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你妹》 第1章 第一章 她穿了。 既没被车撞也没被顶楼落下的花盆砸,不过是在高等数学课上打了个盹,再睁眼发现自己已经附体到一个面黄肌瘦貌似长期被虐待的小女娃子身上。 女娃子的妈整天勾搭男人,导致她的义父干爹四只手都数不过来。 女娃子的哥圆脸冲天小辫,经常被其他人欺负笑话,于是小小年纪就拥有了连婴儿肥也无法隐藏的苦逼气质。 某一日她哥为了保护她不被大孩子欺负,让人揍得像只猪头,然后一个算命先生走过来雪上加霜地表示“你这种命格说天煞孤星都辱没了你”,随后砸下一段经典判命词:克父害母绝六亲,损师折友断恩义,一生无爱。 哥呆了,她囧了。 虽然上辈子一直接受提倡科学反对迷信的教育不信什么怪力乱神,但这个世界不能用同样标准衡量。 看看罪恶坑这帮恶人打个架都能地动山摇打雷闪电,绝对不会是什么正常世界吧。 作为苦逼小哥的六亲之一,她隐隐觉得有点不妙。 过了几天,喜欢定孤枝的罪恶坑元老孤独缺发现她哥是块练武的料,经常把人拎走进行六翼刀法现场教学,她被老妈和老妈的姘头们虐待的次数越来越多。 这样不行。 迟早被折腾死。 幻想她大哥张开双手变成翅膀保护自己什么的根本不现实,自力更生才是硬道理。 穿越生涯第十天,风千雪吃力地转动脑袋瓜子开始进行第一个五年规划。 首先,她需要一个靠山。第二,她需要学武自保。 最好找个大人物当靠山顺便学武功。找谁呢? 罪首是个疯子,二罪首失踪很久,目前的三罪首是个爱好杀人的变态,三罪首候选人脑子不太好使,孤独缺对她没兴趣…… 算了,还是去找那个斯文败类吧。 “小贱|人,躲在这做什么?!” 一身红衣体态妖娆的少妇扭着腰走过来,一脚踹到她背上。 风千雪被踹得岔气,扶着腰慢慢爬起,一大堆脏衣服脏被单砸在身上。 “快把这些拿去洗干净!” 嫌恶地看了她一眼,女人扭着腰走开了。 风千雪什么也没说。 “母亲”娆女霏霏是个什么货色,她很清楚。以前就喜欢跟江湖人士瞎混,跟了个恶盗想过贵妇人的日子,没成想恶盗栽了,只好慌慌张张逃入罪恶坑。 在“母亲”眼里,这俩孩子都是妨碍自己和各种姘|头过上幸福生活的拖油瓶。当然,最不可忍耐的就是,有了一个克父的儿子已经够了,进入罪恶坑后居然又跟人厮混出一个女儿。 所以她每次看着风千雪都恨不得直接把人掐死。 据说风千雪出生时确实有人看到娆女霏霏把她扔到狼窝附近,后来被羽人枭獍冒死偷偷抱了回来。 啧,真是不愉快的穿越旅途。 她抱着比自己高几个头的脏衣物来到河边,转头看看没人,迅速放下东西朝东面跑去。 大概跑过几条街,抵达一个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屋子前。 正在翻书的儒生看到她显然很不高兴。 此人来罪恶坑有一段时日,真名不详,自称“废儒”。看起来一副文弱书生样,却没人敢轻易惹他。 能获准加入罪恶坑的人多半背着血仇恶债,废儒平日并不惹事,也不代表他是善茬;可他来了之后整天穷讲究,嫌环境差人口素质低,居然还向罪首申请配备书童。 酸成这样,没被罪首整几下算他运气好。 尽管如此,风千雪凭直觉判断找这人或许有戏。 “何事?” 她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提出要求要学武功。 “吾为何要答应你?” “听说你在招聘书童?我识字,也会洗衣做饭泡茶打扫房间。” “这种交换条件听起来并不划算。” 风千雪面无表情地摊手:“要求不要太高,你以为罪恶坑是什么所在。” “这句话吾原封不动还你。吾只好奇你为何想习武?” “自保。” “你的母亲毫无武功也活得很好。常言道有其母必有其女,她迟早会年老色衰,你若愿意,大可女承母业。” 废儒嘲讽地看着她。 “人都是被逼的,只是选择不同罢了。” 风千雪不为所动,沧桑地看着落日:“再说,姘|头算什么玩意儿?又不能当饭吃。” 废儒捶桌大笑。 “哈哈,你还真敢说。明日起过来吧。丑话说在前,吾说你做,学得不好吾不负责。” “好。” 风千雪干脆答应,扭头回去洗衣服。 每日天不亮起床,备好早点午餐,随后去各自该去的地方报到练功;日落之前赶回家做饭,夜间躲在小树林继续练功——风千雪与羽人非獍的生活规律已持续数年。 作为不负责的母亲,娆女霏霏巴不得俩拖油瓶别来烦她;然而发现自家女儿居然颠颠跑去找那个自己如何勾搭也勾搭不上的废儒学武功时,她又感到莫名烦躁。 “呸,小贱|人,小小年纪就会勾|引男人了。” 这一天,风千雪揉着酸痛的肩膀回到自家茅草屋,进门便挨了一耳光,然后是劈头盖脸不堪入耳的臭骂。 风千雪一下子有点懵,反应过来后强压着怒火默默进屋拿扫帚出门扫地。 为了生存出卖|色|相自暴自弃固然值得同情,但娆女霏霏的心理明显已经扭曲了,只会把自己所受的羞辱用更加恶毒的方式加诸在孩子身上。 所以,她懒得跟这疯女人计较。 不料娆女霏霏不依不饶追出来继续骂,眼看女儿压根把自己当空气,不禁怒火中烧,抬腿就踹。 风千雪机敏地躲开,却激起她更高的怒火。 “居然敢躲!小贱|人,今天我要打死你!” 风千雪这具身体虽还年幼,却也正是习武最佳时期,一段时间的训练已经让她变得强健。加之废儒出身儒教,儒教重“养气”,不同于道家借天地自然精气,也不同于佛家苦修,而是自成一股源源不绝之气,长期坚持,内力会加成积累。 娆女霏霏随手抄起扁担,眼看快落下,却被风千雪用扫帚一把扇飞。 愣神瞬间,风千雪冷笑着说:“你骂我什么,你就是什么。” “你!!!” “我警告你,以后再啰嗦就别怪我不客气!我不是大哥,不会呆呆给你虐待。” 娆女霏霏气极而笑:“好好,翅膀硬了想飞,我该早点掐死你!” 便扑上来要与她对打。 风千雪已有武功在身,岂会轻易服软,三两下把人撂倒。 待摔得七荤八素的娆女霏霏回神,竟见自家女儿拿着一把小刀架在自己脸颊旁,笑得像朵花,语调却冷如寒冰。 “母亲,你说,如果我在你漂亮的脸蛋上留几道疤,我那些义父干爹会怎样做?” 娆女霏霏吓得脸都绿了:“你……你不能这样!……我是你娘!” “啧啧,就因为你生了我,我才对你稍微客气一些。你要与男人鬼混我不管,我的事情你也少管。别忘记,你的一切都是我在打点,要动手脚太容易了。” “呜……我记住了,我记住了……” 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几乎要哭出来,只能拼命点头。她早就习惯了拿两个孩子出气,根本想不到素来忍气吞声的女儿会这样威胁自己。 风千雪松了力道,温柔地摸摸她的脸:“这样才对,母女连心,看到阿娘难过我也不好受。娘你回房稍等,晚饭很快就好。” 如蒙大赦,娆女霏霏屁滚尿流地跑回房间。 羽人枭獍结束魔鬼训练匆忙往回赶。如果迟到,又要被娘骂了,说不定还连累妹妹挨饿。 当他小心翼翼来到自家茅屋外,发现妹妹已经在洗碗。 “大哥,你回来了?我有给你留饭。练武很辛苦,喏,快吃。” “阿娘她……” ……她没说什么吗? “阿娘?阿娘她很好啊。”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娆女霏霏浓妆艳抹地走出来,跟平常一样,满脸挂着冰霜,不悦地瞪了他一眼:“成天在外胡混,只会拖累我,最好死在外面!” 羽人立刻低下头。 不想阿娘只是骂了一句便扭着腰肢去会男人了,没有继续辱骂或殴打。 奇怪…… 他有点茫然地看着母亲的背影,心中酸酸的。 也许阿娘还是爱他的……吧? “大哥,你不吃吗?” 风千雪麻利地洗好碗,一边收拾灶台一边问。 “哦,就来。” 第2章 第二章 不见天日.罪恶坑。 恶人云集,苦境武林的暗角。 一名恶人的破坏力已不小,一群群聚的恶人仿佛随时会引爆的核|弹,因而此地一度被江湖人士视为洪水猛兽,凡人提起无不战战兢兢;然而多年前罪首狂龙一声笑忽然宣布闭关锁坑政策,这个所在就开始了长达数年的内部折腾。 或者说,是罪首将过剩精力宣泄为折腾手下的动力。 狂龙一声笑——唔,大部分时间看起来像个暴虐的疯子,实际上也确实有点肖,而且是精明的肖,颇具特色的肖。 二罪首已经失踪很久,据说很有文化和品味,冠绝罪恶坑,堪称盐碱地里长出的奇葩。 三罪首满江红,名字听起来很有那么点金戈铁马的感觉,事实上是个贪杯好色又嗜杀的人物。狂龙也常常杀人,但不像他那样以杀人为乐,非要杀得浑身浸满血迹甚至挂着碎肉内脏才觉得舒坦。 三罪首候选人破玄奇……咳,神经偏粗。直白点儿说是缺心眼,却意外很得狂龙看重,受重视程度甚至超过目前的第三罪首。 狂龙躺在虎皮椅里翘着二郎腿享用大餐——新挖来的眼珠子。 嘴里咬得嘎唧作响,一条腿悬空晃来晃去,不时伸手挠挠露在外头的胸大肌,脸上身上满是刺青……外加旁边站着满脸横肉的破玄奇。 这俩,完全是罪恶坑最鲜活的形象代言人。 最近狂龙觉得很无聊。 虽然以他的智商武功和影响力,随便怎么折腾罪恶坑都不在话下,但萍山飞天都过去那么多年,他也在罪恶坑自封同样长的时间,该折腾的也折腾得差不多,过一天算一天,暂时偃旗息鼓。 破玄奇同样很无聊。他与狂龙又不同,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一根筋的惦记着号昆仑。这么些年狂龙闭关,他们也不得不跟着闭关,整天无所事事憋得起肖,只好时不时拿旁人出气。 第三次殴飞前来请示的小兵,破玄奇焦躁地抓着辫子凑到狂龙身边:“老大仔,我们已经很久没出去,你就让我去找号昆仑,我保证把他打成肉饼就马上回来!” 边说还边拍着胸脯打包票。 狂龙一肘拐开他的脑袋:“我不出去你们也不准出去!” 破玄奇眼看请假的希望再次泡汤,索性开始耍横:“我不管啦,你不让我出去我就……” 狂龙斜睨着他:“你就安怎?讲啊!” 破玄奇抓了抓脑袋,一时想不出有效的威胁,随口道:“……我就杀掉满江红打成一块块扔出罪恶坑啦!” 狂龙哈哈哈地笑着说你去啊你去啊我看你怎样把他打成一块块。 “哼!要挑战我随时奉陪。” 满江红一脚踏进议事厅,由于身高过高,一头撞在门梁上,发出一声痛呼。 他揉着撞红的脑门抱怨:“罪首,这个碍事的门为什么还要留到今天啦!害我每一次都被撞。”说着说着气从中来,扬手就打算拆门。 狂龙两眼一凸,扔了手中的眼珠子,颤着声道:“你!你敢拆掉它!呜呜……那是小龙龙精心设计的大门,你竟然要拆掉它!小龙龙心好痛……” 罪首呜呜咽咽的表现让满江红立即停止动作僵在原地:“那要怎样办!!!” 狂龙收起哭声,一脸诚恳地看着他:“很简单,你把脚砍掉一半下次就不会被撞。” “……” “哇,真热闹,今天是要做什么?” 孤独缺拎着刀晃悠进来。 狂龙转移了关注对象:“孤身独户缺心眼,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呸呸呸,麦随便注解别人的名字!月不全孤独缺,孤的定孤枝的孤,安怎,要来一场吗?” 满江红往三罪首椅子里一坐:“死老头,你最近不是忙着调|教徒弟,怎有闲心到这来?” “什么?什么?徒弟?孤独缺你几时收徒了?”狂龙眨巴着眼睛好像听到新闻一样。 “少来,我不信你今天才听说。” “哦——”狂龙缩回虎皮椅里笑得一脸暧昧:“难怪最近看到你兴高采烈像发|情一样,带徒弟很好耍哦?” 孤独缺肩膀一动,把刀柄直接对准狂龙:“发你老母!” 狂龙视而不见,自顾自地说:“哈哈,嗯嗯嗯,看来收徒弟确实很好耍。对了,我也要收一个徒弟来耍!” 轰轰烈烈鬼哭狼嚎的罪首收徒行动持续了两天。 罪首挑人的方法很简单,用刀气来试,谁受得了他的刀气就选谁。 狂龙的刀气岂是儿戏,就算他只用几分力也凶残异常。 一时间罪恶坑所有适龄少年都被迫前去试刀,不知增添多少冤魂。 风千雪因为名花有主(误)有幸逃过一劫,却也因为目睹十几个同龄少年爆体而亡的血腥场面弄得肠胃翻腾险些当场吐出来。 太凶残了。 虽然早就知道罪恶坑是人间地狱,也早已听过狂龙的凶名,终究百闻不如一见。 单看狂龙每弄死一个人还要哭哭啼啼心疼自己的真气损耗啦希望破灭啦好像是那些死人对不起他。 风千雪从脚底生出一股子凉气。 这都什么人啊。 这一刻她忽然又生出一个强烈的念头,有朝一日一定要脱离这个鬼地方,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最终,狂龙勉强挑出一个满意的。 少年面色惨白,大概跟羽人枭獍差不多年纪,刀气入体,从头到尾没哼过一声,更没有多余的废话。 狂龙粗犷地坐在虎皮椅上,漫不经心问:“你叫什么名字?” “向日斜。” “啥?” “向日斜。” “向……哈哈哈哈哈哈哈向日斜!!!”狂龙发出一阵怪笑,在场之人都被笑声震得有点不适,向日斜因体内有伤,更是吐出一口血;忽然他又止住笑,冷声道:“为什么不叫向日葵?!” “……” 少年沉默着,不知是因为无言以对亦或懒得理睬。 气氛有点僵硬,狂龙跳下椅子大踏步来到少年面前。全场人气息一滞,心道罪首不会又要动手杀人吧…… “嗯,向日斜,向日……哼哼哼,呵呵呵呵呵呵……很好,我决定叫你小太阳了~~~” 狂龙一手夹住向日斜的脖子猛摇:“如何?很好听吧?你们讲好听吗?” “好……好听……” 眼看着向日斜被他勒得脸色都青了,言官忍不住结结巴巴出声提醒:“罪……罪首,他好像……喘不过气……” “嗯?!”狂龙斜瞄一眼,立刻松手,任由向日斜摔到地上:“你们真过分,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 风千雪终于开始嘴角抽搐了。 “哼,一日一肖,罪首还是如此生龙活虎祸害万年长。”旁边的废儒收起折扇,显得兴致缺缺。 这不只是肖的问题吧…… 其实她更担心,摊上这么个罪首,自己真有希望摆脱罪恶坑么? 羽人枭獍按时回家,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只见自家妹子正用惊人的气势杀人的魄力给一只狼……呃,剥皮。 地上血迹斑斑,妹子脸颊上还带着血迹和狼毛,整个儿一凶|杀分|尸灭迹现场。 听到响动,风千雪一转脸对上羽人枭獍,眼睛里还带着汹汹杀气:“哟,大哥,你回来啦。” “嗯……” 羽人枭獍——此时已经是酷酷的少年一枚,虽然苦逼依旧——心情复杂地应了一声,不知道自家妹子是受了什么刺激。 风千雪咧嘴一笑:“稍等一下,今天炖狼肉吃。” 没等羽人枭獍询问情况,她开始喃喃自语:“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做肉食动物。有充分营养才能练就好身体好武功。” “阿雪?” 风千雪再度转过脸看着他,背后的斗志几乎具现化,快要火烧连营七百里:“大哥,我们一定要努力站到食物链顶端!” 擦啦。 恶狠狠扯掉一把狼毛。 不论如何都要活下去摆脱这鬼地方!!!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信春哥不挂科! 大干三十年成为立于顶峰的女人! 什么狂龙罪恶坑,谁敢让她不好过她就让谁不好过! 卧槽卧槽卧槽!!! 如果她上辈子的损友们看见她这副样子一定会送上一句“姑娘,你二了”,可惜此刻她寂寞如雪崩焦躁如火焚的心情无人理解。 羽人枭獍打了个寒颤。 他怎么忽然觉得妹妹比阿娘还凶悍一百倍…… 第3章 第三章 风千雪一直觉得,羽人枭獍的指导思想有问题。 大概是跟出身和罪恶坑整体氛围有关系吧。 出生没多久他爹就东窗事发丢了命,从此一直被阿娘视为克父扫把星,自幼不知道母爱俩字儿怎么写。 罪恶坑又是一个人心诡诈的地方,信任是一种奢侈品。 自打那多嘴的算命先生判定羽人枭獍将拥有一个悲催的前途无亮的以克死亲朋好友为特色的天煞孤星命格,除开风千雪及身为母亲无法回避的娆女霏霏,根本没几个人乐意和他走近;或者,就用一种歧视和侮辱的态度围观嘲讽。 即便有孤独缺给他撑腰,即便他已经学有所成,不少人仍敢大刺刺进行羞辱——因为他们发现羽人枭獍很能忍。 忍耐的缘故未必是不放在心上,而是对自我的存在感到怀疑、不确定,以至于沉默。 毫无疑问,他其实一直很渴望母爱,与风千雪交流尽管不多,但很关注,对孤独缺也很是感激,甚至是怀有一点濡慕之情。 然而每次听到娆女霏霏破口大骂“扫把星”“克父”,或是孤独缺不管不顾张口就来直戳痛处,风千雪都能隐隐约约感受到笼罩在羽人枭獍身上的瑟缩及怯弱。 所以说,教育真是很关键呢。 有时风千雪也会看不下去,也会恨铁不成钢地揪着他叫他骂回去打回去,反正现在罪恶坑一般的妖道角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偶尔还背着羽人枭獍恶整那些不长眼色没完没了纠缠他的无聊人士。 这么多年兄妹做下来,她倒觉得自己像个姐姐……但她能做的事情毕竟很有限。 她是以一个成熟的成年人身份穿越过来的,上辈子她的生活虽普通却也平平顺顺;她自问如果自己也成长在这样一个家庭、这样一种环境里,完全无法预料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有些痛苦,并不能完全感同身受;有些障碍,注定要自己去跨越。 就像风千雪也必须勤学苦练让自己能在罪恶坑获得最基本的自保能力。 随着年龄长大,风千雪的脸蛋越来越引人注意,毕竟是娆女霏霏的女儿,据说她那早已死得渣都不剩的爹也人模人样,充分遗传的后果反倒让她觉得麻烦。 罪恶坑恶人云集,偶尔有几个像样的女人都被狂龙霸占着。现在大家欣慰的发现著名荡|妇娆女霏霏家的小女越发水灵,歪脑筋也就慢慢开始往她身上转。 娆女霏霏自然不乐意被众人遗忘,换着花样挡走各种登徒子,倒是帮了忙;羽人枭獍在这件事上总算有些积极举措,出手教训了几个人。然而罪恶坑什么事儿都有可能发生,一个不小心甚至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还是只能靠自己。 这种状况下,逼命的紧迫感愈发沉重,风千雪不得不将大半精力转移到自保上来。 不知不觉间,兄妹二人在各自的纠结与挣扎中走到了少年与青年的分界点。 进入酷暑,罪恶坑的恶人们仿佛中暑一般,懒洋洋地没了之前的兴奋劲儿。 这个世界的武学虽然牛,但不可能更改人之本能,何况这帮缺少耐性的恶人。 过了午饭时间,大部分人便躲在阴凉地避暑,连罪首都宣布六月七月不准申请决斗,私斗的直接淹死在绿豆汤里——噢,今年夏天狂龙很有创意的造了一个消暑池,外围冰块堆成墙,里头全是一桶又一桶冰镇绿豆汤。每到气温最高时,就招呼几位罪首和元老前去,一群臭老爷们果着上身灌绿豆汤,顺便斗斗嘴,小打小闹。 废儒曾经进去参观过,闲闲丢下一句“酒池肉林”。 ……总之,在如此令人烦躁的气候条件下,风千雪顶着炎炎烈日按时来到废儒居所。 “拿去。” 刚踏进院里,几本厚厚的书砸过来。 风千雪眼疾手快一把捞住,随便一翻。 《论语》、《大学》、《中庸》、《儒门术法编年》、《儒门名剑录》。 忍不住低声嘟囔:“关关雎鸠能当招使吗……只有后面两本有用吧。” 废儒鄙视地瞥了她一眼:“无知。儒门武学自成体系,最重要的修炼方式之一便是博览群书。你可知儒门四大名锋之武学正是由四书衍生提炼而来?千万不要小看这一项,若无相当理论基础,终究徘徊于二三流。” 简言之就是没文化学不来儒门绝学对吧,那你这个文化人流落到罪恶坑算什么事儿……风千雪木着脸点点头:“师尊所言甚是,我会争取做一个有文化有修养脱离低级趣味的人。” “废话少讲,自己下去好好研究吧。” 这就是师徒俩授课模式:废儒不定期扔一大堆书给风千雪,让她自行研究修炼,不定期突击抽查,文试武试不定。 风千雪不止一次吐槽这根本是带研究生的方法,就算看着她走弯路甚至走火入魔也不会特意来提醒,除非她开口虚心求教。 不过,渐渐地这种教学模式的好处就显现出来。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经历无数次失败失格把自己折腾得要死不活的血泪试验,绝对比手把手传授来得深刻,也更灵活。 交代完新一期课业任务后,师徒照老规矩切磋。 风千雪依然败得很惨,虎口震裂,血流不止,却是连眉毛都没跳一下,包扎包扎就蹲一边儿自个儿琢磨问题出在哪儿了。 废儒饶有兴味地看着好像打了鸡血的风千雪。 这丫头一向很刻苦,这些年更加不要命地练功,不管自己怎么折腾她都不叫一声苦。 年纪轻轻能有这种程度的忧患意识和意志力,很不错。 收徒至今,废儒第一次承认风千雪是棵好苗子。 既能让自己感觉到一点久违的兴味,这师长的角色,继续担当下去也挺好;不过这样还是不够。 如若她将来能做到自己满意的程度,倾囊相授也未必不可…… 呵,值得期待。 羽人枭獍有点垂头丧气地回到家。 如果风千雪在场,一定能看出他其实很纠结。 今日,他开口叫了孤独缺一声“师傅”。 其实他从不打算叫师傅,因为他很介意,介意那位算命先生说的话。 克父害母绝六亲,损师折友断恩义,一生无爱。 每每想起,都心惊肉跳,然后在恐惧中默默麻木,近乎窒息。 如果说亲缘关系无法斩断逃避,那么只要保持一定距离,不让孤独缺成为自己的师傅,也许就不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吧…… 羽人枭獍如此盘算和实践着,但他还是不小心着了孤独缺的道——那老头竟然装死骗他叫师傅! 一声师傅,确属真心;此刻却懊恼不安。 他低着头回来,听到屋内传来的淫|靡声响,头垂得更低了,静静站在院里那株妹妹亲手种下的桃树边。 片刻之后,屋内恢复平静;再过一会儿,羽人枭獍小心翼翼地唤道:“阿娘?” 内室响起一阵咒骂。 不多时房门打开,娆女霏霏明显带着火气的声音传出:“给我倒一壶茶进来!” 羽人枭獍乖乖去倒了一壶茶,拿在手里有些烫,又折回去加了凉水,这才敲门进屋。 娆女霏霏一袭艳丽红衣,发鬓还有些凌乱,旁边坐着一个男人。这男人是她最近才勾搭上的相好,俩人正处于如胶似漆阶段,整日纠缠。 “倒茶倒这么长时间,没用的东西!” 娆女霏霏没好气地从他手里夺过茶壶,往桌上用力一搁。 羽人枭獍条件反射地低下头。 男人看着他这副模样,恶毒地笑着开口进行一番羞辱,言辞之间也丝毫未顾及娆女霏霏的面子。 娆女霏霏心中又气又恨,心道自己这些年所受的苦全是这死小子带来的,害得她既不能改嫁又遭人嘲笑,一时愤愤难平,也开始了辱骂。 大概因为羞耻心发作,此刻的辱骂恶毒程度远胜平常。 羽人枭獍默不作声的听着,承受着,手脚却渐渐冰凉,并不受控制的发抖。 空白的大脑中,忽然有一条脆弱的弦,因为某句话而被彻底斩断,多年压抑,多年自卑忽然如洪水猛兽般爆发了。 不知如何拔出刀,不知如何使出六翼刀法,不知如何向前不顾一切冲过去。 鲜血顺着刀身慢慢滑落,沥沥地滴在地上,染红双手。 当他回过神,才发现那锋利的刀竟然深深插在母亲胸前。 纯熟的六翼刀法。 致命的一击。 眼前的世界,瞬间崩塌。 风千雪刚靠近自家院子就发现气氛不对。 有淡淡的血腥味。 一片死寂,忽然被一声尖叫打破。 “杀……杀人啦!!!羽人枭獍弑母啦!!!” 被吓得魂飞魄散的男人一把推开被自己当做挡箭牌的娆女霏霏,发疯似地冲出房门,胡乱朝某个方向飞奔。 风千雪大惊,本能地让过通路让那男人离开,尖利的叫嚷令她一瞬回神,迅速冲入家中,飞快上前探了探娆女霏霏的呼吸,确定死亡。 羽人枭獍还握着刀,眼睛空洞地看着娆女霏霏:“阿……阿娘……” 风千雪看到他的表情,知道自己如果再不做点什么,这人恐怕真的要完了。 当即起身,卯足全身力气往他脸上甩去一耳光。 “阿雪?”暂时被打醒的羽人枭獍用一种完全无措的眼神看着她:“阿雪,我……我……” “愣着做什么?!快逃!” “阿雪?!” 羽人此刻的表现就像一个毫无自保能力的婴儿。 风千雪知道他很混乱,也许已经崩溃,但他必须逃。 以罪恶坑一贯的做法,很快会有人来处理。 她凝气聚掌,一掌把羽人枭獍推出屋外老远:“快走,不要回头!你要是死了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羽人听到这句话,神情一凛,混乱的思绪仿佛有了一点指引,展开六翼直直扑向罪恶坑唯一的出口。 走吧,永远不要回来了。 风千雪目送那洁白羽翼快速拔高远离,一种难以言说的孤寂倏然充斥胸腔。 即便只是个穿越的灵魂,多年相处,情分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重。 走了也好,在外面,总能遇到形形|色|色的人,或许能碰上改变你的人吧…… 保重,羽人。 追兵掩杀声远远传来,风千雪立刻压下心中千头万绪,抽出娆女霏霏身上的刀,咬牙在自己肩头用力划出一道血口子。 “羽人枭獍呢?!” 刚做完这一切,满江红兴奋地跨进来。 风千雪捂着肩头,刻意压低了声音,有气无力道:“我不是他的对手,他已经逃了。” 满江红狐疑地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哦,逃了啊……先把她关起来!” 清楚满江红行事风格,风千雪没有抵抗,乖乖让人押走。 满江红抓了抓脑袋,手指指指点点下达命令:“你!汇报罪首!你,去通知孤独缺,他的徒弟他也不能袖手不管!其他人,随我一起追!” 第4章 第四章 “罪首!!!罪罪罪罪……罪首啊!!!” 审官判官屁滚尿流跌跌撞撞冲进议事厅,满身尘土斑斑血迹,好不狼狈。 “慌慌张张做啥?!天要塌下来还是安怎?” 狂龙挥开旁边摇扇的女人,不耐烦地从凉榻上撑起半个身子。 “罪、罪首啊不好啰,羽人枭獍私自杀人出逃,三罪首也被他杀了!!!” “啥?!”正忙着啃西瓜的破玄奇把瓜皮一丢:“满江红真不顶用,这么容易被一个小破孩干掉!” “羽人枭獍?羽人枭獍!”狂龙摸着下巴回忆了一下,恍然拍手道:“啊,不是我那个干儿子?他杀了满江红?真是,真是……” 狂龙说着说着,肩头开始颤动起来:“真是好让我伤心啊呜呜呜……你们讲,他怎么可以杀老三!他杀老三,就像砍掉我的手,我好疼好疼……” 判官在旁边补充了一句:“就是就是,这个狼崽子,他还杀了他的娘!” “啊!”狂龙捂着心口踉跄踉跄转了几圈,一把鼻涕一把泪抽抽嗒嗒:“人伦惨剧啊!没天理啊!罪恶坑居然发生这种事,我身为罪首心都碎了!碎得哗啦啦活不了啊!” 狂龙仰天长啸,震得周围尘土漫天。 破玄奇扶着狂龙又是帮忙顺气儿又是拿袖子给他擦泪擦鼻涕:“老大仔,麦伤心麦伤心。” 狂龙勾着破玄奇的脖子:“破玄奇,你讲,我这个罪首是不是很失败?呜呜……可怜的满江红,可怜的娆女霏霏……” “老大仔,不关你的事,是满江红太没用,竟然还让那个小破孩逃走!” “对啊,堂堂罪恶坑三罪首败得这么惨真是削我的脸面,我感觉我的脸被人踩得很疼!” 破玄奇拍拍胸脯:“老大仔你放心,让我去追那个鸟人枭獍,绝对给你讨回面子!” 狂龙停止抽泣,瞪大眼睛凑近了盯着破玄奇,直盯得他发毛。 “你该不会是想趁机出去找号昆仑吧?” 破玄奇立刻跳起来:“我根本没想过这件事!” “是吗……嗯,算咯。”狂龙甩甩脑袋,绿油油的辫子被甩到胸前:“孤独缺咧?” “禀罪首,孤独缺他……他……” 审官抖了抖,硬着头皮如实禀告:“他醉得不省人事……” “醉了?早不醉晚不醉偏偏这个时候醉,你们讲他为什么会醉?” “这……罪首……我们也不知……”审官抖抖索索。 判官充分发挥了罪恶坑落井下石精神,壮着胆子说:“罪首,也许孤独缺是故意喝醉,这样就没人能让他去追击羽人枭獍了。” “哦,原来是这样。”狂龙抓着自己的辫子一脸痛心疾首:“连阿缺也敢削我的面子,你们说我该怎样办?” “罪首,不如派人将孤独缺抓起来审问!说不定羽人枭獍杀人就是他指使的!” “可恼啊!”狂龙一掌拍碎了面前的桌子:“很好,你们两个去把阿缺抓起来,记住要抓活的,他是罪恶坑元老,如果他也死了我会更难过,让我难过,你们就自己谢罪~~~~~” “这这这这这……罪首,我们不是他的对手。” “嗯?!他不是醉得不省人事一团烂泥,连个醉汉也抓不到要你们来做什么?” 狂龙一脚踹飞判官。 破玄奇摇头晃脑想了半天,总算想起主题:“老大仔,那个羽人枭獍怎样办?” “嗯……派两批人轮流追,追到他掉毛飞不动为止。” 审官悄悄看一眼判官被踹飞的方向,抹了抹一头冷汗:“对了,罪首,羽人枭獍的小妹风千雪被押在地牢,三罪首生前怀疑她包庇羽人枭獍私自把他放走……该怎样处置?” 狂龙扶额作伤感状:“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居然有这么多人不把罪恶坑的规矩放在眼内。风千雪是吧?好好修理!” “是。” 没完没了的毒打已持续三天。 风千雪虚弱地喘着气。 就算有内功也不可能在这样的折磨下继续生龙活虎。 本以为最多关两天就能想办法出去,但羽人枭獍杀死三罪首,使得她的处境一下子恶化到极为不利的程度。 挨打也就罢了,负责行刑的判官特意吩咐不能打脸,不禁让她心头蒙上一层阴影。 两指粗的鞭子毒蛇一样扭动着落到身上,肆意的辱骂声响彻地牢。 猛然一鞭擦过太阳穴,两眼一黑,再度失去神智。 视线再恢复清明时,一颗乱蓬蓬的脑袋在眼前晃来晃去。 “哟小丫头,很硬气嘛。” 刺鼻的酒气熏得她本能往后缩了缩,借着火光看清面前之人。 “孤独先生?” “哈。” 孤独缺转了转脖子。 “跟那个酸书生一样,满口先生先生,文绉绉最没劲。” “先生不会是来探监吧。”风千雪趴在地上挣扎几下,发现自己连爬都爬不起来,索性原地趴着不动。 “禁闭啦禁闭,那条肖龙说是罪恶坑世风日下,这几天罪恶坑都在集体闭门思过,连肉也不准吃。我嘛,管教不严,被抬到这关禁闭。” ……倒像是狂龙的风格。风千雪抽了抽嘴角。 两人的牢房虽然只隔着铁栅栏,但灯光昏暗,孤独缺看不太清她的表情,错以为她在笑:“喂,你还笑得出来。羽仔这次真正闯大祸,我看你会被连累死。” 风千雪贴着地面,只觉得凉气刺骨。 “不然还能怎样?我现在还没本事可以杀出罪恶坑。” “啧啧,你那个师傅也很会藏私,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成气候。” 孤独缺灌了一口酒:“同时开始学武,你们兄妹也未免差的太远啰。” “……你的批评我牢记在心。” 风千雪每说一句话都是一种巨大消耗,说完这一句干脆不再开口。 却听孤独缺自言自语道:“那个小子自闭又没趣味,外面的江湖可是很乱……哼,我在这操心什么……。” 风千雪闭着眼睛低声接了一句:“总比在这儿好。” 孤独缺扔下酒瓶,默默看着瓶子滴溜溜滚远。 良久,翘起二郎腿躺下:“也是。” 地牢环境自然不好。 阴冷潮湿,容易滋生毒虫。 这一夜没继续行刑,风千雪疲惫地闭目养神,醒醒睡睡,极不安稳。 暗夜猫头鹰叫声更添凄凉,她倏然睁眼,看到面前长身独立悠悠摇扇的废儒。 “当此处境尚可安睡,吾该赞你好胆魄或者缺心眼呢?” ……你从哪里看出我“尚可安睡”。 风千雪虚弱地想。 “师尊是来探监吗?真多谢了。” “也算是吧。” 废儒摇了摇扇子:“你可知狂龙允准判官建议,要把你赏赐给罪恶坑的男人随便处置?” ——实际上狂龙说的是“随便你们耍”,不过废儒一向保持着儒门式的婉转,没把话挑明,但也足够让风千雪明白他的意思了。 风千雪一愣,抬起脸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显得很恐惧。 她早就隐隐猜到可能会变成这样。 自己这张脸说不上什么绝色美女,有点姿色而已。在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的地方,这点姿色也足够被人盯上。 罪恶坑是什么地方?发生这种事真不奇怪。 该怎么办?能怎么办? 她发现自己一时没有什么办法,脑中灵机一动,重新对上废儒的双眼。 “师尊只是来告知这件事吗?” 废儒自然不会告诉她自己抱有怎样的期待,笑得很是虚假:“师徒一场,总该善意提醒。” “除了提醒没别的?” “哈。” 废儒忽然觉得失望了。 袖袍一翻,扔下一只瓷瓶和一把匕首。 “此刀见血封喉,此药乃天下奇毒,小小一点剂量足以腐蚀五脏六腑。怎样使用,随你之便。” 地牢中一时陷入死寂。 “咳咳咳。”隔壁牢房忽然响起几声咳嗽:“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师傅劝徒弟自杀保清白,真不愧是儒门出身。” “哈,吾只是给她一种选择,如何做是她的自由。” 废儒不以为意,拂袖而去。 风千雪仍趴在地上,不声不响,眸光逐渐黯淡。 孤独缺有点烦躁地坐起来:“喂,丫头,你怎样想?” 风千雪低声道:“贞|洁和性命相比,哪一样比较重要?” “……”孤独缺发现自己没法回答这个问题。他不是女人,更没有养女儿的经验……正常情况下男人又没什么贞|洁可言。 风千雪却自己接了下去:“当然是命比较重要。” 说着说着就开始轻笑。 孤独缺心头一跳。就算她这么说了他还是觉得要出事。以直觉判断,他认为风千雪不像是喜欢乖乖被男人玩弄的丫头,虽然俩人根本没怎么来往过。 风千雪闭着眼睛,努力平息着心中各种激烈情绪。 说真的,这一刻她真有点想报|复社会。 匕首和□□么,除了自杀之外还可以拿来防防身,或许废儒是想教|唆她拼死一搏也说不定;但她清楚自己的斤两。顶多拉几个妖道角陪葬,完全不能解决问题。 她疲惫地睁开眼,伸手把药瓶捏在手里。 上辈子,爸妈曾对她说,你是很倔很硬,但一个人的倔强要用对地方,否则就是瞎闹腾纯傻帽。 孤独缺立刻紧张起来,提起内力随时准备冲过来救人。 “喂喂,麦乱来哦!想开一丝拉,你娘那样不也……” 话到嘴边,说不下去了。 变成第二个娆女霏霏也不值得光荣。 他心想大不了拎着这丫头杀出罪恶坑算了,免得羽仔将来埋怨他见死不救……啧啧,真是,徒弟惹麻烦,为什么连徒弟的妹妹他也要管,真不符合孤独缺的缺德个性。 风千雪扶着墙慢慢坐起身:“放心,我才不会轻易去死。” 言罢,一口咬开药瓶盖子。 “阿雪,阿雪……” 少年在昏迷中声嘶力竭的喊着。 身着异族服饰的男子闻声诧异转身走近,查看他的状况。 “竟然恢复过来了……真真命硬。喂!你的病人好似有起色,自己来看看。” 门外抽水烟的玄衣男子敲了敲烟管,慢吞吞进入草庐,不冷不热道:“不是病人,是可疑之人。” “随你怎样讲啦。” 玄衣男子玉面黑发,眼角一处黥印煞是引人注目,配合着他冷漠的眼神,令人有些害怕。 “年纪轻轻能有这种根基也算少见……看他的装扮与刀法,不像西苗人啊。” 男子一边给少年把脉,一边自言自语。 “我看你是卧底太久,弄得疑神疑鬼草木皆兵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 喂药,施针,灌真气,封锁功体,一气呵成。 黥面男子做完这一切后,沉思一会儿,道:“所有计划布局至今,已到节骨眼,吾实在分|身乏术,还是请忠烈王调查吧。” 异族男子点点头:“我尽快知会那边。” “吾必须离开,这个少年人先放在这里,劳你照看。” 异族男子郁卒地叹了一口气:“看来我不用担心你将来变不回慕少艾了。” “哦?” “这种理所当然给我扔麻烦的作风,真是深刻到骨头。” “哈哈……” “麦笑。与其看认萍生笑,我宁愿看慕少艾哭。” “如果你是称赞吾的演技与‘认萍生’的成功,吾就毫不客气的接受啰。” 异族男子干脆扭过头:“厚脸皮这一点,也是深刻到骨头。” 第5章 第五章 “羽人枭獍,你能跑到哪里?” “弑母的逆子,居然还有脸面跑!” “羽人枭獍,你就不怕我把你的小妹千刀万剐?!” …… 思绪完全混乱,只记着阿雪那句“你要是死了我永远不会原谅你”,卯足了力气往前冲,连方向也无法辨别。 依稀记得三罪首说了很多话,然而当他提到阿雪时,羽人枭獍悚然止步,猛然察觉自己正在做什么。 ——他竟然把妹妹一个人丢在罪恶坑! 弑母的打击,对仅剩亲人的愧疚担忧,使得他再次做出不智举动。 转身,迎上追兵,试图杀回罪恶坑。 可惜众人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 一波又一波攻击,杀得他已经麻木;六翼刀法威力全展,连不可一世以虐杀为乐的三罪首也被他一刀斩去头颅。 未及喘息,第二拨第三拨追兵掩杀而至,羽人心中焦急,渐渐失却冷静,被迫边杀边躲,体力流失,身上四处见红,不知不觉间离罪恶坑越来越远。 手已握不住刀,仰首四望,惟有森然密林,辨不清方向。 捂着受创的腹部跌跌撞撞本能往前闯,终于被一条碗口粗的老藤绊倒,挣扎着,挣扎着,却是力不从心。 “这里有血迹!就在前方,大家快上!” 喊杀声在不远处响起。 羽人枭獍艰难喘气,借肘部发力往前蹭了一点距离,意识已是昏聩不清。 恍惚间,仿佛看到一名玄衣人转着烟管从密林中闪出,一双黑瞳高高在上俯视着他,神情冷冽如鬼。 …… 噩梦。 连续不断的噩梦。 梦见阿娘的鲜血不停歇地流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最后变成一汪血池将自己淹没。 梦见阿雪的手脚被人一刀砍下,凄厉惨叫,半死半活,最后在罪恶坑众人的嘲骂声中流尽鲜血而死。 阿雪,阿雪…… 无意识的呢喃,在梦里不断呼喊。 可怖的血红弥漫梦境,心跳紊乱,几近窒息,热量从浑身每一个毛孔流逝。 啊—— 入目一片刺眼白光。 “醒了。” 男子一身异族服饰,平淡地陈述现状。 “你已昏迷半月,好在内伤痊愈泰半,接下来按时换药即可。” 羽人身体还虚弱着,却往床内移动了些,满眼提防与对方相视。 朱痕无语地看着少年警惕的举动:“喂喂,你对恩人的态度未免太……算了,我不是坏人。你叫什么名字?” 羽人僵了一下,垂下眼帘不答话。 朱痕有点挂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看起来很凶神恶煞吗?” 沉默许久,才听得一句:“羽人枭獍。” “羽人枭獍?嗯,怪名。” 朱痕念叨几句,转身拿来药碗:“这是某人特意为你调配的药方,对你的伤势很有效,趁热喝。” 羽人闻言,抬眼打量他半晌,方才小心翼翼接过药碗,犹豫一会儿,毅然仰头一口灌下,浑不曾发现朱痕一脸敬佩的表情。 药汁入口,眉头立刻狠狠皱起来。 朱痕适时递来一颗糖:“小看那个人的恶趣味是要吃苦。” 羽人不吭不响把糖含在嘴里:“……这是什么地方?” “西苗。” “西……苗?”羽人睁大了眼睛。竟然跑了这么远? 朱痕有些好奇地看着他:“听闻你被人追杀,怎样一回事?你怎会逃入西苗地境?” 听到这个问题,羽人的情绪再度陷入最低点。 他无法回答,无法面对,然而有件事他却不得不去面对。 阿雪,她还在罪恶坑。 她放走自己,不知道会被如何惩罚。 所以,他必须回去。 眼看少年猛然坐起,朱痕诧异道:“你要做什么?” 羽人低着头:“多谢你的照顾,我……我还有事必须去做,救命之恩……若有机会一定相报。” 说罢就要下床。 朱痕额角一阵抽疼:“喂,以你现在的伤势,要去哪里?” 何况已被慕少艾锁了功体。 “我必须去。” “你……” 正僵持间,房门洞开。 “哟,坏人来了。” 朱痕回首一望之下,松一口气。 “朱痕,这句话有违事实哟。”黥面人笑起来,却冷冷的。 待到另一来者摘下兜帽,朱痕刚放下的心立刻被吊到嗓子眼儿,素来雷打不动的脸上出现一丝龟裂:“忠……” “嘘,噤声。” 须发皆白的老者一脸笑眯眯。 朱痕连声音都抖了:“慕少艾,你怎会将他带到这?!” ……那可是堂堂忠烈王笏政!!! 如今翳流与中原势如水火,这老头子居然还敢跑到西苗来!!!有没有自觉啊!!! 慕少艾也颇无奈地耸耸肩。老王爷玩儿脾气谁能坳得过,他也得仰仗忠烈王府继续进行计划听从调度来着。 “呵呵呵,让我看看,哪一个是羽人枭獍?” 笏政摸着自己的山羊胡,挺着胖胖的啤酒肚往这边走近,依旧一脸没心没肺的慈祥笑容。 朱痕很想骂一句呵呵你个鬼。 从刚才开始就在戒备的羽人枭獍忽然被点名,心中一惊。 “哦,就是你啊,少年仔。”笏政不客气地挤开朱痕,直接坐到床边:“你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 目睹少年露出惊慌的表情,笏政仍然摸着他那把山羊胡:“我问你几句话,你要老实回答。” 老者慈祥的外表与严肃的口气毫不冲突,羽人不知为何,顺从地点点头表示配合。 “你不是故意,对吗?” 羽人握紧了拳头。 “不是。” “你也并不喜欢滥杀无辜,对吗?” 羽人双肩微颤,用力摇了摇头。 “那,你想重新开始吗?” 羽人迟疑地抬头看着他。 笏政保持着慈祥的微笑不动声色将羽人从头到脚打量几番,多年阅历足够让他看穿这少年的本性。 羽人依旧无法回答,但笏政已经知道了答案。 “罪恶坑那边,我会设法协商。想必目前的狂龙不敢不卖这个面子。” 还在愣神的羽人忽然反应过来:“我的小妹……” “哦,你还有亲人在世?”笏政沉思了一会儿:“我会一并过问,当下你先以自己身体为重。” 羽人却摇头:“我要去接她,她不能留在罪恶坑……” “自身难保,如何救人?”慕少艾终于忍不住开口,因多年扮演认萍生,言谈间带着认萍生式的冷静盘算。 “我……” “好了,待王府与罪恶坑知会过后再说。羽人枭獍——” 羽人转眼看着这位老人。 “枭之一字,戾气太重。我不认为你好杀,枭獍非獍,今后改名为羽人非獍吧。” 一时间,羽人枭獍完完全全愣住。 下一瞬,无法克制的心悸袭来,他赶紧扭过头,强行压住眼中阵阵酸涩。 自从十天前地牢里发生那件事,孤独缺直接无视狂龙的禁闭令跑出地牢整日饮酒揍人,醉一天醒一天胡混到现在。 他实在不愿去回想那一天的惨状。 好好一个丫头片子眨眼就变得不人不鬼。 还偏偏让他目睹全过程。 幸好废儒及时赶到把人拎走急救,他可不乐意再看。 风千雪和羽人枭獍长得还是有几分像,不过看起来没羽仔那么沉闷愁苦的感觉。 那天她皱着眉头一口咬开瓶盖的样子倒是很像羽仔了,做的事情也惊心动魄。 孤独缺蓄势待发,却见她并没有服毒,反而将毒液倒入面前狱卒留下的水罐子里。 毒液被稀释冒出丝丝缕缕白烟。 风千雪表情很平静,却有那么一丝拉壮士断腕的感觉。 孤独缺大感不妙一掌劈开铁栅栏冲过来时……那丫头已经拎起水罐直接朝着脸上身上泼了下去。 孤独缺也算是刀口舔血摸爬滚打活到今天的老江湖,见过的好事坏事怪事丑事多了,却也真没见过一个姑娘亲手毁容的。 奇诡□□即便被水稀释多倍依然效力惊人,等孤独缺从震撼中反应过来,风千雪好端端一张脸已毁了一半多,被腐蚀的血肉不断变形、扭曲、冒泡,顺着脖子流进衣服里的毒水还在滋滋作响。 把守地牢的几个妖道角听见响动进来查看,一见这场面都吓得魂飞魄散,嚷嚷着鬼啊鬼啊就要跑路,孤独缺眼疾手快一手抓住一个,打发他们去汇报罪首,顺便把废儒找来。 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孤独缺走到风千雪旁边蹲下,想说点儿什么,半天蹦不出一个字儿。 “哈,想我月不全孤独缺活到这把岁数,也会遇到这种事情。很伤眼,很刺目,很没面子!” ——居然眼睁睁看着这事儿发生,没来得及出手,确实很削面子。 回答他的是一阵痛苦抽气声。 “啧啧……我讲丫头,你也真下得了手。” “好……说……” 痛归痛,风千雪却清醒得不得了。 “哇,有骨气,你就不怕没人救你?” “嘿嘿……你不是冲过来了?”风千雪好像抓到他的小辫子一样嘿然而笑。这一刻她反而轻松下来。 “嗯嗯嗯,这嘛,偶尔我也会怜香惜玉。”孤独缺摇头晃脑含糊其辞。 “阎王爷讲话……” “安怎?” “鬼才信。” “……” 这时废儒一阵风一样飘进来,见状瞳孔猛然一缩,上来就扒了她的上衣。 “哇,真粗暴,原来你好这口!”孤独缺作势后退,拍拍胸口一副“看不出来你真重口”的表情。 废儒不予理会,而孤独缺也再没说废话。 因为俩人都看见风千雪上半身大半皮肤被□□腐蚀得不像样。 即便是最猴急的色鬼看到这样的女人身体也不会有任何兴致做什么。 沉默片刻,孤独缺起身,扛着刀一步一步晃悠出牢门:“既然师傅都来了,没我什么事,先走一步,拜拜~~~” 废儒面无表情给她穿好衣服。 “何不用这把刀与□□奋力一搏?” 风千雪睁着还没烧烂的一只眼睛:“我为什么要用自己的好命去换他们的烂命。” 废儒不言,只放声大笑。 笑罢,一指点了风千雪睡穴,大摇大摆将人带出地牢。 小说里总把女性穿越者设定为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顺风顺水即便遭遇打击也能很快报复回来即便冷艳高贵表示自己想做普通人还是会被一打又一打美酷帅男子众星捧月般对待的上帝宠儿。 没错,就是宠儿。 实际上么,生活的真相往往很残酷。 风千雪躺在床上,蚀骨的疼痛与烧灼感仍然没有任何缓解。 视线模糊,耳边可以隐约听到废儒不时吩咐别人递什么东西,随后便有额外的疼痛再度刺激她的神智。 不愧是废儒亲口打包票的奇毒,即便已经稀释了很多还是痛得要命。 一条湿热毛巾盖住双眼,皮肤上的疼痛因层层叠加的药物作用逐渐麻木。 她终于喘过一口气,疲惫已极。 精神一放松,立刻尝到口中血腥味。原来自己差点把满口牙齿都咬碎。 静静躺了会儿,觉得身上凉凉的,猜想大概衣服被扒|光了吧……不过也无所谓。 废儒在内室慢条斯理净手擦汗更衣,把带着腥味和酸臭味的药巾床单等等统统扔掉烧毁,再在屋子里转一圈确定已处理干净后,这才来到风千雪面前。 “吾真正想不到你会做出这种决定。” 他的语调听起来挺平和,却又隐藏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兴奋与期待。 “……吾非常满意。你已经达到吾的预期了。忠烈王府出面保下你的兄长,一并提及你。罪首那边已有松动,吾会再去说项,你安心养伤。” 风千雪动了动嘴皮子,话说得还有点不太利索:“虽然听不懂你想表达什么……但看来我赌对的不止一件事。” “哈。”废儒扬扇将薄被掀起覆住她的腹部:“天气炎热,伤口易感染发炎,自己小心莫要乱动。” “当然,我还是很重视自己这条小命。” 废儒转身离开,室内淡淡熏香依旧,一片寂然。 风千雪拿开敷在眼上的热毛巾,艰难地抬起脖子往下看了看,还好,还留着一条肚兜,虽然只系了一半。 右眼暂时还没恢复过来,她用仅剩的左眼呆呆望着床帐。 不管怎样,活下来就好。 或许,生命的本质就在于折腾。等折腾不动了,人也快完了。 第6章 第六章 这一日晴光方好,罪恶坑热闹依旧,聚众斗殴偷盗抢劫调戏非良家妇女,大伙儿该干嘛干嘛。 风千雪跟着废儒去见狂龙,一路上遭遇各种围观嘲笑辱骂。 她一言不发时不时拿变形的右眼冷冷注瞥过围观群众,配上脸上脖子上狰狞的疤痕,看起来教人瘆得慌,慢慢地人也就散了。 议事厅中,狂龙和新任三罪首破玄奇一人捧半个冰镇西瓜拿大勺子舀着吃。 小兵报告风千雪和废儒前来答谢罪首饶命之恩,狂龙捏着勺子歪歪脑袋:“饶命之恩?我几时说过要她的命了?安怎,这是要诽谤我!” “属……属下不敢。”小兵早已被狂龙的反复无常吓出习惯性紧张,闻言立刻开始瑟瑟发抖。 “好啦,叫他们进来。”见他这种表现,狂龙不耐烦地挥挥手把人打发出去。 废儒领着风千雪迈入厅中,做一个标准儒生揖:“罪首,废儒带劣徒前来道谢。” 风千雪安静地站在一旁,跟着躬了躬身。 狂龙抬头随便看了眼,手下一滑,勺子一歪,溅了满脸西瓜汁,大惊失色往后退了几步。 “书生啊,这是风千雪?!怎样弄得像鬼?实在是有够恐怖!破老三你看是不是很恐怖?” 狂龙夸张地抚摸心口作压惊状,踢了踢破玄奇。 破玄奇两颊鼓囊囊,挨踢之后抬起头,一脸被哽到的难受表情,好容易咽下嘴里的东西,打出一个响亮的饱嗝:“嗝……老大仔,麦搞突然袭击。” 狂龙对准他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随后顺便抓起旁边向日斜的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西瓜汁。临时充当抹布的向日斜一声不吭收了袖子稍微挪开了些。 破玄奇摸着脑袋抗议:“老大仔,为什么打我!“ “闭嘴,谈正事。” “哦。”破玄奇扔掉瓜皮擦擦嘴巴,歪歪扭扭坐到三罪首椅子里。 “咳咳,风千雪!”狂龙清清嗓子大声说。 “在。” 风千雪竭力维持面无表情的表情——这是从向日斜身上得到的启示。 要应付表面疯疯癫癫实则精明有城府反复无常的罪首,最好方式就是对装疯卖傻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被下套算计的时候完全不接招。 狂龙把头往前探出一些:“你为什么要放走羽人枭獍?” “我没。” “你有。” “我没。” “你有!” “我确实没。” “……”狂龙瞪着一对眼珠子,忽然一把抱住脑袋开始在虎皮椅里滚来滚去:“她讲她没!!!她居然讲她没!!!呜呜呜居然敢反对罪首的意见,实在很过分!” “风千雪,罪首讲你有你就有啦,从现在开始不准讲话!”破玄奇一副凶神恶煞状进行威胁。 狂龙停止滚动恢复正常,跳下椅子绕着她转了两圈:“你讲你没放他走,那他怎样走的?” 风千雪默默望着他,没说半个字儿。 “喂!罪首在问你话咧!” “三罪首不是叫我不准讲话吗?” “这……” “破老三你给我闭嘴!风千雪你讲!” 风千雪无比淡定地答了一句:“禀罪首,羽人枭獍不是走出去的,而是飞出去的。” “……” 面无表情扫视瞬间被冻成冰雕的狂龙和破玄奇,她依然很淡定。 装疯卖傻谁不会,冷死你们。 下一刻狂龙挠挠自己的辫子,道:“什么意思,想耍我吗?” “不敢。” “我看你敢哦!”狂龙一下子凑到她眼前:“不管是走出去还是飞出去,总之你说清楚为什么他能出去?” “他会飞我不会,论拳脚功夫我也不是他的对手;三罪首亲自带人去追杀也没成功……归根结底难道不是因为罪恶坑制空能力太差吗。” “你!!!你你你你你……” 被直戳心窝非常之痛的狂龙连连倒退三步,瘫坐在虎皮椅上抱着铜把手发出嘤嘤哭泣声。 “太直接,太一针见血,你让小龙龙我情何以堪……” “制空?虾米智空?和尚吗?”破玄奇困惑地歪着头。 废儒噙笑看着这番唇枪舌剑你来我往,适时插|入对话:“罪首,此事已过去,既已洗脱嫌疑,还请原谅劣徒不敬。” “对,劣徒,很恶劣,非常之恶劣!”狂龙捶着把手继续哭诉:“同样是带徒弟,你跟阿缺带出来的徒弟都太削面子不够看!哪里比得上我的小太阳!小太阳,还是你最懂事最贴心……小龙龙觉得很欣慰。” 又拽住向日斜的袖子擦鼻涕。 向日斜继续装死。 “向日斜确实是罪恶坑青年才俊,值得吾徒学习。” “是吧,是吧是吧~~~~”狂龙颇得瑟的停住起肖,一脸得意的笑:“对了,我有一个好提议。” “哦?罪首请讲。” “你的劣徒这么不懂事,不如和小太阳结拜,以后多多交流,多多学习小太阳的优良品质~~~~如何?” 躺着也中枪的向日斜终于无法继续装死,转过脑袋开始关注情况。 “这嘛……” 废儒玩着扇子,目光却落在风千雪身上。 风千雪自然大概猜到了狂龙的意图,名为结拜,搞不好是暗中监视。不过既然狂龙已经决定,接受或反对都没用,她还是乖乖遵从的好。 “多谢罪首美意。” “嗯嗯嗯,很好,把封千机叫来,反正他跟小太阳也有换帖,干脆一起结拜。唉,可怜的风千雪,你死了老妈走了一个大哥,现在我给你找来两个兄弟,我对你很好是不是?” “是,罪首大恩大德风千雪没齿难忘。” “嗯,哈哈,小龙龙就是有爱心,不忍看你孤单,那个羽人枭獍在我仁慈的管理下居然也做恶,真让我伤感。” 狂龙抹着眼角不存在的泪水。 不久封千机赶到,摇着扇子一脸斯文败类样。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被狂龙挟着脖子拖到桌前:“来来来,天气这么好,正适合结拜,普天同庆。” “罪首,这是什么情形……” “麦讲废话,歃血饮酒啦。” 封千机一手抓着狂龙粗壮的手臂解救自己,顺便看了看旁边情况。 向日斜依旧面无表情,只是貌似比平时多了那么一丝拉不情愿;另一个脸蛋不人不鬼的女人大概就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风千雪了。 “咳……罪首是要吾跟她结拜?” “是啊,有意见哦?” 封千机睨着风千雪:“……也太没美感了。” “啰嗦!你们一个叫封千机一个叫风千雪,一听就是兄妹的名字,不结拜真浪费。” 风千雪闻言配合的转过脸对着封千机嫣然一笑。 受到严重视觉冲击的封千机顿时大脑当机,颤悠悠咬破指头歃血喝酒。 天地为证狂龙为媒(滚),罪恶坑新生代三人组一个面无表情僵硬无比一个淡定从容状似肃穆还有一个一脸心肌梗塞样……在炎炎烈日下结拜了。 废儒不言,笑观眼前这场闹剧。 能被武林正道逼得走投无路遁入罪恶坑之人,一般不是什么好鸟——基于这样的认识,风千雪始终对自家师尊博学多才儒雅外表保持警惕心理。 养伤这数月来,废儒并无特别举动,按他一贯洁癖的生活习惯,肯让风千雪留在自己屋中休养乃至亲自换药,简直诡异。 难事过顺则有鬼,坏人至善必有妖。 果不其然,被狂龙折腾一上午返回居处,这位出身儒门的高手便开始慢吞吞给她讲述一个故事。 一位名门子弟进入儒教修习,因天资过人进步可喜,有幸得以拜入儒教一位名望修为皆堪顶峰的大儒门下,作为关门弟子悉心教导。 天长日久,儒生刻苦学习修炼,本领渐长,个性中的短处也逐渐暴露。 执迷。 执迷于武学术法,执迷于挑战求胜,根基超凡的同时也坠入魔道,挑上儒教各派高手,为一招半式不惜杀人夺物,抢夺儒教珍藏名剑典籍。 师尊眼看得意弟子已无可救药,不得不亲自出面,接受弟子的挑战,师徒二人在不归路酣战三日。 废儒彼时已习得师尊所有本领,况且天资惊人又有多年苦修,已和师尊不相上下。师尊心中仍存一丝幻想,手下留情却不慎重伤。 将死之际,竟然使出从未见过的剑招,使得废儒在重伤之余也大受打击,夺走师尊剑谱狼狈而去,从此发疯一般进行研习。 却不知失去师尊庇护,儒教对他再不留情,不断追杀。废儒凭借不凡实力狼狈逃入罪恶坑,从此屈居武林黑暗一隅。 …… 风千雪听完整个故事,总算明白废儒何以总会显得与罪恶坑氛围格格不入。 本质上他确实是个疯子,但他只会在自己在意的方面起肖,大部分时间依然以儒生自居。 “故事已讲完,你有何想法?”废儒脸色已不再平静,而是带着几丝疯狂。 “没想法。” “哈。”废儒不以为意,在屋中转来转去,情绪越来越激动:“他的剑谱之上分明只有十招,吾一直不能参透第十一招从何而来?为这一招,吾已付出沉重代价,但要吾就此作罢,绝无可能。” 风千雪有点不妙的预感:“那师傅继续研究不就好了?” 废儒摇摇头:“人之思维有局限,也许吾陷入僵局,需要他人用其他方式入手。” 言罢,他倏然盯着风千雪,身上散发出从未有过的压迫感:“你之天分与勤奋,值得吾一试。” 风千雪不自觉地咬紧了牙关。 “师傅此话何意?” “呵呵呵呵呵……”废儒轻笑,压迫感和扭曲感却更甚,扬手扔过一本泛黄古卷。 风千雪接过一看,书已十分破旧,油黄的封皮上用漂亮草书写着《荡星十绝》。 “这部剑招,吾给你十年的时间。十年后,你吾便以这部剑招对决,若你不能使出吾所期待的那一招……” 废儒刹住话头,只用双眼直视风千雪,浑身涌出铺天盖地的恐怖杀意,温文外表瞬间碎裂,状若疯虎。 风千雪瞬间读懂了他的未竞之言。 若自己让他失望,十年后,会死得很惨。 …… 那日之后,风千雪回到自家小屋居住。 除了堆在后院的娆女霏霏的坟,屋子里丝毫看不出曾有凶杀痕迹。 幼年她曾和羽人在小院四周种下不少植物。桃树,梨树,芭蕉,还有一些罪恶坑少见的兰花。 兰花每年都生长茂盛,却不曾开花。 自这一年起,兰花忽然开始开花。 风千雪日复一日不要命地进行着剑术学习,勤奋程度连向日斜也望尘莫及——实际上,向日斜有不少时间必须去应付狂龙三天两头的抽风任务,即便他想勤奋也经常被迫分心。在这点上,废儒确实是当之无愧的负责任师尊。 此外,她接受狂龙的任务负责罪恶坑人员出入,以防羽人枭獍之事重演,经常干净利落干掉未经允许擅入之人与试图脱逃之人,得到罪恶坑群众封给予的“食人兰”称号。 对此风千雪表示毫无创意,反倒经常拿封千机来调侃。 被罪首强迫结拜后,封千机还时不时奉命带着十万个不情愿到来找风千雪“交流感情”,同时也是一种观察和监视手段。 作为前任三罪首带大的罪恶坑当代青年才俊,封千机充分继承了好色传统,一想起自己必须跟风千雪“交流”就憋屈,每每带着脾气来找人,一番唇枪舌剑后青着脸摔门而出。 封千机称号“朱箔笼”,每次风千雪碰见他都叫他“猪笼草”,时间长了其他人竟然也在背地里偷偷叫他“猪笼草”,弄得他很是恼火;连罪首都挖着鼻孔吐槽:“食人兰猪笼草向日葵,做啥?罪恶坑要开植物园吗?” 这一日,风千雪跟废儒过招回来,一身狼狈,虎口上的绷带还在沁血。 封千机已经坐在她家门口喝了好几壶茶,面有愠色。 “花这么多时间修炼,可别影响罪首交代的任务。” “我知,不用你操心,猪笼草。” 封千机一阵气结:“……风千雪,人的忍耐是有限度,最好麦再惹怒吾。” 风千雪使出必杀死的嫣然一笑:“你名封千机,我名风千雪,我们又有结拜情谊,称号当然也要配套。食人兰,猪笼草,很般配嘛。” 封千机差点摔了扇子,干脆起身丢下任务书扭头就走。 他决定去找几个美女来消消火。 风千雪添油加醋在他背后补了句:“义兄啊,身体要紧注意克制,千万麦弄得精尽人亡。” “……” 封千机咬牙切齿地回望一眼:“也劝你好自为之,麦成为你师尊的剑下鬼。” “多谢关心。” 风千雪一边拆绷带一边漫不经心应了一句。 待封千机走远,她静静坐在桌边上药。 十年之约,只剩五年。 《荡星十绝》,玄秘何在? 连废儒这般根基与悟性也无法参透,自己真的行吗? 她掏出怀中剑谱,目光黯沉。 第7章 第七章 《荡星十绝》分上下两集,各五招,共十招。 经过近十年艰苦卓绝没日没夜的训练,风千雪已经熟练掌握了这部剑招所有招式。 其实她真心对研发新招没兴趣。 连封千机那种自我感觉良好的人都承认苦境江湖能人辈出,如果能力高低只以谁的招数多来衡量也太搞笑了,人家星矢一招天马流星拳还能从天上打到地狱呢。 最重要还是根基。 为了强化根基她已经三年没躺在床上睡觉了。 除了吃饭背书值班做任务,平时都在罪恶坑清净的地方打坐,修炼儒门养气术。不管刮风下雨暴晒降霜飞雪,不论白天晚上,只要逮到时间就去养气——也就是借助天地自然精华积累内功。 还记得去年冬天下大雪,她在湖边一坐就是三天,审官判官要交代任务时发现找不到人,还以为她逃逸,派问死官带人进行地毯式搜索。最后连罪首都惊动了,打发向日斜出来帮忙。 向日斜大概清楚她的日程表,鬼一样飘到湖边,从一人多高的积雪里把她挖了出来。 这种孜孜不倦的精神让狂龙都鞠了一把辛酸泪,说要给她颁个感动罪恶坑最佳奋斗奖。风千雪差点当场抽了,到底谁才是穿越来的啊喂。 虽然这种苦行僧一样的□□精神双层修炼法几乎达到变态境界,但效果也是很明显的。 至少,现在在罪恶坑除开几位罪首和自家师尊以及孤独缺,她已经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平时那些人闲得无聊吃饱了撑的也不敢来招惹她。 封千机再怎么看不惯她也曾经亲口说“能把自己当铁人一样折腾的女人我活到现在就只见过你一个”,她咧着嘴笑了笑回答“其实人都是被逼的”。 自从羽人出事,狂龙早把她盯上;自家师尊在武学方面完全走火入魔,她不能抱任何侥幸心理。 所以到了这个让人全身发毛的时间点,风千雪每一条神经都绷到极致。 十年之期,即将到限。 她的剑法已经纯熟,然而仍然没搞明白怎么玩儿出第十一招来。 思维局限了吧……要不找个人定孤枝切磋一下拓展思路? 废儒已经熟得不能再熟,再打也没激情。 狂龙和破玄奇直接pass。 向日斜倒是很闲,俩人找了块平地打一场,各有挂彩。 大家呆在罪恶坑共事这么久,又挂着结拜兄妹名分,交手还是第一次,向日斜难得的表示出兴趣,风千雪却拒绝继续打,因为这朵向日葵特点就是快,能给她的启发有限。 “哼。” 遭到拒战,向日斜收刀飘远了。 风千雪回家发了半天呆,忽然起身去后院杀鸡宰鹅生火煮饭。 捣腾半天,菜香四散,引来一群人围观,口水滴答声一片。 ——要知道,食人兰除了长相和剑法,厨艺也很出名,所以很多人对废儒各种羡慕嫉妒恨,因为风千雪给那书呆子煮了二十多年饭!!! 过不久,风千雪左手拎着四份便当右手拎着三层食盒出门。 为增进同事感情,每次她做大餐都会给破玄奇向日斜审官判官送一份,今天食材多,顺便也带一份好了。 走到门口看见表情相对正常的武探花,就把便当往他手里一塞,叫他分别送。 她则拎着大食盒在罪恶坑四处溜达,找某位上了年纪的折翼天使。 湖边,不在。 酒肆,不在。 议事厅,不在。 二罪首家屋顶,不在。 歪脖子老槐树上,不在。 一路目睹向日斜飞快掠过武探花身边拿便当,破玄奇发现少了一只鸡腿暴打武探花,审官判官换着便当尝菜色…… 唔,那人究竟跑哪儿去了? “找我吗?” 风千雪闻言扭头,终于看到横躺在一块石头上喝酒的孤独缺。 “是啊,孤独先生。” 她把食盒往孤独缺旁边一放,揭开盖子。 油焖鸡块红烧茄鱼卤鹅掌炸花生杂烩三鲜笋鹅肉蘑菇煲汤。 “哇!这么丰盛!”孤独缺摸了摸肚子:“早知道你要给我送大餐该少喝一丝拉酒。” “没关系,孤独先生可以慢慢吃。” 孤独缺把酒葫芦往腰带上一挂:“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风千雪不以为意:“罪恶坑百分之九十九都非奸即盗,我要害你早下手了,再说哪一年过年我没来孝敬你?怎样?不敢吃吗?” “是哦,真有孝心,不过我记得吃了你的东西都要付出代价。说吧,这次又要做啥?” “来向你讨教。” “安怎?” 孤独缺夹了一块鸡肉吃得啧啧有味儿。 “十年快到了。” “哦……狗急跳墙,你要和我定孤枝?”孤独缺不冷不热地看了她一眼:“娃儿,敢叫月不全孤独缺出刀,就不怕和你师尊比武之前先变成刀下鬼?” 风千雪纠正道:“不是定孤枝,是讨教切磋友好交流,随你怎样理解。” “找我做啥?狂龙会很乐意给你指教。” 风千雪唇角高高上扬:“我怕罪首一刀落下把我变成肖仔啊,你懂的,孤独先生。” 孤独缺被哽了一下:“喂喂喂,麦对我笑,很影响食欲。” “那你考虑得如何?” “嗯……”孤独缺摇头晃脑的想了想:“当做饭后运动也不错,一个时辰以后开始。” 之所以找孤独缺,是看中了六翼刀法千变万化的特点。 六翼刀法虽快,却不像向日斜一味求快,快中更有技巧。 孤独缺下手很不客气,打到最后以风千雪狗啃屎式落地为结束。 “唉,真扫兴。娃儿,这种水平要杀书生远远不够。”孤独缺收刀大步流星转身走了。 风千雪捂着腰吃力爬起来,牵动伤处,疼得龇牙咧嘴。 你妹的,肋骨都断了两根。 坐在地上喘了会儿气,几个新来的看见她受伤落单围过来想趁机落井下石,被三道剑气分别击穿膝盖大腿肩胛骨。 “眼睛长到狗身上,不如挖出来送给罪首进补好了。” 风千雪把剑尖凑近其中一人眼角。 “啊!!!饶命饶命!!!!!” ……然后那人吓尿了。 “啧啧啧,”风千雪摇头收剑入鞘:“真没用。趁我心情好,快滚吧。” 三人屁滚尿流爬向小树林方向。 “看来你有所收获。” 封千机摇着扇子一脸悠闲信步而来。 “你最近很闲吗?每天都观察无美感的我,也不怕伤你的眼。” “耶,作为结拜兄弟,是该多加关心啊。” 已经习惯风千雪那张脸的封千机睁着眼睛说瞎话套近乎。 风千雪懒得理他。人家监视自己十几年也挺不容易的,把他旅游泡妞的时间都占用了不少。 “经过今日一战,三个月后的比武,你可有信心?” 俩人一前一后沿着河边走,封千机出言试探。 “你还是操心自己的事情吧。” “吾能有什么事情?” 风千雪斜了他一眼。 “你已经十来天没出去会情人,不会感觉蠢蠢欲动?虽说纵欲伤身,但过度压抑自己也对身体不好,还要留在罪恶坑接受视觉摧残,时间长了可能不举哟。” “……你想得真周到啊。”封千机好不容易耐住性子,又被她挑得冒火。 “我还要回家研究,你请便。” 风千雪干脆化光闪人,留下封千机在原地咬牙切齿。 “哼,风千雪,吾期待你的死期。” 三个月的时间过得飞快。 期间闭门钻研两个月,和孤独缺向日斜分别切磋一次,处理封千机指使来捣乱的不和谐份子六批。 废儒早在半年前就开始闭关,只待如今一战。 师徒二人在议事厅重逢,向罪首请战。 狂龙嚼着眼珠子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什么“师徒相残惨事一件”“风千雪你出息了”“书生啊你非要善良的小龙龙批准这种惨绝人寰的决斗吗”……闹了半天终于定下决斗时间。 出了议事厅,废儒直接放话不准其他人插手多事,他要跟风千雪正面决斗——风千雪耸肩表示无所谓,心里小小的同情了一下自家师尊。 作为一个作恶多端的老江湖,在罪恶坑混了这么久还搞什么书生意气。 就算他不使阴招,也会有人忙着下套的。 毕竟罪恶坑就是这么一个地方,作恶整人不需要理由。 不过这也算是文人特色吧…… 于是,直到决斗之前,师徒二人还在院里泡茶,弹琴,吟诗作对。 废儒一道剑气砍了院子外面畏畏缩缩人影一只手,听到传来的痛呼,风千雪心道,文化人跟野蛮人的差别啊……啧。 时间到,茶喝得差不多,废儒把琴放回屋里,师徒二人无比和谐地走向死亡旷野。 ……事后审官判官曾说他们看过这么多场决斗,这次真是罪恶坑奇观。 狂龙把一颗眼珠子往场地里一丢,宣布决斗开始。 废儒目标明确,根本不想花时间试探,上来就使出荡星十绝。 见招拆招,一模一样的剑招你来我往。 到第十招“山河无定”,由于根基上的差距,风千雪被逼退十数步,口中呕红。 如此场景,跟当年相同。 废儒提剑继续攻击,他要看的不是这些! 使出来!!! 第十一招!!! 风千雪终于换了起手式。 “斜映江天一抹红!” 废儒瞳孔猛缩,忽然发出一阵狂笑:“就是这招,就是这招!喝!” 同时出招,风千雪的极招竟然被破! “呕……” 吐出一口血,风千雪依然冷静地看着步步走来的废儒。 “吾果然能破此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吾破解了!”废儒疯态毕露,双瞳充血,剑尖直指风千雪:“第十一招被吾所破,你也没什么用处了。” 剑身破空携风而来,风千雪闭上双目。 人群中,孤独缺手中酒瓶倏然豁开几道裂缝。 向日斜也稍微移开了视线。 看形势,恐怕难逃一死。 却听风千雪低咤一声:“冰涛万里凝天华!” 一错身,再回首,废儒长剑当啷落地,身体被一剑贯穿。 抬头,是难以置信的眼神。 “为……为何……” 风千雪用袖子在嘴边抹了一把,面无表情:“根本不止十一招。排列组合没学好吧,文科生。” 拔剑,鲜血喷满半身,废儒不可置信地倒了下去。 狂龙嘴巴张成“o”形,忽然一把捂住脸,肩膀抽动几下:“呜呜呜……呜呜呜……好,好啊,罪恶坑的年轻人有希望……呜呜呜呜……” 风千雪疲惫地背起废儒尸身,在一片鸦雀无声中离开死亡旷野。 再怎么说,也是师徒一场。 就让我给你办后事吧。 她走在路上没有什么成功的喜悦。 有时候真不明白,这些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追求的是什么。 千招百招又如何? 风水轮流转,多行不义,早晚遭报应。 第8章 第八章 按照罪恶坑规矩,决斗结束,败方所有财物全归胜方所有,风千雪理所当然接收了废儒一切遗产。 审官判官交代完毕之后,她来到废儒住处。 废儒居所背山面水,算是罪恶坑风水比较好环境比较清静的宝地;房屋和家居设计相当舒适。不愧是儒门出身的,即便虎落平阳依然讲究生活质量。 风千雪径直走到书房前,摸着下巴打量许久。 书房里并没几本书,然而就她这些年的观察统计,废儒手中珍藏着数量非常可观的珍贵典籍古卷。若她所料无差,依照废儒生平所作所为,理当还有抢来的儒门名剑。 在罪恶坑,这些东西与金银财宝同样有用。 废儒总共三间屋子,茶室卧室书房,转悠两圈没发现能大量藏东西的柜子箱子。 看来是用了术法。 风千雪默念儒门秘术咒诀,两指在左眼前一划,开启特殊的透视之能,很快看见书房东墙上一道若隐若现似有流光的缝隙。 尝试了好几种开门咒诀,不得其法。 忽然灵机一动,两指在空中画了个圆:“笃恭慎独,庸德庸言,卷之秘藏,成德之门。儒门秘术,开!” 缝隙倏然扩大数倍,化为一道华门。 风千雪在四面加了两层术法阻隔外人闯入监视,随即大摇大摆进入华门。 四下环顾,才知晓废儒的收藏之惊人。 完全顶得上一个小型藏书库了。 这些珍藏大多是废儒从儒教各派抢夺盗取而来,以规模来看,单是藏书数量质量就足够整个儒教把他拉进黑名单。 武痴书痴到这个地步真是境界啊。 风千雪满头黑线地想。 抽出《儒门名剑录》,来到空间另一侧,半空悬浮着数把宝剑,因空气变化,各宝剑之间激荡出低低嗡鸣声。 她照着名剑录一一进行比对,半数是废儒自己珍藏,半数是杀人越货或盗取。 理论上,最适合她的剑当是儒门四大名锋之一的“一以贯之”,可惜废儒逃入罪恶坑之前,混战中不慎失落,她只好从这一堆里另外找。 最终找到一把相对合适的剑。风千雪以剑气将剑摘取下来,发现此剑竟还不曾开封。 剑柄与剑鞘造型极为华丽,剑身设计颇有特点,只是未发现铸造者留下的印记。 把名剑录翻到某一页细细看了介绍描述,此剑铸造成功之时恰逢铸剑师去世,尚未命名,故称无名,剑师后人赠与疏楼龙宿…… 风千雪一阵脱力,失意体前倾。 师尊你好样的! 居然连儒门龙首收藏的宝剑也敢偷! 凄然抬头环顾四周各种赃物,风千雪内心斯巴达怒吼:有朝一日我出了罪恶坑不会被整个儒教追杀吗真的不会吗! ……仇恨值太高了你!!! ---------------------------- 暂时没有了来自各方的生存压迫,风千雪终于获得享受生活的机会。 罪恶坑其实很有钱。 作为一个前世读经济学专业的穿越者,风千雪闲得无聊的时候曾经尝试观察分析罪恶坑经济来源和产业结构。 对外:烧杀抢掠。 对内:进贡上税。 内部主要支柱产业:服务业,包括杀人、制毒、情报、兵器、赌博、色|情等等你所能想象的各种黑社会交易,以及吃喝拉撒之类的基本生活服务。 另外罪恶坑也是有精神生活的,只是跟外面所谓的“精神生活”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 比如,外头的人喜欢看戏,罪恶坑同样爱看戏,不过他们看的是各种定孤枝生死决斗;最近几年街头巷口流行布袋戏,罪恶坑有个退休的情报人员抓住商机向上面申请开布袋戏摊子,表演的东西么……咳,也相当……有特色。 风千雪坐在酒肆里一边喝茶一边嗑瓜子,布袋戏摊位正对着这家酒肆,这会儿正围着很多人。 今日剧目《叹英雄难过美人关,忆不夜天风|流缠|绵》。 …… 各种荤段子,大家懂。 因为这家摊位流动演出,风千雪上班下班都经常碰见,听这些不和谐剧目都听麻木了,以至于提到“清香白莲素还真”脑子里就自动反应“哦是在不夜天被一杯酒放翻那个”,还有什么“金小开夜御十女金枪不倒”——这真不能怪她,那帮人就是这么瞎编乱演的…… 而且这种荤段子剧目还特么特受欢迎。 为了防止自己被罪恶坑各种不正之风同化,最好的方式就是看书和修炼。 反正废儒的藏书库够她看很久,看完了还可以写读书笔记,顺便加强理论修养促进武学涵养向高精尖迈进。 每日打坐养气三个时辰再练剑三个时辰。 废儒的琴保养得很好,如今也成为她修身养性的东西之一。 想想真是很奇妙。 上辈子明明是个不解风情直线思维的理科生,现在差不多变成儒生,休闲项目就是泡茶弹琴看书吟诗作对自娱自乐。 果然人都是被逼出来的。 至于她那两位结拜义兄…… 向日斜的轻功日渐精进,脸色也越来越青,随时拿个兜帽把脸罩着。她经常看见罪恶坑居民冲着向日斜飘过的路线吐口水,骂“青面仔”“装神秘”,不过也只是骂骂而已。目前基本上没人会去跟他立生死状,因为罪恶坑除了孤独缺没人能快过向日斜,真定起孤枝来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封千机因为长得人模人样被派到外面打探消息确保狂龙随时掌握武林动向。偶尔兼职卧个底背后捅捅人,算是罪恶坑长期带薪旅游的逍遥派之一,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 有一年造幻师研究阵法时一个没注意把罪恶坑一群死人给弄成活尸,怎么杀都杀不死,造型还特恶心,闹得狂龙连眼珠子都吃不下去,于是派他们三个去解决。 封千机负责找阵眼,风千雪和向日斜一刀一剑杀入阵中,打完之后她突然想起,这不就是植物大战僵尸么…… 咳,总之,罪恶坑植物三人组发展都挺不错,挺得狂龙待见。虽然她一点儿也不希望得到狂龙待见就是了。 罪恶坑依旧热热闹闹生机勃勃,然而风千雪对这个地方没什么归属感。 用一句明媚忧伤的话来形容,热闹都是他们的,我啥也没有。 偶尔她会想起羽人。 听说他被忠烈王府保下之后改了名字,枭獍改非獍,听起来应该是遇上好人了。 血缘是个奇妙的东西,尽管她以穿越者身份自居,但她始终记着羽人幼年的样子,婴儿肥,苦瓜样的眼神,挨打时一声不吭,看到她挨打时却像疯狗一样扑上去反击。 有些东西,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如果将来有机会见面,她很希望届时自己这位“兄长”已经变成一个健康向上的人。 罪恶坑这种地方呆久了,没病也会肖,比如孤独缺有时候就很肖,不过他反驳说自己顶多肖了三分之一。 所以,羽人能离开这鬼地方,总是件好事。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就不知自己几时能够脱离罪恶坑了。 ---------------------------------------- 这一日,狂龙忽然召见。 风千雪踏入议事厅之前及时把表情转化为面瘫模式。 一进门,发现两位罪首和几个高层几乎都到了。 狂龙捏着一封信伏在虎皮椅旁哭哭啼啼,边哭还边拿拳头使劲捶椅子。 “呜呜……老二,我的好兄弟,呜呜呜……” “老大仔,风千雪来了。”破玄奇抓着狂龙一条胳膊想把人扶起来,却被狂龙挣开。 “麦讲话,你们一个都不准讲话!呜呜呜……老二啊……罪恶坑只有你最了解我,没有你,他们都不懂我的忧伤……” 你们不懂我的忧伤…… 风千雪瞬间有种被天雷击中的感觉,而且似乎能够闻到从自己身上冒出雷焦的糊味儿。 狂龙,你再一次刷新了肖仔的上限。 抽泣半天,狂龙哭闹得差不多,终于抹了把脸坐回位子上翘起二郎腿,接过破玄奇递来的布擤鼻涕,擤得格外用力,整个大厅都听到震天响,随后把布巾随手扔到一边。 “风千雪,你讲,这些年我对你怎样?” 风千雪保持着“= =”的表情,一手按着心脏位置,毫无感情地说:“罪首对我十分够意思。” “嗯,算我没看错人。现在有人来踩我的脸,你是不是应该给他踩回去!”狂龙手握成拳用力捶在椅子扶手上,语气悲愤。 风千雪点点头:“应该的。” “很好——”狂龙哗啦啦展开一张画像,手指指指点点:“你看,看清楚哦,这个人居然敢暗算罪恶坑二罪首,害得老二重伤!你!把他找出来!” 原来是重伤,看狂龙的表现好像二罪首死了似的。 风千雪接过画像仔细看了一会儿:“……罪首,这是谁画的?” “是我,安怎?是不是很传神很逼真?”破玄奇得意洋洋挺着自己的胸脯。 “……”风千雪不答。 一个鼻子一张嘴,两只眼睛两只耳朵,勉强能看出是个人。 “二罪首,不是我打击你的积极性,这种抽象派的画风恕我不懂欣赏。” “什么啊,你也算罪恶坑最精通琴棋书画的人,就只有这种水准?” “书山有尽,学海无涯啊。” “啥?” “好了!”狂龙晃晃悠悠地半躺着:“老二伤得很重,找我要人手,你把这个人找出来之后暂时跟着老二,随时候命。” “是。” 对狂龙,风千雪一向简洁,接了任务就打算离开。 狂龙盯着她歪起脑袋想了想:“稍等一下~~~~” “罪首还有何吩咐?” “人家都说我们罪恶坑的人面目可憎,你不能用这张脸出去,免得影响罪恶坑形象,削我的面子。” “……罪首,我不会易容。” “先去找一个面具遮一下也好嘛。” “是。” 风千雪走出议事厅到杂货铺随便买了只绿色面具,戴起来嫌热,又削掉半边,再转回去。 谁知狂龙一看到她就捂着心口从虎皮椅上滑下来,一边打滚一边哭:“呜呜呜……不准,我不准……呜呜呜呜呜呜……” “罪首,请问有什么问题吗?”风千雪有点不耐烦了。 狂龙颤抖着抬起手指着她脸上那张面具:“不准戴这个面具,勾起我伤心的回忆了……呜呜呜呜,阿姐啊……” 审官判官连忙给她使眼色。 风千雪只好掉头出去换一张厉鬼面具,狂龙这才满意,挥挥手:“很好,你可以出去了。话讲在前头哦,你要是敢像你大哥一样潜逃,我是会很伤心,我一伤心就会生气,我生气就要杀人,咳咳咳……呜呜……听明白了吗?” “风千雪谨记。另有一事……请问二罪首现今在何方?” 狂龙趴在椅子里心不在焉地答:“我要是知道还会要你去找吗?” 风千雪改问:“那二罪首有什么形貌特征。” 狂龙在脖子上抓了两把:“你看到一个眯眯眼头顶瓦片亭的就是老二了。” “是,属下告退。” 风千雪面无表情收拾包袱离开罪恶坑。被遮住的半张脸因为覆盖了鬼面反而显得更加阴森诡异。 要说她没有一点想法简直不可能。 有生以来第一次获得放假机会,她当然希望借机逃离罪恶坑。 但她明白狂龙虽然不出关,对外面的情况却了如指掌。罪恶坑每年派出很多眼线监控武林,还在具有相当影响力的组织中安插了不少卧底。 她势单力薄,暂时没有独力抗衡的能力。 至于投靠羽人或忠烈王府? 免了,羽人非獍好不容易脱离罪恶坑,她不想再给他惹麻烦。 还是老老实实把事情办好吧。 随着自身不断强大,总能等到机会。 第9章 第九章 在中原武林,若要寻人或探听消息,最好的去处是公开亭。 风千雪一直觉得公开亭是个神奇的地方。 占地面积不大,真的就是一小片亭子,亭下有一面布告栏,不论黑白两道不分青红皂白,谁都可以在上边贴各种战帖八卦爆料小道消息阴谋论。 风千雪到公开亭布告栏晃悠半天,最直观的感受——这不是公开亭这是八卦集散地,只要有心人愿意挖掘,连你的夫妻生活协不协调都能爆料出来。 这种无监管无门槛的信息传播方式经常被各路反派阴谋家利用,煽风点火操纵舆论,中原武林自古有不少事儿都是从这儿闹起来的。 然而武林风波不断,牛鬼蛇神来了又走,乱七八糟的门派组织互相杀杀杀,就没见公开亭荒废过。 这大概要归功于八卦精神的顽强生命力吧。 比如此刻风千雪就挤在人群中囧囧地看着公开亭新贴的一张滚动八卦小报“太阳女欲号召天下名妓共同侮辱一页书”…… 虽然从小被关在罪恶坑接受封闭式管理,但是人在江湖漂,岂能连百世经纶一页书清香白莲素还真等如雷贯耳的名号都一无所知——罪恶坑里还有人编素还真的荤段子咧,可见名气之大。 她没记错的话,一页书是著名的暴力和尚……太阳女,就冲着这份胆色,你要红了。 亲临公开亭后她又明白一件事:八卦还在其次,更强大的是来自四面八方的围观群众。 有忧心忡忡的—— “啊,太阳女居然敢这样对待一页书!” “这是佛门重罪呢!” “一页书得道高僧,万一被坏了清白,是大损修为。” 有幸灾乐祸的—— “我看这下‘百世经纶’要变‘百世经轮’啰……” 此言一出,风千雪差点给跪了。 要不要这么黄|暴!!! 一页书,你所保护的天下苍生真特么不少囧货二缺! 看来不管时代如何变化武林如何混乱,诸如和尚破戒道士动情之类,都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段子。 好在江湖八卦层出不穷,没过多久这条八卦小道消息就被“素还真幕后操控□□洞”“卧云疑似素还真掩人耳目新身份”等最新武林动态信息覆盖,众人又转而开始讨论新话题。 风千雪见识了公开亭之后,转身朝山下走。 公开亭除了为武林提供消息(八卦)集散服务,还养活了附近不少百姓。 比如公开亭武斗区之外,茶馆酒肆药店刀剑铺裁缝铺,租赁“围观定孤枝专用高倍望远镜”(别问她这种穿越的东西怎么回事)等等,各种跳蚤市场,全是因公开亭发展起来的服务业。 风千雪随便转了转,貌似有点明白公开亭何以屹立千百年不倒,这利益链条啊…… 走入一家茶馆中,叫一壶茶坐着慢慢喝。 如果她刚才听到的情报无误,中原寻人寻物包打听垄断巨头秦假仙今日会到此地。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脸上无鼻的男子带着两个小弟急吼吼冲进来,拿起茶杯牛饮一气。 “呼,呼……”男子抱着茶壶喘气。 “大仔,现在一页书落在太阳女手里,我们该怎样办?” “呜呜呜……师傅,师傅啊!可恨的太阳女,竟敢用这种恶毒的手段对付我的师傅,我业小灵这就去替天行道收了这个妖女!!!” 业途灵擦了擦鼻涕就打算往外冲,被他拽住后领:“稍等一下,你知道挂日仙乡在哪里吗?” “我……” “好喽,金小开既然传来消息,想必他有办法拖延时间。依我看公开亭那个消息多半是哗众取宠不足信,眼下先探听挂日仙乡的所在才对。” 荫尸人抓了抓脑门:“是啊。” “哦,大仔,那我们赶快来去。” 秦假仙起身结账带着两个小弟打算继续找寻一页书下落,风千雪及时拦在他面前。 “秦假仙请留步。” “嗯?”秦假仙看着面前瞬移而来的女子,半幅鬼面遮了容貌,脖子上缠着绷带,背后一柄剑用布巾包裹得严严实实,一套行头端的是诡异,身上却隐隐散发出清圣之气。 “这位女侠,找我老秦有何贵干?” “我想探听一个人。”风千雪拿出自己根据破玄奇口述重新画好的画像,同时摸出一只锦盒递给秦假仙:“此乃一点谢礼。” 秦假仙摇头晃脑看了看画像,再打开锦盒,看到内中十来颗形状圆润色泽莹亮的上品紫色大珍珠,知晓这是有市无价少见的宝贝,立刻眉梢带笑:“寻人这边是专门科的,我现在有一点急事要办,两天后给你答复。” “还有一事。趁这段时间,我想四处走走,想必秦假仙最清楚哪里好玩好吃。” “哈哈哈!旅游玩乐你也算问对人了,这幅《中原旅游路观图》友情赠送。” “多谢。” “免客气,老小,我们走!” 目送秦假仙三人匆匆而去,风千雪也抬腿走人。 难得的假期,可要好好把握。 …… 化光是个好技能,短短两日足够她从江南玩儿到塞北。 看笑蓬莱歌舞,品御风楼美食,参观金灿灿的阴川,顺便去昆仑山转悠一圈,居然碰上号昆仑下山准备给徒子徒孙讲道,当即摆出后生晚辈谦虚受教模样请求号昆仑务必要给自己写个墨宝。 号昆仑一路被她缠了半天,最后见这小姑娘实在不像坏人,态度又很诚恳,便允了。 风千雪把号昆仑的字拿到裱装店裱好后,坐在与秦假仙约定的地点,一手展开慢慢欣赏。 道门顶先天级别就是不一样,“太极玄”三字行云流水天地之道隐然其中,带回罪恶坑向破玄奇炫耀再合适不过,到时候预计罪恶坑又会响彻三罪首中气十足的破锣嗓音“我——要——去——找——号——昆——仑——”。 茶楼一阵喧哗,听就知是秦假仙一行人已到。 业途灵不知说了什么,引得秦假仙“啊咂”大喝一声开始暴打,最后以业途灵挂着两个黑眼圈认错结束。 秦假仙顺了顺气,来到风千雪面前:“女侠啊,让你久等了。” “秦假仙不必客气,有劳你。” 秦假仙掏出画像道:“根据我们探听,这个人叫吾妻健一,来自东瀛,本来还有两个同伴,不知为什么只剩他一个。” “吾妻……”风千雪不动声色抽了抽嘴角,小鬼子姓氏真是猎奇:“可知他最近的动向?” “有人看到他在跟踪追杀一个人,最后出现的地点是青梗冷峰。路观图在此~~~” 风千雪接过路观图,将一只口袋交给秦假仙:“劳有所得,多谢你秦假仙。” 秦假仙松了松袋口往里瞄了一眼,乐呵呵地说:“嗯嗯嗯,爽快,老秦最噶意跟大方的人打交道。” 风千雪也笑了笑,开口告辞:“我还有要事,请了。” ---------------------------------------------------------- 吾妻健一在青梗冷峰外徘徊数日,始终不得其法以入。 当年伯藏主离开白狐国远赴中原寻找绿石,他与同伴们奉犬若丸之命一路暗地跟踪,待到踏上中原便借机铲除伯藏主,以助主上犬若丸执掌白狐国。 原本即将得手,孰料陡生变故,伯藏主被人救走,后又失踪数年。 同行的伙伴们越来越少,最后仅剩他们三人。 数年等待,终于让他们等到伯藏主再度现身,然而依然不敌精妙的白狐刀法,混战中三人分离,他负伤继续追踪。 当年远离故土时已向主上誓约,无论如何,即便只剩他一人也要将任务完成,如今只需守住此地出口,静待二位同伴接应即可。 冷峰地界气候严寒不利蛰伏,又有阵法加持,时间一日复一日过去,吾妻健一的精神与体力都已濒临极限。 倏然一道剑气突入,直击他的面门。 “喝!” 拔刀挡下一击,眼前人影虚晃,脖子已被一只冰冷的手卡住。 “暗算二罪首的人就是你吗?” “嗯?!” “老实一点,告诉我,你所追杀的人在何处?” “哼。” 吾妻健一硬气地闭上双眼,大有要杀要剐随便你的架势。 “哈,跟我玩武士道精神?我讲这位先生,不管东瀛人中原人,不管你是我妻还是他妻,敢削我们老大的面子绝对必死无疑。你考虑一下,如果我把你交给老大,恐怕就不止一死这么简单了。” 对方依然不肯答话。 风千雪感应到身后窥探的目光,心里一阵不爽,内力往手上一冲,剑气斩断吾妻健一的头颅。 一只秃鹰从远方高处鸣叫着缓缓滑下,利爪张开,抓起人头渐渐飞离。 风千雪嫌恶地瞥了那只鹰一眼,一掌在地上轰了个坑,把残余尸体埋下。 一个东瀛人不远千里跑到中原追杀罪恶坑二罪首,这是种什么样的精神……不对,二罪首到底怎么得罪那么远的敌人? ……算了,罪恶坑不兴探听别人过去,既然这个吾妻先生追到此地,估计二罪首应该就在附近。 她转身朝冷峰走去,没走几步便发现此地有阵法排布。 道门阵法? 虽然对儒门术法阵法颇有研究,道门的嘛……试试看。 她在原地东走走西看看,总算找到阵眼,蹲着想了会儿,凝气举掌,牵引气流,以化代破,顺利进入第一层结界。 到第二层结界,由于儒道两派阵法相异之处,风千雪一时找不出合适的不易引起注意的破解之法,只好罢手,改用传音。 “冷峰上的前辈,在下奉命寻人而来,并无恶意,可否打开结界?” 不久,一道清淡嗓音回应:“你要找寻何人?” 风千雪本想答“罪恶坑二罪首”,转念又想,此地必有道门高人清修,未必会乐意自己地界里有个罪恶坑高层,但又不知道二罪首姓名,纠结片刻,只得答道:“一名……眯眯眼头顶瓦片亭之人。” “呵。”望天古舍外,蓝袍道者一手按琴,笑容清俊:“好友,看来你之援兵已至。” 唔,眯眯眼头顶瓦片亭……很形象。 伯藏主脸色仍有些苍白,闻言仅是收了折扇将杯中茶水饮尽:“吾也该离开了。” “伤体未愈,多加小心。” 没有多余客套,道者诚恳嘱咐。 “嗯,这几日多谢你。告辞。” “请。” 细碎雪花翩然旋落,伯藏主踏着厚厚积雪迈出古舍,下至半山。 风千雪正与能熊暗暗对峙,一转眼,只见顶着瓦片亭的眯眼美男子已踏雪而来。 这位,应该就是罪恶坑传说中最有文化的二罪首。 不过这身打扮怎么这么像鬼子……狂龙已经博爱到收容跨国犯罪分子了么…… “风千雪见过二罪首。” “山下那个人呢?” “已经解决。” “嗯……”伯藏主一双眯眯眼中透出审视的目光。 很年轻的女子,不曾见过,气质跟罪恶坑众人十分不同,大概可以……用干净来形容。不是那种目下无尘一清二白的干净,而是不轻易被污染同化、一种自有的干净。 很好,不会让人觉得反感。 “走吧。” “是。” 第10章 第十章 习武之人因常年锻炼体质与内功,对地形气候的适应性自然强于普通小老百姓。 但人体还是会本能抗拒极端恶劣气候。 离开青梗冷峰,身上仿佛轻松不少,风千雪跟着伯藏主往西武林转了一圈,一路无余话。 从二罪首的行动来看,似是在找什么东西,但他对自己要找的东西好像又不很明确,仅凭感觉四处转悠。 罪恶坑一向忌讳探听他人隐私及过去,虽然伯藏主言谈举止行事风格与狂龙大相迳庭,风千雪依然保持着该有的警戒心。 从西武林返回,伯藏主暂时停止了搜寻行动,放慢步调往南而行。 “你是初次离开罪恶坑?” 坐在路边茶铺里,伯藏主冷不丁开口问。 “是。” “嗯。” 难怪这么老实一路跟随。若换罪恶坑其他人外出公干,绝对会抓紧时间吃喝嫖赌寻欢作乐。不过…… 眯眯眼不动声色瞥了瞥某个方向。 他与狂龙面和心不合,这是很早以前罪恶坑公开的秘密。当年他离开罪恶坑之时,狂龙虽又哭又闹,内心怕是觉得“终于清净了”,也可以想象他并不会特别欢迎自己再回去同他唱反调。 一路暗随的讨厌尾巴,是针对他,或是针对这位年轻姑娘? 自接头碰面以来,风千雪从未出剑,但她身上所带气息,令伯藏主不由想起一人。 “废儒情况如何?” “师尊数年前已经去世。” “哦?”伯藏主打开折扇有一下没一下象征性地扇动着。罪恶坑死人,一部分死于狂龙的折腾,剩下的多半毙命于各种生死状。在他印象中,废儒实力惊人,狂龙也暗自忌惮两分,按他行事风格,不似轻易挑衅或接受挑衅之人,这句“去世”便颇耐人寻味。 伯藏主不打算继续问下去,放了茶杯起身道:“走吧。” 待走出热闹集镇,伯藏主忽然对风千雪说:“背后窥伺,实令人不悦。” 听懂他的暗示,风千雪点点头,直接往后扔了一个术法。 先前一直忍着不发作,是为谨慎起见;既然二罪首发话,就别怪她不给面子——奉命行事,出了问题领导承担呗。 瞬间四周景象开始飘忽,一阵朦胧,些许扭曲,待尾随的流剑谈月破开混沌,眼前早已不见二人踪影。 “二罪首……” 跟着伯藏主走了半天,风千雪出声想要请示下一步的行动。 伯藏主收起折扇,慢条斯理道:“行走江湖道,你吾身份皆过于敏感。你的称呼应该改口……唔,唤吾‘主人’即可。” “是,主人。” 风千雪从善如流立刻改口,微妙地想歪了一下。东瀛人什么的,主人什么的,她还是觉得把“女仆控”之类的字眼从脑子里洗洗干净比较好。 二人行至一处雅致宅院,名“春园小柳”。 守门老者一见伯藏主,立刻将人请入,并告歉表示主人去了东海,不日即回,临走曾交代“若好友登门拜访,请他安心住下,一切随意”。 伯藏主毫无客套言辞,带着风千雪入园,显然已驾轻就熟,可见与此地主人交游已久,友情深厚。 “吾需要静养一段时间,眼下并无其他事务交办,你可暂时自由行动。” 风千雪摇头。 “追杀你的人尚未完全铲除,我还是留下好了。” “担心再度被人盯上吗?” 伯藏主一针见血指出她的顾虑。 风千雪意识到这或许是二罪首放松警惕表达友好的信号——一起行动一个多月,不敢说看懂一个人,但起码的气场足够体会分明。 这位二罪首,确实跟狂龙不像一路人。 因此,她坦然答道:“并非担心,而是万分确定。” “嗯……既然如此,你愿意留下便留下。” 此后数日,风千雪在春园小柳平静度过,每天练剑养气泡茶,偶尔和伯藏主聊上两句。 伯藏主实在不多话,而且总有种心事重重的感觉,风千雪又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个性,碰上孤独缺封千机可能冷嘲热讽斗嘴以娱,对着本不熟悉又安静的伯藏主,便很安分有礼。 虽然伯藏主吟诗的时候她老觉得囧囧有神。 从诗的内容上看应是怀人,偶尔还出现去国怀乡的感叹,但吟诗之时这位东瀛国际友人脸上写满惆怅和茫然。 诗的风格嘛……婉约派红楼腔百转愁肠化作相思泪……弄得风千雪无比腹诽。 别告诉她这位文艺的二罪首不远万里来中原是为他家阿娜答。 除此之外,春园小柳没有什么让她觉得不满意的。 环境雅致安静,地主九江春是个儒雅美男子,无论居住条件还是人面风景都跟罪恶坑不在一条水平线上。万幸她可怜的审美观念在从小到大经历各种摧残之后还能有补救的机会。 软绵绵的杨柳枝随风轻摆,耳畔琴声优美,风千雪站在伯藏主身后装人棍,对面的春园小柳地主九江春抚琴吟诗。 “轻絮流光孤月轮,鸿雁长飞声不顿。昨夜闲潭梦落花,流水摇情满江春。” “身未有远游,却满襟去国怀乡之叹。是辞溢于情,或是矫情造作?真真费解。”与他对坐的伯藏主轻轻摇头以示“吾真不解”。 “哈哈哈……一口犀利,深深感受你损人悦己的个性。若真要一个解答,不过就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罢了。” “这个答案,并不是你的真心话。” “喔?那何者才是九江春的真心话呢?” 伯藏主顿了一顿:“一切恍如梦幻,享生于世之人,岂有不灭者。” “这句话,吾该认为是你的关怀,或者……聊以自叹?” “哈。” 听不懂二人你来我往打什么机锋,风千雪充分发挥左耳进右耳出不管他人瓦上霜的罪恶坑优良传统,继续装人棍。 可惜两位前辈高人似乎都不打算延续方才的话题,九江春撤去琴,换了茶具,转而对她道:“风姑娘,让你枯站许久,吾这地主之谊实在轻忽了。” 风千雪还以客套一句:“先生肯将藏书借我观看,已经感激不尽。” 九江春浅浅一笑,略带戏谑地看了伯藏主一眼:“想不到你会找到如此能干又勤学的随从。” “春园小柳老管家亦是尽心尽力。”伯藏主将茶杯举到唇下轻嗅。 “虽是忠诚尽心,但人老难免精力不济,谁知还能维系多久?” 伯藏主露出一个很像狐狸的浅笑:“若老管家真无力继续打理春园小柳,不如让吾接手,权当答谢如何?” “哈,这句戏言吾会记住。”——九江春愉快地接受了这个近似玩笑的提议,至于多年后伯藏主真的变成老叟前来竞聘春园小柳管家,只能说是天意弄人了。 饮完茶,伯藏主渐渐敛了心神,起身向好友辞行。 “不多留几日吗?” “麻烦缠身,必须尽快处理。” “也好,希望下一次见面之时,你能一身轻松。” “请。” “一路小心。风姑娘,若有机会,期待一赏你的琴艺。”九江春友好地将二人送至门口。 风千雪惊讶于九江春看出自己会弹琴,想了想自己多年来贫乏的娱乐项目,九江春又是爱琴之人,能看出来也不足为奇。 不过交浅不宜言深,她仅是欠身一礼:“多谢款待,告辞。” 二人一前一后,渐渐走远,伯藏主忽然发问:“你为何会在罪恶坑?” 风千雪一愣,回神答道:“出生之地。” “原来如此,”伯藏主挑远视线:“没想过离开吗?” “为何要离开?” “你不适合罪恶坑。” 风千雪沉默了一小会儿:“恕我直言,二罪首,恐怕你也不适合。” “哈。”伯藏主停了脚步:“就此离开,吾不会转身,什么也不曾看见。” 风千雪闻言心头大震,稳了稳情绪,却道:“不切实际的计划,还是免了。主人,下一步打算去哪里?” 伯藏主拿眯眯眼看了看她:“与一友约定的时间将近,先赴约吧。” 风千雪望着前行方向,远远认出那莹白高耸的山头正是青梗冷峰主峰。 又要从海拔200+温暖如春惠风和畅的平原去4000+冰冻三尺人烟荒芜的高原了么…… 她不喜欢高海拔地区,真的。 与此同时,正在落下孤灯拉二胡的文艺青年突然觉得耳朵一阵发痒。 “我讲羽仔,据说被人思念时双耳会发红。” “怎样?” “是讲某些人的双耳像煮熟的龙虾一般红,还毫不自知。哎呀呀,少年人多情,不知招惹哪家的姑娘开情窦念念不忘?” “慕少艾,以己度人是老人家应有的风范吗?” “呼呼,难得你精神饱满反手一击。来来来,请你吃糖。” “……我不是阿九。” 青梗冷峰.望天古舍。 强劲寒风因术法作用得到引导控制,使得泠泠琴音不至被风啸切碎。 一张石桌,一壶待煮茶水,一道蓝灰人影。 “咦?道者,好似多来一个人。” 非妙眼中写着好奇。 道者淡然抚琴,提起内力传音:“好友,既已来到,何妨请她一并进入?” 站在法阵外本打算乖乖等候的风千雪听到传音,与伯藏主视线交汇,得到对方首肯的目光后,默默随他进入结界。 遥遥听得道门琴声,她忍不住盯着伯藏主的背影,心道,这人真是罪恶坑二罪首?难道不该是什么文化沙龙的成员? 一曲终了,一手按住琴弦,琴音渐渐消弭与冰天雪地之间。 看着眯眯眼瓦片亭的好友携一位年轻女子来到古舍,道者不禁漾出一点笑意。 身带儒门圣气,目光平稳坚定,根基出色。 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他也难免对伯藏主及他身边女子的来历感到好奇了。 “墨尘音,久见。” 风千雪目测面前这位道门高人的修为……相当可观,没个七八百年修不来这种根基,叫一声前辈前辈前前辈绝对没问题,碍于自己现在是随从身份,便只简单欠身行礼,跟在伯藏主身后站岗。 “嗯。”墨尘音直入主题:“好友,闲话不提,先让吾一观。” 二人之间显有默契,伯藏主伸出右手,手心向上摊在石桌之上,道者指尖一点幽光,顺着他掌心一划,便有飘飘忽忽、视线不易捕捉的绿色妖气显现。 “状况似有恶化,需要吾将其完全抽离吗?” 伯藏主向来平静的脸上难得地流露出一丝迟疑,但他还是点头,道:“有劳了。” 道者手纳天地阴阳之力,口念咒诀,从伯藏主额心抽出一缕细弱得几乎看不见的妖气。 伯藏主感到脑识为之一清,旋即又添混沌之感,以至于墨尘音收起术法后许久,他还半睁着空茫双眼。 “感觉如何?” 恍惚回神,伯藏主闭目调息:“似已彻底排除。” “可又影响记忆?” “……无。” 记忆本已模糊一片,如今亦不过更加飘渺几分,无需再添烦恼。 “如此甚好。茶已备,好友稍作休息吧。”墨尘音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风千雪身上:“这位是……” “在下风千雪,叨扰了。” “无妨。”墨尘音心底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大概一半原因出自为同修操烦以致昨夜无眠随意推演的卦象,一半源于伯藏主对待这小姑娘的态度。 飘渺的天意所指,是为“传承”。 第11章 第十一章 多少年后风千雪不止一次抱怨为什么和自己关系密切的人都喜欢住高原雪山。 一个成天坐在漫天飞雪里拉二胡的大哥已经很够了,外加冰天雪地里不停发问十万个为什么的纯真儿童。好不容易有个风趣的聊天对象墨尘音,住惯了冷峰也丝毫未觉不妥。 一路行来寒风瑟瑟,无比刺骨,即便有内力护体,单看这一片白茫茫真干净,也冻得人心头拔凉拔凉。 望天古舍四周因道门法阵之力,于万丈雪峰间勉强保留一点人间四月天的景象。 主客对坐饮茶聊天。 结界内外全然两个世界,弄得风千雪一时有些不适应;加之自己跟在场众人都不熟,只好眼观鼻鼻观心站在伯藏主身后,纠结是不是该开口告退。 伯藏主和道者的谈话她毫无兴趣,就这么干站着却是挺尴尬。 古舍地盘不大,阵法范围有限,要退就得退到冰天雪地里。 于是她不动声色四处打量以转移注意力。 一座简易居舍,门前一树紫荆,开得正盛。 然后…… 这么冷的地方居然有粉粉嫩嫩的萝莉! 还长着一对小翅膀!!! 水汪汪的眼睛不时转过来看看她,似乎又不好意思明确表现出好奇。 ……好萌! 风千雪有点莫名激动。 这些年看够了罪恶坑各种筋肉恶霸、嗜酒怪叔叔、黄暴猥琐男、斯文败类、cos阿飘自闭杀手、欺软怕硬狗腿子……眼前软软糯懦的萝莉令人何等心旷神怡。 啧啧,人不可貌相,看不出这位墨道长还有养萝莉的爱好。 风千雪一旦开始奇怪的脑补,看向墨尘音的目光就复杂了许多。 非妙对眼前陌生来客确实有些好奇。 风千雪脸上覆盖的面具虽颇为狰狞,隐隐散发的清圣之气却冲淡了那种诡异感。然而非妙作为精灵,直觉比普通人类敏感,也难免对她产生一种“不是坏人也不像好人”的印象——大概这便是出身罪恶坑无法彻底摆脱的气质。 墨尘音察觉风千雪与非妙闲得无聊互相观察的现状,意识到上了年纪的人之间的谈话对少年人而言委实无趣,暗叹自己未尽地主之谊,便对非妙言:“非妙,劳你带风姑娘四处走走,免她在此枯站。” 四处……走走? 墨道长,四处除了冰天雪地还有什么景色可以看吗? 风千雪忍不住吐槽。 非妙倒是答应得干脆:“哦。大姐姐,跟我来吧。” 目送一大一小两个姑娘离开,伯藏主略微低哑的声线扬起:“难得,你对吾带来的部下特别关注。” “原来是部下?好友一贯独来独往,竟会带部下出行,可见有一定信任。” “哈,这算是顾左右而言其他吗?” “耶,既然允许她踏入古舍,作为主人是该有适当的关注。” “但凡不该问、不该听、不该言之事,她都不会做,这点你可以放心。” “好友,这一次你的一针见血看来有所偏差了。” “按捺好奇心,不问身外事、不探他人过去。也算是……那个地方的生存之道,她学得很好。”伯藏主谈及此处,脸上闪过几丝厌烦。 “嗯……”墨尘音感应到他微变的情绪,知晓他无意再详谈“那个地方”的事情,便默默为他添上一杯茶。 同处异乡,同为异客,虽以好友相许,彼此却需要有所保留。这是他们二人间长久以来的默契。 伯藏主两指轻轻拨弄,拢起折扇,余光瞥见可以转移话题之物。 “早年来此,这株树仍是幼苗,今年便如此茂盛。” 墨尘音目光随之转移,发现对方注视的正是门前那株紫荆树,顿时心绪浮动。 当年他护赭杉冲入冷峰隐匿行踪,彼时此地全然一片冷寂荒芜。费尽心力布下术法结界,改善古舍周遭气候,才见得一点绿意生机。 冷峰地势高寒,即便有术法护持,也不可能违逆自然之道。那一点难得的绿色,也不过高寒地带常见的草甸、杉树。 几年前一个初春,古舍门前竟生出一株幼苗,惹得非妙非恩跑来看了半天。 那幼苗,墨尘音自是认得的;因为封云山奇峰之上,“玄宗四奇”居所门前,也长着这么一片紫荆树丛,每逢花期,满眼瑰丽。 那片紫荆树丛,倒是……那个人亲手栽下…… 本能停止思绪,他盯着那株幼苗,一时失神。 直到非恩拉住他的袖口问“墨尘音你在想什么”,才乍然回神。 或许是越冬的鸟儿经过,带来一粒紫荆种子,再由玄门术法催生萌芽。 他怅然地看着幼苗日渐长高,枝桠延展,直至第一次开花。 非妙和非恩久处寒地,见得这烂漫花色都颇为欢喜,却不曾注意墨尘音失常的反应。 紫荆花每年如期绽放,墨尘音渐渐平静,心道,这或者也是一种天意吧。 …… “能在冷峰之上存活,这株树算是承蒙天地庇护。” 墨尘音笑得浅淡,伯藏主也无意多谈,只请他拿琴出来奏上几曲。 一曲终,墨尘音一边调试琴弦一边问:“此后又要远行吗?” 伯藏主低哑的嗓音再度压低:“尚未到平心安宁之刻,吾之脚步不能停下。但……吾不希望她继续与吾同行,也不希望她回到她的来处。” “哦,理由呢?” “你可以理解为伯藏主小小的逆反情绪。”——直白说,是对狂龙的一种无声抵抗。他并不愿意把风千雪送回罪恶坑继续受牵制。 有些人,怎样伪装也注定与那个地方格格不入,包括他自己。 风千雪还道冷峰无景可看,不想非妙带她去的地方还算有点看头。 一条巨大裂缝将脚下山脉分割为两半,万年形成的千丈寒冰由缝隙之间直向地底凝去,奇凸岩壁使悬冰形成不同形态,在高山强烈日光印照下显得瑰丽迷离,赞一句鬼斧神工也不为过。 走过裂缝再往前行,山势逐渐变化,前方依稀能看到几座火山口。它们显然在无法估计的遥远年代曾剧烈喷发,以不可阻挡的强势,携着岩浆热流铺天盖地……如今则沉静地屹立于冰雪世界中。 “到了。” 非妙停了脚步进行解说;“前面有很多温泉,泉水很好,我们平时常来。” 卧了个去!!! 敢情墨道长是叫你带我来泡温泉么! 还有那句“我们平时常来”——这又是萝莉又是温泉的,身为一个道长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如果墨尘音知道她此刻的脑补一定会大呼冤枉,这个温泉地带根本就是非妙非恩闲来无事四处乱飞时发现的游乐场,以墨尘音的人品根本不可能轻易到姑娘家一起玩耍的地方打扰,所以那句“我们“压根儿就没墨尘音什么事儿 脑补归脑补,风千雪作为女性的本能还是很喜欢眼前这片温泉群。 除了非妙,在场并无他人,她便脱了鞋袜,运功烘干一块沿湖的石坪坐下泡脚。 冷峰一向极少访客,除开误入深山迷失于风雪中的樵夫,这么些年便只见得一个伯藏主。好容易见着风千雪,非妙多少有点高兴,也跟着她一起泡脚。 “大姐姐,你从哪里来?” “我是伯藏主的部下,自然与他来自同一个地方。” “但是以前没见过你啊。” “因为以前他不需要随从。” “哦。” 被她这么四两拨千斤含混过去,非妙一时找不到话说,晃了晃脚,拨弄出一点小水花。 ……真萌。 风千雪忍不住伸手摸摸她背上透明的小翅膀;“这是装饰还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被风千雪一碰,翅膀立刻抖了抖。 “你不是人类?” “我是光之精灵。” “你怎会跟着墨道长?” “我们先在冷峰定居,他后面才到。他很厉害,可以帮我们赶走坏人。” 说到“坏人”,非妙明显打了个寒颤。 涉及隐私,风千雪决定转移话题。 “你刚才说‘你们’,看来你还有伙伴?” “我还有一名族人,伯藏主也见过,叫非恩。” “哦,两只精灵一个道长。这么冷的地方,也亏你们受得了。” “墨尘音可以用术法改变气候啊。” “又不能让雪山融化……我不喜欢这种冰天雪地的地方。” “那,要回古舍吗?” “泡也泡够了,是该早点回去。” 于是二人穿好鞋袜折回古舍。茶具犹在,却不见伯藏主身影,只剩墨尘音负手仰头看星星。 “墨尘音,你在观天机吗?” 非妙出声问了一句。 风千雪立刻嘴角抽抽,果然道士都有神棍技能…… 四处不见伯藏主,她有点不妙的感觉:“墨道长,主人呢?” “他有事已先离开了,临行曾留下口信。” 风千雪眉毛直跳:“道长请说。” “‘留下暂避,那边吾会应付。待风头过去,你便自由了,不必再回那个地方。’——这便是他托吾转告的话。” “……” 风千雪一言不发,扭过头森森望着极尽简朴的望天古舍。 墨尘音误以为她觉得自己被抛弃,温言宽慰:“虽不知前后因果,但吾想,这应是他对你的一种关怀。” 人迹罕至的青埂冷峰,附加道门术法维护,流剑谈月则早已被她甩开,伯藏主的计划确实可以帮助她摆脱罪恶坑监视。 留下就留下吧,如果真能摆脱狂龙,暂时蛰伏一段时间也无不可。 问题在于…… “墨道长。” “嗯?” “请问贵地还有我容身的地方吗?” 望天古舍看起来顶多二室一厅,一下子住两个人两只精灵,你们不嫌挤哦? “这嘛……非妙,要麻烦你了。”墨尘音哑然一笑。 非妙歪着脑袋想了想:“让我去和非恩商量一下看看吧。” 小翅膀呼扇两下,非妙很快消失不见。 风千雪联想她之前说过的话,有点恍然大悟地对墨尘音说:“墨道长……原来非妙是你的房东么?” 墨尘音有点被问住,想起当年背着即将入魔的赭衫冲入冷峰,被非妙非恩当做不怀好意之辈防了许久,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让她们打消疑虑同意赭衫到混沌岩池压制魔性。 若循先来后到之理,某种意义上,非妙非恩果然是……房东? “哈。这样说也无错。” ……总之,风千雪留下的事儿暂且这么定了。 非妙那位同族小姐妹非恩显然戒心很重,亲自飞来把她从头到脚打量好几遍,最终承诺给她安排住处安顿。 风千雪的要求很简单,能避风雪,温度湿度适宜即可。 “你不要床和被吗?” 非恩奇怪地问。 “不用,我很多年不睡床了。” “奇怪的人。“非恩嘟囔一句;”那你怎样睡觉?” “打坐调息练内功,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睡觉还练功!” 墨尘音在旁边听了,倒不觉得很稀奇,毕竟以风千雪的年纪能有这般根基,必是进过长期苦练方有此等成果,只是少年人如此拼命用功,实在不解出于何种动力。 根据她的要求,最后确定的居所为一处岩洞。空气流通好又无风雪侵袭之忧,内有冷泉,但湿度和温度尚可接受。 风千雪抱起一捆枯草默默进入岩洞,临入洞又回头,一脸淡定地对非妙非恩道;“多谢,晚安。” “怪人。” 非恩带着不解的神色与非妙一同离开了。 墨尘音仍在望天古舍看星星……哦,是观天机。 “冷峰再添住户,吾可以稍微期待今后的热闹吗?哈……飘渺的天意,也不尽是不妙的预兆啊。” 第12章 第十二章 青梗冷峰地处酷寒,落入人眼惟有茫茫风雪,万木枯败,不见人踪。 然而在这酷寒掩盖的冷峰地脉之下,却潜藏着丰富的灵气。 风千雪自幼修习儒家心法武学,儒门知识体系庞大繁杂,对风水堪舆之类多少也有些涉猎,加之她长期定心养气,吸纳天地浩然气,住了几月已然感受到青梗冷峰特别之处。 非恩非妙给她找的住所还算不错,洞内冷泉与水脉相联,除饮用之外尚能供人吸纳灵气。洞外山石恰好避开风向,免去积雪崩塌掩盖洞口之虑。 出了山洞往南不远便是温泉群,若朝西南方向下行,数里即可达望天古舍。 可惜风千雪在罪恶坑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的生活,每月九天按时打卡上班(误),闲时练武看书,如今入住冷峰,整天无事可做,只能加剧她的宅居独行属性。 非妙非恩常跑来看她,理由是“来这么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看你还活着没”,实则惦记她偶尔做的小吃。 风千雪总是很友好地接待两位萝莉。 天真无邪的萝莉总让人心旷神怡不是么。 按理说,住了好几个月,她早该去望天古舍拜访,毕竟墨尘音既是此地常驻人口,又兼有前辈和伯藏主好友身份,但她一直不曾前去。 对此墨尘音似乎也不以为意,仅通过非妙传了几次话,或送一点生活用品。 因为她打心底里明白这种寄宿生活不可能长期持续下去。 总有一天,仍要回到罪恶坑,恢复绷紧每一条神经、隐藏所有弱点、不付出真心、不关心别人、不问过去也不问未来的生活。 即便想要付出,也必须将善意层层包裹,似真似假若即若离——就像孤独缺变着法子折腾羽人枭獍,就像她只在需要孤独缺帮忙时才去巴结孝敬他。 伯藏主此举大概出于一番好意,不过他也是一个有秘密且身不由己的人,不让她跟随,应该还有其他考量。 至于罪恶坑那边,真要查她的下落也并非毫无办法。 这种三不管的清净日子能持续多久,她无意计算,总是拖一天算一天,反正罪恶坑趁放假和公假四处逍遥快活延期返回的人不止她一个。 顶多回去之后被狂龙装疯卖傻胡搅蛮缠折腾一番,不至于被玩儿死。 算算日期,已入七月,冷峰之中时间的流动却似凝固一般,始终停留于严冬。 风千雪盘腿坐在洞口发呆。 天色灰霭沉沉,千年积雪凝滞,雪色与夹杂其间的斑驳山色互为映衬,绵绵雪峰直向远方无尽延展。 这样的环境,很容易让人生出许多感慨。 天地何其辽远,孓然一身何其渺小。 然后,便想起羽人。 跟羽人相比,她好像一直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 不管是发现自己穿越也好,命途多磨难也罢,迄今为止遇到的种种险境与坎坷,都自然而然承受下来。 不为别的,只为做人总得向前看。 那是她前世学到的道理——人生就那么几十年,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近期和长期目标奋斗着。读书学习,长大成人,结婚生子,敬老护幼,年华老去,风中残烛……直至回归尘土,完成一个圆满的轮回。 那种把一切悲欢离合爱恨情仇浓缩于短短几十年的热烈,虽然急功近利、匆匆忙忙、缺憾种种,却自有其斑斓色彩。 然而今生,自然寿命本已长于前世,由于修炼武学的缘故又得以延长,近百年时光流逝,她仍保持着介乎少女和青年女子之间的体貌状态。 起初尚有生存压力逼迫她榨出所有精气神不断应战,如今呢? 离开罪恶坑是迟早之事,那之后呢? 耳闻眼见的某些高人或先天,动辄将百年千年挂在口边。一想到将来自己有可能无限延长的生命过程,她难得地有些迷惘和恐慌。 生命的不可控之感,随着寿命的延伸愈发强烈。 陷入迷思之中,恍然未觉渐近的轻盈脚步。 “风千雪,你是在发什么呆啦?” 精灵的声音永远这么软糯糯的,风千雪回过神,对来者露出一个很浅的微笑。 冰天雪地里看见两抹粉嫩色彩,总能让人眼前一亮,心情也随之好转。 非妙与她初见那日,还称她为“姐姐”,后来非恩瞪圆了眼睛连比带划道“墨尘音来的时候我们都那么那么大啦,你肯定比我们小”,此后两人都直呼其名。 风千雪不动声色,心想,年龄大,从言行心性上看也还是萝莉。不能被萝莉围着叫姐姐真是深感遗憾…… 见非妙非恩走近,她起身,拍拍衣上雪花,淡定答了一句:“我在思考人生。” 非恩闻言,差点立刻翻出一个大白眼,显然不信。 “既然你们都这么无聊,为什么把麻烦的事情都推给我们?害我和非妙跑来跑去。” “能者多劳,你们有翅膀可以飞来飞去,比较省时省力。” “哼,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让你们留在冷峰啦!” “好说好说。今天我这里没什么可以招待你们,见谅了。” “算啦,我们好几天都没来过,想也知道你这边没什么东西。我们是来传话。” “请说。” “墨尘音想邀你去过节。”非妙直言来意。 风千雪一怔,想了想七月间的节日,半开玩笑半认真顺口问:“过节?七夕么?” 非恩嘟起嘴横她一眼:“你真无聊,他一个道士过什么七夕?是中元啊!” 风千雪对非恩的反应很是满意,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脑袋,笑着说:“我知道,逗你玩儿呢。” “你!哼!” 见非恩赌气走到一边,非妙接着问:“你要去吗?” 风千雪稍微迟疑片刻,暗忖既然人家先天高人都开口邀请了,自己一个后生晚辈再这么不礼貌实在不像话,便答应下来,跟在两位光之精灵后面,踩着厚厚积雪来到望天古舍。 中元,民间俗称鬼节。 在道门,一意为地官赦罪之日,往往设道场,开法阵,普度十方孤魂野鬼;二为感怀先人与先圣,寄托幽思。 墨尘音避世已久,作法渡鬼之事许久不曾再行,数百年岁月,倒是后者的意味更浓。 过往不因人有意遗忘而尽废,何况他本不是如此没心没肺之人。 封云山在天崩地动中渐渐湮没于异度空间的景象,至今历历在目,虽不复当初亲眼目睹之时的肝胆俱裂,每每想起,依然沉痛。 来到苦境,中元节之于他,之于赭杉,比过去更添一份特殊意义。 青梗冷峰地处偏僻,每逢中元,也还算得清净,难见恶鬼怨灵成群结队出来作乱的景象,仅是一些留恋人间的孤魂寂寂飘荡。 墨尘音化出墨曲,道力盈于指尖,清越道音缓然荡出,安抚无主孤魂,引导往生路途。 愿万魔披散,业火消亡,诸尘荡尽,复归清元。 随着琴声牵引,方圆数里游魂幽灵化作点点暗绿荧光缓慢上升盘旋,逐渐黯淡,微弱,终至消失。 风千雪远远看到的,正是这副奇妙景象。 蓝衣道者闭目抚琴,神情是不同以往的肃然,四面雪色映照星点绿芒,更显出尘绝世。 怎么说呢…… 她一向知道道门多神棍,这么近距离围观神棍作法倒是头一回。 “墨尘音,这位不肯见人的贵客风千雪来了。” 非恩口舌不饶人,抢先出声提醒墨尘音,不忘顺便吐槽。 “哈,这句话说得未免太严重。冷峰气候恶劣,想必你有所不便。”墨尘音敛起方才世外神棍高人的神态,笑着为风千雪解围。 “墨道长,此前多有失礼之处,请见谅。”风千雪明白自己这些天是有些无礼,此刻便老老实实摆出晚辈姿态告罪。 “无妨,非恩快人快语,你不必在意。她们姐妹少与外人接触,平日多有劳烦,既逢过节,想劳你陪伴,人多比较热闹。” “哦,算你有良心,还记得给我增添的麻烦。”非恩的小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经他几句好话已将情绪扔到一边。 风千雪看了看非恩,道:“晚辈不敢不从,那就叨扰了。” 中元节本该烧纸钱、放水灯,祭奠先人,助孤苦鬼魂解脱托生。 墨尘音既已用琴声引渡孤魂野鬼,冷峰之上更无河流,便省下这番功夫。 非妙非恩将火盆摆在屋外,缭缭烟尘中,光之精灵依然稚气的面庞上不加掩饰地流露出伤感。 黄纸是墨尘音所制,画有道门咒文,只是逝者已矣,亦只能对过往种种作一个悼念,祝福地泉之下曾经的亲朋,寄托生者哀思。 风千雪自然看得到两人的表情,想来道者和精灵都有自己的过去,因缘际会前后遁入青埂冷峰,漫长岁月中互相扶持帮助。 仔细想想,她这一世还不曾特别祭奠什么人。 一开始还是很想念前世的父母,但她更愿意相信他们都还活得好好的;后来的罪恶坑生活里,值得她关心之人寥寥无几。 一个纯血缘意义上的母亲,一个以利用为目的的师傅。 风千雪无声叹了口气,从非妙手里接过一沓黄纸。出于人道主义,给他们烧几张吧。 地仙保佑,娆女霏霏来世嫁个好男人,废儒来世不做痴人。 墨尘音独自立于紫荆树下,望着远方出神。 风千雪和精灵们烧完纸,生火煮枣茶。 每人各捧了一杯茶,顺便暖手,墨尘音仔细看了看风千雪:“你之面相也颇奇特了。命途本该顺利,却接连承厄,倒像是……为他人分担灾劫。” 半张脸也能看出命格,果然神棍无敌……风千雪第一反应脑内吐槽,随后心中一动。 “墨道长也看相?” “并非专精,不过道门中人必修此节。” “那你认为是否真有天煞孤星这种命格?” “虽少,但确然存在。” “嗯……” “你身边有这种人吗?” “克父害母断六亲,损师折友断恩义,一生无爱,前半生更有三大劫七大限,若有幸撑过,才能无疾而终——这是一位算命先生对那个人所下判命词,目前前两项已成事实。” 饶是墨尘音见多识广,听到这番描述都不禁错愕。 “可否告知,你所说的人与你是何种关系?” 风千雪沉默片刻,答到:“正是家兄。” 墨尘音路出恍然大悟之色:“原来如此。若吾推测无错,你所遇之灾厄,应是为你的兄长分担劫数。” “哦?” 风千雪有些讶异。言下之意,她算是被羽人带衰? “正是,血亲之间,命格息息相关。你之命格本该平顺,却遭逢厄劫,唯一的解释便是——你正为他分担厄运。” “是这样啊……”风千雪顿时觉得心里仿佛轻松了许多:“也好,帮他分一点霉运,目前为止也还算划得来。” “且慢庆幸。”墨尘音的表情开始变得凝重。 玄宗弟子顺天意而为,却也讲求缘法机遇。时机未到,不可强为。若天意所指,风千雪与玄宗将有所渊源,那么契机便在于此。 “人之运势自有起伏,命格却是生来注定,很难改变。如今你之命格虽可悄然弥补你兄长的运势,但长此以往,对你对他皆有害处。” “有何害处?” 墨尘音一时未答,显然有些犹豫。 “道长明说无妨,我可以接受。” “嗯……你之运势耗尽,他之命格难改,血亲相见,你必为他受劫身亡。” “……” 风千雪无语。这种说法听起来怎么那么口胡呢……坑爹的命格啊。 “作为预备和补救,你可随吾修习道法平衡命格与运势。” 风千雪闻言抬头与墨尘音相视:“道长不会是要收我做徒弟?但我自幼修炼儒门武学……” “收徒与否,只在天意,机缘。儒道自古颇有渊源,道法崇尚自然,修习得当,自会与你之根基逐渐契合,互为促进。” 风千雪脑中百转千念。 她和墨尘音至今仍算不上有多熟,但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位长者兼道者可以信任。 想了半晌,她终于点点头:“多谢道长一片好意,风千雪再次叨扰了。” 混沌岩池,赭杉军保持着数年来的习惯,盘坐吸纳岩池灵气压制自身魔性。 随着一滴水珠滴落的轻微声响,墨尘音踏入岩洞。 “中元前后天地鬼气妖氛暴增,见你情况稳定,吾就放心了。” “嗯……你心绪沉重。” “很明显吗?吾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所为何事?” “一个值得期待的传人,一个微乎其微的机会,你说吾该欣慰或是忧心呢,好友?” “尽人事听天命,有可为有不为。” “哎,道法总是轻巧,人生莫奈何。” 无声的叹息,是道者对天命的无可奈何。 第13章 中秋节番外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以龙首一以贯之的华丽美学,龙门道办公楼自是气派华美,赞一句天上宫阙也毫无问题。 天上宫阙另一层含义是远离凡间滚滚尘土。 君不见江湖代有人才出,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苦境各种瞎折腾从来就没消停过。如此错综复杂的生存环境,儒门天下却不曾真正伤筋动骨,哪怕是在龙首一时兴起跑去做万教公敌之时。 从这一点而论,疏楼龙宿无疑是个好老板,儒门天下无疑是个好单位。 能在儒门天下混个编制,风千雪觉得人生很圆满了。 虽然她的工作性质……某种程度上来说只是“龙首专用跑腿小妹”。 但那些都是浮云! 你能想象哪家单位从本年除夕到明年除夕期间所有主要节日都发红包么!尚未婚配的七夕还发约会补助啊我去!!! 更别提什么春节派年货、三月三旅游公费报销之类。 连风千雪这种新增编制人员的待遇都如此之好,不难想象老员工们对单位的热爱和死心塌地了。 甚至于,偶尔玄宗人手吃紧,风千雪溜去帮忙,龙宿也睁只眼闭只眼,顶多事后派她多跑几次腿,奖金福利照拿。 从情感上论,她当然跟玄宗更亲近些;成天蹲在化外天的某位师伯也曾邀请过她去就职,不过嘛…… 儒门福利太好,玄宗弟子除了春天要下田之外,拯救苍生什么的太高调了,不适合她。 至于化外天,两座桥老死不相往来架势摆了好多年,风千雪表示我一个后辈编外弟子可不想去当夹心饼干。 根本不需要考虑,儒门她是呆定了,请老天爷务必保佑龙首继续华丽无双的长生不老下去。 拎着几盒月饼,风千雪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龙门道,先去傲峰把宵带下来。 十万个为什么青年求知欲依然旺盛,她不得不从中秋节的起源和月饼的来历说起,讲得口干舌燥。 “总而言之,中秋也被视作团圆节,亲朋好友总会聚在一起联络感情。” “为什么一定要到过节才团聚?平时不可以吗?” “气氛不同啊。过节,大家会更高兴。” “如果你常来傲峰,我也会很高兴。” “第一我不喜欢冰天雪地,第二我很忙,第三……就算我不忙也不想来体验风雪。” “那你为什么要取名风千雪?” “这个问题你该去问我娘。”风千雪用长期磨练出的耐心一一作答,眼前已看到一角屋檐:“到了。” 屋檐下十多副风铃摇曳,猫耳青年正专注地整理药材,黄衫黥面人斜躺着吞云吐雾。 “呼……少年无端爱风流……” “几人欢喜几人愁。”风千雪木着脸接了一句,四处环顾,顺便跟阿九打了个招呼。 “慕少艾,米虫生活很不错嘛。” “慕少艾,久见了。”宵老老实实开口问好。 “呼呼呼,宵久见了。有万能的阿九大侠,不享清福也难啊。” 猫耳青年的尾巴无意识动了动,唇角一撇:“是啊,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迟早骨质疏松老年痴呆。” 风千雪也严肃道:“药师,老年痴呆是一种很x很x的病,请你一定小心。” “耶?很x很x是怎样一回事?” “时间紧迫,闲话不提。这是今年的月饼,我结合了儒门和玄宗的口味。” 慕少艾歪着脑袋嗅了嗅:“哦,儒道双修的月饼,必须一试。” “这是龙首托我带的烟丝。顺便讲一句,你很久没与龙首联系了,他诚挚邀请你去三分春|色。” 老狐狸慕少艾瞬间嗅出阴谋:“三分春|色有何美景吗?” “当然,一个天下无双,一个仙姬无双,只有龙首一个看客未免无聊。” “咳,”慕少艾微微呛了一口,慢慢眯起眼睛:“嗯,是有够无聊。” “如果你们都有佛剑分说十分之一的正直,便不会如此无聊。” 朱痕背着一堆食材晃悠进来,一开口就是挖苦。 风千雪转头看着他:“朱痕,西风和燕归人几时到?” “快了。拖家带口总是麻烦。” “那倒是。早前晚儿说她和汲无踪前辈也要来,我看她与西风又要交流育儿经了。” 慕少艾笑呵呵地插嘴:“是讲……你的好姐妹都做娘了,你打算几时嫁人?” 风千雪淡定地挺直背脊:“修道人不染情爱。” “咿呀呀,你不是儒门新秀吗?” “别学风莲讲话,还有,请称我为玄宗好弟子。” “唉,好吧好吧,羽仔这个做兄长的都没操心,我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不和你磨嘴皮了。时间还早,我得去玄宗一趟。宵暂时交你,最好别教他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哎呀,药师的人品你难道还信不过。” 风千雪和朱痕交换一个眼神,异口同声道:“你还有人品吗?” “咳咳咳……” 慕少艾彻底呛翻。 玄宗总坛主要建筑大体已修复到战前水平。 说是修复,其实仅能修复到像个样子,想来跟当年的道境玄宗相比仍有差距。 这也无可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经费不足,目前玄宗的日子还有些紧巴巴,赭杉军墨尘音来苦境数百年光顾着躲魔界也没搞什么创收项目,上上下下都竭尽所能艰苦奋斗。 风千雪搓着下巴想,要不要跟鱼晚儿商量商量,设计几个项目帮玄宗开源节流? 过节时赭墨二人一般都会回总坛,省去她再往蜀地爬雪山的麻烦。 果然,天波浩渺里齐刷刷站了一堆师伯师叔。 “你们在开会吗?打扰了。” 苍慢条斯理喝茶,应道:“无妨。我们只是叙旧闲聊。” 墨尘音笑呵呵地瞧着她:“听说你已经取回儒门名锋‘以一贯之’。” “这是完成三教仲裁开出的赦罪条件,取回以一贯之,我师尊的旧债就算到此为止,希望儒教别再纠缠不清。” “无论如何,你的儒门正统身份算是得到承认不是吗?” “我要是计较这个,何必在罪恶坑消磨这么多时间……呃……”眼角瞄到一身红彤彤的赭杉军,风千雪露出纠结的神情。 “嗯?怎样了?”察觉到她的视线,赭杉军转过娃娃脸问。 这么嫩的脸无论看几次都觉得情何以堪啊…… 风千雪掩饰住想捂脸的冲|动,清了清嗓子:“也没什么。就是那个夺走‘以一贯之’的邪儒宗,长得很像……咳,魔化阶段的你。” 其实她比较喜欢赭杉军的魔化脸这种事她会说吗……一个你一直当爹来看待的男人忽然变了一张可以给你当弟弟的脸,实在是够了。 墨尘音忍不住打趣:“赭杉,你该不会有失散在外的亲兄弟吧?” “哈,世间巧合,无奇不有。” “翠师伯,这是今年我做的月饼。”风千雪恭恭敬敬把食盒递给翠山行。 “有劳你了。时间不早,要留下用饭吗?” “药师那边还在等我,就不留了。另外,是该走一趟化外天。” 气氛诡异地沉默了一下。 墨尘音的声音明显低沉几分:“他们还是老样子吗?” “嗯,互相不讲话不串门,两座桥上的人偶有摩擦,直接暴力解决。” “哎。真是……固执得令人哭笑不得。” 白雪飘本想说一句“作茧自缚”,却碍于赭墨二人都在场,况且事过境迁,便打消了念头。 “嗯……吾想吾与墨尘音也该抽空到化外天看看情况。” 赭杉军沉吟。 苍面色沉静,轻轻点头:“是该去看看。” 风千雪没有插嘴。 玄宗和双桥之间的问题不是她能插嘴的,不过当初一时冲动救下尹秋君,现在看来,结果似乎并不坏。 至少,坚冰有消融的希望不是么。 人活着,很多事情就还有盼头。 与玄宗众人闲聊几句之后,赭杉军墨尘音商定去化外天,风千雪乐得清闲,把饼盒往赭杉军手里一塞,毫不犹豫供出断极悬桥上桥口诀,向众师伯师叔拜别后迅速往回赶。 慕少艾挑的地方不错。 有山有水有小镇,人不多不少,十里桂花香气随风飘散,一路风景独好。 月亮格外的大而圆。 风千雪踏着月色走近,隐约的二胡声渐渐清晰。 换了二泉映月,苦逼意味不算很浓。 好吧,不能期待一个苦逼惯了的人能拉出什么欢脱的曲子。 燕归人继续双手交叉撑着下巴一副思考人生状。不过即便他思考得很投入,风千雪一看见他仍是忍不住想起“跑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之类。 西风和鱼晚儿果然抱着自家孩子坐在一处,言倾城安静地听她们交谈,听到有趣的地方,浅浅抿起唇。 鬼梁埋名乖巧地帮大家拿这个拿那个。他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但他有姑母,还有足够多的干爹干妈干姑姑,也就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孤儿了。 阿九正和宵下跳棋,那是早些时候风千雪教他的游戏。 慕少艾仍是醉生梦死的逍遥样,与汲无踪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风千雪解下剑自觉进了厨房。 朱痕的手艺是不错的,不过大男人在这小厨房里多少有些施展不开。 风千雪接过他手里的活儿,两人分工,也不甚讲究刀法,就这么随意切切剁剁,炖肉熬汤煎排骨,弄些新鲜蔬菜。 “天黑之前就进来忙,也没注意,今日有月吗?” 朱痕随口问。 “有,很大很圆,也很亮。” ……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第14章 第十三章 青梗冷峰住久了就能明白非妙非恩姐妹俩的生活是多么无趣。 墨尘音明显是要躲避什么才住到这种冰天雪地荒郊野外,宅居山中数百年,平时打探消息和购买生活必需品全靠非妙跑腿。 山里又没什么娱乐项目,墨尘音风趣归风趣,心境上不知道跟俩萝莉差了多少代沟,偶尔开个玩笑还让人云里雾里找不到笑点。 非妙个性温和娴静,非恩却是个闲不住的,好不容易来了一个玩伴风千雪,自打开始接受墨尘音训练后也没什么精力陪她玩耍。 风千雪算不上天才,只是这些年实打实风雨无阻绞尽脑汁攒下的根基着实难得,关键是静得下来。而修道人最需要的,便是静心,所以她很快就进入状态。 墨尘音的教授初时以道门心法为主,辅以术法。 风千雪上手很快,墨尘音也乐得白捡一块宝,毫无藏私之意,等到她已然融合了儒道双圣气之后便开始倾囊相授。 废儒的藏书不少,其中也囊括一些道门佛门经典。苦境道门派别众多,而且收徒传承较儒佛两门随意性更大,但还是勉强能够分辨师承流派。然而风千雪凭记忆回想了好多次,始终觉得墨尘音的招式非常陌生,再联系他平日只言片语,暗自推断或许他并非苦境中人。 另据她目测,这山里应该还有一人,不明原因地从未出现,且跟墨尘音关系密切。 每隔三两日,墨尘音就会离开望天古舍,翻过两座山头去探望;非妙非恩则轮岗去守着。 即便知晓,她也没啥打探的欲|望。墨尘音没说,她更不会问,罪恶坑的良好“教养”一直坚持得很好。 反倒是后来墨尘音无意中提起自己还有一位同修好友因行动不便只能在混沌岩池休养,否则他一定也很乐意指导风千雪云云。 “不骄不躁,心如止水,少年人能有你这种心性,吾只见过两人。其中一人,便是吾那位同修了。” 风千雪嘴角抽了抽。墨道长你夸人都不带脸红的么,听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其实我那是被逼的…… “前辈谬赞,只是生活所迫。” 墨尘音闻言转过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实在很不理解这年轻姑娘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造就她既无恶意却戒心深沉、不冷不热而坚韧顽强的个性。 不过虽说他比不上苍那么神棍,起码的修道人的直觉还是有,直觉告诉他至少这姑娘不是恶人。 苦境情况复杂,尤甚于昔日道境,墨尘音自是想象不到罪恶坑那种奇葩的存在。 “咦,风千雪还在练功?” 非恩跟非妙换班完毕,好奇地跟着墨尘音走出望天古舍,漫天大雪中依稀分辨出雪地里那模糊的人影。三四天了耶!她走之前便已开始,看情况现在还在坚持。 “是啊,真真毅力惊人。” 墨尘音明白风千雪对于“根基”的看重,而且能始终坚持不懈。 当年在玄宗,有这股子劲头的,也就只有赭杉军了。 赭杉能成为四奇之冠,正因如此心无旁骛,举轻若重,往往把最简单的剑法与术法练到极致。 宗主曾言,苍以心应天道,赭杉以行践天道。 看着风千雪努力的样子,墨尘音越发想带她去见见赭杉军,基础好心性好,实在是太讨喜了啊……想必很对赭杉的胃口吧。 说起来赭杉一向很有小辈缘,大概是过去那张娃娃脸很亲切的缘故? 非恩看了一会儿,嘟囔着:“她一练起武来就什么都不管,真无聊!” “哈,正是难得,”墨尘音甩了甩拂尘,不由叹道:“想吾当年在她这般年纪,断无此等用功,常要赭杉督导。” “哦,你还要赭杉军管教啊?”非恩吃吃轻笑了起来。 “耶……人有年少时,非恩何必笑话?” 非恩笑得更大声了。 风千雪抖了抖身上的积雪,带着一身凌冽寒气返回望天古舍。 小炉茶水正沸,她自取了一只杯子倒入滚烫的茶水端着,手脚慢慢恢复知觉。 根基虽能抵抗严寒,可□□毕竟是□□,冻太久多少会有些僵硬。 “看来今日又有进步。”墨尘音打量了她一会儿,笑道。 “天道酬勤么。”风千雪微微点头:“尚需加倍用功才行。” 墨尘音见她煞有介事严肃正经的表情,失笑道:“不必急于一时。” 风千雪动作僵了僵,也发觉自己好像在练武方面养成强迫症了。这算是废儒给她留下的遗产之一么……好吧,勤奋点也不会死。 无语地望着天花板,咳嗽两声:“呃……习惯了,习惯了。” 非恩早已从屋中拿出棋盘,缠着她下跳棋。 墨尘音也兴致勃勃参与进来,三方大杀,棋盘上一片混乱。 “啊,墨尘音,你又堵我的路!” 非恩不满地抗议。 “不走这一步,吾也无路可走啊。” “哼!风千雪,给我让一步啦!” “好好好,大小姐,让你一步。说好了,就一步啊。” 下了两盘之后,刚摆好第三盘的架势,非妙匆匆赶回,与墨尘音耳语一阵,墨尘音神色凝重,放下棋子嘱咐道:“吾往混沌岩池一行。” “赭杉军怎样了?” “要我们帮忙吗?”非妙非恩同时问到。 墨尘音摇头:“吾一人前往即可。千雪,劳烦你照看非妙与非恩。” 察觉情况不对,风千雪自然满口答应。 墨尘音走了不多时,后山那边传来的剧烈震动让三人都有些坐不住了。 “他们很久没这样交手,真的很严重吗?”非恩拉着非妙咬耳朵。 “我也不知。赭杉军好似受到什么影响,身上的魔气突然暴增。” 习武之人耳力不错,风千雪隐隐约约听到几个关键词。 后山的震荡越来越激烈,引得能熊都冲出藏身处鬼哭狼嚎,非妙非恩也变了脸色,齐齐朝她看过来。 风千雪无奈地叹了口气,认命地抓起自己那把还没开锋的剑:“我去看看情况,你们别乱走。” 方踏入岩洞,一股磅礴之力当头压来。 风千雪吓一跳,好在身体已经本能一让,躲开了不可估计的冲击。 墨尘音正跟神志不清的赭杉正交着手,见风千雪已经闯进来,只好抓住紧张的间隙指挥她布阵。 风千雪头一回见识真正意义上的先天级别定孤枝,一边躲避乱飞的气劲一边踩点布阵,无比头大。 若她没猜错,这位黑发大叔就是非妙非恩口中的“赭杉军”——也就是墨尘音那位“同修好友”——坑爹呢这,原来你家同修入魔了啊! 入魔的黑发大叔出招很凶残,墨尘音更凶残,拂尘甩得跟鞭子似的,一个接一个伏魔咒清心咒砸上去,加上风千雪外围技术支援,很快,赭杉军被砸得有点找不着北了。 找不着北的后果就是…… “噗——” 风千雪刚布好最后一个阵点,一转头就受了赭杉军混乱中发出的掌力。 尼玛!!! 这是神马根基!!! 绝对的鸭梨山大啊!!! 平日吃苦耐劳攒下的内力此刻发挥了作用,没让她伤得太重。只是道力混着魔力的掌风让她血气滞涩,难受莫名。 墨尘音终于制服了发狂的赭杉军,火急火燎把人往混沌岩池里一扔便跑过来查看风千雪的状况。 见她只是气血凝滞,墨尘音松了口气,输了些内力给她,助她调息。 赭杉军受岩池灵气和咒术压制,渐渐恢复神智,睁开双眼歉疚地看过来。 “客套话先省下,究竟怎样一回事?” “似是有人正试图以魔力破坏苦境一处地脉。” “嗯……能让你受到影响,想必与异度魔界有关了。” “好友,可还记得当年脱出道境之时,感应到一股魔气也同时脱离火焰魔城?” 墨尘音没有应声,脑中细细寻思一番,已有计较。 “吾会让非妙设法打探。你现在感觉如何?” “无妨。想来地脉并未被完全破坏。吾只是一时受到波及。” “既然恢复,那吾便将千雪安置在岩池中,好友你可要好生照看。” “嗯?”赭杉军将注意力转到风千雪身上,风千雪则一脸怀疑地看着他。 墨道长,你确定等你走后,你家同修不会再发个疯起个肖把我拍死? “咳,岩池灵气有益于你之伤势,就让吾友将功赎罪吧。”墨尘音看出了她的质疑:“赭杉不打诳语,他讲无恙便是确定无恙了。” 好吧…… 风千雪暂时动弹不能,只好乖乖被丢到岩池里泡水。 赭杉军半漂浮在岩池上方,很正经地跟她道歉。 风千雪原本满腔腹诽,看到对方朴实的大叔脸正直的神态之后完全吐不出槽来。 这位不起肖的话,看起来比墨尘音更加长辈范儿…… “静心,用‘清心咒’。墨尘音应该教过你吧?” 墨尘音离开后,赭杉军开口打破尴尬。 风千雪点点头,闭眼调息,吸收岩池灵气,心念清心咒。 待胸间血气滞涩之感退去,她睁眼看了看飘着的赭杉军:“原来前辈是佛道双修?” “正是。” 然后气氛再次沉默…… 风千雪倍感尴尬。 这些年在罪恶坑呆久了难得见到正经人,这位正经得要死的大叔真让人鸭梨好大……这个时候忽然觉得狂龙和破玄奇牺牲自己娱乐大众的精神太可贵了肿么办! “你的脸……” 赭杉军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问。 风千雪这才发觉自己的面具不知何时掉落,忙扭过头四处看掉到哪里。 赭杉军用内力把面具取过来送到她面前,不知该说什么。 风千雪戴好面具后,一看对方的表情就明白他在脑补神马悲情少女毁容惨剧,咧嘴笑了笑:“就我个人而言没什么,不过把非妙非恩她们吓到就不好了。” “唔。观你身带儒门圣气,修习玄宗心法可还习惯?”赭杉也不愿揭人伤处,顺势转移话题。 玄宗? 风千雪心内诧异。原来墨尘音的门派是叫玄宗?苦境没听说过这个门派啊…… “融合得很好,并无异常。” “嗯,听闻你非常用功,不过同修两道心法仍有风险,不可急于一时。” 风千雪脑后一排黑线滑落。这对话,怎么朝有点诡异的方向去了? “我知晓,谢前辈关心。” “玄宗术法较为艰涩,这方面尚需努力方可精进。”赭杉军俨然化身师长,情不自禁开始了技术指导。方才风千雪帮忙布阵,他还有印象。 “是。” 风千雪的声音越来越低。 ……大叔款应付无能! 而且这语气,这神态……真像她前世的老爹……otz。 混沌岩池,黑发大叔和毁容妹子之间的诡异气场,仍在持续…… 第15章 第十四章 玄宗武学,有乐、术、刀、剑、掌五大门类,且佛道双修,门徒可根据自身特点及需要专修一门至数门。 结合墨尘音关于玄宗零零散散的口头描述,风千雪对“玄宗”这一门派有了大致认识。用前世的观念来评价,玄宗就是道教里的哈佛、牛津;佛道双修,属于综合性大学;名气斐然,其中不少修道者来自苦、灭、集境。 ……听起来好牛,不过以玄宗目前的知名度看来,想必发生过什么变故,以致声名不显乃至销声匿迹;连墨尘音赭杉军这种高材生都被迫躲到苦境深山老林里,想必又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吧。 墨尘音不大爱提以前的事情,风千雪的八卦之心则早已死得不能再死了,也懒得问,专心学习就是。 墨尘音显然属于综合型人才,剑法、术法与琴艺皆成就非凡;至于一直被迫宅在混沌岩池的赭杉军,据墨尘音介绍,修为犹在他之上,而且吹得一手好笛。 “唉,就不知何时能再听到天鸣吹奏呢?” 墨尘音轻轻一叹,手腕稍微施加一些压力,逼开了风千雪的剑锋。 “韧力有余,变化与刚性不足。” 风千雪收剑聆听教诲。 她之前所学习的剑法固然堪称集合了儒门精华,招招精妙,却也从一开始便存在约束。况且废儒教学目的简单明确,并未全然以她的特点和潜能作引导启发,天长日久便显得中规中矩难有突破。 墨尘音则不同。他虽自幼修习玄宗武学,但经历道魔大战血与火之洗礼,一身能为比之平常武学更加深刻、灵活。所以他一开始固然欣喜于风千雪的高起点,交手数次之后就敏锐察觉出她的不足。 能悟出《荡星十绝》内中玄机,风千雪的想象力和悟性自是不差,术法掌握非常迅速;琴艺基础也不弱,经墨尘音稍加点拨便能很快将力量融入琴艺之中。唯剑法与身法方面,或多或少受固有模式影响,过于偏向中庸之道,很难融汇道家刚柔并济、自然灵性的特点。 要引导她尽快突破瓶颈、融会贯通,倒也并非毫无解法。 玄宗曾有一部剑法应能契合风千雪之功体与习惯,若以此为引,想必她能够逐渐感悟道法之于剑术的应用,并形成自己的风格。 只是…… 墨尘音顿时止了思绪。 那部剑招,是……紫荆衣所创。 不止剑法,紫荆衣的不少术法也极适合风千雪。 若只论及武学,赭杉军与紫荆衣或许更适合做她的范本。 ……只是墨尘音总会下意识回避。 纵使知晓回避无益,可胸中积郁不可抑制,涩意翻腾,委实难安。 “墨道长?” 风千雪等半天见他未发一言,奇怪地出声询问。 墨尘音抬眼看了看她,不禁自嘲。 数百年了。 有再多恩恩怨怨,也与眼前之人无关,倒是自己堪不破迷障,恬为人师。 想通其中关节,心头似乎轻松许多。 把剑收入墨曲中放好,他理了理拂尘:“千雪,今日吾教你一部剑法,你且先听吾讲解,或许对你能有所启发。” 风千雪点点头,仍是虚心求教的好学生态度。 墨尘音再次暗自赞赏她的心态,同时自己也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曾经的同修好友,曾经的师门叛逆,曾经死生相托,曾经一夕背离——却可能将与他拥有共同的传人。 世间缘法,便是如斯无常啊。 风千雪每次从岩池接受赭杉军指点回来都会露出不同于平日的表情,让墨尘音很是费解,终于忍不住问:“千雪可是对赭杉有所看法?” “没看法啊。” “那眉头何以如此纠结?” 风千雪动了动嘴皮:“想听实话吗?” “……?”墨尘音做出一个“请说”的手势。 “……他像我爹一样爱说教还很严肃。啊,当然,我爹比他更啰嗦。” 墨尘音差点失态地喷了茶。 赭杉在无意识说教的习惯他当然明白,不过他怎么从来没发现自家好友充满父爱?! 好吧,看来赭杉军莫明其妙的小辈缘并未因换了张大叔脸而有所折损;某种程度上好似还加强了……? 初至青梗冷峰时他还担忧以这位同修好友半魔之躯和木讷个性会不会不经意开罪两名光之精灵,尤以刀子嘴爱耍性子的非恩为甚。不料一段时日之后,非恩在赭杉面前虽也有些得理不饶人,倒是闹不起来。 对此风千雪表示,萝莉对上成熟稳重心胸宽广的大叔,怎么刁蛮傲娇任性使小性子都能得到包容,弱爆了,当然闹不起来。 ——虽然她觉得其实赭杉军的宽广心胸有那么一小部分源自天然呆。 几番目睹非恩单方面找赭杉军吵嘴噼里啪啦说一大堆而赭杉军回以一声淡淡的“呵呵”,惹得非恩跺脚抱怨“你真是麻烦”;或者被非恩牙尖嘴利拐弯抹角暗讽挑衅,他反应慢半拍给出一个无比正直的回答,把非恩噎得够呛…… 每当发生以上种种情况,风千雪往往仰头望着洞顶垂下的钟乳石,心中如同acfun弹幕般飘过无数红黄蓝加粗体“天然呆”“稳重大叔”“反差萌”等字眼。 不过现在是什么情形?! 混沌岩池之外,风千雪有点无奈地伸手接住了哭哭啼啼冲过来的非恩。 粉萝莉哭得可伤心了,一对小翅膀都在跟着抖。 另一个萝莉非妙则一脸无辜又委屈地跟在后头,欲步又止。 墨尘音摇头苦笑:“唉,吾那位同修果真不擅人情世故。” ……我觉得你似乎也算不上很擅长吧谢谢。 风千雪脑内吐槽。 俩人都不约而同认为是赭杉军的责任,可见天然呆大叔在某些方面多么不得人心。 而墨尘音显然也不是个擅长安慰——尤其是安慰萝莉——的人。 只见他挂着无奈的笑容一甩拂尘往岩洞入口而去,边走边说:“非恩,放宽心吧,吾定会让吾那位同修聊表歉意。” “呜呜呜……不要你管啦!” 风千雪尴尬地抱着小萝莉任对方尽情发泄心中委屈。 眼角瞄到非妙的神情,她心中一动,使了个眼色让非妙躲起来。 片刻之后,非恩接过她递过去的手巾擦干眼泪,气鼓鼓下山,自去了望天古舍。 待她飞远,非妙才从一颗钟乳石后闪出来。 “怎样一回事?” “这……” 听了非妙的叙述,风千雪对着苍天翻了个白眼。 萝莉就是萝莉,即便活了几百年,也还是萝莉心性。 芝麻大一点小事,倒是错怪了赭杉军。 小女生之间能有什么深仇大恨? 整个过程无非是非妙把非恩数年前冒着风雪给她采回的碧晶天石转借给赭杉军用几日,非恩见了不高兴,脾气一上来,难免吵个嘴。只是俩姐妹关系太好难得吵嘴,一时想不开罢了。 “非妙,越是关系好,越是随便不得。以后注意一些,你也知道非恩的个性。” “嗯。” 非妙此刻也觉得非恩哭得那么难过,心里不安,便告辞道:“我去看看非恩,很快回来。” 差点弄错解决方向的墨尘音忙道:“吾等留在此地,非妙安心去吧。” 目送非妙离开,墨尘音笑笑说:“好友,险险误会你。看来吾对光之精灵的心情,实在把握不足。千雪,你看此事应能顺利解决吧?” “这嘛……以我个人经验,问题不大,过不了几日她们就会莫明其妙和好。” 前世一位死党总结过“小女生之间的革|命友谊是在一起逛街吃饭洗澡上厕所聊八卦和花痴帅哥的过程中积累的”,所以有什么矛盾来得快去得也快,通常表现为:“你太过分了我不跟你玩儿了”→“一天或两天或n天不说话”→某一天忽然恢复原状,要好得不得了。 只要不牵扯到感情纠纷,小女生之间纯纯的友情一向具备强大生命力;而引发纠纷的赭道长,显然构不成三角狗血形势(喂)。 ……啧啧,真是值得怀念的青春。 眼下非妙非恩的情况显然也如此。当然这种事情说了赭墨二人想必也不会懂……所谓白昼不懂夜的黑,道长不懂女人心【大误】。 “听你口气,似是很有经验。” 赭杉军忽然睁眼插话。 在场的墨尘音亦没想到风千雪一句无心的“越是关系好越是随便不得”触动了赭杉军某条神经。 风千雪挠了挠发辫,思考该怎么表达这种复杂的小女生心态并抑制自己的吐槽欲:“怎样说呢……道家讲求‘上善’、‘大爱’,但人类的真实情感却是非常微妙与细腻。” ——也就是在此时此地她才敢说这么多话,罪恶坑里个个都不是省油灯,言语中露出一丝软弱或破绽便会引来杀机。 “哦?”墨尘音注意到赭杉军的表情,模糊地察觉到什么,也随之眸光轻敛:“愿闻其详。” 风千雪无语回视。 ……所以今天的课题要变成“问世间情为何物”吗? 资深道士+淡定毁容女青年从学术角度讨论如此复杂的问题,兼二者年龄差距在五百年以上,真是各种诡异违和。 相处日久,风千雪已跟赭墨二人混得很熟,也稍微能放开了些,说起话来便随意许多。 作为世俗中人,她很难完全认同道家理念。 三教的修行皆是系统工程,通常都包括不滥杀、不淫|乱、克制过多欲|望,设身处地,扶助弱小等要求及内容。 而道门修行的最高境界,以知天道、顺天意、寡欲清欢、视苍生平等为标志,极端例子为视人类与花草树木、飞禽走兽一般,自有繁衍鼎盛,亦有消亡之日。 但绝大多数人类,包括修道人,毕竟是活生生的生命,有生机就会产生情感,这是天性里带来的,甚至是基因里带着的,不可能通过修道达成全然无欲无求、自应天道、无动于衷的状态。 风千雪仔细想着,边说边整理思路:“世间之情粗略分为亲情,友情,爱情,或者涓涓细流源远流长,或者生死相依荡气回肠,或者静默无语下自成蹊。但各种情感其实又有差别。以亲情而论,父对子与母对子,前者沉毅,后者柔和;父亲对女儿,兄长对小妹,较之儿子与兄弟更多三分疼惜。” 长落落一通说下来,深感半文半白口语的累人程度。 说者口干舌燥,听者却津津有味。 “唔,有道理。” 墨尘音点头 “感情类别之复杂姑且不提,尚有亲疏之分。亲近之人受到伤害,感受到的痛心程度绝对与陌生人不同;而亲近之人所带来的伤害,能够造成的伤心程度往往也更加严重。” 墨尘音忽然僵住,一瞬失神。 赭杉军则睁开素来古井无波的眼,坚如磐石的面容上流过不易察觉的波动。 风千雪未觉,继续滔滔不绝:“有一语‘至亲至疏夫妻’,虽言夫妻之情,却也道尽人情微妙。如非妙与非恩,年幼丧亲相依为命,感情不可谓不坚,但有时正因太过亲密,默契形成惯性,反而失了旁观审慎的余地,忽略对方真实想法与感受,引起误会。” “嗯……” 膝盖中了无数箭的赭墨二人同时沉吟。 当年之事,他们从一开始的百思不得其解到后来的百般揣测,至今仍觉得雾沙沙,只能勉强推测出事发缘由,却终究不解另两位同修的心态。 风千雪的心理分析仍在继续着:“……因为人都有以己度人的毛病,尤以熟人为甚。自以为好意、自以为了解或应该了解,其实世上哪有这么多理所当然之事?理所当然顺顺利利的感情并不存在,磕磕碰碰不断磨合才是人情常态。便如医理‘小病不断,大病不犯’,往往那些平日身体强健鲜少生病之人一夕之间重病倒下;平日偶犯小毛病的人,倒能长寿……呃,发言完毕。” 墨尘音保持沉默,赭杉军闭上了眼睛。 风千雪有点惴惴地来回看着他们俩……你俩倒是给个话啊!就我一个人喋喋不休算什么学术讨论? 心里默默计算今天自己的发言字数,不行,一不留神说得太多了……这毛病得改,有朝一日回罪恶坑决不能主动给人抓把柄。 她不知道,目前赭墨二人波澜起伏还要强行掩饰/压制的心情,完全可以用“膝盖被戳烂了”来形容。 第16章 第十五章 其实风千雪私心里很想学墨尘音拂尘抽人绝技。 不过很显然这项绝技并未纳入教学范畴,只是道士通常会有的习惯。手里拿个拂尘,要开打了就下意识顺手抽过去——天晓得旁观者眼里这种打法有多炫目帅气。 此外,墨尘音使剑也常用拂尘缠着打。 没有专门教授,风千雪只好认真观摩多时,自学个七七八八。 ……真希望有朝一日能用拂尘狠抽狂龙一顿。 想起狂龙心情就不怎么好。 青梗冷峰虽苦寒,日子倒也自在,至少不用绞尽脑汁防这个防那个还得直面随时打着起肖旗号排除异己的罪首。 她还没跟墨尘音学看相和掐算,但女性|直觉告诉她,或许她在青梗冷峰的时间不长了。 “难得见你走神,在想什么?” 墨尘音弹完最后一个调,手掌轻覆于墨曲之上,微颤的琴弦送出缭缭余音。 “想我的故乡。” ……令人完全没有思乡情结的故乡。 “哦?” 墨尘音意外地一挑眉。几年来首次听她提起故乡,倒是有些讶异。 “在外已久,莫非你也生出乡愁?” 风千雪摇头:“不是什么好所在,何来乡愁,”眉目一转,不经意反问:“墨道长你呢?你应该不是苦境之人吧……” 话说一半她蓦然煞了口。 犯忌了。 不能打探别人过去。 才离开罪恶坑多久就忘记禁忌? 她暗自心念纠结,墨尘音倒显得坦坦荡荡:“确实。吾出生在道境西海之畔。嗯……是一个很平和的渔村。” 脸上露出稍许回忆与怀念神色,墨尘音眼前仿佛出现了天水一色的碧蓝,银白色沙滩与进进退退的浪花,晒得黝黑的渔民光着脚走在灿烂日光中。 十余岁拜入玄宗,再次返回故乡时,那里已因魔化变成一片死海,腥臭浊浪不断冲刷遍布尸体的浅滩。 风千雪眼看着墨尘音的表情一点点黯淡,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管不住口可不是好习惯。 墨尘音大概也察觉到气氛变得有些沉闷,转言笑道:“赭杉却是自幼长在山中,对山间一景一物十分熟悉。制作墨曲的原木材便是他帮吾找回。” 风千雪此刻是不敢再问下去了,只好静静听着,却不由自主脑补了“赭杉”——红杉树——会认木材的红杉树——红木精…… 瞬间不能直视。 赭杉军,墨尘音。 颜色+物名,玄宗取名的方式都这么特别吗?照这逻辑,难不成还有黄xx绿xx白xx之类? 不自觉真相了的千雪妹子没再出声,老老实实听墨尘音讲那过去的故事……当然只是一些琐事。 墨尘音说,赭杉军是他的大师兄,一直对他照顾有加。 墨尘音说,赭杉军一向很正直,常在不经意间让其他同修感到压力。 …… 风千雪心想墨尘音毕竟个性开朗一些,不像赭杉军那样,总显得很沉郁。 若换了交谈对象,风千雪未必能听说这么多事。 眼看天色已晚,俩人也谈得差不多,风千雪起身告辞,回自己栖身的岩洞;墨尘音则往混沌岩池例行检查赭杉军的情况。 走近岩池,丰沛的灵气扑面而来。 赭杉军保持着数百年不变的姿态腾空盘坐于岩池正中央上方,听得动静缓缓睁开双目。 “好友。” 非妙和非恩也一前一后迎出。 “墨尘音,今天的课业讲完了啊?” “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也不是时刻都必须刀光剑影。”墨尘音微笑道:“今日只是弹琴和闲聊。” 非恩闻言撇了撇嘴:“你们也真无聊。” “哈,吾等不擅玩乐,闷坏光之精灵真正对不住。”墨尘音煞有介事地微微欠身,笑意犹在。 “哼,不管你们啦。你和道者慢慢聊,我跟非妙要去休息了。” 言罢非恩便拉着非妙往岩洞深处走去。 “好友一切如常吧?”墨尘音凑近了观察赭杉军的情况。嗯,内元稳定,魔气并无异样。 “无妨。上次魔气暴蹿之事,可有消息?” 墨尘音沉吟片刻,道:“赭杉,封印当日脱离道境之人并非你吾。” “意料之中。以魔界行事作风,必有后着。” “可还记得吞佛童子?” “嗯……是他?” “没错。” 赭杉军一语道出心中疑惑:“吞佛童子既受命解封,为何时至今日方有动静?此事令人不解。” “确实,吞佛童子一向效率惊人。吾百般打探,发现他的行迹很快消失,想来他也遇到变故。 “吞佛一日存在,魔界便随时有破封可能。” 墨尘音继续述说自己打探到的情况:“未必然。万圣岩一莲托生大师,好友你还有印象吗?” “坚持渡魔成佛的圣者,自难以忘却。” “他不久前圆寂了。” “嗯?” “但他圆寂之前,曾与吞佛童子出现在同一所在。他圆寂之后,吞佛不见其踪。另有传闻,当年吞佛初至苦境,曾大肆虐杀佛门高僧,却莫名销声匿迹。”墨尘音慢慢说出心中猜测:“吾想,二者之间或许有所关联。” “若真如此,一莲大师功德无量。” “……此事暂且按下。是福是祸,天意自有定数。倒是好友思虑过重,明日再让千雪来听你教诲如何?反正你闲来无事,传承玄宗道法,也算功德无量。” “哈……她进展如何?”赭杉军闻言不禁一展愁容。 玄宗在当年大战中的死伤姑且不提,封印至今,即便有朝一日破封,只怕也是人才凋敝。尽管尚有一些三境分支同修幸存,修为却与总坛精锐差距不小。 若能以此残身为玄宗留下传人,确是有所价值。 “能让你倾力教授之人,进展自然可喜。不过也该好好感谢她之前的师长与她数十年如一日的勤奋。” “听你口气,似乎又有收获。” 墨尘音脸上露出明显的喜色:“最近几日切磋,吾观她不出十年便可修出道印。” “哦?”赭杉军难得地勾起一抹欣慰笑容:“祝贺好友你了。” “耶,你出力甚多,吾岂能独占这份功劳。” 道印,在玄宗是极其特殊的存在。它象征修为的程度,且是身份识别的证明。凡修为达到一定高度的弟子皆有道印,每一人的道印都各不相同。 要获得道印,一是拜入师门,修为获得首肯后由师尊亲自赐下;二是自己勤学悟道,日积月累,突破瓶颈,自行形成。 墨尘音本待观察一些时日再决定是否给风千雪加持道印,不料她数日前有所觉悟,突飞猛进,隐然有自得道印之势。 “数百年沉寂,不想时至今日仍有欣慰之事。天意曲折,不可预料啊。” “嗯。唯不知她的血亲之劫可否化解。” 赭杉军提起另一件忧心之事。 谈及此事,墨尘音也略显黯然。 “她并非崎岖之命,但看她的造化吧,希望天公作美。” 伯藏主大概在辰时苏醒。 腥湿的水汽萦绕鼻端,或重或轻的浊浪时不时冲入狭小空间,漫过伤处,激起一阵阵刺痛。 这是海岸线上一处狭缝。 多亏了这道狭缝,让他能勉强藏身,保命不死。 身世之谜,越是需要揭开越不愿揭开;追寻之物,越是想要找到越无法找到。 梦里不知身是客,大抵可以概括他这些年不知所谓的生活。 这次的追杀者可以肯定是中原人,至于他们属于哪里的势力则不可得知。 身为罪恶坑二罪首,总也不止一两个仇家吧。 真真讽刺。 猎鹰已经飞离,以他本意并不打算用这个联络工具,但他现在自身难保,也顾不得它要奔哪里去。 如果可能,希望找来的不是审官判官之流。 如果狂龙一时兴起亲自找来——呵,听天由命吧。 人生在世,总有幻灭之时。 事实证明,伯藏主运气仍在。 风千雪和赭杉军小小切磋一番,回来时,猎鹰已停在望天古舍门前石桌上。 她自然认得这只鹰。 不是狂龙那只,而是狂龙送给二罪首的礼物。 之前,二罪首一直不怎么对它上心,她跟着二罪首趴趴走期间,猎鹰时常懒洋洋跟在二人身后,自生自灭。 ——记性不错,能找到这里。 意识到二罪首可能出事,风千雪心情低落,决定尽快把这只飞禽处理一下。 青梗冷峰的秘密,还是别让狂龙知道为好。 自在生活,只能到此为止。 离开得够久,回避得也够久了。再走一趟,找到二罪首势必返要回罪恶坑。 她一手抓住猎鹰的脖子拎鸡一样拎起来,表情冷淡地问:“非恩,你们吃不吃鸟肉?” “不要,光之精灵才不会吃这个!” 非恩差点跳起来。 “好好,你们都带翅膀,我就不破坏你们的同胞感情了。” “你真过分!” 非恩拽着非妙气呼呼地化光飞走。 “发生何事?” 墨尘音从她眼中捕捉到一丝罕见的戾气,敏锐地问到。 “主人遇险,我必须离开。” 风千雪看着墨尘音的眼睛老实回答,语气有一点点不情愿的成分。 墨尘音一时愣神,很快反应过来。 早有预感她会离开,但……有些突然。 二人又沉默了片刻,风千雪开口道:“我去混沌岩池跟赭道长道个别。” 言罢抬脚就走。 ——她居然有些舍不得,所以不太敢看墨尘音的表情。 光之精灵不在,岩池依然一片静寂。 赭杉军正在调息,忽闻一阵略重的脚步声。 “为何返回?有所疑问吗?” 不知为什么,面对赭杉军,风千雪却平静了很多:“我要离开了。” “嗯?”赭杉军也是一愣,旋即颔首:“原来如此……那,一路保重,今后课业不可荒废。” ……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风千雪想了想,忽然又说:“其实我以前是杀手。” 说完了又觉得这台词略耳熟,很无间道的感觉。 赭杉军静默一会儿,睁眼盯着她很郑重地说:“吾相信你。”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感动的……我该感动吗?不对,这就是赭杉军的风格嘛…… 风千雪一时没吭声。 “坚定心志,勿失自我。” 赭杉军简洁地补加一句说教。 风千雪点头:“我记住了。” ——便转身,打算离开岩池,却见墨尘音已经站在身后。 “千雪,保重。” 墨尘音也显得很郑重。 风千雪忽然觉得心里有点堵。 疾步走出岩池,还能感觉到身后关注的目光。 她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迅速回头,两腿一屈,恭恭敬敬跪下行了一个弟子礼。 心情忽然一松,再迈步时已然感到洒脱。 若有缘分自会相见。 若无缘,师徒之情,谨记一生。 彼此都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抓着扑腾个不停的猎鹰,罪恶坑第二杀手化光离开青梗冷峰。 第17章 第十六章 猎鹰在发挥完最后的剩余价值之后便被风千雪毫不留情烤了当点心。 伯藏主情况不太妙,失血加伤口感染,她把人从岩缝里扒拉出来时他已经很虚弱了。 为避免伤口开裂,她不敢轻易搬动伯藏主,只好先弄了些止血消炎药草,又在附近摘一只蜂窝,用内力把蜂蜜熬化了兑上椰汁和药粉一点一点给他喂下去,补充能量。 “咳。”伯藏主咳嗽几声,缓缓转醒,眯眯眼里透出朦胧水光:“嗯……是你?” “二罪首感觉如何?” 风千雪跪坐一旁,见他苏醒,放下手中椰壳伸手把烤鹰肉翻过一面。半幅鬼面具在火光映照出中显得十分狰狞,另一半的脸色却一如既往地平静。 “感觉上天似不欲亡吾。” 来的居然是风千雪,倒令他意外。 “罪首的猎鹰质量有保证。”风千雪看了看已经在烈火上永生的鹰,扯了扯嘴角:“待二罪首稍微恢复体力,我带你去找大夫。” 还有些头晕目眩的伯藏主并无异议,略往火堆边靠了靠,为虚弱的身体汲取温暖。 肉已烧熟,风千雪把肉拆下架,拔出小刀切片,递了一小块到伯藏主嘴边。 伯藏主皱眉轻轻摇头。 “多少吃一些吧。” 见伯藏主还是摇头,她也不再勉强,大快朵颐,先填饱自己的肚子。 “你为何会来?” 听得发问,风千雪想也不想地答到:“为什么不来?” 伯藏主的好意她心领,可是很明显现在不是她能一鼓作气脱离罪恶坑的时机。何况她若真缩在青梗冷峰一辈子,大概墨尘音和赭杉军不会说什么,但她总不能装作不知道伯藏主的处境吧。 伯藏主无声地盯着火堆,又道:“青梗冷峰的生活似乎令你有所改变。” “堪堪学了点本领。” “依吾看来进步很大。” 嗬哟,话变多了嘛。 风千雪奇怪地抬眼瞧瞧自家二罪首,暗忖莫不是烧糊涂的缘故? 转了转思路,她决定讨论更有建设性的问题。 “之后二罪首有何打算?拖这么久,我想罪首应该等得不耐烦了。” 伯藏主静默片刻,沉沉闭眼:“那就回去吧……” “是。” 明白伯藏主需要休息,风千雪低声应诺便不再开口,只时不时添些柴火,同时警戒四周,直至拂晓天明。 伯藏主在客栈里养了大约三四日。 虽然他没说这次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不过罪恶坑之人惹上仇家实在太平常,何况他是二罪首,如非作恶到一定程度还登不了这位。 所以连续几日她都非常谨慎,深居简出,亲自打理吃喝和熬药工作。 空闲之时就在房里练习收敛道门气息的方法。 伯藏主能看出她的变化,狂龙也一定不会不察,还是低调为好。 活在罪恶坑,随时留一手很有必要。 到了该熬药的时间,她拎着药罐很低调地走下楼梯,避开围作一团大声吆喝喝酒赌钱的人群,准备去厨房。 不想一名醉汉跌跌撞撞挤到她旁边,挥舞着双手摇头晃脑:“不来了不来了,再喝是要醉。” “等一下,你想赖账哦?”娇俏的红杉姑娘一个箭步冲上来拽住他:“赌输的钱还没给我呢!” “啊这这这……我不是喝酒代钱吗……” “你喝的酒量还不够补钱咧,何况酒也是要钱。我看你根本没醉,赊了我的赌债也罢,莫非还想赖掌柜的酒钱?” 店小二闻言也迅速跟上:“人客哟,你们今日喝了十五两的酒,本店明码标价一概不可赊账。” “听到吗,给钱啦!” “我真正没钱,再赌下去我家那只母老虎是不肯罢休。” “真不爽快!” 顿时风千雪被拉拉扯扯的三人包围。 眉毛抽动几下,右掌一挥,直中醉汉后颈——世界清静了。 “咦?!”红杉姑娘和店小二见状同时吓一跳,纷纷抬头看着她。 风千雪淡定地瞥了那倒地的醉汉一眼:“裤头里还有。” “啊?什么?” “钱。” 她收回目光,撩开门帘径自入了厨房。 这边,店小二迟疑地搜了搜,果然从醉汉裤头里搜出一小包银钱。 红杉姑娘立刻眼睛发亮:“还真有啊。小哥,我的份钱我的份钱!” “好啦好啦,少不了你。”店小二数了一些碎银给她:“真不明白你一个小姑娘怎会这样好酒量。还是掌柜有头脑,想出这种方法促销。” “嘿嘿,好说。” 等风千雪抬着药碗从厨房出来,场子已经散了,掌柜小二和红杉姑娘凑在一桌数钱,个个心满意足。 早看出这客栈不正经……不过还不算过火,耍耍小把戏而已。 她装作神马都没看见朝楼梯口走去,却发现那姑娘不知为何起身跟在自己身后。 “……姑娘有事?” “没,我上楼。” 风千雪让出一条路:“那你先请。” “不用了,你请。” “还是你先。” “你先。” “你先我后,我慢慢走。” “你还要送药吧,你先。” “好吧,姑娘想问什么?” 客套半天骤然变换话题,鱼晚儿一不小心顺口溜出心里话:“你是怎样看出他把钱藏在□□里……哎呀!”发现自己说漏嘴,她一手捂住唇。 原来是这茬…… 风千雪一脸平静:“经验。” 若这点雕虫小技都看不透,枉为罪恶坑之人。 她说得轻描淡写,鱼晚儿却产生了一丝拉误会……居然有人比她对钱更敏感! 风千雪已经上了楼,若她知道鱼晚儿的感叹,一定会问一句“姑娘你还没见过阴川那只蝴蝶吧”。 世间财迷,蝴蝶君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 第二天,客栈前堂依然人头攒动热闹不已。 伯藏主已经好了不少,呆在房间嫌闷,便下来转转。 他一向喜静,坐了片刻又觉太吵闹,起身欲回房间,却发现挂在腰间的玉坠不翼而飞。 “嗯……” 打开折扇,凤目微眯,视线不动声色地在四周巡梭。 “主人,该换药了。”风千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伯藏主摇扇,示意她靠近,低声交待一番:“……就交你处理,不必声张。” “我明白。” “药吾自己换吧。”从她手中接过热好的药膏,伯藏主保持着一贯既雍容又疏离的态度回房。 风千雪留在原地也四处扫视几圈,很快将目光锁定在赌桌方向。 一个中年男子,略驼着背,看长相倒还老实,只是一双眼睛左左右右滴溜溜转,两手都藏在宽大的袖子里,见缝插针往人群中挤。 看来是个老手。 不过跟罪恶坑那些贼精比,还稍微差一点。 说起来羽人的老爹貌似也是个著名大盗来着…… 稍微发散一下思维,她不紧不慢走到赌桌旁边,悄无声息靠近那贼,冷不丁一发力把他推入人群,正撞在赌桌上。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庄家正嚷嚷着,见一名男子忽然挤上来,赶紧殷勤道:“哟,这位先生是要押大押小?” “小。” 男子张口正欲推脱,却有一个声音替他答了。 “哈哈,我押大。”鱼晚儿目光灵动,眼珠一转也下了注。 开注,大。 男子脱身不得,暗道倒霉,摸出一点碎银递过去,便往后退,试图脱出人群。 蓦然腰间传来坚硬冰凉的触感,令他一时僵住。 风千雪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一字一句道:“继续下注,听我指示。否则……” 男子额头瞬间冒出冷汗。再不敢轻举妄动,只得照着风千雪吩咐下注,每注必输,且越赌越大,旁人看来无非是赌技极差的肥羊一只,他心中却暗自叫苦不已。 鱼晚儿乐得捡便宜,赢越多她的份钱越多,更觉得今日运气太好,竟遇上肥羊。 男子身上的银钱很快输了个精光,风千雪却要他继续下注。 再输一局,他冷汗涔涔,抖抖索索不肯掏袖袋,顶在腰上的小刀带着警告意味用力压了压,他只好小心翼翼在袖袋中掏啊掏,掏半天才掏出一支银钗。 周围一片哄笑。 “哇,把送老婆的首饰都输掉了,回去是要跪算盘。” 却有一人认真盯着那支钗看半天,绞尽脑汁想着怎会有些眼熟,忽然道:“咦,这支钗,怎会跟我老婆昨日丢掉那支一模一样?” 坏了! 男子知道坏事,也不顾身后之人的威胁,仗着一点巧劲转身便跑。 风千雪微微抬脚一勾,把他绊了个狗啃屎。 这一摔,他身上藏着的大小赃物滚落一地。 “啊,那是我的银票!” “我的手环!” “原来是个贼啊,打他!” 众人一拥而上,拳打脚踢,风千雪慢吞吞捡回滚在一旁的玉坠,一转眼,对上鱼晚儿讶异的脸,便轻轻点头。 输给她的银两,有不少是从在场之人身上偷来的,不过现在已经没法算账。 本以为那姑娘会不吭不响吞下这份便宜,不料她却拍拍桌子叫众人过去取钱。 风千雪挑挑眉,也未多言,回去跟伯藏主复命了。 散场后,她与鱼晚儿又在楼梯口碰上。 她端着药碗回头道:“姑娘好涵养。” 鱼晚儿活泼的脸上浮出几丝正经神色:“哈,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嘛。” 风千雪不置可否,俩人一前一后走上楼梯。 鱼晚儿爽朗地问:“我叫鱼晚儿,你呢?都讲人在江湖靠朋友,认识一下如何?” “……风千雪。” “哦。”鱼晚儿装模作样思考一阵,压低嗓门道:“你的赌技也很有水准哦。” “哪里,甘拜下风。” “朋友何处发财?” 乍听这一问,风千雪就明白这位妹子不是出身三教大门派。黑话啊……莫非是九流?还蛮有趣的。 于是她面无表情转过身,右手举到脖子前方作出一个杀头动作。 鱼晚儿心头一跳,旋即展颜笑道:“不会吧!” “千真万确。”她无比认真地盯着鱼晚儿的眼睛:“我是杀猪的。” 看着鱼晚儿瞬间僵掉的表情,风千雪对自己的冷笑话感到无比满意。 接下来数日,风千雪时不时跟鱼晚儿混作堆。 鱼晚儿年龄比她稍小一些,头脑却很灵光,尤其在赚钱方面,简直是财源探测器,逮着机会就去赚。 打零工?可以。 赌酒赌钱?没问题。 咦,路上有几个铜板?必须捡! …… 身为废儒的遗产继承者,风千雪虽然曾在精神上饱受摧残,物质方面倒没出过什么危机,况且她本身不太看重钱,对此只能表示叹为观止。 不过她还是尖锐地指出了鱼晚儿赚小不赚大的低水平重复建设问题。 “晚儿,跟你商量一事。” “什么?” “想赚更多的钱吗?我有一个好点子。” 鱼晚儿两眼亮晶晶:“说来看看。” 风千雪掏出一把银票递给她:“你是酒党之人吧?这些钱给你做本,先到公开亭造势,就说有一个专业品酒师协会,未经他们品过的酒不入名酒行列。待声势浩大,必会有卖酒的人请你前去品鉴,你便视情况收取评审费。今后每年做一份中原名酒目录,最好每年一次办名酒博览会,入场收费。” 鱼晚儿听得一愣一愣,一对漂亮眸子熠熠生辉,一把拽着她问:“等、等一下,我到哪里找什么品酒师?” 风千雪白她一眼:“酒党无人了吗?” “啊呀,对,怎会忘了他们!” “事成之后,对半分成,你意下如何?” “好!千雪,你真有办法!” “圈钱嘛,是要多动脑筋省力气。” “哈哈,这个主意很好,回去一定要说服阿公他们帮忙!” “我相信他们会动心。”风千雪露出一个笑容。 反正她不缺钱花,在罪恶坑也花不了几个钱,与其放着发霉还不如拿点钱给鱼晚儿折腾,没什么大不了,她挺喜欢这妹子。 就当交个朋友呗。 没准以后脱离罪恶坑,还能和鱼晚儿搭伙做生意。 第18章 第十七章 鱼晚儿迫不及待收拾包袱打算回酒党抓壮丁实施敛财大业,临走没忘留口信给风千雪,将来功成之后五五分账,以她送的石鱼符为信。 风千雪把石鱼符打孔穿线挂在剑柄上做装饰。 分不分钱倒在其次,好容易遇到个同龄治愈系妹子,嘻嘻哈哈的把心头郁闷消磨得差不多,可以继续从容面对罪恶坑不见天日囧囧有神的诡异生活了。 伯藏主也康复得七七八八,两个对罪恶坑基本无感的罪恶坑成员终于踏上归程。 判死官站在罪恶坑大门口以一成不变的棺材脸迎接二罪首归来。 在他身后,一排歪瓜裂枣的罪恶坑妖道角以及各种寂寞空虚冷的罪首情妇们打着横幅甩着手绢,激动不已。 “欢迎二罪首归来!” “二罪首!二罪首!二罪首!” 几个妖道角不停地边嚷嚷边抹眼睛,不时低声咒骂三罪首给的蒜汁太辣。 罪首情妇们大概平日受够了狂龙神经病一样不定时不定量的折腾,好容易有个发泄机会,统统打扮得花枝招展浓妆艳抹,手绢甩得好似印度飞饼,推推搡搡抢着往伯藏主身边挤。 “二罪首看这边!” “讨厌,你走开,二罪首看我啦看我啦!” 风千雪叹为观止。 不用想也知道这壮观的欢迎阵仗出自谁的授意。 狂龙一声笑,居然大发慈悲变相给情妇们放假兼洗眼,这样真的大丈夫么! 审官判官也迎了出来: “二罪首,你终于回来了,罪首等了很久。” “嗯,带路。” 伯藏主文雅地摇扇,显得愈发鹤立鸡群。 原来二罪首还兼职罪恶坑人气偶像……风千雪忍不住仔细看了看他。好吧,眼睛是眯了点儿,不过有异国风情打底,兼一身销|魂的文艺气息。 好吧,自羽人脱逃向日斜戴帽封千机卧底一系列帅哥资源流失至今,二罪首您真是罪恶坑审美的最后良知。 伯藏主在审官判官簇拥下往议事厅而去,被人潮挤开老远的风千雪显然不属于接受欢迎的行列,反正任务完成,索性懒得跟上,慢吞吞在后面蹭。 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妖道角们却逐渐将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蠢蠢欲动。 风千雪经过数日调整早已找回之前的敏锐与警惕,岂能看不出众人不怀好意的目光,连叹气的欲|望都没有。 这帮家伙哪怕拿一天不整人都会像长了虱子一样难受。 得,作为一名有职业道德有同事之爱的罪恶坑成员,就不要大意的笑纳大家久别重逢的见面礼吧。 她忽然伸手摘下面具并随手扔掉,冲着逐渐围过来的人群露出友好笑容。 “哟,许久不见,大家还好么。” 不慎被面具砸中脚背的妖道甲像挨了霹雳般跳起来,首当其冲直面她笑脸的武探花瞬间后退两步半。 千雪一回头,吓得你内流。 千雪二回头,笑得你尿|流。 亲爱的罪恶坑同僚们,在风千雪必杀技嫣然一笑面前,你们真心弱爆了…… 风千雪活动完筋骨才慢吞吞挪腾到狂龙的办公室。 狂龙正抱着一串葡萄连哭带笑喊着“老二老二亲爱的兄弟你终于回来了我是真欢喜真欣慰真想给你一个热情的拥抱”;而伯藏主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摇扇,遮了半张脸眯眯眼微微弯起似真似假地附和着“罪首深情厚谊令吾感动”。 风千雪上下左右迅速扫视一遍,没太大变化,还是三张虎皮椅,一个假肖仔,多了个一个真帅哥,还是一个真肖仔……等等,三罪首你这是闹哪样?! 只见破玄奇拿着把扇子套了件明显不合身的儒生衣裳,发达的肱二头肌露在外面,迈着介于正步和流氓步之间不伦不类的步伐在议事厅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咳咳——”破锣嗓门开嚎,偏偏毫无自觉地挑了首情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什么东西!此物最相思。嗯嗯,很好!” 哪里好了! 风千雪囧到面部神经暂时瘫痪。 “咦,风千雪,你也来了,安怎,我现在是不是很有魅力,很有吸引力!” 破玄奇学着伯藏主摇扇遮半边脸拼命冲她眨眼睛,空着的那只手粗鲁地伸到背后把宽大的衣服往裤腰带里塞。 “我看你是很有惊吓力!”狂龙把怀里的葡萄砸过来。 破玄奇一把刨掉挂到头上的葡萄,不服气地嚷嚷:“老大仔,你讲不算,你又不是女人。风千雪你讲!三罪首我,”他挺了挺胸膛还得瑟地晃了两下:“有没电~电到你?” 狂龙鼻孔朝天翻起了白眼。 风千雪则感觉……她现在真被电到了,十万伏特每单位细胞的标准。 破玄奇保持着造型等半天没听到响应,收起扇子一脸不满地问:“喂,你是吃黄连变哑巴安怎?在问你嘞!” ……三罪首你弄错因果关系了谢谢。 风千雪被迫发出了最后的响声:“三罪首,你念得一手好湿,震撼,有穿透力,好像待宰的野鸭。” “嗯,你是在夸我吗?真正是夸我?” 破玄奇脸色阴沉。 “破老三你有够哦!没事学老二做啥!”狂龙跳下虎皮椅勒住破玄奇的脖子往后拖,破玄奇两脚乱蹬,不甘心地吼着:“我不管我不管啦凭什么老二常年在外面混吃摸鱼还这么受欢迎!!!” “那你倒是干掉老二啊!” 罪恶坑一日一肖节目持续播出中,伯藏主表示呵呵呵。 风千雪叹息着望天。 故乡啊故乡,果然是让人想忘都忘不掉的鲜明存在。 回到罪恶坑一段时日,生活已恢复从前的平静【大误】 拜把子兄长之一封千机这次卧底不知道卧去了哪儿,判死官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过他了;拜把子兄长之二向日斜轻功修为堪比鬼魅,据说现在基本没接生死状,脸色似乎比以前更青白,不知是否因为受多了罪首和二罪首精神层面的虐待。 娆女霏霏的坟头之前被醉酒殴斗的妖道角轰成一马平川,风千雪只好搬来一块青石板立碑,权当标记。 废儒的居所倒还整齐,毕竟里面有繁杂的儒门阵法,不比造幻师的结界好对付。 说起造幻师…… 她以前怎么从来没发现这是位热情似火的主? 一日三餐地缠着二罪首,媚眼如丝口吐兰息,每每看见伯藏主就像只软体动物般靠过去,一靠不成再来二靠。 就算罪恶坑美男少,也不至于突然从冰山变成岩浆吧?! ……闹得伯藏主不胜其烦的结果就是,风千雪又被他借调来当护草使者。 风千雪每日定时上门堵造幻师,心想敢情自己毁容之后还有当门神辟邪的功效啊。 “二罪首,你怎会忍心让我每天看到这张令人恐惧的脸!二罪首啊!” 造幻师以袖掩面,哭得那叫一个假。 风千雪面无表情拦在她跟前,很没同胞爱地提醒道:“你不是说你中意冷淡的男人?向日斜从小就冷淡,为什么不找他?” 造幻师甩开水袖不屑地一嗤:“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儿,没兴趣!” “罪首和三罪首的毛发很旺盛;另外孤独缺年纪有够老,应该符合你的要求。” “哇!我好像听到什么可怕的事情!” 孤独缺拎着小酒路过,闻言夸张地打开瓶盖灌了一口,一脸我很怕怕的表情看着造幻师:“被她看上是比被狂龙看上更恐怖。” “孤独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辞,”遭遇其他人围观,造幻师立刻变回平时冰雪大闺秀的神态:“一颗思佳的女人心,怎劳你如此恶意评价?” “呕……女人心啊,好好好,你就继续去思佳。风丫头,你要小心保护老二的清白,这颗女人心是充满饥|渴。” ……一个装冷艳一个开黄腔,你俩能不这么寒掺人么。 旁观二人一番唇枪舌剑互揭短处,风千雪终于得出“造幻师乃罪恶坑第一色女”结论,爱好帅哥,尤其是禁|欲系帅哥,之所以逃入罪恶坑乃因孜孜不倦勾|搭佛门道门帅哥犯众怒的结果。 罪恶坑,果然是圆满的。 神经病杀人犯大色狼飞梁贼……这下全补齐了。 有朝一日,必须出本书,诸如《罪恶坑通鉴》 《罪恶坑今古传奇》之类。 第19章 第一章 罪恶坑人员出入虽不自由,但并非隔绝于武林。 狂龙装疯卖傻之余从来不曾停止对武林大事和小道消息的关注,每年撒出去搜集情报的属下不算少。 有些情报自然归他一人独享,但武林上的大动静谁也瞒不了。 风千雪不做任务时便跑到茶摊上听说书看布袋戏,尽管很多不靠谱也不正经,却是一种情报来源,比起看狂龙和破玄奇胡搅蛮缠,她宁愿通过这种方式了解情况。另外,伯藏主偶尔也会跟她提及一些隐而未宣的秘密。 这个江湖从来就不太平。 就说最近这些年,磷菌扩散,罪恶坑也险险扫到风台尾,集体隔离好长一段时间,最后素还真跟覆天殇同归于尽;接着叶口月人坐飞船跑来四处制造大屠杀,刚消停没两天居然又冒出吸血鬼——风千雪听说这件事的时候直接卧勒个去,兼之说书的胡乱编排西蒙提摩柳湘音……等等,这是在拍暮光之城么?! 最让她惊讶的要数三教顶峰之一、曾被废儒盗窃的苦主疏楼龙宿——堂堂儒门龙首,居然跑去混黑! 她真心无法想象纯东方化的儒雅文士长出那么西方化的獠牙,各种不伦不类。 不过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疏楼龙宿其人的不可揣度。 等著名暴力和尚佛剑分说搞定了邪之子,宣告灭绝希望的世界彻底浮云之后,素还真又活了,据说这次是莲花变的——对此破玄奇深感欣慰地决定今后素还真的代号就叫三太子。 接下来北隅又成为武林焦点。 北辰皇朝为了血统问题闹得天翻地覆,出手金银邓王爷名声大噪,一度成为罪恶坑追捧的人物之一,连狂龙也哭哭啼啼地说点人成金这么有用的招数为什么我不会。 为解决邓王爷的问题,神秘的北域双邪之名被拱上台面。 “嗯嗯嗯,人邪、剑邪……”狂龙翘着二郎腿抠着下巴,问前来汇报的情报人员:“真正有这么厉害?” “是,据说他们是北域传说之一,更有人揣测‘人邪剑邪破金银’,认为他们是邓王爷的克星。” “哦——”狂龙拉长了语调,眨巴着眼睛貌似很纯良地求教道:“有比我厉害吗?” 情报人员冷汗唰一下掉下来了:“他们怎能比得上罪首!” “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啦!!!呜呜呜呜呜呜……如果他们比不上我,那为什么邓九五不来罪恶坑跟我请求庇护?啊?!你讲,你讲,这是为什么啊——!!!呜呜~~~~” “这……” 罪首起肖,一般的部下根本应付不来,可怜的情报人员冷汗涔涔,腿已经开始发抖了。 风千雪进去汇报任务进展情况时就看到这习以为常的景象。 狂龙发起疯来逮谁闹谁,委屈地呜呜呜着问她人邪剑邪是不是很厉害小龙龙好难过好伤心。 风千雪扫了一眼头顶的“不见天日”牌匾,淡定地用一句话把狂龙冻成了冰龙。 “人邪剑邪没什么了不起,我们这边有向日斜。” “对哦,”狂龙暂时恢复了正常:“我们有小太阳,人斜的剑斜的哪里比得上太阳斜哈哈哈哈哈哈!!!” 笑过之后他又不满地拍着椅子愤慨道:“那为什么邓九五不来投靠我?瞧不起我吗?” 人家干嘛要来投靠你……风千雪眼皮子都懒得抬:“罪首是想把他抢到罪恶坑给制造金银财宝吗?据我所知金银双掌让人外表变成金像,内部却是水银,这种掺假的产品完全没收藏价值。” “是这样哦?”狂龙睁大眼睛求证。 还处在恐惧中的情报人员赶紧点头:“是、是、是。” “好个黑心的邓九五,果然无奸不商。”狂龙一脸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表情,不经意瞄了风千雪一眼:“对了,你来做啥?” “罪首,我的月俸已经欠了三个月了,判官讲他也不清楚情况。” 其实想也知道怎么回事,狂龙显然是个不理内务的主,以他为标志,罪恶坑财产破坏率和破坏速度奇高,最近收入不景气,财政情况堪忧。 狂龙搓着下巴沉声道:“有这回事?哼,哈哈,罪恶坑在小龙龙的带领下居然会拖欠月俸,真是……嗯,稍等一下,风千雪,你是缺钱花吗?废儒的财产还不够你挥霍哦?” “禀告罪首,我一向很节约。不过钱嘛,多多益善。” “啧啧啧,女人呐~”狂龙左右摇头夸张叹息,若再叼枝烟便是标准的过尽千帆猥琐男形象。 这时向日斜无声无息飘进来,在狂龙耳朵旁边嘀嘀咕咕,狂龙一边听一边点头再点头:“嗯嗯嗯,嗯?哦……唉……” 眼角瞄到还站着原地不动的风千雪,狂龙冲她摆手道:“好啦好啦,有空叫判官把钱支给你。” 风千雪这才转身离开,心里寻思必是有什么新的爆炸新闻出来。 反正要不了几天各种小道消息就会四处流传,真有值得注意的情报,设法去问问二罪首好了。 果不其然,罪恶坑茶摊酒肆很快就传遍了“双邪相杀魔城现世”的消息,然而引起风千雪警觉的却是与魔城一同现世的组织名号——道境玄宗。 道境,玄宗。 她轻轻晃动着茶杯半眯眼,表面看来像无聊打盹,耳朵却一字不漏地细听众人七嘴八舌支离破碎的描述讨论。 显然,道境没别的玄宗,应该就是赭墨二人的师门——也算跟她有渊源。 说来也奇怪,或许因为墨尘音的缘故,她对这个非亲非故忽然冒出来的玄宗多少有点在意。 如果说墨尘音是在躲避什么的话,必定是此次降临苦境的火焰魔城,而赭杉军的魔化十之八|九也跟魔城脱不了干系。 玄宗已经现世,而且遇上麻烦无法破封,就不知他们俩人会不会采取行动。 退一万步,若他二人不动,反被魔城找麻烦呢? ……好吧真到那地步她也不可能冷眼旁观。 这些年她一点儿没松懈,人前继续用她的儒门剑法,人后则自封于儒道双重法阵里苦练玄宗功法。 大概半年前觉得体内一重关键逐渐打开,最近隐隐约约感应到道印的存在,只是还有些不稳定。 以如今实力,逃开罪恶坑逼杀应是没问题,可要是搅合上其他事儿就难说了,毕竟罪恶坑行事风格一向见不得人,真想除掉谁有的是阴招。 她举起杯子将茶水一饮而尽,心想大不了我投靠忠烈王去,至少还有羽人引荐,兄妹双双洗白,可喜可贺。 压着心头一丝犹豫,她决定去找伯藏主谈谈。 刚进门,眼前一花,伯藏主面无表情地闪到她背后,等她回过神,造幻师已经靠在她肩头,满面陶醉。 “二罪首~”嗲声嗲气。 嘶——! 风千雪顿时浑身僵硬,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造幻师还陶然未觉,得寸进尺地将手搭在她肩膀上捏来捏去:“二罪首最近清瘦许多,双肩如此单薄……咦?!!!” 终于注意到弄错了发嗲对象,造幻师放开风千雪火速后退,嫌恶地瞪着她:“怎么又是你!屡屡坏吾好事。难不成你也对二罪首有意?” “哪里,我只是奉罪首之命保护二罪首的清白之身。你有意见尽管去找罪首讲。” “哼。”听到狂龙的名字,造幻师脸色一变,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临走风情万种补充道:“二罪首,吾改日再来看望你~~~” 伯藏主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风千雪见状也不忍心怪他拿自己当挡箭牌了。 造幻师这种不抛弃不放弃的牛皮糖精神只需分一半儿在武学修炼里,也不至于偏科偏到被包括自己在内的罪恶坑年青一代秒杀的地步。若论资历,她一点不比孤独缺浅;论头脑,一点不比封千机差;可惜武力值跟不上幻术水准,幻术一旦失败,就只能悲剧——还附带花痴属性,这副德行到底怎么在罪恶坑混到现在的? ……好吧,姑且解释为罪恶坑禁欲系帅哥太少的缘故,兴奋不起来,自然少出错。 “二罪首还好么?” “你看呢?”伯藏主无奈地转身往石凳上一坐,顺便招呼她道:“坐。” “我还是站着吧。” 虽说如今不少人都认为她基本划归为二罪首部下,但人多眼杂,还是谨慎为好,何况上头还有个神经兮兮的狂龙。 “听说火焰魔城横空出世,又将牵动武林新一轮风波。”伯藏主给自己倒了杯茶,恢复平日悠闲姿态。 “难得二罪首会感兴趣。” “里里外外传开,怎会不知。” “火焰魔城,道境玄宗……目前仍是素还真的麻烦。” “是,所以唯有静观其变了。” 风千雪立刻听懂他的暗示,适时打住话头。随便聊几句,看时间差不多该去跟向日斜换班,便跟伯藏主告辞离开。 ……伯藏主的意思,在墨尘音没有动作之前,蛰伏为好。 风千雪想想也对,异度魔界并非一人之力可应付,何况中原武林也不会放任不管。 姑且不论魔城究竟可怕到什么地步,苦境从古到今就是一片乱哄哄的无政府主义散漫状态,有野心征服这片土地的人物从来不在少数,但没几个能成功;唯一取得成效的天策真龙也只不过维持了短短半年的和平。 这样的武林生态,多费点功夫磋磨揉捏总能想办法对付异度魔界。 至少,重生不久的苦境居委会大妈素还真和协管员谈无欲不会坐视不理。 她还是继续伪装,做一步暗棋吧。 出乎意料,素还真在这节骨眼居然收拾包袱退隐,把居委会总部琉璃仙境让给了跑步大赛冠军慕少艾。 药师慕少艾……不认识。 风千雪出神地盯着罪恶坑后门口。 但随后出现的慕少艾关系人里赫然有羽人非獍的名字。 她觉得头痛…… 她家大哥果然成为了正道专职打手——好吧,是栋梁、栋梁。 不过跟她脱不了干系的一个一个都冒出来是怎么回事,难道传说中的入世时机已经到了么? 再过一段时间,更加不妙的消息传进罪恶坑,全坑群众喜极而泣普天同庆—— 忠烈王死了!!! 这意味着多年来压制罪恶坑主要势力之一的崩溃和垮台。 只等哪天狂龙一声令下,罪恶坑又能重出江湖兴风作浪。 看来不管她怎么打算,被卷进去是迟早之事。 想通这一节,她调整情绪,继续站自己的岗。 “大家快拦下赎夜姬,别让她逃入罪恶坑!” 习以为常的场景起初并未引起风千雪注意,毕竟这些年在江湖上混不下去逃入罪恶坑的不在少数,这种喊打喊杀抱头鼠窜的她见得太多。 却见一袭红衣的男装美女很干脆地朝着入口扑过来,隐约的喊杀声也逐渐清晰。 “快,快阻止她,决不能放过赎夜姬!” 听到这一称呼,风千雪眼皮一跳,剑气飞射,将领头的追杀者断首。 众人慑于罪恶坑势力,终于放弃,而赎夜姬也逃到界碑之处。 判死官闻声出迎,风千雪无声退至他身后,默不作声打量黄泉赎夜姬……不,丹枫公孙月。 公孙月家两口子和羽人非獍之间的瓜葛,她早已有所耳闻。 尽管背负着杀害忠烈王的罪名,但公孙月自重出江湖以来更多表现出偏向于正道的立场,那么她如今进入罪恶坑的动机就很值得玩味了。 判死官带着公孙月进入罪恶坑,风千雪依然不吭声。 她在继续观察公孙月。 显然,即便公孙月努力地扮演着赎夜姬,然而她毕竟已经不再是赎夜姬,无可避免地露出不少破绽,这些破绽在罪恶坑或许会导致致命结果——只要她遇上的人有足够实力和足够心机。 公孙月并未完全意识到罪恶坑的水到底有多深,竟然视线一转转到风千雪身上:“这位的剑术令人开眼了。只是此地竟会出现儒门剑法,奇哉。” 风千雪面无表情,心想再没人提醒她,她可能要把罪恶坑的禁忌全犯个遍。 正想着,武探花不知死活上前跟公孙月客套,可他的眼神怎么也藏不住淫|色,缩在袖子里的手也蠢蠢欲动着。 风千雪冷冷横了他一眼。 这种低级手段,也未免太小看公孙月。 鉴于公孙月的实力,她觉得自己没必要警示什么,白白引起判死官注意;对面屋顶上却传来孤独缺半醒半醉的语调:“武探花,把你手里的迷烟省起来!” ……你干嘛。 风千雪仰头看了看孤独缺,她知道这老头子一向不爱管闲事,就算要管也不会表现得太明显,怎么这会儿忽然正义感爆发? 眼看另一边的公孙月被他吸引了注意力,风千雪内心扶额。算你运气好,一来就有孤独缺主动给你当导师。 既然如此,她就继续少管闲事吧。 第20章 第二章 短短半日之内,公孙月很快成为罪恶坑话题人物。 姑且不论她杀掉忠烈王的“辉煌战绩”,报到第一天就当面向罪首申请决斗、决斗对象还是个让人跌破眼镜的人物——这高调得,让风千雪都为她感到森森忧郁。 黄泉赎夜姬,挑战怒流幽蛟应江潮。 判官宣布最新决斗信息之时风千雪正在茶摊上嗑瓜子儿。 闻言顿时囧了。 应江潮? 别闹了公孙月! 挑战这种水准的角色也不嫌拉低你的层次么? 那种充满妖道角气息的家伙哪里值得黄泉赎夜姬去挑战。 等等,按理说他俩根本不认识吧? 应江潮是狂龙跟前的狗腿子,公孙月怎么会才加入罪恶坑就跟他交恶? 还是说…… 她果然抱着某种目的前来罪恶坑? 风千雪想来想去也不明白应江潮身上有什么价值,能让公孙月不惜孤身犯险进入这个虎狼之地。 稍微生出一点好奇心,她决定届时去围观决斗,看看究竟有什么内|幕。 当她面前的瓜子壳堆成一座小山时,茶摊今日说书也告一段落,内容卡在“三大高人联手封印魔火,封云山中计死伤无数,魔界三路魔将把守大门”。 “啪!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说书人一拍刷板,众人懒洋洋起身,零零散散掏出铜钱碎银子打发散场。 风千雪多少有点不爽地打发了几个小钱。 内容滞后也就罢了,本来她也仅仅希望能通过这个途径了解部分详情以作必要的推断,但总在说到关键处卡掉……算了,这本来也是说书的特色。 唉,卡文真是一种糟糕的经历。 看日头还有一个时辰吃午饭,她便背着剑四处转一转,走马观花地巡逻。 随着她的实力增强,地位也逐渐提高。过去一月九天工作制已经换成一月只需三天上工,干完这两天她也该换班了。 按理她早已不必干巡逻守门之类的低级工作,但她知道自己一旦放弃这份差事,审官判官必定巴不得她去给狂龙当办公室秘书以便分散罪首起肖带来的压力——开玩笑,她才不要整天去看狂龙和破玄奇发疯呢,虽然偶尔那俩货也会各种卖萌,却改变不了本质上的凶残。 恐怕也只有向日斜受得了……不过向日斜很少吱声的个性绝对跟狂龙和破玄奇的疯癫有关。 漫无边际地胡乱想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当她巡逻到小湖边时,老远就看见公孙月软趴趴躺在湖边一副任人宰割的无力模样。 ……居然被人下药,你真是黄泉赎夜姬?! 她慢吞吞走到公孙月旁边看了一会儿,没说话。 “你……!” 药效未散,公孙月看到有人过来,脑袋昏昏沉沉,眼底却闪过一抹戒备。 ……别用这种防备色狼的表情看我成么,我又不是百合党。 风千雪抽抽嘴角,径自转头走了。 待她快走出树林,不出所料看见躺树杈间独自喝酒的孤独缺。 她就说公孙月躺在那儿怎么没人趁机下手,果然旁边有个大杀器主动承担安保工作。 啧啧,真该送上一张好人卡,红底烫金边的,以示浪子回头——唔,不对,是老浪子回头金不换。 “孤独先生好兴致。” “安怎?难不成你也来凑热闹?” “没,我巡逻路过。何况孤独先生你要管的闲事,我这样的后辈怎敢造次。” “切,本事见长,废儒的酸话也学得七七八八嘛。” “比不上您老日行一善。” “我呸!行什么善,只是这把老骨头再不出来活动,怕是要被现在的后生晚辈小看。” “好好好,您请便,我继续巡逻去了。” 不打算跟孤独缺扯下去,风千雪默默走远,心中浮出丝丝缕缕的担忧。 公孙月不对劲,倒是跟她没多大关系;孤独缺不对劲,问题就比较严重了。 堂堂罪恶坑资深元老人品爆发日行一善可不是什么好现象,上头那位神经兮兮的罪首脑子一向清醒敏锐,可别被他逮住什么破绽才好。毕竟,罪恶坑整人不需要理由,够弱够傻便足以招人整。 公孙月和应江潮的决斗并未持续太久,终究实力差距太大。 公孙月刚开口问“说出珠遗公主尸体下落”,风千雪就觉得坏了。 猜到她抱着什么目的跑进罪恶坑,但绝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地暴露这个目的……没发现狂龙是个不好忽悠的主儿么? 九阴断魂指毒辣无比,应江潮的表情痛苦到扭曲,却很有骨气地未曾服软。 随后狂龙把应江潮的财产和眼珠子一并赏给公孙月,公孙月领赏之后便匆匆离开死亡旷野。 ……想必眼珠子的味道不太好吧。 风千雪忽然庆幸罪恶坑生涯中唯一一次跟废儒立生死状便帮助自己站稳脚跟,这些年几乎没人找她定孤枝,如此免去被狂龙逼着吞眼珠子的顾虑。 公孙月的目的算是泡汤了,接下来她打算怎么做? 风千雪跟在散场人群之后想着这个问题。 按常理推测,应该是跑吧…… 怎么说她也算拖家带口的人,总不能一辈子呆在罪恶坑,即便她愿意,她家那位著名倒贴狂阴川公孙蝶……呃不,阴川蝴蝶君也不会答应。 今天该她领头值夜,所以说……拦不拦呢? 入夜,安静的小树林中蓦然出现一条黑影。 黑影朝着罪恶坑出入通道悄然前进,眼看已接近罪恶坑边界。 风千雪站在林间阴影处,一手按在剑柄之上,仍在权衡。 忽然察觉到空气流动的细微变化,心弦大松,往阴影深处退了几步——管闲事的人来了,再没她什么事儿。 “我讨厌话要人讲两遍的人。” 孤独缺不知何时已拦在黑衣人必经之路上,怀中持刀而立,黑衣人见状不禁一惊,停住脚步。 “抱歉,我非走不可。”黑衣人语落即拉开架势欲与孤独缺相博,孤独缺刀气一出,黑衣人感到势不可挡,就势一躲,那道刀气直撞上她身后巨石。 一时看不出端倪,黑衣人显得有些迟疑。 孤独缺颇为满意地把两手吊在刀身上:“月不全孤独缺,缺,是完美无缺的缺。孤独缺不爱看残缺的人体,所以这支缺刀很听话,” 他用刀指了指那块巨石,只见巨大石体瞬间化为软泥。 这,只是六翼刀法冰山一角,便已足够震慑。 “若是你坚持要出去,就做好心理准备,准备接招!” 孤独缺战意上涌,气流随之一凝。 却见黑衣人思索片刻,毅然扯掉身上掩蔽,露出真容——果然是丹枫公孙月。 “算了,我放弃了。” 孤独缺头一歪,架势全散:“哇,连面罩都拿下来,是要跟我坦诚相见嘛?” 公孙月无奈地转过身:“瞒不过你又打不过你,公孙月讨厌浪费力气。” “嗯,这样讲就比较实在。到现在为止,能安全离开罪恶坑的人,只有一个特例,也是唯一一个特例,” “是谁?” “唉,讲起这个人我就忍不住感叹,这个人正是我最疼惜的徒弟。”孤独缺露出无比怀念的神色,尽力地表现着所谓的“慈爱”。 藏在阴影深处的风千雪忍不住眉峰一抖。这老头子,要开始起肖了么? “我对他是万般疼爱……” 你是指当年给他各种下毒范围从软筋散到巴豆不一而足的疼爱么。 “我教他功夫,毫无保留……” 忽悠他倒吊四个时辰差点脑充血的毫无保留啊。 “用全部的心力去保护他,不让他受到半点伤害……” 挖陷阱把他困到巨坑里饿了三四天也算嘛? 孤独缺萧瑟地看着月亮,语气忽然从老父般慈祥转为弃妇般哀怨:“可惜,最后他居然弃我而去,自己……自己溜出去。呜呜呜……” 风千雪还没来得及吐槽,公孙月已经对他的表演作出了无比中肯的评价:“你现在的模样,很像狂龙。” 好吐槽! 不愧为黄泉赎夜姬,出手就是快准狠! 孤独缺动作一顿,收起满面哀戚:“是喔?果然是近朱者赤。算了,但是我这个徒弟是特例,是有很特殊的原因,甚至牵涉到罪恶坑的权力变化,所以才暂时没遭到追究。至于你,情况就不同了。嗯……对了,我这个徒儿后来听闻在江湖上闯出一丝丝名号,叫什么鸟仔的……” 孤独缺一时想不起来,回头一看公孙月还盯着自己,便晃着缺刀赶人道:“你还留在这做啥,可以回头了!” 来来回回走几步,他倏然掉头冲到公孙月面前:“我想起来了,我那个徒弟的名字,叫羽人非獍!” …… 老油条出马,公孙月无计可施,只得退走。 待她走远了,风千雪才现身,和孤独缺大眼瞪小眼。 “哟,还以为你要装死到底,总算肯出来了。” “有孤独先生在,包管放心就是。何况我一向低调啊。” “哼,你倒是会省事。” 风千雪认真地盯着孤独缺看了半晌,直到孤独缺毛骨悚然问她“做啥”,才缓缓摇头叹息:“孤独先生,我就说你早该戒酒。饮酒过度是要提前痴呆,不过改了一字,你也想不起。” “安怎?你有意见?” “不敢,真心不敢,您老继续散步。”风千雪咧嘴一笑:“不过还是要提醒你,有些事情想不起没关系,但有些事情你这位罪恶坑元老是不能忘。” “啥?”孤独缺晃了晃酒瓶,发现已经见底,便随手一扔,酒瓶沿着小斜坡滴溜溜滚远。 “你懂的。” “哈哈哈哈,月不全孤独缺要你这种黄毛丫头来教我规矩吗?真是人老被人欺!” “……随便你啦。” 子夜时分,风千雪一直紧绷的神经稍微松了一点点。 收拾茶水杏仁牛肉干等熬夜必备食物,跟前来交接的人换了班,便优哉游哉往罪恶坑里面走。 过去娆女霏霏一家人的住处还在,但她更多时间泡在废儒的小园子里,有书看有琴弹,关键是自带秘密空间,方便修炼。 眼前已能看见小园子外围栽的花花草草,然而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忽然绕上她的感官。 ——魔气。 虽然弱得似有似无,但应该是魔气吧? 这副躯体因长期修炼儒道双圣气的缘故,对邪魔气息格外敏感,她基本肯定确实有魔气。 问题是……哪里来的魔气? 风千雪心念一动,循着模糊的感觉朝魔气散发处悄然而去。 与此同时,罪恶坑不远处极高之地,白衣青年张开巨大羽翼,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低喃一声:“罪恶坑,我回来了。” …… 风千雪来到罪恶坑边界处一座高山脚下,正思考着要不要上去看看。 魔气已经比较明显,她体内的道门气息也像遇到天敌一样高涨。 啧,该不会是异度魔界的人吧。 上去,还是不上去,这是个问题…… 就在她犹豫间,罪恶坑内响起喊打喊杀声。 “羽人枭獍回来啦——!” “羽人枭獍杀人啦!” 她蓦然面色一僵,迅速回撤。 当她赶到事发地点时,判死官正与白衣青年缠斗,明显处于下风。 四面人声鼎沸,风千雪一咬牙,常年不出的宝剑转眼出鞘,削开迎面而来纯熟精妙的六翼刀气,一解判死官困局。 羽人非獍急于脱身,出刀极快,兄妹二人只一照面,瞬息之间刀剑相交,气势纵横。 羽人惊讶于对手实力的同时又心生疑窦,但形势变化令他来不及细想。 风千雪感应到疾驰而来的浓厚魔气,不得不转身抵挡,羽人亦无意纠缠,趁机离开。 魔箭在儒门圣气之下散于无形,风千雪盯着羽人非獍消失的方向,难得地露出一点怒意。 你回来干啥!还嫌惹到的仇家不够多? 耳畔听得审官叫她:“风千雪,罪首要见你。” “就来。”还剑入鞘,她迅速平复表情,心底却忍不住暗骂:天晓得狂龙又要怎么起肖……你妹!!! 第21章 第三章 距离议事厅还有一小段路,风千雪跟在判死官身后,迎头碰见伯藏主。 “二罪首。” 二人向他行礼,伯藏主挂着一贯的冷淡表情点头示意,视线与风千雪稍一交汇便很快不着痕迹地移开。 三个人前后陆续走近议事厅,风千雪落在最后,心里却稍微有了点底。 虽未有一句交谈,但伯藏主的到来意味着他或许会设法帮忙。 狂龙与他不合,表面上整日称兄道弟一团和气,心内却也忌惮他的实力,至今没有把矛盾闹到台面上来。 所以,二罪首依然有一定影响力。 风千雪明白这回自己被卷进大风波已成定局。 她倒不是怕狂龙,只是羽人非獍本已成为异度魔界必除对象,再加上罪恶坑势力,她不能不权衡算计可能的风险和应对之策。 若有伯藏主出面暂时避免一些一触即发的冲突,她便能稍微给羽人争取一点空间…… 议事厅齐刷刷跪了一排人,个个都战战兢兢,狂龙则很休闲地躺在虎皮椅上享用新进贡的眼珠子,看见伯藏主进来也只是抬手指了指二罪首专属座位示意他自便。 半晌,他才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很是感慨地说:“唉,真是的,你们这么怕干啥?我又没责怪你们。羽人枭獍嘛,很厉害,你们拦不住他也是刚好而已……是不是呢?” 当夜轮值守卫点头如捣蒜:“是、是。” 狂龙挑高了眉峰:“是吗?是就是讲你们不用负责任了!” “啊?!不是,不是!”守卫们赶紧否认。 “不是的意思,是讲你们要负起责任了?” “啊……不是啊,啊……是、是……”其中一名守卫已经吓软,语无伦次,拼命磕头。 狂龙忽然加重语调:“到底是是还是不是?” “这……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啊你老母啦!”刀气一出,立即斩断一人头颅,狂龙摸着自己绿油油的辫子不爽道:“我讲话都不应声,当我是死的吗?” 伯藏主不表态,审官判官咽着口水小心翼翼努力降低存在感,议事厅一片寂静,连跟毛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却见狂龙逐渐缓和表情,挪到剩下的守卫身边,无比轻柔地抚摸他的脑袋和头发:“唉、唉,你话讲得很好,快起来,这事不怪你、不怪你。乖,乖哦~~~”守卫吓得要死,生怕不留神间被拧断脖子,狂龙则转过头看审官判官:“你们年纪比较大,你们来讲怎样处理比较好?” “禀罪首,羽人枭獍曾在罪恶坑第三罪首之后逃逸,这件事情我们尚未追究,他又再度闯入罪恶坑行凶,罪行不可饶恕!” “我是问你怎样处理,又不是问你他的罪名,你答非所问是在做啥?” “这……” “还有,我站着问,你们就站着回答,干脆我跪着问好了,你们坐着回答不是更好?你们是不是要我跪?是不是要我跪呢——?” 审官判官顿时感觉心脏都差点蹦出来,膝盖一屈纷纷跪下磕头不止:“是、是。” “是要我跪?”狂龙煞有介事地问。 “不不不……是我们跪着就好、我们跪就好。” “哼。”狂龙这才心满意足,退回他心爱的虎皮椅里躺着,冷不丁注意力一转:“咦,风千雪,讲半天你也不吱声,是安怎?给我装死?” 风千雪面色如常:“罪首没问我,我怎能随意开口。” “哦——我不问你就装死,这是什么态度?啊?什么态度?看看,看看,你们平时怎样管教,她居然敢这样跟我讲话!” 刚刚松了一口气的审官判官无端被喷,赶紧出声撇清关系:“这这这……罪首,我们没管教过她……” “原来你们从不管教她,难怪她这么大胆!难道你们认为自己在罪恶坑可以不用做事吗?!” “不是、不是,我们真正没这样想!” “好了,这件事情过后再说!风千雪,羽人枭獍又在你手上脱逃,这次你的理由是什么?” “罪首明鉴,我已经换班,而且我有赶去阻止。” “嗯,什么明鉴明鉴什么?!上一次给他逃走你拦不住他算是正常,这一次你还是拦不住……你的本事都长到哪里去了?” “罪首,”风千雪抬头直视狂龙:“我当时被魔界之人分散注意力,才会被他钻空子。” “魔界?”狂龙歪着脑袋想了想:“罪恶坑哪里有魔界之人?” “还不清楚,罪首可以问判死官。” “判死官你讲怎样一回事?” “羽人枭獍脱逃之时,确实有一支魔箭从风千雪后方偷袭,他才得以脱身。” “哦……”狂龙一手轻敲脑门作思考状,敲到第十下时忽然抬头冲着风千雪嚷嚷:“你!去监视羽人枭獍!找到机会就做掉他!” “……”风千雪无声缓了缓气:“罪首,羽人枭獍专精速度,我专业不对口。” “那就让小太阳和你一起去!” “他?” “又怎样?” “罪首,请你设想一下,羽人枭獍能飞,向日葵即便追上他,也飞不上去。” “你是安怎这么啰嗦啊!”狂龙不耐烦地抓抓辫子:“算了,你们去叫孤独缺过来。” 审官判官和判死官早已跪得腿都麻了,如蒙大赦地应诺起身打算告退,狂龙重重一声咳嗽,三人一惊,赶紧跪下爬出去。 待人走得七七八八,狂龙忽然掩面发出低泣声:“呜……呜呜呜……老二,你看到没,如今的罪恶坑,随便一个人都可以来欺负我,我好伤心、伤心得抓狂啊——!” “罪首请宽心,总有解决办法。”伯藏主不动声色。 风千雪退到一边装人棍。 之前百般推辞,其实已经预料到狂龙可能会找孤独缺。暂且不论其他,她有必要观察孤独缺的态度,如有可能,设法联手。 不久,孤独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今天是安怎这么热闹?肖狗,找我做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哈哈哈哈哈……”狂龙神经质地笑着,好像听到什么笑话,笑得眼泪都挤出来,断断续续道:“问我……问我找你做啥?” 孤独缺爱理不理地瞧他一眼:“笑爽了没?笑爽了就快讲!” “哈哈哈……”狂龙边笑边狂拍大腿:“你们看看,他不知道我找他做啥,这是不是很好笑?哈哈哈哈哈……” 经常旁观罪首起肖经验丰富的伯藏主和风千雪很明智地选择了沉默,已经吓得思绪混乱的守卫却谄媚地点头:“是,是。” “那你笑两声来看看。”狂龙闻言顿时止住笑声。 孤独缺杀气腾腾瞪着可怜的守卫:“嗯?笑来看看啊。你以为只有狂龙会杀人吗?” “这……”双重压迫下,守卫抖得更厉害,风千雪则进入“= =”模式。 “你别怕,有我在,保证他杀不了你。”狂龙几乎要拍胸脯了。 孤独缺冷笑三声:“废话,你先动手,我怎样杀一个死人?” 狂龙不予理会,继续威胁:“笑!” “不准笑!” “笑!!!” “不准!!!” “别逼我了,别逼我了……”守卫已经吓得上气不接下气,两眼一翻,直接晕菜。 “昏去了。”孤独缺恢复正常神态,语气从容得好像在讨论今天天气不错之类。 狂龙则一脸“现在的年轻人真没用”的表情:“真是经不住玩笑。” ……欺负一只菜鸟你俩也好意思。风千雪不禁佩服起伯藏主的淡定,身为一名文艺男他是怎么忍受这帮人到今天的?! 狂龙招招手要侍女给孤独缺搬椅子,孤独缺却径自坐到破玄奇的位置上:“免了,破老三的椅子也将就坐。说吧,到底什么事?” 一直不发言的伯藏主开口了:“羽人枭獍昨夜闯入,杀了不少守卫。” 孤独缺不以为然:“又安怎?住在这的人从看厕所到坐椅子,没一个好东西。还会在乎死几个人吗?” 风千雪板着脸直盯对面围墙,心道你对罪恶坑的定位倒还满准嘛。 话音一落,狂龙又开始抽抽抽:“呜呜呜……可是我的东西丢了,东西丢了要怎样办?怎样办啊?!呜呜呜……” 伯藏主唰啦一声打开折扇,风千雪明白,这是他快要忍不住的表现。 “什么东西丢了?”孤独缺终于肯回头看狂龙一眼。 “呜呜……我的面子丢了!我的面子丢了!”狂龙哭着哭着两脚用力往地上踩踩踩,像个抢别人玩具失败后耍赖撒泼的三岁小孩:“呜呜……面子丢了,我怕……我怕我会抓狂啊!呜呜呜……” “你抓狂了?” 狂龙擤着鼻涕低声答:“还差一点点,还差一点点呢。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孤独缺无奈叹息:“你找我来是看你起肖嘛?” “罪恶坑有罪恶坑的规矩,你是罪恶坑的人,他也是罪恶坑的人,既然有规矩,就要遵守规矩,一次就算了,二次就不该了。人是你教出来的,你去处理,是不是很合理?老二,你讲是不是很合理?” 伯藏主沉吟道:“合情合理。” 孤独缺大摇大摆走到门口:“原来是这样啊。” 狂龙点头再点头,像小鸡啄米:“如何,安怎,好不好?” “一个条件——我要公孙月做帮手。”孤独缺大言不惭,听得风千雪心头一跳。这个破绽,卖得太大。 难不成老头子真打算学雷锋做好事? 狂龙绝对会怀疑的好吗! 狂龙一字一顿重复孤独缺的话:“公、孙、月?” “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狂龙又开始放声大笑,孤独缺揉了揉脑门:“唉,再笑下去,干脆来一场输赢!” “别凶,别凶嘛。修身养性对身体才好。你叫孤独缺,独,是独来独往的独。” “别人的名字要记清楚,我叫月不全孤独缺。月是公孙月的月。无月不全,有月才能全。” “你要找她做牵手?” “是帮手。” “随便你、随便你,”狂龙笑嘻嘻地转身往伯藏主这边走来:“哈哈哈哈……老二,我们兄弟来去喝一杯。” 伯藏主从善如流地起身,风千雪只好跟随,临走忍不住朝孤独缺投去疑问的目光。 孤独缺却装作没看见,大步流星离开议事厅。 “嗝……兄弟好哇……”狂龙烂醉如泥躺倒在石桌旁,打着酒嗝。 “罪首,再喝下去难免伤身,适度即可。”喝了同样的分量,伯藏主面色不改心不跳,反倒开口劝阻狂龙。 “我没醉,真正没醉,看,我还会跳舞~~~”狂龙东倒西歪爬起来转圈圈,风千雪面无表情盯着他的双腿。 装,继续装,看你装到什么时候。 “罪首,吾最近有一事需要离开罪恶坑处理,需要风千雪和造幻师帮忙。” “嗯……?哦,去,去,我们兄弟免客气,想去哪里随便去!”狂龙一手勾住伯藏主的脖子一副哥俩好的架势。 伯藏主用扇子隔开他的脸,对随行的侍女吩咐道:“那吾便先离开,你们好生照料罪首。” 狂龙晃晃悠悠倒在地上,伯藏主给风千雪使了一个眼色,风千雪会意,跟着他离开了酒肆。 走出一段距离后,她将嗓门压到最低:“二罪首……” “稍安勿躁。” 知晓狂龙耳目众多,伯藏主神色淡然:“告知造幻师,你们随吾一同离开。” 风千雪大概猜到了他的用意,不再多言,领命去找来造幻师。 狂龙绝对是在装醉,要造幻师随行不过扯一个幌子让大家面子上过得去,过后他一定会有动作。 不过那又如何? 形势不由人,总要离开这鬼地方,走的时候少点麻烦也好。 “二罪首~~~这一路,让我为你做羹汤吧~~~” 造幻师无比荡漾地转着圈圈凑到伯藏主身边。 “哈。” 伯藏主悄然挪移脚步躲开对方的恶狼扑羊。 看出伯藏主极尽忍耐,风千雪心中干笑,二罪首,委屈你牺牲色相……欠你的人情我会还的。 离开罪恶坑地界又复行数十里,风千雪一言不发向伯藏主行一礼便转向离开。 造幻师眼底闪过一抹诧异,却很快被喜悦取代。 丑八怪走了,她可以和二罪首独处了,还可以这样那样这样那样,呵呵呵呵呵…… 淡定的东瀛文艺男兼二罪首伯藏主,在明媚的日光中分明感到了冬季的萧瑟。 ……风千雪,吾只能帮你到此,但望珍重,勿负好友墨尘音一片关怀。 而火速离开的风千雪,已开足马力直奔落下孤灯。 凄凄寒风,萧萧枯木,寂寥惨淡的冰天雪地中,传来时隐时现的胡琴声。 婉转,凄切。 第22章 第四章 身姿婀娜,红裙醒目,白瓷般的柔腻肌肤在冰雪映衬下更显莹透。 昔日笑蓬莱艳名远扬的舞姬色无极,手持一封信孤身踏入落下孤灯酷寒之地。 此行为公孙月辗转委托而来。 已记不得这段日子做了多少与自己无关紧要之事,她却并无一丝后悔。 明知希望渺茫,仍要笑对一切,努力争取,正是色无极的风格。 观那位名为孤独缺的老者言行,公孙月此去罪恶坑似乎遇上麻烦,脱身不易,但愿蝴蝶君能化解危机…… “唉。我真是傻,傻得连我自己都忍不住要夸赞自己了。这酸涩又甜蜜的感觉啊……” 丝毫没有察觉身后步法高明的追踪者,色无极一面暗自感慨思索一面往落下孤灯更深处走去。 未曾停歇的风雪中,三角亭寂然独立。 白衣青年靠坐亭边,双目微闭,享受着多年来早已习惯的寂寞与严寒。 那夜返回罪恶坑取走阿那律眼交予佛剑分说,本料应能助慕少艾一观魔界虚实,不想魔界棋高一筹,竟趁琉璃仙境兵力空虚之刻大肆进攻。 待他赶到,琉璃仙境地气已全部魔化。 之前找到慕少艾,平时一贯嘻嘻哈哈的人明显情绪不佳,与他匆忙寒暄两句就离开。 看来要解决魔界之事,仍需大费周折。 嗯…… 耳畔响起细细碎碎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脚步轻盈,是女子。 却仍有一点其他的气息,隐藏于风雪之中,暂时得到掩盖。 “这个地方就是落下孤灯?”红衣女子左顾右盼,踏上曲折的台阶,逐渐接近亭台,一道孤寂身影印入眼帘。 “嗯?你就是羽人非獍?” 白衣青年微闭的双目倏然睁开,泄出惊人杀气:“你不该来。” 语落,手按刀柄,竟是欲动杀机。 色无极既震惊又莫名,无意识后退两步,这一退却恰好令她避开刀锋。 快得几乎看不见的黑影由她背后窜出,幽灵般闪动着绕过亭台、绕过羽人非獍身边。 一缕黑发和半片黑色衣角同时飘落,黑影也终于停在了不远处。 色无极惊魂未定朝他望去,发现来者浑身包覆于黑色斗篷之中,帽檐极长,遮住面容,只从领口露出一点绿色长发。 “你——两次背叛罪恶坑,你逃不了黑暗的制裁。”黑衣人冷然发话,语调严肃仿佛正在宣判。 “黑暗凭什么制裁人?”羽人非獍神色如常,并不示弱:“罪恶坑的规矩,只是暴行的借口。” “黑暗也有黑暗的规矩。”黑衣人侧过脸,青白的面色甚是诡异骇人。 “离开吧,落下孤灯的风雪,并不适合你一身的黑衣。” “适合风千雪吗?” “嗯?!” 色无极吃惊地发现羽人非獍猛然爆出更强的杀气,好似被人碰到逆鳞般惊怒交加。 “哼。”黑衣人一声冷哼:“莫忘了罪恶坑是你的故乡,堕落的灵魂不可能得到救赎,尤其是你。” 言罢,身影飘摇,下一瞬,落下孤灯恢复平静。 色无极总算放了心,小心翼翼观察羽人非獍神色,待他慢慢收敛杀气,才开口说话。 “那个人是谁?怎会跟在我的身后?” “……他叫向日斜,是针对我而来。”羽人简单带过这个问题,眉间皱痕深重。 色无极不免后怕道:“这个跟在我的身后,我竟然一无所觉,若是他有心害我……啊……真是令人恐惧的高手。” “为何来到落下孤灯?” 色无极从袖中掏出信件递出:“这封信,是一个名叫孤独缺的人叫我交给你的。” 羽人非獍接过信,只看了看信封上的笔迹,并无拆看之意。 “孤独缺吗?” 似是询问,又似自语。 “你不看信?” “他在哪里?” “风吹山。” “嗯,多谢。” “那我先告辞了。”色无极福了一福,心惊之感仍未褪去,又挂心蝴蝶君的情况,便匆匆离开。 羽人非獍沉默半晌,才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是你?” 回应他的,只有漫漫风啸雪落。 落下孤灯,再次响起胡琴声,如泣如诉,如怨如慕。 风千雪此刻不得不吐槽自家那位便宜老妈娆女霏霏究竟哪条文艺神经发作给自己取个这样的名字。 又是风又是雪,就不能叫“风千阳”“风千花”之类吗? 名字里沾着风雪,处处都碰上冰天雪地。 自家大哥这些年都搞些什么?居然住这种鬼地方。 眼看着向日斜飘走,又目送穿红衣的大美女离开,她才从藏身的雪堆后转出,拍掉身上厚厚的积雪。 好险。 幸亏她留了个心眼先观察情况,否则跟向日斜一撞上,绝对被捅到狂龙那边。 天晓得向日斜怎么对狂龙那么忠心,明明从小到大没少受折腾。 找羽人清算本是孤独缺的任务,不想连向日斜也出动,看来狂龙已经发现孤独缺的异常状态。 那条肖狗,太难对付了。 她迅速进入雪峰,走近落下孤灯。 发现隐隐约约的胡琴声正是来自于亭中白衣青年,她步伐一顿,囧上心头。 上次交手的时候没看清楚,不过……这长相,这气息,应该是自家大哥。 可是—— 冰天雪地里一个人坐着拉二胡,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从头到脚散发着“没有最苦逼只有更苦逼”气质…… 兄台你谁啊! 忧郁症晚期啊你! 离开罪恶坑这么多年怎么反而变得越来越苦逼!!! 你那好朋友慕少艾不是据说很“风趣幽默”嘛?你就没学着点儿? 滔滔不绝的吐槽欲望喷涌而出,反而让她无从吐槽。 就这么站着看了一会儿,羽人非獍的抒情二胡演奏告一段落,抬眼朝她看来,表情并不太友好:“今夜的落下孤灯,太过嘈杂。” 杀气…… 等她意识到不对,六翼刀法已展开攻势。 快速的攻防战使两个人都抽不出精力思考交谈,风千雪感受到羽人非獍莫明其妙的怒气,一头雾水之余也只能全力防范。 先是回到罪恶坑,大开杀戒;然后是向日斜的诛心之言,再然后是孤独缺的战书。眼前,又再次出现罪恶坑之人……羽人非獍多年的压抑在接二连三的刺激下终于有所释放。 可越是战,越觉得奇怪。 他对眼前女子有种特殊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她,竟让他生不出杀心。 似曾相识的气息,似曾相识的身法,百十来招交锋过后,他再也按捺不住划开战围,刀剑重重相交压低,两人拉开距离。 “你!究竟是谁?” 千里迢迢奔来,话没说上两句先打了一架,风千雪有点恼火地僵着脸回他一句:“你妹!” “……你!”羽人非獍终于认出这确实是妹妹的声音,一时呆掉,然后想起眼前的情况,立刻收刀入鞘。 风千雪白他一眼,也收起自己的剑。 兄妹分离多年,面对唯一的至亲,羽人非獍此刻竟有些不知所措。想起向日斜之前的话语,心头一窒:“你……怎会来此?” “安怎,我不能来?”风千雪径直走到亭中坐下,拿起他的胡琴摆弄。 羽人也跟着她进到亭子里,看她摆弄自己的琴,心情颇为复杂。 “阿雪……” “你居然学会拉二胡了?” 羽人一怔:“嗯。” “会不会拉《赛马》?” “……” 久别重逢,这样的对话显然不在羽人非獍预料之中。 风千雪也就是随口一问,看他现在的苦逼状态就知道他不可能拉出这么欢脱的曲子。权当打招呼好了。 便将话锋一转,问起正事。 “向日斜来过?” “嗯。” “孤独缺也找上你了?” “……他在风吹山等我。” “你打算怎样办?” “不知。”羽人的眼神有点黯淡:“但依照罪恶坑的规矩,这算是生死状……狂龙也不会轻易放任此事。” “亏你还知道。”风千雪往四面八方看了看,实在有些受不了落下孤灯的氛围,简直比青梗冷峰还冷清:“说起来你怎会选这样的住处?根本不像人住的地方。” “……”这个问题,羽人无法回答,或者说,没有勇气回答。 惨痛的记忆始终如影随形,负罪感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每每想起罪恶坑的生活,想起阿雪还在那个可怕的地方,他就感到窒息。 这样的心情,只能一个人躲起来压制。 风千雪不甚满意地拍落肩头的雪花,问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我住哪儿?” “嗯?”刚陷入负面情绪的羽人被这一问惊醒。 “我问你我住哪儿?没多余的房间吗?” “……” 还真没有……他自己就不怎么睡觉,一般都呆在亭子里。 兄妹俩大眼瞪小眼,半晌,风千雪挫败地扶额:“出来混这么多年,连一处像样的房产都没置办,枉我还认为离开罪恶坑可以来投靠你。” 她实在低估了所谓“弑母”意外对羽人非獍的影响,就他现在这个状态,搞不好根本没能走出当年的阴影。 羽人好像终于明白了她的来意,一向深锁的眉心忽然有些松动:“阿雪,你……” 风千雪无奈叹气,伸手给他拍拍身上的雪花。 “算了,该来的总要来,走一步谋一步,总能找到解决办法。” 当她的武力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强大的时候,帮她挡下他人欺凌的是他,她能做的只是事后给他拍掉身上的尘土,处理身上的伤口——现在他们都已经得到足可自保乃至威慑部分人的力量,这样的举动,依旧做得很自然。 羽人非獍与她相视片刻,慢慢低下头。 多少年过去,头一次觉得自己压抑不住心里翻腾的情绪。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比如你这些年过得如何,你究竟是如何离开罪恶坑,你……有没有怨恨我。 却是无法开口。 风千雪没有这么多纠结的情绪,单刀直入:“事情一件一件理。先说眼下之事,孤独缺最近不对劲。” “嗯?他怎样了?” 风千雪把公孙月之事说与他听,末了补充说明:“他的个性你清楚,过去他不会这么好心替人出头。” “确实。” “总之你多注意他的情况。忠烈王死,罪恶坑迟早要重出江湖,我们一个都逃不了,如果能把他争取过来,会减少很多风险。” “在那之前,我必须先与他见面,才能判断。” “你自己把握吧。再说下一件,异度魔界要除你。” “意料之中。” “有没听过罪恶坑流传已久的一句话?” “什么?” “萍山不落地,狂龙不出关。” “嗯……” “依照目前局面看来,萍山练峨眉入世也许是迟早之事。这个人和罪恶坑和魔界似乎都有恩怨,可以说罪恶坑将是中原潜在敌人。” “你想说什么?” “虽有人保,但我毕竟擅自行动。我们不能同时暴露在罪恶坑监视之下,所以我不能露面。” “然后呢?” 风千雪转头凝视他的双眼:“为我引荐,我要见慕少艾和谈无欲。” 羽人沉默。 “……你不该参与此事。” “我讲过,我们一个都逃不了。逃避不是我的风格,局势如此发展下去,狂龙和我们之间,不是他死,就是我们亡。还有魔界……”风千雪顿了顿,并不打算揭露自己和玄宗之间的关系:“有麻烦,就要解决麻烦。孤独缺和向日斜那边你设法周旋,这段时间我暂时隐瞒身份,做一步暗棋,以备不时之需。但还是有必要先见见正道的领导者,毕竟,要对付天大的麻烦,需要老狐狸支招。” “你……” “别再啰嗦,这样做也算是为我自己。” 羽人犹豫了一会儿,总算掏出一串风铃递给她:“找到慕少艾,他自然明白。” “好。对了,借你的地方用用。” “随你。” 风千雪左转右转看了看,运起儒门术法,在凉亭之后划出一个空间,将自己离开罪恶坑之前带的东西一股脑扔进去。 东西虽不多,但够她目前所用。 扯掉身上罩着的黑袍,找出套头假面具戴上,再刻意弓腰驼背,拎着一条拐杖,很快变成垂垂老妪模样。 待她走出那处空间,羽人一言不发看着她,显得有些不习惯。 “前些年学习的易容术,还没使用过。怎样,看得出破绽吗?” 羽人不答,突然提起一个之前被他忽视的问题:“你为何会戴面具?” “……这个以后再说,我先走一趟。” “嗯。” “当心向日斜。” “我知道。” 风千雪关闭空间术法,掉头就走。 “阿雪……”羽人在她身后喊了一声。 她回过头,看到他眼底闪动的压抑的光芒。 “你多小心。” “安啦。” 目送妹妹的背影越走越远,羽人非獍情不自禁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斩过凶,除过魔,救过人,也造过孽。 向日斜说,堕落的灵魂不可能得到救赎。 但这条路终究要走下去,因为他仍有不能放下的东西。 第23章 第五章 了无之境,慕少艾、谈无欲与金八珍三人凑在荫尸人送来的魔界地形图前指指点点,仔细观察思考。 慕少艾闭目在脑中演练真实场景,许久,谈无欲方问到:“你认为呢?” “哎呀呀,如果荫尸人带来的这张图是真的……” “怎样?” “难以撼动。” 脱俗仙子直白地还以一句:“……废话。” “魔界虽在瀚海扎根不久,但利用瀚海的地形,已经做好严密的防范与布置。四周皆有攻防据点,硬碰硬,胜算渺茫。” 谈无欲接过话头补充:“更麻烦的是,各据点之间通路不明,彼此支援的状况更加不明。” 金八珍沉吟道:“如果能让魔界倾巢而出,就能将其一举歼灭。” 慕少艾用烟管敲着头苦笑:“是我们歼灭他们,还是他们歼灭我们?就算我们一个能打百多个,数不尽的魔兵鬼卒、加上赦生童子、元祸天荒这几个,我们手上的人手太贫乏了。” 谈无欲脑筋一转,意有所指:“慕少艾,你没朋友吗?” “哎呀呀,朋友是有,但能帮上大忙的,倒是……也许……” 慕少艾自然明白谈无欲所指之人,却没有立刻表态。 “嗯?”不明所以的谈无欲以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慕少艾摇摇头:“没什么。” 随后他一人出了屋子,心底嘿然:“哈哈,我应该拖他下水才是啊。” 倏然,凝空飞信,白发剑者身形在茂密竹林间一闪而过。 “嗯,鬼粱兵府……哈。” 听到境外传来脚步声,慕少艾小心收起信件,笑脸迎人。 “慕少艾你面带欣喜,有什么喜讯吗?”任沉浮踏入了无之境,察言观色,试探询问。 他明了自己的身份或许即将揭破,但还能为魔界争取一些信息,故而依然冒险与中原众人周旋。 慕少艾嬉皮笑脸与他打哈哈:“哎呀呀,没什么,没什么。” 待他闲庭信步抽着水烟离开了无之境,任沉浮冷冷注视着他的背影,心中狐疑,继续揣测不停。 歼灭翳流之事虽成泡影,但魔君已经复生,慕少艾与翳流恩怨未解,同床异梦,联盟脆弱不堪。以魔君实力,撼动中原只在指掌之间。 慕少艾,吾倒要看看你们还有什么高招。 风千雪藏在了无之境外围茂密竹林中思索许久,还是决定先与慕少艾单独一会。 毕竟,和羽人非獍有牵涉的是慕少艾,谈无欲虽也算同一战线,终究隔得远,并无义务分担他们兄妹的麻烦。 而且,她觉得以日月才子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满腹心机的行事风格,自己若轻易与之打交道,天晓得会不会被卷得越来越深。 在罪恶坑接收的零散消息与莫名的直觉告诉她,慕少艾应该相对能够信任。 身为正道领导者却能为了傲笑红尘与魔界交换魔心,这样的人若非绝对自信便是绝对固执——固执于情谊。 若果真如此,那她不介意适当帮忙卖力。 白发剑者经过时冷冷瞥了她一眼,大概是感应到隐隐的儒门圣气,便未多做停留,很快销声匿迹。 没多久终于等到一名黄衫男子外出。 她转过头凝目而望,发丝如雪,丰神俊朗,手里一柄水烟管,眼角黥印格外显眼。 来了。 她压低了嗓门现身开口唤道:“药师慕少艾。” “嗯?哎呀呀,这位老人家你手中的风铃真是十分眼熟、非常眼熟……不知找我有何贵干?” 之前还面色严肃思考大计的慕少艾很快换了一副随和面孔,言语友好,目光却悄然打量着面前突然出现的老妪。 擅长隐蔽行踪,身带儒家圣气,手上还拿着某人常用信物。呼呼,不简单,有来历。 “受羽人非獍引荐而来,不知药师是否有闲与我一谈。” “耶?”慕少艾夸张地后退几步,歪着头一脸“吓到我的小心肝”的表情:“我没听错吧——引荐?那位凉薄的坏朋友,居然会给我引荐他人。稀罕,惊奇,出乎意料。” ……你是在卖萌吗? 风千雪呆了呆。 传言诚不欺我……果然风趣幽默?等等,用“无节操不正经”来形容比较恰当吧? 想想孤独缺,她瞬间又觉得羽人会交上这种类型的朋友好像很正常…… “正是羽人非獍。” “哎呀呀,他会挂念我这个朋友,真使人感动。不知老人家想谈什么呢?” “萍山不落地,狂龙不出关。” “嗯?”听出某些隐含信息,慕少艾立刻收敛嘻乐之心:“老人家,这个话题,很值得深入探讨哦?” “所以,我希望与你单独一谈。谈过之后,我才能确定接下来的行动。” “呼呼。”慕少艾下意识举起水烟管抽了一口,他已察觉这位老妪的些许不自然。比如,刻意装出的沙哑嗓音。 有一个擅长易容改扮的朋友,分辨细微破绽并不算太难。 来者话中仍有弦外之音,观其修为亦是拔尖,目前正道战力奇缺,嗯……心念急转间,他应允道:“好吧,阁下远道而来,必有所为。只是慕少艾现下尚有要事待办,不如待吾回转,再与老人家详谈。” “我在流沙湖等你。” “请。” 流沙湖离了无之境不算太远。 风千雪曾侦查过,湖边有山,山内有洞,前后数洞曲曲折折,可以作为临时藏身地点,也可随时观察了无之境的动静。 慕少艾与鬼粱兵府交涉功成归来,便如约而至。 “哎呀呀,是讲老人家住在这种阴湿所在,很容易腰酸背疼老寒腿。” “闲话不提。慕少艾,异度魔君已经复生,想必很快会有动作,不知中原有何应对之策?” “呼呼,老人家也关心此事。”慕少艾到底不敢掉以轻心,依然不肯显山露水。 “和羽人非獍有关,便是与我有关。”无意浪费时间兜圈子,风千雪开门见山表明态度。 “嗯?”慕少艾认真凝视着她:“这样讲,吾不得不好奇你和羽仔的关系。” “……羽仔?”风千雪把这个昵称念了一遍。以前经常听到孤独缺叫“羽仔”,想不到离开罪恶坑也有人这么叫他。 “有什么问题吗?” “没。我想,那位隐居世外的高人,之所以迟迟未曾入世,必是与罪恶坑有关。” “萍山不落地,狂龙不出关。知晓此事的人,并不算多。” “但在罪恶坑,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嗯?”慕少艾拿着烟管的手放到了身后:“听阁下语气,似是非常了解罪恶坑内中情况。” “我讲过,与羽人非獍有关,便是与我有关。他日前为取阿那律眼重回罪恶坑,已惹动狂龙杀机,而异度魔界,亦执意除他。” “那阁下找到吾的用意是……?” “我妄自猜测,魔君复活,局势会继续恶化,萍山终究要落地,狂龙也一定会出关。届时,中原也许会增添一个难缠的敌人。” “呼呼,事态瞬息万变,今后形势实不能轻易论断。” “弯子绕得太多就没意义了。坦白讲,罪恶坑对羽人非獍抱了必杀之心,已经派出他的授业恩师进行格杀。你觉得以他之个性,事情会演变成怎样?” 慕少艾闻言,心头疑惑再添数分。 “阁下如此关注羽仔,慕少艾对你的身份越来越好奇了。” “药师若能回答我一个问题,自然会知晓我的身份。” “请说。” “抛开中原领导者的立场与身份,若有一天羽人非獍陷入绝境,你愿意伸出援手吗?” 慕少艾怔了怔,语调轻松却又坚定地答道:“这嘛,当是自然。” “不愧是慕少艾。”风千雪挺直了刻意压低的脊背,一把扯掉身上伪装,半人半鬼的真容暴露在火光中。 “!”慕少艾不免吃了一惊,虽然猜到此人必是做了伪装,但没想到竟如此年轻,根基如此深厚,容貌也甚是骇人。 “在下风千雪,羽人非獍正是家兄。药师,有礼了。” 慕少艾这下是真的大吃一惊了。 羽仔有个妹妹,这件事他自泊寒波口中听说过,不过没料得竟然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哎呀呀,你真是羽仔的小妹?!” “正是。罪恶坑对他发出格杀令之时,我便设法溜出来了。” 慕少艾不禁更仔细地上下打量这位年轻姑娘,目光坚毅,神态从容,气质上跟羽仔差别很大,但她完好的半张脸确实与羽仔有些相像。 暂时忽略了她的容貌问题,慕少艾提起主要问题:“你离开罪恶坑,便是为化解羽仔的麻烦而来?” “也是为化解自己的麻烦。罪恶坑不会放过我们兄妹,与其被动挨打,不如先算一步。狂龙是一个难缠的对手,我比较担心萍山练峨眉入世之后,是否会促使罪恶坑和魔界联手。还有翳流……听说你和他们有很深的恩怨,北辰元凰则一向野心勃勃,不知他的合作态度会维持多久。” 她自顾自的说着,半天没听慕少艾吭声,转头一看,对方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怎样?” “呼呼,吾在想,你和羽仔真是很不同。” “心态不同,自然就不同。” “哈,继续说。”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个人武力再强也经不起各方算计。所以——我决定与正道协同作战,釜底抽薪,一件一件慢慢解决。” “嗯……你的意思是,你愿意襄助正道?” “力所能及的范围内。” 慕少艾把玩着水烟管:“羽仔知道你的决定吗?魔界、翳流、罪恶坑,皆非易与之辈,主动卷入风波,风险亦是不可估量。” “已经跟他讲过了,他不同意也要同意,因为我们没得选。血路都是杀出来的,难不成要坐着等死吗?” “哎呀呀,风姑娘,干劲满满啊。”慕少艾看她认真的模样,忍不住露出笑意。这对兄妹,一个压抑被动,一个积极主动,性格完全不同,有意思。 “生存所迫。我的打算是继续易容,适当协助你们,尽力争取时间和机会。你有什么建议指教吗?” “现今正道正缺人手,你愿意雪中送炭当然令人欣慰,但你的首要任务,是尽力为羽仔转圜。异度魔界这边我们仍在计划,吾希望你不要过多出面,暗中协助即可。毕竟,你若出事,吾无法向羽仔交代。” 风千雪眨了眨眼睛:“我明白。多谢你。” “应该吾谢你才是啊。” “另有一事……”风千雪终究犹豫着开口了:“我大哥这些年究竟怎样一回事?他好像比以前更压抑。” “……”谈及这个问题,慕少艾明显深沉许多,考虑到眼前的风千雪也算受害者之一,他不得不斟酌用词:“这嘛……羽仔对……过去某件事,似乎始终无法释怀,当年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状态很差,根本无意融入人群。” “那是意外。” 原来她没有怪羽仔…… 慕少艾大大舒了一口气:“但他未必这样想,我们都尽量避免在他面前提起……” “稍等一下。”风千雪打断他:“你们避免跟他提起这件事?” “过都过去了,提起也是徒增痛苦和烦恼。大家都不提,事情也就淡了。” 风千雪摇摇头:“我不这样认为。心理创伤必须逐步、适度引导和治疗,回避不是解决办法。他现在的状况出乎意料的差。” “……谈何容易。” “药师慕少艾医术过人,没尝试过医治他吗?” “风姑娘……” “叫我风千雪就行了。” “好吧,千雪,”慕少艾不客气地省略了姓氏:“慕少艾粗通医理,但要医治心伤,仍是战战兢兢。” “算了,这种事确实难办。”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风千雪不好再纠缠,慕少艾跟羽人再要好也只是朋友,心理问题不是光靠交情就能干预的。 “若是你,或许能医治他。” “嗯?” “你是他唯一的亲人,对那件事……你最有发言权,也最能安慰他。” “他需要的不光是安慰,首先是要面对。” “哈,伤口愈合需要时间,也需要方法。或许你讲的也有道理,只是知易行难。” “好了,这件事暂时按下,先解决眼前的麻烦。小命没了说什么都是白费。” “嗯……”慕少艾又歪着头卖萌地打量她。 “怎样了?”风千雪囧囧有神地问。 却见慕少艾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半是感慨半是戏谑:“年轻的姑娘家像你这样老成,也真是罕见啊。不过嘛,你是比羽仔好讲话。” “要在罪恶坑生存,不能不多考虑和算计……对了,药师,听说和异度魔界一同现世的还有道境玄宗,为何玄宗人马再不见出动?” “玄宗人马折损过多,黄商子九方墀已战死,其余之人尚需时间调养状态,爱莫能助。此战依然要依靠中原自身。”提起战死的玄宗弟子,慕少艾眼底有些黯然。 风千雪抿了抿嘴唇,这么容易伤感的个性,好像不太适合做正道领导者,还是素还真那种外表面团内里铜豌豆的风格更如鱼得水一些…… “药师,我先回去看看大哥的情况,有需要随时找我。” “阿雪,多谢你。”称呼进一步简化,风千雪抽着嘴角看了他一眼,对方弯弯眉眼笑眯眯。 临走之刻,她突然想起一件事:“药师,还有一点。” “但说无妨。” “我毁容的事情别让我哥知道。” “……” 待风千雪离开,慕少艾默默抽了一口水烟:“毁容吗……她这些年的生活,似乎也很不容易啊。羽仔,你有一个好小妹。” 第24章 清明节前来一发番外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你——没错,说的就是你,风千雪。 别以为儒道兼修就可以不用相亲。 别以为自己端着金饭碗还有外快高收入就可以不用嫁人。 各路三姑六婆已经沸腾很久了。 人不相亲枉少年! 去相亲吧妹子! 风千雪:……我可以拒绝嘛? 慕少艾:呼呼,很遗憾,好像不行哦。 泊寒波:哈,说不定会遇上有缘人,何必这样抗拒。 孤独缺:就是嘛,说不定看你成婚,羽仔会想通,这样你很快就有嫂子了。 风千雪(犀利注视):一群老光棍给人做媒婆本身就极为不靠谱,我表示严正的怀疑。 众人:…… 孤独缺:喂喂,这句话打击面很大哦?!羽仔,你也不说她两句。 羽仔:随她,她欢喜就好。 孤独缺:喂…… 作者乱入:都准备好了,妹子快上场! (千雪被众人推搡着进入非x勿扰现场候场区) 三口剑:咳咳,观众朋友大家好,欢迎进入本期非x勿扰,我是主持人三口剑。本栏目由飞鱼贸易集团赞助播出,对我们节目有任何意见或建议,欢迎通过短信和微博参与讨论。现在有请今日女嘉宾上场~~ 风千雪(面无表情):大家好。 三口剑:哇,好酷的女嘉宾,请先做一个自我介绍。 风千雪:安怎介绍? 三口剑:嗯,就是你的个人情况啊,职业职务兴趣爱好之类。 风千雪:明白了。我叫风千雪,职业是儒门龙首特助兼玄宗财务部顾问兼某贸易集团第二董事长。兴趣……是练武和赚钱,爱好是看我哥暴打狂龙。(内心:我勒个去,为毛要来参加这种活动,傻得要死好么) 三口剑:……呃,真是很特别的爱好。咳咳,不过女嘉宾的职业实在太令人羡慕了!在场男嘉宾有没感觉压力山大呢?哈哈,来,请女嘉宾选一个心动男嘉宾。 风千雪:……我有一个问题。 三口剑:请说。 风千雪:为什么连异度魔界也来人了? 三口剑:耶~~~异度魔界也有很多适婚男青年啊,我们这个节目是面向全苦境,当然,集境和灭境有适龄者也欢迎参加哦~~~ 风千雪:那已经名草有主的呢?! 三口剑:在成亲之前都可以作为备选嘛,风小姐,思想要开放。 风千雪:好吧,我已经充分理解了这档节目的丧心病狂程度。(点了随机) 三口剑:咦!!!!居然点随机啊,很少见哦。让我看看……啊,居然是这个?嗯,好,我们继续。请各位男嘉宾亮灯。 biu~~~biu~~~ 三口剑:看来女嘉宾反响不错,只灭了三盏呢。我们请几位男嘉宾说一下想法。 无名:……收入差距太大。 千流影:我父亲和她有矛盾。 三口剑:哈哈,和教主有矛盾的很多,不差她一人啦。好,接下来是vcr。 (风千雪日常生活大曝光——儒门上班生活,喝茶弹琴跑腿,武戏剪辑,家庭情况,社交圈子等等) 三口剑:请亮灯。 biu~~biu~~~biu~~~ 三口剑:灭了三盏呢。风小姐是第一个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面无表情却依然让众位男嘉宾保持兴趣的女嘉宾哟。嗯?2号男嘉宾要发言。 螣邪郎:女人,什么时候出全力跟我打一场?! 风千雪:…… 三口剑:2号男嘉宾是有家暴倾向吗?! 风千雪:私人恩怨,不用理他。 宵:为什么要亮灯和灭灯?为什么要我来参加这个活动?什么是非x勿扰? 风千雪: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连你也来了。乖,赶紧灭灯回去吃饭。 宵:慕少艾要我一直亮灯到最后。 风千雪:(慕少艾,下来再跟你算账!!!) 燕归人:我也会亮到最后。 风千雪:你来搀和什么!!!当西风是死的么!!! 燕归人:西风要我挺你到底。 风千雪:(我真是败给你们了……) 三口剑:好,我们来看第二段vcr。 (羽人非獍:……千雪很好。 慕少艾:有钱有能力,个性也很独立自强,是可爱的乐天派姑娘唷。 西风:爽快直接,我噶意。 言倾城:千雪姑娘对我有恩。 朱痕:问我?嗯……蛮厉害的姑娘。 阿九:千雪姐姐做饭好吃! 鱼晚儿:千雪就是我财源滚滚的动力啦! 墨尘音:心性坚韧,做事也很努力,我跟赭杉都很欣赏她。 翠山行:理财好手,希望她有空多来天波浩渺,吾有很多事项需要她参考。 尹秋君:闲话不说了,你就真不肯来悬桥供职吗? 疏楼龙宿:(抽水烟ing)嗯?华丽无双的儒门天下,人才济济。风千雪堂堂护法,何必沦落到上非x勿扰?对她的印象?办事有效率,肯动脑。吾就不计较她溜出去给玄宗做义工之事了。 狂龙:呜呜呜~~~~~风千雪,呜呜呜……嘻嘻,哈哈哈哈……你不能抛下小太阳啊~!小太阳多好!!!选他选他啦!!!呜呜呜呜~~~~ 伯藏主:……她向来意志坚定。 狂龙:我不管,罪恶坑的女人当然要嫁给罪恶坑的人! 破玄奇:老大仔,兔子不吃窝边草。 狂龙:窝边草哪里不行!呜呜~~~你讲啊,窝边草哪里不行…… 伯藏主:罪首,冷静。) biu~~biu~~~biu~~biu~~ 三口剑:我想知道有多少人是被后面那几位吓跑的…… 风千雪:这次我倒是感激他起肖。 三口剑:有男嘉宾提问哦。 螣邪郎:赦生你——! 赦生童子:……你跟你兄长处得如何? 螣邪郎:小弟啊~~~ 风千雪:处得很好啊,感情不错。 赦生童子:嗯…… 风千雪:可惜我大哥个性太内向,偶尔相处起来会很辛苦。你家大哥三境出了名的活泼,要是中和一下就好了。 赦生童子:……同感。 螣邪郎:喂! 三口剑:4号男嘉宾和女嘉宾好似达成了某种程度上的默契…… (台下。 赤云染:这样不太好吧。 白雪飘:道魔不两立。 苍(淡定泡茶):看下去再说。 朱武:这个姑娘我有印象,实力容貌个性都不错,配赦生足够。 翠山行:千雪未必看得上他。 朱武:我儿子有哪里配不上她吗? 尹秋君:哈。 朱武:紫荆衣,你笑什么? 九祸:朱武,住口。) 香独秀:吾有问题~~ 三口剑:请问。 香独秀:风姑娘,听闻你是儒门中人,又是阿龙的助理,想必也很懂得享受生活了? 风千雪:楼主,为什么连你也要凑闹热? 香独秀:哈,有姑娘提议,吾就来了。 风千雪:我对泡温泉没什么执念。 香独秀:哎呀,太可惜。 南风不竞:我的山水落在你的眉间,你愿意入画吗? 风千雪:你谁?该吃药了。 宵:我可以灭灯了吗? 风千雪:赶紧的。还有燕归人和紫宫太一,上官寻命,你们也可以灭了。 紫宫太一(干笑):对不住了千雪。 上官寻命:这种节目太无聊,以后不能随便答应来。 风千雪:你才发现么? 三口剑:喂喂,女嘉宾这是要做什么? 风千雪:我准备撤了。 三口剑:咦?!!! 风千雪:顺便提醒你们,再跟慕少艾串通一气,我会报复哦。 三口剑:这是挑衅!主播,我被挑衅了! 主播(顶锅盖):快住口啦,她是飞鱼集团大股东! 三口剑:啊……这这这……风小姐一路顺走啊,哈哈哈哈…… 剩下的男嘉宾:喂!什么情况啊!我们连句话都没说呢!tat 台下。 伯藏主:说起来……她选的心动男嘉宾是谁? 墨尘音:随机选的,没参考价值吧。 慕少艾:哎,枉费老人家一片苦心。 羽人非獍:这种事情不要再勉强她了。 泊寒波:我讲羽仔,下次不如你去啊。 慕少艾:耶,好提议。 羽人非獍:你们果然太闲。 泊寒波:哈哈哈~~~ (完。扯不下去了我去!总之,cp这种事让它浮云好啦!) 第25章 第六章 风千雪返回落下孤灯并未看见羽人,料想已去赴孤独缺的战约。 六翼刀法以快见称,若真打起来,到了此刻必然早有结果,还没回来的话…… “嗯……” 风千雪暗自思忖,回想孤独缺向来的风格。以他既爱玩又爱忽悠人的个性,好容易接一次任务出坑放假,或许会趁机玩个痛快再作打算。只是——他到底怎么看待这张“生死契”? 小时候她与孤独缺仅仅混到脸熟。孤独缺的武艺高强和心狠手辣她都看在眼里,而那时的她太过弱小,会本能回避危险。 羽人离开罪恶坑,是造成她和孤独缺真正意义上面对面接触的契机。 她发现孤独缺是一个矛盾的人。既不择手段却自有一套原则,但又绝非良善之辈。他不似狂龙,狂龙不论清醒和癫狂,流露出的底色始终是绝对的“恶”,而孤独缺…… 看不清。 他经常讽刺罪恶坑没一个好东西,把自个儿也给骂进去;同时他从未有过想要摆脱现状的迹象。 抱着目的接近他的人常常被玩死,但他也会莫名主动出手阻止一些无下限之事,或暗中维护某些人——前有风千雪,后有公孙月。 从情感上论,风千雪不希望他和羽人拼个你死我活;从理智上说,她始终觉得孤独缺也许不是狂龙那种层次的恶人。 如果说狂龙是黑暗中自得其乐的独|裁者,那么这些年下来孤独缺给她的感觉,就是身处黑暗又不安于黑暗的独行侠。 ……或许是可以争取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决定去查探那对师徒的行踪,最好能近距离彻头彻尾地观察。 当然,在那之前她必须做更加万全的伪装,特别是这身儒门气息。 要在孤独缺和向日斜眼皮子底下做戏,不得不拿奥斯卡金奖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啧,麻烦。 先走一趟风吹山,山顶早已没人,便沿途打听。 路过山脚下的市镇时,探听到一些消息。 “两个刀客,一个年轻穿白衣,一个年老穿黑衣。没错,小店有接待过他们。唉……“ 提起羽人和孤独缺,小茶铺老板瞬间精神萎靡,一脸“感觉累了再也不会爱了”的表情,絮絮叨叨连比带划抱怨自己绝对是清明节忘记拜祖坟所以惹上煞神。 风千雪从他大段大段的吐苦水里听了个大概,并对这位小老板报以深刻同情。 总结起来无非就是:孤独缺收买店小二给羽人下毒——羽人恐吓店老板不准下毒——师徒二人在茶铺里就下毒问题纠缠半天,总算分出高下离开——可怜的小二与老板差点抱头痛哭。 好吧,其实这种事在罪恶坑司空见惯……不,应该说罪恶坑的人果然把安全防范与暗中破坏做到极致了。 不去潜伏真心可惜啊。 一路打听过来,总算找到二人行踪。不必猜想,向日斜也必然在附近。 她立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调整气息,确定稳妥了才拉近距离,暗中观察。 羽人和孤独缺漫无目的四处走,偶尔聊两句,走着走着,忽然天降红雨,一道清逸身影缓缓降落。 “一丈苇丝一长竿,一曲高歌一秋山。清风不晓明月事,尘衣不染俗事端。” “……”风千雪无限囧然,武林中人有诗号不稀奇,稀奇的是……丫居然带着席梦思出场?! 你是残障人士么?看起来明明人模人样嘛! 孤独缺难得安静地看着对方闪亮登场,直到巨大席梦思……准确来说是卧榻,稳稳停住才扭头问道:“羽仔,中原现在都是这样排气势的吗?” “也许吧。” “羽人非獍、孤独缺……”对方保持着斜卧姿势慢慢睁眼,落在风千雪眼中不是一般的装。 “稍等一下,我也来一场。”不待那人开口,孤独缺风一样飘走了。 “羽人非獍,这个人与你有关?” “是我的启蒙恩师。” “嗯……” 忽然,凉风徐徐,漫天落叶纷飞,孤独缺睡着一条板凳缓缓从天而降。 他还来劲儿了啊……风千雪懒得吐槽。 “月不全孤独缺,孤是定孤枝的孤。想定孤枝吗?”孤独缺学着对方的模样躺在板凳上,回味片刻翻身抱起板凳意犹未尽地感叹:“还真不错很好耍。羽仔,你要来试一次吗?” “你自己慢慢玩。”对于起肖行为,羽人一向采取非暴力不合作态度,把孤独缺晾在后面,径直走到对方面前:“有什么事情,说吧。” “秋阙主少被他所杀。” 羽人一愕,转身看孤独缺。 “没错,秋阙主少是被我送去仙山卖豆干,一斤好几百呢。谁叫他做人失败又白目,技不如人就别怨叹。”孤独缺大言不惭。 “你不该轻易动杀。” “抱歉,这边是罪恶坑出身的,坏人是百分之百,讲话是眉眉角角,手段是凶残毒辣,取命是喊煞就煞。” “曾为仇敌,而为至交。这份友情是忠烈王所赐,诀尘衣分外珍惜。羽人非獍,你站在哪一边的立场?” “我不援助任何一方,他也不会让我插手。” “孤独缺,你怎样说?” “我叫孤独缺,孤,是定孤枝的孤。你想我会怎样讲?” “三天后秋山一会。” 孤独缺把缺刀往背上一甩:“就是这句!” “一丈苇丝一长竿,一曲高歌一秋山。清风不晓明月事,尘衣不染俗事端。”定下战书,始终没有下地的诀尘衣驾驶着他的席梦思悠然离开。 待他走后,风千雪听到羽人说:“秋阙主少虽然硬直,却不失为一个好人。” 孤独缺冷哼:“打着正义的名号,对改过者咄咄逼人。以私欲纵杀是恶,以正义为名借刀杀人,更是肮脏污秽。” 孤独缺话落一瞬间,风千雪觉得自己好像抓到了什么微妙的关键,但这种微妙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一时之间无法判断。 羽人辩解道:“纵容没付出代价的改过,更是一种伪善。我相信公孙月很感激这次的机会。” 孤独缺眼神一动转了话锋:“那你呢?你付出什么代价?你的罪可能比公孙月更重哦?毕竟你杀的人是……唉唉,这种事情连我自己都不好意思说出口。讲一下嘛,你是怎样赎你那个……那个罪?” “我的罪,赎不清。” 风千雪注意到羽人的拳头攥得越来越紧,似是在竭力地压抑情绪。果然……那件事对他的负面影响,依然很强。 扔下这一句,他便往前走,孤独缺在他背后小声喃喃:“这样都不生气,真正意外。” 羽人待情绪稍微平复,才开口问:“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很简单啊,先玩一阵子,然后做掉你,回去交差。” “真要这样吗?” “先问一个问题,你将六翼刀谱练到什么程度了?六只翅膀都生出来了?那第七只呢?” “嗯……你曾说六翼是你的极限。如果我练成第七翼,你会知难而退吗?” “最少会先准备好棺材。” “我没练成。” “……好险。”孤独缺后退一步拍着胸口庆幸感慨。 “但是我练成八翼。”羽人又补充一句。 “你随便乱说哦?” “既然不相信,为何问我?” “我是希望你好好把握时间多练几天刀,免得到时候死不瞑目。” “我不希望见到那一天。” “我倒是很期待呢。对了,还有一点你要记住哦,算是我用师傅的身份做的一点点交代。千万记住,我是罪恶坑出来的,不可能顾念任何情分,也不可能跟你公平决斗。抓到机会,出手就是生死。只要你受伤,只要你心绪受到激荡,就别怪我。” “我见识过你激人的手段。” “你的涵养变得不错嘛,本来是该夸你。但是这样一来,我又要多费脑筋了。” “嗯。” 忽然凌空飞来一封信,羽人看完信,无声塞入袖中。 孤独缺八卦地探过头:“是谁送信给你?” “一个朋友。” “你这种人也有朋友?!” “总比你多一两个吧。” “又在随便乱说。你有我这么随和吗?好了,我要去赴那个假气势的约了,千万记住,不要受伤,不要在我面前露出破绽。我还想多放几天假。” “给你一个劝告。别以为诀尘衣与秋阙主少是同一个水准,他们的实力差距远超你所想。” “你忘记了我叫什么名?月不全孤独缺,独,是独步天下的独!哈~~~” 孤独缺大摇大摆无比高调地离开,向日斜的踪迹也随之远离。 风千雪这才现身。 “看起来你们的决斗还没进行。” “嗯。” “你观察的结果如何?” “他的态度,我摸不透。” “那就拖吧。能拖多久拖多久,反正你也不想跟他打。” “……”羽人没表态,再次陷入沉默。 “那件事,不要想太多。”风千雪冷不丁提起这个问题,引来羽人注视。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表露一下对娆女霏霏之死的态度:“人或多或少都背负一些东西行走世间,过分夸大过去压垮自己,却是没必要。” “……阿雪……” “好了,活着就尽量往前看吧。我已跟慕少艾谈过,或许最近中原和魔界之间会有大战。”眼下不是深谈那件事的时机,风千雪一笔带过,将注意力集中到魔界。 “……你要参与?” “视情况而定。对了,你不是有约吗?什么事?” “决斗。” “嗯?和谁?” “愁落暗尘。” “愁落暗尘?那个幽燕征夫的杀手?你们不是朋友吗?” “我也感到疑问。” “有几分把握?” “杀手的专长在潜伏和择机,蝉之翼并不适合面对面决斗。” 风千雪心念转了几转:“那你去,我另外有事情处理,自己当心。” “嗯。” 兄妹俩再次分头行动,片刻之后,风千雪调转方向,跟上羽人。 愁落暗尘和羽人非獍明明关系不错,况且羽人对他有恩,忽然冒出来挑战,太过吊诡。 这事儿,得查查。 荒野之上,愁落暗尘静候羽人非獍赴约。 “你相信世上,真有无奈的事情吗?” “我相信。”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永远是朋友。” “无论结果如何,我们永远是朋友。” “亮出你的刀吧!男人之间的问题,有时只能靠刀来解决。”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我是收金买命的杀手。”愁落暗尘压下心中无限的无奈,亮出蝉之翼:“你有什么牵挂吗?” “死人何需牵挂。” “我若败,请替我照顾君怜。” “我拒绝。除了你,无人可以。” “风起了,蝉鸣了,你听见了吗?” 刀光迅捷冷然,蝉之翼灵动犀利,一来一往间,彰显二人实力。 然而,招招都尽是无奈和犹豫。 “你只守不攻,有所保留。” “我还在挣扎。” “蝉之翼之前,毫无情分。” 羽人终于摆出了六翼刀法起始姿势。 “这样真好,这样彼此都不会留下遗憾。”愁落暗尘露出既解脱又忧郁的笑容:“金风未动蝉先觉,暗送无常死不知!” 六翼全开,轻松挡下行迹飘渺的杀人利器,并一举架上了愁落暗尘的脖颈,但——刀锋并未继续前移。 “为什么不下手?” “为什么留手?”羽人反问。 “我已尽了全力。” “依然是破绽百出。再见到你,我不会留情。”羽人收刀离开,显得情绪不佳。 愁落暗尘叹道:“唉,你又何尝不是破绽百出?” 呆立半晌,他黯然转身,前往伏龙壁复命。 身后,风千雪已悄然跟上。 …… 风千雪离开伏龙壁后并未去找羽人,而是直接返回流沙湖。她回来的时候,正赶上慕少艾正在洞内像只没头苍蝇一样乱转。 据说男人思考或烦躁的时候一般抽烟都抽得很凶。风千雪挥开萦绕眼前的烟雾,心道幸好这位哎呀呀医生抽的是水烟,危害不大,不然她一定把人礼送出门。 “药师。” “哎呀呀,千雪你终于回来了。” “看你的表情好像很烦恼。魔界那边有动静了?” “异度魔界复生,大战将起。” “要帮忙?” “唔……”慕少艾不答,反倒自顾自思索起来。 他在纠结天险刀藏之事。 之前排兵布阵定下计划,天险刀藏私下找他要求与赦生童子一战,以报宫紫玄之仇,还提起神醉梦迷…… 见他这副模样,风千雪盯着水烟烟气不吭声。 中原领导者不好当,就当他是来找树洞调整情绪好了。反正这个水洞有够大…… 慕少艾发了半天呆才想起旁边还有个人:“呼呼,只顾冥思苦想,差点忘了你这位出其不意的援兵啊。” “药师打算怎样安排我?” “哈,依然是如此干脆。详情听说……” 了无之境四通道,羽人对元祸天荒,叶小钗应付吞佛童子,天险刀藏对战赦生童子,余下众人招待其余魔将魔兵;阎魔旱魃则推给翳流教凰款待。 “听上去安排已经很周详了。” “关键在萍山落地之前,我们能给魔界造成多大损失。”慕少艾沉吟道:“据玄宗之人陈述,异度魔界战力惊人,目前所展现的只是冰山一角。萍山一旦落地,魔界必会收缩战线,届时更加难以下手。” “所以,你打算让我暗中补刀?” “聪明。哎呀呀,真是后生可畏。魔城兵力空虚,是深入探查的好时机,我们全力应战,亦能为此事争取时间。” “……我觉得异度魔君事后知晓战况,一定会气得吹胡子,说不定要拿你出气。” “呼呼,仇家多了照吃照睡,这点麻烦还扰不了慕少艾。” “好吧。对了,伏龙壁此地,你有听闻过吗?” “嗯……?”慕少艾想了想:“好似听老鱼孙讲过……有什么问题?” “有人指使愁落暗尘杀我大哥,我怀疑那个人就藏在伏龙壁。” “这武林台面下,实在太多暗流。”慕少艾晃着烟管:“既是暗流,就交给暗处的人关注啰。” “你是指?” “呼呼,当然是月才子那位满腹心机和黑水的同悌。好朋友共患难,古来之理。” “我发现一个问题。” “什么?”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古人诚不欺我也。” “哈哈哈……” 第26章 第七章 应该说,慕少艾和谈无欲等人拟定的战术基本滴水不漏。 几条交战通路,可能遭遇的魔将,萍山落地的时机,乃至异度魔界对目前形势的态度,都未有漏算。 风千雪多番确认易容装备稳妥后赶在天黑前来到了无之境。 魔界之人似乎很喜欢夜|战,听慕少艾描述,他们连选择自家根据地都照着黑漆漆的标准挑,比如瀚海原始林。 不愧是魔人,果然重口味爱刺激。 既然扮了老太婆,就装像一点。 看到她佝偻着身子撑着一条拐杖慢条斯理前来报到,慕少艾眼里止不住笑意。 羽人、叶小钗和天险刀藏已各自去守关,了无之境看上去只剩老弱病残三两个,甚是凄凉。 谈无欲打量她一阵,目光不免犹疑:“慕少艾,这就是你所说的援兵?” “呼呼,这嘛……这位老人家要出一份力聊表心意,谈无欲,吾等岂能浪费他人善心?”慕少艾嘻嘻哈哈装模作样托住风千雪:“来,老人家,这边顺走、顺走。” 听他这么一说,谈无欲心内稍定,却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好个药师慕少艾,大战将起仍不忘调侃。 如此一搅合,稍缓气氛,倒也甚好。 风千雪近距离围观大名鼎鼎的月才子翻白眼场面,好像有点明白“日月争辉”的由来了——满腹黑水的素贤人,想必很喜欢看自家师弟的丰富表情? ……或许还有可能是饼脸和鞋拔子脸的斗争? 啧啧,看来苦境居委会这潭水,很深呐。 旁听一会儿慕少艾各种没营养的扯皮,风千雪对他的不正经程度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当然,她也认可这种个性确实有利于缓和气氛凝聚信心。 就不知若再死几个人,他还能不能受得了。 夜色暗沉,天际忽然下起流星雨。 绿色荧光点点,渐渐升入天际,映照魔化的中原大地。 不对……不是流星雨。 风千雪极为敏感地感应到魔源处处活化的蠢动——由不得她不承认,玄宗和魔界绝对是死敌,她只不过修炼玄宗武学和心法,竟也对此如此敏锐。 魔源的蠢动和汇聚,说明战火即将来到。 下一瞬,魔界六先知带领魔兵魔将从天而降,气焰无比嚣张。 “中原余孽,今夜便是汝等覆灭之刻。以你们的鲜血,作为魔君霸业开疆头礼!” “呦,口气真大,中原一句俗语‘狗眼看人低’,免费赠送你们了。”慕少艾毫不客气地呛回去。 “哼,玩弄口舌,不知死活!” 谈无欲目光冷如寒冰,直刺敌营中的阎尸缸:“冷水心之仇,今日清算!” 遭受挑衅,阎尸缸忿然:“谈、无、欲!杀!” 金八珍面露不屑:“凭你们?” 坚信中原败局已无法挽回,鬼知不免得意:“降者生为奴,抗者无命尸。” “难啊——”慕少艾真气萦身,已动杀机。 此时,忽然天际响彻惊雷,了无之境地面震动,中原众人讶异之间已见一顶黑幔华轿带着无匹邪气降临。 谈无欲与慕少艾皆是一愕,显然此人不在他们计算之中。 “啊?!是异邪之主夜重生?”金八珍也颇为吃惊,心中凝重再添一分。 “哈哈哈哈……” 轿中人发出低沉笑声,却是令人浑身不适。 风千雪躲在众人身后保持着可有可无的存在感,脑子却飞快地转了好几圈。 夜重生,没记错的话最初是嗜血者所创造的生化兵器,后来反成为嗜血者天敌,有一阵子和疏楼龙宿暗里明里掐过。 这帮人失去踪迹已经很久,没想到居然和魔界联手…… 等一下。 异度魔界破封之时,玄宗本该同时解封,却被奇异阵法困住,乃至搬来三大高人帮忙时反受阵法爆裂冲击而死伤无数。 听慕少艾说,破封后残余气息并非魔气,莫非…… 想到这儿,她的目光黯了黯。 如果夜重生和魔界的合作关系已经持续一段时间,那么,玄宗很有可能是被魔界和夜重生联手算计,才沦落至此。 无意识间,她将目光锁定了黑幔华轿。 风千雪不算爱管闲事的人,不过护短之心总有那么两三分,即便她跟所谓的玄宗其实不熟。 既然她是中原这边找来的暗棋,对付意外的敌人,算她一份。 