼下不是深入钻研的时候,他便急忙将腰牌揣进里怀,故作镇定,回手关紧房门,熄了蜡烛,思绪万千的倒在了并不舒适的床铺上面。 第二日清晨,阿忌照常起床洗漱、打扫庭院,陶三斗则辗转反侧一夜,琢磨着遗失枣木腰牌之人的来历,毕竟南朝刘宋已经佛教盛行,而玄学理论则烟消云散,现如今惊现“竹林”令牌,想必在这腰牌背后一定隐匿着与玄学息息相关的奥秘。陶三斗的头脑从清醒一直跳至浑浆,也未能悟透这持牌人的用意。 趁阿忌在庭院里忙活的间隙,陶三斗索性闭上眼睛打了一个盹儿,感觉身体的余痛几近消失,熬夜的疲惫也随着一个伸懒腰的动作褪却。他双手借力屈身坐起,昨夜受了祖冲之的待见,阿忌自知在老爷眼里他和阿斗的地位高低,便自觉的将洗漱的水盆早早摆在陶三斗床前。 “这小子,还真有点儿脑残,看来他甘心情愿做一辈子下人,白痴!”陶三斗放低了声音自言两句。随即俯身低头准备洗漱,却被水盆中自己容貌的影子着实吓了一跳。 “卧槽!陶三斗怎么长成这样儿,长削脸、剑字眉、凸脑门儿、单眼皮小眼仁儿、一对儿招风耳,太不给力了,就这德性还勾搭人家冬灵,怪不得阿忌这小子想趁虚而入,这要放在现代社会,也就是骆驼堆儿里拔大个儿,还是个骆驼。可惜了,现在没地方整容,这张老脸哪怕做个拉皮儿、拍个黄瓜也能出去见见人,我这命,一介帅哥身,转世变鸟粪!”陶三斗重生后第一次看清楚自己的长相,心里百般不快,叽里咕噜一个人默叨着。 “阿忌,快帮我把那只麻雀逮到,我追它有一阵子了。”祖暅在庭院里冲阿忌吵嚷着,陶三斗闷闷的简单洗了洗,听到外边的喊声,跛着脚来到庭院。 祖暅见陶三斗的伤还未全愈,瞅了他一眼,即刻将眼神移到那只麻雀身上。 阿忌放下手里的扫帚,躬着腰,蹑手蹑脚的向地上的麻雀走过去,临近忽一个大幅度下身动作,两只手扑在地上,麻雀扑扑棱棱的带着几声脆鸣飞至半空。祖暅失望顿足,厉声大吼。 “蠢死了,你动作就不能再快一些。” 陶三斗在一旁观望,剑眉舒展,紧忙上前打断了祖暅的训斥。 “小少爷,你别急,地上的麻雀眼光锐利,神经敏感,没有捕捉器具难以靠近,这庭院外有一棵老白杨,根深叶茂,上面的枝桠正是麻雀筑巢最好的福地,此时攀上白杨树,少爷想要的麻雀唾手可得。” 祖暅听了陶三斗的话面露喜悦。“好主意,阿斗,想不到你挨了棍棒,脑子变得灵活了。” “呵呵……小少爷,阿斗只是见你喜好麻雀,才有此想法,可阿斗现在腿脚不利索,你让阿忌去攀爬那白杨再合适不过了。” 陶三斗嘴里念念有词,两只眼睛却充斥着不怀好意的神态,方才一睹自己的真容,正愁着没地方泄气,祖暅的出现让他把怒火一股脑的发泄在阿忌身上,而蒙在鼓里的阿忌却还在一旁傻傻的盯着远飞的麻雀,好生郁闷。 “阿忌,别发呆了,我们去外边白杨树下,你抓上树干,将鸟巢取下来。”阿忌为了讨小少爷开心,对他的喊话丝毫没有察觉出是陶三斗的故意捉弄,屁颠屁颠跑到门外的白杨树下。 他抬眼望去,树高足有五六丈,鸟巢的位置不偏不倚的在顶端的树桠上面,单凭一个人攀爬的能力远不能触及鸟巢。 “少爷,这树太高了,须借助云梯才可取下鸟巢,我这便去将云梯取来。”阿忌边说话,边示意阿斗过来帮忙,陶三斗心里噗嗤噗嗤阵阵发笑。“呆子,今天定要戏耍戏耍你!” 不多时,两个人将云梯架靠在白杨树的树干上,阿忌敏捷的攀登着云梯,很快便接近鸟巢的位置,梯子与鸟巢间有一段如成人胳膊粗细的树干横在阿忌面前,取下鸟巢唯一的办法只有离开梯子,两条腿搭在树干上才能完成,阿忌并没有迟疑,伸手抓住旁边的树桠,一个纵身骑坐在树干上面。 而此时,站在地面的陶三斗见状,急忙伸出双手,将云梯挪开,阿忌的脚底已被架空,眼看着梯子离开了树干,慌乱畏惧的表情即刻挂在脸上。 祖暅见阿忌悬在半空皱着眉头低头呼救,呵呵的笑了。 陶三斗将身体转向祖暅,痛快的说道:“少爷,这要比捉麻雀更有意思,先让阿忌在上面坐一会儿,我们在树下凉快凉快。” “恩,阿斗,你这鬼点子真不少,这个阿忌真是呆得可爱!” “少爷,救救我呀,死阿斗,你坏到家了,快把云梯架起来,我实在难以坚持了。”任凭阿忌如何呼救,树下的两个人无动于衷。 此时,冬灵闻声赶了过来,抬头看着趴在树上,一脸苍白的阿忌,匆匆来到祖暅面前。 “少爷,你和阿斗快将阿忌放下来吧。” 陶三斗怎么也没想到,冬灵会突然出现,本来制造一场恶作剧,出出气罢了,却被冬灵亲眼见到这一幕,他暂时掩饰住心中快意的情绪,将梯子放回原位,示意阿忌下来。 惊魂未定的阿忌连声感谢前来救援的冬灵,手里哆哆嗦嗦捧着鸟巢递到祖暅面前。 祖暅用不屑的眼神瞄了一眼鸟巢,并没有顺手接过,而是转身跑回了庭院,嘴里嘀咕了一句:“一点儿都不好玩儿。” 目视小少爷天真无邪的背影,三个人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冬灵定了定神,忙指责陶三斗。 “阿斗,阿忌没有你的心眼儿多,我们都是老爷身边的仆人,相互间须有个照应,以后别再开这样的玩笑了,看把阿忌吓的。” 阿忌听言,捧着鸟巢愤愤的说:“可不是,哪有仆人之间互相捉弄的。” “去去去,你闭嘴吧,冬灵,你为何不在房间里静养照看孩子,跑出来做什么。”陶三斗无意理会阿忌,却面带七分笑的询问起冬灵。 “孩子睡下了,我出来准备去看看你的伤势恢复怎样了,见你们两个的房间没人,便循着你和少爷的笑声跟到这里,正巧我还有话想对你说。走吧,咱们先回庭院。” 陶三斗回头冲阿忌甩了一句:“呆子,还不把鸟巢再放回去,这几只鸟蛋还未孵化呢。” 阿忌方才明白自己被阿斗戏耍了一番,怒气上涌却不敢外露,眼睁睁看着冬灵和陶三斗一说一笑的进了庭院。 “冬灵,有事找我?” “恩!昨日我们聊了一半,老爷便进来了,对了,老爷与你都说了些什么,我很好奇。” “呵呵,昨日我可是被老爷赞许了一番。” 冬灵撇撇嘴,“哼,真能吹,一个仆人,不被老爷骂就好了,还能赞许你?” “嘿嘿……冬灵,看来你们对老爷了解甚少,在你们的眼睛里,老爷是县令,可在我阿斗的眼睛里,却是可亲可敬的大科学家。” 一句话说得冬灵表情有些诧异,“科学家?阿斗,也许平时我只顾陪着小少爷了,对老爷平日里的行踪不是很了解,不过你说的科学家,我倒是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冬灵,你只管说。” “两年前,老爷正钻研于新的历法,一日,他从外面回来,异常兴奋,手里提着重重的一个包裹,我只是个丫鬟,不敢过问此事。可就在当日,我发现老爷提着手里的包裹神神秘秘进了那边的花丛。”说着话,冬灵用手指向了庭院西北角的一处人工花丛。 “花丛?”陶三斗有些莫名其妙,顺着冬灵的指引,与冬灵一同来到花丛旁边。 “阿斗,就是这儿,老爷在花丛里足足呆了一个时辰,出来时,手上的包裹也不见了,直觉告诉我,那个包裹一定与新的历法有什么关联,因为那段时间,老爷对这方面的研究已到了痴迷的程度。” 冬灵的话,令陶三斗的好奇心越加强烈。 “冬灵,走,我们进去瞧瞧,或许会有什么意外的发现。” “阿斗,我们是下人,若是被老爷发现……”冬灵说了一半,陶三斗即刻把话柄抢了过来。 “冬灵,下人也是人,况且老爷申明事理、平易近人,就算发现,也不会怪罪下来,这花丛周围通透,大白天的,行事光明,我们一同进入断不会被外人说闲话,你不用多虑。” 在陶三斗的执意劝说下,冬灵俯身随他进入花丛,花朵散发的芬芳萦绕周身,与自己的心上人近距离品花香,陶三斗除了对包裹的好奇心外,古代美女的贴身相伴更让他醉若游疆。 两个人在花丛找寻半晌,意外发现靠近墙角一侧的泥土有人为翻动的痕迹,他们蹲下身,拭目看去。陶三斗的两只手用力扒了扒泥土,猛然间,两只手触碰到一个硬邦邦的物件,他小心翼翼扒开虚土,用红布包裹的两块长方形物体暴露在两个人面前。 陶三斗表情怪异,紧锁眉头注视着冬灵,随口带着惊讶的语气喊出两个字:“金砖!” 第008章:频添鸿鹄志,拜师祖冲之 “金砖?” 冬灵嘟着嘴一脸茫然的抛出疑问。 陶三斗的目光炙热的盯着两块份量十足的物件儿,见冬灵娇柔的脸蛋儿上挂着一丝疑惑,便自信满满的冲着她点了点头。 “恩,没错,这红布里包裹的定是金砖,老爷生怕这宝贝被贼人惦记,便掩埋于花丛当中。” “阿斗,老爷为官清廉、生活居俭,怎么会有这般财富,可不要无凭无据冤枉了老爷。” 冬灵说话的语气随之变得严肃起来。 “冬灵,我现在将红布打开,验证我的猜测,无论这里边为何物,我们都将它置于原处,权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陶三斗边说边用两只手慢慢将里三层外三层的红布揭开,里边的物件儿露出了庐山真面目。他凝息死死盯着红布里面的奥秘,当两块青石砖明晃晃进入他的视线后,陶三斗瞠目结舌,张大了嘴,两手抱着青石砖,一个后仰栽坐于花丛间,心里不停的念叨着。 “这是带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砖头儿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祖冲之顺手埋下,难道他有通天的本领,会预知我的到来,难道我重生在此,是顺了天道,拖了老爷的福印,这无巧不成书的机缘,怎么就势如惊雷,劈到了我的身上。” “阿斗,你怎么了,快起来呀!” 陶三斗惴惴不安的浮想联翩,冬灵的呼唤声声入耳,一刹那便又将他从恍忽的臆想当中拉回到当下。他两只手的大拇指紧紧捏着青石砖,借着腰力踉跄起身。 “冬灵,没事,看到这两块砖头儿,我是大失所望才会有此种反应,真弄不明白,这老爷平白无故的将两块青砖埋在此处是何用意,而且还神神秘秘的包了三层红布。” 两个人正一脸疑惑的对视着,阿忌不知何时从外面钻了进来。 “阿斗,你们两个胆子真够大的,这青石砖可是附予老爷灵感的至宝,你们……你们居然背着老爷私自挖了出来,谁叫你们这么做的。” “嘘……”见阿忌肆无忌惮的吵嚷着,陶三斗生怕被其它人听到,便急忙放下手中的青砖,示意阿忌放低声音。 “你这个呆头呆脑的,什么时候进来的,我和冬灵就是好奇,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和我们作对,是不是欠打,信不信我将这块两块青砖都盖在你头上。”陶三斗边说边再次抓起砖头假意投向阿忌,吓的阿忌一只手护着头,一只手示意陶三斗放下青砖。 一旁的冬灵见状,忙夺过了阿斗手里的砖头,呵呵的笑了两声。“阿忌,他吓唬你呢,你还当真了。” “哈哈……这个呆子,对付你还用得上这个,快过来吧,我有话问你。” 阿忌的表情随着两个人的话语,松弛下来,躬着腰凑近陶三斗。 “阿忌,你方才说这青砖给老爷带来了灵感,快说说是怎么一回事,我和冬灵还一头雾水呢。” 阿忌见陶三斗带着请教的语气追问他,整个人便即刻神气起来。 “哼!我每日伺候老爷,对他的一举一动当然清楚的很,两年前,老爷发现现行的历法——元嘉历有诸多粗疏之处,便一心研磨深究,但一直没有任何进展。一日,老爷外出寻求灵感,在一处山渠旁恰巧发现了这两块青石砖,他坐在石砖上面,只两三个时辰便参透了其中奥妙,才创立了新的历法——大明历,而这青砖的功劳,老爷铭记于心,遂将它带回,掩埋在花丛当中,每当老爷头脑浑浆时,便将两块砖头取出来坐坐。唉,只可惜,现在朝廷奸臣当道,老爷虽多次纳谏,这大明历却一直未予施行。” 阿忌将事情原委娓娓道来,陶三斗与冬灵听得入神,完全投入到阿忌的讲述当中,获悉了真相,陶三斗啧啧称奇,掂量着手里的两块青砖,半晌无言。 冬灵瞧了瞧旁边若有所思的陶三斗,转而用胳膊肘擦碰他一下。 “阿斗,想什么呢?莫非还在想着你的金砖?” 他回过神,轻叹几声,用红布重新将两块砖头规规矩矩的包好。 “唉,我是感叹于老爷的博学与才华在当今世道被无情埋没,我阿斗如果能沾借些老爷的灵性,想必我的境遇也不至于此。” 陶三斗顺势把青砖头归回原位,用虚土掩盖,同时郁郁不乐的唉声几句。 “阿斗,你昨日在老爷面前不是已经威风了一次,做奴仆的,有几个能像你这样,不要命的往前冲,还好,老爷并没有因你的胡言乱语而责罚于你。做仆人伺候好主子便相安无事了,你怎么每日都异想天开,难道真拿自己当成上等人了?” 阿忌当着冬灵的面儿,无所顾及的数落起陶三斗,不过,他不但没有恼羞成怒,反倒和颜悦色,眯着小眼睛对阿忌说。 “阿忌,你的脑子真是坏掉了,昨日还口口声声说我替大伙儿找回了脸面,此时便一屁股把自己说的话坐了回去,我真佩服你的善变之举。现在我明明白白告诉你,该如何做好一个仆人。” 阿忌被陶三斗刚柔并济的回辞弄得话语哽咽,冬灵晶莹透彻的眸子却一直停留在陶三斗的脸颊上。 “我们是仆人不假,却也不甘心碌碌死去,仆人也该有家室,难道成了家,你忍心让家人也做一辈子仆人,如此世代相传,恶性循环,怎么对得起我们的子子孙孙。在尘世,鸿鹄志,哪怕不会言语的畜禽也懂得这个道理,阿忌、冬灵,我们追随了一位好主子,却为何不擅加珍惜,跟着老爷学些处事之道、技艺之法,有错吗?无论别人如何说三道四,我阿斗坚定自己的信念,矢志不渝!” 陶三斗的话与冬灵内心的想法产生共鸣,一时间,她眼神中现出了对阿斗的倾慕光色,而阿忌似乎不屑于听这些三纲五常的大道理,只顾着自己的狭隘无知,撇着嘴不作声。 “阿斗,你真得变了,之前只会傻笑着附和别人,现在居然出口成章,予理服人,这也多亏在老爷身边,长了许多见识,不过,想要脱去仆人的外衣,冬灵有一个想法,却不知道老爷是否能应允。” 冬灵对陶三斗的认可让他如浴春风,之前不满于自己俗陋容貌的他,此时自信心十足,急于想聆听冬灵的建议,语速喘喘的问道。 “冬灵,你快说,只要是你出的主意,无论成功与否,我都要试试。” “呵呵……我只是随心想到的,既然你有宏远的志向,为何不拜老爷为师,如果老爷收你做了徒弟,那岂不是助你一臂之力,只是老爷那边不知道有没有收徒的先例。” “拜师?对呀,冬灵,我怎么没有想到,多亏你的提醒,凭我对老爷的了解,他断不会推辞,况且做仆人与做徒弟不相矛盾。” 他们的对话正在兴头上,花丛外传来了翠环的呼唤声。“冬灵,你去哪儿了,孩子醒了。” “呀!我先回房了,阿斗、阿忌,你们也快离开这里吧,老爷晌午也该回来吃饭了。” 陶三斗身处花丛中的鸿鹄之志在阿忌与冬灵面前表现的淋漓尽致,抒发了自己的闷气,心里荡然敞快,腿脚的伤痛似乎也随之隐匿,他没有理会阿忌,掸了掸身上的灰土,兴冲冲的踱着步子,直奔祖冲之的膳堂走去。阿忌见他行色匆匆,便直接跟在身后,想知道阿斗的用意。 祖冲之公务在身,暂时没有回到府上,陶三斗双手抱于胸前,在膳堂外前后左右挪着步子焦急等待。 将过晌午,祖冲之两手背在身后出现在陶三斗的视线当中,没等祖冲之迈上膳堂的台阶,陶三斗扑通一声,跪在祖冲之面前。 “师父在上,徒弟给您磕头!” 第009章:收徒五戒规,至死不相悖 祖冲之被陶三斗的怪异行为弄得茫然失措,急伸出两只手过去拽他的胳膊,却被陶三斗躲闪挣脱,跪在地上的两条腿向后挪了一个身位,继续一本正经的恳求。 “师父,您若是不答应,我阿斗便长跪不起。” “阿忌,这是怎么回事,老爷才离开半晌光景,阿斗因何莽撞拜师!” 祖冲之情急之下将质疑抛向一旁的阿忌,阿忌被陶三斗的突然跪拜举动也弄的疑惑丛生,匆忙回应老爷的问话。 “老爷,阿斗说自己怀着什么鸿什么鹄的志,便听从了冬灵的主意,要拜您为师,谁知他却这样鲁莽,阿斗,快起来,老爷还未用餐,你怎么想一辙是一辙。” 跪在地上的陶三斗听了阿忌的解释,怒火中烧,原本只是他一个人的事,却偏偏扯带上冬灵,不过他长跪不起的盟誓已发,便强压火气,两只眼睛注视着老爷,诚意决绝的打开嗓门。 “老爷,您就收下我吧,阿斗不才,薄学粗识,但一心侍主,别无旁骛,眼下,世道多舛,许多读书人报效无门,宏志难图,时至今日,世风日下。阿斗虽为仆人,却时而慨叹,心系市井方寸,老爷博学人善,得您教诲,定会令阿斗脱胎换骨,将您的才学发扬光大,以为世人谋福祉!” 祖冲之早已领略过阿斗三寸不滥之舌的功力,不过当下,陶三斗的恳切述说还是点中他的心慈软穴,低头凝神,思忖半晌,慢步至阿斗身前,用力将他搀起。 “阿斗,先起身说话,方才你言说的拜师缘由,老爷尽数吸纳,你的求知欲望是这些仆人当中最强的一个。好吧,老爷答应你,收你为徒,不过此时此地断不可行拜师礼数,等用过餐点,将府上其他人一同唤至内堂观礼,拜师须有正式场合与仪规。” 陶三斗听言,喜出望外,连声应允。 而阿忌却哭丧着一张脸,喃喃自语。“这下完了,以后在五迷三道的阿斗面前又矮了一头,唉!认命吧!” 陶三斗兴奋过了头,午饭只是草草的吃了几口,便放下碗筷直奔冬灵的西厢房报喜。 自从冬灵的孩子降生后,母子二人一直居住在西厢房,按当时社会的阶级地位划分,冬灵身为仆人断不能享此待遇,可见祖冲之对待身边的仆人、丫鬟着实关爱有加。而在感受这份厚待的同时,冬灵选择放弃了自己的私念,虽如陶三斗一样有着宏图远志,可眼下,她只一门心思的做好一个丫鬟,全心回馈老爷的恩情。 陶三斗来到冬灵的西厢房,正准备直接推门而入,转念一想,怕自己的面相吓坏了孩子,便缩回了即将伸出的两只手,克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压低声音在门外开了腔。 “冬灵,我是阿斗,出来一下,有事相告。” 听到陶三斗的声音,冬灵立马将孩子递到了翠环的怀里。 “翠环,阿斗唤我,你先照看孩子,我去去就回。” 翠环接过孩子,吐了吐舌头,冲冬灵使了一个鬼脸儿。“阿斗阿斗叫得肉麻,快去吧!” 冬灵泛红的脸蛋儿上绽露出腼腆的笑容,回过身兴冲冲踏出了房门。 “阿斗,老爷应允了?” “呵呵……冬灵,我们真是心有灵犀,这次多亏了你,过一会儿,老爷在内堂设礼局,当着众人的面,我将行拜师礼,到时,你也过来,凑凑热闹吧。”陶三斗难掩心中喜悦,把眼前的冬灵当成了最亲近的人,乐呵呵像个孩子似的将此事娓娓道来。 “阿斗,看把你美的,今后,你和老爷有了师徒名分,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仆人都得把你供起来。放心,我一会儿抱着孩子过去瞧瞧,咱们府上还从未举行过拜师礼局,正好沾沾你的喜气。” 陶三斗潜意识里隐藏着对冬灵的爱恋情义,他甚至一厢情愿的私下定义,冬灵便是自己的初恋,虽未表白,但两个人的感情进展也顺理成章的逐级递进。冬灵毫不掩饰感同身受的喜悦,被陶三斗的一双小眼睛捕捉到,他装腔弄势的咳了两声。 “冬灵,你和我想到一块儿了,正好把孩子一同抱过来,也能让我缓解缓解紧张的情绪,呵呵……那我现在去准备准备,我们内堂拜师礼局见。” 将自己的快意与冬灵分享以后,陶三斗嘴里低声哼着现代的流行歌曲,飘飘然走向内堂。 时间仓促,祖冲之只是吩咐下人简单的摆设了香案,在地上放置了跪拜的蒲垫,内堂两侧摆放了十把木椅,供观礼人行座。此时,祖冲之在香案一侧的木椅上正襟危坐,观礼人相继落座观望。 此情此景,陶三斗尽收眼底,流连窃喜间,庆幸自己在重生后终于要跨出一步质的飞跃,虽然依旧是个仆人,但行过拜师礼之后,他自然明白,脱仆人身近在咫尺。 随着县衙主簿的一声肃言开场,陶三斗的拜师礼局承启。 “陶三斗先行叩拜祖上!” 主簿的喊话落下,陶三斗双膝跪在蒲垫之上,对着香案上祖冲之的先人牌位三叩头。 “陶三斗拜过师父,同时,言投师铭,以示诚心!” 对于拜师的由头和起誓,陶三斗没有准备,不过此前与祖冲之的一番对话倒让他开了窍,在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之后,他义正言辞说道。 “师父在上,徒儿陶三斗自今日起,守规矩、尊师戒、勤思勉、达师意,仅此立誓,终身无悔。” “师父训话,徒儿静听!” 祖冲之一脸庄重仪态,主簿话音落下,他凝神聚气,开口训话。 “陶三斗,今日拜师礼成,我们便以师徒相称,即入我的门下,你须谨记我所定下的五大戒规,一曰清欲规,淡薄财利、摒弃贪欲、与人为善、乐助好施;二曰内室规,发妻相守、从一而终;三曰卑躬规,谦逊不浮躁、好学不显露;四曰守业规,矢志不渝、勿投旁门;五曰投报规,国于危难、报效始然、匡扶正义、造福万民。此五规,须至死遵从,你是否能做到。” 祖冲之反问的话语即刻落在陶三斗的头顶上方,似一记重锤,呼啸而来,他万万没有想到,拜师的说道竟如此繁琐,五大戒规,简直与做和尚没什么分别了。 内堂所有观礼人的目光纷纷聚焦在陶三斗一个人身上,此时,他犹疑片刻,微微旋了一下脑袋,将犹豫不定的眼光投向一旁的冬灵,冬灵见状,脸蛋儿灼热,抱紧孩子的一双手即刻沁出冷汗,担心陶三斗的举动会让老爷生疑,便一个劲儿冲他禁眉瞪眼点着头。在冬灵的暗示下,陶三斗随即回过神,斩钉截铁的应答。 “师父在上,徒儿谨遵师命,五大戒规,至死不悖。” 连同冬灵在内的所有观礼人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县衙主簿仰头高声宣布:“礼成!散!” 内堂观礼的人同时击了一下掌心,拜师礼局大功告成。 祖冲之收敛了肃然的表情,面露和蔼神色,来到陶三斗面前。 “阿斗,为师方才看出你有些迟疑,孟子云: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今日当着众人的面,立下五大戒规,权当在今后的举指言行上对你有个约束罢了,他日,你若有所造诣,又何须在意此时的明文纲常。阿斗,师父虽为官,却意在参透科学广域,为师之道眼下也只能将一些浅学薄论传授于你,至于官道运筹却不在其中,凭你的悟性,我没有看错,你绝不会令为师失望。” 陶三斗一脸憨态,摸了摸前凸的脑门儿。 “呵呵,师父,做您的徒弟是阿斗前世修来的福分,徒儿谨遵师命。师父,阿斗此时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当不当说。” “阿斗,拜了师,怎么说话吞吞吐吐的,拿出你质问我的态度,但说无妨。” 陶三斗用一根手指戳了戳鼻梁骨,禁着眉头道:“师父,徒弟以为此时我这身穿戴有伤风化,平日里若出府游散,岂不让外人看笑话,到时,在背后戳我的脊梁骨,也是对您的大不敬。” “哈哈……你这个陶三斗,换一身穿戴竟也如此绕来绕去,为师府上虽然没有什么金银玉帛,但像样的衣衫倒是足够府上主仆之用,我吩咐翠环即刻替你取来,不过眼下,拜师一事切勿外传,为师身为县令,恐有不便,等待哪日脱去官服,为师自然将你的名字纳入我祖冲之的师徒名册,为师还有些公务,你暂且回房试试衣衫合不合身。” “是,师父,徒儿谨记,您走好。” 这俗语讲得好:人靠衣装马靠鞍,陶三斗借衣装抬高身份的心里得偿所愿,可他的脑子里还在飞快的回想着五大戒规,一边奔着自己的房间走去,一边心里暗暗思量。 “这几条规矩倒不是什么大戒,可为什么非要把娶妻的私事也搅了进来,万一我陶三斗哪天峰回路转,混进了朝廷,加官进爵,那也得跟风赶个时髦啊,弄个三妻四妾养养身子骨,重生前孤苦伶仃的,连个网恋都没谈过,这重生后不得弥补弥补我的缺失,解决解决我的内需,况且眼下是在古代,得了官爵有了封号,娶几房太太那就是小菜一碟儿。” 陶三斗异想天开的憧憬着美好未来,临近自己的房门,他忽的停下脚步,面前一脸堆笑的阿忌手捧着新衣衫进入他的视线。 “呆子,你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让开。” “呵呵!阿斗,翠环刚刚送来的新衣衫,你试试合身不。” 阿忌亲眼见证了陶三斗拜师的全过程,虽然心里十个头儿的不服气,但行过了拜师礼,师徒关系已经铁定,他心中再有怨气,也固然惧怕阿斗三分。如今,他只想凭借着自己献殷勤的表现,博取陶三斗的好感,进而通过陶三斗在祖冲之面前替自己多说几句好话。 “嘿!阿忌,见过阿谀奉承的,还没见过像你这样炉火纯青的,我前脚拜师,你后脚就过来提鞋,真服了你,走吧,回房试试衣服。” 两个人同在一个屋檐下,陶三斗对阿忌的言谈举指不敢恭维,但对他的为人,却了如指掌,阿忌这个人虽愚了点儿,但却没什么坏心眼儿,典型的市井小民,只会讨好奉承的仆人典范。在用语言和行动戏弄了阿忌几番后,陶三斗此时才明显的察觉出,阿忌对他已经打心眼儿里臣服,于是说话的态度也随之变得平和自然。 陶三斗一边试着新衣衫,一边与阿忌轻松的调侃着。 “阿忌,平时总这么叫你,你的真实姓名,到现在也没听过。” 阿忌嘿嘿的笑了几声。 “阿斗,在府上,我的名字除了老爷以外,其他人没有知道的,我说了,你一定替我保密,其实我的本名叫张伍忌。” “张伍忌?” 陶三斗听了阿忌的回答,先是一愣,转而哈哈大笑起来,扬起一只手指了指阿忌的鼻子。 “你知道我原来的本名吗?叫东方不败。” 第010章:摇身做兄长,为师怒声狂 阿忌莫名其妙的抓了抓后脑勺,“阿斗,难道我还骗你不成,从我记事起便一直叫这个名字,只不过当初进入祖府时,老爷的一声阿忌当众传开,在府上包括县衙里的衙役们便一直这样唤我,几年来,我的本名就再没有人问津。” 陶三斗换上了新衣褂,得体大方、俭节却不俗套,翻涌而上的自信心转瞬间充斥整个身体,他有意端了端肩膀,清了清喉咙,慢步到阿忌面前,一只手轻柔的搭在阿忌的肩膀上。 “我信,愚弟的话,为兄深信不疑,只是可叹糟蹋了一个如此响亮的名字,哈哈……” 换了一身穿戴,陶三斗说话的语气顿时连升三级,还没等阿忌缓过神儿,便随口自称兄长。阿忌拧着脖子瞧了一眼肩膀上苍劲有力的手,一脸不悦的嘟囔着嘴,顺势挪开了陶三斗的手臂。 “神经,就一个名字而已,就你的陶三斗中听啊。诶!你怎么占我的便宜,谁是你的愚弟。” 阿忌表情气闷,语气却极为平和。 “阿忌,我今年已经二十有四,唤你一声弟弟,无可厚非吧!” “啊!你足足长我四岁,难怪平时对我轻则辱骂,重则鞭挞。”阿忌回应着陶三斗的问话,脑子里翻江倒海的圆滑着他的小心思。“此时如果真的做了陶三斗的弟弟,或许可以沾顾一些老爷的厚待,随即,他接着话茬呵呵一声。” “阿斗,你年长于我,称呼愚弟理所应当……理所应当,不过阿忌想了想,既然今日你拜老爷为师,不如让我也拈些彩头,今后你为兄,我为弟,岂不是两全齐美?” 本来随口的一声称谓,陶三斗并未在意,而无心说辞,却听者有意。 此时,阿忌的脸上挂满了期待,急于想得到阿斗应允的答复。陶三斗双臂抱于胸前作若有所思状,刹那间回想起之前在闹市街头的苦逼待见,一股酸涩畅游心间。 听过了阿忌虽带有讨好之嫌却诚意十足的表露,陶三斗面绽微笑,善意相视,铿锵作声。 “愚弟,那为兄便遂了你的心愿,今后,事无巨细,为兄定会为你打头阵,此誓绝不反悔。” 前事的磕磕绊绊随着陶三斗劲道十足的应允悉数散尽,阿忌心意圆满,喜形于色,笑盈盈的凑近陶三斗,“兄长,愚弟日后全都倚仗于你的照应,如果兄长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别看愚弟头脑简单,可跑跑腿儿、打打杂役还是轻车熟路的。” 陶三斗收了第一个小弟,虽然地位低下、人也愚笨,可平日里一些繁琐的生活小节,终归省下不少的腿脚和口舌。端个水、叠个被、传个话……一时间,他梦寐以求的扶摇直上登天梯,越加清晰的矗立在脑海当中。 行过了拜师礼仪、和谐了一个死敌,陶三斗空悬无根的心终于有了落脚点,此时,他最大的夙愿便是想收获一份属于自己的爱情,无奈冬灵始终三缄其口,不曾表露。 公元464年元嘉历闰五月炎夏,年仅35岁的昏庸无道、暴政恣睢的孝武帝刘骏突染恶疾,猝然驾崩,消息很快传到娄县,仅一日光景,祖府上下便妇孺皆知。 身为七品官的祖冲之自然没有机会回都城吊唁,不过,既是刘宋子民,他在娄县县衙还是中规中矩的行了君臣吊唁祭礼。旧主驾崩,新主刘子业登基,祖冲之一心憧憬刘宋皇朝在新主的治理下,重现元嘉之治,还刘宋百姓一个清平乐道的盛世。 陶三斗凭着前世对古代史的喜好,明知新主刘子业暴戾愈烈,刘宋江山岌岌可危,却苦于当下身居市井,无力回天。即便他自作聪明将后事告知忧心忡忡的祖冲之,后果可想而知,不但师徒名分决裂,更加严重的是自己辱国咒主的用心会招来灭顶之灾。权衡再三,他决意以祖冲之徒弟之名暂且韬光隐晦,同时日日相伴师父左右,时而劝言一剂慰藉说辞。 南方盛夏,雨水颇多,但遇雨水天,湿热难耐。 祖冲之每日在县衙里主事,没有空调冷气,个把钟头便汗流浃背,一旁的陶三斗每每见状,便挽起长袖摇扇纶巾,嘴里念念作词。 “师父,您喝杯水凉快凉快,若没有要紧的公务,到外面的树荫下歇息片刻。” 祖冲之握笔批阅案宗的手抖了一下,直起腰身轻叹一声。 “唉!徒儿,为官不易,为师的祖父当年身为朝廷大匠卿,掌管土木,乃投喜好所为,并无当下为师执管政务所累。为师不在乎官至几品,只须有一处僻静清幽之处,供我参透科学精髓便心满意足。如今朝廷易主,只寄于将为师早些召回,不再过问政务、迎合官阶。眼下酷暑只现于外表浮汗,摇扇即可化解,但为师内心燥热,却郁郁难消。” 师父的唉叹声触动了陶三斗的心弦,他急于替师父分忧,便不假思索的劝慰道。 “师父,您多虑了,研磨学术是正途,官道也绝非偏门,此时若真让您回朝一心钻研于科学,那娄县这一方黎民百姓又做何感想,你就任县令期间,以您的仁善治理一方水土,您在百姓中间的口碑也一直颇受赞许,这便是您为官的成功之处。您在科学领域,研历法,创精准甲子元历,攻数学,推翻前人粗化的圆周率数值,而现在已经将其推算到第六位,这些成果皆是您付诸心血所得,很显然,您已经在这些领域独树一帜,无人能及。徒儿斗胆,以您的博学才识,在朝廷担当二品以上官职有过之而无不及,可当今的朝廷却闭目塞听,屡纳奸佞谗言,对您的功绩视而不见,他日,刘宋若现明主必兴悔过之举。” 陶三斗信誓而言,只顾着一门心思劝解师父,却忘记了所言之辞已经触及了祖冲之忠君爱国的敏感神经。 一席话出口,祖冲之冷眉紧锁,猝然将毛笔摔置书案一旁,肃然起身,扬手怒视陶三斗。 “阿斗,不得胡言,在为师面前怎敢辱没朝廷、诋毁皇上,为师五大戒规中的投报规,你难道忘了。我身为刘宋的地方官员,尚且潜心侍主,你一个仆人胆敢飞沫轻言,对皇上不得有不臣之心,对国家不得有不轨行径,平日里,你虽然出口成章,善于雄辩,但不要忘记自己的归宗,今后,这样的反叛言辞不得再脱口而出,否则,为师将你逐出祖府,任由你余生孤苦。” 祖冲之气急厉声相待,陶三斗闻言,额头的热汗已然变得冰冷,他紧咬牙关,心里斗争此起彼伏。纵然通晓南北朝历史,但没有凭据的理论只会大祸临头。此时,祖冲之突然气愤至极,对陶三斗的忠义爱国心疑云丛生,忐忑不安的咽了几下口水,陶三斗垂下了头。 “师父,徒儿知错,徒儿知错,徒儿妄自菲薄,不该冒失轻蔑朝廷、无视皇上,可徒儿对您一心相投,绝无半点别有用心之意,师父,您消消怒气,徒儿愿接受您的责罚。” 陶三斗深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便急忙做低头躬身状,恳求师父的谅解。 祖冲之一脸怒气转身,拾起案头上的一本简装薄册,甩在陶三斗面前。 “阿斗,自今日起,你闭门思过三日,没有我的允许不得擅自出入,这是《刘宋·国训》,你好生研读。” 怒言落下,祖冲之甩袖跨出了县衙内堂的房门,嘴里愤愤自语。 “好一个目空一切、妄自尊大的狂徒…… 第011章:闭门佯作态,忧心胜表白 人在当局,身不由己,陶三斗被师父雷霆般怒斥一痛,此时,心若食苦莲,如临三九天。 他盯着生涩难懂的《刘宋·国训》,委屈的竟然联想起他前世衷情的《西游记》。 “五庄观,逢险难,菩提祖师绕梁传音,意会悟空,祖师有言在先,与悟空断师徒意,永不相见,悟空含泪叩拜空梁;三打白骨精,激怒唐三奘,一纸绝情书,悟空泪别去……” 陶三斗想着想着双眼红润,泣声将起,却猛然间被国训上一个生僻的“槑”字逗乐了,他咧着嘴喃喃几声。 “我真是呆的可爱,萌的厉害,和虚幻小说中的猴子较什么真儿。师父走的是毋庸置疑的正史,我只是一个野史里都不尽存在的角色,现在我已经脱胎换骨,怎么能学那哭哭啼啼的娘炮。” 定了定神,陶三斗便一手抓起蒲扇,一手掐着《刘宋·国训》大摇大摆的向自己的房间踱去。 阿忌自打认陶三斗做了兄长,手脚活动的节奏与日递增,除了伺候祖冲之的日常生活,还要顾及兄长的感受,凡是跑腿儿、动手动脚能做的体力活,他全部包揽,即便累了也从不喊冤叫屈,当着陶三斗的面儿每日笑脸卑躬。 见陶三斗神采奕奕归来,大老远便一溜小跑奔到他的面前。 “兄长,怎么还拿了一把蒲扇,你热了,我帮你扇扇。” 陶三斗看着恭维奉承的阿忌,有些哭笑不得,脑子里即刻闪现出前世念书时,小弟左呼右应、哥长哥短的场面,若要算上穿越的时光,他已经1500年未感受过如此优待。“有小弟的日子就是爽!”他默然自语一声。 接着,他掂了掂脚,翻了一下眼皮,将手里的《刘宋·国训》在阿忌眼前晃了晃。 “愚弟,师父有命,兄长须回房闭门三日,专心研读这国训,这几日,辛苦你,帮衬帮衬兄长,里里外外的勤杂暂替我代劳,等三日期满,我再多做些。” 陶三斗将阿忌的真性情看得分外通透,故意嘘声作态,只是想在阿忌面前表现出身为兄长的大义,另一方面也能让阿忌乐此不疲的俯首甘为孺子牛。他的假意言辞听得阿忌感激涕零,忙迎声问道。 “兄长,闭门三日?你惹恼了老爷?” “别胡乱揣测,这三日权当兄长静心苦读,不要以为这是面壁思过的惩戒。但有一事,为兄有求于你,三日不出门,自然与冬灵无法相见,这几日闲暇之余,你多跑跑腿儿,传传话,替兄长试探试探冬灵,你当着冬灵的面儿说兄长受了师父重重责罚,闭门三日,看看她的反应,这事儿有难度吗?” 陶三斗掩饰着自己受罚的真相,却将实情悄然间示意给不明就理的阿忌,听了兄长的问话,阿忌不再刨根问底,而是伸出一根手指,面露诡异的笑容说道。 “兄长,你……你的心思原来不在这国训上面,呵呵……放心吧,这传话的事儿,是愚弟的看家本领。” 说笑间,陶三斗双脚踏入房门,三日之内便与外界隔绝,所有大事小情全都指望着手下的小弟阿忌通传送递,当然,他最关注的还是冬灵的一举一动。 闭门首日未时三刻,小少爷祖暅趴在陶三斗房间的窗栏上,一个劲儿召唤着埋头作态的陶三斗。 “阿斗,阿斗……出来陪我玩,闷死了。” 陶三斗抬眼看去,一脸苦相。 “少爷,去找阿忌,师父罚我三日不许踏出房门半步,我若是陪着你,可就惨了。” “切!大热天儿,你还能坐得住,父亲已去乡里体察民情,对此事不会知情的。” 祖暅与祖冲之是名符其实的父子关系,老子有令在先,儿子随后出现,这明摆着就是一个圈套,实则就是对陶三斗的监视与考验,这一点,对脑筋善于急转弯儿的陶三斗来说,不难看破。他任凭祖暅肆意的干扰,身体却无动于衷。 祖暅见陶三斗不为所动,晃着小脑袋笑嘻嘻的跑开了。 陶三斗摸摸自己的心脏,嘀咕了一句:“真悬,险些上了这孩子的当。” 阿忌对陶三斗的嘱托着实上心,打扫了祖冲之的房间后,便蹑手蹑脚来到冬灵的住处,站在门外低声召唤着冬灵。 翠环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急忙问起冬灵。 “冬灵,我是不是听错了,怎么是阿忌的声音,这些日,阿斗都在忙什么?” 冬灵看了一眼床榻上熟睡的孩子,面颊泛着浅笑,随手掐了一把翠环。 “翠环,你真是找打,人家阿斗现在是老爷的徒弟,每天都要陪在老爷身边,哪还有时间和我们打趣。我出去看看,阿忌唤我何事。” “去吧,说不定阿斗有什么难以开口的话,特意让阿忌过来说的,呵呵。” 冬灵怕吵到孩子,轻轻推开房门,来到阿忌对面。 “阿忌,你唤我有什么事吗?” 阿忌的表情故作紧张,开口道。 “冬灵,我兄长阿斗受了老爷的责罚,命他三日不许出门。” “兄长?阿斗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兄长,因为什么呀,阿斗做了什么错事?”冬灵语速有些急促,担心忧虑溢于言表。 阿忌一眼洞穿了冬灵惊异的表情,急忙顺势而下。 “兄长不曾言明原因,你还是去我的房间看看吧,此时,他正在埋头苦读《刘宋·国训》呢,天气闷热,恐怕他已经满身淤汗。” 阿忌领会了陶三斗的心意,将陶三斗眼下的处境夸谈的可怜兮兮,惹得冬灵眼光游离,随即打开房门与翠环知允一声,便神色慌张的与阿忌一同赶往陶三斗的房间。 远远的,冬灵便透过打开的窗户瞧见坐如钟盘的陶三斗。她三步并做两步来到窗前,趁庭院此时没有旁人,她便禁起眉头疾声召唤陶三斗。 “阿斗,你怎么了,拜师没有几日,为何受如此大戒。” 陶三斗绝非圣贤,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高雅与他无缘,况且心上人的声音飘然入耳,蠢蠢欲动的一颗心早已跃出了房门。他尽可能的伪装出一副可怜相,强忍着激动心气儿,缓缓的抬起头。 “冬灵,师父念我是初犯,便手下留情,若不然,我早已被赶出祖府。”陶三斗似有天大的苦衷,哭丧着脸冲窗外的冬灵诉说着。 阿忌闻声突然用一只手捂住了嘴,险些笑出了声,心中默语:“兄长的戏演的跟真事儿一样。” 并未察觉出端倪的冬灵,两只眼睛瞬间湿润,两滴女儿家的柔情泪滑落衣襟,顾不得许多,她移步至门前,径直走向陶三斗,哽咽说道。 “阿斗,是不是当日行拜师礼,老爷察觉出了你的迟疑。你真傻,当时为什么不直接应允,我都急死了。”冬灵对一旁的阿忌已无所顾及,满腹的真情实感被陶三斗一览无余。 虽然冬灵不曾当着陶三斗的面直抒爱慕,但此时毫不掩饰的关怀暖语足以胜似直白表露,陶三斗见冬灵担忧而泣,强忍的心喜终于暴露无疑。 他嘻笑起身,冲着阿忌挤眉瞪眼。“愚弟,兄长终于拨开云雾见天日了。” 沉浸在焦急竭虑状态中的冬灵,被陶三斗大喜于色的举指突然间弄得莫名诧异,禁了禁鼻子,一只手揉了揉含泪的眼,看看房间里嘻笑的两个人,高声喊道。 “你们俩还笑的出来。” 陶三斗像模像样的放下手里的册子,止住了笑声,慢步至冬灵面前。 “冬灵,你别生气,师父罚我不假,但事情没你想的那么严重,这三日,只是师父对我严于身教的表现。方才,我装作事态严重的样子,就是想知道你对我的情义有多深,这一试,我心里有底了。” 听着陶三斗不急不躁的解释,冬灵瞪大了双眼,一只手立刻捂住了嘴,胀红了脸,风一样的跑了出去,跨出房门的一刹那,她甩出一句话。 “你们太坏了!” 见冬灵一溜烟儿跑掉,陶三斗心系于师父严令,并没有违令出门追赶,望着冬灵纤柔的背影,他已全然忘记了书案上的国训,满脑子装得都是爱情、冬灵,冬灵、爱情。 此时,阿忌一脸堆着笑忙上前迎合。 “兄长,你真有本事,这么容易就博取了冬灵的芳心!你也传授些经验给我!” 陶三斗随口哼了一声,拍了拍阿忌的胳膊。 “愚弟,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 第012章:坦露心头伤,一语拥情郎 “猪?兄长,你现在说话怎么一套一套的,而且很多话,愚弟听着莫名其妙,短短一两月的光景,兄长的学问越加的精深。” 见阿忌木然且带有崇拜的表情,陶三斗卷起长袖,慢慢腾腾落座。 “愚弟,相伴才人旁,哭声也高亢,多和兄长学学吧,嘿嘿!为兄继续研读国训了,三日后,冬灵那边还有对手戏呢。” 陶三斗当着阿忌的面玩起了自恋,一颦一笑间,抬高了自己,贬黜了阿忌。 阿忌抓了抓头发稀疏的后脑勺,咧嘴呲牙的梗了一下脖子。 “兄长继续,兄长继续,愚弟吩咐厨房准备晚饭去了。” 陶三斗瞧着阿忌愚钝的背影,喜不自禁,隐隐作笑。 眼下,房间里只剩他一人,晦涩难懂的国训着实提不起兴致,他一手拄着下巴颏,眼珠子360度的转着圈,冥想着冬灵绯红羞怯的脸蛋儿,醉意阑珊。 这几日,祖冲之身先例行,带了几个差役在娄县管辖的乡里体察民情,临行前,特意叮嘱祖暅监视陶三斗的一举一动,如发觉陶三斗有违师命,自当加重惩戒。祖暅遵从父亲的嘱托,每日不定时来到陶三斗的房间外,弄些无厘头的孩童把戏,勾扰着陶三斗的神经。而陶三斗平日里与祖暅交集甚少,一个孩子对他的言行举指突然间热情如火,自然瞒不过警惕心颀高的陶三斗,屡屡良言推诿,善意回绝。 闭门思过的第三日午后,离受戒期限只有七八个时辰,陶三斗正端坐于案前掰着手指倒计时,注意力忽被几声清脆悦耳蛐蛐的鸣叫勾了去,他扭过脖子定睛瞄了瞄窗外,祖暅手里捧着一个蛐蛐笼子,乐滋滋的倚靠在窗棂处,抿着小嘴儿冲陶三斗说道。 “阿斗,你这几日憋闷的很,不如陪我斗蛐蛐吧,这要比诵国训有趣的多。” 陶三斗一边聆听着小少爷的话音,一边盯着笼子里的蛐蛐,心头泛起了郁闷的涟漪,自言自语起来:“少爷呀少爷,对一个在押的犯人也不必枉费心机的如此监管吧,这三天,每天都不得安宁,别说我对这国训兴致难提,就算是专注于美景佳人,也经不起你几次三番的搅扰大失雅兴。眼看着闭门时限将至,让我静谥美美的想着冬灵睡上一觉不成吗?看来不用些伎俩,怕是美梦难寻。” 他扪心自揣片刻,便想出了支走祖暅的对策,随即转回身,伏于案头,挥笔疾书八个字,将糙纸蜷成一团抛掷到窗外。 “小少爷,你打开纸团看一看,你会更加感兴趣。” 祖暅皱了皱眉,俯身拾起地上的纸团,出于好奇,将糙纸快速捻开,糙纸上面八个歪歪扭扭的毛笔字,随即映入他的眼帘,“祖暅原理,福泽后世!” 祖暅虽年少,但受家学渊源的熏陶,十几岁便跟随父亲涉猎科学领域,研磨其中精髓,陶三斗的一纸暗示,突然间让他瘦小的身躯微微向后退了几步,瞬时间好似参透了这八个字的鞭策深意。他将手里的糙纸紧紧捏在手心,咬了咬嘴唇,冲房间里的陶三斗坚定的点了点头,甩着蛐蛐笼子,满怀心事离去。 目送少爷远去的背影,陶三斗百感于心,对一个未来数学家的童年,他啧啧称赞。他只是出于善意,巧借对史书中记载的祖暅生平,将祖暅支走,却不成想,仅仅八个字的会意,祖暅便了然于胸。陶三斗松弛了脸部肌肉,微微翘起嘴尖将一副敬重的神情投向了远去的少年祖暅身上。 三日的闭门思过,陶三斗收获丰厚,恪守了师父的惩戒严规、洞悉了冬灵的爱慕情愫,同时也拉近了与祖暅主仆间的距离。 自从冬灵羞怯掩面回房,她便大门不出,烦躁不安等待着陶三斗受戒期的结束。翠环看着心不在焉的冬灵,便带着试探的口吻搭讪。 “冬灵,好姐姐,让我猜中了吧,阿忌是不是替陶三斗传了话过来。” 若有所思的冬灵点了点头。 “恩,翠环,其实我……我知道阿斗的心思,只不过一直担心,我一个十八岁未出嫁的女人,还有了儿子,哪能痴心妄想自己今后的归宿,我只是看阿斗人善心正,而且在府上一直暗地里关怀于我,感念于他的这些给予,我才频繁的与他往来,我生怕阿斗误会,哪成想,弄巧成拙。” 翠环的质问让冬灵一时间将此时的心思表露无疑,听了她的诉说,翠环呵呵的一脸堆笑。 “好姐姐,他陶三斗有意,岂能在乎你的身世,何况这都是那个恶霸造的孽,又不是你心甘情愿,陶三斗那么聪明,想必他早已看透了这一点,再说了,姐姐平日里把陶三斗挂在嘴边儿,看来你对他也有几分好感,不过,妹妹有一句话,说了你可别生气。” “哎呀!翠环,别神秘兮兮的,快些说吧,我此时心烦意乱。” “呵呵,而且凭陶三斗的长相,根本配不上姐姐你。” 翠环直言不讳,冬灵听了急喘了一口气。 “翠环,阿斗长相不出奇,但深藏不露的凌人气质,在府上这些仆人当中没有能和他比较的,你不能以貌取人。唉!我现在都不知道该不该和他再去接触了。” 两个人聊得正兴致,阿忌一路小跑,气喘吁吁的在门外疾呼。 “阿斗来了,阿斗来了!”话音落下,阿忌一溜烟儿跑远。 “冬灵,你看,现在阿忌都成了陶三斗的随从了,呵呵,他就在外边,你整理整理衣衫快出去吧,要不然,你也躲不过去。” 冬灵心跳加快,听着翠环的劝解,她正了正头上的发簪,拽了拽身上的衣衫,低着头踱出了房门。 人隔三日如数载,陶三斗看到纤纤柔柔的冬灵的身影,惊喜凝聚眉梢,一个箭步蹿到冬灵面前。“冬灵,走,到那边花丛的金砖上坐坐,咱们找找灵感。” 陶三斗的一个冷幽默将冬灵逗的呵呵笑了几声,方才的疑虑也慢慢打消,跟在陶三斗的身后,来到花丛的外沿,找了一处平整的地面,俯身坐了下来。 陶三斗没等冬灵开口,便难掩冲动情绪,直接步入主题。 “冬灵,那日在我房中,你的一言一行,我都感觉到了你对我的惦念情愫,此刻没有旁人,我……我想告诉你,其实一直以来,我对你都情真意切。” 冬灵听了陶三斗的大胆表白,手脚有些不听使唤,她顺势将两只手交叠在腹部,羞于直视陶三斗,眼神盯着自己的两只手,低头作声。 “阿斗,我配不上你!像我这般年纪,已经过了为人妻最好的时光,刘宋朝对婚嫁的旧制一直在延续,冬灵父母早年便在做劳役时双双受虐身亡,如果他们健在,那像我这般年纪还未曾嫁人,他们也定会受牵连,免不了牢狱之灾。当初,老爷也曾替奴家做过媒,但冬灵执意回绝,还惹恼了老爷,去年,我若是听了老爷的话,不去那街市游逛,也断然不会被沈天修凌辱,现在,我有了孩子,更没有资格言嫁娶之事、行出嫁婚礼。你阿斗现在是老爷的徒弟,论名望、论身家、论志向,更应该早日摆脱仆人之身,顺应门弟婚姻。” 一席话脱口,陶三斗非但没有露出喜悦形色,反倒将身体扭转过来,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冬灵的胳膊。 “冬灵,你当我陶三斗是什么人,如果在乎你的过去、你的现在,我为何还与你心心相惜,凭你的容貌、你的刚强、你的果敢不迫,我陶三斗除了敬仰便全是爱慕之情,你和我志趣相投完全不是巧合,是命中注定,是老天垂青,此时此刻,你怎么还三缄其辞,躲躲闪闪。” 冬灵的胳膊被陶三斗死死的抓着,根本无力反抗,听着他激动的言辞,冬灵弱弱的回应一句。 “阿斗,你弄疼我了,轻一点儿。” 兴奋过度的陶三斗方才缓过神儿,放开了自己的手,可眼神依然直勾勾的盯着冬灵害羞的脸蛋儿。 冬灵努了一下嘴唇,反问陶三斗。 “阿斗,那孩子怎么办?” “我来养,你冬灵的孩子就是我们的孩子!”陶三斗丝毫没有迟疑,随口表露着自己的真诚。 冬灵缓缓的抬起了头,眼圈里布满了晶莹的泪水,两只交叉的手即刻敞开,搂着陶三斗一只强壮的臂膀。陶三斗顺势伸出手,将冬灵一把簇拥在怀中,伴着身后天堂鸟的馨香,两个人默默不语,久久沉醉于彼此心怀。 冬灵从未奢望过能有一个珍惜她的男人出现,陶三斗的率真不仅融化了她心头的皑皑冰雪,也燃起了她鼓起勇气面对今后生活的坚定信念,而同样对于苦命的阿斗,虽然前世光棍一条,但灵魂脱僵后却怀抱中意女,此中快意游走五脏六腑,真爱造访,似水绵长。 两个人感受着彼此怀里的温度,一时间飘飘然的忘记了身处祖府。不多时,一阵急促的干咳声自花丛另一端烈烈传来。 冬灵脸色煞然惊变,慌了手脚的将陶三斗推搡开,两个人的眼神也随着花丛一端突现的身影变得木讷、惊悚! 第013章:欲断师徒义,少爷出手急 不知何时,祖冲之信步至庭院西北角的花丛边,不经意间将正在沉醉相拥的两个人逮个正着,他怒视二人扬声喝斥。 “阿斗,为师离府几日,你居然在此做出这般苟且之事,实乃有伤风化。冬灵,你初为人母,竟然也有违伦理纲常,你们让我情何以堪?” 两个人对突来的变故猝不及防,冬灵俨然已六神无主,整个身体一时间虚软无力,眼神慌愕,哑口失言。而陶三斗快速的定了定神,尽量将舌头伸直,开口应答。 “师父,您有所不知,我与冬灵早生爱慕之心,今日彼此心照不宣,坦露心扉,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为何辱了您的脸面,徒弟实当不解。” 祖冲之深明陶三斗的一张利嘴来言去语纯熟,便急忙大呼,切断了他继续申辩的机会,“住口,休拿这些恩恩爱爱的掩脱之辞当作借口,平日里,老爷待你们两个视若亲人同胞。阿斗,老爷不计主仆之嫌,破家规,担骂名,收你为徒,前几日,你轻言不逊,自恃凌傲,此时又生淫邪之举,还百口清高,枉费了我的一番苦心。冬灵,你身居府上从侍多年,老爷几次身担媒妁,苦口良言相劝,你却屡次回绝,如今你已年过十八,早已过了嫁娶芳龄,更何况受恶人凌辱,屈身产子,为何不守清欲,脱离妇道,难道老爷的话还不如陶三斗的举止中意?” 祖冲之句句冰寒,字字如针,深刺着陶三斗与冬灵的心。冬灵深得老爷大恩,虽然性格刚烈,自感冤屈,却极度压抑委屈的听之任之。 而被祖冲之的严厉训斥击打清醒的陶三斗,不慌不躁,在祖冲之话音落下的间隙,即刻插接了话把儿。 “师父,仆人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民以情系,无情即无义,阿斗和冬灵真意相投,既无苟且偷乐,也无损风败俗,所行之事,皆正大光明、两厢情愿,这有何过?” 越说越激动的陶三斗,顾不得师父的气愤至极,哪怕冬灵一直在拉扯着他的衣角,可他依然直言不讳的将反问的话语抛向了祖冲之。 祖冲之一席喝斥言语丝毫未见成效,他狠心决绝甩下一句话,然后大踏步拂袖而去。 “阿斗,你如此顽烈,无可驯化,自今日起,我们的师徒名分就此断绝,祖府也没有你的容身之处,带上你固执的傲骨即刻另寻他处,冬灵,你也好自为之。” 冬灵听着老爷绝情断义的厉声说辞,如梦初醒,慌乱起身,冲着气势汹汹的老爷的背影急声呼喊:“老爷……老爷……饶恕阿斗的大胆直言吧,我们知错了。” 旁边的陶三斗唰的一下站了起来,扯过冬灵的一只胳膊,禁眉急语。 “冬灵,老爷正在气头上,此时万语千言丝毫挽不回老爷的心。”正说着,远处祖暅和阿忌急匆匆迎着祖冲之向花丛奔来。 陶三斗的表情旋即松弛下来,长出一口气。“冬灵,你看,咱们的救兵来了。” 顺着陶三斗示意的方向看去,冬灵面露茫然。 “阿斗,你又在说笑了,小少爷和阿忌谁能劝说铁石心肠的老爷。” “呵呵……冬灵,我们先过去,阿忌是局外人,自然无计可施,但小少爷与我在闭门思过的三日里,接触甚密,他了解自己父亲的脾气,凭我的直觉,他自然会偏向于我们这边,别看小少爷年纪轻轻,他的脑子可胜过阿忌百倍有余。” 瞧着自信满满的阿斗,冬灵迷迷糊糊的跟着他向祖冲之的背影走去。 祖暅与阿忌皆被花丛外的吵嚷声吸引至此,一路上,父亲对阿斗和冬灵的训斥声不绝入耳,祖暅稚嫩的脸上随即现出忧心颜状。他将陶三斗赠予的八个字,铭刻于心,并立誓将平时玩乐的时间全部用来钻研数学,以期待后世将他的功绩贯以他的名字代代相传。此前还轻视于陶三斗,但是,经过飞纸传书一绎后,他对父亲破例收下的这个仆人徒弟刮目相看,幼小的心灵里却暗暗感念于陶三斗通达寓理的给予。 听着父亲最后撇出的绝情话,他和阿忌加快了脚步,不偏不倚正迎面碰到了气极奔走的父亲,祖暅身形纤弱,却灵气外露,他急步上前,拦在父亲前面,一只手抓住了祖冲之的手。 “父亲,暅儿方才听得真切,您果真要将阿斗逐出府门?” 面对祖暅的疑问,祖冲之攥紧了他的小手,语气舒缓了许多。 “暅儿,你还是个孩子,这种事你不要过问,陶三斗即已违背了父亲的意愿,按家规理当如此,莫非你还要替他们求情不成。” 祖暅挣脱了父亲的手,皱起了眉头,眼睛微微眨了几下,既而温言相劝。 “父亲,您难道忘记了,上一任县令身边的王主簿,宅心仁厚,不计阿斗出身,将其收留,王主簿过世前,曾有求于您,要善待阿斗。今日之事,您完全逞一时之气,待赶走了阿斗,日后,您定会后悔今日的武断之举,而且当年,王主簿府上的家丁之间亦有通婚先例,既然冬灵与阿斗彼此示好,为何要拆散他们,冬灵姐姐平日里对暅儿犹如亲弟,凭暅儿对她的了解,断然不是父亲嘴里说的不仁不义之人。父亲,请您收回方才的话,成全他们的好事,这对祖府来说乃是一件罕至的喜事。” 听着暅儿心思缜密的劝说,祖冲之感觉自己的孩子突然间像个大人,说话不仅头头是道,而且有理有据,丝毫没有反驳的余地。他静立片刻,俯下身来,欣慰的端祥着祖暅。 “暅儿,你长大了,你的见识也广博许多,可为父说过的话又岂能轻易收回。” 见父亲依然执拗,祖暅不慌不忙,从衣衫里怀慢慢掏出来一片褶褶巴巴的糙纸,塞到祖冲之的手上。 “父亲,您看看,这是阿斗写予暅儿的警铭。” “警铭?”祖冲之表情凝重,随手摊开纸片,直视“祖暅原理,福泽后世”八个字,倒吸几口冷气。 “这的确是阿斗的笔迹,扼要简明的几个字居然将为父对暅儿的期望诠释的通透,……福泽后世,难道我儿领悟了这八个字的精髓?” 祖暅稚嫩的眼神中闪烁着坚毅的光芒,仰头冲祖冲之点点头。“恩,父亲,我要像您一样,日后跟随您深研数学精髓,发掘前人错漏推理,以凿实的理论沿袭我们祖氏家族的功绩,在数学或其他领域开创更多属于祖氏家族的真理。父亲,阿斗所赠八个字不见得言之凿凿,却一瞬间令暅儿幡然醒悟,他给了暅儿十足的信心与坚定,单凭这一点足以看出,阿斗这个人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和理论,您原谅了他,也等同于您的身边留下了一个出谋划策的才人。” 祖冲之耐心听着少年祖暅娓娓道来的见解,脸色渐渐变得红润,他捏了捏孩子的肩膀,用力吸吮了一下紧闭的嘴唇,冲祖暅微微点了点头,尔后转回身,看着早已在身后聆听了半晌的阿斗和冬灵。 “阿斗、冬灵,暅儿的话,你们都听到了,暅儿年少,出言无忌,句句发于肺腑,做父亲的也颇感欣慰,今日,你们真要感谢我的暅儿,不过,虽然此事原谅了你们,但凡日后再有违家规,无论任何人从中说情,也无济于事。阿斗,明日起,你与暅儿跟在我的身边,我这几日在乡间体恤民情,倒也激发了一些灵感,你和暅儿帮衬我将所见所闻书于纸页之上,待日后著书引例之用。” 陶三斗看了一眼祖暅,悄然的伸出了一个大拇指,然后将眼神投向祖冲之,气运十足的高声回应。 “是,师父,徒儿谨尊师命,少爷,阿斗一并谢过你的说情。” 一旁的冬灵容颜轻悦,微微扬起嘴角,随着陶三斗器宇轩昂的高呼,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笑声四起,冷峻的氛围片刻间变的和谐融融。 此时,阿忌也效仿着陶三斗的高嗓门,冲着祖冲之等人快意掷声。 “开饭了!老爷,今天厨房特意做了您最爱吃的盐水鸭!” 第014章:对策寓真知,七位圆周值 自陶三斗拜师后,波折丛生,前世,虽偏好于历史,但真正面对祖冲之本人时,却不是此中滋味。 眼下,陶三斗单凭一张利嘴只可自保,离当爷的距离依然相差十万八千里。经历了两次心惊肉跳的场面,他开始学会了忍耐与克制,收敛了张扬跋扈的劲头。况且隐忍,一面可以维系与师父的融洽关系多长些才智,另一面可以保护刚刚与自己定下情缘的冬灵,捍卫两个人在祖府上下的尊严。 听从了师父的安排,陶三斗与祖暅每日结伴在祖冲之的书房,整理琐屑的娄县经济、人口、通货、百姓生活等各方面素材,逐一分门别类,过程枯燥,可陶三斗却兴致使然,他感觉与祖冲之父子两个人一起谋事,此间幸运和快哉宕叩心怀。 祖冲之由于近段时日,公务缠身,便疏于对陶三斗言传身教,眼下借撰写娄县志的时机,正巧近距离的教授陶三斗一些浅而易懂的科学知识及处事原则。 而陶三斗在整理堆砌如山的材料时,也当着祖冲之的面每每提出一些质疑,三个人时而你一言我一语的热烈讨论,时而听着祖冲之甄言琢句的释疑解惑。 此时,天近晌午,外面阴沉着天,祖暅由于年纪小,加之起得早,眼带困倦之意,时不时打着瞌睡。突然间,他被陶三斗的一声质疑弄得立马打起了精神,瞪着两眼听着陶三斗与父亲交谈。 “师父,阿斗对此处气候天象的记录有些不解。” 祖冲之接过陶三斗手里的卷宗,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 “元嘉二十六年七月初九,强台风入境,民宅损毁35座,死伤数十有余,然强台过后,受殃及民众流离失所,十里街亭,灾民露天席地……阿斗,此次天灾,为师还不曾就任娄县县令,不过在朝中也有耳闻,这本是自然天象恒久不变的破坏力,凭人之寡力无以相抗,怎么?你对此处记载有什么疑惑?” 祖冲之手捧卷宗,满脸疑虑相问。 祖暅心细,急于接过话柄。“父亲,暅儿以为阿斗担忧的是百姓的安危吧。” 陶三斗听言,转身冲祖暅竖起大拇指。“少爷眼利,师父,方才少爷说的即是,阿斗不才,在翻阅历年娄县卷宗时,几乎每年都有关于强台风的记载,既然这自然的破坏力已成定式,我们无法更改,为何不防患于未然,安民、固宅、垒堤、迁徙,如此一来,便可有效降低强台带来的损失,娄县百姓亦可安居。” 陶三斗话毕,祖冲之疑虑的表情稍稍加重了些,起身背手,在书房踱了几步,叹言道。 “阿斗,你说中了这其中要害,强台之患也正是为师所虑。但听了你的对策,为师有些惭愧,我来到娄县已有两年光景,安民全凭口舌诚意,为官者身先士卒,植根于百姓,为师两年来也一直身体力行。至于你说的固宅、垒堤、迁徙之策,为师只是想到其中一二,不过娄县素来以农业为主要经济支柱,近几年,年景日下,收成直落,这娄县财政也捉襟见肘,此外,税赋日益加重,朝廷划拨的赈灾银两也几度锐减,为师也一时无措。” 祖冲之连连叹息,一旁的祖暅瞄了一眼陶三斗,顺着父亲的话,抢了一句。 “父亲,暅儿以为阿斗既然想到应急的对策,便定会有实现的办法。” 听了祖暅的进言,陶三斗捋捋头顶上的头发,和颜悦色说道。 “少爷,你取笑阿斗了,阿斗只不过有些自己的想法,但能否实现尚且不能做以定论。师父,阿斗以为朝廷时下扶农重商,远胜于两晋之前重农抑商的时局,几个月前,阿斗到访过娄县集市,好不热闹,从商者甚至老孺的数量也占了几成,师父为何不将各县乡的商业串连合并,大造声势,以此发挥招商引贤的作用,从商者多了,地方税收岂不是涨幅卓著,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用这些银两完成抚民的大计便轻而易举。” 陶三斗话音未落,祖暅先是应声点头,随即,祖冲之俯身拍案叫绝。 “阿斗,好策略,通商聚贤,以商惠民,想不到为师这几年真得小看了你,暅儿说得对,前几日,为师若真要将你驱走,那为师的损失岂止是一个身边的仆人,以你的见解和远略,已远远胜过县衙里的主簿参事,暅儿,即刻备好纸墨,为父将阿斗方才的治县方略悉数记下,待所辖官员商讨斟酌后,广贴宣告,付于实践。阿斗,你的真知灼见仿若一场及时雨啊。” 祖冲之夸赞的言语刚刚落下,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祖暅惊叹。 “父亲,您看,这雨果真来了。” “哈哈……”几个人相视而笑,书房里的空气顿时变得清新、祥润。 祖冲之俯身坐稳,扶于案头,示意陶三斗将方才的治县策略再次重复道来,祖冲之一边细致记录,一边念念有词。 “好计,好计!阿斗、暅儿,今日我心情豁然,灵感也隐约而发,整理了手上的卷宗,用过晚饭后,你二人随我到院落里继续计算圆周率小数点后边的数值,虽然现在已经超越刘徽所计算的四位数值,但这并不是极限,阿斗,你对数学是否有所探究?” 一句反问弄得陶三斗有些惶恐,毕竟他前世对数学丝毫不感兴趣,只知道的确是有圆周率这么一说,幸亏他重生后,亲眼目睹了计算圆周率的割圆术,迟疑片刻,他微笑回应着师父。 “师父,阿斗对数学知识了解的极其浅薄,但凭听从师父教授,其实……其实师父方才说的圆周率数值,阿斗以为,3.141592并不是极限,只不过要继续计算后一位的数值,恐怕需要的算筹数量实乃惊人,我和阿忌准备了一些,不知能否满足摆放内接多边形的数量需要。” “哈哈……阿斗,这一点你无须多虑,你与暅儿只要将那些算筹逐一对折,分成两断,自然解决了你所担心的问题。” 陶三斗摸了摸后脑勺,与祖暅对视一笑。“师父,你看阿斗真是笨拙,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办法呢,看来,隔行如隔山,阿斗且有自知之明了。” 晚饭后,陶三斗与祖暅先行来到院落里的石桌旁,两个人俯下身,按祖冲之说的办法,将地上的小棍子逐一对折,这样的差事看起来简单易行,但做起来却耗时耗力,劳作了半晌,小棍子的数量也不见有什么起色。陶三斗索性将阿忌、翠环一同叫过来,人多力量大,不出一个时辰,便将对等折半的小棍子整齐划一的摆放在院落中心。 陶三斗人在劳作,心里却始终放不下对冬灵的惦念,时而低声询问着翠环,冬灵此时的境况。 “翠环,冬灵的孩子此时是不是睡下了?你去瞧一眼。” 翠环故意窃笑。“阿斗,瞧你那心急的样儿,不如早日与冬灵姐姐拜堂成亲吧,也免得我和阿忌在中间传来传去的,小少爷不是劝说了老爷,老爷那儿也松了口,我看今天晚上是个好机会,你就和老爷直说算了。” “对呀,兄长,翠环说得极是,趁老爷心情好,他一定能应允下这桩婚事。”阿忌忍不住接了一句。 陶三斗若有所思的摆弄着手里的小棍子。 “师父来了,我们几个正忙着准备计算圆周率的算筹。”他猛一抬头,冲着已经近身的祖冲之笑脸相迎。而对翠环与阿忌的善意提醒,他牢记于心,等待时机成熟,便向师父表露心声。 “呵呵……你们几个倒是出手敏捷,诶!暅儿怎么打不起精神?” “父亲,暅儿昨夜睡得不踏实,我先去洗洗脸,清醒清醒。”说话间,祖暅一溜小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祖冲之冲着祖暅的背影笑了笑。“这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心事了。来,大伙儿听从我的吩咐,将这些算筹逐次在这个大圆内摆成同边长的多边形。” 一声令下,几个人兴师动众,纷纷蹲下身子忙碌起来,而祖暅眼皮僵硬,进了房间旋即躺在床榻之上,睡意十足。 陶三斗明知道圆周率的第七位数值是“6”,却不敢轻言,历史印证的真理岂能容他信口开河。他蹲在地上,憋红了脸,一圈一圈,小心翼翼的摆放着小棍子,期待着亲耳听见祖冲之说出第七位数值“6”。 大约过了三个时辰,石桌前埋头计算的祖冲之突然兴奋的站起,冲着大伙儿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之情,握拳高呼。“6……6啊!阿斗,为师终于精确的计算出第七位数值了,阿忌,快,把暅儿叫过来,我多年的夙愿终于得以实现。” “是,老爷!”阿忌也在祖冲之兴奋劲头儿的带动下,一脸扬笑,兴冲冲向祖暅的房间奔去。 陶三斗的耳朵里清晰的传来了几声“6”的声音,他掐了掐自己的脸皮,“哎哟”一声,紧接着自言几句。 “是真的,不是做梦,师父成了,为了这个6,师父不知费了多少心血,眼下,趁热打铁,我和冬灵的事儿也准成。” 他凑近石桌,喜不自禁,将“6”工工整整的记录下来。 “师父,徒儿恭喜师父拨云见日,大功告成。” “阿斗,这也离不开你们的辛苦劳作啊,明日,大伙休息一日,无须做工,我再吩咐厨房多备些上好菜肴,以此由衷表示我的谢意。” 陶三斗见师父快意冉冉,稍做停顿便将翠环提醒的事直截了当的开了口。 “师父,徒儿还有一事,请师父应允。” “阿斗,何事,尽管直言。” “师父,我与冬灵恳请您做我们的主婚人,成全我们的婚事。” 还未等到祖冲之的回答,院落远端突然传来祖暅喜气高提的喊声。 “父亲,父亲,双喜临门啊!” 第015章:冬灵心事重,府邸贴花红 祖暅清脆高亢的稚气音凌空传来,在场众人雀跃鸣掌,祖冲之回望兴冲冲跑过来的祖暅,指手言笑。“这孩子,又生了精神头儿。” 转而面绽和颜,举手置于陶三斗肩头。 “阿斗,此事即便你不曾提及,为师也早做安排,早前,暅儿的开解,为师已深谙于心,你与冬灵情投意合,理应结为连理。虽在此前,祖氏家族未有先例,但在为师之后,你二人的天作之合也定会引作佳话。明日,你们几个正巧歇工休憩,便齐力将你与冬灵的婚堂好生布置一番,府邸内外一并张灯结彩,正如暅儿所言,此乃双喜同至,婚仪办得隆重些。” 见师父满心成全,陶三斗的小眼睛瞬时瞪的牛大,忽做顽皮之态,若无旁人的吐着舌头。 “师父,徒儿感谢您的成全,日后,阿斗定会做个遵规守矩的徒弟、正义担责的夫婿。” “阿斗,为师相信你一定做的到,数月以来,你的一言一行已经证明了你不流俗的异秉。他日,善待冬灵与孩子,孩子无辜,你权当以亲子珍视,唉!只愿这世道尽早太平,你们也可寻得一方静土,过上乐足的田园生活。” 祖冲之情真意挚,与陶三斗流露着似嘱托似期盼的言辞。 两个人交谈的空隙,祖暅已身在石桌旁,凝神细致的观看着纸张上面的圆周率数值,吧嗒吧嗒小嘴儿,冲陶三斗调皮的说道。 “阿斗的字迹倒是工整了许多,做了家父的徒弟,变化真的不小,呵呵……” 围观的阿忌、翠环等人随着少爷的笑声,乐的前仰后合。 陶三斗弯下身子,给祖暅鞠了一躬,嘴里念念嘻语。 “小少爷过奖,三斗在此鞠身谢过。” 一句话令在场所有人捧腹喝笑,整个院落皆闻喜悦声,尽带和谐风。 而此时,西厢房里陪伴孩子的冬灵,也被门外一阵阵清朗的笑声勾去了注意力,她将怀里已经熟睡的孩子轻放于床铺之上,蹑手蹑脚打开房门,顺着笑声传来的方向望去,见阿斗被老爷、少爷等人团团围着,显然成了焦点人物,她有意识的捂住嘴嗤嗤笑出了声,随即轻掩房门,两腮浅红、柳眉舒展的退身坐到了孩子旁边,一只手捏着包裹孩子的被角揉来揉去,喜悦神色久久挂于脸颊。 “冬灵姐,喜事喜事,老爷同意为你和阿斗主婚了。” 冬灵正沉醉于想念陶三斗的情愫当中,忽被兴奋过头、毛手毛脚冲进来的翠环一语惊搅。 “嘘……翠环,孩子睡去不久,别大声嚷嚷。” “噢!冬灵姐,你和阿斗将要成亲,为何还板着脸。” 翠环哪里知道方才冬灵背地里的兴奋流露,凭冬灵的直觉,翠环所传一事,她早已猜测个八九不离十,只不过眼下,当着还未嫁人的翠环的面,她尽量克制激动的情绪,一来表明自己阅历纯熟、二来顾及翠环情面,生怕她介意浮想。 “翠环,是老爷亲口应允的?”冬灵故作一脸诧异问道。 “呵呵……冬灵姐,我和阿忌都在场,不信你去问问他,老爷今晚计算出了圆周率的第七位数值,着实兴奋,此前,我与阿忌还提示阿斗,趁老爷心情好,将你们的婚事提出来,老爷一定会成全你们,结果阿斗聪明的很,老爷不但为你们主婚,而且明日还将大肆装点你们的婚堂,冬灵姐,你没看错人,那个阿斗现在神气十足,哎呀,你们让翠环好生羡慕。” 翠环尽量压低了声音,当着冬灵的面滔滔不绝。 冬灵的忍耐力终于扛不住翠环的话诱,噗嗤笑出了声。 “翠环,看你,手舞足蹈的,有什么可羡慕的。” 翠环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喉咙,听了冬灵的说辞,险些呛到,咕噜一声,大口将嘴里的水吞咽下去。 “冬灵姐,一直听你赞许阿斗,今日我才亲眼所见,这个阿斗难怪做了老爷的徒弟,他果然有些才气,而且他特别风趣,姐姐和他在一起,每日只须把笑声备好即可。唉!如果翠环也能有这样的运气就好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翠环表达自己的心声却将最避讳的“运气”一词用在冬灵身上,可她自己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句话的利与害。 冬灵身世凄苦,如今又身为人母,虽然外表出落的怡人悦目,但每每想起这些,便暗暗自叹。当初,若不是她骨子里深藏着反抗刚烈的劲头,便委身从了沈天修,而她甚至常常思量这嫁娶之事终生与她毫无瓜葛。此时,翠环的一声运气,再一次将她心底的红缘命摆击偏。犹豫了半晌,她断断续续的开了口。 “妹妹,姐姐运气好,阿斗不嫌弃我的身世,我……我倍受老天眷顾,与阿斗结缘,妹妹,不管怎样,日后,做了阿斗的内室,我会一心与他相守到老,也不枉阿斗……不枉阿斗对我的一番真情。” 听冬灵慢吞吞的诉说,翠环有些愣头愣脑,忙接过话茬。 “姐姐,你为何如此心事重重,这是喜事呀,是不是妹妹说错了什么话,让你多虑了。” “没……没有,妹妹,时候不早了,我们歇息吧。” 方才翠环大口咽下的水在肚子里打转,冬灵忧心的话语听得翠环一个劲儿咕噜咕噜窜着气儿,“姐姐……那我们歇息吧,明日还要布置婚堂。” 姐妹两个相继落枕,不再对声,而此时外面的阴云逐渐散去,闷热的天儿,偶尔听见几声蛐蛐的鸣叫,夜,轻撩冬灵意,虫啼话梦凄! 翌日卯时晨许,冬灵早早起床,简单的打理了自己,便神情凝重的向陶三斗的房间踱步而去,翠环睁开朦胧睡眼问道。 “姐姐,这么早,要去哪里?” “啊,妹妹,你替姐姐照看一下孩子,我有事与阿斗讲。” “嘿嘿!姐姐,黑眼圈都出来了,定是一夜未睡,想念你的夫婿了吧。” “贫嘴,我很快便回来。” 来到陶三斗的住处,房门敞开着,她探头向里间望去,陶三斗与阿忌两个人正嘻嘻哈哈的搬动着木床。 “诶!你们两个一大早的做什么。” 陶三斗听到熟悉悦耳的声音,随即转过身,笑言道。 “冬灵,你怎么来了,我正要去找你,想必翠环已经转告于你,师父应允了我们的婚事,这不,这两张木床该换掉了,这个房间腾出来做我们的婚房。” 听阿斗这么一说,冬灵一脸腼腆形色,“阿斗,你先出来一下,我有事找你。” “噢,来了。”说话间,他两三步窜到冬灵的面前,随着冬灵的步子,来到门外。 “冬灵,这么早,你应该接着睡一会儿,布置婚堂的事且由我们几个做便是。” “阿斗,老爷替我们主婚的事,昨夜我便知晓了,可冬灵心念一事,一夜辗转难眠,想听听你的主意,我们成婚的庆典仪式,能不能一切从简,只当着老爷的面磕三个头,其他布置府邸的环节都省略吧,冬灵不想张扬,以免惹来别人非议的眼光,可以吗?” 冬灵的直言心声,立刻让陶三斗浑身不舒服,眼神也顷刻间变得诧异,疾声说道。 “从简?冬灵,我们这辈子只成一次婚,老爷既然已经答应我们好生布置婚堂,为何要从简,你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就算有,我也不会应允,我们的婚事定要办的热闹隆重,有老爷主婚,你担心什么。” 陶三斗前世便喜欢在人前显摆自己,做任何事都力求高调,冬灵的委身低调不但没换来他的赞同,反倒向他的心头浇了一桶油,见陶三斗态度决绝,冬灵一筹莫展。 “阿斗,你为何如此固执,我,我该说你什么好。” “哼!冬灵,什么也不用说了,此时我便召唤大家来装点门面,我偏要让整条街巷的男女老幼都知道,我陶三斗大婚在际。” “阿斗……你我就是个仆人,你……” 陶三斗任凭冬灵如何劝解,依然坚持已见,一个劲儿扬手示意冬灵收回劝说的话语,紧接着,迅速移步至院落中心,高呼一声。 “大伙儿快些起床,助我阿斗布置婚堂。”呼声落地,即刻招引来阿忌、翠环及三三两两其他仆人的围观。 冬灵见状,掩面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掠过翠环身旁时,她低声说了一句。 “死阿斗,真不嫌羞的慌。” 翠环嘻嘻的笑了,匆忙迈下台阶,与众人开始紧锣密鼓的动起手来。 只半日的功夫,祖府内外张灯结彩,喜庆气氛浓郁。 陶三斗与阿忌房间的门窗格子上,大红喜字显眼。陶三斗擦拭着额头的汗水,放眼周身,喜上眉梢,心头喃喃自语。 “想我陶三斗也有今天呐,前世不曾与女人有过肌肤之亲,此时却准备迎娶如花似玉的古代美女,我的命咋这么好呢,短短的几个月时间,便抱得美人归,真得要谢谢那两块砖头,让我陶三斗垂涎拥一梦,恰与美人逢。此生不空等,借道送一程。” 陶三斗自我陶醉,好不惬意。正在此时,祖府门口惊现三个人,顿时,令他的神情凝固、硬僵。 为首的年轻人,衣衫华贵、面皮白皙、手摇轻羽扇,傲气凌人冲着祖府院落嗤笑高声。 “快将我亲儿子抱出来,你们这些奴才都给我滚远点。” 第016章:假意拖延辞,拜堂栖莲寺 嚣张跋扈的咒骂声破空袭来,正沉浸在喜庆氛围中的一众人等闻声探头,目光呆疑。而陶三斗上下打量一番府门前的小白脸,揉合他嘴里爆出的污言秽语,即刻断定眼前的衣冠禽兽正是沈天修。 他憋着嘴,咯吱咯吱咬着牙,目光在庭院当中四下劲扫,寻找着可以进攻致人伤残的器械工具,忽然眼前一亮,在膳堂前的台阶上放置着一根专门用来悬挂灯笼的长棒,陶三斗蹭的一溜烟儿跑过去,随手握紧长棒,冲着府门外沈天修的方向疾奔。 沈天修面不改色,心不跳,正当陶三斗敏捷的身影将要与他近在咫尺时,他诡异一笑,扬起一只手向身后姗姗摇摆,仅一瞬间,沈天修的身后便拥上十几个手持棍棒的壮汉。庭院中以祖暅为首的所有人紧忙上前,拉住了气势汹汹的陶三斗。 陶三斗的步子停滞下来,但壮汉们在主子的一声令下,铺天盖地,蜂拥而至,紧要关头,忽从沈天修背后急速传来一声喝令。 “住手!” 循着声音瞧去,祖冲之立身背手,肃然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祖冲之原本晨起时直接去了县衙,而半途却急于知晓阿斗与冬灵的婚场布置情况,便匆匆赶回府上,回的早不如到的巧,恰好遇到沈天修之流在此寻衅滋事。 听了祖冲之的厉声喝斥,沈天修打了一个冷颤,他自以为在娄县上下,还没有谁敢招惹于他,更何况狂躁的一声令子。他冷眉峻目转身,眼光与祖冲之瞬间擦碰到一处,说话的态度随即现出假惺惺温和状。 “哟!这不是知县老爷吗?吴郡刺史大人可一直念叨着您。”沈天修先声夺人,以借州郡最高行政长官的名头提示祖冲之,进而抬高自己的身价,压制祖冲之的官气。 