秉持罪恶坑历来先下手为强不择手段的竞技精神(误),她不待魔界与异邪众人有所反应,脚步一滑,儒门顶尖的空间术法迅速出手,立刻分割战场。 慕少艾刚反应过来,风千雪又丢出一层术法,加持四周,儒门圣气将夜重生和他的手下尽数裹挟其中。 此阵有抑制邪能功效,或多或少能够影响对方发挥。 “哼,儒门中人吗?雕虫小技。” “好说好说,老太婆年老体衰不中用,稍微作一下弊,邪主就麦计较了。”风千雪哑着嗓子回他一句,战场之上各尽所能,完全无压力。 慕少艾心中暗赞“做得好”,面色却是三分轻松七分沉着:“再报一次名号如何?” “天蚕蚀月夜重生!” “天蚕?虫一只哦?!” 慕少艾战中犹不忘挖苦对手,动作倒很快,直接飞身冲入轿中与夜重生交手,风千雪则负责收拾抬轿那帮人。 暂时不出全功,压着实力慢慢打,因为后面还有她出全力的时候。 荡星十绝是不能轻易现世的,目标太明显,一两天就会传回罪恶坑;虽然她也明白瞒不了多久,但总是多瞒一阵算一阵。 好在她背上宝剑一向用布帛裹得死紧,从没人见她亮出来,必要之时出鞘,暴露之后顶多先引起龙宿注意。 夜重生显然小瞧了慕少艾的本事,在轿中缩手缩脚施展不开打了半天,终于端正态度,破轿而出,与慕少艾短兵相接。 风千雪趁机干掉其余异邪,还顺手把夜重生的轿子劈个稀巴烂。 让你乘专机来,搭11路回去,够礼遇了。 慕少艾根基不错,负责主攻,风千雪配合他不断骚|扰夜重生,把战圈牢牢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减轻金八珍和谈无欲的压力。 然而敌众我寡,金八珍之前重伤初愈,在六先知轮番攻击下显得捉襟见肘,疲于应对。 而谈无欲的处境也不太妙 风千雪见缝插针,时不时丢几个术法干扰敌袭,可惜只是杯水车薪。 兵行险招,今夜之战本就是示弱诱敌,此刻众人都卯足全力拖战到底。 其余三路战况也正激烈,天险刀藏挡下赦生童子惊天一招,含恨而终;元祸天荒在六翼刀法全力一击下陨落;叶小钗和吞佛童子交战正酣。 局面由僵持逐渐倾斜,魔界取得压倒性优势,几乎胜券在握。 倏尔,金八珍眸光微动,面色虽然惨白,却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大战中察觉气氛微妙,六先知不由纷纷停止攻势,抬眼凝望上空。 只见天际云气腾腾,圣光照亮妖氛沉沉的夜空,一扫今夜血腥,云流所过之处,邪气魔力如遇杀神,荡涤而空。 一座巍峨庄严的山峰,从天而降! “山为萍,云为涛,绝逸红尘任涛涛。” 至强至清的道门圣气,携无边压力迅速接近,饶是风千雪也差点忘了自己接下来的任务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这等根基、这股气势,实在是…… 太强了! 让人无法忽视的强! 她不知道赭杉军全盛时期有没有这么强,但她从小到大确实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变态级别的强者。 而且出场带一座山什么的,跟带一张床比起来根本是境界上的差距。 “好姐妹你终于来了。”金八珍长舒一口气,长久的忍耐与压抑使她心力交瘁,此刻她几乎掉下泪来。 “练峨眉?!我们中计了!”魔界先知意识到踏入陷阱,惊怒交加之下群起而攻之。 却听练峨眉沉吟一声:“嗯——?!” 只随手一掌,化解攻势之余,余劲不散,直击魔界先知,顿取两命。 一直以老谋深算心狠手辣著称的魔界先知们,竟然倍感战栗,却不甘示弱再度围攻。 练峨眉不以为意,神色冷淡立于原地丝毫未动:“断萍殇。” 真气汹涌磅礴而出,大地为之震颤。 威能之强悍,连夜重生亦不得不运起真气抵挡。 风千雪不禁心尖一颤——幸而她还记得补刀任务,趁众敌人目瞪口呆看练峨眉发威之刻,宝剑悄然出鞘。 鬼知冥见捡回一条老命,四面环顾,魔界六先知已去其四,喊了一声“撤”便要离开,夜重生见情势急转直下也撒丫子打算11路开溜。 孰料风千雪趁机发难,酝酿许久的两道惊人剑气疾奔而出,一道将鬼知和冥见击成一串糖葫芦,另一道沿着夜重生撤退路径强势追袭,夜重生匆忙挡招,立时受创,狼狈逃离。 这正是她的任务,借练云人威势,一举拔除异度魔君身边的智囊! 谈无欲和慕少艾对异度魔君弱点的分析,或许还不够透彻,但有其道理。 霸者以武横扫天下,王者以谋决胜千里,不论阎魔旱魃究竟是霸者还是王者,拔掉这些自魔界现世以来就躲着阴谋阳谋的老家伙,对他而言依旧是一种无形损失。 顺带把夜重生刺了一剑,虽然败血异邪恢复极快,也算给他一个教训。 干完补刀工作,她才有空去看练峨眉,不看还好,一看就囧掉了。 长相什么的先忽略,那半张面具……怎么好像勾起她某些记忆?呃……比如狂龙某次的起肖? 练云人显然不打算多留,带着金八珍乘着七彩云霓径直回萍山,很快,之前还一片喊杀声的了无之境恢复平静。 慕少艾和谈无欲还在为练峨眉的修为震撼,却听耳边有人喃喃。 “萍山练峨眉,真是条汉子。”风千雪顶着老太婆的皮用十七八岁小女生看见偶像的语气慨然感叹。 “噗……”谈无欲一个激灵吐出一口血。 慕少艾你找的这什么人! 慕少艾笑得有点抽搐,上前拍着他的背关怀道:“哎呀呀,谈兄无恙乎?” “没事。……嗯?” 看到竹林间渐渐接近的人影,慕少艾神色一凝。 叶小钗背着浑身血迹的天险刀藏无言踏入了无之境,羽人非獍默默陪护在侧。 气氛相当感伤凄凉,风千雪一声不吭退到旁边,不去打扰众人此刻思绪。 慕少艾激动地快步上前,颤抖的双手落在好友冰冷遗体上,无限痛惜,无限自责。 “天险刀藏……啊!” 那双眼睛,死不瞑目睁得大大的,再度刺痛慕少艾的心。 一行热泪不可抑制倾泻而下,接过好友尸身,慕少艾一言不发,独自离开了无之境,众人知他伤心,皆不忍打扰,静静目送他离去。 ……哭了喂! 不习惯慕少艾流眼泪的样子,风千雪看得一愣一愣。 口口声声少年无端爱风流,其实只是个固执的多情人吧。 慕少艾人离得远了,谈无欲便和叶小钗聊起之前战况,羽人跟他们不熟,自己走到竹林外找了块石头坐着,风千雪跟在他后头,顺便透气。 “你无恙吧?”羽人低声询问。 “没什么问题。你受伤了?” “无大碍。” “遇上孤独缺就有碍。忘记他讲的话嘛?” “……” 提起烦心事,羽人不应声,兄妹俩呆坐好一阵子。 “慕少艾没关系吗?” “他会调适。” “哦。” 又坐了一会儿,羽人掏出胡琴开始拉,还是哀怨凄婉的调子,回响于夜间的竹林中,倍添凄凉。 风千雪无奈地揉了揉脑门:“你就没欢快点的曲子?” “……不应景。” “这个场景已经够悲哀了,你就别火上浇油了行不行?” “哈。”羽人暂时停住动作,半晌忽然道:“你回落下孤灯去吧。” “你以为我还脱得了干系?萍山落地,狂龙大概要出关了。与其阻止我参与,不如想想怎样应付孤独缺。” “练云人的强悍你见识过了,异度魔君是她的宿敌,你应该能评估魔界的实力。” “然后呢?躲在你们背后就能幸免于难?你们个个麻烦缠身,我从来不习惯拖累任何人。” “……我会尽量不牵连你。” 看着羽人欲言又止的样子,风千雪叹气,拍拍他的肩膀:“牵连什么?我说过这不光是你的事,也是我自己的事。” 罪恶坑,观景台。 猎鹰停落于台边,狂龙一声笑保持着连日来难得的深沉状态。 忽然,他耸动着鼻孔转来转去转来转去,先是从肩膀,进而到全身上下,里里外外地战栗起来。 “我闻到了,我闻到了……你来了,你终于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恐怖的笑声引发罪恶坑地界地震山摇,嚣狂魔音入耳,众人皆无法承受地跪倒在地,神官判官更是惊恐得冷汗滚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罪首好似很欢喜。”一片人仰马翻中,唯有伯藏主不动声色。 “是啊,是啊,老二,我闻到了,她来了,她来了,我真是忍不住浑身的血都在沸腾,呜呜呜……她终于来了……呜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吾就先恭喜你了。” “呜呜呜~~~老二,我真感动,现在罪恶坑已经找不到像你这样关心我的人了。” “因为我们是好兄弟啊。”伯藏主如此回答,真真假假,二人心照不宣。 “呜呜,说得好,咳咳咳咳咳……萍山不落地,狂龙不出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27章 第八章 火焰魔城第一殿,兵败而归的众魔将闷不吭声等待魔君驾临。 这是一场令人无比郁闷的战役,骁勇善战的魔人,在几乎一面倒的局势下突然遭遇逆转,损兵折将不说,德高望重经验丰富的先知们尽数罹难,杀入了无之境的兵马几乎全军覆没,堪称奇耻大辱。 倏然魔殿刮起一阵冷风,阎魔旱魃带着未能尽兴的失望与节外生枝的怒气一步步踏上王座,把归来复命的军容扫视一番:“少了八人。吞佛童子,赦生。说吧!吾要明白事情始末。” “是。” 吞佛欠了欠身,把自己掌握的情况和猜测详细告知魔君。 他与赦生在外围战场,只知萍山落地,逆转局面,了无之境内中详细情形却不得而知。战况不利,他们即刻撤退,到瀚海之外清点兵马才发现损失之惨重。 “了无之境攻打失利,练峨眉突然出现?”阎魔旱魃仔细咀嚼着这次战报。 一直负责搜集情报的任沉浮心下懊恼,主动出列告罪:“是属下判断错误,致使同僚殒命,任沉浮恳请魔君降罪。” “任沉浮,轮到你讲话了吗?” “……属下知错。” 赦生接着叙述外围战况:“元祸天荒被羽人非獍所取,之后吾与羽人非獍遭遇。” “嗯……夜重生呢?” “察觉情况不对,他便先行撤离。另据残兵叙述,了无之境内另有援兵,使得诸位长老无一生还。” 阎魔旱魃沉吟片刻,忽而放声大笑:“练峨眉果真未辜负本座期望!很好,这样才能让吾产生更强烈的愤怒来杀她!” 感受到主君的满腔愤怒和沸腾战意,众人皆屈身以示誓死追随的意志。 “任沉浮,轮到你讲话了。” 任沉浮面色阴沉,语气冰冷:“由哪里失败,就由哪里站起。任沉浮不会再失败第二次!” “善用性命,这才是本座需要的气魄!” “是!” 凝重气氛稍缓,心机最深的吞佛童子尖锐地指出某个被忽略的问题:“夜重生的支援竟被反将一军,不能一睹两人过招,实为可惜,也难以正确判断。” ——言下之意,错过评估夜重生与练峨眉能为的机会,将来难免费心。 “无所谓。练峨眉的性命是本座的,夜重生为人老谋深算,能敌、不能敌,他自有打算。” 吞佛闻言知晓此事不便再谈,转而请示:“魔君的下一步呢?三大方向,欲往哪一方?” “这个答案,尚待吾与练峨眉交手之后,再行评估。任沉浮,萍山动向,由你继续打探。被人将计就计一次就够了,本座需要确实的消息。” “任沉浮必不负魔君期待。” 夜已极深,不眠之人却不单异度魔人。 慕少艾面色平静地踏着月色返回,想必已经过一番痛心疾首的宣泄。 羽人拉着二胡等他,风千雪越听越觉得自家大哥拉的这一手销|魂二胡杀伤力太强,应该禁止未成年人收听,以免未来的花朵意志消沉悲伤逆流成河。 “多谢你们的相助。”慕少艾隔得远远地冲他们兄妹二人行礼致谢。 风千雪见他这样就忍不住皱眉,太正经的慕少艾就像太欢脱的羽人一样让她觉得难以适应。 羽人倒显得很淡定,开口安慰道:“你已经尽力了。” “是啊。”慕少艾不置可否,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多少有些无精打采:“众人还在里面等我的消息,告辞了。” 羽人忽然放下胡琴:“慕少艾!” 风千雪看见他仍了什么东西出去,被慕少艾一手接住。 “这颗苦糖……哎呀,我不懂。” 慕少艾装模作样转开脸,风千雪看清他指尖捏着一颗黑色的糖果——看起来味道不怎么好的样子。 “还在装傻?太晚了。” “羽仔……” “想通了?走吧。” 慕少艾有些歉疚:“我不该牵动六翼风铃,让你面对你的师傅。” “你是真希望我安慰你吗?” “喂!我是认真的呢?”慕少艾露出无奈的表情。 之前一直没插嘴,听到这句话风千雪忍不住了:“药师,说实话,认真这种词一旦跟你联系起来,好像会丧失说服力。” “哎呀你们……现在的局面太过混乱,你们还有自己的问题必须面对。我不能再将你们拉入这场浑水之中。” “忏悔,就不是慕少艾了。”羽人不以为意地说。 “喂喂喂!”被兄妹俩轮番吐槽,慕少艾很是无语地试图表达抗议。 “一条线上的蚂蚱,讲这么多有用吗?大敌未破,不是检讨的时候。”风千雪不为所动。 羽人也把慕少艾给堵回去:“该怎样做,我自己清楚。” 你真清楚么? 风千雪怀疑地看了他一眼。 “……罢了罢了,你们兄妹齐心,说也说不通。” 慕少艾不由摇头叹气,一面往了无之境内去了。 风千雪拉了拉羽人的袖子:“刚才那个,嗯,什么苦糖?” 羽人便掏了一颗递过来,惹得她眉眼抽搐:“当我三岁小孩么?” 不满归不满,还是接过来含在嘴里,然后…… 毫不犹豫地吐掉了。 表情苦逼,性格苦逼,乐器苦逼,住房苦逼,连吃个糖都这么苦逼!你是奥斯卡苦逼帝嘛?! 忍无可忍瞪了自家大哥一眼:“我觉得呢……你上辈子可能是棵黄连。” “嗯?” “糖果对女性而言是一种甜蜜的食品,可以改善心情,缓解压力。男人请女人吃苦糖真正不可思议,即便我是你小妹。” “……” “总而言之,大哥。”风千雪一本正经地对他说:“你破坏了我身为女性对糖果的美好印象。这样不好,非常不好,你要尝试给人输送正面能量,否则很难找到老婆。” “……” 吐槽气场全开,羽人完全不是对手。 “咳咳咳!”慕少艾刚抽了口水烟,听到这段兄妹对话,呛得厉害。 不料风千雪话锋一转:“你这些年有存款么?” “嗯?”羽人一愣:“怎样?” “问看看你有没有老婆本。如果没,我贴钱给你。” “……” “咳咳咳咳咳咳咳……” 这话题好像往奇怪的方向去了啊……慕少艾彻底被转移了注意力,竖起耳朵用力听。 羽人一时无言以对,风千雪则依然严肃地看着他:“我很有钱。” “……不必了。” 慕少艾的嘴角不可抑制地往上往上再往上…… “回来了回来了!慕少艾,你怎么去这么久?让我们担心死了……咦,遇到什么好事笑这么欢?” “咳,哎呀呀,多谢你们的关心。叶小钗,我无事。” “这位就是羽人非獍吗?” 虽多次承蒙帮助,却是头一次照面,谈无欲自然把羽人打量了一番。 “是啊。谈无欲,关于翳流方面……” “不急,你先休息片刻,我们再慢慢研讨。”谈无欲语气很坚决,倒也透出浓浓的关怀之意。 凌空送入一封信,慕少艾立刻拆看:“竟是这样?” “信中写什么?” “是关于异度魔界。”慕少艾将白发剑者在魔城中查探情况一五一十告知众人,风千雪听了觉得很神奇。 魔城内部竟然像活物,有血脉流动,还有无数双眼睛时刻进行监视。 她想起有些鲸鱼常年浮在海面,天长日久背部形成海岛,一旦鲸鱼清醒移动,海岛便随之移动。莫非火焰魔城底下藏着一条类似的活物? ——说不通啊。 要不然就是魔城长在鲸鱼……呃不,某种生物的胃袋里? ……好重口! 任她怎么想都不明白,干脆不想了,听老狐狸们分析。 “看来魔城之中另有玄机。” “此事暂且按下。目前我们必须先了解翳流、鬼梁兵府以及万圣岩的情况。” 秦假仙第一个跳出来:“鬼梁兵府由我负责!” 谈无欲也是个急性子,抬脚就走:“那众人立刻行动!” 于是乎,慕少艾谈无欲和秦假仙三路人马匆匆忙忙出发,了无之境只剩下羽人和风千雪。 “我觉得异度魔君不会善罢甘休。慕少艾他们就这样出去,难保不会遭到魔界报复。” “嗯。”羽人非獍表示同感。 “我去调查孤独缺的情况,顺便打探罪恶坑动静。慕少艾那边你跟去看看。” “不要与孤独缺冲突。” “放心,我知道分寸。” 孤独缺和诀尘衣斗阵完毕,随意包扎一下伤口就背着他的缺刀摇摇晃晃四处趴趴走。 走着走着,看见前面一道人影拦路。 “呦、呦,原来是你。” “你拖延太久了。” 向日斜的语气已近乎警告,自然引起孤独缺不爽。 “又是安怎?!” “你想什么时候动手?” “哇哇,你好像弄错一件事情了。” “我知道这件事情是由你全权负责,如果你下不了手,可以交我处理。”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三八!” “那是什么意思?” “我叫孤独缺,孤,是一意孤行的孤。我的意思是,孤独缺想做什么事情、高兴什么时候做、要怎样做,是看孤独缺的心情,不是看别人的心情啦。” “嗯!”向日斜像鬼一样飘到孤独缺身后:“你想反悔?” “哎哟,我们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还是头一次,别一下靠这么近,害得我心肝砰砰跳,我会害羞啦。”孤独缺抬起一只手遮着脸,却将缺刀对准向日斜:“不过,你若真正屁股痒,我我的刀倒是很愿意插|你哦。” 老不修! 老变态! 老流氓! 风千雪躲在暗处差点没忍住骂人。 深知孤独缺的德行,向日斜自顾自对他的行为进行解读:“你想挑衅我?” “好说了。月不全孤独缺最爱的是什么?你多少有听过风评。现在罪恶坑能让我爽一下的没几个,你算是上得了台面的。” “呵呵呵呵……”向日斜发出一阵笑声,笑得风千雪起鸡皮疙瘩。 这家伙每次发笑都挺瘆人,跟她自己的嫣然一笑并列罪恶坑除“罪首起肖”之外的两大恐怖现象。 孤独缺摇摇手:“别跟肖狗学奸笑,这不是好榜样。” 向日斜不以为然:“若是让我出手,你和羽人就是同一立场了。” “不然你是住在火山顶上?跟我们立场不同就对了。” “还有公孙月,你给她太多自由了。” “唷,管这么多,你怎么不去做老师?” “嗯?!”屡屡被挑衅,向日斜好像有点冒火了。 孤独缺笑得很贼:“没错,我就是要惹你水滚。如何?这里不是罪恶坑,这边随时等你放一只马过来!” “……很遗憾,向日斜只接受任务,不接受挑衅。”向日斜很快恢复了平时的死人阿飘状态,撂下一句话飘了一圈,又从孤独缺背后飘出来:“任务一到,就算是你,我也能杀!” ……终究还是有点冒火么。 风千雪听出向日斜小小的不爽。 大家都是罪恶坑杀手,又兼着所谓的“义兄妹”,对对方的风格很了解,向日斜话少活儿多,一般不轻易撂狠话,接下任务直接杀了拉倒。 “嗯。”赶走向日斜之后,孤独缺想了一会儿:“看来放假的时间差不多了……喝!” 倏然刀气直冲而出,奔向风千雪藏身处。 “跟这么久,你也算有几分本事。跟着我是要安怎?” “你要杀羽人非獍?”风千雪竭尽全力做好伪装。 “今天遇上的个个都听不懂人话,你听这么久是没听懂?月不全孤独缺,缺,是完美无缺的缺,接了杀人的任务当然要完成,否则削面子,我一世英名会缺一角。” “哦……” “耶?是讲你上来不报名号就问我和羽仔的事情,你跟羽仔什么关系?” “朋友。” “哎哟,啧啧,想不到他朋友还不少。” 风千雪定了定神,依照自己心中模糊的揣测开口道:“当然,因为他竭尽全力帮助别人,朋友自然很多。” “哈!哈哈哈,帮助?你确定他是真心帮助你哦?你不知道吗?他可是……杀了自己老母的人!” “那又如何?一场意外,比起那些不见棺材不掉泪一意坏到底的坏人,他做得有够多。” “嗯?你这句话好像意有所指嘛?安怎,是来踢馆?” “非也。师徒相残终究不妥,何不化解纷争,弃暗投明。” “哟哟哟,原来是说客。月不全孤独缺,孤,是定孤枝的孤。想定孤枝我噶意,要做和事老就免了。你们这些正道人士说得比唱得还好听,最擅长编一个套让人钻,这种手段就免在这边卖弄啦。” “并非所有正道皆会如此,何必一概而论。” “很抱歉,这边是罪恶坑的,跟正道是天生犯冲。” “你是不信任正道,还是不信任自己呢?”风千雪终于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一句话,这是她长久以来的疑问。 “啥?” “恶人也有很多种,我看你不是无药可救的那种。” “唉!”孤独缺晃着脑袋,一头乱发甩得像狮子:“你对我的误解是不是有一丝丝太深?” “是不是误解,你自己清楚。有一些人,不回头是因为心甘情愿,还有一些人,不回头是因为害怕,不敢面对之后的道路。” “嗯——?”孤独缺的眼神忽然变得认真起来。 动杀心了。 凭借杀手的感觉,风千雪立刻读懂了这种眼神,也正是这个眼神让她大致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羽人比你强,至少他能鼓起勇气去做力所能及的事情,所以你一定会输。” 确定了心中想法,风千雪无意多加纠缠,仍下这一句迅速闪人。 “肖仔,说什么聊斋?我听你放屁咧!”孤独缺不爽地骂了一句,表情却一点也不轻松,呆站一会儿才慢吞吞动身去往落下孤灯而去。 第28章 第九章 幽燕征夫总部,定幽巢。 这是一个很纯粹的地方,没有所谓正邪之分,没有什么伦理道德之论,组织目标一切向钱看。服务态度良好,服务条款明确,服务质量交口称赞。 最重要的是,当家老板很有职业操守。只要谈妥价钱,其余任何条件都好商量,且不必担忧客户信息外泄,比起风千雪还有一点印象的xx移动和某免费杀毒软件公司之流,实在令人倍感安心。 贾命公认认真真清点手头钱票。对他而言,每日孜孜不倦的工作之一就是数钱,哪怕一个铜板,也会由于他爱怜的反复摩挲变得锃亮锃亮。 此刻,风千雪正裹着一身黑衣坐在他面前等待答复。 “老板还有何疑问吗?” “呵呵呵,幽燕征夫一向钱务两清,既已付清银钱,便绝无二话。只是你的要求十分奇特,我在考虑如何满足贵客的期望。” “我相信对贾命公而言,这一点小小的要求不过手到擒来。” “嗯……客人既开得出合理的价码,幽燕征夫当然倾力而为。” “那就好。”风千雪起身示意:“请。” 纯粹的买卖对双方而言都不存在负担和顾虑,她对定幽巢的服务态度非常满意;至于贾命公,虽然客户要求有些奇怪,毕竟是一笔大买卖,他自是乐意。 第一笔交易,买向日斜性命。向日斜是顶尖杀手,目前的幽燕征夫未必有人能对付他,所以花钱的目的只为分散向日斜注意力,成功与否倒不重要。 幽燕征夫的可怕之处不在单人武力,而在不达目的死不罢休。不管向日斜有多强,反复不断的纠缠必然会给他制造很多麻烦,足以放松他对孤独缺和羽人的监视,使风千雪能寻找时机软化拉拢孤独缺。 第二笔交易,买一次暗杀狂龙一声笑的机会。她要求幽燕征夫派出目前最顶尖的杀手,等到狂龙出关落单之时下手。当然,要在拉拢孤独缺之后——届时,她也会亲自参与围杀。 虽然为了个装疯卖傻的神经病一口气花这么多银子,但她并不心疼。 好钢用在刀刃上。做掉狂龙,彻底摆脱罪恶坑,以后有的是机会赚钱。 记挂羽人和慕少艾的事情,她离开定幽巢后一路小心掩藏行踪,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换装,匆忙赶回落下孤灯。 绵密迷离的风雪中,她看到前方有两道熟悉身影蹒跚缓步互相搀扶而行。 “慕少艾,月才子?” 听到身后喊声,二人转身回视。 “呼呼,是你啊。” 慕少艾笑得勉强,额上不断有冷汗滑落,好像正在忍耐着巨大的痛楚;而谈无欲脸色也很难看,嘴唇更是显出不正常的乌紫。 几个时辰不见,一个一个搞得如此狼狈…… “我早就讲过异度魔君可能会拿你出气。”风千雪拄着拐杖老气横秋地看着二人:“伤成这样不去医治,跑到落下孤灯做什么?酷寒不利身体。” “哎呀呀,惭愧,惭愧。”慕少艾下意识用空着的一只手压了压腰部伤处,炎气在他体内胡乱窜动,只能暂时止血:“今日是生意兴隆,款待了异度魔君又碰上老同僚找我叙旧。” “老同僚?” “是醒恶者。吾陪同慕少艾前往水晶湖,不料已被一人霸占,我们皆无力可敌。无奈,只好求助羽人非獍。” 谈无欲将事情始末简单叙述一番,风千雪第一反应他们是遇上了疯子。疯也就罢,居然还是个恋尸癖。 看他二人现状,一个风都能吹倒,一个强打精神苦撑,没人帮忙还真没办法。 她运起内力,中正平和的儒家气息盘绕四周,形成一道防护,使慕少艾和谈无欲免受风雪侵袭。 “你们受伤沉重,就留在此地,我上去找他下来。” 风千雪一个人来到落下孤灯,不太意外地发现孤独缺在场。 没有理会孤独缺转过来盯着她的视线,她直奔主题:“慕少艾受了重伤,需要水晶湖治疗,但现在水晶湖被人占据,来找你帮忙。” “发生何事?” “他们坑了异度魔界,异度魔君来算账。”风千雪把事情经过简略讲了一遍:“然后又遇上醒恶者雪上加霜,伤势恶化。” “他不能自医?” “体内有魔君的刀气窜动,并非普通伤势。” “嗯,走吧。” 兄妹俩刚打算出发,孤独缺却突然动了。 风千雪一惊:“小心!” 在她出声提醒之时,天泣已迅速出鞘,与缺刀交接。疾如电光,快如流火,刀刀相扣,转眼已响七十二声。 一番刀锋,不见高下,羽人转身看着孤独缺,眼神有些发冷。 “哎呀,你的朋友受伤,你还能保持高度警戒,看来你的关心也是有限。不过你的伤势也不是很严重嘛,看来这次若是硬碰,还是太吃力了。稍缓、稍缓。” 孤独缺一脸无所谓耸肩表示不打了等下次,羽人的语调却染上薄怒:“你是认真要杀我?!” “当然是认真了!拜托一下,别以为我在开玩笑。我叫孤独缺,缺,是缺德的缺,很坏坏坏坏坏。”孤独缺趾高气昂晃着他的缺刀,眼神还若有若无地瞄过风千雪,带着几分显摆和敌意。 可惜,风千雪只觉得他在演给他自己看。 “你……!”羽人似乎有些生气了。 风千雪见状及时阻止他们师徒扯皮:“先去看看慕少艾的情况,勿在此浪费时间。” “是哟是哟,你朋友伤得很重呢?”孤独缺眨着眼睛很热情地跳过来:“一起走吧。我猜水晶湖那个人我可能认识,说不定能帮你说情。若是你输了,我来得及补你一刀。” “随便你。”羽人冷冷地回他一句便往下山的路走。 孤独缺歪着身子感叹:“这样都不赶我走,奇怪。” “因为他还把你当回事。不把你当回事,早就动手了。”风千雪横了他一眼。 “哦,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了解这么清楚?” “没瞎的人都看得出来。” “切,女人就是三八啦!” 他二人便如此低声斗着嘴来到山下与伤员们汇合。 虽然对于多出来的孤独缺感到很疑惑,慕少艾和谈无欲并未多问。 一路上,慕少艾努力地放松表情宽慰众人:“哎呀呀,没你们想象的严重啦。” “真是吗?”风千雪拿拐棍轻轻戳了他一下,他立刻皱起眉头,冷汗直落,她便顺手扶他一把:“逞强是不对的,心理安慰更没用,药师慕少艾。” “哎呀呀,就是遇到困难,才会来搬救兵。谈兄,你的伤势也很严重,也该关心自己啊。” “我的伤势没你严重,经过你的急救,只需要时间疗养。” 风千雪看他们推来推去,心道这一届临时居委会还真是团结和谐,不过伤员就没必要这么啰嗦了。 “谈无欲,我带慕少艾去水晶湖,你也一同治疗吧。”羽人看出谈无欲伤势也不轻。 “无妨,还要不了我的命。” 孤独缺忽然勾着羽人的脖子挂在他背后:“哇羽仔,看来你的人缘不错嘛。”孤独缺勾住羽人的脖子用“你小子出息了”的语气套近乎。 羽人恼怒地甩开他:“我先走一步,你们随后慢慢跟上。”羽人对风千雪示意,风千雪点点头表示明白,她负责看护伤员。 “羽仔,等我啦,我最嘎意定孤支~~~” 孤独缺毫无形象一蹦一跳跟了上去。 “此人是谁?”谈无欲盯着孤独缺看了几眼。 “羽人的授业恩师。” “嗯……怪人。”月才子说话犀利依旧,好在他并未在这个问题上耗时,转身招呼二人:“慕少艾和……” 然后他盯着风千雪愣了一愣,这才想起自己连对方的名字都还不知道。 “陆仁贾。”风千雪很有眼色地补充说明这副马甲的名字。 “……”谈无欲嘴角一抽:“我们走吧。” 水晶湖畔,男子双手合十托住下巴,痴痴凝望着湖中女子美丽安静的脸庞。 耳边传来其他动静,他喃喃着:“嗯?好,这一次我会注意。” 没有回应的话语,他却沉浸其中,好似真有人在对他轻言细语。 “放心吧,为了你,我不可能会败。” 三人走近之后,孤独缺低语道:“果然是他!羽仔,这次你真正要火力全开了!” “你不帮忙吗?” “当然是帮他的忙啰!” 孤独缺大言不惭,风千雪特想送他一副牌匾,上书“嘴贱”二字。要动手早就动了,拉拉扯扯到现在连向日斜都看出端倪,还闹什么闹。 湖边的男子停止自言自语起身,风千雪总算看清了他的形貌。 大红披风,武将打扮,体格高大健壮,犀利的眼神却看不出像是个脑髓有贵恙的人。 “你们也是为水晶湖而来?” “我的朋友只需要水晶湖的一角。” “任何人都不能沾污这池湖水!”壮汉斩钉截铁回绝谈判,解下背上皮甲,装好圣戟:“飒风沾,问途寒,谁与共饮?谁敢挡关?燕戟归命人不还!” 哟喝,直接开打啊? 风千雪不动声色稍微往后挪了几步,目光却同时注意盯住孤独缺。 燕归人高举圣戟,稍一顿,狠狠落下——立时,排山倒海的力量清晰传来。 我勒个去……果然是一把怪力!而且玩戟玩得很娴熟! 眼见对方单靠一股子蛮力铲起一尊尊巨石往这边砸,风千雪心里虽还嘀咕“神经病”“恋尸癖”,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位……汉子,大概和自家大哥不分高下。 羽人很聪明的采取远交战术,消耗对方体力;而燕归人面对六翼刀气竟也能以最少的移动进行应付,双方实力,果然五五之数。 风千雪看出战势,孤独缺自然也不瞎,缺刀已经从他背上转移到手上。 风千雪也从拐杖中把剑抽出一点点,免得孤独缺抽风搅混水。 眼看着战况越来越激烈,羽人和燕归人已经开始近战,一者刀锋变化无穷身形轻盈飘忽,一者戟影挥洒自如步态沉稳泰定。 数招过后,羽人倏然后撤数步,收刀入鞘,前膝弯曲后膝绷直,是欲展六翼之态;燕归人稳如磐石,圣戟平举,蓄势待发。 要决胜负了。 风千雪迅速调整站位准备随时接应。 不过瞬息之间,二人马力全开,再度交锋。 气氛绷紧到极致。 突然,两道柔韧而诡异的掌风突入战场,牵制刀戟攻势。 羽人和燕归人为摆脱牵引各费心力,战斗被迫终止。 “林主。”羽人朝着密林深处欠身致意。 “羽人非獍,慕少艾之伤由吾设法,请你暂退吧。”柔和嗓音带着坚决,奉劝息事。 羽人闻言并无异议,转身就走,风千雪也收了剑跟上。 “唷唷唷,这大只角的,真是不简单啊。”孤独缺兴致勃勃地往密林深处看了看,没见着人影,只好跟着走掉。 一路上,他不断询问残林之主的情况,并对羽人这些年的经历表示极大的兴趣,可惜羽人不怎么愿意谈,反问孤独缺能不能回罪恶坑。 “哇哇,你是怕我了?” “是。” “很抱歉,任务已经接了,孤独缺什么都不怕,就怕落了眉角。没把你的人头提回去,我的眉角就会缺角。” “如果你想动手,当年就该来了。” “当年我不接,是因为你级数不够。这跟废儒收下你小妹为徒是同样道理,罪恶坑很无聊,培养一个徒弟来耍,比较刺激!算算看经过这段时间磨练,我认为你现在有够资格让我动手。” “我不想……” “不想什么?” “没什么。” “你先去送慕少艾到残林吧。”风千雪觉得让羽人继续和孤独缺扯皮不是个好选择,孤独缺只会想方设法刺激他。 “好。” 羽人想来也是被孤独缺逼得无可奈何,径自转身返回,去找慕少艾。 “唷唷,这是安怎,不让我这个师傅跟徒弟讲话?” “说到底你也不过是想激他与你决斗,说够了就走吧。” “啧啧啧,你知道的还真多哦?奉劝一句,麦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我也奉劝一句,余地都是自己留的,逼人太甚只会断了自己的后路。想对付你的人,何止一个诀尘衣。你不惜命,总还有人看得起你这条命。” “哎呀,不然你是羽仔的老母,管这么宽?我讲过了,我叫孤独缺,孤,是定孤支的孤,也是一意孤行的孤。羽仔的人头是一定要取,你就别一头热抱什么不切实际的的幻想啦。收一个徒弟能让我爽一下也是不错,哈哈哈哈哈哈……” 孤独缺发出一贯的猖狂笑声,身形飘远。 啧,看情况还得大力拉拢嘛。 老顽固。 羽人把慕少艾送到残林,谈无欲表示自己还要继续关注萍山情况。慕少艾忧心谈无欲伤势,提议风千雪与他一同行动。 固执的月才子却不太愿意。 “不用了,这点伤势不足为惧。” “哎,好吧,谈兄自己小心。” 等谈无欲一走开,风千雪就和慕少艾对视了一眼。 “千雪,那就麻烦你了。” “你安心养伤便是。” ……明着不让跟,我们还不会尾随么。 月才子啊,你身为苦境居委会主要协管员,怎么能让你继续落单呢。 就你现在这伤痕累累的小身板,再遇上个把找麻烦的,被人天狗吃月亮就太不好了。 苦境不乏不为人知的故事,也有许多卧虎藏龙隐秘之地。 就在慕少艾谈无欲为武林奔波,风千雪为自己和羽人拼命找活路,忙得不可开交之时,今日,久无人迹的鼎炉分峰,数名奇人纷纷现身。 “哈哈,我是第一个到的。”金包银带着圆儿登上顶峰之一,四面环顾,得意洋洋。 “清心也可,也可以清心。” “天下无寒士,一庇俱欢颜。杯锺千万客,情义谈笑间。”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半坞白云耕不尽,一潭明月钓无痕。” “名剑俱坏,英雄安在?繁华几时相交代?想兴衰,苦为怀。东家方起西家败,世态有如云变改。成,也是天地哀,败,也是天地哀。” 该来的都来了,鬼主闭关数年,老友重相聚,自然免不了一番互相吐槽和各种扯皮。 众人眼见残林之主似有忧心事,考虑到他怎么说也是大家的小兄弟,一群人赶忙询问他是否遇上麻烦。 听他说完水晶湖的纠纷,颠倒头第一个跳出来表示鹿王最喜欢管闲事,找他就对了。 嘻嘻哈哈闹来闹去,最终还是把事情推到泊寒波头上,又谈及近日武林形式,话题扯得七远八远,最终回想起今日聚会的目的,你加柴我添火,煮了几颗野菜吃,便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总体而言,今年的峰会一如往常,不过……多年后,当风千雪从断言西风口中听说所谓“鼎炉分峰”高人聚会详细情况,忍不住用同情的目光把泊寒波看了好久。 第29章 第十章 谈无欲自申屠东流口中得残林之主提点,前往萍山故址静候萍山落地。 风千雪暗中跟随,既为确保目前中原栋梁月才子的人身安全,也为近距离观察练峨眉。 从小在罪恶坑耳濡目染,要说她一点都不好奇练峨眉和狂龙之间的恩恩怨怨,那是骗鬼。虽说罪恶坑之人或多或少有那么些死敌,譬如号昆仑之于破玄奇,譬如和二罪首结怨至今搞不清具体情况的东瀛杀手——可是,能让狂龙这么介意的人,必然不是普通恩怨。 由于自己和玄宗的渊源,她对道门不能说毫无了解,从练峨眉前日惊鸿一现的实力及气质来看,恐怕已是快要登仙的级别。 若果真如此,那要同时牵制罪恶坑和魔界,还是有希望。 二人一明一暗,从傍晚等到天黑尽,依然不见萍山落地。 谈无欲有些焦急地开始来回徘徊:“萍山仍无落地征兆,嗯……” 却听杂乱的脚步声从山下一点点接近,著名的没鼻子包打听大王秦假仙带着两个小弟气喘吁吁冲上山。 “谈无欲,你果然在此地!” “秦假仙,你怎会来此?” 秦假仙连比带划解释:“是一台神秘车鸾内中异人所告知的消息,他讲今夜萍山会落地,那个传说中的高人萍山练峨眉会再渡红尘。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残林之主、神秘车鸾……萍山还没落地,就有这么多人推测出其动向,看来暗处有无数双眼睛在关注这件事。 风千雪心中沉吟。出于私心,她巴不得练峨眉下凡之后能顺便一掌把狂龙拍扁——如果能就好了。 不过看这个情况,把希望全寄托在练峨眉身上并不现实,只怕红尘中有数不尽的麻烦正等着她。 所以,依然是自力更生最重要。 秦假仙话音甫落,四面气韵自变,瞬间大地上空云涛奔涌,光华纷灿,霓彩斑斓,照得四野亮如白昼。 来了! 风千雪眯着眼睛,看到云影飘渺之中,巍峨雄壮的萍山轰然而降。 ……虽然说过一次但她还是想说,练云人您真是条汉子!这气势,这阵仗,根本就是道门妇女之光啊啊啊啊啊!!! 激得她瞬间产生一种“谁说女子不如男”的傲娇心情是怎么回事!!! “山为萍,云为涛,绝逸红尘任涛涛。” 萍山落地同时,练峨眉和金八珍也驾着七彩云霓来到众人眼前。 “哇!脚踏七彩云,头顶九重天,这个不是神就是仙,快点跪拜、快拜!”荫尸人见状赶紧跪着向练峨眉磕头作揖,风千雪在暗处看得既抽搐又好笑。 谈无欲很郑重地上前向练峨眉请教近日武林之事,练峨眉也不欲与他客套,直接吩咐他着手解决万圣岩遭遇魔龙围困一事,并坦言异度魔君交她处理。 “旱魃之祸由吾终了”——听听,多霸气,一向淡定的风千雪觉得自己快要变成练峨眉的脑残粉了。 明确分工之后,谈无欲便与秦假仙三人出发前去寻访破魔箭下落,另有苍龙弓一事还需走一趟翳流谈判。 金八珍则忧心忡忡与练峨眉辞别,欲再走一趟笑蓬莱。 人走得七七八八,练峨眉自信而又坚决地出言道:“落地的练峨眉,将与异度阎魔正面宣战!” 信手一扬,一道真气沛然而出,直冲云霄,径直落向苦境公开亭方向。 她刚才那是……给魔君发飞信定孤枝? 风千雪愣了一愣,然后觉得自己肯定已经被发现了,再这么偷看实在不太礼貌,便从暗处现身,朝练云人鞠躬致意。 看出来者并非奸恶之徒,练峨眉不以为意,踩着云霓回归萍山之巅。 “云霞争变,风雨横天,绝逸清坐,一塌沧然。” 风千雪见状也飞快转身沿着谈无欲离开的路线追赶。保护月才子才是她这会儿的正经事,狂龙的问题总有机会再说。 与此同时,练峨眉要找异度魔君定孤枝的消息已顷刻间震动江湖,其中自然也包括罪恶坑。 怪异的哭声一阵一阵从议事殿传来,罪首最近抽风的频率让众人感到鸭梨山大。 “呜呜呜呜呜呜……萍山不落地狂龙不出关呢……呜呜呜呜,这么多年了,你让我等得好煎熬啊!哈哈哈哈哈哈!!!” 感受到主人的狂躁与兴奋,猎鹰也欢脱地四处扑腾个不停。 “哈哈哈哈哈哈!!!各位亲爱的武林同袍,准备迎接你们可爱的小龙龙啊!” 狂龙一步一步踏出罪恶坑地界,每一步都踩得格外用力,每一步都包含着他多年积累的郁闷和狂性。 带着无法抑制也无意抑制的嚣狂,罪恶坑之主终于出关,直奔萍山而去。 谈无欲先回琉璃仙境向老鱼孙打听了破魔箭的下落,得知目前乃鹿王泊寒波之物,便匆匆赶往悟明峰。 风千雪不得不佩服他拖着一身伤还马不停蹄四处奔波,苦境居委会工作真心不是普通人扛得住的,素还真这个常驻居委会大妈太不容易了。 等等……泊寒波? 是送神刀天泣给羽人那个吧? 按照羽人结交的朋友阵容来看,除开文艺死死文艺的愁落暗尘,不正经的居多……她瞬间对“鹿王泊寒波”此人感到怀疑…… 悟明峰山清水秀,倒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泊寒波乍看上去也是个满正常的大叔,没有像风千雪想象的那样养一大群鹿或者头顶个鹿角之类。 不不不……主观偏见不好,会搞出这种事情的更应该是狂龙。 她甩甩头把狂龙起肖的形象暂时从脑海里甩掉,下一瞬又被泊寒波旁边那位……奇人,吸引了视线。 ……这头怎么长的? 喝汤的时候不会从鼻孔里漏出来么?打个喷嚏会拧断脖子吧? 想象一下都觉得好糟糕! 大事在身,谈无欲显得比较淡定:“在下谈无欲,特来拜访鹿王。” “我老秦也来凑闹热。”秦假仙这个爱凑热闹的则不依不饶了:“哎哟这位尼桑,打从地理司以来,你的相貌算是最赞的!请问大名?” “脑还颠。” “脑还颠啊,很像、很像!佩服、佩服!” 泊寒波伸手拨了拨额前那一小撮毛:“月才子来到悟明峰有何指教?” “在前辈面前不敢虚言,谈某此行,是想向前辈商借破魔箭,破解魔君禁锢万圣岩的恶龙。” “破魔箭啊……被偷走了。” 泊寒波说着又拨弄了一下刘海,这个动作落在风千雪眼里,她立刻确定此人绝对不是正经货! “破魔箭被偷了?这……”谈无欲闻言一惊,本就不太好的脸色更显苍白。 泊寒波见状适时把事情理了理,全推给自家好友,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得,又一个无节操大叔。 判断正确,风千雪面无表情,百思不得其解为嘛自家大哥老交上这种朋友,不,应该说是不正经的人老会找上羽人。 因为调|戏苦逼青年很有挑战性和创造性?那谈无欲这种容易炸毛的不更有趣吗? “有劳,若是事情无法善了,你们再回头找我吧。”泊寒波背着手好一派高人风范,脑还颠无奈地抱怨道:“颠倒头讲,误交损友,你是吃定我就对了。早知道今日不该来……唉,我们走吧。” 随后又在脑还颠引领下拜访丑侠没人爱,听对方狮子大开口要秦假仙给他找个女神,还要是x女。 路上行踪已被察觉,风千雪干脆现身,离现场远一点,守在外头帮谈无欲调息疗伤。她的内力对谈无欲恢复功体有助,月才子也不好再拂了别人好心,等秦假仙与没人爱谈妥之后,二人便调转方向去翳流。 等她陪同谈无欲进入翳流总坛,远远隔着一层纱看见翳流教凰和两三只守卫,忍无可忍的吐槽终于在脑中爆发。 一身黄黄红红的配色,头顶两只好似朝天椒的弯弯发饰……北辰元凰你那什么品位!!! 还有旁边那个男的……双马尾啊!!! 别这样!苗族服饰很有爱的求你们别黑苗族了!!! 今天的行程根本就是“跟着月才子开眼界”——苦境奇人共赏么? 好吧,她真的很开眼界…… 议定协助万圣岩解封之事,谈无欲连口气都顾不上喘,又赶往万圣岩。 “北辰元凰言语之间虚虚实实,城府不可揣度,已是今非昔比的对手了。” “你认为他会对中原采取行动?” “以他之胸襟抱负,这是必然之事。不过眼下局面,他应该不会与中原翻脸,否则就是不智。”谈无欲与她分析了一番武林局势,又转而提起仙魔大战:“今夜萍山练峨眉约战异度魔君,你还是前往萍山支援,吾担心魔界会趁机扫荡中原人士。” “那你呢?” “翳流已答应合作,一旦万圣岩解封,吾便可无忧。” “好,自己小心。” 风千雪转身离开的一霎,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像个正道了……这算是罪恶坑教育失败嘛? 哈。 夜幕降临,萍山地境,各路人马纷纷来到。 风千雪赶来和羽人汇合,发现他和孤独缺的脸色都不太好。 而且很显然,一个是给气的,另一个是给伤的。 她不在期间,孤独缺这老顽固又干了啥事儿刺激羽人? 眼角瞥着孤独缺兴奋的表情,她内心森森扶额。 要费多大劲儿才能把老头子拉拢过来! 魔将挡路,不是谈心时机,她只能跟羽人点头示意之后做好交战准备。 倏然清圣之气弥漫整个萍山地势,练峨眉走下萍山之巅。 一些功力低微的魔兵莫不感到身体严重不适;层次高一些的,尤其是滕邪郎这一拨刚睡醒精力充沛的魔将,则情不自禁感到兴奋。 对手越强大,越有令他们战意沸腾的价值。 可惜,这是魔君的对手,他们只好把精力放在眼前的羽人、叶小钗和白发剑者身上。 鼎炉分峰众人亦已来了部分,中原正道与魔界的对峙,似乎开始发生力量对比上的变化。 异度魔君如时到场,与练峨眉互相呛了几句便开打,半山腰上一阵又一阵地动山摇,山脚下两方势力也是打得欢。 风千雪看着眼前一片热火朝天,咬咬牙,冒险钻个空子往半山腰观战。她必须得看看这场仙魔大战能打到什么程度。 羽人正和赦生童子交手,来不及阻止她,眉头紧锁,只得持续发力打算早些结束战斗。 练峨眉出手招招惊人,异度魔君自然也是令人震撼,但总体还是练峨眉占据上风。 可打着打着……风千雪就开始逐渐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 她不敢靠得太近,只是这个距离也已经搞得满身黄沙泥土,偶尔还飞过来几块石头,简直跟战地记者没差。 看不太清,但能感觉到练峨眉慢慢地动作开始有一点迟缓,出招虽厉害,却不像一开始那么锐不可当。 怪怪的。 她干脆用儒门术法开了法眼仔细看,一看就吃了一惊。 练峨眉居然汗如雨下?! 呃……体力跟不上?不应该啊? 异度魔君倒是越打越精神,战局开始从一面倒转向两败俱伤。 忽然练峨眉抽身后撤,稳落于地,开始凝神聚气,阎魔旱魃也提起魔刀,二人之间似将决生死,整座萍山霎时静寂无声。 风千雪小心翼翼往后挪动,避免扫到风台尾。 极招再起,天地风云皆为仙魔之力而变色,气氛剑拔弩张,众人都不禁停止交战,屏气凝神等待下一波惊人攻势。 就在此刻,无限嚣狂的笑声传入萍山地境,内中所含内力令人胆寒。 “哈哈哈哈哈!” 风千雪立刻绷紧了背脊。 这种笑声……狂龙来了!!! 在这个局面下,狂龙来了,意味着什么? 低头看了看,其他人都在山脚,来不及支援。 背心迅速沁出一层冷汗,她把牙咬得死死的,右手按上剑柄。 必要之时,她得出手! “哈哈哈哈!!!死吧死吧死吧,你们都死了,换我狂龙做老大啦!” 狂龙甩着自己绿油油的辫子站在练峨眉和阎魔旱魃之间,刚好处于战场中分点。 阎魔旱魃自能察觉出眼前之人的非凡实力,只是疑惑对方的目的。 现场一阵骚|动,几个不怕死的在底下嚷嚷:“哪里来的肖狗,管什么闲事?”——然后就被狂龙的刀气削掉脑袋。 “现在我讲话什么人有意见?我、我……呜呜呜呜……小眉眉,你是我最最最最爱的人,你要是死,狂龙就失去生命的意义。你不能死,狂龙不要你死啦,呜呜呜呜……” 狂龙一把鼻涕一把泪,风千雪却惊悚得不得了。 原来他暗恋练峨眉么!!! 情感纠纷……这种恩怨!难怪练峨眉要拔起萍山去天上,被狂龙看上简直是个惨剧! “来者何人?”阎魔旱魃高声询问。 若无风千雪这个变数,他本该早与狂龙相见,不过冥冥中的天数注定了他二人终将会面。 “你问我是谁?呜呜呜……问我、问我是谁?哈哈,咳咳咳,呜呜呜……我是最爱小眉眉的小龙龙啊,呜呜呜呜……” “嗯?”看出狂龙眼底的莫名狂热,阎魔旱魃心念百转。 “咦,你生毛带角,很有型哦?给我摸一下好不好?”狂龙作势要上前摸魔君的角,将要碰到之时却连连后退,一直退到练峨眉身后:“真凶,真凶,我只是摸一下,摸一下又不会死,小眉眉,他欺负我咧,呜呜呜呜……” 练峨眉干脆扭头不理会,眼不见为净。 “阿姐,阿姐啊~~”狂龙围着练峨眉转圈圈,一副哈巴狗样,风千雪听到这个称呼更加惊悚了—— 姐弟? 居然是姐弟?! 卧槽! 谁能生出这样的姐弟啊差距根本是银河系和仙女系好么? “呜呜,小眉眉。狂龙不要你死,你死了,我会伤心我会抓狂我会痛不欲生,我会自尽……呜呜呜呜,为了可爱的小龙龙,你们麦打麦打了!好不好,好不好?” 狂龙哭哭啼啼转过脸问阎魔旱魃:“你讲,你讲,为了我这只可爱的小龙龙,是不是该罢手?” “嗯?!” “呜呜,小眉眉,你看我一眼啦,多看我一眼~~~” “哼!” 局面骤变,练峨眉冷哼一声,径直化光离开。 “啊,小眉眉,你怎会这样就走了?!”狂龙捂着心口踉跄后退,用力撞在阎魔旱魃身上:“带角的,你一个人还打得下去吗?” “你会为今日插手之事付出代价!” 没了对手,魔君感到扫兴,恶狠狠瞪了狂龙一眼,也转身走了。 风千雪这才觉得一颗心放回肚子里。开玩笑,一个魔头,一条肖狗,都不是省油灯,即便练峨眉在场,不到万不得已她也根本不想正面对上这俩。 魔界撤兵,战不成,各路人马自然散场。 “无事吧?”见风千雪回到山脚,羽人上前几步看她是否安然。 孤独缺酸溜溜地冒出一句:“哟,这么关心她,她真正是你干妈哦?” “麦乱讲。” 羽人别过头,懒得理他。 “羽仔。”开战之前就已看见羽人的泊寒波辞别众好友,兴冲冲过来打招呼。 羽人不吱声,孤独缺提醒道:“有人在叫你呢?” “要我讲多少次,你们才会改变称呼?!” “耶,别这样嘛。‘羽仔’这个称呼很随和,慕少艾不是也这样叫你吗?” “……随便你们了。”羽人觉得跟这帮人计较就是个错误。 “这位先生很面生,羽仔,介绍一下吧。”孤独缺又开始八卦,他似乎对羽人结交的朋友十分感兴趣——除了风千雪的马甲。 “他就是我曾经提起的恩公,鹿王泊寒波。” “鹿茸泊寒波,啥东西?好吃吗?” “滋味是不错,但是怕人嚼不下。” “这句话有眉角,我噶意!原来你就是送羽仔天泣的人。” “这位朋友如何称呼?” “月不全孤独缺,孤是定孤枝的孤。幸会了。” “孤独缺……你是羽仔的师傅?” “唷?”孤独缺稀奇地看了羽人一眼:“还会替我宣传?算是羽仔你做人不错。” “他以前还讲过,你是罪恶坑唯一的好人。” 这话听得风千雪都替孤独缺脸红,老头子倒是大言不惭:“哪里哪里,这只是他对我的一点点误会。” 羽人问道:“你为何离开悟明峰?” “为了水晶湖那个人喽。”泊寒波转而看着风千雪:“对了,你们和谈无欲那边进行得如何?” “已拿到破魔箭。无迹□□尚需秦假仙帮丑侠解决老婆问题才能借到。” “哈,果然如此。羽仔,听说你跟燕归人交过手,感觉如何?” “高手。” “嗯,能得到你的评价,看来是不简单了。”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我这把老骨头也该活动活动。说起来,羽仔你很久没到悟明峰,不如今天去坐一下?” 以上对话,一直很正常,跟任何的好朋友见面一样正常,可是羽人的回话不正常了—— “令妹在吗?” 瞬间,孤独缺和风千雪的目光“刷”一下集中到羽人身上。 ……好像有八卦的味道! 泊寒波笑得无比奸诈:“耶,她在不在有什么关系?” “她若在,下次拜访。” “我小妹是长得不投你的缘吗?” “我没这个意思,但旧事重提,大可不必。” ……果然有八卦! 泊寒波装模作样和羽人扯了半天,孤独缺先忍不住了:“泊兄,你的小妹好似跟羽仔有一丝丝牵连?” “唉,真是一段孽缘啊……” 孽缘? 风千雪觉得自己快要石化了。 这算是绯闻吗?是吗?是吗?是吗? 她家大哥羽人非獍,沉默寡言苦逼帝,居然有绯闻! 这不科学!!! 就在她石化当时,泊寒波嘻嘻哈哈表示“我家小妹最近勤于练功不在家,来吧来吧”…… 于是一帮人还是往悟明峰去了。 风千雪的内心还处于石化状态,她看得出泊寒波在忽悠,他家小妹八成在家。 能跟羽人发展出孽缘的妹子……那是女壮士吗?! 她决定瞪圆这双眼睛好好看看自家大哥的绯闻女友! 第30章 第十一章 前往泊寒波家做客的路上,孤独缺无比兴奋,和泊寒波凑在一块儿不停嘀嘀咕咕,说到高兴处还时不时转过头盯着羽人非獍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风千雪不知道羽人对此作何感想,反正她觉得那俩老不修笑得挺猥琐的。 当然,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当孤独缺第一百零n次转头看羽人时,她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鹿王的小妹是什么样的人?” 羽人既诧异又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他完全没想到自家小妹居然也对这件事这么感兴趣。动了动嘴皮子,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闷了半天说出一句:“你应该会和她合得来。” 话音刚落,眼前一花,孤独缺已经飘到兄妹俩身边,拿缺刀敲羽人的肩膀:“喂喂,我问你你装作没听见,她问你你就这么老实,‘合得来’又是安怎?婆媳见面?” “不要乱说。” 羽人扭转脖子不去看孤独缺八卦的眼神。 风千雪一时也不知道应该为自己成功的易容感到高兴还是为屡屡被孤独缺误认为自家大哥的干妈而囧然,下意识反击道:“你若是嫉妒,就表现得像一名长辈的模样,我相信他很愿意跟你友好交流。” “哈!嫉、妒?我有什么好嫉妒,老太婆,做人别太白目!” “随你怎样讲了。” “耶,凡事以和为贵,你们都为关心羽仔而来,吵闹就伤感情了。”泊寒波开口劝架。 眼看进入悟明峰地界,地主发话,俩人不好再吵,便都住了嘴。 悟明峰阳光明媚鸟语花香,这一回风千雪明明白白看到此地确实有不少梅花鹿和麋鹿,有些还扎着角——怪不得泊寒波叫“鹿王”,果然有渊源。 再往前行,依然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美人如玉剑气如虹……美人如玉…… 一身紫衣,容貌秀美,出手果决,刀气扫过的地方鸡飞狗跳…… 一瞬间,风千雪脑中浮现出名句“中原女儿多奇志,不爱红妆爱武装”——虽然她自己也是个耍剑的但她不是美女谢谢。 这、样、的! 就是羽人非獍的绯闻女友! 竟然又一位壮士! 还是不科学啊! 女壮士怎么会看上羽人? 美女收刀,吟诵七绝一首:“断雁西风刀下论,豪杰何需雌雄分?世路不平谁来扶,天生吾来男儿恨。嗯?” 发现来人,她转身疑惑地“嗯”了一声,而羽人则生生忍住扭头闪人的欲|望僵在原地。 风千雪还在回味她那句“天生吾来男儿恨”,前有练峨眉,此地又惊现年轻的巾帼壮士,苦境女权运动已经开展得如此如火如荼了吗? 泊寒波装模作样露出惊讶表情:“耶?!小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一直在后山,何时出去过?嗯,连你也来了?”看见羽人,美女主动打招呼,神态倒是十分自然大方。 “许久不见。”羽人礼貌地回了一句。 “嗯,确实有一段时间没见了。” 风千雪从他二人的对话中没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难不成只是纯绯闻? “咳咳,我讲泊兄,这位姑娘是谁,还没介绍呢?”孤独缺眼中燃烧着熊熊八卦之火。 “正是舍妹。” “长得真标志,要是能配我们家羽仔就好了。” “你也这样想哦?那太好了!” 两个不正经大叔瞬间达成了共识,激动的表情简直相见恨晚。 “哼!”一股刀气从断雁西风刀鞘中飞出,直刺孤独缺,孤独缺挡掉之后更加兴奋了:“好哇!这种性格很赞!火辣配闷骚,真的跟羽仔速配一百!” 泊寒波热切地提议:“你是羽仔的长辈,既然你有心,这门亲事就这样定下如何?” “选日不如撞日,就地正法最好啦!” “我作媒人,你来证婚,你看如何?” “耶,江湖男女,礼貌不用齐全,拜堂那套就省了。羽仔,还不奉茶?”孤独缺摆摆手示意简化程序直奔主题。 我看想成亲的其实是你们两个吧……风千雪算看明白了,当事人根本没那意思,泊寒波在这儿一头热,现在加上唯恐天下不乱的孤独缺,一拍即合。 羽人好死不死接了一句:“女性才该奉茶。” “跟他认真什么?他们只会更得寸进尺。”她瞥了羽人一眼,低声吐槽。 果然,泊寒波冲着断雁西风招呼:“对对对,小妹,快点奉茶……不对,是端酒,今天喜事临门,我们来个不醉不归!” “你们玩够了没有?!”断雁西风火爆地顶回去。 “哎呀,别这样凶,注意形象,注意形象。” “我就是这种形象!” 孤独缺笑眯眯地表示:“这种形象不坏,不坏,很赞,我噶意。” 泊寒波拨了拨他额前的头毛,眼珠一转:“算了,我们去喝两杯,让年轻人在此培养感情。” “亲家啊,我们太性急了,年轻人会害羞。” “嗯嗯,这条红线牵了很多年都没成功,看来是该改变方法。亲家,你有什么想法?” 这就“亲家”了啊……风千雪已经面部神经僵坏。 西风不爽地瞪着两个老不修:“你们是要走还是不走?” “就走、就走,别心急,别心急。” “我急什么?!” “哈哈,没,没啊。” “喂,老太婆,你是真没眼色呢,年轻人有悄悄话讲,你还站在那做啥?” “她愿意留就让她留。”羽人终于出声了。 孤独缺倒退三步:“哇,真正要婆媳相见啊?那我们不打扰、不打扰。” ……我真不是他干妈谢谢! 风千雪无力地看了孤独缺和泊寒波的背影一眼。 “羽仔,这位是?”后山终于恢复安静,断雁西风这才有时间询问羽人。 “舍妹。” “嗯?”断雁西风一阵诧异:“……风千雪?” “咳,有事在身,不得不易容。”没想到断雁西风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风千雪尴尬地咳了一声简单解释现状。 “我叫断雁西风。羽仔经常提起你,你已经离开罪恶坑了?” “还没,正在朝这个方向努力。” “既然出来了就别回去。”不知羽人怎么说的,断雁西风似乎对她颇有好感,直接拉着她往乘凉的地方走:“如果需要帮忙,这边随时可以出力。” “嗯,先多谢你了。” 羽人本想就先前的八卦事件跟断雁西风致歉,见两个妹子聊得起劲,就陪在旁边不插嘴,安静听着。 如他所想,阿雪和西风很合得来。 风千雪和断雁西风交谈甚欢,尽兴之后离开后山,发现泊寒波和孤独缺二人也聊得很欢,话题自然围绕着他们一厢情愿的“亲事”。 看见三人出来,泊寒波放下酒杯,孤独缺笑得暧昧:“老太婆,谈得怎样,什么时候洞房?” 风千雪白了他二人一眼:“老光棍做媒,不靠谱。” “说得好!”西风完全不留情面地表示赞同。 “喂!” “亲家,看来小妹和她相处很融洽,已经一条心了。唉,女大不中留哟……” “哼,无聊!” 羽人丢下一句“你们慢慢聊”准备撤退,孤独缺抓着酒瓶子追上去:“羽仔等我啊!” “这段姻缘真是难牵,唉,你也不帮腔,成人之美嘛。”泊寒波埋怨地看了风千雪一眼。 风千雪用自己真正的声音回他一句:“我当然是站在我大哥一边,他又不愿意。” “啥!”泊寒波吓了一跳,看见对方已经化光没影,愣在原地。 “她是羽仔的小妹风千雪。”断雁西风好心地为他解释。 “啊——?!” 火焰魔城,魔族大殿。 “任沉浮,查出那名插手之人的来历了吗?” “是。此人名为狂龙一声笑,乃罪恶坑之主。” “嗯……此人与练峨眉有所纠葛。” “魔君有何想法?” “若你们见过他看练峨眉的眼神,就能明白他与练峨眉恩怨非浅。” “魔君的意思是?” “常言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魔界与此人或许会有合作的空间。” “但听闻此人喜怒无常,恐非合适的联手对象。” “无妨,倾罪恶坑之力也无法抗衡异度魔界,只要他还有一点智慧,自能权衡利弊。此人打断吾与练峨眉决斗,实力雄厚,本座将亲自与他一会。” “是。魔君,另有一事。” “说。” “昨夜魔界与练峨眉等交战之时,谈无欲与北辰元凰联手破解围困万圣岩的黑龙。” “北辰元凰与谈无欲……哼!好个谈无欲,本座放你一马,倒是放虎归山。此两人不可再留。螣邪郎!” “我等待魔君的命令很久了。”红发尖耳的魔将闻声出列,意气风发。 “杀了谈无欲。谈无欲足智多谋,如何对付,就由你应变。” “交给我吧。” “各司其职,散!” “是。” 针对谈无欲的大网已经打开,而月才子却并未预料到即将临身的杀机,与佛剑分说自万圣岩匆匆赶往萍山,商讨再次利用阿那律眼一观魔界地貌虚实之事。 得到练峨眉首肯,他又折返,打算与秦假仙汇合,继续着手出借无迹□□为慕少艾治疗一事。 羽人、孤独缺和风千雪三人离开悟明峰后,不紧不慢往落下孤灯走。 孤独缺又与他纠缠许久断雁西风的事,扬言要他赶紧成婚留个种,免得决斗丢掉小命连后代都没有。 “恩公的好意我心领,但我和西风只是朋友。” “唉,你真是不解风情。老太婆,你是安怎劝他们的?” “跟我有什么关系?” “跟你没关系那是跟谁有关系?” “你啊。” “啥关系?” “做师傅的现在还是光棍一条,徒弟不成亲,再正常不过。” “喂,老太婆,你是很喜欢挑衅?这边很久没动手,要定孤支随时过来!” “免了,我一向低调。” “切!” 这时一位黄衣人出现在三人面前:“请问哪一位是孤独缺先生?” “就是大爷我!” “在下奉主人之命,请先生今夜前往黄金屋作客。” “收到了,我会准时赴约。” 黄衣人离开后,羽人问:“黄金屋?你认识万两黄金?” “什麼万两黄金?喔,我想起来了,就是被我灭全家後来改名舍一仇那个。进入罪恶坑之後,就很少听到他的消息,害我连名字都忘记了,看来前几日的杀手,就是他派来的。” “舍一仇的仇人就是你?” “怎样,很意外吗?” “你想怎麼做?” “现在是别人来寻仇,要怎麼作是看他不是看我。” “据我所知,他似乎不会武功。” “不会武功也能杀人,有时还能杀更多的人,好了,我的事情我自己处理,不用你管,再见。” 孤独缺说完一溜烟跑得没影。 “你也认识那个万两黄金?”风千雪看见羽人开始纠结的眉心,推测出这个可能。 “嗯。” “他的仇家不止一家,管不过来。” “你怎样想?” “应该说是直觉吧,我认为他一直在设法激怒你。” “为什么?” “他以前是怎样的人你清楚,我也记得很清楚。”风千雪说出自己的猜测:“他对秋阙主少和诀尘衣的态度很奇怪。他也许是觉得要回头太难,干脆继续放任自己。秋阙主少对公孙月不依不饶的行为好似有刺激到他。” “……”羽人沉默了。 “他大概是感觉自己要回头未必能得到认同吧。” “是这样吗?” “你自己判断了。有句话叫过犹不及,他最近的言行都跟以往的风格有所差异,如果我猜测是真,你要防备他为刺激你继续行凶,如果我猜错了,你同样多加小心就是。” 言谈间,一封信件飞入,明显是冲着风千雪来的。 风千雪接过信,闻到一点未散的莲香。 打开拆看,白纸上只写了“谈无欲”三字。 风千雪想起谈无欲刚刚破解万圣岩封禁,或许还会被魔界找麻烦,便跟羽人道别,嘱咐他小心谨慎,去保护谈无欲。 通往残林的道路上,谈无欲独自行走。 为掩饰受创未愈的身体情况,他尽力放松神态,强打精神。 慕少艾仍在残林休养,素还真的藏身地时常被魔界探子入侵,目前局势依然紧张,月才子更加不能倒下。 突然阴风阵阵,四面喊杀声响成一片。 “围起来!” 无数魔兵涌出结界,将谈无欲重重围困。 “嗯,异度魔界的马前卒!” “谈无欲,异度魔界要取你性命啦!” “这种阵势想取吾谈无欲,未免可笑。出来吧!”谈无欲拂尘一甩,丝毫不见慌乱。 一员魔将应声而出,螣邪郎则与魔刺儿立于不远处高峰之顶观察战况,思考布局和对策。 “报上名来。”谈无欲沉着冷静,不欲示弱落于下风。 “蟠凶。” “惹上谈无欲,魔界将会後悔!” 战事起,步步杀机,魔刺儿哈哈大笑:“螳螂捕蝉,黄雀在後。螣邪郎,你不是讲你有好招吗?还不快出!” 螣邪郎从背后取下沾满佛门圣气的弓箭,拉了拉弦试验可靠性:“闭嘴!聪明的人,就要让他反被聪明误。我讲过,谈无欲太聪明了,我们这种武者绝对比不上,不过本大爷的连环三步,你能逃过真正的杀招吗?” “这对弓箭?” “没错,是佛界之物,正是佛借秃驴所留下的好物,谈无欲,箭尖瞄准蟠凶的无形佛箭,将使你判断错误!”拉弓,扬弦,瞄准,螣邪郎嘴角噙着一抹既恶毒又张狂的笑容:“收礼吧,月才子!” 箭矢疾如风,直入战中局。 感觉到佛门圣气,谈无欲心弦稍松,孰料箭矢不停,直朝他身前飞来! 千钧一发之刻,儒门圣光起,一柄华丽的宝剑挡下飞矢,巡游四方,顿时取走无数魔兵性命。 宝剑气势不竭,再逼向蟠凶,实力差距令魔将暗自心惊。 “嗯,高手!” 计策失败,螣邪郎立刻收起圣弓,前往战场驰援。 利剑飞回风千雪手中,眼看魔界又有魔将现身,她直接将谈无欲拦在身后,再提内力,剑上发出刺目光华。” “小心!”察觉不对,螣邪郎大声提醒,然而终究晚了一步。 “荡星十绝.惊涛裂岸!” 儒门圣气宛如惊涛骇浪,席卷四周,顿时听闻魔兵惨嚎此起彼伏,蟠凶勉强接下这惊人一招,再欲反击之时,却发现自己无法运气,胸前一点点绽开皮肉,倏然鲜血狂喷,竟是爆体而亡! “蟠凶!” 螣邪郎恨然一声,提戟迎战。 “倒乂勾心流!” “砰!” 兵器交击,引发地面强烈震动。 “哦,够看,本大爷有兴趣了!”螣邪郎看着对面老妪,对方眼神凌厉行动迅速,哪里像一个垂垂老者,当下不敢掉以轻心,与风千雪缠斗间,脑中飞快思虑对策。 “摩多罗,御神具,青邪八歧,封仙锁阵。” 邪阵起,笼罩谈无欲,魔刺儿趁机动手,谈无欲再陷险境。 风千雪一掌将螣邪郎推远几步,也立刻予以反制。 “广赋流形.天地浩然气!” 儒门阵法出,引动天地浩然之气,反冲邪阵;浩然之气源源不绝,所到之处邪气化为轻烟飞尘。 “你!” 螣邪郎有些恼怒,也有些棋逢对手的兴奋,再次酝酿极招。 不想天外忽来助力,无匹刀气使得魔军再度遭受重创。 “好个魔界,处处逼杀。”泊寒波和断雁西风介入战场,将谈无欲护在身后。 “哼!退!”形势已无法挽回,螣邪郎憋着一股闷气带兵撤离。 “哟,我们又见面了。”泊寒波冲着风千雪眨眼睛。 “幸会幸会。谈无欲,你感觉怎样?”风千雪跟他打了个哈哈,先询问谈无欲的情况。 “多谢诸位相救。” 泊寒波精通医术,一眼看出谈无欲情况不佳:“你伤得很重,需要马上医治。” “吾还撑得住。” “逞强不是好事哦。”西风提醒道。 “吾尚有自知之明。” 见无法说服谈无欲,泊寒波兄妹又有其他事情处理,便赠送一颗护元金丹:“我们两人尚有急事,无法陪你同行,这有一颗护元金丹,你赶紧服下,能护住你沉重的内伤。” “多谢。谈无欲日后必当图报。” “免了,大哥,我们走吧。千雪,你们多小心。” “是啊,阿雪,月才子的安危就交你了哟。请。” ……我几时和你这么熟了? 风千雪无语地目送他们兄妹离开,见谈无欲还有些脚步虚浮气息不稳,便又给他输了些内力。 “有劳你了。” “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吾想探望慕少艾的情况。” “我送你去。” 苦境中原,一座精美华宅之内。 淡淡茶香,清新墨香,以及雅致的熏香交织,不显俗腻,更托清雅。 “主人。” 红衣侍女姗姗而来,满园秀色,无处不飞花,翠色清莹,女子如同画中人,从水墨山水中走出。 “凤儿,今日有何奏报呢?” “主人失落之物,已有下落。” “哦?” 剑眉微挑,似笑非笑,带起脸上浅淡梨涡:“昔日那名宵小,终于肯现身了吗?” 第31章 第十二章 前往残林路途中,谈无欲好几次欲言又止。 “谈无欲,有话直说吧。” 谈无欲犹豫片刻,斟酌着开口:“方才你所用之招,好似一部失传很久的儒门绝学。” 风千雪心道月才子果然学识渊博,既然招也用了剑也拔了,身份彻底曝光料想也不过几日光景,没必要继续藏着掖着。 “你猜的没错,正是《荡星十绝》。” “据吾所知,武林中能使用这部剑招之人,唯有……” “你所指的那个人已经死了。现在,只有我能用。” “嗯……”谈无欲沉吟着。他知道面前之人必经过一番易容改扮,看某些表现应是一名年轻女子,或许并不清楚有关《荡星十绝》的传闻,便不禁平添几分担忧:“虽不清楚你从何习得这部剑招,但此人与儒教仇怨极深,干系重大,也许你将来会麻烦缠身。” 他和风千雪说不上熟悉,也无意揣度风千雪是否抱有其他目的。之所以出言提点,只是有感于对方屡屡出手相助——人以赤心相待,我必还以至诚,这就是月才子的待人之道。 意外获得月才子关怀,风千雪有点受宠若惊:“多谢提醒,这一点我早有心理准备。” 话已到这份上,大可点到为止,二人便转而谈论慕少艾的伤势。 “据秦假仙那边的消息,没人爱已经同意出借无迹□□。只是尚不知慕少艾伤势如何。”风千雪不了解残林内部情况,自然感到一丝担忧。 “残林之主既然表态愿意帮忙,应能延缓慕少艾之伤,只待水晶湖治疗即可。” “那个残林……究竟什么来头?”见谈无欲言之凿凿,风千雪不禁对残林产生好奇。 “残林只收容身体残疾之人,由顶尖刀客申屠东流护卫外围。但残林之主向来鲜少露面,武林中人对他了解不多。” “嗯。对了,万圣岩解封,你们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中原被魔化诸处,万圣岩会出手处理。佛剑分说已与练云人谈妥再寻时机使用阿那律眼一观魔界全貌之事。” 风千雪很快领会到谈无欲言下之意:“那看来又要与魔界鏖战一番了。” “然也。” 二人低声谈论间,已进入残林地界。 申屠东流悄无声息地出现:“谈无欲。” “叨扰。不知慕少艾情况如何?” “正在为残林中人医治。” “嗯?哈,好个药师,重伤在身还不忘悬壶济世,精神可嘉,倒是让吾放心。” “他的伤势已得到控制。” “无迹□□也应能很快送到。” 简短的交谈之后,谈无欲露出一丝踌躇神情,本就静谧的气氛陷入短暂冷清。 申屠东流寡言少语,残林规矩森严,非身残之人不得进入。 风千雪猜测,或许谈无欲还是有点担心慕少艾,又不便开口请求进入残林探望,略为斟酌,默默拿掉脸上伪装。 “我可以入内一观慕少艾的情况吗?” 申屠东流让出一条通路,垂眸默许,谈无欲眼中飞快闪过惊讶之色。 风千雪坦然面对他疑惑而讶然的眼神:“慕少艾这边由我陪同,谈无欲,你且忙你的吧。” 月才子的神情很快恢复平静:“那就有劳你。” “你伤势未愈,一路小心。” “吾知晓,请。” 风千雪由申屠东流引导,踏着青石板步入残林,迎面碰上一名气度不凡的黄须长者。 “府主。” 申屠东流停下脚步微微欠身致意,这一举动在在显示对方身份的不寻常。 “申屠东流,不用送了。”长者拂须微笑。 风千雪很有眼色地避到一边,给对方让行。 因她习惯于收敛气息,鬼梁天下并未对她多加注意,径直离开残林。 ——此时他们二人谁也不会想到,风千雪的出现,会给那些埋藏于暗处的阴谋和渺然无迹的天意增添多少变数。 “林主。” 雅致的凉亭里,风千雪终于看见传说中残林之主的真容。 ——原来残林之主也是身带残疾的。 不过…… 看着皇甫笑禅安静的脸,她开始相信这个世界上确实有一种人,只需看上一眼就能让人印象深刻。 “姑娘,你的脸……” 皇甫笑禅眼中总会流露出一种悲悯,而这种悲悯并不会令人自卑或屈辱,往往能安抚那些绝望、不甘和脆弱的心灵。 此刻,他正用这种眼神看着风千雪。 风千雪一时觉得有点受不住,下意识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她总觉得被这样的眼神多看上一阵,自己说不定会把各种烦心事吐槽给他听……多么失态,难道这人是天生的心灵导师? “我是来护送慕少艾的。” “嗯……”皇甫笑禅以为风千雪不欲谈论脸的问题,便很体贴地顺着她的话题继续道:“药师正在为剑子仙迹接续断臂,不妨稍等片刻。” “……剑子仙迹?”风千雪一字一顿重复这个名字,仿佛在掂量它的分量。 剑子仙迹。 三教顶峰之一,号称道门流氓之首,与佛剑分说一同解决嗜血者之事,再有后来的出手金银邓九五、异度魔界。 而且…… 他和疏楼龙宿、佛剑分说,据说是关系很不错的朋友。 疏楼龙宿…… 风千雪的脸色有一瞬间变得相当难看。 “嗯?你怎样了?” 残林之主依然体贴,风千雪迅速平复表情摇头道:“没什么。” 面对皇甫笑禅温和悲悯的眼神,她加重语调自欺欺人地重复道:“真的没什么!” 病房之中,剑子仙迹满头冷汗接受慕少艾治疗。 接续断臂,是极为精密复杂的手术,也唯有慕少艾这等医中圣手可有把握进行。 经过一番努力,慕少艾擦擦额前一片细密汗珠,大松一口气。 “呼呼,已经功成。再接下来,就是喜上加喜了。” “嗯?”剑子刚缓过一口气,闻言发出疑问的音节。 “仙姬姑娘将你的断臂送来之后,说要回去她的庙观请求还俗。等你一复原,你们又是武林中人人称道的侠侣——剑子仙姬~~~” 剑子立刻感到伤处一阵抽痛:“……你真正希望我安心静养吗?” “当然当然,这只握着古尘的手,是多少人的盼望与期待。不将你治好,我终生不安呀。”慕少艾以绝对严肃的表情和完全调侃的语气回答了这个问题。 “你的口气听不出诚意。” “哈,是吗?” 剑子看出慕少艾眉间闪过的隐忍,出言问道:“你自己的伤势呢?” “已经稳定了,没事。秦假仙众人也已经为我筹备一切。” “别逞强了,明人之前不说假话。” “我像是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吗?你的药也该熬好了,我去替你端过来。” “慕少艾。”剑子叫停药师匆忙的脚步:“朋友,合以分忧、解劳、差遣而用,别总是将问题揽在自己身上啊。” “是你讲的哦?等你伤好,我会努力差遣你。哈……” 慕少艾推门而出,门板合拢的刹那,他一手抠住门上雕花,略弯下身子,艰难地喘了口气。 “哎呀呀,这次真正麻烦。” “那你还逞强?” 风千雪木着脸走近,一把将他扶起来。 “呼呼,阿雪你怎会来了。” “谈无欲不放心,我会一直看着你泡过水晶湖再回落下孤灯。” “唉,怎好麻烦你?” “客套话就免了。” “哈。谈无欲情况如何?” “差点被魔界围殴致死,幸亏有鹿王的护体金丹,已经好多了。他需要安排再次进攻魔界之事,以便为佛剑分说创造机会使用阿那律眼。” “如此说来,万圣岩已解开封印。” “嗯。” “那我就放心了。” 慕少艾说着便打算起身去端药,风千雪眼疾手快按住他:“站都站不稳了,做什么?” “哎呀,剑子要服药,我去取药啊。” “坐在这别动,我去就行。” 受不了慕少艾把自个儿当铁人差遣的自残行为,风千雪白他一眼,去药房端药,给剑子送进屋。 该做的事情有人接手,慕少艾只好捂着腰部压抑疼痛,体内灼热的魔气激得他再次轻轻战栗。 风千雪进入房内,便看见白毛道长四十五度角望天花板,发出一声感慨:“萍山练峨眉,真是一个女高人啊。” 这语气听起来和“萍山练峨眉真是条汉子”多么接近…… 不过这位就是剑子仙迹? 白衣服白头发白眉毛,鬓角还有两团白花花的绒毛。 不知是大病初愈还是天生而来的蜡黄脸色。 唔……看起来跟普通道士差别不算很大嘛? “剑子前辈,药来了。” “嗯?药师呢?” “正痛得要死,我让他在外面休息。” “唉。他总是喜欢一人承担。”剑子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多谢……嗯?” 道门先天的视线死死停在了风千雪的佩剑之上。 “这口剑……” 风千雪心中一紧:“前辈认得这口剑?” “姑娘,能否告知此剑从何而来?” “师门传承。” “是吗?”剑子的语调微微上扬两分:“据吾所知,这口剑于多年前失窃,至今下落未明,就不知姑娘你的师尊又是何种来路。” 他可是没忘记,一向自诩华丽无双的某人那一次被盗后,露出何等不华丽的表情。毕竟这口剑花费的心力不少,虽说失窃之后不久,那人又找到紫龙代替……耶?稍等,紫龙就是辟商,莫非他因为丢剑所以去抢剑? ……这真是,天意莫测。 “请问前辈,这口剑原来的主人是?” “正是华丽无双的儒门龙首啊。” 联想到辟商剑背后可能的、莫名其妙的风波,剑子几乎是用叹息的语调说出这句话。 “如果……”风千雪喉咙有点紧:“偷剑的人就是我,儒门龙首会如何处理?” “嗯?”剑子把风千雪上上下下打量一遍:“以你的年纪,不可能是你。” “我是讲如果。” “这嘛……”剑子脑中闪过龙宿当年被盗后咬牙切齿的表情,深深叹了一口气:“唉……” 风千雪顿然觉得心中拔凉拔凉。 没人爱果然信守承诺,不但出借无迹□□,还亲自上场挑衅燕归人,引开注意力。 慕少艾披上无迹□□进入水晶湖疗伤,风千雪守在不远处,以防燕归人发飙把没人爱拍成肉饼。 水晶湖效力惊人,不过半个时辰,慕少艾就活蹦乱跳跑出来,拿下无迹□□,赞叹道:“好一件神物!” “收起你歪哥的眼光!喔,差点跑不回来。”没人爱带着两只熊猫眼一把抢过无迹□□,一副守财奴相。 “哎呀,在下是正在思考怎样将隐身衣送回。” “哼,一看就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年轻人,看你生得美才告诉你一声,这件隐身衣不是万能的,收起你的鬼主意!不过……看到你我才知道,我被秦假仙骗去了!说什么天下第一美人,连你一个公的都比不过。” 风千雪扯了扯嘴角:“当然,动物界都是公的比母的花枝招展。” 慕少艾尴尬地看了她一眼:“咳,哈哈,前辈过谦了。以你的智慧,秦假仙怎敢欺瞒?” “说得好!但是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为什么我的裤子脱下来,姑娘仔就一直笑?” “……”风千雪僵掉。 “这嘛……想必是因为先生有‘过人’的‘长处’。”有女性在场,慕少艾努力地避开敏感词汇。 你确定是过人的长处不是短处么……从小饱受罪恶坑荤段子文化熏陶的风千雪有气无力地想。 “长处?哪一方面?” “只要问过秦假仙自然就知道。” “真是吗?那我马上回去问问看~~~” “真是幽默的先天人。”慕少艾笑得挺欢地转身,对上风千雪无语的眼神:“呃……阿雪,我们走吧,呼呼。” “到哪里?” “先去拜访练峨眉。” 二人离开水晶湖一段距离之后,慕少艾开口问:“那名占湖之人,你怎样看?” “揣着明白装糊涂。” “嗯,一针见血呀。” “刻意装睡的人,怎样叫都叫不醒,只可惜他一身好武艺和神力。” 风千雪正说着,忽然前方吹来一阵儒风。 她心头一跳,伸手接住飘来的信笺。 然后,无比忧伤地看了看蓝天白云绿树红花。 “哎呀呀,让你露出这种壮士断腕的神情,究竟发生何事?”慕少艾见她神色不对,主动询问。 风千雪收起信笺:“没事,一点小麻烦,我要走一趟。你有空去看看我大哥的情况,我尽快赶回。” “真是‘小麻烦’吗?” “放心,比起狂龙,应该会好很多。” “好吧,自己小心。” 风千雪转了方向,用最快的速度赶往目的地,一路脑中不断思考如何应付。 粗略有了腹稿之后,抬眼处,一块厚重雕花牌匾已印入眼帘。 疏楼西风。 “晚辈风千雪,为当年窃剑一事而来,恳请龙首拨冗。” 片刻时间,没有丝毫动静,她依旧很是恭敬地保持着躬身姿势等待。 堂堂儒门龙首自然不可能“邀”她一谈,信上仅以不咸不淡的口吻指出当年偷剑之事,并要求归还一并失窃的数件珍藏——不怒而威的风范跃然纸上。 风千雪很识趣,这把剑暂时不能还,东西虽不是自己所偷,但作为晚生后辈,亲自上门解释赔罪、恳请宽限还是有其必要。 疏楼龙宿是个难以看透的人,这点从他前阵子跑莫名出来混黑又莫名洗白已有所体现,而姑且不论他现在名声如何,凡有心人便不能忽略,他确实如愿获得不老不死之身、且从后续一系列风波中全身而退。 ——这内中隐藏着何等的生存智慧? 这样的人,与狂龙是两个极端,同样的不好对付。 等了大概有两刻光景,终于等到不冷不热的儒腔响起。 “此去多年,汝终于鼓足勇气出现在吾面前了吗?“ “龙首见谅,此事非我所为。此剑乃师尊遗物,他生前未曾提起,我也刚从剑子前辈口中才知晓来历,“ 她抱着赌一把的心态搬出了剑子。 “哦?“语调稍微一顿,听不出情绪:“凤儿,将她引入。吾且看汝如何陈述清白。” ……赌对了? 风千雪不敢掉以轻心,跟着红衣女子进入疏漏西风。 一路行来,只见雕梁画栋,回廊曲折,花团锦簇,一步一景,果然是一派儒雅风范。 比起罪恶坑、青埂冷峰和落下孤灯,她真心觉得这才叫人住的地方……呃,受废儒影响,她对住所的审美同样承袭自儒家,不自觉地脱离了群众。 庭院东面,一方凉亭格外醒目,四面镂空画棂,从任一角度由内观望,皆为一幅山水。 ……真是有钱人做派,这么细致的构思, 目光触及凉亭中珠光宝气无比灿烂的紫衣人,风千雪愣在当场,立刻想起自己之前调侃慕少艾的那句“动物界都是公的比母的花枝招展“——疏楼龙宿华丽无双之名她早有耳闻,但是……这个……对不起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发现龙修的视线已经转到自己身上,她顿时回神:“晚辈见过龙首。“ “既已来到此地,仍无意以真面目示人吗?“ “风千雪面目丑陋,深恐影响龙首心情,不敢冒犯。“ “哈。汝说这口剑承自汝之师尊,不妨将详情道来,吾今日难得有暇,姑且一听。“ “是。“风千雪心弦稍松,态度却依然不敢轻慢,一五一十把废儒在罪恶坑的经历告知龙宿,包括废儒之死——她直觉自己若不说真话可能很难过关。 “……如此说来,他死于汝之剑下?” “正是。” 为了生存她别无选择,但不论如何,徒弟杀了师傅,在儒门之人眼中皆为违反伦常的重罪,风千雪无意辩解,因此也答得不卑不亢。 “哈,逆伦弑师之人,终究难逃相同命运。”龙宿轻摇珠扇,倒没有显得很反感:“如此,汝便是《荡星十绝》唯一继承人了。嗯……”琥珀色眼眸中闪过精利的算计之色:“事情既已辩解分明,是该物归原主,汝说呢?” 身世已经完全曝光给龙宿,风千雪稍一动脑子便已明白,自己的处境龙宿不可能想不到…… 在龙宿似笑非笑的注视下,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道:“请龙首见谅,风千雪目前麻烦缠身,尚不能归还失物。” “哦?”龙宿语调转淡:“汝想继续占用他人之物,也该认清自己是否有足够筹码。” ——到这个地步风千雪若还听不懂龙宿的暗示,就算蠢到家了。 她心中腹诽着儒门龙首果然精明过人,又躬身一礼:“但有可以效劳之事,愿为龙首分担,借人之物,如此亦是该然。” 龙宿总算拿正眼仔细瞧了瞧她。态度还算诚恳,也很懂分寸,能认清形势,倒还堪用。 当下也就不再绕弯子,直说目的:“既然汝已有所认知,那么,吾便交待一事于汝。” “龙首请说。” “查出黑暗之间研制的最新兵器。” “这……”她想说自己最近哪有这个时间,龙宿又开口了:“此事不必急于一时,夜重生老谋深算,非易于之辈,汝可徐徐图之。” “是,晚辈明白了。”风千雪总算松口气,尽管被人利用的感觉说不上太好,但,若能给自己找个新老板留一条退路也还不赖,最起码儒门天下跟罪恶坑的差距无需赘言。 当然,跳槽之类的话她不能明着说,龙宿也未必稀罕,一切都等到她解决目前的麻烦再谈吧——毕竟,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讨价还价。 “汝方才提到剑子,”龙宿放缓摇扇的速度:“那位麻烦的先天高人,近况如何?” 风千雪想起之前剑子恶作剧式的恐吓,很是不爽地答道:“剑子前辈断臂已经由慕少艾接好,正在残林疗养。另外,听说与他情同海深的剑子仙姬姑娘已经回自己的道观请求还俗,真是双喜临门。” 龙宿的脸往上抬了抬:“是吗?那真该恭喜恭喜啊!哈!” 一声短笑,饱含无数幸灾乐祸的意味,风千雪觉得他快要乐得大笑出声了。 果然是损友么…… “龙首,那晚辈先行告退。如查到端倪,我会及时传信告知。” “请。” 龙宿没有让穆仙凤送客,只是目送风千雪离开。 “主人是否有意笼络此人?” “武学、才智与胆识皆不差,比起九幽确实堪用。不过嘛……不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风千雪,汝身边却是危墙环立。早慧者多早夭,若汝能再次站到吾面前,或许吾会期待。” 心念一转,想起剑子仙姬之事,儒门龙首再度嘴角上翘,显示他此刻的心情——颇好。 第32章 第十三章 黑暗之间故地,燃起一支小小蜡烛。微弱火光轻轻跳动,印在半人半鬼的女子面上,寂静幽暗的空间倍增恐怖。 据龙宿提供的情报,最近败血异邪为暗中培养新的杀戮兵器,动作频频,期间曾经来过此处,但并未露出端倪。 黑暗之间隐匿行踪已久,她抱着无可奈何破罐破摔心态,双手结印,在眼前一抹,开通道眼。 几乎消散的邪气若有若无,只能凭借直觉前行。 在黑暗中摸索许久,终于找到一口废弃的水银池。因此地深藏地底,温度和湿度都比较稳定,池中水银至今仍未枯竭。 风千雪一手探入池中,内力自手心散出,形成一层防护。正欲探查更明晰的邪能之时,忽闻入口处传来动静。 时至今日还会到此地的人,不用想也数的出来。她迅速熄灭蜡烛,藏入黑暗中,消除身周气息。 常年的杀手生涯为她培养出优秀的视力,即便在黑暗中也可看到人影与动作,况且还有道眼之能。故而她大概看见几名败血异邪在一个蜘蛛头指挥下七手八脚抬起某件东西扔进水银池里。 蜘蛛头口中念念有词,大概是承袭自嗜血者语系的神秘口诀,水银池应声发出银色幽光。 神神叨叨的仪式持续了约莫三刻,邪气越来越盛,众异邪也越来越卖力。 风千雪看不懂对方究竟搞什么玄机,却听蜘蛛头讶然一句:“嗯?竟然无法销毁?怎会如此?!” “伏天塘,所有方法都试过了,现在该怎样办?” “唔……邪首交待,无用之物留之无益。既然连最古老的邪源池也无法销毁,唯有弃之荒野。” “这样是否会有泄露秘密的风险?” “无妨,彻底消除他的记忆,料想不会牵连吾等。” “好。” 嗡嗡嗡像苍蝇般的念咒声再度响起,水银池光芒一炽之后,一群人又七手八脚把那件东西搬出,匆忙离开黑暗之间。 风千雪悄然尾随,虽未看清他们带来带去的究竟是什么,但她很清楚地意识到一件事——今日之行撞大运,应能有所收获。 败血异邪的速度比起羽人和孤独缺自然称不上顶尖,可他们专拣偏僻崎岖的路走,风千雪一路隐藏行踪,跟得很是辛苦。 待天色渐深,四周空气愈发寒冷。 风千雪脑中回忆着一路奔走的路线,大致猜出再往前便是大雪原了。 雪地藏身不易,她不得不放慢速度,刻意拉远跟踪距离,直到目送众异邪进入雪山、再撤离雪山,才慢慢循着邪源追踪。 冷风如刀子一般刮得脸颊生痛,大雪漫漫,片刻之间便覆盖人迹,风千雪默默哀叹了自己脱不开风雪的悲催命运,脚步不停,四处查看。 终于,在雪峰之顶找到邪源终止处。 扒开新近的一层积雪,一名昏睡的青年赫然印入眼帘。 ……等等,不是败血异邪么? 爪子触须复眼之类的特征一个都没有,明明是个正常的青年啊? 她伸出手探了探青年的鼻息与心跳,却又发现并不寻常。 随手在青年白皙的脸上用力掐了一把,皮肤毫无常人该有的反应;索性又抓起他的手指割上一剑,没有出血,且很快恢复——看来果真是败血异邪新开发的产品无疑。 啧,倒是人模人样嘛,看不出夜重生和一干狗腿子外貌无比奇葩,审美还挺正常的。 不过……为什么要销毁,甚至把他抛弃在此? 难不成这件所谓“兵器”存在缺陷? 就在她盘腿席地而坐望天思考之时,青年长长的睫毛轻颤着,慢慢张开双眼,迷茫的目光,单纯的神情,像个初生婴孩般盯着她,问:“你……是谁?” 暗夜时分,荒道之上,两道身影先后疾奔而过。 “孤独缺——!为什么?!” 方才,就在他眼皮底下,舍一仇惨死于孤独缺手中。 羽人一手已按在刀柄之上,想起风千雪之前的分析与劝告,按捺心中愤怒,带着最后几丝期盼,渴望从孤独缺口中听到可以令人接受的答案。 “哈哈哈,我讲过,我想杀的人,谁也阻止不了。” “你!”羽人既失望又懊悔,紧握刀柄:“是我害了舍一仇……” “怎样?想动手哦?你真正以为自己是好人?想想你的出身!” 孤独缺满不在乎,好似说笑话一样,声声含沙,句句带刺。 “你做过什么事情?需要我讲吗?” “你出身罪恶坑,老爸是恶名昭彰的盗燮獠缳,老妈是出名的红衫破麻万人骑。罪恶坑你的干爹一大堆,我是嫌她脏,不然我也是你的义父之一。要做好人?哈,我看做梦比较简单啦!” 羽人攥紧拳头,浑身轻颤,却依然坚持质问:“所以……所以我就该做一个像你这样的人?!” 孤独缺点头再点头:“对对对,我是坏,我是恶人,但是我怎样坏,我杀人老爸杀人老妈杀人全家,就是不会杀自己的老母!比起你,还不知高尚多少。” “你以为自己做几件好事就能掩盖逆伦弑亲的大罪?我跟你讲清楚,你才是真正罪无可赦!你以为大家都不知道?慕少艾、泊寒波,一个一个都心知肚明,只是不想讲出来。他们替你掩盖,其实每一个人都瞧不起你!因为你比禽兽都不如,杀了老母还把自己的小妹扔在罪恶坑不闻不问,姑且不论其他人,你有脸去面对风千雪吗?” “你走之后,她可是差一丝丝就被罪恶坑的男人轮|暴哦?你知道她怎样逃过一劫?我看到了,亲眼所见,她把□□往脸上泼,落得人不人鬼不鬼,身上没一片好肉,又被废儒当沙包训练,还要替肖狗杀人。你在外面做你的大侠逍遥自在受人追捧,根本没想过她的处境。” 羽人惊惶地抬起头,语调不自觉颤抖:“啊……你!你讲的是真?!” “不然我是吃饱撑的跟你编聊斋?哈,枭獍枭獍,这个名字取得好,果然是吃父母害亲人的野兽!倒是笏政多管闲事,给你改一个怪名。枭獍非獍,啧啧,真正欲盖弥彰。” “忠烈王不是你能侮辱的人!” “原来你还知道感恩哦?我最讨厌你这种逃避现实的个性!” 心中千头万绪纷乱如麻,如同刀绞,羽人背过身怒吼:“走,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很抱歉,我还是会出现在你面前,等我解决另外一件事情,我会再来解决你。哈哈哈哈……”孤独缺笑得猖狂,身形瞬移,已经远去。 “啊……”羽人痛苦地抱住脑袋,胸口仿佛窒息一般难受:“阿雪、阿雪……是我,都是我……” 支起火堆,又用术法封住洞口,风千雪这才觉得舒坦许多。 奈落之夜.宵。 只记得自己的名字,毫无记忆乃至基本常识,如同幼童一般懵懂,纯洁,无知,充满求知欲和好奇心——如此表现,恐怕不只是因为清洗记忆的缘故。 仔细打量着这位有着人类外貌和异邪体质的人造生命,从对方的眼神与表情中,她渐渐找到一点思路。 败血异邪想要制造的是一件杀戮兵器,显然,这样的作品并不能算令人满意。 有句话说“孩子就像白纸,涂抹什么就变成什么”,遇上这么个调查对象,弄得她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说外面冷,为什么会冷?” “温度过低,人体热量散失,就会感觉寒冷。” “因为能量不足吗?” “差不多吧。” “那……什么是人?” 宵眼巴巴看着风千雪解释,令她感到深深头痛。 该从达尔文生物进化论讲起吗? 为什么猴子会变人? ……要不女娲造人? 为什么玩儿泥巴也会变人? ……亚当夏娃? 为什么不穿衣服觉得羞耻就会变人? 好恐怖好深奥的话题!好难回答啊龙首大人!求您亲自来解释啊! 她上辈子学经济不学幼教啊!好恨自己出门没带一本启蒙杂志!童话故事也好! “咳……人是一种很复杂的存在,复杂得难以定义。笼统来说,人嘛,是一种高智商动物。” “什么是智商?” “大概就是思考判断学习能力。稍等!我把这段话讲完你再问。”她及时阻止了宵的连续发问:“因为人是动物的一种,所以会有野性,野性本能的一部分:贪婪、残忍、自我;又因为人是高智商动物,所以又有理性,理性节制野性,就形成群体意识、道德规范,会关照他人,遵守规则。” “为什么要节制野性?” “过度的野性会导致无休止的争夺残杀,最终带来整个族群的灭亡。其实狮群之中也有类似规范,皆为种族的延续,必须克制欲望,分配资源。人的复杂性,就根源于理性与野性并存,共同作用下产生很多不同动机,也就有了善恶。” “我不能理解。”宵茫然地摇头。 “一时理解不了很正常,你可以先从我开始了解人类。” 风千雪发现自己对宵很有些不忍心了——这么一个单纯到极点的存在,难不成真要交给龙宿?会被怎样利用呢? 宵不自知地露出大概叫做高兴的神情:“你愿意帮我了解人类?为什么?” 风千雪很想大声告诉他“孩子这一切都是缘分呐”,估计说了他也只会丢出一堆为什么,索性简化:“愿意就是愿意,这种情绪不能用明确的语言表达。” “情绪?” “嗯,情绪就是人的想法、反应、情感等等,可以说是人性之中第二复杂的东西。” “第一复杂的是什么?” “人心。” “怎样讲呢?” “这又是一个难题。” ……絮絮叨叨聊了两个时辰,风千雪看了看天色,已是第二日下午了,她该去落下孤灯看看大哥的情况。 “宵,我有事需要离开,过后会抽时间再来看你。到时候我们再聊如何?” “我可以与你同去吗?” “不能。” “为什么?” “外面的世界太过复杂,在你初步了解人性之前,最好不要轻易进入人世,以免受到伤害。何况我麻烦缠身,没精力顾及到你,你就留在此地照顾好自己。” “嗯,好。”不知是否因为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风千雪,宵显得很不舍,一路跟着她走出山洞。 “不用送了,自己多小心,遇上别人前来,不可轻信。”风千雪想了想:“教你一个基本分辨方法,注意看对方的眼睛。” “怎样分辨?” 风千雪刻意泄出杀气:“这是充满攻击性的眼神,如果对方露出这种眼神,你就该小心一点。不过,也不可轻易动杀,先防御,注意分寸。杀人的后果,也许会很麻烦。” “哦。” “眼神闪烁、回避他人视线,多半心虚,或者在说谎。” “为什么要说谎?” “这下次再说。” “那你跟我讲话时这种眼神又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关心的眼神吧?这种眼神有两个可能,一,确实没恶意;二,别有用心。” “你是哪一种?” “先是第二种,现在变成第一种了。” “为什么会变?” “这嘛……因为觉得你太单纯,不忍心欺负你。”对一个啥也不懂的人,风千雪觉得没必要躲躲藏藏。 “嗯,我记住你的眼神了。”宵点点头,目送风千雪离去:“你什么时候再来?” “有空就来。” 风千雪冲他摆手,转身下了雪山。 落下孤灯,羽人恹恹地拎着酒壶发呆。 慕少艾坐在石阶上不知该说什么。 公孙月和色无极死了——是孤独缺动的手。 羽人刚好慢了一步而已。 结果是显见的,蝴蝶君伤心欲绝,带着两具尸体乘船离开了中原,从此武林中再无蝶月佳话。 孤独缺受伤不轻,却趁羽仔心神大乱之时骗他喝了毒酒。七日断对慕少艾而言不算难题,但是羽仔……羽仔不肯接受治疗。 这个时候,阿雪在就好了——慕少艾正想着,一抬眼,发现风千雪竟已从凄迷的雪幕中慢慢走近。 “呼呼,雪中送炭雪中送炭,今日我深刻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了。” “又是什么让你有感而发?”风千雪奇怪地接了一句,然后顺着慕少艾拼命使眼色的方向看过去,发现自家大哥正用一种比哭还难看的表情看着自己。 “怎样了?” “孤独缺杀了舍一仇和公孙月。”慕少艾凑近,低声跟她说了今日之事。 “……” 风千雪恶狠狠地皱起眉头。 臭老头子,她不过就去了趟疏楼西风和大雪原,两天不到,折腾出这么多事儿。 “哎呀呀,是讲你亲爱的大哥明明中毒,却不肯医治,让我这个中原药师很伤心呢。” “为什么不医治?”风千雪走到羽人身边问。 羽人把头扭到一边,避开她的视线。 风千雪转向慕少艾:“慕少艾,解药给我,你先忙你的。” “呼呼,还是做小妹的比较好说话,那就交你,你们慢慢聊。” 待慕少艾离开,风千雪把药丸递到羽人眼前:“吃药。” 羽人带着某种激动情绪看了她一眼,默默接过药丸吞下,继续闷不吭声。 “除了杀人,他都跟你说了什么?”一看就知道孤独缺把他刺激得不轻,风千雪挨着羽人坐下,顺手拖走他手里的酒瓶子。借酒浇愁这种事情对他而言根本没用,他从小喝酒就跟喝水差不多,想醉而不能醉,只能平添郁闷。 “你……你的脸是不是……” 风千雪扯下脸上的面具:“如你所见,是。” “啊!”羽人僵硬地注视着她那半张被□□损毁得可怖的脸,再度陷入懊悔与自责的无底洞中。 “大哥。”她把手搁在羽人肩头用力往下压,迫使他恢复平静:“我们好好谈一谈。嗯……先从阿娘的事情说起吧。” 第33章 第十四章 落下孤灯,雪幕渐稀。 “……你不会恨我吗?” 在风千雪认真斟酌措辞把娆女霏霏之死复述一遍之后,羽人失神地发了一会儿呆,冷不丁有此一问。 “恨你做什么?把事情还原到最根本,也不过是你情绪激动之下动手杀人,却意外错手杀了另一个人,而那个人刚好是我们的阿娘。” “我……啊!”羽人双拳捏得咯咯作响。 “所谓犯罪,当有犯罪动机、犯罪过程和犯罪结果。你只看到结果,我却认为动机和过程更加不容忽视。若你真是恶意犯罪,忠烈王会保你吗?” 风千雪不准羽人逃避,用力拽住他的手臂:“大哥,我不是想安慰你,或者为你开脱,但这件事,不该成为你一辈子的负担。你有错,错在失了冷静与出手的分寸,可是阿娘更有错!她将自己的不幸全部归结于我们,将自己受到的羞辱加倍加诸于我们。” “她!”羽人痛苦地把头扭开,额上冷汗涔涔:“她是……我们的母亲……” “是啊,再可恨,也是我们的母亲。我承认,她不幸,她可怜,她——从来没爱过我们。破罐破摔,不敢背负屈辱自力更生重新生活,这才是她最可悲的一点。所以,我对她,也只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心情。” “也许她留给我唯一的启示,就是竭尽所能反抗现状、反抗命运的毅力。大哥,”风千雪抬手细细地帮羽人擦去额头汗珠:“沉沦于过去不可自拔,人永远也无法面对今后的人生。阿娘的做法是推诿他人,你是自怨自艾。她给我们的教训与痛苦已经够多了,难道你要让这种不幸在你身上延续吗?” “但我杀了……!还有你的脸……”羽人整个身子都轻颤起来。 “大哥你听好,我不恨,也不怨。”风千雪面沉如水:“选择什么就承担什么,做错什么就改变什么。如果你一定要赎罪,那么作为你赎罪的对象,我的希望就是请你管理好自己的情绪与心态,不再被任何刺激与侮辱夺走理智。毕竟——阿娘的死,你唯一的责任就是失去理智。刺激、挑拨你的人,罪孽同等。” “阿雪……”羽人紧闭双目艰难地摇了几下头:“啊……多谢你。” 这句“多谢”说得极其痛苦,风千雪知道他还需要时间,但她确信自己的意思已经清楚传达到了羽人心里。 风雪寂寂,兄妹一时无余话。 羽人靠坐在亭柱边,神色时而失魂落魄时而苦涩无边。 风千雪不再发话,为自家大哥留出独处空间,并扬手化出绿曦琴,带上两分道力,弹奏清心之曲,帮助他平息起伏不定的激烈情绪。 风高月冷,这纷扬肆虐的风雪直落入人心中,初时阵阵刺痛,随后渐渐融化。 拂晓天明之际,她暂停弹奏,继续第二个话题。 “孤独缺几时来找你?” 羽人看着雪峰上空惨淡的朝霞,怅然道:“今日之后。” “看你神情,也是无法判断他的真实想法,和他一战已经不可避免。” “是。我不知道,我所认识的孤独缺,是否从未存在?” “你的六翼刀法有把握赢过他吗?” “……可以。” “那就认认真真彻底击败他。”羽人从不放空话,他说能赢就一定能赢。风千雪闻言露出决断之色:“有些事情,不到最后时刻,说什么都没用。” “击败他又能得到什么结果?” “是做戏,是真心,总会有一个结果。即便再难堪承受,也要受。而且说不出为什么,我的直觉告诉我,也许那个结果,并不会让人彻底失望。”风千雪顿了顿:“向日斜那边我会设法牵制,你好好养精蓄锐。” “嗯。” 知晓羽人情绪不稳,风千雪不敢再离开,一直守在他旁边,拨动琴弦,助他静心。 雪色映天,黑白分明。 一盏孤灯,半壶浊酒。 胡琴凄切哀婉,来者脚步深深浅浅。 不远处几座雪峰,唯二三有心人分立,静待刀客巅峰对决。 “今夜的雪,分外冰冷。” “今夜的血,异常炽热!” “出刀来!” 拔刀之前,师徒二人不由自主想起那些过去的种种往事。 “呜呜……呜……” “哪里来的野孩子?” “呜……” “哇哇,给打到体无完肤!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红衫破麻女人的儿子!” 嗯……这个孩子的脚…… “喂,我教你一个不会再被欺负的方法好不好?哈,有兴趣了?” “我不想再被人欺负!” “哇,今天是怎样,红衫破麻又打你?” “没。” “那是谁打你?” “……” “唉,痛就喊一声,别逞强。要我讲几次,你的脚很珍贵,要好好保护,你竟然还跛脚回来!算了,今天就不用练功了。幸好没伤到筋骨……好了,你好好休息吧。” “是那个红衣破鞋的儿子,我们大家别理他!” “别这样讲啦,我们老爸也是他干爹,算起来我们都是表兄弟呢,哈哈哈哈哈!” “凶什么?大家打他、打他!” “我不需要朋友,我不需要。” “这位小童停步。嗯……奇相、奇相。可以写下你的生辰八字吗?” “这……鬼测天算阅人无数,第一次看到你这种命格。老实讲,‘天煞孤星’都不足以形容你了。你前半生有三大劫七大限,如果能撑得过,后半生或许会有转机。所谓的七大限:克父、害母、断六亲,损师、折友、绝恩义,一生无爱。这种至极的命格,实在恐怖。” “喂、喂!这样就走了,我还没讲完呢!啊……孤、孤独先生。” “去你的!满嘴胡说八道,七大限三大劫,连我做他的师傅也一起死就对了?我打到你人头变猪头啦!” “羽人枭獍杀人啦!杀人啦!” “他速度太快,已经杀到出口,我们死伤惨重!” “三罪首死了!” “快去请孤独先生拦阻他!” “啊?什么?孤独先生喝醉了?” …… “羽仔,希望我们永不再见!” 师徒情,已无余地吗? 神刀缺刀,无奈之刀,满是苦涩的刀。 “喝!” “呀!” 战势一起,高峰上,向日斜、风千雪和神秘马车,互相制约,互为平衡,皆不敢轻举妄动。 落下孤灯,紫羽白羽交错飘飞,脚步越来越快,心,也越战越悲。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战吧!尽情一战,别让我失望! 你不能明白,我也不能明白,为什么我会是今天这样? 相同的招式,相同的变化,忽快忽慢,忽隐忽现,双方再催步伐,殷红血迹飞洒在雪地之上,触目惊心——不同的心境,却是相同的悲凉。 “很好,你没让我失望!” “而你却一定要我失望!” “很遗憾,练不成第七翼,你永远赢不了我。因为,我已经练成了!” 紫色羽翼从孤独缺背后张开,第七翼赫然从缺刀之上延展而出。 羽人叹气,叹得如此辛酸。 “你知道,我从不骗人!” 白色羽翼齐开一瞬,神刀天泣也生出一对金色刀之翼。 刀气划火流,极端相见,最后一刀! 至极的刀气相交之后,风息,雪止。 师徒二人背对而停。 孤独缺一臂已失,羽人非獍肩头染血。 “我不能明白你。” “我也不能明白你。” “啊……为什么要留手?” “奇怪了,我的手不是被你砍断?竟然说我留手?” “回答我的问题!”羽人激动之下一把拉住孤独缺残存的手臂。 “我累了。”孤独缺甩开羽人:“你杀一个人,就会有三个人找你报仇,杀了这三个,又有九个,仇人越杀越多,所谓的正义之士也要制裁你。终于,想杀我的人团结起来,他们用各种手段算计我、围攻我。我受了很多次重伤,每从鬼门关回来一次,我就变得更谨慎,更小心……” “有一天我问自己,我要杀到什么时候?我究竟为什么要继续杀人?我茫然了。杀人的快|感不见了,杀高手的成就感也没了。原来到最后,我只是恐惧被杀。没朋友没亲人,变成名副其实的杀人机器,随时等着杀更多的人。我厌倦了,所以,我逃入罪恶坑。” “哈……到了罪恶坑我才发现,为了自保,为了尊严,我依然必须保持高度警戒,罪恶坑内外的差别,只有杀的是仇人或恶人而已。我真正不想再过着这种随时提防别人的日子。” 羽人静静听他说完这一通长落落的剖白,不禁带着三分怒意低吼:“所以你想死在我手上!你要让我背上一个杀师的罪名?!” “杀一个孤独缺,大家只会讲你大义灭亲!” “你别再找寻理由了!她猜得没错,你就是在恐惧,你害怕别人看出你的软弱,你后悔,但你从不肯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你想用死来逃避自己应该负起的责任!” “我有什么责任!” “赎罪!如果你真正后悔,就该向你所亏欠的人赎罪。你逃入罪恶坑,就是不愿意付出代价!” 孤独缺发出一声悲凉的冷笑:“哈,赎罪?公孙月想赎罪,像诀尘衣秋阙主少这样的人就会放过她?打着正义名号逞杀的人,又会给她机会吗?” “这就是你杀秋阙主少的原因?你错了。你曾经去尝试过吗?你怕,怕自己的行为得不到回报,你怕即便自己改邪归正也得不到世人认同。” “邪就是邪,赎什么罪?孤独缺全身反骨,不想改也不用改。” “那你为什么想死?” “我只想死在我造就的人手上!” “同样是死,为什么你不选择赎罪之后再去死?” “你口口声声要我赎罪,你说我逃避,那你自己呢?你不也只会逃避吗?” “我们情况不同……” “哈,住在这种鬼地方,把自己封闭起来,只跟忠烈王的朋友来往,又是为什么?不敢讲了吧?” 羽人哑口无言,拳头松开,又攥紧,复又松开,终于鼓足勇气正面回答孤独缺:“是……我逃避,我不敢面对。” 孤独缺难得柔和地拍着羽人后背:“羽仔,其实我知道,你的小妹也知道,我们大家都知道那是意外,只怪忠烈王,他不准别人再提起你的过去,真正错了!烂掉的伤口不去管它,只会继续烂到骨头里。世上没人是完美的,娆女霏霏也不过是被罪恶坑众人玩弄的破麻,杀了又怎样?你想背这个包袱多久?” “杀了又怎样,说得轻巧……难道我要忘记这件事,当做自己从没做过?”羽人强迫自己停止回忆的颤栗,却依然颤抖。 “错,最根本的问题,是你把这桩所谓的罪恶看得太重,也背得太久了!你这样苛责自我,只会毁掉自己的人生!” “那你要我怎样?” “想一想风千雪吧。你跟我不同,你还有亲人,有念想。你用这种方式摧残自己,她会怎样想?她这些年受尽苦头,难道就为了换你这样不人不鬼的生活?虽然我看不惯她装模作样给狂龙卖命,但她比你、比我都像样多了。羽仔,放过自己!如果找到机会,就带她离开罪恶坑。” 孤独缺捡起缺刀,慢慢走出落下孤灯。 “你要去哪里?” “等你认清自己了,我们再会吧。也许到那个时候,你我都会有所不同。” 风千雪远远看着孤独缺孤身离开,羽人非獍茫然四顾,对面山头的神秘马车中传出一声长叹—— “月不常全。两个孤独的人,同样残缺的心啊。” 她深以为然,不过此刻显然不适合表达意见或交流感想。 直到向日斜和马车同时化光消失,她才退离雪峰,回到落下孤灯。 羽人又拉起自己的胡琴,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琴声破碎。 “你猜得没错,他果然……” “嗯,他总算说出来了。”风千雪站在羽人背后:“说出来就好,你不也说出来了吗?” “我……” “他的意见我大部分同意。你能自己讲出来,给你打八分,剩下两分,慢慢来。” 不过孤独缺接下来的处境和动向却值得注意了——风千雪心中暗忖,失去一臂,处处仇家,还有罪恶坑的监视,不太妙啊。 过了数刻,慕少艾拎着酒壶踱入落下孤灯,风千雪示意他先跟自己在外面谈谈。 没等慕少艾开口,风千雪一把将孤独缺的断臂塞给他。 “哎呀呀这是……?” “留着,有用处。孤独缺想继续逍遥自在,我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接断臂,药师慕少艾经验丰富有保障。” “阿雪,听你的口气好似将有什么行动。” “狂龙出关,罪恶坑全面涉入江湖。有孤独缺这种免费战力,不用白不用。我先去解决后顾之忧,你看着大哥,他情绪不好,暂时别让他喝酒和外出。” “呼呼,做小妹的都开尊口了,老人家不敢不从呀。” “拜托——”风千雪话音未落,身形一动,从一座雪堆后揪出一条人影。 “你是谁?” “在下……舍一仇。” “不是讲死了吗?” “孤独缺他……他一刀封闭我的气穴,让我陷入假死,然后……” 琴声骤停。羽人倏然转过头:“你说什么?” “恩公,我对不住你……” 舍一仇跪在地上,神色懊悔。 风千雪心念百转:“先别忙着告罪,你是怎样知晓孤独缺行程?又是如何得知他和羽人的关系?” “是诀尘衣告知。” “哦——”风千雪的语调不易察觉地扬高几分:“慕少艾,大哥,我先出去一趟。别借酒浇愁啊!” 寻找孤独缺的路上,风千雪顺便发了两封飞信。 一封是给龙宿汇报调查工作的进展,只简单说明败血异邪新兵器可能具备的武力情况,小心翼翼隐去了宵的下落。 另一封则送给还忙着四处找号昆仑的破玄奇,告诉他诀尘衣知道号昆仑的下落。忠烈王府刚被破玄奇踏平,既然那个诀尘衣这么喜欢维护正义消灭坏人,就骗破玄奇去跟他纠缠,省得他整天盯住孤独缺碍手碍脚。 做完这件事,迎面碰上之前那架神秘马车。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卧看江山,鼎立八方之极;傲视群伦,笑叹当世无双。阁下稍停。”透过黑纱,隐隐看到一柄扇子摇摇晃晃。 风千雪不以为然地暗嗤一声。 装神弄鬼,不是有阴谋就是在装酷。在这个武林,搞阴谋和装酷的总是难逃一死,至少也会搞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有何贵干?” “阁下在找寻孤独缺的下落?” “与你何干?” “只问一个问题,为杀,为救?” “为谈。” “嗯……他已被残林之主带走。” “多谢告知,请。” 风千雪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跟对方说,拍屁股闪人。 “武林上突然出现的神秘剑客,她为何而来呢?” 风千雪刚进入残林,就看见孤独缺从里面晃悠出来。 “哟,老太婆,又见面了。咦,是讲你安怎进来残林的?” “废话休提,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去哪里需要跟你报备吗?” “该不会要回罪恶坑吧?” “关你屁事啦!” 听这语气绝对是要回罪恶坑吧! 以他的个性,不用动脑子都能猜到他想回去干嘛。 风千雪静了静,忽然倾身,找到空当在孤独缺断臂处一记重击,再趁他吃痛之时大力过肩摔把人撂倒,点穴。 “你——!” 孤独缺刚准备破口大骂,却见风千雪摘下面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嗯?!”申屠东流听到动静过来查看:“在残林动手,意欲何为?” “不敢破坏残林规矩,只是有事与他商量,不得已采取一点小小手段。” “你……臭丫头!!!耍我哦?”孤独缺瞬间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地瞪住她。 “臭老头!”风千雪不客气地回骂一句:“等慕少艾来把你的京华火腿接上去,再跟你算账。” “算账?要算也是我跟你算,你再讲一遍试试看?” “发生何事?” 这场争执显然惊动了残林之主皇甫笑禅,引得他亲身前来询问。 “林主。”风千雪躬身行礼:“惊动你很抱歉,但我只是想阻止孤独缺离开残林。” “为何?” “他想回罪恶坑。” “哟哟,你什么都知道?” “我就是知道。这种状态还想回去,罪恶坑几位罪首再加向日斜造幻师之流,一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你也太托大了。” “切,月不全孤独缺,孤是……” “很抱歉,抗议无效。孤独先生你放心,我会开动脑筋充分发挥你的剩余价值,从现在起你说什么我都听不见。” “呸!臭丫头,你想做啥?有时间管我,不如去管一下你大哥!” 皇甫笑禅耐心地听二人扯皮,适时出来说话:“姑娘,你与孤独缺究竟有何恩怨?” “让林主见笑了。我本名风千雪,是羽人非獍的小妹,与他们同样出自罪恶坑。如今狂龙出关造祸武林,我冒昧请求林主将孤独缺暂留残林,他宝刀未老,可堪大用。孤身送死,不值得,也枉费林主一番苦心。” “嗯……” 虽被这突然的一出弄得有些莫名,皇甫笑禅依然体会了到风千雪的良苦用心。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孤独缺需要一个黄毛丫头管教嘛?” “你要送死我管不着,麻烦你考虑一下我大哥的心情。你要改邪归正我双手双脚同意支持,送死就免谈。” “你!” “孤独缺,既是如此,就请你暂留残林吧。改过第一步,切勿浪费他人善意。” “……”孤独缺一时哑然,又有些恼火自己的想法被看穿。 风千雪把他扶起,在他耳边低声道:“要对付狂龙,必须一击必杀,否则后患无穷。” “安怎?” “联手如何?” “孤独缺沦落到要跟别人联手的地步了吗?” “你就不想恩仇两清之后享一下清福?不为你自己也为大哥考虑一下,算我求你。” “……哼!” “不反对就当你答应了。” 第34章 第十五章 不小心吃瘪,孤独缺难免心情不爽。安置妥当后,嘴上虽骂得凶,风千雪端上香喷喷的饭菜时总算也开始说人话。 “安怎,想贿赂我哦?哼。”他毫不客气地夹走一只卤鸡腿:“丫头,你到底是怎样溜出罪恶坑的?” “二罪首担保,跟你前后脚出来。”风千雪凑近检查他断臂处的伤口包扎情况,确定没有感染才退后几步,把他换下那身脏兮兮臭烘烘的衣服鞋袜抱走准备清洗。 “老二难得管这种闲事,不过真正骗得过肖狗吗?”孤独缺啃着鸡腿,对此事表示相当程度的怀疑。 “至少他帮我完好无缺走出罪恶坑。狂龙一精明,瞒是瞒不过,我的身份差不多要曝光了,不过他自己也涉入风波。出手越多,破绽越多。”风千雪想了想:“对了,你有看过狂龙出手吗?” “嗯……大概三次吧。” “觉得怎样?” “三次很够多了。” “你倒是大言不惭,罪恶坑有实力的人哪一个没隐瞒实力?话别说太满。你的第七翼都被向日斜看去了,真正动手还能占多大优势?” “反正你就是要横插一脚就对了。” “狂龙要是这么好对付,罪恶坑早就换人做主,小心一点没坏处。你慢慢吃,哪里不舒服叫我就行。” “……喂,丫头。”孤独缺欲言又止别别扭扭地叫住她:“羽仔情况怎样了?” “比我预想好很多,慕少艾也会开解他。最近中原和魔界还要交战,等他忙完了,带他来看你。” “唉,明明是兄妹,差距这么大。他要是有你三分意志,不会变成这种死人款。”孤独缺忍不住叹气。 “受宠若惊啊,难得听你当面表扬我。”风千雪扯起嘴角,腾出一只手阖上门:“好好休息。” 抱着脏衣服走了没几步,碰见出门活动的剑子仙迹,旁边还跟着一位满头银色法髻宝相庄严的高僧,两方对面,大眼瞪小眼。 “剑子前辈。” 她略欠身算是招呼。 “风姑娘,听闻残林今日有新病友?” “是,跟前辈同样断去一臂,还在等药师医治。” “慕少艾真是不得闲。你此次要参加针对瀚海的进攻吗?” “一切看谈无欲的安排。这位圣僧,莫非是佛剑大师?” ——三教流氓声名远扬,能特地跑到残林看望剑子的,十之八|九就是佛门的暴力和尚佛剑分说。 “正是佛剑好友。哈,好友知名度真真可观。” “……”实干派的佛剑分说对好友调侃报以无声。 “那两位前辈,我还有事,失陪。” 三教顶峰都打过照面了,风千雪暂时不想让人知晓自己和龙宿达成的临时用工协议,剑子见她还抱着一堆待洗衣物,也就不再耽误:“你自便吧。” 把东西洗完晾好,便去跟皇甫笑禅辞行。 “林主,有劳你关照孤独缺。我不放心大哥那边的情况,回去看看。” “之前谈无欲已传来口信,请你今夜一助中原进攻瀚海。” “哦?我知晓了,多谢林主。”先前两次见面都极为匆忙,这次风千雪总算近距离看清皇甫笑禅的脸。 温和隐忍的表情,眼睛似有残疾,不甚明亮,却饱含善意和悲悯,使得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既温暖又舒服。 唔,对,就是这种感觉——会让人不自觉放下提防和戒心,甚至放慢匆忙的脚步。 中原武林,果真形形|色|色。谁能想到残林之主会是这样一个人? “这个时候,羽人非獍应该很需要你,你先回去吧。” “我知道,告辞。” 风千雪转身欲走,却听皇甫笑禅唤道:“风姑娘……” “林主还有何叮嘱?” “忙碌之余,寻找时间请慕少艾为你医治脸伤吧。” “……谢林主关心,这件事现在并非头等重要,以后有机会我再跟他谈。请。”离开罪恶坑以来头一次有人跟她提起治脸的事,风千雪一愣,想想目前要处理的一堆麻烦,还是心领了皇甫笑禅的善意。 “嗯……”在她走后,皇甫笑禅沉吟道:“心性坚毅,难能可贵。有亲人若此,是羽人非獍之福,亦是你的福气。” “哈,”从病房中溜号的孤独缺躲在不远处笑了一声,带着一点点涩意:“我这种人能有什么福气。” “半生孤独漂泊,残年方得悔悟。垂暮回头亦未迟,也许她就是上苍赐给你的福气。” 离出征还有一段时间,风千雪赶回落下孤灯,把孤独缺的情况告知羽人。 她知道羽人一定很担心孤独缺,歇了口气便道:“孤独缺被残林收容,听残林之主讲,他坦诚很多事情。” “……是吗?” “嗯。不过任性妄为还是依旧,我去的时候刚好碰到他打算溜回罪恶坑,好险给他走脱。他现在的状况碰上狂龙,讨不了任何便宜。” “你已经说服他了?” “算是吧。林主会看住他,我们暂时可以安心。” “阿雪……”羽人放下胡琴目光闪烁:“多谢你。” “有什么好谢?你不在罪恶坑的时候,他也有暗中照顾我。倒是你的状态,调整得怎样了?孤独缺也很担心你,特意问起。” “嗯。” “嗯是什么意思?” “……我会努力调适。” “那就好。羽人非獍好歹也是中原栋梁,武林很需要你呢。”风千雪看了看天色:“我们也该出发到瀚海了。” “你别去可以吗?”羽人再次试图让她留在落下孤灯:“瀚海那边,我去就足够了。” “上次为救谈无欲,我所修习的武学已经现世,魔界和罪恶坑暗中勾结,不难查出我的来历,一味躲躲闪闪也没必要。” “我不希望你陷得太深。” “放心,谈无欲给我安排的任务并非主攻,只是接应你们。走吧,别拖拖拉拉。” 劝说无效,羽人无奈,只好与她一起赶赴瀚海。 瀚海之外,中原人马集结,由谈无欲统一调度;而瀚海之内,任沉浮应魔君之命,使用赦魔珠,引动妖独池魔气,再有画魂里应外合,重重迷雾瞬间遮掩瀚海地形。 因慕少艾特意拜托过谈无欲,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让风千雪正面对上魔界;而谈无欲自见识过风千雪实力之后,也同意让她作为后备,所以她只是埋伏在瀚海周围,随时准备接应支援。 待先锋进入瀚海,隔她不远的第二波主攻手泊寒波欢脱地扬手示意:“唷,阿雪小妹,你也来了?” 风千雪满头黑线:“鹿王前辈好。” “耶,你跟西风都这么熟了,叫我前辈,太生疏。” “……” 你都一把年纪了难道要我也叫你泊寒波大哥……说起来武林中人的辈分和年龄真是混乱得让人伤感。 她暗中腹诽,忽然想起一事:“对了,西风呢?这种闹热,她不会不凑吧?” “唉,这么危险的事情,怎敢让她参与。她正在水晶湖唱大戏。”提起自家小妹,泊寒波无奈摇头叹息。 “水晶湖?你该不会让她去对付那个起肖的燕归人?” “没事,他的情况已经好转很多,应该是不会伤害小妹。” 风千雪挑了挑眉:“我看他病得不轻,你们用了什么方法让他好转?” 泊寒波得意洋洋地拨弄前额呆毛:“这嘛,过后再跟你慢慢讲——我也该闪亮登场了。” “……那你慢慢闪亮去。” “哈哈……” 待泊寒波进入瀚海之后,风千雪抬头望向萍山方向。算时辰,萍山应已拔起,只待羽人攻破魔城阵眼。 等待是极其难熬之事,好在风千雪还耐得住这种程度的紧张。 一刻间,艰难的一刻间,瀚海内状况激烈,因魔界先座全部阵亡,蟠凶又丧命于风千雪手中,魔界兵力遭到损耗,任沉浮以情报人员身份兼理先座部分事务,忙得不可开交。 连日战况不利,赦生童子和滕邪郎心中都憋着一股无名火,白发剑者和谈无欲受他兄弟二人猛攻,皆有负伤,尤其是谈无欲,这段时间劳心劳力新伤旧伤,打得很吃力。 瀚海之外,金包银和画魂轮番斗法,风千雪不明情况,只得无语地看着瀚海上空时而乌云密布时而云开日出,好像接触不良的日光灯管闪闪烁烁。 当魔君出现时,情势更为恶劣。 “哎呀,来不及了……”谈无欲心急如焚。 好在六翼刀气冲入瀚海内部,一阻魔君攻势,泊寒波及时驰援,勉强挡住魔君杀招。 羽人催动步伐,犀利无匹的刀气袭向妖独池。 任沉浮反应不及,转眼间,阵法被破! “啊……!” 魔气四处飞散,再无法凝聚,瀚海地貌全部暴露在阿那律眼透视之下。 然而中原众人也陷入魔城阵法,空间即将封锁,逃生无门。 风千雪把握机会,术法融合剑法,强行划开生路。 “青霭分野.斗转星移。” 魔城空间阵法遭到扭曲破坏,儒门圣光再起。 “荡星十绝.鸢飞戾天!” 剑气如飞鸢,划破邪魔障,指引众人逃生通路。 魔君迅速挡下这一招,再回头,中原人马已逃离瀚海中心。 滕邪郎认出了这道曾让魔界惨亏的剑气,不禁七窍生烟:“又是她!” 正欲追击,被魔君喝止:“你们全部留下修补魔气!” 滕邪郎只好按捺心头怒意,带领众人回转魔城。 风千雪在距离中原众人不远的地方边逃边帮忙补刀,阻挡魔界追兵。 天际忽来掌力,魔界攻势为之一缓。 “练峨眉,又是你!” 见异度魔君和练峨眉隔着十万八千里再度掐上,风千雪放下心,加快脚步赶到谈无欲等人身边,竭尽所能带离伤员。 仙魔之气互相爆冲,竟使得天空阴阳两分,日月同现。 对峙片刻,双方都已明了此战魔界已无胜算,各自撤军。 谈无欲要往萍山和练峨眉商谈,风千雪和羽人便跟泊寒波一起转道残林方向。 “哦?亲家正在残林休养?”泊寒波点头道:“那是该去看望一下。” “你好手好脚,进不了残林吧。” “耶,残林之主是我的结义兄弟,要入残林,小事小事。” “……”风千雪闻言险些抽了:“你和残林之主是……结义兄弟?” “是啊,怎样?” “……没,只是觉得反差有够大。” “哈,好说了。” “你刚才说燕归人情况有所好转,现在可以透露你的灵丹妙药了吗?” 说到这件事,泊寒波起劲儿地把自己和断雁西风装模作样跑去跟燕归人争取泡湖水,期间各种暗示和装神弄鬼一一道来,末了还不忘加上一句:“羽仔,你看,小妹是不是很识大体?” 知道泊寒波又要开始八卦,羽人干脆不吭声。 泊寒波只好对风千雪说:“阿雪啊,你跟西风这么合得来,若是她做了你的嫂仔,家庭关系一定会很和睦。” “你的语气很像在推销滞销货物,被西风听到会发火吧。” “哎呀,大哥的心情羽仔应该最了解了。我们两家连家庭结构都这么像,不结亲多可惜。” “这种理由也行么?”风千雪望天。 她真心不明白泊寒波为何如此想嫁妹妹,这明明就是三姑六婆才会做的事…… 三人再行一段路,便远远看到水晶湖波光粼粼,珠遗公主还在湖里泡着,断雁西风站在燕归人身后,二人时有交谈。 看燕归人的表情,好像是比之前清醒平静了许多。 “小妹。” “无情的大哥回来了。咦?千雪,羽仔,你们也在?都动过真气,是做什么去了?” “瀚海。”羽人回答得简洁,西风听了却一脸不高兴。 “哦……把我留在这,自己跑去打魔界。” “大哥是关心你才不让你去。” “真是吗?” “当然当然。攻打瀚海万分危险,不让小妹随行是疼惜你。” “哼。” 无视西风使性子,泊寒波上前跟燕归人攀谈:“她还没醒?” “啊……”燕归人深深一叹。 风千雪忍不住开口道:“她睡得这么安静,何不让她永远安宁呢?” 燕归人不答。 泊寒波则提起另一件事:“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如果你的爱人醒来了,请你将凝碧宙交给我,我有重要的用途。可以吗?” “……”燕归人依然沉默不语,就在三人都以为他还想逃避时,却听他仰天长叹,继而发出一阵苦笑。 “哈……哈哈哈哈……我已经耽误太多时间了。”扬手,激起一片水花,湖中的珠遗公主遗体应声而起,落入燕归人怀中。 燕归人脸上水光闪动,不知是泪水还是湖水:“珠遗,对不住。” 他径直抱着遗体来到泊寒波为西风买的棺材边,深深看了她一眼:“让我再看你一眼。今后,我将忘却你的容颜。” 轻抚着珠遗公主的面庞,手指一动,取出凝碧宙,红颜顿时化作枯骨。 燕归人不忍看,盖上棺盖,将凝碧宙送入泊寒波手中:“拿去吧。” ……这是彻底清醒了? 泊寒波不动声色:“多谢你。” 三人目送燕归人在不远处造坑,将棺木放入,立起墓碑。 “唉,世间痴男怨女如此之多,是该好好珍惜眼前人。羽仔,小妹,看到这一幕,你们有感悟没?” 风千雪囧,她看得出断雁西风刚才正为燕归人的模样感动着,瞬间就被泊寒波破坏了气氛。 “大哥,你是真正很无聊吗?” “哪有,明明就是大哥的关怀嘛。换了阿雪,羽仔的心情也会跟我同样。” 羽人则直接予以否认:“我会尊重她的意见。” “呃……” 泊寒波有些下不来台:“咳,好了,大哥要入残林去会一会亲家,顺便等慕少艾。小妹,不如跟我们同去,多多了解一下羽仔的亲友。” “你够了没?!” “好好,不讲了。你一个人在此要多小心。阿雪,羽仔,我们走吧。” 待三人往残林方向去,西风默默走到墓碑前。 “多谢你。” 燕归人闷闷地,突然开口道谢。 “哦。看不出恢复正常的你,倒是十分多礼。方才你讲的话……” “嗯?” “你要记住她的容颜,永远记住。因为死去的人只能活在活人的记忆中,如果连你也忘记,那她就真正不曾存在了。” 燕归人深情地抚摩着墓碑上“珠遗公主”的刻字,喃喃道:“如果连我也忘却,她就真正不曾存在……” “有兴趣去喝一杯吗?” 对这名前后反差极大的武者,西风产生了无比兴趣,主动开口邀约。 燕归人点点头,跟她同行而走。 临了,回头看了珠遗公主的墓碑最后一眼。 火焰魔城。 阎魔旱魃正大发雷霆。 自练峨眉入世以来一连串的不顺,使得好战又骄傲的异度魔君无比恼怒。 表面上一直被魔界肆意蹂|躏左支右绌的中原,最近不断出现来路不明的高手,魔界的优势正逐步遭到化解。 魔界众先座的阵亡,更是巨大损失。任沉浮一人并不能担起全部谋划职责,滕邪郎虽有几分机警应变,终究是武将之列,无法把握全局,赦生则是更加单纯的战将。 有此种种,阎魔旱魃不得不花费更多精力、压抑好战之心,亲自与部下讨论和拟定战术,纵然出战,亦束手束脚,施展不开。 “白发剑者、羽人非獍。多次阻扰魔界计划,这两人不除,不解吾心头之恨!” “请魔君息怒。” “哈哈哈哈……本座之怒,在于逃走的高手。任沉浮,参战的中原人士,都查出来历了吗?” “是。除了这两人,仍有鹿王泊寒波、金包银,以及鬼梁兵府。” “那名躲躲闪闪,破坏邪阵援助中原余孽逃走的人呢?”阎魔旱魃分明记得那一剑之威,堪称高手。 “据罪恶坑传来的消息,此人极有可能是羽人非獍的胞妹,风千雪。” “启禀魔君,上次奉命出征,正是这个女人出现坏事,救下谈无欲,杀了蟠凶。”滕邪郎有点咬牙切齿地补充。 “嗯……再往前推演整个战役,谈无欲直到最后一刻才让羽人非獍现身,风千雪更是埋伏于瀚海之外……谈无欲,你真沉得住气!滕邪郎!” 责问的语气,令滕邪郎心生惭愧:“是我太过大意。” “轻敌乃兵家大忌,你的能力到什么程度?拿出你的胜负心,表现给本座看!” “属下不会再犯。” “中原高手频现,对于魔界不是麻烦,而是挑战!任沉浮,再拟新计划供本座参阅!” “是。魔君,另外,吾在瀚海外围发现此物。” 任沉浮递上一封信。 阎魔旱魃取信一观,上书“神刀天泣,圣戟神叹……”。 “嗯?刀戟勘魔?好大口气!” “也许是中原正道的敌人,意图借刀杀人,特意来信告知。”曾与中原打交道的任沉浮猜测。 “不管来信者意欲何为,本座要一观这两件兵器及所有者的能为!” “是。待属下拟定新计划之后,会全力调查此事。” “众人回去休养待战。散。” 鬼梁兵府,地底暗室,一灯如豆。 “府主。” “落日潮,情况有变,只好临时传你回来,事情办得如何?” “一切正在进行中。” “嗯……” “府主似有烦恼。” “武林大势虽与吾料想不差,但某些局部形势却莫名开始发生变故,吾决定提前推动局面发展。” “是。” 黑衣人默然抚须,心中生出一丝疑惑。 从过去发展痕迹来看,伏龙壁预言诗从未出错。若论改变命数的先例,也惟有佛剑分说逆天而行,消除灭绝希望的世界,方有后来续断的预言。 莫非现在又将出现如佛剑一般可以改变天数之人? 不……应是不可能,目前全面掌握伏龙壁秘密的人只有他,虽然上次曾遇上潜入者,但他并未能一窥伏龙壁全貌。 看来,大势不会改变,局部的变化,也不过延缓或推迟,该死人的总会死,该发生之事,也一定会发生。 那么他要做的,就是微调计划,顺水推舟而已。 第35章 第十六章 孤独缺正在残林四处闲逛,羽人兄妹俩一道进入残林,立刻凑过来。 看见孤独缺现状,羽人有些僵硬,不禁放慢脚步,风千雪暗中拽他几把才算把人拽到孤独缺面前。 孤独缺绕着羽人转两圈,口中发出啧啧之声:“哟哟,我还没死,摆出这种死人脸是安怎?” “你……感觉如何?”羽人不敢直视孤独缺,低声问。 “能吃能睡,你说如何?”孤独缺说着说着就把完好的一只手伸到兄妹二人眼前献宝似的晃了晃:“你们看这是什么?” “京华火腿啊,不然还能是什么?”风千雪面无表情。 “去!臭丫头,牙尖嘴利当心嫁不出去。”孤独缺瞪她一眼,随后便用仅剩的一只手捏着一截竹枝发出几道六翼刀气,穿林打叶。 “哈——!怎样?孤独缺是那种不给自己留后路的人吗?” ……懒得理你。 眼看孤独缺又得瑟起来,风千雪决定不做表态。 “嗯嗯,亲家果然宝刀未老。”泊寒波和残林之主唠嗑一番后顺着石板路走近。 “哟,亲家?你怎会来了?”孤独缺带着一种胜利会师的喜悦表情看着泊寒波。 “听说你受伤在疗养,无论如何都该来看望一下,羽仔和小妹的婚礼还需要你主持呢。” 二人当着当事人的面旁若无人讨论得热火翻天,亲家氛围八卦气场大开,羽人非獍见状默默后退两步。 “那倒是。咦,怎么没看到你家小妹?” “她难得出来放风,自己耍去了。嗯……慕少艾,你也到了。” “鹿王前辈好久不见。”慕少艾拎着孤独缺断臂,很规矩地跟泊寒波打招呼。 “是有一点久,我又从‘泊寒波’变成‘鹿王前辈’喽。” “耶,拿人的嘴软,客气该然啊。” 泊寒波摇摇头:“岂敢岂敢。你是羽仔的好朋友,又是我家小妹和羽仔的媒人兼证婚,你我也算熟识。不如今后我叫你‘艾仔’,你就叫我‘波仔’,很亲切很随和,如何?” 慕少艾夸张地往后一退:“哎呀呀,真正要赌这么大?不好吧?” “哪里哪里,你绝对当得起!我们羽仔的婚事就拜托你了,慕大夫!”孤独缺也跟着凑热闹,一听说慕少艾是媒人,索性连称呼都升了一个档次。 “哈哈,是啊。艾仔,接好!”泊寒波将凝碧宙丢给慕少艾:“东西交给你,你要好好使用。” “我明白,多谢。”慕少艾收好重要的药引,眼角瞄到站在旁侧的羽人和风千雪,忽然眼珠贼兮兮一转:“呼呼,波仔,是讲羽仔的终生大事我们大家都担心这么多年了,趁今日阿雪也在,不如好好参详、商量?” 羽人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这帮人了:“你们不能适可而止吗?” 风千雪则装做没听见。 孤独缺、泊寒波、慕少艾。 这三个人有许多共同点。 老油条,老光棍,老不修,没正经,爱八卦,三寸不烂之舌,满腹花花肠子。 这样的组合…… 果然应该留在外面跟林主讨茶喝。 “咦,我讲阿雪小妹,你一直盯着地上是在看什么?”泊寒波顺着风千雪的视线四处看,发现脚下除了掉落的竹叶再无他物。 风千雪冷冷瞥着三人:“找东西。” “找什么?” “你们的节操。” “……” “哈哈。”泊寒波扭头望天。 “咳咳。”慕少艾低头望地。 “哼。“剩下一个孤独缺翻白眼。 发现慕少艾一边咳嗽一边跟自己使眼色,风千雪找了个由头把羽人支走:“大哥,你去把需要用的药材准备一下,也差不多该开始进行手术了。” “嗯。” 被满满的八卦气氛压制得无力反击,羽人也不愿多呆,扭头就走。 “好了,现在说一下正事。”慕少艾笑容依旧,却多了几分郑重:“阿雪、孤独先生……” “免客套,叫我孤独缺就是。” “关于羽仔……我看他的情绪依然不太稳定。” “但是比我预想的要好。” “我早就讲过,烂掉的伤口不能视而不见,说出来就好多了。” “真正要下猛药,刺激太大。” 众人七嘴八舌展开讨论。 “猛药已经下过了,管你们想提不想提,他都必须面对。” 风千雪一开口,众人就停止争论。在这件事情上,她有绝对发言权。 “他没你们想象的脆弱,更不是三岁小孩没断奶,只是不敢面对。他现在需要的不是别人自以为是的体贴回避,而是跨过这道障碍。我们该做的是帮他跨过去,不是帮他绕道走。一个人一辈子,总有绕不过去的问题,绕得太久,或迟或早会用最极端的方式爆发。” 一时满场静默。 “这句话倒是很赞!”孤独缺第一个表示赞同。 泊寒波用一种全新的眼光看着风千雪:“嗯——做小妹的说出这种话,倒显得我们太过拘泥小心。” “哈……”慕少艾笑了一声,带着点自嘲和释然的意味。 “好了,这个问题的讨论到此为止,继续纠缠也没什么意义。还是先把伤员的断臂接好,以后我们有得忙了。”风千雪看着慕少艾:“你手头事情也很多,抓紧时间。” “哎呀呀,是,遵命,受教,牢记在心。”慕少艾恢复一贯的闲散,打了个哈哈:“那就请你们暂时回避,我要开始动刀了。” …… 凉亭中,风千雪、泊寒波、皇甫笑禅围坐于桌边。 “嗯嗯嗯,好茶好茶,想不到阿雪小妹你茶艺倒是很好。”泊寒波端着茶杯一脸满足惬意。 慕少艾和孤独缺手术进行中,羽人被风千雪打发去给孤独缺熬药,剩下俩人干站着各种无聊,于是来找林主喝茶。 “好说,怎样讲也给我那位严苛的师尊泡了十几年茶,拿不出手就太落人笑话。” 风千雪使用儒门惯用的泡茶手法,神态悠闲而步骤严谨考究,皇甫笑禅第一杯方见底,她又续上第二杯。 “多谢。” 泊寒波轻嗅茶香,随口一问:“说起来你师尊究竟什么来头?观你一身本事,没日积月累很难达到这种程度。” “出身儒门,作恶多端,典型的斯文败类一名。” 她答得淡定,泊寒波却听得抽搐:“喂,这样评价自己的师尊真正好吗?” “若不是仇家太多,何必逃入罪恶坑?他的可取之处也只有武学和生活品味了。” “嗯……罪恶坑实乃中原一大隐忧。”提及武林中这处恶人云集的暗角,皇甫笑禅平添几分担忧。 “狂龙并无跟正道正面对上,目前还是魔界更加棘手。”谈起正事,泊寒波也正经许多。 “但他已和魔界联手,只怕更加糟糕。”风千雪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二罪首的消息了,不知狂龙会不会把罪恶坑全部卷入仙魔之争。 “嗯……” 就在三人谈论眼下局势之时,乍见九霄风云变,云波涌动,尽汇于一处,如同蓄势。 “这个方向……是萍山!” 比之前任何一次场面都更壮观,风千雪手中还拎着茶壶,也情不自禁起身观望。 巨大的道门罡气形成一股漩涡,由九霄之上飞旋而下,力道越来越沉,速度越来越快,虽是朝着瀚海方向,但在残林看来亦是青云压城城欲摧,极其可怖。 狂风吹得四周枝叶哗哗作响,风千雪暗自咂舌,咽了一口口水。 前几次就扔导弹而已,这次直接扔核弹么!!! 瀚海原始林即将遭到毁灭性的生态打击!自求多福吧,异度魔界! 孤独缺的手术进行很顺利。 据慕少艾描述,创口非常平整,省下不少麻烦。 孤独缺满头冷汗一脸苍白,还得意洋洋的炫耀“以六翼刀法的威力而言,这种程度只是普通而已啦,对吧羽仔”,弄得羽人非獍面色发黑。 不过羽人亲自熬药送药,还是让孤独缺很受用。 任他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撞南墙不回头,在兄妹俩轮番糖衣炮弹攻击下,保他再也不想自暴自弃。 从慕少艾口中得知孤独缺医治及时,只需数日即可康复,风千雪既放心又紧张。 孤独缺一旦康复,他们针对狂龙和罪恶坑的行动就该展开了。 鬼梁兵府送来请柬,说是鬼梁家的公子要成亲,恳请众人务必赏光到场观礼。 皇甫笑禅吩咐申屠东流去准备贺礼,泊寒波和慕少艾唯恐天下不乱想撺掇羽人一起跟着凑热闹,被风千雪阻止。 “让他们师徒多相处一下吧。” 在她看来,让羽人和孤独缺呆在一块儿开诚布公好好交流,比去看人家结婚有用得多。 既然她都如此表态了,两个不安好心的自然不好再强迫,况且考虑到羽人好不容易和亲人恩师团聚,也确实该让他们好好相处,便不无遗憾地一起离开。 孤独缺表示自己想跟羽人进行一下“男人之间的谈话”,风千雪翻着白眼走开。 师徒俩谈了什么无从得知。晚上,风千雪反复叮嘱孤独缺好好养伤,和羽人一同离开残林往落下孤灯而去,不想半途却遇上魔军挡路。 赦生童子长戟平扫,带起烟尘无数,低哑嗓音直陈来意—— “神刀天泣!” “嗯?!” 与此同时,正在路边小酒摊喝酒聊天的燕归人和断言西风面前也出现大批魔界兵马。 螣邪郎抱胸而立,神态傲慢而戒备谨慎。 “你就是燕归人?亮出你的兵器,让本大爷一观你的能为!” 断言西风面无惧色,反而饶有兴味:“老板,拿上银两赶紧逃命去吧。” “啊啊啊啊——”附近行人纷纷作鸟兽散,小酒馆老板更是吓得屁滚尿流。 燕归人无言,取出圣戟。 “飒风沾,问途寒,谁与共饮?谁敢挡关?燕戟归命人不还!” “刀戟勘魔?”摆脱了魔界攻击,风千雪有种被人盯上之感,干脆连落下孤灯也不回,拉上羽人去了无之境询问情况,恰好和西风前后脚抵达——不过西风是被泊寒波拽来的。 听谈无欲陈述了这一两日间风传武林的消息,风千雪百思不得其解。 “你们都还没找到消灭异度魔君的方法,武林中倒有这种传闻了,奇怪。” “也许是别有用心之人在暗中推动局面发展,只是无法判断是否空穴来风、抑或借刀杀人。”谈无欲和慕少艾也是百般不解。 羽人非獍和魔界梁子大发了,不过另一个…… 风千雪问燕归人:“你有跟中原人结仇吗?” “嗯?”燕归人呆坐着神游四海半天:“……记不清。” “……” 这人怎么忽然变天然呆了?! 西风给她一个“看吧看吧很有趣吧”的眼神。 “慕少艾,你认为会是翳流吗?” “难说。台面下潜藏的暗流交错复杂,无法清晰判断。” “之前吾曾前往翳流,北辰元凰借故不见,中原与翳流之间的合作关系,也许再难维系。此事即便并非翳流推波助澜,我们的处境也很不利。不如再到萍山,就此事征询练云人的看法?”谈无欲提议。 忽听天际响起清亮诗号——“山为萍,云为涛,绝逸红尘任涛涛。” “哎呀呀,看来不用了。” “小慕。”金八珍先从七彩云霓上降落,练峨眉随后便至。 “练云人亲身前来,是关于‘刀戟勘魔’之事吗?” “羽人非獍、燕归人。嗯……”练峨眉不答,却发出两道掌气,分别袭向羽人非獍和燕归人。 羽人一惊,拔刀相抗;燕归人一把推开西风,匆忙挡招。 众人虽是吃惊,却都觉得练云人此举必定别有深意,皆不动神色在旁观望。 只见二人尽管各自为战,到第三招时却找到一分默契,联手破除练峨眉沉力一掌。 “果然是难得的高手!” 试探用意达成,练峨眉收起攻势。 “练云人今日来意是……?”看完这番争斗,谈无欲迎向练峨眉。 “吾正在思考刀戟勘魔一事可能性,故而亲自前来考察羽人非獍与燕归人的实力。” “哦?”慕少艾眉梢沾上几分欣喜:“莫非练云人认为此事有可行性?” “尚不能确定。吾与阎魔旱魃交手两次,仍未完全洞察他的弱点,还需要一个契机,印证吾之猜想。”练峨眉语调停顿片刻:“但,这可以成为一个方向。” “事实上,魔界已开始对他们两人采取行动。” “嗯?” “魔君座下赦生童子、螣邪郎,方才领兵分头袭击羽仔和燕归人,意图夺取神刀与圣戟。” “嗯……”练峨眉沉吟着:“那么,这段时间,中原务必保障他们俩人安全。待吾计划成型,再寻机针对魔君。” “另有一事。狂龙一声笑屡次杀害万圣岩圣僧,看来已与魔界同流合污。” “啊?!”金八珍大惊:“这……难道中原要同时面对魔界与罪恶坑势力吗?” “哎呀呀,局面如此不利,必须设法周全。”慕少艾玩儿着他的水烟管:“这样吧,我会尽快炼制练云人所需之药,羽仔和燕归人的安全就劳烦谈兄和泊寒波。至于狂龙……” “由我来对付。”由始自终保持沉默的风千雪终于出声了。 “阿雪?”羽人和慕少艾皆是一愣。 “我和狂龙是私人恩怨,由我动手,不会导致罪恶坑与中原针锋相对。” 金八珍显得颇为忧心:“狂龙其人,貌似癫狂,实则心机深沉。岂能让你独自面对他?” “放心,我自有办法。” 慕少艾依然有些犹豫:“但……” “目前只有我不会引人注目,不然你们有精力兼顾那个肖仔吗?” “哎呀呀,即便你欲揽下此事,仍需从长计议。” “我没讲要马上动手,当然要计划周全。” “你不急进就好。” ‘那事情暂且如此安排吧。吾与佛剑到瀚海一探究竟,防止他们趁机再度作乱。”谈无欲匆匆向众人辞别。 “小慕,你那边进行得如何?” “药引都已找齐,可以开始炼制了。” 金八珍想了想:“好姐妹,我随小慕去看看炼药情况,你自己在萍山多加小心。” “嗯。”练峨眉脚踏七彩云霓升空而去:“云霞争变,风雨横天。绝逸清坐,一榻沧然。” “哎,这下人都走了。燕归人,看来你最近是不能再四处趴趴走。”看到燕归人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断雁西风不禁打趣。 “嗯。” “接受得真快嘛。”泊寒波也开始觉得这人有点意思了。 “我觉得别让他们俩人过多露面比较好,分散行动如何?”风千雪跟泊寒波商量下一步行动。 泊寒波继续玩头发:“阿雪小妹,你也很大胃口哟。” “好说,我跟狂龙的恩怨本来就有够深。一次性解决最好。” “千雪,你打算怎样做?”断雁西风好奇道。 “还在推敲中。大哥,你先回落下孤灯,我还有事走一趟。” “……万事小心。” “好。” 风千雪走在路上考虑一阵,还是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换了一身皮。 接下来的勇者斗恶龙游戏势必劳心劳力惊险万分,她决定再去大雪原看一看宵的情况,再转道定幽巢和贾命公商谈第二笔生意。 金八珍目睹慕少艾以奇特方式冰封炼药之地,确信一切已上正轨后,方才回转萍山。 暗夜冷月凄凉,林间树影婆娑,一阵又一阵飘渺琴音若有似无。 再往前行,她不知不觉间开始神情恍惚。 “琵琶声停,尊吾号令。” “告诉我,中原最新的计划是什么?” 金八珍全然失去自我意识,嘴唇微张,像一只提线木偶般,倾吐秘密。 第36章 第十七章 茫茫雪原中极少见生命痕迹,放眼望去尽是一片惨淡之白。 风千雪疾步前行,在踏上凝晶雪峰不久后,突然隐隐听到某种轻微的声响——像是动物呼吸声。 警惕地扭头看过去,发现一处凸出的岩壁底部,躺着一只染血的雪豹。 雪豹中了刀伤,奄奄一息,却以一种难以理解的、带着哀求的目光盯着她。 风千雪感到有些奇怪,再凑近,才看清这只母豹身侧,紧紧挨着两只尚未成年的幼豹。幼豹身型大概与猫差不多大小,见母亲虚弱,它们显得十分不安。 风千雪这便明白了母豹的哀求——等等,这股刀气——是宵? 呃……这就学会残害野生动物了? 无语望青天,撕下小半截袖管把两只幼豹裹好抱起,算是回应母豹的哀求。 也不过片刻时间,母豹就断了气。 风千雪紧了紧怀中胡乱扑腾抓挠的两个毛团,径直往山顶去。 到了地方,一眼看见宵好似一尊雕像般盘坐在一处雪堆前,旁边一只肥得可以流油的雪枭时落时停。 “你在看什么这么入神?” 宵呆呆地转身回望她,脸上闪过一丝欢喜:“风千雪。” “换了装扮,难得你还能认出我。” “我认得你的眼神。” 风千雪走近了才看到雪堆上竟然开着一朵花,在如此高寒地区,委实罕见。 “这种地方居然会有花,奇了。” “这是花?” “嗯。” “为什么花长在这里很奇怪?” “你没发现四周没有任何植物吗?普通花花草草的生长,在温暖的地区更加容易。气候越冷,花草越难生存。” 宵注意到她捧着的两只毛团:“这是什么?” “雪豹幼崽。”风千雪轻轻摸了摸其中一只的脑袋:“对了,宵。你之前有杀伤一只雪豹对吗?” “我不知那是什么?但它袭击我。” “它死了,这两只是它的孩子。没了母亲,它们很可怜。看,冻成这样了……我们到洞内说。” “好。” 点燃火堆,找一块干燥的地方铺上几把干草,将幼豹放上去。感受到暖意,紧张不安的幼豹渐渐平静下来。 “我做错了吗?”看着两只可怜兮兮的毛团,宵也可怜兮兮地问她。 “……正当防卫,理论上没错。” “什么是正当防卫?” “别人意图伤害你之时,你予以适当反击,就是正当防卫。” “有人对我说‘无情者伤人命,伤人者不留命’。是这个意思吗?” 风千雪囧囧有神地转过脸瞪着宵:“谁告诉你的?” “萧中剑。” “……不认识。”她摇摇头,再次感受到幼教这份工作的艰难性——以及那位仁兄,不会教别乱教啊!一竿子打死一船人,万一哪天宵出手过重杀了不该杀的人怎么办?! “大雪原气候严寒,动物生存不易。母豹袭击你,必是因为难以觅食,还有两只小豹要养活,它才会冒险。你反击它没错,但是分寸过了。” “怎样才是有分寸?” ……又是超级难题啊喂! “这嘛……”风千雪愣了半天,看到两只幼豹正用爪子梳理对方的毛发,抓着抓着就嘻打起来,忽然灵机一动:“看到它们的动作没?” “它们为什么互相攻击?” “不是攻击。它们只是在通过这种方式掌握分寸与力道。” “我不明白。” “肉食动物为了生存,都需要磨练捕猎与潜伏技能。它们观察父母的捕猎过程,学习使用口、爪、步伐捕获猎物。但光看无法学会,所以它们互相追打,在追打的过程中学习怎样恰当运用力量与速度,确保学有成效而且不会彼此误伤。” 宵乖乖地听着,听到可以理解的部分便点点头:“那人类呢?” “人类比动物更加需要懂得把握分寸。”风千雪想了想:“宵,你生来就有很强的实力,但你现在并不能很好掌控。来,今天我教你怎样把握出手的分寸。” 几度试探交手,宵由初时的不知轻重逐渐开始领悟所谓的“分寸”,显示出很高的学习能力。 风千雪真心觉得捡到宝,夜重生这只没良心没耐心的九头虫,轻而易举把人丢掉,如果将来成不了气候也不奇怪。 算时间,本次授课谈心也差不多,便吩咐道:“宵,那两只幼豹你替我养着。注意,别养死了。” “要怎样养?” 风千雪将雪豹的习性和特点跟宵交代一番后,再提醒他别忘记适时带它们出外练习攀爬,又把雪枭也拽过来详细介绍,这才离开凝晶雪峰。 唔……让那个啥也不懂的儿童养动物,好吧,其实她心里有点打鼓…… 不过对于宵而言,有点事情做着比较有意思。等他忙碌起来,就不会想着要立刻到人世间看看了吧…… 火焰魔城近日有意收缩防线,实则暗中悄然转移大本营。 之前邪族女后九祸对最近魔界的行动已颇有微词,阎魔旱魃在经历了愤怒和些微沮丧之后,不得不承认魔界目前正逐渐丧失天时地利的事实,作为一名王者,他终于毅然决定使用空城计。 在九祸选定新地址后,大批魔兵趁着魔城结界掩护,集结出发。 如魔君所料,确有不少不知死活的中原人闯入瀚海,反被盘绕附近的妖鬼幻影所杀;然而正道核心力量始终保持谨慎,仅有谈无欲和佛剑分说试探闯关。 月才子精明过人,并不轻易深入,达成目的便退走,请君入瓮之计依然未能奏效。 魔君心情不佳,按捺着脾气继续思考。 滕邪郎与赦生试探夺取神刀圣戟失利,其中滕邪郎更是受到圣戟圣气之伤,被他打发去医座治疗。 练峨眉目前暂无动静,想必之前毁天灭地的一掌耗费她太多体力…… “魔君。”任沉浮手持最新奏报踏入大殿:“五色妖姬传来最新消息。” “说。” “关于最近武林风传的‘刀戟勘魔’一事,练峨眉似乎有所意动,曾经亲自与刀戟一会。” “哦?还有呢?” “还有……” 任沉浮正欲继续汇报,忽闻魔城外穿脑魔音大响。 “小魃魃——亲爱的阿魃咧——可爱的小龙龙来看你了——” 殿上众人顿时一僵。 “阿魃咧——别害羞啦,小龙龙要见你!给我开一下门啦!” “嗯……聒噪!”阎魔旱魃皱起眉头:“让他进来!” 任沉浮眉梢一动:“魔君,罪恶坑之主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怎讲?” 任沉浮将手中信件呈上:“请魔君过目。” 看完信件,阎魔旱魃脸上倏然闪出几丝诡秘的微笑:“有价值的情报,值得我们大做文章。告诉五色妖姬,继续监视练峨眉举动!” “是。” 狂龙蹦跶着跑进魔城大殿,好话没说一句先哭哭啼啼起来:“呜呜……呜呜呜……真是,真是损失不轻……阿魃咧,听说你家险险被我阿姐拆掉,小龙龙特意过来慰问你了。” “罪恶坑之主,好个情深意重!” “那当然了,小魃魃是小龙龙最好的朋友,好朋友落难,我岂能袖手旁观?”狂龙凑到魔君身边一副好哥们儿样边说边拍着他的背:“阿魃咧,别伤心,别伤心哟,要不我把我的罪恶坑让给你住,好不好,好不好?” “不用了!”魔君断然拒绝了这个纯属扯淡的提议:“任沉浮,给罪首奉茶上座。” “多谢,多谢,还是小魃魃你对我最好,这么热情,我都不好意思了。” “免客气。作为对罪恶坑之主‘深情厚谊’的报答,这封信给你一观。” 魔君用掌力将信件飞射至狂龙手边,狂龙歪歪倒倒把信看完,忽然像遭遇雷击一般僵在座椅中,半天才颤抖着垂下头。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真伤心,我太伤心,我好伤心啊——!!!” 怒吼声震得整座大殿都在摇晃。 “小龙龙对罪恶坑的人一直关爱有加呢,大家都很喜欢我,为什么他们要欺负我?我、我,呜呜呜呜……我不要被人欺负啦呜呜呜……” “罪首请节哀。”任沉浮不失时机地进行劝慰。 “呜呜,小魃魃,你真正对我很好,特意告诉我这件事,小龙龙很感动,非常感动。但是,小龙龙好怕,好怕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阎魔旱魃眸光阴沉:“狂龙,你打算怎样解决此事?” 狂龙收起狂邪笑声,露出小媳妇眼神,压细了声线问:“解决?安怎解决?他们都很厉害,小龙龙很怕怕呢。” “罪恶坑的家务事,自然由罪恶坑之主解决。至于与异度魔界相关的利益,本座亦不会轻易放过。” 狂龙“蹭”一下蹦起来:“是讲小魃魃你要跟我帮手,是不是?” “各取所需。” “好啦,我就知道小龙龙不忍心看我被欺负。我这就回去准备,阿魃咧你要随时跟我保持联系啊!小龙龙会想念你。呜呜呜……” 狂龙夸张的泪奔着离开了魔城。 “魔君。”赦生童子语调中带着疑问。 “不必担心,他很清楚该怎样做。待滕邪郎疗养完毕,本座会伺机再攻萍山,你也去备战吧。” “是。” “任沉浮,参寥静院之事调查得如何?” “杀掉魔刺儿之人,与中原多年以前的女魔头刀瘟颇为相像。” “刀瘟吗?嗯……罢了,目前仍以萍山战事为主。本座要去调息,你随时关注中原情况发展。” “遵命。” 自火焰魔城现世以来,中原首次获得一小段时间的平静。 尽管这期间,魔城曾经再度进攻萍山,练云人先天不足加旧伤未愈,一时陷入险境,幸而慕少艾及时赶到,送来炼制成功的第一粒药丸,帮助练云人击败魔君,岌岌可危的局面才算扳回一城。 不过这些事情,暂时不在风千雪的关注范围之内。 经过她日复一日的严密监督,孤独缺老老实实呆在残林吃药养伤,康复得很快;羽人偶尔来一趟残林,精神状态似乎也有所改善。 风千雪不断调整着自己的状态,随时关注狂龙动向。 向日斜最近缩在罪恶坑暂时没冒头,封千机在外卧底多年,至今不知下落。罪恶坑其他人员好像也被勒令收假,没再掀起什么风浪。 不过狂龙自己倒是带着破玄奇四处趴趴走。 至于二罪首,则始终联系不上。 考虑到二罪首至少不会为了狂龙出头,风千雪也就不再勉强。 唯一有点不确定的是定幽巢。 据贾命公所说,之前接下这单生意的人前段时间忽然退出幽燕征夫,未必会履行约定;所以幽燕征夫只能派遣低一个层次的杀手。 贾命公退了一半钱,风千雪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对方还算诚信经营。本来雇佣幽燕征夫也只为牵制之用,重点还在她和孤独缺好好配合。 练云人与魔君再次交手后,对于刀戟勘魔好似越来越感兴趣,分别找羽人和燕归人碰过两次头,也许能研究出行之有效的方法。 她捧着狂龙活动路线的地形图反复推敲研究,还时不时拉上孤独缺这个老人精讨论,初步确定了动手时间与方案。 除此之外,为排除计划中的疏漏,她还征求过谈无欲、金八珍等人意见。 当练峨眉第三次传信羽人和燕归人去萍山时,风千雪也踏出残林,来到一座寺庙门前,守株待兔。 “啊,嗯。咳咳,请问你知道天人文殊在哪里吗?” 破玄奇腆着一脸横肉,豁尽全力想要露出和善的表情,用他独特的破锣嗓子问庙中僧人。 过去许久众僧始终不答,只敲打木鱼。破玄奇失了耐性,回力掌拍飞两三人:“我在问你们天人文殊呢?!谁是天人文殊?是你吗?” 僧人抖抖索索:“我……我……” “吞吞吐吐,该死啦!” 拍飞。 “是你吗?” “不……” “拒绝回答,该死啦!” 拍飞。 “是不是你呢?” “……”另一名僧人口吐白沫晕了过去。 “嗯?破胆了。真是的,我明明这么有礼貌,你们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破玄奇挠着脑门,真心不解:“去下一间寺庙。我一定会完成老大仔的任务,找到天人文殊,然后去找号昆仑!” “三罪首……”风千雪把他堵在庙门前。 “咦?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天人文殊在哪里。” “真是吗?他在哪里?” “咳咳,三罪首请随我来。” “好……嗯,不对!我什么要相信你?” “三罪首可以不信我,这样你就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去找天人文殊,等你找到他,号昆仑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好啦好啦,带路!”破玄奇惊得跳起来,赶紧叫她带路。 风千雪悄悄抿唇。 这么好骗,她都不好意思了。 待走近一处狭窄谷地时,她将手中的药丸往地上一砸,四面立刻窜起一股白烟。 趁着破玄奇被呛得涕泪横流之刻,风千雪脚踏八卦步,手化阴阳力,将谷地变作一处困局,把破玄奇困在其中。 破玄奇用回力掌四处乱击,却被阴阳气流逐一化消,他只好大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啦!你骗人,你骗人!老大仔!来救我啦!” 风千雪头也不回地离开。 去其羽翼,断其手足,对付狂龙才更有把握。 幽燕征夫的一群杀手被她支去罪恶坑制造混乱,短时间内向日斜出不来。 做完这件两件事,她才动身赶往约定地点。 黑龙潭。 山势逶迤绵长,宛如一条卧龙。 在山势绵延将近无尽处,陡然出现一道断崖,悬挂千尺瀑布,形成此地独特的瑰丽风景。 附近山民传说,这道山脉原身本是天界之龙,由于祸害人间激怒天神,天神便派使者用一柄天剑斩杀孽龙。 为免孽龙头身重新接合,使者将宝剑插在孽龙断头处,经年而化,成为今日黑龙瀑布。 至今当地仍流传着相关童谣:西水东流,飞剑斩龙。文官不相,武官不侯。 ……很有象征意义的传说。 不过在场的狂龙本人对此一无所知,只是伤感地站在孤独缺背后感慨:“阿缺仔,我们认识很久了吧?” “是很有年头了。” “呜呜……呜呜呜……”狂龙伤心地揉着眼睛:“我们是这么久的好朋友啊,现在你就要死了,小龙龙好伤心,呜呜呜呜……” “我也真伤心呢,呜呜呜……”孤独缺学着他的样子也开始哭哭啼啼。 “喂,做什么模仿我?你这样,就显不出我的特色了!” “哦。” “阿缺仔,你还有什么未了心愿,告诉小龙龙,小龙龙一定要帮助你完成遗愿。” “免了,这句话正是我想对你讲的。让我想看看你的遗愿啊……嗯,一定是要练峨眉披麻戴孝到你坟头给你哭丧,对不对?” “你……你真过分!呜呜呜呜……”狂龙“哭”得无比伤心,作弱柳扶风状扶着一株树枝扭来扭去:“不过这个提议听起来还真不错呢,哈哈哈哈哈哈……” “唉。一个一个都是这种款,难怪我不想跟你做兄弟。” “安怎,你是嫉妒我比你有个性吗?” “跟你处久了,有个性都变没个性。” “缺猫,多余话麦讲,跪下求我跟你拜把,我会考虑原谅你啦。” “肖狗,这种话才是真正多余!” “你们扯够没?!”风千雪背着剑从天而降,二话不说直接攻向狂龙:“扯够就动手!” “哎哟,年轻人就是冲|动。” 狂龙面对战意沸腾的二人,依旧显得没心没肺,手中逆鳞却已出鞘。 风千雪与孤独缺互换一个眼神,达成默契。 一者六翼刀,一者儒门剑。 缺刀儒剑,一会狂龙! 第37章 第十八章 “呜呜,呜呜呜……风千雪,说起来我还是你义父呢。你真没孝心,居然和这只孤猫联合起来欺负我,呜呜呜呜……” “罪首上路之后,风千雪自会为你造坟烧纸,不过……要练云人披麻戴孝难度太大,请罪首赎罪了。” “啊,你……阿缺咧,我真伤心。我一伤心就愤怒,我一愤怒就想杀人。杀谁呢杀谁呢?”狂龙一只手在眉毛底下搭了个凉棚四处看:“好了,先杀你,再杀黄毛丫头,好不好?” “难度很高,我有另外提议。我们都不死,你死比较好。” “你们不死我死?你们不死我死?好提议,好提议,哈哈哈哈哈哈——!!!” 对立的双方,似玩笑,似游戏,似闲聊,隐而不发的杀气,又似即将引爆深沉的矛盾与仇恨。 铮然嗡鸣,刀剑各自出鞘。 狂龙惯用的爱刀逆鳞,刀身中等偏长,中部至刀尖有一个设计巧妙的弧度,血槽极长极深,能最大限度增加对手出血量;刀柄上缠着长长的锁链,可自由外抛内收,使得逆鳞攻击范围变得比一般刀器更加灵活——什么人用什么刀,这么阴险卑鄙的兵器活脱脱是给狂龙量身定做的。 至于什么人用什么剑嘛…… “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讲你是来卖珠宝还是安怎?” 狂龙忽然指着风千雪的佩剑笑到打跌。 ……这不是我的品味! 风千雪稍微囧了那么一下,心道儒门龙首的品味果然不是屁民能够理解的——剑柄以高纯度天然矿石打造,剑身中心线镶着一溜儿名贵紫水晶。 这把剑还是首次在罪恶坑之人面前公开使用,就在狂龙大笑间,孤独缺也忍不住顺便吐了个槽:“女人就是麻烦,这种繁琐又刺目的东西真正能用嘛?” “你们会见证它的有效性。” “哈哈哈,是哦?那试试看!”狂龙故作纯真地问,手臂力摆,锁链牵引,逆鳞刀身飞出。 深知肖狗德性,孤独缺风千雪二人未有怠慢,缺刀儒剑一快一稳,与逆鳞激烈交击,星火四溅,儒剑则更是直击控制刀速的锁链,迫使狂龙慢慢回收长链,缩小攻击范围。 刀链舞动,紫羽飘飞,儒气纵横。 突刺、逆削、斜抹、横劈、转捻、复拢,进击之利,闪避之险,错身之间,剑网浑厚绵密,刀锋既快且狂。 暴风,怒焰,冷雨。 狂乱,轻灵,绵密。 三种不同属性,三种不同风格,顶尖刀客与剑者,各自解释刀剑领域! 利剑擦过狂龙手臂同时,锁链亦快旋着贴近风千雪的肩头,见血一瞬,缺刀自后方挑破狂龙护身软甲,狂龙顺势往旁侧一歪,逆鳞回旋,在孤独缺颊上留下一道血痕。 同出罪恶坑,抱定生死心。杀性一起,战局越战越酣,三人各有负伤,体力渐渐流失,却分毫不减威势。 “杀杀杀杀杀杀杀杀啦——!” 狂龙兴奋地舞刀大喊。 逐渐加快的脚步,密不透风的剑影,显示战况愈发激烈。 “哈哈哈哈,爽啦!” 孤独缺忽然收刀,隐去六翼,身形融入深黑夜色;狂龙松手让逆鳞朝天而立,锁链在身畔盘旋,形成一道封锁线。 为配合孤独缺行动,风千雪专心主攻一面,迫使狂龙分心。 六翼刀法再度展开,在沉沉夜色里忽隐忽现,偶尔闪出冷厉刀光。 可视范围已越来越小,狂龙似乎战意不减,异常兴奋。 风千雪逐渐感到有些许微妙的怪异…… 黑龙潭一侧山顶,参天古木枝桠交错纵横的暗处,画魂备好全副道具,神态专注,仿佛要作一副绝世名画。 手起,笔落。 琴、棋、书、画、剑。 丹青绢,狼毫笔,绿曦琴,谒罗香,明前茶。 风千雪酣战之中忽感空间扭曲所带来的轻微晕眩。 不见狂龙,不见缺刀,不见冷月。 视线里,赫然出现被她淡忘许久、常喜独坐雅居吟诗抚琴的废儒。 “吾徒风千雪,近日进展如何?” ——幻术! 造幻师? 不对! 但她至少明白狂龙果然留了后手。 定神,平息,收剑,两手交叠虚放左腰前屈膝一礼:“岂敢辜负师尊期待?自你辞世,我一直勤练不辍,一日不曾放松。” “甚好。”稀疏琴声忽转,沥沥如急雨:“阴阳之间,再让为师考校一番吧!” “请恕徒儿仍有要事,不能陪师尊消耗光阴,三招之后,但请师尊回归阴间。” “哦?那就看你能为了。” …… “喂喂,孤猫,风千雪不见了呢?她到哪里去了?”狂龙把逆鳞舞得呼呼生风,还不忘忙里偷闲明知故问。 “到哪里有什么关系?”当了大半辈子恶人,孤独缺当然明白事情有古怪,但他知道自己得快点解决狂龙,所以并不分心。 “有关系,很大关系!”刀锋碰撞引发的飞沙走石中,狂龙嘻嘻笑起来:“月不全孤独缺,孤,是孤身奋战的孤。有没感觉年纪大了力不从心,要不要让你一招?” 孤独缺身形急转,掠过狂龙身侧,一刀挑出一条血口子:“肖狗,战斗之中乱吠,我对吃狗肉汤锅没啥兴趣呢。” “嘻嘻嘻,哈哈哈哈哈……我也不噶意吃狗肉,猫肉比较珍贵,给我尝看看?” 狂龙狂性再起,手臂起落间,腋下露出几不可察的一处小小破绽—— “嗯……” 孤独缺凭借过人的洞察力瞬间看到这道空门,六翼大张,利剑般顺着风势直逼而来,刀上第七翼同时展开—— 电光火石,瞬间激爆极致冲突! 却见狂龙以不可思议的步伐略退半步,手腕翻转,锁链收紧,逆鳞回旋,无情挑断孤独缺双脚脚筋! 孤独缺颓然落地,再无法进退。 狂龙遗憾地望着他:“差一点点呢?” “这个弱点是你设计的?” 狂龙嘻嘻哈哈摸着自己的腋窝,不无得意:“哈哈哈,你忘了吗?被罪恶坑的人骗,你是罪有应得,活该活该啦。” “这步若是针对我设计,孤独缺的面子就有够大了。” “随便啦,多准备总有用上的一天。只是想不到会用在你身上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孤独缺拄刀于地支撑身体,已知自己恐怕凶多吉少,喉咙深处却发出低沉笑声。 “咦,安怎又模仿我?!” “是老了。”孤独缺深深一叹:“比不得年轻人,后生可畏。” 狂龙装模作样搂住他的脖子左右摇晃:“哎哟,阿缺咧,麦失去信心嘛,你今天发挥不错,给你优良。” “我说的年轻人又不是你。” “不是我?”狂龙歪着脑袋盯紧他:“啥?呃……!” 猛然感到胸口一闷,气息一时滞涩——须知风千雪是不介意在龙宿的宝剑上抹点□□的——再怎么说,下三滥一向是罪恶坑特色,人不能忘本。 “呜呜呜,好难过,好难过,小龙龙好难过!”他捂着胸膛夸张地打了两个滚:“臭丫头居然给我下毒!过分!” 滚了几下之后他再度窜起:“你们今天这样欺负我,拿命来补偿啦!” 孤独缺已痛得冷汗涔涔:“我最后还有一句遗言想对你讲。” “什么遗言?” “替我问候你老母!!!” “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狂龙状似疯癫,一手颤颤悠悠举起逆鳞,眼看即将落下—— 无声无息,无影无踪,惨淡月色下一抹细如发丝的冷光忽闪而过。 毒素未能宣泄完全,狂龙气息微滞,闪躲不及,顿时小臂被削去一片肉。 幽燕征夫奇兵出,金线镰划开一线希望。 再不愿浪费生命的孤独缺,抓到这一瞬之机,勉强提起真气,展开刀锋第七翼,带着残躯,跃下千丈深渊! 最佳暗杀时机已失,潜藏暗影之中的上官寻命稍一斟酌,化光离去。 狂龙神经质地抽泣了几声,甩开逆鳞将现场破坏得一团狼藉,赶在毒发之前迅速回程。 前后情势逆转,不过片刻时间;待风千雪破开画魂妖术,却见黑龙潭周遭已空无一人,甚至了无痕迹。 “孤独缺!” 来回搜寻无果,只能对着脚下轰然直下几千尺的瀑布大喊一声,依旧无所回应。她心头一紧,无法言说的不祥预感像一朵阴云罩上心头。 羽人非獍从萍山下来,脑中还在思考练云人的猜测及点拨。 燕归人的天生神力与六翼刀法的快慢自如……二者配合,似乎并不容易。 “铃……铃铃……” 微弱飘渺、却极易分辨的独特铃声通过夜风轻柔吹送,直送入羽人耳中。 ……有人牵动六翼风铃! 不疑有他,立刻朝着铃声所来方向转道而行。 云屏山庄,一座普通的山间庄园,依山傍水,庄中主人乃医道之人,素来深居简出,偶尔出面主持当地要事;庄外即湘竹村。 村民多以采药卖药为生,与慕少艾来往密切,有一年,羽人曾被慕少艾连蒙带骗跟着来看他和庄主侃天侃地;离去之时,出于对庄主的敬重,羽人特意留下一盏六翼风铃。 山庄主人不喜麻烦他人,多年来从未牵动风铃,所以今日之事,必然十分严重。 羽人平添担忧,步伐加快,总算赶到湘竹村外围。眼前所见一切,令他怒火万分。 尸横遍地,血腥刺鼻,四处火光,满耳惨呼□□。 “杀啦,杀啦!大家赶紧去找一下那个什么狗屁山庄内中还有无漏掉的宝物!” “你们这些恶人!”一名白头老妪抱着恶盗右腿:“快住手!” “老太婆死啦!” 手起刀落,再添一抹凄艳血红。 “啊哈哈,美女,来跟我共度良宵怎样?耶,麦怕,麦怕,大爷我一定会很温柔……” “放开我,放开我!”少女挣扎着,一头撞上门口井栏,当场昏死。 “切,真不知好歹,以为你寻死大爷就拿你没办法?” “丑陀,你该不会这么重口哦,这个女人都快死了还有兴致。” “不用你管啦!好不容易出一次公差,耍够才好!” 羽人非獍冲入火场,四面环顾,双肩由于愤怒而轻颤。 玄鹤子、火海丑陀……全是罪恶坑之人! 他们——竟然屠村! 一手按住天泣,六翼刀气四射而出,携带着他的无边怒意与恨意,更有为死者而发的悲怆。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肆意凌虐村民的罪恶坑众人认出了来者,顿时露出恐惧神情:“啊,是枭獍!是枭獍!大家快逃啊!!!” 六翼刀气不曾停止,击杀十余名屁滚尿流打算逃跑的恶徒。 他太清楚,对付罪恶坑这些人,不需要道理、不需要质问,更不需要任何冠冕堂皇的说辞与指责,只要杀掉就够了—— 失魂客惊慌失措跳入一处牛栏才算勉强逃过一劫。 “好臭、臭死了!”捏着鼻子,失魂客嫌恶地龟缩在满是牛粪和草堆的角落中,大气不敢出。 “唉,真没用啊。”一袭蓝衫,水袖翻飞,幻境启动,暂时掩蔽冲天臭气和外面的混乱,造幻师用更加嫌恶的眼神瞥了失魂客一眼:“我看你真正要失魂了。若不是向日斜另有任务,根本不想跟你们这种货色联手做事。还害我躲在这种所在,真恶心。” “说得容易,你怎样不去对付枭獍?” “怎样,你有意见吗?”收到造幻师的冷眼,失魂客立刻噤声。 “蠢货才会跟枭獍硬碰硬。两刻间,只需要两刻时间,他就会变成脱毛废鸟一只。呵呵呵……”造幻师以袖掩口,笑颜媚中带毒。 村庄中,羽人几乎是单方面屠杀罪恶坑众人,不过片刻就让现场恢复一片死寂。 “羽人恩公,呜呜呜,呜呜……”一名险些被凌|辱的少女推开身边的尸体跌跌撞撞走过来,看到眼前景象,伤心欲绝。 “庄主呢?” 少女痛哭,一手抹泪,一手抓住井栏:“他们……他们将庄主杀死之后丢入井中,呜呜……所有人都被杀了,恩公,呜呜……” 羽人闻言狠狠捏了捏拳头,上前丢给她一瓶止血药,便跃入窄小的井口,带回庄主尸体。 “庄主啊——!” 见到长者遗体,少女哭着打算扑上去,羽人倏然眼角一跳,眼疾手快抓住她。 “有毒!”发现自己接触尸体的一只手泛出乌青色,他一掌将少女推入庄门内:“别出来!” 意识到事情远未结束,他凝神屏息,静待敌人现身。 等了一刻,没有等到敌人,却等来了无声无息出现在河边、一身红衣妖娆而行的少妇。 他盯着那无比熟悉的背影,从指间到面部,完全僵住。 少妇显得很闲适,口中轻吟着一首南歌。 曲调词令都是羽人非獍所熟悉的,当她心情很好对镜梳妆时偶尔会轻吟的歌。 当红衫女子唱着这首歌转过身之时,闲适的表情顿然扭曲,眼神呆滞,随即面孔变得无比怨毒,红唇开合,喃喃出一声:“孽子——!!!” “阿,阿娘……”羽人非獍无法自已,惶惑地后退了两步,仿佛又回到幼年,面对着恶毒的殴打辱骂,只能惶惑地后退。 “孽子!孽子!孽子!孽子!孽子!” 好像诅咒般歇斯底里的女声,一下又一下在耳边炸开。 “啊……啊,不,我,阿娘……我不是故意,阿娘……啊!”当年的场景再度浮现脑中,羽人头痛欲裂,蜷缩着脖子,不敢再去看和听。 “你杀了我,你杀了我,你赔命来!孽子!” 冰冷的手指用力扣住羽人脖颈,是忿忿的不甘,是怨毒的仇恨。 羽人枭獍!你这个克父害母的孽子! 为什么你会是我儿子! 扫把星! 丧门鬼! 你活着只会害人,你怎么还不去死! 那些他以为已经远去的记忆,此刻无比清晰地复苏。 “啊……”羽人目光涣散,意识混乱不清。 就在那双冰冷的手掐得他再无法喘息之时,脑中忽有一丝清明。 “大哥,人总是背负一些东西行走于人世间。但,别让这些包袱把自己压垮。” 抑制着药物作用下痉挛轻颤的身体,手指缓缓抚过天泣——刀光再闪,红衣女人烟消云散。 “造幻师,出来!” 知晓自己中了扰乱神智的□□,但这种逼真而摧折心肝的幻境,却很清楚的帮他判断出来者身份。 “呵呵,羽人枭獍,久见了。” 羽人竭力维持着仅剩的理智和思考能力:“你们为何在此出现?” “当然是因为任务。” “什么任务?!”浑噩的神智与不祥的感觉同样滋扰着他,他沉声低喝,以此提振精神。 “送东西给你啰。”造幻师笑容可掬,从身后拿出一件物什—— 花白乱发,棱角分明的五官,桀骜不驯的神态,如此熟悉的面容,如此熟悉的神情,却没有长在本来的地方—— ……孤独缺的人头! 幻觉,这是幻觉! 药性愈发剧烈,他已有些分辨不清眼前所见的真伪,但他还是告诉自己,不可轻信,不可中计! 六翼刀法犀利进攻,造幻师不擅近战,便把那头颅远远一抛,乱发直挂上神刀天泣。 “你一定以为是幻觉,不过还是建议你好好看一看,毕竟这可是你师傅。”柔媚又带着点蛊惑和阴毒的嗓音渐渐远去,幻境随之消散。 羽人捧着那颗头颅,惊恐地发现它依然静静躺在自己手心,并没有随着幻境消失,那么真实…… “啊……啊……啊!!!” 勉强维持的理智瞬间崩溃。 孤独缺,师傅,师傅,师傅…… 为什么,为什么?! ……对了,是狂龙,是狂龙! 还有阿雪!阿雪怎样了?! 罪恶坑? 对,去罪恶坑! 混乱的思维,猩红的眼睛,全然丧失理智,羽人非獍如同疯魔一般冲了出去。 风千雪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这样心慌过,哪怕是跟废儒决斗之前。 讨厌的直觉一直在耳边阴魂不散地念念叨叨,事情不对,肯定不对,孤独缺很可能出事了…… 不确定的结果,更是增添焦虑。 抱着一线希望,她直奔落下孤灯,希望能找到孤独缺——若无异常,孤独缺应在那里等她回去碰头。 落下孤灯寂寂风雪如故,却不见人影。 心中慌乱再加一层。 大哥呢?! 这个时刻不会在萍山! 焦躁之中只觉有一双无形之手,像如来佛的五指山一样缓缓压过来。 不对劲,哪里都不对劲! 她转身再奔了无之境,境内只有秦假仙三人在聊天扯皮,不见谈无欲和慕少艾——她才想起慕少艾正在闭关炼药,而谈无欲也定有他事待办。 “咦,风千雪,看你安全回来,是已经解决掉狂龙一声笑了?” “不知。” “啥?!” “我被幻境隔离,脱出之时孤独缺和狂龙都失去行踪。谈无欲呢?” “他往春霖境界去了。” “嗯……” 风千雪心中一团乱麻。 “哼哼哼……”业途灵阴森森地笑了起来。 “业途灵,你是起什么肖?” “呵呵呵呵呵……根据我神探业途灵的分析,这件事情绝对不简单,有阴谋,有内|幕。” 秦假仙一脸无语:“是哦,大神探这么快就发现阴谋了,佩服、佩服。” “秦假仙,大哥没回落下孤灯,我觉得心中不安。不能再等了,我立刻前往罪恶坑查实孤独缺和狂龙的下落,劳烦你赶紧通知慕少艾泊寒波等人。” “这边没问题啦,不过你一个人去罪恶坑妥当吗?” “……总觉得会出事,还是走一趟。麻烦你,请了。” 风千雪匆忙赶往罪恶坑,却在半途又杀出一个程咬金。 “阁下真是无处不在。”皱紧眉头,风千雪已露出焦躁神色。 寰宇奇藏安然端坐轿中,心中计算已经明了:“你现在再往罪恶坑,也是白白浪费时间。” “何意?” “罪恶坑以孤独缺头颅为引,羽人非獍杀到罪恶坑,中狂龙之计,现下正被狂龙引诱,四处乱闯。” 孤独缺……死了?! 风千雪呼吸一滞:“听阁下语气,是知晓他的去向了?” “高手胜负,天时、地利、人和、实力、心态。失了冷静,羽人非獍并无胜算。” “之前一战,狂龙也吃亏不少。” “加上罪恶坑其他高手呢?” “嗯?!”风千雪开始有些恼火了:“救人如救火,时间万分珍贵。你闪烁言辞,必有打算。直说来意吧!” 寰宇奇藏适时丢出一小方锦盒:“服下此药,可知羽人非獍下落。” “哈……”风千雪心中已是急如火焚,却压抑着爆发的冲|动,咬紧牙关,将药丸一口吞下:“在哪里?” “坠鸟山。” 稍微运化内力,发现并无毒发迹象,来不及再花时间思考,风千雪立刻化光直扑坠鸟山。 “几方算计,羽人非獍、风千雪,你们能否躲过这场玲珑棋局连环杀招呢?嗯……前往悟明峰。” 第38章 第十九章 冷峰之上,层层冰华包裹药鼎。 冰火两重天,正是中原药师特殊的炼制方式,眼看已将近最后阶段。 秦假仙打发荫尸人和业途灵分别到春霖境界和悟明峰报信,自己匆匆忙忙来找慕少艾,一路冷得喷嚏连连哆嗦不停。 “嗯?秦假仙,看你神色慌张,发生何事?”慕少艾转身相问,面上还带着惯有的笑容。 “慕……阿嚏!慕啊少艾,出大事了!” 秦假仙连比带画向他说明了发生在羽人兄妹那边的吊诡情况,慕少艾面色越来越沉。 与风千雪和羽人不同,他们兄妹二人尽管出身罪恶坑,毕竟比不上江湖血浪里浮沉打滚的慕少艾,这种不明就里的局面第一时间就让他联想到最坏的可能性。 武林之事,没有比混沌不明更可怕的了。 混沌,意味着势力的复杂,意味着一步一算的杀机。 “我讲慕少艾啊,风千雪一个人去罪恶坑会不会很危险?我总感觉这件事情不寻常。” “嗯……”沉郁的阴影袭上慕少艾心头眉间,只在闪念间,他便作出了决断:“秦假仙,请你到残林告知消息,我很快便会亲自处理此事。” “没问题,我先走了。” 送走秦假仙,慕少艾平息思绪,压下心头窜动的焦虑不安,凝神聚气,动用全身元功,尽数送入炼药之地。 “策天补风云,神鼎炼太虚!” 敕字凭空现而再散,金色虹龙,策天风云,神鼎再开,山河裂震。 紫色元气自慕少艾口中源源而出,加速炼药进度。 “啊……”体力一时不支,慕少艾踉跄退了几步,喃喃道:“耗吾元功,换药速成。天,请勿绝羽人之路!” …… 鬼梁兵府,谈无欲正与鬼粱府主讨论近期魔界动向。 “兵法曰:不动如山,动如雷霆。异度魔界深谙用兵之道,竟然可以按捺至今毫无动作,实令人猜不透用意。” “也许他们正在酝酿下一波攻击。” “但愿练云人的布局能及时赶上届时的风波。” “阿咂!”蓦然花园中窜起一条人影:“谈无欲,荫尸人报信来了!” “有何新消息?” “详情是这样……”荫尸人把自己所知晓的情况全部告知谈无欲与鬼梁天下,引得两位智者深思。 “嗯……这件事,透露怪异。” 鬼梁天下拂须沉吟:“勘魔之刀不可闪失。这样吧,就由鬼梁兵府派人前往罪恶坑一探,也许能帮得上忙。” “有劳府主,谈无欲先谢过。” “不必客气,中原与兵府乃盟友,分所该为。飞宇,你去安排出战人选。荫尸人,之后请你带路。” “没问题。” …… 各方人员逐渐会聚,危机,步步升级。 “狂龙,你出来——!” 失去理智、完全陷入疯狂的羽人非獍,硬闯过罪恶坑外围早已设下重重埋伏的狭窄山道,再拖着伤体千里狂奔升龙沙地,四处寻找狂龙一声笑。 而狂龙——在吃了解□□与补气金丹之后便带着几名侍女大摇大摆去坠鸟山以逸待劳,喝喝小酒听听小曲,好不惬意。 他在等,等羽人被罪恶坑各路伏兵耗损体力,等羽人被他的刻意误导一步步激怒。 他躺在虎皮椅中剔牙,斜眼睨见捧着水果碟子的侍女浑身发抖,假惺惺摇头叹气:“看你们吓到直发抖,别怕、别怕,没这么恐怖啦。” “是……” “是。” 侍女口中称是,却丝毫无法放下恐惧。 就在狂龙百无聊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之时,白衣青年愤恨的咆哮从空中传来:“狂龙——!!!” 狂龙瞬间来了精神,嬉皮笑脸地蹦跶起来:“别叫得这么深情,我来了!” 极度的刺激,轮番的战斗,羽人早已杀红眼,听到狂龙嚣张的笑声,只觉浑身血流逆冲脑门,恨意到了极致。 “哟,羽人枭獍,很久不见,你好啊!”狂龙冲着他摆手:“收到干爹我的问候礼了吗?哈哈哈哈哈哈……” 羽人因悲极怒极而哽咽:“你……!阿雪在哪里?!” 狂龙换上一脸猫哭耗子的哀丧样:“唉,她在哪里啊,她、她……呜呜呜呜呜……你说呢?” “喝——!” 神刀天泣立刻出鞘,羽人想都没想便展开六翼攻了上去。 冷静对疯狂,有心算无心,狂龙游刃有余晃悠着逆鳞上的锁链:“不够不够,还不够快,这样杀不了我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猖狂的笑声,更添心海波涛,布满血丝的双眼,是越战越狂的羽人。 毫无战术,毫无章法,只凭着一腔怒火胡乱攻击。 不论他怎样加快速度,都无法突破狂龙的防线;不管他用上几成力道,都伤不了狂龙分毫。 无限的悲伤涌遍全身,一次次出刀,一次次加速,羽人非獍亦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了。 “还不够,不够哦。” “嗯,这步总算有一丝丝样子,不过还是伤不了我。” “你是没新招啦?不然我回去补眠了。” …… 狂龙恶劣地继续进行刺激。 羽人身形忽而一顿,拉开弓步,收敛气息。 银色刀之翼与后背六翼同出,猛然提力拔高升空,加速俯冲,彷如冲破月宫的天人。 狂龙见状飞快收回锁链,手中逆鳞不断旋转,带起四周气流逆旋。 “呀——!” 超越极限的六翼刀法,对决逆鳞之招,结果竟是—— 败! 双足血流不止,面上冷汗直下。 师徒二人,竟同样折翼于逆鳞之下! 背上的包裹随之滑落,滴溜溜,滚出一颗人头。 羽人奋力挣扎着伸出手,想拿回那颗人头,就在他即将碰到那灰白的乱发之时,狂龙一脚踩住他的手。 “啧啧,虽然你很坏,但是我比你更坏。哎哟哟,抱着死人头来找我?让我看一下……赞!造幻师手艺不错!” “你讲什么?!” “哈哈,这是造幻师特制的人头哦,是不是很逼真?是不是很生动?” “你!”羽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颗“孤独缺”的人头上散开一股青烟,变成一副他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 发烧的大脑为之一冷。 ……他中计了! “呜呜呜呜呜呜……可怜的阿缺咧,他脚筋断掉落下悬崖,粉身碎骨。看在我跟她这么多年交情,只好做一个人头留作纪念。想不到你这么喜欢,还特意带过来。好啦,送你、送你,师徒两人好做伴,呜呜呜……真令人感动!” “想给你师傅报仇吗?唉,可惜。报不了仇的心情怎样?很遗憾?很悲伤?很痛苦?你看、你看,我还是活跳跳!真是人生无常啊!” “你知道吗?孤独缺没你幸运,刚才那招连他的脚筋都挑断了。月不全孤独缺,缺,是残缺不全的缺!嘻嘻嘻嘻……” 狂龙笑得满地打滚。 “住口!” 羽人紧握天泣,意志超越极限,漫天刀气如暴风骤雨四向散出,狂龙避之不及,当即受创。 极招过后,羽人彻底没了力气,瘫倒在尘土之间。 “这下真正吓到我!不好耍,不好耍,我不跟你耍啦!拜拜……” 举刀欲砍,儒门剑气磅礴而来。 “哇,又来一个!” 狂龙一跳三步远。 风千雪压抑着怒火飞速闯入战围,心知救人要紧,抓着羽人转身就跑,不防背后中了狂龙一刀,当即胸口一阵闷痛。 好在狂龙并未追来,看到羽人的伤势,她转换方向直奔残林。 羽人身上流出的血很快浸湿了她背部的衣衫,心中焦急,脚步愈快。 距离残林尚有三分之二的路程,她此刻恨不得长出两对翅膀直接飞过去。 忽然,空气中有兵器颤动的轻微声响。 出剑,横挡,向日斜惨白的脸赫然与她面对面。 “我讲过,你们逃不过黑暗的制裁。” “滚!” 风千雪背着重伤的羽人行动不便,只能单手迎战,加之之前两度与狂龙交手,多少有些负伤,倍感吃力。 二十余招过后,她终于现出些许疲态,忙于招架,眼看岌岌可危—— “鸿飞冥冥!” 及时的援手,让她暂时松下一口气。 “千雪,此地交我,快走。”慕少艾豁力加快炼药速度,此刻看上去亦是疲惫非常。 风千雪犹疑地看着他:“慕少艾你……” “走!” “自己小心!”深知刻不容缓,风千雪背着羽人继续前行,眼看已远离罪恶坑地境,孰料眼前竟如蝼蚁般涌出无数魔兵。 ……原来如此! 狂龙、罪恶坑。 魔君、异度魔界。 好深的默契,好毒的计策! 可她不明白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前前后后好像每一步都被对方算尽了! 垂眸,敛去怒意,丢出一道术法,果断转向绕路。 ——她没时间去对付这些杀不完的喽啰。 天已拂晓,晨间的树林中萦绕着淡淡雾气。 风千雪狂奔之中,忽有冷风吹开眼前迷雾,滕邪郎、赦生童子,一前一后,一静一狂,锁死前行方向。 同时,她感应到身后大批魔兵已突破术法封锁,正在靠近中。 风千雪情不自禁地咬紧牙关。 ——今日,怕是走不了了。 “交出神刀天泣,也许能免一死。”滕邪郎一如既往的嚣张,又带了点挑衅。 不管怎么说,这个女人击杀众位先座,又在他眼前杀死蟠凶,更配合羽人非獍破坏瀚海阵眼。新仇旧恨,也该清算了。 风千雪的视线在两员魔将之间转了几圈,蓦然再次转向,朝着右侧仅剩的道路而去。 ——那里三面环山,是条死路。 换作平时,风千雪绝不会去踩这种明摆着的陷阱,如今事发突然,情势逼人,管不了这么多了。 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事,根本不需要也不可能衡量是否值得。 既然退无可退,既然在劫难逃,既然这坑爹的命运不打算放过他们兄妹俩——那么她坚决选择反抗到底! 她信命,但她不认命! 飞快划破手心,点滴血红倾洒处,阵眼逐一贯通,羽人浑身笼罩于红光之中。 此乃儒门禁式——血魄七星阵。 只要她不死,阵法便不会破;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谁也动不了羽人非獍! 泊寒波外出访友,业途灵将消息传到之后,断雁西风急吼吼冲往罪恶坑。怕她有什么闪失,燕归人只好跟上。 破玄奇刚被造幻师从阵法里捞回来,一肚子火气没处发,见来了硬咖,便一马当先外出迎敌。 造幻师一贯是躲在背后搞鬼的类型,既然有破玄奇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帮手在,发动幻术便更加得心应手。 原本以燕归人实力,破玄奇未必能敌,但加上了造幻师的布局,情形就变得复杂许多。 当他与西风好不容易脱出幻境,造幻师早跑到没影,破玄奇受不住燕归人天生怪力,索性躺下装死:“肖狗不在,别找我,别找我!” “羽仔在哪里?!”断雁西风厉声喝问。 破玄奇晃着大屁股装鸵鸟,趁西风不注意,扬起一片沙尘,迅速脱身,丢下一句:“不知啦!” “你!可恶!” “嗯,喝——!”燕归人一戟掀飞一座茅屋屋顶,看到缩在内中抖成一团的审官判官。 西风大步流星上前拿刀架住审官的脖子:“说,千雪和羽仔在哪里?!” “在……在……坠鸟山……” 懒得再理会快吓尿的俩人,西风和燕归人立刻赶往坠鸟山方向。 另一边,访友完毕晃晃悠悠回到悟明峰的泊寒波发现自家小妹和燕归人都失了踪影,山上山下四处找人。 寰宇奇藏坐着他的马车来到悟明峰,将羽人和风千雪之事告知泊寒波。 泊寒波也算是老江湖,尽管没搞清楚来龙去脉,也即刻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没来得及问寰宇奇藏的目的,匆匆动身出发。 “这场局,羽人非獍仍不能死,但看正道会为此付出多少消耗。”寰宇奇藏辞别鹿王,心中暗忖,运筹帷幄之气度自显。 …… 残林残林,武林中神秘所在,今日踏出一道不凡人影。 悲嚎刀奉命出战,但愿可助中原正道挽回狂澜! “杀呀——杀啦——” 源源不绝的喊杀声充盈耳间。 羽人从暂时的昏迷状态中恢复几丝清醒。 他在哪里? 四面都是险峻山峰,将这处谷底包围。 这些人是谁? 好像无穷无尽的蝼蚁一般疯狂进攻。 眼前一袭染血灰衣,一柄长剑舞得好似天降神兵。 那是谁? ……对了,那是阿雪,是小妹。 那些人正在围攻小妹。 为什么不走? 羽人张嘴想要大喊,却发现自己找不回声音。 你打不过那么多人,快走、快走、快走! 一剑。 又一剑。 血染衣袍。 无休无止。 走啊——! 久战仍无法突破防线,并且羽人非獍身边还有特殊阵法保护…… 滕邪郎挑起眉峰,抬手示意众魔兵让出空间,亲自来会风千雪。 鬼族正统,倒乂勾心流。 儒门正宗,荡星十绝。 一邪一正,一众一寡,丝毫不减风千雪威势。 月映江天,浪翻晴雪,暮云沙洲,瀚海阑干,吞吐云荒,岁月枯荣。 一招一式,儒风浩然,身上每添一道伤口,必定带走魔界数条性命,即便滕邪郎出手抵挡也一样——置之死地而后生,狭路相逢勇者胜! 风千雪越战越猛,滕邪郎越战越怒。 ——他几乎是被压着打?征战至今,何曾如此狼狈! 就在他赌上鬼族的荣耀打算全力一搏之时,赦生童子动了。 ——双戟同战儒门绝式。 “赦生!” 这是不满的滕邪郎。 “任务第一。” 这是不以为意的赦生童子。 “哼!” 以一敌二,风千雪倍感压力,却依然牢牢守在保护羽人的阵法之前,不准任何敌人靠近半步。 体力加速流失,手臂酸软无力,反应也越来越迟钝。 她感到自己已将到达极限。 倏然,紫色雷电惊落,刺穿右肩,钻心的疼痛使她动作一滞,膝窝一颤之时,滕邪郎再添一击,她被巨大的撞击掀出数步之远,跪了下去。 一手卧剑仗地,勉强支撑身体,前额伤口流下的鲜血染红了她的视线。 她再也无法使用剑招了…… 可她知道自己更不能用玄宗武学——她不知自己方才吞下的药究竟有何作用,所以她不能给赭墨二人惹麻烦! 血魄七星阵阵形波动,渐有消散之态,滕邪郎径直上前欲取神刀天泣。 风千雪低下头把眼前血水蹭掉,艰难地呼吸着,艰难地抬起手指在眉心一按,启动术法封锁脑识,再艰难地把剑一点一点拔出泥土…… “怒卷银汉堕九天——!” 浩瀚奔腾的儒门圣气直冲云霄,卷动八方风云,震破邪魔妖氛,带起无数残肢断臂。 荡星十绝,第十三式。 过度的负荷使身体多处气脉爆裂出血;儒门不世绝学,以最惨烈的方式铺展而开。 待腥风血雨平息时,滕邪郎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刺入自己前胸的长剑,那华丽得可笑的剑停在胸前,深至没柄——而他对面,风千雪的腹部也已被他的长戟深深刺穿。 ……两败俱伤! 赦生童子被这意外爆发的惊天一招逆冲数步,稳住脚跟后,压下两肩酸麻,大力挥戟,挺身突刺,从背面一戟穿透风千雪胸口。 风千雪猛一抬头,目光犀利得好像两道剑气,毫无委顿之色,刺得滕邪郎心生寒意。 她果断松开剑柄,两手抓紧穿透胸口的戟尖,趁着痛觉尚未传至大脑,用力将头往后一甩,甩出藏在发鬓中的七支毒针——那本是她准备用来对付狂龙的暗器。 毒针细如丝,携劲风之势飘飞。赦生本能扭身闪避,就在他觉得自己应已完全避开之时,忽感到左脸和左肩一阵麻木。 两支毒针,一支擦过脸颊,一支插入左肩。 发底藏针,杀手路数! 虽非武者风范,这等顽强不屈的意志却令少年成名的魔界战将心生一丝激赏。 可惜,终是困兽之斗,垂死挣扎。 他手上发力,长戟上挑,在空中划出一抹弧度,风千雪立时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羽人非獍眼前,落下漫天血雨…… “住手!!!” 匆忙的身影,惊怒的暴喝,正是慕少艾和泊寒波等人赶到。 战势陡转不利,赦生迅速召来雷狼兽,带上奄奄一息的滕邪郎,遁入异空间,一众魔兵趁势而退。 众位来者目睹现场如此惨状,皆大惊失色。 申屠东流替慕少艾拦住了向日斜,鬼粱兵马冲散了魔军阵型,然而此情此景…… 泊寒波冲到羽人身边查看他的情况,慕少艾与西风则手忙脚乱抱起风千雪。 前几日生龙活虎精神奕奕的姑娘,此刻满身尘土,伤痕累累,濡湿的衣衫上还在沥沥淌出血水。 慕少艾心中发寒,立刻用水烟管为她点穴止血——尽管他心底有个声音正大喊着“迟了迟了已经太迟了”。 “羽仔!羽仔你感觉怎样?” 泊寒波急急发问,发现羽人身边尚有微弱的儒门法阵之力,心中稍定,看来千雪用了术法保护他。 却听另一头传来紧张而焦虑的的呼唤。 “千雪,撑住啊!”慕少艾不断输出内力竭力护住风千雪的心脉,然而不知为何,她胸口和腹部两处重伤依然血如泉涌,无法停止。 风千雪感到生命正随着血液流逝,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抓住慕少艾的衣袖:“救……救他……” 意志再无法支撑濒死的躯体,手指从暖黄色袖间滑落。 慕少艾眼眶一阵又一阵酸涩,眼睁睁看着那双始终刚强坚定的眼眸逐渐涣散,慢慢合拢,慢慢合拢…… “千雪!” “啊!”断雁西风发出一声惊呼,她小心翼翼、带着一丝颤抖,将手探到风千雪脸侧和颈侧。 ——没有呼吸,没有脉搏。 千雪……死……了…… 她下意识转身朝羽人非獍看去。 白衣青年伤势沉重,身体依旧不能动弹,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被众人围住的风千雪。 疯狂的神态,充血的双眼,拒绝接受的表情……这样的心境,燕归人再明白不过。 所以,当大家都被这幕猝不及防的惨剧震撼到难以置信无法动弹之时,他上前一步抱起风千雪,默默送到羽人面前。 羽人非獍既恍惚又呆滞,只是下意识接过妹妹的尸体。 在场众人无不痛心疾首地看着,那素来沉默寡言的青年原本压抑的一双眼睛,此刻正急速而不可挽回地黯淡下去。 ——最终变成一片死灰。 慕少艾艰难地嚅动着嘴唇,却发现自己连一个单薄的音节也无法发出。 说什么? 羽仔,节哀? 谁有资格说这等话,在对方相继失去师长与至亲之后? 无声的死寂中,蝉鸣愈发响亮。 落下孤灯一直很冷。 之所以选择落下孤灯作为栖身之处,或许也是为了冻结记忆,冻结那种蚀心刻骨的疼痛折磨。白茫茫的世界始终寂然,惟有飞雪飘落,如斯景象,入目可使人静心。住了这么多年,羽人非獍已经习惯那里的寒冷。 然而此刻,身处灿烂温暖的阳光下,他竟也觉得无法言说的冷。 冷,非常冷,冷气从胸口一直蔓延到四肢,冷气像冰火一般燃烧着,灼得他五脏六腑都化为灰烬。 风千雪已经失去温度的身体靠在他怀中。 即便是过去武力薄弱之时,她也总是倔强,坚决,纤细的身躯里好像藏着无穷潜力,带给他从来没有过的暖意与信念——这是他最亲的人,是与他血脉相连的人,是谁也无法取代的温暖。 他想把她抱紧一些,就像小时候一次次抱着她逃离危险那样。 可他再也动不了。 一点儿也动弹不得。 他甚至流不出一滴眼泪。 眼前忽然变得灰蒙蒙一片,耳畔惟有阴沉沉的嗡鸣,他看不见听不见任何事物,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羽仔!” 青梗冷峰,望天古舍。 依旧是惨淡的天色,依旧是稀疏的琴声。 遥远天边,一颗命星逐渐黯然失色。 蓝衫道者抚琴的双手无力放下,复而十指攥紧,白净温润的手背上,隐隐现出青筋。 “异度魔界……玄宗与汝等,再添一笔血仇!” 第39章 第二十章 自与狂龙一战失利,羽人非獍彻底失去下落。 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疯了。 不少人试图打探他的消息,却只能从秦假仙口中得到一声沉重的叹息。 很多人猜测,羽人非獍恐怕真正死了。 正道方面暂时停止动作;魔界之前围杀羽人非獍意图夺取神刀天泣,反遭风千雪绝地痛击,偷鸡不成蚀把米,战力大大受损,也不得不再次偃旗息鼓。 表面看来,这盘棋局最大的受益者,竟是狂龙一声笑。 这条狡猾的肖狗,布局之前骗走一直跟自己作对的第二罪首,借刀杀人除掉孤独缺和风千雪,伯藏主归来后面对这一既成事实,隐怒之下忿然离开罪恶坑。 罪恶坑的喽啰们死了也就死了,不值得肉疼;如今的罪恶坑,内患已除,完全在狂龙掌握中。 ——故而,各方势力或隐忍不发或忙着喘气之时,惟有他能有闲心跑到残林捣乱。 负责防卫的悲嚎刀不知所踪,皇甫笑禅亲自出面接待罪恶坑之主。惨剧发生不久,面对始作俑者,素来安静平和的表情,今日亦带上几分怒意。 “入林依规,罪恶坑之主也不例外。” 狂龙往后缩了缩:“凶起来了!我真怕……” 说着说着就装作跛脚一浅一深往残林内中走去:“呜呜,我跛了,我跛残了,我小儿麻痹,我也是残林的一份子啰……我可以进入残林啰!” 皇甫笑禅缓然道:“你不残,也不废,只是你之不足更为可悲。你请吧。” 狂龙呜咽起来:“小残仔不要这样嘛,看在我是羽仔和阿雪的干爹,通融一下啦,让我进入残林看一下他们兄妹的死人骨头好不好?呜呜呜……” “罪首的爪牙之死,就代表在下的答案。” “那两个算啥!同样都是干爹,阿龙是不同呢!虽然羽仔他们的老母娆女霏霏跟不少人有不少腿,也只有阿龙一个有情有义,呜呜呜呜……可怜的兄妹俩不幸,生下来没寄在我的名下,但我们总归是客父子一场,至少让我接收羽仔的遗产天泣吧?” 狂龙死缠烂打至此,总算透露了自己今日真正目的。 皇甫笑禅的怒意渐渐转淡,更多的悲悯由心而生:“狂龙,人无法选择自己的生身父母,但可以选择要走的道路。羽人非獍并未让过去束缚他的脚步,千雪更是努力抗争这种不幸的命运。而你,不是练峨眉放弃了你,而是你自己放弃了自己。” 狂龙从一开始的昏昏欲睡到最后一蹦三尺高:“去你的!小残仔,你说得实在太有道理了,换我早几年遇到你,今日罪恶坑就是练峨眉住,我在萍山做仙了!” “好说了。欲一观天泣,随吾来吧。” 皇甫笑禅先行带路,狂龙得意地疯笑一番也跟了上去。 潺潺水流,清秀山林,神刀天泣圣光盈盈,驻在水潭中心,真如天人之泣泪。 狂龙走来走去观察半天,赞道:“美!真是夭寿的美!看得我的心整个都痒起来了!看到的就是我的,我就不客气了。” “你可以尽管一试。” “好!”狂龙装腔作势要上前取刀,原地踏步片刻忽然又收回一只脚:“五百两黄金,你卖不卖?” “卖啊?让我想看看。” “卖给我吧!卖给我吧!”狂龙用力拍着自己的胸脯,语调无比肉麻:“小残仔~~~三八大仔~~~” “好。不过你要出得起无价之价。” “啥?无价之价?呜啊啊……”狂龙伤心地抹泪,神色萎靡,拖着步子往回走:“我出不起啦,我买不到……” 残林之主对他的装疯卖傻不动声色。 狂龙走了没几步冷不丁又窜到他身后:“勘魔这个价格你看怎样?我是用刀的不错人选哦?” “也许是值得考虑。” “打勾勾,盖印章!小残仔,阿龙交你这个朋友爽快!但是你要小心,阿龙是规矩的生意人,会乖乖来买。若是那个阿魃咧,是一个杀人放火的大坏蛋,说不定会用抢的哦?你千万要小心,要好好保重。” 说一大通,狂龙总算离开了,皇甫笑禅低声道:“天下之常,一字曰变。残林,终究免不了气流的波动。” 无人回答,四周惟有水流之声,与天泣之光。 异度魔君默然听取任沉浮奏报,手指在王座一侧反复轻轻敲打,显示他心情不佳。 “滕邪郎仍未醒吗?” “已经苏醒,但伤势沉重,近期恐怕无法出战。” “近日无战事,让他安心休养。屡次轻敌,他也该好生反省了!” “那魔君,神刀天泣与圣戟神叹之事……” “继续调查!这一次,本座希望看到万无一失的方案!” “是!” “阿魃咧!亲爱的阿魃咧!你亲爱的小龙龙来了!还不赶紧开门出来迎接吗?耶,你是出门了还是睡着没听到?” “哼!” 重重发出不快的一哼,累积的压力已使得阎魔旱魃极为恼火,此刻再听到狂龙的声音,更添烦躁。 “阿魃咧!以我对你的了解,一定是睡太沉所以没听到,哎,小龙龙关心你的健康,只有使用绝招了。” 聒噪的声音沉寂片刻,忽然扩大数倍传入魔城大殿。 “咳咳……阎魔旱魃——!” 一声旱魃,魔城颤动。 “我知道你还在城内,小龙龙来会——你——了——!” 功体最弱的任沉浮面色惨白,赦生也蹙起眉头。 “任沉浮,这不是你能承受的声波,退下,到血脉之间。” “是,谢魔君。” “赦生,你的听觉异常敏感,这种声音对你而言很痛苦吧?这名狂龙一声笑啊……”阎魔旱魃无奈叹气。 魔城之外,狂龙欢喜地扔掉了扩音喇叭,很有先见之明捂住耳朵。 下一瞬,异度魔君雄浑高亢的声音自魔城中传出,地动山摇:“狂龙——!我们的合作因练峨眉而破裂,也从练峨眉一死重新开始。现在来找我,莫非是想替她出战?”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真聪明,连我是来劝你早点做掉她也知道?” “哦……?” 魔君语调微沉,扬手,开城迎客。 “嗨,小魃魃,你的魔城还是与你的心肝同色。” “彼此彼此,罪恶坑也不遑多让。” 魔界这次行动吃亏不小,罪恶坑则获取好处多多,不过两位不同势力的主君都很明智地绕开了之前风千雪重创魔界兵力之事,东拉西扯半天,总算把话题搬回正轨。 狂龙羞涩地摇摇手:“我小龙龙这么正直的人,你怎能叫我帮忙去杀害我的阿姐呢?这是大逆不道的人伦惨剧啊。” “你今日前来火焰之城,便是逆伦第一步了。有差别吗?” “当然当然啊!教唆和帮凶是不同罪,要杀我阿姐,将她引出萍山,她脾气这么坏,绝对会一人单独应战。” “你真正想通了?” “通通通通!我想通很久了。话到此,先送你一个情报哦,神刀天泣,现在就在残林。告辞再见!” “匆匆欲辞,不多留片刻吗?” “你家的椅子坐起来很舒服,我罪恶坑的更好。” “任沉浮,奉送贵客。” “这是应该的!”狂龙骄傲地挺起胸脯,像只大公鸡。 “罪首这边请。” 送走狂龙,阎魔旱魃一时无言。 静待时机的萍山练峨眉;隐而未出的玄宗;至今不曾露面的清香白莲、邪心魔佛等正道栋梁;已死的风千雪……想不到这个狂龙口中的“黄毛丫头”,竟然在完全不利的情况下选择死战,重伤在身依然重创了滕邪郎、暗算了赦生,让异度魔界损兵折将。 信奉以攻代守的异度魔君,有一瞬间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战略是否错误,但他很快否定了这种怀疑——征服四境、魔化天下,是自魔皇创造异度魔界以来的最高宗旨,无可动摇! “狂龙一声笑,本座期待下次与你会面!赦生,你留守瀚海,本座要亲赴翳流教凰邀约。” “是。” 一众部署各自领命而去,异度魔君闭目沉息,空无一人的大殿中惟有两炉魔火,寂静燃烧。 “萍山练峨眉,任你修为高超布局机深,防得了亲近之人背后一击吗?哈哈哈哈……” 低沉的笑声,是已平复心态、成竹在胸的阎魔旱魃。 带着无上魔威,阎魔旱魃连夜外出,赶赴相约之地。 风寂然,月凄清。 万丈顶峰之巅,昔日天潢贵胄,今日一方枭雄,负手傲然而立。 英雄总问,何为江湖? 枭雄则问,何为天下? 那么,王者呢? 匹夫之路,逞勇逞强;霸者之路,尸横遍野;而王者之路——笼络人心、进退有度、远交近攻、刚柔并济——斗智、斗勇、斗狠! “哈哈哈哈……”异度魔君依约前来,连日的失败似乎并未夺走他的自信:“杀一名王者,比杀一名强者更加快意!” “魔君好气魄!”北辰元凰右手平举,一方锦盒出现在手心,盒中赫然躺着两粒小小药丸:“今日,奉上翳流的诚意。”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平静的岘匿迷谷,今日踏入一道超凡身影。 左脚轻踏,画出太极圆;双掌运使,正是玄门正宗。左右开引济柔刚,太极造化生阴阳,阴阳蕴纳千万象,妙数乾坤十指藏。 双掌平推,水流飞窜,阴阳之力,渐渐化去药缸之中羽人非獍身上残留刀气。 “啊呜呜……地震了,地震了……” 老鱼孙正在午休,被这突来的震动吵醒,慌忙浮起,游来游去瞎嚷嚷。 “呼呼,老鱼孙,枉你自诩见多识广,不过是号昆仑前辈变戏法,怎会惊成这样。” “慕少艾!你把迷谷当做游乐场是吗?这几天人来人往吵我休息,可恶啊!看招!平川定海海海海海海——” 慕少艾毫不在意地拍了拍沾上一点水渍的衣衫:“我讲老鱼孙,迷谷内中有病患,拿出你的人道关怀啊。” “说得好听,你什么时候把阿九带回来?” 慕少艾神色一黯,打哈哈应付道:“哎呀呀,小阿九长大成人,出去游历一番也正好。平时嫌弃他做的馒头硬,走了没多久就这般想念是安怎?” “哼!”老鱼孙语塞,慢吞吞沉到深水处,不再理会慕少艾。 “药师。”素还真发丝披散,一身朴素装扮,迎面向他走来:“既然号昆仑前辈前来,也顺便让他为你化去狂龙刀气吧。” “呼呼,不用、免了,自己的身体我最清楚,不要紧。” “唉……”素还真见劝说无效,便皱起自己的漩涡眉深深叹息,听得慕少艾心尖一条,很是不妙的预感。 “好友为吾担下重任,如今事情初见端倪,你却伤痕累累,素某实在惭愧……” “素还真,有话不妨直说。”慕少艾急忙掏出水烟管抽了两口。黑心莲表现可歌可泣的友情,果然会让人浑身发寒的。 “其实就是……”素还真说着又是一叹,递来一封信件:“那位前辈责怪素某拖你下水,兴师问罪来了。” 慕少艾头皮一紧,赶紧把信看完,却是松了一口气:“呼呼,药王谷距离黑龙潭确实不远,哎呀呀,竟然忘记他老人家。甚好,孤独缺总算无恙。” “好友……” “免!叫我慕少艾就好。” “好吧。药师,观你近来奔波忙碌身心俱疲,不如换手如何?” “啊哈……天下红雨,素贤人如此客气,不祥不祥啊。” “药师……” “好了,你知晓我素来不喜半途而废。羽仔交你照看,我也该与谈无欲会合了。” “药师。”素还真神色肃穆:“风千雪之事,勿要太过自责……你该多保重。” “哈……”慕少艾笑得有些苦涩:“江湖人,江湖事,大抵如此。该看开的看开,该讨还的讨还,慕少艾想得很清楚。请。” 素还真目送慕少艾离去,心情难免沉重。 沉重,不仅因为把友人卷入风波的歉意,更因理解友人的心情——同为修道人,他二人皆看得明白,数日以来时时威胁着慕少艾的血劫,竟然因为风千雪之死,而完全解开。 ……如何不愧?如何不痛? 江湖,江湖啊,总是对这些年轻生命如此残酷。 萍山之巅,十里蒲团。 泊寒波匆忙传信,告知魔界使用卑鄙手段暗算断雁西风,燕归人为救她性命,已答应与魔界交换圣戟神叹。 好在不久后,谈无欲带来羽人非獍已瞒天过海转移到岘匿迷谷的消息,萍山练峨眉暗自舒一口气。 刀戟勘魔之局不可破,为彻底保守秘密,她甚至没有将此事告知金八珍——倒是让珍妹为此多添了许多担忧。 大概是被风千雪之死勾起伤心回忆,金八珍跟她告辞,打算去岘匿迷谷看望外孙。 练峨眉正需独自静思勘魔布局,便同意了。 脑海中反复回忆几次与阎魔旱魃交手的过程,数次模拟推演,思路渐渐清晰。 “如吾同时双掌运出阴阳分流之招,同时击向魔君心脏要害,让他在体质尚未恢复加强之前再作一击,谅必阎魔旱魃无法招架紧来之招。可是由吾一人运元出招,分担于双掌,恐怕力量有所不殆。” “但若是刀戟合作……嗯,刀戟合阴阳,分流诛旱魃。这是诛杀异度魔君最佳的办法!” “观练云人神情,似有所得。” “嗯。谈无欲,烦请你再走一趟,把这封信交予那个人。” “那个人”指的是谁,大家心知肚明,谈无欲没有表示疑问。 “内中所载,乃是吾最重要的发现,也是刀戟勘魔最重要的关键。告知他,行动务必小心在意。” “吾明白了。”谈无欲收好信件:“不知佛剑分说前往万圣岩情况如何。” “万圣岩之事无需强求,该动作时,他们自会动作。” “嗯,那吾即刻动身。” “沿途小心在意。”事关勘魔之局,练峨眉再三叮嘱。 “吾知晓,云人告辞。” 谈无欲离开后,练峨眉心中才念起其他事项。 “算算时间,珍妹也该回来了……嗯?” 倏然凌空飞书,练峨眉打开一观,顿时怒上眉山。 “亲爱的姐姐:小龙龙知道你生日快到了,特别在罪恶坑为你准备了一个惊喜。你最好的珍妹也在这里等你。祝你生日快乐。——你最亲爱的小龙龙敬上。” “啊!珍妹……狂龙一声笑!” 练峨眉惊怒交加,即刻化光离开十里蒲团,赶赴罪恶坑。 风千雪觉得自己好像在黑暗中迷迷糊糊走了很久。 双脚不受控制,看不清前路方向,只是机械地往前走。 模糊间忽有清风扑面,风千雪一个激灵恢复意识,发现自己双脚离地,呈半透明状态……呃,这是变成鬼了? 四处环顾,却见周围不少死去的灵魂也一脸茫然地朝前走着。 莫非这地方是……轮回往生道? 踌躇徘徊片刻,她又发现一个怪异之处——身边的亡魂们都呈现黯淡的灰色,而自己身遭却带着一点点光芒。 百思不得其解间,前方一道极为眼熟的女童背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道背影与所有亡魂同样,黯淡,麻木,正朝着漆黑的往生道前行。 往生道尽头,魂灵将付诸轮回。临了,女童转过身,露出一张赫然与她幼年生得一模一样的脸。 苍白瘦削的脸颊,怯弱忧郁的眼神。 此景将她惊得寒毛倒竖,不禁上前两步,凝目欲再细看之时,却听身侧传出断然一喝:“此非你该来之地,去!” 身体好似挨了一记猛抽,眼角模糊瞥到一角飘飞紫衣,再回神,已被一股无形力量强行拉走。 刚正清圣的气息瞬间包裹了她,不稳定的意识逐渐沉静。 想不通事情关节,她便依循墨尘音教导的安神咒盘腿而坐,吸纳圣气。 待魂体稍微稳定一些,再启动五识,感知周围动静,却是一时无果,不知身处何地。 既为玄宗弟子,神鬼之事自然懂得不少,回想刚才在往生道所见景象…… 那个诡异的女童…… 那种和羽人如出一辙的忧郁表情…… 莫非她是……风千雪?! 猜想到这种可能性,她震惊地睁大了双眼。 还不等她从震惊中回神,五识有所感应,时而清楚时而模糊的声音从这神秘空间外部渐渐传入。 “本座第一目标……练峨眉……心高气傲……这班人……苟延残喘……” “真正疑问……这口刀……” 听到关键词,她立刻凝神,努力试图听清,却依旧时续时断。 “神刀……太平凡……” “妄想刀戟勘魔……” 风千雪眉间冒出一丝冷汗,这种语气,怎么好像是异度魔君?她到底飘哪儿来了? 终于,她听清了阎魔旱魃最后一句话:“将天泣丢入妖独池,好好看守。十天之后,这口刀将成废铁!” 当她听完这句话陷入呆滞状态不久,臭得熏死人的魔气涌入空间,把她呛得不清。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目前的处境—— 我勒个去! 她在神刀天泣里!!! 第40章 第二十一章 残林之中,一座新坟前。 坟边花苞朵朵,想来不久之后便能点缀四周。 “这是……玉芙蓉?林主有心了。” 慕少艾将手放在墓碑之上,像是在问候一位好久不见的朋友,又似是在轻拍一个孩子的额头,忽而一叹:“这个武林,对少年人总是过于残酷。正如同花好月圆,不可长久。” “是残酷,但是……”皇甫笑禅缓缓道:“烂漫的花朵,尽管会被酷暑严寒摧折,绽放之时的美丽为人心留下的感动,却永远不会消失。” “哈。坚韧能干的姑娘,我曾以为她是耐受风寒的冬柏,不料凋零至此。”大概因为谈话对象是皇甫笑禅的缘故,慕少艾暂时放下平日的风趣乐天,不加掩饰地流露出伤感。 “……帮不上忙,抱歉。” “林主太过言重,事发突然,众人皆无防备……”慕少艾沉声,停顿片刻:“若看到羽仔与孤独缺获得新生,她也许能含笑九泉吧。” “羽人与孤独缺情况怎样?” “羽仔已经交给崖下那个了。孤独缺嘛,听闻伤势颇重。不过,有那位老人家出手,应无大碍。” “嗯。” 这时谈无欲匆匆入林,带来练云人交托的信件。 正事来了。 慕少艾尽可能快地转换心情:“谈兄,可是云人有所发现?” “正是,信中乃练云人关于刀戟勘魔的重要吩咐。林主应当知晓交予何人。” “吾明白,交吾处理吧。” “关于神刀之事,不知林主作何打算?” “只待东风借力。不用担心神刀与圣戟的归处,你们专心注意魔界的动向即可。” “嗯。慕少艾,佛剑分说前往万圣岩商请协助,算时间也该返回了。我们也动身到萍山,刀戟勘魔之前,争取再与魔君继续周旋一段时间。” “好,那这边的事情就拜托林主你了,请。” “奉送。” 前脚送走谈无欲慕少艾二人,泊寒波后脚便至:“老友,你看我带谁来了?” 燕归人主动上前欠身致意:“水晶湖之事,是燕某不对,该向你谢罪。” “离开水晶湖的燕归人,气态非凡。神叹确实识人之圣物,过去之事,不必再提了。”皇甫笑禅将练云人之信交予燕归人:“请你将这封信送至血誓崖。有一个人在那个地方等你。” “何人?” “到那个地方你自然明白。” 眼看燕归人沉默不语,泊寒波忙不迭开口替他打消疑虑:“我小妹的事情你就免担心啦!” “她的伤势我会负责到底,还你一个断雁西风!” 燕归人信誓旦旦,却不曾意识到这句话落在别有所想之人耳中是何等暧昧。 泊寒波似笑非笑:“你若能收起来更好啰,不用还。” “嗯?”燕归人一脸莫名。 “哈……”深知好友心态,皇甫笑禅不禁莞尔一笑:“燕归人你快去吧。” “告辞。” 不知恨(妹)嫁党兼八卦天王泊寒波的如意算盘,脑筋完全没转过弯的燕归人老老实实向二人辞行而去,留下鼎炉分峰老友组四目相对。 “好友,我非常好奇。” “好奇什么?” “你是从何时又转变了对象?” “做大哥的,只要小妹好就好了,既然是她自己对上眼,我在旁边摇旗加油就是。” “哈哈……整日操劳儿女之事,真是辛苦你了。” “好说、好说了。”泊寒波谦让几句:“换你讲了,你与魔君打起来如何?” “败。” “几招?” “一招。” “喂喂喂,拜托一下,我泊寒波最少还挡他三招,第五招准备给魔君无命,虽然我可能第四招就挂了……但你皇甫笑禅给他打一招就了事,不会太懒惰吗?” “反正结果都一样,有必要吗?” “这么好的机会,也不拿天泣跟魔君拼看看。” “可惜用刀非吾所长,嗯……现在从头练起,请魔君等吾三五年如何?” “别藏招,你随便比划两下总可以吧?” “不可、不可,万一不小心成功了,还要刀戟勘魔吗?” “唉,说风凉话是我的专利,你非要跟我抢特色嘛?” “你非要继续这个话题吗?” “我败了,看你还能说笑,心情恢复差不多了?”——泊寒波一直担心好友会因申屠东流之死陷入长期的伤心境地,是以方才会有一番玩笑。 “欢喜是过一天,忧伤也是过一天,活着的人,责任是努力完成亡者托付,非是愁眉苦脸啊。” “嗯……”泊寒波亦有所触动:“说到这个,今日是千雪头七,也该给她三柱香拜拜。” “随吾来吧。” 青烟弥漫,林风徐徐,泊寒波在风千雪坟前絮絮叨叨。同样是做大哥的,他太明白羽人的心情,也更痛惜风千雪之死。 皇甫笑禅此刻亦想起自己与寰宇奇藏的约定——恩仇终止时,解散残林,退隐江湖。 “泊老。一个人要退到哪里,才不是江湖呢?” “你一脚踏入,问这些做啥?人心有边,江湖无边。就算你退得出人心,也逃不出江湖。” “我正在思考一个条件。” “又是关于患剑、刀瘟?” “现在换我奉谈了。我讲笑禅老弟,先喝一杯慢慢道来吧。” “请。” …… 燕归人来到血誓崖久候多时,终于等来了披发轻装而行的素还真。 “请问阁下可是燕归人燕壮士?” 燕归人颔首,顺便掏出练峨眉交托之信,递给素还真。 “请随素某来。” 素还真并不急于解说刀戟勘魔之事,只旁敲侧击:“未来之战艰险万分,在带燕壮士前往目的地之前,素某希望先问燕壮士一个问题。” “请说。” “燕壮士究竟为何要参与这场战役?为仇?为情?为公理正义?或是其他理由?” “……”燕归人露出思索神色,却不知如何作答。 “燕壮士为何不答?” “我无法回答。” “嗯?” “寻找此战的意义,就是我参与此战的目的。这样的回答可以吗?”——在回忆中沉沦得太久,大梦已醒,他觉得自己需要寻找新的方向。 素还真对燕归人之前的经历有所耳闻,体贴地宽慰道:“答案并无答案,任何回答皆是可以。请。” 由清香白莲引领,燕归人离开陡崖,走下山路,路过河流,往水源更深处而行。 千百年古木葱郁,迷雾阵阵,水汽清凉,正是药师慕少艾多年避世隐居所在——岘匿迷谷。 淙淙水流之畔,白衣青年早已等待多时,燕归人加快脚步迎上前,握住对方伸出的右手。 刀戟之主相会,紧握的手,以命交托的眼神,即将开启武林新生机! “呜呜呜……呜呜呜啊!” 萍山之巅,狂龙一声笑披麻戴孝,不断洒出一捧又一捧黄纸,癫狂之色未曾褪尽,悲声连连。 十里蒲团亦被厚厚白纱覆盖,其下展开一张大大的白布,上书“奠”字。 慕少艾、谈无欲与佛剑分说三人回转萍山之时,见到的便是这副景象。 察觉来人,狂龙涕更是泪俱下,放开嗓门哀嚎:“呜呜呜……我苦命啊!阿姐啊!你死得苦痛万分!呜呜呜呜……” 谈无欲心中一惊,率先抢到狂龙搭建的灵台旁侧;慕少艾眉染怒色,生生压抑着把眼前之人当场击杀的冲|动紧随其后。 “狂龙,这是何意?!” “呜呜……”狂龙摇摇晃晃起身,惨声道:“我的阿姐死了,死得好惨啊——!” “啊?!” “什么?” “练云人身亡?” 三人纷纷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狂龙一手举起练峨眉的面具在三人眼前晃了几下:“你们看!阿姐是被魔君杀死的!我苦命哦……” 慕少艾心头巨震:“怎样一回事?” 修为高深,又有他特制的丹药护持体能——练云人不可能轻易被魔君所杀,此事有鬼! “呜呜呜呜……” 狂龙语焉不详,只是一味哭哭啼啼。 佛剑分说动了怒色,一手慢慢攀上佛牒,显然不信;幸而慕少艾和谈无欲考虑当前大局,及时制止他的动作。 “你说练云人是被魔君所杀?”谈无欲沉着脸问。 “没错啦,没错啦,呜呜呜……” “那此事必然与你无关了?” “我老实讲吧,阿龙杀练峨眉有什么好处?真要害她,几百年前就动手了。为了她一句不负责任的话,阿龙半步不曾踏出罪恶坑。现在美梦成空,我也是受害者啊!” “是吗?”慕少艾眼中难掩怀疑厌恶之色,却也清楚练云人身死,中原不可再与罪恶坑翻脸,便不再追问。 “对啊。所以我们现在应该同仇敌忾,一同对抗魔君呢。” 谈无欲也在忍耐狂龙真真假假的演技:“多谢你告知练云人死讯。” 言下之意,说完了赶紧滚。 狂龙毫无形象地擤擤鼻涕,点头哈腰不停:“多谢你们、多谢你们,如果要对付魔君,随时可以找我。呜呜……我可怜的阿姐啊……” 正欲离开十里蒲团,却听佛剑分说冷然一声:“将练云人遗物留下。” “嗯?”狂龙抬起哭得乱七八糟的大花脸,迷迷瞪瞪:“你讲这个哦?是、是该留下来。” 手一扬,把那张面具丢入蒲团中央,掩面而奔:“呜呜,阿姐,再、再见了!” 佛剑这才怒意全发:“此事绝对与狂龙脱不了关系!你们为何阻止吾?” “佛剑请息怒,”慕少艾拂开眼前乱飞的灵幡:“练云人身亡,我们皆同感悲愤。只是当前的中原再也经不起更多浩劫,眼前当以勘魔之事为要。” “正是,刀戟勘魔一局,练云人生前为此殚精竭虑,我们必须完成她的遗志。狂龙喜怒无常,行事不可预料,随时可能与魔君翻脸,他是阎魔旱魃身边最大的不安因素。”谈无欲继续分析利弊。 “嗯……”佛剑闻言,沉吟不语。 “谈兄说得没错,大局尚需狂龙。”慕少艾脸上忽然闪过浓重的杀气,再次露出曾令魔界先知为之胆寒的厉鬼神色:“至于他的所作所为……待异度魔界溃败之后,自然要与他清算!” “你们打算以魔制魔?” “大敌当前,能得一助力便是一助力,必要之时,不得不冒险。佛剑前辈,诛魔不急于一时啊。” 话已至此,三人总算达成共识。 “呼呼,佛剑,万圣岩一行结果如何?”慕少艾心情恢复平静,转而询问。 “已有收获。” “如今正道折一栋梁,魔君随时可能来犯,我们应当保留实力,为羽仔和燕归人争取时间。” “未来的冲突必定更加直接,我们必须严阵以待,小心应付。” 佛剑颔首,凝望着挂满重纱的十里蒲团,轻轻一叹:“缘起无常,终归尘土,让佛剑分说送你一程吧。” “练云人啊!” 谈无欲与慕少艾一同走近蒲团,向逝者致敬。 佛经轻诵,曾经逆天而行不由分说的高僧,也露出悲伤神色。 不管武林如何狂风暴雨,岘匿迷谷一如既往地平静。 羽人非獍、燕归人,分立小溪两侧。 无声、无言,静默对立的两人,以心眼体会对方丝毫的动作,快与沉,速与力,变与稳……意念之争,幻想的世界,脚步轻移,便是试探;举手微挪,便是极招。 高手相争,紧张万分,日头西斜,汗滴尘土。 憋足力气等着看好戏的老鱼孙忍无可忍浮出水面,狂喷一气:“啊!你们是要打不打?站在那舞手动脚,很有趣是吗?真是浪费我的时间啦!” 静默旁观的素还真走到两人中间,赞叹道:“好一场精彩的决斗!意念之争,以势攻守,不着痕迹。其中精彩惊险处,尤胜真正的比斗。” “哪里精彩了!明明就没打,素还真,你也跟着发白日梦。唉……”看不成热闹,老鱼孙悻悻游走。 “经由方才比斗,相信两位对彼此的武学属性有了更清楚的了解。练云人尚有进一步的方针指示,两位请随吾来吧。” …… 深谷之中,日光总是匆匆而走,待素还真为两人解释完毕,天色已垂暮。 羽人独坐溪流边,目光停留于一棵树之上。 “你在看什么?” “树瘤。” “嗯?” “有人曾经告诉我,树干上存在树瘤的地方总是非常硬,很难砍。” “想到什么?” 羽人没有回答,思绪却瞬间飘得很远。 “大哥,砍柴不能从这里砍。” “为什么?” “这里是树瘤啊。书上讲,树瘤是树干受到损伤之后所形成,有树瘤的地方会变得非常坚硬,很难再砍入。” …… 是不是当血泪流尽、伤口愈合之后,人心也会变得坚强如斯? 他不答,燕归人亦不再问,扬了扬手中佳酿:“喝酒吗?” “嗯。” “三次与你交手,皆是三次不同感受。” “怎样的不同?” “初次交手,你的人很快,但你的刀沉重;第二次交手,你的刀很快,你的人却迟疑。现在你的刀很轻,人已踏入沉稳。” “你的转变也令我意外。”羽人欣然接过燕归人递来的酒壶,仰头饮下一口,陈年花雕,是慕少艾的珍藏。 酒一下肚,话便好说,燕归人慨叹道:“你站起得很快。我以为你会消沉很久。” “我背负的太重,所以不能沉沦。” “朋友……可贵的感情。” “是。” 叮然一响,刀戟碰杯,一饮而尽。 “敬这份友情!” 不甘寂寞的老鱼孙从水面探出脑袋:“喝酒呢?要抓我来烤吗?要烤鱼吗?” 燕归人诚恳发问:“真正可以烤吗?” “我随便讲两句你还当真呢?你要是敢跳下来,看我用力给你煽!啊哈……慕少艾啊,你几时回来哦……” “这条鱼是你的朋友?”燕归人显得饶有兴味。 “鱼和鸟是天敌!”老鱼孙不满地发出抗议。 “是我一名朋友的朋友。” “很可爱。” 直率到底的燕归人直接表达了自己对老鱼孙的看法。 “哼,你们两个同样无聊,不跟你们耍。素还真呐,素还真!慕少艾要我告诉你一件秘密,不能给他们听去,你跟我来。” “唉,真是任性的前辈。” 待到僻静处,老鱼孙便将练峨眉身死一事向素还真全盘托出。 “啊?!怎会如此?”素还真惊痛交加:“唉,练云人之死,是武林不幸。” “现在你打算怎样办?暗中安排的事情安排完了没?我还等你把崖上那个没心肝的慕少艾换下来呢。” “素某目前不能□□,惟有加快计划进行,尽早完成刀戟勘魔之局。” 魔气滋扰,对风千雪倒是构不成威胁。 儒道双修,若连这点魔气也抵抗不了,未免给儒门和玄宗丢脸。 令她担忧的是目前局势。 魔界偶尔会有人在妖独池边来往,她只能依靠断断续续的消息判断事情发展到哪个地步——刀戟都已在魔界算计之下离开原本的主人,练峨眉据说身亡,更有一次听见魔君亲口说羽人已死。 这个消息她是不信的,于公于私,慕少艾都不可能看着羽人非獍死。 但她能够想象得到中原目前的不利处境。 另外,她还有点纠结自己这次“死亡”。 那个呈幼年时期、与她一模一样的女童的灵魂,很可能就是原本的风千雪——那么,她这些年是和风千雪共存于一个身体里? 为什么真正的风千雪会保持孩童模样? 因为她的人格太过于强大压制了风千雪的本性成长么? ……越想,越觉得良心上过不去。 但是纠结至今,她无可奈何地发现事情已经如此,做了这么多年的风千雪,她甚至连前世的事情也忘记得差不多…… 她是真的把羽人当做大哥,也打算给孤独缺养老送终……所以,“风千雪”这个身份,怎么可能放得下。 只能说,对不住了。 冰蓝色玄门道印在她头顶旋转,阻隔了大部分魔气入侵。 一直不甚稳定的道印经这些日子锻炼,反而越来越像样,日渐增强,也算是因祸得福。 就不知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态,是否还可以回到原来的身体里。 嘈杂的脚步声隐隐约约,魔君霸气十足的声音响起:“中原人仍在寄望刀戟勘魔,本座这就前往啸阳谷,彻底毁掉这两件废铁!赦生,随吾同行!” “是。” 阎魔旱魃充满压迫感的手握住了天泣。 明明是魂体状态,风千雪却感到自己的心脏“噗通、噗通”狂跳起来。 啸阳谷,谷风刚烈。 赦生童子奉命留守谷口,阎魔旱魃先前联合翳流罪恶坑,杀练峨眉、重创中原万圣岩联军,再复嚣狂不可一世之态,大摇大摆踏入谷中。 凄切的二胡声模模糊糊传入风千雪耳中,她立刻明白了这一切——慕少艾和谈无欲从未放弃,刀戟勘魔,势在必得! “哈哈哈哈哈!” 当后路被燕归人封锁时,阎魔旱魃举刀狂笑,不以为然。 “刀戟勘魔?难得你们还能站在本座眼前!” 燕归人大力一戟,迫使魔君回身抵挡,羽人身形漂移,顺利取回神刀天泣。 风千雪感受到再亲近再熟悉不过的气息,竟然鼻尖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大哥。 这是羽人非獍,她的大哥。 不管自己是穿越者还是孤魂野鬼,这就是她的哥哥。 双手运化玄门气,灌入天泣刀身。 她不知道自己可以帮上多少忙,但是至少,此刻让她和兄长并肩作战吧! “朋友,我回来了!” 像是问候,像是宣言,像是自语。 六翼飘飞,燕去燕返。 刀戟勘魔,誓为旷日持久的武林浩劫划下句点! 皇甫笑禅已独坐很久。 患剑的恳求,依然无法让他坐视刀瘟近期非人的残酷举动。 令他怒不可遏者,非是仇怨,而是刀瘟不自知不自省的猖狂自私,是患剑明知不可为却依然包庇纵容的软弱。 该结束了。 仇怨也好,约定也好,都该有个了结。 残林众人已渐渐撤离,他喝下最后一杯茶,起身,独自赴那早该了断的战约。 残林之主离开后,清净的残林更显空旷。 倏然,沙沙,沙沙,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地底,从林间,断断续续,忽隐忽现。 沉重的棺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重返人间的亡者,震碎坟茔,破棺而出。 半幅鬼面,目光阴森,负剑而行,诡异的青气环绕身躯,散发非人气息。 醒恶者悄无声息来到,满意地打量着这件军师特意打造的杀人兵器。 “她是谁?” 林间,覆面人冷声发问,一袭黑色披风亦未掩住长长兽尾。 “风千雪,羽人非獍的胞妹。你应该还记得羽人非獍吧。” “……这就是你所说的计划?” “昔日认萍生背叛南宫教主,如今,让至亲与挚友之妹赐予他同样的痛苦,再合适不过,你不这样认为吗?”醒恶者吃吃笑着,无比恶毒:“不过,吾不能不质疑,面对自己的养父,你是否真能下手?” 覆面人压低帽檐,竭力遮挡两只猫耳:“杀人不过是一种天赋。对他,足够了解,才有足够的痛恨,这才是动手的理由。” “哦……吾知晓了。你要去哪里?”察觉对方远离的步伐,醒恶者疑问。 “翳流亦非善类,我与你们之间只有合作。仇怨一桩一桩,慢慢来。” “是吗?哈哈哈……慕少艾——不,认萍生,你要如何面对这种局面呢?吾拭目以待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二卷完) 第41章 第一章 啸阳谷中,杀机凛然。 刀、戟、魔,三方冰冷的目光彼此接触;急促而沉稳的脚步,踏出战斗开端。 六翼漂移灵动,圣戟力贯长空,天之泣,神之叹,极致的力量,终极的速度,刀与戟,交织出最灿烂的光华。 阎魔旱魃虽是傲然,却并未掉以轻心,上魔威能无尽,刀风咧咧,神威赫赫,惊起九霄龙吟天地变,扫起万里黄沙掩日光。 “练云人信中指示,要杀魔君,必须先以柔力断去魔君胸骨,再以无伦刚力攻其心脏,所以你们两人的配合,必须以羽人为首攻,再由燕归人终结。” 羽人与燕归人遵照练峨眉与素还真指示,一攻一守,身形交替,挥洒自如,默契无间。 二人一魔,撼动天地。不知不觉,缠斗已至黄昏,无视体力的流失,只有一波强过一波的攻势。魔君以一敌二,仍是丝毫不落下风。 “荒神斩!” “燕双飞!” 燕归人提力升空,借下落之力,圣戟直劈魔君,无匹神力压逼下,魔君竟两足塌陷碎石之中;居高临下,燕归人再催神力,羽人趁势欲取魔君。 阎魔旱魃不急不乱,高扬荒神刀,破开生死关,一轮猛攻,仍是伤势的互换。 “燕回旋。” 圣戟疾走燕回旋,魔君伤折一臂。 羽人非獍趁势欲断魔君胸骨,不料荒神刀稳稳架住天泣,阎魔旱魃本已断去的臂弯中赫然再生一臂,沉重一掌,重创羽人。 尽管躯体因刀戟圣气之故,恢复能力已有所下降,魔君仍气态不减,嘲讽道:“丝毫之差,可惜!” 羽人无言擦掉唇边血红,与燕归人配合,协力再战;三方持续激斗,争斗已至尾声,负伤的魔躯仍是顽强,羽人的脚步亦是不曾迟缓;高涨的战意,是燕归人不屈的斗志。 忽然,混沌的天空中,一道紫色魂光缓缓滑过天幕,见得此景,阎魔旱魃惊怒交加:“这股魔气……赦生死了!” 丧将之痛,撩起心海怒焰,啸阳谷瞬间火海翻腾:“你们会为今日之事付出代价!” 感受到异度魔君再次高涨的战意,刀戟出手更加谨慎。 “小心。” “嗯。” 顶尖高手,不世霸主,本该紧张至极不容喘息的激斗中,羽人却仿佛感应到熟悉的气息。 熟悉的,令人心生暖意的气息。 ……是阿雪么? 纵是勇猛无敌,再有特殊体质加持,长久交战,阎魔旱魃的恢复速度已经明显下降。 时机到了! 抛开所有杂念和思绪,羽人毅然对燕归人道:“你掩护我!” 燕归人心领神会,圣戟掀起滔滔气浪,卷动飞沙走石,直袭魔君。 “荒神霸道!” 阎魔旱魃及时挥刀挡住这惊人一击,然而眼前光影迷乱,瞬间急变的身影交替,战况变化只在片刻! 六翼齐开的羽人先绕至旱魃身后,狠狠挑破背部筋肉,脚步再转之时,天泣已深深刺入魔君前胸,刀身翻搅,胸骨碎裂。 “啊……!”阎魔旱魃一声痛呼,一刀挑飞羽人,却来不及抵挡燕归人接踵而至的攻势,圣戟神叹随即插入心窝处。 手握成拳,一拳打向燕归人,燕归人唇边涌血,却不动如山,再催神力,直至击穿魔君心脏:“做到这样,你该瞑目了!喝——!” “啊——!”阎魔旱魃脚步踉跄,双膝无力跪倒。深知此身将殁,却不愿失了霸主威严,强自以荒神刀支撑身体,仰天长笑:“好一个刀戟勘魔!好一个刀戟勘魔!哈哈哈哈哈哈……” 下一瞬,魔魂飞散,魔躯灰飞烟灭……曾经骁勇善战,纵横天下的异度魔君,终也逃不过命数天定,满身染尘。 燕归人腿脚发软,一手扶住岩壁,看着同样伤痕累累的战友:“你的伤?” 羽人亦是脚步虚浮,只摇头示意无恙:“……可以。” “刀戟勘魔的任务,终于完结了。”燕归人心弦一松。许久不曾有过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却不料肺腑之间忽然一阵剧痛席卷全身,呕血不止:“啊……噗!怎会如此?! 看到羽人情况与自己相同,燕归人诧异:“你……” 羽人倒落草间,手掩口鼻,鲜血正从口鼻中涌出:“……有毒烟,呃……” “羽人……啊……”燕归人跌跌撞撞欲上前搀扶,然后毒性来势汹汹,眼前一黑,彻底失去知觉。 天泣刀身中,风千雪以魂体状态向羽人输送玄门气息,然而历经一日鏖战,她亦是支撑不住,神识竟然出现恍惚,为免意识消散,不得不撤回道印,盘坐调息。 暂时不清楚羽人情况,但耳边可以听到断断续续的低语。 “交予姥无艳……” “教凰已有安排,照计划……” ……果然是翳流?! 云海琴峰琴云涧,灵气充沛,气候宜人,药草丰富。 谈无欲与慕少艾二人在此地调养数日,伤势已好转不少,然而忧心刀戟勘魔之事,难免心神不宁。 练云人战死次日,异度魔君杀上萍山。 他二人与佛剑分说全力迎战,虽有万圣岩众高僧相助,以佛门阵法困战魔君许久,奈何魔君威势太盛,阵法终究被破,万圣岩人马全军覆没,佛剑分说挡下了之后大部分攻击,情势岌岌可危。若非赤云染及时出手相救,恐怕三人都要与萍山一同粉身碎骨了。 “药师、谈无欲。” 白衫道者翩然而来,神态沉静,想必已有消息。 “哎呀呀,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到赤云染前辈回来。”慕少艾微蹙的眉峰稍微放松了一些:“不知刀戟勘魔进行得如何?” “刀戟勘魔功成,魔君已然伏诛。” “太好了。酝酿许久,牺牲众多,总算不负练云人生前所托。”谈无欲慕少艾二人闻言,都露出欣慰神色。 “呼呼,异度魔君实力强悍,想必我们这边两位功臣伤得不轻。”慕少艾转而念起刀戟二人情况:“羽仔与燕归人怎样了?” “刀戟勘魔完成之后,不知为何,燕归人中毒昏迷不醒,羽人非獍失去下落。目前燕归人已被带到鬼梁兵府,鬼梁府主与泊寒波正在设法四处奔走求救。” “嗯?!怎会如此?”听到这个消息,慕少艾难免心中一惊,疑窦丛生。 “此事诡异。羽人与燕归人皆为顶尖高手,事后中毒,必是激战之中有心人特意所为。嗯……会是翳流吗?” 赤云染摇头予以否定:“鬼梁府主曾到天之界限一会翳流之主,根据翳流的说法,此毒乃出自西南探邙族,非比寻常,翳流也无能为力。” “探邙族?陌生的地域。慕少艾,你对西苗的了解比吾深入,探邙族是何来历?因何会卷入此次事件?” “探邙族嘛……”慕少艾缓缓放下水烟管:“是世代居住西苗水泷影的一族,擅长制毒用毒,昔日黑派气焰正盛之时,曾经依附其下。但是因为某些事情,探邙族已与翳流决裂。以吾对他们的了解,他们该不会主动参与这种事才对。嗯……莫非……?” “谈无欲,你们有何打算?”见慕少艾沉思不语,赤云染转而询问月才子下一步的计划。 “目前吾与慕少艾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麻烦吾那位满腹心机的同梯。” “你是指素还真?” “正是。” “久闻大名,希望来日你能为吾引荐。” “这是当然,不过,也许不需要吾引荐了……”暂时卸下重担,谈无欲心中连连感叹。玄宗出世,自家那位同修怎有可能放过这么一大助力,也许会自己找上门。 “嗯?” “没什么。” “见你们两人并无大碍,吾就放心了。局势变化,吾必须返回据点汇报此事,失陪了。” “替吾问候苍。”慕少艾浅笑着补充。 “弦首亦曾交待吾代表玄宗向药师致谢,盼望来日再叙。” “哈,言重了,吾也期待与他再会。” “请。” “嗯……”待赤云染走后,慕少艾再次陷入沉思。 “看你愁眉紧锁,是想到什么?”聪明过人的月才子如何看不出他此刻冥思苦想,主动发问。 “邙者最恨背叛,他们与南宫神翳决裂之后退隐多年,吾无法想象他们竟能与翳流重修旧好。” “目前翳流已经易主,以北辰元凰手腕,重新笼络亦不无可能。” “邙者特征之二,不为无利之事。魔君战败,异度魔君偃旗息鼓,之前潜藏在台面下的各方势力逐渐付出水面,虎视眈眈。邙者虽然毒术高超,毕竟势单力薄,怎会主动横插一脚,徒惹关注?” “你认为内中有诈?” “西苗势力错综复杂,渊源混乱,藕断丝连,哎呀呀……也算是当年铲除黑派不够彻底所留的后患。” “听你口气,难不成还想出面解决翳流之事?”谈无欲一脸不以为然:“素还真退隐许久而复出,台面上的乱局交他就行。” “呼呼,老人家虽说一把年纪,也希望完成未竟之事。何况翳流旧部对我念念不忘,恐怕不等我解决他们,他们就要找上门解决我喽。”慕少艾挂着平日的不正经笑容,显得没心没肺。 “慕少艾,谦让也是一种美德。”谈无欲语带双关,仍希望慕少艾就此退隐。 “是吗?哎呀呀,有句话叫做‘人不扰红尘,红尘自扰人’,树欲静风不止,慕少艾也必须面对啊。” “嗯……罢了。你打算如何着手?” “好吃好睡再休养几日,过后到水泷影会一会昔日同僚。另外嘛,师门传令,也该走一趟。” “你所指的师门莫非是……” “呼呼,你知我知,心照不宣、心照不宣。”慕少艾埋头抽了一口水烟,笑容可掬。 “哈……”谈无欲思及一些往事,莫名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大概是神识耗损较多的缘故,风千雪调息许久才重新恢复清晰的五感。 天泣中所蕴含的圣气有助于她凝聚元神,然而元神却极易出现不稳情况,她内观许久,初步判断自己此时的魂体似乎并不健全。 人有三魂七魄,修为达到一定高度的道者可以清楚看到魂魄,但她并不精通这一门,看来看去只模糊看到目前大概是两魂三魄——或四魄。 这算是魂飞魄散吗? 剩下的魂魄跑到哪儿去了? ……等等,为什么她要思考这种听起来很不科学的事情……神神叨叨好挫。 暂时没听到外界有什么动静,但能感觉到羽人的气息并未离太远。 或许等她再修炼一段时间就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况,现在仍然只能靠听。 不时会有人靠近走动,她猜测可能是在给羽人医治。 ——姥无艳? 之前曾听到过这个名字。 如果跟翳流有关,必是西苗之人了……那么眼下是身在西苗? 翳流为嘛会在这时跳出来搞事?莫不是想用蛊毒控制羽人非獍去攻打正道? 这么低级的局,太明显了吧。也不嫌拉仇恨。 几日时间,总有人进进出出,偶尔能听到细细的女人的声音。 横竖她也看不见,就安心等着羽人醒来,好在她有过孤身一人长时间打坐修炼的经历,不怕无聊。 再次听到羽人的声音已是数日之后。 “你是谁?” “姥无艳。” “为何救我?” “受人所托。” “……多谢。” “你不问何人授意吗?” “该告知之时,你自会告知。” “嗯……” 谈话时断时续,但从只言片语中可以听得出此地并非西苗。 那位神秘的“姥无艳”慢慢和羽人熟络起来,有一句没一句攀谈着。 谈啊谈的就谈到了风千雪。 ……好像“风千雪浴血奋战救兄长”的段子已经传开了,唔。 风千雪在天泣里听着,心情不是一般的囧。 话说……原来我当时有这么英明神武么?我怎么不知道……说书先生太会编了吧。 “你会思念她吗?” “她一直活在我心中。” ……大哥,我不是英雄纪念碑谢谢。 “亲情是无私的情感。”姥无艳似乎有感而发。 “无私的情感并不止亲情。” “是吗?” 谈话断了许久,忽然又听姥无艳幽幽开口道:“但我认为,男女情爱最是不堪。” 似乎是听出对方有倾诉之意,羽人并未接腔,很安静很耐心地等待。 ——然后姥无艳就开始絮絮叨叨诉说自己的不幸经历。 风千雪在天泣里渐渐感到如坐针毡。 这是一个悲伤的爱情故事……是吗?! 简单总结就是渴望爱情却又担心“自古美人多薄命”的大美女,遇上了自称“爱遍千里”的花花公子。 花花公子据说很有点泡妞水平,昔日魔界三路守关者之一别见狂华就栽在他手里;别见狂华死后,花花公子貌似暂时厌倦了万花丛中的风流生活想透透气,提出做朋友,但是大美女动心了。 她想谈恋爱。 于是各种抓着不放,最后下了蛊毒。 然后他俩谈上了。 再然后花花公子找着妈了。 再然后…… 大美女不知为什么去找花花公子的妈扯皮,被抽飞。 于是不幸降临了。 大美女昏倒在路边,被封千机捡了回去。 ……哎哟,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风千雪此刻才想起自家这位“义兄”外出卧底很多年,还以为他卧底卧死了,没想到还在残害良家妇女啊。 风千雪自忖如果昏倒在路边的是她自己,估计封千机会很欢快的补上一刀。 但是昏倒的是个大美女嘛……被捡回去能有什么下场? 果然,下一刻姥无艳就开始了悲愤的哭诉。 封千机趁势夺走了她的清白。 她因爱生恨投入封千机怀抱,要求封千机杀了那位花花公子——唔,没听错的话花花公子名为“爱遍千里恨不逢”——真是既霸气又二气的自称。 结果没等到恨不逢死,恨不逢已经雇凶来杀她。 美女心碎了一地。 这神展开的狗血剧情听着各种无语。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感情最终却是这种下场?如果不爱便也罢了,何至于要我从世上消失?!”姥无艳哭得很伤心。 ……我能说因为你二么…… 风千雪木着一张脸自言自语。 既然喜欢人家干嘛要去找他妈的麻烦?还没过门就莫名其妙得罪婆婆是闹哪样啊?虽然听起来恨不逢的妈好像也挺极品的。 然后羽人开口了,一开口就是一大串超级有高度有深度的分析和劝慰。 风千雪有点愤愤不平,自家老哥跟自己都没说过这么多话,现在改行当心理导师啦?专注三角恋三十年还你健康人生? ……总而言之她还是挺同情姥无艳的遭遇的,但是故事听起来太让人捉急了。 就她的观感而言,那个霸气侧漏爱遍千里的恨不逢少爷应该就是个小白脸而已。 一个小白脸居然能把魔界名将和西苗蛊后整得死去活来,这个世界怎么了?好男人还没死光啊?! 想了想自己认识的男人,自家大哥,有情有义,就是闷骚了点儿;孤独缺,见多识广老江湖,难得浪子回头;慕少艾,风趣幽默重感情;谈无欲,大名鼎鼎月才子;泊寒波,八卦,妹控,脑筋活络,热心肠;龙宿,宅归宅,确是标准高富帅顶先天;皇甫笑禅……以上众人应该都跟他没有可比性。 所以……到底是姥无艳见过的男人太少还是她见过的男人都太高端? 呃……真心不懂。 比起关注这种八卦狗血事件,还是想想啥时候能脱离阿飘附体状态比较实际。 皇甫笑禅寂然返回残林,一路思绪纷乱。 刀瘟身中神催意残,只剩下半口气,想必命不久矣。 只是……战斗之中竟有他人插手,使他百般不解。 莫非当年家族灭门之事,尚有其他内|幕? 他遗漏了什么? 唉…… 接近残林地界,患剑亦步亦趋,始终跟在他身后。 “……你请回吧,吾与刀瘟之间并无转圜余地。” 一人庸当即松开轮椅,无声跪下。 “林主,你可以原谅我,为何不能饶过温娘?” “换你身处吾的立场,你会怎样做?” “这……” “你心知肚明,不必回答。” “但是……”一人庸犹有不甘,惶惑而言语混乱,抓住皇甫笑禅衣摆:“我保证温娘已经知错,她只是希望能与儿子享受短暂的天伦之乐……” “她沦落至此皆是患剑之错,她为儿子错乱癫狂半生,现在她快要死了,求你给她机会,解除掌气,让她退隐,过平静的生活,其他罪责患剑担下、患剑担下……” 他说着便不管不顾开始磕头。 皇甫笑禅注视着这个为了妻儿放弃尊严的男人,心中却是苦涩:“你如今该为之事,是陪在她身边,陪她度过人生最后时光,请起吧。如果可以留手,便无昨日决绝。” “林主……” “任何人皆有父母儿女,任何人都渴盼天伦之乐。但是刀瘟的天伦之乐,是建立在无数人的痛苦之上。她当年是怎样在吾面前凌迟吾的母亲……吾不想再赘言。” “啊……求你,求你……你若不肯,我会在此长跪,直到你转意……” “唉。”皇甫笑禅直觉身心俱疲:“残林并无阻碍,你若想离开随时可以离开。请。” 不想再看到一人庸的可怜可悲模样,他转身进入残林,走近坟地。 本想向申屠东流致歉,自己终究拖了许久才决定为好友报仇,却不料—— 申屠东流坟墓旁侧风千雪的新坟,竟然被毁! “嗯?!” 心下一惊,来到凌乱不堪的坟墓前观视。 棺木破碎,棺中尸体已不翼而飞! “怎会这样?” 遥遥的呼唤声从残林外传来。 “笑禅,老友啊,羽仔和燕归人出事了……”泊寒波匆忙踏入坟地,见得这景象,顿时呆然。 “这、这是千雪的坟?发生什么事了?” “吾方才到阴阳海与刀瘟决斗,方才回转,坟墓已毁。” “……什么人?竟然盗尸?” “也许我们该问——盗走千雪的尸体,目的何在。” “坏了,羽仔失踪燕归人中毒,现在连千雪的尸体都给人偷走,真真麻烦。” “嗯……稍待……好友,你过来详细观察。” “怎样?” 泊寒波依言走近。 “从棺木破碎的情况来感知,好似是……由内部破坏。” “这……!” 泊寒波与残林之主面面相觑,一股寒意袭上心头。 这件事,不单纯。 “我会尽快通知慕少艾。” “人收埋于残林,吾会调查此事,好友,必要之时,知会素还真。” “嗯,目前也只有这样。” 第42章 第二章 鬼梁兵府厢房,鬼粱飞宇与言倾城夫妇顾守在燕归人身侧,忧心忡忡地看着勘魔之戟日益虚弱。 “唉,爹亲这几日四处奔波,不知是否能找到医治燕壮士之法。”见燕归人露出痛苦神色,言倾城不禁深深一叹。 鬼粱飞宇宽慰道:“宽心吧,事到如今,也只能寄望燕壮士吉人天相,熬过这一关。” 却听厢房外传来清朗人声:“哎呀呀,府主竟让少主与少夫人亲自照料燕归人,真是辛苦,慕少艾万分感谢。” “药师哪里话。刀戟勘魔,功在武林,为他尽心也是分内之事。”鬼梁天下轻轻推开房门:“燕归人就在内中,请。” 慕少艾入得室内,先向鬼粱飞宇夫妇致谢:“少主、少夫人,两位新婚燕尔,却如此操劳,多谢你们。” “药师勿要折煞小可,燕壮士情况严重,我们不精医道,惟有略尽绵薄之力,甚是惭愧。” 听到众人对慕少艾的称呼,言倾城眼色一亮:“是中原神医慕药师?太好了,燕壮士毒患也许有希望了。” “呼呼,先让吾一观燕归人情况吧。” 慕少艾顺着床榻边坐下为燕归人诊脉,神情逐渐凝重。 “药师,如何呢?” “若吾所记无错,由此毒毒性观来,确实与昔日西南邙者惯用之毒颇为相近。” “药师有法可解吗?” 慕少艾摇摇头:“邙者虽与翳流有所渊源,却又自成体系,吾只能设法控制毒性蔓延,无法彻底解除。” “看来必须前往水泷影与邙者一谈。”鬼梁天下思索沉吟道。 “天来眼芙蓉骨行事诡异偏激,外人贸然与他们接触恐有不妥。”慕少艾提起狼毫在纸上“刷刷”写下一副药方:“就由吾前往与他们一会。” “这……药师,是否需要老夫派人与你同行?” “不用了,劳烦府主按这副药单为燕归人治疗,短期内应可保他性命无虞。”慕少艾语气一顿:“另外,不知可有羽仔下落?” “叶小钗正以啸阳谷为中心四处找寻,目前尚无头绪。” “嗯……” “药师切莫太过担忧,老夫相信苍天有眼,不会薄待羽人非獍。” “哈哈,多谢府主宽慰。”慕少艾收起忧色,正欲告辞,却见泊寒波匆匆而至。 “老友。嗯?慕少艾你也在?正好。” “鹿王好久不见,看你的神情……好像没什么好消息。” 泊寒波连连摇头叹气:“事情大条了。我之前到残林给笑禅传消息,谁知竟有人趁笑禅离开残林之时盗走千雪的尸体。” “什么?!”慕少艾刚放松的眉头立刻又皱起来。 “这件事说来也真奇怪,从现场痕迹来看,棺木像是从内部破坏……” “残林之中可有人看到任何端倪?” “之前笑禅参与刀戟勘魔计划,因担心会波及到林中病患,暂时把所有人都转移到其他地方,期间发生的事情没人看到。” “嗯……难道又是有心人在设局?药师,你有头绪吗?”鬼梁天下抚须,亦是想不出谁会如此行事。 慕少艾凝重地缓缓摇头:“吾亦不解。” “唉,算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笑禅已经着手调查,我这名老友鬼粱天下也不会坐视。慕少艾你还是先专心处理燕归人中毒之事吧。”泊寒波无比头疼地扶额叹气。 “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吾即刻前往水泷影,其他事情先劳烦两位。” “三八才这么客套。急事先办,你安心动身便是。” “请。” 翳流根据地——天之界限四方台。 北辰元凰负手而立,心情似乎不算很好。 清香白莲素还真、鬼粱兵府之主鬼梁天下,以及罪恶坑之主,狂龙一声笑。 由他发起的四方台之会,终究以不甚愉快的方式谈崩。 狂龙一声笑疯疯癫癫意味不明,素还真态度出乎意料的强硬,鬼梁天下则附和着素还真一路和稀泥。 此三人,皆为目前台面上最有影响力的人物,哪一个都是劲敌。 不过看狂龙反应,似已对素还真有所不满;鬼梁天下城府深沉,喜怒不形于色,难以揣度。 “教凰打算怎样处理?” 姬小双终究耐不住询问北辰元凰下一步计划。 “敌不动我不动,鬼没河之秘终要解开,本皇不信素还真可以坐视不理。” “鬼没河……近日武林上沸沸扬扬。” “哈,人心贪婪,势无可挡。‘他’前往查看的结果如何呢?” “他认为醒恶者能破。” “哦?这就是他的结论啊……” “需要传书恶者吗?” “不必。”北辰元凰长身傲立,眼中写满势在必得的自信与霸气:“由吾亲自请出恶者——他也该回归翳流了。” 言罢,不带随从,不摆排场,翳流教凰径直前往罪恶深渊。 “恶者,久见了。” “教凰?”醒恶者声声缓慢,语调中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甘及嘲讽:“不知教凰对啸阳谷之局满意否?” “十分满意。” “那今日的来意是?” “恶者在外飘零已久,也该回归了。” “哦?不知教凰打算用何种理由说服吾回归?” 想起老友南宫神翳因北辰元凰而失了复活之机,醒恶者到底还是有所犹豫与不满。 北辰元凰早已洞察机心,泰然道:“翳流霸业。” “嗯……” 这个愿景令醒恶者顿时无话可说。 “教凰身负龙气,又继承前教主功体,翳流霸业何必非吾不可?” “因为本皇需要你——翳流需要你。你是霸业不可或缺的助力。” 思考片刻,醒恶者终于答应:“好,吾愿意回归,但你必须一心一意带领翳流一统天下!” “该然之事,无需恶者提醒。”获得一大助力,北辰元凰气势更盛三分:“那么恶者当下要务便是……” 醒恶者心领神会,自动续上北辰元凰未竞之语:“第一,除掉翳流大敌慕少艾;第二,解开鬼没河外围障碍。” “正是。想必以恶者能为,不在话下。” “哈哈哈,放心交吾吧。”醒恶者一拍手掌,一条人影由罪恶深渊飞速窜出。 “嗯?”北辰元凰望着那道人影,目光冰冷:“那就是军师所设暗棋?” “不错,教凰作何感想?” “妙,妙不可言。此女身份牵连甚广,剑术超群,毫无自我意识,是最合适的秘密武器。” “哈。她陷入假死之前封锁脑识,反倒更便于为吾所用。今后的武林正道,将再添一掣肘之力。” “军师果然深谋远虑。吾非常期待与他正式会面。”北辰元凰第三次表达对寰宇奇藏的好奇与招揽之意。 醒恶者不置可否:“他有自己的想法,该回归时,他会把握时机。” 送走北辰元凰,醒恶者立即修书一封,传至约定地点。 “慕少艾,你也该为自己对翳流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了。哈哈哈……” 西南苗疆水泷影,水流幽远,冷月凄寂,迷雾重重。 看似空寂凄凉的风光,实则暗藏杀机。慕少艾一路行来,小心避开林木枝叶间不时落下的毒虫,以及潜伏脚下、随时可能发动袭击的毒物。 口吐水烟,化解浓厚雾气之中吹送的毒氛,待行至水泷影河流尽头,方才有所松懈,好似观光客一般左右环顾,呵呵而笑:“哎呀呀,经年累月,邙者的住所风格还是一如既往缺乏亲和力。” “此地亦不欢迎他人打扰!” 芙蓉骨身影有如鬼魅,不知何时已飘到慕少艾身侧。 “你是……” 怪异丑陋的眼睛紧紧盯住慕少艾眼角黥印,慢慢吐出一个昔日曾威震西苗的名字:“认、萍、生!” 天来眼尖锐的声音随后响起:“认萍生?认萍生!哈哈哈哈……” “呼呼,难为两位还记得。一别多年再相会,吾都变成老人家了,真是感慨又感动。”并未被芙蓉骨可怖的外表惊到,慕少艾神色泰然。 “哼!”天来眼阴阳怪气冷哼一声:“认萍生——慕少艾,无论今昔,我们皆与你毫无交情。不远千里找上门,必是别有用心!” “耶,纵使无事不登三宝殿,别有用心之人恐怕也不是老人家我啊。” “吾等长隐于此,不愿沾惹外界风波。直说你的来意!” “刀戟勘魔之事想必二位有所耳闻,”犹记得邙者行事风格,慕少艾不动神色,不紧不慢地娓娓道来:“然而戡魔功成之后,燕归人却遭人下毒。据翳流教主判断,乃是出自西南的‘探邙君’之毒。” “嗯——?!”天来眼的语调明显比方才更加激烈:“何意?” “吾方才查看了燕归人症状,确实与两位所用之毒极为相似。” “你怀疑我们?!” “非也、非也。探邙君之毒成名西苗已久,未必无人可仿制或盗用。” “你想说什么?” “翳流。”慕少艾此时才开始显示严肃:“萍山练云人之死,吾怀疑有翳流从中作祟,这件事月才子正在调查之中。所以燕归人之毒,吾也怀疑与翳流脱不了关系。” “翳流……南宫神翳!!!” “邙者息怒,现今教主并非南宫神翳。”慕少艾便将自己与北辰元凰交易、借体重生、夺取翳流详情一一道来:“北辰元凰野心勃勃,也许他是想用这种方式逼出邙者。” 天来眼芙蓉骨一时无话,片刻之后,天来眼爆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南宫神翳,你也有今日,你也有今日!死得好——!死得真好。背叛者人恒叛之,两次败于认萍生,这就是你最终的下场啊……” 慕少艾一言不发,静待天来眼将愤懑情绪宣泄殆尽。 “面对翳流的陷害,邙者打算如何回应?” “认萍生你也非善类,不必挑拨。胆敢挑衅邙者,北辰元凰要有充分的心理准备。” “呼呼,那么在下是否能厚颜担一个通风报信的功劳,请两位设法解除燕归人毒患呢?” “哼。卖弄口舌、机关算尽,不愧是认萍生。离开水泷影!吾自会处理。” 得到邙者承诺,慕少艾心中虽还有犹疑,也深知不可再进一步,当即不再废言,告辞离开。 “你想怎样办?”芙蓉骨嗓音沙哑,正是压抑怒火的表现。 “你先往鬼梁兵府一行,再到天之界限,给那名黄口小儿一个警告!” “好。” 谈无欲与赤云染回到无欲天,仔细翻阅狂龙一声笑赠送的《小眉眉人际交往详情记录》。 “谈无欲,你怎样想?” “从练云人多年接触之人来看,蔺无双与凌沧水二人确实值得狂龙忌惮。尤其是蔺无双,似乎与练云人牵连甚深。前辈,你乃道教中人,是否听过云缥缈之名?” “吾不能确定他是否吾所听闻过的那一位。昔日三境道门论道大会中,蔺无双以一招‘云流萍踪’技惊四座,与吾玄宗六弦之首并列鳌首。” “嗯,云流萍踪……云流、萍踪……” 练云人成名之招“道留萍踪”,两者之间是何种关系?月才子开动脑筋思考,当即意识到必然是非同一般的牵连。 “谈无欲,狂龙指出的两位高人,你打算先找寻哪一位呢?” 谈无欲断然道:“云缥缈.蔺无双。” …… 白云山雾气厚重,谈无欲拾级而上,四处尽皆被浓厚云气环绕,颇为险峻。 “竟然连白云山山顶也是云气翻腾。嗯……此乃术法所致。” 再翻越一道山梁,浩然居出现在眼前。 谈无欲走近观视浩然居环境与格局,一眼被门口楹联吸引了注意力。 “白云萍山不相逢,人间天上两曦微。黑河尘浪封明玥,不见峨眉蔺不归。” 一笔一笔的字迹,在在显示着浩然居主人对萍山练峨眉不同寻常的感情,这种感情如此强烈,以致于谈无欲也能深刻感受得到。 所以他顿时明了今日要如何开口。 “山人谈无欲,为萍山练云人之事前来拜见,请前辈现身。” ——话落,空无人声。 “前辈,练云人之前带领中原力抗异度魔君之威,却不慎误中圈套。练云人的精神已长存吾等心中,只是至今未能查出凶手,使练云人含恨。” ——四周飘渺云气忽而一顿,却依旧无人回应。 “哎,练云人已经身亡了。” “……你从何处得知吾的行踪?” 浩然居内,终于传出回音。 “乃是罪恶坑之主,狂龙一声笑告知。” “狂龙——!” 语中带煞,怒意分明,却转而急问练峨眉之死:“查出加害练峨眉的宵小了吗?” “异度魔君自然是凶手之一,但吾敢断言此事与翳流脱不了关系。另外,云人丧命于罪恶坑,也许狂龙亦曾参与。” “翳流相关之人?” “教凰北辰元凰,根据地乃天之界限、四方台,长老醒恶者,居住罪恶深渊。” “她如今葬在何处?” “吾等本将灵台设于萍山,但是萍山遭魔君破坏,便擅作主张,移到无欲天。前辈要前往吊唁吗?” “待吾确认之后,自会前往无欲天。” “那谈无欲在无欲天静待前辈光临,告辞。” 厚重云气随着来人辞别,逐渐散去。 “萍山既毁,白云山屏障再无存在必要了。”不世高人凌云而起,一掌击向浩荡黑河。 终年奔腾的河水被宏大掌气一分为二,金色剑光耀目夺人。 “吾曾立誓,明玥剑只为一人而出。如今,也该遵照誓言,为你复仇而出!” 拔出深埋河底的宝剑,蔺无双身姿翩然而远,口中吟诵,却是沉重。 “白云萍山不相逢,人间天上两曦微。黑河再开明玥剑,无双誓雪峨眉恨!” 尚未离开白云山地境的谈无欲,感到一股浩然道门气息离开浩然居,不禁感叹——果真是一名不世出的高人,如此修为,仅次于练云人! 按照狂龙记载,尚有凌沧水与练云人相交甚笃,谈无欲转道欲往拜会,忽然凌空飞出一封信。 “何人飞书?嗯,看来。” 一观之下,历经浮沉练就泰山崩顶面不改色的月才子勃然变色,惊呼一声:“哎呀,慕少艾——!” 炊烟缭缭,药田房舍外晾晒着一排排药草。 孤独缺在房中百无聊赖。药童们大多外出采药,留下来服侍的是个小丫头,整日只知晒药制药,没功夫陪他说话解闷,索性自己推着轮椅到门口晒太阳。 脚筋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只是长时间卧床休养,腿脚不甚利索,暂时不能走动;地主又是个无聊人,他呆在这儿都快发霉了。 “哎呀呀,吾看到什么?大名鼎鼎的月不全孤独缺先生,能见你安然无恙,老人家倍感欣慰。” “嗯?慕少艾?”见到来人,原本懒洋洋斜躺着的孤独缺惊讶地蹭起半个身子:“你怎会在这出现?” “呼呼,这说来话长。简而言之,此地乃吾出师之地,师尊相召,不能不来啊。” “啥?那个死人脸是你的师傅?差别也太大了吧。” “哈,他老人家是有所怪癖,不过心地善良,否则你又何以在此安然无恙。”慕少艾笑眯眯地走过来看了看孤独缺的伤势。 “哎,免讲了免讲了,我真正受不了他。对了,羽仔和丫头近况如何?那条肖狗怎样了?” “这嘛……狂龙目前还在活蹦乱跳。至于羽仔与千雪……” 慕少艾稍一迟疑,孤独缺便听出不对劲。 “喂,有事麦瞒我,到底是安怎?” 慕少艾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把风千雪的死讯和羽人失踪之事告知孤独缺。 孤独缺听完最近发生的一切,默默埋下头,花白乱发遮住了半张脸。 “哈,哈哈,”孤独缺笑得干涩又嘲讽,“最该死的老骨头没死,不该死的却死了,这算什么?” “孤独缺……” “不用讲了。羽仔吉人天相,应该不会有事。孤独缺老命一条,养老送终的人也没了,等伤势痊愈,我自会去找肖狗报仇。” 月终究不能全……孤独缺此刻感到一种难以形容的悲怆。 “你该保重自己的性命才对。” “我知。不过肖狗的狗头我是一定会带到丫头坟前给她作奠。” “嗯……”慕少艾细想之下,决定暂时不告诉孤独缺千雪尸体失踪之事,以便他安心静养。 “对了,刚才你那个死人脸的师傅给我一封信,说有人来访就交出。现在看来是交你没错啦,拿去。” 慕少艾拆开封皮细细将信看过一遍,先是呆愣半晌,随即从太阳穴到脑仁都开始隐隐作痛。 “哎,真是不省心、不省事。” “安怎?是讲刀戟勘魔都结束了,你若是嫌麻烦,跟素还真换班啊。” “嘘——”慕少艾忽然紧张兮兮地四处张望一番,笑容诡秘:“药王谷中,‘素还真’三个字是禁语,千万不能提、不能提哟。” “做啥这么神神秘秘?” “总之你记住就对了。吾还有要事,先离开了。孤独缺,伤势痊愈之后不要轻动,需要帮忙之时我们会联系你。” “帮忙没问题,但是孤独缺要做的事情谁也拦不住。” 见孤独缺如此固执,慕少艾也只得打消继续劝说的念头:“好了,你好好休养,告辞。” 慕少艾路经药庐之时,看到内中专心磨制药粉的小丫头,冲着对方呵呵一笑:“呼呼,小师妹,好久不见。” “哼!”小丫头冲着他翻翻眼皮。 “哎呀呀,真是没同修爱,难得见一次面,只给我白眼一对。看看日月才子,再看药师我,天上地下,凄凉、可怜。” “如果你是指三日相杀两日相争剩下一天相互拆台的同修爱,这边有很多,要试看看吗?” “哎呀,免了,敬谢不敏,师兄我还是告辞。” “不、送。”小丫头一字一顿,腮帮鼓囊囊地哼出一句。 慕少艾笑眯眯地离开药王谷地界,心道,真是可爱的小师妹。 接下来便是…… 眯起的眼眸中,蓦然闪过权衡算计的冷光。 如果醒恶者在场,必能认出这熟悉得令人痛恨的眼神——认萍生的眼神。 慕少艾边行边想,脑中思路逐渐清晰,分析目前乱局,不难发现除了台面上的翳流罪恶坑之外,暗处尚有不止一股力量蠢蠢欲动。 嗯…… 就在他沉吟间,忽来一阵妖风,卷起黄沙扑面,树木扭曲几欲摧折。 一道熟悉的人影,十分陌生的气息,长剑在手,冰冷注视。 慕少艾瞳孔一缩。 “千雪?!” 无匹剑气轰然而至,仍是儒门剑式,却添异常邪气。 慕少艾脚步微挪,抵挡周旋之余小心观察风千雪情况。 面色惨白,目光毫无感情,天灵之处不时有诡异的青气一闪而过,伤处可以极快速度恢复。 ……蛊?! 心中忽起怒意。 好个翳流,做的好文章!竟连死者也不放过,何其歹毒! 若这是针对他而设的局,那么这一局,慕少艾接了! “千雪,吾定会将你带回。” 手上刀招剑招变化不断,对上儒门名锋绝式,表面看虽略处下风,然而每一招发出,都在减缓风千雪攻击速度。 水烟管里忽而涌出白烟,风千雪攻势稍微出现迟滞,慕少艾趁势一手搭住她握剑之手,欲点穴拔除尸蛊,孰料—— 纤细的手腕筋脉处,竟有微弱脉动…… 她还活着! 慕少艾再度震惊,不得不想到翳流的用心之深远恶毒! 分神之刻,背后忽来刀招,气流以奇特的方式扭曲变形,一击击中他握持水烟管的右手。 慕少艾凝视着掉落尘土的烟管,面上缓缓出现一丝惶惑,竟然不敢转身直面对手。 “……阿九?” 人身兽耳,身材挺拔,已是成人模样的神兽族遗孤,冷冷持刀现身。 “慕少艾,为吾父母赔命来!” “慕少艾!慕少艾——” 谈无欲在林间奔走疾呼。 若翳流真正设下那般圈套,慕少艾定是无计可施、必会惨亏!甚至…… 他不敢想象最糟糕的后果。 他清楚慕少艾的个性。中原药师与清香白莲,实在不同。 素还真早已在险恶江湖中练就一副铜皮铁骨,能伸能屈,示弱之时无比柔顺,算计之时步步缜密,强硬之时往往打压地收手手忙脚乱难以抗衡,取舍果断长袖善舞,圆滑得可以平地滚。 可慕少艾不是。 所以他没有办法面对这样的布局。 当谈无欲急急煞了步子,顺着斑驳血迹进入一片茫茫草原中,先是看见一只染血的水烟管。 再然后,便看见慕少艾血迹斑斑的白发散在草间,双目闭阖,安静的脸上再无昔日笑容。 “慕少艾啊!” 谈无欲心头巨震,无声握紧手中拂尘。 “唉,吾来迟了、吾来迟了。” 面色沉痛,默默背起慕少艾,往琉璃仙境而去。 …… 素还真正与屈世途打趣,笑道罪首光临之后,琉璃仙境布局好似变了,连管家公的脸也变了,青青紫紫,好不缤纷。 “琉璃仙境都给人打上门了,你还有心思取笑我。” “耶,好友,狂龙光顾,你能捡回命来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你还有脸讲哦?鬼没河之事调查得如何?” “素还真一人势单力薄,尚不能解破迷局。这种时候,正需要吾那名同修好友。嗯……?说人人到,真是雪中送炭。” 屈世途一头雾水,却见谈无欲背着一个人,步履沉重踏入琉璃仙境。 “啊?这是药师?!” 素还真心下一惊,忙凑到谈无欲身边接过慕少艾。 “这……药师……怎会如此?!” “唉,吾接到传书,告知药师有危险,匆忙赶至,事情已经不可挽回……哎!” 谈无欲长叹一声,却给了素还真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 素还真不动神色,一手按在慕少艾,目光哀痛不已:“乱世浮萍随流水,一生奔波,江湖无情,夫复何言?慕少艾,好友啊……屈世途,请你准备丧葬之物,吾要亲自安葬药师。” 一滴泪珠,顺着清香白莲温文敦厚的圆脸滑落,落在慕少艾手背上,本该停止生命体征的指尖立刻不易察觉地颤了颤。 至于谈无欲,哀切的脸上,眼角也不易察觉地抽了抽。 惟有屈世途,挂着一脸发自内心的惋惜悲切之色忙着准备棺材黄纸白幡去了。 第43章 第三章 自五大神器消息传开,鬼没河注定再无宁日。 入夜的死亡长廊,武林各色人等抱持不同目的纷纷汇聚,翳流教凰、鬼粱府主、罪恶坑之首,也早已从旁静候。 素还真气定神闲,胸有成竹地踏入奇异空间,欲破一代高人卧龙行所设险关——意识之争。 双方交手第一招,轻描淡写的一掌,气纳百川,奔涌如浪,已知卧龙行之深不可测、强不可憾。 再度交接,素还真脚踏八卦迷踪步,巧力化余劲,挪身腾妙步,虽胜招式之妙,犹逊根基一筹,卧龙行双掌一翻,气势如潮,惊天动地。 意识之争,叹为观止。 谈无欲心知今夜素还真必破此关,只担忧现场虎狼环顾,要全身而退着实不易,故而众人看得津津有味啧啧称奇时,他却无甚心情。 战斗渐入白热化,当卧龙行再摧内力时,素还真终于发现其微妙之处,立刻改变策略,以相同招数还击,卧龙行冷峻的脸上亦稍露一丝嘉许,随即极招再度上手。 一声震天巨响,云流急窜,乾坤倒转,两道苍龙影凌空对冲,同散于天地之间。 素还真感到胸中气血翻腾,不及回气间卧龙行忽然再度杀至眼前,却是不曾进攻,不带感情的双眼注视着素还真,顷刻,神形化消,死亡长廊同时打开。 意识之争,尘埃落定! 众人一片喧腾,大赞素还真果真厉害。 清香白莲却不似观者一般轻松,收敛心神从震荡不已的死亡长廊尽头取出轩辕之传,回到谷口,四周一群有心人立刻将他团团围住。 