祖冲之对沈天修在朝中的人脉关系甚为明了,但见他出口便扯出个刺史大人,他不由的收敛了严厉的态度,转而向前迈了几步,凑近沈天修。 “沈公子,你在娄县即可呼风唤雨,何故为难我府上的这些仆人,你若伤及无辜,这事后传言出去岂不是有辱你沈大公子的颜面。想当初,你强行凌辱了我府上的丫鬟,时至今日,县衙的刑卷之上还字迹楚楚的记载着你的所作所为,你不要以为有所倚仗便无法无天,本县望你今日息事宁人,勿再生事端。否则,我宁愿摘下这乌纱帽也定要屡谏朝廷,直到法办于你。” 听了祖冲之亦柔亦刚的说辞,沈天修顺手合上了扇子,犹豫了一阵,便轻言而出。 “哈哈……知县大人,我今日前来,并非招惹事端,前几日,我便听闻下属相告,贵府的那个小娘子生下了我沈天修的骨肉,我来索要骨肉,顺便将小娘子接到我的府上,这本是我沈天修的家事,你虽为知县老爷,又奈何得了他人的家务事。” 此一席话出口,气火中烧的陶三斗,破口大骂。 “畜生,满口胡言乱语,今日有你沈天修,没我陶三斗,有我陶三斗,没有你沈天修。”他一边高呼一边用力挣脱着众人的拉扯。 而沈天修瞄了一眼红头胀脸的陶三斗,“呸”了一声。 “贱奴才,找死,若不是今日大爷心情好,早让你皮开肉绽。” “阿斗,休要乱来,你难道忘记了我的叮嘱?” 祖冲之急忙接近陶三斗,眼光焦灼的盯着他,良言示意。 陶三斗看着师父的眼神,似有所悟,稍稍平复了自己的火气,静待师父化解当下危急的局面。 祖冲之思忖片刻,以大局为重,想想陶三斗的处境,便随即语气松弛的冲沈天修说道。 “沈公子,仆人无礼,你休要见怪,方才你说的家务事,本县本不该插手过问,可这丫鬟毕竟一直跟随在我的身边,想必沈公子也是心胸宽广、体恤急难之人,今日你来的匆忙,也不能马上将冬灵带回去,总该给本县一段时日,日后,她若离开本县身边嫁到贵府,哪还有机会与她闲叙,虽然她只是个仆人,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想这个薄面,沈公子不至于为难吧。” 祖冲之故意拖延,一心想成全陶三斗与冬灵两个人,此时,他心中早已拟好了对策,待打发走了沈天修,他自然会将两个人安置妥当。 听了祖冲之诚恳的吐露,沈天修倒是干净利索的答应了。 “哈哈,想不到知县老爷对待一个仆人如此推心施情,既然如此,我沈天修给你们三日时间,三日后,我便到府上提亲,到时,知县老爷若再加阻拦,勿怪我不留情面。我们走!” 危言即出,沈天修一行人等集结散去,拖后的几个壮汉手持长棍随手击碎了几个红灯笼,随着破碎灯笼纸屑的徐徐飘落,地痞杂碎扬长走远。 祖府上下重现安静,可相比沈天修等人滋事前,这份安静当中却蕴含着恼怒和气怨。 祖暅与陶三斗动作麻利的将灯笼的纸屑拾起,来到祖冲之面前。 “师父,这沈天修猖狂无边际,我们不能就此作罢,难道在偌大的娄县就没人能制服于他。”陶三斗愤愤急语。 “阿斗,为师方才已将局势暂缓拖延,但却不是长久之计,沈天修恶性难除,其根源便是身后的靠山,为今之计也只能忍让,毕竟保护祖府上下老幼妇孺的命要紧。唉!阿斗,看来你和冬灵的拜堂仪式要挪至他处,沈天修虽然以三日为期,但这三日,他也会安插耳目,随时与他通会,阿斗,为师委屈你们了。” 陶三斗听着师父无可奈何却极具感染力的忠言,心口窝对沈天修的积怨已沸腾四起,他一口应承了师父的提议,同时,心生暗语。 “这个挨枪子儿的乌龟王八蛋,放在1500年后的当代社会,早就判了180次死刑立即执行了,可现在来软的不行,硬的不行,只能忍气吞声,坐以待毙,我陶三斗在这个年代还真得文武双全,人脉通达,要不然像沈天修这样的狗屎到处都是,活命都够呛,还怎么抱着美女,脚踏温柔乡。” 陶三斗连声叹息,脸上早已散尽了新婚前的心喜。 不多时,冬灵泪眼模糊的伫立在院落一角,怀里紧紧抱着自己的骨肉。 祖冲之第一个捕捉到她的身影,急忙走了过去,并召唤阿斗一同随至。 “冬灵,方才,沈天修的说辞你都听到了,老爷与阿斗已经商议过,你们的婚事照常举行,只不过,拜堂的地方不能选在祖府。老爷知晓一隐秘之处,娄县境内的栖莲塘口有一寺庙,名曰栖莲寺,明日破晓时分,我带上暅儿,阿忌与翠环同往,其余人留守府上,虽然场面有些清寡,但你们行过拜堂礼,即是夫妻,此后只须一心度日,再者,明日你们拜堂过后,便远走娄县,离开这是非之地,寻得过活的去处,唉!老爷于心不忍,可这世道,却难遂心愿,老爷的良苦,望你二人心领。” 一番苦口婆心的言辞,惹的冬灵和一旁的阿斗,双双热泪满眶,冬灵哽咽着回敬老爷。 “老爷……冬灵和阿斗深得您的大恩,却未成想这一载光阴,我们惹了如此多的事端,不但让您跟着枉费心机,而且还连累了祖府上下也跟着担惊受怕。冬灵只想一心回报老爷的恩情,不想撇下您和祖府的每一个人。” 陶三斗擦了擦眼角的泪,接着冬灵的话表露着自己的情衷。 “师父,冬灵说的正是阿斗所想,我们绝不能为了一己私欲,抛下您和府上的老老少少,如果沈天修再来滋事,我阿斗拼了命也要换回祖府的安宁。” 祖冲之见两个人情真意切,忘我顾及祖府上下的安危,欣慰的叹了叹气。 “恩!你们两个呀,看来注定要一辈子相守,时至困境,大义凛然。不过,沈天修只是为难于冬灵和孩子,至于祖府上下,他还没有胆量造事,好歹老爷也是知县,他能每日跑到知县的府上胆大妄为吗?如果你们远走他乡,祖府没有了你二人的音信,他自然会善罢甘休,你们无须挂念,一切听从我的安排,此时,快去简单收拾一番,我让阿忌先行去栖莲寺通传主持一声,腾出一处内室做成亲拜堂之用。” 祖冲之执意劝慰二人离开祖府,躲避沈天修的爪牙,两个人面面相觑情绪激动,冬灵脸上的泪水一滴滴溅在包裹孩子的被褥上面,陶三斗抬手轻轻捏了捏冬灵的肩膀,随后向祖冲之点头示意。 “师父,我们两个听您的,现在便去收拾行李包裹,师父的大恩大德,我二人今生无以为报,此一去,我们会日夜祈福,愿祖府上下相安无事。” “去吧,以你阿斗的才学,为师不会看错,日后定会出人头地,且好生照顾冬灵与孩子。”说完,祖冲之转身哽咽,慢步回到内堂。 阿忌与翠环也沉浸在郁郁伤痛的情境之中,一直眼泪巴巴的注视着陶三斗和冬灵,一肚子慰藉话语却哽阻在喉咙,难于出口。 翠环上前搂住了冬灵的腰,顺势将她送回房间,而陶三斗拍了拍阿忌的肩膀,默语相视,慢慢踱着步子,回到他与阿忌的房间,简简单单的收拾起自己的行李备品。 第二日一早,天微微亮,按照祖冲之的安排,几个人坐上祖府马车,赶往栖莲寺。 一路上,陶三斗反反复复回想着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经历,不由得黯然神伤。撩开马车的挡帘,灰土飞尘的洼路两侧满是绿草野花,前几日雨水的冲刷,草叶上清晰可见残留的泥垢,轻风袭过,污叶摇摆,直看得陶三斗的眸子里隐隐带着浊气,不多时,疲劳的双眼便无心再睹那暗淡无光的盛夏绿意,快速的缩回了头,马车的颠簸弄的他阵阵作呕。此时,他丝毫意识不到,今天是他的大喜之日。 经过两个时辰的车程,他们一行人等顺利抵达栖莲寺。 像栖莲寺这样的寺庙在娄县足有六七座,当时的刘宋朝廷尤其信奉佛教,上至皇族亲贵,下至朝廷君臣,大多对佛法参悟一二,因为佛教普及甚广,进而两晋时期的玄学正统也逐步被盛行的佛教之风压制,慢慢退隐,次序分支。难怪杜牧倾叹“南朝四百八十寺”,其实不然,如此数量惊人的寺庙在当时的南朝已不值得嗔奇。 陶三斗无心流连于寺庙的宏伟外观,与冬灵随同祖冲之径直走进了一间寺庙厅堂后边的内室。进了门,陶三斗定睛环视四周,此刻,内室里的香火、案头、蒲垫等拜堂物件已然备齐,虽然没有红盖头,可陶三斗自知,在寺庙深处怎可行洞房之仪,他既已知晓,与冬灵拜过堂之后,便起程远走,当下的内室布局显然对他来说已心领神汇其简设的寓意。 “阿斗、冬灵,你们就此跪拜吧,阿忌,你在一旁行司仪之职,礼成后,让他们在这栖莲寺起程,早早离开娄县,免得拖延时间,而让沈天修得逞。” “是,老爷!”阿忌站于祖冲之身侧,效仿着司仪的肃容,和声喊到。 “陶三斗、冬灵新婚之喜礼式起。一拜天地!” 陶三斗与冬灵双膝落于蒲垫之上,在阿忌的主持下双双向天叩首。 “二拜老爷!” 他们双眼注视着祖冲之,稍带着谦恭之态,将头重重的磕在地上。 陶三斗俯身动作过大,突然间,揣于里怀的枣木腰牌滑落至地面。在场的每一个人循声看去,陶三斗的头顶着地,已没有将腰牌拾起的时间间隔。 祖冲之即刻俯下身,从陶三斗的身下将腰牌握于手心,两只眼睛像钉在了腰牌上,死死盯着上面的“竹林”两个字,霎时间,面部肌肉惊愕的上下微微抽动! 第017章:暗示玄学意,悲情道别离 拜堂仪式顷刻间因为祖冲之的摒气凝神冰冻停滞,阿忌侧眼注目老爷的仪态,“夫妻对拜”游旋至嘴边,却在吸吮气息时锵锵下咽。 祖冲之离开坐椅,俯身将枣木腰牌递到陶三斗面前,语气低沉道。 “阿斗,难道你是竹林七贤的后裔?” 陶三斗的一对招风耳被师父的问话击的呼扇一下,他急忙仰面表情严肃的注视着师父。 “师父,此腰牌乃是阿斗养伤期间与师父秉烛夜话后在房门前捡拾,并非阿斗之物,亏得师父提醒,阿斗才恍然大悟。腰牌定是那日光顾祖府的飞檐身影遗落的,阿斗以为这腰牌的持有者与魏晋玄学代表有着丝缕牵涉。” 听了陶三斗的释言,祖冲之一手将腰牌置于陶三斗掌心,一手示意阿忌继续主持未完结的拜堂礼程,继而起身回到坐位上,一语轻点陶三斗。 “阿斗,且将此物好生保管,待拜堂礼成,我们借步再叙。” 陶三斗将腰牌放于里怀,冲师父频频点着头,与冬灵两厢会意,对了对眼神,精神头儿再次转回拜堂礼式之上。 “夫妻对拜!”阿忌终于将盘绕在肚子里的四个字快意吐露。 陶三斗与冬灵挪膝转身对目,双双拄手叩拜。 “速入洞……”阿忌刚刚喊出了三个字,便立刻记起老爷此前的叮嘱,寺庙乃清欲寡欢场合,在佛门净地只须行鞠三礼便可,入洞房的环节只待日后,陶三斗与冬灵逃将娄县觅得居所时,二人再行花烛夜。阿忌噗嗤一下捂住了嘴,脸色红润的瞄了老爷一眼,不再作声。 祖冲之上前将陶三斗与冬灵小心扶起,语带愧疚慢声嘱托。 “阿斗、冬灵,你们今日草草拜堂,老爷实乃惭愧,在我身边相侍多年,居然连个风光的婚礼都不曾给予你们,身为一方父母官,此中郁痛怦然于心,他日,你二人若可安居,方能消解我的心患。此时,你们即有夫妻名分,须白守相偕,互帮互爱。这栖莲寺亦不可久留,休息片刻,你二人带着孩子乘马车向娄县西北方向行进,距娄县百里之外有一处群山环抱的太平地——永平县,那里人口稀疏,县令治县清明,权当暂时容身之处。” 听着祖冲之悉心安排着他们的行程居所,陶三斗与冬灵感激涕零,当下便双双屈膝拜过,却被眼急手快的祖冲之一把撑起。 “方才,你们的大礼,老爷已经受过,再行礼术,岂不是折了老爷的寿禄。” “老爷,冬灵与阿斗无论身居何处,都会日日惦念着您。”冬灵说完,拭着眼角的泪水。 陶三斗近前,欲将开口,却被祖冲之扯至一旁。 “阿斗,为师有几句话,你须铭记于心,日后,定会对你与冬灵有所裨益。为师自小对新道家思想也便是玄学论稍有参悟,只不过持玄学论的群体越加寡薄,眼下,能挽救时弊的贤人雅士多数隐于桃源深处,他们对市井黎民的疾苦亦不再问津。此腰牌现身是吉相,若此后,你有幸结交于持玄学论思想的贤能义士,也随之参悟一二,思想充盈,亦可早得正果。此外,为师这里有自著的一册《释论语》及《易义》,这其中涵盖许多哲学思想和科学理论,自拜师以来,为师疏于亲传亲授,若不是你与冬灵的处境堪忧,为师定当悉数传授于你,离开娄县安居后,利用日常闲暇时间,你须认真参阅研磨,想必只有益处没有弊端。” 说话间,祖冲之将两本册子亲手交予陶三斗,眼神中流露出一份厚重的期盼。 陶三斗嘴角有些抽搐,接过册子,转而话语哽咽。 “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您的教诲……阿斗至死铭记!阿斗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阿斗、冬灵,你们带好随身行李,马车便停在外面,此时上路,明日午时便可抵达永平。阿忌,帮衬着把行李提到马车之上,翠环,将孩子交予冬灵,然后暅儿,我们四人送别了阿斗与冬灵便即刻回府。” 面对此情此景,阿忌泪洒当场,他将行李整齐的放置在马车之上,尔后跨步来到陶三斗的跟前,攥紧了两个拳头,只是一个劲儿的哽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陶三斗的眼圈被阿忌的真情流露弄的热泪打转,他上前拍了拍阿忌的肩膀。 “伍忌贤弟,平日里兄长的粗行骂语你勿生记恨,好生侍候老爷,日后,兄长安顿了栖身居所,定会相告于你,但我与冬灵却难于在祖府现身,娄县与永平相隔不远,此一别,我们兄弟二人也非绝别,男子汉大丈夫,拭去你的眼泪,别哭哭啼啼的,像个妇人!” 陶三斗注视着阿忌强忍着悲伤,和言相嘱。话音即落,他侧过脸庞,几滴泪水不自觉的滑落。 阿忌听了陶三斗的临行嘱托,即刻哭出了声,像个孩子似的倚在兄长肩头。一旁的祖暅慢步近前,抓住了阿忌的一只手。 “阿忌,阿斗此去乃脱难之举,我们理应为他们祝福,勿将悲伤强加于阿斗。”少年祖暅的理智言语,使得过度悲伤的仆人阿忌,一时间冷静下来,冲祖暅点着头。 “少爷,阿忌眼见兄长与冬灵成婚,为他们高兴……我是高兴的过了头,才喜急而泣,你勿怪。” 听了阿忌于悲伤处的辩白,陶三斗含泪撇开嘴角笑了。 “伍忌贤弟开窍了,说话也居然走了脑子。哈哈……”阿忌眯着眼睛与祖暅对视着笑声渐起。 祖暅顺势拉扯着陶三斗的手,将他拽到冬灵的身旁,一副郑重其事的态度,开口说道。 “冬灵姐,一直以来,我从没开口叫阿斗一声兄长,平日里,父亲严教,而暅儿却任性无理,今日,在你的面前,我亲口叫阿斗一声兄长。”祖暅边说,边把仰视的目光移到陶三斗的脸上。 “兄长,暅儿过往对你的无理,不要挂在心上,你与冬灵姐已结连理,暅儿谨祝兄长与冬灵姐相濡以沫、百尺竿头。” 刚刚从悲伤情绪中走出来,祖暅的一声兄长再度将陶三斗带入真情涌动的局面当中,他忙蹲俯在祖暅面前。 “少爷,阿斗只是一个仆人,今后走到哪里,您都是我陶三斗的小主人,您这样待我,阿斗断然不敢当。” “诶!阿斗,暅儿诚意决绝,你休要推诿,此时,没有主仆之说。” 祖冲之在一旁温言相传。 陶三斗闻言急忙示意冬灵,鞠躬谢过老爷与祖暅。 “师父、少爷,我和冬灵谢过你们的知遇之恩,我们……”后续的感激言辞还未脱口,祖冲之便抢过了话柄。 “阿斗,快些赶路吧,这些银两你们权当路途餐宿及安家之用,临别情重,一路安顺!”祖冲之将一袋银两塞到陶三斗的手里,随后将二人送至马车前。 陶三斗与冬灵同系感恩之人,对祖冲之与祖暅的厚重情义感激备至,突然事故,离别祖府,两个人虽已心知肚明,却在置身于离别的情境中时,泪溅双履、悲情无余。 冬灵从翠环的手里接过孩子,两姐妹留恋不舍的目光随即对碰,但见翠环即刻失声,依然不敢相信此刻竟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冬灵挥泪道别。 冬灵读懂了翠环的心思,克制着内心的疾痛,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断续开解道。 “妹妹,你且珍重,他日,我们姐妹定会重逢,一心侍候老爷和小少爷。” 翠环见老爷一行等人将目光聚拢过来,阿斗与冬灵起程的脚步已迫在当下,便强忍着心伤,将纯挚不染的姊妹挂惦压制在心口窝。 “冬灵姐……你们放心去吧,一路保重,妹妹每日会为你们祈福!” 此时别离不舍,却待时局纷乱,几句谆谆祝愿,期许日后团圆。 栖莲寺前泪涌泉,皆叹世道载伤怨! 随着陶三斗手中长鞭的脆落作响,马蹄声渐行渐远,马车后面的四个人翘首注目,挥手相送。 冬灵不时的回眸恋恋张望,而陶三斗则掩饰着内心深处的悲痛,目光远眺前方,一度快马扬鞭,片刻间,他三人连同车马消失在尘烟四起的娄县近郊古道。 车行三四个时辰,他们来到距娄县三十里外的锦山小镇,此时,两个人饥肠辘辘,马儿也须喂食粮草。陶三斗紧握长鞭,纵身跳下马车,牵着马缰在小镇的街市徐步前行,同时,左顾右看的寻找着可暂时安歇的馆驿。 他与冬灵对此地生疏的很,便也无心流连,小镇街市的人流稀疏,沿街商贩的叫卖声也只是断续入耳,正当马车经过一间简陋的茶舍时,突然,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从临街的一张茶桌前清晰传来。 “陶兄,且慢!” 第018章:言激大义心,绵情伴诗吟 陶三斗闻声旋即停住脚步,冬灵也撩开车帘疑惑的探出头来。 两个人心神不宁彼此对视着目光,陶三斗心里嘀嘀咕咕。“已经远离娄县,莫非沈天修探明我与冬灵去处,追踪至此,这下恐怕大祸临头了,一没小弟,二没后台,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刚刚拜过堂的老婆被畜生掠走。” 他愣愣的乱想一阵,将手里的马鞭攥的咯咯作响,冷眉怒视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张糙木斑驳的桌台前,一身粗衫褶裤、长袜草履、头戴毛毡斗笠的年轻人正嚼着茶水里搀带的碎沫,善意的注视着陶三斗。 陶三斗与眼前这个怪异打扮的人素昧平生,见桌台前只有孤身一人,他便握紧马鞭,手牵马车试探着近前。 “这位兄台,方才,是你在唤我?” 年轻人不慌不躁,将斗笠摘下搁置于茶桌之上,继而做了一个相邀的手势,示意陶三斗同坐。冬灵即知出了娄县,已无所庇佑,提防的心提到嗓子眼儿,她忙拉住陶三斗的衫子袖口。 “阿斗,你且谨慎行事,此人来意不明。” 年轻人听到冬灵对陶三斗的叮嘱,忽而敞然开怀。 “哈哈……想必这位便是兄嫂,嫂嫂请勿惊,弟乃都城建康人士,姓魏,名元孝,陶兄与嫂嫂可识得此物。”魏元孝边应声边从宽衫袖口夹层掏出一个枣木腰牌,现于二人面前。 陶三斗定睛看去,忙摸向自己的衣衫里怀,将与之无异的腰牌掴在掌心,急声问道。 “这位兄台,你莫非便是那日潜身于祖府之人,既然遗落腰牌,为何躲避不见,你与这竹林七贤有何渊源?” 魏元孝将腰牌压叩在茶桌上面,慢声作答。 “陶兄,此腰牌乃是我有意丢落,那日,听得你与祖知县的肺腑言辞,元孝深感与兄志同,家师乃竹林七贤之一,向秀的后人,当今世道,通达玄学者人数日渐衰减,而昏庸朝廷只顾自保自娱,全然不顾百姓疾苦。家师隐居山林日久,便亲命元孝在周边郡县寻那灵性透悟之人,然走祖府一遭,偶然恭听陶兄大义满腹,遂一路紧随,跟至锦山小镇,谨遵师命,想邀请陶兄移步家师陋居,共商解民于水火良策,却不知陶兄意下如何?” 听魏元孝字字恳切,表述通达,陶三斗即刻记起师父临行前的叮嘱,但依他的脾气,尤其是当着冬灵的面,总要装腔作势的绷一绷,故而让对方高看自己一眼。他若无其事捻了捻腰牌上的竹林二字,傲气凌人的回应道。 “兄台,这腰牌且归还于你,你煞费苦心跟踪至此地,难道只为了拖我入伙儿?” 马车里的冬灵倒是对祖冲之与阿斗的嘱托一无所知,听阿斗之言,心中暗喜,面对不速之客的邀请,在她以为,直言推卸是上上策。殊不知,自己夫婿的心里卖弄着什么把戏。 魏元孝听言,面色骤变,自己的诚心相待换来陶三斗的冷言轻蔑,他权衡当局,努力压制着怒气。 “陶兄,你这话未免说的有失大义。何为入伙儿,我们无帮无门,更不是强盗贼匪之流,你如此轻言不逊,真是枉费了元孝的一番苦心。原以为,你心存大义,脱于世俗,今日一叙,也不过鼠目狭光。眼下,当今皇上刘子业弑杀成性、乱伦无道、刘宋朝廷岌岌可危,天下黎民百姓不得明主,生济堪忧,流离失所,可你只自顾贪恋色欲,身系柔骨,大义之名实乃与你背道而驰,元孝眼浊,你且自虑,就此别过。” 一席激荡愤然言辞出口,魏元孝抓起斗笠起身准备离去,却被陶三斗一个猛回手扯住了衣袖。 原本当着元孝,他想展显自己的傲骨风范,哪成想,偷鸡不成蚀把米,投机取巧反成拙。听了元孝的慷慨言辞,他立刻收敛了自己的凌人傲气,忙开言善解。 “元孝兄,你且勿恼,三斗方才不明就理,语露轻浮,我别无他意,只是想试探元孝的诚邀意图,听君一言,热血沸心,当下盛情,三斗岂能相拒,不过眼下我与娘子皆未进食,我们尚需先行在锦山镇安置一晚,明日便随兄前往家师处拜过。” 魏元孝一语激中要害,陶三斗大义心怀顿开。 陶三斗的欣然应允令魏元孝容颜绽笑,将手上两个枣木腰牌的其中一个,递还给陶三斗。 “陶兄,既有意,何须试探之辞,哈哈……你说的即是,此时需寻一处馆驿落脚,我的坐骑也须添一些上好的草料了。” 陶三斗挽着魏元孝的胳膊对视长笑,冬灵一时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里不注的埋怨着轻信于他人一言的陶三斗,见两个人左右并肩,她便也无从插嘴,只随着缓缓行进的马车,一路郁郁不安。 稍许,他们便在一处馆驿旁驻足停歇下来,陶三斗将抱着孩子的冬灵小心翼翼扶下马车,冬灵瞄了陶三斗一眼,随即瞪了两下,陶三斗自知冬灵气闷起因,碍于眼前元孝在场,便一直示笑相待,直到几个人用过餐点,各回房中,陶三斗方才借机与冬灵解疑释惑。 自从附身陶三斗以来,他第一次与冬灵独处一室,而且还是在小镇的客栈,房间里陈设简单,没有桌椅案台,只有一张简铺被褥的床榻。 陶三斗嘻笑上前,忙搀扶冬灵坐于床头,示意将怀里的孩子置于内侧,冬灵嘟着嘴,一脸不悦,急忙发问。 “阿斗,你是有家室的人,况且还带着一个孩子,你……你怎么能如此轻易的听信于一个陌生人的说辞,什么玄学,什么大义,现在我们逃命要紧,刚刚离开娄县,你便忘记了老爷的嘱托。” 冬灵义正言辞,满腹怨气。 陶三斗凝视着冬灵,趁她目光游离时,快若闪电般的亲吻了她的脸颊。 “哎呀!阿斗,你做什么。”冬灵的脸蛋儿腾的一下红晕四浮,身子下意识向后扭动一下。 “灵儿,你生气的样子更加惹人怜爱,我……我已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我们现在是夫妻,如此亲昵举动实乃情理之中啊。” 冬灵一只手摸着自己发烧的脸蛋儿,板着脸说道。“贫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们虽然拜了堂,可你对此事的解释,若不能合我心意,你休想与我共枕。” 陶三斗的眼神一刻不离冬灵的脸蛋儿,看得冬灵眼神躲闪,微微低着头,不敢直视陶三斗。 “灵儿,你先不要动怒,我此刻便解释给你听。在栖莲寺,师父特意嘱咐于我,如遇持玄学思想的贤人雅士,千万不要错过与之为伍的机会,方才那个魏元孝乃是竹林七贤后人的徒弟,我们若投奔于他的师父,岂不是免去再行寻找居所的劳顿,另一面还可以接壤些玄学精髓,此乃两全齐美。此外,师父在临行前相赠于我两本册子,并再三叮嘱,精于研读,他日,若有机会得个功名利禄,你们母子也可过上富庶无忧的生活。” 冬灵用心聆听着陶三斗的解释,脸上渐渐露出了谅解的笑容。 “你说的当真?” “瞧!你还不相信夫婿的话,哈哈,你看,这是师父赠于我的两本简册。”说话间,陶三斗从里怀将两本册子呈于冬灵面前。 冬灵推搡着简册,头略微的仰起,薄唇轻语。 “我信了,看你那一脸的坏相。” 一句话震的陶三斗耳根酥麻,一个大幅度挪动身位的举动,凑近冬灵,两个人的脸将要贴靠在一块儿,陶三斗清晰的感觉到冬灵急促的呼吸声,正眼相视,一张出水芙蓉般的脸蛋儿明晃晃映入他的眸子,陶三斗心跳时速300迈,摒住鼻吸,眯起双眼,淡抿嘴唇贴近冬灵的香唇,甜似舔拭蜜糖,一吻相叩,冬灵紧闭双眼,咬合双唇,静若睡莲,只等陶三斗醉人的体温相裹。只一吻,冬灵双臂顺势无力下垂,腰身绵软微躬,耳根滚烫炎炎,心头热浪翻将。 一吻之后,陶三斗将冬灵揽于怀中,诗情蜜语。 “灵儿,此中柔情若梨花,伊人香绕君枝桠。绝尘别居幽闲处,欲遮俏颜羞答答。”陶三斗惬意绵柔,闭目即兴吟诵,惹得怀中冬灵几近醉痴,两只手抱紧了陶三斗的腰身,正要顺势仰卧。 “哇……”的一声,孩子的哭闹将两个人柔情蜜意的雅兴霎时间打消。 第019章:决然改姓氏,暗道马惊驰 冬灵慌乱的顾不得坐于床榻棱沿处的陶三斗,顺势转身时,身体无意间刮碰了他,陶三斗兴致深沉,完全忘记了屁股的着力点,“哎哟”一声,墩墩实实坐在地上,表情透露出痛苦状,心里却念念有词。 “这叫什么事儿,早不叫,晚不叫,偏偏男女主角入了戏,才故意来一痛哭闹打扰,嘿!这个小祖宗必须严加调教。” 冬灵闻声,回眸瞧了一眼呲牙咧嘴的陶三斗,噗嗤笑出了声。“阿斗勿要心急,没有大碍吧,阿福年幼,尚不经事,我先行哄他入睡。” 听着冬灵嘴里唤了一声阿福,陶三斗两手支撑着地面,扑棱一下站了起来,脸上布满疑云,近前低语,同时,指了指半睡半醒间的孩子。 “阿福?灵儿,他有名字了?”。 冬灵将孩子拖抱于怀,微露笑颜回道。 “呵呵……阿福的名字还是老爷取的,而且老爷特意叮嘱奴家,让这孩子跟随父亲的姓氏,勿乱了纲常。” 陶三斗的眼神即刻变得犀利,迫不及待的急声开口。 “沈福?你是说这孩子叫沈福,什么纲常,这孩子怎么能随了那个畜生的姓氏,即便师父作主,你也应据理反驳。” 冬灵被陶三斗的厉声言语惊得表情木讷,随即皱紧眉头低沉回应。 “阿斗,只是一个名字而已,你何故动怒,况且老爷亲命,虽说眼下脱离了老爷的视线,但所作所为断不可违命擅从。” 陶三斗双手拄在床沿,一时间凝神不语,随着一声长吁唉叹,他缓身坐于床尾。 “灵儿,你与我皆虔心侍主,忠诚无二,可如今我们即已拜堂成亲,关门同枕,积于心腹言语亦毫无掩饰坦露。单说这孩子出身,你不畏世俗冷眼讥语,只顾一己骨肉,身为人母,饱受非议,已着实不易。这孩子降生以来,他的亲生父亲是否言语过问,是否行使过父亲责任。那日,他信誓冲冲现身祖府,表面接你们母子回府,实则虚情做作,心怀鬼胎。我们现已逃出娄县,与那畜生脱了干系,况且师父所言是在你我成亲之前,如果我早些知晓这来龙去脉,断然会与师父争辩,讨回个公正。我答应过你,好生照料你与孩子,我们三人相依为命,对孩子亦视如我的亲生骨肉,姓什么沈,姓陶,从此刻起,他父亲便姓陶。” 陶三斗语速疾快,情绪越加激动,惹得冬灵目光直视他的脸丝毫不敢分神,他语气渐重,冬灵越加感觉眼前的夫婿离仆人的称谓渐行渐远,反倒浑身上下、甚至每个毛孔都散发着一股子勇于担当、阳刚硬朗的男儿气魄。冬灵突然间从床头窜到床尾,离陶三斗只有两根手指的距离,将薄唇凑近他的招风耳。 “阿斗,听你的,随你的姓便是。” 咬耳根的一句暖语令陶三斗的大脑热浪上涌,来不及多想,预热许久的嘴唇即刻贴吻了冬灵的脸蛋儿。 冬灵将双眼眯成一条缝儿,喃喃道。“阿斗,你总是趁人不备,占奴家的便宜,这回你满意了?陶福,呵呵,还挺顺口。” 陶三斗的脸与冬灵近在咫尺,陶福的名字清晰入耳,眼睛不注的眨巴,拉长了声调说。 “陶福——灵儿——这名字听起来不别扭吗?一缺大气,二无才气,怎么感觉还是像个仆人的名字。” 陶三斗眼珠转了几圈,忆起他前世“彭晓勇”的名号,灵机一动,摇手作声。 “灵儿,有了,这孩子单字唤作骁,陶骁,等以后,你再给我生个男儿,便叫陶勇,骁勇兄弟,大气入流,将来定能成就国之将才。” 冬灵听言合不拢嘴,连连夸奖陶三斗。 “阿斗,你居然连一个名字都弄出这么多名堂来,奴家倒是以为,你的名字也应改一改了,叫八斗。” “为何,灵儿是在说笑?”陶三斗莫名反问道。 “呵呵,才高八斗吗,哪有才高三斗的。” 冬灵嘻笑着言语过后,忙起身,轻拍着骁儿欲将离开陶三斗的视线。 陶三斗此时才恍然大悟,被自己的娘子开了涮,一边嘿嘿的傻笑,一边拽住冬灵的手,顺势站了起来,伸出两根手指温柔的捏了捏她的莹透清泠的脸蛋儿。 “灵儿原来有意取笑于我,等骁儿睡下,我看你还往哪儿逃。” 借着房间内黄晕的烛火,冬灵的脸蛋被映衬的格外红润。 夫妻二人在骁儿睡熟后,便灭了烛火,在骁儿身旁蹑手蹑脚躺下,冬灵攥紧拳头,害羞的将头埋在陶三斗怦然心跳、暖意融融的怀中,不敢正眼对视。陶三斗则凭借前世耳熟能详的床戏镜头,将一双手肆意的替冬灵宽衣解带,三两分钟,冬灵白皙柔滑、弹性十足的肌肤在陶三斗的触摸下变得潮润,冬灵时而摒息闭目,时而身体微颤扭捏,陶三斗顺势退去长衫袜套,将被褥严合,欲如烈火般在小镇客栈的床榻之上翻江倒海、激情澎湃。 陶三斗破了身,破得心甘情愿,破得酣畅淋漓,即便冬灵已为人母,但十八岁少女的韵味儿依然悠长飘逸,再配以一副美人坯子,陶三斗心愿知足、意兴阑珊。而冬灵嫁给了大义担责的陶三斗,柔情如火的附和更是无遮无掩的表露。 天将破晓,魏元孝腾的一下从床上跃身轻盈坐起,家师的嘱托言辞时刻铭记于心。这些天,魏元孝访贤能,寻义士颇费周折,幸亏巧遇陶三斗,才暂时化解了他的困惑。然路上耽搁数日,恐于家师惦念,早起赶路便是魏元孝当下无二之举。 魏元孝推门踏出房间,急促叩响了陶三斗的房门。 “陶兄,我们应及早启程,不要在路上耽搁时日。” 陶三斗昨夜沉于洞房兴奋,后半夜才困意上涌,此时脑袋浑浆,闻声懒散睁开双眼,拇指与食指捏了捏鼻梁上方的睛明穴,冲着房门哈欠连天的应了一句。 “元孝稍等片刻,我们即刻更衣。” 魏元孝右手握拳连击左手掌心,轻声念叨两句。 “这个陶三斗,在此处陌生清冷的小镇也居然睡得安稳,真沉得住气。” 过了一刻钟,陶三斗“咯吱”打开房门,忙笑脸相迎。 “元孝,久等了,我们这便启程。” 几个人来到客栈的铺台前,准备结账走人。魏元孝一边询问掌柜一边顺手在衣衫里怀摸着银两。 “掌柜的,结账。” “好嘞!客官!”一脸苦瓜相,枯瘦星点肉的客栈掌柜噼里啪啦、故作娴熟的摆弄着算盘珠子,忽抬眼堆笑道。 “几位客官,五两纹银。” 陶三斗听言,纵身跃到掌柜面前,怒声吼道。 “五两,你不如明着抢算了,我们急着赶路,没时间和你费口舌,只给你一两,元孝,我们走。” 陶三斗随手拿出一两纹银狠狠的摔在柜台上。 眼前的掌柜摸了摸塌陷的腮帮,脸上的笑容立刻被游离不定的眼神所取代。 “这位客官,你未免气焰张狂了,你也不睁大眼睛看看,这可是锦山镇,周围乡里的霸户强弩可都在本店分得羹食,你们此时若出了门,折损的可未必是一两银子,看你们拖妇带子,还能逃出这锦山镇不成。” “你……”陶三斗扬起手欲要一拳砸向危言烈烈的掌柜,忽被旁边的魏元孝瞬时抓住了手腕。 “陶兄,勿要动手,眼下赶路要紧,休与他争论。” 说着话,魏元孝将五两纹银掷于柜台,先前陶三斗摔下的一两银子也一并给了掌柜,同时,拉扯着陶三斗向客栈外走去。 陶三斗自认为,他的臂力、腕力过人,虽不通行武,却也在前世凭着一股蛮力令许多学哥学弟们折服,可当下,他无论如何发力,却无法摆脱魏元孝的拉扯,身子摇摇摆摆被魏元孝一阵风似的带到客栈外的马车前,冬灵亲见魏元孝控制住气躁乱来的相公,自然对他挽回当下危局感激于怀,抱着骁儿匆匆跟在他们身后,快速离开了客栈掌柜的视线。 魏元孝将马鞭塞到陶三斗的手心,擎住他的身体,腕力轻张,顺势将陶三斗飘飘松松的置于马车之上,继而转身冲着冬灵和颜说道:“嫂嫂,你且小心坐好,我们即刻启程。” 被魏元孝一连串轻而易举的拖扯拉拽,陶三斗猛然间对眼前的这个人刮目相看,不过,方才被掌柜激怒的气闷还压制心头,他扬起马鞭的同时,冲着魏元孝高呼。 “元孝,就这么放过那个无赖,凭你的身手,对付他绰绰有余。” 魏元孝扶着马鞍,笑言。 “呵呵……陶兄,人在外,勿生事端,忍一时之气,方可相安无事,家师时常叮嘱于我,我怎能任性妄为。倒是三斗兄一身正气,可在此处断然不是逞英雄的时候啊,你总该为嫂嫂与孩子着想吧。” 此言即出,陶三斗策马扬鞭,与魏元孝的良驹齐头并肩。 “元孝,看来我陶三斗自愧不如啊,我怎么能视自己妻儿的安危于不顾,惭愧、惭愧。元孝,你的身手如此了得,想必家师也是精通武学之人。” “呵呵……陶兄,你见得家师时自会知晓,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赶路,这去往永平的路途也吉凶难测。” 谈吐间,几人所行路途越加狭窄,路旁的峻山高岭也随即跃入眼帘。冬灵掀开车帘举目探去,忽然“啊”的一声,旋即将头缩了回来。 陶三斗忙停下马车,面露担心神色问道。 “灵儿,怎么了?” 冬灵舒缓气息,单手揉抚着自己的心脏。 “阿斗,方才奴家看到一具人的骨头,好生惊恐。” 陶三斗抬眼向四周望去,在几个人正前方右侧的半山腰,一具死人骨头清晰可见,他倒吸了一口冷气,连忙不解的向魏元孝发问。 “元孝,此处为何惊现人骨?” 魏元孝镇定自若,急忙跳下马,牵着马缰近前。 “陶兄,嫂嫂,勿要惊慌,这通往永平的山道,险峻深远,山顶密林丛生,少不了狼虫虎豹,想必这白骨定是这些畜生所为,我们只管赶路便是。” 魏元孝的话脱口而出的刹那,身旁的马儿忽的阵阵嘶吼,前蹄勾屈,仰头撅起,魏元孝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惊愕失色,急用力撕扯着马缰绳,一双利眼死死盯在前方不远处的峻山脚下,贯通全身气运,丹田发力疾呼。 “找死!” 第020章:元孝出奇招,血溅狼冥道 “不识抬举的畜生。” 魏元孝的高声喝唳惊得陶三斗驻足向正前方探去,一头壮硕獠牙的成年山猪,黑色鬃毛炸立,拱嘴上扬,敞口嘶叫。陶三斗见状,忙掀开马车的挡帘,嘱咐冬灵勿探头注目,好生照顾骁儿,随后攥紧马鞭跨到魏元孝身旁。 “元孝,我们赤手空拳,单凭这马鞭恐怕难以将其制服。”陶三斗腔调急躁的说道。 魏元孝脖颈处的青筋在高呼声落毕时根根外绽,来不及与陶三斗一问一答,随手将马缰绳递于陶三斗的手上,身体前倾似离弦利箭,顷刻间迸将跃步,向山猪的方向急冲,头也不回的甩出一句。 “陶兄勿上前,元孝一人便可。” 陶三斗瞧了一眼元孝的坐骑,念念作声。 “马儿呀马儿,但愿你的主人安然无事。” 魏元孝即将接近山猪的刹那,忽从腰间抽出一把利刃足有七八十公分的软剑,抽剑时捎带劲风,地面的沙石尘土翻将而起,山猪野性十足,只识得对面跑过来的是一顿丰盛的大餐,丝毫不见躲避退缩的征兆,反倒四蹄抓地,犬齿抖颤,急奔魏元孝凶煞扑来。 魏元孝单手持剑,与山猪相隔仅三五尺距离时,猝然凌空轻跃,一双利眼瞄准山猪致命的耳根位置,力道十足的挥剑击割,顿时,血喷如柱,溅落尘土,山猪嚎啕裂肺,应声栽倒。魏元孝收剑近前,山猪气息吁喘,挣扎力竭,即将命丧归西。 魏元孝冲着地上的庞然大物冷哼几声,将软剑上残留的血印在山猪的皮毛之上反复擦拭,尔后轻松起身将软剑插藏于腰间,转头向陶三斗的方向走去。 陶三斗亲眼目睹了屠戮山猪的全过程,对魏元孝高深莫测的武功深感意外,同时又施以敬慕之情,他正要拍手叫好,却忽听魏元孝身后传来阵阵击掌脆声,伴随含带着夸赞与轻蔑的话语缓缓入耳。 “好剑法,好身手啊!” 魏元孝诧异转身,就在倒地山猪的后方,锦山镇客栈的掌柜面露奸笑,背手传语。身后,七八个手拿刀剑棍棒的壮丁怒色伫立。 陶三斗看的真切,怒气急攻入心,咬紧牙关扫了一眼旁边的马车,便急于向远处的魏元孝高呼。 “元孝,他们连畜生都不如,千万不要手下留情。” 听着陶三斗的愤慨急语,魏元孝倒是平缓气息,绕过一息尚存的山猪,踱步至客栈掌柜的对面。 “掌柜的,我们素无冤仇,且结清了住店银两,你却为何拦我等去路,故意刁难。” “哈哈……结清了银两,说得轻巧,在本大爷这里,你们随身所带细软须尽数归我所有,如若不然,别说刀剑无情,哪怕你武功了得,也难敌我这众人之力。”说话间,他示意身后的一行人等将魏元孝团团围住。 陶三斗见势,手心顷刻间沁出了汗水,神情紧绷,却无计可施,他牵着马儿前后左右脚步徘徊,嘴里不时的絮絮叨叨。 “以多欺少,在娄县的茶馆前,我便曾吃过这样的哑巴亏,对没有武功底子的常人来说,单挑独斗尚且可以侥幸逃脱,但群殴一个,就算防守出众也难免伤痕累累。元孝啊元孝,我若无妻儿在身旁,定会拼命与你解围,不知你一个人能不能挺的住。” 陶三斗顾虑丛生,担心魏元孝以一敌众,胜败难料。 正当陶三斗焦急想着应对之策时,忽听魏元孝所处方向传来刀剑棍棒乒乓对碰的声响。 七八个壮汉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朝着围困中的魏元孝狂轰乱炸,而客栈掌柜则在一旁指手划脚。 面对兵器近身相攻,魏元孝两腿发力,窜至手持长棒的壮汉面前,两只手顺势抓紧长棒首端,“啊”的一声,借长棒与壮汉手力,腾空跃起,双脚沾地的同时,已将两根长棒握于己手,随后麻利转身,吃足了力气持棒横扫,瞬间,三四个壮汉“哎呀!”尖叫着仆倒在地。 余下的壮汉并没有现出惊骇神色,趁魏元孝起身即要失去重心的间隙,一拥而上,魏元孝见状将手里的长棒甩在一旁,倒地连续翻滚至旁边的山岭下,两只脚借着岿然不动的险山的护佑,借力腾空,整个身体已经位于几个壮汉的头顶上方,他全身血脉贲张,单腿聚力,冲着壮汉们的脑袋狠狠砸去,几声惨叫声起,无一例外,几个壮汉相继痛苦**栽倒,眼鼻口处伴着淤泪、鲜血溅洒于地。 客栈掌柜面露惊愕,慌乱挥手,示意方才被长棒劲扫的壮汉悉数扑袭,魏元孝眼见形势咄人,收缓气力的双脚已然跟不上他们进攻的节奏,在离壮汉们丈八远时,他双手拄地,旋转腰身,一只腿弯躬,另一只腿绷紧伸直,破口大喊:“雁羽镖——看招!” 但见从魏元孝的一只草履当中,即刻飞出三只雁羽状飞镖,正中三个壮汉跨下腿根部,他们进攻前倾的身体即刻后仰,扔掉了手中的兵器,一个个摇摇晃晃摸着大腿翻倒。 远处拭目观望的陶三斗睁大了双眼,被魏元孝奇绝的武艺顷刻间折服,挥拳喝彩。 “过瘾!元孝神勇,快给那个老家伙一点儿颜色看看。” 魏元孝松下一口气,箭步如飞,冲着客栈掌柜愤然奔去。 客栈掌柜脸部表情僵硬,两侧塌腮的肌肉微微抽动,皮笑肉不笑颤抖说道。 “义士……义士手下留情,念及我的年岁,暂且放我一马。” 魏元孝在客栈已经再三忍让,经历了方才血腥的场面,他怒气上涌,一手抓住客栈掌柜的衣衫,另一只手攥紧拳头正要进击。 “住手!”浑厚有力的一个声音从掌柜身后传来。 不知何时,在掌柜身后伫立着一个铁青脸儿硬汉,硬汉三十岁上下,身高五尺,浓眉豹眼,身着粗布紧腰长衫,赤手握拳,乍一看去,与魏元孝倒有几分神似。 硬汉借步上前,拨开魏元孝的手,厉声说道。 “你年纪轻轻,欺负一个老叟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冲着我来。”话音落下,硬汉扬手击向魏元孝,魏元孝借势躲闪,身体挪步至一旁,忙举手相阻。 “这位英雄,你却不知这其中原委,这老儿……” 话说一半,忙被硬汉打断。 “休得废话,看招。” 魏元孝当着义气用事的硬汉百口莫辨,见已无退路,便顺势虚掩抵挡着他的出招。 两个人经了四五个回合,硬汉突然间扯住魏元孝的一只胳膊,向后吃力,将魏元孝的身体拉将至自己的眼前,目光随即捕捉到魏元孝脖颈上的一处“刀痣”,忙收敛力道,正视魏元孝惊问。 “你是……你是元孝。” 魏元孝亲耳听到硬汉嘴里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不免疑惑连连,定了定神。 “英雄何以知晓我的名字?” 话一出口,硬汉两只手狠狠抓住魏元孝的肩头,兴奋开言。 “元孝,我是元忠,你的兄长啊。” 闻听此言,魏元孝紧锁眉头。“兄长,你叫魏元忠?” “哎呀,元孝,难怪你我兄弟二人面对面不相识,我们一别十五年,物是人非,如今你也出落得健硕堂堂,元孝,今日你我兄弟在此相遇,实乃上天垂怜。” 魏元孝眼神呆滞,急忙双膝跪地。 “兄长,真得是你,这些年你去了哪里,让弟弟寻得好苦。” 兄弟二人沉浸于亲情绵融的氛围当中,早已忘记了客栈掌柜的存在。趁此时机,客栈掌柜指手示意属下起身,绕过山岭下一处羊肠小路灰突突逃脱。 元忠、元孝抱头痛声,陶三斗见形势突变,方才还厮杀阵阵,眼下却热泪涟涟,他跳上马车,牵着魏元孝的坐骑,来到兄弟二人的身前。 魏元孝抹了抹眼角的泪,急忙将兄长扶起。 “兄长,我来引荐,这位是元孝家师欲要寻找的义士——陶三斗,坐于马车里的是他的家眷。” 魏元忠急忙向陶三斗拱手示好,陶三斗躬身回敬。 “元孝,你们这是要赶往何处,这狼冥道可是连凶狠的野狼都要惧怕三分的险道,你们带着家室居然在此间行走?” “嗷……” 魏元忠的问话刚刚落下,只见仆地的山猪回光返照一般,惊嚎惨声,尸首散横。 第021章:兄弟志不同,抛石借喻中 山猪气断毙命,陶三斗连声感叹。 “唉!只待日后投胎做个食素的畜生。” 久坐于马车内惴惴不安的冬灵,闻车外话音,遂知凶险已除,便怀抱着骁儿掀开车帘下了马车,在陶三斗的引荐之下,向魏元忠微躬身行见面礼术。 魏元忠忙谦逊回敬,一双豹子眼急扫过冬灵的面容与怀里的骁儿,便即刻与陶三斗笑语相视。 “义士,好福气,娶了一位如此娇颜俏美的佳人,但看令郎的双眸也颇带些男儿大义风骨。” 魏元忠的两句夸赞美言出口,陶三斗一时间甚是得意,迎合着魏元忠,笑语开言。 “哈哈……虎父无犬子,元忠兄长果真独具慧眼。” 陶三斗故意隐晦实情,生怕暴露孩子的身世,在兄弟二人面前大跌眼镜、有损颜面,于是,借机添油加醋,恨不得将沽名美誉全部揽于一身,身旁的冬灵两眼藏笑,瞥了夫婿一眼,紧忙害羞的抱着孩子再次回坐于马车内。 弟弟元孝眼眶里依然可见余留的莹莹泪水,听着两个人的对话,时不时漫不经心的附和着做作的笑声。揉了几下红润的双眼,他跃步凑近魏元忠。 “兄长,元孝这些年一直往返于这狼冥古道,其间只历经一些山猪、野狍之类,除此,元孝并未觉察出这条狭道的凶险之处,兄长方才的话语未免有些危言耸听吧。”元孝一面说话一面跃身落于坐骑之上,见兄长周身并无代替脚力的马匹,便一个纵身从马背上跳下。 “兄长,你没有随身坐骑,居然一人徒步在这荒郊野岭?” 魏元忠见元孝疑虑质疑,面露微笑,仰面将两根手指半含于口中,一声贯穿于山谷的哨音尖声散去,哨音落下,左右两侧山顶,顷刻间蜂拥而至数以百人的山贼,前面带头的几个山贼摇旗呼喊。 “首领,守山众弟兄均已到此,我等悉数听从号令!” 魏元忠将手指在衣衫上滑了几下,拭去了口水,抬手示意元孝仰头注目。 “元孝,你且看,山头上的一竿人等皆是为兄属下,狼冥道近年来,不但豺狼虎豹出没频繁,其间,山贼草寇也日渐盛崛,你们若要与他们针锋相对,恐怕身家性命就难以保全了。幸亏为兄在此设哨,探得方才事故,为兄这才前来一看究竟,哪成想,竟然与弟弟相聚。元孝,现如今,为兄已在狼冥古道的山岭之上,栖山而居,占山为王,为兄在此,你们已全然脱离险境。哈哈……此等声势,元孝可见过。” 魏元孝顺着兄长的指向,抬眼环顾四周山岭,方才静寂的山林,此时人声鼎沸,他怔怔的禁了一下眉头,转而惊声质问兄长。 “兄长,你我兄弟二人十五载不曾相聚,十五年前,你天资聪慧、血气方刚,幸得高师指点,勤习武艺,为行大义,救众生于水火,你远走异乡,投报忠良,却不曾料到今日一见,你竟然颓居山野,化身山贼,你的一腔沸血,你的拯救大义岂不是成了世人唾弃的笑柄?” 元孝气散于身、怒目圆睁、语气透出丝丝激愤。 魏元忠听言,收敛笑容,但举指投足却不失兄长之态,温言回应。 “元孝,你无须动怒,且听为兄一言。当年,为兄四处投师访贤,甚至委身官府屈于无品衙差,但朝廷骄腐,时局迂溃,广用无能鼠辈充当地方官员,地方黎民百姓哀怨累累,沸声四起,凡有满腔抱负、宏图大志之士屡遭酷吏奸人所害,为保一己之命,他们大多隐居山林,不再过问百姓疾苦,为兄看破无能朝廷定不能有所作为,方才在山林深处坐享山头首领位置,表面上为兄是贼,实则在此间仗义疏财、路遇不平拔刀相助,这与兄弟识大体、行大义的说辞有何分别。” 魏元孝冷眉肃立,聆听兄长的解释,一旁的陶三斗见此形势,急忙握住魏元孝的一只胳膊。 “元孝,兄长所言即是,你们兄弟二人所行之事有异,但最终的结果皆为不失大义初衷,三斗以为,元孝误会兄长了。” 陶三斗的一番劝慰并没有打动固执己见的魏元孝。 “陶兄,此事乃我与兄长的家务事,你无须劝解。” 说完即刻转身冲着元忠禁眉直言抛出。 “兄长,念及你我血脉同宗,元孝奉劝兄长早日回头,揭去这山贼辱名,随元孝同行,拜于家师门下,日后,待我们招贤纳士,成得一番气候,也好揭竿而起,让黎民百姓过上安生的日子。眼下,你藏匿于这山头之中,怎会有出头之日,家师施仁善,传袭了竹林七贤的雅士风骨,对待像你我这样凛然大义之人,定会知人擅用,况且我们精通武学,与家师的思想精髓融为一处,他日,你我多年的投身报效宏愿也会得以实现。” 魏元忠若有所思的听着弟弟的规劝,而同样固执的他,此刻脸皮上的铁青色随着元孝语意的递进越加深浓,他凝神思忖,退后两步。 “元孝,想不到十五年不见,你居然变化得如此愚钝,雅士?贤人?你的家师只凭借虚无的理论便能叱咤于千军万马之中吗?简直就是个笑话,你让为兄屈身侍从,每日听那些所谓的仁义大道,那还不如让平日里散漫成性的我去自寻死路算了。元孝,今日你我兄弟相见,本该酩酊大醉、喜庆团圆,但眼下看来,你与我志不同,道不和,你且好自珍重,为兄只管在此处占山为王,落得清闲自在。” 见兄长毫无顺从之意,元孝唉叹长吁,嚼齿泪落。 “兄长,你为何如此任性执拗,陶兄一身正气,拖妻带子,尚且与弟同流,你我一奶同胞,却不能合力同心,难道你甘于眼睁睁看到这世道沦丧、生灵涂炭吗?” 魏元忠听言,嘴里再次响起那高亢的口哨音,随着声音落下,山头上一竿人等相继退去,一时间,山谷丛林回归静谧。 他将一只手半悬于空中,手掌上扬。 “元孝,为兄心意已决,他日,你我若有缘再聚,且不要再提及此事,以免伤了兄弟情分。陶义士,我们就此别过,你们西出狼冥道,距那永平县只有不足六十里的路程,我们后会有期。”魏元忠拱手相别,随即大幅度转身,跨步离去。 魏元孝强忍心痛,久立无声,眼带不舍与无奈情愫,目送着兄长潸然离去。 陶三斗忙疾步追赶,敞嘴呼唤。 “兄长,且放慢脚步,临行前,我有几句话要讲。” 他一边高呼一边快速来到魏元忠的一侧。 “义士,如果你是来替元孝说服于我,还是请回吧。” 陶三斗方才在一旁听得清楚,对兄弟二人的脾气秉性自然拿捏的十拿九稳,当下,他自知以三寸不滥之舌已难于平缓时局,于是,他脑细胞飞奔,转出了一个缓合兄弟两人关系的点子。 他喘了几口粗气,停顿一刹,便俯身从地上拾起两颗大小不等的石块儿。 “兄长,我手中的这两颗石块儿,大小不一,此时,我将它们握于一只手当中,同时掷出,兄长且看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说着话,陶三斗攒足了气力,扬起手,半转身躯,冲着一侧的山壁,将两颗石块儿同时扔了出去。 “叭,叭”两声脆响,整个山谷余音缭绕,两颗石块顿时碎裂落地。 魏元忠表情愕然,对陶三斗突然掷石的举动浑然不解,忙开口问道。 “陶义士,此为何意?” “呵呵……兄长,你与元孝好比这两颗个头不同的石块儿,方才,我同时用了相同力道将它们抛掷出去,虽然击中山壁的时间有所差异,但结果,两颗石块儿无一幸免,皆变作碎尘。此乃暗示着你兄弟二人的前景,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们的志向有异,可这血浓于水的亲情却无法割舍。兄长,你试想,你们兄弟二人有谁能眼看着一石粉碎而无动于衷?三斗别无它意,只愿你兄弟二人对彼此的深情厚谊心照不宣。” 陶三斗借抛石喻亲情,一语击中魏元忠的软肋。他茅塞顿开,急忙用一只手拍了拍陶三斗的肩膀。 “义士,你真乃知我心者,借义士抛石开解,我魏元忠已谨记于心,你且与元孝同行,他日,我自当登门拜会,毕竟在此处盘踞年深,出山也须先行遣散众人,这中间也需要些时日,但闻义士今日一言,元忠受益匪浅,感触良多,你等赶路要紧,我魏元忠说一不二,此地暂别,永平再叙。” 魏元忠话音铿锵苍劲、掷地有声,随即步履如风跃出陶三斗的视线。 陶三斗一脸畅快,回身来到魏元孝身旁。 “元孝,我们就此启程。”随后纵身跳上马车,快意挥鞭,扬声叮嘱妻儿。 “灵儿,你与骁儿坐稳,我们即刻赶往永平。” 第022章:陋室隐匿深,奇门风阵阵 一行几人有惊无险,脱身狼冥古道,眼前豁然大路直通永平。 魏元孝神色黯然,方才,嘴上严厉苛责、立场鲜明,可此时,心里却一直默念着兄长的名字。 十五年,至亲杳无音讯,行万里跨千山,痛思难断;十五年,兄长即在眼前,悲叹世事多舛,泪别意乱。 并驾同行的陶三斗见魏元孝若有所思、心神不宁,便有意挑起别的话题,以此转移元孝思兄的注意力。 “元孝,你在狼冥道的凌空雁羽镖用的出神,真想不到,三斗与你初见,便让我大开了眼界。” 陶三斗的一声言语打断了魏元孝沉沉浮想的思绪,扭过头忙附声。 “啊!陶兄,我乃习武之人,通晓几门武学技艺也无须嗔怪,元孝倒是有些好奇,之前见陶兄与兄长叙话时,一脸快意神态,你与元忠兄长都说了些什么?” 重情人难脱念兄情愫,本来闲聊的话题却再一次扯到魏元忠身上,陶三斗冥想片刻,耳边突然响起了与元忠临别前的一句话:“此地暂别,永平再叙”,为了日后兄弟二人冰释前嫌,再次聚首,陶三斗委婉隐晦的回应一句。 “元孝,兄长性烈,心肠耿直,三斗只是再三嘱托他凡事切忌义气行事,以免枉受牵连。” “陶兄,如果兄长能有你这番彻悟,我们兄弟二人怎会反目,唉,也罢,今日得见兄长无恙也便了无牵挂,一切自随他去。” 魏元孝一路唉声叹气,陶三斗时不时善言慰藉。 时至午后申时一刻,几个人已现身于永平街市。陶三斗印象中只有娄县集市的概貌,永平县区域面积虽不及娄县,但街市的热闹程度却丝毫不逊色于娄县,这与祖冲之口中永平县人烟稀薄的说辞大相径庭。 陶三斗慢驾马车,左顾右看,心中自语。 “看来师父久不远足,他记忆中的永平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想不到这朝廷昏溃,众商贾却游离于缝隙中自足,不知通商聚贤的策略,师父能否采纳施行。” 他正深思冥想,马车里的冬灵脆声召唤。 “阿斗,这里便是老爷说的永平县吧,此时,我有些口渴。” 陶三斗立刻拉住马缰绳,转头回应。 “灵儿,我们已经来到永平县城街市,你且稍坐,我去讨碗水来。” “陶兄,你初来乍到,却不知永平民风民情,这一碗清水也需十个铜钱才可兑来,你与嫂嫂在此等候,此事交予我。” 魏元孝急忙接过话柄,善意提示陶三斗。 陶三斗闻言,惊诧的跳下马车,表情愕然的说道。 “十个铜钱?一碗水而已,这永平百姓竟然如此黑心。元孝,我去,我不相信单凭口舌讨不回一碗水喝。” “阿斗!回来!”马车里的冬灵探头急呼。 元孝跳下马拦住了陶三斗的去路。 “陶兄,你难道忘了锦山镇客栈、忘了狼冥古道?你的脾气该收敛收敛了,元孝对永平再熟悉不过了,凭你的冒失行事恐怕将无故招惹来事端,还是我去为好。” 陶三斗的眼神相继与冬灵和元孝对视一刹,尔后挥手示意元孝前去讨水。 冬灵见陶三斗郁郁不乐,开口安慰道。 “阿斗,元孝说的对,倘若只有你我二人也便无碍,可眼下还有元孝,还有我们的骁儿,你的倔强脾气怎么和在娄县时一样,丝毫没有改掉,还记得你的鲁莽换来一痛棍棒吗?今后你做事定要替我和骁儿着想,万一你有什么意外,我们母子该如何是好。” 冬灵苦口婆心相劝,陶三斗摸了摸下巴,尔后嘿嘿的笑道。 “灵儿,你说的在理,夫婿听从你的话便是。” 两个人说话间,魏元孝已将一碗清水递到冬灵面前,冬灵接过水碗连声谢过。喝过了水,便忙询问魏元孝。 “元孝,此处离家师住所还有多远的路程?” “嫂嫂,不到十里,不过,穿过这条街市,道路有些颠簸,你且照顾好令郎,我与陶兄谨慎慢行。” 陶三斗听了元孝的话,随口接了一句。 “元孝啊,只要不再像狼冥道那样凶险,便吉人天相啊!” “哈哈……陶兄真会说笑。” 他们穿过永平街市,随即转到县郊小路,小路愈加狭窄,两侧草木丛生,路面凸洼不平,正如元孝所说,这路不是一般的颠簸,若在当代,驾车五十迈,估计一路上只顾着捡那些七散八落的车零件儿了。 陶三斗赶着马车且行且走,生怕幼小的骁儿有什么闪失,趁着马车停滞的瞬间,他叹气开言。 “元孝,家师真乃世外高人,连住所的位置都如此隐匿深藏,没有元孝领路,恐怕我们早已迷失方向。” 魏元孝见马车先进的速度已近于步行,便撑着马鞍跳至地面,牵着马慢步相随。 “陶兄,家师的玄学修为甚高,之所以隐居于此,也只想清心寡欲,避于世人,潜心研修,但家师身在此间,却心系百姓,元孝追随家师多年,自去年开始,他老人家便有广招贤良之心,这才令元孝四处访贤,我这一遭不正是说服了陶兄,如陶兄所说,你现在已经入伙,哈哈……” 陶三斗听言忙指了指元孝,面带微笑。 “元孝啊元孝,想不到你取笑人的功力也练就的炉火纯青啊。” 两个人光顾着闲聊打趣,以至于陶三斗全然忘记了行进路线,跟着魏元孝的步子,七拐八绕,钻丛林,越杂草,一个多时辰后,几间破旧的茅草屋出现在陶三斗的视线当中。 他顺手指向茅草屋。“元孝,家师不会住在这里吧?” 元孝将坐骑拴在茅草屋前方的一株枯树上面,随即语气平缓说道。 “陶兄,家师便居于此处,且让嫂嫂抱着令郎下车,我这便去通秉家师,有贵客盈门。” 说完,元孝的身影踏进了茅草屋的里间。 陶三斗再次将目光移到茅屋之上,连声唉叹:“难道我陶三斗要带着妻儿在此处蜷居,唉!本以为枯木逢春,哪成想空欢喜一场,郁闷郁闷。” 他背过双手,在茅屋前方左右徘徊,挤眉瞪眼的打量着茅屋外观。只见茅屋的门面是一处高耸支立起的草木结构门斗,门斗里侧深暗阴郁,时至傍晚,光线不足,无从看清里面的情形。 陶三斗索性抬眼望向茅屋的屋顶,聚光的小眼睛即刻便看出这屋顶的建造有些特别,一般民宅居室的建造风格均是前低后陡,而这个茅草屋却反其道而行,前高后低,而且凸出的几根主梁柱明显向后径直延伸,打眼看去,茅草屋后身若有一处青砖搭砌的偏室。出于好奇,陶三斗抬起双脚准备绕过茅屋向后面走去,此时,冬灵抱着骁儿急忙近前。 “阿斗,你做什么?” “灵儿,你说话的语气不如重一些,你这轻声慢语的,倒是吓人,尤其在这人迹罕至的丛林深处。我过去瞧一眼,这元孝家师的宅子与诸葛孔明的茅庐有些相像之处,不过这茅屋后方像是还另有玄机。” 冬灵见陶三斗疑神疑鬼,随口哼了一声。 “阿斗,我们来日方长,等我们见过元孝家师以后,随你看个遍,此时你又来了好奇的劲头,是不是以为这茅屋后边还隐藏着金砖,呵呵。” “去,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和骁儿在此等候,我去去便回。” 没等冬灵继续开口,陶三斗已经跨步走向茅屋的后身。 陶三斗定睛看去,只有一个成年人身高的青砖材质的矮宅现于眼前,他朝着矮宅的石门走去,离石门有两个身位的地方,他忽的停住脚步。 顺着石门四周的缝隙,骤然刮出阵阵冷风,吹的陶三斗全身肌肉紧缩,他紧忙将双膀抱于前胸,莫名嗔奇走上前,一只手触碰到石门的外壁。 “哎呀!我的脚。”突然,一声凄惨的喊叫从陶三斗的嘴里惊爆而出。 第023章:莫名待客礼,元孝解心疑 “阿斗,发生了什么事?” 冬灵闻声匆忙向茅屋后身小跑过去,怀里的骁儿愣头愣脑的转着眼珠儿,一声不响。 几乎在同一时间,魏元孝从茅屋内疾步跨出,跟在冬灵身后,表情略带苦涩,嘴里反复念叨着一句话。 “不好,陶兄定是被那石门暗器所伤。” 当他们凑近表情骇然痛苦的陶三斗时,魏元孝噗嗤一声笑了,同时,两只手抓住陶三斗的胳膊,只稍用了三分力便将他从石门前扯提到冬灵的面前。 “陶兄,你这表情未免过于夸张了,你看,这坚石分明砸中了你所穿的蒲履,丝毫未伤及你的脚踝。” 陶三斗定了定神,顺手抚摸着自己的心脏,长呼一口气。 “元孝,你们的待客之道有些特别,未见面先抢鞋。”说话间,他抬起一只赤裸的脚,在元孝与冬灵面前晃了晃,弄得冬灵与元孝捧腹大笑。 “这个死阿斗,方才一张脸吓得淤青,此时还有闲情打趣。” 元孝止住笑声,既而俯身将石门前的横断面儿坚石用力挪开,顺手拾起了地上的蒲履递给陶三斗。 “陶兄,你且穿好,来时,元孝未曾提醒,这石门坚石暗器乃家师命我所设,无非是为了提防盗贼所用,没想到,陶兄先人一步,险些中招,呵呵。” 陶三斗掂掂脚,一脸狐疑问道。 “元孝,这石屋内有什么玄机,为何冷风阵阵。” 元孝一边拉着陶三斗的胳膊冲茅屋方向走去,一边慢语开口。 “陶兄,其实没什么玄机,我们先行见过家师,此事日后再详实相告。” 陶三斗从元孝即刻紧绷的面部肌肉觉察出,这当中必有难言之隐,便不再打破沙锅问到底,随元孝穿过门斗,来到茅屋内的一间幽深且带有几分玄妙意境的居室。 居室正中横梁上方悬挂着六字玄学箴言:“无为而无不为”,而两侧的一幅楹联却与箴言意境截然不同。 上联道:救世屈身,日饮独樽。下联道:失子断魂,怒指凡尘。 六字箴言乃寓意净身寡欲、济世救民之高深修为,而楹联的本意却将个人仇怨寄于此间。陶三斗面对眼前迥然不同的两组墨笔,疑惑不解。他将目光下意识转移到楹联下方的桃木几案之上,木案居中摆设着一个故人的牌位,上书:男儿长子向林方之位! 陶三斗结合牌位与楹联的内容,顷刻间恍然大悟,心中自言自语。 “原来元孝家师的长子英年早逝,怪不得将这居室弄的像个灵堂,白发人送黑发人,主人心情着实可以理解呀。” 他巡视半晌,却久不见元孝家师露面,陶三斗顾不得宾客礼仪,将站了许久的冬灵近身相扶而坐,他与元孝则站在居室正中,等待着元孝家师的出现。 “咳咳!”两声干咳自居室挡墙后传了出来,不多时,一位满头白发,身着白面长衫,脚穿连齿木屐的老者徐徐移步至居室,先行上下左右细细打量了陶三斗一番,随后瞄了一眼坐在木椅之上的冬灵与骁儿,肃然作声。 “出去!如此轻慢无礼,与大义之道相离甚远,元孝,送客。” 老者的厉声喝斥,连同元孝在内皆一头雾水。 陶三斗打眼看了看元孝家师,前额有几绺白发贴于额面之上,发尾扣系于后脑,怪异装扮竟然与百家宗师的姜太公颇为相似。 见他勃然大怒,不问青红皂白便枉下逐客令,陶三斗一时间心生怒气,快速来到冬灵面前,随手挽着她的衣袖便头也不回的朝茅屋外走去。 元孝跃步阻挡,直言相劝。 “陶兄,勿要生怒,家师并无逐客之意,出此言,实乃考验试探,正如前些时日,陶兄试探元孝一斑。” 陶三斗停住脚步,脸色骤变。 “考验?试探?元孝,家师乃竹林七贤的后裔,明道通理,我与内人怀抱幼子不惧路途凶险、不计沿途颠簸,欣然来此拜会家师,可如今,我们连杯茶水都未曾尝到,便冷言逐客,难道这便是身为玄学后人的待客礼术?” “元孝,不要阻拦,即刻让他们离去。”老者加重语气再次逐客。 “师父,您……您因何如此对待远道客人?” 元孝疑惑重重,转头急于质问家师。 但见老者听而不语,目光停留在木案的牌位之上良久,便愤然甩袖步入居室里侧的内堂。 原本顾及脸面的陶三斗见状,气火攻心,扯着冬灵绕过元孝,直冲着门斗走去。 元孝跟在他们身后,来到室外的一处空地之上,便急忙喊住了陶三斗,并取来马扎,几个人相继落座。 此前,元孝一路贴身护佑让陶三斗感恩于心,虽然他的师父蛮横无理,初次相见便惹了一鼻子灰、聚了一肚子气,可当下,面对元孝的诚意厚礼,陶三斗暂时收敛方才的暴脾气,另一面也想通过元孝得知家师冷语相向的缘由。 “元孝,我与内人有失礼节吗?还未曾引荐,便直接驱赶,想必你的师父并无招揽贤人之意。” 陶三斗坦露心胸,以贤人自居,直言明问。 元孝两手拄于膝盖,唉声说道。 “陶兄,你莫怪家师,其实陶兄在石门前的疑问,元孝未予解答,也是心存疑虑,生怕家师责怪。方才,家师的态度也令元孝有些生畏,看来我理应如实相告,烦请陶兄不要误会家师。” 元孝情感真挚,言语和善,陶三斗忙微微俯身,拉近了与元孝的距离。 “元孝,你尽管实情相告,三斗只是一时不解,对家师也并未产生敌意。” “恩,陶兄,其实你之前所触碰的石门内室,乃是存放家师过世长子棺椁的地方,那冷风只是内室地下的几处洞穴吹来的地风,权当降低内室的室温而置。我师兄向林方当年在永平县衙任主簿一职,两年前,因为参与审理一起乡里官吏贪污案件,秉公断案,据实定罪,得罪了当时的一批乡里官员,在一次回住处的路上,被一群不明来历的匪徒当场劫杀,而事后,永平知县便不再过问贪污案件,对师兄的死也只是以凶手外逃,难于抓获为由草草结案。家师闻讯,悲痛欲绝,一夜之间,青丝变白发,对永平知县痛恨至极,对当今世道愤然疾首,于是,便想招揽一些仁人志士,韬光隐晦,积蓄力量,待时机成熟,集众举义旗,与官府兴师问罪。家师身下原本有一子一女,可如今,唉!家师对师兄爱护有佳,想必一直以来,他都没有走出丧子之痛的阴霾吧。” 静静聆听着元孝的话,陶三斗百感交集,既对世道炎凉愤恨至极,又对元孝家师的丧子心痛感同身受。 “元孝,方才你的一席言语说的清楚通透,我此时对家师已全然没有任何芥蒂,我忽然想起,我们在居室等待家师之时,我让内人先行落座,也许无礼在先吧,毕竟家师长子的牌位昭昭可见。如此一来,我与内人暂且由得元孝安排住下,待明日,我与家师当面说辞,三斗自当让家师开解,也必然会容纳于我。” “陶兄,或许以家师度量断不能因为细微礼术而将你们拒之门外,但凭陶兄方才信心十足的劲头,元孝的确佩服,明日,相信家师的态度会有所缓和。陶兄与嫂嫂来此地已多时,一直水米未进,陶兄、嫂嫂且随我来,我们先行用过饭食,尔后,我来安排你们的栖身之处。” 话音轻落,陶三斗与冬灵跟随元孝顺着石屋前方的路,径直走去,大约步行五分钟左右,密林深处突现三间茅草屋,外观格局设计与元孝家师的居所无异。 陶三斗惊叹,“原来元孝家师早有安排,连我们这些人的住所都已经事先建好。” “陶兄说笑了,这里本是留给师妹的住所,但师妹任性刁钻、生性男儿气,又精通于武学,厌倦陋室中的枯燥生活,便经得家师同意,在永平县城自行开设了一家教授他人武功的馆驿。” “女儿家开武馆?难道元孝的师妹也武艺高超?” 陶三斗一脸惊诧问道。 “陶兄,师妹的武功可与元孝并驾,甚至赶超于元孝。” 陶三斗听言即刻咧着嘴,好生赞叹。 “了不得,真乃巾帼不让须眉。” 此时一旁的冬灵见状,急忙过来打岔。 “行了,阿斗,骁儿将要哭闹,我们用过饭食,也该好生休息休息。” 陶三斗看着冬灵脸上醋意升腾,便立刻回身笑脸相对。 “嘿嘿!元孝勿怪,内人想必已经饥肠辘辘了。” 一番寒暄过后,陶三斗与冬灵即刻走进茅屋,在元孝的张罗下,几个人快意的填饱了肚子。元孝拱手归于家师的居所,而此时,卧房里只剩下陶三斗的一家三口,但骁儿还未及一岁,对大人们的言行举指丝毫不感兴趣,只顾着自己吸吮着手指,一双眼睛懵懵懂懂的四处张望。 冬灵在乎陶三斗,方才对元孝师妹的夸赞,惹得她一直心神不宁,呆呆的坐在床上,直勾勾瞧着骁儿,一言不发。 陶三斗嘻笑着俯身上前。 “灵儿,有心事?还在为方才的几句无心言语而气恼。” “去!我才没那么心胸狭窄呢。不过当初,你拜老爷为师时,五大戒规我可替你记着呢,你若违背,奴家可要你的好看。冬灵当着陶三斗的面儿,间接的把吃醋的架势摆了出来,陶三斗听言,顺势将冬灵揽在怀里。 “灵儿,没有戒规,我阿斗也不会朝三暮四,我们还是趁着星月良辰共枕入梦吧!” 夫妻之间,过多言语都不如一系列实在的动作能化解两人间的矛盾,那便是揽于怀、抱于胸、推于床、急行房。 第024章:贤妻扮男装,夫婿闹灵堂 简陋的茅屋虽远不及娄县祖府大院舒坦,可陶三斗怀拥心爱的女人远离世俗祸事缠身,兴致蠢蠢,醉意盎然。 冬灵脸蛋儿绯红的窝在夫婿的心口,嘴角始终微翘而笑,伴着身体另一侧,骁儿均匀的入睡喘息声,冬灵夹在最亲近的两个人中间,安全感满怀,幸福感澎湃。 时至凌晨,冬灵全无困意,便将一只脚在陶三斗的腿上蹭来蹭去,陶三斗隐隐感觉下肢阵阵酥痒,即刻从昏沉沉的睡意当中挣脱出。 “灵儿兴奋,难道还有意与夫婿行洞房床礼。” 冬灵听到陶三斗挑逗的言语,紧忙将陶三斗腿上的一只脚缩回,随即含蓄轻柔的蹬了他一下。 “阿斗,你都坏死了,以为你睡熟了,想不到你睁开眼睛就说些梦话。奴家只是一时没有了困意,想了想我们眼下的处境,还有,今日之事,奴家感觉有很多地方存在着疑点,不知明眼聪慧的阿斗是否察觉到了?” 陶三斗见冬灵话锋急转,困倦的表情也在脸上疾快散去,他一手拄着太阳穴,与冬灵脸对着脸,压低了声音回问道。 “灵儿,恐怕今日,阿斗遭受石门一惊后,暂时有些木纳呆滞了,嘻嘻!阿斗自知,娶了灵儿,必定会助我一臂之力,快说说,这可是关系到我们一家三口人生存安居的大问题。” “看你那样,还木纳呆滞了,方才,与奴家行欢时,精神头儿可足着呢,嘿嘿!其实奴家仅是凭借自己的直觉发现一些疑点,说得不对,你可不许笑话。” 陶三斗故作平静,凝神一刻,随即撇了撇嘴。 “灵儿,天将破晓,天将破晓啊!” “死阿斗!”冬灵顺手弹了一下陶三斗的脑门儿,紧接着平缓了语气,轻声说道。 “今日在茅屋内室时,元孝家师曾冷眼看了奴家片刻,便匆忙将眼神转移到他过世长子的牌位上面,此外,他两次厉声逐客,每一次话音落下时,眼光总会不自然的怒视奴家,凭这两点可以揣测出元孝家师对女人家似乎有些敌视。我们在茅屋外听元孝道明事情原委时,当元孝说到家师长子的棺椁时,两只手有些轻微的抖动,眼神有些游离,奴家一直注视元孝的一举一动,对这些细微的举动也自然看在眼里,刻在心里,元孝性格直率,在狼冥道尚且英勇无前,可提到家师长子时,举动便有异样,可见,元孝对我们有意隐瞒了一些关于向林方的事,阿斗以为,奴家说的是否在理。” 冬灵思维缜密,语速轻舒,字字有板有眼,听得陶三斗连连摒气点头。 “灵儿,看来你当时作为局外人,观察的纤细入微,我的确没有看出来这些细枝蔓叶,灵儿的话倒是让我一时间醒悟过来。明日,我们须用些计策,以此证实灵儿猜测的对与错。” “计策?阿斗,那我们该怎么做?”冬灵好奇的问道。 陶三斗思忖半晌,徐徐起身,同时将冬灵搀起。 “灵儿,元孝家师若果真有重男轻女的心里,也好试探,明日,等元孝来时,让他帮忙照看骁儿,而灵儿呢,就要委屈一下,暂时扮成男装,尽量扮的以假乱真,尔后趁元孝家师未看清你的面容之前,你低头直接跪在他的面前,大声喊出父亲两个字,记住,一定装作失声之势,在抬头前,不能让他发现你是女儿身。” 冬灵听着陶三斗的主意,一时不解,追问道。 “阿斗,你这是演得哪一出儿啊,你是让我装扮成他的长子向林方,那不是装神弄鬼吗?况且凭元孝家师的高深悟性,一眼便能识破。” “嘿嘿!灵儿,事在突然,悟性再高也是凡人,我们只需要知道一瞬间内,他的反应,等他发现之后,我自有办法将灵儿从危难局势当中解救出来。” “那元孝来照看骁儿,那你做什么?” 陶三斗张开两只手臂,示意冬灵凑到他的怀里。冬灵见状,偏着头,轻轻倚在陶三斗的胸口。 陶三斗环抱着冬灵,将嘴递到她的耳边低语道。 “阿斗去闹灵堂。” 一句话说得冬灵头皮皱麻,脸色急变,正要大声质问陶三斗,忽被他一只手捂住了嘴。 “灵儿,别紧张,当心吵醒骁儿。这个办法如果成了,我们的安身之处便可轻易的解决了。听夫婿的,只管照我说的做,眼下,最重要的是先行睡觉,若不然,明日没了精神头儿,万一有个闪失,可就前功尽弃了。” 冬灵吞下一口粗气,将陶三斗的手握紧放下,听他说得胸有成竹,便顺着陶三斗的身子,躺在床榻之上,嘴里喃喃了几句。 “你呀,神神秘秘的,如果此计不灵验,那明日,我们可要去永平寻求安身的地方了。” 冬灵固然相信陶三斗,不过,他们对元孝家师的脾气秉性并不了解,因此,对陶三斗明日的计策,冬灵还是有些心中打鼓。 陶三斗见冬灵的表情有些惶恐不安,他顺势将放在冬灵脖颈下面的手,轻轻拍了拍冬灵的肩头。 “睡吧,灵儿,事在人为,吉人自有福依。” 第二日清晨,元孝早早来到师妹的茅屋,见陶三斗一家人睡得正酣,便走出茅屋,对着东升的太阳,打起了他自创的五步拳法,元孝的拳打得虎虎生风,周围的柳叶轻枝随着一扫而过的拳风,呼呼作响,摇曳飘摆。 陶三斗躺在床上,耳边断续传来外面的拳风响声,突然起身,看了看外面的朝阳,揉了揉倦怠的睡眼,便将眼神移到了正在沉睡的冬灵脸上,自言自语一句。 “灵儿呀,灵儿,昨夜兴致高昂,此时不也蔫声无语。” 他顺手轻推了一下冬灵。 “灵儿,快快起来吧,我们酣然的睡态可让元孝怡笑大方了。” 一句话即刻刺激到了冬灵的神经,拽着陶三斗的胳膊,借力坐起。 “阿斗,这一觉睡得好香,元孝这么早?” “嘿嘿!等今日我们把事情办的妥当,灵儿尽管痛痛快快的睡,元孝礼术周到,自然不会撇下我们于不顾,灵儿,你暂且在此陪着骁儿,我与元孝交待交待。” 说着话,陶三斗整理一下宽大的衣衫,跨步走出了茅屋。 元孝见陶三斗疾奔自己而来,匆忙中止了拳路,迈步迎了过去。 “陶兄,昨夜休息可好?” “元孝,好啊,你的到来都不曾吵醒我们一家人。” 两个人相视对笑,随后并肩而行。陶三斗以平和的口吻将昨夜床榻计策当着元孝的面娓娓脱口。 元孝听言,不知陶三斗真实用意,见陶三斗表情自然,而连日来与他近距离相处,对陶三斗的为人也信任有加,犹豫一会儿,便点头应允。 “陶兄,不知此计能否触及家师的底线,你如此贸然用计,会不会招引来家师的勃然大怒?” 陶三斗淡定的抬了抬手。“元孝,你且替我们夫妻二人照顾好骁儿,此计成与败,我们都会回到此处,再作商议。” 元孝跟随着陶三斗的步调,心中虽过多疑虑,但与陶三斗的想法相抵触的话却压制在心头,来到茅屋内,与冬灵寒暄几句,便充当起了照顾骁儿的角色。 冬灵听从陶三斗的安排,在元孝的帮助下,找来一件男人的衣衫,还特意用元孝师妹曾用过的一些粉黛胭脂做了一些简单勾涂,将头发在头顶结成两个发髻,乍一看去,还真有些男儿姿态。 陶三斗嘻笑着拉过冬灵的手。 “公子,我们即刻启程!” “去!都是你出的鬼主意,奴家十八年来,还是第一次异装易容呢。” “呵呵…灵儿,你暂且受些委屈,元孝,我与你嫂嫂这便去拜见家师,你须在此好生陪着骁儿,不要离开半步啊。” “陶兄、嫂嫂,你们放心,元孝在此敬候佳音。” 两个人出了茅屋直奔元孝家师的居所而去,来到居所前,陶三斗再三嘱咐冬灵,在元孝家师没有任何提防的情况下再行闯进,而且只能高呼一声父亲,然后就一直低着头,等待着元孝家师的反应。 冬灵对陶三斗的嘱托铭记于心,缓匀了自己的气息,随后,目送着陶三斗向存放向林方棺椁的石屋走去。 冬灵轻手轻脚来到茅屋内堂,昨日已经光顾了一次,她对房间的构造颇为熟悉,穿过放置向林方牌位的房间,冬灵探头向隔壁的房间看去,元孝家师此时正埋头翻阅着书册,冬灵盯着他大气不敢喘,突然间,向前一个纵身,低垂着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嘴里失声高喊。 “父亲!” 元孝家师闻声,全身肌肉抽动、神经绷跳,猛然抬头看向眼前的冬灵,一时间情绪失控,对着冬灵脱口直呼。 “方儿,方儿!” 元孝家师激动之余行动颇急,忙上前去扶冬灵起身,当他触碰到冬灵的肩头时,表情蹭的一下变得麻木、气怒,冲着冬灵破口训斥。 “胡闹,辱我方儿的清誉,是谁让你装扮成方儿到此伤我?” 冬灵对陶三斗的用意并不知情,接下来的应对之策,陶三斗也未曾交授,冬灵一时间瞠目结舌,只是吞吞吐吐的说出了两个字。 “我……不” 而就在此时,陶三斗已经身在石屋,他故意将头发散披,站在石门的门口冲着茅屋的方向高声呼喊。 “不好了,诈尸了……快来人呐。” 元孝家师被眼前的胡乱局面弄的有些茫然失措,他心念石屋里的情形,便快步绕过冬灵,直奔石屋而去,冬灵趁元孝家师走远,便远远跟在其后,奔向阴森怪异的石屋。 元孝家师走进石屋,见陶三斗正在用力敲击着向林方的棺木,棺木前方的蜡台也被陶三斗肆意扬翻在地,元孝家师见状,怒气冲天,失声喝斥。 “滚出去,你难道让我的方儿枉死不得安宁,快给我滚出去。” 陶三斗非但不听他的喝声骂语,反倒举止行为更加的恶劣,他双手托着棺木的封盖底沿儿,用尽浑身力气,硬是将棺材盖板推离出半米宽的距离,陶三斗顺着敞开的口子向棺材里定睛细看,顷刻,哑口无声,表情惊然失色,张开的嘴巴一时间难于闭合。 ; 第025章:血书涂绝笔,消解心头疾 棺木内全然不见向林方的尸身,潮气熏人的内棺正中只是端正的摆放着一只牌位,牌位背面文字朝上,所书内容尽收陶三斗眼底。 陶三斗急现镇定表情、抬手擦亮双眼,顾不得元孝家师的话语阻拦,一个深度俯身将牌位捏于手掌,双眼利光快速扫描着上面的内容。 “方儿逢难早逝,家父迂痛愈深,棺椁脱于尘世,向景栖身相执。” 陶三斗手握牌位,猛然跃身高坐在棺木的盖板之上,牌位上的内容令他愤然无奈。原来,向林方已死确认无疑,但这石屋却并非存放向林方尸身的地方,特意设置了这样一座石屋,元孝家师——向景只不过是想将它当作自己长眠栖身之处。丧子心痛久不能忘,便在郁郁寡欢之时于牌位上面提了绝笔,希望以死与自己的爱子在另一个世界相伴。 陶三斗之所以气愤不已,皆因向景身为竹林七贤后人,不去专攻传袭玄学深道,却为了一个早逝的孩子动起了轻生的念头,之前元孝嘴里对向景的评价,此时,通过手里的牌位,陶三斗对眼前的向景又重新审视一遍。 石屋内没有文房四宝,陶三斗情急之下,伸出右手中指,放在嘴里含吮一阵,忽然闭眼用力合齿,刹那间,中指指尖血流如柱。此情此景,让刚刚赶过来的冬灵大吃一惊,高声喊道。 “阿斗,你疯了!” 而向景喝骂的声音也不再出口,注视着举止神态怪异的陶三斗。 陶三斗并没有理会旁人,用滴血的中指覆盖着牌位上面向景的绝笔内容,疾速写下了十六个腥红血字。 “为人父,当博志,兴天下,断私念,光耀祖先!” 血书收笔,陶三斗俯瞰下方的向景,直接将牌位扔到他的眼前。 向景微微擅唇,一只手抓起牌位,面带冷峻表情在心中默念着十六字血书,尔后抬眼看着盖板上的陶三斗,连声唉叹。 “年轻人,你且下来,想不到你这般年纪便有此睿智与城府,老夫倒有些自愧不如了。” 听了向景的话,陶三斗将披散的头发盘扎成发髻,扶着棺椁一侧慢身跳下,随手将盖板用力归回原位,便直接来到向景面前,扑通一声,双膝跪在地上。 “恕晚生无礼,还请景公见谅!” 陶三斗忽施大礼,向景有些措手不及,急于俯身将陶三斗拉起。 “年轻人,快快请起,老朽无礼在先,何须向我致歉,方才,你血指所题箴言,着实鞭策老朽,若不然,招贤纳士未成,我恐已成了行尸腐肉,我们内堂一叙,老朽自当对昨日冷言相逐一事向义士赔个不是。” 冬灵喜见危局顿开,提步向前,一身男儿装束未曾褪去,便冲着向景躬身行礼。向景眼见冬灵俊俏颜面、男儿装扮,面带微笑和言相赠。 “这位想必便是义士内人,此身装扮与小女晴玥极为相似,呵呵……” 此时,元孝见陶三斗夫妇二人久去不归,骁儿哭闹不止,着急忙慌带着一头汗珠子,抱着骁儿匆匆赶至石屋,正巧亲眼所见家师面露笑容、举止自然,便喘着粗气走进石屋。 元孝昨日与陶三斗夫妻二人所陈述事实隐晦了棺椁真相,被细心的冬灵一眼看破,此时,元孝见陶三斗揭穿棺椁谜底,眼神便从陶三斗的脸上立刻游离到向景的身上。 几个人看到元孝满头大汗以及抱孩子笨拙的姿势,纷纷笑声四起,冬灵接过元孝手里的骁儿,轻柔的说了一句。 “元孝功夫了得,想不到抱孩子的模样却如此难堪。” 元孝的脸有些泛红,注意力忙转向家师。 “师父,陶义士已然洞穿这棺椁机密,当下,这石屋陈设是否先行撤去?” 向景微微摇了摇头,同时,指了指带着陶三斗血书的牌位说道。 “元孝,石屋存在于此已有近两年光景,两年来,为师每每看到它,便将情感寄思于逝去的方儿身上,唉!两年了,为师与这石屋倒也颇有些感情,这当中的装点依然如故吧。今日,陶义士一语解开师父心中死结,这石屋权当作睹物思人之用,不过,这块牌位,我们须妥善保管,这上面可是陶义士对为师的苦心忠告。” “师父,元孝自当听从您的嘱托,此处风凉,我们尽快回房吧。” 话音落下,一行几人走出石屋,直奔茅屋的内堂踱步而去。 向景直接把陶三斗一家三口谦让至茅屋里间,里间的布局与貌似灵堂的外间大不相同,茶具桌椅案台俱全,临近案台的一处带有夹层的方台,支立于地面,夹层内摆满了各类书籍,在最上方一处夹层格段内,搁置着与元孝遗落在祖府内相同的三枚腰牌,似是许久无人触碰,腰牌之上布满尘灰。 “元孝,快给陶义士及内室泡一壶上等好茶。”向景边指引陶三斗与冬灵入座,边和颜悦色吩咐着元孝,这与昨日怒气一身的向景判若两人。 冬灵坐在一旁,对向景态度的突然转变并未现出突兀嗔奇的表情,而是时不时扫了几眼镇定自若的陶三斗,此时,冬灵发觉,在自己夫婿的身上,完全看不出一丝奴仆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血气方刚的真男儿、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崇拜爱慕之情一拥而上。 不多时,元孝手擎托盘,将四杯泡好的清香浓郁的待客好茶放于案几之上,微笑着说道。 “陶兄,此乃蒙顶毛峰,家师平日里隐居僻野,少有贵客盈门,今日陶兄与嫂嫂到此,家师特意用此上等好茶全心款待,足见家师的爱贤诚意。” 陶三斗学着圣人贤能品茗时的姿态,像模像样的抿了一口。 “好茶,景公虽身居陋室,却藏着如此甘醇上品,三斗酌饮细尝,如临幽幽茶香。” 陶三斗前世并无喝茶的喜好,茶叶的好与坏,他根本难以分辨,在他心里,感觉与前世在街头小吃部喝那免费茶水的味道没什么两样,而此间惺惺作态完全是为了顾及向景与元孝的颜面。 向景听了陶三斗的夸赞,好不欢喜,捋了捋额前的发丝,与陶三斗兴致盎然的攀谈起来。 “义士,昨日听元孝说起你们的来历,此前,你与内室在娄县县令的属下谋事?” 陶三斗听言,心中有些忐忑,自从离开娄县,他对仆人的称谓便有些芥蒂之心,虽然向景的问话稍有隐晦,不过提起娄县,他不得不联想起之前做为一个低等奴仆的惨遇,他尽量调整心态,缓和脸上的表情,开口回复向景。 “景公,三斗与内人此前确是在祖县令手下做仆人,不过,三斗有幸拜祖县令为师,学些礼法、沾顾些科学边缘,如今,我与内人为躲避市井恶霸的追扰,听从师父的叮嘱,前往永平寻一处安居住所,了却余生,却偏偏半路之上巧遇元孝,听元孝说起您乃是竹林七贤的后裔,怀揣招贤纳士诚意,遂前来相投。” 陶三斗思路清晰,字句斟酌,抬高自己身价的同时,又迎合了向景的初衷,此话出口,向景自是示笑相待。 “义士,方才在石屋当中,见你所题血书,一时间令老朽惭愧,两年来,我一直念及过世长子,却疏于潜心研修,原本令元孝四处招贤纳士,偶有来投者,都未曾与我的义举初衷相符,他们大概只是听到竹林七贤的名号,追风而至。可陶义士却有别于那些凡夫俗子,十六字血书便激起了我行义举的斗志,多亏陶义士及时提醒,否则,偏执己见的我再过些时日想必已与那棺椁相守了。昨日,见义士内人未行礼术便先行落座,而且还是身为女儿家,老朽便动一己私气,怒声相逐,而险些酿下大错。陶义士,此刻,老朽有一不情之请,不知能否应允。” 陶三斗用心聆听,向景的一句问话落下,他便急忙回应。 “景公,请讲,三斗敬听。” “义士,我膝下原有一子一女,但方儿早逝,一女晴玥在外无闲,一年始终,对面慰心机会甚少,老朽想认义士为义子,不知义士能否应承。” 听了这句话,陶三斗摸着茶杯的手忽的抖了抖,星点茶水溅落在案几上面,一旁的冬灵并没有觉察出向景的用意,以为认义子一事对他们目前的处境来说大有裨益。 陶三斗紧闭嘴唇,将头上扬六十度角,思索一阵,便干净利落的脱口应答。 “景公,正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父乃我师,忠孝者不侍二父,此要求恕三斗实难从命。” 旁观者及向景对陶三斗的回答全部出乎意料,尤其是冬灵,听了夫婿的话,脑子里突然闪过老爷祖冲之的影像,便一个劲儿看着陶三斗,示笑而对,对他的回答投去了肯定赞许的眼神。 向景眉头皱了皱,起身在房间内踱了两步,随后转身平静说道。 “义士果然忠孝、行事善始善终,看来老朽晚了一步,不过也好,既然义士举家在此,便将此处当作安居之所,正巧小女晴玥极少归家,那三间茅屋也足够你与内室之用。平日里,你我二人多些交流,我命元孝再行探访贤能,希望我们早日促成大气候,揭竿扬正义,不知义士以为如何?” 陶三斗见向景谦虚心诚,便打消了戒备之心,忙起身拱手。 “亏得景公宽心谅解,三斗深领其意,只不过三斗以为,揭竿一事不能草草而行,以我们的力量与官府抗争,无异于以卵击石。眼下,三斗有一事相求于景公,望景公成全。” 向景听了陶三斗的话,顺势一脸笑意回道。 “何事,义士尽管直言。” 陶三斗快步来到魏元孝的身边,托着他的胳膊,用力将他拽起,两个人的正面冲着向景,陶三斗抬起一只手、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魏元孝肃声说道。 “景公,我需要他!” 第026章:自创一身功,三斗受益中 陶三斗举动唐突,魏元孝茫然不解,急抛出疑问。 “陶兄,有需要元孝效劳之处,直言便是,何故施以相求的口吻?” 向景借步近前,一只手搭在陶三斗的肩头。 “义士,日后,我们便以一家人相待,也无须讲求一些世俗礼道,你需要元孝怎样做?” 面对师徒二人的情真意切,陶三斗顿时眉开颜展,朝着向景躬身拱手。 “景公,三斗只是想让元孝晚些再动身,我与内人在娄县时,因为出身卑微,三斗空有愚智,却不擅行武,以至于受那恶霸无赖的肆意欺辱。自从结识元孝以来,一路上,频遇灾祸,但元孝功夫了得,屡屡出手,我们一家三口方才安然无虞。经历诸事,三斗以为,当今世道,若无一番真拳脚,恐怕难于安居闲乐。我既已领略了元孝的真功夫,便想让元孝点拨教授一二。” 陶三斗言简意真,句句发自肺腑,冬灵在一旁,对夫婿未雨绸缪的想法倍感欣慰,毕竟仗势欺人的沈天修也好,狼冥古道欺软怕硬的客栈掌柜也罢,纵有满腹智慧却也难于招架,夫婿动了习武的念头,即便只学些皮毛,遇险难时也自会抵挡抽身。 听了陶三斗的叙说,向景与元孝对视而笑,随即,向景敞快说道。 “老朽以为义士有什么难言之事,元孝,还不快快应允下来,为师只擅于著书立说、参研玄学理论,对功夫武学不曾染指,当下,我们隐于深林,场地宽泛,论功习武足以有一席施展之地。” 元孝自幼便是习武天才,早在五六岁开始便与年长他八岁的兄长魏元忠一同习武,由于家境穷困,兄弟二人起初只顾自学成才,并无名师指点,元忠不满足于花拳绣腿的套路,便只身一人四海寻师,而元孝随着年龄的增长,对武学一天天有了自己的认知与深悟,慢慢的在没有任何师父的传授下,自己居然独创了许多高深莫测的武功招数,在狼冥古道的危急时刻飞出的雁羽镖只是其中一招。 而陶三斗热衷习武的请求,对无门无派的元孝来说,欣然接受自在情理之中。 “陶兄,元孝粗人一个,有幸教授陶兄武功,元孝定当竭力。” 茅屋里间顿时笑声融洽,骁儿见大人们笑声不止,他也唧唧嘎嘎的乐个不停。 案几上杯子里的茶水渐凉,向景与陶三斗一家人之间化干戈为玉帛,陶三斗神采飞扬,一身男儿装扮的冬灵也被包围在夫婿营造的暖心大爱中央。 午饭过后,陶三斗一家人暂回茅屋休息,进了屋,关了门,冬灵终于有机会与夫婿面对面的谈心。 “夫婿,灵儿越加的对你刮目相看了,想不到你今日装疯作傻的憨态居然扭转了危局,知道吗,当时,你咬破手指在牌位上面题字,灵儿还以为你施了苦肉计。” 陶三斗搂着冬灵的腰身,两个人坐于床铺之上,转瞬间,他面部表情皱皱巴巴,憨声说道。 “灵儿,什么苦肉计啊,我当时实在找不到笔墨,没办法,才狠心咬了自己一口,疼啊,真疼!”说着话,他将绽露着血丝的中指故意伸到冬灵的面前。 冬灵见状,急忙握住他的手指,递到嘴边,先是柔顺的亲吻一番,然后鼓起腮帮轻徐的吹着手指。 “看你那样,过了这么久,才反应过来,好点儿了吗?” “嘿嘿!灵儿的仙气袭来,倒是弄的夫婿心里痒痒的。” 冬灵听着陶三斗打趣的话语,用力捏了一下他的手指,陶三斗“啊”的一声,但为了顾及旁边的骁儿,他尽量压低了吼叫的声音。 冬灵忙开口,“一边儿去,没有正型。” 陶三斗正要顺势将冬灵推倒在床上,却被冬灵用力将身体推开,一本正经的开了口。 “夫婿,奴家还有话要说,你也不看看时间,大白天的,万一元孝来此,我们该如何收场。” 陶三斗摸摸脑门儿,似笑非笑,扫兴的向床的一侧挪身过去。 “遵命!灵儿,夫婿俯首恭听。” “夫婿,原来今日细观景公面容,虽然一头白发,但看年纪却不及五十天命。他想认你为义子,心里自然还是对早逝的长子牵肠挂肚,你回绝了他,奴家感觉他的表情有些做作。” “灵儿,其实向景这个人心胸并不宽广,此处也并非我们的久留之地,夫婿今日特意说起学武之事,也只是想给向景一个颜面吧,日后,他不会宽待我们,不过元孝心直性耿,夫婿也想找机会将他从向景身边拉拢过来,哼,招贤纳士,我看那只是故弄玄虚,挂着大义的幌子,实则是急于想为儿子报仇吧。” 冬灵长出一口气。 “唉!夫婿,多亏你在奴家身边,要不然这险恶的世道,奴家一人恐难活命了,看来还是我们的老爷是个大好人。” “灵儿,不用叹息,我阿斗说过,会让你们母子二人过上好生活,等我们改日有了稳定的居所,便找机会去看望老爷,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先行应付向景,而我也必须从元孝身上学些真本领,以备后用。” 冬灵听了夫婿的说辞,应声点头,尔后栽到陶三斗的怀里,美美的睡去。 午后未时初刻,元孝精神抖擞的出现在陶三斗所住的茅屋前,扎稳了脚跟,连声呼唤着陶三斗。 陶三斗闻声,叫醒了冬灵,独自一人走出茅屋,见元孝一身穿着打扮,前仰后合的连声大笑。 原来,元孝平日习武时,专门有一套短袖立领、紧腰宽胸的习武衣装,但出门前,元孝由于心急,一时将肥硕的裤子穿反了,屁股上的一块补丁跑到了前裆处,方才惹得陶三斗大笑不止。 元孝忙低头看了看,突然间唰的一下满脸泛红,疾奔至旁边的树林深处,重新整理了穿戴,然后大步冉冉的走向陶三斗。 “陶兄,见笑了。” “哈哈,元孝,想不到你也有粗心大意的时候,无伤大雅,只有你我二人知晓,我陶三斗不会外传。元孝,你这行动够快了,刚刚说完学武之事,你便换上了一身行装,看来我这身装扮是不是也该换掉。” 元孝忙抬手说道。 “陶兄,今日大可不必费此周折,元孝平日习武时大多穿着得体一些,而今日,我教授陶兄的也只不过是一些口传心决,不动真枪实棒,只需用心聆听便是,元孝的武功皆是自己独创,没有什么派门之说,所以随意性也比较大,陶兄只顾记得其中的一些精髓招势,心领神汇全作防身之用还是绰绰有余。” 见元孝真心相告,毫无隐晦,陶三斗施以拱手礼,然后随元孝一同来到茅屋后面的习武空场。 “元孝,此处着实宽敞,却为何只有棍棒一种兵器?” “陶兄有所不知,常用兵器唯棒最易上手,且类棒之器满眼皆是,竹枝、树干全都可以当作棍棒使用,而攻击力却丝毫不逊色。元孝五年前,在与官府衙役们赤手较量之时,以一当十,而最终还是因为一棒之伤仓惶逃身,那使棒的衙役并不知武学,但他却看准了时机,趁我喘匀了气息之前,使出一棒,遂致我伤。从那次经历以后,元孝便潜心钻研棍棒的奥秘,终于自创了一套速元棒法。” “速元棒法?元孝,你果然是习武良才,这名字听起来也带着一番劲力,唉!看来我陶三斗这辈子算是无缘精武了。” “哈哈,陶兄,其实习武须从年幼开始最适宜,也与人的悟性有关吧,陶兄放心,元孝定会教你一套奏效的防身功法。现在我说说这速元棒法的精髓,八字棒法口决心法,陶兄须谨记。一截、二拨、三捶、四扫。” 听着元孝的讲述,陶三斗用心铭记着八字速元棒法口决心法。 “元孝,你且让三斗开开眼界,一睹速元棒法的厉害。” “好,陶兄,你在远处静观,元孝这便使棒。” 说着话,元孝几个箭步窜到放置棍棒的架台之上,随手抓住一根棒子,一个急转身,立身起势。 只见元孝握棒,两手发力,两腿开立,后腿吃力,前腿借力,棒随手旋,顷刻间疾风四起,叶动摇摆,元孝嘴里高声作吼。 “速元一截,风起云卷喝声烈,速元二拨,直捣胸额当头戳,速元三捶,铜冠碎落惊魂飞,速元四扫,千军万马尽仆倒。” 四势连绵,滔滔闪电,棒风扬尘,遮云掩月,四势落毕,元孝收招站立,陶三斗连连叫好。 “好!绝!元孝,这速元棒法好生强悍,尤其是速元二拨,定会打得敌人狼狈不堪,这一套速元棒法,元孝用起来虎虎生风,不知我能练到几重境界。” “陶兄,不急,先练力道,再练四势,时间还长着。” 陶三斗多次领略了元孝的真功夫,心悦诚服的同时,他也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像这样一个善战英勇的人物,如果能够为陶三斗所用,那对陶三斗来说无疑锦上添花,可眼下,陶三斗拖家带口屈身向景处,只能暂时想想,却依薄力无法付诸于实际。 “元孝,这力道似乎已生来注定,不过三斗若使这棍棒,恐怕在相同的力道之下,不及铁器杀伤力强大吧,今日我也效仿元孝,你自创武功,我自创兵器,元孝以为如何?” 陶三斗说话间,急忙扬手,指向茅屋前搭于箩筐上的一副二齿子。 元孝顺势看去,即刻拄着棒子、盯着陶三斗哈哈作笑。 ; 第027章:兵器精改良,棒挑俏模样 “陶兄,你这是有意戏耍元孝吧,那二齿子只是耕田用的粗陋农具,如何派得上用长,别说当作兵器,哪怕握在手中只作农耕之用也难于掌控。” 见元孝对自创兵器的主观想法不屑一顾,陶三斗迈着大步来到箩筐前面,顺手将二齿子拎了起来,吹了吹手柄上的尘灰,便径直向元孝奔去,现出一脸严肃状,开口说道。 “元孝,可别小看了这简单的双齿农具,若是精心作以改良,便可成为一件所向披靡的兵器,元孝,你看,将此农具的木质圆滑手柄换成轻铁正方圆棱手柄,双齿齿锋长度缩减一半,用重铁打铸,此外,接双齿尾部镶嵌锋利的鱼鳞片,这农具顷刻间便成了称手的兵器,当然,我思忖良久,也想好了这件兵器的名字,唤作:双齿鳞,如何?” 陶三斗将改良农具的点子娓娓道来,一旁观听的元孝,眉目间依然露出几分难于接受的神色。 “陶兄,自古兵器的研制皆是经过千百次的实践而最终确定下来,陶兄只是一时心血来袭,不曾历经考验便擅加改良,元孝以为,陶兄的想法略有些空泛。” “哈哈,元孝,没有天马行空的想象,断然不会有得心应手的兵器,他日,带我去永平城内的铁匠铺,将兵器的雏形先行打制出来,这期间,我自当跟随元孝勤习武艺,精练拳脚,悟透速元棒法,元孝如不避讳,三斗还想着那狼冥古道凌空飞射的雁羽镖,若学得此功法,想必防身及护佑家人安全便万无一失,不知元孝是否为难?” 以魏元孝的脾气秉性,如果碰上对心的、聊得来的,便能将整颗心掏出来相待,显然,他与陶三斗结识之后,五分投缘、五分相吸,对陶三斗提出的不情之请,自是欣然应允。 “陶兄,这是说的哪里话,像元孝这些无门无派的功夫,恨不得多惠及他人,眼下,仅凭我一人之力尚无建树,可说不定研学者当中会突现英才,将我自创的一门功夫发扬广大,此乃义举,元孝理应尊崇。” 几句凛然大义的话语,令陶三斗内心暖意升腾,即刻向元孝躬身施了一个大礼。 “元孝,先行拜谢。” 正当元孝递出手去将陶三斗拖起的瞬间,冬灵趁着骁儿熟睡之际,亲自烧起灶炉,为正在谈武论武的夫婿及元孝煮了四枚鸡蛋,端至两个人面前。 元孝与陶三斗接触甚密,自然与冬灵之间也没有了距离感,见热气腾腾的鸡蛋已经递到眼前,元孝笑脸相视,毛手毛脚的抓了一枚鸡蛋,囫囵个儿的吞了进去,由于他出手的力度偏大,无意间刮碰了冬灵手里的盘子,冬灵的手突然跟着晃了晃,一枚煮鸡蛋借着外力骨碌碌的滚到地上,鸡蛋落在几颗石子上面,顿时外壳开裂。 陶三斗见此情形,急忙躬身去拾那落地的鸡蛋,嘴里叨叨两句。 “并无大碍,用清水冲洗一痛便可。” 当他起身看着被鸡蛋噎的红头胀脸的元孝时,与冬灵两个人凝神对望、嘻笑声起,冬灵一只手捂着嘴,对元孝说道。 “元孝,昨日见你抱着骁儿时的紧张神情,便强忍笑颜,谁知今日再见你吃熟鸡蛋的样子,我与阿斗都已经忍俊不禁了,真没想到,元孝一身精湛武艺,却疏于对生活常识的揣琢,呵呵!” 还在用力吞咽熟鸡蛋的元孝,哽咽了半天,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息,轻声的回应。 “嫂嫂!见……见笑了,元孝自幼习武,手脚粗野,多年来独来独往,身边又没个照应的人,便慢慢忽略了这些生活的细节。” 陶三斗从元孝的话语当中,感受到了元孝对家的渴求,为了不再提及元孝的痛处,他顺势相劝,随即急转话锋,手里拿着外壳破碎的熟鸡蛋来到元孝面前。 “元孝,以你的武功及憨实的外表,成个家室乃轻而易举之事,无须自叹,姻缘尚未光顾,贤妻非你莫属。眼下,看着这枚鸡蛋,三斗倒是对这习武一事有些见解。我便好比一枚生蛋,剥开外壳,蛋清蛋黄混为一谈,不成固状,这寓意着我的习武生涯刚刚起始,而元孝好比一枚煮熟的蛋,即便落地,外壳尽碎,而已成固状的蛋清与蛋黄却完好无损,显然,这便寓意着你的武功已经练就得炉火纯青,假使某一日,我若能学得你的一成功夫,那我也算是一枚半生不熟的蛋喽,虽然易损,却已成型。” 一番比喻脱口,元孝忙竖起大拇指,连声称赞。 “陶兄,你真乃出口成章,一个鸡蛋也弄出这些名堂来。” 陶三斗将破碎的鸡蛋放回冬灵手上的盘子里,同时细眼瞧了瞧自己的爱妻,猛然间表情有些凝固。 “灵儿,为何不见你头上的玉钗?” 而冬灵不但没有因为陶三斗的细心发现感到欣慰,反倒埋怨起陶三斗。 “哼,还说呢,都是你做的好事,昨日奴家女扮男装,慌乱间,弄失了玉钗,但眼下离县城街市甚远,骁儿还小,不便出门,也只好先由这木簪固定头发了。” “灵儿,这事好办呐,正巧我与元孝想去永平的街市走一趟,你的夫婿刚刚琢磨出一件兵器,此去永平,可以顺便帮你带回一个玉钗,不,两个,怎么样?” 当着元孝的面,陶三斗冲着冬灵伸出了两根手指,一只眼睛频频的眨巴着,十足的一副顽皮相,逗得冬灵,瞬间像个孩子,脸色顿时阴转万里无云。 “行了,行了,元孝还在这儿,你就不能有一些作兄长的表率,奴家只须一个便可,不要两个。” 元孝看着夫妻二人打情骂俏,忙转身,一会儿看看高天流云,一会儿瞅瞅草叶林枝,听冬灵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便无厘头的回了一句。 “嫂嫂,你二人权当元孝不存在,我根本看不到你们在做些什么。” 陶三斗趁元孝不注意,三两步上前,从他的身后击了两下肩头,嘻笑说道。 “快走吧,你不存在,谁带我去永平。” 随后,两个人嘻嘻哈哈、勾肩搭背的向丛林外走去,而冬灵看到两个大男人远去和谐的背影,一颗飘摇不定的心终于放下,冬灵此刻忽有知足的感觉,在她看来,他们一家人辗转至此,眼下的生活归于平静,也算是暂时的安稳下来。 元孝亲自驾车带陶三斗前往永平街市,由于之前因为一碗水的缘故,陶三斗对永平百姓的好印象多多少少打了些折扣,第二次来到这里,他只想顺利通畅的将两件事情办妥,不想在这街市之上有任何的耽搁,于是,他在路上时,便嘱托元孝,两件事悉数由他负责办理,免得自己因不了解本地风土人情,而闹出乱子来。 不过,凡事计划的越缜密,也最容易被弄的浑浆。 两个人抵达永平街市时,已近申时的最后一刻钟,街市上大多数商家都已闭店打烊,唯有几家规模较大、生意兴旺的商家门头挂着招揽客源的彩色条幔。 元孝就近将马车拴置在一家客栈的寄存马槽桅杆上,掏了几文钱交予寄存小厮,便与陶三斗步行向距客栈五十米远的“汪家铁匠铺”走去。 “上好料质的习武长棒,至刚,力劈虎狼、至韧,势抵弯沉。” 一声小贩的叫卖突然吸去了陶三斗的眼光,他一边拉着元孝一边说道。 “元孝,我们习武的棍棒实在短缺,这小郎叫卖的如此竭力,我们不如瞧瞧,如果合心,便买上两根。” 拗不过陶三斗的说辞与拉扯,元孝随着他的步子挪到了摊位的前面,陶三斗索性拿起一根长足七尺的棒子,先是在手中掂量掂量,转而向摊位后移了两步,在空中耍了几下。 而此时,从“汪家铁匠铺”的方向疾速跑过来两个穿着破旧、表情慌乱、口中骂语连贯的年轻男人,他们的步履越加的吃紧,但见他们飞野似奔跑的身影后方十几米的距离,一个赤手握拳,轻步如飞的俊面小生紧追不舍,而两片嘴唇却闭得严实,只顾追赶。 不多时,两个年轻男人便来到了陶三斗的眼前,而半蹲的元孝来不及做出反应,只是诧异的连忙起身观看,陶三斗第一反应告诉他,这两个人定是偷人财物或犯了猥琐的勾当,遂被人追赶,他顺势扬起长棒,摆出一副拦截的架势,而两个男人却发力抬手,借长棒空出的间隙,飞快的从陶三斗身旁逃脱,陶三斗来不及避让,被两个人施加的力道弄了一个趔趄,慌乱中,手中的长棒也掠过头顶,直指云天。 后面追赶的俊面小生腰身挺拔,脚板发力,腾空起跃,欲要飞身拦下两人,可头发却不偏不倚的落在陶三斗竖直的长棒之上,刹那之间,俊面小生发髻旋开、长发飘逸,随着嘴里“哎呀!”一声叫喊,整个身形如轻羽般徐徐落地。 陶三斗定睛看去,却才发觉,俊面小生乃一介女儿身,发及腋下,脸色白皙,双眼汇神,秀鼻薄唇。眉间轻弹幽梦曲,脸颊尽带稚纯气。身形落地一刻,有如一团锦绣,轻轻柔柔放任,淡淡舒舒无痕。 被陶三斗无意间暴露了女儿身,此女颜容之上瞬时怒气席卷,横眉直奔陶三斗,放开喉咙高呼。 “你这呆头,为何挡我去路?” 【俗人拙作,拜求首啃,收藏推荐,无比兴奋】 ; 第028章:追兵隐身后,笑面说怨仇 此女言语凶蛮,声音却悦耳甜脆,放眼近在咫尺的俏美女子,陶三斗瞬间眨了眨一双眼睛,急缩回了手里的长棒,欲要上前讨回自己的清白。 被眼前的慌乱情形一时间弄得手脚无措的元孝,扫视眼前的女子,面容之上豁然带笑,将陶三斗拉到自己的身后,他却急步近前。 “师妹,怎么是你?” “师兄!你何时来的永平?” 陶三斗对元孝莫名其妙的动作,正茫然不解,听着两个人的对话,一时间疑雾散去,眼前女扮男装的女子乃是魏元孝的师妹、向景的长女——向晴玥。他将手里的长棒放回原处,递进一步与元孝并肩,向带着一身机灵劲儿的美女晴玥打开了话匣子。 “原来是晴玥妹妹,居然不认得一家人。” 晴玥看着突然冒失近前长相俗陋的陶三斗,听着他嘻皮笑脸的说辞,加重语气回道。 “一家人?你这个呆头哪里来的,方才若不是你挡了我的去路,那两个偷人财物的小贼岂能逃脱。” “师妹,你误会陶兄了,他可是家师的贵客,前一日还解开了家师的心结,今日里,我与陶兄特意来永平,为他的内室挑选玉钗,陶兄平日里喜开玩笑,但说我们是一家人倒也不为过,陶兄,我来引荐,这便是我经常与你提起的脾气性格带些男儿气的师妹。” 听了元孝的介绍,晴玥绽开眉宇间的纹路,嘴角上扬,风趣的说了一句。 “原是家父贵客,小女失礼了,见贵客方才舞弄长棒的招势的确不敢恭维。” 元孝打破了僵局,而晴玥对陶三斗却暗语相讥,陶三斗听得不自在,可出于年长,加之晴玥容貌出众,便一直笑不拢嘴。 而眼下,师兄妹团聚事大,陶三斗的两件事比起兄妹情义便显得微不足道,购置长棒的心愿也随着晴玥的出现打了水漂。陶三斗左顾右盼的盯着街市两旁的门面,而元孝与晴玥则在前面聊得热火朝天。 “师兄,家父现在可好,长兄的过世对他的打击不小,晴玥在武馆内的琐事繁杂,一时脱不开身,本想今日回去探望家父,可谁知半路之上却遇到了两个小贼,耽搁了行程。” “师妹,好啊,我与陶兄恰好备了车马,此刻,你与我们同回,家师见了你,定会喜出望外。” 在两个人身后索然无趣的陶三斗闻听此话,一个箭步跨到前面,顺情开言。 “是啊,我与你师兄元孝正苦于途中无伴,倘若晴玥妹妹随行,也好解我二人旅途烦闷,你兄妹二人坐于车内,我来驾车。” 其实陶三斗第一眼见到晴玥,便被她透出灵气的眸子与百看不腻的容颜所吸引,他前世并不是好色之徒,但自从娶了貌若纯莲的冬灵后,他深深迷恋于古代美女不施胭脂、脱俗淡雅的气质,当下,晴玥的突然出现,他怎么能错过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即便有五大戒规约束,但身为血性男儿,岂不蠢蠢多情。 陶三斗的一席话惹的元孝连连发笑。 “陶兄,可别忘了嫂嫂的玉钗,这要是空手而还,嫂嫂岂能容你?” 元孝的善意提醒接踵而至,陶三斗尽量将惧内的情绪深藏不露,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态说道。 “元孝,你小看三斗了,身为男人,理应以大局为重,做大事为先,至于家室内人,岂能同论,玉钗与打制兵器一事,我们改日再议也不迟,走吧,天色渐晚,我们即刻上路。” 背着冬灵的一腔豪言侃侃脱口,元孝与晴玥自然默许了陶三斗的宽心表露,三人来到马车旁,陶三斗握紧马鞭,兄妹二人坐于车内,随着一声鞭响,陶三斗私事未办,载着兄妹二人离永平街市越来越远。 返回茅屋的路上,元孝、晴玥在车内言语笑声不断,而被室外的风吹的头昏脑胀的陶三斗,依然饶有兴致的策马扬鞭,对前世只陪着亲属家孩童坐过公园里旋转木马的他,重生后,驾驭马车的悟性却奇高,当初离开栖莲寺时,他第一次握马鞭便轻车熟路。而此刻,坐在晴玥身旁的虽然不是他,可脑后回荡着清新悦动的晴玥的声音,他的劲头儿也一拨一拨的大涨。 兄妹二人聊着聊着,便将话柄聊到了陶三斗的头上,晴玥面带不屑一顾的表情问道。 “师兄,家父因何认了这等俗陋面相之人做贵客,难道他有什么高超的本领,方才见他拿棒的姿势便能知晓,他根本对武功一窍不通。” 元孝听言,额头上瞬间沁出几滴汗液,明知车前的陶三斗对二人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而晴玥一番贬斥的声音丝毫敞着嗓门儿没有任何避讳,他随即抹了抹额头,低声说道。 “师妹,不要胡说,陶兄乃大义贤能之人,你切不可单凭相貌识人,而且陶兄的内人貌美至极,昨日如不是陶兄急言相激,恐怕家师还存有轻生的念头。” “切!我断然不信,这种人会有什么本事,他的内人貌美,师兄太过于偏袒维系他的颜面了,呵呵!” 讽刺不屑的言语再次传到陶三斗的耳朵里,他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想回头辩解,但没有真凭实据让晴玥信服,他便收敛了这个念头,只是握马鞭的一只手顺势发力,狠狠的抽打着马脊背,马儿被刹那间的抽打弄得似要脱僵,在凸凹不平的归程路上狂奔不止,车内的晴玥与元孝两个人顿时被颠簸的上下左右身位乱窜,晴玥撩开马车挡帘,冲着陶三斗声嘶力竭的喊道。 “呆头,你故意纵马,意欲何为?” 陶三斗紧紧把持着马车前方的车辕,紧闭着嘴唇带着一脸诡异回头应声。 “哎呀!晴玥妹妹,方才马儿吃得饱,此时奔跑易于消化积食啊。” 晴玥听言怒火中烧,顾不得旁边元孝的拉扯,急言道。 “你个呆头,我与师兄已经作呕,再不慢行,我可手下无情了。” 话音落下,元孝将头伸了出来,笑语相对。 “陶兄,陶兄,慢些吧,休得与师妹动气,她口无遮拦,你大人大量。” 陶三斗感觉折腾半天,也发泄了心中的闷气,便拉紧了马缰绳,放慢了马车的速度。不多时,一行三人回到了向景所居住的茅屋前,兄妹二人下了车,连连喘了几下粗气,晃了晃浑浆的脑子,正当晴玥低头欲要抬头的刹那,陶三斗嘻嘻哈哈说道。 “晴玥妹妹,不分清红皂白,言语侮辱于我,今日只是小小的一个惩罚,哈哈!”说着话,陶三斗径直奔向冬灵的住所大踏步走去。 等晴玥缓过神儿来,陶三斗已经走远,她冲着陶三斗的背影呸了一声。 “哪天落在我的手里,让你尝尝拳脚的滋味儿。” “师父,师父,您看,谁回来了?” 元孝喜形于色,边向茅屋走去,边张口向里间急呼。 向景正坐于内堂,研读玄学典籍,听到元孝的喊声,忙放下书册,起身向外大步相迎,当父女二人眼光对碰时,两个人相互快步缩短距离,晴玥近身时,扑通跪于父亲面前。 “父亲,女儿不孝,您近来身体可好?” 向景双手颤抖,俯身将女儿扶起,老泪纵横。 “玥儿,回来便好,回来便好,我们进房一叙。” 父女二人及元孝正要转身回房,突然间,从不远处的丛林深处窜出十几个便衣汉子,而背手站于前排的中年男人异常显眼,他面相鳏寡、下颏短须浓密、两个鼻孔大小不一、面部环绕几缕胎带的红血丝,咧着嘴、带着一脸阴险的笑容开口说道。 “向景,你让我找得好苦,若不是向晴玥引路,恐怕今世你便在此处落得清闲自在。” 向景闻声望去,顿时仇恨挂满脸颊,说话之人正是永平县令王通宝,见到他,向景即刻想起已逝长子向林方,两年前,若不是王通宝徇私枉法,向林方岂能冤死地下,当年,他满怀一腔丧子痛,与王通宝对峙公堂,情急之下,疾声辱骂王通宝,扬言日后定会替长子报仇血恨,当时,王通宝顾及知县颜面,对向景的一番举动暂时隐忍,可两年来,他却私下里一直在寻找向景的踪迹,以报私怨。 向景对突然现身眼前的王通宝,满腔愤恨,但正如陶三斗劝言,眼下并不是与官府作对的时机,如若鲁莽行事,恐怕连累元孝及晴玥,想到此处,他将元孝与晴玥推搡至身后,自己迈步向前,忍气镇定开口。 “王知县,我向景行事磊落,自从长子林方过世,我便与世无争,今日你兴师前来,莫非有意相扰。” “哈哈……好一个与世无争,向景,我身为一方父母官,欲在治县清明,可如今我却听说,你向景跃跃欲试,行动诡秘,誓与朝廷作对,如宽待了你等这般贼子,还何谈保我刘宋江山太平无虞,保我永平百姓安宁祥瑞,今日前来,不用我亲自动手,你身为竹林后人,束手就擒方显你身位之尊。” 话音未落,元孝与晴玥蹭的一下窜到向景的前方,元孝破口急呼。 “王通宝,家师与你各行其道,你休得在此胡言乱语,我这拳头可不长眼睛。” “哈哈,向景,想不到你的徒弟竟如此愚笨,我秉公执法,他敢现身相阻,与官府作对的后果,想必你心中自有定论吧,今日是你一个人和我乖乖回去,还是押解你们三个人一同收监,你可想得明白些。” 向景面对王通宝笑面藏刀的言辞,吸吮了几口长气,为了让晴玥与元孝与此事脱了干系,他将两个人拽回身侧,自己一个人向王通宝走去,离他只有两三米远的距离时,肃语相传。 “王知县,此事与元孝和小女无关,今日,我自当同你回永平,断然不要为难于他们二人。” 王通宝摸了摸胡须,随后摆手示意便衣衙役将向景带走。而向景回身冲元孝与晴玥扬了扬手,示意二人勿要与官府作对,同时,他对元孝轻声喃喃了一句。“光耀祖先、光耀祖先。” 元孝侧耳聆听,顿时心知肚明家师暗意,这光耀祖先乃是陶三斗血书十六字的后边四个字,元孝在石屋时亲眼目睹过牌位上陶三斗的题书,向景实则暗示元孝,此事应与陶三斗共商,以谋良策。 而晴玥却不明就理,见父亲眼睁睁被王通宝一行人等挟持带走,跨步向前,嘴里高声哭喊。 “父亲,父亲!” 元孝见状忙拉住晴玥,用力捏着她的胳膊。 “师妹,暂掩悲痛,此事有一人或许可解!” 【俗人拙作,拜求首啃,收藏推荐,无比兴奋】 ; 第029章:星夜赴永平,怒激王县令 晴玥的悲泣声戛然而止,两只手紧紧抓住元孝的衣衫,面带焦急神态问道。 “师兄,谁能解救家父,快说。” 元孝将晴玥拽起,放缓语气回应她的问话。 “师妹,眼下唯有一人可全权相托,他便是驾车送我们回来的陶兄——陶三斗。” “陶三斗?”晴玥听到这个名字,快速将脸上的泪水拭干,嗔怪的表情即刻布满稚纯的面容之上。 “师兄说的是那个呆头,他一不会武功,二与官府素无往来,他凭什么能救出家父?” 元孝一面拉着晴玥的衣袖向陶三斗的住处奔去,一面与晴玥解释着向景被带走前留下那句话的含义。 “师妹,师父走时反复说了一句光耀祖先,其实这句话便出自陶兄之口,师父的本意是让我们立刻与陶兄会合,以陶兄的博学多识,或许有解救师父的办法,陶兄一家人此时正居住在师妹的茅屋,我们抓紧时间赶过去,救人分秒必争。” 听着元孝一五一十的详言,晴玥出于牵挂父亲安危的迫切心理,便止住了否认陶三斗能力的话语,快步跟着元孝向丛林深处的茅屋行进。 陶三斗当着冬灵的面特许诺言,前去永平将玉钗买回,而此时,他两手空空,回到住处便呆呆的立在冬灵面前,冥思苦想着空手而回的原由。 “灵儿,阿斗此去永平,刚入县城便与元孝遇到向景的长女,她急于见家父,阿斗心生怜悯,遂亲自驾车匆匆而回,那玉钗明日一定买回,而且买两个。” 冬灵疑心重,而这也正是陶三斗对她的第一次失信,难免心中不悦,板着脸说道。 “哼,奴家等了你一个下午,莫说是两个玉钗,现在连个影子都没见到,下次如果办不到的事,可不要随便允诺于奴家,行了,你快坐下吧,与我说说向景女儿的事。” 冬灵的问话刚刚出口,门外便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陶兄,陶兄,快快打开房门,元孝有要事相求。” “元孝?这么晚了,能有什么事?此时不好生享受与师妹的团圆之乐,为何来到我们这里。” 陶三斗一边与冬灵嘀咕着,一边起身将房门打开。 门被元孝推开,而身后的晴玥比元孝心急,嗖的窜到陶三斗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袖。 “呆头,快些想想办法,救我父亲,他被永平县衙的王通宝一行人等抓了去。” 晴玥突然现身,而且举动粗野放任,丝毫未考虑到冬灵的感受,此刻房间里的四个成年人,唯独冬灵表现出诧异失色的神态,她顾不得自身的涵养举止,迈着流星大步,纵身跨到晴玥面前,直接将晴玥的手拨开。 “请小妹自重,我是陶三斗的内室。” 茅屋里的局面即刻变得尴尬静寂,连陶三斗都没有想到,灵儿竟如此捍卫自己的爱情,居然不想有第二个女人接近自己的夫婿。为了缓和气氛,他急忙搂过冬灵的腰身,开口说道。 “瞧我,忘了介绍,这是我的内人冬灵,晴玥妹妹勿怪。” 晴玥的手被冬灵弹开,注意力马上转移到冬灵的身上,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一番。果不其然,与师兄元孝口中所说情形完全吻合,陶三斗貌不惊人,可家妻却楚楚可人、丰韵翩翩,一时间,晴玥的心里对陶三斗的印象开始有了些细微的波动,出于礼貌,她急忙向年龄略长于她的冬灵深鞠一躬。 “嫂嫂见谅,小妹救父心切,便鲁莽的不计后果,家父被抓走前,特意嘱咐我与师兄向陶兄讨教解救的办法。” 前后判若两人的晴玥,顿时令冬灵的郁闷消解了大半,回礼的同时,忙谦和说道。 “小妹心情可以理解,也亏得家父的信任。夫婿,你且让座于晴玥妹妹和元孝,我们坐下来说话。” 两个女人的战争刚入端倪便被暖语柔声浇熄,受益人自然是身在左右为难境遇里的陶三斗。 他端坐于木椅之上,好言劝慰晴玥一番,尔后询问起事情的来龙去脉。对面的元孝代替焦虑不安的晴玥将向景被抓去的经过一一道来,陶三斗听后,甩袖而起,表情一时间冷凝,脑海当中浮现出师父祖冲之关于永平县令治县清明的一席话语,顿时将疑问抛出。 “元孝,当日便听你说过家师长子被冤死的真相,如今家师竟也受到连累,我听人说过,这永平县令治县清明,百姓交口称赞,而眼下发生的一切事故,与此前传闻为何大相径庭,出入甚远?” 对陶三斗的疑问,元孝急呼了一口丹田气。 “唉!陶兄,你所听的传闻不假,现如今这个永平县令来此地任职仅仅三年多的时间,而三年前的永平,正如陶兄所言,百姓安居,百业俱兴,民风淳朴,夜不闭户。而这个王通宝的七品县令是通过朝廷卖官鬻爵不惜花费重金买来的官职,他上任以后,为了弥补自己的亏空,擅自抬高地方税收额度,拉拢地方财主恶绅,无恶不作,只三年光景,永平政貌与民生便改梁换柱,记得当初我们进入永平之时,嫂嫂的一碗清水还要花费些铜板,其根源便在于此。” 陶三斗听了元孝的解释方才恍然大悟,这永平如今的乱象丛生丝毫不亚于娄县,而祖冲之印象中清平安乐的永平县早已在三年前就已成了海市蜃楼。当下,向景把获得重生的机会寄予在陶三斗的身上,可凭借着陶三斗的三寸不滥之舌怎么能说得动一个恶贯满盈的无耻之徒,陶三斗沉默片刻,哀叹说道。 “元孝、晴玥妹妹,受景公相托,三斗自当效犬马之劳,只不过……只不过单凭我的口舌,实难说得动那卑劣之徒,这样吧,我与元孝此刻赶往永平,一探究竟,再做打算,但三斗心有一事还请晴玥妹妹相帮。” 晴玥对陶三斗说话的态度也随着对他的了解有所改变,陶三斗话音落下,她便痛快直言。 “陶兄为家父一事煞费苦心,所为何事,尽管开口,晴玥理当竭力相助。” 自从陶三斗与晴玥结识后,态度一直蛮横无理、看法一直偏激自恃,此时,能从她的嘴里说出这样恳切诚意的话语,陶三斗听得心中暖流如注、艳花朵朵。 “晴玥妹妹,此去永平,我与元孝二人便可,可灵儿母子在此,我实难放得下,生怕她们有什么闪失,所以相求于小妹,在此处与内人做个陪伴,至于解救家父的事,你尽管放心,我陶三斗定当尽力而为。” 元孝闻听急忙上前,冲着晴玥说。 “师妹,陶兄说得在理,嫂嫂不会武功,又身为女儿家,陶兄尚且为师父之事全心竭力,我们岂能拒绝陶兄的请求。” “师兄,晴玥是何为人,你应该最清楚,知恩图报可是我做人一直的准则。陶兄,你们尽管赶往永平,有我在,嫂嫂她们母子的安危便全部交予我,你且放一百颗心。” 晴玥欣然应允陶三斗的请求,安顿了家眷,套好了马车,元孝与三斗两个大男人凝神聚气,纵身跃马,挥鞭疾下,星夜兼程,奔赴永平。 夜路难行,幸亏元孝熟路于心,马车的速度才不至于慢下来,来到永平,时间已至凌晨丑时初刻,他们特意找了一家离县衙较近的客栈,暂时休憩,准备天亮之时,去那永平县衙走一遭。 大事缠身,两个人并未成眠,睁着眼睛直到天亮。他们顾不得洗漱与饭食,直接大踏步来到县衙大门前,陶三斗双手握紧鼓锤,对准鸣冤鼓连击不止。 王通宝被突然如其来的鼓声从梦中惊醒,来不及穿上袜套,便气势汹汹的喊过衙役。 “谁呀!是谁搅了本县的美梦,快将击鼓之人押到公堂之上,我要亲自审问。” 大约过了一刻钟,王通宝整装待发,像模像样的来到县衙公堂,坐于正中木椅之上,俯视堂下的魏元孝与陶三斗二人,厉声开口。 “你是向景的徒弟,本县昨日网开一面放你一马,想不到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人……” 陶三斗第一眼见到王通宝本人,龌龊不堪的评价便马上涌入胸口,他话音未落,陶三斗当即怒斥拦截。 “王知县,击鼓之人是我,与元孝何干,你身为一县父母官,难道就如此视百姓疾苦于不顾,不问清楚原由便先行肆意妄为,岂不是有辱你知县尊威。” 王通宝听了陶三斗的反驳言辞,大小不同的两个鼻孔喘吸急促,耳根灼热,胡须乍立。 “你是何人,竟敢在本县面前轻言不逊。” 陶三斗稳了稳阵脚,提了提嗓音说道。“我乃向景的座上宾客,听元孝说,王知县独断专行,捏造事实,将景公抓到此处,我向来敬仰景公,也从未听说过景公有谋反叛乱之举,况且刘宋法律当中对坐上叛乱有明文记录,王知县无凭无据、空穴来风,不经取证质证、对簿公堂,便胡乱抓人,此时,我与元孝前来接应景公,希望你王知县快些放人。” 陶三斗明则通辨,思路清晰,句句说得头头是道,直听得王通宝目瞪口呆,一时间挠头抓痒,表情褶皱难堪,情急之下,一脸怒气,抬手指向陶三斗。 “你这个狂徒,跑到这里教训本县来了,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的话就是法,来人,将这两个狂徒即刻收监,听候发落。” 【俗人拙作,拜求首啃,收藏推荐,无比兴奋】 ; 第030章:公堂遇故人,反目急变身 “哪个敢上前,我魏元孝定让他血染公堂。” 元孝移身于陶三斗的前方,摆出一副大义凛然之态,烈性十足的高声吼叫脱口而出,双眼却犀利的透射出一股锋芒,死死盯着县令王通宝。 站于元孝身后的陶三斗眼见王通宝软硬不食、一意孤行,一时间也有些乱了方寸。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况且仅凭他眼下的身份,似与强龙相距甚远。 虽然陶三斗为人仗义,好打抱不平,但此时此刻,他与元孝身在府衙,和刘宋朝廷的地方官员对峙,若逞一时之勇,恐怕累及的将是两个人的性命。苦想须臾,他忽然间茅塞顿开,为今之计,唯有舍弃其中一人,让另外一人顺利脱身,也好寻得救助之法。陶三斗一面思索应对良策,一面将手摁在元孝肩头,低声快语。 “元孝,不可,此处断不可逞强好胜,压制火气,景公身在囹圄,我一人顺从王通宝,也可探明景公状况,而你任务艰巨,我与景公的性命全权依仗于你,你速速脱身,王通宝暂不会对我有过分之举。” “陶兄,你……” 元孝听了陶三斗临危处的舍身叮嘱,话语顷刻间变得哽咽,将要继续张口表达自己的意思,他二人的周身已经被十几个手持棍棒的衙役围了个水泄不通。 陶三斗了解元孝的性子,宁愿同归于尽,也不愿苟且私逃,还没等他言语脱口,便使尽浑身气力将他拽至自己身前。 “元孝,景公正焦急等待着你来解救,快走啊!”陶三斗禁眉皱额,急言相托。尔后冲着公案前的王通宝肃声说道。 “王知县,鸣冤击鼓者是我、出言不逊者是我,与元孝断无干系,但请放了元孝,我愿束手就擒,听从知县老爷发落。” 王通宝心胸狭窄,阴险狡猾,前日在密林茅屋时,若元孝莽撞出手,王通宝定会将他与晴玥一同带走,今日,元孝即在眼前,他岂能错过一网打尽的机会,况且连元孝与陶三斗的罪名都已经在头脑中草拟出来。 “哈哈,放了他,你们当这永平县衙是何地方,说来便来,说走便走吗,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动手。”王通宝轻捋胡须,一脸阴阳怪气的表情大笑开口。 陶三斗见王通宝已经无心纳言,便忙对着元孝急呼。 “元孝,以你的武功,对付这几个衙差不在话下,你快些脱身,三斗在此处等着你的好消息。” 说话间,周围的衙差怒气横秋的持棒聚拢过来,元孝听了陶三斗铁石心肠的大义相嘱,忽从人群中纵身跃起,身体向一侧倾斜,空中打了一个360度转身,瞬间脱离开近身的十几名衙差,落地的同时,与陶三斗一语相送。 “陶兄,元孝自会来救你。”话音落下,他的身形急转,一阵风似的冲出公堂,逃离了永平县衙,衙差们亲眼见到元孝出神入化的功夫,纷纷嗔怪面面相觑,提着派不上用长的烧火棍向外匆匆追赶。 王通宝见状,气急顿足,抓起惊堂木,狠狠拍在公案之上,口中念念有词。 “别追了,就凭你们,根本不是魏元孝的对手,这小子早晚也会落在我的手上,快将堂下狂徒收监,老爷休息几日,兴致大涨之时再行提审,退堂!” 两名衙差挟持着陶三斗奔永平县衙的监牢行进,陶三斗一路感慨万千,他念起了简陋的茅屋,念起了心爱可人的灵儿,想起了调皮好动的晴玥,可如今身陷囹圄,这一切,突然之间令他触不可及,于是,心中悲惋,黯然自语:“唉!上火!刚过两天消停日子,便无故卷入这是非乱局当中,看王通宝的架势,誓要致我与向景于死地呀,老天爷开眼呐,放我一条生路吧,好不容易转世重生,莫再让我一载花香未嗅,便无端殒命、两腿一蹬。” 正悲情唉叹,随着衙差的步子,他已然身在县衙监牢,环视监牢全貌,陶三斗倒吸冷气,偌大的监牢,设置了二十几间牢房,而放眼望去,只有稀疏的几名老弱病伤囚犯,大半的牢房闲置荒弃,顺着狱卒的指引,陶三斗被带至一间空间狭窄、临近狱卒看守位置的牢房,而凑巧的是,他的隔壁关押的便是向景。 向景敞腿呆坐于草席之上,见到熟悉的陶三斗的身影在眼前划过,急忙起身,将头探出牢房的隔柱,一脸诧异表情惊问。 “陶义士,你……你缘何至此,难道是王通宝所为?” 亲眼见到向景身居监牢,安然无恙,陶三斗自然心里落个踏实,听了向景的问话,他为了避开狱卒的耳目,故意闭口不答,而是趁狱卒分神,偷偷微抬起一只手在向景前方晃了晃。向景通过陶三斗简单的肢体语言,立刻领会了其中含义,忙将头缩了回去,继续着方才敞腿闲坐的姿势,不再作声。 随着监牢房门铁链坠锁“咔嚓”一声响动,陶三斗被关进阴暗无光的县衙牢房,待狱卒归回本位,陶三斗方才踱步至牢房一侧,与隔壁的向景小声言语起来。 “景公,三斗已嘱咐元孝想方设法救我们出去,您无须心急,三斗此番前来,有些大意,并未想到会落得如此境地,那王通宝有官府强盾撑腰,嚣张跋扈成性,估计我们二人的罪名都已经有了定论,谋反叛乱、中伤朝廷,这可都是处以极刑的大罪,眼下,单凭我们的口舌辩驳已无回天之力,所以,我们活命的希望全都在元孝身上,我猜想元孝与晴玥一定会集结一竿人等前来劫狱,其它对策显然行不通。” 听陶三斗沉稳低语分析着两人当下的处境,向景的表情略带些愧疚。 “陶义士,都是因为老朽,才连累你搅到这浑局中来,事已至此,多言无益,希望元孝与小女能早些想出救我们出去的办法,哪怕陶义士获救,向景身死,我也无憾,若陶义士遭遇什么不测,那向景岂不是罪孽深重,唉!” 向景连连叹气,弄得陶三斗心神不宁,在他眼里,向景的为人和心胸与元孝当初所夸赞的大不相同,雄心壮志显然已经荡然无存,面临险境只是一味的轻生嫉俗,话到此处,陶三斗也不愿继续多言,只是出于礼术回应一句。 “景公,好人好报,吉人天相,你且放宽心,眼下,我们须吃睡无恙,静心等待着元孝他们到来。” 说完,陶三斗移身牢房草席之上,仰面垫手闭目。向景则郁郁而忧,心事重重。 翌日晨起,王通宝接到密报,朝廷近日将派官员寻走地方,探访牢狱,亲予录囚。为了掩人耳目,销匿实据,遮蔽朝廷,规避罪责,王通宝当即决定提审向景与陶三斗,他为报私怨,想尽快铲除这两个眼中钉。 “即刻升堂!提审向景、陶三斗,本县亲自过堂,主簿录记口供,不得有误。” 王通宝佩官帽、着官服,步履疾快,向县衙公堂踏去。 接到提审的口令,陶三斗眼皮骤跳,感觉似有不妙,来不及与向景搭话,便被几名衙差踉踉跄跄推搡至公堂之上。 两个人的双腿即刻被衙差的棍棒沾顾,瞬时酸软的双膝着地,而陶三斗单手拄地仰头望向公案一侧时,突然现出惊喜神态,忍不住叫出了声。 “慕容主簿,真的是你。” 原来永平县衙此时的主簿慕容贞曾是娄县县衙主簿,当初,慕容贞与陶三斗接触不多,但两人关系却因为陶三斗师父祖冲之的缘故相处融洽,而且陶三斗拜师礼仪均是慕容贞一手主持,说起慕容贞的为人,在陶三斗的印象当中,过多的是对主子尽心、对朋友尽力、对家人尽责的评价。如今,由于朝廷下旨,各郡州县的主簿文书互调,充分调动这些文职小官的积极性,以尽快深谙朝廷律法,好中择优,入选都城皇宫谋事。 突然在永平县衙见到故人慕容贞,陶三斗喜形于色,便将一线生还的希望寄托于和他有些渊源的慕容贞身上。听到陶三斗的一声高呼,慕容贞一手执笔,一手扶案起身,笑脸相待。 “三斗,你怎么在这里,犯了什么罪,自从你走后,祖知县每日都提起你,对你甚是想念。” 见慕容贞当着众人的面,毫无遮拦,坦然与陶三斗相认,一时间,陶三斗兴奋的神经怦然跳跃。 “慕容主簿,我与这景公本无罪,今日你一定据实作好文书供词,替我与景公洗脱不明不白的冤屈。” 慕容贞听言,抿嘴落座,冲陶三斗扬了扬手,意喻此事ok,没有问题。 公案之上的王通宝见两个人聊得火热,便回身瞪了一眼慕容贞。 “此处不是煽情之地,堂审过后,你二人私下再行交头接耳,切记作好你的本职。” 慕容贞闻声急低下头,握笔无语。 而向景跪在陶三斗旁边,亲眼目睹了陶三斗与慕容贞的交涉内容,顿时长吁一口气,感觉县衙里若有熟人,这案子便可由死案变成活案,甚至无案相释,想到此处,他与陶三斗两个人昂首自若,一字一句回答着王通宝的问话,而每句话都表露出他们二人系被冤枉的实情。 王通宝一边质问一边用眼神瞄着旁边的慕容贞,堂审结束,他示意慕容贞宣读二人供词,确认无误,即行画押。 慕容贞手捧供词,娓娓念道。 “囚犯向景,不守尊身,狂妄轻言,图谋不轨,肆意撺掇,谋反叛乱;囚犯陶三斗,不明是非,投身反贼,共襄逆端,恶语咒官,此二人依刘宋律,均处以极刑,明日午时三刻枭首示众!” 堂下的陶三斗耳闻判决文书内容,顿时火冒三丈,跃身暴跳,破口咒骂。 “你这个狗杂碎,我陶三斗瞎了眼,慕容贞,你不得好死……” 而慕容贞与王通宝相互对视、哗然一笑,慕容贞则对陶三斗突然的性情大变置若罔闻、不为所动。 【俗人拙作,拜求首啃,收藏推荐,无比兴奋】 ; 第031章:姊妹同落泪,武馆烈火摧 王通宝示意左右衙役将陶三斗乱棒制服,眨眼之间棒如急雹、扑面而至,赤手空拳、武艺不通的陶三斗肉体相抵,只持续一刹那的功夫便整个人力竭仆倒在地,而此时,眼见大势已去的向景则掩面失声、赫然呆坐,即便对王通宝有千番怨恨也已无力怒骂泄愤。 仰面朝天的陶三斗遍体鳞伤,见向景眼神呆滞,全然失了气节,他满腔抱怨在心头沸腾,忍着伤痛侧身高吼。 “景公,死也要死得其所,勿要让一群无耻小人轻视逞笑。” 向景只顾着痛声哭泣,对陶三斗夹带着痛苦状的激语丝毫不予理会。 陶三斗见状捶胸顿地,忽然间紧闭双眼,两滴大义凛然英雄泪顺着眼角钻进耳洞,向景虽年长,可陶三斗此时像是调换了角色,对向景的表现恨铁不成钢。 王通宝居高喝令一声。 “将囚犯暂且关押,明日午时押赴刑场,对了,对了,今晚务必好饭好菜相待,也好让他二人做个饱死鬼,哈哈……” 说完,王通宝拂袖翩翩而去,慕容贞半躬着身子,一副尖嘴猴腮的小人嘴脸,屁颠屁颠跟在王通宝身后随行,消失在公堂的前一刻,冲着地上的陶三斗故意施以一个令人作呕的奸笑,陶三斗捕捉到这一瞬间的同时,怒眉呸了一声,便被左右衙役七手八脚的架了起来,连带着向景一同送进监牢。 王通宝与慕容贞两个人回至后堂内厅,悠闲的喝起了茶水,慕容贞借着给王通宝蓄水的功夫,摆出一副巴结献媚的姿态说道。 “老爷,今日堂审也祛除了您的一块心病,不过,依小人之见,斩草须除根,向景尚有一女和一个徒弟,他二人的功夫了得,如果放过他们,便为日后种下祸根,不如此时便快刀斩乱麻,免得老爷夜长梦多。” 慕容贞心如蛇蝎的原形暴露无疑,之所以在公堂上面与陶三斗有意寒暄几句,他只不过想当着陶三斗的面惺惺作态,暂时让陶三斗还抱有一丝生存的幻想。其实当初,慕容贞跟随祖冲之时,便具备阴险狡诈的特质,正所谓人随官动、心随官走,侍候哪位老爷,脾气秉性自然受到哪位老爷的熏染,王通宝卑鄙,慕容贞更下流。对人情冷暖还未参透的陶三斗,今日里,却被这一个豆子粒儿大的无名小官深入骨髓的上了一课。 他的话一出口,王通宝便连连品茶,连连交口称赞。 “知我者莫慕容是也呀,想那魏元孝在公堂之上纵身逃脱,他岂能善罢甘休,对师父的死活断不能坐视不理,趁他还未来得及成大势,我们必须先行下手,除以后患。本县听闻那向景的女儿向晴玥在永平私自开设了一家习武的馆驿,为避免其聚众兴势,慕容主簿,你即刻传我命令,将那武馆团团包围,不得放过一人,并纵火焚馆,一不做二不休,看他魏元孝与向晴玥势单力薄,如何与我堂堂永平知县对抗。” 慕容贞听言,急施以贱笑,并竖起一根大拇指。 “老爷,您这步棋走的高明,小人这便着人去办。” 王通宝区区七品县令,却在永平掌握着百姓的生杀大权,之所以如此暴戾恣睢、目无王法,他全然仰仗于当初卖予他官爵的刘宋朝廷东海王刘祎。刘祎身为皇室血统,在朝廷内呼风唤雨,广结朋党,对地方百姓苛政残暴、对地方贪官恶霸放任无度,并私下里兴起一股卖官鬻爵之风,狂敛钱财、中饱私囊。凡是与他有过交易的地方官员,自然在地方为官时变得肆意妄为、生杀在握,王通宝便倚靠着背后的这棵枝叶茂盛的大树,为所欲为泄私愤,枉杀无辜行不仁。 而此时,有惊无险逃过一劫的魏元孝,快马加鞭向丛林深处的茅屋疾驰而去,当头迎着烈烈疾风,他头脑突然清醒异常,一边扬鞭摧马,一边心中自言。 “我与那王通宝素无怨仇,却也对我妄下狠手,看来他也不会放过晴玥师妹与嫂嫂母子二人,不好,我必须带着她们离开茅屋,令寻安身之处。” 元孝想着想着,紧皱眉头,急踹马儿,加速前行。 对向景与陶三斗的处境一无所知的冬灵和晴玥,则在茅屋内坐立不安,焦急等待着他们的消息。 晴玥年方十七,与冬灵只相差一岁,但自小便勤于武艺,练就一身好本领,而如今,她凭借着小小年纪独自一人在永平县城撑起了一家武馆,在百姓当中广招习武好武之人,一面以武强身健体,另一面则在市井间打抱不平、广施仁善。晴玥性格直率,一身男儿刚强气脉,性格当中有一点与陶三斗极为相似,便是路遇不平,仗义出手,而不同之处在于,陶三斗不懂武功,屡屡出手,屡屡受难,晴玥则凭借精武在身,屡屡出手,屡屡功成。 此前,她救父心切,便难掩激动情绪与陶三斗之间有些拉扯动作,冬灵吃醋的表露,一幕幕印刻在晴玥眼底,为了消除冬灵的猜忌,趁着姊妹二人单独相处的机会,晴玥对着冬灵完全展现出她另一面柔婉温良的女儿气,见骁儿醒来,她忙跨步向前。 “嫂嫂,这小家伙儿蛮调皮可爱的,我来哄他开心。” 说着话,晴玥轻缓的将骁儿抱在怀里,左右徐徐摇晃,嘴里哼唱着乐府小调。 一旁的冬灵见晴玥善目明眸、机灵可人的劲头,嘴角自然流露出女儿家欣慰甜美的笑容,注视晴玥片刻,冬灵轻叹一声言语道。 “晴玥妹妹,见你哄骁儿的样子,我突然想起了曾经的一个好妹妹,不知她现在过得怎样,唉!本来像我们这些市井小民每日只为填饱肚子喘喘活命,但世事捉弄、人心险恶,一度让我们疲于奔命,我与夫婿为躲避恶霸追扰,一路奔逃,幸遇景公仁善,收留至此,而如今,景公却无故遭此劫难,我与妹妹真乃同命相连。” 冬灵难掩内心伤痛,泪水在眼眶打转。晴玥听言,急忙语速平缓劝慰道。 “嫂嫂,听元孝师兄说过,你与那个呆头兄情比金坚,呆头全心待你,这乃是嫂嫂的福气,他与师兄此去永平,凭借呆头的心计定会相安无事,嫂嫂自当将心放宽。嫂嫂,你方才说起了你的一个好妹妹,我与嫂嫂话语相投,不如此刻你我二人以姊妹相称,妹妹我别无长处,只善于习练武艺,日后与姐姐也有个照应。” 冬灵听着晴玥诚意十足的表露,此前对她的戒备之心已然消去无踪,她一只手攥着晴玥的胳膊、另一只手擦去眼中泪滴,一脸兴奋状说道。 “好哇,妹妹,冬灵对武功是个外行,不过,平日里我擅长烹制些可口饭菜及一些缝缝补补的活计,妹妹若不嫌弃,今后,你的日常餐食及破旧衣衫、袜套尽由姐姐负责。” 撇开了陶三斗这个男人的话题,两个女人谈及姐妹感情互掏心窝、情义相投,晴玥眼见贤淑的冬灵刚刚与她姊妹相称便先行以姐姐身份做了表率,一时间,抿了抿樱桃小嘴儿,眼睛眯成一条隙缝说道。 “姐姐,你真好,晴玥平日里只顾着武枪弄棒,疏于操持女儿家的一些日常家务,晴玥遇到姐姐,真是一个跟头栽进了福堆儿里,嘻嘻!” 姊妹二人将心比心,在茅屋当中正你一言我一语的暖心置腹,魏元孝此时却已快马至此,他在距离茅屋足有二十几米远的地方飞身下马,冲着茅屋的方向高声喊去。 “嫂嫂,师妹……嫂嫂,师妹。” 姊妹二人听闻元孝急促的喊声,忙向房门奔去,未等近身房门,元孝几个箭步便窜至茅屋前,此时已无心顾及骁儿的感受,瞬间抬手“啪”的一声,将房门推开,当他亲眼看到两个女人与一个孩子相安无事,他才略微的收敛了极度紧张的表情,而晴玥将骁儿递到冬灵的怀里,见师兄慌乱的举止,即刻便从方才说笑的氛围当中转移到当下局面中来,一脸诧异问道。 “师兄,为何如此惊慌。” 而冬灵见元孝只身一人归还,身后并没有夫婿的身影,表情陡然变得凝重,晴玥的问话刚刚落下,她便迫不及待的追问。 “元孝,为何不见阿斗,只你一人赶回。” 魏元孝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反手将门锁好,语气深沉的回应。 “嫂嫂,师妹,我与陶兄前往永平县衙,想探知家师情形,可哪成想,我与陶兄只说了几句话,那个王通宝便不分青红皂白的将我们团团围困,紧要关头,多亏陶兄大义,机智指点于我,我方才脱身,另谋对策,而陶兄此时,恐怕已经深陷牢狱,家师也生死未卜。” 元孝的说辞听得两个女儿家顿时呆傻一般,冬灵怀抱骁儿扑通一声坐在床铺之上,而晴玥则攥紧拳头,脸色顿时胀红,随之而落下的便是两行滚滚热泪,或许姊妹同心,晴玥悲情抹泪,冬灵也泣不成声,但晴玥惦念的是父亲,而冬灵惦念的却是夫婿。 元孝最是见不得女人流泪,此潸然情景刚刚起始,他便语速疾快的说道。 “嫂嫂,师妹,此时不是伤心疾首之时,家师与陶兄正等着我们去营救,而王通宝断然不会放过我们,他定会派人前来捉拿,此处不宜久留,我们必须马上离开。师妹,我们先将嫂嫂安置在安全的地方,然后你我二人前去永平县衙劫狱,救出家师与陶兄。” 晴玥听言,对王通宝的极度愤慨之情写于脸颊,她思忖片刻,抓住元孝的衣袖。 “师兄,仅凭你我二人恐怕会有什么闪失,父亲与呆头都不会武功,我们夹带他们走出永平县衙怕是难上加难,不如我们先行赶赴武馆,集合我手下的精干弟子学生,一同前去劫狱,才会胜算在握。” 晴玥的权衡之计倒是说得元孝心服口服,忙连声点头应允,而冬灵跃步上前,一脸坚毅形色说道。 “元孝,无须安置我们母子,我和骁儿与他父亲共存亡,如果阿斗去了,那我和骁儿活在世上还有何意义,你与晴玥妹妹尽管带我同去。” “嫂嫂,你……”元孝刚要打断冬灵的话,却被晴玥一手相拦。 “师兄,你且遂了我姐姐的心愿。”而说这句话的同时,她用一双灵气十足的眼挤了元孝一下,元孝对师妹的暗意自然心领神汇。其实,冬灵此刻心意已决,再多的劝言也无济于事,元孝只是出于好意,顾及她与骁儿的人身安全,而晴玥心知冬灵意,便暗示元孝且让冬灵随行,尔后找个恰当的时机再将其妥善安置。 说时迟,那时快,几个人即刻套好马缰绳,元孝轻熟驾驭马车,而冬灵等三人坐于车内,直向永平县城飞驰而去。 离永平县城不足五里时,元孝见永平城方向雄烟滚滚、直冲云天,他拽紧缰绳,向车内抛出一句。 “师妹,前方不远处的永平东南方向大火冲天,不知是何缘故?” 晴玥忽然听到师兄东南方向的提醒,便急于将头伸出车外,抬眼向火光四起的方向望去,突然间一种不祥的预兆涌入她的脑海。 “师兄,我那武馆便在东南方,快,快些赶马,我们一探究竟。” 晴玥的惶恐、不寒而栗担心的事,随着马车逼近事发地而渐渐成为现实,只见自己苦心经营的武馆已然变成一摊废墟,而此时大火未褪,依然无法近身,晴玥心急如焚,欲要上前冲进火海,被元孝一手拉回。 “师妹,你去送死吗?” “师兄,你放开我,武馆内还有二十几个弟子学生,那可是二十几条活生生的人命啊。”晴玥情绪失控,声尖气冲的大声吼叫着,可任凭她如何挣扎,也无法挣脱元孝的一双力道浑厚的大手。 正在这时,猛然间从火堆当中缓缓爬出一个瘦弱轮廓,一身焦灼的年轻人,一边费力的向前挪动着身体,一边张着嘴像是有话要说。 晴玥平日里与手下弟子们相处融洽,对每个人的言行举止、外貌五官自是了然于胸。 “师兄,你且放开我,那个人是我的学生东祥。” 元孝听言并没有放手,而是与晴玥一同奔向奄奄一息的年轻人。 晴玥俯下身,将年轻人的脖颈托在自己的手臂之上,低头急问。 “东祥,东祥,是谁,是谁干的。” 东祥微微张开双眼,脸上的表情全无,忽从两片嘴唇中断断续续迸射出几个字。 “县衙……官……兵!” 重音直接停留在最后一个字上面,随后,东祥合眼闭唇,双手散垂,气息尽断。 晴玥的身子随着东祥的身体重心直向下沉,突然间,她双膝跪地,失声高嚎。 “东祥,东祥……王通宝,我向晴玥一定将你碎尸万段。” 【俗人拙作,拜求首啃,收藏推荐,无比兴奋】 ; 第032章:抱憾随尘去,贵人解死局 从武馆弟子东祥的口中得知,此次武馆大劫系王通宝背后指使,焦虑不安的冬灵,神经立马紧绷,眼皮乱跳不止,她感觉此火烧的蹊跷,向景与阿斗此时恐怕凶多吉少。但见妹妹晴玥伤到深处,已难于自拔,便急上前俯下腰身,一面暖语慰藉,一面言其利害。 “妹妹,眼见你为逝去的弟子学生痛心疾首,姐姐感同身受,可眼下,王通宝一定在追查我们的行踪,景公与阿斗此时生死未卜,当务之急,我们还是火速前往永平县衙,这个王通宝连二十几条无辜的性命都敢轻易剥夺,可见,我们的处境也危在旦夕,更何况景公与阿斗的两条命,我担心他们有所不测,以妹妹和元孝的武功,我们此时只能做最后一搏。” 一旁元孝的反应自然是慢过半拍儿,等冬灵的话语脱了口,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急忙将悲痛欲绝的晴玥俯身托起。 “师妹,嫂嫂说的既是,此笔血债日后再与那王通宝清算,眼下,我们还是即刻去解救家师与陶兄要紧。” 晴玥强掩伤痛,躬身从自己的衣衫下方撕扯一块白布,系于额前,然后向逝去的东祥深深鞠了三躬,便随元孝、冬灵起步动身。 武馆大火致武馆建筑付之一炬,致武馆上下二十五口人命顷刻间化为乌有,晴玥哪成想,在自己离开武馆如此短暂时间内,便与手下弟子学生阴阳相隔,她想不明白王通宝为何如此心狠,更想不明白,自己与手下弟子为何被无端端的卷入这场乱局中来,这些疑问,她咬紧牙关,誓要当面质问王通宝,一路上,她稚嫩而坚忍的面容之下,血淋淋的浸透出三个字:“杀!杀!杀!” 烈火昭昭似焚心, 断垣命陨悲歌吟。 恨断肝肠载日月, 欲屠仇血作甘霖。 而此刻,被关押在监牢当中的陶三斗与向景二人,对外面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一身棍棒伤的陶三斗倚靠在监牢的墙角处悲兮**,垂头喃喃作声。 “想我陶三斗,从仆人身到座上宾,峰回路转,一路坎坎却也自得,转世重生仅仅半年光景,便即将要身首异处,我tmd咋这么不受待见,偌大的永平县城、偌大的刘宋地界居然没有我的容身之处。谁能救我,如果那两块青砖在此,我一定用尽种种办法再穿回去,哪怕烤一辈子冷面,也不至于招惹来杀身之祸,唉!多余,这世间只多了一个我。” 陶三斗正郁郁寡欢的悲情想像,忽听隔壁向景的牢间里传出一个悲壮的声音。 “方儿,为父这便去与你相伴。” 声音出口的同时,只听见“咣当”一声闷响,随后,整个牢房归于静寂。 陶三斗察觉出大事不妙,便拖着一身伤痛,踉跄的移身到柱子前,将头探出牢外,冲着向景的牢房高呼道。 “景公,景公,说句话呀。” “牢头儿,大事不妙,有人自尽了。”几乎同一时间,狱卒向牢头儿报告着当下监牢里所发生的事故。 陶三斗已然猜测到向景抱憾轻生,但为了进一步证实自己的猜测无误,他急忙向狱卒投去疑问的言语。 “官爷,是何人自尽?” 狱卒撇了一眼陶三斗,轻蔑的说道。 “关你屁事,你二人明日即将问斩,他尚有自知之明,先行见了阎王老子,难道你还抱有什么活命的希望不成,晦气!” 听了狱卒的话,陶三斗黯然失色,攥着柱子的两只手喀吱喀吱作响,心中自言自语。 “向景啊,向景,难道就这样含恨死去,为何不坚持到最后一刻,你我二人同去,不也落得个相互为伴,泉下照应。啊……” 陶三斗正做伤心至极状,内心深处连声惋惜,却莫名的被狱卒敲了一下脑壳,他惊叫一声便顺势将头缩回,两只眼睛恶狠狠的盯着狱卒。 “看什么看,验明正身敛尸,你也想凑个热闹,真是脏了爷的手。”狱卒极不耐烦的说道。 陶三斗摸着自己的头,听狱卒这么一说,急忙向狱卒脱口相求。 “官爷,官爷,求求您,让我最后看一眼景公,他可是我心中的敬仰之人,求求您,通融通融。” 陶三斗压制着内心的怒气,低声下气的恳求着狱卒,他只想送送曾一度在他心中占有着极高位置的向景最后一程,可仅仅这样简单的要求也被狱卒痛斥相拒。 “老老实实坐在那儿,否则别怪爷对你不客气。” 身在囹圄又被判处极刑,哪个狱卒还会闲情逸致的浪费口水,陶三斗见此情形,无奈的仰头紧闭双眼,不由的热泪纵横。 只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向景的尸体便被两名狱卒从隔壁的牢房里拖拽出来,拖拽的过程中,向景身上佩戴的一块金花饰璧从腰间滑落,恰巧遗落在陶三斗伸手即可拾起的地面之上,而两名狱卒只顾歪着头,一脸不悦神情的拖着向景前行,对地上的散落物件全然没有在意,陶三斗趁机,急伸出手,将金花饰璧握在手心当中。 而就在他欲要转身移至草垫之上时,不远处隐隐传来牢头儿的一句谦卑献媚之辞。 “公主驾到,小人该死,小人未曾恭迎,请公主降罪。” 牢头儿正卖弄着自己见人说人话、见狗说畜语的本事,突然间被他口里称呼的公主身后的王通宝厉声训斥。 “掌嘴,快给庐江公主引路,公主对关押囚犯要逐一训话。” 牢头儿听言,一面笑嘻嘻的用手扇着自己的耳光子,一面在前面罗锅猥琐的带着路。 这庐江公主乃是宋文帝刘义隆的小女儿,刘宋朝王室自庐江公主的父皇刘义隆开始,便内乱丛生,兄弟相残、骨肉相戮,庐江公主身为女流,对宫廷权势之争无力相阻,虚龄二八(16岁)便下嫁给褚湛之的儿子褚澄,而褚湛之便是南朝刘宋开国皇帝刘裕的附马爷。远离都城建康,也躲避了王室权柄争斗的乱局,她与夫君褚澄闲居吴郡(江苏苏州),终日不问朝中事。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庐江公主好动多言,不甘于平淡度日的个性日渐显露,加之自己的夫君一面忙于政事,一面钻研医学,便慢慢冷落了她。 而此时,正值刘宋暴君刘子业在位,论辈份,刘子业还得尊称庐江公主一声姑姑,庐江公主得知侄子荒淫无度,不理朝政,便只身返回都城,刚刚抵达建康,便听闻刘子业喜得皇子,兴致愉悦之极召集满朝文武,特颁圣旨,大赦天下,释放监牢中关押的所有犯人。此皇谕,大快人心,自然令庐江公主倍感欣慰,于是便请求侄儿刘子业,要求出宫寻访各州郡县,并将皇帝圣谕亲传各州郡县官员,以仰隆恩。 陶三斗倒是知道有这样一段历史记载,不过,他却并没有留意此事所发生的具体年代,此时,他郁郁闷声的抱着一颗必死的心,掐着手指捻算着枭首极刑的倒计时。 庐江公主在牢头儿的指引下,依次巡视着监牢里的犯人,在接近陶三斗的牢房时,她放慢了脚步,回身询问王通宝。 “王知县,此处关押犯人数目几何?” 王通宝听言,立马俯首躬身禀报。 “禀公主,托公主与皇上的洪福,永平县县治清平,百姓安居,市井贼子也较上一任县令在任时急剧减少,永平监牢在册关押犯人仅仅十一人,其中有两人明日将处以极刑,因此,名册上面的记载数量只有九人。” “九人?王知县,看来你这县令倒是颇具些亲民的手段,可方才见一犯人被无故拖了出去,是何缘由?” 王通宝对向景之死并不知情,庐江公主的突然发问让他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忙吞吐着回应道。 “这……这,禀公主,小人与公主刚刚到此,对此前发生之事确不知晓,牢头儿,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如实告之公主。” 牢头儿浑身打颤,畏手畏脚的当着公主与王通宝的面,将此前监牢里发生的向景撞墙而亡一事喏喏而言。 听了牢头儿的讲述,王通宝暗暗窃喜,原本在庐江公主来永平之前,他感觉自己的计划周全无遗漏,哪怕是公主出现在他面前时,他也以为朝廷派公主前来寻监,亲自参与录囚,只要公主走后,那向景一竿人等的性命也依然握在自己手中,不成想,公主却带来了皇帝大赦天下的口谕,若依皇旨,向景等人将会大摇大摆的走出监牢,而再行擒获,难上加难。此刻,他听闻向景自行了断性命,虽只除去一人心头之患,但比起大赦天下之后的情形,他暗自庆幸,这盘棋走的还未到满盘皆输的局面。 王通宝面露轻喜,而庐江公主却连连叹息。 “唉!此人命该休矣,我若早些至此,兴许会保全一条性命,且将此人尸首妥善下葬,尔后将监牢内余下十人悉数散去,还他们一个自由之身,同时告诫他们,皇恩浩荡,望其感念,日后不得再行违法之举。” 陶三斗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盘腿坐在草垫上面,一字一句聆听着他们的对话。当他听到大赦天下几个字时,已然抛却了身上的伤痛与向景逝去的悲情,腾的一下,从草垫上面蹦了起来,一只手上下左右的划拉着,庆祝自己即将脱离囹圄,重获自由,嘴里不断的低声重复着一句话。 “哦吧缸啷噻!活着就是嗨……” 随着庐江公主的一声令下,永平监牢的老弱病残囚犯以及陶三斗即刻被释放,众人重获新生,皆双膝跪地,叩谢庐江公主,唯有陶三斗一腐一拐的接近公主,一直注目庐江公主的长相,全然忘却了叩谢礼术。 “大胆囚徒,还不跪下谢过公主与皇上隆恩。” 【俗人拙作,拜求首啃,收藏推荐,无比兴奋】 ; 第033章:愤离伤心地,同裹山间泥 王通宝怒目圆睁,冲陶三斗厉声嘶吼。 可陶三斗的炯炯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庐江公主的脸颊之上,对王通宝的生蛮态度丝毫不予理会。 在他对历史人物尤其像公主皇子等贵胄画像的回忆当中,似乎庐江公主的外貌信息少之又少,今日有幸得见,当然不会放过细细品尊容的机会。 面前的庐江公主轻施胭脂淡无华,十字发髻气质贵,眉若四月柳,随风微拂,眼如桔瓣儿心,剔透明净,玲珑樱桃口,薄唇似叶舟,下颏近唇边,一颗梨花痣,络络绽开时,美中不足之处在于痣的位置居上,稍稍影响了面部五官搭配的整体效果。其实,庐江公主虽算不上一等一的美人胚子,可眉宇间却自然流露出一股皇族气势,近于身前,威慑相斥。 陶三斗顷刻间将公主的映像塞进海纳百川的大脑,他深知,如果没有公主的出现,仅有皇上大赦天下的御旨断不能捡回一条小命,所以,清晰记下恩人的模样,实乃感恩图报的先决条件。而对于庐江公主的长相,陶三斗并未嗔怪称奇,一来,公主家有夫君,二来,公主身份显贵,三来,眼下活命要紧,想着想着,他在庐江公主面前毕恭毕敬的鞠了一躬,未行跪拜大礼,便急忙若无其事的绕过她与王通宝,径直向监牢外掂脚踱去。 王通宝见状栽栽愣愣的跃步上前拉扯陶三斗,被庐江公主抬手相拦,并冲着陶三斗肃声开言道。 “其他人都已行过跪拜大礼,你为何只是屈身鞠躬?” 陶三斗放缓了步子,回过头义正言辞的回答。 “公主明鉴,若无公主相救,小人明日便即行问斩,可小人周身已被王知县折磨的体无完肤、伤痕累累,小人双腿已无力弯曲,以公主脱俗高贵的气质断不会因为几声响头,与一介小民斤斤计较吧,谢过公主与皇上恩泽,小人就此辞过。” 陶三斗的解释不但没有迁怒于庐江公主,反而让她噗嗤的笑出了声,紧忙冲陶三斗的背影甩出一句话。 “好生度日,并不是每日都有大赦天下。” 陶三斗潇洒的背身扬起一只手,做出一个后会有期的手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监牢。 王通宝肺叶险些气炸,可他当着庐江公主的面儿,却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睁睁看着陶三斗在自己眼皮底子下活蹦乱跳的脱了身。 庐江公主身为皇室中人,对类似于陶三斗这样毫无礼术之人已经见怪不怪,见监牢内的在押囚犯尽数散去,她才轻吁了一口内气,自然平和的问起王通宝。 “王知县,方才有失礼术的年轻人所犯何罪?” 王通宝闻声,自以为公主动了私念,欲要治狂妄无礼的陶三斗罪责,便语气加重,故意将陶三斗的罪名夸大其辞。 “回禀公主,此人名叫陶三斗,在公主到来之前,已将他所犯罪名在大堂之上予以公审,他在此间兴风作浪、勾结叛党、肆意谋反、与朝廷对峙,依刘宋律,处以极刑。” 王通宝眉飞色舞,欲要将所有砍头问斩的罪名全部施加在陶三斗的身上,天花乱坠陈述一番,想不到引来庐江公主的几声爽朗大笑。 “哈哈……王知县,一介小小草民,亏得你枉费如此周折,他私下里偶尔说些反叛的话语,你便欲加极刑之罪,按你的审案标准,这永平监牢恐怕早已被挤的头破血流了,本公主只是佩服这个陶三斗的勇气而已,见皇亲国戚丝毫没有畏惧形色,我身为刘宋公主岂能对此人所为耿耿于怀。王知县,皇上如今大赦天下,想必你这县令也可以过几日安宁消闲的时光,眼下正值盛夏季节,本公主听说你这永平县山秀水清,堪为避暑胜地,久居寝宫,难得一番自在安逸,我暂且在这永平住下,明日也好欣赏一番世外景色,顺便逛逛你这王知县治下清平的永平街市,如何?” 庐江公主醉翁之意不在酒,而一心只想在永平观光游走,一时间令王通宝大失所望,心里阴谋诡计的小算盘瞬间分崩离析。自以为是的心中所想化作泡影,却畏惧于皇亲的威慑力,无奈硬着头皮、强作笑颜。 “公主初到永平,永平地界也因此熠熠生辉,公主理应多留些时日,小人愿全程陪同,保护公主的人身安全。” “王知县忠心可鉴,本公主返回都城后,一定不会忘记在皇上面前多美言你几句。陪同就不必了,王知县尽管忙于公事,这永平地界地狭人稀,加之百姓安居乐业,我有何惧,知县无须多虑,本公主只在游山逛水,一人足矣,断不可兴师动众,暴露我的身份。” 庐江公主侃侃而言,听得王通宝心虚汗透,公主一口一个治县清平,而永平县实则却民生凋敝,民怨沸起,王通宝深知自己属地的人文活动,却不敢说真话,只怕断送自己升官发财的大好前程。公主对随身陪同之举执意拒绝,王通宝自当无条件接受,可他心中却暗暗自语:唯恐公主只身游玩,危险丛生,他必须背着公主,暗地派人护佑。 王通宝心中自言着万全之策,而当着公主的面儿却连连应允。 “遵命,小人谨遵公主之命。” 陶三斗大步流星跨出了永平监牢的大门,心情却突然变得异常沉闷,昨日还与向景夜话长谈,而此时却唯有他孤身一人。他紧握向景的遗物——金花饰璧,脚步越加的沉重。 “阿斗,真的是阿斗。”就在离永平县衙不远处的长街一端,冬灵抱着骁儿一脸惊喜的神色喊道。 陶三斗听到熟悉悦耳的声音,大脑神经即刻兴奋的迸跳,他顺着声音抬眼望去,只见离街心不远处,元孝、晴玥、冬灵与怀里的骁儿正神色匆匆向监牢方向赶来,除去年幼的骁儿不谙世事外,其余三人皆摆出了冷面肃气劫狱态、视死如归抱怒来的架势。陶三斗眼见亲人、挚友,匆忙加速,只片刻之余便与冬灵抱了个满怀。 而晴玥的眼神随即转移到陶三斗手上的金花饰璧之上,她凝眉阴沉着脸,一个箭步跨到陶三斗面前,将手里的金花饰璧捧在自己的手心上,忙向陶三斗抛出疑问。 “呆头,为何不见我的父亲,难道……” 晴玥说话间,激动情绪溢于言表,不顾冬灵的介怀,一只手抓住了陶三斗的胳膊急声问道。 陶三斗听着晴玥的质问,随即将与爱妻重逢的欣喜掩于皮下,轻轻拨开晴玥的手臂,咬着牙关说道。 “晴玥妹妹,景公他……他已故去。” 向晴玥听言,双肩上耸,双臂发力,顺势掐住陶三斗的两只胳膊,而元孝则欲要上前阻拦,却被晴玥的劲力甩开,她疯也似的摇晃着陶三斗的身体,失声大吼。 “你为何安然无事,快说,是不是你害死了我的父亲……” 冬灵见状,一手抱紧孩子,一手抓住晴玥的手臂,疾声替陶三斗开解道。 “妹妹,阿斗断然不是你想像的这种卑鄙小人,且听阿斗解释。” 陶三斗被晴玥摇晃的头昏眼花,却一时间不曾开口说话,待冬灵的话语脱口后,他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冲着已几近失去理智的晴玥大声喊道。 “妹妹,你先听我说,景公他一时心焦、万念俱灰才妄自轻生,此乃王通宝一手所为,我与景公在公堂之上同因叛逆之罪被判处极刑,景公因此而遭劫,我之所以相安无事,全因皇上喜得皇子,大赦天下,在即将行刑之前,被庐江公主的口传御旨所救,景公含冤而终,妹妹还须节哀,日后定让那王通宝以命相抵。” 仓促的解释,言简意赅,随着陶三斗的话语落罢,晴玥也慢慢放开了手臂,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元孝与陶三斗紧忙将其搀起,而元孝此时的眼中也伴着泪花,隐隐绰绰似要落下。 陶三斗与元孝还未直起腰身,晴玥突然间一个跃身动作,迅速脱离了两个人的搀扶,只身向监牢跑过去。 元孝高抬双腿,三两步便将晴玥拦住。 “师妹,我们现在去寻那王通宝报家师之仇,只有白白送死。” 正说着,陶三斗气喘吁吁近前。 “晴玥妹妹,元孝说得既是,现在庐江公主正在永平县衙,戒备森严,凭我们几个,再好的身手也只能势单力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日后,我们抓住了大好时机,断然不会放过王通宝。而眼下,我们几个人的处境也危在旦夕,庐江公主走后,王通宝不会放过我们一行人等,因此,当下的路唯有一条,远离永平,另觅它处。” 陶三斗实意真情劝解,晴玥愤怒的火气慢慢降了温。 冬灵凑到前面,也和颜相劝。 “妹妹,阿斗说得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还是先行离开这里,妹妹的痛处,做姐姐的愿和你一同分享。” 众人极力相劝,晴玥报仇心切的脚步开始停滞后退。 元孝见师妹情绪已控,忙向陶三斗推荐了一方去处。 “陶兄,元孝生于建康,长于建康,对都城的环境颇为熟悉,依元孝看来,我们几个到皇上脚下寻一安身之所,想必那王通宝定然不会猜测到我们的行踪,陶兄以为如何。” 时间紧迫,陶三斗也未来得及多想,便一口答应。 “好,元孝,就依你,我们即刻动身,今日我们须在永平县郊住上一晚,明日再行赶路,恐怕这个庐江公主不能匆匆离去,她在一晚,我们在此地便安全一晚。” 陶三斗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响应,晴玥悲伤过度,情绪不稳,陶三斗其实专为晴玥而在永平停留一晚,全当让晴玥暂时的平复一下心情。 他们一行五人很快便来到一家简陋的客栈,客栈连个招揽生意的幌子都未悬挂,皆因此处偏僻,三面环山,过往客商少之又少,他们的光顾,整个客栈顿时蓬荜生辉,而幸运的是,他们刚刚入住客栈,外面阴沉的云层便噼里啪啦的下起了倾盆大雨。 陶三斗透过客栈的挡窗望向大雨深处,唉声四起。 “唉!景公辞世,恸感老天,狂雨净面,化露作仙。” “呆头,我父亲的遗物你看到了吗,就是那块饰璧,我记得你亲手交给了我。” 晴玥一脸焦急的神态问道。 “饰璧,这么重要的遗物怎么会丢失呢。” “呆头,你随我一同去,你撑着伞,我沿着白天走过的路线去找一找。” 陶三斗闻声,急忙拿起手中的雨伞,蹭的一下,跑了出去,窜出房间的一瞬间,他撇下一句话。 “晴玥妹妹照看好你的姐姐与孩子,我去去便回。” 没等晴玥反应过来,陶三斗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茫茫雨雾当中,而冬灵对大义凛然的阿斗,自然愈加的抱有一份崇敬与希望。 陶三斗撑伞一路找去,饰璧的体积虽不大,可光鲜亮泽却着实打眼,加之大雨铺天盖地,借着雨水的冲刷,陶三斗很快便在山体脚下找到了向景遗留的金花饰璧,再次将此物拿在手中,感觉却大不一样,他自言两声。 “这个向晴玥,马虎至极,父亲的遗物都保管不善,唉!” 忽然间,天空一道闪电急转而下,轰隆隆的响雷接踵而至,陶三斗撑伞的手略微抖了一下,当他抓紧雨伞向前方探头的一刹那,见一人身披雨蓑骑着一匹良驹在山间奔走。 “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找刺激玩儿,大雨咆哮、雷电交加的,还有心情策马扬鞭。” 陶三斗正喏喏有声,却猛然间抬眼看到骑马人一侧的山体之上,一块巨石松动微颤,欲要滑落,而骑马人却丝毫未曾察觉,在此千钧一发之际,陶三斗将金花饰璧收好,将手里的雨伞扔至脑后,三步并做两步,眼见差一步接近骑马人,他用尽浑身气力,纵身在雨中跃起,似凌空水柱,激流喷射,片刻间,将骑马人囫囵个儿的扑倒在地,两个人环抱成一团,陶三斗借着脚踝的最后一丝力气,顺势抱着骑马人滚出了三四米远。“咕咚——锵锵”一块巨石自山上轰然滚落,幸亏陶三斗失救及时,两个人双双免遭劫难。 骑马人有些惊魂未定,两只手还在紧紧的抱着陶三斗的臂膀,而他们在山间泥泞的洼地中滚了几圈,全身上下已经被包裹了一层密密实实的黄泥,唯有凹陷的面部器官才幸免遇难。 骑马人与陶三斗几乎贴面而视,突然间,她瞪大了双眼,冲着陶三斗愕然作声。 “怎么是你!” 【俗人拙作,拜求首啃,收藏推荐,无比兴奋】 ; 第034章:馈赠双翎箭,醋意落娇颜 暴雨狂奔的节奏渐渐作缓,可水珠喷溅的雾气依旧态势正酣。 陶三斗未曾被黄泥塞充的双耳清晰听见一个年轻女子的愕语,大脑神经簌簌紧绷,摇晃着雨水侵刷的头,瞪大双眸,直视面前骑马人,他的两只手倏的一下从骑马人肩头抽回,表情混沌、话语惊诧。 “庐江公主,是你!” “陶三斗,难怪你久去不归,居然跑到这里和女人卿卿我我,雨中相拥,看不出来,你浪漫的神经全都用在了别的女人身上。” 此时,离陶三斗与公主仅仅几步之遥的位置,冬灵与元孝雨雾朦胧中直击现场,冬灵怒气雷霆,欲要扭身离去,却被一旁撑伞的元孝拽了回来,同时,元孝瞅了瞅陶三斗,一痛唉声叹气、挤眉弄眼儿。 陶三斗本是清白身,遭此突变,千番委屈挂满泥水胶着的脸庞之上。他本能的吃力起身,禁着眉头向冬灵开口。 “灵儿,误会,全都是误会,这位是庐江公主,你们快来拜过公主。” 两个人听到陶三斗的介绍,迟疑的发愣片刻,随即慌手慌脚近前,由于地面泥泞,他们便当着公主的面做了一个大幅度躬身动作,施以大礼。 冬灵虽然已经知道面前这个女人的身份,可内心深处依然对夫婿与公主搂搂抱抱、贴身相拥的举动醋意岑岑。 “哈哈……快些免礼、快些免礼,想必这便是陶三斗的内室,你的确误会了你的夫婿,方才若不是陶三斗舍命相救,恐怕本公主早已做了这石下厉鬼。” 庐江公主一面大笑解释,一面借着柔软的腰身站了起来。 陶三斗见公主及时释惑解疑,心口的悬石当即落于心底,他两只手捂着脸,又瞬间滑下,同时疾呼一口内气,感觉自己如释重担。 “灵儿、元孝,雨势如此湍急,为何到此,晴玥妹妹与骁儿呢?” 冬灵施过躬身礼,乌黑的发梢早已被雨水淋湿,几滴水珠顺着娇好的面颊柔然滚落,一副惹人怜爱仪态楚楚而生。她用眼睛的余光再次瞄了瞄庐江公主的尊容,尔后面部故作平静却内心如同潮涌的回复着陶三斗的问话。 “阿斗,你冒雨出来许久,心生挂念,听元孝说,此间在盛夏暴雨时节,时常会现泥石流灾害,灵儿唯恐你只身一人发生不测,便让晴玥妹妹代为看管骁儿,我与元孝出来寻你,想不到在此处有幸见到庐江公主,公主,方才奴家失礼冒犯,还请公主恕罪。” 冬灵对庐江公主的突然出现本有些意外,况且居然与自己的夫婿同时现身,这倒让她更加措手不及,但对于心思敏捷的冬灵来说,眼下当以大局为重,也便急忙屈身再次向庐江公主主动领罪。 公主见状,跃步近前,双手抓住了冬灵的衣袖。 “诶!皇室在外,与百姓平起,你的夫婿刚刚被赦免释放,眼下便救我一命,看来那个王县令所作所为的确有失偏颇。陶三斗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虽为皇室中人,却也心系感恩图报之念,你们何来的失礼冒失,陶三斗,你过来,我这里有两件贴身信物,为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我将它们馈赠予你,日后,它们定会保你们大难不死、一路顺畅。” 说着话,庐江公主从随身的衣袖内掏出两个类似于弓箭箭头形状的物件,直接塞到陶三斗的手上。陶三斗听言这两个物件乃是公主贴身信物,定是皇家至宝,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表情稍作迟疑,便紧忙连连推让。 “公主,您快将信物收回,方才救公主之时,三斗并未看清公主容颜,即便是一个普通百姓,三斗也会有此举动,此乃做人底线,公主无须报恩。再者,之前,公主先行对三斗有救命之恩,此刻助公主躲过这滚石一劫,确是万幸,公主万全,乃公主福道充盈。” 庐江公主一面听着陶三斗的过谦言辞,一面将手中的信物硬生生塞给了陶三斗。 “不得推让,这两支白蓝箭牌是刘宋皇室专有之物,持白翎箭可以在宫中随意走动,甚至可以堂而皇之的踏足后宫,持蓝翎箭者,不但兼备白翎箭的用途,而且离开都城建康,只要在刘宋地界,凡有品有衔的刘宋官员见此箭即行跪拜大礼,你有恩于我,理应重礼相酬。本公主见你的内室娇小玲珑,日后,你们在世井中生存,难免遇些麻烦与困难,只要凭借此双翎箭,想必你们便可轻易避过这些灾祸,本来此物为皇室专有,不得转赠予人,因此,他日,一定掌握好使用蓝翎箭的时机,尽量减少它的使用频次。” 陶三斗见公主言之真切,便不再来回推却,拱手谢过公主的同时,将双翎箭放于袖间,面部表情也变得自然无异。 天知此处恩情重,落雨停歇挂彩虹。 陶三斗跃身舍命救公主,意外收获双翎箭,重生后的境遇无意中悄然发生着变化,如今得皇室宗亲赠予的护身神物,作为一个曾经的低等仆人,此时老天的眷顾、贵人的垂青正一股脑的将他从里到外换了一身皮囊,脱掉了卑微的外衣,套上了皇贵的光环。 几个人寒暄一阵,庐江公主便纵身上马,以换洗衣物及净面浴肤为由驾马离去,而剩下的三个人送别了公主后,也朝向永平近郊的荒凉客栈走去。 一路上,冬灵闷闷不乐,而陶三斗却将大部分的心思用在了双翎箭的身上,忽略了冬灵的感受,虽然两个人相互挽着胳膊,可眼神与呼吸却迟迟没有对碰出夫妻间的火花来,陶三斗路上的表现以及和公主拥抱一团的场景尽收冬灵心间,在临近客栈之时,似一团烈火,将她的五脏六腑烧灼的滚烫焦热。 元孝在一旁紧紧相随,看出了两个人各怀心事的表情,却将欲要说出口的话噎了回去,在他看来,一个大男人插手朋友的家事,不是自找无趣,便是被人家怀疑另有插曲。在他们跨进客栈房间的房门时,也不见任何的语言交流。 走进房间,晴玥正耐心十足的与怀里的骁儿低唱着童谣民曲,见陶三斗全身上下脏兮兮的模样,晴玥面露笑容走上前说道。 “呆头,我父亲的遗物有下落吗?瞧你,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跌跤了,呵呵。” 晴玥说话间,将骁儿递给冬灵,尔后两只手故意将陶三斗身上的衣衫抻来抻去。 陶三斗将金花饰璧擒于手掌之上,在晴玥面前晃了晃,刚要开口说话,却突然间捕捉到冬灵凶煞的眼神,随即将金花饰璧小心翼翼放在晴玥手间。 “晴玥妹妹,妥善保管景公遗物,若再丢失,寻找起来可着实不易了。” 晴玥接过饰璧,异常兴奋,将要抬手去掐陶三斗的脸皮,以其调皮的方式感谢陶三斗,却被元孝横腕栏下,而他注视晴玥的一双眼珠子似要鼓出眼眶。 “师妹,快让陶兄与嫂嫂他们早些休息,我们也各自回房睡吧,明日还要赶路。”元孝一直观察着冬灵的表情,此刻出言,完全想到了冬灵的感受,接二连三的异性先后与自己的夫婿有亲密举动,放在谁的身上,都难于接受。 “啊,师兄,早些休息,早些休息。呆头,晴玥在此谢过于你,姐姐,你与呆头也早些睡下吧。”见元孝目视自己显现出的夸张表情,晴玥方才恍然大悟,与陶三斗夫妻二人草草几句话别,便与元孝各自回了房,将单独相处的时间留给了名正言顺的陶三斗夫妻两个人。 局外人纷纷退场,关上门,冬灵痛诉衷肠。 “阿斗,我不反对你大义救人,可为什么偏偏救的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皇室的贵族女人,你的运气难道就那么好,你知道吗,现在想到你们抱作一团的情景,我就浑身上下像猫抓一样难受。” 本以为与庐江公主道别后,此事便随影而逝,想不到冬灵身为女人家,对因为正义之举而与其他女人有亲密接触也醋意十足,陶三斗对此断无防备,听了冬灵的苦诉,他迅速活跃起智慧的神经,想要尽快平复冬灵的心情,消解夫妻间的矛盾。 “灵儿,当时雨急,公主穿着中性,实难分辨男女,若知她是女流之辈,阿斗宁可救马也不会救她。” 陶三斗故作镇定,以幽默言语机智应答,冬灵听言,怒气大减,但责备话语依然挂在嘴边。 “贫嘴,今日之事,我已牢记心间,若他日,你再有此行径,我与骁儿便不再理会予你。” 听了冬灵的气话,陶三斗反复摩擦着两只手,当手的温度急剧上升到超出正常体温时,他趁冬灵不注意,用一只手直接贴在她的脸蛋儿之上。 “灵儿,夫婿的手如此温暖,你难道忍心与我冷战,你这吃醋的劲头倒是说明一点。” 冬灵将陶三斗的手轻轻拨开,反问道。 “说明什么?” “哈哈,说明你怕夫婿被别人抢喽呗。灵儿,不要再动气了,永远记住一句话,陶三斗只有一个,我,永远是你的。” 陶三斗语调高昂的说完这番话,扭头奔向脸盆,俯身清洗着脸上的泥垢。 感知了夫婿热乎乎的手温与幽默真挚的劝慰后,冬灵眉心绽开,醋意归隐,笑容袭面。 两个人正要俯身躺下,隔壁晴玥的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声裂心的尖叫,惹得两个人打了一个冷颤,顿时面面相视,大惊失色! ; 第035章:巾帼拳脚烈,亲情贯长街 冬灵与晴玥已结为姊妹,虽然平日里晴玥对陶三斗总有些过密的小动作,但作为姐姐,对晴玥的一举一动都视为顽皮好动天性所至,只要自己的夫婿没有轻浮的举止相回应,这些无伤大雅的拉拉扯扯也只当是姐夫与异姓小姨子之间烘焙气氛的调味儿剂。 自从向景离世,元孝作为男儿,将悲痛隐于心,暗地里时不时念叨着师父的名字,而晴玥虽武功了得,但毕竟是一介女儿家,亲生父亲不明不白死去,大仇未报,尸骨未寒,这熬心的烈痛远远胜过筋骨的皮伤。白天时,身边常有人作伴,痛苦自然骤减,而每当夜晚来临,独守一室,她双眼刚刚合拢,父亲和蔼可鞠的影像便频频在眼前晃动。此刻,她已合眼入睡,却在梦中,被父亲的一声“冤枉”惊到,紧闭双眼尖叫作声。 “啊……”喊声断续出没,冬灵一身鸡皮疙瘩忽隐忽现,可心中却对妹妹越加的挂惦,她挤了挤两只眼睛,咬了咬门牙,定了定神,转而冲陶三斗说道。 “阿斗,你先哄骁儿入睡,我去探望晴玥妹妹,妹妹命苦,无论景公在我们心里的位置如何,他终究是晴玥的父亲,丧父之痛可直入心胸,不知几载可以消退,眼下,除了多陪陪她,也就只有时间才能淡化伤痛。” 一席善解人意的话语,将陶三斗怜悯的神经也说得一阵阵迸跃,他直接痛快应允。 “灵儿心善,恐怕今后晴玥也只有跟在我们身边才会得到些慰藉,快去吧,骁儿有我陪着。” 两个人在对待晴玥的态度上一拍即合,心心相通,冬灵转身轻手轻脚移步至隔壁晴玥的房间,客栈的条件简陋,房门居然连个叉手都没有,冬灵抬手推开晴玥的房门,径直朝着床铺上面的晴玥走去,近身之时,她用手轻轻推着晴玥的身体,嘴里低声唤着她的名字。 “晴玥妹妹快醒醒,快醒醒……” 不多时,晴玥睁开朦胧的睡眼,呆望着面前的冬灵,扑棱坐了起来。 “姐姐,你怎么来了。” “妹妹,姐姐在隔壁房听到了你在说梦话,生怕你有什么闪失,心中惦记,才过来看看,没事吧,妹妹。” 听了冬灵的关怀暖语,晴玥像个孩子似的趴在冬灵肩头哭声不止,一边抽泣一边低语。 “姐姐,我想父亲,他老人家含冤死去,做女儿的连尸首都未曾亲自收敛,我真是大不孝。” 冬灵听言,突然想到了庐江公主赠予陶三斗的双翎箭,激动的两只手抓住晴玥的肩头,兴奋说道。 “妹妹,妹妹,你且止住悲痛,姐姐已有办法将景公的尸首索回,今日阿斗外出寻找景公遗物时,他恰巧救了朝廷里的一位公主,公主感恩,遂赠予阿斗两支皇室信物——双翎箭,听公主说,凡是刘宋地方官员见此信物,必将视其与皇室宗亲有所瓜葛,妹妹,那个王知县胆子再大,想必也不敢在双翎箭面前对我们放肆无理。” 啜泣泪涟的晴玥听到冬灵的说辞,立马现出惊喜神色,说话的语调也随之高亢。 “姐姐,这是真的,想不到呆头竟有如此巧遇,他如何救得公主,姐姐说予我听听。” 晴玥十万个好奇,想打破砂锅问到底,却不知被唾弃的话题刚刚在冬灵心中陨逝,此时又一次在晴玥的口中说起,为了不再去联想夫婿与公主全身裹泥的片段,冬灵当着晴玥的面,故意岔开话题。 “妹妹,此事日后再慢慢相告,时候不早了,明日我们便一同前往永平县衙,今日睡个安稳觉。” 话音落下,冬灵生怕妹妹继续追问,便忙起身离开了晴玥的房间。 晴玥对姐姐意外回绝的举动感觉莫名其妙,望着她的背影,喏喏作声。 “真怪了,难道姐姐有什么难言之隐?” 解开了晴玥心中的死结,冬灵也着实的松了一口气,返回自己的房间,见陶三斗早已筋疲力尽的搂着骁儿呼呼作鼾,她将被子轻轻盖在陶三斗的身上,在两个最亲近的人的身边默无声息躺下,只片刻功夫,便也一身轻松的伴着阿斗与骁儿的呼吸声美美睡去。 而在另一间房入住的元孝,大概是连日来的精神紧绷,好不容易得到休息的机会,回到房间闷头便睡,方才晴玥房间发生的一幕,他丝毫没有察觉。 临近五更天,晴玥翻来覆去再次从梦中醒来,她感觉仰卧不适,侧卧不适,换了几个姿势,依旧难眠,索性起身,看了一眼外面已经露出白光的天色,她张开双臂伸了一个懒腰,随即精神抖擞的跳下床铺,打开房门,来到室外。昨夜,冬灵如及时雨般的开解依然萦绕在她的周围,她越是感觉心结已开,越是迫不及待的想马上赶赴永平县衙,就在其他人还在沉沉睡梦中时,晴玥任着自己的性子,迈开双腿,与元孝他们没有任何招呼声,便自作主张的只身前往永平县衙。 她们所住的客栈远在永平郊区,而晴玥为了不惊动其他人休息,徒步而行,若算脚力,到达永平县衙也需要足足一个时辰的路程。 晴玥胸无外物,扬头一直向永平县衙走去,当她的身影步入永平县的中心街道时,时间依旧尚早,街道两旁的铺面掩着冷板,未曾开张迎客,街面之上冷冷清清,只有地上的灰尘轻屑,随风飞扬,全然没有盛世兴旺的征兆。 “你这人,喝了我的水就要付账,想占老娘的便宜,你走错地方了。” “你这个蛮婆子,爷只是讨了碗水喝,还索要钱财,是何道理,你快些松开我的衣衫,如若不然,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离晴玥不远的地方,一间杂货铺门前,一男一女正口舌赤热相争,女的有些微胖,一脸横肉堆砌的有棱有角,眼眶子略微肿胀,瞪着无神的两只眼睛,而这个牵马人正是魏元孝一奶同胞的哥哥魏元忠,女的一手拽着元忠的衣袖,一手扯着元忠手里的马缰绳,一副悍妇逞虎气的架势,硬是将元忠控制的欲步不前。 其实魏元忠同弟弟与陶三斗分道扬镳之后,便心念陶三斗的规劝,思念兄弟之情也与日俱增,在经过数日打理,将手下众弟兄悉数散去,尔后独自一人奔永平,寻找元孝与陶三斗的下落,元忠此行也正是践行了自己与陶三斗当初的诺言。而一路奔波至此,口渴难耐,不知此间风土人情的元忠,向悍妇讨了碗水之后,以为可以净身而去,却不成想发生眼下另人尴尬而啼笑皆非的糗事。 晴玥与元忠素昧平生,只是有意无意的瞟了几眼,本想若无其事绕过两个人,向县衙行进,可就在此时,元忠急脾气上涌,脸色骤变,浑身微抖,便轻轻松松脱将出一只手,扬在半空欲要袭击悍妇,吓得悍妇“啊”的一声嘶叫。 晴玥本能的掂起双脚,乘着微微晨风,飞奔至元忠身旁,一个龙抓手将元忠手腕紧紧裹住,怒声而语。 “你一个男人难道不耻于向女人出手吗?有本事冲我来。” 元忠见半路又杀出个女流之辈,而且手力十足,便即刻知晓此女尚有武术根基,可元忠并不想与晴玥纠缠,只是轻微的顿了一口气,单足砸地作响,一只手拨开悍妇的束缚,另一只手借着向上的冲力与经脉的运作,瞬间便挣脱了两个女人的近身相缠,尔后牵着马欲要大步流星甩头而去。 晴玥被元忠轻而易举的挣脱,不想招惹事端的她,突然间双眸生怒,几个箭步跟上前,冲着元忠的背影,疾速飞脚相送,感觉到背后的阵阵冷风,元忠俯身借着马缰绳的牵引力,纵身跳上马背,晴玥不依不挠,脚风呼呼作响,直冲着元忠的头狠狠砸去。 “好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别怪我手下无情。” 元忠说话间,双手抓牢马鞍,躲过晴玥的飞腿,随即快如闪电般旋转腰身,盘带双腿,劲力十足,脚尖高耸,冲晴玥腰间呼啸劈斩。 晴玥口中念念有词。 “蹚腿横扫力千斤,脚踝速碾击百会,幻拳长勾蛇中信,捕影如风恐惊心,看招。” 说话间,晴玥也不甘示弱,借口中声势直接迎面与元忠的凌空腿相遇,顷刻间,两位武者两条腿撞击的声响吓得杂货铺的悍妇抱头退回自家的屋子,嘴里直喊着:“哎呀天娘养的。” 元忠接此一腿,感觉全身麻麻酥酥,心中不免对晴玥的武功格外欣赏,而晴玥自从习武以来,自然也是第一次棋逢对手,她正要发力出第二招,却被一声远处呼喊直接阻断。 “快些住手,师妹!”声音落下,魏元孝驾马飞速奔至眼前。 原来元孝醒来之后,听客栈掌柜说晴玥独自一人朝永平方向行进,他便马不停蹄的追赶过来,想不到正巧遇到晴玥与元忠在此处过招。 元孝匆忙跳下马,双眼的光芒即刻与元忠对碰,他突然眼眶湿润红涩,紧闭而微颤的嘴唇即刻打开。 “兄长,兄长,果真是你,元孝对你甚是想念。” 元忠见弟弟激动泪流,他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敞开双腿飞奔至元孝身前,一把将元孝揽在自己肩头。 “元孝,为兄的此次与你相见,再也不会离你而去。” “兄长……”元孝听元忠所言,激动不已,一味的喊着兄长,却一时间若无旁人的哭声四起。 旁边的晴玥眼见两个大男人相拥而泣,一口一个兄,一口一个弟的,她方才恍然大悟,站了一会儿,便直接走近兄弟二人。 “哎呀,你说说你们,两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别哭了,我父亲离世,也没像你们这样,真是煞风景。” 元孝禁禁眉头,急忙向元忠介绍晴玥。 元忠与晴玥对视一笑,冰释前嫌。 尔后,元忠则露出一丝愧疚神态,冲着晴玥拱手施了一礼。 “晴玥妹妹,为兄的鲁莽,不知家父已经离世,还请节哀自珍。” “诶!你既是元孝师兄的兄长,也是我的兄长,兄长武功了得,当下,我正要去寻那王通宝替父亲报仇,兄长可愿随妹妹同往?” 元忠并没有征得元孝的意见,听闻向景死因与永平知县息息相关,正义感陡然飙升,痛痛快快打开嗓门儿。 “走,妹妹,为兄这便替你宰杀了那狗官!” 【俗人拙作,拜求首啃,收藏推荐,无比兴奋】 ; 第036章:单恋垂涎梦,义气喜相逢 晴玥报仇心切,早已将双翎箭一事忘却脑后,加之偶遇大义侠肠的魏元忠,两个人心照不宣,甩开大步便要直冲那永平县衙杀将而去,幸好被头脑尚还冷静清醒的元孝当即拦下。 “兄长,你糊涂啊,这里可不是狼冥道的山头,师妹不谙世事,急于报仇,你怎么还落得个头脑混沌,当下,我们还是先行回到客栈,陶兄与嫂嫂他们还在焦急的等待我们的消息。” 元孝尺度适中的数落几句元忠,说话时还特意冲他挤着一只眼,示意他不要火上浇油,即刻平息眼下晴玥的怒火。 元忠戛然停下脚步,对弟弟的眼神会意极深,立刻单手挠头,笑呵呵对晴玥说道。 “妹妹,元孝说的即是,为兄刚刚到达永平,还未曾与陶义士谋面,这于情于理都行不通,我看这样,等我们几个人聚首之后,再去找那狗官算账。” 晴玥左眼盯着魏元忠,右眼瞅着魏元孝,两只手握紧了拳头,牙齿咬的咯咯作响,随即阴阳怪气的撇出一句。 “忍忍忍,我看你们还能忍到什么时候,等我们成了人家的刀下鬼,你们就到阴曹地府去合计那妇人之仁的勾当吧。哼!” 见师妹勃然生怒,元孝和善的凑过来,良言相释。 “师妹,我与家兄自上一次狼冥道分开后,已经十多年没有坐下来互诉衷肠,今日,家兄只身来到永平寻我,此番情义又怎会一时半晌说得清楚,师妹勿恼,元孝迟早会替家师报仇血恨,那王通宝的人头暂时在他的脖颈之上寄存些时日,此时,我们须即刻返回客栈,恐怕陶兄与嫂嫂的心正为我们悬着。” 元孝耐心相劝,晴玥虽心有不满却克制住激愤的情绪,未作反驳,只是默不作声跟随兄弟二人向客栈的方向折返。 而元忠路过方才的杂货铺时,顺手掏出十个铜钱掷给那惊魂未定的悍妇,同时抛出一句警语。 “嗨!你这妇人日后休得与他人作出强硬无理之态,欺软怕硬小心挨千刀。” 那妇人接过铜钱,点头哈腰一个劲儿重复着一个字。“是……是……是” 元孝见此情此景,一边牵着马一边前仰后合的爽笑不断。 “兄长,这永平民风想必你已领教了吧,其实不能责难这些寻常百姓,根源便在那昏庸无道的县令身上,他若清明,此处怎不太平。” “元孝啊,看来当初为兄的选择还是正确的,若是真与这官府打上交道,以为兄的个性,恐怕早已大打出手、身陷囹圄了。元孝,晴玥妹妹没有代步马匹,为了快些赶路,你我同乘一匹马,将你的马让予晴玥,如何?” 元孝听言,眼睛直盯着元忠,嗔奇回应道。 “兄长,以你我二人重量,恐怕这马儿无福消受啊,我看还是师妹与我同坐一骑,师妹以为如何。” 魏元忠起初只是单纯的以为,弟弟与晴玥之间清白的只有师兄妹一说,可听了弟弟的话,他方才缓过神儿来,将一只手伸了出来,摸摸马的头,笑言即出。 “瞧我,这脑子反应怎么就慢了半拍儿,还是弟弟想的周全。” 而晴玥性格偏阳刚,况且与元孝之间相处时间过于漫长,两个人的脾气秉性相互共知,她一直当元孝为兄,而却从未有过男女间沾顾爱与情的欲念。听了元孝的安排,她直接爽快应声。 “听从师兄安排,晴玥无异。” 痛快的一声回话过后,晴玥借着元孝的腕力,纵身坐于元孝身后,三个人两匹马撩起一路碎尘,朝永平近郊客栈呼啸而去。 晴玥干净利落的上马动作、毫无迟疑的与元孝同坐,让元忠对二人的关系更加确信不疑,自言自语道。 “这小子,谈情说爱了还对兄长有所隐瞒。” 而此时马背上的元孝第一次感受着晴玥的体温,挥鞭的手偶尔有些紧绷的生硬。元孝其实一直对晴玥有意,却难于启齿,见晴玥对他同乘一骑的请求快声应允,以为晴玥也对他有所爱慕,这心里美的,就像五月的崇山,漫山遍野花团爆开,紧张、激动、不知所措充盈着一张脸,额头上时而汗水淋漓,时而清爽干涸,殊不知,剃头的刀子,一头儿热,君有情而她无意。 永平近郊的客栈内,陶三斗与冬灵焦急等待着晴玥的消息,清晨起床,寻不见晴玥的踪影,作为姐姐的冬灵一颗挂惦的心蹦跳的吃紧,明明已将双翎箭一事告之晴玥,可还是无法阻止晴玥愤怒的脚步,无双翎箭护佑,孤身一人前往县衙只会玉石俱焚。冬灵带着年幼的骁儿,一时拖不得身,也只好与阿斗坐立不安的候着元孝的佳音。 一个时辰过后,元忠三个人顺利回到客栈,当铁青脸儿、骁勇正气的魏元忠出现在陶三斗眼前时,他像见了亲人一般,瞄了一眼晴玥,见她安然无恙,便直挺挺的大步跨向魏元忠,走到他的面前,陶三斗双手掐住元忠的肩头,一时间泪含双眼。 “元忠兄,你果真没有食言,让陶斗好生想念。” 元忠顺势抱过陶三斗的肩膀,操持着浑厚的声音说道。 “陶义士,二石同生,喻意铭刻,元忠每每想起那狼冥道与君离别一轶,心中不免念叨起陶义士与弟弟元孝,唉!只可惜,这数日之隔,却发生如此多的变故。” 正待元忠唉声叹气之际,元孝忙凑过来安嘱元忠。 “诶!兄长,那日狼冥道,元孝所言有些过火,兄长不与元孝计较,放弃了山间霸王宝座,与弟同手谋事,这已经喜事一件,至于这段时日发生之事,兄长不必枉费心机,日后,我们齐心合力,定会谋划出解决问题的办法。眼下,你与我还有晴玥师妹精于武艺,陶兄足智多谋、胆识过人,嫂嫂也巾帼不让须眉,一身正气,我们五个人集文武一身,何愁不成大事,兄长无须唉叹。” 元孝所言掷地作声,引来陶三斗与魏元忠的啧啧高赞。陶三斗环视当下情形,眼前即刻浮现出转世前交朋好友、义气相投的一幕,但彼一时,此一时,彼时年少轻狂,称兄道弟也只是耍些小儿科的把戏,此时站在面前的乃是身怀绝世武功的江湖高人,彼时效仿猫捉老鼠,此时乱世披荆扬名,两者确无可比性。他思忖良久,当着兄弟二人的面,即兴作诗一首。 “哈哈,义气相聚兄弟狂,欺凌贼首莫嚣张。忠孝本系一家人,乱世沸血作闲王。” “豪气十足,陶义士出口成章,元忠佩服极致,我们休怕那鸟朝廷的什么鸟官,只管悠闲自在的做我们的闲王,陶义士真是说到了元忠的心坎儿上了。” 三个大男人相视大笑,完全沉浸在一派荡气回肠的英雄气慨当中。 正当他们因为义气而聚拢在一起抒胸达意之时,身后的冬灵与晴玥却在柔情细语的诉说着女儿家的心事,冬灵之前的忧心忡忡暂时有所缓解,与晴玥说得话语多数都含带着姐姐对妹妹的一份关切。 “妹妹,昨夜我们聊得尚且透彻,你为何性子这样急躁,难道你是担心那个王通宝质疑庐江公主的双翎箭?” “姐姐,我怎么会怀疑你说的话呢,只是妹妹每每想起父亲、想起武馆白白死去的人,心中对王通宝的怒气便一发不可收,我恨不得马上将他碎尸万段。” “妹妹,你看,元孝的兄长也有一颗愤世嫉俗的大义凛然之心,如今他与我们心力合一,他日,妹妹一定会痛痛快快的报仇血恨。明日,我们与妹妹一同前往永平县衙,即便双翎箭无法震慑王通宝,凭你们三个人的武功,脱身也容易的很。” 冬灵感情真挚,言语温和,耐心劝说着晴玥,晴玥从小到大,身边还从未有人如此真心实意的关心呵护她,即便在外边有什么磕磕绊绊,也只是一个人硬着头皮扛过去,时间久了,她的性格也变得坚韧,说话办事活脱脱的像个男人。 突然间有人苦口婆心的慰藉,以晴玥的脾气一时间有些受宠过度,听了冬灵的话,忙出于为冬灵着想的心思抢着回应。 “姐姐,你与呆头还有骁儿尽管在客栈休息,明日,我们三人同去便可……” “妹妹情意,姐姐心领,此事便依姐姐的,无须多言。” 冬灵义正言辞的打断了晴玥的话语,弄得晴玥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正在此时,三个男人豪爽的精气神儿还未消散,为了顾及女同胞的感受,便一齐箭步来到她们身边。冬灵抱着孩子,动作稍有些缓慢的贴近了陶三斗的身体,用胳膊肘轻轻点了点他,示意借步说话。 陶三斗对冬灵的小动作已经滥熟于心,轻点胳膊肘,借步有事商;肘部七分力,腹中三分气;瞪眼面赤红,吃醋委屈中……但冬灵施以这些小动作之时往往也考虑到陶三斗的面皮,在众人面前,她尽量将动作的幅度放缓,顺其自然的避开旁观者的耳目。 两个人缓缓离开众人的视线,冬灵与陶三斗低声耳语。 “阿斗,明日,我们几人一同前往永平县衙,助晴玥索回景公的尸首,以便及时安葬,这对晴玥也是一个小小的慰藉,不过,你须将庐江公主赠予的双翎箭展现于王通宝面前,否则,若动起手来,王通宝倚仗兵多,我们恐怕凶多吉少。” 陶三斗闻听灵儿一言,表情顿时僵硬起来,单手弯曲握拳、伸直作掌,伸直作掌再次弯曲握拳,犹豫良久,肃声开言道。 “灵儿,庐江公主有言在先,双翎箭,尤其是那蓝翎箭不得轻易在人前暴露,王通宝乃是奸险小人,万一他将此事上奏朝廷,那公主她岂不是惹火上身。” 陶三斗话音刚刚落下,冬灵抬起一只脚,用尽浑身气力重重的落在陶三斗的左脚脚背上面,疼的陶三斗“哎呀!”一声惨叫,惹得魏氏兄弟与晴玥眼神木讷的纷纷投向陶三斗。 【俗人拙作,拜求首啃,收藏推荐,无比兴奋】 ; 第037章:怀恨装清廉,长跪哑无言 晴玥心明眼亮,见此情景,瞬间想到了昨夜冬灵的难言之隐,欲要上前阻止冬灵家庭暴力的倾向,却被手急眼快的元孝拽住衣袖。 “师妹,陶兄的家务事,无须我们局外人搭手,陶兄自会解难。” 元忠在一旁也低沉着声音说道。 “是啊,妹妹,以陶义士的脑子,这点儿事当应付的绰绰有余,我们只管静观。” 兄弟二人的善言相阻倒是收效显著,晴玥退缩着身子,嘴里噗嗤噗嗤的笑着。 “呵呵……这个呆头,平日里见他威风八面的,想不到在冬灵姐姐面前也是个软柿子包。” 陶三斗对突如袭来的暴力没有任何防备,惨叫过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周围还有几个围观的,当时面红耳赤,血脉上涌,盯着冬灵的一双闪着利光的眼,表情痛苦而无奈。 “灵儿,你怎么为了一个刚刚认下的妹妹,对自己的夫婿大打出手,我的话还没说完,你这脚落得够快的。” 陶三斗深知,冬灵认定的事,一百匹马也拉不回她的心,此刻一句善意的谎言无非是明里死撑脸面,暗里却已向自己的妻子折服。 “阿斗,你放着身边的人不去照顾,心里还惦记着与我们毫不相干的公主,你是不是想人家,想攀附皇室子女,到头来飞黄腾达,抛弃我们母子俩,你说呀!” 女人心,海底针,陶三斗如何猜测,也绝对想不到自己的妻子会有如此歪理邪说的想法,但他转念想想,女人排斥女人,说明女人爱这个男人,冬灵对庐江公主的极度敏感,表露出冬灵对陶三斗百般的依护与在乎。想到这儿,陶三斗抛却闷气,抱笑知足。 “灵儿,夫婿从未正眼看过庐江公主,哪怕是救她之时,我的两只眼睛一直都是斜视,她是公主不假,可她不是我的妻子,若是皇宫里的所有公主都被这市井的百姓救助过,那按照灵儿的说法,这皇宫里岂不是乱作一团,不成体统。灵儿,双翎箭在身,此时不用何时用,况且事关晴玥妹妹是否孝义,恰好我们还未曾证实这信物的真实效用,权当拿王通宝一试。” 听了陶三斗被踩过之后的言辞,冬灵感觉这一脚真值。 “这还差不多,你若是早些应允,何必受此一脚,呵呵……” 一场家庭波澜浪消雾散,陶三斗摸着鼻梁上的汗珠,心里长长出了一口气。 远处围观的几个人看着表情恢复自然的俩口子,每个人的脸上也露出轻松的神态,纷纷迈步迎面靠近陶三斗夫妻二人。 元忠嘴快,直言与陶三斗打趣道。 “陶义士惧内一幕,我们几个可看得真切,哈哈!” 陶三斗眨了眨两只小眼睛,若无其事的回应道。 “你们呐,不曾成家,不知此中学问,这叫打是心头肉,骂是爱不够,好好学着点儿。” “哈哈……” 陶三斗的一句话惹得大家笑声不断,连年幼的骁儿也随声而欢。此刻,碧空万里,轻风袭面,假若时间凝固,又何故闷气怨声这累人世俗。 为了给元忠接风洗尘,当日黄昏,陶三斗在客栈简单叫了些饭菜,几个人快意落座,一盏清酒聊表寸心,一桌薄菜施以宾礼,酒足饭饱,各自回房,魏氏兄弟诉亲情千言万语,陶三斗夫妇话缠绵甜言蜜语,而晴玥却身单无伴对着屋顶默言无语。 第二天清晨,天色渐亮,为达成晴玥的夙愿,陶三斗怀揣双翎箭与冬灵整装待发。而魏氏兄弟为以防万一,特意嘱咐晴玥见机行事,若双翎箭无用,由魏氏兄弟保护陶三斗一家三口人脱身,而晴玥拖后负责阻击县衙官兵,晴玥武功不在魏氏兄弟之下,如此安排既能节省脱身时间,又能提高脱身的成功率。准备工作十足,一行人等跃马上路。 而此时的永平县衙张灯结彩、衙役差使在大堂门前悉数列队,前来起诉上访的市井百姓络绎不绝,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些愉悦神色,人群中吵杂鼎沸的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听说县太爷最近两天秉公办案,为民解难,想百姓之所想,急百姓之所急。”“看来这县太爷良心发现了。”“哎呀!青天大老爷开眼,王知县终于为老百姓办点儿实在的事儿了。”“别乱说,此前关于王知县反面的传闻或许都是假的,能为我们解决实际问题就是好官。”…… 百姓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大堂内的王通宝端坐在案几前,神色清透,眉心紧锁,似一身正气包裹,有板有眼、近人可鞠的向堂下起诉上访的百姓连声发起问话。 其实王通宝之所以故弄玄虚的搞这些名堂、耍这些手段,只是故意想做给庐江公主一观,有此清明秉公一幕,一来可掩人耳目,圆了此前在庐江公主面前脱口而出的谎言;二来可以借着庐江公主的嘴,回京赴命,趁机举荐他,升个官,发个财,而施此计之人正是在公堂上面出卖陶三斗的原娄县县衙主薄慕容贞。 当下,庐江公主对王通宝的所作所为已经眼见为实,心里自然对他没有了猜疑与芥蒂,因为留恋永平峻美山色,这几日,她一直停留在永平,每日早起便驾马独去,自上一次被陶三斗救助后,她出行时也时刻提防着山体滑坡与泥石流等灾害的发生,每每身临山下,总要刻意去观察地势地形,有过一次教训,便不想第二次尝难。 鱼肉百姓已成家常便饭的王通宝,突然间摇身变成大善人,歪曲的心总是打着结,拧在一起,不断咒骂着庐江公主,恨其久居不归京,坐堂坐到第三天,屁股底下就着实的冒出些红凛凛的淤脓疱疹,疼得他咬牙强忍,满心窝子怒气难平。 就在这一档口,陶三斗一行几人气势汹汹而来,元孝第一个下马,见永平县衙前人头攒动,便急忙示意其余几人下马停止前行。 “大家在此稍候,今日这永平县衙有些异常,平日里冷冷清清,想必今日有什么大案要当众审理,我去看个究竟。” 元孝留下几句嘱咐的话语,便只身向县衙的大堂走去,走了没几步,他便从百姓口中得知了这事情的原委,他随即转身,折返回陶三斗众人的位置,忙出言释惑。 “这个王通宝,唱的哪一出,平日里无恶不作,今日在此造势愚弄百姓,他是何居心。” 陶三斗边听元孝解释,边揣摩其中猫腻,元孝话落,他即刻抢过话柄。 “哼!是狗改不了吃屎,他佯装善心施以恩德,实则是做给庐江公主看的吧,小人心,明眼的一看即破,他自以为聪明透顶,其实狗屁蠢才。” 陶三斗口无遮拦,肆意发泄着对王通宝的憎恨情绪,他对王通宝的谩骂得到了随行所有人的一致认同,齐声叫好。尔后,晴玥一马当先打头阵,引领大家向王通宝审案的大堂快步流星的公然奔去。 当他们挂着凶巴巴的面相出现在大堂之外时,屁股上奇痒无比的王通宝腾的一下从坐椅上面跳了起来,怒视堂外的陶三斗等人,一手捂着热腾腾的屁股,一手向大堂两侧挥舞着。 “左右衙役,将这些贼子速速拿下,老爷我正四处寻找你们的踪迹,想不到今日你们自投罗网,天助我也。” 衙役们拎着沙威棒,随着王通宝的一声令下,像撒了欢儿的鸭子刷刷的向陶三斗他们靠拢过来,晴玥站在最前面,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却猛然间被陶三斗一把扯到身后,头阵的位置即刻被陶三斗填充。 衙役们近在咫尺之时,陶三斗突然从宽大的衣袖间将蓝翎箭掏出,握于手掌处,抬手亮在众人前,衙役们哪里知道什么蓝翎箭白翎箭的,不管不顾的继续向前将他们团团围住。正在这时,王通宝身旁的慕容贞见陶三斗手握蓝翎箭,顿时大惊失色,慌慌张张向王通宝进言。 “老……老爷,蓝……蓝翎箭,陶三斗手里握的是小的平日里经常与您说起的蓝翎箭。” “蓝翎箭……你说什么?蓝翎箭?” 王通宝听到这三个字先是发愣,既而诧异失色,最后冲着陶三斗一行人等的方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吞吞吐吐的说了一句。 “都给我散……开,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请大人们……恕罪。” 王通宝的官是买的,对双翎箭一事知之甚少,不过,慕容贞曾几次向他言明,凡遇持蓝翎箭之人,必有皇室贵胄的庇佑,今日陶三斗手中的蓝翎箭明晃晃出现在他的眼前,将他吓得险些尿了裤子,也顾不上去想陶三斗手里蓝翎箭的来历,只好瞬间跪拜,磕磕巴巴说了一声,尔后便垂头不语。在场的衙役与慕容贞见主子行此大礼,也相继扑通扑通双膝沾地,而此时,大堂外围观的百姓人数屡屡渐增。 晴玥见蓝翎箭威力四射,握紧的拳头也随即松弛下来,她来到王通宝面前,喝声问道。 “王通宝,你将我父亲的尸首置于何处,速速派人裹扎好抬上来,快。” 王通宝双腿发颤,嘴唇发干,脑门儿发烧,低着脑袋不敢抬头,只能从下眼皮的余光中瞄到晴玥的一双鞋,听到她的问话,王通宝已无力回答,而低下的头却离地面越来越接近。 跪在他身后的慕容贞见状,急忙替王通宝开言。 “禀大人,向义士的尸骨已经收敛,待明日备好了上等棺木,我们便择吉时予以安葬。” 陶三斗见卑鄙小人开了口,三步做两步窜了过去,一个耳光打的慕容贞脑袋金星四溅,摇头晃脑的慕容贞以最快的速度安定了自己的情绪,垂下头,不敢直视陶三斗。 陶三斗抓住了慕容贞的头发,面如巨兽般狰狞,恶狠狠吼道。 “屁话,你这个杂碎,听好喽,现在就将景公的尸首抬上来。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真是死有余辜。” “死有余辜……死有余辜。”慕容贞忍着揪发的疼痛,反反复复重复着这句话。 “我让你把景公的尸首抬上来,你听得懂人话吗?畜生。” “啊!听得懂……听得懂,快……快把景公的尸首抬上来,死有余辜……” 慕容贞一个文职小官,出些馊点子、坏主意倒是在行,此刻被人限制着人身自由,还被暴力胁迫,他胆小怕事、懦弱无能的本性暴露无疑。 几名衙役见慕容贞发了话,不敢懈怠,忙起身奔后堂而去,不多时,便将停放在监牢外围停尸间内向景的尸身抬至大堂之上。 几天来,尸首一直未下葬,一股股刺鼻的腥臭味儿在大堂上散播开来,惹得周围百姓纷纷掩鼻皱眉,冬灵怀里的骁儿也感触到这种味道,即刻放声大哭起来,为了照顾孩子的感受,冬灵顺势移步堂外。 晴玥见圆木担架上面盖着一面粗麻布,双膝顿时跪地借势划向父亲的尸首,当她小心颤抖的掀开粗麻布的同时,忍不住痛哭失声。 “父亲……父亲,晴玥不孝,晴玥不孝啊……” 【俗人拙作,拜求首啃,收藏推荐,无比兴奋】 ; 第038章:公主假作声,归根守幽梦 向景的尸首在没有任何冷藏措施的停尸间里放置了两日有余,时逢烈日炎夏,尸体之上多处溃败化脓,体无完肤,直令旁观者怜心即发、不忍目睹。 晴玥扑倒在父亲胸口,全然忘却了周遭人的耳目以及尸体散发出的刺鼻味道,悲痛欲绝间将对王通宝的憎恨情绪一览无余的暴发。 “父亲,您死的冤枉,女儿即刻结果了这狗官,替您报仇。” 晴玥怒气填胸,将粗麻布轻缓的盖住父亲的面目,双手攥拳,冷眉暴绽,拭去伤心泪,纵身恍如风,直奔那久跪于地上,浑身颤抖的王通宝疾驰而去。 魏氏兄弟与陶三斗被晴玥的悲伤情绪所感染,各个怒视王通宝,见晴玥愤然起身向王通宝急奔,实大体、明大局的陶三斗一个箭步窜了过去,将晴玥严严实实挡在自己面前。 “晴玥妹妹,今日不是宰杀狗官的时候,蓝翎箭让我们化险为夷,可我们却不能让这箭牌之上沾染上狗官的血渍,这王通宝的脑袋早晚为我们所有,忍一时,方可成大事。” 凭借元孝对陶三斗的了解,此危机时刻道出片语只言,必定有利于几个人当下的处境,见陶三斗匆匆话落,元孝拉扯着元忠,也跨步挡在晴玥面前。 “师妹,听陶兄一言,我们即刻将师父的尸首收敛回去,妥善安葬,取王通宝的狗头,日后再作斟酌。” 元孝良言相劝,晴玥仰头悲叹。 “唉!可怜我的老父,事已如此,我一人也无法拗得过你们的阻拦,不过,我有两句话要当面说给王通宝听听。” 三个大男人左右散开,让出一条过道,怕晴玥借着激愤的劲头对王通宝有所行动,他们紧贴晴玥身后,随时准备阻止她的过激举动。 而此时俯身跪地将要变成360度角的王通宝,全身上下早已被白毛冷汗浸透。他平日里的嚣张跋扈顷刻之间在自己的地盘上烟消云散,他长跪不语却心知肚明,若不顾蓝翎箭的震慑力,与陶三斗等人硬碰硬,那对于刘宋皇室有所记录御赐的蓝翎箭数量而言,即便王通宝杀死了他们,那朝廷也定会追查此事,到头来,王通宝死罪不可赦;若向陶三斗等人服软认输,那凭借他们与王通宝的恩怨,岂能放过他一马,王通宝还是死劫难逃。进退两难、贪生怕死的王通宝没办法,只好沉默相对,以等待奇迹出现,同时,他心里也隐隐在琢磨着陶三斗手里蓝翎箭的来历,一个普通的市井百姓怎么会与皇室中人扯上什么钩连,想着想着,他便直接把怀疑的对象指向了庐江公主。 “王通宝,我父尸骨未寒,今日且饶你一命,但你谨记,杀父之仇与25个冤死的魂灵不会与你钩销,他日,再来取你的项上人头,祭奠在你手上死去的这些英灵,你即便逃亡八面,也逃不过我向晴玥的弯刀。” 晴玥痛声相斥,却暂时将出手的念头压制在心底。 王通宝一字一句的听着,连连叩头却始终默不作声。 “哎呀!今日这永平县衙为何如此热闹,嗯……” 此时,庐江公主从永平县衙大堂外箭步近前,瞄了一眼陶三斗,刚要将恩人两个字说出口,却看到陶三斗手中的蓝翎箭牌,随即不动声色的将要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这不是陶三斗吗,你们怎么在这里,诶!王知县,你为何跪于大堂之上,莫非你成了被告不成。” 对此前发生之事不明不白的庐江公主,将疑问逐个抛给在场的当事人。 王通宝见公主游玩归来,似看到了救命的曙光,抢在陶三斗之前,一语相递。 “公主明鉴,他们这是来逼官来了。” 陶三斗等人闻听王通宝所言,惊诧恼怒于他居然半天不语,见公主却突然反唇相讥,几个人正要上前反驳,被庐江公主当即阻断。 “哈哈……逼官,王知县,你这知县当的真够可以了,行了,快起来吧,本公主见你治县有方,百姓交口赞扬,也便不治你胡言乱语之罪,陶三斗,你们此行是来收敛这长者尸体的吧,快回吧。看来你这陶三斗倒是能耐不小,居然持有皇上御赐的蓝翎箭,这是与哪位皇子公主交好,有机会当与我说说,哈哈,回吧,回吧!” 庐江公主反应疾快,当着王通宝的面故意对蓝翎箭一事打起了哑谜,一时间弄得王通宝若游离在云里雾里,迷迷糊糊。可手握蓝翎箭的陶三斗对庐江公主的有意回避却通透心明,话锋直接转向晴玥等人。 “晴玥妹妹,我们既然已经索回景公的尸首,这便即刻离开此处。” 元孝腿脚麻利,冲着向景的尸体急奔过去,裹紧尸身,双手束紧粗麻布,背于身后,元忠见状,在弟弟身后双手相拖,与陶三斗和晴玥使了一个眼色,便匆忙向县衙大堂外快步走去。此时围观的百姓见事态平息,人群渐渐散开,而冬灵再次与庐江公主对视时,忽被公主犀利的眼神横扫出一个寒颤来,冬灵一瞬间感觉自己在庐江公主面前渺小的几近无形,女人的直觉提醒自己,此刻与公主一别,今生再不想与她的眼神对接。 为避开王通宝的猜忌,陶三斗与公主道别之际,彼此互不作声,完成了晴玥的夙愿,几个人来如劲风,去如飞鸿,拨开人群不回首,誓与永平结悲愁。 王通宝酥软的双腿随着远去的仇家的身影,慢慢恢复了血色,急令手下衙役驱散人群,以今日身有不适为由,将百姓上诉案件一并推迟至明日再行审断,折腾了半晌,大堂之上重现宁静冷清。王通宝拧了拧松弛的脸皮,断定自己大难不死,便皮笑肉不笑的向庐江公主开了腔。 “公主游玩体乏,我这便吩咐仆人们备好泡浴热水,为公主去去乏气。” “王知县,你这表情转变的如此之快,令本公主好生佩服,你与那陶三斗等人莫非还有不可告人的恩怨?” “没……没有,公主,本官只是被那陶三斗手中的蓝翎箭吓破了胆子。”王通宝吞吞吐吐,生怕公主通晓这段仇怨,殃及自己将来的仕途,一个劲儿的摇头否认。 “呵呵……这个陶三斗恐怕与皇室中人沾亲带故,见那蓝翎箭,我都要惧怕三分,既然你们已无恩怨,此事就此作罢,本公主有些累了,沐浴过后也须休息片刻,明日,王知县派人将我护送至永平城门外,本公主此行也总算不辱皇命,日程已满,我也该带着王知县的盛情与治县有方的功绩返回京城,向皇上赴命。” “公主,为何不多留些时日。” 王通宝早就盼望着公主回京一天的到来,却心口不一的虚声挽留。 “王知县,你的盛情款待,本公主谨记于心,只是皇命难违,日后,你且继续以改善永平民生为己任,为永平百姓多做些善事,待你功德积满,加之本公主的进言,你自会官运亨通。” 庐江公主婉言谢绝,几日来一直被王通宝所做的表面文章所蒙蔽,连声应允王通宝,宁愿在皇上面前充当说客。 “谢公主,我定不负公主厚望,倾注一腔热血,全心尽散在这永平一方水土。” 装腔作势的王通宝向公主躬身拱手,豪言壮语不加犹豫的脱口而出。而公主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回房沐浴休息。 保住了性命,取悦了公主,王通宝将慕容贞叫到大堂后面的议事堂,慕容贞的头皮还隐隐作痛,嘴里一直唉呀唉呀的嘟囊不停,见王通宝惊魂已销,顺势落座,他捂着头皮近前询问。 “老爷,小人方才见您浑身抖动,此时已经好转许多。” 王通宝端起茶杯,拧过脑袋斜视着慕容贞,一脸不悦神色说道。 “我抖了吗?荒谬无理,老爷我一句话都没有说,怎么会抖,倒是你这个主簿被吓得失了魂魄吧。” 当着下属的面,王通宝自然装出趾高气扬、若无其事的仪态,冷言数落慕容贞一番。 慕容贞见老爷神色冷峻,急忙掌掴自己的脸皮。 “小的口误,小的该死。不过……老爷,那出身奴仆的陶三斗怎么会持有蓝翎箭,以小的分析,前些日,他与向景落难,都未曾出示箭牌,却偏偏在收敛向景的尸首时,将此物公开,此事前后不过几天时间,而这段时间恰巧庐江公主驾临,小的以为,这当中细枝末叶必定与庐江公主难脱干系。” 王通宝努了努嘴,品了一口浓茶,对慕容贞所言之事频频点头。 “哼!若老爷我查出此事与公主有所关联,一定狠狠出它一口恶气,慕容,此事断不可外传,等公主走后,我们必须弄个水落石出,倘若真如主簿所言,呵呵……老爷我步步高升便指日可待。” 王通宝话音落下,议事堂内顿时传出了两个奸险小人的合声贱笑。 陶三斗一行几人此刻正朝着密林茅屋疾驰而去,市井百姓信奉叶落归根,向景隐居山林年久,虽不能与祖籍同论,但在晴玥的一再坚持之下,他们将向景的尸首一路送回密林。 他们离开茅屋几日光景,这期间,王通宝特意派人将茅屋折腾一个底儿朝天,此时出现在他们每个人面前茅屋的外观,已经千疮百孔,放置向林方空棺椁的石屋,石门大开,茅屋房顶的茅草散落一地,门斗前的门柱也被人为的摧倒两根。面对此情此景,晴玥与元孝已经无力再去痛骂那王通宝,一心只顾着将向景的尸首妥善安葬。元孝小心翼翼放下身后的尸体,急忙与晴玥和声交流。 “师妹,石屋内的棺椁恰好是空的,我们将师父的尸骨放置棺内,掩埋于这密林深处,每年清明时节,我与你一同来坟前祭扫,你看如何?唉!这茅屋如今已物是人非。” 元孝连声唉叹,混合着密林深处的阴冷气息,流动的空气变得更加悲婉。 晴玥对元孝的主意点头允诺,而陶三斗与元忠则近前将向景的尸骨一同施力放置在棺木当中。陶三斗直起腰身的瞬间,与一旁的冬灵轻声低语一句。 “唉!景公终还是逃不过这受了诅咒的棺椁!” 【俗人拙作,拜求首啃,收藏推荐,无比兴奋】 ; 第039章:驾鹤奔仙旅,火烤美味鱼 “嘘……”陶三斗嗓门不高,冬灵却听得真切,环顾周围其他人的表情,忙示意陶三斗止住声音。 陶三斗下意识用手捂住了嘴,幸好晴玥忙着打理父亲的尸骨,并未将注意力投向陶三斗。 几个人忙乎了大半天,将要合拢棺木的盖板,陶三斗灵机闪现,忽然抬手阻止。 “大家慢着,我倒是想起景公生前的两件钟爱之物,不如与景公相伴一同安葬,来生也有个念想和依托。” “呆头,你说的是哪两件?”晴玥疑惑发问。 陶三斗瞅了一眼元孝,表情自然轻松了许多。 “元孝,这两样物件与你和我还颇有些渊源,一件是这空棺椁当中的牌位,上面有我的十六字血书,另一件是带有竹林字样的腰牌,没有这腰牌,想必我们也不可能在此相聚。景公身为玄学后人抱憾而逝,希望我那十六字血书能陪伴景公完成生前兴家国、旺祖先的宏愿。” 元孝听言,冲陶三斗微点着头,尔后转身跑回茅屋将牌位与腰牌取来,递予晴玥。 “师妹,陶兄说的是,这权当作师父的遗物,师父在天之灵也会得以安息。” 晴玥接过遗物,泪眼模糊,上下嘴唇紧闭,将目光转向陶三斗。 “呆头,晴玥感念于你的细心忖酌,晴玥替家父行过谢礼。” 陶三斗双手拖着晴玥的手腕,语气平和的回应道。 “晴玥妹妹,阿斗不曾救回景公的命,如今,景公已故,你与灵儿结为姊妹,晴玥的事,阿斗理应想得周全,日后,妹妹还需节哀珍重。” 向景的棺椁盖板在几个人合力之下,缓缓严叩,趁天色尚早,他们将棺椁抬出石屋,应晴玥的要求,在一处周遭静谧的空地之上,挖地掘土五尺,借力于粗绒绳与圆棒等工具的作用,向景的尸骨经三日辗转终于入土为安。 此刻,阴云遮日,四面风止,天色渐暗,百鸟惊飞,刹那间,空气变得潮润,当局者的心变得沉闷,魏氏兄弟与陶三斗紧握铁锨向葬棺坑穴内填洒着黄土,晴玥跪于坑穴前,哭泣声不断,冬灵怕骁儿年幼,骇于眼见此景,便远离坑穴,可嘴里却时不时扬声安慰着妹妹晴玥。随着几个壮男将坑穴填满,向景的坟茔明晃晃的出现在众人面前。陶三斗感叹世事多变,几天前还活生生桀骜不驯的向景,几天后居然带着满腔愤恨,变作地下的冤魂,空气中的埃尘。 父亲身故应为大孝,按习俗,作为儿女最少须守灵七日,但陶三斗与魏氏兄弟斟酌再三,考虑到时局艰险,苦劝晴玥将守灵的期限缩短为两天。晴玥身为向景在世唯一的亲人,虽沉浸在丧父的极度悲痛之中,但紧要关头还是听从了大家的建议,身穿孝衣,头系孝带,跪于父亲坟前,陪着父亲一同度过两日的时限。 夜晚来临,向景的坟前被火烛的冷光映衬的格外清幽,晴玥偶尔聚起火堆,焚烧着父亲生前的衣物以及祭灵的黄纸,元孝身为向景唯一的徒弟,陪在师妹身旁,一面祭奠师父的英灵,一面安抚着师妹哀惋飘忽的情绪。备好的饭菜已经渐凉,憔悴的晴玥直到纷飞散落的纸灰铺满饭碗,依然无心品尝。过了两个时辰,晴玥特意在焚烧纸钱的火堆旁,又拢起一堆红火,打开嘴唇,念念有词。 “东祥、子瑞……你们一路走好,晴玥定会替你们报仇血恨。” 晴玥嘴里念叨着被武馆大火吞噬的二十五条人命的名字,并逐一焚纸钱,鞠哀礼。 站在身后的陶三斗见晴玥一副仁义善心,便有意将她嘴里说出的名子一个一个的记了下来,尔后返回茅屋当中,与正在哄骁儿入睡的冬灵郑重其事说道。 “灵儿,晴玥妹妹如花的年纪便遭遇丧父丧兄丧故之痛,相比之下,我们还是幸运的,方才,阿斗见她念叨着武馆里已逝的学生徒弟的名字,于心不忍,我便将这二十五人的名字悉数记下,想帮助这些人超度灵魂,想必这对晴玥妹妹也是极大的慰藉。” 听了夫婿的话,冬灵顿时惊呆,质问道。 “超度?阿斗,你还精通这些法事?” “呵呵,灵儿,我哪里会做什么法事,我只不过想让晴玥的心情暂时好受些,你等着,用不了一个时辰,你便会明白。” 说话间,陶三斗神神秘秘的来到茅屋的前厅,在向景的书架子上七拼八凑的翻出了一沓子糙纸,像模像样的端坐于木椅上面,埋着头,有板有眼的玩起了折纸。 其实陶三斗在转世前的学生时代,便有一个不精不熟的折纸爱好,而对于折纸,他最擅长的便是千纸鹤,因为前世,他为了追求邻班的一个班花,曾号令手下小弟帮他折一千只纸鹤,以此打动班花的芳心,早已对学业灰心丧气的他,也利用上课时间笨笨拙拙的练习折纸鹤,时间长了,折纸功夫自然练的纯熟。当他手捧一千只纸鹤送到邻班班花的手中时,却被对方毫不留情的扬洒在臭气熏天的公共厕所里。泡妞费劲千番力,功亏一篑成臭屁。此后,前世的陶三斗再也不敢轻易去追求女孩子,生怕招惹一鼻子灰,丢了脸面,悻悻而归。 不过,纸鹤的叠法,他倒是记忆颇深,方才,他突发奇想,打算将武馆二十五个人的名字写在纸鹤之上,与纸钱一同焚烧,喻意驾鹤西去,飞天成仙,虽然有些小儿磕,可对于从未接触过纸鹤的晴玥来说,想必这也是颇具新意的一种超度方式。 手脚本就粗壮的陶三斗咬紧牙关,满头大汗、不厌其烦的叠着纸鹤,此刻,慢功出细活已经不切实际,为了抓紧时间,已顾不得纸鹤的模样,用了一个时辰才将二十五个纸鹤逐个折好,他手捧纸鹤来到冬灵面前。 “灵儿,你看,见过吗?” “呀!阿斗,这是仙鹤?你一个大男人居然摆弄这些女人家的活计,没发现,你还真有耐性,呵呵,你打算用这些纸鹤做何用处。” “呵呵……灵儿莫笑,我只是胡乱的叠了叠,若论这鹤的长相,可是丑的很。我已经把武馆二十五个人的名字写在鹤的翅膀上面,过一会儿,将它们一并焚烧,我再配以祭语……” 陶三斗的话说了大半,即刻被冬灵抢过话柄惊喜作声。 “驾鹤西归,夫婿,你这鬼点子真不少。” 见灵儿一眼看破此中用意,陶三斗冲着她挤眉弄眼笑了两声,随后直奔坟茔走去。 元忠在元孝与晴玥身后左右徘徊,见陶三斗久去不回,便难耐寂寞,正想回茅屋一探究竟,却猛然抬头见陶三斗手捧糙纸仙鹤匆忙前来,他莫名其妙的憨声问道。 “陶义士,这纸鹤是……” “元忠兄长,你即刻便知我的用意,且随我一同过来。” 元忠挠着头与陶三斗来到坟前,陶三斗与晴玥并肩俯身蹲了下来,将手里的纸鹤一只一只掷向火堆,慢声慢语的念叨起来。 “驾云鹤,赴仙旅,尘世愁,随烟去,故人哀思声声泣,唯有轻云话别离。” 陶三斗凝神聚气,二十五只纸鹤焚尽,口中祭语也随之言毕。身旁的晴玥和元孝见陶三斗突如其来的举动,起初一脸疑惑不解,但随着他句句一本正经似超度亡灵的话语落下,两个人才读懂陶三斗的用意,而元忠挠头的手依然没有下垂,做为一个曾占山为王的武者,他对陶三斗怪异的举止言行还是有些懵懵懂懂。 晴玥转过身正眼直视着陶三斗,眼圈再一次红晕四起,哽噎的说道。 “呆头,谢谢你为武馆逝去的生命祭奠超度,希望他们在泉下有知,也希望他们如你所说,驾鹤西去,转世化仙。” “诶!妹妹,这些只是举手之劳,今后,但凡我陶三斗为妹妹所做诸事,你再不许言谢,否则我心难安,今夜,我与元忠兄长和元孝同你一起守灵,我们也相互有个照应。” “恩!呆头,今生与你们相识,也是我向晴玥的福分。” 元忠听着两个人的对话,这才明白陶三斗的用意所在,一个劲儿冲弟弟元孝竖着大拇指,默声夸赞着陶三斗,而元孝则连连点头不作声响的回应着哥哥元忠。 这一夜,冬灵在茅屋内辗转难眠,趁着骁儿睡熟,她几次来到坟前,陪着晴玥作以短暂的安慰。天将破晓时,冬灵准备着手为大家做一顿可口的早饭,但东寻西找,也不见茅屋内有任何食材,情急之下,她将陶三斗叫进了茅屋,说明了此事,陶三斗听言,转了转眼珠说道。 “灵儿,勿急勿急,在离茅屋不远处有一处清水河,那里河水清澈,定有鱼虾,我与元忠兄去捉一些回来,你且生起炉火,这顿早饭我来准备。” “你?夫婿,灵儿可从来没见你下过什么厨房,这本是女儿家该做的事,你还是……” 陶三斗抬起一只手,立马回应道。 “灵儿,听我的,你只管炉火,然后去照顾骁儿,接下来的事看我的。” 没等冬灵继续开口,陶三斗已经跨出茅屋。他与元忠并肩同行,直奔那清水河的方向走去。 陶三斗前世深知烤冷面的技法,但离他烤冷面摊子不远,便有几处烧烤摊位,同是操持着小本生意,相互间也时常有些言语交流,悟性高远的陶三斗每每凑近烧烤摊位时,都用心留意着烧烤技法,日子一长,便将炭烤生鱼的步骤牢记于心。 当下,陶三斗正巧有机会露一手儿,这也迎合了他喜欢在人前得瑟显摆的心理。 他与元忠不出半个时辰便捉了十几尾活鲫鱼,陶三斗感觉已经足够几个人填饱肚子,便与元忠带着满载而归的兴奋劲儿回到了茅屋。 “灵儿,你快看,这可是新鲜的野味儿,元忠兄,你们瞧好儿,我来为你们做一顿火烤鲜鱼。” 元忠听了陶三斗的话,忙把目光投向了冬灵,冬灵与元忠打趣道。 “兄长见笑,阿斗下厨,恐怕这顿早饭就要泡汤了。” 冬灵这么一说,元忠哈哈大笑几声。 “陶义士,可不要将鱼烧得只剩鱼骨头,哈哈……”说完,大踏步离开茅屋的厨房。 陶三斗并未理会两个人的故意讥讽,以最快的速度将鲫鱼开膛破肚,收拾的干干净净,随后来到炉火旁,表情专注的一边联想着烤鱼的步骤,一边盯着手中木签上面串着的鲫鱼。 不多时,他当着冬灵的面儿,故意咳了两声,然后将烤好的一条鲫鱼递到冬灵的嘴边。 “灵儿,你先尝尝,味道如何?” 而就在此时,元忠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扯着铜锣嗓子喊道。 “太香了!” 【俗人拙作,拜求首啃,收藏推荐,无比兴奋】 ; 第040章:京城好风景,人前报虚名 元忠现身厨房的同时,冬灵已经成了第一个吃到火烤鲫鱼的人,平日里,厨艺精熟的冬灵,尝过阿斗亲自烤出来的鲫鱼,眼珠子叽里咕噜转动着,故作发萌的表情吧嗒吧嗒小嘴儿,紧随其后又尝了第二口、第三口…… 陶三斗见元忠垂涎三尺的架势,立马将冬灵吃剩下的鱼骨头递到他的面前。 “元忠兄,如你所言,这鱼只剩下骨头,你且尝尝鲜。” “哈哈……”三个人你瞅我、我瞅你,开怀大笑。 冬灵脸色泛起红晕,凑到陶三斗与元忠跟前,柔声细语说道。 “想不到我家阿斗竟然有这般手艺,元忠兄长,看来方才我们低估了阿斗的实力,灵儿这些年还是第一次品尝到如此鲜嫩味美的烤鱼。” 陶三斗撇撇嘴,“你们两个呀,如果我没有两把刷子,敢大言不惭、毛遂自荐吗,真把式耐得住考验,不过,此处调味的辅料短缺,要不然,这鱼的味道还会更加鲜香。” 他挺直了腰身,掷地有声的炫耀着自己的烤鱼手艺。 元忠急不可耐,忙扔掉手里的鱼骨头,一个箭步窜到火炉旁,拧过头对陶三斗笑言。 “陶兄弟,说多了无益,我先不客气了。” 边说边双手麻利的抓起一条鲫鱼,美味的诱惑加之饥肠辘辘,元忠三下五除二的将鲫鱼囫囵咽下。 “恩!闻着香,吃着更香,陶兄弟,稍事片刻,我再去捉一些活鱼,你只管烤出鲜味儿便是。” 妻子与朋友的连声赞扬,令陶三斗眉开眼笑,洋洋自得。趁元忠再次去河边捉鱼的间隙,他将烤好的两条鲫鱼端到晴玥和元孝面前,已经有两日未进食的晴玥闻着鱼香,一时间,舌尖的味蕾也蠢蠢欲动,可毕竟久不进食,胃空反酸,浅尝了一口,便带着疲惫的嗓音沙哑说道。 “让呆头与冬灵姐姐费心了,晴玥心领,待两日守灵期满,晴玥自当进食些水米,此时,确无心下咽,让元孝师兄吃吧,他陪晴玥跪了一夜,腹中早已咕咕作响。” 亲眼目睹着晴玥面色苍白、嘴唇干涩,陶三斗一股心酸上涌,搅得五脏六腑热浪起伏。 “妹妹,身体要紧,既然此刻无心进食,先行喝些温水润润脾胃,晚些时候,我让灵儿为你烹制些可口的菜肴。元孝,来,你的任务艰巨,必须吃些食物,以保持体力。” 陶三斗轻声安慰晴玥几句,便将烤鱼递给了元孝。 元孝一面咀嚼,一面抬眼对陶三斗说道。 “陶兄,你这烤鱼的手艺倒可以进京做个御厨,呵呵……” “御厨,专职伺候皇上,我可做不来,眼下,我们几人唇齿相依,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好生自在,若离开你们,还何谈快活。” 陶三斗直抒胸意,将朋友情夸耀的淋漓尽致,直说得元孝与晴玥眉心张扬,快意不绝,微笑久长,愉悦荡漾。 只三两分钟,元孝面前就只剩下干干巴巴的两副鱼骨,他用袖口抹了抹嘴,将目光转移到陶三斗的脸上。 “陶兄,明日,我们便起程赶往都城建康,今夜让晴玥师妹好生休息,元孝生于建康城,少时便有一至交,本名唤作赵俊源,他在京城有一处老宅,院落宽敞,闲置屋舍颇多,系祖上所留,凭借我与他的私交,一定会欣然收留我们,只不过,此人脾气有些古怪,平时言谈也多讲究之乎韵律,我们平日里也尽量与他少做交流,以免言不对心,弄出什么分歧来。” 元孝的一番话令陶三斗茅塞顿开,他携妻带子多方辗转,娄县惜别栖莲寺,永平脱险免一死,如今终于有了寄身的目标,他长叹一声,转而回应元孝。 “元孝,有此至交,我们便有了栖身之处,每个人都有自己另类的脾气秉性,不碍大事。说话咬文嚼字的人,我也见过很多,与这样的人打起交道,也属我阿斗应对的范畴,呵呵……你且好生陪着晴玥妹妹,其余琐屑之事尽数交予我们便是。” 按照事先的约定,夜里零时,晴玥两日守灵时限即到,身体极度虚弱的她在魏氏兄弟的搀扶下,被直接送到了茅屋内的床榻之上,诸事无须晴玥插手,其余人等按分工已经各行其事,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路上所用所需均已备好,时过凌晨,身体与心灵饱受煎熬的陶三斗等人方才抱枕沉睡,一梦长随。 翌日清晨,阳光透射,他们相继起身,更衣洗漱用餐,随后,冬灵与骁儿乘坐马车,由陶三斗驾驭,其余人等跨下一骑,准备直奔建康城。 马车上的陶三斗与冬灵回眸看了茅屋最后一眼,感由心生,昔日豪情壮壮,当下伤悲莽莽,茅屋主人已身故,茅屋暖意已褪除,凋敝的屋舍外观,看得令人肉皮生寒,远处灵幡飘动的坟茔,刹时间令人惊悚破胆。陶三斗眼含泪水,紧咬嘴唇,却与冬灵对视半晌,突然阵风袭来,吹得泪水飘飞,冬灵攥紧陶三斗的手臂,目光传神,默言无语却抚慰了陶三斗一时间受创的心。 “驾……”他挥鞭高吼,似乎心中的哀愁已经随鞭游走,随着车马向前,身后茅屋的影像越加消瘦。 而魏氏兄弟与晴玥不愿再回首相望,步着马车的后尘,一直向前方奔行。 经过一日的奔波,偌大的建康城即在眼前,在陶三斗的记忆中,建康城乃六朝古都,与众不同之处在于,它是当时世界上第一个拥有百万人口的城市,初到京城,陶三斗把眼前的实景与史书中的记载相比较,即刻对眼前的建康城赞不绝口。 街面平整宽敞,石阶多半带有底色花纹,门面廊柱格调古朴,红漆调色吊底,街市流动人口湍急,穿着打扮新潮入流。街巷中每隔数米便有一街亭,街亭四周绿荫簇拥,彩蝶纷舞。街面之上,商家云集,各色商品,琳琅满目,着大气,施繁锦,一派盛世壮景,显华贵,袒富庶,涉足三生有幸。 “好啊,还是京城人丁兴旺,亏得元孝用心,觅得一处宝地。” 陶三斗忍不住高声夸奖着元孝。 而元忠则长吁短叹的说了一句。 “繁华中必有破败呀,陶兄弟,京城虽好,可若在此立足,却绝非易事喽。我与元孝早年间便离开建康,四处奔波,因为我们在此处生活的并不快乐。” 元忠的声音越说越低沉,弄得陶三斗现出诧异的表情。 “兄长,莫非阿斗说到了你的痛处,还请兄长勿怪,阿斗口无遮拦,只是有感而发。可兄长未曾想过吗,此时此刻的形势却大不同,除了你与元孝,还有我们一家三口人和晴玥相伴,此一时非彼一时,是否快乐,关键在于人,有了志同道合的人,何愁不快乐。” 一旁的元孝忙插了一嘴,“兄长,陶兄说得没错,你我儿时的不快早已随着记忆而散,眼下,再次回到建康,我们也该作一番大事业。唉!累了一天,我们下马喝杯茶水解解渴吧。” 说着话,几个人在临近的一处茶坊外,将坐骑拴牢,露天喝起了茶水。 晴玥刚刚凝神落座,嘴唇还未沾到茶杯的边沿,便迎面走过来三个其貌不扬的不速之客,为首的男人龌龊相,柴火脸,发髻松散,笑嘻嘻的冲着晴玥的下巴颏伸出一根手指。 “小美人儿,做爷的妾如何,保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龌龊男人丝毫没有顾及同行人的存在,放肆无理的随口爆出挑逗言语。 坐不住板凳、一身急脾气的魏元忠正要起身教训几个恶人,却被陶三斗摁住手掌,低声言语。 “兄长慢动手,以妹妹的身手,对付这几个龌龊小人不在话下,我们先行观望。” 陶三斗话音落下之时,只见晴玥怒气上涌,脸蛋绯红,快如疾风的一只手瞬时抓住恶人的手腕,反向用力相扣,拧得恶人“哇”的高声惨叫,随即扑倒在地,后面的两个随从见状,急忙张牙舞爪近前,胡乱的围攻晴玥,晴玥不慌不躁,以板凳为跳板,双脚借力挥拳便砸,两个随从面部刹那间鼻血四溅,栽倒在他们的主子身旁。 挑衅的恶人捏着自己的手腕,连声叫苦不迭,嘴里一个劲儿的吵嚷着。 “蠢才,蠢才,快上啊。” 没等他们再次出手,晴玥的脚尖已经贴在他们的身体之上,只轻微发力,三个人痉挛蠕动的身躯便顷刻间飘移到三米开外的石板街面。 旁观的陶三斗等人意犹未尽的品着香茶,手拍桌子连连叫好。 陶三斗昂首自语道。 “这几个蠢货,真是瞎了狗眼,妹妹正巧满心怒火无处发泄,这下倒好,还有特地送上门解气的主儿。” 说着话,他突然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径直向地上的几个恶人大步走过去,在每个人身上补了一脚,不过,他用力有些过于猛烈,脚上一只鞋不幸脱落。几个人见大势不妙,慌乱连滚带爬逃窜,晴玥并未追赶,只是误以为地上遗落的鞋是三个恶人所有,不假思索的拾起鞋子抛向狼狈奔逃的恶人。 陶三斗赤裸着一只脚,单腿蹦跳着扬手高呼,“妹妹,妹妹,错了,错了,我的鞋,那是我的鞋。” “啊,你这个呆头,踹人还送只鞋。” 晴玥听言随即追了上去,将陶三斗的鞋子捡拾回来,几个恶人见晴玥已无意动手,为首的龌龊男忙咧着嘴转身撇出一句。 “不怕死的留下姓名。” 陶三斗穿上鞋子,高声吼道。 “她叫沃德娘,记好喽,蠢货。” “沃德娘?呆头,你这是何意?”晴玥不解的问道。 陶三斗笑言。 “妹妹,我的娘啊,这都听不出来,跟他们这些杂碎无赖断不可报以实名。” “哈哈……呆头,我的娘,你这脑子转得够快的,看来你该换双鞋子了,这双鞋子尺码偏大,并不适合你的脚。” 陶三斗收敛了高嗓门儿,慢声慢语回应道。 “妹妹,这你可有些外行了,有句话说的好,鞋大包金,鞋小累心。” 此时,冬灵与魏氏兄弟也已经站在他们二人身侧,见陶三斗头头是道的为自己美言,冬灵笑呵呵的撇了撇嘴。 “妹妹,不要听他胡乱编造的理论,他心大的无边际,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驱散了地痞无赖,饮下了解渴的甘茶,几个年轻人移步向京城的目的地进发。 而方才为首的恶人不甘受辱,示意随从跟在陶三斗等人的身后,探明他们的去处。 两名随从生怕被他们发现,再次破相。蹑手蹑脚的在身后尾随,不多时,陶三斗一行人等便来到了元孝至交——赵俊源的宅子前。 跟在他们身后的两个随从抬起头,急忙记下了牌匾上方宅子的名号——“清源雅居”。 