狂龙嬉笑着大力鼓掌:“好了好了终于见光,素还真,约定的神器已经到手,赶紧打开给大家看一下!” “这……”素还真面露难色:“请恕素某实有苦衷,无法答应。” 北辰元凰也不失时机渲染气氛:“既然取得,何不打开一观呢?” “素某初衷已定,不可动摇。” 狂龙阴阳怪气地哼哼两声:“哎哟,只是看一下又不会死,开嘛~~~开嘛~~~” 北辰元凰与寰宇奇藏见状一唱一和唱起双簧。 “拒绝,坚持,素还真难得的反应。” “听闻得到此物可得天下,莫非一代贤人素还真真有吞并天下之意吗?” 此言一出,众人立刻议论纷纷。 谈无欲眼见局面陷入僵持,大感无奈,反正他总要被素还真拖累就对了,索性主动开口道:“吾来开吧。” “谈无欲……” 谈无欲快步上前,众人只见日月才子交头接耳似乎正在商量。 “眼前高手虎视眈眈,两个拼全部,你确定打得过吗?”月才子的态度相当实事求是:“再者,不开盒,这关你自己死,吾不奉陪。” “你!你你你……”素还真退了一步:“你真是死道友免死贫道。” 谈无欲一脸无所谓:“反正是我开不是你开,就当做我也好奇,这样你就可以交代,我也不用跟你一起被追杀。不开绝对过不了,放下吧。” “唉……”素还真无奈一叹,把轩辕之传递给自家同梯。 谈无欲一手扣住盒盖,对众人道:“就应各位要求开启一次,事后请你们莫再为难。” 事已至此,围观者哪有回绝之理,纷纷满口答应。 谈无欲缓缓打开宝盒,方才看清内中物品,瞬间被爆散的金光刺痛双目。 五道光影自盒中冲出天际,朝不同方向飞散。 现场顿时哗然,聚集的人群互相推搡着各自追逐神器而去,素还真连道不好。 “哎呀,不妙了。” 却见谈无欲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素还真,所有人都走了吗?” “你……!”意识到不对,素还真面色一变。 “我的双眼失明了。” “谈无欲啊!” “别这么大声,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受伤吗?”谈无欲强撑着吐槽自家师兄,倒是激发伤势,开口便呕红。 素还真见情势严重,也顾不得与他作口舌之争。算时间,那位专职大夫应该还在处理他事,思索片刻只好带着谈无欲往禁锢之窗而去。 皇甫笑禅来到禁锢之窗已有数日。此地清净少人打扰,鬼梁兵府定时送来食物和新鲜瓜果,还有他习惯喝的清茶,以他的个性倒也不算难熬。 泊寒波正在四处寻找患剑欲为他证明清白,或许还需要一段时间。 他不惧怕等待,因为他已经等待了很久很久,久到几乎失去希望。 然而这个终于等到的小小希望,却令他倍感不安。 寰宇奇藏,真是兄长吗? 他遇到何事,怎会变成今日这种冷漠的模样? 若他真正习有五残之招,又为何要如此行事……他还是自己记忆中正直善良的大哥吗? 想到这个问题,难免心神不宁,恍惚间好似又看见当年家族遭到刀瘟患剑血洗之时的惨状,刀瘟凄厉冷酷的狂笑声犹在耳畔反复回荡。 “啊……”一手按住额角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却是愈发痛苦。 “林主。” 素还真温润又带着一丝焦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迷思,暂时将他从幻觉中拉回现实。 “是素还真与谈无欲?” “正是。林主,今日有事请你帮忙,鬼没河已破,谈无欲替我打开轩辕之传,却受到重伤,亟需医治。” “嗯?何不请药师一观?” “唉……药师日前不幸身亡了。” “什么?!怎会如此?” “他从水泷影返回中原的路途上遭到埋伏,谈无欲赶到时已经……唉!” “药师啊……”皇甫笑禅痛惜地握紧拳头:“可知是何人动手?” “暂时无法确定。而且目前武林因五大神器之事陷入混乱局面,素某分|身乏术,尚来不及调查。” “嗯……谈无欲,让吾观视你的脉象。”皇甫笑禅沉吟片刻:“所幸双眼之创并非无救,谈无欲的筋脉无法恢复原状,水晶湖是唯一的方法。” “素还真恳请残林之主开放水晶湖,医治谈无欲的伤势。” “这是当然,事不宜迟,快带他前往吧。” “此恩谈无欲必当图报。” “救人非望图报,快去吧。” “劣者告辞了。” 日月才子离开后,皇甫笑禅心念鬼没河一破,武林必然再起乱象;又想起相交多年的慕少艾之死,一时心绪激荡。 禁锢之窗外,缓缓传来脚步声。 “笑禅,久见了。” “嗯,这个声音……是前辈你?” “听说鼎炉分峰众人对你有所误会?”来人语调与神色同样冰冷,惟一双墨色眼眸中还有一点点人气。 “清者自清,相信众位好友会确认我的清白。”回忆之前与泊寒波大动干戈之事,皇甫笑禅虽有些难过,依然认为多年友谊不会因为他人刻意挑拨而轻易破裂:“只是前辈隐居药王谷多年,因吾之故劳动你前来,惭愧。” “以吾与皇甫家族的交情,不必客套。” “方才从素还真口中得知慕少艾……亡故,前辈可知?” “哼。”冷然一哼,盖因听到讨厌的名字的缘故:“误交损友,自食苦果。” “唉……前辈……” “不用多言。药王谷专研医道,不涉江湖事,自有人为吾这名不肖徒出头善后。倒是你,”来人语气一顿:“对于阴谋陷害你之人,有何头绪?” 皇甫笑禅一时无话,显然有些犹豫顾虑。 “当年吾救治你之后,你始终不愿向吾详说具体经过。吾不欲加深你的痛苦,所以不过问。但是如今,你所面对的问题恐怕由不得你一人承担了。” “承蒙前辈对吾族情谊不减当年,只是……吾也不能确定。五残之招乃皇甫家族不传之秘,兄长年幼离家,遭遇劫难生死不知,即便他在世,也未必符合五残之招的修炼条件,嗯……” “皇甫霜刃吗……亲眼看着你们兄弟长大,吾可以确定他并非天阉之人。” 皇甫笑禅闻言竟然松了一口气。不是兄长,果然不是兄长。 “前辈能确定,那必然不会是兄长了。究竟会是谁?” “笑禅,有一个问题吾想问清楚。” “前辈请说。” “吾知晓《五残之招》心法你们兄弟自幼背诵牢记在心,但是血案发生之后,你有查看过这部心法原来文本的下落吗?” “前辈何意?” “吾的意思是,虽然凶手乃患剑刀瘟,但会不会有人趁火打劫,盗取《五残之招》心法秘笈?当年吾赶到现场之时,忙于救治你的性命,并未思考到这一步。这次事件,倒是提醒了吾。” “这……”皇甫笑禅仔细回忆过往,赫然意识到自己好似也从未想过这种可能:“原文秘笈一直由父亲秘密保管,吾亦不曾见,难道真有人……”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你还记得你父亲将东西放置何处吗?” 皇甫笑禅凭记忆说出了秘笈可能存放的几个地点,心中焦虑,方才那股莫名的躁狂便再次涌出。 禁锢之窗外,访客察觉他神色有些微妙变化,冷冰冰的眸子动了几下,打量四周环境:“笑禅,近日身体可有不适?” “吾无恙,只是近来发生之事太多,心绪不佳。” “暂且宽心。”来者不动声色扣住窗棂,立刻有数只米粒大小的虫子慢慢爬入室内,藏于墙缝之间:“也许这起灭门血案,需要重新调查。吾往皇甫旧园一探,你在此静心等待。” “真是劳烦前辈了。” “吾讲过,无需客套,请。” “奉送。” 黄昏,守卫轮值交班之刻,鬼梁兵府防备出现漏洞。 向日斜身法如同鬼魅,轻易混入兵府,悄无声息进入鬼梁天下书房查看。 据封千机所提供的情报,鬼梁兵府并不如表面一般低调,鬼梁天下本人更是疑点重重,隐藏实力似有所图。狂龙刚取得锐感之缨,正是气焰膨胀欲挑天下势力之时,不假思索便派向日斜来打探。 作为称职的罪恶坑第一杀手,向日斜对机关暗器之事自是精通,不费太大力气便发现书房中的暗格。 扭动机关,露出暗格中所藏之物,还未来得及看清,门扉传来响动。 他迅速飘移身形,躲入规模宏伟的藏书之间。 “嗯?方才好似听到书房中有响动。莫非是错觉?”鬼粱飞宇进入书房环顾四周,发现并无人踪,奇怪地自言自语。 “咦,这是?” 发现开启的暗格,他走近观视,看清内中收藏的书册后,大惊失色。 “这……《五残之招》秘笈?!怎会在此?怎会这样?” 自幼作为鬼梁兵府未来继承人接受各种教育,权谋之道他并非完全不懂,稍一思考便得出十分可怕的推测。 “这、这是皇甫世叔家族秘笈,怎会在爹亲书房中?爹亲他……” 不、不可能! 倒吸一口凉气,鬼粱飞宇对眼前事实感到难以置信,打死他都不敢相信。爹亲不会是那种人,也许是皇甫世叔委托爹亲保管? 但是,谁会把家传秘笈轻易许人? 素来聪颖的头脑此刻乱得好像沸腾的浆糊,有那么一瞬间,他险些疯了。 “我要去询问爹亲,对,爹亲一定不会骗我……” “飞宇。” 鬼梁天下独有的沉稳语调在背后响起,沉稳之外犹有几分阴森。 “想问吾什么呢?” “爹亲……”鬼粱飞宇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直窜入天灵,额角沁出细密冷汗。 “唉。”鬼梁天下深深一叹,好像十分惋惜:“你不该乱动吾的书房。” 鬼粱飞宇逼着自己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因为他最敬爱的父亲一手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运化五残功力,既快又准地按在了他腰侧。 “飞宇,吾本欲将兵府交你,可惜……失去你,为父何其伤心。”真诚的语气,冰冷的眼神,直至鬼粱飞宇生生被五残之招摧残惨死。 前后,亦不过数息之间。 向日斜藏匿于书堆后,也不禁感到深深的恐怖,这种恐怖是如此深刻骇人,远甚于过去任何遭遇,以至于他完全失了杀手该有的冷静,气息一乱,身形一动,全力脱逃。 “嗯……”鬼梁天下不紧不慢收好暗格,对窗外潜伏的落日潮吩咐道:“收拾现场,将尸体带到禁锢之窗附近。” 随后他便依凭足下苍天之行,以向日斜也难望项背的速度追逐而出。 羽人非獍的胡琴声,适合夜深静谧之时,独自倾听。 至于大白天也凄凄切切拉上两段儿嘛……风千雪早已经不指望他能演奏什么欢脱的曲子,随他去了。 经过一段时间吸收天泣灵气,目前她可以短暂离开神刀刀身,在五步以内的范围活动。 说是活动,也不过就是飘来飘去,跟正宗阿飘类似。 这种情况无疑令人沮丧和郁闷。 倒不是耐不住寂寞。她对自己的忍耐力一向引以为傲,只是…… 每天听自家大哥客串心理咨询师对西苗蛊后姥无艳女士进行情感创伤干预建议,真心……受不了。 兼之最近有个叫琼珏的女人也喜欢三天两头往这儿跑,言谈举止阴阳怪气,让风千雪对绝仙谷这个地方更加不适应。 绝仙谷谷主据说是一名儒门女先天,因为怜悯世间遭遇各种伤害的女子,便在此地建立世外桃源,收容无处可去的可怜人。 出发点很伟大嘛,不过…… 这地方全是女人,而且几乎都是受过各种刺激的女人…… 不好意思,她始终觉得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天下间从来不存在真正的桃花源。女人群聚的地方,更是容易滋生羡慕嫉妒恨,阴谋论,口蜜腹剑,勾心斗角,唧唧歪歪。 ——这是她前世住校八年得出的惨痛教训。 如果绝仙谷谷主是类似疏楼龙宿那样的儒门男先天,估计这地方可以拍大清后宫……她赌十根鸟毛,那必须是一出好戏。 啧啧。 这不,月黑风高,胡琴哀切,琼珏姑娘又来了。 言辞闪烁语带试探,依然是阴阳怪气。 “过去从不相信一见钟情,如今却不得不信。你信吗?” “世上早有实例。” “艳妹不惜破坏绝仙谷规矩救你回来,她对你一见钟情了吗?” “她救我并非为情。” “嗯……” 风千雪百无聊赖地以魂体状态斜靠在羽人肩头,听着听着就听出不对味儿来了,顿时一阵恶寒。 大哥,你难得没听出……琼珏姑娘看上你了么?而且是一见钟情…… 她相信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很囧。 既然可以离开天泣,她自然已经亲眼看过姥无艳和琼珏。 客观来说,姥无艳确实比琼珏漂亮百倍——封千机看上的女人嘛,从来是水准以上的——可她太缺乏理性,陷在情感问题上不可自拔。 至于琼珏,她最大的问题可能不是长相。 这是个心思很重个性阴沉的女人,也是风千雪最讨厌和唯恐避之不及的类型之一。 总体而论,这俩姑娘都不和她一国,果然还是西风和鱼晚儿最好了!直来直去的妹子最可爱! 唉…… 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地方……郁卒。 琼珏离开后不久,姥无艳深一步浅一步跌跌撞撞回到房间,扑到桌前失声痛哭。 “你哭了?为什么?” “为什么会是这样?我以为自己避开了一切,最后噩运还是来临。他为什么又要出现?又为什么会是义母的座上宾?哈……哈哈哈哈……这就是我的命运吗?你讲话啊?你不是很能说?你说放下就能获得快乐,现在我的快乐在哪里?叫他义父,享受天伦之乐吗?!” 风千雪蹲在羽人旁边整张脸都木掉了。 这是什么神展开?! 大哥你好像卷入什么奇怪的纠纷里了啊?!姥无艳的前男友跟她义母有一腿而姥无艳的义姐以为姥无艳跟你有一腿……何等波澜壮阔的三角,四角,五角,夹角恋?! 为什么我家会摊上这种事儿? 一生无爱的命格破掉了吗? 她已经完全没心情听羽人怎么开解姥无艳,一心只想着劳资要出去,出去出去出去啊啊啊啊啊!!! 等她从烦躁情绪里摆脱出来时,只听到羽人说了一句:“去找他问清楚,做一个了断。这是我最后的建言。” 姥无艳歇斯底里的爆发忽然一顿:“你要离开了?”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啊……该走的终究要走,我依然是孤独的一个人。” “孤独是自己的选择。有很多朋友的人,也可以很孤独。” “听你的语气,你是过来人。” “应该说是过去人。” “你现在孤独吗?” “早已不再了。” “为什么?” “有很多人活在我心中。” “唉……让我再听一次你的琴声可以么?” 羽人不言,端起胡琴,如泣如诉的羽獍弦歌再次响起,以作离别。 …… 绝仙谷毕竟还有规矩,羽人并未当即离开,只待入夜之后悄悄动身。 风千雪知道他要去对付狂龙,这件事她双手双脚赞成,心里更是恨不得赶紧离开这地方。 等到天黑,琼珏又来了。 ……真是神烦。 “你的双眼痊愈了?” “是。” “那你要离开了吗?” “嗯。” “以后是否还会回来?” “未来的事,难料。” “你……能为了我再回来吗?” “……”羽人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琼珏急急转身,阴阳怪气地说:“我明白了,因为我没艳妹的美貌对吗?可惜,可惜她心中已有人,容不下你了。” ……真不是这个问题呐姑娘。 风千雪已回到天泣之中,听到这句话连吐槽都懒得吐。 “与此无关。” “那是为什么?!你可知道,自你进入绝仙谷那天,我就对你……啊!我很痛苦,我很怨恨!为什么救你的人不是我?为什么艳妹总是这么幸运?不仅得到师傅的青睐,更能得到与你相会的机会!” “我对她只有恩情感激。” “你骗我!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你不肯接受我?” ……他为嘛要接受你啊!!! 风千雪真恨自己这会儿是阿飘状态,简直受不了这种神逻辑,特想抽人好不好! “你相信命运吗?” “相信。我相信我遇到你就是命运。” “那你最好避开我,因为我是一个不幸之人。” “有什么证据?” “天泣是一口神兵,天之泪,是上天对极端不幸的哀鸣。唯有体验过人生至痛,才能拥有它。” “我愿意为你体验这种至痛!只要你……能陪在我身边。” ……姑娘,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血海深情啊?你真正明白我家大哥这些年受的罪?人生至痛的概念可不是大姨妈的痛法好么! 听到羽人的说辞,风千雪本来不想再吐槽,终究忍不住。 “你不需要,我更不需要。与我牵连的人一个个相继离开了,你应该追寻真正的幸福。” “是这样吗?哈……” 琼珏惨笑一声,忍住泪水快步转身,心中恨意涩意交织:“能在离开之前好好看我一眼吗?” “你的容颜,我记住了。告辞。” 羽人终于带着天泣离开,留下琼珏立在原地,硬撑着不肯哭出声。 “哈哈哈,走吧,你走吧。羽人非獍,你有什么值得我琼珏留恋?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你会反过来求我!” 不大不小的恨声,不知羽人是否听见,风千雪却听得清清楚楚。 因爱生恨么…… 唉,女人真是不能得罪。 不过琼珏姑娘,就凭这德性和心胸,如果大哥真有一天脑抽把你看上,慕少艾泊寒波等人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把大哥抽到清醒为止。 不管怎么说,这边的亲友团也是很壮观的么。 不过在那之前,先抽死狂龙吧! 羽人非獍忽然感到身边盘绕着一股深深的怨气。 “呃……噗!”昏睡中的蔺无双忽感胸口一阵闷痛,起身呕血。 “好友,你感觉怎样?” “嗯?”蔺无双慢慢睁开双眼,片刻之后才看清面前之人。 素雅紫衫,面容沉静……蔺无双初醒的意识仍有些混沌:“苍?” “正是。” “吾怎会在此地?”蔺无双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被狂龙偷袭重伤之时,后续却是模糊了。 “你与狂龙决斗重伤昏迷,被人所救,为保你周全,吾便让赤云染将你带到此地。” 回想当时狂龙猖狂的大笑,蔺无双一时默然:“……吾以为那是吾的第三劫。” 紫衣道者不置可否:“天意,也会遭遇变数。好友,你的劫数——已解矣。” “何人救吾?” “药王谷之人。” “嗯?” “月不全孤独缺,以及药师慕少艾同修,柳恒舟。” “狂龙呢?” 粗粝的老者声线从门外传来:“你就麦惦记那条肖狗了,想杀他的人不差你一个,连我都要排队。养好你的伤比较实际。” “缺老,病人需要静养。”容貌方方正正的玄衣青年拉走了趴在门板边的孤独缺。 “唉,好不容易离开药王谷,又要按兵不动。你究竟要我忍到什么时候?” “总有你发挥之时。” “是讲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慕少艾的同修,我怎不记得那个死人脸有一个多出来的徒弟?” “你吾心知肚明,何必拆穿?” “哼,玩这套……好了,我什么都不知,喝酒去。” 第44章 第四章 颠倒头与金包银将身中五残之招的谈无欲送到昆仑山请号昆仑代为看顾之后,便直奔禁锢之窗。 “哼,如此恶毒,枉我们与他称兄道弟。” 颠倒头早前因浮云散仙之死已对皇甫笑禅起疑,此事过后更是忿然,一路痛骂不绝。 “老番颠,事情尚无明确的证据,你先冷静、冷静啊。” “五残之招除了他还有谁能用?这么明显的事情还需要证据吗?” “那动机呢?如果笑禅真是野心家,何必做得这么明显,引起众人怀疑?” “嗯……”脑还颠被金包银一席话堵得无可回应,暂时停止了揣度。 再行不远,发现林间似有一人瘫软于地。 “咦,怎会有一个人?去看看。” 金包银摇着蒲扇上前查看,一看之下肝胆俱裂。 “啊!鬼粱飞宇?!” “什么?他怎会在此?” “飞宇、飞宇啊!” 二人手忙脚乱,把人抬到光线较明处,发现鬼粱飞宇早已气绝身亡,而伤势特征赫然又是五残之招! “金包银!鬼粱飞宇死在禁锢之窗附近,这下还有什么话说?!” “这、这……”见此惨状,金包银的坚持也不得不动摇,可他还是无法相信皇甫笑禅会做这样的事:“先把人带到禁锢之窗,总要听听看他的说辞。” “哼,他还能辩解吗?” “走吧。” 入夜三分,幽静的禁锢之窗。 残林之主虽然静心修性,但此时却陷入迷惘之境。 刀瘟、患剑,罪大恶极、夺走他的父母与亲族的至仇身影,反复在脑海中浮现。 “啊……!” 意识恍惚间,仿佛身临旧境,刀瘟手持染血的不解步步进逼,患剑亦是目露凶光。 “呜呜,别杀我的父亲!别杀我的母亲!” “哈哈哈哈哈!杀、杀、杀!灭尽皇甫家族!” “住手,住手啊……” 癫狂的思绪,激愤的心情,竟连来人都无所察觉。 “皇甫笑禅!”脑还颠怒火冲天地开口质问:“谈无欲是不是被你所伤?鬼粱飞宇之死是否你所为?!” 皇甫笑禅陷入迷障中,哪里听得进他的话语。 得不到回应,脑还颠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断,恨然叹道:“你真是执迷不悟!” 然而友人的声音落入皇甫笑禅耳中却变为刀瘟患剑的狂言:“皇甫笑禅,你真是罪大恶极,乖乖坦承一切,伏罪受诛吧!” “啊……”混乱的情绪终于失控,素来温和悲悯的残林之主仰天怒吼:“不可啊——!” 激荡的内力,冲破禁锢之窗四壁,形同虚设的栏杆亦随之毁坏。金包银与脑还颠二人都是一惊,退远防备。 “啊,笑禅!” “哈哈哈哈哈哈……刀瘟患剑,你们要杀我,我就先杀掉你们!五残之招.神摧意残!” “小心!” 多年相交,金包银深知五残之招威力,与脑还颠一攻一守,小心应对。 然而意外成狂的残林之主已无昔日出手仍要留三分的心慈作风,一招一式都狠绝无比,主攻的金包银首当其冲,受创不轻。 “惨了!金银罩身!” “天地逆转。” 金包银脑还颠豁力相抗,然而在威力无匹的五残之招面前,二人的抵抗依然显得愈发薄弱。 “哈哈哈哈……该死!” 皇甫笑禅越战越狂,神智错乱,金包银脑还颠无奈使出极招。 挚友相杀,局面逼急。 双流吸化神功对上逆化之招,竟而失效。 皇甫笑禅再起手时,已是五残之招第三式——神销骨朽。 “危险啊——!”金包银挡在脑还颠身前出招抵挡,逼命之刻,天外忽来磅礴掌气。 “玄牝补天。” 玄牝之力,分化至极气流,漫卷黄沙,地动山摇,五残之招,散于天地! “笑禅,住手。” 冷清的语调,无动于衷的神色,身形起落,一阻皇甫笑禅攻势。 “啊……”好似对来人有所感应,皇甫笑禅头痛欲裂,飞窜而逃。 死里逃生,鼎炉分峰二人组只觉腿脚发软,汗滴如急雨。 “可恶!被他逃走……” “不用追了。” “多谢阁下相救,不知如何称呼?” “明镜染霜芳华逝,昼夜不舍问春秋。” 短短诗号,已表明身份。 “嗯?药王谷之主?阁下退隐已久,为何会涉入此事?” “让吾一观鬼粱飞宇尸身。” 不予回答,冷寂的身影径直上前观视鬼粱飞宇死状:“已死去两个时辰。嗯……谈无欲何时受伤?” “已是两日之前的事。你看出什么端倪?” “谈无欲之伤,并非笑禅下手。” “有何证明?” “算时间,当时吾正与笑禅在此地交谈。” “那鬼粱飞宇之死要如何解释?” “你们难道没察觉他中毒?心智错乱至此,中毒已深。”来者依旧平铺直叙不带波澜,仿佛全然与此事无关:“吾已前往皇甫家族废园查探,当年收藏《五残之招》秘笈的暗室,早已空无一物。” “啊?!这……你的意思是,真正有人偷学五残之招?” “不无可能。” “哼,就算如此,皇甫笑禅的嫌疑也不能洗清。” “随你怎样猜测吧。杀人抛尸两个时辰之后仍端坐现场待人前来抓现行,如此莫名其妙的谋杀犯,吾倒是未曾见过……”来人懒与明显先入为主的脑还颠争论:“眼下必须带回发狂的笑禅。转告素还真,残林之主——吾保下了。” “你!” “怀疑吾之信誉吗?若无确定证据,吾会力保到底。请。” 止不住内心的歉疚与思念,身怀造化之钥的无悼一人庸离开岘匿迷谷,希望借由造化之钥改变天伦惨剧。 离开一段时日,刀瘟的坟前早已青草茂盛。 一人庸抚摸着墓碑,自言自语:“谈无欲,请你们原谅我……” 突然间,天地变色,紫气流窜,是前所未有的恐怖气氛。 “嗯,天象异变,必有杀劫。” “哟,好像要来大只角的。” 背着药囊的青年擦了擦满头汗,神态举止仿佛只是一名上山采药的普通大夫;散发的老者则拎着酒壶,醉态酣然。 “你们是何人?” “江湖闲医,柳恒舟。先生,比起询问吾等的来历,还是先应付眼前这位不善的来客比较好。” “嗯?”一人庸适才将注意力转移到浓雾中踏出的人影:“你是……?” 外貌怪异,死气罩身,根基超绝。 ——正是因为执念而从黄泉返回人世的上古奇人,一笔千秋卧龙行! “造化之钥。” 无情的神态,无情的声音,目标惟有神器。 感觉到对手的非比寻常,一人庸立刻拔剑戒备。 然而,剑拔弩张的气氛却再被不期而至的访客打乱。 儒气浩浩,目光空洞,被人操纵的风千雪伫立另一方,与卧龙行隐隐对峙。 “丫头?真正是你!”老者扔掉酒壶,醉态全无,刀身一半出鞘。 “五大神器,果真招惹杀机。”青年连连摇头:“缺老,那边好像比较难对付,你去给这位先生搭把手,风千雪就交我如何?” “好啦。” 局面再变,上古奇术,儒门正宗,无救患剑,六翼刀法。 神器之争,引来各方觊觎,冲突瞬间触发! 刀光、剑影、掌气,奇招频|出,气劲四窜,三方混战,险之又险。 柳恒舟以掌应敌,为擒不为杀,运阴阳之力化解儒剑攻势,疾而不乱;孤独缺与患剑刀剑合作,一挡怒源心流之威。 风千雪、卧龙行,一者受制无感无痛,更类活尸;一者殒命无悲无喜,正是鬼人。 凡躯战诡邪,冲突越来越激烈,三人倍感吃力。 直至金阳露晨光,卧龙行攻势一顿,抽身而去;风千雪亦虚晃一招,随即不见行踪。 “呼……这一战,真是十分艰难。缺老,你无恙乎?” “皮肉伤没事。倒是你,怎样折腾半天也没把人抓回来!” “必须先弄清控制她的蛊毒才能对症下药,不必急于一时。”柳恒舟不慌不忙,面色沉稳。 “你们究竟……”一人庸收剑,终是忍不住疑惑。 “现在可以自我介绍了。在下柳恒舟,与药师慕少艾为同修好友,这位孤独缺先生,乃是羽人非獍之师。” “嗯?传闻中孤独缺已死。” “哈,一把老骨头不肯散,捡回一条命。” “方才那名女子,莫非是羽人之妹风千雪?” “正是。慕少艾身亡,吾为完成他生前嘱托而来。无悼一人庸,你身负造化之钥,应该隐匿行踪才对。” “我……温娘……唉!” “造化之钥对亡者无用,何必冒险?你伤得不轻,让我们送你到安全的地方。” “唉,多谢。” 患剑恋恋不舍看了看刀瘟的墓碑,步履沉重跟着二人往琉璃仙境而去。 一路上,柳恒舟沉思不断。 “喂,想这么出神,到底想出什么办法来?” “交手之时观察她的脉象,应是翳流独有手法,血蛊术。施蛊者以自己血液作为养分,喂养蛊虫数十年。中蛊人对施蛊者的血分外敏感,当感应到主人危险,可随时出现,极为忠诚。” “神神秘秘听不懂,直接讲怎样解。” “眼下不可解。” “啥?!” “若要解,必须先弄清施蛊者身份,再以施蛊者血液为引,拔除蛊毒。” “嗯……”孤独缺敲着脑门有些头大地喃喃:“听你这样讲,要先找出下手的人?你有目标没?” “翳流有此能为之人,首先是现任教主北辰元凰,其次长老醒恶者,然后嘛……军师寰宇奇藏也有可能。” “坐人力车装神弄鬼那个?” “是啊,不过听说他现在不坐车改步行。” “切,我还以为他是什么正派人士,原来也不是啥好东西。” 正说着,已经到达琉璃仙境。 素还真外出寻访神秘的六极天桥,留屈世途看家;谈无欲回到岘匿迷谷不见一人庸身影,心急如焚,刚跑到崖上琉璃仙境询问是否有消息,见三人回归,松了一口气。 “无悼一人庸,幸好你无恙。” “抱歉,吾……” “不用多说,怀璧其罪,多加保重就是。嗯,孤独缺?还有这位是……” “在下柳恒舟,出自药王谷,为完成慕少艾遗愿特意前来。” 谈无欲与柳恒舟视线相对,双方眼中都闪过一丝了然,心照不宣。 “原来如此。唉……药师亡故,乃是武林巨大损失。先生出自药王谷,莫非药王谷之主打算重出江湖吗?” “家师并无此意,只是柳恒舟个人意愿。不过家师与皇甫家族交往甚笃,目前正在追查残林之主遭到诬陷一事。” “哦?有前辈处理此事,想必能为林主洗清冤屈。不知柳先生此行有何计划?” “首要之事,救回风千雪。” “风千雪不是已经亡于异度魔界之手吗?”谈无欲明知故问,惊讶的神态十分逼真。 “非也,她被人做了手脚,现在正与卧龙行同样,四处追抢五大神器。” “嗯?竟是这样?看来此事必须尽快解决。先生有腹案否?” “先找醒恶者调查线索,然后……” “素还真、素还真啊……”脑还颠和金包银步伐匆匆,跑入琉璃仙境。 “两位前辈,素还真不在,可是有何要事?” “唉……鬼粱飞宇惨死。” “啊?!怎会如此?” “又是五残之招!” “这……跟林主有关吗?” “不能确定,笑禅发狂不知所踪,药王谷之主出面为他担保,目前还在追查他的下落。另外据药王谷之主所说,皇甫家族秘藏的《五残之招》文本亦失窃多年了。” “事情如此凑巧,看来确有有心人在内中阴谋。”谈无欲想起自己之前遭受五残之招攻击,也像一个精心布置的局:“鬼粱府主知晓此事吗?” “我们已将尸体送回鬼梁兵府,他如今把自己关在房内不吃不喝,情况堪忧。” “丧子之痛,何止锥心刺骨。唉!究竟是谁在暗中行此毒计?两位前辈,鬼粱府主对武林贡献甚多,谈无欲与你们一同前往吊唁少府主吧。屈世途,劳你安顿无悼一人庸。” “我知了。唉,谈无欲你现在也跟素还真一样,忙得脚不沾地。” “消息传到,我们也该去找醒恶者一探究竟。屈世途,请。”柳恒舟与孤独缺赶时间,也提出告辞。 “顺走,顺走。”屈仕途转身对患剑道:“一人庸,我送你到岘匿迷谷。这一次你是不能再乱走了。” “嗯,吾知晓,多谢。” “啊……” 狂乱多时,皇甫笑禅吐出一口毒烟,终于悠然转醒。 “醒了?” “前辈……吾这是……” “之前发生的一切,还有印象吗?” “啊……”皇甫笑禅转动脑子试图寻回记忆,思绪却是支离破碎纷乱不堪:“吾究竟是怎样了?” “你中毒迷失心智,打破禁锢之窗四处狂奔。” “怎会如此?” “陷害你之人可谓绞尽脑汁。”医者冷漠的双眼闪出深切的厌恶之色:“先是下毒影响你的心智,打伤谈无欲、更杀害鬼梁飞宇,弃尸于禁锢之窗附近,引金包银脑还颠与你针锋相对。若吾未及时赶到,金包银恐已命丧五残之招。” “这……!” 皇甫笑禅又惊又急,强行起身欲问详情,身上却是阵阵疼痛。 “休要乱动。你奔逃之间遭遇幽燕征夫埋伏,目前伤势虽已痊愈,依然有些虚弱,仍需小心谨慎。” “到底是何人,竟如此毒计连连……”一生善良的残林之主,既为自己未铸成大错而庆幸,又不禁满心不解痛切:“前辈,可有查出吾所中何种□□?” “吾正在调查。”冷冽嗓音掩去了半分迟疑。对过于仁慈善良皇甫笑禅而言,有些事情,告知他也只能徒增伤害。 “哎……” “你在此安心静养,其他事情自有泊寒波等人处理。另外,有人想与你一谈……进来吧。” 药王谷之主语罢,闪身而出,让出谈话的空间。 柳恒舟与孤独缺前后踏入房内。 “嗯?孤独缺,你……” “哟,好久不见!” “想不到你竟还活着,看来是天不绝你。” “哈哈,是老天觉得轻易让我死太便宜我吧。倒是没想到,你这种广结善缘的人被算计到这么凄惨的地步。” 一语戳中心中痛处,皇甫笑禅一时沉默了。 柳恒舟赶紧拽了拽孤独缺,赔笑道:“林主,在下柳恒舟。” “观阁下装扮,亦是医道中人。” “正是,吾与慕少艾是多年同修好友。” “嗯?陌生的名字。药王谷中未曾听闻过你。” “咳咳,这嘛,吾一介游医,学艺不精,早早辞别师尊四处游荡去了。” “找吾何事呢?” “想与林主谈论风千雪之事。” “千雪?嗯……她的尸身可有找到?” “她并未死。相反,她被人操纵,失去自我心智,沦为抢夺五大神器的工具。” “什么?” “是翳流所为。吾与缺老已经找过醒恶者、北辰元凰,多番试探,他们极力否认此事。而依照风千雪所中蛊毒特性来看,醒恶者与北辰元凰确实并非下蛊之人。” “嗯……?”皇甫笑禅心念百转,想到剩下的有嫌疑者,心下惨然:“那……是寰宇奇藏吗?” “很有可能。”柳恒舟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说出未竟之语:“林主,关于寰宇奇藏……素还真已从北辰元凰口中确认他的身份。” 皇甫笑禅握紧拳头,平静的语调有了几丝颤抖:“他果真是……我的兄长?” “……正是。林主……” “唉!为什么?他怎会变得如此残酷?!” 孤独缺尴尬地挠了挠脑袋:“很抱歉呢,他可能是当年被我刺激到了。” “造化弄人……”皇甫笑禅逼使自己稳定情绪:“你们今日的来意,便是告知此事吗?” “我们希望林主能找寰宇奇藏交涉,解开蛊毒。风千雪身份牵连甚大,如任其发展,中原与翳流之间的冲突势必不能善罢甘休。” 残林之主沉默不言。 “林主,如果感到此事为难,我们……” “无妨……无需你们请托,吾亦打算与他会面。” 他需要一个答案——兄长不止失约、甚至变得面目全非…… 布下刀戟斩龙之局,寰宇奇藏正欲前往现场观战,准备寻找适当时机支援教凰,半途忽遭遇拦路。 “嗯……?” 轻摇的羽毛扇稍一停顿:“残林之主,拦路何意?” 皇甫笑禅面沉如水,心中满是苦涩:“多年漂泊在外,连吾的名字也忘却了吗,兄长?” “……”寰宇奇藏眸光稍黯:“先说明你的来意吧。” “风千雪之事,是否你所设计?” “此事与你有关吗?还是接纳意见,早日退隐为好。” “哈……兄长。自幼吾便敬重你正直善良,为何你如今会变成这样?你曾经的理想难道都抛却了吗?” “吾无向你解释的必要。”寰宇奇藏避开皇甫笑禅的视线:“吾尚有要事需要处理,让路。” 强硬的态度,让残林之主心中更寒,惨淡一笑:“好……好。但在处理你的要事之前,请你先解开千雪身上的蛊毒。” “嗯?休提这种不可能的要求。” “兄长!勿自绝后路啊……” “该怎样做,不需要你来告知吾。你让是不让?再不让开,休怪吾采取极端。” “你要与吾动手吗?哈哈,哈哈哈哈……同胞而出,竟要刀剑相见,何其讽刺?兄长,吾再说一次,请你解开千雪身上的蛊毒,放她离开!” “固执。” 任务在身,寰宇奇藏急于脱身,灵符四散,浩劫剑现世! “啊……父亲,母亲,孩儿不孝了!” 皇甫笑禅惨然一声,掌气激越而出! 熟料三招过后,寰宇奇藏划开一条通路,抽身而退,漫天沙尘平息时,风千雪持剑而出。 “千雪……!” 皇甫笑禅无奈应战,心,是如此悲伤。 结义兄弟几乎反目,亲生兄长沉沦邪道。 多年的等待,竟是等到这令人心碎的结果…… 风千雪接受指令,本为牵制,然而竟莫名受到对手极度的悲伤情绪感染,冷漠的双眼浮出混乱,下手失去分寸,时乱时明,忽轻忽重。 皇甫笑禅一心为救,处处留情,却是受伤严重。 大病之后初愈的身体,如同心灵一般,深深的疲惫了。 看着风千雪狂乱的神态,他迎着直刺而来的剑尖,无言垂下双眸。 红尘一声断,悲欢多少泪。 当犀利的儒剑刺穿他的手掌、再刺入胸口之时,他终于扣住了风千雪手腕。 “千雪……醒来。” “啊……” 与寰宇奇藏同源而出的血液喷溅到风千雪脸上、身上,蛊毒效用立减数分,中蛊之躯抽搐扭曲着,口中发出痛苦悲鸣。 儒门上层术法再催,脑识二度封锁,风千雪无力倒落。 皇甫笑禅勉强接住她的躯体,怎奈伤势沉重,只踏出半步,便跪倒黄沙之中。 一步江湖无尽期,这条漫长的路,他已行得太累、太累了…… “笑禅啊——” 泊寒波急急而来,心中满是懊悔。 他不该怀疑笑禅,他不该啊…… 孤独缺快他一步赶到,一看之下失声大叫:“丫头!!!” 只见漫漫黄沙中,皇甫笑禅跪坐于地,气若游丝;风千雪浑身染血,靠在他臂间,俨然两败俱伤之势。 “笑禅、笑禅!” “亲家,丫头没事。我速度比较快,先带残林之主去医治,你后面跟上。” “好。” 事到如今二人也顾不上讨论现在还算不算亲家之类的无聊问题,一前一后往琉璃仙境狂奔。 羽人非獍和燕归人杀败狂龙之后,被告知慕少艾身亡一事,顿时默然。 “素还真已将他带回岘匿迷谷安葬,你要去祭拜吗?” “嗯。” 两度联手,更添默契的刀戟二人一同踏上归路。 风千雪在天泣里听到慕少艾死讯,心里颇不是滋味儿。 虽然她一直觉得慕少艾那种个性确实容易吃亏,但……太可惜了。她才刚交到这么一个不错的朋友…… 自家老哥现在估计也是苦逼升级吧。 “羽人、燕壮士。” 岘匿迷谷与琉璃仙境崖上崖下,路是同一条,会遇上素贤人并不意外。 素还真甩了甩拂尘:“听闻两位联手除去狂龙,可知晓锐感之缨的下落?” “如果你是指狂龙头上的头盔,已经被人所夺。” “啊?何人?” “翳流教主与一名神秘人物。” “嗯……羽人非獍,请你前往琉璃仙境好吗?令妹之事,尚需要你定夺。” “何意?” “风千雪姑娘并未死,而是被翳流下了蛊毒,残林之主豁命将她带回,目前一息尚存,药王谷的柳先生正在为她医治。” “……!”羽人平静的神色明显动摇:“这是真?” “是。另外,孤独缺得药王谷所救同样未死,也在琉璃仙境。” 一阵风过,羽人非獍已不见踪迹。 “哈……”燕归人面上犹有欣慰:“失而复得,可喜可贺。” “恐怕事情并不简单。”素还真微微摇头。 “怎讲?” “脑识被封、魂体不全,非常棘手。” “总能解决。” “但愿如此。燕壮士,西风姑娘非常担心你,我们赶紧回琉璃仙境吧。” 天波浩渺,潮声涌动。 海风吹动道者紫衫,更添仙风道骨。 “嗯……天象变化甚剧,真正与此女有关吗?或者,仍有其他变数?” “弦首。” “赤云染,伤势恢复得如何?” “已经无碍。” “请你再到中原,协助处理风千雪之事。” “弦首近来颇为关注此人,莫非她与道魔之争有所牵连?” “天意变化莫测,吾不能随意料断。” “嗯……吾知晓了,这就动身前往。” 第45章 第五章 琉璃仙境后院厢房,孤独缺、谈无欲、屈世途等人挤了满满一屋子,静待柳恒舟悬丝诊脉的结果。 羽人非獍好像一阵风一样闯入,见此景也不得不压抑激动的情绪,闪到旁侧等候。 天泣之中的风千雪则趁机飘出,隔着纱帘,只能隐约看到断雁西风正不断给自己的“身体”擦拭。 她尝试着回到躯体中,无奈上次与魔界战将鏖战之时因担心死后被人解读记忆而使用儒门上层术法封锁脑识,再有往来阴阳间魂体波动飞散,单靠一己之力无法融入,只好撤回天泣刀身干瞪眼。 “嗯……” “柳大夫,千雪情形如何?”眼看柳恒舟面色凝重收回丝线,屈世途立刻出声询问。 “虽然林主之血可以短暂压制毒性,但无法根除后患。也许两三个时辰之后,蛊毒便会全面反扑,她依然性命垂危。” “不知造化之钥是否可以起到作用?”谈无欲的提议换来柳恒舟连连摇头:“蛊毒的特性,就是与人体融合共生,造化之钥可去病症、修补伤口,却无法驱除蛊毒。” “何人下蛊?”一直没有说话的羽人非獍开口了。 “翳流军师,寰宇奇藏。” 那个装神弄鬼的居然是翳流军师么……风千雪多少有点惊讶,随即感到羽人身上瞬间散出浓烈杀气。 羽人非獍转身便走,被孤独缺叫住:“我讲羽仔,你是要去哪里?” “翳流。” “嗯,正好我跟他们也有一丝丝的恩怨,要去翳流算我一份。”孤独缺休养老长一段时间,显得跃跃欲试。 “两位稍等。”谈无欲及时阻止了杀气腾腾的师徒俩:“针对翳流必须从长计议,目前先听医者判断。” 柳恒舟一本正经道:“我们到外面慢慢谈吧。屈世途,麻烦你准备干净的衣衫与热水。西风姑娘,风千雪就请你照顾,有任何问题随时找吾。” “放心吧。” “我这就去准备。”屈管家立刻转身去办事,众人一同来到琉璃仙境外厅。 “林主怎样了?”羽人想起素还真方才提到正是皇甫笑禅豁命带回自家小妹,也关心起他的情况。 “他没事啦,亲家已经把人送到安全的地方。” “嗯……为何林主的血可以压制毒性?”羽人不解地发出疑问。 柳恒舟无声无息看了素还真一眼,素贤人从善如流道:“羽人非獍,在吾向你解释之前,可否先说明这段时间你的遭遇?” “嗯。” 羽人避重就轻把自己中毒昏迷、醒来之后被人所救,最终接受翳流条件答应参与刀戟斩龙之局的经过大致说明。当他提起姥无艳之时,柳恒舟眼前豁然一亮:“羽人少侠,能详细描述救你那名女子的特征吗?” “……” 羽人的一瞬犹豫很快引来孤独缺八卦的注视——或许还该算上蠢蠢欲动的柳恒舟,只不过他的反应比较收敛。 “哟,安怎?该不是有啥艳遇?” ……有哦,一个大美女一个神逻辑。 风千雪无力地想。 “她自称西苗蛊后,精通蛊毒。” “哦?”柳恒舟讶然一句,忽而陷入沉思。 “怎样?” “吾认为风千雪所中之毒,或许西苗蛊后可解。” ……啥啊啊啊啊啊!!! 风千雪闻言差点当场魂飞魄散——她完全不想跟那位蛊后小姐再有任何牵连了啊啊啊啊!!! 琉璃仙境如果被用来上演狗血剧目真的够了哦!!! 可惜不管她如何悲伤逆流成河,外面的人都完全不能接收信号,羽人更是抬脚就要去绝仙谷找人。 这时,一道出尘身影踏入琉璃仙境。 “素还真,谈无欲,久见了。” 一袭白衫,背负三弦琴,正是玄宗道者,赤云染。 “是玄宗的赤云染前辈?久见了。” “之前听闻云飘渺.蔺无双被狂龙暗算,不知现今可有好转?” “蔺无双已无大碍。” “前辈来到琉璃仙境有何要事?” “奉弦首之命,前来协助各位处理风千雪之事。” “嗯?”日月才子互看了一眼,都觉得有些意外:“感谢弦首关心。有前辈帮助,想必可解眼前困局。” “能否告知风千雪的状况?” “首要是拔除蛊毒,另有脑识封锁与魂体不全的问题。” “有何疑难不妨说出,让赤云染尽心。” “多谢前辈,详情听说……” 风千雪听到来者身份,不禁凝神再次离开天泣,仔细打量这位来自玄宗的女道者。 是说……玄宗人手一张琴么? 她还记得赦生童子养了只魔兽,这么一脑补,那昔日道境的道魔大战岂不是民乐团和马戏团互殴? 不过看她这身气质倒是跟墨尘音相似,不愧是同门。 等等……玄宗怎么会主动跑来管她的事?难道墨尘音已经把她的身份告诉玄宗了? 一时心里有点莫名忐忑,她想了想,还是缩回天泣继续观察。 赤云染听完谈无欲的说明,淡然道:“绝仙谷之主薄红颜乃是吾之好友,既然需要她的帮助,由吾前往即可。” 道境玄宗.赤云染,跟苦境儒门.薄红颜是好友……风千雪不得不感叹世界实在太小,感叹着感叹着就有种无力跪倒捶地的冲|动。 “太好了,那就有劳前辈。柳先生……”有前辈自觉分担,素还真神色轻松不少:“不知尊师对林主遭人诬陷一事调查得如何?” “阴谋者埋得够深,即便留下蛛丝马迹,也缺乏必要证据,颇费心力。” “嗯……羽人非獍、孤独先生,劣者知晓你们二位报仇心切,不过北辰元凰夺得锐感之缨,已今非昔比,翳流内部尚有寰宇奇藏与醒恶者辅佐谋划,我们暂时不可轻举妄动。” “千雪未醒之前,我不会轻动。”羽人表态,算是答应忍耐。 素还真心念一转想起造化之钥的秘密,稍一权衡又有了打算:“琉璃仙境过于嘈杂,不利养病,这段时间不如将风姑娘转移到岘匿迷谷。” “可以。” “柳先生随行吗?” “大夫当然随病人,我们这就动身吧。” 送走了羽人兄妹与孤独缺、柳恒舟,谈无欲挑起眼角道:“素还真,你的盘算倒是精利。” “耶,谈兄此言怎讲?” “造化之钥藏于无悼一人庸身上,如今崖下除了一人庸与泊寒波,再入驻羽人非獍与孤独缺,多添保障。只是卧龙行随时可能出现,想必少不了冲突。” “岘匿迷谷的主人都没表示反对,想必他也认可如此安排。” “你给他机会反对了吗?” “哈……迷谷沉寂已久,给他热闹一下,也算增添人气,冲喜、冲喜呀。” “果真是满腹黑水。” “好说了。”调侃一番后,素还真肃容道:“闲话不提,对于翳流崛起之事,好友作何看法?” “这嘛……” 一向平静的绝仙谷,今日酝酿不安气氛。 数日来姥无艳千方百计躲躲闪闪,终究还是与恨不逢照面。 虽已与薄红颜成周公之礼,恨不逢依然对姥无艳念念不忘,如今一见佳人,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拉拉扯扯不肯放手。 “恨不逢,过去之事,休要再提,你不可辜负义母。” “无艳,你真忍心抛下我?” “男人当提得起放得下,我已经放下,你就别再纠缠了。” “无艳!” 恨不逢情绪激动,一把抱住姥无艳,正欲再说情话,却闻一声冷哼。 “啊!义母……”姥无艳甩开恨不逢的手,心虚不已,跪地谢罪。 “无艳,你真令吾失望啊。”薄红颜心中恼怒不已,仍顾念自己的颜面,按捺着怒气冷声道。 “义母,这是误会,我与此人并无关联……” “无艳,怕什么?我们本来就是一对,正大光明的告知她!” “哼。” 琼珏躲在花丛后看着自己一手造成的局面,竟是十分自得,面上露出恶毒而扭曲的笑容。 三人正僵持不下时,忽有侍女懵懂进入:“谷主,外面有一位女道者,自称三弦道心赤云染,希望与谷主见面。” “嗯?” 薄红颜怒容稍微一缓,扬起水袖,点穴封锁恨不逢行动能力:“你们两人先行回避,任何纠葛,稍后再议。” “唉……是。” 赤云染来到薄红颜休憩处,略感气氛不对。 “云染,好久不见了。” “确实久见。好友,看你神色不佳,是否身体微恙?” “无妨,谷中有不懂事的丫头闯祸,令人烦恼。” “哈,绝仙谷人间仙境一般,想不到好友也有许多麻烦。” “不说此事了。云染,吾准备了刚采摘的新茶,先品一杯如何?” “今日乃是有事需要好友帮忙,恐怕不能多留。” “何事?但说无妨。” “向好友借用一人。” “哦,谁呢?” “姥无艳。” “嗯……”薄红颜语调微沉。 赤云染不明就里,疑惑道:“吾知晓绝仙谷之人不可轻易离开,好友可是为难?” 薄红颜并不直言,转而询问:“好友找她有何要事?” “羽人非獍之妹风千雪被翳流蛊毒所害,性命垂危,急需医治。听闻姥无艳乃西苗蛊后,擅长此道,故而前来寻求帮助。” “羽人非獍?”薄红颜沉吟片刻:“好,吾答应你。无艳,你出来吧。” “母亲……” “不必多言,你知晓该怎样做。” “是,艳儿让母亲失望了,今后不会出现在母亲面前。” “去吧。” “好友?”赤云染依旧一头雾水。 “云染,人就交给你,请自便。” “嗯,多谢。待吾处理完目前的事情,再来与好友一叙。” “薄红颜扫榻以待。” “请。” 姥无艳跟着赤云染一步三回头离开绝仙谷,心中懊悔不已。一方面觉得愧对待她恩重如山的薄红颜,另一方面又因为恨不逢的疯狂示爱心理动摇。 然而有人比她更加懊悔—— 琼珏恨恨盯着姥无艳的背影,嫉妒与不平持续发酵升级。 羽人非獍,又是羽人非獍!为什么姥无艳这个贱|人总是可以和羽人非獍扯上关联?她好恨! 在恨意驱使之下,她心中又生出几个腹稿,如何挑拨师尊、如何利用恨不逢、如何铲除姥无艳…… 极度自私的情感,继续酝酿风暴…… 赤云染引着姥无艳直接往岘匿迷谷而行,通过谷|口迷雾与奇石阵法抵达谷内。 “柳恒舟,吾已带来姥无艳。” 柳恒舟正板着一张脸逗弄老鱼孙,细看他的神态,真是一派自娱自乐好不悠闲。 听到来人言语,赶紧收敛行为,不动声色把姥无艳打量一番:“有劳前辈了。姑娘,这边请。” 姥无艳点点头前行几步,忽然身边无声息地飘来一道人影,吓她一跳。 “哇,美,真美,难怪羽仔不肯说,原来遇上一个大美人。”孤独缺饶有兴致围观姥无艳,粗粝的嗓门引起众人注意,下一瞬泊寒波也忙不迭跑了过来。 “嗯嗯,一开始我还担心我家小妹跟燕归人对上眼,留下羽仔很可怜,现在看来我可以放心了,很好很好。” “哈,这就是羽仔有魅力的证明!” “你们……”姥无艳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措手不及。 “麦闹了。”羽人皱着眉头扒开看热闹的俩大八卦大叔:“抱歉,让你受惊了。” “无事。你的小妹呢?” 柳恒舟作了一个“请”的手势:“随吾来。” 孤独缺一把勾住羽人的脖子:“喂羽仔,艳福不浅。” “我们只是朋友。” “少来了~~~~这种姿色我不信你不动心。” “是啊羽仔,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人家曾经救你一命,这么好的机会不如以身相许吧。” 谁……要……这……种……大……嫂……啊…… 风千雪趴在天泣内|壁上用力挠墙。 羽人再次隐隐感到一阵怨气涌了上来,再被八卦二人组纠缠,不禁恶寒。 漫长的几个时辰过后,房门打开,姥无艳脸色苍白地走了出来,柳恒舟也显得有些疲惫。 “怎样?” “蛊毒已除,接下来便是解开脑识与寻回失散的魂魄了。” “如何做?” “先等谈无欲与素还真的消息吧。” 风千雪所用的术法较古老复杂,日月才子学识渊博见多识广,他们应该会有办法。 鬼梁兵府连日举丧,皆为少主之死痛惜不已。 待棺木下葬,鬼梁天下才召集食客开会,讨论近期武林局势。 “府主,少主之死,我们该找残林之主讨一个说法。” “是啊府主,少主死状如此凄惨,我们要问个明白。” “诸位、诸位……”鬼梁天下红着眼眶向众人行了一礼:“你们为飞宇鸣不平,老夫铭感五内。只是此事疑点重重,也许是有心人陷害,切莫冲动行事。况且笑禅与老夫乃多年好友,吾相信他不是这种人。” “府主宅心仁厚,但如今少主死不瞑目,却有人传出府主对皇甫笑禅下毒的流言,实在是忍无可忍啊!” “清者自清,老夫的为人众人心中有数,是非曲直,明眼人自能论断。散布流言是为挑拨鼎炉分峰挚友情谊,吾与众兄弟更不能中计。” “唉,府主为武林做了这么多贡献,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好了,不必在此事上浪费唇舌,想必药王谷会查清事实真相。今日老夫想询问诸位关于五大神器之争。” “禀告府主,目前几件神器已有下落。北辰元凰夺得锐感之缨,近来动作频频;造化之钥据说在患剑身上,但是此人行踪成谜。” “嗯……北辰元凰……” “府主有何打算?” “此人野心勃勃,更设计与魔界联手谋害练云人,任其发展,必将成为武林浩劫。” “府主,不如与素还真一会,看中原准备如何对付翳流。” “嗯……让吾再认真考虑对策。” 鬼梁天下捋着胡子,慢慢转往内室了。 昏暗的密室中,落日潮躲在阴影间屈身致意:“府主。” “有何消息?” “药王谷阵法奇特,无法进入,皇甫笑禅也被人带走,下落不明。” “禁锢之窗并非封闭之地,仍有人出入往来。下毒之事虽无证据,但传出这样的流言,说明已有人开始怀疑吾。” “府主下一步的计划呢?” “怀疑只是一个开端,吾不能再留在台面上。” “你的意思是……?” “就以翳流作为掩饰,金蝉脱壳,行事更加方便。你注意唯一愿舍的动静,必要之时,利用倾君怜逼出愁落暗尘!” “是。” 心腹杀手无声散去身形,鬼梁天下眯起双眼,一个计划已在脑海中成型。 随即召来言倾城与几名亲近的食客,如此那般,安排周全。 “府主,请让我们与你同行!” “不用,北辰元凰实力惊人,纵使倾巢而出,也不过平添伤亡。金包银机巧多智,刀戟威力无穷,我们四人前去足够了。” “爹亲,何不知会素还真等人,彼此有所照应啊。” 言倾城孝衣未除,闻言担忧不已。 “素还真目前忙于与各方势力周旋,牵绊甚多,恐怕不能轻举妄动。北辰元凰正是志得意满时,难免轻敌,此时发难,可攻其不备出其不意。若再晚,他气候已成,中原与兵府都奈何不得。” “啊……爹亲心意已决,那就请多多保重。” “言儿放心。诸位,请你们照顾好少夫人与圆儿。” “分所当为,府主安心吧。” “那老夫就去了。” 目送鬼梁天下离开兵府,言倾城忽然眉心一痛,眼前闪过一幅画面:北辰元凰一掌打向爹亲,鲜血飞溅…… “啊……!” 眼前一黑,言倾城失去意识瘫软倒地,口中喃喃着:“爹亲,危险,爹亲,危险……” “唉。少主新逝,府主又以身犯险,少夫人想必是伤心过度了。” “我们赶紧请大夫给少夫人医治一下吧。” “好。” …… 风千雪和残林之主都已安置妥当,泊寒波尚有他事待办,燕归人便与断雁西风一同打算回悟明峰隐居。 江湖中走一遭,断雁西风已逐渐认识到其中险恶,此时的希望就是尽快摆脱眼下乱局。前往悟明峰的路上,她一路兴高采烈。 “从此不管江湖事,你会不会感觉无聊?” “不会。” 断雁西风心中稍定:“大哥很鸡婆,他若念念叨叨,你麦理他。” “令兄行事一向稳健。” “是吗?” “嗯。” “悟明峰很多鹿群需要照顾,应该不会无事可做……” “你究竟想说什么?” 被看出心事,断雁西风脸色一红,结结巴巴地问:“我、我的意思是,隐居生活可能会很无聊……” “不会。”燕归人斩钉截铁,随后补充道:“有你在。” “……”断雁西风顿时无言,心里却像灌了蜜。 二人无声同行,气氛正好时,忽然来了不速之客。 “燕归人。” 看到鬼梁天下出现,断雁西风蓬勃的心情顿时有点阴霾,总感觉麻烦上门。 “府主。” “羽人非獍呢?” “他在处理风千雪之事。府主有事?” “听闻北辰元凰夺取锐感之缨,实力大增,翳流人马蠢蠢欲动。燕归人,老夫知晓你有退隐之意,但北辰元凰乃野心份子,他必会危害武林。所以老夫想请你与吾、金包银杀入翳流,及早除掉北辰元凰。” “嗯……”燕归人并未思考太久:“好。西风,你到悟明峰等我。” “那……你多小心。”断雁西风虽有些不情愿,但也不希望燕归人推脱此事被人小看了去,只得乖乖接受。 “府主,我们走吧。” 傍晚时分,岘匿迷谷再来访客。 ——说是访客,其实早已把迷谷里里外外摸得一清二楚。 “嗯,素还真,来的怎会是你?谈无欲呢?”老鱼孙浮出水面,奇怪地发问。 “他已加入罪恶坑。” “什么啊?!” “罪恶坑选出新罪首,谈无欲被罪首风范折服,所以主动加入罪恶坑了。” “你在说笑哦?” “耶,劣者岂敢欺瞒前辈。” 柳恒舟踩着厚厚的矮草丛走了过来:“能让堂堂月才子折服的首领,必然有过人的本事。就不知是智慧?是武力?还是收藏品呢?” “哈,果真瞒不过柳先生。” “好说了。那一位手中掌握的是哪一件神器?” “憾穹之能。” “原来如此。” “风姑娘状况如何?” “正在等素贤人帮忙解开脑识啊。” “事不宜迟,马上开始。” 素还真指尖抵住风千雪额头,探究封锁脑识所用术法。 凭借渊博的知识,他很快回忆起这种古老的儒门术法特点,稍微思考之后,请赤云染协助,解开封印。 还在天泣中的风千雪感到神识一阵不稳,忙运化玄门之力稳固魂体。 脑识既开,再有便是寻回魂魄。 “这方面,赤云染前辈出身玄宗,是否有所涉猎?” 赤云染思索片刻:“未死之人的元神一旦离体,往往会找寻具有灵性之物,附着其上。羽人非獍,请你回忆一下,你的身上是否有类似物品?” “嗯……” 一道温润的嗓音不紧不慢响起:“神刀天泣。” 羽人一惊,回视身后,正是苏醒不久的残林之主。 “林主?” “嗯。”皇甫笑禅慢慢移入房中:“以时间和距离推算,元神离体,最有可能依附的物品,惟有神刀天泣。” 风千雪听到这句话,感激得快要内流满面,林主你真是个好人啊你全家都是好……哦不,寰宇奇藏有待商量。 赤云染当机立断亮出三弦琴:“羽人非獍,请你将天泣放下让吾一试。” 羽人把天泣立于风千雪床前,赤云染启动玄宗术法,化入琴声,道力传入天泣之内,形成指引。 心中有所顾虑,风千雪敛起玄门气息,再发出儒门内力呼应。 顿时,众人只见神刀天泣忽然剧烈颤动起来! 羽人握紧了拳头。 原来之前那些都不是幻觉,阿雪真的一直跟在他身边! “随吾琴声指引——阴阳敕令.三魂归位.七魄返原!” 风千雪顺着玄门道力指示,尽可能快地脱离天泣,飞向自己的躯体。 元神飞散又重合,再融入,很奇妙的过程。 片刻之后,她终于有了实实在在的感觉,眼睫轻颤,慢慢张开双眼。 看着围在自己身边一大圈人,恍然间,竟有大梦初醒之感。 “丫头,感觉怎样?” “阿雪小妹,你这次玩大了,哈哈,醒来就好。” “风姑娘可有哪里不适?” 众人七嘴八舌,风千雪还有点浑浑噩噩,一句话也答不出来。 “诸位,病人还没缓过神,冷静一下。”柳恒舟眼中也露出笑意,给风千雪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下意识抬眼一个一个望过去,孤独缺、泊寒波、素还真、赤云染。 还有安静呆在人群中、脸上露出淡淡欣慰的残林之主——风千雪很清楚自己能活过来是承了他很大的恩情。 再然后,便是自家大哥。 羽人非獍本想问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可是偏偏一句话哽在喉咙里,怎么也出不来。 倒是风千雪,咧嘴一笑,叫道:“大哥。” 她也想说点什么,只是忽然想起,魔君死了,狂龙死了,她还活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哈哈…… 狂龙死了——罪恶坑算是名存实亡了吧。 积累多年的压力与焦躁忽然消失,一瞬间满脑子涌出乱七八糟的回忆,那些她以为自己早已不在乎的磨难和忍耐,零零碎碎涌上心头。 她说:“大哥,我饿了。” ——随后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众人无言,很有默契地退出房间,为这对历经苦难的兄妹留出一点时间。 柳恒舟轻轻掩上房门,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喃:“呼呼,千雪,欢迎回来。” 第46章 第六章 风千雪哭过一场情绪发泄完毕,感到无比疲惫,又迷迷糊糊睡过去。羽人非獍护送姥无艳离开岘匿迷谷,免不了再受泊寒波孤独缺一阵瞎起哄。 当风千雪醒来已是第二日。 慢吞吞穿好衣服洗漱完毕跨出房门,柳恒舟等人已准备了早饭,药汤还在旁边熬着。 吃饱喝足之后,风千雪第一件事便是询问自己被蛊毒操纵期间是否做过任何不能挽回的行为——她可不想因为这个缘故惹上仇家,白白成了冤大头。 被询问的对象柳恒舟不声不响看着她,直看到她心里开始发毛,才重重一叹:“唉……这不是你的错……” 听到这种回答,风千雪顿时眉梢一抖,咬牙切齿把寰宇奇藏暗暗咒骂了三个回合:“有什么直说吧。” 柳恒舟唉声叹气添油加醋把慕少艾之死渲染一番,听得风千雪哑口无言。 “你是说,我……杀了慕少艾?” “不是你的错,宽心吧。吾相信药师九泉之下也不会埋怨你。”柳恒舟强忍着大笑的欲|望继续观察风千雪的反应。嗯嗯嗯,不愧是羽仔的小妹,皱起眉头真像啊,呼呼…… 孤独缺冷眼围观,早看出柳恒舟恶趣味发作,哼哼两声,埋头喝酒。 “不过,那真是惨烈的一战啊……”柳恒舟仰头望天,回顾当时情景,毫无鸭梨。 风千雪紧蹙的眉头松了松:“你的语气好像亲眼所见一样。” “呃……咳,总之事情已成定局,药师死前拜托吾务必将你带回医治,现在也算是完成他的遗愿了。这件事还要感谢残林之主大力相助,否则你不会这么快就醒来。” “我有听人提起过。” “丫头,这次你的人情欠大了。”孤独缺晃悠着已经见底的酒壶,顺便在胸前比划两下:“我们把他带回来的时候,伤口离要害只有半寸,幸好这边找到造化之钥,不然也是死。” 坐在一旁的残林之主一派淡然,风千雪却是脸都绿了。 “林主……” “既然你已无恙,不必再提。” 风千雪咽下刚到嘴边的感谢之语。大恩不言谢,况且残林之主就是这么一个善良的人,说太多也无甚意义。 “风姑娘,到吃药时间了。”柳恒舟服务态度颇好,特意等药冷却两三分再端过来。 风千雪再次皱起眉头——她讨厌这种黑呼呼黏答答一看就很苦的药汤啊…… “怕苦不像你的风格呢,来,送你一颗糖。” 柳恒舟见状笑呵呵,眉宇之间又透出一股子似曾相识的熟悉。 被几双眼睛同时盯着,风千雪只好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端起药碗,咕嘟咕嘟小口小口往下吞。 真的好苦…… 这时皇甫笑禅开始跟柳恒舟谈论外面形势,五大神器已逐渐现世,翳流取得锐感之缨,已开始大肆寻找抢夺…… “听闻谈无欲加入罪恶坑,此事当真?” “耶,现今的罪恶坑在新任罪首带领下一片新气象,听说已经改名为‘好人帮’了。” 风千雪和孤独缺同时一怔,下一瞬响起此起彼伏的剧烈咳嗽声。 “咳咳咳……啥?好人帮?我没听错吧!”孤独缺忧伤地扶额:“破玄奇那帮人的眉角被人削去了吗!” “咳咳……”风千雪捂着闷痛不已的胸口,心道一定是内出血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好像听到狂龙发自地底的悲嚎。” “哈,台面上少了一个敌人,总归是好事一桩嘛。”泊寒波笑得爽朗。 “幸好我已经脱离罪恶坑,不然这种新风格真正不适合我!”孤独缺心有戚戚地摇着头。 说说笑笑一番,话题又转回翳流。 柳恒舟谈到素还真对翳流的态度出乎意料的强硬,只要北辰元凰再咄咄逼人下去,中原和翳流的冲突必是一触即发。 在这个话题上,皇甫笑禅始终保持沉默。 泊寒波知晓他依然为皇甫霜刃之事伤神伤心,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笑禅,你上次见到寰宇奇藏,觉得如何?” “……兄长非常固执。”皇甫笑禅轻叹一句:“吾不明白他何以变成这般模样。” “唉。”孤独缺一手拍着脑门儿:“说起他为什么变成这款,我也算有责任,残林之主,要帮忙把他抓回来这边绝无二话。” “他出现武林这段时间从未暴露过自己的武学,你真正有把握可以把他抓回来吗?”风千雪冷静地泼了一盆冷水。 “当年师傅座下两个徒弟,我学刀,他学剑,算来算去基本的武学属性不会变太多啦。只不过过了这么多年,确实不好评估他的实力。” 柳恒舟看出皇甫笑禅心情不佳,扣着桌子吸引众人注意:“好了,台面上的事情自有日月才子操劳,我们先讨论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如何?” “安怎?” 柳恒舟一对眼珠子立刻往风千雪脸上转了过来:“关于风姑娘的脸。” 风千雪下意识想问“我的脸怎么了”,话还没出口,突然想起自己的脸不人不鬼很多年,几乎被她无视掉了。 “姑娘家嘛,哪个不喜欢漂漂亮亮。既然现在有闲,不如医治一下。”柳恒舟笑得狡黠:“这也是药师委托我的事情之一。” 风千雪愣了片刻才转过弯来。 治脸……其实她习惯了这张脸啊,该说习惯果然很可怕么…… “让吾一观你的伤口。”柳恒舟说着已起身来到她跟前,俯身观察:“嗯,是怎样受伤?” “□□。” “看来吾想得不差。可知是哪一种□□?” “不知,药是师尊所给,用水稀释之后依然效力很强。” “喂,你师尊为什么做这种事情?”泊寒波拨弄着头发惊讶地说。 风千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只是给我药……脸是被我自己弄成这样。” 众人一时无言,半天才听皇甫笑禅问道:“为何?” 风千雪稍微扭开脑袋不想回答,孤独缺闷闷地开口替她解释:“当年她放走羽仔,被肖狗下令处置……罪恶坑的男人想趁机欺负她。” 柳恒舟神色一凛:“狂龙一声笑,果真死有余辜。” “过都过了,没什么好说。”风千雪不打算继续纠缠这个问题,转而问道:“看得怎样,能治吗?” “稍有眉目。林主,你看呢?” 皇甫笑禅口称一句“失礼”,伸手轻轻碰了碰她脸上的狰狞伤疤。 被碰到的一瞬间,风千雪有种说不出的古怪之感,无意识中挺直背脊像个学生一样一动不动。 皇甫笑禅慢慢收回手,沉吟道:“类似雪霁花、秋蛉草一类的毒物。” “嗯,应该尚有白萣、蛹氓、银渑,混合而成。” “看来需要使用生肌活肤的药物刺激。” “月笕如何?” “单单一味药恐怕不足……” 柳恒舟与皇甫笑禅认真探讨医理,自是未曾注意风千雪的不自然;听着二人无比专业的医药术语,孤独缺和泊寒波渐渐转移注意力,互相挤眉弄眼作怪相,大概又想起羽人非獍和姥无艳了。 当两位医者最终拍板决定风千雪的毁容复原方案时,屈世途一边往水潭丢馒头一边进入岘匿迷谷。 “哟,这么闹热是在开会哦?” “屈世途,今日怎会有空下来?” “哪里有空,是素还真要我将这封信交给柳大夫你。” “素贤人总算想起崖下还有人在等消息。信给吾一观吧。” 柳恒舟拆看信件期间,屈世途长话短说把最近的局势发展告知众人,并转达另一件最新大事。 “鬼粱府主与燕归人、金包银杀入翳流,府主与金包银不幸身亡,燕归人下落不明。北辰元凰的气势更加嚣张了。” “什么?!”泊寒波霍然惊起:“怎会如此?” “唉,鬼粱府主本想趁翳流未成气候之时进行雷霆攻击,哪里想到北辰元凰得到锐感之缨实力非同寻常,又在根据地内设下重重陷阱,府主与金包银才会中招。” “好友啊……” “鼎炉分峰,至此已不再圆满了!哎……” 乍闻噩耗,皇甫笑禅与泊寒波皆是痛心疾首。 泊寒波忽然想起另一事,急得团团转:“不行,燕归人失踪,我家那个冲|动的小妹保不准会做出什么失去理智的举动。我必须回悟明峰看住她!笑禅啊,你在此继续休养,我先告辞!” “待吾伤好,一同前往鬼梁兵府吊唁。” “嗯。” 泊寒波匆匆而走,屈世途露出一个神秘的表情,悄悄拽着柳恒舟走到一边:“素还真还有一个建议要我转告。” “什么建议呢?”柳恒舟看过信件,心里已经大概有谱,还是询问准确的答案。 “他建议众人转移到残林。” “为什么呢?” “那名陷害林主的阴谋者尚未露面,但可以肯定他不会放过有关五大神器的任何线索。” “哦,素贤人这是要诱敌暴露啊。” “柳大夫心中有数,我就不多言了,先回崖上。” “请。” 送走屈世途,柳恒舟征询众人意见。 自从刀瘟死后,一人庸一切皆无所谓,孤独缺风千雪更无异议。 残林之主思索片刻道:“医治千雪的药物,有一部分可从残林中直接获取,返回残林也无妨。只是……” “林主可是担心残林中的伤患受到牵连?” “正是。” “放心吧,素还真会安排妥当。” 得知姥无艳被绝仙谷所弃,眼下无处可去,羽人非獍把她带到落下孤灯暂时安顿,随后接到柳恒舟飞书传信,要他到南疆寻找几项药物,用于医治风千雪的脸。 他很快动身出行,姥无艳留在落下孤灯对着漫天风雪默默垂泪。 一想起恨不逢或许正与义母耳鬓厮磨,还是不禁心如刀割。 不行,不能再想了,明明告诫自己放下,何苦再受这种煎熬? 然而情伤依旧纠缠着她,与恨不逢种种过往历历在目。 “唉……” 迷离雪幕中,一道人影无声走近,翻过雪峰,踏上台阶,进入凉亭。 “无艳!” “啊?!恨不逢你……!”莫名的欣喜过后,姥无艳反生顾虑:“义母怎会放你回来?” “有人暗中助我离开,薄红颜并不知情。” 姥无艳转身背对恨不逢:“你赶紧回去,否则母亲必然追究。” “你担心我?” “我不想被你拖累!” “如果你讲的是实话,为什么不敢看我?无艳,误会造成的伤害已经够深,你还要让裂痕发展到无法弥补吗?” “我已经抽身了,请你放过我吧。”姥无艳心念动摇,语气中已有哀求之意。不要再让她动摇……她不想再陷入情爱苦境…… “无艳,看我啊!你转身看我!”恨不逢一咬牙,抽出匕首抵住心窝:“只要你再看我一眼,我马上就走。” 姥无艳拗不过他的执着,悠然一叹,转身却见恨不逢衣衫染血,当下吃了一惊。 “你!” “只要你再说一句要我走,我马上走给你看!”恨不逢说着又将匕首深入心窝些许,血流更多。 “不可啊……”姥无艳终于无法按捺冲上前,两手相触时,一枚色泽温润的玉镯已套在手上。 “这是我母亲的遗物,不可丢掉。我知道,你不会,因为它在你手上是如此美丽、如此适合……”恨不逢眼前一阵晕眩:“无艳,原谅我……” 姥无艳心中一阵酸楚,泪如泉涌,终于彻底的动摇了。 “无艳,我们一起离开,离开这个江湖,离开所有纷扰好不好?” “我……我再考虑一下……” “我们先离开这个寒冷的地方。” “不,我必须等羽人非獍回来。” “我陪你等。” 重新获得美人心,此刻叫恨不逢再刺自己一刀也甘愿,自是无二话。 不曾停歇的风雪纷纷扬扬,一日又一日,羽人非獍依然不曾回转。 “他至今未归,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也许他另有要事处理。” “无艳,你对他的关心让我不快了!” “只是朋友之情。” “哼。” 二人谈话间,冷风吹送阵阵花香,姥无艳大惊——竟是薄红颜带领绝仙谷人马杀到! “义母……” “姥无艳,你太让我失望了!事已至此,又何必再称吾义母?逃离绝仙谷,就能过着双宿双飞的日子吗?你们未免将薄红颜小看了!” “义母,这一切都是我之错,与恨不逢无关,请处罚我一人吧。” “无艳,何必畏惧!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手段!” “恨不逢,你随义母回去吧。义母曾救我性命,待我极好,我不能再辜负她。” “荒唐!分明我认识你在先,她最多只是一名第三者。薄红颜,有什么事情,冲我恨不逢来!” 恨不逢不以为然的态度再次激怒薄红颜,怒而抬掌,旋即感到不值:“罢了,无心之人,留下亦无用。恨不逢,既然你心心念念这个丫头,我就看你有多少真心。” 话音落,一道掌气直冲姥无艳而来,剧痛之后,姥无艳一张美丽的面容变得仿佛厉鬼。 “啊……啊……我的脸,我的脸!” “薄红颜你做什么?!” “你如果真正爱她,就不会在乎她的样貌不是吗?”薄红颜嘲讽一笑:“姥无艳,你吾今后恩断情绝,义母两字吾承担不起了。起驾。” 绝仙谷众人走后,姥无艳疼痛至极,终于昏厥。 恨不逢上前搀扶,闻到一股恶臭,顿时肠胃一阵翻腾,呕吐不止。 “什么味道……” 看着昔日美人容颜今日变成这般模样,他竟有种逃离的冲|动…… 我是怎么了?我明明是爱无艳的,为何…… 难道爱遍千里恨不逢今生的归宿就是这副残容,这股恶臭? 他深深地惶惑了。 风千雪这几日差不多成为残林一大景观。 敷着药膏的地方奇痒无比,说明被毁掉的皮肤正在康复和生长,但是…… 整张脸让绷带给缠得只剩一只眼睛和一张嘴巴,上半身更是裹得死紧,整个一只木乃伊…… 听到孤独缺忍不住笑喷的声音,风千雪残念地瞪视正和残林之主悠然喝茶的医者。 柳恒舟,你是故意的!!! 这种恶趣味是被慕少艾传染的吗!!! 等我好了一定把你缠成一只茧丢进水晶湖啊啊啊啊!!! 接收到旁边传来的怨气,柳恒舟不为所动:“残林的水果格外清甜,果然是水晶湖湖水润养之功啊。” “哈。柳先生今日来到残林,并不止品尝瓜果吧?” 皇甫笑禅自是感受到风千雪的深刻怨念,也有些忍俊不禁,但还记得正事。 “缺老,一人庸带到了吗?” 自从申屠东流惨死于刀瘟之手,残林失去外围保护者,如今孤独缺倒是很自觉地承担起这一义务,跑得勤快。 “已经来了。” “林主,柳先生。” “无悼一人庸,今日的来意,是希望你再详细叙述当年皇甫家族的血案。” “嗯……柳先生,可是有所进展?” “正是,不过尚需印证。” “唉……”一人庸顿了顿,开口讲述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他与温娘为医治康儿天生疾病,四处求医,总算从贾命公口中得知皇甫家族的医术或可解救,于是上门求医。不料康儿服下药物之后竟然停止呼吸与脉搏,温娘当即发狂,他也失去理智,血洗皇甫家…… 皇甫笑禅的指尖紧紧抵着掌心,显然患剑的叙述也让他想起了惨痛的回忆。 为求真相,柳恒舟也顾不上两位当事人的心情,语调一转:“听闻前段时间你为救刀瘟,曾经再次会见贾命公,可有此事?” “是。康儿当年被贾命公所救,这些年一直有幸由他养育。” “为了找回你的儿子,你是否与贾命公有所交换?” “这……” “一人庸,请你务必告知。”柳恒舟态度坚决地继续逼问。 “……吾确实将无救剑法与不解刀法秘笈交给他。” “嗯……” 柳恒舟独自沉思片刻:“那你的儿子呢?为何不见他回到你身边?” “虽是血亲,失落多年,他与吾十分生疏,自温娘去世,他也失去下落。”一人庸感慨无限,父子不能相认,也许是报应。 孤独缺忍不住问:“姓柳的,你问了半天究竟是要印证什么?” “印证贾命公与当年血案之间的关联。” “啥?!” 柳恒舟取出师尊寄来的信件,一点一点分析与众人听:“皇甫家族虽是武林医术名门,但患剑之子的天生顽疾极其特殊,贾命公既然能查出皇甫家族掌握医治方法,自然应当明白这种方法可能具有的副作用。为何他不事先言说?而为何时至今日再度出现,与患剑交易刀剑心法?他养育患剑之子真正是为了友情吗?” 一人庸顿时愣住——他从未怀疑过贾命公,甚至感激贾命公替他养育孩子,如果……怎会?! 皇甫笑禅气息一乱,显然也在努力回忆当年的蹊跷之处。 风千雪算是跟贾命公打过交道,冷嗤道:“幽燕征夫先后受雇于正道、魔界,并无正邪立场,只有利害关系,我认为贾命公就是一个利益至上的人。跟他谈感情,是说笑。” “但他为什么……?”一人庸怎么也想不通。 “患剑刀瘟刀剑合流之招,是很大的诱惑。”身为罪恶坑元老,孤独缺深知人心能有多贪婪,一语直中要害。 柳恒舟不置可否,继续剖析:“根据师尊的调查,皇甫家族血案之前,贾命公曾与一名神秘人物交往甚多,时候却完全断了联系。我们不妨如此假设:贾命公意在刀瘟患剑,而那名神秘人物的目的,正是五残之招……” “砰”一声脆响,残林之主手中茶杯应声而碎。 “那名神秘人物……是谁?!” “尚未查出。此人谋划滴水不漏,我们只知有此人存在,其身份依然无迹可寻,但……” “请直说。” “师尊怀疑,有可能是鼎炉分峰其中一人。” “啊……!” 残忍的推测,使得残林之主心绪痛苦激荡,患剑亦是浑身大震。 “如果、如果贾命公真正……那康儿岂不是被他利用?!康儿……” “两位冷静,这只是假设与怀疑,仍无明确的证据。”柳恒舟温言宽慰:“吾与素还真、谈无欲会继续关注此事,请你们暂时按兵不动。吾欲前往琉璃仙境,林主,请了。” “……请。”皇甫笑禅这声“请”说得极其勉强,看来他所受打击很大。 风千雪皱着眉头,心中也不禁为残林之主的命途多舛而感慨。 不管一个人认为自己如何不幸,总有人比他更加不幸。 患剑呆立半晌,突然跪倒在皇甫笑禅面前,两行清泪涌出眼眶:“林主……我被奸人利用,我……” “不用多言了。”皇甫笑禅别开脸,脸上一片痛色:“你与……刀瘟,已经付出代价。” “啊……我想找回康儿,我、我……不能让他留在贾命公身边……” “唉——”皇甫笑禅忽而仰天长叹,仿佛要把多年悲苦一泄而尽。 这漫长而忧郁的叹声之后,他缓缓平复神态,变回那个仁慈善良的残林之主:“无悼一人庸,待真相水落石出,带上你的儿子,退隐江湖吧。” 患剑无声痛哭,连连磕头,前额撞在松软的泥土上,再多的眼泪也无法诉说他的悔恨与感激。 孤独缺没吭声,风千雪更是完全愣住,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为什么? 为什么同为无辜卷入阴谋的孩童,一个锦衣玉食挥金如土,一个身体残疾艰难度日,却要后者体谅前者? 为什么明明是受害者,却要宽恕加害人? 为什么失去了父母亲人,却能够为凶手留下享受天伦之情的余地? 一个人可以慈悲到什么程度? 风千雪奋发图强努力拼搏至今,第一次停下自己的思路,去审视一位身体残缺身世凄惨之人。 清亮犀利的目光,有一瞬变得迷茫。 然后,她看着皇甫笑禅隐忍的脸庞,渐渐懂得了。 世人在突然遭受巨大的痛苦和不幸之后,往往有两种结果。一种,变成充满戒心信奉以暴制暴的理性人,甚至自此不愿付出慈悲;而另一种,再也不愿意看到同样的不幸降临到他人之身,所以更加善良,用自己的力量庇护更多的人。 残林之主,正是那第二种人。 傻吗? ——傻。 但是深深碰触到了她灵魂深处最柔软的部分。 雷光电影交错,奇异空间之内。 燕归人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悬浮半空,无法动弹,身侧飞舞着无数奇特的气流环。 “这是哪里?” “不可乱动。” “你是谁?放开我!” “这就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 “救命之恩日后相报,先放我离开!” “要离开,需等待机缘。机缘一至,自然可以离开。你身侧的光环可以缓解伤势,好好静养吧。” 蓝色光球潇洒地绕了半圈飞出空间,燕归人如何用力扑腾也无法脱身,急得大喊大叫:“放开我!我要去找断雁西风!” “哈哈哈……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天道归一,断极悬桥。” 真是精力旺盛的少年人。 断雁西风? 是心仪之人吗? 蓝衫道者摇扇轻笑。 化外天——今日天气依然不错。 就不知对面那个打算如何应对今后的风波了。 算算看,届时应是十分闹热吧! 第47章 第七章 今日的残林,洋溢着莫名的普大喜奔气氛。 ……鉴于残林其他病患已被转移,兴奋不已的不过孤独缺柳恒舟泊寒波等两三只。 断雁西风也有些好奇地站在病房门口张望。 房内,风千雪把裹在脸上和身上的一层又一层纱布一点点往下拆,觉得自己实在很像只粽子。 拆完绷带,又跳到备好热水的大木桶里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每日敷药喝药闷了太久,身体似乎都快长毛。 低头,看着胸口新生的白嫩皮肤,确认恢复状况良好,便起身换了干净衣服,拾掇好自己,推门而出,却见门口石桌上放着各色瓜果点心,孤独缺喝小酒泊寒波嗑瓜子,羽人非獍拘谨地坐在一边,柳恒舟削好一个苹果问断雁西风要不要。 你们一个个不干正事是在等着看戏呢吗! 在场男士见她出来都是眼前一亮,风千雪为这种无聊的围观行为嘴角抽搐,冷不丁被断雁西风一把拉过去,听到对方欣喜地说:“千雪,来,让我看看……太好了,完全看不出以前的伤痕。” 作为主治大夫,柳恒舟不无得意:“那是当然。羽人少侠,看你小妹现状,满意吗?” “康复就好。” “耶,羽仔,就算遇到姥无艳那种大美女,也不该忘记称赞自己的小妹哦。”泊寒波一脸严肃却遮不住满眼戏谑:“千雪小妹,羽仔不说我说,你现在看起来很赞。” “哈——从小就是美人胚,变回原样刚好啦。虽然不比那个姥无艳,也有够。”孤独缺浑然不觉自己的语气有多么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好像风千雪是他所生。 羽人皱着眉头不搭理八卦三人组:“阿雪,你自己感觉怎样?” “应该没问题。”风千雪深知老不修们随时可以起哄,也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当面评论别人的外貌,你们真无礼!”西风冲着众人翻了个白眼。 “哪有?我们明明在称赞千雪嘛。” 风千雪心平气和道:“没必要计较,他们又不是第一天做这种老不修的举动。习惯了就好。” “哼。千雪,到那边慢慢谈,不跟他们废话。”西风拉着风千雪不由分说的走远。 “嗯嗯,这下小妹终于有人陪,我这个做大哥的总算放心了。”泊寒波嘻嘻哈哈的表情逐渐恢复严肃。 “泊老弟,听说燕归人下落不明,你在外面调查这么多天,有消息没?” ——得知西风和燕归人对上眼后,孤独缺不得不更改对泊寒波的称呼,二人早已臭味相投,索性老哥老弟地呼乍开。 “我不能确定,不过有传闻说他是被断极悬桥所救。” “断极悬桥?没听过,啥地方?” “唉……我有问过素还真,据说是跟六极天桥有一丝丝的渊源,但行事作风大不相同,立场也难以确定。” 羽人突然插话道:“我相信燕归人不会有事。” “我也希望如此,他嘛,就是贵人很多,每一次都逢凶化吉。” “西风知晓吗?” “说也奇怪,我还担心她抓狂,没想她倒是很快就冷静了……不过参考她过去的风格,我心中还是七上八下。” “嗯……”羽人想了想:“近期无事,让阿雪陪她吧。” “我也这样想。”柳恒舟解决掉一只苹果后也加入谈话:“风千雪个性比较冷静,做事谨慎,特别是经过这次生死关,似乎比以前更加沉稳。” “有千雪看住她是最好了。羽仔,今后有什么打算?” “先找回燕归人吧。” “不,我是指姥无艳。” 羽人无奈地起身阔步走开:“我讲过,我与她只是朋友。” 孤独缺甩着酒瓶子不满道:“这个也是朋友那个也是朋友,哪种女人才入你小子的眼?” “我……不适合。” 他的至极命格,并不适合与另一个人分享。 “安怎不适合?”孤独缺灌了口酒,歪着脖子问。 “不适合就是不适合。我还有事,先告辞。” 听他这么一说,一群人又开始絮絮叨叨举例论证合适的可能性与可行性,羽人已经懒得搭理他们了,径直离去。 这厢,风千雪和断雁西风两个姑娘也在讨论武林最新事件。 “……双桥?” “是啊,最近武林风传,六极天桥、断极悬桥,都跟五大神器有所联系,素还真还告知大哥双桥之主原本是好友,不知为何变得针锋相对。” “嗯。” 风千雪敷衍了一声,心里略囧。 为什么听到“双桥”这个称呼她第一个想起的居然是味精……算了,谈正事。 “你打算怎样做?” “局面不明,大哥不赞同我外出找寻燕归人,只好忍耐。” “确实只能如此。别忘记,还有那名以五残之招暗中栽赃嫁祸的阴谋者潜伏在武林某一处。” “这个人真是可恶!险险害得大哥与林主翻脸。” “野心家嘛,就这样了……林主。”风千雪微微侧过身跟走近的残林之主打了个招呼。 他与泊寒波是刚参加完鬼梁天下的葬礼一同返回的,依照鼎炉分峰众人约定,也在残林给鬼梁府主立了块碑,挨着金包银的坟。 “千雪,你已经拆药了?” “是,有劳林主挂心。” “可有任何不适?” “无,一切正常。”风千雪顿了顿,犹豫地开口道:“林主,鬼梁府主之事……请节哀。” “……唉。” 被接二连三的陷害与噩耗弄得身心俱疲,皇甫笑禅仁慈的面容上始终挥不开忧愁的阴翳,看得风千雪也不由心中一紧。 太过善良的人,果然不适合江湖。 这么想着,她脱口而出道:“林主,之前本打算退隐吧?” “树欲静而风不止,江湖风波不断,众兄弟深陷其中,吾又能退到哪里?” “林主迟迟不动身离开,是想求一个真相吗?” 风千雪意有所指,她猜测也许皇甫笑禅依然放不下灭门的真相,也不愿放任那名练有五残之招的阴谋家继续残害武林。 “为家族,为挚友,为清白,为无数无辜者性命,吾依然需要留下。” “即便真相残酷非常?” “总要面对。” 风千雪点点头不再多问:“需要帮忙时,林主吩咐一声即可。” “先谢过。” 断雁西风本也打算安慰残林之主,听这一番对话,反觉得自己无从插嘴,便没有言语。 倏然,一封飞书凌空而至,风千雪眼疾手快接过,果然看见封口处的特殊火漆印。 拆看一番后,默然片刻。 “千雪,何人飞书?”在断雁西风印象中,风千雪因身世之故,交际并不广泛,关系比较近的现下都在残林,如今罪恶坑已灭,更难想象还会有谁主动联系她。 “……只是一名前辈。” 风千雪心道她总不能说是自己的新东家吧,便随口糊弄过去:“我有事需要离开。” “我跟你一起去。”被大哥堵在悟明峰数日,西风早闷得慌了。 “你确定你大哥会同意?” “不管他啦。再说跟你一起,他也没话讲。我们几时出发?” “马上。” “好。林主,暂别。” “局势混乱,切记一路小心。” “我们知道了。” 凝晶雪峰,奈落之夜宵依旧痴痴守着凝晶花不眨眼。 他对一切生物——尤其是人——充满好奇心,不过有人告诉他不可轻易离开,他便乖乖呆在此地。 那个人已经很久没来了……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情绪应该如何形容,就是闷闷的,欢喜不起来。 刚刚吃饱喝足的两只雪豹追逐着雪枭满地乱滚,玩得很高兴。 忽然,雪豹们停止嘻打,蹭起矫捷的身体,龇牙咧嘴望着前方,弓起背脊戒备,口中还发出嘶嘶的低吼,以为警示。 宵顺着豹子们的视线看过去,只见迷离的风雪中,两道身影逐渐靠近。 都是他不熟悉的面容,然而其中一人的眼神,他却记得分明。 懵懂的脸上露出一点欢欣,他踩着脚下厚厚的积雪站起来:“风千雪,你终于又来了。” 不待他说点什么,两只雪豹已经放松戒备呼啦啦欢快地扑了上去,吓得断雁西风后退两步。 风千雪左脚顶住一只,手上捞起一只,哭笑不得。 两只豹子已经长大不少,可劲儿蹭着她讨好撒娇,从健壮的体型看来伙食不差,而竟能记得她的味道,倒是值得欣慰。 “宵,好久不见。” 宵迷茫地看着断雁西风:“你是谁?” “她是我的朋友,叫断雁西风。” “朋友?”宵咀嚼着这个新鲜的名词:“什么是朋友?” “进洞再说。” 打发走两只雪豹,三人围着火堆对坐。 “千雪,你竟然有这样的朋友,令我好奇了。”西风反复打量着宵,既疑惑又新奇。 “我是你的朋友吗?”宵老老实实地问风千雪。 “不是。” “……为什么?”虽然不理解朋友的含义,宵还是感到心里一阵空落落。 “你是我的小弟。” 没等他反应过来,西风已经发出爽朗的笑声:“哈,千雪你倒是很会占便宜,白白多了一个小弟。” “很可爱吧?” “不错啦。” 听不懂二人的对话,宵迷糊地跟着高兴。 笑过之后,西风问道:“你说有事处理,就是指他吗?” “嗯,一段时间不来,怕他被什么怪人拐走。” “是比较容易被拐。”西风带着笑意扭头看着宵:“知道吗?你阿姐前段时间差点死了,刚刚恢复就过来看你。” “死?什么意思?” “能量耗尽再也不能行动的意思。” 千雪翻烤着一窝地瓜,翻出一只烤熟的递给宵。 “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反正也没死。”死过一次之后,风千雪更加珍视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见宵露出类似难过的表情,便伸手拍拍他的脑袋:“多谢你关心。” “这次你要多留几天吗?” “说不准。”风千雪的表情变得严肃了些:“不过,这次我必须考察清楚——你现在的实力进展到哪种地步了。” “为什么?” “为你的安全。”没有更多解释,她敦促宵吃完烤地瓜,休息片刻便出去过招。 在她魂体分离那段时间,儒门天下华丽入世,败血异邪蠢蠢欲动。 按照自家新老板的一贯风格,大张旗鼓必有所图,对手自然是死敌夜重生。龙宿的密令,一方面要求她调查五大神器之事,另一方面继续关注败血异邪。 所以,她得尽快弄清夜重生制造的“兵器”战斗特性,以便及早防范,也可帮助宵提升能力,规避可能的风险。 不管怎样,她都不希望宵沦为任何一方的工具。 几日切磋下来,宵依然进步飞快,只是不知为何偶尔会失神。 风千雪暗自开通道眼观视发自黄泉之都、不断壮大的邪能,心中已然明了。 ——最新的败血异邪即将现世。 她有必要把自己掌握的新异邪战力情况汇报龙宿,并且……尽最大努力保护好宵。 鼎炉分峰,昔日挚友聚合谈笑风生之所,今日一片清寂。 倏然,魔气纷纭,笼罩四周,暗夜中邪魅魔影悄然蹿入山峰之间的狭窄平地。 “嗯……这就是昊天鼎?哼,不过一口鼎,居然派出大队人马!” “收起你的轻视之心!若是普通废铁,何需本大爷出马?” 魔将却是口气不轻地反驳道:“滕邪郎,你一介失败者何需对我们说教?” “哦——你有意见?!” “没意见,只是提醒。” “本大爷该做什么从来不需要提醒,安心做你的分内之事吧!” 魔将哼唧一声,抡起大锤便朝昊天鼎砸去—— 然后被反弹的大锤砸得眼冒金星。 “啊……!”捂着伤处后退数步,魔将恼羞成怒:“可恶!” “哈哈,有精力说别人,自己倒是不够看。闪开,让本大爷一试!” 众魔兵听令后退,让出一条路。 滕邪郎即便曾经惨败,毕竟是数一数二的战将,魔界以实力说话,对他的命令自然不予废言。 倒乂勾心流刚起,却听天际浑厚诗号。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这种根基这种气息……不下练峨眉。众人退后!” 复出之后的滕邪郎更加稳健,心知不可硬拼,且先一试对手能为。 “来者报上名号!” “号昆仑。” “看来苦境道门也不比玄宗有趣味,练峨眉、号昆仑……有笑青城哭崆峒吗?”嘴上不饶人,刀式早已发出。 “鼎炉分峰乃众兄弟会聚之所,魔界登门所为何来呢?”号昆仑不以为意,挥袖间,太极之力已化去锐利刀气。 “鼎炉分峰已是支离破碎,留一口鼎也没意义,不如让与魔界如何?” 一试之下已知来者惊人之威,滕邪郎更加谨慎。 “不可、不可啊。”号昆仑笑得慈祥,众人却是心头一凛。 “看来谈判破裂了?”一言不合,并无转圜,滕邪郎挥舞长戟:“倒乂勾心流!” 当世道门又一高人,为天命而来,一阻魔界盗取昊天鼎。 激战,喧腾。 爆裂的魔火,圆融的太极。 年轻魔将疾而不躁,老者气定神闲,一者崩天裂地,一者生生不息。 缠斗许久,无尽的魔兵从旁协助,号昆仑虽是忙于应付,依然游刃有余丝毫不乱。 不远峰头,黑衣蒙面人无声注视战局发展。 “号昆仑太极之功果真登峰造极,必须及早除之。嗯……” 一手悄然举起,蓄势五残之招。 就在号昆仑再次推开滕邪郎舞得呼呼生风的长戟,又以浑厚内力弹回众魔兵围击之时,背后忽来一道掌力,携带深厚根基。 “嗯?!” 吃惊之余仓促应招,滕邪郎心有所感,抓住这一瞬间的破绽,偷袭得手。 号昆仑受创呕红,仍抬手卸去部分攻势。 黑衣人转移位置,再发两掌,引得号昆仑暗自心惊。 “五残之招?!” 不给他喘息之机,两掌过后,五残之招最强一式已然发出:“神魂俱丧!” 有人相助,魔界众人岂会视而不见? 滕邪郎长戟翻转,在五残之招凶悍而来之刻,迅速切入号昆仑背后空门位置,补上一戟。 “啊……!” 一代奇人号昆仑,竟然手足扭曲,顿成残废,狼狈拖着一身致命伤拼力化光脱走。 “看来中原的野心份子已在采取行动了。”滕邪郎抬头看了看丝毫不动的昊天鼎,一个呼哨:“回转魔界,禀报女后!” 风千雪和断雁西风回到残林之时,发现气氛不对。 林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孤独缺躺在皇甫笑禅常坐的亭子里喝酒。 “人呢?” “都在水晶湖。” “有人受伤?” “号昆仑。” “他怎样了?” “被魔界和五残之招所伤,只剩半口气。” “啊?!”西风与号昆仑还算亲厚,闻言大惊,往水晶湖方向飞奔而去。 风千雪没有急着去看,只是问:“林主应该知晓吧?” “废话,人送到这,就是他帮忙医治,他当然清楚。” “又是那个人啊……”她疑惑地回忆着柳恒舟的说辞——有可能是鼎炉分峰之中的人。金包银鬼梁天下已死,号昆仑重伤,目前鼎炉分峰只剩皇甫笑禅、泊寒波与脑还颠。 江湖多异人异术,死也未必为真,究竟会是哪一个? “唉……”孤独缺忽然一叹。 “怎样?林主很伤心感染到你了?” “咦,你猜得这么准?” “发生这种事情,还有谁会比他更难过?他跟泊寒波不同,没这么快就放下……何况对方又用了五残之招。走吧,去看看。” “月不全孤独缺,独,是独饮苦酒的独,这种场合我不噶意,不去。” 风千雪不置可否耸耸肩,单独去了水晶湖。 号昆仑虽已解除五残余力浸泡在水晶湖中,奈何被脑还颠带回之时伤势太重,此刻已有回光返照之相。 “诸位好友,号昆仑自知天命,亦该顺应天命。只是心中两事未了,一是昊天鼎关系重大,影响今后武林局势与浩劫,请你们务必看顾,并找七巧神驼了解毁鼎之法;二是吾平生所创《太极玄》本有意传予一位后生,可惜无缘再会,也拜托好友交给他。还有这本《观云相》,留给谈无欲。” “唉!这位后生是何人?”脑还颠收起《太极玄》问。 “紫宫太一。诸位,万物生灭有道,喧嚣而来,洒然而去,也是吾该离开之时了。” “好友……”又一次的生离死别,皇甫笑禅已有些不堪重负。 “笑禅,你是善良之人,吾从不怀疑你的清白。请你宽心,天道循环,总有恶人伏诛之时。暂别了……” 只见号昆仑身形沉入冰冷的水晶湖,片刻之后,整个水晶湖竟完全冰封,再无法打破。 “号昆仑!” 听到泊寒波悲声,皇甫笑禅似乎终于无法忍耐,扭头匆匆返回残林,来到金包银与鬼梁天下坟前,一手扶着墓碑弯着身子,巨大的悲恸似乎要将身心贯穿。 风千雪担忧地跟在他身边,没有说话也没有太过靠近。 再等一下。 她对自己说。 等他缓过来。 当皇甫笑禅终于可以扶着好友的墓碑稍微站直之时,风千雪默默上前将一只手压在他肩上,就像昔日帮助羽人平复心情时一样:“林主。人死不复生,既然决定留下面对,请你——务必、务必不可倒下。” 残林之主背对着她,一时无法出声回应,风千雪体贴地补充一句:“如果真正忍无可忍……尽情地发泄出来吧。” “我要去找燕归人。” 断雁西风和泊寒波大眼瞪小眼,僵持不下。 “小妹,至少让我调查清楚那个断极悬桥的来历吧?” “不,我现在就要去找。” “唉!你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这么固执?” “就算真被断极悬桥所救,我怎会知道他过得怎样?伤得重不重?是不是已经……”断雁西风忽然红了眼。 泊寒波反应过来了。 小妹是看到号昆仑死得那么突然,害怕失去燕归人。 “小妹啊……你该相信燕归人。” “我只希望看到他安然无恙。” “这……” “我陪她去吧。”风千雪想想,反正宵已经安置妥当,陪断雁西风走一遭也行。 听她表态,泊寒波稍微放了心。 “那就拜托你了千雪,断极悬桥立场不明,多多小心。” “好。西风,走吧。” 她和情绪激荡的断雁西风往传闻中双桥曾经出现的地点而去,一路也没多说什么。毕竟西风现在最需要的,是见到活蹦乱跳的燕归人。 半途遇上谈无欲,彼此互通消息,从他口中得知北辰元凰再取不解之护,已有两件神器加身,设计与素还真一战后,将素还真囚禁于地之角。 连谈无欲,也不能幸免地遭了暗算,中同命之毒,只要素还真踏出地之角,月才子也得横尸街头。 “素还真行事一向稳妥,怎会如此冲|动?”风千雪有点惊讶:“你的毒柳恒舟能医治吗?” “稍后吾会找他观视。” “你此行是找六极天桥或是断极悬桥呢?” “哪一方皆是可以,吾有必要明了双桥之主对于五大神器之争的态度与计划。” “嗯。” 此时,一位手持龙头银仗的驼背老人进入三人视线。 风千雪立刻与谈无欲惊异地对视一眼——莫不是七巧神驼?! 断雁西风心绪渐平之后,玩心又起,与老者拌嘴约赌。 争吵不休之时,天际云流急窜,雷电交加,黑色天桥从天顶蜿蜒而下。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天道归一,断极悬桥。” 七巧神驼抢得先机,风千雪二人也无意与一个老头子争抢先后,只看到他上桥几十步之后屡屡被狂风掀翻滚落,闷笑不已。 “换我们!” 西风不客气地拉着风千雪小心踏上悬桥,风千雪凝神戒备可能出现的术法,孰料一路畅通。 视线将离地面时,她低下头,与谈无欲交换一个眼神,立刻明了月才子的托付。 顺着蜿蜒的台阶升入云端,风千雪有种坐飞机的感觉。 “这是什么地方?” 西风显然不了解术法,盯着空荡的四壁,有些紧张。 “别慌,这是术法构筑的空间。” 风千雪拉着西风继续往前走,试图寻找阵眼。 “哈哈哈……” “什么人?!躲躲藏藏,好胆出来!” 风千雪能理解西风的紧张情绪,不过毕竟是踏在别人的地盘上,赶紧扯了扯西风的袖管:“请问阁下是断极悬桥之主吗?” “正是你们所站地方的主人,柳飘絮.尹秋君。” 一道蓝色光球出现在两人面前,不知为啥风千雪觉得对方好像挺得瑟的…… “尹桥主,冒昧了。这位是我的好友断雁西风,燕归人的相好,前来探望燕归人,桥主可否行一个方便?” “相好”一词引得西风脸上躁红,也同时引得对方几声大笑。 “笑什么?!燕归人在哪里?” “真是郎有情妾有意,来到悬桥第一件事,都是询问对方的下落。” “听你口气,他真正在断极悬桥啰?” “哼哼,是又如何?” 在风千雪一再的拽袖子提醒下,西风总算抛开紧张和不安情绪:“断雁西风恳求桥主,让我见他一面,能见不能见,但凭桥主一句话。” “哦,你的口气转变之快,令吾惊异。如果吾说不准呢?” “你……” “哈哈哈。小娃儿,想见燕归人并非难事,就看你是否有这个能耐与运气了。” 空间一变,二人已身处无边云流之中,茫然无方。 “啊,这又是什么地方?” “依然是术法空间。”风千雪小声回答。 “娃儿眼光不差。断雁西风,此地正是你迈向情郎的开端。” “桥主,可否给我一个方向?” “相信你对燕归人的深意吧。它将为你指引爱情的明路!哈哈哈哈……” 风千雪囧囧有神看着那只得瑟得扭来扭去的蓝色光球,只觉这话分明有种“想见我儿子没问题先通过我爱的考验”的节奏啊…… “这……”西风左右环顾,全无头绪:“千雪,该怎样办?” “……”风千雪倒是看出一点端倪,可她相信断极悬桥之主不会乐意自己横插一脚,况且她还有其他来意,便推脱道:“西风,凭你的直觉走,一定可以找到燕归人。” “唉,好吧。就这边!” 目送断雁西风踏入云海,风千雪这才转身屈膝一礼:“桥主,风千雪打扰了。” “娃儿,没贸然插手、有自知之明是好事。直说你的来意吧。” “代表月才子谈无欲,请问桥主对于五大神器争端的想法?” “事已至此,覆水难收。” 对方言谈间似乎还发出极轻的一声冷哼——风千雪觉得那应该不是针对自己,就接着问:“桥主可有意涉入此事呢?” “只看机缘。”语气一转:“风千雪,对于曾经无情算计你的翳流,你又有何看法?”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北辰元凰得意洋洋,却已成失道寡助之局,迟早亡于各方势力的联合。” “哦——如此看来,你有意参与征讨翳流?”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而已。” “哈哈哈……” 随着率性的笑声,风千雪看到盘旋四周的云气倏然一清,天梯再度出现。 ——这是要请她离开了。 “桥主,西风个性直率,还请多多包涵。” “上了悬桥,一切吾自有主张。” “告辞。” “风千雪……” “桥主请说。” “北辰元凰覆灭之日,悬桥自会见证。” “……我明白了,时机一至,我会再来通报桥主。”风千雪体会到话中深意,一步步走下悬桥。 第48章 第八章 “军师,目前剩余五大神器的情况调查得如何?” 翳流总坛之内,北辰元凰端坐上方,询问寰宇奇藏自己最关注的问题。 “除了苍天之行依然下落不明,憾穹之能、造化之钥已确定持有者身份。” “凌威与无悼一人庸吗?嗯……罪恶坑方面早已埋下暗桩,可知一人庸的去向?” “禀教凰,自从早前屈世途拜访养生馆之后,一人庸便失去行踪。据吾推测,他应是与孤独缺等人转移至残林。” “残林?”北辰元凰看着寰宇奇藏,目光中多了一丝探究:“莫非残林之主也打算参与这场争夺?” 寰宇奇藏神态自若,不置可否:“教凰的打算呢?先取憾穹之能,亦或造化之钥?” “本皇想听军师的见解。” “教凰连取两件神器,败素还真,计迫谈无欲,翳流已成武林关注焦点,务必加速行动,赶在中原分散的各派势力联合之前确定绝对优势。” “哦?军师不劝谏吾审慎行动?” “长年蛰伏,正为今日势不可挡。吾之职责,在于权衡谋划。翳流曾与中原交恶,要进取天下,仍需采取霹雳手段,依仗神器之威。”寰宇奇藏轻摇羽毛扇,顺着北辰元凰心意一点点分析局势,待渐入佳境,便适时稍转话锋:“然则,过分依赖神器亦非长久之计,也该考虑有心人利用神器设局的风险。” “所以,本皇费尽心机,等待芙蓉骨炼制之药。” “嗯……”寰宇奇藏眸光闪了闪,并未答话。芙蓉骨与天来眼关系非同一般,且城府个性不及天来眼深沉,他的投靠有几分真心,依然存疑。 身着两件神器,北辰元凰沉浸在难以自抑的得意中:“明夜攻打罪恶坑!” “吾立刻着手安排。” “军师且慢,”北辰元凰笑得轻松,掩过眼中莫名之色:“凌威虽有谈无欲辅佐,却是一个傻子。这次行动由恶者陪同即可,请军师为本皇谋取造化之钥。” “……敢不从命。”寰宇奇藏微微躬身,心中却是明了。 皇甫笑禅、一人庸、孤独缺、风千雪、泊寒波……残林之中高手如林,仅他一人又怎能取得造化之钥? ——教凰是在试探他,能否对皇甫笑禅下手。 上与下同欲者胜,身为翳流军师,翳流的利益永远在第一位,他不会因为这样的试探而恼怒。只是……分兵进攻残林,兵家大忌。 嗯……只好叮嘱恶者务必小心谨慎了。 “听断极悬桥之主的口气,他应该已经关注翳流不少时日。” 残林中,风千雪把悬桥之行所见所闻告知谈无欲。 月才子思忖尹秋君言谈中的深意,复又问道:“那他对五大神器之事的态度呢?” “既然与六极天桥和卧龙行皆有交情,他想必也希望收回神器,只是在收回方式上可能有不同见解。” “嗯……既知燕归人断雁西风无恙,悬桥之事暂且不提。眼下翳流风头正劲,处处针对掌握神器之人。罪恶坑、残林已被他们盯上,但吾料想他们不会轻易对残林采取行动。” “也就是说,最有可能的是罪恶坑喽?”泊寒波听出了谈无欲的意思。 “正是。吾打算前往罪恶坑提醒凌威,及时设下防范。风千雪,你对罪恶坑熟悉程度甚于吾,可否同往支援?” 风千雪想起自己大部分不动产都存放在罪恶坑,也该搬出来了,便点头同意:“也好,我正想看看现在的罪恶坑劳改活动进行得怎样。” 双方议定,正准备出发之时,羽人非獍领着一人匆忙而入。 “大哥?”看见跟在他身后畏畏缩缩遮遮掩掩的女子,风千雪一愣:“这是……” “柳恒舟可在?” “找他做啥?”孤独缺还在喝酒,冷不丁嗅到一股子奇怪的酸臭味儿,大倒胃口:“什么味道,有够恶心。嗯?!这个人是谁?” “姥无艳。” 羽人言简意赅,众人却是吃惊不小。 “啥?!” 孤独缺差点大叫,风千雪则盯着对方那张烂得不能再烂的脸努力分辨五官。 瞬间成为视线焦点,昔日美貌逼人的姥无艳惶惑地躲在羽人背后,瑟瑟发抖。 “她被人所伤,需要医治。” “好、好,没问题,柳恒舟在跟残林之主喝茶,你自己去找就行。” 心系徒弟媳妇(误)的伤势,孤独缺催促羽人抓紧时间找人,风千雪跟谈无欲说了句“请稍等”后三步并作两步赶上羽人和姥无艳,低声问:“怎样一回事?” “她遇上麻烦。” “什么麻烦?”风千雪不悦地挑挑眉瞥了姥无艳一眼:“恕我失礼,该不会又是那个恨不逢吧?” “啊……!你知晓恨不逢……” 姥无艳语调苦涩。 “当时在天泣中听得很清楚。” “是薄红颜。”见事情含糊不过去,羽人直陈前后事端。 风千雪觉得自己的心情好像一只□□花,纠结得不能更纠结——姥无艳小姐,你真是……真是…… 绝仙谷里信誓旦旦要忘记渣男走向新生活的人是谁啊?! 怎么一转眼又纠缠上了? 那啥劳什子恨不逢真有那么让人心智错乱么? 还有薄红颜女士,堂堂儒门先天一枝花,跟一个丫头片子抢小白脸,传出去不太好吧——不,根本就是太难看了! 想想自己还欠着姥无艳一个人情,风千雪生生忍住快要溢出喉咙的叹息与吐槽,掐了自己一把:“是这样啊。看伤势应该是毒,柳恒舟跟林主或有办法。另外,你打断恨不逢腿骨,梁子已经结下,他是贾命公养子,若牵出幽燕征夫势力,未免难缠。以后出门小心点。” “无妨。” “别用这种漫不经心的语气!养尊处优的大少爷都有一颗玻璃心,伤不起自尊呢。我随谈无欲走一趟罪恶坑,你多提防。” “嗯。” 虽然有点不放心,不过基于对柳恒舟和残林之主医术的信任,风千雪叮嘱几句之后还是和谈无欲一起往罪恶坑而去。 罪恶坑的变化无疑是明显的,大大震撼了风千雪这位土著。 宽阔敞亮的迎宾路,励志向善的对联,一路走来打扫卫生铺桥修路的“好人帮”成员,还有……门口那尊巨大狂龙雕像…… 完全……不能直视! 曾经大风大浪甚至经历过被迫跳竹竿舞的月才子对此一脸淡定,一副军师范儿昂首挺胸接受众人致敬行礼,带着风千雪踏入好人帮大门。 凌威和破玄奇人手一张抹布,围着狂龙的雕像上蹿下跳,待走近了风千雪才看清雕像底座还刻着“永远缅怀领袖狂龙一声笑”等字样。 ……缅怀毛线! 罪恶坑变好人帮,狂龙会用他绿油油的小辫子把你们拖到地狱的! “是谈无欲,你、你回来了。结果如何?”凌威放下手中活计凑过来,风千雪站在一旁默默打量,不难判断他的智商似乎有些缺陷。 “素还真败北,被北辰元凰囚禁在地之角。” 一贯没心没肺的破玄奇没能认出风千雪,愤愤地恶声恶气道:“讲到翳流这只大雕仔,我就生气,我就愤慨,我就抓狂到想把他串起来烧烤。要不是他,老大仔也不会死,我也不用在这擦他的神主牌……呜呜呜……老大仔……” “三罪首还是这样精神满满啊。” “呜、呜,别说得好像我跟你很熟!我对老大仔的情谊你懂屁啦……咦?”正抱着狂龙铜像涕泪齐下的破玄奇忽然撒手冲过来绕着风千雪转圈圈:“你这个女人安怎这么眼熟?我们有见过吗?” 风千雪冲着他嫣然一笑:“属下刚刚在十八层地狱见过罪首,他很担心三罪首,要我回来问候呢。看你如此怀念罪首,下去陪他怎样?” “哇靠!诈尸哦!你你你你……食人兰诈尸啦!”破玄奇大惊,手忙脚乱一步窜上铜像,死死扒着不松手:“走开、走开,要索命找魔界,别找我!” “三恶首,你误会了。风千雪并未死,此行正是回归罪恶坑,为应对翳流侵袭出力。” “啥?没死?你没死?”破玄奇转着眼珠子仔细看了看,忽然一个猛扑:“好个风千雪,你的鸟人大哥杀了老大仔,你赔命来!” 风千雪侧身一转,趁破玄奇扑空之时抓住他的辫子,用力一扯。 “放手、放手!” ……怪不得狂龙老喜欢欺负破玄奇,太喜感了。 风千雪转念一想,又是一扯。 破玄奇发出几声悲嚎。 谈无欲则趁机向凌威说明好人帮可能面临的风险,提议重整军备。 凌威抓耳挠腮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一切拜托谈军师打点。 谈无欲也清楚目前好人帮的境况,从善如流,击鼓鸣号召集人手,三下五除二安排防御工事,还小心翼翼不留痕迹尽量把近期投诚的翳流人马放到外围,以免变故。 月才子物尽其用,连荫尸人业途灵都给发配厨房当伙夫。风千雪排了个轮空,她知道谈无欲是要自己做奇兵,也就毫不声张,悄悄返回废儒的小院,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等待时机。 初步打理好一切,谈无欲留下一只锦囊便匆匆离开。素还真被困,台面上需要他处理的事情太多,他不可能守在罪恶坑傻等,好在风千雪智慧与实力皆不差,至少可保憾穹之能不失。 风千雪完成行礼打包工作便熟门熟路在罪恶坑内转了好几圈,往重要据点处埋些火药□□之类。 一个狂龙倒下去,整个罪恶坑都散漫得不像话,连过去常用的防御预案也疏忽了。 “好人帮”听着挺美妙,真出事的时候这帮人是否可堪大用还得打个问号。 夜,渐渐深沉。 巡逻人员有条不紊,按照谈无欲的安排行事。 忽闻有人惊道:“哎哟,我四肢无力、头昏目眩……” “嗯?你怎样……啊……我也……无力……” 随着防守不攻自破,埋伏许久的翳流人马大开杀戒,假意投诚者也开始制造混乱,里应外合。 北辰元凰领兵旁观,好不得意:“哈哈哈……凌威,明年今日,便是你作忌的日子!” 高峰之顶,醒恶者也默然观察局势,准备阻断凌威生路。 喊杀声起,风千雪侧耳听了听,知道不妙,赶紧找到凌威处,却见好人帮帮主已经中毒不省人事,破玄奇捂着肚子急得团团转。 “业途灵,你在饭菜中放了什么东西,为啥这么多人肚子疼?” 荫尸人声声不满,业途灵却是委屈:“饭菜又不是我一个人煮的,二仔你也有份!” “别吵了!”风千雪皱眉一喝,阻止这场内部混乱:“明显是有人下毒,我们没优势可言了。把这颗药丸给帮主服下,暂行回避。北辰元凰很快就会到。荫尸人,你马上到琉璃仙境报信。” “阿爸喂……我遁!” 风千雪跳上瞭望塔看了看,时机差不多,便点燃火箭,引爆炸药。 一时间,硝烟、催泪粉四处弥漫,战场一片混乱。 “众人不必恋战,自行逃生!” 已经打得肝胆俱裂的罪恶坑人马听到风千雪这句话,如蒙大赦,屁滚尿流作鸟兽散。 “风千雪,你居然让他们撤退,你你!”破玄奇破口大骂,骂到一半,肚子里一阵绞痛,顿时又萎了。 再一看,北辰元凰果然已经抵达。 “大雕仔!你害死我的狂龙老大仔,我今天一定要把你抓起来烤!” “哼。交出憾穹之能,免你一死。” “免想!我要替老大仔报仇,跟你拼啦!回力掌第一……嗷!” 不等他出招,已被风千雪一掌拍飞,圆润地滚到凌威身边。 “带上帮主离开!翳流教凰,你的对手是我。” 风千雪懒得理会破玄奇的伊伊呜呜,虽有大批人马围杀,好歹回力掌的威力对付妖道角还成,她只想争取时间拖住北辰元凰,顺便考察神器的作用。 这段时日她已见证造化之钥神乎其神的威力——居然可以医治残林之主多年前被刀剑合流所致的残疾。 锐感之缨在刀戟斩龙一战中,她也有所了解;至于不解之护…… 儒剑出鞘,缠斗北辰元凰。 人人热衷的神器功效,打一场就见分晓了。 “哈哈,风千雪,方从无间返回,又来招惹煞神,是你不智!” “好说了,教凰尚有三起三落,风千雪自当尽力。” “哼,玩弄口舌!” 龙气盈空,神器加持,更增威力,北辰元凰有恃无恐步步紧逼,风千雪防守滴水不漏徐徐后撤。 破玄奇不合时宜的热血劲儿爆发,把凌威往密道里一丢又凑上来找打,扰乱局势,气得风千雪眉眼直抽抽。 无奈之下,只好陪着破玄奇围炉——其实都算不上围炉,毕竟破玄奇中毒,根本没法发挥全力,吃紧的还是风千雪这边。 纵使她剑招精妙实力强悍,对上开了挂的北辰元凰还是棋差一招。 眼看破玄奇屡屡挨抽完全讨不了好,风千雪索性矮身一避,一剑挑起破玄奇一并丢入密道,引爆炸药,抽身而退,循着凌威踪迹急急而奔。 高峰上的醒恶者见状,暗忖:依照计划,前往埋伏之地夹击凌威。 方欲转身,一股冷冷杀气扑面而来。 凌威忙乱中猛然记起谈无欲的锦囊,抽出地形图看了片刻,挠破脑袋看不出所以然,凭着直觉胡乱猜测,找了个方向继续逃命。 风千雪和北辰元凰几乎是前后脚的脚程,方向也乱套了,只能咬牙跟着凌威乱窜。 直奔至一地,看界碑上书“天侠岩”,目睹北辰元凰催动元功加快冲入,风千雪担心内中可能有埋伏,也紧咬不放。 就在北辰元凰发难之刻,一名丰神俊秀的青年男子轻飘飘插|入战局,缓然起手。 “天地玄妙无尽藏,星辰引渡一点光。” 慢、沉、缓、徐,似锦似水的圆融之招,轻轻挡下对手猛攻。 太极? 风千雪心中一愕,手上动作却是极快,瞄准空挡连发两招,迫使北辰元凰远离凌威,落入二人合围。 青年不紧不慢卸力化力,北辰元凰身型居然让他给晃悠得像只陀螺。 ……果然是号昆仑的太极身法! 心知对手实非易于,北辰元凰还在思量间,醒恶者的头颅横空飞出,咕噜噜滚了几圈。 风千雪乐了。 “教凰,还要继续吗?” 同时有人冷哼道:“北辰元凰你的计划失败了。” 战况陡然转变,北辰元凰当机立断,虚发一招,带上醒恶者首级迅速离开。 “哼,算你走得快。” 人声不见,青年张望一番,叹道:“来无影去无踪,又是神秘人物一名。” “帮主无恙吧?”风千雪把凌威从地上拉起来,顺手给拍拍一身尘土,转头道谢:“这位朋友,多谢你出手相助。” “没事,啊……多谢你救我,还救了送给阿爸爸的礼物。” “不用客气。”青年看到凌威面容,并无轻视神色,依然客客气气:“你们打算去哪里?” 凌威伤心地抹泪表示自己想回好人帮看看情况,风千雪估计翳流应该已经撤兵,不会有什么危险,也同意了。 路上,风千雪谨慎地询问青年身份来历,对方似也无意透露太多,只说自己叫“太一”。 风千雪立刻明白,他应该就是号昆仑所说的紫宫太一了,不过现下不便深谈,便转而解释凌威和好人帮遭遇之事。 “憾穹之能?” “正是武林闹腾得沸沸扬扬的五大神器之一。” “原来如此,我总算明白了。” “那是要送阿爸爸的礼物!”凌威不明就里,只是强调憾穹之能在他心中的用途。 “礼物可以另寻,可是你若因此遇难,你的父亲岂不是更加伤心。” “啊……我没想到,差一点差一点。幸好有你救我,我一定会报答你。” “先说谢了。” 返回罪恶坑,只见尸横遍野,剩下的也逃得差不多,破玄奇奄奄一息地趴在一边。 风千雪拽了拽他的辫子:“三罪首,还有气没?有气吱一声。” “住、手、啦!” “阿奇,呜呜,阿奇太好了你还活着!” “老大仔,其实我是留在这等你回来告别。” “为什么?阿奇你要走?” “我……我实在不适合这种生活,再见!” “三罪首一路走好。” 风千雪面无表情,心道,你总算承认自己学不来雷锋精神啊,可喜可贺,继续横行霸道去吧。 不过…… 四下环顾,罪恶坑,这算是彻底的散了吧。 看到生养之地变得一片荒凉,她居然感慨起来。 帮着凌威把尸体收埋之后,又总他回家。 如果紫宫太一不在,她还能想办法忽悠凌威交出憾穹之能,可惜……号昆仑指定传人实力不俗,她也不想跟对方交恶,索性继续做雷锋。 出乎意料,凌威的老爸居然是个厨师。 ……有这么根基雄厚的厨师么!分明是先天级别了吧! 凌威的父亲颇为真挚地向风千雪和紫宫太一表达谢意,并应凌威请求戴上憾穹之能,立时明白此物非同小可。 看出凌威生父是个讲道理的,风千雪抓紧时机与他借一步说话,把近期武林中的局势、翳流的行为简要介绍一番,见对方露出深思神色,知道事情有门。 “前辈,翳流还会有所动作,还请斟酌。” “我能做什么?” “若前辈愿意襄助,可到琉璃仙境找谈无欲商谈此事。” “我会认真考虑。” “多谢,晚辈就先告辞了。” 紫宫太一本有离去之意,见风千雪在旁边与凌沧水嘀嘀咕咕,出于礼貌,便停了两步。 离开古云食堂一段距离之后,风千雪突然开口了。 “朋友全名可是紫宫太一?” “嗯?” “切莫多心,我是从号昆仑前辈口中得知你的名字。” “号昆仑前辈?你见过他?” “是,他前不久被阴谋者与魔界设计,已经不幸亡故,生前遗愿之一,便是将平生所著《太极玄》交予你。” “怎会如此?!” “他现在安葬于残林,你可前往吊唁。” 见紫宫太一有些踌躇,风千雪自表身份为他打消疑虑:“我与残林之主熟识。目前残林之中,尚有号昆仑前辈几位结义兄弟,残林之主便是其中一位。” “……好吧,劳你引荐。” 残林这几日人进人出,煞是热闹。 寰宇奇藏刚刚上门拜访,免不了又对皇甫笑禅冷嘲热讽一番,兄弟交手,更添伤心。 羽人非獍按照柳恒舟医嘱,带姥无艳外出寻找药草;颠倒头揣着《太极玄》到号昆仑指点之地打算会见紫宫太一;柳恒舟悄悄出行一遭又悄悄返回,与泊寒波整日捧着药王谷传来的书信分析那名潜伏极深的阴谋者。 风千雪甫一进入残林便察觉到不同寻常的肃穆气氛。 孤独缺假寐的两眼睁开一条缝,瞄见丫头旁边站了个俊俏后生,顿时来了精神。 “哟,这是安怎?兄妹俩齐开窍,一个一个都开始带人回来。” 风千雪自然知道孤独缺在激动个什么劲儿,不为所动:“这位便是号昆仑前辈的传人,紫宫太一。” “耶,你就是紫宫太一?颠倒头到约定之地找你,你们没碰见吗?”泊寒波放下茶杯讶道。 “不曾见过。” “嗯……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泊寒波沉思着,不经意接收到孤独缺狂送秋波(误),这才抬眼仔细端详面前的青年,很快喜上眉梢。 “嗯嗯嗯,不愧是号昆仑看上的人选,果然一表人才器宇不凡。千雪小妹,不错,眼光和运气都不错啊。” 风千雪直接翻了个白眼。 “紫宫太一,你跟丫头是怎样遇到?” “机缘巧合。” “对,对,巧合是缘分的一种。我看你们这么有缘分,不如继续深入了解,从朋友做到好友再到好得不能再好……” “前辈?” 紫宫太一显然有点尴尬了。 “不用理会他们,职业毛病。”风千雪左右环顾没看见残林之主,便叫上紫宫太一准备去拜祭号昆仑:“这边走。” “喂,千雪小妹,你是不能把好心当驴肺呢,怎能说我们有毛病?” 风千雪停下步子,冷冷扫去一记眼刀:“你们不是职业拉郎配么?” “……” 紫宫太一拜祭了号昆仑,又静静听泊寒波叙述前因后果,心情沉重地辞别,返回天侠岩等待颠倒头。 残林中,还有一人心情比任何人都沉重。 柳恒舟隐晦地将中原针对翳流的计划告知众人。 一切安排妥当后,风千雪下意识跟着残林之主来到竹林亭中静坐。 皇甫笑禅静默许久,几度欲言又止。 “……千雪,是否能给寰宇奇藏一个机会?” 风千雪闻言一凛。 一向只是付出慈悲的残林之主,今日为了误入歧途的兄长,开口向人讨慈悲。 众人中与寰宇奇藏有直接恩怨的,也就她一个……还有什么可说的? 她慢慢抬眼:“事情已经过去,未必要他以命偿还。但这也只是我个人态度,翳流军师手上孽债,又何止我这一笔。” “是啊……”皇甫笑禅口中称是,却是无比沉重。 “我会尽力而为。” 看不过对方沉痛的表情,她索性应下来。 反正翳流还有个无限拉仇恨的北辰元凰,对付一个军师总还有点办法吧…… “无论如何……多谢。” …… 不远处,孤独缺拎着酒瓶,疑惑地歪起脑袋。 虽然这个时候产生这种感觉好像不太合适,不过他所认识的丫头,果断干脆又犀利……可从来没有过这般眼神。 “好像有一丝丝大条哦。” 泊寒波也歪着脑袋,努力观察中,半晌蹦出一句:“是呢。” “有吗?”歪头三号柳恒舟发问。 “没吗?”异口同声。 风千雪中规中矩给龙宿写密信汇报五大神器功效。造化之钥、不解之护、锐感之缨、憾穹之能,大致效果已经有数,苍天之行没有头绪。 随后便往断极悬桥出现地点,准备告知尹秋君关于中原针对翳流的信息。 乌云汇集,掩盖星芒,闪雷阵阵,飘渺邪魂窜动之间,黑色天桥从天而降。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天道归一,断极悬桥。” 这位尹桥主,每次登场都搞得像恐怖片,是为了彰显你不好惹的气质么——“爷来了,爷出场自带邪魔鬼怪,有眼色的赶紧滚远点”的潜台词。 没等她腹诽完,天际再现清圣白云,天开异光,形成强烈对比。 “圣愚有道,浪迹无涛,归吾至性,六极天桥。” 两座桥嘭一声落地,生生把她的去路横断。 ……什么情况。 她好像来得不是时候啊! 就在她莫名其妙之时,双方都极有默契地忽略了她的存在。 “久见喽,好友。” “哈哈哈哈——你还认得吾这位好友吗,昭穆尊?” 剑拔弩张! 风千雪顿时鸭梨山大。 “尹桥主……晚辈特来知会一声,北辰元凰,五爪峰。” 顶着变成夹心饼干中间那层压扁掉的奶油的巨大压力,她总算说明来意。 ……两边都没吭声…… “嗯……此非谈话之所,随吾来吧。”沉默片刻,金色光球绝尘而去,蓝色光球不爽地哼唧一声也跟着去了。 闲杂人等风千雪森森舒了一口气。 第49章 第九章 翳流总坛大殿内,气氛压逼。 常道伴君如伴虎,出身北隅皇城的天潢贵胄,再次遭遇不顺,机关算尽损兵折将,还失了一大臂膀醒恶者,自是十分不快,皇者尊荣与绝世高手武格共生出绵密压迫感,属下们随侍一旁,大气不敢出。 “教凰。” 寰宇奇藏谨记翳流军师职责,并不畏惧北辰元凰带着万丈怒焰的炯炯逼视:“此番行动,已经说明针对翳流的势力,再添一方。” “那又如何?” “武林风传鬼梁兵府被翳流所灭。属下不解,教凰为何事先不曾告知吾?”冷峻的眉眼微微上挑,似有一丝不敢苟同。 “嗯?本皇未曾下令针对鬼梁兵府。”北辰元凰露出疑惑神色。 “……”寰宇奇藏眸光一凝:“原来如此。看来是有人刻意借用翳流名义攻破鬼梁兵府,欲使翳流成为众矢之的。” “早在鬼没河神器现世之初,翳流便已置身风口浪尖。玩弄这种伎俩,对本皇而言不过皮毛之疥,那名暗下杀手取醒恶者性命之人,才是必须慎防的对象。军师,此事你可有眉目?” “据素还真所说,手法颇类幽燕征夫,吾深以为然。但贾命公此人唯利是图,深谙趋利避害之道,所以更有可能的怀疑对象,乃是鬼梁兵府大公子——愁落暗尘。” “愁落暗尘吗?丧家之犬,也只会这种杀手路数。传令众人,切勿单独行动,互相配合关注。” “是。”寰宇奇藏心内庆幸北辰元凰经此一役又恢复昔日清明冷静,正打算继续详谈神器之事,一员守将报信而来。 “启禀教凰,殿外有人飞书一封,署名要给教凰。” “呈上。” 北辰元凰一挥袖,并无防备。 “暂等。”不待寰宇奇藏出言提醒,芙蓉骨已主动上前拦住守将,一手轻触信封:“信中无毒,教凰可以放心打开了。” 寰宇奇藏不动声色。 芙蓉骨投效教凰以来,倒是事事殷勤,若有他全力辅佐,纵使失了醒恶者,翳流实力也不至受太大影响。 但他并不完全相信,以邙者对翳流的恨意、以芙蓉骨与天来眼多年生死至交的情谊,会因一句试探的话语而轻易烟消云散。 身为军师,他不得不继续做好防范——北辰元凰毕竟浸淫皇室正统教育多年,恐怕学不来、也防不住武林人心叵测。 北辰元凰粗略看了看信中内容,冷然道:“狂龙死,蔺无双惨亏,至今下落不明,这名练峨眉仅存的挚友竟不知保命之道,向本皇挑战。哈哈哈哈……好个不自量力的凌沧水!” “凌?”芙蓉骨语带怀疑。 “你也认为与那名无知少年有关吗?” “凌威智力低下,招数却颇有大家风范,料想必有关联。”寰宇奇藏也有此一想。 “不管他是谁,翳流踏向中原武林的尸路上,有他一份!来人!” “在!” “点阅全军,以五爪峰为起点,进军中原!” “领令!” “教凰。” 命令下得过于急进,寰宇奇藏有意阻止,却也看出北辰元凰心意已定,思路一转,道:“中原尚有谈无欲、残林等众人,让吾筹划大军行动,确保万无一失。” “素还真已败,仅凭谈无欲一人又如何回天?” “中原武林自古战乱不休难成一统,究其原因之一,便是不安定要素甚多,屡屡遭遇翻盘。翳流离开大本营挥师东进,不可不谨慎。” “嗯……” “先点一军,让芙蓉骨伴驾教凰,往五爪峰取憾穹之能,属下亲自率军进击中原,两方不误。” “也好。军师先去准备吧。”寰宇奇藏得令而出,北辰元凰看见芙蓉骨一脸深思之色,问:“芙蓉骨,你怎样了?” “教凰对追求顶峰,为何如此执着?”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芙蓉骨已知接下来的结局,难得流露一点真情:“一己之力难以回天,追求尊荣的人,皆是骄傲的王者。教凰三度再起,是带着悲愤的王者……” 猛见北辰元凰目光凌厉,芙蓉骨一凛,俯首告罪:“芙蓉骨失言了。” 北辰元凰慢慢收回凌厉的气息,昂然道:“人,追求王权,除了野心,也要有支持他不倒的意志。我的意志……是为了不愧对因北辰元凰壮烈而死的众英魂!” 丢下这悲怆又决然的话语,翳流教凰拂袖而去。 楚华容、渡江修、蝶姨、北辰凤先、太傅、父亲……不论这些人是否认可他所追求的霸业,终究都成为王权之路的踏脚石。 一笔又一笔的血债和恩情,他都认。 ——是以,他不能倒。 芙蓉骨看着这位年轻人,居然感到十分可惜,轻轻一叹:“你的双肩,非常沉重。” …… 潺潺小河边,凌沧水悠然侧卧,口中轻哼小调,一手还合着节拍敲打。 “古林郁幽沧水摇,桐花飞絮如霰飘,一箪食,一瓢饮,枕肱卧骨正逍遥。” 北辰元凰率领翳流前军人马来到河对岸,冷冷打量片刻:“你就是凌沧水?看你仙风道骨,不在深山修行,又何必理会凡尘俗事?” 凌沧水悠哉游哉起身,也把他打量了片刻,反问道:“你就是北辰元凰?好友架势的青年,可惜啊……” “嗯?!” “虽具帝尊之相,纵负正邪两力,却未能运用于正途,有失天恩之赐。” 此话一出,已有翳流军头不满:“哼,胡言乱语!” 北辰元凰不气不恼,挥退众人。 “千年茯兔带龙麟,太华峰头得最珍。听我一劝,多食茯苓,有助你扶正祛邪,开窍通阳哦。” 似是对自己的处境毫无所觉,凌沧水竟还摆出老年人劝导的循循善诱架势。 北辰元凰耐心耗尽,直言亮招。 凌沧水叹一句少年人总把老人家的话当耳边风,轻轻一步,猛烈的沧海桑田之招威震翳流众人。 北辰元凰身法奇诡,又有神器加持,出招刁、钻、狠、快,打算逼出凌沧水真正实力,早作了断;凌沧水却是看穿了对手意图,时进时退,游刃有余。 “沧海蛟龙。” “龙腾九冥。” 蛟龙交汇,气劲强烈,引得周围景物全毁,翳流人马爆体而亡,芙蓉骨等人见势不对,立刻后撤。 极招过后,但见凌沧水手上金芒耀目,夺人眼球。 “这就是你想要的憾穹之能吧?” “下一刻,它将归吾北辰元凰所有!” “就算用尽所有麾下的性命、甚至你自己的性命来夺取,也没关系吗?” “当吾取得五大神器,你还活在世上时,再来问这个问题不迟!” “痴迷之人,就如食不知味之人一样可悲。”凌沧水雄厚根基结合神器之威,再赞一掌:“喝——沧海无波!” 北辰元凰负手而立,神态傲然:“这就是你最强的一招了吗?——天地变!” 无匹锐气如利剑,层层击破掌力,凌沧水虚应一招,抽身退走。 “休走!” 为取神器,北辰元凰立刻急追,翳流残军纷纷抱怨。 “戏正好看,居然换台演。收束人马,去五爪峰协助教凰!” 就在众人集结之时,芙蓉骨忽然挥掌,猝不及防的翳流人马遭毒气侵袭,呼吸困难,气管腐烂,惨死当场。 “芙蓉骨你……!” “这便是平日逞口舌的下场。” 芙蓉骨看了看日头,转往五爪峰方向而去。 送走北辰元凰之后,寰宇奇藏率翳流大军后续出发,却并不言明去向,停驻于西苗中原边境,只派出探子往中原一探。 姬小双不禁纳闷:“军师,为何停止不前?” “稍等。吾需要获取一个线索,再来确定行军计划。” “为何如此谨慎?” “事关翳流霸业,能不谨慎吗?嗯……来了。”寰宇奇藏摇了摇羽毛扇,心里首次感到有些焦躁。 “禀告军师,琉璃仙境空无一人。” “禀告军师,残林也无动静。” “……果然!”寰宇奇藏眸光一敛:“传令众军开拔,合围五爪峰!” “军师?” “休要多言。教凰中了中原诡计了!姬小双,附耳来。”寰宇奇藏在姬小双耳侧嘱咐一番,又掏出一只盒子递给他:“翳流大业成败,但看今日一举。速速依言行事!” “是!” 姬小双领命先行一步,寰宇奇藏大军压阵,浩浩荡荡杀向五爪峰。 路经两侧皆为高山峻岭的狭窄甬|道之时,寰宇奇藏面沉如水,命众人分批而入,又派斥候翻越高岭查看地势,慎防埋伏。 “啪、啪、啪。” 肃穆紧张的气氛中,忽然传来稀稀拉拉的拍掌声。 “不愧是翳流军师,果然小心谨慎,滴水不漏。” 伴随着几名斥候长长的惨叫声与落地声,一道身影,以一夫当关的气势跃下峭壁,仗剑伫立谷口,语带冰锋。 儒剑划出冷光,两侧阵法启动,堵死通路,将翳流大军分割为两段,首尾不可相顾。 “风千雪——!” 寰宇奇藏心头一震,已知今日布局机深,竟连自己也被算计进去。 风千雪露出一抹冷笑:“为了报答当日赠药恩情,特来拜会翳流军师。别来无恙啊!” 勉强稳住心神,寰宇奇藏四下环顾,脑中飞快思索对策,口出拖延之语:“哈,纵然占据地利,仅凭你一人,也想拦住翳流吗?” “你哪只眼看到只有我一人?”风千雪剑锋一转,剑气突入被迫挤成一团的翳流兵马,锐利剑气切瓜砍菜般硬生生划出一条通路,清除双方对视的障碍:“寰宇奇藏,看清楚,你的老朋友也来跟你叙旧了!” 翳流后军人马只觉一阵凉风从背后袭来,冷光闪过,紫色羽毛铺天盖地。 “月不全.孤独缺。师弟啊,好久不见,要定孤枝吗?” 寰宇奇藏目中隐隐露出凶光:“哈……哈哈哈哈!谈无欲,好算计!只是你们依然小看了寰宇奇藏!浩劫之剑今日开锋,权当为翳流霸业祭旗!” “到了这种时候还不放弃翻盘的可能,恩恩,真是称职的好军师。” 埋伏于山顶的泊寒波屈世途伸长脖子往下观察局势,眼神交会,微微颔首,开动机关,无数巨石飞矢由两侧飞落。 有屈世途妙手改造,普通的机关也变成杀伤力惊人的利器,翳流众人虽是骁勇善战,奈何地势狭窄无法施展,一时死伤惨重。 寰宇奇藏被风千雪与孤独缺逼迫脱出大军,以一敌二,浩劫剑与六翼刀法在狭窄空间中皆是束手束脚,风千雪的儒剑却能因势而变,由浩然大气转为妙化犀利。 剑气、刀气交错间不时被石壁弹回,三人衣上、身上都被割出细小口子,两方皆不能占据上风。 寰宇奇藏眉头一紧,骤然拔起身形,借峭壁凸出之处一跃而上,稳落山顶。 孤独缺见状也张开六翼,轻灵而起,在山顶与他对峙。 风千雪知晓他们师兄弟之间必然要做一个了断,便没有跟上,转身杀入早已翳流七零八落的翳流部队中。 寰宇奇藏以眼角余光看了看山脚下的形势,面沉如水。 “哈,想不到你这名昔日的大好人,今天成了过街老鼠,我这个坏坏坏的大坏人还替正道做打手。皇甫霜刃,我都不能不感慨人生无常啊。” “你的得意今日将止!”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寰宇奇藏冷眉怒目。 “喂,我哪有得意?明明是糟老头的感叹。”孤独缺把缺刀架在肩头,颇为不满:“我讲你也老大不小,跟着北辰家的毛头小子蹦蹦跳跳有什么意思?” “何必多言?”寰宇奇藏收敛心绪,恢复冷静,一手捻起一张符纸,笑得意味不明:“孤独缺,你我之间的恩怨就在此地划下句点。只是,想坏吾翳流大计,绝无如此简单。” 一扬手,符纸幻化千千万万,洒落山谷。 风千雪疑心有诈,迅速退后数步,只见那无数符纸沾上死伤的翳流人马,立刻燃起一簇簇火焰,随后灰化,而被沾染的众人,竟然蠕动着起身,双眼充血,面露青气。 ——尸蛊?! “千雪小妹,小心!”泊寒波见状赶紧前来支援:“听闻染上尸蛊之人,不惧刀枪水火,也无自我意识,你身上有伤口,当心毒气由伤处入体。” “嗯。” 寰宇奇藏冷冷笑着,再一扬扇,下达指令:“继续前往五爪峰!” 浩劫剑气直奔孤独缺,缺刀以极快速度旋出,剑气登时爆裂四射;寰宇奇藏再出一剑,为变成尸兵的部下们划出一条出路。 “啧啧,算得真精,比起过去,真是阴险狡诈卑鄙毒辣!”紫羽纷飞中,刀剑已交际数招,溅出无数火星,可见战势激烈程度。 “这也该多谢你当年的无情偷袭!” 万千符纸带着诡异之气,攻守有道,平分秋色。 “是吗?那还真抱歉呢!不过你有想过你的小弟吗?” “孤独缺,你变得啰嗦了!” “年纪大是比较啰嗦。” 口舌之争亦不下刀剑争锋,寰宇奇藏妙策于胸,三分化、三分消,三分巧,忽而一剑重于一剑,忽而一招快过一招,欲以这种战术扰乱六翼刀法节奏;孤独缺随性挥刀,不落对手策略陷阱,竟比过去更加精进。 昔日的同修师兄弟,虽已创出各自不世绝学,却对彼此了解甚深,数番缠斗,已明悟彼此要害。 一巧一诡,延续昔日未完之战。 “孤独缺,完纳你昔日的血债吧!” “完纳孽债也该算上你自己呢!” 绵密的金色符纸与紫色羽毛铺天盖地,胜败将现! “浩劫开.天地丧.血劫苍穹!” “刀之翼!” 符纸环绕怒卷犹如飓风,紫羽片片如利刃,两相交汇,削过皮肉,刺入躯体,血流不止的两人方一落地即回身再战,却是浩劫之剑技高一筹,深深刺入孤独缺肩头,寰宇奇藏手腕一抖,转动剑柄,顿时在伤处绞开一个大大的血洞。 孤独缺,一手已废! 然而下一瞬,缺刀之上竟然再闪紫光。 月不全.孤独缺,于生死一瞬,悟出八翼之境了! 寰宇奇藏回力不及,心下一横,再催浩劫剑,继续绞动,孤独缺紧咬牙关,发出最后一击。 ——轰然巨响。 飞洒的血雨,伴着慢慢消失的紫羽与符纸,落入尘土草木。 风停,声止。 孤独缺视野一阵模糊,撑着缺刀昏死过去;寰宇奇藏口吐血沫,犹有不甘地瞪视苍穹。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印象,是风千雪染血的绣鞋,一步一步走近。 “这是封锁功体的药……给他服下……残林……” 一切尘嚣,终于远去。 五爪峰,夕阳西下之刻。 北辰元凰服下药物,稍一运功,便心知中计。 后援久久未至,芙蓉骨冷然看着,不为所动,末路王者将事情前后串联,不禁悲从中来。 前有凌沧水、愁落暗尘与上官寻命,后有芙蓉骨天来眼窥视,仗着神器功效,北辰元凰抵挡间依然左支右绌。 纵然已到绝路,北辰元凰坚定的视线依然不离憾穹之能。 只要坚持再战一刻,只要取下憾穹之能…… 神器近在眼前,岂能轻易放弃! 抬手封锁数个穴位,骄傲的年轻王者放声大笑。 “哈哈哈……三起三落历经风浪,要杀北辰元凰,你们想得简单了!” 愁落暗尘悄然抹开蝉之翼:“你的罪恶,虽死犹浅!” 第二轮攻势将起,却听闻五爪峰外围一阵气势逼人的喊杀声。 “教凰,姬小双救援而来了!”天剑姬小双因势利导,指挥后续的尸兵缠住各方人马,自己抢出一步,将手中锦盒传予北辰元凰:“教凰接药,军师随后就来!” 北辰元凰心头一喜:“幸有军师为吾后盾!” ——原来那一方锦盒中,藏着寰宇奇藏准备的救急之药,他素来不放心芙蓉骨,故而早有安排。 服下第一粒药丹,真气滞涩之感顿时消去,再入第二粒药丹,北辰元凰真气暴蹿,龙气升腾,元功厚重,竟再现昔日神威,三掌赞出,凌沧水与两名顶尖杀手竟而受创不浅! “身为皇者,吾之罪过,唯天能判!” 嚣狂的话语,王者的自信,一手指天,毫无惧色。 “是吗?” 天际忽来冷冽嗓音,众人皆是一愕。 渺渺云气在夕阳照射之下,犹如金色晴海,神圣不可方物。 明玥剑,皓光开,衣袂翻飞,驾云而出,仿佛仙人降世。 “——那就让吾云飘渺.蔺无双替天行道吧!” “嗯,你……!” 往日仇敌再现身,北辰元凰虽然切齿,依然镇定评估己方实力。 天剑姬小双,以及大批不惧死不惧伤的尸兵——应可支撑到军师驰援。 “教凰不必等军师了,自有千雪与孤独缺招待他。倒是还有一人,正等着与教凰见面叙旧呢。” 天来眼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却是背着药篓的柳恒舟,皮笑肉不笑,手指在脖颈间一拉一扯,扯落精致的□□,赫然露出久违的真容。 玉面俊容,长长白眉,眼角黥印,笑容满面。 “慕、少、艾!!!” “呼呼,教凰别来无恙啊。哎呀呀,还有邙者,感谢你们这段时间对中原的帮助。” 此刻,不止北辰元凰,连别有用心的天来眼也有些咬牙切齿了。 慕少艾很是悠闲地把手放在唇边作为扩音器:“诸位,尸兵交吾处理,你们专心作业、专业作业啊。” 猫耳青年已跃入战围,神兽族特异刀法释放神力,对众尸兵形成威慑,不敢近身。 不待翳流众人有所反应,冷冷扬起的尘沙间,一道人影背对夕阳,缓缓踏入战圈之中。 “飒风沾,问途寒,谁与共饮?谁敢挡关?燕戟归命人不还!” “燕归人?”北辰元凰已没有时间惊讶,只笑道:“来得好、来得好!新仇旧恨,一并了结!” “北辰元凰,如此谋算、如此阵容,为你送葬,你死得不冤!” 高峰上,谈无欲缓然开口,已为今日之争提前作下定论。 王者、勇者、道者,夕阳下冷冷的目光,压逼的气氛,纵是身经百战的围观众人亦为之颤栗。 招式来往间,已臻非人之境,山摇地裂,只是高手之间一举一动! “燕去燕返燕归来!” “紫霞东映!” “云逸滔滔!” 鲜血四溅,战意不绝,神器威能,正邪内功,亦无法抵挡道门顶尖人物与中原第一勇者合力,负伤顽抗的王者身影却坚|挺不倒。 “凰飞九冥——!” 拼死一搏,龙气与玄冥内力交错而出,实力逼得旁观众人不停后退。 蔺无双一掌托起明玥剑,掌气与剑气逐渐合二为一;燕归人扬起大红披风,掩盖纠缠不解之护。 “剑掌合一.山为萍云为涛.云流萍踪!” 就在飞缠的两条披风停歇掉落之时,明玥剑刺破空间,深深插入北辰元凰心脏。 “哈哈……”北辰元凰挣扎着抬起头直视苍天,像是在问自己,也像在问天地:“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蔺无双冷然不应,忽然低声道:“峨眉,九泉之下,请你瞑目!” 手腕一翻,明玥拔出。 北辰元凰一手抓住不解之护,一手扶正锐感之缨,仿佛是扶正自己的王冠:“父王……太傅……凰儿愧对你们!朕,失败了——” 紧握的拳头不愿松开,滴落的眼泪随风飞散,宣告北辰元凰心中的不甘。踏过无数尸骸,王者,是一条无情的不归路,而最后的终途,却是自己沉没血河。 胜负方定,芙蓉骨把握时机欺身欲夺神器,孰料蝉之翼一阻去势,阿九也举刀挡在他面前;慕少艾不移不动,笑呵呵望着天来眼,再有谈无欲叶小钗等人环伺,使他不敢轻动。 蔺无双一剑划出一条界限,明明白白告诉众人:“欲阴谋夺取神器者,踏过此线,明玥不留情!” 现场得到控制,愁落暗尘慢慢上前,刚碰到锐感之缨,便听凌沧水一声惊呼:“不对,赶紧离开尸体!” 骤然一股青气由北辰元凰尸身散出,四下弥漫。 愁落暗尘首当其冲,当即失去意识,凌沧水带着他匆匆逃离,众人也纷纷散去。 天来眼冷笑几声,与芙蓉骨不紧不慢上前,却见眼前花雨纷飞,空间扭曲。 “嗯,幻术!小心!” 早已窥伺许久的造幻师掩住口鼻,粉面含春,水袖轻扬,卷走不解之护,在天来眼气得跳脚之前迅速撤离现场。 “哼!小人!” “怎样办?” “先将锐感之缨带回水泷影。” “嗯。” “中原药师慕少艾,请你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形好吗?”风千雪把剑搁在慕少艾脖颈边,笑得无比温柔。 “呼呼,就是如此、这般。” “玩得很开心吧?” “不错、不错。千雪,是讲刀剑无眼,很危险哦,先拿开好不好?阿九,阿九啊,快来劝一下这位姐姐。” 阿九拎着药罐路过,白他一眼:“这位姐姐,就这样用力削下去完全没问题。” “你也这样觉得?我有同感。” “哎呀呀,我刚才受伤,头晕目眩,四肢乏力,你们还要这样为难我吗?” “艾仔,这次你玩脱了,我也救不了你。”泊寒波幸灾乐祸。 “慕少艾!慕少艾啊!”业途灵一溜小跑冲了过来。 “嗯,是业途灵?” “不好了,素还真中了北辰元凰的毒,快要没命,请你赶紧来去看一下。” “哎,大战之后一片残局,真是忙不过来。”慕少艾放下水烟管:“虽然素贤人一向命硬,凭这些年一丝丝的交情嘛还是去看看。保险起见,一人庸,可否请你同行?” “可以。” “林主,残林众位病患先劳烦你看顾。” “药师放心吧。” 风千雪见状收起宝剑,不冷不热地哼哼两声,挪开身子给慕少艾让路:“你先去出诊,过后再找你算账。” “风女侠大人大量,哈。”慕少艾打了个哈哈带着一人庸离去,风千雪转身看着皇甫笑禅:“林主,孤独缺究竟怎样?” “浩劫剑剑气极有破坏力,他的手臂恐怕无法接续了。” “哦?”风千雪愣了愣。孤独缺这只手还是上次慕少艾给接好的,现在还是残了——难道是命该如此? “抱歉。” 她挑了挑眉:“林主做什么道歉?和寰宇奇藏做了断是他自己的决定。好歹还有命在,比起狂龙,这种结果不差了。” 想了想,眉峰染上一抹忧色。倒是寰宇奇藏,不知残林之主打算如何处理…… “千雪小妹,过来帮一下忙。”泊寒波抱着一堆药草招呼,风千雪点点头,又弯腰给皇甫笑禅续了一杯茶,低语道:“林主,令兄之事,莫太担忧。翳流已败,聪明人该能想通。” “多谢你,千雪。” 待她走到泊寒波身边,被老不修一号扯到远处,悄悄摸摸地告知:“寰宇奇藏醒了。” “哦?什么时候? “慕少艾回来之前就醒了,还跟笑禅争执一场。” “之后有说什么吗?” “没,药也不喝,也不理人。” “嗯……” “千雪小妹,不如你去劝一下?” 风千雪赏他一记大白眼:“连自家亲兄弟都不给面子的人,我劝有什么效果?” “耶,不宜妄自菲薄,孤独缺和羽仔,不就是你劝回来的吗?我相信你的实力啦。” “我又不是心理医生!” “走啦走啦!试看看又没关系……” 风千雪被他推搡着踏入房间,只见寰宇奇藏面色惨白,紧紧抿着唇,冷然注视前方。 “……北辰元凰死了,翳流势力已经覆灭。”大眼瞪小眼半天,风千雪冒出这么一句。 “意料之中。” “翳流军师打算如何?绝食殉主?” “你是残林之主的说客吗?” “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了。”风千雪试了试摆在他面前的药碗温度,早已凉了:“真好奇翳流是怎样给你洗脑,能把一个林主记忆中的大好人洗成这款。” “江湖并非容情之地,这点,想必出身罪恶坑的人更加清楚。” “是很清楚,所以才觉得林主这样的人真是稀有生物。你一定要让他伤透心才算够吗?明明只剩一个亲人……” “哈……你是以何种立场指责吾?” “保护珍稀生物的立场啊。”风千雪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说辞有什么不妥:“江湖已经如此糟糕,总不至于眼睁睁看着最后一点仁慈善良也被糟蹋。” “是吗?”寰宇奇藏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又闭上嘴巴不吭声了。 风千雪无奈地皱起眉头,大龄中二病最难伺候了。 “如果我大哥出事,我大概会起肖;同理而论,如果你真正饿死、病死,林主不会起肖,但他的心从此就变成死灰了。一个人一生又能抓住多少东西?翳流军师,你觉得你手上还剩什么?” 寰宇奇藏依然不发一言,索性背对她躺下。 风千雪耸耸肩,也不抱什么太大期望,丢下一句“你慢慢想”便拿着冷掉的饭菜汤药走了出去。 第50章 第十章 风千雪在搓衣服。 ——想当然尔,搓的是孤独缺的衣服。 孤独缺此次彻底丢掉一条手臂,成了正儿八经的残林人士。虽然他本人对此表示无所谓,毕竟是不方便,好在有个打架家务全能的风千雪,只管躺着养伤享福就好。 风千雪搓得利索,坐在一边的泊寒波却一脸伤感。 “唉……” 搓衣服的动作顿了顿,她忍不住转头看着长吁短叹的鹿王:“从方才到现在,你究竟叹什么气?” “我在想,千雪小妹,看不出你除了武艺不凡,琴棋书画做饭泡茶洗衣女工样样不落下,想起我那个小妹,真是……唉,就怕人比人哦。” “不用如此感慨吧,我大哥也会做饭洗衣跟缝缝补补。” “啥?!” “做什么一副打开新世界大门的表情……很奇怪吗?我们阿娘一向好吃懒做,家务事都是我跟大哥轮流包干。” “哦。”泊寒波习惯性地摸着额前那挫毛:“羽仔真是理想的妹婿,可惜小妹看不上。” “燕归人也不差,一身怪力,倒插门是你家赚了。” “咳咳,”泊寒波被茶水呛了一口:“喂,现在就提到倒插门的程度会不会太早?不过说起他们两个,小妹上次去找燕归人现在也没回来,莫非还在断极悬桥?” “燕归人不是返回断极悬桥了?他们应该会一道回转吧,等着喝你家喜酒了。” “哈哈,同喜同喜。对了,千雪小妹,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 “你八卦的对象几时又变成我了?”风千雪抖抖清洗干净的衣服,晾晒在阳光普照之处,语气不以为然。 “耶,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何况你条件这么出挑,好好选一个如意郎君也是应该。”泊寒波眼角瞄到残林之主走近,不失时机地出言试探:“你说是吗,笑禅?” “哈,好友又在操心儿女之事。”皇甫笑禅面色如常,却因看见风千雪不悦的蹙眉而没有进一步响应鹿王的八卦。 泊寒波心里早已打起小九九,忙不迭趁机提议:“我是诚心呢。依我看,那名号昆仑的传人紫宫太一就很不错,外貌气度与能为都不差,绝对配得上你。” 风千雪无语地摇摇头:“拜托你别胡乱拉郎配,我有很多正事要忙,没精力与无所事事的八卦大叔啰嗦。” “你是在嫌弃我?唉,你们这些姑娘家啊……”泊寒波叹气叹得一波三折绵绵不绝。 “好了。”风千雪甩干手上水珠:“汤药火候差不多,我去看一下孤独缺与翳流大军师的情况。林主要同行吗?” “……吾想兄长暂时仍不愿与吾见面,就有劳你。”皇甫笑禅笑容转淡,敛下眼帘。 “既是这样,不用客气。”风千雪已经充分了解到寰宇奇藏的别扭状况,点点头,径直往药房去了。 泊寒波眼珠子一转,别有用心地招呼皇甫笑禅坐下喝茶:“千雪小妹真是一个好姑娘,你觉得呢?” “是啊。”残林之主不明所以,也根本想不到好友心中的弯弯绕,只微笑颔首。 “说起来她跟你交情也不浅。我算看看……嗯,她应该是什么时候来到残林……” “孤独缺与羽人决斗之后。” “哈哈哈,还是你记得清楚。怎样?听西风说明她的身份,我真是惊讶,你见到她的时候有没有吓一跳?” “印象深刻。” “嗯嗯,能治得住乖僻的孤独缺,没深刻印象也难啊。” “吾是指她的心。” “哦?” “千雪的心,异常强大,又不失柔软。现在看来,她确实是孤独缺与羽人的福气。” “……” 泊寒波忽然停止聒噪,直愣愣看着鼎炉分峰最年幼的好友。 “嗯?怎样了?” 察觉好友的忽然沉默,残林之主莫名抬眼,眉目之间依然停留着方才不经意流露的温柔。泊寒波看得分明,心下便是一跳。 ……事情真的大条了。 在孤独缺的房间没找到人,再转往寰宇奇藏养伤处,半路却发现不共戴天的师兄弟二人竟隔着一条石板路坐在各自的竹椅中大眼瞪小眼。 “瞪得这么专注,你们在跟□□比赛吗?” “哼。”寰宇奇藏冷艳高贵的收回目光,拨弄他的毛毛扇。 “哼!”孤独缺满不在乎的别过脸,翘起二郎腿,哼小调。 “……” 风千雪端着两碗药囧然无语。 ……为毛瞬间有种身处幼儿园的感觉? 脑补俩小朋友皱着包子脸傲娇地对对方说“最讨厌你了绝对不和你玩儿”然后跑到一边踢石头踩花草泄愤什么的……罪恶坑元老大爷,翳流军师先生,请问您们今年贵庚啊? 腾不出手来扶额,便先把药递给寰宇奇藏,再转身去伺候孤独缺。 孤独缺喝了药再灌一口白水漱漱口,眼角飘啊飘地问:“翳流那个毛头小子死了?” “嗯。” “死得好、死得好啊!” 风千雪连眼皮都懒得抬起来看他一眼:“北辰元凰有惹到你吗?” “没。”孤独缺歪着脑袋眨眨眼睛中肯地回答。 “那你是在叫好什么?” “武林大公敌倒下,我也来凑一个闹热。” “你真的够了哦。”风千雪转头看了看寰宇奇藏冷凝的面色,哪里不明白孤独缺的意图:“鸡飞狗跳不利养伤,安分一点吧。” “哟,啧啧,还没嫁人就管起我了?对了,那天我跟泊老弟提出的建议,你真不考虑一下?” “什么?” “紫宫太一。” “没兴趣,你们要是有兴趣,自己去找人家吧。” “我呸!月不全孤独缺才没这方面的兴趣!喂!你就没什么理想的对象吗?” “为什么你们每一个都在关注这个问题?真是最近太闲?”风千雪摸出梳子给孤独缺梳理一头乱发,闻言故意发力,梳齿挂住一簇发结,扯得孤独缺龇牙咧嘴。 “羽仔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当然是你。” “姥无艳吗?八字没一撇,你们放的哪门子心。” “不说她,说你。我讲丫头……”孤独缺慢慢放轻了声调:“你知道五残之招的修炼条件是什么?” “天阉啊。” “咳咳咳……对了,就是天阉。” “怎样?” “我的意思是,人虽好,身体却不健全。” 风千雪莫明其妙地皱起眉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唉……跟女娃儿讨论这种问题,真不适合我!好吧,我就直接问你——你是不是看上残林之主了?” 风千雪停了动作,危险地眯起眼,缓缓地、以极慢的语速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安怎?有说错吗?” “大错特错。”风千雪已经有点冒火了,刷刷几把梳好他乱七八糟的毛发:“八卦也该注意分寸,适可而止吧!” 见情况不对,孤独缺放软话锋:“是、是、是,是我老眼昏花看走眼。不过我只想提醒你,皇甫笑禅是难得的好人,但并非良配,为你终生幸福着想,谨慎谨慎。” 风千雪紧了紧牙关,还是忍不住在孤独缺肩膀上狠狠拧了一把:“少管闲事,先顾好你自己!” “啧,真蛮!” “好说了。”风千雪额角青筋直跳,收拾好药碗抬脚便走,发现寰宇奇藏不知何时已经起身,离得远了。 顺便收走放在一旁的空药碗,与寰宇奇藏错身而过时,不禁半是讥诮半是感慨道:“翳流军师,想通了?” “生命诚可贵。” “恭喜,你终于悟出人生真谛了。自便。” 言罢打算离开,却听身后一声:“风千雪。” “何事?” “血蛊功效,可使人不畏枪林剑雨,绝对服从主人……但不至于影响受蛊者心神。即便是同胞血脉,也不能。” “什么意思?” 寰宇奇藏一手扣住扇柄,眸光微冷:“除非潜意识中对对方有极强的印象,才有可能动摇。” 话中有话,风千雪一头雾水,只觉得心头火起,无比恼怒:“翳流军师,打什么哑谜?” 寰宇奇藏哼然一笑,转开了视线:“吾本来以为,血蛊之计,惟有羽人非獍可以影响你至此。” 风千雪几乎对他怒目而视:“能说人话吗,寰宇奇藏?!” “妙龄女子,天阉之人,你想求得什么结果?” ……话说到这份儿上,风千雪终于明白,愤怒的情绪渐渐平息,语调冷得不能更冷。 “看来近日残林风水有亏,一个一个先后起肖。翳流军师,我看你病得不轻,赶紧洗洗睡吧。” 语落,抬着药碗大步离去,每一步都踩得格外用力。 她和残林之主明明没有那回事——尊重、理解、支持,朋友之谊,或许还有感激之情,但竟被人这样曲解,更拿着皇甫笑禅的天阉说事儿,使她产生一种被侮辱的感觉。 ……一群神经病!!! 拾掇好一切,平复了怒气,她才回到残林之主常在的凉亭。 “千雪,兄长他……情况如何?”忧心兄长,皇甫笑禅显得有些期期艾艾。 “已经服药。林主,也许你该把握时机与他好好一谈。” “哦,肯服药,说明开始清醒了。”泊寒波捧着茶杯欣慰点头。 “嗯……” “万里野云垂天幕,匣里金刀镇八荒。”就在三人交谈之时,林外传来一句沉稳诗号:“六极天桥使者,有要事请见残林之主。” “六极天桥?”风千雪一愣。 “请入内吧。” 一名气势不凡的武者背着大大的包袱踏入残林,手一扬,解开缠裹包袱的上好布帛,一面大幅牌匾,上书“六极天桥”四字,就这么落在三人眼前。 “匣里金刀.云垂野,代表六极天桥之主而来。” 风千雪见状瞬间乐了。 这场景,好像北大保卫处长背着北大校门口的牌匾四处跟人自我介绍,我代表北大校长来跟你们商量事情,必须给面子哦!看,这是北大的校牌! ……既二气又霸气是肿么回事啊哈哈哈哈哈……你真的不是代表六极天桥桥主来搞笑的吗?! “尊驾有何贵干?” “桥主邀请诸位于三界磐石参与武林盛会,共同为武林和平尽力,建立公法庭。方才,吾已前往琉璃仙境、水泷影等地邀约,还请不辞盛情。” “嗯……吾知晓了,届时必会前往。” “告辞。” “奉送。” 云垂野又不辞辛苦地卷起他那块巨幅牌匾匆匆离去,大概是前往下一地点。 “笑禅,你要去?” “既已受邀,不好推却。” 风千雪想了想:“六极天桥桥主与断极悬桥之主似乎颇有交情,也许此行能碰上悬桥之主,我也打算去看看。” “一同前往吧。” 风千雪本想立刻点头,却莫名想起方才孤独缺与寰宇奇藏的说辞,怔了怔,才点头道:“好。” 三界磐石是个风景不错的地方。 高高的磐石之前,有一池盛放的莲花,云烟缈缈,是很有清圣的感觉。 选这个地方召开武林大会,一帮子武林名人伸长脖子围观,看来六极天桥桥主挺讲究礼仪排场嘛。 时候一至,云垂野与另一名侍从出现在磐石两侧,清圣的诗号缓缓响起:“圣愚有道,浪迹无涛,归吾至性,六极天桥。” 风千雪抬头一看,哇唬!一张老爷凳旋转着从天而降! ……不好意思,自从目睹萍山落地场景之后,不管是带着床还是带着板凳下来的,她都已经没感觉了。 倒是听旁人赞一句:“好一名庄严的尊者!” 人头攒动,争相围观,庄严清音唱诵,花雨飘渺之间,儒、释、道、法四教尊者缓缓现身。 风千雪仔细看了看六极天桥之主的容貌,上次无意碰到双桥之主会面时,已知他名为昭穆尊。人如其名,四平八稳颇有威严。 四教尊者啰里八嗦一大通,先把昭穆尊夸一番,昭穆尊又谦虚地客套一番,绕半天才开始说自己的理念,让风千雪想起□□特色的领导开会。 昭穆尊捧着一只疑似香炉状物体,向众人一礼之后,长落落的发言开始了:“昭穆尊何德何能,竟扰诸位尊者清修?无奈武林战火不休,野心者个个如豺狼虎豹一般,为夺私利,任由兵燹烧延。所苦者,唯普罗众生也……菩提本无数,明镜亦非台。若能境来照镜,离境清修,入世远世皆同矣……” 风千雪的表情已经变成了“= =”模式。 满口四教经典,各种专业术语……他在掉书袋!他在向以草根阶层为主的围观群众掉书袋! 六极天桥之主,你一点都不有趣!!!拿出亲和力和煽|动力啊!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忽悠调动围观群众的热情才是正途!喂! 果然,没过多久便听见有人悄悄抱怨有听没懂快睡着。 说了半天,话题总算讲到重点:建立武林公法庭,四教尊者共同监督,回收五大神器、杜绝私斗。 话说定,四教尊者纷纷现身加盖公章,以示权威。 风千雪心里却在嘀咕。 收神器,这个没有什么问题。 杜绝私斗?不敢苟同。 这是苦境武林,不是大一统国家;纵是大一统的国家,公法也管不了所有私事。这样规定,是否太过? 她正思虑间,已有人出列质疑。 “呵呵,请问桥主……不,是公法庭之主,杜绝私斗,那夫妻打架,公法庭也要管吗?” 听到这个娇嗔的声音,风千雪浑身一震,定睛看过去。 千娇百媚,笑颜盈盈,目不转睛望着昭穆尊,不是造幻师又是谁? 旁人都等着公法庭之主的解释,惟有风千雪看出造幻师眼底那蠢蠢欲动恶狼扑羊的猥琐气息。 于是她僵硬转头,看着侃侃而谈的昭穆尊。 美男子+一本正经禁欲脸+修道人=造幻师的菜。 ……昭桥主,您自求多福吧,真的。 “千雪?”皇甫笑禅奇怪地发现她对着新出炉的公法庭之主露出同情之色,不禁疑问。 “没什么。” 昭穆尊浑不知自己已被某种意义上的“采花贼”惦记,气定神闲,从容不迫,要求凌沧水和天来眼交出神器。天来眼百般辩解手上只有锐感之缨,他不置可否,直接派人跟到水泷影取回;又下令解散幽燕征夫。 两件事情做完,谈无欲等人纷纷告辞,风千雪特意等上一等,终于等来了尹秋君。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天道归一,断极悬桥。哈哈哈……武林公法庭成立,怎能欠吾一人?昭穆尊,我依约亲自送礼来喽。” “好友能有这份心,一切就还来得及。” 这语气,哪里还听得出前几天正跟昭穆尊扯皮。 “能请出四教尊者为你背书,昭穆尊,好好做,莫再让吾失望呐。哈哈哈……” 尹秋君得瑟依旧,送了东西尽到礼数便打算离开,风千雪一步追上。 “桥主。” “吾知晓你想问什么,随吾来吧。” 风千雪跟残林之主打了个招呼,便追着蓝色光球离开。 断极悬桥还是那么诡异,电闪雷鸣乌云密布。 风千雪跟着上了桥,绕出几处阵法,遇上燕归人和七巧神驼。 倒是没想到七巧神驼和尹秋君竟是熟识,大概是因燕归人手上兵器之事,拌了几句嘴。 尹秋君不紧不慢,先把七巧神驼晾在一边,说要给燕归人一个惊喜,一掌拍开一道阵法,正站在原地发呆的断雁西风出现在众人眼前。 “啊……是西风!”平日看起来木讷的燕归人极快地冲上去,西风也是一脸激动。 “燕归人,真正是你!我找你好久了……你的伤?” “经过桥主医治,已经痊愈。” “真的吗?太好了!”西风激动之下,顾不得旁人在场,一头扎入燕归人怀中。 七巧神驼老脸一红:“咳咳,年轻人的热情真使人羡慕。” “哈哈哈哈……”蓝色光球扭了几下,断极悬桥之主,终于现出真容。 一袭水蓝外衫,手执羽扇,面上一道蓝色水波纹,眼尾上挑,笑意盎然。 ——跟六极天桥那位果然是两极风格呢。 “看到你们这样,我扮黑面也值得了。” 尹秋君摇着扇子好不满意,风千雪却由他这句话明白了最近一段时间断雁西风的遭遇:乖乖,不是在悬桥里转到现在吧。 要真是这样,那这位尹桥主可就太……八卦了。 从小到大,第一次见到八卦的先天人。 风千雪再次进入“= =”模式。 小两口的事情解决,七巧神驼便扯着尹秋君解决私人矛盾。 尹秋君一挥扇:“先看座再谈不迟。” 脚下一阵震动,四条石柱分别托着众人轰然而起。 七巧神驼上看下看,不满道:“都是石柱,为什么你的最高,我的就最低?” “我是此地主人,自然拥有高高在上的权力;亲情无价,第二便是为兄赴死的风千雪;人间至情,爱情为上,所以第三给了燕归人。一二三都有了,只好稍稍委屈你最第四。” 风千雪扯起嘴角。 这位尹桥主,有点意思啊。 “哼!”争不过地主,七巧神驼不爽地盘腿坐下。 两名旧识就过去换物一事争论数刻,勉强达成条件交换,不料七巧神驼不松口,要比赛喝酒。 风千雪稍一动脑筋便想到酒肯定有问题,西风却是兴高采烈第一个伸手要过去猛灌。 ——结果自然是烂醉,换上燕归人。 没多久,燕归人也倒了,尹秋君自然拿眼睛看风千雪。 无奈一叹,接过酒壶,晃了晃,听声音好像是有半壶,但真有这么简单么? 身为羽人非獍的妹子,她虽不好酒,却也有喝酒当喝水的体质,心念一动,催动内力,举酒欲饮之时,极寒冻气随之不断渗入酒壶。 “哦?”尹秋君离得近,自是发现她的小动作,兴味盎然地旁观。 一口气喝了大概半斤,酒水终于停止。 ……撑死了。 风千雪大松一口气,在七巧神驼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晃了晃酒壶:“没了。” “怎有可能?!”老头子气急败坏抢过酒壶检查,果真倒不出一滴酒。 “哈哈哈……”省一趟功夫,尹秋君得意地笑:“是你所说,只要喝完这壶酒,就算我赢,没错吧?” “这……这……” “既然我们赢了,孤问枪从此属于燕归人,不得在纠缠。如有疑问,请往武林公法庭吧。送客。” 七巧神驼瞬间被请出了断极悬桥。 “对了,你还欠断雁西风与风千雪一个条件,请。”尹秋君杀了个回马枪,在老人家的伤口上撒了最后一把盐。 悬桥下立刻传来叫骂声。 “风千雪,你的反应倒是很快。” “瞒不过桥主慧眼。”风千雪笑了笑,转头看着互相枕着对方臂膀呼呼大睡的燕归人与西风。 “看见这对爱人,你好似很多感慨?” “……真是傻人有傻福,天造地设的一对。总算知道西风为何看不上我家大哥了。” “哈。风千雪,杂事已经处理完毕,可以开始讨论正题了。” “是。关于苍天之行的下落,晚辈有一种猜测……” 断雁西风睁开眼,只觉头顶一阵剧痛。 宿醉的后遗症,非常明显。 燕归人喝得比她更多,此刻已然不省人事。 一直守候在侧的风千雪适时递来湿毛巾,西风顾不上说谢,拿过去便敷在额头,哀叹不已。 “我睡了多久?” “总之不短。” “啊……头真疼。” “下次别这样冲动,你就没看出酒壶有问题吗?” “我只是太高兴啦。”西风看着还在睡梦中的燕归人,娇憨一笑,伸手抚摸燕归人发丝,甚是爱怜。 风千雪看到这一幕,一时说不出话,心里好像压了一朵厚厚的云,无法形容的迷茫。 孤独缺与寰宇奇藏的话,又再次涌上心头,酝酿着发酵着,终于忍无可忍,化为一句询问:“西风,你是怎样喜欢上燕归人?” 断雁西风还带着一丝酒醉红晕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第51章 第十一章 尹秋君是个好相处的人——妙语连珠、思维活跃,是风千雪目前对他的大体印象——当然,前提是她自己入得了尹秋君之眼。 在悬桥待了一两日,也该庆幸他们这三个小年轻还算得他待见,放任燕归人跟西风晕乎乎睡了好久;她则讨到一副茶具,泡壶茶来慢慢等——还分到尹秋君的下午茶点心。 啧啧……这位先天高人小日子过得不错啊。 待燕归人酒醒,向尹秋君拜别,双方约定今后燕归人再帮忙做一件事就算两不相欠。 离开断极悬桥之后,风千雪与燕归人小两口道别,径直去了疏楼西风。 翳流全面覆灭,武林再开新局,各方势力重新洗牌,她有些拿捏不准下一步的行动,是该听听龙宿那只老狐狸的意见。 此次拜访未曾提前预约,穆仙凤见她来得突然,也没说什么,请她在花厅等待。 没过多久,便得到会面许可。 转过弯弯曲曲的回廊,迈入鸟语花香的后|庭,远远便看到儒门龙首半躺在一张超级豪华的皮草躺椅中,手持水烟管吞云吐雾,好不悠闲。 ……真是个懂得享受的老板呢。 风千雪多少有点羡慕,然后忽然想起自己手头大把存款,离开罪恶坑至今补刀跑腿死去活来忙得团团转,居然忘记给自己添置一处像样的房产。 总不能住落下孤灯那种鬼地方吧? 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得挑个时间把这事儿给办了。 正想着,忽闻头顶传来怪怪的言语声。 “寒酸、寒酸!” 一抬眼,竟是只八哥,停在她手边一株桃树上,略歪着小脑袋扑腾翅膀。 “寒酸、小气!寒酸、小气!” “……” 风千雪默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打扮,一身方便行动的灰衣,从头到脚没有任何首饰;当然,更不可能化妆——在看惯了华丽无双的儒门龙首的八哥君眼里,这确实够寒酸的了。 “拜见龙首。” 走得近了才发现新老板又换了一身造型,沿袭一贯的闪瞎狗眼风格。 “风千雪,汝能再次站到吾的面前,真使人欣慰。”龙宿轻飘飘地吐出一口烟雾,半眯起的眼缝里透出漂亮的琥珀色,不紧不慢把她看了一眼。 “也许是命不该绝吧。” “生死之间走一遭,有何感想?” “吃一堑,长一智。今后行事,务求更加全面审慎。” “哈哈哈哈……”龙宿意味不明地笑了几声:“汝今日来此,是探到任何新消息吗?” “武林公法庭成立,台面与暗处仍有若干势力犬牙交错。败血异邪与异度魔界早已有所勾结,若要针对异邪,必然牵扯甚广。我想请龙首指点一二。” “先说武林公法庭吧。” “是。公法庭之主昭穆尊,乃武林至高清圣地‘六极天桥’之主,前日请出四教尊者为他背书,以他自己和众尊者声望及人脉,不少势力已望风归附,初具规模。” “此事吾已听闻。四教尊者,汝有所了解吗?” “我阅历尚浅,仅通过断极悬桥之主尹秋君之口知晓一部分情况。法都令法无吾,据闻其背后有法门势力;儒都令楚君仪,乃儒门教母,威望甚高;道都令南溟道真,说是地位与剑子前辈不相上下;释都令璎珞耶提,亦与万圣岩高僧齐名。” “汝所转述,果真是江湖中对此四人一般看法。” “龙首的看法呢?” “哈。”龙宿放下水烟管展了展袖,穆仙凤便颇为娴熟地奉上香茗,轻呷一口之后,他才缓缓道:“四教尊者固然声望崇高——也只是声望崇高。风千雪,以汝的聪明,无需吾说透吧。” 风千雪顺着龙宿言下之意仔细一想,若四教大门派真心认可公法庭,何以不见儒门天下、法门、万圣岩等对公法庭成立之事表态拥护? “龙首的意思是,公法庭可凭借其声望吸引一部分实力,但恐难以持久吗?” 龙宿并不正面回答,反倒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表情,凉凉地说:“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中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凡事若只看其堂而皇之的外表,难免忽略深层次的不安要素。” 风千雪嘴角一扯。 不愧是屹立数百年不倒的儒门龙首,一句话就把风头正劲不可一世的公法庭打回原形。 “学生受教。” 穆仙凤一边给龙宿添茶,一边疑惑道:“可是主人,既然昭穆尊可以请动这四位尊者,想必他背后仍有势力啊。” “吾不曾与六极天桥来往,但考虑公法庭成立之时间点,主要目的十分明显,就是收回五大神器。” “一旦公法庭所有要务皆围绕神器进行,必会卷入到各大势力斗争之中,越陷越深。纵是想再次利用威望与人脉号召四教人马,四教门派也必须权衡陷入泥潭的代价。”风千雪被龙宿三言两语拨开思维上的迷雾,一番话接得很顺畅。 龙宿带着几分“孺子可教”的表情微微颔首:“也因为公法庭目的太明显,倒是可以短期合作的对象。” “龙首,败血异邪方面,算时间,新一代兵器也该研发成功了。” 龙宿不动声色地摇起珠扇:“风千雪,这件事情上,汝没任何需要向吾说明的地方吗?” 风千雪闻言心头一跳。 早就知道龙宿不是这么好糊弄的,可她真心不希望宵被人利用。 定了定神,她反问道:“对龙首而言,过程比结果更重要吗?” ——只要最终达成歼灭败血异邪、杀掉夜重生的目标,她相信龙宿不会计较自己的隐瞒。 “哈哈哈……经过一番磨难,汝果真长进。既然汝有如此信心,那就好好用心。嗯……贵客驾临。” 无需龙宿使眼色,风千雪迅速回避。 局势复杂,为求便宜行事,她与儒门天下的关系越少人知道越好。 “四书五经入庭训,儒行月令记燕居。所谓礼仪者,学之端也。”一道倩影,姿容端丽,步态雍容,降临疏楼西风。 “教母?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龙宿,六庭馆别后,让吾甚为挂念。” “能被汝挂念,吾倍感荣幸啊。”龙宿似笑非笑,顺势迈下躺椅,轻颔首,以儒门礼节表示欢迎。 楚君仪将龙宿端详一番,感慨道:“见你风采不减当年,真使人欣慰。” “客套了。” “不提闲话,今日前来,是有事请助。” “听闻教母出仕,料想并非为叙旧而来,有事直言吧。” “吾是为邪之刀而来。” “哦?教母对邪之刀有兴趣,真让吾意外。” “公法庭成立伊始,败血异邪竟趁吾等诸事缠身防备空虚之时意图夺取神器,致使公法庭死伤数人。鉴于此,吾想通过邪之刀来研制对付夜重生的方法。” “这是公法庭的决议吗?” “为武林贡献,无需任何决议。” “教母善良的心性依旧没变。想必教母也知晓,虽然经过进化的夜重生极有可能不受邪之刀影响,但邪之刀对吾意义依然非同小可,汝认为吾会交出吗?” “龙宿的能力,无需吾多言。同时,既然公法庭提出这个要求,自是已将夜重生视为必须铲除的对象。” “嗯……看在汝的面子上,吾可以交出邪之刀,但仍需条件交换。” “说吧。” “第一,若真研制出克制夜重生的武器,吾需拥有一份。” “但若只有一份……?” “相信以汝的智慧,此事不难。” “可以。” “第二,吾要剑子的下落。以公法庭如今庞大的势力,寻一人应是非常容易。” “好,我答应。” 龙宿轻翻手腕,将邪之刀交予楚君仪,客客气气送人离开,片刻间无有他话,随后忽然摇扇长笑:“夜重生,主动惹上风头正健的公法庭,汝的智商随着汝进化的躯体下降了吗?哈哈哈……” 风千雪囧囧有神从藏身的回廊中转出:“想来剑子前辈悠闲的生活即将被铺天盖地的寻人线索搅得天翻地覆不得安宁了。” “哈,弄丢宁闇血辩,使吾今日麻烦缠身,作为朋友,自当同甘共苦。” 真是金牌损友…… 风千雪可不敢当着龙宿的面吐槽,屈膝一礼:“龙首,我先告退。有任何消息,会及时回报。” “时局变幻莫测,下一次,可至龙门道寻吾。” “是。” 黑暗之间,夜重生满意地看着自己最得意的作品——奉夜之能。 没有感情牵绊、没有自我意识,只知邪首指令,这才是他需要的理想兵器。 “邪首。” “公法庭之行虽未达成目的,但已验证奉夜之能的实力。嗯……鬼祚师,听闻那名被你们弃之荒野的废物至今仍然存在于世间,对吗?”夜重生的声音诡异地变了个调。 “正是。据探子回报,他虽不入人世,但曾数次救过风雪中失去方向的旅人,更被奉为当地山神。” “是吗?哈哈,哈哈哈哈……废物就是废物,一件武器竟然想成为人类,再无更加可笑之事!” 伏天塘心惊肉跳地听着夜重生的笑骂声,有些不解邪首何以对那个失败品如此憎恶;然而身为部下,他不敢擅自揣测主上心事。 却见夜重生手臂一挥:“奉夜之能,就以那名失败品作为你挑战嗜血者之前最后的演练,去吧!” “吼!” 无情无心的造物领命而去。 “伏天塘,你随行观察。” “是。” …… 凝晶雪峰之上,奈落之夜宵轻轻抚摸着雪豹光滑的皮毛。 大猫发出舒服的呼噜声,翻动躯体,露出雪白的毛茸茸的肚子。 宵从善如流,又伸手挠起它的肚皮。 动物的情感他好像懂得一些,因为动物不会说话,喜恶明显;风千雪告诉他,会说话的生物也就有了说谎骗人的天赋,“言语”二字都是有口无心,所以不能轻信口舌。 为什么呢? 他带着疑惑救了好几个人类,当对方说谢的时候,他并没有从他们的眼神里读出恶意。 所以,除了听,还要看吗? 着迷地想着这些难以理解的问题,直到四周因为浓烈杀气而卷动暴雪。 “你……是谁?” 冷酷而专注的眼神,引动他原始本能的危机感。 “喝——!” 不解释,不作答,奉夜之能惟有服从命令的意志,一出手便是杀招。 “你要杀我,为什么?” 百般不解,宵只能被动应战。一招再一招,分明感受到与自己同源的力量。 “你到底是谁?” 脑仁里一阵钻心的疼痛,破碎的记忆纷乱涌至心头。 奈落之夜宵,你是杀戮的造物。 你的使命是贯彻吾之意志! 吾所指之处,就是你的目标! 为什么? 失败品!令吾失望! 为什么? “啊……”眸光一冷,躲过一波攻击,杀性被极端的记忆与场景唤醒:“杀!” 冰天雪地中,本是同源而生的造物,因所谓“瑕疵”挥刃而战。 不断受伤又不断愈合的躯体,非人与向往人类的意识,战端愈发激烈! “夜刀穿月!” 雪枭与雪豹因这场极端争杀而惊恐,一步步压低身体缩入松软的雪堆。 伏天塘右手持扇轻点左手手心,无声观察二者争锋,逐渐看出令他惊讶的端倪:“嗯……当初遗弃他之时,应已洗去记忆,但他竟能通过与奉夜之能交手而不断进步……可惜拥有自我意识,否则,将会成为更加恐怖的兵器。看来不能留他……” 战况甄至顶峰,宵的杀人技能不如奉夜之能纯粹,能量渐渐流失。 倏然风雪中一道剑气破开无边惨白,灰衣女子足下轻点,旋身再发一招,直袭高处观战的伏天塘。 剑气横扫,卷起纷纷扬扬的雪幕。 宵在晕眩中感到一只温暖的手搀住自己,用力往外一带:“走!” 伏天塘避开剑气,恼羞成怒瞪着空无一人的雪色。 “这股气息、这种剑招……是风千雪!哼!她竟与奈落之夜宵有牵连,嗯……回报邪首。” “宵?” 风千雪推开房门,看见本该躺在床上的宵正双手抱头缩成一团。 “怎样了?” “……为什么?” “宵?”她上前一步拉开宵的一只手,发现他懵懂的眼中充满了委屈,只好无奈地摸着他的脑袋:“是怎样说出来听听。” “我……是失败品。” “谁说的?” “不知……我不知道,想不起来……” “我不觉得你是失败品。” “为什么?” “因为看待的角度不同。” “我不懂……” 风千雪拉着宵坐好,自己则拖过凳子坐下,与他面对面:“宵,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也许会很长,但你要专心听完。” “嗯。” “从前有一种种族,他们有美丽的外表,优雅的举止。他们长生不老,是一个古老的种族。但他们需要饮用人类的血液为生,人类称他们为‘嗜血者’。” “嗜血者拥有永恒的生命,他们在夜间活动,是黑夜的贵族。漫长的生命中,他们逐渐感到空虚无聊,人血与享乐已无法满足他们的|欲望……最终他们开始尝试创造新生命。” “被他们所创造的生命,叫做‘败血异邪’。嗜血者理所当然奴役他们,享受他们的奉献与服务。” “然而有一日他们发现自己的作品竟然可以威胁到他们自身的安危,便想铲除,却已经为时已晚,败血异邪成为嗜血者克星。” “败血异邪以消灭嗜血者为目标,他们十分憎恨这个种族……又过了不知多久,败血异邪也走上嗜血者老路,开始创造新生命。他们设想的新生命是绝对强大、绝对服从,然而他们耗尽精力却研制出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生命。虽然他也很强大,但并不符合败血异邪的设想,所以他被无情抛弃。” 风千雪将已知的故事与自己的猜测结合,娓娓道来,宵怔怔听着,眼神迷茫。 “宵,那个被遗弃的生命,就是你。” 茫然的目光渐渐有了焦点。 “是我?” “对。” “我被遗弃了……” “然后我找到了你。” “为什么?” “如果我猜得没错,创造你的人,就是天蚕蚀月.夜重生。他是野心勃勃的黄泉霸主,但凡想成就霸业的人,都有一颗冷硬的心。他希望你像方才攻击你的人那样冷酷听话,可你并不是一件杀戮兵器。” “我是杀戮的造物……” “宵,”风千雪看着已经有了哭腔的宵。没有办法,黄泉之都看来是不会放过宵了,就算会造成一时的痛苦,她也必须揭开这层身世之谜:“杀戮不是好事,无意识的杀戮,对你而言更是一种残忍。” “为什么?我该怎样办?” “你回答我,还想了解人类吗?” “我……我不知道……” “那你想杀人吗?” 宵缓缓摇头。 “与我和西风说话、饲养雪枭、雪豹,观察花开,你做这些事情时,在想什么?” 宵艰难地拼凑着自己的形容:“我想知道……之后会怎样?” “说明你在期待未来与未知。” “期待?” “一个人在凝晶雪峰,心口感觉沉闷,看到有人来,沉闷的感觉就消退了吧?” “……是。” “这是渴望交流的表现。” “这是人类的表现吗?但你说我是败血异邪的造物。” “生命体跟兵器最本质的差别就在于自我意识的存在。有意识,即便没有脉搏心跳与体温,也可以通过努力得到承认与喜爱;但若毫无意识,便只是一件兵器,与刀剑的差别只在于外形——这一切跟种族无关。宵,问问你自己,思考、了解,是否会让你感觉痛苦?还是你希望变成行尸走肉?” “我……不能理解……” 风千雪叹了口气,还是不能太急,涉及身世,眼下他是没法冷静的。 “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可以安安静静思考这个问题。想跟我一起去吗?” “……嗯。” 考虑到安全,风千雪暂时将宵安顿在岘匿迷谷。 迷谷中有术法掩护,又是慕少艾的根据地,若有慕少艾看着、顺便帮忙引导,她也能放心外出调查;败血异邪想必也料不到这一手。 慕少艾与阿九并不在迷谷中,只剩一条老鱼孙无聊地在水里翻滚。转到崖上琉璃仙境,屈世途摸着他的胡子直摇头,说慕少艾与一人庸医治好素还真之后便匆匆赶回残林,不见阿九,估计也在残林。 风千雪又到落下孤灯,见空无一人,便取了几件存放的物品,转道残林。 刚走进残林,眼前一花,孤独缺顶着一头乱发扛着刀冲到她面前。 “伤还没好,你做什么?”风千雪挑起眉头。 “羽仔出事了!” “嗯?” 听到动静的众人纷纷走近,慕少艾面色铁青,看得出正在努力抑制情绪,缓声道:“千雪,请你务必冷静。” 凝重的氛围中,风千雪眸光渐冷:“先告诉我怎样一回事?” “唉,先随我来。”泊寒波重重地叹一口气。 能让慕少艾和泊寒波紧张成这个样子,必然是出大事了。 风千雪沉着脸跟在泊寒波身后进入一间病房,却见一名蓝衣女子坐立不安地在房中转来转去。 看清那女子面容后,她讶异地挑高了眉。 ……琼珏? “千雪,这位姑娘自称是羽仔的朋友,详细情况要问她。” “你……你就是风千雪?”琼珏的目光有点闪烁,风千雪不声不响地打量着她,发现她竟然断了一臂。 “家兄怎样了?”冷冷的语调,宣示此刻压抑的心情。 “啊……呜呜……”还没说一字,琼珏先哭了个稀里哗啦:“羽人、羽人他,他被恨不逢与……师尊打成重伤,坠崖身亡了。” 轰——! 风千雪只觉得脑门里轰然炸开,呆愣半晌才消化掉这个消息。 勉强找回冷静,她扶着桌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慢慢喝一口才继续问:“重伤坠崖,有找到尸体吗?” “这……我本想救他,却被人所伤,一路过来报信……” “总之就是你也没看到尸体对吧?” “是。” “事情是如何发生?” “都怪那个姥无艳!”琼珏原本抽抽嗒嗒,提起姥无艳却来劲了:“她利用羽人为他找药,自己却与恨不逢还有幽燕征夫的杀手勾搭,惹怒师尊……羽人受伤还不忘保护她,才被下了杀手……呜呜……” 琼珏一边哭,一边把事情经过颠三倒四添油加醋编排一通,悄悄观察风千雪的反应。 风千雪却是面无表情,不为所动:“姥无艳人呢?” “她……她被她的奸夫所救,不知所踪。” “是这样吗?”风千雪忽然直视琼珏的双眼,眸光冷如利剑。 “……是。”琼珏觉得心中莫名惊慌,却压下情绪,继续掩饰做戏。 “多谢告知,琼珏姑娘就在此安心养伤,我会处理。” “你一定不能放过姥无艳!” “嗯?” “她天生丽质,性情温顺,在哪里都很受人喜爱,连我当初也看走眼,与她姐妹相称。谁知她竟然水性杨花,害师尊伤心,更害了羽人……” “你该知道我与家兄感情深厚。贸然告诉我真相,不怕我找你师尊麻烦吗?” “啊……!师尊她……我一向敬重她,但她做出这种事,我……我也无法包庇坐视……” “是吗?我知道了,请。” 风千雪镇定地走出房门,镇定地当着琼珏的面把门合拢。 ……太冷静了,冷静得让琼珏感到害怕。 她一遍又一遍回忆自己的说辞,确信没有漏洞,才勉强坐回床边,仅剩的一只手掌紧了又紧。 姥无艳、薄红颜,你们一个也逃不掉! 别想逃掉! 哈哈哈…… 风千雪满脸乌云密布回到众人身边,脑海中回忆着方才所听。 “羽人不慎被下毒,又被师尊与恨不逢所伤。” “恨不逢为泄心头之气,还让他带伤拉车,在闹市里受辱。” “然后趁机将羽人推下万丈悬崖……” 见她脸色难看,皇甫笑禅默默递来一杯热茶,被她死死捏住,半晌,那只杯子被捏得粉碎,伴随着风千雪罕见的切齿怒骂—— “混蛋!” “扑通”一声,她还没看清,一道人影已跪在她面前。 “你什么意思?替他求情?”风千雪冷冷注视着一人庸。 “恨不逢自幼失去双亲,娇宠无知,请你放过他。” 一人庸不顾周围众人目光,一个接着一个不断磕头:“请放过恨不逢,请放过他,吾愿以身赎罪。” 慕少艾紧握水烟管,不忍看地别开脸。 这是一人庸第二次为了妻儿之事抛弃尊严下跪求饶。 身为好友,他虽不忍,却什么都不能说——因为羽仔也是他的好友,如果羽仔真的……他同样无法原谅恨不逢。 事已至此,只能由千雪表态决定。 闻讯赶来的断雁西风拍着胸脯道:“千雪,要报仇,我们全力帮忙!” 燕归人也上前两步,表明态度。 早已经忍无可忍的孤独缺一脸杀气。 风千雪深深地呼气吸气,如此反复几次,慢慢稳定情绪。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西风,慕少艾,麻烦你们到大哥坠崖地点仔细寻找。怎样处理,找到人再说。” “丫头!”孤独缺嚷嚷起来。 “不准你去报仇!”风千雪柳眉倒竖,语气严厉:“你仇家太多,万一被捅到公法庭,给你一百个人头也不够砍! “你!” “你留在残林看好琼珏。她也不是省油灯,别被她骗去了。” “哼!”孤独缺愤愤地把缺刀往石桌上一拍,想了想道:“好好好,我不去就是!” 见她理智犹在,直至方才还担心不已的皇甫笑禅暗自松一口气:“千雪,你自己的打算呢?” “拜访愁落暗尘。他对幽燕征夫人员比较熟悉,通过他,也许可以找到姥无艳。我必须弄清真实的经过。” 安排好一切,风千雪这才缓缓转头看了患剑一眼。 “我的条件很简单,找到恨不逢,带他到残林。若大哥没死,让恨不逢废去功体,伺候大哥到我满意为止;若大哥死了……”语气蓦然一顿,浓烈杀气由眼中溢出:“罪恶坑杀人手段五花八门无孔不入,公法庭也休想阻止我!” 第52章 第十二章 水波天主人雨中砚是一位胖胖的和蔼老头,听闻风千雪来意,很是热心地把他带到愁落暗尘休养的房间里。 愁落暗尘毒患未愈,仍在卧床休息。从风千雪口中听到乐波君、风不知之名,当下一惊。 “为何打听这两人?” “大哥被幽燕征夫与绝仙谷联手所害,据说幽燕征夫方面派出的便是这两名杀手……”知晓愁落暗尘和羽人亦是至交,风千雪把琼珏所述事情经过简要说明一番。 “嗯……他们在幽燕征夫杀手榜中排行第三、四,行事作风自有一套标准,并不像是会采取这种卑鄙手段之人。” “你在幽燕征夫数年,与他们可有交情?” “仅有数面之缘,但……”愁落暗尘早有遁世之心,不过牵涉羽人非獍,他犹豫片刻后,道:“我脱离幽燕征夫已有一段时间,也许有一人比我更清楚。” “何人?” “你可到陷迷坑找他,他应有方法找到这两人。若他问起,报我之名即可。” “多谢。” “若找到羽人行踪,务必告知我。” “你还是安心养伤吧,我自会处理。告辞。” 雨中砚获悉西风与燕归人无恙,也明白风千雪还有要事,安慰两句便送她离开。 “唉,想不到羽人非獍竟被人如此谋害,武林真是越来越乱了。愁儿,你也不要太忧心,自己的身体要紧。” “不……我只是……不知君怜现在如何。” “君怜既有心避世,自会找寻安全的地方隐蔽。你呀你,还是好好养好身体,否则今后的事情也只能瞎操心。” “嗯。” “我去厨房给你煎药,你再休息一阵吧。” “嗯。” 雨中砚转身出了房间,不意一封飞书带着凌厉气劲直插入他身侧门板上。 “咦?”莫名讶异一声,取下书信拆看,大惊失色。 ——欲救倾君怜,明夜子时到枭邪岭一会。 信封中还附着一条丝带,他认出那是倾君怜惯用的束发彩带。 “这……鬼梁兵府已毁,北辰元凰也败亡了,究竟何人会针对君怜?”沉吟片刻,心中已有决断:“不行,愁儿重伤初愈,这件事不能让他知晓。嗯……亲自走一遭。” …… 这方面,风千雪急急赶往陷迷坑,洞口堆着一堆乱石,好在还可进人,方踏入内中,便嗅到一股淡淡的酒气。 “找到这个地方,不是任务就是麻烦。” “我是受愁落暗尘指点而来。” “嗯?” 上官寻命把玩着自己的金线镰,脚下还有半坛开封的酒,闻言停下动作。 “他会告知你这个地点,你与他何种关系?” “我是羽人非獍之妹,风千雪。前日兄长遭到暗杀,据闻与幽燕征夫乐波君、风不知有关。我想拜托你助我找到这两人。” “杀手不过拿钱办事,你找他们报仇吗?” “非也。我感觉他们可能会是重要的目击证人,必须当面问清楚。” 上官寻命转身看了她一眼:“问一个问题哦。当初委托幽燕征夫暗杀狂龙的人,是你?” “是。” “我没问题了,走吧。” 上官寻命爽快地起身带着风千雪来到一处热闹集镇,在布告栏贴了一张看似不起眼实则藏有密语的寻人启事——大概是幽燕征夫内部通讯手法,风千雪一时看不出端倪,也没心思去猜。 然后俩人便到一家酒楼喝茶等人。 不过几个时辰,酒楼窗外忽而响起断断续续的笛声。 杀气…… 风千雪凝神戒备,目光扫过周围茶客,见众人皆无反应,便明了这是一种可针对特定对象的无声杀人法。 上官寻命倒了杯酒:“喂,不用这样迎接熟人吧。” “贾命公派你来?” “羽人非獍的小妹找你们。” “嗯……随笛声来吧!” 笛声一路指引,很快两人就抵达一个极为隐蔽的山洞门口。 “你真是风千雪?”充满戒备的声音再次发出质疑。 “需要证明?”风千雪冷声道。 “啊……她确实是风千雪,请你们让她进入。” 这个声音她认出来了,正是姥无艳。 深入洞口数步,才看到一点烛光,姥无艳半躺在一张简陋的草席上,眼泪汪汪地看着来者:“风姑娘……啊……对不起……” “叫我风千雪就行。” “羽人,羽人他……”姥无艳情绪激荡,哽咽着说不出话。 “我已经知道了,正托人四处寻找他。”风千雪挑了块平缓干净的石头坐下,烛光映着她冰冷的表情:“各位不妨说来听听,事情究竟怎样进展到这一步?” 姥无艳闻言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直哭哭啼啼:“是我拖累他,是我拖累他……” “请你别哭了!”风千雪忽然厉声冷斥:“哭干眼泪也挽回不了什么!把事情说清楚才是正事!” 姥无艳被她爆发的怒气镇住,抬袖擦擦泪痕,强迫自己冷静,断断续续把她知道的情况一一说明,乐波君和风不知不时穿插,片刻之后,终于拼凑出完整的经过。 无非是:羽人带着姥无艳四处收集药材,恨不逢上次受辱之后潜心苦练找上门报仇未果,贾命公便派出手下帮忙。然而乐波君二人被羽人的人格打动,反倒化敌为友,贾命公便使起阴招,先在姥无艳身上下毒,迫使羽人为救姥无艳也染上毒患,恨不逢则跑到绝仙谷,不知怎么又和薄红颜旧情复燃,撺掇她一起找羽人的麻烦,一对狗男女乘人之危百般羞辱羽人。 ——还有,琼珏也参与了围杀羽人。薄红颜假惺惺要羽人放弃姥无艳娶琼珏,如此便饶他一命,不料羽人死不答应,恨不逢便一脚把羽人踹下悬崖,事后把姥无艳扔给琼珏处置,幸而乐波君和风不知及时赶到,救走姥无艳,还断了琼珏一臂。 “是这样啊。”风千雪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表情也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然而在场三位顶尖杀手都感受到她隐而不发已甄极致的杀意。 “既然来龙去脉已经清楚,我便告辞了,请二位继续保护姥无艳,我会再来。” 离开山洞之前,风千雪特意在洞口加上一层儒门术法,上官寻命默默看着,问了句:“你想怎样处理?” “找到人再说。” “哦,很能忍。” “好说,冷静沉着一击必杀,不也是杀手的信条吗?” “你做过杀手?” “算是吧。今日之事多谢你,背叛贾命公,你也该多加小心。” “免替我|操心,需要帮忙吗?” “暂时不用。杀手暴露在外并非好事,就此别过。请。” 风千雪是在傍晚时分接到慕少艾消息的。 行走在匆匆返家的人潮中,她脸上没有丝毫暖意,身边渐渐形成一个真空地带。 远离了市镇,远离了尘嚣,终于回到残林之前。 深吸一口气,尽量不去想会是什么情况,一步一步走近,被残林之主拦在房前。 “千雪,暂时不可进入。” 皇甫笑禅面色凝重,不让千雪进去,一是怕打扰慕少艾诊断,二是担心她看到羽人的现状会失去冷静——毕竟她已经压抑很久。 风千雪看了看他,缓然点头:“好,我不进去。大哥他……什么情况?” “毒入肺腑,龙骨断裂。药师正在设法……千雪?”见她霍然转身,皇甫笑禅一惊。 “患剑呢?” “你离开之后他便外出找寻恨不逢,泊寒波已经去找他,应能尽快拿到造化之钥。” 风千雪一时沉默。 龙骨断裂是个什么概念,她还能不清楚吗? 若无造化之钥,仅凭慕少艾之力,或许可以清除毒素,更好的话勉强接上龙骨,但是羽人非獍从此也就半身瘫废掉。 “我亲自去找患剑。”救人如救火,风千雪拿上剑扭头就走,皇甫笑禅苦笑着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不久之前断雁西风和慕少艾把羽人带回残林,当时羽人的情况十分凄惨,西风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已经叫上燕归人到绝仙谷找麻烦了。 薄红颜在儒门中颇有些名声和交道……但愿此举不会捅出什么篓子才好。 “唉……如果羽仔真正去了,我看丫头十之八|九要起肖。血洗绝仙谷幽燕征夫……就算她不做,我也会做。” 孤独缺眼眶发红,显然也是忍到了极限。 “孤独缺,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这个时候,不适合火上浇油。” “哼!” “那名报信女子呢?” “给她吃了一剂安神药,睡得很香。我看这女人也很可疑,丫头回来之前,她别想醒。” “嗯……希望药师能拖到患剑回来……” “贾命公!”因公法庭禁令而变得门口罗雀的定幽巢中,患剑与贾命公针锋相对。 “患剑,如此针对落难的老友,真使人寒心。” 遭受打压,生意只能转入地下,收益大减,贾命公钱也不数了,没好气地看着患剑。 “吾只要一个真相!当年之事,是不是你故意设局?!” “无凭无据,你也说得出口?老夫只对生意有兴趣,何必设局害你?” “你真正不是为了刀剑合流之招吗?!” 想起温娘昔日的疯狂与杀戮直至惨死,想起恨不逢自幼失去父母受人操纵,患剑心中恨意沸腾,气到极点时,拔出利剑,直指端坐上方的贾命公。 “嗯……?”贾命公心中一颤。虽然有用的证据经过多年已被他慢慢销毁湮灭,但并非完全无迹可寻,此刻听到如此质疑从患剑口中说出,他眼中渐起杀意。 “你是什么意思?” “你清楚我的意思!贾命公,吾迟早会查明真相!” “哼,信口雌黄!” “我问你,恨不逢在哪里?” “哦,你自己的儿子,何必向我讨要?”贾命公讥讽地笑了笑,声音嘶哑。 患剑心知今日与贾命公谈判已然破裂,收起利剑,语调依旧忿然:“吾会找到他,不让他再在歧途中越陷越深。” “请便吧——如果你找得到他。” “哼!” 患剑转身走人,不察身后贾命公已目露凶光。 “患剑啊患剑,想找恨不逢,我就让你如愿。不过,多年来受我□□的他,会乖乖听你的话吗?哈哈哈哈……来人!” “在!” “传信给少主,让他替老夫铲除一个人……” 为寻恨不逢下落,一人庸奔走于各处酒肆花楼之间。 不辨是非为人利用,悔之莫及;放纵妻子杀人造孽自取灭亡,痛之莫及;失落亲子使其被人误导利用,恨之莫及。 苍天好似一直在给他出谜题,山重水复曲曲折折,起初其实并未断绝生路,然而他却总是堪不破,一步错,步步错,醒悟之时已太晚。 “康儿……康儿啊……” 心中哀切,顾不得疲惫的身体,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四处乱转。 多番寻访未果,他迈着沉重的脚步行走于荒径中。 “康儿,你究竟在哪里?” 倏然天边邪云密布,气氛冷凝,一顶罩着黑色华幔的轿子从天而落。 “无悼一人庸……不,也许吾该称你‘患剑’。” “嗯?夜重生?” “造化之钥被你霸占许久,也该换一个人拥有了!” “休想!” “谈判破裂,你只剩一条路——死!” 一人庸握住剑柄缓缓抽|出,目光充满冷冷杀气,依稀可见昔日魔头风采:“患剑无救,踏尸步骸!” “犀利的眼神,无双的剑气,可惜,已不再是当初的患剑。嗯……你有三招的机会!” “无救剑法!” “天蚕蚀月!” 第一招,剑走偏锋,排山倒海。 “莫离剑雨!” “夜现黄泉!” 剑影如雨下,掌气岿然不摇,地面崩塌。 “风无语.剑无情.一剑判死!” “哈哈哈……天变地泣!” 三招过后,尘埃落定。 患剑无力松开剑柄,右手压住绞痛不已的胸腹,一口黑血呛出。 夜重生一手勾着造化之钥仔细凝视着:“果然是神器,令人期待!患剑,棋差一招,你败了!哈哈哈哈……走!” 人去林空。 患剑用力抓挠着身边的沙子,感到指间沙彷如生命一般流逝,却还是靠意志撑住,一点点往前爬。 他要找康儿,他必须找回康儿…… 这一世他亏欠的已经太多,他不能再亏欠唯一的孩子…… “你就是患剑?” 浑然不知爬了多久,飞扬跋扈的声音从面前传来。 “康……康儿……” 枯瘦的手向自己为之痛苦半生的孩子伸出,只能触到他的衣角。 “我说过,这个名字只有亲人可以叫。”恨不逢嫌恶地避开那只手,提剑怒骂:“父亲落难,身为朋友竟想对父亲落井下石,不愧是魔头,果真无救!” 患剑的手还伸着,好似根本未闻,眼中透露出恨不逢无法理解并无比害怕的执着。 “康儿……” “嗯……”宝剑出鞘,已有成就的刀剑合流之招,凌厉袭向已经奄奄一息之人。 鲜血漫撒之刻,忽有晴天霹雳,犹如天公发怒。 潇潇冷雨,倾盆而下,恨不逢抬头看着黑沉沉的天空,不懂为何自己竟觉得不安。 乘人之危的事情已经做过一次……他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收起华美的佩剑,渐渐消失于雨幕中。 静寂的雨中,风千雪淋得透心凉,踩着一路泥泞来到患剑身前。 “造化之钥呢?”她揪起患剑的衣领,疯狂摇摆。 “抱歉……被夜重生……” 风千雪一阵无力,默默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眉宇中渐渐生出一丝诧异:“你这是……刀剑合流之招?恨不逢对你下杀手?!” “哈……”黑血从患剑唇边不断涌出,枯槁的面容已经失去生气,他盯着不停歇的雨丝,笑得悲怆,笑得凄凉:“哈哈哈哈哈哈哈……报应……哈哈哈……报应啊……” “我带你回残林。” “不……”患剑艰难地轻扯住她:“请……送我去见温娘……” 风千雪垂眸,不欲再与将死之人争执什么,背起患剑,直奔刀瘟埋葬之地。 荒芜的山峰,泥泞的黄土,雨幕中一座孤坟,无可话凄凉。 轻轻放下患剑,垂手不语默立一旁。 矛盾痛苦一生的无悼一人庸,轻抚着妻子的墓碑,只来及说出一句:“温娘,你原谅我……你……原谅……我……” 无声垂落的双手,不知是雨还是泪,湿润的脸庞。 雨下得更大了。 风千雪无声站了片刻,心下一动,掏出一只瓷瓶,划破患剑还有一点余温的手腕,装了些血。 恨不逢……弑父,是你自取灭亡的开始。 “唉,我早就讲过,让你别冲动别冲动,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我们很被动啊,小妹~~~~!” “怎样了?” 风千雪淋得像只落汤鸡,狼狈而回。 “耶?丫头,这是安怎?患剑呢?” “死了。” “什么?!”正忙着开药方的慕少艾闻言笔下一颤,写坏了一张纸。 “被恨不逢所杀。造化之钥也被夜重生夺走。” “这……” “哈,居然弑父?果然是刀瘟的好儿子!遗传呐!”气急败坏好几天的孤独缺此刻有些幸灾乐祸:“既然这样,这个人不用留了吧?” “我不稀罕他的烂命。”风千雪淡淡一句,听得众人一怔。 “慕少艾,大哥怎样了?” “暂时只能用药材吊住一口气,也许可以再撑几日……吾已向师尊传信求援,千雪,吾一定尽全力。” “我知道。”风千雪还是淡淡的:“刚才你们说到西风,西风做什么了?” 泊寒波老脸一苦:“唉,她一时冲动跟燕归人找到绝仙谷闹事,被薄红颜倒打一耙,告上公法庭。” “又如何?” “薄红颜与儒都令楚君仪是好友,而且她为公法庭提供唤醒卧龙行的药材凝晶花,正得昭穆尊看重,公法庭自然护着她。啊对了,还有,羽仔的天泣也被公法庭所得,听闻要用来与魔界交易。现在该怎样办啊?” ——公法庭一旦介入,任何私斗都在监控之下,束手束脚,这就是泊寒波大感头痛的缘由。 “哦?蓄意杀人,有理?霸人之物,也有理?公法庭,真好啊……”风千雪眸光极冷:“慕少艾,大哥就先拜托你,我往黑暗之间走一遭,看是否能借出造化之钥。” “千雪……不可一人冒险,吾与你同行。”看到风千雪过于冷静的表现,皇甫笑禅到底是不放心。 “好。”风千雪淡漠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我先去换一身衣衫。” “千雪,这件事不能让你一人承担,我们陪你!”知道自己莽撞,西风心中懊恼,一把抓住风千雪。 “我一人当然忙不过来。西风,你帮我一个忙。随我来,该怎样做,我详细告诉你。” “千雪!”慕少艾欲言又止:“恨不逢……也是被人恶意挑拨利用。” ——他对恨不逢亦全无好感,但那是好友唯一的血脉…… “我讲过,不要他的烂命。但——身世可怜,从来都不是为所欲为的借口。他必须付出代价!” 言罢,她便拉着西风进入房间,密语片刻,又匆匆而走。 泊寒波等人虽想帮忙,奈何千雪态度太强硬,不给他们插手的机会,只好继续守候羽人。 而西风,则避人耳目敲开了琼珏的房间。 “琼珏姑娘,我要去为羽仔找寻一味药方,你能同行吗?” “这……好吧。” 二人一前一后步出残林,行数里之后,西风忽然转身,借着风势洒出藏匿于袖管里的药粉。 琼珏顿时感到天旋地转,迷蒙间失去了意识。 第53章 第十三章 琼诀醒来之时,已不知身处何方。 没有一点声音,恐怖的寂静,无边的黑暗,找不到方向。 “断雁西风?”她没来由地恐惧着,尝试着呼唤同行者的名字。 ——没有回应。 “断雁西风,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她慌张地四处乱跑,跌跌撞撞,如陷黑色迷雾中,脚下忽然一痛,被一件异物绊倒。 ……好痛。 伤口还没完全愈合,这一摔,登时让她没了力气。 她趴在冰冷的地面上,耳边忽然就有了动静。 沙沙沙……沙沙沙……悉悉索索,鬼鬼祟祟,触发心底最原始的恐惧。 “谁?!” 柔软、冰冷的物体缓缓爬过她的脚背。 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蛇?! 悉悉索索的声音没有停止,反而向她包围而来。 “不要,不要,不要啊——!救命、救命!” 一道冷淡嗓音划破黑暗传入:“巧姬,你就不要喊了,背叛谷主,是你自找苦吃。” 一语如惊雷,惊破她的迷惘——她想起来了,她想起来了,薄红颜在绝仙谷三十里外建有一处饲养医用毒虫毒蛇的地方! 难道她就在这个毒坑里吗?! 越来越多的声音盘绕着她,若此地可以见光,她几乎可以想象自己身边都爬满了些什么…… “啊——!!!” 惊声尖叫,无法承受的恐惧感将她逼入崩溃境地,脑中嗡然一鸣,再度失去意识。 “……琼诀姑娘?琼诀姑娘?” 再睁眼时,光线刺目。 她惊魂未定四处打量,看到断雁西风的脸,才真切地感觉自己还活着。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断雁西风好似松了一口气:“感觉怎样?” “我……我方才是……” “哎,是我思虑不周,竟使你被绝仙谷的人抓走。幸好及时将你救回,否则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是、是绝仙谷?”琼诀的语调倏然转为深沉的阴毒。 薄红颜,你竟也不放过我么? “琼诀姑娘?” “我没事。对了,我昏睡多久?羽人怎样了?” 西风面色一黯:“这……羽仔他……怕是不行了。” “怎会?!” “造化之钥被人夺走,慕少艾回天乏术,哎……可恶的薄红颜与恨不逢!琼诀姑娘,我想为羽仔讨回公道,你能助我一臂之力吗?” 琼诀先是呆愣,只觉全身力气都被抽空,血液也冷下来,继而吃吃一笑:“要怎样做,你说吧。” 西风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心道,成了。 ——从头到尾,琼诀都没有被人掳走过,只是药粉的特殊功效。 此毒名为——魇。 黑暗之间,风千雪与皇甫笑禅不得其法而入,只好传声试探:“风千雪请见异邪之主,可否打开方便之门?” “哈哈哈哈。风千雪,我们又见面了。” 伏天塘奉命出迎,他明明长得像只蜘蛛,偏要学别人风雅,拿一把檀香扇晃来晃去,弄得个四不像。 “派你前来,看来今日我能有幸见到邪首喽?” “邪首对你当初那一剑印象深刻,早已期待与你再会之时。” “承蒙看重了。” 双方一来一往打着太极,客套过后,伏天塘右手一伸:“请吧。嗯……邪首指明只见风千雪一人,残林之主请留步。” “这……” 皇甫笑禅担忧地看着风千雪。 千雪与夜重生曾有过节,让她一人与夜重生会面,他不放心。 “无妨,我一人进入便可。相信异邪之主不会如此不智,轻易得罪残林之主。” “哈,说得甚是。风千雪请吧!” 阴湿寒冷的空气,沉重压抑的气氛,败血异邪之主——天蚕蚀月.夜重生就端坐在层层黑幔之后。 “风千雪,别来无恙了!” “要事在身,请恕风千雪没时间与邪首叙旧。” “哈哈……好,直说你的来意。” “请邪首出借造化之钥。” “为何?” “救治我的兄长羽人非獍。” “我为何要答应你?” “邪首为何不答应我?” “嗯……” “五大神器,众人关注焦点,公法庭势在必得之物。邪首若肯出借,暂时便不会有人查出造化之钥下落。毕竟——”风千雪顿了顿:“患剑死前最后见到的人,是我。” “哦,你在威胁本座吗?!” “为解燃眉之急,不得不冒犯。” “你早已冒犯过本座!” “就算邪首要算旧账,眼下也并非恰当的时间点。何况,我相信自己对邪首仍有价值不是吗?” “哈哈哈哈哈……聪明!既然你已有所准备,那本座不妨提前告知交换条件。” “请说,风千雪必会尽力而为。” “奈落之夜.宵——你应该知晓这个人吧?用他一命,换你兄长之命,这件交易如何呢?” “你……!”风千雪勃然变色。 她不是不知道条件会很苛刻,但她没想到夜重生竟要利用自己去铲除宵……顿时脑中转的飞快,对夜重生的评价也更低了一个层次。 这种人,注定不会是龙宿的对手。 “怎样?唯一的亲人与一件失败品,孰轻孰重,聪明如你,该有判断。” 风千雪面上依然是咬牙切齿的神色,拳头紧了又紧,终于在夜重生得意的注视下低吼道:“成交!我答应!” “哈哈哈哈哈哈……造化之钥拿去!用过之后,勿忘归还。” “我明白。”风千雪冷着俏脸,拿了东西便走,语气颇重:“真是多谢!” “不用,伏天塘送客。” 风千雪步态僵硬,心底却发出一声冷笑。 夜重生,轻易把人当软柿子捏,将是你最大的失误。 见风千雪安然无恙走出黑暗之间,皇甫笑禅悬着的心总算落地。 “千雪,谈得如何?” 风千雪轻轻扬袖,造化之钥落入他手中。 “多谢林主陪我走这一趟,请你尽快赶回残林救治兄长,我另有要事先告辞。” 提步欲走,皇甫笑禅叫住了她:“千雪……别做傻事,不值得。” “我知晓……我很冷静。” 二人心照不宣,夜重生老奸巨猾,不可能平白无故出借造化之钥,其中必有条件交换——而且是千雪原本不能承受的条件。 他虽担心,但看千雪神色毅然,考虑羽人非獍伤势,只好压下心中疑惑,匆忙返回。 而风千雪则转身直奔公法庭,拿起鼓槌,一击之下,沉重的音量荡开,震得人胸口闷痛。再一击,鼓膜应声而碎。 正在公法庭中为与魔界交易天泣之事争执不休的昭穆尊和玄宗众人纷纷停止辩论。 “何人鸣冤?” “羽人非獍之妹,风千雪。” 昭穆尊心头一紧。若是羽人非獍的亲人插手,恐怕这场交易难成,唔…… “传入。” 风千雪面无表情进入大厅,把在场众人都扫视了一遍:“晚辈风千雪有礼。” “风千雪,你是因天泣而来吗?” 风千雪冷冷看着昭穆尊。昭穆尊依然老神在在四平八稳,她想他就算被疯狗咬了屁股也会这么不动如山的坐着。 但她心中清楚,为收回五大神器,这个人绝对不会放弃天泣……好,这口气她先忍了。 她一直盯着昭穆尊,直到他有些不快地咳嗽一声,才缓缓开口道:“天泣之事,我代替兄长处理。我的态度很清楚:想要,可以拿去,但有两个条件。” “说吧。” “第一,彻查绝仙谷幽燕征夫谋害兄长一事;第二,公法庭必须赔偿一把不下天泣的好刀!” “啊?!”楚君仪一惊:“你说……绝仙谷?怎会?” 赤云染也诧异万分:“风千雪,是否有所误会?” 风千雪面上已然有了鱼死网破的神色:“兄长至今徘徊在生死边缘,前途未卜。公法庭既要征用天泣,若连一个公道都不还我,便是欺吾无人,此事必会用极端的方式解决!” “你……!”楚君仪蹙起眉头,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她无法不怀疑其中内|幕:“你可有证据?” “不妨请教母传讯薄红颜与恨不逢。是非黑白,当场对质。” “庭主?” 昭穆尊一心想得到天泣,况且那羽人非獍身后牵涉者岂止一个风千雪,日月才子、慕少艾、残林、燕归人、泊寒波等,个个都不会袖手旁观。而风千雪孤身前来,说明她还不想撕破脸皮。利弊权衡之下,昭穆尊自然作出了最有利于自己的决定:“那就依你之言,请这两位到场。” “庭主且慢。” “嗯?” “我申请半公开审理。” “为何?”这下轮到昭穆尊莫明其妙了。 “为儒门体面。”风千雪说着竟露出一个冰寒到极点的笑容:“除了在场之人,不能再有更多人知晓。” “不用了!”日前被燕归人彻底打怕了,薄红颜干脆带着恨不逢住在公法庭。方才她早在幕|后早听到一切,忍无可忍傲然而出。 她不是不担心风千雪手里有证据,可天生的傲气让她不肯低头,听闻羽人非獍未醒,而琼珏已被她派去杀姥无艳灭口,更存了一丝侥幸之心:“莫非吾还怕你不成?” “庭主,我坚持。”风千雪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哼,不需要!半公开审理?丫头,心虚的人是你吧?” 恨不逢也皮笑肉不笑:“是啊,遮遮掩掩,必然有假。再说,羽人非獍,弑母的败类,人人得而诛之,死了又怎样?” 风千雪不为所动,平静地抬眼看了看他:“是吗?” “好了,既然薄红颜认为没必要,就此开庭审理。”昭穆尊希望事情快些解决,打断众人争执,示意开始。 风千雪勾了勾唇角。 甚好,看在儒门教母楚君仪和玄宗赤云染的面上,她本已放低了姿态。可惜这对狗男女脑中全是一包乱草,天堂有路你不去,地狱无门闯进来。 楚君仪与赤云染却感到非常不妥。她们二人并不糊涂,多少看出点端倪:风千雪怕是真有铁证在手。 由于风千雪是儒门弟子,主审便由楚君仪进行:“请原告陈述。” 风千雪便不紧不慢的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赤云染翠山行二人今日本是为天泣一事而来,听完全程,不免都露出不忿之色。 羽人非獍何许人也?刀戟勘魔,再斩狂龙,功在武林,却被人如此羞辱迫害……弑母又如何?无心之过,事后做了无数好事,不该成为苛责对象。另外,他们对风千雪也有一份好感,不信她会是信口雌黄诬陷诽谤之人。 同时,四下里也是议论纷纷。 “羽人非獍真可怜!” “是啊,他为武林做了这么多事,怎可以这样对待他?!” “就算过去有错误也已经弥补得够多了!” “太过分!” 薄红颜越听越是心惊,从头到尾如此详尽,莫非姥无艳没死,还把前因后果告诉了风千雪? ……琼珏到底在干些什么?! “被告有异议吗?” “哼!无凭无据,胡乱编排。” “风千雪,你可有证据?” 风千雪只张了张口,还没说出一句话,听得庭外传报:“庭主,各位都令,外面有一人自称绝仙谷大弟子琼珏,为作证而来。” 薄红颜心头一喜,先前的紧张一扫而空。 “让她进入。” 却见琼珏神经质地微微颤动着,眼神有些莫名疯狂亢奋。 “来者何人?” “琼珏,绝仙谷大弟子。” “你有何证词?” “学生愿证明师尊与恨不逢勾结,串联幽燕征夫杀害羽人非獍!” 薄红颜原本得意洋洋的表情顿时凝住,脸色渐渐苍白:“琼珏,你……” “琼珏,不可妄言,你可是想清楚了?”楚君仪面色凝重,已然知晓严重性。 “学生不敢,因为……”琼珏忽然颤抖起来,抖得越来越厉害:“我、我也是当时参与围杀之人……过程是这样……学生实乃被师尊逼迫,并非出自本意,教母明鉴!!!” 薄红颜手脚冰凉,恨不逢无所谓的表情也渐渐扭曲。 “胡说八道……你这孽徒,竟敢诬蔑师尊……”薄红颜简直恨不得杀了琼珏。 风千雪斜睨着琼珏的眼神和动作,心道:效力开始发作了。 果然,在薄红颜骂过几句之后,琼珏渐渐露出癫狂之色:“哈哈哈……我胡说?我胡说?!诸位,你们一定不知道,恨不逢原是师尊义女姥无艳的情郎,却与师尊逆伦苟|合,为争夺恨不逢,师尊不惜对姥无艳下毒逼杀,更处心积虑针对羽人……啊哈哈……哈哈哈哈……薄红颜,我苦苦求你,求你放过羽人,你没听……你没听!!!你们把他推下悬崖!你们就是一对狗男女!!!” “胡说!”薄红颜的嗓音骤然拔尖,浑身颤抖:“你……你……明明是姥无艳勾|引恨不逢……羽人非獍是她的奸夫,这些事都是你告知吾!” 琼珏尖声笑着:“是又怎样,是又怎样?你这毒妇,为了灭口竟将我关入满是毒虫的密室,师尊啊,我可是你一脉相承的好徒弟!!!” “你不要含血喷人!吾何时做过?!” “师尊,见不得人的事情做得太多了,哪里记得这些?庭主,诸位都令,绝仙谷中,尚有数人可以作证,她们只是惧怕师尊才不敢说出真相!” 风千雪默不作声在旁边听她们狗咬狗。 ——魇毒,可使人如堕梦魇,产生幻觉,更可使人知无不言。此药视分量,可发作一次至数次不等,乃是昔日罪恶坑用于刑讯逼供的药物。它不会使人完全失去理智,反而会刺激中毒之人头脑更加清晰,然而二十个时辰之后,中毒者的脑部将被破坏,沦为白痴。 对琼珏,她只安排了足够发作两次的剂量。 第一次琼珏于幻觉中受尽惊吓,又有西风刻意误导,误以为被薄红颜所害,对薄红颜的恨意更加入骨。 第二次因薄红颜辱骂刺激,再次毒发,她此刻虽然思维清醒却无法评估言行的后果,所以把该说不该的都说了,包括她故意让恨不逢入谷,下春|药使薄红颜与之苟|合,更挑拨薄红颜与姥无艳的关系…… 薄红颜面无人色,整个人蜷缩在罗圈椅中,抖得仿佛筛糠。 抬眼望去,只见四周人群对她指指点点,楚君仪与赤云染一脸不可置信之色。 她虚弱地喘了一口气,无力望向风千雪:她明白风千雪要求半公开审理的动机了,是为保她一点颜面!但她竟然拒绝了…… 恨不逢则还在死鸭子嘴硬趾高气昂,不过没人理会他。 ——真是一出好戏。 风千雪挑了挑眉。 她曾经想过直接杀了这三人了事,可又觉得太便宜了他们。 羽人摔断身体上的龙骨,她则要彻底砸断他们精神上的龙骨! 这时,燕归人带着乐波君和风不知赶到,身体还没康复的姥无艳也被抬了进来。 幽燕征夫对羽人下绝杀令之事,由幽燕征夫的杀手说来,有毋庸置疑的分量。 而姥无艳的长相和个性总算也派上了用场——哭哭啼啼,柔柔弱弱,把羽人遇害前后事实供出——人类都喜欢美丽的东西,何况这个美丽的人儿如此柔弱,让人心生怜爱,不由得纷纷倒向了姥无艳。 随后,西风更出示了药师慕少艾开具的验伤证明:重伤羽人的剑,长度、宽度、形状,都与恨不逢的佩剑全部吻合。 公法庭顿时炸开锅,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昭穆尊头疼地看着还在骂个不停的琼珏,运起内力沉稳一声:“肃静!儒都令,人证物证俱全,请你处理吧。” 楚君仪看着好友那副模样,虽是心疼,也必须公平公正:“经过证实,薄红颜与恨不逢谋害羽人非獍一事全部属实,本都令这就要进行宣判,请问原告可有任何异议?” 风千雪点点头:“有。” “请说。” “我不需要恨不逢赔命,亦无需薄红颜赔命。” 周围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为何?” “薄红颜前辈被奸人蒙蔽陷害,也是受害者,”风千雪说得平淡,有几分真心,她心中清楚:“而恨不逢乃无悼一人庸亲生儿子,一人庸对武林亦有很多贡献,他临死之前请求我放过恨不逢,我答应了。” “一人庸死了?”挂心造化之钥,昭穆尊重新集中注意力:“何时之事?” “不久前,下手之人,正是被贾命公唆使的恨不逢。” 全场轰然大惊。 方才还口口声声骂羽人非獍逆伦弑母,闹半天他自己竟也弑父! 恨不逢英俊的脸顿时惨白:“胡说!分明是他胁迫父亲,我才会、才会……” 风千雪淡定地转身看着他:“恨不逢,你敢滴血认亲吗?” ——你敢滴血认亲吗? 凿凿之言,决然之问,恨不逢竟然迟疑了。 “不敢吗?” 摸透了这对狗男女心高气傲的德性,风千雪每每出口相激就是一个准儿,恨不逢气血上涌:“有何不敢!” 便伸出一只手递给她。 风千雪掏出之前积蓄的患剑的血,又请公法庭提供瓷碗清水,滴入一滴,再在恨不逢手指上刺上一针。 四位都令屏气凝神注视着,只见两滴血一点一点,逐渐相容。 恨不逢呆若木鸡。 完完全全傻眼。 “这……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他是贾命公的儿子,贾命公从小如此宠爱他,要什么给什么,怎么可能!!! 但是…… 他、难道真的杀了…… 风千雪收起道具,平静地对楚君仪道:“教母,学生并非不明事理之人,今日只求一个公道。我要求恨不逢自废武功,从此不得作恶。其他事项……请教母处置。” “嗯……”楚君仪松一口气,想了想,判决道:“被告薄红颜,虽有恶行,但实乃被人挑拨利用所致,从此封闭绝仙谷,着其前往儒教思过崖思过二十年;琼珏此女,心思歹毒,手段龌龊,委实可恶,判处火刑立即执行;恨不逢自幼受人教唆犯下大过,念其无知,当场自废武功,潜心赎罪。幽燕征夫已被公法庭下令解散,但贾命公依然暗中行事,更数次意图行刺公法庭之主,即日起兵讨伐。风千雪,你有异议吗?” “无。” “那就……” 没等楚君仪说完,恨不逢忽然狂叫一声:“不可能——!你骗我、你骗我!” 风千雪根本不看他一眼:“不信,找贾命公对质啊。” 楚君仪眸光微冷:“恨不逢,原告已经退让至此,你该自废武功,表明赎罪态度!” “啊——不可能、不可能!!!哈哈哈哈哈……”恨不逢发疯一样抓着自己的头发,当公法庭两位护法过来押解时,他竟挥剑乱舞一通,神色狂乱地冲入听审人群,连伤数人,顷刻间逃得无影无踪。 “此子着实可恶!”法无吾忍无可忍:“庭主,请下令捉拿恨不逢!” “公然藐视公法庭判决,加派人手将其捉拿归案,另行处置。” 现场却唯有风千雪知道,这是魇毒发作表现。 ——就在她方才使用的银针上,只是一点点轻微的分量而已,用过之后悉数留在恨不逢皮肉中,片刻便渗入血脉无影无踪,纵是要查也查不出端倪。 当着公法庭庭主、四教都令之面,当着众目睽睽之下下毒,才是最安全最保险的做法。 她不要恨不逢的烂命,只要他生不如死地活着。 谢过楚君仪,再向昭穆尊确认第二个条件之后,风千雪起身离开。琼珏药性尚未过去,仍在破口大骂;当众被揭穿丑事身败名裂的薄红颜已经气若游丝。 这口气,终于平了。 ——虽然她丝毫不觉得把心机用在这种狗血事件里有任何值得欣慰的地方。 魔界得到天泣,夜重生提出的条件……都是她过后必须尽力面对的正事。 “风千雪,你可知异度魔界得到天泣的后果?!”翠山行追上风千雪,急急而问。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道魔大战历经千年,翠道长莫非还怕吗?” 这说话语气颇有点耳熟,翠山行忧心之下也没心情分辨:“你……此事牵连太大,有多少无辜性命将会遭殃?” “那在玄宗的预料中,此事是天意必然还是可以扭转呢?” “这……” 风千雪转过头看了看天:“信命不认命,这是我的原则。魔界要来就来吧,阻止不了就杀过去。” 第54章 第十四章 幽燕征夫与绝仙谷谋害羽人非獍一案的判决结果以最快的速度传播开。 当风千雪匆忙返回残林之时,一群人已经做好围观准备。 “千雪小妹,这么重要的事情也不跟我们通气,万一公法庭一意袒护薄红颜,你该怎样办啊?” “我不是拜托西风找慕少艾开验伤证明么?用意很明显了。” “呼呼,要老人家帮忙乐意万分,只是不准我们出席,难免心中惴惴。”因羽人伤势稳定,慕少艾几日来紧蹙的眉头已经舒展开,重新抽起水烟。 “公法庭众人都很看重自己的权威与面子,去的人太多,会给他们造成仗势压逼的错误印象,反而不利。”风千雪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泊寒波:“大哥呢?” “相信造化之钥的功效啦,神器就是神器,立马见效,伤势已经去了一大半。”孤独缺难得没有饮酒,显得兴致勃勃:“我讲丫头,你真正要把造化之钥还给黑暗之间那只大虫?” “夜重生野心勃勃,让他得到神器非是好事。千雪,吾看不如交给公法庭处理。”慕少艾如此提议,风千雪却只是摇头:“我先看看大哥。” 羽人非獍其实已经可以自由活动,但众人担心他伤势复发,又拿“千雪会生气”作为理由,不准他离开残林半步。 此时,他正在林间小道随意漫步。 “大哥。”风千雪拨开一丛垂落的柳条来到他身侧:“现在感觉如何?” “……已经无碍。”看到为了自己四处奔波的小妹,羽人感到有些愧疚:“抱歉,让你担心了。” 风千雪略有不快地斜他一眼:“亏你还有自知之明。以前嫌你个性闷不坦率,安怎,现在转性做起护花使者?” “是我欠她人情。” “即便有人情,也没必要如此一根筋冒险。遇上这么大的麻烦,为何不及时通知慕少艾或泊寒波?” “是我大意。” 对他的回答,风千雪不予评论,转过头看着头顶盘旋的一群群蜻蜓:“大哥,我只问一句话——你究竟喜不喜欢姥无艳?” “嗯?”羽人一愣。 “若是喜欢,就带她一同彻底退隐;若不喜欢,尽快送她到安全的地方安居。她的个性不用我多说,这样的长相又是这样的个性,留在武林只怕还有无数苦头等待她。” 她说得坚决,羽人也无法反驳。 从小他们兄妹就知道,罪恶坑之外其实并非美好世界,坏人可能更坏,好人往往含恨,只是比起罪恶坑,外面至少还有好人……可那不代表每个人皆可适应江湖。 要在残酷的世界里活下去,除了运气,还有无数披星戴月流泪流血忍气吞声,痛苦的煎熬。 半晌,羽人才终于轻声道:“我只当她是朋友。” “那就尽快处理。” 风千雪的态度很明了,快刀斩乱麻。 她和羽人自己的麻烦已经很多,没有精力纠缠这些情感问题。 姥无艳那样的女子,只适合让言情小说中成熟大度又有绝对势力的男主角之流捧在手心里当个宝贝给护着——出来趴趴走就太危险了,谁都没办法整天看着她。 “乐波君风不知为你之事叛离幽燕征夫,我请燕归人将他们护送至安全之地暂时回避近期的冲突,待风波过去,你也该向他们好好道谢。” “我明白。” “那就好。我还有急事要办,你身体状态尚未恢复,暂时不要回落下孤灯。” 简短交谈完毕,风千雪一阵风一样转身就走,羽人犹豫了一下:“阿雪……” “怎样?” “你答应夜重生什么条件?” “这你就免操心,我会想办法解决。” “别逞强。” “先逞强的人是你哦,做了坏榜样的大哥。” “……抱歉。” “好了,人已经没事,说更多的抱歉也没必要。我先去找林主要回造化之钥。” 残林之主正和寰宇奇藏喝茶,也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纵然理念分歧,毕竟还是亲兄弟,血缘关系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断就断。 “林主。” “千雪你回来了。公法庭不曾为难你吧?” “哈,结果你不是已经知晓吗?”寰宇奇藏冷不丁插|了一句,语气怪怪:“一环扣一环的安排,薄红颜等人岂能讨巧?不愧是罪恶坑出身之人,好手段、好算计。” “多谢夸奖,不过比起堂堂翳流军师,我尚需努力。”风千雪不轻不重反口一击,没工夫和他继续浪费时间:“林主,我是来取造化之钥。” 皇甫笑禅毫不犹豫取出神器交到她手里:“你真要归还夜重生?” “这嘛……惹人觊觎的东西,他想要就还他,不过也要看他是否有本事留下。”风千雪利落地收好造化之钥:“数日以来承蒙林主费心了。” “何必客套。需要吾同行吗?” “不用,我想夜重生的眼线早已迫不及待等我送还宝物,况且我还欠他一个条件,他不会有多余动作。” “异邪之主开出的条件,想必非同一般。”皇甫笑禅温和地看着她:“……如果真正为难,让吾帮忙处理。或者,通过素还真、公法庭等,亦该能找到解决之道。” 风千雪深深吐出一口气:“林主自己尚有难题未解,不用为此分心。纵然要斗夜重生,主角也不会是我,放心。” “嗯……总该多加小心。” “请。” 待风千雪离开,刚刚体会过“完全插不上话”情境的寰宇奇藏漫不经心端起茶杯:“此女虽然年轻,心计却是不凡。” “罪恶坑残酷的生活,逼使她不得不如此。但能成长为重情重义明辨是非之人,是天性善良。” “是吗?哈,你倒是不遗余力回护她。” “事实不容否认。” “吾不否认,要在武林生存,她的做法才是正确。滥用慈悲,反而遭人算计。” 好像想起了什么,皇甫笑禅面色有些黯然:“所以,吾才会拖累好友申屠东流。” “嗯?”寰宇奇藏敏锐抬眸:“你已知晓?” “冷静之后,吾一直在想,为何申屠东流会主动找上刀瘟。他非是莽撞之人……想来想去,也只有旁人诱导一种可能。” “哈……不错,是吾引导他与刀瘟对上。若非如此,又岂能逼出你少得可怜的斗志?可惜,面对患剑的苦求,你还是心软了,白白浪费申屠东流一条性命。” 皇甫笑禅倏然收紧拳头,手指骨节轻轻作响,显示他不寻常的情绪波动。寰宇奇藏不以为意地摇着扇子,已然做好又一场争执的准备。 “所谓复仇,就该如同风千雪一般利落狠绝。同情罪恶,便是纵然罪恶,这一点你不如她。” 自觉自己评论风千雪的态度前后矛盾,寰宇奇藏眸光微动,若有所思。如此个性与作风,倒与笑禅互补,可惜…… 皇甫笑禅努力抑下伤感情绪:“吾个人仇怨,不该牵扯申屠东流。此去经年,面目全非者,除吾之兄长你,也有至仇患剑。亲人与仇人各自走上彼此曾经的道路,这是吾料想不到的结果。” “古来贤君,又有几人清白无辜?哪一个不是首先采取以恶制恶,立竿见影?人性啊,正是卑贱。欲无止境,渴望混乱,又惧怕付出代价,既是如此,吾选择辅佐翳流又有何不可?” “古来以恶制恶者,又有几人贯彻到底?或改弦易张采取怀柔,或刚愎自用直至覆灭。人性固然复杂,但吾愿意相信渴求安宁的善意。武以止戈,这是幼年你教吾书写时所说之话,现在还能找回当年的真意吗?” 寰宇奇藏被这番话噎得哑口无言,加快摇扇的频|率,忽然起身:“吾随处走走。” ——随后大摇大摆往残林深处走去。 皇甫笑禅无声饮完杯中之茶。 此茶味苦,苦极而生津。 殊途之人,终有回归的一日。他不相信皇甫家族的血脉会完全丧失最初的医者仁心,而他能做的,只有等待。 ——便又没来由想起风千雪。 成长于染缸一般肮脏污秽的罪恶坑,或许学会了勾心斗角与果决手段,但也抹不掉她本初的心性,熬过一劫又一劫,总算和羽人团聚。 所以,他也该对兄长报以乐观情绪……吧? 风千雪来到约定地点,将造化之钥交给等候多时的鬼祚师。 鬼祚师的长相比伏天塘还猎奇,完全是只放大版的苍蝇,很让人倒胃口。八脚大虫、蜘蛛精、大苍蝇……真心不理解喜好华丽奢靡的嗜血者到底抱着一种什么态度创造败血异邪——造型师当时是在观看昆虫大图鉴么? 就冲着外表,二者不互相死掐才怪。 “依照约定,我来还造化之钥了。” “嗯,风千雪,你能遵守约定,使人欣慰。” “我的信誉很差吗?” “应该说是罪恶坑的信誉声名狼藉。你果然是罪恶坑的异类,哈哈哈……请。” “奉送。” “答应邪首的条件,不可忘记履行,黑暗之间会在暗中观察你。”鬼祚师貌似心情很好地化光而去。 风千雪眼神渐冷。 究竟是她之前无意中塑造的正义伙伴形象太深入人心,还是夜重生依然把她视为一个不够分量的对手? 哈…… “不够分量”也好,不会引起过度的注意,便于行事;至于“分量以上”的角色,自有更加老谋深算的人担当。 算时间,交给西风的密信应已送达龙宿手中。 若隐若现的异邪气息依然在她附近梭巡,正是夜□□出的眼线。 水银凝结,肉眼不可察,但曾为杀手的敏锐五感不可能毫无所觉。 爱跟就跟着吧,你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 加快脚步,顺着原路返回残林,慕少艾泊寒波等人正与残林之主辞别。 因为羽人之事,众人群聚于残林,如今尘埃落定,也该各回各家。 风千雪径直把慕少艾拉到一边:“有一件事拜托你。” “呼呼,大家都这么熟了,这样神神秘秘郑重其事,会让老人家觉得麻烦缠身敬谢不敏哦。” “那就当做是你之前改头换面欺骗我与大哥的道歉礼吧。” “哎呀呀,千雪,你忘记吾是为何改头换面吗?当初险险被某人一剑刺穿胸口,虽然某人是被翳流操纵,但是老人家至今还觉得伤口隐隐作痛呢。” “说得也是,不如我帮你再补一剑增加免疫力?” 慕少艾瞬间后退两步:“免了。哈,说吧,是什么麻烦?” “暂时不算麻烦的麻烦。我有一名朋友被人追杀,现在藏在岘匿迷谷,劳烦你多加关照。他……比较特别。” “嗯——”慕少艾摇头晃脑把她的话回味一番:“如同你的兄长一般特别吗?” “比大哥可爱。” “这样评价自己的大哥,真不可爱。”看见风千雪瞪过来,慕少艾忙收起不正经的笑意:“听你的口气,好像是一位小朋友。安心吧,吾会让他在迷谷中住得舒适舒心又舒坦,对吧阿九?” 阿九抱着刀斜睨他一眼:“你自己负责□□。不然,就只有糊米饭。” “哎呀呀九少爷,人长高一截,厨艺也该提升,是成长之真意嘛……” “所以你是逆生长吗?” 一人一猫又开始漫天胡扯,风千雪没工夫掺和,转眼又跟上泊寒波。 “耶,千雪小妹,难得主动找我。怎样,是要我帮你找紫宫太一做媒?我都查清楚了,他是紫宫世家重孙一辈最得器重的青年才俊,至今尚未婚配……哎呀你做什么?!” 却是风千雪上前一步拽着他猛然加速。 泊寒波一时脚步不稳,口中抱怨:“这么心急做什么,是你的逃不了,凭你的样貌才艺,我就不信紫宫世家不动心……” “别起肖,”风千雪把声音压到最低:“有人跟踪我。” 泊寒波心领神会,继续用平常语调道:“别害羞嘛,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我提,我帮你联系紫宫世家……”顿了顿,压低音量:“要帮忙?” “借我无迹□□。” “嗯,没问题。” “先到你家转一圈,帮我甩开它。” “好。” …… 收回造化之钥,鬼祚师不敢耽搁,卯足力气狂奔,想尽快赶回黑暗之间。 行至中途,忽遇煞神拦路。 儒风吹送,琴声优雅,红衣侍女娉婷而立,一人奉剑而侍。 珠扇掩不住风华绝代的面容,轻转身,久违的诗号洒然响起。 “华阳初上鸿门红,疏楼更迭,龙麟再现风采。” 鬼祚师自然不会以为对方是来找自己喝茶的,当即凝神戒备:“疏楼龙宿,拦路何意?” “这嘛……吾想请汝向汝之主人问好。” “嗜血者……杀!” 天敌相见,一语不合,惟有相杀。 鬼祚师倾力而战,龙宿潇洒拔剑,虽然手上没有邪之刀,对付鬼祚师这等级别,也不妨碍他的发挥。 不过十数招,鬼祚师终究含恨。龙宿身不动,伸手接过造化之钥。 “夜重生,汝果真只知进化自己的□□,未曾惠施手下。嗯……这就是五大神器?”血眸轻眯,漫不经心看了看手中神器,不以为然交给穆仙凤。 “主人,仙凤不解,此物对主人并无用处,何必为此动干戈?” “造化之钥对于不老不死身固然无效,却是与各方势力进行交易的最佳筹码。更何况,吾欲与风千雪演一出好戏,缺少夜重生的配合,怎能成戏呢?哈哈哈……紫金箫,白玉琴,宫灯夜明昙华再盛,共饮逍遥一世悠然。” 身披无迹□□,风千雪顺利甩掉夜重生给她安排的小尾巴,踏出悟明峰。 同时,为引开监视者注意力,泊寒波故意外出,先去琉璃仙境找屈世途喝茶聊天,再转道武林公法庭参观,更夸张的是跑去昆仑山脚下缅怀号昆仑,又在春霖境界鬼梁兵府里烧了一堆纸钱,几乎把中原转个遍,彻底将对手绕晕。 风千雪则直接前往鼎炉分峰,调查七巧神驼炼化邪之刀的进展。 公法庭已依照七巧神驼要求带来夜重生一只手掌,七巧神驼拿起邪之刀观察半天,得出的结论是“邪之刀效用类似杀虫剂,可以杀死嗜血者身体里的不老不死菌”,听得风千雪囧囧有神,不知龙宿听到会是什么反应。 不过七巧神驼毕竟是罕见的专家,转了十几圈喝了半壶酒,一拍脑门儿,办法有了——当即带着紫宫太一急吼吼冲下鼎炉分峰。 风千雪赶紧跟上,并且察觉此处亦有夜重生的眼线进行监视。 看来异邪之主也并非毫不在意邪之刀啊。 七巧神驼口中之地,气温极高,空气中满是热流,地面一片荒芜,看不出什么名堂。 紫宫太一好奇地左右环顾:“前辈,你所说的辰砂软玉有何特征?” “就像一块赤红色的软土。” “赤红色?可是此地所有沙土全是赤色。” “要找当然要有方法,嗯……”七巧神驼虽然驼背,动作倒是挺快,照着一处冒泡的沙堆扑过去:“就比如这种……咦,不对,不是这种!” 风千雪屏气凝神,仔细观察七巧神驼的神态举止,猜测分辨方法。 忽然间,一道身影冷然而来,凌冽杀气并不陌生。 正是夜重生得意之作,奉夜之能。 紫宫太一全神迎战,风千雪暂时没有动作。 风千雪暗中仔细打量奉夜之能,唯一的感觉……太丑,而且目光呆滞可比死鱼,根本比不上宵。 看来夜重生今生良心发现的寥寥一分正常审美全用在宵身上了,也难怪他抛弃宵——长相完全背离败血异邪的传统而更贴近嗜血者,想必他心里讨厌得嘤嘤叫。 紫宫太一身法纯熟,太极之招用得极为漂亮。 风千雪可喜欢看他把奉夜之能当陀螺转,太极真是一项愉悦的运动啊。 不过实战可不是追求愉悦。 奉夜之能铁爪凌厉,劲道十足,又快又利;而太极圆滑收化,似静亦动,以柔克刚,虽是游刃有余,却输一点杀敌的锐气。 七巧神驼看得着急,索性弯腰继续找他的辰砂软玉,等双方交手数百回合后,他瞪着一对老眼欣喜道:“终于让我找到了!” 风千雪凝神细看,总算看清他手中拿着的一小块矿石,迅速记下特征。 七巧神驼拿出邪之刀,用辰砂软玉摩擦,邪之刀形态立刻发生了变化;随后他又将软玉丢给紫宫太一:“紫宫小子,把这个射|入他的心脏!” 紫宫太一把握时机,与七巧神驼配合,手上软玉激射而出,直入奉夜之能心口。 隔着一段距离,风千雪无法完全看清,一瞬之后,才看出奉夜之能身体凝冻,七巧神驼趁势以邪之刀割下他的收集,水银体变为固体,散落一地。 猜想得到证实,七巧神驼不无得意,又怕耽误下去生出其他变故,催促紫宫太一找齐所需的辰砂软玉,匆匆离开。 风千雪耐着热气,又等了片刻,确定夜重生的眼线也离开才现身,也不顾什么形象,开通道眼,在红沙土里四处翻找,好不容易找到小小的几块。 奉夜之能死,必会震动夜重生,想来夜重生快坐不住了。在那之前,他还得面对龙宿的进逼。 探查任务有了结果,风千雪披上无迹□□,直奔儒门天下龙门道。 龙门道气势宏伟,长长的大道两侧,以周公为始,每隔两步一座历代圣贤名贵石雕;白玉阶以九五之数排布;衣着考究步态雍容的儒生鱼贯而入。 风千雪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忽然就有点不想进去了。 灰黑劲装,鞋子上还沾了不少红沙土,搞成这样来龙门道,幸亏有无迹□□挡着,不然简直鹤立鸡群。 ……不行,正式上班之前必须换换行头,作为一个喜欢低调的人,要在儒门立足,必须拼尽自身威能尽力高调…… 果然,见到龙宿之后,老板拿眼角扫了她一眼,忍无可忍道:“汝这一身狼狈,白白糟蹋一副好皮囊。” 风千雪一脸抽搐:“让龙首见笑,学生必会尽快改正。” “哈。汝此行的结果如何?” “奉夜之能已死,七巧神驼的假设成功了。”风千雪把七巧神驼的推论简要介绍一番,龙宿听得饶有兴味。 “关键之物在此,”她掏出两块辰砂软玉呈上:“辰砂软玉,可使败血异邪身体凝冻,降低乃至失去活性。” “嗯……奇妙的矿石。如此罕见之物,想必数量无多。” “正是,学生努力查找,也是寥寥无几。不知龙首下一步的计划,要如何操作?” “夜重生最大的依仗,无非败血异邪特异的体质。凭借黑暗之间源源不绝的高纯度原生水银,他可任意创造异邪。” “这一点确实占据优势,异邪大军是消耗品,人力资源则经不起如此消耗。” “然也。但异邪亦非等级,等级高低决定了精力与能力的耗费。所以,至今夜重生手下也不过鬼祚师、伏天塘二人。”龙宿语速放得很慢,还悠闲地拿起水烟管抽了几口:“想必他创造新异邪,便是出自理想化的设想:战力强悍、具备战斗智慧而无自我意识,最顺手、最具杀伤力的兵器。如此,他可省下很多本来用于创造中级低级异邪的精力。” “龙首曾经讲过,低等的异邪可用一般方法杀之。” “耗费与能为相等,既然投入少,实力自然低下。” “所以龙首才会采取先针对鬼祚师与伏天塘的策略?” “正是。要创造伏天塘这等级别的异邪,绝非一两日之功,足够夜重生头疼一段时间。”龙宿示意穆仙凤收好软玉:“败血异邪乃水银之体,虽与嗜血者大相迳庭,仍有相通之处。邪之刀的原理在于凝冻、阻碍不死基因发挥作用……” 风千雪忽然想起水银的特性,脑中渐渐萌发一个看似有些疯狂的计划:“龙首,水银可被凝冻,那也该能被蒸发吧?” 既然败血异邪是人为造物,水银本身也有熔点和沸点,可以用科学手段试一试! “嗯?”龙宿讶异地看了她一眼:“说到蒸发,水银体确实可破。如佛门业火、道门真火,但应该只对中级、低级的异邪起效用。若是夜重生,断无如此轻易。” 风千雪:“学生知晓。只是方才龙首提及夜重生凭借黑暗之间源源不绝的高纯度原生水银……” 龙宿何等精明之人,不待她说明设想,摇扇的手已是顿住,审视的视线在风千雪身上转了一圈:“哈,汝能想到这一步,也算不差。既有设想,在保证第一目标的前提下,大可一试。至于吾,自会好好款待夜重生。” “是。” 定计已毕,龙宿仿佛看到夜重生气急败坏七窍生烟的模样,闭目轻笑:“夜重生,吾在儒门天下枕戈以待汝的大驾光临,希望儒门的盛情招待不会让汝失望。哈哈哈……” 第55章 第十五章 有无迹天衣掩蔽,风千雪顺利进入岘匿迷谷。 掀开无迹天衣的一瞬间,正从水中浮出半个身子晒太阳的蠹鱼孙吓了好大一跳:“啊啊啊啊——!怎会突然多出一个人?活见鬼啦!” “没必要叫这么大声吧。” “你你你——咦,风千雪?”蠹鱼孙呼扇着宽而扁的鳍,好奇地打量着她:“怎样,来接你上次带来的那个人吗?” “这要看情况喽。” “什么意思?” 风千雪避而不答,转移话题道:“慕少艾不在?” “在呢,忙着跟阿九斗嘴皮磨洋工。唉……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不在的时候天天盼他回来,他回来了你又嫌弃?” “哼,慕少艾的服务态度和屈世途比起来差真多啦。” “哎呀呀,老人家精力不逮能力有限,武林中走一遭落得腰酸背疼神经衰弱,岂能比得上多年来屹立不倒的琉璃仙境职业管家公?老鱼孙你真是苛刻啊。” 慕少艾拿着几只颜色诡异的馒头凑近水边:“喏,阿九亲手做的馒头,我这不就立刻给你送来了?” 蠹鱼孙一看馒头的成色,迅速沉到水面以下,过一会儿咕嘟咕嘟冒出一串泡泡,伴着不快的骂声:“就知道拿我做试验,慕少艾你黑心肝!我去琉璃仙境找屈世途也不吃你的馒头!” “哎呀呀,胃口被屈大管家养刁,真难伺候呢。”慕少艾拿水烟管敲敲脑袋,好似很伤脑筋。 风千雪白他一眼:“欺负弱势野生动物,是一种没脸没皮的行为。” “呼呼,非也非也,闲来无事,看鱼逗猫,正是丰富老人家退休生涯的主要娱乐项目。”慕少艾笑得好不开心。 “哦,听你口气,宵也变成你的娱乐项目了?” “耶,宵温顺又听话,十成十的讨人喜爱,吾岂会拿他做娱乐。” “这句话自你口中而出毫无说服力。走吧,我去看看他。” 正是晚饭时分,宵跟着阿九在厨房里瞎倒腾。 灶上烧着一锅热水,案上摆着番茄青椒鸡蛋小白菜鲜鱼等食材。 阿九手忙脚乱指挥宵给他帮忙。 “水开了,快把番茄鸡蛋递给我!” “哦。”宵赶紧递上两只番茄四个鸡蛋,阿九一把接过,想也不想直接丢入沸腾的大锅里,还煞有介事跟宵说:“这叫番茄蛋花汤,记住喽!” “我知道了。然后呢?” “给我倒一些油到炒锅中。”阿九拿起锅铲,粗鲁地把尚未刮净鱼鳞的鲜鱼往菜板上一放,用力宰成几节,再剁几只青椒:“今日做一道尖椒鱼!” 宵懵懵懂懂倒了半锅油,阿九抽空往这儿一看,吓得赶紧叫停,随后因为火力太大,油很快烧热,一时屋里满是呛人的油烟。 宵抹着呛出来的眼泪往后退了几步,不想一个不留神一脚踩到阿九耷拉到地面的尾巴尖儿上。 “喵——!!!” 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青椒撒得一地都是,阿九转过上身抱住自己的尾巴团团转,痛得嘶嘶直抽冷气。 “抱歉……” 宵眨巴着眼睛诚恳道歉,也就是这么一会儿的耽搁,过热的油锅起火了。 “起火了起火了!快,过来帮忙啊!”阿九看着窜起的火苗抓耳挠腮,宵得到指示后,左右环顾,毅然舀起一瓢冷水,“哗啦啦”浇了下去—— “轰……!” “爆炸了?!谁让你用水啊啊啊啊!!!” “嗯……夜刀残雪!” 冰雪之招将火光烟雾逐渐压下,片刻之后,阿九抹了一把熏得漆黑的脸,与同样满脸黑灰的宵大眼瞪小眼。 厨房门口,慕少艾抬着水烟管见怪不怪,摇头感慨“能有一碗糊米饭真正不错了”,风千雪脸上抽了又抽,不禁望洋兴叹,有生以来头一回见识这么惊天动地的做饭场面。 看到宵和阿九两对眼珠子滴溜溜盯着她转,无奈,提气,凝气,哑着嗓子道:“通通给我出去。” …… 半个时辰后,阿九一脸幸福地夹走最后一片鱼肉,嘴里含糊不清:“嗯嗯,好吃……好吃……” “呼呼,猫就是猫。鱼肉健脑,多吃对身体才好啊。”慕少艾摸着吃得饱饱的肚皮一脸惬意:“幸好今日千雪你来了,要不,连糊米饭也没得吃,哎呀呀,真是秀外慧中,赞!” “呜呜啊……我也要吃!”蠹鱼孙看得眼红,在水里起起伏伏。 “厨房都被烧了,哪来面粉给你做馒头?想吃,找屈世途。”风千雪两手抱在胸前,老大不痛快地看着慕少艾和阿九:“让你们帮我照看他,你们倒是耍得开心。” “耶,欢喜就好嘛。吾讲宵仔,觉得你阿姐厨艺怎样?” “我不知道。”宵对人类的饮食毫无概念,盖因他并无吃饭的必要,只需补充能量,此刻嚼着风千雪炒的蔬菜,只觉得……爽口,很轻松地咽下去了。 “别叫他宵仔……”面对脸皮厚度堪比城墙的慕少艾,风千雪无力扶额:“算咯,宵,吃完跟我过来。” 宵乖乖地点头,放碗,还按照人类的习惯把嘴角擦干净,便跟着风千雪走到溪流对岸。 风千雪打量着他的神色,还好,情绪比较稳定,虽然慕少艾也是老不正经派的,但显然他的乐观对宵有良好影响。 “宵,这几日住得习惯吗?” “可以。” “嗯……我最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可能暂时不能带你离开,你还是继续留在此地,等外面安全之后再……” “我想见夜重生。”宵忽然插话,等风千雪疑惑地转过来看着他,他又认认真真强调了一遍:“我想见夜重生。” 风千雪蹙起眉头:“为什么?” 宵也说不出为什么,摇摇头,视线转到小溪对面正和慕少艾拌嘴的阿九,不自觉露出羡慕神色。 风千雪当时一震。 对了,他渴望亲情! 即便夜重生恨不得让他死,他依然有一份濡慕之心,尤其在看到慕少艾与阿九情同父子的相处之后。 但是…… 她很清楚如果让宵与夜重生见面会是怎样的结果。 犹豫片刻,她问:“如果见面之后,他辱骂你、甚至伤害你,你还是想见他吗?” 宵明显出现受伤的表情,黯然垂下脑袋,想了很久,方才鼓起勇气回答。 “我……只想要一个答案。” 风千雪慢慢放松了紧蹙的眉头。 既然……人的成长总是难免伤害与打击,不如让宵早点断掉这份期盼;虽然残忍,却是长痛不如短痛。 把计划从头盘点调整一番,她终于点头同意:“……好。但为你安全着想,一定要按照我所说的做。” 黑暗之间,一阵地动山摇,正是邪首夜重生雷霆之怒。 惊闻奉夜之能被毁,他本欲前往鼎炉分峰破坏七巧神驼炼刀之事,孰料魔界战将吞佛童子竟百般回护,致使功亏一篑,九祸更是振振有词,态度鲜明地表示魔界绝对不允许他人伤害七巧神驼。 一番讨价还价,最终达成的协议是:他不再找七巧神驼麻烦,但魔界必须负责取回炼化成功的邪之刀。 刚回到黑暗之间,便闻四祭官之一回报,疏楼龙宿杀死鬼祚师,夺走了造化之钥,令他大为震怒同时,亦是懊恼不已。 疏楼龙宿带领儒门天下再度现世以来,除与谈无欲、公法庭接触,一直未曾有其他动作,但彼此都十分清楚:嗜血者与败血异邪,二者不可能有共存的空间,争端不过迟早之事。 早前听闻龙宿交出邪之刀,他嗤之以鼻,嘲笑龙宿病急乱投医,竟然把护命之物交给他人;派遣奉夜之能关注邪之刀炼化过程,本意也是为针对潜藏暗处的龙宿,孰料变化之后的邪之刀竟能杀死奉夜之能,使他一番苦心付诸东流的同时,也给自己招来了祸患。 “好一个龙宿!吾未找你了断恩怨,你却自惹杀机!” “邪首息怒。” “哼!” 君臣相对无言,彼此都在估算眼下局面。 公法庭为除掉他不惜炼化足可威胁败血异邪的邪之刀,嗜血者更在此时挑衅,黑暗之间面临腹背受敌境况,颇有些不利。 “邪首,我们该如何做?” 夜重生怒火冲冲,一把撩开黑色华幔,负手沿着水银池焦躁地来回踱步。 半晌,他总算想出折中之策:“目前面临多方威胁,只能联合魔界。伏天塘,速请魔界使者与吾一谈!” “是。” 伏天塘奉命而出,不久,黑暗之间忽然踏入一位意料之外的访客。 培养许久的兵器回归黄泉,虽是失败品,却也投注太多心血,四祭官不禁激动,权杖一动,直击地面。 宵带着几分好奇观视着眼前众异邪,慢慢把目光放在了华轿之中。 “你是……夜重生?” “哼,不该出现的道具竟然再次出现!”夜重生语调冰冷,还透出一股厌恶。 宵浑身一震:“你的声音……你的声音……” “奈落之夜宵,吾所创造最完美的失败品。你!来此做什么?” “你要风千雪杀我,为什么?” “哈哈哈,难过吗?意外吗?很在乎吗?你能来到此地,说明她第一波的行动失败了嘛。” “啊……为什么?!” “一个武器竟然想做人,失败品就是失败品。怎样变化依然失败!” “啊……我的头很痛……”宵抱着脑袋,脑子里不断回响着夜重生支离破碎的声音。 “宵,吾是创造你的父亲,也是可以毁灭你的创造者!” “为什么要毁灭我?” “因为你是无法自我控制的失败品!” “啊……啊……”受到创造者刺激,宵浑身颤抖,情绪全乱。 夜重生将方才累积的怒火倾泻而出:“既然风千雪未能得手,你主动前来,吾就亲手了结你!” 水银之刃发出,逼迫宵采取自卫,夜刀上手。 “来!尽管对吾动手。失败品也要有失败品的自尊!” “为什么你说我是最完美的造物?为什么又说我的失败品?”宵委屈的声音传入凭借无迹天衣混入黑暗之间的风千雪耳中。 她知道,一场争斗回避不了,看到宵这个样子,虽然心痛,也只能忍耐——惟有让他完全认清夜重生无情无心的真面目,今后才能彻底摆脱夜重生,自由自主追求自我,变成一个心灵强大、活生生的“人”——而这,也是宵自己的选择。 “吾没必要回答你。” “那你又为什么要创造我?” “吾需要给你原因吗?” “至少让我明白这长久以来的困惑、孤单,让我摆脱这种痛苦。” “你是不是有强烈的求知欲?是不是想知道任何事情的原因、理由?” “是。” “宵,一件杀人武器从来不问为什么,只会遵从创造者的命令。所以你是失败品,懂吗?!” “难道我想知道为什么是错误?难道我想找寻自我是错误?难道这样的我,从头到尾都是错误?” “疑问、不解,你就是失败!你就是累赘!你就是错误!你就不是本座所要完美的杀人武器!” ……去你妹的! 听到这席话,风千雪险些没忍住,特想冲出来糊他一脸。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毁掉我,而且丢弃我?” 夜重生咯咯低笑:“吾让你感受做人的滋味啊!你有做人的心情,你有依赖的心思,愉快吗?欢喜吗?痛苦吗?悲伤吗?哈哈哈……为了救自己的兄长,风千雪毫不犹豫答应杀你,你在哪里都是一件累赘,哈哈哈!” 宵眼眶里硬是被逼出了泪光:“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被吾句句打击依然坚持要问,你的执着也是失败!说吧!” “创造我,对你而言真没任何意义吗?” “没!” 无情无义、斩钉截铁的答案,真相揭穿的刹那,彻底打碎了宵心灵深处最后一丝期盼。 创造者所赋予的否定,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痛苦。 暴动的心中,竟是产生了原始的杀戮渴望。他稳住摇摇欲坠的身躯,绝望地低喝一声:“杀——!” 风千雪收敛神息,她知晓黄泉之都外尚有不明人马观察情况,而黑暗之间处在夜重生无死角监视之下,现在绝非动手的最佳时机。 战端激烈,夜重生越战越讶异,自第一招开始,这件废物的攻势竟然越来越流畅多变……哼,算是明白伏天塘何以对他如此心心念念。 尽管痛苦不堪,尽管心中恼恨,宵依然无法对创造之父下杀手,苦斗许久,最后极招相对,下意识避开了夜重生的要害。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失败品!” 夜重生一掌将他打晕,丢入水银池。 一切恢复平静,伏天塘才带着吞佛童子战战兢兢进入黄泉之都。 “邪首,魔界使者已到。” “嗯……”早已默默目睹一切的吞佛神态优雅,一手抚着鬓边垂落的火色发丝,不动声色将水银池中载沉载浮的宵看了一眼。 拥有自我意识的杀戮兵器……趣味。 “异邪之主突然联络,不知有何贵干?” “配合、联手,铲除共同的敌人!” “哦?魔界与异邪之主共同的敌人,看来是嗜血者喽?” “正是疏楼龙宿。不知异度魔界可有兴趣?” “他也是魔界欲除的对象。女后正愁不知如何将嗜血者连根拔除,异邪之主既要亲自出马,魔界自会鼎力相助。”吞佛童子说得恳切,平静的神色却是令人无法看透。 “这句话有但书吧?” “异邪之主选择此时攻击的原因呢?” “原因?哈哈哈哈……原因很简单,败血异邪与嗜血者,永远不可能并存!” 吞佛童子颔首道:“好,条件成立,吾会禀告女后,一助异邪之主,至于日后……” “败血异邪当然会有相应回馈!” “就此说定,魔界会即刻派出人员配合。嗯……” “还有任何疑问?” 吞佛瞥了瞥宵:“一句题外话,不知异邪之主打算如何处置这件有趣的兵器?” “哼,一件失败品,不值一提。” 傲然一句,是逐客之意,吞佛童子从善如流不再试探:“那吾便告辞了,请。” 送走吞佛童子,伏天塘神色焦急:“邪首,宵……” “嗯!”夜重生抬手阻止他的发言:“吾暂时改变主意了。这段时间就让他呆在水银池中接受改造,如果成功,为吾所用;如果失败,立刻毁之!” 伏天塘心中一喜:“属下明白。” “吾前往儒门天下,你在此看顾。” “是。” 夜重生坐上黑色华轿,与四祭官一同赶赴儒门,一直在外监视之人也纷纷散去。 伏天塘走近水银池观察宵的情况,低声道:“宵,好好接受改造,勿再让邪首失望啊。” “不用了。” 一声冷哼,轻轻响起。 伏天塘一惊,霍然转身,视线中却是空无一人。 “道无尽.妙无穷.天罡封邪阵!” 源源不绝的道门玄力,引动天地自然能量,天罗地网般笼罩于黑暗之间,切断外界通路,也暂时蒙蔽了夜重生对黄泉之都的远程监控。 “谁?!” 风千雪卸下无迹天衣,为防隔墙有耳,她选择以蒙面黑衣形象出现。 “单枪匹马闯入黄泉之都,好胆量!” “那也是因为有十足的把握。” 风千雪亮出擦拭了辰砂软玉改变形态的佩剑,不敢浪费时间,抢身一步相杀,所用之招,正是墨尘音所授——云极剑法! 据墨尘音所言,云极剑法乃昔日道魔大战中他的同修好友专为克制邪魔体质而创,轻灵犀利、变化多样,伏天塘实力仅略强于鬼祚师,与经宁闇血辩进化的夜重生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数十招后,便被这部处处克制的道门剑法逼得步步败退。 他暗自寻思久战必不利,便悄然退向水银池边,启动机关,欲放出沉睡黑暗之间的无数低等异邪,牵制风千雪,孰料机关开启同时,心口竟而一凉! “夜刀穿月!” 他不敢置信地回首,竟是奈落之夜宵,不知何时已苏醒,面色冷然,手中夜刀形态亦发生奇特变化——有赖所得无多的辰砂软玉功效。 “宵……你……” 冰冷的感觉自心口蔓延,不死不坏水银体渐渐失去活性,彻底凝冻,再受风千雪一剑,化为齑粉。 风千雪一手握住宵的手,将他拉出水银池:“宵,无事吧?” 宵的眼神很沉重,却不复方才的疯狂,默然点头。 被释放的无数异邪包围四周,她把宵拉到身后,两手运化阴阳之力,口念咒诀,眉心赫然现出一枚玄门朱砂印。 “化天地阴阳.转定一乾坤.玄宗密式.真极烈焰!” 汹涌的道门真火喷薄而出,直冲水银池底部,染红整座黄泉之都,寻常手段扑之不灭。在场异邪凡有沾染者,无不凄惨哀嚎,翻滚着四处乱撞,怎奈天罡封邪阵阻断众邪生路,渐渐地,水银池开始沸腾,邪气四处流散。 ……达到沸点了! 风千雪当机立断,背起重伤的宵,再次披上无迹天衣,脱出黑暗之间,趁着夜色掩护,急急而奔。 在她身后,黄泉之都已化作一片火海。 夜晚的龙门道,月朗风清。 龙宿斜倚阑干,穆仙凤奉上上等香茗,一派和谐景象。 察觉迎面而来浓烈的杀气,儒门龙首身不动,心中暗忖:“算时间,风千雪应已动手,嗯……好沉重的邪气!” 起身观视,却是魔界大军杀将而来。 “魔界之人?” “九祸妖令出,儒门今朝灭!” “哦……”微微上扬的尾音,分毫不乱的神色,从容不迫,一挥扇,埋伏已久的儒门战将四面合围而出:“应该不止你们两人吧。” 一语出,天际邪光催,蓝色电光之中,异邪驾临! “夜重生,我们又见面了。” “疏楼龙宿,杀人夺物,原来也是你的作风。” “吾相信今日立场调换,汝也会这样做。夜重生,有心人皆是彼此彼此。” “将造化之钥交还,吾就不与你计较嗜血者与败血异邪之仇,否则……今日之后,你疏楼龙宿将会成为万教注意的目标,傲笑红尘也许会杀上儒门呐。” “哈哈哈……夜重生,汝的智商随着汝进化的躯体产生退化了吗?吾既敢与汝会面,这种恐吓又岂能威慑吾。要提傲笑红尘无妨,但在他杀吾之前,有一人会比吾更伤脑筋。” “嗯……?!那今日就连同吾手下之死,仇怨一同了结吧!” “正有此意!” 儒门龙首、异邪之首,自宁闇血辩失落后首度一战! “吞日龙吟!” “夜动黄泉!” 一招之下,现场震动,对于双方实力龙宿心有定论。 再观儒门众将,纷纷对上魔界大将,竟也不落下风。 而龙门道至高之地,已有数支暗箭,纷纷瞄准夜重生与四祭官。 两度交锋,魔将化出青邪之气,现出魔元,直扑儒门要地,所过之处草木枯化,触者立死。 龙宿断然喝道:“此乃穿越空间的魔功,众人暂退!” 魔界异邪人马本想趁胜追击,孰料天际压力倍增,竟是公法庭之主昭穆尊凛然而至。 “公法赫赫震苍冥,桥天威威镇穹宇。嗯……夜重生、异度魔界,今日皆不能夺走造化之钥!” 局面再次转变,龙宿算得精利,自此只出人不出力,冷然观战。 “公法庭?哼!龙宿,你还是如此机关算尽!”夜重生大怒,一掌震退公法庭两名护法,而暗处的利箭也趁机发出,直取异邪四祭官。 箭头皆以辰砂软玉改造,一经入体,四祭官当即应声而倒,且未能再度站起! 尚有一支箭,插|入夜重生手掌,掌心刺痛,夜重生讶异之时,再见祭官状况,运化邪力,却无法唤醒四人,当即变色。 祭官与黄泉之都紧密相连,可随时召唤潜伏于黑暗之间的异邪,如今祭官死,黄泉之都方面毫无反应,夜重生更是不能召唤异邪,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黑暗之间出事! 事涉根据地,夜重生不得顾及其他,在龙宿似笑非笑的眼神中仓惶抽身而退。 四方大战失却一方,魔界人马亦权衡利弊缓缓退兵,战场就此散局。 昭穆尊走近龙宿,颔首一礼:“儒门龙首,无恙乎?” “无妨,多谢公法庭及时援助。” “客套了。” 龙宿神色轻松,让仙凤取出造化之钥呈上:“这就是造化之钥,今日交予公法庭。” “日前众人皆误认为造化之钥落入贾命公手中,不想竟被夜重生所得。公法庭多谢龙宿义举。” “谬赞。”龙宿微微一笑:“仙凤,奉送贵客。” “请。” 各路人马纷纷撤去,龙宿轻摇扇,对着当空月色,笑而不语。 夜重生,汝今日起,便是孤胆英雄矣。 失去手下的霸主,可成何霸业呢? 哈哈哈…… 黑暗之间——或者已经不能称作黑暗之间了。 夜重生瞠目结舌看着化为灰烬的水银池,暴怒的情绪掀起千尺尘浪。 一把大火,烧得干干净净,众异邪连渣都不剩。 他一掌轰开覆盖水银池的厚厚灰烬,找到一点点可怜的原生水银。 源泉虽未断绝,短期内却是无法创造中高级异邪了。 黄泉霸主在夜风中凄凉而立,半晌,发出一声惊天暴喝:“可恶啊——!!!” ……至于始作俑者风千雪,早已背着宵返回岘匿迷谷医治,暂时把光杆司令夜重生先生抛却脑后。 第56章 第十六章 “慕少艾,他的伤势怎样?”风千雪看着宵苍白的睡容,不禁有些担心。 “放心,宵自身具备很强的恢复能力,只需稍加调养。”慕少艾收针散功,轻松的笑容也渐渐敛去:“不过……是讲阿雪,宵的来历并不简单吧?” “他的特殊体质,岂能瞒过中原药师。如你所想,败血异邪相关者。”事已至此,隐瞒也无必要,何况风千雪相信慕少艾不会因此对宵另眼相看。 “哎呀呀,你是何时又惹上夜重生这个大麻烦?” “一言难尽。”风千雪摇头,隐去自己与龙宿的关联,把她在大雪原捡到宵的过程简要说明。 慕少艾自是明白其中还有未解之秘,但风千雪不愿深谈,他也只好作罢。 “如此看来,夜重生必不会善罢甘休。眼下武林混乱程度远胜于昔日魔祸,尽快平息事态,还是以自身安危为要,免得扫到风台尾啊。” “我知晓。” “你真正知晓吗?”慕少艾觉得有点头大,这姑娘暗地里不知还瞒了多少事情,一个人哪里应付得过来? “放心,真正需要帮忙之时,我不会像大哥那样呆呆一人揽。” “哎,你知道就好,要不老人家即便退隐也不得清闲。” 风千雪顿了顿:“宵就继续交你照料,我是指……他的情绪可能会很不稳定,需要你多费心思。” “呼呼,吾明白。崖上有日月才子操烦诸事,迷谷之中还算得安全,你就放心。” “嗯。我去残林看看大哥,他现在失了兵器,难免有仇家盯着。” “去吧,代吾向羽仔问好。” 风千雪想起了点儿什么,微笑道:“下次见面,说不定要喝西风与燕归人的喜酒了。” “哈哈,美事一桩,到时候要多敬泊寒波几杯,恭喜他苦心操劳多年终于嫁妹成功。” “请。”风千雪告辞准备离开,慕少艾语带犹豫,叫住了她。 “千雪。” “嗯?” “关于林主……你……” 慕少艾终于也忍不住了么……风千雪避开他的视线:“我心中有数,多谢关心。” “咳,你有数就好,一路顺走。” 送走风千雪,慕少艾又抽起水烟,吞云吐雾中,眸光混沌不明。 他的想法与孤独缺等人并不一致,是以一直未曾开口询问。 看千雪的态度,也该明白此事并非旁人可以插手;毕竟抛开一切而论,终究只是残林之主与风千雪之间的事。 作为朋友,也只能采取不干涉,不逼迫态度,交由当事人自己处理。 只不过…… 有些人、有些事,只要错过便无法回头。 脑中闪出西苗地境渺渺水云雾霭,色彩斑斓的风雨桥,摇曳的风铃,暮色中的鼓楼,头戴银饰身着盛装的女子寂然而立,原本聪慧冷静的眼底染上深深痛色。 “认萍生,你到底是谁?!” 悠然睁眼,眼前只有一片烟雾。 ——既然慕少艾之遗憾已是不可挽回,无论如何,他不希望再见证另一场遗憾。 残林今日来了两位不同寻常的访客。 “日月才子一同前来,必有要事,请吧。”残林之主已在亭中恭候,出声指引二人进入。 “林主,叨扰了。” “不用客套。近期武林动向,吾已有所耳闻,二位今日的来意亦能猜出三分,不妨直言重点。” 素还真与谈无欲对视一眼,互相颔首,最终由素还真开口道:“关于陷害林主、杀害号昆仑的阴谋者,劣者已有几分眉目。今日前来,便是与林主相商,共同针对此人。” “可是查出此人身份?” “这……” 皇甫笑禅心下一沉:“但说无妨,吾已有心理准备。” “圆儿身上有一道阴寒掌气,从时间推算,应源自第一次随金包银参与鼎炉分峰盛会。也就是说,阴谋者很有可能便是其中一人。” “果然……你们的推论呢?” “嫌疑最大者,正是鬼粱府主。” “啊……!”皇甫笑禅气息骤乱,引动身边尘沙飞扬。 他不明白怎会如此,难道多年情谊,都是一场空虚?只是一个埋藏极深的诡计? “纵然有所怀疑,他丧命北辰元凰手下是事实,何况鬼梁兵府被翳流所灭,无可对证。无确凿的证据之前,吾难以置信。” 却听寰宇奇藏冷冷的语调自残林深处传出,越来越近。 “翳流并未出兵鬼粱兵府——虽然教凰早有此意。” “嗯?” 日月才子讶异地看着这位前任翳流军师踏出林间阴翳,略一想,便明白他为何会在残林出现。 二人皆是老江湖,事过境迁,不会不知趣的打破沙锅问到底。 素还真脑中一动,试探道:“据言倾城姑娘所说,当日杀入兵府者,有一人名为落日潮,半脸刀疤,自称乃是翳流安插于兵府中的卧底。不知……” “翳流中绝无此人。”寰宇奇藏手腕翻转,羽扇掩唇,目中露出冷光:“嫁祸之举,不难看出用心;幕后主使,昭然若揭。” 皇甫笑禅双肩微颤,握紧的拳头上已露出青筋,却强逼自己冷静:“素还真,你们的对策呢?” 素还真转身看着谈无欲:“道友,一切都安排得如何?” “只待大鱼入网。” “嗯……事不宜迟,林主,请随我们赶紧前往。” 谈无欲一愣:“有必要这么赶吗?” “耶,吾是怕网被大鱼撞破了。” “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素还真眼珠子一转:“寰宇奇藏,有兴趣同行吗?” 突然被点名,寰宇奇藏僵了僵,片刻才发出一声:“哼。此事吾自有打算。” 他到底别扭什么? 在竹林外旁听半天,看到寰宇奇藏的表现,风千雪心中腹诽,施施然迈步上前,斜着眼睛看了看寰宇奇藏:“各位,我与你们同行。” “千雪,此行凶险。”皇甫笑禅不赞同地摇头。 “无妨,我也很好奇那名阴谋家的身份与能力限度。” “多余的好奇心,往往招惹祸端。”寰宇奇藏又哼哼了一句。 “承你吉言了。” “你的兄长倒是放心让你如此冒失。” “你不也放心让林主一人独往吗?” “吾之行为无需他人质疑。” “我也同样,敬谢不敏。” 素还真和谈无欲只觉得气氛越来越诡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很有默契地转头望天,不参与这场莫名其妙的唇枪舌剑。 …… 夜深露重。 星河云梯之外,蒙面黑衣人静待时机,凭借苍天之行,轻松踏上通道。 细密的垂柳间,一道熟悉身影背对来人,似是毫无防范。 “点天机……该死!” 黑衣人杀意骤起,抬掌突袭,掌力碰触那人之时,却扑了个空。 “什么?!” 心中惊疑不定之时,两道熟悉诗号响起。 “半神半圣亦半仙,全儒全道是全贤。” “脑中玄机用不尽,统辖文武半边天。” ——正是日月才子联袂而来! 同时,星河云梯内还出现了残林之主、圆儿、秦假仙等人。 “嗯……原来这是你们所计划!” 枉他拐弯抹角要求魔界代他夺取素还真身上收藏的点天机锦囊,不料反被误导,心急之下匆忙来此,竟是中了圈套。 “然也。”素还真一甩拂尘:“杀害艸芔茻,陷害残林之主、杀害号昆仑的凶手——就是你!” “阴谋家该现身了!” 众人之中,残林之主显得尤其悲愤:“算计皇甫家族,残害诸位挚友,家人友人血仇,今日一并讨还!” “为我师尊偿命来!” 圆儿一声怒喝,掌掌不留情,素还真谈无欲默契十足,招式轮替,配合无间;残林之主手足之疾自从得到造化之钥医治已经恢复如常,能为更上一层楼,黑衣人只觉压力倍增。 圆儿身形灵动,欲掀蒙面人面罩,奈何对方身法奇妙,一时难取。 “玄子神功!” “七星掌!” 黑衣人见势不对,祭出卧龙行怒源心流以对付日月才子合招。玄波之流,点点星芒,泣鸣一掌震云霄;身后,皇甫笑禅掌气已至。 滴水不穿的包围,绵密不断的攻势,蒙面人虽是身手伶俐,却是受制四人合围,难以脱身。 素还真眼神一动,剑气纵横:“谈无欲,明圣剑法!” “剑挽天华!” “冰凝千流锋!” 明圣剑法再出,激战电流之掌,漫天只见剑虹电威,形成水华漫天之舞,一交手、一错身,胜负正在转身之刻! “浩气归元!” 太极之招,浩荡磅礴,蒙面人勉力一挡,顿时受创。 素还真、谈无欲见机不可失,剑指苍穹。 “日属阳。” “月属阴。” “日月合璧诛百邪!” “阴阳调配灭千魔!” 蒙面人见状,避开剑招同时,再催功体,瞬间真元激荡,真气窜动。 “喝……神魂俱丧!” “是五残之招,众人退!”残林之主在场,岂能容许他以五残之招伤人,当即抢上几步,饱提内元,身边气旋倒流:“逆化神功!” 极招遇上逆化神功,反被吸收,黑衣人心惊之余,也险些被倒转的气流吸走,堪堪稳住身型,寻机而逃。 虚无急急冲出,载着日月才子先行一步追击,皇甫笑禅与圆儿等人紧随其后。 蒙面人惊魂未定,还在奔逃之刻,只见前方一人蓝衣羽扇悠然而立,一人灰衫提剑冷目逼视,竟是断极悬桥之主尹秋君和风千雪。 “想走?还有一关。” “哼!” 黑衣人与尹秋君乍一交手,便听得对方句句挖苦:“掩头盖面,是男人就以真面目与吾过招,除非你……不是男人!” 黑衣人顿时加快了动作,招招狠辣,尹秋君依然游刃有余:“说你不是男人就生气,一种可能你是小气的男人,另一种则是……你真正不是男人!” 正配合他攻势的风千雪手一抖,剑身擦着黑衣人衣角歪过去。 尹桥主,您这张嘴……太毒了! 但又莫名让人觉得骂得好爽是怎么回事…… 尹秋君连骂带喷还挑衅,黑衣人显然有点上火,攻势强猛,风千雪根基不如俩人,压力不小,好在不久昭穆尊便赶到,双桥之主首度展现默契,合攻对手。 风千雪趁势抽身而退,不是她不想出力,而是双桥的配合与日月才子同样自成一体,她若擅自掺和,反而乱套。 昭穆尊掌力浑厚,尹秋君剑法灵犀,风千雪看着看着就莫名感到尹秋君的剑招有点说不出的熟悉,一时又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识过——不不,与其说剑招熟悉,不如说这种出剑挥剑的感觉很熟悉。 战况愈发激烈,黑衣人神器加身又修有两部绝学,有恃无恐,虽中一剑,依然发出怒源心流极招。 孰料招式一出,便感浑身疼痛,吐血同时狼狈败走,风千雪趁机再补一剑,砍伤黑衣人腰侧。 日月才子火速赶到,虚无已累得汗如雨下,瘫倒在地。 “前辈。”素还真向双桥之主屈身一礼。 尹秋君不甚高兴地挥着扇子:“人被逃走,真是漏气。” “他不是中了你的禁悬七日断?”昭穆尊整整仪容出言安慰。 尹秋君挑起眉毛:“这部功夫是我离开六极天桥之后才练成,连这你也知道,可见你注意我很久了。” 谈无欲莞尔道:“两位的友情真是深啊。” 尹秋君两眼一翻:“水深、海深,就是与他不深。没错,他中了我的禁悬七日断,除非使用造化之钥,若无愁云涧千草果医治,对功体影响甚大。” “看来只有再在愁云涧布下埋伏。唉,希望愁云涧是所有阴谋的终点。”素还真忧色不减,显然对下一次行动前景并不乐观。 “他这次惨亏,今后必会更加小心,说不定还要联合盟友。比如,异度魔界。”风千雪瞬间想到了这名阴谋者——或者说,就是鬼梁天下——的一贯风格。 “嗯……”尹秋君若有所思地看了风千雪一眼。 这丫头年纪虽轻,思维模式与作风倒是老练。 “素某尚有另一事请教前辈。”素还真一本正经,尹秋君却是老大不乐意地瞥着他:“前辈、前辈,我的头发是蓝色的,有比你们满头银丝还老吗?” 已经憋了很久的风千雪终于憋不住了,噗一声低笑出声,收到尹秋君白眼一对,赶紧板起脸装严肃。 “是素某失言。桥主,如今公法庭得憾穹之能与造化之钥,五件神器中惟有不解之护不明下落。不知卧龙行前辈临终前对此可有提示?” “神器之事公法庭之主最清楚,免吾操烦。” 来去一阵风,断极悬桥之主就这么大喇喇地闪人不见,风千雪藏起的笑意又露出。 柳飘絮.尹秋君,实在太有趣,完全刷新了她对先天高人的认知。 第一波的行动未能达成目的,众人便纷纷散去,养精蓄锐以待愁云涧之战。 风千雪和皇甫笑禅一同折返残林,路过一处集镇时,忽然有个人跌跌撞撞在人群中乱扑,惹得多名女子尖声惊叫,躲闪推搡间,那人扑到风千雪脚边。 “呵呵……美人……美人……” 风千雪皱眉低头一看,略为吃惊——竟是恨不逢。 这位昔日爱遍千里的洗剪吹小白脸,如今一身灰土,眼歪口斜,嘴里还时不时流出口水,俨然疯了。 再一细看,一只手没了,腿脚也有些异常。 风千雪心中暗忖,她下的药专门针对脑部,分量不算太重,可以影响恨不逢的智商与自控力,但这又疯又残算怎么回事? “嗯?你怎样了?”皇甫笑禅未曾与恨不逢照面,只见眼前之人十分可怜,恻隐之心一动,弯腰扶起恨不逢。 “少爷,少爷啊……”一名老仆颤颤巍巍扒开围观人群,从皇甫笑禅手中接过恨不逢,口中赔罪不断:“抱歉,我家少爷患病才会如此,打扰各位乡亲了。对不住、对不住。” 便吃力地扶着恨不逢歪歪扭扭往人烟稀少处走,皇甫笑禅叫住了他:“老丈且慢。” “这位先生还有何事?” “他的伤口需要处理,让吾一观他的病情。” “啊,你是大夫?” “算是。” “太好了、太好了!先生这边请。” 风千雪张口想说点儿什么,但见皇甫笑禅神情,决定什么也不说,跟在他身后一同进入一间偏僻、潮湿、低矮的房屋。 “家中简陋,先生见笑了。”奉刀讪讪笑着。 “无妨。”皇甫笑禅伸手给恨不逢把脉,眉心渐渐纠结:“他的脑部神经受到破坏,嗯……千雪,请你回避,吾要为他施针。” “好。” “另外请你到药铺,找齐这几味药,他手脚之上的伤口感染严重,也必须尽快处理。” “好。” 忙于施救,他不曾注意到风千雪神色有异,开了药单便阖上房门开始治疗。 风千雪按照他的吩咐抓好药,回到原地慢慢等。 奉刀吃力地把两大桶热水送入房中,气喘吁吁走出房门,看着风千雪一脸赔笑:“小姐,我给你找坐的地方……” “不用了。你家少爷究竟是如何伤成这样?” “啊,这……唉,少爷过去生性风流,惹下不少风流债,仗着武艺高强倒也顺遂,但在之前遇上……一点麻烦,他的仇家趁机寻仇,少爷他就……” 风千雪了悟。 一生玩弄女人,最终却在落难之时因为风流债遭受致命打击。 “你们少爷没父母吗?” “这……实不相瞒,少爷本是老爷养子,这次闯下大祸,已被老爷扫地出门。为了医治少爷,我把能典当的都当了,可是……” 这倒让风千雪讶异了。 贾命公竟然这么轻易放弃恨不逢,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已经有把握全面参透刀剑合流之招。 至于恨不逢,她一点都不担心。 魇毒无药可医,残林之主医术再高也无法使恨不逢恢复原状,至多治好他手脚上的伤口,再通过药物控制使他停止发狂。 约莫有大半天的功夫,皇甫笑禅才面色疲惫地打开房门,屋内弥漫着霉味、药味和淡淡的血腥味,迎着奉刀期待的眼神,遗憾道:“他的刀伤吾已处理妥当,但他脑部神经已被破坏,今后按照此方抓药,应可助他安定。” “唉……多谢大夫,多谢大夫。”奉刀不停道谢。 皇甫笑禅仰首看着这间破旧不堪的屋子,欲言又止。 风千雪明白他的担忧,便掏出几张银票递给奉刀:“这些银钱给你,带你家少爷找一个干净的地方好好养病。” “啊,多谢!” “不用。林主,我们走吧。” “嗯。老丈,保重。” “两位慢走,多谢你们,多谢你们!” 行走于林间,皇甫笑禅依旧有些无法释怀,叹道:“真是一个可怜人。”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也算是咎由自取。” “年少轻狂,难免犯错。沦落至此,却是令人不忍。” “年少吗?他跟林主是一辈人呢。” “嗯?” 风千雪转身看着皇甫笑禅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他就是恨不逢。” 皇甫笑禅闻言一凛。 “他是……恨不逢?” “是。”风千雪心头一松,忽然觉得不想对他隐瞒,索性全部说开:“他的毒,正是我所下。” 皇甫笑禅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听他轻声问:“……为何要告知吾?” “不想瞒你。很过分吗?” “吾理解你的愤怒,但……不必如此。” “报仇,也就是这样一回事了。见他变成这样,我也没感觉多欣慰,只是麻木。” “千雪……” “如果你要批评,我接受。” 皇甫笑禅深深地看着她,缓缓地摇了摇头:“你不再是罪恶坑之人了,不必如此。” 风千雪愣了愣,等她明白了皇甫笑禅的意思,却扯起嘴角涩然一笑:“也是。” “吾非是指责你之意。” “我明白。” “千雪……”皇甫笑禅一急,快步横身拦在风千雪面前:“江湖恩仇,一环扣一环,吾只是不希望你因此越陷越深,反误自己安全。” 风千雪顿住步子,与他僵持了一会儿,低叹:“林主,我真的明白了。多谢你。” 告别凌沧水父子,同意言倾城暂时留在古林食堂,愁落暗尘心系妻儿,匆匆赶回唯一愿舍。 曾几何时,他只希望保护好君怜,远离一切江湖是非。 可叹天意弄人,也许身为鬼梁天下长子,他注定无法逃开风波。 如今,大仇已报,也算得解脱。 从今往后,他再不会离开君怜与名儿,一家人,守住一个家,不离不弃。 ——这是愁落暗尘在这个江湖中唯一的、渺小的愿望。 夕阳下平静的湖水闪烁金光,院外是妻子亲手种植的花草,一切是如此平静,让他疲惫的身心都得到了抚慰。 然而当他踏入院中,却惊觉有些不对。 空无一人,大门洞开,四周还有打斗过的痕迹,且看上去已经有一段时日。 “君怜?” 心中陡然生出一丝不安,他来回寻找,依然未发现妻子行踪。 “君怜!” 听得门外脚步声,他急急冲出,险些与来人撞个满怀。 “舅父?” “啊,愁儿?!” 雨中砚原本愁容满面,见到他,却是露出惊慌神色。 “舅父怎会来此?嗯……为何不答?啊?!莫非君怜出事了?” “这……愁儿……” “舅父!” “唉……”雨中砚无奈,拿出之前收到的飞书给愁落暗尘过目:“对方约定枭邪岭一见,当时我怕影响你休养,便瞒下此事,偷偷代替你赴约。” “君怜……”愁落暗尘握紧了拳头,强压愤怒:“他们想要什么?” “我到达之后,对方见你没去,不肯出面见我。只是讲,欲使君怜与名儿安然无恙,让愁落暗尘依照他们的吩咐行事。愁儿,他们是想利用君怜和名儿胁迫你啊!” “……可恶!” “愁儿,你打算怎样做?” “我岂能让他们如愿?” “但是君怜母子……” “唉!”提起妻儿,愁落暗尘痛心疾首:“让我单独想一想,如何解救他们。” “哈哈哈哈……” 冷酷的笑声从唯一愿舍外传来。 “谁?!” 愁落暗尘悄然掏出蝉之翼当心戒备。 “愁落暗尘,为你妻儿安全,奉劝你放弃这种念头。” “你是何人?有何目的?!” “蝉之翼,是很好用的兵器。愁落暗尘,退隐江湖,实在浪费你的才华。不如为吾所用如何呢?” “休想!” “哈哈哈……”对方不怒反笑,扔出一物落于愁落暗尘面前。 “这是……!”愁落暗尘面色大变。 ——那正是倾君怜的发辫。 “这次是青丝,下一次就不知会是什么?愁落暗尘,告诉我,下次你想要什么?” “你!你究竟想怎样?!” “明夜愁云涧,取回千草果。” “完成条件之后,你就会放走君怜与名儿吗?” “这嘛,看我心情了。哈哈哈哈……请。” 来人离去,愁落暗尘咬牙切齿,暴怒不已。 “愁儿,你打算接受他的条件吗?” “不接受又如何?我连对方来历都不甚清楚,短时间内无法查出君怜下落。” “但他好似不会善罢甘休啊……” “只是取物,我尽力完成便是。” “万一对方继续威胁你,做更过分的事情呢?” “嗯……舅父,劳烦你替我调查,愁云涧千草果一事,与哪一方势力有牵连。” “好吧,我这就着手。” …… 点石洞,鬼梁天下一手压住闷痛不已的胸口,听取部下汇报。 “府主,魔界女后已经答应亲自出阵。” “嗯。愁落暗尘呢?” “事关妻儿安全,由不得他不答应。” “很好。愁落暗尘,你最大的失误,就是将自己的弱点暴露于所有人面前!儿女情长,注定是江湖中的笑话,哈哈哈哈!” 第57章 第十七章 山石嶙峋、草木丛生的愁云涧,异度魔界之后.九祸魔尊亲身驾临。 赫赫威势,每行一步,足下皆踏出魔火。 吞佛童子与滕邪郎侍立左右,目光来回梭巡,终于找到女后此行目标——生长于巨岩之上的异草。 “嗯……”九祸稍一沉吟,嗤笑道:“高人驾到,何不现身?” “魔尊大驾,吾等久候了!” 一声沉稳,气度雍容,正是公法庭之主昭穆尊率众与日月才子、残林之主联袂而至。 “异度魔界之主,吾等诚恳欲与尊驾一谈,可否赏光呢?” “阎魔旱魃之恨未解,阁下竟堂皇说辞要吾平静和谈。这个面子,但看尔等是否应接了。哈哈哈哈……” 爆射的魔威,震荡的愁云涧。 随着异度女后阵阵笑声,释放出炽热压逼的气流,狂风大作,水波汹涌,素还真亦不禁感叹:“庭主小心!” “嗯。”昭穆尊面色肃然,却无人知晓他心中正在回忆评估应对之法。 九祸乃邪族首领,素以长袖善舞工于心计著称,常隐于幕后,昔日他与她倒是未曾直接对阵,其武力或稍逊于阎魔旱魃……唔,照其一贯作风,未必愿意与中原冲突,今夜之战双方皆不可讨巧。 迫不及待将盟友推上台面,看来鬼梁天下已有些捉襟见肘急不可耐。 九祸招未出,气流先至,暴动的山浟之下,喷出高热的地流。昭穆尊运起真元,一制九祸之破坏力,双掌凝功以待九祸之招。 谈无欲讶道:“好强悍的力量!” 吞佛童子出言不无傲然:“是啊,让吾这小小守关者心悦诚服的女王,汝等要怎样抗衡吾主九祸呢?” 曾经见识过阎魔旱魃威力,此刻正立于公法庭人马之后的风千雪也低声咕哝一句:“不愧是阎魔旱魃的老婆,夫唱妇随不相上下嘛。” 音量虽是极轻,在此刻冷凝气氛之下,却显得略为突兀,一时现场众人——尤其是魔界众人,都诡异地僵了一下。 风千雪并不了解异度魔界内部组织结构,只听闻魔人皆称九祸为“女后”,既然阎魔旱魃是“魔君”,便想当然以为九祸即阎魔旱魃之妻。 面对众魔将、乃至昭穆尊抽空转过来的诡异眼神,风千雪努力往皇甫笑禅背后挪了半步,心想:好像有哪里不对? 好在清香白莲适时出言将双方注意力重新移回战局。 他直视着红发白衣姿态轻松从容的魔者,暗增三分戒备:“吞佛童子,你真是好一句‘小小守关者’。” “哈。素还真,指教了!” 而另一名魔界大将滕邪郎,早已将目光锁定于人群末端灰衣女子身上。 “风千雪,我们又见面了!” 之前还一脸打酱油状态的风千雪被这嚣张而充满敌意的声音唤起注意力,一抬眼,红发尖耳面带图腾,倒是老对手。 “嗯,是你……”话说一半忽然煞口,发现自己竟还不知对方名姓。 见她面上闪过的困惑之色,滕邪郎恍悟缘由,不由怒从心生,长戟直指风千雪:“本大爷滕邪郎,将死之前好好记住这个名字!” 风千雪哪里会受他挑衅,淡定拔剑:“已经忘了。” “哼!倒乂勾心流!” 第二次的交手,风千雪身无旧伤之患,心无挂碍之忧,正是状态饱满;滕邪郎自上次惨然败阵、后痛失胞弟,终日潜心苦练,亦有长进,双方出招一刹那,已各自惊心。 另一方面,道佛先天与残林之主一制魔界三锋。 就在战局触发时,九祸与昭穆尊同时动了。 无名招,无穷力,双招初会,魔威强势压逼而来,登时愁云白雾如烽烟,炎流走石如战火! 扬尘飞沙之刻,一道人影乍时闯入,素还真惊道:“不妙!” 吞佛童子唇角勾起诡秘笑意,拦住欲上前围捕黑衣人的日月才子:“后悔莫及了!” 黑衣人取得千草果一瞬,皇甫笑禅亦脱出战局,轰然一掌,将对方逼回愁云涧。 “残林之主你……!” “无论你是谁,今日都该伏诛了!” 一声喝,一声断,显示仁慈悲悯的残林之主已下定决心击败这名毫无人性、心如蛇蝎,潜藏多年、谋划多年、害人无数的阴谋家,为一笔笔沉重的血债划上句点。 黑衣人中毒在先,真气凝涩,纵负绝学在身亦无法使用,只勉强抵挡。 作为盟友的魔界众人自是不可能袖手旁观,九祸与昭穆尊再度发招分庭抗礼,日月才子联手缠斗吞佛童子,魔界三锋被儒道先天稳稳压制无法增援,风千雪揪准滕邪郎的好胜心与复仇心,拖战不放,顿时战况更加激烈混乱。 皇甫笑禅凝气于掌,化无穷之气,出手虽非五残之招,亦是强悍无比。 黑衣人腾身挪步,依然无法泄尽掌力,暗中再牵动禁悬七日断之毒,甚是吃力。 正此时,细微锐利的破空声自不同方向袭入。 黑衣人拼全力发出一招,皇甫笑禅接掌时,薄如蝉翼的暗器已发至,身形腾挪间迅速回避,却还是被灵巧回旋的暗器划出一点皮肉伤;黑衣人趁势脱走。 九祸见状缓下攻势:“昭穆尊,现在吾九祸可以平心静气,在魔界等尔大驾前来‘和平一谈’了。此外,神刀天泣几经波折,仍未送达魔界之手,公法庭之主,不可背信弃义呐。” “此事公法庭必会完成承诺。” “哈哈哈……” 红色光球施施然而去,众魔将收兵列队,有序而退。 昭穆尊感慨道:“九祸魔尊的实力令人惊叹,异度魔界确实实力强悍。素贤人对此有何看法?” “二者之间的合作关系确定无疑。再有,异度魔后亲自出马,代表这名阴谋者开出的条件有相当分量,必然对魔界绝对有利,后续影响无法预料,着实使人担忧。” 风千雪收了剑便走到皇甫笑禅身边观视他的伤势:“林主无恙乎?” “无妨,只是外伤。嗯……” 皇甫笑禅默默摊开手掌,一枚曾经享誉武林的暗杀利器——蝉之翼,静静躺在手心之中。 “这是?!蝉之翼?”见得此物,个性冲动的道都令南冥忍不住怒气沸腾:“好个愁落暗尘,竟然破坏今日之局!” 璎珞耶提缓缓摇头,一脸悲天悯人:“本次失败,今后欲再针对阴谋者,会倍加困难。武林不幸,苍生之劫矣。愁落暗尘竟为帮凶,真是罪过。” 听到两位先天的发言,风千雪心里多少有些不悦。她并不相信愁落暗尘会做这种事——决意退出江湖的人,何必沾染风波? 却闻皇甫笑禅开释道:“素闻愁落暗尘一心远离江湖是非,更早已脱出幽燕征夫。吾想今日之事定有内情,不可轻易论断。” “哼!是有内情还是故意帮凶,公法庭自会查个明白!” 昭穆尊轻轻抬手阻止南冥道真的冲动之言:“各位,回公法庭再详谈吧。” 入夜的公法庭,因大批人马随庭主暗中外出布局愁云涧,显得有些空旷寂静。 为免被人看出端倪,教母楚君仪特意安排几名护法与两队驻守者令灯火通明,来回巡逻,尽力支撑这出空城计。 奈何公法庭立于明处,一举一动太过惹眼,又岂能瞒过有心人耳目? 水银体幻化利刃,无声取走数条人命,刚刚经历惨败的异邪之主,为自身安危、为斡旋筹码,夜闯公法庭! “啊!” 顺利突破外围防守,安然进入后堂机要之地,一声惨呼,终于引起两名护法警觉。 “有人闯入,保护神器!” “哼!”夜重生暗恼冷哼,袖袍翻飞之间,尽展能为,公法庭人马阻之不及,枉添数条人命。 右护法云垂野刀法精妙,全力阻挡,奈何孤木难支,水银体非凡力可破,一刀劈下,双手反被夜重生身上生出的水银所制。 “啊……啊!!!” 沉重一掌,震碎云垂野心脉,顿时地上多出一个血人。 夜重生无暇顾及这名将死之人,急急取走神刀天泣,转身欲寻造化之钥时,灵犀一笔,划破夜空,直袭而来。 “异邪之主,楚君仪特来一会!” “哼!凭你,拦得住本座吗?!” 儒门教母神色虽稳,心中却是焦虑不已,因她深知自己无法克制夜重生,眼下公法庭守备又如此空虚。 心念百转间,奄奄一息的云垂野忽然爆出最后一点力量,挣扎着扑到门边,按动机关,顿时收藏神器的密室格局发生变动,错落间已不见神器踪影。 楚君仪趁势快攻,听闻动静的法都令也匆忙赶来,助她制止夜重生。 天色越来越亮,夜重生心知不可继续纠缠,无奈之下只好脱出公法庭一路奔走。 法无吾怒道:“追!” 两位都令急急追出,云垂野扒着门板呕血不停,恍惚的视线中再次出现一双脚。 “你……” 只见眼前羽扇轻挥,云垂野双眼猛然凸出,顷刻间彻底断去气息。 来人手脚利落,轻松打开机关,对呈现眼前的憾穹之能视若无睹,只伸手取走造化之钥,悄无声息离开现场。 数刻之后,昭穆尊与儒道二位都令折回公法庭,见满室凌乱,大骇,奔入里间,只看到惨死的右护法。憾穹之能虽无恙,造化之钥却不翼而飞! “嗯……!” 心中震怒,昭穆尊身遭气息稍乱,努力平复怒火,找来幸存者询问情况。 不久,楚君仪与法无吾亦负伤而回,得知造化之钥亦失,面有惭色:“庭主,吾二人失职,致使神器与神刀被夺。” “两位都令言重了,事态失控,应接不暇,勿过于自责。素贤人,你对夜重生之举有何看法?” “早闻公法庭委托七巧神驼铸造邪之刀以针对夜重生。而之前九祸驾临鼎炉分峰夺走邪之刀,素某以为夜重生夺走天泣,或许是为与九祸交易。至于造化之钥……嗯,吾亦无头绪。” “唉,神器太过惹眼,暗中窥伺之人不知凡几。看来公法庭必须更加小心谨慎。” 道都令环顾四周七零八落的尸体,叹道:“几次恶战,公法庭人马死伤惨重,现在连右护法也……” 提及云垂野,昭穆尊露出痛心之色:“右护法之死,乃公法庭巨大损失。” “庭主请节哀,目前,吾等亦该设法补充人员,以对今后乱局。”法无吾出言安慰。 “嗯。此事有赖各位都令。只是公法庭之敌皆非同一般,增补人员,以精为要,否则将来再有同样情况,亦是平添伤亡。” “有理。嗯……” “庭主,”谈及公法庭内务,素还真谈无欲二人觉得不便参与,开口请辞:“公法庭遭此巨变,尚需处理,吾等先告辞了。” “之后吾会拜访琉璃仙境,请。” 日月才子及残林之主告辞离去,楚君仪沉思之中,不经意看见跟随在残林之主身边的风千雪,心中一动:“庭主,吾欲推荐一人担任护法。” “哦?教母请说。” “正是风千雪。以实力而论,她乃一流高手,亦是儒门弟子,行事理智有分寸。庭主身边几位护法皆已身亡,颇为不便,若能说服她出任护法,必有帮助。” “嗯……”昭穆尊沉吟着。 道都令却不禁赞道:“教母果然高风亮节,明知风千雪与薄红颜之间的恩怨,依然推荐她。” “一事归一事,错本在红颜,风千雪当日姿态却是令人认可。” “好,那就劳烦教母出面说服她。” “庭主放心。” “另外,愁落暗尘暗中相助阴谋者一事……”昭穆尊将前后事情向儒法两都令说明一番:“此事就交由法都令调查,若实有苦衷,不必为难。” “吾明白,交吾吧。” “庭主、庭主啊!” 公法庭文书德充符急急踏入。 “何事如此慌乱?” “公开亭有人告示,言佛剑分说破坏佛门戒律,生有一子圆儿。不过半日光景,已闹得沸沸扬扬,影响甚是恶劣。” “嗯?!”释都令璎珞耶提怒目一张:“一派胡言!佛剑分说乃佛门高僧,岂容他人如此诬蔑诽谤?” “可是告示之人言辞凿凿,似乎颇为肯定……” “罢了,既然涉及佛门清誉,还请庭主将此事交吾处理。” “这是该然,有劳释都令。” “吾这就前往万圣岩调查此事。” 三位都令一一离开,南冥道真摇头叹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是乱啊!” 风千雪和断雁西风在清雅的客堂中对坐。 有琴声泠泠,上等香茗余烟缭绕。 风千雪却一点都淡定不了。 她只是出来买衣服而已。 ……为毛会跟来一堆男人啊!!! 只见两个姑娘隔壁,孤独缺、泊寒波、慕少艾、羽人非獍、燕归人围了一大桌,喝茶听琴嗑瓜子好不热闹。 你们到底有多闲!!! 八卦三人组凑热闹也就罢了,拖上大哥和燕归人干嘛! 郁闷得快吐血之时,一位美貌侍女款款而出,手持名册,轻启朱唇:“风千雪姑娘到了吗?” “在。”风千雪下意识举手示意,引起对面桌一阵不怀好意的闷笑。 “请随我来。” 风千雪一咬牙一狠心强迫自己无视孤独缺的挥手泊寒波的口型和慕少艾笑眯眯的眉眼,跟着那侍女进入内堂。 啧啧,不愧是儒门天下官方服饰定制地点,完全看不出一点商铺的感觉,分明就是一处清幽典雅的居所。 走过花园,进入一对一专人服饰间,神态优雅举止娴熟的造型师请她解去外衫,测量身长,观察面容与气质,随后便转入离间,安排侍女为她梳头,再备上香茗糕点请她暂候。 不过一个时辰,侍女捧着一套衣衫让她换上,取出胭脂水粉摆弄一番,才把她带到铜镜之前照了照。 简洁的发髻,横插一支孔雀蓝碎玉步摇,身着素雅淡蓝隐花裙,略施粉黛。 “嗯,如此甚好,非常适合你。”造型师满意地将她看了又看:“三日之后,再来取春夏秋冬各三套衣衫。首饰吾亦会为你备全。” 风千雪点头付账,慢慢沿着原路返回,颇不习惯长长的水袖与裙摆——实际上对方已经按照她的要求收紧了袖口、裁短了裙摆,但她依然觉得浑身不对劲。 回到前堂,正在嗑瓜子的孤独缺呆了一瞬,拍桌道:“我靠!真是人靠衣装!” “耶,阿雪小妹本来就很美嘛。”泊寒波摸摸胡子,满眼赞赏。 “呼呼,你们再说下去,有人要抓狂喽。”慕少艾面带笑意,美人美景,入目果真使人心旷神怡,不过嘛……看千雪神色,就快爆发了,还是莫触霉头为好。 断雁西风倒是真心高兴,她知道千雪从小受苦,根本没有打扮的心情与时间,现在看她这么漂漂亮亮的,身为好姐妹也感到欣慰。 “千雪,快过来让我好好看一下。” 西风兴高采烈,风千雪却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千雪?” 风千雪面色黯沉,丧气地面对着八卦三人组好奇的目光,无奈道:“裙摆太长,踩住了。” “……”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孤独缺拍桌狂笑,泊寒波低头闷笑,慕少艾扭头狂抽水烟,刀戟二人面无表情。 风千雪只觉得一股杀意沸腾心间。 ——有种你们来穿穿看啊!!! “呼……” 刚会完一杆老烟枪,又来与另一杆老烟枪四目相对。 儒门龙首手持水烟管抽得好不惬意,随意地把换装的风千雪打量一番,颔首道:“如此,方为不失儒门风范。” “……龙首认可,学生荣幸。” 风千雪俯首,答得客客气气,手里却突然多出一物。 定睛一看,竟是一块寒气森森的令牌。 令牌以锡制,上刻盘龙,龙爪锐利,龙眼冷酷,与常见的雍容华贵龙图腾完全不同感觉。 “公法庭有意请汝担任护法一职。” 风千雪眨巴眨巴眼睛,好像领悟到一点儿什么,却想不明白。 “想必过不久,教母便会来找汝。” 风千雪一凛。 当然她不会蠢到傻乎乎的问“龙首大人您是怎么知道的”。 看来公法庭的动静,瞒不过疏楼龙宿,自然也瞒不过很多有心人。 “龙首的意思是?” “吾要汝应下,顺理成章进入公法庭。” “然后呢?” “严密关注璎珞耶提。” 风千雪愣了一下:“龙首是指……” “佛剑分说生子之事。” “……学生明白。” 谁跟她说三教顶峰友谊破裂的啊! 武林人士真是太傻太天真了啊! 看看她家老板这一脸不爽的表情!像是完全不把佛剑大师当回事儿的样子吗! 龙宿缓缓吐出一缕烟圈:“夜重生虽然不明就里,迟早会对汝生疑。依靠台面上的公法庭,具备护法身份,可避免他明目张胆纠缠汝。” “但是公法庭面对的势力太多,我担心应接不暇。” “正是因为乱,才能浑水摸鱼。汝见机行事,小心周旋——另一项重要任务,便是确保教母安全。这面令牌,可调度儒门龙首所辖影卫。” “是。” “赐汝影卫,意在保汝周全,非不得已之时,切勿轻易调度。” “遵命。” “公法庭乃众矢之的,暗中窥视者、阴谋者、利用者不计其数,汝若身居护法职位,吾相信很快便会有人找汝。” “龙首可否明示?” “汝自会明了。” “那学生告退了。” 风千雪离开之后,穆仙凤无声转出亭台。 “查得如何?” “万圣岩已将圆儿带回,意图查实他与佛剑大师之间有无牵连。” “嗯……” “主人……” “不必多言,儒门不可正面涉入浑水,吾自有打算。” “是。” 西苗奇境烟霞谷,飞瀑自山巅层叠而落,属性不同的艳丽毒花竞相开放,互为制约。 姥无艳放下船桨,拿起今日采集的一筐药草,徐徐来到住所之前,抖开竹席,准备清洗晾晒。 如今的生活虽然单调,却也平静。 凭借自幼修习的医术,不时到附近村庄医治病患。随着翳流覆灭,蛊后的存在逐渐被人遗忘,“无艳大夫”成为村民们对她的惯常称呼。 这样,也算对他人有所帮助吧…… 倏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蛊后,久见了。” “啊!是你!” 羽扇轻摇,神态从容,算计的眼神仍有三分漠然。 “找我何事?” “帮忙。” “翳流已经不复存在,我也是退隐之人,你还想让我做什么?” “自然不是复兴翳流。蛊后,何必提防至此?” “军师胸中谋略算计一向名声在外。” “哈,放心,只是一个小忙。” “……什么忙? “讨要一物。醒恶者已死,此物唯你拥有。” “何物?” “黄泉蛊。” “……你!你为何要这种蛊?” “私人恩怨,你不必过问。” “黄泉蛊之毒性,你我心知肚明,作为世间仅剩的拥有者,我不得不问——因为我不能确定你究竟要将此蛊用于何人。” “虽然由吾来说似乎不可信,不过吾可以保证,此物定然用于一名极恶之人。” “这……” “吾可以性命担保。” “……好吧。” 姥无艳犹豫片刻,终于转身折回屋内,小心翼翼捧出一只玉匣:“此蛊太过危险,使用之时务必小心。” “吾知晓。蛊后,若有人来此请你医治,不必犹豫,为他治便是。” 姥无艳一脸迷惑:“你明知此蛊……” “此乃保你安全之策。为让对方相信,你可提出条件交换。” “怎样的条件?” “取贾命公人头。” “……” “恨不逢乃贾命公养子,贾命公曾派幽燕征夫大肆追杀你,不是吗?” “寰宇奇藏,虽然不知你在谋划何事,但我今日完全能够确定一点。” “哪一点?” “你果真心机深沉。” “哈……” “所以……你答应要去?”孤独缺眨眨眼,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风千雪:“你肖了?明知是麻烦,还硬往上凑。” “儒门教母的请托,我就是想拒绝,也该考虑一下后果。毕竟,我不想因为废儒过去的所作所为而被拖累。” “切,废儒算啥东西,你离开罪恶坑以来有人因为他找你麻烦吗?” “明的不敢,暗的就说不准了。” “唉,真正不知你这丫头在盘算什么。” “盘算生计啊。” “……漏气。自己小心,别掺和太多事,我看那个公法庭也不过徒有虚名,仲裁调停是假,找神器才是他们的正经事。” 风千雪默默看着孤独缺,心道,你真相了。 然后她掏出一包银子递给孤独缺。 “做啥?” “孝敬你的酒钱。残林中没太多酒吧。” “嗯……”孤独缺把音调拉得长长的,泊寒波拍着他的肩膀道:“有福气哦,缺老兄。” “安怎,羡慕?嫉妒?” “嫉妒得心火中烧啊,哈哈哈哈!” 跟孤独缺聊了会儿,风千雪转往残林之主的自留地。 皇甫笑禅正在泡茶,见得她来,放下烧沸的水壶。 “听闻你答应担任公法庭护法?” “是。” “公法庭的对手皆是武林野心份子,参与其中,风险不可预料。” 风千雪在他对面坐下,顺手接过泡茶工作,不紧不慢道:“我身上的麻烦已经不少了,与其躲避,不如迎战。” 皇甫笑禅拿起冲满的茶杯,低头轻嗅,心绪却有些沉重,终又放下:“千雪,吾不知你究竟在进行何事,但吾不希望你如此涉险。” “我并非孤军奋战啊。一如林主你,不是还有兄长与友人在背后支撑?” “吾与那名阴谋者之间,仇怨已然太深,必须作出了断。但你不同,主动涉入,必有原因。你不愿提及,吾便不问,但吾依然认为太过凶险。” 风千雪轻啜一口香茶,无奈一笑:“其实我与某人的恩怨,也是迟早必有了断,否则会使一个无辜的人时时遭受威胁。” “无辜之人?” “我视他如亲人。” 皇甫笑禅感到心中有一点莫名的涩意,轻轻一叹:“既是如此,吾亦无话可说。” “林主……”风千雪眼角露出温软的笑意,把他面前已经冷了的茶水倒掉,再添一杯热茶:“多谢你的关心。有了公法庭的身份,我会尽力帮你查明当年灭门真相。” 皇甫笑禅愕然,一时无言。 “你……” “先顾好你自己吧。”寰宇奇藏不知何时冒了出来,开口依然是冷言冷语。 “翳流军师,你是从何时开始修炼神出鬼没之术?”风千雪脸上的笑意渐渐转淡。她可不想陪着一位大龄问题青年闹别扭,冷处理不接招最好。 不料寰宇奇藏竟也不以为意,转而对皇甫笑禅道:“日月才子来拜访你了。” “嗯……”残林之主暗忖必是为那名阴谋者之事,起身欲出迎客,临走时略带担忧地看了寰宇奇藏一眼。 他知晓兄长一直对千雪抱有莫名敌意,颇令人不解,但愿不会再来一场唇枪舌剑,闹得双方都不愉快才好。 “哦,这种眼神,是怕吾将风千雪生吞活剥吗?安心去吧,吾并无这种兴致。” 看着皇甫笑禅走远,风千雪才不冷不热问到:“找我有事?” “你倒是心中有数。” “特意支开林主,在你是头一遭。” “条件交易。” “什么?” 寰宇奇藏自袖中掏出一方小小锦盒:“将此物放入憾穹之能内部。” “你以为憾穹之能是我家中的玩具吗?” “既有大人物为你撑腰,一个小小动作,你当是手到擒来。” 风千雪眸光渐冷:“……我的破绽在哪里?” “毫无动机却主动卷入风波,吾看不出意义何在,唯一的解释便是你背后的人物;而你的坚决,更说明那是一名非同小可的人物。” “不愧是翳流军师,洞察能力惊人。” “好说了。” “交易的条件呢?” “今后若有需要,吾会助你谋划。风千雪,你虽然聪明,在如此混乱局势下,依然防不胜防,纵观大局运筹帷幄,吾自认强你百倍。” 风千雪半信半疑,权衡半晌,终于接过那方锦盒:“成交。” 第58章 第十八章 水波天内,雨中砚坐立不安。 等到日上三竿,终于等回了愁落暗尘。 “愁儿你可算回来了,怎样?无事吧?” “嗯。”愁落暗尘满面心事重重:“舅父,请你调查之事可有眉目?” “已经拜访过琉璃仙境。屈世途告知欲取千草果之人乃是近期武林中出现的阴谋者,昨夜正道本来打算请君入瓮……” 雨中砚将事情前因后果娓娓道来,并犹豫着是否提及正道对阴谋者身份的怀疑,心念纷乱间还是决定先行隐瞒。 听完舅父的说明,愁落暗尘闷声道:“原来如此。” “唉,但愿对方能尽快放过君怜与名儿。” “希望如此。” “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无私照,时无私行。” 二人忧心不已之时,法都令法无吾已带领公法庭人马汹汹而至。 “愁落暗尘,助纣为虐,希望你给出令人信服的说法。” “嗯……”自妻儿出事,愁落暗尘心中隐忍已久,虽知晓自己的做法欠妥,却也难免面色不豫:“公法庭意欲问罪吗?” “嗯?!” 被他的态度所激,法无吾显得有些不快。 雨中砚见状赶紧上前,给愁落暗尘递了个眼色:“诸位见谅,此事实乃无奈。” “哦?” “先前有人挟走倾君怜母子,以此要挟愁儿,我们也是无计可施,才勉强答应。” “纵有苦衷,他襄助恶人致使猛虎归山总是事实。” “唉,愁儿亦是不得已,既未伤害人命,还请公法庭宽宥。” “愁落暗尘,你今日可为妻儿协助阴谋者,焉知他日不会再受胁迫而行凶?为保周全,吾必须将你带回公法庭拘禁。” “无需你们操心,谁也不能任意摆布愁落暗尘。”愁落暗尘满面冷然。 “愁落暗尘,此举意在保护你不受牵制,休要不识好歹!”一再遭受白眼,法无吾有些上火了。 雨中砚如何不明白愁落暗尘焦虑的心情,一边连连劝导避免冲突同时,也仔细思考了法无吾的提案。 “愁儿,我觉得法都令的提议不无可行之处。你且宽心随他们去,我想以公法庭的人力,比我们更有可能找出君怜的下落。不知公法庭可否帮这个忙?” “妇孺何辜?公法庭既要维护武林公道,自会设法营救她们母子二人。” “那就有劳了。愁儿……” 雨中砚温言细语,愁落暗尘终于也软化了态度,对准备押解自己的法门弟子道:“带路吧。” 风千雪被任命为右执法,顶替云垂野的位置,实则位同叶小钗,出入十分方便。 昭穆尊对她显得用人不疑——毕竟大家都知晓风千雪出身罪恶坑,如今罪恶坑已灭,表面看来她已无背景;况且她曾为对抗魔界和近期的阴谋者出力,对外形象是“正义的伙伴”,再有儒门教母推荐,俨然成了“正直清白”之人。 ……这结果,真让人哭笑不得。 上班第一日的第一件任务,便是陪同庭主到黑暗之间一会异邪之主。 “夜重生近期偃旗息鼓,本欲暂不与他计较勾结魔界之事,不料他再度闯入公法庭行凶,已不可置之不理。右护法,且随吾往黄泉之都一行。” 乍闻昭穆尊此言,风千雪的眼神稍微漂移了一下:“遵命。” 待昭穆尊坐上自己的太师椅准备出发,风千雪眼神漂移得更厉害。 ……我说庭主同志,您出门非得这么官僚主义神气活现么? 腹诽归腹诽,她脸上还是一片平静,盯着昭穆尊的动作默道一句“起轿”,便跟随飘起的太师椅一同出行。 …… 黄泉之都一向清净,最近更是荒芜死寂。 夜重生垂手立于干涸的水银池前,近来费尽心思培育的低等异邪在他身遭盘旋,四周显得死气沉沉。 “贵客来临,何不现身?” 光晕散去,风千雪与叶小钗先行现身,沉稳诗号亦随之响起。 “公法赫赫震苍冥,桥天威威镇穹宇。” 武林公法庭之主昭穆尊端坐太师椅中,飞旋而落,风千雪不禁怀疑那把太师椅上是否装了螺旋桨。 甫一落地,昭穆尊便察觉到黄泉之都不同寻常的变化。 伏天塘鬼祚师不见踪影,异邪数量锐减,连充斥黑暗之间的邪气也淡化许多。 以水银池为中心,整座黄泉之都内还存有触目惊心的烧灼痕迹。 只是这痕迹……嗯…… 昭穆尊若有所思,风千雪却是眼观鼻鼻观心,和叶小钗一左一右站定不动,充当人柱。 夜重生不慌不忙,冷笑道:“哈哈,没想到公法庭这么快就到了。” “吾亦没想到威势滔天的异邪之主竟沦落到如此凄惶境地。” 昭穆尊此话一落,风千雪就倍感欣慰。她还以为庭主先生只会摆架子呢,原来也有嘲讽技能的。 “嗯……喝!” 被戳中心头之痛,夜重生怒而一掌发出,叶小钗肩膀一动,沉静之气化消厚重邪能。 “这就是你夜重生的待客之道吗?”昭穆尊抬眸冷哼:“公法庭对你几番忍让,你竟为神器肆意滥杀。劝你勿再牵出不必要的麻烦。” “在吾面前,有什么是麻烦呢?” “一族之首固然该有其自信与威能,但看黑暗之间现状,阁下似乎无法顾全属下性命。” “哼!这点无需他人质疑。想针对吾,你有几分能耐呢?” “能耐有几分,话便有几分份量。夜重生,吾先礼后兵,交出造化之钥与神刀天泣,一切和平。” “神刀天泣本座已替公法庭奉送异度女后之手。至于造化之钥……姑且不论其不在吾之手,便是在吾手上,容吾无礼一问,哪一方的雄霸会乖乖献出神器?尤其是面对这种仗着人多势众、外表道貌岸然的组织!你吾心知肚明。” “武林公法庭的成立,是为维护武林和平。既然你先走极端,吾辈合群体之力、众人之智,纵无邪之刀,不死之身亦非不可破解。” “哈哈哈……那你大可一试!”夜重生已从九祸手中换得邪之刀,自是不以为然,猖狂不可一世。 “嗯……那么武林公法庭即将前来一讨杀人夺物之债,败血异邪可有准备?”昭穆尊神色平静,却是暗含深意打量着夜重生。 “本邪首随时恭候大驾前来送命!” 风千雪扯了扯嘴角。 亏得他堂堂一名光杆司令还好意思自称“邪首”,看昭穆尊的神态,倒像真要仗着人多势众收拾他了。 “下次再来,也许会是开战之刻。夜重生,昭穆尊不喜战争,但望勿自取祸端,请。” “那就恭送喜好和平的尊驾了。” 无法确定造化之钥是否在夜重生之手,昭穆尊心下不悦,但也无暇多留,起驾欲走。 却听夜重生沉缓一句:“风千雪,勿忘你与本座之间的约定啊!” “自是不会忘记。” 听出夜重生言下离间之意,风千雪依然淡定,直至踏出黑暗之间,才迎向昭穆尊略带询问的眼神。 “庭主明鉴,之前为救兄长羽人非獍,我确实与夜重生有所交易,但这件交易与五大神器并无相关,可说是败血异邪内部私事。” “吾相信右执法并非窥伺神器之人,不必再提。嗯……” “庭主似有所思?” “夜重生不承认自己夺走造化之钥,根据教母与法都令说辞,他确实不曾接触到神器。如此推敲,令人倍加疑惑。” “啊……”始终沉默的叶小钗忽然出声,折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叶小钗是指那名阴谋者?” “如果真是他,看似有几分道理,但他当时身中剧毒出现于愁云涧,甚至不惜搬出异度魔后与愁落暗尘帮忙,委实分|身乏术。” 风千雪心中已有怀疑对象,只是无意多言,转移话题道:“神器的吸引力不容小觑,敌暗我明,焉知有几人暗中谋划?倒是夜重生,既已与异度魔界接触,必然已经取回邪之刀,才会如此有恃无恐。” “唉,武林又添一祸源。”昭穆尊沉沉一叹,忽而对叶小钗道:“不过,黑暗之间的变故,颇使人讶异。” 提起这个话题,风千雪心中警铃大作,但当她仔细观察昭穆尊的眼神,一直胶着在叶小钗那方,莫非…… “庭主怀疑黑暗之间曾遭到业火红莲破坏?” “业火红莲神出鬼没,身份成谜,其与夜重生之间是否有所过节尚未可知。既然造化之钥不在夜重生之手,先回公法庭为要。” “啊……”叶小钗从善如流地点点头。 却见太师椅上的昭穆尊双目微阖,不知神游到了何处,风千雪暗自舒一口气,随驾而返。 两位护法不察之时,昭穆尊轻闭的眼帘蓦地颤了一颤。 那种焰痕…… 是真极烈焰! “桀桀桀……”公法庭地牢中,怪异尖锐的冷笑声透过冰冷的铁栅栏渐渐传入。 “什么人?!” 负责看守的两名法门弟子原本昏昏欲睡,闻言惊起。 然而,不待他们及时反应,诡秘的香气已环绕充盈四周,头晕目眩间,很快丧失知觉。 人体倒落之声,突袭而来的刀剑之气,惊动闭目养神的愁落暗尘。 蝉之翼出手,阻断刀剑气。 “朋友,既是找我,何必牵连他人。” “哈哈哈……碍事之人,姑且让他们闭嘴。” “你的来意呢?” 对方稍微沉默片刻,压低声线,不无刻毒道:“愁落暗尘,你果然对倾君怜情深意重。” 悄无声息出现的人影隐藏于阴影中,笑得意味不明。 听出对方笑声中的阴阳怪气,愁落暗尘不禁怒不可遏:“我已按照条件协助你们取回千草果,你们还想怎样?” “哈哈哈……与你妻儿的性命相比,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事情远远不够,远远不够啊。” 愁落暗尘的心一点一点下沉,冷冷杀意充溢于心间:“你们做得过了!” “看清形势方为大丈夫。愁落暗尘,你以为自己还有选择的余地吗?攀附公法庭以求脱身,是你不智!” 一声冷哼,又是一物扔出。 染血锦帕滚落监牢冰冷的地面,一只苍白、僵硬的纤纤玉手映入愁落暗尘眼中,引发极致的战栗与怒意。 “你……!” 他认得这只手。这只手曾为他整理衣襟、抚平眉心皱痕,这只手曾为他熬制羹汤,缝缝补补,更曾抱着他们的骨肉轻轻摇晃。 倾尽一生想要保护的妻子,还是因他之故遭到如此伤害! 愁落暗尘咬牙切齿,恨不能立马将对方碎尸万段——可他不能,他若不忍这口气,君怜必会受到更加惨绝人寰的对待! “呵呵,愁落暗尘,考虑得如何了?” “还想要我做什么?!直说!” “明夜吾主欲取神器,你就潜伏于公法庭中静待时机吧!” “我知晓了。但是此事过后,必须交还君怜与名儿,否则愁落暗尘将鱼死网破!” “放心,事后倾君怜会在安全的地点等待你。” “……滚!” “告辞。” 来人已去,愁落暗尘心中久久无法平静。 他知道,一旦明夜事成,自己也必将与公法庭彻底交恶。 但是为了妻儿…… “唉!君怜,原谅我!” 右护法的身份颇便于行事,风千雪花费不到两日时间便研通了公法庭内部格局与守备情况。 不能不说,公法庭为保护神器,还是下了血本,密室、机关、重兵把守——怎奈神器实在太惹眼太招人,台面上掣肘之事又太多,庭主与四位都令皆诸务缠身,以鬼梁天下夜重生之辈的实力,总可趁虚而入。 夜半巡逻护卫换班时刻,她披上无迹天衣,不慌不忙来到收藏神器的密室,取出怀中玉匣,按照寰宇奇藏交代,小心翼翼散了一点饵食在憾穹之能内部最深处,再以一片极轻薄的羽毛挑起匣中呈浅绿色半透明的蛊虫放入。 眼看着蛊虫受饵食所诱,慢慢蠕动着爬入憾穹之能内,感叹寰宇奇藏布局机深心狠手辣同时,也大概明白了他的目的。 密室之内机关重重,门外时时传入整齐的卫士脚步声,做完这一切,风千雪额头已冒出细细薄汗。 凭直觉,她约略明白寰宇奇藏的意图。 西苗蛊毒奇诡厉害之处她深有体会,寰宇奇藏此举最有可能针对的对象便是那名习有五残之招的阴谋者。 既然他敢用蛊毒,说明此蛊厉害非常,偏偏造化之钥又不翼而飞——此举恐怕会断绝对方活路。 啧啧,狡猾狠毒的翳流军师,看来是要把最近的郁闷借此一泄而尽哪。 合上轩辕之传放置妥当,悄悄溜出密室,在回廊处迎面撞上儒都令楚君仪。 先天人对于气息的敏感程度远胜于常人,虽有无迹天衣掩盖行迹,楚君仪依然疑惑地看过来:“嗯?” 正逢此时,一名年轻儒生好不巧合摇扇路过,见了楚君仪,连忙行大礼:“弟子见过教母。” “不必多礼。” “观教母神色匆匆,可是有何要务?” “只是不放心宵小之辈再次闯入公法庭。” “有需要效力之处,请交予弟子。” “嗯……” 趁他二人交谈之刻,风千雪屏住呼吸收敛气息迅速走远,临了回头一望,那名年轻儒生正漫不经心往这边看过一眼。 风千雪心领神会,想必他便是龙宿安插在公法庭的眼线。 无论眼线还是影卫,身份都极其隐秘,不可轻易使其暴露……看来自己一举一动还得更加小心才是。 回到房间收拾一番,天色依然深沉,她却了无睡意。 自打公法庭屡屡被人入侵,但凡无事在身的都令们都得排班值夜,遑论他们这些虾兵蟹将。 今夜虽不该她轮值,也得随时保持清醒以防不测。 月黑风高的夜,总归不会太平静。 果然,到了下半夜,门外忽然传来动静。 她急急拉开门扉,只见叶小钗满面焦急“啊”了一声,忙背上剑随他一同匆忙奔出。 公法庭大殿外,昭穆尊楚君仪正与黑衣人僵持对峙,局面紧绷。 见叶小钗与风千雪同来,昭穆尊眉间一松,右手轻抬,常随身的香炉状宝物应力而起,旋转不停。 “操天道.化两仪.幻四象——云天罗网!” 绵密清圣之力如高穹般缓缓罩下,如天罗地网,使人无所遁形。 黑衣人身法虽奇诡灵活,四方合围,施展空间有限。 五残之招酝酿颇费时间与内力,黑衣人选择了速度威力更加便捷的怒源心流,雷电之势汹然怒涌,四人小心应战。 战况激烈,然而昭穆尊却渐感不对。 以对方实力,实无需如此小心翼翼,难道……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怀疑,公法庭内部忽然乱成一团,喊杀声四起。 “有人夺走神器快追!” “拦住他!”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虽然担心之事不尽相同。 昭穆尊定了定心神,然而出招却是愈发沉重:“诸位,法都令尚在内中,无妨。” 黑衣人抓紧一瞬时机,一举突破云天罗网,气流四散,叶小钗与风千雪迅速移位封锁他的去路。 昭穆尊起手式再变,飞腾间双足夹住宝炉,运力一踢,那只精巧的宝物便带着浓重云气直飞而出。 黑衣人旋身发力一挡,宝炉被气流弹回,昭穆尊再抬脚踢出…… 风千雪顿时瞠目。 这是毛? 贝克汉姆任意球?! 来不及感慨自家临时上司踢的一脚好球,公法庭内部嘈杂之音越来越大,一声惊呼打乱众人心绪:“法都令身亡了……!” 昭穆尊心念一转:“右执法!” 风千雪闻声知意,收剑抽身而退,奔入公法庭中支援。 尸横遍地,血腥扑鼻,迎面而来的,赫然是蝉之翼! “愁落暗尘?!” 愁落暗尘眸光深黑,脸上伤痕犹在滴血,语调冷凝:“风千雪,请勿阻拦我。” “……得罪了!” 心知愁落暗尘定是被人胁迫,然而样子还是要做做的,拔出利剑缠斗数番。愁落暗尘精通暗杀,正面对敌显得略有吃力,而风千雪乃杀手出身,知晓如何回避蝉之翼,一时战况胶着,隐藏于暗处的窥视者终于忍不住跳将出来,为愁落暗尘解围。 风千雪塌腰躲开两枚蝉之翼,手上剑身回转,毫不费力斩断来人一条手臂。 那人吃痛,依然不肯撒手,继续纠缠;当愁落暗尘瞄准时机跑过风千雪身边时,只听得一句低语:“千万别碰憾穹之能。” …… 待到黑衣人抽身退走,昭穆尊众人匆忙折回,风千雪已蹲在法无吾尸体旁边检查伤口。 “法都令……啊!”昭穆尊面露痛色,随后问道:“右执法,何人夺走憾穹之能?” “是愁落暗尘。但我想,背后指使之人应是黑衣阴谋者。庭主请看,法都令身上虽有多处蝉之翼造成的伤口,致命之处却是后心一剑,似是激斗中被人暗算。” “先前确实听闻愁落暗尘妻儿被阴谋者绑架,嗯……” “师叔、师叔啊……”法门弟子闻讯赶来,见尊长惨死,不禁义愤填膺:“可恶的愁落暗尘!为虎作伥,不可原谅!公法庭之主,你怎样说?” “这……”昭穆尊一时语塞。 隐隐看出昭穆尊不想蹚这摊子浑水,再这么下去没人会替愁落暗尘说话,风千雪出头道:“庭主、教母,愁落暗尘妻儿受制于人,亦是阴谋之下的受害者,其情可悯,其行可原。” “哼!愁落暗尘是鬼梁天下之子,而鬼梁天下乃是最大嫌疑者,谁敢保证他不是心甘情愿为人充当爪牙?” “法门众人但请息怒。吾亦认为愁落暗尘虽有过错,但罪不至死。将心比心,他自有难处。”楚君仪虽也痛心法无吾之死,但还是保持了一贯的深明大义通情达理。 “也就是说公法庭不打算对他采取行动吗?” “必要的质询责罚自然要进行,但愁落暗尘被逼迫至此,实乃情非得已,也请各位认清元凶,冷静对待。” 昭穆尊适时出来和稀泥打圆场,法门弟子虽是愤恨,奈何拗不过公法庭威势,纷纷拂袖而去,扬言道:“既然公法庭作此表态,法门自会讨回公道,请!” 目睹这场争执,楚君仪忧心而叹:“唉,无私岩弟子年纪尚轻,行事多有偏激,但愿他们不会采取极端。” 风千雪眸光微动,不置一词,一抬眼,却见释都令璎珞耶提面色不佳,脚步沉重而来。 “释都令。万圣岩一行结果如何?” 璎珞耶提目光冷冷:“万圣岩偏袒佛剑分说,加上第三人出面讨保,所以让佛剑缓刑一个月。” 道都令高声道:“佛法之前该是人人平等才是,究竟是哪一方的高僧具备任意讨保的权利?这样似乎有失公平。” “哼。”璎珞耶提颇为不悦,转脸不情不愿道:“讨保之人,正是梵天。” 在场众人闻言立刻诧异,包括风千雪,也惊异得说不出话来。 梵天.一页书。 这可是苦境传说中的人物,佛门的暴力天王。 暴力和尚讨保暴力和尚,好团结友爱又好喜感…… “佛剑之事乃属佛门管辖,就依照大日殿之决议。” “吾会关注日后变化。” “嗯。眼下神器被夺,公法庭已无精力关注他事,当下还是尽快揪出暗处的阴谋者为要。两位执法,辛苦你们了,请稍事休息,接下来吾将前往琉璃仙境拜访日月才子。” “啊。” 叶小钗和风千雪徐徐退下,风千雪眼皮跳个不停,便转到公法庭外围密林中站了一会儿,随后断然找出纸笔,内力一荡,将两封飞书送走。 佛剑有一页书力保,短期内应该无事;听教母口气,法门不好惹,愁落暗尘却把他们往死里得罪了。 但愿还来得及…… 夜,静寂寂。 风,扑扑而吹。 暗夜天穹,星罗棋布,竟是风雨欲来的片刻宁静。 乍闻生父接受残酷刑罚,再获悉生母被阴谋所累惨死,稚气未脱的圆儿心绪迷乱,圣邪之气共生,眼中渐露凶光,踏着月色冷冷而至。 “爹亲……放出我的爹亲……” 盘坐守卫的众罗汉见势不对,纷纷起身围拢,形成屏障。 “圆儿,你不该擅闯万圣岩禁地。” “我要找我的爹亲!” 一名罗汉观视圆儿片刻,上前几步,轻声道:“大师兄,这名孩童已经入邪,排开卍字法阵!” 众位罗汉身形交错移动,顿时上下左右被佛门圣光笼罩,无数金色佛印缓缓绽开,阻挡圆儿去路。 铺天盖地的经文钻入耳中,圣光沉沉压制,反而激发出圆儿体内邪性,杀意渐渐涌上原本天真无邪的双眼。 “啊……圆儿的头真疼……” 痛至极,悲至极,怒至极,引动邪能源源不绝,卍字法阵瞬间——破! 一手抓起袭来的僧棍,稍一发力,僧人竟尔爆体而亡,众僧不禁色变! “怎有可能?!” “大胆妖子,竟杀佛门僧人,今日吾等为佛斩业!” 增援僧人一波接一波,圆儿体内邪气更盛,接连杀死杀伤数人,清秀的小脸上爆出狰狞青筋,恐怖之极。 “众人小心!” 眼看圆儿越战越狂不可自制,众僧更加谨慎,四面合围欲行制伏,不料邪兵卫之气一旦触发,无法收拾,圆儿完全失去理智,邪能暴蹿,飞散而开,众僧虽快速后退,依然死伤惨重。 光明、无垢两位尊者带人匆忙赶到,只见遍地狼藉,不禁悲叹:“阿弥陀佛,迷途不返,一错再错,可悲啊!” 一掌发出,佛光大耀,压制邪能,数十招过后,圆儿不敌,呕红倒地。 “你罪孽已深,住手吧!” “我要救爹亲……为什么阻止我救爹亲……喝啊!翻江倒海!” “嗯……光化大千!” 大千慈悲力,尽化无穷邪,直逼圆儿。 危急之刻,天际一道圣气降临,挡下大千之招,清音响动,竟为佛门至宝——佛牒! “离开!” 佛剑分说按住狂暴不止的圆儿,一转身,已化光不知所踪。 “镇殿罗汉,速将罪僧与行凶者擒回!” “是。” 众罗汉先后追出,光明无垢相视一眼,同时低叹。 “昔日渡生斩罪的圣行者,竟然堪不破迷障,错上加错,唉!” “不知圣尊者听闻此事,将作何感想?” 愁落暗尘不顾伤势,发狂般冲回唯一愿舍。 他已经忍无可忍,若再见不到妻儿,将不惜一切鱼死网破! 许久无人打理而显得凌乱纷杂的小院中,那背对他的人影,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妻子又是谁? 眼前一阵恍惚,几乎跌入尘埃,却是跌入妻子温暖的怀抱。 “秋君……!” “君怜,是你,真正是你!” “秋君,这段时间难为你了……”倾君怜心疼地轻抚着他的脸庞,愁落暗尘狂乱的心智渐渐平静,垂眸,却看见她右手空空的袖管。 “君怜,你的手……!” “不要紧,只要名儿无恙,能与你团圆,这点苦,我愿受。” “君怜,君怜……” “唉!大伯,大嫂,你们都累了,先入内休息吧。”言倾城抱着孩子,见得这副感人场面,也不禁泪湿眼眶。 “弟妹,你怎会在此?嗯?凌威?你也来了?” “大伯,你遇上这么大的麻烦,本不该再来打扰你,但此事你理当知情。” “怎样了?” “这是沧伯要我交给你的信,今晚他要参与揭露阴谋者真面目的战斗,他说你看完信自然明白一切。” 愁落暗尘虽已疲惫至极,仍取了信件仔细观看,心中震惊无以言表。 家父并非生父,家父竟是阴谋者。 ——换了任何一人,也无法立刻接受这种冲击。 怒,恨,累。 百般滋味交杂心间,愁落暗尘一时迷茫了。 “大伯……” “让我一人静静。” “怕是静不下来了!” 一道人影疾奔而来,正是平日雷打不动的上官寻命。 “嗯?你……” “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发生何事?” “本以为是她杞人忧天,但我来的路上发现法门人马就快杀到。凭我们两人没办法解决,还是走为上策。” “她?” “风千雪啦。她传信给我,说法门不会放过你……好了,带上众人赶紧离开。” “走?走得了吗?” 冷然一句,冷气压逼,法门高人,踏出尘寰。 “天眼之下,罪恶难容;正气无私,典刑法宗!” “哦,硬咖!”上官寻命语气虽轻快,神情却是凝重无比。 “愁落暗尘,你杀害法门之人,串通鬼梁天下与公法庭为敌,罪行已无可赦。负隅顽抗,徒增罪过!” “你们想怎样?” “杀人偿命!” “你们想对大哥不利,坏人!坏人!”一向不太灵活的凌威此时却清楚感觉到来者不善,摆出架势防备。 “我并未杀害法都令。” “助纣为虐,与杀人者同罪。” “嗯……”愁落暗尘袖中缓缓滑出蝉之翼,微微转头对上官寻命和雨中砚低声道:“速带众人离开。” “喂!” “快走!” 蝉之翼飞出同时,雨中砚低叹一声,抓起倾君怜便跑,上官寻命无奈,也护着言倾城与孩子出逃。 凌威却是不肯走,反而冲到愁落暗尘身边:“大哥,我、我陪你!” “走!” “不走!” “唉……!” 卫无私不以为意,一挥手,法门人马分成两部,一部追击而去,一部留下对敌。 刚刚相认的凌家兄弟俩,不得不面对众多法门弟子,并肩作战。 疾奔之时,言倾城怀中婴孩仿佛预见到亲人即将遭遇的不幸,放声大哭。 第59章 第十九章 鬼梁天下喜孜孜戴上憾穹之能初时,并未察觉任何异样,还颇为满意地试了试威力。 属下们连声贺喜,此时他埋伏在公法庭中的眼线——昭穆尊的文书官德充符悄悄来到点石洞汇报近期公法庭动向。 “嗯……为何素还真与谈无欲会如此肯定吾之身份?”鬼梁天下略显不解,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得滴水不漏。 “这属下也非常惊异。素还真在众人面前说得信誓旦旦,谈无欲更是建议公法庭详查,虽无法取信众人,但也确实让昭穆尊起了疑心。” “公法庭定罪尚需证据,若无法证明,就算怀疑也难以成事。” “我怕届时万事难解,昭穆尊会采取强硬手段,擒捉主人以求真相。” “日后众人行事必须更加小心谨慎,不可有一丝差池。” “嗯。” “你在公法庭中也要多加小心,不可暴露身份。今日先回去吧,免得昭穆尊起疑。” “是。” 德充符一离开,鬼梁天下便屏退左右,来回踱步,思考素还真如此笃定的原因。 他自忖诈死之前自己言行并无不妥,一直站在素还真一边,甚至连苍天之行也是由落日潮暗中取回;其后兵府一夜覆灭,众食客并管家全部灭口,可说已抹去一切蛛丝马迹。若要论破绽,莫非…… “哼!当初未能杀掉言倾城,今朝果然成了心头大患。再留她,必会坏事,看来是非除不可。根据回报,她现与凌沧水同住古林食堂,对上凌沧水也是麻烦之事。嗯……” 转念想到自己三件神器加身,倏然心头一舒,冷笑道:“凌沧水总是不可留之人,也该是清算之刻了。趁机一网打尽除却后患!” 权衡已毕,鬼梁天下负手昂然而出,直奔古林食堂,并未察觉自己的言行已开始轻率激进。 暗夜时分,古林食堂外萤虫飞舞,林间树声摩挲。鬼梁天下穿出青翠竹林,越过流流萤火,冷视窗边女子剪影,眸光阴沉。 “有人在吗?” 言倾城开门,礼貌地问:“请问先生有何贵干?” “在下闻人千秋,凌沧水先生可在?” “真不巧,沧伯今日有事外出未回。但他吩咐先生若来,要我交一物于先生。请稍后。”言倾城转身欲回屋中取物,就在她转身之刻,闻人千秋凝气于掌,露出狰狞面目,举手便是致命一击! 孰料言倾城竟然回身一挡,两股内力碰撞,顿时四周地面震荡,草木乱摇,尘土飞溅。 “你……不是言倾城!” 言倾城面色平静,只是声音陡变:“你也不是闻人千秋,因为世上从无此人。忌惮言倾城预知能力,小心翼翼不与她有所肢接,为防阴谋泄露,欲杀言倾城灭口者,就是你——鬼梁天下!” “你是凌沧水?” “正是。”卸下伪装,古林食堂高人现出真面目。 “哼!”闻人千秋冷哼一声,心中却开始盘算如何行动,迟疑之刻,数道气劲自不同方向袭入。 “公法赫赫震苍冥,桥威凛凛镇穹宇。” “名剑俱坏,英雄安在?繁华几时相交代?想兴衰,苦为怀。东家方起西家败,世态有如云变改,成也是天地哀,败也是天地哀。” “半坞白云耕不尽,一潭明月钓无痕。” 闻人千秋匆忙避开攻击,定睛一看,公法庭之主昭穆尊及左右执法、残林之主、鹿王泊寒波已赶到。 正此时,另一道熟悉身影亦踏出林间:“真神真圣亦真仙,通儒通道是通贤。脑中玄机用不尽,统辖文物半边天。” 风千雪配合叶小钗居于外围封锁退路,听了这首诗号不禁想:日月才子各领半边天,真是不给妇女同志活路啊。 谈无欲自是不知她的腹诽,对闻人千秋凛然道:“星河云梯一战,未见你神器加身,但卧龙行已告知神器可与拥有者身体融合。鬼梁天下,你还想再辩吗?” “……哈哈哈哈!好个计中计!好个局中局!” 双掌运力一荡,彻底撕破伪装,放声狂笑:“制裁鬼梁天下的正道力量,只有如此而已吗?!” 泊寒波难得地绷着脸,语调阴冷:“老友啊,轻敌是会自吞苦果哟!” 皇甫笑禅面上更是一片肃然:“皇甫家族、鼎炉分峰之仇,今日尽数讨回!” 荒野林间,佛剑圆儿急急奔逃,前无去路,后有大日殿追兵。 圆儿受伤在先,受紧张气氛逼迫,终于不支,脚下一软,一口鲜血喷出。 “呃……噗……” 佛剑双手扶住圆儿,眼露担忧:“你受伤沉重……” “看到爹亲,圆儿就心满意足了!”圆儿脸上泪痕未干,沾满尘土血迹,却是忘了伤痛一头扎入佛剑怀中用力蹭着。 蹭了几下,他才注意到佛剑手脚上尚未解除的佛门刑器,脸色乍变:“爹亲,你的手……你的脚……他们折磨你!” “此乃吾之罪。” 圆儿忿然道:“你没罪!你没罪!” 看着佛剑手脚不断渗出鲜血,父子连心,圆儿不禁难受之极,呜呜哭了起来。佛剑无奈,只轻轻抚摸圆儿的头顶,以作抚慰。 此时,大日殿镇殿罗汉追兵掩至,严厉质问:“佛剑分说,你还想顽抗吗?” “吾无意抗拒。” “那就随我们回大日殿!” 佛剑身不动,目光坦然迎向来者:“稚子因吾而罪,罪止一人,请诸位罗汉放圆儿离开。” 圆儿早认定大日殿欲对佛剑不利,甚是愤恨,眼中再生戾气:“爹亲,你不能跟他们回去,他们是坏和尚,他们会杀你!” 众罗汉不为所动:“佛剑分说,圆儿滥杀大日殿僧人,依律应当处死,我们必须带他会大日殿。至于如何裁决,端看两位尊者旨意。” 不待佛剑表态,圆儿已摆起架势:“要带走爹亲,就先将圆儿杀死!” 佛剑见状,低叹一声,泠然铃音一动,佛牒出鞘,往生咒响彻四方。 拳风动,掌劲错,鏖战起,大日殿罗汉尽展佛威;而佛剑虽是负伤沉重,罪链加身,佛牒在手,依然稳如泰山,招招雄沉。 “微尘莲锋。” 只一招,众罗汉阵法溃败,不禁怒目:“佛剑分说,你以杀生断业自居,想不到最后竟会护短如斯!大日殿的制裁不会如此轻易。离开!” 众僧离去,佛剑心中一叹,却并不后悔今日行动。 不远处,秦假仙带着两个小弟急吼吼冲了过来:“哎哟哟,呼、呼,跑到要喘死了。佛剑啊,你们逃出大日殿,准备安怎?” “秦假仙,请你将圆儿带至一个安全的地方。” “爹亲!” 听到圆儿委屈的呼唤,佛剑转身定定看着他:“圆儿,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吾对你所讲之话吗?自力自作,勿结恶缘。” “我知道,圆儿很守规矩!” “你年岁尚幼,是非一时难辨,虽然杀害僧人,追根究源,乃是为吾而起,罪在吾身。今后,你千万不可再妄动杀戒。” 圆儿一把抱住佛剑的腰,拼命摇头:“圆儿听不懂,圆儿只想陪在爹亲身边!” 看着圆儿恋恋不舍的模样,佛剑心中竟生出一股陌生的怜惜之情,悄然抬手,点下圆儿睡穴。 “秦假仙,圆儿就劳烦你了,不可再让他涉世。” “这没问题,我会将他关在封仙乡里面,除了虚无没人可以接触。” “多谢你。” “接下来你有啥打算?” “回大日殿接受处罚。” 秦假仙立刻头大如斗:“你想清楚哦,现在两位尊者因为圆儿杀人的事情正在抓狂,你回去是稳死没生!” “生死是因缘,当受则受。” 佛剑单手一揖,双目坦然平视前方,折回来时之路,拖着沉重的罪链阔步而行。 …… 大日殿内,光明、无垢两位尊者正为佛剑之事烦心,商讨是否该请一页书出面进行制裁,不想佛剑已折返。 “嗯?佛剑分说,你为何返回大日殿?” “佛剑分说向两位尊者请罪而来。” 两位尊者对视一眼,压抑怒火,问:“佛剑,你弃保潜逃,大日殿今日便将你正法,以保佛门清誉,你可有说辞?” “佛剑无话可说。圆儿之事因吾而起,吾一并承担!” “既然如此,为免节外生枝,即刻行刑!” 无垢抬掌,佛气凝聚,已是不欲容情,却听缓沉一句:“且慢——” 大日殿中忽然佛光大盛,空中浮出朵朵金色莲华。 “圣尊者。” “佛剑分说处刑暂缓。” “圣尊者,佛剑打伤镇殿罗汉,圆儿杀僧行凶,罪责已明,若再纵容徇私,如何绝天下之口?” “众人口不过耳畔清风,何足挂怀。圆儿为父犯恶,其情可悯,且其出身仍有疑惑。佛剑纵有罪责,罪不至死。” “但佛剑分说素有名望,乃佛门指标人物,量刑应当从重……” 圣尊者清冽嗓音不疾不徐,一言直中问题核心:“光明、无垢,你们是为佛门清规而罚,还是为博得尘世虚名而罚?” “这……” 两名尊者一怔,方才意识到自己着相了。 “那……依圣尊者之意,应如何处理?” “佛牒乃佛门至高圣物,佛剑带罪之身,已不可持有佛牒,便收回佛牒,由大日殿保管。佛剑再入究源心洞,重新再修。” “若佛剑再度潜逃该当如何?” “若有心要逃,何必返回大日殿接受制裁?佛剑,你可愿接受?” “感谢圣尊者,佛剑愿受。” “随吾来吧——” 古林食堂一番苦心设局,依然未能制住鬼梁天下。锐感之缨与苍天之行加持,再得憾穹之能,鬼梁天下现今能为令人震撼。 行动再次失败,众人留在原地讨论了一阵,凌沧水担心两个儿子,先告辞离去;昭穆尊同谈无欲等人交换完意见,风千雪与皇甫笑禅和泊寒波道别,也随昭穆尊打道回府。 途经一处密林之时,再遇逼杀。 作为行动暗号的口哨声熟稔地响了几响,无数暗器穿林破空而来,交织为一张绵密的网。 昭穆尊依旧四平八稳;见叶小钗心剑之气萦绕四周,风千雪也没有贸然动作,只是挡下一串暗器,拢入袖中观视。 燕子翎? 看出暗器来路正是曾经赫赫有名的幽燕征夫,风千雪赞叹贾命公胆量的同时也为他的智商捉急。 再跟公法庭这么死磕下去,贾命公前途堪忧啊。 毕竟,还有个前任翳流军师躲在暗处虎视眈眈看着他呢。 另外…… 待赶走这帮昭穆尊出行时不时冒出来的杀手,风千雪小心试探道:“庭主,针对你的暗杀一波接一波,看来幽燕征夫依然不肯放弃昔日利益。” “哼。”昭穆尊轻声冷哼:“当前任务依然在神器,此辈宵小不必理会。” “一次两次犹可忍耐,长此以往,干扰公法庭要务,这样可以吗?” “嗯……”昭穆尊略略拧了拧眉头,显然也有些厌烦:“回去再议吧。” “是。” 失去法都令,公法庭好似没有过去那般人声鼎沸。 风千雪想起公法庭成立之初龙宿的论断,心中更加认同。 对法无吾之死,公法庭未采取有效作为,致使法门弟子与之离心离德,人员流失,强横霸道的公法庭已初现衰败征兆。 剩下的三位都令正在正殿论道,见三人返回,便停止谈论。 “庭主回来了,此行无恙乎?” “嗯,有劳教母关心。” “结果如何?” 道都令开口直奔主题,昭穆尊摇头叹息道:“虽然成功揭穿鬼梁天下真面目,无奈神器之力加上五残之招,导致此役功亏一篑。” “庭主,璎珞耶提有一事不解。” “释都令何事不解呢?” “庭主既要针对鬼梁天下,为何不让众位都令随行?” “吾所考量者,鬼梁天下实力未明,倾公法庭全力未免徒损兵员,查明鬼梁天下背后隐藏的实力,连破狡兔之窟,方是一劳永逸之策。再者,不解之护至今无法查明下落,尚需众位都令尽心。” “此役未竞全功,再擒鬼梁天下,难上加难矣。” 风千雪心中有定,揪准时机道:“庭主,教母,说起鬼梁天下背后势力,属下倒是想起一事。” “嗯?” “昔日药王谷之主为洗清残林之主冤屈,曾全力追查皇甫家族灭门一案。根据所剩不多的线索,推测乃是鬼梁天下与某人合谋而为。” “何人呢?” “贾命公。” 风千雪一面小心观察昭穆尊神态一面将当初柳恒舟的分析告知众人。 “贾命公为刀剑合流之招,鬼梁天下为五残之招,他们两人共同设套,致使皇甫家族一夕灭门。如今看来,推论已经证实一半。而今贾命公不惜损兵折将屡屡针对庭主,不知其是否与鬼梁天下依然存在合作关系。” 风千雪打定主意要说动昭穆尊收拾贾命公,面色不改心不跳套上一堆阴谋论。 “贾命公。嗯……” 昭穆尊沉吟之间,个性直白的道都令已经不客气地哼了出来:“贾命公牟利小人,公法庭当初放他一马,他却不知好歹,真真可恶!” 这时秦假仙兴冲冲跑入殿中。风千雪知他受昭穆尊委托,负责擒拿审问鬼梁天下安插在公法庭的内线德充符,看他满脸红光,显然有所收获。 “秦假仙,委托之事如何?” “一切顺利,那个小白脸德充符已经全盘托出,他幕后老板——就是那个夭寿的鬼梁天下,他现在的老巢就在观颅地巢东南方的点石洞!” 昭穆尊面露恍然之色:“难怪当初鬼梁天下对卧龙行的行动了如指掌。” 教母屈膝一礼:“庭主,现今鬼梁天下据点已明,下一步是否直接攻取?” 道都令又大声抢白:“知道老巢,就直接杀他个片甲不留!” 风千雪嘴角抽抽,这位号称和剑子仙迹齐名的道门先天还真热血,可惜在腹黑方面就……咳咳。 楚君仪立于道都令身边,被他一声高喝震得耳内嗡鸣,依然好脾气地说:“拔出背上利刺固然是当务之急,但仍需详细计划方能成大事。” 昭穆尊也终于拍板:“三位都令,即刻拟定计划,今夜行动。另外,贾命公屡屡干扰公法庭行事,尚有右执法所言之事……如今形势严峻,为免鬼梁天下与贾命公联手,传吾之令,分拨人马,荡平定幽巢!” 风千雪眉心一松,看了看旁边抓耳挠腮没个安分的秦假仙:“庭主,不如请秦假仙随行,探听查证是他专长。” “那就有劳秦假仙。” 被人拍了一记马屁,秦假仙不禁昂首挺胸:“没问题!” 得到昭穆尊首肯,风千雪便和叶小钗领着一队人马迅速出击,出发之前她还特意嘱咐,一旦攻破定幽巢,要仔细搜查。 虽然希望渺茫,她还是希望可以找到证实当年贾命公与鬼梁天下串谋的证据,彻底弄清皇甫家族灭门案的前后线索。 公法庭出行一般不以低调为要,大队人马轰轰烈烈扑到定幽巢门前之时,竟然只有几名家丁在门口扫地。 风千雪心弦倏然绷紧,下意识以为这是请君入瓮。 却听叶小钗“啊”一声,先行入内查看情况,风千雪赶紧跟上。 院中守卫听到动静纷纷拿着武器出来抵挡,并启动机关,然而并未见贾命公行踪;抵抗者能力虽然不差,却不似幽燕征夫精英。 风千雪见状放心大胆将公法庭人马招入院中,大打四方,待把守卫们收拾得差不多,才向俘虏询问贾命公去向。 “这,这……” “嗯?!”风千雪眸光一沉,将剑架在那名守卫脖子上,用力一压,顿时压出一道血痕。 “老爷、老爷出门至今未回,我们……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别杀我们、别杀我们!” 确定此行扑空,风千雪虽失望,仍一扬手,众人即刻开始对定幽巢进行地毯式搜索,连一条地缝也不放过。 如此搜索了约莫一个多时辰,才听得回报。 “两位执法,在花园中发现一处地室。其中机关十分厉害,我们有人受伤。” 风千雪与叶小钗对视一眼,让那人引他们前去一观。 待走近,才发现地室隐藏于花园假山林之下,甚是隐秘,而那假山林中暗含阵法机关,几人中箭在一旁休息。 秦假仙见势断喝一声:“荫尸人——!” “yes sir!我遁!” 荫尸人一头扎入地室,片刻之后,从地面蹿出,张口吐出满嘴沙土。 “荫尸人,安怎?” 荫尸人得意洋洋举起一沓泛黄的信件:“啊哈哈哈~~~~找到了!” 风千雪心中一喜,接过信件小心拆看,唇角慢慢勾起。 贾命公果然还是留了一手,把当年鬼梁天下发来的信件藏了起来。 像他们这样阴沉的人,不可能全然信任盟友。 “秦假仙,有劳你们,多谢。” “免客气,想不到贾命公真正跟鬼梁天下勾结,这两个夭寿的,真是心狠手辣!” 风千雪收好证物,对叶小钗道:“叶执法,晚上还有任务,劳烦你先回转公法庭汇报此事,我打算走一趟残林。” “啊。” 鏖战方毕,鬼梁天下仓促回到点石洞。 虽有三件神器,遭到各方高手围攻,终有受伤。 正思索着无论如何也要找出不解之护,运起内力打算疗伤,却忽感一股阴寒之气顺着手臂动脉迅速流窜,所到之处泛起一阵麻痹。 心中一惊,迅速牵起丹田处内力堪堪化开那股阴气,手上却忽的刺痛起来,且越来越痛。 剧痛之下顾不得思索,一把扯掉憾穹之能,只见一条赤色半透明异虫自憾穹之能内缓缓探头爬出。 凉意顺着鬼梁天下背脊直窜上脑海。 半晌,他压住心口,抑制毒发,恨声道:“昭穆尊,好手段!来人!” “府主?府主你怎样了?” 心脏好似被无数毒虫噬咬,鬼梁天下痛得几乎不能自持,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啊……是蛊毒!” 回忆当世用蛊高手和懂蛊之人,蛊皇与醒恶者已死,慕少艾退隐,天来眼同他血海深仇,剩下的…… “带吾到烟霞谷找姥无艳!” 部属们哪曾见自家主子如此痛苦,闻言赶紧扶他匆忙离去,临行交待留守之人小心看顾根据地。 路途不算太远,可这不长的一段路让鬼梁天下倍感煎熬,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回先前被自己忽略的造化之钥。 烟霞谷瀑布下,姥无艳正欲上船,见不速之客果然到来,当即屏气凝神,谨慎应对。 “蛊后姥无艳。”不愿落了下风,鬼梁天下强撑着伤体作镇定之态。 “诸位匆忙闯入烟霞谷,必有要事。可惜姥无艳已是退隐之身,不愿卷入风波,请见谅。” “吾只问一事。” “请说。” “蛊后与公法庭是否有所接触?” “自当初羽人非獍遇害一案尘埃落定,我便离开中原,许久不问俗事。” “嗯……”鬼梁天下一时理不出头绪,加之身体已经难以支撑,暂时放下心间疑惑,放缓了语调道:“吾一时不查中了蛊毒,听闻蛊后毒术高超,特来求医。” “哦?”姥无艳背心已沁出薄汗:“请过来让我一观。” 装模作样给鬼梁天下号了脉,姥无艳收手道:“此蛊我已心中了然。毒发之时,如万箭穿心,痛苦非常,好在你中毒未深,及时医治,可以拔除。嗯……” “此话有但书,直言无妨。” “先生武艺高超,我也明人不说暗话,替我除掉一个人,我可保你痊愈。” “何人?” “贾命公。” “为何?” “昔日幽燕征夫屡屡对我下毒手,思及当日所受之苦,我委实咽不下这口气。” “嗯……”鬼梁天下捋着胡须思量片刻:“可以。” “随我入内医治吧。” 风千雪离开定幽巢便转道残林,行不远,便听闻一片喊打喊杀声。 江湖仇杀本是寻常,可近来在公法庭压逼之下,私斗之事已大为收敛,谁会如此顶风作案? 侧身藏入一片浓郁树荫之下观视,却见一男一女在前仓惶逃窜,后面一群人气势汹汹追赶不停。 定睛细看,那对男女却是认识的。 ——上官寻命和言倾城。 言倾城怀里,好似还抱着一名婴孩。 眉梢一跳,立刻想到了什么,凝气于掌,缓缓推出。 扬起的沙尘暂时打乱了追杀者步调,她趁势施以儒门术法再加困局,化光带走疲于奔命的二人。 待到逃出一段距离,她才回过身问:“上官寻命,言姑娘,你们这是?” “法门请来一个硬咖,杀到愁落暗尘家门口。” “愁落暗尘呢?” “唉,大伯留下阻挡,让我们带着名儿先行逃离……” 风千雪看了看上官寻命的伤势,讶道:“幽燕征夫榜上第二人,竟然被伤得这么沉重,看来对方并非易与之辈。” “是唷,听不懂人话的高人。看他追我们追得这么专注,想必愁落暗尘已经脱身。” “接下来你们打算怎样?” “躲一天算一天吧。” 风千雪思忖天色已经不早,晚上她还必须参与公法庭进攻点石洞之战,左右环顾,方才注意到地理位置。 脑中灵机一动,掏出一粒固体金丹递给上官寻命:“我还有要事必须离开,不能保护你们。你带上言姑娘往西北方,数十里外便是白云山。” “白云山?” “云飘渺.蔺无双——你还有印象吧?” “哦,五爪峰上击杀北辰元凰的绝顶高手。” “虽然他个性孤傲,倒不至于无视他人欺辱妇孺。” “你要我去找他?” “现在的你连自保都困难,只好欠下人情以后再还了。” 听得身后隐隐的喊杀声,上官寻命一阵头痛:“漏气。算了,言姑娘,我们继续赶路吧。风千雪,以后有事只要一句话。” “免客套。” 目送二人跌跌撞撞离开,风千雪跃上山崖,一剑斩下,无数碎石断木滚落,再次形成屏障,阻挡法门人马。 ……但愿上官寻命能撑到白云山。 白云山地境云雾飘渺,空气湿润。 上官寻命身受卫无私一剑,虽有金丹护体,能拖命到此实是不易,受凉气一激,只觉力不从心,偏偏身后追杀紧迫,怎么也甩不开。 “啊,上官寻命!” 言倾城一手抱着孩子,还不得不分出手来搀扶上官寻命摇摇欲坠的身子,双腿已经酸麻无力,额头不断渗出豆大的汗珠。 蔺道长,你到底在哪里…… 上官寻命已经不支昏迷,言倾城吃力地扶着他,听到身后越来越近的人声,渐渐感到绝望。 狂奔一日一夜,无论她如何坚韧,终究只是毫无武力的弱女子,每行一步,都觉得好似踩在棉花上,终于眼前一黑,一个踉跄跌倒,怀中孩子发出虚弱哭声,甚是凄凉。 “你还要逃吗?” 法门众弟子无声分出一条路,卫无私走上前,冷酷地打量着言倾城:“倾君怜与雨中砚已经伏诛,劝你放弃,乖乖认罪。” 忽闻噩耗,言倾城眼前又是一黑,险些晕厥,断断续续重复道:“大嫂与舅父……死、死了?你们怎可这样?他们是无辜的……” “包庇凶手,畏罪潜逃,吾已经给他们机会,是他们不知廉耻拒不认罪。” “大嫂与舅父何罪之有?你真残忍!” “行正道,必要的强硬手段不可或缺,否则如何制裁罪者?我再问一遍,言倾城,你认罪否?” “唉……请你放过名儿,孩子是无辜的。” “若你乖乖认罪,吾自不会为难一名孩童。” “你的宣判,我不能接受!” “嗯……”卫无私面色更冷,一挥手:“拿下这名罪女!” 言倾城早已气空力尽,哪里还能抵抗,法门弟子一拥而上,三下五除二将她绑了个结实。 “既然你冥顽不化,便依照倾君怜的下场,赐你绞刑。” 法门众人闻言,立刻开始准备刑具,然而一道掌力忽然袭入,伴着不可一世的冷然语调:“何人敢在白云山中行凶?!” “嗯?” 云雾乍散,光影散去,道门顶尖人物背对众人而立,袖袍翻飞,不怒自威。 “阁下莫非是云飘渺.蔺无双?”卫无私怔忪之后,方才意识到自己正踏在谁的地盘之上,出言想问,却未得到回答,不得不自我介绍:“吾等乃法门中人,为擒凶而来。” “不是这样,道长,我们不是罪者!”言倾城虚弱地抗议。 蔺无双转过半张脸,只将在场众人冷冷扫过一眼,道:“法门之人,竟也沦落到仗势欺人的地步,真是教祖之哀。” “蔺无双,吾敬你三分,你怎可侮辱法门?” “侮辱法门者,又是谁呢?”蔺无双身不动,傲然道:“三招,三招论定胜败,胜,由你处置。” “哼。”蔺无双之名如雷贯耳,卫无私被激发斗心,毅然拔剑:“法罗剑网!” 剑气绵密交织而出,带起道道厉风,法门弟子纷纷后撤以防误伤。 蔺无双依然负手而立,直至雄厚剑气朝他奔袭而来,方闻一声低叱:“云海涛涛!” 无边云气弥漫,初如镜湖,平和无波,令人想起云野仙踪,晨钟暮鼓;忽而浪涛汹涌,如天地源流之浩瀚,携万物源源灵气,奔涌而至。 卫无私一时失神,剑气交接,顿时虎口迸裂,血流不止! “你……!” 惊怒交加,心有凉意。 差距不在剑招,而在根基心境! 蔺无双挥袖间已解开被绑缚的言倾城,冷喝一声:“走!” 法门弟子面面相觑,只待师伯发话。卫无私暗暗咬牙,勉强收剑入鞘,重重哼出一声:“言倾城,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走!” 第60章 第二十章 残林适逢半月一次会诊时间,众病患相互搀扶,缓缓步出病房等待诊治。 风千雪匆匆赶到时,皇甫笑禅正给一名盲童拆下蒙眼绷带,神情专注,动作轻柔。 她见状深感不便打扰,便停了步子呆在不远处默默等候。 绷带拆开之后,皇甫笑禅对那名孩童道:“你现在可以打开双眼看看。” 孩童点头,缓缓睁开双眼眨动几下,风千雪看到他的眼眸是极漂亮的眼色,只是笼罩着一层雾,不甚明亮。 “我看见了,我看见啦!” 孩子兴奋地嚷嚷,然而很快又垮下双肩,揉着眼睛道:“阿叔,我又看不到了,怎样办怎样办?” 皇甫笑禅上前摸着他的头顶,缓声抚慰:“小计不要心急,这需要长时间的治疗。既然你已可以慢慢恢复视力,就代表一定有完全康复的一天。” “真的吗?” “相信我。” “嗯。”孩子乖乖点头,脸上露出全然信任的表情,小脑袋蹭着皇甫笑禅的袖子。 一名病患不禁感慨:“林主你真是好心,对我们这些废人这么好。” 皇甫笑禅牵着盲童的手带他到一旁坐下休息,闻言半是反驳半是宽慰道:“世上并无残废之人,四肢的残废,比不上心灵的残缺。” “林主,最近你好似一直闷闷不乐,而且残林时常有武林人士前来,是不是有很多烦心事?” “你们不用担心,好好疗养,吾会处理一切。” 风千雪靠在亭柱边看着这温馨祥和的一幕,暂时不想打破宁静,怎料皇甫笑禅一抬眼已与她视线交汇,跟众人说了几句便朝她走来。 “林主。” “千雪,公法庭事务繁多,你此行必有要事吧?” “嗯。”风千雪狠狠心,还是掏出自定幽巢寻到的陈年信件递了过去:“这是之前我奉命围剿幽燕征夫之时搜集到的罪证——贾命公与鬼梁天下往来通信。” “……”皇甫笑禅一怔,随即无语翻看。 半晌,才见他眼中流转出些许阴霾,神色却是平静,将信件收好了还给风千雪:“千雪,多谢你。前后之事,吾终于彻底明白。” “林主……” “放心吧,吾无事。既然决心查明真相,便已做好面对现实的心理准备。倒是你,奉命行事,理当先将证物交予公法庭,违例给吾观看,是否有所不妥?” “受害者自然有知情权利,我想并无不妥……” 风千雪说着说着忽然停下,只盯着皇甫笑禅,欲言又止。 “嗯?” “……没,我在想,林主你当年……真是无妄之灾。” “生老病死,每一人皆不可预料。事已至此,唯能尽力讨回死者公道。” “一次次亲自参与围捕鬼梁天下,才是真正难为吧。”风千雪不禁一叹:“知道人心可怕,但不想他能可怕到这种程度。 提及曾经的挚友,残林之主面色一黯:“于他,或许只是值得利用的虚假情谊,无论抱有何种目的,他确实在吾当年彷徨孤苦之时给予支持。如果……这些年他哪怕能有一点点动摇,又何至于此。” “他若是有所动摇,便不会如此陷害朋友,金包银号昆仑等人也不会惨死。” “是啊,所以……他注定逃不出天理轮回。” “林主,虽然这样说似乎多余,但还是希望你别太过伤心。” “并不多余。” 皇甫笑禅看着风千雪的双眼,温和而真挚地回答。 幼年灭门,身体残疾,遭人陷害,连丧挚友……但他终于等回了兄长,身边有慕少艾泊寒波等好友无声支持,还有……千雪。 上天虽有不公,待他却也不算太过严苛。 不似鬼梁天下,越是不甘,越是贪求,愈加深陷痛苦,沉沦歧途不可自拔,终将毁灭。 不远处的一名少年病患疑惑地询问病友:“那个漂亮姐姐是谁?” “是风千雪姑娘啦……” 黄泉蛊。 以西苗十二种奇绝蛊虫杂交繁殖,经年得幼虫一双。使一双幼虫相杀,存活者于高温下炼化一年,再置之极寒雪峰冷藏数年,化蛹,埋藏湿热谷地深密毒花丛中,历经三春方醒,破蛹而出;其后,需以特殊饵食长期饲喂,直至蛊虫成长至碧色半透明状,才算功成。 西苗历来盛行蛊道,自翳流兴盛,更将蛊毒之术发挥得淋漓尽致。 然而有能力炼化黄泉蛊之人,实乃凤毛麟角,且此蛊制法复杂而用途冷僻,便是蛊皇也无意花费心力炼制,翳流中亦只听闻多年前醒恶者与姥无艳培育成功。 蛊虫成型后,因饵食不同而呈现不同形态,如咬伤鬼梁天下这一只,服用饵食七个时辰之内,蛊虫形态发生了短暂变化,身躯不断绷直拉长,细如发丝,紧紧攀附于憾穹之能内部,陷入睡眠状态。 故而鬼梁天下才没能及时察觉异样,待到一番苦战惊醒蛊虫,激发凶性,便一口咬在他指尖。换了旁人必是立即命丧黄泉,而鬼梁天下根基深厚又有神器加持,不至于就此绝命。 然而黄泉蛊之功效,却也绝非他所能够想象…… “好了,毒素已经清理大半,接下来只需定期服用我所调配之药,可保无虞。” 一连几个时辰,姥无艳又是施针又是熏药又是放蛊,故弄玄虚折腾半天,鬼梁天下试着运转内力,果然轻松许多,渐渐打消疑惑。 “有劳蛊后了。” “清□□丹尚需几日方可炼制完成,届时你再派人来取吧。切记,答应我的条件不可反悔。” “哈哈哈……放心。请。” 迫不及待想找寻不解之护和造化之钥,鬼梁天下带着两名手下匆忙回转,留下紧张大半天几乎虚脱的姥无艳。 她会如此惊心,便是因她心知黄泉蛊根本无药可救! 当鬼梁天下手指被咬破的一瞬间,毒性已经顺着血脉流入心脏,不久之后,新的蛊虫将会孵化而出,寄生于他心室之中,随着时间推移,心脏渐渐不堪重负,便会急剧加速跳动,身体越来越容易疲惫,甚至可能在睡梦中一觉永不醒。 只是这一过程非常缓慢,由于鬼梁天下根基雄厚,会更加缓慢,缓慢到难以察觉,然而无论如何,一代阴谋家在寰宇奇藏精准算计之下,身体里已埋下祸根。 …… 鬼梁天下赶回点石洞,只见一片狼藉,部属尸体横七竖八倒落一地。 “主……主上……” 忽然有一具“尸体”动了动,一把抓住鬼梁天下脚踝。 “发生何事?” “公法庭人马大举围攻,我们死伤惨重,呃……噗!” 那名部下本已重伤,只为给主人报信才支撑至今,此时一口黑血喷出,即刻断气。 “嗯?!”鬼梁天下大怒。 点石洞中众人皆为他之心腹,苦心经营这个据点,不想竟被公法庭钻了空子。联想自己中毒中得如此巧合,心中恨恨,更加确定从头到尾都是昭穆尊的算计。 “主上,我们该怎样办?”随他寻医有幸逃过一劫的两名部下心有戚戚,六神无主地询问。 “公法庭能找到此地,说明德充符已经暴露。” “断了消息来源,我们的处境不利啊。” “主上,如今我们损失惨重,魔界该不会趁机落井下石吧?” “落井下石?哈哈哈……!”鬼梁天下思考半晌,忿然道:“你们以为我会让魔界旁观无事吗?即刻将魔界断层接合之事散布武林,让天下人针对此事下手。也该让魔界大忙了!” “是!” 清晨的公法庭,昭穆尊与三位都令已经汇聚一堂。 楚君仪率先报告最新消息:“庭主,今日吾门弟子回报,有人在公开亭揭破异度魔界近来动作频频,意图接合魔界断层。” “哦?有请儒都令明说。” 楚君仪便指出接合魔界断层所需之物:神刀天泣、圣戟神叹、阴阳骨、昊天鼎,以及七巧神驼。 风千雪闻言挑了挑眉。 难怪自从勘魔一战后异度魔界始终没有进攻中原的举动,如果真正存在内部断层,说不定是兵力受限;而魔界想方设法取得神刀天泣的行为也能说通了。 昭穆尊推测魔界断层的由来,心中有数,新的计划开始在脑中成型,表面却是正气凛然:“消息是何人放出、为何选择此时公布、此人真正用意为何、讯息真假如何,皆是公法庭接下来必须深入调查之事。若此事属真,公法庭不会坐视魔界接合断层,再入苦境制造战火兵燹。” 璎珞耶提摇头叹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楚君仪的忧心来得更实在具体:“接合断层涉及到的两名关键人物——七巧神驼与圆儿,公法庭是否需要介入保护?” “此事暂且在台面下暗中进行。” “是。” 没成想圆儿竟然跟魔界接合断层一事紧密相关,风千雪甚感自己的任务正向着更复杂的方向而去,非她个人之力能够周全。 或许该找个人商量一下了。 是找龙首?日月才子?还是…… 就在她举棋不定之时,昭穆尊心中却悄然下了决断。 …… 夜色深黑,笑蓬莱亦打烊休息,稍早的辉煌灯火灭去大半,只剩几盏柔柔花灯点缀奢靡亭台楼阁,竟有安详之感。 蓝衣覆面人趁着夜色小心走近,确定身遭安全,方才闪身进入。 一回生二回熟,在五色妖姬引领下,再次踏入魔界入口,等候通报。 片刻,红光微闪,王座之上赫然出现魔界现今掌权者九祸女后。 “女后,久见了。” “再入吾界,直说来意。” “为助女后一臂之力。” “哦?吾需何助?汝又如何助吾?” “魔界断层的接合已是众人皆知的消息,女后所欲进行的计划将会遭受重重阻碍。有吾暗地扶持,正可让女后一路平顺,完成目标。” 九祸却是冷言冷语,似有不快:“哼。神刀一事几经辗转,吾界最终竟从夜重生之手取回神刀,你的话已失三分可信度!” “这……”来者一噎,旋即不轻不重答道:“公法庭固然未竞全功,但若非魔界将邪之刀据为己有,何来夜重生狗急跳墙之举?” 言下之意,魔界自取麻烦,九祸无法反驳,只得冷哼:“哈,不过推诿之辞。吾要如何相信你的能力?” “女后现下所恼者,不外七巧神驼与圆儿。七巧神驼个性古怪,虽不易配合,但若正道一方将他处处逼杀,便可逼使他转向。” “而本后只需向他释出善意?” “然也。而圆儿所牵涉者乃佛剑分说。万圣岩对佛剑分说的处置,已有梵天介入讨保,吾可使冲突再起,让圆儿再度成为笼中鸟。” “嗯……”九祸沉吟片刻:“好,吾就信你之言。交易的代价呢?” “很简单,鬼梁天下。” “哈哈,你的目标该是五大神器吧?” “女后心明眼利。” “鬼梁天下泄露魔界之秘,以命相抵自是该然。” “过河拆桥乃是合作大忌,吾可保证,绝不会做出有损魔界利益之事。” “吾会期待。” “崭新的关系,才有更大的空间。”蓝衣人自袖中掏出一只锦囊:“此袋中记录璎珞耶提的弱点,通过他针对佛剑分说,可加速阴阳骨成型。” “但要如何使圆儿心甘情愿奉上阴阳骨?” “嗯?阴阳骨不过是龙骨,死前取出与死后取出有何差别?” “哦?”九祸稍一思量,便明白鬼梁天下刻意误导,不禁怒道:“好个鬼梁天下,花言巧语欺瞒于吾。” “既然双方皆有针对他的意图,时机一至,吾会再来。告辞。” “任沉浮,奉送。” 魔界断层消息一出,不过一日光景,各相关方皆采取了行动。 玄宗、万圣岩纷纷派人追踪七巧神驼与圆儿,甚至不惜下达格杀令,可见其对魔界一旦成功接合断层后发之势的忌惮。 另外,为收回昊天鼎,风千雪陪同昭穆尊到鼎炉分峰,眼看着快要拿到鼎,忽然飞出无数云气,将昊天鼎包了个严实,再一转眼,已经不翼而飞。 风千雪分明看到昭穆尊僵了片刻。 等昭穆尊缓过神,闭目在太师椅里坐了半天,终于开口道:“右执法,吾必须前往万圣岩商讨圆儿之事,劳你往断极悬桥一趟,将此信交予悬桥之主。” ……不去行不行? 她看得很清楚,昭穆尊明显生气了,至于尹秋君,既然敢当面夺物就已经说明他的态度……她不想去扫风台尾啊! 你俩扯皮为什么牵连我!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昭穆尊毕竟是她临时上司,作为称职的下属,只好心中飘着宽面条海带泪颠颠跑去化外天。 沉沉乌云中不时闪出电光,风千雪仰望天际,无奈喊话:“尹桥主,晚辈奉命前来拜访,请允我上桥。” “轰隆——” 一道滚雷。 “晚辈受庭主所托前来送信。” “轰隆——” 两道滚雷。 “晚辈只是跑腿小妹,喊了半天口干舌燥,能否跟桥主讨杯茶喝?” “哈哈哈……没头没脑被昭穆尊支使,你倒是心平气和看得开。上桥吧!” ……显然,“跑腿小妹”的说法大大娱乐了尹秋君,断极悬桥破云而出,风千雪脸上抽个不停。 “谢桥主。” 上桥之后,第一个看到的居然是燕归人。 “你怎会在此?” “桥主为我指点武艺。” “是这样啊。” 风千雪一转头,便见昊天鼎就飘在尹秋君身后:“本以为除了五大神器,桥主对武林事不感兴趣,没想到如此积极。” “你是来讨茶,还是来讨鼎?” “讨鼎不敢,还是喝茶吧。”风千雪自觉拿起石桌上准备好的茶具开始泡茶,顺手把昭穆尊的信件递过去。 等他看完信,茶也泡好,清香扑鼻。 “桥主究竟作何打算?” 尹秋君低头轻嗅茶香,显得很是惬意:“昊天鼎万人瞩目,放在悬桥之上,比放在公法庭安全百倍。” “……这倒是。” 公法庭前任秘书官是鬼梁天下的卧底,她自个儿是龙宿的卧底,叶小钗是日月才子的内线……公法庭安全系数确实堪忧。 “转告昭穆尊,吾意已决,鼎就留于断极悬桥。” “明白。” 尹秋君扇子一翻,把茶杯往她眼前一推:“明白就好,倒茶。” 敢情我今天就是上桥来伺候你喝茶么…… 风千雪已经不想吐槽了,还是留着精力吐槽支使她跑腿的昭穆尊吧。 忧心圆儿安危,风千雪一离开断极悬桥便马不停蹄赶回公法庭。 方踏入大殿,不等她开口,昭穆尊已经下令:“那便应众人呼应,请三位都令与两位执法前往笑蓬莱一探。来人,将消息传报琉璃仙境与万圣岩。” ……什么情况? 叶小钗带着一头雾水的风千雪往外走,折枝写写画画把事情经过告知。原来公开亭有人爆料称笑蓬莱为魔界入口,引发群情激奋,逼迫公法庭和素还真采取行动。 “未查明魔界守备与地形便贸然前往进攻,未免轻率。” “啊。” “就算是迫于众人压力,也该先查证再行动。” “啊。” “算了,反正都是跑腿,便走一遭吧。” 跟叶小钗说了半天,风千雪才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不知不觉间她跟叶小钗交流居然这么顺利了嘛? 整装完毕,公法庭人马浩浩荡荡直扑笑蓬莱。 公开亭小道消息传播得飞快,五色妖姬等人似乎已经有所准备,全部严阵以待。 “日月才子,还有公法庭大名鼎鼎三位都令及两名执法,真是热闹啊……”五色妖姬嗲声嗲气,媚态不减:“就不知今日光临笑蓬莱有何贵干?” “五色妖姬,你们的来历,大家已经心知肚明,若不加反抗,我们不会太过为难。” “呵呵呵……素贤人此言,奴家不明所以。” “笑蓬莱乃是魔界巢穴之一,五色妖姬还想否认?” “无凭无据,甚是失礼呦。” “妖女,还敢狡辩!” “奴家一直专心经营笑蓬莱,今日之举若不拿出证据,你们将面上蒙羞!” 双方一触即发,争执不休之刻,一声轻喝,自天际传出。 “魔界余党!” 一语惊动九天穹,浩然掌气瞬间击中镜中花,致使魔气四散。 “来者何人?” “玄宗六弦,倚天披瑟翠山行,奉弦归一白雪飘。” 风千雪仰视从天而降的俩人一时无语。 黄、翠、白、赤、赭、墨。 ……再来几个能凑满一颜料盘了。 唔,翠山行已打过照面,白雪飘头一回看见,一言以蔽之,帅哥两枚,师门外貌水准鉴定a级,完毕。 随后,万圣岩光明、无垢两位尊者亦携镇殿罗汉抵达,见昔日仇敌,怒上眉山,个个如怒目金刚。 “哼!玄宗与万圣岩?看来你们是有备而来了!” 见无法隐瞒,五色妖姬撕下娇媚的伪装,大战惊起! 喧嚣起,喝声响,战火卷动九重天,笑蓬莱人马虽是有所准备,终究实力差距过大,节节败退,五色妖姬以一化四,被逐渐收拢的包围圈逼得退无可退,只好拼死出招。 “五色妖姬,你之麾下已去两名,看来你也自身难保。何不投降呢?” “投降?笑话!” 另一方,风千雪与叶小钗配合良好,大破魔界人海战术,笑蓬莱隐藏魔气的结界开始减弱,四面发出隆隆之声,血色洪流自笑蓬莱内部爆射而出,华屋崩塌之际,赫现黑洞开口,魔界隧道终于打开! 五色妖姬见状仓惶逃入,公法庭众都令意图一举攻入,却被翠山行喝止。 “各位,魔界隧道自行打开,必是请君入瓮,此道尽头应有魔界大批人马把守。请让吾等开路,众人分段进入吧!” “嗯……素还真,玄宗与魔界交战已久,他们更了解魔界的战术,我们就随后打扎。” “请。”战场之上翠山行二人并无废话,化光率先进入,风千雪疑惑地看着那黑乎乎的洞口,总觉得不对劲:“教母,真要进入吗?” “机会难得,岂可放过!”南冥道真不悦地瞪她一眼。 风千雪不想跟这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先天冲突,只好硬着头皮跟随三位都令进入通道,日月才子与大日殿二尊者殿后。 甫一进入隧道,风千雪就大感不妙。 四面狭窄,空气高热,正是伏击好地势,只需破坏山体堵住两头,再放一把火,便可将众人困死其中。 不由怨念地盯着三位都令后脑勺,心中腹诽:这么大年纪了还像热血青年,昭穆尊不都说了只是“请三位都令查实”么,既已证明笑蓬莱与魔界关联,何必跑进来。 就在楚君仪等人小心观察前进之时,一股强悍魔流携带炎气逆冲隧道,震得众人肺腑颤痛。 “吾等功体已被影响,虽保住立足之地,但被断去前后路,若不尽快打出,双道子孤立无援,素还真他们也被困在后方。” “不错,我们会惨亏在道中,大大不妙!” ……现在知道不妙,早干嘛去了! “三位都令,现在我们只能向上杀出一条血路。” “嗯!” 众人齐心,汇聚巨大能量,终于冲开拦路巨石与炎流,疾速进入魔域,万圣岩两位尊者也迎头赶上。 魔城之外,炎流炽热如岩浆,九祸不以为惧,反有趁势吞掉这股联军之意,悬浮半空催动魔功,以结界制约众人功体:“众人听令,歼灭这帮鼠辈!” 火海延烧,如烽火蔓延,再度交战已是混乱之局。 风千雪抽飞数名魔兵之后,迎面碰上滕邪郎。 “风千雪,今日你将丧命魔界!” “说不准。”虽然功体受到压制,风千雪依然迎上,力战滕邪郎。 挑、抹、横、突、刺,儒剑巧战魔枪,原本沉稳的剑法之中融入灵犀机巧,较之过去更上一层。 “哦——风千雪,你之能为竟然更进一步,不愧是本大爷宿敌!” “每一次都只能依仗人多势众,谁跟你是宿敌啊。”手腕翻转,剑身压制枪尖,滕邪郎大力上挑,风千雪趁势后退,退中连连发招,滕邪郎占据地利,挥枪一一化解。 玄宗与万圣岩打算联手直取九祸,三都令力克吞佛童子及其他魔将;怎奈魔火侵袭之下,不断侵蚀众人元功,越战越吃力,渐有负伤。 “玄宗、圣域、公法庭,今朝魔界尽数接纳你们的性命!”九祸身凝魔焰洪涛,欲一举杀之,危急之刻,一道金色光球快速穿越通道,赶在惊天之掌逼向众人之前,稳稳挡下。 “是圣尊者!” 风千雪心弦一松,虽未见过圣尊者,照此实力,便是救星了。 九祸面色阴沉:“是你这妖僧,一步莲华!九祸神荒.破天邪印!” “魔祸孽障,喝——七佛灭族.梵海神击!” 七佛灭罪降苦境,人间再现圣莲印! 掌气交错,九祸登时重创,踉跄落地,再遭玄宗双道子击中,蚀元魔火失去功效,众人感到压力顿减,立刻开始反扑。 “母后!”见九祸受创,滕邪郎顾不上战斗,虚晃一招飞身前去支援,吞佛顺势以朱厌划开界限:“保护女后退关!” 吞佛童子催动魔源,火焰魔城机关启动,空间急速异变,外出通路再现崩塌迹象。 圣尊者见状,沉吟一声:“空间异变,众人不可恋战,素还真谈无欲已保住退路,速速离开。” 风千雪本欲随众都令退离,却见翠山行白雪飘追着九祸继续深入,犹豫一下,化光跟上。 九祸惊怒不已,不顾伤体,暴喝一声,回身赞掌:“岂有此理!” 玄宗二人措不及防,当即受创,风千雪一把拽住白雪飘,勉强稳住身型把人往外带:“快走!” “想走?!”空间扭曲之刻,滕邪郎不忿母后之伤,挥动魔枪,施展倒乂勾心流,打乱三人步调。 风千雪感觉身体被一股巨大引力往后拉扯,蓦然回首,只见身后如扭曲的宇宙黑洞,不见边际,风刃割得四肢隐隐作痛,眼看通道即将关闭,一咬牙,松开白雪飘。 瞬间,沉重的黑暗铺天盖地湮没所有意识。 黄昏时分,破败的笑蓬莱之外,渐起妖魅魔影。 倏然间,白羽飘飞,一道久违身影出现断壁残垣之间。 一手轻握泛着蓝色幽光的寂灭刀,白衣青年凝目观察四周地势与浓烈魔氛。 笑蓬莱一战,风千雪已失踪一日一夜,公法庭忙于七巧神驼和昊天鼎之事,日月才子亦是分|身无暇,竟无人提供有效的解救之法。 得知消息,本在四处游荡的羽人非獍连夜赶回中原。 如今笑蓬莱魔界通道已关闭,轻轻拔出寂灭刀,斩碎四处飞舞的魔影,细看之下,依然无法找到破绽。 “羽人,不可贸然行事。” 羽人非獍闻声讶然,猛回首,竟是残林之主。 “林主?” “久见了。昨日吾已到此查看,不得其法而入。方才拜访万圣岩,被告知……” “怎样?” “魔界乱流非同小可,即便进入魔界,亦不能确定千雪的位置,稍有不慎,会遭反噬。” “嗯?” “也许……” 皇甫笑禅沉吟之间,倏然有清圣之力降临笑蓬莱,逼退妖魔魅影。 光环散开,一道不世身影踏破厚重魔氛,自断垣间迈出。 “依筝天波观浩渺,苍音掀涛洗星辰。白虹贯日荡魔寇,明月当空照古今。” 感受到来者深不可测的根基,皇甫笑禅和羽人非獍纷纷侧目:“……阁下是?” “两位,解救风千雪之事,放心交吾吧。” 拂尘轻摆,琴弦一动,玄门圣气轻轻荡开,奸邪妖佞惊惶逃窜,魔界入口应声而启。 沉默的黑暗世界,不动的乱流,死魂的光体,风千雪沉睡于时间凝冻的世界,口不能言,身体无法动弹,却渐渐地,听到隐隐约约、似曾相识的琴声。 这种琴声是…… 墨尘音? 不对。 封止的意识与灵波顿时相接,瞬间,阴阳双分,黑白两清,圣气入魔障,魔障逃纷纷,怒沧琴声起,圣光开天道! 眼前光明来得突然,风千雪混沌中只见一名紫袍道者飘逸而来,向她伸出手掌。 “随吾琴声指引而来。” 莫名感到安心,毫不犹豫握住来人之手,恍惚间,已脱出黑暗世界。 意识封锁许久,似曾相识的气质勾起她对赭墨二人的回忆,她一脸迷糊盯着面前紫袍高冠的道者,仿佛要从对方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风千雪,你总算平安无事。” 倏然回神,没能看出朵花,倒是看清对方的眯眯眼。 “……道长是?” “玄宗六弦之首.苍。” 风千雪怔了怔,羽人已扳住她双肩:“阿雪,你感觉怎样?” “大哥,林主……?”茫然眨眼,忽然想起什么,眼神顿时恢复平日的理智冷静:“我被困了几天?” “将近两日。” “坏了!” “千雪?” “弦首,感谢相救,我有急事待办,先告辞。林主,我无恙。大哥,过后再说。” 一口气说完,风千雪露出罕见的火急火燎神色,一溜烟跑到没影。 第61章 第二十一章 风千雪并未赶回公法庭,而是去了琉璃仙境,探听圆儿下落。从屈世途口中得知现在人在二重林。 幸好她被困这两日圆儿未曾出事,但这不过是暂时的平静。现今局面之下,魔界不可能放过圆儿,必会无孔不入。 至于玄宗和万圣岩方面,对阴阳骨的态度比较强硬,宁可痛下杀手也不愿让魔界得逞,迟早会再起冲突。 圆儿这边若再生变故,佛剑分说必然越陷越深。日月才子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也许这件任务无法依赖他们,嗯…… 思虑间,一封飞书迎面传来,拆开一看,苦笑连连。 “……阴阳骨之事即刻着手,不可再延误。切记避免暴露身份,后续事项皆已安排妥当,汝只需平安带回圆儿。” 龙老板的要求可真是高。 要她在强敌环伺虎视眈眈的形势下平安带回圆儿,还不能暴露身份? 这不仅考能力,更加考智商啊。 指尖内力一冲,手中信件化为飞灰,她站在原地思考半晌,转道西南方向。 西苗与中原交汇处,翳流昔日进攻中原的据点至今仍存,因北辰元凰倒台,元老等死伤殆尽,昔日教众逐渐散落,此地已空无人迹,蛛网交错,尘灰厚重。 风千雪扬袖挥开刺鼻的飞尘,调侃道:“翳流军师果真忠心,如此破旧之地,尚可孤身安居。” “覆灭之地,亦是静心反思好来处。”空间一扭,寰宇奇藏持扇而出。 “反思失败经验吗?” 寰宇奇藏避而不答:“无事不登三宝殿,有话直说吧。” “当日与你交易的条件,现在需要履行了。” “哦……针对的目标呢?” “阴阳骨。” “据吾所知,阴阳骨下落不明。” “军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倒是清楚天下事。圆儿现在二重林。” “二重林乃天下最难攻取之地,手上无一兵一卒,根本无法动手。你在考验吾之想象力吗?” “我相信魔界及其他有心人不会坐视。便说圆儿自己,为佛剑分说不惜杀人,孩童心性,难以久安。诸般隐患,相信军师心中有数。” “哈,好个风千雪。”寰宇奇藏把毛毛扇摇了又摇:“那你想怎样做?” “一旦圆儿离开二重林,便是机会。” “你的机会,亦是魔界的机会,甚至可能牵涉玄宗、万圣岩,乃至公法庭。” “所以我才来找你。乱中布局,周旋各方争取胜机,不正是翳流军师最擅长之处吗?”风千雪顿了顿:“啸阳谷刀戟勘魔,罪恶坑外刀戟斩龙,皆有你之手笔。”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要吾布局并非不可,难在实行。你——或者你背后之人,有足够人力胜任吗?” 风千雪将一副地形图铺抖开:“不妨先请你构思,有需要用人之处,我会尽力达成。” “嗯……也罢,让吾先斟酌一番。” 寰宇奇藏自是对风千雪背后势力有些好奇,但言辞试探无果,也不欲继续深究,自己对着地形图凝神思考,不时提笔勾画,渐渐模拟出最佳方案。 “此处,”他指着图上一处高峰:“需要一名高手把守掩护。再有,这是吾选定路线,安排擅长隐藏行踪的人马埋伏。至于退路,在此……” 他用笔勾出图上标注的一个山洞:“此洞曲曲折折,内外地势十分复杂,纵有追兵掩至,也可周旋片刻,但为争取抽身时间,可在洞中布下机关阵法。” 言罢,转眼直视风千雪双眼,意在询问:你找得到这么多人手么? “人选我已有所打算。” 寰宇奇藏不置可否:“掩护与退路皆在其次,毕竟首要任务,是确保夺得阴阳骨。怎样夺取阴阳骨……你该不至于亲自上阵吧。吾相信你真正的上司不会希望你暴露身份。” “嗯……”风千雪沉吟,冥思苦想如何才能一举成功,倏然一个胆大包天的念头从脑海中冒出,挥之不去。 反正都是赌,索性赌到底! “我有一个最好的人选。” 出于一名军师的谨慎,寰宇奇藏对此保持怀疑态度:“但愿如此。接下来,吾继续推敲,每一个细节皆需考虑周全。” “我去准备。” “山洞之中的布置,以强化杀伤力为要,省却后撤途中麻烦。” 风千雪背脊一冷,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有问题吗?” “……不愧是翳流军师。” “哼。时间紧迫,速速进行吧。” 公法庭释家人员常驻地,璎珞耶提漫步满庭花团锦绣之间,心中一股不忿隐隐升起。 万圣岩姿态过高,一再袒护佛剑,甚是可恼。 一名守卫上前通报,打断他的沉思:“禀都令,有一名自称秋叶之舟.平江逸之人欲见都令。” “嗯?带上。” “见过释都令。” 观来者一身华服手持羽扇,翩然儒雅,璎珞耶提不禁疑惑:“你应是儒生,该寻儒都令。为何找吾呢?” 平江逸诡秘一笑,笑中带出邪气,袖袍一展,举起一只绣有卍字佛印的锦囊,令他瞬间变色:“都令请看。” “这是……!” “这是当年与都令竞争进入万圣岩的僧人信物。都令不会忘却——当年他是怎样死的吧?” 往昔丑事突然被人揭破,璎珞耶提已冷汗涔涔:“这……他、他之死与吾无关!” “但信物与内中之信却能证明他乃是因你而死。论及罪责,都令难逃佛门清规呀!” “什么?!”璎珞耶提惊怒不已,攥紧了手中佛珠,勉强维持理智与仪态:“你……你究竟想怎样?” “都令请放心,吾主乃九祸魔君,在下乃是为都令之未来而来。书生身份,只是伪装,对你有好处,对吾也安全。” “你是异度魔界之人?” “然也。只要都令顺利完成吾主交代之事,过往之错,就此烟消云散。”平江逸已然洞悉璎珞耶提弱点,安抚的话语中尚带魅惑:“而且,此举还能让都令升为圣尊者,取代大日殿最高指导者一步莲华之地位。” “嗯?吾不明白此话何意。”听到“圣尊者”之名号,璎珞耶提紧张之余,竟也心动不已,但是人为刀俎,不得不按下贪念。 “万圣岩虽人称圣域,但如今的主持者却非佛门至圣之僧,真正的圣尊者应是都令才是。再说,都令助吾界兴盛,吾界自当回报都令。“ 曾为争取地位不惜陷害佛友的璎珞耶提,今日依然鬼迷心窍,“圣尊者之位”如同魔咒一般萦绕心间不可自拔。 平江逸静候一旁观察,不消片刻,他已主动开口询问:“吾要如何做?” “很简单,佛门清誉不容玷污,佛剑分说乃中原高僧,被尊奉为‘圣行者’,万圣岩处置不当,应由其出身之境处置才对。而且佛剑受天佛尊亲赦无杀生罪,却屡次罔顾戒规。此次密令,便是希望由都令全权负责佛剑分说之事。” “说得好,吾会好好处理此事。佛剑分说权责过大,佛门应视众生平等,怎可无杀生罪?如今屡犯清规,先有娶妻之意,后有生子之实,佛剑分说无资格再受此赦免。” 平江逸看出璎珞耶提已被挑起情绪,顺势诱导:“正是。而且佛牒也该一并取回保管,圣域既是自成一格,就不该干涉佛门他派之事。” “吾十分认同。” 平江逸将密信交予璎珞耶提,叮嘱道:“信中尚有另一件任务,请都令依照指示而为。” “放心,吾会完成所有任务。” “相信都令有此能力。此事过后,吾会再与都令联系。就此告辞,请。” “阿弥陀佛。”口吐佛号,璎珞耶提面容却是一点点扭曲:“佛剑分说,这次看你如何逃出吾之制裁!” 思虑已定,当即动身前往万圣岩。 “璎珞尊者再访万圣岩,所为何事呢?” “听闻佛剑分说曾护子逃离万圣岩,后来重回大日殿,却未继续受刑。真有此事吗?” 璎珞耶提闻言,气势汹汹道:“弃保潜逃,罪加一等,大日殿却反而轻赦。这是怎样一回事?!” “佛剑事后深有悔意,加上圣尊者出面,此事暂以收回佛牒、打入究源心洞重修作为处理。” “大日殿如此徇私,佛门清誉今朝毁于一旦!” “吾等亦知事态严重,但佛剑对天下之功亦不可没。将功补过,罪不当死。” 璎珞耶提冷哼:“功过岂能两抵?纵使今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佛剑既有悔过之心,无刑,又怎样填补他心中悔意?” “依璎珞尊者之意,又当如何处置?” “如果大日殿不愿担下处置佛剑分说的职责,不如交由他出身之处处理。” “尊者所言,乃是神渊佛境?但据吾所知,神渊佛境如今众僧,辈分皆远低于佛剑分说,恐怕无法处理此事。” “谁来处理并不重要,重要者乃是佛剑诚心认罪,方可给他适当的处罚。两位尊者如何想法?” “这……” 璎珞耶提见势愈发咄咄逼人:“两位是碍于圣尊者面子吗?其实佛剑出身神渊佛境,发回处理,合情合理。纵然一步莲华在此,璎珞耶提也是同样说辞。再说,大日殿现在是两位主事,难道连一名罪僧的去留都不能决定?” “……尚有一人也十分关注佛剑之事。”牵连太大,光明尊者有所顾虑。 “那便请他到公法庭一叙,吾倒想听他说辞,如何因私废公。” “发回神渊佛境之后又如何处置?” “一切依照神渊佛境戒律。若神渊佛境亦采取纵然,便由公法庭直接处罚!” “可是……”两位尊者还待斟酌,一道光影缓缓降临。 “无垢、光明,就让璎珞尊者带走佛剑分说吧。” “是即导师善法天子?” “圣尊者方面,吾自会向他解释。”果断的话语,显示来者决意。 璎珞耶提心中窃喜:“既然大日殿真正主事者允准,两位何必再有犹疑?” “唉。既然即导师下了旨意,那便将佛剑分说送回神渊佛境。璎珞尊者,请到究源心洞领人吧。” “有劳,请。” 黑暗之间,湿冷空气中,忽然混入炎炎灼热。 夜重生立于水银池之前观察新生水银情况,闻声而动:“哟,黄泉之都竟来了稀世之客,令吾讶异!” “夜重生,又在制造新武器了吗?”九祸魔尊驾临,看似闲庭信步,口出寒暄之语,实则心下提防。 “堂堂魔界之君,堂堂异度女后,九祸魔君竟会亲自来找吾,真是不敢置信,令人不胜悲哀。” “悲哀吗?”九祸旧伤未愈,不愿动气,语调冷冷。 “之前魔界与中原一战,笑蓬莱毁,吞佛被擒,魔界退兵。啧啧啧,不胜唏嘘,不胜唏嘘。” 夜重生自是早已听闻魔界惨亏之事,幸灾乐祸同时,也不禁联想起自己近期无人可用闭门不出的处境,愈发阴阳怪气。 声声嘲讽,句句刺激,九祸不怒反笑:“听闻嗜血者在西蒙带领之下,可给予中原致命打击,逼使正道全力反抗。反观败血异邪,至今未能站上第一战线,却徒留一名两手空空的首领,至今查不出元凶,也是令吾摇头叹息。” “九祸,你也开始逞口舌之利了。” “彼此彼此,战败的斗犬,都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哼。来找吾何事?” “除了合作之宜,也没其他了。” 不想与心态日益扭曲的夜重生纠缠,九祸长话短说,提起魔界断层接合工作。 “第一步,便是找出圆儿下落,夺取阴阳骨。” “可以。吾的条件亦是简单,魔界断层接合之后,让七巧神驼为吾重开水银之源!” “你的条件,听起来是吾吃亏,夜重生依然是精算的老狐狸。” “比起断层接合之后你的后续利益,分明是吾吃亏。” “哈,吾就静待合作之时了。” …… 落下孤灯,羽人非獍手持寂灭刀,与燕归人切磋。 刀戟二人自斩龙一事,已有许久不曾交手;如今彼此都换了新兵器,武艺与心境各有成长,饮酒叙旧之余,难免手痒。 羽人历经磨难,刀意解放,六翼刀法更加飘逸灵犀,收放自如;燕归人得尹秋君悉心指点,力扛千钧的沉稳枪法中,多了灵性。 一招一式,一来一往,式式绝妙,精彩不已,伴着漫天飞雪,独有一份专属男人的豪迈酣畅。 “你的枪法更加精纯了。” 百招过后,羽人倏然收刀。 “你的刀法也比过去更进一层。” “心中澄明,便是举重若轻。” “哈。” “喝酒吗?” “嗯。” 二人回到亭中席地而坐,交谈并不多,偶尔能听到酒水在壶中晃动之声。 忽然,飞信突至,羽人打开信件观看片刻,毁去纸张。 “有事?” “有人邀约助战。” “对手是谁?” “异度魔界。” “嗯……一同前往吧。” …… 白云山中气氛冷凝,蔺无双一掌逼退双目充血状似疯犬的愁落暗尘。 “现今之你,非是卫无私对手,遑论鬼梁天下。” “我要报仇!” “赔上自己性命,也未必能报。”蔺无双话音未落,蝉之翼飞错而来,脚步轻挪,转身之间,一手制住愁落暗尘。 “勿忘乃父对你之期望,好好养伤吧。” 云飘渺不擅抚慰之辞,手掌一横,打晕身负重伤的愁落暗尘,将人重新拎回内室。 “唉,这样起肖下去,伤势只会恶化。” 上官寻命摇头不已。 倾君怜雨中砚与凌威惨死法门之手,凌沧水更是被鬼梁天下重创不治身亡,蔺无双从言倾城口中得知其与凌沧水的渊源后急急出外寻找,却是迟了一步,只来得及救回愁落暗尘。 爱人家人尽皆受戕,愁落暗尘几乎疯魔;若无蔺无双强硬制止,早已不顾安危寻仇而去,玉石俱焚。 “遭逢剧变,他需要时间平静。” “有劳你了。”上官寻命硬是掰开愁落暗尘紧咬的牙关把汤药灌下,言倾城抱着名儿推门而入:“上官寻命,门外有一封留给你的飞书。” “嗯?”上官寻命取信一观,看完即刻毁去,对言倾城道:“我有事出门一趟,愁落暗尘先拜托你。” “好,请一路小心。” 上官寻命离开之后,蔺无双掩上房门,独自沉吟:“法门,卫无私……嗯,也许该与教祖一会。” “阿姨,圆儿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圆儿仰起脑袋,一脸懵懂之色。 “你问吧。”颇喜欢圆儿的乖巧懂事,花非花温言细语。 “阿姨住在二重林,会不会思念祖父?” “当然。” “那不能常见祖父,该怎样办呢?” “祖父的关心虽然说不出口,但能切身体会,为让祖父安心,我必须保证自己的安全。” “圆儿知道,圆儿的爹亲也很关心圆儿,不希望圆儿冒险,所以圆儿会乖乖在二重林等爹亲接我。” “嗯,圆儿真乖。” 此时秦假仙带着荫尸人业途灵回来探望,圆儿激动地询问佛剑分说现状。 “佛剑虽然被神渊佛境羁押,但是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安啦。” “那我可以去见爹亲吗?” “哎哟,圆儿,佛剑一旦脱身,一定会来看你,你就别一心想着出去了。” “秦假仙,父子天性,既然佛剑已经安顿妥当,就让圆儿去见一见又何妨?” 花非花发话,秦假仙顿时气势一短,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转,求救似地望着叶小钗:“叶小钗你的意见呢?” 叶小钗有感于圆儿的孝心,微微颔首。 “你也同意?!我苦~~~~~好啦好啦,圆儿,你要去见佛剑可以,但你必须答应我,如果遇上危险,我让你跑,你就努力跑,一直跑回二重林,好不好?” “好,圆儿答应。” “那就走吧。” “祖父、假仙,一路小心。” 花非花目送几人离开二重林,心中却腾起一种不祥预感,绞着手帕不安地进入屋中。 暗夜黑幕,送出肃杀之气。 圆儿叶小钗等一行人行至半途,已逢煞星拦路。 黄泉霸主威逼在前,魔界兵马掩杀在后,喊杀声大起同时,异度女后也亲身驾临。 叶小钗一挡夜重生水银体之威,圆儿凝神戒备,秦假仙三人亦是硬着头皮发招,只闻九祸一声冷哼,随意一掌便将三人打飞天边。 秦假仙吐出一口血,踢打着倒地不起的荫尸人:“快,快去通知素还真!” “好……我遁……”荫尸人连滚带爬遁入地下,圆儿见状怒不可遏,回身抵挡九祸之掌,却是不敌对方浑厚魔威,当即受创。 叶小钗心内焦急,只得以一当百,刀剑出鞘,刀剑气流形成森然罗网,保住圆儿退路。 九祸不疾不徐,挥手让滕邪郎领兵掩杀:“滕邪,今日是你为赦生一血前仇之机,好好把握。” “我明白。”滕邪郎将目光死死锁定叶小钗,露出嗜血残忍之色。 “杀呀——” 源源不绝的魔兵,形如鬼魅的异邪之影,纠缠不断,杀之不绝,刀狂剑痴虽然能为强大,依然深陷苦战。 九祸魔掌出,炎炎洪流四处蔓延,众人如堕火海地狱。 就在此时,天际忽有圣气大盛,压逼之下,众魔攻势顿然一缓。 “异度魔界,果然贼心不死!” “玄宗六弦领教了!” ——正是翠山行与白雪飘奉弦首急令,联袂而至。 弦音轻动,剑气纵横,道魔之争,一触即发! 魔威浩浩,魔焰炽炽,玄门道音压制魔火,一阻魔兵攻势;叶小钗苦斗滕邪郎,秦假仙奋力拖着圆儿缓缓后撤。 然而九祸也夜重生依然面不改色,惊世之招,直袭负伤在身的圆儿! “阿爸喂,这回死定了!” 秦假仙发出一声凄厉哀嚎,正待闭目领死,片刻之间却感觉毫无动静,一抬头,眼前已有两道久违身影,惊艳挡关! “飒风沾,问途寒,谁与共饮,谁敢挡关?燕戟归命人不还!” 枪起如飓风,横扫四方邪;白羽漫天飞,刀光摄魂魄! 白衣青年羽翼齐开,回眸道:“带他走。” 秦假仙满头冷汗滴落,顾不上说话,半拉半拽,硬是拉着圆儿往二重林方向逃跑。 “哈哈哈,又要来一场刀戟勘魔吗?”战场之上,夜重生仍然管不住嘴贱,嘲讽的目光直视异度女后。 “羽人非獍、燕归人!”九祸怒气腾腾,出掌再无保留:“竟敢出现在本后面前!甚好,今日讨回阎魔旱魃之仇!” 刀戟再会,默契尽在无言中,互为依仗,招招配合,发挥最大威能,迎战异度魔尊,巧阻异邪之首。 战场分割,正道各方压力骤减,然而异度魔界以必得阴阳骨之决心,携痛失魔君之仇恨,越战越勇,毫无畏惧,一往无前。 就在潮水般的魔兵将秦假仙和圆儿围得水泄不通之时,泠然道音起,十里云雾迷,玄门金光开,众魔兵不敌沉重压力,纷纷爆体而亡! “凝空心,法常住,道魔消长扰纷纷!百体流形,唯灭动心,十指道音洗世尘。” 拂尘轻扬,卷起重伤的圆儿,琴身横停半空,猛然拨弦,琴声似剑气,袭破八方敌! 鏖战之中的道魔双方,同时为之愕然。 “是他?!” 翠山行白雪飘二人在短暂的惊愕之后,迅速回神,目光交汇,默契达成,旋身之间,启动玄音破魔阵。 蓝衫道者背着圆儿,乍然一拍墨色琴身,琴弦铮铮嗡鸣,合以破魔阵法之威,冷然出招。 “墨曲一出净世尘!” 无边玄门力,净化世间尘,邪魔逢正气,还需退三分! 一时克敌,换得一刻空隙,道者趁机转身疾奔,毫不恋战。 “可恶!追!” 滕邪郎一马当先,领着残存魔兵全力追袭,六弦为掩护,拖战于后,刀戟护住伤势沉重的叶小钗徐徐后撤,撤至飞洵崖之时,倏然化光跳上崖顶,脱出战局。 断崖之上,一人羽扇轻摇,算计的眸光隐隐流转。待追兵掩至,双手一动,化出冰寒力。 “寒露冥秋云霜降!” 霜之刃自上而下,滚滚而来,众魔兵身处劣势,死伤惨重。 滕邪郎一心追回阴阳骨,方躲开绵密霜刃,不察之间,再遇杀机! 金色线廉细如丝,来去自在狡似蛇,轻轻一削,削起无数残肢断臂与带血首级,滕邪郎忽感肩膀一痛,血已涌出。 “哼!”魔人见血更添狂,不以为意,长戟大开大阖,飞扫四周密林,逼迫暗杀者后退。 一瞬之后,指挥魔兵继续追袭。 背上的圆儿已陷入昏迷,蓝衫道者加快脚步,穿越山谷,绕过断崖,一头扎入怪石嶙峋的雄奇山峰之间,身形似电,朝着一处洞口奔去。 九祸与夜重生前有玄宗二道子纠缠,上有刀戟二人虎视眈眈,一路阻碍不断,与前方部队脱节,虽是懊恼至极,也只能尽力迎战。 滕邪郎追逐着道者身影进入洞口,警惕停步:“且慢!内中或许有阵法,小心为要。” 观视四面机关,一点点拔除陷阱,持续推进。 待到进入山洞最暗亦最宽敞之处,阵法启动,来回闯关,终于摸清要害:“此阵以五行而生,顺序应为水、木、火。嗯……众人退下!” 滕邪郎自忖精通阵法又了解对手,并未考虑某种可能性,运化魔力,一一破解。 待到他以魔火彻底击溃阵眼,幻象尽散,四周火光明亮,他才愕然发现此处竟填满□□。 “快退——” 轰隆巨响,震动耳膜同时,也震动异度女后之心。 “众人速速援助,不可恋战!” 风千雪带着一身臭汗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冲入药王谷。 一名老气横秋的女童走近看了她一眼:“随我来。” 烟波浩渺的湖心亭,龙宿安然侧卧皮草躺椅中,对面对坐者面无表情:“你的烟管可以收起来了。” “汝还是如此无趣。” “抽烟有害健康,吾乃医者,禁烟是该然。” “那不妨先让汝心爱的徒弟慕少艾戒此癖好。” “哼……来了。” 风千雪此刻也顾不得礼数,把昏睡的圆儿往榻上一放:“龙首,圆儿已经带到。” “他何以昏迷不醒?” “本已受伤,怕他不配合,路上用了迷魂散。” “嗯……”龙宿起身仔细观视榻上孩童,果然从眉目间看到了好友的影子:“哈。药王谷之主,就麻烦汝了。” “交吾吧。”冰冷的男子眼中忽然露出热切,看得风千雪心中七上八下。这眼神,好像看到小白鼠一样。 目睹药王谷之主把圆儿带走,她有些担忧地看着龙宿:“龙首……” “吾知晓汝在担心何事。不必多言,相信苦境医仙的实力吧。” “医仙?” “慕少艾之师,岂会失手?无妨。汝辛苦了,先休息吧。扫尾工作,自有影卫完成。” “是。” 风千雪跟着老成萝莉——据说是慕少艾的小师妹——到客房洗澡更衣又小睡了几个时辰,醒来坐在床边出了一会儿神。 龙宿说一切已经安排好,便应该是安排好了。 至于那啥…… 这个黑锅让墨尘音背一背,他应该不会计较吧,呵呵呵…… 想到这里,她不禁干笑。 天色已现鱼肚白,她来到湖心亭,龙宿负手而立,穆仙凤随伺在侧。 “龙首。” “阴阳骨已经取出,此回任务总算圆满功成。” “龙首打算如何处理?” “麻烦之物,持有亦是头疼,不如送一个惊喜给日月才子,你说如何呢?” “随便你。”药王谷之主恢复冷淡神色,显得意兴阑珊。 风千雪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是龙首,日月才子万众瞩目,交给他们也未必能保护周全。” “天意如此,迟早落入魔界之手。”药王谷之主漫不经心喝了口茶。 “魔界也能收到大大惊喜,不好吗?” 风千雪这下确实有点糊涂了,搞不明白两位高人话里玄机。 “吾不能保证效果。” “慕少艾曾在魔心之上留下纪念,吾倒十分期待慕少艾之师能给阴阳骨留下何种纪念。” “动口不动手,龙宿之精明一如既往。” “好说了。” 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风千雪只觉得背心冷汗“唰”一下就下来了。 跟这两只老狐狸相比,她果然是图样图森破。 “呃……龙首,圆儿呢?” 龙宿摇着珠扇道:“万物生灭,终要回到该回去的地方,仙凤汝去处理吧。” “是。” ……所以到底那孩子怎么了啊?! 略感跟不上龙宿七窍玲珑的思路,风千雪森森郁卒。 “此事汝做得很好。算时间,汝也该回转公法庭了。吾已派人在公开亭散布圆儿已死的消息,后续指令,等待通传。” “是。” 魔界第二殿,九祸坐在滕邪郎床边,眼中怒火熊熊。 “母后,只是皮肉伤……” “好了!不必多言。此回惨亏,你想明白原因了吗?” “心狠手辣,今非昔比。是我小看他了。” “真是小看吗?嗯……” …… 断极悬桥之上,尹秋君与昭穆尊对坐无言。 “你认为真是他做的?” “从异度女后描述观之,应是他。” “如此行事,不像他的风格。” “数百年岁月,你吾岂能知悉他的变化。” …… 天波浩渺,六弦之首盯着天上繁星,无言无语。 “弦首。” “翠山行,情形果如你所说吗?” “正是。但……吾总感觉整件事情似乎有哪里不对。他的举动,令人不解。” “天意,果真难测。” 丢下这么一句没头没脑充满玄机的话,六弦之首轻轻闭上双眼。 三个地方,三股势力,今夜所想,却是同一件事。 ……墨尘音有那么损吗?! 第62章 第二十二章 由密道离开药王谷,风千雪及时返回公法庭上班。 不出所料,昭穆尊正在召集都令们开大会,愈发正经的面部表情下隐隐有种快要绷不住的焦躁。 “庭主,诸位都令。”心里小小同情了一下最近压力山大的临时老板,风千雪礼貌地向众人问好。 “右执法能脱出魔界之困,吾倍感欣慰。”昭穆尊放缓神色打起官腔:“困于魔界,想必受苦不少,见你平安无事,甚好。” “庭主哪里话,职责所在。”伸手不打笑脸人,风千雪也跟他客套虚应几句,回到队列,视线左右转转,叶小钗应该在休病假,道都令不见踪影,或许外出执行任务。 一段小插曲结束,楚君仪与璎珞耶提继续商谈眼下局势,主要议题有二:一者,圆儿已死的消息传遍武林,然而阴阳骨却是去向不明;二者,不解之护下落已有眉目,暂时锁定昔日罪恶坑造幻师。 造幻师? 听到许久未曾被提起的名字,风千雪有点惊讶。 罪恶坑彻底散伙,昔日排得上号且存活至今的,除第二第三罪首、孤独缺、大哥和她自己,仅剩造幻师。 复活之后她曾从孤独缺口中听过一些造幻师的八卦,当初蔺无双到罪恶坑挑战狂龙,还被造幻师纠缠调|戏了一阵子;后来狂龙死在刀戟手下,罪恶坑中不少人悄悄离开,包括造幻师;直至公法庭成立那日三界磐石盛会,才见她出现一次。 她还以为造幻师的兴趣只在佛门道门美男子,没想到竟然深藏不露搅合到五大神器之争里来了么…… “虽然派遣道都令前往交涉,但神器的诱惑非比寻常,只怕不能达成我们所期待的目标。” 楚君仪对和平取回不解之护一事表示并不看好,昭穆尊沉默片刻将视线转开:“嗯……风千雪,你出身罪恶坑,必定了解造幻师其人。” 突然被点名,风千雪清了清嗓子答道:“造幻师精通机关阵法与幻术,但武力方面稍逊,需要有人配合方可最大限度发挥能为。想必她占有不解之护,便是想借助神器之威弥补自身不足。毕竟,她的仇家也不少。” “可知她有何弱点?” 昭穆尊问得煞有介事,风千雪却险些抽过去,压低视线不去看公法庭之主那张正经禁欲的帅脸:“这嘛……” “嗯?请右执法明言。” ……这大庭广众的要她怎么明言啊?! 庭主其实造幻师最喜欢你这型的不如你去□□一下? 就在她吞吞吐吐绞尽脑汁想含混过关之时,道都令南冥道真折返公法庭,顺利转移昭穆尊注意力。 “道都令辛苦了,此行可否顺利?” 南冥道真身为道门资深先天,自然对造幻师曾经的光辉事迹有所耳闻,加之任务不顺,开口便是粗声粗气连嚷带骂:“不解之护确实在造幻师手中。但这名妖女不知从何处得到风声,逃入碧落幽影不肯出来,只说商谈也好交换也罢,一切都要看她的心情。” “碧落幽影地势特殊,短期内无法攻取,难怪她有恃无恐。” “纵然如此,消息已经传开,鬼梁天下必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依吾看,造幻师恐怕不能保护神器周全。” “若再让鬼梁天下取得不解之护,武林危矣。” 几位都令你一言我一语,昭穆尊端坐主位,显得有点头痛。 风千雪见状建言道:“庭主,造幻师贪生怕死之辈,若真遇上鬼梁天下逼杀,必会权衡利弊投向公法庭一边。如今她依然心存侥幸目空一切,我们不妨静观其变。” “既然右执法有把握,那吾等就暂且不采取行动,但看造幻师有何花招。”昭穆尊适时打住话题:“再论阴阳骨之事。根据叶小钗提供的情报,圆儿被不明身份之人夺走。教母之前拜访羽人非獍,可有任何线索?” “据羽人非獍所说,是有人飞书陈述利害,请他助战,当时燕归人正好在场,他俩人便一同前往。至于传书者何人,他们皆不知情。” 查来查去还是一头雾水,昭穆尊沉吟道:“看来幕后尚有一股暗流在插手武林之事。但阴阳骨下落一日不明,魔界断层一日不得成功接合,也算为公法庭取得喘息之机。” “庭主,我们目前要怎样行动?” “烦请道都令继续关注造幻师方面,阴阳骨之事暂且按下。教母,不知叶小钗现今情况如何?” “经过医治,伤势已经大为好转,只需休息几日。” “吾欲再往断极悬桥与尹秋君交涉昊天鼎一事。辛苦诸位都令,各自进行吧。” “是。” …… 月明星稀,万籁俱静中,虫鸣之声格外分明。 风千雪藏身于无迹天衣中,悄然尾随释都令璎珞耶提进入释部庭院。 一道人影立于深黑墙影下,看不清轮廓,只闻极轻的交谈之声。 “佛剑被送回神渊佛境接受处罚,万圣岩已无干涉此事的立场。” “恭喜都令,终于夺回主动权。” “哼,佛剑丢尽佛门脸面,吾自不能再放纵。至于圆儿下落,吾会继续调查。” “事情顺利达成第一步,吾代表吾主先预祝都令一举功成。” “佛剑性命,已在吾指掌间,事成之后贵主承诺的条件,切莫忘记履行。” “这是当然,请。” 风千雪竖起耳朵努力偷听,半是惊讶半是奇怪。 较之整日热血沸腾做事不经大脑的道都令、兢兢业业有条有理的儒都令,璎珞耶提这位释都令其实并不显眼,从平日言行举止上看也基本符合佛门高僧应有的气度风范。 ——却不想私下里也是个庸人。 佛门四大皆空,不少高僧根本就视名声为浮云,佛剑分说即便再有错,也是因为邪兵卫影响,并非出自个人意愿。 再说……佛剑和母猿生子? 除了佩服苦境群众丰富得让人叹为观止的想象力,她只能呵呵呵。 事发至今,从来没听说佛剑拒不认罪,虽然曾经护送圆儿逃出万圣岩追杀,也算有礼有节,情理之中,可以理解。 既然如此,这位名声在外的释都令到底为何非要赶尽杀绝? 另外,与他交易的势力是哪一方,目的何在? 一阵夜风吹过庭间,璎珞耶提警觉地四处打量,将音量压得更低,无法听清,风千雪也担心暴露行踪,缓缓退开。 经过回廊欲返儒都令居处途中,倏见夜色中空间微微变形,一道婀娜倩影轻挪莲步,大摇大摆朝某个方向而行,众守卫仿若未见。 幻术? 心下疑惑,风千雪凝神跟上不速之客,一路随之进入庭主休憩的后园,借着月色观察那道不算陌生的身影。 ……她来作甚? 旋身凌空,轻轻落于昭穆尊书房房顶,揭开瓦瓴向下观视,只见那人趁黑摸入屋内,左右环顾,忽而一灯如豆,缓缓亮起,太师椅转了个个儿,现出四平八稳端坐不动的昭穆尊。 “阁下深夜探访公法庭,勇气可嘉。” “呵呵~~~~”娇媚的轻笑吃吃响起,眼波流转间尽是媚意:“公法庭之主风采不减当日,久见了。” “嗯?”昭穆尊一手捧着香炉凝目看了看来者,讶道:“你是……” “正是心心念念日夜期待与庭主重逢的罪恶坑造幻师啊。” ……你是来调|戏他的吗? 风千雪趴在屋顶上无声腹诽。 “姑娘先前拒绝公法庭谈判合作的友好邀约,此刻前来,莫非已经改变主意?” “唉,谈判合作,也要分对象。南冥道真一脸凶恶,实在吓坏吾,若对象是庭主嘛……吾会考虑好好‘谈判’。” 造幻师转了圈圈,斜倚在昭穆尊的太师椅边,姿态撩|人。 “是吗?昭穆尊洗耳恭听。” 昭穆尊还是一副木头样,却没有回避之意。 造幻师见状更加得寸进尺,微微低头,红唇几乎贴在昭穆尊耳边,吐息如兰:“庭主可知鬼梁天下已经拜访过吾?” “哦,姑娘出现在公法庭,想必与鬼梁天下交涉的结果不尽如意。” 造幻师软绵绵长叹一声:“鬼粱府主不懂怜香惜玉,出手便是极端,吾孜然一身别无他法,只好来此,但求得到庭主庇护了。” “哈。天下无免费之餐,你想获得公法庭庇护,便该付出应有代价。” “庭主是指……交出不解之护吗?简单啊~~~~~” 造幻师娇声低笑,忽然将整个身子偎入昭穆尊怀中,一手勾住他的脖子:“庭主要给吾奖赏吗?” 再这样下去…… 风千雪正在天人交战要不要来个从天而降解救被人x骚|扰的临时老板,却听昭穆尊音调陡沉。 “嗯……想要奖赏吗?” 一手环住造幻师纤腰,一手沿着雪白脖颈往下抚摸,昭穆尊一向平稳的声线里竟然出现几分诱惑:“奉上不解之护,才有更好的奖赏。” “呵呵呵~~~~~”造幻师却已闭上双目,一脸心安理得的享受。 目睹这一幕,罪恶坑第二杀手食人兰兼玄宗编外弟子兼儒门龙首直属卧底风千雪姑娘,有生以来头一次石化得几乎就地成佛。 心中瞬间有一群愤怒的羊驼狂奔而过。 公法庭庭主!!! 我一直觉得你为了回收五大神器可以不要节操,但我不知道你连贞|操也……这样真的大丈夫么! 虽然我知道修道人大都会学习那啥但我一点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要现场观摩活春|宫! 昭桥主你坏掉坏掉了啊! 我要去跟尹桥主爆料啊! 你绝对要被吐槽到死啊! 这峰回路转的神展开可以写话本了好么! 名字就叫《感天动地昭穆尊,为取神器义卖身》!全武林都要挥泪感谢你的大无畏牺牲!感动苦境第一人! 直到造幻师调|戏得逞谈判成功满意离去,风千雪还没能解除石化状态,震惊之余,她首次发现自己的吐槽技能……不够用。 第二日,昭穆尊即刻与几位都令就不解之护一事展开讨论。 “那名妖女同意交出不解之护?嗯,她的条件是什么?!”南冥道真虽有不悦,但为神器的面子也不得不压下。 风千雪完全不敢直视昭穆尊,一直盯着自己的鞋子,心道:造幻师的条件是和公法庭之主那啥啥啥吧…… 昭穆尊却是正经得丝毫不见昨夜情场老手的影子:“造幻师遭受鬼梁天下逼杀,处境困难,要求公法庭提供庇护。” “哈,果真如此!既无能力保有神器,当初何必费尽心机!” 忽略了道都令的冷嘲热讽,昭穆尊试探着提议道:“诸位,吾有一策,可使鬼梁天下再入陷阱。” 楚君仪闻弦而知雅意:“庭主意图以不解之护作为诱饵?” “阿弥陀佛,这样做,是否太过冒险?” “鬼梁天下在正道打压之下连连不顺,想必他心中欲取不解之护的意念已十分强烈。有造幻师配合,让他上钩并非难事,公法庭正好整合力量趁机围歼,夺回其他三件神器。” “嗯……此计虽有风险,但不失为一个永绝后患的好机会。”楚君仪暗忖鬼梁天下自身份揭破、点石洞兵力大损,便沉潜不出,让公法庭始终如芒刺背,倒不如把握时机引蛇出洞,彻底歼灭。 南冥道真在设计布局方面一向无太多主见,既然教母也表示赞同,也就一并附议。 璎珞耶提却开口提起另一个问题:“庭主,如今圆儿死讯传遍天下,吾担心佛剑分说做出不智举动。” “佛剑既收监于神渊佛境,就烦请释都令全权处置。” “嗯。” 风千雪侍立昭穆尊右侧,抬眼正可见一派平静的璎珞耶提眼中忽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机,心中一惊,有些不安。 “教母,有劳你拟定计划。道都令,请你到琉璃仙境探访日月才子,望他们能相助公法庭此次行动。” “是。” “另外,吾与断极悬桥几番交涉,尹秋君已同意交出昊天鼎。两位执法,今夜还请你们前往悬桥,将鼎安然带回公法庭。” “啊。” 一切工作安排完毕,风千雪快速来到隐秘处,催动龙首令牌,一名毫不起眼的公法庭侍从立刻悄然而至。 “监视璎珞耶提,如他有对圣行者不利举动,设法相帮,并传报龙首。” “那你呢?” “我今夜有事在身,需要与叶小钗一同行动,不便亲自操办。” “嗯……龙首曾吩咐我们必须确保你的安全,还是留下一名暗桩,慎防意外。” “也可,马上行动吧。” …… 异度魔界近日气氛十分微妙。 因断层尚未接合,魔界立场始终中立,前来进行利益交换的势力络绎不绝;然而阴阳骨昊天鼎一日不得,魔界一日无法功成,尤其在圆儿失踪一事之上,九祸魔君的震怒清晰传达到每一名部属心中。 但九祸毕竟是心机深沉长袖善舞的异度女后,纵使有无限愤怒,也必须沉着冷静,随时等待翻盘时机。 她并未等得太久。 一名早已熟悉的合作者随着任沉浮进入第二大殿,笑道:“异度女后,别来无恙乎?” “哦,原来是过河拆桥的鬼梁府主。” “女后何必如此尖利,吾今日本为互惠互利而来。” “互惠互利吗?本后尚未忘记究竟是谁背信弃义,让魔界陷入众目睽睽的被动处境。” “吾深知女后颇为断层烦心,所以前来为女后分忧排难。” “啧啧,这番话语出自你鬼梁天下之口,真似笑话。若要表达诚意,粉饰之辞不必再说,直陈来意吧!” “哈哈哈……女后精利依然。实不相瞒,吾已探得不解之护下落,但公法庭必不会坐视不理。” “所以,你想让本后为你取回神器?” “正是。” “你拿得出怎样的筹码呢?” “作为交换,吾自当为魔界夺回昊天鼎。” “哈,吾界要取昊天鼎,并不一定非要依赖他人。” “如果吾说,或许吾还能查出阴阳骨下落呢?以女后之精明,不妨自行权衡。” “嗯……”九祸掩下目中惊色,断然道:“好。” 送走鬼梁天下,蓝衣蒙面人后脚即至。 “阁下数日无消息,今日前来,想必有要事相告。” “今夜叶小钗与风千雪将往断极悬桥取昊天鼎,女后所等的机会来了。” “哦。这一次的条件又是什么?” “六弦之首出关解救风千雪,魔界可有探得蛛丝马迹?” “探子回报,确实在怒山见过玄宗之人踪迹,继续跟踪,却无法寻得,想是用了玄宗阵法,依仗地利,故布疑阵。” “这是他惯用的手法。嗯……吾助女后接合断层,魔界帮吾解决他!” “六弦之首本是魔界必除对象。” “那吾就期待女后功成了!请。” 蓝衣人离开后,九祸忽然冷笑数声:“昭穆尊,毫不犹豫出卖部下,真是自毁长城。叶小钗与风千雪,又岂是可以轻易动杀之人?你的野心看来无法长久了。任沉浮,既有贵客,何不领入?” 任沉浮领着一名老者徐徐进入大殿:“女后,是幽燕征夫之主。” “哦……”九祸微微眯起双目:“一向只关心银钱交易的幽燕征夫,今日竟会主动找上魔界。贾命公,曾为中原出力阻碍魔君霸业的你,有何贵干呢?” “哼,异度女后何必明知故问。自公法庭成立至今,幽燕征夫步履维艰,生意自是不景气。” “原来贾命公来向魔界寻求合作了,就不知你意欲何为?” “非常简单,公法庭让我无立锥之地,我自不能让昭穆尊称心如意。” “哈哈……那吾就洗耳恭听你开出的筹码了!” …… 送走贾命公,九祸才扶着额头坐入王座,闭目沉思。 “女后,现下我们该如何处理?” “一切无妨。各方皆对魔界有所求,我们依然拥有很大周旋空间。你速速通知夜重生,今夜碧落幽影取不解之护。既然贾命公如此仇视公法庭,便让他也同去。” “那昊天鼎……” “鬼梁天下眼下急需不解之护,谅必不会再度背弃承诺。不过,魔界不能太过信任他,本后也要亲自前往,确保再无变数。” 紫红雷电交错惊落,鬼影重重,夜晚的化外天显得格外诡异。 风千雪与叶小钗在断崖前静候片刻,前后踏上蜿蜒而下的断极悬桥。 尹秋君悠闲依旧,见得他们二人,稍微一怔。 “桥主。” “风千雪?怎会是你?” “受庭主委托,来搬运昊天鼎。” “昭穆尊到碧落幽影了?” “正是。” “嗯……”尹秋君莫名皱了皱眉头:“昊天鼎在此,拿去吧。” “多谢桥主。” 叶小钗主动上前托起昊天鼎,告辞之时,尹秋君忽然叫住风千雪。 “桥主还有他事交代吗?”看到欲言又止的尹秋君,风千雪感到有点奇怪。 尹秋君把毛毛扇子晃了又晃,半天憋出一句:“昊天鼎兹事体大,一路务必小心谨慎。” “桥主放心便是。叶小钗,我们走吧。” “啊。” 送走两人,尹秋君面色渐渐沉下来。 他当然知晓昭穆尊的安排,更清楚今夜必然会掀起的风波。事实上自六弦之首出关那一刻,如芒刺背的感觉就逐渐逼迫他们走到这一步。昭穆尊在明他在暗,唇亡齿寒,必须配合无间。 只是……没想到昭穆尊会派风千雪来取鼎。 他忽然停下摇扇动作,微蹙眉头,轻呷茶水。 ……事到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取鼎一事昭穆尊安排得隐秘,专门挑在暗夜,路线选择也是最近最可靠。 风千雪不希望节外生枝,与叶小钗轮流托鼎尽快往公法庭方向折返。 行至中途,叶小钗警觉地停止脚步,同时也抬手制止风千雪继续前行:“啊!” 有埋伏! 几乎是在二人停步瞬间,两侧箭雨纷纷,绵密得几乎毫无可退之地。 刀剑先后出鞘,挥落无数暗器。 担心昊天鼎被趁机夺走,风千雪索性跃上鼎盖,剑身一顿,剑气在身遭形成旋风,飞射四方;叶小钗刀剑交叉,十字形气劲划破夜色。 数声惨叫,宣告了第一波偷袭失败。 “哈哈哈……不愧是刀狂剑痴与风千雪!” 忽来掌气震天地,树木尽折,山体崩碎,风千雪与叶小钗刀剑交错,共同挡下惊天一击,顿时感到体内血气激荡,虎口酸痛。 “嗯?是你,鬼梁天下!” 闻声识人,风千雪不禁毛骨悚然。 实际上,叶小钗重伤初愈,只因担忧圆儿的下落才不顾屈世途劝阻返回公法庭,希望借助公法庭势力探查消息;风千雪被困魔界乱流两日,再为取阴阳骨疲于奔命,有伤在身不提,精气神亦不在最佳状态。 最不利的情况下遭遇最不想交手之人,她咬紧牙关思索应敌之策。 而不待她细想,倏然爆发的魔火再度给二人心中添加重重压力。 “叶小钗,我们又见面了。” 九祸面带冷笑,抬手却已赞一掌。 “异世洪炎!” 邪掌出,熊熊魔焰宛如无尽洪水直向叶小钗风千雪两人。 叶小钗凝气屏神,平和之力挡下魔火,鬼梁天下见状欲趁虚而入,怒源心流极招再现! “泣鸣掌!” 风千雪立刻旋身脱出重重人马围杀,赶在掌气直袭叶小钗背后空门之前挥剑劈开。憾穹之能强大神力加持下的一招,直冲击得她卧剑之手血流不止。 一咬牙,扯下袖上装饰用丝带,将剑柄和手掌牢牢绑在一起,迅速施以反击。 “山河无定!” 儒门浩然气,气势磅礴倾吐而出,卷动四周炎热气流反扑鬼梁天下爪牙,惨叫声一时此起彼伏。 “好个风千雪!”鬼梁天下手腕翻转,忽有雷电在手,足下瞬移,近在咫尺一掌推出,风千雪不敢硬接,闪避不及之时,叶小钗回身来救,错身之间,九祸身形如电,连连出手,掌力与风千雪剑气交击,火星四溅,地陷三尺。 偶有一击落在胸口,风千雪听到胸前脆响,知道必是肋骨受伤,却强忍疼痛,一剑收拢复又挑起,削过九祸小臂。 “哦,难怪滕邪郎会惨败于你。风千雪,今日不能再留你之命!” 九祸眼中杀机迸射,一挥袖,源源不绝的魔兵将风千雪团团围困,数不清的兵器从各个方向刺入,风千雪屈膝往后一倒,交错的刀剑钩戟在眼前沉沉铺开一片,腕抖剑花,扫过数名魔兵胸膛,腥臭的血液喷射而出,溅红一身。 没有喘息之机,没有思考余地,剑起剑落,招来招往,斩落几颗头颅即返身挡住背后刺来的长矛,手上发力,震退对手,剑身一荡,拦腰而砍,又是数名魔人丧命。 带血的脸转向叶小钗一侧,鬼梁天下恐怖的实力将刀狂剑痴不断逼仄后退,口中呕红,她即刻飞身一把搀住叶小钗,剑影漫舞,杀开血路。 事到如今昊天鼎丢了也就丢了,保住小命才是关键! “嗯,想走?” 九祸已纵身跃上高处,冷眼旁观,只为把握刹那间的机会。 “破神掌!” 魔人奉命,如疯犬一般死缠风千雪,斩杀一批,再来一批,叶小钗旧伤复发勉强抵抗,风千雪主攻也渐渐吃力,乍来一掌,回力不及,掌气正中胸口。 “啊……!噗!” 吐出一口黑血,撑着剑身勉强站起,只觉炎流之气在体内暴蹿,视线也有些模糊。 耳畔闻得破空之声,勉强回神,剑身架住九祸双手,奋力弹开,九祸不以为意,掌气连发,破开她的防守。 “啊!” 叶小钗拽住风千雪疾退,退至兵力稀薄处,将她往来时路一推,旋即转头迎战:“啊!” “叶……小钗!” 英雄志,气满襟,纵使血淋漓,仍要力挽狂澜,只见叶小钗身形动,刀剑舞,一使刀狂越九霄,长挥剑痴踏沧浪! 风千雪胸口剧痛,又吐出一大滩血,眼看叶小钗再陷人海战术,提起所剩无几的内力发出曾为魔界战将惊艳的惊天一招! “怒卷银汉堕九天!喝——!” 以她为中心,四面卷起狂暴剑气,众魔兵一触即死,九祸一惊,移步回避,叶小钗得到喘息之机,提力升空,佛门至高绝学般若忏再现尘寰! 却在此时,鬼梁天下目露凶光,掌中黑色真气徐徐升腾,诡异的气息,恐怖的力量,破开天际,残虐之招直奔风千雪背心而来:“神摧意残!” 风千雪只来得及轻飘飘挡上一挡,一股暴虐真气游走周身,牵动先前九祸所造成的炎炎灼气,神智天昏地暗之时,鬼梁天下一瞬身,牢牢扣住她之咽喉:“叶小钗,还要负隅顽抗吗?!” “啊……!”看到风千雪被鬼梁天下挟持,叶小钗动作一缓,瞬间再受九祸一击! “哈哈哈哈……公法庭两执法,任你们如何顽强,终究脱不了一死!”鬼梁天下得意地仰天长笑,注意力转移之刻,风千雪原本无力垂下的脑袋忽然暴起,一手拽住他的发丝,脸一转,口一张,竟是用了最后一丝力气狠狠咬住他一只耳朵! 亡命的眼神,不屈的意志,鬼梁天下一声痛喝,一掌将她击飞。 滚过的黄土上染满血红,身中五残之招,风千雪用一种扭曲的姿势挣扎着想要起身。 天际泛白,化外天就在不远处,她却完全动弹不得。 叶小钗难脱困局,眼前不见生机,惟有惊心血瀑。 “九祸降天!” 火色怒芒如利剑,自叶小钗前胸透体而过,意识迷失前最后一击,是心剑如狂涛四处激射。 尘埃落定,一时之间,万物寂灭,风千雪手脚并用奋力前爬,鬼梁天下捂着血流不止的右耳怒目上前,如同看着一只濒死的虫子——他的右耳,已被风千雪不要命的一咬彻底咬断。 怒然抬掌,欲下最后杀手,天际忽然雷鸣翻泳,宏大剑气直入战局。 “嗯?” 蓝色光球降下云端,卷走昏死的风千雪。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天道归一,断极悬桥。鬼梁天下,赶尽杀绝,将是你日后后悔之源!” “尹秋君,哼!” “暂且息怒吧。昊天鼎已在手,叶小钗要怎样处置?” “吾失去一名爱将吞佛童子,就用叶小钗相抵。鬼梁天下,魔界会如约送来不解之护,请。” …… 悬桥之上,风千雪七窍出血,凝滞的血块堵塞喉管,咳嗽不停,唇边黑血不断,面白如纸。尹秋君为她把脉,太慈心侍立一旁,目露忧色。 “桥主……” “只剩半口气。太慈心,速到残林告知皇甫笑禅,也许还有一点机会。另外,将羽人非獍带来,如有不测,也好让他们兄妹见最后一面。” “唉……是。” 尹秋君心情复杂地看着风千雪,说不出是个什么感受。来龙去脉他心中自然有数,出手救人也是等到魔界夺得昊天鼎之后。 收起羽扇,猛提内力,化外天不传秘诀自口中念出,真气灌入风千雪体内,护住最后一线生机。 “风千雪,你既曾死而复生,便让吾再见识你的求生意志吧!” 第63章 第二十三章 “主人,”穆仙凤带着一名儒生向屏风处盈盈一拜:“影卫有消息了。” “凤儿汝先退下吧。” “是。” 儒生看见屏风后隐约的人影稍微动了动,恭敬地行了一礼:“属下拜见龙首。” “汝等随风千雪潜伏公法庭至今,可是事态有任何变化?” “属下办事不力,风千雪奉公法庭命令与叶小钗至断极悬桥取昊天鼎,返程途中遭到魔界与鬼梁天下截杀,伤势沉重,已被断极悬桥之主救走,如今生死不知。” 来者将战斗经过粗略汇报一番,屏息以待上司的责备。 “吾记得当初交代汝等务必保她安全,当时你们在做什么?”微微上扬的语调,显示不悦的心情。 “风千雪察觉公法庭释都令璎珞耶提似乎欲对圣行者不利,便紧急调遣吾等前往神渊佛境,只留下一名探子。事发突然,吾等救援不及。” “嗯……那汝在神渊佛境可有探出什么?” “未及深入,只知圣行者突然挣脱束缚杀出,一路直奔万圣岩夺回佛牒。” “为何如此?” “似是受到刺激……有一点属下可以肯定,璎珞耶提对圣行者存了必杀之心,而且风千雪断言他与某一股势力有所勾结。” “异度魔界吗?” “龙首?”儒生讶然,不知上司是怎样得出这个推断。 “璎珞耶提,沽名钓誉之人。如此强硬逼迫,除了他不足为外人道的虚荣与妒意,恐怕更有利益纠葛。如今武林明暗处势力芜杂,但拨开眼前乱象,并不难推出结论。追根究底,阴阳骨、佛剑,皆是魔界目标。” 微冷的语调,犀利的剖解,是儒门龙首洞察人性之精明,令下属钦佩同时亦倍感战栗。 “请龙首指示下一步行动。” “汝等这就去公开亭广而告之,璎珞耶提为私利勾结异度魔界残害圣行者,背叛中原武林,败坏佛门清规。” “但吾等尚未掌握确实的证据……” “汝须牢记,流言、推测,并不需要证据。武林自古人云亦云,沉重的舆论压力自会迫使公法庭找出证据。” “那圣行者……” “万圣岩可有出面?” “圣行者夺走佛牒之时,万圣岩两位尊者被梵天请去辩佛,未能及时阻止。之后梵天已经表示将亲自处理。” “梵天?”挑起的尾音,带着一丝迷惑,摇扇之手渐渐停止动作,倏然脑中白光一闪,仿佛抓住了微妙的关键:“吾问汝,破坏五大神器的两件要素为何?” “佛牒与佛禅印。” “嗯……”沉吟片刻,心绪百转,语调中已无异样:“汝等便一路跟随,拦下其他闲杂人等,暂且让梵天安心‘处理’罢。” “……是。” “仙凤。” “主人有何吩咐?” “汝去取雪容冰魄。” 穆仙凤转入内库,不消多时便取来一方锦盒,稍揭盒盖,幽蓝光芒隐隐透射而出。 龙宿在屏风后嘱咐那名年轻儒生:“魔界炎气非同小可,昔日慕少艾身中魔君一刀,经过水晶湖浸泡方才缓解。如今水晶湖冻结,风千雪身上炎气恐怕难办。务必设法将此物尽快送至断极悬桥。切记,不可暴露身份。” “遵命。属下告退。” 儒生离开后,穆仙凤面露不解:“主人,何不设法让佛剑大师避开与梵天的冲突?” 模糊的闪烁一念并无佐证,龙宿无意多谈,只莫名道:“苦境武林,许久未闻梵天渡世了。” 残林之主来得很快,走近之时,尚可察觉他略显紊乱的气息。 尹秋君仍在催动内力为风千雪吊住最后半口气,听闻背后动静,稍微侧过脸。 “桥主,残林之主已至。” 太慈心言罢让过身子,以便皇甫笑禅能够与尹秋君交谈。 皇甫笑禅面色凝重地看着风千雪惨白的脸,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悬桥之主,多谢及时告知消息。” “不用客套,救命要紧。” “劳烦桥主稳住她的心脉,吾这就为她化解五残气劲。” 尹秋君闻言转而将内力输送至风千雪心脉之处,皇甫笑禅默念五残心法,逆化之力自掌心缓慢释放,一点点化去风千雪体内暴虐气劲。 “啊……!” 风千雪昏迷中发出痛苦的闷哼。 五残之招袭体与离体皆痛苦万分,这一点皇甫笑禅非常清楚。然而看到素来耐力与意志超强的风千雪竟然痛得惨哼,只觉得自己心口也随之痛得抽搐起来。 怎会伤得这般严重…… 因风千雪受九祸之招,再中五残之招,两股气劲时有交缠互噬,二人费了不少功夫才把五残气劲逐渐拔除。 “咳……咳咳……” 一股掌力既除,另一股掌力便开始肆虐,风千雪无意识地咳嗽,溢出嘴角的血液由黑色变为鲜红,魔焰焚体作用之下,四肢皮肤干裂,气若游丝,五脏六腑皆有衰竭之势。 皇甫笑禅功体特殊,收势之后不敢轻动,尹秋君便引云气包裹风千雪身遭,为她缓解体内火焚之苦,却只是拖延之策。 “唉。” 尹秋君深深一叹,再无言语。 只怕是……凶多吉少。 目睹风千雪越来越衰弱的模样,皇甫笑禅感到心绪一点一点下沉。 如此压抑,如此钝痛,远胜于上次泊寒波带着她的尸体回残林之时那种痛惜,那时的他,只是不忍见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烟消云散,不忍见羽人非獍悔恨交加痛不欲生的神情。 手指渐渐蜷曲,紧握的手心却是空虚。 绝望的无力感,一如灭门之惨然,一如兄弟相残之鲜血淋漓。他曾经拥有温暖的家庭,善良的兄长,亲厚的友人,如果将这一切视为天赐,那么便是上天恶作剧一般忽然伸手将之一一抽离。 现在,又要抽掉重要的一块么? 重要。 何其重要。 猛然意识到风千雪在自己心中占据的分量,皇甫笑禅此刻只剩下更加深切的悲恸。 “千雪,你千万要撑住。你不能再……” 戛然而止的话语,轻颤的手传达着清晰而又深沉的悲恸,使得尹秋君也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桥主,羽人非獍与药师慕少艾请见。” 太慈心语带欣喜,仿佛是被“慕少艾”三个字激发了精神。 皇甫笑禅面色一滞,眼中猛蹿起一丝希望的火苗。 “让他们上桥!” 没功夫计较慕少艾为何会来,尹秋君一挥扇,悬桥入口浮现,白衣青年面容紧绷,直接张开羽翼急急而起,慕少艾也三步并作两步,豁力疾奔。 “阿雪!” 羽人一步越过尹秋君,直往风千雪身侧。 慕少艾缓了缓气,歉然道:“悬桥之主,叨扰了。” “药师既来,赶紧设法吧!” 忽有淡淡的悔意一丝一丝从心中缝隙间探出,尹秋君不想再留,让至一边,目光落入层层叠叠的浩瀚云海。 慕少艾稍微探了探风千雪的脉动,当机立断取出金针,扎入她几处要穴稳定心脉,随后对羽人道:“羽仔,方才那名剑者交你的锦盒给吾一观。” 盒盖打开,幽蓝色的莹莹光芒令慕少艾眉间闪出喜色:“雪容冰魄?太好了。林主,请你催动冰魄,吾立即为千雪施针。羽仔,疗伤过程会非常痛苦,你制住千雪,以免她挣扎。” “嗯。” 皇甫笑禅亦通医术,自然知晓雪容冰魄的功效,当下运力迫入冰魄,蓝色幽光渐渐明亮逼目,慕少艾针术虽不及惠比寿,但有赖冰魄之能,手腕翻转之间,猩红炎流丝丝缕缕自风千雪各处要穴向外流溢,尽被冰魄吸收。 漫长的时间,漫长的等待,慕少艾前额滚落汗珠,皇甫笑禅忽略了疲惫全神贯注,羽人紧紧握住风千雪的手,背脊已经僵得隐隐作痛。 风千雪的意识沉沦在漆黑世界中,只觉得四周不着一物,身体悬浮,空空荡荡,随波逐流,就快漂流到未知的彼岸。 冷冽清寒的气息侵袭着她,远远近近的呼唤纠缠着她,不许她走,不让她走。 千雪。千雪。千雪。千雪。 强烈的意念抓住了她,零碎的印象逐渐清晰,她好像看见白羽飘飞,酒香四溢,一片药草随风摇曳,纯真的双眼看着她问为什么,温和悲悯的声音嘱咐着时局混乱务必小心…… “啊……!” 难以想象的疼痛抽离身体的瞬间,风千雪发出漫长而压抑的低吟,口中一蓬鲜血喷出,染红了羽人非獍的白衣。 “魔炎解了!” 慕少艾语落刹那,风千雪略一睁眼,空茫的眸光闪了闪。 “阿雪,休息吧。” 羽人揽着她,一手轻按她的背心,一如幼年。 风千雪靠在羽人肩头,茫然的视线扫过慕少艾,扫过尹秋君,停在皇甫笑禅身上;旋即,缓缓垂下眼睫,仿佛疲惫已极。 慕少艾却是丝毫不敢松懈,生怕风千雪就此一睡不醒,肃容观视一番,道:“失血过多……羽仔,她需要输血。” 羽人非獍默默伸出了手臂。 逼命一刻终于过去,皇甫笑禅心弦一松,复杂的情绪在心间翻腾涌动,独自站立一旁,变得极沉默。 关心则乱……他终于懂得了,原本以为终生都不会经历的情感。 千雪很好。 早在她想方设法努力把孤独缺拉回正途之时,早在她面对魔界重重围困不惜牺牲性命保护羽人之时,他就知道了。 然而天阉体质,早已断绝此生追求世间寻常男欢女爱的可能性,他……不能、也不该。 慕少艾和羽人绷紧了神经继续救人,惟尹秋君羽扇半掩面,露出一对森森利眼,探究的目光在残林之主和风千雪之间梭巡数番。 岘匿迷谷中,趁着天气凉爽,阿九带着宵开始整理药圃。 “风千雪真正无恙吗?”宵一脸担忧地拔起一簇杂草,反复确认。 阿九头疼地抓抓脑袋:“唉,就算你不信我,也该相信慕少艾。” 话音刚落,宵霍然站起:“但你们讲她快死了。不行,我要去找她。” “喂喂,你不是答应过风千雪不随意离开迷谷吗?外面很危险。再说,你又不知道断极悬桥在哪里。” “可是我担心她。你能和我一起去找吗?” 宵眼巴巴地问,阿九顿时无语凝噎。 眼角抽了抽,生怕自己若不答应这个什么也不懂的超龄儿童会闯出黄石阵四处乱跑,只得耷拉着耳朵拿了刀:“好啦好啦,去就去。事先给你讲清楚,路上不能乱跑哦。” “嗯。” 断极悬桥虽已现世一段时间,但知晓其具体位置和上桥地点之人却是寥寥无几,阿九充分发挥了“有问题找素还真”的苦境居民精神,直接到崖上琉璃仙境。 午休时分,屈世途昏昏欲睡,打着哈欠接待访客,看到阿九的猫耳和尾巴,瞌睡被吓走了一半:“你你你……!” “哟,屈阿叔,好久不见。” “是阿九?安怎,突然变这么大了?” “换心之后恢复原貌而已。算时间,我本来就该这么大。” “唉唉,真是想不到。阿九,你是有什么事情?” “素还真不在?” “哎,叶小钗被异度魔界所擒,他跟谈无欲这几天都在外奔波营救。” “叶小钗被擒?嗯……那你知道断极悬桥在哪里吗?” “断极悬桥?这嘛,我没亲自见过,但听素还真提起应是在化外天,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你找断极悬桥做啥?” “一点小事。阿叔,我先走了,下次来跟你要糕点吃。宵,我们走吧。” “嗯。” 宵点点头,忽然察觉似曾相识的气息从身遭一闪而过。 警觉地抬头四望,却一无所获。 二人踏出琉璃仙境,屈世途还在摸着胡子感慨小阿九也长大了,浑然未觉仙境内肉眼难辨的低等异邪呼扇着双翼,缓缓转身朝黑暗之间而去。 …… 离开热闹街市,道路逐渐荒凉,阿九搜肠刮肚说一些江湖趣闻给宵听,一路也不算无聊。 忽然间,狂风大作,原本风和日丽的天空转而变得阴沉压抑,轰隆隆的闷雷声预兆着不祥。 阿九本为神兽族后代,对危险的敏感程度非同一般,本能地觉察到危机降临。 宵单纯的脸上闪动出至深的忌惮,这种气息,他太熟悉了。 “哈哈哈……!宵,久违!” “你是谁?”阿九抢出一步,挡在宵身前。 “哦……”夜重生趣味地打量着阿九,讥讽的语调犹胜于从前:“看来你又结交新朋友了,失败品就是失败品,毫无长进!” 派出寥寥无几的低等异邪,本意只是监视日月才子和公法庭动静,不料竟找到这失败品的行踪,索性用邪之刀彻底抹除奈落之夜宵。 “有听没懂,反正是来找麻烦的就对了。”阿九两只猫耳朵抖了抖,立马开战。 神兽族刀法与中原武学迥异,夜重生应付起来略感不顺;而宵的刀法经过这段时间慕少艾与阿九有意无意的引导,已大为提高,且有脱出夜重生掌控之势。 同出一源的力量,彼此熟悉的招式,夜重生邪刀在手,占得先机,招招逼命,冷光煞煞! 阿九身形灵活,屡屡阻断夜重生攻势,神兽刀克制邪魔之能引动异邪之主浓烈杀意,邪刀轻挑挥开宵的刀锋,一手摊开汇聚邪能,沉重一掌挥出。 “黄泉夜.邪涌银波!” 阿九舞动神兽刀,绵密刀网一阻刚烈掌气,然而刀网瞬间破裂,来不及化消的余劲撞上胸口,当即受创! “阿九!”宵见状心中一急,欲上前相助,夜重生凶神恶煞,邪之刀幽光一闪,以急电之势划过宵的腹部:“先顾好你自己!” “啊!” 不坏水银体乍受嗜血族至宝所伤,一时无法自我修复,疼痛的感觉传入大脑。 夜重生神经质地笑着:“疼吗?” “夜重生……”宵眼中杀机一现,倏然变招:“鸿飞冥冥!” 夜重生一愕,匆忙接招之刻,亦是疑窦丛生。 此招他并不陌生,乃是慕少艾绝技,曾得到他本人赞赏。原来这名废物竟与慕少艾混到一处?哈! ……倒是学得快! 不知所谓的怒火焚烧着理智,对宵学习能力的忌惮再添一层,出手更加不容情。 阿九强撑伤体继续助战,夜重生以一敌二越战越猛。 “邪月冷锋!” 哭嚎的鬼影,冰冷的煞气,沉沉而下,宵以冻气凝住受创的伤口,体力急速流失,头脑却无比清醒,痛恨的眼神直逼夜重生。 “夜雪无尽!” “哦,竟然如此极端,不要命了吗?” “曾经让我满怀期待人是你,让我体会到世间伤心的人,也是你,父亲——!” 惨然一句,从未使用的招数从脑海中浮现,邪刀挑破了面颊,挑破了前胸,却未能消除他的斗志,不顾钻心之痛死死抓住邪之刀刀身,足下发力,身体猛然前倾。 “血宵蚀月!” 强悍的力道,激突的速度,让夜重生措手不及,地面撼动,泥土垮塌,夜刀穿过他的肩窝继续发力向后,顷刻间,两道身影落入滚滚江流。 “呃……噗!”阿九跌跌撞撞跑到江边,望着翻涌的江水,大声长唤:“宵——!” 顺着激越冰冷的江水载沉载浮,宵的意识逐渐迷蒙,生存本能提示着:“我需要……补充能量……” 茫然无力的漂流,久久持续…… 燕归人独行江岸,余光忽然瞥到江水里起起伏伏的影子。 “嗯?” 挥动枪杆,水流激起一道身影,苍白得不似人类的面容令他微怔。 “冰寒之体?” 不及多想,他背起这名古怪的陌生人,朝终年飞雪的落下孤灯而去。 风千雪稍有好转,慕少艾建议将人带到残林休养。 如此严重的伤势,必须长期卧床休息,不便继续留在断极悬桥。 适逢昭穆尊上桥找尹秋君商谈武林之事,看见被羽人非獍背着、依旧人事不省的风千雪,顿时一愣:“右执法?公法庭四处搜寻而不得,原来竟被好友所救。” “幸而离化外天不远,否则难逃一劫。”尹秋君语气淡然,昭穆尊只得压下疑惑,转而对羽人道:“羽人非獍,令妹伤势如何?” “呼呼,庭主放心,千雪已经无恙,只需静养。” “阁下是……” “慕少艾。”慕少艾转了转水烟管:“不知可否冒昧一问,听闻叶小钗被魔界所擒,公法庭可有解救之策?” “这……魔界提出用阴阳骨作为交换,但阴阳骨下落不明不论,纵使吾等掌握阴阳骨也不能草率,公法庭正在设法周全。” “恕我直言,所谓大局小局,只是相对。魔界手段高明,纵然不借助公法庭,或许也能得到阴阳骨,然而中原也自此失去一员大将。” 慕少艾说得轻松随意,昭穆尊却是一板一眼:“昔日药师以魔心交换傲笑红尘,却被魔界摆了一道,傲笑红尘功体尽废,更引来阎魔旱魃祸害武林。事关重大,昭穆尊不得不慎防魔界再施诡计。” 这番话说得略显刺耳,慕少艾不以为意,依然笑眯眯道:“呼呼,总而言之,叶小钗对武林贡献良多,还望庭主多多费心。” “这是自然。” 一行人纷纷向尹秋君致谢辞行,羽人非獍忽道:“既然公法庭对部下采取这种态度,那舍妹为公法庭效力时限也到此为止,我不会再让她冒险。请。” 昭穆尊被堵得无言以对。 慕少艾和皇甫笑禅与尹秋君客套唠嗑几句,就此作别。 昭穆尊这才转身望着尹秋君:“好友,想不到你竟会出手援救。” 尹秋君漫不经心道:“救便救了,做一个人情,或许今后有所助益。” “如同燕归人一般吗?” “你今日是来专程与吾讨论此事?” “……不解之护被夺,吾未曾料到竟是夜重生与幽燕征夫出手。看来几方皆与魔界有所交易。” “哼,魔人天性,自古已然。” “接下来,吾打算……” 一行人返回残林,皇甫笑禅与羽人孤独缺一同将风千雪安顿之后便匆匆离开,像是刻意回避着什么。 孤独缺一头雾水,慕少艾对林主异乎寻常的举止却似乎有点眉目。 当下也不揣测,不点破,静静闲坐抽水烟。 此事……谁也无法插手。 皇甫笑禅漫无方向地在林间小径乱走,夕阳余晖透云而落,四面光晕朦朦胧胧。 长舒一口气,借此缓解苦涩矛盾的心情。 “长吁短叹,是缅怀死者,还是挂念生者?” 寰宇奇藏自林木阴翳间缓步踏出,踩着斑驳的树影,面色波澜不兴,看不出太多情绪。 “你最近去了何处?” “一介自由身,兴起则行,兴罢则归,仅此而已。” “对当今武林事,真不挂怀吗?” “有何值得挂怀之处?如果你指鬼梁天下,他债多不嫌压身,自会有人料理。倒是你,失魂落魄,失了残林之主的姿态。” “残林之主并无特别姿态,亦不需要摆姿态。” “哈。风千雪怎样了?” “……已无大碍。” 不自然的停顿,并未逃出寰宇奇藏注意。 “日前还在感叹她聪明狡猾,转眼便被人算计至此,果然还是稚嫩。”寰宇奇藏一边摇扇一边盯着林中虚渺一点:“不过,她并非纯善之辈。” “吾早已知晓。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她习惯于罪恶坑的生存法则,却无作恶害人之意。吾不明白,你为何如此针对她?” “这个问题,问吾不如问你自己。想通其中关节了吗?”看到皇甫笑禅倏然僵硬的表情,寰宇奇藏嘴角冷冷一勾:“一句话,吾不予苟同。” 皇甫笑禅如何听不懂话中深意,苦涩一笑:“谁又能苟同呢?连吾自己也不能。” 淡淡一句,非是怨天尤人,非是自我轻贱,只是轻愁、遗憾,以及莫名的怅然不舍。 “及早退隐吧!远离江湖,远离人情纠葛,利人利己。须知男女之情,总是随岁月与挫折而流逝,单薄得不堪一击。” “兄长……” “不必多言。”寰宇奇藏轻抬羽扇阻止了他的欲言又止:“你自己考虑,吾不强迫任何人,也无筹码强迫任何人。” 言罢,转身洒然而去,留下皇甫笑禅独立斜阳。 …… 入夜,风千雪房中燃烧着助眠的熏香,是林主担心她被伤痛困扰难以安睡特意送来的,虽然孤独缺确信这丫头应该撑得住,毕竟不希望她忍受不必要的折磨,遂遵从医嘱点起一柱。 她此回伤势远超过上次鏖战滕邪郎与赦生童子,捡回一条命已是大幸,身体创伤太严重,除非服用灵丹妙药,否则没有三年五年难以恢复原状。 黑暗中人影一闪,透窗而入的月光折射着来者手中奇异的链坠之色。 莹莹光晕柔柔漾开,温暖的气息流入五脏六腑,抚平疼痛,引导体魄逐步修复,如造化之神奇。 持续的治疗,渐渐恢复常态的均匀呼吸,一声低吟,悠然转醒。 “……军师真是大方。” “哼。” “造化之钥果然在你手中。” “将你的聪明用于该用之处,便不会再次遭人算计。” “公法庭有问题也不是一日两日,我只是没想到鬼鬼祟祟之人如此之多。” “道貌岸然的组织,根底上便有毒瘤。” 一言勾起风千雪记忆,她不免想起公法庭成立之初龙宿的评价,低声一叹:“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哦?是指你背后之人吗?道境玄宗,有这般人物?” “……”风千雪转动眼眸无声看了他一眼,决定不告诉他这是个美丽的误会。 “放心,作为合作者,吾不会泄露半分。” “那就再做一个交易如何?” “什么?” “造化之钥借我怎样?”风千雪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这么逆天的神器带在身上,凡事不求医,多保险。 出乎意料,寰宇奇藏竟不以为然道:“可以,只要你告知吾阴阳骨的下落。” “……你今日大方得令人感动。阴阳骨的下落嘛……烫手山芋,总会被扔给琉璃仙境。” 玄宗怎会将阴阳骨交给素还真? 寰宇奇藏目中渐露疑惑,却依约将造化之钥交给风千雪。 “多谢了。军师,夜已深,不如换一个时间再聊?” 寰宇奇藏磨蹭着欲言又止,直至风千雪不客气地拉下纱帐,才化光而走。 第二日,风千雪神清气爽出现在送早饭的羽人非獍面前,兄妹二人大眼瞪小眼半天。 “你……可以下地了?” “还可以跟你定孤枝。” “怎会如此?” “昨夜有人闯入房中为我医治,片刻便痊愈了。” “嗯?” “就吾所知,苦境并无如此出神入化的医者,便是吾之师尊亦然。人力不能解释,莫非是造化之钥?” 慕少艾从门边探出半个白白的脑袋。 “不知,醒来之时人已不在。” 风千雪面色不改心不跳,揣着造化之钥便走到羽人面前拿走一只包子。 “呼呼,是讲千雪,你昏迷之时,羽仔替你跟公法庭之主辞职,今后不用回去了。” 风千雪咬了一口包子,愣了愣:“……为什么?” “叶小钗被魔界所擒,公法庭却不同意日月才子与魔界利益交换。” “……叶小钗被擒?”脑子里转了几转,想起之前浴血奋战的场景,不禁嗟叹:“公法庭拿神刀天泣与魔界交换之时,倒是干脆。他们能这样翻脸不认人,不值得意外。” “那你还为他们效力?” “大哥不是替我辞职了么?不去便不去,我也呆得烦了。” 闲聊之际,孤独缺拖着蔫蔫的阿九进入残林:“慕美女的,你家阿猫被人欺负了。” “阿九?!” 慕少艾几步上前为阿九点穴缓和伤势,讶道:“为何离开迷谷?怎会伤得这么重?” 阿九垂头丧气地说:“是我轻忽。宵担心风千雪,非要出谷。我们在半路遇到夜重生拦截,他重伤落入江中,现在还没找到人影。” “什么?!” 风千雪一惊。好说歹说劝服宵留在迷谷,不想还是招惹上夜重生这个煞星! “宵?”羽人非獍还在状况外,不明所以。 “我的义弟,他与夜重生有一些恩怨,至今尚未摆脱。”风千雪胡乱喝了几口茶,走来走去思考片刻,回屋拿起佩剑:“不行,尽快找到他。夜重生之事,也该尽早解决。” “要去哪里?”羽人一步拦在她面前,语气有点严厉。 “大哥,你回落下孤灯等我,不会有事。” “我与你同行。” “……随便你了。”理解羽人的心情,风千雪只好抽抽嘴角认栽。 兄妹俩将要启程之时,风千雪冷不丁问了一句:“为何一直不见林主?” “他从悬桥回来就变得怪怪,闭门不出。”孤独缺摇摇脑袋:“不知受啥刺激。” “嗯。”风千雪不动声色,转身离开。 踏出残林不远,却遇上燕归人。 “羽人,风千雪,你们都在?” “燕归人?” “我救了一名叫做宵的刀者,他自称与风千雪相识,现在正在落下孤灯疗养。” “……得来全不费功夫,燕归人多谢你。”风千雪稍一沉吟:“大哥,请你到落下孤灯帮我照看宵,我去去就回。” “嗯?” “不会有事。” “我只等两个时辰。” “好。” 风千雪提力一纵身,飞快穿越大小驿道与树林溪流,直奔疏楼西风。 久违的熏风吹送花香,她踏入百花争艳的庭园,冲着拨弦闲弹的华丽儒者行礼,平稳道:“龙首,风千雪前来复命。” “汝的恢复速度令吾讶异,看来得到意外的帮助。” “尚要多谢龙首的雪容冰魄,及时救我性命。只是家兄做主,为我辞去公法庭执法之职,恐怕……” “不用多言,公法庭黑幕重重,汝不必再去涉险。佛剑之事吾已了然于胸,教母安危亦有处置,汝可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但是属下有一个想法。” “说吧。” “夜重生之事,不能再拖。” “哈,汝如此积极,吾身为嗜血者倒不能放任了。”龙宿琥珀色的眸子转了转,动用心机之态,美得惊心动魄。 第64章 第二十四章 王者坟场,历代闍皇沉眠之地。 不同于闍城血堡曾经的奢靡华丽,王者坟场简朴至极。 夜风轻吹,凉意入骨,风千雪点着火把跟在龙宿身后进入这片神秘诡邪之地。 嗜血族骄傲无比,人类本不允许踏入此地半步,然而随着族群覆灭,邪能渐渐削弱,再有龙宿强大的气场镇压,骚|动的邪气只能如幽魂般漂浮于附近,无法近身,但以风千雪多年来养成的镇定心绪,依然感到寒意瘆人。 龙宿微微眯起双眼,想起昔日西蒙自突破封印至败亡,鲜少驾临王者坟场,他更习惯于将自己隐藏在闍城摇曳的烛火光影中以一双冷眼注视外界——他太清楚祖辈赋予的使命与野心,并不将时间浪费在缅怀伤感之上。 倒是难得的对手。 轻摇珠扇,不为人知的思绪转瞬即逝,龙宿眼中渐露红光,昔日被四分之三破坏得一片狼藉的大厅传出无规律响动,四面壁灯亮起,映照出黑暗中摆放的石棺轮廓。 “龙首……” 龙宿抬手阻止风千雪发问:“汝非嗜血者,不可轻动,以免触发危机。照吾指示即可。” “是。” “为铸造西蒙不畏日光之体,闍城一脉牺牲无数族民进行血祭。可惜,闍城还是败于宿敌驱魔人。埋骨之处亦遭破坏,真是令人唏嘘。” 意味不明地感叹一句,龙宿单手平举,释放邪源,用一种孤傲睥睨的姿态引导一具又一具石棺恢复原位,风千雪首次深刻意识到自家上司的的确确是嗜血者这一事实。 片刻之间,空旷大厅中棺木林立,二人眼前出现一处高台,台上有六具石棺呈环形放置,隐隐透着诡异。 “吱呀呀”令人牙酸的声响过后,六副棺盖脱离棺身,并排悬浮半空,龙宿不疾不徐道:“王者坟场除了安置历代闍城王者及贵族,还用特殊手法将嗜血族历史保留,以供后人瞻仰。” “龙首的意思是?” “嗜血族非中原原有种族,乃极西之地漂洋过海而来。败血异邪是他们来到中原之后所创造,目的便是为了弥补最初人力单薄的劣势……嗯,这便是闍城一脉在中原立足的历史记载。” 随着龙宿一语话落,六面棺盖上淡蓝光芒轻闪,千百年尘灰散去,陌生的文字与图画现出原貌。 风千雪仰首仔细观看那些记载,虽不解文字之意,但图案可以帮助她理解部分事实。 “龙首带我来此的用意,是要从嗜血族历史记载中查找对付夜重生的方法吗?” “是,也不是。”龙宿依然不疾不徐:“无驱魔人参与,无《宁闇血辩》解读,败血异邪致命关键点难以循迹。但异邪既是嗜血族创造的生命,从其诞生历史中,自有蛛丝马迹可寻。譬如……” 龙宿倏然手腕翻转,气劲震开六具石棺,强烈的震动中,高台徐徐降下,血色光芒刺得风千雪双目疼痛不已。 待她睁眼之刻,眼前一幕令她大为吃惊。 龙宿却淡定得不得了,仿佛见怪不怪,丝毫不为所动:“嗜血族创造败血异邪,总有一脉相承。同样的禁锢,谁也无法逃离。” 风千雪心中发憷,转眼看着一派淡然的龙宿,咽了咽口水,心道:龙首,您是费了多大劲儿和心思才发现这玩意儿啊。 夜重生自从与魔界合作至今一直琢磨着如何创造新兵器如何夺取武林权势,上蹿下跳,龙宿却宅在儒门整天琢磨着如何干掉他。 她不禁默默为夜重生掬一把同情泪。 ……异邪之主哟,丢了命一切都白干呐。 风千雪腹诽完毕,打起精神道:“看来龙首心中已有腹案,还请指示。” “此计还需取决于汝的决心与智慧。”龙宿身上的压迫感陡增:“事已至此,奈落之夜.宵,汝打算如何?” 风千雪心口一紧,赶紧低下头:“隐瞒至今,只因宵不通人情,心性纯洁懵懂。我并不想让他卷入风波。” “如今局势,是夜重生不肯放过他。夜重生对奈落之夜宵有异乎寻常的执念,吾料想下一次,他也许会不惜勾结魔界继续下手。苦心设局,固然有消灭夜重生的可能性,但内中风险,难以估量。” “请容学生再认真考虑。” “哈,也罢,汝自行权衡。”龙宿化去珠扇:“将汝佩剑给吾。” 风千雪不太情愿地扁了扁嘴:“龙首,我只有这一把趁手的兵器……” 龙宿眸子转了转,眉峰微蹙:“若有损坏,吾再赐汝一把便是。” “多谢龙首!”她立刻一脸狗腿忙不迭解下佩剑递过去,龙宿似笑非笑,一手握住剑柄,一手指尖涌出血色气流,融入剑身之中,瞬间被儒门圣气掩盖。 一项事毕,龙宿将佩剑还给风千雪,视线落在脚下交错纵横的流光中:“汝记清楚,此阵要略如下……启动之时,吾会助汝一臂之力。” “嗯。” “夜重生戒心甚重,必杀之机惟有一次,吾之原意不变,让奈落之夜宵参战。汝好好考虑。 “是。” 迷离的风雪中,宵无声盘坐,吸取自然之力补充身体能量。 羽人非獍对自家小妹突然冒出来的“义弟”虽有不解,依然在一旁守着,以防意外,偶尔会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燕归人聊两句。 宵却是听过羽人之名,调息完毕便睁着一双单纯的眼睛看向羽人:“你就是风千雪的兄长羽人非獍?” “嗯。” “风千雪在哪里?” “她很快便会回来。” “但我听说她受伤很严重。” “已经无碍。”羽人忍不住疑惑道:“你与夜重生怎会结怨?” 宵黯然垂眸:“他是我的创造之父,一直认为我是失败品,想将我毁掉。” “嗯?” 听出问题的敏|感和严重性,羽人不再追根究底,转而问道:“那你是如何与千雪相识?” “我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她,她教我做人……” 对于羽人非獍,宵并无太多防备之心,将自己与风千雪相识过程全盘告知,羽人的脸色渐渐凝重。 至此他才算明白当初为了救他,风千雪与夜重生之间所进行的交易,以及后来为帮助宵脱离败血异邪掌控不惜冒险闯入黑暗之间的行动。 燕归人扛着孤问枪坐在对面,笑了一声:“你的小妹很大胆,难怪跟西风合得来。” “太大胆不是好事。”羽人皱起眉头把脑袋微微撇到一边。 “她比西风冷静。” 宵看看羽人又看看燕归人,懵懂道:“断雁西风还好吗?” “很好。”燕归人答了一句,想起自己有一段时间没和西风见面了:“只是被泊寒波关在悟明峰,一定很憋气。” “武林不平,她留在悟明峰比较安全。”羽人顿了顿:“你打算几时退出江湖?” “待还清人情,就去找西风。” “别让她等太久。” “嗯。” 刀戟二人聊得随意,宵却有些莫名,他不明白断雁西风与燕归人之间的关系,更不理解为什么要把断雁西风关起来。 张口欲问之时,视线中出现熟悉的身影,木讷的脸上露出一丝欣喜:“风千雪,你回来了。” “大哥,燕归人。”风千雪冲着羽人一点头,转首问:“宵,伤势怎样?” “已经补充过能量。” 风千雪凑近看着宵的伤处,蹙眉道:“是被邪之刀所伤?” “不知,但伤口不能自动愈合。” “那就是邪之刀了。”风千雪转过身对羽人歉然一笑:“大哥,我与宵有事要说,稍后你想问什么再谈吧。” “嗯。” 待羽人与燕归人走得远了些,风千雪掏出造化之钥悬于宵伤口处,催动神器之能,无法自我恢复的伤口很快愈合。 宵满眼好奇地盯着造化之钥:“这是什么?” “神器。要替我保密,现在大家都在抢,我不想惹麻烦。” “哦。” 风千雪沉默片刻,道:“我送你回岘匿迷谷,下次别随便乱跑,夜重生没打算放过你。” 听到夜重生之名,宵的眸光又暗了下去,垂头闷了半晌:“但我想回凝晶雪峰。很久没回去,我担心雪枭与雪豹。” “它们会照顾好自己啦。你就安心住在迷谷,等夜重生死了你才能安全。” “夜重生……死?” 面对宵迷茫的眼神,风千雪更加坚定了不让他参战的决心,避而不答:“好了,听话。阿九很快来接你回去。他这次也伤得不轻,你就别再让慕少艾担心。” “……好吧。” 风千雪暗自松一口气,把宵带到亭中,这才去跟羽人解释关于宵的一切。 “方才已经听他说过。”羽人显得有点不悦:“你不该孤身犯险。” “去黑暗之间以前已经计算清楚,你知道我不做没把握之事。” “就算如此也防不胜防。” 羽人没有明言,但她知道他是指运送昊天鼎遭伏击一事,尴尬地抽了抽嘴角:“那是意外……当然,我承认有时确实应接不暇。” “接下来你又有何打算?” “夜重生不除,宵永远不安。”风千雪眼里有明显的杀气:“拖到现在,夜重生也已经对我起疑,再不动手,待他重新培育势力就难以对付了。“ “嗯……想怎样做?” 风千雪淡淡一笑:“放心,这一次少不了要你出力。夜重生在宵手中惨亏,下次再来也许会与魔界勾结。” “要我帮忙对付魔界人马?” “熟门熟路不是吗?”风千雪想了想,欲言又止地看着燕归人。 一直没有吭声的燕归人被她这么一看,干脆果断地说:“我一同前往吧。” “真是多谢你。” 羽人思忖一番,皱着眉头问风千雪:“你想独自对付夜重生?” “难道要让宵去对付他?就算夜重生视宵为眼中钉肉中刺,要宵与他针锋相对搏命相杀,未免太残忍。” 羽人一时哑口无言。 这跟娆女霏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虐待他,他却因失手弑母痛苦多年是同样道理。 “夜重生实力深不可测,你一个人能有几分把握?” “事先还需要一番精心布局,单靠武力奈何不了水银之体。” “你一个人太危险。” “依照夜重生行事作风,魔界方面来的极有可能是女后九祸,总要有人替我拖住她。” “嗯……” “我不同意。” 低沉缓慢的嗓音在三人背后响起。 风千雪一惊,回头望去,却是不知何时偷偷凑过来的宵。 ……他几时学会偷听别人说话了? 懊恼自己疏忽的同时,风千雪不禁迁怒慕少艾和阿九——肯定是那一大一小俩不正经教的! “宵……” 宵定定地盯着风千雪:“我要参加。” “他是你的创造之父,这种事情不适合你参与。” “我想与他了断。” 宵说得坚决,风千雪却惊悚得寒毛直竖:“这句话是谁教你的?” “没人教,我自己想跟他了断。” 风千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头也一抽一抽地疼。 “风千雪,我要去。” “你……” 拗起来的宵相当执着,风千雪束手无策。 “就让他去吧!”燕归人难得插了一句嘴,似有颇多感慨:“经历痛苦也是作为人的一部分。跨不过这道坎,永远无法对抗痛苦。” 风千雪能够体会燕归人的心情,也想起了燕归人曾经的疯疯癫癫,再审视宵坚定的神色,便无比认真地问:“宵,你真正想去?” “是。” “即便要亲手杀死自己的创造之父?” “是。” “为帮我,还是为你自己?” “帮你,也为自己。” “……好。”风千雪深深吸一口气:“那就按照我所说的计划行动。” 冰雪之涡,孤单人影无声无息,寂寞伫立一片雪白世界之中。 雪枭早已寻息而来,在绵密的风雪间滑翔,发出时断时续的叫声。 “雪枭,你来陪我了。” 抬起手臂,让不能言语的朋友停落,单纯的眼神中,有着他自己无法察觉和理解的怅然。 冷风卷起片片雪花,带来浓烈杀气。 “是你……夜重生。” “哈哈哈!奈落之夜宵,你不该存活于这个世上!” “你创造我,又想毁掉我。为什么如此矛盾?”宵放飞雪枭,并无期待回答之意,似疑问似自语道:“因为你怕了吗?” “嗯?!”像是未曾预料,又像是被说中了什么,夜重生心中陡然怒气暴蹿:“本座需要怕一件失败品?笑话!” “不能容忍我的存在,正是你心虚、自卑的表现,不是吗?”宵依然一字一句不慌不忙再出讥讽之言——实际上,这些话都是风千雪交代他说的,目的只为激怒夜重生。 九祸站在夜重生身后几步,默不作声听二人口舌争锋,不禁半是嘲讽半是调侃道:“哦,异邪之主,看来你口口声声的失败品,倒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这刻薄的口才,颇得你之风范。” “哼!” 宵转过头看了九祸一眼,慢吞吞的说:“找帮手来对付我,夜重生,你果然心虚了。” 夜重生闻言顿时差点气炸肺,怎么也想不到几日不见这废物竟然变得伶牙俐齿,句句不饶人。 “失败品,不用再逞口舌!”手上红芒一闪,邪之刀现世,夜重生杀气怒气交加,还有不欲为人所知的深深恨意与忌惮,忿然出手:“夜刀无尽!” 夜刀无声滑出袖口,刀身泛出层层冰纹,是对生父仅存的亲情之望破灭,是对世间人情冷暖的看清,亦是为挣脱束缚寻得自我的强烈意志。 “邪月冷锋!” “冰凝夜锋!” 看似同样实则迥异的招式,显示宵惊人的进步,已远超出夜重生创造之能! 九祸立身不动,趁机观察二人激战。 “招式不同,却是同源。奈落之夜.宵,让夜重生忌惮至此之人。嗯……吾正可一观其深浅以及武功走势。” 激扬的风雪,不停歇的锵然之声,邪气弥漫,刀身交错。 “夜现黄泉!” “冰月之涡!” 沉缓,冰凝,压抑,激越,不知疲惫的水银体频出极招,刀气互冲,挑出星星点点的水银散落雪间。 夜重生一刀弹开宵沉沉一击,再赞一掌,宵被巨大掌气逼退十数步,硬是逼出力气稳住脚跟,刀身一抖,直指夜重生:“来,你不是想杀我?为什么不继续攻击?来啊!” “你想借吾激发自己的潜能打败吾吗?” “求生斗死,彻底了断,现在我终于能明白这种心情了。该不该存在于世,非你能决定,而是由我决定!你觉悟了吗,我的创造之父?” “哈哈哈哈!追求自我的兵器,痴心妄想!真是傻孩子啊!” 再交手的瞬间,交错的刀流忘了不解,忘了一切,只剩下熊熊燃烧的斗志。 九祸见情势变化,立刻发掌破开宵的攻势。 “你终于肯动作了吗?”夜重生带着些微不满斜睨了九祸一眼。 九祸笑得深沉:“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你不也是替吾争取这个时间吗?宵,让本后见识你的能耐吧!” 黑暗世界两大高手逼命一瞬,宵眼神一变,夜刀旋空,猛然朝地面深深插|入。 猩红邪流自地底涌出,六个布阵点受夜刀邪气所激,逐渐互相贯通,巨大的红色六芒星法阵刹那隔断空间,如同诅咒一般的红光将夜重生挟卷其中,隔绝了异度女后的前进,未曾听闻的语言低语呢喃,带着黑暗世界至深的诱惑与杀机。 “嗯,这是……!”身为异度魔尊,九祸只需一眼便已看出此阵威力,沉吟之间,两道熟悉身影一左一右封锁前路。 “异度女后,可以止步了。” “羽人非獍、燕归人,又是你们!”九祸咬牙切齿。心念急转间不忘评估眼下局势,很快恢复冷静:“哈,看来今日之局,已早有安排。你们想要一石二鸟,岂有如此轻易!喝——九祸降天!” 魔焰横扫经年寒冰,刀影枪气掀起滔滔雪浪,魔尊之势,刀戟之威,再度触发! 而阵中,夜重生同样咬牙切齿怒瞪宵与风千雪二人。 此阵乃嗜血族至高秘密,本意为守护王族墓葬,有克制功体效用。然而最要命的却是——它专为克制败血异邪而存! 闍城一脉深知败血异邪痛恨自身,留下如此法阵保卫王者坟场,便是防范异邪有朝一日闯入夺取曾经藏于其中的《宁闇血辩》及其他秘宝。 纵使夜重生已得到进化,然而此阵对他的压制作用依然强烈,强烈到他可以清晰感受到嗜血族的咒怨。 “风千雪,你……!竟与龙宿勾结!” 事到如此他如何还不明白,能催动嗜血族力量之人,放眼苦境,惟有至今悠哉游哉隐藏幕后的疏楼龙宿! “好说。邪首不死,很多人都不安心哪。” “哈、哈哈哈哈哈……龙宿,好个步步为营,好个深藏不露!……夜涌银波!” “瀚海阑干!” “夜刀穿月!” 嗜血族法阵压制下,宵同样难受,然而风千雪早已将造化之钥交给他,是以稍微抗衡;刀剑相交,挡下夜重生极招,再转手错身,默契无间。 “冰驰万里!” “岁月枯荣!” 异邪之气,儒门圣气,扭合而出,夜重生回气不及,胸前重创,水银体受阵法影响,减缓了恢复速度。 风千雪不予他喘息之机,高举手中之剑,语调冷极:“夜重生,昔日与魔界联手在封云山设下阵法,导致玄宗逆反封印解开时发生爆炸死伤无数的幕后黑手,便是你吧?” “啊……!是又如何?” 夜重生忙于应付宵豁力攻击,虽略占上风,依然有些乱了阵脚。 “那正好。新仇旧恨,一并了结。” 剑身上儒门圣气蒸腾已至极限,忽有一缕邪魅红光溢出,风千雪再催内力,头顶六芒星阵霍然现出一处黑洞,紫色龙影自森然洞口咆哮而出。 正是疏楼龙宿至极一招,穿越空间轰然而下! “一荡山河满江红!” 紫龙影盘旋腾飞,转眼变为猩红之色,圣气与戾气交缠,昂然之资,宛若吞日。 “啊——!” 悠长龙吟消散,夜重生抵挡不及,胸口伤处水银四溢,恍神之间,宵从他手中夺走邪之刀,身形腾挪,一刀刺穿他肋下致命弱点。 “啊……啊……啊——!!!” 银色流光四处洒落,夜重生沉沉倒地,傲然的身躯逐渐凹下,化作水银,身体与神识散离最后一瞬,听到风千雪轻轻一句:“夜重生,实话告诉你,我为龙首效力已久,另外,我也师从道境玄宗。” 不甘的眼神,随着崩溃的身体,消散与天地间。 宵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半是因为伤势,半是因为压抑许久的痛苦。 “还能起来吗?”风千雪朝他伸出手。 “……可以。” 语落时,一滴透明的液体,随着苍白面容缓缓落下,风千雪摸摸他的头,道:“走吧。没事了。” 红色法阵烟消云散,刀戟二人相视一眼,随之化光离去,九祸收起邪枪,疾奔至方才阵眼处,却只看到夜重生空空如也的衣袍,脚下,残留着已经冻结的水银。 “夜重生……嗯,究竟是何人布下此局?!” 与此同时,王者坟场中,龙宿挥袖毁去支撑法阵的道具,珠扇轻摇,似笑非笑,牵动颊边的浅浅梨涡。 “夜重生,黄泉路上,龙宿不送了。” 第65章 番外 风千雪一手扶着门把,放下另一只手里的小行李箱,踢掉凉鞋,对着屋里喊道:“我回来了。” 换拖鞋时,不经意发现鞋架上多出了两双男士高档皮鞋,正奇怪着,墨尘音转出玄关,有些不自然地冲她笑了笑:“千雪,回来了啊。正好你二叔和三叔也来了。” “哦。” 她把行李箱拖到房间里,走进客厅,一眼看见昭穆尊和尹秋君坐在自家的老古董沙发里和墨尘音大眼瞪小眼。 “二叔,三叔。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她坐到尹秋君对面,难免奇怪这俩大忙人竟然在工作日跑到家里来。 尹秋君吊着眼角冲墨尘音使了个眼色,墨尘音清了清嗓子:“咳……嗯,千雪,那个……你爸要回来了。” “……” 风千雪无语怔忡片刻,墨尘音已经飞快地把情况说明了一番:“去年年初局里把他救出来,当时身体已经垮了……这一年多都在灵蛊山疗养,近期出院。” 风千雪抱着抱枕沉默很久,才冒出一句:“你什么都没跟我说……我还以为他殉职了。” 墨尘音尴尬地挠了挠头:“我怕影响你的情绪。” “写封信,再不济打一个电话不行么?”尹秋君不悦地眯起眼睛:“人间蒸发好几年,回来还躲躲藏藏干什么?” “这涉及刑事机密……” “好了。”昭穆尊放下茶杯:“具体哪天到?” “后天的班机,下午四点左右。” “千雪,你这两天把家里收拾一下,”昭穆尊抬手看了看表:“我后天有一场谈判,到时候派云垂野和你一起去接机。” 风千雪点点头:“好。” 尹秋君四下打量眼前这套两室一厅面积不足60平米的旧房子:“墨尘音,他回来你还要住这儿吗?” “局里还有几间空宿舍,我搬过去就是。” “四叔要回警局? “没关系,反正局里一群单身汉,也很方便。” 风千雪闻言起身道:“那我去把你的东西收拾收拾。” “不麻烦你,我自己来就可以……” “你确定你还记得自己的东西都放哪儿?” 风千雪眼皮都没抬一下,墨尘音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 自从三年前赭杉执行任务失踪,他就搬过来和千雪一起住,当初的主意是想照顾她。哪想自己整天忙得焦头烂额,家里的事情全被千雪包揽,甚至有一阵子他忙过头胃出血住院也是千雪跑去守了大半个月。 算来算去,也不知道究竟谁照顾谁。 风千雪走进墨尘音的卧室——实际上以前是赭杉军的卧室——盯着墙壁上已经有点泛黄的照片发呆。 暗红色夹克,无论什么时候都很正经的娃娃脸,牵着个头还不到他腰部的小女孩,背景是动物园的几只长颈鹿。 ……三年了啊。 无声叹了口气,从衣柜里拿出军用行李包,把墨尘音的衣服一件一件叠好,轻轻放了进去。 客厅里,尹秋君压低声音问:“墨尘音,你不打算把赭杉的现状告诉她吗?” “以后再解释吧。” 昭穆尊倒是清楚墨尘音的顾虑,娓娓道:“她很快升大四,下一年就该毕业了。我记得她以前表露过想读研的意思,以她的成绩要保研也没问题。只是如果知道赭杉的情况,她很可能会放弃。” “这丫头,太早熟了。”尹秋君想起当年高考填志愿,风千雪为照顾赭杉军,就近填了一所普通大学,理由是她如果不在赭杉军病倒饿死也没人管。谁知大学刚开学,赭杉就失踪,换墨尘音来给她照顾。 “昭穆尊,你跟楚君仪熟悉,看看能不能想办法给她争取到六庭馆进修的机会。” “嗯。” 离开舷梯,赭杉军被明晃晃的阳光照得有些晕眩。 孟白云见他脸色不好,伸手搀了一把:“没问题吧?” “没事。” 他的行李极尽简单,中号行李箱里除了几套换洗衣物,其余都是药。 风千雪和云垂野一直守在出口处等,赭杉军迎面走来时,她几乎没认出来。 “……爸?” 迟疑地开口叫了一声。 不过步行一小段距离,赭杉军额上已经沁出一层虚汗,闻声转头,冲她淡淡笑了笑:“千雪。” 云垂野利落地接过行李去停车场把车开过来,父女二人上了后排,孟白云钻入副驾。 风千雪看出赭杉军不太舒服,伸手调小了空调,探出脑袋问:“这位叔叔怎么称呼?” “姓孟。绯羽大夫委托我送赭杉回来,这些是医嘱和病历资料,”孟白云递来一个厚厚的文件夹:“赭杉的身体现在还很虚弱,后遗症也很严重,你认真看看,平时多注意。” “……谢谢。”风千雪收好文件夹,飞快地看了赭杉军一眼,心里隐约猜出几分,却也不多问,转而解释道:“爸,二叔今天公司有事来不了,三叔最近也很忙,四叔在查一件杀人弃尸案。可能晚一点过来。” “嗯。” 七月的天气,车内还开着空调,不一会儿时间,赭杉军脸上又开始冒汗,风千雪拿出几张抽纸给他,脸色渐渐沉下来。 赭杉军擦了汗之后,转过头仔细看了看风千雪:“几年不见,长这么大了。” 风千雪勉强扯起嘴角:“没太大变化吧……我给表叔他们打个电话。” 看着她低头翻手机联络人的样子,赭杉军微不可查地暗暗一叹。 三年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比如——父女之间无可避免的疏离。 “喂,二表叔吗?嗯……刚从机场出来。五点左右到……不用了你忙你的……我们已经放暑假了……好。麻烦你转告大表叔……没事,我知道。” 挂断通话,风千雪对赭杉说:“大表叔出差了,昨天就打电话来问。二表叔说周末他们一家人过来看你。” “不用这么兴师动众……” “毕竟很久没见面了啊。” 风千雪说得轻松,赭杉军却陷入沉默。 孟白云明天一早的飞机,风千雪给昭穆尊电话汇报之后,云垂野便送他去宾馆住宿。 到家后,风千雪忙里忙外准备晚饭,赭杉军到浴室洗澡。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瘦削的脸,眼窝深深凹陷,经过一年多的休养依然显得形销骨立不人不鬼。 ……也难怪孩子认不出来。 洗去一身疲惫,换上柔软的棉布衣裳,回到客厅坐着。 并不宽敞的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有条有理,家里的布置没有什么太大变化,浴室装了浴霸,窗台多了几盆仙人球,旧家具用清漆漆过,沙发垫子换了新的花色,电视机上摆放着五年前他被授予苦境警务总局一级勋章时拍下的照片。 熟悉的环境让他有种回到从前的错觉,但他很快又意识到无论如何也回不到从前了。 晚饭照例三菜一汤,红烧茄鱼、笋干炒肉和杂烩什锦菜,三鲜汤。 都是风千雪记忆里赭杉军最喜欢的菜色,但赭杉胃口似乎比过去差很多,勉强吃了大半碗就放下筷子。 看到赭杉军眼角眉梢遮不住的疲倦,风千雪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催促道:“爸,累了就去睡。” 赭杉本想帮忙,奈何实在力不从心,墨尘音他们也不知今天能不能过来,便回房间倒头就睡。 风千雪把厨房打理干净,就开始拆看赭杉军的病历和医嘱。 厚厚的病历本充斥着各种专业术语,风千雪只是一知半解,却能从娟秀的字里行间看出严重程度。 重度神经衰弱,建议服药帮助睡眠。 肠胃功能严重受损,中度厌食症,饮食应以清淡为主,充分摄入维生素。 四肢偶有肌无力现象,需长期服用xx药物,禁烟酒。 免疫力低下,不可从事体力活动及高强度工作。 …… 风千雪皱着眉头粗略翻看一遍,心中的疑惑逐渐扩大。 从事刑警这一行,或多或少会有一些职业病。 自家老爸的毛病她还是记得的,睡眠不良和胃病,不算奇怪;墨尘音去年也曾因为连续疯狂加班熬夜、饮食无规律兼大量饮用冰水突发胃出血住院。 但是厌食症和肌无力…… 茶几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她看看屏幕,是墨尘音。 讯号接通,只听到那边还有些嘈杂的说话声,墨尘音疲惫地问:“千雪,赭杉到了吗?” “吃完饭正在睡觉。” “嗯。刚抓住嫌犯,我今天就不过来了。” “好。”风千雪顿了顿:“四叔,你是不是该跟我解释一下我爸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 “我看他现在一阵风都能吹倒,别跟我说是因为中枪。我又不是没见过他中枪住院的样子。” “千雪,不是我有意瞒你……三年前吧,就是你高考前后,我们接到灭境警局的协同调查申请,局里派赭杉负责。后来案子是查清了,嫌犯也确定了,赭杉跟灭境警方实施抓捕的时候中了陷阱,落到未来之宰手里。” “未来之宰?” “就是嫌犯的幕后老板,灭境大毒枭……因为赭杉的劝说,那名嫌犯孽角转而协助警方,所以对方很恨他……” “然后?” “他们给赭杉注射了大剂量毒品。” “……他上瘾了?” “难免吧。不过赭杉的意志力一向很强,假装屈服,想方设法把消息送了出来,我们才知道他还活着。不过当时他的情况太糟糕,只剩一把骨头……局里再三考虑,先让他戒毒,再送到灵蛊山疗养。” “现在戒断了没?” “这方面没有问题。不过……身体算是垮了。” 风千雪拿着手机沉默了很久,直到墨尘音有点担心地问:“千雪,没事吧?” “……没事,我知道了。四叔你忙吧。” 暮色降临,风千雪窝在沙发里,不言不语。 赭杉军睡得并不安稳。 院子里的狗叫声让他瞬间清醒,一睁眼,天色已经大黑。 摸索着打开床头灯,胃部隐隐有些不适,蜷起身体忍耐一阵,等那种不适稍微缓过来,便起身坐在床沿。 墙上那泛黄的照片,大概是千雪八岁时,他好不容易得到一次休假,带她去动物园拍下的。 赭杉军没有结过婚,千雪自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当年他刚进入苦境警务总局,还是个年轻的新人。 局里破获一起盗窃大案,他和其他同事一起冲进嫌犯家中实施抓捕,事后发现嫌犯的女儿就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他们。 小女孩不过三岁,很瘦弱。 他朝她伸出手,孩子犹豫了一下,也朝他伸出小手,幼嫩的胳膊上满是伤痕。 在审讯过程中,众人偶然从嫌犯口中知道,小女孩是嫌犯情妇的女儿,长期遭受生母虐待。 慕少艾对孩子的验伤结果也证明了这一点。 除了棍伤、鞭伤,还有一些烟头留下的烫伤,以及轻度抑郁症。 经过调查,小女孩的生母一个月前已经被嫌犯勒死,曾经有个哥哥也已经离家出走不知所踪,更无其他家属,警局打算把她送到孤儿院,但她却拽着赭杉军的警服不松手。 或许是年轻气盛,还有一点正义感同情心作祟,赭杉军冲|动地表示要收养她。 老局长再三劝说分析,最后看小女孩确实很依赖他,只得同意。 最初几年赭杉军还能照顾孩子,可是随着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他不得不把她送到住宿学校。 从小学四年级到高三,千雪平时住校,周末回家,一直很独立,他中枪住院时她还给他送饭洗衣服。 现在想来,他这个监护人早就变成被监护人了。 连家长会都没开几次…… 昭穆尊成天满世界到处飞,尹秋君也不得闲,墨尘音又入了刑警这一行,好几次的家长会是慕少艾、甚至谈无欲帮忙出席的。 谈无欲自从破获玄机门一案后,身体也垮了,便离职去警校执教,空闲时间写推理小说,一部《一莲托生品》红遍苦境,粉丝无数。 风千雪上高二时,慕少艾忙不过来就转而拜托谈无欲。 于是谈无欲给风千雪开家长会,屈世途给素续缘开家长会,双方一碰面大吐苦水,好在素续缘是文科班的尖子,风千雪是理科班的尖子,家长会上俩人都得到老师大力表扬,总算弥补了精神损失。 哈…… 赭杉军惊觉,虽然那些年千雪一直在他身边,但他其实根本不知道她是怎么长大的。 遗憾与自责无法避免,如今,三年空白的光阴,千雪已经从他印象里梳马尾的小女孩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烫卷发穿高跟鞋,很快就要踏入社会。 他又一次错过了她的成长。 胃部的不适继续加剧,他满头冷汗打开房门,虚弱地来到客厅准备烧水吃药。 黑暗的客厅中,传来一声:“爸?” “千雪?怎么不开灯?” “没什么。”风千雪离开沙发打开吊灯,借着灯光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你不舒服?” “唔,有一点。” “是不是胃痛?” “嗯。” “回房间去,我一会儿把热水给你端进来。” “没关系,我自己来好了。” “你一身汗,当心被空调吹感冒。”风千雪不容置疑地把赭杉军推到卧室门口:“不舒服就歇着。” “好好。”赭杉军在她监视下走到床前,忽然转身看着她:“千雪,对不起。” “干嘛?” “我不是称职的监护人。” “早点把身体养好,我就不跟你计较。” “哈。辛苦你了。” 第66章 第二十五章 “女后。” 任沉浮一如往常般眉顺目,仅在抬眸一瞬,脸上闪过一丝复杂情绪,似不快,又似不屑。 九祸斜倚王座一端,对部下的情绪变化看在眼中:“任沉浮,与鬼梁天下一会,结果如何呢?” “得到不解之护,鬼梁天下心性剧变,神态举止与以往大相迳庭,猖狂之态,更胜过去。他甚至扬言武林再难有人制衡,并要吾转告女后,聪明人该不会与他为敌,自寻死路。” 九祸冷然而笑:“哈,现在开始,才是趣味之时啊。” 任沉浮虽是不忿,却难打消顾虑,清俊的眉眼中露出一点担忧:“女后,让鬼梁天下得到不解之护,真无问题吗?” “你认为鬼梁天下真能天下无敌吗?” “鬼梁天下野心勃勃,必会视魔界为大敌,属下只怕他成为魔界霸业之阻碍。” “那些所谓的正义之士绝不会任他横行。再说,魔界断层一旦接合,鬼梁天下又算得了什么?任他神器加身,犹不足为惧!” 九祸深沉的目光中平添一股仿若与生俱来的骄傲与自信,话落瞬间,任沉浮种种顾虑皆烟消云散:“女后说得是。” “中原人总是热衷于追求个人武力与权势,勾心斗角机关算尽,自古内耗不断。他们岂能明白任何顶尖的个人能力,在异度魔界上下齐心的意志面前,皆是不堪一击!鬼梁天下之事,我们只需静观即可,吾倒要看他能得意到何时!” “任沉浮明白了。” “对阴阳骨下落,鬼梁天下掌握的信息呢?” “稍有眉目。据鬼梁天下所言,昔日跨海神足座下两名弟子,孤独缺与皇甫霜刃,一者习刀,一者习剑。当日协助墨尘音一阻吾族大军夺取阴阳骨的神秘人物,使用的武学云霜之刃,颇似皇甫霜刃的剑法。” “哦?”九祸玩味地低吟一声:“听闻皇甫霜刃多年前已被师兄孤独缺击落茫茫海中,生死未卜。” 九祸语意未尽,任沉浮接着说明道:“正如女后所疑。多年前翳流在南海救起一名重伤的剑者,悉心培养之下,剑者一举脱颖而出,成为翳流四阁圣者之首,即是军师寰宇奇藏。” “哈。哈哈哈哈……好个寰宇奇藏!”异度女后怒极而笑,第二殿地境因主上滔天之怒震颤不停。 “昔日啸阳谷之局,正是这名翳流军师巧舌如簧,误导魔君入彀,被刀戟所杀,赦生亦败于素还真与叶小钗。想不到翳流已灭,他依然阴魂不散,继续挑战魔界底线。寰宇奇藏,很好,你很好——!” “女后息怒。属下感觉此事尚有诸多疑点,寰宇奇藏怎会与玄宗合作?” “哼,寰宇奇藏八面玲珑之人,是否真与玄宗存有合作关系,吾不予论断。单看当时墨尘音的行动与玄宗事后反应,足可说明事情尚有玄机。” “那我们是否依循这条线索追查?” “当然。他早已成为魔界必杀目标,既然他迫不及待主动现身挑衅,魔界岂能视若无睹?传吾之命,让滕邪郎领兵擒捉寰宇奇藏!” “是。” …… 一碗粗茶,香味俗烈。 路边茶摊,三教九流的江湖人士与闲来无事的普通百姓凑作堆,讨论武林局势,各抒己见唾沫横飞,好不热闹。 “听说一页书跟佛剑分说打起来了,真是吗?” “是呢,佛剑分说杀害无辜僧人,所以一页书亲自出面制裁。” “对对对,有人看到佛剑和一页书在笑蓬莱旧地外面打了一场,啊,山崩地裂日月失色,不愧是佛门两大高僧!” “唉,想不到佛剑分说沦落到这种地步,真使人不明白。” “为了自己的私情屡屡违犯佛门清规,他是自作自受。” “不对,我听说是公法庭的璎珞尊者勾结魔界故意陷害佛剑,也许他是为了自保才会这样?” “就算璎珞尊者跟魔界勾结,佛剑杀人也是事实。” “可是……圣行者真是那种只顾私情不顾苍生的人吗?” “先是传出佛剑生子,现在又说释都令勾结魔界,佛门最近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再说,人心会变,你们看以前也有很多正派人士变坏人,比如那个鬼梁天下,当初一副圣人君子样,后来突然就变成最大的阴谋家了,唉……三言两语说不清啦。” “只能说是世事如棋、乾坤莫测啊。” 寰宇奇藏一身轻装,悠然摇扇,默不作声听着四周嘈杂人声,心道:乾坤莫测吗?确实是乾坤莫测啊。 热闹街市,忽有冷冷肃杀之气强势逼近,一些稍有阅历的江湖人士看见天降魔兵,吓得纷纷摔了碗:“啊啊啊,是异度魔界,大家快跑啊!” 当下现场一片惊惶,鸡飞狗跳,长期饱受兵燹、训练有素的苦境人民以最快速度抱头鼠窜,自觉为魔界兵马节省清场时间。 滕邪郎双手抱胸,邪性的双眼微微上挑,流露出些许傲气与杀气:“寰宇奇藏?” “正是在下。”饮茶的动作并不停顿,从容的姿态不见慌乱,依旧一派淡然风范:“魔界战将,有何贵干呢?” “是就行了。” 一声令下,众魔兵喊杀而来,寰宇奇藏举杯之手一顿,手腕一转,茶水尽数泼出,扇面一翻,覆水凝冻,化作万千冰刃,魔界先锋之势,顿时受阻。 “嗯……”滕邪郎身不动,□□已然蓄势待发:“本大爷滕邪郎,亲自与你会一会!” “何必枉动刀兵?阁下来意,吾了然于胸。不如平心静气,坐下商讨。” 滕邪郎眼中杀气正盛,冷声一哼:“设计魔君,谋夺阴阳骨,几番挑衅魔界,你以为自己还有讨价还价的筹码吗?!” “是否有筹码,但看吾与贵主会谈结果。”寰宇奇藏缓缓起身,面对重重魔兵,好整以暇道:“想必女后有意与吾一见,寰宇奇藏恭敬不如从命。” “嗯?”滕邪郎杀气一滞,心念急转间,魔界大业压过了心头恨意,回枪收势:“很好,束手就擒,果然是识时务之辈。带走!” 幽暗的异度通道,腥热的熊熊魔火,寰宇奇藏在魔兵押解下,如踏行无间之中,步态平稳,面无惧色。 “寰宇奇藏,我们终于见面了。”层层纱帘乍然分开,九祸阴沉的目光落在寰宇奇藏之身,面容含怒,出口便是杀意:“滕邪郎,还不杀掉这名投机者为魔君祭魂?!” “遵命!”魔枪呼啸生风,破空袭入,寰宇奇藏不躲不闪,任由冰冷的枪尖直抵喉管。 “哦……好胆魄,一身血债立于魔界之地,竟如此理直气壮。”九祸沸腾的杀意瞬间恢复平静。 对付智者,不需要过分的装腔作势。审视的目光隐含权衡,最终不得不承认——阎魔旱魃败得不冤。 寰宇奇藏静待滕邪郎收回魔枪,方才开口道:“异度女后,忍辱负重之君,连背信弃义的鬼梁天下亦可容忍,岂会容不下小小一名寰宇奇藏?” “小小的寰宇奇藏,却是致使魔君饮恨啸阳谷的重要推手之一,本后又岂能心平?” “女后言重了。若是魔界断层接合后续利益,不足以弥补痛失魔君的损失,谅必在下不可能安然立于此地。” “哈哈……寰宇奇藏,你是聪明人。既然明白魔界的目的,便乖乖献出吾界所需之物吧!” “不足为奇的小聪明,岂敢在异度女后面前卖弄。魔界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阴阳骨吾愿奉上,但为保自身安全,吾不得不与女后协商一二。” “既入魔界,你还有挣扎的空间吗?” “女后也是聪明人,若临此境,又当如何?”寰宇奇藏不为所动:“吾知晓魔界手段残酷,可惜,翳流作风亦不会给人侥幸的余地。若要强行让吾留命于此,则断层接合之事,依然隐患重重。吾如今身无挂碍,女后却拖延得起吗?” “呵。好个狡诈的翳流军师。协商啊……且让本后听听你的条件!” “第一,魔界停止对吾的逼杀;第二,今夜子时,让你们魔界的合作者贾命公到五柱峰取阴阳骨。” “贾命公?”九祸眉梢一挑,似有所悟:“好,你的条件吾接受。不过,寰宇奇藏,你的侥幸未必能够长久,但愿下次见面,你不是横尸当场!” “承蒙女后提醒,寰宇奇藏铭记于心。告辞。” “不送。” 看着施施然踏出第二殿的寰宇奇藏,滕邪郎不禁忿然道:“母后,就这样放过他?” 九祸意味深长地轻笑出声:“滕邪,不必心急,来日方长啊……” 南冥道真气急败坏地大步踏入公法庭议事厅,每一步都像要把地板跺出个洞来。 昭穆尊见状,掩住眉心郁结,问:“道都令,调查得如何?” 南冥道真老脸憋得通红,猛然把几封信件重重拍到昭穆尊桌上:“庭主,这是……唉!你自己看吧!” “嗯?”昭穆尊打开信件,看着看着,指尖渐渐泛白轻颤,终于忍无可忍,一拳砸向桌面:“璎珞耶提,你实令吾失望!” “唉!多年相交,想不到他竟然背叛中原与魔界交易!” “难怪魔界总是如鱼得水,难怪叶小钗与风千雪会遭遇埋伏,如今昊天鼎与七巧神驼尽皆失落,魔界或将再起,吾昭穆尊识人不明,真是……愧对天下!” “庭主莫再自责!好在阴阳骨尚未落入魔界手中,我们还有补救的余地!” “啊……道都令,此事公法庭必须给众人一个交代,烦请你将调查结果明示天下。至于璎珞耶提,及时捉拿归案,交予万圣岩进行处置。” “好。”怒气稍微平息,南冥道真四下环顾,疑惑道:“庭主,怎不见教母?” “方才儒门使者来见教母,言儒门龙首有要事与教母相商,她已前往龙门道。” “哼!那个整日躲在儒门看闹热的疏楼龙宿能有什么要事?公法庭正逢多事之秋,他真是无故添乱!” “罢了。道都令,想来教母很快便能回转,不必放在心上。我们还需设法继续追查造化之钥及阴阳骨的下落。” “也是。嗯……?!” 平静无奇的公法庭,忽有地狱鬼神煞然来临。 伴随着数名守卫凄惨的哀嚎,鬼梁天下一步又一步走近,凶霸气息宛如狂狮猛虎,傲然口出狂言:“武林公法庭,今日覆灭矣!” “嗯……”云天罗网挡下掌气,昭穆尊冷然而出:“有吾在,谁敢造次?!” “哈哈哈!昭穆尊,武林公法庭是你的起点,也将是你的终点——翻江倒海!” 昭穆尊眼神一瞬,鬼梁天下抓准时机,轰然一掌破空旋出,苍天之行随即启行,在昭穆尊接掌同时,借憾穹之力再次发威,昭穆尊迅速运化太极,卸去掌力,顿时足下地陷三尺! “怒源气行!” “云天掌!” 鬼梁天下神器加身,五感锐升,面对敌手绵密攻势,犹见沉稳姿态:“怒荡心锁!” 强势掌力自半空落下,昭穆尊心知非同小可,化出云龙斩,南冥道真见他已落下风,急急飞身驰援:“庭主,吾来助你!道法无尽!” 连续三掌,神器加持的怒源心流轻易击破道源太极印,南冥道真登时受创,寸步难移。 “愚蠢!”鬼梁天下轻蔑一笑,五残极招后发而至,南冥道真无力再挡,竟当场爆体而亡! “道都令啊——”昭穆尊既悲且怒,殷红鲜血自唇边沥沥滴下,以云龙斩勉力支撑伤体。 鬼梁天下得意地看着昔日大敌,半是侮辱半是威逼:“昭穆尊,认输了吗?” 胸腹剧痛,汗湿衣襟,昭穆尊艰难地喘了一口气:“鬼梁天下,你终要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哈哈哈哈,有命留下再说吧!” 只见昭穆尊挥动云龙斩,霎时白雾遮阳,尽掩周身景物,鬼梁天下身陷十里迷云,再见沉稳。 “操天道.化两仪.破天云龙!” 数道金色云龙交缠而出,鬼梁天下不以为意,凝气聚掌,出手又是极招—— “神摧意残!” 云龙之气被暴虐掌气一击而破,昭穆尊脚步踉跄,呕血不止。 就在鬼梁天下再赞悍掌之时,忽闻清亮诗号。 “世事如棋,乾坤莫测,笑尽——英雄啊!” 宏大佛力无边降,一保昭穆尊脱离险境,鬼梁天下暗恼梵天插手,正待出掌击毁公法庭屋宇,忽感一阵无力,头部晕眩,心口麻木。 “啊……”不过瞬息的异常,鬼梁天下稳住身形,迷惑地按住心口:“怎会突然如此,莫非……嗯,找姥无艳一问究竟。” …… 烟霞谷中,姥无艳背对鬼梁天下,纤纤玉手拆捡近日晾晒的药草,听完叙述,软绵绵道:“感觉气息不济、头昏眼花吗?” “蛊后说过吾毒患已解,现在又作何解释?” “呵呵……鬼梁天下,你答应我的条件尚未履行,这最后一道解药,我只好暂时保留。” “杀贾命公吗?” “正是。鬼梁府主如今已是无人能敌,莫非奈何不了一个贾命公?” “贾命公老奸巨猾,吾遍寻他踪迹不得。” “今夜子时,他会在五柱峰出现。请府主把握机会,一全小女子心愿。” “嗯……蛊后放心,老夫不会食言!” 鬼梁天下料想一个武力不上台面的弱女子不敢欺瞒于他,亦想早些解决后患,毫不迟疑朝五柱峰而去。 素还真趁着夜色掩护悄然而出,欲与秘密九祸面谈以阴阳骨交换叶小钗之事。 谈无欲留守琉璃仙境,忽然有人深夜来访。 看到面前两名熟悉的道者,月才子顿时有些不妙预感:“两位,此时来访有何要事?” “谈无欲,听闻阴阳骨现在琉璃仙境,可是真?”赤云染开口直奔主题,虽不失礼数却也十分坚决。 “无稽之论。阴阳骨失落至今,各方人马皆寻而不得,若真在琉璃仙境,吾与素还真岂会掩藏至今。” 翠山行措辞严厉:“谈无欲,吾等对事不对人,阴阳骨牵连甚大,若你们有与魔界交换之意,玄宗不能不采取行动。” “两位言辞凿凿,请问是从何得知这一消息?” “虽不知是何人,但消息已经渐渐传开。为免事态扩大,吾等不得不一上琉璃仙境。” “空穴来风。恕吾失礼,江湖亦有传闻,称夺走阴阳骨之人使用的武学出自玄宗,那吾是否可以判断阴阳骨在玄宗手中呢?” “若真在玄宗,我们何必如此大费周折?” “哈,所以,传闻只是传闻。” 双方在前院中纠缠不清,屈世途苦哈哈地捧着装有阴阳骨的盒子一溜烟往密室小跑,轻声抱怨道:“真是的,先是神刀天泣,再是七巧神驼,现在又换阴阳骨。唉……素还真,你真是想累煞我这把老骨头。” 语音刚落,忽然吹起一阵怪风,屈世途像丢了魂一般瞪着眼睛呆立原地,待他回神,手中锦盒已不翼而飞。 “啊?!这这这……怎样一回事?!” 拼命回想,方才分明好端端,怎么一眨眼就…… 苦境金牌大管家屈世途先生悲催地意识到,自己在琉璃仙境里着了人家的道了。 繁花密林间,摇着羽扇的人影头也不回扬长而去,数息之后,一只小飞虫从慌慌张张跑出报信的屈世途后领上悠悠飞走。 …… 贾命公并不是个喜欢外出的老板,凡事总是权衡清楚,按需分配给不同下属完成,老板动脑属下动手。 只是九祸提出今夜他务必亲自前来,并许诺会帮他彻底铲除昭穆尊,他才勉为其难。 愁落暗尘为报家仇,已与上官寻命一同回归幽燕征夫,鬼梁天下得到不解之护,公法庭也快撑不住了,算来算去,他的生意也该重新开张了。 想到白花花的银子即将滚滚流入腰包,贾命公满意地摸了摸胡子。 “贾命公,你果然在此。” 阴沉的嗓音,贾命公并不陌生,转身相对,难免错愕:“鬼梁天下,怎会是你?” “好久不见啊。” “哼,我记得当初已经议定事成之后再不见面。” “何必计较?反正现在天下人都知晓你吾之间曾经的交易,以及皇甫家族灭门真相。观你神情,莫不是想与吾划清界限?” “岂敢、岂敢,鬼梁府主胸有大志,吾不过一介商贾,只问实利,不想招惹麻烦。” “哈。”鬼梁天下意味不明地抚须大笑:“只问利益吗?可惜你没机会享用财富了!泣鸣掌!” 陡转的声调,突来的攻击,贾命公匆忙迎战,尚未甄至纯熟的刀剑合流之招在神器加身的鬼梁天下面前显得不堪一击。 不过十数招,刀剑尽折,贾命公吹了一声口哨,欲召唤部署,怎奈鬼梁天下出招快而狠,不待远处的兽人有所反应,极招已出。 “怒荡天锁!” 猛烈一击,直中胸口,贾命公胸骨寸断,惨叫声卡在喉间,如破麻烂絮般滚落尘土。 眼看鬼梁天下还在步步逼近,贾命公两眼凸出宛如铜铃,扭曲地挣扎着后退。 当鬼梁天下欲下杀手时,狂风大作,黄沙迷眼,一道光影趁机带走贾命公。 “嗯……何人阻拦?”鬼梁天下思忖片刻,料想贾命公已经无法抢救,捋着胡须离开五柱峰。 就在他离开之后,光影去而复返。 “咳咳……” 贾命公死死扒着来人一片衣角,大口大口吐血,勉强找回一点声音,求生意志盖过一切:“救……救……” “贾命公。”冷淡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抬起你的头,看清楚吾是何人。” 贾命公勉力仰起脖子,眼中尚带一丝疑问。 “记住吾的名字——皇甫霜刃。” 贾命公一时哽住,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嘶鸣声,显然即将断气。 居高临下俯视着这名贪利小人,寰宇奇藏白羽扇稍停一刻,嘴角缓缓露出残忍的笑意:“让你这样简单死去,太便宜。吾改变主意了。” 一手捏住贾命公下颌,将深紫色虫蛹强行塞入他口中,不消多时,贾命公眼神渐渐呆滞,然而身上伤势却开始自动愈合。 “贾命公,你肮脏的魂魄就下九泉向吾之族人谢罪吧。至于你苦心经营的幽燕征夫,就由吾接收了。这具躯壳,姑且留下发挥剩余价值。” 寰宇奇藏掌吐邪力,躺在地上的“贾命公”倏然睁眼。 “贾命公,这是女后所需之物,请你转交。” “我知晓了,请。” 仿佛无异的声音,一如平常的神态,似是而非,不过一具提线木偶。 素还真在前,谈无欲稍离半步,一同离开九峰莲浟。 一路上,二人皆是心绪沉重。 阴阳骨莫名被夺,圣尊者拒绝交出吞佛童子,换回叶小钗的希望已经完全破灭。 “素还真,接下来你打算怎样做?” “素某一定要换回叶小钗。” “怎样换?用你自己去换吗?” “若能进入魔界,又有何不可呢?” “吾知晓叶小钗牺牲甚多,但用你自己去换,是否有失轻重?” “孰轻孰重,由谁判断呢?毕竟叶小钗也曾为吾出生入死。” 素还真黯然一句,不复再提,谈无欲无奈摇头:“认识素还真,真是浊世涉不尽啊!” 二人来到笑蓬莱故址徘徊许久,不见入口开启,素还真心中更是烦恼。 “究竟要如何才能换回叶小钗?” “不如回琉璃仙境再从长计议吧。” 商谈间,昭穆尊忽然来到:“素还真,你们果然在此。” “庭主,找素某有事吗?” “鬼梁天下已取得不解之护。公法庭遭受袭击,唉……道都令与众将士惨亡,仅余吾一人,幸得梵天相救。” “嗯?!鬼梁天下现今在何处?” “吾不知。但一页书坦言他已设下计策诛灭鬼梁天下,也是他指点吾来到此地。” 谈无欲听出话外之音,问:“庭主真正的来意是什么?” “鬼梁天下得到不解之护,代表魔界取得昊天鼎。鬼梁天下方面有一页书便足够,但必须有人阻止魔界断层接合。” “可是……众人并不知如何进入魔界。”素还真指出关键所在,显然也在为此事烦恼。 昭穆尊掏出一面兽头令牌:“此物乃是从璎珞耶提之身搜查而出,他勾结魔界罪证确凿,这便是他进入魔界的信物。” “你是要我们三人一同杀入魔界?” “没错,不过是四个人。吾已知会尹秋君会合地点。” 素还真沉吟片刻,既忧心断层一事,也挂念叶小钗安全,断然道:“素某认同此举。魔界必然急于进行断层接合之事,若让他们得逞,中原危矣。既然悬桥之主也要参与,合四人之力,应是足够。” “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谈无欲疑道:“入口不在笑蓬莱吗?” “笑蓬莱是众所周知的地点,璎珞耶提既然与魔界私下勾结,自然会更换入口。根据搜查的证物判断,新入口应是在断山岩。” “那我们立刻动身。” 各怀心思,三人急急而奔,抵达断山岩时,尹秋君已等待多时。 “昭穆尊,启动机关吧。”无多余废话,尹秋君直来直去。 “嗯。”昭穆尊催动手中魔界令牌,魔气泻出:“九宫转,祸弥界,鬼渡关,启!” 沉寂的山崖中,出现一张血盆大口,昭穆尊低声道:“进入!” 化光而行,直入捷径,至魔界第二殿深处。 九祸魔尊一手轻扶王座,见突然杀入的不速之客,不慌不忙道:“原来是日月才子与两大天桥之主莅临。” 尹秋君摇着扇子,昏暗的灯光下神色不甚分明:“你做好准备迎接我们到来了吗?” “哼。你们的目的不外乎断层,但吾不会让你如愿,连同叶小钗亦是!”九祸露出轻蔑的笑容,王座红光一闪,邪族至高魔杖入手。 “当此情况,还敢大言不惭,谈无欲佩服!” “哈,不明情况者,是你们才对。”九祸若有深意的目光扫过昭穆尊。 昭穆尊眼神一凝,阻止日月才子与九祸口舌交锋:“先阻止断层接合,再救叶小钗,休再与她废话!” 话语落,日月才子、双桥之主身形腾挪,对九祸形成包围圈。 四大高人,四掌齐出,却是意外结局——! “啊……噗!” 背心中掌,九祸趁势再赞一击,素还真谈无欲肺腑受创,齐齐呕红。 “你们……!” 九祸终于露出了笑容:“日月才子,看见你们意外的表情,真使人感觉趣味。” 谈无欲一把抹掉唇边血迹,冷笑道:“用计之深,令人意想不到。” 昭穆尊手中出现云龙斩:“日月才子今日同赴黄泉。” 尹秋君也化出云天极刃:“这是我们对你们的最高敬意。” “林主。”风千雪转出青翠竹林,来到皇甫笑禅面前,隔着两步距离问:“我可以坐这儿吗?” 皇甫笑禅怔了怔:“不必客套,自便吧。” “听闻鬼梁天下攻破武林公法庭?” “吾已到公法庭查看,确实属实。鬼梁天下现在已经肆无忌惮。” “林主可要采取什么行动?” “吾本欲阻止鬼梁天下,但梵天传话,请吾稍待,或许已有计划。” “嗯……”风千雪脑子里把之前得到的消息转了又转,忽然有些明白:“佛牒与佛禅印……莫非……?” “嗯。”皇甫笑禅只是颔首,并不点破。 “原来如此。” 迷惑已解,谈话稍停,顿时陷入尴尬的沉寂。 风千雪深吸一口气,很不喜欢这种公事公办的疏离气氛,心里有些沉闷。 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默默盯着杯中琥珀色液体发呆。 皇甫笑禅悄然抬眸看着她,复杂的情绪沉沉压在眼底,开口想说点什么,又担心这种静谧一旦被打破,便再不复平静。 半晌,他听见风千雪压抑的声音。 “林主,你有听孤独缺说过吧。” “嗯?” “关于我的母亲娆女霏霏。” “……” “她是罪恶坑出名的荡|妇。从小我就目睹她跟一个又一个男人在家中厮混,别人辱骂我,我也很麻木。因为我觉得那跟我没关系……” “千雪……” 风千雪木然地捏着茶杯:“时至今日,我才发现,一个失败至极的母亲,对自己的女儿并非毫无影响。” 说着,她倏然起身,木然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淡淡道:“林主,你若能自在,对我而言便是最好。” “千……” 震动的心绪无法诉诸于口,皇甫笑禅眼睁睁看着风千雪翩然离去。 第67章 第二十六章 荒野林径,佛剑分说缓步而行,一身尘埃,未及医治的伤处鲜血淋漓。 一群罗汉自四面奔出,再次形成合围:“佛剑分说,请随我们回去领罪!” “让开!” “你以渡生为念,斩业为行。因私欲杀生,已是无赦之罪,不可再度堕落!” 佛剑平静的脸上再现修罗相:“吾再重复一次,魔界不灭,永不回头,谁阻吾路,便是吾敌!” “那就得罪了!” 众僧身形错落,摆出伏魔阵势欲擒佛剑分说,双方冲突一刻,数道残虐掌气袭入,罗汉尽皆受创,横死当场。 佛剑讶然转身,只见一人踏出林间,笑声猖狂。 “哈哈哈哈哈!” 佛剑眸光一凝:“鬼梁天下!” 鬼梁天下得意地打量着昔日圣行者一身狼狈,笑道:“堕落的魔僧,让吾助你证得涅槃吧!喝……!” 轰然一掌,凶暴而沉重,佛剑身受重伤已无法抗衡,中招呕红同时,佛牒虚发一式,往后疾退。 不过退出数十步之距,鬼梁天下已轻松追上,并堵住去路:“在苍天之行面前,你逃不出吾之掌心。圣行者变成逃窜者,佛剑分说,你也有今天啊!” 佛剑不语,再发一招,转变方向继续奔逃,鬼梁天下负手而立,俨然起了游戏的兴致:“这样吧,再让你一刻间,看你能逃到天涯海角?哈哈哈哈……” 不管佛剑如何豁命狂奔,鬼梁天下始终保持在他身后不远处信步闲庭,得意洋洋的目光中隐含着难以言说的兴味与阴毒,如玩弄麻雀的猫。 时间匆匆而过,鬼梁天下再度拦截佛剑,打算彻底中止这场毫无悬念的追逐:“吾已让你一刻间,你依然未能逃出吾之掌心。佛剑分说,你命该如此啊!” 佛剑匆忙的神态忽而一收,复归平和:“鬼梁天下,自甘堕落者最是痴愚!” 鬼梁天下不以为然:“天下将归吾手,万教臣服吾膝。相较于你,谁是痴,谁是愚?” 佛剑不言,四面惟有风动树梢,穿林打叶之声。 坚定高亢的佛音顺着风向直入鬼梁天下之耳,振聋发聩—— “在吾眼中,痴愚者正是你啊!” 鬼梁天下浑身一震,蓦然回首:“嗯?!” “愚者以为得策,算计者终被算计。” 金色法髻,拂尘轻摆,不怒而威的面容,庄严清圣的佛气,魑魅魉魍退避三舍,妖奸邪魔胆战心惊,正是苦境栋梁,梵天一页书! “是你!” 不待鬼梁天下从震惊中恢复,佛剑分说剑匣开启,佛门至高兵器——佛牒出鞘!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世事如棋,乾坤莫测,笑尽——英雄啊!” 鬼梁天下急收身形,仓促防备,心下微惊:“吾中计了!” “鬼梁天下,伏罪受诛吧!” “哈哈哈哈哈……吾倒要看你们双佛如何降吾!不用废话,战吧!” 双佛巧计设落网,束住妖魔翅难飞,鬼梁天下双面受敌,狂傲气焰不减,四宝加身,攻守兼备,敏锐五感配合疾速,毫无破绽。 身形腾挪,奇妙避开佛牒攻势,一页书足下绽开红色莲华,泠然佛音响动,霸道一掌自上而下,鬼梁天下一声沉喝,憾穹之能强势挡招,足下陷地三寸,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正是怒源心流最高绝式! “怒荡天锁!” 一页书与佛剑转身错位,佛门圣气合二为一。 “破甲尖锋七旋指!” “大轮天指!” 指气双并,气流横生,连爆无数声响,四周树木皆被强悍力道所催,连根拔起! 剑锋越扫越狂,掌气越舞越猛,三道穿梭的人影,掀起层层叠叠的气浪。 佛剑收剑蓄势,往生咒响彻四面八方,双足踏出金色卍字往向佛印,一页书腾身树颠,凝气聚掌,辅以绝学一气动山河,一上一下,尽锁退路。 鬼梁天下催动神器威能,目光落处,欲尽观双佛招式。 “微尘莲锋!” 梵音唱诵,金色梵文围起一道无形气墙,佛牒圣气加持,战局开始产生微妙变化,鬼梁天下惊觉锐感之缨反应有所不逮,稍一分神,佛牒已划过胸前,挑破不解之护缝隙间露出的衣襟。 守势一乱,一页书出招如电,雄浑掌气直冲鬼梁天下空门。 “笑尽英雄!” 匆忙转身回防,不解之护挡下致命一击,无奈功效减弱,难泄余劲,步步溃退,终于被掌气迫入躯体,肺腑之间压力陡增。 “啊……!” 不远处高峰之上,寰宇奇藏、风千雪、昭穆尊,各据一方,不同的目的,神色却是同样冷然。 鬼梁天下受创呕红,佛牒再起攻势,一页书跃下树颠,拂尘挥舞,大开大阖,绵密之招,不予任何喘息之机。 左支右绌,狼狈不堪,鬼梁天下心一横,眼一冷,趁双佛换息聚气空当,单足跪地,身遭青气渐凝,酝酿至极残虐之招。 “神摧意残!” “是五残之招,留神!” 双佛纷纷退避,躲过第一击;鬼梁天下掌心继续凝聚青黑气息,欲再发极招杀出生路,却在猛提内力之时,异变陡生! “啊……!” 心脏传来一阵悸动,沉稳的心跳开始紊乱,阵阵绞痛自心窝蔓延,血液渐渐冰冷,呼吸愈加困难,头晕目眩中,身躯竟然无力动弹! “啊……怎会……如此……” 突来的变化出乎意料,一页书把握时机,一举升腾半空;佛剑分说手持佛牒,为之护法。 鬼梁天下大口大口喘着气,面上冷汗滴落尘土,不祥的预感逐渐清晰,蒸腾的恨意翻涌心间:“姥无艳……你……竟然欺骗吾……” 远处观战的风千雪微蹙眉头,疑问的视线投向寰宇奇藏,他却仅以羽扇掩面,淡漠的眼神不为所动。 “万谛一灭!” 惊闻剑气破空之声,鬼梁天下抬手勉力凝气抵挡,却再难使出五残绝招。 “泣鸣掌!” 半空中,一页书掌气已凝为巨大光球,一掌同时送出。 “佛禅印——!” 三大至极之招,剑气掩护佛门百年失传密式,毁天灭地的力量交击,四周生机不留! 鬼梁天下豁力一招已耗尽力气,眼睁睁看着巨大的卍字佛印从天而降,摧枯拉朽的力量直盖天灵,避无可避! “啊——!!!” 神器离身,四处飞散,落地成灰。 尘烟散去之刻,一代枭雄鬼梁天下双腿跪地,殷红血流自天灵盖缓缓淌下,胸口竟似被内力破坏,出现恐怖血洞,若仔细观视,便可发现心窝空无一物,心脏已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败吾者非双佛,败吾者非双佛,天意……天意啊——何以愚弄于吾!啊……” 慨然怒喝,问天何意,血洒黄沙,横尸荒野。 皇图霸业归幻梦,机关算尽一场空。 罪恶的一生,终于结束。 “呃……噗!”佛剑心弦一松,旧伤添新伤,数日累积的伤势彻底爆发。 “佛友!” 一页书上前搀住战友,昭穆尊风千雪及寰宇奇藏纷纷来到战场之中。 “佛剑分说你怎样了?” 昭穆尊面露关怀之色,一页书道:“他数日奔波,几番重创,亟需医治。” 风千雪初见梵天,佩服之余,微微倾身一礼:“一页书前辈,药师慕少艾近日因事在大雪原盘亘,可将佛剑大师送往寻医。” “嗯?” 昭穆尊将视线在仅剩的神器上轻轻一瞥:“梵天宽心去吧,吾会将不解之护妥善收藏于轩辕之传。” “好。佛友,我们走吧。” 一页书搀着佛剑缓缓离去,风千雪让开道路让昭穆尊取不解之护,寰宇奇藏立于鬼梁天下尸体之前,神态高深莫测。 “二位,吾要事先离开了。” 昭穆尊若有所思收起神器,随意打了个招呼,面有匆忙之色,风千雪颔首:“庭主慢走。” 待他化光离开,风千雪才走到寰宇奇藏身边,默默看了鬼梁天下尸身一眼。 “心脏都被啃光了,你的蛊毒实在厉害。” “残毒之心,留之何用?”寰宇奇藏羽扇一挥,密密麻麻的飞虫覆上尸体,顷刻间骨肉不存,嫌恶的语调转淡:“倒是一具臭皮囊,尚可喂养生灵。” 风千雪用力搓了搓手上的鸡皮疙瘩:“……总体而言,翳流军师的手段果然更有效率。鬼梁天下比预想中败亡得快。” “武林势力起起伏伏,一波既平,下一波将起了。” “异度魔界吗?” “哪一方皆无所谓。”寰宇奇藏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看到风千雪转身正要离去,疑道:“你要去哪里?” “送佛剑大师一程。” “哦?不回残林吗?” “不去了。” “鬼梁天下已死,吾会劝残林之主彻底退出江湖。” 风千雪眸光浅淡:“太善良的人不适合残酷的武林,他若退隐,也是好事……告辞。” “嗯……”寰宇奇藏目送窈窕的人影逐渐远去,眼中闪动不明之光。 …… 将近大雪原之时,佛剑谢绝了一页书继续陪同。 “佛友……” “吾现在灵台清明,正是一无挂碍。多余的事情不用做了。” “嗯……诛魔之计,苦了你了。大日殿之处,吾会代你说明。” “吾身已去,是非过往皆是虚妄。” “让梵天再送你一程吧。” “多谢。” 风千雪远远跟在后头,看着前面两位佛门著名暴力和尚。方才各种切瓜砍菜狂抽秒爆,此刻倒是非常安详,一言一语,很有禅意。 “佛友欲往哪里安歇?” “脚步随意,无处不可安身。” “这段日子的经历,佛友心中又是如何感触?” “圆儿之于吾,创始者之于梵天——意义相仿。” “喔?” “无情绝情,非是忘情断情。不晓人间痴迷,渡生只是空谈。” “你动过心了?” “不动心,何以知晓众生之心?不入苦,何以明了众生之苦?不曾提起,便不能放下。” “尝遍苦,历诸劫,知爱憎,悟因果,得大道,证涅槃。这是试炼,更是考验。” “可惜……吾知晓得慢了。” “此生有尽,未来无穷。一具皮囊好坏,无关修行。” “哈……” “佛友难得笑容。” “吾思无间之中,亦是修行妙处。” “大雪原到了。” 佛剑分说抬眸看着白茫茫的风雪:“倒是安歇好去处。至此已是重点,请梵天留步。” “且再多行几步。” “不用。” “那就请佛友静览清风朗月,一路慢行。” “吾走得从容,只苦了梵天浊世打滚。” “不恨尘世浊,只恨人间处处修罗行。且请佛友先行,一页书随后便至。” 佛剑分说一步一步踏入苍茫雪原,风千雪站在五步开外,两手交叠侧放,用最标准的儒门礼仪行一大礼。 佛门忌杀生,圣行者甘愿担下罪孽,不惧死后坠入无间,值得世人奉上最高敬意。 一页书止步于雪原外,目送佛友渐行渐远。 “从征万里走风沙,南北东西总是家。落得胸中空索索,凝然心是白莲花。” “秋风仗剑趁云行,莫记盘亘路几程。涉雪穿林归途近,天际处处有钟声。” 风千雪有些发怔,力图从这二人的言语间悟出一点儿什么。她还年轻,理解力还在积累阶段,许多人生的大命题仍需长期实践与领悟。 禅机转瞬即逝,佛剑分说身影已然不见。 明知大雪原中还有慕少艾和宵等待接应,她依然忍不住自言自语道:“今后还能再见佛牒渡化世间罪恶吗?” 一页书毫不犹豫回答了她的疑问:“一旦尘世需要圣行者,佛剑分说必会从无间返回。” 断极悬桥云流平稳,难得的好气候。 尹秋君摇着扇子,忍无可忍道:“坐了半天,不打算开口吗?” 风千雪正端着茶杯发呆,闻言霍然惊醒:“桥主……” “口口声声说来向吾答谢救命之恩,摆出一张愁眉苦脸,究竟是来致谢,还是来让吾看你脸色?” 风千雪掐掐脸颊:“我看起来很愁眉苦脸吗?” “废话。” “……那是因为我担心武林局势。鬼梁天下伏诛,台面上难得清静,但异度魔界安分得不正常,桥主不觉得吗?” “别跟吾扯这些有的没的,就算天地异变也还轮不到你去操烦。”尹秋君扇尖指着风千雪一脸“鬼才信你”的表情:“平时看你很机灵,今日却是拖泥带水不像样。有话直说,吾还有事要处理。” “桥主整日呆在悬桥上吟诗作赋喝茶看风景,鬼梁天下的爪牙也有燕归人清扫,眼下还有什么事情要忙?” 尹秋君挑高了眉毛:“吞吞吐吐,再有半句废话,休怪吾将你轰出悬桥。” “桥主今日火气真大……”风千雪低声抱怨一句,被尹秋君再一瞪,赶紧起身倒茶:“算了,请你老人家喝茶,消消气,别跟我一般见识。” “你该明白,吾最讨厌别人装模作样。” “是、是。” 和尹秋君混熟之后,风千雪也随意了很多,想起自己今日本来是来道谢,便赔着笑脸承认“错误”。 她确实心里有事,但并没打算跟人倾诉。 只是觉得,这个时候,需要找一个熟悉但不算非常亲近的人随便聊几句。 所以从落下孤灯晃悠出来,鬼使神差走到断极悬桥。 尹秋君探究的目光还炯炯地盯着她,她心道:怎么说、又该说什么好? 皱眉,将视线转到茫茫云海,半晌,稍带着点沉闷情绪开口:“有一名……故人要退隐,有些惆怅而已。” 尹秋君顿时了悟,翻了个白眼:“既是故人退隐,不抓紧时间叙旧、送别,倒是跑到断极悬桥发呆,你的惆怅来得真奇怪。实话讲吧,是残林之主要退隐吗?” 风千雪瞳孔一缩,猛抬头,呐呐地动了动嘴,没说出一个字。 “想问吾怎会知晓?哈……风千雪,救你性命,还要为你解决情感困惑,你欠吾的人情越来越大了。” “我没讲不还救命之恩,”风千雪挫败地把脸转到一边,有种被看穿的狼狈:“桥主别理会我,让我在这发呆便是。” “吾就是看不惯、看不顺眼。舍不得便挽留,留不住就好好道别,磨磨蹭蹭,不是吾所认识的你。” “这种事情也要看对象吧。做任何多余的事,只会戳人痛处揭人短,徒增不必要的困扰。” “你有好好体会过残林之主看你的眼神吗?” “怎样了?” 尹秋君慢慢摇扇:“吾与残林之主有一面之缘。他看你的眼神,并非医者看待病患的眼神。而是……” 微顿的语调,犀利的眼神,一语道破局中人的迷惑:“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咳……!” 风千雪捂着嘴严防茶水被呛出口,既震惊又复杂地看着尹秋君,半晌才恢复平静,抽抽嘴角:“桥主……这句话显得你经验丰富久经沙场。” “休与吾贫嘴。”尹秋君眉峰微蹙,暗忖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该好好调|教一番:“言尽于此,你打算怎样做?” “我从没打算要怎样。江湖如此残酷,又容得下几许儿女情长?如燕归人与西风者,值得祝福,但我自己并没想过强求。” “真是大度,确定不会后悔吗?” “他能全身而退,远离是非风波,一切安好自在,不就够了么?” “你都看开到这种程度,何必跑上悬桥回避别离?” “他似乎对我感到很困扰,去了反而不自在。” “真是老气横秋的态度。风千雪,你麻烦起吾来倒是心安理得。” “桥主又不缺茶叶,让我讨几杯喝不在话下。” “很好,只要你记得还人情。” …… 平日喧嚣热闹的渡口,今日因天气缘故,显得十分寂寥。 “诸位,有劳你们前来送行。” 简陋的长亭外飘起绵绵细雨,皇甫笑禅视线在人群中滑过,孤独缺、泊寒波、慕少艾、阿九、羽人非獍……该来的都来了,独不见那个人。 “唉,老友,鼎炉分峰到此为止,只剩下我们两人。现在你也要离开,想起来真是伤感。”泊寒波大概是感触最深的一个,一路摇头叹气。 “他这款不适合继续呆在江湖,早走早好啦。”孤独缺今日没带酒壶,勾着泊寒波的肩膀权作安慰。 “缺老,泊寒波,残林中的病患有劳你们帮忙遣散安置。” “这你就放心吧。” 慕少艾抽了一口水烟:“林主,怎不见令兄?” 皇甫笑禅黯然道:“他说他想一个人游历散心,让吾自行离去。” “哼,到这个时候还放不下臭架子。” “无妨,他确实需要静心寻找新的方向。” 众人或有意或无意,都不曾提起缺席之人,阿九左顾右盼,还在状况外:“羽人,怎不见风千雪?” “她昨日便出门,说是到断极悬桥答谢桥主救命之恩。” “哦。”阿九这才察觉到气氛有些怪异,赶紧闭口不再追问。 皇甫笑禅把慕少艾拉到一边,稍微压低了音量:“药师,烦请代吾将这封信交给千雪。” “呼呼,没问题。林主……真就这样走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皇甫笑禅脸上淡然,缓步踏上客船:“诸位,请回吧。” 船工解开缆绳,江流清波激荡,绵绵细雨中,客船顺江而下,伫立船头的人影渐行渐远,化作模糊的剪影。 数十年来叹平生,江湖夜雨潇潇落。恩怨情仇终将止,此身孤去如惊鸿。 残林与残林之主,至此,终于成为武林中一段过去。 估摸着儒门报到时间将近,风千雪辞别尹秋君,离开悬桥往大雪原而去。 回疏楼西风之前,她必须确认佛剑分说情况。 造化之钥早已交给宵,慕少艾自然知晓如何运用。 踏上凝晶雪峰,冰冷严寒依旧,雪豹已是成年体型,柔软的肉垫踩过积雪,悄然无声——它们已经具备了自行捕猎的本领,不再如之前那般爱与人嬉闹,静静伏在雪崖上,居高临下俯视领地。 宵所栖身的山洞近在眼前,风千雪已经看到洞口僧衣整洁宝相庄严的高僧。慕少艾横着水烟管向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再一抬眼,便看到紫衣青年站在高僧身后,问: “数个时辰前,下了这场暴风雪。你要我一同观赏风雪,但数个时辰来我看见纷乱与孤独,看不见其他。为什么我看见的与你所看见的不同?无,又是什么?” 风千雪停止脚步,屏住呼吸。 她意识到,对宵而言最重要的一堂课即将开始,或许能够彻底解除他长久以来的心结。 佛剑分说面容平静:“你看见风动,雪动,就如同你的心,纷乱、疑惑、不解。吾看见风不动,雪也不动,是因为吾心不动。即使外界纷乱,当心不动,那么世间万物皆不为所动,就能透彻无的衍生。” “心不动就能透彻无的衍生,那是什么?” “无,才能有。放开你的感情与心结,才能得到新的意义。” “为杀人而诞生的武器,如何确定意义?” “你有生命,你就有存在这世上的意义。人在这世间上活着,除了改变前世未了的缘、结与习,还有你为人的意义。” “但……我不是依正常之理所诞生的造物。” “你说过你是夜重生所造。” “人为之力造出的东西,怎能与佛理所谈的意义并论?” “为何不可?” “我很想成为人类,但是,总有太多疑惑,人性太复杂,人心太易变化。” “心中若有认定,万事就无法改变。” “我想改变就能改变得了吗?” “被赐予的生命,自睁眼的刹那,就是从自己做起。”佛剑看着伫立于风雪中的风千雪:“她是生命,你也是生命,有喜怒哀乐,生老病死。在你心中拘执你是杀人武器,这就是你的心结。心结不解,万事皆难分明。” “我的心结……” “雪,是天象之一。人,是地物之一。而天化万象以气形蕴之,地育万物以生死调和,你是天所蕴出的气形,你也是地所育出的生命,那么,你就是正常循环的造物。” “嗯……我还需要多加体悟。” “从你见到世间万物之后有什么事情让你感到快乐?” “最起初看见风千雪的时候,凝晶花绽放的时候,还有跟着慕少艾看到、学习到许多新奇的事物。但是,夜重生让我感到厌恨。” “快乐、厌恨,都是你的从无至有。” 宵顿时露出恍然神色:“啊!” “无,才能有;有,才能得到。得到的心情,快乐的去珍惜,厌恨的,学习放下。一步一步的理解和放开,那么,许多事情你就能云淡风轻,走向自己选择的道路。” “我有一些明白,却又不是很理解。” “选择你不会后悔的道路,心坚定,意志不乱。” “不由分说的道路吗?”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接下来你要去哪里?” “寻访故人。” “以后还能再见面吗?” 僧人肃然的脸上闪过极淡的笑意:“宵也是吾的故人啊。” 肩负圣器佛牒,大步踏出山洞。 “佛剑,前路艰难,务必保重啊。”慕少艾眯起的笑眼有如弯月。 “药师同样。” “佛剑大师,闲来不妨到不解岩附近村庄走走,或许可以遇到故人。”风千雪语带深意,弯腰行礼作别。 “多谢。” 圣行无悔,佛剑分说,或早或晚,仍将为众生而踏行无间。 送走佛剑,慕少艾转身看了风千雪一眼:“哎呀呀,终于肯出现了吗?” “慕少艾,再这样八卦下去,你跟孤独缺泊寒波那种糟老头就真成一国了。” “呼呼,有人托吾给你带信,入洞慢慢看吧。” 慕少艾与宵围坐火堆之旁,风千雪在洞内另一边拆看信件。 并不陌生的笔迹,是残林之主手书。 白纸黑字,仅是寥寥数言。 “闻南疆风光秀丽,药材甚多,此行南下,欲隐于山中。江湖风波摧折身心,万望珍重。无论欢喜悲伤,欲与人分享之时,山野茅屋,粗茶淡饭,随时静候好友光临。” 朴实真诚的话语,已道尽所有涵义。 他已想得通透,她还待如何呢? 原本她从一开始,便早已无意强求。 花前月下缠绵悱恻,如倾君怜与愁落暗尘;歇斯底里苦苦痴缠,如姥无艳与恨不逢,都敌不过江湖残酷与人心诡谲,一夕风波,一步踏错,惊涛骇浪中脆弱得不堪一击,徒留触目惊心的伤痕。 自幼目睹娆女霏霏的荒唐生活,她从骨子里生出对男女之情的不以为然,是以在亲身经历之时,无计可施。 皇甫笑禅寥寥数语,帮她解开死结。 不愿伤她,所以未曾逃离远去;不愿误她,所以保留好友的分寸。 这就是她所认识的残林之主。 这样其实足够了,很好了。 这么好的人……这么好的人……一辈子遇到一个也真的足够了吧。 不需要什么相濡以沫海誓山盟,只要想起江湖风波之外,仍有一个人在温暖地看着,等着,已是莫大的安慰。 风千雪的唇角微微上扬。 宵隔着跳跃的火焰看着她,疑惑地说:“慕少艾,人类的笑容代表欢乐与善意,眼泪代表悲伤难过。为什么她的脸上在笑,眼却在流泪?” 慕少艾吐出一圈烟雾:“……宵,人类的情感很复杂,今后你可以慢慢学习理解。” 异度魔界,七巧神驼持续催动紫炎燃烧,断层中心悬空巨石上,黑衣白发人拉紧魔链,黝黑的深渊中发出强烈引力,与魔者力量抗衡。 九祸与滕邪郎站在断层一侧,掩不住心中兴奋。 “只差最后一步了。” 七巧神驼偏着脖子看向那片深渊:“但是这股引力好像不愿让你的断层恢复原状呢。” 九祸噙笑道:“吾相信他。” 但闻黑衣魔者一声暴喝:“逆天邪力,岂容反抗?喝……七魔邪能!” 七魔之威,牵起浮动的三方断层,九祸以“转天换日”之招掀起昊天鼎盖,神刀圣戟转化成圣光烁烁的光能,乍时回流在断层的接缝之处,天摇地荡,魔光大盛,强烈震动之后,魔光邪字蹿流足下地脉,通往魔界深层的通道,终于出现。 耳中忽闻轰然一响,时空竟产生剧变之景,受强大邪能影响,日月同出,阴阳交汇,雷霆不断的异象之中,红色魔气直吞中原天际! “哈哈哈哈……”九祸自登基以来,首次发出淋漓酣畅的笑声:“这才是完整的异度魔界啊!” 滕邪郎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眼神,注视着铺展于眼前的道路。 通过这条道路,便是鬼族领地。 九祸能够懂得他此刻的心情。 “滕邪郎,阔别多年,你也该回到族人身边了。去吧!” “是!” 猛烈的罡风吹过,扬起滕邪郎红色发丝,九祸凝视他的背影,透过这年轻的背影,仿佛看到另一个人——骁勇善战,曾是异度魔界无上骄傲。 黑暗中吹送腥湿气息,火焰魔城的炎气渐渐褪去,沉睡数百年的城池沐浴在冷冷月色之下,正在渐渐苏醒。 关闭许久的城门轰然而开,滕邪郎立于城外,仰视城头手持银邪的战将。 “听说你惨败于一名人类女子手中。” “哼。” “赦生死了?” “是。” “几时为他报仇?” “迟早。” 迈步入城,刚刚苏醒的鬼族将士还显得有些僵硬,空旷大殿中,冰冷的王座前垂落深色纱帘。 裹着狐皮蓝缎披风的俊秀男子冲着王座方向叩拜:“伏婴师恭迎主君归位。” 一阵冷风,扬起层层纱帘,殿中依然空旷寂静,没有任何回应。 唇角微微勾起,复又言道:“伏婴师恭迎主君归位。” “战神仍未苏醒吗?”红发飞扬的鬼族王长子回归朝露之城,平稳的语调无法掩盖急切。 “滕邪郎。”面具掩盖了男子的真实表情:“如你所见,主君尚未苏醒。是不愿,还是不能呢?真伤脑筋啊……” 就在二人各怀心思相对无言之时,整座城池忽然发生强烈震动,几乎把人掀翻在地。 “军师,怎样一回事?!” “嗯?” “狼主来了。”黑衣战将推开厚重的殿门。 墨镜老头因这场突如其来的震动颠了个够呛,险些一头撞到殿门,稳住身形破口大骂:“你阿嬷嘞!嗯?朱武还没回来?!” “正是。狼主可知现在情形?” “刚下去看了,断层似乎有点不对。” “怎样呢?” “我是不知九祸找什么材料来修补断层,不过魔龙龙骨好似被外物刺激,魔气外溢严重,接合处长出一堆异物……” “狼主,能说得更清楚吗?我要回去禀报母后。” “嗯……”小老头摇头晃脑,最后得出一个简要的结论:“简单来讲,就是魔龙患上腰椎骨质增生了。” “……” 殿中一只军师、两名战将面面相觑,老头还在一脸感慨:“唉,经过这么多年,魔龙你也老了,哈哈哈哈……哎哟你阿嬷咧!我的老腰……” 公开亭外,一群武林人士围着秦假仙三人问东问西。 “喂喂秦假仙,听说一页书跟玄宗和万圣岩的人在云渡山探讨这次异象。你们有听到什么消息?” “是啊,很恐怖,梵天找到办法消除异象没?” “好啦,你们要相信一页书。六弦之首和圣尊者也会帮忙想办法,现在还是要设法弄清楚这种情形。” “六弦之首出关了吗?”风千雪拨开拥挤的人群,挤到秦假仙身边。 “哟,是你。没错,他们三名高人高高人正在云渡山开会。” “嗯……” 六弦之首出关,代表玄宗终于要走上台面了吗? “好恐怖的景象!这是大灾难的前兆啊!”一名佝偻老人,身背铜镜,脸上戴着一架奇怪的眼镜,手持红毛笔,一步一叹息。 “我讲这位老先生,你说大灾难是啥碗糕?” “金乌坠地,血月现世。灾难之始也……唉!” 荫尸人正待反驳,被风千雪一把按住:“老先生如何称呼?” “诡卦血断机。” “老先生有占卜测算之能?” “从无失算。” “听先生话中之意,天上异象还会发生变化。” “不久之后,其中一颗太阳坠地,红色月亮升上天空,血光遍野,大灾难也。” “我听你放屁咧!” “随你们信不信。” 怪异老人走得远了,风千雪对秦假仙道:“嗯……秦假仙,我认为这位先生所言值得注意。” “哪有这么邪门!” “总之你多留意就对了。我要去一趟云渡山,告辞。” “拜拜。” 风千雪快步离开公开亭,眉心用朱砂勾勒一朵梅花,遮掩了日前出现的玄门朱砂印。 许是心境变化,近日来内力有所突破,额上的玄门朱砂印再也无法隐藏。 玄宗入世,她果然无法置身事外啊。 (第三卷完) 第68章 第一章 玄宗六弦之首.苍。 心性淡泊,琴艺无双,武学修为颇高,据闻曾在三境论道大会中与蔺无双共夺鳌首,不分伯仲。 以及,是个美人——此为慕少艾之评价。 乍闻慕少艾的叙述,风千雪自然眼角抽抽。 她不过想了解一下六弦之首是个什么样的人,中原药师吞云吐雾间慢条斯理丢过来一句“是个美人”,让她不由感慨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慕少艾早有退隐之意,如今宵已可以照顾自己,中原奇象出现,岘匿迷谷地气受到影响,忽冷忽热,不宜居住,加之先前残林之主的离开促使他心有所感,于是下定决心趁此时机彻底退出江湖。 风千雪今日到云渡山的目的,其中一项便是告知慕少艾退隐一事;另外一项则是借机接近六弦之首。 如今六弦之首既然入世,魔界蛰伏暗处迟早将会浮出台面,她已想好,自己能帮则帮,横竖儒门那边暂时无事,龙宿已经准假,她可以专心处理个人之事。 当年在青梗冷峰上朝赭墨二人那一跪,冥冥之中早已决定她不能置身事外。 至于是否要向玄宗坦诚自己的身份,还待她观察了解情况之后再做决定。虽然玄宗曾经两次出手相助,但风千雪还是保留谨慎态度,毕竟墨尘音至今尚无任何动作,而赭杉军的半魔化情况也使她心存疑虑。 云渡山三巨头聚首,气氛甚是肃然。 一页书和弦首都不陌生,唯独那名白衣白帽的高僧不曾见过,想必是圣尊者一步莲华。 “一页书前辈,打扰了。” 风千雪隔得老远就出声打招呼。 怎么说呢……虽然她至今已见过不少先天人,但眼前这三位往那儿那么一站……气场太强大,阵仗有点吓人。 不知三教顶峰站在一块儿是啥感觉,不过按照龙宿老板和剑子道长的德性,估计严肃不到这程度。 “风千雪,是你。” 一页书高亢的语调瞬间让风千雪提起神来。 “三位前辈必是在讨论奇象之事,晚辈唐突了。” “无妨,有何事说吧。” “是这样……慕少艾退隐,临行之前让我转告,魔界已从琉璃仙境取得阴阳骨,料想断层很快能接合。” “嗯?阴阳骨何以会在琉璃仙境?魔界又是从何得知这一消息?” “据慕少艾所言,先前有神秘人物将阴阳骨交给素还真,日月才子曾带着阴阳骨到岘匿迷谷找他共同研究其特性。后来叶小钗被魔界所擒,素还真为与魔界交换,未将消息外传,但未及换回叶小钗,阴阳骨便被人盗走,慕少艾推测已落入魔界之手。至于更多详情,他也不得而知,只能询问日月才子。” “近日素还真与谈无欲行踪不明……但若慕少艾推测属实,那么弦首你的假设便确凿无疑。” “弦首什么推测呢?”风千雪顺势转身直面苍。 唔,之前照面时只记住了一双眯眯眼,今日终于能细看。瓜子脸,和墨尘音一样做得精致的拂尘,头冠相当特别,居然有三层……等等,这形状好像梳妆台啊!玄宗大佬顶着三层梳妆台出来是有什么特殊涵义么! 苍的眯眯眼稍微睁大一丝丝,显得老神在在:“泪阳之象,据玄宗典籍记载,乃空间强烈异变导致。吾以此推测,目前最有可能者便是异度魔界断层接合。” “原来如此。”风千雪点点头,从袖中掏出慕少艾亲笔信递给苍:“弦首,这是药师要我转交之信,他此行万里,未知几时回来,要我转告弦首一切保重。” “多谢。药师退隐,苍无法分|身送别,只望日后能有重逢之机。” “药师对武林贡献良多,也该功成身退。”一页书虽未与慕少艾会面,却犹有赞许之意,话锋一转,继续谈起武林局势:“眼下我们有几个重要目标。” 六弦之首一言指出首要重点:“消弭奇象,让大地重回正常。” “找出魔界入口,消灭台面上异度魔界之势力,准备面对下一波更加猛烈的来袭。”圣尊者语调平稳,僧帽遮住了眉眼,从风千雪的角度只能看到粉嫩嫩的脸颊——也够她腹诽一阵子了。 “万圣岩三名逃犯、以及玄宗两名叛徒必须寻回。” 三巨头说话风千雪插不上嘴,然而“玄宗两名叛徒”从一页书嘴里说出来,却结结实实吓了她一跳。 什么情况,玄宗有两名叛徒?几时的事? 翠道长白道长他们不都挺热血挺团结的么? 联想到青梗冷峰那两位至今不入世不行动,她难免浮想联翩——不会是赭杉军和墨尘音吧? 这消息太过劲爆,以至于她完全走神,那边的三巨头已经三言两语分配好任务。 “万圣岩三名逃犯,便由吾负责。” “异象之祸梵天挑起。” “玄宗门户之事,便由玄宗自行处理。” 一页书提醒道:“在那之前,弦首不妨拜访昭穆尊。” “公法庭之主吗?” “公法庭深入武林已久,昭穆尊亦心系大局,也许可以获得信息。” 风千雪总算回过神,附和道:“确实,庭主昔日于三界磐石号召四教尊者成立公法庭,人脉颇为广泛,尽管公法庭已不存,我想庭主应也有诸多信息渠道。” “嗯……风千雪,你曾担任公法庭右执法,吾欲拜访六极天桥,可否为吾引荐?” “引荐不敢,晚辈随弦首同行便是。” “有劳。梵天,圣尊者,请。” 苍一挥拂尘,卷起摆在石桌上的怒沧琴,风千雪跟着他化光而走。 一老一少,一前一后朝六极天桥进发,风千雪盯着苍的背影,道:“之前承蒙弦首将我救出异度魔界空间乱流,当时身有要事匆忙离开,晚辈失礼了。” “不用挂怀。你因救援白雪飘而受难,玄宗有责任将你救出。” “更早之前赤云染前辈也曾为我复生一事尽心尽力,是玄宗先有恩于我。”风千雪语带双关,话中颇有几分深意。 苍忽然转过脸看了她一眼,莫名道:“无妨,这是玄宗与你之间的机缘。” 风千雪没指望苍能知晓她与赭墨二人的关联,但听他语气,有点拿不准。 莫非弦首知道点儿什么? 还是他和墨尘音一样掌握某些她不理解的神棍技能? 想着想着她愈发想问“两个叛徒”的事情,却又不敢贸然开口。 心里打鼓,苍已经若无其事转移话题:“风千雪,听闻你曾数次出入断极悬桥,对于六极天桥可有了解?” “这嘛……我只知道双桥皆建于化外天之上,而断极悬桥与六极天桥本是一体。乃因当年为处置五大神器,两位桥主起了冲突,悬桥之主尹秋君一怒之下离开天桥,自创悬桥。” “哦?” 言谈中,已来到化外天之下,苍抬头看着头顶云海,自语道:“漂浮于异空间之中的神秘地,嗯……” 风千雪踏上天桥入口处,隔空传声:“庭主,晚辈风千雪。玄宗六弦之首为魔界之事前来拜会,还请庭主拨冗一见。” 话音落,六极天桥蜿蜒而下。 “多谢尊主。”苍慢慢踱上桥,风千雪紧随其后。 六极天桥云流比悬桥平稳得多,也不似悬桥那般故意弄得鬼哭狼嚎增添诡异感,可见昭穆尊和尹秋君不同的风格。 “庭主,风千雪冒昧了。”风千雪行礼告罪。 “风千雪,公法庭已灭,不必再称吾庭主。”昭穆尊脸上闪过一丝黯然,似乎还有些伤感。 “是。”见昭穆尊并无不快,风千雪便开始为双方介绍:“弦首,这位便是六极天桥之主昭穆尊。” 苍缓缓上前:“六极天桥之主,初次会面,叨扰了。” “弦首客套。” “听闻六极天桥必须要仁德之人方能进入,吾等这般凡夫俗子,能一上传说中的六极天桥,实乃荣幸。承蒙桥主为苍生破例。” 风千雪黑线地退到一边,要说她是凡夫俗子这没问题,不过堂堂玄宗六弦之首自称凡夫俗子也太那啥了吧,毕竟她心中昭穆尊通俗得多,尤其在她目睹造幻师和昭穆尊那场惊掉眼珠的调|情之后。 昭穆尊好像也被苍的客气话弄得有点不自在:“弦首忒谦,你非是凡人俗客。” “谬赞了。” “不过,既非凡夫俗子,识人之能必非同一般。如今天下有能者甚多,虽然素还真谈无欲不知所踪,但尚有中原砥柱一页书、佛剑,万圣岩一步莲华等人,为何会找吾呢?” “实不相瞒,吾已上云渡山一见一页书。” “一页书必有应对之策,为何还会前来呢?” “尊主曾被推举为公法庭之主,号召儒释道法四教人马,如今魔界断层接合,不久便会统和兵力挥军杀入中原,甚至集、灭,以及道境。” “嗯?”昭穆尊一愕:“道境已毁,何来挥军再攻道境之理?” 苍的一双眯眯眼忽然睁开了些:“尊主何来道境已毁之言?” 昭穆尊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哦,只是推测。听闻当初慕少艾等人进入道境破解夜重生所下封印,后来六弦入世皆称封云山已毁,吾便以为道境亦毁……莫非是传言有误?” “但听尊主之意,好像肯定道境只有玄宗,莫非曾经见过道境?” 苍继续追问,风千雪在旁边莫明其妙地听着,总感觉哪里不对。 弦首好像在试探什么,而昭穆尊也显得有点紧张。 她早就知道昭穆尊不算正人君子,不过六弦之首的试探很奇怪啊…… 言语交锋,转眼又谈到魔界是否与中原人串通一事。 昭穆尊的发言总是很快很绝对,与风千雪认知里四平八稳的公法庭之主颇为不同,一来一去,她好像朦朦胧胧意识到苍的意图。 ……他在怀疑昭穆尊? 问题是……昭穆尊有什么可怀疑的?若说他为了五大神器与魔界交易,这个她信。其他的嘛…… 说了半天,苍终于停止试探:“希望尊主也能前往云渡山,协助众人抗衡魔界。” “这是当然。” 苍语调一变:“而为私欲勾结魔界者,一页书也说不可轻赦。” “有违天道与仁道,自然不可放过。” “既有共识,那么吾便就此告辞。” “嗯?你不是说有魔界重要之事与吾详谈吗?” “吾想问的已经问过,吾想明白的也已经明白。感谢桥主的解说,请。” 看到苍飘飘然走出,风千雪赶紧屈膝一礼:“桥主,晚辈也准备告辞了。” “风千雪,你为何会与六弦之首同行?” “为转达慕少艾的辞别问候,另外,弦首曾经救我离开魔界,所以前去拜访道谢。听闻我曾在桥主麾下效力,他便要我带路引荐。” “嗯……吾知晓了。” “桥主,请。” 两名访客离开,昭穆尊来回踱步,疑窦丛生。 “为何他会突然拜访六极天桥?莫非他发现什么?其话语中充满暗示,却又听不出端倪。风千雪在侧,吾不能贸然出手,难道他是故意让风千雪随行?嗯……此事必须暗中与尹秋君一谈。” 心下打定主意,昭穆尊即刻化光离开六极天桥,匆忙中未曾发觉藏身于入口外的七巧神驼。 “哈……昭穆尊出去了,正好上桥给他大闹一番!” 风千雪一路欲言又止。 她向来不是沉不住气的人,只是“玄宗两名叛徒”这句话实在让她太不安。 “风千雪,你似乎有话要讲?” 苍出声询问,风千雪定了定神,决定从其他话题说起:“也许是我多心,方才弦首似乎对桥主有所试探?” “嗯……昭穆尊果然非凡人也。” “听起来好像还有深意。” 苍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你果然聪明。昭穆尊言辞之间似有闪烁,令吾生疑。” 风千雪想了想:“……桥主是有一点奇怪。但是弦首所疑究竟是什么呢?” “无根由的猜测,总是不妥。” 苍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背着手继续前行。 “晚辈有一事想请教弦首。” “但说无妨。” “请恕我冒昧,方才一页书前辈提到玄宗尚有两名叛徒……莫非玄宗除了六弦,仍有其他弟子散落苦境?” “然也。你何出此问?” “只是好奇。” “嗯……昔日道境玄宗,以武学修行方向不同,分为两支,一支以乐入武,称弦部,六弦便属弦部;另一支以术法见长,称为奇部。” “六弦皆已现身,听弦首言下之意,莫非两名叛徒是奇部之人?” 苍沉默了片刻:“……正是。” 风千雪心里又是“咯噔”一下。 ……不会真是那两只吧? 就他俩……是当叛徒的料么…… 以一个外人的身份不好继续问下去,风千雪便停止追问,跟着苍返回云渡山。 “弦首回来了。六极天桥之行可有收获?” “嗯……天桥之主赞同吾等主张,亦同意将来为正道尽心。” “若有昭穆尊加入,将是一大助力。” 风千雪准备告辞回去理清思路,正要开口,忽然有两名酒气腾腾的人冲上云渡山。 “找找找、救救救!” “两位是?” “一斗饮不醉,一口醉不知。天地双醉,酒僧的朋友,酒党的兄弟。” “两位拜访云渡山何事?” “太阳生双胞胎还流眼泪,很吓人,我们这就去琉璃仙境,奇奇奇,找不到素还真。” “想想想,找你也同样。” “嗯……素还真已多日不见踪影,也不曾来到云渡山,实不寻常。” 一页书有些疑惑,风千雪也觉得奇怪。 素闻素还真非常敬重梵天,如今梵天出关,武林又乱成这样,他竟然一直没露面,确实说不过去。 天地双醉面面相觑:“怪怪怪,怎会这样?他明明跟公法庭之主一起。” “对对对,我们都有看到。好了,伤脑筋的事情交给你,若要相打,醉翁亭找我们。” “有劳。” “再见。” 素还真和昭穆尊一起行动过?那……谈无欲呢? 风千雪蓦然生出一种古怪的预感。 “素还真曾与昭穆尊接触,他却未提起。” “此事恐怕不寻常。” 正在一页书沉吟之刻,一名老者左顾右盼踏上云渡山:“这就是云渡山?光秃秃的,有什么精彩?” “银仗驼峰,阁下是七巧神驼?”一页书眼尖地看出来者身份。 “正是怎样?” “你不该帮助魔界。” “你若是同样看不惯,一掌打死我好了,反正老命一条不值钱!” “现在杀你,于事无补。事后补过,犹未晚也。” “补?别越补越大洞就好了。我是来告知你一件重要的事情啦……我看到素还真的尸体在六极天桥之内!” “!” 这下风千雪的心情简直只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素还真死了,而且尸体在六极天桥之内…… 昭穆尊…… 不等她把事情前后串联,一个熟人又来到云渡山。 这人她认识,是尹秋君的属下太慈心。 一页书感慨“今日云渡山访客何其多也”,太慈心已经一脸凝重说出来意:“一页书,太慈心有一事相托,还请你切莫推辞。” “何事?” “吾主尹秋君对昭穆尊近日行事深感困惑,今夜子时,邀昭穆尊前往一尖峰,并言他若是不能回来,必是昭穆尊暗下毒手。我担心桥主会……请梵天务必伸出援手。” 风千雪霍然抬头,惊悚地看着苍。 他跟昭穆尊一见面便流露出怀疑,结果他们前脚离开六极天桥,后脚就连续爆出这么多不利证据。 ……他比墨尘音还神棍!!! 风千雪悄悄掐了自己一把,开始考虑要不要坦白从宽。 “风千雪,你若有所思。” 苍清清淡淡的声音在身边响起,风千雪寒毛直竖险些跳起来:“不……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日月才子同时失踪,若素还真真正遭遇不测,恐怕谈无欲也凶多吉少。” “唉,恐怕正是如此。”一页书自然也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风千雪继续道:“还有一个问题。昭穆尊修为再高,凭一人之力,不可能应付得了日月才子。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还勾结了其他势力。” “嗯……会是哪一方呢?魔界,或者另有他人?” 风千雪认真考虑片刻,说出自己的怀疑:“从失踪的时间点来看,日月才子急于换回叶小钗,如果有心人以此设局,焦虑的素还真很容易落入陷阱。” “有道理。无论如何,所有一切,今夜自有分晓。” 想起太慈心方才之言,风千雪也有了一丝担忧:“一页书前辈,今夜可否让我同行?尹桥主至情至性之人,若昭穆尊真是阴谋者……挚友背叛,我担心他会抓狂。” “悬桥之主对你有救命之恩,担心他之安全,亦是人之常情。无妨,想去便去吧。” 子时的一尖峰,尹秋君负手而立。 昭穆尊匆匆而来,落在他身后不远处:“尹秋君,今日要吾前来有何要事?” “昭穆尊,你以为你之所作所为,当真瞒得过吾吗?!” “嗯?” “当初吾要你创立武林公法庭,便是要看清你之真面目。果不其然,表面上公法庭维护武林正义,实际上,却让武林更加混乱。” “这都是昭穆尊无能啊……” “哈,”尹秋君摇扇冷笑:“言虽无能,实则一切操控你手。昊天鼎之事,正是实证!” “是璎珞耶提受到魔界收买。” “素还真、谈无欲皆非无智之人,突然失踪,也是璎珞耶提亡魂所为吗?” “吾不明白你的意思。” “除非有素还真信得过的人暗施诡计,否则,他不可能轻易涉险,导致下落不明。” 昭穆尊唉声叹气走近了些:“这都是误会啊……喝!” 突然一掌,欲行偷袭,尹秋君及时反应,挡下攻击:“哈,你终于露出破绽了!” “可惜你却要死在此地!” “但看谁技高一筹!” 双桥之主拉开架势,昭穆尊凝气聚掌,招出之刻,清亮诗号伴随佛光,昂然降临! “世事如棋,乾坤莫测,笑尽英雄啊!” 拂尘抖开,挡下轰然一掌,百世经纶一页书,拦在尹秋君身前:“阴谋奸宄,天理难容!” “一页书?!” “是你杀了素还真?” “既然东窗事发,也没什么好说了。” “元凶认罪,留你不得!” “吾就领教一页书究竟有多少威名!” 一页书决惩元凶,昭穆尊挥刀傲迎,一尖峰正是双龙相争,掌来刀往,怒卷风云动山涛! 尹秋君眸光一动,藏在袖中的右掌悄然凝气,双眼专注于一页书后背,欲寻空门,忽来清淡嗓音,隐隐含威。 “道貌岸然,伪善伤人,非君子作风。” 尹秋君暗自心惊,迅速散去掌力。 苍一步一步踏入观战,眼神依旧飘忽,语气却是决绝:“也无怪一页书愤怒欲杀昭穆尊,如此邪恶奸宄之徒,大梵圣掌必逞恶徒。” 尹秋君恢复镇定,摇扇道:“然也。此等恶徒,必是天理不容。” 风千雪走近尹秋君,疑惑地盯着他:“桥主……你无恙吧?” “吾无事。” 尹秋君口称无事,心中却是一沉。 她竟然和苍一起行动? 风千雪见状点点头,疑惑的目光从他身上转开了些。 ……他怎么会是这个反应? 她记得分明,尹秋君当年可是因为神器之事被昭穆尊和卧龙行隐瞒,一气之下便与昭穆尊决裂。 如今昭穆尊的行为,更甚于过去百倍——算得上彻底的背叛吧? 苍一脸淡然地保持观战状态,冷不丁转过脸对尹秋君道:“昭穆尊果然龙非池中物,但一页书仍然略胜一筹。看来我们不用出手了。” “说的也是啊。”尹秋君不动声色。 一页书与昭穆尊鏖战甚酣,云天掌气、云龙刀气与佛门至高绝式各展神通,交织出耀目光华。 就在二人激战之时,天中一日忽然坠地,一轮红月缓缓升起,一尖峰顿时沐浴在血色月光之中。 至极招式交汇,昭穆尊棋差一着,然而身负不解之护,保得安全,趁势虚发一招逃离。 “功亏一篑,致使恶徒逃走。”尹秋君皱着眉头,显得很是忧国忧民。 “他身上不解之护,更证明当初成立公法庭动机不纯。” “正是如此。”尹秋君赞同地点头,语气正常得仿佛在谈论一名与己无关的陌生人。 风千雪微微蹙起眉头。 这不是她所认识的尹秋君……太冷静,太淡定。 这样的反应,不是被气疯了便是根本不在意。 其他三人显然没功夫揣测她的情绪,一页书看着血色月光,忧心忡忡:“天际忽现血月,武林未来劫数,远胜一名昭穆尊。” “天机天象已出,如今只剩天时。” “弦首有何看法?” 苍并未回答,只是闭目不言。 尹秋君上前一步:“弦首为何沉默不言?” 一页书低声道:“此乃观想未来。” 观想未来? 风千雪重新拉回注意力。 原来六弦之首有这个能力,难怪她总觉得在他面前有种无所遁形的紧张感。 “弦首,如何呢?” “根据吾观想未来的结果,龙吞日月为人劫,天际日月并出为地劫,双城同升为天劫。此乃未来关键,但吾尚有未解之处。” “可有明白之处呢?” “吾看见一处血色无边之海。” “血海?” 风千雪闻言,勉强打起精神。掺和顶先天级别的事务,是很累人的事情。 “一页书前辈,我前往云渡山之前,遇到一名奇异老者,他曾经预测‘金乌坠地,血月现世’,现在看来,他并未误算。” “哦?竟有此等奇人?可知他现在何处?” “前辈若要找他,我前往拜托秦假仙帮忙找寻。” “嗯。” 尹秋君忽然插口道:“吾亦认识一名异人沙罗曼,稍后不如请这两人一同前往云渡山进行预测。” “有劳桥主。吾要前往一观血海,请。” “晚辈也告辞了。” 风千雪离开一尖峰,径直前往公开亭。 若她猜测没错,血断机一定还会在公开亭出现。 只是……她不敢说自己完全了解尹秋君,但她就是觉得尹秋君的表现很奇怪。 分析利弊条理清晰,绝对不是被气疯。 那么就是不在乎? 昭穆尊不过骗他一次,就被记恨了百年之久,如今这样的背叛,他竟能如此冷静,在一页书面前更是进退有度,毫不失态。 这样的交情,有可能不在乎么? 那…… 一个既荒诞又顺理成章的可怕猜测在心中萌动,风千雪顿时觉得背脊发寒。 第69章 第二章 随着公法庭彻底覆灭,遭受压抑的武林暗流再度蠢蠢欲动,曾一度门可罗雀的定幽巢开始重新接待各方来客。 