【俗人拙作,拜求首啃,收藏推荐,无比兴奋】 ; 第041章:知音笑对言,俏皮一如前 完成了主子交代的差事,两个随从屁颠屁颠转身后退,自知逃离了陶三斗等人的视线范围,便一遛烟儿跑回主子面前邀功讨赏。 元孝已有三年多未曾拜访好友赵俊源,此刻身临“清源雅居”,禁不住双眼一阵模糊。府宅前四级青石阶跃入眼帘,红漆作底的胡桃木门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炫目的光彩,门前的石板地上久不打扫,积尘散叶满眼皆是,石阶两侧没有石狮一类的摆设,只是在门楣牌匾的正中央垂下来一盏红灯笼,灯笼的外壁之上赫然写着四个黑亮大字:“赵府吉兆!”借着八面来风左右轻荡。 陶三斗好奇心盛,与元孝打趣道。 “元孝,你这好友的确秉性怪异,如此豪宅,居然只在门楣中心悬挂了灯笼,按理说悬挂的位置应在门楣两侧,况且只须以单独的一个赵字留迹便可,他为何独出心裁的弄出个吉兆来,莫非你这个好友有所信奉。” 元孝克制住自己念友的情愫,忙笑言回应陶三斗。 “呵呵……陶兄,这个赵俊源与众不同,想必这些不拘小节的设计都是他一手促成,过一会儿,大家见了他千万不要发笑或是有什么诧异的神情,他无论如何说话,我们只当左耳听,右耳出便罢了。大家稍候,我去叫门。” 说话间,元孝踏上石阶,立在门前,单手抓牢紫铜门环,“邦邦邦”连叩三声。 这赵俊源祖父赵尚铢东晋时期在位列三公的司徒府上担任二管家,赵尚铢得司徒老爷赏识,遂将此宅相赠,自南朝开国皇帝刘裕篡夺帝位以后,东晋灭亡,赵尚铢携一家老幼安居至此,但向来低调为人的赵尚铢从不在人前卖弄,几十年来一直告诫子孙,不得对外宣扬此宅来历,可老宅传至赵俊源时,却因为赵俊源为人直烈,举止怪异,出言伤人,而导致老宅新旧仆人无法忍受主子的个性,纷纷离他远去,赵俊源也因此与尘世女子无姻缘相牵,如今,老宅当中除了他之外,只有自己的堂兄堂嫂和一个乳臭未干的侄儿在此居住。 随着元孝叩门声落下,等了三两分钟,院落当中才传来了慢腾腾的脚步声。 赵俊源散发倦容,趿拉着一双板儿鞋,不问门外何人,便直接打开门栓,敞门而观。 “魏元孝,几日不曾见风吼,今日被风吹这头,哪股邪风,将你送了过来。” “俊源呐俊源,几年不见,你这胡乱言语的毛病怎么越加严重。” 元孝一边开着玩笑,一边握紧拳头轻轻击打着赵俊源的胸口,石阶下方的众人听了两个人的对话,都记住了元孝之前的嘱咐,纷纷强忍笑颜,憋着嘴、低着头,等待元孝的引荐。 “俊源,此地处于闹市,我们还是进府再详谈,大家不要拘谨,俊源与我交情至深,我们先行入府,再与大家做个介绍。” 赵俊源懒散的让开一条通往府上的过道,两只手摸着肉嘟嘟的下巴颏,眼珠子随着陶三斗等人陆续进府,不停的在每个人身上打转,等大家身在老宅,赵俊源推紧府门,扣紧门拴,一副傲慢的神情冲着元孝走过来,元孝拉着赵俊源的一只胳膊,和颜悦色说道。 “俊源,来,我给你引荐我的这些至交。我兄长元忠就不必介绍了,这位是娄县祖知县的徒弟陶三斗,这是他的内室与长子,这位是我的师妹向晴玥。” 元孝逐一将每个人的名字说予赵俊源,赵俊源并未作声,只是与每个人若无其事的点了点头,而陶三斗等人礼术周到,与赵俊源纷纷开口问好。 陶三斗方才在门外听得赵俊源出言怪异,此刻又作桀骜不驯状,他冥想一阵便连忙快步近前,拱手开言。 “我等来到,赵府吉兆,君,何以失礼,似见嘲笑。” 赵俊源听了陶三斗的几句话,突然间,身上的毛孔一刹那胀出缝隙,冷风嗖嗖入骨,随即打了一个寒颤,皱着眉头急忙开口回应。 “我本随性,直来直往,语带锋芒,元孝自然明朗。” 陶三斗与赵俊源像是说着上下对联一般,在老宅的庭院内上演了一场口水大战。 听了赵俊源的回答,陶三斗脑细胞飞转,随声阵阵有词。 “我等男女尽数身在赵府,闻俊源出口成章、善及四方,却何故冷热无常,只识元孝一面,不屑宾客八方。” 赵俊源目光突然间锁在陶三斗的身形之上,生怕片刻迟疑,惹得贻笑大方,即刻回言。 “哈哈……人看七分相,马论七分样,以阁下宽额凤眼,奈何与元孝英姿关联,凭此貌入赵府,何以见得吉兆之福。” 赵俊源扬声讥讽,直刺陶三斗软肋,第一次听到有人对自己的长相品头论足,他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气,思忖片刻直道出应对之理,以令赵俊源口服心服。 “此言差矣!周武王姬发双目异常,似长于脑门之上,却功德无量,聚仁义,灭殷商;始皇帝嬴政鼻梁凹陷,却气吞六国,独揽遮天;蜀皇帝刘玄德手长过膝,却桃园结义,豪情万丈尽抒帝王之气;祖冲之徒弟陶三斗,面相粗陋,却与逢头垢面、邋遢赤脚的俊源对语交流,彼一时赵府门可罗雀,此一时却是百鸟赳赳。” 陶三斗顺势而下,将轻蔑冷语一个头球送还给赵俊源。元孝等人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火药味儿渐浓,每个人的手心里都替陶三斗窝着一把冷汗,谁知,听了陶三斗的还击言语,赵俊源不但没有生怒,反倒双手合十击掌绽笑,尔后伸出一只手递到陶三斗面前,示意与陶三斗握掌问好。 “十年磨一剑,百年遇甘霖,知音,知音!” “哈哈……三十载卧薪尝胆,一朝夕天色蔚蓝,同感,同感!” 两个人双掌切合,彼此握紧,唇枪舌战换来赵俊源的刮目相看,方才赵府上空的紧张氛围,一时间变得畅快淋漓、沁人心脾。 正在此时,晴玥忍不住笑出了声,快步凑到陶三斗与赵俊源面前。 “你们两个人若是一起上了战场,满口絮絮叨叨的劲头足可以将敌人气得缴械受降,呵呵……” 而冬灵再次亲眼所见陶三斗深厚的嘴皮子功底,已将夫婿在自己心中的位置提升到了无人能及的一个新的至高点。 作为赵俊源至交的元孝,见陶三斗借巧妙心智化解尴尬,佩服之情油然而生,依赖于陶三斗的心绪也越加的强烈。 赵俊源收回了原来的傲气,一脸的笑容直令在场的所有人感觉亲近、和善。他将大家礼让至会客厅,没有丫鬟仆人,端茶倒水都是赵俊源一个人的活儿,晴玥见状,忙上前打个下手,一时间令赵俊源的心暖意融融。 即将到而立之年的赵俊源,占据着祖上留下的豪宅,却丝毫未曾想过以此优势娶得一房妻子,如今家人一个个离世,偌大的老宅当中,没有一个直系亲人,每当夜深人静,也正是他孤独衍生之时,当下,娇面机灵的晴玥离他近在咫尺,赵俊源的一颗红心扑通扑通快跳不止。 趁着换茶水的间隙,赵俊源顺手梳理了散乱的头发,撑着胆子与晴玥搭上了话。 “晴玥妹妹面容娇好,眼利眉翘,只是脸色晕黄,似身体过劳。” “救命啊,元孝师兄,你快让他闭嘴吧,我耳根子有些发麻。” 赵俊源一本正经的说辞还未结束,晴玥便双手捂着耳朵急忙调皮的向元孝求助。 “哈哈,俊源,你如此说话难道不累吗?” 旁边的陶三斗紧随其后补充了一句。 “俊源句句实言,句句点晴,句句中听。” 当着众人的面,陶三斗毫不掩饰的夸赞着赵俊源,试图为赵俊源找回男人的颜面。就在他高声夸赞之时,晴玥忙从桌子上将一张纸卷了起来,做了一个一头儿粗,一头儿细的喇叭状圆锥筒,快步来到陶三斗面前,将粗口的一端紧紧贴在陶三斗的耳朵上面。 “呆头,赵兄的话只说予你一人听,我们可真的无福消瘦啊,赵兄,快,有什么话对着这细头儿一端娓娓道来,呆头正迫不及待的等着呢。” 晴玥俏皮可爱的举动即刻令众人捧腹大笑,弄得赵俊源浑身不自在,没办法,便无奈的附和着大家的笑声,眼神也从晴玥的脸上瞬时转移到元孝这边。 元孝将嘴凑到元忠耳朵下面,低声说道。 “兄长,晴玥师妹自从经历了丧父等一连串的变故后,今日第一次有了笑模样,还记得从前的她,每天都嘻嘻哈哈,好生快活调皮。” “诶,元孝,经一事,长一智吗,晴玥妹妹天性如此,慢慢就会与从前无异,我的亲弟弟,你可要抓紧点儿,我看你这个至交好像要打晴玥的主意哟。” 元忠将自己的心中所想,直言相告,元孝还未等继续开口说话,忽听赵府门外传来一阵嘶吼之声。 “沃德娘,有种的给我出来,沃德娘,快给我滚出来。” 晴玥手里的大喇叭还贴着陶三斗的耳根子,正巧府外的吼叫声清晰传入到他的耳朵里,他抓住大喇叭一端,抬头微笑着对晴玥说。 “妹妹,你儿子来了,还不出去看看。” 【俗人拙作,拜求首啃,收藏推荐,无比兴奋】 ; 第042章:三品保护伞,陨命惹惊寒 “儿子?难道妹妹已经出嫁?”赵俊源疑惑重重,禁着眉头反问道。 “哈哈……俊源,误会误会,我们初到京城,便遇上了几个市井无赖,晴玥妹妹狠狠教训他们一番,想必那无赖的头领心有不甘,集结众人前来挑衅,此事与俊源无干,我们几个出去将他们驱散便是。” 陶三斗若无其事、语带轻笑的将内情相告,赵俊源闻听,眉头紧锁。 “陶贤弟所言当真,那无赖身形是否干瘦如柴,面相猥琐。” “元孝你看,俊源居然也能正常说话,哈哈,俊源兄说的既是,莫非你与这群无赖相识?” 赵俊源与陶三斗言语相投,以知音相称,此时此刻一改之前文绉绉、生晦干涩的语言,顷刻间返璞归真,做回原身,节制了傲气,坦露了本意,说话的眼神亦不再漫不经心的游离。 “陶贤弟取笑,偶遇知音高人,俊源自然收敛此前矫柔做作之态。只是你口中所说的无赖,不知与我所知的无赖是否系同一人,此人唤作周冠旺,在京城有一个绰号:名曰柴狼,此人平日里好色贪酒,酒后必招惹良家妇女,被他盯上的女人,多遭受他的凌辱,却无人敢言,皆因他的叔父周鹤天在当今皇上身边任散骑常侍一职,官居三品。” 在场所有人听了赵俊源的详实介绍,除了天不怕、地不怕的魏元忠,其余人等的脸色都暗沉下来,晴玥跃步向前,先声夺人。 “俊源兄,此人与你口中所说之人十之八九便是同一人,按俊源兄说来,我们是否已经闯下祸事。” 晴玥的话说了大半,陶三斗迫不及待近前插了一嘴。 “晴玥妹妹,此事应交予俊源兄去处理,俊源兄,只你一人出门,以我们不在贵府为由,将他们这些无赖打发掉,如何?” “呆头,你……”晴玥本想自行了断此事,却突然被陶三斗一语拦截,急躁的正要与陶三斗理论,便直接被赵俊源的一声干净利落的应允声打断。 “大家稍事一刻钟,我即刻将他们驱散。”说时迟那时快,赵俊源与陶三斗等人刚刚入府时简直判若两人,不但穿着打扮相得益彰、语言谈吐简洁扼要,而且举止动作此时也变得雷厉风行。 等晴玥回过神儿来,赵俊源的人影已经飘然从眼皮底下消失,她微翘着嘴唇叹息道。 “唉!元孝师兄,以你直率坦诚的性格,怎么会与如此怪异之人成为至交,妹妹着实佩服你的忍耐力。” “诶!师妹,俊源这是与陶兄投缘,才显露出他的本质,其实这个人胸有大志、爱憎分明、正义心善,只是当今朝廷冷落了这些世外游子,加之俊源祖上只留有一处老宅,无官无禄,论家道,俊源也只是个清心的寒士,而刘宋朝廷在寒门中选拔的旧例,此时也被打入冷宫,若不然,俊源也可凭借一身才学,在朝为官,大展宏图。” 元孝话里话外似在偏袒赵俊源,而本意却感慨于浑浊世道让赵俊源报效无门、宏志难抒。陶三斗在一旁搂着冬灵的腰身,一根手指摩擦着鼻孔,对晴玥笑言。 “妹妹,男人与男人的事,你永远都不会明白,哈哈……” “闪一边儿去,呆头,陪好冬灵姐姐便是,什么事都落不下你。”晴玥两只眼睛狠狠瞪着陶三斗故意不耐烦的说道。 赵府会客厅里,几个人聊得不亦乐乎,而赵俊源只身来到府门前,缓缓将府门推开,进入他视线的无赖的模样立即让他的心焦虑起来,不由得自言两语。 “真的是周冠旺,带了这么多打手过来,很显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嘀咕了几句,他马上摆出一副笑面。 “周公子,府门满是污垢,恐脏了贵人之手,不知一众人等近前,是闲趣品茶,还是对酒聊天。” 赵俊源慢声慢语,当着周冠旺的面明里咬文嚼字,暗里故意讥讽,弄得大字不识一个的周冠旺雷霆大作,身子前倾,伸直了一只手掌,将赵俊源险些推了一个跟头,嘴里连声骂骂咧咧。 “聊你个头,滚一边去儿,快把沃德娘叫出来,沃德娘,快给爷滚出来。” 周冠旺推开赵俊源的阻拦,伸着长脖子、挪着大步子向赵府庭院内高声吼道。 赵俊源本能倾斜着身体挡在周冠旺面前,而身单力薄的他挡得住一个人,却挡不住后面一拥而上的一群人,只一瞬间,他的身体便被推搡到府门一侧,正当局势危机,周冠旺一竿人等即将闯入赵府内宅之时,晴玥迎面昂首阔步款款走来,冲着周冠旺高声喝道。 “儿子,你亲娘在此,休得无理。” 晴玥一句话落下,惹得周冠旺的随从们捂着嘴酣笑着,此时的周冠旺才恍然大悟,转过身对着手下人厉声喊道。 “一群蠢货,谁在发笑,爷将他的舌头割下来烫酒吃。” 主子面红耳赤,随从们背地里的偷笑声戛然而止。 跟在晴玥身后的陶三斗背着两只手,不注的摇着头,嘴里不停的嘟囔着。 “没文化真可怕,活该受此辱骂。” 自知蒙羞受辱的周冠旺凸露的喉结上下乱窜,脖梗处的青筋似要爆裂,两只猴拳攥得嗤嗤作响,摇头晃脑得冲着手下人喊叫。 “还愣着干吗,都给我上,除了那小美人儿给我留下,其余的猪狗统统给我送上西天。” 跟随在主子身边,吃喝玩乐尽由主子供给,此时主子吃亏,怒气喝令,随从们像注射了兴奋剂一样,拎着棒子蜂拥上前,霎时间,赵府的庭院内吵闹声声、杀气腾腾。 赵俊源与陶三斗一家三口不善武功,彼此掩护快步后退,晴玥冲锋在前,向魏氏兄弟撇出一句话,随即向周冠旺奔袭而去。 “这些下人归你们收拾,我去对付那无赖周冠旺。” 元忠双眼锋芒毕露,许久不曾一展拳脚,闻得此声,若饮鸡血,箭步轻盈,直冲周冠旺的随从们扑将过去,元孝则头脑冷静,高声甩出一句。 “师妹小心,解恨便可,点到为止,勿要伤他性命。” 晴玥一边点头应允,一边飞身跃起,瞄准了周冠旺的肩膀,一只腿集满怒气,全身发力,狠狠的将周冠旺踹出十几米远,周冠旺本能的护住头颅,而整个身体却重重的摔在赵府的石板地面之上,“叭叭”两声,周冠旺“哎哟哎哟”的嘶心嚎叫,全身上下的骨头像是散了架子一般,顿时趴在地上,摸摸大腿,掐掐肚子,感觉自己并无大碍,忙仰着头尖嚎一声。 “你们这些蠢货,我在这儿呢。” 随从们已有半数被魏氏兄弟扁得落花流水,当听到主子求救的号令时,护主心切,纷纷呼啦啦向主子这边快速跑过来,冲晴玥胡乱挥舞着没有一丝杀伤力的棒子。 晴玥冲魏氏兄弟使了一个快意过瘾的眼神,顺手拽过一根随从手中的棒子,借随从的力量,直接跳跃起身,掠过五六个随从的头顶,再次向周冠旺的肩膀处弹出飞腿,已经领教了飞腿滋味儿的周冠旺忍着疼痛,双手拄着地面,窜了起来,拨开随从,向赵府的府门拼着命的跑过去,晴玥避开随从们狂舞的棍棒,对着周冠旺的后背,冷不防的一个劲踢,周冠旺身体前冲,双脚绊在门坎之上,失去重心的他“咣当”一声栽倒在门外的石阶上面,脑袋不偏不倚恰好与石阶的棱角来了一个亲密接触,瞬时间,周冠旺脑沿儿开裂,血浆迸射,眼珠凸兀,鼻口溅血,双手拧曲,手心朝上,整个人纹丝不动,宛若一张照片,死死的镶嵌在石阶上面。 跟在身后的随从们见此情景,大眼瞪小眼,直呼主人的名字,但周冠旺却丝毫不见任何有声的反应。 晴玥忙上前,俯身将周冠旺翻了一个身,一只手贴于鼻孔下方,感知他的呼吸,时间一秒一秒过去,晴玥的眼神也一秒一秒变得漠然,猛然间,她蹭得站起身,回过头向魏氏兄弟作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 “谁知他如此不堪,落得个自讨苦吃,你们这些下人快将主子的尸体抬回去,好生埋了吧。” 来到京城第一天,晴玥便亲手杀了人,而且被杀的对象身后却有着三品官阶的叔父作保护伞,她自知已无力回天,只能做出一个轻松的姿势,喻意周冠旺系身手不精,匆忙躲逃而亡,而并非晴玥直接夺了性命。 随从们见活蹦乱跳的主子已经成了一摊滥泥,一个个长舒了一口气,几个人上前抬起周冠旺的尸体,另外一些人突然变得神色匆匆起来,跟在主子尸体后面,向周冠旺的宅子走去。 赵俊源府门前青天白日多了一摊血迹,四级石阶早已被染红,颜色慢慢暗去,随之而来的便是几个人的唉声叹气,元孝拍着晴玥的肩膀,义正言辞的说道。 “师妹,此事与你无关,师兄自会代你抵罪。” 元孝本来对晴玥有爱慕之心,此举全当是保护心上人,发自肺腑之言,可赵俊源与元忠却也来凑个热闹,纷纷开口说道。 “妹妹,放心,我们都可以为你抵罪。” 元孝的关切表露突然间被埋没在未知的谜团中,当着还不曾心知肚明的晴玥的面,元孝攥着拳头瞄了赵俊源与兄长一眼。 站在一旁半天不说话的陶三斗,就在几个人将要代晴玥受过,僵持不下之时,他拖着冬灵的胳膊肘,语速平缓说道: “你们还是别争了,此事由我来扛,再合适不过了。” 【俗人拙作,拜求首啃,收藏推荐,无比兴奋】 ; 第043章:暖语慰冬灵,潇洒施号令 “你?” 除冬灵以外的其余四人齐刷刷的向陶三斗抛出质疑,晴玥近前一步,半开玩笑说道。 “呆头,就凭你,手无缚鸡之力,凭什么说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陶三斗抿着嘴,诡异的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不慌不忙从长衫的衣袖当中将蓝翎箭牌握在掌心,扬在半空当中。 “就凭这个护身符,王通宝见此牌吓得屁滚尿流,足已见得这蓝翎箭牌的震慑力,妹妹放心,在周冠旺的一条命与皇亲国戚的威严面前,他那经常在皇帝身边游说的叔父也无可奈何,断不会为难我们。” 危急关头,陶三斗有凭有据的一派豪言壮语,顿时让在场心有余悸的每一个当事人轻松下来。赵俊源对蓝翎箭牌的来历一无所知,急忙将心中的疑问挂在嘴上。 “陶贤弟,这箭牌对付一个七品县令尚且灵验,可当下,我们要面对的是那朝廷里的三品朝官,况且官官相护,想必这箭牌即出,不会让周冠旺的叔父信服。” 赵俊源表情严肃,一本正经的向陶三斗发问。 但见陶三斗高抬一只手,将手掌对着赵俊源的脸,回复的言辞即刻扑面而去。 “俊源兄,此箭牌为皇亲国戚专属之物,唯有一种可能,箭牌会失去效力,便是那周冠旺的叔父周鹤天有不臣之心,否则,品级越高的官员,越是惧怕这皇室专有之物。” “通透,通透,陶贤弟思想周全,我赵俊源心服口服,晴玥妹妹,如今我们大可不必惊慌,待我们用过晚饭后,各自回房休息,若那周冠旺的叔父兴师前来,以陶贤弟手中的箭牌也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所有人忐忑不安的心一时间被陶三斗的三言两语平复,大家肩并着肩,你一言我一语的向会客厅走去。由于赵府仆人相继离去,准备晚饭之事便全部落在赵俊源的身上,平日里自有堂兄堂嫂掌灶,这几日,适逢他们一家三口返回乡下的老家探望挚亲好友,偌大的府宅只剩下俊源一人,饭食自然简单粗陋。可此时,至交知音聚首投足,理应按贵宾档次备餐,但对于一个还未成家的大老爷们来说,玩儿转柴米油盐又谈何容易,情急之下,赵俊源身揣铜钱,直奔京城街市,准备买回一些成品饭菜,以尽待客礼术。元孝为保俊源人身安全,遂步步紧随,而元忠见与两女一男共处,颇为尴尬,便随那元孝与俊源一同前往。 此刻,会客厅当中只剩下晴玥与陶三斗一家三口,许久不曾表达心声的冬灵,终于长吁一口气,冲着晴玥吐了吐舌头。 “妹妹,这一路走来实在憋闷,若是没有妹妹相陪,姐姐恐怕早已郁闷至极。” “诶!姐姐,这呆头可是个活宝贝,有他在,姐姐还发什么愁。” 晴玥笑声渐起,柔声回应道。 冬灵听了晴玥的话,一只纤手捂住了嘴巴,随即呵呵的笑了起来。 “妹妹,自从我们以姐妹相称以来,你为何一直称呼阿斗为呆头,莫非这其中有什么故事。” 晴玥听言忙说道。 “姐姐,这呆头,与他第一次在街头相遇,就坏了我的好事,呆头胡乱的挥舞着棒子险些将妹妹伤到,姐姐说,这与呆头有什么区别,呵呵,倒是经历了这么多事以后,妹妹才发觉呆头其实并不呆,他可精明透顶,不过,这个称呼叫得顺了嘴,想改也难上加难了。” 一旁喝着茶水,悠闲自得的陶三斗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姐妹两个人的对话,突然听到自己也被扯进话题当中,随即开了腔。 “妹妹的称呼显得亲近,我耐听的很,日后,你尽管直呼便是。” 见夫婿快意搭讪,冬灵瞅了一眼陶三斗,撇撇嘴。 “哼!妹妹,你瞧他那得意忘形的样子,有人夸赞两句,便不知东南西北。不过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姐姐还多亏了这呆头日夜相伴,若不然,我与骁儿恐怕早已命丧恶人之手。” 晴玥出于好奇,一边竖起耳朵静静聆听,一边追问道。 “姐姐,正巧此时我们几个说话方便,无人打扰,说说你与呆头发生的事,妹妹听得真切。” “呵呵,妹妹,我与阿斗当初在娄县栖莲古寺拜堂成亲,当日为躲避恶霸追赶,便匆忙逃离娄县,锦山小镇巧遇元孝,碰到黑心客栈掌柜,狼冥道遇险,尔后,经过元孝引荐与景公相识,再后来发生之事,妹妹与我一同亲身所历,若无阿斗的机智勇敢,几次化险为夷,我和骁儿也无法全身而退,想起这些经历,此时依然心有余悸。唉!原本来到京城,心中思忖着,便可过上安生日子,想不到又招惹上朝廷的官员,看来我们一家三口身带凶煞,到哪里,哪里便不得安宁。” 只片刻时间,冬灵便将压抑在心中许久的苦楚倾倒出来,一时间让旁边的陶三斗心神不宁,他还是头一回听到自己的爱人有此想法和顾虑,他没有想到,平日里机灵活泼的冬灵,居然也有偏激过头的时候。他皱了皱眉头,用心开解道。 “灵儿偏执,即便你我不曾在这世上,恶霸沈天修也自然不会生得善人血统、狼冥道的山猪也会与他人獠牙相向、永平知县王通宝断然不会卸甲归田、告老还乡、无赖周冠旺还会继续仗势欺人,这些人与事的因果断然与你我没有任何干系,何来凶煞,这只是灵儿疲惫奔波,没有安身之处,便私下里胡乱臆想,断了这些念头,正如这俊源府门前悬挂的大红灯笼一样,我们的来到定会带来吉兆之运。灵儿自当宽心,夫婿左右相伴,一不会让骁儿逢难,二不会让灵儿孤单。” 陶三斗语重心长开导着已作沉思状的冬灵,听夫婿推心置腹,诠释此中微妙,冬灵未曾开口,晴玥忍不住先行出了声音。 “姐姐,呆头有时不急不躁,其实他心中早已有了应对的策略,方才,呆头的一席掏心话已让妹妹好生羡慕姐姐的福气,听呆头一句,凡事有个尽头,我们经历了这些险难,也即将云开雾散。” 陶三斗借着晴玥的话,继续补充了一句。 “呵呵,灵儿,苦难经得多,福气自然享不尽,笑一笑,你笑起来着实迷人。” 说着话,陶三斗伸过手去,掐了掐冬灵水嫩的脸蛋儿,冬灵的脸蛋儿腾的泛起了红晕,忙低下头,抿着嘴儿羞答答的笑不露齿。 两口子的亲昵劲儿让晴玥的双眼逮个正着,眼见酸溜溜的场面尽收眼底,晴玥祝福夫妻二人的同时,将倾慕、仰视的目光随即投向陶三斗,这一刻,晴玥的心脏也跟着快节奏的迸跳开来。 随着赵俊源一行人等大踏步的走进会客厅,会客厅暖人静谧的气氛立马被打破。陶三斗干咳几声,直接转换角色,与魏氏兄弟和俊源无拘无束的叨叨两句,不多时,所有人便纷纷落座,在京城赵俊源府上痛快淋漓的大吃二喝起来。 酒过三旬,天色已晚,此刻离周冠旺死去的时间足足过去了五个钟头,可赵府内一直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异动。 陶三斗与冬灵来到卧室,赵俊源府上的居室宽敞通透、闲适气舒,卧室的地面紫红条纹绒毯平铺,双脚踏过,绵软身轻,床前的几案之上,两盏红烛,冉冉徐光,点衬得整个居室浪漫基调十足,陶三斗索性褪去鞋袜,与冬灵小声耳语。 “灵儿,借此雅居,趁此良宵,且让骁儿睡于床榻,你我二人栖地而眠,以免同欢之声惊扰骁儿,断了雅兴。” “看你一脸的坏相,就知道你早就蠢蠢欲动了。” 冬灵腼腆回应,然后将骁儿轻手放在床铺之上,解开腰间束身锦带,脱去外衣,正要与陶三斗席地同眠。突然间,门外吵杂声沸起,陶三斗闻声急忙穿好鞋袜,嘀嘀咕咕。 “灵儿,有人故意来打扰我们的好梦了,早不来晚不来,挨千刀的。” 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推开房门,放眼望去,此时的赵府院墙外,火光四散,天色被映衬的骤然豁亮,府门外,清晰的听见有人砸门嘶喊。 “里边的人听着,我家老爷在此,知趣的速速出来送死,免得我们老爷亲自动手。” 喊声连续不断,魏氏兄弟、晴玥与赵俊源闻声疾步来到院落中心,注视着陶三斗的一举一动。 陶三斗双腿岔开,摆出一副老练沉稳的架势,冲魏氏兄弟说道。 “元忠、元孝,你们打头阵先去打开府门,然后并肩站在门口,无须作声,随后之事尽交予我便是。” 陶三斗似战场之上的征讨大将军,有模有样的向元忠和元孝发号施令,魏氏兄弟并无异心,应声点头,便向府门奔去。 二人打开府门,遵从陶三斗的吩咐,并肩站在一起,将府门堵个严严实实。 府门外兴师动众前来滋扰的带头之人正是周冠旺的叔父周鹤天,不过,出于谨慎考虑,周鹤天一身素装现身,手下官兵也未着官服,生怕引人耳目,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见府门大开,周鹤天背着手,从人群中慢步近前,只见周鹤天生得一副冷面,眉毛打卷上扬,双眼鼓出眼眶半边,方方正正的脸型,近观则肃然生畏,他冲着魏氏兄弟冷语相向。 “是谁杀死了我的侄儿,即刻献出首级,否则这府宅内,不论男女老幼,尽数诛杀。” 已经做好了充足准备的陶三斗,不慌不躁,整理了头上的发髻,抻了抻衣衫上的浮褶,踱着方步向魏氏兄弟的背影走去,与二人近在咫尺之时,陶三斗猛然张开双手搭在魏氏兄弟的肩头,顺势借着手力,将并肩的二人慢慢分离,元忠与元孝的身体与身体之间缓缓露出一个身位的距离,陶三斗收回双手,背于身后,右手掌心已将蓝翎箭牌紧裹,当他与周鹤天四目对视时,陶三斗拉长了声音,高亢有力的喊道。 “周鹤天,深夜不予深宫行事,私出恶意滋事,你该当何罪?” 陶三斗话音落下之时,快速将蓝翎箭牌呈现在周鹤天面前,借着火把的红光,周鹤天看得真真切切,惊呆的不知如何是好,两只腿瞬间变得酥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结结巴巴说道。 “小人知罪,小人知罪,请大人从轻发落……从轻发落。” 周鹤天的突然举动直令赵府内的所有人兴奋异常,晴玥忍不住与冬灵小声言语。 “姐姐,呆头这护身符真乃神器。” 陶三斗心中得意,眼睛眯成一条缝,斜了斜周鹤天,险些笑出声来,稳了稳阵脚,他急忙俯视周鹤天,力道十足的发起号令。 “周鹤天,我且交予你三件事,如敢违抗,诛你九族。” 周鹤天头也不敢抬,嘴唇泛紫,快速回应道。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请大人吩咐。” “第一,释放周冠旺凌辱的所有妇孺,并赏以银两,足够其撑起家用;第二,不可将此事声张,不得在宫内传扬;第三,明日起,你须派五名仆人,居于赵府,以供我等差遣调用。此三件事,你可依得?” 【俗人拙作,拜求首啃,收藏推荐,无比兴奋】 ; 第044章:研习武艺经,身染风寒病 “依得,依得,别说三件,哪怕是三十件,三百件,小人也会照办。” 周鹤天的鼻尖儿已经渗出汗露,见陶三斗大气凛然、语调激昂,便更加坚信了陶三斗与这蓝翎箭牌之间确有千丝万缕的渊源,低着头作叩首状,连声应允着陶三斗提出的所有要求。 陶三斗努力压制着内心的狂喜,强撑着一副郑重其事的表情,居高临下表演着上级长官向手下部属训话的场景,三声号令完毕,见周鹤天一一允诺,便立马降低了音量开口说道。 “周鹤天,你速带手下一竿人等离开赵府,熄灭火把,明日将我所说得三件事,妥善办理,若令我满意,说不定,我会在皇上面前美言你几句,去吧!” 周鹤天大气不敢喘,听陶三斗堂而皇之的将皇上都搬了出来,一时间庆幸不已,亏得自己在见到蓝翎箭牌之前未曾鲁莽行事。 “小人告退……小人告退。” 随着周鹤天垂头丧气的起身,手下的兵士也纷纷灰溜溜的跟在主子身后,奔周鹤天府宅的方向落荒撤退,兵士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当中,却突然听见周鹤天高声下令。 “熄灭火把,即刻熄灭火把。” 陶三斗终于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带着大获全胜的喜悦,低声自言道。 “乖孙子,又是一个囔囔踹的奴才。” 陶三斗身后的所有人几乎同一时间,击掌欢呼,赵俊源借步凑到陶三斗身前,“啪”的一声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陶贤弟,方才一幕,火候恰到好处,你若不走仕途,野猪都会上树。” “哈哈,野猪上树,本是地上无路!”陶三斗大笑回应。 晴玥如释重担,闻声上前。“行了,你们两个若再没完没了的絮叨,当心我的拳头,呵呵!” 元忠喘着粗气伸出一只大手冲着陶三斗的肩头直落下来,陶三斗眼疾身快,忙向后撤身躲闪。 “元忠兄,阿斗早已领教过你出手的力道,此掌还是免了。” 在众人打趣调侃声中,一场虚惊落幕,时至深夜,夜风转凉,天气显然已进初秋。 赵俊源府上此前冷冷清清、毫无生气,自从陶三斗众人一拥至此,老宅上下顿时熠熠生辉、活力四缀。 喧闹息止,漫长的后半夜时间被各房的鼾声占据,陶三斗面对冬灵激情四射的劲头已经有心无力,裹着长衫倒头便睡,直睡到日上三竿。 晨起的旭日亮堂堂俯瞰大地,照进老宅的庭院,穿透各房的窗棂,在每个人身上印下懒洋洋的一张笑脸,陶三斗张开一双朦胧的睡眼,四下巡望,冬灵正细语轻声的与骁儿逗耍,他揉了揉紧巴巴的眼皮,豁然抖起精神,直起腰身奔冬灵母子走去。 “灵儿,方才见你与骁儿玩耍的场景,我心宽慰许多,数月来,疲于奔命,不曾有一丝轻快懈怠之心,当下,我们一家三口人身在清源雅居,也终是有了一处落脚之地,前几次遇难,夫婿全凭侥幸才得以摆脱,看来若想在此乱世生存下来,仅有头脑,没有一番拳脚,也难于保护你们母子俩,今日起,夫婿应继续研习武艺,正巧魏氏兄弟与晴玥妹妹都是习武之人,机会难得呀!” 陶三斗心思缜密,表情庄重的与冬灵打开了话匣子。 冬灵闻言,一面抚摸着骁儿的小手,一面抓住陶三斗的大手,目光坚定的注视着陶三斗。 “夫婿,你尽管去做你喜欢做的事,奴家与骁儿能住着如此奢侈的宅子已经知足,眼下,我们有双翎箭牌护身,而且奴家已两次亲眼所见它的威力,便也安了心,日后,诸事筹划全凭夫婿安排,灵儿极力支持。” 在几次事故面前,陶三斗镇定自若、泰然处之的影像深深镌刻在冬灵心间,冬灵对陶三斗百般信任,对待眼下陶三斗的任何说辞,全部言听计从,与前些日子吃醋的劲头比起来,像是摇身变了一个人。冬灵的话恰恰迎合了陶三斗的想法,他二话未说,当着骁儿的面,轻轻搂过冬灵的头,俯身冲着冬灵的樱头小嘴儿,“吧嗒”一声,热吻相送。 尔后,他满面春风,头也不回的踏出房门。 庭院当中,几个擅武之人正在练着拳脚,而赵俊源却猫着腰、垂着头坐在院落一角的石凳上面,手里捧着似是孔孟一类的子集,心神专一的研读着,远远看去倒颇有几番落魄秀才的模样。 陶三斗轻手轻脚绕过赵俊源,身形片刻之间已经出现在魏氏兄弟面前。 “陶兄有事?”元孝停下武功招式,疑声问道。 陶三斗摸着凸起的脑门儿,抓住元孝的一只手,将他强行拽到院落中心的一处亭子里,低声耳语起来。 “元孝,阿斗有一事相求,当着他们两个的面难于启齿,生怕他们笑话,不得已才拉你过来。元孝,最近,一事接着一事,身体与心情被弄的疲惫不堪,而现在,我们难得安逸下来,阿斗想继续向你讨教讨教武功,对了,还有一事,我那自创的武器——双齿鳞,找个时间去铁匠铺打造出来,也好早日习练。” 为了避嫌,陶三斗语调低垂,几乎趴在了元孝肩头,慢声拉语的咬着元孝的耳朵。元孝听言,险些笑出声,憋红了脸无奈的指了指陶三斗回应道。 “陶兄啊陶兄,元孝当作发生了什么大事,当日我们在密林时,我便有心教授于你,但随之而来发生的事,让我们不得不抽身应对,正如陶兄所言,此时终于得了空闲,元孝定倾尽全力将武功传授于你。不过,陶兄,元孝可有言在先,我与元忠兄长虽然自小对武功有些悟性,但时至今日,我们习武的时间少说也有十几载,倒是晴玥师妹天资聪颖,习武的时间不及我们的一半,可功夫的实用性却与我们不相上下,我们在此地,哪怕不招惹是非,也免不了外人挑衅,倘若日子过的不安生,那陶兄哪还有心思去琢磨习武之事,元孝想嘱咐陶兄的是,精武需要时间,而凭借师妹的悟性,短时间内一定会将你的拳脚功夫提升一大截,陶兄以为如何?” 听过元孝的诚心示意,陶三斗迟疑片刻,追问道。 “晴玥妹妹虽然武功了得,但比起阳刚之气,总带些花拳绣腿的架子吧。” “诶!陶兄,这俗语讲的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若在短时间内学些花拳绣腿的把式,也会令局外人为之一震,况且师妹一身真功夫,你还只曾见其皮毛呢。” 陶三斗打消心中疑虑,转身便向晴玥奔去,忽被元孝拉了一个趔趄。 “陶兄,为何如此心急,元孝有一事拜托。” 脚跟还未站稳的陶三斗,顿语问道。 “何……事,你这力气险些将我扯倒。” 元孝也学着陶三斗之前咬耳根的姿态,将头伸向陶三斗的脑袋,低语说道。 “陶兄,你与师妹接触的时间多,我……我对师妹怀有几分爱慕之情,劳烦你与师妹透露一些,这事,我怕弄不好,彼此都尴尬,拜托陶兄了。” “说媒?”陶三斗惊声说道,吓得元孝急忙捂住陶三斗的嘴。 “陶兄,轻声轻声,真拿你没有办法。” 被元孝的手捂着嘴巴,陶三斗喘息费力,顺势将他的手拽到身侧,深呼了一口气,降低了说话的声音。 “哎呀,差一点儿要了我的小命啊,元孝,这是好事,放心,交给阿斗,你放一百个心便是,还有何事?” 元孝拱手谢过,尔后嘻笑的抬头冲陶三斗撇撇嘴。 “没了,这回真没了。” 此刻,晴玥双腿直立已经收势,正在轻轻拭着额头上的汗水,见陶三斗步履轻快向她奔了过来,脸上微笑的肌肉随即活跃起来,还未等陶三斗说话,她便出了声。 “呆头,你与师兄嘀咕半天,在说谁的坏话吧。” “呵呵……妹妹,胡说,我与你师兄可不是背后嚼别人耳根子的龌龊小人,妹妹,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你能否应允。” 晴玥对陶三斗的为人,早已心知肚明,听他这么一说,立马说道。 “呆头,有事当说,别绕来绕去,拖拖拉拉的。” “妹妹,我想学些实用的拳脚,如果妹妹同意,我现在即刻拜师。” 说着话,陶三斗假装做出下蹲半跪的姿势,晴玥手快,急上前将他顺势拽了起来。 “呆头,我可受不起你的大礼,就这小事儿,还用和我装腔作势的。学武可以,不过对你来说,没有一点基本功,想要立于众人之中不被击败,倒是有些难度。” “妹妹,你高抬我了,我只是想练就些防身护体的功夫,打不过别人,我还可以跑啊。” “哈哈,看你那点儿出息吧,这个没问题,但是我可不能平白无故的教你,这是要交学费的。” “学费?”陶三斗起初一脸诧异,随着眼睛注视着晴玥调皮搞笑的表情,方才恍然大悟,晴玥这是故意与他开着玩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马上开口回复一句。 “妹妹,好说,你教会我一个招式,我便让骁儿叫你一声娘,怎么样,这学费够厚重吧。” “好你个呆头,看脚。”晴玥自知被陶三斗开了涮,便使出全身的三两分力气,抬脚踢向陶三斗的大腿,陶三斗笨拙的躲闪,还是难逃一脚,扑通一声单腿跪在了地上。 “哈哈,呆头,你的大礼不收都不行了,快起来吧。”乐的前仰后合的晴玥上前将陶三斗搀了起来,随后,她耐心的与陶三斗说起了一些武术的基本功法,陶三斗也收敛打趣的表情,专心听着晴玥娓娓道来。 而急不可耐的陶三斗一心想学些真把式,听了不到一个时辰,便示意晴玥教授些防身护体的真拳脚。晴玥拗不过陶三斗,当着他的面,耍起了劲风十足、画面感逼真的上乘武功,看得陶三斗如醉如痴、羡慕不已,而此前答应元孝说媒的大事早已忘在脑后。 在晴玥的指点下,陶三斗很快进入正式角色,有模有样研习着一拳一脚,第一次用心投入的习武,陶三斗顾不得吃饭喝水,反复三两个招式居然比划了四五个钟头,大汗淋漓的他在初秋的赵府大院里吹风纳凉,不经意间,几个喷嚏接踵而至,这一幕恰好让晴玥逮个正着,她脚步飞快的来到陶三斗面前,用力将他拉了起来。 “呆头,你真够呆的,庭院风凉,怎可借风消汗,见你方才接二连三的喷嚏声,想必已经身染风寒,快随我一同回房。” 晴玥真情实意,对陶三斗暖语相递、呵护有加,而此一幕,恰巧被善于吃醋的冬灵与心急火燎等待陶三斗回音的元孝活生生撞见。 ; 第045章:酒肆扬醉言,厨艺独遮天 晴玥与陶三斗的近身动作被元孝和冬灵一览无余,像这样无巧不成书的短短一瞬,连聪明绝顶、时常审时度势的陶三斗也未曾预见,他依旧目无旁人的一边与晴玥嘻笑,一边侃侃而谈。 “妹妹,几个喷嚏把你吓成这样,我这个呆头的身子骨可没那么孱弱。”话音未落,陶三斗忍不住再次打了几个“啊欠”,接着一连串的清汤鼻涕顺着鼻孔溢出。 晴玥似乎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个场景的发生,快速从衣袖内掏出两张书写用的宣纸递到陶三斗面前。 “呆头,即便你身强如牛,也免不了节气更换时带来的风寒,快用纸张拭去吧,免得让人见了看你的笑话。” 晴玥对陶三斗的关切自然不做作、贴心不强硬,一时间弄得陶三斗紧张起来,脑子里乱乱糟糟的浮想联翩。原本他的风寒病还不曾被百分百确定,只是细微的显现出一些征兆而已,可晴玥却感同身受,嘘寒问暖不说,居然还有备而来的随身带着柔软的宣纸,一个女孩子肯为一个已婚男人做这些,十有八九,佳人有意。 他正随着晴玥的步子矛盾心焦的琢磨着,冬灵故作浅笑从房间内夺门而出。 “妹妹,我来吧,这个阿斗,根本不具备习武的天分,他偏偏还要逞强好胜。” 冬灵明知自己已经吃了醋,却有意驴唇不对马嘴的岔开话题,生怕当着夫婿与妹妹的面,将自己的小心眼儿暴露无疑。 陶三斗察觉出冬灵笑面之下的火药味儿浓烈,忙与晴玥之间拉开了距离,笑面迎向冬灵。 “灵儿,你有所不知,阿斗对武术着了迷,晴玥妹妹用心教授于我,我为了早些有所建树,心无旁骛的练了几个时辰,方才因为着了凉风,才有些风寒的症状,亏得晴玥妹妹叮嘱,若不然,阿斗还呆呆的在这庭院里继续吹着风。” 解释这些,陶三斗只是让晴玥心里没有任何的芥蒂,至于冬灵,光靠嘴皮子只能治标却无法治本。 三个人和和气气,一直将相安无事的局面撑到各自回房。可此时站在房间窗口处的元孝,鼻子酸涩难捱,呼吸之间,几滴滚烫的泪水夺出眼眶,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红颜情意断。元孝说不出口的痛楚澎湃如洪,但这痛楚之中却没有对陶三斗的记恨,也没有对晴玥师妹的憎恶,他只是单纯的伤心,只是亲眼看到了梦想中晴玥对他关怀备至的一幕,鬼使神差的全部发生在陶三斗身上。 元孝抹了几下脸上的泪水,打起了精神头儿,趁元忠不注意,一个人板着脸出了赵府的大门,闷声不响的向那京城繁华街市走去。 来到街市之上,人声鼎沸,吆喝声四起,元孝高抬着脖子,均匀的呼了一口气,随后,来到一处酒肆前,喝声道。 “掌柜的,给我来一斤上好的米酒。” “好嘞。”掌柜的动作麻利,只片刻间便将盛好的一斤酒递到元孝手上。 “大爷,您的酒,慢走。” 一声大爷叫的元孝心里敞亮豁达,他提着酒,大步走向京城街角的一处小河边儿,一屁股坐在杂草之上,举起酒罐子,大口畅饮。 “堂堂五尺男儿,何故郁闷独饮,亏得念我是至交,这等消愁快意之事却不曾想着我。” 赵俊源双手背后,酸溜溜的在元孝身后嘀嘀咕咕。 已经喝得渐入头晕状态的元孝闻声,猛然间抻直了脖子,下意识的打了一个机灵,屁股纹丝不动,脑袋转了半圈眯着眼睛回应道。 “俊源,此后与我说话莫要掺杂着你那满腹的书生味道,听起来脾胃不适,别啰嗦了,你若是也想喝酒,我此时便去买来。” 平日里,元孝说话的口吻和语气亲善而柔和,今日,他一反常态的冷言冷语让俊源有些措手不及,忙上前询问。 “元孝,有心事?方才去你房中不见你的踪影,我便出来寻你,却想不到,你一个人在此处借酒浇愁。” 元孝借着酒力上涌,脸皮已经露出一抹红晕,他一边扬起酒罐子一边冲着俊源哼哼几声。 “俊源,只想一个人出来喝些酒,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不要再唠叨了,坐下来陪我共饮。” 两个人的交情从小便扎了根,俊源了解元孝,以元孝的脾气,若不顺从他的意思,他一定甩袖而去,找一处无人能寻到的地方,继续大口喝酒。俊源为了稳住他的情绪,双腿弯曲,盘坐在元孝身旁,将话题即刻转移到别处。 “元孝,就这点儿酒,也不够我们打发时间的,不如这样,我知道有一处昼夜不打烊的酒馆,而且那里酒香飘溢,下酒菜样式繁多,我们何不立即前去。” “走,今日我誓要喝它个酩酊大醉。” 元孝撕扯着嗓门高声吼叫,阳刚大气波及河面,河面瞬时间鳞波四起。俊源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元孝冷峻泛红的脸,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酒后吃醉,肆无忌惮的在人前耍起暴脾气。 赵俊源久居京城,对京城主街道的各个商家也了如指掌,他所说的酒馆,实际上只是父子两个人经营的一家作坊式的简陋小饭馆,开业一年多,生意却甚是红火。这俗语讲:酒香不怕巷子深,小饭馆自酿的米酒醇香沁人,菜品精烧细烹,加之消费低廉,自然引来众多中低收入者的光顾,这便是店小却客足的缘由。为了多赚些银两,让家境一步步富足殷实,父子俩轮番上阵,白天,父亲充当掌柜的角色,夜晚,儿子坚守岗位。俊源平日里疏于下厨,便时常来此处用餐,一来二去,与小酒馆的老少掌柜也混个脸儿熟。 在俊源的指引下,两个人走进了只有五张桌子的小酒馆,刚刚落座,方才已经独饮半斤八两的元孝便闻到店里的酒香,未等店家招呼,他便高呼一声。 “店家,好酒好菜快快端过来,老爷已经口渴难耐。” 随着元孝嘴里一股辛辣的酒气喷涌,一句自称老爷的挑衅话语随即传到店家的耳朵里,俊源的动作已经跟不上散波在空气中的声音,元孝话音落下,俊源的一只手方才抓住了他的胳膊。 “元孝,这是普通百姓经营的小店儿,你不得无礼。” 而此刻,坐在柜台内的一位老者听言,不紧不慢的起身向元孝他们走去,与元孝近在咫尺时,他俯身笑面对元孝说道。 “这位客官,我们这里店小酒浊,还请令寻他处。”说话间,他瞄了一眼赵俊源,一并将话柄抛了出去。 “赵贤弟,想必这位客官已经喝醉了酒,烦请您照应,我们只做庶民百姓的生意,可招惹不起这位大老爷。” 逐客令婉转道出,赵俊源心领神会,可旁边的元孝却顷刻间大涨了火气,拍案跃起,指着店家的鼻尖儿破口大骂。 “你这老儿,酒钱一个铜板不少的给付予你,而你却不识抬举的驱赶客人,我看你这小店的生意是不想再维系了。” 元孝指尖颤抖,粉舌白牙外露,怒视嘶吼。 俊源力薄,双手吃力的拉着元孝的肩膀,一个劲儿的苦口相劝。 “元孝……元孝,你休要在此处说些醉话,这老人家乃是善人,与我交好,你怎可如此轻慢无礼。” 听到俊源的连声叫喊,元孝的酒劲儿也似乎醒了过来,转过身说道。 “交好?俊源,你与这店家交好,我们来此处饮酒,他为何不做我们的生意。” 元孝的声音分贝降了下来,一边说着,一边被俊源拽到板凳上,而俊源善意的瞅了一眼店家,随和的说道。 “店家,见笑见笑了,这是我的至交,只因不擅酒力,才胡言乱语几句,勿怪,你且去忙着招呼其他客人,我与至交只是来此饮酒叙旧。” 店家听言,直起腰身,拱手退步,冲赵俊源点了点头。 其实这小酒馆父子二人的身世颇有些离奇,早在西晋太康之治年间,父子二人的祖上孙运德厨艺精湛,以烹饪美食著称,借朝廷在民间挑选名厨的机会,被皇上的近身常侍慧眼看中,孙运德便被召进皇宫,担任晋武帝的专用御厨,而晋惠帝即位之后,爆发了史上著名的“八王之乱”,孙运德携一家老幼为躲避宫廷战乱,辗转流落民间,但孙运德将一手高超厨艺的技法悉数记录,以做为孙家的祖传秘方,祖祖辈辈传续,并千叮万嘱后世子孙,固守家法,不得外传。而在秘方的告诫篇当中,则重墨一行警示语:“不与达官显贵从流,不得铺张装裱门面,居寒舍,迎庶人,辈辈沿袭。” 小酒馆的老者已经是孙氏厨艺的第九代传人,全名唤作孙嵩,儿子唤作孙兆雨,此前,元孝举止言行狂妄自居,孙嵩谨记祖上家训,便误将元孝列入达官显贵一族,听了俊源的解释,孙嵩方才心明。 此时,闷闷不乐的元孝开始责怪起俊源。 “俊源,喝酒的地方多如牛毛,为何选在此处,当心店小欺客。” “诶!元孝,收敛你的怨气,带你来这里,定然不会让你悻悻失望。”俊源说话间,酒菜已经备齐。 元孝抿了抿米酒,尝了尝菜品,单手握着筷子一个劲儿的“吧嗒”嘴。 “不错呀!看不出这不起眼儿的小酒馆,居然酿得如此美酒、烧得如此佳肴,俊源,你这口福倒是不浅,哈哈……” 元孝品着醇酒,早已忘却了方才与掌柜的不快,冲着俊源对小酒馆赞不绝口,此前郁闷的情绪也消解了大半。 俊源见元孝绽开了眉头,便直接步入主题。 “元孝,这回该与我这个至交说说你的心中事了吧,为何郁郁独饮。” 借着可口的酒菜,元孝随口回了一句。 “唉!一些儿女私情的琐碎事,不提也罢,来,俊源,亏你寻得畅快淋漓之处,我们只图一醉解千愁。” 听了元孝的唉声,俊源随手拿起一个海碗,自斟自满,皱着眉头与元孝手中的酒碗“咣当”撞个正着,嘴里哼哼两声说道。 “元孝,与你相比,我已近而立之年,却未曾迎娶家室,为兄本意也想早日安了家,延续我赵家香火。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发,无意插柳柳成荫,晴玥妹妹的出现可着实令为兄心喜,元孝与晴玥妹妹本是师兄妹,你不如替为兄说和说和,看晴玥妹妹对我可有此意。” 俊源的话脱口而出的一瞬,正在酣畅吃喝的元孝霎时间止住了难堪的吃相,脑神经嚓嚓胀了起来,双眼瞪得如牛眼般,急声问道。 “晴玥?你真的对晴玥有意?” ; 第046章:断树斩私情,俊源险丧命 之前元忠与元孝开玩笑的一句话,想不到此刻真的变成了现实,闻听此言,元孝嘴里咀嚼的酥肉已经索然无味。俊源所托之事竟然与他求助于陶三斗的事如出一辙,惊讶愕然的同时,元孝内心热浪如潮、思绪糟糟。两个人所喜欢的对象居然都是晴玥,可元孝面对男女之事既立场分明,同时尊崇缘自天定。元孝以为,晴玥选择他,俊源必须敬而远之,如果晴玥选择俊源,那元孝也自然会心甘情愿的去扮演小叔子的角色,毫无怨言。 见元孝惊诧质疑,俊源直视他的双眼,点着头说道。 “元孝,怎么,这件事为难吗?” 踯躅了半天,元孝捋了捋散乱的思维,语带调侃的意味儿直言道。 “俊源,恕贤弟得罪,此事,我已经捷足先登,什么都可以谦让,唯独男女之事,元孝断不能违心退步,此外,晴玥师妹尚不知你我二人的心意,你别气馁,我也不哀怨,我们一同向晴玥表白,最终以晴玥的答复为据,如何?” 坐在一旁的俊源愣头愣脑的听着元孝的表露,脸色借着酒力由白变红,片刻间又由红变白,他突然感觉无地自容,若早知元孝对晴玥有意,他便连暗恋的想法都不会存在,与相处多年的好友争抢一个女人,不但臊的慌,而且让旁人知晓也定会贻笑大方。他镇定一下游离的表情,端起盛酒的海碗先行喝了一个底儿朝天,然后放下海碗咬着嘴唇说道。 “看这事儿闹的,方才自罚一碗,让贤弟笑话了,来,我们兄弟再喝一碗,免得为兄心中气闷。” 说着话,俊源再次端起海碗一饮而进,元孝急忙附和,喝干了碗里的酒,正要开口说话,却被俊源的一只手拉住了胳膊,同时,快语脱口。 “元孝,兄弟情坚,融洽十几年,转眼,长须落腮边。今遇梦境红颜,只一梦,对无言,贤弟莫怪,携俊源祝愿,挺身向前。” 俊源借酒抒怀,韵调激昂,鼓励元孝向晴玥大胆表白。元孝对俊源说话狂跩的风格打心眼儿里排斥厌烦,不过,听了这几句诚意十足的祝愿,倒是露出了灿烂的笑脸,举起酒,爽朗回言。 “好,痛快,元孝定会鼓起勇气,挺身向前。” 两个人话至兴头、酒至兴奋,无所顾及的高声应和,惹得掌柜孙嵩时不时斜眼相视,他担心两个人无法控制的说话音量影响其它客人的正常用餐,可元孝与俊源论身份只是庶人,况且孙嵩已向赵俊源点头默许,即便他们的声音再肆意放纵,孙嵩也得气愤的看着、憋屈的坐着。 午后吃饭的时间已过,小酒馆里的客人也变得寥寥可数,元孝托了酒与俊源的福气,方才解开心中的烦闷忧郁的症结。他脑袋里估摸着时间,便晃晃悠悠的站起身。 “俊源,酒是好酒,可元孝已不胜酒力,我们还是抓紧回去,兴许酒壮元孝胆,直接便与晴玥师妹表白了。” “元孝,且不可酒后胡言,弄巧成拙。” “诶,好酒出美言,元孝心清自知,俊源无需过虑。” 见元孝面颊红润,语气坚定,与初进酒馆时狂妄暴戾的面色比较判若两人,俊源忧心忡忡的表情一时间也释怀坦然,两个人相互搀扶,结了账,迈出了酒馆的窄门。孙嵩掌柜哈气连声望着两个人的背影,自言自语道。 “好酒成性,出口无德,竟敢妄称老爷,不守规矩的匹夫而已。” 离开了酒馆,两个人歪歪斜斜的向“清源雅居”走去,一路上,市井百姓见状,无不礼让三分,生怕招惹了两个醉徒,无端端换来一顿臭骂或者暴打,元孝眼见着面前大道平坦通畅,自恃以一身精武所向无敌,脚步间左右的跨度越加拉大,俊源满腹经纶,本以书生气见长,突然发现元孝肆无忌惮的作为,便立马拉住了他。 “元孝,你又犯了老毛病,这街市之上,皆是黎民百姓,注意自己的举止,当心惹来他人唾骂。” 迎着秋风,被俊源拽停的元孝左顾右盼,“啪”的一声,锤了一下自己的脑壳,禁眉瞪眼儿说道。 “嗨!怪我喝多了,多亏俊源相陪,否则不知会闹出多少祸事。” 元孝若不喝酒,万事大吉,若是沾了酒,便会暴露狂妄自大的一面,曾经因为喝酒,他居然夜闯民宅,挑了人家的灯芯不说,还一并将上前阻拦的老汉打了个一脸紫青,这些糗事,俊源不知,而心知肚明的元孝平日里几乎很少沾酒,除非心中鼻涕一把泪一把狂流,方才一醉解千愁。 似乎真有迎风解酒一说,俊源对元孝的规劝,此刻颇见成效,他重整了杂乱随意的步伐,加快了前进的步调,满怀期待的与俊源急行而进。 两个人打开“清源雅居”的大门,正巧远远的望见晴玥一个人在庭院内,围着一棵粗壮的桃树绕着圈。 元孝心急,除了俊源,见四下无旁人,他便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了晴玥的手,晴玥瞬间瞪大了双眼,直勾勾望向元孝,惊诧说道。 “师兄,你喝多了,扯住我,有何事。” 元孝并未在意晴玥的表情,胀红了脸,咬紧了牙关低声说道。 “师妹,元孝对你爱慕已久,今日只想知道你心所想。” 元孝一句心里话表白完毕,晴玥“嗖”的一下挣脱了元孝的两只手,退缩到桃树的阴凉一面,吞吐说道。 “师兄,你……没事吧,晴玥一直视你为兄长,并无儿女情长之意,师兄为何突然生此变故,晴玥浑然不解。” 晴玥的婉言拒绝顷刻之间令元孝的神经土崩瓦解,居然连晴玥的反问都没有回答,便一个纵身,借着桃树的树干,两只脚灵活的向上攀爬,直到一只脚刚好触碰到桃树侧翼的足有成人小腿粗的一截树干,凌空扫堂腿,随着劈落之声暴响,树干被连根劈断。 晴玥见状,心惊毛悚,举头高呼。 “元孝师兄……元孝师兄,你这是为何?” 而此时的一截树干已随元孝的脚力向俊源所站的方向弹去,“啪”的一声,随即“哎哟”一嗓子,元孝收了脚力,落地随声相望,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原来桃树的树干粗壮,而元孝的力道过大,树干不偏不倚,恰巧砸在俊源的左肩处,俊源来不及躲闪,中招倒地,头部重重的磕在庭院的石板上面,鲜血急涌而出。 房间内的元忠、陶三斗夫妇闻声,一溜烟儿跑了出来,急奔向倒地受伤的赵俊源。 “俊源,俊源。你睁开眼睛,快快睁开。” 陶三斗拉长了音调,冲着面无血色的俊源连声召唤。 心已经提到嗓子眼儿的元孝与晴玥站在众人身后,也跟着呼唤着他的名字。 不多时,俊源的手微微动了一下,随后,两只眼睛缓缓睁开,慢慢的转着脑袋,半开玩笑的说道。 “元孝,莫名被桃树当头砸个正着,看来我只有逃命啊。” 话音落下,俊源又慢慢的闭上两只眼睛,陶三斗回过头向府门的方向喊去。 “这个周鹤天,都什么时辰了,仆人呢,仆人在哪儿,谁来侍候俊源兄”。 元孝来不及多想,直接将晴玥推到俊源面前,与陶三斗说道。 “陶兄,还是师妹来吧,毕竟女孩子家侍候人心细,想必这俊源的伤势并无大碍,休养个三五日便可。” 刚刚被元孝的激动行为吓到,眼下却要照顾令她反胃的赵俊源,晴玥自然一百个不满,冷着脸瞄向元孝。 “师兄,还是换人吧,你这至交一身酸溜溜的味道,我实在难忍。” 躺在陶三斗胳膊上面的赵俊源,本来伤势不至于昏厥,听了晴玥的话,脑袋居然“嗡”的一声,紧接着晕了过去。 陶三斗看看晴玥满不在乎的表情,心生愤怒,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妹妹,难道还让你姐姐去照顾俊源不成?” 哪成想,晴玥听了陶三斗愤怒至极的一声言语,随即冷冷的哼了一声,愤然甩袖离去。 元孝心神不宁,六神无主,已经没有了去追赶晴玥的欲望和体力,而在场的其它人均以俊源的生死为主,暂时冷落了晴玥。 “啪啪啪” 三声清脆的叩门音传至众人的耳朵里,元忠腿快,急速跑到府门前,打开大门,眼前齐刷刷的站了六个人,为首的一人着贵族长衫,踏镶锦蒲履,梳高耸发髻,抬眼见到元忠,便拱手和言。 “大人,我乃周府管事,奉老爷之命,特献上仆人五名,以供大人们调用差遣。”说话间,他示意低着头的五名仆人依次站好,向赵府的庭院走去。 元忠大喜,忙扯开嗓子喊叫。 “这个识相的周鹤天,哈哈。” 周府管事交待了此行目的之后,便姗姗离去。 陶三斗急忙起身将目光扫向五名仆人,立刻火冒三丈。 “这是清一色的男仆,没有一个女仆,周鹤天这是故意戏耍我。你们五个低着头干吗?把头抬起来,让我看看。” 陶三斗喝斥声起,仆人们各个把头抬的高高。 陶三斗瞄了一眼俊源,尔后回过头,细细观察着仆人们的面相。 “你,西边数第二个,把脸转过来,发什么愣……不会吧,你怎么会在这里?” ; 第047章:谎言藏善意,褪去仆人衣 陶三斗严肃起来颇有些主子范儿,西边数第二个仆人听声扭过头的一刻,他冷漠不可一视的表情猝然转变成暖色调,语气中夹带些惊喜。 仆人直愣愣的盯着陶三斗,脑袋向前微倾,忍不住高声急语。 “兄长,兄长,真的是你吗,你让阿忌寻的好苦。” 阿忌急促的言语落地,便顾不得其它仆人的感受,栽愣着身子直扑向陶三斗的肩膀,阿忌兴奋过了头,泪水如涓涓轻流,夺出眼眶,润了肥硕的衣衫也湿了肩头的糙手。 陶三斗擦亮了双眼,用力抓住阿忌的双肩。 “阿忌贤弟,这不是做梦吧,你不是在娄县侍候老爷吗,为何会现身京城,为何投了周鹤天那厮。” 陶三斗口无遮拦,当着所有人的面扁斥着散骑常侍周鹤天,阿忌哽咽几声,尽量克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将要开口应答,却被元孝打断。 “陶兄,快些扶俊源回房,他头上的伤口也急于包扎,看得出,你与这位兄弟乃是故交,等安置了俊源,你们再行叙旧也不迟。” “哎呀!俊源还晕着,瞧我这记性,阿忌,你且随我来,其他仆人散了吧,等晚些时候再交待你们各自分工。” 随着陶三斗的一声令下,其他四个仆人成双结对的慢步散去,他们的嘴里不停的叨叨着。 “这个张伍忌,来了没有几天,便攀上了高枝贵叶,那迂塞不堪的样子,想必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闲言碎语隐隐约约传到阿忌的耳朵里,阿忌拽了拽陶三斗的胳膊,拉低了声音说道。 “兄长,你看,愚弟每日忍受着这些下人的窝囊气,今日见了兄长,愚弟也该翻身了。” “哈哈……阿忌,你我分开不到一年,你居然丝毫没有改变,眼下,人命关天,若这赵府的主人无恙,你我兄弟二人再聊它几个昼夜也无妨。” 陶三斗抑制着与故友重逢的欣喜之情,与其他人七手八脚的将俊源抬进卧室的床铺上面,元孝乃习武之人,随身常备止血药,俊源身受重伤皆因他鲁莽所致,于是便麻利的从腰间将止血药掏出,敷在俊源头部的伤口处,而元忠则冒冒失失近前,伸出手摁住俊源的人中穴,只片刻时间,俊源便缓缓挑开眼皮,磕磕拌拌的说了一句让在场众人哭笑不得的话。 “庭院当中树木众多,元孝为何选那桃树……在劫难逃……在劫难逃啊。” 转悲为喜的元孝摸了摸俊源的脑门儿,叹气道。 “俊源呐俊源,此刻还有雅兴说笑,我若挑选那粗槐的树干,恐怕……唉!你也算有福之人了。还记得我们在小酒馆的约定吗?晴玥师妹的意中人既不是你,也不是我,日后,当与晴玥以兄妹和睦相处,你我也打消了自作情、单相思的念头吧。” 元孝先以玩笑回敬,尔后念及两个人的酒后约定,宽心暖语的安慰着病榻上同命相连的至交,就在他撇出最后一句话时,故意回头瞄了一眼若无其事的陶三斗,随即便恢复原状。 仰卧于床榻的俊源微微扭过受伤的头,背着所有人的面偷偷摸摸挤了两滴忘情的眼泪,口中断续发出哽噎叹气之声。 一旁的陶三斗听了元孝的话,隐隐做着痛心疾首状,攥紧的拳头一个劲儿吃着力,欲要将手掌攥出累累血痕,同时,心里自责的默语不断。 “我真是该死,元孝千叮咛万嘱咐的事儿,居然忘得一干二净,原来此事的前因后果全因自己的疏忽方才酿成惨祸,真的有愧于元孝和俊源了。” 为了缓和现场的气氛,给自己挽回一些颜面,陶三斗活动活动脑细胞,与元孝肩并着肩,即刻半蹲在俊源的床榻前说道。 “呵呵……你们两个居然还出去喝了私酒,怪不得酒气熏天、久不散尽,早间,我练过武术,庭院乘凉,晴玥妹妹还调皮的与我说,秋风虽爽,却易感风寒,若不相信,还让我吹上两三个钟头,这丫头,只喜欢与我开一些无边无沿的玩笑。如果早知道你二人有好酒好菜相伴,我还乘的哪门子凉,如此一来还免遭了一痛咒骂。” 陶三斗生怕两个人对与晴玥间的细微举动有所误解,便故意编造出谎言,安抚着已被爱情的马蜂蛰的遍体鳞伤的两个人的心灵。 谎言纯属善意,元孝闻听心服口服,对陶三斗所言深信不疑,转瞬之间拭去了脸上的阴云,而俊源对此前陶三斗与晴玥间上演的花絮一无所知,只是附和着陶三斗说的话,频频应声咀颌。 卧室里沉闷的空气被几个男人轻松的表情揉合的甜润,于是,元孝神情自若的嘱咐着陶三斗。 “陶兄,俊源已无大碍,你与这位小兄弟想必有聊不完的心里话,你们且回房叙旧,祸是我闯下的,我自当陪着俊源。” 陶三斗大气的扬起手,拍了拍元孝的肩膀,“嗯”了一声,将目光转移到元忠的脸上。 “元忠兄,阿斗有一事相求,晴玥妹妹定是与我动了气,我与故友重逢,内人正照看独子,都难以分身,你代阿斗去安慰安慰晴玥,免得她一个人使起性子,又闹出些极端的事来。” “啊!贤弟,你让我这个粗人去打打杀杀、劈柴刷锅尚可,让我去陪一个女人说话,不可,不可,你还是换作别人吧。” 元忠不住的晃着头,连声拒绝。 而陶三斗并未理会元忠强烈的反应,扯过阿忌的胳膊,径直向门外走去,头也不回的甩出一句。 “拜托兄长,拜托了。” “我……你……”元忠看着陶三斗的背影渐远,吱吱唔唔半天,却未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阿忌出于礼貌,在抽身离开卧室前,匆忙带着笑脸与魏氏兄弟和俊源拱手告辞。 曾经的两个身份低微的仆人再次聚首,阿斗意气风发,早已除去了仆人的浮尘,而阿忌精神萎靡,依旧容颜倦怠毫无生气。为了暂时不惊扰骁儿休息,陶三斗带着阿忌来到会客厅,亲自沏了一杯上等好茶躬身递到阿忌面前。 “来,贤弟,先喝了这杯重逢茶。” 阿忌的屁股腾的离开了坐椅,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架势说道。 “兄长,你这是骂贤弟不懂规矩,哪有兄为弟端茶的道理。” “诶!阿忌,日后,与我说话只管直言,无须讨好做作,你这个毛病最是令我生厌,快喝吧。” 陶三斗肃声指出了阿忌惯用的伎俩,将茶递到他的手上,便把心中疑问抛向阿忌。 “贤弟,快与我说说,你为何做了周鹤天的仆人,为何不在老爷身边,我记得,当初你还发过誓,侍候老爷一辈子。” 阿忌小口抿了抿茶水,便将茶杯轻放于案台之上,左手手心握着右手手背,平和说道。 “兄长,自从你与冬灵走了之后,愚弟日夜思念兄长,老爷口中也时常提起你们,还两次派我去永平寻你们的踪迹,可两次打探,都未得到你们的消息,时间一长,也只能等待你和冬灵主动与我们联络。就在两月前,老爷接到皇上圣旨,进京加官进爵,赴任谒者仆射,愚弟随老爷也一同进了宫。老爷与周鹤天交好,因此,愚弟也经常来往于祖府与周府之间,替老爷传递些书笺及赠物。嘿嘿!兄长莫笑,愚弟勤快的劲头,恰恰迎合了周鹤天的心意,周鹤天征得老爷同意,便将我派去了周府为仆。而昨日,周鹤天回府后,面红耳赤,大发雷霆,对手下仆人大呼小叫,过了几个时辰,我与其他四个仆人便稀里糊涂的被送到这里,这才与兄长相遇,真是天意。” 陶三斗听着阿忌的诉说,不免深呼了一口丹田气,转而说道。 “贤弟呀,想不到还不及一年的时间,变化竟如此之快。老爷心善,吉人自有天相,可老爷与周鹤天的为人截然不同,他们怎么能走到一起,看来这必是周鹤天从中捣的鬼。贤弟,改日,你带路,我与冬灵要亲自去探望老爷。既然你已脱身周府,此后便跟在我身边,我阿斗曾经对你许下的诺言,也会一一兑现,在我这里,断不会让你吃得半点亏、受得半点气。这赵府现在正缺少一个能张罗的管家,兄长作主,你张伍忌今后便是这清源雅居的大管家。” 陶三斗句句咬字真切,听得阿忌愣头愣脑的惊讶作声。 “大管家,兄长,愚弟挑不起如此重的担子,恐怕丢了你的脸面。” “我说行就一定行,今后,那四个仆人便交给你驱使,明日,你熟悉熟悉赵府上下,尔后,将四个人的分工逐一落实,记住,你是大管家,凡事无须亲力亲为,你只管张嘴露齿便是。” 陶三斗说话的语气渐行渐烈,一时间让做了十几年仆人的阿忌热血沸腾,居然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用力拧了拧大腿,“哎哟!” “嘿嘿!兄长,愚弟从命,愚弟从命,愚弟这便去熟悉赵府的地形环境”。 “等等,阿忌,你先隐藏自己的身份,明日我与那四个仆人交待交待,你再走马上任也不迟。诶!我突然想起一事,与冬灵交好的丫鬟翠环现在可好?” “翠环?”阿忌听到这个名字,不禁心头震颤,嘴角抽动两下。 “兄长,翠环……翠环已经不在了。” ; 第048章:暗计苦周旋,粗口随心劝 “不在了?死了?仅仅数月之间,好端端的一个小丫头怎么会突然死了?” 陶三斗瞪大了眸子,扯着嗓子高吼,阿忌拉扯着陶三斗的衣衫,用尽了吃奶的劲儿才控制住他激动异常的举止言行,口中却将翠环的死因急言道出。 “兄长勿生怒气,自从你们离开娄县,那沈天修便找上门来,当着老爷的面,危言耸听、恶语恐吓,一再强令老爷将冬灵母子交出,老爷左右斡旋,欲将沈天修逐出祖府,而此时,喜看热闹的翠环踏出房门,恰巧让沈天修看个正着,他命属下打手将翠环控制,尔后生拉硬拽,无视老爷存在,青天白日强行将翠环拖回沈天修的府宅。沈天修藐视县衙,目中无人,祸害翠环之后又将她活活杀了,并抛尸于祖府门外,施以淫威。老爷也因此痛断肝肠、垂心欲裂,遂连夜上书朝廷,揭露沈天修滔滔恶行,望朝廷早日铲除这为害一方的恶霸,但昏聩朝廷却充耳不闻,只是将老爷调回京城,封了一个谒者仆射的官职,而翠环的死也不了了之。” 阿忌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听得陶三斗立眉顿首、咬齿抓拳,阿忌话毕,他立即高呼。 “沈天修这个杂种,旧恨新仇,将你碎尸万段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兄长,此事不要再去计较,沈天修身后有朝廷高官撑腰,动弹不得。” 阿忌站在自己的立场之上,和言相劝。陶三斗挣脱了阿忌的拉扯,苦笑道。 “阿忌呀阿忌,若都如你这般胆小怕事,还指望什么翻身作主,天理昭昭,我偏不信,难道真的没人整治得了这个禽兽不如的沈天修,待我养足了精神,筹划好了诸事,定要讨回一个公道,替死去的翠环和你嫂嫂冬灵报仇雪耻。” 阿忌摸了一把后脑勺的头发,嘿嘿两声。 “兄长,愚弟精神上支持你,但行动上……嘿嘿!” 阿忌懦弱不敢于担当的本性,陶三斗了如指掌,压根不指望他在对付沈天修时有什么作为,听着他吞吞吐吐的言辞,陶三斗一记轻柔的巴掌扫向阿忌的后脑勺。 “你呀,只管做好本职,在人前拿出一股大管家的气魄来,有不明之处尽管来问我,噢,对了,翠环的事暂时替我瞒着冬灵,她们两个情同姊妹,让冬灵知道,恐怕伤心至极,难于平复。” “放心,兄长,阿忌的嘴全由你把持。” 阿忌阿谀应承,一时间弄得陶三斗哭笑不得,无奈的挥了挥手,示意阿忌快些离开他的视线。 赵俊源府上纷扰烦心不断,而周鹤天府上的怨气愤慨更是愈演愈烈。 周鹤天刚刚失去侄儿,心痛万分,可此去寻仇之旅,不但大仇未报,反倒赔了夫人又折兵,当着陶三斗的面屈了身、磕了头,还乖乖的答应了陶三斗提出的三件事,对朝廷集书省的长官来说,周鹤天感觉自己受了奇耻大辱,回到府上便拍桌子、摔罐子、踢凳子、甩性子,府上管事黎允猜透了主人的心思,不急不慌的笑言道。 “大人,能惹到您这位素有冷面王之称的人,无非只有一类人,便是皇上的嫡亲,您每日与皇上口舌周旋,想要探查出这蓝翎箭牌的来历,易如反掌,此刻无须动气,黎允有一计。” 积怨满腹的周鹤天听得管事之言,捋了一把腮下的胡须,忙说道。 “黎允,是何计策,快快道来。” 黎允作了一个礼让的手势,示意周鹤天上座倾听。 “大人,打造蓝翎箭牌的工匠,是黎允的旧识,此事虽为皇宫机要,可凭借我们的关系,便可轻而易举的问出蓝翎箭牌的数量,箭牌每一个年度都要更换一次,而原有箭牌一并收缴,如果大人并不是十万火急,可以坐等箭牌上缴日期的到来,如果上缴数量与打造数量不对等,便可立即断定赵府持牌者与赠牌者的底细。” 听了黎允的慢语分析,周鹤天频频点头,可随着黎允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周鹤天再一次声音高亢的喊道。 “黎允,放肆,以我周鹤天的脾气,像是坐等的人吗,此计行不通,行不通。” 黎允微躬身,不多时,又扬起头缓声细语说道。 “大人,您过于急躁了,黎允的话还未说完。这件事查出赵府持牌人背后的大树才是关键所在,若查出此人,依刘宋律,保守也会受笞刑劳作之刑法。大人无意久等,依黎允愚见,大人不妨借事成事,您应允了持箭牌之人的三件事,何不顺势而为,从中施以变数,大人便可坐视好戏、高枕无忧。” 当日,周鹤天惧怕蓝翎箭牌,没有任何机会知晓陶三斗的名号,听黎允胸有成竹的慢语献计,他凝眉俯耳细听。 “大人,您的侄儿幽禁的妇孺皆为市井庶民,多数人穷酸贪财、眼高手低,只须在释放她们的同时,施以双倍的赏赐,告诫她们将幽禁受辱一事全盘诬陷给赵府,并将赵府上下一众人等告上府衙,即便有蓝翎箭牌在手,可在这京城皇上脚下,人证物证俱在,他们也百口莫辩,此为移花嫁祸;其二,您与皇上对面的机会比他们听闻皇上威名的机会都要多过数倍,借此优势,您何不婉转与皇上道出这蓝翎箭牌的原委,想必皇上必能彻查此事,找出背后赠出蓝翎箭牌的皇室中人,此为借刀屠貂;其三,在府上挑选出五个男性仆人,不得赠予女仆,在仆人当中安插耳线,暗地观察赵府上下的一举一动,发现蛛丝马迹即刻回府复命,此为暗箭惊鸣。” 黎允心思缜密,将对付陶三斗等人的计策向周鹤天娓娓倾道,周鹤天听言,拍案起身,兴奋直呼。 “妙,妙啊,黎允,想不到你这不起眼儿的脑壳当中竟也有些真知灼见,此计甚妙,我誓要将那赵府一竿草民流寇斩尽杀绝,黎允,即刻备轿,我这便进宫面见皇上,其余两件事,由你操办,切记,不得有半点疏漏。” “大人放心,黎允定当百无一疏。” 二人经过细致筹划,暗地里对付陶三斗等人的对策浮上案头,周鹤天快意敞然,甩袖起轿,奔向皇宫的方向扬长而去。 对即将到来的危难,陶三斗一行人等各个蒙在鼓里,他们依然各有分工的应对着当下的大事小情。 元忠脾气暴,性子直,不过为人却实实在在,憨气的倒是透出几分大男人骨子里的可爱。虽然之前对陶三斗所求之事极不情愿,但陶三斗故意强加于身的说辞,让元忠直愣愣的感觉,揭了头皮、咬碎牙根也要出手相助。 心里想好了对晴玥慰藉的词语,元忠嘴里嘀嘀咕咕走向晴玥的闺房。 晴玥此时正呆呆的坐在床榻之上,板着脸默不作声的想像着方才发生的一幕一幕。她不知日后该如何面对师兄元孝,也不知如何与陶三斗界线分明,左右为难之际,元忠叩门进房。 “元忠兄长,找晴玥有事?” 晴玥愣了一刹,便直接用反问的语气冲元忠说道。 元忠见了晴玥这个大活人,此前心中所想的话语,顷刻之间不知所踪,情急之下,他憨声憨气的说道。 “哈哈,晴玥妹妹,一看便知,你吃了陶三斗的冷言,心情糟透了。” 元忠说几个字便停顿思忖片刻,晴玥见状,依然板着脸,不温不火的说道。 “兄长,你回吧,晴玥想一个人静一静。” 明知是逐客令,可元忠想到陶三斗的诚心相嘱,便心一横,牙一咬,嘴唇一哆嗦,没有头绪的长篇大论起来。 “妹妹,你真傻,你以为陶三斗只会开玩笑不会发怒吧,他这个人,我就算吃了一个半通透,这小子,两块石头能和你讲出一堆大道理,不服气不行。而且他惧内的毛病可严重的不得了,当着我们的面,还嘴硬的吹嘘,其实回到家,不知道怎么低声下气的去哄弟妹,典型的妻管严。方才,他对妹妹大呼小叫的,元忠都看不下去,正要替你出气,你却扭头跑了。” 元忠哪里会劝女人家,占山为王时,不但没有单开小灶儿的沾一滴荤腥,而且直到与陶三斗等人会合,晴玥算是他第一个正面交流言语最多的女人。此时,他想到哪里便说到哪里,全然打翻了套路、搅乱了思路。晴玥起初皱着眉头洗耳恭听,随着元忠数落陶三斗语气的加重,她抿着嘴笑了。 “呵呵……兄长,你与陶三斗有多大的冤仇,背地里怎么将他说的一文不值。其实……” 晴玥的话猛然间被元忠抢断。 “其实,其实这个陶三斗的长处也是多得数不胜数,比如他那火烤鲫鱼,味道就不错,吃了第一条还想着第二条。” “哈哈,兄长,行了,行了,你是饿了还是馋了,妹妹这里有些点心。” 晴玥被元忠无边无沿的话弄得笑声不断,烦乱的心情也随之开解,断续的笑声穿过窗棂向庭院深处散波。 “咯吱” 房间的门突然间被阿忌随手推开,他缩头缩脑的把疑惑的目光停留在元忠与晴玥身上,元忠脸色即刻骤变,阿忌似觉察出元忠的反感情绪,匆忙后退两步,将房门关紧,而唯唯诺诺的一句话随口说出。 “打扰,打扰,走错房间了。” ; 第049章:仗势迎耳光,街头生意旺 元忠对阿忌印象深刻,见他慌张离散的眼神与畏首畏尾的举动,莫名的火气急剧窜涌,一个飞也似儿的箭步,信手拉开房门,将正要慢步退下台阶的阿忌一个擒拿手抓个正着,凶巴巴的说道。 “你便是那陶义士的故友,陶义士敢作敢为、义薄云天,为何会与你这厮有如此交情。我现在告诫于你,那晴玥是我妹妹,将你的嘴闭严,若是给我们弄些子虚乌有的勾当,小心砸破你的头。” 元忠字正腔圆、义愤填膺拽着阿忌的衣襟浑然作声。 阿忌初到赵府,与元忠只有一面之缘,对元忠快若惊鸿的粗野动作与蔑视言辞,丝毫没有任何防备,胆小若鼠的他来不及平复受到惊吓的心情,惶恐匆忙的应了一声。 “阿忌确是走错了房间,壮士息怒,壮士息怒。” 其实,阿忌在熟悉赵府地形环境之时,便听见晴玥的房间有嘻笑之声,此前,他未见过晴玥的面容,一是出于好奇,想解开晴玥长相之谜;二是出于妒嫉,他活了二十几年,居然还从未与女人面对面的谈笑风生,此情此景,竟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得随手推开了晴玥房间的门。阿忌做了多年的仆人,难免带些粗俗不堪、好嚼舌根子的垢习,平日里,当着张三骂骂李四,当着李四骂骂张三,像今日目睹之事,他也自然不会贮存在心中任其腐烂。 元忠恰恰通过阿忌的猥琐举止,看清了他的为人,这才及时施加警示,但念及他与陶三斗的私交,已经留些颜面,若不然,动起手来,阿忌早已落得伤残。 见阿忌口舌顽固,咬定了擅闯晴玥的房间纯属误会,元忠一时间也无可奈何,顺势收回了自己的一只大手,冲着阿忌郁闷的叹了口气,无语的抬起手比划一下,阿忌见状,怯生生的缩头掂脚离开。 房间内的晴玥并不认得阿忌,便一直站在元忠身后察言观色,眼见事态平息,元忠却闷闷不乐,她上前开口道。 “元忠兄长,莫非此人真的是呆头的旧交?这个呆头,择友不善,恐怕日后,此人定会生出祸患。” “唉!人无完人,妹妹说的即是,此人一副尖刻的嘴脸,与陶义士简直判若两人,不过,看他的一身打扮和举止,也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下人罢了。眼下暂不谈及此人,妹妹,我们还是一同去探望探望府宅的主人吧,那个儒生倒是有几分胆魄。” 两个人随手关了房门,正要前往赵俊源的房间,忽听一阵训斥吵叫的声音,自庭院一角传来。 “你,去厨房准备晚饭,一定要合主人胃口,你们两个去打扫庭院,不得有散叶积尘,否则罚你们断餐一日……” 只见阿忌双手紧叩于身后,昂首挺胸的以喝斥的口吻,像那四个仆人交待着各自分工,神气自傲的表情让了解阿忌的人见了,着实作呕。被喝斥的四个仆人一脸酸涩的劲头儿,几个时辰前,他们平起平坐,几个时辰后,阿忌摇身变成了他们的主子,这天差地别的转变令他们防不胜防,每个人都在心里破口大骂。 刚刚被元忠制服的阿忌,此刻飞上枝头变凤凰,苦咸鱼也翻了身,火气未消的元忠随口与晴玥说了一句,便快步向阿忌靠近。 “这个狗仗人势的东西。” “啪”的一声,吃足了力道的一记耳光,狠狠扇向了还在洋洋得意的阿忌右侧脸皮之上。 “哎呀!谁呀!”阿忌稀里糊涂的挨了一巴掌,右脸的肉皮顷刻间烙下了纹路清晰的五个手指红印,他惊叫着扭头看去,整个人险些摊倒在地,他一只手捂着脸皮,吱吱唔唔说道。 “壮士为何不分青红皂白的打我,阿忌何处得罪了壮士?” 被阿忌喝斥的几个仆人见此情形,纷纷半掩着面部嗤笑,三三两两的低声耳语道。 “死狗还想诈尸,真是自作自受。” 晴玥在一旁并未近身阻拦,只是轻声说了一句。 “兄长,算了,何必与这种人动手。” 元忠攥紧了拳头,对阿忌厉声吼道。 “周鹤天的狗奴才,真是玷污了陶义士的名节,这一掌暂且让你清醒清醒,日后再见你嚣张跋扈,哪怕是陶义士也保不了你。” “元忠兄,火气旺盛并非吉兆。” 元忠正在愤愤不平的教训着阿忌,陶三斗突然现身众人面前,不温不火的冲元忠甩了一句。 眼见救星出现,阿忌连滚带爬转移到陶三斗的身旁,装出十足的委屈相,哭诉道。 “兄长,你要替愚弟作主啊,他……” 阿忌的话刚一出口,陶三斗便抢过了话把儿。 “元忠兄,我这个弟弟弱不禁风,胆小怕事,你这一掌险些将他打的呆傻。我安排他一个大管家的权职,只不过是想让他锻炼些男人的气魄来,想不到,他曲解了我的意思,同是仆人出身,却滥用手中权力,皆因我渗透有误,实乃我的全责。兄长勿恼,日后,我会好生教授阿忌,今日权当给阿斗一个薄面,你二人握手和好,如何?” 晴玥见陶三斗不知何时蹦了出来,心里还时不时咒骂着陶三斗假装视而不见,左顾右看的眼神游离,元忠听了陶三斗替阿忌的开脱之辞,两只拳头慢慢松懈作掌,语气急促的说道。 “陶贤弟,你呀,唉!阿忌是吧,快起来吧,向你兄长学学,以后有些见地,涨些阳刚之气。”说着话,元忠向惊魂未定的阿忌伸出一只手掌,阿忌颤颤微微起身,抖抖擞擞将一只手递了过去,两个人在陶三斗的一语调和下,违心造势的握手言和。 陶三斗当初与阿忌有过口头承诺,与他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即便性格直爽的元忠不去揭发阿忌的本性,陶三斗也自然心知肚明,只不过,吐口唾沫是个钉儿,既已发誓,以陶三斗的性格,断然不会半路上撇下阿忌。 混乱的场面恢复如常,陶三斗有意瞄了一眼始终默不作声的晴玥,笑呵呵的说道。 “妹妹居然也沉得住气,以妹妹的性格,早该叽叽喳喳、没完没了的开了言,为何呆若木鸡的傻站着。” “好你个呆头,找打。”晴玥终于把持不住好动的秉性,直冲着陶三斗挥拳便砸,多亏元忠手快,将晴玥及时拦下。 “妹妹,你与陶贤弟应该比试比试脑力,他不会武功,就算伤了他,也辱了我们习武之人的名声,嘿嘿!收招吧!” 元忠一个回身扬肘的动作,将晴玥的手臂搪了回去,晴玥忍不住嘻笑着。 “元忠兄长多虑了,与呆头过招,我都嫌寒碜,呵呵,方才,听兄长所言,让我们两个比脑力,该如何比试。” 陶三斗将元忠扯到身侧,自己跃步向前,笑言道。 “妹妹,我倒是想到一个法子,自从来到俊源的府上,俊源一直供养着我们,眼下,俊源有伤在身,府宅上下大小事宜,无法抽身过问,我们不能在此惶惶无所作为的度日,依我之见,我们应该自己自足,自食其力,明日妹妹与我便去那京城街市,张罗些营生,赚一些银两,你我各守一业,比试比试我们赚取银两的本事,你看如何?” “好,就依陶贤弟所说,妹妹,我赌你胜出,妹妹凭借可人俊俏的容貌也能招引来更多的买家,陶贤弟,你这回可要失策了。” 元忠胸有成竹的夸赞着晴玥,一口否定了陶三斗的胜算概率。 晴玥嘿嘿两声,接着元忠的话开口说道。 “呆头,那我们明日等着瞧。” 陶三斗不以为然,随手拍了拍旁边的阿忌,打趣道。 “愚弟赌谁能胜出。” 阿忌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当然是兄长了,你必胜。” “你们听到了吧,阿斗必胜。” 陶三斗故意拉长了音,趾高气扬的冲着元忠与晴玥说道。 两个人故意带着不屑的眼神扫了扫陶三斗,“嘘……”一个讥讽的声音凌空四散。 翌日清晨,陶三斗与晴玥早早起了床,两个人昨夜已经计划好了所要经营的项目,陶三斗前世以烤冷面为生,但在1500多年前,连热面的种类都屈指可数,更何况民族特色浓厚的冷面,不过陶三斗在烤冷面的闲暇时间,与隔壁的烧烤摊位暗自学习了烧鲫鱼与烤肉串技法。但是,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食猪肉已经成为百姓生活当中的常态,至于牛肉羊肉,成本奇高,即便在繁华的建康城,叫卖牛羊肉的摊位也少之又少,陶三斗本钱有限,只是单一的购置了一些猪肉,在街面之上摆起了烤猪肉串的摊子,这在当时,可是开天辟地的头一份儿。 而晴玥想了一夜,最终准备叫卖一些女人喜欢的一些发髻与钗饰,成本不高,利润却丰厚,两个人准备齐全,两个摊位同一时间,在相隔不到十米的距离一齐上了阵。 “美味鲜嫩、回味无穷的烤肉串,每串三个铜钱,走过路过的,快来尝尝鲜喽。”陶三斗重操旧业,技艺娴熟,扯着嗓门顺风吆喝。不一会儿,他的摊位前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大家众说纷芸,对陶三斗的烤肉串新奇至极,这建康城百十来个行当,从未出现过烤肉串的摊子,百姓们闻着飘逸的肉香,多数人摸着衣衫袖口里的铜钱,忍不住凑上前付了款,尝个鲜,不到两个时辰,陶三斗准备好的所有肉串一售而光,可十米外的晴玥却分文未赚。 眼见陶三斗胜券在握,即将收了摊子,不肯服输的晴玥气急败坏的跑了过来,指着陶三斗大声嚷嚷着。 “呆头,你耍赖,你明明只买了猪肉,可……” 陶三斗生怕晴玥道出破绽,落得众人指责唾骂,急忙堵住了晴玥的嘴,急声说道。 “妹妹,你且小声,有话回去再说。” 晴玥转了转眼珠儿,深领其意,抬起头向身边围观的百姓露出了俏皮的笑容。 而陶三斗却不慌不忙的将摊位上三类动物的头颅小心收好,头颅的外观清晰可辨。 一个猪头、一个牛头、一个羊头。 ; 第050章:疑心诉怨言,惊遇周鹤天 陶三斗沿路挑着担子,松闲自得哼哼着《敢问路在何方》的小曲儿,与晴玥并肩而行。身旁的晴玥满载货品快意上街,此刻却满载货品悻悻而归,连一个铜钱都未赚到手。她环视四周,确认已经远离方才围观的人流,便伸出一只脚趁陶三斗注意力分散之时挡在他的前面,陶三斗刚好中了埋没,两条腿随即向前踉跄的跨了一步,嘴里的小曲儿戛然而止,抓牢了肩头的胆子,转回身嚷嚷道。 “妹妹,暗箭伤人可不是英雄。” “英雄?你这个呆头,难道你挂着羊头卖猪肉就是英雄了。” 晴玥故作严肃高声回应。 陶三斗单指贴在嘴边“嘘”的一声。 “妹妹,小点儿声,本来平安无事,你却故意生事,回了宅子,我再与你解释,快赶路吧。” 陶三斗脚步急促,头也不回的奔赵府走去,晴玥在身后,冲着陶三斗的背影探了探头,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便不再作声,紧走两步追上陶三斗,两人继续同行。 回到清源雅居,陶三斗还未放下肩头的担子,迫不及待的晴玥便闪到陶三斗面前,口气粗重的说道。 “呆头,这回没人了,快告诉我,你这肉串为何如此抢手。” “嘿嘿!妹妹,你看这两样东西是什么。” 说话间,陶三斗从肩头的一个担挑当中取出来两个小木桶,放在晴玥面前,晴玥探头观望,顿时禁起眉头,单手捂鼻。 “呆头,这是什么东西,油乎乎的,恶心死了。” 陶三斗表情淡定,随手拿出勺子在其中一个木桶当中盛出半勺,递到晴玥鼻子下方,嘻笑道。 “妹妹,这可是纯正的羊油,嘻嘻,你闻闻,可有羊的膻腥味道。” “呆头,你是不是又要欠打,快拿走,我让你解释,谁让你恶心我。” 陶三斗慢声慢语说道。 “妹妹,学问可都在这油里边,告诉你,这两桶油一桶是牛油,一桶是羊油,是我今日一早特意从街市上买来的,我烤猪肉串时,分别涂抹上这两种油,这猪肉串的味道便成了牛肉串、羊肉串的味道,而三种味道的肉串,我都卖三个铜钱,这可要比使用昂贵的牛羊肉赚得多呀,这叫作变则通,不变则壅。” 陶三斗无所避讳的将实情相告,晴玥听闻惊讶的叫了一声。 “啊!好你个呆头,你这是欺行霸市,坑害百姓。” 晴玥的惊呼声令陶三斗面不改色心不跳,他不紧不慢的半蹲下身子,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晃悠着勺子,抬头仰视着晴玥说道。 “妹妹,满京城的街市只此我一个烤肉串的买卖,何来霸市一说,再者说来,这牛羊油本出自健康的牛羊,丝毫无损于百姓的身体,更无坑害一说。我只是想了个法子,如何让自己的生意兴旺,赚取更多的银两,至于妹妹所言,对我纯是诬陷。我倒是感觉,明日起,妹妹帮着打点打点烤肉串的摊子为好,赚了钱,我们悉数用于府上众人的日常花销,以为如何。” “什么,让我跟着你一起欺骗庶民百姓,呆头,你想得美,我不但不会帮你,反而会踢碎了你这摊子,看你还得意到几时。” 晴玥边说边做出粗鲁的举动,欲要将陶三斗的两个担挑损毁。 “妹妹手下留情。”从房间中快步走出来的冬灵叫停了晴玥。 “姐姐,你怎么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这个时候阻止妹妹的义举。” 晴玥收敛了血气,似带埋怨的口吻向冬灵倾吐心中不快。 冬灵站在半蹲在地上的陶三斗前面,脸色略渐暗淡,扬声冲陶三斗说道。 “阿斗,你是不是又在招惹妹妹,与你说过多少次了,平日里多让着妹妹,你倒好,一次次以大欺小。” “嘿嘿!”陶三斗故意傻笑两声,他站起身细细瞧了一眼冬灵,从冬灵不悦的眼神当中,看出了问题的严重性,很显然,冬灵对他与晴玥间过于密切的接触,已经一肚子闷气。他有意顺手搂过冬灵,与晴玥说道。 “妹妹,我是兄,你是妹,理应让着你。我们都想替俊源分忧解难,心应该往一处想,劲儿应该往一处使,如果妹妹不同意与我一同练摊,那明日我便独自前往。灵儿,我们先回房吧,让妹妹一个人仔细的考虑考虑。” “慢着,呆头,冬灵是我的姐姐,你最多也就配做我的姐夫,与兄啊妹的可没什么关联,日后可不要在我面前自称兄长。至于与你一同去骗人,你还是醒醒吧,别做梦了,若不是今日看着冬灵姐姐的颜面,你这骗人的几颗头颅都会被我踩个粉碎,哼!” 晴玥加重语气,扬高声调,灵巧拧过身,佯装凶巴巴的态度踱回自己的闺房。 憋了几日怨气的冬灵终于按捺不住,见晴玥回房,四下无人,便狠狠拧了一把陶三斗的大腿里子,怒气横秋说道。 “陶三斗,快与我回房,这些日子,你和晴玥打情骂俏,好不快活。” 陶三斗从未想过成家以后会变成“妻管严”,自从与冬灵走在一起,惧内的征兆越加明显,而究其起因,全部是陶三斗与异性走得过近所致。陶三斗知道妻子是不折不扣的醋坛子,因此,每一次在和晴玥接触时,尽量划清两个人的界线,更没有动手动脚的龌龊行径,但君无意,却她不弃,已经被陶三斗身上与众不同的气度与幽默深深吸引的晴玥则任着性子,与陶三斗频频来往嘻笑逗哏。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陶三斗为了避嫌,强忍疼痛,表情夸张的与冬灵磨肩同行。 “陶贤弟,脸色为何如此难堪,发生了什么事?”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刚刚来到庭院的元忠,慌慌张张在两个人身后高声吼道。 陶三斗磨了磨一口白牙,背着身扬手说道。 “家务事,家务事,无须兄长费心。” 元忠听言,放弃了追赶他们的脚步,随口问了一声。 “贤弟,你与妹妹比试结果如何?” “大获全胜。” 陶三斗已无心与元忠细细交涉,顺嘴撇了几个字,便匆忙加快脚步,等待回房后,迎接冬灵的雷电交加。 而他与元忠的高声对语,恰被刚刚从厨房走出来的阿忌听到,阿忌远远的瞄了一眼元忠,开心的露出了诡异的笑。 关了房门,便是小俩口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不仅仅只有如火如荼的亲昵似潮,还有莫名其妙的桃花劫难残留下来的累累疤痕,陶三斗这一次并不走运,曾几何时的浪漫花烛夜,已然成为故事,他即将要面对的便是糟糕透顶的后者。 “阿斗,这几日,你倒是与他们忙的不亦乐乎,完全疏远了我和骁儿,最让我气愤的是,你居然几次三番的和晴玥混迹在一起,你眼睛里还有我这个结发的妻子吗?还有这个嗷嗷待哺可怜的孩子吗?此外,今日晌午,若不是我在这府宅撞见阿忌,你还准备将此事隐瞒到什么时候?” 旧伤新怨一齐脱口质问,被冤枉的陶三斗,思维变得几近迟钝。一来与晴玥清白无瑕,二来,他忙于计划着烧烤摊位的事,竟然忘记将阿忌来到一事告之于冬灵,才不明不白惹得冬灵一腔怨气。陶三斗喘匀了气息,拉过冬灵的手,轻声回应道。 “灵儿,阿斗已不止一次的与你说过,既相守,到白头,你这疑心的病实在重了些,若不是骁儿年幼,你我一同从事些活计,便也打消了这个念头。灵儿,我只当晴玥是调皮好动的妹妹,况且她的大仇未报,有意的冷落她,不免会让她浮想联翩,精神又回到过往萎靡的状态,你这当姐姐的也难逃其咎。至于阿忌的事,我本想着抽空告诉你,可今日早些时候,忙于准备烧烤的工具,才一时疏忽,灵儿,夫妻间要善解人意、通情达理。” 陶三斗丁是丁、卯是卯的竭力与冬灵解释,孰料,冬灵听了以后非但没有缓解愤怒的情绪,反倒变本加厉的扯起了嗓门儿,将床上的骁儿吓了一机灵。 “陶三斗,你说我无理取闹是吧,好,那你和他们还有那个妹妹一起过日子去吧,我没有你这个夫婿,骁儿也没有你这个父亲。” 冬灵的厉声发飙,轰然间震住了陶三斗,自从栖莲寺与冬灵拜堂成亲后,陶三斗还是头一回见冬灵歇斯底里的怒声相对,随着冬灵的连声嘶喊,骁儿的哭闹接连而至,冬灵生硬的抱起骁儿,极度委屈的眼泪飞溅,此时,陶三斗的两只耳朵瞬间被塞满了责骂、哭啼,满眼尽是悲情戏。陶三斗心焦难耐,在外义胆豪情,在家却难以征服自己的女人,思绪杂乱的他似有千斤气顶在喉咙,一霎那呼吸困难,无奈之下,他大步转身,留下被泪水浸透的母子俩,摔门而去。他之所以做出这意外的举动,只是想暂时的让彼此冷静,想必这决然的逃避也是让两个人和解的唯一办法。 冬灵深爱着陶三斗,见陶三斗头也不回的扔下她与骁儿,眼泪已经无法控制,他抱紧了骁儿,紧咬着嘴唇,心里却痛恨自己,方才的言语实在过于刻薄。 只身一人来到庭院里的陶三斗,仰天长啸,憋闷的胸腔,此时也顺畅清朗。 “兄长,兄长,愚弟说得没错吧,你肯定能胜出。” 对陶三斗的家务事丝毫不知情的阿忌,屁呵呵的凑近陶三斗,一脸堆笑的说道。 陶三斗撇撇嘴,即时做出回应,一只手捶了捶阿忌的前胸,半笑不笑的对他说。 “哈哈,阿忌,你这张嘴倒是金贵的很,可要保护好。走吧,为兄带你去京城的街市上走走,噢,你顺便把那个烧烤的担挑也一同担在肩上,我们一边赏风景,一边赚铜钱,两不误。” 陶三斗心有不快,哪还有心思去街市叫卖,他只想让阿忌陪着,去那熙熙攘攘的人流中释放自己的闷气罢了。 “美味鲜嫩、回味无穷的烤肉串,每串三个铜钱,走过路过的,快来尝尝鲜喽。” 陶三斗装腔作势、心不在焉的操持着一口专业的叫卖音,一旁的阿忌只是按照陶三斗的吩咐,串着肉串,抹着牛羊油。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而掏钱的买主们,有很多人都是上午时的回头客,陶三斗眼明心亮,对二次花钱买肉串的顾客面孔,恍惚还有些记忆。眼见自己的烤肉串如此受大众欢迎,陶三斗的压抑情绪也渐渐消融,整个人也慢慢进入眼前烤肉串的角色当中。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从街市中心的一顶轿子当中传了过来。 “嘿!烤肉串的,给我烤十串送过来。” “好嘞!”陶三斗已全情投入到生意中来,顾不得喊话人的模样,只稍许功夫便烤出了十串香喷喷的肉串,见阿忌正在忙着收钱,陶三斗手攥冒着热气的肉串拨开围观的人群,径直来到轿子前,冲着轿子笑呵呵说道。 “官爷,您的肉串烤好了,一共三十个铜钱。” 静坐于轿子里的官爷不紧不慢撩开轿子的遮帘,正要吩咐手下人付钱,眼神却突然停留在陶三斗的脸上,须臾之间,神情大变。 陶三斗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官爷,脸上的笑容猝然凝固,惊声脱口。 “周鹤天?” 话音落地,周鹤天起身下轿,同样吃惊的叫道。 “大人!” ; 第051章:玩笑急脱身,暮色罩红尘 两个人在同一个时间点对上了眼儿,陶三斗双手微微颤动两下,手心沁出冷汗,即刻做出一个让周鹤天难以察觉出的抓紧十根肉串的小动作。 见周鹤天将要躬身鞠礼,他侧身倚在周鹤天的身体前面,近在咫尺的拉低声音说道。 “周鹤天,此处人头攒动,这不必要的礼节还是免了吧,你的肉串在这儿,三十个铜钱,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陶三斗一面递着耳语,一面将手中的肉串塞进周鹤天的手心。周鹤天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教训,自然不会重蹈覆辙,错过这第二次试探陶三斗底细的机会,他顺手接过已经渐凉的烤肉串,展开眉心,语气舒缓的说道。 “大人,下官眼浊口钝,第一次在清源雅居与大人对话,全然忘记询问大人尊姓高名,今日恕下官无理斗胆开口,请大人相告,以便日后给予大人更多的方便。嗯!这肉串的味道着实不错,想不到大人还有这等手艺与闲情。” 周鹤天见陶三斗在街市操持着烧烤摊子,便第一时间断定,陶三斗的出身并不像他意识中勾勒出的身系贵族血统,因此说话的语气虽然平缓,却平缓当中暗藏冷光,直指陶三斗跳速加快的心脏。 头脑清醒的陶三斗立刻便听出周鹤天的隐晦语意,于是,他下意识的回过头,瞅了一眼远处正在忙得不可开交的阿忌,急中生智,抬起胳膊伸出手,指了指周鹤天手中的烤肉串,笑语相回。 “周鹤天,这肉串需趁热吃才味道鲜美,我问问你,你常在宫中行走,蓝翎箭对你来说已经司空见惯,那你见过身揣蓝翎箭的皇亲国戚主动向你报上名号的吗?这个疑问,你还是自己去解开吧。对了,我还要感谢你馈赠于我的五个男仆,我身后这个张伍忌烤肉串的手艺了得,他居然与我打赌,若是烤出来的肉串无人问津,他便服输,惩罚的手段便是双膝跪地爬回周府,若是烤出来的肉串受顾客欢迎,我便服输,而惩罚的手段则是让我亲自到贵府门前,数一数左侧石狮子的前爪有几根脚趾,你也看到了,冲着这围观人群的架势,显然是我赌输了,不过,我倒不必亲自去骚扰周大官人,周府门前左侧石狮子的前爪该是有十根脚趾。如何?我猜测的可否正确。” 陶三斗的手指一直对准着周鹤天手中已经透心儿凉的肉串念念作词,暂时堵住了周鹤天的嘴,尔后又以一个众所周知的玩笑故意讥讽着周鹤天。见陶三斗神情淡定,对自己的底细隐藏的滴水不漏,周鹤天便忙着将一根肉串塞进嘴里,故作细嚼慢咽状,紧接着在陶三斗面前挑起一根大拇指。 “大人,您说得即是,十根,正是十根,这烤肉串的火候到位,口感适中,只是肉质有些不正宗,大人,下官可否问一句,这是什么肉?” “哈哈,周鹤天,你可口福不浅,你吃的肉乃是山野中罕见的三头怪兽之肉,天色不早了,周鹤天,你且细细品尝,我等不便相陪。” 陶三斗暗语唾骂周鹤天乃衣冠禽兽,智商也算上得了台面的周鹤天自然听得真切,虽然胀气急增,却不敢有任何的怨言之声,见陶三斗步履若风离开,他随即向陶三斗的背影拱手说道。 “大人慢走,下官恭送。” 与陶三斗两面之缘,皆无功受辱而返,而周鹤天的报仇三计萦绕在他的脑海,却越加清晰,催着他报仇的脚步越加急促。 陶三斗冷静机智,再一次将局面化险为夷,与周鹤天两度相见,便宜没少占,最终还是顺利脱身。他回到摊子前,急着敦促阿忌,放下手里的生意,即刻与他回府,阿忌意坚,对陶三斗的交待,全部无条件顺从。 逃过了一劫,陶三斗一路之上依旧心有余悸,假如方才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凭借周鹤天的官职与威望,恐怕受牵连的不仅是庐江公主,还有师父祖冲之,当然,还有清源雅居的一竿友人。 两个人一前一后回到清源雅居,刚进大门口,便瞧见晴玥一个人在那棵被元孝摧残过的桃树下面呆呆坐着,陶三斗快步近前,全然忘却了冬灵的发飙缘由,自然随意的拍了一下晴玥的肩膀,一张脸含着亲近可鞠的笑容开了口。 “妹妹,为何独自一人在此处发傻,莫不是怜惜这受了伤的桃树,还是另有所想。” 晴玥双手拄着下巴,听到陶三斗有意捉弄的话语,即刻禁着眉头说道。 “呆头,别开玩笑了,我险些忘记一个重要的日子。” “重要的日子?妹妹,你说的是……” 陶三斗的神情随着晴玥郁郁不乐的表情而变得惊讶起来,便试探着问道。 晴玥轻叹一口气,示意阿斗一同坐下,将实情毫无隐瞒相告。 “呆头,明日是父亲去世七七四十九日,按民间百姓的习惯,适逢七七,理应在坟前拜祭,但此时我们身在京城,离永平县郊足有二三百里的路程,我本应与师兄一同前往,可……可现在……唉!真麻烦。” 晴玥唉气连天,惆怅为难的表情布满了稚嫩娇柔的脸,陶三斗深知晴玥对元孝已有芥蒂之心,见晴玥左右为难、苦于抉择,顿时衍生出怜香惜玉之情,侧过身面对晴玥开口直言。 “妹妹何须哀愁,我与家父也算是忘年之交,明日祭奠,我与你同去,此刻便备马启程。” “你与我同去?那冬灵姐和孩子怎么办?” 晴玥听了陶三斗爽快的应允,既惊喜又担忧,急忙质问陶三斗。 陶三斗嘿嘿两声,故作镇定的回道。 “诶!此事我便一人作主,妹妹只管放心,此去时日不多,你冬灵姐自会应付自如,阿忌,你过来,我要嘱咐你几句话。” 陶三斗将阿忌叫到身边,起身走到他的面前,轻声说道。 “阿忌,我要外出两日,这打理庭院上下的活计全权交付于你,有不明之处,定要等我回来后再行解决,你不得擅作主张,以免身受牵连,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再有,我走后,你去告诉冬灵,我去永平祭拜景公,两日后便可归来,让她不必挂念。这两日,你与冬灵不要过多言语,免得言多必失,走漏了翠环的死讯,能做到吧。” “兄长,你尽管放心前往,府宅上下,我会尽心尽力打理的井井有条。至于嫂嫂那边,我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会说,兄长此去多保重。” 阿忌痛痛快快答应了陶三斗所嘱之事,陶三斗听言突然有一种做大哥的飘飘然的感觉,连连轻拍着阿忌的肩头,以信得过的表情频频与阿忌点着头。 陶三斗与冬灵开始打起了冷战,两个人成亲以来,即将要面临第一次两地分居,陶三斗只想以冷战化解夫妻间的矛盾,可冬灵此时却依旧沉浸在伤痛之中,不可自拔,对庭院当中发生的一幕一无所知。 晴玥再一次亲眼目睹了陶三斗组织分工的能力,不由得暗生赞许,愉悦的欣赏着陶三斗的一举一动。 “妹妹,我们临行前,该去通知一声俊源兄,否则会让人家以为,我们两个人远走高飞私奔了,哈哈……” “啊!好你个呆头,又来占我的便宜,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双倍补偿。算了,我就不必了,现在我一看见师兄,就两腿发软,还是你去通知他们吧。” “怕什么,元孝又不是豺狼虎豹,有什么可怕的,你当真不去。” “当真!” 陶三斗眼见晴玥确信无疑,便督促她回房换一身行头。而就在同一时间,陶三斗直奔赵俊源的房间走去,刚一推门,便远远的看见俊源苍白没有血色的一张脸,他大步来到床前,先将疲倦不堪的元孝从梦中吵醒,尔后才将话匣子当着俊源的面儿打开了。 “俊源,你且好生养伤,有细心的元孝照顾,过几日便可全愈。有两件事要和你与元孝说说,明日便是晴玥父亲七七之祭,我陪同晴玥回永平祭奠,庭院上下,我已经吩咐那五个仆人用心打理,此外,我与晴玥今日上街市做起了小生意,想不到收效甚好,第一日便迎来了一个开门红。” 一旁聆听的元孝听到晴玥两个字,脑袋便嗡嗡作响,当确认陶三斗即将与晴玥独处两日时,对陶三斗前几日澄清事实的表白不免产生了怀疑,不过,他压制着心中的苦闷,强装着笑容点了点头。可俊源听到做生意的词汇时,猛然间半起身,止不住的干咳不断,急不可耐的嘶喊道。 “做什么生意,胡闹,陶贤弟,你有所不知,祖上给我留下来的财富足够几辈人享用,还须你们一个铜钱一个铜钱的去赚吗?这是账房的钥匙,你们尽管随时用随时支取,我赵俊源没有什么能力,却可以轻松养得了你们。日后,你们不得再有此想法,要不然,我心难安。” 俊源强撑着底气,一口气将心中所想表达出来,陶三斗盯着俊源手里的账房钥匙,再将目光转移到喘着粗气的俊源脸上,表情凝重说道。 “俊源兄,此前只听元孝说你义气重情,今日之举,我陶三斗亲眼所见,方才明白,我们不仅做了来言去语相投的知音,而且还是掏心挖腹的知己。元孝,你有这样一个至交,想必此生对朋友的需求足矣。” 元孝注视流露着诚意的陶三斗,附和着点了点头。 晴玥与元孝间的情感瓜葛,陶三斗明明白白,他对晴玥虽然也抱有一丝蠢动的想法,但理性大于感性的陶三斗,过多的只是想尽到一个当哥哥的责任和义务,至于儿女私情根本无法与单纯的兄妹情谊相比对。因此,他在与元孝和俊源说话时,也并未考虑到元孝的反应,自然也不会掩饰这两日的行踪。 陶三斗推了推俊源的手,平复了感动的心境,开口说道。 “俊源,这账房钥匙还是主人保管为好,你要好生养伤,等阿斗与晴玥归来时,再来陪你,知音呐,临别前,我们再对上两句,如何?” 俊源转了转疲惫的眼珠,嘴唇微微扬起,思考了半晌,慢声说道。 “双人去,才子佳人共语,卧床榻,念知音两日有余。” 陶三斗一边转头向房门踏去,一边潇洒的回应道。 “莫回头,元孝俊源消瘦,两日后,返赵府把酒散愁。” “啪”的一声,陶三斗话音落下,房门也被他从外边严严实实扣紧。俊源偏过脑袋瞅了一眼元孝,笑语道。 “元孝,这陶三斗果然才思敏捷,我赵俊源也自叹不如啊,诶!元孝,你发什么愣?” “啊,俊源,没事,没事,我只是羡慕陶三斗,羡慕他的一身才气与智慧。” 其实元孝对晴玥一直念念不忘,此时小别,居然都不曾对面相告,元孝以为,日后即便与晴玥有着师兄妹的关系,却再也回不到无拘无束的从前,想到这里,他感觉阵阵心酸直捣五脏六腑。 晴玥备好了两日的干粮与草料,早已将马牵至赵府门前,等待着陶三斗现身。陶三斗从俊源的房间出来后,走了几步,便路过他与冬灵的房间,眼见房门紧闭,他的脚步也游离半晌,忽然心一横,快步掠过房门,直奔府门而去,接过晴玥手里的马缰绳,跳上马背,与晴玥出了府,上了路。 而冬灵从阿忌嘴里得知陶三斗的行踪后,忙魂不守舍的抱着骁儿来到府门口,望着夫婿远去的背影,她瞬时间泪如雨下,用尽全身力气嘶声高喊。 “阿斗……阿斗……” 陶三斗隐约听到身后冬灵的喊叫声,紧咬着牙关,挥舞着马鞭。 “驾……” 顷刻间,两个人消失在傍晚的暮霭雾气之中,陶三斗头也不回,直奔向天边那一抹亮眼的晕红。 ; 第052章:月光润香唇,暗恋君子身 陶三斗与晴玥离开京城建康,行进在去往永平的途中,善于捕捉凡人痛点的晴玥,忍不住向陶三斗迸出几句憋在心里多时的疑问。 “呆头,你与冬灵姐莫非生出了矛盾,方才,明明冬灵姐泣声连连的召唤你,而你为何对她不予理睬?” 陶三斗放慢了马儿前行的速度,将与冬灵两人之间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的说给了晴玥,晴玥听言,攥紧了马缰绳,心里咯噔咯噔浮气乱窜。她并未料到,冬灵对她与陶三斗之间的交往竟积怨已久,莫说晴玥即便对陶三斗有所好感,但她也不会冒冒失失向一个有妇之夫表露爱慕之情,而且,晴玥与冬灵一直以姊妹相待,冬灵与陶三斗既有夫妻名分,这中途才现身的晴玥断然不会夺自己姐姐的所爱。考虑斟酌再三,晴玥开口道。 “呆头,这便是你的不对,柔弱是女人的天性,见你平日里与姐姐相处的如胶似漆,为何你二人私下里会爆发如此剧烈的争吵,以我对姐姐的了解,她这是在发泄自己的怨气,而并非发自内心的与你针锋相对,呆头,女人是需要耐心来哄的,而不能用甩袖无语、置之不理的态度相待。唉!如果晴玥早知姐姐对我有所芥蒂,平日里真该与你保持距离,呆头,你说说,为什么我的出现会惹了一桩又一桩的祸事,莫非红颜祸……” 晴玥连声唉叹,还未等把话说完,直接被旁边的陶三斗打断。 “诶!妹妹,这是什么话,景公离世,乃是家兄冤死所致;武馆25条人命,乃是奸险小人王通宝惨绝人寰、泯灭人性所致;周冠旺身亡,乃是他贪女色、自作孽所致;元孝与你的隔阂,乃是元孝一人草率单恋所致;而冬灵不分清红皂白的数落,乃是她无理取闹、蛮横任性所致。你看看,哪一件与你有直接的关联,即便妹妹不出现,这些事也依然会发生,妹妹还是以宽心为上,不可再胡思乱想。” 陶三斗脉络清晰的开解着晴玥,突然间,晴玥勒紧马缰绳,停在原地沉思片刻后,将小嘴儿努起,对陶三斗心平气和来了一句。 “呆头,你这张嘴真的可以将死人说活喽,本来事情的结果已成死局,听你一说,倒是令人敞快。说累了吧,走,我请你喝茶。” “呵呵!妹妹,什么又死又活的,赶了几个时辰的路,还真有些口渴,走吧,先喝杯凉茶降降燥气。” 有陶三斗这个活宝一路相伴,晴玥满心欢喜,哪怕此行目的专门是为了拜祭,可听着陶三斗时不时逗乐子的言语,晴玥心中的雾霾也顷刻间一扫而光。 他们和着初秋夜晚的爽朗清风,一路说笑,时间飞也似儿的前行,两个人双双感觉意犹未尽,目的地却已近在咫尺。 时隔四十多天重返茅屋,眼前破败不堪的景象一瞬间刻入他们的眼底,曾经放置空棺椁的石屋,石门大开,石屋内的地下通风口断断续续吹出潮冷的风,吹在两个人身上,引来阵阵寒颤,陶三斗借着微暗的月光,大气豪爽的欲要将宽大的外衫脱去,裹在晴玥身上,却突然间被眼急手快的晴玥出手相拦。 “呆头,身后便是屋舍,你这单薄的身形哪能抵御风寒,难道上一次阿气连天,你都忘记了,快些穿上吧,我乃习武之人,比起你可要禁得起风寒。” “你这个妹妹,好心也被你当成驴肝肺,好吧,此刻已近深夜,而明日才是景公的七七之祭,我们还是各自休息,明日再一同前往景公坟前祭拜。” 陶三斗半开玩笑、半作严肃状叮嘱着晴玥。 晴玥抬头环视着四周,凄冷的景象顿时令她眼圈泛红,她硬撑着含住眼泪对陶三斗说道。 “呆头,你先回屋舍休息吧,见此败落景致,我毫无困意,只想借着这萧瑟的凉风想想当年茅屋上空的袅袅炊烟。” 晴玥触景生情,一时间收敛了俏皮机灵的劲头儿,随之而来的是叹惋老成的表露、颇俱城府的言辞。陶三斗穿好了长衫,故意瞪大了双眼,随口说道。 “妹妹,风高凄凉的深夜,让我一个大男人把你扔在外面,你也真想得出来,我陪着你,就这么说定了。” 晴玥被陶三斗的话逗的噗嗤一声。 “真呆,好心当成驴肝肺,你随便吧。” “诶!怎么抢了我说过的话。” 两个人对视而笑,周身的清冷也顿时消减大半。 已近子时,天顶圆月的光线渐渐明朗,陶三斗与晴玥在茅屋的门斗下方并排而坐,借着月光,陶三斗侧过脸端详着晴玥的容颜。 好久不曾仔细审视过晴玥,眼下两人独处,恰好给了陶三斗一次近身细看的机会。只见晴玥齐刷刷的头帘儿严丝合缝,乌黑的发丝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光泽顺滑,纤长的睫毛,搭配一双灵气的眼眸,只一眨,便如那动画中千描万摹的小丸子灵动的双眸,娇嫩的脸蛋儿,白璧无瑕,水灵灵的透出婴儿皮肤的特质——弹性十足,劲道无比。两叶香唇静默合拢,在月光的掩映下,唇角处的波浪曲线惹得观赏之人跃跃垂涎。 晴玥的面相尽收陶三斗眼底,此时此刻,他止不住**男的浮想联翩,艳羡之词脱口而出。 “真美!” 晴玥清清楚楚听到陶三斗的一声赞赏之词,便回过头喝道。 “嘿!呆头,看什么呢,发什么愣。” 陶三斗急忙若无其事而故作镇定的抬头仰望天空。 “啊,今夜的月色真美。” 晴玥明知陶三斗在夸赞她,而陶三斗却死不认帐,为了照顾陶三斗的面子,晴玥并未直接拆穿,而是半带着玩笑,委婉回应了一句。 “你是看到月亮里的嫦娥了吧,说你呆,还真是呆的可爱,呵呵。” 陶三斗的心脏没有头绪的乱跳,孤男寡女夜半并肩盘坐,晴玥姿色可人、俏面若花,即使是正人君子,也难免顺其自然的增多了吞咽唾液的频次,陶三斗虽有发妻,但晴玥无意间营造的浪漫气息,却着实的像一根锋利的刺,扎得他情绪飘摆,不由得左右徘徊惦记着朝三暮四。 忽的一阵冷风迎面袭来,即刻将陶三斗脸上抽搐的肌肉吹得紧绷,整个人也随之变得清醒自重。他将身子转了过去,平视前方,视线快速的从晴玥的脸蛋儿上转移。 晴玥见陶三斗半天不语,坐姿突变,一颗等待陶三斗温存相拥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与陶三斗相处数月,嘻笑怒骂的场景历历在目,晴玥年纪虽轻,可心志却纯熟的很,尤其是这男女间的情爱,她认准了谁,便铁了心的至死不渝。平日里,她与陶三斗独处之时,莫名的轻松释然注满心胸,尤其是陶三斗机智、果敢、从容、镇定的真男儿的身影,常常在梦中与晴玥相伴,此刻,月老朗照、送暖驱寒,晴玥少女般的花痴梦也绽开花蕾,蠢蠢欲动的藤蔓绕着芳心丝丝缠缠。 晴玥对陶三斗的爱慕情愫日渐升华,她也时常提醒自己,陶三斗家有贤妻,断了这份折磨人的念想,但感情专注的她多少次退缩,却多少次难于自拔。为了保持与冬灵间的姊妹情谊,她只是默默暗恋着陶三斗,就算是简简单单的喜欢两个字,她也会忍痛割爱的放在心底。今夜,两人独处,原以为陶三斗的朦胧夸赞会向她投来主动的臂膀,晴玥借机也会想当然的投怀送抱,哪成想,不知陶三斗的哪根弦受了惊,眨眼间变得冷静平淡、坐怀不乱。 随着时间一分一分的逝去,两个人始终默不作声,为了打破僵局,也为了刻意表露自己的情衷,晴玥顾不得一介女儿身,拉过陶三斗的胳膊,顺势将头倚在他的肩膀上面,习武之人,力道十足,陶三斗被晴玥冷不防的暧昧举动惊出一身虚汗,晴玥的两只手裹着他的胳膊阵阵酸麻,他慌慌张张低下头,结结巴巴说道。 “妹妹,冷……冷了吧,我……我这一身热气,依偎片刻,也……也能御寒。” 晴玥听得出,陶三斗紧张无措的已经开始胡言乱语,她便故意加大了两只手的力道,头也不抬的嘻笑道。 “呆头,想不到你也会有害羞的时候,是不是想念冬灵姐姐了,呵呵。” “胡说,我拿你当亲妹妹看待,借肩膀让你妹妹取个暖还……还有什么可害羞的,别说话了,深更半夜,小心惊动了附近的豺狼虎豹。” 陶三斗此时此刻意识恍惚,连自己该说什么话都已经没了章法,而第一次依偎着心上人,心里美美的晴玥则不管不顾,保持着一个姿势直到天色破晓。 “嘿!嘿!妹妹,该醒了。” 晴玥不知何时在陶三斗的肩头畅然睡去,陶三斗动弹不得、未曾合眼,守护着肩头本来心仪却不敢妄动的美女整整熬了一夜。 隐隐听到陶三斗的呼唤,晴玥睁开睡意朦朦的双眼,眨了几下,松开了陶三斗胳膊上的两只手,伸了一个懒腰,调皮的说道。 “呆头,人肉做的枕头果然舒服,走吧,祭拜了父亲,我们也该启程回京。” 晴玥向陶三斗暗送秋波却未得到陶三斗的附和,经过一夜的考验,晴玥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确信陶三斗乃堂堂真君子,自然对他的暗恋情韵也变得根深蒂固。 看着眼前调皮机灵的晴玥,陶三斗有意忘却昨夜的肩头温存一幕,揉着硬梆梆的胳膊打趣道。 “妹妹,快走吧,你倒睡的香甜,拜过了景公,我趴在马背上都能睡过去。” “呵呵……” 两个人双双抛却了男女感情,肩挑着兄妹情谊说说笑笑,步行至向景的坟前。只不到两月的光景,向景的坟头便杂草丛生,陶三斗眼睛明亮,手脚利索,纵身跨步,半蹲着身子将坟头的杂草一根根除去,晴玥见状满脸欣慰神色,紧闭着嘴唇会意的露出了亲切的微笑。 双眼注视着父亲的墓碑,晴玥双膝跪地,经过了近两个月的调解,此时,她内心的痛苦已渐渐淡去,抽泣声也变得低缓断续。陶三斗跟着晴玥几乎同一时间跪了下去,三个响头砸地见声,口中清晰的念叨着几句祭语。 “景公在上,三斗今日陪小女至此,望您在天之灵护佑晴玥妹妹逢凶化吉、出人头地,也请景公勿念,我与元孝及众友人定会善待晴玥,视若亲妹,三叩祭礼,景公安息!” 晴玥随即接着陶三斗的祭词,肃声开口。 “父亲在上,女儿不孝,拖父亲祈福,得呆头相护,父亲之仇,女儿必报,但期父亲瞑目,泉下安详!” 祭拜了父亲,晴玥了断了一桩心事,两个人起身慢步离开向景的坟冢,走了几步,晴玥好奇的问起了陶三斗与父亲之间发生的故事,陶三斗毫无隐晦,将一幕幕真实的往事自然表露。晴玥听言,连声夸奖着陶三斗,想法怪异却招招实用,陶三斗一时间飘飘然的得意起来,趁晴玥没有防备,将一只手从她的后背伸向后脑勺,“梆”的一声闷响,晴玥的头被陶三斗狠狠弹了一下,却见陶三斗撒欢儿似的嘻笑着向前跑去,口中振振有词。 “哈哈!妹妹的头好生硬朗,与我相比,你才是十足的一个呆头。” 缓过神儿来的晴玥摸了摸后脑勺,愣了一刹,便放开步子追赶已经跑远的陶三斗,一面追赶,一面高喊。 “好你个呆头,站住,你有奇思妙想,我有快拳力掌,快给我站住。” ; 第053章:怀抱憔悴妻,摔碗怒声急 陶三斗为营造两个人之间和谐的气氛,缓解昨夜送上门来的尴尬局面,故意与晴玥嘻闹,使纯洁无垢的兄妹之情能够长久的得以保鲜。背后的一次暗袭得逞,他用尽全身解数向前急奔,时不时回头冲身后追赶的晴玥抛去爽朗得意的笑声,哪成想,在这丛林深处,树木成行,当陶三斗再次转头的间隙,脚下的步子还在继续狂奔,而前方十几米的地方,一棵粗壮的白桦明晃晃矗立着。身后的晴玥看得仔细,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瞪大了双眼,惊声喊道。 “呆头,小心大树,哎呀!完了,完了。” 晴玥的话音未落,只见陶三斗像一剂膏药,整个身体严严实实的贴在白桦树上面,嘶心裂肺的嚎叫声传遍丛林。 “哎呀,我的脸,我的脸呐!” 并未使出全力的晴玥,此时,只稍一加速,便来到陶三斗的身前,陶三斗鼻血喷溅,已将白桦的树皮染的鲜红,他顾不得晴玥的嘲笑,借着长衫肥硕的袖口拭去鼻血,拼力晃了晃浑浆的大脑。 “怎么样,呆头,你为何拼命的奔跑,我还能真和你动手不成,就凭你的速度,我片刻之间便可赶上,你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晴玥强掩笑容,关切的询问道。 陶三斗做了几个张嘴闭嘴的动作,脸带风干的血迹,表情难堪,咧着嘴说道。 “妹妹,我明明看到了这棵白桦,却不想,一时间走了神,忘记向左移动两步了,哎哟,玩笑开大了,这要是回去让别人看见,还以为我到外面拼命去了。” “哈哈……呆头,一棵树就能把你弄成这样,还用得着我出手吗?走吧,回去以后,我自会与他们解释。” 和着通透清亮的笑声,陶三斗烈烈歪歪抓着马鞍窜上马背,两个人相视抱笑,踹马返京,身后破旧的茅屋、摇曳的枝蔓、向景的孤冢随着他们渐行渐远,慢慢隐匿在四散飘流的薄雾中。 将要抵达清源雅居时,陶三斗的眼神突然间变的呆傻迟滞,只见远处清源雅居的府门口,冬灵怀抱骁儿正在向他们归来的方向举目眺望,随着距离的拉近,陶三斗惊诧的注意到,冬灵的面色灰尘、眼袋凸现、眼角的泪痕已然被风吹干,留下深深的两道泪渍。 正所谓,夫妻没有隔夜愁,两日未见到结发的妻子,刚刚风尘仆仆归来,便是这样一幅场景,直戳的陶三斗内心疼痛不止,他想不到,这场夫妻间的冷战居然让可人淡雅的妻子沦落的如此憔悴模样,于心不忍的陶三斗来不及多想,还未到府门口,他便纵身跳下马,直奔着冬灵狂野似的跑了过去,没等冬灵开口,陶三斗当着晴玥的面,撑起阳刚气,上肢急用力,直接将冬灵抱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向卧房走去,庭院内正在监督仆人劳作的阿忌,见此一幕,瞠目结舌,愣头愣脑的注视着陶三斗夫妻二人的举动,竟然忘记了打声招呼。而紧跟在陶三斗后面的晴玥,却黯然的垂下了头,心里一直自我安慰。 “但愿他二人重归于好!” 冬灵被夫婿突然间的异样举动弄的有些慌了手脚,见仆人们纷纷目睹,羞涩腼腆随即挂满倦意渐消的脸蛋之上。 两日前,陶三斗堵气夺门而出,尔后不辞而别,冬灵感觉头顶的天将要塌陷,就在晴玥依偎在陶三斗肩头之时,守着空房、可怜巴巴的冬灵却辗转一夜,不曾合眼,脑袋里胡思乱想着各种各样糟糕透顶的结果。她深爱着陶三斗,空荡无望的两天,她也想的明白,如果夫婿能回来继续与她生活,那此前说过的并非内心所想的狠话,她心甘情愿的全部收回,日后,对陶三斗自然百般信任,而不再疑神疑鬼的胡乱猜测。 陶三斗抱着冬灵母子二人,穿过庭院乘凉的亭子,大踏步推开了卧房的门,单脚后扬,直接将门重重的摔个严严实实。 他虽然气喘吁吁,却将冬灵母子小心翼翼平稳的放了下去,呼吸还未调匀的陶三斗即刻担忧的说道。 “灵儿,只两日相隔,你为何如此憔悴不堪,这全是我的错呀。” 冬灵听着夫婿感人至深的表露,喜极而泣,直接抱着骁儿一头扎到陶三斗的怀里,说话的语气也与两日前判若两人。 “夫婿,是奴家不好,奴家只是一时气闷,才说了那些气话,夫婿回来便好,这两日奴家度日如年,以为夫婿要休了奴家。” 陶三斗张开双臂,抚摸着冬灵的头、捏揉着冬灵的肩,被妻子内心的苦楚深深触动,他将下巴颏贴俯在冬灵的头上,柔声说道。 “我可怜的灵儿,这样的事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夫婿曾经在娄县时便与你说过,你我结为夫妻,乃是命中注定、老天垂青,我陶三斗怎可违背老天的安排。往后,灵儿应该信任自己的夫婿,我与晴玥之间纯属兄妹情谊,绝无其它杂质,前几日,她与元孝间弄出些尴尬来,他们两个暂时难以聚首,今日是景公七七之祭,若晴玥只身前往,夫婿唯恐她一人伤心至极,再惹出什么事端来,于是,我便一同随行,一来路上相互有个照应,二来也拜一拜曾有恩于我们一家三口的景公。” 陶三斗当着冬灵的面,再一次铿锵允诺,接着将这两日的行程委婉而不令冬灵生疑的自然吐露出来,听了夫婿的解释,冬灵止住了泪水,面色也略微露出了红润,她抬头注视着陶三斗,却猛然间开口急语。 “夫婿,哪里来的血迹,你受伤了?” 陶三斗长衫袖口清晰的血迹被冬灵一览无余,冬灵的神色刚刚恢复平静,便立刻神情紧张起来。考虑冬灵的感受,陶三斗佯装说道。 “诶!灵儿,不要大惊小怪,景公坟冢周围丛林密布,夫婿不小心被一棵白桦绊到,这袖口处的血迹乃是鼻血,没有大碍。” “你看你,那么不小心,险些吓坏了奴家,快将长衫脱下,奴家这便帮你清洗干净。” 两口子之间的爱情很怪,昨夜还暴风骤雨争吵不休,今夜却改天换面如胶似漆,冬灵温婉的贤淑姿态尽情张扬,将陶三斗的心口窝烘得暖意融融。他快速脱去长衫后,顺便将内衣、袜套尽数褪去,赤裸裸的站在冬灵面前。 “哎呀!夫婿,大白天的,你快穿上吧,别让骁儿看见。” 冬灵语速疾快,慌慌张张说道。 陶三斗顺势搂过冬灵纤细的腰身,借力将她向床沿儿推去,嘴里一直不闲着。 “灵儿,骁儿睡得正酣,口水都流了出来,哈哈,分别两日,夫婿已口渴难耐。” 他不容分说的将冬灵推至床榻前,安排好了骁儿,他们快速进入激情的二人世界当中,冬灵步步附和,此情此景甚至远胜过新婚燕尔时的大浪淘江。 和好如初的夫妻二人美美的睡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才被哭闹的骁儿吵醒。 心情敞快透亮的陶三斗穿好外衣,快意的洗漱一番,冲着床上睡眼朦朦的娇妻抛了一个媚眼儿,低声说道。 “灵儿,几日不曾习武,手脚有些僵硬,趁着空气清爽,夫婿去耍几招,顺便瞧瞧俊源。” 冬灵侧过身,面露微笑,和颜悦色道。 “去吧,夫婿,早饭时间记得回来用餐。” 陶三斗打开房门,放眼院落,仆人们忙碌的身影打眼可见,陶三斗见状,忙来到阿忌身边,打趣道。 “张大管家治家有方啊!” “兄长,起这么早,嘿嘿!这全依仗于兄长,若不然,阿忌哪有出头之日,兄长可有吩咐?” 阿忌挂着笑面,细声而语。 陶三斗笑了笑,指着庭院东南角正在晨练的元忠。 “看到没有,兄长去凑个热闹,活动活动筋骨,贤弟不妨在旁边观望,看我耍的如何?” 阿忌点头哈腰,站在十几米开外,聚精会神的注视着陶三斗像模像样的比划着。 陶三斗凭着记忆,胡乱的伸着胳膊、舞弄着双脚,只练了三两个花哨的招式,远处的阿忌便连连击掌叫好,离陶三斗仅五六步之遥的元忠看在眼里,一个劲儿的摇着头,时不时的唉声叹气。阿忌的有意讨好,突然间弄得陶三斗面色绽红,他高吼一声,提前收式,径直走向阿忌,划拉一下他的脑袋,笑言道。 “贤弟呀,你说说,我和元忠哪一个更像是习武之人。” 阿忌听言,不假思索,憋着嘴,在陶三斗面前竖起大拇指说道。 “那还用说,当然是兄长了,魏元忠武的都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一句话,惹得陶三斗哈哈大笑,随即带着讽刺的口吻说。 “贤弟呀,还记得当初,我将你的头打的满是脓包,如果让元忠在你面前比划两下子,恐怕你的头上便不是脓包了。” 阿忌笑嘻嘻的摸着脑门,好奇问道。 “不是脓包?那是什么?” 陶三斗将阿忌的手从脑门处移开,忍不住哈哈大笑。 “哈哈……我的好弟弟,是坑!” “恩,是坑,愚弟的肉皮薄的很,的确是坑。兄长,我们快些用餐吧,元忠壮士,开饭喽。” 阿忌酣笑着,与陶三斗随行的同时,也客客气气的冲元忠高声喊道。 各房各屋的人齐聚饭堂,除元孝与俊源需要专门送饭外,其余人等悉数落座。 自从清源雅居来了仆人,几个人的日常生活有了指望,但美中不足之处便是仆人皆为男性,做的再到位,也赶不上女人心细。 不多时,饭菜上了桌,陶三斗手握竹筷,夹了一口热菜放进嘴里咀嚼着。 “呸!”他毫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将咀嚼后还未下咽的菜随口吐到了地上,紧接着,单手捏起饭碗举过头顶,重重摔在地上,饭碗顷刻之间被摔的粉碎。一脸怒气的陶三斗狠狠拍了一下桌子,纵身站起,厉声高呼。 “这是人吃的饭吗?” ; 第054章:笑语解危机,挥金巧施计 只短短一刻钟的功夫,陶三斗的心情便从愉悦蜕变成愤怒,阿忌身为大管家,见陶三斗因为饭菜的味道不适而大发雷霆,紧忙躬着腰身近前,俯身拾起饭碗的碎片,尔后低声吱吱唔唔说道。 “兄长,这些日子一直是仆人李霄、王林在厨房配菜主灶,连日来,兄长从未因饭菜问题生怒,今日为何突然怒气冲顶?” 陶三斗不屑的瞄了一眼阿忌,而余光突然扫见冬灵与晴玥一个劲儿冲他眨巴眼睛,示意他当着众人的面,收敛得罪人的臭脾气,一股火气刚刚窜涌至喉咙,却在两个女人的提醒之下,火气一瞬间被浇熄,他反复吞咽了几口唾液,皱紧眉头对阿忌说。 “阿忌,这两个人是你指派的,这等粗陋不堪的厨艺如何养得了这么多人的肠胃,我已经忍了几日,不曾指问你这个大管家的失职之责,可你,唉!明日起,抓紧调换主灶人选。” 阿忌习惯了仆人的举止,听主子训话,浑身瑟缩,虽与陶三斗有兄弟情谊,但各事各论,公众场合,他依然是个不折不扣的下人。陶三斗明示他急换做饭的人选,阿忌垂着头站了好半天,方才有了回应。 “兄长,那两个仆人从未沾过锅灶,此时换人,愚弟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阿忌颤颤微微的向陶三斗实话相告,陶三斗听了他的解释,憋闷在心底的怒气再次暴涨,脸上现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喝斥道。 “你……你这大管家是干什么吃的……芝麻大的事儿都要问我。” “陶兄,大清早火气便如此旺盛,当心折损了脾胃。” 突然间,元孝的声音从饭堂门口清晰的传递到席间,晴玥闻声忙低下头,假装的往嘴里慢慢腾腾塞着不可口的饭菜,而其余人等的目光全部转移到元孝一个人的身上。 陶三斗已有两日未见元孝,这一声急言顿时说的他豁然开朗,以他对元孝的了解,此话出口,随后必有解决问题的办法。 他绕过方桌,一步步接近元孝,脸上的怒气已经荡然无存,淡定的开了口。 “元孝,若不是这早饭耽搁了时间,我便去探望你与俊源,听你话音,似乎心中已有了主灶的人选。” 以大局为重,儿女私情为轻的元孝,两日来,思前想后,最终还是选择了义气,选择了一同与他经历了险难的朋友陶三斗,而与晴玥间的私事,他则狠下心,时时告诫自己,不再沉沦其中。见陶三斗干脆应声,直入主题,他不假思索的笑言道。 “哈哈,看来陶兄对元孝甚是了解,我心中倒是有两个人选,但人家能否屈移尊身,就要看陶兄有何计策了。” “元孝说的是哪两个人?”陶三斗心急火燎的问道。 “京城东里近郊无名小酒馆的孙氏父子,西晋太康年间皇宫专用御厨孙运德第九代传人。” 元孝字正腔圆,将此前与俊源光顾的小酒馆的父子俩,有名有号的随口报出,陶三斗听到御厨传人几个字时,头皮像过了电似的发麻,紧跟着一脸的惊喜暴露无疑。 “御厨的后人,元孝,莫非你与孙氏父子俩有些交情?” 元孝抬手晃了几下。 “他二人与我毫无瓜葛,与俊源倒是有些熟识。这孙氏父子的厨艺可是京城百姓尽知,尤其是他们自酿的米酒,醇香沁人,口感淡爽,陶兄,如得此二人,我们大家的胃可是来了福气。” “哈哈!元孝,走,我们去见俊源,我要听听这孙氏父子的故事,至于计策吗,还是移步俊源的卧房,再行忖度。” 陶三斗迫切的想了解孙氏父子的底细,便一时间忽略了饭桌上的家眷及其他人的感受,头也不回的,拽着元孝的手臂阔步奔向俊源的卧房。晴玥见两个人的身影已从饭堂消失,硬生生的嚼着嘴里的饭菜闷声说道。 “这个呆头,发的什么邪风。” “妹妹,随他去吧,阿斗这个人心中有事,便急于想解决,否则,他心里堵的慌,呵呵。” 冬灵带着一脸善意的笑容注视着晴玥柔声细语道。 陶三斗与元孝急匆匆来到俊源的床前,两日的暂别,俊源的气色渐润,双眼聚神,身体各个关节的开始活动自如,见两个人形色慌张,俊源双手借力坐了起来,即刻问道。 “陶贤弟,此一去,莫非遇到了什么麻烦。” “呵呵,瞧把你吓的,陶兄的确有了麻烦,但却不是这两日里遇到的,而是他自己制造的麻烦。” 元孝痴笑两声,与俊源打趣道。没等俊源再次质疑,陶三斗抢过话柄,快言快语道。 “俊源这几日休养的不错,我匆忙来见俊源兄,一来忧其伤病,二来正如元孝所说,我是来找俊源的麻烦的,哈哈。” “此话何意,哎呀,陶贤弟,两日不见,你说话怎么也拖拖拉拉的,什么麻烦,快说。” “俊源兄,今日一早,我在饭堂与仆人动了火气,周鹤天此次故意为之,有意送过来五名男性仆人,而这几个人全都疏于厨艺,饭菜的味道简直令人作呕,幸亏听元孝说起孙氏父子的事,我特来麻烦俊源,想知道关于孙氏父子的一些信息,阿斗不才,我想用计让孙氏父子为我们所用。” 听了陶三斗的一席话,赵俊源惊起一身鸡皮疙瘩,眉头紧锁,满脸疑惑说道。 “为我们所用,陶贤弟,这话可有些武断,那孙氏父子九代传人,皆简设陋居、不仰权贵、不显山水,难道凭你一句话,他们便有违祖规,欣然来投,以孙嵩刚正不阿的为人,此事断不可行。” 赵俊源直接否决了陶三斗的想法,一旁冥想的陶三斗听言,微笑的摇了摇头。 “俊源兄,凡事都有变数,不试一试,便早下结论,未免过于保守,凭你对他们的了解,你先说说这父子俩的一些身世以及小酒馆的来历。” 俊源拗不过陶三斗的坚持己见,一五一十的将自己掌握的孙氏父子的信息,全部说给了陶三斗。 大脑快速飞转的陶三斗,结合俊源的介绍,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想出了一个点子,眼神分别注视着元孝与俊源,半做商议的姿态脱口高论。 “阿斗当下有一计,只不过需要俊源破费一笔小财,听俊源之言,这孙氏父子并不是没有什么短处,而是别人没有拿捏清楚而已。他二人是太康年间御厨的第九代传人,精湛的厨艺传至他们的手上,他们断不会损毁祖上积聚的名誉,所谓名誉无非便是生意是否兴旺,我想到的计策便是反客为主,暗箭抽薪。” “贤弟快说,何为反客为主,何为暗箭抽薪,别说是一笔小财,若是此事促成,折了大财也值得。” 俊源豁然表态,让陶三斗倍感欣慰,整理了自己的思绪,继续说道。 “前些日子,我与晴玥打赌,将烧烤摊子拉到了街市之上,却不曾想,小小的肉串竟如此受欢迎,为今之计,我们只须在小酒馆的对面支起一个大型的烧烤摊子,尔后花大价钱在小酒馆购得美酒,我们凭借酒美串香定会招引来更多的食客,那小酒馆的生意自然也会受到影响,坚持几日,他们的生意便难以维系。而这买酒之人我已有了人选,以元忠朴素的庶人打扮,只身前往,大批量采购米酒,那孙氏父子并不会生疑。几日后,我自会登门拜访,相邀父子二人与我们共餐,到时,规劝的言语自然由我来说,如此一来,此计胜算颇高。” 陶三斗娓娓相道,听的元孝与俊源一时间入了神,居然还在竖着耳朵聆听。陶三斗咳了一声,笑言。 “说完了,该你们两个了。” “啊!说完了,哎呀,陶兄,不知你这招术灵不灵。”元孝接话道。 而俊源微微的点了点头,慢声慢语的说。 “贤弟,成不成暂且一试,我与元孝感觉这计策的成功率不会太高。” “先试一试,只不过眼下,俊源须支援银两啊,我即刻让元忠去买酒。” 俊源重义的性格此时表现的淋漓尽致,残余的伤痛已无大碍,他紧忙起身穿好鞋袜,打开账房,毫无怨言的将祖上留下的家底儿展露于陶三斗与元孝面前。 “贤弟,按你所需,尽数取用。” 俊源痛快大度的举止言辞,令陶三斗顷刻之间对赵俊源的为人竖起拇指、对秉性相投的知音刮目相视。 遵循着既定的安排,陶三斗将整个计划处理的游刃有余,准备工作亮亮堂堂,陶三斗、晴玥、阿忌悉数登场,第二天一早便将排场气势宏大的烧烤摊子扎眼的矗立在小酒馆对面,这一次有俊源丰厚财力的支持,陶三斗也不再挂羊头卖猪肉,而是真刀真枪的欲要上演一幕酣畅淋漓的客源争夺战。 小酒馆对面无缘无故多了一处风景,柜台内孙嵩的屁股有些灼热的坐不住板凳,气汹汹的走出小店,向对面探去,只见陶三斗的烧烤摊子的生意火爆异常,先前有意到小酒馆就餐的顾客,此时也被烧烤摊位的红红火火吸引去了脚步,纷纷掏着铜钱,嚼着美味、品着美酒,只两个时辰不到,小酒馆里的生意便冷冷清清、无人问津。 孙嵩的儿子孙兆雨年轻气盛,脾气火爆,见一直以来顾客盈门的酒馆,顷刻间门可罗雀,他忍不住攥着拳头来到忙的不亦乐乎、笑容满面的陶三斗面前,拎起拳头,二话不说便要动粗,身后的晴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迅速将一只胳膊挡在陶三斗前面,瞬时抓住了孙兆雨的拳头,稍一用力,孙兆雨便呲牙咧嘴的叫声四起。 “哎呀,快放手。” “青天白日的,你胆子也够大的。”晴玥出言告诫。 酒馆门前的孙嵩见儿子受辱,踱着老迈的步子来到跟前,严肃的说道。 “你们,你们未免太欺负人了,谁让你们在这里乱摆摊子,我经营酒馆几十年,也没遇到像你们这样不懂礼法的粗人。” 陶三斗从俊源的嘴里已经得知孙嵩父子的性格脾气,听孙嵩底气不足的指责他们,他不慌不忙走上前,平心静气的说。 “这位是孙掌柜吧,我早有耳闻,先说说这摊子,这里是自由区域,方圆三四里也看不到你孙氏父子的名号,明眼的人都知道,连官府都不会插手干预,更何况你一个开酒馆的,再说说礼法和粗人,方才,你也看得仔细,明明是你儿子先动手伤人,我连一句话都未曾出口,何谈礼法,这粗人之名乃贵公子享有再合适不过了。” 陶三斗说的头头是道,孙嵩顿时哑口无言,拉着儿子的手欲要返回酒馆,正在这一间隙,陶三斗的话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得罪了,御厨的后人,不知敢不敢与我等一同赴宴,我等尚有一事相求于御厨的第九代传人。” 话音落下,孙嵩的脑神经乍跳一阵,陶三斗突然话锋急转让他即刻停下脚步,回过身,放开了儿子的手,迎到陶三斗的面前说道。 “这位义士,你……你为何知晓我的身世。” “哈哈!你父子随我来,便可揭晓答案。” 陶三斗言简意赅,扔下一句话,便冲阿忌与晴玥摆了摆手,暗意他们收拾摊子,准备打道回府。 孙嵩迟疑了一阵,孙兆雨揉着被晴玥抓得疼痛未消的手腕子,来到父亲身边低声耳语。 “父亲,这些人来历不明,他们恐怕摆的是鸿门宴,我们……我们去吗?” 孙嵩捻了捻下颏的胡须,眼珠子转了几圈,看着儿子粗声说道。 “儿子,我们闭店打烊,随他们一同前去,我倒要看看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 第055章:自斟三盏酒,勇谋齐聚首 孙兆雨自然跟随父亲的一举一动行事,匆忙拎起地上的窗格板,逐一紧扣,自酒肆开张以来,今日第一次闭了店、打了烊。 陶三斗一路默默无语,心里却揣摩着接下来的对策,对于前世一个烤冷面的小商贩,要在这动荡不安的时局下高质量生存,恐怕每日都要绞尽脑汁,这对陶三斗来说,远比烤冷面要辛苦百倍。此前,他当着孙嵩的面并未多言,他只想节省时间,尽快将孙氏父子引到清源雅居,毕竟他们与俊源相识,借一步敞开心胸的规劝才能有所收效。 孙嵩爽快的应允,陶三斗也便拭去了心中的忧虑,在他们一行三人的带领下,孙氏父子不多时便来到清源雅居,按照事前的安排,元忠、无孝、俊源早早的便在府门前静候。 孙嵩抬眼望去,眼神当中立刻闪现出莫名的一股怒火,他紧走几步,与陶三斗擦肩而过,直勾勾盯着赵俊源,愤愤说道。 “没想到会是你在背后捣鬼,平日,老夫与你无怨无仇,见你经常光顾小店,观举止,竟看不出你居然是如此奸险小人,老夫年迈,和雨儿安生度日,凭祖上传承的厨艺糊口,今日,你却在背后狠狠戳了老夫一刀,你是何居心。” 俊源听罢,拖着还未全愈的身子,走到孙嵩面前,他早已预料到孙嵩会气急败坏的对自己指责唾骂,便急忙躬身拱手,抱以礼术相待。 “老掌柜,俊源多有得罪,还请见谅,听俊源细说这事情的始末。方才在酒馆对面抢夺你饭碗的人是我的好兄弟陶三斗,那日我与元孝光临酒馆,酒足饭饱之后,元孝与我连声赞叹老掌柜与少掌柜的厨艺和酿酒的手艺精湛,现在,我的府上能人义士众多,他们对仆人做的饭菜甚是挑剔,于是,元孝便随口道出了孙氏父子的名号,设此计,别无歹意,只想请求你父子二人移动尊步,到我府上主灶,至于酬劳,俊源以头颅担保,定远远高于小酒馆的收入。” 元忠与元孝笑脸相视,齐声说道。 “是啊,老掌柜,俊源说的既是。” 听了俊源推心置腹的表白,孙嵩踯躅一阵,回过头看了一眼孙兆雨的表情,只见孙兆雨两手紧扣,正在用力的搓着手背,与父亲的眼神碰撞的一刻,随口说了一句。 “父亲作主,兆雨谨遵父命。” 深思了良久,身后的陶三斗急不可耐,借步上前,笑容款款的高声道。 “此处不宜商讨此事,我们还是进内堂一叙。” 俊源顿了顿脚,拍了拍脑门儿。 “哎呀!二位快随我入府,一时疏忽,竟有失礼术。” 孙嵩卡在嗓子眼儿的话即刻被噎了回去,在众人的礼让拥搡之下,与儿子孙兆雨一同来到清源雅居的内堂,茶水、果品已准备妥当,坐稳了板凳的孙嵩捏了捏手掌里的汗液,便将方才掂量好的话吐了出来。 “原来你们想让老夫来府上给你们做饭,哈哈,笑话,我与兆雨堂堂西晋御厨第九代传人,岂能与你们这些虚声无名的人同流合污,明日起,你们不得再阻碍我们的生意,如敢再犯,我便告上官府,通通将你们缉拿。” 酝酿半天,居然语出惊人,这令俊源和元忠、元孝有些出乎意料,元忠隐去了脸上的笑容,表情即刻不悦,挪了两步,想用拳头解决此事,幸好被元孝及时拽了回来,而此时,闷声不乐的陶三斗突然起身背着手冲孙嵩严肃开了口。 “老掌柜,你平日里都不曾与官府有任何的交集,即便报官,你以为他们会出面与你解决,你祖上的规矩不是说的清清楚楚,不得攀附达官显贵,恐怕你的这步棋必输无疑。老掌柜,你口口声声不与我们同流合污,试问,我们这些人哪一个不是大义凛然的英雄,俊源才高八斗,义胆赤心,纳百川而心豁然;元忠仗义行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舍一己而顾众生;元孝忠奸分明,孝义尊师精武四慑,明大势而忍一时;晴玥仁义布施,广助乡里年少有为,虽巾帼而胜须眉,再看看老掌柜,承袭精湛技艺却蜷居于市,只顾自家营生,不问世事苍生,你做的菜再香、酿的酒再醇,也只化作腐臭难嗅的流粪,要说同流合污,也只能说老掌柜擅造污秽,而清白无瑕的我们却落得个近墨者黑。” 陶三斗字字如刀,直刺向孙嵩的心口窝,一旁聆听的人纷纷将过足了瘾的眼光齐整整投向陶三斗。见父亲被数落的狗血喷头,孙兆雨像热锅上的蚂蚁,咬着牙瞪着眼却自知一己之力无以相抗,屁股像长了火疖子一样,转着圈的在椅子上磨来磨去。 孙嵩活了这么大岁数,头一次被侮辱的一文不值,而且辱没自己的居然还是一个只有二十岁出头的黄头小子,起初,他气得两眼窜火,头顶生烟,当陶三斗话音落下之时,他的心却有了少许触动,陶三斗的话虽难听,可话糙理不糙,他想想父子二人多年来没日没夜的守着简陋的小酒馆,即便存了一些积蓄,但苦于祖上定的规矩有所限定,就算这些积蓄是金山银山,他与儿子也只能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同样的营生。思来想去,他绽开了紧皱的眉头,带着平缓的语气与陶三斗说道。 “年轻人,教训的好啊,老夫今日受教了,想我活了五十几年,真是枉费了大好时光,此前,本来有机会被选进皇宫担当御厨的机会,却因为恪守家规,一次又一次忍痛割爱的放弃了。唉!听年轻人一言,胜读十年死书。只是……只是老夫年迈,这孙家的手艺还指望着我儿兆雨接替,为了不违反祖训,也为了达成你们的心愿,老夫倒是有一个万全之策。” 陶三斗一边听着孙嵩觉醒的话语,一边轻声询问阿忌,饭堂的宴席是否备好,阿忌为了不打断孙嵩的言语,只是冲着陶三斗频频点着头。 听了孙嵩的真情吐露,陶三斗与在场每个人心里的石头都落了底,他忙温言相问。 “老掌柜,但说无妨。” “明日,老夫一人来府上,为众位义士服务,我儿兆雨支撑着酒馆的生意,但日夜不打烊的规矩看来是难以维系了,你们看,这样做可好?” 孙嵩的话刚刚说完,陶三斗忍不住伸直了掌心,抬手相言。 “不可,老掌柜!我们还是到饭堂落座再叙,在你父子二人来之前,我们便备下了薄酒素菜,我们吃的不是饭菜的味道,而是品尝志同道合的真挚情义,来,大家快快动身。老掌柜,到了宴席之上,阿斗再告之这不可的三个缘由。” 此刻,已经完全被陶三斗说的心服口服的孙嵩,对陶三斗当下的盛情,没有理由拒绝,他用眼神瞄了一眼孙兆雨,尔后,两个人以贵宾的身份被陶三斗等人夹在中间,直奔那饭堂款款而去。 陶三斗特意吩咐阿忌将冬灵母子一同叫过来,如果算上临时就任的大管家阿忌,宴席之上团团圆圆的围了十个人,大家落座之后,俊源表情轻松而闲适,嘻笑着说道。 “呵呵!这清源雅居还从来没有如此盛大的场面,今日自当畅饮几杯,以抒豪放情怀。” “酒当多喝,但这大事可不能草草而结。老掌柜,且听阿斗说说这不可的三个理由。这第一条便是,你父子二人同心同德,饭馆人脉乃是你二人所累积,若单打独斗,饭馆的生意便会每况愈下;第二点,你父子二人来到清源雅居,不仅仅烹饪美食,而更重要的是,与我们在一起,可以圆了你与少掌柜的夙愿,我与宫里皇亲有些交情,日后得我推荐,你二人必会重振孙家厨艺的辉煌之势;第三点,正所谓志同道合,惺惺相惜,初见老掌柜便知你与少掌柜乃是豪爽义气之人,与义气之人必然可以做出仗义之事,即便逼迫你们破了家规、违了祖训,想必你父子二人也不会心生怨言。” 陶三斗信手拈来,逢迎斡旋,话语犀利,说的孙嵩一时间来有声,去无语,两只手拄着圆桌,缓缓起身,揣摩了许久,才慢吞吞的回应道。 “年轻人,老夫佩服的五体投地,闲语少叙,我当自行斟满三碗酒,以表老夫的诚意。” 说话间,孙嵩抓起桌子上的酒坛子,咕咚咕咚的连续倒了三碗酒,麻利的端起酒碗一饮而进。邻座的孙兆雨头一回见父亲豪爽自饮,他的情绪也一时间被感染的兴奋至极,随手拈起海碗,片刻之间,酒尽碗净,放下手中的海碗,孙兆雨吧嗒吧嗒嘴,一脸狐疑的问孙嵩。 “父亲,这酒的味道颇为熟悉。” “哈哈,少掌柜喝的乃是自家酿制的醇香米酒。” 对面的元忠笑言相告。 孙氏父子俩惊奇的望着元忠,瞬间便明白了一切。原来,元忠此前只身前往酒馆,遵照陶三斗的嘱咐,购置了上好的米酒二十坛,当下,席间所饮美酒便是出自孙氏父子之手。 陶三斗借着酒兴大涨,起身直呼。 “爽快!来,让我们同举酒碗,今日不醉不归。” 随着陶三斗掷地有声的感召,宴席之上,除了冬灵母子与晴玥以茶代酒外,其余人等全部随声附和,此情此景怎一个豪情万丈了得。 弹指身居京城地,风声雨声呼啸急。 勇者谋士齐聚首,雄翼破天高声啼。 ; 第056章:心系山中王,冷言暗张狂 以陶三斗为首的能人义士齐聚清源雅居,把酒言欢,好不热闹。 酒过三旬,孙氏父子丝毫未见意兴阑珊之状,众人之中,孙嵩虽为长者,却摇摇晃晃的端着盛满美酒的海碗绕席一周,卷曲着醉酒的舌头断断续续的抒发着憋在心头多年的闷气。 “痛快!想不到老夫有生之年还可以如此痛快酣畅,心惶惶,身茫茫,苦酒痛断肠,权贵驾云乘风去,烈火已熄,雄心已亡。却不想,天命年旺,遇知己,诉绵长,燃我壮哉凌云志,借酒话张狂,哈哈!” “好!老掌柜身藏不露,晚辈们好生敬仰。” 陶三斗意识清醒,随口应声,众人坦露心胸,爽快放纵的笑声散布在饭堂的各个角落。 而此时,正在饭堂外的隔间竖着耳朵偷听的仆人李霄、王林二人,你瞅我,我瞅你,唾骂之声在心间盘旋。李霄瘦骨嶙峋,长眼淡眉,一副傲气凌人的表情冲着不善言谈的王林冷冷说道。 “看到没,兄弟,这个老家伙来抢我们的饭碗了,看来此处已经没了你我二人的容身之地了,我们还是回周府吧,老爷平日对我们可不薄。” 听了李宵的怨言,王林捏揉了两下耳朵,又抠了两下鼻孔,禁着脸上的肌肉说道。 “李霄,回去找死啊,老爷交待我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此时离开,你以为老爷会饶恕我们。我看那个长相与你有些相似的陶三斗倒还义气,况且,他对我们的身份也没有生疑,在此处,仆人的差事也不仅仅只有做饭,陶三斗怎么也能给我们一口饭吃,放心好了,倒是那个阿忌自从得宠之后,整日对我们嚣张跋扈,当下,我们还是防着点儿。我们必须掌握准确无误的消息,耐心的看看,这群人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动作。” 王林的底气似乎有些跟不上语速,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惹得李宵倾斜着身子,将要趴在王林的身上细细聆听着。 “行啊,兄弟,和你认识有两年多了,想不到脑子里还是有些干货的。” “嘘……有人来了。” 王林神情紧张的急忙阻断了李霄的话语,尔后与李宵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呆立在隔间的门柱旁。稍许功夫,元忠踉踉跄跄的拖着醉酒灌铅的步子,从李宵与王林两个人的中间横身蹭了过去,直奔茅厕而去。 李宵两个人虽及时闪躲,可还是刮碰到元忠的胳膊,元忠在席间,听闻陶三斗说起同做仗义之事后,兴奋所致,便多贪了几碗,此时,他感觉身体通行不畅,恶狠狠的眼睛眯着一条缝,高声骂了一句李宵二人。 “狗东西,敢挡爷的路,活腻了吧。” 元忠一边说话,一边假装顿了顿一只胳膊,在他二人面前胡乱的比划两下子,然后回头七扭八歪的离去。 李宵瞥了一眼王林,小声嘀咕一句。 “兄弟,我看这些人的举止言谈与山间草寇没什么分别,哼!” 一旁耷拉着眼皮的王林垂着头唉声叹气道。 “唉!谁让我们出身低贱,兄弟,在人家眼皮子底下,能忍则忍,完成了老爷叮嘱的事,兴许我们就走了狗屎运呢。” 两个仆人七个不平八个不愤的自怨自艾,相互倾倒着各自心里的苦水。 元忠晃晃悠悠的从茅厕中走出来,已经被酒精熏陶的酸软麻木的神经,借着瑟瑟冷风,越加意识不清,他强撑着滥醉不堪的身子骨,直接返回自己的卧房,扑通一声,倒头便睡。饭堂里的酒宴已近尾声,喝了酒的各个五迷三道、五马长枪,对元忠的缺席已无心理会。酒宴结束,孙氏父子被留在清源雅居休憩一晚,而其他人悉数回房,摸到床沿便一梦不醒。 翌日清晨,雄鸡报晓,睡梦中的元忠拖着昏沉的大脑,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他咔吱咔吱转了几下脖子,全身乏力,他索性高吼两声,清了清迂堵的喉咙,接着纵身跃下床榻,一个凌空踢腿,顿时来了精神头儿。推开房门,他面朝旭日,仰头伸臂,径直向晨练的院落一角跨步走去。 元忠耍了几个招势,便看见陶三斗出现在眼前。 “贤弟,与我比划两下子。” 陶三斗打了几个哈气,笑着说道。 “兄长,饶了我吧,昨日的酒实在喝了不少,此时依然四肢无力,阿斗此时若受了兄长的一拳,恐怕全身的骨头都会散了架子,哈哈!” 元忠随之也笑声不止,搂过陶三斗的肩膀说。 “贤弟,玩笑而已,玩笑而已,不过,为兄对贤弟昨日所说的一句话,倒是甚为兴致高涨,不知贤弟所言是真是假。” “兄长,哪一句?” “我们一行人等做仗义之事,贤弟不能忘的这么快吧。” 陶三斗听言,思绪马上翻江倒海的分枝带蔓,他明白元忠内心的想法,闲不住的元忠自然是厌倦了眼下安逸的生活,对他来说,行侠仗义、打打杀杀才活的痛快。犹豫了一阵,他急忙以试探的口吻说道。 “兄长,怎么?难道这样安逸的生活不好吗?” 想不到,一句玩笑的反问竟然令元忠一时间绷起了脸上的神经,粗声粗气的严肃回应。 “贤弟,这样等死的生活,我魏元忠可过不下去,这几日,心中憋闷的很,想想当初我在狼冥古道占山为王的威风,就不由的心生伤感,我原以为固执的元孝,在师爷过世后,便可做一番大事业,哪成想,也一日一日的颓废不堪,还有你,贤弟,手握双翎箭牌、一脑子锦囊妙计,还遮遮掩掩度日,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换做我,早就揭竿而起了。” 见元忠语气生硬,陶三斗和颜悦色道。 “兄长勿恼,方才,阿斗说的都是玩笑话,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而凭借我们眼下的力量,兄长,根本无力成势,更别说揭竿而起,我们没有骁勇的兵士、精良的武器、固若金汤的城池、至死不渝的追随者,拿什么举义旗,行大义,汉有张角的黄巾起义,浩荡之势堪称史无前例,可结果不也是败亡寿终。兄长,行仗义之事,并不是占个山头,劫富济贫,而是心中有义,即便我们成了刘宋王朝的一名兵卒,也可以顺理成章去做仗义的事。” 元忠即刻一脸疑惑的问道。 “委身于刘宋王朝,替那些贪官昏君卖力,贤弟,你是喝傻了吧。” “哈哈,兄长,我是越喝越清醒,兄长试想,当今朝廷昏庸乃是外患纷扰、内臣庸碌所致,如果我们一行人等进了朝廷,你与元孝、晴玥上阵杀敌,驱逐外患,我与俊源等人坐拥后方,舌战群臣,那将是怎样的一幅壮景。如此一来,我们这些人都会光耀门庭、名垂青史,这比起你占山为王是不是风光的多。” 陶三斗良言相进,元忠禁着眉头细细品味,一只手一直攥着拳头。思索了半晌,他才将语速放缓、语气变轻。 “贤弟呀!说的容易,像我们这些庶人,如何能进得了朝廷,如何能血战杀场,如何能名垂青史,难道就凭那两支庐江公主赠予的双翎箭牌。” 元忠口无遮拦,随口说出了庐江公主的大名,陶三斗听到庐江公主的名字警觉异常,四下瞅了瞅,便示意元忠放低声音说话。 “兄长,你大可耐心等待,英雄早晚会有用武之地,阿斗以性命作保,日后,定会圆了兄长披荆斩棘的夙愿。” 一句坚定的承诺如一颗定海神珠,顿时将元忠的心说得豁然敞亮。 “贤弟,我魏元忠别无他求,只希望杀尽天下奸恶小人,还一方黎民一个清平的世道,听贤弟所言,为兄心爽,日后若能成势,我与元孝一定鼎力相助,誓死追随你左右。” 