不消说,贾命公的心情是很好的。 除了源源不断的任务委托,愁落暗尘与上官寻命回归幽燕征夫,无疑增加了可观的预期收益。 他倒不怕蔺无双上门找麻烦。 痛失亲人之恨,若当事人无法放下,旁人则更无干涉之理。 即便蔺无双再次出手惨败卫无私,也平息不了愁落暗尘如遭火焚毒噬的煎熬;况且卫无私又是如此冥顽不化之人,口口声声叫嚣着“命丧黄泉也不放过罪者”。 蔺无双虽为凌沧水故友,实力也颇强悍,但他无法帮助愁落暗尘复仇——所谓正派人士,总是囿于仁义道德的条条框框,法门教祖不出面,纵使他能为足可翻天也不能直接击杀卫无私。 光明手段既无可依仗,自然重回黑暗。无论如何,回归杀手之道是愁落暗尘自己的决定,蔺无双奈何不得。 思及此,贾命公满意地捋起胡须,在账册上勾勾画画,核对近日入账。 一阵风动,愁落暗尘带着八方横野归来。 贾命公放下狼毫,眯起老眼观察愁落暗尘神色:“无私岩之行,结果如何?” “法门人马尽数灭矣。” “但你依然面露怒色,何故?” “独缺卫无私,他不在无私岩。” “嗯……”贾命公想了想,试探道:“你自外回来,看到何种异象?” “日月双分,昼夜并现。” “今后武林将因此陷入无限危机之中,你有何看法?” “与我无关。” “哈哈哈……冷漠无情,正是杀手所需要的素质。愁落暗尘,你的心已恢复杀手本质,果真没让我失望。”贾命公终于确信,昔日幽燕征夫第一杀手重现武林,当即停止不必要的试探:“此行可有试验无蝉翼与薄翼刃之威力?” “他们不配!” “这两项武器是我研究蝉之翼秘笈改造而来,原想用来对付你。不过你已经回来,我想还是只有你能彻底发挥其威能。愁落暗尘,蜕变的你,不止要让仇家震惊,也要让其他人刮目相看!” 愁落暗尘不以为意,冷冷拂袖而去。 贾命公愉悦不已,不可限量的财源及助力,幽燕征夫终归是屹立不倒。 “笑得这么开心,有大买卖上门吗?” 愁落暗尘刚离开,上官寻命拎着一只血淋淋的包袱回到定幽巢,看见糟老头东家一副暗爽模样,忍不住想吐槽。 “呵呵,上官寻命,你与愁落暗尘回归,就是财源的保证。” “真是多谢夸奖哦。任务完成了,首级在此。” “很好。”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出现无声出现,上官寻命霍然回头,贾命公暗道:“嗯?不凡的气势,是高手。” 蓝衣蓝发,满头紫晶,羽扇轻摇。一挥袖,一只颇有重量的包袱稳落于柜台。 “哦,买卖。” 贾命公目露精光。 蓝衣人略一指包袱:“雇金与生意在内,希望你莫自毁招牌。” “收人钱财,包君满意。” 贾命公答得干脆,雇主亦无多言,迅速化光离去。 “这种气势这种根基,有来历啊。”上官寻命歪着脖子作思索状。 “你有兴趣?” “没。任务来了做就是,至于其他——懒过问。” “哈哈,你也找回杀手的风格了。” “免抬举。”不想与这满身铜臭的糟老头继续干扯,上官寻命扭头便走:“有任务直接通知,你知道在哪里找我。” “嗯……”贾命公脸上的笑意稍减了些。 借任务和修炼之名将愁落暗尘与上官寻命隔离,是正确的决定,他不允许愁落暗尘再有任何动摇。 沙沙的声响响起,空旷的前堂里,一副竹帘轻轻晃动,贾命公脑中立刻一片恍惚。 “贾命公,先一观最新委托吧。吾对这名贵客十分好奇。” “是。” 贾命公恭顺地打开包袱,将信中内容口述给帘后之人。 “哦……黑衣黑发,戴铁面具的剑者?武林中几时出现这般人物?是新人?或是……” 意犹未尽的话语戛然而止,是无言沉思。片刻,道:“愁落暗尘尚需潜心修炼,这桩生意就让上官寻命接下。吾要知晓黑发剑者与委托人的情报。” “遵命。” 贾命公立刻领命而行,竹帘后,一人拨弄手中羽扇,身形一动,施施然离去。 牵心蛊,寄生人脑之中,中蛊的宿主一切言行举止皆与往常无异,甚至具有部分自我意识及思考能力,然而终究只是一枚棋子。 “弦首。” 翠山行等人在天波浩渺内,正为弦首提前出关担忧不已,见苍折返,纷纷起身,目中隐隐流露关切。 “诸位同修。” “弦首,此行对中原异象可有收获?” “已证实乃魔界断层接合所导致。” “啊?!魔界断层果然接合了!” 得知这一坏消息,三名道子皆是神色凝重,不难想象中原自此之后可能遭遇的浩劫。 “断层虽已接合,魔界尚需暂时潜伏,整合势力,休养生息。毕竟数百年的封印,对魔人功体影响不轻。当下要务,乃以消除异象为先。嗯……” “弦首似有所思。”翠山行看出苍正在思索着什么。 “此次云渡山之行,发生另外一事。武林公法庭之主昭穆尊,被指杀害素还真。” “素还真死了?”赤云染不禁吃惊:“那谈无欲呢?” “酒党之人曾言日月才子与昭穆尊一同行动,之后更同时失去行踪,想必也遭遇不测。” “唉!想不到昭穆尊竟是一名野心家。”赤云染与日月才子算是有些交情,听闻噩耗,难免扼腕义愤。 “如今看来,公法庭当初种种作为,也有了合理解释。说不定……暗中勾结魔界的第二方势力便是昭穆尊。” 翠山行依然无法谅解当初公法庭与魔界交易天泣以及阻挠玄宗针对七巧神驼和圆儿之事,若非公法庭的强硬插手,魔界未必能达成目的。 对众位同修的观点,苍并未予以回应。他在思考另一事。 “既然昭穆尊已被揭破身份,今后中原消除一大隐患,弦首何以有所顾虑?”作为多年相伴相随的同修,白雪飘自然明白弦首的沉默意味着什么,便出声询问。 “吾心中仍有疑虑。” “弦首所疑为何?” “柳飘絮.尹秋君,断极悬桥之主。” “悬桥之主?揭破昭穆尊之人,据传曾是昭穆尊好友。” “七巧神驼告知素还真尸体被昭穆尊藏匿在六极天桥云台之上,以云棺封闭。此举说明昭穆尊欲针对素还真已久,云棺封体,是为提防日才子‘凝神聚体’后招。但……谈无欲尸身至今下落不明。昭穆尊仅凭一人之力无法悄无声息击杀日月才子,必然有人协助。” “莫非弦首怀疑尹秋君?” “尚无定论。稍后吾将前往云渡山,或许两名异人可以解答消除奇象的方法。诸位同修,有劳你们前往化外天,设法潜入断极悬桥查探。” “是。” 三人立刻奉命行事,苍轻甩拂尘搭肩,缓缓踏出天波浩渺。 尹桥主至情至性之人,挚友背叛,我担心他会抓狂…… 风千雪的话语犹在六弦之首心头回放。 从当时尹秋君的反应来看,她的担忧似乎多余了。 漆黑夜色逐渐转明,众人离开后的天波浩渺显得格外静寂,只剩海浪轻拍岩石之声。 倏然,一条人影连破数道玄门阵法,直闯六弦之首的房间。 “其余道子不在……很好。” 虽是白衣覆面,精利的眼神依然在夜色中露出寒光,左右探视,很快锁定目标:“这是……他惯用的青玉狼毫。” 当即取出泛着蓝色幽光细如牛毛的银针,嵌入案上狼毫笔中,动作利落果决,一边以术法抹除痕迹,一边退出天波浩渺。 “离天明仅余一个时辰,必须及早赶到云渡山。嗯……与沙罗曼会合。” 云渡山上,血断机已与一页书交换了关于奇象的部分意见,众人静待尹秋君及其所言的“异人”到来。 “有劳先生久候了。”一页书作为主人家,礼节周到地客套一番,血断机摇摇头:“不会,我也很想见你口中那名异人。” 风千雪看看血断机再看看苍,不禁好奇道:“老先生有占卜异能,弦首亦可观想未来,不知两种能力有何异同?” “自是不同。占卜之能,在于测算,个中高手可达窥测细节的程度。至于吾之观想未来,基于观察天象变动,偶得一二天意提示。” 苍答得耐心,血断机也听得频|频点头表示赞同,风千雪站在俩人旁边,深深感到了寂寞如雪崩的神棍气场。 “……呃,意思是,一者微观,一者宏观么?”压抑着抽搐的嘴角,风千雪用自己想到的方式提问求证。 “如此理解亦无不可。” “一页书久候了。” 学术研讨被尹秋君打断,众人转移视线,看见一名打扮奇特的女子跟在他身后。 竟然是女的啊…… 风千雪略八卦地冲尹秋君一咧嘴,不料断极悬桥之主视若无睹,一脸“吾是正经人要办正经事不与小屁孩计较”的正人君子表情。 “这位是?”观来者气度不凡,血断机转而询问云渡山东道主。 “断极悬桥之主,尹秋君。” 血断机有些奇怪:“听闻断极悬桥之主与昭穆尊乃是好友。” “是曾经之事。”尹秋君摇着羽扇露出一个痛定思痛的表情:“错看昭穆尊,尹秋君愧对天下。” “桥主已与昭穆尊划清界限,不必自责。” 一页书开口宽慰,风千雪却瞬间不寒而栗。 愧对天下?错看朋友? 这正经程度,这俨然负责任的武林栋梁的语气……活像被昭穆尊附体似的。 她印象里的尹秋君,言辞犀利不饶人,私心护短又怕被人识破,我行我素不把他人评价当回事,几时变得大义凛然誓将武林正义扛上肩了? 如此表现,若换在素还真谈无欲甚至慕少艾随便哪一个身上都很正常——可他偏偏是柳飘絮尹秋君。 她深深觉得,这个尹秋君令她感到陌生又遥远,就像是——就像是——就像是戴着一张假面具,尽管表现很出色、很符合一名武林栋梁的风格,却只是一场卖力的表演。 那个七分洒脱三分嚣张吟诵着“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的断极悬桥之主,为何在短短几日间,就遥远得好似隔世了呢? 她忽然不那么想去听几位先天人的谈话,无声无息退到六弦之首背后。 尹秋君向众人引荐异惑占星师沙罗曼,一页书亦介绍了诡卦血断机。 “既然人已到齐,那就请两位针对奇象之事,说出自己的看法吧。” “让我先来吧。”沙罗曼面罩白纱,隐约能看到纱巾下的脸,很是美丽,还带着一股异域风情,手中水晶球发出光芒,占卜,开始。 先祖之灵,缪思之冥,赐吾得见,万灵之形。 “天际三颗惑星,呼唤大地三处恶穴。东南处,世传的贵族在镜中挽留青春的安乐;不见天日的红色月光下,大地神母创造了死地,踏入者有五种不同的死状;而遥远的北方天顶,冻结时间的城池,岁月驻留徘徊不肯离去。三处恶穴有五种困难:三粒惑子引来三位灾星,风吹来的恶息,火烧尽了生灵,恶水隐埋着死亡的气味。三灾尽除,日月重生,大地重获活力。啊……我只能看到这样。” “三灾?嗯……” 太多的隐喻和暗示,业途灵已经脑袋晕菜,风千雪听得一头雾水,努力把实际人事与沙罗曼的判断相结合,依然有不解之处。 一页书略沉吟片刻,便再邀血断机测算。 “吾已做好测算,但算者无美丽的表演,只能简单说明。欲除泪阳,先灭三星,欲灭三星,先破三地。三星所对应地点,在东南紫宫世家,北方神秘的天荒不老城,以及南方最危险的风水禁地。至于三灾,我的看法不同。” “怎样不同?” “三灾乃因天劫应运而生,而大日殿最高指导者的名字,正是一步莲华。” “你的意思,是从万圣岩逃脱的三名罪者?”事关好友,始终保持沉默的苍终于开口了。 “这三人未必个个是十恶不赦之徒,但他们的行动,或有意,或无意,皆会引起浩劫。” “两位的看法虽有不同,但关于三星之事却是一致。只要破除三地,便能解除惑星造成的异象。但血月之象要如何消除?” “血月因血海而生,只要破除血海,血月自然消失。” “可有破除血海之法?” 沙罗曼显然很有把握,一言指出重点:“找一名练有‘水掀三千丈,浪卷百里波’的人,便可排开血海。” 言罢,沙罗曼丢下还在沉思中的一页书及六弦之首,径直来到尹秋君面前,纤腰一软就靠到尹秋君身上,娇滴滴的说:“我累了,尹秋君,你扶我回去吧。” 还沉浸在让人无所遁形的强大神棍气场里吐槽不断的风千雪倏然回神,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什、什么情况! 大庭广众啊喂! 原来他们是那种关系! 原来尹秋君有追求者的! 桃花运不输于昭穆尊啊! 这种高端洋气上档次的漂亮妞儿可比造幻师那个花痴强百倍! 一时间云渡山上资深和尚道士和其他围观群众因沙罗曼突然的暧昧举动而冷场,尹秋君蹙起眉头,自然也看到了风千雪那一脸打开新世界大门的表情,立刻僵硬地推开沙罗曼。 “一页书、弦首,吾先告辞了。” “请。” 风千雪瞪着尹秋君的背影,心道,桥主的调|情技能输给昭穆尊了啊……等等,谁会在大庭广众调|情啊我真是想太多了!!!看他们那熟络样,说不定尹秋君也是背地里来呢!!! 一直百感交集的沉重心情终于找到一个出口,这个出口的名字叫做——八卦。 待到尹秋君与沙罗曼走远,血断机对一页书道:“吾尚有一言相赠。” “先生请说。” “注意天降血雨,地闻鬼乐。此异象将会为武林带来浩劫。慎防、慎防啊。” “多谢先生提醒。” 随着血断机离去,云渡山神棍大会正式告一段落,一页书询问苍:“弦首对他们两人所言有何想法?” “可以信,但不可尽信。” “嗯……天降血雨,地闻鬼乐,这又是另一波的浩劫吗?” 一页书陷入沉思,风千雪却被这句话触到了零碎的记忆,皱起眉头望天,试图捕捉浮光掠影般的印象。 “呃……” “风千雪,在想什么?”六弦之首注意到她的神色,判断或许会有线索。 却听风千雪绞尽脑汁神游四海之间,顺口冒出一句真心话:“……乱世出神棍。” “嗯?” 眯眯眼稍微睁大了一点点。 风千雪顿时回神:“咳……我是说,我好像在一本古书中看到过天降血雨的记载。” “哦?哪一本古书?” “是我师尊的收藏,当年只是作为闲书粗略翻阅,具体哪一本已不太清楚,必须回去查找。” “那就劳烦你尽快将书带来云渡山。” “一页书前辈客套了,我这就走一趟。” 罪恶坑没有什么变化,断壁残垣破铜烂铁,是昔日翳流进攻留下的残景。 风千雪直接折回废儒的小院,打开层层结界,进入藏书库翻找。 事实证明她的记忆力还是很有保障,翻箱倒柜找了一个时辰之后,终于找到那本极其古旧稍一碰便会碎裂的古书。 《山河志异集》,作者不可考,从文笔判断,应非大家之作,零散记载当时一些江湖异闻,夹杂游记、时评。 这样的书混入废儒的收藏,也不知是为何故。 小心翼翼用锦帕包好这本脆弱的古书,原路离开罪恶坑,路过狂龙的铜像时,稍微停了一步,想想,从脚边扯起一垛野草,放到铜像头顶。 ……于是昔日罪恶坑之主的铜像就顶上了一只草窝。 唔,很好,很适合喜欢卖萌的小龙龙。 风千雪满意地往云渡山走,爬山爬到半路远远看见尹秋君。 “桥主。” 尹秋君转过脸看着她:“风千雪,你为何还在此?” “受梵天所托,找一条线索,现在回来报告。” “你倒是热心。” “桥主不也很热心吗?” 尹秋君漫不经心却又若有所指地答道:“吾自是无法置身事外。” 风千雪默默咀嚼着他言语间无意中显露的心绪,确信那位洒脱又率性的柳飘絮尹秋君,确实因着某些她所不知的缘由变得迷雾重重。 咧嘴挤出一抹笑容,她不无调侃地问:“桥主人缘真不错。沙罗曼小姐……是个美人呢。” 尹秋君斜了她一眼,羽扇轻轻拍到她脑门儿上:“丫头,别多嘴。” 这算得上亲切的动作让风千雪找回了曾经相处的感觉,但也只是一瞬间。 当羽扇收回之时,尹秋君的神色又恢复了“负责任的武林栋梁”状态:“奇象及其后续风波非同小可,你在江湖久经磨难,何必再掺和?还是认清形势,早早抽身为好。” 听出一份诚意与规劝,风千雪也难得诚恳了一回:“我当然希望远离风波,但我还有必须留下的理由。” “哦?什么理由?” “不能言明的理由。” “哈……”尹秋君彻底转开了视线,对前方佛道两巨头道:“一页书,吾回来了。” “两位前辈,书已找到。此书名为《山河志异集》,笔者能力有限,描写并不详尽,惟有零碎信息。” 风千雪将书递给梵天便退至一边。 一页书接过古书,暂时没有翻看,只是吩咐悟僧将书收好。 “现在可以开始讨论后续之事了。”苍飘渺的视线不知何时落到角落里的年轻女子身上:“风千雪,接下来吾等行动,皆有凶险,吾认为你无需冒险。” “嗯?”风千雪一愣。这是要让她先撤退么? 一页书也对此表示附议:“弦首说的是。这数日你已襄助良多,你且先回去休整。” 接连被三个人劝退,风千雪再傻也明白后续的风险。 眼下一页书、玄宗、万圣岩等各方面都在行动,好像确实没有需要她出手的地方。 既然三位高人高高人都是一片好意,她也不好意思继续赖着,何况能趁机去查一些别的信息,当即识相地告辞离去。 六弦之首很轻很轻地看了她一眼。 让她回避,自有其因。 就在风千雪先前离开取书的时间里,他又看到了一瞬的天机—— 血海毁,异城现,不老长生,百年宿怨。 又一次……出现了变数。 究竟是谁的变数呢? 儒门那边虽已正式挂了名,但风千雪算是龙宿的私兵,只有龙首调得动,目前也不宜大张旗鼓公开身份。 所以暂时不能回儒门,羽人非獍不知何时离开落下孤灯,估计是去找愁落暗尘的下落,她一个人实在呆不下去,索性带着银票准备买房子。 看着落下孤灯那两件茅草屋,她都不想吐槽了。 还是自己置办点产业,有个像样的住所比较靠谱。 东走走,西逛逛,不知不觉过去大半日,没看到合适的地皮,乱七八糟的东西却买了一堆。 她拎着大包小包找了一间茶楼坐下,捂脸叹息。女人天性,果然逛街就是败家啊。 小二端来清茶,一并送了几碟零嘴,她刚给自己倒上一杯,杯中水波一摇,再抬眼,翳流军师已不由分说地坐在对面。 “……军师先生,这种行为会让人误解你是行将投胎的孤魂野鬼。” “哈。既是熟识,虚假的客套自该省下。” “老话一句还给你,无事不登三宝殿,若只为喝茶,我请客让你喝个够。” “幽燕征夫接到一单生意。” 风千雪闻言一怔。 幽燕征夫接生意跟寰宇奇藏又有什么关系了? 说起来寰宇奇藏到现在还没干掉贾命公,又打的什么算盘…… 寰宇奇藏把玩着精致的茶杯:“生意便是生意,倒也没什么值得注意……唯一引起吾之注意的,乃是委托人。” “你几时与贾命公交好到了解定幽巢生意的程度?” “定幽巢本在吾指掌间。” 这话不吝一个炸雷,风千雪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但又忍住不去刨根问底。 军师这种神奇的存在,她一向不爱招惹。 对风千雪的反应并不意外,寰宇奇藏继续道:“言归正题。委托人的身份稍微出乎意料,但更令人不解之处,乃在目标。黑衣黑发,覆面的剑者。” “军师先生,请使用通俗易懂的人类语言向我解说好吗?” 这跟她到底有什么关系…… “经上官寻命确认,委托人正是断极悬桥之主,柳飘絮.尹秋君。而那名黑发剑者,无法查出来历,不知其所来,不明其目的,剑法自成一格,江湖未有名气。” “……江湖人总会有一两个仇家,很奇怪吗?” “牵涉到救命恩人,你的聪明就退化了。” “感谢夸奖和批评。” “哼。尹秋君之能为与行事做派,武林皆知,对付仇家,何需动用幽燕征夫乃至燕归人这般的人力?还有一事,玄宗之人曾秘密潜入断极悬桥,这件事,足够让你警醒了。” 风千雪一时沉默了。 原来不止她自己,连玄宗也在怀疑尹秋君。 她觉得自己应该对尹秋君有一定了解,可是现在她看不懂尹秋君。 眼前依然迷雾重重,若尹秋君如她最坏的推测,果真在伪装演戏,果真有阴谋,果真与玄宗甚至整个武林对上…… 她该怎样? “你的犹豫,十分罕见。” 寰宇奇藏继续摆弄他那把羽毛扇,置身事外的语气特别欠抽。 风千雪暗暗咬了咬牙,笑道:“我有点好奇。军师先生现在究竟想怎样?” “无非是随波逐流。” “哦,那真是值得欣羡的自在生活。” “不如将欣羡吾的精力,放在思考应对之策上。武林乱流不可预测,是驻足观望或因势利导,你若有心继续留在武林,便不能不考虑。” 消息已传达,茶也喝完,寰宇奇藏径直离开,留下风千雪坐在雅间默默沉思。 她可不相信翳流军师面对如此局面会乖乖“随波逐流”,不过……因势利导么? 怎么个“利导”法? 防患未然,回避冲突,转嫁风险么? 对手未明、局势未明的情况下,想达到这般足够杀死大片脑细胞的目的,还不如哭着跑到六弦之首面前坦白“我是玄宗弟子”呢。 真是难题啊…… 第70章 第三章 纵使天地异变民不聊生,公开亭依然人来人往。 苦境自古多兵燹,安生日子少,大家都养成了有闲到公开亭凑热闹,有事也来凑热闹的习惯。 今日公开亭又有人贴出告示“水掀三千丈,浪卷百里波”,围观群众纷纷表示莫明其妙,凑堆儿瞎猜。 “最近出现异象,武林灾劫不断,我想这一定是提示啦!” “什么提示啊?” “呃……这个我也不知。” “不知道就别乱讲!” 人群中,风千雪默默盯着那张告示,心念百转。 她自是知晓这句话的意思的,不过云渡山神棍大会才刚结束不久,消息便被广而告之,怎么看也觉得很蹊跷。 知道破除血海方法的人,掰着手指头也能数出来,事情如此发展,实在是耐人寻味。 转身欲离开,顺便在心里吐槽了一下公开亭根本就是苦境的百|度贴|吧,谁要乐意随便披个马甲或者换个不知名ip地址都能各种爆料各种喷人黑人,还没有吧|主管理——果然是酝酿阴谋和煽|动围观群众的温床,难怪鬼梁天下当初乐此不疲。 这时,诡异老者再度出现。 “卜天命,掌命数,铁笔断,镜中影。” “啊,是血断机先生!” 大伙儿一看神棍来了,纷纷上前把人团团围住。 血断机淡定地抬笔指着告示:“这确实是提示。‘水掀三千丈,浪卷百里波’是一套武功,这套武功可以排开血海,消除血月现象。只要血月消失,月亮便会恢复正常。” “老先生,你讲的是真还是假啊?” 卜算之事毕竟玄渺,众人听了也是半信半疑。 “信与不信,皆在你们。” 风千雪分开人群,来到血断机面前:“原来先生也知晓这件事,看来沙罗曼所言非虚了。” “嗯?是你。”血断机对她还有些印象,却不很在意:“对血海异象,卦象确实如此显示。” “是否能算出学有这部功夫的人?” “难说。卦象只显示此人凶恶非常,却未知是何人。即便找到他,能否让他出手帮忙,也在未定之数。” 风千雪没来得及搭话,旁边的围观群众已经嚷嚷起来:“那我们到底该怎样办啊?” “顺天命,应定数。狂徒一气,血海卷浪。” 血断机无意言明,只说出一句似是而非玄乎其玄之语,丢下抓耳挠腮的众人,独自踱远。 风千雪眸光一凝,慢慢跟上。 “先生所言天命定数,所谓天命,究竟在于冥冥之中,还是自在人为呢?” “天意变幻,时势百转,人心起伏,三者交织,即成天命定数。” “这句话颇有玄机。”风千雪此刻深感军师与神棍果然同属世上神奇物种,还是不要纠结这种飘渺的话题,遂转而言道:“先生曾言卜卦测算,从无失误。晚辈早年偶得高人点拨,预言我将为家兄受劫而死,到现在,我却活依然活蹦乱跳,又该作何解释?” “嗯……”血断机沉吟一声,忽然转身与风千雪面对面,嵌在镜架上的两只眼珠子显得无比诡异:“姑娘,要看相吗?” 风千雪顿时一怔,随即伸出右掌。 血断机只粗略一观,又抬头仔细观察她的面相,半晌,才叹息着缓缓摇头。 “看先生的反应,莫非晚辈未来有异?” “非也,非也。”血断机转身继续前行,掩住心底惊讶:“我只看出一点:无咎。至于其他,全无头绪。” “此话何意?” “周易四德,元亨利贞,你不得其中任何一项,惟有无咎。无咎,即清平。” 风千雪默默回想了迄今为止的人生经历……发现暂时找不出任何可以显示自己命运清平的证据,无语。 “先生看不出其他,是否说明我之命格有所异样?” 风千雪问得随意,血断机却是若有所思。 天意人心世间百态尽如蛛网,牵一发动全身,因果祸福,纠缠难解,故而劫数难逃,故而身不由己。 诡卦占卜无失算,百十年阅人无数,终于见到一名算无可算之人。 算无可算,正邪存乎一念,生死决于自身所种因果,虽在尘网挣扎打滚,犹可抽丝拨线。 血断机虽入世不久,但对武林之事还是有所掌握。此刻仔细想来,慕少艾、蔺无双、泊寒波、残林之主甚至异度战将滕邪郎,皆是应死之人,却又由何时何地开始,竟然偏离了原本的轨道。 原来如此……之前,是他忽略了这名年轻人。 “先生?” 未得到回应,风千雪再次出声提醒,血断机收回神思,道:“吾讲过,天意定数,也取决于人心。你之命格确实奇特,若问老者,老者对你惟有一言相赠——坐而思之,不如起而行之。” 话已至此,风千雪暗忖血断机大概不会继续这一话题,便丢出自己真正的疑问。 “血海排开,固然可解血月之急,然而血海之下潜藏的危机,想必先生心中亦有权衡,我说得可对?” “既有机会,自有危险。” “诡龄长生殿吗?” “嗯?” 血断机微驼的背倏然一僵。 风千雪施施然道:“我从师尊遗留的书册中看到过相关记载,虽然零碎,但对照武林中最新出现的天荒不老城,难免不让人浮想联翩。” “哦?你有何见解?” “长生与不老,皆是世人追求目标。从字面推测,这两股势力,恐怕并非同路。若是同路,何以两分?” “双城之争罕有记载,你是从哪里看得?” “一本闲书,不登大雅之堂。” “哦……”血断机不予置评,却把语调拉得很长。 算无可算,果真出人意料。 一前一后攀谈许久,前方传来熟悉的人声。 “秦假仙,紫宫世家风水与异象究竟有何关联?” “真正的关联我也不知啦,只听说要消除奇象,就要毁去三个地方,一个,就是你们世家的风水镜,另一个是南方风水禁地,最后一个就是天荒不老城。” 血断机闻声忽然加快了步伐,哀叹着“生灵涂炭哀鸿遍野”来到众人眼前,引起注意,风千雪嘴角抽抽目睹他用神棍气场成功镇住善良青年紫宫太一。 “泪阳并血月,天灾连环起,人祸恶根生,地无安身基。” 紫宫太一果然变色:“这般严重?” “这不算什么,更恐怖的是,一页书已经被困入风水禁地了。” “啥——!”秦假仙万分吃惊地鬼叫一声。 也难怪他作此反应,一页书毕竟是中原第一人,少有失误,突然被告知梵天栽了,任谁都会难以置信。 业途灵已经蹦出三尺远:“师傅被困,快去救师傅!” “业啊途灵你稍等一下……唉,这么冲动!” 紫宫太一面露焦虑:“秦假仙,事不宜迟,立刻前往风水禁地解救一页书前辈!” 风千雪赶在众人动身之前出声道:“且慢。风水禁地能困住梵天,必然非同小可,连玄宗六弦之首亦未找到解法,不可莽撞。” “但是风千雪啊,现在素还真死了,谈无欲估计也没差,若连一页书也出事,中原麻烦大了!”秦假仙稍微设想了一下,显得有些抓狂。 “不是说不能去,只是不可毫无准备。”风千雪转身看着血断机:“不知先生有何建议?” 血断机稍作思索,意味深长道:“算者没什么建议,但有一句提醒。入眼未必真实,诸事未必全依常理。” “嗯……我明白了,多谢先生。紫宫太一,秦假仙,走吧。” 目送众人行远,血断机竟而嘿然一声:“哈,算无可算之人入局,会带来何种变化?真使人期待。” 紫袍道者复归天波浩渺,六弦上前致意:“弦首。” “断极悬桥之行如何呢?” “虽藉由云渡山之会潜入悬桥,却是查无所获。” “嗯……看来吾沿途所想之推测,已有八成确定。”六弦之首不急不躁分析道:“尹秋君果真深沉老练,早已备下万全之策。” 听弦首如此评论,翠山行也不再挂心:“下一步该怎样做?” 苍略一沉吟:“赤云染,取吾青玉龙毫与丹青绢来。” “是。”赤云染娴熟地取来墨宝,以龙毫蘸取墨汁之后,习惯性地用手背磨试笔锋。 一缕极细极弱的反光滑过苍眉宇之间,他急道:“不可!” 然而话音未落,赤云染只感手背一痛,瞬间失去知觉往地上倒去。 苍及时扶住她,再迅速点下数个要穴,阻止毒素蔓延:“她中毒了。翠山行,速到丹房取来丹药。” “是!” 翠山行转头疾奔,苍对一脸惊愕的白雪飘道:“看来吾等不在这段时间,必有精通玄宗秘法之人潜入天波浩渺。” 白雪飘若有所思:“精通玄宗秘法,又知晓弦首惯用青玉龙毫……莫非是金鎏影与紫荆衣?” 苍并未回答,只是接过翠山行送来的丹药,让赤云染服下,再手书一剂药方。 “这是苦境独门剧毒,吾的解药只能护住她的真元,无法根治。白雪飘,先将赤云染送入房中休养。” “弦首……”翠山行正欲开口说话,忽见青玉龙毫中落出一物,定睛一看,不禁忿然:“玄龙针?” “玄龙针乃玄宗独门暗器……嗯,确定是他们两人之一了。” 担心赤云染毒患,翠山行顾不得生气:“若找不到下毒者,赤云染恐有性命之忧。” 苍淡然道:“我们急,对方比我们更急,他的目标乃是针对吾,想必不久之后便会亲自确定吾是否中计,我们不妨以逸待劳。三日之内,照此方为赤云染煎药,每四个时辰让她服下,以稳住毒势蔓延。” “是。” 处置完突然状况,六弦之首独立亭中,潮湿的海风卷过,吹动衣带乱舞。 苍微阖双目,放空思绪。 拥有观想未来之能,并非一件美事,因天意的不可控,更因不由人。 意识将入混沌,模糊的剪影浮现脑海,冰蓝色玄宗道印生气勃勃地映亮了昏暗的遥想空间。 “嗯……” “弦首。”白雪飘自内而返,打断苍的独思:“赤云染已安顿妥当。” “那,就请断极悬桥之主前来天波浩渺吧。” …… 紫宫太一与风千雪一行人在风水禁地中耽搁了一个多时辰,期间遭遇变化无数。 虽有幸全身而退脱出阵法,但众人根本连一页书的影子也没见到,紫宫太一也在脱离之时受伤。 “此地甚为奇怪。”风千雪心有余悸地回头看着出口:“出口与我们进入之处并非同一处。嗯……到底是怎样的天地异变,能够自然形成如此邪门的地方?” “唉。”紫宫太一手上还在渗着黑血,却担心得连连叹气:“此行未能救出一页书前辈。” 秦假仙拍着他的肩膀道:“太一啊,先医治你的手要紧。我看是越来越严重了,等你伤好,我们再多找几个人来帮忙。” 风千雪稍微皱了皱眉,并不完全同意秦假仙的提议,要弄清风水禁地的玄妙,决不能再贸然行事。 但她并不明言,只转身道:“荫尸人还在另一个入口等我们,先与他会合吧。” 秦假仙一拍脑门儿:“阿爸喂,差点忘掉这件事,老小,我们走!” 会合之后,三口组打打闹闹前行,风千雪与紫宫太一稍后几步,低声谈论方才在风水禁地中的经历。 “风姑娘,你怎样看?” “看起来好似是根据五行运行,但我拿不准。” “世上竟有这样奇妙的所在,难以想象。一页书前辈多困一日,危险便增添数分。” “相信梵天能为吧。” 荫尸人一手在眉毛上打了个凉棚:“老大仔,我们要去哪里去找人医治太一的伤?” “这嘛……”秦假仙摇头晃脑。 残林解散,慕少艾带着阿九退隐不知所踪,最近连药王谷也突然封关,一时之间他想不出该找谁。 正头大着,一抬头,眼前一亮:“有了!” 风千雪跟在三口组身后,已经看见前方迎面而来的六弦之首,衣带飘飞步态从容,好一派仙风道骨。 却听秦假仙发出了热情的呼唤:“前面这位黑道尼桑……” “咳……”风千雪差点被口水呛住。 哪有这么神棍的黑道尼桑?还是个眯眯眼,还顶着三层梳妆台!黑道大哥什么的不该是狂龙那种形象吗! 虽然腹诽,然而看着看着脑子里便冒出“秦假仙果然眼光独到”的感想……她居然真从六弦之首仙风道骨的气质中莫名看出一点黑道风范……错觉!一定是错觉! 苍不以为意地停住脚步:“哦?是秦假仙。” 秦假仙自觉失言,迅速改口:“啊,抱歉,是六弦之首,你好!请问有空吗?借用一点点时间和精神可以吗?” “嗯……”苍稍微抬了抬眼睫,看到紫宫太一的状况,已然明了:“他怎样受伤的?” “是风水禁地啦,我们本来想去救一页书,谁知道里面的石头会喷火,被火喷中就变成这样了。” “让吾观来。” 风千雪帮忙拆掉紫宫太一手上的绷带,只见伤口感染情况更加严重,皮肤呈黑紫色。 苍眯眼仔细看了看,取出一块通体透彻的蓝色琥珀递给太一:“此火非同一般,这是玄苍珀,握住。” 紫宫太一动动手指,勉强握住玄苍珀,六弦之首口念咒诀,琥珀发出清幽之光,合以玄宗术法:“乾妙玄坤,华剑一指。” 不过片刻,紫宫太一之手竟然恢复原状,引得秦假仙抚掌大赞:“赞、赞、赞,不愧是最猛的黑道尼桑!啊不对,是弦首。” 风千雪斜了斜眼睛,她突然想起某个著名三人帮的“三教流氓”称呼貌似也是秦假仙友情赠送,看来六弦之首也要增加一个“黑道大哥”绰号……秦假仙,你才是真正的铁口直断啊。 “感谢弦首为太一医治。” “举手之劳,此火与异度魔界焰火有雷同之处,一旦触及皮肤,便会溃烂,严重者甚至会侵蚀骨髓,若伤深入骨,此掌则废。” 风千雪暗暗紧了牙关:“我们此行太莽撞。” “嗯……”苍转眼看着她:“风水禁地凶险非常,救援一页书之事,由吾处理即可,你们不可贸然犯险。” “这……”玄宗毕竟是外来户,秦假仙与之交道尚浅,不禁迟疑。 业途灵则激动地蹿到苍面前:“你真正有办法救出我的师尊吗?” “将你们进入风水禁地之后的情况告知吾。” 风千雪和紫宫太一轮流叙述和补充之前的经历及感想,苍脸上浮现深思之色:“与尹秋君所言又有所不同,吾会详加研究其中阵局。” “弦首,关于风水禁地,晚辈还有一些想法想与你详说。”风千雪已经决心找机会与苍深谈,故而主动提及。 苍本已打算离开,闻言略停半步:“吾尚有事在身,若要寻吾,可到天波浩渺。” “好。” “请了。” 昭穆尊自天荒不老城离开,独行于林间。 以素还真尸身成功换得不老泉,此刻可以感到功体的提升与变化。 “嗯……吾已饮下不老泉,此事目前不宜告知尹秋君。至于长生殿与不死渊源……先回天桥再设法打探。” 待他行远,一名蓝衫文生转出巨石,哼哼笑道:“昭穆尊,吾就看你玩什么把戏。咳、咳,咿呀呀,天荒不老城?就让飘逸如羽、风趣如斯的靛羽风莲进入一探究竟吧。” …… 昭穆尊欲回六极天桥,不料途中再遇六弦之首。 “阁下纠缠不休,究竟意欲何为?” “这倒要问你了。” “哈,不过是杀了素还真,那又如何呢?何况是个人私怨。” 苍一字一顿重复他的措辞:“个人私怨?这也可称为借口。昭穆尊,其实吾之目的很简单。” “如何?” “吾在找寻两个人,其中一名,乃是——金鎏影。不知昭穆尊可有有印象?” 昭穆尊心口倏然收紧,面上却冷笑一片:“哼,苍,你的目的已是昭然若揭!” “那代表吾不用再多费唇舌了?” “然也。无端受你怀疑,吾已怒不可止!” “在打斗之前,吾有一个问题,足以左右这场战斗。” “哦?你想玩什么把戏?” “赤云染所中之毒,是你所下吗?” “非也。” “那战端开启了!” 再次交手,昭穆尊采取游战,不予力敌,看出对手急于脱身,六弦之首一出掌,便是惊天之招! “伏天王.降天一.玄元天法现鎏影!” 先天乾坤配合玄元天法,玄宗密式直扑而来,昭穆尊看出此招来意,心惊同时,化出云流抵挡,却感玄门之力源源不绝,泄之不尽。 苍见状继续发力,连续掌风穿透不解之护缝隙,顿时击中胸坎气门,金色太极影自昭穆尊胸口浮现! “果然是叛徒金鎏影。” “哼。”身份揭破,昭穆尊反倒恢复平静,抬手收回道印:“既然被你击出元身,那吾就不需保留了。苍,你今日非死不可!” 苍冷眼看着数百年不见的同修,压抑着心头隐隐窜动的怒火:“金鎏影,交出解药。” “哈,毒不是吾所下,你浪费心机在吾身上,不过是缩短他人性命。” “无妨。背叛玄宗之仇,陷害同修之罪,你今日同样必死!” 言尽于此,无需再谈,金鎏影运化内力,云气蔓延,施展化外天不传秘招;苍凝神观视,暗忖:“看似玄法,实非道招。伏天王.降天一.日天金阳!” 昭穆尊出手再无保留,然而苍却频频施以玄宗绝学,步步紧逼,逼得对手只能以玄宗密式应对,一来一往,昭穆尊难免气闷。 如果可以,他根本不想再用玄宗招式,然而苍的攻势虽不凌厉,却是绵密不容喘|息,胶着之刻,苍背上神兵出鞘:“沧海明月!” 昭穆尊即刻化出云龙斩:“龙刃夺海!” 刀剑之气相交,剑气更加灵动,一击不中,竟然变化攻势,直取昭穆尊胸口命门,虽有不解之护缓冲,依然带起一片血花! “啊!” 愕然多过疼痛,昭穆尊不及反应间,六弦之首再发极招。 “风天法印!” 风天法印卷动四周尘沙,天外忽来紫云狂涛,六极天桥蜿蜒而下,昭穆尊趁势上桥脱走,茂密树影后,手执羽扇的蓝色身影也悄然离去。 苍收回白虹,沉吟道:“以紫云之涛破吾风天法印,紫荆衣,你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风千雪正在观察血海状况,道眼凝视下,已透析此海本质——竟是无数血色怪虫汇聚而成,蠕动的虫子互相推挤,好似血色波浪,异常恶心。 若《山河志异集》记载无错,血海之下,极有可能是诡龄长生殿。 不老城已现世,血海排开,长生殿想必也不会继续蛰伏。 联系六弦之首在云渡山观想未来的结果,双城同升是为劫难,双城所指对象,已经明了。 看来今后,双城将会成为武林焦点。 她今日来意,仅是作一个初步的观察,既然决定涉入武林局势,便有必要了解可能的对手。 忽然察觉远处细微声响,她匆忙关闭道眼,却没能及时闪人。 一名面目凶恶之徒,与一名神色凛然的高僧,奇怪的组合,一同抵达血海之边。 “此处就是血海?嗯,小丫头,站在这做啥?想跳海找死哦?!哈哈哈哈!” 刺耳的笑声,隐含着狂傲与不屑一顾,风千雪不以为然走远几步:“血海是武林一大异象,你来得,我就来不得吗?” “哈——牙尖嘴利,不用跳海,爷爷可以帮你电到亮晶晶!” “戤戮狂狶,休要猖狂!” 蓝衣高僧一声厉喝,极有威严,迫得狂人嚣张气焰一滞:“哼,这种语气,真让人不爽!” 风千雪这才注意看向那名僧人,一看之下,有些愣神。 也不是她少见多怪,只是这名高僧实在是……生得太美。绝不是漂亮艳丽之类,而是纯粹的美,还美得很凌厉。 “施主。”善法天子早已习惯常人看他的异样目光,并未计较风千雪的失礼:“此地危险,速速离开。” “多谢大师提醒,晚辈习有武功,尚可自保,不用担心。” “嗯……吾已劝诫过你,自己保重。狂烯,运用你的能力,破除血海吧!” “切。” 戤戮狂狶一脸不爽得要死的表情。 “你功体被吾所制,劝你莫作多余的反抗!” 狂烯振振有词地强词夺理道:“我功体不足七成,如果气力不足,要如何使出苍雷真极?” “不足之处,吾会助你。” 善法天子如何不知戤戮狂狶心中盘算,断然一句,不留侥幸空间。 狂人见如意算盘打空,暗自咬牙,暂时服软,心道:贯脉钉去其二,爷爷机会多得是,还怕你不成? 当即也不再啰嗦,径直催动功体,雷光电闪,血海红潮涌动,旋风怒卷海涛:“喝——!苍雷真极!” 强烈电流蹿入湖中,异能推挤血海之水,掀起矗天水壁;风千雪也顿悟了此人身份。 水掀三千丈,浪卷百里波,竟是此人! 看出其人非善,她便转而观察蓝衣高僧,却惊见僧人目中释出明显的杀意,竟是针对发招之人。 ……大师,您也要杀生为护生么? 风千雪默默转回视线,继续围观血海被排空的壮观景象。 一页书、佛剑分说、圣尊者,还有这位……这年头的高僧,一个个都很彪悍啊。 水壁冲天而起,直入乌云之中,血月逐渐失色,天际却染红云一片。 就在此时,狂烯却现不支之态,口中溢出鲜血,善法天子见状,双手接起佛印,雄浑内力灌入狂烯体内。 旁观的风千雪,同样没有错过戤戮狂狶面上闪过的忌惮之色,心中逐渐起疑,收敛心神,暗暗戒备。 极度内力催发,血海之水逐渐被抽干,在空中形成巨大血云,更添诡异。 血云越积越厚,终于达到临界,血色雨幕倾盆降下,地底传出森然鬼乐。 天降红雨,地闻鬼乐……果然! 风千雪发现一条斑驳陆离的巨大石柱,突兀地支出地底,不难想见其昔日所处建筑有多么宏伟。 乍见异象,善法天子错愕分神瞬间,戤戮狂狶突然发难,转身击出自己方才偷偷逼出的第三支贯脉钉。 善法天子仓促挡招,回气不及,危急时刻,风千雪迅速发动,剑气直冲戤戮狂狶背后空门。 狂烯一惊,又借闪躲之机趁势脱身,嚣狂大笑:“善法天子,后会有期了。哈哈哈!” “大师无恙乎?” “恶徒……呃……”善法天子不顾伤势,抬步欲追,却有心无力。 “大师伤得不轻,纵要追击,也不急于一刻。” 善法天子见事已不可为,只得暂时作罢,转而疑惑地看着血海消失后出现的深渊:“地底怎会有如此异物?” “恐怕是因诡龄长生殿之故。”风千雪心中有数,接收到善法天子询问的目光,不便多言:“敢问大师尊号?” “善法天子。” “晚辈风千雪,失礼了。不知善法大师是何处高僧?” “万圣岩。你所言长生殿是何意?” 风千雪恍然大悟,总算明白血断机所指万圣岩三名罪者与三颗泪阳之间的关联。 “善法大师既然受伤,不如晚辈与你同往万圣岩,路上慢慢解释。据我所知,万圣岩的三名逃犯亦与泪阳奇象密切相关。” “嗯……”善法天子暗忖自己受了内伤,是该返回万圣岩疗伤,顺便查看圣尊者与那名恶体以及吞佛童子现状;再者,风千雪之名他也略有耳闻,应是可信之人,便点头同意:“走吧。” 第71章 第四章 风千雪早已耳闻近来万圣岩的不太平。 奇象出现当日,万圣岩受到骤变的地气影响,整座山体一分为二,半壁古刹飞升而去,人员伤亡不提,三名重犯逃脱,圣尊者也不知所为何故,自与梵天弦首一会之后便暂时退出台面。 她随善法天子一路前行,将《山河志异集》中有关诡龄长生殿及天荒不老城的琐碎记载和六弦之首观想未来的结果娓娓道来,善法天子稍加推敲,不禁微蹙眉峰:“照你所言观来,长生殿及不老城之争,或许会牵动整个武林浩劫。” “晚辈倒认为双城之事并非最大威胁。毕竟,它们皆是逐渐浮出台面的组织,之间更有宿怨,纵然对武林局势有影响,也必须首要解决这场你死我活,恩怨分明的争斗。我想,消灭敌方之前,他们都暂时无暇与中原交恶。倒是潜藏于暗流之下的势力,更需小心提防。” “嗯……你是指异度魔界?”善法天子闻言,自然联想到仍处于蛰伏状态的敌人。 风千雪顿了顿,想起其他事情,意味不明道:“或者……还有其他。” “异象未消,新的危机又出现。嗯……” 眼前没有穷凶极恶的恶徒,善法天子便显得平和许多,想起中原百姓现今苦状以及日后更多的劫难,他严肃的脸上也出现悲悯的神情。 ……这样比较像个高僧嘛。 风千雪悄悄瞧了他一眼。 玄宗本是佛道双修,赭杉军的佛学修为亦是深厚,过去在混沌岩池,他也曾讲解一些基本的佛法。 所以风千雪明白,佛者修为越高深,面容就越庄严美丽,所谓相由心生。譬如圣尊者,粉嫩嫩的脸蛋像只桃子,这位善法大师也是同样美得惊人,却比寻常佛者多出数分凌厉,有种凛然不可犯的气质。 “咦,这是?” 接近万圣岩,奇怪的景致引起侧目。 巍峨壮丽的古刹沿路,生机盎然的树林花丛间赫然有一片已经枯萎衰败,嵌在青翠林叶与缤纷花朵间,显得格格不入,更散发出异样的气息。 “魔气?!” 好歹曾与异度魔界屡次交道,虽然察觉出此种魔气不同于异度魔人,但其所蕴含的压迫感还是让风千雪深为忌惮。 周遭忽然阴暗下来,浓烈魔气步步逼近,黑衣僧人手持念珠,漫不经心迈下古老的石阶,看到对面佛者与年轻女子,似笑非笑:“天子,恭喜你顺利消除血月。不过观你状况,似乎发生意外。” 善法天子平和的面容立刻再转冷凝,风千雪抬头注视魔者,细看之下一头雾水。 这是……圣尊者? 不对,看这股魔气,绝对不是。 可这脸……活脱脱一个刷了黑漆上了彩绘的圣尊者啊…… 难道这段时间圣尊者一直不肯露面是因为入了魔、还变成了朋克风格爱好者? 拼命摒除脑海里三五不着调的吐槽,风千雪望向善法天子。 蓝衣高僧横眉冷目:“不劳你费心。看你神情,想必与圣尊者之争已有结果。” “天子何不亲自回去询问?” “吾自会询问。事既已了,还不赶紧离开?!” “呵呵呵……天子何必如此严厉。吾与他尚未论出最后胜负,这只是一个开端。曾有魔念,便永远脱不了魔之掌控。他是,吞佛童子也是。哈哈哈哈……” 笑声远去,浓烈魔气与黑雾也逐渐散开,被魔者踏过的土地,再次化为寸草不生的荒芜。 ……真是破坏环境。 风千雪虽然有些好奇,但看善法天子冷冰冰的表情,也明白这不是自己该问之事,然而不说点儿什么,又无法缓解冷凝的气氛,遂另起话头道:“大师,早前听闻吞佛童子泄尽记忆,被圣尊者带回万圣岩,不知现在可是已被感化?” 听到同样闹心的魔人之名,善法天子脸色没好到哪里去:“若有渡化余地,怎会成魔?风千雪,请你到大日殿暂候,吾需向圣尊者告知情况。” “大师请自便。” 大日殿灯火通明,无垢尊者代即导师安顿风千雪,自是少不了寒暄。 “风姑娘似有所思。” “尊者见谅。晚辈冒昧跟随善法大师前来,方才在万圣岩之外遇上一名魔人,形貌颇似圣尊者,感觉很奇怪,但又不便询问,是以如此。” 无垢尊者一怔,轻轻摇头,发出几不可闻的叹息:“吾等皆未想到这场争辩持续如此之久,既是偶然遇见,非你之过。” “尊者不便说明,晚辈理解。” “唉,他是一名恶体,逆天的存在。还请你能保守秘密。” 风千雪顿时了然:“尊者放心,风千雪非是好事多言之人。” “嗯,吾代圣尊者谢过。”无垢尊者转身,对步入大日殿的蓝衣僧人一礼:“即导师。” “无垢,风千雪所言有关泪阳之事,你可已记下?” “已经明了,吾会继续关注三名恶徒行踪。” “嗯,你去吧。” “是。” 脸颊胖乎乎、看起来很可爱的无垢尊者做起正事却是麻利,带上几名罗汉,交代一番便立刻出发。 善法天子直视着风千雪,道:“看你神情,似乎有很深的疑问。恶体之事,乃万圣岩内务,吾未料及他滞留甚久,被你看到也是吾思虑不周。吾可以回答你的疑问,但你必须保证守口如瓶。” “大师多心了,我之疑问并不在此。” “嗯?” 风千雪静静捻起三支香,借殿中烛火点燃后,双手奉香插入铜炉之中:“晚辈冒昧问一句,善法大师对恶体是怎样看呢?” “对他,吾只有渡化罪孽之心。” “恶体的存在,可曾让你对圣尊者产生困惑吗?” “嗯?” 善法天子凌厉的视线扫了过来,风千雪赶紧说明道:“圣尊者德高望重,在万圣岩众位大师心中必是十分重要。我想知道当发现自己信任敬重之人背负着污点之时,该如何自处?” “恶念善念,并存于人心。向善、向佛,负重前行,则圣尊者依然是圣尊者。” “如果圣尊者有朝一日败于恶体,真正沉沦魔道呢?” “何以作此无端揣测?”善法天子语气愈发严厉。 “大师见谅。实际上,这是我自己面临的困惑。心中犹疑,最近一直干扰我的行动。” 话说到此,善法天子身为万圣岩即导师,教育开导僧侣无数,已经明白风千雪真正的意思,当即毫不犹豫断然道:“犹疑,说明你其实心中有数,岂可任由事情发展?若真有倒向邪魔的趋势,便当竭尽全力扼杀罪恶苗头,让恶念无以遁形,罪行无法施展!” 掷地有声的回答,惊雷般劈开心头疑云,震醒了连日来犹豫不决乱了方寸的风千雪。 心台澄明,便立刻恢复应有的冷静与聪慧,她屈膝一礼,一字一句道:“多谢大师今日点拨,我有要事处理,告辞。” 风千雪匆匆离去,善法天子仰视高大的佛像,低喃道:“圣尊者,但愿你不会真正走到那一步。” 天波浩渺中,六弦之首一言不发,百转心绪尽隐藏于淡然面容下,却瞒不过至交好友。 “苍,你有所思。” 白衣白帽,气质平宁,正是万圣岩最高指导者——圣尊者一步莲华。 “吾心头思绪,总是瞒不过你。” “发生何事?为何不见其他三人?” “赤云染被暗器所伤,身染剧毒,翠山行与白雪飘正在照顾她。” “嗯?连你也解不了吗?” “仍无头绪。” 二人交谈间,断极悬桥之主尹秋君也施施然到来,看到白衣僧人,讶道:“咦,这位高僧是?” 苍开口为他介绍:“此乃大日殿最高指导,一步莲华。” “原来是圣尊者,久仰。” 一步莲华微微颔首致意,随即继续方才的话题:“苍,赤云染身中何毒?” 苍取出玄龙针递上:“便是此针之毒。” 一步莲华低头轻嗅,片刻,摇头道:“这种气味,是吾闻所未闻之毒。” 尹秋君见状,故作思索:“嗯……” 苍自然不会错过他的神色变化,问:“桥主若有所思?” “还记得吾上次引荐那名女郎么?沙罗曼游走天涯,博览群草,对毒物亦有相当的研究,或许能帮得上忙。” 苍抬眸追问:“沙罗曼现在何处?” “她现在在永乐村西南郊。” “多谢告知。两位拜访天波浩渺,想必有要事发生了。” 一步莲华点头:“血月异象已除,但是……戤戮狂狶脱逃,而且血海之外天降红雨,地闻鬼乐,有人告知这种异象与诡龄长生殿密切相关。” “诡龄长生殿?” 苍默默咀嚼着这一名词,尹秋君却是心头一跳,强作镇定:“陌生的地名,不知与天荒不老城是否有关系。请问圣尊者是从何人口中得知这一消息?” “此人想必桥主并不陌生,正是风千雪。” “哦?”尹秋君摇了摇扇子,再不发一言。 她怎会知晓诡龄长生殿?那么有关长生殿与不老城的秘密,她又掌握几分?嗯……以那个丫头的聪明,也许掌握得更多也说不定。如今既然一步莲华与苍业已知晓长生殿,他必须设法与沙罗曼联系,修改下一步行动计划。 风千雪……她为何非要涉入当前局势,莫非另有隐情? 尹秋君心中,渐起警惕忌惮之意。 却听苍对一步莲华解释道:“血断机曾言,‘天降血雨,地闻鬼乐’将会引起武林浩劫,看来又有暗流汹涌了。不知桥主方面又有情况?” “一页书深入风水禁地,如今血月既破,地脉再变,一页书仍未回来,吾甚为担忧。” 一步莲华立刻表态:“此事交吾吧。” “圣尊者也要深入风水禁地?” “吾前往接应,纵然破不了阵,助梵天同出,亦是机会。” “那吾与圣尊者同行,情势若有便,也好接应。” “嗯,也可。” 尹秋君继续询问关于不老城与昭穆尊接触的情况,试图将焦点转移到不老城方面,苍表示先以消除泪阳为优先。 意见大体统一,谈话甄至尾声,一道熟悉的声音隔空传入天波浩渺。 “弦首,晚辈风千雪请见。” “嗯……”苍挥动拂尘,玄门阵法开启,风千雪化光而入,见到在场三名重量级人物,显然有些意外。 “见过三位前辈。” “不必多礼。” “风千雪,多谢你襄助善法天子。” “圣尊者言重了。” “风千雪,几日不见行踪,如今局势不明,你该谨慎才是。” 尹秋君摇扇的手稍微顿了顿,言辞看似充满关怀,实则暗含一丝试探与提醒。 “多谢桥主关心,我有分寸。” “但愿如此了。弦首,我们各自行动吧。” “苍,吾亦告辞。” 一步莲华与尹秋君一同前往风水禁地,留下风千雪与六弦之首面对面。 “弦首。” “上次你言及风水禁地之事,可是另有发现?” “在前往风水禁地之前,血断机曾经给我一个建议。” “哦,何种建议?” “入眼未必真实,诸事未必全依常理。血断机占卜之能,弦首亦清楚,我想他这句话一定别有深意。” “嗯……”苍仔细体会这句话玄妙之处:“除此之外,你还有其他想法吗?” 虽想尽快解决赤云染毒患,但苍依然在石桌旁坐下,风千雪的神情让他有一种模糊的预感——也许今日的谈话,会影响很多事情。 风千雪神色渐渐凝重:“没错,我想了解弦首对于双桥之主的看法。” “何出此问?” “天桥之主身份破得十分蹊跷与巧合,而悬桥之主,也变得令我感觉陌生。我想,弦首必定有自己的判断,所以我想听弦首的想法。” “你是一个有主见之人,何以执着于吾之想法?” “如今弦首与梵天、圣尊者共同支撑大局,弦首的态度,一定程度上代表中原武林对双桥之主的态度。而这对我而言,很重要。” “嗯……吾已经确认,昭穆尊便是玄宗叛徒金鎏影。至于尹秋君……目前,吾并未发现他有任何问题。这样的回答,你觉得如何?” 风千雪咬了咬下唇。 她不能不意外,也不能不紧张。 昭穆尊是玄宗叛徒,那他不惜放弃天桥之主令人尊敬的身份暗害日月才子一事,总算有了合理解释。 “另一名玄宗叛徒呢?会不会是尹秋君?” 风千雪问得直接,苍稍微睁大眼睛平静地看着她:“吾并无证据。” 风千雪深深吸了一口气:“弦首,可否告知我,那两名叛徒究竟做了什么,导致玄宗伤亡如此惨重?” “你似乎对此事非常在意。但是玄宗门户之事,不便对外详说,请见谅。吾知晓你担心尹秋君,如果今后证实他是另一名叛徒,那么他们必须……” 苍忽然停止了发言。 因为他看见风千雪双手结起玄式,冰蓝色玄宗道印在胸口慢慢转动。 “弦首,如你所见,”风千雪定定地直视着苍:“赭杉军与墨尘音是我授业恩师,尹秋君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有权利、也有义务知晓玄宗门户之事!” 自从入世至今,六弦之首从容淡然的神色,终于出现了强烈动摇。 “再喝下去,也不怕酒精中毒。” 黑衣老者正躺在竹林里悠闲地喝酒,冷不丁被人抢走酒壶。 “喂,月不前孤独缺,缺,是缺酒不可的缺。现在没定孤枝,总要让我保留一丝丝的爱好吧?” 孤独缺不满地翻身坐起,瞪着蓝衣女子,伸手索还:“说起来酒钱还不是你孝敬我的,还来还来啦。” “大哥呢?” “听说那个愁落暗尘又跑回去做杀手,他现在整天跟着跑,想把人带出幽燕征夫。” “嗯……” “你最近都在做啥,跟羽仔一样跑到不见人影。咦,脸色这么差,安怎,被人欺负?”孤独缺说着又不信地摇摇头:“不对,你不去欺负别人就不错了;能欺负你的人几只手也可以数清。” “我在心中的形象就是专门欺负人的不良少女吗?” “我看你是越来越鬼,瞒我们的事情一桩一桩数不清,比在罪恶坑的时候更狡猾。” “不可信任罪恶坑的人,这是你的口头禅哦?” “切……转移话题。”孤独缺歪着脑袋凑到她面前:“没事不登门,找我有事?” “你有办法引出造幻师吗?” “找她做啥?!嫌她不够烦?” “当然是有用。” “要找她,必须有值得她注意的对象,要是我去,多半是打打杀杀收场。你懂我的意思哦?” “懂啊,你这款糟老头不合她的胃口。” “我去!虽然我老,也有不少人觉得我很缘投,见过像我这么缘投的老头吗?” “再缘投,也是糟老头兼光棍。”风千雪把酒壶重新塞给孤独缺:“没时间跟你斗嘴皮,帮我把造幻师引出来,想办法制住她。” “喂,要不你到底是在做啥?指挥我?” “你的老骨头再不动迟早生锈,不如发挥余热。我会替你准备好帮手,罪恶坑元老,可别栽在那个花痴手上。” “嗯……好啦,看在你平时的孝敬上,就替你跑一趟腿。不知你神神秘秘搞什么鬼,不过自己多小心。” “我知道了。” 吩咐完毕,风千雪转往大雪原,黄昏时分离开大雪原,再往定幽巢。 两千两买造幻师性命,指名要上官寻命出手。 贾命公看上去还是老样子,看到银钱两眼放光,正忙着数定金,忽然听到一句:“我要见你们的东家。” “呵呵呵,姑娘这句话趣味了。定幽巢的东家,还会有人不知?” 风千雪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我说的不是你,你很清楚。” “嗯……” 贾命公眼光渐冷,然而账房中响起另一道清淡男声,阻止了他的杀意:“让她到停云小筑见吾。” 贾命公遂收敛了敌意,道:“你的买卖我们会安排妥当,至于你要找的人,在东南方五十里沉星谷。” “多谢。” …… 停云小筑四面环水,满满一池睡莲绽放,天高云淡,溪流清澈,倒是一派世外好风光。 寰宇奇藏轻摇羽扇,好似对来人并不意外。 “风千雪,你终究来找吾了。” “军师先生今非昔比,欲有所求,不能不来找你啊。” “哈。主动上门,说明你对当下局面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并且做出抉择了。” “言重,还没到抉择的时候。” 寰宇奇藏不以为意,捻起一颗棋子,观察棋盘,斟酌落子之处:“不妨说出你的来意。” “我需要黑发剑者所有情报。” “嗯……可以。” “代价呢?” “异度魔界。” “军师先生坐拥幽燕征夫,更是算计魔君、练峨眉,甚至狂龙的一代智者,难道不能应付魔界追杀吗?” “吾并不享受被一头饿狼虎视眈眈的感觉,何况这头狼至今尚未真正亮出爪牙,掀开底牌。” “主动招惹饿狼的人,不是你自己吗?” “此一时彼一时啊。” “那你又从哪里来的信心,认为我可以?” “风千雪,你也没掀开底牌啊。罪恶坑之人,从不轻易露底不是吗?” “岂敢在你面前班门弄斧。不过魔界至今潜伏不出,必然有其他原因,使他们抽不出精力对付你。”药王谷封关,龙宿继续藏龙,风千雪已经嗅到了山雨欲来的味道,自然意有所指。 “这句‘其他原因’吾记下了。”寰宇奇藏将薄薄一页纸从桌上推了过来:“这是幽燕征夫掌握的所有有关黑发剑者的情报,你请自便吧。” “多谢。” 一步莲华顺利帮助一页书脱离风水禁地,然而梵天已在阵中困战许久,气空力尽不提,冰火两气入体,伤势严重;而一步莲华亦损耗颇多。 可惜……未能借此机会将此二人铲除。 尹秋君行走林间,不断梳理思路,思考计划该如何调整和进行。 林间凉风习习,悬桥之主忽然发出一声冷笑:“走到此处,你也该出现了吧?剑者。” 浓浓云雾卷过,视线清明时,黑发剑者再度现身。 木然的表情,不变的目的,尹秋君手腕翻转,羽扇随意翻动,语意耐人寻味。 “活在黑暗的人,就该死在黑暗。” 树影阴翳中,八方横野躁动地抓挠着脚下泥土,蝉之翼也悄然蓄势待发。 黑发剑者不为所动。 尹秋君冷然道:“追踪吾,就要有觉悟!” “出招来!”剑者言简意赅,无一废字。 嗅到杀气,八方横野顿时发狂,发出野性的嘶吼,愁落暗尘瞄准目标,随时准备发动。 树海、雾林,落尘,蝉飞,剑者凛立不动,思考应敌之方,四人互相计算,互相等待,瞬动的刹那,便是致命之刻! 背后如同犬影一动,四方皆动! 黑发剑者以一敌三,长剑出匣,飞绕身遭,剑气形成防护罩,弹开蝉之翼,也震动八方横野挥下的利爪;然而升级之后的蝉之翼快得猝不及防,瞬间回旋,直中剑者心口。 尹秋君立刻化出云刃,以最快速度飞身直刺剑者前胸。 剑身透体而过,尹秋君微微一笑:“吾已预言你来自黑暗,死于黑暗。” 可是下一瞬,尹秋君竟感到剑身一轻,凝目细看,黑发剑者受创之处竟然没有一滴血。 剑者哼然一笑,身形烟消云散,仿佛从未存在。 “怎会如此?”尹秋君收起云天极刃,显得有一丝焦躁:“分明已中要害,身躯却完全消散,即使受伤也未见流血。” 愁落暗尘现身拿回掉落地面的蝉之翼观视片刻:“确实不见血迹,只剩残余的气息。” “似亡非亡,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愁落暗尘漠然扔出锁链套住八方横野,径直离去:“买卖已经完成,你的问题不在这桩交易之中。” 尹秋君留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令人疑惑的剑者……吾能确定他非死不可,但因何完全消失?莫非是脱身的伎俩?若他未死,对吾极为不利。嗯……不管如何,先往云渡山。” 蓝色人影逐渐远去,树林深密处,黑发剑者身形飘渺,仿佛无法凝聚的青云,即将消散;背后忽来掌力,融合天地阴阳之能,凝住虚渺神思,剑者顺势盘腿席地而坐。 “阴阳敕令.妙法无尽.镇魂咒。” 源源不断的道门玄力自天灵灌入,剑者尽情吸收,身躯逐渐稳固,而眼神也有了生气。 风千雪收掌回气,迎着剑者疑惑的眼神,道:“剑者因何针对尹秋君?” “杀。” “原因呢?” “……” “不记得?” “……” “那剑者从何而来,因何而去?” “……” “看来也不记得。我换一种问法,‘谈无欲’之名,你有印象吗?” “嗯……”剑者眸光一凝,似是在努力回想,却抓不住关键。 风千雪索性开始吟诵一段曾经引动武林风暴的章句:“魔海之深,如来誓尽,兰若之韵,莲华圣音。” 黑发剑者慢慢垂下头,似有痛苦。 风千雪见状,继续吟道:“无欲之人,脱俗还真,百年之身,千年红尘。” “啊……”剑者一手抵住眉心,似曾相识的诗句激荡着混沌的记忆。 “恒河之途,晨钟暮鼓,彼岸之路,悔不当初。恒河之途,形单影孤,彼岸之路,娑婆悲歌……” “啊——!!!” 骤然尘沙飞扬,剑者仰头长啸,风千雪手势变化,再展玄门奇术:“安魂咒!” 剧痛自脑海深处逐渐外移,慢慢凝聚于眉心,破碎的记忆在心中百转,随着咒术威能,痛楚如抽丝般被抽离眉间。 再睁眼时,视线已清明。 “剑者……”风千雪稍松一口气:“看来我们可以好好一谈了。接下来,该怎样稳固你的躯体与神识?” 剑者收势起身,淡然道:“半斗坪。” “需要几日?” “一日。” “很好,看来我们已经达成初步默契。明夜寅时,请你到天斗渊一行,我需要你的帮助。” 剑者未答,反问:“尹秋君?” “我有我的处理方式,请交我进行。” “好。” 冷风阵阵,剑者化光消失,风千雪看了看还残留着剑者气息的手掌,并无轻松的感觉。 本来只是尝试,不料竟能激起他的记忆,想必创作《一莲托生品》之时,他耗费了太多心血,字里行间,也能看出他所灌注的人生体验。 日月交替,明从秽出。 黑发剑者,你的出现值得庆幸。 云渡山上,一页书盘坐调息,体内冰寒二力互相冲击,苦不堪言。 悬桥之主守在旁侧,未曾打扰。 “呃……噗!” 一口淤血吐出,一页书身形晃动,显然情况不佳。 “一页书,你无恙乎?”尹秋君不无担忧地上前查看。 “唉,吾之伤势超出吾预料之外的严重。三日之内,只怕难以动武。” “这……可有尹秋君帮得上忙之处?” 这时,六弦之首与风千雪也来到云渡山。 苍讶然道:“一页书,你的伤势?” 梵天简要解释:“一时大意。破风水禁地之事,必须更加慎重,眼下,还是暂缓为妥。” “一页书前辈,我知晓一人,颇为精通各类机关阵法,也许,找到她会有所帮助。”风千雪行礼致意,顺便发表了自己的提议。 “哦?是何人?” “造幻师。她也是出自罪恶坑之人,虽然其人恶劣,但她对机关与阵法的精研程度,确实值得称道。” “嗯……”苍似有所动:“听你之言,对她的能力颇为信任。” “抛开品德问题,她是一名不可多得的人才。若论阵法,我想,她恐怕不下于弦首。” 一页书沉吟片刻:“嗯,那就请你前往寻找造幻师。紫宫世家有秦假仙处理,应无问题。至于天荒不老城方面……” 三人讨论了一会儿破除泪阳之事,梵天需要继续养伤,苍和尹秋君便开口告辞。 风千雪与尹秋君同路,告别之时,与六弦之首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听闻你日前曾经和紫宫太一闯入风水禁地。” 行得远了,尹秋君忽然发问。 “是。” “有何感想?” “入眼未必真实,诸事未必全依常理。”风千雪并不直接作答,却将血断机的话搬出来。 尹秋君倏然一下收紧执扇的手指,旋即稍稍放松:“哦?看来你的体会很深嘛。” “桥主不也曾经进去过?我能察觉到的,桥主自然也不会错过。” “哈,倒是与吾绕起圈子了。那名造幻师,真如你所说的能干?” “至少在机关阵法方面,她是个中顶尖高手。只是……” “怎样?” “一言以蔽之,癖好很恶劣。恶劣得让我说不出口。” “那你可有掌握她行踪的线索?” “数日以前她曾在天斗渊出现过,我打算照此追查。” “嗯……几次劝你勿涉入乱局,现在再劝,想来你也听不进去。总之,一切小心吧。” “多谢桥主提醒,我先走了,告辞。” “请。” 风千雪转身离去,尹秋君抬扇半掩面,眼中闪过快得不及捕捉的杀意。 莫非她察觉风水禁地看似顺五行,实则逆五行以生害生的阵法排布?不可能……她的修为达不到那个程度。 但那番话又是何意? 嗯…… 尹秋君手指反复收紧放松,最后终于紧紧捏住扇柄。 风千雪……不可再留! 第72章 第五章 云渡山上,一页书以上乘元功疗养伤势,已至紧要关头。 倏然,一道并不陌生的身影直闯禅台,一掌袭向无法分神防备的一页书。 危急之刻,守候在外的木讷僧人迅速回防,格挡住雄浑掌气,双手合十,口诵佛号。 “百年不醒,悟僧痴迷!” 昭穆尊轻轻转动金灿灿的脑袋,带着绝对自信看了僧人一眼:“凭你,保得住一页书吗?” 僧人不答,掌中却已凝聚浑厚内力。 “很好。悟僧痴迷,让昭穆尊一观你之能为!” 掌动,身移,云渡山上霎时风走云急,气芒四射,巨大岩石被强大掌气卷动四下飞散滚落,甚至险险砸中盘坐疗伤的一页书。 昭穆尊双掌吐力,停住飞来的乱石,再一推,乱石反击悟僧,两强对峙中,无数石块化为齑粉;尘烟四起时,悟僧施展绝学,身躯横旋而起,力量汇聚于头顶,直冲昭穆尊面门,昭穆尊反应极快,脚踏八卦步,手运太极力,巧妙化解强横力道。 “金刚顶?”悟僧一击不中,昭穆尊稍一思索,心中已有数:“吾知晓你的来历了。云龙斩.化,破天云龙!” 云气翻涌,云龙飞驰,云龙斩爆出强悍威能,悟僧虽是根基高深,仍被震退负伤! “不过尔尔!”昭穆尊冷哼一声,云龙斩再起攻势,悟僧双掌虎口迸裂,一时无法云招,迫在眉睫之瞬,一页书双眼一睁,瞬移至前,与昭穆尊对掌。 轰然巨响中,昭穆尊连退数步,梵天随即再展绝学,昭穆尊不得已转攻为守。 就在梵天扭转局势之时,战局再生变化,白衣覆面的刀者闯入云渡山,与昭穆尊一左一右形成合攻之势,一页书双掌横推,三道掌气对接互冲,竟使三人同时冲入云霄,再飞旋陷入地下,强大的力量作用中,云渡山竟而被震出一道万丈深渊,白衣刀者与昭穆尊各赞一掌,一页书防守未及,坠入无尽黑暗深渊! “圣者!” 见白衣刀者立刻随之蹿入地底,悟僧心急如焚,不顾伤势上前拖战昭穆尊,以防两名敌人同时追杀梵天。 然而连番攻势却难以撼动天桥之主,此时一道火红人影伴随一道剑光快速闯入,业火汹汹而来,逼迫昭穆尊转身应敌。 就在战斗最激烈同时,地洞之中忽然金光大炽,一股强大力量逆冲而起,震出无数乱石,白衣刀者亦被震出洞外,漫卷尘沙中,刀者闪身消失。 下一瞬,悬桥之主化光出现,化天云掌直袭昭穆尊! 三面受敌,昭穆尊虚晃一招,迅速退走;业火红莲随即离开,悟僧纵身跃入不见底的地洞。 尹秋君一手执扇,心中暗道:一页书,吾看你如何逃过这一局! 片刻之后,悟僧回到地面。 “一页书情况如何?” “唉!”僧人摇头只作叹息。 “待吾下去为他疗伤。” 见尹秋君作势欲进入地洞,悟僧断然阻止:“不可!圣者不能再受任何打扰,尹秋君好意,悟僧代为心领。” “这……” 意外遭拒,尹秋君语塞,悟僧却是合掌一礼:“悟僧另有要事,告辞。” ——言罢竟然头也不回离开了云渡山,把无人看守的地洞留给尹秋君。 “嗯?”尹秋君蹙起眉头,无比纳闷:“悟僧走得蹊跷。为何不留在云渡山保护一页书?嗯……观悟僧神色,一页书负伤非浅,但方才吾之化体入内,却被一道金光逼出,不见一页书踪影,这究竟是怎样一回事?难道云渡山中还藏有什么秘密?……罢了,先离开再说。” …… 六极天桥云台上,昭穆尊盘坐调息,若有所思。 方才他与一页书对掌之时,只感体内真气不断涌生,莫非是不老神泉发挥了作用? 沉吟间,尹秋君摇扇而来,见他深思的神情,问:“怎样?还在推衍方才云渡山一战?” 昭穆尊微微颔首:“一页书被我们合掌打入地底,加上之前闯风水禁地功体未复,已非可惧之人。” 尹秋君挑了挑眉:“那何人行事,能让你如此沉思如此?” “业火红莲。” “嗯……当初武林皆认为业火红莲乃素还真假扮。如今素还真已亡,他为何还会出现?疑问。” 昭穆尊微蹙眉头,转而想起过去另一些凌乱线索:“也许是我们追查的方向有误。” “业火红莲出现在云渡山阻止我们的行动,是敌非友,便该及早除之。此事暂且按下,一页书方面不可掉以轻心。方才悟僧竟然离开云渡山,甚是不合理。” “悟僧虽有相当修为,尚不足与我们抗衡。不过既有忌惮,便当早日除掉。” 尹秋君左右踱步分析眼下局势:“吾想悟僧也许是接受一页书指令有所行动,或者后续会有拖延之策。至于苍,他现在忙于赤云染之毒患,四处奔走,圣尊者被万圣岩内务绊住无法脱身,台面上三名领导者暂时不便行动,我们必须把握机会,小心应付。对了,一页书被击落地底千丈,吾之化体追击入内,却被一道金光逼出。” “也许云渡山另有玄机?” “不论如何,吾必须找机会再上云渡山,查个水落石出,否则吾寝食难安矣!” 昭穆尊不禁莞尔:“为此事寝食难安?好友,你说笑了!” 他人未必明白,他却清楚并信任尹秋君的智慧,乍闻此言,自是不甚在意。 尹秋君眉心一皱,带出一丝难得一见的焦躁:“除了此事,尚有那名三番五次追踪吾的黑发剑者。虽然他在愁落暗尘连番交击下已经完全消失,但总透露怪异。再有,风千雪不知从何得知诡龄长生殿之事,早已透露给万圣岩知晓,这个丫头……已经站在吾之对立面。” “嗯?”昭穆尊听出话中难以完全掩盖的烦躁及决意,讶道:“尹秋君,你对她也心生忌惮了?” “燕归人个性重义直率,以恩情笼络,是便于利用的对象。但风千雪不同,她之聪慧你也略知一二,要瞒她不易。何况现在,她与一步莲华、苍等人越走越近……迟早会有对上的一天。” “当初救她的人不正是好友你吗?”尽管对尹秋君的决意已经了然,昭穆尊还是下意识开口询问。 “虽无证据,但吾感觉她自有不为人知的信息渠道,结合她行事谨慎的作风,已经成为一个威胁。日前她提出要找造幻师协助破除风水禁地之事,观她言辞凿凿,恐怕不妙。” 昭穆尊眸光一沉,显然也意识到了隐患:“风水禁地此时不能破,否则我们与沙罗曼下一步的交易必会受到影响。你对风千雪有何打算?” “她今夜前往天斗渊找造幻师。为免夜长梦多,必须先下手为强。” “嗯……好,你继续追查一页书之事,吾负责解决悟僧与风千雪!”涉及切身利益,昭穆尊干脆表态,尹秋君摇扇,无声看着层层云海。 昔日救她,如今还是要杀她吗? ……罢了,事已至此,不必深想。 紫宫世家近日来因老太君的心肝宝贝太一之怪症,闹得颇不宁静。 几度寻访名医未果后,彤太君病急乱投医,竟然听信几名来历不明的江湖术士之言,打算毁去世家风水镜。 紫宫宣夜虽感觉几名术士鬼鬼祟祟颇为可疑,奈何老太君甚是宠爱太一,半点不听劝,他也不想自讨没趣,只得将不满压在心中。 破坏风水镜毕竟牵涉世家气数,事关重大,彤太君下令召集所有儿孙前往祭台集中,焚香祭祖,告知先祖毁镜之由。 仪式完毕,彤太君心中暗叹一声,吩咐两名孙儿留下协助,其余人等退下,随后请上指点医治太一之法的仙君——她却不知这名神神叨叨的“仙君”乃秦假仙假扮,而紫宫太一的病症亦是与秦假仙串通做戏。 “唉,紫宫世家兴旺至今,虽有数百年,但毁镜之举却是头一回。但愿先祖庇佑,让世家能有新气象。” 彤太君半是决绝半是祈祷,语气中也隐含了对紫宫太一的期望。 改头换面的秦假仙带着荫尸人装模作样跳了一番大神,随即紫宫遥与紫宫远合阴阳太极之力逼开风水镜上经年积累的灵气,彤太君眸光一凝,断喝一声,挥杖破镜。 “阿妹喂,气势惊人啊。”秦假仙心里直突突,暗中庆幸有紫宫太一配合这出戏,否则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在这位老太太面前装神弄鬼。 而他怀中化作盒状的车车老则偷偷探出衣襟,窥视彤太君身姿,莫名发出粉红气场,让秦假仙倍感恶寒。 “破!” 随着老太君猛力一击,世家风水破,一道光华自风水镜腾起,凤麟之气冲云霄,泪阳之下惑星摇,霎时地脉为之震荡,苍穹夜色再临。 造成武林异象的三颗惑星之一,坠落远方天际! 紫宫宣夜正憋着一肚子闷气在祭台外负手踱步,抬头看了看惑星坠落方向,顿时心里乐开了花。 “哈……哈哈哈,落得好,落得妙。万圣岩的秃驴,这次够你们喝一壶的!” 二儿子紫宫离随侍在侧,听到父亲这句高声叫好,默默扭头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再怎么老顽童也是他爹,子不言父之过。 彤太君听侍女传报太一少爷已经好转,总算松一口气。 然而千里之外的佛门圣地,则没有这般如释重负的气氛了。 万圣岩最高峰——如来之巅,圣尊者一步莲华闭目静坐,风中传诵着大悲咒诀,正在祈求如来慈悲,挽救众生之难。 天象再变,惑星陨落,宛如星孛降世,直冲万圣岩! 一步莲华凝目注视天际烧得火红的云霞,叹道:“天降星孛,是末日来矣。” 吞佛童子手持朱厌立于一旁,问:“汝要以肉身承受天之罚?” “这是吾救世舍身之愿。” 佛者安然起身,无上佛力流溢身遭,莲华圣功即将再展威能! 不远山巅,黑衣黑帽的魔者亦在注视此景,见状冷然一笑:“一步莲华,你欲以莲华圣功挡住坠落人间的惑星,只怕……你的结果也如同坠落黄泉的陨星!” “七佛灭罪.莲华圣功!” 金色梵文形成气芒,于空中绽开虹彩之叶,莲华光座,一抗灭天惑星之威,在超凡近神之力催逼下,惑星竟而逐渐崩毁碎裂! 寂静的如来之巅顿时爆出一阵颇有节制的欢呼。 “太好了,圣尊者挡下惑星,保住万圣岩了!”无垢尊者长舒一口气,随即向善法天子请示下一步行动。 善法天子却是一脸慎重:“即刻派出人马,保护如来之巅与万圣岩。” “天子神色不对。” “一步莲华挡下惑星,此举太过明显,将引来有心人暗中杀机,速速遣调人马!” “是。” 群集的僧众在大日殿调度下,开始有序进退,善法天子凝视着山巅白衣身影,陷入沉思:“惑星在莲华圣功作用下逐渐消失,证实圣尊者功体远胜于从前。但对万圣岩而言,既是喜,亦是忧。一步莲华增长多少,恶体必也今非昔比。” 独立于远处的黑衣魔者意味深长低喃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就在此时,一道莲华,一瞬变化! “啊!” 一步莲华忽感肋下一痛,佛力旋即势弱不少;略一侧目,已看清伤害自己的兵器,正是握在吞佛之手的朱厌! “为什么?” 魔人无辩解之辞,似笑非笑道:“吾骗汝的,圣尊者。” “这果,是你的选择?” “魔,怎样也不可能成佛!” 话音落,再催魔力,朱厌更深地刺入如来不坏之躯。 一步莲华凝住元气,发出降魔一击,朱厌乍断,吞佛童子瞬间被震飞如来之巅! 袭灭天来化光而降,饶有趣味地打量着负伤的一步莲华:“这局,吾胜了。但吾饶你一命,哈……” 突来的变故,使众僧猝不及防,善法天子怒上眉山,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吞佛童子!” 一步莲华强忍痛楚,指示无垢尊者带人撤离:“吾要赌上最后之力,击碎余半惑星。” “唉……是。” 如来之巅清场完毕,一步莲华持续催动莲华圣功,自语道:“是吾种因,由吾受果。七佛灭罪.梵海神击!” 莲华最后一击,是光耀夺目的圣气,更是降魔杀神无上之威,惑星应声爆碎,只余最后飘渺如雨的尘埃。 危局解,心弦松,伤势爆发,意识模糊,圣尊者无力倒下,被赶来接应的即导师及时接住。 善法天子严厉的语调暗含一丝无奈:“吾早已说过,魔人不可尽信,你却从不死心。” 天斗渊,地形如斗,站在轰鸣的瀑布旁仰视,只觉两侧山峰正往天顶无限延伸,找不到尽头。 濛濛水汽扑面而来,带来凉意冰寒入骨。 风千雪踩着湿滑的岩石小心前行,一路左右观望,却未发现人迹。 “此地地势特殊,绵密水雾易生蜃景,确实是适合造幻师藏身的所在。嗯……她究竟躲在哪里?” 遍寻不得,风千雪回到地势稍高处,观察天斗渊全景,希望能够看出端倪。 “恐怕你今日见不到造幻师了。” 熟悉的语调由远而近,风千雪霍然回头,看到即便身处夜色之中依然能够闪瞎围观群众狗眼的金灿灿前任上司。 “是你,昭穆尊!” 一字一顿,是极端的紧张与戒备。 “久见了,风千雪。” 昭穆尊好整以暇,因了解风千雪实力之缘故,虽未掉以轻心,却也并不认为此行会失败。 风千雪面上的慌乱之色只停留了片刻,渐渐恢复平和:“不知天桥之主百忙之中抽空跟踪我这名身无长物的小角色,所为何来呢?” “何必妄自菲薄?既然选择帮助一页书与六弦之首,你早该有惹上麻烦的觉悟。” 风千雪飞快地瞥了他一眼:“桥主倒是提醒我了。你会出现在此,也许能够说明一事。” “何事?” “破风水禁地,不符合你的利益,对吗?” “嗯……”昭穆尊眸光陡然一沉:“风千雪,你果然聪明。可惜……你的实力不足以挽回劣势!云天掌!” 雄厚掌力汹汹而至,风千雪出剑抵挡瞬间,心中闪过了然,也更多了几分难过。 昭穆尊的出现,除了证明风水禁地与他利益相关,更表明了尹秋君的态度——毕竟,知晓她将前来天斗渊之人,屈指可数。 昭穆尊,尹秋君——或许也是金鎏影和紫荆衣——继日月才子之后,你们又要从我开始下手斩断自己的退路吗? ——那便战吧! “瀚海阑干!” 儒门圣气与云天掌气迎头爆冲,激起瀑布下深潭之水四散,如同一场潇潇雨。 这雨浇落在身上,更沁入心头。 道魔大战甄至尾声,金鎏影勾结魔界,暗害赭杉军,使墨尘音身陷魔军围杀,封云山地气被破,封印功败垂成,玄宗不得已以总坛为第三封印点,与魔界一同卷入异度空间,死伤无数门徒。 她终于明白赭杉军化不开的沉郁,并非单由个性及半魔之躯所致;也终于明白墨尘音偶尔提起往事之时失神的表情。 道玄一气,奇峰同心,竟以如此方式破裂。 儒剑挥洒间收放自如,却平添一丝难以抑制的愤怒。 遭遇出乎意料的顽强阻击,昭穆尊为求尽早灭口,化出云龙斩。 根基的差距无可弭平,昭穆尊攻势绵密而沉重,云龙斩辅以化外天秘术,不容喘息余地,风千雪渐渐落于下风。 剑气横扫,奈何刀身势凶力沉,逼得她不断后退,难以进攻,只能采取防守;然而昭穆尊本是昔日道魔战场身经百战的玄宗金鎏影,再有化外天数百年研习,深谙攻守之道,逐渐瓦解风千雪守势。 轻灵不敌稳健,中正平和亦略逊奇诡秘术,一转眼,风千雪剑身被云龙斩所制,未及反应瞬间,沉重一掌直中前胸,肋骨寸断。 “啊……!” 强抑内伤,手腕翻转,挑开云龙斩,飞身欲逃,但昭穆尊岂容她就此脱身? 步履快如电,掌风沉如山,再在风千雪后背添上一掌。 “呃……噗!” 天旋地转,宝剑坠地,晕眩间只觉冷光闪过,下意识以双手抵挡,手心传来冷冷的触感,云龙斩入体两寸,势难抵挡。 “你逃不了了。” “咳咳……”风千雪豁力握紧云龙斩,滚烫的鲜血滴落在泛着冷光的刀身上,再抬眼时,已是呼吸困难:“我……只想问一个问题。” “什么?” “尹秋君……他是紫荆衣吗?” “嗯?” “掌握我行踪的人并不多……咳……” 昭穆尊凌厉的气势骤然减去几分,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吾终于明白他为何会对你心生忌惮。” “他是不是?!” 风千雪倏然拔高语调,虚弱面容上出现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似是明白,似是委屈,似是伤心,似是质问,又近乎控诉。 不论感想如何,赭墨二人在青梗冷峰惦记了数百年,难道这两人就一点不挂心? 如果眼下入世的不是弦首而是赭杉军,他们是否依然要狠下杀手?! 面对着她这样的表情,昭穆尊不知为何感到莫名烦躁,仿佛透过这张年轻的面孔看到了谁。目光一冷,手上发力,云龙斩深深刺入风千雪胸口。 “答案并不重要!”收刀息势,几滴温热鲜血溅到颊边,旋即随着冰冷水雾稀释滴落。 “圣愚有道……率性之谓道……你们……还认得自己吗……” 断断续续留下莫名之言,风千雪缓缓倒入幽深水潭,昭穆尊立于潭边,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与怒意在心头翻涌。 这丫头……什么意思! 她凭什么质问他! 可惜他已经得不到答案。 瀑布声依旧隆隆,幽深的水潭如同黑洞,渐渐吞噬了倒落的人影,鲜血被水流冲淡,腥气亦散入湿|润的水雾之中。 昭穆尊在冷雾里站了片刻,默然离去。 不为人知的暗杀终于结束,瀑布分流,现出一道人影。 黑发剑者利剑出鞘,破开幽深潭水,面色青白骇人的年轻女子被卷出水面,滚落青石。 剑者阔步上前,将内力送入女子体内,幽幽荧光自她胸口亮起,神力催动,再现造化之奇。 袭灭天来心情很不错。 当然,这份“不错”的心情能否继续维持,还待身后之人的表现。 “这段时间居住万圣岩,感想如何?” 红发白衣的魔人冷嗤:“十分能体会汝想毁掉他的心情。” “你想回魔界吗?” “何出此问?” “为魔界牺牲,是魔物一生的宗旨,但九祸选择牺牲你、挽救魔界。所以——为魔界建功无数的吞佛童子,可有什么心情?” “汝在试探吾?” “朋友,才敢问真心话。” 魔人习惯性地抚摸火色发丝,姿态一如既往的优雅:“汝并不完全算在朋友的范围内。” “指导佛法与咒术,只是交流。” “那汝应能体会吾之心情。” “执行任务绝对理性,冷酷无情绝不容私,但初次成为笼中囚,滋味想必不好受。尤其对方是慈悲过度的圣尊者。” 吞佛童子似是不愿再提万圣岩那名佛者,顾左右而言他:“女后以魔界为主,是正确的决策。只要有利,手下是随时可抛弃的棋子。” “想得真开。”袭灭天来带着几分不足为外人道的恶趣味:“但有时候,吾倒是很想一观汝失控的模样。” “既是渺茫的想法,便放下妄想吧。” “吾的执著心,可是与一步莲华不相上下。” “所以,面对他,吾才能不受影响,步步为营,取得最后胜机。看来吾该感谢汝的磨练。” “分明是心机深重,何必非赖在吾的身上呢?” 久别重逢的闲聊,一者刚刚摆脱数百年牵拉断层的困境,一者方才失去曾经作为魔界战将的记忆,看似无异于往昔的言辞交锋,实则存在微妙的不同。 袭灭天来本想进入正题,不料脚下忽然传来地脉异动,狂乱的震荡间,透露不寻常。 “嗯……这是?” “……魔界出事了。”袭灭天来平铺直叙地做出判断:“看来我们的叙旧必须推迟。” …… 踏入火焰之城地界,地脉的异动更加明显,深居简出的邪族一众长老竟然出现于城头,布阵施法压制地脉。 “魔之尊者,吞佛童子,女后在殿中等待你们。” “吾知晓。” 踏着毫无章法纵横而过的地震波,魔者与魔将进入第二殿。 九祸魔尊侧坐于王座中,滕邪郎与鬼族狼主分立两侧,气氛凝重。 “吞佛童子,再见到你,本后甚是欣慰。” “有劳女后挂怀。” “哼,死心机,竟然没被秃驴感化倒向万圣岩,倒是令人讶异。”滕邪郎满眼不悦地瞪着一向不顺眼的同事。 “滕邪。” “……是。” “女后,可否谈论正题了呢?”袭灭天来捻动佛珠,淡然发问。 “如你所见,异度魔龙出现异状。” 魔者不动声色看了看狼主:“吾本以为鬼族可以解决。” “你阿嬷嘞,怎样,怀疑我的能耐哦?” “究竟是何情形?” 魔者并不与狼主相争,语调一转,转回正事。 九祸压抑着冷怒,解释魔城异状:“断层接合处,阴阳之气失衡,侵入魔龙龙骨,魔龙为此躁动不安,今日终于爆发,佛魔双气互冲,震荡整个地脉。朝露之城险些暴露,魔界入口无法关闭,魔龙之气亦有流散之势。” “阴阳之气……那么,问题出在阴阳骨?” “现在追问阴阳骨已晚矣。当下要务,乃平息魔龙,否则,战力未及统和,魔界便要被迫招架苦境攻势。” 商谈至此,袭灭天来心中已有数:“狼主的结论呢?” “佛魔之气互冲,自然需要先解决这点。” “嗯……” “我的意思是,你跟一步莲华这么熟,除了慈悲心,他没的你有,他有的你也有,万圣岩典籍妙法如海深,可有一丝丝印象?” 狼主话音刚落,袭灭天来已给予肯定答复:“……有。” “你阿嬷嘞,我还没问完……唉,和尚真可怕。” “女后,吾已了然于胸。” “那就劳烦魔者。吞佛童子,你伤势不轻,先到医座观视。” “是。” “失去记忆的污点大将,还派得上用场吗?”滕邪郎横竖就是不爽。 九祸头疼地打住了儿子的话头:“滕邪,你先回朝露之城。战神未归,鬼族尚需太子坐镇。狼主,请继续观察魔龙状况。” “知啦。” 两度擒捉戤戮狂狶未果,善法天子思忖或许该找无限藏协助,与买醉人道别之后,独自四处打探消息。 行于林间,忽遇煞神。 黑衣魔者裹挟着浓烈魔气出现,引动善法天子至极之怒。 “恶体!” “天子又动怒了。” “对你,吾无需压抑怒火。” “多年过去,天子还是刚毅,真不减嗔心啊。” “吾之嗔心无需邪魔指摘。你今日是来找吾闲聊吗?” “圣尊者伤体未复,万圣岩千头万绪,商请天子到魔界做客数日,权当散心。” “嗯?你威胁吾?!” “非也。素闻执戒殿传承种种精深佛理与妙法,即导师乃个中翘楚,吾诚心讨教。” “你的诚心,只怕是别有用心!” 蓝衣僧人再现怒目金刚之态,俨然做出应战之势。 “天子揣测过度。吾之诚心,可是分量等同于圣尊者渡化魔人之心。” “休提圣尊者!” 一瞬眸光微动,战局大起。 魔者修为深厚,兼具圣尊者之记忆,对善法天子招式颇为熟悉,招招发于敌先,式式直取要害。 善法天子虽是滴水不漏,依然略感吃力。 胶着的战况逐渐向袭灭天来倾斜,即导师陷入危境,就在此时,一道掌力快速袭入,道门圣气隔开缠斗中的两人! 灰色衣袍在战局造成的罡风中飞扬,陌生的面孔,却透露一缕似曾相识的气息。 “哦?天子,这是你的援兵吗?” “嗯……” 道者不言不语,身形迅捷如风,出手便是极招。 “太初紫印!” 紫色光芒大炽,袭灭天来挥动佛珠,卷起气墙挡下攻击,引爆现场树木岩石。 尘沙散尽,眼前已无人影。 第73章 中秋节小剧场 1. 身为霹雳一哥,换造型是频|繁之事。 尤其在剧情不给力的情况下,脸更是一个大卖点。 谈无欲捧着屈世途泡的茶感慨,以前每次回苦境都看到素还真在装死,现在每次回苦境都看到素还真在换造型。 这次居然一下出了仨,至于本体……。 “素还真,数日不见,你又使人刮目相看了。” “耶,道友言重。” “有一位争王记入坑的姑娘写信问吾,为何你从苦哈哈的中年男人变成如今这副小媳妇模样。” “哈,那谈兄是如何作答?” “吾回答她,因为素还真是照着风采铃的脸不断改造型。” “……” “真是夫妻同在,情比金坚。” “……” 谈无欲举头望明月,长叹:“可惜,这样的脸,愈发不应景。往年中秋,只看你的脸,月饼便可省起来了。” “……谈兄,数日不见,你才真正使人刮目相看。” “好说了。” 2. 一支鱼竿,挂着半块豆沙月饼,在空中晃来晃去,晃来晃去。 “喵~~~喵~~~” 阿九随着鱼竿变化方向蹦来蹦去,蹦来蹦去,馋得直喊“少艾大坏蛋”。 “哎呀呀,先前不是说好了,甜食吃多会坏牙,只给半块,剩下半块凭你本事。” “明明就是你想独吞啦~\(≧▽≦)/~” “呼呼,老人家牙口不好,有必要跟你争吗?” 话虽如此,慕少艾却把手中吊杆晃得更欢快了。 倏然月下降魅影,六翼齐开,白羽纷飞,眨眼功夫,半块月饼便落入阿九手中。 “多谢羽人阿叔!喵~~~~” 阿九兴奋地捧着月饼打了个滚。 慕少艾歪着脖子看白衣青年缓缓降落,冷不丁开口便让青年一噎:“哎呀呀,这是嫦娥哥哥给人间送月饼来了吗?” “……你一定要这么无聊吗?” “别理他,老骨头就是不减劣性。” 朱痕扛着一堆砍好的木柴走近,慕少艾眯眼一笑:“咦呀,连吴刚也来了,今年中秋凑得有够齐,虽然没玉兔,猫也凑合。” “慕少艾!!!” 3. “这是什么味?” 儒门龙首一脸嫌弃地以扇掩住口鼻,阻挡对面散发的诡异气味。 剑子呵呵一笑切开月饼,露出翠绿色的馅:“生态环保,绿色食品。” “汝要告诉吾,这是月饼吗?” “然也。” “剑子,若吾没看错,这是韭菜馅?汝的月饼正如其人,寒酸小气。” “耶,现在‘三高’频发,蔬菜瓜果才是养生正道。你说呢,佛剑?” 银海螺高僧却彷如未闻,任由白衣小童殷勤地给自己添菜:“这是水果月饼,爹亲尝看看。” “嗯,圆儿先吃无妨。” 温馨的父子气场闪瞎狗眼,龙宿摇了摇扇子,唤道:“仙凤,将月饼呈上吧。” “是。” 穆仙凤手脚利落,眨眼间已摆上十几碟,但看碟中月饼,做工细腻,花纹精致,散发着诱人香气。 “主人,有琉璃仙境的莲蓉双黄月饼、北隅皇城的皇室云腿月饼、天外南海的冰皮海鲜月饼、道境玄宗的养生月饼……主人要尝哪一种?” “……”剑子森森看着自己的韭菜月饼,顿时感到寂寞如雪崩。 正此时,高亢激越的女音直传入耳:“剑子啊~~~~快来吃我做的爱心月饼!” 道门流氓浑身一个激灵,抬望眼,正欲请二位好友帮忙应付,龙宿已以眼色示意仙凤收拾东西,佛剑则迅速牵着圆儿起身。 “好友……” “剑子,当此中秋月色,吾就不打扰汝与佳人相会了。” “等……” “告辞。” “……” 一阵冷风吹过,吹起剑子额前三根呆毛。 眼角余光瞥见转着圈圈逼近的身影,手一抖,韭菜月饼落到地上砸了个粉身碎骨。 “麦走啊——!!!” 4. 玄宗大门前,六弦之首怒上眉山。 “叛徒,可知吾昔日留情何来?可知吾今日愤怒何来?” “哈哈哈哈哈……苍,你可知你最令吾厌恶的是什么?自以为清高卓绝,自以为立于鳌首,道貌岸然的姿态!” 苍一甩拂尘,道:“翠山行,呈上!” 翠山行快步上前,递上一只大盘子,盘中整整齐齐码着三层月饼。 六弦之首一脸肃穆:“今日、今时、今地,吾会让你如愿见到,六弦之首.苍,如何立于玄宗鳌首!” 言罢,竟然手一动,口一张,面不改色拿起一个五仁月饼! 昭穆尊顿时脸绿。 风千雪抖了抖,用胳膊肘拐了拐旁边的白雪飘:“那盘中该不会全是五仁吧?” 白雪飘一脸“弦首高端霸气无人可敌”的表情肯定地点头:“正是。” 风千雪便转头看着尹秋君:“这就是弦首绰号‘松鼠’的原因?” 尹秋君用牙签扎起小半块抹茶月饼,道:“然也。” 风千雪遥望着那几层的五仁,深感头皮发麻:“……金师伯咽得下吗?” “吾敢确定,他一口也咽不下。” “……那到底还比什么啊!” 赭杉军严肃地蹙着眉头:“也许该准备胃药。” 墨尘音举了举手:“已经备好了。” “你们……” 风千雪无力扶额。 第74章 第六章 戤戮狂狶难得谨慎,小心进入昆仑山地界。 “号昆仑……当年给我钉入贯脉钉的其中一人。三个人当中最难对付,我要注意。” 沉吟间,发现前方不远处正有一名红衣女童在整理花圃,便大喇喇走近了问:“小丫头,你住在这吗?” 女童闻言转身,被他凶恶的长相吓了一跳:“啊!” “别怕。我问你,你是不是住在这?” “嗯。” “那你认得号昆仑吗?他现在在哪里?” 女童似是不良于言,弯腰在地上写下一个“死”字,戤戮狂狶勃然变色,恶狠狠地拽住女童喝问:“什么?死了?号昆仑居然死了?!” 感受到狂烯的怒意与杀气,女童吓得瑟瑟发抖,幸而一道平和嗓音引开了俩人注意力:“施主,请放开那名孩童。” “嗯,这个声音是……”戤戮狂狶猛然回头,看清来者面容,大喜过望:“果然是你!哈哈哈哈哈……喝!” 多年不见的老友近在眼前,狂烯欣喜之余亦不禁手痒,用过去惯常方式开始了久别重逢的打招呼。 突然的攻击,悟僧遇狂徒,掌对掌,拳对拳,各逞威能。 “让我见识你的金刚顶是不是有进步!” 狂烯打得兴起,连发手中电球,引起雷芒爆射,悟僧却无心相斗,若有所思,只守不攻,稍一分神,命门已被狂烯所制。 “哼,你打架不认真!怎不用你的金刚顶还击?好兄弟!哈哈哈……”狂烯不甚在意,勾肩搭背拽着悟僧哈哈大笑:“我们真正好久不见了,你最近安怎?” 悟僧不答,转而对女童道:“小姑娘,你先离开吧。” “等一下!这个丫头认识号昆仑!” “放她走吧。” “嗯?!这不是你的性格啊!”狂烯迷惑地打量着悟僧,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家好兄弟已剃了个光滑溜溜的大光头,一身僧衣,既恍然又戏谑:“唷~~~你的头发是被万圣岩那帮秃驴剃光的吗?哈哈,好了,走啦!” 随意挥挥袖子示意女童赶紧滚,狂烯依然没有意识到悟僧的变化,继续勾肩搭背:“好兄弟,我们多年不见,现在重逢,是该好好喝一杯。来,今夜不醉不归!” 被他拖着走了几步,悟僧不疾不徐道:“悟僧已入空门,戒酒。” 戤戮狂狶终于反应过来:“你出家了?是万圣岩那帮人逼你的?不要紧,现在我的功体已经恢复七成,等我完全恢复,我们兄弟联手,将万圣岩铲平!” 悟僧不答,却放低视线左右观视,终于在草间发现一抹暗红色:“百步红,终于找到了。告辞。” “等一下!你真正遁入空门?真要把我们过去的交情忘记?” 狂烯恼火地叫嚷起来,那种心情好比一同进监狱关了地老天荒,出狱后却发现难友竟然改邪归正甚至投靠警方的失落。 “悟僧不知过去,今日之行只为寻药。” 言罢,朝着云渡山方向继续进发,戤戮狂狶刚刚燃起的怒火为之一顿:“嗯?弄啥玄虚?” 取得药方的悟僧急欲回云渡山,殊不料,煞星拦路。 昭穆尊意味深长看了看悟僧手中药草:“百步红,治疗内伤的圣品。看来一页书受伤非轻啊。将你的性命与百步红留下!” 话语落,掌力至,悟僧旧伤未愈,再遇强敌,一掌肢接,已被强悍的压力逼得内息窒碍;然而念起一页书独在云渡山岌岌可危,便擦掉唇边血迹,摆开架势,不让分毫。 昭穆尊见对手眼神坚定,便转以语相激:“昔日的十诛戮神狩,如今想遁入空门偷生吗?难啊!” 云气迅速凝聚,得到不老泉滋养的躯体爆发前所未有的力量,云龙掌劲连发,悟僧难以招架,逼命一刻,戤戮狂狶不知何时已赶上,雷光电流化去浑厚掌力,再挺身一击,与昭穆尊对掌。 飞散的云气,爆射的电光,饶是狂烯自诩强劲,也不禁惊叹:“好惊人的一掌!不过……还奈何不了我!” “嗯……你?” 观来者特殊招式,昭穆尊似有所联想。 狂烯倒是大大方方,不无得意:“既知金刚顶,一定认识戤戮狂狶!” “戤戮狂狶、悟僧……想不到悟僧你又走回头路了。” 狂烯仰起脸:“安怎?他的路一向是我们兄弟同行!” 昭穆尊思忖此回逼杀未能一举成功,更有戤戮狂狶阻碍,拖战下去亦难达成目的,当下也无意多做口舌之争,看着木讷平和的僧人,深沉一笑:“只怕他的同行者,已非是你了。哈……” 在外游走几日,两番大动干戈,离开云渡山地境,昭穆尊径直返回化外天。 尹秋君早已在六极天桥等待消息,见他安然而归,便知晓事情有所进展。 “如何呢?” 短短一句“如何”,言外之意俩人心知肚明。 “风千雪已死,悟僧被人所救,已取得百步红回转云渡山。” “百步红?定是用来医治一页书。”尹秋君飞快地摇起扇子,莫名的烦躁并未因昭穆尊带回的消息而消减半分,反觉心中更堵:“嗯……风千雪确认死了吗?” “受吾两掌与云龙斩一击,断无生机。” “……也是。” 一时间,只见他不停摇扇,昭穆尊踏上云台坐下欲行调息,看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开口道:“你很在意?” “没什么。” “好友,吾知你看重风千雪。能遇到一名投缘的后辈,实属不易……终归是她误了自己性命。” 尹秋君闻言很快收敛情绪,羽扇一挥,好似要挥去什么烦恼:“谈之无益的话题。近日连番大战,你抓紧时间好好休息,接下来吾尚需你帮忙做一件事。” “吾无妨。” 昭穆尊的“无妨”脱口得轻易,尹秋君却稍稍侧目看了他片刻,果然见他神形泰然,气色不减,难免心中起了疑惑,却谨慎地隐去:“玄龙针一事,苍对吾有所怀疑。现在他奔忙于不老城与长生殿之间寻找解药,天波浩渺必是防备空虚。” “嗯?好友的意思是……?” “六弦对苍皆言听计从,给他留下一群帮手,徒给我们惹麻烦。玄宗入苦境不久,失去得力臂膀,吾倒要看他如何动作!” “针对其余道子下手吗?嗯……也罢,那几人虽不敌你吾,除之亦可打击苍。吾稍后便往天波浩渺。” “吾继续打探云渡山动静。” “请。” 尹秋君离开六极天桥,一路小心行踪,行至林间,左右未见神秘的黑发剑者再次出现,稍松一口气。 按下葫芦浮起瓢,心弦一松,却又想起昭穆尊的异状。 云渡山一战,昭穆尊功体之能提升,有异于往昔。当初他以素还真尸身进入不老城,事后却对此事语焉不详,难道他已取得不老之法?若是如此,隐瞒此事,是想独吞吗? 联想到这种可能性,尹秋君眼中渐起阴翳。 他一向是个通透之人,对于目前处境及该为之取舍尚有自己的清醒认知。说到底,他与昭穆尊多年情谊固然难得,但是早在昭穆尊身份被破之日起,他便给自己设下了一道底线。 不解之护留给昭穆尊,而他留在台面周旋。 如若尹秋君身份也破,他便收回不解之护——从那一刻起,这份情谊已经朝着合作关系转化,他非常明白,甚至可能比昭穆尊更明白。 合作建立在互信互惠基础上,以情谊为底本,目前为止的配合尚可称为默契。但不老不死之秘是他二人共同利益所在,既然昭穆尊如此私心独吞不老泉,那他也无需顾虑,必须早一步取得不死渊源! “嗯……前往华幔。” 心念百转而定,也顾不得考量沙罗曼可能的为难,匆忙的脚步暴露了经日累积的压力。 宽大华幔中,异惑占星师斜卧厚厚的羊毛毯上,眸光微凝,注视着投射在帐上的熟悉身影:“尹秋君,既已来到华幔,为何脚步迟疑?” 蓝色人影闪入幔帐,跳动的烛光中,一向洒脱的面容上不见往昔风采,惟有一片凝重。 沙罗曼轻轻一叹:“为何你总是对吾有所距离?” 尹秋君眉峰微挑,竟现几分严厉,开口便是责问之辞:“你对吾的隐瞒,便足以让吾对你保持距离!” 沙罗曼微愕,是为对方从未有过的措辞,更为这份令她感觉陌生的压力。 心中一悸,面上却作欢颜:“隐瞒?哈……吾有心于你,并不代表要让你知晓一切。更何况,明白所有事实,对你而言,未必是好事。” “当年你流亡中原,是谁救援你?在你提出解开长生殿封印要求时,是谁力排困难帮助你?姑且不论交情,赠吾一本删减过后的诡奇录,吾无法感受你合作的真诚!” 沙罗曼面纱下的笑容顿时凝固。 步步紧逼、携恩求报,尹秋君……在向她施压? 为什么? 她所认识的尹秋君从来不会如此……也许是近来面对一页书等人,压力太大的缘故? 找到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沙罗曼轻声细语地解释道:“论恩情,沙罗曼感谢你,在吾被不老城使者追杀时,救吾上六极天桥;论交情,我们三人虽非结拜,但情深已可比;论合作,吾答应你们的条件,至今不敢忘却。但如今不老城蠢蠢欲动,实非回长生殿取药时机。” 沙罗曼谈及旧日情谊,目光柔和,还悄然瞥了尹秋君一眼。 还有一点她未曾明言……一旦服下不老渊源,便等于与长生殿死死绑在一起,这并非她所乐意见到的结果。 尽管生于斯长于斯,长生殿昏暗的灯火与森严的管制依然是她心头挥之不去的沉重压力。从小便被教育为族人奉献一切,目睹亲人的狂热以及战火,她无法不感到压抑。 所以……才会被尹秋君所吸引。 率性洒脱,多智重情却不囿于尘俗种种条条框框,皆是她所不敢求亦不敢想的,便情不自禁倾慕沦陷,纵使得不到回应。 面对尹秋君,她有十足的耐心与温顺,当她娓娓道尽前后因果,尹秋君已如连珠炮般一口气追问了数件疑问。 沙罗曼怔了怔,知晓今日若不说清,尹秋君断然不依不饶,便一咬牙,将长生殿秘辛和盘托出,甚至还说明了药人的存在。 既已摊牌,接下来的谈话便无需太多顾忌,沙罗曼直陈自己下一步的要求:“吾需要孤问枪,你能割舍燕归人吗?” “嗯?孤问枪与长生殿有何关联?” “请恕我不能再明说。” “嗯……”尹秋君仅仅沉吟片刻,便表态道:“此事吾可再帮你。吾先告辞了,请。” 华幔恢复平静,站在缀满日月星宿的帐顶之下,沙罗曼面上渐渐浮起一丝困惑与伤感:“尹秋君……为何你的性情转变如斯?” 低语呢喃间,台上水晶球忽然颤动,闪过一道光影。 “啊……!” 连接未来的不祥征兆,让沙罗曼大惊失色:“尹秋君……这……算无可算?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啊……” 灰衣道者手持神秘宝链,悬于善法天子额前,逐渐使伤势恢复,体内真气畅行无阻,通体舒畅。 几度与戤戮狂狶对战之伤,先前恶体造成的伤,以及为圣尊者输送内力疗伤所积累的疲惫,都被神器之能抚平。 吐出一口浊气,善法天子结束调息,缓缓睁开双眼。 “这就是传说中的造化之钥?嗯……果真神奇。” 念及仍在菩提天池休养的圣尊者,善法天子意有所动,对面灰衣道者已嘿然出声:“即导师,你的表情像在盘算着什么。” 被看穿想法,善法天子并不恼,反而坦然道:“施主,此神器可否借吾一用?” 道者收起造化之钥:“我大概知晓即导师的用途。不用急,该借之时自会出借,这种惹眼的东西,还是由我先保管吧。” 善法天子眼中戒备之色稍减:“嗯……阁下因何救吾?” “哦,我还以为即导师会先询问我的来历。” “玄宗功体,并不陌生。昔日道魔战场上,太初紫印也是颇具盛名的一招,但是玄宗内务,非吾可问。你既救吾,自有目的。” 不愧是一名拎得清的高僧,虽然看起来很凶,还挺通情达理的不是么。 道者暗自思忖,却见蓝衣僧人蹙起眉头盯着自己,黑发剑者冷冷飘来一句:“你说出口了。” “咳……”尴尬地扭开脖子咳两声,再回首,已变回一本正经样:“在下冷无霜,一为风水禁地,二为魔界异变,找上即导师,有冒犯之处请见谅。” “嗯?风水禁地?” “听闻圣尊者之前闯关,已摸索出破阵之法,即导师便是一名破阵人选。” 善法天子眸光稍沉。 这个消息,目前仅是一步莲华和六弦之首心中有数,那此人身份…… “破阵之事,仍待弦首考量,不妨先说魔界异变吧。” “昔日魔界为接合断层,四处搜集各种要素。其中一项要素被人动了手脚,如今魔界之人找上即导师,必是因为当初的隐患开始爆发。” “怎样的隐患?” “魔界,地脉骤变。”沉默的黑发剑者忽然开口:“阴阳失衡,佛魔之气,同时溢出地脉。” “佛魔之气?”善法天子愕然,瞬间转念却明悟几分:“阴阳骨?” “佛魔之气互冲,魔界麻烦不小。”冷无霜并未正面回答问题,发问:“那么魔界找到即导师,所为何事,就不知即导师能否想通?” “嗯……”回忆恶体当时措辞,提及“执戒殿传承种种精深佛理与妙法”,好似有了一点点头绪:“虽不甚明了,但必是与魔界异动有关了。” “那名……魔者,目标很明确,表示他早已明白可以从即导师入手。” “哼。”善法天子冷然一哼:“吾岂会让邪魔如愿?” 黑发剑者再次发话了。 “魔界,双城,变数。” 冷无霜转头看着他:“你还是认为魔界可能会介入当前武林局势?” “情势,不由人。” 言简意赅表达了自己的观点,黑发剑者不再开口。 冷无霜翻了个白眼:“总而言之,魔界必会继续采取动作,我们会留心,也请万圣岩方面慎防。至于风水禁地一事,我会征询弦首的意见。” “多谢告知。”虽对二人身份有所疑惑,善法天子还是基本确信其立场与中原并不相悖:“吾必须回转万圣岩,关于造化之钥……” “即导师放心,适当的时机,自会有人前往万圣岩为圣尊者医治。请。” “嗯……请。” 目送蓝衣高僧离去,冷无霜心道:这年头的高僧,一个比一个美貌,也一个比一个凶残,做人真是不可被臭皮囊欺骗啊。 善法天子的脚步似乎顿了一顿,又继续前行。黑发剑者无声飘到冷无霜身边:“你,又说出声了。” “……” “冷无霜。几时,有了这个名字?” “方才随口编的,怎样?” “一个名,一个代号。” “不是代号,是一种冰箱。” “……”黑发剑者只觉一股冷意直刺骨髓:“很冷。” “哪里,跟剑子前辈比起来,还差得远。” 黑发剑者思索了一会儿:“是比不上。” 剑者与道者,瞬间达成了诡异的共识。 “接下来,我去一趟天波浩渺。” 冷无霜按照计划揽下了接触玄宗的任务,黑发剑者微微颔首:“吾往白云山。” 冷无霜掏出一支特制信号弹,递给剑者:“造幻师已安顿妥当,届时你直接去提人即可。另外……既然你已经出现,另一位也该不会装死吧?” “是真死。”剑者纠正了她的说法:“他,该有后着。” “那么,今夜风水禁地再会了。” “请。” 天波浩渺之内,白雪飘早早燃起灶台,将备好的药材用温水浸过,放入药罐中熬制。 弦首还在外奔波,翠山行外出联络散落于苦境的玄宗支派,照顾赤云染的任务,自然由他担起。 因毒患被困于根据地数日,赤云染也难免担忧诸位同修,思绪纷飞,便不禁叹道:“云烟影里见真身,始悟身骸为桎梏。” 白雪飘知她郁闷,莞尔道:“用药时间到了。要参禅悟道,先将身体养好再说罢。” “参玄以见性,谈道以修真。参禅悟道岂分时辰你我?” “哈,说不过你。”对同修中唯一的女性,其余六弦总是礼让三分,白雪飘闻言无奈笑道:“先将汤药喝下吧。” “嗯。” 赤云染接过药碗,轻轻吹散弥漫的白烟,一派清净中,倏然混入不安的空气。 “嗯?”常年征战培养的敏锐直觉惊醒了白雪飘:“有人闯入天波浩渺!” 凝神戒备,腥湿海风席卷,卷起来人耀眼的金色发丝。 绣金纹龙华服,金质头饰灿然,气宇轩昂,笑中却是隐含杀机。 “是你,昭穆尊!” “两位同修,久见了。” 白雪飘愕然,转而道:“不对!你是……” “哈哈哈,没错,正是吾,金鎏影!” 坦言身份,长笑间,带出一丝疯狂的味道:“今日,来送你们两人一程!” “叛徒!无可救药!”白雪飘亮出兵器,将赤云染护在身后,心知实力差距,出手便是极招:“千雪凝锋!” 冷冷冰锋铺天盖地,锐利的疼痛划过面颊,昭穆尊云龙斩上手,在一种自己也无从分辨的恶意与杀意中,刀气划开天地,引动潮汐奔涌。 “破天云龙!” 滚滚云流席卷,化作咆哮巨龙,赤云染见势不可挡,勉强化出三弦琴,一助白雪飘:“伏魔三徵!” 同门同修,知根知底,然而数百年的沉睡更添实力差距,两弦合招竟是音气破碎! “呃!”白雪飘顿受暗伤,当下决定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同修,勉力再战。 “六极破苍鸣!” 无可宣泄的负面情绪,转移到面前对手之身,明知胜券在握,依然用上得意之招,威力之强,撼动整个天波浩渺。 刀气如高穹罩下,白雪飘运出道印,拼死抵挡,太极影寸寸龟裂,足下陷地三尺,眼看即将支撑不住! “伏天王.降天一.云锁天关!” 玄门阵法轰然洞开,天波浩渺再入一人,起手便是不世奇术,云流之气反被术法招引,逆化锁阵! “嗯?!” 昭穆尊微微色变,白雪飘得到一分喘息,急急抱起已经不支的赤云染向后躲避。 为防被封锁行动,昭穆尊快速化出金色太极印,直冲即将成型的锁阵之眼,云气散逸。横刀怒斩,却被诡谲剑招迎上,连锁带缠,变化无端,压缩雄浑刀招开阖余地。 “这是……云极剑法?!” 昭穆尊,连同后撤的白雪飘二人皆愣神片刻,疑惑不解的视线胶着在陌生的灰衣女道者之身。 趁着众人愣神之际,女道者手结玄门法印,一手指天,一手举剑直指昭穆尊,喷薄剑意,是令人疑惑的熟悉。 “紫云之涛!” 风流呼啸,气凝云涛,紫色光芒闪烁,明灭不定地印照着镇定漠然的面孔。 昭穆尊倏然回神,改以玄宗道招应对。 同修多年,这些招数,他不能更熟悉了,但——此人究竟是谁?! “金鎏太极影!” 金芒紫气对冲,怒海波涛轰然袭天,惊起一场潇潇冷雨。 昭穆尊觉得此情此景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分明,女道者却已快速收剑,脚踏四象,手化双仪:“八关封爻阵!” 阵法一起,昭穆尊心中凛然,挥动云龙斩连击,借势抽身而退。 激战结束,怒海逐渐恢复平静,女道者收势纳息,这才慢慢转身看向受伤的两人。 “你!” 白雪飘惊疑不定,戒备之色甚浓。 却见女道者身形飘忽,眨眼已至面前,一手按住赤云染心口,一手搭放白雪飘脉门,造化神力流入体内,平息紊乱的气血。 “你是……” “弦首回转之前,我会在此守候。” 不作答,不解释,女道者转身轻跃,灵巧落于海边巨石之上,盘腿而坐,默默注视白浪翻滚潮起潮落的怒海。 幽燕征夫近来生意不咸不淡,接的几个大单倒是都与台面上炙手可热的人物相关。 寰宇奇藏慢慢翻看贾命公送上的任务记录本,再结合定幽巢庞大消息网传来的各路讯息,脑中对目前局势进行进一步推理判断。 “天荒不老城、诡龄长生殿……异度魔界。” 食指轻抚文书中惹眼的名词,微垂的眼眸中,酝酿着不为人知的深沉心机。 “魔界异状,看情形似与阴阳骨相关。千算万算,忍辱负重,遭此算计,想必异度女后已恨得牙痒。哈……好个风千雪,竟然摆吾一道。纵然推给日月才子,死无对证,也难保作为共谋者的吾被无辜记上一笔账。嗯……魔界将有动作,吾必须防范。” 阖上文本,羽扇不紧不慢左右摇摆:“贾命公,你能确定那名‘谬思夫人’就是现今的沙罗曼吗?” “是。” “嗯。” 观沙罗曼至今言行,好似漫不经心,也不过多涉入台面浑水,但其背景来历皆不清楚,其委托的暗杀对象,更是一名名不见经传的老者。 那名老者近期正与羽人非獍接触,处处与幽燕征夫作对,来历同样不明不白。 血断机于公开亭放言,燕归人的孤问枪可打开长生殿入口结界,而恰逢此时断极悬桥之主又来委托取回孤问枪……倒是趣味。 沙罗曼乃尹秋君引荐,神秘老者为沙罗曼必杀目标,七巧神驼被长生殿控制,血断机遭遇长生殿追杀,尹秋君针对燕归人动手,孤问枪出自七巧神驼之手。 一环又一环,缓缓扣合。 寰宇奇藏目中透出一道转瞬即逝的精光。 沙罗曼是长生殿之人。 长生殿与不老城乃多年宿敌。 两大势力浮出水面之时,魔界便可见机行事。 “真是乱局一盘啊。”寰宇奇藏将烧沸的泉水轻轻倒入玉壶之中,淡淡白雾氤氲。 孤问枪可开长生殿入口结界,真是惹人觊觎之物。 该让哪一方先得到此物? 余光瞥了瞥垂手立于一旁的老者,冷不丁问道:“贾命公,长生与不老,你会先选择哪一项?” “年华不再,自然先选不老。” “是吗?”盖上壶盖,空气中酝酿出清淡如缕的茶香,寰宇奇藏微微抬眸:“尹秋君的交易,让愁落暗尘与上官寻命接下吧。” “主人……” “你想告知吾,上官寻命可能会通风报信?” “是。” “无妨,吾就是要他通风报信。” “嗯?” “卖一个人情给羽人非獍,接下来,端看尹秋君下一步的举动;以及不老城、长生殿,哪一方有更重要的筹码。” “是。” 六极天桥之上,端坐云台的昭穆尊完全无法静心。 尹秋君略带迟缓的脚步逐渐接近,昭穆尊更是心绪翻腾。 “好友,你来迟了。” 看似寻常的问候,却带了一分火气。 尹秋君稍愣,心念亦是百转。他此番快速动作,昭穆尊应该无从知晓自己与沙罗曼单方面的交易。 便定神,解释道:“中途被血断机所阻,耽搁了时间。” “血断机?拦你为何?” “没有什么,只为探听沙罗曼的消息。” 昭穆尊眼波流转,语调微沉:“只有如此?” 各怀心思,各有隐瞒,听出语气中的不对,尹秋君不自觉心内紧张,扬起语调反问:“你怀疑吾?” 昭穆尊胸中郁气发作,更是加重了口气:“吾前往天波浩渺,好友可知发生何事?” “怎样了?” “吾遇上一名女子。一名素未谋面,却能使用云极剑法,以及紫云之涛的女子!好友,你是否该给吾一个解释?!” “嗯?!” 石破天惊的一语,尹秋君顿时忘了各种盘算,霍然转身:“你说什么?” “云极剑法,紫云之涛,皆是紫荆衣之招。吾往天波浩渺,她出现救援白雪飘与赤云染,时间地点如此巧合,你要吾作何想法?” 声声质问,尹秋君一时愣神,却被昭穆尊怀疑的目光逼出火气,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懂得云极剑法与紫云之涛的人,只有吾吗?!” “……”昭穆尊顿时语塞,辩说道:“若非亲传弟子,岂得云极真意?” “弟子?昭穆尊,吾的弟子全都死在战场,即便侥幸活下一两个,也该死在封云山那场爆炸之中了。” 昭穆尊怔了怔,电光火石之间,好似想起什么。 “嗯……” “说到底,你就是怀疑吾了?!”尹秋君怒气腾腾,同时更加百思不得其解,见昭穆尊只顾低头发呆,火气也渐渐被压下,想起了一种可能性。 昭穆尊沉吟半晌,方道:“昔日吾到黑暗之间与夜重生交涉,却见整座黄泉之都皆被焚毁,甚是诧异。据九祸所言,夜重生怀疑乃是业火红莲所为。但是……” “怎样?” “吾仔细观察过烧灼痕迹,并非业火,而是——真极烈焰。” 话语落,尹秋君登时一愕:“……为何不曾听你提起?” “吾当时亦感觉诧异,但无法找到明确线索。之后魔界与夜重生联手抢夺圆儿,墨尘音出现搅局,吾之疑惑才得以稍解。然而时至今日,这一疑惑更深了。” 尹秋君百感交集之后,眸光逐渐阴冷:“以吾之剑法针对你,更援救六弦。纵使疑惑其身份,也能明白她之立场。” 是吗? 这句话昭穆尊并未问出口,脸上却是掩不住的疑云。 尹秋君怒道:“吾会亲自确认此事!请!” 第75章 第七章 “弦首。” 白雪飘迎入外出归来的六弦之首。 苍抬眸观视,四面狼藉,是激烈战斗所留的痕迹。 “白雪飘,吾离开这段时间,发生何事?” “是金鎏影闯入天波浩渺,欲杀赤云染与吾,却被另一名身份不明之人阻止。”白雪飘将之前昭穆尊及神秘女道者之事详细说与弦首,疑惑的情绪溢于言辞:“此人所用道招,皆为奇部之术,剑招则似承袭紫荆衣‘云极剑法’,实令吾百思不得其解。” “哦?其人何在?” “尚在怒海之岸等待弦首。” “嗯……让她过来吧。” “可是……” “无妨。出手相助,是友非敌,吾心中有数。”苍明了白雪飘的顾虑,但他已有预感来人之身份,施施然把自己来回奔波从长生殿讨来的解药递出:“此乃赤云染所需之药,速速让她服下。” “是。” 冷无霜跃上观海崖,双足落地时,尚带着一丝腥湿海风的潮气。 “弦首。” 苍睁眼将她略一打量,道:“你无恙乎?” “没事。” “观你如斯变化,若非无事,何至于此。”苍并未继续追问,拂袖化出茶具:“坐吧。” “变成这样,本就是计划中的一环。如今身份,更加方便行事。”冷无霜稍一躬身作礼,旋即坐下,亦不打算提及昭穆尊截杀风千雪之事:“今日上天波浩渺,一是想请弦首暂缓入风水禁地破阵,二则,魔界发生异动,地脉不安,袭灭天来半路拦截善法天子,观其动向,好似对执戒殿有所企图。” “嗯?”沸水入壶,缭缭白烟升起,苍握杯的手稍微顿了顿:“地脉不安?” “我推测,很可能是阴阳骨之故。” “你可知晓阴阳骨有何异状?” “我只知阴阳骨被动了手脚,具体的详情并不清楚。根据黑发剑者潜入魔城外围观视的情况,魔界内部有佛魔双气互冲现象,导致地脉震荡不已。” 苍沉吟许久,微微颔首:“此事吾知晓了。你们要吾暂缓进入风水禁地,可是发现异常?” “倒也不是。当初沙罗曼血断机二人共同测算出泪阳三地,但他们俩人最近的言行动向,皆与诡龄长生殿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七巧神驼竟服从于沙罗曼调遣,华幔四周也时常潜伏着来历不明的兵马。这一切,难免让人心中起疑。” 苍已然知晓七巧神驼如今被长生殿控制,且两次追杀血断机,经冷无霜解释,更对沙罗曼多出一分戒心:“如此说来,你怀疑他们两人的预言?” “是黑发剑者质疑沙罗曼背景不单纯。血断机与沙罗曼皆有精准的测算能力,血月泪阳之事,他们的预测神乎其技,口径也一致。黑发剑者的看法是:一个人的说辞单薄,两个人的说辞可免偏听,若同为真则罢;若同为假,结果却必须由中原承担。” “所以,他打算怎样采取行动?” “今夜我会与他、造幻师再探风水禁地。蔺无双前辈处,亦已答应帮忙。” “风水禁地非同小可,人数不齐,属性不合,甚是冒险。” “造幻师功体特殊,而我与黑发剑者有异于常人,若真有意外,脱身不难。” “嗯……也罢,事关泪阳,谨慎亦是该然。吾会前往万圣岩与圣尊者商谈。得到结果,尽快告知吾。” “我知道了。”冷无霜从袖中掏出造化之钥:“圣尊者先前被吞佛童子暗算,后来带伤独闯风水禁地,伤势非常严重,此物对他应有好处,弦首一并带去。” “神器离身,你的安危如何?” “无碍,弦首只要慎防他人发现这一秘密,过后还我便是。此物虽为神器,却暗藏一股邪气,并不宜长期带在身上,也该尽早归还原主。” “那吾先代一步莲华谢过。” “弦首言重了,这也算是我对善法大师开导点化之恩的一点谢意。我先告辞。”冷无霜说着,慢慢起身。 苍轻轻看她一眼,辨不出情绪:“一切小心。” “嗯,请了。” 冷无霜顺着山道下行,与翠山行迎面擦肩而过。察觉到熟悉的气息,翠山行不禁怔了怔,待回神,人已离去。 “弦首,天波浩渺有爆裂痕迹,究竟怎样了?” “金鎏影入侵,欲对赤云染白雪飘不利,幸而有人援助。” 翠山行愕然,继而怒道:“这两名叛徒……非要走上极端吗?!” “百千门人一夕丧命,玄宗渊源几近断绝。他们的罪恶已经过于沉重,犹不知悔改,更有甚,牵连无辜后辈。” “嗯?弦首所言何意?” “没什么。吾要前往万圣岩,叛徒未达目的,或会再来。这段时间不可留在天波浩渺,你们三人依吾指示,藏身暗处。” “是。” 断雁西风个性活泼,被泊寒波管制好长一段时间,早已不耐烦,一朝觑得空子,拖着燕归人一起到落下孤灯找人喝酒。 落下孤灯空无一人,山道中积雪厚重,看来已数日未有人出入。 西风难免奇怪:“千雪不在便罢了,连羽仔也不见人影。他们是走去哪里?” “听闻千雪不久前还在帮助桥主与一页书等人,也许我们可以问桥主。” “嗯……”西风皱着眉头想了想:“这样吧,你去残林找孤独缺,问他有没见到羽仔,我到断极悬桥一趟。” “泊寒波不是交待你不可单独行动?” “他就是拿我当三岁孩子!不过是去断极悬桥,桥主还能对我不利吗?”眼看燕归人还想说点什么,西风推搡着他道:“好了,别啰嗦,就这样决定,我保证快去快回。” “……好吧,你多小心。”燕归人难得开动他单纯的大脑想了想,决定不说“别惹事”这句话,二人就此作别。 离开落下孤灯不久,却见青翠竹林间,一道熟悉的人影茕茕而立。 “嗯?是你?” 幽燕征夫第一杀手冷眼回顾:“出招吧。” “为什么?” “我是收金买命的杀手。” 二人皆有刀头舔血的江湖经历,寥寥数言,已知无解释或挽回必要,惟战而已。 头顶厚重乌云中乍然传出闷雷声,累积的云气化作冷雨,倾盆而下。 □□仗地,激起片片腥湿泥浆飞溅,竹林夜雨,阵阵凄风冷相送,孤问无言,蝉翼无声,只有令人窒碍的沉重气息。 “喝——” 孤问枪在空中划出一道长狐,打破沉默,是威势震天的一枪,脚步急踏,溅起水花片片;无蝉翼短小精悍,巧着平衡点,一抗燕归人无穷神力! 竹林后方,上官寻命手中金线镰隐而不发,因愁落暗尘早已声明不愿以多敌少,更因他必须等待燕归人的援兵。 “羽人非獍,你要快啊!” 雨越急,风越冷,交错的身影越见急促,水光,刀光,枪影,人影,映照一片迷茫。 近身战非愁落暗尘所长,蝉翼□□交击一瞬,虎口震裂,心念一动,无蝉翼脱手而出,在竹林中自由飞梭,穿林破竹此起彼伏绵密不绝,燕归人凝神以对,旋动孤问枪,抵挡方向不同、速度各异的蝉翼。 孤问横扫,掀起足下土石,弹开无蝉翼,然而暗器却接踵而至,诡异多变,稍不慎,面上已被划出一道血痕。 “嗯……燕复返!” □□划出完美的圆弧,然而无蝉翼更快,无声无息,无影无踪,倏分倏合,纵使弹开数击,身上仍添伤口。 雨势逐渐转小,晴光透出云海。 一身狼狈的两人收起攻势,蓄力等待下一击。 “雨停了,也该了结了。” “还有何心愿未了?” “断雁西风。” “是你的爱人?” “是我牵念一生之人。” “牵念一生啊……” 若有所思地品味着这句话,无蝉翼再度出手,燕归人抬头后仰,口吐血雾,识破无形无蝉翼。 “喝——燕回旋!” 纵身一跃,连破蝉翼之阵,□□直指愁落暗尘,势如破竹;然而身后一枚无蝉翼无声划破悠然落下的竹叶,旋过腰间,剧痛之下,枪势走偏,擦过愁落暗尘前胸,愁落暗尘忍住瞬间疼痛,一掌拍向燕归人肩头,一手夺走孤问枪。 “住手。” 清冷一语,暗含焦灼,无数白羽与飞卷的竹叶纷纷而落。 上官寻命金线镰乍时出手,阻碍寂灭刀攻势同时,将燕归人与愁落暗尘隔开。 “任务完成,走!” 行动迅速的两名顶尖杀手眨眼之间不见踪影,羽人一把搀住燕归人:“你怎样?” “呃……西风……” “我带你寻医!” “西……风……” 意识不清,只记得心心念念的名字。 不容分说,羽人背起重伤的好友,径直朝药王谷而去。 …… 断极悬桥之上,断雁西风终于等回外出归来的悬桥之主尹秋君。 “嗯?西风,你怎会上桥?” 心下略惊,尹秋君不动声色,拿出茶具作待客姿态。 “桥主,我来是想问你,可知千雪近日行踪?她不在落下孤灯,听说前一阵曾帮你们四处跑腿。” “嗯……”尹秋君僵了僵,强笑道:“吾亦有数日未曾见她。她与玄宗六弦之首也是熟识,关于她的下落,不如询问弦首。” “是这样啊。”西风失望地叹了口气。 念及幽燕征夫的交易,尹秋君试探道:“对了,怎不见燕归人?他没与你一道?” “我让他去打探羽仔的去向。他们兄妹俩最近不知在忙什么,都不见踪影。唉,真无聊……桥主,多谢你,我先离开了。” “吾亦有诸事缠身,不送。” “告辞。” 目送断雁西风走得一派轻松,尹秋君略过心底即将冒头的罪恶感,开始盘算取得孤问枪之后该如何尽快与长生殿正式接触。 入夜的风水禁地,幽深入口彷如地狱之门。 冷无霜、黑发剑者来到北方入口外,造幻师已斜躺在一张竹榻上等待许久,见来人,颇为不耐烦道:“你们来得真慢。” 冷无霜默默凝视造幻师身下竹榻,越看越觉得眼熟,把迄今为止的记忆跑马灯一般回放一遍,终于捕捉到一点稀薄的印象—— 这不是那个喜欢躺着出场还被孤独缺当面涮过的诀尘衣的竹榻吗?! 榻被造幻师霸占,说明那位仁兄……呃,死哪儿去了? 见她明显心不在焉,黑发剑者保持着冷艳高贵的死人冰块脸,对造幻师露出的香肩视而不见:“走吧。” “哼,无趣。”同行者无半分乐趣,造幻师懒洋洋起身,进入“没有帅哥狗也不理”状态。 冷无霜冷冷道:“有意见,自己去跟弦首和圣尊者抱怨吧。大家都是受人委托。” 造幻师转过半张脸,眼中倏尔闪过一片绿光,语调略显荡|漾:“玄宗六弦之首与万圣岩圣尊者啊……早闻其名,可惜无缘得见。” “今日之行若能得到有价值的结果,自会需要与两位前辈当面说明。” 化体与本体关系密切而微妙,冷无霜非风千雪,故而出卖前辈(的美色)毫无鸭梨,引得黑发剑者也转头看了她一眼。 造幻师顿时绽出一个甜蜜蜜的微笑:“那还等什么呢?赶快进入阵局吧。” 据圣尊者二探风水禁地得出的结论,此阵五行为形,八卦为用,十二地支相应,一人闯阵可行,却无法破阵,必须五人同入同出,且五人应具备不同的武学属性。 黑发剑者与造幻师皆不曾进入风水禁地,好在曾有尹秋君、一页书、圣尊者、紫宫太一及风千雪先后闯阵,累积下来的经验足够三人顺利破解前半段。 以简单的五行循环阵为始,越是深入,阵法愈发复杂,冰火并行阵、风雷同生阵,变化之诡异,切换速度之快,让人倍感压力。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阵法衍自五行,五行相生相成,亦可相克相害,运势、功体、地脉、时辰、方位、手段,其中任何一项出现变化,皆会引起阵局变化。 三人像三只蚂蚱一般跳来跳去躲避雷击,放在平常,冷无霜必会觉得喜感,此刻却丝毫不敢大意。 消极的应对方式,静待一阵消退,另一阵再起,是谓顺其自然;积极的方式,则是开动脑筋计算概率与组合——也无怪乎道门中人精于计算,不会算便是死——多年前,风千雪在青梗冷峰目睹墨尘音用近似不定积分多元函数极值和变量代换等方法计算阵法时就对此表示泪流满面了。 风雷阵平息过后,几乎不容喘息的片刻之间,忽闻造幻师一声怒骂:“可恶,是何人排下如此阵法?烦啊!喝——!” 造幻师水袖飞扬,四面空间如蒙上一层水雾,足下泥土化为坚硬石板,竟是阵中另行开阵! 冷无霜眉峰一跳:这就是造幻师之所以得到“造幻”之名的实力。 “怎样?”稍得一点空间,黑发剑者出声询问。 “稍等一下,吾在尝试接合地气。” 冷无霜没吭声,闪到一边进行心算,算到第五阶的时候脑子就成一团浆糊了。 偷偷瞥造幻师一眼,她得出了最终结论:千万不能小看任何精通机关阵法的人,因为他们都是货真价实的学霸。 造幻师凝神探查地脉,在下一波攻势袭来之前,指掌间运化五行力,开出一个小阵,随即喝道:“往东南方,走!” 三人同时抽身退往东南方,却见眼前火雷阵起,却被造幻之阵拖延时间,待暴风阵将起时,小阵消失,二阵竟然相遇,暴风漫卷,火势颓然,鹅毛大雪降下。 “嗯?” 造幻师疑然低哼,但未予置评,继续深入风水禁地。 冷无霜突然回过味,若有所思:“造幻师,方才你说此阵乃人为排布?莫非你认为风水禁地并非天然形成?” “是或不是,待进入阵眼再说罢。” 纵然对造幻师的奇特爱好保持呵呵呵态度,但造幻师所展现的实力,确实值得佩服,阵中开阵,设阵毁阵,联通地脉以察阵法变动,更有造幻成真穿梭空间之能。 冷无霜看着认真工作的造幻师,冒出一个诡异的想法:如果造幻师遇见圣尊者的恶体……咳咳,朋克版圣尊者,帅气禁|欲还另类,说不定造幻师会花痴到五体投地吧…… 一路披荆斩棘克服万难堪比西天取经九死回生……终于抵达阵眼。 阵眼中心,一团烈火漂浮半空,静静燃烧。 “这就是阵心啊。”冷无霜抬头看着那一团烈火,忽然觉得很悲愤。所谓阵法就是如此,一个小小阵眼,衍化无数麻烦——你就像那一把火,熊熊烈焰坑害了我。 疲累半夜,此刻她是没什么吐槽的兴致了:“圣尊者所言,要以五种不同属性,于子时同时攻击阵眼,则可破阵。造幻师,我们人员不齐,你可有想法?” “呵呵,五行之力,有何难哉?吾所担心者,绝非五行啊。喝——阴阳开天.本源反溯.运化五行!” 造幻师提起真气,两手上下相对相离,胸前逐渐汇聚出一只金色|光球,球体飞速旋转,慢慢脱离造幻师双掌,不断吸纳四周自然灵气,向着阵眼中心飞升,越来越硕大,越来越刺目,冷无霜眯着眼正欲仔细观察之时,忽闻造幻师骤然变了声调:“不对!快走!” 微怔间,敏锐的身躯本能而动,当她回神之时,才发现方才立足之地已被一道蓝光击出数尺深坑,顿时不寒而栗。 再抬眼,阵眼逆旋,不断喷|射凌厉的五行气流,三人躲避之刻,黑发剑者沉声道:“此非顺五行!” “有命离开再谈吧!乾坤移形.暗.潜!” 造幻师足下一团黑影一点散开扩大,冷无霜挥剑挡开数道厉气,也运起阴阳之力:“步虚极.万法归一!” 黑发剑者剑气盘旋形成一道气墙:“冰月锁天关!” 黑影在造幻师脚下骚|动,片刻后飞蹿而起,将三人裹覆其中,强烈的晕眩过后,已脱出风水禁地。 “怎样一回事?” 冷无霜揉着还有些发懵的脑袋。 “哼,果然是人为排布的阵局。”涉及专业领域,造幻师莫名傲娇起来:“排布这个阵法的人,不是很无聊,便是不安好心!” “嗯……详细说明。”黑发剑者言简意赅。 “呵呵……”造幻师以袖掩口,一脸傲娇化作妩媚春|情:“要详说,也该等吾与圣尊者及弦首会面再谈,你说呢,剑者~~~~” 尾音带着余颤,听得冷无霜鸡皮疙瘩掉一地,思忖片刻,她点头道:“我带你到万圣岩。不过,有条件。” “什么?” 冷无霜冰冷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容,两手抖开一只乾坤八宝袋……俗称麻袋,展示给她看:“万圣岩乃佛门清静之地,只能请你委屈了。” 造幻师呆了那么一会会儿,忽而捧脸娇羞不已:“圣尊者喜欢用绑的吗?嗯,真是重口又趣味,吾喜欢。来~~吧~~” 冷无霜眯眯笑着,用麻袋把造幻师绑了个结实,以术法扎紧袋口,只露出一个脑袋,心满意足观看一番,对黑发剑者道:“白云山那边麻烦你了。” “嗯。”黑发剑者显然被造幻师的花痴表现勾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记忆,毫不犹豫先行离开前往白云山。 冷无霜则拎着名为造幻师的人形乾坤袋去万圣岩荼毒出家人了。 悬骨冥道,数百年前道魔封印而随断层漂浮异空间,致使第一殿第二殿无法与鬼族领域联络。如今断层虽已接合,却因魔龙异状,狭窄的通道震荡不已,竟成一处险关。 九祸魔尊将前殿之事暂交任沉浮处理,亲身驾临此地。 灼热的魔气与清圣佛气在断层处屡屡爆发,气流上冲。对魔人而言,这种滋味并不好受,然则关系魔界安危,九祸毅然踏上通道。 第一步,地面崩裂,灼气翻涌,滚烫不已。 九祸冷面踏过,裙边被气焰所灼,掉落飞灰。 第二步,通道动荡,落石阵阵,佛气汇聚。 九祸怒然拂袖,魔威击散逐渐凝聚的佛气。 第三步,佛魔双气对冲,岌岌可危的通道越发脆弱。 九祸忍无可忍,拔起身型,灭世魔焰喷涌而出:“区区佛气,竟敢在吾界放肆!起!” 佛消魔长,悬骨冥道拔高数仗,终于远离不安分的地脉。 通道将近时,巨大石书岩森然而立,厚重尘灰掩盖石书字迹,诉说着异度魔界古老沧桑的历史。 九祸三步并两步,径直来到石书之侧,毫不客气抬掌敲下。 “哎呀……哎呀……是谁这么用力,打扰我午休?” 苍老的声音从石书中传出,尘灰散尽,赫然现出《戒神宝典》四字。 “戒神老者,久见了。” 扎着冲天小辫的老头伸了个懒腰:“九祸,是你啊。火气这么大,发生何事?” “魔界之事,岂能瞒过戒神老者?” “嗯,老人家年纪大了,记性比不上过去,让我看一下……”戒神老者轻敲着脑袋,掏出宝典便携式手抄版,翻下最近记录:“哦,哦,是这样。” “要如何才能解除魔龙异状?” “嗯……”戒神老者费力地转动已经不太灵活的脑筋:“佛魔之气失衡,原因在阴阳骨。要消除佛气影响,需要千年佛脉血祭、王者龙气滋补,另外,还要找到合适的武学将混沌不分的佛魔之气分离。” 九祸垂眸思索半晌:“吾知晓了,有劳老者。” “免客气,无事免吵我,我继续睡去。”光点消散,戒神老者进入宝典,再度陷入沉睡。 晦暗的眼神不时闪过算计之光,九祸离开悬骨冥道,返回第二殿。 邪族与鬼族大长老已等候多时,袭灭天来、补剑缺也在场。 “诸位。” “拜见女后。” “不用多礼,魔界再逢变故,吾辈必需同心同力,尽早解决后患。” “何不找那名算计魔界的翳流军师逼供?” “吾亦曾有此考量,但此人狡猾奸诈,自鬼梁天下败亡,他许久不见踪迹,想必是早有准备,躲避吾族追杀。” “请问女后,悬骨冥道之行可有收获?” “千年佛脉血祭、王者龙气滋补。另外,尚需适当武学,分离佛魔双气。” 补剑缺玩着自己的小辫子:“佛脉嘛,万圣岩现成的,但是王者龙气……嗯,大条,有难度啊。” “北隅皇城王者龙气被北辰元凰所得,但也随他之死消散天地。素还真虽身负龙气,却非王者龙气,何况他也已亡命。眼下,吾实想不出如何着手。”九祸不悦地蹙着眉头 邪族大长老捋着他纠结的胡须:“女后不必心急,魔界入苦境已有一段时间,先前魔君统领军权之时,吾等便依女后之命,四处搜集苦境风土地脉情报,至今已有规模。要探查王者龙气,可由邪鬼两族共同完成。” “嗯……也可一试,准。”两族长老得令,即刻动身下殿准备一应所需,九祸转向旁边默不作声的魔者:“袭灭天来,对于吾界所需武学,你应该已有目标。” “万圣岩执戒殿,佛界遗世武册。” “三者得其二,看来我们必须及早解决万圣岩。” “女后,请听吾一言。万圣岩之事,无人比吾更清楚,踏平此地,亦是吾之目标。可否将这个目标,交予吾呢?” “哦?魔者终于决心解决一步莲华?” “不止一步莲华,乃是整个万圣岩。但……如今万圣岩大日殿余威犹在,执戒殿尚未浮出台面,要一举歼灭,吾尚需一物。” “何物呢?” “女后手中兵权。” 此话一落,殿中顿时寂静一片。 片刻,方闻女后一声冷笑:“再说一次?” “吾要女后手中兵权。” “袭灭天来!当众说出这种要求,好胆!你想反客为主?!” 魔者不为女后雷霆之怒所动,平静地捻动手中佛珠:“吾对女后的尊敬,从未改变。” 九祸正欲质问,忽然脑中一痛,是来自天魔池的意念。 接到指令,九祸暂时平息情绪:“袭灭天来,想要兵权,先与一步莲华做一个了结吧!” “该然。” 魔者依然淡定,手持佛珠翩然远去。 …… 朝露之城,数名鬼族及邪族术法精英齐聚一堂,巨大的中原地形图铺展于众魔眼前,伏婴师催动咒诀,式神融入图中,如水的波纹漾开,久久未得回应。 就在众魔已有所按捺不住之时,一抹光点,在地形图中亮起,虽然微弱,但犹可分辨。 “此乃何地?”伏婴师拉紧了蓝色披风。 “天荒不老城。” “双城之一的天荒不老城,存有王者龙气……倒是趣味。任沉浮,请将结果传报女后吧。” 无故被推迟一日的风水禁地破阵之约,今夜终于开启。 善法天子、贪杯买醉人、紫宫远、车车老四人静待入阵时刻,左等右等,还不见最后一人。 车车老的老年多动症发作,不耐烦地问:“子时将近,人是到齐了没?” 买醉人醉醺醺地晃着脑袋:“尚缺一人,应该是玄宗六弦之首。” 正说着,不远处紫袍高冠一身翩然仙气而来,不是六弦之首又是谁:“各位久等了。” 车车老却不满地凑上前数落:“你姗姗来迟,是姑娘家出门还要打扮吗?” 六弦之首抬了抬眸,淡然道:“是。苍为自己慢来致歉。” ——顿时把个牙尖嘴利不饶人的车车老噎得无话可说。 “子时将近,时间无多,依照圣尊者所言,五人自五个入口进入……”苍将入阵方式及路线、方法尽皆告知众人,一一安排妥当,随即进入风水禁地。 阵局之外,紫宫世家老太君领着儿孙等待,心中担忧不已,瞥到默立一旁的圣尊者,更无好脸色:“哼,一步莲华,今日是给你面子,若出了什么事,紫宫世家必会要你付出代价!” 三口组也凑在一堆叽叽喳喳,业途灵臭嘴没半句好话,秦假仙怒极一脚将人踹翻:“闭嘴!我们要相信圣尊者,也要相信弦首!” 不远处高峰上,道门不世高人垂手而立,静待关键时机。 至于黑发剑者与冷无霜…… 他两人正扛着一只扑腾个不停的麻袋进行艰难的搬运工作。 冷无霜很淡定,即便她分明记得圣尊者和弦首遭到了何种惨绝人寰的口头调戏。 “圣尊者,吾就喜欢用绑的~~” “你们的问题吾了然于胸,圣尊者,你与弦首一起来吧~~~” 咳……高人高高人不会跟一个小辈计较,更不会与造幻师计较,因为越计较越会激发花痴斗志。 所以她很淡定——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嘛。 再说风水禁地这一方,数个时辰过去,众人终于在阵眼会合,虽各有负伤,好在性命无虞。 六弦之首对众人道:“请诸位交换位置,轮流出招。” “嗯?”善法天子讶异挑眉:“弦首,这与圣尊者所言似乎有出入。” “计划有变,不得不临时改变方法。” “嗯……” 疑虑无解,但出于对六弦之首的信任,且攸关生死,众人遂依言而行。 “双仪化大千!” “枯木掌!” “天之赦!” “紫宫六诀.天宣帷幕!” “贪杯火中饮!” 巧妙的错位,颠倒的顺序,五道绝式先后击入金色巨球,受强力所逼,阵眼虽颤动不已,却无丝毫反应。 “嗯?怎么这样?!” 众人一脸迷惑,却听六弦之首淡然一句:“时机到了。” 风水禁地之外,浩然云气席卷而来,强大的压力令围观众人惊叹。 “天地浩然,峨眉化雨。绝逸红尘,如云飘渺。” 默立于紫宫老太君身边的九章伏藏面色微变,更闻铮然一声响,明玥宝剑化出巨大剑气,凌空直下,突入风水禁地。 “古云之极.天道萍踪!” 白云萍山不相逢,情关死劫,伊人虽不存天地,匡扶众生之意志却永存云飘渺心间,催生更加精进惊艳之招。 阵眼已被五道掌气连番攻击,正达临界,受此一击,顿时破碎,风水禁地——破! 三口组激动得手舞足蹈上蹿下跳,然而天际惑星却毫无反应! “啊!惑星不曾落下,这是为何?!”一步莲华愕然。 藏身暗处的血断机缓缓来到众人面前,一字一句道:“很简单。这是一场巨大的骗局!” 第76章 第八章 华幔之内,沙罗曼一派慵懒斜倚软榻,心下却是难安。 不知何故,近日占卜始终难有进展,尤其在涉及尹秋君之事的测算,任她如何催动观想未来的异能,结果总是一片迷茫。 算无可算之势,在占卜一道甚为罕见,追究缘由,无非两种可能:另有高手作法干预她的测算,或者存在意料之外的变数,影响天命运行,致使既定未来发生或大或小的改变。 “嗯……有能力影响吾之测算者,世间难寻,六弦之首应未注意到吾,而且他修行方向与吾迥异……莫非是血断机?但他的能为与吾旗鼓相当。” 思忖间,案上水晶球闪动异光,沙罗曼凝眸一瞥,大惊失色,一步踏下软榻急急上前观视。 “风水禁地被破?怎会如此?!不该是现在啊!” 金色寻聆珠飞入华幔,停落沙罗曼手心,带来最新消息。 闭目聆听,面色愈发难看。 六弦之首带领中原众人闯阵,将近破除阵心之刻,蔺无双意外来到,在风水禁地之外发招,内外合力,破掉阵心,中原群侠亦毫发无损。 原本风水禁地是她与尹秋君为扰乱视听、削弱正道力量以便为长生殿复出争取掩护而排设之局,如今非但未能达到目的,反让血断机揭穿骗局。 “血断机!”沙罗曼一手恨恨拍向案几:“对上长生殿,你是自寻死路!” 怒则怒矣,心知于事无补,在华幔中来回踱步寻思对策。 如今长生殿尚未整合准备充分,若过早引起中原关注,绝非好事,她必须与尹秋君通气,尽早改变计划。 “沙罗曼。” 低哑苍老的声音在华幔内响起,沙罗曼微惊,一转身,见一垂垂老妪,手持白骨权杖默立身后。 “祖祭司。” “嗯。风水禁地之事,吾已知晓了。” “唉,是沙罗曼办事不利,漏算一环,愿意接受惩罚。” “风水禁地迟早要破,真正让人担心的是那名算师——诡卦血断机。此人在破局后向一步莲华以及六弦之首揭发风水禁地与长生殿之关联,匃皇对此十分震怒。” “此人先前屡屡暗中与吾作对,居心叵测。未能及时将他铲除,果成后患。” “他对长生殿之事颇为了解,观其行为,可以确定是当年侥幸逃脱的药人之一。长生殿各方面准备尚未完善,却引起中原怀疑,当今之计,惟有加快计划进行。” “是。” “背九命已死,血断机亦不可再留。沙罗曼,风水禁地已破,惑星未落,正道必会再来找你,你要设法拖延纠缠。” “我明白了。” “嗯。” 祖祭司点点头,拄杖而去,强烈的压迫感也随之消失。 慌乱之后渐渐平息情绪,沙罗曼再度放出寻聆珠:“将详情告知尹秋君,吾要尽快拿到孤问枪!” 六极天桥云流忽乱,悬桥之主尹秋君快步而来。 昭穆尊正在云台盘坐运功冥思,听闻脚步,不冷不热道:“尹秋君,何以如此匆忙?” 尹秋君知晓他对那名神秘女道者之事依然心怀芥蒂,然而计划突然生变,没功夫与他纠缠其余杂事。 “风水禁地被破了。” “嗯?” 昭穆尊讶然睁眼。尹秋君排布阵法之能,他非常了然,当初设下风水禁地,他亦盛赞尹秋君奇思妙想,环环相扣。 如此复杂且出人意料的阵局,本为误导中原正道而设,怎会如此轻易便被破解? “依照一步莲华安排看来,请君入瓮之局应是毫无破绽。” 尹秋君眉头深锁:“云飘渺.蔺无双在风水禁地之外突发奇招,配合阵中人破解了阵局。” 昭穆尊闻言也皱起眉头:“蔺无双?自与狂龙一战失利,他已许久不问江湖事。” “他与苍交情深厚,出手相助也在情理之中。但配合如此默契,显然早有准备。另外,破阵之法乃一步莲华所推衍,按如今结果猜想,也许他们三人事先皆已知情。” “以生害生之法,迥异于常理,他们又从何知情?” “正因如此,吾才深感诧异。禁地既破,泪阳未落,沙罗曼的谎言必会被识破。还有那名诡卦血断机,当众指出沙罗曼与长生殿关联,我们的计划被打乱了。” “嗯……你曾言血断机处处针对沙罗曼,此局会是他漏泄消息给正道吗?” “不无可能。” “借助风水禁地削弱正道的目的未能达成,甚至因为血断机的缘故将长生殿过早推上台面,我们的计划必须改变了。” “当下要务,是替沙罗曼一解燃眉之急。” “沙罗曼有消息了?” “嗯。沙罗曼需要孤问枪,此物已委托幽燕征夫夺回。但为免身份暴露,今夜就劳你前往断山崖取回。” “沙罗曼要孤问枪?为何?” “她并未言明,也许自有用意吧。” “嗯……”昭穆尊略微颔首,心内却是隐隐生疑,转而问道:“那名神秘女道者的行踪,你可有线索了?” “尚无。此人出现得蹊跷,但思索前后,至少证明玄宗尚有暗桩存在。”尹秋君脑中飞快掠过不愿提及的过往:“能使用吾之武学,也不免让吾怀疑她与墨尘音的关联。不过不论那名女子身份为何,只要我们随时注意苍的动向,她迟早会出现。” “嗯……好吧。” 月冷,风清,笼罩天空,是不祥的气息。 断山崖,昭穆尊垂袖而立,静待来者。 愁落暗尘一手持枪,冷然而来。 昭穆尊借着月色看清他手中神兵,赞道:“孤问枪?幽燕征夫果然实力不凡,连燕归人的兵器也能到手。” “这是公事。”愁落暗尘掷出孤问,枪身落地,手中无蝉翼指向昭穆尊:“这是私事。” “嗯?”昭穆尊面色微变:“你要杀吾?是谁的指令?” “我欠这支枪的主人一个人情。” “那贾命公将痛失一名部属!” 话音落,杀机生,激斗起,远处高峰上,羽人非獍凝眸观察战局,蓄势待发。 面对幽燕征夫第一杀手,昭穆尊不敢掉以轻心,云天掌频发,浑厚的根基,暗含道门至高绝学,愁落暗尘暂以守势观察对手破绽,一窥得奥妙,顿时腾身拉远距离,借身体急速旋转之力发出无蝉翼,昭穆尊速以不解之护抵挡,云龙斩化出。 云龙之气,如闪电霹雳,雷霆一击! 愁落暗尘迎面挡招,当即受创,昭穆尊趁势再击:“破天云龙!” 云气聚化成龙,奔腾爪牙直逼愁落暗尘,强招压境之际,忽来刀光斩断云龙。 细微的破空之声,数道刀光映入眼底,昭穆尊急收攻势转为防守。 快,快得不及眨眼,快得难以分辨,瞬间的肢接,昭穆尊已明对方身份。 “羽人非獍!” 刀者不言,还以更加凌厉的攻击,愁落暗尘继续观察,无蝉翼伺机发出,昭穆尊左右抵挡,既急且怒。 “羽人非獍,你也来搅局!” “你就是买凶之人?” “哼!” 战局再起,二对一,目光所视,是相同的敌人。 “喝——” 羽人足下发力,继续下一波攻势,愁落暗尘从旁配合。 无声无息的无蝉翼,无影无踪的寂灭冷锋,连续交接,掀起一波又一波的冲击。 速度与技巧强力配合,昭穆尊纵是根基超绝,首尾难全;不解之护防护虽密,顾此失彼。 心知不可久战,昭穆尊虚发三招,取得孤问枪欲脱身,然而羽人飞速挡住去路,昭穆尊心下一冷,云龙指天,孤问仗地,刀枪合流,再出不世之招。 “六极破苍鸣!” 刀□□势汹汹而来,愁落暗尘疾奔与羽人汇合,一同挡下极招,强烈的震动扬起尘沙,羽人非獍右腿下沉,六翼齐开,愁落暗尘心领神会,错身退后掩护。 三支无蝉翼自三个方向袭向昭穆尊,昭穆尊以刀枪旋转气流挡下暗器,孰料无蝉翼上机关启动,化作无数细薄利刃再攻,他不得不扬起不解之护抵挡,就在此时,寂灭刀锋划过! “啊!” 创口白羽飘散,孤问枪脱手,刀气入体,昭穆尊陷入绝境! 危机之刻,一道宏大掌气袭入,掌气落地,爆出惊人威力,余劲扩散,四周壁毁石裂,草木无一幸存,昭穆尊终得脱身! 飞尘扬沙之际,光影掠过战场,不待羽人与愁落暗尘动作,已趁乱带走孤问枪。徒留二人面面相觑。 因奇象影响地脉,沉星谷停云小筑中一池睡莲始终常开不败。 寰宇奇藏闲来无事,继续推演中原弈界奇书《太昊鬼手诀》中尚未解出的棋局。 风千雪穿过雅致的水上浮廊来到湖心亭中,见他聚精会神钻研数日以来仍无进展的一局,抿唇望天道:“军师先生好兴致。” 寰宇奇藏堪堪动了一子,这才坐直,揉着手腕答道:“退隐之人,也只能做一些闲事消磨光阴。” “依我看来,先生所为皆称不上‘闲事’啊。燕归人被愁落暗尘截杀,幽燕征夫做的好生意。” “你今日是兴师问罪而来吗?” 风千雪不客气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我若要兴师问罪,只需将你身份泄露给泊寒波知晓,自会有人找你麻烦。” “哦?那还真是多谢你。” “大哥接到上官寻命飞书方才及时赶到增援,幽燕征夫眼线遍布中原,怎会让他随意钻了空子?必是先生有意放纵吧。” “好说了。生意人偶尔也必须贩卖人情,方能久处不败之地。” “就不知买凶者是谁?” “雇主情报必须保密,这也是生意场的规矩。何况,吾尚未询问你有关异度魔界近来异状。但可以肯定,经此一事,魔界必不会放过吾。风千雪,将吾绑上贼船,你也真是好心机。” 风千雪埋头喝茶:“我只是其中一环罢了,这点你该清楚。” “你背后既有高人,何必问吾?吾如今已是一介商人,想要情报,就必须付出该有代价。” “价码为何?” “诡龄长生殿的秘密。” “一个雇主的名字,换长生殿秘密,真是不公平的交易。” “既然开价,自不会让你赔本。这名雇主的消息,对你而言绝对值得。” “嗯……成交。” “哈。”寰宇奇藏拿起一旁的扇子:“正是柳飘絮.尹秋君。” 风千雪怔了怔:“为什么?” “为孤问枪。”寰宇奇藏观察着风千雪神色变化,倏然伸出手指,轻点棋盘:“先救后杀,你心心念念的恩人,到底是怀着何种心情救你?” 风千雪看了看盘中黑白棋子:“利用的心情吧。” “哦,你倒是看开了。” “尹秋君的精明,我早有体会。但他的任性,跟他的精明同样多,看不上的人,他连做戏都不愿。” “可惜他不如表面一般率性。” “想接连不断做坏事,哪里还率得了性?”风千雪放下茶杯:“他不惜动用幽燕征夫抢夺孤问枪,军师先生对此可有头绪?” “这嘛……你不妨回想,尹秋君与何人走得近。” 耳中听闻贾命公传声,寰宇奇藏摇扇道:“吾有事处理,你请便了。” 风千雪尚在沉思,闻言开口告辞:“那就不打扰。任何后续,请及时告知我。” “不送。” 待风千雪离去,寰宇奇藏才让贾命公入内。 接过呈上的孤问枪,听贾命公汇报前后过程,他不咸不淡颔首道:“吾知晓了。你继续注意沙罗曼。” “主人打算如何处置愁落暗尘?” “武林局势再变,幽燕征夫也该偃旗息鼓保存元气。他与上官寻命皆是难得的高手,不可逼之过急,略加警告即可。” “是。” “你前往天荒不老城,以孤问枪为见面礼,请见城主。” “但是不老城先前受背九命挑唆,欲针对幽燕征夫……” “不必担心,此物有足够的分量让他们暂时对你以礼相待。” “见到不老城主,我该怎样做?” “换回不老神泉。” “我明白。” 荒野密林中,昭穆尊盘坐调息,逼出体内气劲,一道魁梧身影在旁把守。 “呃……噗!” 吐出一口黑血,昭穆尊强抑伤势,心中悲愤莫名。 先前要他到天波浩渺,半路出现身份不明的程咬金杀得他措手不及,现在让他代为取枪,竟被两大高手围攻。尹秋君,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吗? 抑制惊怒,他勉力起身,对相救者道:“多谢阁下援助之恩。” “嗯……六极天桥之主的实力,吾总算亲眼确认了。” 魁梧大汉用一种评估货物的目光将昭穆尊牢牢锁定,令他有些不快:“请问阁下是?” “无界主.问天敌。” “无界主.问天敌?嗯,救命之恩,昭穆尊他日奉还,请。” 问天敌语调转冷:“吾准你走了吗?” 昭穆尊蓦然回首,眼露戒备:“那阁下是另有所图了?” 问天敌冷嗤:“若你无利可图,吾为何要浪费那一掌的功力?连吾之来历身份也不详问,他日奉还的救命之恩不过托词!” “昭穆尊非是空言之人,你想要怎样的回报?直说吧!” “你所有的一切。” “这是什么意思?” “利用你一手建立的关系脉络,天荒不老城以及血海中的诡龄长生殿,来完成吾的愿望!” “你的愿望是什么?” “不老不死之秘,让吾之功体能更加进展。” 昭穆尊心中了然:“看来你关注吾很久了。” “确实,我们是能彼此利用的对象。” “彼此利用?哈,吾有必要提供自己给你利用吗?” “有!因为你需要吾,比吾需要你更甚!” 问天敌说得一脸理所当然,这份理所当然惹得昭穆尊心中更加不快,情绪影响判断,未能察觉对方心理战术已经展开。 “哈,你有自信,但你的自信毫无根据!” 问天敌嘲弄地看着他,好似在同情一个傻瓜:“你以为你同伴那掌,真能让一页书惨亏吗?” “嗯?” “详细思考,一页书负伤之后音讯全无,若他真正伤势沉重,云渡山岂会做放空城?悟僧又怎会不寻外援?依吾之间,这是一页书化明为暗之计。” “听你语气,你对一页书好似非常熟悉。” “哈哈哈哈哈……因为吾正是一页书一生中最为忌惮之人!早在邪心魔佛未入苦境,吾便与他交过手了!” “你是灭境之人?” “无界主.问天敌,在一页书的心中已是一名死人。这是一页书的失误,他将会为这个失误付出代价!” “嗯……既是如此,我们何不一同杀上云渡山,将一页书彻底铲除?” “这是你的利益,却不符合吾的利益。一页书是无界主的第一目标,但非是唯一目标。吾仍是那句话,与吾合作,吾可以提供你有力的奥援!而你,必须提供吾接触不老城与长生殿的途径。” 昭穆尊思忖道:“我必须考虑之后再回答你。” 问天敌强势地负手而立:“你可以考虑,但你必须明白,问天敌不会浪费力气救一名无用之人!” “这是恐吓?!”昭穆尊横眉冷竖。 问天敌勾了勾唇角作无赖状:“这个问题吾考虑之后再回答。” “哼!” “你考虑得如何了?” 不容缓和的逼问,昭穆尊渐渐落入陷阱:“你必须展示你的诚意。” “吾之诚意早已释出,现在你内伤在身,要杀你,不过举手之间!现在该是你展示诚意的时候。” “你要吾如何展示诚意?” “让吾看你的暗桩,你的合作伙伴。” “这似乎非是必要。” “必要!”问天敌言辞凿凿:“因为了解,是彼此利用的第一步!” 昭穆尊怔了怔:“既言利用,那彼此便无情谊可言了?” “没错,所以你随时可以反目。要维持利用关系,就必须不断增添自己的价值。” “计较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分量与地位,以判断合作关系的维持,真是危险又深沉的游戏啊。” 昭穆尊本是反口相讥,说着说着自己却又有些发怔,当此情境,他无法不想到尹秋君。难道尹秋君心中,对他二人的合作关系亦是作此感想? 问天敌大大咧咧答道:“你与魔界的关系,不就是建立在这种基础之上?吾厌恶虚伪的矫饰与伪装。” “嗯……”昭穆尊思考沉吟,心中却是忿然:今日此局,尹秋君到底有何居心?!面前这个问天敌也是麻烦人物,目前不宜得罪。 权衡再三,他终于点头:“好,你随吾来。” 二人同行至化外天,昭穆尊对口诀烂熟于心,带着问天敌顺利上桥。 “好友。” 一句好友已是带上生分,尹秋君闻声而动,反手便是惊天一掌,昭穆尊心冷声更冷:“哼!” 尹秋君暗中瞥过问天敌一眼,心中惊疑不定,佯道:“昭穆尊,玄宗的叛徒,操弄正义的阴谋者!你竟敢上断极悬桥!” 昭穆尊此刻怒火攻心,又有先前问天敌诛心之言,几乎认定了自己的怀疑,径直化出云龙斩:“断山岩之局,便是你吾断情之处!破天云龙!” “你?!” 一席怒言,听得尹秋君一头雾水,但他能察觉昭穆尊的愤怒与杀意,不敢轻视,忙以云天极刃迎战。 昭穆尊连番不断的攻势,逼得尹秋君毫无喘|息之刻,交手过百招,尹秋君终于忍无可忍:“昭穆尊!” 昭穆尊冷颜以对:“哼!骗吾取枪,指示愁落暗尘欲杀吾,今日你吾已无情分可言!” 虽未明状况,尹秋君仍意识到情况不对,云刃极扫,烈招处处逼近,式式直取昭穆尊;反观昭穆尊情绪激动,不解之护异能散发,两相激荡,昭穆尊龙刀挥洒,越战越狂! 尹秋君终是被这莫名其妙的指责逼出了火气,又恼怒昭穆尊不加考量便随意带陌生人上桥,当下极招上手:“云天极刃扫天阙!” “金鎏太极影!” 至秘道术并六极之能,强悍气流引动天地之变,金色太极影自昭穆尊双掌中破旋而出,尹秋君挡之不及,云天极刃被震碎裂! 不容他回气,昭穆尊再起攻击,尹秋君化出白色化体加以阻挡,连出三掌后,终于将昭穆尊打得趴下。 危急一瞬,问天敌突然出手,力发双掌,随即带走昭穆尊。 尹秋君踉跄一步稳住身形,既气愤又疑惑:“断山岩上究竟发生何事?为何昭穆尊说愁落暗尘欲杀他……贾命公,难道是你玩的把戏?哼!” 稍作调息,断极悬桥之主压抑怒火,气势汹汹直奔幽燕征夫。 黑发剑者比预料中更晚到达约定地点。 冷无霜嘴角抽搐地看着他身后的黑衣刀客,半晌憋出一句:“这位壮士,生得可真像某位武林名人……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啊。” 黑发剑者不置可否。 他们俩人先前分工,冷无霜暗中打探双桥的动向,黑发剑者则负责密切关注魔界方面。 “请问刀者怎样称呼?” 黑衣刀者口齿不清地答道:“墨渊……水莲。” 冷无霜默默擦了擦脑门儿上的汗。 好吧,化体跟本体不是一回事,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位不约而同化出了这种沉默寡言类型的化体,看不到著名的日月才子互相吐槽戏码,实乃人生一大遗憾。 感慨过后,便是情况交流。 冷无霜很感激黑发剑者愿意将尹秋君之事交给她处理,各种信息也尽可能如实共享分析,黑发剑者则简要告知自己到火焰魔城外围与墨渊水莲不期而遇,两人借助地脉震荡之机继续接近魔城大门,发现吞佛童子与两名魔将出城,随后又调出一队魔兵。 “魔界终于大举动作了,可知他们的目标?” “不知。” 墨渊水莲断断续续道:“化、整为零。” “嗯?”冷无霜怔了怔:“你的意思是他们出城之后分散行动?” “嗯。” 冷无霜望着面前两位不善言辞的智者化身,略感捉急:“那你们认为他们后续行动可能会指向哪方?万圣岩吗?” “难以判断。”黑发剑者摇摇头:“有一名魔将,接近天荒不老城。” “不老城?魔界对不老城有兴趣?” 冷无霜想不通其中关节,满头问号。 “魔界女后……合作。” 冷无霜森森看了墨渊水莲一眼,无比内伤。这俩一代智者怎么就化出这样的化身呢?她是绞尽脑汁想不出,他们是茶壶装汤圆倒不出,要急死人啊。 ……不过转念一想,若非双桥之主暗算,日月才子未必惨亏至此等地步,顿时收起了心中滔滔的吐槽:“你的意思是魔界女后想与不老城合作?” “未必。前往、观视。”黑发剑者虽然话不多,好在拍板决定的魄力还在:“水莲,掩护接应。” “我们要以何种筹码换得入城资格?” 黑发剑者瞥着她:“玄宗弟子。” “我知晓了,走吧。”冷无霜毅然转头走在前方,算时间,弦首应该还在不老城,可以代为引荐——抱师伯大腿去! 位于天荒山道之巅的不老城笼罩在神秘诡谲的雾气之后。 一座造型精美的石桥,连通其后宏伟城池,漫天杀意弥漫,不老城护法驾临,挡住三人去路。 “来者何人?” “在下冷无霜。吾等有要事想与城主面谈,还请让我们入城。” “冷无霜?嗯……” “弦首如在,阁下可向他询问。” “稍待。” 片刻之后,不老城城门打开,守将传达城主旨意,允许二人入城。 冷无霜绷着脸踏上旋转云梯,一路小心戒备;黑发剑者则始终收敛气息,低调而行。 待二人进入不老城中,华美的大殿内,一名蓝衣人手持毛茸茸的羽扇,不等冷无霜与六弦之首打招呼,好奇地绕着二人走三圈:“咿呀呀,这两位访客似曾相识。” 冷无霜这回连脸抽都省了:“阁下是?” “问我吗?我正是飘逸如羽、风趣如斯的靛羽风莲啊~~~~”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自得,脸上写满了“我骄傲!”。 “阁下认为在下似曾相识,我倒觉得阁下似曾相识呢。” “耶,这张脸真是给我引来无数误会啊。姑娘,我绝对不是素还真。” 冷无霜洒脱地摆摆手:“名字中带‘莲’的未必是素还真,我懂、我都懂,我只是感慨今日看到了难得一见的百变莲花秀,深感自己见识浅薄而已。” “哈哈,正是世上玄妙无穷啊。”风莲摇着毛毛扇饶有兴致地瞧着黑发剑者:“剑者,我们是否见过面呢?” 黑发剑者默默斜睨他一眼,断然扭头道:“毫无印象。” 风趣如斯的靛羽风莲顿时觉得心中一阵拔凉。 化外天之外,问天敌为昭穆尊输入真气疗伤,事毕,道:“这是吾第二次为你浪费功力。” “昭穆尊会回报。尹秋君……哼!” 问天敌不无调侃地提出疑问:“你们俩人真是同志?以你们之间这种交流方式,让人难以置信。” “嗯……”方才只顾宣泄怒气,昭穆尊此刻渐渐回过味儿来,狐疑地看着问天敌:“也许吾不该与你同行,造成他的误会。” “如果吾不出手,当时的局面,结果会是如何?”好似一个好心办坏事被人嫌弃的霸主,问天敌话锋转得自然,展开第二次的心理战。 昭穆尊蹙起眉峰:“你想挑拨我们之间的交情?” “羽人非獍与愁落暗尘同时对你出手,是意外还是设计?” “陷害吾对他没好处。若是吾将他的身份揭穿,便是鱼死网破。” “以昭穆尊现今的公信力,你觉得一页书和苍会相信谁的证词?” “谈无欲的尸体便在断极悬桥,不容他狡辩!”昭穆尊不知不觉一步步踏入陷阱,不知是为尹秋君辩解,或是为自己心中的侥幸辩解,一点点被套出本属于他与尹秋君之间的机密信息。 问天敌好整以暇地反驳:“他也可说是你栽赃陷害啊。” “嗯……”昭穆尊的思路再度出现混乱,一时无法接腔。 “回头来说,昭穆尊,你认为自己还有多少利益可以让尹秋君利用?尹秋君又能带给你怎样的帮助?” “吾与尹秋君唇齿相依,唇亡齿寒。任一人的死亡,只会让对方陷入孤立。” “那是过去。现在知晓你与尹秋君挂钩者还有谁?如果你死了,尹秋君就可以正大光明与一页书、六弦之首并肩作战,继续做他的好人,永远不用担心被人揭穿。” “他的身份若破,苍不会放过他。” “六弦之首若怀疑他早就动手了,过去不曾怀疑,将来更不会怀疑!” 问天敌之言,一句一句勾起昭穆尊内心深处的不安与阴影,每一次的辩解与反驳,都像是与自己天人交战。昭穆尊哑口无言,心中盘算。 他与尹秋君同修多年,当年一同叛逃玄宗,后为五大神器、长生不老而合作,现在神器只剩不解之护,不老神泉也已到手……莫非尹秋君察觉了? 他若死,知晓尹秋君秘密者惟有沙罗曼,沙罗曼绝不会背叛尹秋君。这样一来,尹秋君确实不用担心身份被揭穿。 而且尹秋君曾设计让苍与不老城长生殿接触,要得到不老神泉与不死渊源,未必需要他的援助,这……! 越是深想越是心惊,昭穆尊摇摆不定的心中渐生恶念,却忽略了,问天敌一直在用“利用关系”混淆概念,强势地打破心理底线,彻底碾压了人性温情。 问天敌将他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适时出声提议:“考虑得如何?是否想改变互相利用的对象?” 昭穆尊目中凶光大盛:“你能取代尹秋君?” “当然。” “那你要提出让吾信服的证明!” “你能杀掉尹秋君,证明你的实力,吾就考虑与你合作!” “哈,尹秋君现在的身份,杀他,等于与正道宣布为敌,让自己化暗为名,成为目标。你的盘算倒是精利。” “这是你应该付出的代价,也是吾确认你合作诚意的筹码。” “让一页书注意到吾的存在,对吾十分不利。” “做与不做,随你!” 问天敌沉吟半晌,又开出新的筹码,二人讨价还价,好似两名丧失人性的商人,当事者却浑然不觉这可悲的现状。 事情谈妥,互相辞别,昭穆尊毫不犹豫往六极天桥而去,心道:尹秋君,是你对吾不仁,休怪吾对你不义! 脚下踏出每一步,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第77章 第九章 习以为常的震动再度袭来,异度女后斜倚王座,面色淡然。 曾在漫长的封印中隐忍数百年,解封之后游走各方连横合纵,施展过人的心智手段顺利接合断层。如今虽又陷困局,不过着手方向既明,九祸再度展示出其非比寻常的耐性和韧性,重新调配人马下达任务。 “任沉浮,袭灭天来仍无消息吗?” “是。探子回报,魔者曾与一步莲华在风水禁地之外有过一场交锋,本已十拿九稳,却出现一名不速之客襄助,不了了之。此后,一步莲华甚少外出,魔者也暂无其他动作。” “能让袭灭天来有所顾忌的对手,现今江湖中实属凤毛麟角。可知是何人?” “他自称九章伏藏,身份来历至今成谜。照他目前的行为看来,似乎偏向中原正道。” “哦……”九祸意味不明地低吟一声,抬眸道:“此事姑且按下。圣域迦叶殿已不复存在,但万圣岩尚有大日殿与执戒殿。要彻底铲除万圣岩,还需袭灭天来之助。他与一步莲华的问题,必须及早解决。” “女后打算怎样处置?” “一步莲华被吞佛童子偷袭,体内朱厌断刃仍未取出。要解决他,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下令在武林中广为散布恶体之事,吾想,袭灭天来应能对魔界的援助善加运用。” “属下知晓了,立即派人进行。” 遣退众人,九祸这才将目光转向静候一旁的魔将:“鲸武,未知你今日来意为何呢?” “地脉连续震荡,朱皇陵似将坍塌。” 九祸淡然的面上闪过快得不及捕捉的波动:“此事已有伏婴师处理。” “属下想请命外出寻找战神。” 私底下,极少部分老资历的战将对魔界战神和邪族女后的过往偶有小议,三言两语暧昧不明,但世上本无空穴来风之事。 至少,银锽鲸武还记得幼年的某一天,父亲酩酊大醉,搂着年幼的自己半是嬉笑半是忧郁地喃喃“个性这么执拗好强,是像九祸”——所以每次当他面对女后时,心情总会无比复杂。 九祸静静地注视着银锽鲸武,不过片刻,鲸武便微微低头,不愿被她看穿自己的情绪。 半晌,方闻九祸平铺直叙道:“战神若有意回归,早已回归。魔界当下要务仍以魔龙为先,你身为战将,不可轻离。退下,随时待命吧。” “……是。” 服从命令乃魔将天职,银锽鲸武领命,安分地退回驻地,却在悬骨冥道外默默注视朱皇陵方向许久,最后朝邪族大殿投注了百感交织的一眼。 公开亭外,漫天罪书乱舞,人人争抢观看。 白纸黑字,句句谴责大日殿圣尊者心生恶念,衍化恶体,并放任恶体出逃,致使魔界断层得以接合;万圣岩为掩家丑,不惜私擒紫宫宣夜关押多年,实乃佛门奇耻云云。 一纸罪书,再引武林人心惶惶,议论纷纷,黑衣魔者立于断崖处,随手接住随风起舞的纸张,粗略看过一遍,唇角露出嘲讽的细微弧度:“吾该称赞‘做得好’?或者该说,一步莲华,你真不得善缘呐。” “诸事已铺垫完毕,希望魔者把握机会。” “女后果然考虑周全,吾岂能辜负她一片好意?”听不出情绪的回答,平江逸亦无意探究这名魔界外来客的感想,收起羽扇告辞,匆匆赶回魔城复命。 最是微妙者,丑闻也。 消息已经传开,万圣岩尚无动作,善法天子与执戒殿效率降低了。 ……那么,就让吾加快你们的反应吧。 魔者在原地停了片刻,调转方向,朝紫宫世家而行。 …… 夜深深、意沉沉。 紫宫世家之外,戤戮狂狶为寻号昆仑传人,猖狂踏户而来。 紫宫宣夜自忖与狂烯一同被关押万圣岩数年,对其有相当了解,又不愿惊扰老太君与家人,便屏退守卫,独自迎战。 “戤戮狂狶!竟敢在世家之外撒野,你也太过得意忘形了!” “哼!麦啰嗦,乖乖让紫宫太一出来给大爷拔钉,看来大家过去同吃牢饭的面子上放你一马!” 狂烯傲态不减,一言不合,紫宫宣夜怒上心头,掌分阴阳力,运化世家绝学。 “喝!”狂烯见状,催动内力,戤戮刀上电流闪动,刀势烈如电,一劈风走雷云动! 紫宫宣夜不疾不徐化劲力于无形,狂烯长笑道:“哈哈哈哈……你的身手我噶意啦!没想到看起来像一只软脚虾,也有这种拳脚力道,不差!” 紫宫宣夜虎口微麻,心知难克电流之招,气势上却不肯输人一头:“狂烯你恶行其事,伤吾家护卫,饶你不得!” 狂烯一脸无所谓:“要杀我,你的拳脚还要加强,呀——!” 戤戮刀脱手飞旋半空,狂烯身上气势忽变,紫宫宣夜心下冷凝,再起绝式,运气世家不传之招——紫星六诀! “天宣帷幕!” “狂云急电!” 极招相对,地陷三尺,狂烯狂态更甚:“吃得下这招,算我小看你喽!来来来——让我再试试你的能耐!” 战过数十回合,战局陷入僵持。 忽然,戤戮狂狶一变狂野之态,转入邪霸之姿,内力暴蹿,不待对手有所防备,已横刀劈来,紫宫宣夜当即受创,狂烯趁势闯入世家内部。 安宁的花园中,紫宫月希正打理花草,忽感身后隐藏危险的气息,本能转身,当下一惊:“你是谁?” “我是谁?你看啊!” 狂烯一抬手,正欲擒人,忽闻一声厉喝:“住手!” 一眼即知来者不善,紫宫远御剑出鞘,出手便是极招! “嗯?哼!” 紫宫远根基不及乃父,狂烯应对更是自如,星芒紫电交错,散开无数光华,紫宫远日前刚闯过风水禁地损耗甚多,此刻尚未从极招之后的内力真空中缓和,戤戮狂狶身形急挪,刀泛冷光,在紫宫月希惊恐的尖叫声中一刀穿透紫宫远心口。 “啊——!!!” 乍见伯父殒命,月希下意识伸手掩住双眼,不察被狂烯一掌劈晕。 “放开月希!” 紫宫宣夜赶到之时便见得这幅惨景,悲极怒极,五内俱焚的暴怒牵动伤口,剧痛不已;人质到手,戤戮狂狶明白不可久留,径直扬长而去。 被前院动静惊醒的车车老顶着一头乱发匆匆而来,见状大叫:“啊啊啊,乖孙女!狂烯——可恶!” 一心想救回月希减轻彤美人的伤心,车车老蹿出世家大门,循着狂烯逃走路径穷追不舍。 世家众人先后赶到花园,惊见至亲惨死,俱是悲痛不已。 “远儿啊……” “父亲!” 泪水滴落尘土,唤不回已逝之人,太一抱着父亲尸体,心中一时悲哀无依。 太君强忍悲痛询问事情经过,怒道:“可恶的戤戮狂狶!世家定要他以命相抵!” “母亲,车车老已前去追踪,他练有克制狂烯功体的武学,想必能救回月希。你别太伤心了,保重身体啊。” “……是,”紫宫太一擦干颊上泪水:“父亲已去,太君更要保重自己。” “唉,可怜的太一。”太君抚摸着太一的头顶:“你幼年丧母,如今家业未成,竟又丧父……唉!” “一派愁云惨淡的景象,看来吾来得正是时机。” 踏入洞开的大门,黑色僧衣融入夜色,暗红念珠轻摆,帽檐下冷然的双眼古井无波注视着陷入悲痛的世家众人。 “何人?”察觉到不祥的魔气,紫宫遥快步上前拦截,凝神戒备。 “嗯?”紫宫宣夜又惊又怒:“是你,莲华恶体!” 魔者不言,只以内力送出一纸罪书,紫宫宣夜匆忙一扫,却是自己早已知晓的事实,顿感莫名其妙:“你想做什么?” “知晓莲华恶体及相关事项者,除你紫宫宣夜,不作他想。” “哼!做贼心虚,丑事揭穿,恼羞成怒了?就算是我散布此事,你又待如何?”平白被关押万圣岩数年,紫宫宣夜怨气深重,兼之初经丧子之痛,话一出口便是得理不饶人。 “污蔑大日殿圣尊者,吾当讨还公道,在此开杀。” “随意滥杀,果然是恶体!来人啊,杀!” 两队护卫自花园外涌入,将魔者围得水泄不通,干戈未接,只感一道冷风扫过周身,黑气聚散间,灰飞烟灭。 老太君面色微变,正待指挥众人暂缓攻势,鲁莽的紫宫遥与其子日煌早已不由分说冲了上去。 “紫星六诀.紫龙伏世!” “破云流!” 世家绝学,双招合并,紫龙腾空破云而来! 袭灭天来暗赞一声,足下黑色气流盘旋,黑龙冲天而起,黄泉炎炽,九泉黑麟,狱龙凝火现世间! 目睹此景,老太君与太一勃然变色,纷纷出招共抗。 紫龙破,黑龙直冲而下,虽被星芒与太极之力稍阻,龙尾依然扫过紫宫遥父子俩。 不过眨眼之间,紫宫日煌化作烟尘消散,而逃过一劫的紫宫遥亦被魔气侵袭,半体已废,当即失去意识。 “叔父,叔父啊!” 袭灭天来深深看了看紫宫太一:“想不到紫宫世家尚有这般少年高手。狱龙,回来吧。” 老太君死死攥着手杖,悲痛之下浑身颤抖:“恶徒!赔命来!” 魔者轻笑,凝气抽身而退,留下一句示威之言:“这就是惹到一步莲华的下场!哈哈……” 一片狼狈忙乱中,无人顾得上追凶,袭灭天来疾退数里,渐渐放缓脚步。 冷月之下,红发白衣魔将傲然而立:“想不到汝也有这般兴致。” 明知魔人所言为何,袭灭天来拨动手中念珠:“哦?女后助吾打开局面,吾自当速速进行,又与兴致何干呢?” “哈。汝打算让她跟到何时?” “嗯……尾随许久,出来吧。” 婆娑树影中,踏出一双小巧莲足,长裙飘飞,两指轻抚朱唇,饶有兴味地凝视着黑衣魔者:“这副面孔,真使吾既兴奋又疑惑。” “为何呢?” “圣尊者的脸,魔者的气息,矛盾而微妙的气质,勾起吾之兴趣了。” “哈。”袭灭天来一哂:“不先告知你的姓名吗?” “你要与吾交换姓名?好啊~~~~吾名造幻师。” “罪恶坑造幻师。听闻你擅长制造噩梦。” “不止噩梦,想要永远醒不过来的美梦也可以。”造幻师妩媚一笑:“该让吾也知晓你的名字了吧?” “你意欲何为呢?” “转移话题,真是油滑,与圣尊者异曲同工。”造幻师不悦地抿了抿唇,旋即笑开:“不过欲拒还迎,也是吾噶意的情调。魔者,吾对你非常有兴趣~~~如果你不介意,让吾一直跟随怎样?” “佛曰:色即是空。” “呵呵呵……禁忌的气息,更令吾心驰荡漾。” 袭灭天来不以为意,对吞佛道:“吾先离开了。” 荡漾的对话发生时,吞佛童子原本不声不响立于原地充当火柴,此刻见自家师尊打算不厚道跑路,当机立断开口道:“汝打算让她随你进入魔城?” “如何?” 言下之意,凭此人本事,很难甩脱。 造幻师则嫌弃地瞥来一眼:“吾爱跟,火焰头你有意见?” “嗯……”吞佛童子心机开动,转瞬道:“想入魔界,需有足够诚意与贡献,汝可有此分量?” “啧啧,真麻烦。不必盘算,有什么要求讲吧。”造幻师兴致缺缺地甩着水袖。 “不老城地底之秘。” “哼,狮子开口。不过无所谓,魔者,吾会很快来找你,等吾呦~~~”抛出一个媚眼,造幻师旋身化光而走。 袭灭天来斜睨吞佛道:“真是好深沉的心机。” “不老城戒备严密玄妙,难以进入,吾只是充分运用资源而已。” “是‘而已’吗?” “汝认为呢?” “哈。” 天荒不老城中,面对众人追问,血断机始终坚持自己算不出泪阳第三地。 “既称吾城不老神泉乃泪阳第二地,又揭发风水禁地乃诡龄长生殿所设阴谋,你的来历与目的不能不使吾怀疑。” 识能龙胖胖的脸上并无不虞之色,但言谈之中自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雍容气度,所指疑点亦是不容辩驳。 血断机安然道:“想必城主已经见过背九命,也该从他口中听闻长生殿药人之事。” “嗯?你认识背九命?” “吾与他乃昔年老友,关于长生殿诸多秘密,皆是他告知吾。药人之事惨绝人寰,吾听闻之时也深感灭绝人性,故有针对长生殿之举。前不久,背九命被长生殿暗杀,为替老友报仇,吾才现身揭穿他们的骗局。”血断机故事编得顺溜,到底还是顾忌自己的死劫,不敢轻易坦露真实身份。 “既知骗局,何以附和沙罗曼,以风水禁地误导众人?” “彼时吾尚不能确定沙罗曼之身份,便暂且不动声色,经过一段时间观察,才敢肯定她与长生殿有某种关系。” “嗯……姑且接受你的说辞。你随弦首来到不老城,应该不止揭露长生殿阴谋这一个目的吧?” “吾之想法很简单。吾与长生殿已结下仇怨,孤身一人,自顾不暇,不如用吾之能力帮助不老城消灭长生殿,解救药人的痛苦。” 识能龙微微阖目,手指轮流敲击腿部,片刻之后,道:“想要不老城庇护,并非难事。如果让你与沙罗曼一同再算一次,你可愿意?” “可以。” “嗯。”识能龙转向六弦之首:“弦首,血断机的安全自此刻起,吾城有一份责任。泪阳之地测算功成之后,还请弦首留意。” “该然。血断机异能若运用得当,当可遏制长生殿,缓解武林下一波危机。” “此事就此说定。稍后是吾之义女玲珑与靛羽风莲文定盛宴,不知弦首可否有闲留下,让吾城招待?” 话语方落,黑发剑者与冷无霜四道目光如同利剑“刷啦啦”集中在风莲身上。 “嗯……既受城主邀请,却之不恭。”苍心底一动,将到了嘴边的婉拒咽回,莫名感到今日今地似乎会发生点儿什么。 被一圈人“热切”围观,靛羽风莲淡定不能:“哎呀城主,何必如此隆重与大礼呢?” “吾只有此一宝贝,应当如此。”准岳父打断了风莲的狡辩:“来人,吩咐下去,即刻开宴,让城内众人入宴。” 靛羽风莲无奈抬头望天花板。 喜宴起,在美酒佳肴之前,护城精英一一现身。三口组忙着四处扫荡美食,靛羽风莲捏着毛毛扇站在鱼池之前,发出几不可闻的叹息。 忽然身遭冷风吹过,女道者与黑发剑者一左一右隐隐形成包围局面——每有吐槽之机,他二人总是颇有默契。 “得器重,登高位,赢娇妻,恭喜。” 黑发剑者语气很淡然,但不知为何,风莲总觉得他谈吐间有股莫名的幸灾乐祸:“还真是多谢剑者。” “老树发新芽,老牛吃嫩草,恭喜。”冷无霜的调侃意味更加明显。 “咿呀呀,我有很老吗?” 直觉反口还击,见俩人都一副不服来战的冷冰冰模样,风莲忽然没了唇舌交锋的兴致,盯住池中锦鲤,叹:“纵然风趣如吾,倍受城主青睐的滋味却未必开怀。子非鱼,焉知鱼非乐?” 冷无霜略一沉吟,点头道:“吾非鱼,不知鱼之哀乐,但我知晓渔人之乐。” “哦?从何说起?” “渔人捕鱼,追溯数里而不得,忽见一龟浮出水面,大喜曰:兀那鱼儿!以为穿上马甲我便不认得你了?” “好寓言。” 黑发剑者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小本,快速记下。 风莲开始有点头疼了:“……果真是寓意深刻。不过无妨,无论他人怎样误解,靛羽风莲就是靛羽风莲。” 冷无霜毫无诚意地点点头:“我知晓。风莲先生,该去完成仪式了。” 目送风莲走远,冷无霜对黑发剑者道:“看来对于调侃素还真这件事,你的配合尤为积极。” 剑者不吭声,把小本往袖里塞。 “是讲你的写作素材都是这样积累吗?难怪能写出曲折离奇峰回路转坑人无限的作品。” “你的话变多了。” 留意到身后渐近的脚步声,黑发剑者恢复酷男形象。 冷无霜回首,却见血断机略带踌躇。 “先生?” “吾有一事需告知你。” 冷无霜向黑发剑者眼神示意,随即跟着血断机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僻静处。 “何事请说吧。” 血断机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算无可算,吾果然未看错。” “嗯?” “被牵动的线索交织新一轮未来。因为变数,该死之人未死,同样,不该发生之事,却会发生。” “先生可是又算出任何端倪?” “吾只知不老城中暗藏着未来的巨大危机,而变数的存在,纠缠各方入局,会让这个危机提早加剧爆发。” “不老城的危机?嗯……”冷无霜思忖道:“现在需要面对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我又如何管到这么远?” “吾已提醒过你,你多加留心便是。” “我明白,多谢。” 宴席气氛愈发热烈,冷无霜左思右想,寻机脱身,抖出无迹天衣,往不老城深处缓缓接近。 不老城对外人戒备甚严,此次是抱了弦首大腿才得以进入,今后却是难说,不如趁此探它一探。 精美华庭,曲折回廊,幽谧的气氛透露不寻常。冷无霜尚在四处寻找可能的机密之处,忽闻女子说笑之声。 “小姐,为何不留在外面听宾客们谈笑?” “今日宾朋满座,义父与风莲都没闲陪我,人声嘈杂,还是此地清净。” “哈,小姐不会是害羞了吧?” “哼。”娇嗔一哼,两片红云飞上俏容。 “靛羽风莲多才多艺,与小姐是良配,恭喜小姐了。” 冷无霜躲在一边腹诽,这位妹子,风莲绝对不是良配哟!他儿子都一把年纪了,这事儿能成不能成姑且不论,你确定要给素续缘当继母?那还不如嫁给羽人非獍! 识玲珑眉头微蹙:“但,风莲似乎不太乐意与我定亲。” 冷无霜紧了紧无迹天衣。想当年素还真和风采铃情深似海都只能靠着一杯酒成事儿,“嫁给素还真”这一命题跟“苦境实现爱与和平”的可能性同样为负无穷。 “小姐放心,他一定认为大丈夫应以大事为重,所以才不愿耽误小姐啦。” “真是这样吗?” “一定是啦。” 说着小女儿家的话,却未留意气氛的变化,冷无霜警觉地将目光转向花园。 一阵清风吹拂,依依杨柳如纤纤玉手交缠拂摆,零落的花瓣千片万片纷纷而落,识玲珑主仆二人一时看呆,只觉手脚虚软,映入眼底的景致亦如梦幻,意识渐渐沉入谷底。 “少女情怀总是诗,不过,慢慢品味怀春滋味也是一种独有的幸福。”造幻师笑盈盈走近识玲珑,伸出右掌,覆在她眼前:“来,告知吾,喜欢你的未婚夫吗?” “喜……喜欢。” “有多喜欢?” “很喜欢。” “那告知吾,不老城地底究竟隐藏着什么?” 识玲珑意识混沌年,脑中所闻却是风莲的声音,无知无觉,一点一滴瓦解了防备:“有……玄机门……玲珑也不知是什么……” “哦……” 造幻师笑容转淡,忽道:“出来!” “紫云之极!” 冷无霜倏然掀开无迹天衣,起手便放大招,造幻师仓促迎战,沙尘漫天,楼宇震动。 “嗯……”行迹败露,造幻师不敢恋战,数十招之后匆匆离去。 识玲珑顿时软倒,冷无霜将她扶起放在美人靠上,片刻之后,不老城守将赶到,识能龙紧随其后,见状不禁恼怒:“这是怎样一回事?!” 冷无霜平静以对:“我到花园透气,发现玲珑姑娘与侍女被人所制。” “嗯?!” 苍上前稍稍挡住识能龙的视线,阻隔城主可能的怒气,问:“无霜,详说过程。” “一名幻术奇高的女子,使用异术逼迫玲珑小姐吐露不老城机密,连我也险些着了她的道。” “幻术奇高的女子?嗯……据吾了解,长生殿应无这种人物。” “闯入城中吾等毫无察觉,究竟是何人?” 不老城上下尽皆茫然。 冷无霜心中亦是十分不解:造幻师从不主动蹚浑水。肯冒这样的险,必然盘算着更大的好处。 会是什么好处呢…… 佛门圣地云路天关之外,紫宫世家老太君怒火腾腾而来,手中龙头权杖狠狠拄地,引起整座关隘强烈震动。 紫宫太一匆忙跟近意图阻止:“太君息怒,此事乃恶体所为,非圣尊者之过啊!” 太君神色稍缓,态度却依旧坚决:“太一乖,此事太君自有裁决。有因有果,若非他,便无恶体。再有,戤戮狂狶自万圣岩脱逃四处行凶,追根究底,一步莲华都该负责!” 清楚地感觉到彤太君之怒火,紫宫太一无法再劝。 此时,无垢尊者闻声而来,认清来者,不禁愕然:“是紫宫世家老太君。不知为何怒气冲冲而来?” “吾要找的人不是你,让一步莲华立刻出来见吾!” 无垢尊者面露难色:“这……圣尊者正在闭关养伤,暂且不便。太君若有急事,是否让无垢代劳?” “退下!”彤太君怒上眉山。 “无垢,让吾处理吧。”善法天子化光而至,挡在无垢尊者与彤太君之间,直面对方的怒火:“彤太君,纵然怒火万丈,也请先说明内情吧。” “哼,有人替一步莲华出头,到吾紫宫世家杀人。” “是谁?” “袭灭天来!” “嗯……”善法天子眸中闪过一抹厉色:“恶体孽行,并非圣尊者授意。” “既是莲华恶体,他不采取防范,反而任其行凶,使吾痛失至亲,即便非他授意,他也脱不了干系!” 善法天子略一沉吟:“彤太君,万圣岩对此并不知情,此事不宜完全归罪圣尊者。但恶体之事,大日殿必会处置妥当。” 彤太君冷然一哼:“处置妥当?大日殿有这种本事吗?戤戮狂狶脱逃许久,你们尚不能将他擒捉,他杀吾长孙在先,恶体行凶其后,你们的放任对吾世家造成的痛苦,岂是一句空口白言便能解决?!” 善法天子本待再谈,浩浩云海中,传来清圣佛号:“执戒修佛心,罚恶惩业障。” 三名高僧步出云路天关,善法天子转开了注意力:“是执戒殿三位执法。” “善法天子,恶体流言满天下,执戒殿必须有所行动,还请配合。” “吾明白。” 万圣岩戒律严格,大日殿与执戒殿分工不同,涉及本门清规相关事项,执戒殿既已出面,即导师也需严守分寸。 “彤太君,吾乃执戒殿执法,可否告知详情?” “哦,一个一个都出来了,唯独不见一步莲华,莫非要对恶体杀人之事视若无睹?” “确定是恶体所为吗?” “扬言针对世家乃是为圣尊者‘讨还公道’,容貌与一步莲华如出一辙,所用功夫乃是魔佛咒印,瞒不过吾之双眼。听闻恶体出自万圣岩,更是贵殿圣尊者半身,贵殿不思解决之道,放任恶体接合魔界,危害武林,如今更为一步莲华传言荡荡的恶名任意杀人,你们讲!恶体真正与圣尊者敌视吗!” 善法天子听出些许不对:“修真大执法,外界知晓恶体一事者甚少。紫宫宣夜虽明内情,不可能无端宣扬此事。如今传言沸沸扬扬,再结合恶体所为,内中似有蹊跷。” 彤太君步步不让:“吾不管什么蹊跷,吾只要一步莲华出来,给我一个交待!” 三执法见状开口询问:“善法天子,圣尊者现在何处?” 善法天子迟疑瞬间,依然如实回答:“如来之巅。” “即导师……”无垢尊者欲言又止,已有焦灼之色。 佛魔之争终究要有一个结束,局势如此发展,一步莲华必也不能坐视……善法天子闭口不言,琥珀色眸中转过一丝复杂情绪。 这时,白衣佛者出现众人面前:“诸位,事情吾已听说。彤太君,太一,请原谅吾晚来一步。” “终于肯出现了?” “这件事吾难辞其咎。恶体杀人,一步莲华必会担起所有责任。” “吾紫宫世家惨死多少人,这个责任你要怎样担?!” “消灭恶体乃势在必行,太君希望一步莲华怎样弥补?” “喝——”压抑许久的怒火瞬间爆发,彤太君运气掌力便要发招,无垢尊者见状一惊:“圣尊者!” “不可过来。” “一条命,一道掌!紫星六诀.紫龙混元掌!” 一步莲华坦然迎招,三执法不为所动,善法天子微微蹙起眉峰。 “三位执法不阻止吗?”想起圣尊者伤势未愈,体内还有朱厌断刃折磨,无垢尊者慌了。 “圣尊者有意以此法解决,吾等不能插手。” 善法天子微扬语调,不予赞同道:“纵使让彤太君泄尽心中怒火,圣尊者内伤累累,若因此不测,恶体又当如何解决?” 彤太君闻言只当过耳清风,一掌落下,再凝内力欲发第二掌,紫宫太一奋不顾身上前阻拦:“太君息怒!即导师所言有理,杀人者乃恶体,圣尊者也表态会处理,但若圣尊者身亡,谁来制裁恶体呢?” 彤太君僵着身子听完劝阻,这才收掌:“哼,看在太一为你求情,吾今日就此罢手,但看你的行动怎样给我交待!” “太君可以放心。” “太一,我们走!” 一步莲华强撑伤体俯首示意,待人走后,连退数步,呕红不止。 “圣尊者一步莲华!”善法天子伸手搀扶,待他站稳之后,神色再转严厉:“如此行动,纵有回天神器也救不了你!” “天意若要吾绝命,吾便逃不出死劫。三执法如何裁决?” “吾等会进入武林采集正确信息之后再做判定。但恶体恶行,必须阻止,这是之前便做出的裁断,请圣尊者尽快执行。吾等告退。” 三位执法一言已尽,便立刻动身离开,圣尊者转向即导师:“天子,吾要进入武林,大日殿就有劳你了。” “体内朱厌断刃尚未解决,难道圣尊者认为自己现今状态能与恶体抗衡?” “吾之罪业,吾自担当。恶体之行,无非想逼吾现身。吾一日不出,他便会继续行凶。” “当年一分软弱的慈悲心,导致祸根深埋,圣尊者却不思悔改,轻信吞佛童子。如今陷入被动,万望你不可再重蹈覆辙!” “天子放心。魔界未除,泪阳未解,吾不会轻易涉险。” “吾对圣尊者的乐观持保留态度。大日殿之事你不必挂怀,戤戮狂狶吾会设法尽快擒回,至于魔界尚未明朗的目的,吾亦会与摩珂戒者接洽。” “有劳天子了。” 善法天子正打算回转大日殿,闻言脚步一顿,随后又坚定地向前走去:“不用。” 一句“不用”,便是要他放下多余思虑。 一步莲华一手按住伤处,唇边流出一抹艳红:“彤太君……不凡的高手。” 第78章 第十章 云渡山千丈深洞内,尹秋君掩住心内讶然。 观此洞布置已久,人言一页书智勇双全,果不其然也。 洞中深处,忽来金光耀目,简陋石台上,梵天静坐调息。 “一页书。” “桥主久见了。” “你之伤势无妨吗?” “幸好悟僧为吾取得百步红,经过这段时间的疗养,元气未复,内伤已愈。” “让尹秋君尽一点心力。” 抬掌将内力输入一页书身体,尹秋君趁机暗中观察,果然真气衰微,便有一线杀意划过心头。 如能趁此机会除掉梵天,则正道失一大支柱。他该动手吗? 嗯…… 审视一页书毫无防备的姿态,转念间已按下杀机,收手纳气。 “多谢。” 一页书缓过神,得此一助,似乎更加清明,疑惑道:“方才你为吾输功之时,吾感觉你体内真气停顿,发生何事了?” “一页书虽是受伤,感觉却依然敏锐。”尹秋君不得不庆幸自己没有贸然出手:“吾路遇昭穆尊,与他动手,被其友人所伤。” “可知他姓名?” 一页书竟是继续追问,尹秋君察觉出他的在意,再回想当时与昭穆尊莫名其妙的互掐,难免气闷:“战场之上,哪有时间多问?只知此人十分魁梧,根基非凡。” “嗯……”一页书面色微变。 “怎样了?” “也许是吾多心。你期门穴上,是否有一点异常跳动?” “嗯?”尹秋君凝神感应自身变化,道:“经你提醒,确实有此现象。” 一页书终于变了脸色,惊疑不定喃喃道:“这……难道?不可能!他中吾天龙吼一击,断无生机。但是……” 看出一页书的不安,尹秋君心绪也有些紧张,遂试探着发问:“梵天对这道伤痕耿耿于怀,莫非认识这名神秘者?” “在很久以前的灭境,有一名自称无界主.问天敌的人。” “无界主.问天敌?好狂妄的名字。” “无界主,意指无分四界,以他为主,唯天能敌;更是对自己极端的信心。” “他是一名野心份子吗?” “是野心份子,更是狂妄自我中心的恶人。他纵横灭境,暗中组成十音无界,爪牙扩张,几乎吞并半壁灭境。” “灭境之事,武林中向来少人知闻。这个组织后来如何瓦解?莫非与你一页书有关?”对问天敌身份有了初步了解,尹秋君难免奇怪他竟与昭穆尊同路,心念几转,隐约把梵天串入其中。 “他是吾亲手击毙。十音无界的侵略,造成灭境生灵涂炭,无界主狡猾雄才,让战事更是胶着。后来在蓬莱天顶,吾终于与他正面交锋。” “你胜出了?”尹秋君几乎已经能够推测出问天敌出现的目的,只待一页书印证。 “若无,岂有今日苦境一页书?”一页书回忆当初让天地失色的鏖战,露出凝重神色:“在蓬莱天顶,他中吾天龙吼一击,坠入轮回海。” 散乱的线索终于串联分明,尹秋君推论道:“坠海——那就是没见到尸体了。难道这名问天敌并未死在轮回海中?” “吾认为天龙吼才是他致命死因。” “哈,说的也是,一页书天龙吼之威,断难留生机。那这名神秘客必不是你所说的问天敌了?” “问天敌所习天关双炼这部武学,针对期门、天池两穴入劲。吾感觉你身上这股掌气与之相近,但是……” 一页书陷入沉吟,显得举棋不定。 “莫非他另有传人,潜伏多年之后进入苦境?” “嗯……”一页书一脸肃然:“此事必须详查。他日遇见此人,千万不可轻心。” “哈。”尹秋君心里一簇邪火又开始燃烧,既恼怒当日昭穆尊的轻率与狠辣,又因合作关系几近破裂而头疼,现在又冒出一个来历不明的灭境人士,更添烦躁。一页书一番提醒,却激得他带着几分负气道:“此人根基虽深,尹秋君亦非易与之辈。正面交锋,胜负难定。” “一页书深信桥主之能,只怕小人暗算。” 梵天轻描淡写一言,尹秋君思及今日云渡山一行目的,并未体会其中深意,转而问:“对了,你今日邀吾来此,有何要事?” “是关于素还真与谈无欲之事。谈无欲失踪已久,既然素还真亡于昭穆尊之手,谈无欲亦难幸免。吾思昭穆尊未必将两人尸身摧毁。” “梵天为何有此推想?” “日月才子为中原尽力甚多,亦是身份重要之人,就算身亡,尸身也有利用价值。吾认为他们两人的尸身尚藏于六极天桥。” “就算在六极天桥,也被昭穆尊带走了。” “是有很大可能。但是昭穆尊事败之后疲于奔命,六极天桥是他基地,他未必敢回。而且搬动尸身目标明显,他也不敢明目张胆。” “梵天要吾前往一探?” “虽不报奢望,也是一线机缘。吾有此心已久,无奈事多负伤,不能尽心。” 尹秋君脑中飞快盘算,不过片刻,利弊已然清晰:若要进一步取信一页书,巩固正道对他的信任,这便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当即表态道:“吾会前往六极天桥。若寻得他两人尸身,会将其带回云渡山。” “小心行事。” 听闻一页书关怀的话语,尹秋君明白对方已将自己视为同志,略松一口气,确定此一决策应是比继续藏匿谈无欲尸身更能保护自己:“吾知晓,梵天保重。请。” “请。” 尹秋君走得匆忙,不多时,又有一人默默而来。 玄色面具掩盖了面容,清冷双眼对上一页书审视的目光。 许久,方闻梵天一声喟叹:“见你保住一线生机,实令人欣慰。” “业火红莲,靛羽风莲,墨渊水莲。” 黑发剑者一口气说出三个名字,一页书向来庄严的面庞上亦浮出一丝温和:“是上苍眷顾你们两人。” “需要怎样做?” “若吾猜测无错,此回应有希望夺回谈无欲尸身。” “尹秋君?” “饵已布下,只待对方入彀。你当把握机会。” “明白了。” 风千雪抱着剑斜坐于湖心亭中,微蹙眉头:“我在想……天下智者是不是都喜欢故布疑阵、故弄玄虚。” “此话从何说起?” 经过一段时间的潜藏,寰宇奇藏曾为翳流军师时那股阴郁深沉的气质有所淡化,整日摆弄琴棋书画,倒添了些书卷气。深居简出,甚至连佩剑也不再随身携带。 “听闻贾命公曾经进入不老城,而后不老城主便以孤问枪破去长生殿入口通道,前后倒是巧合。军师先生,莫不是也为不老不死心动了?” “万事俱备,东风自送,吾也不过顺势而为罢了。” “贾命公会与不老城做何种交易,大家心知肚明。无论如何,你该庆幸燕归人无恙。” “若他有恙,你又岂会是这副表现?” 风千雪略感气结,咧嘴强笑道:“……你都算准了,所以我才讲智者有通病啊。” 寰宇奇藏不以为意地拨弄手中毛毛扇:“谬赞。你今日来,必是有长生殿消息了?” “是有。但同时,我也有追加条件。” “说吧。” “异度魔界暗中动作不断,中原正道被双城之争牵绊,军师先生是否该出一份力?”风千雪顿了顿,斜睨他一眼:“反正动阴招使绊子,也是你专门科的。” “九祸女后必已备好火海油锅等待将吾生吞活剥之机,吾有必要特意送上门吗?” “你要阴人,还需憨憨呆呆亲自动手吗?”多番跳槽跑腿小妹很多年的风千雪,森森痛恨着寰宇奇藏这副悠哉游哉的德行。 “魔界若大肆动作,自有六弦之首与万圣岩挺身而出。再不济,一页书虽伤,但威名赫赫,不可能坐视不理。” 风千雪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嘴角一抽:“与你谈条件越来越困难,但我相信你心中肯定有一堆腹稿……算了。长生殿不死之谜,我也只得窥冰山一角,似是与药人有关。” “药人?” 寰宇奇藏浸淫蛊道多年,乍闻此名,已经有所联想。 “长生殿内常年培育药人,过程非常残酷,而长生殿之人能够不死,据传与药人的存在密切相关。曾经有几名药人竭尽全力逃脱,随后却遭到无休止的追杀,至今已销声匿迹。” 寰宇奇藏微抬眼睫,口中吐出一个名字:“背九命。沙罗曼委托幽燕征夫的暗杀对象之一。” “正是。”风千雪诧异地看着他:“你已经肯定沙罗曼与长生殿的关联了?” “哈,谬思夫人,昭然若揭。”寰宇奇藏放下羽扇:“吾需要的信息已齐备,接下来便回馈你所需之物。” “怎样?” “断山岩上,昭穆尊代尹秋君取孤问枪。之后发展,出乎意料。” “别卖关子直说吧。” “愁落暗尘出手相杀,你的兄长羽人非獍也出现,在他两人围攻之下,昭穆尊身负重伤,被一名神秘人物救走。” “嗯?”风千雪听得雾煞煞,但有一点判断得很清楚:“这件事当时未听你提起,看来你是故意隐瞒?” “吾讲过,出乎意料者乃是后续发展。”寰宇奇藏不疾不徐:“幽燕征夫的探子一路跟随,发现昭穆尊与神秘客前往化外天断极悬桥,不多时又匆匆离开,观其形色,曾动兵戈。” 风千雪一怔。 昭穆尊替尹秋君取枪,却被愁落暗尘和大哥围炉,上断极悬桥又与人动手…… “你的意思是,他与悬桥之主动手了?” “哈。看起来,昭穆尊与新结识的友人关系不错。”寰宇奇藏答非所问,却是意有所指。 风千雪默默脑补了一下昭穆尊的心态——过早暴露身份的坏蛋,不辞辛苦为合作伙伴打掩护做苦工,有朝一日跑腿路上被人围炉……尹秋君你竟算计吾嘤嘤嘤!!! ……大概是这么个心路历程? 而根据她对尹秋君的了解,会跟昭穆尊打起来好像也不太不意外…… “呃……”风千雪歪头挠着右腮。难道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那两位便宜师伯又开始上演全武行了? 寰宇奇藏适时暗示道:“昭穆尊自身份败露以来,如丧家之犬人人喊打,只怕早已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你的口气,充斥着一股幸灾乐祸。” “哈,模拟、揣摩人心的变化,也是谋略重要一环。” 风千雪正待嘲讽他两句,却忽然想到什么,有些心神不宁,便起身告辞:“这件事我知晓了,请。” “临走之前吾再提醒一句,现今与昭穆尊一同行动的神秘者功体非凡,其武学亦不似出自苦境。” “嗯……”风千雪皱起眉头:“多谢你的提醒。” 心下更加笃定某种不祥预感,疾步踏出沉星谷,化光来到一处僻静深山。 撩开垂落的厚重蔓草,山洞中有天地灵气徐徐流转。 风千雪盘腿调息入定,聚精会神,不多时,一道光影离体而去。 “玄机门?”九祸背对众人陷入沉思。 “此门藏在不老城地底深处,似乎是一处禁地。即便识玲珑贵为城主之女,也仅仅见过一次。” “可有更多的信息?” “哈,本该有,可惜被人搅局,暴露行踪。” 造幻师毫不客气蜷在椅子里,一副柔若无骨的妩媚姿态。 “以你之能,怎会暴露?” “那名女子应该使用了某种藏匿行踪的方法。”造幻师索性把脑袋搁到臂弯中蹭了蹭:“女后,该问的都问过了,吾可以去见魔者了吗?” “嗯……”九祸冷哂:“如果你问的是袭灭天来——他已前往赴一步莲华之约。” “哎呀!”造幻师捂着嘴从椅子里弹起,目中转过哀怨,又转为兴奋:“竟然……如此难能可贵的机会,怎可撇下吾?女后,再会了。” 随即不待回应,风一般卷走。 “女后,此人之言可信否?” 任沉浮心有疑虑,九祸却显得镇定:“她之所求皆在显眼之处,可信而不可任。” “嗯。” “如果不老城中真有王者龙气存在,那么这道玄机门便耐人寻味了。” “不老城有特殊方式鉴别出入者,我们的探子难以进入。如今造幻师暴露,恐怕难有机会安排眼线。” “哼,想探不老城者,岂止魔界?我们入不得,难保他人一定无计可施。” “女后的意思是?” “听闻长生殿通道已破,双城之争,即将全面展开。宿敌,定然彼此了解。我们所需之物,可参照之前种种利益交换。” “任沉浮明白了。” “平江逸份量不足以代表吾,你亲自前往长生殿,展示魔界的诚意。” “是。” 任沉浮领命离开不过片刻,魔界断层接合至今最大的一次震动袭来! 面对非比寻常的地震,九祸迅速化出权杖插|入地面,试图以自身元功稳固魔龙,怎奈震荡不休,大殿屡有落石,供奉魔火的青铜鼎炉亦缓缓倒落。 约有半柱香时间,整个魔界都笼罩在痛苦的震动中,露城更是地基动摇,宏伟城池竟而倾斜。 待到一切平定,伏婴师径直驱使式神来到邪族大殿,告知一个可怕消息—— “女后,朱皇陵崩塌。” “嗯?!” 九祸怒色极显。朱皇陵意味着什么、又关系着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果然,伏婴师下一句道:“魔龙自断层之处,魔源逐渐衰减,三殿之间地气失衡了。” 一言以蔽之,魔源无法输送鬼族,反而堆积于第一殿、第二殿,时间一长,必然导致魔龙不堪重负,半壁江山因此衰竭。 九祸压下冷怒,问:“可有方法解燃眉之急?” “引佛脉进行魔化,平衡魔龙之气。” 九祸下意识攥紧拳头,骨节发出咯咯轻响:“很好,吾明白怎样做了。露城之事交你与滕邪。” “那烦请女后尽快采取行动,伏婴师就此告退。”蓝衣军师退出大殿,眼中闪过一缕如冰冷光。主君啊主君,魔界已至存亡之秋,你还要逍遥山水吗? 九祸扬手招来守殿魔将:“平江逸,万圣岩方面近日有何动静?” “禀女后,自一步莲华离开万圣岩,善法天子开始全力抓捕戤戮狂狶,执戒殿亦派遣人员入武林调查恶体之事。” “摩珂戒者这名老秃驴还未现身?” “尚在万圣岩。” “嗯……”九祸沉吟之间已有决断:“召吞佛童子、银锽黥武,调遣第二殿黄泉吊命,立即攻打万圣岩!” “遵命。” “如有可能,活捉摩珂戒者。” “是!” 数十年前,尹秋君在断极悬桥中辟出一片隐秘术法空间,以备今后之需。 如今这片空间内,停放着封印谈无欲尸身的云棺,每当他有事外出,必会安排太慈心顾守,是以上次玄宗人马暗中潜入,亦未发觉异常。 自云渡山返回悬桥,尹秋君权衡思量,决定将计就计交出谈无欲尸体,换取一页书完全信任。 日前他赶到幽燕征夫质问贾命公,除了得知断山崖的意外变故,更听闻昭穆尊已取得不老神泉的事实——这是贾命公从不老城探听的消息。 虽早有怀疑,但得到证实又是另一回事。 各怀打算,互相隐瞒,如今更生误会,这份合作关系恐怕难以为继。既如此,他必须巩固自己与正道的关系,方便暗中活动。 听闻他的打算,太慈心道:“桥主,此举是否需要与昭穆尊商量过后进行?” “不用了。此事由吾做主即可。” 太慈心见状亦未再多言,毕竟他已投向断极悬桥,遵守尹秋君的命令为要。 待天色渐暗,尹秋君在云海之巅观视地面,确定安全之后,便带上云棺下桥,准备动身前往云渡山。 不料双脚甫一落地,眼前再遇煞星。 “又是你!拦路究竟何意?”尹秋君紧蹙眉峰,暗自戒备。 “杀你!” 问天敌答得干脆,换来尹秋君冷嗤:“就凭你?” 气氛剑拔弩张,悬崖劲风横扫,如松针刺骨,对视的眼神,却冷胜寒冰。 暗处,昭穆尊一手紧紧握住寻聆珠,冷眼旁观。 密云深锁,风扫一瞬,掌快一瞬! “喝!” 问天敌发掌瞬间脚步瞬移,尹秋君挥扇化力,疾行如风,两名根基深厚的不世高人,势均力敌,身形似电如幻,出掌化招,暗自试探对手路数。 尹秋君虽是谨慎,却并未料到问天敌有备而来——昭穆尊事先早已将他之武学特性与破解方法详细告知。 云天之招,凝聚化外云气而成,解破之法,唯冻也。 试探结束,尹秋君大开大阖,起手便是云天掌气;问天敌胸有成竹,夜武一击冻住化外云掌,掌力一推,寸寸碎裂! “能破云天之招,不凡也!” 纵是自负,尹秋君也不禁赞叹对手实力非凡,却听问天敌不屑冷哼:“凝聚云气,不过尔尔!” “哼!操天道.化两仪.云天极刃双化现!” 愈发笃定对手来历,尹秋君不敢轻敌,将化体一并化出:“会完云天剑法,夸口不迟!” 云天剑法叱风飚雷,双刃默契搭配,挑、勾、转、回、扭、锁,六字诀挥洒自如,尽封问天敌左右生路! 剑阵之内,问天敌冷眼应战,时见沉稳,时又狂热,觅寻剑法破绽。 云天剑法固然锋利,惜败知己不知彼! 云天极刃虽为云气所化,却如莫邪之坚,但能寻得剑眼,灌入冻气…… 问天敌忙里抽空回忆昭穆尊所说,故意卖出破绽让尹秋君得以近身交手,剑身上一缕难以寻觅的光晕闪过。 “找到了!喝——杀生灭道!” “云天极刃扫天阙!” 问天敌左右开弓,冻气凝为犀利锋芒,径直突入云天极刃薄弱之处,受冻气影响,云刃应声而断! 尹秋君微愕之后,心下了然,只感既怒又涩。 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知晓云天剑法最脆弱之点,看来你背后之人对吾已不再留情了!” 问天敌漠然神色中犹有一丝嘲讽:“金鎏影与紫荆衣的友情,今日之后,将成过往云烟。紫荆衣,再出招吧!” “哼。” 云刃断,云功被锁,尹秋君见情势衰微不利,顺势转换攻略,招起招落,尽是玄宗秘法。 灭境无界主见时机成熟,以夜武之招,欲逼出尹秋君元身太极印。 “夜武天火!” “紫印灭元!” 就在尹秋君诧异之际,暗处突来数道凌厉凶猛刀气,交织如网,化身闪躲不及,当下裂身消失! “啊!” 身中几道刀气,尹秋君已明情势,问天敌趁机再度赞掌:“天关双炼.天坠残阳!” 沉重压力逼面而来,尹秋君元气已亏,难抗其势,步步败退,更添内伤。 “噗……” “尹秋君。”熟悉的身影踏出密林,深沉眸光不见其底,云龙斩上凝冷气,正是昔日好友:“你相信天命吗?天命如斯说:你终亡于吾之手!” “呸!” 尹秋君吐出一口血沫,抑制不住地心底冷笑,这阵笑声越来越大,渐渐湮没过往岁月,支离破碎的浮光掠影滑过脑海,此刻已分不清为何而笑。 为自己?为好友? 为过去?为现在? 无悔乎?无憾乎? 曾经珍惜者、曾经重视者、曾经付出者,已被自己一件一件放弃,紫荆衣永远是紫荆衣,如影随形,尹秋君无法成为完全的尹秋君。薄冰之下,终是深渊,裂痕一旦,万劫不复。 “天将使者也救不了你!”尹秋君冷酷与嘲讽的表情,亦未激起昭穆尊怒火,或者这是他二人必然的结局。 寻聆珠随着昭穆尊的话语化为齑粉:“问天敌,剩下的交吾即可。” 问天敌立刻收手旁观。 尹秋君冷然一笑:“天命不足信,一招,如何呢?” “嗯……金鎏太极影!” “紫晶东逝!” “太初紫印!” 片片紫晶被爆冲的内力迸射而起,蓝色发丝在呼啸的飓风中狂舞,三方气流激荡,爆起黄沙走石,问天敌闻风而动,尹秋君内伤更重,连退数步,在迷眼沙石中只认出一道灰色人影。 刀剑交接,掌气后至,冷无霜旋身堪堪闪过凶暴的夜武之招。 “你……!” 熟悉的云极剑法在眼前肆意挥洒,尹秋君心中巨震,看着这名陌生女子,竟感百味陈杂。 “小心!” 匆忙赶到便见得双桥之主互放大招,冷无霜惊魂未定,游走两方之间巧妙闪躲,寻机而动,见尹秋君受创呆立一旁,忙不迭出声提醒。 “破天云龙!” 尹秋君瞬间回魂,云龙斩已逼近眼前,却无兵器可抵挡,勉力提气以掌相迎,云龙之气稍微一滞,继续发威,刀身入体,自肩部深深砍入,直欲将他半个身子削开;动脉破裂,鲜血如地泉飚飞。 “哈……哈哈哈哈……好友,你果真未尝了解吾!” “你……又何尝了解吾?” 收回击中昭穆尊左胸的手掌,尹秋君看着鲜血自昭穆尊口边涌出,终于笑出声,笑得几欲断气。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已知当初,何必今日!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无论你吾,可有一日真正率性过? “尹秋君!” 冷无霜失声厉喝,怎奈被问天敌纠缠无法支援。 正此时,黑发剑者如鬼如魅飘忽而来,周旋二者之间,寻得机会,便欲带走谈无欲尸身,昭穆尊急急收刀奔来阻止,战局陷入大混乱。 为抢先机,冷无霜剑气陡转,儒道双圣气自体内喷薄而出:“万古云霄一羽毛!” 万古云霄,如一羽毛。 翩然云气中隐藏着中正平和儒家之道,尹秋君躺在尘沙之间,腥湿黏稠的血液已浸染半身,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原来……如此。 匆忙跑近的身影已然模糊,麻木的身躯感应不到温度,耳边呼呼生风,彷如腾云驾雾,如火如荼的战斗硝烟尽皆远去。 天地之间所有声音渐渐消弭,入耳惟有一句—— “撑住!” 自古屁民爱围观。 苦境这种不消停的地方,整日妖魔鬼怪奸宄邪佞来回扫荡,上顿吃了不知是否有下顿,除了围观和八卦,似乎也没有太多娱乐活动。 风千雪不是个爱围观的人。 她只是出门抓药而已,一转身,对面酒楼的围观群众已经挤满整条街。 “借过、借过。” 说了n次“借过“之后,最终被卡在人山人海中动弹不得。 ……这真是春节前夕挤火车的节奏啊,连个化光的地儿都不留给她。 “大娘,请问出什么事了?”客气地扭头问旁边一群老太太,不出意料,作为八卦主力军的三姑六婆们很快把来龙去脉告知得一清二楚。 “听说一名客人吃饭的时候突然断气,头家也快吓死了。” “断气?怎会?” “哎呦我们怎会知道,说不定他本来就有心脏病。” “嗯……” “哇哇哇——!!!”店小二捂着脑袋狂吼:“冒……冒黑烟了冒黑烟了,死人要烧起来啦!!!” 风千雪踮着脚尖往前一看,警惕地眯起眼。 那股黑烟……很奇怪。 懵懂无觉的围观群众虽有所忌惮地往后退,然而依然不明了此中蹊跷。 风千雪暗叹一句倒霉,用力将身前层层人山猛然一推,推倒一片,顿时哀嚎不断,清障完毕。 “退到一边。” 半推半拎把店家和小二赶出大门,风千雪暗暗戒备,步步接近趴在八仙桌上一动不动的红杉男子。 凝目观察,伸手探鼻息,却发觉—— 魂体不稳? 顿时有所了然,手化玄门功,定住男子身形,清心咒低吟,稳固魂体,输功过程中,惊觉一股魔气,心念急转,旋即再展化外奇术。 伏天王.降天一.四象锁魔。 “咳……姑娘,救人救一半,有欠厚道与干脆啊。” 红杉男子缓缓起身,前额还搞笑地挂着一根青菜,半边脸沾着几粒米饭。 “我本无义务救你。” 功成收手,转身便走。 “哎呀,虽然素不相识素昧平生,但有缘即朋友,封锁吾的功体,可是会让吾困扰。” “你自己有意隐藏,便是不必要的功体。” “真是口舌犀利。”男子掏出绢巾擦掉脸上大损形象的饭菜,三步并两步紧紧跟住风千雪,俩人如鬼神一般飘出人群。 风千雪神烦地瞥他一眼,有些后悔自己轻易救人。此人根基深厚,将魔气隐藏得极好,才一时瞒过她的耳目,若解开功体,恐怕难以应付。 “哦,你的目光,充满嫌弃。” “因为阁下足够讨嫌。” “有必要这么直接吗?” “你的疾患我已帮你解决,封锁的功体想必也难不倒你,青天白日尾|行单身女子,居心何在?” “尚未感谢你襄助之恩呢?” “收到,不用多礼,就此告辞,再也不见。” “吾之疾患也许会再犯,仍需劳烦姑娘。” 风千雪步子骤停:“你的要求,超过了!” “吾真无恶意。但情况特殊,若再发作,靠一己之力恐怕难以解开。这种问题你该是专门科,还请不吝相帮。”男子略显轻佻的神色终于变得比较严肃,摇着折扇一派儒雅,只是脑门儿上那几条纠结的纹路实在让她难有好感。 “人魔殊途,你该找的人不是我。” “耶,人也好,魔也罢,就不能留一丝丝拉空间和余地吗?” 风千雪冷冰冰地瞥着他:“那阁下敢用你的命根子保证自己不是吞佛童子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吗?” “……”朱闻苍日一边努力回想吞佛童子何许人也,一边感到某个部位隐隐作痛:“咳,姑娘家用这种措辞……好像不太恰当。” 风千雪翻了个白眼:“请与我保持十步以上的距离。” 横竖也甩不掉,由他跟着罢,等情况好转后,再设法摆脱。 偏僻的村舍中升起缭缭炊烟,风千雪来到一处清净的院子里,转头见红杉男子识趣地未曾靠近,便掩上院门。 “太慈心。” “风姑娘,你回来了。” “桥主情况如何?” “仍未清醒。” “嗯。这是今日的药,尽快煎制给他服下。” “吾知晓了,多谢。”太慈心捧着药包,期期艾艾地看着她。 “怎样?” “暗害桥主之人……可已查明?” 风千雪眸光闪了闪:“你还是别知道比较好,安心照顾桥主。桥主身份已破,近期也不可回悬桥。” “唉,好吧。” 院外,朱闻苍日盘腿席地而坐,努力稳定魂体。 神魂激荡如斯,定是朱皇陵出现意外。 那名小姑娘所用术法,与道境玄宗化外之术颇有相似,若能借她之力平稳渡过数日,便不必返回露城。 嗯…… 一想起自家闹心的妹子和军师,朱闻苍日当即决定——这位来历不明牙尖嘴利的姑娘,我们做朋友吧~\(≧▽≦)/~ 第79章 第十一章 “欲全赦天大封印,需于三处关键点同时启动阵法,凝聚封云山地底灵气。吾将前往赴鬼族狼主之战约。苍,总坛由你代守,一切人员调配,务必果断。” 道境玄宗,大半壁天空被魔火染红,绷紧到极致的冷凝气氛,因宗主一席话起了波澜。 “宗主,且让苍代赴狼主战约,赦天封印功在一举,总坛尚需宗主坐镇。” 六弦之首闻言,立即主动请战,老宗主却是异常坚持,道:“补剑缺手中,握有更加重要的筹码,这牵涉到隐藏于魔界内部最恐怖的力量。为防封印之局遭遇变数,吾必须亲自前往。” “宗主……”奇首金鎏影欲再劝谏,宗主喝止道:“吾意已决,不必多言,尔等亦有要务在身。赭杉,你随吾一同前往。” 金鎏影顿时一窒,闭口不言。 “万圣岩人马会在火焰魔城之外拖战魔君,待练云人一掌功成,便是启动封印之时。金鎏影,你驻守奇峰,务要保封云山地气无失。墨尘音、紫荆衣,第三封印点最后启动,吾料想魔界已有所察觉,必会设法干扰。历经多年血战消耗,各部长老精英死伤殆尽,可堪大用的兵力严重不足,玄宗无法为你们提供更多奥援,你们要撑到天时降临之机。” “是。” 连口称是,多年战乱下训练有素的玄宗弟子立刻展开行动,独留下苍与赭杉军在宗主身边听候吩咐。 紫荆衣漫不经心晃出真武殿,看着前方金鎏影金灿灿的脑袋,嘴角勾起嘲讽的角度。 漫天红云映照下的封云山处处透着倾颓气息,绵绵无尽的通天石阶上仅有数名道子匆忙而行。 很多人不在了,还有很多人准备赴死,但他觉得这一切离自己越来越遥远。 大概是从几时开始变得麻木,记不分明,除魔卫道的激越早已冷却,他不再有兴趣参与战术讨论,也不再费尽心思研究战局,任务之外的更多时候是冷眼旁观。 魔祸威胁之下,所有人都在忙碌,紫荆衣却早早停住了步子。 紫荆衣并非胆小怕死之人。六弦四奇,皆是在残酷大战中成长起来的一辈精英,若畏死惜命,则难成今日威名。 这场漫长的道魔之争,不知会将众人导向何方,但他明白自己已经不想走下去。 金鎏影一派严肃,墨尘音面色冷凝,似乎皆是决战之前正常的反应,可惜他们所想之事,已非同一个方向。 紫荆衣对此视若无睹。 甚至于,当发现伏婴师用于联络的式神出现在金鎏影道舍之内时,面对金鎏影被揭穿之后隐而欲发的杀气,他也仅是淡淡一笑。 “好友,你都看到了。打算如何呢?” “金鎏影,吾没兴致探究你的计划,但吾也无必要向你说明吾之打算。自便吧。” “好友……” “请。” 那之后便是两日未见。 两日,可以发生很多事。 宗主与补剑缺一战堪堪平手,不幸身亡,赭杉军下落不明,墨尘音无比焦虑,紫荆衣满不在意地挥手道:“剩下半日,足够你探查他的下落。” “那就有劳好友暂时支撑封印点。” 墨尘音不疑有他,匆匆而去。 紫荆衣解下陪伴他多年的佩剑,一步步离开第三封印点。 在他身后,奇峰黑气冲天,封云山地气遭到破坏,三角封印缺其一,原本笼罩着火焰魔城的道佛双圣气,逐渐反噬。 然而片刻之后,玄宗总坛光芒耀目,重新撑起三角封印。 天崩地裂。 这是以总坛代替第三封印点?宗主已死,坐镇总坛的是……苍。 能做出这种决策,这就是宗主选择苍而非金鎏影的缘故。 紫荆衣站在远处,看着宏伟的封云山脉与异度魔界被血色漩涡席卷淹没,一言不发。 生于斯、长于斯,曾经以为——会埋骨于此。 最后竟是亲手斩断。 一瞬间,有种无根浮萍之感。 浓烈烟尘中,金鎏影步步走近,平静的面色中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晦暗。 “想不到竟在此处再遇好友。” “好说了。” “好友欲往哪里去?” “穿过黑暗道,便是苦境。” “苦境吗?听闻乃是纷扰不断之地。” “相较邪灵横行的灭境,已是太平很多。” “不妨结伴同行。” “走吧。” …… 不问对方背离的原因,不谈身后崩毁的故土。 从那一刻起,金鎏影与紫荆衣之间,已经埋下分歧的种子。 漫长的岁月,漫长的潜修。 过往旧事逐渐模糊,封云山崩毁之象,却随着时间推移而愈发清晰。 黑白双仪之印,金色圣莲之光,熊熊燃烧似要吞噬一切的血色红云,漆黑无边的异度空间…… “啊……”一声低吟,好像经历一场漫长的时光穿梭,再睁眼,重返人间。 “桥主?!” “……太慈心?” “桥主,你终于恢复意识,太好了!”太慈心长长舒了一口气。 缓慢眨眼收敛精神,尹秋君困难地转动脖子观察四周环境:“这是何处?吾昏睡多久?” “桥主昏迷已有数日……此乃一处村落,非常安全。” “呃……你怎会在此?”蹭了蹭试图起身,奈何身体虚弱,最终在太慈心帮助下靠着软枕才勉强支起半个身子。 “是风姑娘将我带来此地。” 尹秋君微怔,破碎的记忆在脑中连贯:“……风千雪?” “正是。桥主,究竟发生何事,你怎会伤成这般?我问过风姑娘,她始终不肯告知。” “此事今后再谈吧。她人呢?” “她有要事外出,稍后便回。” “嗯……”身体虽还很虚,思路却终于恢复活络,低头看了看几乎不能活动的肩部,问:“最近武林局势可有变化?” “此地偏僻,消息不算灵通,但魔界攻打万圣岩之事已经传开。” “魔界?嗯……将你知晓的情况告知吾。” “是。” 大战之后一片狼藉的万圣岩,魔火虽已扑灭,惨死的众位僧侣亦已收埋,但现场看起来依然触目惊心。 善法天子面沉如水,不断下令调度,进行善后工作。 “即导师。” 无垢尊者脚步有些虚浮。 “无垢,现今情况如何?” “幸得云路天关外围阵法阻拦拖延,摩珂戒者及时出面组织抵抗,虽有部分镇殿罗汉牺牲,大日殿与执戒殿尚保有元气。” “嗯……摩珂戒者伤势无恙乎?” “经过休息,已无大碍。魔界此战来得突然,且看似另有隐情,摩珂戒者希望立刻与即导师商谈。另外,玄宗之人在外请见。” “玄宗吗?请他们入内吧。” “是。” 始终微蹙眉头的善法天子这才转身看向灰衣女子:“此回有劳你通报援救,否则万圣岩危矣。” “若非有人及时告知,我也无法预料魔界会在此时突然发难。”冷无霜心中暗自庆幸,要不是墨渊水莲日夜蹲守火焰魔城发现有调兵迹象,万圣岩真要被无情血洗。 “就你目前所掌握的信息,魔界此举,是否与魔龙有关?” “我不能完全确定。但以异度女后滴水不漏的行事作风,如此急进,或许魔界真正发生剧变,紧迫得让她不得不采取行动。” “嗯……” “天子,久见了。” 一袭紫袍,眸光迷蒙,竟是六弦之首亲自来到。 翠山行与赤云染随行其后,看见默立一旁的风千雪,纷纷露出怔然疑惑神色,不过碍于凝重的气氛,未贸然开口询问。 “弦首来得如此之快,应有要事。” “吾便直言主题。魔界此回动如雷霆,必有紧迫目标,此目标很可能针对万圣岩。一举不成,也许还会有后续动作,不可不防。” “有劳弦首挂怀。只是魔界固然有所图谋,然其所谋者,至今理不清头绪。” “根据观想未来的结果,魔界内部发生剧变。吾所能联想者,嗯……”苍转头淡淡看着冷无霜:“无霜,关于魔龙异状,你比我们清楚,可有想法?” “我只知道魔城内部震荡不休,地气严重失衡。造成这种状况的物品乃是阴阳骨,至于如何平息,我也不得而知。” “阴阳骨?”善法天子若有所思:“阴阳骨乃当年佛剑分说被邪兵卫入体之时,舍利子散落,在母猿体内孕化而生。嗯……” 冷无霜想了想,道:“阴阳骨确实被人动了手脚,但我想,能骗得过九祸魔君,应该不会是太过离谱的变化。” “佛魔双气的变化吗?”六弦之首再现神棍技能,语出惊人。 “那万圣岩遭逢厄劫,便有解释了。”不知何时,一团光球飘入大日殿,球体上显示着“戒”字。 冷无霜挑挑眉,再次对佛门高僧能把自己缩成一个球还自带id这一技能表示惊异。 “摩珂戒者。” “即导师,辛苦你了。” “无妨。吾此前忙于善后,戒者可是另有发现?” “吾疑心魔界此番行动别有用心,方才四处查看,发现万圣岩地脉附近有魔源蠢蠢欲动,正在蚕食侵袭佛脉。” “嗯?!难道……这就是魔界的目的!他们想故伎重演吗?” 在场众人除风千雪之外,皆曾参与当年道魔大战,对魔界有相当了解。此事经摩珂戒者一提,善法天子猛然想起吞佛童子以三处佛脉及魔胎之血解三角封印之举,顿时有所了悟。 “另有一事令吾不解。”光球转了个圈:“银锽黥武与吞佛童子联袂而至,魔兵所过之处皆是杀戮,但在执戒殿之前却一时驻步,所以吾才有时间组织众人抵抗。” 善法天子露出深思之色:“上次袭灭天来半路拦截,曾提到‘执戒殿不传之秘术’,莫非他们对执戒殿有所图?” 此问无人能解,苍垂眸沉思片刻:“无论如何,魔界不会善罢甘休。为免意外,请让玄宗参与支援。” “玄宗与万圣岩本是联盟,当年虽有误会,如今魔祸再起,是该放下恩怨。”摩珂戒者倒也未再计较。 “不知圣尊者现况如何呢?” “圣尊者仍在处理个人事务。若非如此,岂会让魔界趁虚而入?” 苍点点头,却道:“然而比起阎魔旱魃激勇好斗,潜伏的魔界才更令人忌惮。静,滴水不漏,动,方现破绽。” “弦首。现今还有双城之争,中原要同时应付两股势力,恐怕难办啊。”冷无霜想起异度魔界的恐怖战力,如今更有个阴阳怪气的长生殿;反观正道,日月才子只剩几个化体趴趴走,一页书在云渡山蹲坑,不老城内还有个不清不楚的未来大危机……这力量对比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为今之计,只有尽量联合台面上所有势力。此事吾将知会不老城主和靛羽风莲。翠山行,你们留在万圣岩协助善法天子与摩珂戒者。” “是。” “无霜,随吾来。” “嗯。”冷无霜向善法天子躬身辞别,跟上弦首脚步。 “数日不见,有何变故吗?” 冷无霜沉默片刻:“是发生了一些意外。” 她犹豫着,还是将金鎏影和紫荆衣反目相杀之事详细告知苍,苦笑道:“弦首,我从小到大,还从没做过这么没把握的事情。” 六弦之首放缓步调听她细说,沉吟半晌,道:“你有疑虑。” “我是晚辈,当年的事情轮不到我插手。若只论现在,他们杀害日月才子,帮助魔界接合断层也害了无数人,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或是错,但……如果放任他们惨淡收场,实在是……” “你的心情吾已明白。”苍并未对此作任何论断:“你的善意并非过错,他们的罪孽也只能由自己承担。” “弦首……” 冷无霜一脸纠结,六弦之首却用一种绝对长辈范儿的姿态拍拍她的脑袋:“不用给自己心理负担,此乃人之常情。” 冷无霜默默扭开脸。 ……顿时觉得自己是牙没长齐的黄毛丫头。 ……是讲弦首您绝对有一米八吧!!! “吱呀”一声,门扉轻开,风千雪端着药罐轻手轻脚进入卧房,却见床上半躺之人正睁着一对眼睛默默看着自己。 “桥主醒了?” “……”尹秋君不自在地转开眼睛。 风千雪无所谓地耸肩,把药倒入碗中,用勺子搅拌散热。 一时间,房间里只闻瓷勺碰碗之声。 最终,尹秋君憋不住了:“你没什么要问吾?” “你希望我问你什么?” “……” “再说,我问了你就一定会回答吗?” “吾重伤在身,优势是在你,你自然可以问。” “很多事情,不该由我问。” “哈。那你因何救吾?” “一命还一命,你救过我,也算帮过我。”风千雪将药碗搁到尹秋君唇边:“喝药吧。” 尹秋君哑然,低头就着她的手把药服下,随后又看着她把东西收好:“你的出现,让吾诸多疑惑迎刃而解。云极剑法,能教授你之人,惟有一个,而那个人,还活着。” “准确来讲,他们两个都活着。” “嗯……”尹秋君再度陷入沉默,眼神晦暗难明。 风千雪直直看着他:“不过,虽然活着,他们的处境不算太好。” 当年之势,赭杉军被算计入魔,墨尘音冲入包围圈救援,在魔兵追杀之下逃入苦境,处境自然不会好。 “提起这桩,你要替他们算账吗?” 风千雪大大咧咧道:“算账还轮不到我。还是讲,桥主很希望我找你算账?放心吧,我很大度,不会计较你撺掇昭穆尊来杀我之类的事情。” “……你知道?”尹秋君露出了然神色:“看来那是一个局。” “算是吧。” “那接下来你准备如何?继续软禁吾?” “封锁你的功体,是为防万一。换了桥主你,这种情况下也不会放任自流。”风千雪想了想,补充道:“因为你是病人,还有不良记录。” “哈。”尹秋君冷笑一声,不爽地扭开脸。 “你慢慢休息,过一阵就开饭,多少吃一点。” 尹秋君干脆拿后脑勺对着她,不吭声。 这情形很容易就让风千雪想起当年的寰宇奇藏。 先天高人别扭起来,一个比一个返老还童。 因为是在农舍出入,风千雪换下了那套儒门标准职业装,梳了个简单的马尾,到灶台生火。 灶台紧贴着外墙,两面支着棚,一面正对后院竹篱笆。 “风姑娘,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朱闻苍日站在竹篱笆外面冲她露出友好的微笑。 “不过是找我治疗失魂症,多余的话请省起来吧。” 风千雪拿眼角冷冷扫他一眼。 “耶,何必总是抱着恶意揣测吾?作为邻居,展示关心,是出自真诚。” ——自那日跟着风千雪进村,朱闻苍日有意赖着她以便安然渡过魂体不稳期,索性租下附近农舍暂时居住。 “看你气色红润,倒是住得很舒适。” “古人云: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安然的田园风光,也会让人觉得感动。在下虽然四处游历,内心却一直向往这种生活。” “隔壁孙大娘家的女儿不是对你一见钟情么?赶紧娶过来,在此安家,你的田园美梦就实现了。” “哎呀,风姑娘,这种玩笑,说说便罢,损害他人名誉就不好了。” 风千雪懒得与他干扯,从灶下厚厚的煤灰中刨出几只红薯,隐隐散出香气。这是晚餐前的点心,正宗农家味,嘎嘣脆【误】 “嗯,真香。”朱闻苍日摇头晃脑作陶醉状:“吾可以讨一个吗?” “朱闻公子,看得出来,你除了严重的失魂症,还有无聊病。”风千雪捏起一只红薯照着他的脸摔过去。 “哈哈,多谢。” 于是农家后院出现了诡异的一男一女/一老一少/一人一魔隔着竹篱笆啃红薯场面。 “风姑娘,古人云兄弟朋友同食一处,反而推知,同食一处,我们可算朋友了?” “有话请直说。” “吾只是想问,你肯出手救吾,说明心有善念。但发现吾之魔身,便对吾充满戒备甚至敌意,可是因人魔不两立?” “能共立,何必划分人魔界限。” “但抛开立场,跨越界限成为挚友的先例,也不知凡几啊。何必一定要划分阵营,壁垒分明?” 风千雪捧着红薯难得耐心地答道:“人活在世上就一定有其立足之地。要立足,便需要资源利益支撑,否则无法生存。为了生存,便一定会有利益争夺。想超越界限,除非有能力解决利益冲突。解决不了,免谈。” “哎呀,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如此老气横秋。” “谬赞了。” “这非是夸奖哦。” “我只是指出不可否认的事实。”风千雪说着说着便想到两位踏入歧途的便宜师伯:“身份、立场、过去,就像人的影子,影子永远不会离开,想避开,只有两种方式。” “哪两种?” “一种,自我毁灭,肉体不存,影子自消。另一种,永远藏在黑暗中,这样可以隐藏影子,但不代表它会消失。何况,藏身黑暗,戴着面具生活,也是痛苦非常。面具戴久了,后果很严重。” “怎样讲?” 风千雪掀起眼皮瞥他一眼:“会变成二皮脸。” “……真是意味深长的分析,你很有感慨。”被“二皮脸”一词当面砸中,朱闻苍日依然优雅摇扇,可见修为之高深。 “是很有感慨,不过与你无关。当然,如果你能认为与你有关从而收敛自己的行为,我会感激万分。” “好好,说不过你。不过,姑娘家有傲气虽非坏事,但是‘命根子’这种词语还是少讲为好,吾想大部分男人会被吓到。” “那又怎样?大部分男人对我都没意义,剩下的少部分都不在意。” “唉……真是败给你了。”朱闻苍日用扇子敲敲头:“罪恶坑果然不适合姑娘家生活啊。” “知道我的身世,还要喋喋不休?” “羽人非獍之妹的故事,也曾经感动很多人啊。” 风千雪忍不住抖了抖:“有很感动吗?那还真是多谢了。” “是啊,羽人非獍有妹如斯,对他是好事一件。”朱闻感慨地望天,想起朱闻挽月,顿时觉得精神萎靡:“若是吾的小妹能如此宽容体贴,吾会祭祖拜谢先人。” “不靠谱的大哥,自然有不靠谱的小妹,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而已。” “总是这样直白,给我一点余地嘛……” “完全不需要。” “你的个性跟传闻真是出入甚多。以吾看嘛,坚强聪明是真,还该加上一条牙尖嘴利。” “明知我牙尖嘴利,还整日乐此不疲找我讲话,我可以称你一句老树皮老不修吗?” “啧啧,看,又尖利起来了。哈,不过吾欣赏刚强的女子,小小瑕疵,不至掩瑜。” “那么恕我冒昧,刚强的女子最佳代表与你同族的,九祸魔尊有一位,你既然有闲又有心,大可跑到魔界观摩。” 朱闻苍日忽然诡异地安静了片刻:“哈……九祸魔尊,世间女子确实难比。” 风千雪见他神色,也诡异地起了吐槽打击之念:“可惜名花有主,阎魔旱魃与九祸魔尊,十分般配。” “……” 朱闻苍日的表情更加诡异,甚至有一丝……扭曲。 “……原来九祸魔尊是阎魔旱魃之妻?吾怎么没听说过?” 风千雪挑挑眉:“难道不是吗?暂且不论魔界所作所为,魔君骁勇善战,女后滴水不漏,内外配合无间,理念坚定不移,无论从哪一方面看来,他们都有夫妻相。” 朱闻苍日幽幽道:“你如何知晓九祸魔尊倾心者,不是另外一种类型呢?” 话题越来越诡异,风千雪有些莫明其妙,意味深长地审视着对方:“不是阎魔旱魃那种类型,该是哪种类型?你这款吗?” “怎样呢?” “……”无声摇头叹气,把朱闻苍日看了又看:“我觉得嘛……九祸魔尊这种女王,顶多把你这款当男宠或者情夫养着,工作之外娱乐身心。” “……”朱闻苍日脸色似乎有些灰败,多少有点咬牙切齿:“这句话,很伤害男人的自尊啊。” “就事论事而已。”风千雪已经从他的表现上看出点儿什么,直觉碰到九祸脑残粉了,吐槽欲|望更是滔滔不绝:“我知道遥远西方有一位英格兰女王,名叫伊丽莎白一世。她终生未婚,自称她的丈夫只有她的国家。我虽然没与九祸魔尊正面打交道,但她敢把自己的儿子送上前线,恐怕就是这种类型的女强人。” 朱闻苍日听完这一席话,就像被浇灭的烟囱,随便跟风千雪敷衍几句就……飘走了。 ……是真的飘走了啊。 怎么有种膝盖中箭的即视感? 她不是不怀疑朱闻苍日的身份,不过魔族也分很多种,难以确定。但她还真没想到会是九祸的粉丝o(╯□╰)o 就在她与朱闻苍日随口闲聊期间,饭熟了。 端着香喷喷的红豆小米粥跨入卧房,尹秋君斜睨着她:“好一段精彩的‘影子论’。” “……你听到了啊。” “你们说得如此高亢,农家院舍,能阻挡几分喧哗?想不到你学艺有成,竟还学到那人的说教功夫。” “我岂敢对你老人家说教?个人观点而已。” “哈。” “别生气了,请吃饭。” 某桥主继续扭头,不吭声。 ……你们这些中老年傲娇真难伺候! “不吃饭难痊愈,不痊愈怎能找金师伯算账?” “金师伯?你倒是喊得顺口。” “好吧,紫师伯,请你老人家赏脸吃饭。” “……哼!” 大概也是觉得自己的行为太幼稚,尹秋君抢过风千雪手里的小米粥几下喝光,然后吹胡子瞪眼睛一副拽得二五八万模样。 风千雪收拾碗筷,没话找话道:“我讲桥主……” “怎样?” “你现在的模样应该与过去不同吧?” “什么意思?” “是易容术,还是太极国整容术?” “吾有必要告诉你吗?” “是是,你休息,我告退了。” 走到门边时,风千雪回头,露出狡黠的笑容:“紫师伯,其实我是想问……” “有话快说!” “您……真不是二皮脸么?” 蓝毛羽扇唰一下砸到眼前,风千雪精准无比地接住:“不打扰了,晚安。” 魔界之外,神秘刀者欲入异度空间一救至友,佛者、魔者等待赌局进入最后一步。 红色的异界,黑色的魔氛,刀者沉息纳气,冷锐的双眼盯视眼前似真似假的空间幻境,准备一入异度魔界。 “叶……小钗。” 步步接近记忆中重要的挚友,即将触及眼前人影。 倏然,精神一阵疲软,神思动荡,元神几乎散离。 意外的状况破坏了计划,僵持片刻,墨渊水莲抽身而退,离开魔界! “啊呀……” 躺在竹榻中的造幻师捂着心口,泪眼迷蒙地望向白衣佛者。 魔者略略微笑:“这种结果,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你说是吗,一步莲华?” 佛者依旧淡然:“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你还是不认输吗?” “这局是我输了。但我相信,这只是时机未至的波折。” 魔者冷嗤:“你还真是对天理深信不疑。哼。最后,还有什么遗愿吗?” “我有一个希望。” “说。” “曾听吞佛童子说,在火焰之城的城外,一处隐秘的高峰之上,有一座天魔之池,池中有天魔之象。” “然也。” “天魔像未曾开眼。我希望留下我的双眼,置上天魔之象,让我亲眼看到当你面对天意难违的苦果。” “哈哈哈……一步莲华,吾成全你!” 魔者发出愉悦的笑声,发功上前取走佛者双眼,造幻师见状早已开始呜咽,难舍难分的目光胶着在佛魔之间。 “你的遗愿,会在你坠落地狱之前实现!” 佛者无怨无畏:“往生之前能一窥魔界之密,也不枉矣。” “走吧。” 魔者带路,佛者随后。 “目不视物感觉会更加敏锐,而身在魔界之内,无形魔气会攻击佛身,这条魔道上,很痛苦吧!一步莲华。” “超脱肉身之苦,才得心灵无波。” 短暂的一段路,漫长的一段路,黑暗的一段路,安详的一段路。 一步莲华最终来到女后九祸面前,身负重伤、双眼失明的现状,让九祸魔君倍感欣慰。嘲讽难免,但佛者只是淡然要求再见吞佛童子与叶小钗。 袭灭天来似笑非笑:“已成魔之使者的双魔,无法挽救,见之又有何用?” “前者,吾只想明白失败之因;后者,吾想一观他的意识。” 九祸魔尊不无得意道:“万圣岩的圣尊者,他可不是魔界改造呢。” “恶体擅长攻心,敲击人性的弱点,消压善存的良知,留存爱恨之恶,这样的方式比改造更加恶毒、卑劣!” “哦……”魔者意味深长地低吟:“你发怒了,圣尊者!” “这等恶质行径,如何不令佛者发怒更发愁呢!” “佛者的愁为何?” “为了不再憎恨与孤独的坚持,抛弃仇的枷锁,卸下恨的护甲,爱恨嗔痴皆是痛苦的执着。成也忧,不成也悲,放下,才能得到解脱的喜乐。” “好一篇论调,我听都听到厌了。你说如何呢,吞佛童子?” 白衣红发魔将踏着不紧不慢的步调优雅而来,一如往昔深沉冷静。 “魔,不需要明白佛家生命的真谛。咱们又再会了,圣尊者。” 见到希望见到之人,一步莲华默然无言。 “因何无言呢?” “佛与魔只在一线之间,真理就在眼前。” “佛有佛的真理,魔有魔的意念,不同境界不同存在,成就佛魔互相抗衡的局面。圣尊者,不要再劝导,无用矣!” “叶小钗呢?” “见到他与见到吾一样,劝说无用!” 佛者轻叹:“无垢清净观,慧日破诸暗,念彼菩萨心,普明照世间。袭灭天来,带吾前往完成最后的遗愿吧。” “随吾来吧。” “一步一罪化,一步一莲华。”佛者吟诵着诗号,与白衣魔者擦肩而过。 造幻师眼泪汪汪,旋身便要跟上,却被吞佛童子阻止。 “造幻师欲往哪里去呢?” “世上将无圣尊者,即便心痛,让吾见证他消失的过程,永远留存心中啊~~~” 九祸嘲讽地微笑道:“你对圣尊者倒是一往情深。那么袭灭天来呢?” “他们在吾心中,同样宝贵,这是吾纠结心痛的根源。” “造幻师想要的,只是这样吗?” “还有怎样呢?禁忌的拒绝,本身就让人血液沸腾,心神激荡。这种诱惑,如致命□□,痛得使吾欲罢不能。” “哦,原来如此。不过,造幻师,你另有任务。” 怨念的美目瞪着王座上执掌魔界牛耳的女王:“女后~~~~吾不记得自己投诚魔界。吾所心系者,从来只是佛者与魔者。” “吾对袭灭天来的认知,此刻掺和,未必对你有利。” “对吾无利,是对这个火山头有利?”怨念顿时转移到吞佛身上。 “他明白佛魔之争应守分寸。” “哼。” 不快地将脸扭到一边,九祸这才稍有满意之色,下达指令:“双城之争开启,两方人马即将正面交锋。不老城内防备空虚,是你第二次的机会。” “玄机门吗?唉,希望这次回来,能看到完整无缺的袭灭天来。” “你会如愿见到。” “承女后吉言了。”造幻师恹恹甩袖,一步三回头离开魔城。 吞佛童子欠身道:“女后既能获取不老城内部机密,想来与长生殿合作关系已经初步建立。” “长生殿老谋深算,想借魔界攻打万圣岩之机转移武林焦点。不过,他们也藏不住了,这局,皆难讨巧。” “嗯……女后,为防万一,吾想前往一观佛魔合体,为袭灭天来护航。” 九祸微微一笑:“圣尊者消灭的奇象,必定令人沸腾,去吧!” 魔将告退,九祸面容再度冷凝。 解决了一步莲华,必须尽快以袭灭天来之力横扫万圣岩;至于王者龙气,希望长生殿所言的“暗棋”能及早发挥作用。 至于朱皇陵…… 不愿回归的战神,只是废棋,无需寄望。 第80章 第十二章 自日前不老城城主亲手毁去神泉,使第二颗惑星落地,奇象所带来的天灾已缓解许多,沙罗曼与血断机的测算又一次得到证实,然而泪阳第三地仍是云里雾里。 沙罗曼在武林中行走有一段时间,其身份早已引起众人怀疑,而她因放不下尹秋君之事,选择留在台面上,冒险继续与六弦之首周旋。 冒险的代价,便是被六弦之首半路拦截擒获,软禁于不老城内。 失去尹秋君下落,更被祖祭司几度警告不得针对昭穆尊、问天敌,沙罗曼已是身心俱疲,入城后在圆灵水镜作用下现出原本面目。坐在铜镜旁,看到镜中苍老的面容,心中不禁酸楚。 靛羽风莲以不老神泉为代价,希望她识时务,作出正确选择,沙罗曼细思自己为长生殿奔波数年,如今却落得这般境地,心底渴慕年轻美丽的念头蠢蠢欲动,着魔一般一小步一小步接近那杯不老神泉。 忽而,体内有某种术法崩裂之声,尚不及呼救,已无声倒落厚厚羊毛毯中,就此断了气息。 长生殿内,祖祭司阴狠地放下骷髅法杖:“哼,沙罗曼,竟想背叛长生殿。你逃不出该有的惩罚啊!” 第二日,识玲珑推门而入,惊见昨夜还活生生的人竟莫名死在房内,同时不老城守将刀影不留踪亦离奇死亡。 为此,城主、太傅、风莲与六弦之首会聚一堂,推敲这种诡异的状况。 六弦之首本专精道术,博闻强记,对各类术法皆有所涉猎,虽能从现今结果推敲这种同命邪术的作用,却也不解其施术方式。 末了,靛羽风莲蹙眉沉吟:“一命换一命的手法,长生殿果然够狠。” 太傅也无奈慨叹:“伴随此事件,将是不老城无数的灾难与浩劫!” 暂无解决之法,识能龙只得交代:“嗯……太傅,让太师整兵之时,再加强众人防护措施。” “是。” 夺命邪术的阴影尚在众人心头,九章伏藏又带来另一个坏消息。 “众人皆在,太好了。城主,吾查出一件消息。有无数高手频频进出长生殿,除了上次围杀吾与弦首的昭穆尊、问天敌以及贾子方之外,又多了两名——戤戮狂狶与悟僧。” “悟僧?!” 六弦之首一愕。 “据说悟僧原名十诛戮神狩,与戤戮狂狶本为生死莫逆的至交。但之后悟僧一度被一页书渡化,如今又再走回头路了吗?” 听过风莲对悟僧来历的介绍,六弦之首一叹,却又隐含一丝深沉意味:“悟僧此举,将引起梵天之注目啊。” 风莲闻言似有意动,却不着痕迹另起一头:“应是戤戮狂狶的加入,其联合力量更上一层。一旦统合完毕,长生殿必会有所动作。我们必须掌握更加有力的外援加入。” 识能龙心内评估目前台面上所有势力,苍开口道:“一步莲华已为处理袭灭天来之事离开万圣岩,而且目前万圣岩亦是魔界的目标,难寻其助。” 九章伏藏无奈笑道:“众人杂务多,我比较闲,就由我去找寻其他助力吧。” “那就有劳九章兄了。” “能者多劳喽。”九章伏藏摆摆折扇,倒是显得很闲适,跨出大门之时,正逢冷无霜入城,错身而过瞬间,桃花眼中露出一瞬深思。 冷无霜,来历不明的玄宗弟子,所习却是叛徒紫荆衣武学。嗯…… 他心存疑惑之时,冷无霜亦深深看了他的背影一眼。 虽说武林中卧虎藏龙,但这名九章伏藏的出现,可说处处巧合。 山顶看风景,恰好看到闯完风水禁地重伤在身的圣尊者被恶体拦截,出手相救,因而结识圣尊者与弦首;旅游路过血海旧地,恰好遇上靛羽风莲欲探长生殿,因而结伴同行,且得以出入不老城。 主动参与武林事,总抱有一定的目的,纯属无聊自己找事的毕竟是极少数。 如果能弄清这名九章伏藏的目的,自然可以推断其身份立场。 也许也是基于这种考虑,不老城至今依然隐隐将他排除在核心决策圈之外。 “城主,弦首。” “无霜,万圣岩一行,可有新的状况?” “虽然魔界未再派遣人马进攻,但魔火仍在持续侵蚀万圣岩地脉。” “嗯……圣尊者方面呢?” “圣尊者尚未回归。” “看来这场佛魔之争,仍未取得最后结果。” “咿呀呀,冷姑娘,黑发剑者没与你同行吗?” 换了马甲改了风格没了记忆依然念念不忘同修的靛羽风莲左顾右盼,不见剑者踪影,故而发问。 “找他有事吗?” “耶,目前长生殿羽翼渐丰,不老城亟需外援啊。” ……反正你就是不忘拖人下水就对了。 冷无霜目光漂移了一下:“他另有要事在办。目前除了双城之争,武林尚有其他事情需要关注。” “冷姑娘,上次潜入城中的神秘女子,你是否已查出来历?” 为免身份暴露,上次冷无霜与弦首都未曾言明造幻师身份,如今识能龙提起这茬,她便顺水推舟道:“观其幻术修为与武学特性,与传闻中一人有相似之处。” “何人呢?” “罪恶坑造幻师。” “造幻师……能得到这种称呼,此女不凡也。”识能龙对此有所耳闻,因而疑虑更深:“但她为何会入吾城刺探?” “这不得而知,也许是为不老神泉?” 这时太傅开口道:“城主,吾认为她的目的应该不止如此单纯。” 冷无霜默默看着打扮成四无君模样的太傅,再次对识能龙的建城目的表示怀疑:这到底是不老城呢,还是宅人天堂呢? 城主长得像hata王子也就罢了,城中众人以cos为荣,抛弃本来面目,各种武林名人不要钱一般四处趴趴走,每次看见戴着面具的“燕归人”和“羽人非獍”她就头痛。 ……这根本是恶趣味好吧! 如果不是听识玲珑说过自己与义父没有伪装,就不老城这种热爱cos的文化氛围,真的会让人误以为识能龙本来面目是个猥琐大叔。 识能龙挥手示意太傅暂时停止这个话题:“此事以后再详加调查吧。长生殿提出在不分界重新谈判,太傅怎样看?” “长生殿开出的条件、谈判的目的,正是泪阳惑星第三地,并以吾城不老神泉作为交换条件,想必他们并不相信神泉已毁。” 识能龙微笑道:“彝灿天亲自上阵,倒是引起吾之兴趣。开出这样的交易条件,他们也懂得利用手上有利资源了。” 六弦之首轻轻颔首:“看来长生殿果真掌握第三地。” 冷无霜道:“以沙罗曼、尹秋君与长生殿的关联推测,设下风水禁地之局,除了想消耗正道力量,应该也是为掩护第三地。沙罗曼与血断机皆不敢说出第三地,说明此地与长生殿必然密切相关。” “没错。血断机为保自身性命,当时并未言明,吾可以体谅。” 太傅有些不悦道:“泪阳奇象乃中原事务,是否由中原人自行解决?神泉已毁一次,难保第二次还能保护周全。” 风莲摇了摇毛毛扇:“这嘛……非是中原不愿自行解决,而是长生殿开出的条件如此啊。” 看出太傅不愿蹚浑水,风莲立刻进行劝说,好在识能龙本来有意与彝灿天一会看看对方耍何种把戏,弦首和风莲当即表示愿意陪同前往不分界。 商量底定,冷无霜友情协助太傅守城,待大佬们出发带走主要兵力,她才知道不老城有何等缺乏战力——与之形成对照的是长生殿开放怀抱容纳各路牛鬼蛇神,水涨船高,这一回肯定会派人来进行干抄老窝之类的任务。 就不知会派谁? 昭穆尊专攻耍大刀任意球和掌法术法,戤戮狂狶是高压变电/放电器,悟僧以金刚顶成名,贾子方是寰宇奇藏的暗线,问天敌据传为一页书在灭境的宿敌。 冷无霜与太傅合计了半天,一致认为问天敌应该会跟随长生殿大军,毕竟其实力直逼一页书,又是外来人口初入境,长生殿有进一步考察他的必要。 那么来者就很可能是剩下的几个——冷无霜个人希望狂烯别来,雷电系一向难对付,赦生童子曾经的穿心一戟实在印象深刻。 至于昭穆尊么……考量他的武学属性才发现六弦四奇队伍里就他一个耍大刀,莫非他会因为这种理由觉得自己被排挤么o(╯□╰)o ……希望是美好的,实际总是残酷。 终究还是昭穆尊、戤戮狂狶、贾子方和八方横野组队前来,还有一名长生殿顶级杀手殿后。 冷无霜与太傅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分头行动,太傅带着冒牌燕归人出门迎接不速之客,她则收敛气息到内苑藏身埋伏。 不老城外,昭穆尊与太傅甫一见面便开始互放嘴炮,语气倒很官方,是昭穆尊一贯的风格。 嘴炮功夫做足了,昭穆尊一声低喝,战端开启。 冷无霜在暗处观察战局,依然对贾子方恢复年轻面貌一事百思不得其解——她不认为寰宇奇藏会让贾命公饮下不老泉,那么……必是蛊术奇效了。 翳流军师果然行动高效,方得知长生殿药人之事不久便安排贾命公打入内部,看来是有心彻底查清不死之谜。 唔…… 等一下,昭穆尊的小香炉呢?不打算用任意球了吗?!那玩意儿用来布局困战还满好使的啊! 紧张而不对等的激斗并未给她继续腹诽的时间,紫电枪影,蓝羽刀光,交织成一片又一片气劲之网,爆发最激烈的铿锵光火。 八方横野以犬之本能开道,贾子方紧随其后一口气冲入内苑,同时哭麻衣亦趁势而入,冷无霜抓住战机一瞬发动,玄门术法,封锁前路,让哭麻衣一时无法深入,旋即飞身追上贾子方。 识玲珑在房间内紧张地绞着一双手,心忖义父尚未回来,城内防备空虚,自己却被冷姑娘以术法封在房中,也不知外面的兵力是否抵挡得住,简直焦虑得手足无措。 忽闻软媚女音,在窗外响起:“哦,这便是玄宗术法吗?嗯~~~很高明,可惜啊……尚难不倒吾。喝,玄冥断空!” 结界之上现红光,穿空之术展奇能,造幻师满面笑意,已进入闺房:“玲珑小妹妹,我们又见面了。” “啊,是你!你想做什么!” “哎呀,上一次我们的谈话不够尽兴,今天来找你继续闲聊啊~~~” 识玲珑压下惊慌抽出佩剑,虚张声势道:“我不会再中你的计!” 造幻师掩口一笑:“呵呵,这由不得你哦~~~” 水袖飞扬,幻术启动,识玲珑虽有所防范,终不敌造幻奇能,一缕黑气自眉心没入,脑中一时混沌。 “好了,乖玲珑,告诉我,玄机门在哪里?” 玄妙的空间内,静静摆放着一口水晶云棺。 贾命公与八方横野一路急奔而入,看清环境之后,举刀便打破保护素还真云棺的流水阵。 追踪而来的冷无霜正欲阻止,空间已陡然发生异变,将三人并云棺裹挟而起,一阵晕眩之后,一道巨大石门出现眼前。 “嗯……这是?” 就在贾命公愣神之刻,只见门上紫晶镶嵌的北斗星宿逐一亮起,尘封的石门微微颤动,冷无霜断喝一声“不妙”便要撤走,怎知玄机门倏然放出异流与强悍引力,将云棺吸得直立而起! “啊!” 贾命公运动全身元力,甚至将刀剑深深插|入地面,亦无法抵抗这股吸力,足下刀剑化出刺目火花;八方横野反应不及,已被强烈引力彻底吸走。 冷无霜努力稳定身体,却惊觉内力流失,同时元神亦开始震荡! 这道门竟能吸收刀剑之力与精神力! 心知极端危险,冷无霜不敢掉以轻心,凝气全力发出一道剑气袭向玄机门,借助反冲力化光脱身。 就在她与贾命公先后脱出之刻,一道光影却再入密道,冷无霜约略看到有几分熟悉的妖娆身段,不假思索赞去一掌,只闻一声女子惊呼,雄沉引力渐渐消弭,而眼前通道亦被幻象覆盖,不得再入。 “真是好快的反应。”贾子方心有戚戚看着冷无霜,却被对方白眼相待。 “你的主人手段不错,返老回|春神乎其技。可惜……”冷无霜瞥了贾子方一眼,啧啧摇头:“铜臭味半分不减,你年轻的时候是这种长相,还不如过去满脸褶皱有特色。” “你!” “好了,时间有限,赶紧离开,我不想浪费时间跟你演戏。” …… 黑暗的异空间内,造幻师身躯在狂风中飘摇,偶见一点光芒,却是一人悬浮于黑暗之中,似已沉睡千年,身遭盘绕的不凡气息竟如凝冻一般,静静吸收四周灵气。 “嗯……这是女后所言的龙气吗?此地不宜久留,啊……” 思忖之间,身形又被拉近数步,造幻师心惊肉跳,勉强结印开启空间术法,在身负内伤、内力不断被吸走的逼命瞬间旋身而走。 “噗!” 移回识玲珑房间,胸口真气滞涩,隐隐作痛,一落地便呕血不止。 “咳咳咳……可恶!” 很久没遭遇这种惨亏,恼怒同时亦庆幸自己还能逃出生天。 看见识玲珑意识恍惚地坐在一旁,造幻师分毫不敢耽搁,立刻架着她冲出内苑,要挟太傅与守将。 太傅见小姐被擒,为免多余损伤,下令退兵,返回内苑才发现冷无霜竟盘坐在地凝神休息。 “发生何事?” “贾子方闯入密室欲破坏素还真尸体,我本前往阻止,不料却转移至一座神秘大门之前,被强力引力所逼,不得不退出。” “嗯……上次那名女子又闯入城中,还掳走小姐。” “哦,中我一掌,她竟然无事?” 冷无霜神魂渐渐稳定,闻言有些讶异。如此恐怖的引力作用下,造幻师还能脱身,果然不容小觑! “你与她交手了?” “她直奔那道石门而来,我便打她一掌,分明看到她已被吸走,嗯……” 冷无霜闭目沉思,依然没想通造幻师用意何在,其背后又是何种势力。长生殿个个都长得像老树皮,只有昭穆尊符合造幻师的审美,从工作环境而言,不太像是造幻师的选择。 “唉,小姐被擒,长生殿必会以此作为要挟筹码,只能等城主回来再从长计议。” 冷无霜点点头,忍不住问:“恕我冒昧,如今大战已起,玲珑小姐金枝玉叶,实在危险,何不让她避开这场争端?” “虽然危险,但惟有让小姐留在城中,城主才放心。” 尽管认为识玲珑不适合继续留在不老城,但太傅话已至此,冷无霜不便多言,毕竟一个娇滴滴的姑娘放到外面也不让人省心。 待城主带兵回城,听闻识玲珑被擒的消息,更是震怒。 准女婿靛羽风莲立刻上前安抚:“城主放心,对方定是因为没寻到不老神泉,才抓走玲珑。长生殿要达成目的,应不会伤害玲珑。” 弦首也出言宽慰:“正因为对方只是擒人,并未当场杀之,表明此事尚有转圜空间。无霜,这次你可有看清,那名女子的身份能确定了吗?” “确实是造幻师。” “嗯……难道造幻师也投靠长生殿?”识能龙压住怒火疑问。 “这难以判断。” 原本微蹙眉头的风莲忽然舒展眉峰道:“我想,也许我们很快能知晓答案。” 你哪儿来的自信…… 冷无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是黑发剑者不请而入。 无语地把他二人看了又看,化体之间还存在这种莫名的默契,果然是半斗坪黄金搭档。 “咿呀呀,剑者,你今日带来的消息,不知是否可解众人疑惑?” 黑发剑者言简意赅:“魔界已将主要兵力分布在万圣岩附近。” 六弦之首敏|感地抬眸:“剑者,可有圣尊者消息?” “随恶体进入魔界,至今未出。” 苍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暂且压抑在心中,不动声色。 冷无霜又与黑发剑者交换了一个眼色,剑者便又言:“造幻师亦进入魔界。” 太师太傅面色大变:“造幻师与魔界?她所投靠的难道是魔界?!” 牵涉到其他势力,识能龙也不免面色沉重:“如果她的背后真是魔界指使,那魔界目的为何?他们想从吾城得到什么?” 靛羽风莲乍然停住摇扇之手:“更令人费解的是,造幻师最后似与昭穆尊等人一同撤退。她进入魔界,究竟是偶然,还是投靠?” 还有一个更惊人的猜测他没说出口,但众人已经意识到:魔界与长生殿之间,是否存在关联。 六弦之首率先开口打破沉默:“九祸魔尊最擅远交近攻,如今魔界面临困境,一如断层尚未接合之前。如果魔界真正与长生殿有所勾结,这将是最凶险的局面。” “那又回到原来的问题了——假定魔界对不老城有所企图,他们的目标是什么?” “弦首,”冷无霜若有所思,决定把这个问题讨论明白:“方才我追赶贾命公至一道巨大石门之前,门中发出强烈引力,竟将贾子方的手下八方横野吸走,我们也险些落得同样下场。这股引力,除了可以吸收内元,还能影响精神力,非常诡异。观造幻师行动,似乎是直奔这道门而来。” “哦?城主,请问玄机门究竟有何玄机?” “玄机门乃在建城之初就已经存在。吾也不知门内有何事物,只知欲打开玄机门,关键在龙气。” “龙气?”靛羽风莲一点即通:“城主之所以取素还真尸身,用意可是在此?” “这只是原因之一。其他原因,乃是因为吾十分欣赏素还真之为人与行事作风。冷姑娘,你方才说到玄机门吸收内元与精神力?” “正是。” “难怪吾过去派人驻守,守卫总是离奇身亡或失踪。” “吸收人体精元,难道玄机门后藏有邪物?” 冷无霜提出这一怀疑,众人无法回答,一时沉默。 “唉。”太师叹了一口气:“外有长生殿虎视眈眈,魔界也有蹚浑水嫌疑,玄机门又……真是内外交困。” 六弦之首、靛羽风莲及黑发剑者三人互相进行一番眼神交流,最后由风莲开口:“城主,若有魔界介入,则以不老城目前兵力,难以抗衡矣。如今台面上的势力,万圣岩与魔界对峙,酒党伤亡惨重,法门低调隐于幕后,紫宫世家不涉江湖。若要联合外援,恐怕只能从法门与紫宫世家入手。” “法门与紫宫世家吗?嗯……不老城虽处中原,却遁世已久,与这两方面皆无交情,想要联合,有困难。” “吾友蔺无双与法门教祖交情深厚,苍会请好友引荐。” “多谢弦首。” 冷无霜则言:“紫宫太一与我有一点交情,听闻他最近返回世家,秦假仙也在世家打秋风,我到世家走一趟,希望能通过秦假仙说服老太君帮助。” “且慢。无霜,在那之前,你先往酒党。” 冷无霜一怔,傻乎乎地问了一句:“这是天意指示吗?” “酒党有一段机缘。” “好吧。” “至于吾,就继续与长生殿周旋,尽快救回玲珑。”靛羽风莲主动承担当下要务。 分工明确,众人纷纷离开,靛羽风莲看着黑发剑者,道:“剑者你呢?” “魔界,万圣岩。” “嗯……也好。圣尊者情况未明,要应对魔界,以现今万圣岩的人力,也捉襟见肘。唉,真是一盘乱局,恼人啊。” “嗝……晚儿啊,你这是要到哪里?” 买醉人睁开醉醺醺的双眼,看到背着包袱鬼鬼祟祟往外走的姑娘,哼哼一句,成功让她停下步子。 “哼,整天让我呆在酒池,又没钱赚,快无聊死了。” “我不是有给你零花钱?” 鱼晚儿不满地摇头:“我在外面一天赚的钱都不止这些啦。听闻紫宫世家选媳妇,参赛的都有礼金,这么大的家业,还能吃几顿好的,我正准备去试试看。” “啥?!你……你去应征世家的媳?” “有问题吗?” “呃,晚儿啊,紫宫世家来头不小,恐怕是眼高于顶,会很苛刻哦?” “没关系啦,怎样算都是赚。” “唉……” 买醉人抱着酒壶叹息不停。 “请问主席在吗?” 灰衣女道者来到酒池之外,礼貌地出声询问。 “嗯,我就是。姑娘,找我有什么事?” “晚辈是玄宗弟子,弦首让我来告知主席关于近期一些事情……” 冷无霜一五一十将魔界与万圣岩、双城之争等事项告知买醉人,最后道:“虽然酒党在之前被沙罗曼设局损失不小,但如今正道势力衰微,还是希望酒党能稍加援助,尤其是对万圣岩。” “这是应该。我知晓了,需要之时我们会尽力帮忙。” “有劳主席了。” 冷无霜一抬眼,看到抱着包袱在一旁百无聊赖的鱼晚儿:“请问这位可是鱼晚儿姑娘?” “嗯,你知道我?”鱼晚儿撇过头眨了眨眼:“……我没欠你钱吧?” “我记得应该有。” “啊?!” 鱼晚儿努力回忆,愣是想不起究竟在何处见过此人,但心下总感不安,讪笑着慢慢后退。 冷无霜冲买醉人一笑:“主席,我与鱼晚儿有一些旧账要算。” 买醉人看得出她并无恶意,无可奈何,摇头晃脑逛到一边,冷无霜便上前半拉半拽将鱼晚儿拽到酒池深处。 “别拉,我自己知道走啦。” 鱼晚儿机敏地躲开:“这位姑娘啊,我真正不记得什么时候有欠你的钱。” “当年你用我的钱创业,现在也该给我分红了吧?” “耶?!”鱼晚儿被吓得一惊一乍:“你的意思是……啊,你是千雪?!” “你说呢?钱迷。” 欣喜立刻充满了鱼晚儿的脸,她一把拉住冷无霜的手,显得兴高采烈:“太好了千雪,看到你,真是比看到钱更欢喜啊!” “因为我是财源么?” “你知道就好!” 冷无霜眼角一抽:“还是这么直白。” “你怎会打扮成这样?” “有事要办。我的身份不能暴露,你要保住这个秘密。” “放心放心,我知道。对了,你今天该不会真正来收分红吧?” 冷无霜白了她一眼:“总有和你算账的时候。你打算往哪里去?” “紫宫世家要给孙少爷招亲,我去应征啊。” “……”冷无霜默默抿了抿嘴:“给谁招?” “紫宫太一啊。” “……” 突然之间好想给紫宫太一点支蜡烛是怎么回事……被逼婚的青年,你伤不起啊。 比武招亲招女婿稀疏平常,招媳妇……她还真是头一回听说。 “千雪,要跟我一起去吗?” “我正好有事找紫宫太一,一起去吧。” “咦,你跟紫宫太一认识?那更好。走吧,再不济,礼金总有一份!” “等一下。”冷无霜拽住兴致勃勃的鱼晚儿,看着酒池中一垛白色不明物体:“那是什么?你们酒党会不会有一丝丝拉诡异,用酒池泡咸菜?” “那是病阿叔啦。” “嗯?” “是阿公的恩人,也是我们酒党的恩人,好像是……受了很严重的伤,只能用这种方式保住一条命。” “那是人?”冷无霜无语地睁大眼睛仔细看,确认那确实是一个人——虽然包得跟木乃伊差不多。 “当然是人啊。哎呀,别啰嗦,赶紧来去,拔得头筹啊!紫宫世家的财产一定很可观,哈哈!” “你真是钻到钱眼里去了……” 两个姑娘拉拉扯扯走远,酒池中,沉睡的泡菜……不,沉睡的人影,依然载沉载浮,毫无生气。 天魔池外,魔者席地而坐,不停消化一步莲华之圣功。 最终,还是魔高一丈。 “哈哈哈哈……” 圣气尽毁,佛体消散,魔者嚣狂的笑声充盈在静谧的空间之中。 吞佛童子护卫一旁,忽见魔者身上闪过诡异金光,立刻警惕:“汝神色不对!” “嗯……啊——!” 体内圣气逆袭,佛体元灵反噬,刹那间,暗招爆发,肉身剧创,魔者发出一声痛呼:“一步莲华欲与吾玉石俱焚……啊!” 胸前血流不止,魔者缓缓倒地,吞佛上前封住他的心脉:“不妙,出血似乎无法停止。” 就在此时,女后九祸现身,见袭灭天来情况,不禁惊讶,为他输功压制伤体。 出血渐渐变慢,袭灭天来乍然睁眼,一身魔气瞬间逆转佛气,一掌击中九祸,随即狂奔而出。 “怎会发生如此意外?中途究竟出现何种问题?难道一步莲华的意识占据了魔者身躯?” 吞佛推测道:“元灵合一,应是佛者意识回光返照,进入佛魔意识拉锯状况。现在引回魔体仍有希望。而女后为他疗伤,只能止住外伤而已。” “你的意思是,他会找寻医治之方?” “双气冲突之际,一旦身体重创,会造成无法可救。这必是一步莲华欲消灭魔者的诡计。这个伤势只有一项宝物可医。” 女后闻言而知意:“造化之钥。” “但造化之钥自从在公法庭丢失,至今未明下落。” “嗯……无论如何,先留意魔者去向。” “是。” …… 雪白寂灭的世界,风雪中,一切景物尽是朦胧,厚厚积雪返照冷光。 魔者浑身浴血,跌跌撞撞,踉踉跄跄,身遭交织着佛魔气息。 不知身在何处,不知前路何遥,只是一腔不甘与固执,与自我天人交战。 “啊……” 纵是如来之躯,也难受如此重创,终究,倒落雪间。 血色在皑皑白雪上铺展,雪花轻柔落入魔者灰白发丝。 刺骨的寒风中,雪枭滑翔而过。 好奇的眼神,时而露出迷茫。 “你是佛者,还是魔者?” 第81章 第十三章 紫宫世家招亲报名现场,十里八乡凡单身女子皆踊跃报名,短短一日竟有上千——可惜大部分质量堪忧,三口组各种上蹿下跳精挑细选也仅仅筛选出八个,老太君对此不甚满意。 “那是因为老太君你的要求太高啦!” 秦假仙连连辩解,彤太君傲然道:“要与太一匹配,怎可随便?” “好好,我明白,都交给我秦假仙,老太君你尽管休息去。下一位——” 随着三口组的叫唤,又是一群女子蜂拥而至,看得人眼花缭乱。 风千雪远远看着那一片人头攒动,恨不得马上扭头走人,奈何鱼晚儿死死拽着她。 “哎呀千雪,来都来了,参加一下也没什么啊。” “我不认为这是什么好主意。” “以紫宫世家的家底,万一被选中,金山银山也是不错。” 风千雪绷着脸白她一眼:“我想要钱,犯不着找男人要。” “好啦,我知道你很能赚钱,但是名帖都递上去了,好歹世家不会亏我们礼金。” “我记得自己的递名帖写明了要找紫宫太一,倒是不知为何变成报名帖。反正,你就是要拖我下水凑闹热。” “哎呀,今天这种场合你又不是没看到,世家哪有可能让你单独见紫宫太一?既来之,则安之,这样你也能见到人啊。” “……算了。” 风千雪神烦地躲到树荫下乘凉,心想稍后碰上紫宫太一也未免太尴尬,怎么解释啊喂?“对不起我找你有事所以来比武招亲”,还是“对不起我陪闺蜜顺便来比武招亲”? ……幸好老不修八卦三人组不在场,以他们的德性,一定会抓着这件事调侃到地老天荒。 经过三口组认真的筛选,最终到场的数位合格者进入第一轮初试,莺莺燕燕顺着世家大门鱼贯而入,众人也得以一观帝王世家的恢弘贵气。 见识过龙门道泱泱风范的风千雪完全在状态之外,视线随意扫视两侧墙上所悬名匾,大致明白了紫宫一族先祖以下的延伸与辈分。 进入富丽堂皇的大厅,彤太君端坐凤椅,手持龙头杖,面有得色地观察殿外两排青年女子。 “秦假仙,我要了解入选者的情况。” “到现在总共有三十二名入选,但是今天有八位挂病号,五位路上出车祸,三位中毒,三位失踪,所以只剩十二名人选。” 秦假仙连比带划说得欢快,风千雪耳力上佳,在殿外听得一清二楚,不禁默默扶额。 紫宫世家是很吃香安怎?程序还没启动候选人就各种出状况,而且这时间点怎么想也太巧合……这是在拍紫宫.甄嬛传吧! 所以接下来还要跟这群怀春少女们进行凶残的厮杀么? 无力叹气,咬牙心道紫宫太一这个正主儿怎么还不出现。 她暗自纠结着,大殿上彤太君已经开始审核。 秦假仙亢奋得好像太后身边的太监大总管,撩高了嗓门喊:“第一个最精彩的,法凤凰.殷芊嫿!法门千金,现任教祖殷末箫之女。” 这位小主好大来头! 风千雪扬眉,无意识中已经打开后宫戏吐槽模式。 “仙女赋云天仙姿,姽嫿幽静芙蓉肌;一笑刀舞动城邦,婆娑人间尘世奇。” 殷芊嫿转着圈圈舞到殿内,花容月貌,步态蹁跹,身后两名随从,一人奉琴,一人捧刀,看得众人啧啧惊叹。 连一心只有老太君的机车老也忍不住重复感慨:“哇哇,真美,这个真正很美!” 彤太君心下虽欢喜,面上只是略略颔首,很矜持地道:“嗯,此诗确实符合其貌,文采也表现在诗中。吾就考你其他才艺,可有擅长的乐器?” 殷芊嫿不无骄傲地表示自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便要侍女上琴,仅拨了几个音调,彤太君便叫停:“单看架势,便知你有琴艺造诣,很好,不用弹了。殷姑娘,等候通知吧。” “再来。黑夷族公主.香罗,是现任族长之女。” 彤太君与香罗论了一番药理,也准予过关。 随后鱼晚儿报出银钱妙手之名,彤太君似也很感兴趣,便问她如何经营手上银钱。 “金有进而不出,银有获而不施,钱有入源、节源、开源等,为主要收入,可使世家历久不衰。” 谈到自己最擅长的话题,鱼晚儿背后燃烧着熊熊战火,风千雪几乎都能看见她身上那股具现化的“我爱钱”气场。 “哦,你对钱如此重视,若有一天,紫宫世家不再有钱有势之时,你又当如何?” 鱼晚儿闻言一怔,风千雪瞬间明了遇上那种情况她绝对选择卷款逃跑。 想归想,傻子才会中这种低级的面试陷阱,鱼晚儿也从来不傻,转眼信誓旦旦道:“啊,这种时候我更应该支撑下去,助夫婿寻求立身之方,再将世家重新振作!” 彤太君点头赞道:“好气魄!” ——于是真爱钱的鱼晚儿过关,离开之前还跟悄悄风千雪挤眉弄眼。 其后十全十美.陶朱朱华丽登场表演厨艺,介绍家世时提及兵器世家陶府,彤太君显然有所耳闻,甚至还询问陶朱朱祖父是否武医陶不了。 逃不了……对不起请让我笑一会儿先!!! 风千雪强抑双肩颤抖,忍得面部肌肉险些抽搐。 “太君认识祖父啊?” “曾有数面之缘。” “原来是这样。” “嗯……”彤太君颇为满意地打量陶朱朱:“豁达的个性。身材……” 还没等她发话,机车老一蹦三尺高:“彤美人啊,这个看起来就知道很能生,一定能给太一生一打,兴旺紫宫世家!” ……紫宫太一你还好吗江湖朋友发来贺电!!! 失笑出声之前风千雪赶紧强制进入木头脸模式,恢复默不吭声的装人棍态度。当初在公法庭别的没学到,倒是把昭穆尊的四平八稳学来几分。 不过她一连串的表情变化并未瞒过所有人,身侧一位身背双剑浑身散发着狂炫酷帅吊炸天气场的女子冷冷扫了她一眼,那眼神儿,啧啧,真是充满鄙视,好像在说“愚蠢的人类”。 风千雪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无声传递信息:小主息怒,奴婢是来打酱油的。 就在此时,秦假仙的声音再度响起:“下一位,月眉飞剑.沐紫瑛。” 沐紫瑛腾身而起,施展漂亮的身法,直接以轻功跃入大殿。 “紫云陇、翠华歆,沐箫韵、涤千音;双剑开月眉,暮色荡林深。” “哇塞,潇洒又有气质的美女!” 沐紫瑛不言,直接吹奏一曲箫音,甚是幽雅。 “此才此情极佳,诗有萧然意,音有柔韵情,确实不差。” 一曲终了,饶是眼高于顶的彤太君也给出了今日最高评价。 风千雪思忖目前为止,这个沐紫瑛应该是最突出的,转而又想……我究竟是来干什么的啊! 前面一群妹子琴棋书画理财厨艺啥都表演过,虽然她也会,但是重复没新意,待会儿老太太问起擅长什么,该怎样回答? 然后她悲催地发现……除了琴棋书画剑法厨艺理财之外……就只剩下……吐槽…… 瞬间陷入无限纠结。 彤太君安排下人带沐紫瑛下去等候通知,秦假仙激动地蹦跶起来:“来了来了,今日最后一名,铁嘴钢牙风千雪!” “……” 风千雪被自己名字前面那个称谓深深震惊了。 秦假仙你个混蛋! 就算我曾经咬断鬼梁天下的耳朵你给我取这种外号也太失礼了吧! 彤太君的动作明显顿了顿。 “风千雪?是那名出身罪恶坑的风千雪吗?” “回老太君的话,正是呢。” 彤太君顿时冷下脸:“秦假仙,罪恶坑的出身,与吾世家相配,似乎有欠妥当。你是怎样把关?” “呃……老太君啊,所谓英雄不论出身,风姑娘虽是出身罪恶坑,但她一向清名在外,我老秦绝对相信她的人品跟本事!” 风千雪默默看了秦假仙一眼,还知道帮衬朋友,就不计较那人间失格的绰号了。 彤太君面色这才稍缓:“好吧。风千雪,吾问你,你行走江湖之中,也算小有名气。江湖身份与世家基业,两者孰轻孰重?” 好尖锐的问题,真打算考她口才? 风千雪不带情绪地答:“长辈操烦,意在交托,小辈之志,未必尽然。江湖也好,世家也罢,各人选择不同,若遇有心人,无论出世入世,皆能相濡以沫,何必以方向的不同决断重要程度?” “哦,果真是牙尖嘴利。” 看出彤太君有偏见,风千雪表示很无所谓:“长辈之用心,不该是小辈的快乐满足?若儿孙能得一世幸福,想必老太君在九泉之下也能含笑。” “嗯……”彤太君闻言总算拿正眼看了看风千雪,似乎有所触动:“这句话,倒有几分道理。吾再问你,方才各家闺秀皆有所长,你又如何?” “晚辈不才,以上各方面均略有涉猎。” 一板一眼的对话,气氛依然紧张,秦假仙心道糟糕,本来他还想着横竖紫宫太一跟风千雪原有交情,也算投缘,自己若做一个顺水媒人也不错,不料老太君如此严苛,风千雪又是个精明的硬骨头……哎哟,夭寿。 正在此时,紫宫太一外出归家,见府中十分热闹,感到奇怪。 “太君、祖父,太一回来了。咦,风姑娘,你怎会在世家?” 自风水禁地一别,各忙各事未曾见面,此刻看到风千雪竟出现在府上,紫宫太一自然惊讶,这份惊讶落在众人眼中却平添遐想。 “太一,你与她相识吗?” “是,当初师尊号昆仑死讯便是风姑娘转告,后在风水禁地,也多亏她协助闯阵。” 紫宫太一答得老实,却对风千雪看向他的憋屈眼神感到莫明其妙。 不要再解释了啊! 没看到其他人都一副“此事定有蹊跷”的表情么! 机车老呵呵几声露出诡异的笑容,明显已经展开了生动的联想,彤太君也是一脸深思。 快停止脑补!我不能呼吸了! 风千雪自暴自弃地扭头看天花板。 紫宫太一解释完毕便家里何以如此喧哗,乍闻“比武招亲”这个爆炸讯息,整个人石化了三秒。 “太君……太一并不想在此时娶妻!而且这种方法,未免太过!你们究竟将太一的心情置于何处?” 一向彬彬有礼的好孩子炸毛,风千雪终于确定紫宫太一对此毫不知情,顺便又在心里给他点了根蜡烛。 祖孙争执半天,彤太君甚至以死相逼,谈话不欢而散,紫宫太一怒气冲冲转身便回内院,从风千雪身边经过时,听到一句几不可闻的话:“有事找你。” 不想被看出破绽,太一继续保持怒容走远。 彤太君深深一叹:“唉……风姑娘,请你也下去等候通知吧。” “多谢老太君。” 入夜时分,紫宫太一托词身体不适,拒绝参与晚宴,将自己锁在房中。 风千雪与老太君相谈不算愉快,不想弄出纰漏,遂小心掩藏行踪,来到紫宫太一房间后窗外。 “准新郎官,紧张了吗?” “唉,风姑娘,别跟我开玩笑,我都快愁死了。” “哈,以男子身份开办比武招亲,这种经历也不是谁都有。” “太君关怀太过,见笑了。风姑娘找太一有何要事?” “最近双城之争你应该有所耳闻。” “是,听说战端已起。” “双城征战本是宿敌积怨,但如今事情变得愈发复杂。据观察推测,长生殿似乎与异度魔界存在某种关联。往最坏的方向考虑,实在危险。” “魔界与长生殿勾结吗?” “尚未证实,但如今魔界与万圣岩对峙,不知打什么主意,若两者联合,绝非任何孤立的势力可以抗衡。” “确实。那风姑娘今日前来,太一可有能帮忙之处?” “本想借助世家之力,为不老城与万圣岩稍增保障,但看老太君的态度,似乎难以说通。” “世家频频遭劫,老太君已下令不准再涉江湖事,你的委托确有难度。” “但世家尚有庞大的情报网络,不知你可有办法调度?” “嗯……若只是借用世家消息渠道,或许可行。只是现下我也麻烦缠身……” 隔着月洞窗,风千雪几乎都能想象紫宫太一无力扶额的样子,不得不表示同情,并提出建议:“老太君非常坚持,你现在形同软禁,依我看,不如假意应承,让众人放松警惕,过后再设法。” “但我担心会拖累无辜女子。即便我临阵脱逃,太君也一定会设法将新娘娶进门,届时耽误他人一生,太一于心不忍。” 风千雪双手抱在胸前,气定神闲地提议道:“其实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哦?” “如果明日胜出的人是我,不就迎刃而解喽?” “啊,这……!” “一个人背信,众口铄金;两个人合谋,法不加于众。” “风姑娘,这有关你的名节,不可儿戏!” “江湖中人,计较这些做什么?现在你我都是诸事缠身,忙都忙不过来了,顾得上他人茶余饭后的闲聊吗?” “可是……” “好了,我还等着你帮忙调查呢。事到如今走一步算一步。” “唉……不行,让我再考虑。” “一个晚上的时间,你慢慢考虑。如有决定,明日武斗之时给我信号。” 第二日,比武招亲进入武试阶段,抽签之后第一战,鱼晚儿对上殷芊嫿。 风千雪对殷芊嫿无感,或者说她对所有参赛者基本都无感。 纵然武艺不错,毕竟都是千金小姐,刀光剑影喋血亡命的经历几乎没有,跟闹着玩儿似的,纯粹当做欣赏品鉴却是不错。 殷芊嫿固然漂亮,在一干入围者面前却总是趾高气昂,自视甚高,公主病病得不轻。 风千雪诚挚地希望鱼晚儿能赢,怎料殷芊嫿早已料准鱼晚儿的弱点,双方你来我往数十招之后,竟然扔出一锭金灿灿的元宝! 风千雪不忍直视地闭上眼。 鱼晚儿,败。 败于死要钱因小失大。 ……不行,必须找个时间好好给鱼晚儿科普短期利益与长期利益沉没成本和机会成本等基本概念,扭转她的盈利观。 风千雪漫无边际地想着,第二局已尘埃落定,陶朱朱棍法超群,取得压倒性胜利。 第三局风千雪轮空,沐紫瑛对上陶朱朱。 月眉双剑灵犀,如意棍法霸道,沐紫瑛双剑得心应手,可见平日苦练成果。 紫宫太一躲在人群中,看到众家女子打斗,心里除了叹气还是叹气,终究还是迎着风千雪询问的目光微微颔首。 很好。 风千雪木着脸望天,罪恶坑生存法宝坑蒙拐骗再次发挥作用的机会到了。 陶朱朱惜败于沐紫瑛,殷芊嫿抱着势在必得的心情与沐紫瑛交手,出招凶狠步步逼命,技巧却是略逊一筹,眼看即将落败,手上兵器竟而发生异变,刀身软化成鞭,绕住沐紫瑛剑身。 风千雪先点头再摇头。这一手以罪恶坑的标准来看倒是不错,不过放在正常情况下有卑鄙之嫌。 沐紫瑛反应奇快,被偷袭之前已打伤殷芊嫿,此战,胜负已定。 “不对,我不服气!”殷芊嫿万分不甘。 “愿赌服输,比武自有规则,败就是败了。” “哼。” 殷芊嫿恨恨一声,无奈结果分明,不好再强辩,只得悻悻而退。 “该入下一轮了。”虽经过两场比武,沐紫瑛依然斗志昂扬,开口便要秦假仙宣布。 风千雪敏锐地看见彤太君眸光微闪似有意动,抢先道:“我一直轮空,沐姑娘体力消耗不小,此时比试有失公平,不如休息一番。” “不用。” 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心情,沐紫瑛断然拒绝。 彤太君却是顺坡下驴:“既是比武,自然要公平公正。风千雪所言有理,沐姑娘先休息片刻,待体力恢复再行比试吧。” “嗯……好吧。” 鱼晚儿在背后猛扯风千雪衣袖:“你笨啊,让她休息好了,你还能轻松取胜吗?” 风千雪笑而不语,低头喝茶。 她不是傻子,彤太君非常中意沐紫瑛,心中有所倾向,她既然打定主意要帮紫宫太一脱离苦海,自然不会给老太君任何事后反悔的借口。 至于输赢…… 非她自大夸口,无论根基和经验积累,这帮妹子确实跟她有差距——毕竟,不是谁都经历过罪恶坑极端的成长环境、变态的启蒙老师、以及诡谲凶险的武林风波。 片刻之后,最后一战开启。 月眉飞剑忽起忽落、灵犀万变,儒门剑式滴水不漏、稳中有变。 数番交接,沐紫瑛到底是初出江湖经验欠缺,逐渐被风千雪沉稳过头的节奏磨去一丝耐性,正欲急攻之时,风千雪战法陡转,融入几分云极剑式之意,手腕翻转,斜抹复挑,众人只见剑影纷纷,快得不及眨眼! 高手! 沐紫瑛心中暗惊,提剑追上剑影速度,不料风千雪忽然收剑,剑气凝于一点,待双剑斩下,一点剑气爆开,形成防护罩,沐紫瑛被冲击同时,只感颈边一凉。 “你败了。” “……是,我败了。” 沐紫瑛败得极有风度,毫不拖泥带水,收了双剑便径直告辞离开,反倒是殷芊嫿依然幽怨地瞪着风千雪。 “……”彤太君万分不情愿目送沐紫瑛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但规矩是她所定,总不能自食其言,况且太一与风千雪之间似乎也……唉。 “今日胜者乃是风千雪,吾宣布,选定你为太一之妻,明日完婚。” “多谢老太君。” 风千雪平静地躬身道谢。 “哎呀,恭喜恭喜,千雪,我也能沾你的光喽。”鱼晚儿没心没肺光想着喜钱,一路拽着她回到厢房。 紫宫世家效率很高,婚服和首饰皆已备齐,风千雪一把拍掉鱼晚儿蠢蠢欲动东摸西摸的手,道:“晚儿,帮我一个忙,事后有答谢。” “哦,怎样?” 风千雪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 终于解决一件心事,虽然不甚何意,好在太一并未表示反对,彤太君悬着的心也落下来。 “太君。” “嗯,太一,你不在房中休息,来此有事吗?” “太君为太一操烦多日,太一心中甚感愧疚。” “你明白吾的良苦用心就好。” “太君,太一今日尚有一个不情之请。” “哦,怎样呢?” “星罗告知我,他对落选的陶朱朱非常挂念,有意求娶,太一希望太君能为星罗做主。” 彤太君顿时心花怒放:“哈哈,好好,双喜临门更是大好,太一有心了。吾这就备礼向陶府提亲,但星罗是你表弟,按世家规矩,应在你之后成婚,就推后两日。” 紫宫星罗脸上溢出喜色:“多谢太君!” 彤太君乐得合不拢嘴:“不谢不谢,你们成婚生子,世家才能重新兴旺。” …… 婚礼当日,紫宫世家一片欢腾喜庆,眼看吉时将近,紫宫星罗满头大汗跑入大厅:“太君,祖父,太一兄长不见了!” “啊?!” “还……还有,新娘也不见了。” “这……!” “胡闹!母亲,我看他们根本就是有预谋,你平时太过宠溺太一了,如今……” “……住口!” 彤太君气得浑身发抖。 昨日见太一乖巧温顺,还以为他已认下这门亲事,故而放松看管,如今喜帖已发,诸礼已备,新郎新娘同时失踪,传了出去,紫宫世家脸面何在! 三口组闻讯早已躲到角落不敢吭声,秦假仙再傻也知道肯定是风千雪和紫宫太一串谋,这种花花肠子对风千雪来说根本小菜一碟。 阿爸喂,这下安怎收场啊。 正此时,一名家将进入通报:“禀太君,陶府花轿到了。” “嗯?陶府?与他们的婚礼不是定在两日过后?” “陶府说是世家传信提前举行婚礼,便将朱朱小姐送来了。” “咦?”秦假仙眼珠子滴溜溜转,猜到是谁搞的鬼,为挽回局面,赶紧凑到彤太君面前:“太君啊,不如就改让陶朱朱和星罗拜堂?” “怎能如此!今日分明是太一的婚宴!” “但这回亲事本来就是逼迫太一,匆忙之中一切从简,宾客只知世家孙少爷娶妻,并不清楚内情,星罗拜堂也是刚好。重要的是,世家丢不起这个脸面!” “唉……!好吧。星罗,速速换喜服,准备迎新娘入门!” “是。” 大门外,花轿边,鱼晚儿头顶大花身着恶俗的喜娘衫,喜孜孜接过花轿内递出的红包:“多谢多谢,恭喜恭喜,祝小姐百年好合,夫妻幸福,顺走不送~~~” ——旋即一溜烟跑得没影儿。 “真是奇怪的喜娘。”陶府管家莫名地摇摇头,随后撩起轿帘:“请小姐下轿。” “可恶……可恶的沐紫瑛、可恶的风千雪!” 回到法门,殷芊嫿怒火难平,在房中摔摔打打。 “小姐息怒。” “啪!”甩出一记耳光,殷芊嫿激动得眼眶发红:“要我怎样息怒?!竟然……竟然又输给沐紫瑛那个贱女!还批评我狠毒,明明是她毒辣!还有那个风千雪,分明不打算嫁给紫宫太一,竟然还帮助他逃婚……我咽不下这口气啦!”殷芊嫿自幼顺风顺水,从未遭遇挫折,无法接受失败,半路拦截沐紫瑛依然惨败,更是倍感羞辱。 “小姐,再找聂执辅帮忙吧!” “小师兄借给我的人手根本打不过那个贱女,而且他总是讲大道理。我只想要一个讨回面子的方法!” “既然如此,小姐,不如我们重金悬赏,一定能解决沐紫瑛!” “怎样说?” “幽燕征夫在武林道上一向有名,收金买命,出手少有失败。我们可以重金委托幽燕征夫。” “嗯……好,楚莹,这件事交给你去办。” “我这就去。” “等一下!”殷芊嫿眼中闪过一抹恶毒:“除了沐紫瑛,顺便也买下风千雪的命,若没这两个贱女捣乱,我与紫宫太一早已是佳偶一对,不可原谅!” “是。” …… 第二颗惑星落地,气候逐渐开始正常。 沉星谷也终于结束了四季如春的时光,重现夏秋交替,满池睡莲开始枯萎,月桂香气充盈鼻端。 “有人出重金买你的命。” 寰宇奇藏意味深长地看着风千雪。 “哦?我最近可是非常低调,不知哪路神仙看上我的小命了?” “非常低调吗?紫宫世家比武招亲,拔得头筹算是低调?或者你认为,与新郎同时逃婚,也很低调?” “幽燕征夫几时也开始关注这种八卦。”风千雪捧着茶杯想了想:“算起来,最近我只露面这一次,引火烧身也跟招亲有关喽?” “客人同时买了你与沐紫瑛之命。” 风千雪闻言了然:“哦……比武招亲的失败者寻仇来了。” “你好像并不紧张。” “军师先生有打算要我的命吗?愁落暗尘和上官寻命出手,倒是值得忌惮。” “哈。” “言归正传,你打算让贾命公留在长生殿多久?长生殿有精通医理之人,呆得越久,暴露的危险越大。” “那要看你今日给吾的回馈信息了。” “药人之事,血断机已和盘托出。所谓不死,便是让人饮下不死渊源,每当出现生命危险,便以药人器官及时替换,成功保命。只要能持续提炼不死渊源,并同步培养源源不绝的药人,便能实现不死。” “……吾明白了。” 寰宇奇藏垂眸,有赖过去翳流培育蛊体的经验,他已能推测这一具体过程。 “看起来你并不很感兴趣。” “不死渊源与药人的存在相互依存,形同绑架,密不可分,长远来看,并不值得。” “言下之意,你打算召回贾命公?” 寰宇奇藏淡笑不答,另起话头:“上次你提到魔界动向。其实,以魔界现今急迫程度,要引出魔界的目的,并不太难。前提是——他们确实与长生殿有所勾结。” “军师先生有腹案了吗?” “借由盟友牵引出魔界的野心,使其分化而又不得不互相依存,假以时日,自有分晓。” “我可以说有听没懂吗?” “意思是,从长生殿开始,将魔界拖入局中。” “这句有懂。不过我想,异度女后今后会更加恨你啊。” “所以你更应该在台面上多多努力。吾这条船被打翻,你也岌岌可危。” “好说了,完全明白。”风千雪起身离去:“为避免损害你的生意和名誉,近期内风千雪不会再出现。” “嗯……”寰宇奇藏招来侍从:“那名沐紫瑛的行踪调查得如何?” “禀告主人,她前往极天峰,深入千丈地洞,好似在追查某件事。” “极天峰。”寰宇奇藏自言自语,一手按住棋盘中一粒黑子:“戤戮狂狶、桑道凉、沐紫瑛、红伞女子、紫宫太一……有这么多人光顾,真是一个热门的所在。” “主人,还要继续调查吗?” “当然。月眉飞剑销声匿迹多年,重现江湖,未尝不是一种信号。” “主人是指?” “信息不完整之前,吾亦不下定论。” “是。” “三月浩劫……” 寰宇奇藏轻摇羽扇,目光悠远:“新一轮风波将起了吗?” 第82章 第十四章 成功救回识玲珑之后,双城再次展开攻防战,靛羽风莲、太傅太师同闯血蛛毒林,不料长生殿以映心咒术误导太傅太师互相厮杀,消耗不少时间,最终失去先机,风莲只得收束兵马急急而退。 “可惜未能使靛羽风莲一同陷入映心咒术阵法中,留此祸患。”虽然顺利阻止不老城试探血蛛毒林之密的行动,对于风莲的缜密多谋,匃皇依然心存忌惮,杀意更坚决:“对于天荒山林道出现的五行旗阵,昭穆尊,你有何看法?” “五行旗阵是依据五行属性排布,但在一阵之中,尚有两种属性配合变化,欲破此阵,需要问天敌天关双炼的帮助。” 昭穆尊自加入长生殿联盟,整个人完全进入最佳应战状态,分析阵法有条有理,出战迎敌有勇有谋,问天敌在一旁凉凉地看着他这种抛开一切之后的从容,竟是比担任公法庭之主时更有风采,不知可悲还是可叹。 “哦……能让昭穆尊有所忌惮的阵法,吾倒有兴趣一试。” 解决一桩任务,彝灿天颔首:“问天敌,有关五行旗阵详细方阵,就请你与昭穆尊讨论。祖祭司,毫羊沟阵法可已布置妥当?” “已完成。” “毫羊沟?那是何地?”陌生的地名,引起问天敌注意。 祖祭司向众人解释道:“血蛛毒林西南角,有一条峡谷栈道,名唤毫羊沟。此沟虽可连接到天荒山道东北不远,但因地势险峻,处处崩石断崖,人马难以渡行。若强以借道,却也必需花费数日时间。” 悟僧疑惑道:“如此天险,祖祭司打算如何利用?” “当年为了夜袭不老城,吾在毫羊沟两方入口画下缩地结界,能让所有兵马在一个时辰之内到达天荒山道外。但尚未完成,便遭遇天地异变。” 昭穆尊指出遗漏之处:“识能龙岂能不知毫羊沟的存在?” “吾先前前往观视,除了数处崩塌的痕迹,并无任何人踪与气息残留,此沟必须以密咒配合太阴引动阵法,方会浮现连接异空间的雾气通道。所以识能龙即使知晓毫羊沟的存在,却也难以明白其真正的用处。” 疑问解释完毕,问天敌亦已明白彝灿天的主意:“盟首想反其道而行,让驻扎在不老城附近兵马大举佯攻,待时机一到,便利用毫羊沟回攻侵袭长生殿的不老城人马?” “然也。” 祖祭司详细说明缩地结界启动方式、需注意的时间点,匃皇便开始分配此回行动任务。 “问天敌、昭穆尊,你们就前往山林道,假意闯阵;狂烯、贾子方、戮神狩,你们则领军住手在天荒山道外,前后包夹,让识能龙误判吾殿全力攻城的情势。” “嗯。” “祖祭司,将以上决议告知住手在毒林内的两宫护法与天残哭麻衣,待不老城人马被困锁在毒林之中,让哭麻衣适时以寻聆珠为信号,通知大军回转毒林,攻其不备!” “是。各位,请动身执行计划吧。” 安排停当,众人纷纷离开大殿,走出长生殿幽暗诡异的出口通道,悟僧悄然回首,视线与问天敌一触而分。 …… 入夜,血蛛毒林更加鬼气森森,窸窸窣窣的响动暗藏着无数杀机。 靛羽风莲与太傅太师再领大军悄然来到毒林之外,略为得意地看了看装备了屈世途特制□□、喷射器的雄壮军容,仰头晃脑笑吟吟:“咿呀呀,要对付毒林内的八爪血蜘蛛,该有的装备吾是样样不缺啊。” 捧着新鲜玩意儿的众军士也显得信心满满:“是啊是啊!” “众人随我们进入吧!” 踏入毒林,众人小心戒备,利用手中武器消灭路途中出现的种种毒物,稳扎稳打向内推进,忽然四面喊杀声四起,风莲一挥扇示意众军变阵,太傅太师各领一军,结为防守阵型,各自对上两宫护法。 一阵接一阵,绵密的攻势,长生殿占据地利之便,不老城兵马却也分毫不乱,一时之间难分高下。 重重树影间,天残哭麻衣冷眼注视着战局发展,确认风莲等人已踏入预先议定的合围点,立刻放出金色寻聆珠。 寻聆珠一路疾飞,横跨天荒山道外围战场。 山林道中五行旗阵尚未破解,昭穆尊见信号已至,喝令兵士停止闯阵:“时机到了,速往毫羊沟与大军会合!” 问天敌立刻催动元功,天关双炼顺势而发,挡下五行旗阵下一波攻击,众人即刻撤离,以最快速度回军会合狂烯贾子方等人,进入毫羊沟。 缩地阵法启动,充满雾气的异空间通道开启,众人心忖时间紧迫,未及多虑便冲入浓厚雾气之中;据祖祭司的说法,经过此空间,便可快速回转血蛛毒林。 昭穆尊领前军先行,踏出空间之时,四面却是幽暗山谷,顿感不妙:“不对!” 一声不对,轰然爆响,狭道内巨音震耳,地动山摇,惊天之力,憾人之威,长生殿人马瞬间死伤惨重! 贾命公脚下正是一处爆炸点,一时不察,当即重创。 “这……这是怎样一回事,这里怎会有炸药!”狂烯被震得耳畔嗡鸣,拽着贾命公往后退了几步。 众人还来不及讨论,数道凌厉掌气袭来,无力脱身的贾命公再度受创。 “是谁啊——!”狂烯气得跳脚。 “我们等你们很久了。”九章伏藏与六弦之首现身东北入口。 同时,花雨纷飞,本该困战于血蛛毒林之内的风莲等人也堵住了另一入口,形成合围。 昭穆尊压下心惊,却是疑惑不解:“你们为何在此出现?” “毫羊沟的布局确实精深,但仍旧逃不过血断机的测算。”六弦之首颇有耐心地进行作答。 “哈哈哈,吾等低估了不老城的实力。”昭穆尊打了个哈哈,压低声音道:“狂烯,你有伤在身,带贾子方离开,让吾等断后。” “哼,你们想要逞英雄吗!” “大局为重!”昭穆尊无意与狂烯争辩,手起掌落,杀开生路,狂烯虽是嘴硬,也知晓不宜眼下僵持,当即带走贾子方,问天敌、戮神狩各战一方,暗来一道神秘刀气助阵,三人觑得破绽,纷纷化光逃回长生殿。 老远便听得狂烯大喇喇的嗓门:“你说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让贾子方恢复生机,到底是什么方法,该不会是骗人吧!” “狂烯请静待结果,长生殿不会欺瞒盟友。”祖祭司坦然面对众人狐疑的目光,今日救活贾子方,必能让他们对长生殿不死之术更加坚信。 密室中,无数水晶罩内摆放着待用的药人,鬼针叟仔细查看贾子方伤势,发出阴测测的笑声:“哦,伤得真重、真重。来人,准备动手。” 鬼针叟刀法精妙,剖开贾子方胸膛,正欲察看哪些器官需要更换,却察觉有些不对。 “嗯……?”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啊……” 本已失去意识的贾子方竟然睁开双眼,一手掐住鬼针叟手腕,力道之强让鬼针叟剧痛不已,众人从未遇到这种情形,一时个个呆若木鸡。 青黑色雾气四处蔓延,蒙蔽视线,手术室中乱成一团,鬼针叟彻底变了脸色竭力挣扎,却不料贾子方一口咬住他的手指。 “啊!” 吃痛之下,鬼针叟将手术刀刺入贾子方前额,终于脱身,却见躺在手术台上的贾子方露出一个莫名笑容,浑身毒气大放。 “快!快保护药人!”关系到长生殿至高机密,鬼针叟面色苍白指挥众人催动术法打开机关,将大部分药人隔离。 待毒雾散尽,手术台上只余一滩腥臭液体,哪里还有贾子方? “这……速速禀告祖祭司!” 非同小可的事态,纵然鬼针叟是个医学偏执狂人,也丝毫不敢大意,小心翼翼移走未受污染的药人,并放出寻聆珠联络祖祭司。 一片忙乱中,他无法分心顾及自己的身体,一股阴寒之力已顺着手臂一路逆行,深入脑部。 一众盟友还在大殿内等待见证不死奇迹,却见寻聆珠飞入祖祭司手中之后,周围气压不断凝滞。 “祖祭司,怎样?贾子方救活了没?!” 狂烯平日虽大大咧咧,却有野兽般的直觉,察觉有些不对。 “嗯……殿内出了一点状况,吾前去查看一番。” 昭穆尊自然也没错过祖祭司方才微变的神情:“祖祭司要我们静待结果,此时离开是何意?难道贾子方未救活?” 问天敌趁机也跳出来质问:“方才你说得信誓旦旦,吾等也耐心等待许久,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是要掩盖什么吗?” 看着眼前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灯,匃皇又不在殿中,祖祭司强自镇定,劝慰道:“诸位,贾命公方面确实出了问题,但还需要调查。若你们有所疑惑,稍后吾会告知一切。” “你最好是能给出一个解释!戮神狩,我们走!” 戤戮狂狶怒气冲冲,叫上悟僧便离开。 昭穆尊此刻心中也生出怒气,但他毕竟不似狂烯任性冲动,也告辞退出长生殿,问天敌丢下几句狠话便跟着昭穆尊离去。 祖祭司这才将骷髅权杖狠狠往地下猛敲:“可恶……究竟是何人,竟利用贾命公算计吾殿!若非鬼针叟及时采取措施,苦心培养的药人岂非毁于一旦!可恶啊!” …… “放弃贾命公,不会太可惜吗?要在长生殿埋下暗桩,并不容易,今后你想搜集长生殿情报,困难了。” 风千雪左右想不出此刻让贾命公挂掉有任何好处,不由质疑。 “傀儡随时可以再找,但若让他在长生殿暴露吾的秘密,麻烦必会接踵而至。”寰宇奇藏一手摇扇:“况且长生殿的情报无需吾操烦,不死之谜吾亦已参透,该是转换目标。” “就算撇开长生殿吧,贾命公毕竟经营幽燕征夫多年,如今失去这个象征,那帮杀手未必心服。实话讲,你根本是鸠占鹊巢。” “幽燕征夫正可借由贾命公之死彻底转入地下,至于吾如何统和驾驭,倒不需要你来担心。”寰宇奇藏依然稳如泰山,端坐不动,翻阅近期账册。 “……我可以说你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吗?” “哈。其实这件事背后的好处,你也应该能看到。” “是啊,如果计划顺利,贾命公身上释放的毒气可以污染药人,即便这个目的无法达成,他身亡的事实也足够在盟友中埋下怀疑的种子。” “没错,废棋活用,别开生面。能想到这一层,你也长进不少啊。” “承蒙夸奖了。接下来你打算抽手?” “非也。接下来,是加剧分化的第二步。双城之中皆有对方埋下的暗棋,这一点你该明白。” “不老城对九章伏藏有所疑虑,但一直查不出任何问题。” “这就是你不对了。” 风千雪又气又笑挑高了眉峰:“这又跟我有何关系?不老城、万圣岩两头跑,就算一人三化也吃不消,难道还要吃喝拉撒随时跟踪九章伏藏?” “魔界自有道佛联军对抗,更有黑发剑者居中筹划,蔺无双与法门教祖隐而未出,皆是今后可以借助的力量。最该注意者,是长生殿与魔界之间不甚明朗的合作关系。你的着眼点仍在不老城,别乱拳一通,毫无重点,即便活活累死也于事无补。” “听你话中有话,对魔界的目标有了解了?” “吾说过——是‘不甚明朗’。但看魔界近期举动,除了派遣造幻师入侵不老城,并无更多动作,说明他们的目标在不老城而非长生殿。” “我想,他们的目标该在隐藏于玄机门背后的秘密。” “然也。” “嗯……我知晓了。下一波的行动,需要提供什么情报?” “长生殿方面吾已有布置,吾只要——玄机门之谜。” “好。” 天魔池外,已完全融合半身的袭灭天来仰视天魔像上留置的佛眼。 “再临此地,一步莲华,你的双眼可见证了什么?” 无人作答,天魔像却发出震动,低沉而又充满压迫感的声音响起:“袭、灭、天、来?” “正是。” “让本座……” “让本座……” “让本座……” “……一试你的能为!” 声音此起彼伏,袭灭天来想起狼主补剑缺所言“可能是一个,可能是三个四个,反正魔王都不按常理出牌”,此刻终究有所体会。 天魔之池剧烈震动,血色池水掀起波澜,赤色魔光自天魔像中爆出。 “好惊人的魔威。” 气流催化血色池雾,迷离眼前世界。 恶者开启天眼,不受迷障所乱,抛起手上念珠,魔气翻滚,形成一道屏障,天魔池中魔源汇聚,直冲恶者,双方交接第一掌,血雨卷魔池,雷霆破天顶,恶者化阵守,掌风裂地心! 一掌之后,天魔像再生变化,三道魔王身影幻化而出,魔魂汇聚地气,吸阴地之灵,化无穷之势,红色魔光笼天罩地,日月失其色,天际暗无光! 袭灭天来再立守方,左为阳,右为阴,阴阳之气纳混沌之功,欲化魔威入幽溟。 第二波攻势轰然而来,三道魔功由天而降,强烈的气压,崩毁地谷陷三丈! “喝——!” 袭灭天来身不动,力催真元,阴阳化魔功,混沌入幽冥,三道魔功渐渐化移,而恶者双掌亦散出热气,可见魔威之盛。 天魔像突然停止震动,魔影幻象消散,数代魔王气息亦被收拢。袭灭天来暗生错觉,仿佛有人正通过魔像估量自己。 片刻,冷然评估道:“修为高深。” 袭灭天来不动声色,静静看着天魔像上化出一道模糊剪影,此种魔气,前所未见,不可预测其深邃。 “毁灭的奥妙,正是恶魔再临!” 一双巨大血色羽翅自剪影身上延展开,睥睨的气势,非人的威能。 静默、无声,空间乍时停止,尘沙、池雾全然不动,凝滞的瞬间,宛若身入地狱。 死亡的催化,即将毁灭的错觉,袭灭天来不退不避,心无动摇,但微动的双掌准备反守为攻。 至极第三招,魔者掌微扬,气凝破灭之威;指微张,功凝崩毁之势! 身影微移,双掌托元,袭灭天来两眼微开,额上法印冲出至极邪光! “七邪荼蘼!” 魔威一震,白影乍现,圣者离身,展相同之招! “莲华圣功!” 双体联手,上乘莲华之招击向魔者,炎灭的崩毁掌劲同时发出,魔影双翅挥舞,无上魔威,无名之招,携带毁天灭地之势而来,第三招一瞬相撞! 破灭的火焰,净化的莲华,竟如惑星爆散,发出逼人的耀光! 眼前镜像碎裂,天魔之池一片平静,袭灭天来默默戴上兜帽。 “方才之斗,果然是在幻境。嗯……” 沉吟间,三道光芒自天魔像飞入第二殿。 试炼已完成,袭灭天来缓缓踏出天魔之池,返回第二殿。 “女后。” “吾等你很久了。戒神台走一遭,天魔之池三招为试,感想如何?” “魔界果然卧虎藏龙,人人皆是高手,尤以天魔像第三招,令人由心震撼。” “但你依然通过了,代表你的能为在魔界之中亦居惊人之位。” “吾有事不解。” “解答之前,有三人想见你。他们是本后爱将,也是天魔之池的主人特别指派给你的属下,由你调遣。” 三名魔将逐一现身。 “魔界顶尖杀手,刀曰挂首,黄泉吊命。” 袭灭天来见红衣魔将目光冷冷,果然有悍将风范。 “以瑟为器,亦是本后智囊之一,西城风流子。” 蓝衣男子轻佻地补充道:“魔者可称吾瑟郎。” “……”袭灭天来默默看了看九祸,九祸假装视而不见继续介绍:“第三位,麝姬玉蟾宫。” 女魔斜倚躺椅:“奴家麝姬,望魔者温柔领导了。” 在见到前两人之前,造幻师还处于走神状态,当麝姬出现,她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转了个圈圈挪到九祸和袭灭天来之间:“女后,吾呢?” 九祸和袭灭天来同时默默看着她。 “从现在开始,造幻师与此三将归入你之属下,惟你之命是从。” 造幻师抚着红唇陶醉地品味着这道命令:“惟命是从啊。吾噶意这种说法,魔者,要好好疼惜吾啊。” 麝姬呵呵一笑:“女后,放任不明人士出入魔界,可妥当吗?” “尚未立寸功的人,甫出场便指责吾,魔者~~~~~这有所不公。” 女人的战争正式拉开帷幕,袭灭天来岿然不动,意味深长地对九祸道:“多谢女后。” “……你的下一步动作是什么?” “双城之争我们可以观虎斗,待长生殿消耗不堪之时,自会设法强化与魔界的合作关系,龙气之事不急于一时。但是万圣岩与玄宗余孽,将是吾铲除的第一目标!” “嗯,之前道佛联军依仗圣域地利屡次阻挡大军,为夺千年佛脉,必须速决。就依你之意进行!” “那股惊人的魔威是……” 善法天子与摩珂戒者立于如来之巅,看着从未出现过的至极魔源直冲天际,同时陷入沉默。 圣尊者圣气完全消弭,魔气增长却如此猛烈,象征着佛魔之争的结果,一步莲华竟然真正……败了。 而这种魔源炽烈的景象,又是否代表袭灭天来将为中原带来浩劫? 出家人心怀渡世宏愿,为消除魔祸一往无前,无论结果如何,皆是慈悲。 “唉。” 摩珂戒者不禁深深一叹,善法天子却凝眸注视魔源爆发处。 “善法天子,如斯景象,圣尊者凶多吉少了。你怎样看?” 蓝衣僧人面色保持着一贯的肃穆,言辞中透出一丝感伤,更多的却是坚决:“除魔大悲之心不灭,吾相信一步莲华。今后诛魔之路,仍需践行。” “恶体对万圣岩恨之入骨,如今魔界目标锁定千年佛脉,他踏出魔界的第一步,必是针对万圣岩。先前魔断合一,已对万圣岩造成重大损害,如今虽得玄宗之助暂且抵挡魔军威势,若加上袭灭天来,将是一场血祸。” “现今魔界受地气异常牵制,尚有所顾忌,因此万圣岩更有责任守住千年佛脉。否则,魔化天下必将重演。” “天子,此战必然凶险万分,吾欲撤走部分僧众,留下诸罗汉。” “吾亦有此意。恶体出关,原有计划也必须加以完善,吾会与玄宗方面商讨。” “眼下正道力量深陷双城之争中,万圣岩只能苦撑了。” 善法天子垂眸微闭双眼:“但愿来得及。” …… 宁静庄严的圣域,今日再现魔道。 袭灭天来领吞佛童子及新晋三魔将,大批魔兵已封锁云路天关出关通道,浓烈魔气笼罩万圣岩。 “万圣岩共有四个出口,黄泉吊命,第一路交你。麝姬,西城风流子,第二、第三路。吞佛童子,切断最后一条线。” “是。” 四面喊杀声震天动地,魔兵源源不绝杀上云路天关。 “即导师,魔界先锋军已到云路天关。” 善法天子肃穆中犹带沉稳,有条不紊调度人员:“传令众僧,排布阵法。告知执戒殿,随时准备开启最后一关。佛魔终战,在此一举!” “领佛旨。” “袭灭天来可使用圣尊者莲华圣功,佛门法阵对他已无法起到压制作用,无垢,请玄宗六弦配合,全力牵制。” “是。” 安排停当,即导师毫不犹豫,直奔云路天关,随后摩珂戒者亦赶到会合。 袭灭天来与吞佛童子袖手而待,看到熟悉的面容,微微一笑:“善法天子,摩珂戒者。仅凭你们两人欲对抗魔威,万圣岩果然是无人可用了啊。” “断恶斩业,本吾所愿。”善法天子珀色眼眸中更添厉色:“对你,尤其如此!” “哦,天子还是如此心直口快。” 虽不抱太大希望,摩珂戒者依然询问道:“袭灭天来,赶尽杀绝,对你有何意义?” “对吾,是了却一桩心愿;对魔界,是解决一件麻烦。第四道已开,吞佛童子,交给你了。” “休想!” 善法天子眼疾手快欲往阻挡,魔者发招拦路:“来吧!” “嗯……天之赦!” “如来赦心.天佛灭罪.摩柯无量功!” “地狱火!” 最后一战万圣岩,烽火连天风云掩,七邪魔体融圣功,双佛豁力诛千魔! 如来圣域之外高山之巅,造幻师催动元功,媚眼藏杀气,纤手翻乾坤,再展造幻奇能,顶尖术法融魔气,笼罩圣域制佛体。虽离云路天关尚有距离,却能通过幻阵具现双佛一魔交战场面,赏心悦目,心情无比飞扬。 再观四路,魔界先锋破四关,刀招凶残,瑟音夺魂,麝姬妖媚杀招狠,赦心焰火熊熊起,一众僧侣牺牲无数。 就在圣域众僧血战之时,因魔断合一崩毁的深渊之底,一道人影缓缓踏入。 黑发覆面,白衫蓝斗篷,微扬的嘴唇似笑非笑,泄露一丝莫名邪气。 “千年佛脉,隐藏地底岂非可惜。供养魔龙,更有功效。” 男子手心现出一张黑色符牌,魔气丝丝缕缕飞窜而出,探知前路佛脉气息。 “有人闯阵!”留守罗汉风闻动静,蜂拥而至。 男子左右观视,直摇头:“往昔损害甚剧,时至今日奢望苟延残喘,拦得住吗?召阴诀.暴风流!” “啊……!” 暴风怒流,势不可挡,众罗汉虽竭力稳固阵眼,仍不敌强力攻击,飞速风旋一连卷走数名僧侣,阵法应声而碎! 男子脚步不停,顺着符牌指示持续深入,光线愈发黯淡,佛气愈发炽盛。 “浓烈的佛门气息,便在此地了。召阴诀……” 咒语未落,足下忽然阵法启动! “伏天王.降天一.伏魔七星阵!” 道门阵法,依凭佛脉之气,更添威能,灰衣女子从暗影中一窜而出,一声不吭展开攻势,云极剑法剑气横扫,辅以紫云之招,绵密快攻! “哦,玄宗之人。” 紫荆衣的剑招……伏婴师脑筋飞快运转,观此女年轻而根基出色,甚至强于六弦赤云染,他却不认得。 逆推可知,此女应也不认得自己。哈…… “召阴诀. 风火林动!” 云气与火光交织,爆出刺眼光芒,冷无霜后跃三步,心生警惕:诡异的术法与咒术,风格与魔界其他战将完全不同,这个人,很难缠! “云极剑法.流云飞渡!” 云烟凝化万千冰锋,铺天盖地袭向伏婴师,只见伏婴师不疾不徐,双臂展开,黑色符牌剧烈旋转,顿时雷电闪烁! “天地玄阴.奉雷。” 雷借云势,转眼电光耀目,冷无霜暗道一声不妙,手腕翻转,剑气飞旋抵挡雷击,雷芒消散一瞬间,伏婴师气凝二指,身形鬼魅而近。 ……这家伙真他妈阴毒! 冷无霜已经很久不骂人了,见那阴测测的招数即将刺入双目,险险扭身避开,咬牙切齿,抬手便是一击勾拳。 魔法师是吧? 那就近战! 伏婴师虽不常近战,身法倒是不差,一路闪避,谁也讨不到便宜;觑得一线空间,召阴诀再启,式神降临——就在他闪避过程中,已踏行咒诀。 “火祀奉雷黄泉之击!” 冷无霜冷冷一笑,剑身横劈,足下金芒跃动,祭出玄门咒术,冰蓝色太极影与凶残式神相撞,拦住了直欲往佛脉而去的阴气。 “赦元法印!” 四周尘土爆散同时,冷无霜受到冲击,五脏六腑一阵剧痛,硬是把涌到嗓门的血水咽回肚子,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伏婴师,开始评估是否需要使用儒门招式——此人战斗方式太诡异,而且对她的道招有相当了解,打来打去难以施展。 伏婴师身后式神渐渐沉入地面,气息消失。 “吾之目的达到,不奉陪了。” 微微一笑,带着些许不怀好意,黑雾笼罩,消失无踪。 “嗯?”冷无霜愕然,急急四处观视检查是否有哪里不对,却不曾发现异常,然而心中始终不安。 与此同时,云路天关外,双佛真元严重损耗,反观袭灭天来,却是越战越从容,眼看佛力即将不支,执戒殿金身罗汉与玄宗六弦终于踏上战场! “琉璃炽圣.罗汉开道.菩提天驾.灭邪圣威!” 翠山行三人各自分立一方,玄门气流接合地脉灵气,三道太极影同时闪耀:“化天地阴阳.转定一乾坤.万流归一.天关封邪!” 佛光开道,道阵护元,圣气合流,正是天人无量之式—— “如来大悲掌!” “菩提降甘霖!” 袭灭天来见状,双掌化混沌之波,左为圣,右为邪,七邪荼蘼第一式.破天元,汹汹而来! 道佛开阵,豁力相博,无奈圣域再遭摧折,邪气如海浪席卷惊落,众人心知胜负已现,皆有玉石俱焚之心。 就在魔威不可一世之刻,云流怒涛,逆冲邪气,四面八方,沛然一清。 “如云飘渺!” 浑厚的根基,惊艳的绝学,魔者收势轻抚灰白发丝:“哦……云飘渺.蔺无双。” “魔物!”蔺无双眸中杀气冷然:“杀业累累,今日今地,引颈就戮!” 喊杀声再度震动圣域,却是法门人马驰援四路,一面倒的战局立时得到扭转! 见援军及时来到,善法天子心下稍定,牵动内伤,一口鲜血难耐喷出。 “天子。” “无恙!” 蔺无双明玥剑出鞘,众人心知云路天关即将展开不世之战,自觉后撤,援助四路。 “袭灭天来,你的对手是吾。” “与六弦之首齐名的蔺无双,值得一会。” 风啸吟,气冷冷,云气飘渺,魔氛凝重,至极一战,瞬间展开! 善法天子进入第一路,阻拦黄泉吊命,虽已负伤,仍然凌厉,战况愈发激烈同时,冷无霜满面焦虑冲入战局:“即导师,快撤,佛脉魔化了!!!” “嗯?!” 局势再变,来不及询问过程,善法天子当机立断,释放退兵信号,滚滚魔气已自地底开始升腾,黑云笼罩天际。 道佛法三家联军见势有序撤退,聂商万分不解上前:“即导师,这是怎样一回事?” “佛脉终究未能守住……”望着逐渐开始分崩离析的圣域,善法天子忧心蔺无双情况,却见云路天关外惊世魔气与剑气交错,受此影响,如来之巅竟而崩溃! 随后,魔气远去,众人才松一口气。 “蔺无双应该无事。无霜,你镇守地脉,事情是如何发生?” “我与来到地脉进行魔化的魔将交手,数番过后他便离开,当时并未发生异常,可是后来云路天关突然有一股强大魔气顺势而下,直达地脉,我来不及反应,地脉便被摧毁了。” “嗯……”翠山行讶然一声:“你所遇到的魔将是谁?” “我从未见过。只知此人擅奇异咒术,白衣,身披蓝色大氅。” “啊!是伏婴师!竟是伏婴师!” 了解魔界情况的道佛众人纷纷露出惊讶神色,善法天子更是凝重。战前推算可能的对手,智勇双全的魔将如吞佛、滕邪郎,就是不曾想过伏婴师竟然亲自出马! “抱歉。我现在也不明白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冷无霜还没被人涮得这么狠过,狼狈地低头认错。 “伏婴师足智多谋,推敲过程,恐怕是他与袭灭天来合力完成,也不怪你中他之计。无需自责,你已尽力。”赤云染出言宽慰。 “如今万圣岩已毁,必须另寻他法对抗魔界。”看着几乎伤亡殆尽的残局,善法天子重振精神,指挥众罗汉:“无垢,收束僧众,伤者及时救治,死者就地安葬。聂执法,感谢法门支援,改日吾会亲往法教会见教祖。” “即导师言重了。在下先告辞。” “嗯……摩珂戒者呢?”未看到佛友,善法天子猛然一惊。 “吾无事。”众人抬眼望去,却见摩珂戒者歪歪倒倒由一名紫衣青年扶着,正缓步而来。 冷无霜愣了片刻——他怎么会在这儿? “宵?” “嗯?你是……”奈落之夜宵呆呆地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输在伏婴师手上,你也算败得不冤,作此态度,真是难看。” 尹秋君躺在摇椅里晒太阳,羽扇搁在脸上,晃晃悠悠好不惬意。 “他其实是叫伏‘阴’师吧。”风千雪恨恨地劈柴,木屑四处飞溅。 “这就是他一贯的做派。你从未与他对敌,知己不知彼,当然不是对手。” “坐在那边说风凉话,对于减轻我的心理压力毫无用处。” “吾分明是在安慰你。”尹秋君拿开扇子:“封了吾之功体,吾当然是好好享受田园生活,不然你就解开吾的功体啊?” “不要。” “倔。” 风千雪幽幽地看了尹秋君一眼:“因为你不良过。” “……” “风姑娘啊,吾来向你辞行了。” 朱闻苍日灿烂得过分的脸出现在竹篱笆之外,毫无疑问挨了一记眼刀。 “哇,很凶恶的眼神,有杀气哦。吾有得罪你吗?” “要走就走,废话什么?” “耶,大家都是这种交情了,当然要好好叙别。” “谁跟吞佛童子的兄弟有交情。”一想起吞佛童子伙同袭灭天来把宵忽悠得差点没命,风千雪更是气打不出一处。 “……”朱闻苍日脑门上几条心机纹顿时更加纠结了,恨不得马上拿镜子照照对比。 哪里像? 哪里像啊!!! ……他决定从现在开始讨厌吞佛童子! 第83章 第十五章 碧江尽头,人潮蜂拥。 自碧江现孤舟,三月浩劫再次引动武林风波,短短几日之间,南武林众门派闻风而动,一路追踪神秘的飘舟,动静之大,甚至惊动了法门教祖殷末箫。 “三月浩劫发生在许久之前的南武林。在短短三个月时间内,有许多武林派门首领失踪,更有许多武林派门在一夕之间被歼灭。这桩牵连甚广的惨案始终无法解破,甚至是毫无线索可寻。” 人群中,血断机与冷无霜并肩而行,一路解说事件渊源。 “南武林?”冷无霜沉吟道:“难怪闻所未闻。” 血断机语调深沉:“如今这件事被重新提上台面,南武林的受害者后人必会追查到底。” “先生是否又算出什么端倪?” “嗯……吾只算出此事与当前武林局势息息相关。” “具体哪一方面?佛魔之战,亦或双城之争?” “天时未至,天机难测啊。” 冷无霜默默翻了个白眼:“果然是玄之又玄。先生,如今双城激战正酣,怎能缺少你这位神算?还是及早回转,以免再度惹来长生殿杀机。” “不急,不急,再观察一番。” “既然你都这样讲了,我只好舍命陪君子。”冷无霜举目四望,发现人群中不少熟面孔。 换装的三口组——看起来这次的cos对象是三途判,依然元气满满充满活力,唠叨不停,各种耍宝。 此外还有紫宫太一的爷爷紫宫宣夜、沐紫瑛,应是跟随法门人马一同的大小姐殷芊嫿。 被法门众人簇拥而来的,应该是教祖殷末箫。 虽然对法门的印象极其恶劣,但曾听蔺无双屡次提起,冷无霜特别留意了这位法门之首,是一位颇有威仪的大叔,目测不像蛮横无理之人,殷芊嫿站在他身边显得乖巧无比,料想平日应该素有威信——想不通手底下怎会有法无吾卫无私和殷芊嫿这种门人。 江流平缓,飘舟翩然而下,无数盯视的目光,有怀疑,有愤怒,有怨恨,也有迟疑。 随着飘舟靠近,众人之心也随之揪紧! “众兄弟听着,船一靠岸,就上船将凶手碎尸万段!” “风波门今日为师尊报仇!” “还有我们xx门……” “xx派……” 群情激奋,自报家门,冷无霜无奈伸手压住太阳穴……我说啊,这些门派的名字为毛听起来如此妖道角? 殷末箫见局势有失控可能,当机立断道:“聂商,传吾之令,维护秩序,不可轻举妄动!” “是。”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飘舟却无停止之势,径直朝着入海口而去,冷无霜蹙起眉头,直觉不对,另一方,殷末箫已腾身而起,直入飘舟。 船上了无动静,飘舟直接撞上岸边方才停止,众人屏息凝神,片刻之后,竟是法门教祖抱着一具尸体,面色凝重地回到岸边。 “飘舟神隐……死了。” 现场顿时一片哗然! 殷末箫沉心静气,下达指令:“聂商,派人沿岸搜索,如遇形迹可疑者,擒回。” 各门派苦主无法接受这一结果,纷纷叫嚷着交出尸体碎尸万段,殷末箫不为所动:“飘舟已死,即便他与三月浩劫有关,他的身亡也代表罪孽偿还,枭兽碎尸,有失厚道。吾会将尸体带回法门,妥善安葬。众人如有疑问,可到法家陈述,殷末箫会给予交代。至于三月浩劫真相,法门亦将彻查到底。” 冷无霜看了看殷芊嫿,再看看殷末箫,不由摇头。 法门教祖不是挺正常的么?深明大义有礼有节,多好的大叔啊!怎么生个女儿那么刁蛮任性狠毒? 法门教祖表态,众人也觉得纠缠无益,逐渐散去,冷无霜虽知案情复杂,但仍挂心双城之战,没兴趣深究:“血断机先生,热闹也看过,你有任何猜测,留待击败长生殿之后继续不迟。” 血断机摇头又点头:“长生殿固然为首要,但就怕……” “这件事方起苗头,也算不出什么,还是先回转不老城。” “嗯,走吧。” 二人行至半途,忽闻前方兵戈之声,血断机猛然踏出一步欲上前观视,冷无霜一手拦住去路,缓缓压低声音:“先生且慢。” 便收敛气息,钻入路旁密林,稍微往前挪了些,约略看到前方情形。 冷冷杀气与剑气交纵,战局中心之人却并不陌生,正是之前在紫宫世家中与风千雪交过手的沐紫瑛。 无影无踪的无蝉翼,诡异难测的金线镰,沐紫瑛纵然剑法超群,在两者合攻下委实难占上风。 冷无霜怔了怔,方才想起某位法门的重症公主病姑娘曾经到幽燕征夫高价□□,目标正是风千雪与沐紫瑛。 不过…… 贾命公不是才“死”么? 寰宇奇藏竟然还能号令幽燕征夫,而且同时出动愁落暗尘与上官寻命……啧啧,军师先生果然手段不凡。 “是愁落暗尘。”血断机只当幽燕征夫欲取那女子性命,有意出手帮忙,照旧被冷无霜拦住。 “为何拦阻?” “我看他们用意在探不在杀,先生稍安勿躁,别引火烧身。” “嗯……” 沐紫瑛有几分能耐,冷无霜心知肚明,愁落暗尘与上官寻命的本事她更是清楚。以沐紫瑛的实力和经验,遇上这种层次的杀手,若对方有意取命,不会让她有如此缠斗的机会。 洞悉了幽燕征夫的目的,冷无霜顿时感到奇怪。 她可不信寰宇奇藏会将宝贵的资源及时间耗费在毫无价值的暗杀对象身上,这沐紫瑛初出茅庐愣头青一个,有哪里值得那位满腹心机的前翳流军师注意? 疑惑归疑惑,前路被挡,也只能在一边儿看着。 无蝉翼飞梭无定,锐利隐蔽程度远胜当初蝉之翼,顺风而袭,逆风而旋,来去自如,甚是难缠;金线镰柔韧灵活,似乎也曾得到高人指点改进,较之冷无霜印象中更上一层。 沐紫瑛力开双剑战两方,招厉式疾,初遇顶尖杀手,月眉飞剑虽能开阖自如,却难算对手变幻无定配合无间,况且根基稍落下风,加之经验不足,处处惊险,身上已有数道外伤。 “月眉双分!” 月眉绝式再现尘寰,愁落暗尘与上官寻命眼神交接,心领神会,双双速身避开阴阳两道剑气,无蝉翼消失于林间,金线镰没入地面,待沐紫瑛剑式已老之刻,同时发难,蝉翼飞弧而回,线廉贴地横扫! 蝉翼削过手臂,线廉割伤脚筋,逼命一瞬,沐紫瑛瞳仁猛缩,再也顾不上其他,月眉剑法第三式匆忙发出—— “喝……寒月掩星!” 犀利一剑,气势惊人,修习剑道多年,冷无霜自能窥得此招高明之处,心中亦不禁惊艳赞叹,沐紫瑛的师承确实不凡! 危机仍未解除,倏然林间风起,雾色深浓,渺渺尘雾中忽来数道纵横剑气,直逼幽燕两大杀手,惊鸿一瞥,冷无霜认出剑气,顿时觉得浑身都不好了,拽着血断机一溜烟闪人。 愁落暗尘与上官寻命也纷纷收回武器,谨慎后退,隐入林间,气息逐渐远去。 “呃……噗!”沐紫瑛外伤不轻,方才匆忙发招内劲不足,也伤及肺腑,却是倔强地扶住手边一颗大树,心有余悸地强撑着不倒下。 “是谁出手相救?啊……先回报师尊,再追查碧江飘舟神秘人之事。” 恐再生变,沐紫瑛不敢多留,跌跌撞撞离开。 “月眉双剑,寒月掩星,嗯……”就在方才激战之处,寰宇奇藏与两名黑衣人现身,详细勘察遗留的剑气,片刻之后,下令道:“飞翼,紧跟迷踪蛊动向,随时回报她之行踪。吾要掌握她究竟师承何处。” “是,主人。” “惜痕,继续监视紫宫世家。” “遵命。” “风莲,九章伏藏,你们都受伤了?!” 识玲珑讶然惊呼,满脸心疼之色。 看着靛羽风莲那张脸,冷无霜深深为识玲珑掬一把同情泪,有朝一日这个便宜未婚夫变回中原名人苦境支柱人类伟大救星之时,识姑娘就悲剧了啊。 再想想之前亲自出马疑似对无知少女沐紫瑛有所企图的前翳流军师,更是大叹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女人,顿囧。 双城之战你来我往,上次毫羊沟长生殿惨亏,这次又换不老城在血蛛毒林大量折损,连太师太傅也赔了进去。 名人cos秀少了几名大咖,大殿中冷清不少,风莲将详情详细道来,识能龙为两名宰辅肉疼不已。 “就在我们寻线进入血蛛毒林中心之处,发现连命台。太师与太傅忧心长生殿今后会再用连命术残害城中众人,便出招破坏,谁知其为长生殿陷阱。连命台破,引爆火药,长生殿大军围杀,致使剑寻将军身亡,太傅太师被擒。唉……是吾大意了。若非业火红莲与墨渊水莲及时来助,吾与九章兄恐怕难以脱身。” “伪造连命台为诱饵,长生殿此招甚是高明。” 九章伏藏补充道:“连命台下设有机关,大军也早已埋伏在外,长生殿此回局中有局计中有计,才会被他们瞒骗。” “嗯……”听完整个过程,弦首独自沉吟,看不出太多情绪。 冷无霜因为两头跑的缘故,并不完全清楚双城交战以来全部细节,但看苍的反应,或许比料想中更复杂。 另一边,九章伏藏已经不无好奇地开始打探业火红莲与墨渊水莲为何会前去救援。 冷无霜咧了咧嘴心道,一莲三化嘛开小号精分嘛苦境栋梁偶尔也得换换材质刷个漆翻个新不是。 靛羽风莲依然不承认三莲之间的关系,根据黑发剑者推测,丫失忆了,而且是素还真潜意识里自恋又话痨的一面,如今话没说够,肯定不会承认自己是素还真,素贤人怎么能是个话痨呢,所以还是让风莲继续唠嗑好了——就这么一番话,冷无霜终于体会到日月才子之间不吐槽就会死的相处模式。 再次逃过真心话大冒险,风莲将话题转回长生殿,表示自己已有对策。 “长生殿必会趁机攻城,该是布下天罗地网,收鹰入网之时了。” 识能龙从善如流道:“嗯,此事就交你。另外,近期吾城消耗不少,吾考虑调回太宰。” “太宰?” “正是。太宰个性不喜拘束,常在外行走武林道,故而众人尚不曾见过。” “如能调回太宰,当添一助力矣。城主,吾即刻请血断机测算。” “有劳了。” 识玲珑却不依了:“义父,风莲受伤了,应该让他休息。” 风莲急道:“玲珑,城内安全为先啊。” ——立刻遭到冷无霜白眼一记。 纵然化身也不改工作狂做派,真不知今后三莲回归素还真,要如何解决这个婚约问题,伤害无知少女会被驴踢,风采铃也在天上看着你哟,素贤人。 “你们不让我参战,又都不肯陪我。”识玲珑不无委屈地轻声抱怨一番,最终在风莲再三保证下不再闹别扭,乖乖回房休息。 弦首似乎也有要事,叫上冷无霜离开大殿,七拐八拐,踏过几个阵法,进入一间密室。 “弦首,这是……” 看清密室中摆放的东西,冷无霜差点没抽过去。 一张桌子,一对蜡烛,一壶酒,若干符纸,还有木雕的小人儿。 ……弦首您终于要做回道士的老本行了么?! 玄宗密式.扎小人?! 顿时脑补了弦首持剑起舞然后往剑上喷符水撒狗血扎小人儿的场景,虽然自觉脑补过度,还是觉得有种无法直视的喜感。 “长生殿连命术诡谲莫测,为防万一,吾必须设法保障太傅太师的安全。”苍自然不知自家晚辈正在脑补自己搞邪门歪道,一本正经开始作法,手催阴阳之力,灌入木人之中,血色红芒亮起。 “这是……掩命术?” 好歹也是玄宗弟子,墨尘音那些奇奇怪怪神神叨叨的法术没少见过,冷无霜站在旁边看半天总算看明白。 “正是。” “这样真正能保住太傅太师的性命吗?如果长生殿用虺虫控制他们又该怎样办?” 正说着,红芒果然有所异常。 “祖祭司在对他们施法。嗯……” “无法破坏吗?”风莲也踏入密室,闻言难免焦虑,太傅太师掌握了太多不老城机密,若被长生殿控制,后果不堪设想。 “若吾现在施法,掩命术将失去作用。掩命术只能暂时掩住四条、八字之命,而无法破坏连命术。必须找出连命术施法的关键之物,才有法可破。” “嗯……此术甚是麻烦。看来我们有必要做最坏打算,救回两位宰辅之后必须清除长生殿控制之法。” “然也。” “弦首,掩命术暂且麻烦你继续关注,吾与城主敲定接下来的人员布置。” “请。” 待风莲离开,冷无霜才开口询问自己心中疑惑:“弦首,此回行动不是非常有把握吗?怎会一败涂地?” “风莲的战术并无错误,但长生殿似乎有所提防。”苍顿了顿,展开一幅地图,冷无霜定睛看过,觉得背后一阵凉飕飕。 “呃,血蛛毒林的……地图?” “若无此图,风莲不会定下此计。” 苍解释得平静,冷无霜却心知肚明,这么详细的毒林地图,肯定出自长生殿内部,现在出现在弦首手里,只能说明…… “咳。弦首,这样会不会太巧合了?按理,我们这边应该占有先发优势才对。” 苍并未直接回答,沉吟道:“多次交战,长生殿对不老城的战略未免料得太准。加上此次,嗯……” 冷无霜心中本有怀疑对象,斟酌一阵,道:“不老城能料得长生殿行动,难保长生殿没其他方式获取先机。弦首,让我去盯住可疑之人。” 苍略抬了抬眼眸:“无证据的猜测,终是不妥。” 听他这句话,冷无霜忽然一个激灵,脑补了很多事。 依照弦首的神棍程度,金鎏影紫荆衣那么严重的背叛行为事先不可能毫无察觉,难道他当时也是作此想法? 心中生出一股无奈,从六弦到赭墨,怎么一个个都这样。 无奈归无奈,她还是有话直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嗯……眼下不宜轻举妄动,毕竟你现在也已经引起魔界注意。” “弦首放心便是,我能应付。” “万圣岩此次元气大伤,佛消魔长,袭灭天来必会继续采取行动。但正道力量陷入双城之争,请你转告黑发剑者多加担待了。至少……尽量避免魔界掉转方向涉入双城纷争。” 冷无霜一惊,讷讷道:“弦首……已经知晓袭灭天来之事?” 她明白圣尊者乃是弦首为数不多的至交好友之一,是以此事一直不知该如何开口,双城鏖战正酣,又怕影响弦首的心情,所以不曾提起。 苍甩甩拂尘,下意识避开视线,轻声道:“仅凭半身魔体,不可能击败万圣岩与蔺无双联手。” 冷无霜抿了抿唇,莫名觉得他看起来好像很难过。想起六弦之首身为玄宗栋梁所背负的沉重责任,数百年的封印之后迎来的却是封云山大爆炸死伤惨重,六弦去其二,昭穆尊还在乐不思蜀的混黑,直至如今异度魔威嚣张,好友不复……当即也不敢继续深想,赶紧转移话题:“弦首,黑发剑者另有一局需要我前去帮忙,我先离开一阵。” “嗯,务要小心。” 待独自离开不老城地界,冷无霜心下才稍微缓了口气。 双桥虽已决裂,但昭穆尊身上已无所羁绊,尹秋君又是个率性人;赭杉军半魔之躯固然辛苦,毕竟还有墨尘音与他共同分担烦恼与忧愁;六弦皆以弦首指示为最高宗旨。算来算去,玄宗上下最沉重的,大概就是弦首了吧——需要扛起的事情太多,交心的知己好友又太少。 这样……也挺孤单的。 “佛为什么能无所求呢?” 雪洞之内,宵满脸迷惑。 刚刚经历了袭灭天来现身说法的“佛魔一线间”,他似乎对佛与魔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及求知欲,每有机会,总是不断发问。 幸而善法天子和摩珂戒者很有耐心,但凡时间允许,总是以不同的方式对他的疑问进行解答。 “求,来自人性的渴望,修行则是为超脱情与欲,不为欲望主控,一切顺应天意而为。非吾该得,便不枉求。” “我不甚明白。” “现在的你对感情并不完全理解,不理解,便不知放下感情,无欲无求。” “但是有人告诉我,情感是人类重要的需求之一,超脱了情感与欲求,人类还剩下什么呢?” “那么你想求得什么?” “生命的意义。” “情感也是一种生命意义,超脱情感,并不意味着逃避它。” “你什么都不求,你的生命意义又是什么?” “但求佛魔之争回到和平。” “佛魔之争?佛与魔为何要争?又为何彼此厮杀?” “佛与魔,是同时存在又互相拉锯的力量,此消彼长,原因只在理念的不合,而渐渐演变成彼此争斗,形成无解的谜题。人类,就像介于佛魔之间的懵懂生物,越想要明白,就越是去挖掘,而越是了解,就愈发疑惑。” “这我能体会。” 宵想起自己被吞佛童子和袭灭天来哄骗的经历,很有感慨。 “人类是一种微妙的生物,渴望神迹,排拒魔物,对神有不敢亵渎的尊敬,却又质疑其存在;对魔则是不敢认同,却又抗拒不了其魅力。” “那么魔到底是好还是坏,佛又是好还是坏?” “佛魔各处一届,有各自的理念与生活方式,并无绝对意义上的好坏。真正可怕的,是由人性衍生出的魔性,那是贪渎、自私、杀戮,是人类自身演化的性格。所以人需要修行,便是修正人性中向恶的部分。” “嗯……你的答案与善法天子有所不同,但我有一点明白了。不过,人类自己解释佛与魔,却又身处佛魔之间,这样不是很可悲吗?” “然也。所以此时最需要的便是空,放空自己,冷静所有情感,寻回本性中最平静的一方天地。” “你想寻回的是什么?” “魔化者的纯粹。” “你是指袭灭天来吗?” “他是一步莲华的意识分化而出,乃是佛性化出的魔性,在他的心中,一定还有一点纯粹,但看如何引发。” “戒者仍未放弃袭灭天来吗?”蓝袍高僧踏入雪洞,语调中虽隐含一丝不赞同,神色却是平静。 “善法天子,你也说过,你相信圣尊者。” “相信,并不意味纵容。渡化魔念,终止纷争,解众生之难,胜于将发生奇迹的渺渺希望寄托于恶体。” “唉,天子……” “对他,吾惟有断恶之心,至今犹未改变。” “嗯……”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两位高僧理念争辩,宵努力想了想,道:“善法天子,接下来你们要怎样做呢?” “联络分支佛友、玄宗,以及中原佛门。” “你们也要离开了?” “是。”善法天子顿了顿,一向严肃的面容似乎和缓了些:“宵,你身怀神器,务必小心引来他人觊觎。” “我知道。” “戒者,我们走吧。” 宵立于风雪中目送两名佛者渐行渐远,还在反复回味思考数日来善法天子与摩珂戒者对佛与魔不同的理解,并对照佛剑分说之言,虽有诸多不解,却也平静很多。也许,终有一天他能明白得更多吧…… 这样想着,他默默转身欲离开冰雪之涡。 暴风肆虐,雪雾满眼,冷冷的杀气混入风啸之中,初时极淡,渐渐转为绵密,终于铺天盖地袭来。 “是你,吞佛童子。你是来杀我?” 红衫魔者负手踏近,优雅从容的姿态不见半分动摇:“吾来毁灭不该留下的存在。” “那就不用多说了。” “指教了。” 一声指教,朱厌火光乍现,魔界战神再起杀戮;流织冰光的夜刃,神情冷漠的宵,造化之钥最终开启战端! 冰与火的相克,冷与热的冲击,划开银月之下的披雪掠雨。朱厌之威,战神之能,血气的护持处处逼向宵,占据地利的宵以冰锋克制,但火焰之势狂猛难挡,虽有神器护身,在吞佛诡异多变的战法威逼下,一时难占上风。 黄泉吊命立于冷峰之上,默默观察战局,身为魔将,除了督促吞佛童子完成任务,他也想趁机一窥战神之能,见战局紧张,又似有几分戏耍猎物的争斗,不禁暗忖吞佛的恶趣味。 吞佛童子猛攻宵之右身,夜刀式式护卫,不料,朱厌旋空变向,吞佛突然变速,宵匆忙抵挡,手臂已被朱厌穿透,吞佛趁机再赞一掌,轻声细语道:“汝还是学不会心理战。” “是吗?” 冷冷的女音,伴以猛烈的掌气,积雪爆裂飞散,细碎雪屑纷纷扬扬。吞佛凝眸,认出站在宵身后的灰衣女子:“冷无霜,来历不明的玄宗弟子。” “正是与你同样,不在三族中,来历不明的魔界战神。喝——” 冷无霜双手拨阴阳,柔力将宵推至一边,旋即,黑发剑者现出身形,善法天子去而复返,还带来幸存的执戒殿两位执法。 两员魔将,顿时陷入包围。 “哦……看来吾必须收回前言。”吞佛收势站定,意味不明地瞥着宵:“汝也懂得结交外援,寻求合作了。” 宵并不明了前因后果,只见冷无霜也到场,便安心许多,再闻冷无霜交待“退下疗伤”,更是乖乖退入雪洞之中。 吞佛微微眯起双眼,审视着这名陌生的对手:“宵服从于汝,汝之身份,令吾好奇。” “到黄泉之下慢慢好奇吧!” 心知吞佛童子能言善辩心机过人,冷无霜懒与他浪费口舌,直接采取快攻,云极剑法愈发精纯,得心应手,招招式式竟都奔着战神先生的脸部与下盘而去,略有阴损之嫌;黑发剑者知她有意报复吞佛,配合之余也默念“宁得罪小人勿得罪女子”。 “嗯……”察觉到对手莫名的怒火,吞佛虽是攻守自如,也愈发奇怪此女以道身行杀招,浑不似玄宗风格,心念一动,极招上手:“风火雷击!” “冷月飞凤!” “云海怒流!” 飞凤冷啸,云流汹涌,双招合一,力压魔能,四面只闻惊爆连连,吞佛童子一击不成,稍沉真气,朱厌斜指,猩红魔火自地表爆蹿而出,熊熊火光之中,瞥见一点灰影疾奔而至,立即屈膝回剑横举,朱厌剑柄挡下冷无霜横空劈下的剑锋,足下冰层顿时迸裂! 察觉吞佛欲蓄力反击,冷无霜反应奇快,半空中借力一旋,身形腾挪,手若鹰爪,一把抓住吞佛童子色泽亮丽的发辫,猛力一扯! “……” 被扯得脖颈后仰险些不稳,足跟发力站定,吞佛眸光微黯,饶是心机过人也料不到对手会用这般泼妇招数,来不及出言嘲讽,下一刻黑发剑者攻势再来,情急之下顾不得头皮吃痛,旋身换位猛攻冷无霜。 冷无霜露出一个冷笑,任由朱厌挑破肩部衣料,顺势一滑,手臂抬起,剑柄结结实实敲在吞佛童子下颚之上,当即听到令她无比愉悦的骨裂声。 ……黑发剑者瞬间从她脸上读出一种“抽死你丫的,欺负我弟弟,让你三个月说不出话来”的意味。 另一侧,执戒殿大执法开启佛门伏魔阵困战黄泉吊命,善法天子式式凌厉,魔将招招残狠,阵中只见刀影纷纷,佛光耀目,激烈的气劲无序飞散爆裂,掀起一波又一波狂潮。 就在战局如火如荼之时,天际乍现流漩黑洞,两道妖媚身影翩翩而至。 “风华叹悲欢,红尘身是幻。” “焚麝沐姬身,蟾宫玉软腰;蔷色樱红唇,柔荑君命摇。” 援兵? 冷无霜怔了怔,被吞佛窥得空子,三连击拉开距离。 华服女子水袖轻摇,五行力分化而出,震荡佛门伏魔阵,观其面容,却是熟人。 造幻师?! “吞佛童子,你也身陷苦战,让奴家意外啊。” ……这又是谁?! 不待这边反应,造幻师冷哼一声:“你来做什么?!” “你来做什么,我就是来做什么啊。”麝姬斜卧榻上,闲闲而答。 “魔之尊者有派遣你吗?” “我的目光,总是追随着美男子。”麝姬大言不惭,视线转到蓝衣僧人之身,眼前一亮:“哎呀,善法天子,见到你,令奴家心喜不已。” “你还真是真是来者不拒。” “……” 你们是在内讧吗啊?真的是在内讧吧?! 吞佛童子此刻苦于颚骨骨裂无法开口,黄泉吊命不善言辞,善法天子面有冷怒,却无意与魔人多言;冷无霜无语地与黑发剑者对视一眼,随即清清嗓子扬声道:“异度魔界的格调,好像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麝姬妩媚一笑:“全赖魔者温柔领导啊。” 善法天子和执戒殿的人在场,冷无霜真不好意思过度调侃袭灭天来的品味,可是在场的诸位男性都哑口无言,貌似只能由她表达…… “你们是援兵?” “然也。”造幻师掩口轻笑:“你这句话,问得迟了。喝——斩空!” 黑色光芒在吞佛童子与黄泉吊命身遭突然崛起,冷无霜神色微变,大喝一声:“小心!” 黑芒映衬白雪分外诡异,众人纷纷闪避,待回神之时,魔界之人皆已失去踪迹。 冷无霜愤愤地咬了咬牙:“造幻师果然投靠魔界了。” “这,就是她的能力?”黑发剑者沉眸评估着方才的术法,有此一问。 “是。” 方才被两名女子集中火力视觉非礼的善法天子冷着脸道:“听闻造幻师行事谨慎精明,怎会投身魔界,将自己置于中原对立面?” “呃……大概,”冷无霜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大概是因为袭灭天来?” “嗯?”善法天子挑挑眉,疑问的目光凝视着冷无霜,静待下文。 冷无霜有种捂脸的冲动。 “刚才即导师也看到了。造幻师……咳,好这口。” “……” 在场众人再次陷入诡异的沉默。 宵从雪洞中探出脑袋:“这口是什么?” “……安静,乖乖疗伤去!” 第84章 无责任脑洞番外 风千雪关掉台灯正准备睡觉,搁在小桌上的手机忽然疯狂地震动起来,随后响起庄严大气的铃声《七佛灭罪真言》。 ……不是她恶趣味,每年冬季这栋老宿舍楼都会发生一些怪力乱神事件,弄得人心惶惶,去年年底放假之前隔壁寝室有个妹子半夜三更莫明其妙穿着长裙从阳台上一跃而下当场摔死,更是增加了恐怖气氛。 比较神烦的是,校方一向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发生这样的事件,受到心灵创伤的当事人寝室成员获准搬走,临近的几间宿舍却没地方搬,也只好这么将就着了。 将就是一回事,心里难免瘆的慌。 结果寒假去表叔家无意中提起这件事,大表叔高深莫测抬了抬眯眯眼,第二天便带她去万圣岩烧香。 风千雪从小就觉得大表叔一定是个神棍。 连他结交的朋友多半也是货真价实的神棍——比如万圣岩住持一步莲华。 万圣岩香火旺盛,临近年关更是人山人海,风千雪照例烧了香,不想凑这个热闹,也不想跟着大表叔去听禅,就跑到后殿闲逛,却碰上无垢尊者正在试音箱。 新买的音响音色纯正洪亮,试播的曲子让她当即虎躯一震神清气爽醍醐灌顶,三步并作两步凑到无垢尊者面前,双手合十行礼,然后递过手机数据线:“尊者,拷贝一份给我呗。” “你几时也对佛经有兴趣了?” “不是,拿来辟邪。” “……” ……如此,就是这首佛乐的来源。 铃声乍响,下铺正在喜孜孜数钱的鱼晚儿手一抖,扯断一张十元大钞,顿时变成苦瓜脸:“千雪~~~~换个铃声行不行啊……” “嘘,”风千雪拿起手机接通:“喂?” 对方传来一阵抽泣呜咽声。 “怎么了?” “千雪,是我……呜呜……” 听到软绵绵的嘤嘤声,风千雪一阵头痛:“姥无艳?怎么了?” “呜……千雪,你快救救西风……” “你把话说清楚!” 听出不对味儿,风千雪立刻掀开被子抓起衣服开始往身上套,并探出半个身子向鱼晚儿示意。 “呜呜……恨不逢……西风去找恨不逢,现在我找不到她了,手机也打不通……” ……又是那个人渣! “不是分手了吗?!你怎么还跟恨不逢纠缠不清还拉上西风!”风千雪满心的恨铁不成钢,用最快的速度下床,穿鞋。 “呜……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别哭了,你们现在在哪里?” “xx酒吧。” “你先报警,我们马上过来。”风千雪顿了顿,甩掉脚上的雪地靴,从床底拖出四叔墨尘音送的军靴,并转头对鱼晚儿道:“换衣服。” 随即挂断通话,从通讯录里调出了泊寒波的号码。 …… 深冬的夜,又冷又黑。 大学城外著名的堕落一条街却是热闹依旧。 风千雪和鱼晚儿匆匆穿过拥挤的烧烤摊,七拐八拐来到酒吧巷外,迎面遇上浑身发抖的姥无艳。 姥无艳眼睛都哭肿了,加上受冻,一时连句话都说不清楚,只是哭。 风千雪拽着她边走边问,好歹弄清怎么一回事:西风不忿恨不逢糟践姥无艳,居然一个人跑去找麻烦。姥无艳拉不住,眼看进了酒吧快半小时,没动静,觉得不对,想想恨不逢的家庭背景,心里直发憷,这才打电话求援。 鱼晚儿左看右看没见着警察,不禁摇头叹气:“现在的出警效率也太低了。” 风千雪拧着眉头,直接来到酒吧前台:“恨不逢在哪个包房?” “104。” “好,叫你们老板出来。” 小工是个大二兼职生,见她来者不善,又害怕惹到恨不逢,自然不肯叫老板。 风千雪眼皮一抖,眼神像冰刀一样瞪着他:“我告诉你,今天你这破酒吧如果出事,你和你们老板等着坐牢吧!” 大概是被她的气势惊到,小工讪讪地缩了缩肩膀,鱼晚儿见状凑上前嘿嘿一笑,补充道:“见不到老板我们马上叫人来砸店哟,少则几千多则几万,你是赔不起的。” 小工还没闹明白状况,老板已经来到前台,看样子也是见怪不怪,不慌不忙地说:“我带你们过去就是了,待会儿可别在这儿闹。” “我知道。” 风千雪心里其实急得要命,找到老板后马上直扑包房,二话不说踹开大门,一眼看见恨不逢搂着两个女生左拥右抱。 “干什么?” 平日喜欢跟着恨不逢鬼混的几个男生站了起来。 老板走进包房大声说“你们要玩就玩别给我惹麻烦”,风千雪趁机快速扫视着包房内的情况,没看见西风,却瞥见厕所门口还堵着一个男生,赶紧冲过去拖开那个男生,撞开厕所门,西风就跪坐在马桶边,瘫得像一团烂泥。 “西风!西风!” 用力拍打着西风的脸,又检查她身上的情况,确定没有吃亏,这才架着她往外走。几个男生喝了酒正兴奋着,见状就有些蠢蠢欲动打算堵人,好在那老板也看出情况不对,生怕弄出事情来,赶紧隔在中间把风千雪她们推出去。 几个女孩子搀着断雁西风火速往酒吧外走,鱼晚儿家老爷子跑江湖的,风千雪家里有两个刑警,歪门邪道的常识懂得多,多少都猜到西风这样子是被人下了什么迷药,幸好来得及时,不然真是不堪设想。 没时间安慰还在哭哭啼啼的姥无艳,风千雪侧过脸发现恨不逢一行人正从酒吧里出来,厉声道:“赶紧走!” 恨不逢心情很好地带着他的狗腿子们在后面追。 姥无艳玩腻了,不过她那几个室友都不错,顺便玩玩儿让她们记住教训也行。作为一个富二代,从小就被溺爱过度,他根本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即便出事老爸也会摆平的——其他人见他无所谓,在酒精刺激下也脑门发热起了邪念。 西风和姥无艳基本帮不上忙,风千雪和鱼晚儿拖着她们往夜市那边跑,眼看着接近一个烧烤摊,已经被人追上,其中一个男生甚至伸手扳住了姥无艳的肩膀。 夜市就在眼前,风千雪心里松一口气,拽下厚厚的围巾猛抽那男生的脸,鱼晚儿便拉着姥无艳躲开,风千雪趁势一脚揣了对方膝盖窝。 她本来跟墨尘音学过跆拳道和军体拳,套了军靴,这一脚分量十足,那男生一下子就跪下去,后面几个男生则看傻了,一时怔怔站着没动。 这边的动静终于引起注意,不远处的烧烤摊陆陆续续站起来一些人,因为不明内|情,只是凑上前看热闹。 恨不逢觉得面子有点挂不住,吼了一句:“你们愣着做什么?!” 没等他把话说完,风千雪突然一个箭步窜上去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不待众人回神又拽着他往墙上撞。 恨不逢一个富二代小白脸从来没亲自跟人打过架,战斗力基本为渣,被打得直发懵,风千雪趁机用脚尖狠踢他腰部、腹部、大腿,并大骂:“让你下药!让你下药!” 刚才还愣住的几个男生终于回过神来,不过到底也不敢对女生下手,上前准备拉架,风千雪却不领情,肩头刚被人按住便屈膝发力一个过肩摔,转身又踢了另一个人的裆部。 这这这……行云流水啊! 围观群众顿时震惊了,甚至不少人拿出手机开始拍摄。 鱼晚儿不知何时也溜到风千雪身后连踢带踹死也不让其他几个男生有机会还手,听到四周议论纷纷,她气打不出一处嚷嚷道:“拍什么拍,看着男人打女人不帮忙!” ……这是谁打谁啊?! 围观群众纷纷腹诽,一看这边,断雁西风软绵绵地晕着,姥无艳满脸泪痕,联系方才风千雪那句“下药”,立刻脑补了事件起因,后知后觉迸发正义感围上去控制事态。 半小时后,泊寒波总算赶到,基本已经散场,西风还晕乎乎的。 恨不逢撂狠话说你们给我等着,泊寒波笑眯眯一句:“你爸是贾命公吧?听说最近幽燕征夫换董事长了,你可让他省点儿心吧。” 恨不逢心里一紧,知道自己讨不了好,灰溜溜地跑了。 泊寒波向一干室友道谢之后带着西风去医院检查,剩下几个姑娘身心俱疲地回寝室休息。 鱼晚儿鬼头鬼脑地看着风千雪,她以前一直以为自家室友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学霸,今天算开眼界了:“看不出来啊,你还是打架达人。” “去去去。”风千雪此时才觉得有点酸痛,揉着肩膀,看了姥无艳一眼:“这回你该死心了吧?” “我早就死心了。” 姥无艳擦干眼睛盖上被子,再也不吭声。 第二天。 校园人|人网上出现一个帖子。 《惊爆!烧烤街女汉子以一敌四完虐色狼!》 详细的文字叙述+脑补+手机拍摄视频,很快将帖子顶上热门,各路围观群众各种爆料各种瞎编,好不热闹。 “啊啊啊这男的我认识,人文学院的人渣恨不逢啊!” “卧槽恨不逢这么没节操给人下药?!” “艾玛这踹功太赞!” “这女的绝壁是练家子!” “看着都x疼!” 然后,在某一楼,经管学院的大二学生随口说了句:“咦这不是风师姐么?” “哪个风师姐啊?” “我们学院的学霸啊听说可以直接保研学海无涯的。” 然后……经管学院的学生开始排队了。 放眼望去,一片嚎叫。 “师姐你为何这么□□!” “师姐再打我一次!” “师姐受我一拜!” …… 昭穆尊优雅地放下咖啡杯,慢慢拿正眼看了看坐在对面的贾命公。 左手边的显示器里还在播放某大学热门视频。 贾命公维持着一贯的镇定,心里却有些不安了。 如果昭穆尊也拒绝援助,幽燕征夫毫无疑问会完蛋。被并购或者收购,甚至破产…… 按下停止播放键,昭穆尊拿起文件夹,四平八稳道:“幽燕征夫一直涉嫌从事非法交易,近期公法庭正在调查。” “谁不知阁下是公法庭前任庭主,动或不动,不都是你一句话?” “你也说过是‘前任’。我如今是生意人,在商言商,商人有商人的原则。给你注资,风险太高,预期收益也不乐观。” “昭穆尊,你真打算拒绝?” “由皇甫集团收购幽燕征夫,我乐见其成。消除坏账,重新整合资产,重塑幽燕征夫的形象,皇甫霜刃有相当的能力与魄力。” “你……” “贾命公,商海凶恶,急流勇退谓之知机,还不抽身,恐怕下一步你所要承担的是法律责任。” 昭穆尊又拿起了咖啡杯,竟不再看他一眼:“言尽于此,你好好考虑。妖姬,替我送贾先生。” “好的。” 贾命公呼出一口恶气,终究垮下肩膀,离开董事长办公室。 桌面的手机震动着,接通通话,尹秋君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传来:“看到那个视频了吗?” “看过。”昭穆尊关掉网页:“尹秋君,我倒是不知道你会闲得无聊去翻大学城网页。” “是慕少艾转告墨尘音,你以为我会比你闲?”悠哉游哉反驳一句,尹秋君盯着屏幕啧啧惊叹:“跆拳道没白学。” “这似乎不是值得称道的行为。” “至少不用担心她被人欺负。” 昭穆尊想起贾命公萎靡的模样,顿了顿,附和道:“也是。” 第85章 第十六章 “信上讲什么?” 从冰雪之涡离开,众人各有要事分头行动。路途上,黑发剑者翻看着一封飞书,不言不语;冷无霜跟在他身后,见他眸有深思之色,料想必是又有隐秘之事。 “不老城,四能方阵破,太宰回归。” “哦。这位太宰又是模仿哪一位江湖大咖?”冷无霜腹诽不老城如此热爱cosy,拥有丰富模仿经验的三口组不曾加入委实可惜。 “地狱人形师,”黑发剑者玩味地补充道:“本尊。” 冷无霜睁大眼睛,歪了歪脖子:“稍等一下。昔日嗜血族祸害天下时,人形师与阴阳师不是一同被嗜血化了?” “正是趣味。”黑发剑者显然有自己的想法,却不对此做评价:“四能方阵,破得蹊跷。” “靛羽风莲窥得任何端倪?” “嗯……你回不老城。” “我这次的任务又是什么?” “观察。” “目标呢?” “可疑人物。” 冷无霜不禁吐槽:“喂,恕我直言,不老城可疑人物太多,你是要我重点怀疑哪一个?” ——如果不老城太宰是地狱人形师本尊,那依照人形师的行事特点和作风,会臣服于胖嘟嘟圆滚滚一脸祥瑞长得像哈他王子的识能龙,这就太惊悚了,所以如此看来识能龙也是海水不可斗量的莫测人物。 黑发剑者淡淡地看了看她:“用心判断。随时联系。” 冷无霜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只好点头:“好吧,若有异常,我会及时告知你。” “请。” …… 回到不老城之时,众兵士正在收拾大战留下的残局,清理战场、修补机关建筑。 冷无霜穿行其间,时不时碰见各种江湖名人假扮者,莫名有种穿越到杭州漫展cos区的错觉。仰望四周雄伟建筑,愈发对识能龙的恶趣味表示怀疑——打造一座华丽的cos城池,真不是所谓宅男梦想么…… 进入主城区,她七拐八拐径直来到血断机的藏身之所。 不老城眼下几乎人手一件马甲,要她凭一己之力找出最可疑的目标,难度不小。 不过有神棍在就不同了。 经过血断机测算,目标指向极阴,主西位。 虽不如他之前的测算那么精准,冷无霜心中也大致有了谱。 极阴,西位,以不老城现状而言,可指代方位,也可指代女子。 重要关键之地,或者身份尊贵的女子? 冷无霜眼珠转了转,去跟弦首报了个到,简单说明之前在冰雪之涡发生之事,旋即告退,独自往后园而去。 外城一片肃杀气氛,前殿亦是沉浸于战时紧张状态,唯独城主千金居住的内城后园,隔绝了外界的兵荒马乱,花团锦簇,杨柳依依。 隔着亭台花木,遥望见识玲珑正和九章伏藏交谈,贴身侍女竟然都退得远远。 冷无霜眉头微蹙,收敛气息走得近了些,将身形隐藏于繁茂树丛之后,凝神细听。 “……小姐的善良众人皆知,在下自然不乐见小姐被冷落或者误解。” 识玲珑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嫣红,不自然地将视线转移到池中锦鲤身上,从袖中掏出什么东西,羞涩道:“我……我绣了两条手巾。这条,你能收下吗?” “小姐之礼,吾有幸得之吗?”九章伏藏接过精致的绣帕,微露喜色。 识玲珑赶紧补充:“这是谢礼而已。” 冷无霜整张脸都在扭曲,最后扭出一个囧字:啊喂,风莲兄,你家小未婚妻跟一个外人这么春|心荡漾没问题吗? 未出阁的姑娘家拿亲手做的绣帕当谢礼?听起来怎么一股子欲盖弥彰的味道呢。 还有九章先生对一个定过亲的妹子如此不避嫌又算啥事儿? 正在思考靛羽风莲要不要干脆改名碧羽风莲比较好,另一边识玲珑和九章伏藏已经聊开,从心事谈到近期战事,九章表示羡慕风莲得到城主重用,感慨道:“也许城主比较信任他未来的义婿吧。” 识玲珑面有尴尬:“这……我……” “小姐不必愧疚,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与地位。” “我不是这个意思!” “抱歉,是在下失言。” “身份与地位不算什么。我……我原本也只是一名孤儿,若不是义父收养我,教导我,我也只不过是一名乡野村姑,哪称得上什么小姐。” 识玲珑一口气说出自己的身世,九章伏藏忙抚慰道:“就算如此,小姐也是最美丽的村姑。” 冷无霜眯起双眼,怀疑地盯着九章伏藏。 这种言行方式,很像是在泡妞安怎? 心性单纯的识玲珑浑然不察,嗔道:“你!你又转移话题。” “哎呀,好吧。其实风莲的能力有目共睹,让我的信心小小受到打击。” “那……我可以帮你。” “耶,不可。城主为了小姐安危,所以不让小姐参战,我又岂能为一己之私再令小姐涉险?” “可是风莲时常出征,我也十分担忧。” “那这样吧,”九章伏藏桃花眼轻挑,笑道:“以后若有出征或者战事,在下会与小姐私下商讨,或许会讨论出周密的计划。” “这是一个好办法。” “在下对不老城地形尚未完全了解,可否请小姐指点一番?” “当然可以。” 察觉到九章似有警觉的视线,冷无霜缓缓退开,脑子却不曾闲着,越想越觉得九章伏藏此人可疑。 不老城目前的外援,靛羽风莲是素还真小号,为识能龙鞍前马后自然是为了武林和平,六弦之首则为牵制,避免中原同时承受魔界与长生殿压逼;血断机身为长生殿脱逃的药人,要找长生殿报仇雪恨。 唯独这个九章伏藏…… 到底图什么? 说他是活雷锋吧,不得重用便一副失意状;说他正人君子吧,在明知识玲珑乃风莲未婚妻的前提下,各种不知避嫌。 依她在罪恶坑多年生活经验的直觉,这样的行为,难称善类。 识玲珑身份尊贵,知晓不老城很多情报,心性又单纯,心中虽倾慕靛羽风莲,近来却一直独守空闺寂寞空虚冷……好像很有必要提醒风莲防火防盗防小白脸啊? 虽然那位对这场婚约态度很微妙纠结就是了。 沉吟间不知不觉已在回廊中转了两圈,眼前飘飞着烂漫的蓝色花瓣,冷无霜抬头,面无表情道:“不老城太宰,幸会了。” “呵呵呵呵呵……”人形师独特的笑声迎面而来,面具遮掩了真容,轻轻拨弄手中玫瑰花束:“年轻的玄宗弟子,能为不凡。” “太宰过奖。比起太宰,晚辈不过萤虫之光,安敢与皓月争辉?” 听出对方试探之意,冷无霜不想露出什么马脚,连珠炮一般抢了话头占先机:“晚辈冒昧,尚有一些小小的问题想请教太宰。” “哦……何事呢?” “当年嗜血化的人形师既是假,那么嗜血化的阴阳师也非真喽?” “呵呵呵……你说呢?”眼看人形师笑得花枝乱颤(误),冷无霜故作赧然状:“让太宰见笑了。晚辈没什么爱好,唯一的毛病就是八卦。敢问太宰每每看到太师的面容之时,会不会格外思念昔年与阴阳师相爱相杀的过往呢?” “好奇心会害死猫哦……呵呵呵呵呵……”人形师大概不想与她继续胡扯,转了个圈圈,蓝色花雨纷飞,潇洒离开。 冷无霜撇了撇嘴。 她还没问阴阳师是不是被你金屋藏娇你是不是被阴阳师调|教成现在这款正经上班族了呢……这位人形师跟她听闻的那位风格确实不同,端着成熟又稳重的架子,一点都不八卦,一点都不有趣。 不多时,不老城主急召众人开会,她估摸着应该又有大动作。 果然,风莲向众人展示一副异常详细的血蛛毒林地形图,声称乃血断机在完全无外力影响之下所测绘。 依照地形图进行部署,不老城兵分三路进攻,第一路路线最长,毒物较多,由风莲与九章伏藏掠阵;第二路途经尸人道,因未明尸人特性与能力,便由太傅太师领兵一探;第三路后半段为山谷,内中必然凶险,所以让太宰人形师深入。 至于冷无霜,被安排留守不老城,协助弦首确保城内安全。 部署完毕,风莲又取出一封密函交给太傅太师,要他们在进入之前再观看。 “三路进军是为打散敌人的注意力。而主要目标,乃是在后方山谷内的奇虫,此虫就是泪阳第三地的关键。” “虫?”冷无霜眉峰微微抽搐着:“你的意思,欲破泪阳第三地,需杀掉此虫?” “正是。” 冷无霜瞬间默了。 如果她去请蔺无双来杀虫不知会不会挨白眼……脑补一下明玥开锋,三招不杀虫蔺无双当场自尽什么的……真是……太失格了。 “冷姑娘对此有何疑问?” “没,只是觉得恶心。与地气相连的虫,不知是有多大只。风莲先生,你真不考虑使用杀虫剂吗?” 风莲摇着毛乎乎的扇子,莞尔道:“咿呀呀,这个主意也不错。若有如此够力的杀虫剂,冷姑娘一定要及早推荐。” “我会。” 就在不老城众人商讨同时,长生殿祖祭司手握寻聆珠,借助之前埋入太傅太师脑识中的咒术,将对方安排听得一清二楚。 “赫赫赫……你们的一举一动,难逃吾之掌握!嗯……” “启禀祖祭司……” “何事?” “造幻师前来求见。” “哦?请入。” “祖祭司,别来无恙啊。”面对着祖祭司垂垂老矣的面容,造幻师难得正经。 “你此时前来,是为何故?” “呵……”袖掩红唇,造幻师媚然一笑:“魔界与长生殿已结下缔约,但贵方迟迟无消息传出,吾代表魔之尊者来关心长生殿近况啊。听闻贵殿近来损兵折将,若实力不支,尚有魔界的慷慨支援。” “匃皇答应魔界之事,并未忘却,吾殿一直在暗中调查。至于双城之间征战,就不劳费心了。” “哎呀,祖祭司这样说,吾就放心了。不过……”造幻师忽而笑逐颜开:“长生殿之人皆是容颜苍老,想不到也有那般英俊的暗桩,真教我意外。” “嗯……?!”祖祭司眼神骤然冷到极点。 “别生气,一把年纪,动怒不宜身心。”造幻师笑颜依旧:“吾只是提醒祖祭司,魔界亦有了解不老城的渠道与手段,若有心算计,则这场双城之争早在魔之尊者掌握之中。贵殿无需怀疑魔界的诚意,兵力支绌之时,相信女后也不吝相助。” “哼。”祖祭司虽是震怒,心中却更加忌惮,不知魔界是否知晓九章伏藏的真实身份,如若暴露,后果不堪设想。念转之间,道:“魔界既有心展现诚意,那不妨首先让吾一观造幻师奇能。” “吾之能为嘛……好啊,”造幻师媚眼一转好似想起什么:“那就让吾与昭穆尊合力表演一番如何?” “嗯?” “谁让贵殿人才凋敝呢?”造幻师委屈地扁扁嘴:“不然,长生殿如今还有比昭穆尊更赏心悦目的人物吗?” 祖祭司没有回答,只阴森地看了她一眼,轻挥魔杖叫来卫士:“召唤众人前来商讨迎战之策。” 地势险峻的山谷中,戤戮狂狶已等得有些不耐烦。 “不老城太宰?哼,最好是能入大爷的眼啦!” “呵呵呵呵呵……” 蓝光开,花雨降,地狱人形师再现踪迹。 “哦,高手!” 狂烯会狂师,恶人逢邪者,戤戮狂狶化身第二形态,残忍目光锁定地狱人形师! …… 血蛛毒林第二通路,悟僧与造幻师前后来到事先设定的埋伏之处。 造幻师嫌恶地挥了挥水袖赶走四周毒虫,怨念的气息逼得悟僧不想开口。 “哼,竟让吾与不解风情的和尚合作。魔者,吾好生思念你啊……”媚|音辗转碎碎念叨,好像袭灭天来就不是“不解风情的和尚”似的。 悟僧对此自然不发表评论,直言正事:“按照安排,在此等待不老城太傅太师到来。” “知道了。” “他们不会来了。”苍老的声音乍然响起,竟是血断机现身轰然一击! 悟僧挡下攻击,提力便追,转头匆匆嘱咐造幻师道:“你在此留守,我去追他!” “嗯……怎会是血断机出现在此?难道……不对!” 林风凄冷,悠扬哀切的胡琴声婉转而起,一道久违身影踏着血蛛毒林诡异的红月光来到造幻师身前。 “羽人非獍、风千雪!” “造幻师,好久不见啊。” “你们为何在此?!” “跟你同样,帮忙跑腿!” …… 靛羽风莲与九章伏藏一路小心进入毒林,察觉到前方肃杀之气,两人同时停住脚步。 风莲面色冷凝道:“该是对决的时候了。” “哈哈哈哈!”问天敌傲然而出:“九章伏藏,天关双炼今日送你入地狱!” 九章伏藏璀然一笑,毫无惧色:“哦,分不出胜负,便分个生死。” 风莲冷冷看着昭穆尊:“昭穆尊,你的罪恶将由吾终结。” “哼,单凭你一人之力,痴人说梦!” 话音方落,忽来一阵寒雾,炎火交替之风,竟是水火双莲同现! “嗯,是你们……!” 三路大军,三路对敌,红色的月光,腥冷的气息,双城之战,再起争端! 鏖战结束,风千雪与羽人非獍独自撤出第二路,并未与不老城大军会合。 欲知最终战况,稍后自可向弦首询问,眼下还是别弄得兄妹俩都被全面卷入这场乱局。 “你最近去了哪里?” 一段时间未见,羽人虽从孤独缺口中得知小妹无恙,终究还是担心。 “老本行,帮人跑腿。”风千雪拉过羽人的手检查伤口,不咸不淡打算一语带过。 “为什么?” “受人之恩,自当相报。”风千雪看着自家大哥,叹了口气:“现在还不是时候,以后我会告诉你。” “嗯……” “这回有前辈罩我,安心吧。”想起一事,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凑到羽人旁边故作正经转移话题道:“听说你最近跟一位姑娘走得很近?” “是朋友。” “越小枫无父无母,阿公又去世,确实孤苦伶仃。” 羽人无语地看了她一眼:“你知道得很清楚。” 风千雪无奈把手一摊:“架不住老不修大力宣传。” 在大哥默许下转移话题成功,风千雪估摸着时间也该回转不老城,便与羽人辞别。 自天荒山道后方悄然潜回不老城,进入水石穴,六弦之首仍在守卫不老神泉,闻声微微抬了抬眼皮:“情况如何?” “我无事。此番进攻,遇上造幻师与悟僧同路。” “哦?看来魔界已经开始涉入双城之争了。” “长生殿折了贾子方,主要战力受损,近期其关键要地又逐步暴露,也许魔界是看准这一点,打算慢慢渗入。” “嗯……” “关于魔界的意图,弦首可有眉目?” “尚无。为免引起怀疑,你先前往内城询问战况。” “是。” 内城主殿中,识能龙正在听取风莲的说明,冷无霜踏入殿门,道:“看诸位神态,想必此回奇袭收获颇丰。” “虽未破泪阳之地,但此回奇袭也让长生殿损失惨重。” 九章伏藏奇道:“尚有墨渊水莲、业火红莲同时来助,虽不意外,仍是好奇。风莲兄是如何联系他们俩人?” “算是默契吧,吾并未特意联系他们俩人,但他们就是知道吾需要帮助。” 风莲说得轻松,冷无霜却默默移开视线。百变莲花秀,非常人常理可以测度,就算说穿,当事人也不会承认,她还是说正事儿吧。 “风莲先生,你与九章先生遇到的敌人是谁呢?” “昭穆尊与问天敌。” “哦?不知结果如何?” “昭穆尊不解之护脱身,受了重伤,祖祭司带领大军来援,吾与九章兄便寻机撤退。” 冷无霜闻言眸光一震:“……昭穆尊会死吗?” “咿呀呀,这就要看长生殿是否真有回天之能了。” “嗯……” 见冷无霜陷入沉思,毕竟涉及玄宗内务,众人不欲多谈,九章伏藏便继续问:“这次的奇袭者尚有羽人非獍与风千雪。竟能请动他们兄妹,为何早前不请他们帮忙?” “这吾就不敢居功。他们是靠弦首的人脉,吾的分量不够呢。至于之前未请他们相助,乃是因吾一直未找到他们兄妹的行踪。” 之后众人又谈论一番接下来的战事,决定暂时休养生息。 冷无霜无心多留,向城主请辞之后便到水石穴将消息报告给弦首。 “你心神不宁。” 弦首一眼看出她的情绪变化,也未点破,轻描淡写提了一句。 “……弦首,我有事走一趟。” “去吧。自己小心。” 双桥的问题太过敏|感,虽已达成无声默契,但冷无霜心知肚明玄宗的底线——她自己也有底线。 若昭穆尊真正死在外人手中,她也无可奈何。 惨白刺目的光线亮起,重创的昭穆尊躺在手术台上,四面安置着几具备用药人。 因上次贾子方离奇之死,鬼针叟等一干人落下了心理阴影,不敢轻动药人,必要观察清楚后再取所需器官。 鬼针叟观视着昭穆尊惨状,啧啧摇头:“体内残余的三股气劲虽已消除,但五脏六腑皆被震坏。惨,真是惨。” 属下们已纷纷取来所需之物:“剖官,都准备好了。” “嗯,开始吧。” 言罢,下刀,剖心,挖肺…… 昭穆尊觉得自己好似离魂一般。 浑身冰凉,无法动弹,但入耳话语却是无比清晰,身体的感官也异常灵敏。 虽然不能睁眼,却分明感到有人正从自己身上取走什么,又缝入什么。 这种感觉,实在糟糕至极。 “给他服下不死渊源吧。”鬼针叟眼底闪过一点莹莹绿光,快得来不及察觉,旋即又转为医学狂人式的热烈:“血气畅通,脉象稳然。赫赫赫……人从鬼门关回来喽。嗯……上次贾子方出现意外,这一回是不能再节外生枝。” 部属们清理完现场便纷纷退出,鬼针叟眼底再现绿光,捻着胡须倏然道:“贾子方的手臂,悟僧的头盖骨,狂烯的筋脉,昭穆尊的道门血液,还有问天敌的脑识……可惜,贾子方身亡,连躯体也不存,莫要坏了长生殿大计才好。” 昭穆尊意识无比清醒,感觉到身体因为不死渊源效用也开始恢复生机,拼命地想要睁眼,却无能为力。 而鬼针叟的喃喃自语也一句不漏钻入耳中。 长生殿大计……那是什么? 长生殿要他的血意欲何为? 不祥之感,引动疑心再起,无法平息。 直到祖祭司将他唤醒带到众人面前,向盟友们展示长生殿不死之术的神奇,他微微阖眼,心不在焉附和着祖祭司,眸光黯淡,若有所思。 祖祭司大概根本无法想到,昭穆尊在更换内脏的整个过程中竟会保持着清晰的意识,更不会料到鬼针叟难以解释的自言自语。 “拨冗匆匆而来,必不为闲谈。” 寰宇奇藏好整以暇面对匆忙的访客。 “军师先生现在可称武林八卦巨头之一,想知道小道消息,找你该能有所收获。” “如果你是问吾昭穆尊的情况……”寰宇奇藏轻嗅杯中香茗:“他接受长生殿救治,已无性命之忧。” “……”风千雪默默坐到他对面,已经不知该用什么词形容幽燕征夫的无孔不入程度。 “你担忧尹秋君,尚可理解,但对于昭穆尊……” “我只是不希望他就这样丢命。” 纵然怀疑昭穆尊和尹秋君与昔日昊天鼎被夺一事脱不了关系,风千雪也不乐见他二人惨淡收场。 玄宗过去之事她说不上什么话,不过她想,青梗冷峰上那两人,未必不曾抱有一点期待。至少……她希望玄宗四奇将来能有再会之机。 “以你而言,倒是难得的天真。” “军师先生今日安然无恙端坐此地,不就是林主的天真所带来的结果吗?” 距离皇甫笑禅退隐已有一段时间,风千雪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提起残林之主。 寰宇奇藏微怔,轻哂:“哈。”随即抬起羽扇微掩面容:“尚有一事,不妨一并让你知晓。” “怎样?” “长生殿所求,还有昭穆尊的道门血液。” “嗯?”风千雪不解地挑了挑眉:“为何?” “这个问题,何不向柳飘絮.尹秋君求得解答?” 风千雪想了想,脑中灵光一闪,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寰宇奇藏:“军师先生,怎会对桥主有兴趣了?” “如今吾杂务缠身,你又何必舍近求远?尹秋君之智,天下皆知。” “是否舍近求远另当别论,不过军师先生这算是推卸?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何如此挂心三月浩劫,不过如今魔界渐渐浮出水面,你分神‘杂务’,真正妥当吗?” “那也需要你拿到关键信息,以便让吾的推测得到证实。” “快了。” “那吾就静待你的消息。” “请。” 应酒党的求助,甫一入夜,风莲便与血断机暗中行动,欲探血蛛毒林深处,彻底找出泪阳第三地详细地点和地形。 黑暗掩盖了许多不为人知之事。 冷无霜身披无迹□□,小心翼翼追寻着空气中几不可察的幽香,一路进入幽暗的密道,直达不老城地底最深处。 玄机门前,素还真云棺微微颤动,身遭龙气不断散逸,被强大引力吸收,门后攒动的力量隐而欲发,不可估量! 蓝色花雨翩然而降,滑稽的面具泛着幽光。 “呵呵呵……!” 伴随着意味不明的轻狂笑声,人形师步步走近玄机门,将手中蓝色玫瑰送入门中。 门上出现水状波纹,人形师之手轻易穿越了空间。 “你还在吗?在等我吗?” 人形师低语呢喃,好似在问候情人,听得尾随的冷无霜浑身恶寒。 门后并无波动,人形师沉吟片刻,无数蓝色光束自手心蜿蜒而出,缠上厚重的石门。 “回答我……你回答我啊!” 察觉到另一人的存在,冷无霜不敢轻动,只能静待身上的鸡皮疙瘩自行消退,并在心中默念“人形师你如此的深宫弃妇模样阴阳师知道吗”。 蓝色光源闪烁数刻,无果。 人形师退开几步,深深看着玄机门:“没关系,你再等我,我已找出方法,不久之后……再过不久,你我就能见面了。呵呵呵……等我哦~~~” 丢下略微荡|漾的一句话,人形师身形消散于蓝色花雨之中。 冷无霜趁机疾退,瞥见前方一抹眼熟的背影。 心下一动,无声跟上那道身影。 转过回廊楼阁,透窗而出的暖黄灯光带着一丝温暖。 九章伏藏四下环顾,确定无恙,便施施然上前叩响那扇未曾熄灯的门。 “是谁?” “九章伏藏前来打扰小姐。” 门扉轻轻打开。 “请进。” “又打扰小姐雅兴了。” “只是随笔画画而已。” 透过尚未完全合拢的闺房门,冷无霜隐约窥见识玲珑手握画笔,微蹙峨眉,好似苦恼如何下笔,随后九章伏藏一边说着什么,一边靠上前,极为自然地握住识玲珑纤纤玉手,在宣纸上勾画。 真是好一幅才子佳人,天作之合,美不可言之景。 不过冷无霜却无雅兴欣赏。 到底是做贼心虚,九章伏藏似有察觉,桃花眼忽然抬起,极快地朝门外瞥过一眼。 冷无霜警觉,抽身而退。 看来得找个时间跟靛羽风莲谈谈人生啊…… 尹秋君堪堪咽下口中险些喷出的茶水,半晌才缓然道:“你说什么?” “……黑道大联盟。”风千雪心惊胆战地上前给他拍背顺气,生怕这位大爷咳起来崩裂伤口。 尹秋君一脸嫌弃地摇着羽扇:“这种土得掉渣的名字,到底是谁的手笔?” “谁的手笔重要吗?反正长生殿也没几个能看的。” “你好像还有话没讲。” 风千雪正腹诽想当初谁和沙罗曼打得火热差点加入长生殿来着,冷不丁被尹秋君横一眼。 “我已经知无不尽了。是讲桥主,道门血液究竟有什么作用?” “修道者历经成百上千年的磨练,其身体机能会发生相当程度的变化,血液亦然。道门血液因其清圣,可使□□机能长期处于阴阳平衡状态,练武之时功效加成。” “嗯……”风千雪闻言陷入深思。 长生殿惦记着昭穆尊的血,狂烯的筋脉,悟僧的头骨,还有问天敌的脑识,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给匃皇彝灿天进补? 那糟老头有这么重口? 她沉思同时,尹秋君亦沉吟许久,忽然开口道:“至于你所说的玄机门……联系前后详细思量,魔界的目标,吾好似有一点头绪了。” …… 沉星谷中,寰宇奇藏放下风千雪千里飞书,眸中精光一闪。 “果然如此。” “主人?” “魔界想要得到之物,乃是——” …… “龙气。” 第86章 第十七章 双城休战期间憋得慌的戤戮狂狶与戮神狩哥俩儿外出放风完毕,返回长生殿时却见问天敌和昭穆尊正与祖祭司开会,一脸严肃。 “你们回来了。” 祖祭司若有所思的面容在长生殿幽幽火光印照下显得有些阴森。 悟僧感受到气氛不对,问:“众人神色凝重,殿内发生何事吗?” “长生殿内部无恙,倒是血蛛毒林……昨夜靛羽风莲偕同血断机一同闯入。” 狂烯一向头脑简单没想太多,闻言只露出一抹嘲讽的邪笑:“听你不满的口气,是几只蜘蛛毒虫被拐走?” 悟僧却是脑筋一转,一句话轻松挑拨起狂烯的脾气:“大哥,祖祭司的意思是责怪我们突然离开长生殿。” “哼,脚长在我的身上,我要去哪里,有需要她的允准吗?!” 悟僧见好就收,如同过去戮神狩一样站出来向祖祭司解释:“近日无战事,大哥觉得烦闷,我陪他回天雷穹散散心。” “哦……是吗?”祖祭司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悟僧:“正直用兵之际,希望诸位能以大局为重才好。” “哼!” “靛羽风莲带血断机进入血蛛毒林,可有查出不利吾方的情报?”问天敌另起话头讨论起公事。 “据哭麻衣所言,血断机应已测算出毒林内中关键地点,甚至阵法的排布。” “……”昭穆尊动了动嘴皮子正打算说点什么,心中闪过一丝阴影,又默默咽下欲言之语。 祖祭司继续道:“如今毒林内只剩下冷泉少与绿水潮两位将军镇守,吾方将领又频频耗损,不老城却不断增加援军,嗯……” “休说丧气话!”狂烯狂意外露:“血蛛毒林就由我们兄弟驻守,这回若是守不住,要杀要剐随你!” “你有此心,吾甚感欣慰。但血蛛毒林既是泪阳第三地,更是吾殿虺尊养护之所,消极防守,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嗯……”听出言外之意,问天敌沉吟道:“祖祭司是想趁此时快攻不老城?” “然也。识能龙虽已掌握关键地点,但毒林内地势复杂,不可能在短期内寻得破林之法。所以吾打算今夜出击,攻其不备。” 问天敌本能感到一丝不安:“这样会不会太过躁进?” “奇兵突袭,正是取胜之道。” 祖祭司既已表明态度,问天敌不便再反驳,下意识看了看昭穆尊希望他能有所建言。他相信以昭穆尊之智,应也不会完全赞同这种仓促的决定。 然而昭穆尊却始终保持着莫名的沉默,似有心事,较之之前的活跃,显得有些奇怪。 “接下来难免一场恶战,诸位就留在殿中养精蓄锐吧。” 祖祭司一边说着,视线缓缓划过众人的脸。 …… 暗夜时分,戮神狩匆匆赶路,行至双城交接不分界,倏然前方冷冷杀气袭来。 “嗯……天残哭麻衣?” 疑惑间,密林树影间走出大队人马,祖祭司带领问天敌昭穆尊和戤戮狂狶将悟僧退路团团围住封死。 祖祭司冷然道:“过了不分界,便是不老城地境。十诛戮神狩,深夜过界,是要去向识能龙通风报信吗?” 戤戮狂狶怒不可遏,咬牙切齿抢上前来:“戮神狩,你真正背叛大哥?!” 悟僧见状,心知身份已然暴露,却是一派平静,双手合十,口诵佛号:“百年不醒,悟僧痴迷。” “可恶啊——!”被背叛的痛苦,被欺骗的愤怒,狂烯怒得双目赤红,怒气激得四周尘土飞扬,终是抑住沸腾的杀意,拂袖而去:“兄弟一场,我的双手不想染上你的鲜血!” 问天敌心下一叹,以匃皇之外联盟之首的姿态肃容道:“众人退开!” 长生殿众人依言而退,问天敌步步逼近悟僧:“走到这种地步,你悔是不悔?” “戮神狩早已死了。悟僧之存,是还戮神狩之业。何悔?何执?” 看似威逼的话语,却隐含着心知肚明的探询对答。 “你还指望着一页书来救你吗?” “世无一页书,便无悟僧。一页书不为救悟僧一人而存,而为救世间芸芸众生而存。” “一页书在哪里?” “在吾之心中,更在忌惮他之人心内!” 问天敌眸色一黯,却狂笑道:“哈哈哈哈……今夜吾就杀生灭业,全你极乐!” 前后皆无生路,悟僧豁力一战,威力宏大,气势磅礴,看得在场众人啧啧称奇,问天敌亦赞曰“不差”。 鏖战正酣,不分界之外,一道艳红人影携带炎炎业火疾奔而来,哭麻衣反应迅捷,立刻退离战围,封锁来者去路,沙哑的声音充斥着浓浓杀气:“……想第二次救人,难矣。” 救援遭阻,悟僧陷入苦战,金刚顶难敌夜武之招,双掌交接瞬间,与问天敌交换了一个难明眼神。 在众人难以察觉的角度,问天敌眸中闪过一丝痛色! “天关双炼.天坠残阳!” 猝不及防的双炼冰火,悟僧刹住踉跄脚步,竟是闭目受招,顿时鲜血四散! “念在同盟之情,留你全尸!” 悟僧阖目盘腿席地而坐,面有欣然之色,留下最后的遗言:“愿以此功德,回向恶者能得重生之机。” “叛逆之徒,本该碎尸万段,顾念狂烯,就让他曝尸荒野吧!” 祖祭司化光而走,昭穆尊若有所思地看了悟僧尸首一眼,随之而去;问天敌悄悄握紧拳头,也一同离开。 收到信号,正与业火红莲对峙的哭麻衣旋身而退,快刀划过悟僧天灵,削下头盖骨,无甚情绪地看着红莲:“人已死了,还要继续吗?” 事无挽回余地,亦无再战必要,红莲带着悟僧尸首离开。 返回长生殿之后的狂烯则独自一人豪饮,烂醉如泥,声声狂笑有如恸哭。 昭穆尊似有所感:“狂烯,节哀吧。” “呃……哈哈哈,背叛我的人死了,有什么可悲哀!”狂烯摔破了酒杯,摇摇晃晃走回自己的房间。 一直沉默不语的问天敌开口道:“祖祭司,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失去贾子方与悟僧,长生殿兵力被削弱不少,只能暂时休战。” “但是难保不老城不会乘隙而入。” “连番交战,不老城亦需要时间休养整合。事已至此,识能龙不会如此不智,我们更无须急躁。” “吾了解了。” 目送祖祭司离开,昭穆尊也抬步欲走。 略有些疑惑于昭穆尊近来表现,问天敌见状问道:“嗯?昭穆尊,你要去哪里?” “四处走走。” 昭穆尊无意多谈,面无表情地迈入曲折小径,看起来好似漫无目的,渐渐地身形也远了。 长生殿内布满祖祭司的眼线。 昭穆尊迈着缓慢的步伐,沿着方才祖祭司离开的路线前行,在一株巨大的树下站定。 诡异繁茂的枝叶重重叠叠,借着昏黑的树影,手心徐缓流溢出道门玄力,手腕翻转,两只金色寻聆珠被强行引出隐藏地点。 他对寻聆珠并不陌生。昔日与沙罗曼交陪之时已见识过其用法,更清楚如何操作和销毁,所以才能轻易拦截那日沙罗曼送出华幔准备给尹秋君报信的寻聆珠。 祖祭司与沙罗曼既是祖孙关系,有些手段也颇为相近,譬如她们都习惯运用寻聆珠进行监视和传信。 这两只寻聆珠,应该就是祖祭司布下监视自己的眼线。 对此,之前的昭穆尊并无意见,只当是合作关系的一层保障罢了。 而到了此刻,他眼中透出几分阴沉,手心划过两只寻聆珠,暂时封印其效能,然后放轻步子,继续跟着祖祭司深入。 浓烈腥味越来越近,刺激着鼻端,昭穆尊不敢过于接近,道力汇于额际,眉心白毫开通道眼观视之能,却未注意不远处浓重阴影中,鬼针叟森然一笑,将手中数枚细如毫发的银针悄无声息射向两处监视点,竟是为昭穆尊的窥探打开半扇方便之门。 长生殿至秘之地血腥池,阴森恐怖,猩红池水中,一具初具雏形的人体载浮载沉,散发着异样邪能。 哭麻衣奉上取回的悟僧头骨,祖祭司满意地品鉴一番,道:“十诛戮神狩练有上乘的金刚顶,其头盖骨,正是百年难得的好物呐!赫赫赫……哈哈哈……” 骨仗一挥,催动长生殿神秘咒术,顿时邪光笼罩,头盖骨逐渐与血池之中人体接合,融为一体。 “可惜失了贾子方……”做完这一切,祖祭司半是遗憾半是骄傲地感慨道:“这,才是长生殿最完美的武器啊。” 昭穆尊霍然睁开双眼,眸光阴郁得可怕。 伫立数息之后,他转身,一如来时那般静静离开,面上无一丝表情,仿佛所有情绪都沉入深渊之中。 风千雪对着空空如也的农家小院,只觉得一股冷气沿着背脊咝咝直窜。 ……尹秋君不见了。 或许是近来尹秋君的表现一直很平和,或许是她轻忽了重要事实。身为玄宗四奇之一,曾与同修们互通有无配合作战,又怎会长期被玄宗奇术困住。即便伤势尚未完全恢复,休养一段时间,也足够他破除封锁解开功体了。 她顿时觉得很棘手。 就是因为拿不准尹秋君对玄宗的想法和今后的打算,她才想方设法把人拖住,近来忙得脚不沾地被钻了空子,如今人跑得不见影,难免忐忑。 尹秋君跟昭穆尊不同,古灵精怪满脑子鬼主意,他若是继续站在玄宗对立面,那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化为泡影;何况风千雪心里还暗搓搓地考虑着劝服他想办法把昭穆尊拉回来——即便这段时间俩人皆对此避口不谈。 如今昭穆尊全心全意地给长生殿做打手帮凶,如果再没人去拉他一把,可就真的一条路走到黑了。 风千雪可以冒着身份被拆穿的危险去救尹秋君,可以参照剑子仙迹拖龙首下水的厚脸皮范例跟尹秋君没大没小耍无赖搞小动作,甚至压榨尹秋君的脑力帮自己分析问题,但是对昭穆尊……她真的没辙。 昭穆尊那么恨弦首,赭杉军和墨尘音不能离开青梗冷峰,她跟昭穆尊也没太多交情,远远谈不上了解,只能指望尹秋君了。 现在尹秋君这么一跑…… 朱闻苍日左手摇扇右手拎酒从竹篱笆外路过的时候,便看到风千雪一脸心事重重的苦逼表情,一时忍不住脑洞了一下。 怪不得江湖传闻羽人非獍个性甚为忧郁压抑,看看他家妹子这紧皱眉头想心事的模样,大致能脑补出勘魔之刀平日里该是何种表现。 “咳……风姑娘,是遇到何种难题?需要帮忙吗?” 风千雪闻言冷淡地看他一眼:“你这么还在这?” “魂体尚未稳固,当然是要留在此地慢慢修复。是讲吾有这么遭人嫌弃吗,难道你对吾发出的友好信号就如此不以为然?出门靠朋友,有什么麻烦不妨说出来,帮你参考啊。” 风千雪扁了扁嘴。她怎么就觉得朱闻苍日隐隐约约散发着二货的信号呢。 虽然不抱什么希望,她还是开口问了一句:“你有看见住在这个院子里的人吗?” “你是指那名蓝衣人?”朱闻苍日回忆着偶尔出门晒太阳似曾相识的蓝衣男子:“说起来……好几日没看见了。怎样,他不在?” “嗯……”风千雪沉吟,看样子尹秋君已经离开有几日,他会去哪儿呢? 她正绞尽脑汁地推测尹秋君行踪,耳边又响起朱闻苍日八卦的语调:“风姑娘啊,其实吾早就好奇你与那名蓝衣人的关系……你这算是,咳,金屋藏娇吗?” 立刻得到风千雪恶狠狠的白眼:“你才金屋藏娇,你全家都金屋藏娇!” “哈,玩笑而已,别这么凶。” “有你这么开玩笑的吗,满嘴跑火车!”风千雪不愿再跟他胡扯,背上剑转身离开,准备去化外天看看。 朱闻苍日越想越觉得那名蓝衣人莫名熟悉,在她身后唤道:“说正经的,他到底是什么人?” 到底是顾忌着朱闻苍日身上所藏那股既强大又可疑的魔气,风千雪步子顿了顿,断然答到:“我二大爷!” “……” 昭穆尊木着脸行走林间。再往前,便是化外天。 离开长生殿前问天敌还提醒他,失去不解之护,六极天桥也未必安全云云,不过他没心情考虑这些问题。 他现在只想一个人呆着。 合作。 自六极天桥入世以来,这个词被他自己一再提起。 与魔界合作,与夜重生合作,与尹秋君合作,与长生殿合作…… 前两者没什么可说,利益交换,简单明了。 几时与尹秋君之间也变成利益交换,也许已经难以说清了,犹记得最终稀里糊涂刀剑相对一拍两散,不愿再想。 或者,进入长生殿这段时间以来竟是他最平静的时刻。 有共同的目标,有强力的同盟。 无路可退,反而心无旁骛。 如今方知晓自己亦不过他人眼中一块肥肉,储备粮罢了。生前鞍前马后,死后的结局,大抵与悟僧同样,抛尸血池之中,耗尽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以成就长生殿蓄谋已久梦寐以求的杀戮兵器。 恨否? 说不上。 形势至此,盘亘在心口的感觉,竟是麻木与空茫。 回想一些之前不愿提及的往事,便发现这段日子以来的昭穆尊,与昔日还是一名少年的金鎏影,不无相似。 都是那么心无旁骛。 却是物是人非。 昭穆尊缓慢地行走着,周围是一片春|光烂漫鸟语花香,而他心中唯一能找到的感觉,大概也只剩下对苍的恨意。 天际有风雷之声,仰首观视,竟是断极悬桥破云而下,他便习惯性地停止脚步,立在原处。 一道灰色身影疾奔着,却在离他不远之地突兀地急急停下,随后投以戒备的目光。 冷无霜下意识按住佩剑,随时准备迎战,昭穆尊却似乎并无动手的打算。僵持,对峙,沉默的气氛显得无比怪异。 冷无霜不甚自在,想说点什么,又觉得无话可说。 许久,昭穆尊凝视着翻滚的云层,没头没脑问了一句:“尹秋君回悬桥了?” 冷无霜便是一愣。 尹秋君若在悬桥倒还好……可惜悬桥上连个鬼影都没有。 但她也没想到昭穆尊会主动询问,还一副云淡风轻好像隔壁邻居在问“你爸回家了?”的闲话家常口吻。 若非了解尹秋君的个性,她大概会以为这俩便宜师伯又和好如初了。 想了想,她谨慎地带着戒备与试探回应道:“他回或不回,跟现今的你又有什么关系?” 话里带着三分刺,颇有尹秋君的风格,不料昭穆尊无动于衷地瞥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地凝眸,冷不丁再开口便是差点把她呛死的肯定句:“你的云极剑法,并非尹秋君所授。” 冷无霜眼角抽抽。 我说你在这儿观察分析差点被你捅死的同修好友兼同谋共犯是不是我师傅……到底是个什么心态!敢更没心没肺点儿么! 憋着不吐槽,视线对上昭穆尊双眼,却忽地一怔。 昭穆尊的状态,很奇怪。 看起来不像有什么阴谋的样子……反倒像……发呆,走神。 既没有昔日身为公法庭之主时那种四平八稳,也与长生殿劳模外籍员工形象相距甚远。 他是怎么回事? 诡异的沉默持续着。 昭穆尊独自沉吟,仿佛当她不存在,道:“非尹秋君所授,那就是墨尘音……或者,赭杉军?” 听到这两个名字从他口中出来,冷无霜憋不住了:“原来你还记得他们?事到如今你又想怎样呢?” 昭穆尊默默看了她一眼,转身便往天桥入口方向而去。 被他吊诡的言行弄得莫明其妙心神不宁,尽管自觉没立场也没资格干涉四奇往事,冷无霜终究在他身后嚷了一句:“你真打算为长生殿卖命到死?你就这么恨玄宗?” “……那又如何?” 昭穆尊回首望着她。 黑沉沉的眸中没有神采。 冷无霜终于心惊。 为什么她会觉得昭穆尊在这一瞬间好像整个人都空了一样? 略松开剑柄,她咬牙沉思片刻,下定决心道:“长生殿对你们未必存了好心,你又何必为他人做嫁衣。” “……”昭穆尊继续沉默。 看他如此反应,冷无霜直觉他或许是知道了什么,朦胧觉得自己等待的契机大约近了,便小心翼翼试探着:“你恨弦首,弦首却未必对你有必杀之心。就不能收手吗?” 昭穆尊眼中闪过一道冷光,扭头便走,语调中有了一点情绪波动:“吾最不需要者,便是六弦之首的假仁慈,故作清高姿态。” ……弦首哪里是故作清高啊喂。 明明是真清高吧…… 金色云海中,六极天桥缓缓现形,眼看这场诡异的偶遇即将没头没脑结束,冷无霜抱着不说白不说的心情补上最后一句:“你不愿回头,就不能换一条路走吗?再怎样糟糕,也总有一、两个人的牵挂,考虑一下吧,金师伯。” 昭穆尊踏上天桥,嘲讽地勾起唇角。 一个黄毛丫头也教训起他来了。 牵挂也好羁绊也罢,那已是无谓之事。 不过不管金鎏影还是昭穆尊,好歹还有个好习惯。 有始有终。 正邪、是非、黑白……如今对他而言有如鸿毛。往者不可谏,覆水难收,不久之后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他只要平息那份折磨多年的不甘。 寰宇奇藏将字迹略显潦草的飞书放入香炉之中。 清雅的熏香伴着烧灼之气,素色纸张逐渐卷曲发黑,化为灰烬。 “风千雪要吾帮忙找寻断极悬桥之主的行踪。” 对面的蓝衣人闻言,无有回应,只轻轻搁下紫砂茶杯。 “看起来她对悬桥之主并不完全放心,以至紧张忧虑至此。”寰宇奇藏往紫砂茶壶中添了些许烧沸的泉水:“不提前告知,倒是让她抓瞎了。” “纵使知情,她又做得了什么?” “难道阁下真正认为血断机所言之事为真?” “孤独缺、慕少艾、残林之主、泊寒波、断雁西风……还有你与吾,坐在此地,便是最有力的证据了。” “祸龙出世,势不可挡,阁下出身玄宗,竟也要行那勉强之举,倒是令吾讶异。” “天命亦在人心,吾从不盲从玄玄渺渺不知所谓的天意。以你一连串行动而言,不也同样勉强?” “哈,”寰宇奇藏执起羽扇,眼中评估之色褪去稍许:“不愧是柳飘絮.尹秋君。” “同样的话,还给翳流军师。” “桥主对近日万众瞩目的事件可有耳闻?” “造天计划嘛……巧立名目,谁人知晓是否又一个般若海兄弟同盟。” “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造天计划绝非铁板一块。否则,便无碧江飘舟之局,更无法门教祖牢抓不放步步紧逼。” “人有亲疏,事有缓急。紫宫太一已拜访心筑情巢,莫召奴入世亦是迟早。台面上有人奔波操烦,也便于台面下行事。” “桥主有针对的目标了?” “你有你的做法,吾当然有吾的做法。” “听闻法门之中关押着昔日造天计划成员之一。三月浩劫虽为无头公案,但多年前法门便做到这种程度,殷末箫之能可见一斑。” “关押多年亦不吐露半分,此人之死硬也可见一斑了。嗯……值得好奇。” “你不打算让风千雪参与?” “不到时候,拉上她也是徒然。” “那么双城之争,桥主要放任自流喽?” “双城血战即便捅破天,也难挡祸龙出世,不如省下精力。” “那,吾便期待与桥主的合作了。” “彼此彼此。”尹秋君摇了摇羽扇,意味深长感叹道:“哈……风千雪,你真是好大的面子。” “吾仍需血断机卜卦之能,恐怕不能让他与桥主一同离开。” “他之大用在日后,留下也无妨。” 尹秋君言罢起身。 “桥主要展开行动了?” “也该动了。请。” “请。” ……那厢,风千雪找不到尹秋君垂头丧气去跟弦首汇报;这厢,翳流军师与悬桥之主首次会面长谈,引出未来别样迷局。 第87章 番外 1.花市 说起花市,风千雪有一段尤其深刻的印象。 在她四岁那一年的春节,气候很好,年前四五天,大街小巷已经人满为患。 赭衫军刚调入重案组,忙得不可开交,又不放心风千雪一个人在家,想着毕竟是年关,小孩子总该出去看看热闹玩一下,便打电话要墨尘音帮忙照看。 墨尘音当时刚上大学,寒假闲着没事每天在外打工,听说小侄女没人陪,立刻爽快地答应赭衫,下午跟老板请好假就回家把风千雪带出门。 “千雪,和四叔一起去逛花市好不好?” “好。” 墨尘音将打工附赠的大蝴蝶结发圈往她头上一插,叔侄二人去了花市。 意外发生在墨尘音买风车时。 一群中学生推推搡搡打打闹闹地经过,风千雪被拥挤的人潮裹挟着失去了方向,四处张望寻找四叔。 一位身着警察制服的中年人走过来在她面前蹲下,笑容可掬又温柔地问:“小朋友,爸爸妈妈呢?” 风千雪摇头。 “跟叔叔去警务室好不好?过一会儿就帮你找爸爸妈妈。” 身为苦境警务总局重案组干警赭衫军的养女,出于对人民警察的信任,风千雪乖乖跟着叔叔走了。 随着周围的人开始变少,路开始变偏,她发现了不对。这个人穿的警服好像是假的。 可她不敢直接反抗,只好一边被动地被拉着走一边四处乱看企图寻求帮助。 在距离一处大型商场停车区不远时,她的眼睛终于一亮。 那是一条清净的背街,只有一两家小卖部。 其中一间小卖部门口,站着一名清瘦的黑衣男子。 风千雪虽未与他见过面,却记得他的脸。爸爸的案发现场工作相册里,出现过这个叔叔,很瘦很瘦,跟旁边圆脸的叔叔比较起来,显得很严肃。 见到救星,风千雪有了胆气,突然停了步子指着小卖部嚷嚷:“我要吃棉花糖!” “一会儿再给你买好吗?” “我要吃,我要吃!” 许是怕引起别人注意,那人只好小心翼翼带着她走近小卖部,刚准备掏钱,风千雪用尽全身力气挣脱他的手冲上前——死死抱住了黑衣男子的大腿。 “你干什么呢,快过来!” 那人有些慌了。 谈无欲拿着找回的零钱低头,莫名其妙看了看突然抱住自己的小女娃,再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假冒警察的陌生男人。 “不好意思,这孩子……” 不等冒牌警察有机会开口,风千雪把谈无欲的大腿抱得更紧,大声说:“骗子人贩子我不认识你!” 谈警官立刻蹙起眉头打量冒牌警察,多年工作经验很快帮助他认清了局面:“你是警察?” “呃……是的,正准备带她去找家长……” “哪个分局的,警号多少?” “……” 山寨警察愣了一下,被问得哑口无言。 谈无欲愈发笃定来者不善:“正好我也是警察,不如一起送她去找家长?” 假警察闻言面色一变,拔腿就跑。 谈无欲本想去追,无奈大腿还被风千雪抱着,正着急间,远远看见一道人影从商场后门钻出来,赶紧大喊:“慕少艾!” 慕少艾左手拎着大包小包给阿九买的婴儿奶粉和尿不湿,右手提着一辆学步车,听见老搭档的喊声知道情况不对,一时又腾不出手,情急之下伸出一条腿把逃窜中的假警察绊了个狗啃屎,再抡起学步车砸在他后颈,顺利制服嫌犯。 一瞬间,慕少艾真想为自己的机智点一万个赞。 “谢谢叔叔。”平安脱险,风千雪对谈无欲和慕少艾俩人道谢。 慕少艾笑眯眯地问:“是讲小朋友,你怎么会这么相信我们,不怕我们是坏人吗?” 风千雪盯着谈无欲答道:“我见过这个叔叔,他和另一个胖叔叔一起查案,我爸爸有照片。” “哈?” “你爸爸是……” “赭衫军。” “原来是赭衫军的女儿。”把拐卖犯交给片警之后,慕少艾把手里的大包小包扔进后备箱,准备送风千雪去找墨尘音。 谈无欲则在心里嘀咕着“胖叔叔”是怎么回事。 ……直到警局开年会,散会后赭衫军来跟他们道谢,慕少艾八卦地问起这件事,赭衫军实诚地说:“啊,我那里是有一张素还真和谈无欲在现场的照片。” “……” “哈哈哈哈哈哈!!!” “咦咦咦,劣者哪里胖?!” “噗……嗯,你不胖,你只是脸大。” “等一下,我是胖叔叔?那谈无欲不是瘦叔叔……” “素、还、真!” 从此,苦境警务总局日月才子有了新绰号——胖头陀和瘦头陀。 …… 又到一年新春近,风千雪在花市中挑了一盆黄色跳舞兰,作为送给瘦头陀,哦不,谈叔叔的礼物。 2.年会 “董事长,今年公司的年会暂定在下周三,请您看看议程是否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 风千雪把重新打印的日程表放在龙宿办公桌上。 龙宿叼着雪茄半躺在超级舒适的豪华皮椅中吞云吐雾,一脸慵懒;穆仙凤在一旁慢条斯理泡功夫茶。 对于这种见怪不怪的场景,风千雪显示出十足的耐心,甚至在接到龙宿眼神暗示后坐到穆仙凤对面开始喝茶。 儒门天下作为第一家脱离三教旧体系独立融资兴办的私人企业,其实力和名气早已可与过去的老牌名企叫板;创始人疏楼龙宿以教育起家,最终发展为涵盖地产、家装、珠宝、服装等多个领域综合化商业巨头的传奇故事,更是被不少创业者视为励志典型,还衍生出若干让人囧囧有神的口号,诸如“做不了富二代也要做富一代”“不超越富一代的富二代不是好富二代”之类o(╯□╰)o 不过说句良心话,龙老板的创业历史永远只能作为参考,也就是所谓的听听就好。 毕竟不是谁都能黑了又白白了又黑让人傻傻分不清,也不是谁都能一边华丽高调地不务正业一边把公司从高管到员工都调|教得服服帖帖——以及,君不见多少年来金融危机金融海啸如此肆虐,儒门天下依然华丽地屹立于苦境这片神奇的土地之上? 风千雪最初是冲着儒门天下让人眼红的待遇而来,近距离观察龙老板至今,依然觉得自家老板果然深不可测深不见底。 所以说这么有个性的老板,工作方法有个性也是正常的。 龙老板不喜欢嘈杂的场合,所以整个儒门天下对于年会这件事都像得了拖延症一样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一拖再拖,直到各路大佬纷纷致电询问日期,才会拖拖拉拉给龙宿递交策划书。 这厢,龙宿抽完烟喝完茶终于拿起策划书漫不经心地扫了几眼,补了一句:“今年务必邀请剑子仙姬小姐,其他的就这样吧。” 风千雪一脸严肃掏小本记下,末了还征询意见道:“邀请卡和剑子先生的配套吗?” “当然。” 穆仙凤掩口而笑。 随后龙宿又签了几份文件,风千雪瞄到最上面的一份,《xxxx年儒门天下年终奖金提升方案》,心中大喜。 龙老板这么关心员工待遇真是太好啦~\(≧▽≦)/~ 第二周,儒门天下集团年会在龙门道如期举行,从会场布置到参会人员,无不贯彻着华丽无双的风格。 大佬们致辞结束后,穆仙凤陪着龙宿去围观剑子与仙姬,风千雪作为龙宿的业务秘书可没那么闲,得帮着三监司招呼业内名人以及各方合作代理人。 安排妥当之后,她才有空歇着,赶紧四处找美食吃。 开玩笑,舌尖上的儒门也是盛名在外好么,下手晚了就没得吃了。 昭穆尊老早就看着自家侄女忙前忙后,见她得闲,便跟正在谈话的对象寒暄几句往这边过来。 “千雪。” “二叔。” “看来你在儒门适应得还不错。” “当然,龙老板是个大好人。”风千雪笑着露出一排白牙:“怎么今天好像没看见你的女伴?” 正说着,一名美女也风情万种婀娜多姿踩着猫步走近,亲昵地挽住昭穆尊的胳膊:“阿昭,这位就是你的侄女?你好,我是造幻师。” “……呃,您好。” 不是五色妖姬么……怎么换人了? “阿昭”什么的,叫得那么亲热……风千雪再次对自家二叔的把妹技能表示叹服,以及,今年过年又有新八卦可以和三叔分享了。 3.压岁 砂锅里传出噗噗噗的响声。 风千雪在厨房里听见门铃,估计是二叔和三叔来了,手下还切着香菇,便叫了一声:“爸,开一下门。” 这套新房子住了将近半年,是三叔请七巧神驼帮忙设计装修,其中最值一提的是厨房,堪称大师级的豪华装备,充分体现了尹秋君的高级吃货属性。 之前那套老房现在租给几个东瀛留学生住着,其中一个叫天草的大二男生跟她老爸很投缘,时不时带人上门蹭吃的,嘴巴又甜,一口一个“师姐”“美女姐姐”,弄得风千雪都不好意思赶人出去。 自从她工作以后,赭衫军一个人在家难免无聊,有天草和伊达这俩漫才二人组来给他逗趣也不错。 经过长时间的精心喂养【误】,赭衫军的身体状况已经好转不少,不过风千雪打死也不同意他回警务总局,所以他最近正在考虑找点闲差来做,打发时间。 刚设定好烤箱时间,厨房推拉门被人一把拉开,她一回头,诧异地看着倚在门边的人。 “你还真会下厨房?” 皇甫霜刃自顾自地走进来参观,一副领导视察的架势。 “大哥……” 皇甫笑禅推着轮椅一脸尴尬地跟在后头。 风千雪这才反应过来,迅速阻止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皇甫大少爷试图摸高压锅盖的危险举动:“两位,客厅里先等等。爸——茶叶在柜子第二层。” 把皇甫兄弟俩推出厨房,麻利地切好香菇和配料,简单收拾了一下走出厨房,还没跨出几步,门铃再响,风千雪蹬蹬跑去开门,二叔三叔总算到了。 不过这局面…… 一看到坐在客厅的皇甫兄弟,昭穆尊自动切入商务模式:“皇甫先生,幸会。” “哪里,是我不告而来。” 尹秋君则爱理不理地坐在一旁,顺便瞥了瞥沙发边堆着的高级补品,面色才缓了点:“皇甫先生怎会有空光临?” “于情于理,总是该登门看看。” “哈,是吗?皇甫先生也开始讲理了。” “当然,我自问不会比阁下更不讲理。” 风千雪对空气中闪烁的电光火石视而不见,用炖好的姜茶换走了赭衫军面前的绿茶,又扶着皇甫笑禅从轮椅转移到沙发,给他的膝盖搭上羊毛毯。 为了她和皇甫笑禅的事,尹秋君和皇甫霜刃都明枪暗箭n回合了,她还是不要搀和的好。 赭衫军大概实在觉得气氛难以忍受,便岔开话题聊起羽人非獍:“千雪,你大哥今天也要值班?” “是啊。”暗自松一口气,风千雪继续转移话题:“三叔,配料都准备好了,佛跳墙就等着你出手呢。” 尹秋君嗯了一声,起身去厨房,针锋相对的气氛才缓和不少。 平日里木讷寡言的赭衫军今天出乎意料的机智,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两个红包递给风千雪和皇甫笑禅:“ 新年快乐。” ……等等,为什么连他也要发压岁钱啊! 风千雪看着皇甫笑禅瞬间默然的表情,无力吐槽。 昭穆尊见状也跟着拿红包,目测厚度可观。 皇甫霜刃僵硬地坐了片刻,最终也拿出一个红包放到风千雪面前,带着一丝丝的不情愿道:“新年快乐。” “咳……新年快乐。” …… 八菜一汤,热腾腾的浓香充斥着四周。 几杯热酒下肚,尹秋君也没方才那么臭脸,甚至开始介绍独门糕点的做法。 微信的新信息提示音响起,风千雪拿起手机,白雪飘爽利的声音响起:“千雪,什么时候来道境?赤云染很想你噢。来之前打个电话,我到机场接你们。对了,把男朋友一起带来啊!” 低头扒拉一口饭,风千雪微微翘起嘴角。 又是一年了……新年大吉。 4.万家灯火 众所周知,警察这种职业,除了悲剧,还是悲剧。 无论什么节日,对苦境警务总局而言都是浮云。 会议厅,一页书的天龙吼回荡在每一个角落。 情报科,秦假仙捧着如山高的调查资料做分类整理汇总。 枪械科,屈世途正在反复检查调试新到的武器。 法医科,慕少艾面前还摆着两具需要检查的受害者尸体。 更不必再提在外出任务的重案科、在各个公共场所执勤的安保科。 谈无欲提着两只盒子走在空荡荡的警务大厅中,落地窗外是璀璨的万家灯火。 这是大年三十的晚上。 这是苦境警务总局。 这是一个永远没有休息和放松的地方。 这是为了保护苦境安宁的坚强防线。 轻轻推开特别行动科办公室大门,素还真正一脸严肃地给众人讲解着抓捕计划。 听到开门声,大家一致转过头。 前特别行动科副科长谈无欲面无表情举起手里的盒子晃了晃:“长夜漫漫,来两斤切糕吧。” 第88章 第十八章 阴暗、潮湿的岩洞。 淅淅沥沥的滴水声中,隐隐传来节奏古怪的鼓鸣,越深入,越摄人心魄。 到底是没经过风浪的小丫头,楚莹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寒意,怯生生跟在殷芊嫿身后,吞吞吐吐道:“小……小姐,你真要将人放出吗?” 殷芊嫿鄙夷地白了她一眼,心道真是没志气的婢子,出主意时的胆量到哪里去了:“我连钥匙都偷出来了,你又何必多问?” “若是被老爷知道,后果不堪设想啊……” “不准用爹亲来吓唬我!既然决心放人,就断无回头之理!” 虽也有些害怕,殷芊嫿还是毅然进入幽深的牢狱。 特制的牢笼阴影中,一道人影盘腿而坐,心不在焉敲打着手中石耗鼓:“小娃儿,敢再次踏入此地,胆量不小。” “你知道我来过?” “女人家刺鼻的香味,最是恶心。” “哼!像你这种蓬头垢面、满身虫臭的人,才是真正恶心!” “伶牙俐齿,不怕枉送性命吗?” “杀了我,你今生绝无机会踏出诛罚洞!” “哦……听你口气,难道要放吾离开?你又有何本事能放吾离开?” “爹亲说过,此牢是以特殊的玄铁所制,所以也只能用特殊的钥匙打开。” “哈哈哈……爹亲?你是殷末箫的女儿?趣味!殷末箫是吾恨不能血刃之人,而他的女儿却要放吾离开。” “爹亲与你之间的恩怨,并不妨碍我与你交易条件。” “哦?好个天真的小娃儿。那吾就听听你的希望吧!” “我要你替我杀一个人。” “杀谁?” “沐紫瑛!” …… 极天峰,冰雪千里,寒雾漫漫。 震耳之鼓,一声一撼,令风中透着一丝诡异。 “哈哈哈哈……” 黄衣裘披,面貌特异,立于极冰之地独自啸饮冷风,笑声却是无限舒畅:“自由的滋味如此美妙……更让人痛恨被囚禁的岁月。殷、末、箫!” 切齿的恨火充斥心间,激起四周风卷雪暴。 “我满心的恨意,就用你们整个法门来熄灭吧!哈哈哈……” 举目四望,依稀辨认出当年据点入口,身形一动,跃下万丈深坑,来到神秘洞穴。 洞内一景一物犹如从前,只是台案蒙尘,物是人非。 “真令人怀念之处。我究竟有多久未踏足此地呢?当年计划生变,六人生隙,一战之后众人行踪成谜。如今一人出,众人行踪再也隐藏不久。你又在哪里?我可是心心念念未完成的造天大计!哼哼哼哼……” 手一扬,鼓声响,当年“君”位石壁上赫然出现两行狂书。 天下终归一君临,六祸开启苍龙行! “我——等你!嗯……桃源边境。” 对昔年旧主的忠心,纵使时局不利,毘非笑依然选择继续为“君”之回归做好铺垫,化光离开。 当他离开之后,洞内吹来清冽的冰霜气息,蓝衣蓝发,羽扇摇摆从容,竟是断极悬桥之主,柳飘絮.尹秋君。 转了两圈,最终在留字的石壁前站定。 此地既为造天计划密会地点,谈论之事必是核心要点。观现场如此错综复杂的搏斗痕迹,可见当时混乱。 “二人反背,两人帮凶,一人犹豫。作为计划发起人,这位‘君’,浑然枭雄手段。恐怕,那两名帮凶才是真正心腹。当初的计划成员,仙画紫微彤太君,剑挥凌云法云子。‘书’已死,‘飞’失踪,毘非笑脱困。嗯……祸龙,你还在等待你的天时吗?或者,等待你的忠心部下为你霸业绸缪?哈……” 微扬的嘴角似笑非笑间,已恢复断极悬桥甫入世之时的洒脱从容姿态。 化光脱身而出,却见另一道蓝色人影接近极天峰,火红发丝,蓝色玫瑰,怪诞面具,在在昭示着来者身份。 “哦……”意味深长低吟一声,隐了踪迹,目睹人形师进入造天计划密会之地,片刻后,峰峦颤动,银白雪峰上蓝色花雨飘摇远去,地洞入口逐渐崩塌。 尹秋君眸光深沉。 “祸龙,能使地狱人形师折服,更加让吾确定,困你,是必行之事!” 冷无霜阖目凝神静待约定好的接头人。 不多时,黑发剑者带着一身冰霜之气踏入岩洞,后脚接着进来了墨渊水莲,看样子竟是动过真气的。 “与人动手?”剑者言简意赅。 “是。” 与两个沉默寡言之人保持密切合作,冷无霜也染上话少事多的毛病,追问水莲道:“何人?何故?” “荒城后人,凝神聚体。” 黑发剑者闻言稍稍沉吟片刻,道出一个名号:“废剑忘残年。” “嗯?你知晓那个人?” “动过手。” “也是为凝神聚体?” “嗯。” 想想自己现在的属性,冷无霜突然感到一阵会被带衰的恶寒:“追查凝神聚体,难不成荒城与日月才子之间有宿怨?” 黑发剑者摇头,却不知是否认还是没有这部分记忆。 “咿呀呀,气氛凝重,有坏消息吗?”靛羽风莲摇着毛茸茸的扇子步入,语调是一贯的轻松自在。 冷无霜心道这下可以凑一桌麻将了,就不晓得三分之二的素还真与五分之三的谈无欲会如何完虐六分之五的风千雪。 想归想,眼下也无调笑的心情,把剑者与水莲近期遭遇简要说明:“他们俩人最近时常被人尾随找麻烦,在外活动多有不便……” “咿呀,怎会无事惹来一身腥?”听完之后,风莲依然没什么紧张感,笑眯眯看着墨渊水莲与黑发剑者:“好喽好喽,知道你们俩人皆不擅争论,吾就亲自走一趟,替你们辩解一二。” “我看还是省下吧,你的脸毫无说服力。”冷无霜慢条斯理望着洞顶,她就知道这只蓝毛小号还没觉悟自己的身份:“荒城我去,你们有事继续商量。魔界对不老城的关注值得警惕。还有,风莲先生,就算你没谈情说爱之心,身为不老城谋主,也该注意防火防盗防小白脸,免得哪一日翩翩君子变作大灰狼叼走不谙世事的小红帽,城主那边不好交差。” “哈……”风莲一愣,旋即调侃:“冷姑娘,你这可算是小人之心呦。” “好说,我一向用小人之心测度可疑之人,坏习惯,改不了。话已带到,请。” “一路小心。” “嗯。” 待冷无霜离去,三人开始交换整理近日各方情报。 万圣岩余众已整合完毕,随时可与玄宗合力一抗魔界。 魔界近期无动作,造幻师仍与长生殿有所勾连。 毘非笑逃出法门,殷末箫正在调查紫宫世家…… “嗯,武林事真是此起彼伏啊。”风莲摇头晃脑显得格外活泼,黑发剑者冷眼斜睨着他,怎么看怎么觉得欠揍。 “好喽,接下来,吾打算再到玄机门一探玄机。剑者一同吗?” 黑发剑者微微颔首:“……走吧。” 夜深人静,顺着蜿蜒向下的甬|道前行,不老城地底却是愈发空旷,静谧的玄机门前亦未再次出现吸化周遭气流的诡异现象。 风莲与黑发剑者逐渐走近玄机门,轻松的表情也带上一分郑重:“剑者,你以为玄机门后究竟藏有何种玄机呢?” “危机。” “哦?哪一种的危机?” “带血光的危机。” 开玩笑,但凡与素还真扯上关系的风波,哪一次不是倒霉透透。 “哈哈,剑者说得如此笃定,让吾忍不住想向弦首求助观想未来喽。” “嗯……?”黑发剑者倏然抬头,眼看素还真云棺忽然透出阵阵耀目蓝光,心念一闪间,已有所领会。 “咿呀呀,上次无这种反应,究竟是?” 风莲正喃喃自语,不料黑发剑者背后出掌,将他推向云棺。毫无防备之下,竟被这一推推得踉跄,刚好趴在云棺之上,琐碎的景象贯联为片段侵入脑识,最终融会贯通种种关于清香白莲的过往。 黑发剑者站在一旁,双手抱胸作观赏状。 一人独醒不值得欣慰,某道友懵懂不觉还整日装嫩扮可爱尤其令人胸闷,如今总算找到恢复之机,真是喜闻乐见。 片刻之后,风莲满头冷汗脱离蓝光牵制,稍微回神,便转过身露出一个素还真式的招牌笑容:“咿呀呀,剑者的手段还真是简单粗暴。” “唤醒装睡之人,义不容辞。” “耶,睡莲也是莲,何必扰它清净。” “睡过头,误事。” “唉……” “或者,舍不得玲珑心?” “真是好大麻烦。” “你慢慢烦。” “袖手看戏,有失厚道。” “是你的艳遇,不是我的。” “世风日下,朋友义轻,同修情薄啊……” 名门萧氏数代繁华,因着荒城的没落,皆化为过往烟云。 冷无霜于荒径中繁密的杂草间勉强分辨出入城通道,满目荒凉令人唏嘘。 主动提出前往荒城接触,倒不完全只为替几分之几的某某与某某排解麻烦纠纷,实是因为想起寰宇奇藏曾经谈及荒城亦是在三月浩劫之后逐渐衰微,至今竟而鲜为人知。 城门楼上有极为微弱的气息,即便以冷无霜的感官与根基,稍不留神,也难察觉。 这等隐匿行踪的能力,与向日斜不相上下。 “朋友,好高明的身法。” “你为何而来?”嘶哑的声音自四面传入,显然是刻意为之,以使他人无法判断方向。 “凝神聚体。” “嗯……”黑色兜帽下一双冷眼静静观视来者片刻,道:“荒城久候大驾。” “不敢,请带路吧。” “你有备而来。” “应该说是为调解而来。” “哼。” 兜帽男显然没什么好气,冷哼一声便径直闪身消失,这让冷无霜更腹诽凝神聚体之招是拉了什么仇恨。 带路的人跑得飞快,好在过去习惯了向日斜的鬼魅身法,倒也跟得上。 荒废的城池中尽是断壁残垣,却也依稀能够推想当初的宏伟。 踏过结界,一小片静谧庭园出现眼前。 身着藏蓝布袍的灰发老者站在石桌边静候,冷无霜微微欠身:“玄宗弟子冷无霜,见过前辈。” “玄宗弟子?”老者将这个身份称呼细细地在口中咀嚼一番:“姑娘好胆魄,竟敢独自进入如鬼镇般的荒城,不怕鬼缠身吗?” “心中无鬼,何必怕鬼?忘残年前辈,我为解释而来,或者你可以先放下不必要的怀疑。毕竟无论怎样盘算,道境玄宗也该与荒城无过节才对。” “哈,如果姑娘你不是以这般姿态出现,吾亦不会徒生疑窦。不如我们就开门见山吧。” “前辈直接爽快,我也不拖泥带水。凝神聚体乃是一部武学,他们能学,我也能学,单单以此作为怀疑的依据,并不可靠。老城主箫振岳之事,三莲与黑发剑者并不知情。” “哦?你怎样证明他们与此无关?你与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合作关系。至于证据……前辈,日月才子在武林中的风评与贡献,想必你心中有数。话说回头,老城主失踪于三月浩劫期间,前辈的怀疑方向,应该放在造天计划成员身上。” “这确实也是吾追查方向之一。” “其实要推敲老城主的生死,有一个地方或许会有线索。” “何地?” “桃源边境。桑道凉假扮飘舟神隐,从‘彤’与‘剑’口中套出不少情报,据说桃源边境便是当年南武林各派首领受邀前往的地点。” “嗯……你从何得知这些内情?” “不瞒前辈,现今武林追查造天计划线索之人不止法门教祖,我能掌握些许信息,并不值得奇怪。” “吾会前往桃源边境探查。” “那么前辈可否暂缓对三莲和黑发剑者的紧逼?” “哈,姑娘既有诚意,吾再加逼迫,便是失了分寸。” “感谢前辈通情达理。若无其他问题,晚辈就先行告辞。” “请。” 送走深夜访客,忘残年独自沉吟。 “老三,你怎样看?” 坐在墙顶的月漩涡答道:“要查探,动身便是。” “我是担心时隔多年,原有的证据是否还存在。” “你迟疑?” “该走还是走一趟。她来得坦荡、说得肯定,我们不妨信她一回。” …… 冷无霜欲回不老城,行路途中,飞书入手。 展开观看,看到一半,脸部肌肉微微抽搐,随后又转为面瘫表情。 智者的心思你别猜,你猜来猜去还是不明白——心机智力这种东西,就跟女人的罩杯一样,饱汉不知饿汉饥啊。 幽幽冷月下,彤太君心事重重踏出房门,来到花园散心。 她没有想到车车老会替自己顶罪,更不知自己换装夜闯法门是否能为他争取转圜。 殷末箫说,及早认罪配合调查,尚能网开一面。 哈……! 紫宫彤麟哪里又是欺世盗名的宵小之辈。 当年之事或许她有错,桑道凉之死她亦有不容推卸的责任。但她身为紫宫世家主事者一日,便一日不能让世家清名遭污。 太一心地善良,行事有理有分寸,在重孙辈中最得她厚望。 若无意外,将来的紫宫世家应该交给太一掌舵。 可是……这份善良,如今也让彤太君感到既欣慰又为难。 他一心想查明造天计划真相,却不知卷入这潭深水对紫宫世家会造成怎样的危险。 紫宫彤麟一人身败名裂无妨,世家却绝不能因此陷进泥潭。所以她不得已将太一囚禁,避免他越陷越深。 至于今后一切…… “太君,夜深了。” 见夜沉风凉,婢女上前提醒。 “茹菲、茹苑,你们认为吾做错了吗?” “太君,小少主只是正义感强烈。” “太一年轻,吾实不愿让他面对太过残酷的事实。” 彤太君语中自有深意,不过不明就里的婢女哪里能够体会,只温言宽慰:“太君,小少主已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是啊,他的年纪、武艺已臻成熟,皆不需他人的保护,倒是吾放不开。你们俩人先下去休息,吾想再独处一阵。” “是,我们先退下了。” 彤太君仰首看着天空冷月,满头银丝在月色中更显凄清。 年轻时满腔热情理想,暗中参与造天计划,谁料事情发展到后来竟荒腔走板,时至今日更是掀起如此风浪。 难道计划真正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样? 还是他们过于激进,过分失度,种下恶果? 沉浸在对往事的回顾中,忽然间,冷雾冷冽袭面而来。 “嗯……何人闯入吾紫宫世家?” 蓝色玫瑰花瓣纷纷而落,彤太君了悟对方身份:“是地狱人形师!” “赫赫赫……不愧为紫宫世家之主。” “身为不老城太宰,半夜闯入吾府中,未免失礼。” “那只是我众多头衔之一。你会比较喜欢的,应该是——吾与六祸苍龙的关系。” “嗯?!” 就在二人对峙之时,一角白衣如鬼影般悄然远去,极轻灵的身法,快速隐没行踪。 …… 暗夜处处尽掩不为人知之事。 但,世上真有永远不破的秘密吗? “风潮空啸千浪海,云波未逐百世态;双剑秋华踏尘月,影旋银姿开宗岱。” 清雅高洁,眉目如画,隐隐的剑气彰显着不凡的剑术修为。 极天峰上再现高人,毘非笑手中鼓面不断发出密集的鼓点声,察觉来者,露出奸凶的笑容。 “你来了。” 佩剑女子直言主题:“君在哪里?” “我不知。” “怎会?” “书与飞背叛那日之后,我便再未见过君。其后,我被殷末箫所擒,囚禁至今,从何得知君的下落?” “是真不知吗?” 清冽嗓音惊破二人密谈氛围,毘非笑瞬间目露凶光。 “什么人?!” 一道人影翩然而至,手中白羽扇,背上浩劫剑,微阖的双目轻轻开启,沉稳目光直视雪地中两名不世高手:“君的下落,地狱人形师不是最清楚吗?” “嗯——” 语出惊人,一时间,激起杀气动风云! 来者羽扇轻摇,不为所动,莞尔一笑:“纵有滔天杀意,待吾言尽,再动未迟。” “哼哼哼哼……胆量不小。” “没错,两位实力皆可称雄一方,吾不自量力信口雌黄,打扰二位叙旧,算是失礼在先。” 法云子以眼神示意毘非笑,毘非笑压抑杀意,笑容愈发狰狞:“你做既已好死无葬身之地的准备,我就听听你对君的下落有何高论。” “人师法云子,日前你忙于为爱徒解套,也许还不知晓,地狱人形师现在的身份,是不老城太宰。” “不老城?”法云子嘴角肌肉微微牵动了一下,却并未表示出不满。 毘非笑本欲再诱导法云子重归计划,却被一言点破,更添冷怒:“哼,你调查君的去向,意欲何为?” “自然是利益所需。”再转手腕,白羽扇摇得更加流畅自如:“不过很遗憾,两位所作所为,不得不让吾重新评估,这种关注是否有其必要。” “哈哈哈……你的关注,对我们而言又有分毫价值吗?” “哦?难道造天之‘君’的野心,就止步于三月浩劫洗不清的恶名?” “何意?!” “一代剑界宗师法云子将桑道凉灭口,地狱人形师悍然闯入紫宫世家,而法门重犯毘非笑谋杀紫宫太一不成反让对方脱逃。依照阁下诸位如此张狂行事,究竟是想将你们顶礼膜拜的‘君’拖累到何种地步呢?” 一席话,已表明对方掌握的信息量,此人绝非寻常之辈! 毘非笑杀心再起,以迅雷之势敲击万耗鼓,阴毒掌风随着鼓声震荡而出! 孰料不请自来的剑客只是羽扇一挥,身遭散出一瞬即隐的点点荧光,便将毒掌化解。 毘非笑毕竟曾为西南黑夷族之首,一探之下已看出些许端倪。 “西苗毒术?” “黑夷族长好眼力。”寰宇奇藏面色古井无波:“不知吾是否有这个机会,与族长好好一谈?” “有何可谈?” “谈谈要怎样收拾你们给‘君’制造的烂摊子,以便他日后光鲜亮相武林啊。” “凭你?” 寰宇奇藏羽扇翻转,掩住了平静面容下深沉的心思:“没错,凭吾。凭吾——敢孤身一人站在此地,站在你们的面前。” 听完冷无霜的描述,六弦之首沉吟许久,方才微睁双目,眼底透出莹润的光线。 “你方才所言之事,可已告知风莲?” “已经告知。” “何处得此讯息?” “不便说,弦首见谅。” “嗯……”苍抬眼注视她片刻,复又垂眸:“千雪,命格特殊,并不能成为行事的依凭。你背后指点之人,未必不善,但吾希望你把握分寸。” 怎么又扯上她的命格了…… 冷无霜对这种神棍专属词汇表示无可奈何,却也乖乖答道:“弦首放心,我晓得。” “嗯。你去吧。” “是。” 在弦首那里日常打卡完毕(误),冷无霜又与风莲碰过头,便前往酒党联络。 前段时间东奔西忙,酒党的讯息没精力关注,只听闻酒党主席与天地双醉和风莲潜入毒林,协力取回虺虫,据说是拿去救治恩公。 见识过翳流蛊虫,又在血蛛毒林内数次看到虺虫,她对这种玩虫的组织实在难有好感。 一想想那通体血红蠕蠕扭动的虺虫……那么肥壮鲜活的一只直接拿来做药引……呕…… 压抑着翻涌的恶心感,远远嗅到空气中浓烈的酒香,稍微平息了胃部不适。 爱耍宝的天地双醉蹦蹦跳跳把冷无霜引到醉翁亭内,交托了风莲的信件之后,又谈妥行动细节,她便问起鱼晚儿。 买醉人挠挠脑袋:“你问小鱼嘛……在酒池照顾恩公。唉,讲起她啊,钟点费还真不便宜。” 冷无霜心道不爱财还叫鱼晚儿么,顺道去酒池找人。 “病阿叔要泡药酒,也要喝,才能好得快。” 难得看见鱼晚儿如此耐心,冷无霜就站在一边不打扰,谁知鱼晚儿下一句竟是:“病阿叔我跟你讲哦,只要你快点好起来,我就可以教你赚钱,我们两个一定能赚很多钱!” 冷无霜瞬间喷了。 鱼晚儿这口气怎么听都像是要拉人进传|销组织,这样欺负病人真的好吗! 看了看包得像只木乃伊的“病阿叔”,冷无霜招呼道:“晚儿。” “啊,你来了!”鱼晚儿欢欢喜喜地勾着她凑到病阿叔面前:“你看,病阿叔,这就是我跟你讲过的好朋友,她很会赚钱!” “木乃伊”摇摇头,迟缓地说:“钱……不要。” “病阿叔,我不是教过你吗?钱是这世上最可爱的东西,怎能不要?你想想,买酒要钱,吃饭要钱,你穿的衣、袜、裤也都要钱……” 冷无霜忍俊不禁地掐了晚儿一把:“你是欺负你们的恩公神智不清?别胡乱灌输错误观念。” “我有说错吗?有钱走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 “晚儿,你上辈子一定是穷死的。” 吐槽间,冷无霜注意到“木乃伊”搭在桌面的修长手指,稍微怔了一怔。 是一双用剑的手啊…… 一旦远离江湖,生活其实也很简单。 楚君仪还是受人尊敬的儒门教母,回到自己的老本行,偶尔前往疏楼西风与龙宿闲聊。 思过崖她曾经去过一次,薄红颜虽已无昔日艳丽风华,倒也平静自持,总算让她放下一颗心;但她也明白,好友需要时间沉淀解脱,自此也不再前去打扰。 龙宿常言,人之初,性本私。 楚君仪对这一观点不置可否,然而红尘行走一番,方才知晓龙宿立身灰色地带,已看透人性。 私者,善耶? 野心家以私心算计荼毒天下。 私者,恶耶? 有志者以私心为始泽被天下。 世间好利者众,好名者众,好自我者众,本皆源自“私”,由私入公而有善,沉沦私欲则成就恶魔。 儒者中庸,不似佛门道门诸般约束,求名求利皆平常,方寸之间讲求度。 失度是迷障之始。 幸而薄红颜还有机会重新寻回自我,可是天下沉沦者何其众? 回想在公法庭出仕的日子,楚君仪仍有恍然一梦之感。 繁华落尽曲终人散,开始得怎样冠冕堂皇,最终依然暴露出令人无奈的丑恶,如图穷匕见,寒彻心扉。 “唉……” “早知会引动教母伤心事,吾不该提起昭穆尊。” 龙宿歉然一笑,放下水烟管。 有关昭穆尊的传闻,他近来断断续续听了不少,反正离群索居,闲来无事作为武林八卦,听一听也就罢了。 楚君仪摇头示意无事。 作为曾经的友人,她无法想象那名重视威仪隐然有一股傲气的昭穆尊,怎会容许自己在长生殿那样的地方苟活。 对于她的疑惑,龙宿不咸不淡道:“所以教母不也说过?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是以为迷障也。” 楚君仪颔首,心下感叹。 双城眼下虽暂时休兵,可双方争斗至今,终究有一个结束。可以预见,决战就在不远之期。 离开疏楼西风,楚君仪心中一个念头愈发强烈。 她非是龙宿,鲜少任性;也非冥顽酸儒,好越俎代庖。 可是这个念头上了心,无论如何也难平复。 念及此,索性半途改道。 …… 曾经的武林至高清圣之地化外天,自双桥名声尽毁,也只剩云海寂寂,反倒恢复了昔日清净。 昭穆尊盘坐云台,凝神聚气。 讽刺的是,如今的他竟能做到心无杂念物我两忘。 是因为没有什么可以顾忌,也没有什么可以牵挂吗? 不进不退,静待他唯一期待之事到来。 独处许久,天桥之下,传来久违的声音。 “昭穆尊,秋庭午月.楚君仪前来拜访,能否一见?” 昭穆尊心中忽而一空。 手指捻动术法,天桥降下,熟悉的身形踏过云海,娓娓而来。 “昭穆尊……久见了。” 昭穆尊抬起沉沉的视线,语调平平:“教母好兴致。如今的六极天桥,似乎并非做客好来处。” “不在江湖,不问江湖,过去虽是种种一言难尽,倒也不致今日一定横眉冷目。” “哈。教母有何指教?” “探望一位曾经的友人。” 昭穆尊轻轻点了点头,目光空寂地望着云海:“是‘曾经’。” 第89章 第十九章 极天峰东南方向起伏绵延的横云山脉,林茂草深,山势跌宕诡奇,处处曲折通幽。 百余年前,此地被有心人吹捧为实现南武林和平的圣地,故命名为桃源边境,取意远离红尘纷纷扰扰,平息江湖刀光剑影的理想桃花源。 然而,造天计划以极天峰为始,又真正以桃源边境为终吗? 最是无情乃光阴,时至今日,放眼望去,此地亦不过莺飞草长荒无人迹,仿若寻常的深山老林而已。 “智火不知用,庸俗不乱天下;力勇不知用,侠跖安时顺命。” 横云山深处,山形迭次改变,气流冷而乱,数十个黝黑洞口静静呈现在来者眼前。 “一路行来无有障碍……嗯,能困住如此之多的南武林各派首领与各方高人,造天计划众人的实力,果真使人震撼。” “趣味之处,远不限于此。” 话音落,星罗云布的山洞中忽然涌出浓厚云气,因山洞内势各有不同,云流变化莫测,在诡奇空间中交错,形成难以分辨虚实的无数蜃景奇象。 来者四下环顾却不见慌张,施施然道:“有劳桥主早早来此布置妥当。” “好说了。此种特殊地形,正是故布疑阵绝佳选择。” 摇扇的蓝色身影穿过虚虚渺渺的云影来到近前。 “寰宇奇藏,观你神色,极天峰一会,结果应是不差?” “幸赖桥主提早排布此阵,毘非笑与法云子虽犹疑戒备,仍未立刻动作。否则,恐怕吾也会变成一具无名尸体,被人草草丢弃在极天峰雪堆之中。” “哈,此二人仗着雄厚实力,倒是一味如此简单粗暴。” “他们的张狂对‘君’十分不利。而这,正是可加以利用之点。” “三月浩劫牵连甚广,自碧江现飘舟,事情已经无法圆场。毘非笑一心希望再续造天计划,难矣。” “祸龙身边无人筹谋,造天计划如今声名狼藉,仅靠武力亦是回天乏术。” “这一点,我们之前已达成共识。” “哈,所以吾才特别提醒桥主抢先一步,设阵全面隐藏桃源边境线索。”寰宇奇藏微微仰首,凡目所能及,湿冷云气不断堆积,掩天蔽日,不由赞道:“桥主计算布阵之能,实属凤毛麟角。就不知此阵与昔日风水禁地相较,如何?” “风水禁地目的在误导困杀,内中玄机乃是集多人之力而成,其中,沙罗曼的测算功不可没。而此局用意不同,效能自然大相迳庭。数日以来,虽顺利拦下毘非笑与紫宫太一,但时间推移,必会引起相关方注意。法门教祖,莫召奴,人形师……要应付他们,就没这般简单了。” “血断机卜卦预知之能与沙罗曼旗鼓相当,桥主所担心的问题应能解决。” “你若能及早将人送来,便更稳妥。现在,先谈谈吾在这‘桃花源’中掘地三尺所得的重大发现吧。” 尹秋君言罢转身,领着寰宇奇藏进入一处洞穴。 洞内枯骨遍地,石壁上遗留不多的痕迹亦遭到毁坏,或在日积月累中模糊不清。 行至洞底最深处,脚下尽是崩落的乱石,路径几乎全毁,二人绕开乱石堆,方才进入一个洞中洞。 洞内空间并不大,只要细观,便能发现沿东面石壁躺着一副白骨,骨骸四周遍布着密密麻麻枯干的虫蛹。 寰宇奇藏缓缓走近,打量片刻:“是黑夷族毒虫所留之蛹。” 尹秋君轻轻颔首,笑中犹有一分嘲讽:“他们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殊不知分毫的疏忽,也会留下蛛丝马迹,尤其是毘非笑这般鲜明的手法。” “可惜,仅凭此点,仍嫌不足。” “所以吾才掘地三尺。”尹秋君不疾不徐取出一物让寰宇奇藏观视。 那是一片似帛似绢的衣料。凭着江湖经验粗略推断,颇类某种珍贵护甲的材料。 寰宇奇藏详加思索,道:“冰炙软甲?” “没错。古早传闻,有一部剑式,需在极寒之地练就。初习者为强化冰寒功体,多佩戴此甲修炼。对于苦境刀剑诸派传承,想必跨海神足的弟子比吾更清楚。” “天之剑式,荒城萧氏。”寰宇奇藏语调稍顿,详细观看衣料上寥寥数字。因材质特殊,字迹虽经年亦依稀可辨:“六祸……假武修之名……诱杀……黑夷族……” 尹秋君上前一步,指着面前那具骨骸解释道:“箫振岳不愧为一代剑师,临死留字,将其含入口中。尸体虽化为白骨,但冰炙不畏水火毒,此物得以留存至今。” “原来他是箫振岳。”寰宇奇藏顿时了然,心中更多盘算。 “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自然是……将此骨骸带回详加查看,推断死因与过程。” “然后给荒城后人送一份大礼吗?” “还不到时机。” “哈。阴阳骨之事查得如何?” “已交待风千雪知晓,她应能带回桥主所需的答案。” “待血断机归来,吾当尽快完成此阵,入魔界一会当今掌权者。” “魔之尊者会接受你的诚意吗?” “若非你这翳流军师一再推辞,吾何必揽下魔界的麻烦。” “桥主先前与魔界有数次合作之谊,尚能得到几分优待。至于吾,异度女后不下令当场碎尸万段已是客气。” “哈哈哈……风千雪那丫头又岂是白白送人便宜之辈?” “其实,吾更好奇她背后究竟还藏有哪一方高人。” 尹秋君不以为然地摇扇:“深藏不露,便是无意蹚浑水,探究无益。” “嗯……接下来,吾可能要面对的,将是祸龙的贴心人。论风格论立场,他比毘非笑藏得更深,也更难缠。” “地狱人形师,本是诡异难测,双城之争,宜早结束。好了,吾在此等你消息。” 互通信息完毕,尹秋君改变阵局准备关门送客。 寰宇奇藏默算时间,毘非笑回转黑夷族重掌大权,法云子不出所料应会前往寻找人形师……时间有限。 他小心收好箫振岳骨骸,道一声“请”,便往西苗翳流故地而去。 翳流虽败,故地完好,穿越阴森的茧之道,开启古老的机关,久不见天日的无底深坑露出幽深一角。 寰宇奇藏飞身纵入,层层毒嶂应势而退。 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翳流军师轻轻放下手中骨骸,喃喃低语:“葬毒坑……久违了。” “这是你要的东西。” 冷无霜将信件弹射而出,直入树林深处。 悠扬的笛声声停一瞬,人息渐远。 冷无霜无奈撇嘴。 尽管她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前任翳流军师自有驾驭幽燕征夫的手段,但在知晓愁落暗尘、上官寻命甚至乐波君、风不知依然隶属幽燕征夫且表现得心甘情愿之后,她还是感到有些咋舌。 昔日身在黑道心系中原的正义伙伴们啊,跟着曾经的反派二号如今的不明立场人士鬼混,到底图个啥呢……凭这些人的本事,哪里找不到饭吃? 千万别告诉她是因为寰宇奇藏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决定学习林主的厚道慈悲,那比六弦之首跑去笑蓬莱看辣舞还不靠谱。 ……算了她还是不要随便脑补弦首了,只要想起弦首神秘的眯眯眼就立刻心底发虚。 不如吐槽龙老板。 龙老板的小日子依然无比滋润,闲来无事吟诗作画弹琴喝茶,居然还在研读佛经。还有,这次见面,他居然穿得不很华丽。 摘掉那些乱七八糟的珍珠翡翠玛瑙碧玺,虽然少了些亮瞎狗眼的霸气,却也凸显出一股洗尽铅华呈素姿的大儒风范,终于让人信服他确实是儒门龙首而非暴发户。 当然,据此也能推断老板最近又在甩手不干——无论哪一方面。龙首撂摊子,执监大人会头疼吧,绝对会。 一路欢快地吐槽,吐啊吐的回到不老城,议事厅刚散会。 黑发剑者与风莲同时传来一个眼神,冷无霜心理鸭梨略大地转了个方向,往水石穴找弦首打卡,静候二人前来。 剑者一进入水石穴便道:“来得迟了。” “路上有事耽搁。”大家都心知肚明冷无霜还在同时给其他人跑腿,默契而宽容地带过了这个问题。 风莲还是一脸“我就是如斯风趣”的没心没肺:“冷姑娘,荒城一行结果如何?” “忘残年大叔通情达理,基本认可我的说项,短期内不会再找你们麻烦。” “呼……那吾可以替吾那两名没血缘的兄弟缓一口气了。” 对于风莲明明已经恢复却还口口声声狡辩的行为,黑发剑者斜着眼睛流露出一股□□的鄙视之意。 冷无霜狐疑地看着二人,她不过就出去一趟,这俩只怎么切换到疑似日月争锋style了? 风莲侧过身举扇遮挡她的视线:“咳咳。总之,有劳冷姑娘。” “两位……”一直没出声的弦首终于开口:“外部干扰既已平复,接下来的长生殿攻势,或许更需详加研究。” “然也。弦首对魔界与长生殿的关联有何想法?” “长生殿主野心勃勃,祖祭司作风强势,联盟虽成,默契未必。” “吾亦是同样想法。” 黑发剑者补充提醒道:“魔界仍未见底,防患未然。” “耶,那是自然。所以就有劳足智多谋的好友你,联合即导师与戒者外围牵制魔界,以备不测。” 风莲说着说着就带上一丝调侃,冷无霜心中更疑惑。 不过风莲很快调整状态,将话头落在冷无霜身上:“至于冷姑娘,烦请多加注意九章伏藏。” “知道了。” 风莲眼中顿时闪动起星星:“咿呀呀,答得这么爽快,无迹□□果然是好用的宝物。” 冷无霜两眼一瞪:“不解之护更好用,我这件你想都别想!” “哎呀呀,拒绝得更快。” “不然你是被慕少艾附体吗?”一句话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冷无霜怔了怔,猛然间好像意识到什么:“你……” 风莲迅速地摇了摇扇子:“那就此说定,弦首,护卫神泉的阵法还请多加费心。吾去整顿兵马随时准备迎战。” “请。” 弦首刚一说完,靛羽风莲好像一阵风一样闪人,留下冷无霜心中群魔乱舞地转过脸看着黑发剑者。 剑者淡定点头:“是。” “……那他还装嫩?” “不服老。” “……” 待黑发剑者也离开,苍若有所思地看了冷无霜一眼。 冷无霜顿时心里毛毛的。 “弦首,怎样了?” “吾与九章伏藏初会之时,有天意警示未来的劫数。” 冷无霜歪歪头。所以……要干掉桃花眼小白脸? 苍双手轻按琴弦,心情略有些复杂:“如今劫数已解。” “啊?” “此后行动,务须谨慎小心。” “哎?”冷无霜一头雾水,大感不妙,勉强干笑着说:“弦首,你别告诉我我又有什么血劫了吧?” “……无碍。” 那个可疑的停顿是怎么回事! 冷无霜怀着悲愤的心情披上战袍……不,是无迹□□,神不知鬼不觉溜入内苑后花园,蹲在旮旯里监视识玲珑的房间。 不是她太敏感,而是当年墨尘音说她有血亲之劫时也带着那种欲言又止的表情,死去活来两次之后她真的对各类神棍预言发憷啊…… 所以说,无论九章伏藏打的什么主意,她都决定讨厌他。 这场监视持续了十个时辰。 期间冷无霜一直孜孜不倦紧盯不放,心底不停咒骂小白脸挖墙脚无节操。 好在她不缺耐心,过去在罪恶坑,这种蹲点的事情没少做,经验丰富技能娴熟,又有无迹□□加成,最终让她等到了九章伏藏。 缓缓挪移到识玲珑房间外,扒着窗缝偷听。 “玲珑小姐,吾今日又有一桩奇遇。” “哦,是怎样的奇遇?” “我在返回不老城的路上偶遇一位老太太,她说一生难遇有缘人,愿将这支玉磐钗赠给吾。现在,吾将此钗送给玲珑小姐,请小姐勿要推辞。” “啊……你……” 识玲珑语调中有藏不住的惊喜与羞涩,听得冷无霜心一沉。 看这架势,是彻底沦陷了吧。 靛羽风莲果然有出厂设置缺陷,把妹技能点严重低下,真该跟人家好好学习。 为识玲珑戴好玉磐钗,九章柔声问:“上次送给小姐的礼物,小姐可有好好收藏?” “当然。”识玲珑从梳妆台取来一匣打开,献宝似的递到九章眼前:“你看,我将此物保管得很好,每夜入睡之前还取出把玩片刻。” 九章伏藏桃花眼一挑,说不尽的暧昧:“哦?小姐时常把玩?九章感谢小姐喜爱。” “我……” 识玲珑面色通红,娇羞地把脸别开。 九章眸光忽然一冷,匣中寻聆珠飞到半空,发出金色光芒,探入识玲珑脑识:“玲珑,告知吾,水石穴阵法有何机要?” 识玲珑目光浑噩:“水石穴……是弦首布下的阵法,我不知详情。但风莲说弦首近日有事,已经离开不老城。” “嗯……收。” 九章一挥衣袖,寻聆珠得令,扑扇着翅膀飞出窗棂。 冷无霜见状,悄然跟上。 她是怀疑九章伏藏背景不单纯,不过不甚明了他竟是长生殿暗桩。 长生殿明明都是老朽之貌,他如何做到不被圆灵水镜识破? ……唔,先跟踪查看一番,回来再与风莲讨论罢。 离开不老城地界,踏入繁茂的树林。暗夜中金色寻聆珠十分显眼,冷无霜小心尾随,意欲查探长生殿方面的接头人。 不料,寻聆珠突然被人强行拦截! 冷无霜见状一惊,立刻停止脚步全心戒备。 “出来吧。” 熟悉的声音,令她一愣,迟疑地从树丛间现身。 寻聆珠在昭穆尊手中碎裂,化为飞灰。 “是你?”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冷无霜小心翼翼探问:“你想怎样?” 隔着五步距离,昭穆尊抛来一物:“拿去。” “嗯?” “尸人道、虺虫坑、血腥池……除了虺尊殿,血蛛毒林路线以及破阵之法,皆在其上。” “为何给我此物?” “你没必要知道。” “我怎么知道真假?长生殿利用地图诱敌深入,可是前车之鉴。” “信或不信,随你。” 冷无霜脑子转了转,放软语调:“你能脱离长生殿吗?” “哈。” “要不就帮忙干掉祖祭司?” 昭穆尊不予理睬,反问:“苍还在不老城?” 连番试探,察觉昭穆尊并无明显恶意,冷无霜胆子大了些:“整日盯着弦首也不嫌累嘛?” “与你无关。” 昭穆尊冷冷地扔下一句话,转身离去。 “喂……”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冷无霜不敢太大声,憋着音呼唤:“顺便干掉祖祭司行不行?争取宽大处理啊!” “哼。” 回答她的是一声冷哼。 行数步,昭穆尊放出另一只寻聆珠。 虽已无意为长生殿卖命,但服下不死渊源,毕竟有所牵制。 长生殿将他视为待宰羔羊,这场单方面一本万利的买卖,也该适可而止了——他没有义务提供自己给别人肢解重组。 魔界第一殿因魔君之亡而沉寂,剩余魔族众将归入第二殿九祸女后统辖,至今依然扼守在火焰魔城各处要地。 魔之尊者取得兵权之后,第一殿的地域也得到充分利用。 妖独池上方,一方巨大魔晶悬空而立,不同位面上显示着不同画面。 早前数战中接连失去殁惑之眼、邪魅之眼及画魂,魔界需要新的途径获取、掌握内外信息。而这魔晶,便是造幻师运用其特殊能力完成的满意作品。 一侧魔晶上正上演着九章伏藏勾搭天真无邪怀春少女的现场真人秀,袭灭天来意味深长地低声道:“哦……” 富有磁性的低沉语调激起造幻师一阵心神荡漾。何为魔魅?此即魔魅也!圣尊者,魔之者,真是妖孽,令人欲罢不能啊…… 魔者漫不经心轻轻捻拨手中佛珠:“虽已达成合作意向,但观长生殿表现,提防甚紧。究竟是有所依仗,还是另有野心?” “魔者……” 耳闻造幻师低唤,酥媚入骨,袭灭天来稍移步子,无比精准地在她靠过来之时堪堪避开。 造幻师眼中一汪春水顿时变成哀怨的秋波:“魔者对吾这般冷淡,却允准麝姬随伺,难道吾之功劳比不上她玉蟾宫?” “哈。”魔者嘴角微勾,语调带着几分戏谑嘲弄:“众生平等,吾一向一视同仁。” “是吗?枉吾在外奔波受累,魔者可要将吾的心意放在心上。” 袭灭天来不为所动,盯着魔晶淡淡道:“贵客临门了。” 黄泉吊命冷肃的视线扫过魔晶上呈现出的人影,稍一躬身,大步踏出迎客。 柳飘絮.尹秋君坦然立于魔城大门外,摇扇打量眼前宏伟的城池。 倏然一道刀气划过,尹秋君足边燃起一簇魔火。 “刀曰挂首,黄泉吊命。锋芒掩敌,葬送幽冥。” “好一口杀气腾腾的挂首魔刀。”尹秋君不以为意,挥扇拂灭脚下魔火:“魔之尊者待客之道,果然迥异于女后。” 魔将不言,提刀便攻,残霸的强悍气势横扫千军;尹秋君脚步腾挪,以扇代剑,灵犀无常的云天之招化攻势于无形。 三招试探结束,魔将收势,冷厉凛然道:“玄宗紫荆衣,请。” “哈哈……” 尹秋君笑音中透出从容自信风采,毫不犹豫一步踏入火焰魔城。 “悬桥之主,久候了。” 西城风流子代主出迎,算计的目光一动,暗自评估不速之客来意:“或者吾该称呼阁下‘四奇智首’?” ——昔日道魔战场上,玄宗四奇个个武力超群,阵法咒术出类拔萃,同心合力之威,深为魔君所忌惮;其中,紫荆衣以其狡黠多智而被视为四奇之中最难缠的对手。 也正因如此,魔界才会采取分化挑拨推波助澜之策,令四奇祸起萧墙,恩怨隔阂延续至今,方才去一心腹大患。 “称呼只是一个代号,共同的目标才是关键。” 对于魔将的试探,尹秋君态度平和。 “哦,那么……悬桥之主。今日之行,是带着怎样的‘共同目标’?” “于魔界、于吾本人皆如芒刺在背的玄宗以及万圣岩。” “吾记得之前,合作之事皆由昭穆尊出面,阁下如今亲自驾临,风流子是否可以理解为——长生殿非是你满意的合作对象?” 尹秋君面容微冷一瞬:“明知故问,是浪费时间与生命。” 风流子微笑不言。 双桥果然反目。 昭穆尊既与长生殿缔约,以紫荆衣的个性,自然不会再投靠长生殿;如此一来,魔界便是唯一的选择。 这时,黑衣僧人踏入第二殿正殿。 “魔者。” 风流子让出两步空间,使主客彼此直面。 “魔之尊者,久仰大名。” “四奇智首,亦是百闻不如一见。”袭灭天来语气稍顿:“就不知悬桥之主此番寻求合作,意欲何为?” “合作的诚意,吾自问远超诡龄长生殿。” “哦,如何呢?” “魔者不妨先收下吾第一份诚意。” “请说。” “解决阴阳骨后患所需武学,乃万圣岩摩珂无量功。作为导引,需要佛魔双身功体,亲自运使威能。” “紫荆衣果然学识渊博。” “干预者既是墨尘音,吾岂有不识不解之理?” “嗯。”魔者依然不动声色:“方才阁下言‘第一份诚意’,想来还有后续。” 尹秋君笑得意味不明:“长生殿对合作伙伴阳奉阴违一再拖延,魔之尊者还有多少耐性可供他们消耗呢?” 魔者停顿片刻作思考状:“吾的耐性应是绰绰有余。” “可惜女后的耐性已经有限。” “哦,悬桥之主是在暗示什么?” 尹秋君却不再纠缠:“长生殿有所依凭,合作价值不显;若长生殿痛失优势,魔界方能放开手脚。” “看来阁下已是成竹于胸。” “当然,吾有合作诚意,自当提醒魔者,不老城内隐藏的东西,尚有他人觊觎。” “嗯……”袭灭天来稍稍抬起下颌,兜帽下冷静的双眼直视尹秋君:“那,就开始详谈吧。” “摧毁长生殿的依凭,使其僵而不死,却不得不依附魔界。以其力为魔界所用,双城之争为魔界掩护,自然手到擒来。” “那么阁下你呢?” 尹秋君羽扇半掩冷容:“双城死战,魔界半出未出,玄宗万圣岩残兵依然会卷入此局。吾所要的,自能实现。” “哈。上者伐谋,真是令闻者心动又心悸。” “魔之尊者过奖——亦过谦。” 袭灭天来微垂首,再度将面容藏入僧帽的阴影中,平稳的语调听不出喜怒波动:“洗耳恭听阁下腹案。” 入夜的荒郊山道外,冷风凄凄;残月下独坐高崖的怪异人影,指尖落下无数蓝色芳华,片片飘飞,造出瑰丽幻境。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卧看江山,鼎立八方之极;傲视群伦,笑叹当世无双。” “赫赫赫……好一个当世无双。” 滑稽的面具遮掩了真实表情,淡淡月色中更显扑朔迷离。 荒径遭人拦路,寰宇奇藏早有预料,面色平静:“你果然来了,地狱人形师。” “见到吾,你毫不惊异。” “见到你,吾才能顺利开局。” “哦?此话怎讲?” “相较于毘非笑与法云子,唯有人形师,能与吾冷静一谈。” “赫赫……何以见得?”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双城之争拖得太久,不老城太宰更是消极怠工。如此拖延,恐怕未到君临天下时,已被暗处的猛虎拆吞入腹。” “怎讲?” “魔界近期诸事不顺。” “所以?” “为解困局,他们需要龙气。” “龙气……素还真。” “错了。素还真身上龙气,岂能与皇者龙气相较?” “嗯……”人形师心绪陡沉:“你是从何得知,又以何种目的告知吾?” “吾明白你的顾虑。寻常合作,需将双方筹码摆上台面,一目了然。吾之目的不便告知,但吾之筹码,已在你面前。” 人形师无声与他对视片刻,桀桀而笑:“你是指你无畏的胆量,还是你自己的性命?” “吾自认脑中寥寥几分智力,尚能堪用,又岂会行那剑走偏锋自找死路之举?”寰宇奇藏双手背负,冷风吹动衣摆,神色无限凉薄:“双城战不能再拖,太宰还该用心才是。” …… “风莲先生,如何?” 靛羽风莲一手握笔详细观摩面前地图,脑中飞速回忆着数次在血蛛毒林内鏖战经历,反复推算,半晌方道:“应无问题。” “嗯。”冷无霜稍微放心了些,旋即又不解道:“真正不会有什么陷阱吗?” “血断机先前曾与吾深入毒林,整个毒林地形已在掌握之中。此图标注的阵法、机关、设伏点,与吾记忆中长生殿的守备风格如出一辙,至少八分可信。” “那就好。九章伏藏怎样处理?需要动手吗?”冷无霜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暂时不宜声张。要彻底摧毁长生殿,可再对他多加利用。”风莲小心收起两幅地图:“冷姑娘,羽人非獍方面联系得如何?” “随时可以配合。” “嗯嗯嗯,这一环稳矣。” 冷无霜犹有一丝忧虑:“但是长生殿对虺尊看护甚紧,必有后招,我们要如何确保行动迅速有效?” “耶,别小看你背后那位高人啊,他既能提供如此隐秘的情报,想必不会袖手旁观。” “你倒是心宽,也不怕他有何小算盘。” “咿呀呀,各方占去两分便宜,换得早早解决长生殿,结果也不错。” 冷无霜囧:“果然是自信飘逸的靛羽风莲,你继续忙,我来去了。” “有劳。” 就在风莲推敲行动计划同时,长生殿中,祖祭司亦在安排下一战兵力布置。 “四能方阵已破,水石穴由六弦之首布阵防护。吾会领军在不老城外拖战,狂烯、昭穆尊与问天敌你们自天荒山道进入城内,伺机破阵。” 问天敌询问:“可知水石穴破阵之法?” “玄门太极八卦阵。” “昭穆尊,你对此阵可有心得?” 已经很少在长生殿开口说话的昭穆尊答道:“太极八卦阵以阴阳合流,九宫变幻两仪四象八卦六十四爻,阵中有阵,变化多端,坐镇者只需以逸待劳,游刃有余。” “看来是难缠之阵。” 祖祭司阴森一笑:“不过不要紧,六弦之首如今并不在城中。” 问天敌讶道:“哦,怎会?” “别忘记魔界势力。挂心之事太多,六弦之首纵有通天之能,也难以面面俱到。” 昭穆尊再次沉默。 苍真正不在不老城内么? 未必然吧。 无意质疑祖祭司的情报,更不想费心提醒。 如果苍仍潜伏在城中,倒是更合他意。 第90章 第二十章 在祖祭司两番佯攻为昭穆尊与狂烯制造机会试探水石穴护阵之后,长生殿方面对此已有相当的心得,双城之间剑拔弩张气氛已至极端。 第二次的试探,狂狶凭着一股猛劲硬闯太极八卦阵,反被阵中电流所伤,若非昭穆尊及时出手,怕是会电个亮晶晶。身为一名以电为招的武疯子,遇到这种事情还真不是一般的倍感挫败。 “哼,玩电出名的戤戮狂狶,竟被电流所败,真是丢人!” 听到他自嘲又愤怒的抱怨,彝灿天出言劝解:“玄门阵法非你所长,不用挂怀。” 问天敌疑道:“祖祭司说能协助排算,至今仍无进展吗?” 昭穆尊不咸不淡回答:“吾与祖祭司已排算出大部分循环规律,只要祖祭司能破解最后一道关键,便可告成。” “嗯……”看着一派平静的昭穆尊,问天敌若有所思。现在的昭穆尊既无最初会面时的冷傲疏离,亦无与尹秋君撕破脸皮的狂躁狠辣,甚至连初入长生殿时的认真专注也不存几分。莫非他之心态又发生何种变化? 思量间,祖祭司手握羊皮卷进入大殿,苍老疲惫的面容上透露着如释重负的欣慰。 “匃皇。” “免礼。” “众人久等了,这便是完整的规律图。昭穆尊拿去吧。” 接过羊皮卷,昭穆尊缓缓展开观看,开动脑筋计算核对,片刻之后,对彝灿天道:“盟首,关于破太极八卦阵的安排,希望能交吾全权处理。” “全权处理?如此有把握?” “曾经身为玄门道徒,太极八卦阵的排布与解法,是一种自我挑战。” 昭穆尊眼帘微垂,眯起的双目中透出一股强烈的残冷执念。 六弦之首可排此阵,那么昭穆尊必能破此阵。 “好吧,昭穆尊,此阵就由你主导。”彝灿天取出匃皇令,交予祖祭司:“既然万事齐备,传吾之令,即刻集结大军。祖祭司,你留守虺尊殿。传信魔界,助吾攻势。今夜,吾誓破天荒不老城!” “是!” 众人各自开始整装备战,问天敌眼底同时闪过算计的精光。 暗夜天荒道,冷雾杀意浓,就在月阴西移之刻,彝灿天亲领大军,欲取不老城。 天荒山道守军早已设下重重防护,巡夜执守发现长生殿气势汹汹的兵马,立即点燃事先埋好的火药,巨大的爆炸声既是第一层阻拦,亦是双城终战的开启讯号! 另一方面,冷泉少暗带奇兵直奔不老城外,却遇梁堂百回枪一夫当关,枪身挥舞分劈之间,长生殿精兵立时损伤。 百回枪一记回旋九霄,冷泉少不敌身亡,漫天飞血之时,红色炎流悍然而起,魔界战将自侧方杀入。 “魂断黄泉!” “天音弦舞!” 弦之利,火之炽,交织出逼命的残光冷影。 翠山行挡下强招,白雪飘配合补位,双道者目有冷怒:“魔人!休想踏入半步!” 战局一触即发,西城风流子与麝姬远远隐藏在战局之外,互相挖苦。 “咦,竟是玄宗的美男子。” “是啊,可惜你任务在身,搭讪的机会也给黄泉吊命抢去。” “黄泉吊命不解风情,早知会对上翠山行,吾与他交换。” “哈,时间到了。前往切断长生殿回援之路。” “走吧。” 巧智、巧谋,魔将出惊人之语,战事愈发诡谲难定,长生与不老之争,将在今夜划下尾声—— 鏖战方起,识玲珑坐在绣床边紧张地绞动着手中丝绢,担忧不已:“啊,长生殿此次声势如此浩大,义父……义父真正没关系吗?还有风莲……九章伏藏……九章伏藏……” 倏然房门洞开,一阵疾风卷入,识玲珑愕然抬头看着来者:“冷……” 不待她询问,肩胛一痛,已被封锁哑穴,制住行动。 无法动弹,只能任由来者撩开床帐,按下壁上机关,将自己塞入房内暗格。识玲珑心中焦虑,瞪着对方,一双美目透着急切和质疑。 随后,她便瞠目结舌看着对方在自己面前烟消云散。 …… 水石穴中,昭穆尊来到阵法边沿,对问天敌与狂烯道:“接下来就请你们护持。” 问天敌颔首,心中自有一份意味深长:“自己小心。” “嗯。” 昭穆尊迈开步伐,护泉神像乍现光芒,扭曲异动的空间却挡不下昭穆尊沉稳迈进的脚步。 直入阵中,气流幻化,巨大的太极八卦印在地面盘亘运行,让人进退不得。 昭穆尊凝神观察阴阳气流流转方向以及卦形变幻,双手随之运化玄门道力:“云阳坎水,天干在戊,地支在子,其数一六。” 法印结,阴阳荡,昭穆尊施展道玄密咒,手中金芒耀目,汇聚雷光电烁,太极八卦阵内电流四散,逆行颠倒。 昭穆尊见状停止施咒,足踏玄力,步步逼近阵眼:“水火金木土,五行克中度。八卦循环位,极像阴阳破。” “操天道.化两仪.金鎏太极影!”足底太极印逐渐停止转动,他拔起身形,化出玄宗道印,凌空直压阵眼,阵法应声而碎! “哈哈哈……成啰成啰!”对此阵深恶痛绝的狂烯不禁快意而笑。 就在众人松懈之刻,突然,一股强烈气流自消失的阵眼中暴旋而出,昭穆尊心中微讶,不及脱身,已被卷离。 问天敌急道:“嗯?事有蹊跷!” 气旋消失,阵法重现,太极惊幻化,卦象稳四方。 “我们中计了!” 狂烯恼怒不已,直接拔出戤戮刀恨道:“哼,以为没了昭穆尊,我们就没办法破阵吗?雷光斩!” 目睹狂烯狂言狂举,问天敌并未阻拦,任由他一刀劈下,紫电光驰并同强悍气劲扫出,地动山摇,就在电光与阵势接触瞬间,八卦阵第三式启动! 一阵不稳的晕眩过后,黑暗降临。 狂烯往前踱了几步,却是完全找不到方向:“黑漆漆,这是什么鬼地方?” 转身往左右再探,察觉一股清圣之气自另一头传来,狂烯顿时警觉:“你……不是问天敌!” “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问天敌只是一个身份。” 狂烯领会此话深意,不禁怒从心头起:“我明白了,你是潜伏的另一个暗桩!” “彻底深入核心,找寻破解泪阳与连命术之法,瓦解长生殿,正是吾的目的。” 狂烯怒不可遏,哇哇大叫着挥掌进攻:“你让戮神狩代死,也是无耻小人!” 双掌交接,佛光微闪,问天敌冷然道:“悟僧是为吾死,也为你死!” “满口荒唐!喝——!” 狂怒攻心,体态变化,戤戮刀狂舞,划破阵法空间,两人立足荒野山崖之畔。 “嗯……这个地方?” 见狂烯疑惑,问天敌开口解惑:“缩地之术。此地在不老城北方三十里。” “很好!尽展你的能为吧!” 狂者会魔佛,下一招,已是毫无保留的豁命交击。 …… 双旋气流停止之时,昭穆尊稳住身形,四周景象已然变化。 青翠竹林中微风拂面,耳畔传来沙沙的枝叶摩挲之声。 昭穆尊闭目聆听,远处尚有潮浪的声音。 不老城周遭并无海域,必是阵局所化。 哼,棋差一招,未料苍还在太极八卦阵中设下连环阵。 不过……此阵却是简单之阵。 到底是轻敌,还是不老城已无能人? 竹林深处,一道光芒闪烁,昭穆尊隐隐预感到什么,径直走向那道光束。 “请君入瓮?吾就探你一探。” 阵势再变,清幽的竹林消失,眼前是一片空阔海域,浪潮轻轻冲刷着银白色沙滩,竟颇似昔日道境东海—— 识破障眼之术,昭穆尊徐徐转身,仰视纯净得毫无杂质的蔚蓝色天空。 “这种琴声,嗯……”乍然抬眸,眼中一片凌厉,久违的兴奋在胸中躁动:“是你!你果然未曾离开不老城!” 四面潮浪随着术法变化渐渐隐去,高大巍峨的山峰矗立眼前,直入天际云深不知处;山门外古朴的香坛中散逸着清雅焚香。 无数道子或三三两两而聚,或独自出入上下,一派安定繁荣之象。 山门上,传承千年的阴阳仪镜高高悬挂,“玄宗”二字分列两侧,虬髯有力。 昭穆尊怔了怔,带着难以言明的情绪低声道:“玄宗总坛?” 旋即无声而笑:“造出这幅幻境,是又要显摆你六弦之首的大义凛然吗?别故弄玄虚,现身吧,苍——!” “昔日门徒百千,昔日玄宗同修,道魔大战一体同心,不料尔等竟为私利勾结魔界,百千门人尽毁汝等利欲熏心!” 幻象消失,琴桌从天而降,玄宗山门前,六弦之首昂然而立:“叛徒金鎏影,时至今日,你还要助纣为虐吗?此时止步,犹可补救;执迷不悟,终是极端!” “哈哈……止步?你是否有所误会?”昭穆尊冷冷一笑:“吾与长生殿合作破裂,所以给你们击破长生殿提供便利,不代表吾有意向你乞怜!” 六弦之首闻言,冷意逼面,一手挑起琴弦:“那么,这将是最后一战!” “正合吾意!” 琴声似剑流,声声憾肺腑,昭穆尊不疾不徐,左手轻握云龙,右手一化玄法。 “操天道.化两仪.云龙流锁!” 六弦之首内力化入琴弦,无上道威击破迅猛之招。 “叛徒,可知吾昔日留情何来?叛徒,可知吾今日愤怒何来?” 一声声,一句句,威压逐渐加重,双手拨动琴弦,如行云流水,铮然琴声震动掌心,昭穆尊再接其招,方才惊觉先前数战,对手竟是压抑自身威能。 看着自己崩裂的虎口,昭穆尊不怒反笑。 很好,六弦之首终于不再压抑,不再克制,不再回避! “对你留情,是望你回头向善,留着性命赎还残害同胞之罪。对你愤怒,是忍无可忍你为私欲,持续杀戮无辜,此等孽道,留命何用!” “往事何需再回首?苍,你可知你最令吾反感的是什么?自以为清高卓越,自以为立于鳌首,道貌岸然的姿态!出剑来!今日今时今地,你吾了断明白!”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苍之威能胜于他,可他就是不甘!数百年同修生涯,数年道魔大战,苍从不肯认真对待他的挑战。 对金鎏影而言,这是轻慢,也是侮辱。 昔日种种,已不可谏;舍弃一切,生无可欢。 战吧!全力一战,长久的恩怨纠葛,长久的心魔纠纷,终要一个落幕…… 匃皇领军出征之后,祖祭司便开启了血蛛毒林之中重重机关阵法。 鉴于风莲曾先后与血断机及水莲火莲深入毒林,尸人道虺虫坑等地皆设下毒嶂,改变通路,越是深入,越是凶险。 如今殿内兵力捉襟见肘,魔界又不可尽信,身为心腹之臣,当此大战之际,祖祭司不得不留在毒林顾守,连天残哭麻衣也守卫在虺尊殿之外。 为保根本不失,祖祭司特令鬼针叟将药人尽数转移到血腥池内暂避。 不老城外喊杀声震天动地,毒林入口,风千雪再度现身,儒剑划开沉重邪氛,挺身而入,荡起风啸震四方。 掌握两份机密地形图,抄小路如入无人之境,虽有守卫出现阻拦,但利落的罪恶坑杀人剑法起起落落,见神杀神,见佛杀佛。 行至虺尊殿外围,冷光忽闪,飘忽的人影与刀影模糊不清,快而冷的刀式形成一张绵密之网,一阻风千雪来势。 “赫赫赫……好个罪恶坑出身的丫头,出手如此残狠。” 祖祭司手持骷髅魔杖立于虺尊殿之前,足底阵法回力反弹,风千雪破开刀网闪过阵法之攻,冷笑道:“对付阁下等人,使用罪恶坑的手段也是刚好匹配。” “哼,单枪匹马闯关,还敢口出狂言,真是不知轻重。” 哭麻衣刀挽红华,再起攻击,凌厉的攻势迫使风千雪渐渐踏入阵法之中。 祖祭司魔杖顿地,困锁之关影响风千雪动作,然而儒剑之威依然不减分毫,哭麻衣的杀手刀法对上她亦难寻得破绽。 “血冥哭残!” 狠辣刁钻的刀锋扫过,风千雪旋身一扭,一缕断发随着刀风飘落,右手剑鞘猛击哭麻衣大臂,正中麻穴;左手剑光耀目,荡星之招气劲四溢! 怎奈哭麻衣药人之身,不畏伤痛,持续猛攻,风千雪借方才震动之机拖开束缚,挪移游战,觑得空挡怒赞祖祭司一剑。 阵法当即反应,升起气墙挡住这道不怀好意的剑意,祖祭司面色阴冷,死盯着风千雪,双唇蠕动,低声吟诵长生殿古老咒术。 风千雪踏空行步,自上而下发动剑招,剑尖与哭麻衣刀身接触瞬间,哭麻衣顿时感到一股沉重压力,足下地面龟裂。 危急之刻,祖祭司魔咒应效,风千雪只觉无形之力攫住四肢五骸。 “赫赫,风千雪,这是轻敌的下场……受死吧!” 风千雪无所畏惧地冲着哭麻衣一笑:“所以我才说,罪恶坑的待遇跟你们刚好匹配。另外……你的刀法虽快,与我兄长相比还是不够。” 哭麻衣不予回应,手腕翻转欲下杀手,就在此时,快得不及眨眼的犀利刀气阻断杀招,白色残影卷走无法动弹的风千雪,停步回首一瞬,清秀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压抑的暴戾。 “无事吧?” 白衣青年放开风千雪,皱眉观视她身上是否有任何不妥。 “无恙。”风千雪躲在他身后避开祖祭司视线,指尖暗凝道力,灌入数个关键穴道,解开禁制。 “嗯……羽人非獍。” “没错,正是家兄。我有承认过自己是独自前来吗?”说完这句,风千雪深深地鄙视了一下自己从寰宇奇藏那里感染的故弄玄虚话术。 这样不好,故弄玄虚是病,得治。 心念一转,风千雪力提真气便欲闯阵,哭麻衣被羽人所拦,勘魔之刀历经风霜已甄化境,飞散的白羽在血色毒林中飘飞无定。 祖祭司怒道一声“休想!”,骷髅权杖绽放红芒。 “鬼颅赤电!” 风千雪脚踏玄门八卦步,在繁复的阵局中找准了方向,身后袭来的气劲亦被人拦阻—— “飒风沾,问途寒,谁与共饮?谁敢挡关?燕戟归命人不还!” 久违的诗号,魁梧的身影,孤问枪在地上拖拽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催命之音。 “燕归人!” 祖祭司面色骤变。 是了,孤问枪昔日被识能龙用以击破长生殿入殿通道,当时枪身深入地底数丈被乱石淹没,众人并未挂心,如今此神兵又回到燕归人之手……刀戟合流,威震江湖,原来这便是风千雪的依凭! 祖祭司虽受震慑,但毕竟身经百战,临危不惧,横仗胸前,催动阵法之能:“以为这样便能破阵,小觑长生殿了!” 心知破阵要紧,风千雪心无旁骛,手指灵活变幻结印。 来此之前,弦首与风莲已经交代过要点,可以一试! “击筑落月.定扫鬼方!” 儒门术法运使,点点星芒在指掌间流转,儒气腾耀,尚隐藏着几分道力,背上剑气合威,顿时阵中气走阴阳,反冲阵眼,牢不可破的阵法空间内,被生生逼出一线通道! “嗯……!” 见风千雪跃入通道,祖祭司忧心风谷内虺尊安全,急欲阻止,奈何燕归人枪势咄咄逼人,细微颤动声入耳,暗处更来无敌暗器,哭麻衣与祖祭司不妨骤伤! “这是……” “风起了,蝉鸣了,你听见了吗?” …… 毒林内鏖战方兴之时,长生殿外,昔日红月血海今日万丈深坑背面,冷风呼啸,灵符尽散,一人现身狭窄绝壁,手持漆黑嵌银的异域陶罐。 绝壁上一块岩石颤了颤,迟缓移开。 “主人,可以进入了。” 来者钻入狭窄入口,佝偻身躯走过长长的暗道,数百步之后,空间终于开朗。 “想不到长生殿竟有如此密道。” “呵呵呵……是啊,彝灿天正是利用此道往返于双城之间演戏。”鬼针叟阴测测的笑声一如平常,然而看向对面轻摇白羽扇的男子时,目光却显诡异:“他不会知晓吾将此密道留给主人不时之需。” “嗯,做得很好。”寰宇奇藏颔首表示赞许。 ——就在那日贾子方躯体将毁之刻,立于旁边的鬼针叟被蛊毒感染,不知不觉毒素渐入脑部,逐渐沦为他的第二颗暗棋。 寰宇奇藏神色冷淡,将手中陶罐递给鬼针叟:“吾前往虺尊殿风谷,你将此物投入血腥池。” “是。” “毁掉所有药人。” “遵命。” 寰宇奇藏翻转羽扇,浩劫剑入手,径直通过长生殿内部路径进入虺尊殿后方。 风谷之内,风千雪正在等待,见他施施然而来,嘴角抽了抽:“我们费了这么多力气,军师先生却如同信步闲庭。如此通天的威能,早该伸出援手破坏长生殿了。” “不到时机,不宜轻动。” 寰宇奇藏来到风千雪身侧,凝目观望风谷深处身躯庞大的虺尊。 “泪阳关键在虺尊腹下之卵,不死渊源则是由虺尊孕育而成。欲破泪阳,先除虺卵。嗯……风千雪,让吾见识玄宗乾坤法阵之能吧。” 话落,浩劫剑出鞘,铺天盖地的灵符席卷风谷,风千雪玄宗道印离体而出,道眼开通,手中乾坤力,足下阴阳流,正是玄宗道威借乾坤,周天八卦分阴阳! 巨大法阵之力强行将虺尊身躯拖离,下一瞬,风千雪背后儒剑亦出鞘。 “九劫血灾!” “吞吐云荒!” 爆响过后,尘沙弥漫。 天际最后一颗泪阳摇摇欲坠,天地阴阳恢复平衡,万物回春;火焰魔城天魔像上,佛眼泣泪,为众生而欣慰,佛泪化珠,缓缓落入红发白衣的魔人手中。 侵害武林许久的泪阳奇象,终于彻底解除! 太极八卦阵中,六弦之首与天桥之主战得正酣。 一为玄宗英灵出剑,一为个人顶峰握刀。 剑影琴声,拂尘挥眼剑气来;血花之中,已知这是最后一局。 昭穆尊衣带染血,一身尘埃,多处受创,躯体已然无法承受,然而顽强的毅力,驱使他力战到底。 执着为魔,其实他又何尝真正看重宗主之位?何曾想要享受众人顶礼膜拜的感觉?天桥修行数百年,他又何尝有一天放下他想要放下的曾经? 当伪装逐渐卸除,曾经昭穆尊所拥有的一切支离破碎到一片狼藉之后,他才彻底明白,金鎏影依然是金鎏影。 此战之于苍,是清理门户、是讨还公道;而之于他,与背叛无关、与阴谋无关、与野心无关,只为一个不甚明朗的答案,只为一份多年无法放下的执念。 握刀的双手血迹斑斑,受创的肺腑连呼吸也困难。 原来六弦之首竭尽全力是这样的程度,哈哈……哈哈哈…… 苍稍停剑式,最后一次确认:“已走到最后一步,金鎏影,你——还不肯停步吗?” “不到最后一刻完结,又岂知最后结果?来吧——最后一招!”昭穆尊用尽全力,将玄宗密式与化外天绝学尽数融入云龙斩中:“操天道.化两仪.天光云海现鎏影!” 苍微垂眼睫,意识中倏然闪过第三粒泪阳坠地之象,口中轻叹:“唉!” 一声轻喝,左掌操动两仪真元,右掌凝合至圣法光,白虹剑流发出耀目之光,三光合汇现道威! “玄宗道威.白虹贯日!” 双光交接刹那间,爆尘飞沙掩天日,红尘只闻一声断—— “弦首——!” 在冷无霜失控的惊呼中,白虹贯穿云龙斩,直没入昭穆尊胸前。 汩汩鲜血自昭穆尊口中涌出,他低头看着胸口剑身,再抬头之时,脸上竟露出一抹笑容:“……苍,你依然……如此令吾厌恶……” 六弦之首无言。 静谧中,惟有昭穆尊断断续续的笑声。 “哈……哈哈哈……” 结束了。 从道境到苦境,从四奇之首到天桥之主,从公法庭到长生殿……他所纠结执念直至疯魔的问题,在他抛弃一切失去一切之后,最终得到答案。 心中,昏昏茫茫;手中,一无所有。 苍拔出白虹,迅速转身,留给他一个飘忽的背影。身体,也就那么无能为力地倒下去。 冷无霜心惊胆战快步上前接住昭穆尊,心道为什么自己总是赶在最狗血的时点到场,人生能不能别老这样戏剧化。 虽然曾被昭穆尊下过黑手,不过人民内部矛盾可以关起门慢慢讨债,看见他此刻浑身是血的惨状,冷无霜也难免倒抽凉气。 白虹留下的创口直接戳穿了昭穆尊胸膛,却是剑偏三寸,避开心肺要害。 冷无霜长长舒了一口气,利落地点穴止血,然后才看着苍的背影,吞吞吐吐试探道:“弦首……” 六弦之首对着虚幻的玄宗总坛微鞠一躬:“玄宗众位英灵,苍只能做到此了。” ——言罢收阵离开。 那片幻化的蔚蓝天空,与道境如出一辙的澄澈,也随着施术者的离开而消失。 冷无霜继续为昭穆尊做急救处理,昭穆尊则一脸麻木地想着,是啊,什么都不存了,道境化为焦土,封云山仅余残景。 当年毅然决然离开家族独自前往封云山求道的少年,也不知消磨在了岁月的哪个地方。 “大哥,将他送回六极天桥。口诀方才已经告知你了。” 冷无霜匆匆做完临时处理,将昭穆尊交给随同的羽人非獍。 羽人动了动嘴唇想说点什么,最终只有一句:“小心。” “好。” 目送羽人远去,冷无霜拔足狂奔,从一条废弃的荒径进入不老城内苑,僻静的厢房内,侍女早已备好所需之物,见她赶到,立刻开始帮忙。 …… 激战已至尾声,不老城太傅太师突然反叛,原本占据主动的识能龙陷入困境。 魔界战将步步紧逼,与长生殿兵马合围,太傅太师的行为更让识能龙腹背受敌,虽然心有防备,依然遭到暗算。 危急之刻黑发剑者领万圣岩与酒党援兵加入,暂时顶住了长生殿进攻,混战中靛羽风莲失去行踪,识能龙被人形师带走,九章伏藏心底莫名不安,便钻了个空子返回内苑。 看到回廊中急急乱跑的识玲珑,九章心念一动:“小姐!” “啊,九章伏藏!看到你太好了!” “小姐,外面十分危险,你怎能离开内苑?” “不老城几乎都被攻占了,内苑也不安全。”识玲珑拽着九章伏藏的手:“快,跟我走,义父有告诉我,若有危险去找弦首。” “嗯?”九章讶异地低吟一声,识玲珑索性两手拖着他,焦急道:“快走啊,九章伏藏……我,我不想你出事。” 九章见状疑虑顿消,心中窃喜,若能破太极八卦阵,亦是去一祸患,便跟着识玲珑进入水石穴。 六弦之首坐镇阵眼,听识玲珑讲述外面情况之后,陷入沉思,手指掐算:“嗯……风莲失踪?” 就在他凝神思索之时,九章伏藏突然发难,掌心聚力,自背后凶猛偷袭! 殊不料,六弦之首亦同时回身,以掌对掌! 九章惊愕之余,竟见识玲珑目光冰冷,一道剑气自手中奔袭而来,猝不及防! “噗……!你……你不是识玲珑!” “你这种别有用心的人就别再祸害无知小姑娘了。” 扯掉掩饰,拔出利剑,冷无霜与六弦之首围攻九章伏藏。 “哈!好个局中局!” 九章冷怒,弦首从容道:“能换得长生殿主入局,亦非简单之事。” “那么靛羽风莲,还不现身?” “咿呀呀,九章兄……不,该改口称殿主。昔日弦首以不老神泉与殿主换得赤云染解药,此中关节,吾在不久之前才明白,殿主真是好耐性,竟不惜屈尊降贵。” “哈哈哈……何必多言?喝——血鞭黄泉!” “小心!” 三方围困,阵法加成,九章伏藏纵然能为强悍亦略感吃力。 身形腾挪变幻,血邪令招招残狠,不落下风的争锋,却是暗自硬撑。 突然间,阵眼震荡,强大魔威直袭玄门阵法,六弦之首面色微变,抽离缠斗,试图稳固阵法运转。 “七邪荼蘼.阿兰圣印。” 魔能道威互相侵袭,惊天动地,九章抓住时机,血邪令最强一式击出。 内外相击,阵眼爆散,六弦之首当即受创! “长生殿主,初次见面,幸会。”黑衣魔者闲闲而立。 “异度魔尊,真是威势滔天。”惊愕于魔者的亲身到来,九章伏藏心底又滑过一阵不祥之感。 “作为合作伙伴,自当尽力而为。”魔者忽然转了视线:“六弦之首,别来无恙乎?” “袭灭天来,”苍忽然呕红:“噗……” “弦首!”冷无霜赶紧上前扶着。 自昨夜至今,连番战斗奔波,三人皆已消耗太多内力,如今魔之尊者驾临,胜算更加渺茫。 苍强抑内伤,密音传声冷无霜与风莲:“护吾毁泉!” 风莲与冷无霜相视一眼,豁力出击,邪魔双雄达成默契,齐齐出手欲取二人性命,形势岌岌可危。 “伏天王.降天一.怒海苍流!” 六弦之首不顾伤体催动内力,玄门密式直入地底,不老神泉瞬间爆裂! “走!” 毁泉成功,风莲与冷无霜不敢恋战,立刻抽身而退。 “不老神泉……!可恶!” 九章伏藏气急败坏,下一瞬却恢复冷静,看向袭灭天来:“魔之尊者,感谢此回相助,长生殿允诺之事,必会完成。” 袭灭天来拨动念珠,似笑非笑,意味深长:“魔界当然相信贵殿能履行承诺。” “嗯……吾尚有事处理,魔之尊者请自便。” “请。” 九章伏藏进入不老城议事厅等待众将会合,心中难得有一股志得意满。 看到问天敌露出惊讶的表情,他甚至感到愉快。 不过接下来他所接到的消息,却让他再也得意不起来。 第一个消息,戤戮狂狶战死,昭穆尊失踪。 狂烯等人本就是长生殿预定的人造兵器储备粮,死了便死了,正好加以利用;不过昭穆尊失踪生死不明,道门血液的野望就待定了。 第二个消息,魔界虽有援兵,但被万圣岩酒党联合阻拦,并无太多实际帮助,吊诡的是长生殿人马损失惨重。 第三个消息……不,已经是噩耗了。 长生殿被人抄老窝,祖祭司战死,虺尊殿遭袭,虫卵被破。 九章伏藏瞬间气得暴跳如雷。 虺尊卵之失尚可勉强承受,可祖祭司竟然死了,此痛不下于断臂! 侥幸逃出的小兵看到匃皇震怒,抖抖索索从牙缝里挤出第四个噩耗。 鬼针叟叛变,长生殿所有药人尽毁。 “鬼针叟——!” 还未来得及打扫的不老城中想起九章伏藏的怒吼。 “药人尽毁?嗯……”问天敌若有所思,神色晦暗难明。 九章伏藏停止暴走,警觉道:“问天敌,你在想什么?” “想我们的合作利益还剩多少。” “你想停止合作?” “如果匃皇所能提供的利益无法支撑吾之野心的话……” “哼,你忘了潜藏中的一页书吗?” “一页书也是魔界的目标啊。” “你……!” “好了,事已至此,争执无益。得到一座毫无用处的废城,长生殿又遭遇如此损失,匃皇可有想好下一步怎样走了吗?” “下一步……” 九章伏藏心念百转,五内俱焚。 当今之计……看来惟有与虎谋皮。 “元祭司!” “在。” “联络魔界,就说吾会尽快完成他们的条件。” “是。” 问天敌试探道:“匃皇要与魔界合作?” “今日魔界出兵相助,已表明两者合作关系,上了一条船,无从挣脱。否则,吾要如何应付逃脱的六弦之首与靛羽风莲?况且,识能龙也被救走……” 九章伏藏拳头捏得嘎嘣响。 问天敌垂眸掩住目中冷色。 第91章 第二十一章 双城之战基本划上句点,返回魔界的袭灭天来看上去似乎心情不错,召来玉蟾宫吩咐:“麝姬,好好安顿摩珂戒者,勿失主人之礼。” 麝姬呵呵媚笑,摩珂戒者不言,冷然含怒的面容表现不屈服的意志。 意味不明隐隐约约的微笑在嘴角浮现一瞬,魔之尊者看着昔日万圣岩执戒殿主:“尊者,安心在魔界做客吧。” 目送摩珂戒者被带远,袭灭天来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魔晶之上。 吞佛童子仍在等待补剑缺重铸朱厌,近来很少出征,此时自补剑缺处归来,顺便给魔之尊者带了一句话。 “待两口神兵铸成,可以去找女后的杀手了。” “嗯。三日之后,吾会前往天魔池。” 袭灭天来盯着魔晶上闪过的三副面孔,漫不经心作答。 吞佛见状,也瞥了瞥妖独池上巨大的魔晶,道:“唯见三莲齐聚,不知清香白莲何在。” “隐而未现者,可不止白莲。” 西城风流子意会:“魔者是指黑发剑者与冷无霜吗?” “日月才子伯仲难分,既有三莲,再来飞凤剑,亦不至使人讶异。”袭灭天来微微侧首,:“只是这名来历不明的玄宗弟子,不可忽略。” 风流子颔首:“玄宗之内,皆是熟悉的老对手。赤云染乃玄宗女弟子最出挑者,若有强于她之人,吾不可能毫无印象。” “哦……那就趣味了。”袭灭天来轻捻佛珠,回忆之前破太极八卦阵之战:“观其功体特点,与靛羽风莲不无相似。” “聚体凝神吗?”作为智将,风流子闻言便开始发散思维:“紫荆衣的云极剑法,嗯……” 此时吞佛忽然开口道:“尹秋君不似明目张胆不智之辈。” 之所以说“不似”,自是因为“失去记忆”的吞佛童子只能凭借深沉心机与本能感觉进行判断,袭灭天来闻言点点头:“所以,正是趣味之处。” “魔者,是否需要防范?” “慎微该然。”袭灭天来轻轻揭过此题,询问另一要务:“风流子,长生殿可有消息传来?” “九章伏藏已透露尽快着手玄机门之意,但元祭司离开时曾提醒万圣岩余孽与酒党之事。” “嗯。”魔者略作沉吟:“酒党,一群贪杯者,却是万圣岩的好帮手啊……让黄泉吊命前去处理吧。” “是。” 待风流子离开,吞佛方道:“补剑缺所造两口新兵,是让‘他’使用的?” 一刀一剑,用意明显,二人皆知“他”指代何人。 魔者迈步准备离开妖独池,红发魔人自然跟上。 “吾的行事作风你是了解,乱世,需以屠杀为威吓,逼使众人不战而败。” “这是最简单的作风。” 袭灭天来不置可否:“在对上真正的敌人之前,需将中间派和苟延残喘之流铲除。” “嗯……”吞佛垂眸:“不老城形同瓦解,长生殿元气大伤,中原、道、佛暂以防守之势,法门专注三月浩劫。酒党,确为最明显的目标。” 魔者点头赞许:“快刀斩乱麻,让黄泉吊命去灭了第一个。” “你打算如何应付尹秋君?” “纵有谋略,亦是孤身一人,目前看来,他并无更好的选择。” “是如此简单吗?” “吾希望,就是如此简单。”垂落的兜帽阴影遮住了魔者深沉的目光:“毕竟,魔界亦非任人摆布的棋子。” “真是心机深沉。” “哦,怎讲?” “如你之前的言辞——和尚总爱故布疑阵。” “哈。” …… 明月当空,凉风习习,鱼晚儿搀着步履蹒跚的病人来到凉亭中。 天地双醉见状,皆是忧虑:“小鱼……” “大小阿叔,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鱼晚儿看了看目光浑噩的病人,小声道:“但我看病阿叔每天泡在药酒里面,一定很难受,所以带他出来透气。” 天地双醉无奈,继续喝酒。 闻到酒香,浑身绷带的病人喃喃着:“晚儿,酒。” “对,病阿叔真聪明。药酒可以不泡,但是不能不喝。”鱼晚儿耐心地拆开酒封,帮他喂下:“病阿叔要泡药酒,也要喝药酒,这样才会好得快。” 病阿叔痴痴呆呆地复述她的话,舌头也不太灵光:“好……好得快。” 鱼晚儿见他傻乎乎的模样正想忽悠逗趣,墨渊水莲与业火红莲一左一右,扶着买醉人与七巧神驼回到酒党。 “啊,叔公,七巧叔!” 买醉人面色苍白,唇边还有一点血迹,七巧神驼也是伤得不轻。 “劳烦二位送我们回来。” 火莲不言,扭头便走,水莲倒还记得致意:“保重。” “多谢。” 送走二莲,七巧神驼立马拿起酒葫芦猛灌:“啊,打得真疼。” 买醉人强撑着微微晕眩的意识,见恩公正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众人,不禁斥道:“晚儿,你怎么又将恩公带出来了?” “叔公,别着急,你的伤势要紧。” “让我稍作调息,你先把恩公带回酒池。” “嗯。” 鱼晚儿前脚刚走,买醉人后脚便吐血,天地双醉俱惊。 “主席伤不轻。” “必是逢劲敌。” 七巧神驼缓过一口气来,这才向双醉解释:“打到一半不老城太师太傅突然反背,魔界那个一步莲华的半身也跑去,这边是好一番苦战,万圣岩的摩珂戒者也被擒走了。” 买醉人盘坐调息,片刻之后吩咐鱼晚儿:“替我发信,让酒党众兄弟来此。” 信号发出,不多时,酒党成员陆续前来,一个个醉态各异,热闹的醉翁亭酒气熏天。 细心的兄弟们看出买醉人状态不佳,纷纷关心:“主席,你的伤势?” “这般伤势,欲痊愈恐会多费时日。” 买醉人无奈摇头:“今日召唤众位兄弟前来,是因为我想卸下主席一职。” “主席?!为何这般突然?” “近来酒党沾染了不少武林尘埃,正需重整,我希望能由有能之人为之。” “主席,现在先不谈此事,你安心养伤为要。” “现在不谈,我没心情养伤啊。嗯……?”买醉人还待劝说众人,忽感一阵冷冷杀气逼面而来。 “刀曰挂首,黄泉吊命。锋芒掩敌,葬送幽冥。”冷酷的魔界杀手步步踏近,身后是同样杀气腾腾的魔兵:“今夜,此地将成一片血海!” 预感此回难以善了,买醉人立刻要鱼晚儿带上恩公离开。 晚儿不愿,却被一掌送远,闻听外面越来越激烈与逼近的杀戮之声,只得暗自咬牙,带上病阿叔跌跌撞撞奔逃而出。 魔兵压境,活口不留,众人心知无退路,全力搏命,买醉人七巧神驼皆重伤在身,酒党难敌,战况愈发艰难。 “主席,小心!”天地双醉忧心买醉人,上前协助,岂料挂首凌厉,刀影纷飞,瞬间将二人腰斩! “啊!众兄弟……” 目睹四周尸横遍野,买醉人悲愤交加,提力而战,已是生死之间。 太白醉月一式出,黄泉吊命毫发无损,买醉人心惊,以最后掌气击飞七巧神驼:“七巧仔快走……呃!” 刀锋划过之时,剑影乍来,冷月飞凤展翼腾空,魔兵难撄其势,顿时损伤! “走。” 黑发剑者抓住摇摇欲坠的买醉人,趁着一剑逼人之隙,化光脱出。 黄泉吊命冷眼轻抬:“嗯……继续追踪!” 曾经三五好友对月举杯,卧看人间,天茫地茫,一醉空欢,曲终人散。一战休止,醉翁亭内,不复昔景。 七巧神驼踉跄而奔,魔兵穷追不舍,眼看即将力竭,命如风中残灯,倏然一股狂风卷过,沙尘漫漫,入眼迷茫一片,再回神时,眼前已是平和光景。 “嗯,是你?!” “七巧神驼,好久不见。”摇扇转身,发间蓝晶耀目,轻笑牵动面上蓝色波纹印记,是一如往昔的神貌风采。 “哼,我道是谁出手相助,原来是与昭穆尊狼狈为奸的那只狈!” 潮浪之声不断传入天波浩渺。 “喝——” 六弦之首指尖凝聚玄力,以玄宗秘咒消弭识玲珑脑中术法。 除了寻聆珠遗留残力,尚有造幻师早前埋下幻能,一并消除颇费工夫。待到功成,苍感到一阵内息滞涩。 “啊……” 收势返身,调息片刻,才睁眼对翠山行等人道:“吾无碍矣,不用担心。” 识玲珑脑中清明,已知不老城兵败之事,向弦首道谢之后不禁悲从中来,低声啜泣。 “咿呀呀,玲珑。”靛羽风莲上前将识玲珑扶起,柔声安慰:“别伤心,城主被救,必会无恙。” “风莲,弦首,对不起,我不知道九章伏藏会是……呜……他利用我、欺骗我……” “玲珑姑娘切莫自责,九章伏藏掩盖得近乎天衣无缝,若非无霜察觉他包藏祸心,此回吾等更会惨亏。” “是呀,玲珑,此事不怪你。”风莲抚慰地揽着识玲珑肩头:“百密一疏,吾没料到祖祭司早已控制太师太傅,致使局面反转。” “呜……” 亲人受害,感情受骗,千言万语也无法形容识玲珑此刻痛苦的心情。 冷无霜在旁边看了半天,想到弦首与风莲还要讨论要事,便提醒道:“玲珑姑娘,初解术法,身体虚弱疲惫,先去休息吧。” 识玲珑看了看风莲,这才擦去眼角泪珠:“嗯。” 待她离开,众人面色逐渐凝重。 风莲率先开口:“弦首对接下来的局面有何看法?” “魔界大张旗鼓奥援长生殿,袭灭天来更是亲自前去破阵……但此二者之间的合作,颇耐人寻味。” 翠山行也有些纳闷:“如弦首所言,魔界虽派出大将,但进攻并不积极,直到袭灭天来出现方才用心。” 善法天子怒眉微扬:“魔人狡诈,如此表现,未必不是为了掩盖不可告人的目的。” 白雪飘也表达了自己心中的莫明其妙:“事后看来,袭灭天来的目的似乎只在掳走摩珂戒者,实令人不解。” 冷无霜与风莲一路护送弦首,并不清楚城内之战,此刻闻听,也颇为纳罕,转动着小脑袋瓜,想到一种可能性:“袭灭天来一直对执戒殿格外关注,会不会是因为魔龙之事?” 善法天子蹙眉思索,却也无法下定论:“嗯……也不无可能。” “魔界如今将精力放在不老城,中原可保暂时无虞。”风莲摇了摇扇子:“当下要务,还是慎防其与长生殿的合作导致变数。” 苍轻轻一叹:“当初吾身陷双城之战,未能及时救援好友一步莲华,使恶体得逞。至今日,变数已是难测。” “除魔非一夕之功,正道方面经此挫折,也需重整。”善法天子想了想,果断道:“弦首伤体未愈,更有数件要事需要了结,在此期间,万圣岩会继续关注魔界举动。” “嗯。苍对此已有心理准备。玄宗与苦境分支派门也已会合,待事情结束,自当配合佛界全力阻止魔化天下重演。” 圣尊者被恶体吸收,摩珂戒者被擒,善法天子之刚毅气质更甚以往,颔首道:“既达成一致,吾便告辞。望弦首自行保重。” “翠山行,代吾送即导师。” 靛羽风莲随后也开口辞行:“弦首,吾还要打探城主下落,玲珑暂时有劳诸位看顾了。” “玄宗会保她周全。” “有劳。一有消息,吾会尽快通知。” “暂别。” 苍目送风莲离去,久违的天启在脑识中一闪而过,皇龙与魔龙腾空之象引动心底挂碍,伤体便感一阵不适。 “呃……噗!” “弦首!”翠山行赶紧上前助他调息:“弦首莫要太过忧虑,诸位苦境同修已在天波浩渺内外布阵防守,弦首应以养伤为要。” 内息稍定,苍长舒一气:“终究是自己的地方最令人安心。” 抬眼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冷无霜,问:“无霜,伤势恢复得怎样?” “我不要紧。” “嗯。”苍缓缓地点了点头:“白雪飘,将赤云染唤回。自家人,也该说自家话了。” 冷无霜一怔,仿佛意识到什么,顿时心里有点别扭起来。 赤云染从天波浩渺之外回转,见弦首与冷无霜皆是沉默不语,翠山行和白雪飘一头雾水,气氛略显微妙,满腹疑问。 “弦首。” “嗯。”苍颔首示意,视线滑过浑身不自在的冷无霜,随后平平看向三位师弟妹:“诸位同修。这段时日,吾在不老城中多得冷无霜协助,想必你们对她的身份非常疑惑。” 话音落,六道目光齐刷刷转向冷无霜。 对于喜欢低调的人来说,被人围观的感觉总是不太妙——尤其是想起赤云染曾经救过她的命,后来她又因天泣之事呛过翠山行,随后她救了白雪飘再被弦首所救。 唔,有种偷偷摸摸被拆穿的感觉呢。 苍继续解释道:“之前为便宜行事,未透露无霜的身份。今日特告知各位同修,无霜乃是墨尘音与赭杉军入苦境所收之徒。” 饶是早已对此有所联想的翠山行,听完弦首的说明也十分愕然;白雪飘与赤云染无言对视,都从彼此面容上看到惊讶。 惊讶之后,更是欣喜。 “赭杉军与墨尘音竟还幸存?!” 被一群长辈炯炯有神近乎喜极而泣的视线包围,冷无霜默默点头。 过去与墨尘音交好的白雪飘显得尤为激动:“他们在哪里,如今可好?” “他们……无事,只是不便露面。” 赭杉军的情况,她已向弦首说明过,眼下还是不要说破的好。 身为六弦第二,翠山行明显冷静得多,短暂的激动过后,旧事重提:“难怪当初墨尘音救走圆儿之后便行踪难觅,莫非阴阳骨……?” 翠山行顿了顿,还是无法理解那位“墨尘音”的行为,带着几分犹豫道:“也莫怪乎你会知悉异度魔龙的异变。” 弦首淡淡垂眸,冷无霜一抖,已经缩成鸵鸟状,心底莫名其妙地生出一股难为情:“呃……那时的墨尘音是我假扮。” “……” “其实……”艰难地承受着几位师叔师伯的注目礼,继续讲解事情经过:“我是在两位前辈指点下夺走阴阳骨。阴阳骨被动手脚,所以会影响魔龙。” 众人看她的眼神逐渐开始玄妙莫测,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最终是赤云染打破沉默:“你……你是几时拜入墨尘音名下?” 冷无霜这时才算恢复平静,老老实实回答:“二十余年前。我与他们只相处短短几载,至今也很久没相见了。” 三弦闻言,目中皆有惊喜欣慰之色。 短短几载的教学便能精进至此,实乃高徒。 生疏中又带着几丝柔和的气氛在几人之间流动,冷无霜依然有些不自在。 苍轻声道:“赭杉好友与墨尘音隐居不出,自有难言之隐。如今只待双城事了,消灭魔界便是下一要务。在此之前,无霜,吾希望你暂时退出台面。” “可是……!” “接下来之事,于你恐危矣。玄宗已联合三境分支与苦境佛门,中原正道亦已再现栋梁,魔界定然可抗。但魔界实力依然深不见底,今后赭杉与墨尘音入世,尚需你多加助益。” 翠山行心细如发,已体察到弦首极为罕见的一点点私心——想要保住这位难得的玄宗传人,至少,不能任其如昔日道境的年轻道子一般凋零于战场。 神棍发话分量十足,冷无霜心下一紧,却想起另外一茬。 就算她想帮助弦首,化外天那两位误入歧途的师伯还没处理完毕呢。 一个浑身是血被抬回天桥躺着还有待观察后续情况,另一个在外面趴趴走,不知打什么主意……总感觉完全无法省心。 为什么她总是遇到问题人物?从亲娘到亲哥,从孤独缺到双桥……为什么啊?!这场穿越的人生真不是治疗心理疾病矫正异常人格之旅吗! 越想越义愤填膺,再抬头之时已是斩钉截铁:“弦首,我明白了。此后我会隐藏行踪,也会看好昭穆尊和尹秋君,不让他们再捣乱。” 不让他们捣乱……听到她的措辞,白雪飘囧了一下。 苍抬了抬眼皮,欲言又止地点头:“自己保重。” 翠山行自然地接下一句:“今后吾会用玄宗的联络方式与你联系。” “是。诸位……前辈,我先告辞了。” 送走冷无霜,白雪飘方才发出一声感叹:“如此心性与能为,真该称赞墨尘音与赭杉军。” 六弦之首却是无言。 皇龙腾耀,魔龙袭天,无命之人,啼血夺气。 但愿……他所观想之事勿要发生。 忘残年甫一进入桃源边境,便被变化诡谲的云气席卷。 四面幻阵,虚虚实实,不断干扰人之五识。 “故布疑阵,是为掩盖真相吗?哈……吾就看你玩弄何种把戏。” 坦然而行,一路无碍,正疑惑间,攻击骤起。 刀光、剑气、掌力、人影,杂乱而绵密的招式乱走,厚重云气忽而转淡,忘残年急急躲避,错愕地看着眼前一幕真实幻境,展开多年前桃源边境生机勃勃其乐融融之景。 熙熙攘攘,人语笑声,祥和的气氛中,一人伫立高台,背影模糊,只闻其慷慨之音。 武林纷乱不休,派门相斗,生民何难? 归之根底,不过武道争锋。 锋芒固可争,何必生死定论? 诸位派门之主,各领风骚,武林支柱也。当为楷模,平息纷扰。 此地名唤桃源,取无争无扰之意,在此论道,一笑泯恩仇,众人以为然否? 话语落定,人声杂乱,各持己见争辩不休。 幻境中,一道熟悉的人影从人群中站出,忘残年瞳孔猛缩。 尊驾是真心想让武林和平吗? 如何不是? 听闻空绝门拒绝邀请函,过不久便莫名一夕灭门,就不知内中是否有所关系。 哈哈…… 低低的笑声。 萧城主,多心了。 嗯……?不对,众人快走! 走?走得了吗? 漫天毒雾爆发,手持皮鼓的异人傲然现身;寒冷剑气横扫四周,精心算计之下,无情收割失去反抗能力的生命。 太过逼真的幻境,太过残忍的景象,忘残年纵然理智平和,亦为之撼动,心绪稍乱。 迅速挥剑斩去眼前云雾,幻境顿时消散,四面云气收拢,现出满地累累白骨。 “朋友,在此自导自演这出戏,却无意现身吗?” “戏如人生,人生如戏。既是戏,看过眼,入过心,心中有数,无需深究。” “哦?朋友的意思,要我不再追究?” “追究与否,存乎一心。” “那么朋友的立场在何处?” “不在此,亦不在彼,乃是另有所图。” “真是微妙的立场。戏,源自现实,朋友让我看这出戏,岂非更令我心心念念?” “追根问底,也需要强力佐证。缺乏佐证之前,能为之事有限。” “吾所求的佐证,朋友能提供多少?” “无。惟能提供令阴谋者忌惮的重重压力,令其自乱。” “你有备而来,我却被动了。” “离开吧。你所需要的东西,不久之后自当大白于天下。” “嗯……”忘残年正欲继续周旋,四周云气再变,空间扭转,蓦然回首,已被远远送离桃源边境。 …… 人形师引领毘非笑踏入幽暗山洞。 一面由垂落的石钟□□织的洞壁之前,识能龙盘腿而坐,闭目不言。 “嗯……” 看到眼前慈眉善目平和安详的不老城主,毘非笑拧眉沉吟,瞬间的杀气激得洞中守卫一手按刀。 “赫赫赫……”人形师轻嗅手中玫瑰,提醒道:“你的杀气会令人不快哦。” “哼。”毘非笑带着一脸“这死胖子各种不顺眼”的表情问:“他还是不配合?” “存心抗拒,如之奈何?” “这不正是考验你我之智慧吗?” “他百般回绝,吾也唯有采取极端。” “找到让他恢复的方法了?” “是投机牟利者的提议。” 人形师冷嗤,却见寰宇奇藏摇扇施施然入洞。 “吾之提议,不老城太宰不也赞同吗?” 毘非笑见得来人,更无好脸色:“玩弄心机的毒虫,整日来来去去,真以为自己可以左右局面?” “若论城府心机,深沉刻毒,你吾是彼此彼此。”寰宇奇藏不以为意,随意转头观赏不老城主的风采:“对于有意逃避之人,劝说无益,不如交给敌人,善加利用。” “做军师的,果然喜欢弄险。” “非常局面自是采取非常手段,你们各自奔忙他事,却不知贵主的处境已是愈发艰难。” “又听到什么风声,还是危言耸听?” “荒城后人,已进入桃源边境查探三月浩劫。而桃源边境的异状,相信你深有体会。” “布下繁复阵法阻挡来者,吾确实好奇是何人出手掩盖证据——当然,也许更有其他用意。” “更可能是暗处利爪。紫宫太一尚嫌稚嫩,故而着你之道,但除他之外,尚有法门、荒城、以及无数南武林门派……密切关注此事。谁敢保证桃源边境的重重阵法不是在等待关键之人开启?谁敢保证其用心非是阻止你们破坏证据?” 一言既出,震撼心神。 毘非笑一向佩服苍龙之智,但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翳流军师果真智计无双,如果真心为“君”所用…… “赫赫赫。”人形师嘿然而笑:“你的提醒不无道理。毘非笑,你以为呢?” 毘非笑把玩着万耗鼓,心中忌惮与渴慕并生。 “君”需要一位真正的智者悉心辅佐! 但,能选择此人吗? 沉吟半晌,毘非笑转身而行:“吾会与彝灿天一会。紧咬不放的鼠辈,也会尽快铲除。” 嘱咐元祭司详细查看毒林与血腥池情况之后,九章伏藏纷乱的思绪始定。 虺尊无恙,悉心培养的最强药人也侥幸未被破坏,如此一来,保有最后底牌的长生殿尚可尽力一搏。 “身为最后仅存的盟友,你到底还向吾隐瞒了多少事情?” 问天敌态度不佳地打断九章伏藏的独自沉思。 之前已经察觉问天敌有所摇摆意动,九章伏藏心内虽不悦,但如今长生殿元气大失,若再任由问天敌倒向魔界或其他势力,酝酿多年的计划与野心更会付诸东流。 “吾深入不老城,乃是最高机密,为免走漏消息,不得不谨小慎微。” “哼。可叹盟首的谨小慎微依然葬送了虺尊之卵与祖祭司性命。” 九章伏藏并未被激怒,从容道:“虺尊犹在,便是余地。” “怎讲?” “吾殿连命术之关键,就在虺尊。太极八卦阵中,吾已取得六弦之首毛发,不日即可进行连命。” “那么与他连命之人是谁?”问天敌挑眉:“话讲在前,吾只与一页书连命!” “放心吧,你非是人选。”九章伏藏展颜一笑,随后又紧蹙眉头:“吾欲取素还真脑识,但紫晶云棺被玄机门吸附,始终不得其法。” “与魔界的约定,也与玄机门相关,何不强行突破此门?” “玄机门吸力来源不明,若采取强行突破,八方横野乃前车之鉴。” “嗯……” 二人各怀心思,长生殿守卫送来一封信件,请匃皇亲启。 九章伏藏取信一观,愁眉舒展:“嗯……是他。元祭司,吾有事外出,夜已深,众人先行休息吧。” “是。” 问天敌眼底闪过一丝异色,随众人离开,待连日鏖战疲惫至极的长生殿残兵纷纷歇下之后,趁着万籁俱静,径直进入风之穴。 佛光闪耀,庄严法相再现,凌厉之气,直奔虺尊而去。 …… 踏上山岭之巅,看到前方漫不经心拍打万耗鼓的人影,九章伏藏莞尔:“此回又是你先登上唤魂岭。” “赫赫赫……”毘非笑转身将老友打量一番:“寻踪蛊从未失误,识能龙无处可匿。这就是你所要的路观图,拿去。” “多谢。” “你我之间无需说谢。”毘非笑本就是为与彝灿天重新搭上关系而来,顺水推舟促成计划,套一下交情也无妨。 “鱼水相扶,该有的馈赠,吾从不积欠。” “区区小事,就当做是顺水人情吧。” “哈哈,你之言,吾记下了。接下来有何打算?继续做你的黑夷族长,或者……与吾联手?” “吾之所求尚未找到落处,不过你放心,若有需要,我会到长生殿找你。” “请了。” 识能龙如背上芒刺,九章伏藏掩不住匆忙之色,急急离去,毘非笑无情冷哼。 顺水人情,得利者却是下游伫等之人啊。 嗯……接下来,是先行处理荒城余孽,还是再探桃源边境? 固然欣赏寰宇奇藏之智慧,但作为同样心机深沉作恶多端的黑夷族长,毘非笑依然心有疑惑。 此人所为何来?背后势力藏于何处? 疑虑与忌惮,最终促使他率先踏上前往桃源边境之路。 啾啾鸟鸣,灿烂日光,在进入桃源边境之后,阵法启动,雷电惊落。 变化莫测的虚实之景,时快时慢的阵法攻击,一步步深入,一点点推进,终于在洞穴密集、云气湿重之处,被迫停止。 “哦,趣味。” 云气折射——亦或幻术所化的昔景,勾起心中深沉的杀意。 一手轻抬猛落,鼓声动地。 “还不现身吗?” “哈……吾猜得没错,你果然选择再来此地。” 蓝衣人毫不意外地摇扇而出,而另一道人影也从浓厚的云雾中逐渐现出身形,同样手持羽扇,却是熟悉的面容。 “桥主说笑,布局又岂是靠猜?情势、个性使然。” “寰宇奇藏……你!” 阵法再变,困锁八方退路。 翳流军师眸光冷冷,好像在看一个死人:“毘非笑,至此,你死,比活着更有用处。” “杀啊——!” 荒野之中,鱼晚儿背着病阿叔豁力奔逃。 心中虽然惊惧,但并未失去分寸,暗忖四面皆无人烟,求天天不应告地地不灵,必须往集镇而去,人多眼杂,才有脱身之法。 虽只有三脚猫的功夫,轻功却是不差,眼看前方道上已有人踪马迹,知晓不远处便是集镇,咬紧牙关欲一口气甩开追兵—— “啊!” 前方突来刀气,冷酷的魔将再次现身,宣告逃亡末路。 鱼晚儿步步后退,手足冰凉,已明了凶多吉少。 挂首刀回旋高举,杀招将至,晚儿心中一片绝望。 刚刚生出一点鱼死网破的觉悟,儒气纵横,剑光明厉,久违的四大名锋绝技抢先发难,黄泉吊命变势防守。 来者目的明确,二击之后强行带人离开。 魔将下令暂停追踪,冰冷目光暗含评估之意。 能让滕邪郎数次饮恨咬牙切齿的宿敌,实力果然不差。 …… “晚儿,无恙吧?” 一路狂奔至安全之地,风千雪才停下脚步,转过身查看二人情况。 从黑发剑者口中得知酒党被灭,大惊之下连忙四处寻找鱼晚儿,幸好她二人有石鱼符为信,可通过气息追踪。 “我不要紧,但是病阿叔……唉,他需要不断喝酒,否则伤势会变坏。” “酒我来想办法,你先休息。” 病阿叔坐在旁边摇头晃脑,神色仿佛稚童:“晚儿,回去,要回去。” “我们……现在不能回去。” “回去、回去。” “要我怎样讲啊!我们回不去了!”鱼晚儿一下子哭出声来,抽抽噎噎:“我……对不起,病阿叔,我不是有意凶你,我们回不去,回不去了……呜……叔公……” 见她伤心不已,病阿叔伸手帮她拭泪:“晚儿,别哭,别哭。” “病阿叔,你要听话,要好起来。” “听话,好起来。”病阿叔认真地点头:“别哭、别哭。” 风千雪尴尬地看着眼前这幅弱智大老爷们安慰财迷妹子的温馨场景,清咳一声:“咳……晚儿,我还没来得及说,你阿公没死,被人救走了。” 鱼晚儿推开病阿叔的手,挂着两串泪愤愤抬头:“你怎么不早说!” “你都没给我机会说……好了,你先休息,我去找酒。等你的病阿叔伤势好转,再带你去跟你叔公会合。” 带着鱼晚儿到一处客栈暂时安歇,风千雪想了想,上街采买购物。 美酒数坛,热食若干,还有新的衣物—— 正忙着打包,冷不丁背后有人拍肩。 极淡的血腥味钻入鼻腔,第一反应手刀伺候,上官寻命心有余悸地后退两步半:“还是这么警觉。” “是你太不警觉。腥味未散,动过真气啊。” 风千雪微微皱眉。 “杀手当然有杀手的任务。” “包括寻人?” “哈。头家找你,我跟你熟,顺便跑腿。” “又是什么事?” “见到不就知道了?” “你是为什么会听从他的命令啊……”风千雪招呼酒楼小厮将买好的东西给鱼晚儿送去,跟着上官寻命同行,途中不禁扶额。 “服从说不上,我还在观察。” “啧啧。能让你这种桀骜不驯的杀手用心观察,还真是不错的头家。” “到了。” 行至一处雅舍,上官寻命止步。 分花拂柳,阵法变幻,风千雪还在奇怪这种阵法何以有熟悉之感,却见眼前石桌旁对坐的二人正好整以暇摆棋对弈,顿时面瘫。 “站在那发什么呆?” 尹秋君摇着扇子看她一眼。 “……没,欣赏一下狼狈为奸的奇景。” “哈,还是如此牙尖嘴利。”寰宇奇藏一派平和。 ……你俩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啊? 认命地硬着头皮走上前,风千雪不冷不热道:“说吧,你们想谋划什么阴谋诡计?” “一开口就说阴谋,当我们是什么人?” 风千雪迎着尹秋君不爽的眼神面无表情道:“你们两个坐在一处,方圆十里之内都流动着阴险狡诈的气流。” “……” 第92章 第二十二章 “祸龙?”风千雪微微皱眉,表情依然有些僵硬:“所以这条龙与我又有何关系?” 尹秋君施施然道:“还记得你之前的血亲之劫吗?” “嗯。”风千雪凝了他一眼,旋即低声嘟囔:“……昭穆尊来找我灭口那次倒是记得更清楚。” 尹秋君竖起耳朵,拧眉:“安怎,要与吾翻旧账?” 风千雪立刻换上狗腿表情:“……您接着说。” “祸龙出关,乃是飞龙在天之势,对武林影响甚深。”尹秋君拿扇子点了点风千雪:“而你,算无可算之命格,难逃一劫。” 风千雪心中燃起悲凉而愤懑的怒火:“紫师伯……你也改行做神棍了啊!” “咳,”寰宇奇藏轻咳一声加入对话:“我们时间有限,先说重点吧。此劫不在你,而在受你影响而改变天运之人。” 风千雪心里忽然突突一下,吐槽欲望顿时烟消云散,眸中有了凝重:“比如呢?” “最近者便是你的兄长,羽人非獍。” 狼狈为奸组合你一个我一个地开始数数:“慕少艾。” “断雁西风。” “善法天子。” “以及……等等。” 谁是等等啊,等等里面是不是还包括你俩啊……风千雪无奈扶额,嘴角抽搐:“你们这样讲,我突然感觉自己很伟大。” 尹秋君与寰宇奇藏迅速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扇子一挥,不轻不重地扇到她脑袋一侧:“注意听,别总是贫嘴!” ……还真是扇成习惯了。 风千雪悻悻闭嘴。 神棍言辞无论如何都会让人半信半疑的。 不过联想到弦首的说法,她又开始有些发憷,同时深深感到道门真是个高冷的门派,个个都把天意劫数挂在嘴边……你们这么□□炸天怎么还不去飞升啊…… 有时候不得不说,无知是福。 “吾知晓你在腹诽什么。”尹秋君皮笑肉不笑地哼唧一声:“此事亦有血断机测算。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若不想再吃暗亏,就先收起你的小心思。” “好啦。”风千雪转头盯住寰宇奇藏:“反正你们就是要我跑腿就对了。” “此事原本非你不可。” “为什么?” “命格。” 这种事情不管听几次都觉得很玄幻呢。 风千雪无语望天边浮云:“说到底为何我的命格会与祸龙相关?” “因为接下来的苦境将面临非常时期。祸龙、魔龙、中原……犬牙交错,息息相关,危机重重。” “那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尹秋君递来一张路观图:“前往此地,自会有人接应。注意隐藏行踪。” 风千雪收下路观图,欲言又止地反复扫视二人。 “还有何疑问?” “……你们两个真正是要为武林除害吗?” “当然——不是。”尹秋君和寰宇奇藏不约而同摇起羽扇,脸上写满“武林和平与吾何干”“吾只是解除麻烦顺便坑个人”的高冷表情。 被一左一右频率各异的毛茸茸扇子晃得眼花,风千雪果断退后三步,扭头,再一次踏上跑腿旅程。 虽说她自己也曾先后被这两位算计,但若是他俩联手算计…… 思绪戛然而止,风千雪默默打开路观图查看路线。 作为一名跑腿小妹她只想说——对不起,尊敬的还不知藏哪儿睡觉的祸龙先生,但愿你有朝一日不会哭倒在厕所里。 幽燕征夫的探子跟着她行了一半路程,确定没有第三方跟踪,才悄然撤去。 眼前曲曲折折的羊肠小道一直向地底蜿蜒,浓重的阴湿气流扑面而来。察觉足下诡异地气,风千雪本能地绷紧了心弦。 光线渐暗,陡峭的石壁上绽放着幽蓝花朵,却如有生命一般,一感应到人息接近,便片片凋零,落地之时哧然燃烧,在幽暗的空间中一瞬即逝。 “嗯……” 脚下传来异样触觉,风千雪低头,隐约看到崎岖凸起的地面如嶙峋之骨,每一踏上之时却又感觉柔韧。 这诡异的地带,究竟藏着什么? “你终于来了。” 眼前忽然点起火把,奇特的墨镜让她一怔:“血断机先生?” 随后,火光下又多出一道佝偻的人影。 “哼,丫头来了就可以开始了。” 风千雪顺着驼背老者沙哑的声音往深处望去。 地势自前方陡然起落,奇诡的石壁上盘踞着弯曲的龙形,晶莹剔透,巨大的龙头之下,昊天鼎已安置妥当。 …… 风千雪开始忙活,不怀好意二人组自然不会闲着。 碰头结束,寰宇奇藏便趁着夜色悄然潜入黑夷族领地,在约定好的地点等待。 “暗中与吾接触,不怕族长发现?” 年轻却粗粝的嗓音在黑暗中响起。 “你是指哪一位族长?” “失踪多年的老狗突然回来,你讲还能有哪一位?” “哦。”寰宇奇藏不以为然:“听你隐隐的不满,吾还以为族长对你而言毫无意义。” 年轻人的声音凝住,不可一世的猖狂有所收敛,以一种状似严肃的口吻陈述道:“黑夷族自古以族长为尊。” “吾知晓、武林中人皆知晓,黑夷族族长以强为尊。” “想说什么?” “你不是毘非笑的对手,无论哪一方面。” “哼!” “……破军独魁就未必了。” “毘非笑在前,他算得什么?还不是拱手相让。” “你会有机会。” “这是你许诺我的条件?” “当然。”寰宇奇藏再次恢复了凉薄的语调:“难道你竟会觉得让黑夷族向不知所谓的主上效忠很有趣味吗……八津蛮?” 天波浩渺之内,靛羽风莲一人独对起伏的潮浪,陷入沉思。 “龙气……嗯……” 不老城主被困玄机门已超过三日,照此继续,必会被玄机门吸尽元气身亡。 根据人形师的说法,不老城建成之初便有玄机门存在,根据城主多年来的研究,欲应付玄机门巨大吸力,必须以强悍之气自细微空间贯入,才能彻底化解整个地势所造成的封闭力量。 风莲最初亦未想到人形师所指“自然强悍之力”为何,不过很快他便了解了人形师欲言又止的缘由。 ——原来竟是需要素还真身上这股龙气。 既然人形师提出这一点,便也表明不老城主早已知情。 于情于理,风莲不该拒绝,但他却产生了几分犹豫。 弦首自然明白此事要害,也显得颇为慎重:“一方面要抢时救人,另一方面要面对长生殿与魔界人马,两相不利,足见对方虎视眈眈。” 人形师指出不老城因城主而存,如果城主身亡,整个地势崩塌,恐怕连素还真的云棺也会随之陪葬。 “城主的性命掌握在你们的手上,人形师只能恳求,不能强求。言尽于此。” 离开之际,人形师留下如此一句,也造成风莲困扰至今。 “唉……终是要走到这一步。” 主意稍定,六弦之首回转天波浩渺,见他神色平静,明白他已有所决定,便不多加追问。 “此地犹可见云渡山风云变色。弦首,此番与袭灭天来交手,有何新的感想?” “不愧是让万圣岩最头痛的人物。一步莲华的功体虽流失大半,但半身融合,再有一步莲华苦修多年的莲花圣功加持,袭灭天来已今非昔比。” “与弦首相较如何呢?” “若有一页书与你参与,吾可保证不会成为累赘。” “哈,弦首此时还有心情说笑。” “吾只是计算九成的把握,剩下一成留给变数。” “恶体融合半身已有如斯实力,异度魔界潜藏的力量,实令人担忧。” 苍甩了甩拂尘,缓缓来到海崖边,脚下怒海之涛不断冲刷岩壁:“就吾所知,魔界至今仍有精英未出。实际上,当初在道境,我们也不敢确定魔界是否派出了全部战力。” “那么,真是恐怖的暗流。” “如今武林中已有不少人开始注意魔界,有所串联活动。只不过,他们的目的也惟有自己知晓了。” “对于兴起的武联会,你怎样看?” “吾不抱反对,也不予支持,只要了解创建者或参与者其真正动机。” “嗯……”弦首若有所思:“武林需要强有力的领导者,一页书,还有……” “吾明白。也许,‘他’回归之日就在近期。内中牵涉长生殿、魔界,也许还有暗处的潜伏者,实在太过复杂。” “想必你已有对策。” “哈,届时你会看到成果。” “‘他’若回归,另一人必也不远。最后一件事,就一切依你,吾会尽力为你们周旋。” “有劳。稍后玄机门再会。” “请。” 靛羽风莲独自前往昔日三莲聚会之所,火莲与水莲早已等候多时。 苦恼地从双桥之主的算计开始解释,二莲心有灵犀,只待他讲到一半,便直截了当道:“结论?” “咿呀,这么心急。” “长话短说,要事先办。” “结论就是——吾想恢复素还真之身。” “同意。” “耶,这么干脆,不用考虑一下?” “返本归元,无所异议。” “但你们两人的自我将会从此消失,以后只有素还真——因为素还真只能是素还真。” 水莲垂目道:“吾既为素还真……” “……吾仍存在。”火莲顺口而接。 “咿呀呀,吾就知道,我们的想法总是一样。” 黑发剑者慢慢踱了进来:“协商成功,可喜可贺。” “好友,看来你的心理建设已经做够哦?”风莲似笑非笑。 剑者不冷不热,目光慢慢将三莲一一看过:“一莲三化,总是麻烦。” “哈……这样才不寂寞啊。” “方法?” “以龙气开启玄机门,以救出素还真尸体为首要。加上我们的意识,素还真自可复生。”风莲换上公式化的口吻:“剑者那边状况又如何?” “净琉璃菩萨正在等待银月华光之机。” “嗯嗯,如此吾便放心,毕竟二师弟可是因我们而亡。” “哼。”黑发剑者冷嗤一声,扭头离开:“时刻一到,吾会前来。” “咿呀呀,这是闹别扭吗?”看着剑者的背影,风莲自发笑语,水火二莲不予置评。 玄机门外,识能龙元气大损,已奄奄一息。 门内,沉睡的人影正缓缓吸收元气,淡淡光华萦绕身遭,只待龙气飞腾九霄之刻—— 苍龙之祸,并生六灾,日月不明,天意窒碍。 荒城废墟上,翠竹已成林。 忘残年默默注视林中一柄孤剑,剑身深深插|入巨石,可见当初那人是以多大的决心、多猛烈的力道留下此剑。 “老三,还记得他临走前留下的诗笺吗?” “怎有可能忘记?” 点点流萤在暗夜的竹林中滑过,为荒芜增添了深沉的伤感。 “箫振岳离开的夜晚,天际也出现阵阵龙吟。不祥之兆,就该由杀戮之刀升华。而箫振岳的惨亡,就让我们用这口‘洗悲’来洗去我们心中的悲伤吧。” 忘残年带着怀念的表情吟诵道:“鬼萤杀戮起,洗悲剑随行。宿命不可避,天龙会残声。” …… 法门教祖踏出云气笼罩的桃源边境,面上犹有怒色。 “造、天、计、划。” 一字一咬牙,是对残酷狠绝的痛恨,是对无辜亡者的痛惜。 云流急卷,瞬息重新覆盖来路,殷末箫睿智犀利的目光凝望着厚重的云雾,仿佛要将多年前的血海阴谋看穿:“罪恶者踏尸涉血以造天,殷末箫便绝天之路!” …… 风和日丽的云渡山,虽有“梵天”镇守,却非“梵天”所在。 “梵天”看着天际风云变化,似叹似疑。 “数年前,苦境亦曾出现如此奇象。” 六弦之首淡然道:“也是应天而生的真龙吗?” “真龙,乃是位极□□之象;而应天祸龙,却是毁灭。” “先乱后统,杀戮之兆,祸乱之征,正是应天祸龙的寓意。” “天地万物相生相克,应天祸龙之克,生机在——” “南方之炎.朱雀火——” 祸龙将出,地脉颤动,心筑情巢门扉大开,一道久违的出尘身影,步步踏下阶前月。 “有心无心,心在人间;多情薄情,情系江湖。嗯……” 仰观天地之变,朱雀焰火似也感应到天命,腾飞而去。 “天下有雪,几时初晴?” …… “天际动风云,山海闻龙吟。龙,真是一种玄妙的生物。神龙、魔龙、天龙、地龙……皆称之为龙种。而这尾龙,是真龙、或是邪龙呢?” 天魔池外,魔之尊者带领众将观视魔像启示。 吞佛童子不动声色汇报:“戒神宝典中先后浮现四道龙影。一为魔之龙,一为天之龙,一为祸之龙,最后一者,水之龙,却是转瞬即逝。” “哦?”魔之尊者收拢佛珠:“双龙已现,这苍天祸龙,吾有满心的欣喜。而这短暂的地水龙之影……却令人遐想了。” “强敌,总是令人热血沸腾;虚影,却是值得深思。” “三方之会,已是不可避免的宿命;虚影一晃,又会带来何种变数?” “魔者。” 西城风流子微微俯首:“万事齐备。” 袭灭天来以迥然不同于阎魔旱魃的冷静神态道:“出征。” …… 已无人烟的天荒山道中,寰宇奇藏拾级而上。四周有微凉的夜风,月色柔柔倾洒,一如雪后莹白的大地,正酝酿着新的大风暴。 “人生踪迹知何是,应似飞鸿踏雪泥。雪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雪,水之极致状态。 水,无色无味,无形无体,无处不在。 为雾,为云,为雨,为霜,在空中徘徊,在江河中畅流。 与此同时,尹秋君立于数十里之外冷峰之巅,万籁俱寂中惟有虫鸣之音。 “冻云宵遍岭,迎风一半斜。入牖千重碎,素雪晓凝华。不妆空散粉,无树独飘花。萦空惭夕照,破彩谢晨霞。” 飞雪化云,化雨,化雾。 上善若水,顺势而变,生生不息。 天龙,魔龙,祸龙。 却无人料到晨曦初露之刻,一声水龙吟,会将未来局势导向何方。 六弦之首,纵你刻意雪藏,吾等却不会放任自流。 破败的不老城尚未散尽上一场鏖战的余音,新的战端再次开启。 元祭司率领意识受控的不老城太傅太师直逼羽人燕归人;魔界三战将傲然现身,与翠山行白雪飘狭路相逢。 另一边,六弦之首再战魔之尊者,雄浑的力量逼使众人退离数里,难以近身。 破军独魁领黑夷族大军压境,四处不见族长,便暂时不采取行动,然而黑夷士兵悍勇之气已给交战中双方造成巨大压力。 九章伏□□自前往内城,等候许久,发现三莲已经前往玄机门,问天敌却仍未出现,感觉奇怪,心思一动,一个念头隐隐欲发。 冷风送来一股杀气,问天敌踏入内城:“你若有所思,是感觉讶异吗?” “吾明白了……原来问天敌与九章伏藏做的是同样的事情!” “局中局,只为今日!” 九章伏藏蓦然转身,漂亮的桃花眼中只有身为一方之主的深沉:“九章伏藏是匃皇,那么问天敌又是谁?” 问天敌不答,步步踏近,步步铿然,山岳震动—— “世事如棋,乾坤莫测,笑尽英雄啊!” 伪装卸除,重现邪心魔佛法相,佛气迸射,金光耀目逼人! 九章伏藏沉稳依旧:“世上,真有问天敌这个人吗?” “轮回海早已埋葬无界主。” 长生殿之主微微一笑:“一为数之元,九为数之极。一页书与九章伏藏,此战正是天数之争!” “但看天数如何定夺!” 话语落,双掌同催,双流交汇,横扫际崖十方震动,大地难受如此雄力,山移地走,苦心潜伏藏龙所蓄之威,野心勃勃融不老长生之能,开启至极的争端! …… 识能龙靠着最后一丝意志苦苦支撑,意识几乎全然散离之刻,仍记得心爱的女儿玲珑。 水火风三莲一同来到玄机门,见势如此危急,眼神一动,无需言语,默契生成。 风莲心情复杂地看了看素还真云棺:“素还真,该是担起责任的时候喽!喝——!” 风流卷啸,卷起白云汹涌;玄机门上,只见日月星三芒齐放,水莲缓缓阖目,催动元力,身形散离,形成巨大龙影,腾空飞旋;龙气化成,玄机门动! 门内引力乍然消失,识能龙得以暂时脱离,风莲正欲上前搀扶,火莲神色一变,匆忙阻止:“不可!” 只见玄机门内再度涌出强大引力,雷电交加,直劈识能龙,惊变中,识能龙竟烟消云散,仅余衣袍落地。 水莲收回龙形,愕然道:“啊……中计!” 风动雷鸣,白光耀目,门内隐约透出诡异之象。靛羽风莲当机立断,掌气连发,水火双莲亦协同出手,打破紫晶云棺,金霓云雾贯九霄,三莲并和凝生机。 山动地摇,一道光影同时进入不老城深处。 龙气暴蹿,沉睡于玄机门内百年的王者,缓缓睁眼。 “哈哈哈哈……” 六祸启,苍龙步,气一震,威如海。 忽来明潋剑光,再闻朗朗诗号—— “真神真圣亦真仙,通儒通道是通贤。脑中玄机用不尽,统辖文武半边天。” “半神半圣亦半仙,全儒全道是全贤。脑中真书藏万贯,掌握文武半边天。” “六祸苍龙,今天日月才子不能让你踏出此门!” 六祸苍龙初出封印,却是不疾不徐:“早闻日月才子之名,今日正可领教。” 谈无欲斜睨自家同梯:“素还真,每次与你一起,总要硬碰硬,不划算。” “哎呀,苍龙出关,此关实在难过。谈兄,既来之则安之。” 默契心照不宣,日月才子重现尘寰,目标一致直指苍龙,再现明圣之威! 不老城分崩离析,隐藏盘踞于山脉上的龙脉随之苏醒,地脉开启宣泄之口,皇龙之气即将破土而出! 异度魔界第三殿内,伏婴师设坛开法,苍白的手指结出无数复杂手印,邪能逐渐汇集,魔龙之气向不老城方向不断延伸。 血战之中的众人纷纷察觉气氛异常,不得不分心关注两股宏大龙气带来的异样变化。 就在此时,笼罩于不老城上空阴沉的邪云魔氛倏然被凭空撕裂,一道飘渺人影裹挟龙气轰然而至! 那股剑气,是……千雪? 苍见状一愕。 袭灭天来微微抿起双唇,动作稍慢一拍,六弦之首已经有所反应,继续缠斗。 事已至此,唯能配合! 风千雪直降至不老城山巅,身遭龙气自成护力,保她不受皇龙之气所伤。 地脉深处,魔龙之脉越来越近。 隐于暗处的尹秋君观察天色,星象挪移,月影渐斜,远山已有熹微霞光,时机将至,遂运化玄门力,开启第一机关。 血断机随后跟进,通天奇能撑起一方。 风千雪得到信号,将一块晶莹剔透的冥龙魄嵌入手中剑柄,剑身上立刻有龙气飞绕,力量之大,让她倍感压力。 左手化玄法,右手凝儒气,借助冥龙魄之威,暂成顶先天之势,合以儒道双流,体内潜能被激发到极致—— “伏天王.降天一.凝云霄.水龙吟!” 水龙吟,震天地,寸寸催逼,皇龙奋起欲搏,却被冥龙魄所压制,两相拉锯,而地底魔龙与之接触一瞬,异变陡生! 风千雪本无先天之根基,但有赖七巧神驼巧手绝技,将冥龙魄与佩剑完美融合,硬是逼出她所有力量。 无匹威力集中于剑尖,身型飞旋而下,直刺皇龙,是摄人心魂的气势,宏大剑气不断下压,竟然穿透龙身,深入地底—— “嗯……?!” 伏婴师面色变幻,滕邪郎则气急败坏冲入大殿:“军师——是风千雪!” 一字,一恨声。 伏婴师眸光冷如千年寒冰,冷笑声仿佛来自地府:“魔之尊者早有防范。魔界,岂是任人宰割之辈?召阴诀——!” 魔龙之脉应命而动,魔龙、祸龙、水龙之气死死咬合在了一起;旋即,伏婴师再展邪术,恶毒咒能化为猩红光芒,狠狠扎入虚空一点! 不老城外的血断机,竟然应声而倒! “咒……咒杀……” 全功未竞,风千雪体能已到极限,难以为继,失去助力,五脏六腑顿感绞痛,双目充血,已然无法承受水龙之气! 尹秋君面色微变,转阴阳改阵式,玄门妙法护持最后一步:“道玄一气.奇峰同心!” 四道太极影升空盘旋,源源不绝的内力协助风千雪硬撑,奇特命格竟一时克住魔龙祸龙,就在朱雀洪炎进入玄机门之刻,剑身深深扎入地脉,皇龙之气与魔龙之气被乱七八糟镇压于一处。 随即,三龙之气互相逆冲,风千雪气空力尽无法反应,有部分龙气袭体,气血翻腾,眼冒金星,眼珠凸出,三股气劲在体内互冲,只觉得身体好似快爆裂一般。 寰宇奇藏与尹秋君一同赶到,二人见状眸光微凝,浩劫剑云天剑同时出鞘,毫不犹豫分别贯穿风千雪左右肩。 “你们……!” 风千雪握住两柄剑身,牙齿打颤,勉强挤出半句话,二人再拔剑,身体失去靠力,立刻从半空跌落。 一页书打败彝灿天之后,受祸龙之气影响,伤势沉重,因风千雪此举,反令他压力稍减。见一道人影自半空坠下,长长地“嗯——”了一声,飞身接住。 “大师……呃……” 一页书低头观视,用高八度的嗓音问道:“你无恙乎?” 也不知是被梵天的庄严法相吓到,还是被狼狈为奸二人组气到,风千雪觉得身体飘飘忽忽,意识中强烈的困意袭来,下一刻便干脆地睡过去。 睡过去之前脑中涌过无数纷乱的念头。 军师和桥主喂你们俩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混黑活该被弦首抽死…… 等一下我这是被梵天公主抱了吗……艾玛好可怕…… 被她森森怨念着的寰宇奇藏与尹秋君则在一片龙气引发的爆炸和气浪中对视一眼,各自叹了口气。 “功亏一篑,可惜。” “目的仅达成七分,魔界果然能人辈出。” “咒杀之术,乃是鬼族军师伏婴师的手笔。” “反应如此之快,看来魔之尊者本已有所戒备。” “虽未让魔界完全入彀,但困龙之局已成。” “魔龙与皇龙之气互相纠缠,六祸苍龙与魔界之间难办了。斗,两败俱伤,和,互相消耗。如此看来,困龙勉强算得成功。但是……桥主你的身份也暴露了。” “无妨,不过早晚之事。毘非笑处理得如何?” “已经安排妥当。”寰宇奇藏看了眼山下:“她落入梵天之手,该怎样办?” “自有六弦之首为她周旋。嗯……因祸得福,龙气游走筋脉,倒是有助功体。六祸苍龙对她的威胁也转移到魔界方面。” “桥主使用如此曲折手段骗她入局,希望她能理解才好。” “哼,那丫头虽然嘴利,脑筋还没笨到这种程度。” “未竞全功,身份暴露在即,你吾皆需暂时退出台面。” “困龙局未必长久,血断机不是预言祸龙将得极智助力吗?目前也只能暂隐。” “嗯……”寰宇奇藏凝目观视玄机门日月朱雀战苍龙,更远处不老城外喊杀声也逐渐减小,便道:“混战将毕,该离开了。” “请。” 二人各自离开,尘嚣散尽,只余空旷的山顶,以及……纠缠不休相爱相杀扑腾个不停的皇龙与魔龙之气。 如果风千雪在场,一定能看出这两道龙气就像两只互相咬着尾巴的贪吃蛇—— 原本的意愿是把两股龙气都钉死,不过现在这局面……也真是悲剧啊。 冷风残月之上,面色惨白的瘦弱文士仰观天象,半晌,叹道:“可惜……嗯?” 两股龙气似被外力所扰,竟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咦?为何皇龙之气竟未消散?不对……虽然聚而未散,却隐含穷龙之象,究竟是……?莫非另有高人暗中设计?” “若真如此,真是好一个困龙局。六祸苍龙,你要怎样应付这一局?你又是否……还有让吾为你操盘的价值?” 喃喃自语片刻,文士蓦然抬头:“还是不对。何人能将皇龙气运扭曲至此?负有水龙气之人,不该湮没于众。” 进入琢磨状态中的未来军师先生暂时还没想到,有一种产品叫做——山寨龙气。 第93章 第二十三章 黄衫人行至棕褚渊,远远便看见本该安分养伤的人立在潭水一侧,眉头紧锁,显示心绪郁结。 “哎呀呀,吾讲你呀你,自己的伤势都没痊愈,就别勉强出来活动。” 羽人非獍身不动,闷声问:“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清醒?” “呼……身体机能全然无碍,沉睡盖因气血未通之故,”黄衫人摇头摆脑,轻吐烟雾:“羽仔,此地乃是药王谷,安全可靠有保障,是怎样也不会自砸招牌。你就好好把你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放回肚内。” “嗯……” 羽人盯着潭水中昏睡不醒的风千雪,沉吟片刻,总算挪动脚步准备离开。 慕少艾眼睛一眯,露出些许不怀好意的笑意,冲阿九使了一个眼色。 阿九无奈地翻翻白眼,从袖中抖出一幅白绢,上面绘着各种稀奇古怪的扭曲人形:“羽人阿兄,接下来就练习这部功法,伤势好得快。” 羽人默默看了看白绢,又看了看慕少艾:“……这是什么?” “蟠龙瑜伽。”中原药师脸上洋溢着一股子卖安利的蠢蠢热情:“想当初月才子谈无欲功体尽废,独自远行至恒河,正是从这类古老的功法中寻回武学根基。羽仔,此法可激发体内潜藏能量,甚有益处啊……羽仔?” 白衣青年留给他一个毅然决然的背影:“要练你自己练,敬谢不敏。” “哎呀呀,劝说又失败了。”慕少艾不以为意地敲敲水烟管:“本以为挂着月才子的大名,会增强说服力。” 阿九一边欣赏白绢一边吐槽道:“有你老人家出马,就算挂上一页书的大名也没人理啦。还有,你在这给月才子造谣,当心有朝一日他找你算账。” “好东西要与好朋友分享,药王谷不外传的必修课程我都慷慨告知羽仔了,有朝一日当然也要向谈兄大力宣传。” “……这种丢脸的人体姿势真正可以拿出来现眼吗?” “呼呼,小阿九,你要知道功法、物品,贵在实用有效。” 退休之后的中原药师显然比过去更加老不修,正作严肃说教状,冷不丁一道冷冽嗓音从背后传来。 “慕少艾,造谣造到师门头上,玩得很欢喜?” 慕少艾一噎,随即反应奇快地转入名师高徒模式:“哎呀,师尊,竟然劳动你老人家出关,弟子实是惭愧。” 药王谷之主颇有特色的面瘫脸上,一对墨瞳转了转,冷淡得几乎掉冰渣:“你脑门上还写着‘得意洋洋’四个字。” 言罢,也不待慕少艾继续舌灿莲花,径直踏入水潭,在水面齐腰深的地方停下,伸手为风千雪探脉,片刻之后,眼神有些许微妙的变化。 身为唯二的弟子之一,慕少艾自然能够察觉自家面瘫师尊的情绪波动,敛起随性的笑容:“师尊可是有何新发现?” 药王谷之主却只问道:“她入谷多久了?” “十数日。” “始终未醒过?” “是呀。所以徒弟我才会每日劳心劳力劝导她的亲朋好友尽管放心。” “嗯……羽人非獍人在何处?” “尚在谷中养伤。师尊问起羽仔,”慕少艾似乎意识到什么,恍然一惊,难掩讶异:“难道……” 谷主不答,只定定道:“吾要与羽人非獍一谈。” …… 那一日发生在不老城玄机门外的大混战,因寰宇奇藏和尹秋君联手精心设计铺陈的一系列布局,最终藉由风千雪一招水龙吟宣告结束,为武林埋下无法估量的变数。 日月才子力抗六祸苍龙,一战之后双双负伤,武林大局暂由梵天一肩挑起,法门教祖亦逐渐深入武林漩涡中心。 不过这些事情在隐世的药王谷中都显得太过遥远。 混战之后,梵天将昏迷不醒的风千雪交给羽人非獍,其时羽人也伤势沉重。六弦之首几经波折已是异常疲惫,众人权衡之下,决定将兄妹俩送入药王谷。 风千雪沉睡数日之间,武林局势变幻莫测。她的大名已录入魔界格杀榜,人形师也时不时琢磨这事儿,却因各方皆自顾不暇的缘故,并无人到药王谷打扰——当然,药王谷之主的“盛名”也起到了一定威慑作用。 此刻,大名鼎鼎的药王谷之主正和羽人非獍僵持中。 “羽人非獍,你意下如何?” “一定要这样做?” “龙气虽对根骨大有裨益,但三股龙气混杂,绝不能在她体内长留。吾之提议固然有个人私心,但是从长远来看,利大于弊。” “嗯……”羽人思索片刻,道:“把握有几分?” “她是儒道双修之功体,只要操作得当,并无风险。” 话已至此,羽人便不再犹豫:“那就有劳谷主。” “此事,算吾欠你们兄妹一个人情。”谷主微微颔首致意:“慕少艾,你与吾一同进行。” “唉……好吧。” 名医师徒回到棕褚渊,将风千雪搬走,带到药王谷更深处。 交错的藤蔓随着来人脚步缓缓分开,彻骨寒气沁入人体,更添阴森之感。 界内界外,截然两个世界。 剔透的冰层下,沉睡着一名黄衣女子。 慕少艾放下风千雪,目睹冰华缓缓爬升,将她层层包裹;谷主施展奇能,巨大的冰之鼎把两名女子都包覆起来,鼎下蹿起蓝色焰苗。 蓝焰四处蔓延,冻气不断汇聚,慕少艾与师尊交换一个眼神,默契退出这神秘地界。 “师尊预计此番有几分成功的可能?” “这只是第一步。” “如此逆天之举,想不到师尊依然不改初衷。哎呀,过去你老人家可是时常教诲我们要依循自然规律呦。” 药王谷主瞥他一眼:“以咳羊茎逆改半心残缺,你有脸说吾?” “正是名师出高徒啊。” 谷主保持着一贯的面无表情,想起之前慕少艾的“造谣”,冷晒:“你退隐以来就研究这些莫明其妙的天竺养身功法?” “呼呼,吾倒是认为其中大有值得深究之处。” “哦,既然你这样认为,就留在谷中补修一门蟠龙瑜伽。” 慕少艾惊悚地后退半步:“亲爱的师尊大人,吾不在最佳修习年纪啊……” “悟道不分早晚。身为医者,更当亲身一试。” “真正要玩这么大?” “你说呢?” “哎呀呀……吾就当你老人家说笑。” 冷风呜咽,残月如钩。 苍白的脸,苍白的唇,苍白的手指,轻握着即将成型的木雕,手中刻刀却难以再下一刀。 “咳咳咳咳……唉……” 无法专注,索性丢掉木雕,静静仰望凄清月色。 渐近的脚步无声无息,九锡剑异常安分,毫无半分反应。 “对你,九锡一向帖服。” “对你,吾一向不悦。” 冷漠的面容,平铺直叙的语气,正是药王谷之主。身形微动,手指已搭在病者腕上切脉,片刻,松手稍退:“不配合的病人,便是医者大敌。” “吾有照方吃药,但……咳咳,痼疾难医,如之奈何?” “医痴面前,无不克之难题。不过是时间与耐心,你之痼疾不止在身,更在心。” “哈。医痴是随性之人,自无挂碍。” 药王谷之主忽然锐利地注视了病者半晌:“寂寞侯,你要入世?” 寂寞侯平静道:“谷主痴迷医道,几时也开始见微知著了?” “只是从你的身体状况推论。”谷主在石桌边坐下:“你隐世多年,自然有所盘算。天策真龙现世之时你不动,如今祸龙现世,你的身体却未必拖得起。” “咳……果然……咳咳咳……瞒不过谷主。” 谷主忽而一叹:“若再给吾三十年……罢了。今日前来,正为此事。” “嗯?” “最近吾有要事办理,希望有朝一日你别针对药王谷。” 寂寞侯心绪稍转,已然明白对方意图:“风千雪与谷主的要事有关?” “是。魔界不可能放过她,祸龙亦因龙气之故与她结怨。吾只希望起码减少一方的逼杀,所以提前知会你——你有能力影响此事。” “过奖。咳咳……之前吾一直未想通玄机门之变。现在,吾已明白此局是如何环环相扣。也许……无需吾出手,自会有人帮她渡过难关。” “吾对聪明人的游戏并无兴趣,此行权当讨人情,算是医治你的报酬吧。”谷主言罢,将一瓶药丹放到石桌上,起身告辞:“好自为之。” “前辈……”寂寞侯忽然低语:“对于吾之目的,你不打算阻止?” “阻止得了吗?” “因何决意医治吾?” “你的遭遇,与故人之子类似。” “残林之主吗……咳咳,可惜,世上只有一个皇甫笑禅。” “若人人都成为皇甫笑禅,极乐世界将无立锥之地。” “魔界一旦腾出手,药王谷保得住风千雪吗?”寂寞侯言语稍停:“或者说……魔界会放弃追查阴阳骨之事?” “药王谷欲保之人,少有差错。至于阴阳骨之事……你若不花费心机在吾身上,又有几人了解?” 目送药王谷之主渐行渐远,寂寞侯拾起一只被丢弃的木雕,悠悠喟叹:“……还剩多久的时间呢?” 风千雪觉得自己很久没有睡得这么香了。 这场长眠,几乎把过去在罪恶坑提心吊胆没睡够的部分全补齐。 浑身被一股暖融融的气流包裹着,四肢五骸好像被洗过一样,通体舒畅。 不过当她睁眼时,眼前的景象只能用诡异来形容。 她正身处一只无比巨大、厚实剔透的三足大鼎之中,四周燃烧着蓝色火焰。而在她对面,冰棺中毫无人息的面容栩栩如生,冰棺上无形的引力正不断从她这边吸取某种能量。 ……美女,您哪位啊。 观察一下能量传递的情况,风千雪郁闷地修改了措辞。 ……美女,您是何方妖魔鬼怪啊。 虽说她并没有什么不适,甚至还有种轻松的感觉……可这场景也未免太过难以理解。 暂时放下疑惑,立刻就想起昏睡之前所发生的一切。 是一页书救了她吧。 嘶—— 依稀记得那会儿一页书也受了重伤,居然硬是把她救了。说起来她认识的和尚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凶残呢…… 忆起获救经过,风千雪嘴角抽了抽。 如果说她对佛剑分说抱有一份由衷的敬意,对圣尊者怀着不明觉厉的心情,那对梵天就只剩下敬畏了——借用谈无欲调侃素还真的言论,梵天就是正义的化身,中原的巨擘,斩业的大佬,反派的噩梦。 总体而言,一页书在罪恶坑出身的风千雪同学心里,比佛祖更值得敬畏。 慢着…… 一页书怎会在天荒山道? 自从与双桥之主一战过后,江湖中就广为流传“梵天身受重伤潜藏在云渡山地洞休养”的说法,一页书也确实神隐许久。 那么当时梵天出现在天荒山,且身负重伤,显然刚刚经历苦战——是与谁苦战? 联想昔日双城之争,弦首时不时获得长生殿内部消息,风千雪顿时觉得自己好像猜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如此深思,对梵天的敬畏又加深了数倍。 除此之外,悬桥之主和翳流军师……果然是神神秘秘让人懒得去猜他们的目的呢。 “嗯嗯,终于醒了。” 久违多时的老不修之一不知何时站在冰鼎之外,笑得一派轻松。 “……慕少艾?” “作为朋友,老人家该感觉欣慰;作为大夫,吾却不得不说——千雪小妹,总是如此拼命,让人头疼啊。” 风千雪心虚地移开视线:“咳,辛苦你了,中原药师先生。这是何处?” “当然是药王谷。” “那现在又是怎样的情形?”风千雪冲着对面的黄衣女子仰了仰下巴。 慕少艾抽着水烟语焉不详道:“一言以蔽之,治疗。” “还真是简洁。” “呼呼,你也把大家瞒得很辛苦。早知你与玄宗有关系,老人家当初何苦白费许多体力。” “……我也是为保险起见。” “保险保到把自己送上魔界格杀榜,千雪小妹,羽仔很生气,弦首很担心。” “你不也早上了魔界黑名单?” “所以老人家现在坚持明哲保身之道,让满腹黑水的素贤人去出风头呀。” “哦,是吗?我怎会记得当初有人身受魔君刀气还带伤不下火线?” “哎呀呀,好了好了,大家彼此彼此,就别互相揭短。”慕少艾放下水烟管:“此回你被几股龙气逆冲经脉,按常理必会难堪承受而爆体,但双肩各受一剑,血气因而宣泄畅通,反而使得一部分龙气平稳游走体内。加上入谷以来施针用药,让你之前积累的暗伤疲惫一扫而空。如何,是否有身轻如燕的感觉?” “嗯……”风千雪微怔,随即反应过来,心情略复杂,悄悄收敛情绪:“感觉是不错。但这种状况要维持到几时?” “同时惹到魔界与祸龙,你就安心在此疗养。” 风千雪稍作权衡,目前自己的仇恨值达到一个顶峰,果然要低调吧…… “外面的局势怎样了?” 慕少艾无奈轻叹:“哎呀呀,跟着日月才子,好好的精明人也变得十分操烦。就知道你关心局势。这说来话长……” 听慕少艾介绍近期武林动向,又得知弦首拜托慕少艾转告她伤愈之后不可轻易涉世,若有疑问可等待翠山行联络。 滔滔的一通说下来,庞大的信息量让她倍感复杂,索性不再深想。 莫召奴入世,日月才子复活,梵天支撑大局,教祖紧追祸龙,玄宗万圣岩联合……怎么看也没她这个跑腿小妹什么事儿。 既然如此……目前还是先想想怎么跟大哥认错解释吧。 羽人非獍苦逼的脸一浮现在脑海,太阳穴立刻开始抽抽。 风云变幻的多事之秋,正应了梵天诗号,世事如棋局局新。 风千雪在药王谷中疗养,出谷之时,武林势力早已重新洗牌。 素还真起肖,玄宗隐世,万圣岩仅余即导师和无垢尊者,驻扎云渡山,协助梵天与净琉璃菩萨。 六祸苍龙受纠结的龙气所累,磕磕碰碰倒了无数霉,动了无数歪脑筋,好歹把中原好感度刷到大概满意的程度,就不知正道支柱们是否正打开口袋等着他往里钻。 至于黑夷族……不知怎么起内讧,分|裂内|战打得火热中。 风千雪总隐隐觉得这事儿跟紫师伯他们脱不了关系。 实际上自从玄机门一战,她对悬桥之主+翳流军师的组合已经产生了心理阴影。 此番出谷,是因听闻玄宗隐世的消息。 大概是局面过于复杂,又顾及风千雪安全,玄宗一直未曾与她互通信息,她心内诸多疑虑不得求证,索性向药王谷主请假,又再三保证会注意隐藏行踪,在慕少艾引荐下得到易容大师朱痕染迹亲自指点,再入江湖之时,已是难觅破绽的俊美儒生一枚。 一路小心避人耳目,辗转来到天波浩渺之外。 玄门阵法依然在,但明显曾经遭受袭击,有所损耗。 风千雪闭目凝息,能感受到些微残存的魔气。 看来异度魔界曾经杀到此处……但阵法未得到及时修补,莫非天波浩渺有异? 愕然之下,她径直进入天波浩渺。 沿途果然还有一部分入侵者留下的痕迹,待她来到六弦驻守的据点,竟是空无一人。 “嗯……怎样一回事?” 弦首的房间房门洞开,内中物品被翻得乱七八糟。 风千雪沉吟片刻,开通道眼四处观视,许久之后才在墙上歪斜的挂画中看到玄宗独门留信记号。 看了半天,只解读出一句:“各守其身,静待天时。” 这种语气该是弦首……但弦首怎会放着魔界不管消失得无影无踪?发生了什么变故能让他暂缓征讨魔界? 一头雾水想不通,只能揣测脑补为弦首或许观想到未来更糟糕的灾难,所以提前做准备? 唉——苦境这么倒霉真是够了。 取下挂画打算离开,却见画中玄机再变,居然浮现另一行玄法字迹:寻尹秋君。 ……找尹秋君? 什么情况?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难道你们已经和好了嘛?! 而且为什么要先找尹秋君而不是墨尘音? 肚子里的疑问越来越多,天波浩渺已无更多线索,风千雪无奈,只得离开。 摇着折扇作标准儒生扮相,思索着眼下要去哪里找尹秋君。 坑了魔界和祸龙,自家这位狡猾师伯肯定不会藏在化外天等人打上门,只能从寰宇奇藏那边查起。 沉星谷中也是空荡荡,定幽巢只有俩扫地小工,咨询主人去向,娃娃脸的扫地工羞涩一笑表示自己级别不够什么都不知道。 风千雪犯起了愁。 两位都神龙见首不见尾,让她怎么找? 无奈之下,她又前往公开亭碰运气。 找不到人,了解最新资讯也好过盲目乱转。 不待她走到公开亭,一名儒士已拦住她的去路:“学友,吾主有请。” 风千雪观视对方神态举止,不似作伪,出于谨慎,还是探道:“不知贵主是何人呢?” “主人身份尊贵名声在外,学友该是不陌生。” 风千雪忽然心头一紧:“嗯……请带路。” 一路转弯抹角经过儒门阵法无数,直到日头西斜,踏入布局精致风景秀丽的庭院,风千雪先是颓丧半刻,旋即打起精神,恭恭敬敬请安:“龙首大人。” ——她都易容成这款了还能被认出来,除了与药王谷关系匪浅的儒门龙首,不作他想。 琥珀色眸子转过来看了看她,不咸不淡道:“汝也逐渐变成了麻烦人物。” “学生惭愧。” “尚还知晓易容,不枉你承袭中庸之剑,没将明哲保身一道抛之脑后。” “学生总想,既受人恩惠,总是该还。不料,陷得越来越深。” 儒门龙首摇着扇子,一副“吾可是颇有心得体会”的表情:“道门,就是麻烦的代名词。” 风千雪默道,剑子前辈不愧顶峰之名,仅凭一人之力就把道门全体拖下躺枪……不过龙首这话总结太精辟实在让她忍不住想点赞。 龙宿顿了顿,又开口道:“找汝,是有人登堂入室,向吾讨要弟子。” “嗯?” 风千雪微怔。 不待她弄明白,龙首已经吩咐穆仙凤:“凤儿,请贵客前来一叙。” 话音刚落,回廊中一道人影转出,阳光下满头紫晶闪闪发光,与这方璀璨的龙首大人相映成辉,无限度闪瞎她的狗眼。 “哦……看来龙气助益甚大,精气神皆有所提升。” 亮晶晶的蓝衣人走近了把她仔细打量一番,随后与亮晶晶的龙首寒暄:“数日以来叨扰龙首了。” “桥主不必客套。” 风千雪木愣愣看着眼前这和谐的先天聊天模式,深深感受到一种被时代抛弃的失落辛酸。 龙首大人,说好的道门就是麻烦代名词呢?请不要忽略您面前这只也具备资深道士资质好吗! 她不过就养伤一段时间而已这世界肿么了?! 紫师伯找人组队效率逆天啊! 除了小气护短亮晶晶爱记仇爱美食亦正亦邪满肚子坏水……之外,你俩有共同语言吗啊? 冲击略大,风千雪吐啊吐的就没法吐槽了。 在她呆滞期间,悬桥之主已经与儒门龙首达成了若干友好协定(误),办理了交接仪式(大误),一转身拿羽扇敲了敲她脑门儿:“走吧。” “……去哪里?” “闭关。” “为什么?!” “明哲保身。” “……” 翳流旧地葬毒坑,寰宇奇藏看着破茧而出的壮硕身影,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冷笑。 茫然的眼神对上他的满眼算计,立刻一凝。 “你是谁?” “你的主人。” “我是谁?” “天地造化之人。” 紧蹙眉头,空白的大脑仿佛有破碎画面,却来去无踪,无法抓住。 “你是被创造的生命,所以你的人生从此刻开始。无论你想起什么,都是无法溯及的过往虚幻。” “虚幻……” “现在,开始执行你的第一个任务。” “何种任务?” “保护一个人。” “谁?” “识玲珑。” “识玲珑……识玲珑……”一时失魂,低语喃喃:“为何要保护她?” “她有值得吾保护的价值。” “怎样的价值?” “潜在的价值。不必多问,去吧。” “……是。” 虽然迟疑,最终服从。 识能龙疼爱识玲珑入心,祸龙却未必然。 但…… 提前的安排,总是为将来埋下伏笔。 待男子离开,寰宇奇藏眸光沉沉看着破裂的茧壳。 以九章伏藏的脑识为他完善躯体……到底是养虎为患,或是开启生机呢? (第四卷.完) 第94章 现代番外 1. 风千雪最终选择放弃学海无涯的保送研究生名额。 老爸的身体情况固然是一个因素,但她也有其他考量。 没有接触社会之前凭感觉选择专业与研究方向,是很多正在读研的师兄师姐极为后悔的一点。科班学习终究要为今后的工作与生活服务,但不是每个人都清楚自己究竟需要学什么。 况且她在本科阶段已经拿到财务管理与法律双学位,与其继续呆在象牙塔里读圣贤书,不如先工作一段时间,确定有需要并且感兴趣的专业再慎重选择是否进一步深造。 既然放弃了名额,大四就可以安安心心进行实习。 大学的最后一个暑假结束之后,风千雪为期八个月的实习阶段也正式开始。 虽然赭杉回家对原定计划有一些影响,不过她还是按照之前的安排,先去二叔昭穆尊的公司。 上班第一天的早上匆匆忙忙。 老城区路窄,为免早高峰堵车误点,她特意起了个大早,梳洗化妆做早餐。 赭杉军起床时,风千雪已经收拾好东西在门口换鞋,见他走出卧室,忙嘱咐道:“爸,桌子上有蔬菜饼和八宝粥,中药在冰箱里,饭后你记得吃。” “嗯。” 默默目送闺女踩着高跟鞋跨出家门,楼道里蹬蹬蹬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赭杉军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裙子会不会短了点儿? 风千雪赶到六极大厦时刚好八点四十,距离电梯高峰尚有几分钟,顺利搭到电梯,直达二十二楼。 昭穆尊的办公室虚掩着,想是已经到了。 风千雪敲敲门,听到里面应声,便推门而入,走到昭穆尊办公桌前,一本正经道:“董事长。” 正在看文件的昭穆尊闻声抬头看了她一眼,没啥表情,径直拎起内部电话:“妖姬,请你到我办公室。” ——然后就不理她了。 风千雪暗暗咂舌。这公事公办的阵仗,弄得她都有点紧张了呢。 几分钟后,五色妖姬款款而入,淡妆半盘发,一身干练的套裙也硬是被她穿得风情万种,视线带着两分笑意扫过风千雪:“董事长有什么吩咐?” 昭穆尊右手飞快翻阅材料,头也不抬道:“请你带她重新买一条裙子。” 风千雪闻言诧异地低头看自己的裙子。 深色及膝一步裙……这有什么问题么? !刚才经过办公室的时候她有看到不少女职员裙子貌似比她还短吧? 五色妖姬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好的。” ……五分钟后,风千雪已经身处六极大厦隔壁百货商场女士职业装专柜。 接过营业员递来的长版铅笔裙,她无奈地抱怨道:“妖姬小姐,我的一步裙不算短了吧?我可是照着通用标准买的。” 五色妖姬斜靠在专供客人小憩的沙发上,漂亮的双腿交叠,浑身散发着一股过尽千帆看破红尘笑尽英雄视男人为浮云的御姐气场,千娇百媚笑着说:“男人嘛,都喜欢看外面的女人展示曲线,却恨不得把自家的姑娘裹成粽子。这就是男人的矛盾之处呀~~~” 闻言,再联想自己曾经两次撞到昭穆尊与五色妖姬调情,风千雪瞬间默了。 爸爸,成年人的世界好可怕。 然后她默默放下裙子,直接让营业员换了裤装。 2. 昭穆尊很忙。 虽然之前已经做了一定心理建设,但真正跟在昭穆尊身边跑腿,庞大的工作量一时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加班是家常便饭,三天两头四处奔波更为常态。 两个月以来已经飞过北隅皇城、四魌界、东瀛、太极国,上个礼拜还到了蝴蝶国。 以前她不知有多羡慕自家二叔能一边工作一边旅游,现在看来……果然是太天真了。 在蝴蝶国停留四天,每天都忙着商业谈判,等到返程登机的时候才想起自己竟然没去蝴蝶国最有名的中世纪大教堂参观——大教堂距离他们下榻的酒店不过400米——嗷嗷嗷好残念! 说起那个教堂,之所以广为人知,是因为前些年超级偶像蝴蝶君在那里举办婚礼。 蝴蝶君影视圈模特圈双栖,戏路很广,曾扮演过邪魅杀手,温柔煮夫,脱线花痴,搞笑谐星,最出名的当属收山之作《笑舞蓬莱》,男扮女装反串前朝名伶凤飘飘,扮相艳丽妩媚,身姿飘逸风|流,情感表现细腻凄婉,把一干从他出道起就诋毁他毫无演技靠脸吃饭的圈内人士看得瞠目结舌,并顺利登顶当年霹雳金像奖。 然而此后蝴蝶君却突然宣布退隐结婚,五湖四海碎了一地少女心,蝴蝶国大教堂也因此成为众多粉丝缅怀偶像的旅游热点。 唉,过其门而不入,好遗憾…… 三个月之后,风千雪已经适应了工作量,可还是很累,每天回到家都会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呆半天,等缓过气儿才起来吃晚饭。 好在下班之后,昭穆尊会指派专车送她回家,这大概是她所能享受到的唯一特权了。 又一个加班之日,风千雪拼尽自身威能赶在八点之前完成所有工作,像滩烂泥一样歪在副驾上。 由于阴雨不断,车驶入老城区之后便开始拥堵。 走走停停好不容易接近风千雪居住的小区,又被交警示意前方车祸,必须掉头。 风千雪无奈,想着也不算很晚,干脆让云垂野掉头,自己下车步行回家。 路过城中村住房改造区时,她尽量避开脚下低洼快步往前走,冷不丁听到暗巷中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 拳头和棍棒击打人体的声音,吃痛却压抑的闷哼…… 这一段路虽然算不上群魔乱舞,偶尔也会有些古惑仔群殴,她不想惹麻烦,只能加快脚步,却不料手机正在这个时候响起。 