元忠肺腑之言脱口,令陶三斗全身热血贲张,伸手与元忠击掌相视,随着一声清脆的对掌之音凌空散去,庭院内,英雄气息莽莽,义气洪流荡荡。 正待两人抽身向饭堂迈步之时,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庭院一侧的墙角处掠过,陶三斗眼皮乍跳,扬声吼道。 “你们两个,给我站住。” 两个身影被陶三斗的喝斥声吓的一时间慌了手脚,颤抖的转过正脸,愣愣的站了下来。 “李宵、王林,你们两个不去厨房帮忙,鬼鬼祟祟跑到这儿干吗?” 两个仆人吱吱唔唔半天,也没说出个一二三来。 气得陶三斗胀红了脸,开口骂道。 “你们两个,给我滚回厨房,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就别出来丢人现眼。” 李宵、王林恨不得快些听到陶三斗驱逐的话语,两个人大气儿不敢喘,端着肩膀一溜烟儿向厨房跑去。 已经确定离开了陶三斗与元忠的视线,李宵即刻昂首挺胸的样子,冲王林说道。 “兄弟,我看他们还能牛到什么时候,这回庐江公主可成了我们的救星了。” 一直蜷缩着身子的王林,此刻却突然变了一个人,两只胳膊抱在一起,扬起嘴角与李宵说道。 “兄弟,我们翻身的时候到了,等缉拿了陶三斗,我一定扒了他的皮、挑了他的筋、抽了他的血炖汤喝,哈哈。” “你们想扒了谁的皮呀!” 两个人正在得意忘形之际,突然,他们的肩膀之上同时出现一只手,轻蔑厉声的言语将两个人吓得心惊胆战、魂飞魄散。 ; 第057章:雨夜逃灾祸,雅居化蹉跎 李宵、王林战战兢兢的拧过脖子,阿忌正傲气凌人的俯视着躬腰弯身的两个人。 “阿忌呀!不……不,大管家,厨房今天晚上清炖山鸡,我和李宵这便去给山鸡扒皮。” 王林急中生智,顺口编造了自救的谎言,幸亏阿忌只听到了两个人的后半句,此时,对王林的说辞深信不疑。他将手从两个人的肩膀上挪开,故意装出主子蛮横的腔调喊道。 “快去,扒的干净点儿,闲着没事儿别嚼舌根子。” “呵呵!这就去,这就去。” 两个人强撑着皮笑肉不笑的面皮,蹑手蹑脚的逃脱了阿忌的视线。 见他们畏缩卑贱的身影,阿忌学着陶三斗平时背手走路的模样,喜不自禁、得意洋洋的转身,直奔饭堂。 刚刚吃了陶三斗的一顿污风秽雨,又被阿忌当头一棒的喝斥,李宵、王林咬牙切齿,恨不得立马翻身作主,啃了陶三斗的肉,嚼了阿忌的骨头。 心计胜过李宵一筹的王林,一边拔着山鸡的毛,一边愤愤的嘟嘟囔囔。 旁边的李宵看出王林郁闷难平的表情,急忙凑了过来,低声说道。 “兄弟,逃吧,我们已经探听到了蓝翎箭牌的来历,老爷定会重重有赏,我们也不会再受这些人的窝囊气了。” 李宵正说着话,外面突然电闪雷鸣,只顷刻间,大雨滂沱而至。王林闻雷声,挤眉弄眼儿的瞄了一眼外面的天空,憋足了底气说道。 “逃,兄弟,此雷此雨来势不妙,我担心那个诡计多端的陶三斗对我们的言行会有所察觉,到时,别说逃走,我们的小命儿都难以保全。” “啊!这么严重,那还拔什么毛,我们快回去收拾收拾。” 贪生怕死的李宵神色慌张,略带抖动的语气回应着。 王林狠狠捏着手里的山鸡脖子,停顿片刻,慢吞吞冲着李宵说。 “兄弟,我们是逃命,又不是迁居,况且我们也没有贵重的细软,眼下,当做无事发生,按部就班的完成手上的活计,等他们吃过晚饭,卧床休息之时,我们从宅子的侧门跑掉。” 王林在周鹤天的身边侍候了两载有余,倒也在周鹤天的身上学些心计和本事,大难临头之际,他还能谨慎的审时度势,对于一个仆人来说,已经出人意料。 王林头头是道的说理让李宵啧啧称赞,嘻笑着重新抓起水盆里的山鸡,劲道十足的一根一根拔起了山野的羽毛,嘴里不停的念叨着。 “兄弟,听你的,听你的。” 外面的瓢泼大雨丝毫未见势弱,夜晚亥时,清源雅居各房的烛火相继熄灭,跃跃欲试的李宵、王林二人扎紧了长衫袖口以及脚踝处的裤角,蔫声淋着葡萄粒儿大的雨点绕过宅院的亭子,径直来到极少有人进出的侧门前,两个人时而单手拂去脸上的雨水,时而左顾右盼的四下张望,咔吱吱打开侧门的一刹那,他们完全忘却了急雨的拍打,心头积压的恐惧顿时怠尽,眼前的光明大道一时间让他们步履轻盈,拖带着鞋底板的渣泥,竟撒了欢儿似的飞奔起来。 感觉着已经远离清源雅居,王林慢下了脚步,甩了甩头上的雨珠,咧着嘴角,情绪激动的笑言道。 “兄弟,我们活了,活了,是这场及时雨救了我们,哈哈,陶三斗的死期不远了。” 同样兴奋过度的李宵闻声,忙伸出手拍着王林的肩膀,急言道。 “终于可以回去领赏了,多亏兄弟想的周全,哈哈……” 两个人像久不见天日,却突然被拽到烈日下暴晒一样,火辣辣的狂喜之态表现的淋漓脱缰。 而此时,清源雅居里沉睡的众人伴着乐动的雨声,酣然入梦。大雨足足下了一夜,清晨时分,雨歇风注,陶三斗第一时间推开门,呼吸着雨润万物的新鲜空气,捻了几下清凉湿润的眼皮,冲着庭院当中,“嗷……”的一嗓子,呼声落下,惹得各房的房门一扇挨着一扇的打开。晴玥不管不顾,以玩笑的口气高声喝道。 “呆头,报晓的公鸡已经叫了一遍,你却还在这里鬼哭狼嚎的。” “哈哈……” 随即,各房探头出来的每一个人都抱以开怀大笑,笑声落幕,元忠神采奕奕的直冲着陶三斗走了过来,脚跟还未站稳,便急忙说道。 “贤弟,昨夜梦中,我可是梦到金戈铁马、驰骋疆场了,看来,你昨日的一席豪言壮语已经让为兄坐立不安、寝食无味了。” “兄长,你又在说笑吧,难不成叫贤弟立即将你送上战场,杀他个快意决绝。” 陶三斗兴致盎然笑言回应道。 元忠挽起衣袖,直接将陶三斗扯了过来,颇带些神神秘秘的表情说道。 “随我来,贤弟,我们到偏堂借一步说话。” “轻一些,兄长……兄长。” 陶三斗被元忠生拉硬拽向偏堂走去,任凭他如何连声高呼,元忠始终揪着陶三斗的胳膊,丝毫没有放手的架势。 晴玥撅着小嘴儿嘻笑着喊道。 “诶!两个大男人,一大清早便拉拉扯扯,神经病。” 而元忠并不理会旁人的眼光和言行,一口气将陶三斗拖架到清源雅居的偏堂。 元孝和俊源此刻正端坐在木椅之上,你一言我一语兴致盎然的聊着前日把酒言欢的场景,见陶三斗两个人烈烈歪歪晃了进来,俊源忍不住起身笑言。 “呀!贤弟似是被胁迫而至,喜形于色却怨言藏心,哈哈……” 陶三斗稳定了自己的情绪,忙急言辩解。 “俊源胡说,我与元忠兄长平日里嘻笑打闹已属常事,我们相处无间,何来怨言?” “哎呀!行了,你们俩私下里再去斗嘴皮子吧,商议大事要紧,大事要紧。” 元忠挥着手冲陶三斗与俊源在半空中上下晃动,示意两个人抓紧落座。 陶三斗对元忠的有意安排并不知情,直到屁股粘在椅子上时,才有所顿悟。原来,陶三斗昨日与元忠荡气回肠的一番豪言壮语过后,元忠历历在心,热血沸腾,随即便将陶三斗的理想憧憬原原本本的说给了元孝和俊源,想不到两个人听言,一拍即合,他们都不满足于当下苟且偷安的生活状态,有人点起导火索,他们自然不再沉默,于是才有了偏堂四兄弟碰头的必然一幕。 眼下,陶三斗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其余三兄弟的身上,他心如明镜,知道他们三个人已经迫不及待的想从自己的嘴里得到有如神灯般的明路指引。他单手攥拳平放于桌几之上,深呼了一口气,一本正经的说道。 “从元忠兄匆忙的举动当中,阿斗看出些端倪,想必大家知道阿斗对我们日后的出路,已经有了不成熟的一个想法,阿斗也不用绕什么圈子,此刻便将话说的明白些。其实,我携妻带子奔波至此,一路逢贵人,一次次死里逃生,阿斗自知,我的一条贱命亏得大家的垂青才得以保全。经历了如此多的磨难,阿斗心志也自然成熟许多,凭我对各位的了解,也知晓你们都不是甘于平庸过活的人,阿斗不才,此夙愿恰与各位不谋而合。正如昨日我与元忠说的一样,概括出两个字,似乎更加显而易懂,那便是:进宫!” “进宫!”元孝表情一时间凝固硬僵起来,诧异的说了一嘴。 而旁边的俊源则参透了陶三斗的用意,接着元孝的尾音直言道。 “陶贤弟,听元忠兄长传达了你的想法,进宫是一条出路,可我们眼下足有十余人,没有借力的云梯,没有根深蒂固的后盾,如何进得了宫,况且,即便进了宫,我们该如何生存,无官无禄无功,那昏庸的皇帝与不作为的官员们能容得下我们吗?” 俊源的话倒是得到了元忠、元孝的快速附和,两个人一齐冲俊源点着头,表示着俊源所忧虑之处言之有理。 而陶三斗心中早已有了自己的主意,不慌不躁的回应道。 “大家且听我说,现在,我们手上有双翎箭,它已经几次救过了我们的命,这足以证明,只要双翎箭在手,庐江公主在身后护佑,进宫便不是难事,此外,听大管家阿忌说,我的师父祖冲之现已在朝廷担任谒者仆射,凭借我们的师徒关系,师父上下游说,也会帮我们达成所愿,而且还可以助我们物色到适合的差事。” 陶三斗不但搬出了公主而且还捎带了师父,此言一出,其余三人立即拭去了一脸的疑惑,纷纷向陶三斗投来爽朗的笑声,在笑声当中,陶三斗突然抬高了声调说了一句。 “不过,不过大家不要心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元忠不明就里,止住了笑声,忙问道。 “东风,什么意思?” “大家别忘了,庐江公主当下居无定所,想要成事,我们必须在宫外与她会一次面,此外,师父祖冲之还不知我身在京城,这通风报信的活计还是需要些时日的。眼下,倒是有一件区区小事需要我们去做。” “事关我们前程的没有小事,陶贤弟快快讲来。” 俊源义正言辞说道。 陶三斗抬头向庭院外边的府门方向瞄了去,稍许将目光转移到俊源的脸上。 “俊源兄,府上的匾额似有不妥,大家想想,清源雅居很明显是文人墨客居住的宅子,缺少豪壮之气、胆义之势。” 俊源眉头紧皱了一下,即刻便露出了敞然的笑容。 “哈哈!陶贤弟,实不相瞒,其实我早有此意,否则也不会不伦不类的在匾额中心悬了一盏赵府吉兆的灯笼,只是堂兄堂嫂一直反对我换了祖上传下来的匾额,原因便是怕辱没了祖宗,开罪了先灵,给门庭惹来灾祸。眼下,堂兄堂嫂正在乡下探亲,正趁此当口,换了匾额,等他们返回京城,我自会与他们解释,只不过,陶贤弟可想好了新的题名。” “就叫陶府吧,比赵府听着舒服。” 元忠不假思索,忍不住随口胡谄了一句,陶三斗听言,急咽下一口唾液,险些将自己呛到,清了几嗓子喉咙,他急忙指责元忠。 “元忠兄长,休得胡说,府宅乃是俊源兄祖上所留,世代相继,我一个外姓人怎会不知廉耻的冠上我的名号,日后,这样的玩笑话可不得再出口。” 俊源瞅了一眼元忠,又与陶三斗对视一阵,尔后笑言道。 “元忠兄长性直,善于说笑,叫作陶府也未尝不可,哈哈。” 俊源自然顺畅的表露直接给了陶三斗一个平坦稳固的台阶,顿时让即将进入尴尬的局势,顺势扭转过来。趁着和睦的氛围,陶三斗抿着嘴说道。 “俊源兄,匾额题字我已想好,据说那玉皇大帝居住的地方名曰凌霄宝殿,我看从今往后,府宅便叫作凌霄苑,气势如虹而不落俗套。” “好!有气魄。” 三个人齐声应和,对凌霄苑的名号赞声连连。正待几人沉浸在敞然放纵的愉悦情境中时,阿忌气喘吁吁的跑到偏堂,上气不接下气的冲陶三斗说道。 “兄长……不……不好了,李宵、王林跑了。” ; 第058章:暗箭指皇亲,生死一条心 阿忌慌乱的一声通禀若五雷轰顶,直劈的陶三斗头脑混沌、愕然于形,猛然间,他做出扼腕痛惜之状,冷峻的目光掠过元忠,拍案切齿甩了一句。 “周鹤天这厮,居然在我们中间安插了两个探子。” “什么,那两个小贼是周鹤天派来监视我们的,张伍忌,你与他们有什么干系,快说,否则老子活剥了你。” 元忠听得陶三斗的提醒,火冒三丈,恍若恶狼般的眼神随即落在阿忌的身上,阿忌的呼吸还未喘匀,见魏元忠厉声相向,两片嘴唇即刻失去了频率的颤动着,“咣当”一声闷响,两只膝盖已经接了地气。 陶三斗匆忙借步向前,一个俯身勾手掐住了阿忌的袖口,转而心平气和的冲着元忠说道。 “元忠兄长,切莫吓坏了我这个胆小若鼠的弟弟,他与此事毫不相干,阿忌呀,快起来吧,大管家需撑得起局面,扛的住恐吓,一句话便让你险些尿了裤子,日后,谁还会实心听你的使唤。” 借着陶三斗的外力,阿忌强撑着仅有的余力站了起来,起身后的第一个动作便是连续抹着额头上的白毛冷汗。 怒不可遏的元忠悻悻的拍了拍桌子,唉叹说道。 “唉!陶贤弟,这个张伍忌不是什么好饼,你……你到现在还袒护他。啊!元孝,何事?” 元忠直率急躁,顾不得阿忌的颜面,直截了当的把自己对阿忌为人的看法向陶三斗摊了牌,嘴皮子还未耍的痛快,便被元孝一个击肘动作打了岔头。 心跳还在急剧加速的阿忌,已不敢直视魏元忠,紧紧贴着陶三斗的身体,生怕遭受致命致残的进攻。陶三斗的心头涌上一股苦涩,想不到阿忌竟如此不受魏元忠的待见,对自己同样重要的两个人,日后该如何和睦相处,也成了一件令人头痛欲裂的棘手之事。为了当着众人保护阿忌的名誉,同时还要给元忠顺势而下的脸面,陶三斗打趣道。 “诶!兄长,人无完人,而且阿忌初来乍到便进入了大管家的角色,这已经破了天荒,阿忌是好饼还是坏饼,还要看我们日后慢慢去品尝,哈哈。阿忌,你先去忙,别忘了,将剩下的那两个仆人盯紧喽,断不能让他们也逃之夭夭。” “兄长,愚弟明白了,打扰大家在此议事,阿忌……阿忌我这便退下,元……元忠壮士,我……” 阿忌不敢直视气愤至极的魏元忠,只是低着头弱弱的吞吐道。 元忠不耐烦的晃了晃手掌,凶巴巴的说道。 “快出去吧,看见你便火气大涨。” 偏堂当中,依然只剩下四个人,陶三斗有意打发走了阿忌,便将方才未释放出来的对周鹤天的怒火,冲着大家一股脑的脱口而出。 “各位,你们看到了,周鹤天当着蓝翎箭牌的面,像只温顺的羊,可离了我们的视线,便像一只恶毒的狼,听了十几年狼与羊的故事,还是忘记了提防周鹤天背地里的阴谋诡计。当下,我担心的并不是我个人的安危,而是这双翎箭牌的主人——庐江公主,周鹤天在朝中位居三品,常在皇上身边游说,虽然论辈份,当今皇上要称庐江公主一声姑姑,但那生性妄为的皇上刘子业,喜怒无常,若得知皇亲国戚将双翎箭牌赠于市井庶人,此罪名可轻可重,轻则鞭笞,重则弑杀,而我们一行人等也将被无端端卷入这场血腥之中,除非……” 陶三斗的突然停顿让其余三人齐声提出反问。 “除非什么?” “除非那个皇上再得一子,龙颜大悦,或许还会颁布诏书大赦天下。” 陶三斗凭前世对历史的深究,知道刘子业离寿终正寝已经只有一年多的时间,而且再续子嗣一说,只是他编了一个玩笑让大家放松放松紧张的神经罢了。 大家听言,纷纷指责陶三斗,俊源先声夺人。 “贤弟,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闲情说笑,不知道周鹤天下一步能不能对我们采取行动。” “没那么快吧,他即便得知了双翎箭牌的实情,他也必须先行参庐江公主一本,而我们此时恰恰是最安全的时期,不过平静过后现波澜,却不知这份平静会持续多久,唉……” 陶三斗深深的叹了口气,心情也一时间变得忐忑不安、郁郁寡欢,似乎全身上下的所有可用的智慧细胞都集中在脑壳包裹的并不出奇的脑子里,撑着难堪的表情挠挠头,他起身以平和的口吻说道。 “我们还是先去用过早饭,此事让我再慢慢想一想,一定会有办法和转机,希望借着俊源赵府吉兆的题字最后的一缕金光,我们这一次依然可以逢凶化吉。” 自我开解的一句安慰随声抛向了其他三人,尔后,陶三斗一言不发,拂袖踏出房门。见陶三斗黯然离去,三个人面面相觑,元忠甩甩拳头高声叫骂道。 “周鹤天这只犬儿,让我撞见,定会劈他个骨肉分离。” 身旁的元孝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叹气道。 “唉!兄长,此时不是赌气的时候,我们还是等着陶兄的主意再行定夺吧。” 四兄弟兴致盎然的小聚,竟以沉闷激愤草草收了场。 而连夜冒雨逃出赵俊源府上的李宵、王林二人,见到了周府的两个鎏金大字,霎时之间,眉飞色舞,与门童简单交涉了两句,便直接叩响了周鹤天卧室的房门。 没有早睡习惯的周鹤天命下人打开房门,看着眼前被雨淋的像落汤鸡的两个仆人,阴阳怪气的喝斥道。 “时至深夜,大雨滂沱,你二人不在赵府盯着他们,跑回来干什么?” 王林向前抢了一步,急声道。 “老爷,小的已经查探到蓝翎箭牌的主人了。” 王林贪功心切,一口否认了李宵的功劳,身旁手脚忙乎不停的李宵听言,将要开口说话,却被周鹤天故意的一声咳嗽惊了回去。 “你们给我进来,擦干了脸上的雨水再行禀报。” 周鹤天谨慎的将二人让进卧房,又探出脑袋四下鬼鬼祟祟的张望一番,见没有异样,便轻手关了房门。李宵与王林并肩站在一起时,有意用胳膊肘蹭了王林一下,斜着眼睛怒视着他。王林则视若不见,自恃先下手为强的手段已经占了上风、抢了头筹,脑子里飞快的想像着那诱人的奖赏。 “你,快说说,那蓝翎箭牌是何人所有?” 周鹤天以命令的口吻,直视着王林说道。 王林脸皮绽着贱笑,一口迎合道。 “老爷,蓝翎箭牌的主人便是先皇宋文帝之女——庐江公主,这可是小人亲耳听到的。” 周鹤天听了王林的话,立马昂首挺胸的捧腹大笑。 “哎呀!庐江啊庐江,我看你这个皇帝的姑姑也难逃其咎了。行了,你二人尽忠职守,为老爷探得密报,该赏,该赏,你们速去账房每人提领五十贯钱,日后,你二人依然在我的府上为仆,所行差事与管家接洽便知,快去吧。” 周鹤天吝啬的打赏与不分功过的一视同仁,让王林一下子如临深渊,而李宵在心底则险些笑岔了气儿,一个劲儿咒骂着王林。 “两面三刀的小人,活该。” 两个仆人被打发掉,周鹤天连夜传唤府上管事黎允,将蓝翎箭牌一事悉数告之。 黎允看了看周鹤天得意的表情,也附和着笑了几声,随即开口说道。 “老爷,这报仇出恶气的机会可算来了,庐江公主身为皇亲,却将皇室专有之物转赠于市井平民,依宋律,这是重罪,应处以极刑,哪怕皇上念及亲情,死罪可免,活罪难赦,只要治了庐江公主的罪,那个陶三斗还嚣张什么,到时候,老爷你便可如鱼得水,既能替逝去的周公子报仇,又可以出了老爷心中受辱的恶气。哈哈。” 黎允阿谀逢迎,专听周鹤天喜欢的干货侃侃而谈,说的周鹤天胸襟宽敞,眉心绽开,如觅到食物的冬天里的麻雀,兴奋愉悦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周鹤天尽量平静了自己的心态,以百般的信任请教黎允。 “黎允,接下来,我们该如何?” 黎允拱了一下手,回言道。 “老爷,接下来可要看您的了。” “看我的,我该如何去做。” “老爷,觐见皇上,先将庐江公主的所作所为,如实禀报皇上,看看皇上对此事的态度如何?” 周鹤天端起一杯茶水,抿了两口,阴险的笑道。 “哈哈,明日我便去,揭发庐江公主的罪行,黎允,这次若没有你相助,恐怕老爷真要硬碰硬了。” 听到主子的夸奖,黎允也开心异常,两个人的笑声掺杂在一起,深夜的卧房当中阴谋丛生,大笑不止,过了一个时辰,才渐渐平消。 而眼下的境遇与周鹤天完全迥异的陶三斗,一个下午水米未尽,他一直苦想着应对的策略,可随着白昼时光的流驶,夜晚不期而至,与冬灵同房同床,躺下来便始终举目望向那床头悬挂的摇曳不定的纸风铃,枕边的冬灵见夫婿目光呆滞,便凑近他的脸庞关切的问道。 “夫婿,有什么心事,为何一直闷声不语,莫非奴家做错了什么。” 冬灵温文尔雅的表露瞬间揉碎了陶三斗的冷颜愣眼,转过头与冬灵两眼对视,顺手摸着妻子娇好光滑的脸蛋儿,嘴角轻扬,微笑着说道。 “傻丫头,胡乱猜想,阿斗只是被一事相扰,苦于无计。” 冬灵忙问道。“何事?何事能难倒足智多谋的夫婿。” “唉!灵儿,周鹤天已经知道双翎箭的主人,恐怕这厮马上便会对庐江公主下手,而我们的处境也变的岌岌可危。” 之前,冬灵听到庐江公主的名号便醋意攻心,可经历了上一次冷战之后,冬灵已经对这个威胁指数几乎为零的女人放下了警惕之心,此时此刻,她更加关心的是一家三口以及赵府众人的安危,听了陶三斗的说辞,她的脸颊之上也挂满了愁云。自来到赵府后,她忙于照顾年幼的孩子,疏于了解当下的时势,长时间的固步自封令她也一时手足无措,便加快了语速问道。 “夫婿,这该如何是好?” 陶三斗紧闭着嘴唇,沉默片刻,便长吐了一口气说道。 “灵儿,阿斗想来想去,还是没有万全之策,看来只有舍我一人,成全众人的法子了,这样一来,你与骁儿母子还有元忠、元孝他们日后定会替我报仇,而我一个人换来这么多人的性命,也值了,只不过,只不过夫婿还没有和灵儿长久享受着夫妻间的温存,或许只留下这个遗憾了。” 陶三斗突然间大义救众的决定脱口而出,一旁听的一清二楚的冬灵即刻泪眼朦朦,顾不得熟睡中的骁儿,顺手抓牢了陶三斗的肩膀,哭着说道。 “夫婿,不会,不会这样的,奴家不许你胡说,我们这么多人,还是一块儿逃走吧,离开京城,天下之大,总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灵儿,逃,我们此前一直在逃亡,我不想带着你和骁儿继续过颠沛流离的生活,每日提心吊胆,生不如死啊。” 陶三斗搂着怀里的灵儿泪如雨下,咬着牙关说道。 冬灵闭着眼睛,倚在陶三斗暖意融融的怀中,稍稍稳定了自己的情绪,断续说道。 “夫婿,你若去寻死,奴家便随你一同去死,你死了,我活着还有何意义。” 陶三斗被冬灵感天动地的誓言弄的心口窝火热,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将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脸皮与冬灵的脸蛋整合为一体,亲昵了好一阵子,尔后与冬灵厉声说道。 “灵儿,听我的话,你若与阿斗同去,那骁儿怎么办。” 冬灵完全不需要考虑的时间,直接应声道。 “我把骁儿送还给他的亲生父亲——沈天修。” ; 第059章:危局急借兵,疗治心头病 “沈天修?灵儿,骁儿姓陶,和这个畜生有何关系,休要在我面前提起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若不是他,我们夫妻二人怎会沦落到今天疲于奔命的地步。” 陶三斗毫不掩饰的暴露着大男子主义,怀里的冬灵似被寒风侵蚀了一般,在陶三斗狂风暴雨的气语中蜷起了纤细的腰身,像一只刚刚出生的小羊羔,怯懦的藏进陶三斗的怀里,越藏越紧凑。 见妻子受了惊吓不敢继续言语,陶三斗顺势摸着冬灵的发丝,压制了心中的怒气,打开了平缓的腔调。 “灵儿,阿斗气急语重,吓到你了,我只是恨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并未与灵儿动气。” 听着夫婿慰藉的言语,冬灵的紧绷的肌肉渐渐松弛下来,仰着脸呢喃道。 “夫婿,奴家只想与你相守,并不是有意提起沈天修。” “灵儿,曾几何时,我便向你许下承诺,一定让沈天修跪在我面前哭天抹泪,既替灵儿报了深仇、解了心恨,也出了夫婿受他的那一痛羞耻的棍棒之气,更何况翠环她……” 陶三斗气愤填心,思绪也乱作一团,竟然随口说出了翠环的名字,他欲要隐瞒事实真相,将话题转至他处,可说出口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终难收回。冬灵听到了好姐妹的名字,虽然陶三斗的话音中止,可她耐不住嗔奇的想像,随即惊声问道。 “夫婿,翠环妹妹怎么了,奴家的心中也好生惦念着她。” 话已至此,陶三斗无心继续捏造谎言隐瞒冬灵,当着她的面,一五一十的将翠环的遭遇直言相告。冬灵得知翠环死去的消息,肝火胃火气火一齐汇聚五脏,纹路清晰的刻印在脸上,随即一头栽到陶三斗的怀里淌着愤怒感伤的泪。抽泣了半天,她方才浑身无力的低声说道。 “夫婿,我可怜的妹妹就这样死不冥目,奴家恨不得将沈天修这个畜生碎尸万段。” 盯着怀里伤心欲绝的妻子,陶三斗的两只拳头攥的紧紧,脸上的表情也随着冬灵的表情变的黯然神伤,突然间,他一个猛子坐了起来,将冬灵一把揽在胸前,横下大义心,撑起英雄态,单手抱紧爱妻,咬牙凝眉说道。 “灵儿,夫婿此时茅塞顿开,我们身边的魏氏兄弟与晴玥妹妹武艺超群,莫不如相求于他们,助你和我出了这口恶气,狠狠的教训一痛这个畜生,他们各个大仁大义,与我们的交情也至纯至深,相信定会义不容辞,出手相助。” 冬灵听闻好妹妹翠环的死讯后,莫名怒火中烧,见夫婿当即立断,誓要雪恨弑仇,痛扁沈天修,她毫不犹豫的冲陶三斗连连的点着头,意寓全凭夫婿作主。 陶三斗半仰着脖子,调匀了气息,继续说道。 “灵儿,不过此去娄县,山险路遥,单凭我们几个人轻身前往,还不足以震慑沈天修与他手下的一群乌合之众,夫婿以为,我们还缺些什么?” “夫婿,缺什么,你都要急死灵儿了。” 冬灵神情急躁的问道。 陶三斗正视灵儿的双眸,表情镇定的说道。 “我们缺的是霸气和声势,此一去,我们不可杀他,但只是给他留半条狗命,让他滚出娄县,从此苟延残喘。仅凭我们几个,还不能从气势上压倒沈天修之流,为今之计只有一条,便是向周鹤天借兵,而且越快越好,趁他还未向我们动手,此刻凭借蓝翎箭牌,还能独挡一时,正所谓,最危机的时刻也是最松弛的关头。” 陶三斗视脸面如生命,其实这霸气与声势也只是掩护着自己的脸面,让那沈天修胆颤心惊,对陶三斗当下的处境刮目相看而已。冬灵了解陶三斗的强势与弱点,但听他说的条条在理,便也顺应了他的说辞,趴在陶三斗的耳朵前,低语打趣道。 “夫婿,说霸气和声势不如说脸面重要更加的确切一些,呵呵。” 冬灵应许了陶三斗的想法,当下便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叩印一枚唇吻,尔后俯下腰身,摸着正在熟睡中的骁儿的脸蛋儿,以现代人的口吻跩了一句。 “小样儿,别忘了,我才是你爹。” 身边的冬灵模糊的听到夫婿的一句痴语,自然已经习以为常,不但没有现出疑惑的表情,反倒和着笑声,双眼闪着欣慰的光芒注视着躬身盘膝的情郎。 经过一夜的缜密思考,陶三斗第二日早早起身,将魏氏兄弟、俊源和晴玥叫到前堂正厅,晴玥对此前几个大男人商议的事毫不知情,此时,身陷元孝在场的尴尬局面当中,一时间对陶三斗横眉冷对,怒眼凶光,而当着众人的面,她不得以装作镇定自若,两只眼睛一直躲避着元孝的目光。 俊源经受了伤痛的折磨,亲历了晴玥的冷言回绝,已将对晴玥的爱慕情愫寄托于当下危局之上,他此刻急于想知道陶三斗应付周鹤天的对策,便忍不住第一个开了口。 “陶贤弟,如何,想了一夜是否有解困的策略,我们几个可是辗转了一夜。” 陶三斗昂首直颈,简单明了的说道。 “各位,策略不难,只有一个字,跑!” 一语落地,几个男人唏嘘声起,元忠撕开了嗓门儿说道。 “贤弟,都什么时候了,还拿我们打哈哈,莫要绕圈子,快些直说吧。” 陶三斗摒住了呼吸,随即放松的吐了口气。 “各位,这便是计策,唉!三十六计走为上吗,不过,此事暂且先放一放,今日叫大家来,实乃有一件私事想求助于你们。” 一头雾水的晴玥听不懂却也不言语,倒是陶三斗后边的话,让她坐住了板凳。 “私事?呆头,你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私事。” “去,妹妹,现在不是说笑的时候,且听我细说。” 陶三斗善意的瞪了一眼晴玥,然后直接步入正题,把昨夜与冬灵交涉的事当着大家的面直言不讳。 第一次张嘴相求,其余四人痛痛快快的齐声应允,顿时让陶三斗全身上下热血沸腾,以茶代酒,举杯躬敬。 “我陶三斗先行谢过诸位,另外还有一事,等我们商议过后,元忠、元孝与我去周鹤天府上走一遭,趁病猫还在**中,我想乘势而下,向周鹤天借用兵卒一百人,以振声势。” “贤弟,你疯了,那周鹤天可正在打我们的主意,他的兵卒可都是皇宫内的精士,若动此干戈,恐怕会惊动朝野,到时,我们的处境可就危在旦夕了。” 元孝沉稳老练的劝诫,并未让报仇心切的陶三斗改变想法,而是语气缓和的说道。 “元孝,此事,阿斗自知,倘若没有这一百兵卒,你以为周鹤天会善罢甘休吗?我们此时前进一步是险,后退一步也是坑,只是先助阿斗解决了眼下的心疾,至于周鹤天那厮,也会有十全十美之计啊。” “全凭贤弟作主吧,我们绝不会说一个不字。” 俊源义正言辞的说道。 “诶!俊源兄,此去娄县,只我们四人带一百兵卒即可,这偌大的宅子须有人留守照应着,阿忌初到,对府上诸事生疏不明,俊源兄还需多多提醒才对,况且还有一事,俊源兄应立即着手去做,便是府宅门楣上的匾额,待我们出发之日,我们回头都希望看到的是气魄恢弘的凌霄苑。” 陶三斗身带将帅风范,有鼻子有眼儿的调配着各自的分工。俊源听言,忙拍拍前额说道。 “瞧我这记性,两日,贤弟,两日便可,既然让我留守门户,那我与阿忌等人定会妥善照顾好你的家人,你且放心前去,勿生顾虑。” “阿斗再次谢过,因我与内人私事,还要劳烦诸位移步娄县。” “呆头,你何时变得如此啰嗦,就是结果一个恶霸的性命,哪来这么多客气的礼术。” 晴玥闲陶三斗唠唠叨叨,便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陶三斗听言,快步来到晴玥面前,忙说道。 “妹妹,不可,我们此去不是杀人,让他落得个轻微残疾便可。” 陶三斗生怕嘱咐不周,到时出了人命又会惹来恼人的祸事。 元忠高声笑语道。 “轻微残疾,贤弟,你是让他手残脚残还是脑残。” 陶三斗扭过头,嘻笑着撇出一句。 “呵呵!打他个生活不能自理,大小便**足矣!元忠、元孝,我们马上动身赶往周府借兵。” 一颦一笑收放自如,壮士欢聚无拘无束。随着陶三斗的一句玩笑话落毕,几个人出了正厅,各忙各事,欲跨出门槛之时,元孝瞄了一眼晴玥,嘿嘿的傻笑两声。晴玥为了消除尴尬,随口自然的回了一句。 “师兄快与呆头着办正事要紧,呵呵。”一句话出口,晴玥忙快步离开了众人的眼目。 陶三斗与魏氏兄弟策马扬鞭赶到周府,平日里,周府戒备森严,守门兵士多是八人成排,分立府门两侧,见三人疾驰而至,为首的兵头儿挥枪阻拦。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周大人府前斗胆停留。” 陶三斗处事不惊,抓紧鞍子顺势下了马,慢步到兵头儿对面,抬头拨了拨他的枪头,轻言一声。 “去禀报你们家老爷,皇宫来人,有要事相商。” 兵头儿听到皇宫两个字,急忙扔下了长枪,耷拉着两只手,躬身说道。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这便去通禀。” 见兵头儿进了周府,陶三斗与魏氏兄弟对视一笑。 “呵呵!这沾上了皇宫果然万事顺风顺水。” 不多时,周府府门双开,周鹤天额顶的发丝湿漉漉,很显然是临时洗漱了一番,慌乱中忘记了精心打理,他来到府门前,驻足观望,紧张的情绪随即消逝。亏得大管家黎允献计,周鹤天此时对陶三斗等人已没了惧怕的理由,况且离反守为攻的时刻越来越近,见三个人在府外悠闲自得,他强压着火气,尽量在掌握真凭实据之前再行忍耐一时。 “哟!什么风把几位大人吹了过来,敝府简陋,而吾即将上朝,几位大人来的可不是时候。” 见周鹤天淡定自若,丝毫没了畏惧之态,陶三斗跨步凑到前面,一把搂过周鹤天的脖子,侧着头冲他说道。 “周鹤天,你的气色不错吗?这几日想必休息的甚好,我今日来有一事相求,我想与你借用一百兵卒,十日后如数归还,如何?” 周鹤天恨透了陶三斗,见他与朝廷三品大员搂脖勾肩,脸色已经变得酱紫,他听了陶三斗的借兵一说,忙高声惊呼。 “什么,借兵?门儿都……”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便被一个声音突然阻断。 “大人,借,当借无碍。” 大管家黎允在守门兵士的身后疾呼道。 周鹤天闻声,自然对黎允信任有加,表情随即缓和下来,咽下了将要脱口的拒绝之辞,而笑脸相视的回应道。 “我借便是,借便是,明日辰时,我会派人将一百兵卒准时护送至府上,大人放心,大人放心。” 周鹤天突然间的态度转变令陶三斗倒吸一口冷气,他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直勾勾的将眼神定格在黎允的脸上,一瞬间,黎允脸上的老成持重、阴险诡诈刻入陶三斗的心间,他隐隐感觉到,眼前的最大的敌人不是周鹤天,而是躲在兵士身后名不见经传的大管家黎允。 陶三斗愣了半晌,方才回过眼神,松开周鹤天的脖子,低声说道。 “周鹤天,多谢你的成全了,呵呵,看家护院当有好狗,告辞!” “你……慢走,不送。” 陶三斗的一句隐晦的骂语让周鹤天一时变得言语哽咽,瞄了一眼黎允,便忍气吞声的亲眼送走了陶三斗一行三人。 黎允甩了甩衣袖,凑到周鹤天面前。 “大人,一百兵卒,何以掀起什么风浪,更何况他离死期已经不远,借用朝廷兵士乃犯大忌,这欲加其罪对我们来说便成了易事。” “哈哈,黎允,方才若不是你的提醒,我险些动了火气,乱了大局,走,即刻去点兵,敢用我的兵,他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遵照陶三斗的要求,周鹤天特意挑选了一百名死心塌地效忠于他的兵士,临去往赵府前,周鹤天千叮咛万嘱咐,不得听言陶三斗无故参与任何战事,若有违者,立斩不赦。 翌日辰时,一百兵士手持刀枪,如约赶往赵府,一百人齐刷刷走在京城的街道之上,扬起涟涟细尘,脚步铿锵作响,恢宏气势尽显,一路激迈直抵赵府门前。 为首兵头儿昂首憋了一眼刚刚换下来的匾额,三个金光大字即刻刺得他双眼眩晕。 就在今晨,俊源亲手摘下几十年的老匾,将崭新锃亮的匾额悬挂于门楣正中,匾额上方劲笔题书: “凌宵苑!” ; 第060章:纵马凌宵苑,八面威风炫 周鹤天手下的兵士大多是招募而至,这其中不乏一些流难荒民,论战斗力足有几分骁勇之气,但若论见识却远不如世兵制时期的兵卒。为首的兵头儿搓了搓脑门儿上的浅皱,呲着牙嘟囔道。 “好一座气派的府宅,堪比周大人的府邸,这群挨天杀的,何德何能居于此间。” 痛快了嘴皮子,他漫不经心的抬起手,连声叩响了凌宵苑的大门。 急促的声音即刻带动了陶三斗兴奋的神经,赶在俊源前面,大步跨到门前,退了门闩,打开府门。 “哈哈……这个周鹤天果然言而有信,来吧,你们还愣着干吗?速速随我入府。” 陶三斗在兵士面前挺胸直背,笑言相对,摆出傲气凌人的造型,口含掷地作声的号令,兵头儿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陶三斗,并未作声,只是向后方兵士挥一挥手,示意百十号人紧随身后,陆陆续续步入凌宵苑。 陶三斗急闪出一条通道,单手拄着府门注视着浩浩荡荡、步履参差不齐的兵士,心中自言自语:“卧槽,小小的护卫兵竟然如此嚣张,不给你们一点儿颜色看看,还真不知道爷字的上面是个爹。” 俊源被呼啦啦护卫兵的队伍阻挡在庭院一侧的甬道旁,远远的观察着陶三斗的举止,待拖后的兵士踏进凌宵苑,俊源方才径直凑到陶三斗身前,耳语传音。 “贤弟,这些极品,精神涣散,兵容不整,恐怕会违背了你的意愿。” 陶三斗依然笑容满面,忙回应俊源。 “诶!俊源兄,我只需要他们造势而已,别无他用,不过,俊源兄可别小觑了这些不起眼儿的护卫兵,他们在刘宋国力昌运之时,也曾势如破竹,披荆斩棘,杀的对方兵马落荒而逃、弃械投诚,而这些朝廷招募来的兵士唯一不足之处便是疏于骑射,步兵日盛,骑兵日衰,若不然,刘宋开疆拓土又岂非难事。俊源兄且在一旁观看,看贤弟如何让他们整齐划一的振作起来。” 俊源见陶三斗说的不亦乐乎,心中不免连声高赞,步着陶三斗的后尘,他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只双眼直观。 “阿忌,速速将厨房的斧头与柴棒呈到此处。” 陶三斗隐匿了笑面,突现了冷峻,冲着阿忌扬声喝令。 不多时,阿忌身扛斧头,手持柴棒,拖着笨拙的身体气喘吁吁的完成了陶三斗的急命。 一百兵士见状纷纷交头接耳。 “嘿嘿,想必这浑货要先行烧火做饭款待我们。” “不对,看这架势像要当着我们的面举斧示威。” “这说不准先让我们做一天的苦力呢。” ……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纷纷扬扬占据了府宅庭院的上空,陶三斗双手持斧,撇着嘴角,高声训斥道。 “看好了,你们来之前,周鹤天已经有言在先,若有人不听从我的命令,便有如此柴。” 说话间,他挥舞着板斧,将全身气力集中在双手腕骨处,一声嘶吼落下,柴棒顿时被劈个两相分离,借着瞬间的气旋,两截柴棒飞溅高弹,越过陶三斗的头顶,随即应声落地,一百兵士,尤其是那不温不火的兵头儿,听到陶三斗的厉声斥责、看到陶三斗毫不眨眼的手刃柴棒,心脏跟着忽悠忽悠,没了底气。愣了好半天,他突然竖起一只手,又瞬间放下,身后的兵士齐整整喊道。 “听命,听命,听命……” 刺耳的喊声振荡着整个庭院,各房各屋闻声,对陶三斗临时震慑兵士的举动啧啧称快,而此时的陶三斗却陶醉在铺天盖地的拥护声中势若苍鹰、快意难停。 俊源似被如此浩大声势感染,随着兵士的喊声,也附和着挥拳高呼。 陶三斗潇洒的将斧头甩在一边,当着护卫兵的面,将诸事安排妥当,话至尾声,他背手嘶吼。 “众人谨记,明日卯时,整装持械,赶赴娄县。” 凌宵苑内的人气指数居高不下,显然,陶三斗已成了众人之中抢眼的主角,他交代完毕,百余兵士有序散去,庭院内即刻归于平静。各房各屋的主人纷纷踏出房门,一拥而上,将陶三斗团团围住,冬灵亲眼得见夫婿盛气凌人的场面,热乎乎的脸蛋儿又新增了些温度、欣欣然的内心又多添了爱慕。 临行前夜,冬灵依偎在夫婿温暖的怀抱当中,一直没有睡意,陶三斗爱抚着冬灵的腰身,感慨说道。 “灵儿,活至当下,唯有今日痛快淋漓,等夫婿将畜生逐出娄县,下一个对付的便是周鹤天,我要让你与骁儿过上真正自由闲适富庶的生活。” 冬灵侧着耳朵,带着娇柔的表情喃喃道。 “夫婿,你便是我们母子的顶梁柱,嫁于你,奴家死也无憾。” 这一夜,两个人几度缠绵交集,心无杂质,真如身居凌宵宝殿一般,轻云拂耳,紫烟裹身,好一幕神仙悠然,好一幅浓情潺潺。 天色微微亮,庭院内已经隐隐听到齐整整的列队踏步之声,陶三斗兴奋的一夜不曾合眼,可精神头儿却十足的很。他脱去旧衣衫,从内到外换上了崭新的装束,固定好头上的发簪,扎紧了宽松的裤角,蹬上了无跟的蒲履,掸了掸全身上下的尘灰,与冬灵亲吻道别,头也不回便跨出房门。按照事先的筹划,此去娄县,陶三斗指派了十一辆马车,为首的马车做为魏氏兄弟、晴玥及陶三斗的座驾,而其余十辆则每辆十人,供一百兵士乘坐。 陶三斗从阿忌手中夺过马鞭,浑然直落,一声鞭响透彻四方,随后,他抓紧马缰绳,豪言脱口出。 “前路康庄之衢,纵马扬鞭东去,即刻启程!” 话音落下,十一辆马车碾着京城的沙尘,直向娄县进发。 一路之上,陶三斗百感交集,回想着当初与冬灵母子从栖莲寺逃走时的情形,眼眶里噙着泪,而在众人面前,他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一次次扬起马鞭,转移注意力。经过一天半的车程,众人顺利抵达娄县,在进入娄县街市之时,陶三斗的脸上突然现出欣喜之色。 原来,自从陶三斗离开娄县后,祖冲之便联合各县乡管辖要员,商议通商聚贤,以商惠民之策,不到半月的时间,陶三斗提出的这条对策便在娄县及周边县乡的通货交易中得以应用,如今,自新政策实施以来,娄县街市商贾云集,开创了向来以农业为主导地位的娄县新兴商业经济的旺势,地方财政税收也显著得到提高,只可惜,物是人非,祖冲之已不在娄县任职,欣喜之余的陶三斗忽又阴沉着脸,吩咐后方的十辆马车先行找一处馆驿,以存放车马,他徒步牵着马车在娄县街市上昂首行走。 “卖蘑卖蘑!纯正野山蘑,一市斤二十文钱。” 似曾相识的叫卖声瞬时间勾去了他的视线,闻声望去,昔日将他当作强盗的卖山蘑老汉进入他的视野,顷刻之间,他心头的火气如箭在弦上,一触即发,然而他却故作镇定,近前俯身与老汉说道。 “老人家,你这山蘑,我全要了。” “啊!这位官……官人,全要了。” 老汉一直在此间叫卖,由于年迈记性差,早已忘记了与陶三斗的一面之缘,闻听陶三斗大度豪言,他惊诧的竟口齿迟钝。 陶三斗听到官人的称呼,便对眼前这个看人下菜碟,看穿着论人品的商贩哭笑不得,他未等到老汉来得及做出二次反应,便付了全包的钱,扔在老汉身旁的地面之上,随后抓起山蘑,凭空扬洒,顺势脚踏,粗野动作过后,他若无其事的甩出一句。 “老人家,看人勿看衣,品蘑勿品相,哈哈。” 被弄得懵懵懂懂的老头儿诧异的摸着后脑勺,见陶三斗起身走远,嘴里嘀嘀咕咕说了一句。 “有病吧,真是有钱撑的,今日可算赚了一笔。”他一边自语一边将地上散落的山蘑重新捡拾起来,继续叫卖。 “卖蘑卖蘑!纯正野山蘑,一市斤二十文钱。” 过了瘾,出了气的陶三斗不再理会商贩的作为,将凶狠的眼神直接瞄向对面的茶楼,他眼前立刻浮现出那一痛棍棒之辱的场景,他回身掀开车帘,将魏氏兄弟与晴玥一同叫下马车,昏昏沉沉的晴玥一路上很少说话,元孝借机时不时以陶三斗的事作引,与晴玥搭讪,晴玥也只是简单了事的应付几句,此刻终于听见陶三斗的召唤,晴玥整个人马上精神百倍,一股冷风吹来,她忽一个激灵,身体的气血也跟着活跃起来。 “呆头,憋死了,再不下车,恐怕我要昏睡过去。” “呵呵,妹妹,到了,你们先随我进这家茶楼喝杯茶,记住,一定看我的举动行事。” 陶三斗再三叮嘱,以顾全局。 三个人跟着陶三斗直接走进茶楼,店小二步履轻盈,笑脸相迎。 “客官,里边儿请!” 陶三斗盯着眼前狗仗人势的店小二,随即将手搭在他的肩头,高声喝道。 “小二,这个茶楼我们包了,你将其余客人全部驱赶,尔后让你们掌柜过来给我们倒茶。” 此话刚刚出口,柜台内的吴掌柜拍案而起,就在此时,与柜台隔了一张桌子的位置,一个白面年轻人肃然起身,与陶三斗面碰面、眼对眼,凝视片刻,年轻人便敞然大笑。 “哈哈,你个贱奴,让我找的好苦,想不到今日自己送上门来,给我上,要活的。” 说话之人正是作恶多端、为害一方的恶霸沈天修。 陶三斗怒火充斥双目,气愤融汇全身,他即刻示意元忠等人后撤至茶楼外,以便有足够的空间施展每个人的功力,元忠此刻突然吹响清脆的口哨,哨声落毕,只见街市远端,车震声隆隆作响,马蹄音飒飒作狂,烟尘四起,气势磅礴。 刚刚站稳了脚跟的沈天修,顺着声音远眺,表情大变,神情慌慌,亏得吴掌柜手下有十几个打手,护在沈天修左右,才不至于吓破了他的胆。只片刻时间,十驾车马便奔至眼前,左右五辆列排而矗,车上的兵士手持刀枪齐刷刷跳下马车,在陶三斗等人两侧傲然分列。 陶三斗伸出五根手指,在半空中轻轻滑落,身后的元忠、元孝、晴玥似猛虎出笼,直奔沈天修扑食过来,元忠的嘴里一直嚷嚷着。 “贤弟,要他的手还是他的脚。” 陶三斗故意吓唬沈天修,厉声回应。 “我要他的黑心。” “好嘞!” 三个人三拳两脚便制服了吴掌柜的打手,没有了保护屏障的沈天修顿时呆了手脚,一个劲儿抹着头上的惊汗,一个劲儿的向茶楼里撤退。 “你还敢跑。” 元忠跃身飞腿,狠狠砸在沈天修的右肩头,沈天修一声惨叫,软绵绵的摊倒在地,晴玥紧跟着瞄准了他的下巴颏,便是一记美人踢,沈天修白嫩的面皮即刻露出血红,扑通一声赖倒在晴玥的脚下,陶三斗见状,一个箭步窜了上来,抓住沈天修的衣衫,抡起拳头在他的脸上左右开攻,抽了二十几下,他停下手,运足了气力冲着左脸闷了过去,表情恶狠狠的高呼。 “这是欠灵儿的债。” 尔后沈天修的右脸也随即遭劫。 “这是翠环的血债。” 两记重拳下去,沈天修的脸已经血肉模糊,他四肢趴卧在地面上,硬撑着心力断续说道。 “壮士……饶命,壮士饶命。” 陶三斗的拳头抡的几近红了眼,哪里还听得进去沈天修的求饶,沈天修吞吐的言辞落毕,陶三斗将拳展开变成力掌,两个耳光声如霹雳,直劈的沈天修的一张小鲜肉的脸皮开肉绽。 见沈天修已经气息奄奄,但小命儿尚可延续,陶三斗俯身揪住他的头发,将脑门顶在沈天修的脑门之上,喷溅着唾沫星子纵声吼道。 “沈天修,听好喽,自今日起,你,给我滚出娄县,从此,别再让爷撞见,否则,定让你的狗命难全。” ; 第061章:功成返京,怒气难平 陶三斗出恶气,势若滔滔,有仇必报,快意潇潇,愤言既出,怎一个爽字了得。 面皮失去血色的沈天修,连吞吐舌头的气力都已耗尽,陶三斗如雷贯耳的怒吼洞穿耳膜激荡着他的耳窝,沈天修只能微微支撑起眼皮,借着陶三斗扯拽的手力,顺势一挫一顿的伸曲着脖子、毫无章法的点着头。 沈天修横行乡里、无恶不作,于情于理也饶恕不得,可陶三斗不想悖逆刘宋律法,不计后果的去杀人越货,他生怕因为弑杀了沈天修而牵扯出身后枝繁叶茂的在朝官员,况且周鹤天已经洞悉了双翎箭的来历,若手刃恶霸,便让那阴险小人抓了把柄,祸心得逞,到时,恐怕想过着拖家带口、疲于奔命的生活都难于上青天。 陶三斗眼见沈天修顾命应允,便潇洒自如的将手松开、狠狠甩了出去,沈天修顿时仰面朝天,只能看见心口窝一刻不止的蹦跳着,而其他的生命体征都被包裹在那一颗黑心当中。 围观的人头由里及外依然此起彼伏,元忠劈开双腿,形似固若金汤的铁壁,贴护着陶三斗的人身安危。见陶三斗大功告成,他口含双指,一声急令的哨子凭空散播,人墙外围的一百护卫兵片刻间蜂拥而上,攥着手里的刀枪,以官军的口吻驱散了看热门不闲事儿大的市井百姓。而眼珠子一直盯着事态进展的卖野山蘑的老汉,此时却不知不觉的自言起来。 “官人神勇啊,姓沈的欺压百姓、无恶不作,罪有应得。” 沈天修手下的吴掌柜眼见大势已去,便灰头呛脸的命令不堪一击的打手们,将沈天修囫囵个儿似的抬回茶楼,闭店拒客。 了却一桩积恨已久的私事,陶三斗双臂略曲,伸展腰干,仰天长啸,吼声清澈嘹亮,惊震的半空中云开雾散。 晴玥见心上人凛然爽朗的举止在众目睽睽之下外露无疑,蠢蠢欲动的芳心一时间竟也跟着节奏往复的荡漾轻波。随着护卫军的靠近,她第一个来到陶三斗面前,故作调皮的姿态,轻拳击背,嘻言脱口。 “嗨,呆头,仇家已成一堆滥泥,你还意犹未尽呢,我们也该启程回京了。” “不,没有你们几个相助,恐怕变成滥泥的一定是我,为表吾意,由我做东,请你们去娄县最好的酒肆,痛饮几杯。” 陶三斗余兴未消,准备宴请大家,此话出口,元孝近前忙说道。 “陶兄,赶路要紧,当下,京城里的周鹤天若是有所行动,这凌宵苑里的人恐怕受到牵连,饮酒之事暂且记下,陶兄日后再补救回来也不迟。” 听了元孝的劝告,陶三斗即刻想起京城的凌宵苑内还有俊源及冬灵母子,他环视四周,见元忠与晴玥纷纷冲他点着头,来不及多想,便直接回应道。 “唉!还是元孝清醒,此时,我们万万不能因前方得利,而让后方失火,护卫兵,我们即刻乘车返回建康城。” 陶三斗的一声令下,只造了声势却未动一兵一刃的护卫兵十人一队逐次上了马车。马车行至娄县县令府时,陶三斗举目张望,似有所想,忍不住拉紧了马缰绳。 “呆头,看什么呢?为何停了下来?” 晴玥掀起帘子,表面皱眉,内心关切的反问道。 陶三斗回过头,一丝感伤划过脸庞,深深叹了一口气。 “唉!妹妹,当初我与你姐姐冬灵便是在此处谋事,可如今,偌大的院子依在,可院子的主人却已经变了身,走吧,赶路吧,我只是触景生情,有感而发而已。” “哟哟哟!你们瞧瞧,呆头居然哭了。” 晴玥当着魏氏兄弟的面儿,尽量按捺着对陶三斗的情愫,而是有意说着玩笑话,间接舒缓着对陶三斗的惦念之意。陶三斗对晴玥已无任何鬼主意、歪想法,实心实意、发自心底的将晴玥当成自己的妹妹,听着她打趣的话语,即刻扬起马鞭举在半空,放松了神情,冲晴玥笑言说道。 “妹妹,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苦涩水潺潺。驾!” 晴玥重新捕捉到陶三斗脸上的笑容,惴惴不安的一颗女儿心平缓落地,抿着嘴撩下帘子,继续垂下头心念着陶三斗,而与魏氏兄弟无语对坐。 十一辆车马顺顺利利返回京城,陶三斗当初与阿忌掷地有声的承诺得以实现,沈天修不但被教训的哭天抹泪,而且已经狼狈求饶。车马抵达凌宵苑外,陶三斗喝令护卫兵暂且停留,以美酒佳肴款待,再行返回周府,众兵士闻声欢呼雀跃,此行虽未建功,但有好酒好菜的诱惑,便也忘却了这一遭的碌碌无为,每个人像被注射了兴奋剂一般,说说笑笑,在陶三斗等人的引领下,大步流星的跨进了凌宵苑。管事的兵头儿更是肆无忌惮的撸起了袖子,摸着鼓胀的肚皮,扔下了手中的兵器,贼眉鼠眼的等待着将要摆设好的酒席。 闻夫婿归来,冬灵迫不及待的一口气跑到庭院当中,单手抓住陶三斗的胳膊,急语发问。 “夫婿,恶霸是否已经受了应有的惩罚,这几日奴家茶饭不思,只等着夫婿的好消息传来。” 陶三斗喘匀了气息,稳了稳脚跟,轻柔的搂过冬灵的腰身,一脸绽笑的说道。 “灵儿,此去娄县痛快的很,夫婿终于替你和翠环报了仇,就算沈天修不死,落个残废也是必然,想必此时,他正灰突突的与家奴们逃往别处,从此之后,娄县的地界便不会再有沈天修这个为害一方的畜生,我们这一遭不但报了私仇,而且也还给了娄县百姓一方清明的天。” 听了夫婿的快意言语,冬灵如释重负,顺着陶三斗肩膀与脖颈处的缝隙正巧与远处的阿忌两厢对视,阿忌读懂了冬灵的眼神,一溜小跑近前,半躬着脊背迎合道。 “兄长神勇,那沈天修终于跪在了兄长的膝下,呵呵……” “呵呵……愚弟傻笑的功夫练的越来越纯熟了,愚弟,这一去是不是也足以看出兄长从不食言的个性,学着点儿,这才叫男人。诶!说了半天,怎么不见俊源,阿忌,俊源兄现在何处。” 听陶三斗说到俊源两个字时,阿忌的膝盖下意识的抽动了一下,吱吱唔唔说道。 “兄长,俊源兄他……他的堂兄、堂嫂一家人从乡下回来了,此时……此时,他们正在俊源的卧房争吵。” “争吵,阿忌,缘何争吵?” “兄长,你还是亲自过去看看吧,愚弟这便去准备宴席。” 阿忌的眼光躲躲闪闪,急忙找了借口抽身离开了陶三斗的视线,陶三斗的脸顿时阴沉下来,正在此时,冬灵一语解惑。 “夫婿,阿忌实难出口,奴家倒是听得一二,俊源的堂兄今日返回府上,见府门上方更换了匾额,便气势汹汹的与俊源吵了起来,得知我们在此久居,他便破口大骂,骂我们这些人是草寇贼子,俊源兄大义顾友,将他们一家三口人拽到自己的卧房,此时细情却不知晓。” “草寇贼子?他只不过是俊源的堂兄,凭什么如此辱骂我们这些义士,灵儿,你抱着骁儿回房,夫婿倒要会一会,俊源的堂兄到底是何许人也。” 陶三斗面色急变,未等冬灵应声,便甩袖前往俊源的卧房。 凌宵苑内的其他人并未察觉出什么异常,魏氏兄弟先行回房换上一套便装,晴玥不愿目睹心上人与冬灵姐姐柔情缠绵,早已孤零零一个人退至房中,而一百护卫兵则依旧三五成群的高谈阔论,以此打发着用餐前苦等的自由活动时间。 陶三斗无端端被扣上了贼子的帽子,气愤的顾不得礼节,随手推开了俊源的房门,乍眼看去,卧房当中,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正绕着圆形红案跑过来跑过去的自娱自乐,一旁的木椅之上,一个中年妇人,面色褐黄,发髻不整,脖颈处清晰可见几圈血红的印记,可见此人身感风寒,急火攻心,几圈血印全当是败火祛风之用。床榻上面,左侧男子衣衫散系,双手插于袖间,圆脸寸须,鼻头儿前鼓,耳小无垂,正火气十足的与一旁的俊源高声理论。 见陶三斗突然闯进房间,俊源急忙起身说道。 “贤弟回来了,快快坐下,我来引见,这是俊源的堂兄李胜,这是堂嫂李齐氏,这个孩童是俊源的侄儿。” 俊源话音落下,李胜怒气横秋站了起来,双手从袖间抽出直指陶三斗的鼻子喝道。 “你算哪根葱,在我清源雅居肆意横行,滚出去。” 俊源闻声将身体窜到陶三斗与李胜的中间,皱眉道。 “兄长,入门既是客,况且居于府上俊源的至交皆是一群义士能人,你不得在此轻言相讥。” 陶三斗原本心气儿不顺,借着李胜的骂语,他一把将俊源扯到自己身后,面对面与李胜大声喊道。 “你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这个府宅的主人姓赵不姓李,该滚出去的人应该是你,对了,别说凌宵苑容不下你,就算之前的清源雅居也不会留下你这样粗陋奸馋的小人。” 陶三斗与李胜第一次见面,便直接以鱼死网破之势,丝毫未顾及俊源的感受,破口回击李胜,身后的俊源似乎有意袒护陶三斗,不但没有上前阻拦,而且若无其事的频频点着头。李胜的肺子险些气炸,一张大圆脸憋得通红,随口呸了一声。 “我呸!无耻之徒,俊源,你是木头吗,任凭一个外人辱骂你的堂兄,你却不为所动,这个人是谁,是不是朝廷通缉的钦犯,你等着,我收拾不了你,让官府拿了你,愣妇,看什么呢,赶快回房,我们明日便将这群贼子告上公堂。” 李胜的老婆像个呆子一样,听到李胜的污言蔑语,并没有动气,反倒笑呵呵的牵过孩子的手,与李胜一同迈出了俊源卧房的门槛。 俊源欲要上前追赶,被陶三斗横身拦下。 “俊源兄,你放他去,真想不到,俊源义贯云天,却有一个如此苛薄无教、奸邪厚颜的堂兄。” ; 第062章:堂兄告发,群妇坐衙 陶三斗身揣凌云气势将沈天修痛扁膝下,此事刚刚过去不足两日,澎湃如潮的激情在陶三斗心头正跃跃跳耀,偏偏适逢目中无人、秽语相向的李胜,借着未燃尽的快哉,他一股脑将大喜变作大怒,全部发泄在李胜的头上。 俊源待陶三斗稍显平静之时,将房门随手紧闭,拉过陶三斗一脸无奈说道。 “贤弟呀,你骂的痛快,解了为兄心中闷气,这李胜原本是俊源早逝的姨娘过继给家母的异性堂兄,自从家母过世,这李胜便每日打着宅子的主意,几次三番想与我争夺家业,幸亏为兄对李胜的为人了然于胸,日防夜防才守住祖上传下的这份家业。这李胜平日里游手好闲、不务正事,嗜酒贪赌近色,他那个婆娘形同摆设,对李胜所言所行视而不见、置若罔闻,而他对婆娘非打即骂,嚣张跋扈的气焰也愈演愈烈,为兄念及家母临终嘱托,才一忍再忍,这几年好生憋闷,唉!实乃家门不幸。亏得与贤弟结交,俊源胸中大志才死灰复燃。” 俊源推心置腹的言辞出口,陶三斗将同情的目光投向俊源,随即平和的说道。 “原来俊源兄还有如此一段未曾坦露的伤痛,其实,兄长大可安心便是,眼下,仗义之人悉数居于凌宵苑,断不会让李胜的花花肠子得逞,他倒是威胁于我,要将我等告上京畿府衙,我陶三斗一次次死里逃生未曾惧怕,即便他有此行径,那官府岂能胡乱治我们的罪,况且周鹤天对我们虎视眈眈,依我看,与朝廷过招是迟早的事。” 陶三斗敏捷的思路越加清晰起来,俊源听着他对事态的分析,忙提出疑问。 “贤弟,莫非,莫非你已有了应对的策略?” “嘿嘿!俊源兄,哪有什么权宜之计,当下,我们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了那时,大家只管看我的行事,稳住阵脚便是,走吧兄长,那宅院之中还有一百只馋嘴的老鼠正等着我们的招呼,打发了他们,也好暂时落个清静,美美的睡上一晚。” 陶三斗貌似三缄其口,对俊源似有隐晦,实则除了几日前半开玩笑的走为上计以外,的确已没了良策,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挖一根萝卜填一个坑。俊源不再追问,释放了心中的浊气,精气神儿也见涨几分,搭着陶三斗的肩头,亦步亦趋随着他的步子奔宅院一路走去。 被陶三斗骂的无计可施的李胜,原本心胸狭窄,此时畸态更盛,从俊源的卧房出来之后,正要绕过宅院返回自己的房间,却明晃晃瞧见宅院里的一百护卫兵,他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两只眼珠叽里咕噜乱转一气,一只手扯住正拉着孩童的李齐氏,加快了脚步,只稍许功夫,便回身于房中,他将房门故意掩的严实,冲着眼前的婆娘奸嘴吐舌的说道。 “婆娘,方才的架势看到了吧,这赵府的宅子和家产,我们即将唾手可得呀,那院子中的百十号人,看衣着与随身的兵器,很显然是训练有素的一队兵壮,这赵俊源是借用偌大的府宅,勾结叛党、养兵蓄锐,在当今天子脚下,他们想犯上作乱,意预谋反,哈哈,这个罪名可足以让他们的脑袋搬家。明日,明日我便前往府衙,将此事禀报给刺史大人。” 心大无脑的李齐氏对李胜的说辞,听一句忘一句,直到李胜合上了嘴,她才嘿嘿的傻笑两声,尔后便与孩子在地上爬来爬去的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 午后申时过半,应付护卫兵的酒菜已被消蚀的所剩无几,可护卫兵们丝毫不见退却的架势,一个个酣畅熏醉的吆五喝六,全然忘却了浴血奋战的沙场,雄关漫道的征途。李胜透过薄窗的窟窿将此情此景一览无余,陶三斗等人无意相伴,各自回房,任由百十号兵士在清爽怡人的宽敞宅院中纵情发挥。而心怀鬼胎的李胜一刻不离庭院里把酒言欢的官兵,直到残阳欲坠红霞晚,天凉稀露薄纱寒。 款待酒宴接近尾声,带队的兵头儿眼见生龙活虎的兵士,一个个喝得滥醉如泥,便嘻皮笑脸的与陶三斗递言,以军纪严整、军规禁令为由,一百护卫兵悉数夜宿凌霄苑。看得两眼酸涩流脓的李胜只嗅到酒气熏天的气味,其它有价值的信息均无斩获。护卫兵聪明,他们各个占着小便宜,却从头至尾半句不谈官家之事,半兴奋半失望的李胜合了眼,裹着褶皱的长衫趴在床上张牙舞爪的入了财源滚滚的睡梦。 天色微微亮,李胜将以往懒惰的劲头儿统统抛到身后,整个凌霄苑,他第一个睁开双眼,一旁的婆娘和孩子睡得呼声带喘,他蹑手蹑脚的跨出房门,大步走向凌宵苑的府门,悄无声息的卸了门闩,直接来到府门外的一棵即将枯败的杨树下,装腔作势的撞起了树,杨树的尾叶随着他有一下没一下的乱撞而稀稀落落的散下,李胜心不在落叶而在旭日,他想通过撞树举动活动活动筋骨,舒展舒展精气神儿,想等待着日出东方,奔赴京畿府,状告赵俊源与陶三斗一行等人。时间充裕,他也趁此时机想想如何将口述的状子说的逼真投入,让京畿府的刺史大人心服口服,一举将凌宵苑里除了李胜一家三口人之外的所有人统统擒获。 约摸好了时间,草拟好了口状,李胜吹着没有调子的口哨,一路朝京畿府乐颠颠奔去。 李胜原以为,起个大早定会是击鼓申诉的第一人,哪成想,当他来到府衙前,一群衣冠不整、抹眉勾眼、怒气满目的妇人正跪在大堂之上,咿咿呀呀的哭哭啼啼,刺史大人还未行使升堂号令,两侧的衙役们各个冷目峻眉,双手提着水火棍,静候着刺史大人随时发令示警。 只见刺史大人端坐在衙堂正案前,犀利的眼神中含带几分思忖与犹疑。京畿府衙外的李胜见状,顾不得大堂之上的焦灼态势,顺手抓起鼓锤击鼓三声,震耳的鼓声顿时止杀了群妇的哀声,她们纷纷转头,惊讶的目光全部定格在李胜一个人的身上,刺史大人放眼望去,一字眉紧皱,抓起惊堂木朝着案几重重拍了下去,随后一声喝令脱口而就。 “左右衙役,即刻升堂,将击鼓者一并带上朝堂。” 李胜眼神还在游离不定,便被两个衙役左架右搀的拽了进来,“扑通”一声与为首的两个妇人并排跪在大堂之上。 “你姓氏名谁,状告何人,速速讲来。” 刺史直接把话锋指向了李胜,李胜第一次与官府打交道,方才被烈烈歪歪拽进朝堂时,腿脚就已经不听了使唤,多亏跪着说话,若不然,他也只能瞻顾着哆嗦的双腿而没有了说话的气力。他尽量回想着早间撞树时琢磨出来的状子,吞吞吐吐的说道。 “刺史大……人,小人李胜,状告堂弟赵俊源私藏叛逆,聚众谋……谋反。” “聚众谋反,你堂弟居于何处?” “凌宵苑,不……不,现在叫凌宵苑,此前叫清源雅居。” 刺史闻声,将目光直转向旁边为首的妇人,既而冷笑一声。 “哼哼!看来你们所告之人系同一伙人,你们这些小民无凭无据,便将欺淫霸女、谋反叛逆的罪名妄加于身,你们的胆量可见一斑,看来这凌宵苑所居众人与你们背后的主子之间有着铭心的血海深仇,堂下小民,难道你们不清楚刘宋律已写明,诬告他人,责受重罪,诛连三门,你们不怕吗?” 在李胜之前聚拢在朝堂上面的妇人们乃是周鹤天的侄子周冠旺欺辱过的女子,正应了周府管事黎允的话,这些妇人见识寡薄,只贪图些眼前富贵,周鹤天按照黎允的计谋,先期给了这些妇人一些银两,并承诺事成之后再行打赏,见利忘本、不辨是非的妇人们大多应允了周鹤天的要求,而且将诬陷陶三斗的戏表演的入目三分、娓娓逼真。她们一口咬定当初在赵俊源府上被主人多次凌辱、强行霸占,申诉之时伴着抽噎哭泣的仪态,将陶三斗等人顿时贯上了昭昭难睹的恶名。 而李胜状告的理由更加狠毒,居然一下子将凌宵苑一竿人等直接送进了去往鬼门关的路。案情重大,秉公办案、明眼度事的刺史大人关秉常断然不会听信一念之词,当然,以关秉常的脾气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放过一个坏人。 这个京畿刺史关秉常与周鹤天的仕途背景不同,周鹤天世代官宦,一路沿袭,而关秉常则出身寒门,公元445年得到宋文帝刘义隆赏识,遂将其招进宫中,恰巧被安插在门下省散骑常侍周鹤天的手下负责文书抄录,而关秉常聪明好学,悟性极深,利用与宋文帝单独接触的机会,多次就刘宋治国、治军、惠民等国家大事像宋文帝谏言,久而久之,关秉常于公元449年被任命为建康城京畿府刺史,时年三十有二,官至正四品,职位略低于周鹤天,不过关秉常注重的是为官者自秉公清廉,平一案,了一愿,常常明里三分陪笑,暗里七分斟酌。如今,已近知天命年纪的他,显得更加老练持重,虽与心怀鬼胎的周鹤天志不同道不和,但平日里,他对周鹤天表面上尊敬有佳,怒不外露,从未捅破积怨成疾的一层窗户纸。 听了关秉常的冷语相待,以李胜为首的原告们显然为了身后的利益,丝毫没有打退堂鼓的表露,一个长相媚外刁钻的妇人猛然带头哭喊道。 “刺史大人,替我们作主啊,一定要将这些恶人绳之以法,才得以顺了民心,替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女人正了身呐。” 李胜借机连忙磕了三个响头,急声高喊。 “大人明察,大人明察,替小民作主啊。” 关秉常沉思了片刻,随即将眼神投向告状的人群,说了一句。 “我且问你们,那罪魁祸首叫什么名字?” 一句话顿时令朝堂之内鸦雀无声,当初周鹤天施计之时,并不知道陶三斗的真名,而李胜当时光顾着气愤的辱骂着陶三斗,俊源的介绍也因此戛然而止。正当大家哑口无言之际,忽从府门外传来爽朗的一声大笑,笑声息止,话音急至。 “哈哈……关刺史,那为首贼人的贱名乃是陶三斗。” ; 第063章:草率过堂,单拘牢房 “周大人,稀客稀客,门下省公务缛繁,为何如此空闲驾临我这小小的京畿府衙,想必周大人对我关某人所审案子颇感兴致?” 关秉常见周鹤天从府衙外款款而至,面部的肌肉即刻舒展开来,笑迎朝廷三品官员驾临京畿府。而跪在地上的所有原告愣头愣脑齐刷刷将目光聚焦在周鹤天身上,听言陶三斗的名字,李胜成了喜出望外的第一人,他单纯的以为,周鹤天是救星,一语道出纠结处,支言贯通平坦途。 早已对关秉常的为人了如指掌的周鹤天,听得关秉常的问话,扬头挺胸,伴笑相语。 “关刺史,你的记性恐怕出了问题,前几日,皇上有令,门下省所属官员一并被下派至各个州郡,与众位刺史、太守大人同堂过案,以体恤百姓疾苦为引,澄清一桩桩棘手的案子,明我刘宋律法公正,壮我刘宋国威。只不过近来,我周某人身感不适,故拖延了与关刺史同堂审案的时间,哈哈,此事,莫非关刺史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周鹤天并非身感不适,而是心病如魔,对早日除去羞辱予他的陶三斗等人,一天也无法等待,幸得黎允进良言才阻止了他鲁莽的举动,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了群妇齐聚京畿府的日子。心口不一的辩白是周鹤天与生俱来的本事,当着昔日属下的面,他自然以公压身,私心暗藏。 关秉常移身堂下,慢步接近周鹤天,笑言道。 “哪里,哪里,周大人深得皇上恩宠,朝廷众官皆知,周大人亲自坐堂,便如同皇上亲临,其威可俱,其言如雷,关某人愿听从周大人安排。” 关秉常身在官场,心系黎民,在官场摸爬滚打十几载的光阴,早已对如今的朝廷官吏灰心至极,但他为得自保无虞,顶着乌纱还能为百姓做些实事,每遇朝廷官吏,便嘻笑逢迎,讨得对方欢欣,让对方放松对自己的芥蒂之心。此刻,明知周鹤天与此案干系难脱,他便有意表面上顺从,而心里却始终绷着一根谨慎提防的弦。 周鹤天撑起高人一等的架势将关秉常甩在身后,一个人威武作势的一屁股坐在公堂审判官的位置之上,有模有样的抓起惊堂木,叩响长案。 “堂下众人,且将陶三斗的罪行一一据实招来,倘若有一丝隐瞒,本官重罪不赦。” 此话脱口,众妇人及李胜眉心轻挑,精神异常,主审官换人了,换成了他们的靠山,这状告凌宵苑陶三斗等人也自然水到渠成,而堂下凝目禁眉的关秉常则闭口观望,暂且让周鹤天在京畿府衙一手遮天。 为首的两个妇人与李胜纷纷将之前的供述原原本本重复了一遍,心知肚明的周鹤天听言,故作咬牙切齿状,厉声吼道。 “岂有此理,如此狂妄之徒,竟敢在皇上的龙颜之下为非作歹,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你等且在供词之上画押为凭,铁证如山,本大人定让这群匪徒认罪伏法。左右衙役,速速前往凌宵苑,不分男女老幼,全部捉拿归案,本官要亲自审断此案。众妇人且回去等候,本官定会秉公办案,还你们一个公道,李胜,你暂且留在京畿府,听候本大人差遣。” 依然沉浸在自我编织的发财梦当中的李胜,听了周鹤天的训话,嘴角随即不自觉的抽搐起来,急忙支支吾吾说道。 “大人,小的……小的家有妻儿,此时不归,恐怕她们惦记。” “混帐,本大人有意留你,是想与你落个交心,而你却不识抬举,来人,拉出去重打二十大板,打入囚牢。” 周鹤天话音落下,堂上衙役麻利的拖起李胜,狠狠的拽到堂外的石阶下方,扬起板子,实撑撑的落到了李胜单薄的没有护骨肉的屁股上面。 “大人,冤枉,大人,冤枉啊……”李胜一头雾水的被当头打了二十大板,此中不解和委屈一涌而上。周鹤天对李胜惨烈的呼喊无动于衷,他瞄了一眼半天不作声响的关秉常,撇起嘴角,倚靠着木椅,洋洋自得起来。 其实周鹤天责打李胜只是想当着众人的面拔掉这个多余的局外人,在他的计划当中,并没有贪婪愚钝的李胜,此时他贸然来告,周鹤天并不了解他的底细,周鹤天欲想将此事做的天衣无缝,这李胜便也只能做个不明不白的冤死鬼。挨了板子的李胜,咧嘴挠头的声声**着,连喊冤的力气都已耗尽,正迷糊踯躅,忽被两个衙役三下五除二的架起,活生生的向京畿府衙的牢狱拖拽而去。 小心思不成,**烦惹身!李胜自讨苦吃美梦碎,伤痕累累人难回。 亲眼目睹周鹤天在公堂上面的所作所为,堂下的关秉常心头自语。 “哼!荒唐至极,我看你周鹤天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看来这陶三斗与周鹤天的冤仇不小,我且静观。” 接受命令的十几个衙役一路小跑,大汗淋漓,不多时,便齐整整的来到凌宵苑。凌宵苑虽然少了李胜一人,但府上的日常生活却并未发生任何的改变,在赵俊源与陶三斗眼里,李胜似乎早已淡出了他们的视线。 “开门……开门!” 连声重击府门,顿时惊扰了府上众义士,幸亏百十号护卫兵在今晨归回周府,否则,若与衙役们碰了头,那对于陶三斗等人来说可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大管家阿忌腿脚勤快,他循着急促的叩门声奔至府门前,形色慌张的打开府门,十几个衙役不问青红皂白,将阿忌推搡至一侧,大呼小叫的两人一队奔各房各屋疾步奔去。 陶三斗眼见京畿府衙役呼啸而至,早有思想准备的他不急不躁,将娇小的冬灵与孱弱的骁儿揽在怀中,平淡的说了一句。 “灵儿,该来的躲也躲不过去,看来,大家因为我都要受到牵连。” 冬灵咬了咬下嘴唇,急言道。 “夫婿,双翎箭,双翎箭。” “我的傻灵儿,这群当差的只认主子的令,哪里识得什么蓝翎白翎的箭牌,别怕,有阿斗在,你和骁儿定会相安无事,一会儿出去,我会示意俊源他们相机行事,躲过此劫,或许我们才能过上太平的日子。” 听了夫婿慰藉的言语,冬灵抱紧骁儿,皱起眉头,与陶三斗热血澎湃的身体贴的更加紧凑。 “带走,都给我带走。” 随着为首衙役的一声令下,陶三斗一家三口人被挟带到庭院当中,而此时不通拳脚的俊源、孙氏父子、阿忌等人也不容分说的被衙役们挟持着。元忠与晴玥对官府恨之入骨,不明就里的被衙役近身,他们哪里耐的住性子,三拳两脚便打散了弱不禁风的几个近身衙役,元孝看在眼里,急忙奉劝兄长,凡事大局为重,切勿惹出事端,而晴玥气势汹汹独自一人轻手利脚的来到庭院,见凌宵苑其余众人皆被官府捉拿,便想一人解众困,以拳脚化危机,幸亏陶三斗手快,一把抓住晴玥,会意的眼神即刻送达。 陶三斗环顾四周,犀利的眼神突然间变得呆滞异常,昔日,嘻笑同乐的伙伴被官府的衙役团团包围,他恨自己过于招摇,若当初听了庐江公主的善意提醒,也不至于惹出这么多乱子来。慌不择神的陶三斗单拳摆摆,在半空划了一个抛物的曲线,扯着嗓门儿高喊道。 “连累大家了,真是成也陶三斗,败也陶三斗,大家和我走一趟,就算我没了命,也会保全你们相安无事。” 义气激语划破长空,众义士纷纷退隐心头怒火,每个人的表情顷刻之间也变得顺从,为首的衙役一边推搡着陶三斗,嘴里一边吆喝着。 “你给我快走吧,废话连篇,装什么萧何。” 在衙役们半推半就之下,陶三斗一行人等被带到京畿府衙外,为首的衙役示意其他人止住脚步,他先行入堂通禀周鹤天。 “禀大人,钦犯悉数带到,此刻,正在堂外等候大人发落!” 周鹤天听言,冷笑一声,向为首的衙役勾了勾手指。衙役战战兢兢凑到跟前。 “听好了,先将众钦犯全部收监,切记,替主犯陶三斗务必选一处宽敞的牢房。” 为首衙役缩头贱笑的端着膀子,连声说道。 “大人放心,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为首衙役突然间眼珠子乱逛,一脸带笑的补充了两句。 “大人,钦犯当中有几个身手不错的,是否对他们额外的照顾照顾。” “诶!既然主犯是陶三斗,其他人便关进一间牢房,量他们有天大本事,也逃不出我刘宋的囹圄。” “是,大人,小的遵命,小的遵命。” 旁坐的关秉常见自己手下的差役们各个惧怕于周鹤天,不由得对不成气候手下人唉声叹息。 关秉常正心事重重、凝眉暗揣,忽听周鹤天重摔惊堂木,“乓”的一声脆响。 “退堂!” 关秉常眼见此案疑云重重,终于坐不住板凳,迅速起身,冲着周鹤天拱手发问。 “周大人,此案审理的无头无尾,怎可草草退堂,本官以为……” 关秉常的话只说了一半,便被周鹤天抢过话把儿,冷言相对。 “关刺史,难道你听堂的耳力也有所差池,方才,本大人断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人证据实招供,均已当堂画押,钦犯已经伏法,此案真相大白,你还想与皇上亲命的大臣叫板对质吗?这陶三斗等钦犯身负重罪,又岂能公众受审,本大人要亲自到牢房审讯,所审详实均一并禀报给皇上,关刺史如果空暇,便随我一同前往,如何?” 周鹤天以皇上做盾,遮挡着自己的私念妄为,关秉常强压心头火,咬牙说道。 “周大人既已决断,下官愿抽身观讯。” 见关秉常服服帖帖的应允,周鹤天暗暗嗤笑,有如杀场斩敌立功一般痛快决绝。 一喜一忧的两个同僚在衙役的带领下,来到京畿府的牢房,牢房建在地下,阴暗潮冷,两侧墙围之上虽然矗着火把,但清冷的火光却显得格外苍白无力,所散光束已然照不进关押囚犯的牢房。陶三斗一个人被关在最里侧的一间独立的刑牢当中,这刑牢与其他牢房的不同之处,便是这里的刑具一应而全,此前有许多重犯便是在此处无法饱受严刑而据实招供。陶三斗四下巡望,心,顿时凉了半截。 走下石阶的周鹤天,两手在背后紧扣,大摇大摆向陶三斗的牢房靠近,行至关押赵俊源一行人等的牢房时,周鹤天下意识向牢房内瞥了一眼,眼神猛然间停顿在阿忌的身上,阿忌双手抓着牢房的柱子,抬头急呼。 “大人,周大人,是我,我是张伍忌呀。” 周鹤天脸色霎变,扬起手伸出一根指头,带着恶狠狠的眼神指向阿忌,厉声开言。 “张伍忌,你这个不争气的奴才!” ; 第064章:连夜突审,鞭刑加身 “大人,大人,奴才无罪,奴才无罪呀!” 阿忌扯破了喉咙、抠紧了牢柱,双眼隐着焦急求生的两汪泪向周鹤天哀怨连连。 憋闷难当的关秉常站在周鹤天身后,纵有千分力也难于施展开来,一脸同情之状将目光投向阿忌与监牢内的众人,始终默不作声。 而周鹤天听着阿忌的苦求,碍于主子的颜面,装腔作势的俯下身,压低了声音与阿忌说道。 “张伍忌,亏得祖冲之大人一直抬举你,一直在我面前念及你的耿直无二心,却想不到,在我身边才几时的光景,你便叛了我,和一群反贼勾搭成奸,老爷我念在祖大人的面子上,赐你一个全尸,有什么遗言和我说说吧,兴许老爷我高兴,成全了你。” 听到“全尸”两个字,阿忌除了心脏之外,全身上下的零件没有不抖动的,六神无主的他抽动着嘴唇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哭求道。 “大人,此事与奴才无干呐,我与那陶三斗没有任何的瓜葛,奴才也是被逼迫的呀!” 此话刚刚出口,元忠在阿忌的身后瞬时间一记直踹,正中阿忌的腰梁。 “啊”的一声惨叫,阿忌应声跪扑到两个牢柱的缝隙当中,脑门儿两侧顿时被挤出两道深深的血痕。 周鹤天见状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嘘声道。 “晦气呀晦气,不忠的狗怎么会轻轻松松的落个全尸,哈哈……” 周鹤天仰天狂笑,甩袖直奔关押陶三斗的牢间走去。 阿忌的眼神被绝望占据,紧咬嘴唇,紧闭双目,脑袋在牢柱的缝隙当中擦来磨去,喃喃自语两个字。 “大人!” “猪狗不如的东西,我让你叫……” 元忠不容分说,在阿忌依然没有任何防备之时伸出了第二脚,这一脚下去,阿忌并没有喊叫,忍着裂心的疼痛回过身与元忠说道。 “元忠义士,打的好,若能出了你心中的恶气,你只管打便是,阿忌丝毫不会躲闪。” 阿忌发自心底的真情实感传到元忠的耳朵里,不但没起到止息的作用,反倒更加激怒了正气凛凛的元忠,他三两步跨到阿忌身旁,揣起他的长衫肩胛,好似拎着刚刚破壳而出的雏鸡,一个扬手将阿忌抛掷出去,阿忌结结实实的趴在监牢冰凉的泛了浆的黏土地上。 此时,晴玥也压不住心头的火气,冲着元忠念念作词。 “打的好,兄长,狠狠的教训这个杂碎,平日里,呆头对这个杂碎格外照顾,屡屡施恩,他却反咬呆头一口,你这个畜生。” 晴玥愤然填胸,难掩怒火,话音落下,直奔四肢瘫地,气喘粗犷的阿忌,将要扬起拳头砸向阿忌的一瞬,元孝、俊源、孙氏父子快速围拢近前,阻止了晴玥进攻的态势,拉住了元忠暴戾的身形。元孝攥着元忠的手腕,急言道。 “兄长,眼下我们皆被关在牢狱之中,就算打死这个张伍忌,我们也无法逃脱,况且方才那个周鹤天已经对张伍忌判了死期,我们为何还不依不挠,像这种人自讨苦吃该有此下场,依弟弟所言,我们还是想办法如何离开这监牢,如何解救陶义士才是当务之急呀!” 晴玥旁听了元孝的劝言,吞咽了一口恶气,若无其事的瞄了一眼元孝,便转回身盘坐在草席之上,不再言语,元忠连连叹气,满心不快的回应道。 “唉!元孝,你总是在关键时刻心慈手软,像这样吃里扒外的家伙,不亲手送他见阎王,这心头实乃堵的慌,也罢,也不知道周鹤天那个狗官为何将我们与三斗分监。” “嘘……兄长,小声小声,周鹤天还未走远,若是传到他的耳朵里,我们可要与张伍忌一个下场了。” 半天不作声响的晴玥,在元孝说话的间隙猛然间插了一句。 “哼,婆婆妈妈,那我们就坐着等死吧!” “师妹……你……” 元孝吞吞吐吐的说了几个字,却被晴玥一个背身相对和一个无须多言的手示给呛了回来。原本和睦相处的师兄妹,只因为一个情字闹得冷眼相待,尴尬无比。元孝正要继续说辞,一旁的俊源生拉硬拽的将他摁到草席上面。而此时的阿忌已经换了一个四仰朝天的姿势,闭着双眼,喘着粗气,鬼才知道他的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其他人已经无心理会阿忌的感受,甚至视阿忌如同一缕轻薄的空气一般,摸不见,看不到。 一个奴仆的境遇对周鹤天来说无足轻重,随着他离阿忌的牢房越来越远,阿忌这个人的影子在周鹤天的脑海里也越来越轻微,直到虚无飘渺。相反的,他离陶三斗的牢房越来越近,陶三斗的映象在周鹤天的心中却越来越清晰,直到对面怒视。 关押陶三斗的牢房属于半封闭结构,施刑的房间从外面无法瞧见,只要关了施刑间的门,那犯人就如同置身于十八层地狱,任凭牛鬼蛇神翻江倒海的摆弄了。 陶三斗自知周鹤天的用意,却当着牢头和狱卒的面镇定自若,见周鹤天一行人扑面而来,陶三斗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儿。 “哈哈,陶大人呐,陶大人,这些不识相的奴才们,居然让我周某人与大人在此处叙旧,真是委屈陶大人了。” 周鹤天故意讥讽的声音麻麻揶揶传到陶三斗的脑袋里,陶三斗强行克制自己的情绪,一边拍着大腿,一边频频的点着头。 “哎呀!周大人,你这出手果然阔绰,我一人居然有幸住得如此宽敞的房间,这可要托周大人的福祉啊!哈哈……” 陶三斗有意仰天长笑几声,但听这笑声当中隐藏着无奈与求援的呼声,此时此地,陶三斗最大的心愿便是能有第二个庐江公主出现在他的面前,化险为夷,脱身牢狱,可这毕竟是幻想,哪怕哭爹喊娘,撞倒南墙,也终究死灰难生,断无活相。 站在周鹤天身后的关秉常看出了事情的端倪,他肯定着实的暗下结论,这陶三斗系被周鹤天冤枉,此次陶三斗的牢狱之灾乃周鹤天一手促成,只是这其中细枝蔓叶还有待详知。他趁两个人对话的空档,与周鹤天并肩站到了一起,轻声说道。 “周大人,这刘宋律可并没有监牢审判一说,大人是否需要斟酌再三?” 陶三斗竖着耳朵,听得仔细,关秉常的这句话即刻让他心花怒放。他故意挠挠头,心中自言自语。 “嘿嘿!看来这鬼门关还容不下我,这个关秉常倒是个好官,只能将活的希望全权寄予他的身上了。” “斟酌,关刺史,陶三斗所犯滔天罪行已经大白于世,还有什么可斟酌的,刘宋律法没有的规定,我们可以临时补充便可,我看你这个关刺史倒是要好好的斟酌斟酌,霸着刺史的坑这么久了,是不是也该让让贤了。” 听着周鹤天的冷言冷语,关秉常束手无策,眼下人等悉数尽在京畿监牢,论官职,周鹤天是霸主,论权力,周鹤天身后是皇上撑腰,关秉常的眼神游离片刻,便拱手递言。 “周大人请便,关某人只做个旁听官。” 刑牢内的陶三斗闻言如五雷轰顶,一时间,全身的毛孔都鼓胀的厉害,趁其他人不注意,他抿了一下嘴唇,小声嘀咕了一句。 “槽!又是一个饭桶窝囊废。” 周鹤天隐约听到陶三斗的念叨声,便大笑不止。 “哈哈……陶大人,大难临头还惦记着吃饭,好说好说,我周某人一定允了你这个最后的哀求。” “呸!陶爷爷能向你这个狗官哀求?做你的白日梦吧。” 陶三斗终于按捺不住激愤的情绪,扬言开骂,而随着骂声渐起,周鹤天却笑的越加狂妄,不多时,周鹤天示意两个狱卒和一个牢头随他进了施刑的房间,关秉常则在周鹤天的吆喝下,充当起了临时主簿文书的角色。 以周鹤天为首的一行人等走进了陶三斗的牢房,牢门被锁链“叭叭”的扣紧,陶三斗的虚汗顷刻间显现在额头之上,还没等开口说话,周鹤天怒声高喝。 “牢头,即刻将狂徒捆绑施以鞭刑,给我往死里打。” “大人遵命!” 允诺声赫然脱口,牢头和两个狱卒轻而易举的将不会武功的陶三斗绑的结实,任其如何挣脱也无济于事,被束身的陶三斗前后左右摇摆着身子,嘴里却开了锅。 “龟孙子,有本事你放了爷,跟爷明着玩儿,龟孙子……” 不堪入耳的辱骂已然无力,周鹤天轻拂衣袖,一脸快意,端坐长凳之上,亲睹眼中钉、肉中刺如何被折磨的死去活来。 只见牢头二话不说,挥鞭即打,不计个数,随意鞭挞,本为肉身的陶三斗只三两分钟的功夫,全身上下就已经鲜血淋漓,皮开肉绽。 “啊!狗官……啊!狗官!” 每一鞭子抽打下去,陶三斗便本能的咒骂周鹤天一句,不多时,过足了眼瘾的周鹤天示意牢头收手,他来到血肉模糊的陶三斗面前,皮笑肉不笑的说。 “陶大人,你蓄意谋反,聚众篡逆,诋毁朝官,你可知罪!” 已经被抽打的意识模糊的陶三斗,听到周鹤天的声音便马上聚集了体内的精气神,一字一顿的说道。 “我……我认你个娘……” “大人,这小儿死到临头了还折辱您,还是打得轻了些。” 一旁的牢头狗仗人势的忙铺垫一句,周鹤天慢抬着手,示意牢头暂且退下,尔后两只手麻利的从陶三斗的上半身摸索出蓝翎与白翎箭牌,拿在手掌之上,随即将两块箭牌的背面翻转过来。 映入眼帘的一行已经沾了陶三斗血迹的小字,让周鹤天得意的诡笑作声。 “刘皇室——庐江公主令执!” ; 第065章:阿忌身亡,同僚到访 “庐江啊庐江,你也会栽到我周某人的掌心,哈哈……” 周鹤天手持双翎箭牌洋洋自得的喃喃轻语。 耷拉着脑袋、神志恍惚的陶三斗隐隐听见周鹤天的得意言辞,强迫自己的意识,将全身游离松散的血脉重新归集至气血中枢,缓缓的抬起头,眯着眼踉跄而语。 “周……周鹤天,有种的冲我来,此事与庐江公主没有任何干系,眼下,我的命就在你的手里,你尽管拿去便是,除了我……我叫你一声大人,大人,除了我,你不要为难凌霄苑的其他人,至于庐江公主,大人,那是当今皇上的姑姑,不看僧面看佛面,还请你……请你高抬贵手。” 陶三斗已然不再抱有活下来的任何幻想,先前对周鹤天骂语相向的劲头也隐匿在心底,此时此刻,他深明大义,头脑清晰,若以他一人之命换得众人太平,那此次糊里糊涂的穿越也算是功德圆满,修成正果了。 “你往日的威风呢,哪儿去了?高抬贵手?陶三斗,你犯的可是诛九族的罪名,我周某人何德何能与你开脱,今日,你落在我的手里已是万幸,让你免受了过堂屈身的煎熬,给了你一个痛痛快快的归宿,岂不乐事一桩。陶三斗,你死到临头了,居然还义气凛然,装出一副傲骨来,我看就是一身的贱骨头,你好生想想下辈子投胎的后事吧。” 周鹤天用一只手的手背触摸着陶三斗的额头,操持着阴腔阳调,悠然松弛的回应着陶三斗。陶三斗猛然一个甩头,摆脱了周鹤天不怀好意的手,恶狠狠的瞪大了眼珠子说道。 “周鹤天,你……你这个卑鄙无耻的狗官。” “哈哈……你骂吧,若不然到了明日,你便只能去地府申冤了。关刺史,你在一旁聆听的如何,本案就此了结,结案的文书,想必你已了然于胸了吧!” 周鹤天转移视线,直勾勾盯着案几前的关秉常,漠然轻视的说道。 关秉常听了半天,并未从周鹤天的嘴里听出什么由头来,单凭几句无厘头的对白,实难猜出他与陶三斗之间的恩怨,倒是双翎箭牌的出现让他立刻想到,这陶三斗与皇亲庐江公主确有着丝丝缕缕的关联。于是,对周鹤天的问话,他故意支支唔唔说道。 “周大人,此案牵扯的被告乃是皇室中人,不……不可轻率的结案吧!” “轻率,关秉常,你今日好大的胆子,敢与皇上亲命的大臣对峙叫板,我说结案便即刻结案,你给我听着,我来教你如何写这结案的文书。” 周鹤天气势汹汹来到关秉常的面前,字字直戳陶三斗的死穴,喝令关秉常提笔悉数记下。关秉常从公堂到监牢,一直受着窝囊气,当下,他竖起耳根听着周鹤天为陶三斗编造的莫须有的罪名,随即引燃满腹怒火,叩笔起身,眼球似要爆裂,瞥着眼前的周鹤天,冷峻开言。 “周大人,你身为朝廷命官,知法犯法,无中生有,我关某人定要在皇上面前参你一本。” 激愤的言辞落了地,关秉常令牢头打开牢门,一个人怒气而去。 陶三斗亲见此情此景,积聚了心头的底气,喊了一声。 “威武,关大人威武!” 周鹤天抓起案台上的空白文书,并未理会关秉常与陶三斗,冲着两个狱卒高声喝斥。 “来,你们来代笔!” 两个狱卒缩头缩脑的后撤几步,两只手在脑壳前面胡乱的左右摇摆,嘴里怯生生回应道。 “大人……大人,小的目不识丁……目不识丁。” “牢头,你来。”周鹤天转而将话锋直接对准了牢头,牢头战战兢兢来到案台旁,躬着腰仰视着周鹤天,结结巴巴的说道。 “大……大人,小的粗识几个大字,恐怕……” “你给我坐下,我教你如何写。” 周鹤天气急败坏,直接把牢头硬生生摁在凳子上,将方才与关秉常重复说过的话,再次说了一遍,牢头握着笔,颤颤巍巍的逐字逐句记下,一纸荒唐的结案文书草草落毕。周鹤天手持文书,命令两个狱卒将陶三斗的双手羁押在后腰的位置,强行将陶三斗的手印按在不明不白的生死簿上,陶三斗挣扎的气息早已耗尽,任凭奸邪小人摆弄来摆弄去,嘴里的怨气骂语也变成了自言自语。 “我槽你大爷呀……这真不是拍电影啊……我的冬灵啊,我的古代美女啊……” 近身的两个狱卒听着陶三斗莫名其妙的叨叨声,小声的说了一句。 “行了,大人好意送你一程,别再疯疯颠颠了。” 就在此时,关秉常抽身回走时,恰巧路过阿忌的牢房,阿忌已经万念俱灰,呆呆的一个人倚在墙角,闻听牢房外关秉常的脚步声,他忍着身上的伤痛,双膝快速顺着地面爬向牢房柱子,将虚软无力的脖子夹在两根柱子中间,竭力呼喊。 “大人,求您……求求您,让我见兄长最后一面。” 听惯了冤声哀号的关秉常对阿忌的一声嘶吼却格外怜悯,连忙跨步来到牢房前,忙招呼狱卒将阿忌单独搀扶出来。 “你是周鹤天的下人,你缘何被卷入这迷案当中!” 关秉常正语重心肠的询问阿忌,却突然听见牢房里传出一个声音。 “大人,你便满足了这杂碎临死前的请求吧,大人别忘了,别再让我们看见这个畜牲。” 元忠嘴里衔着一根枯草,轻蔑的向关秉常抛出一句。 关秉常环视牢房里的每一个人,晃了晃头,唉声叹气道。 “唉!你们呐,大难临头了,还有心思打牙祭。狱卒,你二人搀着他,去陶三斗的牢房,让他见一见兄长。” 关秉常之前的问话被元忠打断,便也无心继续追问,出于同情,便应允了阿忌的请求,在他心里,当下最要紧的事莫过于进宫面见皇上,将周鹤天的所作所为一并启奏,以解救将要被冤死的陶三斗等人。 听从了关秉常的命令,两个狱卒匆忙架着阿忌的胳膊,向陶三斗的刑牢踱去。 两个狱卒叩响了刑牢的牢门,牢头闻声急忙向周鹤天禀报。 “大人,是方才哀求您的囚犯,是否让他进来。” 周鹤天手里握着刚刚逼迫来的画押结案文书,轻轻松松的长舒一口气。 “张伍忌,让他进来,我看这个奴才想干什么。” 随着“咔拉拉”一声铁链的摩擦声响,阿忌在狱卒的搀扶下,慢腾腾走进陶三斗的牢房。 阿忌抬眼愣愣的看着遍体鳞伤的陶三斗,挣脱了狱卒的手臂,“扑通”跪拜在地,泪如泉涌,敞开嗓门高呼。 “兄长,兄长,我是阿忌呀,我来看你了,兄长,你受苦了!” 陶三斗听着熟悉的声音,微微抬起头,冲阿忌勉强的露出一缕笑容。 “阿忌,快起来,大男人,哭哭啼啼不吉利,阿忌,你……你为何也受了刑罚?” 陶三斗目光模糊的瞧见阿忌身上的累累淤痕,以为刚刚用过刑。可阿忌并没有解开陶三斗的疑问,而是继续一口一个兄长,哭天抹泪的召唤。 旁边的周鹤天见状,快步挪到阿忌的身前,一脚正击中他的前胸,阿忌本就伤痛在身,遭此一脚,一口鲜血喷溅而出,垂头后仰,直接扑倒在地。 “狗奴才,原以为你会悔过自新,给我拖出去。” 周鹤天紧跟着上前欲要再补上一脚,虚弱的阿忌单臂支撑着地面,最后一簇犀利的目光却死死的盯在周鹤天手里的结案文书上面,他下意识用尽全力,腰部直挺,一个探头纵身夺下结案文书,用文书掩面,直窜到刑牢一侧的炭炉前,急速冲陶三斗的方向喊出一句:“兄长,张伍忌来世还做你的愚弟!”随后,阿忌将整颗头颅塞进红彤彤的炭炉里,只一瞬间,阿忌的头颅连同结案文书付之一炬。 陶三斗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脸色猝然灰紫,眼泪喷涌而出,张着大嘴却哽咽作声。 “阿忌……阿忌,我的好弟弟呀……” 刑牢里阿忌面皮焦糊的气味四散开来,惹的周鹤天掩鼻唾骂。 “贱奴才,活生生养了一条疯狗,你以为烧了文书就相安无事了,蠢材!” 阿忌走了,生为奴,却因结识了陶三斗而变成了真正的人。他死的轰轰烈烈,死的惊天动地,死的令陶三斗措手不及,死的让周鹤天都莫名诧异。 令人作呕的气味随着空气传到元忠等人的牢房内,众人对阿忌的死一无所知,便也对此种异样的气味儿置若罔闻。 关秉常后脚刚刚迈出了监牢,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便远赴黄泉。他正要坐上轿子前往皇宫,却突然被两个宫里侍从模样的人拦下,同时毕恭毕敬的说道。 “关刺史,我家老爷有急事求见。” “你家老爷?你家老爷是何许人。”关秉常一脸猜疑的表情问道。 “关刺史,是祖冲之祖大人。” “祖大人,哎呀,你家老爷现在何处。” 听到祖冲之的名字,关秉常立刻愁容舒展,平日里,关秉常行走宫中,一直对祖冲之正直不阿的为人深感敬佩,因此,他常常私下里与祖冲之论实事、讲政事、言国事,好不投机。 “关大人,祖某人在此,多日不见,关兄近来可好?” 关秉常正冥想回味,祖冲之从对面快速徒步而至,他急声回应道。 “祖大人,有失远迎,有失远迎,祖大人不到前堂一叙,为何匆忙赶到监牢寻我。” 祖冲之捋了捋胡须,表情略显急躁的说道。 “关大人,你有所不知,我身边的一个奴仆前些时日被周大人看中,我祖某人碍于颜面,便令这个仆人投到周府门下,却不成想,今日听说他被官府抓到京畿衙门,我特来问问关大人,可有此事。” 祖冲之的一席话正与关秉常所想之事不谋而合,他马上开口说道。 “祖大人,这个仆人是不是叫阿忌?” “正是,正是,不知这个阿忌犯了什么罪,他一个仆人本本份份,断无歪念,因何抓他。” 听着祖冲之急切的话语,关秉常忙抬手掐了掐他的胳膊。 “祖大人,你且随我来,我们边走边谈,其实这个阿忌实数是周鹤天手里的一颗棋子,按周鹤天的意思,此案的主犯是一个叫陶三斗的人……” “陶三斗?关兄,你是说陶三斗也被关在这京畿府的牢狱当中?” ; 第066章:师徒相认,独出牢门 自从陶三斗与冬灵母子离开娄县栖莲寺之后,祖冲之与他们再未谋面,虽时常惦念,但身在都城皇宫,每日主掌宫廷礼仪诸事,遂对两个人担忧的情感也渐渐积在心底,不再外露。 当陶三斗的名字从关秉常的口里随声而出,便随即击起了祖冲之不为人知的心头涟漪,惊讶反问的话语也顺势脱口。 关秉常一眼扫过紧皱眉头的祖冲之,应声答道。 “祖大人,莫非您识得这个陶三斗?” “诶呀!关兄啊,何止是识得……快,我们即刻赶往牢房,这其中原委日后再与关兄解释。” 关秉常见状不再追问,随着祖冲之如风的步履匆匆向牢房奔去。 两个人刚刚踏进昏暗的牢房,刺鼻的肉焦气味儿直入七窍,祖冲之被熏呛的一个接着一个打着喷嚏。 “关兄,这京畿府的牢狱内何来人肉焦糊的气味儿,这陶三斗与阿忌被关在哪间牢房?” 关秉常禁起眉头,长衫掩鼻,闷声说道。 “祖大人,方才关某人离开牢房时还不曾有这异味儿,难道周鹤天又私自用了烙刑,不妙,祖大人,那个陶三斗恰被关在刑牢当中,恐怕……” “刑牢?简直荒谬,一个中规中矩的仆人难道还犯了滔天害理的重刑不成,关兄快些引路,不可让周鹤天肆意妄为。” “祖县令!” 一声底气十足的召唤从牢房内魏元孝的口中传出,当初,元孝踏足娄县访贤之时,正巧在祖府听得祖冲之与陶三斗的对话,对祖冲之县令的身份也自然耳熟能详,殊不知,如今的祖冲之已经被调回朝廷,担任谒者仆射,以致于一声祖县令的称谓也便顺嘴说出。 祖冲之闻声瞄了一眼素不相识的魏元孝,却并未瞧见低着头怀抱孩子屈膝而坐的冬灵,急促的眼光便直接收拢回来,与关秉常的身影迅速离开了魏元孝的视线。冬灵听到祖县令的称谓,忙抬头看着远去的祖冲之的背影,嘴里喃喃而语了两声“老爷”,声音微弱,其他人并未听清。 此时,元忠用胳膊肘顶了一下元孝,若无其事的说道。 “元孝,官官相护,你还是少废些口舌吧。” “唉!或许祖县令急着去见陶兄,祖县令此次探狱,说不定会成为我们的救命恩人。” 元孝坚信自己态度,把重获自由身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祖冲之的身上。 离元孝足有三个人身位的地方,晴玥不慌不忙、撇着嘴甩出一句。 “县令,真是可笑,一个小小的县令还能与朝廷的官员平起平坐。” “咳……咳” 赵俊源为缓解凝固尴尬的气氛,干咳了两声,监牢里瞬时间又恢复了平静。 再次回到刑牢的关秉常,有祖冲之相伴,自然不再惧怕周鹤天。 其实周鹤天与祖冲之一向交好,虽然周鹤天的正三品官职与高过祖冲之的官职,但两个人平日里与皇上接触的机会也几乎等同。此时刘宋的皇上刘子业几乎不问政事,整日嬉戏享乐,奢靡成性,往往一场酒池肉林便要耗费巨额库存,而每一次摆席、设宴、弄场、召妓都要经过周鹤天之手,周鹤天作为集书省的主官往往与主持皇宫礼仪的祖冲之联手,为皇帝竭力操持,周鹤天阴险狡诈留一手,每一次皇上寻欢作乐后,他自己都要弄个盆满钵盈。可祖冲之耿直忠良,眼见皇上大肆挥霍,不理朝政,极不情愿的操持着每一次礼仪,周鹤天看出其中的端倪,便每每当着祖冲之的面说些两面三刀的关切话,祖冲之以为周鹤天温言好意,于是,对周鹤天没有任何戒心,相反的,两个人上朝同语、下朝共言。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像关秉常这样办实事儿的官员都在背后替祖冲之捏了一把冷汗,担心祖冲之有一天会掉进周鹤天的虎口当中。 正是凭借对两个人关系的深入了解,在刑牢打开的一刹那间,关秉常才大步流星、昂首挺胸的走了进去。 “哎呀!祖老弟,你不在朝中主事,为何来到这不见天日的地牢当中?” 周鹤天见祖冲之与关秉常同时现身刑牢,冷眼扫过关秉常的同时,即刻面带三分笑的与祖冲之打着招呼。 祖冲之一心想悉知陶三斗的境遇,对周鹤天的问话已然无心理会,一双冷眼环顾刑牢四周,第一时间捕捉到炭炉旁边,头颅已分不清模样的阿忌,他急速近前,俯首细观,凭借多年来对阿忌外相的熟识,一眼就辨认出他的身份,祖冲之随即倒吸一口凉气,紧咬牙关,将阿忌的一双手平置交叉于胸前,抬头怒斥周鹤天。 “周大人,你……你何故如此狠毒,竟敢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仆人下手?” 祖冲之怒言落下,两只眼睛锋利的光芒直接定格在离炭炉不远处的陶三斗,没等周鹤天开口,他起身缓慢向血肉模糊的陶三斗走去。 他抬手拨开陶三斗眼前凌乱的发丝,眼圈一时间扩张开来,额头禁起的纹路深陷愈深。 “阿斗,真的是你,我是师父啊!” 意识半清半浑的陶三斗听到祖冲之的暖语,用力的挑开眼皮,惊喜从脚底迸跳至脑壳,两片嘴唇微颤着缓缓打开。 “师父,师父救我,我……我是被冤枉的。” 祖冲之单手捏着陶三斗的肩头,怒然回身。 “周大人,你身为朝廷三品命官,为何私用酷刑,这只是无辜的两个仆人,我亏得与你交好,想不到你竟是如此狠毒之人。” “祖大人,周大人无视律法,对犯人未行过堂公审,便擅作主张,违法用刑,此乃我关某人亲眼所见呐!” 站在牢门口的关秉常气汹汹的坦言张口,恨不得将此前积怨一股脑倾泻而出,周鹤天忙一只手指向关秉常,高声吼道。 “闭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余地,我看你这刺史的位子该让出来了,你给我滚远点儿!我和祖大人说话,你勿要再插言。” 训斥的话语说完,周鹤天收敛怒气,直奔祖冲之款款而来,将要近身时,他一把拽过祖冲之,单独找了个僻静的角落,说起了悄悄话。 “祖大人,两个贱奴才而已,你何至于与我周某人动怒,这其中缘由,你有所不知,这陶三斗妄杀无辜,我那年轻有为的侄儿周冠旺便死于他手,而且陶三斗手持皇室箭牌,擅自借兵私用,集结叛党,图谋不轨,欺男霸女,无恶不为,你说说,他所犯的这些罪名,哪一桩不是判处极刑的罪名?而且人证物证俱在,他已无从抵赖,况且他已如实招供画押,只是这供词已被阿忌这个狗奴才烧毁。我之所以不经过公堂审判的程序,皆因这案件背后牵扯着皇室中人,为避人耳目,我才不得以而为之。祖大人,你莫要听信于关秉常的胡言乱语,你若不信,我周某人此时便可拿出人证物证。” 周鹤天擅言狡辩,胡乱安插,硬是将此案来由说的头头是道,祖冲之听言,忧心难平,而尽量把火气压了下去。凭他对陶三斗与阿忌的了解,他们断然不是周鹤天嘴里所说的暴匪狂徒,这其中定有冤情或是人为操控,不过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祖冲之按捺性子,轻声说道。 “周大人,哪怕是棘手的要案也须有个流程,就算到了刑部,也该公堂会审,断不可一人只手遮天,为所欲为。” “哎呀!祖大人,就是两个贱奴才,何必那么繁琐,我周某人办事的路数,想必祖大人也一清二楚,从不拖泥带水,当下之事尽由我处置,祖大人还是先行回府,日后,我周某人亲自到你府上把酒酣畅。” 周鹤天利嘴开合一时间让祖冲之陷入焦虑当中,他眼见身边的两个忠诚的人一死一伤,心痛如绞,阿忌已死,无力回天,但阿斗健在,他暗下决心,定要救出阿斗,将此案查得个水落石出,于是,他揣摩良久,方才直视周鹤天以平静的口吻说道。 “周大人,你有所不知,这两个仆人随我多年,一情一真,与亲人无异,此时,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周大人成全祖某人。” “祖大人但说无妨。” “这陶三斗膝下有一子,尚在哺乳期间,我相求于周大人,让他们一家三口在我府上小聚,恰巧陶三斗的内室也是我当初府上的仆人。” “小聚?祖大人,这可是处以极刑的重犯,历朝历代也没有这个先例吧。” 周鹤天一语否决,话音刚刚落下,祖冲之将要屈身向周鹤天跪拜,周鹤天急忙双手拖住祖冲之的胳膊,客套的说道。 “行行行,祖大人,可别折煞了我的寿禄,以你我二人的关系,这个情面,我周某人给了,不过,陶三斗可以暂居你府上三日,可他的家室却不能走出京畿府的监牢,呵呵……我怕祖大人动了私心,放虎归山,远走异土,到时,我可就铸成大错喽。” 从周鹤天的言语当中,祖冲之得知冬灵母子也被关押在此,他心中便更加确信,此桩疑案定有蹊跷,为了尽快得知实情,祖冲之撇嘴笑了笑。 “呵呵……周大人对我还有所防备,也好,既然如此,我且让狱卒将阿忌的尸首抬回,我好生安葬,这陶三斗便回到我的府上暂居三日,三日后,我即刻送人,告辞!” 多言无益,祖冲之为节省时间,长话短说,叮嘱狱卒处理好阿忌的后事,然后与关秉常一道,搀扶着陶三斗,亦步亦趋朝监牢的大门走去。 “阿斗……老爷,我是冬灵啊!” 当他们路过冬灵的牢房时,冬灵明眼相望,呼声渐起,陶三斗眼巴巴望着冬灵母子,转而看看祖冲之,祖冲之表情严峻、内心纠结,压低了声音叮嘱着冬灵。 “冬灵,老爷定会来搭救你们,切记安心吃饭休息!” ; 第067章:仁义忘我,倾囊家破 “老爷放心,有这些义士相伴,灵儿一定相安无事,只是……阿斗,阿斗,这些人为何心狠手辣,你说句话呀!” 冬灵揪心的疼痛自全身散开,对夫婿的关切已升华到极限,她匆忙回敬祖冲之一句便直愣愣盯着牢门外的陶三斗声泪俱下。 被周鹤天折腾死去活来的陶三斗,大脑已全然不听使唤,视线也渐渐模糊不清,说话的底气囫囵个儿的卡在嗓子眼儿,连微弱的声音也无法脱口,为了让心上人暂时平复激动的情绪,陶三斗一只手勉强的握着拳头冲冬灵轻缓的点着头,其中真意乃是慰藉冬灵咬紧牙关坚持到最后,拭去心头积聚的哀怨、悲愁。 坚强的冬灵抹着伤心的泪,按捺忧心的情绪点头回应着虚弱的陶三斗。 牢狱中关押的所有人为夫妻二人间的默契与感人肺腑的真情实意纷纷低头默语、眼圈红润,尤其是暗恋陶三斗的晴玥,抽噎着竟然哭出了声,可为了在元孝等人面前隐藏自己的情衷,也为了不打扰陶三斗夫妻二人间的情意绵延,对陶三斗撕心的挂惦只能化作轻萦剔透的泪,一个人孤独承受。 一旁搀扶着陶三斗的关秉常看了看祖冲之的眼神,随后以关切的口吻冲牢狱中的所有人说了一句。 “大家放心,你们若无罪,我关某人保你们每个人生命无忧。” 安稳了大家伙的情绪,他与祖冲之架着陶三斗加快了前行的脚步,赵俊源望着三个人的背影,高声喝道。 “三斗兄弟,莫俱小人张狂,凌宵苑中称王,他日身体无恙,纵身空手屠狼!” 喊声横空扫遍监牢上方,直传到周鹤天的耳洞,他轻踱脚步,缓缓从刑牢走出,嘴唇抖出一句话。 “哼——哼哼,称王,我让你们各个都变成水中的王八。” 先于周鹤天走出京畿府监牢的祖冲之三人,快速将陶三斗扶上轿子,直奔向祖冲之的府邸。 关秉常开罪了周鹤天,若想翻身稳固手中的官职,必须得到皇上的护佑方才稳妥,眼下,他在进宫面圣前只有依借祖冲之的指点与陶三斗的实情相告,才可以掌握周鹤天以权报私、滥施职权的第一手确凿证据,因此,他走进祖府便急于向祖冲之请教一二。 “祖大人,方才你与周鹤天在刑牢中窃窃私语,不知周鹤天与大人都说了些什么。” 祖冲之对刚正不阿的关秉常时时竖起大拇指,他眼看着忠心无二的阿忌惨死炭炉,大义凛然的爱徒无端遭此横祸,自然对周鹤天的为人加重了疑心。面对关秉常的询问,祖冲之已丝毫没有任何芥蒂,一五一十将周鹤天的原话复述了一遍。 听了祖冲之的述说,关秉常恍然大悟,激动的说道。 “祖大人,这便是周鹤天徇私枉法的证据呀,他那个侄儿周冠旺横行乡里、无恶不作,死有余辜,陶三斗纵然亲手宰杀了周冠旺,也不至于累及凌宵苑的一竿众人,这其中,周鹤天一定还有什么隐情未曾对祖大人言明,那双翎箭牌一事倒很蹊跷,可此时,陶三斗昏迷过去,只待苏醒过来,才可从他的口中得知细情。” 祖冲之听了关秉常的分析,不断捻着胡须轻缓的点头相允,尔后,肃声开口。 “关兄,看来此前我被周鹤天装腔作势的外相蒙蔽了,经历此事,我祖某人才看清周鹤天的为人,不过,周冠旺的死确因陶三斗所致,法不容情,即便他摆脱了其它罪名,单单这一项杀人的罪名便可判处重刑,关兄还不知情,这陶三斗乃是我唯一的徒弟,他天资聪慧,口利如锋,是个难得的辩才,倘若没有此事,以我的引荐,或许可在宫里有所事干,但是……唉!周鹤天给我三日的时间,三日后,我必须交人,以关兄看来,我该如何是好?” “祖大人,既然如此,您一不做二不休,私放了陶三斗,以你与周鹤天的交情,他断不会为难于你,况且在圣上面前,您的威望丝毫不亚于周鹤天。” 关秉常直言不讳,将祖冲之此时心中所想,明晃晃摆在他的面前,祖冲之犹疑片刻,谨慎说道。 “关兄,我本有此意,可京畿府监牢内还关押着凌宵苑的众人,难道关兄的意思是顺势而下,一并将他们偷偷释放。” “哼哼!祖大人,不愧为关某人的至交,想不到对关某人的盘算竟如此洞悉。” 祖冲之听言忙向职位低于他的关秉常拱手相语。 “不可,关兄,万万不可,凭借周鹤天的势力,断不可走此路径,否则你这是自毁了前程。依我之意,还有三日时间,一切等阿斗清醒后再做定夺。” 祖冲之对关秉常的作法感恩戴德,但他不想因为一个徒弟而给关系甚密的同僚扣上死囚的枷锁。见祖冲之语重心长,关秉常深叹了一口气。 “唉!祖大人,那便等陶三斗清醒后再行商议,如果没有好棋可走,你即应了我的意思便是。” 陶三斗在祖府卧房内足足躺了一天半的时间,方才迷迷糊糊睁开双眼,可身上淤伤的灼痛感依然隐隐作祟,在祖冲之的吩咐下,仆人们备好了可口的饭菜,陶三斗拖着重伤未愈的身躯抿着嘴吃了个半饱,喝一口清水润了喉咙,便焦急的与师父和关秉常聊起了周鹤天的所作所为。 “……师父,关大人,我此刻惦念的除了狱中的妻儿、挚友,还有赠予我双翎箭牌的庐江公主,周鹤天心肠歹毒,恐怕此时的庐江公主已经被周鹤天栽赃。” “别急,阿斗,我与关大人在此,你且放宽了心,听你一说,这双翎箭牌乃庐江公主为感恩予你,而亲手相赠,按刘宋律条说来,庐江公主所作所为确是违背了律法,可从刘宋皇室的嫡亲关系来看,庐江公主乃当今圣上的姑姑,前些日子,皇上喜得龙子,龙颜大悦,依我看,即便周鹤天已经告发庐江公主,这圣上凭借着宗亲关系及得子的喜悦也未必会依法惩办公主。” 关秉常细细聆听着祖冲之对时局的诠解,渐渐的,他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接着祖冲之的话茬即刻回应道。 “祖大人,看来您对这皇宫里的事可谓了如指掌,哈哈,这一桩恩泽竟然演变成一场荒谬的徇情私欲。” 关秉常的话还未说完,陶三斗急切的插了一嘴。 “师父,关大人,圣上年轻气盛啊,以他的脾气,恐怕不会赦免公主,师父,徒弟求您,即刻带我进宫,我要亲自见到公主无恙,方才安心,至于周冠旺的死,全部由我一个人顶替,用我一个人的命换回我的妻儿及众好友的性命,这样,我也死得其所。” 陶三斗借着刚刚吃了半饱的体力,义气方刚,一吐为快。 听的祖冲之与关秉常连声叹息,突然,祖冲之嗖的窜起身,背着两只手,咳了一声,转而低语道。 “阿斗,师父没有看错你,危机时刻果然仁义为先,凭为师对你的了解,假若你主意已定,断然难于更改,也罢,但要进入这皇室的后宫,为师恐怕力不从心,不过有一人倒可以帮忙。” 陶三斗将脑袋从枕头上高抬起,瞪大了双眼急问道。 “师父,是谁?” “东海王刘祎。” 一旁的关秉常忙附和应允道。 “恩,祖大人高明,此人乃文帝之子,与当今圣上也系血脉相连,况且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这东海王平日里可是长在东宫里的闲王啊,哈哈。” 关秉常大笑声止,祖冲之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只是……只是听说这东海王生活奢靡,时常勒索地方百官钱财,以供己用,若是有求于他,他的胃口可是我们无法填饱的。” 陶三斗急于想得知庐江公主的现状,听师父所言,凝眉俯视地面半晌,突然异常激动的开了口。 “师父无须担心,此事,阿斗便可全权筹策。关大人,晚生有一个请求,京畿府的监牢当中关押着我的一个至交,名叫赵俊源,虽然人在监牢,可凌宵苑还没有被官府查抄,俊源兄承继祖上家产,以致生活所需不一而足,劳烦关大人替晚生走一遭,将此事利弊说予赵俊源,晚生以脑袋担保,他定会欣然应允。” 关秉常听言,急忙从坐椅上站起,盯着祖冲之与陶三斗二人说道。 “祖大人,想不到你这徒弟竟然有如此宽阔胸襟,正所谓近朱者赤,他牢中的友人想必各个仁义积善,那监牢乃是我的所辖,看来此事非我莫属了,哈哈……” 笑声落下,关秉常拱手回身,带着陶三斗满心的嘱托直奔京畿府的监牢。 望着关秉常飒飒风姿的背影,陶三斗与祖冲之说道。 “师父,关大人威武啊!” 此时的监牢已经被周鹤天下令,由周府特意调派来的官兵把守,不过当班的牢头依然是关秉常的属下,见关大人款款而来,牢头点头缩脖上前迎接,关秉常无心理会这些趋炎附势的小人,责令其交出牢房的钥匙,便以训斥的口气命牢头和狱卒在监外守候,替周鹤天卖命的官兵只管盯住监牢里的人,对监牢外的人丝毫没有戒心,况且此次来探狱的人乃是京畿府的一把手。 关秉常独步走进监牢,来到关押赵俊源的牢房,之前听陶三斗评价这些人义气豪爽,他便直接打开牢门,一个人走进牢房,丝毫没有畏惧神色。 “谁是赵俊源,陶三斗托我带了几句话,想当面与他交涉。” “这里,大人,我便是赵俊源,不知三斗兄弟现在伤势如何。” 赵俊源开口第一句便是对陶三斗关切的话语,关秉常俯下身友善的拍了拍赵俊源的肩头。 “恩,果然如陶三斗所说,你们真乃义气相投,你的三斗兄弟此时在祖大人府上养伤,大家暂且不用惦念,赵俊源,本官此次前来想捎带陶三斗的几句话。” 关秉常详实的将陶三斗的话传递给赵俊源,俊源还没等关秉常把话说完,便麻利的从衣衫里怀将凌宵苑帐房的钥匙递到关秉常的手心,同时,高声急言。 “大人,凌宵苑帐房钥匙在此,请大人遵三斗兄弟嘱托尽数取出钱财,如帐户积蓄尚不足矣,还劳烦大人将凌宵苑变卖,所得钱财一并用于三斗兄弟所行之事,我赵俊源无悔。” 赵俊源倾囊助友,声音高亢,惹得其它牢房被羁押的犯人听得真真切切,关秉常正要起身称赞赵俊源大义豪爽,忽听得几米开外的一间牢房内传出一个疯疯颠颠的声音。 “那都是我的……谁敢动我的钱!” ; 第068章:病态入宫,夜抚尊容 关秉常闻声挤着双眼拍了拍脑门儿,唉声道。 “唉!怎么把这个倒霉的家伙忘了,赵俊源,我且问你,你与李胜可否相识?” 赵俊源嘘声一痛,无奈而疑惑的看着关秉常说道。 “大人,李胜乃是我的堂兄,不知他为何也被关押至此?” “哼哼!看来这李胜确是恨透了你们,此人乍看去便知是个胆小若鼠、贪财寡义之人,原本他是来状告你们聚众反叛,哪成想不知他的哪句说辞得罪了周鹤天,挨了板子还被下了监牢,既是你的堂兄,本官即刻将他释放便是。” 听关秉常如实相告,不但赵俊源满腹怒气上窜,他所在牢房的其他人也气的声声唾骂,赵俊源紧咬牙关,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大人,给我关着,让他反省反省。” “对,关着,像这样龌龊的小人,放出去也是祸害。” 赵俊源的其他好友纷纷齐声高呼。 关秉常见大家的心拧成一股绳,同心排斥着卑鄙无耻的李胜,他忽被众人的江湖义气所感染,眼圈当中隐匿着两滴感动的泪,他眉头紧皱,低沉说道。 “唉!正如陶三斗所说,你们呐,实乃意气相投、血性相吸啊,李胜的去与留尽由你们作主吧,这说起来,阿忌倒是死的壮烈。” “张伍忌?他死了?大人,您说的是真的?” 赵俊源连声发问,而正在此时,两名狱卒从监牢远端抬着阿忌的尸首一路缓步前行,赵俊源直目相视,随着尸首从他的眼前经过,立马询问关秉常。 “大人,张伍忌何故身亡?” “张伍忌为救兄长,将结案文书掩面直捣炭炉,你们自然是错怪了他。” “什么?什么?” 赵俊源与元忠等人疑问重重,瞬间便投来莫名诧异的眼神。 冬灵知悉阿忌已死,还未从对夫婿的忧心当中走出来,便立刻陷入对失去昔日同侍一主的好友阿忌的悲痛中来。 晴玥怕姐姐悲伤过度,分散了照料孩子的精力,急着上前安抚她。 “姐姐,为了孩子与呆头,还是振作振作,等我们从这里出去之后,断然不会放过这些旧恨新仇的始作俑者。” “妹妹说的是,想不到还不及一年的光景,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难道命运故意捉弄我们不成。” “诶!冬灵弟妹,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命运自然由我们自己掌握。” 晴玥义愤填膺敞露心声后,元忠紧跟着直言出口,两个人丝毫没有顾及京畿府刺史的感受,而关秉常对两个人随性的说辞并未在意,只是自然慢速的起身,若有所思的抽身离开监牢,头也不回的扔出一句话。 “耐着性子等着本官的好消息。” 监牢里的众人相互默言对视,唯有孙兆雨年轻体乏,禁不起折腾,早已酣然睡去,均匀的呼噜声绕在梁间久久不散。 关秉常怀揣着赵俊源的帐房钥匙,独自前往凌宵苑,此时的凌宵苑暗无灯火,府门虚掩,关秉常以为府上已经空无一人,便随心推开府门,来到院落当中,四下巡望,只为找到那帐房所在的位置,却忽听得东厢房隐约传来一个妇人惆怅无措的哭泣声,关秉常嗔奇心盛,循声健步奔了过去。当他小心翼翼推开房门,在房间内的一处案几下方一个木讷呆滞的妇人怀抱个十来岁的孩子,满眼泪水,案几上方的帘子半掩着母子的头部,见关秉常进了房间,妇人“啊”的一声惊叫,弄的关秉常扑跳不止的心脏猛然间达到了跳跃的峰值,随口探头问道。 “何人?为何在此间哭泣不止?” 妇人浑身瑟缩,孩子也将一张脸埋在妇人的怀里,不敢直视关秉常,平缓了半天,妇人才抖动着嘴唇说道。 “老爷……我……我是李胜的内人,早间,李胜不知去处,稍许便有一群官兵将小叔一行人抓了去,我与小娃好生害怕,便躲在这案几之下,用帘子遮挡,才……才没有被官兵发现。” “噢!原来是李胜的内室,别害怕,我是赵俊源的好友,不是来捉你们的,我且问你,这府上的帐房在何处?” 妇人听言,紧张害怕的神情渐渐得以舒缓,她诺诺回应道。 “老爷,出了奴家的房门,延着对面去往后堂的小路一直走过去,安插着一对儿铜锁的房间便是帐房。” 李胜的婆娘本就粗枝大叶,加之受了惊吓,对关秉常的问话毫无隐晦的一一相告,探得了帐房的位置,关秉常甩门直接奔帐房而去,打开帐房,关秉常在清点了库存银两后,忽而慨叹自语:“真想不到赵俊源祖上竟然如此富庶,与我这两千石的俸禄相比,简直数倍有余。”他大概估摸着钱财的数量,尔后随手拿了二百贯铜钱,踏出房门,原封不动将帐房上了锁。 关秉常转回李胜婆娘的房间,将二百贯铜钱抛到她的眼前,善意说道。 “这些钱财你且妥善保管,带着你的孩子投靠亲戚,离开这凌宵苑,离开这都城建康,那李胜是死是活难以断述,你们走吧!” 接过铜钱的婆娘旋即之间喜形于色,忙揣好铜钱,打好软裹,拉上孩子的手痛痛快快离开了凌宵苑,至于李胜的生死,对她来说远远不及金钱带给她的刺激感重要了。 看着远去的婆娘的背影,关秉常叹息道。 “唉!夫逢难,妻方散,水中鸳鸯各一端!” 为了尽快完成陶三斗的嘱托,关秉常连夜将凌宵苑帐房的银两用马车拉到祖冲之府上的**院。祖冲之常在宫中行走,对东海王的行踪知之甚为详实,不过如此一大车的银两,做为谒者仆射的他可不敢轻易在东海王面前显山露水。 祖冲之权衡利弊,将东海王此刻可能涉足的地方说给了关秉常,并千叮咛万嘱咐,切忌与传话的侍卫只说四个字便可:“臣有肥羊!” 关秉常牢记此话,同时特意将装银两的马车临时更换成可容纳陶三斗一个身位的人货两用车,空间虽狭,但陶三斗拖着病躯执意要深夜进宫。 陶三斗重生后首次进宫,只一心想着庐江公主的安危,对皇宫豪气的装裱、夺目的花岩、鎏金的宫殿、阔绰的园林显然已提不起丝毫兴致。 随着马车缓缓夜行,马车后身狭窄空间里的陶三斗忍着伤痛蜷作一团,咬牙瞪眼的盼望着即刻见到安然无恙的庐江公主。马蹄声渐渐迟缓,不多时,陶三斗便听闻车外两个人的对话音。 “劳烦通禀东海王,臣有肥羊!” 只一刻钟的功夫,便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嘻哈传来。 “哈哈……关大人,真乃稀客,快随本王入宫。”说话之人正是时下东海王刘祎,东海王年轻气盛,时年二十出头,一脸稚气未脱,平日里与朝中大臣经常嘻嘻哈哈,大臣们对皇室宗亲特别是东海王,尤惧三分,关秉常做为京官倒是与刘祎接触甚少,除混个脸儿熟之外,私下里也没有往来关系。见刘祎盛情相待,关秉常用手指了指身后的马车,眼睛一眨一眨的示意着东海王。 刘祎紧忙装腔作势的说了一句。 “随行,随行,哈哈……” 车箱内的陶三斗闻声攥紧拳头暗自庆幸顺利过了第一道关口。 车马路过当今皇后的居所——显阳殿,然后转了两道弯儿,来到朝廷王爷们的宫院,东海王与关秉常站稳了脚跟,东海王便故意试探道。 “关大人,想必你无事不登三宝殿,此次前来有何赐教啊。” “不敢,不敢,王爷,臣有肥羊相赠,您先过目。” 说着话,关秉常趁周围没有其他耳目,便直接掀开马车的上方盖板,银两连同陶三斗一同暴露在东海王面前。 东海王见到白花花的银两,脸部的肌肉先是无节奏的抽搐几下,随后眼神定格在陶三斗的身上,转而不悦,厉声道。 “关大人,此人是谁,难道想进宫行刺皇上。” “王爷莫惊,这正与今夜小人所求之事息息相关,这马车上的年轻人乃是文帝的驸马都尉褚澄的远房亲戚,与庐江公主交好,驸马爷见公主迟迟不归,日夜惦念,便令我二人前来求得东海王,探听公主的行踪,此外,这个远房亲戚还有些话要当面与公主讲,皇宫中戒备森严,小人只好想出这个办法,还请东海王成全。” 关秉常不慌不躁,将来之前路上所编造的谎言字字斟酌的说给了东海王,刘祎听言,忙咧嘴大笑。 “哈哈,关大人,你在京畿府为官,还不知道这宫里最近发生了什么事,这庐江公主因为遗失了双翎箭牌,皇上大怒,此时,公主暂且寄居在后宫,专人把守着,明则寄居,实则囚禁,待皇上探明此事真相,方可有所定论,而关大人却在这燃眉之际送给我一个炙手难触的大火盆,我这个东海王可是有些难为呀!不过……不过看在肥羊的面子上,我且冒险助你一回,日后,关大人在地方官员面前可要多多的提起我这个不起眼儿的东海王哟!” 吃锅恋盆的东海王话外有音,听得关秉常心如刀绞、痛愤疾首,强忍着笑脸回应道。 “那是,那是,东海王对治下仁善,众人皆知,小人一定照办,一定照办。” 而陶三斗在一旁观言察色,早已对眼前的东海王恨之入骨,但身贱低卑,火气只能独吞,随着关秉常的几声附和,他也拱手低头说道。 “小人谢过王爷……谢过王爷!” 东海王冲两个人摆了摆手,尔后来到陶三斗面前,低声说道。 “我府上有宫里仆人的衣衫,你且换下,然后跟随我,不许出声,见过庐江公主,最多一个时辰,必须出宫,否则被人察觉,你这脑袋可就跑到狗肚子里去了。” 东海王一边嘱咐一边用力的击打着陶三斗的肚皮,惹的陶三斗脸皮泛红,丝丝疼痛只能随唾液咽下。 换好了宫里仆人的装束,陶三斗躬身俯背的跟在东海王身后,关秉常则在交出了东海王所谓的肥羊之后,连夜赶回京畿府。 从刘祎的住处到达后宫有一段距离,但一路之上,陶三斗一言不发,东海王东瞅西望,得意十足的端着主子的架子,当下,他考虑的不是如何带陶三斗见到庐江公主,或许对他来说,这件事便是小菜一碟,他心里所想的是如何利用刚刚到手的白花花的银两。 后宫门庭众多,陶三斗借着眼睛的余光散乱的打量着四周的地形概貌,前行了大概半个钟头,东海王的脚步在一处依然亮着火烛的房间前面停下,他只一个手势,便支走了当班的侍卫,转回身当着陶三斗的面将方才的告诫话语再次重复了一遍,尔后一脸装酷的表情甩袖而去。 陶三斗颤抖着一只手叩响了庐江公主的房门,房间内即刻传来一声清脆的女人音。 “这么晚了,谁呀!” 话音未落,急性子的庐江公主已经来到房门前,双手拽开房门的一瞬间,两只脚向前踮了两步,而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陶三斗,敲门的一只手不偏不倚恰巧触摸到公主柔嫩的脸蛋儿,只一闪念间,陶三斗像是过了三千伏的高压电,不仅仅是麻,而是全身发抖! ; 第069章:强留夜宿,杀机四伏 一只血性方刚的男人的手摩抚着庐江公主的脸蛋儿,公主的脸色“蹭”的泛出红润,从额尖到嘴唇一瞬间炽热难耐。 自从嫁予褚澄以来,庐江公主未曾与异性男人有过近距离接触,只在永平县破了一次戒,便栽到陶三斗的怀里,而直击现场的几个当事人皆闭口不谈,情愿这段记忆在心中腐烂!与当时名噪一时、日拥三十男宠的山阳公主相比,庐江公主乃恪守了皇室尊威,维系了公主贵颜。 眼下,两个人的目光交汇成一道暗夜的电火,活生生将两个人炙烤成焦灼的木炭,呆滞了几秒钟,陶三斗蜷缩着五根手指,端着肩膀抽回了胳膊,庐江公主有如木头疙瘩的一双腿也下意识向后窜了两步,双眼直勾勾而语无伦次的说道。 “恩人,你是怎么进宫的,我当……我当是谁,莫不是褚澄来捉弄我吧!” 听公主说话结结巴巴,陶三斗忙半躬着腰身拱手对言。 “公主恕罪,公主恕罪,陶三斗鲁莽过激,行为不检,冒犯了公主的尊颜……” 陶三斗的话说了一半,庐江公主便将头探出门外四下张望,打断了陶三斗,直接把他拽进了房,随即双手摊开将房门紧叩。 “恩人,半夜三更,有话进来讲,快快落座,诶!恩人,几月不见,为何身体各处现出淤青,难道遭遇了什么祸事?” 陶三斗顺势落座,双手划过灰呛呛的面皮,叹气道。 “唉!公主不知,这都是周鹤天所赐,当初,阿斗未听得公主劝诫,在永平县衙以及凌宵苑先后用了两次蓝翎箭牌,永平县令王通宝倒是不敢反抗,可周鹤天岂能善罢甘休,如今东窗事发,这全都是阿斗的过错。阿斗担心公主被卷到此案当中,不惜一切代价深夜进宫,只想亲眼见到公主平安无虞。方才,阿斗听东海王所言,皇上实则是将公主软禁起来,待日后发落,阿斗奉劝公主不要在此耽搁时日,早些回到吴郡,才可免遭祸事。” 陶三斗平心静气,抛弃自我安危于不顾,执意规劝庐江公主逃离险难,不成想,公主听言,出乎意料的抿起嘴,笑了。 “哈哈……恩人呐恩人,你恐怕将本公主的身份说的过于轻卑了,我父乃是刘宋的太祖皇帝,东征西讨、攘外安内,开创元嘉之治,才使得刘宋江山稳固,百姓安居乐业,无论刘宋江山的位子由谁来坐,都会感念于我父的厚恩,断不会难为于我,况且当今皇上刚刚颁诏令大赦天下,我身为皇上的姑姑,他自会免去我的罪责,呵呵,这说来,恩人还是大赦天下的受益者呢。此事也怪我疏于提醒,当着周鹤天的面,你只需拿出白翎箭牌即可,这蓝翎箭牌可是专门用来在地方官员面前施威的,这大材小用可真是用错了地方。” 庐江公主娓娓道来,听的陶三斗冷颤迭起,他凭借对史书的记忆,这刘子业可不是公主脑袋里想的那样仁慈,况且刘宋的宫廷之争将会愈演愈烈,庐江公主只看皮毛,不琢根源,陶三斗唯恐公主因年轻气盛而误了身家性命,忙起身继续良言相劝。 “公主,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简单,听阿斗一言,你还是尽快抽身返回吴郡为好。看我这一身的伤痕,公主便知道周鹤天心狠手辣、歹毒成性,若公主有个三长两短,我陶三斗今生还如何偿还公主的恩情。” 庐江公主已然无心听劝,信誓旦旦在房里绕了几圈后,嘻笑着开口。 “嘻嘻……你这个陶三斗啊,执拗的像头牛,我说没事便没事,行了,你且在我这里留宿一夜,明日一早,我便差人带你出宫。” “啊!留宿?公主,我……” 陶三斗方才的劝告变成了一车的废话,明明当下执拗如牛的是庐江,可到头来,自己却成了执拗的受害者,苦心规劝无果,公主的一声“留宿”顿时让陶三斗全身的毛根坚挺,脑袋似要炸开了锅,吞吞吐吐几个字后,即刻抽身来到门前,转身慌慌张张说道。 “公主,不可,东海王有言在先,阿斗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否则,我会连累了公主。” 公主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条锦帕,两三步便凑到躲躲闪闪的陶三斗面前,用锦帕绵力抽打了他两下,低声说道。 “嘿嘿!休听东海王胡言,这是本公主的寝宫,没我的命令,谁敢擅闯,恩人尽管睡于我的床榻之上,我席地而眠,还有何顾虑,本公主身后有家室,难道还能玷污了你不成。” 陶三斗费劲周折,未顾及妻儿、友人的安危,拿着俊源的大部分家当,只为亲口嘱托公主脱离险境,可如今,一切事与愿违,反倒被公主强留过夜,虽然一个房间里也可以上演清白无痕的戏,但陶三斗自知,同房与同床只差一字,而心静与心病却可以一同不期而至。 公主的强行挽留收效显著,陶三斗拖带着一身伤痛已不再考虑东海王的叮嘱,不过他刻意将公主礼让至床榻,随后,自己一个人栽身席地,却未料想,公主跟在陶三斗身后,冷不防撕扯着陶三斗的衣衫,将他一个趔趄接着一个趔趄的拖到床前。 “陶三斗,你莫要再拒绝本公主的好意,否则,我动了怒,你可是走不出这壁垒森严的皇城。” 一声善意而带有玩笑的口吻让陶三斗在床榻之上坐稳了身形,表情痛苦,嘴角劈岔的瞄了瞄公主,一言不发,便假意卧倒,侧着身,背对着公主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入睡状。 公主随手将纹路清晰的一床刺有绿叶荷花的被子铺在陶三斗的身上,陶三斗生怕公主近前,蜷着身子始终默不作声,但他哪里知道,其实公主实乃真性情之人,在她稚嫩的一颗红心当中包裹着感恩图报的神经,她所行之事,心明自知,决然不会越雷池一步。 将陶三斗安顿的稳妥,她抱着一只绣花枕头,蔫手蔫脚倒卧在房间地面的绒毯上面,此刻,偌大的房间静的空明,只隐隐听到一男一女均匀的呼吸声。 身在皇城的后宫闺房,陶三斗算是艳福不浅,可面对近在咫尺的已嫁予他人的公主,他莫名的感觉这一夜恐怕煎熬难捱。不到一个时辰,陶三斗纹丝不动的身体开始前后左右的蠕动,额头之上也随着蹭来蹭去的身体沁出了汗珠。身为五尺男儿,身形健硕,他起伏不休的摇摆带着床榻亦如波浪折返,“咔咔”的床木摩擦的响声不绝于耳,惹得庐江公主神色紧张的说道。 “陶三斗,没有困意吗?你如此折腾,让外面人听见,定会招惹来非议之声,以你这频率,用不上二更天,那舒适的床铺便会毁在你的身下。” “啊!公主见谅,阿斗自知,阿斗自知,即刻入睡便是。” 与公主对话,陶三斗已不敢多言,正所谓异性夜半的交流越多,发生出轨的可能性也就越大。他平卧闭目,心里不停的默念着冬灵的名字,只求借着爱妻的感召力马上入梦。 东海王收了厚礼,不费吹灰之力便完成了关秉常所求之事,他一脸畅然回到了自己的府上,关紧房门,尔后干咳三声,声音掷地,永平县令王通宝忽从屏风后探着头、猫着腰走了出来,一脸奴才相,贱声低语道。 “王爷,让小的等的好苦啊,呵呵!” 东海王抬手敲了敲王通宝的脑壳,压低声音道。 “榆木疙瘩一个,你等了本王一个时辰,你知道这一个时辰里宰杀的羊有多肥吗?你呀,学着点儿,我能卖你的官,也能罢了你的官,就你那点儿不起眼儿的钱帛,还妄想我的提拔。” 王通宝两眼忽然瞪的全然勾勒出两个圆圈,递着脑袋与东海王说道。 “王爷,您先别急,这肥羊可是需要养些时日的,小的已经吩咐治下各官吏,秋后转凉,便会有大批肥羊打牙祭。” 东海王也将头凑近了王通宝,呲着牙淫笑道。 “此话当真?” “当真,当真,王爷尽管坐等大块朵颐入口便是。只是当下,小的有一事需要王爷过问过问。” “哈哈,好你个王通宝,本王猜想你这块肉丸子定不会安生的下咽,说吧,何事?” 说着话,东海王先行落座,同时示意王通宝对面而坐。 王通宝咽了几口干涩的唾液,像模像样的开了腔调。 “王爷,前段时日,皇上大赦天下,特派庐江公主莅临本县以传圣谕,不过,公主在永平期间,下官却亲眼见识到了皇室专有之物——蓝翎箭牌,可箭牌却不在公主之手,而是握在一个庶民手中,下官以为,此事与公主有脱不开的干系。” “大胆,好你个王通宝,竟敢辱没皇室中人,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胆不成。” 东海王的高声斥责,吓得王通宝一屁股坐在地上,转而双膝跪地,慌忙转了口风。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小的断无此意呀,小的以为,这个庶民该死至极,他握着箭牌对小的无理吆喝,小的对皇室之物敬畏有佳,对这个庶民的吩咐便言听计从,不敢违抗呀,小的实在心有不甘,被一个庶人支来唤去呀。” 胆小怕事的王通宝脸皮紫青,生怕迁怒于东海王,落得个死无全尸,而东海王听了王通宝的解释,努了努嘴,急声说道。 “起来说话,本王方才还有些奇怪,怎么一个小小的箭牌居然引出这些事故,与你说话前,我刚刚送了一个人进了庐江公主的房间,本王还纳闷,那京畿刺史与褚澄断无往来,怎么还会攀附上褚澄的远房亲戚。” 东海王疑惑重重,王通宝见状忙开口问道。 “王爷,此人是否长削脸、凸脑门儿、招风耳。” “哎呀!差不多吧,夜色昏暗,本王也未细观,只感觉此人奇丑奇丑啊。” 王通宝听言,再次跪在东海王面前,苦声哀求道。 “请王爷作主,替小的出了这口恶气,小的可以肯定,此人正是手持蓝翎箭牌的庶民陶三斗。” ; 第070章:一览皇廷,监牢血腥 “王通宝,你迂腐无脑,真是有负于我的一片苦心,昔日,见你投我所好、擅我所想,才赏了你一个永平县令,这才多少光景,竟然把脸都丢到皇宫来了。起来说话,别吱吱唔唔,半天一个连贯的屁都放不出来,我问你,你是被蓝翎箭牌吓怕了,还是被那个庶民惊傻了,也不过过脑子,单凭我说出的一个模糊长相,你便如此肯定见庐江之人就是那手持箭牌的庶民?” 东海王堆积了满脸的怒气,话锋犀利、言语苛责,将王通宝数落的如同亲孙子一般。 全身被冷汗浸湿的王通宝大气儿不敢喘,垂着头,抻直了舌头急忙回应。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王爷,小的只是报仇心切,才有此一说……” “慢着!” 东海王扬起手打断了王通宝的话,随口向门外喊了一嗓子。 “进来回话!” 话音落下,东海王的一名近身侍卫推开房门,凑到东海王的耳边,蝇语相绕,稍许,东海王点了点头,并摆手命侍卫退去。 东海王用两根手指捻了捻颏下的胡茬,瞪了一眼王通宝,厉声而言。 “竟有如此不识抬举的黄头小郎,我命他一个时辰离开公主的闺房,而此时已近子夜,却依然不见他现身室外,王通宝,你对此人饶有兴致,本王便遂了你的心愿。” 东海王边说边向王通宝勾着一根手指,王通宝摆臀阔步近前,洗耳恭听。 “请王爷吩咐!” “王通宝,你此时与我的近身侍卫潜藏在庐江公主的闺房周围僻静处,观察那房中的一举一动,若那小郎走出房间,你也可确认与你此前说过的庶人是否为同一人,倘若确系此人,便速速回来禀报,本王自会教你如何出了你心头的恶气。” 王通宝听言,连忙点头作揖。 “王爷高见,王爷高见,小的现在便去。” 遵从东海王指令,王通宝与侍卫二人就近躲在了公主闺房前第三根楠木柱子后身,王通宝时而猥琐的探出头去,观察着闺房内外的动静,而身在公主床榻之上的陶三斗对暗中的毒眼却毫无察觉。 陶三斗心头翻江倒海,可身体平卧却不敢妄动,思想斗争此起彼伏的折腾一夜也不曾睡去。天色微亮,他迫不及待起身,叫醒了睡意正酣的公主,一脸苦涩说道。 “公主,你还是听从阿斗昨夜的劝告,离开这暗藏杀机的皇宫吧。” 公主揉了揉朦胧的双眼,调皮的打了几个“哈欠”,随口回应道。 “哎呀!陶三斗,你可不要以为救了本公主一次便如此不识礼术,你若再婆婆妈妈的,我可喊人了。” “唉……公主,既然这样,那阿斗也不再相劝,我只能祈祷公主安然无事,阿斗就此别过。” 陶三斗已经口舌无力,对倔强而不谙世事的公主无计可施,话到尽头只能俯首告辞。 公主听言,轻盈的从绒毯上站了起来,一把拉住陶三斗的长袖。 “诶!陶三斗,这里可是皇宫,不是永平县郊的山崖,嘻嘻,你没有翅膀还想飞出这戒备森严的皇城。” “公主,我去找东海王,他答应过我,将我安然无恙送出皇宫。” 陶三斗理直气壮说道。 公主听了这句话,“噗嗤”一声笑了。 “陶三斗啊陶三斗,想不到你竟如此幼稚无知,那东海王是什么人,出尔反尔那可是他的家常便饭,说不定他此刻已经派人在门外棍仗伺候了,你违背了他的意愿,还想有什么好果子吃吗?走吧,我一路护送你出宫,也让你见识见识本公主在这皇宫里的尊威。” 此话出口,陶三斗拽了拽自己的发根,方才醒悟过来,忙和言说道。 “哎呀!多亏公主提醒,阿斗对宫中百官,尤其是皇亲国戚还真是了解甚少,呵呵,那阿斗还真要劳烦公主即刻送我出宫,我的内人犬子及一竿挚友还被关在京畿府的牢狱。” “嘿嘿!你这个陶三斗呀,终于也有低头的时候,你且跟在我身边一路同行,你的家室还有友人,待我与皇上说明缘由,放了便是,都是本份的庶民,这个周鹤天非要为难你们,勿要理会他。陶三斗,你是第一次走进这建康城的皇宫,想必对这皇宫中别致高贵的景致还不曾亲眼目睹,恰巧我带你游览一番,你也不枉这一遭。” 庐江公主信誓旦旦,凭借贵胄身份已将周鹤天的势力置之度外,陶三斗听闻公主有意救助京畿府监牢被关押众人,一颗悬着的心也随之落了地,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随口言谢。 “公主若能救得妻儿挚友,陶三斗愿为公主赴汤蹈火、绝无怨言。” “行了,交给我,你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走,我带你去游览一番皇城壮景。” 陶三斗此行劝说虽未达成所愿,但庐江公主从始至终的自信表露却暂时让陶三斗拭去一份忧心,况且公主直言仗义相助,也令陶三斗感觉不虚此行。 在公主的指引下,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闺房,却被两个门口的侍卫生生拦下。 “公主,皇上有令,公主不得踏出房间半步,公主有何需要只管吩咐,一切均由小的代劳。” 侍卫低头拱手相言,话音未落,庐江公主甩了甩胳膊肘,在空中旋转半圈,直接将两个侍卫划拉到一旁,高声喝令道。 “混帐东西,赶快给我滚开,休要以皇上的话来要挟本公主,告诉你们两个,听好喽,若是再挡我去路,小心你们的脑袋搬家,滚开。” 说着话,公主气势汹汹扯着陶三斗的袖子横冲直撞向前,两个侍卫再次上前阻拦,公主抬手做出反击的动作,侍卫两两相视,无可奈何的让出了一条豁然大道。随着公主与陶三斗渐行渐远,两个侍卫灰溜溜朝着皇上的寝宫奔去。正在这时,柱子后面躲了一夜的王通宝,两只雪亮的眼睛直勾勾将陶三斗瞅个正着,他难掩心头激悦的情绪,顾不得自己的形象,一溜烟儿向东海王爷府跑去,陶三斗与庐江公主只见得王通宝背影,对他的异样举动并未在意。 当下,陶三斗身临都城皇宫,在贴身导游庐江公主的介绍下,第一次对刘宋皇城有了粗略的记忆。 两个人从宫城北面的华林园一路向东,华林园作为久负盛名的御花园,其形其态俨然气派宏运,一池一水幽静通明,能工巧匠略施边幅,便引来红鸳衔趣,清水泛起涟漪,耳畔啾啾声起。华光殿佛光普照,光环掩映亭台楼阁,纵有弥勒成道一说遂被仙化为一缕经典传奇。竹林堂郁郁葱葱,蔓藤缠挂,满眼苍翠,颐养身心。 穿过华林园绵延二三里宽敞宫道,青石玉粉铺地,缀饰相衬而裹,一条金贵的路尽显刘宋皇室奢靡之风盛行。陶三斗一边随着公主的详实介绍东张西望的浏览,一边对皇城建筑及景致啧啧称奇。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两人步行来到东城门,放缓步子,公主嘻笑开言。 “陶三斗,如何,此番前来是否大饱眼福,昨夜,你应该也是从东城门进入,因为这个东海王知晓太子年幼,断不会为难于你,哈哈,我借花献佛,顺手牵个人情,将你带引至东城门,你也好快快脱身。日后,有何为难之事,尽管来吴郡找我,我处理了双翎箭一事后便会返回吴郡。” 听着公主半开玩笑的叮嘱,陶三斗对眼前这个尊贵的女人再次竖起大拇指,多言无益,他即刻谢过公主,只抛下两句话,便匆匆出了皇城。 “公主保重,他日若去吴郡,陶三斗定会成为公主的座上宾客!” 公主望着陶三斗疾速远去的背影,撇了撇嘴自言自语。 “哼!这个陶三斗,志气倒是不小,希望你能有此造化呀!” 而陶三斗顺顺利利踏出了戒备森严的皇宫后,忍着身上的疼痛撒了欢儿似的,头也不回向祖冲之的府宅跑去,一边竭力狂奔,一边念念有词。 “md,走运了,你们都是爷,我还是个孙子,亏得我还能活着出来。” 陶三斗有惊无险逃离了皇宫,这一去足足花去了近两日的光景。此时此刻,京畿府监牢里冬灵一行人等,都在念叨着陶三斗的安危,尤其是晴玥的表现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沿着监牢的冷山墙和粗壮的牢柱子一个劲儿的绕着圈。 “妹妹,你先坐下来,那个关大人,还有我家老爷已经允诺下来,一定会来搭救我们。” 憔悴的冬灵嗓子沙哑的劝着晴玥,晴玥猛一个转身,凑到冬灵前面。 “姐姐,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呆头被周鹤天打成那样,难道你不急吗?” 此话刚一脱口,元孝便想上前阻止晴玥继续开言,旁边的元忠掐着他的胳膊,一把将元孝扯了回来,冲他眨了眨眼。 “诶!元孝,还是兄长来吧。” 元忠对晴玥与元孝之间焦灼的关系已心知肚明,为了弟弟免受晴玥无谓的冷语相向,他纵身跃过元孝的身体,来到晴玥一侧,语速奇快的说道。 “妹妹,你说的既是,我是一刻也等不下去了,不如我们破牢而出,与陶兄弟一同离开是非祸起的建康城,另觅它处。” “兄长所言正合妹妹心意。” 晴玥不假思索,快言快语附和。 没等到元孝插言,赵俊源笨笨磕磕走了过来,一只手搭在元忠肩头说道。 “兄长,这京畿府的牢城坚不可摧,即便我们破牢成功,那破牢的消息也早就传到周鹤天的耳朵里,不如我们巧用一计,将牢头哄骗过来,以兄长的身手足可以在短时间内将牢头控制,尔后拿到监牢的钥匙,既节省了时间,也不会枉杀人命。” “嘿!想不到你这个书呆子倒有些智慧,恩,依你便是。” 几个人越狱的行为被其他人看在眼里,纷纷摇头予以否决,可元忠的性子怎么会轻易被他人左右,他慢步至监牢的柱子前,咳了一声,便张口喊道。 “官爷,官爷,小的有急事求见。” 心不在焉的牢头闻声,不紧不慢的踱步至元忠的对面。 “死到临头了,嚷什么嚷,闭嘴,老老实实坐在那儿等死吧。” 本来不想取牢头的小命儿,不料他的一句危言却惹恼了元忠,元忠一瞬间将两只胳膊从两根柱子的空隙当中伸出,将牢头的脖子掐个正着,只稍稍用了些气力,牢头的两个眼珠子便突兀出来,舌头抻直外露,未发出一声求救信号,便命丧黄泉。元忠一手提着牢头的脖子,另一只手在他的身上搜来搜去,短短几秒钟,监牢的钥匙便握在他的掌心。 身后的赵俊源张大了嘴,将要喊出“手下留情”,但见牢头已经气尽,他攥着拳头凌空甩了甩,皱着眉头说道。 “唉……兄长啊兄长,恐怕我们又担上了祸事。” 元忠并未理会大家的感受,随手打开牢门,回头吵嚷着。 “快,你们都跟上,我和元孝打头阵,晴玥妹妹保护你们即刻离开这个鬼地方。” 此刻,监牢里的其他狱卒闻声,呼啦啦一拥而上,走在前面的魏氏兄弟左一掌、右一拳,前一脚,后一脚将眼前的障碍一一清除,不怕死的几个狱卒手握长刀硬棒恶狠狠袭向越狱的人群,拳脚已经施展圆润的元忠不计后果,逐个取了近前的几个狱卒的小命儿,京畿府监牢顷刻之间血流成河。 外围的几个狱卒见势态不妙,转头便撤,慌慌张张来到关秉常的内堂,喘着粗气急报。 “大人,大……大事不好,贼人们破牢杀人了!” ; 第071章:阴险布局,仇人相遇 正要更衣前往祖府的关秉常听闻来报,松散着衣衫,脚跟重重的磕了磕椅子,脸色霎变,高声急呼:“什么,杀人了,是哪一伙贼人竟敢在天子脚下找死,你速速说来。” 双膝扑地的狱卒慌乱回言道。 “大……大人,是那个陶三斗的同伙。” 关秉常扑通一声墩坐在木椅之上,惴惴不安自言自语道。 “真的是他们,这该如何是好,狱卒,马上随我一同前往监牢。” 来不及紧衣束身的关秉常大踏步向监牢奔去,原本他与祖冲之已经在一步步筹划如何解救魏氏兄弟众人,可眼下越狱祸起,关秉常纵有千番本领也无法替他们赎了杀人的罪名,他心如乱麻,焦虑没有头绪,当亲临监牢现场,验证了越狱的事实,他整个人的神经几近崩溃。 关秉常单手扶着监牢的外壁,缓慢向牢房深处走去,眼见地上三三两两狱卒杂卧的尸首、关押魏氏兄弟一行人等的监牢门歪歪扭扭的敞着,他竭尽全力的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是好,该如何与祖大人言及此事,突然间,关秉常急着抽身向监牢外快步前行。 “大人,大人,您怎么了。” 身旁的几名狱卒不解的问道。 关秉常冲他们摆了摆手,尔后撇出几句话便抽身离开。 “清点死伤狱卒,清理现场,对余下犯人严加看管,尤其是那个叫李胜的。” 其实关秉常曾与赵俊源说起陶三斗的去向,眼下,众人逃出监牢,便会直接去了祖府去寻那陶三斗,为了祖大人的清誉,也为阻止他们鲁莽的举止,他便马不停蹄,匆匆前往祖冲之的府邸。 而周鹤天在监牢安插的守卫,侥幸的有两人活了命,屁股上像装了火箭引擎,拼了小命儿的跑回周府,将监牢发生之事原原本本的禀报给周鹤天。 不急不躁的周府大管家黎允慢步近前拱手说道。 “大人,还不即刻派人前往祖冲之的府上,恐怕这些暴徒已经携陶三斗逃离京城了。” 周鹤天听言,拍拍大腿,扯着嗓门大骂守卫。 “没用的奴才,险些坏了本老爷的大事,马上调集五十匹轻骑,速速前往祖冲之的府宅。” 吓破了胆的守卫连连点头应允,屁滚尿流的遵从周鹤天的指示,前去调集轻骑。 而在皇宫当中,窥探了虚实的王通宝慌不择路的跑回东海王府,大气儿还没喘匀,便炸开了眉头说道。 “王爷,王爷,经过小的仔细辨认,溜进庐江公主闺房的小郎便是陶三斗。” “什么,千真万确。”东海王疑声问道。 “王爷,小的拿脑袋担保,千真万确。” 王通宝的确信无疑令东海王恼羞成怒,拍案而起。 “这个该死的关秉常,居然哄骗本王,王通宝,你过来,本王教你如何出了这口恶气。” 东海王对关秉常痛恨至极,对佯装进入庐江公主闺房的陶三斗更是气的咬牙切齿,不过,既已收下关秉常的钱财,东海王暂时将敌对的矛头指向了陶三斗。他与王通宝头碰着头,耳语传音。 “王通宝,本王交予你皇宫侍卫五十人,五十人皆便衣裹身,当下,备好马匹即刻沿路追赶,切忌,将陶三斗这厮捉至西城荒郊再行宰杀,不得在建康城内溅起血腥,一定要做的干净利落,你可记得。” “记得,记得,小的身边有了王爷赐予的这五十精壮,那陶三斗定然插翅难飞,嘿嘿!” 王通宝心底乐开了花,一心只想着杀了陶三斗之后的快哉,临行前,东海王源自心头的一句话反反复复叮嘱着王通宝。 “王通宝,不得在人前暴露我的影迹,否则提头来见我。” 眼下,关秉常风风火火前去祖府报信,周鹤天急派兵士火速捉拿陶三斗等人,而王通宝气势如洪,在东海王的唆使下从皇宫的东城飞驰而出,一路朝着陶三斗逃亡的方向策马而去,三管齐下,目标归一,此时的陶三斗全然不知将要到来的危机四起,向祖冲之的府宅汗流浃背跑去,一路上少有预见,未曾备有车马,加之鞭伤灼身,陶三斗边跑边嘟囔着。 “卧槽!比起上高中那会儿的五千米可要长的多,这个庐江公主也不曾借我脚力,唉!我这命,自从穿了以后,怎么天天都像一个逃命的二愣子,一天福没享,我的心呐,拔凉、拔凉。” 正郁闷叹气的浮想,离前方只有三五百米的距离突然出现一支零散的队伍,陶三斗定睛望去,先喜后惊,喜的是自己的妻儿、好友尽在队伍当中,而惊的却是,从他们慌张忙乱的神情当中便可推测出,他们似在奔逃途中。 来不及多想,陶三斗挥舞手臂,疾声召唤。 “冬灵、俊源兄……我呀,我是阿斗呀!” 凭空传来了夫婿的喊叫声,冬灵循声眺去,激动的泪随即润湿眼眶。 “你们看,真的是阿斗!” 众人回眸探去,喜悦兴奋尽数写在每个人的脸颊之上,晴玥在身旁照顾着冬灵,暂时拖后,而其他人放开步子,向陶三斗急速靠拢。忠义之士似久别重逢,喜极相拥,跟在身后的两个女人家见状也随声掩鼻而泣。冬灵抱着骁儿来到陶三斗面前,忧心忡忡问道。 “阿斗,凌宵苑的义士悉数在此,唯独你身受刑伤,此前听关大人说,你不是在老爷的府上吗,为何现身此处。” 陶三斗将冬灵与骁儿揽在怀中,脑细胞也跟着活跃起来,他心若明镜,假如将夜宿公主寝宫一事言明,不但会招惹来冬灵的怒责,还会引来众义士的白眼,况且此刻大义赴死的阿忌尸骨未寒,与公主过夜,这说出来岂不是把自己当成白菜、胡萝卜贱卖了,他将下巴颏在冬灵的头顶蹭了半天,打开嗓门说道。 “说来话长,眼下我们危机四伏,看你们的架势也绝非是关大人私放出来的!” 元忠急上前,拍拍陶三斗的肩膀。 “三斗兄弟,我们可是杀了狱卒逃将出来的,估计那些官兵正在沿路追杀我们,当下该如何是好。” 陶三斗了解元忠的为人,当初毕竟占山为王,杀人越货乃是常有的事,听了他的说辞,他抓住元忠的胳膊,叹气说道。 “唉!兄长,阿斗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此事不能怪大家,责任应全是我一个人的,我若是不独自一人走出监牢,也断然不会发生现在的事,事已至此,我们也不能连累祖冲之大人,眼下,唯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西出建康城,沿僻静小路向永平方向行进,毕竟永平县郊还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永平?我们自永平而来,当下还要折返回去,那……” 元孝迫不及待开了腔,却被赵俊源当即拦截。 “诶!元孝,陶兄弟所言既是,凌宵苑恐怕早已被官兵包围,建康城我们是一日也不可逗留,我们便听从陶兄弟,当下,保住性命要紧。” “是啊……是啊。” 大家伙齐声赞同陶三斗的主意,而元孝置身其中,一张冷峻的脸瞬间有些发烫,无奈之下便不作声色的低头默许。 一行人正准备抽身向西行进,王通宝带领的一队人马风驰电掣般迎面而来,为首之人正是龌龊不堪的王通宝,他两腿儿踹着马鞍,两只鼠目急扫过眼前的人流,脸上现出得意忘形的表情,扬起脑袋高声喝道。 “哈哈!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昔日的一群贼子们,居然在此地将你们一网打尽,真乃我王通宝的造化呀。” 王通宝的话音落下,晴玥紧握双拳欲要上前直击王通宝,却被陶三斗生拉硬拽了回来。 “妹妹,勿急,仇人即在眼前,何苦用你出手,这个奸险的小人是我们大家的公敌,铲除他就在今日,不过,你看,他身后的便衣随从可不是普通百姓,从他们眉宇之间的神情便可分辨出来,他们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兵士,人数众多,而我们能与他们抗衡的人只有你和魏氏兄弟,我看这样,让元忠与元孝先行试探他们的武技如何,我们一旁观战,再详定夺。” 晴玥听了陶三斗的近身劝说,伸直了两个拳头,横眉相向,愤言出口。 “王通宝,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我要为我的父亲和25个冤死的亡灵讨回这笔血债。” “哈哈!我的死期?笑话,天大的笑话,没有十足的把握,我王通宝便不会亲自走这一遭,手下随从听令,给我上,将一竿人等全部缴杀,回去以后,我定会替你们请功!” 王通宝以请功的诱饵诱惑五十个兵士,兵士听了王通宝的话,每个人的身上像打了鸡血一样,浑然振奋,纷纷手持利刃,快步朝陶三斗等人飞奔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陶三斗忙将元孝扯到一边,低声嘱咐一句。 “元孝,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你若将王通宝的狗头取下,亲自献给晴玥妹妹,自然也会拭去你们之间的隔阂。” 听了陶三斗的苦心急言,魏元孝的眸子刹那间雪亮异常,他冲陶三斗挤眼示笑,嘴里喊出一句,便跃身直奔王通宝。 “陶兄良言,受益匪浅,王通宝,拿你的狗命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