心中咯噔一下,不等她掏出手机,暗巷里已经冲出一个大块头男人,只打了个照面便伸手来拖她。 风千雪学过防身术和跆拳道,可要对抗那男人竟是非常费力。心里暗道不妙,恐怕是遇上真正在道上混的了。 昏暗微弱的路灯透入暗巷,拉扯间她依稀看见巷中两个男人还在殴打一名少年。 发现这边的动静太大,其中一名男子迅速过来帮忙,风千雪一时难敌,手被扭住,嘴巴也被捂上。 眼角划过一丝亮光,在绵绵雨幕间格外刺眼,她一个激灵,将脚下的拎包一脚踹飞,手机钥匙镜子口红滚得一地都是,叮叮当当的响声成功引起了对方注意。 “谁?!” 羽人非獍一手拿着警用电筒,一手按住枪带,向着那个方向飞快跑去,刺眼的白光晃过,他看清了暗巷中的情形,掏出对讲机厉声道:“发现目标请支援!” 几个男人正准备带那名遍体鳞伤的少年离开,闻声愤愤地骂了句什么,把风千雪往墙上一摔,立刻有腥湿的液体顺着额头流入她的眼睛。 这一撞让她晕了好一会儿才恢复神智,忍着刺痛抬眼,有一人已经跟几个男人搏斗在一起,看他娴熟的身法应该不是普通警察。 羽人非獍的格斗技在特警大队里出类拔萃,此刻受暗巷地势和以一敌多的限制,没法拔枪,但对手也讨不了便宜。 各处警力都在往这里汇合,对方知道情况不妙,个个目露凶光,纷纷掏出匕首和铁棍,更有一人趁着混战的间隙一把拽过风千雪意图威胁。 羽人非獍动作稍稍一顿,背上就狠狠挨了一棍。几名男子配合默契,又有人上前补了一刀。 风千雪见状大急,提脚用后跟撞上挟持她的匪徒膝盖窝,一把扭住他持砍刀的右手,再用力一旋——泛着冷光的砍刀竟砍上他自己的脖子! 鲜血迅速在雨地里扩散。 她杀人了……?! 风千雪一时吓蒙,不知该如何是好。 听到几步外的搏斗声,她倏然回神,脸色突然扭曲,恶向胆边生,提起砍刀便冲过去帮忙。 这时,一辆车在暗巷口急刹,一名红发青年打开车门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大叫:“放开赦生!” 风千雪紧握砍刀尖声吼道:“喊个屁,还不过来帮忙!” 借着车灯,滕邪郎先是看清自家小弟被五花大绑躺在地上不省人事,愤怒到一半又看见一个披头散发一脸血的女人拎着砍刀冲自己大吼大叫,最后才注意到已经身受重伤还在同歹徒搏斗的便衣警察。 燕归人第二个赶到,警棍狂抽一气,顺利放倒剩下的三名歹徒。 风千雪一阵晕眩,扶着墙滑下去。 …… 墨尘音赶到医院时已经是凌晨三点。 风千雪脑袋上缠了一圈绷带,还吊着血袋,面色惨白,看得他心惊肉跳。 “怎么样了?” 医生解释道:“不要紧。有一定失血,不过主要是惊吓过度。” 墨尘音不禁苦笑。 这场抓捕行动不在他的辖区,不过他有所耳闻。前一段风传异度集团小公子被竞争对手绑架,按理来说,第一,弃天帝纵横黑道多年,一向目高于顶,第二,这种黑吃黑的事情在道上也算常见,怎么也轮不到警方出手,不过这次异度算是磕到铁板,查来查去也查不出所以然,最后只能求助警方。 只是没想到居然让千雪赶上这事儿,真是…… 墨尘音走近看了看风千雪的情况,又帮她掖好被子,法医科却来了人。 “墨警官,慕警官请你接电话。” 墨尘音走出病房接过对方的手机:“慕少艾,怎么?” “呼呼,墨尘音,你应该听说这回出了人命吧。” “嗯。好像跟千雪有关系?” “紧急避险或者正当防卫怎么判断暂且不提,羽仔现在还在icu,按照程序我必须检验现场证物。” “有发现什么?” “我检验了所有涉事者的血液样本,发现……千雪跟羽仔……似乎存在血缘关系。” “……” 墨尘音愕然转头,盯着昏睡中的风千雪。 “墨尘音?墨尘音,你在听吗?” “啊……你说。” “我的意思是,等事情结案,他们两个身体恢复之后再做进一步检查。如果要做dna鉴定,也必须取得他们的同意才行。” “也好。” 墨尘音慢慢放下手机,心情极为复杂,下意识翻出通讯录拨了一个号,忙音。按键挂断,坐在走廊上怔然出神。 特护病房外,滕邪郎打了三通电话,老妈,老爸,补剑缺。最后拨通的是阎魔旱魃的号码。 “喂,悍伯,赦生没事了……”他露出一个狠毒的笑容:“所以您那边可以开始行动了。” “哦。”阎魔旱魃坐在老板椅中一手支着脑袋:“苦境风光怎么样?” 滕邪郎顿了顿,脑海里浮现出一张一脸血的女鬼脸:“唔……苦境女人挺彪悍。” 阎魔旱魃脑海里瞬间也浮现出苦境某著名女警督的脸,顿时感到一阵胃痛:“那倒是……确实。” 另一个城市,尹秋君穿着睡衣站在阳台上,拿着手机暴跳如雷:“昭穆尊,你就是这么照顾人的?!讲清楚,为什么不把人送到家——!!!” 第95章 现代番外 1. 正午的烈日曝晒,隔着落地窗似乎都能看到高温蒸腾出的丝丝蒸汽。 风千雪将餐盘交给回收处,打算回办公室吹吹空调看看小说打发午休时间,冷不丁一把甜腻的女音在背后唤了一句:“小雪雪~~~” ——顿时惊落一身鸡皮疙瘩。 “呃……你们好。” 几位女职员三步并两步从背后将她包围,七嘴八舌道:“吃完饭准备去哪儿消遣?” “回办公室休息。” “今天不陪董事长吃午饭吗?” “董事长有事出去了。” “哦……” 顿时气氛低迷了三分。 风千雪额角抽抽,莫名有种穿越到总裁文里的即视感。 二叔并没说明自己和他的关系,但是小小一个大四在校生竟然可以跟在董事长身边做助理,一开始便让很多人有很多种猜想。如果不是看在五色妖姬对她关照有加的态度上,恐怕早已八卦满天飞。 私底下偶尔也会有女同事旁敲侧击询问风千雪究竟跟董事长什么关系,她一概含糊带过,不想纠结这个问题。 话说女员工如此关注董事长,这样真的好吗……还是说六极集团就是这种企业文化? 风千雪被一群八卦女围着往前走,忧桑望天。 打听到董事长今天不在,众人慢慢转移了话题。 “对了,谈无欲又要出新书,你们有听说吗?” “有啊,昨天官网上有公告。” “不知这次会不会举办签售会……” “不可能啦,谈无欲出道以来从不参与商业宣传,你别想了。” “哎……好想见他一面的说……连楔子那个宅男都做过签售会,为什么谈谈不能做!” 谈谈…… 风千雪恶寒,默默远目不发表意见。 就她所知,谈无欲自从被一个网名呃呃笑的脑残粉用电子邮件反复骚扰长达两年之后,毅然坚定了绝不出席任何商业活动抛头露面的决心,省得又招惹什么奇怪的人——此八卦来源于苦境警务总局资深法医慕少艾先生。 说起来,自《一莲托生品》问世,谈无欲已连续出版十一部作品,多为推理悬疑,作品中塑造的“六丑废人”这一角色其貌不扬,却出乎意料的大受女性读者欢迎。据网络上的脑残粉形容,“艾玛六丑的逻辑思维实在太赞,步步为营抽丝剥茧的描写帅得让人想脱裤子”——咳,总之是近年来不容置疑的推理no.1 。 至于楔子的小说,更像杂文游记,偏重文艺与哲思,加上出版社曾经刊登作者照片引发一片花痴尖叫,成为文艺女青年的最爱。 风千雪漫不经心和同事们走出电梯,那边关于谈无欲和楔子孰优孰劣的辩论依然热火朝天。 走进18楼办公大厅,没等她走到特别助理的办公室,另一名特助已经蹿到她跟前激动万分地问:“风千雪,你认识谈无欲?!” “唉?” 你怎么知道?! 特助b递来一本笔记本:“啊啊,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偷看,看到它掉在地上就捡起来了……不过这上面真的是谈无欲亲笔题名吗!!!” “什么——!” 女同事们沸腾了:“能不能给我们看看?看看嘛让我们看看嘛!” 风千雪头皮发麻,只好翻开扉页,露出劲瘦有力的漂亮书法。 以利己之心待人,必善;以好色之恋求学,必真。赠风千雪,十八岁生日快乐——谈无欲。 “天啊你居然认识谈大手!小雪雪你真是深藏不露!” “怎么认识的!” “呃……我爸跟他是同事。” 八卦女们眼中闪烁着皮卡皮卡的光线:“跟我们说说,谈无欲本人是什么样的?” “真的是鞋拔子脸吗?” “真的已婚了吗?” “听说他老婆叫呃呃笑?” ……你们从哪儿听说的啊喂!!! 风千雪已然身处八卦的漩涡中心无法自拔,这一刻,她深深体会到什么叫做“粉得跟黑似的”。 2. 六极大厦底下停车场负二楼,风千雪拿着从集团海外分部快递回来的文件袋,急匆匆关上车门,跑去赶电梯。 第一趟电梯已经开走,只好再等,听到一阵刻意的汽车喇叭声。 转过头,却见一辆无比骚|包的红色法拉利在电梯口正对面停稳,一名戴墨镜的红发男子带着嘲讽的笑容向她走来。 “哟,女鬼,又见面了。” 风千雪脸色沉了沉。 她还真没想到六极集团地下车库会向黑社会开放来着。 上次的绑架事件结束后,因为有伤亡,少不得走一遍法律程序,滕邪郎作为目击者和参与者,接受询问时吊儿郎当极其不配合,还不断向警方强调自己“明明看到一个女鬼”。 风千雪板着脸一副懒得理的表情:“滕大少爷怎么会在这儿?” 滕邪郎咧嘴一笑:“这个问题,等会儿问你们董事长吧——哦,应该说是你二叔?” 风千雪索性把脸转到一边,心里已经飞快把异度集团的情况回想一遍。 弃天帝,曾是黑道中牢不可破的一面叹息之墙,叱咤道苦两境,警务总署完全拿他没办法。后来弃天帝上了年纪便把产业交给下一代打理,集团逐渐淡化黑道背景,旗下设立不少贸易公司,表面看来似乎与正经企业差不多,实则依然脱不了黑道。 滕邪郎会出现在这儿……难道六极集团跟他们有商业往来?没听二叔说过啊…… 带着满腹狐疑,与滕邪郎各自占据电梯一角,一路无话,直达顶楼会议中心。 圆桌一端,昭穆尊已经入座,风千雪快步上前,把文件袋交给他,视线不经意扫过对面的异度集团与会人员,倏然一僵。 ……坐在首席的那位红发大叔,你看起来是不是有点面熟啊? 风千雪进门时,银鍠朱武已经注意到她,却绷着一张脸,装作不认识。 会议开始之后,由于对象的特殊性,昭穆尊特地让风千雪到会场外做后勤服务。 一个半小时过去,漫长的会议仍未结束,风千雪看了看时间,起身去洗手间。 就在她跨出洗手间大门时,恰好在盥洗台前与银鍠朱武狭路相逢。 “……” “……” 相对无言,风千雪让开一步:“朱董您先请。” 银鍠朱武默默洗手,默默烘手,默默看了她一眼,然后—— “咳……那个,你不会说出去吧。” 风千雪眼观鼻鼻观心露出一个标准的商务笑容:“您在说什么呢,我什么都不知道。” 银鍠朱武心有戚戚地闭上嘴,转身离开。 风千雪翻了个白眼开始洗手,忽然隔壁的男厕所又转出一人,定睛一看,滕邪郎。 滕邪郎阴冷地盯着她,双手抱在胸前慢吞吞开口问:“你认识我们董事长?” ……你那一副审问小三的口吻是怎么回事哟! 风千雪脸上的商务笑容愈发灿烂,甩甩手严肃认真地对滕邪郎道:“滕邪郎先生,我觉得您是邪魅总裁文看多了,该吃药了。” …… 一路腹诽还没完毕,又被昭穆尊吩咐去二十三楼取资料。 当她走近董事长办公室隔间,见一名蓝发男子正轻佻地挑着五色妖姬的下巴凑在她耳边说话,姿态暧昧。 ……今天吹的什么邪风! 见到来人,蓝衣男子不慌不忙放开妖姬,施施然退开:“妖姬小姐,下次有缘再会。” 随后又在路过她身边时递来一张名片:“在下西城风流子,很荣幸见到你,风千雪小姐。” 风千雪觉得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跟二叔的木头脸没啥区别了,拿起名片一看,西城风流子,异度集团第二分部特别助理,别号瑟郎。 瑟郎…… 风千雪拎着公文包一脸玄幻,回到顶楼昭穆尊的休息室。 “怎么了?” 发现她脸色不对,昭穆尊随口一问。 “那什么……二叔,我刚看到妖姬她……” 昭穆尊云淡风轻扔下一句:“五色妖姬是异度集团的商务间谍,你平时注意别跟她走太近。” “……” 风千雪彻底哑口无言。 目送自家二叔进入会议室,她悲愤地拿起手机翻开通讯录,点击“大白兔”,快捷拨号。 讯号接通,她还没开口,已经听到另一头惊天动地的婴儿啼哭。 “你干嘛呢?!” “……带孩子。” “什么情况?” “你问我我问谁?上周祭拜死人这周收养孤儿,天晓得下个礼拜是不是要开庆生会?” “罗总那么充满爱心?你是换了个什么样的老板啊……” 死气沉沉的男音忽然暴躁了一秒:“我也很想问!呼……打我电话干嘛?” “吐槽。” “什么情况?” “我跟你说啊今天我发现一个认识的老不修大叔居然是个黑道带头大哥而且还派了个美女在我二叔身边勾勾搭搭卧底多年bbb……” 滔滔不绝的吐槽一通之后,风千雪终于觉得心情舒畅,放眼望去天空也蓝了,草地也绿了。 不愧是我大吐槽协会的好兄弟,想吐槽找他就对了。 现名银鍠朱武曾化名朱闻苍日的异度集团总裁,正坐在餐桌另一端神游太虚地观察风千雪给昭穆尊布菜。 递纸巾盛汤夹菜,轻言细语,好一副父慈女孝的温馨画面——跟他记忆里那个牙尖嘴利的丫头差太多了吧! 朱董怎么会认识风千雪呢? 这要从风千雪高三的时候说起。 赭杉军在她高一的时候离开进行特殊任务,一走就是两年,毫无音讯,期间没有任何人对此做出任何解释。 虽然风千雪从不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那不代表她心里没谱。 好不容易撑到高三毕业,她觉得压抑,于是趁着大学开学前三个月的长假进行各种旅游和户外活动。 小学兼初中同学素续缘约略知道她家里的情况,高中同桌识玲珑和紫宫太一也看出她精神状态不好,反正毕业之后也没什么事情可忙,索性陪着她参加户外社团。 在天缈峰攀岩培训班,众人遇见了时任教练的朱闻苍日和萧中剑。 朱闻苍日喜欢讲故事——不管对象愿不愿意听。 识玲珑经常被他的故事感染得一惊一乍,风千雪却老感觉他不像好人。 集体攀岩成功的那一刻,风千雪坐在山顶上,一边擦汗一边搓揉酸痛的手臂,朱闻苍日笑眯眯地凑上来问:“我说小千雪啊,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一直看我不顺眼?” “……你想听实话?” “当然,人与人交往最重实诚。” 风千雪犹豫片刻,最终很实诚地对他说:“因为我一直觉得你身上充满了一股遭遇中年危机父不慈子不孝婚姻破裂人生失意离家出走的怪大叔气质。” “……” 等到萧中剑带着掉队的学员抵达时,朱闻苍日整个人笼罩在一片巨大的黑色漩涡之中。 “……你怎么了?” 萧中剑难得主动问了一句。 朱闻苍日猛然一拳砸向自己的胸口,长吁一口气:“……我胸闷。” 从此,风千雪和朱闻苍日都森森记住了对方。 商务饭局结束之后,异度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六极集团。 车厢内,九祸向朱武阐述自己的战略想法,说了半天,见他毫无反应,不禁沉下脸。 “朱武,你有在听吗?” 银鍠朱武顶着一脸玄幻的表情忽然拉住九祸的双手:“九娘,咱们再生个闺女吧!” 闺女儿果然是只属于爸爸的贴心小棉袄,看看那丫头,在她家二叔面前怎么就那么温顺了?! 九祸面色变了又变,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滚!” 第96章 天都二三事(一) 1. 风千雪的警觉性绝对算是一流。 所以当她隐隐察觉暗处冷然逼近的目光,便立刻停止手头小动作,面不改色拿起抹布作清洁工状。 并非她所体会过的那股特别强势的压逼感,却也是不凡的高手。 如今天都之内这个级别的高手,算来算去也就那么一位。 就在她擦完了桌面开始擦桌腿的时候,白袍战将也好整以暇站在她面前,微微挑眉:“深更半夜,鬼鬼祟祟是想做什么?” 风千雪小心地压细了声线:“回禀将军,奴婢在清扫房间。” “清扫房间……”白袍战将环顾了一下乌漆嘛黑的四周:“黑灯瞎火,清扫房间?天下封刀的婢女果然不同凡响。” “月光够亮了,不能浪费天都的烛火。” “哦……看你一心为天都着想,真是体贴。不过——”战将倏然发难,一手抓住她肩头将她强行拽起:“白日要你服侍其他将士之时,怎不见半分积极?” 感受得到肩膀上的力度,风千雪依然不慌不忙:“一日之内,黄泉将军打算两度调戏良家妇女吗?” “你是天下封刀上供给天都的贡品之一,想必不需要我提醒。” “那将军意欲何为?” “这种傲气,不是婢女该有的特质。你真正会服侍人?笑一个给我看。” 窗棂外透入皎洁月光,风千雪贴了假面具的脸上凝出一个古怪的表情:“礼尚往来,你先笑一个给我看?” ——开玩笑,脸上绷着面具,笑一个把脸笑裂了怎么办。 “哈。” 黄泉存心试探,一言不合,便作轻佻神色,动手要去捏她下巴;风千雪已然感觉此人行为耐人寻味,亦有试探之意,遂不再扮柔弱,见招拆招,幽暗的房间内传出低沉扎实的拳脚相接之声,眨眼间已互拆了数十招—— 白皙苍劲的手指扣住同样白皙的脖颈,黄泉唇边刚勾起一点弧度,旋即狠狠抽了抽:“……最毒妇人心。” “好说,好说,”风千雪慢慢放下抵在对方某要害部位的小巧匕首:“色字头上一把刀,将军千万深思。” 黄泉亦同时放开对她的禁锢,半是试探半是掩盖道:“哼,可惜,你们的刀,在罗喉身上派不上用场。” “我没打算要用刀,至于我家小姐——她虽不适合用刀,但一味压制也阻止不了她对武君的情深意重、头脑发热。” 一语双关。 “哦?”黑暗中黄泉审视着这个随同玉秋风入天都的“婢女”,心头疑云滚滚。 一开始,罗喉与他皆不曾注意到她,直到偶然发现她身为玉秋风婢女之一进入天都之后竟然毫无存在感,方有所觉。 再看她身手超凡,收敛的内力不可测度,天下封刀几时有这般高手?若要协助玉秋风,她的表现未免太置身事外了些。 身处危机莫测的天都,风千雪无意横生枝节,摆脱黄泉便觑了空子溜走。 照她看,黄泉其人,来历不明,表现很呛,行为矛盾,也不像个真心效忠罗喉的,但凡没有利害冲突,大家尽可相安无事。 此行十分隐秘,除了药王谷之主根本无人知晓。潜入天都的目的与天下封刀无关,自然不可能瞎掺合玉秋风毫无希望的刺杀行动。 说起来……天下封刀是哪根筋抽了会派这么一位妹子?美人计什么的,卧底什么的,完全不适合嘛! 难道是被武君罗喉的婴儿肥给欺骗了? 她默默想了想赭杉军的娃娃脸,顿时觉得……唔,很有可能呦。 2. 月黑风高夜。 玉秋风焦灼地在房里走来走去,风千雪端着洗脸水从她窗外路过,没有吭声。 听闻武君将她赐给了黄泉……天都首席战将又一次扮演色|情狂角色,形象牺牲好大,怜香惜玉的方式也有够奇特……咳。 她知道玉秋风在急什么,可一来她不敢贸然插手,二来也顾及着卷入其中所要面临的无尽麻烦。 若非为了赭杉军之事,她不会冒险而来。作为一个半退隐之人,与她相关者多数已经淡出江湖,在见识了武君罗喉的能为之后,她尤其不想把别人再搅合进风波之中。 罗喉之能,保守估计,就算碰上弃天帝至少能获得个“人间的小神你不差”的评价,也许还要记一记他的名字的——所以说天下封刀这出美人计,难上加难。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计谋往往显得无比单薄。即便用计,也需要苦心隐忍,付出巨大牺牲。天下封刀挑错了人选,武君看起来也对美色没啥兴趣,玉秋风若因此而死,非常不值。 正想着,玉秋风好似下定决心一般,摸了摸藏在袖里的匕首,面露决绝之色,低语喃喃:“不行,必须设法让他收回成命!” ——随即快步奔出房间,带起一阵风。 风千雪倒了洗脸水回来,拎着铜盆站在门边瞪大眼睛,无奈扶额。 总觉着是要出事儿啊。 虽、然。很不想管……但、是!一个大好女青年就这么贸贸然的把自己往绝境里逼,简直……看不下去。 于是她也只好朝着武君寝殿一路小跑,动作不敢太大,怕惊动守将。 刚踏入寝殿,一股磅礴气劲迎面而来,玉秋风闷哼一声,整个人被击飞,撞上石柱,登时受创。 “小姐!”风千雪上前将她扶起,嘴里暗暗发苦,心知不好善了,见罗喉根本不曾回身看过一眼,便借着扶起玉秋风之机,暗点麻穴,并悄然将一枚银针刺入她脑后。 “何人?!” 冷吹雪闻声而入,见此情况岂会不知缘由,怒道:“竟敢行刺武君,该死!” “将军,这是误会啊!” 风千雪抱着失去行动力的玉秋风左闪右躲,看似狼狈不堪却又毫发无损,冷吹雪更加懊恼,出手便是极招—— 风千雪心念百转间,已有计较,忽然停止闪躲,眼神陡然一变,指尖凝化一道犀利剑气,破开对手逼杀之招,并穿透冷吹雪肩窝! “啊……!” “嗯?” 听闻部下惨嚎,武君罗喉终于转身直面风千雪,探究的目光中多了一二分赞许之色。 正此时,黄泉也已赶到,却被现场诡异的状况搞得有点莫名,微微一怔。 “这是怎样?” “哼,这个女人行刺武君,这婢女……!” 冷吹雪咬牙切齿。 不待黄泉说话,罗喉已步步踏近,径直来到风千雪跟前,居高临下问到:“你的名字?” 玉秋风愕然地看着风千雪缓缓揭下□□。 “你……你是谁?!” “我名风千雪,受天下封刀所托,保护玉小姐。” 知道她的身份,黄泉也难得地险些破功:“哈,你就是那个女人中的燕归人?” 风千雪装作啥也没听见。 谢谢你秦假仙,我谢谢你全家啊! 玉秋风呐呐不能言,完全无法消化风千雪临时编出来的故事——而且,风千雪何许人?纵有交情,天下封刀岂会让她来做保镖! 果然,罗喉不冷不热地陈述:“哦?保护她,大材小用。” “取舍不同罢了。今夜之事,不也说明我的保护很有必要吗?” “你还想狡辩?!” 冷吹雪愤愤不平。 “非是狡辩,”风千雪一脸严肃,从玉秋风脑后抽出银针:“银针入脑,可影响心智,甚至控制言行,玉小姐为天下封刀安危自愿献身而来,岂会不知轻重?显而易见是被人暗算,意欲引动武君雷霆之怒降下,迁怒天下封刀。” 她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玉秋风却是忐忑后怕。没错,行刺一旦失败,天下封刀百口莫辩……她太躁进了! 黄泉已经反应过来,一唱一和道:“天都之内,谁能下此暗手?” 风千雪施施然答曰:“那是天都之事了,我不好多言。” 罗喉冷眼旁观。 武君入世之时,玄宗双桥皆已隐世,风千雪也从江湖中消失。因此,伟大的罗喉先生并不认识她,自然未曾听过她的光辉事迹与凶名。 但他无需知晓那些,也能判断——这女人,比玉秋风强悍得多、聪明得多。 沉默片刻,他道:“这就是你的解释?” “武君不满我的解释?武君请看,玉小姐一介弱女子,只身前来天都,却遭歹人利用,已是十分可怜,请武君怜悯……” 话未尽,一股掌力汹然而至,风千雪迅速凝气抵挡,仍不免受创! “呃……”生生忍住喉头一口血,她抬目:“武君雷霆之怒,可有平息?” 罗喉静静看了看她:“将人送回天下封刀,至于你——吾允准你向吾屈膝!” 风千雪呆了呆。听这意思……要她留下来打工?! 第一任老板狂龙一声笑,第二任老板昭穆尊,幕后老板儒门龙首……她这是招惹黑社会的体质么? 不过也正合心意。 已经在尹秋君耳濡目染下变得圆滑溜溜心机弯弯绕的风千雪,面无表情向武君罗喉屈膝:“武君,事先提醒你,我的两任老板都不太顺心如意,希望你别后悔才是。” 3. 武君.俊俏邪魅婴儿肥.罗喉,是一位无聊的老人家。 天都.没有萌妹子只有一群臭男人.古城,是一座无聊的城池。 风千雪摆弄着学海出产的收音机各种寂寞空虚冷。 信号不好,她郁闷得想听《最炫民族风》和《套马汉子》了——毕竟这座死气沉沉的城里无聊到听一声鸟叫都难。 嘈杂的信号时断时续,她干脆按住调频键反复推拉,按照《忐忑》的节奏控制声音。 黄泉满头黑线从她旁边路过。 “听说天下封刀乱成一锅粥了。” “……没变成老鸭汤就行。” “你倒是心安理得,白白送给天下封刀一个人情。”黄泉顿了顿,还是不太明白这姑娘究竟怎么神不知鬼不觉混进天都。 风千雪才懒得告诉他自己混进天下封刀打听天都的消息,听闻对方要诈降使计,这就趁着那名侍女如厕之时偷梁换柱呢:“我现在是伤员,关心他们不如关心自己……你拦着我作甚?色心又起?调戏成癖?” “作为同僚,友情提示你,别犯不必要的错误。” “安啦,我也是效忠过两任头家的人,职场规矩一清二楚。”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说我敬佩武君是条汉子所以混进来偷窥,你信不信?” “哈,以你的风评,我相信……才怪。” 风评她是正义的小伙伴么?风千雪再次对罪恶坑思想政治教育抱以同情并致以歉意:“不相信武君是条汉子,还是不相信我偷窥武君?话说回来,我偷窥的次数连你的零头都不够,确实可以忽略不计。” “想抬杠?半夜作梁上君子偷鸡摸狗,你也不遑多让。” “好了,左护令黄泉将军,别较真,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带我去天台吧。” “自己有腿,不会走上去?” “那是武君看月亮兼思考人生的地方,我一个人去多不方便啊。” 黄泉若有似无地啧了一声,抬脚往天台方向走,风千雪继续摆弄收音机。 二人在刚上天台,冷吹雪探头探脑跟了上来。 由于程咬金风千雪的出现,冷吹雪现已贬为天都三席,憋了一肚子恶气,难免态度恶劣。 风千雪无所谓,兀自调整天线,黄泉已经不客气地展开藐视和欺负,直到罗喉现身让冷吹雪退下。 一老一少俩男人三言两语谈起之前的刺杀事件,据说断雁西风闯到天下封刀讨说法,刀无极完全答不上来——废话,他怎么可能知道,这事完全是躺着也中枪好么!天下封刀上上下下根本不认识风千雪啊! 黄泉睨着风千雪:“你作何感想?” “孕妇都比较暴躁,希望她没动到胎气。” “你的大脑构造真正跟正常人一样吗?” “你是正常人吗?” “……为了一个破绽百出的刺客,将自己陷在天都,已是反常。” 风千雪终于找到了信号接收点,固定天线,转过脸严肃地对罗喉道:“武君,我这番话绝对发自真心。” 随后,收音机里传出悠扬的声音—— “咳,咳咳,各位乡亲,各位父老,这里是墨宗嗣心灵大放送。今天我们要讨论的话题是孕期保健……” 第97章 天都二三事(二) 1. 风千雪在天都的职位为右护令,战将里面排二席。 倒不是因为她的能耐比黄泉差,真动起手来黄泉也讨不了什么便宜,只是右护令一职平时一般做天都防卫工作,身为一介短期工,能不出战自然是极好的——若不然,真被罗喉踢出去跟正道pk,惊动了玄宗,对她没有半分好处。 所以黄泉受命去找啸日猋调查刀龙之眼,她却能继续宅在天都混吃等死。 武君罗喉也不大爱出门,在天下封刀俯首称臣的当下,天都防卫还真不需要她操心。 众将士自觉得很,每日按时点卯换班巡逻,武君不下令绝对不会溜出去做什么烧杀抢掠欺男霸女的勾当;至于休息时间,喝点小酒,打打小架是难免,赌博斗酒群殴狎妓却分毫没有。 若非明确知晓罗喉乃当前天字第一号黑社会头头,她都快产生天都是保家卫国纪律严明八荣八耻模范军区的错觉了。 因此……天都上下的生活模式都极其无聊。 罗喉本人要么在大殿里坐着发呆,要么跑到天台望月发呆。 天都里没有酒楼赌场妓院等精神文明基础设施,守卫们默默换了个班。 唉……孤独缺还嫌玄宗道士喝茶聊天参禅悟道很无聊嘴里能淡出个鸟,要让他见识见识天都的生活,怕是直接撞墙了。 风千雪听完今天的心灵大放送,便收起收音机下天台。 要说罗喉其人也真够奇怪,除了必要的出征与交涉,对啥都爱理不理。明明知道玉秋风有行刺之意,不采取任何措施;明明看出黄泉并不真心臣服,好像也无所谓。对她这个临时收用的部下不冷不热,被她霸占天台一角听广播,他也毫无表示。 这……算是老年痴呆前兆么…… “你为何知晓?” 正腹诽时,冷不丁耳边传来罗喉的问话。 “哎?武君指什么?”风千雪恍然回神:“如果武君是指我为何知晓你曾经退位一段时间的事情……儒门与玄宗藏书如海,稗官野史中有看过只言片语。” “哦——”罗喉稍微拉长了语调:“又是史笔记载。” “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随便看看消遣而已,真实情况只有当事人知晓。” “是吗?”罗喉难得地拿正眼看着她:“那么你所眼见的真实又是什么?” 风千雪拎着收音机,略一思索,认真严肃道:“我观武君虽非良善之辈,却是个货真价实的纯爷们。” “风千雪,你竟敢枉议武君!” 不放过任何机会针对她的冷吹血不知从哪里蹦出来大声指责。 “我说错什么了?难道你认为咱们武君是中原支柱苦境栋梁正义的伙伴?”风千雪作不解状,噎得冷吹血一时无话,旋即又露出恍然神色,并诧异挑眉:“还是说……你认为武君不是纯爷们?!” “你……!” 风千雪朝罗喉躬了躬身:“武君,我记得右护令职责之一是节制军营军纪吧?” 罗喉不答,半天才微微颔首。 ——其实天都现有军队都是武君死忠,但有武君一声令下,并不需要刻意动用什么军令军纪。 风千雪咧嘴一笑:“那么,属下恳请武君授权,让我整顿天都军容。” 罗喉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随便。” 风千雪笑得眯起了眼睛:“冷吹血,带上你的部下,绕天都跑三十圈,不准化光不准用轻功,每经过主城楼就高喊一声口号。” “风千雪你……!” “五十圈。” “你别以为武君看重你,你就能随意号令我们!” “一百圈。” “……” 冷吹血悲愤上路了。 黄泉外出打探刀龙之事无果,回转天都,老远就看见冷吹血带着一群部下绕着城墙跑圈,风千雪站在城头监督。 以冷吹血为首的众将一开始本来憋了一肚子气,然而在跑了十圈之后他们渐渐感到……这样挺带感的,武君威武武君雄壮,效忠武君我光荣! 黄泉上了城楼与风千雪并肩而立,在他疑惑的目光中,主城外响起一片“武君纯爷们铁血真汉子”的宏亮口号。 风千雪似笑非笑看着他:“黄泉,你觉得这种整顿军容军风的方式如何?” 黄泉面部表情无比扭曲,半晌才扯着嘴角道:“……真是才华竖溢。” 2. 接下来几天,风千雪可算找到事儿做了,绞尽脑汁回忆前世的军训,拼命增加天都将士训练量,还时不时在黑灯瞎火之后搞紧急集合,可劲儿折腾。 武君对此仍然没有表示。 “来一杯么?” 让众将士全体解散,风千雪递来一杯雪梨汁。 黄泉不禁扶额:“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风千雪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不咸不淡道:“我这不是调开守卫为你制造偷窥武君的机会么。” 她每晚在天都内上蹿下跳翻箱倒柜的事儿,还多亏黄泉帮忙隐瞒,投桃报李而已。 这样算起来其实罗喉挺可怜的,一众部将都是五大三粗的武夫,不适合陪武君进行看月亮谈人生这种深沉活动。天下封刀憋着劲儿想除掉他,素还真和千叶传奇这俩智者也在暗中算计他,黄泉不是省油灯,她自己更是动机不纯只想拿到东西就走的酱油人士…… “唉……” 黄泉斜睨她:“你叹什么气?还嫌不够折腾?” “我是为武君而叹。弄出这些动静,也是为武君着想。老头子嘛,都喜欢热闹。” “老太婆才会喜欢热闹。” “随便啦。” “然后呢?怎样?” “你想啊,武君年纪一大把,无亲无友,平时也没什么爱好,我看他比老王还惨。” 黄泉若有所思……虽然这个时候不该转移关注点但他还是想问:“老王是谁?” “封云山脚下卖凉茶的大爷。” “……” 对黄泉抽搐的嘴角视而不见,风千雪继续感慨:“老王虽然死了儿子和老婆,好歹还有一个孙儿承欢膝下,上午与村头其他老人家下棋聊天,下午卖茶,吃过晚饭就去山里溜达,非常充实。” “所以,你的结论?” “武君真是一位无依无靠空虚寂寞冷的孤寡老人。” “哦?照你这样说,天下称雄也是虚妄?” “有时候,再多的功成名就与肆意妄为也填补不了内心的空洞,以前我们家就有一个范例。” “孤独缺?” 风千雪瞥了他一眼:“……你对武林八卦倒是挺了解的。”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殿卫传令,天下封刀副主席亲自上门赔罪进贡,武君要他们俩人去正殿。 风千雪与黄泉对视一眼,起身同去。 阴森的正殿里,左右护令各立一边当人棍,玉刀爵领着一名秀丽女子进入,风千雪眼珠子差点脱眶。 ——不是吧,还来! 天下封刀是有多喜欢美人计啊! 罗喉穿着黑色法袍正襟危坐:“玉刀爵,这一次,你又带来怎样的礼物?” “且以才女君曼睩,聊以慰藉武君征战之苦。” “你的眼中有着惋惜与不甘。” “玉刀爵只是惋惜小女误中奸计被人操控,竟行刺杀之举,不能继续服侍武君。” “她本来该死——庆幸她的幸运吧!” 玉刀爵下意识看向殿中唯一的女子,猜得没错应该就是风千雪了,见对方没有缺胳膊少腿儿的,倒是有几分发自真心的感激:“玉刀爵感谢风姑娘阻止小女铸下大错。” 风千雪没吭声。这算是帮她圆谎了——虽然罗喉根本不在意的样子。 罗喉漫不经心地开口:“女人,你叫君曼睩?抬起你的头!” 秀丽女子缓缓抬头,竟是与玉秋风全然不同的一派文风弱质,眼底却隐然有无畏之色:“参见武君。” “你会什么?” “武君不会的,曼睩皆会。” good job妹子!武君大人貌似就喜欢呛他的、不把他当回事儿的! 风千雪在心里默默点赞。 果然,下一刻罗喉似乎起了一点点兴味:“哈……你的胆子很大,上前来。” 不料君曼睩踏近之时,罗喉忽然兴味索然:“你比之前的女人,更加无趣!” 一股气劲袭来,君曼睩非习武之人,顿时被掀倒在地,主殿守将得到主君暗示横刀来劈! 风千雪眉梢一抖,正欲开口,罗喉却似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在冷然刀光落下之前扬袖卷起君曼睩,拉入怀中—— 那一瞬间,从风千雪的角度,正好看到罗喉聚精会神盯着君曼睩胸口之物。 “你可以回去了。” 玉刀爵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放下:“在下告退。” 大殿上久久无声,重重纱幔之后,罗喉身遭似乎散发出一股怀念的气息。 …… 风千雪和黄泉惊讶的发现,他们老板转性了! 一直守在君曼睩房中等她清醒姑且不提,指派人员照顾尚且不够震撼,三天两头去探望嘘寒问暖,最后竟然直接下令让风千雪全权负责陪她! 风千雪当然不会认为罗喉对这姑娘一见钟情,凭她的直觉判断,一见如故倒是有那么点可能。 想到这种可能,她便戳戳走在前面的黄泉:“左护令,我有闻到八卦的气息,你还不去打听么?” “这种时候,你只会支使我吗?” “我要去陪君姑娘喝茶聊天,武君一向大男子主义,向他探听八卦还是你这位大男子主义者比较合适。” “哼。” 黄泉直接化光消失。 风千雪径直前往君曼睩房间,踏入门扉之时,眼尖地看到君曼睩正慌张地把什么藏到枕头下,她微微一笑,并不拆穿。 “君姑娘,日前受惊了。这几日休息得可好?” “有劳关心,我一切安好。” “天都没什么可玩,君姑娘若是觉得烦闷,可来找我。” 君曼睩谨慎小心地看了她一眼:“风姑娘……你已投效武君了吗?” “现任天都右护令。” “可是……你的亲友都很担心你。” “是指断雁西风吧?哈,她自从有了身孕,脾气越来越火爆,简直像只□□桶。” “你打算一直留在天都?” 风千雪避而不答:“君姑娘,武君其实是个百无聊赖的老头子,不会对你这种年轻女子有什么旖旎之念,你可以安心。” “嗯?”君曼睩讶然。 “不必惊讶,我家里也有一个糟老头,老头子的习性,总会有所相似之处。我的意思你懂否?” 君曼睩虽不甚理解,却也有所悟:“多谢风姑娘提醒。” 风千雪踏出君曼睩房间,看着天都上空黑漆漆的夜色,忽然非常期待孤寡留守老人罗大爷……哦不,武君罗喉彻底沦为二十四孝爷爷的一天。 第98章 天都二三事(三) 1. 又一轮的地毯式搜索宣告失败,风千雪内心难免有一丝焦躁。留在天都给罗喉打工也无所谓,她耗得起,赭杉军却拖不起。 药王谷主断言他所指定的东西不可能出现在天都之外任何地方,但她已经竭尽所能四处寻找了,仍然一无所获。 除非…… “唉。” 回房换掉夜行衣,躺在床板上郁闷地呼出一口气。 如果那件宝物牢牢掌握在罗喉手中,她几乎毫无把握能得到。 目前看来,通过君曼睩倒是有点希望…… 盘算间,忽闻外面传来告急信号。 ……居然有人闯天都?! 反应慢半拍地想起自己的职务,她无奈起身,直接化光来到城门楼观视情况。 守卫们已经纷纷上前拦阻:“何人闯入天都?” 夜风微凉,吹送淡淡血腥,一道俊逸身影带着不容忽视的压力踏入城门,刀光微闪,已是数人爆体! “鹏传九万,腰缠万贯,扬州鹤背骑来惯。事间关,景阑珊,黄金不富英雄汉,一片世情天地间。青,也是眼;白,也是眼。罗喉——现身来!” 冷吹血大喊着“让我来会你”便准备出战。风千雪窥得对手深浅,面色一凝,一掌把他拍飞:“送死的闪边去!” 身形一动,下一刻立于城门口:“阁下深夜造访不请自入,有何要事?” “嗯?”看到出来的是个秀秀气气的姑娘,笑剑钝一怔,收敛杀气劝道:“姑娘,吾要找的是罗喉,请勿拦阻。” “独自杀上天都,阁下勇气可嘉,但是——莽撞了。为免引起不必要的争端与麻烦,还是请回吧。” “天刀今日不能退,姑娘还请让开!” “唉。”风千雪无奈抬手结印,样子总是要做一做的:“操天道.化两仪.幻四象.云天极刃.化!” 笑剑钝见状露出讶异神色:“嗯……!” “天都右护令参上,”风千雪手持云天极刃,轻抬剑尖:“想见武君,先过我这一关吧。” 一向对女子爱护有加、原本无意与一位姑娘缠斗的笑剑钝,乍一交手便知晓自己轻看了对方。如此灵犀剑术以及上乘根基,联系最近天下封刀流传的新闻,足以判断她之身份! “你是风千雪?” 十数招过后,笑剑钝收势。 “正是。” “风姑娘为何投靠罗喉?” “阁下又为何挑衅武君?” “吾是来带走君曼睩。” “哦?” 风千雪眼底飞快闪过一抹八卦之光,可惜还没等她把横刀夺爱天各一方哥哥天边走妹妹泪花流卧薪尝胆报仇雪恨的狗血故事脑补完毕,低沉的语调已然响起。 “吾之双足踏出战火,吾之双手紧握毁灭。吾名——罗喉!”裹着暗法之袍的天都武君终于现身,风千雪识趣地退到一边,并约束众军退后,同时心道,今日来的是硬咖,武君您得从教皇模式切换到黄金圣斗士模式才搞得定。 ……话说她一直很疑惑这两套衣服到底是谁给做的,太穿越了吧。 被她勒令退后的众军一个个扒拉着城墙伸长了脖子围观,目不转睛观摩难得一见的武君与人定孤枝场面,那股滔滔不绝的崇拜之情,激得风千雪浑身恶寒,默默挪开两步。 这就是脑残粉的力量么…… 风千雪不敢直视,赶紧把视线转回战场。 笑剑钝毫无疑问是顶尖的刀者,毁掉武君暗法之袍,且不落下风,锐利的刀锋起落间,是令人赞叹的速度与技巧,轻功不在羽人之下,变化不输六翼刀法。 然而风千雪莫名感觉好像有哪里怪怪的……等等,是武器? 仔细一看,笑剑钝握刀的姿态确实有一点不自然。 武者与兵器之间,讲究契合程度,若是得心应手的兵器,用起来事半功倍;反之,结果不难预料。 果然,最后全力一击,陨天斩星惊世而出,笑剑钝手中兵器难承雄力,自然灰化,计都刀气透体而过,血撒大地。罗喉见势疾步而前欲为战斗划下句点,风千雪感觉有所异常,仰首蓦然惊道:“君姑娘!” 罗喉迅速转身,赶在风千雪之前来了个英雄救美……不不,大爷救孙女儿的戏码。 风千雪眼底八卦之色更浓了。 君曼睩居然会以跳楼逼迫罗喉住手,而罗喉还真顺她的意? 哎呦,好像什么家庭伦理剧呢。 罗喉抱着君曼睩看了看城楼下已奄奄一息的笑剑钝,轻叹:“算了。” 风千雪请示道:“武君,闯入者如何处置?” 罗喉大概也对笑剑钝的身份有所疑惑,面色诡异地黑了黑:“你看着办。” 送走罗喉,风千雪转身,又是眯眼一笑:“来人,将闯入者打入地牢!” “右护令,他胆敢挑衅武君,为何不杀掉?” “武君一向礼遇强者,他之败,有武器之因。杀掉他,外人会说武君趁人之危,有失天都颜面。” “这……是。” 打扫完现场,风千雪才终于想起——冷吹血被她拍哪儿去了,还没回来? 鉴于冷吹血低下的效率,她转身吩咐守将:“冷吹血回来之后,让他自行绕城跑五十圈,举重五百下,单手俯卧撑左右三百个。” “是。” 2. “啊……!” 黑暗中,笑剑钝强撑伤体,试着运行内力,却发觉功力皆被封锁。 “劝你最好别乱动,不利伤口恢复。” 随着女音而起的,是明亮烛火。 身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妥当,笑剑钝看清自己所处环境,这才转眼望向牢门外安然端坐的女子。 “风姑娘,这是何意?” “不是恶意就对了。” “吾必须回去,可否放吾离开?” “不用心急,先回答问题。阁下何人?来自何地?与君曼睩何种关系?为何声称要夺回君姑娘?” “这……” “君姑娘为阻止武君对你下杀手,不惜以死相逼,至今昏迷未醒。我问你的应该都是武君所关心的问题,问清楚了,才有可能对症下药,请相信我绝无加害之意。” 到底是出于对风千雪良好风评的信任,且担心此行会给君曼睩造成不良后果。笑剑钝略一犹豫,和盘托出。 风千雪轻轻敲了敲矮桌:“……这样说来,你是为了刀无心才会贸然行动。” “吾不忍见他沉沦。” “哦。”风千雪不置一词,准备离开:“详细情况我已知晓,稍后会派人知会天下封刀。请你安心养伤吧。” “风姑娘……”笑剑钝急欲起身,牵动伤处,不禁闷哼。 “放心,我会让刀无心如愿见到君曼睩。” “何意?!” 发现风千雪嘴边噙着一抹莫名笑意,虽然明知这位姑娘一直被视为正道人士,也曾听闻她抗衡异度魔界以及六祸苍龙的事迹,笑剑钝仍有不妙预感。 风千雪不答,只是在走出地牢之后,笑容愈发灿烂。 护短的强势爷爷,坚强有主见的孙女儿,文弱的废柴准孙女婿,再加上黄泉那个装模作样脑后长反骨的不肖子……哎呀呀,凑一块儿多热闹,足可点燃老人家的热血青春啊。 风千雪适时地咳嗽了一下,压住兴奋八卦特想看热闹的心情,自我告诫:稳住,风千雪你要稳住,你不是慕少艾也不是泊寒波,一定要创造性建设性地推动局势发展——由此可见,自从退隐再出之后,玄宗高徒儒门护法悬桥少主风千雪已经无可避免沾染上了某些她曾经不屑的老不修恶习,并在天都无聊的职业生涯中受到全面激发。 与罗喉结束又一次有关英雄历史哲理对话的黄泉忽然打了个喷嚏。 ……谁在说他坏话来着?! 夜,更加深沉。 风千雪坐在君曼睩床边,用最低的音量与她窃窃私语:“君姑娘你只需要如此这般……” “这、这样真正可行吗?” “刀无心的情况你已经知道了,笑剑钝也身陷囹圄。难道你忍心看他们受苦?” “但是武君……” “放心,我看人不说有十分的准头,六七分总该有。武君对你如此礼遇,你不妨试试看。” “……好吧。” 于是风千雪坐直了唤入虚嶠:“虚嶠,报告武君,君姑娘噩梦连连,寝食不安,请武君移驾来一趟。” 虚嶠老老实实出去请罗喉,片刻之后,罗喉果然亲自到来:“发生何事?” “我、我梦到无心,他面容消瘦神情憔悴,我非常担心他。我……想见他。” “嗯……”罗喉沉吟间迅速扫了风千雪一眼,颇有几分审视和警告意味,好在那股警告之意很快淡化:“风千雪,你前往天下封刀找刀无心。” “啊!多谢武君。”君曼睩压抑着惊喜,心中却是对罗喉越来越感激亲近。 “但有一点。”罗喉淡定地补充了一句:“他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登上天都,否则,吾不会让他见你。” “但是……无心不会武功啊。” 罗喉断然道:“若无这种决心与毅力,他便配不上你!” 君曼睩一怔,这样的结果已经比她预想的好了太多,便低头道:“是。” 风千雪也微微俯身,眸中兴味莫名:“属下这就出发。” …… 神武峰,天下封刀大殿之内,风千雪静待一众高层前来。 从黄泉刺探到的情况来看,武君罗喉背后肯定还有更深的故事,未必就完全坏到传说中的地步——至少以她的观感,不如狂龙疯狂狡诈,不似昭穆尊执念成迷,不及鬼梁天下阴狠残毒,也不像六祸苍龙耽于名利权色。 长着婴儿肥娃娃脸的罗老爷子,还真是个奇特的反派头头呢。 天下封刀对罗喉必欲除之而后快,君曼睩是棋子之一。这点,罗喉心中有数,她也无需赘言。 但那又如何? 罗喉都不介意不在乎了,她搞点小动作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君曼睩开心,罗喉满意,她在中间支招跑腿,皆大欢喜。 天都使者半夜三更来得突然,风千雪又刻意板着脸对刀卫们说“你家三少主怂恿天刀挑衅武君”,天下封刀顿时一片人仰马翻。 刀无极刚刚才和老婆吵架,又听闻这一消息,怒不可抑,拖出躲在房里哭哭啼啼浑身酒气的小儿子,顶着便秘的脸色来到大殿。 “风姑娘?!” 玉刀爵等人一见来者是风千雪,不约而同松一口气。 “刀主席,久仰了。” 风千雪依然板着脸,目不斜视对上刀无极双眼。 总算见到前些日子引起天下封刀兵荒马乱的罪魁祸首,刀无极却是客客气气:“风姑娘,之前玉秋风之事,有劳姑娘为天下封刀澄清,刀无极在此谢过。” “主席客套。”风千雪也是十分礼貌:“今日来意,想必主席已经知晓了。” “唉,教子无方,刀无极惭愧。”刀无极恨恨盯着目光呆滞面色苍白的刀无心,却用一种近乎恳求的口吻问:“未知天刀可有伤及武君?武君又准备如何处置?” “天刀不是武君对手,重伤被擒。幸赖君曼睩小姐恳求,武君同意就此揭过。” “啊……”众人终于彻底放松,却也疑惑:“这……武君允准了君曼睩?” “是啊,武君对曼睩小姐十分礼遇,甚至同意让她与刀无心见面。” “嗯?武君的意思是……?” “武君要我来此,带走刀无心。若是刀无心能以自身之力登上天都,便可见到君曼睩。” “这……!” 方才还失魂落魄的刀无心慢条斯理反应过来,忽然扑上来拽住风千雪的袖摆:“你、你说……雅少无事?我、我能见曼睩?!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风千雪默默看了刀无心一眼。 很废。鉴定完毕。 “当然是真的,你有勇气去吗?” “我……”刀无心瞪大双眼:“我当然敢!” 哦,还算有点骨气,没有废到底。 “无心!”刀无极急了,孰料有人比他更急,风千雪感应到气流变动闪身避过之时,便看到一名打扮华贵披头散发的妇人满脸凶恶冲她咆哮:“你休想带走无心!我不同意,刀无极,我不同意!罗喉不怀好意,你若是敢牺牲无心,我跟你搏命!” “夫人……别惊扰使者。” “闭嘴!刀无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哈……呜呜……我只有无心,我只有无心了!你不能夺走他,休想!” “母亲……我是自愿……” “不准!无心,连你也要抛弃母亲吗?你忍心吗?!” 刀无心被母亲的狂态吓到,诺诺不敢言。 风千雪默默地又退了一步,扭头观赏盆栽。 这年头,走到哪儿都能收看家庭伦理剧。 玉刀爵和御不凡等人慌忙劝阻,刀无极觉得整个天下封刀的脸面都被丢尽了,懊恼之余也担忧如此拖延会让局面变化,冷下脸喝道:“来人,送夫人回房休息!” 等到梦如嫣像个疯婆子一样哭哭闹闹地被拖了下去,风千雪才转过身:“主席,天下封刀的决定如何?” “风姑娘,这……我……” 一直唯唯诺诺的刀无心开口了:“父亲,我……愿意前往天都。我要见曼睩!” 他受不了家里的气氛,受不了这种等待的煎熬,宁愿赌一赌见君曼睩的机会也不要继续留在天下封刀看父母争吵不断。 刀无极被噎得无话,玉刀爵还打算说点儿什么,风千雪道:“既是如此,现在就动身。” 两名天都士兵立刻站到刀无心身后,风千雪抬脚就走。 “风姑娘!”御不凡忙追了出来,阖扇行一大礼:“御不凡恳请风姑娘能如同照顾舍妹一般照顾三少主。” 风千雪顿了顿,没有说话。 一行大摇大摆离开天下封刀,直至进入天都范围,风千雪才转身盯住刀无心:“三少主,你可明白‘用自己的力量登上天都’这句话的含义?” “嗯?” “武君厌恶弱者,若你不能登上天都,不仅见不到君曼睩,被打入地牢的天刀也会被你连累。懂我的意思吗?” “这……”文弱书生刀无心仰头看着眼前那仿佛看不到尽头堪称天梯的曲折阶梯,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刚才决意离开的气势弱了一半:“我……我可以……” “实话说,现在的你,做不到。” “我……” 风千雪露出一个笑容:“不过没关系,三少主,我会一直照顾你,直到你登上天都。” “啊……多谢你,风姑娘,多谢……” 不等刀无心说完,风千雪已经手起令下:“开始!” 随行守卫纷纷拔刀冲了上来。 刀无心傻呆呆地站着,直到风千雪推他一把:“不能停,停了会被砍死哦。” 刀无心这才明白,脸涨得通红,拔腿就跑。 风千雪双手抱在胸前,目测刀无心百米跑速度为二十一秒,耐力极限周期两分钟,那么……让追杀的守卫们每隔三分钟加速一次。 少年啊,为了爱情,向着朝阳奔跑攀爬吧,按照这个速度,三天之后就能爬上天都了呢……艾玛,真是太废了,还不如初中女生。 第99章 天都二三事(四) 天下封刀三少主刀无心。 其父刀无极,当世顶尖刀者,亦是有名的仁者;其母梦如嫣,精明强势到有些过头的贵妇。 可惜在刀无心身上,上述彪悍基因没有遗传分毫。 因此,他的人生第一场马拉松【误】,就在风千雪赶鸭子上架的情况下被迫展开。 前有无数围观群众,后有若干穷凶极恶,旁边还有风千雪友情提供盐水食物以及精神刺激。 不知何时加入到围观人群的黄泉闪到风千雪身旁居高临下俯视刀无心,顺便白了她一眼:“你自己自作主张,别拖上我。” “你不是要武君用君曼睩赔偿上次玉秋风的损失么?” 刀无心手脚并用之间乍一听这番对话,顿时一阵心悬。 黄泉微微一撇嘴:“他不同意。” “哦——”风千雪刻意拉长语调:“武、君、不、同、意、啊。看来武君对君姑娘真是不一般。” 刀无心暗暗咬牙。 “没错,为了一个君曼睩竟然让一介文弱书生进入天都。” “别这样讲,三少主可是远近有名的才子呢。” “天都征战不需要才子。” “是是,天都最需要左护令你这般英俊潇洒骁勇善战的高手。” “如你这般花样百出御下有道攻守俱佳的高手,也算看得过去。” 二人开始旁若无人如火如荼地探讨天都究竟需要什么样的人才并一再强调“文弱”“无力”等敏感词汇。 ……面对已然结成统一战线的毒舌吐槽联盟,刀无心快要哭了。 在如斯刺激之下,娇生惯养的刀三少爷他终于爆发了,像一只顽强的小强一样不停爬啊爬啊爬啊爬啊爬啊爬啊…… 两天之后,刀无心登顶珠峰【误】! 当然,代价是惨重的。 双手满是伤痕,指甲和膝盖皆已磨烂。做到这个地步,风千雪也放下戏谑心情,上前把他拎起来:“这不是挺过来了?走吧,君姑娘在大殿等你。” 刀无心在登阶过程中有数次虚脱,此刻全凭一点意志支撑,由着她连拉带拽,踉踉跄跄进入主殿,当他看到那抹倩影,瞬间泪湿眼眶。 风千雪任务完成,迅速闪到一边旁观。 刀无心的表情,如果用文艺死死文艺的语言风格来描述,应该是这样的:他望向她,饱含深情的视线仿佛穿越了亘古洪荒,诉说着一路披荆斩棘锥心泣血的艰辛;最终,他如愿见到了她,那么一切的忍耐都是值得了。 “曼睩……” “无心……” 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大殿内风千雪和黄泉一左一右并排而立,与上首端坐王座中跷二郎腿的武君形成等腰三角形围观态势。她总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直到刀无心紧紧攥住君曼睩双手,泪眼朦胧喃喃着“曼睩,我终于见到你了”——随即弱柳扶风地软倒在君曼睩怀中。 原来如此……看着杏眼粉腮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刀无心和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柔中带刚的君曼睩,风千雪恍然颔首。 历经三日豁命豁力,不顾前途生死未卜,刀紫薇来到了君尔康面前,山无棱天地合方敢与君绝的旁若无人气场直冲云霄几可秒杀四方! ……若是真能秒杀那就奇了。 君曼睩咬了咬下唇,大着胆子对武君道:“武君,无心做到你的要求了。” 少说也有几千岁的罗喉老人家对热恋小青年的你侬我侬反应很淡定,大手一挥,允许刀无心暂住,并分配天都中心地段客房一套,五楼带阳台。 于是黄泉和风千雪同时凌乱了一下。 君曼睩住对面二十九楼。 天都没有电梯。 五楼没有热水。 五楼上下三层全是士兵宿舍,有设施简洁装修豪放的公用洗手间与澡堂子。 ……总觉得刀无心这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会被欺负安怎? 她估摸着应该有人快忍不住了,果然下一刻黄泉冷哼一声:“什么时候天都竟也允许弱者与将士同列?” 罗喉无动于衷,瞥了已经气空力竭却依然不甘瞪视他的刀无心一眼。 “你可以随时来见君曼睩——当然是你自己来。” “武君……” 虽不明情况,却能听出刁难之意,君曼睩不免忧虑。 “走吧。” 罗喉径自离开,君曼睩只得跟上,临走前担忧地回头看了看被士兵架着的刀无心。 黄泉张张嘴还想说点啥,被风千雪一个眼神阻止。 “做什么?” “丑女婿早晚见丈人,清官难断家务事,你掺和什么。” “哈,女人就是这么八卦。” “好说了,世上比女人更八卦的男人比比皆是。” 笑剑钝出狱了。 前来放人的天都士兵凶巴巴地冲他嚷嚷一句 “风将军召见”——然后就甩给他一个背影。 伤势已经好转不少,可以自行解开功体;而念及风千雪之前所说“会让刀无心如愿以偿”,到底放心不下,便向守卫询问情况,守卫们口风甚紧,直接让他去问风千雪。 一头雾水,笑剑钝君纳闷地在守卫指点下来到天都校场,看清眼前情形,不禁瞠目。 偌大的校场上,风千雪与君曼睩坐在树荫之下,旁边摆着瓜果点心,刀无心一身黑色劲装一脸惨白到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跑圈蛙跳爬梯。 这是……怎样一回事? “无心。” “雅少?!” 刀无心停住脚步悲喜交加地看着他,却在风千雪重重一咳之后委屈低头,继续蛙跳。 随后风千雪转过头微微颔首:“天刀,请。” “风姑娘,这是……?” “体能训练。”风千雪顿了顿:“听闻三少主之前曾有习武之念,可惜生无武骨,此生习武无望。但是,锻炼体质却也可行。打不过,好歹也能有逃走的能耐,天刀你认为呢?” 为君曼睩的终生幸福起见,她跟罗喉报备了此次废柴改善计划,顺便为君曼睩制造与刀无心见面的机会,一举两得。 笑剑钝此刻真是一肚子疑惑,只得挑了最要紧的问:“为何如此?” “君姑娘现在已处于风口浪尖,难道要将她的安全托付给一个连逃跑也不会的人?” 笑剑钝哑然。 那厢,刀无心终于完成了今日训练量——尽管他那点分量还不如风千雪在罪恶坑每日的十分之一。 风千雪见状适时起身:“三位请自便,稍后我会安排天刀出城。” 君曼睩感激她特意为几人留出谈话的空间,忙取绣帕上前为刀无心擦汗,顺便向笑剑钝说明现状。 刀无心忿忿道:“这个女人……亏得副主席一家对她看重,她、她竟然与罗喉一同为难我!” 君曼睩柔声劝慰:“无心,别这样想,风姑娘是为你好。” “为我好?我……!” 弄清前因后果的笑剑钝也开口道:“没错,无心,风姑娘此举实是帮你。你心中其实也明白,不是吗?” “……哼!” 刀无心不是傻子,本性也善良,只是娇惯太过,连续在风千雪手中吃苦头,难免有些情绪,在二人宽慰下慢慢释怀。 “无心,接下来你是怎样打算?” “既然已经来了天都,我想暂时留下。武君残暴,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改变心意,加害曼睩。” “……”君曼睩本欲辩解两句,话到嘴边却又咽下。毕竟,她也还没有完全看懂罗喉,而罗喉对天下封刀造下的血债也已不轻,辩解便是苍白无力的。 既已明了好友的选择,笑剑钝只能嘱咐他一定小心谨慎,不可冲动。 三人话别,风千雪在校场外等候许久,见笑剑钝出来,便淡淡道:“你的女眷已在天都之外等待,随我来吧。” 笑剑钝一怔,随即略有几分窘迫地解释道:“风姑娘,红牌她们不是我的女眷。” “哦,走吧。”风千雪无所谓地点点头。 “无心之事,吾代友谢过。” “不用,反正我在天都也很闲。” 刀无心长了一张笑脸,看上去特别像萨摩犬,有种别样的喜感,难怪君曼睩对他另眼相看,这么别致的闪光点,惹得风千雪都忍不住时不时拉他出来娱乐一番。 “风姑娘,恕笑剑钝冒昧,吾仍不理解你为何投靠罗喉。即便有把握全身而退,又何必卷入风波。” “抱歉,理由恕不奉告。”谈及这一点,风千雪又恢复了淡淡的表情。 笑剑钝心下一叹。也只是出于他的滥好人个性与怜香惜玉习惯好心出言提醒,毕竟大家并不熟识,只能言尽于此。 “雅少!” 天都大门缓缓开启,看到天都外那群莺莺燕燕,风千雪意味深长盯着笑剑钝,暗道一声艳福不浅韩剧男主当代楚留香。被她那么炯炯有神的一瞧,笑剑钝无端觉得更窘迫了。 风千雪却已经转移视线,很官方地对笑剑钝亲友团道:“人已送到,诸位请立刻离开天都。” “等一下。”红牌冷不丁上前一步:“你……你该不会是风千雪?” “正是。何事?” 红牌直直盯着她瞧,瞧得她莫明其妙;同时她也从对方脸上看出一些奇怪的神色。 “没什么。雅少,我们赶紧走吧。” 笑剑钝似乎明白红牌的心情,临行最后致意:“风姑娘,多谢。” “请。” 风千雪转身回城,厚重的大门缓缓关闭。 红牌这才露出一丝混杂了欣赏、疑惑、敬佩的表情:“这就是风千雪,果然非同凡响。” 笑剑钝含笑道:“非常赏识风千雪的你,也是非同凡响啊。” …… 浑然不知自己多了一名女性粉丝的风千雪,正在走廊里与黄泉大眼瞪小眼。 “黄泉将军。”她觉得自己很有必要纠正一下对黄泉的固有认知:“请问你手中是什么?” “你是视力下降还是明知故问?如你所见,一名婴孩。” “嗯,我看出来了。所以你终于还是沦丧到招惹良家妇女而今喜当爹的境地了?” 黄泉脑门上爆出一条青筋:“今日你是打算睁眼瞎到底吗?别装作没看出这个婴孩的蹊跷之处。” “我对这点没什么想法,只能说明你的招惹范围已经超出良家妇女,将罪恶的魔爪伸向妖女魔女了。” 秉承好男不跟女斗要斗稍后再斗理念的天都首席战将决定无视这个问题,把孩子送到君曼睩的房间,风千雪跟着凑热闹,这才明白原来君曼睩夜半听闻婴孩哭泣,联想到自己的身世,悲从中来,要求武君救回这婴孩,武君便派出黄泉执行这一艰巨的任务。 离开君曼睩的房间,黄泉忽然忧郁一叹:“我越来越不明白,天都到底是一个什么地方了。” 风千雪扯扯嘴角:“一个无聊的地方。” “堂堂武君罗喉沦落至此,我是该觉得好笑,还是可悲?” “这不是很好嘛?关爱空巢老人,构建河蟹天都,天都和谐,世界和平少一障碍,素贤人欢喜。” 黄泉嗤笑不言。 风千雪好心地提醒了一句:“黄泉,虽然你这种态度看起来很邪魅酷炫拽,但身为同僚我还是有必要告诉你,去找武君吐槽之前,最好把你衣服上的童子尿清理干净。” ——对于近期武林的动向,她并没有错过,这名婴孩身上邪力惊人,且与死神十分接近。猜得没错的话,应该是神之子。 不过就算是天生不凡的神之子……也是会尿尿的。 第100章 天都二三事(五) 1. 作为天都唯二的女性之一,风千雪自然免不了偶尔与君曼睩轮换照顾神之子的任务。 而作为鱼晚儿孩子的干妈,拥有一定带孩子哄孩子经验,被尿一身这种何等失态的事情当然也不会发生在她身上,不过…… 目睹怀中的神之子不断幻化为羽人非獍宵残林之主赭杉军墨尘音尹秋君……等人的面孔,风千雪一边感慨这熊孩子天赋异禀一边无力扶额,将小小软软的襁褓硬塞给刀无心:“博览群书的三少主,这个孩子就交给你了。” “我、我……”刀无心猝不及防,顿时手忙脚乱:“……我不会。” 风千雪拍拍肩膀一身轻松道:“耶,现在早一点练习,今后好做爹。” 刀无心闻言刷一下红了脸:“风姑娘,别乱讲。” “有什么好害羞的?”风千雪挑眉看着他,没想到这位天下封刀三少主竟然可以废得如此之萌:“小俩口感情那么好,有眼的人都会看。此间事了,别忘记请我喝喜酒。” 刀无心不答腔,脸红了好一会儿,忽然脸色僵了僵:“风姑娘,罗喉对曼睩似乎……他是不是……” 家庭不睦从来没深刻体会过“父爱”的刀三少主,近来近距离围观武君二十四孝爷爷诸多表现,无可避免地想歪了。 风千雪曲指直接赏他脑门儿一记爆栗,随即痛心疾首道:“武君对君姑娘视如己出,你竟然如此误解。刀无心,你真是太不纯洁了。” 刀无心无语凝噎。 “无心,风姑娘,这是怎样了?”君曼睩端着一碗米糊回到房间,见刀无心一副委屈样,奇怪地问了一句。 “没什么。”不纯洁的刀无心小朋友抱着神之子凑到君曼睩身边,再不搭理风千雪。 大概是幼年丧亲的缘故,君曼睩对神之子颇为爱惜,一直抱着哄,连罗喉来探望时也不曾放下。 罗喉正在询问君曼睩是否有意收养这个孤儿,不料先前派出邀请公孙夺锋的天都探子回报,名刀神坊被灭,公孙夺锋身亡。 自来天都一直保持着平和镇定的君曼睩得知消息,再也难掩悲痛,强烈的情绪甚至感染神之子放声啼哭;刀无心亦是面色大变。 待情绪稍微平复,君曼睩提出前往吊唁义父,风千雪与黄泉站在旁边,眼睁睁看着罗喉毫不犹豫点头答应,刀无心激动之下也要求同行,而罗喉仅是看了他一眼,默许。 风千雪刚从黄泉的目光中发现浓浓的吐槽欲,下一刻他果然开口:“哈……收养孤儿,吊祭死人,接下来是不是要开庆生会?天都越来越像一个温暖的大家庭了。” 好吐槽! 风千雪在心里默默点赞。 孰料罗喉转过头看着黄泉:“你也同行。” 天都十项全能跑腿大将黄泉明显被噎了一下:“为什么又是我?天都不止一位护法吧。” “嗯?”经黄泉提醒,罗喉似乎想起风千雪的存在,便冲她吩咐道:“顾守天都。” “是。”风千雪应诺,同时给了黄泉一个遗憾的眼神。 送走浩浩荡荡的吊唁队伍,风千雪将天都守将召集开会,强调重点防范针对神之子而来的各路人马。为免祸乱,她并未明确告知众人有关神之子真实身份,只是点到为止。 随后众将分散行动,进行防守布置,风千雪则趁机进入天都最后一处隐秘之地——武君罗喉的房间。 搜遍整个天都,唯有此地未曾搜查。如果仍然找不出来……只能冒险从罗喉身上查起。 2. 寻物未果,风千雪憋了一肚子闷气,暴打夜闯天都的阎王锁一行人之后,痛定思痛决定等武君回来就跟君曼睩商量讨要东西的事情,甚至准备了若干腹稿。 等来等去,等回的却是吐槽好伙伴黄泉。 黄泉同学单枪匹马一把抢走神之子往外冲,众将一路追出城门。 风千雪意识到情况不对,便跟在最后围观。 身背婴儿手执□□的黄泉站在包围圈里怎么看怎么像三国某著名猛将,不过风千雪并没有吐槽的心情,因为他带来的重磅消息已经让所有人陷入震惊。 ——武君罗喉已死! 风千雪感觉自己的下巴好像掉到了地上:“你说什么?!” “罗喉死了。” 犹有天都将领不敢置信:“胡言乱语,武君天下无敌,怎么身亡?” “我的话信不信随你们,罗喉已死,我要将这个婴儿带到寒光一舍,这是罗喉的遗言。” 众人面面相觑,将信将疑之间,一道雄浑邪元进入天都地界,正是灭境邪乘问天敌:“他说得没错,罗喉身亡,天下皆知。将这名婴孩交吾,余者归降!追随吾,是你们最后的生存机会。或者……你们想留在天都等待素还真与天下封刀追杀?” 深受打击的天都众将陷入晴空霹雳的天人交战中,黄泉将虚嶠护在身后,蓄势待发。 “死了?”风千雪脸色铁青,将问天敌的陈述重复了好几遍。罗喉死了,最后的线索断裂,她要找的东西怎么办——赭杉军怎么办?! 惊闻主君殒命消息,深知从此无可依凭,在问天敌威逼利诱之下,天都部分将领开始动摇,逐渐将视线集中在黄泉身上。 虚嶠、狂屠、冷吹血三人异口同声忿然表态:“我们只忠于武君!” “很好!天都余众,阻杀黄泉,留下婴儿,宣誓你们的效忠!”问天敌沉沉一喝,四周杀气骤升! “杀!” 不再顾虑,不再犹豫,倒戈的兵刃纷纷指向黄泉! 黄泉冷怒开杀:“一群叛徒!” 兵兵砰砰的兵器交接声响起,尘土飞扬风狂地摇,风千雪独立城门口神游太虚。 问天敌见状开口道:“道境玄宗门人,你如今又打算如何?” 沉浸在焦躁中的风千雪猛然回神,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东西既不在天都,便在罗喉身上,黄泉必定知晓罗喉尸体藏在哪里! 心念一定,身一转,封住黄泉背后破绽;手一扬,绿曦琴再度现世! “唉,武君身亡,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琴弦在指尖绷紧到极致,泠然之音破空而出:“道音十界!” 道弦之威,压制邪灵,震慑众人,风千雪首度在天都展现实力! “……你是什么意思?” 黄泉战中疑问。 “有命杀出重围再谈吧!” “哈!” 黄泉银枪乱舞,纵横捭阖,舞出一片绚烂光彩,身形腾挪,已与风千雪位置交换,互为背倚共战之势! “逆杀.破天!” “玄音灭邪!” “雪海神锋!” “双弦动霄汉!” 虽是首次联手,却因同为武学术法双修,一枪一琴,冷酷枪影如暴雨,逼命琴声似怒涛,配合愈转默契,万军之中以血开道,腥风吹动八方风云! 狂屠卯上问天敌陷入苦战,风千雪虽未与其交手,却见识过一页书假扮的灭境无界主,深知对方威能不容拖战;面对纷涌而来的敌人,复观左支右绌的虚嶠与冷吹血,低声一叱:“我以琴曲开路,掩护我!” “嗯……”黄泉立刻转变攻势:“狂龙怒旋!” 风千雪凝气于指,儒道内元再转,威能全开,颤动的琴弦奏出摧枯拉朽力撼山岳之音:“秦王破阵曲!” 激昂琴音宛转而上,功体不足者难承压力,无数人马肺腑脆裂身亡,前途为之一清,四人把握时机,脱出战局! “嗯……”问天敌环顾四周,发现随同而来的邪灵大军在玄门秘术之下死伤尤其惨重,面色阴沉:“清点罗喉旧部,继续追杀!” …… 征途漫漫,路途迢迢,黄泉与风千雪豁力而奔,全力拼杀,连续干掉数名天都将领,招式起落之间还钻空子互相吐槽。 风千雪化出拂尘一轮猛抽,一手抡起绿曦琴砸人,眼角觑得巫读经催动地狱篇章,出言提醒:“常山黄子龙,当心宵小邪招哦。” 黄泉飞枪一掷,锐不可挡的枪势直击司命太子,枪身回旋,竟同时将两名敌人串成了糖葫芦:“风师太,先顾好你自己吧!” 冷吹血与虚嶠跟在后面打小兵,见这两尊杀神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左奔右突,激战中居然有闲心交谈,不禁憋出一口老血。 你们两个还是不是人啊——! 发现身后的拖后腿二人组已伤痕累累,黄泉与风千雪不耐烦地一人揪起一只,各自催动术法,裂地求生,狂奔百里之后,又遭遇日盲族万古长空、死国魖族阻截,历经几场恶战,直至暴雨倾盆而下,追击稍缓,四人终于找到一处洞穴暂时藏身。 前任天都左右护令已是累得筋疲力尽,坐在火堆旁边连话也不想说。 “喂,你们两个仵在洞口做什么?想引来追兵?”很久不曾陷入这般狼狈境地,风千雪此刻耐性降到最低点,冷声一喝,冷吹血和虚嶠心有戚戚撤入洞中。 老实巴交的虚嶠看了看黄泉又看了看风千雪:“你们……受伤。” “免操心。” 左右护令异口同声。 冷吹血按捺不住:“黄泉,武君怎会身亡?” 黄泉拨弄着火堆,瞥了他一眼:“天下封刀伏击。” 随后也不管冷吹血的反应,径直盯着风千雪问:“没找到你要的东西?” “没。思来想去,唯一的可能就在罗喉身上。” 冷吹血闻言一蹦三尺高:“你们!你们果然不是诚心效忠武君!” 风千雪对他的指责爱理不理,化出金创药与补元丹给黄泉递去一份:“冷吹血,麻烦你开动一下生锈的大脑。武君早就知道我不诚心,他都没讲什么,现在他死了,天都众将皆叛,只有我们在执行他的遗令。你还想怎样?” 冷吹血顿时哑然,只得在心里痛骂天都那群倒戈的战友,想到大家曾经出生入死,更是伤心,抱着武器躲一边惆怅去了。 黄泉的情绪似乎更加复杂一些,服下补元丹后便一直沉默。 “你变、不一样。” 有着动物般直觉的虚嶠对他如是说。 “哪里不一样?” “不知道。” “我看你也不一样,以前看你像牛头,现在看你越来越像猪头。” “哈、哈哈。” “真难听。休息吧,这场雨停,我们就必须离开。” 虚嶠依言到另一侧大石边靠坐休息,因为疲累,很快响起鼾声。 黄泉扯扯嘴角,低声道:“果然是猪头。” 风千雪对黄泉扬起一个挪揄的笑容:“他是不是猪头我不评价,不过你变了倒是真。乍一看是一只孤狼,想不到其实是一只狡兔。” “你倒是始终未变,牙尖嘴利,狡猾如鼠。” “彼此彼此。他死了,你不欢喜?” “什么意思?” “你对他的杀气是摆出来好看嘛?我又不瞎。” “哼。” 哎哟,这个表情傲娇死了! 风千雪咳了两声,忍不住掩唇而笑。 不肖子到底还是念着空巢老人罗大爷的好啊……不过温暖的天都大家庭就此散伙,其实很可惜呢。 3. “寒光一舍还有多远?” 风千雪脸上已没有一丝表情,绿曦琴弦亦是鲜血沥沥。 并非不曾经历过重重掩杀,但此回凶险尤甚从前,一波接一波不同势力,让人毫无喘息空间。 冷吹血与虚嶠能力有限,这一路,她与黄泉苦战不休,偶尔还得依靠嗑药补充体力。 黄泉答非所问:“……你为何不用剑?” “我的佩剑被弃天帝所毁,暂时还没合适的兵器替换。” 黄泉也木着脸点点头:“嗯。只剩数里。” “数里啊……为什么感觉如此漫长?” “现在抽身来得及。” “开什么玩笑,都走到这了,难道要放弃?” “你有什么三长两短,羽人非獍会如何?” “是在担心我吗?看不出你还很有骑士精神。嗯……” 树林中传来轻微异响,二人同时警觉,黄泉提枪急攻,银光闪过,竟是半僧道所用鬼童人偶—— “小心!” 看出不对,风千雪出声提醒已是晚了半分,鬼童引爆,黄泉再次受创! “呃……” 天际邪源降临,沉稳霸气的诗号响起:“纵横无界为主,问天可敢为敌!” “又是你,问天敌!” “风千雪,玄宗道法之威,问天敌已领教。” 黄泉嗤笑一声:“真是孽缘啊。” 话语落,死国魖族、天狼星先后现身,封锁退路;天下封刀副主席与玉秋风带领刀卫汹汹杀至。 “交出神之子!” 玉刀爵大义凛然:“天都余孽,不能留你们活命……啊,风姑娘?!” 风千雪与黄泉背靠背,冷冷环顾四周:“黄泉,想不到跟着你跑路会领教这么大的阵仗,可见你真是人缘不佳做人失败。” “哈,怕了吗?” “是有一点,怕被家里的长辈收拾到脱层皮。”风千雪边说边换了个位置,正对上邪灵大军:“突击交给我,你断后。” 不能与正道冲突,那就冲杀邪灵大军打开生路吧,玄宗专修降妖伏魔,专业对口。 闻言,纵使面对绝境,黄泉不禁低笑:“哈……哈哈哈哈!痛快、痛快!这种阵仗,才是最适合我的痛快一战!” 问天敌不无惋惜地开口:“风千雪,黄泉,你们的能耐,你们的决心,你们的意志,真是令吾既欣赏又可惜!现在投降,吾可保你们平安!” 风千雪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无界主,其实我一直想说一句话……今后整容千万别去太极国,小白脸不适合你。” “嗯?!杀!” 问天敌眉头一皱,下令开杀! 风千雪力提真元,道音再起,玄门密式战众邪,阴阳力,乾坤功;黄泉百感交集,枪身舞动之间犹有勇猛! 旁观二人默契无边,问天敌眼神一变,极招出手:“夜武一击!” 不再留情的一招,轰然之间地动山摇,风千雪与黄泉皆已至强弩之末,气劲入体,创伤严重,被击出数步之遥,手中兵器纷纷脱落。 绿曦琴琴弦尽断,坠入黄土,极快的人影突破战围,伸手稳住踉跄的风千雪;计都刀划过一道耀目弧线,落到另一道身影面前! 意外的来者脚步沉稳,眼神依旧俾睨,竟是武君罗喉,地狱重生! “风姑娘,无恙乎?” 笑剑钝一手扶着风千雪,且不忘帮她拿回绿曦。 风千雪却是震惊得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瞪大了眼睛看着突然出现的黄金圣斗士罗喉大爷,并向黄泉投去愤怒的一瞥。 ……不是说他死了么? 造谣转发过五百请你吃牢饭啊黄泉同学! 怎料黄泉也露出一副活见鬼的表情,大概是悲喜交加浑身脱力兼过度惊吓,说了个“你”字就昏死过去。 “你可以休息了。虚嶠,照顾他。”罗喉将失去意识的黄泉交给虚嶠,并从右腕褪下一只通体漆黑、散发着异芒的手环朝风千雪扔来:“你要的东西,拿去。” ……卧槽! 竟然是这玩意儿,每天罗喉就戴着它走来走去,她居然没想到!白瞎了这么多天打工小妹生涯! 喉头涌上一股腥甜,继天都首席战将昏厥之后,天都二席也彻底晕倒。 “叛徒。”罗喉的视线冷冷扫过投靠邪灵的昔日旧部,最后落到无界主身上:“吾一死,杀吾爱将,降吾部众……问天敌,你不愧一代枭雄。” “能者得之,不过如此。” 罗喉冷晒,不予置评,冷冷的目光转向玉刀爵:“还有天下封刀,很好——吾只出一招!” …… “咳、咳咳……” 咳出一口淤血,风千雪悠悠转醒,朦胧看清四周景象,哑着嗓子艰难开口:“放我下来。” “嗯?风姑娘,你伤势沉重,不可勉强。”笑剑钝回视远处陨天斩星卷起的气旋,脚步不停。 “……”风千雪尝试着动了动手指,反复拨动琴弦所留的伤口寸寸裂开,十指连心,刺痛不已,只得放弃逞强:“你怎会出现在此?” “是无心拜托吾寻找你们的踪迹。” “君曼睩在寒光一舍,很安全。” 笑剑钝看着风千雪浸血的双手,料想数日以来必是豁命血战,心中不禁佩服,更有一番唏嘘:“风姑娘接下来欲往何处去?笑剑钝送你一程。” 风千雪寻思罗喉既然复生,自会保住黄泉的小命,神之子也轮不到她操心,眼下该以赭杉军之事为要,便指点笑剑钝去路:“先谢过。前往药王谷吧。” 笑剑钝不愧为当世以速度见长的顶尖高手之一,很快抵达药王谷。 风千雪已经累得难以支撑,勉强催动扣关术法口诀,红发药童迎出山门,带领二人入谷。 一路弥漫着淡淡药香,简单的草庐中,巨大的道门阵法流转太极阴阳之力,赭杉红发的道者沉睡其间,蓝衣道者凝神护持。 笑剑钝轻轻放下风千雪,旁观这名印象中应是坚强沉稳的姑娘面白如纸满头冷汗,嘴唇轻颤着,小心翼翼将手中黑玉环递给神色冷冽的药王谷之主。 “可以了。你们退下。” 蓝衣道者闻言方才起身,眉目之间满是疲色,慢慢走到近前,轻轻摸了摸风千雪的脑袋,半是无奈半是疼惜:“真是乱来,唉……辛苦了。” 风千雪僵直的背脊渐渐放松,眼中蒙上一片说不清道不明的晶莹之光。 蓝衣道者转而与笑剑钝四目相对:“有劳阁下护送千雪回来。” 二人客套一番,再回首,疲惫已极的风千雪已经靠着门板睡过去。 蓝衣道者摇头轻叹,将人抱起,送入药庐处理伤势,静静聆听笑剑钝叙述她此番入江湖的经历。 “哎呀呀,又把自己弄成这样。”黄衣黥面人吐出一口烟雾:“不爱惜身体的病人,吾可以拒收吗?” “哈……如此折腾,是该安分休息。吾想吾那位同修好友醒来之后,免不了说教一番,就请药师费心了。其他事项,待她康复再行处理。” 第101章 第一章 “……萧中剑醒来之后突然就变得疯狂,谁也不认得。我到琉璃仙境找素还真帮忙,据他所说,这是入魔之兆……” 傲峰十三巅岩洞之内,奈落之夜.宵用一贯徐缓木讷的语调将萧中剑与朱闻苍日纠葛缓缓道来,言至最后,疑惑地望向对面困意浓重的青衫儒者:“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入魔?要怎样才能救他?” 青衫儒者以手撑颊,点头不断,豁然惊醒,赶紧伸手擦擦嘴角,确认没有流口水,方才清咳一声,睁着朦胧睡眼强作一本正经道:“哦……讲完了啊?空谷残声与朱闻苍日,真是感人泪下刻骨铭心的友情。” “可是你看起来好像并没感动。”宵眨了眨纯真的眼睛。 “耶,儒家修身养性,讲求喜怒不形于色,大喜大悲大起大落,有违圣人中庸之道。”儒者飞快摆摆手正襟危坐。 两个不干不脆的大老爷们缠缠绵绵走天涯没做几件有营养之事的友情故事,实在不符合他行乐及时快意潇洒的审美,没有睡死过去已经是看在宵的面子上了。 宵闻言乖乖地点点头:“那你呢?你来傲峰,又是为什么?” “受故人之托,来看看你。近来江湖不太平,你跟萧中剑有所牵连,难免麻烦缠身,要多加小心喽。” “你很注意我,你的故人到底是谁?” 儒者冲着他一阵挤眉弄眼:“说出来就没意思了,你猜呢~~~~应该猜得到。不过猜不出来也没什么关系,哈哈。” 话语落,冷肃杀气随着寒风传入洞窟,二人双双变色,默契地起身化光而行,直奔萧中剑所在的最高峰。 凄风残阳,苍茫雪峰上,两道人影静静对峙,剑拔弩张。 “朱闻苍日?” 伴随着宵疑惑的呼唤,红衫男子持剑转身,扬起一抹无奈苦笑,将袖中信件扔出:“帮我一个忙。这场战是吾的责任,战斗了后,帮我交他吧。” 宵懵懂的脸上闪过一丝迟疑的明悟:“你……” 朱闻苍日却已经毅然踏入交战范围内,望着因故入魔神志不清的挚友:“这世上若有最无奈的敌人,吾就当你最痛快的朋友吧!” 冰雪翻飞,呼啸着最多情的风浪;刀剑交锋,撼不动最坚定的心衷。两个人,一刀一剑,在一片酷寒中交织出炽热的战火。 青衫儒者冷立一旁,凝眸观视,若有所思。 朱闻苍日身上魔气越来越强,难道已经决定彻底放弃伪装?如斯根基如斯实力,此魔身份来历,不可低估。还有方才宵所提及的“露城”,虽语焉不详,亦可推知其存在与异度魔界必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甚或——根本就是一体?! “嗯……” 朱闻苍日以静取乱,冷静观察对手在紊乱之中漏泄的破绽,虽一时难以占取上风,但随着时间流逝,朱闻苍日渐渐展出奇特战技,看得儒者眉峰紧蹙。 因势利导,临危不乱,单论此点,必是久经沙场之辈,倒是与自己之前的认知有所出入……也该暂时收回对朱闻苍日“不靠谱”的评价了。 一战久久不歇,直至残阳消失,冷月升起,风雪落平。 气氛忽转最无心的凝静,最后一战,最后一剑,朱闻苍日硬闯武痴绝式,刹那间,一伤一创,朱闻苍日胸口血溅,血花乍时染上空谷残声,伏婴血咒,破! 尘埃落定,矗立的人影持剑不动,发丝逐渐转为火焰般的鲜红,身遭隐隐流动强悍魔氛,低声喃喃:“朱闻愿望完成,如今,苍日已逝!” 一回身,冷风迎面,露出鲜明的五官与魔人特征,青衫儒者与奈落之夜尽皆怔忪! “你的面容变了。”藏不住心事的宵立刻指出这番异变。 红发魔人露出一丝寂寞如雪崩的神情:“让朱闻出现的,是寒冷的寂寞;让苍日无憾的,是一份温暖的友情。下次见面,将吾定位为敌人吧!请。” 青衫儒者目送魔人迈着霸气侧漏的外八字步离开,心中好似翻江倒海。 这不是眼花,这不是演习,疑似吞佛童子失散多年的亲兄弟竟然变成疑似失散多年的亲爹地了! “看来有很深的八卦啊。” 儒者打开折扇一派斯文,口中犹自喃喃自语,宵安顿好萧中剑,凑近了问:“什么是八卦?” “这嘛……很好玩的事情,就叫八卦。” “哦。” 宵依旧似懂非懂,儒者忍不住伸手揉揉他的脑袋;正此时,一封飞书悄然而来,儒者眼神一变,立刻拆看。 …… 远离中原的九重云海之上,道门清圣之气充沛,八卦阵心幽光盈盈,冰蓝色太极影稳然盘旋。 两掌上下相对,掌间双仪幻化流转,风千雪忽然微张双目,轻轻吐出一个人名:“冷香一剪梅,嗯……” “勿要分心!” 忽有厉喝传入阵中,虽不见其人,却也使她立时一惊,收敛神思,不敢稍露破绽。 “桥主……” “自身危机仍在,你还有心操烦他事?丫头,别在吾眼皮之下玩花招。”隔着重重封印,流溢的光华中只见一道朦胧摇扇身影:“太慈心,看住她。关键时刻,由不得她乱来。” 风千雪嘴角一抽,面露苦色。 异度魔界边境之地,凄风夜雨,残貌孤女,因谋害邪族女王而被朱皇废去功力逐出魔界的孤月一路躲躲藏藏,更不知何去何从。 心中除了怨,便是恨。 “银鍠朱武,你竟敢这样对待我,我不甘心!” 狠狠拍打树干,直至手掌浸血,仿佛只能如此宣泄无穷恨意。 丑陋的容貌,被揭穿的卑下身份,一桩一件都令她原本恶毒的心思更加扭曲。 “哈哈哈,哈哈哈哈……对了,去找中原正道,把魔界的秘密泄露给素还真,就这样办,哈哈哈哈……朱武,我要你付出代价!” 她紧握着依靠一点小聪明藏匿于身的伏婴师咒术道具与魔界地形图,趁着茫茫夜色离开魔界,进入中原。 次日金阳高照,孤月小心翼翼捂紧了覆面的面纱,生怕被人看出真容;四处探听素还真下落,终于在通往琉璃仙境必经之路上等到了名满天下的清香白莲。 “嗯……稀薄的魔气。”素还真正在寻思牵制轩辕不败以为中原减轻稍许压力,忽感暗处一道窥探的目光,顿时止住脚步,温言道:“朋友,有事吗?” 孤月遮遮掩掩现身,嘴角的笑容愈发得意扭曲:“你是素还真?” “姑娘有事吗?”素还真心中微微纳罕,面上却依旧友善。 孤月凑得更近了些,神秘而又急切地问:“想要异度魔界内外总览图吗?” 素还真心下一紧:“请问姑娘如何称呼?” 孤月避开素还真打量的视线:“不用管我是谁,一句话,要?不要?” 不待素还真回答,不远处三个人纷纷走近。 “你想出卖你的兄长吗,朱闻挽月?” 孤月一惊,旋即故作镇定道:“谁是朱闻挽月,不认识。” 空谷残声深深一叹:“你这是挑起双方战火,何必呢?” 而青衫儒者则好奇地站在他身后观察那粉衫女子。这几日他已从空谷残声口中巧妙套出不少情报,对朱闻苍日真实身份已有所了解。 不过……这就是朱闻苍日的小妹?居然跑来中原兜售魔界秘密,看来朱大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方面的能力有待考证啊…… 听了空谷残声劝导,孤月只是冷哼:“我这是在帮你们中原!魔界本就要吞食中原,银鍠朱武残暴无道,阴险狡诈,连自己的亲小妹也要害,我恨他!” “不准侮辱你的兄长!” “你以为朱武真当你是朋友啊?痴人做梦!哈哈哈……” 浓烈的恨意深深传达到在场每个人,儒者更加好奇,朱大王是做了什么能让自家小妹那么仇视。 然而时势骤然的异变却让他再无心思考虑这个问题。 瞬息之间,苦境朗日乾坤尽被血色魔氛侵袭,竟是再现昔日魔化天下之势! 孤月见状更加得意,好似示威一般看着众人:“看到了吧?他不是启动魔界阵势,就是开启鬼族禁地,准备要一举踏平中原!你不是讲他很有气节?那你就去魔界救他吧,去救那个假名朱闻苍日,真实身份为银鍠朱武的鬼族之王、魔界第一战神,去拯救你们整个中原!哈哈哈!” 此言一出,白莲惊愕,青衫儒者亦被“魔界第一战神”之名所震动。 魔界战力天下俱知,难不成这位翘家逃班的朱大王实力更在阎魔旱魃之上?! 沉思之间,孤月再出惊人之举,将一黑色纸人交予素还真:“这是伏婴师专用的媒介,可通往另一个世界。空谷残声,你也是因为此物入魔。听说你们有一个中原人被魔界抓了,自己看着办啊,别说我没诚意!” 孤月言罢即匆匆离开,宵拿出当日害得空谷残声入魔的黑色纸人与素还真对比,果然是相同的东西。 使人入魔之媒介,那么赭杉军…… 青衫儒者面色陡然变化,随即敛容,已上前一步:“此物必然与叶小钗相关。请问素贤人有何打算?” “嗯?阁下是?” “惊鸿掠影.暮云岫。” 素还真略施一礼:“原来是暮前辈。” 暮云岫闻言大惊失色后退两步半,失魂落魄恍兮惚兮:“素贤人,你竟然称我前辈!空谷兄,你身上可有带蜡烛?” 空谷残声满脸问号。 暮云岫神情肃穆语调沉重一副壮士断腕状:“给我自己点一支,看看能烧多久。” “哈,暮公子说笑了。”素还真莞尔,从善如流更改了称呼:“听公子口吻,似乎与叶小钗相识?” “算起来,我尚欠他一个人情。” “原来如此。”素还真稍一沉思,对三人道:“若地形图为真,素某有几个想法。” “愿闻其详。” …… 深夜的露城之外,一条人影不期而至,感慨地仰头注视巍峨城门:“露城士兵,请为吾通传,空谷残声欲拜会挚友。” 不过片刻,城门大开,嚣狂的战将持枪而出:“魔界战神,岂容你随意呼喝?想见朱皇,先付出应有的代价!” “螣邪郎,吾今日来意,惟有朱闻苍日。” “哈。”经过苦境战事磨砺与修行沉潜,螣邪郎已今非昔比,目中多了一股摄人心魄的冷凝,指掌一动,咒术已出! “迦楼罗.黄泉令.蔽天之邪!” 邪源涌动,黑雾弥漫,遮掩来时路,竟是欲断空谷残声后路! “躲躲藏藏的老鼠,也一并现身来吧!” 螣邪郎甩开邪鞭,借术法威能压逼露城外围数里地境,潜伏于后的妙道人马顿感压力。既已暴露,众人默契一致,纷纷来到露城之下。 就在双方对峙之刻,浩荡魔威再临,魔界朱皇踏出露城:“朱闻苍日,六祸苍龙,有失远迎!” 与此同时,火焰魔城之外,数名异族精锐悄然摆开攻势,为首者身形魁梧,面容沉毅,赫然竟是昔日法门弟子、今朝黑夷首领——无名! 早在祸龙现世之前,经寰宇奇藏布局设计,拥有长生殿秘术加持与九章伏藏脑识以及数名高手根基的无名,阴差阳错竟被法门教祖青眼相加收入门下悉心教导,隐忍潜伏许久,一朝奋力挣脱寰宇奇藏控制,巧妙避过数场武林风波,遁入黑夷族,直至执掌大权。 天运已被扭曲,寰宇奇藏亦无法完全掌控,幸而无名对中原暂且未有任何异常动向,只是统领黑夷族扩大其在西疆的势力,对中原局势冷眼旁观,此番被素还真说动,乃因担忧魔界魔化天下的战略威胁。 无名凝眸望向熊熊魔火中的城池,心中盘算已定。 今日战局意在拖延试探,姑且战上一场。 随着沉重喑哑的锁链绞动之声,火焰魔城厚重的城门缓缓上升,银锽黥武、吞佛童子左右挡关,战斗一触即发! 声东击西计划展开,素还真与暮云岫根据蓝图指示,进入魔界第三要路——不毛山道。 荒凉的山道中,鬼族铸师.狼主补剑缺懒洋洋的声影响起:“喂,这条路只通往我的恶火坑,你们是想去哪里?” “哇,好酷的墨镜!”暮云岫失声大叫。 “哼哼,算你有眼光。”补剑缺伸出手指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小眼镜。 素还真不疾不徐:“客人上门,阁下不欢迎吗?” “哼哼,我这间破店,只卖熟客的帐哦!” 暮云岫嘿然一笑:“老者,如果是熟客,你的破店有打折吗?” “看、心、情。” “是这样啊……”暮云岫卷了卷袖子:“素贤人,你等我一下哦。” 却见他瞬间化光离开,然后瞬间化光回转:“哟,老者,我们又见面了。熟客上门,求折扣啊~~~” “……你阿嬷咧!中原人都是这样厚脸皮不讲理哦?!” 补剑缺狼牙斩强力一击,素还真以柔克刚,暮云岫趁机欲潜入不毛山道深处,补剑缺却是冷冷一笑:“我讲素还真,你会后悔!” “为中原,为挚友,素某不悔。” “我的意思是,你根本救不了人了!” “嗯——!” 刹那间的警觉,快不过刹那间的变化,素还真一惊之下,已见暮云岫身形疾退,沉雄刀光,犀利剑气,在他面前交织成网! “素贤人小心!”暮云岫折扇飞旋,脚步腾挪,快速凝招,剑气似雨幕,击破绵密攻击网:“一雨吹消万里尘!” 战场之上哪容分心,素还真心神动摇一瞬,已受补剑缺一击,虽卸去大部分气劲,仍未能得免受伤;然而身痛却比不过心痛! “素某真正挽救不了吗?” 面对熟悉的面容与陌生的魔气,素还真狠狠握紧拳头! 见素还真战意有亏,暮云岫当机立断,一击而退,拉上素还真跑路,转移至火焰魔城战围,却惊见本该被被空谷残声与六祸苍龙拖住的银鍠朱武鲜衣怒马带着两小将追□□夷族人马。 暮云岫环顾四周,皆为山地,银鍠朱武座下马匹倒是神骏,只不过……在山地骑马是不是有点那啥? “魔界真是风|骚啊。素贤人?” “暮公子,不可恋战!” 素还真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与无名打一照面,三人同时发招,挡下银鍠朱武天雷地火之攻,掩护众人撤退。 离开魔界地境之后,暮云岫一阵神识动摇,强自稳住,不待几路援军会合,匆忙道别:“素贤人,吾有要事,先行告辞!” 急急而奔,奔至无人处,身形化为云气消散。 恍然再睁眼,太慈心正一脸不赞同地立于身前。 “少主,全功未竞,妄动真元,若有差池,吾要如何向桥主交代?” “……别叫我少主,很别扭。” “少主,请勿再使吾为难!” “此事天知地知,你不说,我不讲,桥主怎会知道?眼下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关随时可以闭。” “少主你……!唉!” 青梗冷峰,道魔争锋方休,惊人魔氛消散,一剪梅仓惶而退,墨尘音收起琴剑,面色凝重,挥袖恢复乾坤法阵运转。 “魔氛已退,速往混沌岩池!” 忧心好友情况,墨尘音丝毫不敢耽搁,即刻化光而走。 岩池外尚有残余魔气正在平息之中,墨尘音不禁心下更沉,踏入岩池,见赭杉军已稳定,旁侧只有非妙,却是不见非恩;他未曾多想,径直放缓略显急促的呼吸。 “好友,你突来的变化,真真令吾战得心惊。” “但你不也成功压制三方之魔?” 墨尘音一晒:“如果三个魔当中,也包括你一名,那吾是否应该庆幸这份成功乃是侥幸?” “说起侥幸,区区裂身而成的鬼影竟可与好友周旋数刻,吾是否该赞叹一剪梅比你吾更加幸运?” “你明明知晓吾之打算,何必如此说。” “吾所关心的是——墨尘音在自信之下的全力发挥将无人可敌,而你与一剪梅拖战,并非我所愿见。” “若非双气变数,一剪梅早该在墨曲剑下升华。” “包括蛰伏在他体内的魔物?” “你认为呢?” “若有朝一日吾也被体内魔源同化,你还能以这种超然的态度面对吗?” “墨尘音不会让那一日到来临。你不得不相信,这也是吾的自信与气度之一。” “哈哈……” “你笑得僵,气氛凝重了。换一个话题吧。” 赭杉军沉吟片刻:“魔元降临,你有何打算?” 墨尘音负手身后:“什么都不做,等千流影取回医治你的方法平安归来。” “如果魔人再次携魔元降临之威前来挑战,而千流影未及回来,好友你又如何打算?” “墨曲剑会证明墨尘音一雪道境血仇与保护好友的决心!” 赭杉军无奈,却是依然坚持:“你还有更重要的责任。” “你才有更重要的责任,吾的责任只有你。” “那么玄宗呢?……千雪呢?” 提及多年未见的爱徒,墨尘音沉默了。 随后,他答道:“吾自私的决定,正是为世人留下的后路。六弦尚在,而千雪仍有贵人护持,好友你更不该放弃。” “失控的天命,我们谁也无法把握,赭杉军不愿成为负累。” “你该着眼恢复之事,其他事项墨尘音自可代劳。何况……你也该清楚千雪的个性,既敢假扮吾与魔界周旋,难道你认为她会乖乖藏匿避祸?能制得住她的人,也唯有好友你喽。” “哈。”赭杉军苦笑:“吾更不愿她再遭魔界所害。” “是该检讨,随便收下一个过分懂事又自惹麻烦的徒弟。” “嗯……”赭杉军顿了顿,提起另一事:“仍无六弦的消息吗?” “仿佛销声匿迹一般。” “苍素有观想天机之能,魔界肆虐他却急流勇退,莫非有更深的变故?” “想来无差。所以好友,你与吾,目下唯能自力更生了。” “嗯。” 凝重的气氛稍缓,墨尘音欲言又止。 “好友难得犹豫。” “无事。千流影回转之前,你就呆在此地吧。我要回望天古舍,请。” “非妙,代吾送好友。” “嗯。” 墨尘音离开岩池,一路凝思。 未出口之言,断不是提起的时机。 听闻……千雪与双桥之主皆有不浅的接触,莫非,这真是天意注定的缘法? ——金鎏影,紫荆衣。 伤人至深又令人自责的同修,你们的命运受千雪牵动,世路风霜催人老,物是人非几度秋,如今又是何种的心境? 第102章 第二章 非恩悄然离开冷峰地境,之前怒气冲冲的神情早已被有些扭曲的盘算所取代。 她绝不会放弃复仇! 墨尘音,你阻止不了我! 光晕缤纷变幻不定的极光天地中,一剪梅尚在回忆推演与拨弦道曲几度过招经过,试图找出墨尘音破绽;而在光影迷离最深处,一双漠然冷眼静静观察冷香一举一动,身遭所有气息已与环境融为一体,显是绝顶至极的暗杀潜行术。 在仇恨驱使之下,非恩忘却了恐惧,壮着胆子来到一剪梅面前,开门见山便提出互利条件——以青梗冷峰防卫秘密交换魔者助其毁灭闇族。 一剪梅微微一怔,难掩对光之精灵天真到愚蠢的轻蔑,冷笑出声:“你何来根据说服吾助你毁灭闇族?” 非恩无知而无畏地答道:“就凭藏身在你体内的——魔!” 一剪梅体内魔影应声而出,嘶哑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威胁:“是吗?” “能及时帮你挡下墨尘音那一剑,我的理由自有凭据。” “吾如何知晓这不是你们的计谋?” 非恩干脆地抛出筹码:“我会将乾坤法阵贡献给你。” 魔影立刻回到一剪梅身上,思忖道:“撤去乾坤法阵,墨尘音便无十成的胜算……好,这项交易的契约,就由墨尘音的鲜血来书写吧。” “只要完成我的要求,其他随你。” 满心恨火的非恩,此刻竟已全然不顾往昔情谊,对魔者的杀意不为所动,合作契约立下,便兴冲冲返回冷峰,准备为自己的复仇作铺垫了。 一剪梅沉吟片刻,笑道:“真是好骗的娃儿。墨尘音,任你劳心戮力,却被自己信任的同伴出卖了彻底。吾倒要看看,此回你如何解开这一局!嗯……” 光影深处的人影默默退离,丝毫不被迷离的极光影响;脱出异境之后,手上展开一幅画卷,卷中术法启动,栩栩如生的飞鹤丹青竟化为实体,振翅而去。 暗夜风雪吹送,将一切行踪消除无迹。 飞鹤穿越极寒之地,抵达目的地之后,泛起莹莹幽光,直落入庭院中铺展宣纸的桌案之上,重新化为一行字迹。 正在研磨的儒雅男子见状起身,径直往内苑而去,向竹帘之后的人影一礼:“主人,追影有消息传报。” “念。” “光之精灵勾结魔人。” “嗯……吾知晓了。将消息传给我们的‘贵客’。” “是。” 帘后之人略一思索,便提笔在账册中增添一笔为数五百两的情报搜集费用,随后继续好整以暇翻阅其他卷册。 在他身侧隔间内室,一名女子从无尽的噩梦里挣扎醒来,视线清明后所见第一幕,便是床前巨大铜镜中丑陋的面孔。 “啊——!撤掉、拿开,拿开它!” 自惭形秽,歇斯底里不得回应,她只能蜷缩到角落中,双手掩面,不敢再看。 “终于醒了?” “你、你是谁?想做什么?” 隔着竹帘,她看不清对方面目,只隐约看到灯影下岿然不动的身影。 “这张面孔,真是凄惨。孤月小姐,从云端跌落泥潭的感觉……如何?” “呜……” 最不愿、最不堪的痛苦再次被揭开、践踏,想起朱武绝情的抛弃、伏婴师显露的杀意,孤月终也崩溃地环住双肩,浑身颤抖。 “想恢复昔日的美貌吗?想报复将你弃之如敝屣之人吗?” “你想……怎样?” 竹帘后的人影沉默片刻,平和沉缓的语气似是陈述,又似是诱导,慢慢开口:“做一个交易吧。” 月明无风之夜,苦境中原大地一角,无声无息,夜雾罩起,暗寂的气氛,正是魔变前兆。 某一门派外围,夜巡人员察觉到冷风中隐隐的异样,渐渐停下脚步,向可疑的方向靠拢,喝道:“什么人?” 林间沉默的人影浑身笼罩在黑色衣袍中,背后一刀一剑,是熟悉而又全然陌生的气息;人不动,意先发。 “啊——!” 血腥的刀光,飞散的首级,荒野暗夜,魔氛之下,尸骸遍地,一片腥风血雨;蛰伏异度魔界的死神,终于开始踏出无间血腥之道! 忽然间,翻云急电,暗界之中乍现嗜血邪书,呜咽的鬼泣,鬼魅的邪笑,阵阵引人胆惊心寒。 沉默的杀手身形消失,遍地血腥被邪书尽数吸收,空余一具又一具狰然白骨,无声诉说着方才发生的惨剧。 天,渐明。 无意间路过的江湖人士见此惨景,大惊失色,奔走相告。然而近期武林焦点尽被东瀛先锋军入侵以及魔界重整的消息掩盖,此事暂时未能引起足够注意。 于是,时间又过去一日。 当夜幕再临,同样的惨案,在更多的门派重演。 琉璃仙境中,中原支柱素还真尚在与四非凡人梅神官等讨论海防诸事,却闻秦假仙惊惶的呼喊由远而近:“素还真啊,不好了!” 听到这句“不好了”,四非凡人面色一苦:“是又发生什么大事,让你们喊得这么大声?” 三口组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很大条的事情啦!” “秦假仙,快说吧。” “就是我们到东边的天霞派准备找人帮忙协助建造防线,谁知道……阿妹喂,整个门派全死光了!” “实际情况是如何?” “所有人都是断首飞出,现场没一丝拉血迹。” 四非凡人奇道:“没血迹?这也太过诡异了。” 素还真面色凝重,思忖片刻:“嗯……四非凡人,梅神官,琉璃仙境请你们留守,暂时支援。素某先去一探情况。” …… 东方海岸线附近,魔氛散尽,清晨的第一缕霞光中,有一双眼,亲自见证了魔之杀戮。 “千形万象竟还空,映水藏山片复重。渺渺红尘人欲静,悠悠闲处作奇峰。”无限喟叹,摇扇而出,青衫儒者环顾四周宛如修罗地狱的景象,认出尸首上并不陌生的刀剑残痕,心绪无比复杂:“果真是你,刀狂剑痴叶小钗……异度魔界这一招,实在让人难办。” 凝思之间,清香白莲匆忙而至,远望见无端消失几日的儒者,脚步放缓。 “素贤人,我们又见面了。” “暮公子怎会在此?” “理由与你同样。素贤人,这已经是第九个遭到屠戮的派门了。” “暮公子可有追查到任何端倪?” “是谁下手,想必素贤人已经心知肚明。但令吾讶异者,乃是屠杀之后出现的异书。” “异书?可否请公子详说?” “吾看得不甚分明,不过所有血迹,确实是被那本书所吸收,因而现场才会出现此等怪异情况。” “嗯……”素还真沉吟道:“银鍠朱武登基五日,但直至最近三日才开始出现受害者,且却有超过千人身亡,不留活口。此种迅速利落的杀人手法……魔界控制叶小钗行杀执行此一任务,必须设法阻止。” “素贤人打算如何阻止?魔界派出叶小钗,其居心之险恶昭然若揭,就是要干扰素贤人你的决策,让正道自乱阵脚。” “素某何尝不知,只是……唉。” 暮云岫正欲与他进一步深谈,忽闻一阵诗号。 “凝空心,法常住,道魔消长绕纷纷。百体流形,唯灭动心,十指道弦洗世尘。” 一道蓝色身影化光而来,暮云岫一个激灵,下意识闪到素还真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眼巴巴地循声望去。 素还真对突然出现的蓝衣道者并未感觉陌生:“听阁下诗号,莫非是指点救醒六祸苍龙的高人,拨弦道曲墨尘音?” “吾尚未开口,倒是让你素还真知晓身份。” “素某曾听弦首提起过两位,加上秦假仙也曾向吾详说阁下救助六祸苍龙之事,不难推测。” “嗯……这位是?” 看到清香白莲身后的儒者,墨尘音顺口问了一句。 素还真有些奇怪地回头看了暮云岫一眼:“这是暮云岫暮公子,先前曾协助素某一探魔界。” 确认对方身份,墨尘音虽觉得暮云岫似曾相识,却按下此事直奔主题,从叶小钗大肆屠杀说起,指出万血邪录与神州秘密、以及可能引发的神州血祸等事。 暮云岫闷不吭声,探头探脑地观察墨尘音,只觉得道长先生的头发好像又灰白了一些,看来最近确实压力很大啊…… 素还真对道魔之事了解不深,但也从墨尘音的描述中听说事态严重性,不断追问神州血劫具体何解。 “此事一时难以说清,还是请另半册邪录持有者向你解释为好。” “另一位持有者,难道是……” “你既然对吾不陌生,那这个人,你也应该听过。随吾来吧。” 暮云岫立刻昂首挺胸站直了,自觉紧跟素还真脚步,墨尘音欲言又止地看了看他,终是默许他一路跟随。 …… 近来半本邪录受魔界屠杀之影响,异常活跃,赭杉军必须借助墨尘音伏魔咒之威勉强压制魔气爆发。 甫一接近混沌岩池,暮云岫与素还真都感应到内中强烈的道魔抗衡之力。 “好友,吾回来了。” 墨尘音将二人引入岩池,素还真自报家门:“在下清香白莲素还真。” “惊鸿掠影暮云岫。” 暮云岫又躲到了素还真背后,引得墨尘音更加疑惑的片刻注视。 “在下奇峰道眉赭杉军。赭杉军无法以如斯面目待客,还请素贤人见谅。” “阁下目前状况,路上已略知一二。至于事情发生始末,还需道者一道其详。” “嗯……”赭杉军面上露出沉吟之态。读懂这种表情,暮云岫讶异地扬了扬眉。如此攸关神州安危的大事,他居然无法开口,难不成还有其他内|幕? 看出好友的犹豫,墨尘音索性接过话题:“知晓好友你刚毅木讷,开场白的部分,就由吾代劳吧。” 墨尘音遂将当年道魔大战中,宗主为避免意外,定下弦奇二部首领以应对不利之局的往事;随后由赭杉军说出自己被金鎏影与伏婴师暗算过程。 暮云岫歪着脑袋思索,金鎏影的心态揣摩得很清楚了嘛……不过看他们闭口不提紫荆衣,应该还没闹明白紫荆衣又是怎样一回事吧……他还以为可以从赭墨这边挖出什么八卦以便他做某人的犯罪心理分析呢,可惜了。 赭墨二人都是有一说一的个性,三下五除二把当年的恩怨说了大概,便向素还真表态,只要赭杉军魔化情况得到控制,必会前往中原相助。 暮云岫清咳一声,弱弱举手:“嗯……二位,叶小钗如今被魔界控制,观其形态,不难推测是伏婴师所为。你们与伏婴师是老交情,可否有任何补救方法?” “叶小钗被魔界擒获已久,料想魔气已入心。当务之急,还是以阻止其开杀为要。当然,若能擒下叶小钗,暂时将他隔离监控,徐徐设法也未尝不可。只是……” 墨尘音话语未尽,素还真已明其意。 叶小钗是何等高手,他岂会不知?刀狂剑痴,中原武道一面旗帜,怎有可能轻易擒下? 无声一叹,素还真开口辞行。 暮云岫回首再看了赭杉军一眼,半身染魔的道者已经闭上双目继续压制魔氛侵袭,依然是往昔坚定不移的模样,只是不难推测他所承受的痛楚却远超过去无限。 一路行来,墨尘音已直截了当与素还真谈起如何处置叶小钗之事,言辞之间既有理解,也有质问,逼得素还真哑口无言。 暮云岫适时打断话题:“墨道长,为何没看到传说中的光之精灵?” “嗯?” 看见墨尘音的视线转移到自己身上,暮云岫打开折扇装模作样摇了几下,暗忖自己的提醒是否需要更进一步:“听闻冷峰上有光之精灵,吾从未见过这一物种,只是有点好奇。” 墨尘音若有所思,目中审视的意味却更浓:“光之精灵不习惯与陌生人会面。” “哦,是这样啊。听闻魔界对冷峰监视已久,墨道长一人周旋奇峰道眉之事,千万小心啊。” “墨尘音自不会让魔人得逞分毫。” 暮云岫闻言,心下稍定,便与素还真一同离开冷峰地界。 墨尘音注视着二人离开的方向,低声自语:“这名儒者,何以有如此熟悉之感?还有非恩……唉。” 顺利走出极光之地后,暮云岫再向素还真告辞。 “暮公子,如今中原疲敝,叶小钗之事尚需公子协助。” “素贤人放心,吾欠叶小钗的人情,当然会奉还。有需要的地方,绝不推辞。请。” “请。” 二人分道扬镳,对凝神聚体熟得不能再熟的素还真微蹙眉头:“以化体出现,他究竟是有何难处呢?嗯……” 暮云岫却没心情揣测清香白莲对自己的感想,马不停蹄赶往定幽巢。 定幽巢几经搬迁,大本营地址更加隐秘,内中执事者也换了全新面孔。 手持墨玉算盘的女子端坐在长案之后,一双杏眼中流转着一股狡黠精明的气势:“贵客又上门了。这一次是全新委托,或是追加任务?” “追加。” “请说。” “青梗冷峰撤掉乾坤法阵之日,吾要你们的暗桩及早铲除一剪梅。” “以拨弦道曲能为,恐怕并不需要幽燕征夫插手吧。” “有不谙世事的同伴拖后腿,拨弦道曲未必能周全。” “既是如此,好吧。追加任务,事后估价,老规矩八折。” 暮云岫嘴角一抽:“八折?之前一个消息卖吾五百两,真是敲竹杠啊。” “耶,消息的价值,只有当事人最清楚,银货是否对等,贵客心中自有评价不是吗?” “好了,吾就随口一说。告辞。” “贵客且慢。” “嗯?” “这一回,老板还附赠一件小小礼物,想必对贵客有所帮助。”女子双手拍了两下,一名红衫女子被引到暮云岫面前。 “公子。” 红衫女子乖巧地向他俯首行礼。 暮云岫打量着女子,一脸莫名:“这是何意?” “此女名唤素娥,或者你可以称她——朱闻挽月。” 暮云岫的嘴角大幅度抽动起来。 案后女子拨弄着算子笑意盈盈道:“主人说了,贵客与魔界素有恩怨,让素娥陪伴左右,可解不少难题。” “……” 半柱香之后,暮云岫一脸憋屈地离开了定幽巢,眼角瞥了瞥跟在身后的女子,愈发憋闷:“嗯……咳,素娥。” “是,公子。”被抹除部分人格的朱闻挽月一改昔日骄横跋扈。 “那个……你对魔界印象最深刻的是什么?” “那要看公子想知道什么。是伏婴师的诡术,还是银鍠朱武与九祸之间那些见不得人的丑事?” “哦?”暮云岫忽然来了精神:“找一个地方坐坐,你与吾详说。” …… 幽静的茶楼雅间之中,暮云岫端着茶杯,森森叹了一口气。 大少爷与女强人未婚先孕却不肯继承家业,女强人一怒之下将儿子与二少爷的儿子交换然后带着身孕嫁给二少爷,大少爷愤而离家出走;家族企业经营不善,为了延续家业,表少爷与女强人将大少爷忽悠回家,女强人继续未婚先孕,而暗恋大少爷的大小姐因爱生恨被表少爷设计从此圆润的滚出了家族…… 好不容易消化掉这部跌宕起伏狗血乱飞的家庭伦理剧,半晌,暮云岫忧郁地看着素娥:“贵圈真乱。” 素娥不甚熟练地为他斟满一杯香茗,巧笑倩兮:“公子说得是。” “吾还有一个疑问——吞佛童子是银鍠朱武私生子吗?” “这个啊……呵呵。” ……呵呵你妹,到底是不是啊,你这人格转变也太彻底了吧喂!!! 再次踏上水云川林,银鍠朱武心中却不复少年意气。 他已经厌倦征战,但是如今他不能再回头。 手上神兵出鞘,赫赫魔威释放,刀气直击厚重石门,无数压抑的灵魂得到解放,呼号着窜出长久禁锢。 “吾鬼族的英灵将士,随吾银鍠朱武再战天下——!” 一声轻喝,一道血掌,朱武真气直灌地底三千尺! “吾之右手,自愤怒的沉睡中醒来吧!” 嘶哑的声音自地底传来,一道光影脱出长久沉睡。 “朱皇……怎不见他呢?” “时候未到,魔界三道请你再掌。” “哈哈哈……吾已等不及复仇了!” 光影得令而去,银鍠朱武片刻失神,许久,低语道:“但愿吾的选择,能许吾一个完整的家庭,即便不再安逸和乐!” 封印开启,魔界震动,远在露城驻守的银锽黥武手持银邪不言不语。 “自那以来,一直摆出这副死人脸是要安怎?” 滕邪郎嚣张地跨坐在城楼高台中,斜靠于肩头的武器在月下泛着冷光。 黥武无声,转身欲走。 “很失落?介怀于战神之子的身份,就是你屡屡败于那名污点大将的根本原因。得到机会摆脱不必要的禁锢,也是不错。” 黥武缓缓回首,一字一句道:“战神之子,是你。” “那又如何?若他无法带领魔界重现辉煌,这个身份本大爷也不稀罕。” 鬼族王太子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对自家亲爹的鄙视。 自登基以来满脑子只有女后一切言行围绕女后的鬼族朱皇,已经让滕大爷心目中魔界战神的光辉形象土崩瓦解。 “你……!” 纵然失落难过,甚至自请外调守卫露城,银锽黥武心中对父亲的情感依然深刻,一时无法接受滕邪郎不屑的态度。 眼看冲突难免,忽有邪族使者上前传令:“滕邪郎,女后有请。” 滕邪郎冲着银锽黥武露出一个邪气的笑容,便随使者前往地羽之宫。 为逼迫朱武下定决心铲除孤月,身怀元胎的女后九祸不惜以命算计,如今已经极为虚弱,不得不将大权全数交予朱武与伏婴师。 尽管心中难免怨气,滕邪郎对母亲依然敬服,进入寝殿之时便收起了平日的张狂。 “女后。” “啊……”九祸被疼痛折磨得神智恍惚,猛然间听到滕邪郎呼唤,勉强集中精力:“吾儿,你来了。伏婴师,你出来吧。” 滕邪郎不明所以,默默看着本该“安心养胎”的九祸。 “伏婴师见过女后。” “情况如何?” “主君终于解放鬼族封印。主君的魔力加上遍布魔界的鬼族血印,必会让元胎不受控制的吸收魔气,导致女后剧烈疼痛。” “嗯?”滕邪郎挑高眉峰:“无法缓解吗?” 九祸心神疲惫地斜倚玉座:“吾无所谓。倒是那件事,结束了吗?” “孤月已被主君彻底除名,今生不可能再入魔界。只是中途发生一点小意外,吾未能斩草除根,但她对主君已毫无威胁可言。委屈女后了。” 滕邪郎不悦地撇开脸,总算改掉了方才略显生疏的称呼:“当初我就说过,要除掉那个女人无需费心,母后何以如此牺牲?” 九祸疲惫的面上偶露一丝欣慰:“滕邪郎,此乃一举两得。吾之元功,注定要留给元胎;至于孤月,为她触怒朱武,不值得。惟有朱武亲自动手,威胁才算彻底解决。这一点的痛苦,不算什么。” 伏婴师凝眸注视九祸:“女后已做下无后悔的选择了吗?” 滕邪郎危险地眯起双眼:“母后,军师,你们还瞒着我什么?” 九祸望着自己心爱的长子,长长一叹。 “也是时候让你知晓真相了。” 接到九祸示意,伏婴师开始解说圣魔元胎之秘。 两体三魂,在现今的魔界本无可能出现,但通过伏婴师精准的算计与筹划,甚至利用历代魔君元灵实施铸魂禁术,使得九祸能够孕育元胎。 然而先天条件毕竟不足,因此这一胎极为凶险,要让其顺利降生,九祸必须奉上性命。 这一点,却是朱武毫不知情的。 “魔界尚未走到必须依靠圣魔元胎的地步,但若离开女后领导,银鍠朱武真正会尽好责任吗?” 直呼生父名讳,滕邪郎身上爆出一股戾气。 若他及早归位,魔龙何至于被千年一击夺走生机;若他肯担起责任,孕育在苍龙山下的魔源岂能在素还真寂寞侯操作之下消弭于天地。 九祸笑得无力又无奈:“滕邪郎,吾不希望你也感情用事。” “哼。” 伏婴师平铺直叙道:“这就是女后告知你真相的原因。异度魔源已无法再生,元胎虽已成型,但有先天不足,除却万血邪录、无罪之人这两个主君知晓的条件,尚欠一点。若无法补足,即便元胎诞生,也有可能成为无用死胎。届时,女后的牺牲便毫无意义。” “所以,这就是我的任务?” “没错——找到异界灵能,吸取混沌之力,补全元胎不足。” 伏婴师说罢,便静静看着滕邪郎。 流着朱皇与女后之血的鬼族王长子,没有辜负伏婴师与九祸的期待——他毕竟更像九祸。 于是他压下了心头因为明确了解生母即将殒命而起伏不定的焦躁暴怒:“朱皇那边,军师要如何解释?” 九祸一手按着腹部,视线有一瞬空茫:“这一点,放心交吾吧。” 听出女后逐客之意,伏婴师与滕邪郎先后退出寝殿。 当朱武归来时,面对的是已将语调表情演练了无数遍的九祸。 一向冷漠、果断的异度女后,紧紧握住银鍠朱武双手:“朱武,为了你长久的愿望,吾赌上这一线希望。” 朱武柔和地回应:“吾了解你,正如同你了解吾。吾明白你的用意,所以吾不惜再造杀戮,也要实现你的苦心。” “明夜是关键,你留下来陪吾吧。” “好。” 九祸埋首在朱武胸前,疲惫的眼中,交织着惶然与决断。 朱武,对不住,直到最后,吾也必须欺骗你。 而踏过悬骨冥道的滕邪郎,手握鬼族至宝,进入异度魔界最威严神秘的地方,在天魔像下缓缓屈膝。 “连接异世灵源,开启混沌之界。鬼族太子滕邪郎,恭请魔皇示下。” 西疆无战事,黑夷族却未曾放松守备。 族长无名听完探子回报,蹙眉凝思许久,转身进入弥漫着浓烈药味的雅舍。 “先生,无名又来叨扰了。” “咳咳咳……” “正如先生所料,魔界终于派出叶小钗。“ 纱帐后面色惨白的文士再次咳嗽一番,哑声道:“素还真反应如何?” “消息传报,他打算亲自阻止叶小钗。” “……难。咳咳……” “魔界此举,意在牵制素还真。如今中原多事,被叶小钗绊住脚步的素还真无暇分心,魔界完全占据主动。” “魔界用意,当不止如此。中原台面上,地狱岛是中流砥柱。真龙妙道已成气候,可堪助力,与之相对,有轩辕不败这一不安要素,动向未明。素还真心乱如麻,魔界却有充足的空间决定与东瀛或轩辕不败任何一方合作。” “对于隐而未现的玄宗,先生怎样看?” “若魔界再起,玄宗不会置之不理。如今暂隐,必有不得已的原因。吾预料魔界也许会先下手为强,针对玄宗的三境分支下手,迫使玄宗仓促应对。” “那么先生认为黑夷族该如何动作?” 文士并未直接回答,却轻声细语:“经历禁武令血洗,以及圣阎罗与东瀛的第一波进攻,中原武林凋敝,抗击东瀛唯能依靠地狱岛问天谴等人。至于轩辕不败其人,必不长久。此回素还真面对的三方压力,最可怕者仍是魔界。” 无名亦是面沉如水:“时至今日,吾仍然不愿相信飘渺的星象之说。” “有时候,天意由不得你不信。” “先生有文武冠冕之誉,难道因六祸苍龙之败而灰心了?” “吾之理念犹存,无奈命不由吾。如今西疆之安宁,是临了之前最后一次尝试,至于今后——寂寞侯也许看不到今后了。” 已然明白面前这位绝世智者的决断,无名沉默片刻,问:“先生需要我做什么?” “吾敢断言,素还真无法对叶小钗下杀手。此战,清香白莲必败。你只需将此信交给寰宇奇藏,后续诸事,皆与黑夷族无关。你与老族长之间的约定,也可延续。” 无名脸上浮现出一股厌烦:“若非先生开口,我实不愿再与此人有任何纠葛。” “欲成此局,却少不了他之配合。”文士似在自语,又似在说服:“唉……素还真,你也做好准备迎接苦境接下来所要面临的前所未有的血腥了?咳咳咳……” 第103章 现代番外 1. 警校放月假,墨尘音背着装了几件换洗衣物的斜挎包兴冲冲往家里赶。 校区建在深山老林,平时实行军事化全封闭式管理,每两个月也就这么一次放松机会,没什么特殊情况他一般都回家。 小面包车慢摇摇下了盘山公路,再换乘大巴,前后五个多小时车程。到达客运站时已是下午六点多,很不幸的,正赶上乌云滚滚电闪雷鸣,不过眨眼的功夫便来了一场倾盆大雨。 雨势来得太猛,墨尘音狼狈地踩着积水顶着雨幕狂奔,在公交站等了起码有二十分钟,总算搭上公交车,整个人已经变成落汤鸡。 市区堵车是家常便饭,遇上这样的天气更是严重拥堵,公交像蜗牛一样缓慢挪移,整整耗了一多小时才到站。 提前打赭杉军电话,刚刚接通便被挂断,估计还在警局忙着;家里恐怕也没存粮了,墨尘音便在小区便利店买了碗速食面,大步流星冲上楼。 打开家门,他迅速换下湿透的衣服,脑门儿上挂了条干毛巾去厨房煮姜茶。 天色已经黑尽,他一边喝着姜茶一边拉开冰箱门,出乎意料的看见里面竟然有饭菜,还有一大瓶牛奶,看日期挺新鲜。 赭杉一个人在家居然会屯粮,这可太稀奇了。 墨尘音还在检查冰箱,脖子后面却突然爬起一股凉意,好像正被什么东西窥探着。 他的直觉向来很准,猛一转头,看见厨房门口探出半张小女孩的脸,恰逢窗外一个惊雷,就在他愣神的瞬间,那小女孩已经旋身跑走。 墨尘音手一抖。 第一反应是见鬼,但是考虑到阿飘见了自己都是绕道走的,他决定去看个清楚。 打开客厅大灯,他的房间门大开着,厕所门却关得死死,上前一扭门把,已经从里面锁住了。 “谁在里面?” 久久没有回答。 墨尘音满头雾水,左右看了一圈,这才发现家里好像有点不太一样,比如沙发上多了几只绒毛玩具,玄关上搁着两罐幼儿奶粉。 等等……幼儿奶粉?! 他深深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重大情报,于是再度拨通赭杉军手机。 赭杉军近期在忙一件要案,很久没和墨尘音联系,再加上他在某些方面天然呆慢半拍的个性,两个月过去,家里竟然完全没人知道他收养了一个孩子。 散会接到墨尘音电话,他才把风千雪的事情大概说了一下,墨尘音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老大,这么重要的事情也不早说。她好像被我吓到,躲在厕所不出来。” “千雪很聪明,你直接跟她说明身份就好。” 墨尘音半信半疑。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子在门把那么高的情况下竟然可以自己锁门,聪明是肯定的,另一方面也说明防人之心很强。他试着敲门:“千雪,我不是坏人,呃……我是你四叔。你把门打开,天气冷,别着凉了。” ……里面还是没声音。 墨尘音只好继续开口解释:“我是你爸爸的弟弟,真不是坏人,你别害怕。” 听到这些话,风千雪抿着唇,仔细想了想,终于小心翼翼踩上小板凳,把门锁打开,怯怯地从门缝里望出去。 墨尘音见她还是一脸防备,灵光一闪,转身把玄关上层的照片拿过来,蹲在厕所门口:“你看,这是你爸爸和我们的合照。” 照片上有四个人,虽然有点旧,但还是能认出墨尘音的脸。 风千雪眨眨眼睛,终于消除了戒备,从厕所里出来。 墨尘音看着这个莫名多出来的侄女,居然觉得很合眼缘,不禁伸手摸摸她的小脸,发现人都快要冻僵了。 他立刻神色一变,赶紧用薄毯把人裹着,放到沙发上。 “喝点姜茶,喝了就不会生病吃药了。” 旧沙发凹陷下去,显得风千雪小小的一团,墨尘音手忙脚乱端来姜茶,勉强找到一个小勺子,一口一口喂给她。 风千雪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时不时偷偷观察他。 等到赭杉军半夜回来,看到墨尘音蜷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一脸困意:“我说赭杉,□□这么大的事情,我是一点都不知道啊。” “最近太忙,忘记告诉你了。千雪呢?” “没事,已经睡了。”墨尘音挥挥手里的遥控板:“不哭不闹,很听话很配合。” “她防备心强,这样看来你已经取得她的信任了。” “哦,是吗?”聊了几句之后墨尘音又来了精神:“详细说说看,我们家终于有了一个千金,老爸在九泉之下应该会很欣慰。” …… 多年后风千雪回忆与四叔的初次见面,只模糊记得姜茶很呛很辣;而墨尘音则表示电闪雷鸣的晚上突然发现家里多出一个小孩,真是无限逼近灵异事件。 2. 尹秋君的律师事务所正式挂牌成立之后,仔细想了想,决定给家里打个电话。 毕竟都在外面漂了好几年了,现在在苦境正式落户,也没必要再像以前那样藏着掖着。 据他所知赭杉军和墨尘音还住那套老房子,按照他们的习惯,应该不会换号码,于是早年赌气离家出走终于在外打出一片天地的尹大律师拨通了老家座机。 铃响四声之后,传来话筒提起的响声,随后一个软软糯糯的童音传来:“喂?” 尹秋君愣了一下,低头确认号码无误,试探着问了一句:“……赭杉军?” 风千雪努力抱着座机听筒冲厨房喊:“爸爸,电话——” 尹秋君震惊了。 她喊什么,爸爸?! 这才几年不见就喜当爹了?不对,推算时间岂不是早婚?就赭杉那保守呆瓜个性……这不科学!完全不科学! 揣着满肚子的不科学质疑,直到赭杉军在电话里向他说明是养女,他才恢复了平时潇洒的态度,跟赭杉随口聊了几句,然后表示周末会抽空和金鎏影一起回去。 听说金鎏影现在担任公法庭庭主,赭杉军愣了愣,疑问他在警局怎么没听说过有个姓金的大法官? 尹秋君得瑟地表示有个途径叫“换马甲”。 “对了,我也改名叫尹秋君了,以后别叫我紫荆衣。” 赭杉军无语叹气。 离家出走好几年了无音讯也就罢了,犯得着连名字都改掉么。 双方确认了一下时间,就挂了电话继续各忙各的。 赭杉军刚和同事们破获一个案子,得到几天休假,把家里打扫了一番,又带着风千雪去警务总局附属幼儿园报名。 千雪已经满过三岁,他平时工作忙有些顾不上,把她安排在附属幼儿园也放心得多。 到了周末,昭穆尊和尹秋君依约到达。 赭杉军在厨房做菜,墨尘音抱着风千雪画蜡笔画,这幅其乐融融天伦之乐的景象让他们不由自主嘴角轻抽。 想当初他俩离家出走的时候墨尘音才刚上高中,如今都到了可以带孩子的年纪了……远目。 “嗯,你们两个终于肯回来了啊?”墨尘音笑吟吟地看着阔别已久的二哥三哥,发现他俩的装扮都有那么点儿皮卡皮卡闪瞎狗眼的感觉,就连他这个对品牌比较迟钝的人也看出高大上来了,于是赶紧转移视线,轻轻摇了摇风千雪:“千雪,这是二叔三叔。” “二叔好,三叔好。”风千雪乖乖问好。 在她抬头时已经被昭穆尊和尹秋君上下扫视了n遍——他们家一向男丁兴旺,老爸老妈一口气连生四个就想要闺女,可惜未能如愿,后来年纪大了身体不济,只能整天念叨着舅舅家的赤云染羡慕嫉妒恨。 现在可好,他们家也有闺女了,虽然是领养的。 不知道为什么昭穆尊感到莫名的扬眉吐气,然后就掏出一个大红包作为见面礼。 “谢谢二叔。”风千雪有些迷糊地拿着红包在墨尘音示意下道谢。 俗气! 尹秋君瞥着昭穆尊,默默翻了个白眼。 开饭之前墨尘音跑到厨房帮忙,风千雪眨巴着眼睛盯着自家两个叔,然后就有些笨拙地伸手从果盘里抓起两个李子递过去:“好吃。” 昭穆尊眉毛顿时耸动了一下,面无表情接了过去;尹秋君则看看李子再看看她,也一声不吭接了过去。 昭大庭主和尹大律师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感觉……还挺受用的。 3. 白雪飘把时间卡得很准,在接机处等了十五分钟就看到左手拖行李右手抱孩子的赭杉军走出出口。 “赭杉!这边。” 顺手接过赭杉军的简易行李箱,白雪飘笑眯眯地探长脖子看他怀里的小女孩,并伸手摸摸脑袋:“这就是千雪?” 风千雪一动不动,脸色苍白地看着他。 赭杉军开口道:“千雪,叫三表叔。” 风千雪有气无力哼哼一句:“三表叔。” 赭杉军歉然地向白雪飘点点头:“她有点晕机。” “没事。” 白雪飘的开车技术不错,很是稳当,道境环保理念极强,因而私车也不像苦境那么多,一路畅行无阻,车窗外就是绵延了整个道境东部的封云山脉,放眼望去满目绿意。 赭杉军不禁感慨还是道境好,并顺手给已经睡着的风千雪裹好薄毯。 白雪飘笑道:“既然觉得道境好,不如回老家来?别的不说,至少道境的生活环境肯定强过苦境,为了孩子可以考虑一下。” “哈,再说吧。” 抵达封云山老家,正好接近午餐时间。 山里气候凉爽,空气也很清新,老家的房子还跟以前一样,维护得很好。 一直生活在城市,每天都被局限在幼儿园里,头一回这样亲近大自然,风千雪此刻也来了精神,止不住好奇转来转去看风景。 老房子建于半山,后面是高耸绵延的封云山主峰;亭台楼阁古朴巍峨,与其说是一座宅院不如说是一片建筑群,已有几百年历史,是道境著名文化遗产,白雪飘他们一家子就住在偏南的一栋楼中,既是户主也是保护人。 “爸爸,我们的老房子在哪里?”风千雪巴着赭杉军的脖子问。 赭杉军指着建筑群东北方向:“在那边,有空让表叔带你去看。” 赤云染早已准备好饭菜,还细心地弄来一张儿童椅给风千雪坐着。 一大家子都注重养生,食材基本都由自己种植喂养,口味清淡;好在赭杉军也继承了家族的饮食习惯,平时很少乱用味精和添加剂,风千雪也不挑食,反而觉得蔬菜比平时吃的更甜,又多吃了几口。 吃完饭赤云染带风千雪上楼睡午觉,赭杉军和苍留在客厅喝茶。 茶水是清早从山上带回来的山泉,茶叶是封云山本地特产的雾凇毛尖,再加上苍的一手泡茶绝艺,这种风味也就只有在老家才能尝到。 赭杉军低嗅茶香:“墨尘音今年实习,幼儿园也放暑假,我确实没有时间照料她,只能劳烦你们了。” “没什么。”苍放下茶杯:“听说金鎏影和紫荆衣也在苦境发展?” “嗯。” “那就好。” 苍云淡风轻说了一句,不再谈论这个话题。 那俩从小就跟他不对盘,姑母姑父意外去世之后,更是和赭杉军闹翻,一声不吭离家出走,弄得赭杉军几年来费尽心思到处找人。现在兄弟四人都在苦境安顿下来,也算了却一桩事。 赭杉军呆了一下午就匆匆赶回苦境,风千雪午睡起来发现爸爸不见了,很是闷闷不乐。 好在她并不娇气,知道爸爸是因为工作忙,又接到墨尘音电话保证过完暑假就接她回家,就慢慢平复了情绪,开始观察新环境。 翠山行今天不在,黄商子和九方墀还没放假,家里只有赤云染、白雪飘和苍。 风千雪迈着小短腿来到客厅。 三表叔白雪飘开车送爸爸去机场还在回程路上,表姑赤云染在厨房准备晚饭;只剩下大表叔坐在沙发上捧着一本书,眼睛眯着也不知是在看书还是打瞌睡。 她轻手轻脚绕过沙发四处转悠。 房子是家里的祖业,非常古朴典雅,一楼客厅往外有一大片露台,从露台望下去便是山下风光。 山风吹过,凉凉的很舒服,露台上还搭着弧形花架,繁茂的花藤叠成一片,花架下摆着一架古琴。 风千雪好奇地来到古琴前面,小心翼翼回头看了看,大表叔没动静,于是飞快伸手摸了摸;心里有些害怕,又转过头看了看,大表叔还是眯着眼睛没反应,便壮着胆子又伸手摸摸琴弦,还试着用小手去拉弦。 “别碰琴弦,当心被割伤。”大表叔不紧不慢的说了一句,吓得她赶紧把手背到身后。 苍起身走出客厅来到花架下,套着甲套拨了几个音:“等你大一点,可以让墨尘音教你。” 风千雪盯着大表叔抚|弄琴弦的手,又抬头困惑地看了看他没什么情绪的脸,小脑袋瓜有点纠结:大表叔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 厨房里,赤云染恍然大悟地跳起来打开手机通讯录,给翠山行拨过去:“二哥,我忘记奶粉了。” 电话那头传来翠山行有条不紊的声音:“我已经买了。你再煮点菠菜,我半个小时以后就到家。” 第104章 第三章 萧中剑盘坐于傲峰十三巅极寒的风雪之中,浑身染霜。 宵困惑地注视着他不动的身形,欲言又止来回转了几圈,方才开口询问:“自你从魔界一战归来之后,就一直在此沉思。” “吾在体会极限,更在体会——何谓最重要。”萧中剑终于起身,眺望阴沉云端:“走在武林道上的人,是家人,是朋友,哪一种才是能让自己抛开一切的第一?” 宵想了想,答道:“嗯……因人而异吧。” “命运,才是最令人难以捉摸。” 这回宵干脆地表达了自己对蜀道行之后最强武痴传人纠结心情的不懂:“我不是很能理解。” 萧中剑一叹:“这又是一种失志的心情了。” “因为你的朋友兄弟吗?” “兄弟、朋友,皆入魔界,这是苍天的安排或是考验?救,能力足够吗?不救,怎有可能割舍情感?但这皆是强迫。” 宵眨眨眼睛跟上萧中剑脚步:“也许我认为这是自己的问题。因为入不入魔,都是自己的选择;做什么事情,也是自己的选择。” “啪、啪、啪”,鼓掌声随着轻细的脚步声从雪幕中传来:“想不到奈落之夜宵已将人类的问题看得比人类自己还通透。” “嗯?是你,暮云岫。”宵分辨出来人身份,迷惘的眼神一下子亮起来,染上自己也懵懂未觉的欢喜,好像关在幼儿园里的小朋友看到家长一般。 “哎呀,正是吾啊!来来来,这一次吾有记得带手信。”暮云岫刷一下收起折扇,将手中用内力保温的奶黄包与水晶虾饺扔给宵:“冰天雪地荒山野岭,还需多多改善伙食。” 宵低头看着怀里热乎乎的糕点袋,暮云岫趁此时摸了摸下巴,视线转向萧中剑:“空谷兄,与银鍠朱武一战,可有彻底放下迷惘?” “万事不能强求。” “唉,依吾看,你似乎将大好光阴过多浪费在迷惘纠结中了。这算是武痴传人的共性吗?哈。” “解开迷惘的方式,就是照着心去做。吾的心里说着该救,那么我就必须不负自己的意念。人,最怕的就是后悔。” “原来想通了,恭喜恭喜。不过银鍠朱武一代情圣,现在满心只有老婆,你这名‘挚友’要想争取一点改变的可能性,付出的代价恐怕超乎所想。” “或许我无法改变朋友与兄弟的命运,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为他们斩断罪孽。” “哇,一通百通这是安怎?”暮云岫暗忖武痴煞费苦心传下来的道理地球人都知道,这人之前早干嘛去了:“斩断罪孽啊……先来面对实际的问题吧。魔界派出你的兄弟与吞佛童子大肆屠杀分散在苦境的玄宗门人,你可有打算?” “一次一次阻止,直到他放弃。” 暮云岫无奈翻眼望天,摊手耸肩:“效率太低了!银鍠朱武完全拜倒在九祸女后石榴裙下还处于亢奋状态,我们姑且不提;你的兄弟还是能抢救一下。吾这边有两个方案,保守治疗跟一次性手术,空谷兄选一种如何?” “嗯?” 在萧中剑呆然的反应中,暮云岫悠哉游哉说完自己的计划,最后以扇掩面:“空谷兄,有听过一个武林名段子嘛?” 再度沉浸在纠结中的萧中剑下意识接了一句:“……什么?” “你的朋友被人洗脑要安怎办?——拖回去,再洗回来!”暮云岫咧嘴而笑,露出两瓣虎牙,好不奸诈:“一劳永逸,真的可以有。空谷兄,别犹豫别迟疑,配合吾吧~~~” …… 月漩涡身形如同鬼魅,轻松混入暗夜中沉寂的道观。 连日拔除苦境玄宗残部三个据点,依然未能逼出六弦四奇,甚至连碧霞君等残存的精锐也不见踪迹,好似受到统一指示,默契地人间蒸发。 月漩涡绕开观中夜巡道子,冷眼观察人员布防,冷不丁听到有人唤“三弟”,心中一惊,暗道:“是我多疑?” 却听周围忽而一阵凌乱之声,道子们纷纷作鸟兽散,一道久违身影在庭院中与他互为对峙。 “萧中剑,你想破坏吗?” “吾已请玄宗人马撤离了。三弟,我不会让你再杀人。” “阻止我,只有死!” 月漩涡取出腾月剑摆开架势。 “你又真正愿意杀人吗,三弟?” “这个问题,我就杀你作为回答!” 话语落,兄弟再启战端,剑掌激突;天际冷月逐渐光华耀目,沛然道气缓缓流溢,手持朱厌正欲追杀玄宗道子的吞佛童子脚步迟疑了。 下一瞬,太极影稳然笼罩整个道观,足下八卦变化无穷,不知不觉间将众魔将与魔兵互相隔绝,吞佛童子、月漩涡,纷纷落入阵中阵! 道观之外,前来监视的伏婴师见状欲动,却在转念之间松开掐捏咒诀的手指。 “玄宗总算有人按捺不住出手了。奇门八卦阵……会有这么简单吗?哈。主君身边,不可存在多情的病毒啊,月漩涡补剑缺,究竟关系为何?月漩涡之心又是怎样?这一阵,将一箭双雕。哼哼哼……” 暮云岫堵住吞佛童子去路,不断出招牵制,确定小道子们离得远了,方才专心攻击。 “奇门八卦阵并不难破,汝真能阻止吾?”吞佛不疾不徐,朱厌剑身斜指:“除非让汝背后玄宗之人出面。” 奇门阵中阵对魔体有干扰作用,吞佛童子暂时无法探查设阵之人所在,也就未将暮云岫与玄宗联系起来考虑。 大喇喇出现在敌人面前的阵眼暮云岫摆了摆手:“耶,这样多不好,答应帮忙岂能拆台?只不过,你的对手,可不是吾哦……” 话语未尽,空间扭转,从长生殿偷师而得、经过尹秋君改良升级的映心咒术启动,吞佛童子凝神之间,面前竟然出现了主君银鍠朱武。 映心咒术,映照内心,朱皇幻影一抬眸,浓烈杀气扑面而来:“吞佛童子,为你的反叛之举作一个解释吧!” 吞佛童子不见一丝惊疑,意味深长地低吟道:“哦——?” ……另一方面,月漩涡与萧中剑激战正酣,一者意在逼杀,一方意在劝解,局势一面倒之时,萧中剑身形陡转,一道太极影直接拍到月漩涡脑门儿上,随后一股添加了可以迷倒两头雷狼兽的迷烟兜头而喷,月漩涡还没来得及反应已面朝下呈大字型软倒,暗色大斗篷铺展开,像一滩化掉的巧克力。 萧中剑向来缺乏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然后迅速将月漩涡打包带走。 眼见血压飙升的补剑缺飞奔而来,伏婴师所思已得印证,便施咒破开奇门八卦阵,眼前已是人去楼空,只剩吞佛童子背对二人站在原地一脸深思。 “你阿嬷咧,迟了一步?嗯?!”补剑缺暗暗骂了两句娘,却在看到吞佛童子后背时开始面部肌肉抽搐;伏婴师亦是沉默了十秒钟。 魔界劳模当代战神背后贴了张小纸条,白纸黑字写得分明:吾乃朱皇私生子,求认祖归宗。 “……” 清扫战场、查看损失完毕,发现战场上埋下迷香毒烟无数,三面灌注了道力的阴阳镜对准吞佛童子之前战斗的地方,月光折射光影迷离…… 鬼族大殿中,听完汇报的银鍠朱武陷入面瘫状态。 补剑缺推着眼镜嘴角一抽一抽:“军师啊,这种手段,你想到玄宗哪一个?” “紫荆衣。”伏婴师下意识回答了,但又自己否定了这一猜想:“紫荆衣不可能如此幼稚。” 被造谣当事人之一.吞佛童子一脸淡定。 被造谣当事人之二.银鍠朱武表示他膝盖好痛…… 暮云岫蹲在睡得天昏地暗的月漩涡身边,手拿小本奋笔疾书,口中念念有词。 “半人半魔,血狼之眼,身法奇快,可使用夜鬼咒……” “你在写什么?” 萧中剑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做笔记。”暮云岫一拂袖,迷你狼毫笔与小本尽皆隐去,随后他一手按在眉心深沉地呢喃:“数据收集完毕。” “……”萧中剑表示自己跟不上这位儒门好学生的思路。 暮云岫将迷烟解药递给萧中剑,起身道:“解药服下片刻他便可清醒。吾先离开了,祝你早日感化你那位有异性没人性的挚友。” 与萧中剑分道扬镳之后,暮云岫心情很好地掏出小本看笔记。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好学生就该多多做功课,这小本可是某人在久远之前为防变故留一手所收集和珍藏的异度魔将资料小抄版,用来作弊挖八卦真是再合适不过,譬如迷倒雷狼兽的迷烟品种及分量就记载得很准确。 一路看得正嗨皮,倏然前方煞星拦路。 蓝毛羽扇油光水滑,炫目紫晶闪闪发光,浓烈云气已将前路退路统统堵死。 暮云岫头皮一紧,低声哀嚎:“被抓包了,惨——!” “你敢跑给吾试试看。” 一句话,成功迫使他定在原地。 蓝衣人绕着他参观一圈整,羽扇遮了半张脸,森森的利眼似笑非笑:“知道你胆大,倒是不知你胆大到这种程度。” “哈……哈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装模作样可以省起来了。凝神聚体,也不是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招数。” “呵呵……” 呵了半声,已被羽扇抽了个踉跄。 蓝衣人拿眼角看了他一眼:“这化体不错,方便动手。” “哎——?!桥主冷静啊!!!” 龙威宫内,六祸苍龙与三口组正为素还真伤势着急。 与叶小钗交手所受的外伤已得到医治,却不知何故令素还真至今昏迷不醒。眼下中原局势危如累卵,他这一倒,无疑雪上加霜。 闻讯而来探望素还真的暮云岫以扇掩面在护卫引领下进入房间,便听三口组争执应如何救治素还真。 业途灵一脸“我有主意我有灵感”求表现的表情:“大仔,我可以讲话吗?” 秦假仙没好气地嚷嚷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得到老大首肯,业途灵神神秘秘道:“大仔,你们没感觉素还真的状况有一点点的熟悉熟悉吗?” “你别讲玄机门的事情了,这次情况根本不一样!” “不是啦,我说的是、跟六祸苍龙上次昏迷的状况……” 荫尸人蹦上前来:“我知,是跟鬼夜母那只母老虎相咬昏迷那次。” 秦假仙茅塞顿开:“对哦,还有上次千流影找的那位高人——墨尘音!上次就是他指点田乔仔将你救醒,说不定也能救素还真。” 暮云岫心念一动,加入谈话:“没错,墨尘音修为高深,素还真既是受魔气所扰,玄宗道术该有解决之法。” “嗯……”六祸苍龙转头看着他:“阁下是?” “惊鸿掠影.暮云岫。” “原来是暮少侠,上次魔城一战许久不见。莫非你与墨尘音相识?” “曾与素还真同行进入青梗冷峰,有一面之缘。” “咦,这位暮少侠,来到龙威宫,遮头盖脸是做啥?”秦假仙好奇地凑上来:“没听过的名号,不会是魔界奸细吧?” 暮云岫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你才是,你全家都是。” “哇——这么呛,我老秦就不信邪了!老小,给我上!” 不待六祸苍龙阻止,三口组一拥而上,暮云岫拳打脚踢将三人揍飞,却也无法再用折扇遮挡面部,在场众人都看清了他鼻青脸肿无比凄惨的现状。 秦假仙都看不下去地摇摇头:“哎哟,这是被谁打的,惨就一个字。” “与你们无关。”暮云岫破罐破摔地直面六祸苍龙:“教主,不如让吾带素还真前往青梗冷峰求救。” “嗯。”六祸苍龙沉吟片刻:“吾儿千流影尚在冷峰,上次相救之恩未及感谢,吾也走一趟吧。” “哦,”暮云岫眼珠一转:“也好。” 二人当即带着素还真进入青梗冷峰。 能熊在暗处观察,暮云岫却想起七七血咒之事。 至亲血劫,他并不陌生,但并非每一个人都有化劫的好运,不知墨尘音准备如何处理六祸苍龙与千流影的隐忧。 乾坤法阵已有所变化,看来又经历一番改动;暮云岫不动声色,静待望天古舍琴声指引,阵法打开缺口,地势幻化,二人已身处望天古舍。 “凝空心,法常在,道魔消长扰纷纷。百体流形,唯灭动心,十指道弦洗世尘。” 拨弦的蓝衣道者淡然化去墨曲:“欢迎六祸教主亲临望天古舍。嗯……?” 墨尘音客套一句,转眼却看见跟在六祸苍龙身边满脸青紫瘀伤的青年,不由一愣。 暮云岫别开脸咳了一声:“拨弦道曲,暮云岫又来叨扰了。” 不难看出对方明显是刚刚才挨了一顿胖揍,墨尘音看着他面上伤痕若有所思,却也未曾多问,只是关心道:“你的伤势……无恙乎?” “皮外伤、皮外伤,不要紧、不要紧。”暮云岫恨不得把脸埋入雪堆,赶紧闪一边吹冷风,降低存在感。 六祸苍龙与墨尘音交流了一番素贤人现状以及意识空间之事,墨尘音有意引他与赭杉军一见,六祸苍龙忽然问道:“吾儿千流影,是否还在此地?” 暮云岫飞快扭头看着墨尘音,墨道长面色不改心不跳地答道:“不瞒教主,吾有事请千流影代办,目前他不在古舍当中。” “嗯……吾儿何时能回?” “来日方长,教主何必急于一时?且随吾来吧。” 六祸苍龙点点头:“吾明白了,请阁下带路。” 暮云岫自觉道:“吾在此地静候。” “无妨,请暮少侠也一同前往。” 暮云岫想起尹秋君之前冷冷撂下的一句“吾管不了你,自有你的师尊来管教”,不禁一抖,心有戚戚焉,慢吞吞跟在墨尘音身后,进入混沌岩池。 “赭杉,吾为你带麻烦来了。” 暮云岫捂着肿起来的半边脸眯眼观察,发现赭杉军身上魔气已消除大半,看来闇族魔女的医治确然有效。 赭杉军与六祸苍龙讨论意识之境,末了六祸苍龙请墨尘音向儿子转达“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意思便欲离开,暮云岫赶紧厚着脸皮小碎步跑上前:“墨道长,吾尚有魔界之事欲向你们请教,可否容吾盘亘数日?” 赭杉军的注意力这才转移到他身上,看清他一副被人打得满脸桃花开的样子,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墨尘音倒是爽快地应下来。 待六祸苍龙前脚离开,暮云岫赶紧将魔将逼杀苦境玄宗残部以及遣派探子寻人的消息逐一道来。 “吾不知魔界究竟在找何人,只知他们正沿着海岸寻找……还有,月漩涡虽被萧中剑所擒,但魔界仍有战将,或许还会持续进行杀戮。” 墨尘音握紧拂尘,眉眼含怒:“魔人为逼吾等现身,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赭杉军也忧心忡忡:“邪录感应越行激烈,唉……” “又叹气了。我们先前的约定,你忘记了吗?”墨尘音情绪稍平,却略有警告之意:“好友,吾请你好好回想,别让吾拿出白纸笔墨给你签字,徒惹他人见笑。” 哦,还有什么秘密约定?这些年来的抚养费么? 暮云岫站在旁边作看热闹状,赭杉军露出一丝窘迫的神色:“墨尘音……” “什么都不用说,吾就当你忘却了,再重申一次内容。”墨尘音说着便放大了音量:“赭杉军深受魔咒所苦,在未痊愈之前,不得干涉武林之事。” “……好友还真是谨记在心。” 目睹赭杉军被堵得没话说,暮云岫忍不住埋头闷笑,双肩微微抽动。 墨尘音瞥了他一眼,神态自若:“当然。你放心,只要确定你的身病与心病痊愈到一个程度,墨尘音自会去完成该做的约定。” “咳咳。”暮云岫觉得自己不该再听下去,便举手示意:“两位道长,吾先回望天古舍,你们慢聊。” “请。” 待她离开,赭杉军还不无担忧地说:“好友,异度魔界非是你孤身可敌。” “谁说吾是孤身一人?”墨尘音显得神采奕奕:“只要这世上还有一人肯挺身对抗魔界,那此人便是吾之战友,这样吾还能算是孤单吗?” “你明白吾的意思。” “相信你也明白墨尘音的意思,还有——方才那位少侠,难道就没让你想起什么往事?如果他与吾所思考的方向相同,那么吾更非孤身一人。” “嗯……” “不必故作不知,这种拳法,武学位列四奇之冠的赭杉军必不会忘记。” “好友,切莫考验一名不可情绪波动之人。” “身病有医,心病难愈。赭杉,待你真正肯正视自己的内心,吾才能放心。嗯……望天古舍有一名需要心灵导师的人回来了,墨尘音就先告辞。” 墨尘音一甩拂尘,化光往望天古舍而去。 暮云岫那满脸伤痕,还真是似曾相似。唔——不就是年少时某人经常用来打某人的拳法吗? 尚还懵懂不知自己已被变相卖了的暮云岫站在床边嬉皮笑脸,收回自己被咬了一个牙印的手臂:“哟,这就是光之精灵啊,真凶。” 非恩气鼓鼓地瞪着他:“你是谁?不要你管闲事!” “好姐妹闹矛盾,错的一方不该理直气壮啊。”暮云岫掀开窗板看了看外面,非妙情绪低落地坐在石凳上发呆,千流影也跟着发呆。 绰号“羽人飞一”的紫耀天|朝前太子殿下看起来好像不太擅长处理这种萝莉之间的矛盾啊,只能由他上场了。 “跟你没关系啦!非恩不要跟你说!” 非恩干脆捂住耳朵。 暮云岫无奈摇头,若非他委托幽燕征夫暗中出手,这丫头早死在一剪梅手里了,现在还在这儿使小脾气。 “光之精灵,请问你今年贵庚?” “光之精灵,请问你家属几多?” “光之精灵,请问你为何那么蠢?” “光之精灵,你不知道魔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吗?为什么要把朋友与亲人的性命随便交给魔人呢?” “住口啦——!” 非恩缩进被窝里,发出低低的抽泣声。 “呜……非恩、非恩只是想报仇,非恩不甘愿啦……” 暮云岫拿手指轻戳被窝:“好好,报仇是应该的。但你若连自己都保全不了,别提报仇,只能让关心你的人伤心而已。喏,你的姐妹还在门外,你真正不打算跟她道歉和解?” “不要你管,呜呜……” 门外的非妙垮着双肩,也默默掉下眼泪。 墨尘音对千流影微微摇摇头,二人挪动脚步,稍离得远了些。 “就让那个人留在房中妥当吗?” “他应无恶意,无妨。”墨尘音顿了顿:“但是非恩的反戈已对非妙造成极大打击,这是她们两人今后必须面对的难题。” “被最亲近的人背叛,流影亦曾体会同样的痛苦。” “但你不也是从中解脱了吗?” 紫荆花瓣随风飘落,墨尘音言罢,负手观星,视线悠长。 他内心总是期待着一个机会,一个渺茫而珍贵的机会——却不知何时会降临。 现在他预感,也许不会太远。 暮云岫……无论是何来历,或许能帮助他那不擅言辞又心绪沉重的好友多多少少分担一部分压力。 如此,墨尘音才能义无反顾。 “听闻你自请外调是吗?” 悬骨冥道上错身而过的瞬间,伏婴师开口了。 滕邪郎神色冷淡,不复昔日嚣狂:“任务在身,留在此做什么?” “是为了任务,还是为了你内心的失望?” 伏婴师意有所指,滕邪郎倏尔冷笑。 “本大爷所失望的是,我竟然曾将希望寄托在那个人身上!” “战神的战力,是魔界必须。” 滕邪郎不无嘲讽道:“是啊,也只剩下战力了。” 女后产子身亡,朱武一怒之下吼出“九祸死了我还要儿子做什么”,愤而与补剑缺大打出手,险险毁掉圣魔元胎,令当时在场的滕邪郎彻底心寒。 看出滕邪郎冷怒外表之下的伤怀,伏婴师紧了紧身上的狐裘,带着暗喻与规劝道:“主君错用了魔之执着。滕邪郎,希望你别步其后尘。” “你认为呢?本大爷是鬼族太子,这一点我从来记得清清楚楚。” “那吾就放心了。任务进行得如何?” “开启混沌之界的两个关键点:一者,异世之魂,二者,在既存空间中开辟空间的奇能。前者有头无序,后者已锁定目标。” “既存空间之中开辟空间,难道是……?” “造幻师。” “袭灭天来败亡之后,她行踪成谜,让魔族魅观一脉调拨人手助你找寻。” “明白。” …… 东海之滨,海波浪。 白衣人赤足立地,感受着温暖的阳光。青草的香气,啾啾的鸟鸣,故土的一草一木,依然如此令人喜悦。 “你还真是闲。”女子拨弄额前发丝,妩媚的动作,柔婉语调中却难掩焦躁:“整日聆听天语,可曾听闻天语预示的凶兆?” “你不该来。” “你以为吾想来?”女子垮下随身卧榻,有些神经质地凑到他面前:“魔界在追查你的下落,如今天命扭曲,牵涉混沌之界,吾是不想被卷入其中。” “世上有偶然之事,也有必然之事。未来的必然,何妨坦然迎接它的到来。” “吾对你的坦然不感兴趣,吾只对异世之魂有兴趣。以你之能,或许能找到它,如果及早根除,或可免去我们的血光之灾。” “吾唯一的愿望,也将在必然来临过程中达成,此事吾无能为力。” “如月影,你……!” 女子面露凶煞,却闻少年懒洋洋的语调响起:“喂,那位阿姨,你想做什么?” 持剑的少年神采飞扬,看似懒散的架势,却蕴藏着不俗的力量。 女子微微眯起双眼,目中凶光逐渐掩去,魅惑一笑,涂了丹蔻的手指抚过唇边:“哦~~这就是你的愿望,哈……吾了解了。请。” 斜躺卧榻,化光消失,少年这才松一口气,不满地走近白衣人:“如月影,你这次回来,好像跟了一串的麻烦。” “麻烦,也必须回来啊。” 白衣人清浅一笑,少年无力一歪,靠在树干上扶额:“……你到底瞒着什么?” “主人,为何仍不启用朱闻挽月?” “棋子要在合适的时间与地点才能正确发挥作用。她对魔界的影响非常有限,有限到几乎微不足道。正因如此,所以更要谨慎安排。” “探子回报暮云岫并未将她随时带在身边,这样是否妥当?” “无妨。纵然脱胎换骨,她仍然是沉陷在扭曲恨意中无法自拔之人,暮云岫若全然交付信任,才是愚昧。” “属下知晓了。” 寰宇奇藏将手中信件付与一炬:“问墨,你还不打算为吾引荐那个人吗?” “嗯?请主人明示。” “授意你潜伏幽燕征夫的人,也该现身与吾一谈了吧?” “主人?!” “不必惺惺作态,一手培养之人,发生何种变化,皆在吾之眼内。” 问墨垂头不语。 寰宇奇藏也不再逼迫:“素还真已经倒下,武林暗流汹涌,你背后之人难道真正无动于衷?给你一日的时间,吾要确切的答复。” “是。” 问墨终于应诺,离开明静雅轩,来到早已荒废多时的冷峰残月,点上一炉舒宁熏香,静静等待。 日渐西斜。 忽有平缓的声调随风而送—— “极目冷眼笑苍云,寂寞一生傲天穹。” 名动天下的诗号,暌违已久的身影,病容如初,神采迥异。 问墨起身行礼,却非主仆之态,而是一句恭敬的:“先生。” “咳咳……寰宇奇藏察觉了?” “似乎早有所察。” “他既已释出诚意,吾该亲自与他一会。” “问墨只有一个疑问。” “哦?” “作为智者,真能容忍他人窥探内心?识界这潭浑水,一旦涉入,难以脱身。” “你该考虑者,是如何避免被识界捕捉。” “哈……”问墨一声苦笑:“一点残识,如风中烛火,消散不过旦夕。倒是先生欲以识界为饵,吸引哪一方的大鱼呢?” “轩辕不败。”寂寞侯微抬眼,淡然补充:“但也只是环节之一。素还真以及寰宇奇藏的行动与配合,才是关键。” 寂寞侯又喝了一盏茶,缓缓道:“带吾前去一会幽燕征夫之主吧。” …… 竹帘垂落,毫无规律的落子声,每一下都令人心颤。 “轩辕不败终生只求一败,未免太过无趣。”寰宇奇藏观视棋局,漫不经心。 “梵天入东瀛,局势仍在未定。”寂寞侯落下一子:“可惜东瀛亦耗不起。” “中原大地,隐匿不出的高手未知凡几,无人可为一统。阁下一心追求天下止武,可有克制东瀛大军之法?” “斩首。” “寂寞侯之大胆,令吾侧目了。” “吾之目标在魔界,不在东瀛。” “那么,你想要吾如何配合?” 寂寞侯低咳两声,蹙眉道:“那要看素还真,肯牺牲到何种程度。” 问墨守候在竹帘之外,听着内中模糊的交谈声,心中一时迷惘,随即疲惫地闭上双目。 他本该消散于天地之间。识界之人,只要意识消散,便是死亡。 ……但是竟在寂寞侯与夏雪河童交易之时,意外穿过空间缝隙被带入苦境,更在寂寞侯一手操纵下附入这副躯体,成为潜伏在寰宇奇藏身边的一颗棋子。 每一个人都在下着属于自己的一盘棋局,而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有人心甘情愿,有人懵然不觉。 他摊开手掌,复又握紧。 好友释云生,但愿吾这一缕残识,能为你略尽绵薄之力。 第106章 第四章 “暮小友,你这是……?”蓝衣道者刚刚完成每日例行观天象的高大上活动,回眸乍见石桌上摆满形状色泽气味各异的若干糕点果脯,而暮云岫暮公子正一手转着扇子一手摸着下巴一脸有所图谋的微笑。 冷不丁闻唤,暮云岫笑容一敛,一对眼珠子却滴溜溜往古舍方向斜了斜:“解决小妹妹的别扭情绪嘛,墨道长,你懂的。” ……吾该懂什么? 墨尘音觉得有点无力,旋即又更感迷惑不解——暮云岫的的身份固然值得联想,但这般的个性……到底是像谁? 为了消除疑惑兼探问情报,墨道长决定跟暮大公子谈谈黎民疾苦苍生大事,未待他开口,暮云岫已动箸夹起一只糯米红豆丸子深深嗅了嗅,朝着古舍里住着光之精灵的房间拔高嗓门道:“嗯,嗯嗯,糯米清香,红豆清甜,美味美味~” 房内传出非恩若有似无的哼声。 暮云岫微微一笑,又将暗雕象牙筷伸向更多点心,摇头晃脑好不惬意感慨无穷。 “哦,这道抹茶泡芙,啧啧,不愧是西方舶来品,风味独特~” “哈哈,鸡仔饼,吾的最爱啊~” “绿茵白兔饺,皮薄馅鲜,啊呜~~~” “墨道长要不要来一只草莓圣代?看,很像吞佛童子哦!” “……不用。”墨尘音已经能够想象非恩躲在房里咬牙切齿的模样了:“暮小友,有意修好,何不与非恩分享?” 暮云岫放下象牙箸,无奈摊手:“吾试过,结果连房门也未得进。说起来我也是为墨道长你与光之精灵冰释前嫌而努力,道长该配合吾才是。” 墨尘音啼笑皆非地扫一眼摆得满满的石桌:“如此配合?吾恐力有不逮啊。不过苦境儒门的饮食水准,实在远超吾之预期。” “很超过嘛?我感觉尚可啊。”想起让人见一次闪瞎一次的龙首大人,暮云岫默默打开折扇,收起略抢眼的象牙箸:“咳,虽说是儒门悠久的传统,如我这样的后生晚辈仍该低调才是,见笑、见笑。” “哈。”墨尘音不禁莞尔,略带试探道:“看来你很习惯冷峰上简单的生活。” 暮云岫打了个哈哈:“耶,儒道渊源颇深,化繁为简也是修炼心性,此地虽然荒凉,观雪景看星星倒也不错。” “是吗?嗯……?”墨尘音忽然抬眸,朝望天古舍阵法入口看去。 外出查探中原情报的非妙穿越乾坤法阵进入古舍地界,神色略显忧虑:“墨尘音!” “非妙探到什么?”墨尘音见状也敛起脸上的轻松。 “中原受到怪火侵袭,火焰过处伤亡惨重,真龙妙道正在全力施救,但是非妙觉得好像进行得十分艰难。” 墨尘音不言,手指轻轻掐算;暮云岫扇抵下颌,自有猜测。 “四处蔓延的火焰,颇似当初异度魔界初临苦境时的宣战信号啊。墨道长,你认为此次与魔界有关吗?” “稍加思量,不外如是。”墨尘音轻挥拂尘,卷起墨曲琴,肃容道:“吾即刻前往探查,设法消除。暮小友,青梗冷峰劳烦你照料。” “消除魔火?你确定要一人前往?”暮云岫眼睛眨巴眨巴:“不如让我同行搭把手?” 墨尘音意味深长地瞥了瞥混沌岩池的方向:“墨尘音一人足矣,倒是素还真与吾那位时常忘记约定贸然行动的同修颇需费心。” “呃……”暮云岫低头摸了摸鼻子。监视,不,关爱清香白莲、尤其是奇峰道眉这种艰巨的任务,总感觉哪里很奇怪。 “嗯……”墨尘音见他神情,准备离去的动作顿了顿,顺便补上一句刚刚学来的口语:“你懂的。” 暮云岫:=口=! 墨道长!身为长辈不要用那么严肃的表情说出那么呵呵哒的台词啊! 目送墨尘音匆忙离开,暮云岫忧郁地一个转身,一边前往混沌岩池一边大声慨叹:“墨道长使唤人也是顺手,害吾连早茶都喝不成。非妙,交给你了,再放该冷了。” 待他行远,古舍大门忽然打开,非恩气呼呼地以近乎跺脚的力度走到石桌旁,表情阴晴不定。 “非恩?”非妙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哼!”非恩迅速从桌上拿起一只苹果蛋卷,愤愤地咬了一口。方一入口,似曾相识的味道便令她愣了愣,泪珠委屈的在眼眶里转开。 “非恩?!”非妙有些担忧地伸手替唯一的同族伙伴拭泪:“你怎样了?” “呜……如果风千雪在,一定有办法帮我报仇,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啦!” …… 对于光之精灵的反应尚不知情,暮云岫只知自己手工制作的甜点必能调出非恩,抱着绝对自信,咧嘴笑着踏入岩池。 赭杉军心入虚静,以浑厚根基持续压制封印池底的半部邪录,察觉来人,缓然睁眼。 “……” “……” 四目相对,混沌岩池比之前更加安静。 暮云岫满腔废话无法言说,这种闷闷闷的气氛好心塞,难怪龙首大人对佛剑大师莫名的客气数分,一定不只是因为忌惮佛牒的大爱! ……不过赭杉军闷归闷,对后生晚辈也不该如此若有所思的保持沉默吧?难道自己哪里不对劲? 虽有疑惑,他仍是硬着头皮道:“咳咳,赭道长,早啊。” “嗯。” “非恩肯吃东西了。” “唔,劳你费心。” “不费,不费。对了,魔界似乎又释放魔火,墨尘音已经前去调查。” “嗯?只他一人?” 若有所思的赭杉军立刻收敛心神关注正事。 “是啊,他不放心混沌岩池,便要我留在冷峰协助一二。” 赭杉军不言,眉心却拧成了川字。 “安啦,我也早有准备,如果他遇战吃紧,我会前往帮助。” 暮云岫挥了挥扇子出言安慰,倏然发现泡在岩池中的素还真竟然口吐鲜血。 “咦?!岩池有疗伤功效,素贤人怎会如此?” 赭杉军沉吟片刻:“以素还真现状,或者他正迷失于意识之境。” “哦……识界?”暮云岫微有诧异之色,却清晰指出赭杉军所言。 “你知晓识界?” “儒门求学之时曾有耳闻。”暮云岫微微避开赭杉军的视线,暗道漏嘴好险,识界之事见载于玄宗典籍,双城战后六弦集体失踪,他千方百计溜入玄宗总坛,方才得以阅读那些典籍。 好在儒门密卷里也有识界秘闻可作对照,虽不多亦足可搪塞,赭杉军近来忧心之事繁冗,便也不再深问。 暮云岫绕着素还真走了几步,到底不敢轻动:“他伤体未愈,又再度受创,这下白莲变红莲,该如何是好?” “但看他之心是否坚定。”赭杉军不无担忧地垂眼观视素还真伤势,却也爱莫能助。 如此僵持大半日,一道极细的红色光芒飞入岩池,暮云岫眼尖地认出那是玄宗秘术储思之芒,想必墨尘音已有消息。 果然,赭杉军紧皱的眉头显得更拧了:“墨尘音已查清魔火来源,欲往云梦古沼消灭魔火。” “你不放心?” “嗯……” “我有必要前往吗?” “暮云岫……” “耶,我会前往,不过赭道长赭高人,为免墨尘音埋怨我擅离职守,我必须采取小小的措施以防你忍不住出手,你不介意吧?” “……” 眨眼之间,赭杉军已目睹暮云岫在岩池洞口拉拔起一道儒门结界。 暮云岫持扇作揖:“想来这小小的结界难不倒赭道长,不过还请你大人有大量,配合我这小小儒生的工作。” 言罢咻一下化光跑到没影。 赭杉军嘴角慢慢凝出一抹苦笑。 不管这莫名冒出的年轻人真实身份为何,至今他对其确实毫无恶感,不过这个性……也当真太活泼了些,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与六祸苍龙议定借调人手之后,墨尘音已先行一步前往云梦古沼。 一路行来尽是焦土,村庄与集镇早已在熊熊魔火中化为废墟,高温未褪的焦土上时时可见不幸罹难者残骸。 忆起道境曾经的惨状,墨尘音不禁忧虑:“如此延烧,即便人民已北迁过江,但再这样下去,中原必遭魔火灭尽。” “玄宗四奇,心有不忍吗?” 倏然间,火势冲天而起,久违的熟悉感引动道者刻印于心底的戒备! “吞佛童子!” 无数魔兵涌出,直扑朱厌所指之处,形成严密包围,白衣红发的魔将沉冷依旧:“墨尘音,汝终于肯现身了。自阴阳骨之争至今,魔界寻汝可是寻得辛苦。” 墨尘音眸光微动,却不露声色:“哈,看来在灭这魔火之前,玄宗与魔界的仇恨必先了却。” “哦?”吞佛斜过朱厌,战意已是隐隐沸腾:“那就指教喽!” 霹雳一声道弦惊,墨曲再现伏魔音,墨尘音手持墨曲,独自迎战久违的玄宗宿敌,在吞佛童子冷然戒备的眼神中,拨开琴弦! “道尘十界!” 霎时正气沛然玄音冲,吞佛童子掌心聚力,身遭魔火借势而起:“赦心焰!” 魔火助势,一挡道者非凡掌力,彼此心知敌人实力强劲,尘沙飞扬一瞬,再发掌,惊天催地! “天地玄黄.阴阳妙法.真极刚焰!” 吞佛童子甫见墨尘音使出道门克魔奇术,明白对方欲速决以突破封锁尽快消灭魔火,自不会让其如愿,不紧不慢依凭魔火地利再行牵制,双脚腾挪之间犹是游刃有余。 “洪火劫!” 一生魔焰,一借魔火,真极会红焰,天雷引地火,强烈的冲击撼动山岳,众魔兵在玄宗奇术的霸道威力下灰飞烟灭,甚或不及出声已成齑粉! 激战的道者与魔将却是身形一转正面短兵相接,墨曲与朱厌碰撞,铮然一响之间已是数招过尽。 错身而过,吞佛童子的战意在瞬间收敛无形,只似笑非笑,似疑似讽侧过半张脸,掩下不为人知的深沉心机:“汝,灭得了这魔火吗?” “魔界恶火、汝等魔障——岂能不灭?” 铿锵的反问,是决意,亦是坚定,吞佛童子心下慨叹:“汝直率的个性亘古不变,而魔界这道壁障也是亘古不倒。墨尘音,吾期待汝怎样灭这魔火啊!哈哈……” 血色火焰中一袭白衣退去,蓝衣道者迅速收回墨曲直奔云梦古沼。 魔火一日不除,中原一日不宁,他须得更快些。 古沼内时见诡异烈焰吞沼而过,水面上弥漫一片火芒。墨尘音心下已有计划,与盲夫子与舞先姬会合之后,只待子时降临,黄道归位,北斗七星绽放光芒。 “北斗绽芒,二位,是时候了。” 墨尘音身遭气芒一凛,盲夫子与舞先姬颔首,各展能为一助墨尘音入沼。 “扇化阴阳,乾坤易位,喝——” “回音盘龙护九州,呀——!” 舞先姬扇化异能,巧转乾坤,一时逆旋大作,黑白二劲直冲天际,护阵结构而成;盲夫子回音能功再催,吸纳天地灵气,包罗三界诸象,墨尘音借势运转奇术:“天地诸神,听吾敕令!” 回音破空,开出入口,墨尘音毫不犹豫踏入烈焰深处,随着步步深入,心中猜想也得到印证。 “位北指南,是这个方向,前进。嗯……越深入火焰内部,温度越是凛冽,果不其然!再前进。” 古沼外,盲夫子与舞先姬专心护阵,忽然,一声不远不近的轻咳让二人悚然一惊! “咳……”暮云岫尴尬地冲着瞬间进入攻击状态的两位妙道护法连连摆手:“自己人、自己人。” “嗯,你是……”舞先姬从来者略感熟悉的形貌上依稀联想起曾在龙威宫见过一面的鼻青脸肿青年:“暮云岫?” “是是,打扰二位了。” “你怎会来此?” “不就是……来给墨道长做副手,以免他一人在内中遭遇什么麻烦。”暮云岫右手在空气中挥了挥:“哇,真是惊人的热量。二位前辈,有劳你们再帮吾开道进入吧。” “嗯,一切小心。” “明白。” 顾不上夜探天狩浮阁连连失利后伤势沉重的躯体,问天谴即刻返回地狱岛组织抵抗,战事一度万分危急。 好在真龙妙道及时驰援,千钧一发之际稳住局面。激战过程中,被秦假仙三寸不烂之舌说动的中原各派人马纷纷赶到,战况似乎开始向中原倾斜,打压得东瀛军一日之内连败七阵,被迫撤回鬼风林。 中原士气正旺之时,六祸苍龙却下令暂时休整,并遣守墓人等清理人马,重新编制;田乔夫妇也适时送来粮草。六祸苍龙心下稍定,暗自祈祷此番能一举弭平东瀛兵祸。 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天狩浮阁中,御行者早已开启机关。 红色光芒愈发耀眼,天狩之心缓缓启动,御行者冷然一笑,召唤忍者向京极鬼彦报信。 鬼风林后东瀛驻地内,接到通报的神风营狼将露出残忍笑容,问:“六祸阵营动向如何了?” “禀将军,距鬼风林仅余十里。” “嗯……武氏部。” “属下在。” 京极鬼彦眼中透出嗜血光芒,数次败阵,只为这一举破敌之策。 “接下来,再将他们引入八里之内!” 另一方面,经过休整的中原兵马已恢复元气,六祸苍龙下令真龙妙道兵分三路,亲领第一队冲锋,第二队与各派义军合并,配合第一队夹击东瀛军;第三队则前往地狱岛协助防守。 战策既定,六祸苍龙不欲失机,即刻便要动身,却有一名教众呈上一只木盒。 “教主,有一名自称绝世尘的先生留下这个木盒,要教主亲自开启观视。” “嗯?人呢?” “说尚有要事,已经离开了。他讲他家主人想表达的意思,尽在木盒之内。” 六祸苍龙纳闷地打开木盒,只见盒内四粒黑子包围一粒白子,令他更加莫名:“这是何意?” 然而时间的流逝不允许他深思,匆匆收起木盒,再度领兵出战,懵然不知高远孤峰之上,意欲挑战天下的独孤求败正在摇头叹息。 “祸龙未解吾意,可惜了。” “想挑战的对手即将失去一个,失望吗?” “无妨,吾相信在更多对手出现之前,这天下仍然能令吾尽兴一番。” 孤峰之下,妙道兵马已冲入太方原,与东瀛军杀成一片,国仇家恨唯能以鲜血清洗;东瀛武者为荣耀而战,亦是凶狠非常。 与惨烈喧嚣鲜明对照的却是战围远方。巨大结界之内,万籁俱静,面色青白不似常人的杀手挽起弓箭,暗紫色弓身流溢猩红。 寰宇奇藏轻抚羽扇,似劝慰般轻声道:“吾知晓你对烛龙之箭执着已久。但你考虑清楚,以你之根基,根本无法拨动浑沌之弓。武者该是要匹配合适的兵器,才相得益彰。” 半晌,暗夜中嘶哑得有些可怕的声音响起回复:“安……静。” “哈,看来你仍然不满。也罢,在协议结束之前,就让吾先一观你之进展吧!” …… “杀——!” 激战,无休无止。 六祸苍龙与翠柳风各自领兵夹击,战略生效,东瀛大军溃散如洪流漫闯。 就在妙道众人以为东瀛败势已成时,武氏部哼然怪笑:“哈哈哈……谁胜谁败尚在未定啊!” 身后传来一股腥风,久经沙场的六祸苍龙心中一紧,回首处却见本该与翠柳风合兵夹击敌人的各派义军竟向真龙妙道拔刀相向。 “你们……为何会在此?” “因为我们——是来杀你!” “嗯?!你们竟已归顺东瀛!” “哈哈,早在白狐君宇担任先锋之时便持续与各派接触,归顺东瀛,皆是吾等心甘情愿。” “为何要这样做?” “依附强者才能生存,这是不变之理。杀!” 腹背受敌,六祸苍龙带领教众仓促抵抗。完全失控的局势,鲜血漫流的混战,立身纷纷倒下的尸骸之间,他不禁心问为何会这样…… 数日来毫无动静的天狩浮阁却在此时,终于缓缓打开岩壁,火炮缓缓推出,慑人光束应射而出,强悍的能量夹带轰隆风啸之声,所经之处万物莫不化作尘烟,黄土一片焦黑! 刺耳的声响传遍周遭,异光沾染天际,数万条人命瞬间陨逝,六祸苍龙浑身冰凉,已明了鏖战陷入再难挽回的困局! “啊……啊!!!可恨的京极鬼彦!可恨啊——!” 皇龙之气倏然爆发,冷指花魂自感不妙,忙高呼众军退后,闪躲不及的东瀛士兵在皇亟创世诀威力下爆体而亡。 愧疚与怒火加剧了六祸苍龙伤势,所幸残存的理智让他想起身边教众,带着无限愤懑悲痛,他无奈护佑众人离开,一路仓惶。 再一次的大起大落令他迷惘,令他困顿心痛。 曾经,他毫不留情贯彻横扫天下之道,如今,并肩的战友却告诉他,依附强者便是生存之理。哈,哈,哈——何其公平的道理! 东瀛军的追杀声不知何时渐渐消弭,极度的疲惫却猛然唤醒他身为不世高手的直觉。 猛一抬头,竟是久违的面容! “咳咳……六祸苍龙,这一次,你所求的是什么?” …… 天狩浮阁内红光再起,是第二波能量填充的信号,御行者操纵天狩之心,意欲追踪真龙妙道,一举摧毁中原最后的坚实战力—— 殊不料,远处冷弓利芒,在无情杀手手中缓缓拉开,箭身离弦刹那,一抹尖利的哀嚎声响起,随着破空之势愈加激烈,那夺魂摄魄的鬼哭狼嚎似要将直达地狱,黑色箭身狠狠扎入天狩浮阁外围结界! 尖锐的声响直入听觉深处,御行者只感头部剧痛,大惊失色奔出观视,只见黑色箭身只停留于结界之上,却有森森鬼气不断涌出。霎时之间,黑雾笼罩整座浮阁,天日难见。 “这是……?!” 越接近魔城,越能感应强烈的魔源涌动。 墨尘音难以再进,遂连拨筝弦,欲强逼凛焰进入无之境界。 朝露之城内早已守候多时的伏婴师有条不紊操动术法,神态稳然:“墨尘音,深入火焰内部,是你的不智啊。呀——” 法力加催,烈焰强悍反弹,猛烈火舌一如蟒邪吐信。 墨尘音以深厚道元抵御魔火侵蚀,已耗去数分真力,此刻却不愿让却半分,只求毕功一役,尽释真元。指尖滴下的血红染透筝弦,力抗魔威。 伏婴师,这就是你的预谋吧…… “呃……噗!” 墨尘音强抑内伤,紧捻筝弦,欲施最后一击,然而火舌猖狂逆袭,忽闻锵然一声,弦断,人伤! 乘势欲袭的火焰再度拢聚,墨尘音再要运力已是十分艰难,忽然间,儒风卷走烈焰,持扇青年难得肃容,已立于身前。 “呼……热,真热。墨道长,你可让我好找啊。” 看清来人,墨尘音紧绷的意识一松,心中竟升起几分久违的欣慰,开口却是责问:“暮小友,你还是丢下监护吾那同修好友的职责冒险前来了。” 暮云岫缩了缩脖子,用被火舌燎过的破烂衣摆擦脸:“呵呵……这嘛,我来了赭道长才会安分守己。” “嗯……小心!” 焰蚀巨浪扑身而来,墨尘音棋危一着,掌间扬起数道咒印,逼退魔火。 暮云岫眸光一冷:“此地不宜久留,墨道长速速施法,吾为你护持!” 情势危急,墨尘音虽是担忧他之安全,也不得不抓紧时间,凝血成丝,一彰道威:“天地诸神.听吾敕令.离坎激动.水火元生!呀——” 暮云岫则速凝真气,面对猛烈袭来的魔焰,果断出招! “一雨吹消万里尘!” 玄宗奇术,儒门绝学,虽是首度联手,竟而契合无边,顿时神涛弥魔氛,悠弦转乾坤,纷扰多时的烈焰终归虚无。 “成了。离开!” 忌惮伏婴师后续发难,墨尘音与暮云岫全力退离,盲夫子舞先姬见状,心中忧劳解去一半,便向墨尘音告辞前去支援真龙妙道。 二人离开得匆忙,墨尘音身形一晃,暮云岫忙伸手搀了一把:“墨道长无事吧?” 墨尘音闭目凝神之际已感应到异常,强抑伤势道:“有人闯入乾坤法阵,我们速回青梗冷峰!” 望天古舍之内,千流影与不速之客对面而立,气氛紧绷。 二人面前的雪地上,横躺着鬼藜的尸身。 “你是何人?为何闯入青梗冷峰行凶?” “祸龙之子,你认为行凶者是吾?” “亲眼所见,你要否认吗?” “吾今日来意之一,同样是为汝父安危。此人乃轩辕不败手下鹰犬,而吾,或许正是素贤人所需助力。你信,或不信?” “嗯……?你们两人皆言父亲,父亲究竟发生何事?” “若吾主所料无差,他已身陷困局,穷途末路。” “啊!” “所幸,他还不会速死。千流影,身为人子,你待如何?” “父亲……父亲啊!” 惊怒交加,千流影不顾光之精灵阻拦,已化光冲出乾坤法阵,瞬息无踪。 “接下来,”不速之客转身注视非妙非恩:“就劳烦光之精灵向隐居的道者引荐,在下问墨,愿与素贤人一会。” “你、你……我们凭什么要为你引荐!” “就凭素还真可能会永远深陷意识世界,不得解脱。” “你……”非妙怔了怔,咬咬唇道:“你随我来。” 温度逐渐升高的混沌岩池内,清香白莲面色苍白,在意识之境内连遭困厄。 赭杉军察觉光之精灵稍乱的呼吸,沉默地看向不速之客:“先生硬闯青梗冷峰,所为者何?” 问墨抬眸,气宇之间已丝毫不见臣服幽燕征夫的谨小慎微:“意识之界,对于玄宗道者,恐怕也是陌生吧。” “嗯……” 道者不答,问墨径直来到岩池之侧,右手食指探向素还真眉心。 神识恍然,空间扭曲,奇诡而熟悉的景象呈现眼前。 “识界,吾之故土啊。”问墨一手后负,怀念的神色逐渐模糊,身形化为微弱光点消融于整个空间。 …… 墨尘音匆匆赶到望天古舍,见得眼前场景,面色一变。 “非妙、非恩?!” 光影回归,非恩忍着别扭应道:“方才有两个人先后闯入,一个杀了另一个,说什么六祸苍龙的安危,千流影便匆忙离开。然后,那个人跟着非妙去混沌岩池了。” “啊!” 心下巨震,墨尘音转身便欲追寻千流影,暮云岫急忙拉住他:“墨道长冷静啊……” “吾必须带回千流影!” “哎,好啦好啦。伤得这么重还欲勉强,玄宗之人都把自己当做超人哦?千流影吾去追,墨道长你就安心调息养伤。” 墨尘音却难掩忧色:“吾去混沌岩池一观。” “去就去,别再动手。” “呃……有劳你。” 暮云岫万分无奈地离开冷峰,踏出地界不久,却见理论上应该是自己“随身侍女”的魔界前公主正在必经之路静候。 “这时候看到你,感觉真是不欣慰。” “公子,先生有传话。” 暮云岫唰啦打开折扇:“等一下,传话?所以说吾还是要给他跑腿?” “可是先生特别强调,”曾用名朱闻挽月现用名素娥的女子上前一步,眼底隐隐有着一股火苗,眸光无比阴暗幽深:“此次消息或许跟魔界秘密有关。” 暮云岫以扇隔开素娥的脸:“可是我还有其他任务。” “先生说不用担心千流影,他已有安排。” “……所以说你到底有多期待揭开魔界秘密啊?” “呵呵呵……”素娥的笑声回荡在雪谷内,毫不诡异:“公子请吧。” 暮云岫烦恼地挠了挠头:“往哪里去?” “东海水域,海波浪。” 暮云岫上下打量着她:“不怕被伏婴师逮住?” “无妨,此行只是刺探。何况……我只负责带路。” 暮云岫一时失语。 难道本公子也长了一张跑腿小弟的脸?! 第107章 第五章 “呃……”伤势愈烈,墨尘音压下紊乱的内息,解开混沌岩池之外的儒门封印,紧蹙的眉峰略一展,凝出无奈笑容:“用这样的封印困住奇峰道眉吗?真是顽皮。” 进入岩池,见陌生来客与素还真皆是一副元神出窍人事不知的状态,他难掩讶异:“好友,这是……?” “他两人意识已深入识界,目前只能静观其变。” “识界?”墨尘音兀自沉吟:“这便是素还真数日不醒的缘由了?” “意识之界对我们都太过陌生,吾勉强于冥思中传达少许精神,仍无法将素还真带离。” “那么这位访客又是何种情况?” 赭杉军颇有深思之色:“此人似乎对其颇为熟稔,方才仅靠个人之力便轻易进入。” “嗯……想来只有一种合理的解释。” “吾亦有此推测。”赭杉军将注意力自素还真身上稍稍转移数分,看向同修好友:“你伤势不轻。” “无妨,幸而暮云岫援手,也省得好友你忍不住插手喽。”墨尘音一哂:“敢让奇峰道眉关禁闭,他也是胆大。” 赭杉军苦笑:“不正是好友你借他此胆?” “哈。”墨尘音往岩池凑近了些,借助充沛的灵气恢复身体,想起六祸父子之事又难免忧心:“暮云岫前去追寻千流影,不知能否来得及。” 赭杉军沉默片刻,道:“七七血咒,父子相克。千雪与羽人非獍的奇迹,可能在他们身上发生吗?” “千雪的命格非同寻常,方能有此造化。”提及风千雪,墨尘音心绪又添了一抹复杂愁绪:“这些年来吾曾为此思考良多,始终不解内中因果。” “既有此殊,或是冥冥天意。” 赭杉军难得开口宽慰,墨尘音便也息止忧虑。 最近千雪命星蒙雾,难察其动,他明白是有人使用玄门掩命术护其周全,只不知这样的方法是否可免除未来难以预料的隐忧。 倏然,素还真与问墨身上同时绽放青芒,一时之间岩壁耀光熠熠,二人不禁紧绷了精神。 识界中的素还真正认真配合曼无歆演出“无依无靠的异界旅人接受好心人帮助”这一戏码。 “色无相,尘无相,识界穿寰,指点尘间路。” 曼无歆催动异能,以阵法包覆素还真身体,素还真伤势渐渐开始恢复,而他同时布下暗藏玄机的识界穿寰也得以渗透素还真神识窥往现实世界,一切发展似乎顺理成章。 玄尘居外一阵空间波动,夏雪河童与武罗闯入,另一道黑影则袭向曼无歆身后。 “童童、来取心。” 素还真睁开双眼,躯体有了戒备的动作反应,正在曼无歆预期之中,他肃容道:“不可分心,任何人也动不了此阵。” 三方牵制,曼无歆操纵火凤及寂尘剑应对,还要分心兼顾阵法,终究有些吃力,几番交手之后也负伤,素还真见状欲起身协助却依然被阻止:“静心,归心!” 若非多年风雨前行摸爬滚打,清香白莲或许会被他感动,眼下已明确感知对方目的不纯,自然不会太过积极,便顺其意继续调息。 “放肆!玄尘居内岂容你们撒野!”曼无歆背后再受一击,面显怒色,提升功力,欲加强阵法,殊不料窥视之眼被混沌岩池内两名道者察觉,赭杉军气劲一张,紫涛直穿意识之境,旋即一粒青色异珠自素还真眉心凝化而出,落入赭杉军手心。 曼无歆心中一惊,眼见一片竹叶翩然而落,掀起一阵青色旋风,瞬间将素还真卷离玄尘居! “哼!”计划受阻,曼无歆懊恼不已,不耐挥手:“全部退出去!” 自导自演的大戏暂告一段落,曼无歆怒气未平之际却也不禁沉吟:“竟能轻易破吾尹流之术,嗯……只要还在识界之内,素还真难逃吾之掌控。” 随后他又想起那片竹叶。 难道……可是早已不存在的人,怎有可能再次出现? 恐怕也是那个人的障眼法吧! 而苦境的混沌岩池中,墨尘音观察着素还真与问墨的状况,试着推测可能性:“看起来素还真在识界亦有助力,但这名陌生访客的存在更值得思考。” “嗯……吾会再设法向素还真传达。” “但素还真绝不可滞留太久,无论是他的□□,还是眼下中原盘根错节的局势,都需要他及早回转处理。” “唔,就以十五天为限。” 再度被卷入识界宛如迷宫一般的空间内,素还真却是不见慌乱。 “哎,过了许久,迷途的羔羊还是没等到好心的狼大爷前来啊。” “不愧是清香白莲,曼无歆想拿捏你,还是太过勉强。” 竹叶随风而舞,素还真眼前空间扭曲,泉水淙淙翠竹森森,弥漫的雾气如虚若幻,似入画卷之中。 “阁下渗入素某意识潜藏至今,必是有其原因。既有意帮助素某一探识界,何不现身详谈呢?” 林间清风阵阵,凝出一道飘渺人影,正是问墨。 “虽欲助你一臂之力,奈何能力有限。” “阁下与素某同样来自苦境,却对识界颇为了解,行动皆不受空间限制。” “倒不如说,由识界前往苦境,如今又回到识界。” 素还真闻言凝目观视,见面前之人的身体呈现不正常的虚无透明感,与曼无歆甚至自己都大相迳庭。 问墨笑容中自有一份苦涩:“时间不多,素贤人,我们要避开有心人的查探。请随吾来。” 素还真从善如流,随他走入竹林深处。 问墨适时提醒:“当心脚下,画中道路稍有不慎便会坠毁断界。” “哦?原来我们果真行走在画卷构筑的空间通道内?识界之玄妙,令人讶异。阁下能为,也使素某侧目。” “过奖。” “我们要前往何处?” “一个可能让你有所收获之处。” “尚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书澜问墨.意轩楹。在识界内,就称吾问墨吧。” 清风雅静,皎月独明。 素还真跟随问墨在隔绝外界的界中界行走许久,终于看到幻景的变化,翠竹枯萎凋零,月轮隐去清辉,风雪迷人眼,通道至尽头。 画中景致如水纹般漾开消失,出现在眼前的竟是—— “啊!叶小钗!” “不可轻动。”无形结界阻挡了素还真欲一探故友状况的脚步,问墨努力撑持画中境以避开暗处可能的耳目:“这是曼无歆为你准备的局,惟有当你如他所愿步步入局,下一步的营救才有可能。” 素还真按下心头焦虑,恢复平静:“那么先生此行,是要让素某掌握更多先机与筹码了?” 问墨未直接回答,反手化出一支玉笔,轻描点染:“意识之界的特别,就在于千头万绪无数意识的往溯浮沉。即便是识界之人,也难逃制约。素贤人请看——” 笔下文墨勾勒,牵动无形力量,光影穿梭往溯间,恍见曼无歆与伏婴师越境对谈之情形。 “嗯?”素还真一愕,很快想通诸事关节:“原来识界早已与魔界有所接触合作。” 问墨平静得不带一丝感情,道:“所以,吾之目的,不只在于让你掌握筹码。尚有一事需要素贤人完成。” “何事呢?” “巧妙将吾之存在透露给曼无歆知晓,想必难不倒你。” “嗯……”素还真垂眸沉思片刻:“可否让告知吾这样做的理由?” “理由么?”问墨收起玉笔,眼神飘渺:“为个人信念,也为挚友尽一份心力。” 素还真心有所感,遂点头应允:“如此,素某必会为先生完成此事。” 天长落日远,水净寒波流。 夕阳西下,被晚霞染红的海域一派辽阔壮丽风光。 往东南海域内深入,逐渐接近海波浪。与渔民们俗称的“仙海”不同,一眼望去海波浪杳无人烟,只余废弃港口与小镇。 暮云岫下船系缆,踏上海岸之时便已察觉暗处冷厉的目光。 海风带来周围的沉沉死气,蜃雾模糊了眼前景象,飘渺的鬼哭之声断断续续。 “不得……擅闯……亡魂……之地……” 暮云岫唰啦一下展开折扇,没头没脑却颇为感慨地念叨一句:“果然,每一颗樱花树下都埋着一只亡魂。” “……你有病哦?” 天草二十六抱剑站在废弃茅草屋顶,刻意摆出的酷炫姿势险险维持不住。 暮云岫抬头与他四目相对:“是,我有病,儒门遗传病兼流行病,伤春悲秋,死文艺文艺死。” “看你很有自知之明的份上,奉劝你别再踏入一步,否则,真正会变亡魂!” “哦,难道之前上岸的那个已经去黄泉报到了?” “嗯?”天草腾身跃下屋顶:“你认识落日飘迹?” “他叫落日飘迹?咦……”暮云岫细细想了想,总感觉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算了,他叫什么都无所谓。” 天草眼中有浓浓的戒备:“你与他不是同路人?” “不是啊。我只是看他先出发,就想着等看看,如果他真正死了,我也就不上岸了。”暮云岫摇了摇扇子:“现在听你口气,既然他没死,那我也没理由死了。” “唷,你倒是很有自信。”天草的敌意已散去一半,然而轻松之中依然带着试探:“最近海波浪还真是闹热,又没什么宝藏,不速之客倒是一个接一个。” “耶,这位少侠,别随便定性。连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不速之客,你又怎能武断。” “啧啧,我还从没见过千里迢迢出门却不知道自己目的的游客。” 暮云岫收起折扇,忧郁望天:“这样跟你说吧,我也是替人跑腿,至于人家想让我做什么,我从来没弄清楚过。” 天草闻言便联想到如月影神神叨叨的话语,颇有同感,观来者言行举止也不似落日飘迹那般若有所图,终是放松了戒备:“算了,看你茫茫然也是不明就里,既然来了,要遵守海波浪的规矩。” “多谢多谢。在下暮云岫,少侠怎样称呼?” “天草二十六。” “嗯,这个名字……” “安怎?有听过我的大名?” “非也,只是感觉很像东瀛人。” 天草一别脑袋,高马尾甩来甩去,显得很有活力:“叫二十六,是因为小时候算命先生说我只能活到二十六。” “那请问你今年贵庚?” 天草显得不以为然:“不多不少,刚好二十六。” 暮云岫玩着扇子同样不以为然:“小时候也有算命先生说我会被人克死,现在我还活跳跳。” 天草愈发有种遇到知音的感觉,放慢脚步与暮云岫并排而行:“哈,所以说这种事情就是不值一信。” “嗯,反正每一个人来到世上都别想活着回去,计较什么时候死也没意义啦。”暮云岫默默在心里排除掉死了又死死了又死的素贤人。 “赞!精辟。”天草脸上绽出笑容:“云仔,我觉得你越来越顺眼了。” “承蒙不弃。” 谈话间,天草已将他带到水净云天。 暮云岫只见到一名白衣人靠在树下似在小憩,天草开口唤道:“如月……” “嘘——”白衣人抬起手臂阻止:“吾正在聆听天语。” 天草扶额:“又来了。” 白衣人慢慢站起,慢慢转身,当他露出全貌的瞬间,暮云岫呆了那么一呆。 ……我去好凶残的睫毛!三百六十度立体无死角啊! 天草再度扶额:“喂,云仔,你讲出来了!” “啊,咳咳,抱歉。”暮云岫合掌作揖:“失礼了。在下暮云岫,打扰……呃,打扰先生。” 天草忍不住“噗”一声:“不用跟他这么客套,他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神棍。” “一月三身.如月影。”如月影不愠不恼,报上名号,又对天草说:“阿草,刚才榕树说了许多话。” “树是能讲什么啊!” “它说它年岁大了,枝叶繁茂,层层垂落,负担沉重。” “停、停!我看你根本就是要骗我动手帮忙修剪树枝吧!” “榕树还说,你八岁学轻功,却踩断它的树枝;后来又练剑,却不慎削去它的枝干。它都没出声了,如今它想请你帮忙修剪,你都不愿意。” “喂喂喂,真正是它说的,不是你看到的?” “吾不说诳语。事实上,吾离开二十年,这些有关你六岁之后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呢?” 天草脸上带着一抹惊色:“这……哼,算你狠,我修就是。真是的,我的剑是用来做这种事的吗?遇到烂客,倒霉!” 旋即认栽地拔剑开始修剪榕树。 暮云岫一直未插嘴,只站在一旁仔细打量白衣人。非男非女菩萨相,淡淡的檀香味,让他很怀疑,这人难道是佛门中人? 如月影这才静静看向暮云岫,预知的未来片段闪入脑海,身形顿时一僵。 锐气满满的年轻女子,无限无边的混沌气息。 天草二十六敏锐地顿住脚步:“看你这种反应,又看到什么了?” 如月影不动声色:“看到吾也无法确定的未来。” “话一次讲完啦!” 暮云岫展开折扇拦住天草:“阿草,这种难得的求知机会,就留给我吧,当做地主之谊了。” 天草看了看如月影的表情,很伤脑筋地继续修剪工作:“哎!” “先生从我身上看到无法确定的未来,此话有解吗?” “既是无法确定,便是无解。” “曾有人说吾命格特殊,算无可算,想不到被先生一眼看穿。” “天地万物,皆有其一定的运行准则,若是破坏了它,那么惩罚即来。” 如月影说得很平和,暮云岫也不能确定他是否在提点自己,便坦然道:“这点我已有体会了。但,破坏有必然结果,说明破坏也有其延续的价值与方式。” “宇宙之初,万物之初,皆是混沌。鸿蒙开辟至今,是非对错依然不存绝对,唯生死绝对。” “先生究竟想说什么呢?” “世上有无数生物不断诞生,不断消亡。如果人类有一日也面临毁灭,你有什么反应?” “我想那也许也是一种必然吧。” “哦?” “人类的发展,是不断开辟征服自然,并思索自身存在的意义。因此人类的一切行为之中,既有导致毁灭的因子,也有自省自制的良性因子。当毁灭的速度超过自制,或许就是毁灭的一天。” “所谓天地人,三者缺一不可,这是万物的平衡,更是制衡。一方增则一方灭,失衡的结果,便是逆袭。” 暮云岫眸光一凝。与天草二十六不同,他多少能听懂如月影的暗示,但依旧云里雾里:“先生能观视未来,那么先生的意思,人世失衡所导致的逆袭,就在不远的明天吗?” 如月影安静地看着他,平和清净的气质令人很放松:“任何一种物欲权望,都是暴力之下的产物,但我相信在痛苦的气氛之下,一定有人能挺身解救。” 暮云岫点点头:“这一点我从不怀疑。” “那么,你更要好好思考自己的选择了。” “嗯……?先生可否明示?” 如月影却闭上了双目,暗示本次谈话就此结束。 天草从榕树的繁茂枝叶间探出脑袋,牙痒痒地嘟囔道:“神棍!” 结束了雾煞煞的谈话,暮云岫被天草拽着朝水净云天外走:“云仔,别理这个神棍,我带你四处走走,也好让你早点找到自己的目的。” 银色沙滩遍布浮沫,海波浪的夜在潮浪声中却有一股特别的静谧。 “真是受不了他几十年如一日的神棍。” 暮云岫玩儿着手中折扇:“耶,世间神棍何其多也,阿草你要习惯。” 天草拍拍胸口作受惊状:“哪有那么多神棍,一个就够我受了。” 暮云岫抬手指向中原方向:“阿草你远离尘嚣,自然不知道。看到了吗?在那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大神棍。他们神秘又机灵……” “……喂喂,说话就说话,怎么唱起来了?” 林间暗处,落日飘迹操纵术法,将伏婴师交托的式神悄然调出。 “暮云岫,嗯……传报军师。” 六祸苍龙从未想过今生还能再见这个人。 这个运筹帷幄,一手帮助自己成就伟业,又一手将自己推下深渊的罕世奇才。 但有一点他极为清楚,几乎每一次这个人出现在自己面前,都会酝酿出一连串的布局机深,天翻地覆。 “寂寞侯。” 长长地吐出这个字眼,心境已截然不同。 苍白依旧,瘦削更甚,文冠武冕眉间依然是淡漠。 茶水正沸,他为自己斟上一杯:“过去许久,祸皇不开口吗?” “这个称呼,已是昨日云烟。” “真龙妙道有如今气候,蔚然观止。可惜落入东瀛彀中,元气大伤,难以持久了。” “你出现在吾面前,是要指点,或是隔岸观火?”六祸苍龙反问,未得解答,便自理思路,言道:“中原如今强敌环饲,人力疲敝,可谓岌岌可危。当数万信众与义士灰飞烟灭之刻,吾自问,何以至此?” “那么现在可找到答案?” “让一个人屈服有很多种方法,但让一群人都萎靡不振甚至放弃希望,必是更深的原因。”六祸苍龙握紧了拳头:“当年禁武令出,武林血流成河,中原遭遇的打击难以估量。此后一连串兵燹摧折,乃至今日之凋零。” “中原武林,兵燹自古不断。”寂寞侯慢慢饮下一口茶:“难道祸龙欲担起这一切?” “寂寞侯,如今的吾,着眼不在争雄天下,你也不用浪费唇舌试探。”六祸苍龙直直看向寂寞侯眼底:“如果有意协助,吾代表妙道感谢你;如要隔岸观火,吾便先行告辞。” “哈……”寂寞侯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咳咳……真是人世无常。” 他所希望的“权集一人,天下止武”,在不具备条件时由他一手运作,强悍地登上中原舞台;却在具备条件之时,大势已去。 天时、地利、人和。 寂寞侯终究难以得全。 六祸苍龙已起身,他不曾抬眼地开口道:“东瀛军势,根源在东瀛本土。莫召奴一页书虽尽心尽力,终究独在异乡,掣肘颇多。” “嗯?” 六祸苍龙顿住了脚步。 寂寞侯灰败的脸上依然是一片平静:“布局良久,吾想很快会有结果。” 六祸苍龙霍然回头:“何意?” “六祸苍龙,你几度起落,却是惟有一人始终忠心耿耿不离不弃。甚至愿意为你只身犯险,此你之幸也。” 东瀛西海,百丈峭壁之下惊涛拍岸,一座不起眼的神社坐落在峭壁上茂密的森林之中。 漫天樱花飘落,刹那间的绚烂芳华转瞬即逝。 “天荡月兮水面华,飘渺是曰浮幻。水棹拨真兮月上樱花。” 深红立乌,精致典雅的狩衣,在缤纷的落英中尽展出尘仙姿。 “大人,贵客又来了。” “……水面樱、月上映,虚空影、染红霙。” 天人般的面容露出一抹不豫之色,眉心微蹙,两点朱砂更显尊贵。 “呵呵呵……好友,吾又来拜访了。” “你身上,有血的味道。” “不愧是阴阳师,瞒不过你之双眼。” “你之来意吾不关心,吾只关心你会为吾带来多大的麻烦。” “一神二魁是同一人,东瀛天皇果真得天独厚。” “嗯……”身穿狩衣的贵人倏然移动到不速之客身边:“人形师,不论你目的为何,现在、立刻、马上离开!” “好友~~~独在异乡为异客,应该互相照拂啊……” 阴阳师额角瞬间鼓起青筋。 他有预感,大规模的麻烦很快会临门——不管一页书与源武藏决斗结果如何。 ……所以,是否应该考虑搬家? 或者,叫做避难更加合适。 第108章 番外 1. 尽管原无乡整天谈笑风生,也改变不了他生活不能自理的现状。 银镖玄解顺利重铸之前,银骠当家只能在烟雨斜阳家里蹲。 道门忙着跟黑海对掐,风千雪奉弦首之命,留守照看原无乡。 大后方每天要做的事情很简单,端茶递水送饭,闲下来便自己修炼。 战事暂歇时,倦收天会跑来探望原无乡,那她就得多做点饼。 她一手端着餐盘一手敲开门,将自己入驻烟雨斜阳后临时赶制的小桌板翻开摊在原无乡面前,把熬得香浓柔腻的蔬菜鱼肉粥、新泡的雪梨生地黄茶、菠菜鸡蛋馅饼放上小桌板,并把特制的吸管放入粥碗,最后对道真双秀微微一礼:“两位前辈请慢用。” 随即便欲退出房间。 原无乡道:“风千雪,这段时日总是麻烦你,不如留下来一起用餐吧。” “前辈不必客套,吾已用过。” ——嗯,双秀之间那个气氛,总有种自己是电灯泡的感觉呢,回避为妙→_→ 待她离开,倦收天已经拿起一只馅饼送入口中。 为方便原无乡食用,馅饼做得十分精巧,刚好一口吃完。 舌尖上的滋味方才化开便淡了,北大芳秀微微皱了皱眉,立刻拿起第二只往嘴里送。 “哎,北大芳秀,你倒是给病患留下口粮啊。” 倦收天如若未闻,继续猛攻饼碟:“你既然近日体力无耗,少吃面食为要,以免积食。” “哈,如此欣赏她的厨艺,不如跟弦首商量借给道真?” “嗯……”倦收天顿了顿,仿佛真的有在思考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银骠当家不禁莞尔:“别想了,吾相信玄宗不会同意。” 2. 风千雪第一次见忧患深是在讼星台,第二次见忧患深是在佛厉大战之前。 鉴于佛厉大战之后大家都集体脑子坏掉记忆乱套,她觉得自己还是装作不认识他比较好。 毕竟在她心里,对仲裁大人还是有那么一点阴影。 是啦,不就是三教公审嘛,素贤人后来也参加过,她一个小丫头都享受素贤人同等待遇,是要感到荣幸才对。 严格意义上来说,应该叫做儒教公审,因为提起诉讼和现场围观的基本是儒教中人。 虽然早就知道儒教会来找她清算,但也没想到会告到三教仲裁那个层面。 继承了废儒的遗产与武学,当然也就继承了他的债务跟冤家。 之前一直没人告她,一方面是武林动荡大家无暇顾及,另一方面是看玄宗的面子。死神之祸后,玄宗彻底退出台面,债主冤家们就来了。 幸亏她早把废儒的非法所得全部打包交给楚君仪托管加送还,被告了的当时还以为没什么大事儿。 结果刚踏入讼星台,心都快被羊驼塞满了。 就这人山人海的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儒门开party。 ……废儒的仇恨值还是这么高的吗?! 告她的是她名义上的师门,苦主是她名义上的师叔,当她的便宜师叔阴阳怪气开始发难时她就知道,病根子绝对在她名义上的师祖那里——怎么教出废儒和师叔这么一对儿极品的? 师叔的中心思想很简单,你出身罪恶坑!你师尊是师门的败类!你不配学《荡星十绝》!赶紧给我自废武功退出武林! 为了证明风千雪的出身是如何低贱配不上儒门,师叔还找来当年罪恶坑的妖道角把她全家在罪恶坑的事迹都给扒了个遍。 大庭广众,悠悠之口,风千雪脸皮厚可以不当回事,但是旁听的羽人非獍受不了,看到羽人压抑的模样,她也抑制不住恼火。 现场窃窃私语,忧患深喊了一声“静”,再云淡风轻地补了一句“双方慎言”便不再吭声。 她能理解忧患深的立场,但是现场众人不断刺激羽人非獍这点,她不能忍。 就在她舌战群儒之时,儒门教母楚君仪、伏龙先生曲怀觞亲自前来为她作证讨保,好说歹说,总算以“取回以一贯之”的条件换得她无罪释放。 忧患深事后召她前往扇宇,慢条斯理向她说明废儒旧案里那些曲折龌龊,并就庭审失控超乎预期作了解释,请她见谅。 风千雪毕竟是后生晚辈,对方位高权重,主动表态致歉了她也不好说什么,自认倒霉,便去找“以一贯之”。 送还“以一贯之”之后,她与忧患深再无交集,不料这次支援白沙书院,竟然又碰上了。 “风千雪,久违了……噗!” 忧患深一口血吐在地上。 ……不想看到您呐! 风千雪郁闷地拖着两位儒门名锋小树林急急而奔,好险没又去死一死。 虎口逃生,待忧患深和平如蘅安顿妥当,她忙不迭的告辞跑路,引得忧患深对平如蘅吐槽道:“哎……还是被记恨了。” “哈,三教仲裁,会在意这点记恨?” “耶,”忧患深扇面一翻,忆起当初风千雪在讼星台上舌战群儒的气势:“情况不同,她可是个十分厉害的小姑娘。” 第109章 番外 1. 自打刀无极梦茹芸两口子撕破脸互相伤害,刀无心就失了踪。 风千雪很好奇,这样一个战五渣生活废,居然能在天下封刀人山人海众目睽睽之下溜得不见踪影,且自此杳无音信……要知道那段时间刀无极各种黑料八卦满天飞,全武林都在关注天下封刀,偌大的门派还能弄丢一个真.文弱书生? “黄泉,你确定他不是被人拐卖了吗?” 黄泉无情冷嗤:“他有何被拐的价值?” ——刀龙风波已平息数年,天下封刀满地找人,仍然毫无头绪。 因刀无心失踪加逃婚行为而愤怒的罗喉,果断把找回刀无心的任务派遣给了跑腿大将黄泉。 黄泉本就对刀无心印象不佳,任务不顺,自然火气不小。 风千雪想了想,刀无心确实没啥被拐卖的资本,武力渣,生活废,体力差,没肌肉,就算拐去春宵幽梦楼估计都要被嫌弃,遂摇摇头同情地对黄泉道:“左护令,何必拆穿呢。” 嘴里这样说着,她仍偷偷看了眼一脸消沉的九州一剑知。 虽已时隔许久,但每次看见九州大叔都会觉得耳边响起腾格尔沙哑粗犷的唱腔——“呼伦贝尔——大——草——原——” 啧,也是服了梦茹芸,好日子不过非得去作死。 坑老公坑儿子,自己也没落着好,若非刀无极良心发现停止阴谋,大家都得陪着她倒霉到底。 正在此时,王座上翘着二郎腿的罗喉开口了:“右护令,接下来,这件事由你来查。” “武君,天下封刀都查不出头绪,我能查到什么?” 黄泉的眯眯眼里闪过一丝疑似顺利甩锅的兴奋:“有线报,他可能藏身儒教。” “叫我回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啊。”风千雪默默回头,直面大殿里众人期盼的目光,一脸冷漠:“我跟儒教的关系,你们应该都有听说哦?” 九州一精兵&御不凡:“……” 有听说,听说她在讼星台舌战群儒把一群死缠烂打人身攻击的儒生怼得生活不能自理→_→ ……好吧,估计这关系是不怎么样。 可天下封刀的实力和名声被一堆破事儿给败得更不怎么样了啊(〒_〒),至少风千雪在儒教还有人脉不是? “咳,”御不凡干咳两声,尴尬地打破了冷凝的气氛:“风姑娘,就劳烦你这次。有何要求,吾们尽力配合。” “风千雪,无论如何拜托你。” 本已欠了风千雪救命之恩,九州一剑知亦是有些过意不去,但为寻回爱子,也不得不强人所难。 风千雪沉默不语。 然后……想起九州大叔头上那顶名满江湖光滑锃亮的绿帽,不禁一阵心酸。 “好吧……武君,在那之前,您是不是先将我前段时间的俸禄结算一下?” 罗喉:“嗯?” 风千雪一本正经:“别瞪啊,武君。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大哥的老婆本可就指望我了。” 罗喉:“……” 2. 根据天下封刀提供的线索,刀无心最后出现地点极为偏僻,远望去完全是不毛之地。详加打探,方知此地内有乾坤。 多年前的苦寒之地,自从一位大儒入驻,经数年,当地民众皆受儒学教化,造就一派祥和别境,号称“文诣经纬”。 风千雪虽已被儒教认可了正统身份,毕竟前有诸多是非纠葛,嫌隙犹在,与儒教中人来往并不多,这种时候也只能求助于人。 神州浩劫之后,碧玄草堂已迁至世外清静之地,北窗伏龙九死一生,终归隐于此。风千雪知晓他曾游历四方,交游广阔,便决意拜访。 “吾曾听闻‘文诣经纬’乃儒门圣司墨倾池所创,但甚憾未曾谋面。”曲怀觞显得颇有惋惜:“你可知‘君子风’?” “过去在罪恶坑有所耳闻,三传人之一,剑君十二恨因此名动天下。” “其实这部剑法,是由墨倾池所创。吾虽无缘与之见面,但可设想其品性气度。” “先生既与圣司无有往来,那看来不便请先生引荐了。” 曲怀觞沉吟片刻:“有一人或许可以。而且此人,你也熟识。” “何人呢?” “倚天风伫.云忘归。修补神州四柱之时,他曾协助救灾,你可有印象?” “哦?”风千雪恍然,随后露出一个微妙的表情:“……他与圣司有牵连?” ——她对云忘归岂止有印象,简直印象深刻。自打恨不逢之后,很少看到女人缘那么好的男人了,走到哪儿都跟着一群狂蜂浪蝶。 曲怀觞轻颔首:“他们皆出自德风古道,算是同门。” 风千雪默默转开脸。 唔…… 一个把妹达人,一个君子风。 画风差异有点大→_→ 3. 云忘归人如其名,整天四处浪,并不好找。 风千雪托人给他带口信,数日后尚无音讯,遂决定先自己先探探路。 她一向比较自觉,知晓自己在儒教风评甚是两极分化,当初讼星台上看热闹的儒生也不少,此行低调为好。 于是稍加易容,着儒裙,挽云鬓,换了一身标准的儒门淑女装备,这便大大方方进入文诣经纬。 文诣经纬长久以来隐于红尘,少与外界沟通,但有生面孔出现,自会引起注意。 何况之前已有缥缈月带来武林风波,圣司虽不置可否,但远二爷却是跃跃欲试,使得众门徒对待访客更为谨慎。 风千雪方行至一处门牌之下,江城子与山亭柳已组队前来,一唱一和,拦截去路。 “身比闲云,月影溪光堪证性。” “心同流水,松声竹色共忘机。” “清风何从来?” “流云何归去?” 风千雪顿感牙都酸透了。 啧……吟诗作对啊,真是久违的体验。 理了理水袖,她故作愁容,低眉顺眼道:“几点梅英归笛孔,一弯流水入琴音。阳关柳色翠如昔,恨将君心换妾心。” 都是儒门的,文字游戏玩儿得溜,联想能力更不差。 江城子与山亭柳闻言,瞬间两脸懵逼。 夭寿哦……文诣经纬有门人玩弄姑娘感情?! 4. 涉入武林风波,固然是大事。 门人玩弄姑娘,这也件大事。 江城子与山亭柳觉得当务之急是赶紧弄清到底是谁跟这位姑娘发生了情感纠葛。 风千雪一脸幽怨。 “他不止隐匿行踪,连姓名也改变,我要如何向两位说明?” “这……” 事涉隐私,两人不好严加逼问,只得往上禀报。 于是远二爷得到线报,有个姑娘控诉文诣经纬门人欺骗感情、悍然逃婚、毁人名节、不知廉耻。 在远沧溟听取汇报同时,刀无心一边磨墨一边瑟瑟发抖。 远沧溟不动声色将他的反应觑视入目,答道:“若真如此严重,是该谨慎处理。” 玉徽清补充道:“吾观她伤心欲绝,谅非虚词。” 刀无心头埋得更低了。 远沧溟阖扇轻敲前额:“一时气急,险忘重点。江山,那位姑娘的名姓是?” “她自称君曼睩。” “砰——” 刀无心手下青玉砚台从案上摔落,粉身碎骨。 “无心,你的身手还需多加磨练哦——可有伤到?” 刀无心哆哆嗦嗦跪了下来:“二……二爷,我,我……” 远沧溟摸摸他的脑袋,仍是毛茸茸萌萌哒的手感,心底仍不太确信他会是做出这等事的人:“当初你投入文诣经纬,吾便有感别有内情。单纯如你,怎会瞒过聪慧的吾呢?” “二爷……” 刀无心哭唧唧。 “藏匿回避,非君子所为,人已上门,再避,就说不过去了。”远沧溟一挥袖,儒风一清地面残墨:“江山,将人带来天地庭记吧。” 刀无心对君曼睩满心愧疚,等得坐立难安,终于等到伊人缓缓踏入。 四目相接之时,风千雪眼眶一红,语调一哽:“无心,你果真无心,曼睩之心,已被你伤透了。” 刀无心:“……” 要死啦——! 风千雪你这是唱的哪一出?!!! 远沧溟持扇在侧,暗中观察,微蹙眉峰。 咦……气氛似乎异常的扭曲呢? 刀无心冷汗狂飙。 风千雪泪如碎玉。 “你决意要抛弃曼睩了吗?” “不是,你……” “你真对曼睩如此狠心吗?” “我没……” “就算你无心于曼睩,难道你连自己的父母亲人也要抛下吗?” “我……” “一句话,是?不是?” 话语落,一股细微的杀气从风千雪眼底闪过,刀无心顿时浑身一个激灵:“不是!不是!绝对不是!” 风千雪抬袖擦去脸上泪痕,轻声细语道:“不是就早说呀。来,无心,随吾回去,老爷子还等着你呢。” 刀无心瞬间回忆起被罗喉支配的恐怖:“……不!” 远沧溟: “……” 脑海中突然出现猫戏老鼠的场面呢……稍后也许是该画下来? 第110章 番外 1. 小树林中,“君曼睩”和刀无心独处一处,远沧溟率众强势围观——只是鉴于人家小俩□□谈,必有不便为外人所知之事,众人也就是远观而已。 “唉唉,二爷你能不能稍微回忆一下‘非礼勿视’的古训。” “是呀,自己偷看便罢了,还拖着吾们行此失礼之事。” “所以说,你们还是单纯啊,吾看事情不是这么简单。”远沧溟摇扇一脸深沉状,复又作叹息状:“算了,以你们的智慧,说了你们也不懂。” “吾们的八卦程度,确实与二爷相差甚远。” 远沧溟一哂:“啧,说不过,就只会嘴损呀,吾宽怀大量,是不会与你们计较。” “啊,又要哭起来了。” 远山亭一句话将众人注意力重新转回树林中二人身上。 风千雪盯着刀无心,脸上写满欲语还休的委屈,语调轻柔却暗带肃杀:“说吧,你到底打算怎样?” ……你是怎么做到表情和语调完全不一致的啊?! 刀无心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很不好:“拜托一下,别用这种表情讲话,很瘆人。” 风千雪假惺惺地擦了擦眼角:“好,我理解你的意思是——你爱上那位远二爷了,所以你暂时不打算回天都与曼睩完婚。” “别乱讲!是敬仰、敬仰!”刀无心惊得花容【?】失色,险些跳了起来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呀!” 风千雪泪眼朦胧地望向他,低不可闻的声音中透出毫不遮掩的狰狞:“凶什么?想死么?” 刀无心:“……” ——心脏真的受不了了(╥╯^╰╥) 风千雪突然拔下发簪抵在自己喉头,低语道:“刀无心,你以为武君和曼睩会不清楚你的想法吗?” 刀无心又惊又怕,看不懂她又在演什么剧本:“你……你想做什么?” 风千雪步步逼近:“你不就是想逃避刀无极与你母亲之事吗?” 刀无心脸色一白:“我……” 风千雪再近一步,喉头已渗出一丝嫣红:“曼睩还在等你,你若是男人,就别这么没担当。若你打算一直回避下去——很快你就不是男人了。” 刀无心:o((⊙﹏⊙))o.!!! “姑娘冷静!” 一道气劲袭来,将风千雪手中发簪击落。 风千雪顺势后退,踉跄数步才稳住身形,泪如雨下道:“刀无心,我不怨你负我,但你母亲时日无多,希望你随我返回天都,以尽人伦。” 远沧溟神色肃然,难得正经地看着刀无心道:“无心,既是母亲病重,你便早启程回去吧,勿留遗憾。” ——因距离较远,且声音太小,二人方才那番互动落在围观群众眼里已然脑补成一出始乱终弃的八卦大戏,远沧溟都不禁怀疑自己难道真的看错了人。 “二爷,我……” 懵逼的刀无心一见远沧溟略带失望的表情,瞬间明白风千雪这出戏的目的何在,简直恨不得找块豆腐撞死以证清白。 但他此刻无计可施更无从辩白,只得屈身行礼,幽幽道:“那……无、无心暂时拜别二爷与诸位。” 一片低迷气氛中,刀无心跟着风千雪一步三回头离开了文诣经纬。 “想不到无心……唉……”玉徽清不禁一叹。 远沧溟疑惑地回想着刀无心哭唧唧的眼神,心底始终难解:“……也许他有他的苦衷。” 2. 之前风千雪支援白沙书院,实属龙宿授意。 将刀无心打包送回天都之后,她便依照一贯以来的规矩,悄然前往疏楼西风复命,出乎意料地见到了三先天齐聚的场面——庆幸自己有易容更装的习惯。 “龙首大人。” 龙宿安静地送来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风千雪便屈膝一礼,垂手待令。 剑子仙迹若有所思地看了她片刻,饮下一口茶,慢悠悠道:“龙宿,我们出入疏楼西风,皆不知你还有这样一位下属。你倒是藏得好。” “嗯……”佛剑分说若有所思。 龙老板摇起了新款绯玉珍珠扇:“耶,潜藏于暗,才更有发挥余地。” “是呀,”剑子忽然语调一酸:“援救佛剑与圆儿,对付夜重生,解救仙姬与仙凤,若无她参与,确实难以周全——只是豁然之境简陋拥挤,实在怠慢仙姬,也不见龙宿你帮忙分担。” “哈,剑子,汝这番话若被仙姬听到,只怕汝又难得清静了。慎言,慎言,要体贴女性脆弱敏感之心啊。” 穆仙凤掩口轻笑,正直的佛剑大师开口把即将脱缰的嘴炮互损拽回正轨:“回归正题吧。” “咳咳……”剑子故作正经道:“眼下三教内|乱不休,龙宿可有对策?” “三教缺乏制衡与缓冲之地,已非一日之事,今冲突再起,剑子汝该明白关键。” “嗯……佛厉大战以来,苦境历经胤天皇朝、魔佛、黑海、三王之乱,三教原脉的制衡机制已被完全摧毁。加上九轮天暗中挑拨,如今三教各执其理,各争其利,确实难解。” “三教相争,吾辈一把年纪,已经历多次。人心浮躁,彼此相争,起起伏伏,自有消停之日。剑子汝又何必操烦太多?” “唉,龙宿,身为老前辈,是该发挥余热,以慰晚年呀。” “晚年生活,合该侍弄花草,修身养性,偶尔邀约老友赏花赏月,闲度岁月。”龙宿顿了顿:“如果剑子汝能早日与仙姬修成正果,老有所伴,更是美事。” “龙宿,你果然关心吾啊。”剑子一脸无奈。 “好友之间,自当肝胆相照。” 风千雪:“……” 好想跟秦假仙要个卫星现场直播:bilibili.三先天日常互损八一八.mp4 却闻佛剑分说严肃地接过话头:“三教相争,是有心人作祟。找出幕后,当断则断。” 啊——佛剑大师果然是三先天的良心!试想如果他也是剑子和龙宿这种画风,估计三先天就沦为先天中的三口组了。 话题再回正轨,剑子不甚赞同道:“佛剑好友,三教之争,非是剪除幕后便可化解。魔吞不动城介入至今,也并未阻止事态,内中缘由,相信你也能体会三分。龙宿,你说呢?” “哈……吾之提议,重设仲裁与调停机构。” “三教仲裁吗?不失为一个方法。但要恢复,在如今局面下十分困难。” “这亦是吾思虑之事。” “哦?看你神情,可是思有所得?” “唉,难啊。”龙宿以扇掩面,穆仙凤会意,立刻上前为三教顶峰添茶。 已经对儒门龙首行事作风颇有了解的风千雪见状,心中一排点点点。 ——看样子,龙老板又要派她去坑人了。 “哈。”剑子心神领会,也不点破,轻轻拿起价值连城的玄晶墨玉杯:“龙宿,此次你又寻得好茶呀。” “仙凤,为剑子先生备上一份,送到豁然之境。” “龙宿客套了。” 龙宿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此茶泡制之法,就一并交给仙姬姑娘吧。” 剑子额前三根毛随风摆了摆,欲言又止,终于放弃争辩。 3. 龙宿的情报网络到底有多广多深? 风千雪没有一探究竟的欲望。 ——何必呢。 作为龙宿暗中的布局,她现在是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背靠大树好乘凉,也没有被迫做过什么会与苦境正道冲突的任务,没必要保留过多的好奇心。 不过万堺……真是水深。 从龙宿掌握的八卦来看,万堺之中似乎没有好对付的人哪。 借三教内|乱之势,以万堺为突破,破而后立,将海枯石沉忧患深重新推上三教仲裁之位——可真是个hard模式呢? 龙老板是不是有点太相信她的智商了? 为了筹备搞大事,她已经好几个月没休息过,到寰宇奇藏那里搞特训,深深体会到成为一名智者是何其不易——首先需要一个好大的脑洞,其次要有深入旋涡中心的作死情怀。 接受完寰宇奇藏全脑开发的风千雪站在天都大门口,突然仰天长叹。 ——派她去天佛原乡弹极乐净土好不好啊?!这个简单多了! “大半夜嚎这么大声做什么?春天到了,呼唤情缘吗?” 来开门的是黄泉,附赠白眼一对。 风千雪懒得跟他扯:“刀无心呢?” “跑去文载龙渊了。” “哈?又跑?” “他说要去探望什么二爷。” “武君的意见呢?” “五天后必须回来。” “哦。”风千雪突然灵光一闪:“文载龙渊?远沧溟不是文诣经纬之人吗?” 黄泉睨了她一眼:“看来你近期消息不通。” “怎样?” “问御不凡。” 风千雪从善如流,进入天都直接找到御不凡询问情况,得知最近文诣经纬已入世参与对抗九轮天,但幽都封印那边似乎出现问题,江湖流传乃孽子相见所造成。 而传闻中的三孽子,其中二位,分别是佛门却尘思,儒门远沧溟。 “哦。”听完御不凡的解释,风千雪面无表情。 “风姑娘若有所思?” “没什么。烦请转告武君,吾需要借用君曼睩的身份,这段时间别让她出门。” “嗯?风姑娘要做什么?” “嘘……”风千雪冲着御不凡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低调,小心驶得万年船。” 御不凡:“……” ——你这绝对是要去搞事情吧! 仔细想想这姑娘平时虽然低调,可是经常做些惊人之事哦? ……第二日,御不凡亲自护送换上儒门淑女装备的风千雪前往文载龙渊,一路忍不住心肝抓挠。 ——好好奇!透露一下嘛! 风千雪淡淡一笑。 待见到文载龙渊内正与远沧溟相谈甚欢的刀无心,她幽幽开口:“无心,你耽误这么久,曼睩非常担心。” 刀无心:“……” 怎么又来啦?! 第111章 番外 文载龙渊的主事是清怀玉鉴应无骞。 虽名为“清怀玉鉴”,但根据龙首暗网和寰宇奇藏提供的信息,这位可不是易与之辈。来历不明,身世成谜,却短短数年内迅速成为儒门正御,并带领文载龙渊在万堺站稳脚跟。 难得龙首大人都亲自提醒她要小心应付,那便是真的很难应付了。 因此,风千雪感觉自己和刀无心被轻易放进文载龙渊这件事十分吊诡——要知道,远沧溟如今可算是被文载龙渊变相软禁,对方又岂会随意让他接触外人? ……不过为了维持自己目前的假身份,也只能装糊涂,姑且探一探文载龙渊打的什么主意。 “曼睩见过二爷。”风千雪向远沧溟行了一个标准儒礼:“这些年多谢二爷对无心的照顾,曼睩感怀于心。” “姑娘客套了。” 刀无心见风千雪再次顶替君曼睩前来,内心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 “……你又来做什么?” “谁让你当初逃婚呢?我现在毫无安全感了。为避免旧事重演,自然是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呃……” 刀无心无言以对。 远沧溟看他们两人相处模式,总觉得有种莫名的违和感——这位君姑娘看上去文秀柔弱,但言语之间透着几分强势,而且无心似乎有些怕她? 确定剧本没拿反么? 远二爷恍然大悟,自认发现了刀无心逃婚的深层原因,开口调侃:“无心,你要理解君姑娘的心情,是你理亏在先。” 风千雪顺势再行一礼:“多谢二爷为吾说公道话。” 刀无心满腹吐槽无从发泄,垂头丧气地嘟囔道:“你……我……哎!随便你啦!” “哈……” 远沧溟到底没憋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室外,负责监视的儒生迅速将情况汇报给了应无骞和畅遗音。 “正御,让那两人留在文载龙渊,是否会影响接下来的计划?” 应无骞一脸冷漠,眸中转过算计的精光:“若你知晓他们两人的身份,便会明白吾之用意。” “嗯?他们两人的身份有何特别吗?”畅遗音不解。根据他掌握的情况,韬无心仅是文诣经纬一名普通儒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十足的文弱。至于他的未婚妻,则更不引人注目。 “你可知韬无心本名刀无心,乃是昔日天下封刀三少主。” “天下封刀……”畅遗音沉思片刻,脑中忽然灵光一现:“那名女子,难道是……?” “武君罗喉掌上明珠,君曼睩。”应无骞面色既沉又冷:“吾们虽与幽都协议在先,但非吾族类,终不可信。挑起天都与幽都之矛盾,幽都左支右绌,唯能选择维持合作关系,以免深陷困局。” 畅遗音心领神会,面上亦闪过一道厉色:“吾明白了。” 见他意会,应无骞不再多言,暗自盘算。 幽都方面不过是暂时利合,终有破局之日,但儒门与幽都的协议若反被幽都作为掣肘,局面必是不利;倒不如搅乱浑水,借刀杀人,让幽都没半分机会走漏消息——毕竟,只有死人才守得住秘密。 黑暗的地牢之内,魔氛肆虐,寒意逼人。 风千雪缩坐在角落中,做出一副瑟瑟发抖,茫然无措之态。 嗯……事情是这样发生的。 她和刀无心在文载龙渊中陪远二爷把盏言欢,喝了没两杯刀无心便倒了,她也就顺势倒了。 然后幽都人马降临文载龙渊,和儒门正御进行了和谐友好的交流,达成了战略合作共识。 然后儒门正御就把她和远沧溟打包送给了幽都人马。 鉴于她是假晕,自然听到应无骞的表态:此女与远沧溟亦关联密切,为防走漏消息,一并带走吧。 于是幽都群魔就耿直地把她也给带走了。 她可不相信应无骞完全没有调查过刀无心的背景,所以——总觉得幽都被坑了呢。 事实上,也确实被坑了。 就在她和远沧溟被掳进幽都同时,应无骞派人拎着被故意弄成半死不活的刀无心去拜访天都,反复致歉,言辞凿凿地表示,幽都攻击儒门,君曼睩小姐不幸被擒,儒门看护不周,请武君担待了。 罗喉坐在王座上一言不发,黄泉满腹吐槽差点没绷住。 最终罗老爷子自行领会了风千雪的打算,深沉地对儒门使者说:“天都不会善罢甘休。” ——儒门使者便欢欢喜喜回去复命了。 “风千雪,她搞什么鬼?” 黄泉嘴角直抽抽。 “黄泉,你派人到幽都讨回‘君曼睩’。” “……喂!” 罗喉淡定地看过来。 黄泉气结,握着银枪怀着满腹吐槽愤愤而走,一出大殿便开始点兵点将,搞事去! 风千雪呆在幽都里吃牢饭好不悠闲,外面却翻了天。 ——号外号外!特大消息!天都跟幽都干上啦! 文载龙渊发来贺电! 不动城太上府强势围观! 刚刚恢复□□与功体的万魔惊座,这才注意到牢里关着的人,派劫烬鬼后前来好一番盘问敲打。 风千雪从善如流地表现出恐惧,又强作镇定,劫烬鬼后心思一转,回去就跟自家老板合计。 “应无骞将此女交给我们,怕是别有用心。” “哈……三教本就丑陋。” “吾们现在该如何处置君曼睩?” “嗯……听闻罗喉行事亦正亦邪,吾们与天都交易,亦无不可,但要盘算好合适的条件。” “是。” 三日后,御不凡代表天下封刀和天都前来谈判,表面上倒是严肃正经,可内心却充满了难以遏制的笑意以及对幽都的同情。 想当年风千雪潜入天都让天下封刀躺了一回好枪,如今这个局面可真眼熟? ——谈判抵定,双方在万堺边界交易,幽都释放君曼睩,天都要送上解锋镝的人头。 连日来带兵驻扎幽都外围的黄泉闻讯冷笑。 ……md智障。 天都和幽都的冲突,有心人皆看在眼里。 不动城内,赤龙影简直坐不住,百感交集又着急上火,解锋镝不得不出言宽慰。 “武君必会设法解救君姑娘,你莫失了冷静。” “……啊,也是。”赤龙影拿下面具,正是昔日天下封刀之主刀无极。 原本要接受面具的是啸日猋,但作为二哥,他不忍兄弟再涉风波,便挺身而出,承受异谱天命。 此番听闻噩耗,心中自觉对刀无心亏欠不少,便也希望出一份力。 解锋镝仍在思量,不动城外却有人扣关。 “嗯?” 片刻之后,银豹和燎宇凤将扣关之人带入,是一名陌生的儒生。 解锋镝已套上麒麟星的行头,深沉地靠在椅中。 儒生饶有兴致地四处观望,摇头晃脑自言自语:“啧啧,你们城里人真会玩儿,外面阴气森森内中光影迷蒙,哎呀,这些纱帘是骚紫色的?真是浓浓夜店风。” 银豹&燎宇凤:“……” “既来扣关,不先报上名号吗?” “啊,失礼,在下暮云岫。” “你的来意?” “送礼呀。” “哦?”麒麟星坐直身体,浑身散发出一股压迫感:“以化身出现,你的诚意存疑。” “别这么不友好,听到礼品你就不疑了。” “怎讲呢?” “你觉得万魔惊座和魔流剑这两件礼品有够诚意吗?” “你到底是谁?” “哎,准你们戴面具,不准我化身嘛?礼品就这样,要不要随便啦。” “嗯……吾要一个详细的说明。” “详情听说……” 计划交代完毕,暮云岫高高兴兴地摇着扇子离开了,解锋镝和苍鹰对视一眼,哑然失笑,同时心中疑窦暗生。 ……这是谁家的熊孩子? 可真会坑人! 五日之后,君临黑帝率幽都群魔与天都人马相会于万堺边界。 三教、易教、太上府、不动城之人皆在暗处观望。 幽都隔世已久,不太清楚武君罗喉的黑白历史,满以为今日能拿到解锋镝人头,孰料解锋镝来是来了,却是活跳跳的。 “嗯?!武君罗喉,这与协议不同!” 罗喉绷着脸不说话,黄泉自觉绷不住也不开口,御不凡只好顶上,冷哼道:“擒捉一名弱女子与取回解锋镝人头,并不是对等的条件。” “哈!那就是要违约吗?”君临黑帝已然看出罗喉与苦境正道似乎并非想象中关系淡漠,且四面有众多人马围观,暗自心中警惕。 装模作样把自己捆了三圈麻绳的解锋镝赶紧转移话题:“耶,幽都想要劣者的人头,劣者已经来了,是不是该让君曼睩姑娘现身,也好确认她之安全。” 君临黑帝略一沉吟,挥手让人带上“君曼睩”。 风千雪一脸柔弱地被人架了出来。 黄泉&御不凡:“……” ……无法直视!!! 高峰上,强势围观的不动城众人n脸……好吧,大家都带着面具看不出来,总之集体懵逼十秒钟。 “武君罗喉,如何?考虑清楚了吗?” “嗯……”罗老爷子到底是年纪大经验足绷得住,半转身深沉地看向了解锋镝,杀意隐然欲发。 “且慢!” 不明内情的赮毕钵罗忍不住冲了出来;太上府府尊天极地限也现身示警。 “武君罗喉,三思而后行。” 暗处,远沧溟得知“君曼睩”被自己牵连而为幽都所擒,不顾叹希奇劝阻,执意要来,此刻见形势不好,心内着急,却被忘潇然按住:“沧溟,别冲动,静观其变。” 眼看局面如此发展,应无骞和崇玉旨心中冷笑不已。 若天都对解锋镝下手,必会与不动城及红冕众人爆发冲突,而太上府也绝不愿天都和幽都统一阵线,如此乱境,正适合浑水摸鱼一箭多雕。 ——不过样子还是要做一做,于是他们也代表儒道出声。 “武君罗喉,杀解锋镝,便是与正道为敌,希望你能大局为重。” “大局?哈……”罗喉轻笑出声,难辨真意。 “今日两界交易,却如此人多势众,天都的诚意令人质疑。”劫烬鬼后亦是冷笑,并一把掐住了风千雪的脖子:“武君是不想要君曼睩的命了吗?” 却见罗喉双手往背后一负,冷声道:“演够了吗?” 空气细微颤动,一片血红飘蓬,劫烬鬼后人头落地,幽都群魔惊心一瞬,现场忽现灵犀剑气! 叮! [风千雪]对[君临黑帝]使用了技能[背刺]。 “啊……!你!” 风千雪一脸冷漠地拔出短剑,迅速躲开前来救援的魔流剑,剑路一转,儒风翩然,交织出一片绵密剑网;黄泉见状,银枪一挥,在地上划开分界。 风千雪顺势纵身,跃至分界一侧,留下另一侧无数残肢断臂。 骤然变故,除了心里有数的天都和解锋镝,也许还要加上围观的不动城,万堺众人皆是一片瞠目结舌。 风千雪施施然走到应无骞面前,行了一个最标准的儒礼:“正御,学生按照您的吩咐,已完成所有布置了。” 应无骞:“……” 君临黑帝喷出一口黑血:“好一个儒门!背信弃义!” ——他可不瞎!这女人一身儒风,不是儒门的还是哪儿的! 畅遗音怒视风千雪:“你!” “儒门广济天下,岂容幽都魔物放肆!”作为影帝级戏精,应无骞懵了那么一瞬便快速反应过来,饱含深意地看了风千雪一眼:“你做得很好。” 啧…… 风千雪一脸温良乖巧,心底却暗道自己这波操作可真算是作死。 ——想想看,上一个让她这般毛骨悚然的人,是异度魔界伏婴师呢。 第112章 第六章 暗夜中,式神缓缓飞越海境,滑入魔界领地。 露城之外,伏婴师抬起右手,式神寻主,顺势而落,落在他苍白纤瘦的指上,化为无数光点飞散。 落日飘迹在仙海一应见闻,清晰浮现脑海。 “落日飘迹传报军师:已查明仙海之内有一地名为‘海波浪’,众人皆以讨海为生。根据属下观察,内中卧虎藏龙。其中两名异人,一名天草二十六,乃是海波浪守护者,剑术不凡;其二是疑似无罪之人的嫌疑者,一月三身如月影。另外,惊鸿掠影.暮云岫亦于近日进入海波浪,尚未清楚他的目的。” “暮云岫,墨尘音同路者,嗯……他也前往海波浪,是受人所托吗?哈,看来魔界距离目标已不远矣。嗯……落日飘迹,继续观察,别轻举妄动。” 驱回式神,伏婴师回转内城,心下已有诸多计较。 静寂的大殿内,朱武聚精会神凝视着一柄犹带烽火狼烟的长戟,似乎透过这件兵器便能遥想那名少年战将当年风采。 吞佛童子缓缓踏入大殿,略一欠身,开始禀报武林最新动向:“主君,六祸苍龙与东瀛之战,情势有所变化。” 银鍠朱武仍是不错眼地盯着狼烟戟:“哦?军势转移到哪一方了呢?” “意料之外,东瀛几乎大获全胜之时,天狩浮阁突生变故,似是遭遇封锁。目前东瀛方面暂时退兵,六祸苍龙正待发起第三波的攻势。” “哦,看来有第三方甚至第四方插手,趣味。”银鍠朱武转过身,神色略显莫测:“月旋涡被擒,针对玄宗方面由你一人独挑,甚是辛苦。” 不过是朱皇常见的关怀下属的语气,吞佛却听出了几分不明的意味,抬手轻捻赤色长发,稍露两分孤傲:“主君,战将本该活在战场之上,而非苟活安逸之中。” “说得好。吾之爱子赦生,也是为魔界征战四方,九死未悔。虽不幸英年早逝,却也成全为魔界牺牲的愿望。吞佛童子,你说赦生是否太傻了呢?” “吾认为赦生心台澄澈,执着勤奋,乃是大将之材。” “可惜你口中的人才,再无机会展现他之能为了。” “属下亦深感惋惜。” “你与赦生师出同门,赦生更视你为竞争对手。你们两人一者手握兵祸之兆的朱厌,一者运使带来烽火的狼烟,皆是为战而生的魔。但行走在刀口上,除了实力更要运气,只能说赦生的实力与运气仍逊你一筹。” “不敢当。” 银鍠朱武不动声色打量着眼前这位四平八稳的后辈,用一种寄予厚望的语调慨叹:“希望你多担待赦生这份为魔界的心啊。” “此乃属下分所该为。” “很好。” 空气中波纹晃动,伏婴师进入殿内:“主君,海波浪已有消息回传。” “哦?落日飘迹进展如何?” “仙海地区的海波浪之内,高手云集,有一目标可能性很高,但有一名名为天草二十六的剑者顾守。此外,暮云岫亦已潜入海波浪。” “暮云岫?嗯……”吞佛童子略一沉吟,已想起这号人物:“之前协助素还真与墨尘音之人。” 伏婴师嘴角凝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他出现在海波浪的动机值得玩味,魔界的计划不得不有所调整了。” 银鍠朱武本想下令全数格杀,闻言暂且缓了一缓:“哦?打算如何做?” “声东击西,掩人耳目呀。” 朱武轻哂:“闻到阴险的味道了。” “哈……现今中原明有东瀛大军进攻,暗有轩辕不败挑拨,魔界仍掌握主动权,主君心中亦有考量。但对六祸苍龙之实力,主君是何看法?” “六祸苍龙枭雄也,但紫龙战鳞也并非不可破。” “主君有定论了?” “海波浪方面吾会派出四天王之一查探。吞佛童子继续对玄宗施压,让墨尘音无暇他顾。至于黥武……整顿军势,同吾一会六祸苍龙吧。” “是。” 吞佛领命离开,银鍠朱武转向伏婴师:“叶小钗的封印,你可是要顾好。” “上次抓住空间叠加机会,与识界已达成默契,短期内可保无虞。何况在下一步,针对叶小钗的封印之争,亦是吾为素还真准备的陷阱。” “啧,真令人不想与你为敌呀。”朱武似赞似讽:“幸好是吾界军师。” “主君,出征之前还有说笑的心情,看来是胜券在握。” “你说呢?”朱武袖一扬,狼烟戟已紧握在手:“听闻六祸苍龙亦有子女。为母则强,为父则刚,吾期待与他一战。” “伏婴师就先预祝主君武运昌隆了。” 海波浪内,天草二十六带着暮云岫四处闲逛,在东岸口碰上了落日飘迹。 “咦,飘仔,你还在这逛?” “是呀大哥,这个海波浪真是大!”落日飘迹作惊叹状,随即好奇地看向暮云岫:“这位是?” “跟你一样新来的。” 暮云岫摇摇折扇,笑脸迎人:“在下暮云岫,幸会幸会。” “幸会。”落日飘迹绕着暮云岫转了一圈:“是说暮公子一看便是富贵人家出来的,怎会跑到海波浪?” “唉,一言难尽,如今中原乱哄哄你也是知道,不比海波浪清净。” “嗯,说的也是。” 天草嘴里叼着一棵草,吐槽道:“是什么是啦,我看海波浪已经开始不清净了。” 暮云岫跟落日飘迹各怀心思,正暗中盘算,闻言都暂时收起了探究的目光。 “哈哈,海波浪有大哥你这样的守护者,有什么可怕?” “是哦阿草,我们都跟你混了。” “别给我戴高帽,云仔,论修为你也不差。” “哎呀!”暮云岫忙拿扇子遮住脸:“我还会什么?泡泡茶、跑跑腿而已。如果你不好意思,我也可以替你给如月影前辈帮忙锄草浇水。” “听你放屁啦,我对那个神棍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落日飘迹呵呵一笑:“大哥跟前辈明明感情很好,偏作出这样凶巴巴的模样,我们旁观者都以为是不好意思,对吧暮公子?” 暮云岫斜了他一眼:“不公平哦,管他叫大哥,管我叫公子——不如叫我二哥啦!” “呃……”落日飘迹歪着脖子挠了挠后脑勺:“你确实是‘二’?” “你你你……!”暮云岫拿扇子指着他:“你居然吐槽我!” 天草无奈地拍了拍脑门:“你们真是够了!” “那回到正题。”暮云岫转了个圈一手搭在天草肩头:“你跟前辈感情绝对很好,别嘴硬,我们四只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去!”天草嫌弃地拍开他的手:“明明眼睛生得好,神棍偏偏叫前辈啊你们。” 暮云岫无辜地眨了眨眼:“能混到神棍的当然是前辈啊。” “……你赢了。” “哈,不过大哥你总说前辈是神棍,为什么?” “说什么观过去未来,满口命运什么的,这不是神棍是啥?” 落日飘迹立刻一脸崇拜:“哇,前辈会看过去未来啊,那可有预测什么事情?” 话音刚落,暮云岫倏然出手如电,一把拎着落日飘迹后撤十步远:“预测我们死期到啦!” 气氛突变,阴冷魔氛降临,天草一口呸掉了嘴里的草茎:“高手!” 海岸上,一道雄伟身影现出身形:“吾乃魔界四天王之一,魔晦王。小子,报上名来!” “天草二十六,拜会了!” 天草一手握住剑柄,蓄势待发。 “啊,好可怕的魔力!” 暮云岫一手按着落日飘迹后颈,已探得他身上隐藏魔气,不动声色道:“魔力是比较可怕啦,不过这只魔到底什么品位?洗剪吹拉低整个魔界审美。” 落日飘迹被他这句话打得措手不及,结结巴巴道:“……呃,是、是吗?”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异度魔界造型奇归奇,审美可是一直在线,直到今日刷新我的认知。” 落日飘迹干巴巴地笑了一声:“你知道的还真多。” 暮云岫摸了摸他的头毛:“看你这副没见识的样子,改天我给你科普一下何谓洗剪吹与杀马特。” 正在对峙的魔晦王与天草二十六:“……” ……不参战倒是给我乖乖闭嘴啊! “哼!”魔晦王略抑薄怒,不废一言,强招出手:“喝……破天击!” 天草利刃离鞘,挥剑挡开拳劲,力拔山河之势被四两拨千斤巧妙化解。 魔晦王一击不成,抽刀再击。 “崩天击!” “飞鱼游刃!”天草二十六身形巧转,如鱼跃龙门,转瞬间巧劲挑开刀身,一剑刺中魔晦王。 察觉落日飘迹似有意动,暮云岫忽然拎着他的后领一把扔出:“哎呀魔人好可怕,阿草,飘仔来助你!” 措不及防的落日飘迹像颗子弹头一样被扔得飞了出去,魔晦王趁势抽身:“小子有来历,吾会再来!” ——然后落日飘迹就一头栽进了雪白的沙滩上。 天草二十六摇头叹气:“我讲云仔啊,你这人肉弹仍得真有水准安怎?” “明明是我仍得太准吓到对方了。抱歉啦飘仔,你没事吧?” 落日飘迹从沙滩上拔出脑袋,吐出嘴里腥咸的沙子,心里滚过一排羊驼,面上却只能作委屈状:“暮公子,要出手也要说一声啊!” “很抱歉啦,不如我请你吃饭赔罪?”暮云岫将折扇插到后襟,吊儿郎当地冲着天草一笑:“阿草也一起来吧。” “免免,海波浪就这么大,有什么好吃?”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暮云岫手心凝气,一掌轰向海面,炸起若干鱼虾贝蟹,海水洒了三人一头一脸:“我下厨,我们来吃海鲜大餐。” 天草默默伸手抹了把脸:“别在这破坏环境啊你!!!=皿=” 一个时辰之后,三个人坐在水境云天外大快朵颐。 “啧,中原花样就是多,我从没见过这种做法。”天草风卷残云地吃菜下饭。 “是啊,想不到暮兄竟然厨艺了得。” 暮云岫往嘴里送了一只扇贝:“哪里呀,只是食材新鲜……不过还是感谢你们对我厨艺的肯定,哈哈。” “大哥,我们在这吃,不请前辈一起会不会太失礼?” “管他做啥,他吃素的。”天草扭头看了眼树下的人影,撇嘴道:“不食人间烟火说的就是他啦。” 落日飘迹叹道:“唉,前辈每日都守在水净云天,不会太无聊吗?” “吾每一日都很快乐啊。”如月影光着脚走近,笑容和煦:“心中平和,就会感觉活着是如此快乐。” 暮云岫插了一句:“那前辈每日看天,真是在聆听天语喽?” “你信吗?” 暮云岫默默回想着六弦之首观想天机的场面,心有戚戚地咬着筷子点头:“信啊。” “喂,云仔,他讲的不能听哦,神神秘秘遮遮掩掩,看起来好像很厉害,听完了才知道他在胡言乱语,精神异常的神棍!” 暮云岫用一种“你还年轻你不懂”的眼神看了看天草,深沉道:“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落日飘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哈……那前辈聆听天语,可有听到上天说了什么?” 如月影面容平和:“上天说,你将引来带走我灵魂的人,你信吗?” 落日飘迹拿着筷子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呃……呃,前辈,你吓到我了!” 暮云岫立刻笑嘻嘻地夹起一条小黄鱼放到他碗里:“前辈跟你开玩笑呢,吃菜吃菜。” “是吗?” “一看就是啦。” 天草叼着鱼肉口齿不清道:“别理他,他是日常练肖话。” “哦。” 落日飘迹一脸怕怕,与暮云岫视线交接之时,已各自暗中警惕。 …… 深夜的海波浪风平浪静。 一叶扁舟徐徐而至,载来一人,与一魔。 箫中剑甫入港口,立刻察觉到一股冷若冰霜的杀意,犹如覆天狂涛。 少年剑者现身挡关,箫中剑剑气凝指,却沉而未发。 “最近海波浪很热闹……应该说是太过热闹了!” 局势一触即发之时,如月影缓步而来:“且慢动手。” 另一边,落日飘迹察觉空气中熟悉的魔气,戒心骤起:“月旋涡,你也来到海波浪?!” “月旋涡已非月旋涡。” 落日飘迹怒极冷笑:“听闻你是箫中剑的义弟。怎样?莫非想要弃邪归正了?” “随你怎样说。” “我说……背叛魔界者唯死而已!” 月旋涡藏在兜帽下的脸一片冷然:“那也要你有此本事。” 腥风吹过,战局乍起,月旋涡落日飘迹短兵相接,顿时腾月染血! 一击之后,落日飘迹无声倒下,临了冷冷一言:“魔界不会放过你……” 魔躯既亡,魔魂离体欲往中原而去,树林中一道昊光激射,在空中形成结界,阻断魔魂归路:“唉,让你回去给魔界报信可就糟了。” 月旋涡微微抬首,看见林间走出一位儒者。 儒者双手运使儒门秘术,更暗中融合道招,一举摧毁无从逃避的魔魂,这才与月旋涡打了照面。 “哟,又见面了。”暮云岫笑得有几分不怀好意:“荒城三少爷,弃暗投明啦?” “嗯?”月旋涡并不知当初是谁定下了用迷烟放倒自己的计策,见对方表现得熟稔,感到有些莫名。 “是你暮云岫。”箫中剑与天草、如月影同来,见状不禁讶异:“你怎会在此?” “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见到来者,暮云岫收起折扇,难得正经地对如月影道:“前辈,看您访客的数量,真不考虑转移根据地吗?” “云仔,什么意思?”天草心底的疑惑越来越重,心也越来越不安。 暮云岫不答,如月影仍然平静:“吾之天命牵连着天之罪,吾之坚持便是承受。而你,也该回转中原,保护你想保护之人。” “哦?”在海波浪盘亘数日,暮云岫自然牵挂中原局势,闻言心下一紧,转而问箫中剑:“空谷先生,中原近期情况如何?” “东瀛暂时偃旗息鼓,魔界动作频频。吾来之前,听闻银鍠朱武已经开始针对真龙妙道。” “嗯……”心知不可再拖,暮云岫向如月影躬身一礼:“多谢前辈指点,我这就回中原。” 暮云岫匆匆而行,路过天草二十六身边时略缓了缓脚步,欲言又止,终于只化作一句:“阿草,我们有缘再会。” ——魔界已经盯上如月影,天草二十六注定要被卷进旋涡之中。 唉……是个元气满满的少年啊,怎奈江湖无情。 但愿还有再会之日吧。 “喂,话讲清楚再走啊!”天草窝了一肚子火,眼见暮云岫上船渐行渐远,气得一跺脚:“听你们一个一个练肖话!真是烦死人!” 回到中原,暮云岫首先跑了一趟定幽巢。 寰宇奇藏早已收到他的消息,好整以暇等待会面。 暮云岫见他悠闲的样子,真是气打不出一处,咬牙切齿道:“军师真是惬意。动一下嘴皮子,让我跑断腿。” “但你也带来吾需要的情报了。” “是啦。”暮云岫头疼地挠了挠后脑勺:“无罪之人很可能就是如月影,现在一波又一波的人去拜访海波浪,魔界也基本锁定目标了。” “如月影是一个怎样的人物?” “不会半点武功,似乎能够聆听万物之声。而且他对自己的处境有相当的自觉,看来心中有数。” “嗯……如此观之,你与他也许还有一会。” “什么啊?”暮云岫翻了个白眼:“你也是,桥主也是,只让我跑腿不告知实情,让人一头雾水很好耍吗?” “哈……不提此事了。轩辕不败已经入彀,魔界大举进攻之时,便是收网之时,你也该早做准备。” “轩辕不败……跟魔界又有什么关系了?”暮云岫放弃在脑力役面前使用智商。 寰宇奇藏微微一笑:“素娥,你来解释。” “是。”前异度魔界小公主诡秘地笑了笑:“公子可知银鍠朱武为何被尊为战神?” “因为特别能打?” “背后关键,是圣魔元胎。” “圣魔元胎有何特别吗?” “圣魔元胎与魔界创始者有紧密的关系,自然拥有得天独厚的条件。他之功体,难伤难败,更有自动恢复之能,这才是最可怕的关键。” 暮云岫无语凝噎。 就是说银鍠朱武是强t强dps还能自奶咯?这还怎么玩儿!作弊呀! ……当初怎么就没趁他神魂不稳的时候来几下斩草除根呢?! “那轩辕不败……”他说了半句,忽然领悟,难以置信地瞪着寰宇奇藏:“你想让轩辕不败对上银鍠朱武?不会吧!那个老匹夫虽然体质与功体特殊,但恕我看不出他除了嘴炮和小动作之外真有能力对付朱武。” “错了,”寰宇奇藏羽扇轻摇:“吾要他的身体……以及功体。” ……嘶。 暮云岫搓了搓手臂。 这句话有歧义啊军师大人——若非知晓轩辕不败是个猥琐老头,他会以为寰宇奇藏有什么特殊的见不得人的爱好的。 素娥掩口一笑,眼中流转着恶毒:“轩辕不败的□□亦是难摧难伤,真是诱人。” 暮云岫斜了她一眼。 ……这话说的,更有歧义了。 寰宇奇藏不以为意,轻抬眼眸:“轩辕不败是只老狐狸,绝不会愚蠢到正面挑战魔界。但若他躯壳中所装,不再是他自己呢?” 暮云岫瞬间遍体生寒,轻咳一声,弱弱举手问:“请问如何将轩辕不败逼出他的躯体?您又打算找谁进入这具躯体呢?” “哈……”寰宇奇藏笑而不答,转移话题道:“你离开青梗冷峰有一段时间了,也该回去看看玄宗道者是否需要协助。” 暮云岫见状,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来了,多少有点手脚发软地爬起来自动滚蛋。 ……不要得罪智者,不要得罪智者,不要得罪智者。 重要的事情跟自己说三遍。 非妙领着暮云岫进入混沌岩池之时,墨尘音与赭衫军正在听素还真详述识界之行的经历。 “嗨呀,看来吾来得正是时候。” 墨尘音见他平安归来,心下略定:“暮小友,自那日你离开追寻千流影已过数日,不知千流影状况如何?” “已被安置在安全的所在,道长不必担心。” “嗯……有劳你了。” “客气。素贤人,你醒来真是太好了。” ——暮云岫此刻看见素还真深感亲切,虽然素贤人也是智者而且向来有“素老奸”之称,不过作为战友,在他身边感受到的冷意明显少多了。 “哈,是素某让众人担心了,目前正有要事需要暮少侠配合。” “但说无妨。” 墨尘音接过话头:“吾来说吧。素贤人识界一行,意外发现叶小钗灵识,而赭杉亦在协助素贤人查探识界过程中感受到佩剑紫云之涛的气息。” 暮云岫“唰啦”一下展开折扇:“言下之意,各位打算再探识界了?” 素还真微微颔首:“于公于私,此举乃是必需。” 暮云岫持扇来回走了几步:“其实我很好奇,虽在典籍中见过关于识界的叙述,但我一直对识界的存在保持怀疑。那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所在?” “据曼无歆与问墨先生所言,识界乃人之意识所凝聚而成的一个虚幻世界,不属天、不属地、不入三界、不入轮回,但据素某观察,此界自有经纬洞天,吾所看到的尽是冰山一角,尚不足以推测全貌。” “嗯?听素贤人的意思,识界内还有人啊?” “既是意识聚集之地,自然会由意识产生生命。” “哦,那也是意识体喽?”暮云岫随后一问,旋即脑中灵光一闪,如遭雷劈,面容呆滞地自言自语道:“意……意识体?!” 意识体的意思就是没有躯体,那么寰宇奇藏要用轩辕不败的躯体来干啥……好像有点明白了…… 他异样的反应引起三人侧目。 赭衫军开口道:“意识体如何?” 暮云岫嘴角抽抽着干笑:“啊哈……没,没什么,素贤人请继续。” 赭衫军与墨尘音互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素还真自然也看出他的掩饰,但眼下当以正事为要,便开始叙述自己的计划:“素某有幸得到识界之人襄助,心中已有腹案。叶小钗之元神既能通过识界浮现,说明吾们可以利用空间术法突破伏婴师的封印。” “伏婴师心思缜密,必不会让你轻易接触叶小钗。何况你也提起,伏婴师与曼无歆可能已有合作,此行是否会踏入魔界的陷阱?” “纵然是陷阱,素某也不得不为。” 赭衫军再次沉吟:“当日你是因昏迷而进入识界,接下来又要如何设法再入识界?” 素还真自袖中掏出一张人形咒符,其上满是伏婴师的气息:“这张符咒将是关键。详情听说……” 待一切布置完毕,赭衫军承诺会协助此局,墨尘音便送素还真离开。 暮云岫跟在两人身后亦步亦趋,墨尘音也并未反对。 一路三人无话,直至望天古舍,素还真对墨尘音道:“道者略显沉吟。” “素贤人此番再探识界,必回引来有心人的关注,吾不得不做好万全的准备。” “道者心中已有计划,但仍未下定决心。” “昔日玄宗有一阵法,逢魔之刻威能大显。若可再现此阵,想必能保证计划顺利进行。” 暮云岫奇道:“墨道长,听起来好像现在开阵有所困难?” “哈……” 暮云岫支着耳朵,半天才听到一声苦笑。 墨尘音抬头望向青梗冷峰难得的晴天,沉沉慨叹:“素贤人为江湖奔波,谅必能体会大是大非之前人心的纠结。” 素还真已朦胧意识到什么,坦然道:“为公义而付出,为私欲而奸谋,是非背后总是有一段令人为难的抉择。” “正如素贤人之言,墨尘音正面临这样艰难的抉择。”蓝衣道者忽然敛袖向素还真行了一礼。 “道者,你这是……?” “算计日月才子之事,吾替那两名可恶的同修好友说声抱歉,这迟来的道歉,希望素贤人不要嫌太迟。” “事过境迁,素某又岂会留怨至今?” “该有的礼数,由同为四奇之一的墨尘音替行,亦是大是大非之举。” 一头雾水的暮云岫闻言慢慢醒悟过来,再不敢插嘴。 素还真温和垂目:“凡夫无法超脱红尘禁锢,难免沉浸欲望轮回。道者既然早有盘算,素某可提供的,便是下定决心之后的方向。” “素贤人请说。” “据一页书前辈所示,尹秋君与昭穆尊皆在双城风波中销声匿迹。但他们最后的线索,皆指向一位神秘的玄宗道者,冷无霜。” “哦?”墨尘音纳闷地在记忆中搜索这个陌生的名字,几番无果:“可有其他特征?” “据传是一位精通奇术的女道者,剑法超群。” 暮云岫以肉眼可见的幅度抖了一下。 “嗯……”墨尘音沉吟片刻,开口致谢:“吾知晓了,多谢素贤人提供的线索。” “道者不必客气,请。” 送走素还真,墨尘音继续作思索状,暮云岫站在他身边既不敢开口也不敢动,一滴冷汗顺着鼻梁缓缓落下。 半晌,墨尘音忽然转过身直面暮云岫:“暮小友,吾有一事……” “墨道长我知道了交给我吧!!!” 暮云岫秒答之后飞一般化光跑到没影。 墨尘音伸手挽留不及,哭笑不得地站在原地,心却已大定。 “果然啊……” 第113章 第七章 鸟语虫鸣,篁竹青幽。 清雅的凌云地内,一人席地端坐,双手操弦,拨出铿锵之音。 “琴声幽,坐断东南战未休。琴声渺,击筑放歌俱未老。琴声危,樽前拭尽英雄泪。琴声怒,雪涛狂卷破天幕。” 风过竹叶沙沙轻响,一抹翠色宛转而下,婀娜身姿曼妙旋转,妙目流转无限风流,莲足轻落,玉笛微斜,柔声续接未竟之句—— “琴声悲,潼关饮马孤城危。琴声骄,易水清寒风萧萧。琴声切,天阔云漫初霁雪。琴声雄,轰雷掣电狂风强。” 访客登门,端坐之人依然八风不动。 “治世正音天下曲,谁得千古圣贤心?” 翠衫女子笑中隐含善意试探:“一曲黯然销|魂的《忆故人》,却被你弹得如此霸气。” “琴曲乃为雅乐,备有九德,可柔可刚,可静可动。” 女子轻嗤一声:“这论琴之道你自己留着吧。吾说,贵客临门也无茶水,又无客椅,这处禅天境有什么能款待吾?” 操琴者翻手作出“请自便”的姿势:“以琴声迎客,以青竹浮云相待。” “唉,”女子无奈摇头,自行化出躺椅,优雅斜倚:“罢了,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你,吾这娇弱之躯可是经不起折腾。” “哈,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来访是为哪桩?” “若说只为关心好友而来就太虚伪了。” “关心好友,有两层的意思。若是他人来访,吾断无开启禅天境之理。”操琴者一手平举,掌心凝化出一只亦真亦幻的冰蝶。 女子本待调笑,见状面色微变,连语气也多了两分焦虑:“释云生!你、你、你——你果然介入了,就连他也……?!” “一贯的目标从未改变,吾是,他也是。” 女子深深叹了一口气:“你们的做法将暴露自身处境。” “无妨,吾料识界之内尚无人察觉。” “从过去到现在,你们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女子已是无言以对:“一个誓不低头,一个暗中筹谋,果然是肝胆相照——吾实不想与你们为敌。” “你有你之立场,吾们有吾们之坚持,真是朋友便无需顾虑其他。” “那吾问你,你此回闭关,真是准备对上那个人?” “本有此意,但目前计划有所调整了。” “能说动你释云生,他也果真回到识界。” 释云生略显黯然:“他选择回来,是最大风险所在。” 苏苓亦露出伤感之色:“书澜问墨意轩楹,一直是这般奋不顾身,你知,吾亦知。” “识界未来,不能任由那个人主宰……吾可创造天时地利,好友为吾补全了计划中最欠缺的人和。” “也只有他,能做到这般程度。” 释云生默默垂首,轻轻拨动琴弦,此回已全无铮铮豪气,仅余对故友的追怀与谢意。 “仗剑一生孤胆沥,一曲流水酬知音。” 偷梁换柱的九转灵心,精心准备的无伤之躯,将是玄貘避无可避的陷阱。 在此之前,他会耐心等待,以免挚友一片苦心付诸东流。 露城地底二十里,渐失活力的魔龙之躯内,细密脉络围成大小深浅皆不相同的寒洞。 螣邪郎一手抱在胸前,一手轻握邪鞭,好整以暇看着被吊在半空的造幻师。 “给你数日时间,可是想通了吗?” 造幻师左腕被细细的魔丝缠吊,右手却被反剪于背,双侧髌骨皆被敲碎,无力地垂着,漂亮脸蛋上倒是没有丝毫伤痕和血迹。 听到螣邪郎的声音,她缓缓抬眼,难得露出几分嘲讽:“哈,早是死,晚也是死;答应是死,不答应也是死,若在死前给你们多多添堵,吾乐见其成。” 螣邪郎轻蔑地冷嗤一声:“罪恶坑之人,强撑什么风骨?” “哈哈哈……滕邪,你太天真了。”造幻师笑得千娇百媚:“吾是怕脏怕疼怕死没错,但魔界给吾来这套,终究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啊。” 螣邪郎手中邪鞭一挥,如吐信毒蛇缠上造幻师脚踝,冰冷中夹杂着雷电之力,激得造幻师浑身轻颤,体内封印再复涣散之像。 “你认为魔界真无办法取得你的力量吗?”螣邪郎神色之间已有几分不耐:“不过是军师认为你尚有利用价值,才让你苟延残喘至今。” “呃……”造幻师强抑闷哼,继续绽出柔媚笑容:“那可更巧,想利用吾之价值,端看吾心情如何。” “收起你的洋洋得意吧!无罪之人已有消息,你的时间有限,好好把握。” 螣邪郎不为所动,收起邪鞭转身离去。 造幻师忍耐着躯体之痛,暗自将侵蚀筋脉的冰锋雷电之力逆向导入七经八脉,眸光中凝出一丝残冷:“伏婴师,想榨取吾之价值,只怕你还没这个能耐。天下智者,可不止你一个……呵。” 密室内,伏婴师伸出食指在案上一抹,五枚黑色纸媒均等铺开。 “五藏幽冥.召阴祀雷。” 双手结印翻飞如电,指尖幽绿光点交织成形,咒术催动奇能迸发,远程袭向东海之滨天狩浮阁。 被困数日,御行者不见惊慌,稳立天狩之心,施展东瀛秘术,欲由内冲破外部封印。 忽感一股力量扰动咒术,御行者法杖柱地,快速应对。 “阴阳法.罗生牢壁。” 感应对方拦截之术,伏婴师轻笑一声:“哈。” 御行者凝化防御结界,似乎已经明白对手目的,从容道:“初次见面,还请赐教。” “东瀛正统阴阳术,趣味。第一招的机会让给你喽!”伏婴师稍起几分兴味,对手亦以上乘咒术回应:“恭敬不如从命。” 同道高手,远程对决,眼神一变,各展奇能! 螣邪郎与补剑缺在室外护阵,同时听取鬼族探子汇报消息。 “东瀛失去天狩浮阁庇护,目前退守东海之滨;地狱岛问天谴等人已经恢复元气,正与真龙妙道两位护法及两队人马组织防线,遏制京极鬼彦。” “那龙威宫的守备必然紧张了。”螣邪郎愈见沉稳,冷静思索局势:“朱皇与黥武已经出征,玄宗方面可有动作?” “暂无,但墨尘音与素还真似乎正在密谋着什么。” “嗯……继续监视!另外,不可遗漏那个蠢蠢欲动的轩辕不败,眼下是关键,别被他坏了局面。” 打发走探子,补剑缺推了推墨镜,心中无限感慨。朱武那臭小子,若有几个儿子三分的拼劲,也不至于搞到现在千头万绪乱糟糟。 ——果然是歹竹出好笋! 突然间,密室大门打开,伏婴师从容而出。 “哎哟,面具仔一脸嘚瑟。安怎?成功拖住天狩浮阁了?”补剑缺开口仍是没个正形。 “嗯,马马虎虎吧。”伏婴师敛起身遭因咒术对决而激荡的气息:“主君会祸龙,当然不能让东瀛搅局。阻止天狩浮阁的奥援,地狱岛想必会热情款待京极鬼彦。” “军师,无罪之人你已见过,情况如何?” 螣邪郎并无朱武那般的调笑兴致,直奔主题。 “九成确定,但时候未至。暮云岫插手落日飘迹的任务,也对达成无罪之人的条件有所影响。” “但一切仍在军师掌控之中。” 伏婴师并未否认,继续道:“祸龙之后,便是玄宗。无罪之人方面尚需时间,主动出击张扬魔威,也是转移焦点的好方法。” “听闻箫中剑与月旋涡亦在海波浪出现,军师要确保朱皇后续配合行动才是。”提及父皇,螣邪郎嫌弃之余略带警惕。 “太子放心吧。” 伏婴师竟向螣邪郎微微屈身一礼,补剑缺见状,心下一沉。 微妙的礼节之后,伏婴师神色如常,继续布置计划:“接下来,你就专心等待针对玄宗和素还真的局。” “造幻师如何处理?” “一旦无罪之人运作顺利,三个要素之间自生共振,届时便是吾下手之机。” “好。” 螣邪郎不多言语,立刻前往心枢之地。 补剑缺挠了挠脑门儿:“这个小子……变化还真大。” “已经初具风采。”伏婴师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女后赌对了。” 补剑缺心中颇不是滋味,转过身摇头晃脑道:“老狼我要提醒你一句,他还控制不了四天王!” 伏婴师不以为意:“那是后话。何况……战将有战将的责任与规矩,不是吗?” “随便你啦,我很久不打卡上班,就当没看见!我要来去继续做我的事,好自为之。” 目送补剑缺离开,伏婴师深沉一笑,自语道:“主君,希望你别让局面走到那一步啊……哼哼。” 化外天晴空万里,暮云岫却在地面上转得满头大汗。 “操天道.化两仪……什么来着?哎,现在的人隐私意识都这么强,动不动就换密码。”打开折扇给自己扇了两下,焦躁道:“该不会还有输入次数限制吧?不会吧?那我还剩几次机会?” 就在他火急火燎之时,云端之上,天桥浮现。 “耶……?” 为什么下来的不是悬桥而是天桥? 暮云岫楞了片刻,陷入深深的纠结之中。 上嘛,万一被悬桥的小心眼师伯看到,大概又要被记上一笔;不上嘛,天桥这位也是长辈,都主动降下云梯了,不好打脸吧? 天人交战片刻,他终于鼓起勇气抬脚迈上云梯。 自双城之战后,化外天荒废诺久,入口亦各自变化。 六极天桥清净得不能更清净,昭穆尊独自端坐云台入定。 暮云岫来到云台之侧,不敢出声打扰,默默观察。 前尘破事烂摊子姑且不提,如今的昭穆尊倒颇有些当初甫入世之时威严端庄的气质了……噫,他竟然用了“端庄”这个形容词啊。 数息之后,昭穆尊缓缓睁眼,不冷不热道:“何事?” “咳,我就直言来意——魔界干架有兴趣吗?” 昭穆尊面无表情。 暮云岫只能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 “时间与地点。” 这么爽快?! 暮云岫着实一惊,又生怕对方反悔,赶紧回答:“五日之后,矗里原上九峦峰。” 昭穆尊仍然四平八稳,半晌才冒出一句:“吾知晓了。” ——也不说去,也不说不去。 暮云岫心里直突突,又不好逼问……啊,最头痛和这种性格的长辈相处! 但他口中仍客套道:“那晚辈告辞,叨扰了。” 在他离开后,昭穆尊像颗木头一样继续端坐云台,眸光沉郁,浑身散发出一股……自闭症的气息。 另一方面,断极悬桥法阵中,风千雪蓦然睁眼,脑袋往外探了探,小声道:“太慈心!太慈心?” “风姑娘,吾在。” 风千雪大松一口气——谢天谢地这货终于不再称呼她人间失格的“少桥主”了。 随后她继续小声问:“桥主在吗?” 守护阵法的太慈心坐在小板凳上浑身拘谨,旁边正站着一脸不爽的悬桥之主。 “何事?” 听到本尊的声音,风千雪立刻把墨尘音的计划复述了一遍。 尹秋君沉默片刻,忽然扬声道:“你整日跑东跑西四处惹麻烦,有事才想起寻吾了?” “呃……”风千雪脸部肌肉一僵,干巴巴地赔笑道:“桥主,反正你十分有闲,偶尔也该出去活动一下筋骨嘛。” “出去活动筋骨,顺便让魔界追杀吾?” “你又不是没出去过……” “说得好,吾是为什么会出去?” 风千雪立刻大着嗓门道:“为了我!都是因为我!我大错特错!罪无可赦!” “少来这套。” 尹秋君重重地哼了一声。 听他反应,风千雪这才肃容道:“我说师伯啊,你们大人的恩怨我就不管了,我也管不了,就事论事,叶小钗被魔界所擒可是你的锅。” 尹秋君冷笑:“哦,真是好大一口锅。” “魔界断层接合,也是你的锅。” 尹秋君摇扇继续冷笑:“干脆一次性数清楚,吾还有几口锅?” 风千雪壮着胆子跟他说这些话,已是做了好大一番心理建设,闻言心一横脸一扬,大声道:“师伯,真正的勇士要直面惨淡的人生,自己的锅就是徒手也要扛起来。九峦峰开阵,去还是不去,给个话吧。” 尹秋君被她正面呛得一噎。 ——他想拿锅盖掀翻这个臭丫头!=皿=! “师伯?” 风千雪在阵法中试探着问了一声。 “……哼!” 阵法外,尹秋君拂袖而去。 风千雪终于把心稳稳放回了肚子里。 玄宗四奇啊……好想亲自围观。 不过那是不可能的——只好让化体回来共享了。 真龙妙道总坛龙威宫内,六祸苍龙正在与田乔夫妇讨论转移东海之滨附近百姓之事。 “天狩浮阁破封在即,我们必须把握机会一举歼灭京极鬼彦及其部众。东海之滨战事将起,请你们尽快引导众人撤离。” “这件事教主你就放心喏,我们已做好预案。”田乔搔搔脑袋困惑道:“只是轩辕不败与魔界这几日都安静得奇怪,教主你要小心他们暗中联手。” 提起轩辕不败,六祸苍龙亦有几分忌惮:“轩辕不败确实是一个危险分子,但听素还真所言,魔界近日忙于探查海波浪,这两者暂时应无联手的契机。” 话语一落,龙威宫外忽闻嚣狂笑声:“哈哈哈哈哈……是吗?” “嗯?” 迎面而来冷肃压迫的气息,六祸苍龙心一惊,抬手示意众人戒备。 “文掌古今,武贯寰宇,天下纵横,唯吾不败。” 轩辕不败昂然踏入,眼中是挑战天下的睥睨与狂傲。 “轩辕不败,你之来意为何?” “吾来一观妙道教主有多少值得吾期待的价值。” “嗯?”心知龙威宫守备薄弱,六祸苍龙不得不谨慎应对:“你期待吾怎样的价值?” 轩辕不败目光深沉,玄秘一笑:“即将见分晓。” “教、教主!”一名妙道士兵浑身血污,狼狈跌入龙威宫,惊惶道:“魔界大军来袭!银鍠……啊!!!” 一道气劲后发而至,将士兵一击爆体。 魔兵拱卫,悍将开道,异度朱皇战甲加身,霸气降临,手中魔元枪斜指,气劲过处,紫雷赤电卷起魔流风暴! “银鍠朱武今日领教祸龙之能!” “众人小心!” 六祸苍龙掌风轻扫,将田乔夫妇送出龙威宫,随即亲自迎战魔界王者;守墓人挺身而出,一阻银鍠黥武。 王对王,强对强,祸龙会朱皇,狼烟起,掌势狂,顷刻激荡旷世武决! “一斩风月!” “紫微东耀!” 起手便是极端,电光石火,绝式相接,刹那间交击出一片灿烂琉光。 二度交手,各知深浅,六祸苍龙龙甲硬挡破天力,银鍠朱武魔躯运使气双流,一者强悍赞掌,一者傲然接招—— “创世诀.帝龙寰宇!” “不闻岁月任风歌!” 龙气腾耀,魔元激越,创世之功气盖世,纳真神诀震寰宇,双方不避不退,唯攻不守,开启一片空前绝伦、天地震惊的末世绝境。 轩辕不败身形轻动,远离战围,专心致志欣赏这场王者对决:“精彩之会,果真不容错过。六祸苍龙、银鍠朱武,你们何者更有挑战的价值,今日便有结论!” 另一方面,魔将一声沉喝,银电夹带强烈气劲旋地而出,紫光喧战鼓,天火断生途,守墓人刀势如深潭,硬挡强悍魔招,数招之后,已吐朱红。 “呃……!” 察觉另处战局不利,六祸苍龙分心一瞬,朱武魔元枪已至眼前:“你无分心的余地!” 时隔多年,黥武再度随父亲征,战意汹涌,银邪倾泻毫不留情;守墓人独木难支,越战越险,危机之刻,龙威宫外赤潮红涛席卷而来! “父亲!”千流影风尘仆仆而来,一解真龙妙道之危,强势对上银鍠黥武。 “流影?!”父子相见,六祸苍龙欣慰过后,再度凝神应战魔界王者。 “哈……”银鍠朱武狂傲一笑:“六祸苍龙,这是你吾之争,更是见证吾们后代高下之争啊。” 父对父,子对子,父子共战,再启极端! 战,战无止境,战到天光失色,苍龙尽显人能之极,朱武全开战神之威,人中之龙与魔之顶峰相争,随着时间推移,胶着的战势开始产生变化—— “神之击.贯天神印!” 银鍠朱武一纳天地无限之气,初展双式同开之招,令人惊惧的王者实力与立处胜局的无限气力让六祸苍龙毫无喘息之机,招招皆落生死之隙! “父亲!” 千流影心中焦急,怎奈魔将银邪一挑,强势拦阻:“你的对手是吾!” 数度来回,银鍠朱武冷眼透析紫龙战鳞薄弱之处,魔元枪扫,一点突破! “啊——!” 六祸苍龙首度重创,连退数步,鲜血喷溅,染红足下青砖。 战鳞被破,六祸苍龙力稳身形,与银鍠朱武四目相接,心知结局在即。 “最后一招!”银鍠朱武再舞魔枪:“气双流.岁月弦歌乱风潮!” 六祸苍龙强提内元,爆发最后的力量:“寰宇归我.皇殛天律!” 大招过后,尘飞沙爆,龙威宫在巨响中崩毁,残垣断壁之上,只余两道睥睨身影。 六祸苍龙身形微晃,一股热血飚出胸膛。 银鍠朱武心中百绪转过,低沉一笑。 眼前的人类王者,与自己这名魔界之君,都曾意气风发君临天下,也曾黯然落魄自我放逐,数度起落——不同的是,一者跌落顶峰却再度站起,一者重回顶峰却殊无志趣,成就今日对立的双方。 身为魔界战神,银鍠朱武再次取得胜利,却胜得毫无喜悦。 “六祸苍龙,临了之刻,有何感想?” “哈……”六祸苍龙强抑伤势,不予作答。 千流影悲痛至极,冲到父亲身前,哽咽难言。 “流影,陪吾到一个地方。”推开上前搀扶自己的千流影,用自己的力气一步步向外踏出:“最后这段路,吾要走得傲然。” “父亲……” 千流影亦步亦趋跟随其后,满心怆然。 众魔兵意图阻拦,银鍠朱武袖一挥,阻止了众军动作:“让他们离开。” 六祸苍龙头未回,却温言劝慰:“吾儿,收起你的眼泪,苍龙之终,无需悲伤。” “……是。” 六祸苍龙昂首阔步,心似明镜澄澈安然,往事如昨历历在目。 “哈哈哈哈……权势、霸业、坐拥江山,执着、解脱、真龙妙道。爱憎悲欢,生离死别,吾这一生如此灿烂,纵死无悔也!” 银鍠朱武默默沉眸:“六祸苍龙……值得尊重的对手。” 夕阳灿烂,微风草斜,一代皇龙传奇,无声落幕。 望天古舍,墨尘音与赭杉军默默望着天际苍龙陨落之象,一时无言。 “七七血劫,终究应验了。” 蓝衣道者难免黯然,赭杉军安慰道:“好友已经尽力,无需自责。” “人生在世,皆希望能作出不后悔的选择。此乃六祸苍龙的选择,吾虽遗憾,但更感天意之无常。对于我们自身而言,这虚无缥缈的天意与命运的捉弄,又当如何应对?” 赭杉军沉默一瞬:“你话中有话。” “九峦峰之局,必须倚仗奇阵之能。在此之前,除了确定你的功体状况,吾更需要了解你是否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对于那两位罪孽深重的同修好友——” “墨尘音,不可考验一名常年未有波动之人。” 赭杉军微微转过脸,不想多谈。 “暮云岫已开始行动,不久之后,吾们皆需面对。赭杉,你无需压抑自己。” “修道者应有拥抱众生的情怀,而需摈除个人情感。” “错了,这两者之间,并非对立。”墨尘音一甩拂尘,与赭杉军并肩而立,眺望远方:“有时一念之差,或成永世遗憾。” “吾无资格代替玄宗与苦境众多受难者原谅他们的过错。” “但你也无义务将他们完全视作自己的责任。”墨尘音神色坦然:“赭杉,人性总是混沌摇摆,吾们都不够完美,所以才需要彼此谅解。” 赭杉军不言,许久之后,才长吁一口郁结之气:“墨尘音,四奇有友如你,夫复何求。” 墨尘音欲再言,察觉乾坤法阵动静,微微一笑:“看来暮小友带消息回来了。” 进入古舍,暮云岫瞪着一双眼睛四处环顾:“墨道长,我不过出去一趟,发生何事?青梗冷峰怎会塌了?” “哈,为了验证赭杉军功体恢复情况,吾与他略作切磋。” 暮云岫:“……” 逗我玩儿么? 切磋把青梗冷峰给切塌了? 他觉得自己对于“切磋”的认知需要更新。 “暮小友,此行结果如何?” 墨尘音问得从容,赭杉军的视线也随之转移到暮云岫身上。 暮云岫打开折扇摇了摇,脸上闪过纠结神色:“唉,过程是比较一言难尽,不过结果应该算是不差。” 墨尘音忍俊不禁,追问道:“吾不禁好奇,你是如何说动吾那两位同修好友?” “这啊……”暮云岫抬头望天:“内敛者适宜开门见山,傲性者则要连哄带骗顺毛捋。经验之谈,拿走不谢。” 话一说完,暮云岫迅速跑向冷峰精灵居住之地:“汇报完毕,吾先走,你们慢聊!” 墨尘音与赭杉军同时失语片刻。 “哈……”半晌,才听到墨尘音畅怀一笑:“赭杉,吾们是不是该重修一门人情世故?” “嗯……”赭杉军面上略略浮现一丝尴尬。 第114章 第八章 半轮残月斜挂冷峰,惨淡月色之下,满面病容的人以红炉煮茶,默默等待一场即将搅动天下风云的会面。 “咳咳……” “先生。” 身后传来问墨略为担忧的声音。 他不甚在意地放下掩口之手,垂下的衣袖边缘已沾染上星点血迹。 “不必担心。”他抬头望着天边残月,思绪悠远:“吾之时候……亦将到了。”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卧看江山,鼎立八方之极;傲视群伦,笑叹当世无双。”寰宇奇藏轻摇羽扇,着一袭紫檀文袍踏月而来,微弱月光下,整个人似乎都融入了深沉夜色。 “出生积善之家,却协助翳流征战,为何?” 寂寞侯出声发问。 “一如你之选择,扫荡天下兵燹,令世间乱象归一。” “南宫神翳非是最佳人选。” “六祸苍龙亦非佳选。”话锋周折复往,寰宇奇藏泰然自若:“在可选范围之内,优选能可把控者,如你如吾,皆有此习惯,或者说——通病。” “哈……”寂寞侯轻笑间,再次牵动痼疾,又是一通撕心裂肺的咳嗽。 “你时间已不多,”寰宇奇藏径自坐下,为自己斟满一杯玉叶青顶:“既在大限之刻,必已认清。这天下千千万万之人,千千万万之思,三教九流,诸子百家,穷尽一生之能,万世之智,也找不出解法,拨不开芜杂。” “但仍有人愿在芜杂之中。”寂寞侯慢慢侧过脸:“吾们所等之人来了。” “半神半圣亦半仙,全儒全道是全贤。脑中真书藏万贯,掌握文武半边天。” 夜风轻送淡雅莲香,伴随着熟悉诗号,武林第一人再赴巅峰之会! “让二位久等了。” “素贤人,”早闻彼此名号,今日首度会面,寰宇奇藏探究的眼神在素还真身上一触即转,直入正题:“九峦峰之局,想必已有万全安排?” “尚欠最后一环。”随着寂寞侯一个“请”的手势,素还真施施落座,亦不拐弯抹角:“不知两位针对轩辕不败的第二局,欲从何着手?” “咳。”寂寞侯略稳微乱的气息,开口陈述:“黑夷族精锐已潜入矗理原,师九如与策马天下随时可以配合。” 寰宇奇藏续接道:“天狩浮阁即将破封,但已无法使用炮击。识界方面,问墨会助你一程。” 台面上下局势已尽在掌握,素还真略作沉吟:“嗯……素某会与二岛主商请牵制京极鬼彦。轩辕不败方面,吾亦有把握说服他参与九峦峰之局。但对于识界,素某不认为引水入火是最佳的途径。” 问墨在旁边辩解道:“识界并非人人皆喜征战,更非人人菁服玄貘。” 素还真温和以对:“吾知晓先生一片赤诚,但引入的这股水,究竟是抑制火势的救命之水,还是助长灾殃的祸世之水,还有待观察。” “素闻素还真行事审慎,果然如此。”提议遭拒,寰宇奇藏不以为意:“你大可继续观察,但在观察期间,可是要设法拖延异度魔界所酿之灭世惨祸。” “这点素某已有觉悟。”素还真起身,轻扬拂尘:“针对轩辕不败,可;但后续计划,不可急于一时,请二位体谅。” “无妨。”寂寞侯再次咳嗽,口中朱红已将杯中清茶染出异色。 素还真眉眼一动,略显不忍:“先生……” 见他黯然,寂寞侯反倒轻笑起来:“祸龙有祸龙的落幕,寂寞侯亦有寂寞侯之终点。禁武令后中原凋敝,魔界想再次复起造祸,也需过了寂寞侯这一关。也算是……有始有终吧。” “唉,”素还真轻轻一叹,作礼致意:“先生保重。” 目送武林支柱离开,寰宇奇藏并不顾忌寂寞侯多一分劳心便少一分生力的现状,继续发问:“东瀛本土久无人形师消息,你确定他能完成你的交待吗?” 寂寞侯目光冰冷:“东瀛亦有智者,却非是天皇。古来帝王之心,又有谁能绝对把控呢?” “听闻这位天皇不理朝政久矣。” “再平庸的君王,面对失去权柄的威胁,也会如猛虎一般固守领地,不准任何人踏入。吾要赌的,便是年迈的天皇是否还能忆起曾经失去威严狼狈受制的不堪。这份不堪,足以让他拒绝所有——包括军神,也包括岩堂。” “不愧是文冠武冕寂寞侯。”翳流覆灭、残林退隐之后全无挂碍绝对理智的寰宇奇藏,此刻难得心生一丝惋惜:“此生再无机会与你交锋,真是遗憾。” 九峦峰上,夜风凛凛。 轩辕不败率一众追随者前来,俯瞰峰下人力布置,若有所思。 绝世尘不耐道:“素还真邀你前来,分明是要你帮助他,替他们护阵。” 轩辕不败深沉一笑:“有差别吗?此地有吾所爱的挑战,便是他能耐之处。” “先前探得他曾上冷峰残月与寂寞侯一会,主人对此有何想法?” “哈哈哈哈!当今武林双智皆为吾费神,亦是绝佳的挑战!” 轩辕不败毫不在意,反显嚣狂:“东瀛、魔界,谁能胜敌机先,谁就是令吾尽兴之挑战!” 看见来人,绝世尘出言提醒:“素还真到了。” 察觉轩辕不败兴味中携带的恶意,素还真坦然与之周旋:“猎者目标已经锁定,看来一切已准备就绪。” 轩辕不败故作姿态:“吾准备不足,即使抽身,又是谁受其害?” “素某以为先生既然接招,就不会弃战而逃。” “弃战也是一种策略,胜利才是结果。” 素还真语带双关:“素某身亡未必就能让先生尽兴,稍加忍耐,或许后续更有精彩表演。” “哦……”轩辕不败意有所动,深沉笑道:“素还真,要记住与虎谋皮的风险。” “素某始终谨记。” 轩辕不败复归平静之色,转而吩咐部众:“你们去协助前线抗敌吧。” 闲杂人等逐一离去,留下各怀心思的两人静待天时。 夜入子时之刻,天际紫涛翻涌,玄宗道者翩然而来! “千叠云山千叠愁,几天明月几天欢?百里惊涛破山岳,万层白浪卷峰峦!喝——” 赭杉军右掌化纳阴阳,紫气萦身,打出一道太极八卦玄影,将素还真身躯笼罩其中;瞬间五莲灯起,青魂珠闪耀光芒,引来轩辕不败兴致盎然的注视,似在评估面前道者之能为。 “素还真,”赭杉军并不理会轩辕不败别有用心的打量,专注眼前要务:“守神归一。” “有劳道者。” 赭杉军再运奇术:“道无尽.妙无穷.玄流紫气.天柱开化!” 天柱开引,接天之灵,浩瀚道威再施,素还真意识受之催化而出,直入意识之界。 与此同时,矗理原下,异度魔兵掩杀而至,天狩浮阁破封启动,三智汇流、四方争锋的九峦峰第一局,正式开启! 道魔冲击,两君对垒,墨尘音、伏婴师各领军势,算计的眼神一动,魔戮再临。 “杀!” 魔兵魔将应伏婴师之令,分流进攻,墨尘音居高临下,神色严肃,仿佛回到昔日道魔大战战场,观察之下已看穿敌人意图。 “想开双门?”无意让伏婴师占据上风,墨尘音指挥若定:“放开左门,进右中军!” 暮云岫随侍在侧,看得移不开眼。 噫,看惯了各种单兵作战的道长,想不到作为指挥官的道长也很赞——墨总指挥实在有够帅! 第一次参与大兵团作战,暮云岫心潮澎湃,差点没忍住鼓掌吆喝。 “墨尘音依然善战。”另一处高峰上,身为玄宗老对手的伏婴师见状毫无惊异,反赞一句后陷入思考:“放弃吞佛童子之军,有两种打算。一是伏兵,二是派人拖延吾之动向。” 算定对手策略,伏婴师双手起势,再催召阴诀,式神奉雷与吹笛老童应令而出,一者牵引天际雷电轰鸣,一者吹奏魔幻之音,中原联军受魔音滋扰,晕眩难耐,巨兽奉雷挥动重锤,将功体不足抵抗魔音者拍成肉饼,扫出残忍血路。 暮云岫折扇一收,跃跃欲试:“伏婴师放出式神,我也该下场……” “且慢!”深知伏婴师之能,墨尘音阻止了他的行动:“伏婴师强在召阴诀之能,唯有两种破法,一是破其式神,二是直捣黄龙。但,现在的式神只是拖延之兵,尚非他最强之将。而伏婴师是否还有其他伏兵未出,尤其是……叶小钗!” “那我就留在这看闹热吗?” 暮云岫略为郁闷。 “稍安勿躁。”思绪飞转,墨尘音不断盘算着伏婴师可用之将,倏然身后魔招来袭,暮云岫挥扇化去魔劲,偷袭的敌人带着轻蔑现身眼前。 “四奇之末,墨尘音。” 墨尘音不动声色,回以同样的嘲讽:“原来是拖累魔界四天王的最弱一环,魔晦王。” 暮云岫正暗暗吐槽魔晦王的造型,闻言一下子乐了——墨道长毒舌起来,跟尹桥主相比也不遑多让啊! 激将之下,魔晦王羞怒赞招,暮云岫正欲挡关,墨尘音已连续三掌击出,将魔晦王打得狼狈呕红。 “唉,毫无没表现机会,”暮云岫终于忍不住皮了一下:“这种弱鸡,墨道长你就留给我嘛。” “哈,暮小友,别顽皮了。” 魔晦王的脸色顿时异常难看。被老对手怼也就罢了,这个乳臭未乾的小子也敢轻视他,简直不能忍——正欲强拼,忽感伏婴师召唤,不甘退去。 墨尘音继续观视战场,见战事陷入僵局,魔界进兵路线中,乍起冷冷风雾,不禁面色一变,急急吩咐:“快下场支援!” 暮云岫容色一肃,立刻飞身前往战场;此刻魔兵已在伏婴师指挥下分左右两路,两大式神亦化消天地。 暮云岫正好对上魔晦王所领之军,缠战之余,难抑吐槽欲望——魔晦王这是个什么乡村非主流品味! 想想长着变形金刚脸的阎魔旱魃,头顶谜之触角的九祸女后,热爱彩绘朋克风的袭灭天来,如今新官上任的银鍠朱武除了貌似和神似吞佛童子他爹之外……似乎,没什么亮点?看多了奇形怪状的魔将魔兵,外貌颇似正常人类的鬼族战将竟让他觉得有点不正常。 至于眼下么,有晦王这么个洗剪吹杀马特在侧,愈发把一身红衣红裤外套欧根纱罩衫的吞佛童子衬托成了魔界时尚标兵——等等,细看吞佛童子那件欧根纱……居然是泡泡袖!泡泡袖啊魔界战神你是打哪儿长出来的少女心! 然而下一瞬伏婴师已重启战端,召阴诀释出最强式神:“火祀奉雷.黄泉之击!” 火光冲天,雷电轰鸣,众人心下一惊,已知此招非同小可,冲击之下恐怕矗理原将毁大半,墨尘音高声急喝:“吾以玄宗密式硬博,众人速速分路支援!” 联军得令,立刻行动,墨尘音运使玄宗至高奇术,一挡黄泉之击! “化天地阴阳.转定一乾坤.玄宗密式.古阳圣威!” 道魔相击,顿时矗理原裂地三丈,九峦峰崩落一峰,同时,埋伏山道中的叶小钗刀剑之气双发,暮云岫见状脚踏阴阳,扇化剑招,刀剑之气交织出一片灿烂光华,然而魔兵终究获得喘息之机,顺利脱身而去,叶小钗亦顺势离开,墨尘音暗道中计。 “魔界必是察觉吾等在此设下法阵,加之矗理原易守难攻,接下来便要等待伏婴师下一波攻击。” 中原联军得到指示,纷纷暂时调息,静待后续战斗。 而魔界方面,伏婴师接到式神传报,无罪之人与造幻师已有可喜进展,当机立断回转魔界布局,临行前命令吞佛童子领军等待开关通道。 天色渐暗,墨尘音神色凝重,暮云岫心中焦虑。 该来的人尚未到,但战机转瞬即逝,赭杉军必须护持素还真,墨尘音一人独撑大局十分艰难,何况魔界尚有螣邪郎、银鍠黥武等精锐未出。 “唉……”暮云岫走来走去,焦躁之意溢于言表,一手扶额一手攥紧手中折扇,额上已沁出一层细密的薄汗,喃喃自语:“两位大爷、祖宗,可千万别放我鸽子呀!” 眼看夜色愈发深浓,墨尘音所布之阵已至开关之时,魔界众军蠢蠢欲动。 “耗了这么久,开关通道终于被吾等等到了!” “经过此地,便能直达九峦峰主峰。” 众魔将正在讨论之时,忽来十里迷雾,遮掩众魔之眼,气氛骤变,魔晦王虽是沉着,却难免内心一愕:“众人注意!” 香馡蝮离以袖掩口,紧蹙眉头:“周围有一股令人厌恶的气息逼近……” 盘腿席地而坐维护阵法的墨尘音眉目一松,欣慰、怀念、夹杂着太多无法言明的情绪,长吐一口气:“来了。” 魔晦王闭目感应,果真有一股熟悉的感觉,立刻出招探路,却在十里迷雾中击出一片金色光芒—— “嗯?这是……?!” 云龙斩泠泠作响,蓝羽扇轻化云天刃。东西两个方位,两道暌违偌久的身姿,强势降临! “道玄凛凛现金鎏,奇峰苍苍尽鸿蒙。” “一身紫荆洗因果,命性后道皆率衷。” 倏见久违的同修好友,尽管样貌已变,但那一身道元与风采却不难辨认;墨尘音竟一时难以自控,视线模糊一瞬:“好友……” 尹秋君背对昔日同修,举手示意墨尘音住口;昭穆尊不发一言,稳如泰山。三人相对,既熟悉,又疏离,更流转着深入骨髓的默契。 “是失踪多时的双桥之主?!” 魔将愕然之时,又来一道紫涛云气:“脱俗升华道心启,赭霞紫微满涛嵩。” “奇峰道眉!” 墨尘音压住纷乱情绪,迅速步向自己的防守方位:“乾坤轻邑墨尘埃,铮铮魔音江流东。” 昔日强劲对手尽皆现身,魔界众将心惊同时,更生战意:“玄宗四奇?趣味!” 墨尘音露出一个难以言喻的轻笑:“正是玄宗四奇,小心喽!” 昭穆尊瞥了呆立一旁只顾围观的暮云岫一眼,面无表情言简意赅道:“护阵。” 暮云岫如梦初醒,收起折扇,迅速化光下至阵法外围,与叶小钗对峙。 感应到阵法中默契圆融的四道道元已然启动,青梗冷峰修炼岁月以及双城之战诸般回忆涌上心头。 前尘旧事,分明与他无关,此刻却情绪激荡得一时无心启战。 没想到玄宗四奇暌隔多年终于再次并肩,而且这四个人站在一起的样子……真特么帅!!! 禅天境内,素还真将问墨提前准备的画卷交予释云生:“问墨先生早前已与寂寞侯缔约,第四颗九转灵心即将归位。” 释云生展开画卷,带着无限怀念观视卷中熟悉的丹青水墨,闻言深深一叹:“他这是在豪赌。” “兵燹之下,若能以最小代价,阻止诸多牺牲,确实是有价值的险途。” “那么你呢?仍是执意要救叶小钗?” “素某心意已决。” “你可曾想过,救援叶小钗,也许会赔上你自己的性命,而你身后,还牵连着一境之危。这样的决定,值得吗?” 素还真一扬拂尘,心平气和道:“素某只思救人,值得与否,非在考量。” “嗯……”释云生沉吟片刻:“你前往陆沉渊,可有探得紫霞之涛下落?” “吾曾误入一处冰晶镜台,进入陆沉渊亦遍寻不得紫霞之涛,料想暗中有第三人阻止。” “确实有人阻止。”曼无歆带着一身怒气闯入禅天境,再不矫作掩饰:“素还真,你如今只能与吾缔约,否则,救援叶小钗难矣!” “哦?”释云生略作思量,已有设想:“是孟极暗中布置?” 急于获取最后一颗九转灵心,曼无歆焦躁道:“没错,封印叶小钗意识之人早与孟极达成协议,意在阻止吾取得素还真之心,同时协助魔界在识界内铲除素还真。” 释云生听出话外之音,挑破隐瞒的真相:“你因何得知孟极与他协议?难道你也曾与他谈判?” 曼无歆脸色一僵,尴尬地冷哼了一声。 “你与他的谈判破裂,于是转而希望吾协助你,是吗?” 释云生步步逼问,曼无歆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吾要是与素还真的契约。一旦达成契约,识界之人对素还真动手也有所顾忌,只看他做与不做。” 素还真再度沉思,并未花太多时间便做出了决定:“救援叶小钗势在必行,素某确实需要曼兄之力。” 曼无歆心中一喜:“你愿意接受契约?” “是。” “哈……”曼无歆略有得色地看向释云生:“释云生,你怎样说?” 释云生默默收起问墨的画卷,冷然道:“吾不干涉。素还真,紫霞之涛交吾处理,你与曼无歆专注叶小钗之事。” “好。”素还真取出血精玉交给释云生:“有劳了。” 三人各自分头行动,曼无歆如愿以偿,带领素还真一路直入封魂之间。 洞口之前,曼无歆向素还真解释:“识界空间与叶小钗被封印之处,非是直接接触,而是空间重叠,故不能硬以外力破坏,否则只能引起气劲反弹。要破封印,必须先除掉重叠的空间障碍。” 谈话间,曼无歆额间纹印发出光芒,照向洞口封印,同时挥剑结印:“色无相,尘无相,寂剑尹流!” 识界奇术作用下,洞口封印终于向两侧打开,素还真抓准时机,一举冲入洞中,孰不料—— “召阴诀.幽女水华!” 伏婴师以逸待劳,释放式神逼向素还真。 “喝——!” 素还真心惊之下,一掌击出,抽身而退;曼无歆见状,迅速出招反逼伏婴师,受孟极指使的武罗与赤鬆亦现身围攻素还真,魔界、识界两界军师终于出手阻止素还真解救叶小钗元神! 就在伏婴师专注于识界之战同时,被束缚于异度魔龙残躯之中的造幻师持续吸取四周稀薄灵能,将召阴诀困缚之力逆化,反复冲击伏婴师在己身所设封印。 识界变异的混沌之间,曼无歆、伏婴师各展无上斗术,鏖战激烈,一者运化风水双使,一者再引奉雷之威,水火雷三元破开曼无歆攻势。 素还真被武罗赤鬆缠战不休,心念一转,身化三千影,击毙众魂者,脱身援助曼无歆,再以佛门密式引动叶小钗体内青莲之力,曼无歆趁势击退式神。 然而连番战斗,素还真灵能耗损,曼无歆亦受创不轻,二人转战之间渐落下风。 伏婴师不停催动召阴咒诀,以最强式神黄泉之击重创素还真曼无歆,正欲趁胜追击之时,背后空间忽然异变。 “嗯?!” 伏婴师微微阖目感应,察觉两处封印有变,意欲抽身,造幻师已一举脱出魔界咒缚,再展空间异能,竟以真身开辟通道,冲入封魂之间! 就在众人愕然之刻,造幻师先下手为强,身遭瞬开无数大小叠加空间,使人不得近身,催动术法引来空间旋流,将武罗等人席卷无踪,同时双手打出一道猩红光芒直袭伏婴师—— “哼……造幻师!”陌生的空间缝隙中难以防守,伏婴师意外受创,不再恋战,迅速撤离。 素还真与曼无歆尚不及弄清形势,一身狼狈的造幻师大笑数声,妩媚回眸:“素贤人,你可要记住吾援手之恩!” “阁下是……?” “为你开启九峦峰第二局的助力。” 素还真顿时了然。 “赶紧送回叶小钗元神与紫霞之涛吧。”造幻师抬袖露出腕上累累伤痕,识界无限灵能涌向娇躯,修补身体创伤:“吾在此等候佳音。” 素还真向三人致谢后匆匆离去,释云生与曼无歆见造幻师之异能,无不惊心。 “二位不必惊讶,吾对识界不会有任何威胁。”造幻师化出躺椅躺下,笑眼中难掩狰狞:“不过……魔界伤吾至此,吾终会回敬一番!” 天魔之池,银鍠朱武默默注视着池水中安眠的九祸母子,心中转着不为人知的微妙心思。 伏婴师接到最新战况,四处找寻主君,果然看到伫立天魔像前的魔影。 “原来在此。” “找吾吗?”朱武微微侧脸看向来人,察觉对方带伤,纳罕一笑:“哦,何人能伤吾界军师?” “造幻师脱逃,借识界空间缝隙反击。” “哈,真是难得。” “主君,你的语调中充满幸灾乐祸。” “你多心了。” “久识之交,说这句话太做作了。” 朱武摇摇头,啧啧一叹:“哎呀,你骂吾做作,做表哥的真伤心。是不是做作,要看你对吾是否真心呀。” 伏婴师继续与主君打太极:“你是在暗示吾吗?” 朱武转过身避开他探究的视线:“没,说笑而已。谈正事吧。” “九峦峰之役,玄宗四奇果然齐聚开阵,势如破竹,晦王及部众战死,仅有吞佛童子逃出一劫。吾有一杀招可挡,只要你同意,立刻启动。” “意思是你已有万全准备,这么有效率的计划,不同意就显得吾太昏君了。”朱武作点头颔首状,却依然语带自嘲:“不过识界之战不利,造幻师亦脱逃,这烂摊子你要如何收尾?” “造幻师脱逃,意味着她已自解封印。她之封印一解,配合无罪之人的变化,吾已能可追查最后一个要素所在之地。” 朱武眸光深沉:“哦,算来算去,还是你赢?跟你过招,真是亏啊。” 伏婴师语带双关:“吾之每一步,皆有后招。小心驶得万年船,稳,就不亏。” “哈……你之计划,吾准了。只可成功不可失败!” 伏婴师俯首领命,转身欲走,忽又折返:“主君可有其他事情对吾交待?” 朱武身不动,继续凝视九祸:“无事。” 伏婴师见状默默告退。 待他离开,朱武化出狼烟戟,缓缓立于地面,回头冷冷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天魔像,自语道:“有事谁也走不了。” 随即催动魔咒,将魔力灌入狼烟戟—— “召唤吾天地之子,开启非神非魔赦生之道!” …… 九峦峰外,暮云岫与叶小钗鏖战数番,伤势不断互换。 儒风夹杂道力,隐隐克制叶小钗魔招,但终究顾忌叶小钗肉身,不便全力攻击,暮云岫越战越难。 “素还真怎样还没动静?难道在识界进展不顺?” 沉吟之间,惊见三道魔元再临九峦峰,自方位变化的开关通道闯入四奇阵。 “魔界援兵?来得如此之快!”暮云岫折扇再翻,躲过叶小钗刀气,却被剑气划破手臂,再染血红。 心知四奇必被魔界拖战,一时无法提供援助,暮云岫再无保留,释放道元,运起玄宗密式,糊了叶小钗一脸伏魔咒。 “啊……!” 叶小钗被打懵一瞬,魔力再催,额上咒印浮现,刀剑再挥,持续攻击。 暮云岫嘴角一勾,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叶小钗,得罪了!” 道玄伏魔咒、四象伏魔咒、八关锁魔咒。 若干伏魔咒全冲着叶小钗脸上去,把叶小钗砸得一时有点找不着北,暮云岫趁势摸出一只黑布袋试图捕捉刀狂剑痴,一击不中便开始遛弯放冷招,你追我逃,你退我进,上蹿下跳,暗中操控的伏婴师若有所思看着这种流氓打法,催动术法让叶小钗恢复再战之力。 四奇阵内,方击退一波攻击,墨尘音正欲与昔日同修一叙,尹秋君羽扇一摆:“省下不必要的废话。魔界必会再来,小心为要。” 感应三道魔元强悍袭来,墨尘音微微垂眸,低声道:“好友,墨尘音很欣慰你们能来。” 尹秋君不予回应,只论战事:“速战速决,外面还有一个不省心的麻烦。” “也是。”想起独自阻拦叶小钗的暮云岫,墨尘音亦感忧心,凝神以待第二轮大战。 三道魔元落地,螣邪郎手中倒乂邪剃一挑,连接伏婴师早前准备的一角式印。 “玄宗四奇,魔界四枪拜会!” 异象生,鬼石落,风声鹤唳之中,链声动,异兽鸣,魔界援军出现,竟是昔日战将重现人间,赦生童子再惊座;四个方位,四名魔将,开启至极战端! “螣邪郎、赦生童子、银鍠黥武,还有你吞佛童子,伏婴师果然早有算计。” 吞佛童子淡定开口:“西方之位,是最极乐的代表,玄宗四奇,指教了——!” “哈。”尹秋君化去云天极刃,手中现出未曾出鞘的新锋:“请!” 赭杉军、金鎏影分别对上赦生与黥武,身形一动,道魔之争再次爆发! 道式魔招,往来反复,各展奇能,四奇稳然,四枪刚猛,冲突之下九峦峰震动不断;咒法奇术,魔功邪能,互添伤势,是硬碰硬的苦战,更是战斗智慧的交锋;随着时间推移,奇阵之能逐渐影响魔体,悍如四枪亦感受制数分。 螣邪郎战中不忘监视吞佛童子举动,见战况不利,出言提醒:“拖战无益!” “嗯……”吞佛与墨尘音互拼一招,脱身而出。 墨尘音已猜得对方意图,与昭穆尊对视一眼,无声默契,四奇各自举手引天地阴阳—— “乾一归元。” “坤轴为亨。” “兑泽无利。” “卦天为贞。” 四道太极影运化而出,接天引地,催生出源源不绝的沛然道气。 银鍠黥武心一沉:“是无量周天阵!” “想一举突破?”螣邪郎收起倒乂邪剃,冷然注视吞佛童子:“喂,你还在等什么?!” 暗遭螣邪郎与黥武监控,吞佛童子心念百转,终于打定主意,朱厌指天;赦生、黥武、螣邪郎见状同时运转魔元,开启魔界阵势—— “天魔锁神关!” 无量阵,锁神关,周天阵化阴阳双极,魔界锁神生水火风雷,惊天之力震动四周,四奇四枪豁尽全力,威势源源不绝,道术魔源激烈爆冲之下,奇阵破,魔势竭,道魔双方各自重创! 护阵的暮云岫乍然受到强烈冲击,不及回避,叶小钗刀锋剑势已至眼前,伏婴师抓准时机,以叶小钗为媒,在刀剑穿透暮云岫身躯同时,异法咒术顺势追踪而去。 化体回归,断极悬桥上风千雪未及防守,一股邪劲凶悍而来,重重一击! “噗……!” 风千雪立时受创,却不敢轻忽,立刻强抑伤势,运化太极道印,将邪劲逼出体外。 “风姑娘,没事吧?!” 太慈心踏入阵法,面露担忧。 风千雪上气不接下气地急喘数声,咳出一大口血,满头冷汗按住胸口:“快……护心丹!” 四奇阵破同时,九峦峰顶,轩辕不败终于凝气于手,提掌欲攻。 赭杉军不动如山,以道元牵引青魂珠,引导素还真元神回归。 “嗯?”见道者不以为意,轩辕不败迟疑一瞬,身后突来强悍一刀! “先生不必心急,”元神回归,素还真缓缓起身:“为你所备的第二局,即刻开始了。” “哦?”轩辕不败挡下刀气,凝目而望,却见数名高手自九峦峰下现身,两名熟悉的对手亦来到峰顶。 “半生持剑逐水流,相忘江湖两不知。”师九如手握六魄,从容而至,策马天下紧随其后,目光锁定终生求败的狂者。 “师九如?!”轩辕不败虽惊却不见慌乱:“你果然还活着!” 绝世尘、牧云高意欲阻挡,却已被身着异族服饰的高手拦下。 轩辕不败四顾之后,笑道:“黑夷族?哈,很趣味的局。” “轩辕不败,今日即是你之败局。”师九如眉眼平静,转向素还真道:“素还真,快处理叶小钗之事吧。” 心焦战局,素还真与赭杉军立刻化光离开;识界缝隙之内,造幻师冷冷观视九峦峰。 而在魔界之内,伏婴师再度祭起施法结界。 “五行连环.九天应元.明灭中断.观止式阵。” 桌上灵媒注入造幻师、如月影之气息,伏婴师结印施为,引发开启天罪的三要素呼应共振,魔晶之上,逐渐浮现出一道人影;同时强窥天机的反噬亦再伤伏婴之体,几抹朱红顺着唇角落在白羽大氅之上。 “真是意外的收获。” “中原、东瀛、魔界、识界;素还真、寂寞侯、寰宇奇藏……精彩的局中局、计中计。”伏婴师轻轻拭去唇边血迹,却丝毫不见败战之馁,反轻笑出声:“哈……你们真正以为大获全胜、万无一失了吗?天时仍在吾魔界一方啊。” 魔界智囊收回咒术,将黑色符咒轻握手中,深沉一笑,口出字字阴毒:“终于找到你了……风、千、雪。” 第115章 第九章 八山柱之战,在中原与东瀛两大顶尖高手近神般的招式压迫下,天际乌云似将倾落,大地震动不止,众人屏息凝神,不错眼地仰望顶峰—— 最后一击,源武藏引动天地异变一页书无视内伤加剧,体内真元顺逆往复,发出迄今为止最强一掌! “神之雷!” “莲华圣路开天光!” 极招相对,源武藏以返无之招化消对手顺逆之气,岂料—— “啊……!” 前所未有的爆冲,令两人同时坠落八山柱! 神风营伊藤少将迎着刺眼的阳光紧蹙眉峰凝目观察,不甚笃定地喃喃道:“平手?!” 观战的拳皇一眼之下,心绪百转,冷冷丢下一句“不是平手”便立刻离开,随即太宰真田龙政收扇吩咐家臣:“备轿。” “太宰要回京都?” “吾要前往摄津国与白狐国。” ——局面有崩溃之险,他该考量的是后续布置,决斗结果已明,无需浪费时间。 莫召奴与玉藻急急奔入两大高手坠落之地,却见一页书与源武藏背对彼此,半跪于地,唇边朱红、衣袍染血,是激战的证明;无声无语,胜负之后,是无关恩仇的敬重——纵有立场的无奈,一战之后,二人皆知对方是今生最强大的敌人与最难忘的对手。 片刻之后,源武藏淡然口出惊人之语:“这一战,是吾败了。” 玉藻浑身一震,语调骤然尖利,满脸不敢置信:“军神,分明是平手!” 源武藏拭去唇边血迹,缓缓起身,仿佛瞬间卸下了千钧重担,以纯然放松的武者姿态轻描淡写道:“虽是毫厘之差,但是玉藻,吾之眼光几时失准了?” “啊……!”玉藻颓然垮下双肩,难掩心中巨大的失落:“败了,真的败了,扶桑无敌的神话真正失败了……” “败又如何?不过是一个传说的终结,而传说与神话,本就等待着被人打破的一日。”源武藏不以为意,依约将鬼之瞳交给一页书。 梵天谦谦一礼:“吾胜得侥幸,承让了。” “你保住中原的和平,接下来是东瀛家务事了。玉藻,撤军。” “军神,我们不能失去鬼之瞳!” “撤军!” 军神令下,神风营众人虽是心有不甘,但仍令出必行,迅速整队撤离八山柱。 另一处观战的地狱人形师呵呵轻笑,笑着笑着口中便喷出一口黑血,溅起地面尘土。 “祸皇,你看到了吗?东瀛终于要停止进兵了。哈……” 站在一旁的阴阳师略显嫌弃地挪开双脚,难得嘲讽道:“想不到无法无天为所欲为的地狱人形师竟也有为主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一面,作为曾经的敌人,吾真是大开眼界。” “邪能境之主是在感慨吾作为臣子的忠诚吗?”人形师强撑伤体,不忘出言损一损昔日老对手:“确实,邪主麾下忠臣稀少。” “受神风营重创,你该省省口舌,保存返回中原向主君复命的力气。” “不必了……”一阵清风吹过,人形师手中玫瑰忽然开始片片飘零。他望向中原的方向,面具掩住了脸上真实神色:“祸龙已经陨落,吾将追随主君脚步而去。” 阴阳师微阖双目,待心中微妙的情绪过去:“那么,吾正可以你尸身换回吾之清静。” “是吗?呵呵呵呵……”临了之刻,人形师仍不忘挖苦:“但你看起来似有纠结?不必太为吾伤心啊,亲爱的阴阳师~~~” 阴阳师果断转身离开——果然对着人形师就难免忍不住修养破功想动手呢。 在他离开之后,人形师最后一次自恋地捋了捋自己的红发,靠坐巨石之上,倏然垂下头,手中凋零的玫瑰掉落尘土。 九峦峰第一局结束,四枪与四奇受创皆不轻,伏婴师急令魔军撤退。银鍠黥武略显不甘,稍有恋战之意,但螣邪郎却与吞佛童子一起平静接受命令。 “玄宗四奇,本大爷期待下一次的交手!众人撤军!” 螣邪郎收起倒乂邪剃,迅速领兵撤退,留下一句不轻不重的挑衅;虽是挑衅之语,却无过去嚣狂,吞佛童子若有所思暗觑鬼族太子一眼,只觉他果然今非昔比。 道魔大阵冲突之下,以赭杉军灵识寄体的盲夫子当场身亡,墨尘音来不及相顾,即刻与尹秋君一同奔出九峦峰,只见叶小钗却不见暮云岫,各自心惊。 虽已摆脱伏婴师操控,但叶小钗灵识未归,魔性仍烈,三奇对视一眼,联手压制叶小钗,并封堵其逃生之路。 素还真与赭杉军急急赶回,在三奇压制之下,叶小钗已无法动弹,素还真顺势将其意识归还。 “小钗,接受原本的自己吧。” 佛魔双气在体内冲突,加之受创非浅,叶小钗顿时陷入昏迷。 “嗯?暮云岫呢?”左右不见那活泼青年,赭杉军心生不妙之感。 “恐有变故,吾回去查看。”尹秋君冲墨尘音略一点头,径直化光赶回断极悬桥。 素还真见状,已将一切串联清楚,歉然道:“道者,对不住。” 墨尘音虽十分担忧焦虑,仍出言宽慰:“此乃伏婴师背后操控,并非叶小钗本意,素贤人不必自责。” “多谢道者谅解。叶小钗需要尽快医治,素某先行告辞。” 一切恩怨纠葛的始作俑者昭穆尊正负手站在一侧,素还真着实不愿多留。 赭杉军能够理解他之心情,顺便提醒道:“素还真,灵蛊山内有一位医者医术高明,叶小钗经脉受魔气侵蚀已久,或许可以寻访求治。” “多谢道者提醒。” 墨尘音亦直言:“素贤人,后续若有需要,随时可到混沌岩池找吾们。” “请。” 素还真带着叶小钗匆匆离去,剩下三人一时皆不言语,气氛僵硬到了尴尬的境地。 赭杉军看着昭穆尊,欲开口又不知从何说起;昭穆尊独立一旁,显然也没有开口的意向。 墨尘音心中苦笑。 这个时候,他感到自己格外思念机灵活泼的暮小友。 终究,四奇之末挑起了打破沉默的重任,对昭穆尊道:“为盲夫子收敛尸骨之后,吾欲前往化外天探视,好友可否带路?” “可以。” 昭穆尊仍是木着一张脸,惜字如金。 墨尘音暗暗叹气,随即转身对赭杉军示意,自去了九峦峰之内,在崩毁的乱石中寻找盲夫子尸身;九峦峰之外,夜风寂寂,昭穆尊与赭杉军相对无言。 “你……”赭杉军终是开口了:“……如何?” 昭穆尊木然的脸上慢慢有了一丝表情,仿佛是自嘲又像在嘲讽:“如何?你应是听说了。” 赭杉军不答。 是的,都听说了。 协助魔界接合断层,谋害日月才子,与尹秋君翻脸相杀,投靠诡龄长生殿…… 但他无法理解以金鎏影的傲气,怎会让自己沦落到如斯地步。 两个不善表达又有心结未解的人,默契地中止了话题——破碎的镜面,即便找回碎片拼凑完整,到底还是留下了清晰可见的裂痕。 赭杉军自觉自己尚需时间,或许金鎏影也是。 片刻之后,墨尘音安葬了盲夫子,重新踏出九峦峰,一见这两人的状况,不难猜想他们的心情,遂也不再勉强抛出什么话题,直截了当道:“赭杉,吾往化外天一行,你就在此等待,稍后师九如或许还需奥援。” “嗯。” 分工完毕,墨尘音与昭穆尊同行,一路亦是无话。 昭穆尊将墨尘音带至化外天后,便停下脚步:“断极悬桥入口已变,吾亦不知具体方位,你可尝试联系他。” 墨尘音闻言先是愕然,随后小心翼翼试探:“你们……果真……” 昭穆尊转开视线,淡淡道:“如你所见。” “好友啊,”双桥主相杀传闻得到当事人亲口验证,墨尘音百感交集,不禁长叹:“你们……这是何苦?” 过去何苦,如今又何苦? 昭穆尊嘴角勾了勾,勾起一个十分淡漠的笑容:“时至今日,谈之何益?” “不谈,便过去了吗?”墨尘音紧握拂尘,前尘往事浮现脑海,道不尽心中苍凉:“好友,你们真是沉沦得痴枉啊。” “哈……”昭穆尊并未反驳,更无回应之意,掐起咒诀让六极天桥显形,对墨尘音道:“路带到此,告辞。” 化外天风起云涌之后,天桥消失,悬桥蜿蜒直下,入口轰然落在墨尘音面前,伴随着尹秋君明显不快的嗓音:“上桥吧!” 墨尘音踏上悬桥,身遭云流疾走,视线清晰之刻,断极悬桥全貌已在眼中。 “好友,”他迈步走近摇扇不止隐有怒气的悬桥之主:“千雪情况如何?” “你自己看。”尹秋君白了他一眼,转身带路,打开层层阵法入口,将阵内人影展示给墨尘音看:“伏婴师利用叶小钗远程攻击,她心脉受创不轻,尚需排除体内召阴诀暗劲。” 墨尘音进入阵心详细查看,见她果然伤势严重,不禁蹙眉。 “千雪,你又大意了。” 风千雪浑身穴位被封,动弹不得,讪笑一声:“那你要帮我好好出气呀——做掉那只棉被精!” “还有脸说!不省心的丫头!” 尹秋君手痒得又想摔扇子,墨尘音见他这般反应,故友重聚仇怨难解的沉重心情为之一扫而空:“好友,息怒。” 风千雪眨巴眨巴眼睛,果断闭嘴。 尹秋君仍有些阴阳怪气:“哼,你教出来的好徒弟,你自己操烦吧!” 墨尘音笑道:“又不是吾一个人的徒弟,你就多担待。” “啧……”尹秋君索性拿扇子遮去了半张脸:“药王谷已再度封关,你打算找谁给她医治?” “嗯……”墨尘音沉吟片刻:“之前听闻赭杉提起,灵蛊山内有一位医术高明的医者。” “灵蛊山吗?嗯……吾带她前去,魔界后续必有动作,慎防。” “好,有劳好友了。” 风千雪默默看着四奇分之二达成默契,莫名欣慰。 嗯,果然桥主跟墨道长最有希望冰释前嫌,至于剩下那两个……一二三不许动,两个都是木头人→_→ ……总觉得难度有够大呢。 八山柱之战尘埃落定,军神源武藏败于百世经纶一页书。 东瀛朝野皆在屏息等待天皇和幕府的反应,但其实早在八山柱战约之前,有心人便已开始行动。 自鬼祭将军战败之后,真田龙政忙于在东瀛各地视察与整顿,京都反被岩堂所控制,连比睿山亦遭岩堂势力渗透,渐被收为己用。 表面上看,真田与军神各司文武大权,幕府形同虚设;但岩堂却获得了天皇的绝对信任,中原开疆之战,便是岩堂所策动。 君王的信任,是臣子最渴求之物,尽管虚无缥缈,却往往能发挥重要作用。 岩堂深谙此点,多年来一直将自己伪装成忧国忧民却被架空权力的受害者,正是因为这一点,让曾经被鬼祭逼迫得狼狈不堪毫无君主威严的天皇颇有共鸣,自然在情感上愈发有所偏向。 这或许就是帝王心的矛盾之处,既需要臣子忠君爱国,又无法忍臣子坐大之后可能出现的威胁,纵然心底明白真田龙政是治世良臣,却对岩堂所编造的谎言深信不疑。疑神疑鬼,缺乏安全感的后果便是——心气郁结,体弱多病。 近年来,天皇的身体状况亦是幕府群臣与各地领主密切关注的焦点。尽管无人敢宣诸于口,但慧眼者皆隐隐察觉出天皇之所以急于进攻中原,除了岩堂的怂恿,似乎更是要急于证明自己统领东瀛开万世基业的能力。 每一任君主或多或少都有这种心态,不过很可惜,德不配位向来是世上最大悲哀之一,上位者不配位,更易拖累巢下之卵。开疆计划已将整个东瀛拉入泥潭,目前财政用于支持军费,税赋不断增加,民怨渐起,逐渐逼近临界点,八山柱之战,无疑让这个临界点到达一个极限—— “若能少几分流芳千古的迷之自信,多一些脚踏实地的勤奋耕耘,也不会造就如此之多的内忧外患了。” 摄津国领主府内,织田秀智毫不客气地向真田龙政吐槽。 “若领主你能少几句无关痛痒的牢骚抱怨,多一些实际行动,吾今日之行才不算白费。” “太政远道而来,吾自然不会让你白费功夫。”织田领主轻轻拍掌,玄关向两侧拉开,一名身着深紫狩衣、姿容雌雄莫辨的青年男子优雅行礼:“安倍景明见过太政大臣与领主。” “免礼了。”织田秀智不耐烦繁文缛节,径直道:“将你调查结果向太政说明吧。” “经吾查验,天皇确实受到异域术法影响,但对方并未采取伤害天皇身体与精神的术式,至于天皇为何病情加重,恕吾僭越,吾认为内中原因只有天皇清楚。” “嗯……”真田龙政沉吟片刻:“安倍先生乃是罕世顶尖的术者,安倍一族亦长期忠于天皇,你之论断,吾相信。” “现在你要如何?天皇称病不肯接见外臣,八山柱军神败战,以岩堂一贯作法,少不了参你一本,让你失势。” 织田秀智半是担忧,半是幸灾乐祸地看向东瀛老狐狸,真田龙政不为所动:“领主,远离政坛偌久,你的情报似乎也失准了。” “嗯?何意?” “自八山柱决战前至今,天皇不止是不肯接见外臣,而是……”真田眼底掠过一抹精光:“不肯接见任何人,除了比睿山僧侣。” “哦?”织田讶然出声,已嗅到不寻常的气息:“不问苍生问鬼神吗……这可真是耐人寻味。” “冒犯天皇者已被神风营重创,对方目的吾约略猜出大半,天皇的反应吾亦心中有数。吾不知中原是哪一位能人排布此计,但眼下,该祭出合理的应对之招了。” “怎样做?” “比睿山一向以与世无争、清静圣洁面貌示众,如今却通过岩堂走上政坛……这倒是给吾提了一个醒。天皇近年对鬼神之事愈发感兴趣,吾们也可推出能与比睿山抗衡的筹码。” “哈……”织田细品真田龙政话中深意,大笑着将脸转向安倍景明:“景明啊,听见了吗?还不感谢太政大臣提携之恩?” 安倍仍是拘谨:“阴阳流涉入政局,似乎不妥。” 真田龙政打开折扇,遮住深沉的笑容,平静的目光之中暗含警告:“宗教只是表面,当然不能左右政局,也不允许左右政局,安倍先生明白吾的意思吗?” 安倍景明背后忽然沁出一层薄汗,立刻俯身行礼:“安倍一族会全力为太政大臣牵制比睿山。” “明智的抉择。”真田龙政饮完杯中残茶,向织田领主辞别:“接下来,吾要前往白狐国了。” “祝你顺利——最好是让岩堂空手而归,吾很期待他怒不可抑的模样啊,哈哈哈哈!” 灵蛊山外,清风吹送无数绚丽的月华花瓣。 风千雪跟在尹秋君身后,伸出手接住了一瓣落英:“这是什么花?很好看。看来这位神医也是雅致之人。” “嗯?”尹秋君却毫无欣赏花草的兴致,凝目观视这熟悉的花瓣,若有所思:“苦境怎会有月华树?” “师伯认得这种花?” “没什么。”尹秋君虽有疑惑,但以求医为要,抬步迈向顾守山门的蓝衣剑者:“朋友,在下柳飘絮.尹秋君,特来灵蛊山寻医。” “又是寻医?”孟白云看了看来者,显得有些冷淡。 “又?”尹秋君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不久前也有人来寻医吗?” “啊哈哈,是啊,该说人生无处不相逢吗?”一名长须老者踏出灵蛊山,却是熟悉的面貌。 “嗯?屈仕途?” “屈先生,久见了。” 风千雪弯腰一礼。 “哎呀,也不是很久啊。”屈仕途笑着打了个哈哈,又看了看一边的尹秋君,语带暗讽:“断极悬桥之主也在,看你有伤在身,难道也是来治病?那真是闹热喽。” 心知屈仕途对双桥之主暗害日月才子之事仍有介怀,风千雪赶紧抛出台阶避免冲突:“桥主送我来医治。” “哦,那正好跟叶小钗做一个伴,不过你是要小心哦。” 屈仕途说着还颇有深意地觑了尹秋君一眼。 “原来叶小钗也在此疗养,”风千雪尴尬一笑,语带双关道:“先生放心,我跟他很熟,互相照应是该然,先生就不用担忧了。” “对你吾是绝对放心。其他人嘛,咳咳……” 被屈仕途一番绵里藏针的嘲讽,尹秋君冷着脸不说话,直至灵蛊山内传来一道温柔女音:“高人请入内吧。” 风千雪如蒙大赦,赶紧拽了拽尹秋君的袖子,一边往里走一边回头跟屈仕途挥手告别:“先生慢走,再会。” ——再呆下去,她担心屈大管家要被师伯揍。 越入山中,香氛越清雅,一株月华树上开满花朵,灿若天华,但仍盖不住树下之人花容月貌倾国之色。 风千雪一时看呆。 ——大美人啊! 女医者早已习惯他人惊艳的目光,淡然道:“高人到此,有何求呢?” 尹秋君拎着风千雪的领子往前一送:“劳烦阁下替这个丫头解除心脉之伤。” 风千雪悄悄翻了个白眼。 过去面对沙罗曼投怀送抱就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现在对着这样的大美女还是这么冷淡直接,真是不解风情。 “嗯?姑娘请过来让吾一观。” 风千雪走上前去,乖乖伸手给大美女号脉,差点没被对方的盛世美颜闪瞎狗眼。 “你之心脉遭遇邪气攻击,体内仍有邪劲,需要一段时间疗养。白云兄,请你将她带到药庐。” “多谢。” 风千雪跟随孟白云往药庐方向而去,看出尹秋君似乎有事要与女医者交谈,忙不迭使眼色:师伯,对美女客气一点啊。 尹秋君懒得理她:“医者如何称呼?” “绯羽怨姬。” “怨姬姑娘是苦境之人吗?” “嗯?何出此问?” “你身后这株月华树,应是道境月华之乡独有的树种,但道境早已崩毁多年,故吾有此疑问。” “道境?阁下知晓月华树来历?”绯羽怨姬美目含情,似乎燃起一点希望之光:“这是吾之爱人所留的树种。他……要吾等他回来,但月华树花开百年,他……再也未曾回来。” …… 药庐之外,叶小钗盘腿打坐,尚未恢复意识。 风千雪等着绯羽怨姬对症开药,见尹秋君已手持翩然而来,八卦地笑了笑:“师伯,跟大夫聊得如何?” 熟悉的羽扇一下子巴到她后脑勺上:“非要皮一下才舒坦吗?!” 这点力道自然不疼,她摸着后脑勺讪笑:“看你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人家讲,好奇问一下嘛。” “少管闲事。这段时日你留在此地静养,养不好不准离开!” “但是魔界跟东瀛……” “想想你自己的状况,魔界恨不得扒你的皮,你掺和什么?替中原拉仇恨?” “呃……那至少让我知道你们下一步的计划吧?” 知道她关心局势,尹秋君耐着性子解释了一番素还真寂寞侯及寰宇奇藏的布局:“事情就是如此,大人物早有安排,你这只小虾米乖乖呆着,不添乱就是帮忙。” 风千雪消化完一连串布局,面无表情道:“哦,看来东瀛很快会撤军了,中原果然能人辈出,我的确应该安分养伤。” “人贵有自知之明。”尹秋君摇了摇扇子:“稍后吾会再来,自己小心。” “知道了。” 送走自家师伯,见叶小钗暂时没有要清醒的迹象,风千雪百无聊赖掰起手指头开始数数,算算这些年中原令人泪目的碾压机,譬如梵天牌核能碾压机,三鲜牌组合碾压机,熊猫牌智商碾压机,莲花牌多功能碾压机…… 话说素还真曾经也是个狠角色,不过多年来在武林中蹉跎,磨去棱角锋芒,乍看人畜无害的皮相好像奇瑞qq,总让人忽略他那八缸引擎f1赛车级别的顶级配置——就不晓得东瀛的碾压机是否也跟日本汽车一样多快好省。 地狱岛内,问天谴与神鹤佐木带着一身伤势赶回,四非凡人忙迎上前去:“二哥,普生大师,你们回来了。” “嗯。”问天谴眉目之间仍然凝重:“虽说顺利牵制东瀛,但九峦峰战事究竟结果如何?” “玄宗跟魔界硬碰硬,九峦峰已崩毁大半,但素还真也顺利救回叶小钗。” 问天谴这才略松一口气:“既已救回叶小钗,看来第一步计划还算顺利,就不知轩辕不败是否能够伏诛。” “哎,但是现在武林中已经流言四起,说素还真包庇叶小钗。” 荻神官快人快语:“第一时间放出消息,必定是魔界阴谋。” “没错,这样会给素还真制造不小的压力,所以我建议素还真将叶小钗送出寻医静养,暂时避开武林中人的追究。” “嗯……”谈起叶小钗,众人皆是惋惜又遗憾:“他被魔界利用至此,目前这样处理也是唯一的办法,毕竟众怒难犯。” 正在谈论之刻,地狱岛外响起策马天下的声音:“喂,开一下门签收包裹啦!” “嗯?是师九如与策马天下!” 问天谴迅速遣人将二人接入,师九如负伤沉重,策马天下也断了几条肋骨,好在轩辕不败的肉身总算顺利带回。 师九如将轩辕不败躯体交给四非凡人:“劳烦你将他带到末日囚地。” 四非凡人早就对轩辕不败厌烦透顶,接过之后不耐烦道:“哼,留着这个臭皮囊做什么,要我讲,一把火烧掉才是最好!” “三弟,这是素还真的安排,他必有后续计划。” “知啦知啦。” 问天谴与神鹤佐木分别出手为师九如两人稳住内伤。 待两人气息平稳,问天谴询问道:“轩辕不败既已受封,你有何打算?是否回归地狱岛?” “轩辕不败灵识虽已遭受封印,但以他之能为,仍不能掉以轻心,近期吾会留在岛内,亲自看管封印。” “也好。接下来吾们需要配合素还真全力抗衡东瀛,你留在岛内,也可照应。” 策马天下虚按了下断掉的肋骨处,对师九如道:“再养两日,我便去找嗜杀者。” “嗯。” 冷峰残月之上,寂寞侯一手撑住石桌,一边观看天相。 “东方祸芒已转淡,看来东瀛之危即将解了。咳咳咳咳……”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侧过脸示意问墨:“动手吧。” “先生……” 问墨看了看他平静淡然的面容,默默一叹,手中狼毫倏化利芒,袭入寂寞侯体内。 生机断绝,灵心出窍。 问墨抓紧时机,神识随之即出,将第四颗九转灵心带入识界,一举突破夏雪河童封锁,冲入陆沉渊。 灵心归位,引动陆沉渊电闪雷鸣,灵茧化出,熏池之神即将重生。 察觉异变,曼无歆与孟极即刻动作,赶往陆沉渊,却遭释云生强势阻挡,并顺势带走熏池之神;问墨亦借机逃出生天。 “释云生,易轩楹!可恼啊!” 看出端倪,孟极容色冷淡:“曼无歆,这非是你所缔约的灵心?!” “没错,原本缔约者应是皇甫定涛,但他逃过死劫,不知所踪,吾本已寻得其他灵心,想不到竟被易轩楹抢先一步!他……他想做什么?!” “吾早已提醒过你,你一味浪费心思在素还真身上,反倒被易轩楹这个早该处理的麻烦算计,真是愚蠢!” “你……!” “虽然灵心归位,但谁知晓会有什么后患?你要想清楚如何向主上解释!” “曼无歆——” 陆沉渊内,骤然传来极具压迫的声音。 曼无歆不禁胆寒,单膝跪地:“主上。” “你,无能!此地不需要你了,退下吧!” “主上……” 一股气劲将曼无歆击出,孟极轻蔑冷笑。 “孟极,继续关注魔界。” “主上,这颗灵心无妨吗?” “嗯……”强横的神识扫过魇龙躯体,确认灵心情况,片刻之后,声音的主人缓缓道:“吾已探过,并无问题。” “那释云生……” “他暂时难成气候。你去吧。” “是。” 孟极俯首告退,心中仍有难言的不安。 易轩楹与释云生皆不臣服主上,他又怎能放心相信这两人没在计划什么不利于主上的事情? ——但他也确实无法理解之前所发生之事。 “嗯……看来苦境对识界已经有所防备,吾必须再与伏婴师加强联络。” 第116章 七夕番外 1. 儒门是要定期开大会的。 风千雪户口挂在儒门,从分支上算,跟畅遗音执掌的天门勉强有那么一丝拉关系,因此坐在了天门那一堆。 至今记恨她当年给文载龙渊添堵事迹的畅执命当众质疑她为何与天都来往密切。 风千雪一脸无辜地抬起头:“回禀执命,这是为了给我大哥攒老婆本。” “……” 好接地气的回答,畅遗音一时语塞。 “执命该知晓学生出生贫寒,故在天都兼职。”风千雪继续作无辜状:“怎么,儒门不允许学生勤工俭学吗?” 畅遗音:“……” ……你家的勤工俭学内容是千里送神子追杀刀无极硬怼佛业双身?! 同在天都“勤工俭学”的远沧溟分明看见秀丽端庄的天门执命脖子上冒出了青筋。 2. 刀无心一直有一个梦想,那就是学有所成建功立业后风风光光娶君曼睩。 婚期因此被一拖再拖,已经有过逃婚前科的刀三少爷简直成了罗喉老爷子的眼中钉肉中刺,若不是君曼睩和九州一剑知拦着,估计已经把他打成天边流星了。 今年又是推迟婚期的一年。 儒门大会开完,风千雪施施然走到文诣经纬那一堆,找刀无心下最后通牒。 江城子和山亭柳看见她差点哭出来——当年啊当年,明明就是著名的拼命三娘偏偏扮作柔弱女子君曼睩,把他们骗得好惨!!! ……不过想到文载龙渊被她骗得更惨,好像心里舒服一些了→_→ “刀无心,我给武君带个话。” “呃……你说。” “三日后准时与曼睩完婚,若届时你不到场,我有九成的把握说服武君换新郎。” 风千雪微微一笑:“我大哥还是单身呢。” 3. “风千雪,你是什么意思?!” 刀无心楞了一下,气急败坏地吼出声,引起众人注意。 “良家女,百家求,你不珍惜,自然就有别的人家求娶曼睩啊。”风千雪理直气壮伸出三个手指头:“曼睩嫁给我大哥,至少有三个好处。” “第一,不必处理婆媳关系。” “第二,不存在姑嫂矛盾。” “第三,我大哥比你英俊比你厉害比你有担当。” “以上。” “你住口!曼睩她、她是吾未婚妻……” “我知道啊。按理说朋友妻不可欺,但是既然你不知好歹,就别怪我横刀夺爱挖墙脚。你说,你跟我大哥相比较,武君会青睐谁呢?” “你……你别太过分!” 刀无心要抓狂了。 “哦,要定孤枝吗?也好,花落谁家,各凭本事,”风千雪一甩水袖,右手平举作请势:“来,我让你一百招。” “你……!” 刀无心哭唧唧。 “说到底你不就仗着曼睩喜欢你吗?姑娘家的心意,可不是用来糟践的。好了,我这就回去向武君提亲,省得有人耽误曼睩的青春……告辞。” 风千雪一副气吞万里护花使者的模样扬长而去,旁边围观的儒生不忍猝听……你是个姑娘啊喂,以上措辞是不是不太对啊! “成何体统!” 畅遗音站在应无骞身后骂了一句。 应无骞:应氏冷漠.jpg。 墨倾池:面无表情.jpg。 云忘归&远沧溟:颤抖憋笑.jpg。 ……三天后,文诣经纬终于喝到了刀无心的喜酒。 4. 七夕逛夜市,风千雪与老不修三人组不期而遇。 “噫,丫头,你身边这几位是……?” 孤独缺拎着酒囊一脸暧昧的笑容。 风千雪背后站着黄泉紫宫太一云忘归远沧溟等一群男士——也是之前偶遇的。 看见三个糟老头的眼神,风千雪秒答:“战友同僚男闺蜜。” 远沧溟左顾右盼:“咦?谁是男闺蜜……难道是吾?!” “唉……你什么时候才能正正经经带一个男朋友回来给吾们看啊!” “三条老光棍为我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真是感恩。”风千雪举头望明月:“我觉得我应该有所回馈。这样吧,趁着七夕,请秦假仙给你们三个物色老伴。” “喂!千雪小妹!不用玩这么大吧!” “我认为秦假仙挑人的眼光不差,你们看,华羽火鸡就挺能干持家的,就让他照着这个标准来,以慰你们无聊的晚年。” “……够了哦!” 5. 燕归人和汲无踪呆在男士休闲区(老公暂存处)。 明明是七夕却被商家炒作成了秒杀节的夜市,妹子们都在疯狂买买买,老公们和单身狗们同样无处安放。 于是一群男人和风千雪都留在了男士休闲区(老公暂存处)。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来自黄泉的灵魂拷问。 “我不需要买买买,又没地方可去。”风千雪喝了一口茶,一脸淡定。 “你是姑娘呢,不趁打折给自己添置点东西吗?” ——来自远沧溟的疑惑。 “与其冲动消费不如留着给我大哥攒老婆本。” “吾觉得你还是省省吧……‘羽人非獍的老婆本’都快成段子了……” ——云忘归捂脸。 “千雪小妹,吾很好奇,这一圈你就没一个看上的吗?好歹找一个过七夕吧!”泊寒波指了指男士休闲区内千姿百态的美男子。 “我突然被你提醒了。七夕这种大好节日,怎能放过商机。”风千雪扬袖化出一本书,勾勾手指示意燕归人的崽子过来。 “干娘,做什么?” “乖,把这本书拿去送给那边那位绿头发的大叔,让他看着给个价。” “哦。” 众人顺着她所指方向看过去——那不是燹王吗? 只见燕归人家的小崽子把书递给燹王后,燹王先是恼羞成怒地瞪来一眼,然后纠结地凑在小崽子耳边说了什么。 随后小崽子便兴高采烈跑回来:“干娘,绿大叔说随便你开价,改天送到彩绿险磡。” “好啊。”风千雪笑容愈发明朗灿烂。 “……什么书?”黄泉心有不妙之感。 风千雪将剩下的一册书转了一圈,虽然动作极快,也足够众人看清封皮上的字。 ——《把妹达人ii》。 ……你一个姑娘手上为什么会有这种书啊!!! 6. 风千雪走到河边看河灯。 大家都忙着秒杀,放灯的反而不多。 一朵墨玉芙蓉状的河灯飘到眼前,她心下一动,俯身拿起那只河灯。 仅有寥寥几字。 愿世安好。 落款写得潦草,又被水流浸湿,依稀可见一个“禅”字。 风千雪捧着河灯,含笑看了看河水上游。 愿世安好。 第117章 番外 1. 暗夜小树林,风千雪背着一页书急急而奔。 ……算上赭杉军、罗喉、笑剑钝、弦首,这都是是她第五次背着大男人小树林急急而奔啦! 难怪武林流传的八卦都说风千雪是个虎背熊腰满脸横肉力大无穷的猛女,她深深觉得自己摆脱不了这种形象了→_→ 其实背着大男人很累的。 尤其是罗喉,那身铠甲不要太沉…… 唔,一页书前辈也没差,毕竟肌肉发达。 跑路之前已有阵法困住了崇玉旨,但没困得住墨倾池和应无骞——表面看来是这样没错,其实也有刻意为之。 临行前远沧溟问过她为啥怀疑墨倾池,她没吱声。 嗯……墨倾池单独邀请一页书清理门户啥的,这个套路老眼熟了,比如日月才子就这样被双桥坑了,比如罗喉也这样被刀无极坑过→_→ 不过她毕竟跟墨倾池不熟,也不敢定论,现在么,可以说是百分百确定。 估计躲在暗处施展阵法的远二爷三观碎了一地,不过她也顾不过来,因为逼命在即。 之前借助自己儒门弟子的身份堂而皇之给文载龙渊添堵,应无骞是老早就想做掉她的,如今事迹败露更没理由放过她。 一路跑一路伤,风千雪跌跌撞撞,脚步踉跄,差点没把背上的一页书颠得摔出去。 她停下步子,索性不跑了,半跪在地,心中焦急地盘算着怎么还没来,墨倾池的明意征圣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圣司要对同门下手?” “虽为同门,但你已不能不除。” 墨影帝一脸冷然。 应影帝在旁边补充:“哈……风千雪,涉入这趟浑水,你该早有觉悟。” 风千雪面无表情。 是啦是啦,我一个跑腿小妹跟你们这种大佬同台飙戏,也有够累。 于是她闭上双眼:“事已至此,没什么好说,圣司请动手吧。” 剑气凝聚,风千雪脖子上渗出些许殷红,墨倾池欲取她性命,倏然天外一道昊光强势降临,伴随着沉重的压迫感—— “正天地所不正,判黑白所不判,犯人鬼所不犯,破日月所不破。儒法、无情,法儒、无私!” 墨倾池与应无骞闻声,皆是一愣。 下一刻,墨倾池已解去兵器;应无骞暗暗咬牙,背脊发冷,终也放下手中之剑。 风千雪心弦一松,欲行礼致敬,却眼前发黑。 “学生见、见过法儒……尊驾……” 2. 坦白说,风千雪见过的儒门高层不少,以大数据统计,往往是十个里面七个黑,导致她对儒门的印象始终不咋的,之前请云忘归引荐去昊正五道求援,也多少抱有一点怀疑态度。 之所以果断决定向法儒求助,是因为她从法儒尊驾身上感受到了佛牒般的大爱→_→ 嗯……儒门要是多几个法儒尊驾,估计大家也没那个胆子去混黑了。 应无骞墨倾池搞的一摊子事,她已经尽量拦截于儒门之内;一页书前辈虽然身亡,好歹尸体保住了,总有办法复活;易教的事情,症结还在高层,轮不到她操心;唯一需要担心的是,某脾气不好的家长得知消息会不会跑来闹。 这段时日奔波劳累,她想休公假啊……万籁俱寂,拼命三娘风千雪躺在德风古道的客房里装死。 可是连装死也不清静。 一道黑影趁着夜色而来,站在床边探手确认她是否还有意识,随即一掌拍向她心口。 风千雪乍然睁眼,避开致命一击,扔出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下珍珠耳环用力捏碎,藏在耳环中的毒烟激射而出。 来人未料到她这一手,被毒烟喷了个正着,情急之下破窗而逃。 风千雪捂了捂伤口,也随之跳出窗外,拔出鬓间玉钗,钗头凤化作无数银针向偷袭者背后而去,那人甩袖欲破针雨,孰料银针与他衣袖接触之刻,立刻发出爆裂之声。 ——跟罪恶坑出来的比偷袭手段,这不是扯淡吗?! 客房的响动迅速引起值夜者注意。 德风古道这几日被墨倾池和应无骞的事情闹得兵荒马乱,楼千影带着值夜者冲入,只见本该在客房里挺尸的姑娘一手勒着一名黑衣人的脖子,一边往后退,厉声喊着:“别过来!” “风姑娘……” “我说了别过来!”风千雪警惕地扫视众人:“我要见法儒尊驾。” “风姑娘,你这是……啊?!赋思韵?” 风千雪一下扯掉黑衣人的蒙面巾,现出真容……竟是赋思韵! 赋思韵有心要逃,怎奈中了风千雪的暗器和毒烟,连迈步的力气都没有,唯有闭上嘴不做声。 “躲到德风古道也会被人偷袭,看来此地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安全。” 为防止赋思韵咬舌自尽,风千雪又顺手卸了她的下巴,目光冷冷:“我要见法儒尊驾,你们……我信不过。” 楼千影一脸懵逼:“这……这……” 德风古道其他人已纷纷闻声而来。 玉离经试图说服风千雪放开赋思韵:“风姑娘,这内中必有误会……” “我也相信必有误会,待法儒尊驾来了,再慢慢厘清误会吧。”风千雪继续卡着赋思韵的脖子躲在院墙死角中。 “风千雪,你先冷静。师尊不在,信我一次如何?”在外面浪很久,难得回一趟本门却撞上这么多乌龙,云忘归满头黑线开口劝说:“你看,你伤口都裂开了,冷静、冷静。” “我没有不冷静。”总算看到一个认识的人,风千雪仍不敢掉以轻心。 刚刚在牢房跟墨倾池和应无骞吵完架,玉离经觉得自己有点头痛:“风姑娘,吾乃德风古道主事者,法儒尊驾确实不在,但吾可担保你的安全,请你先放开赋思韵。” “抱歉,我拒绝。”风千雪表现得礼貌客气,却抵死不放手。 “闹什么、闹什么?!闹了几天,真是不消停!” 双方僵持不下之时,一道光影驾临德风古道,德风古道众人见状皆行大礼,风千雪不明就里,也看出来者似乎地位颇高,终于识趣地松开了赋思韵。 光影从她头顶飘过,没好气地扔下一句:“丫头,不放心德风古道,就来昊正无上殿!保你无虞!哼!” 风千雪眨巴眨巴眼睛。 哎唷?这股傲娇劲儿……比她紫师伯还厉害! 3. 皇儒尊驾没跟风千雪打过照面,不过这不妨碍他了解小姑娘的事迹。 坦白说,没把墨倾池和应无骞干的好事抖落出去,而是跑来昊正五道求法儒出手,其他布局一声不吭自己扛了,冲着这点,皇儒尊驾觉得小姑娘还不错。 ……但是她一来德风古道又整出事,让他这个老大很没面子的好嘛!!! 于是风千雪在无上殿里打坐调息完毕,便听到皇儒尊驾在旁边别扭的哼了好几声。 “小丫头倒是厉害,将德风古道与昊正五道闹得鸡飞狗跳。” “学生失礼了。”顺毛业务熟练,风千雪见怪不怪地起身行礼:“请尊驾宽宥。” “别装模作样!传闻中你可不是这种做派。” 风千雪仰头顶着光球,嘴角微微一抽:“传闻中……尊驾也认为学生是满脸横肉四肢发达的怪力女?” “哈,少来这套!说实在的,赋思韵是怎样一回事?” 如此直来直去,这个画风可不像儒门高层啊…… 想起满腹黑水的龙首大人,风千雪眼神飘了飘:“尊驾若问学生的看法……我认为她该是受人指使,至于对方的目的……杀我灭口,挑起道门与儒门的矛盾,尊驾以为如何?” “嗯……”皇儒尊驾沉吟片刻:“有道理。” 风千雪继续分析:“同时,一页书前辈尸首亦在德风古道,我一死,查无对证,对方完全可以将梵天之死全部算在儒门头上,那么儒门面对的便是道门与佛门同时责难。” 皇儒尊驾一时无话,片刻之后突然怒道:“……可恶!!!” 风千雪被吓了一跳,赶紧俯首:“尊驾息怒。” “在德风古道安排暗棋,伺机而作,倒是好算计。岂能让他如愿?待查出幕后之人,吾决不轻饶!” “尊驾说的是。” “丫头,”光球又飘到了风千雪头顶:“今日之事,你知道该怎样做。” “是,学生一定将嘴闭紧紧,谁问也不说。” “算你识相。嗯……法儒已经回转,你去找他吧。” “咳……尊驾,但我无法保证我的师伯不会查出端倪。” “话这么多!现在的小娃儿都这样狡猾吗?!”皇儒尊驾飘回无上殿中间继续浮着,不耐烦道:“去去去,若被人查到,不怪罪你便是。” ……这位尊驾的个性真是清奇。 风千雪忍不住抿了抿唇:“是,学生告退了。” 4. 风千雪将自己在万堺查到的线索一股脑儿汇报给了法儒尊驾。 上次来昊正五道,她是以化身手持云忘归的推荐函闯关,提了两个要求,一是请法儒出手阻止应无骞,二是请凤儒医治叹希奇。 法儒出关,是儒教关起门处理自家事,凤儒出关,是化解易教与儒教仇怨。 为处理这些破事,风千雪愁得头发都要白了,总感觉自己这个跑腿小妹当得不是一般的累——好在目的已经达到,忧患深重掌三教兵权,一盘散沙的三教正在整合兵力抗衡幽都。 法儒一脸严肃听她汇报,完了也没啥表示,只说玄宗来人了,于是风千雪便告退,回转德风古道。 还没跨进门,就听见自家师伯正在里面怒喷—— “不愧是堂堂儒教,果真容不得罪恶坑出生的野丫头,讼星台上百般刁难还不够,出手相杀又是何意?!” “桥主,此事吾可解释……” “不用解释!吾观结果,便是儒门容不得她!既容不得,何必承认她之身份?欲盖弥彰,两面三刀,这就是你们儒门的气度?!” 风千雪跨过门槛,眼前仿若修罗场。 尹秋君一人独怼众人,玉离经和忧患深满脸尴尬站在旁边,基本插不上嘴。 被锁了功体的应无骞坐在一旁冷笑三声,终于开口:“阁下是以何种身份为她发声?悬桥之主,或是……玄宗叛徒?” “嗯?”尹秋君眯了眯眼睛,回以同样的冷笑:“那请问正御又要以何种身份质疑吾?儒门掌教?叛境败类?” ……我的妈!!! 风千雪惊得腿都有点软了。 这两位掐起来那是旷世之战啊!!! 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风千雪鼓起勇气强笑道:“师伯,您来了啊。” 无数眼睛刷一下集中在她身上。 尹秋君终于转移了火力:“还有脸说?!看把你能的?不知道自己踩入何种龙潭虎穴吗?以为自己是儒门弟子就不会被针对?哪里来的自信?” 在场众人都听出这是指桑骂槐了,风千雪哪里又听不出,赶紧赔笑脸:“师伯,息怒嘛,你误会了,没什么大事……” “你闭嘴!”尹秋君一把羽毛扇扇得快要冒烟:“讼星台上被人侮辱得还不够?!巴巴往上凑,人家可看不上你!” “师伯……”风千雪都快要眼神死了。 应无骞动了动嘴皮子准备下场开撕,昊正五道内一道光影去而复返,咬牙切齿道:“悬桥之主!” “皇儒尊驾。” 儒门众人皆行儒礼。 面对老前辈,尹秋君语气稍缓,微微弯了弯腰:“皇儒尊驾,晚辈失礼了。” “哼。你无非是替这个丫头出气,既已挑明目的,吾在此保证,儒门不会再议风千雪身世之事。” 尹秋君不依不饶:“尊驾盛情,只怕有人不服。没一个合适的身份,她今后仍会遭受非议,届时尊驾的保证便毫无价值啊!” 话说到这儿,大家都反应过来了——敢情悬桥之主这么咄咄逼人,是要给风千雪讨一个身份? 可是这言辞犀利得…… 皇儒无上被尹秋君激得脱口而出:“你既质疑,那吾自会给她一个合适的身份!!!” 全场瞬间鸦雀无声。 ……真、真这样说啦?! 风千雪额角挂着一滴冷汗,悄悄抬头看了看半空的光影。 她还以为皇儒尊驾只是比较耿直,没想到这么耿直啊! 醒醒啊尊驾!这是紫师伯下的套! 果然,尹秋君瞬间心平气和道:“不知尊驾欲给风千雪一个怎样的身份?” “……” 皇儒无上默然。 ——显然意识到自己被下套了,但是话已经嚷嚷出来了…… 风千雪埋着头不敢吱声。 皇儒能给她的身份,要么义女,要么徒弟,可是皇儒的辈分……这要是认了,岂不是跟法儒一辈啦?!而且她跟皇儒又不熟,虽然感觉得出皇儒对自己印象不错,那也没好到可以认徒弟认闺女的地步,更何况是在被尹秋君激将的情况下开的尊口,若吃了这个哑巴亏,很漏气很没面子的好嘛?! 皇儒默了好久,突然转向风千雪:“丫头,你说,你想让吾给你一个什么身份?!” 风千雪从他的语调里听出了满满的不高兴。 全场瞩目之下,风千雪埋着脑袋想了半天,深吸一口气,微笑道:“长者赐,不敢辞。” ——怎么,这是打算顺势而为了? 众人心忖这姑娘还真敢托大,不料风千雪步步生风地走到云忘归面前,两手交叠往腰间一放,行了个标准儒礼:“学生与云忘归前辈曾于弃天之祸中一同进行神州救灾,志趣相投,若前辈不弃,可否义结金兰,我称你一声义兄。” “啊?!” 云忘归一脸懵逼。 ——机智!!! 玉离经立刻反应过来,使劲用眼神示意:“哈……哈哈,好提议,司卫,风姑娘的个性确实与你相近,你认她为义妹倒是一桩美事。” 云忘归也醒悟过来,知道自己再不答应,皇儒尊驾快下不来台了,赶紧扶起风千雪:“呃……不必多礼、不必多礼,咳……小、小妹。” 尹秋君神色稍霁。 和法儒的大弟子义结金兰也不错,总不会再被人说三道四。 皇儒这才稍为赞许地看了风千雪一眼,清了清嗓子:“此事就此揭过,今后儒教中人不准再议风千雪的身世,可记得?” “是。” 众人俯首称是,风千雪给了云忘归一个歉然的眼神。 对不住啊,让你多了便宜妹妹。 云忘归无奈摇摇头。 ——天晓得风千雪跑到自己面前时,他还以为自己要多个便宜女儿了→_→ 第118章 慢三拍的圣诞番外 1. 风千雪第一次见到皇甫笑禅,是在医院。 那时她刚上五年级。 赭杉军与同事抓捕一名连环杀人犯,追击过程中连中三枪,等他制服罪犯,自己也失血过多撑不住陷入重度昏迷,被紧急送往距离现场最近的残林医院。 四叔墨尘音正在警校接受封闭式特训,家里只剩她一个。 原本警局还想瞒着风千雪,最后是慕法医家的小阿九从大人口中听说这件事,在风千雪面前漏了嘴。 风千雪逃课跑去医院那天,赭杉军勉强有了一点点意识,但还是动弹不得。 她扒在icu的玻璃外面看了赭杉军半个小时。 轮班照料赭杉军的同事好说歹说劝她回家,看她不听劝,只好打电话给慕少艾,顺便给她叫了一个盒饭填肚子。 她捧着饭盒坐在花园里的长凳上,半天不动筷。 深秋的冷风吹得头痛,她无精打采地拿筷子戳着饭菜,完全没有胃口。 “饭菜凉了,吃了会坏肚子的。”有人递来一个饭盒,温和地说:“吃这个吧。” 风千雪抬起头,看向轮椅上的人。 皇甫笑禅冲着她笑了笑。 他在旁边看了有一会儿了,担心小姑娘被风吹凉,又让申屠东流去食堂打新鲜饭菜——营养餐厅味道一般,但好在是热气腾腾的。 “……谢谢。” 风千雪犹豫了一下,接过了对方递来的饭盒。 2 后来有一段时间,风千雪每天放了学就往残林医院跑。 赭杉军反复跟她说不用来,她都当耳边风,每天准时报到,趴在病床边写完作业就去营养餐厅给赭杉军打饭,帮他梳头刮胡子,端水洗脚。 看得一群警局的单身狗好不羡慕。 ——不,虽然他们是单身狗,但他们羡慕赭警官有闺女儿啊。 也就那段时间,风千雪跟皇甫笑禅混了个半熟。 她后来才知道皇甫笑禅就是残林医院的院长,还听说他身残志坚,创办了一个医院和两个慈善基金会。 残林医院几乎所有人都很爱戴这位年轻的院长。 有时候她端着饭菜从花园路过,会跟皇甫笑禅聊上两句,心里想着,皇甫院长真是个好人。 各种意义上的,好人。 简直是善良化身。 3. 直到上大学搞社会实践的时候,风千雪才又想起了残林医院。 实践学分有要求社会服务,她想了想,直接打电话给残林,报名做义工。 残林医院,严格来说是一所特殊医院,主要接收各种孤寡老人和儿童,以及无法自理的残疾人、无力承担治疗费用的重病患,也接受政府委托的部分社会救助任务。 可以说几乎没有实际收入,全靠院长四处化缘。 风千雪报到之后,先做了一段时间的病患护理。 让她诧异的是,皇甫笑禅竟然也会抽空亲自护理病患。 看着他坐在轮椅上,带着一贯温和的表情,无比熟练地给病人换药,风千雪忽然撇开了脸。 圣父光芒太耀眼…… 这要是换个性别,简直堪比特瑞莎嬷嬷了。 之后,因为风千雪能说会道,又被分配去跟随皇甫笑禅出去拉资金——俗称化缘。 坦白说,这不是什么讨好的工作。 毕竟,慈善这种事,不是谁都有兴趣;肯掏钱的也难免有一些带着商业目的,总要讨价还价一番。 皇甫笑禅脾气好,被人婉拒甚至当面甩脸子也并不计较;风千雪就不怎么忍得住了。 在被第n个公司老总拒绝之后,皇甫笑禅和风千雪被客客气气地“请”出了大厦,门口的保安像打量叫花子一样看着他们俩,嘴里叨叨着:“走吧走吧,没事儿别总往这儿跑。” 风千雪冷笑着回了他一句:“你得祈祷自己老了不会卧病在床。” 皇甫笑禅伸手拉住她,淡淡的摇了摇头:“千雪,走吧。” “林主,您总是这样挨人白眼吗?”风千雪推着轮椅,有些气不过。 皇甫笑禅平静地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做慈善不能意气用事,更不能道德绑架啊。出于自愿是最好,不必强求。” “话是这样说没错……那些老总和高管,也不用这种态度吧。” “换一个角度想,比起接待我们,他们更需要做好自己的工作。”皇甫笑禅毫无芥蒂地反过来开导她:“毕竟他们时间和精力有限。” “您倒是想得通。”风千雪扁了扁嘴,心里也认可了他的道理:“接下来去哪儿?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了,想去转转吗?” 4. 风千雪站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急得要死。 明明是她提议到广场来转转,谁知道竟然把残林之主给弄丢了。 ……她就上了个厕所啊!!! 虽然皇甫笑禅不至于不能自理,但他毕竟也是手脚不便,这会儿正是下班吃饭高峰期,人来人往的,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 她像个没头苍蝇一样挤来挤去,忽然听见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 顺着人声沸沸的地方前行,广场一角围了一圈人。 风千雪心下一紧,赶紧挤过去,却看见地上躺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上班族,皇甫笑禅已经离开轮椅,以一个勉强的姿势跪坐在那个上班族身边查看情况。 她立刻拨开人群,上前帮忙。 周围不断响起窃窃私语,但是没有人敢出手干预。 “林主,他怎么了?” “可能是过度疲劳引起的心脏问题。”皇甫笑禅有随身携带急救药物的习惯,初步判断之后便让风千雪去轮椅那边取药。 风千雪犹豫了一下,捏紧了瓶子盯着皇甫笑禅的双眼:“林主……您确定要给他吃这个?” ——不是不相信残林之主的医学造诣,而是担心,好心救人反被咬。 “嗯,给他吃两片。”皇甫笑禅见她犹豫,很快明白她在担心什么,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没关系,快点喂下去吧。” 5. 深夜的急救室外,风千雪歪着脖子,有点昏昏沉沉的等待病人家属。 那个昏倒的上班族经过皇甫笑禅紧急处理,在被救护车带走之前,已经呼吸平稳,目前正在观察之中。 风千雪找到他的手机,设法联系上家属,但皇甫笑禅不太放心,俩人就一路跟来。 好在医界多数人都认识皇甫笑禅,心脏科主任见大名鼎鼎的残林之主来了,赶紧客客气气端茶送水安排吃饭。 “林主是在哪儿学的医?” 等待的时间太过无聊,风千雪侧过脸,开始找话说。 “以前……算是自学,十四岁之后遇见一位前辈,是他带着我开始系统学习。” “自学?” “嗯。我出生在一个医学世家,父母都是医生。后来……父母去世,我就自己继续学习……” 皇甫笑禅轻声叙述着自己的求医之路。 他的声音温和又好听,风千雪听着听着就开始有些迷糊。 等到病人家属急急忙忙连哭带喘赶到病房外,她才睁开朦胧睡眼,尴尬地发现自己竟然枕着皇甫笑禅的大腿睡了过去,身上还披着人家的外套。 “醒了?” 皇甫笑禅正在安抚病人家属,察觉动静,低头看了过来。 对上他坦然又关怀的双眼,风千雪心脏狂跳几秒,赶紧将外套递了回去。 与管床医生和家属交流之后,皇甫笑禅对她说:“今天辛苦你了,赶紧回去吧。” “我先送您回去。” 风千雪起身拾掇轮椅。 “不,”皇甫笑禅微笑着纠正她:“我送你回去。” “啊???” 风千雪瞪大了双眼。 “女孩子晚上单独回家,太危险了。” 风千雪一时无语。 ——不,林主,我一个能打十个呢! 6. 原本做义工只是为了混学分,渐渐的风千雪也习惯了周末和寒暑假到残林医院。 但那个暑假,残林医院并不平静。 有人诬告院长皇甫笑禅私吞慈善经费,还把故事编得有模有样,言辞凿凿的捅上了媒体。 风千雪想破了脑袋也不明白,皇甫笑禅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被诬告。 “做慈善的难免会受到这种质疑。公众也很关注慈善经费的流向和使用,这很正常。” ——皇甫笑禅是这样给她解释的。 风千雪猜想,或许他以前也面临过这种质疑,但这次明显风向不对。 舆论几乎一面倒,指责他假仁假义;甚至连他的老朋友也跳出来质疑。 那段时间,皇甫笑禅变得有些沉默。 风千雪明白,他大概是不太擅长应对这种黑暗污浊。 ——真来气。 于是她偷偷给负责调查的谈无欲打电话询问情况。 涉及公事,谈无欲没有透露太多,却斩钉截铁告诉她,已经有眉目,残林医院有望澄清。 风千雪仿佛一下子吃了定心丸。 第二天,皇甫笑禅的两个老朋友又上门来找茬,风千雪站在门口偷听,越听越气,忍不住拧开门把就走了进去。 “您二位,自己的朋友自己不了解吗?” 颠倒头和金包银被她气势汹汹的样子吓了一跳:“小姑娘,你懂不懂礼貌?突然闯进来做什么?” “来讨说法啊。” 风千雪故意忽略了皇甫笑禅让她快停下的眼神,冷笑着说:“我不懂礼貌,我只知道您们听了媒体的报道之后不由分说怀疑多年的老朋友。我不懂礼貌,我看见您们在没有任何证据只是看了有心人东拼西凑刻意误导的消息,就往别人身上泼脏水,而且那个人还是自己的老朋友——你们这些大人的友情是塑料做的吧?!还是觉得残林之主脾气好?果然面由心生,自己长得颠三倒四看谁都像坏人。” “……你!” 颠倒头气得浑身发抖。 “千雪……” 皇甫笑禅面色有些凝重。 风千雪将自己整理的资料塞到金包银怀里:“金老师,我以为您是讲道理的人,您要还是个讲道理的人,就拿去慢慢看,慢慢想。” 然后她又转向颠倒头:“至于您……我想说的都说了,没什么可说了。” 金包银跟着颠倒头来残林医院,本就有心化解误会,见状顺坡下驴,拉着颠倒头往外跑:“唉,大家都冷静一下,改日再来,改日再来。” 送走两个找茬的,风千雪这才坐到了皇甫笑禅对面。 “你……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你还是个在校学生,不该参与进来……” 皇甫笑禅不知该如何劝导。 “是个人都会看,明显是有人针对你。”风千雪对着门板翻了个白眼:“一把年纪了还随便猜疑自己的好朋友,真是越活越回去。” “千雪,这件事……真的很复杂,到此为止,你别再参与了。” 皇甫笑禅虽无奈,态度却很坚定。 风千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道:“好。” 7. 事情果然如皇甫笑禅所料,很复杂。 风千雪在回学校的路上被车撞了。 好在她反应快,一个转身加一个驴打滚,躲开了要害,擦破点皮,多处软组织受伤。 也正因为闹的这一出,谈无欲抓到了幕后黑手的辫子。 皇甫笑禅急急忙忙跑到医院来探望。 风千雪躺在床上挺尸,看见他焦虑的表情,忽然就觉得暗搓搓的开心。 皇甫笑禅坐在她身边絮絮叨叨,又是自责自己没想得过细,又是轻描淡写地批评她太大意。 风千雪悄悄伸出手,握住了他的一只手。 皇甫笑禅的絮絮叨叨戛然而止。 “林主。”风千雪抿了抿嘴唇,压抑着有些混乱的情绪:“我知道错了,你别念了……你又不是我爸。” 皇甫笑禅脸上露出了一丝大概可以称为尴尬的表情。 毕竟,他也只比面前这个所谓的小姑娘大了十岁。 毕竟,风千雪不再是小姑娘了。 8. 后来? 后来风千雪继续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空闲时间跑去残林做义工。 后来风千雪修炼成苦境大学学霸,毕业典礼邀请残林之主出席,典礼过后向残林之主郑重表白。 受到惊吓(?)的皇甫笑禅心慌意乱地回了自己的医院,陷入纠结死死纠结情绪。 再后来,皇甫院长和风千雪手拉手(并没有)分别拜会了翳流首席ceo和化外天律师事务所大老板。 在家休养的赭杉军一大清早接到紫荆衣的电话。 “你怎么搞的?让她跟个大十岁的男人交往!还是个坐轮椅的?!” “……嗯?”赭杉军反应了半天才明白紫荆衣在说什么事,气定神闲道:“她喜欢不就好吗?残林之主人不错,靠得住。” “……这叫靠得住?!我看你才靠不住呢!!!” 挂断电话,赭杉军盯着风千雪的卧室门,忽然有那么一丝丝惆怅。 唔……长大了呀。 第119章 第十章 恶火坑中,狼主补剑背着手逛来逛去,不时歪过脑袋瞅瞅铸剑炉中的火势。 一阵魔风吹过,银鍠朱武带着三个重伤号化光而返。 受创最严重的是黥武和吞佛童子,甫一落地便各自吐血;螣邪郎伤势次之,侧着身子立在一旁,目光阴冷而快速地扫过吞佛和朱武。 “安怎?”补剑缺将墨镜拉下一点点看了看一群伤号,又推了回去:“我这个恶火坑什么时候变成魔界的军事要地?” 银鍠朱武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狼叔,行一个方便嘛。” “不借。”补剑缺不耐烦地摆摆手:“受伤的去医座疗伤,没受伤的自己去纳凉!” “哈哈,狼叔真是口是心非。不看吾的面子,也该关照滕邪跟黥武啊。” “父……朱皇,吾无事。呃……噗!”银鍠黥武下意识地开口逞强,怎料伤势比自己预想的更加严重,连站立都有些困难了。 “勉强非是理智的做法,与吞佛童子一同去医座处理吧。”对于这个最特殊的孩子,朱武难免有些复杂的心疼,当众却不好表现,只公事公办一般淡笑一声:“魔界的计划尚未完全展开,可不能折损战将。” “是。” 黥武与吞佛同时行礼欲退,螣邪郎突然开口:“慢。” “嗯?螣邪,你有问题?” 自知大儿子对自己颇有怨怼致使关系僵硬,朱武有些诧异螣邪郎此刻主动的表现。 螣邪郎眼角觑着吞佛,嘴角上钩,似乎是个嘲讽的角度,却快得一瞬即逝,转而微微躬身,平淡道:“天魔锁神关乃魔君亲自教授,即便是对上梵天与六弦之首,亦足以让他们陷入苦战。吾等战中轻敌,有负重任,请朱皇责处。” “哦,战中轻敌。你这样说,吾倒好奇,是怎样的轻敌?” 意会到螣邪郎意有所指,朱武便作出一副不解之态。 吞佛童子不动声色,也顺着螣邪郎的话意请罪:“轻敌是事实,属下愿担起责任。” “爽快。”螣邪郎与吞佛并排而立,闻言赞了一声,又道:“要担责,谁也跑不掉,一起受罚,公平。” “嗯……” 吞佛童子缓缓地沉吟一声,未有回应。 感受到他二人之间暗流汹涌,银鍠朱武故作激赏状:“哈,你们如此积极检讨,不惩处该显得吾赏罚不分。罚,如何罚?” 心思单纯如黥武完全看不懂这几个心机魔人在打什么机锋,只当是真的要追究战败之责,正要开口提出与战友共进退,看不下去的补剑缺嚷嚷道:“输了就是输了,一个个出头表什么决心,对方是玄宗四奇呢,打到这个程度也够他们吃一壶,不亏。” “耶,狼叔这番话可是长他人威风。”银鍠朱武顺坡下驴转移话题:“年纪大了,志气短了,啧啧,岁月不饶人。” “我去,爱听就听,不听别抬杠,我老狼退居二线了,不爱听人训话啦。” “哈哈哈……你们听见了?狼主要清静,都退下吧。对你们的惩处,待吾思考再定论,自去医座疗养。” “是。” 此回,螣邪郎再无他话,与黥武和吞佛一同退出了恶火坑。 临走之前,螣邪郎与银鍠朱武的视线有一瞬交错,朱武分明从这个儿子的眼底看出了质疑,审视,以及几分警惕。 目送三名小将离开,朱武要笑不笑地哼哼一句:“孩子大了就不听话,果然劳心。” “哼,是讲你人都在场了,安怎不出手?换作他的角度,当然是有意见。” “四奇虽在强弩之末,但旁边有一个不安好心的轩辕不败,背后还有寂寞侯擎画。这种局面,当然是别人掀大浪翻船,吾稳如泰山,稳哪。” “是哦,稳,有够稳,这回后辈跟军师若不够拼,你接下来也不会清闲。话讲回头,另一件事如何?” “可说是百分之九十确定了。”想起那位后辈战神,朱武眸中闪过不明的深意:“螣邪也有所怀疑,否则他不会跳出来揽责,一并处罚,就是换作让他去处理。” 补剑缺打了个哈哈:“他有这个心,就让他去处理怎样。” “他有其他任务,还是吾亲自出马吧。哎,难得有几分舍不得。” “喂,什么舍得舍不得,别乱讲话,外面可都在流传他是你私生子呢。”补剑缺推了推小墨镜,满脸调侃。 银鍠朱武立刻感到一股发自内心的无奈和无力:“若不是走不开,真想跟那个放出谣言的人会一会。” 灵蛊山上,风过月华树,带起一片花雨。 莹莹绿芽之间,晨露晶莹可爱,照见熹微曙光,入眼莹润灿烂。 叶小钗在花雨中茕茕独立,眺望远方。山间轻雾未散,远远近近的道路与景致似乎都分外渺茫。 对他而言,这般闲暇的时光大概不会比素还真多上几天;当脚步停了,却一时无措。 被伏婴师操纵的时光,他毫无印象,记忆还停留在与鬼梁天下、九祸魔尊血战之时——但他能够辨认自己手上的血腥,是以自感无法重新拿起刀狂和剑痴。 一万人的鲜血,在这个纷争不断血祸不休的武林或许不算什么惊人的数量;但在叶小钗的生命里,尚且不曾承受如此沉甸甸的重量。 沉重得,好像每走一步,都能听到沥沥的淌血之音;沉重得,好像每一次呼吸,都能闻到腥臭的尸腐之气。 风千雪端着药碗,绕过药庐往这边走来,远远的也能感觉到叶小钗身上萧瑟的气息,不自觉地将脚步放慢放轻。 “前辈,该吃药了。” “……啊。”叶小钗应了一声,身形却一动不动。 “放久会冷,冷了药效就差了。” 她捧着碗径直走到叶小钗身前,不容拒绝地递上前去。 好在叶小钗并未让她为难,配合地接过碗一饮而尽:“啊。” “前辈不用客气,若非当初你豁命拖住九祸与鬼梁天下,我早已魂归黄泉。何况……就当是为我那两个师伯赎罪。” 叶小钗眼帘微微垂敛,神色复杂地转过头,避开了风千雪的视线。 赎罪。 错误与伤害业已造成,世上真有能赎的罪过吗? 风千雪明白叶小钗此刻必是百感交集,良心不安,难免怨念自家师伯搞的这些烂摊子——让叶小钗背这么大一口黑锅,真是要逼人上绝路。 她可以不计较尹秋君和昭穆尊对自己做的那些事,然而此刻面对更加无辜遭罪的叶小钗,她不能不思考,自己这样执拗地死扯着两个熊师伯,又该如何面对那些枉死的玄宗弟子和苦境之人。 心有偏向乃人之常情,但总逃不过自身道德感的拷问。 说到底,拨开儒门、玄宗和罪恶坑加诸于身的种种色彩,她只是个凡人罢了。 叶小钗本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见风千雪脸上竟渐渐浮现出纠结的愧色,立刻反过来开口安慰:“啊。” ——不必自责。 公法庭如日中天时,风千雪曾与叶小钗共事,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稍微整了整自己的心情,笑道:“前辈安慰我的话,我就原封不动还给你。这武林纷纷扰扰,谁也不敢说自己清白无瑕,但是……不管是幸运或者不幸,你从纷扰之中活下来了。活下来的人,总能比死去的人多做一些事。” “……啊。” 叶小钗怔了怔,拾起一根竹枝,在地上写下“素还真”三字。 “素贤人吗?”风千雪想起之前屈世途带来的消息,善意地隐瞒了素贤人接下来的某种计划,答道:“东瀛已经退兵,他正在做收尾工作。接下来的敌人,就是魔界……也许还有其他势力。” 叶小钗默默握紧了拳头。 这个节骨眼上,偏偏无能为力。 沉默片刻之后,他终于收回游离得过远、力所不能及的思绪,转而关怀起了风千雪的状况,继续在地上写写画画。 ——“伏婴师”。 “对,我是被他暗算了。不过伤势已经得到控制。” ——“慎重”。 “我知道。反正我不露面,也有人去收拾他,横竖也帮不上忙,眼下就吃饭睡觉养身体。前辈你也是……” 孟白云眼角抽抽地看着俩人“交谈”,嘴里咕哝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是说叶小钗靠一个语气助词到底是怎么走遍天下的??? 久违的人缓缓踏入青埂冷峰,风雪之中孤独的影子显出几分凄迷与哀伤,但那哀伤又像是被凝固了一般,不增多不减少,不泛滥又不消散,只静静萦绕着那道身影。 墨尘音正与赭杉军谈及银鍠朱武,察觉望天古舍阵法打开,言辞一滞,低叹一声:“是千流影……唉。” “你又在为六祸苍龙之事挂心了。”赭杉军面容依然沉毅,却也略有一丝扼腕:“七七血咒,终归应现,千流影既选择归来,想是已有所悟。” “但在这世间,多少‘所悟’,往往伴随着痛苦,尤其是少年人的‘所悟’。”墨尘音拂尘轻摆,撤去阵法障碍,让千流影得以顺利进入。 “道长。” 千流影颔首致意之后,便垂着双手静静站在那里。 身负六祸苍龙与默扬皇族血脉,那眉眼与祸龙有四五分的相似,却再无少年人的意气风发与曾经的骁勇狠戾,仅剩沉静与淡漠。 只一眼,墨尘音便明白,这青年已彻底蜕变,由“苍龙之子”变为了千流影,孑然一身,独面天地的千流影。 墨尘音自幼被玄宗收养,并未体验,于一名凡人而言失去至亲的切身感受,却也从千流影的转变中窥得几分。这种感受对于修道人而言略为陌生和伤怀,于是他主动开口道:“千流影,你平安归来真令人欣慰。” “吾将父亲安葬在玄机门,然后去找了紫瑛与玲珑,告知讯息。” 千流影平铺直叙轻描淡写地汇报了这段时日的行踪,只是他虽情绪平和,却难免想起听闻父亲死讯之后沐紫瑛与识玲珑的反应。 “他死便死了,告知吾……做什么?!”沐紫瑛听他说完父亲与真龙妙道,板起脸倔着神色,最后却止不住,浑身轻颤着,眼角红得吓人。 而识玲珑呢,当即就哭哭啼啼央求无名带她去玄机门祭拜。 女儿家丧父,大可痛痛快快的伤心一场;他却只能接着往下走。 七七血咒,活下来的是他,那么他必须往前走。 墨尘音见他失神,倒有些放了心,至少不是强抑愁绪,有个宣泄的出口也好,遂继续问:“那你……接下来的打算是?” “魔祸未平,吾想留下来协助你们对抗异度魔界。” “……那墨尘音便先感谢你这份心了。”墨尘音转身对赭杉军道:“苍的行踪,吾来打探,你抓紧时间处理邪录之事。” “嗯,我立刻前往海波浪。”赭杉军微微颔首,又不无忧心地提起另一事:“千雪被伏婴师所伤,吾总认为此事并不单纯,好友要多加关注。” “放心吧,这方面尚有紫荆衣帮衬。千流影,就劳你跟赭杉走一趟海波浪。” 墨尘音自顾自地作此安排,赭杉军却婉拒道:“东瀛撤军,中原疲敝,魔界随时可能出手,还是让千流影留下协助你。” “耶,怎好让你一人去应付伏婴师?”墨尘音脸上浮现一抹难得的玩笑之意:“上次去探视千雪,她非常紧张你,说你个性易遭算计,为防万一,带上千流影吧,别让你的爱徒伤心。” “哈。”听他打趣,赭杉军也不再推辞,二人分工完毕,各自行动。 墨尘音踏出冷峰,眼见天际几粒流星坠落,忽而有感,莫名忆起千雪曾经向自己说过赭杉的个性颇似她生父。 是了,他亦察觉千雪对赭杉怀有一份孩童式的孺慕。 然而…… 听闻千雪父母早亡,应无与生父相处的时间,甚至……以她母亲的事迹,或连生父是谁也不清楚。 那么怎会有此一说呢? 墨尘音脚步慢了几步,一时也自觉这想法来得奇怪,转念又觉得当以找寻六弦为要,便步履匆匆,往天波浩渺而去。 伏婴师来到恶火坑,不见狼主,却见戒神老者坐着补剑缺的摇椅,喝着补剑缺的茶,好不惬意。 “怎不见人影?” “哦哦,朱武去赴生死赌,三个小的在休养,所以我当班等你回来。至于三天王嘛……朱武吩咐按兵不动给中原摆迷魂阵。” “狼主呢?” 戒神老者尖嘴猴腮般的脸上眯起幸灾乐祸的笑容,不怀好意造谣道:“老狼仔生理期贫血。” “你阿嬷的生理期!!!” 放血铸剑头昏眼花睡了一觉才回血的狼主不知何时意见起身,听到戒神老者的说辞,怒赞一掌,把异度魔界最八卦的瘦老头揍得喊痛。 “哎哟,开个玩笑嘛~~~” 戒神老者揉着自己的老腰转到一边,伏婴师细细看了看补剑缺的气色,已明白情况:“狼主为补剑失去血气,该好好疗养啊。” 补剑缺嘿然一笑:“我是专门来损你啊,小婴,矗理原一战,你可是没什么面子。” 伏婴师不为所动,反而谦虚道:“若狼主出马,定然大获全胜。” “少来!你跟朱武同款货色,都喜欢推别人去累死。” “所以狼主真是特意来看吾笑话啰。” 补剑缺吊着眼瞄着他:“人爽才会身体勇,你说呢?” 伏婴师拢了拢身上的棉被,并没有什么诚意地回应道:“那这就算吾的孝心吧。” “安怎?接下来去海波浪,应付那个玄宗红木君,有把握吗?” “他的出现不过是加速邪录一事。他会抢在天时之前杀无罪之人,单凭天草二十六挡不住他的必杀之招,需派人保护。此外,风千雪躲藏的地点也已查清,她的身世尚未引起玄宗警觉,待紫荆衣与墨尘音想通关键,两件事同时进行,他们来不及出手。” “你打算派谁去?” “海波浪交给吞佛童子与银鍠黥武,至于风千雪方面……灵蛊山,四天王之首有一些交道,就交给他进行,螣邪郎随后接应。” “哎唷,派一个内神通外鬼的去海波浪,你也心宽。还有断风尘那个猪哥亮,终于肯做事啦?” “黥武在侧,料想他不敢造次。转告吞佛童子,必须保证无罪之人无疾而终,否则会坏了神州崩毁大计。” “知道啦~~知道啦。” 灵蛊山中,月华树再度零落。 绝世美人站在树下,手掌摊开任由花瓣在指间滑落。 风千雪正欲上前,孟白云一把拉住她。 “怎样?” 孟白云伤感又苦恼地摇摇头:“这个时候……还是别打扰她了。” 兄台,有八卦啊→_→ 风千雪目有深意地盯着孟白云。 来这儿有段时间了,她早看出孟白云对绯羽怨姬情根深种,而绯羽大夫的态度也一直不变——不接受。 以孟白云的颜值个性和武学造诣,嗯……她只能说,追女神从来不易,但人还是要有梦想的,万一实现了呢? 绯羽怨姬独自站在树下放纵情绪,绵绵细雨不期而至,纷落泪涟涟,隔着一段距离也能看出她有多伤心。 风千雪觉得再看下去单箭头的白云兄大概要在线自闭了,准备拉他去药庐喝两杯,就在此时,山道中一人手持油纸伞翩然而至,行至近前,伞面抬起,露出一张俊雅风流的脸。 “姑娘,可是灵蛊山的主人?” “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忘千秋.断风尘。” “你因何而来?” “为了传说中的神蛊花。” 孟白云突然用拳头狠狠打在身边的古树上,震得枝叶摇摇晃晃。 ……风千雪觉得自己应该是亲临了某个八卦狗血现场。 自称断风尘的男子看见绯羽怨姬的反应,疑惑道:“我们……相识吗?” 绯羽怨姬身形一震,似哭似笑地说了一个“你”字,情绪激动,竟昏了过去。 孟白云见状一惊,正欲上前搀扶,却被对方抢先一步。 俊男美女互相依偎,场面煞是唯美。 断风尘美人在怀,一脸温和又无奈地自问“这是什么状况”,露出一个苦恼之余又若有所思的表情,眉目之间自有一股风流。 油纸伞被搁置一边,断风尘抱着绯羽怨姬,任由雨丝浸湿衣衫。 孟白云在线自闭。 好在绯羽怨姬一时心悸过度,稍后便恢复过来,美丽的脸上写着淡淡哀怨:“你竟然问出这句话……” 断风尘怔了怔,仿佛在努力回忆着什么,片刻之后,再出伤人之语:“若吾们真正相识,为何吾脑海中只有空白?” “空白……”绯羽怨姬整个人踉跄后退几步,在冰冷的雨幕中,身子都冷颤起来:“你说……空白?” 风千雪瞬间眼神死,大踏步上前捡起油纸伞,遮在绯羽怨姬身上,一脸诚恳道:“绯羽大夫,晚辈觉得这位先生不像撒谎,也许真是您认错了,或者来者是他失散多年的孪生兄弟……您先回去避雨吧。” “空白……哈哈……空白……” 绯羽怨姬脸色苍白,脚步有些空浮,下意识的伸出手让风千雪搀住了自己,便要往回走。 断风尘:“姑娘且慢……” ……绯羽怨姬这一走他怎么接着演啊?! 风千雪心底冷笑,阅人无数,机智如她,已经暗暗对此人定了性——老司机。 ——谁让他浑身上下散发着类似于恨不逢的荷尔蒙啊?就算他的荷尔蒙比较高级,那也是妥妥的老司机,没跑了!!! 于是她面无表情道:“断先生,无论是失忆还是确实不相识,真正的绅士是不会放任女性淋雨的。我相信绯羽大夫的爱人不至如此没风度。对吧绯羽大夫?” 绯羽怨姬愣了一下,疑惑地回头看了断风尘一眼,半信半疑地低声喃喃道:“他……他不会……” 断风尘:“……” 风千雪,吾怎么你了?上来就怼?! 果然是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天邈峰上,魔界战神银鍠朱武驱使魔兽霸气降临,武痴传人箫中剑则早已敬候多时。 剑者不言,魔者亦静默一瞬,方才吐露一句久违的心声:“也许这世间,最能庆幸的感叹,是过去不再,但默契依旧。” “朱武,吾见过无罪之人。” “吾知道。”朱武跃下坐骑,面色平静:“你不问吾为何坚持此道吗?” 箫中剑轻轻摇了摇头:“若是初识之刻,吾会问,但走过这遭,吾不需要问了。” 朱武略感讶异,挚友的反应,与过去追根究底对照太过明显,他不得不讶异。 “为何呢?” 箫中剑步步迈近,与他并肩而行,似闲谈又似自省般娓娓而言:“人都有潜藏内心不愿出口之事,做出常人不能理解的行为,如吾为何不手刃杀父仇人,如你,因何要开邪箓。” “哈……是呀,果然最能体会吾的,是你。”朱武轻笑一声,但在笑声中沉凝的无奈,唯有各自心知。 箫中剑步伐稳然,态度仍是从容:“这段时间,吾有一个了悟……吾一直以为,吾已懂天之剑式之精奥,结果,在铸剑的最后过程,眼见冷霜城的出现,吾才彻底领悟,吾尚在学习舍己存道。” “吾也以为,重回故土,回到最初,可以重新改变最初的错误,最终,吾仍困在这银锽朱武的枷锁。” 朱武终于露出一抹惨淡的苦笑。 九祸、伏婴师、螣邪郎……谁也不容许他后退,或者稀里糊涂,或者自欺欺人,他明白自己是被一股可怕的精神力量、一架疯狂的战争机器推着往前走,但他没有后退的余地。 如今,又是一个遗憾的默契,只能同眼前唯一能说心事的人,共同来把握最后的和平时刻吧。 然后下一瞬,最后的平静也宣告结束。 箫中剑脚步猝停,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注视着他:“面对命运,你我都回不了头。” 银鍠朱武笑了。 初识之时那个犹疑困惑的小朋友,真的已经找到自己的大道了。 人也好,魔也罢,若能找到独属于自我的大道,总是一种幸福圆满,而他……不被允许拥有自我。 于是,他欣慰着,感慨着,发自内心地轻笑着,坦然接受约战:“本该提早完结的一战,绕了漫长的循环,让命运结束吧!” 两声清响,是绝世神兵离鞘之音,斩风月与涅槃剑指向了彼此唯一的挚友。 银鍠朱武神色一敛,仿佛变回了昔日战无不胜的异度朱皇:“当年吾曾对武痴说过一句,顶峰是死亡的开始。这一战,唯有一人离开,或是——两人倒下!” ——不再需要多言了。 “无情者伤人命,伤人者不留命!” 绝式相接的电光石火,刹那交击的鲜红琉光,是谁的痛心,又是谁的无奈?刀与剑之争,情与理之战,当胜者踏出天邈峰,谁得到解脱,谁得到救赎? 银鍠朱武不知自己此时此刻还能期待什么。 那便唯有……战!!! 第120章 第十一章 水净云天之外,一人,二魔,对峙之间,抱着三种不同的心思,彼此观察,彼此戒备。 “我讲你们这些闲人、闲魔的,怎会有事没事老往海波浪跑?我在这个地方生活二十六年,也没听过藏了金银财宝,还是长了长生果,想来想去就是庙小还招妖,烦呐~~~~~” 天草二十六仍叼着一根草,但那草茎晃动的频率随着他嘴唇开阖的动作明显提升,可见他的心情不甚美丽。 “哈,远道而来,竟被海波浪的守卫者排斥,看来不是时候。”面对天草的戒备与敌意,吞佛童子不动声色,侧过脸看着同行的同僚:“汝认为呢,黥武?” 临行之前已得螣邪郎暗示,银鍠黥武此刻亦是不动声色,用一贯的态度板着脸道:“此行就是要等正确的时候,等吧。” “喂,踩在别人地头上自讲自话,多少也考虑一下听众的心情哦。要讲就讲清楚,不要就闭嘴,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不然……”天草一手轻轻按在剑鞘上:“我这把剑,可是按捺不住!” “嗯……”吞佛童子似调笑似感慨般认真看了天草一眼:“汝认为汝之剑能应对吾等?硬骨的少年,少见了。” “就是硬骨安怎?” “一点感想,硬骨,被打断后才能长得更牢固。” “唷唷……啧啧,这是威胁啊?正好,天草二十六,横行霸道无法无天,倒真想领教一下被断骨的滋味……” 银鍠黥武并不理会吞佛和天草你来我往的挑衅试探,索性抱着银邪往巨大的椰树边一靠,不动了。 如月影光着脚踩在银白柔软的沙滩上,缓缓而来:“小草,住手吧。” 这便是无罪之人? 两员魔将的目光立刻被如月影吸引。 如月影神态平和坦然,对吞佛和黥武道:“吾知道你们心中所想与所求。” “哦?” “一条灵魂也好,三条灵魂也罢,吾只能说,若毁灭的意义只是针对一方,那便偏离了毁灭的真意。” “此言有深意。” 吞佛收起作势摆出的朱厌,眼角余光投向银鍠黥武;见那位同僚也在慎重地打量如月影,便巧妙地收回了目光。 “吾早知自己的命运,而魔的信念,或许无法验证。” 一直沉默的黥武终于开了口:“魔之信念,无需谁来确定是否需要验证。” “是……所以,既是秉持自己的信念,那便静待天时吧。” 听出黥武的抵触,如月影不予反驳,和眉顺目地对气鼓鼓的天草二十六道:“小草,送吾回去可好?海边风大,老人家身体禁不住。” “你……!哼。” 如月影虽一口一个老人家,脚步倒是分毫不慢,径直转回水净云天;天草愈感憋屈,只得一路跟去。 “小草你知道吗?昨夜吾又做梦了。” “年纪大就是梦多吗?神棍,你又看到什么神的鬼的?” “吾看到海波浪会来一个人,一个你欣赏的人。你会跟随他,协助他。” “说得好像是真,能让我欣赏的人啊……” 天草下意识想要抬杠,如月影语调忽然转低:“你还会给他带去一个讯息,一个致命又能救命的讯息。” “啊?!是又安怎?讲人话很难?” …… 第二日,海波浪外,一股道元强势降临。 静候多时的魔将顿时警觉,银邪与朱厌一左一右,在水净云天之外划出雷电与魔焰,形成双重屏障;与此同时,遍布海波浪四周的回镜婴被收回,尽数转为攻击性式神。 “嗯……伏婴师,你想拖住吾之脚步?”道者肃目凝眉,一式道威尽扫,封魔极招登时显化:“玄天极——!!!” 千流影手持天问剑刀,额上玄日瞳隐隐张开,欲窥破两名魔将所造阵势玄机。 而异度魔界之内,伏婴师静静观察着海波浪一切动静,轻笑道:“赭杉军,别心急,事情一件接一件办,先是无罪之人,再来是造幻师,最后……便是你们玄宗的得意弟子,这顺序可不能乱。在那之前,你便在海波浪多留两日吧。” 话语落,魔界军师双手结印,透过空间向海波浪投放了无穷无止的式神。 “军师,赭杉军已中计了吗?”螣邪郎推门而入,见魔晶之上的画面,出声询问。 “还算顺利。”伏婴师不置可否:“朱皇呢?与箫中剑一战,结果如何?” “箫中剑亡,但他也伤得不轻。”螣邪郎仔细回忆着朱武决战归来之后的言辞举动,疑窦难消:“他看来平静,吾不认为是真正平静。” “哈,多情的魔,总要为情所扰啊。不可给他喘息之机,识界方面,马上进行,按照之前协议,就让识界之主亲自关照造幻师。”伏婴师捻出黑色卡牌,沉吟一瞬:“风千雪那边,新仇旧恨,你一并处理,这样安排,想必也合你心意。” “合意,”螣邪郎眼底蹿出久违的火苗,还隐隐流转出一股深沉的恶意:“再合意不过……吾期待她崩溃那一刻!” 与绯羽怨姬久别重逢第一面,虽被风千雪强势吐槽所打断,但是老司机毕竟是老司机,断风尘颇有耐心地敬候在灵蛊山外,等待佳人心气稍平后二度会面。 绯羽怨姬将自己关在房内整整一夜,混乱的心绪影响之下,手搭在蝴蝶筝上却只能拨出断续之音,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转念又忆起昔情昔景,顿时感到这蝴蝶筝格外刺目,烦躁地起身,不去看那定情信物,走到窗边透气,隔着花枝一眼望见断风尘仍在外等候。 “……风千雪。” 绯羽怨姬知晓风千雪一直在门外,犹豫片刻,终是唤了她一声。 “绯羽大夫。” 听出绯羽怨姬已经转调的语气,风千雪暗暗叹气,走到近前:“你有何吩咐?” “他……还在那里做什么?” “断先生说要等你。绯羽大夫,你……还想见他吗?若不想,我跟白云兄就将他打发走。” 绯羽怨姬默然垂眼,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中情思,数息之后,她才委婉道:“不必……请你带他入山,吾希望与他一谈。” 风千雪欲言又止地动了动嘴皮子,终是作罢:“好,有事叫我。” ——毕竟是绯羽怨姬的私事,她虽然不怎么看好这个断风尘,也不便过多干预。 且目前来看,断风尘来此的目的只是询问神蛊花,应该不会给绯羽怨姬造成太大麻烦。 于是她听从吩咐到山门接来了断风尘,一路上感觉对方在背后森森的注视,以为他还在介怀之前不留情面的吐槽,想了想也懒得解释。 反正有些人天生看不惯,尤其是这种自带风流浪子属性藏也藏不住的人——也就是仗着绯羽大夫标准宅女一名,人际单纯阅历不多,察觉不出来。 她暗自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姑娘……” 断风尘按捺着性子试图与她搭讪,她则客客气气又十足公式化地回答:“绯羽大夫就在那边,先生请。” 昭穆尊式木头脸.jpg。 真好用。 “……” 不说爱遍千里也算女人缘颇佳的魔界天王断风尘先生感到一丝无奈的气闷。 就这个性,很难把她跟造谣“吞佛童子是银鍠朱武私生子”这件事联系起来,亏得朱皇提起她之时还有几分莫名欣赏之意,分明一点儿也不讨喜。 但是身为异度魔界优秀公务员,断风尘丝毫也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道一声谢后径直走过风千雪,迎向月华树下伫立等候的绯羽怨姬。 自打断风尘现身,白云兄已经深度自闭到现在,风千雪只好临时充当看门的。 绯羽大夫弱质女子,又和疑似老司机的情人重逢,风千雪怕她吃亏的同时,自觉这种场合不适合旁听,便往外稍微挪了挪。 旧情人会面少不得一番质问纠缠,风千雪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装人棍,忽然就听见了某些字眼。 “月华之乡”“道境”“灭族凶手”…… 月华之乡在道境她是知晓的,之前听尹秋君提过,不过……这个断风尘,是来自月华之乡?被灭族?被谁灭族?异度魔界吗? 支棱着耳朵听了片刻,话题又回到原点。 绯羽怨姬有心帮助断风尘,断风尘却不愿透露半个字,还让她证明自己的爱。 下一刻,绯羽怨姬又气又痛,一把将断风尘按在了琴架边,作势要吻。 风千雪眸光一凝,一边伸手掩住双眼,一边转过身嚷了一声:“绯羽大夫!我师伯来了,我去开门接他!!!” 压着人的人和被压着的人同时动作一僵。 断风尘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阴霾,顺势推开了绯羽怨姬:“姑娘,大庭广众,不可逾矩。” 心下却暗忖,紫荆衣来了? 此人难缠,需得小心应付。 一溜烟儿跑到山门口的风千雪被尹秋君一把拎住:“走这么急做什么?!伤好完了?” “师伯有所不知,你再慢来一步,我就要围观限制级了。”风千雪反手揪住尹秋君的衣摆往前拉:“快走快走,好白菜要被猪拱了,我还想给您留着呢。” “净说些有的没的,过去也没发现你这样贫。” 尹秋君当然知道她又在胡扯什么,扯回自己的衣摆施施然走近绯羽怨姬素日小憩之地,一眼望见一名陌生男子,不知何故心生一丝警觉。 “这位是……?” “师伯,这是断风尘先生,似乎也来自道境,跟你同乡呢。” 风千雪意欲透露的信息全数包含在这句话中,尹秋君不动声色收回打量的目光,不冷不热道:“阁下便是绯羽大夫的故人?既来自道境,难怪拥有月华树种。” “嗯?”断风尘这才注意看来,似乎也在评估尹秋君的身份来历:“阁下也是……道境之人?” “算是。”尹秋君态度还是那么淡淡的,脑子却飞快转了起来。 月华之乡啊…… 昔日道魔大战,作为封云山灵脉所在地之一,那里很早便被魔界屠戮,无法考证是否有脱出生天之人。 风千雪旁观二人神色,立刻领悟事情恐怕不太单纯,不论这个断风尘究竟什么来头,他已经激起自家师伯的警惕了。 ……该说有个脑子够用的师伯好省心吗? 断风尘却在心底嗤笑了一声。 他的作用,正是分散紫荆衣的注意力,以便伏婴师暗中做手啊。 这一局,魔界胜券在握! 海波浪.水净云天。 道魔之争已持续一日一夜,赭杉军修为高深,千流影骁勇善战,然而对手却是深沉的吞佛童子与骁悍的银鍠黥武;何况还有伏婴师利用式神不停制造困缚,这一战,战得分外漫长艰难。 赭杉军明白此乃魔界拖延之策,伏婴师必是要将他拖至无罪之人自然死亡之刻,心下愈急。 直至再度日落黄昏,吞佛童子与银鍠黥武突然攻势一减,联袂退走。 临走之前,吞佛童子意味深长道:“道者,汝失却先机,顾及无暇了。请——” 赭杉军一时未及多想,径直冲入水净云天,将冷怒含杀的天草二十六留给千流影应付。 云天之内,无罪之人站在树下默默望着天际。 见道者急急而来,如月影敛眉叹息——终究阻止不了。 “神州不能崩毁,抱歉。”紫霞之涛铮然出鞘,指向百年未造罪孽的一月三身如月影。 就在此时,时空流速异变,如月影身形一颤,颓然倒地。 “嗯?!”赭杉军大惊,抬望眼却见伏婴师的术式在半空一闪而过。 如月影倒落尘埃,口中轻吐一句:“道者,你该回去,你需回去……” “哼哼……赭杉军,你永远慢了一步。” 伏婴师不无得意的声音穿至耳畔,赭杉军虽焦急愕然,仍心坚如磐石:“伏婴师,这只是开始,不是结束。” “没错。”伏婴师的语调里藏着难言的愉悦:“这只是开始,神州必然崩毁,拭目以待吧,哈哈哈……” 赭杉军走上前查看如月影状态,见其毫无魂息,却又不似殒命,一时莫名。 忽然电光火石,想起如月影临了那句“你该回去、你需回去”,蓦然心惊,面色大变! 无罪之人、无垠之空、无命之命。 坏了! ……千雪!!! 与此同时,识界之内,玄貘之力击破造幻师的层叠空间屏障,武罗与泰逢一前一后各展神威,揪住造幻师,即刻押入鬼刹殿。 造幻师奋力挣扎,怎奈自己是个战五渣,一旦陷入识界,空间异能受制,全无自保之力。 识界之主瞧着她的窘态,略略盘算了一番此回与魔界交易的要价,自感赚头大,邪力化形,一举拍向了造幻师的天灵盖—— “啊——!!!” 随着一声惨嚎,第二道灵魂自识界脱离,被庞大魔源强行拽向了异度魔界天魔之池的方向。 尹秋君这一回来灵蛊山,盘亘了好几日。 理由无他,那莫名冒出自称“月华遗孤断风尘”的男子让他十分怀疑。 其出现的时间、地点,无一不巧合,想让他不留心也不行。 对于自己的经历和出身,断风尘自是坚持不吐露什么实际性的信息,有绯羽怨姬默许,他也堂而皇之留在灵蛊山,与尹秋君各怀心思打起了太极。 尹秋君几番观察,勉强认为断风尘是对绯羽怨姬有所图,但自己与绯羽怨姬并无太多交情,一时也摸不透这名医者身上有任何值得图谋之物。 再有…… 听说他的名号之后,断风尘隐隐透露出敌对态度。 风千雪暗搓搓地跟在他身边低声道:“师伯,您在道境和苦境的壮举大家都知道了,我看他大概是不信任你……” 尹秋君老脸一黑,一扇子给她巴了过去。 师徒二人正闹着,灵蛊山外倏来魔氛肆虐—— “医者,交出断风尘。” 眼熟的红发魔将邪挑长|枪,几招过后轻松击败了山下的白云兄,率领魔兵一举登峰。 见得在场之人,红发魔将嚣狂笑道:“哈,风千雪、尹秋君,还有一个月华乡的余孽……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一遭走得正好!” “嗯?” 尹秋君执扇半掩冷面,心中对断风尘愈发怀疑。 风千雪和叶小钗的行踪,自己与屈仕途颇为小心,百般掩盖,应还未传开,魔界倒是来得好快! “魔人,休要猖狂!” 断风尘眉眼含怒,拔出月华之剑便上前应战。 “……是你啊。” 看见那红发魔将,风千雪怔了怔……这个魔,叫什么郎来着? 螣邪郎早已非是昔日轻动情绪的战将,见她苦思之色,只是冷哼:“不需要再想,因为你很快就没命想了!” 尹秋君扇化云刃,冷笑道:“就凭你,也敢口出狂言?!” 倏然雷电伴着巨斧破空的恐怖力道,一举劈下,魔氛之中,一人足踏被震碎一地的山石残砾,霸气而来。 “玄宗四奇,华颜无道领教——!” 来者惊人的魔力让风千雪侧目,转头望去却是个踩着恨天高戴着后现代面具的女将。 女……将…… 好腿!好胸! ……如果不是敌人的话她大概要自卑一下自己的身材!!! 不待她多想,螣邪郎邪兵来袭,她即刻化出云刃迎战。 断风尘陷入三名魔界杀手包围,尹秋君也被那名女魔将缠住,她伤势还没痊愈,必得设法不拖后腿。 好在绯羽怨姬武功低微已退往山内…… 正这般做想,螣邪郎倒乂邪剃从各个刁钻角度展开进攻,她所习云极剑法也走的是灵犀多变的路子,双方互相缠斗,因她伤势在身之故,难以占得上风。 若要使儒剑,对内元要求更稳,以她此刻状态,不可随意轻动,只好边缠边退。 “风千雪,你的进境看来不值忧虑啊!” 战不尽兴,螣邪郎不禁开口讽刺。 风千雪自然回以一贯的吐槽:“欺负我有伤在身,欺负我势单力薄,一回二回三回,你还真擅长趁人之危。” “这是战,而非争,计较时机手段毫无意义!” 螣邪郎魔力一放,风千雪险些被掀翻,脚步速速腾挪方稳住身形,就在她左支右绌之际,后山发出刀剑之招,久违的刀狂剑痴迈步踏上。 无声,无绪,站立的身姿,是宣告回归。 “哦?你们皆去了半条命,也罢,一对二,公平。”螣邪郎不见任何忌色,反倒兴奋地抖了抖邪剃:“来,一起上吧!” 战端再起,螣邪郎以一敌二不落下风,各自施展,缠斗之间,眼底忽然闪过厉色:“哈,风千雪,与所谓的正道相处日久,你已失去罪恶坑之人该有的警觉了。”螣邪郎枪势一沉,力压风千雪手中之剑,语调似戏谑,似失望。 战中忽闻此句,风千雪微微拧眉,剑挽狂华,借力转身拉开距离,突然警惕,心忖对方此言何意。 “……呃!!!” 突如其来的攻击,猝不及防的剑气,一点凉意自心口蔓延,她意外地低头看着一股诡异的邪气以剑锋之状贯穿胸口。 身体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甚至不曾流出一滴血,迅速蹿入四肢百骸的只有无尽冰冷,仿佛有什么正在攫取体内生机。 “叶、小、钗!” 尹秋君咬牙切齿,极招上手震开华颜无道凶残一击,强提内元暴怒赞掌! 猛受掌力,口吐朱红,刀狂剑痴如梦初醒,指上魔戒独属于伏婴师的邪气散去,然而意识清明之刻,眼前已是无法挽回的错误! 尹秋君身疾如电,迅速冲到风千雪身边;风千雪只感意识与动作皆不受控制,却颤着手拉住了他的衣袖,口中吐出破碎的字眼:“师伯……不……关他的事……” 随即,便是亲眼目睹自己灵肉撕裂,无痛无感,意识落入无尽虚空,荒芜冰冷…… “啊……!” 叶小钗难以置信,连退数步,浑身战栗,眼睁睁看着面前人影缓缓倒落。 风千雪浑身僵硬如遭凝冻,直挺挺向后倒去,与地面接触刹那间,体内爆窜一股宏大力量,胸前涌出无限非阴非阳、混沌难明的气流,直入天际,穿透虚实,苦境众人皆清楚看见一道细细莹光逐渐接天贯地,与火焰魔城上空血色风云遥相呼应。 随即,天际云层似被外力排开,澄澈透明,如同明镜。 一道可怖的血色魔影,在天顶清晰映现。 魔影展翅,穹顶四周八角,倏然下沉,大半个苦境都清晰看见,那明镜般的天空,竟现裂痕—— 正在公开庭观看最新情报的三口组伸长了脖子死死盯着那道魔影,见状吓得滚成一团。 “夭寿啊——!!!” 天、天、天…… ……天塌啦!!! 第121章 第十二章 异度魔界三族禁地之内,供奉于天魔像之上的万血邪录闪耀妖异绿芒,将三条魂魄吸入深不见底的魔流旋涡。 随即,天魔池池水震颤,异度魔界历代皇魄纷纷激动起来,欣喜若狂,此起彼伏地大声欢呼。 “开了——邪录开了!哈哈哈哈哈……!!!” 银鍠朱武释出鬼王之气,镇压天魔池的异常躁动,低咤一声:“安静!” 魔池瞬间恢复平静,万血邪录释放魔气,在半空展示一幅极尽完整详实的神州画卷;随着魔气凝聚,画卷东南方位赫然现出一根银色支柱。 “水之镇天神柱之位已取得。” 银鍠朱武满意颔首,若有所思。 在他身后,螣邪郎、吞佛童子以及银鍠黥武垂首静待指示。 就在此时,伏婴师化光而返,浑身透着一股难得的愉悦:“邪录顺利而开,另半本邪录,必也同时开启。玄宗不能如愿毁书,只能与吾们同时进行。魔界主张毁神州,玄宗、中原必然合力阻挡。” “如此艰难的局面,亏得军师操控得当,竟也完成了。还有螣邪你们,都辛苦了。”朱武公式化地口头表扬了两句,开始分配任务:“神柱之气,与无罪之人息息相关,在靠近神柱的四个方位设下伏兵,引出如月影的神气,设法扰乱他们的查探。” “禀主君,扰乱的策略,属下早已拟定,即刻便能进行。” 朱武的脸上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哈,策略是什么?风千雪吗?” “正是,若要阻止魔皇神源输送,中原的首选便是杀她,但玄宗一定会全力保护她。利用她,让正道分化,挑起玄宗与中原的矛盾,一箭双雕,省心省力。” “嗯……可以。螣邪,这件事仍旧交你,速速进行。” “是。” 螣邪郎抬眼暗觑了朱武一眼,领令而退,心中却愈发疑惑,自与箫中剑一战,朱皇似乎已经彻底打消杂念,专注于神州毁灭之事。只是……他真正万念俱弃,服从大局了么? 鬼族太子发现,自己仍然看不透这位特立独行的生父。 天魔池边,朱皇继续分配任务:“吞佛童子、黥武,吾将亲入识界与玄貘一晤,魔界由你们留守。” “遵命。” 打发走两个晚辈,朱武略带调侃地看向了伏婴师:“闲杂之事都交给他人处置,好让你专心应付你那愤怒的宿敌赭杉军。嗯……也许不止他一个,好表弟,你可扛得住?” 伏婴师拉了拉身上的小棉被,俯首道:“有所预料的局面,是该好好思量应对之策。” “哈哈哈……”朱武不禁放声大笑:“一个黄毛丫头,将天数扰乱至此,确实给你增添了多余的工作,辛苦。” “扰乱天数,自有反噬,不会因她来历特殊,就能逃避天道制裁。一旦认清事实,她几乎没可能脱离那个地方。” “天道啊……”银鍠朱武微微阖眼,眼前似乎浮现出那黄毛丫头无情吐槽他二皮脸的模样,竟觉有几分唏嘘嘲讽。 ——魔言天道,真真是极大讽刺。 很快,他打消了多余的感想,转而询问:“魔源输送,需要多久?” “十九日。” “很好。”朱武迈步走近天魔池,望向池中沉睡的九祸与元胎:“接下来换吾办事。伏婴师,开启通道,让吾进入识界吧!” 自灵蛊山一战,苦境苍穹遭魔神之力压迫,脆弱不堪,时时可能彻底崩裂。 然而,只是部分的崩裂已经引发天灾,阴阳四时全面乱序,各地季候紊乱,或暴雪不断,或烈日焦土,各处海滨更是飓风肆虐,中原大地时有极端气流过境。 当日绯羽怨姬见情势可怖,当机立断向自己的出身之地红楼剑阁发出求救信号,剑阁二宫主寻迹而来,将她与断风尘一并带走。 风千雪受邪气穿胸,已连通神鬼之境,尹秋君想带她离开却毫无办法,只好原地等待。 如此巨大的动静自然引起正道人士关注,素还真第一时间赶到,对此情形也是一头雾水;后脚火急火燎赶来的墨尘音带着翠山行抵达现场,见此场景亦明白为时已晚。 “怎会……哎!”翠山行愕然之后愤怒不已:“又被魔界先行一步!” “到底怎样一回事?” 昔日同修重聚,恩怨情仇尚未理清,尹秋君此刻也顾不得别扭不别扭了,劈头盖脸便是质问。 “问吾?”翠山行横眉冷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不如问你自己!事已至此,千雪的来历,你也该猜得到,乱天道,遭反噬,到底是谁种的因,最后报应在她身上!!!” 若叶小钗未被魔界所擒,便不会受伏婴师操控;若他未被|操控,便不至于受伏婴师隐蔽至最后的深层暗示向风千雪下手。 说到底,叶小钗被擒是谁的锅,大家心知肚明。 牙尖嘴利的尹秋君被翠山行一通怒吼,竟然哑口无言,脸上强绷着,持扇的手捏得嘎嘣作响。 相较于同修奇术的四奇,六弦对金紫二人心结更深,翠山行正在气头上,自是不会顾虑他的心情,脸色难看得让墨尘音都不知该从何劝起。 “翠山行,暂且……”墨尘音语气顿了顿,内心十分懊恼自己的疏忽,同感无心劝导,转言正题:“苍可曾言解法?” 翠山行无奈摇头:“天数已乱,弦首也难以定论,否则,他便不会选择急流勇退闭关探查。” “道者。”素还真开口打断了几位玄宗门人的谈话,一脸歉然:“叶小钗之事,请你谅解。但当务之急,是要设法解救风千雪。吾观她所连通的这股力量,似乎与魔界有关,不可掉以轻心。” “这一点,吾等已有共识。”墨尘音面色虽然凝重,仍尽量缓和了语气安慰静立在风千雪身边的叶小钗:“叶小钗,此非你意愿,不必自责。” “……啊。” 刀狂剑痴并未回头,只是盯着地上气息微弱的小姑娘,心情无比沉重。 不愿继续纠结来龙去脉,墨尘音与素还真继续谈论起风千雪的状况:“目前看来,不知魔界采取何种手段,将千雪作为输送魔源的媒介,并且……” 就在众人共论之刻,天顶魔影又清晰了两分,沉甸甸地似乎即将把苍穹压碎,生存于苦境的人类高手,皆感应到一股雄浑冷漠、难以反抗的力量在缓缓逼近人间。 这样的感觉,唯有……神明!!! 在场众人各自领悟,悚然一惊,面面相觑。 素还真仰首望着苍穹之上的魔影,心念百转,抛却诸多疑窦,刻不容缓道:“无论魔界有何计划,当下必须阻止天崩,否则苍穹崩毁,世间生机消散,无需魔界出手,人间将灭!” “吾等赞同。素贤人怎样打算?” “天崩、地裂……嗯……”素还真凝神沉思片刻:“劣者有一个模糊的方向。 尹秋君忍不住插嘴疑问:“什么方向?” “神女岛。”素还真沉静地转向琉璃仙境好管家:“好友,请你与四非凡人进行此事。” “啊?又是我?麻烦一堆接一堆,早知道就包袱款款来去避祸,哎……”屈世途无奈地拍了拍脑袋,认命地叹着气去跑腿了。 随后,素还真深深看了叶小钗一眼,向玄宗众人辞行:“劣者继续关注魔界与识界动向。道者,请了。小钗……” 叶小钗默默垂眸,犹豫片刻,安静地跟了上去。 虚无。 冰冷。 风千雪如同行走在忘川之畔,空气稀薄,不见生灵,足下是湍流不息的黑色洪流,每迈进一步,都十分耗费体力。 但她曾历数次生死之劫,眼前景象明确地告诉她,这里不是忘川,更非轮回往生道。 她不知自己走了多久,这个空间之内,时间似乎没有意义。 脚步越来越沉重,呼吸越来越困难,直至眼前出现一袭白袍身影,压迫着她的黑暗倏然散去。 “如……如月大师?” 她不甚确定地唤了一声。 如月影转身,伸出一只手,轻轻拉住她,十分轻松地将她拉出了黑色洪流。 “记得吾对你讲过,天道的反噬,必会带来更可怕的后果。” “……是。” “但你是否知晓,为何你有乱天数之能?” 风千雪茫然地蹙起眉头:“是因为……我的命格?” 如月影摇了摇头:“命格是假象,本质上,你乃无命之命。” “无命之命?” 头一次听闻这个说法,风千雪更加疑惑,正欲追根问底,时空忽然扭曲,身体似乎漂浮起来,被无尽画卷裹挟着卷入了时间洪流。 她看见白衣白发的神明,在宏伟神殿之上,异色双瞳中流动着失望与愤怒,随后衣袍发丝尽转漆黑,手持天斧斩杀恶龙,冷酷照视人间。 神明缓缓启唇。 她听见他说——污秽。 随后,眼前便是可怖的血流成河,天崩地裂。 神明的压迫感,即便是在幻象之中,也足以让她浑身战栗,无法呼吸。 待到幻象散去,她感到自己如同获救的溺水之人,身体半跪着,大口大口喘气,随即戒备又慌乱地向白袍之人低吼:“你不是如月影,你是谁?!” 白衣僧人身形忽虚忽实,转眼之间化作六弦之首。 “吾即吾,天道旁观者;吾亦汝,创世之残骸。” 这都什么跟什么?! 风千雪决定不去回应对方的神神叨叨,转而提起目前比较容易谈论的话题:“我方才所见是……” “过去,又或者是未来。” “这就是所谓天道……天意要灭世?!” “你认为呢?” “六弦之首”娓娓道来:“但这非是你需明白的首要之事。还记得你久远的回忆吗?那个和平的世界……” 他一挥拂尘,一幅幅久违的画面呈现眼前。 高楼林立,车水马龙。 风千雪身遭空间再度扭曲,置身于画面之内,如同身临其境。 她看到如今已然陌生的现代化的房间与摆设,迟疑前行。 这应该……是……她前世的“家”。 温馨,平静。 场景倏转,她又到了医院。 她的“父母”,还是年轻的模样,在icu之外焦急地踱步,崩溃,大哭。 然后,她看见icu中的小女孩渐渐转醒,某道灵光自脑海闪过,快得让她来不及抓住。 这似乎是……她前世在五六岁时经历的一场生死关,急性脑膜炎险些要命。从那一场病后,她活蹦乱跳健健康康的活到十九岁,然后就来到了这个世界…… 不。 不对。 她忘了什么? 久远的记忆展示结束,“六弦之首”安静地看着她,继续逼问:“汝认为,这一刻,汝真正认识自己吗?” “我……”她想说是,却又毫无底气;想说不是,又不明白自己为何会与两个不相干的世界产生强烈关联,无数个念头在心中转过,终于无奈放弃思考:“……我不知道。” “人总是希望以已知解释未知,那么三千世界,物我同在,究竟是人存于世,抑或世存于心?” 接近于哲学终极的提问,令她脑子里滑过一排物质是客观的意识是主观的物质决定意识意识对物质有能动作用……再想想苦境各种群魔乱舞怪力乱神的事实……不行了,三观要混乱。 “原生质,质生空,空生时,时生万物。时无尽,空无界,质无量。在无限时空之中,微乎其微的变数,便可造就一个独立而全新的世界。” 风千雪愈发云里雾里,扶额吐槽:“你能不能……说人话?” “哈……汝疑惑自身,亦是疑惑此世,吾可解答汝最浅层的疑问,却无法助汝理解自身本源。” “请先生明示。” “汝可说是一股不全的力量,也可说是一个模糊的念头,汝存在,亦不存在,汝有前世记忆,但这记忆是浮幻;汝有今生体验,但这体验是虚影。”眼前人影再变,已是羽人非獍的声貌:“换一句话说,汝认为自己存在吗?” 话语落,风千雪眼前空间再度暗淡,无尽光影迎面交错而来,她察觉自己又一次陷入了无法动弹的状态,被迫感受着天旋地转不知东西南北的洪流。 意识沉沦渐至无感,亟欲摆脱却无从挣扎,昏暗与深沉的凝冻空间悄然涌出心流,逐渐唤醒心底破碎而模糊的印象。 太易无垠空虚。 太初无形无质。 至于太始,始有形无质。 太素宇宙成型,凝为混沌。 太极阴阳难分,直至鸿蒙辟易瞬间,创世能量爆发,巨大余炽燃尽后残存的冷灰之中,留下若干微若不存的气体。 这些气体所凝之力量,非人非鬼,非神非魔,非妖非邪,非虚非实,流转于无限时空轮回,不断吸取各界之“质”,量之积累终使其获得意识与魂魄。 她想起来了。 她是……创世过程中,未能成形的残余力量。 ——生于混沌之前,存在于不存在中。 她以“气”的状态在三千世界流转,渐渐的,意识诞生,睁眼观世,一时好奇,在一对父母痛不欲生的哭喊声中,钻入了一个濒死的五岁女孩之身,窃走她两魂四魄,堂而皇之活了下来。 终有一日,魂魄不稳,她离开了那个世界,飘入另一个兵燹不止战祸不断的世界。 再次,在一个罪恶坑小男孩无声又压抑的哭泣中,进入另一名奄奄一息的幼童躯体,夺走她一魂三魄,瞒过天道,成为了一个“人类”。 ——在时空洪流之中,风千雪手脚冰冷,颓然地浑身瘫软下来。 在有心人策动之下,一夜之间,“叶小钗依然受制于魔界”“风千雪是魔源输送媒介”的消息传遍中原。 那苍穹之上一日日不断增加的压迫感,以及稍有功体之人都能察觉到的异度魔龙复苏之象,瞬间引爆了塌方式的恐慌。 按捺不住的武林人士成群结队蜂拥至琉璃仙境,要求素还真说出叶小钗下落;更有义愤填膺者四处打探风千雪的下落。 素还真被逼得焦头烂额,只能暗中提醒玄宗多加小心。 赭杉军与翠山行已经前往海波浪处理伏婴师,留守的是尹秋君和墨尘音。 事已至此,任何玄门奇术也掩不住千雪的命格,二人相顾无言,守住风千雪躯体,并默契地在外围设下阵法,隐匿来路。 风千雪胸前那道接天贯地的光芒,仍在源源不绝流转着特殊力量,非神非魔,非人非鬼,混沌不明,却顺利地躲开了天道法则限制,将穹顶魔神的神力引至苦境。 倏然间,阵法受到扰动,乱糟糟的人声在灵蛊山下响起。 “杀掉那个风千雪,苦境就能逃过一劫。” “杀掉她一个,魔界还在呢,真正有用吗?” “总不能白白坐视她将魔源引入苦境!” “杀掉她!” “她对武林有诸多贡献,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以前是以前,她现在已经成了祸害,非杀不可!” 灵蛊山密林之中,螣邪郎嘴角挂着嘲讽的笑容,对手下魔兵道:“你们看,苦境之人就是这么好利用。稍加挑拨,便可拔刀相向。哈……去吧,去惹怒玄宗的道者,越是混乱,越能为魔界省事。” 都是先天高人,外面那帮吃瓜群众的胡言乱语自然听得清清楚楚,墨尘音脸色一沉,尚未开口,尹秋君已经冷笑三声,化光冲到了山门。 “你们方才说,要杀谁?” 虽是手持羽扇,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可怕气息,众人见状心中一凛,有大胆的江湖浪客嚷道:“杀风千雪啦!” 尹秋君但笑不语,发出一道剑气削去那人半边发丝,一字一顿道:“再说一遍?” “啊啊……你你你,你是谁,管什么闲事!我们杀她是为了苦境……” “柳飘絮,尹秋君。” “尹秋君……是那个迫害日月才子的双桥之主啊!原来你跟魔界合作啦!!!” “对对,他肯定是跟魔界合作了!” 一片嘈杂的质疑与指责声中,尹秋君手中扇面翻转,云刃化现,杀气凛凛,毫无解释之意:“谁敢动她,碎尸万段!” 守在阵法之内的墨尘音不敢离开,焦急道:“哎呀,好友,你出面只会越描越黑,真是……” 转念一想,若自己出面,又要如何应付眼下群情激奋? 面对的并非敌人更非魔人,此局——真真无解! 正在冲突即将爆发之时,螣邪郎眼神示意,率领魔兵冲出隐蔽之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荡人命,屠杀同时不忘适当放走几名漏网之鱼。 不过片刻,乌合之众死的死,逃的逃,螣邪郎似笑非笑冲着尹秋君说:“桥主辛苦,吾等来助一臂之力。” “哈,又是伏婴师的算计吗?好手段!” 尹秋君并无太大反应,但墨尘音知他已怒极。 “是啊,如此一来,杀她的人会纷涌而至,玄宗准备迎接众难了吗?” 螣邪郎正在得意,倏然一道迅疾刀光惊鸿一闪,他旋身防卫却仍难免被刀刃擦过,战袍划开一道刀口。 分落的白羽化作万千刀气,一瞬取走若干魔兵性命。 螣邪郎收束兵力,一马当先拦在了刀者面前。 “羽人非獍。”鬼族王太子冷冷地笑着,不知为何想起了自己殒命的小弟,无法克制地恶意道:“你还要维护风千雪?她可是……鸠占鹊巢的伪装者啊。” 白衣刀者不言,一手握刀,牢牢封住灵蛊山入口。 “哼。” 得不到回应,螣邪郎有些无趣地撇了撇头,继续嘲讽:“连自己的至亲也会错认,人类真令人作呕。你当真不知道吗?这个所谓的‘风千雪’……是个连人都算不上的东西。” 话语落,六翼绝式扑面而来,一个呼吸之间便是无数次交锋!!! “好刀法。”螣邪郎心情愈发糟糕,再无兴致,一挥手,示意退兵:“今日目的已达成,再会了!” 山门之外,只留下尹秋君和羽人非獍。 刀者素来寡言,尹秋君思忖片刻,终是问到:“你知道千雪的事吗?” 羽人非獍侧过身,避开了悬桥之主探究的视线,许久才轻轻吐出一句:“知道。” ——千雪五岁的时候,染上风寒,高烧不退。 娘不给她治。 他看着她越烧越厉害,看着她越来越虚弱,看着她一点点断了气。 他没有办法,抱着快要凉透的妹妹,不敢哭出声来。 然后,妹妹就醒了。 然后,他把这件事“忘”了。 那是一个九岁孩童善意的自欺欺人。 自欺到后来,他真的快要忘了。 但……又有什么关系? 替他受罪的是她,替他挡劫的是她,替他去死的也是她。 世上有几个人可以做到这一步? 所以……有什么关系? 所以……谁也不能伤害她。 白衣刀者默默握紧了手中的寂灭刀,如同昭示着重如千钧的决心。 第122章 第十三章 “如月影,你骗我,哈哈哈哈……你又骗我!” 水净云天之内,摆脱死劫的天草二十六将如月影留下的信撕了个粉碎。 明明心悸的病症已经消失,心口却疼得无以复加。 初经死别的少年在歪脖子老树下大笑着,笑得想要哭,许久许久,方才轻轻抱起如月影的身体,转入室内,寻来白布,仔仔细细将他包得严严实实,用佩剑挖掘门口泥土,将人放入,填坑造坟。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天草蹲在土堆旁边,浑身都感到很冷:“我不会听你的,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天草二十六,要报仇吗?”来自魔界的术者不请而至,肯定的陈述语气中暗藏着诱导与怂恿:“是玄宗的赭杉军让你错过救如月影的时机,想要报仇,你唯有与吾合作。” 天草缓缓转过头。 伏婴师满意地从这少年眼中看出被恨意所污染的心智。 …… 第二日,赭杉军与翠山行匆匆赶赴海波浪。 “赭杉军,你如何笃定无罪之人是千雪的转机?”行路途中,翠山行百思不得其解地表达了疑惑:“虽然弦首亦曾提及此事,但如今邪录开启,魔源解封,无垠之界必会封锁,难以突破。” 赭杉军开口解释:“邪录开启后方才出现相关讯息,吾猜测达成的条件互为依凭,无罪之人亦有观想未来的能力,或许会埋下转机。只是……” “什么?” 翠山行正欲追问,忽然海波浪方向水之婴灵来袭,赭杉军立刻戒备:“小心!” “伏婴师……哼!” 翠山行避过式神,背后天一剑弦应声而出,意欲迎战,但随即空中落叶如利刃,席卷而至,一道魔人之影无声无息与翠山行错身而过,淡淡的血味混入腥湿海风。 翠山行迅速一抹琴弦,清圣道力粉碎细小密集的魔刃;一击不中,血雨落潮迅速隐遁身形,四下恢复死一般的宁静,仅闻海浪之声。 “此地尚有其他魔将,看来伏婴师早有准备。”赭杉军与翠山行对视一眼,忽然灵光一闪,惊道:“嗯……不妙!” 赭杉军立刻加快脚步,直奔水净云天,翠山行紧随其后,却再度被行迹飘忽不定的魔界杀手缠住。 道者进入水净云天,如他所料,那率性洒脱的少年早已等候多时,年轻的面庞上充满戾气,举剑相向:“托你之福,让我这病躯避开死劫,也是托你之福,让我失去唯一的家人!” “邪录开启将是神州浩劫,不可不为。”赭杉军略带歉意解释动机,但见天草已起剑蓄势待发,无奈一叹:“唉!” 一者有惜才之心,处出留手,一者一心报仇,人绝剑更绝,重获新生的天草二十六剑法竟似脱胎换骨,剑势如飞鱼游走,赭杉真气护体亦难脱方圆寸步,同时四周阴风大作,魔界式神源源不绝群围而来。 “果然是你……伏婴师!” 认清幕后布局者,沉稳的玄宗道者冷怒含杀。 飞散的黑色咒符之中,伏婴师堂皇现身:“珍视的徒弟身陷死关,吾料你还会故地重游,正好请君入瓮。” “可惜……你被反将一军!” 话语一落,天草二十六反手一剑:“为如月偿命来!” 伏婴师避开汹汹剑气,并不见惊慌,反而鼓掌赞叹:“好个计中计,你是假意投靠吾?” “从头到尾都是你们魔界想要如月的性命,当我是傻子吗?!怎会帮你?当然是帮他抓你!” “伏婴师,玄宗之仇,千雪之仇,此时此地,吾当杀你!” “无妨,这是你吾之间宿命之决。” 伏婴师心念一动,化出符咒。作为老对手,他对赭杉军有足够了解,当即召出三神,决意速杀;取回紫霞之涛的赭杉军已复七成元功,降魔剑沉稳以对,一阻魔威。 熟悉的敌人,宿命的对手,各自盘思对方能力极限,各自了悟对方心思,伏婴师咒力急催,先下手为强,所有式神尽转火祀奉雷,赭杉军尽展玄宗密式,挥剑动神威,剧烈冲突之后,伏婴师以为胜券在握,轻笑:“错估吾,将使你悔之莫及……啊!!!” “错估的人,是你!”飞扬的尘沙之中,昊光凛凛,紫霞之涛迅疾而来,伏婴师避无可避,一剑贯胸! 赭杉军想起昔日玄宗门人之死,想起近期传人之伤,下手不留情,一剑之后,是连续数剑致命之击,彻底摧毁伏婴师护体咒能,庞大阴冷的邪能飞散消失,现出伏婴元神。 “赭杉军,吾之死只是开始,只是开始,哈哈哈哈哈哈……!!!” 魔人元神渐渐沉入黑暗,丧命瞬间,道印回归,赭杉军双生血咒破除,恢复昔日沛然道身。 “哇——这就是脱胎换骨嘛?!”天草二十六看着完全变了个样的赭杉军,啧啧惊叹:“容貌气质都不一样了!” 击败宿敌,赭杉军却仍心绪沉重,仅是礼貌性地颔首,眉峰微蹙。 解决掉血雨落潮的翠山行突破伏婴咒术防护进入水净云天,见得此景,仍难忍恶感:“此魔终于伏诛,相较他之罪行,这般结局,仍是太轻!” 担忧中原局势,更挂怀风千雪的状况,赭杉军不愿消耗时间,当即询问天草:“无罪之人向你交代了什么?” 天草一脸不爽地背过身嗤道:“哼,这个臭神棍啊,跟我讲他的生死但看天意,只留了一个日期,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何种日期?” “十九天。” “十九天?” 赭杉军与翠山行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片刻之后,赭杉军当机立断:“事关重大,必须回转中原继续调查。” “你可有线索?” “先与素还真一谈,之后吾欲进入玄宗总坛详加调查,包括苍的元神下落,一并探究。” 灵蛊山外,尹秋君、羽人非獍把守山门,不准任何人闯入,克制着出手的分寸,只伤不杀,但来者源源不绝,又都是普通江湖浪客,或深受魔祸之害的门派遗孤,群人群力,理智渐失,得寸进尺,一度险险爆发不可控制的冲突;同时山内躺尸的风千雪生息渐若,躯体竟生虚化之象,墨尘音殚精竭虑,以自身道元强行为她续命,不敢有半点分心。 直至一人一枪强势闯入,枪气横扫千夫,余威激起狂澜,一夫当关,冷冷表态:“燕归人在此,谁敢闯关!” “啊啊啊啊啊……是、是燕归人……” 如雷贯耳的名字,不容进犯的战神之威,让之前叫骂不停步步紧逼的众多武林人士心生胆怯,渐渐势弱。 “燕壮士收功、收功,大家别冲动、别冲动。各位,在下药师慕少艾。”随行而来的慕少艾将水烟管往腰间一揣,努力端着正经武林栋梁的样子上前规劝:“哎呀呀,同为正道,何必如此逼迫于人?殊不知吾们在此自相残杀,魔界却在暗处笑掉大牙,岂不是正中下怀。” 先受燕归人气势碾压,换上一个好说话又有公信力的前栋梁,众人脑子已经清醒了几分,但仍不免质疑:“慕少艾,非是吾等不讲道理,但风千雪确实成了魔界输送魔源的工具,再不处理,大家都要倒霉!” “是啦是啦,这件事你们安怎说?” “对于魔祸,吾等当然是……全力阻止呀。但在想出解决办法之前,不被魔界利用,保存实力,也是应对未来的必要手段。毕竟,即便杀掉风千雪,异度魔界仍有相当的能力侵略苦境,这样说,你们能认同吗?” “嗯……也有道理……” “还有,一页书、月才子、三教顶峰等人虽未现身,但他们都在关注武林动向,昨日还紧急开会商讨解决之道呢,大家先将心放回肚内,散了吧散了吧~~~~” 在前武林栋梁连蒙带哄的劝说之下,吃瓜群众们虽有疑问,但终于渐渐散去。 “真是无知又愚昧。”尹秋君嗤笑一声,看了看沉潜再出的药师,一针见血指出:“听闻梵天尚在东瀛,月才子藏龙,三教顶峰行踪不明,真正碰头开过会了?” “哎呀呀,别揭穿嘛。”慕少艾拿出水烟管吸了一口,喷云吐雾道:“如今素贤人因叶小钗之事风评被害,搬他出来只会引发激愤,借一下各位高人高高人的名号刚好,反正也是免费的,不用白不用。” “不愧是曾经的正道领袖,扯虎皮做大旗,玩得漂亮。”尹秋君紧绷的情绪稍微缓和,重新化出羽扇。 “桥主谬赞了。闲话不提,千雪情况如何?”慕少艾刚问完,便敲着额头吐槽:“哎,感觉牵涉到她,吾这句问话越来越频繁,真是让人操碎了心。” 尹秋君皱了皱眉,纠结的眉型看起来更加纠结:“如你所想,不是什么令人欣慰的情况。身体虚化,代表她的元神与意识在无垠之界越陷越深,况且输送魔源对凡躯亦是极大负担,持续时间越长,受到的残害越沉重。” “还未找到缓解措施吗?” 与羽人和燕归人示意之后,两人边聊边朝灵蛊山内前行,远处两道人影风尘仆仆狂奔而至。 “药师!” 听到呼喊,慕少艾应声回头,定睛一看,却是有过几面之缘的翠山行与一名陌生少年背着一位红衫道者匆匆而来。 “嗯?!”尹秋君眉角一挑,直接化光来到翠山行面前:“发生何事?” “稍后再议,救人要紧。药师!” “哎呀,这位道长伤得不轻。”慕少艾上前为昏迷的赭杉军探查伤情,略作沉吟后,掏出药丹喂他服下,并让众人退后:“他体内有一道特殊剑气,轻动或将危及生命。吾将之引出体外,桥主,羽仔,请你们配合。” 言罢,慕少艾立即以水烟管连击赭杉军数处穴位,引导剑气自他上臂与肩胛四个气穴透出,狠厉的剑气离体刹那,以速度闻名的六翼刀气及诡谲多变的云天剑气同时施为,将之斩破,慕少艾这才为赭杉军缝合伤口、疏通血脉。 “你是被谁所伤?”尹秋君了解伏婴师的能为,故而倍感疑惑:“而且看你的伤势,明显是遭人暗算。” “吾与素还真会面之后,欲回总坛查阅典籍,在藏经阁之内意外探得苍的灵识气息,追踪而去,回转之刻突遭攻击。” “知晓总坛入口与进入途径的,唯有玄宗门人,此事蹊跷。” 翠山行面色不虞,尹秋君听出他言外之意,冷哼一声:“逆反封印解开之时,总坛遭夜重生炸毁,阵法机关损毁严重,魔界亦非泛泛之辈,或许早有布局。你若怀疑,吾只有一句——请便。” 慕少艾赶紧打哈哈圆场:“哎呀呀,好了好了,站在山门讲话不累吗?好歹让药师吾入内看一下千雪小妹的状况啊。” 谈起正事,几位玄宗门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稍缓,一同进入灵蛊山。 慕少艾先行检查风千雪身体状况,赭杉军随后探索她之灵识,同感情况棘手。 墨尘音一言道破众人的担忧:“以凡躯引神力,即便是她,也要承受极大的负担,何况灵识遭到深锁,想要助她,更重要的是——她必须自行突破束缚。” 慕少艾不解道:“照诸位所言,难道她无法挣脱出生之地?” “别说挣脱,稍有不慎,或许回归本源,彻底魂飞魄散也很有可能。” “那要如何才能挣脱?” 尹秋君压抑着焦躁摇了摇扇子:“不知道——这就是最麻烦的部分。毕竟,那处所在并非人类所能触及的地方。” “嗯……听起来头都疼。这位红彤彤的道长,想必就是奇峰道眉赭杉军,不知与素贤人会面可有谈出什么结果?” “无罪之人魂魄被夺之前,曾留下提示。一个日期——十九天。” “十九天?何意?” “据吾与素还真分析,邪录开启后,神州支柱将是魔界目标。目前邪录上半册之中第一处神州支柱地点已被魔界所得,下半册所提及的三大奇书各自记载剩下的支柱地点,今后这三本书将会是苦境与魔界争夺的焦点。但魔界却提前利用千雪输送魔源,素还真猜测,‘十九天’,或是预言支柱倾倒之日,又或是魔源输送所需的时间期限。” “十九天……嗯……如今已过去三日,若真是后者,那每过一日,千雪的危机就加重数分,直至躯体彻底崩毁,或灵识完全消散。”意识到紧迫性与严重性,墨尘音面色愈沉。 “啧,麻烦啊。”尹秋君紧了紧手中羽扇,转身大步流星离开:“墨尘音,吾去找寻解决方案,此地交你们。” 冷峰残月之上,寰宇奇藏在寂寞侯墓前放上一壶清茶,无言望向天际那道非虚非实的灵能。 已过三日,不知到了何种程度。 “吾猜测你必会在此。”悬桥之主步履匆匆,直言主题:“你可有线索?” “矗理原大战之前,吾与寂寞侯曾与清香白莲会晤,勉强达成一半的共识。既是灵识之事,吾以为识界或许会有突破的契机,只看素还真如何决断。” “识界吗……但,要解决的不仅仅是让灵识回归,更需阻断魔源输送,否则如此消耗下去,她的躯体也会毁掉。” “魔神的力量,是通过天穹寸寸压迫渗透,若能阻止苍穹崩裂,是否能阻断魔源,吾正在盘算之中。” 尹秋君想起素还真之前提起神女岛,便将信息吐露:“补天吗?素还真已让屈世途与四非凡人寻访神女岛。” 寰宇奇藏眼前倏然一亮,赞叹道:“不愧是中原第一人,看来他已有腹案。上古传说,娲皇炼五色石补天,斩鳌足支撑四方,如今天将崩,神柱断也近在眼前,或许神女岛确实有一线希望。” 尹秋君一怔:“你如何得知神柱之事?” “哈……因为素还真在魔界亦有暗桩啊。他已经暗中与吾联系,近期或许会送来有价值的消息。”寰宇奇藏化出羽扇,由衷赞叹:“素还真,若为敌人,真是可怕。” 尹秋君一时无言,竟对当初成功暗算日月才子之事感到有些侥幸。 两人正欲离开,问墨的丹青画卷飞至,铺陈于寰宇奇藏面前,上书四字:“暗棋有动。” “哈,说什么来什么。桥主,可要随吾一同会会这位魔界暗桩?” 尹秋君自然从善如流,于是两人同往露城方向进发。 …… 灼热的火焰魔城,空旷的火焰魔城。 遭受七佛灭罪真言侵袭,吞佛童子曾一度记忆丧失,后有幸一睹《戒神宝典》,如今倒也慢慢恢复了些许回忆片段,破碎凌乱却鲜明深刻。 魔,是什么? 魔,追求何物? 魔,将归于何处? 昔日同僚与主君,或身亡,或转变,眼前,还是自己熟悉与认同的异度魔界吗? 战神默默迈出脚步,他心知每一步都会带来杀身之祸,但仍是步履沉稳,从容不迫,步步远离。 直至——银邪带着紫色雷电汹汹而至,拦截前路。 “吞佛童子,你果然背叛魔界!”奉命监视的银鍠黥武虽已有心理准备,仍难免愕然愤怒,声声质疑:“为什么?!” “背叛吗?或许应该换一个说法。”吞佛童子缓缓举起朱厌:“只是做回自己。” “做回自己,就要背叛主君与故土?!”银鍠黥武怒而起势出招:“那吾今日就替朱皇清理门户!” “请。” 魔火延烧,红莲绽放,吞佛童子沉静应战。 曾是彼此竞争的老对手,招式功体皆了然于心,黥武虽有心再争高下,力挫吞佛,但一时难以取得胜机。 反观吞佛童子,游刃有余,接招同时尚在思考如何尽快摆脱,倏然在错身而过的瞬间轻声细语:“汝可知,汝之生母碧女因何而死?” 黥武一怔,随即明白此乃吞佛惯用的伎俩,攻势愈猛,不让这心机魔人有机可乘。 然而密集的攻势仍未打乱吞佛童子滴水不漏的防守,惜字如金的口中不断吐出让人心神动摇的话语—— “吾曾详阅《戒神宝典》。” “汝母碧女,曾为魔界女将,能为仅在华颜无道之下。” “她驻守神无道,后因失子之痛出走魔界,被玄宗所擒。” “汝父银鍠玄影,为防其走漏消息……下令格杀。” “执行者,是伏婴师。” “神无道自此,交由别见狂华驻守。” 交错的身影,变化的攻势,银鍠黥武竭力想要忽视吞佛童子的挑拨,但心底已渐起波澜,破绽稍露瞬间,朱厌剑透体而过! “傻黥武,汝被骗了。”吞佛拔出朱厌,在黥武耳边轻吐一句:“汝被骗了太久太久。” 随即,感应到魔城方向迅速追来的朱皇气息,吞佛童子转身预备再战,夜幕中两道身影掠过,将他与银鍠黥武一同带走。 “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到了安全的地方,尹秋君卸下伪装,施展玄门秘术,以道元掩盖吞佛与黥武的气息,面上仍有难以置信。 “哈,吾亦惊讶。吞佛童子,竟然是你。” 寰宇奇藏心情更是复杂,讶异,更有些幸灾乐祸——堂堂魔界当代战神,有名的工作狂心机魔,竟是素还真的暗棋,真真讽刺。 吞佛童子不以为意,缓缓道:“第一个神州支柱,极封灵地。” 言罢,他看了看奄奄一息的黥武,问:“汝等要如何处置他?” 尹秋君冷冷一笑:“异度朱皇的宝贝儿子,用来做人质不知道是否管用,姑且一试吧。” 吞佛给了两人一个客观评价:“银鍠黥武意志坚定,非是易于之辈。”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寰宇奇藏转而询问:“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回异度魔界。” “哦?!”两人再度惊讶:“事已至此,难道你认为自己还能瞒过银鍠朱武?” “哈……请。” 吞佛不予解释,略欠了欠身,径直离开。 “看不透的魔人,难缠人物。” 尹秋君默默目送他的背影,以玄宗老对手的身份对吞佛童子做出了最后评价。 女娲天命五百年轮转一次,自梅神官白璇玑继承女娲神力,早已封闭神女岛远世而去,此番问天谴与四非凡人等人本是抱着碰运气的心情前去寻访,不料仙灵地界竟已重新现世,且有枫神官恭候在外。 “二岛主,四岛主,娘娘让吾在此等候多时。” “哎呀,这算是心有灵犀吗?”四非凡人八卦之心发作,脱口而出却又自感失言,讪讪地补救道:“咳,难道娘娘已经知晓神州浩劫?” 这补救太过生硬,惹得屈世途都替他感到尴尬,摸着胡子不吭声。 “三位请入内。” 枫神官并不多言,引三人进入仙灵地界。 昔日两位神之女皆因尘缘难断,作为候补的梅神官毅然决定继承女娲之力,成为新一任领导者。 自承重任,她第一次与地狱岛众人相见,已是陌生又熟悉的面容:“诸位久见了。中原之事,吾已有所知,故提早做下准备。” “娘娘有心。”看着变了容貌的梅神官,问天谴一时稍显怔忪,旋即恢复如常,直言正事:“不知娘娘有何应对之策。” “殷族代代皆有补天传说,吾令各位神官查阅典籍,已探知方法与要素。日前已拜托皇甫定涛以五色灵石打造神器,但还需在魔源引流之处建造补天台,详情听说……” 发明创造之事,向来是技术宅屈世途的活儿,他听得十分仔细,很快脑中已经有腹稿,连连点头表示明白。 “除此之外,补天之时尚需周天四方印护持,此点吾尚无头绪。” “周天四方……嗯……”四非凡人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灵光一闪道:“也许可以考虑玄宗四奇,当日矗理原一战,吾看他们四人的修为与功体皆不凡,且十分互补。” “嗯,这件事就请你们筹备。时间紧迫,补天之举难以掩人耳目,魔界必会设法破坏,必须有人阻拦魔界。” 问天谴立即表态:“娘娘专心补天之计,吾等会全力护持。” “好。” 三人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风飞沙与皇甫定涛来到娘娘身边,面上皆是深深担忧:“娘娘,你真决定要前去补天?你承接神力不久,还需休养啊……” “苍生受难,责无旁贷,吾意已决。” 女娲娘娘转身,将体内神力分出一缕,投入娲灵池:“吾将这点神力留存于此,你们要好好保护,待其壮大,五百年后,新的天命者出现,可延续神女岛传承。” “娘娘……” 风飞沙语调略哽。 “皇甫定涛,神器炼化之事,进行得如何?” “已在炼化之中,七天后便可功成。” “很好。” 娘娘转身,凝视着娲灵池,水面上印出的是熟悉的面孔,却非她本来容貌。 ……既已担下重任,当放下昔日种种。 极其短暂的回忆停止,她默默看着水面上幻想的白璇玑之貌,重新变回女娲尊容。 …… 素还真独自行走荒野。 叶小钗已不辞而别,莫召奴亦累极归隐,如今,他肩上重担沉沉。 想起识界之行,玄貘不容置疑的言辞,他开始盘算,要如何增加中原的筹码,让苦境从前所未有的天罚中逃出生天。 想着想着,思绪便远了。 并非心无挂碍,并非轻信于人。 只是多年来,目睹,经历,承受,风雨兼程,血泪满途,他深知此刻自己需要作出关键抉择。 “素还真,你切莫忘记。”心底有一个声音,如同回荡在耳畔:“你切莫忘记,正义这条路上,有多少先贤的骨骸深埋于此?又有多少至亲的恩义割舍于此?涉足至此,已无回头之路,一朝狼烟未尽,此路无尽前行。” 迈出的脚步,依然从容,随后——更加坚定。 无垠之界,混沌之世。 风千雪能察觉体力的快速流逝,也意识到这样下去只有消亡。 但每当她迈开步子,总会被洪流干扰,有人反复说着“你是盗贼”“你是骗子”——是啊,她强占了别人的魂魄和身体,让自己成了人,却又不算人。 那我算什么? 心有迷惘,自生阻碍。 她不是不知道,但揭开的真相确实给了她太大冲击。 时空洪流之中流转着无数破碎的画面,似真似幻,包罗万象,令人神魂错乱。 她时而看到昔日道境发生的道魔大战,时而看到苦境诸番浩劫;时而置身现代化都市,时而置身妖鬼之间…… 倏然间,眼前一幕让她惊心动魄。 羽人非獍坠落深渊,被地底熔岩吞噬。 墨尘音琴剑俱断,死守阵地,血染黄沙。 尹秋君长发披散,胸口被一戟贯穿,颓然倒地。 翠山行道扇坠地,琵琶碎裂。 慕少艾银发染血,遭魔火焚身。 奈落之夜宵,遭无边魔能袭击,退化为水银原身,意识消散。 还有似曾相识的红衣道者,六弦之首,断雁西风…… 个个惨烈而死,触目惊心。 风千雪感到窒碍的胸口更添重负,呼吸愈发困难,连喘气都快要做不到——为什么?发生何事?! 如同闇夜溺水的无能为力,她拼命挣扎却越来越往下沉,身边没有任何可以借力之物,手脚都似被柔软冰冷的绸布缠住…… 呜…… 黑暗像是被打碎的墨源,源源不断涌上,试图将她淹没。 不——不能这样—— 察觉思维也开始变得混沌,她咬着牙,在一片漆黑中强睁双眼,勉强于指尖凝出一点元力,恶狠狠地戳向眉间,戳得眼冒金星,痛不堪言,倏然,一柄拂尘,险而又险缠在她腕上,阻止了没有尽头的下坠。 随即,那拂尘将她拉着,费力的,一点一点的,拽出黑暗。 脱离的瞬间,她仿佛听到了压抑的闷咳之声。 “你……你是谁?” “别问吾是谁。告诉吾,你想回去吗?” 风千雪怔了怔,眼框忽然有些刺痛,咬了咬牙,一字一顿地回答:“想。” “即便是一切真相大白,还是想要回去?” “回去。为什么不回去?”风千雪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语调,却控制不住眼中热流一滴滴顺着脸颊飞溅而下:“就算谁都不认我,也要回去!” 她不知道,自己说完这番话,已是浑身颤抖。 “甚好。” 眼前的黑暗突然散去数分,一名身着紫袍衣衫的道者出现在她面前,却是神形几乎快要消散之态。 “吾助你回去。但你之归途,随时都有魂飞魄散的危险。” “已经决定了,再难也要回去。” “随吾来。”道者微微垂眸,神态气度与六弦之首有几分相似,伸出一只手,示意她跟上:“时间不多了。” 修行玄宗术法已有年头,风千雪约略看出这位道者的状况,犹豫着,缓缓伸出自己的手,握住他微凉的大手。 “你……到底是谁?” “轮回往生道上,吾们曾见过。” “轮回……”风千雪的疑问戛然而止。 她想起了,那次短暂往生道之旅,自己的魂体似乎也是被人以拂尘抽回了神刀天泣之内。难道…… “你、您……” 出口的称谓已不自觉换成了敬语。 对方头也不回,仿佛要与时间赛跑,努力前行,每走一步,身上的神光便微弱一分,半晌,他才极淡地回应道:“你可称吾‘宗主’。” 风千雪愕然抬头,看着眼前道者的灵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沙化,崩解,飞散。 意识之中,只剩下一个声音,声嘶力竭呼喊着—— 回去。 回去! 回去!!! 第123章 第十四章 如同泥沼般腥湿纠结的黑暗,却不停有利刃穿身的力量透体而过,风千雪行至最后已近神识崩溃。 紫衫道者灵躯飞散之象不断刺激着残存的一丝理智与清明,提醒自己不可停止脚步,终于,眼前迷闇渐渐散开,冰冷荒芜之景宣告最艰难的关卡已经过去。 “她回来了。” 无罪之人语调平淡,向旁边满脸焦躁的造幻师陈述事实。 造幻师美目圆瞪,纤纤玉指指着一身狼狈的风千雪,活像见了鬼:“你、你居然真正挣脱了混沌迷闇?” “你们……为何在此?” 已经适应自己出身之地非虚非实的特性,风千雪一眼认清眼前两人并非幻象,不免愕然疑惑。 “哼,倒了八辈子血霉,被你们两人拖累一同祭天,不然你以为吾愿意在这个鬼地方?!”造幻师冷脸闷哼,转过身不耐烦道:“既然出来了,赶紧想办法离开。” 随着造幻师转身的动作,风千雪发现她一侧脸颊有荆棘状花纹,而如月影的手腕则垂落着姿态相似的荆棘;脖颈传来的刺痛让她下意识抬手触摸,也察觉缠绕在自己颈上之物生叶带刺,每碰一下便是一阵刺痛,仿佛某种制约。 风千雪径直看向一派淡然的如月影:“如月大师,怎样一回事?” “无罪之人,无命之命,无垠之界,乃是在现今局面下,开启魔界万血邪录的三个要素。变数因你而起,转机亦因你而生,如今吾们三人同被困于无垠之界,受制于神力束缚,若想脱出,必须寻得中转之处。” “我听的不是很明白,不过大概了解你的意思了。”风千雪看了看造幻师,疑惑道:“你有什么方向吗?” “无垠之界是超越凡俗六识的境界,创世之后残留的一片无主空间,要找中转,低几个层级的识界是唯一去处。啧……偏偏跟你们两个一起,烦呐。” “我听人讲你之前就躲在识界啊,以你造幻师的通天能为,怎会被人丢出来祭天?”看出造幻师百般不情愿,风千雪忍不住嘲了一句。 被戳中战五渣的痛处,造幻师好不容易按捺着跳脚的气恼,送来一个白眼没好气地说:“还有心情跟吾打嘴仗,你可知魔神的力量正在侵蚀苦境,现在是天沉,接下来陆沉,待天地接合,世界回归开天之前,你的好兄长好师尊全部死翘翘,你就呆在这看戏,能看不能帮,好~~~~好啊。” “嗯?”风千雪脸色立刻变了。 她被困期间,苦境果然发生了变故……那她之前看到的各种惨象,或许是预示,甚至是正在发生的事实! 于是她凝目四望,催动体内原生力量,双手起式运化道元,开通道眼,在一片荒芜虚空中看到隐隐散发玄光的点,上前拽住造幻师往前硬拖,顺便嘱咐如月影:“大师,请你跟上。” “放手!放手!你抓疼吾了!可恶的臭丫头……” “闭嘴,想活命就配合我。” “……哼!” 风千雪剑气开路,造幻师撑持通道,一路疾行,身后不断有滚滚黑流逼仄而至,三人心知决不可被这股闇流追上,脚步不停,用尽力量飞奔。 如月影无功体在身,走得稍微慢了些,眼看空间乱流交错之处已能见得识界入口,造幻师倏然水袖疾卷,挣脱风千雪的同时欲将如月影击入闇流替死! “早就防你这一招了!” 风千雪不顾疼痛,硬拔下脖间荆棘甩出,缠住险些掉落闇流的如月影,身形急转同时顺便一脚把造幻师踹向识界入口,趁空间乱流凝滞的一瞬,跻身而入。 三个人,三种狼狈,除去一身雪白气喘吁吁的老人家如月影,风千雪脖子以下沾满血迹,造幻师被空间乱流凝化的风刃席卷,也是遍体鳞伤,然而落地的瞬间,两人立刻化出各自的武器指向对方。 “好你个死丫头,竟然拿吾去投石问路,你该死!” “彼此彼此啊,你不也想拿我们做替死鬼?罪恶坑的人,就别谈什么患难之情了。” “哈,你算人吗?!” 两人一边嘴炮一边伺机攻击,如月影表示自己看不懂罪恶坑的情谊→_→ 就在两人对峙之时,空间波动,有一下没一下的鼓掌声随着吊儿郎当的戏谑之声传来:“真是好戏一出,看你们都很生龙活虎啊?” 风千雪循声望去,对识界有所了解的造幻师面色一变,飞身欲逃,却被一只激射的金球砸中,像被红外灭蝇器击中的扑棱蛾子,直挺挺从半空摔下。 “你们是谁?”风千雪盯着一头茂密红毛穿得像印第安酋长的武者,暗自警惕。 站在红毛男身边的小白脸摸了摸自己顺滑的头发,一脸神秘:“你们果然从无垠之界来到识界了……吾等恭候多时。” 风千雪估量了一下形势,自己在现世的身体不知发生何事,此刻力量难继,于是束手就擒,如月影更是佛系,乖乖站着不动。 “哦,你不打算反抗?” 泰逢一脚把造幻师踹给曼无歆,诧异地看了风千雪一眼。 “苟且偷生是一种伟大的生存智慧,死难当头,面子什么不存在的。”风千雪任由地底冒出的锁链缠身,面色泰然。 “哈……你这个小丫头,倒是趣味。” 泰逢笑了一声,懒洋洋跟孟极和曼无歆摆摆手:“没吾什么事,先走了。” “吾等会向主上复命,这回有劳你。” 目送泰逢离开,孟极指挥几名识界战将把风千雪三人带到玄貘石像之前。 “主上,吾等不辱使命。” 风千雪叹为观止地看着这尊肌肉过度发达动作过于浮夸的石像,心道这识界之主的品味可真是独特。 “嗯……”石像发出内元探查一番,满意地笑起来:“掌握风千雪与无罪之人的灵识,吾等既可与魔界周旋,也有继续与素还真谈条件的资本。一切,尽在吾掌握之中。哈哈哈哈……” “主上英明。” 孟极与曼无歆心悦诚服,俯首称是。 风千雪:“……” 不是……是她错觉吗? 这个识界之主为什么身上散发着一种“我很棒我好棒我非常非常棒”的迷之自信? 还有他的手下……脑残粉吗这是?! ……要不要给他大数据看看这世上胁迫素还真谈条件的有几个还活着的啊? “赭杉军,你真要去赴那个银鍠朱武的战约?” “嗯。伏婴师身亡,必会引来魔界报复的行动。决斗是直接的方式,但也要防止对方借机另生事端。” “哎,听闻他化身朱闻苍日的时候人不错,当了王却个性丕变。” “时势变化,人心也会变化,目前吾最担心的是——魔界若与识界合作,千雪还有多少生机。” 赭杉军脸上露出少见的担忧。 “吾亦忧心此事。”墨尘音拿下肩头拂尘,愁眉深锁:“意识之界吾等无法轻易接触,想要援手亦难。” “素还真已决意再往识界一行,且看他是否有法能探得千雪的下落。” 天草叼着草茎蹲在风千雪身边,难掩好奇:“咦,说起这个小姐姐,她到底什么来头?我看最近想杀她的人跟想救她的人都快一样多了,还有她连接的那股力量……” 赭杉军言简意赅道:“她是玄宗门徒,仅此而已。” 天草二十六敏锐地听出了言外之意,一个转身凑到赭杉军面前:“哎唷,难得你会护短保留意见,说看看啊,她真正像传言那样会引起魔祸?” “你该见过她。”赭杉军给了一句混淆视听的回答。 “啊?我见过她?不可能,海波浪那个小地方,见过的我都记得……” 赭杉军趁势转开话题:“千雪此番劫数,与无罪之人亦牵连甚大,若她生机尚存,那可推测如月影或许也有生机。” “咦?咦咦咦!!!早讲啊!”天草捧着胸口好似受到惊吓,连退两步,随即肃容:“说吧,要如何做?” 墨尘音旗帜鲜明地表态:“银鍠朱武气双流与纳真神诀之威能,可保真气源源不绝,凡躯难缨其锋,你一人太过冒险,吾与你同去。” 赭杉军摇头拒绝:“千雪身边不可无人护持,你与翠山行继续留下以玄法为她续命,等待紫荆衣的消息。” “哈,又想一人逞强?” “好友……” 赭墨二人互不相让之时,问天谴与四非凡人前来。 “两位,关于天穹裂缝之事,神女岛有消息了。”灭世灾祸在前,问天谴直奔主题:“详情如此……其中,关于周天四方印一项,不知玄宗四奇是否可担此重任?” “周天四方印?” 赭杉军与墨尘音对视一眼,若有所思。 “若是周天八卦之理,合四奇之能,或许可以一试,只是还需斟酌。” “那此事便拜托玄宗,请。” 地狱岛两位岛主来去匆匆,赭杉军也叫上天草与自己同去赴银鍠朱武战约:“墨尘音,周天四方印之事,请你先思量。” “一切小心。” …… 魔界之皇一会四奇之冠,本是至极之战,随着战斗时间推移,银鍠朱武真气源源不绝,赭杉军却不断消耗内元,渐落下风。 就在朱武欲一举取胜之时,倏有灵能侵袭脑识,令他动弹不得,立刻形势转换,赭杉军抓准时机准备歼魔,华颜无道迅速一斧劈下,带上朱武裂地而走。 战中失察被人入侵脑识,朱武怒火大炽,高喝一声“放肆”便将之逼出体外。 “好个识界,竟妄想侵入吾之躯体!” “你准备如何做?” “他侵吾灵识,吾锁他元神——以牙还牙!” 回到天魔池,朱武顺着之前入侵自身的灵能追踪而去,直入识界孟极之地。 “魔皇驾临,不胜荣幸。” “是吗?但吾看你面上更多诧异。” “是,”孟极小心翼翼应付不善的来者:“魔皇竟能自行进入识界,吾自然诧异。” “嗯……吾更诧异,方才有人意图占吾躯体,我顺势而追,不料竟到了贵界,这耐人寻思啊。” 孟极心中咯噔一下,维持礼仪努力不让人看出端倪:“识界广阔,或有不知轻重之人擅作主张,吾会给魔皇交代。” 就在他与朱武打太极之时,玄貘之能传入冰晶镜台。 收到指示,孟极立刻躬身发出邀约:“吾主邀请魔皇一叙。” 朱武不动声色,随孟极指引,再度进入鬼刹殿。 “又见面了,玄貘。”魔界之主笑中带诮:“不知道你对吾之遭遇有何解释?” “曼无歆。” 玄貘威严地叫出忠心部下的名字。 “属下在。” “自作主张,擅入苦境,你——该当何罪?!” “啊……”曼无歆愕然一瞬,很快明白主上之意,神色一转,拔剑攻击:“哼!吾等早就不满你对识界的统治,既然看穿,不必多言!喝……!” 蚍蜉撼树,结果了然,玄貘一掌击出,曼无歆当场身亡。 “哦,真是好部下。”朱武一语双关地看着这出好戏,耐心地没有拆穿:“既然肃清破坏合作的败类,接下来谈正事——吾儿黥武的下落,以及三本宝典下落。” “宝典下落,让白松岭百年不睡之人入睡,你可得到第一册。至于银鍠黥武,掠走他的自然是苦境之人,人质换人质,可使你如愿。” “哦?”朱武半信半疑地挑挑眉:“难得识界之主如此有诚意,不知这个‘人质’是指?” 玄貘低吟一声,锁链叮铃作响,被困缚的风千雪灵识被丢在了魔界朱皇面前。 “原来如此,吾收到你的诚意了。”银鍠朱武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丫头竟然摆脱了无垠之界,随即笑道:“小丫头,想不到会以这种方式再会。” 风千雪面无表情:“如果当初知道你是魔界朱皇,我就一剑捅死你了。” “哈!改不了的牙尖嘴利,以你向玄宗施压,够让你的师尊师叔头疼,你很聪明,那就乖巧一点。走吧——”朱武一把揪住风千雪身上锁链,对玄貘一颔首:“你的条件,魔界会尽快完成,请。” 风千雪踉跄回头,给了如月影一个眼神,随即被一路拖行,带回异度魔界天魔之池。 “哇,看你这趟有收获哦。” 守候一边的补剑缺推了推眼镜,螣邪郎更是毫不留情笑出声来:“久违啊,风千雪。” 朱武将风千雪灵识镇压在天魔像下,精纯的魔气与魔像透出的隐然神力压得她呼吸困难,仍嘴硬地回了螣邪郎一嘴:“好说,你这个自封宿敌的魔还没到穷途末路,我若死透了岂不是让你失去人生目标。” “哼!” 从未堂堂正正钉孤枝分出胜负,螣邪郎懒得与她打嘴仗。 朱武感慨地对她说:“以你出身,会有更多选择,何必选择为人?何必与魔界为敌?” 风千雪被魔力与神力压得浑身发痛,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选择什么,你管得着吗?何况……你们魔界跟识界品位一样糟糕,我觉得还是苦境比较适合我。” 再度被当面吐槽,银鍠朱武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天魔像的造型,心想这锅吾可不背,但在面上并无表现出来:“狼叔,继续研究狭道天关破关之法。螣邪郎,放出风千雪灵识已被魔界所得的消息,进一步扰乱玄宗。华颜……百年不睡之人,抓紧时间进行。” “是。” “你阿嬷咧,所有人都派出去,你又在此做闲人?” 补剑缺忍不住吐槽,朱武深沉一笑:“吾吗?苦境正在筹备补天断魔源,吾自然是加快进度,再探极封灵地。” “嗯……这还差不多。” 部署完毕,诸魔将各自告退,朱武难得闲心,留在天魔像前跟风千雪多说了几句。 “既然有机会回到无垠之界,你何不考虑回归本源,获得更高级的生命?” “更高级的生命?神吗?像他一样?”风千雪翻着白眼看向上方天魔像:“呆在六天之界寂寞空虚冷,找弱小污秽的人类排遣无聊?这跟恐龙打蚂蚁有什么差别?羞不羞啊?” 话刚落,天魔像一阵震动,魔气袭扰,风千雪痛苦地闭上双眼,两耳流出鲜血。 “……这可是你自找的。” 若不是在天魔像之前,银鍠朱武很想给她点赞总结到位,见她被魔神惩罚,只好憋着笑一句带过,随即又感到一阵说不出的空虚无力。 连个非人非鬼非神非魔的小姑娘都有选择的勇气和机会,偏偏自己没有。 “哈……” 听出他笑声中隐含的无奈,风千雪强忍剧痛,看看这位号称魔界第一战神,又四处观察一番,这便注意到天魔池中的女后九祸与婴孩。 但,这婴孩有古怪…… 旋即,风千雪用一种更加古怪的表情开了口:“九祸女后……是你的妻子?” “难道你还认为她是旱魃之妻?真是令人不快的猜测啊。” 提起这茬,朱武脸色不怎么好看。 风千雪立刻想起昔日朱闻苍日曾说过的一些话,一个无比接近真相却又十分令人难以置信的猜测在她心头浮动。 ——所以说,银鍠朱武是妻奴? 他的人生理想,真如朱闻苍日所透露的一样,老婆孩子热炕头? 察觉到风千雪诡异的注视,朱武回以冷眼:“你的目光,令吾愈发不快。” 风千雪眼神虚飘:“没什么,我一直以为反派大魔王的动机都比较高大上,或许真的是我没见过世面。” “……” 意识到这精利的小丫头成功脑补出什么,银鍠朱武脸色一黑,披风一甩大步离开天魔池,丢下一句冷气森然的话:“好好把握最后的轻松,接下来,相信你再无心情胡思乱想了。” 风千雪怔然,随即拧紧了眉。 ——得赶紧设法摆脱现状。 二度探查极封灵地,银鍠朱武已经成竹在胸。 第一次的探查被人所扰,也让台面下隐藏许久的幽燕征夫浮出水面,这一次,他相信会达成目标。 “为什么?!” 面对守护圣兽愤怒的质问,他轻描淡写:“为什么?为了生存。” “可笑——!” 死战立刻触发,魔人如有神助,几番交手,终于确定圣兽坚定不移的意志,道一声无奈,银鍠朱武实力全开,气双流汇合连斩绝式,再现战神之能,血雨之光,飞溅三步! “啊……!” 伴着血雨,肥遗含恨而败,不可置信地呢喃着:“吾……怎有可能败给魔鬼……” 朱武容色无喜无悲,淡淡道:“魔,也不过是求生存的卑微性命。” “但你之所作所为,是毁灭……” 圣兽留下这句预示着凶兆的遗言,颓然倒地。 毁灭吗…… 朱武握紧了手中斩风月。 他所求的完美,或许是数以千万计的残缺——但他还是希望求得这样的完美。 日月合并,地面颤动,朱武缓缓转身,迎向支撑神州的支柱之一,魔眼一凝,魔元催动,不再犹豫,举起魔界第一邪刃斩风月。 “住手!” 惊怒交加,两道剑气从关隘之外直冲而入,朱武置之不理,以魔躯强受剑气,手中斩风月无情落下—— 随着轰然巨响,千古神柱应声拦腰而断,恐怖的余波开始向外延伸! 银鍠朱武愕然抬头看着这恍如灭世的景象:“怎会如此?” 灵地崩塌,朱武不及细想,一举脱出,面前是愤怒不已的寰宇奇藏与尹秋君。 未待三人开口,地裂千丈,神州变色,云走异常,东武林地脉偏移,山海齐啸,地气骤变,牵动苦境空间扭曲,脆弱的天穹西北角轰然崩塌,天河倾泻,灭世之涛滚滚而下! 封印着魔佛波旬的星云河,受此影响,震动不已,空间撕裂,魔佛催动内元,欲借机挣脱,孰料同时一角崩塌的天穹骤然落下赤色雷电,直击天灵! ——三条人影,三个方向,各自被抛出千百里之远。 “天啊!” “天真正塌啦!” “救人哦,救人哦……” 滚滚洪涛顺着高处直扑而下,席卷大地,无情吞噬一切生命,落在水浅处的女子眼睫轻颤,缓缓睁眼之刻,白色浪涛已近在眼前! “啊……!” 来不及思索,女子下意识举剑,急催内力,极招解困—— “光华.无瑕月!” 一道剑气,分化百道千道万道剑气,劈开滚滚洪流,一解眼前之危。 “啊……啊……” 分流的洪水中,若干死里逃生的百姓抱着树干浮木等物,逃出生天的侥幸与惨遭灾祸的痛苦交织着,渐渐响起一片啜泣之声。 “呜呜……” “得救了……” 女子一招过后亦有些支撑不住,身形晃动,一手按住太阳穴,扶住疼痛的脑袋。 “女侠,多谢女侠……” “……不用。” “女侠留下姓名,我们做牛做马报答你啊……” “吾……”一时茫然,渐渐转醒,女子看着眼前人间地狱,不禁蹙眉:“吾名——快雪时晴.霁无瑕。” 这可怖的大洪水,会卷走多少人命? 女子心急如焚,迫不及待,立刻化光前往灭世洪水南下之处。 …… 天崩地陷,末日之象。 苦境各处有心人,皆纷纷望向天崩之处,不难预料——不日便有洪水彻底淹没整个中原! “糟糕!魔界毁神柱了!” 玄宗门人皆明了内因,但对其害,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简直丧心病狂!一个毁灭的神州,能给魔界留下什么?!” 翠山行怒上眉山,道扇在手中被生生捏断。 “现在,已不是考虑魔界能得到什么的时候,而是……如何阻止这场洪水!” 墨尘音早已开启道眼,观察远处灾情,面色沉到了极点。 就在此时,清香白莲素还真踏入灵蛊山,面容不复温和,而是沉重的凝肃:“道者。” “素贤人,识界之行,结果如何?” “风姑娘元神已被魔界带走,吾们必须加快进度。” “可恶……!” “道者,劣者有事相托。” “素贤人请说。” 云流急卷,遮天蔽日,黯淡的天色之下,素还真的表情被隐藏在灰暗之中,一字一句,讲解自己的计划。 玄宗道者愤怒的情绪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惊愕与苦涩。 “时间不容拖延,诸事拜托各位。” 素还真躬身行礼。 “吾等……已明白素贤人之意,必不负所托。” “劣者告辞了。” 素还真转身离去,面上是沉静如水的冷光与坚定。 报恩报仇不二做——是时候了。 …… “银鍠朱武,堂堂魔界之皇,你已丧智!” 崩裂震动之中,尹秋君与寰宇奇藏稳住身形,却稳不住心情,不由怒斥。 朱武冷眼与两人对视,心知一切已经开始失控,但却不能说服自己放弃计划,冷笑道:“一名智者,或许会改变大局走向,但一名高手,可以扭转整个战局——尤其是,惯用心机的高手!” “哦?朱皇不担心银鍠黥武的生死了?” 见他毫无反思之意,尹秋君亦冷冷地吊起眼角。 “黥武果然在你们手中。但……吾儿不是会轻易认输的秉性,反过来说,你们呢?” 朱武压抑纷乱的心绪,做出气定神闲之态,上翻的手心中,缓缓浮现一道灵识之气,那灵识之气与伏婴咒印融合,显然随时可以予以摧毁。 尹秋君攥紧了持剑的手。 这是……风千雪的灵识。 “你们还有时间在此消磨,不如想想如何解救你们想救的人啊。哈……” 银鍠朱武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召来坐骑,腾空而去。 “桥主,暂息雷霆之怒吧。他如此不顾后果,多说无益,还是赶紧回灵蛊山查看风千雪的情况。”寰宇奇藏恢复冷静,一点点梳理着思路:“当下要务,必须补天。唯有补天之时,才有机会夺回她的灵识。” “请了。” 尹秋君无心与他深谈,匆忙回转灵蛊山。 得知主上舍弃了曼无歆,孟极心有戚戚跪在石像面前待命。 “主上。” “嗯。武罗之事,已引起银鍠朱武警觉,幸好有风千雪可作为交换。下一步,你必须谨慎!” “是。” “释云生的动向如何?” “他近期封锁凌云地,专心看守轩辕不败元神。” “哦?那个轩辕不败到底有何蹊跷之处,能让他暂时放弃与吾作对?” “根据武罗传回的消息,轩辕不败具有特殊的功体与肉躯,难伤难败,故而在苦境制造若干事端,素还真等人几番设计,才逼出他的意识,将他躯体封印。” “难伤难败?” 玄貘仔细斟酌着这个描述,心有所动。 “轩辕不败肉躯被封印在何处?” “据传是由地狱岛保管。” “嗯……查。必要之时,夺取!” 孟极一惊:“主上有意使用轩辕不败的肉躯吗?” “有这样的肉躯,会增加更多胜算。魔界已采取动作,吾识界一旦进入苦境,必会与银鍠朱武冲突,必须事先准备。” “这……是。” “吾知道你担心什么,哼……释云生,素还真,想请君入瓮,恐怕是与虎谋皮,吾会如此轻易上当吗?” “主上可有防范措施?” “让泰逢来见吾。” “是。” 孟极前往泰逢的居所,却见这位一向独来独往的同僚竟在泡茶招待客人。 “哟,你来,就是麻烦事又来了。”泰逢正跟人聊得兴起,见他登门拜访,有些兴致寥寥:“又找吾做什么?” “主上有请。” “嗯……你先等一下。” 泰逢与自己的客人打了个招呼,便与孟极前往鬼刹殿。 路上,孟极难掩好奇,问道:“难得见你待客,那名贵客是什么人?” 泰逢轻描淡写地回答:“鬼韬。” “鬼韬?未曾听闻的名字。” “识界之大,你未听闻也是正常。” “哈,吾更好奇,能做你的座上宾,他有何特别之处。” “这啊,也许今后有机会见识。” 泰逢话里有话,一眨眼已进入鬼刹殿。 获得百年不睡之人的灵识,玄貘身上封印已再减几成,看来不日便可挣脱束缚,此刻威仪满满地对泰逢道:“武罗已入苦境,泰逢,你对人界真正毫无兴趣吗?” “吾能说没吗?只是听闻那个所在并不简单。” “你怕?” “当然不会。” “那就为吾做探路先锋,一解你的好奇之心。” “嗯……” 泰逢看了看信心满满的玄貘,欲言又止,终于决定什么都不说,默认安排。心里却想着——真是没救了。 第124章 第十五章 近日的灵蛊山热闹非凡。 先是屈世途带着两名巧匠进入,开始铺设神女岛女娲娘娘所言之补天台,为防魔界察觉动静,墨尘音将外围玄门阵法扩大增强数分,暂时屏蔽魔界鬼眼族之探查,同时阵法所带迷幻效果也可阻止前来找麻烦的武林中人撞破山内机关。 尹秋君与赭杉军一前一后归来,告知众人第一神柱以及风千雪灵识的讯息,得知千雪落入魔界掌控,守关的羽人非獍按捺不住了。 “要怎样才能救回她?” “羽人不可躁进,要唤回她的灵识,自然少不了你与她之间血脉感应,但据紫荆衣所言,她之灵识似有伏婴师咒术困缚,强行抢夺只怕适得其反。” 赭杉军开口劝慰,却也难免不解:“伏婴师身亡,却事先留下此咒,如今吾才明白他早已排布计划,欲以千雪要挟玄宗。” 尹秋君侧身回眸问道:“你之应对,又是如何?补天之刻虽是机会,但要同时启动周天四方印,一旦分神救她,将使补天进度受到影响。” 墨尘音听出尹秋君试探之意,若有所思,随即惊觉——这般场景,过去在道境道魔大战之时,也曾发生。 总坛调遣奇部门人解救百姓,却遭魔界傀兵以及伏婴式神的双重逆反法阵困锁,半数入魔,自相残杀,四奇到场之时,局面已经失控,不得已之下,四人祭起除魔咒术,净化染魔门人,却仍有几人魔气入心难以唤回理智,其中一个,便是紫荆衣幸存的最后一个亲传弟子。 那名少年人,在残存的意识激荡下,当着紫荆衣的面自盖天灵爆体而亡。 墨尘音模模糊糊地想起,紫荆衣为他收敛碎了一地的尸骨,咬牙切齿冷笑着说了一句“吾教你许多,可从未教你舍生取义”。 ——是了,仿佛就是从那时开始,紫荆衣似乎有些微妙的变化。 当年玄宗牺牲的门人不计其数,每一个皆是惨痛,每一个都不曾退后。 从紫荆衣隐隐的试探中,墨尘音倏然意识到了什么,上前打断谈话:“人自然要救,天也必须补,她之灵识既在魔界,补天之日魔界必然倾巢而出全力阻止,届时亦是吾等的机会。” “哦?”本有些神色阴翳的尹秋君闻言缓缓转来视线:“你有方案了?” “三分外援,七分自力。时至今日你对千雪的了解,应不比吾少,她何时令人失望过?”墨尘音言辞凿凿,带着坚定不移的信任:“合羽人非獍血脉感应,加上外力支援,吾相信她能可挣脱。” “外力在何处?” 尹秋君目光冷锐,与墨尘音似成对峙,赭杉军反应慢半拍地察觉这种莫名气氛,娃娃脸上透着疑惑,但仍解答了尹秋君的问题:“关于此点,之前已拜托药师拜访道灵一脉请援。千雪的魂体非是自生,需由道灵秘术引导稳固,方有顺利脱出生天的可能。” “道灵?”盘绕着尹秋君的冷肃气息终于缓缓散去,他摇扇陷入沉思。 “好友,吾知晓你在担忧什么。”墨尘音心下涩然,为终于透彻了同修挚友昔日心结的最初起源,同时也有几分欣慰,至少为时不晚,低语道:“她不止是你之弟子,更是吾与赭杉的弟子,无论吾等昔日暌隔何因,苍生大义或一人之命,皆不能轻言放弃。” 尹秋君摇扇的手渐渐停住,听懂言外之音的赭杉军也一时怔然。 “紫荆衣,你……” “不用多言。”尹秋君背过身不与二人直面,只冷声道:“人力有穷,若是两难之刻,吾有吾之做法。” 赭杉军垂眸看着地上前途未卜的风千雪,忆起昔日青梗冷峰口传身教、短短数载的时光,以及告别之刻她郑而重之的一跪,也回以沉稳的一句:“赭杉军也有赭杉军的做法。” ——无形的理念交锋,最终达成无形的默契。 尹秋君淡笑一声,道:“银鍠黥武尚在吾手上,利用他先给银鍠朱武一点压力,但看他是否有所动摇。墨尘音,金鎏影那边你负责,吾没时间。” 方解一关,又来一着,墨尘音摇头苦笑:“吾知晓了。羽人,随吾过来,吾要抓紧时间教会你血脉寻灵之术。” 虽是同出创世之源,却已云泥之别。 神力压迫,加之伏婴咒术困锁,风千雪灵识愈加涣散,时而飘入阴之间,时而被拽回天魔池。 魔神并未与她有任何交流,她想这位高高在上不容污秽的神明,是不屑于对自己言语的——只是一味释放神力,试图压迫她魂魄飞散,回归本源。 残存的创世元气,哪怕只是天界的尘埃,选择与人类为伍,也是自甘堕落。 阴之间连接着血海,她恍恍惚惚,浑浑噩噩,不知不觉便飘到了陌生的神之领域。 黑暗的空间,死寂的时间,她觉得自己似乎趴在冰凉的地面上,视线模糊,费力地伸出一手,却触动了更加冰冷的锁链,轻微的声响让她脑海中多了几分清明。 抬眼望去,却是久违的熟悉人影,盘腿静坐,手脚被缚,以所剩不多的道元勉强抵抗魔神之威。 “弦首……?” 开口呼唤,却发现自己的声音虚弱模糊得近似气音,紫衣道者仿若未闻,一动不动。 她挣扎了几下,手脚乏力,只得以下巴和腹部发力往前蹭,蹭到六弦之首身边,试探着伸手碰触,却被无形的力量隔绝。 “弦首、弦首……” 低哑地叫了几声之后,她终于明白,虽能见,却不可触及,更无法传音。 难怪武林道上不复听闻六弦之首的消息,原来是被魔神所囚。 她虚弱地强撑着意识,试图以体内创世元力打破空间壁障,然而魔神领域又岂容她造次,几番努力,也不过是在两个空间之间引起微弱波动。 就在此时,六弦之首缓缓睁眼,透过眼前空气看向无人亦无声的虚空。 她似乎看见弦首的嘴唇动了,仿佛在说—— 保存体力,不可妄动。 意识骤然清明,回神已在天魔池。 魔界朱皇正愤怒地手持银邪冲着天魔像咆哮:“吾儿黥武为魔界奉献诸多,吾岂可让他白白牺牲!” 天魔像冷冷回应:“黥武,九祸,汝只能选一个。” “这并非两选一的问题,让吾带走风千雪灵识,与玄宗交换……《侠道追溯》已经取得,神柱之事进行顺利,魔源只差几日便可到位,少一个风千雪不会对魔界大计产生任何影响……” “嗯……”天魔像猛烈颤动,一道惊天魔源狠狠劈下,强如朱武亦难以闪避抵挡,被抽得踉跄后退。 风千雪懵逼地看着这一幕,旋即,更加沉重的神力加身,让她眼冒金星,险些窒息。 “汝的执着,只会令吾加速摧毁她之灵识。吾儿,多情是秉性之毒,汝当谨记。” “毒?哈,父子之情,被你解读为毒?真是好啊……”朱武按住受创之后血气翻涌的胸口,笑容已经有些狰狞:“你果真无心又无情!” “放肆!” 天魔像又发出一击,朱武挥动银邪卸去三分力,仍不免再度受创,虎口崩裂,鲜血滴落。 风千雪凝神静气,艰难地呼吸数次,猛然爆出体内元力,强行阻断了寄托在天魔像中的神源传输。 “……当我没脾气吗?”风千雪气喘吁吁,嘴里喷出一大口血,恨恨道:“拿我当传送带来用,也要当心我断你wifi!” 一瞬间,懵逼的换成了银鍠朱武。 察觉魔界朱皇充满探究的注视,风千雪抬头看了看他,也不顾自己的惨状,半是自嘲半是嘲笑地说:“有什么好看的,蚂蚁反咬大象而已。” “你这只蚂蚁,倒是有几分能耐。”银鍠朱武目光如炬,评估似的将她全身扫了几遍,倏然抬手打来一股魔气。 风千雪眉心一痛,如遭火焚。 就在此时,天魔像神源传输恢复原状,被冒犯的神明果断给她来了一下,两种不同的疼痛,让她险些失去意识。 顶了几句嘴之后,银鍠朱武自觉与魔皇无话可谈,一甩红毛离开天魔池。 风千雪半睁眼要死不活地看着血色池水,心道,原来异度魔界也不是铁板一块啊。 这段时间在魔界旁听只言片语,多少足够她拼凑现状。 银鍠朱武大概是为了救老婆和魔神达成了某种协议,但就她对女后九祸的印象,以及螣邪郎伏婴师的画风…… 仿佛全家老小软磨硬泡逼着喜欢看《乡村爱情》的退役演员去演《权利的游戏》。 ……这还真是个悲剧。 她漫无边际地脑补吐槽自娱自乐,不经意便发现天魔池中不知何时竟多了一物,定睛一看…… 一朵小荷才露尖尖角的白莲花? 嗯……在她意识模糊期间发生了什么事吗? 通过风千雪之躯,魔源输送已持续十六日。 天穹崩塌一角,神柱毁去一方,大陆倾斜,灭世洪水自北地汹涌南下,已惊动道真北芳秀、北海倾波族等隐世派门,纷纷调遣门人协助阻止水祸,救人赈灾;经历六祸苍龙与东瀛浩劫,南武林所剩不多的门派也尽力组织人员准备应对这场灭世灾祸。 然而崩塌的天穹不断有洪水倾斜而下,若不及时修补,水患将无解除之日。 第十七日,五百年现世一次的神女岛,因前所未有的苍生浩劫,破例再开封印,天际降落金雨华露,继任女神的白璇玑缓缓踏出。 “娘娘。”皇甫定涛奉上神器,乃五色石所铸金、木、水、火、土属性的五枚贯天钉:“以贯天钉稳住苍穹五角,辅以娘娘神力织梭,并周天四方印天地玄黄之能,可稳固天穹。但……如今苦境天穹西北角已崩塌,此行会更加艰难。” “吾知晓了。今后神女岛有劳各位神官。”白璇玑收起神器,微微颔首,脚步不停,化为一道流光飞往苦境中原。 “娘娘啊……” 风飞沙右手伸出一半,终是明白无法挽留,黯然垂泪。 灵蛊山内等待已久的众人,盼得女娲娘娘降临,纷纷致意。 “诸位久等了,事不宜迟,马上开始吧。” 白璇玑望向负责修筑补天台的屈世途。 屈世途按动机关,一条通天之路自地面升起,接入耸入云端的补天台,女娲娘娘立刻踏上,待她身形完成消失,通路也随之隐藏。 问天谴与神鹤佐木一左一右守在关隘之前,多玄宗众人道:“吾等保护娘娘施法。” “嗯,这处有劳。”墨尘音微微颔首:“天时一至,吾等便开启周天四方印。” 随后,玄宗四奇分别深入灵蛊山东、南、西、北四方,运化太极影,开启阵法关键,借助地气准备施为。 与此同时,火焰魔城城门打开,银鍠朱武御驾亲征,华颜无道、暴风残道率部众随行,鬼族太子螣邪郎压阵在后,无尽魔兵朝着灵蛊山进发。 “众将听令——进入灵蛊山,杀无赦!” 华颜无道战斧转手,压抑不住心中亢奋:“这是吾近日以来所听闻的最有意义的命令!” “哈,尽情施展吧,华颜。” 银鍠朱武一催座下神驹,如离弦之箭奔赴战场。 大军离巢,浩浩荡荡。 火焰魔城之外,翠山行悄然来到,道扇旋舞,运化阴阳之力,道印离体而出,趁隙钻入魔城;羽人非獍、燕归人,昔日戡魔双勇慨然叩关,刀之利,枪之沉,在魔城大门上砸出深痕与低沉嗡鸣。 “你阿嬷咧,砸人大门是要安怎?砸坏了你们来补哦?”狼主补剑缺扛着血狼杀生刃站在城关之上,居高临下,一脸桀骜不驯:“全部都出去了,留我一把老骨头陪人动筋骨,衰。鬼狼斩,喝……!!!” 狼刃卷起魔流飓风,汹汹直下,刀枪合流,一阻其势。 极招冲突的刹那,白衫划破,伪装卸去,“羽人非獍”现出真容。 “啊,穿这身真是不习惯,还是我这套比较缘投!” 一头华发,灰袍皂靴,同样的桀骜不驯,缺刀架住补剑缺又一波近身攻击—— “嗯?!你是谁?” “月不全孤独缺,缺,是你缺根筋的缺啦,哈哈哈哈!” “……中计!” 心知中计,补剑缺虚晃一招便要回城,却被孤独缺和燕归人左右夹击拦住去路,难以脱身。 魔城之内,翠山行道印护持,羽人非獍挟着粉衣女子一路疾驰,六翼刀法卷走无数魔兵性命,终于抵达天魔池之外。 “就是此地。”粉衣女子一字一顿,忽然发出尖利的笑声:“就是此地,就是此地,呵呵呵……” “羽人非獍,抱元守一,吾助你一臂之力。” 无视女子的疯态,翠山行借道印向羽人叙述方法。 羽人顺势盘腿席地而坐,割破指尖,以血液为引,在道法引导下,神识离体而出。 粉衣女子则拉开早已备好的画卷,画中人像几番扭曲,竟化为实体,手持晶莹剔透的小盅大步迈下。 “据你所说,必要皇族血统方可进入天魔之池——吾带来了。”寰宇奇藏将盅中血液洒出,催动术法,在魔界禁地结界上逼出一条缝隙:“银鍠黥武,可也是堂堂鬼族皇子啊。” 羽人神识立刻钻入那道缝隙,粉衣女子欲上前却被寰宇奇藏阻止。 “你想做什么?别忘却,你并非皇族。” “……哼!” 魔城数里之外,出现一道飘逸道影,淡漠的神色,冷睇的目光,静观远方异变,见红月升起,日影将落,手中玉笛横举,催动道灵秘术,为迷失的魂魄吹奏引路之音。 “槐根一梦山河邈,烟雨九原良贱同,孤蹑云踪霄汉外,倚听天籁落天风。” “千雪,你在哪里?千雪——!” 骤然闯入阴之间,羽人非獍如同没头苍蝇,四处探寻都绕回原点。 魔神加诸于身的神力愈发沉重,风千雪觉得自己好像一条快被敖干的鱼,神识散逸,却因自身力量之故,渐渐的竟然开启了上帝视角。 无心,无力,无神。 静静看着一切的发生。 她看到灵蛊山外魔兵攻势源源不绝,比过去自己血战螣邪郎和赦生童子的阵仗更大更疯狂。 她看到火焰魔城大门口孤独缺和补剑缺死掐互殴,燕归人则疲于应付不死不伤的鬼族傀兵及无声无形的魔界杀手。 她看到识界之内魇龙翻身,大批识界兵马通过空间裂缝进入苦境,灭魂夺舍,获得实体,一窝蜂杀去地狱岛,抢夺轩辕不败肉躯。 她看到羽人非獍被困在阴之间无法走脱,六弦之首则在神力所铸的万年牢中拼死牵制魔神…… 一如过去未成形之时,流转于三千世界,只可作为天道的旁观者,不可触摸真实。 真实…… 她的真实…… 谁也不能毁灭这一切…… 耳边有隐然笛声,如脆弱的丝线,摇摇欲坠地维系住了即将飞散的三魂七魄,那被她窃夺而来的魂魄,那让她与尘世牵绊的载体。 “你想活吗?” 有清冽的男音辗转入耳。 “……我正在努力。” “吾看到了。要将虚幻的灵魂变为真实生命,这是一个难题,你选了很难的路。” “你……是谁?” “剑真玄影.任云踪。注意来,吾助你一臂,接下来一切,要靠你自己。” “……好。” 她听见自己已经快要湮灭的声音。 随后,又是一阵绵绵不绝的笛音助她维持住最后一丝意识,道灵秘术强行融合不属天地的魂魄—— “天地敕令.日月斗星.归本溯源.复魄归灵!” 变得透明的灵躯被注入道力,风千雪明目气张,睁眼之刻却是另一空间内毁灭之爪伸向羽人元神的画面。 “你敢——!!!” 愤怒的一声咆哮,体内元力彻底爆发,不管不顾,一往无前,震碎了空间阻隔,千钧一发之际挡在了羽人非獍身前。 “……千雪!” 剧烈而无声的碰撞,灭世神力与创世元力无法互融,无法互灭,只撞出一片混沌,神无法消灭自甘堕落的尘埃,蚂蚁亦无能撼动神明之威。 风千雪刚刚聚拢的神识又有飞散之象,赶紧抓住羽人非獍,指尖涌出一点道元,在阴之间划开狭窄通路:“走!快走!” 羽人抱着她,将内力催至极限,飞奔而逃。 白羽纷落,风千雪眼前模糊一片,虚弱地问着:“大哥……你认我吗?” “……”羽人不答,快速掠出通路,回到现实,手中捧着莹光惨淡的千雪灵识,喉头一哽:“你认我吗?” “蠢问题……都是蠢问题。” 你不会不认我,我更不可能不认你。 风千雪虚弱地笑了笑,灵识往天际飘去。 这一次,她看得更高更远。 灵蛊山内血流漂杵,银鍠朱武和华颜无道已一路扫平中原群侠,抵达补天台下,地狱岛二岛主自爆筋脉、气贯天灵;神鹤佐木半身染血,力挡魔斧;补天台上,女娲娘娘已经神力透支,摇摇欲坠;四方印内,玄宗四奇道印微弱,耗去大半元功,螣邪郎率军不断冲击,岌岌可危。 ……没有时间了。 她强提内元,疾驰灵蛊山。 登天之梯,登仙之台,皆凡人心驰神往;然天路漫漫,星月渺渺,凡人不可通。世俗三教皆告诫门生,当摒弃俗念,忘却情毒,方可脱离凡胎,早登极乐。 可是啊…… 正是这人间种种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方有生之意义,方显生之可贵。 自继承女娲神力,白璇玑早有取舍,虽未至天定之刻,仍毅然走出神女岛,来到这补天台上。 为补苍穹裂痕,她已持续施术一日一夜,神力几乎流失殆尽,但那被毁灭之神无情碾压而脆弱不堪的穹顶,仍在崩溃边缘。 白璇玑微微垂目,羽睫轻颤,再抬眼,已是最后的决然。 绛唇轻启,灵力疾催,口念咒诀,是历代女娲舍身禁术—— “寒梅织天数,娲灵凝天华。天地灵气,听吾敕令,喝……!!!” 天地有灵,听从地母召唤,纷涌而至,白璇玑得助,灵力暴涨,饱提内元,纵身跃入穹顶裂缝之中。 渐渐消失的身形溢出丰沛温暖的神力,柔和婉转而势不可挡地顺着一道道天穹裂痕蔓延,与五色灵力一同交织缝补,终于阻断毁灭之力崩天降祸。 暴雪停止。 狂风渐息。 极端天象与气候缓缓消弭,人间,于千钧一发之际,暂时保住生机—— 女娲补天,挽狂澜平人世之艰,天地无言,万籁俱寂,唯余点点零落的白梅,如初春的雪花,缓缓飘零。 补天台下,银鍠朱武见大势已去,带着敬意慎而重之地看了看问天谴,挥手示意魔兵退离,随后自己也转身离去。 问天谴以剑杵地,鲜血顺着断裂的剑身染红足下泥土。 “啊……!!!” 斩风月剑气透体汹汹而出,不屈的□□上瞬间绽放出人间最壮烈的花朵。 “成……功了吗?” 问天谴终于无法支撑,缓缓地,踉跄地跪了下去。 模糊的视线中,恍见熟悉的身影莲步轻移,来到自己面前。 “二岛主。” “娘娘……补天……” “功成矣。” 灵力尽散,已恢复昔日梅神官相貌,白璇玑面容含笑,静静看着他。 问天谴心弦一松,前所未有的疲惫与欣慰让他感到自己失去了所有力气。 “是吗……”向来凝重严肃的脸上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太好了,太好了……” “是啊,太好了……”白璇玑含笑的脸上,倏然滑落一滴晶莹剔透的泪,身躯隐隐散发莹光:“太好了,二岛主……问天谴。” 下一瞬,伊人身影如同漫漫星辰,烟消云散,留下一缕清淡的白梅香。 问天谴看着星星点点的梅瓣与破碎的娲灵光点,恍然有悟,目光怔然,随即——体内银鍠朱武的逆脉剑气二次爆发,发顶玉冠崩碎,头颅缓缓深垂。 地狱岛,东瀛,魔界,一次次抗争,护佑,失去,重整旗鼓……这条路,走得如此漫长,终于、终于走到了尽头。 江湖末路任无言,断臂残剑亦悠然。落冠发散英雄骨,笑傲生死不由天。 仃地的剑,有如坚定的脚步,永远也不会再移动了。 “二岛主……二岛主啊!!!” 神鹤佐木摆脱了华颜无道,悲痛不已来到补天台另一侧,为战友之亡泣泪。 潮水般退走的魔兵,气势汹汹扑向了周天四方阵内的玄宗四奇。 斩风月劈开结界,直指筋疲力尽内元空虚的赭杉军,雷电火焰之势席卷而至! 就在此时,天际魔源输送之光关闭,躺尸的风千雪直挺挺起身,在天草二十六被吓到炸毛的目光中冲入周天四方阵,捡起掉落在地的墨曲剑,不顾躯体虚弱,昂然出招—— “星河欲转千秋舞!” 星河爆裂,逆转千秋,荡星十绝再出极招,阻止了魔界朱皇必杀之式。 朱武心中暗道“好招”,手不停,气双流滚滚出,意图以不绝内力逼杀风千雪,然而她却一手握紧剑柄,单膝跪地,另一只手按在泥土之上。 圣魔元胎的魔力不断涌入风千雪经脉,却受她混沌元力胡搅蛮缠,导入天地之间;魔力增强多少,便被她化消多少;魔力源源不绝,她便不停化解。 一人一魔之间形成了诡异的能量守恒,却因力量之澎湃无人敢靠近打断,战场陷入僵局。 取胜不能,抽身不得,银鍠朱武心内焦急,魔眼瞪视着眼前的小姑娘,却被对方安静地瞪了回来。 天穹之上,血色魔影已渐渐退去,却倏然透过朱武之身,传出极具压迫感的质问—— “汝,要堕落为人?” 风千雪抬头与魔神对峙,并无言语,眼底写着坚决的不驯。 “汝会后悔。” “你说了不算。” 骤然魔力一抽,风千雪遭到反噬,连退数步。 朱武不忿弃天帝操控,强行摆脱,自己也内伤不轻,下令全面退兵。 “朱武!”华颜无道不满地低吼。 “退!” 危机解除,风千雪立刻不支,昏昏沉沉往后倒去,却倒在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中。 “千雪!千雪!” “让你们担心了……”她勉强睁眼,看清眼前声音熟悉、道元熟悉,却长了一张娃娃脸的红衫道者,忽然一口气没提上来:“……你谁?” 墨尘音看着昏过去的弟子,对自家同修说:“好友,她被你吓昏了。” “哈……” 红衣道者轻笑一声,有无奈,有放心,也更为这惨烈一战含悲。 第125章 第十六章 风千雪缓缓恢复意识,只感一股热流包裹着躯体,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被泡在将近一人高的浴桶中,浓烈的药味充斥在鼻尖。 “哎呀呀,醒了。” 久见的黄衣黥面老人家推开半扇窗户探着脑袋看了看,慢条斯理道:“换洗衣衫都给你放旁边了,自己起锅啊。” ——随后便关上了窗。 “……” 起锅…… 说得她好像腌肉一样。 她手脚虚软地爬出药桶,用内力蒸干湿气,换上衣服,这才推门而出,院子里的画面太美让她不敢看。 整整齐齐,两排药桶,左边赭杉军墨尘音,右边神鹤佐木四非凡人,药桶旁边翠山行羽人非獍肃容而立,另有两人对坐惬意的吞云吐雾。 药气腾腾,烟雾缭绕……简直没谁了,琉璃仙境要转型腌肉车间吗?! 若只是泡药浴也罢,可泡着药桶的众人还在跟旁边的翠山行四非凡人屈世途等人一脸严肃谈论正事。 “魔界已取得侠道追溯,吾们必须加快找寻另外两本书。” “四柱毁去一条,另外三根支柱的护关气罩必然开启,一旦魔界获悉支柱位置,破坏之举将更加顺利。” 察觉开门之声,一群男士齐刷刷望了过来。 “千雪你醒了。” “感觉如何?” 七嘴八舌的问候声中,风千雪呆滞地“嗯”了一声。 墨尘音见她失神,担忧道:“有何不适吗?” “……没什么。” 风千雪默默移开视线。 不是,你们不觉得一边泡药浴一边谈正事很不符合自己先天高人的气质吗?怎么谈得下去啊?!又不是黑涩会老爷们在澡堂子里谈生意…… 羽人非獍走到她身边询问:“感觉怎样?” “没事,只是有一点脱力。” “嗯。”羽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明白她定有要事与宗门商议,便不再多言:“落下孤灯等你。” “好。” 此番九死一生,再度重逢,默契更多,风千雪也不跟自家大哥东拉西扯,陪他走出琉璃仙境便止步。 “呼……千雪小妹,你这一觉困得有够久够麻烦,既然醒了,也来跟大家汇报一下。” 慕少艾喷出一口烟雾,他旁边的络腮胡小眼镜大叔也跟着喷了一串烟圈。 “汇报是没问题,不过……”作为在场唯一的女性,风千雪终于忍不住扶额:“你们确定要以这种状态听我汇报?” “嗯?” 一群老爷们后知后觉,慕少艾最先反应过来,被烟气呛得咳了好几声,打着哈哈道:“好了好了,时间差不多,大家可以起锅了。” 众人:“……” 于是各位先天高人纷纷起身催动内力,不止蒸干衣服上的水汽,连去污都一并做了,个个恢复翩然仙气,看得风千雪直咂舌——先天就是先天,换衣服的程序也一并省下,果然高效便捷。 琉璃仙境集体露天spa时间结束,慕少艾与那名不熟悉的医者勾肩搭背一路送出翠环山,这才折返。 “哎呀呀,这次多亏黑狗兄,不然药师吾是要被累死。” 风千雪想起天魔池里含苞待放的白莲,若有所思试探道:“所以,药师你这回是又接过素贤人的接力棒再度上任武林栋梁?” “免免免,没这回事!江湖救急你懂,老人家操不起这份心。”慕少艾捏着水烟管摆手不停:“江湖确实有传闻黑心的素贤人又死了,谁知道是真是假,吾还是做后勤比较安全。” “哈。”听出他话里有话,风千雪心中猜测印证三分,于是不再纠结这个话题,详细汇报了自己在魔界和识界接收到的些许情报。 “……那道魔影,乃是天界第一武神弃天帝。” “原来魔界创始者竟是弃天帝,可知他因何要毁灭人间?” 玄宗众人尚是首次听闻天界第一手信息,闻言皆感事态愈发严重,不由追问。 “这啊……弃天帝可说是有严重精神洁癖,他认为人类是最污秽的生物,故而有意毁灭人间。至于他创造异度魔界这件事,我不太清楚,唯一能确定的是,银鍠朱武算是他的传人。” “耶,风千雪,你不是跟他出自同源,为什么只掌握这些讯息?” 屈世途摸着胡子略显不解。 “我是三无黑户口,跟他老人家不在一个层次,零零碎碎也只知道这些了。” 墨尘音本还担心她介怀自身来历,听她如此自黑,便知晓已经雨过天晴,笑道:“难得你还能谈笑风生,能挣脱他的束缚,也不简单。” “有时候脸皮厚也是一种美德,你说呢,墨道长?”风千雪露出一个浅笑。 “回归正题吧。”赭杉军一言将众人注意力引回目前焦点:“根据秦假仙的情报,魔宝大典极可能在天来眼手中,素还真本来有意亲至灭境探问明圣天书,但如今……我们需要另外设法。” 风千雪看着红彤彤的赭杉军,还是觉得有些适应不良,倒是没忘记正事:“之前在识界被玄貘关押期间,如月影曾指点明圣天书的线索,我准备前去拜访。” “嗯?如月影?” “啥啥啥?我有听错吗?如月?你讲的真正是那个神棍?” 蹦蹦跳跳回到琉璃仙境的天草二十六远远听到一个模糊又熟悉的名字,火急火燎冲了过来:“小姐姐,如月还活着?” “这嘛……”风千雪避重就轻:“算是吧。” “算是……好一个算是,听得我心肝抓挠很难受。”天草在她身边转来转去好几圈,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好姐姐,大姐头,你就行行好,告诉我如月有没有什么要你转达我的话?” “别闹,稍后我会慢慢跟你讲。”风千雪将这活泼过度的小年轻推开。 神鹤佐木主动揽走了一会天来眼的任务:“黄昏山方面,吾先前去一探。” “普生大师,地狱岛丧喜行差也被天来眼控制,吾跟你一起去。” 天来眼曾一度自赭杉军手下逃脱,赭杉军补充道:“稍后吾也来支援。” 于是四非凡人与神鹤佐木结伴先行离开,慕少艾看出风千雪有重要事项欲告知玄宗道者,便拉着屈世途去了后花园聊天。 风千雪这才郑重其事地走向三位玄宗长辈:“另外还有两件事要跟你们报告。” “何事?” “第一,我在无垠之界陷入混沌洪流,是宗主将吾拉回。” “宗主?!” “是,上一次被魔界逼杀,我已经走到轮回往生道,也是宗主将我元神引入神刀天泣,保我不死。” 赭杉军、墨尘音、翠山行三人面有惊色,随着风千雪的叙述,渐渐转为悲戚。 “原来宗主早有预料……唉!” 见他们这般反应,风千雪善意隐瞒了宗主残灵已在混沌洪流中被摧毁的事实,再言第二件事:“此外,我意外发现弦首的意识被弃天帝困锁在万年牢中。” “万年牢,那是何地?” “神之领域,我无法触碰,只知道有这个地方……或许异度魔界会有线索。” “嗯……苍之意识必须救回,吾与翠山行回总坛调查。”墨尘音很快有了打算,但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看风千雪:“你一个人前往找寻明圣天书线索没问题吗?赭杉,保险起见,你陪她一同。” “不行,他和我目标都太明显了,难保魔界不会监视,还是低调进行,让天草跟我一同便好。”风千雪仔细想了想,又说出了自己的第三个疑惑:“还有一事,我困在魔界之时,本有伏婴咒术困缚,但脱出生天之时,身上咒术全然失效,不知道被谁解除。” 赭杉军沉吟道:“嗯?难道魔界中还潜藏着暗流?” “这就不得而知。”翠山行显得有些不信:“诸事分头进行,大家各自小心。” “喂小姐姐,你都说自己目标明显了,何况透支这么严重,打算要安怎去?” 琉璃仙境散会,天草怀疑地看着风千雪。 风千雪微微一笑:“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你到翠环山下等我。” “哦~~~故弄玄虚,你们玄宗的都这么神秘呀?”天草挠了挠脑袋,一步三回头下了翠环山。 “药师,这边麻烦你看顾。” 风千雪不由分说盘腿坐下元神出窍,化作儒雅俊逸男子一名。 “哎呀呀,这位兄台,好风度好气质,就不知道是跟谁学的这一手哦。”慕少艾第一次近距离围观凝神俱体,啧啧称奇。 “当然是……”暮云岫摇了摇折扇,笑眯眯道:“……跟月才子学的。” “哦,月才子不愧是江湖传说,教得有够漂亮。” “哈哈……药师,吾先告辞了。” “顺走顺走。” 山脚下靠着树的天草二十六还在嘀咕,不多时暮云岫已经阖扇敲上他的脑袋:“哈喽,阿草,好久不见。” “……啊哈?!”天草这回被惊得不轻:“你你你你!!!” “我我我我……就是我啊,走啦走啦。”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 “嘘——” 二人嘻嘻哈哈一路打闹,行至半途,一名东瀛少年急急忙忙追了过来:“阿草,终于找到你了!” “哟,阿达。怎样,有找到你师尊吗?” “唉别说了,又被教训……这位是?” “惊鸿掠影暮云岫,天草大哥罩的。”暮云岫说着还冲天草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对吧阿草大仔?” “喂!别乱讲哦,我哪里罩得了你?” 天草听得忍不住一个哆嗦,中原这边的术法也太邪门了,本体和化体差别有这么大的吗? “哈……”暮云岫转身看着东瀛少年:“未请教阁下名姓?” “伊达我流,也是阿草的朋友。”少年豪爽地一拍胸脯,随即问了一句:“既然你是阿草的朋友,一定也是一个龟儿子!” 暮云岫:“……” ……骚年你认真的么? 面对着暮云岫的迷之笑容,天草扶额,一把拉开伊达小小声咬耳朵:“那个……阿达啊,龟儿子跟八格牙路一个意思,是骂人的话。” “啊?!”伊达我流一脸懵逼,随后顿悟:“难怪我这样说师尊会被他打飞……阿草你害死我了!” 暮云岫根基远高于两个少年,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忍不住猛翻白眼。 ——真是一对活宝! “好了,时间有限,我们赶紧赶路吧。” “刚才就想问,你到底要去哪里?” “去找一个不像和尚的和尚,他住在一座没有佛像的佛寺之内。” “嗳?!你在说笑?有这种和尚跟寺庙吗?” “你们中原和尚还真奇怪……” 两个少年跟在暮云岫身后吐槽不断,一路前行,走着走着渐渐来到一处安静的村庄。 村人正在劳作,倏然有一名身穿奇装异服的翩翩公子自田间地头路过,眼尖的村民察觉,大喝一声:“骗子啊!那个骗子来啦!围起来围起来!” “吾想应该是……找到了。” 暮云岫右手握拳一拍左掌心。 “……那个?” 天草和伊达歪着脑袋黑人问号。 “你们看他,身披云霓袈裟,手持黄金钵,胸挂七彩霞琅,足踏日月鞋,皆有佛法深意,一身贵气,似僧不似僧。” “贵气看出来了,不过这身打扮实在是……欣赏不来啊。” 暮云岫斜了天草一眼,腹诽道,你以为我欣赏得来么。 ……这个颜值和气质不应该是儒门的吗吗吗?! 于是儒门的暮公子一展折扇施施然走上前去阻止了村民对四不像大师投掷菜叶臭鸡蛋的行为:“各位,你们与这位大师之间是否有所误会?” “公子,你有所不知,他来到我们村,骗说要修寺庙积功德,结果把大家的钱拿去做了这一身行头,庙里连一尊佛像都没,根本是个骗子,妖僧啦!” “是这样吗?”暮云岫瞄了瞄大师身上价值不菲的行头,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哎呀,这可真是……太过分了!” 话音刚落,他拽着大师就是一个百米化光,村民们眼前只剩扬起的淡淡尘土。 “啊……被他们走脱了!一定是一伙人!” “这边还有两个,围起来别再让他们走脱!” 天草&伊达:“……” ——赶紧溜啊!!! 另外一边,暮云岫与奇装异服的高僧化光行至佛寺之外,这才放手,理了理衣衫,作揖行礼:“大师,得罪了。” “吾有预感你会来。” “是吗?” 暮云岫嘴角抽抽,温文尔雅的儒门标准表情有点绷不住。 高僧解下背上背囊,现出无弦之筝,随意拨了几个音,泰然自若开口断言:“你将带来吾之天命与劫数。” 暮云岫:“……对,您说的都对。” ——神棍领域大败退.jpg “你因何而来?” “无罪之人的预示,明圣天书的下落。” “明圣天书?” “晚辈希望大师能走一趟灭境。” “灭境……”高僧的神色有些莫测,视线悠远,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凝眸片刻之后,若有所悟,淡淡道:“雅僧一生追寻天命,或许即将走向吾之天命。” “……大师?” “你可听到这一曲?” 雅僧转换了话题。 “晚辈听来,是《云梦古调》。” “嗯……”雅僧看了他一眼,轻笑道:“无命之命……果然。” 暮云岫干笑了一下。 您什么都知道,吾什么都不知道,呵呵。 “两日之后,吾会前往狭道天关。” “吾等静候来临,请。” 离开无佛寺,外面已经绕晕了的天草和伊达一拥而上。 “云仔你不够义气,竟然将我们丢给村民出气!” “哎呀,相信你们的修为才放心离去,现在正事办妥了,吾们走吧。” “稍等一下,你还没跟我讲如月到底说了什么?” “吾不知道啊~~~”暮云岫无辜地眨巴眼睛。 “够了哟,当真以为我猜不出你跟风千……”天草愤愤的一拨刘海,却接收到暮云岫笑中带杀的眼神。 “呃……好吧,回去再说,回去再说。” 阿爸喂,好凶好凶,就那么害怕别人知道自己开了个逗比小号吗?! 回到琉璃仙境,暮云岫几步窜入内室,不多时,风千雪走出来,看得伊达我流一愣:“这位小姐又是谁?” “不是小姐,是千雪大姐头,惹不起惹不起。”天草锤了伊达一拳示意他不要多话:“乖乖跟着她,她可是中原有名的拼命三娘,够强够猛,罩得住。” “嗯?你们中原男人需要女人来罩吗?真是夫纲不振!” 风千雪静静一笑,正在喝茶的屈世途一口茶呛进了气管咳得顶心顶肺。 对伊达我流的汉语水平感到无比绝望的天草二十六再次扶额:“……夫纲不振不是这种用法啦!” “慕少艾。” 赭杉军与一名造型奇特的白衣人揪着天来眼回到琉璃仙境。 风千雪转头一看,赫,这位面生的高人……头上这是自带的降落伞吗?! 顾不上自家徒弟一脸思维发散,赭杉军询问慕少艾:“天来眼已擒到,但他要求让他恢复原貌,药师你可有方法?” 慕少艾摇了摇头:“天来眼的状况,是因与南宫神翳共同修炼邪功兼服用药丹后遗症,当年吾无法医治南宫神翳,对天来眼,也是同样。不过,吾知道有一人或许可以……” “哼,认萍生,你少假惺惺!” 天来眼恶声恶气。 慕少艾不以为意,继续道:“蛊后绯羽怨姬,她的医毒造诣在尤醒恶者之上,可以一试。” “但是怨姬已失去行踪。” 屈世途提醒道:“最近有一个组织‘红楼剑阁’正在四处派发剑帖,听尹秋君说,当时在灵蛊山,怨姬似乎是被剑阁之人带走。” “红楼剑阁……嗯,这是一个重要的线索,吾会追查。”赭杉军继而向白衣高人致谢:“此回一举擒拿天来眼,多谢你。” “无妨,只是合作,吾之目的已达,不再叨扰,请。” 白衣人说罢便踏出琉璃仙境,头顶道伞迎风旋转,飘然飞身远去。 不是降落伞而是……螺旋桨吗? 风千雪小声嘀咕了一句“叮当猫”,伊达我流热切地凑过来问:“你也知道我们东瀛的叮当猫?” 风千雪:“……” 骚年你这是要穿越的节奏啊。 “千雪,明圣天书你调查得如何?” 赭杉军再提正事,她赶紧将无佛寺之行细节告知:“……那名大师承诺,两日后会亲至狭道天关。” “好,届时吾以玄宗秘术为他开天关。” “呼呼,也要慎防魔界伺机而作。”关好了天来眼,慕少艾前来补充:“眼下天书争夺白热化,不可不防。” “嗯。”赭杉军点点头,吩咐道:“千雪,你就在琉璃仙境留守,防止魔界劫走天来眼。顺便好好养伤,别再外出。” “你也小心。” 赭杉军忙得脚不沾地,嘱咐完毕便立刻离开。 慕少艾感叹一声:“哎呀呀,担心师傅的好徒弟,安怎没听你叫他一声师尊?” 风千雪被他问住了。 想了又想,答到:“真这样喊起来,感觉很别扭。” 两日之后,狭道天关。 魔界鬼眼族在暗中窥视,见赭杉军、墨尘音在天关之外守候,一名打扮古怪的僧人缓缓来到。 “如今休去便休去,若觅了时无了时。吾自生来不蔽体,摘下云霓作僧衣。” “在下玄宗赭杉军,大师如何称呼?” “雅僧.佛公子。” “嗯……”赭杉军解说起开关关键:“天关之内气流变幻莫测,吾以玄宗秘术开天关,十日之后,大师必须回到苦境,否则将错失机会。” “贫僧记住了。” “伏天王.定天一.双极动天关!”赭杉军双手结印,运起玄宗不传之秘,太极影层层突破狭道天关封印,撑开一条狭窄通路。 雅僧佛公子趁势而下,顺利抵达灭境。 走过最初的黑暗,倏然天降华雨,云气浩然,清圣灭轮近在眼前。 雅僧仰头看着眼前景象,竟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仿佛他本该来此、本该在此。 “嗯……” 就在他沉吟之间,灭轮之内,卧佛一枕眠倏然福至心灵,睁开双眼。 “这种感觉……是你吗?众天好友……” …… 识界鬼刹殿,顺利出关的玄貘正在听识界细作汇报苦境最新情报。 “……虽然玄宗与神女岛合作补天成功,但银鍠朱武毁去神州支柱之一,目前苦境地势倾斜,灾劫仍未解除。” “嗯……看来素还真并未隐瞒,魔界的目的,果然是要让神州陆沉。” 玄貘有一下没一下敲着座椅,陷入沉思。 泰逢冷笑一声,道:“若是神州陆沉,吾们取得实体又有何意义?” “哼,魔界……”玄貘的语调有些不善,下令道:“决不能让魔界取得剩下的天书。武罗,明圣天书与魔宝大典可有消息?” “天来眼已被赭杉军擒走,想必不日将会交出魔宝大典。至于明圣天书,日前有一名僧人在玄宗协助之下进入灭境,待他走出狭道天关,明圣天书的下落即将分明了。” “狭道天关非是隐蔽之地,魔界必然会趁机夺书。嗯……泰逢,你领兵前去阻止魔界夺书!” “有需要吾亲自出马吗?” 泰逢表示自己不太乐意跑这个腿。 “魔界倾巢而出,幽厉五神才有能力阻扰他们。” “哦,这是在褒奖吾了?”泰逢仍然显得吊儿郎当,心不在焉靠着门头柱:“好吧,那就与魔界高手会上一会。” …… 十天后,狭道天关再度开启,赭杉军施咒,墨尘音翠山行护持,不放心跟来的暮云岫躲在暗处;魔界大军压境,识界兵马亦随伺在侧,静待雅僧脱出之刻。 奇峰道眉再催玄宗密式,狭道天关层层开放,雅僧佛公子手持黄金钵,一步步踏出,佛气扫过灭境大地,黑暗中隐藏至深的邪灵残部似有感应,微微战栗。 他的天命,近了。 但在那之前…… 苦境之难,必须解除。 佛公子饱提内元,自天关之底直奔而起—— “动手!” 一声令下,魔兵涌出,围攻玄宗与佛者,识界幽厉五神之泰逢手中荧魅金球化为利剑,一剑扫出,开启前所未有的大混战! “剑翼回旋!” “一斩风月!” 极招冲突,微颤的手腕,昭示着双方实力,银鍠朱武微微眯起双眼:“哦?识界打算放弃与魔界的互利合作?” “哈,就当我们识界喜欢做善事吧。” 泰逢似笑非笑,挽出剑花,再度出招! “交出明圣天书。” 华颜无道魔斧直指佛公子,面具挡不住显而易见的挑衅之意。 雅僧淡道:“贫僧手中并无明圣天书。” “哈……那就是找死!”恶露天斧凶猛劈下,佛公子双手合十,沛然真元袭天贯地,竟是传说之中的儒门镇教神功—— “无定三绝!” 招出之刻,鏖战中的三方同时心惊,功体高明者迅速避开,余者反应不及,被宏大气流击中,惨伤无数。 “啊!!!” “嗯……高手,退!” 本就消极怠工的泰逢见势立刻传令退走,银鍠朱武一马当先,力挡雄招,宏力相抗,天地惊爆,飞扬的尘沙散开之后,狭道天关之外已是杳无人踪。 “……哼!”朱武收起斩风月,呼喝道:“鬼眼族,追踪监视此僧!” “是。” 退走的各方各怀心思,翠山行一路板着脸数落暮云岫不该擅自跟来,走到半路,忽然天降金雨,两人引路,两人抬轿,暗藏深厚根基的老妪施施而来。 “玄宗赭杉军,受宫主委托,请接剑帖。” 被翠山行念叨得不敢吭声的暮云岫眼前一亮——莫不是传闻中的红楼剑阁? 本有意往剑阁寻访绯羽怨姬,赭杉军欣然受帖,送剑帖的人群中,忽然扔出另一张剑帖,暮云岫顺手接过,见此帖与赭杉军那张格式大致相同,但看起来材质差了一些,料想是分了品级。 虽然略感懵逼,暮云岫还是将剑帖收入袖中,不经意听到对面一群姑娘当中传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 被这小插曲打断,翠山行终于停止碎碎念,转而问赭杉军下一步的行动。 “先回琉璃仙境等待雅僧的消息吧,以他之根基,想必已经顺利脱身。” “其实我比较好奇,以红楼剑阁的规矩,她们应该给你们每人送一张剑帖,为什么只送吾跟赭杉军?” 墨尘音想了想,道:“或许她们有她们的挑选标准吧,赭杉剑上修为在玄宗实属顶尖。而你这张……吾亦不解了。” 暮云岫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总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答案—— 若是都送,那玄宗可以去红楼剑阁包场了。 人家也要脸的啊→_→ 回到琉璃仙境,顺利打发走又一波魔界刺客的天草跟伊达忙不迭的炫耀战绩,见暮云岫默默掏出剑帖,便也掏出了自己拿到的剑帖。 “……你们怎么拿到剑帖了?” 暮云岫回忆着红楼剑阁的发帖风格,没听说宅在家里也能收剑帖的啊? 天草举手回答:“之前与阿达在集市上遇到魔界追杀,过过招之后就被人送了这个帖啦。” “是吗?” 暮云岫垂眸,化去身形,回归本体。 风千雪捏着手中剑帖,笑道:“这下岂不是很热闹?赭杉军,我们跟你混了,到了剑阁要罩我们啊。” “尚不知剑阁之中何种情况,一切小心为要。” “放心吧,打不过就认输,面子不值钱。”风千雪拿剑帖当扇子摇了几下,遭到伊达我流强烈抗议。 “你们中原这么随便吗?士可杀不可辱,怎能随意认输?” 风千雪面无表情:“我不是‘士’,你们随意。” 伊达我流:“……” 第126章 第十七章 神州一柱既毁,天地灵气失衡,常年风雪凄迷的落下孤灯,受异常气候影响,如今竟也可见烈日骄阳。 阳光曝晒下,山道变得湿滑泥泞,风千雪走入亭中,鞋底已沾了些水汽。 “不见孤独缺,他的伤势怎样了?” “尚在悟明峰休养。” 羽人非獍靠在亭边,半个身子沐浴在阳光之中,苦逼气质淡化了不少。 风千雪忍不住咧了咧嘴:“难得没见你拉二胡……不拉也好,反正你也不会拉什么喜庆的曲子。” “……” 自闭症大哥日常被小妹吐槽,羽人非獍无言以对。 风千雪撕开手中用油纸包着的桃酥,挨着羽人非獍坐下,捻了一块递给他:“琉璃仙境顺来的,屈世途的手艺,尝尝吧。” 羽人接过桃酥,却并没往嘴里送:“我记得你不吃甜食。” “心态不同,偶尔也想尝试不同的口味。”风千雪咬了一小口,慢慢咀嚼着:“苦糖有苦糖的好,可以让人不沉溺。甜食嘛,吃了放轻松一下。” “……你还好吗?” 羽人总算问了自己一直担心的问题。 他将她从无尽虚空带回之时,她的灵识状态过于虚弱,而那名魔神的力量又太过可怖,无法想象该怎样面对这样的敌人。 “放心吧。” 风千雪扯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坐下。 已经很久没有单独相处,羽人犹豫着,正欲询问近况,风千雪先一步开了口:“赭杉军和墨尘音有一项秘密行动,我跟着走一趟,接下来,就是红楼剑阁。” “异度魔界呢?” 风千雪心知自家大哥真正要问的不是魔界,而是魔界那位惹不起的大佬,淡笑了一声。 “你也算是跟他打过照面了,如你所想,他很快就会降临人间。” “对你可有影响?” 羽人非獍想起之前千雪被魔界所利用的遭遇。 “说没影响是不可能,但他对整个人间都有影响……洁癖嘛,遇到不顺眼的都想毁灭一下。” “嗯……” 羽人心中忧虑更甚,蹙眉不言。 “免操烦了,反正神州总有这一劫,谁也逃不了。” 风千雪拍了拍他的肩,忽然又认真地喊了一声“大哥”。 “嗯?” “你知道吗?上次……就是魔界围攻我们那次……我在轮回往生道见到‘风千雪’了。” 羽人非獍一愣,顿时明白她指的是谁。 “……她投胎转世了。” 风千雪平静地陈述着,无喜也无悲。 羽人眼底涌出一抹与平时大相径庭的情绪,移开视线,半晌才轻声道:“那就好。” 大概,或者说希望……她能投生一个好人家吧。 “大哥。”风千雪放下油纸包,抱住了羽人非獍:“如果可以,我不希望你再被卷入这场灾劫,但是恐怕避不过……我会努力活下去,你也要保重自己。” “……嗯。” 羽人轻嗯一声。 这一刻风千雪再次确认,她和羽人非獍之间,已经不需要血缘或魂魄来证明牵绊,只盼接下来的天劫,他们兄妹二人都能平安渡过。 云沉沉,路漫漫。 暗夜时分,风千雪跟着赭杉军与墨尘音一路小心戒备,低调抵达藏青云地之外。 “过去在神话故事中看过女娲炼五色石以补天,斩鳌足以立四方,想不到神州地底真正有所谓的支柱。” 风千雪放眼眼前一片辽远,濛濛雾气之中隐然可见影影绰绰的神州支柱,不禁感慨。 “进入此地,必要十分小心,以免惊动护柱圣禽。” 赭杉军一脸严肃地嘱咐:“千雪,稍后吾与墨尘音布阵之时,你负责戒备。” “……好。” 赭杉军率先迈步进入藏青云地,风千雪侧过脸往墨尘音身边凑近了些,神神秘秘地问:“赭杉军这套行头,是谁设计的?” “嗯?这身行头有何不妥吗?”虽是在办正事中途,墨尘音倒也没有在意她的思维发散,甚至半开玩笑半认真低声道:“赭,红也,有够红不是吗?” “……”风千雪默默反省了一下,是否自己太爱吐槽把墨道长给带歪了,随即继续小小声:“不是色系,我觉得紫霞之涛的剑饰很特别。” ——像个大号蝴蝶结。 何等的少女心→_→ “哈。”墨尘音低笑一声,提醒道:“此地地理与苦境殊异,注意脚下。” 走在前面的赭杉军并没有错过同修和徒弟的吐槽,娃娃脸上浮现一丝无奈,随即想起千雪日前对自己的吐槽——对不起你现在看起来比我大哥还年轻我需要适应一下。 持续深入云地,渺茫之中唯见参天古柱,巍峨雄伟,正是亘古独立,神州支柱。 柱上锁链密缠,金色图腾缓缓印现,就在三人昂首观望之时,赤雷惊爆,锁链微颤,金鸣之音暗敲心魄,乍闻轰然一响,链条迸裂。 墨尘音凝目,于混沌缭绕之中依稀看得一道华光自神柱之上一飞冲天。 “不妙,是圣禽!” 金色帝鹏振翅高飞,携带汹汹气势自云顶俯冲而下,不问来人,谨遵誓命,利爪勾张,袭向三人,同时护柱铁链如有灵性,随之配合攻击。 赭墨二人不愿伤害圣禽,处处避让;帝鹏见他俩根基浑厚,便暂时没有理会旁边跟着的小丫头,一味纠缠赭墨两人,鹰爪不停,策雷不息,却被风千雪觑到了空子。 就在帝鹏再度蓄势冲向赭杉军之时,风千雪脚步腾挪,借尹秋君所授之招,驾云气绕到帝鹏身后,一跃而上,扑到帝鹏背上,并顺手揪住了帝鹏冠羽,稍稍用力一拉—— “放肆、无礼、大胆!” 吃痛的帝鹏一怒现真身,赭杉军紫霞之涛出鞘,一剑动神威,沛然正气震破沉沉阴霭,藏青云地乍现空前光明。 帝鹏被眼前一幕震惊,一时不察,风千雪赶紧一溜烟溜达到墨尘音背后。 墨尘音甩了甩拂尘,向帝鹏微微躬身:“镇柱圣禽,吾等无意侵犯神柱,只为勘察护柱而来,冒犯之处但请海涵。” “神柱亘古而立,谁敢进犯?吾身负使命,必会鞠躬尽瘁,你们多虑了!”帝鹏看到站在墨尘音身后一脸讪讪的风千雪,忍不住冷哼:“哼!” ——头皮这会儿还在痛呢! 风千雪心虚地别开脸。 她以为所谓圣禽就是只大号海东青来着,还准备用狂龙抓老鹰的手法绑它翅膀,谁知道它能化出人形来啊…… 赭杉军恳切道:“极封灵地神柱已毁,吾等担忧此地不久之后成为战地,照今日力量,难敌魔界雄师。” “嗯?极封灵地神柱已毁?!” 帝鹏闻讯先是大吃一惊,而后怒道:“你质疑吾之实力?” “非也,只是有备无患。” 风千雪从墨尘音背后探出半个脑袋补充道:“异度魔界已知像我这般实力的,至少还有两三个,跟赭杉军平级的五六个,未露面的不知凡几,背后还有魔神撑腰,圣禽,您自己思量啊。” 帝鹏被她一句话堵得又想喊一遍放肆无礼大胆,但终究陷入沉思,倏然惊道:“魔神?哪一位魔神?” 风千雪小心翼翼指了指天上的太阳,隐晦提示:“跟这位平级的那位。” 帝鹏脑袋瓜转了半天,微微色变。 四只圣禽自古以来只知护柱,对于天界变故并不十分清楚,也不知道第一武神已堕天成魔,但曾经那两位的名声,它们还是略有耳闻。 见圣禽有所触动,赭杉军趁热打铁,客客气气道:“圣禽应也不希望禁地失守、神柱被毁,且容吾等设下阵法,助你护柱。” “嗯。” 帝鹏总算认可,赭杉军与墨尘音立刻开启玄宗术法。 “天地开.阴阳分.玄宗幻化.疾——!” 紫霞墨曲划拨,提动玄咒,紫色玄力顺着神柱自上而下蜿蜒盘绕,一息之间,阵法成型。 墨尘音向圣禽解释:“如此一来,一旦禁地失守,吾等会立刻感应,阵中术法随之启动,也可暂时抵挡一阵。” “嗯……” “阵已设下,吾等告辞。” 赭墨二人收回佩剑,风千雪则放下一包桃酥,鞠躬赔礼道歉:“先前冒犯圣禽了,这是我一点心意,请圣禽笑纳。” 言罢也不管帝鹏作何想法,跟着赭杉军他们离开了藏青云地。 帝鹏:“……” ……当吾是宠物吗?! 帝鹏一掌打向地上的油纸包,桃酥飞散,气味飘香,它一愣之后,下意识伸手接住一块,犹豫着要不要送入口中。 三条人影渐行渐远,墨尘音低声对风千雪道:“你如今倒是开朗许多。” “……你心中真正所想,该不会是‘皮’吧?” “哈哈……” 风千雪尴尬道:“偶尔为之,偶尔而已。” 无涛海无涛海,水纹不兴,百年如镜,蓦地,突现竞天巨浪拔然而起,浪中冲出一物,映照月光,更胜月光,海上突现离岛,同时万剑鸣动,脱水而出,冲天万剑再度齐落,如疾雨暴雪,绵密交叠,逐渐堆积成一座巨大的建筑。 红楼剑阁,终于现世,再开剑界百年盛会。 为寻绯羽怨姬,赭杉军带着三名青年一早便赶往剑阁,一路已见得数名手持剑帖的高人纷沓而至。 “啊……终于又要见到她了,阿草你相信缘分吗?” 伊达我流一脸期盼,暮云岫听他语气感觉有些不对,质疑道:“看来你们的剑帖并不像之前所说才会获得啊。” “呃……”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伊达我流赶紧掩口,挠着脑门儿试图编几句话蒙混过去,怎奈智商有限,情急之下想不出合适的解释。 天草日常扶额。 路人不知道暮云岫就是风千雪,他知道啊,总不好跟这位大姐头说“其实我们是偷看了剑阁女子洗澡被人家送剑帖叫来秋后算账”吧? 八成会被麻辣吐槽的啦!!! 暮云岫看他们二人神色,便确定他们的剑帖来历不单纯,正色道:“吾一言在先哦,若是你们惹上麻烦,别说跟吾认识。” “哎唷老大仔,别这么绝情,好歹吾们同一战线。” 天草眨巴眼睛卖萌,被暮云岫一扇子巴开:“吾就知道你们肯定惹上麻烦了。” 嬉闹之间,受邀之人一一到来,其中不乏熟人,暮云岫凝目细观。 灵蛊山植树大使白云兄,碍于此刻用了化体,只能装作不认识,剩下还有…… 寰宇奇藏?! 军师大人你不躲在旮旯里搞事情跑到这儿来参加比赛? 寰宇奇藏轻瞥了他一眼,丢下一句“久见”便默默走到一边。 暮云岫:“……” 随后,曾在识界有一面之缘的红毛印第安酋长也拿着金剑帖抵达,经过暮云岫身边时,饶有兴味地盯着他看了好几眼,轻笑两声,也来了一句“又见面喽”。 “……兄台,吾们认识吗?” “你说呢?” 暮云岫:“……” ——糟糕,化体瞒不过识界人。 伊达和天草一左一右站在他身边,好奇道:“咦,你人缘很好啊,这么多人都认识你。” 认识的人太多未必是什么好事行吗?! 暮云岫无奈望天。 不多时,伊达我流惊呼一声:“师尊?!” 三人同时望去,只见一名东瀛剑客与白衣人缓缓而来,但那名剑客眼上蒙着布条,似乎出了什么问题。 平时牛皮吹破天的伊达我流一见到师尊便撒腿跑了过去,焦急地问:“师尊,你的眼睛……” “没什么。” 目不能视,柳生剑影却不堕气势,仍是高冷无比。 伊达我流嘿嘿一笑:“我就知道,师尊就算瞎了也是天下无敌的瞎子!” “嗯?” 柳生剑影低嗯一声,气势把伊达吓了一跳,才惊觉失言。 暮云岫表示自己已经对他的满嘴跑火车服气了,这样说话换谁都想抽他。 赭杉军与东宫神玺照面过后,对方眼神示意请他关照失明的东瀛剑圣:“有劳,告辞了。” 陆陆续续到达的几名剑客看他们似乎非常熟稔,开口询问:“阁下便是玄宗门人赭杉军吗?” “正是。” 对方立刻冷哼:“与倭奴为伍,不怕坏了玄宗名声?” 哟~~~? 暮云岫转过头眯眼看着这群妖道角。 赭杉军不卑不亢回应道:“玄宗只问人间善恶,不问出身。” ——怼得好! 暮云岫默默鼓掌。 看不顺眼的孟白云也跟着怼:“管这么多,竞天宗是准备入主中原剑界了吗?” 暮云岫接了一句:“哎呀,苦境这个地方,什么都多,就是无主,哪儿哪儿都无主,想太多会做白日梦,还是踏实一些比较好。” 沧海孤剑见他不过手持银帖,怒道:“无名小辈,如此无礼!” “耶,别动气,吾这种无名小辈最喜欢诽谤大人物了,谁敢骂吾,吾就去公开亭贴大字报造谣抹黑键盘侠,吾观阁下也是一派之主呢,何必跟吾这种小人计较。” “你……!!!” 这话里话外骂人不见形,沧海孤剑气得浑身一凛。 “少年人,嬉笑怒骂是天性,但该慎言慎行,免惹祸端。” 剑界宿耆西门寒照好意出言提醒了两句。 暮云岫见他一派宗师气度且并无盛气凌人,抱拳施礼,谦和道:“前辈教训得是,是晚辈失言。” 围观暮云岫拐弯抹角指桑骂槐,转眼又变回乖宝宝,泰逢搓着下巴笑得好不开心——本来不乐意到这儿执行任务的,没想到碰上这丫头啊,有意思有意思。 入了苦境,稍加打听便能知晓风千雪舍命救兄长的事迹,在妹控泰逢这边,小姑娘刷爆好感度啦! 最后到达的是一名沧桑大叔。 大叔刚到,别的不管,直接冲着柳生剑影去了:“你!竟然是你!你竟会再入中原,多年来吾就等这个机会,败你!” 说罢便准备拔剑。 柳生剑影平静地将手按在剑柄上:“可以。” 喵喵喵? 这里面有什么恩怨情仇? 暮云岫揪了揪伊达我流的发辫,眼神询问,得到对方一个茫然的摇头。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呀然一声,华光灿烂,剑阁大门缓缓开启,鱼纹老铗出面制止两人动武:“来到剑阁,请遵守剑阁规矩,有何恩怨,请于剑会之后另行处置。在下奉宫主之命招待各位贵宾,不周之处还请海涵。” 接下来便是验帖入场,鱼纹老铗宣布金帖人选,念到不二做之时,突然一名掩头掩面的黑衣人一路溜滑过来,举着金帖大喊:“吾就是报恩报仇不二做~~!” ——被鱼纹老铗一剑抽飞。 刚抽飞一个,另一个满脸横肉身背巨剑的又举着金帖来了:“吾,东海剑宗!” “你,东海剑宗?” 暮云岫观察了一下新来这位,有了答案——报恩报仇不二做。 ……所以说这个剑阁盛会,还没开始就这么多乱入,总觉得不靠谱呢→_→ 金帖贵宾入场后,三名娇俏的姑娘自阁内走出,一人红衣如火,一人沉静如水,最后一人明艳靓丽。 “你们果真来了。” “姑娘邀约,当然要来!” 伊达我流盯着红衣姑娘,瞬间猪哥上身,热情地冲上去准备来个拥抱,被对方一把拨开:“既然来了,就进入剑阁吧”。 “赤宵练,你知道带他们进入剑阁的意义。” 易水心面露犹豫,试图劝阻。 “哦?进入剑阁,不就是剑术比拼,还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暮云岫摇着扇子疑问。 那名长相明丽却明显沉稳许多的姑娘娇嗔一笑道:“进入剑阁,你们便知道了。” 暮云岫:“……” ……你抛什么媚眼?好好说话不行么? 惊鸿掠影.风千雪小号.暮云岫不为所动,客气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旋即率先迈步走进剑阁大门。 剑阁之内,各处回廊,尽是美女舞剑仙姿,三人看得啧啧称奇,伊达我流更是两眼放光:“哇,这么多美女图。” 赤宵练低笑道:“你喜欢美女?” “谁不喜欢美女?” “哦,那你想娶我嘛?” “娶、娶你?!” 暮云岫和天草同时呆了一呆。 虽说苦境女追男倒贴比较流行,可是开口就提嫁娶也太奔放了吧?! “没错,只要你通过剑阁的考验,就能娶我。而你朋友,娶我的朋友。” 暮云岫一脸懵逼。 “等一下?他的朋友娶你的朋友?对不起,吾跟他们不是朋友,没吾什么事。” “哈……接了吾等之剑帖,除非通过剑阁考验娶剑阁女子为妻,否则只有尸体能够出去!”明艳的姑娘一步逼上:“暮云岫,吾名妙凌菲,乃剑阁昭仪之一,吾等你通过考验。哈……” 妙凌菲轻笑着,施展轻功,眨眼之间已失去踪影。 赤宵练与易水心一脸崇拜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妙姐姐乃是吾们剑阁老资历的昭仪前辈。她眼高于顶,冒着被宫主责问的压力,经历两届剑会,苦等百年,终于等到心仪的人选,暮公子,能得她青眼,你该感到荣幸才是。” ……嗳?! 暮云岫懵逼翻倍。 ……敢情他这是被剑阁的大龄女青年看上了?! 大妹子你等等!吾是女的啊! 这个红楼剑阁简直有毒,神州都快毁灭了还跑出来挑老公!满楼都是恨嫁女么?! 本想拔腿就跑,但又念及赭杉军已经进入,若真按照剑阁的规矩,岂不是要娶了绯羽怨姬才能出去?玄宗老道晚节不保? 还有识界那个红毛酋长,寰宇奇藏,传闻杀了素还真的不二做也在里面,感觉形势很复杂啊…… 暮云岫生生抑制住了跑路的冲动,在“卧槽”“翻车”弹幕包围之中,神魂缥缈走进剑阁。 剑阁大殿之上,大宫主正在向众人说明剑阁盛会真正意义,银帖剑客不能入殿,伊达我流和天草跟着两名姑娘四处逛,暮云岫只能一个人站在殿门口旁听。 剑阁大宫主确实生得美艳动人,竞天宗那个脑门儿上有洞的副掌门看得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暮云岫不屑地撇撇嘴。 ——果然是妖道角。 不过,看起来到场的金帖剑客们并非都对娶老婆感兴趣,赭杉军自不必说,不二做、西门寒照、寰宇奇藏等人似乎都各有目的。 啧……剑种。 这个词儿听起来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暮云岫摇着扇子瞎想。 众人先后提问,竞天宗掌门则疑惑为何只邀请在场之人,曌云裳不无惋惜道:“剑阁网罗剑术高手,不得不多方考虑,如佛剑分说乃佛门高僧,岂可邀他前来,至于剑子仙迹、疏楼龙宿、风之痕等人,皆是遗珠之恨。” 听到这句,暮云岫没忍住,噗一声笑出来,赶紧躲到离大殿远一些的地方。 风之痕他不熟悉,不过他觉得邀请剑子前辈首先应该打败仙姬,至于龙首这个遗珠之恨果然是因为宅得太深人家送帖子根本找不到吧哈哈哈哈…… 里面叨叨半天,大家的疑惑也问得差不多,接下来便是抽签决定pk顺序,暮云岫听见剑圣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这样做,能换得与你们交手的机会吗?” 曌云裳颔首道:“当然。” 暮云岫:“……” 东瀛剑圣这注孤生的本事与苦境男先天们一样感人啊,真是十分有代表性了。 准备工作就绪,众人各自回房休息,红楼剑婢引暮云岫前往赭杉军的房间,他欲哭无泪地扑到赭杉军身边,拽着红衣道者的袖管嘤嘤嘤:“赭杉,若吾真正娶个老婆出剑阁的话……岂不是成为紫宫世家准孙媳妇兼红楼剑阁准女婿了?吾不要啦……” 赭杉军无奈地顺了顺他的头毛:“稍安勿躁,随机应变吧。” 夜晚,红楼剑阁的花园内凉风习习。 虽然对剑阁的目的表示呵呵,暮云岫也不能不承认,阁内环境挺舒适优雅。 赭杉军去拜会绯羽怨姬,他则站在鱼池边喂鱼,察觉有人来到,淡道:“既来了,便现身吧。” “哈。” 妙凌菲极快地掠出百花林,轻笑着打量暮云岫,一脸越看越满意的样子。 暮云岫压抑着脑内的羊驼弹幕,尽力维持儒门标准礼仪:“不知在下何德何能,能得到姑娘青眼,赠吾剑帖。” ——快说啊,说了吾马上改!!! “吾等了许久,才遇见一个顺眼的。”妙凌菲羞答答地边说边拿眼角觑他:“其他剑者固然实力高深气度不凡,但吾就是喜欢你这种风趣幽默又儒雅的类型。” 暮云岫:“……” “你这一身气度,显是受了圣贤教化颇久,却又并非顽固古板的书呆,呵呵……吾很噶意。” 你再夸吾儒雅,吾是不是该考虑抠脚给你看? ……醒醒啊妹子! 虽然吾没有cp,但吾性别女爱好男啊! 暮云岫心底斯巴达咆哮。 “姑娘,其实在下……” 他迅速盘算着该找个什么理由婉拒,说自己不举和断袖好像都太没节操了点,说有心仪之人估计也不好搪塞……啧,麻烦! “什么也别说,吾不想听任何推辞之言。”妙凌菲开口打断他,容色一肃:“剑阁有剑阁的规矩,吾已拖了百年,不能再丢剑阁的颜面。” 暮云岫一愣。 他仿佛从这姑娘眼底看出了一种恐惧的焦灼。 ……怎么,莫非剑阁嫁不出去的姑娘会被怎样吗? 有了这样的疑虑,他沉吟着暂时没有开口,妙凌菲又展开笑颜,道:“既然来到剑阁,左右也无事,不妨论剑。你对剑是怎样看的?” “嗯……” 暮云岫无意暴露身份,自然不能提及自身所学剑术精要,想了半天,脑洞大开,一气呵成道:“天下武学,唯快不破。利剑迅捷,凌厉刚猛,无坚不摧;然刚猛易折,蕴柔胜刚,当改以软剑。软剑灵动,却是伤人不祥;再改以玄铁重剑,重剑无锋,大巧不工,招数仅为形,根基为其本。自此精修,从此不滞于物,草木竹石均可为剑。剑术甄于顶峰始现剑道,渐进於无剑胜有剑之境。” “好论调。”一声赞,剑阁大宫主与四宫主、以及一群金帖剑客从花园另一端来到。 “少侠以弱冠之年,可有如此认识,实属难得。未知师承何处?” 暮云岫嘴角抽抽,强笑道:“哪里哪里,宫主谬赞了。此番言论,乃吾之启蒙者所授。” “可否请教令师名号?” 暮云岫睁着眼睛说瞎话,编段子手到擒来:“吾师金庸,曾化名‘独孤求败’磨砺于江湖,创绝学《独孤九剑》。自从悟出剑道本真,平生但求一败却不能遂愿,心灰意冷下退隐山林,不知其踪了。” ——这当然不是捏造,金庸先生毫无疑问是大天|朝武侠一代宗师→_→ 在场众人皆闻之大叹,此等人物竟无机会一观其风采,实乃身为剑客的遗憾。 看着东瀛剑圣一脸神往的样子,暮云岫默默挪开半步,生怕这位剑痴向自己打听金庸在哪里。 ——不慌,稳住,反正金庸先生在仙山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他要来问就这么回答好了。 第127章 第十八章 赭杉军与绯羽怨姬一谈之后,已九成确定断风尘是在利用怨姬混淆视线。 “吾早就看出他对绯羽大夫心思不纯,想不到他竟利用到如此地步。”暮云岫躺在藤椅中摇摇晃晃:“不过话说回头,吾在魔界天魔池中看到的莲花,与素还真会有什么关联吗?” “传闻素还真被不二做所杀,他的尸体去向也唯有不二做知晓。” 赭杉军仍是一脸沛然又正直,暮云岫听了却是折扇掩口轻笑:“哎唷,跟吾还玩这套?武林谁人不知清香白莲办事谋定后动,不做万全准备怎有可能坦然赴死,感觉魔界要被坑了。” “哈,你心中有数便足矣。” 赭杉军回答得模棱两可。 “若吾猜测是真,那么断风尘利用怨姬散播素还真尸体的消息,他的身份就趣味喽。”暮云岫脑子转了无数圈,已有猜想,又不禁为绯羽怨姬打抱不平:“只是可惜绯羽大夫,被他骗这么惨,一定很伤心。” 赭杉军似也颇为感慨,颔首道:“情之一字误人深。” “哎唷?”暮云岫拉长了脖子去看玄宗的红彤彤道长:“这句话从你口中说出,还真惊到吾,听你语气,好像很懂嘛。” “哈……几条杨柳,沾来多少啼痕?三叠阳关,唱彻古今离恨。” 赭杉军这句慨叹是因想起玄宗故人旧事,但一言可多解,暮云岫猝不及防被触动,脑海中浮现一张温和悲悯的面孔,一怔之下,亦脱口而出:“黄叶无风自落,秋云不雨长阴。天若有情天亦老,摇摇幽恨难禁。” “嗯?”这回换赭杉军讶异,但见暮云岫面露尴尬,便不再追究点破,只是体贴地帮他含糊过去:“看来你入世之后亦别有境遇。” “啊哈哈……要不然怎会突破瓶颈修出道印呢?”顺着赭杉军给的台阶,暮云岫打着哈哈算是回答,顺便转移话题:“明日剑会,你可要好好表现,尽快带怨姬离开剑阁,以免天来眼那边生变。” “此事吾亦有数。”赭杉军盘腿坐在榻上,开始闭目调息备战,暮云岫见状起身,准备回自己房间,冷不防赭杉军忽然问了一句:“你可后悔入道?” “啊?!”暮云岫懵逼一瞬,垂眸想了想,摇头笑道:“一切今日,皆是过去缘法,没什么后悔不后悔啦。” 所以,别在那儿像个老父亲一样操心我的情感问题了→_→ 收到他言下之意,赭杉军知晓自己操烦过头,轻笑一声便重新闭上眼。 暮云岫回到自己房间,甫一关门便察觉内中隐藏的气息,萧瑟地捏着折扇,连灯都懒得点,径直走到桌边坐下:“大半夜跑到别人房间,明日不用好好比剑啊?” “比剑非是吾之目的。”寰宇奇藏摇着羽扇自屏风后转出:“坦白说,红楼剑阁勾起吾之兴趣,但吾不建议你趟这浑水。” “如果事先知道她们是要选婿,吾当然不趟浑水,现在人都进来了,想万事大吉的离开也难,不如……”暮云岫歪着脑袋看向他:“军师大人给吾支一个招?” “你并非第一次参加比武招亲,需要吾支招吗?” 寰宇奇藏自己倒了一杯凉茶,语气更显风凉。 暮云岫默默扶额:“别酸吾了,与其说飞来桃花不如说飞来横祸,吾是真正头疼。” “红楼剑阁并不单纯,你若真希望脱困,便早做打算。” “哦?”暮云岫眼底闪出八卦之光:“比起剑阁的不单纯,你来此的目的吾更感兴趣——魔界还在台面上活跃,你竟有心情现身参加选婿,内中原因怕是没这么简单吧?” 寰宇奇藏面色渐渐冷漠。 “恩师跨海神足曾有一个儿子,多年前受邀参加红楼剑会,自此销声匿迹。师尊寻访多年不得,不堪晚景凄凉传无后人,才会收下吾与孤独缺传授刀剑绝学……但失子之痛,仍是他毕生心结。” “嗯……”难得听他提起旧事,暮云岫沉吟片刻,也说出了自己的疑问:“关于剑阁,吾也感觉有些违和。既然四处找寻剑种,但内中并无男丁,根据大宫主解释,所有剑种不是死就是闭关或者离开,仔细推敲下来仍是破绽百出……” “这就是吾劝你及早抽身而退的原因。”寰宇奇藏打断了她的推理:“既然跟着玄宗处理魔祸,就别掺和他事。” “受宠若惊,感谢关心呢。” 暮云岫眨巴眼睛努力露出感恩戴德的星星眼。 寰宇奇藏摇扇的动作顿了顿,警觉转眸:“你另有访客,吾先离开。” 话音一落,窗纱映现一道婀娜人影,小小声呼唤:“暮云岫、暮公子……你睡了吗?” 暮云岫:万分无奈.jpg 他拖拖拉拉起身,凑到窗边:“妙姑娘,夜深了,你有何要事?” “明日闯剑阵,你一定要来,否则吾不会放过你!”妙凌菲原本温温柔柔的声音,一瞬间变得杀气腾腾:“红楼剑阁也不会放过你!别以为你有赭杉军撑腰便能躲过!” 暮云岫:“……” “言尽于此,别想逃避。” 妙凌菲言罢便匆匆离开,暮云岫伸手推开窗户,只看见天上一轮圆月,几点寂寥星芒。 既然闹到这个地步……不如,把人娶回去介绍给大哥? 第二日,剑阁百年一度选婿大赛准时举行。 金帖剑客们按照抽签顺序一对一,暮云岫则和伊达天草去挑战红楼剑阵。 “阿达嘞,你考虑清楚了?”天草再次跟伊达我流确认:“这件事可不能儿戏。还有暮老大……噗……你认真的?” 暮云岫表示拒绝说话,伊达我流迷恋地盯着赤宵练,无比肯定点头道:“阿草,我这辈子除了拜师那一回,就这次最认真了,如果能娶到她,我死也甘愿!” 天草摸了摸下巴:“嗯……既然阿达你都这样说了,做兄弟的就奉陪到底!” “阿草……” 伊达我流感动得一塌糊涂,一个箭步冲上去和天草击掌撞肩好哥们来抱抱,暮云岫合起折扇,手指抵住眉心,不住的摇头叹气。 ……这是个什么三傻大闹宝莱坞的鬼剧情啦!!! 第一局天草对决易水心,第二局伊达对决赤宵练,暮云岫看着这个剑阵跟看儿童游乐园迷宫差不多,对上妙凌菲之后,三招便破了剑阵,却觉得无比闹心,转身便走,去看赭杉军的战况。 赭杉军和不二做排场打得声势浩大,他却看出赭杉军放水了——联想素还真的“死”,所以果然这俩人私底下有什么合作吧? 妙凌菲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站在他旁边问:“你跟赭杉军是什么关系?” “很快你会知道。” 赭杉军退出擂场之后,暮云岫迎了上去:“你败战,接下来该怎样办?” “无妨,先回琉璃仙境。” “嗯。” 两人正准备离开,妙凌菲急道:“吾呢?!” 赭杉军森森看了暮云岫一眼:“这位姑娘是……?” 面对赭杉军怀疑又不赞同的目光,暮云岫差点迎风流泪,维持着平静对妙凌菲道:“你若想,便跟来吧。” ……于是回到琉璃仙境的红楼剑阁参赛小分队遭到了琉璃仙境留守老头惨绝人寰的围观。 四非凡人、屈世途、慕少艾脑袋凑在一块儿,六只眼睛炯炯有神看着妙凌菲赤宵练易水心,看得三位姑娘都有些窘迫了。 暮云岫轻咳一声:“三位老人家,请收起你们失礼的目光。” “嗯……感觉有些人眼睛不太好。” “岂止是不好,该看眼科了。” 听出这是冲着自己来的,暮云岫啪一下阖扇冷下脸,转身叫上妙凌菲:“妙姑娘,请随吾来。” “哦。” 妙凌菲不明所以,跟着他进入琉璃仙境一间客房,房门阖上,她才发觉床上有一名女子正盘坐,讶道:“她是谁啊?” “先不论她是谁。妙姑娘,吾有一言……” 暮云岫才起了个话头,妙凌菲已经面色大变,音调拔高三个八度:“难道她是你的旧情人?你是因为她才不愿娶吾?!” ……姑娘,脑洞太大赶紧收一收好嘛? 暮云岫顿了顿,决定以行动代替解释,化去身形,回归本体。 妙凌菲瞠目结舌看着一个大活人变成一道光融入眼前陌生女子体内,随后那女子睁眼道:“这才是不能娶你的理由。” “你……你……”妙凌菲霎时受到惊吓,连退好几步,下意识颤着声呢喃道:“怎会这样,怎会……” “妙姑娘……”风千雪尴尬地站在一边,想安慰都不知该从何安慰起:“去剑阁之前,我并不知晓此行会是剑阁选婿……此事实乃乌龙,抱歉。” 妙凌菲惨白着脸说不出话。 自前次剑会之后,她恐惧非常,一心想找一个如意郎君设法脱离剑阁,故而不惜冒着被宫主责问的压力,不惜被剑阁上下笑话百年,如今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却是个…… “呜……” 细碎的呜咽声从她鼻腔中慢慢逸出,不难听出几多辛酸。 “……为什么……吾、吾……” “呃,你先别伤心。”察觉门外有人偷听,风千雪肩膀一动,射出一道剑气警示,这才肃容道:“这件事我有责任,让我补偿可好?” “呜……你要怎样补偿?” “你猜得没错,我算是儒门弟子,所以才能以暮云岫的身份行走江湖。按照你所述标准,其实儒门还有很多出色男子,我可为你另行介绍啊。” 风千雪默默在心中盘算了一遍,发现自己目前认识的儒门帅哥貌似……呃……只有龙首。 ……谁敢出卖龙首的美色啦!!!只有剑子前辈才有这胆子吧?! 不,不要慌,稳住,反正我是儒门弟子,总有机会结识几个帅哥的。 他本是诚心提议,妙凌菲也渐渐止住了哭声,但神色却变得有些冷然。 “说得倒是容易,哈……”想起剑阁扭曲的规矩与丑陋的真相,她并无丝毫欣喜与期盼,掏出绢巾给自己拭去眼泪,内心隐有决断,冷声道:“原本吾也想借助这个机会离开剑阁,你算帮了吾一半。但你毕竟欺瞒于吾,这笔账吾不会忘,记住你今日的承诺,告辞!” 妙凌菲恢复冷静,不愿纠结之前的种种误会与欺瞒,大步转身离开。 风千雪瞬间死鱼眼。 看来今后势必要想办法多认识认识儒教同门了——备注,男性。 “咳咳咳,千雪小妹谈完了吗?”慕少艾笑呵呵地走进来。 “听人壁角很开心?”风千雪懒得与他拉呱扯皮。 “哎呀呀,老人家可是很为羽人担忧,小妹都娶老婆了,做大哥的还没意愿。吾讲千雪小妹,方才那位姑娘,不如介绍给羽仔啊。” “你以为我没考虑过?只是人家不喜欢大哥那款,还要另行物色……”风千雪抓了抓后脑勺:“我真是自惹麻烦。” “哈哈。” 慕少艾毫不留情地喷笑出声。 此刻,外面传入喧哗之声,慕少艾侧耳听了一下,道:“应是怨姬来了?来去看看。” 绯羽怨姬作为知名奶妈,出门从来不缺保镖,这番离开剑阁,便在不二做保护下先往琉璃仙境为天来眼医治。 同属医道之人,彼此早有耳闻,慕少艾热情接待这位同行大美人,很快就将天来眼缠成了一颗茧子,只待拆药之日,随即又陪同怨姬前往黑狗养生堂,处理夜愁雨复活事项。 “三大名医会诊,夜愁雨方面应该稳了。”风千雪将几人送走后询问赭杉军:“下一步的方针呢?” “嗯……” 赭杉军沉吟之间,一阵熏风慢送,白衣雅士施施而来,隐逸潇洒,从容泰然:“赭杉军,你回来了。” 见得来人,屈世途打了个招呼,也同时揭示了对方身份:“伏龙先生。” 伏龙先生? 陌生的面孔,似曾相识的气质,风千雪好奇地看着对方,忽然灵光一闪。 ……这位先生,你好像是儒门的啊? 仿佛听到了她的内心私语,白忘机含笑看了过来:“风姑娘是在观察吾?” “不瞒先生,我正在猜测先生出自何方,失礼了,我盲猜先生来自儒门,对吗?” “哦?”白忘机不置可否,反倒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吾也盲猜,你似乎对吾别有用心。” 风千雪头皮一麻,赶紧摆手:“没,岂敢,先生多意了。” “哈哈哈……”玩笑过后,白忘机向赭杉军建议:“识界与魔界皆在关注三书之事,琉璃仙境已不再安全,待处理完魔宝大典,尽快转移根据地比较稳妥。” “吾亦有此意。” “断风尘放出素还真尸体的消息,吾想,很快相关势力便会采取行动,届时即可判断,是哪一方做了这个局。” “这方面有劳伏龙关注,吾欲再探苍之灵识下落,神柱安危也需戒备。” “嗯,交吾吧。告辞。” 白忘机与众人致意过后自行离开,风千雪走到屈世途身后悄声问:“屈先生,这位伏龙先生有一点熟悉熟悉的感觉哦。” “这个味道是比较熟悉啦,不过真真假假谁也说不清啊。” 屈世途捋着胡子,一脸意味深长。 “千雪,随吾再探玄宗总坛。” 赭杉军马不停蹄,准备前往下一站。 “墨尘音呢?” “天来眼的根据地黄昏山被多方关注,墨尘音已前往布阵,以免魔界提前出手。” “好。” 师徒二人赶往玄宗总坛,风千雪负责护持,赭杉军再次开启玄宗道法,却意外探得三个不同状态的苍之残识。 “万年牢,到底要如何才能进入?嗯……”赭杉军陷入沉思,忆起绯羽怨姬言及月华之乡覆灭之事,便联想到月华乡那口可以连接过去与现在的月华宝剑。 “若能得此剑,或许能找到线索。” 风千雪疑道:“但根据上次你在总坛被偷袭的遭遇,或许魔界早已在总坛有所埋伏。”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当年吾与墨尘音缺席月华之乡那场大战,诸多细节无法知晓,唯有依赖月华宝剑,所以还是要走一趟月华之乡。” “好吧,你开阵,我替你顾。” “嗯,小心谨慎。” 赭杉军取出天鸣笛吹奏,试图接引怒沧琴声,奇异空间内景象几变,骤闻杀声四起,天地震动,眼前竟出现昔日魔君与六弦之战! 虚幻的景象,却是真实的过去,风千雪懵逼地看着幻境中道魔混战,随即地脉被破,奇峰黑气冲天,玄宗优势顿失,阎魔旱魃冷声嘲讽弦首被叛徒出卖。 赭杉军喃喃自语:“所谓‘自家人’破坏地气,想必是金鎏影与紫荆衣了。” 风千雪眼神闪了闪,明智地选择不吭声——不知道此刻赭杉军有没有想殴打那俩熊师伯的心思啊? 眼看过去时空中苍被旱魃与九祸围攻岌岌可危,赭杉军当机立断出手击破幻境,道者魔者身影尽皆消失,一口华光灿烂的宝剑自半空缓缓落下。 “这就是月华宝剑?”风千雪看着赭杉军伸手取剑,忽然感觉异样,断喝:“——小心!” 圣光黯,魔气出,赭杉军猝不及防,被魔物袭体! “啧,果然又是一个圈套!”风千雪立刻起手转阴阳,运化玄宗密式:“玄宗借法.无极幻化.纳!” 欲以无极借法化纳侵扰赭杉军的魔气,但那魔物却狡猾的遁入赭杉经脉,一时难以驱离,与此同时空间崩塌,危机即来! “呃……快离开!” 赭杉一边压抑伤势,一边出声警示,风千雪赶紧搀扶着他逃出异变的空间,身后魔氛迅速席卷而至,危急之刻,眼前飘落漫天黑色羽毛,一剑划出,如涅槃寂灭。 风千雪惊疑之间,趁隙逃出生天——却因正对风口急奔而惨遭黑羽糊脸。 “噗……呸!” 来到安全之处,她轻轻放下赭杉军,这才腾出手扒拉糊了一脸一嘴的黑羽毛。 ……幸好没有什么野鸡野鸭味儿! 黑衣人沉默地来到两人附近,看她一脸不爽,决定暂时不开口,以免惹来吐槽。 “魔界阵法如此奇妙,果然能人辈出。”赭杉军略作调息,发出感慨,随即看向陌生的不速之客:“这位朋友,感谢援手。不知该如何称呼?” “黑羽.恨长风。” “来此的目的?” “与你相同。” “为什么?” “为了誓约。” 两个不喜多言的人一问一答,赭杉军仍未消除戒心,直言以告:“吾仍不能完全相信。” “了解。”意料中的质疑,恨长风不以为意:“待你可信任吾之时,再谈下一步。先驱除你体内魔物。” 恨长风说罢便抬手探向赭杉军胸口,欲发功逼出魔气,却被风千雪阻拦:“等一下,我们怎会知道你不是别有用心?” “若吾有意针对,方才在阵势之中你们便遭遇不测。” “那也不能说明问题,”风千雪皮笑肉不笑:“异度魔界惯会巧加掩饰,以正道身份混淆视线搞破坏,不能不防。” “……你想如何?” 恨长风仍然很淡定。 风千雪掏出一粒药丸递给他:“吃掉这颗毒|药,取得我的信任。” “千雪。” 赭杉军忙出声阻止。 “……” 恨长风默默看了看风千雪的脸,又看了看她手中的药丸。 ——这小丫头总是这么难缠。 藏青云地,寂寂无声,倏然护柱圣禽若有感应,化形而出—— “谁敢冒犯神柱?!” 银鍠朱武手持不二做的巨剑,凝目观视眼前的第二根神柱,手一扬,魔将得令,上前围攻圣禽,但在接近神柱之地,倏然圣光大作,玄宗阵式应声启动! “看来玄宗已设下防备。” 阵式被触动,清圣道气压迫群魔,朱武祭出纳真神诀,源源不绝的魔力一抗玄宗道威,渐渐逼使阵法范围往神柱方向缩小。 就在此时,墨曲琴声似剑流,自藏青云地之外疾疾袭入,太极影层层绽放,撑住有所压缩的阵法空间。 下一瞬,感应到阵式被触动的蓝衣道者及时来到,一手举琴,一手握剑,怒目而视,一夫当关。 “魔人,休想破坏神柱!” “墨尘音,你想挡住魔界脚步?” “一试无妨。” “哈。”朱武化出银邪,锋刃直指墨尘音:“那便再领教四奇之能!” 一声笑,一剑出,银邪卷狂风,墨曲净世尘! 剑巧而烈,枪横而疾,墨尘音结合奇阵之威,堪堪守住神柱最后防线;银鍠朱武轮番压逼,气双流后劲不绝,银邪如怒雨雷电,带来无休无止的压力。 二者缠战之刻,螣邪郎已将帝鹏逼得毫无还手之力,墨尘音分心一瞬,墨曲剑被银邪弯钩绞缠,朱武顺手一抽,手中神兵竟变为两截,迅雷不及掩耳重重击向墨尘音胸口,暗哑的胸骨寸断之音宣告了沉重伤势。 “……呃!”墨尘音连退数步,勉强稳住身形,微颤的膝盖重新绷直:“吾死,也不会让任何魔人破坏神柱!” “迟了!” 眼前突然身形交错,朱武身后一道轻灵身影飘忽飞来,手持巨剑砍向神柱—— “啊,不妙!” 墨尘音拔身而起,一剑发出,狡猾的魔将仍未回头,手中巨剑毅然砍下,却被神柱之气反弹而出。 “啊啊啊啊……不是这支剑……哈哈哈哈哈……” 拜江山如同一颗流星被弹向天边,银鍠朱武沉吟一瞬,道:“白费功夫,退兵!” 魔界退兵,墨尘音心弦一松,再度呕红,思忖道:“银鍠朱武此回失败,必会卷土重来。嗯……先与赭杉汇合。” 离开藏青云地,回归魔城途中,螣邪郎忍无可忍,语出质疑:“朱皇,《侠道追溯》被吾魔界持有,为何玄宗竟知晓藏青云地,且在此布下阵法?!” “……”朱武沉默片刻,轻笑道:“很简单,因为吾以《侠道追溯》向尹秋君换取黥武性命。” “你!” 万没料到朱武竟然暗中与玄宗协议,螣邪郎一时怒而失语。 “怎样?吾儿,你也希望吾坐视黥武身亡?”朱武对他的怒气视而不见:“几时你也被魔界大业冲昏头脑,能可无视同袍兄弟的性命了?” “冲昏头脑?”螣邪郎不禁冷笑:“人要救,不等于要牺牲魔界秘密来救,到底是谁被冲昏头脑?!” “你对吾有诸多意见,不说吾亦知。”朱武百感交集地盯着自己的大儿子,到底没跟他计较语出不逊之事:“换句话说,如果有让赦生起死回生的机会,你会视而不见吗?” “有脸提赦生?!”螣邪郎蓦然怒目圆张,一段时日以来有意收敛的张牙舞爪再度爆发:“若非你逃避责任,不会有刀戟戡魔,不会有千年一击,更不需要母后牺牲自己与赦生的魔魂!银鍠朱武!别再使人发怒!” “终究……说出来了。”朱武眸光暗沉,却又隐藏无奈:“这是你的真心话吧。” “……哼。” 意识到自己失言,螣邪郎撇过头,强迫自己冷静情绪。 “你会明白,寄望于他,对于魔界,未必稳妥。”朱武意有所指,也不再与螣邪郎争执:“只有一点,希望你记住——吾银鍠朱武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不会再允许自己失去其他的儿子。” 螣邪郎霍然抬眼,怒火,怀疑,复杂的情感,仍在眼底剧烈交织。 回到天魔池,朱武自然也遭受了天魔像的质问。 “你与玄宗私下交易,真让父皇伤感。” “换得黥武平安,值得。” “是——吗?!” 天魔池倏然震动,看似平淡的口气却隐藏杀机。 “既然敢与他们交换,自然有应对手段。” “什么手段?” “加快进度,抢在玄宗之前,破第二神柱,夺《魔宝大典》。” “哦?” 天魔像声冷,似是犹有不信。 朱武无意与这顽固老头争执机锋,直奔主题:“不二做的兵器并不能破坏神柱,吾需要更明确的信息。” “嗯……” 魔力扫过,向外界扩散,随后,天魔之池内现出一行字:红楼剑阁,岁月轮。 “红楼剑阁,嗯……” 朱武沉思片刻,开始部署:“断风尘,你来负责这部分。” “是。” “狼叔,将素还真尸体的确切消息透露给玄貘,让他用魔宝大典来交换。” “你阿嬷咧又要我去跟那个蘑菇头打交道?我的工作量太超过了,我要退休!” “要退休,你跟他申请吧。”朱武斜眼瞄了瞄天魔像。 补剑缺默默怂了。 “啊……真是没人权!” “鬼眼族继续监视中原与玄宗,一旦有孽角的消息速速回报。” “是。” 布置完毕,朱武独自前往医座,探望刚被送回、毒患未清的银鍠黥武。 “朱皇……” 躺在床上的黥武看清来人,挣扎着要起身,被朱武一把按回:“伤势未愈,别逞强。” “吾……让魔界蒙羞了。” 黥武闭上眼,面露愧色与怒意。 “蒙羞?不会,为父仍为你骄傲。” 一声“为父”,在身份揭露的如今,令黥武无比涩然:“吾……” “你母亲之事,吾很遗憾。玄影有他的考量,虽然吾不认同,但……希望你原谅他。”朱武一手搭在黥武肩头:“另外,吾仍希望你还能称吾‘父亲’。” “父……父亲。” 拿掉面具,黥武那张与生母肖似、略显清雅的脸上尽是动容。 自幼仰望,毕生追逐,纵然身份变化,仍是心中高峰。 “吞佛童子背叛魔界,已被吾处置。接下来,魔界面临的敌人,将不止是玄宗。或许还有……” 朱武言不尽意,不愿说出全部——或许,还有来自内部的敌人。 “银鍠黥武会全力为魔界踏平障碍!” “哈……先养伤吧。” 朱武并不想与他讨论这个话题,转而关心起他的伤势。 父子再叙前情,夜色已深重,银鍠朱武前往恶火坑,自行坐下喝茶,面露唏嘘。 “安怎?谈得不顺?” “有些事,总是难以开口,更遑论深谈。” “他可是你最喜欢的一个呢,也不敢跟他坦白?” “不是不敢,是不愿。冒一个不知结局的险,以父亲的角度来说,是失职。” “哦,这句话听起来像在质疑那一位的能耐。” “吾相信他的能耐,但吾质疑他之用心。”朱武的面色陡然转冷:“狼叔,利用也罢,欺瞒也罢,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是除不尽的毒。” “好了好了,我老狼懒得掺和你们父子这摊事,你自己小心。” 第128章 第十九章 “三妹。” 断风尘方自魔界之外探问消息回程,为便于行走江湖,仍做人类装扮,眉目如画,青衫落拓,好一派多情侠客的气度。 迎面碰见因近期无战事而显得百无聊赖的华颜无道,他淡笑着示好。 “看你两手空空,岁月轮之事仍无进展了?” “哎,女人啊……”忆起绯语怨姬不留情面的回绝,断风尘笑意淡了几分:“红楼剑阁比武招亲,她已觅得如意郎君,这不就硬气了?” ——言辞直指坏他计划的不二做。 “哈。”华颜无道毫不客气嗤笑出声:“你的伎俩又失败了。” “……三妹。” 断风尘放慢了语速,颇有不快警告之意。 对于女人,他一向漫不经心居多,任务在身更另当别论,倒十分不乐意因此被华颜无道取笑。 魔界三天王有深厚的结拜同袍之情,这些年华颜无道却与他生分不少,至于原因——哈,横竖不过是朱武那个多情种子。 魔便是魔,朱武此番回归,整日耽于儿女情长,对战事和霸业不甚上心,将鬼族人马闲置至今,若非如此,他一个堂堂天王之首何至于沦落到亲自外出打探消息、与女流之辈虚与委蛇的境地。 气场不合,华颜无道感到无趣,索性收起战斧向内殿而去。 朱武早已等候在内,察觉断风尘的气息,身不动,开口直奔主题:“查探得如何?” “禀朱皇,目前只知岁月轮乃剑阁镇阁神器,轻易不会动用。属下认为,要取得进一步的讯息,需从内部着手。” “你不是与剑阁三宫主有旧?此行可有收获?” “绯语怨姬并未透露,但吾觉得剑阁选择剑种之事或有蹊跷。” “哦?怎讲?” “锋海盛会百年一度,据说获得剑阁认可的历代剑种皆留于其内修炼,但以剑阁悠久历史,诸多剑种自此从江湖中销声匿迹,而世间也未见任何出自剑阁之人。这一点,耐人寻味。”虽对朱武心有不忿,断风尘面上却是平静,就事论事,继续分析:“而且吾发现江湖中亦有人在暗中调查剑阁之事,包括颇有名望的剑界耆宿西门寒照,甚至……皇甫霜刃。” “嗯……皇甫霜刃,另一个名字是寰宇奇藏吧?” 回想起这位前翳流军师的辉煌战绩,银锽朱武若有所思:“他对剑阁有兴趣,理由呢?” “他曾经师从跨海神足,据闻跨海神足在刀与剑两道上皆是修为顶尖,是否与红楼剑阁有所瓜葛,目前无从得知。” “他的举动已能说明剑阁存在问题,既然如此,不如再添一把火,你就按照你的想法从内部突破吧。” “是。” “算天河,玄宗方面有何动静?” “六弦除了翠山行,其余众人仍未露面;赭杉军掌握了天来眼,想来不日便会取《魔宝大典》。” 朱武思忖道:“天来眼的根据地是黄昏山,此处易守难攻,地势复杂,《魔宝大典》必然藏在其中。” “朱皇,需要提前在黄昏山布置吗?” “不急,目前正道势盛,不宜硬碰。嗯……就让吾们的好盟友帮忙打前哨。传出消息,素还真尸体在魔界,要取回他的尸体,就以《魔宝大典》交换。” 补剑缺推了推自己的小眼镜,并没有什么诚意地吐槽:“哎哟,损损损,这样一来,玄貘一定会跟玄宗对上,不管哪一方取得《魔宝大典》,都是对魔界有利。” “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正途啊。”朱武皮笑肉不笑:“腾邪郎与黥武继续监视藏青云地,墨尘音受创在身,让他疲于应战,待魔界取得岁月轮,便是破柱良机。” 琉璃仙境密室之内,玄宗弦奇两部代表大会正如火如荼开展中,风千雪作为前排吃瓜群众默默站在一旁听长辈们发言。 尹秋君一语点穿目前防守弱点:“墨尘音之前被银锽朱武暗算,伤势未愈,顾守藏青云地之事,需要增加助力。” “吾无妨。”墨尘音虚按了按伤处,习惯性逞强。 “神柱事关重大,非是你空口白牙一句‘无妨’就真正无妨了。”尹秋君不以为然,语气尖利:“老弱残兵就别揽事,赭杉军你也该给他添一个帮手。” 墨尘音面色讪然:“好友你真是不客气。” “魔界厉兵秣马虎视眈眈,确实有此必要。嗯……”赭杉军想了想,提议道:“吾会拜托伏龙物色人选协助护柱。” “这个北窗伏龙到底是何来历?”因赭杉军引荐之故,翠山行虽对白忘机并无恶感,却难免疑惑:“吾观他与识界似乎过往甚密。” “他乃素还真交托之人,足可信赖。” 赭杉军回答得避重就轻,翠山行也并非刨根问底之人,便不再多言。 风千雪心道翠师伯这些年被关禁闭,恐怕对“武林道上突然冒出来的栋梁”这种套路认识不够深刻,反正她越来越觉得白忘机有种熟悉的配方和味道了呢。 “待取得《魔宝大典》,下一步便是尽快解救苍。”赭杉军抛出第二个问题:“千雪,你对万年牢有几分了解?” 风千雪回想当初被弃天帝神力压制的经历,心有戚戚:“之前在异空间之中,我只看到弦首被困景象,无法与他接触,但我想一定是有什么特殊手法让弦首不能与我联系。” “嗯……”墨尘音左思右想,试探着问到:“赭杉,之前在月华乡营救你的那名黑羽恨长风似乎对魔界有所了解,不知他能否信任?” “吾亦有此疑虑。”赭杉军显得有些犹豫:“他出现的时机与地点都过于巧合,不能不慎重以待。” “他的来历吾会调查,无论他是否可信,吾们都要事先设法一探万年牢。总好过两眼一抹黑。”尹秋君转向翠山行,语气顿时变得疏离:“还有……苍的肉身所在地不能泄露,近来你就别在江湖中走跳,以免被魔界盯上。” “你这是质疑吾守不住弦首的秘密?” 翠山行立刻反唇相讥。 ——得,这两位凑一块儿总是不能好好说话。 风千雪硬着头皮闪到两人中间,打断尹秋君准备反呛的准备:“师伯,黄昏山那边,据你分析魔界会派出什么阵容夺书?” “……腾邪郎与银锽黥武一直在藏青云地附近出没,想来任务不在夺书,断风尘自灵蛊山一役之后再未上阵,满打满算,华颜无道随银锽朱武出马的可能性最大。” 看出风千雪要和稀泥,尹秋君心中翻了个白眼,顺着她递过来的梯子下场——他也懒得跟翠山行呛声好么。 眼看气氛开始变得有些奇怪,墨尘音赶紧打圆场:“好了,商议已定,吾要赶回藏青云地,赭杉,黄昏山方面你千万小心。” “吾等也会顾好弦首的躯体,请。” 翠山行瞥了眼尹秋君,径直化光离去。 风千雪默默松了一口气。 “走吧。” 尹秋君闷头摇扇,赭杉军招呼了一声,三人离开密室,向天草和伊达说明布置之后,赭杉军与尹秋君打头阵,风千雪与两个活宝一同拘着天来眼深入黄昏山。 天光渐暗,正是逢魔时刻。 日影西斜的黄昏山内,毒林鬼沼,气氛诡谲,风千雪一手扣住天来眼命门,一边吩咐天草伊达二人:“此地毒物机关甚多,你们多加小心。” “……哼。”天来眼恢复昔日引以为豪的容貌,整个人的气场有了不小的变化,此刻进入自己的大本营,不免心思活络,虽被风千雪扣住命门,仍在心中盘算不停。 风千雪暗觑他的脸——并不觉得是什么神仙美男子啊,玄宗的师伯们随便拎两个出来都能吊打,默。 在经过一片沼泽之时,他眸光渐冷,只见幽幽泥沼内,悄然探出无数森冷鬼手,向着天草与伊达迅疾而去—— “呃……噗!”中招的却并非二人,反是天来眼喷出一口黑血,泥沼之内诡招顿消,他恼羞成怒瞪向风千雪:“你暗算吾!” “早就听慕少艾科普过你的奸猾阴险,总要有备无患。”风千雪好整以暇冲他扬了扬手中蛊蛹:“三刻的时间,拿到《魔宝大典》我便为你解毒,这蛊毒一道嘛,你是行家,清楚毒性与后果。” 天来眼容色愤愤。 翳流倒台已久,她能拿到这种毒药,看来寰宇奇藏早与正道勾结……哼!以为这黄昏山内只有如此简单吗? 受制于人,天来眼只得按捺杀意,引三人来到藏书之处,只待风千雪取书一瞬,目露阴森,早前布置在山内的异术再度启动,魔能倾巢而出,风千雪不急不躁,沉喝一声:“天草,伊达,留神!” 随即,凝气拨阴阳,道元转流光,玄宗伏魔真焰以足下为中心,蔓延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交织成网,笼罩其中魔物;阵势成,身疾转,遮光穿云,她已瞬移至天来眼身后,一掌将其击向黄昏山口! 守候在外的识界人马纷涌而至,天来眼顺势一躲,险被棘狼的刀气劈个正着,简直气急败坏,内元运转之间察觉毒素已解,那个死丫头倒是没骗他,却将他推出来挡刀! ……可恶! 黄昏山内,被道火烤成六分熟的魔物躺在地上直抽抽,伊达我流收剑还鞘,惴惴拍胸:“又是毒,又是鬼,中原怪事真多……” “千雪大姐,接下来我们是要怎样办?”天草一脚踢开旁边冒着绿烟的鬼手,着实有些被恶心到。 风千雪举头眺望山外诡异的天色,只见除了异度魔氛,尚有空间割裂之相,却绝非玄宗与魔界任一方所能制造的景象,立刻谨慎起来:“看起来黄昏山外乱成一片,我们换一个方向出去吧。” 遂按照赭杉军之前吩咐,另寻出路,等待接应。 不过片刻,密林中,邪木鬼藤悉悉索索暴起,袭向乘夜而来的白衣儒者,儒者从容挥手,邪物似受力挫,蔫蔫地缩了回去。 “嗯,你的效率果然不差。” 风千雪领着两个小弟,觉得白衣儒者这一身皎皎何其刺眼,嘴角一抽:“伏龙先生来得也很快。” “书已取得,该做万全准备了。”伏龙微微一笑,掏出两本空白书本:“风姑娘,将《魔宝大典》借吾一观,强敌环伺,我们需要加快速度。” ……这是要干嘛? 风千雪似懂非懂,取出《魔宝大典》递上,白忘机稍做观察,旋即迅速在自己带来的空白书本上开始仿制,还耐心地给她解释:“一册送玄貘,一册送魔界,好东西要与好朋友分享,这下大家都有,不必争抢,天下太平。” 风千雪:“……” 这是又给苦境盗版书事业添砖加瓦啊。 说起盗版书,月才子也出过一本——英雄所见略同,真是妙极了。 仿制完毕,白忘机收好《魔宝大典》,并塞给风千雪一本赝品,语重心长地提醒道:“风姑娘,稍后出山必会遭遇识界大军,要好好表现,努力护书啊。” 不用千叮咛万嘱咐了,不就是开始表演吗。 风千雪提着剑生无可恋地钻出密林,冲向识界包围圈。 还在状况外的天草与伊达挠挠头,也跟着冲了出去。 银锽朱武与华颜无道虚晃一招,破开赭杉军与尹秋君布下的四象伏魔阵,抽身而退,准备坐收渔利。 故意闯入识界包围圈中的三个年轻人剑势锐利,显得迫切的意图杀出重围。 “交出《魔宝大典》。” 玄貘强势阻挡前路,势在必得。 风千雪冷笑出剑:“不可能!” 玄貘兜头一斧劈下,毕竟一方之主,武力之蛮霸强横让她难以抵挡,化去一半压力已是难为,眼看玄貘第二击连着第三击再出,泰逢提前动作,荧魅剑飞悬半空一阻玄貘攻势,同时祭出识界异术,干扰风千雪神识,趁她晃神之刻,身形交错,轻而易举取走她怀中盗版《魔宝大典》,还不忘调侃轻笑:“哟,小姑娘,不去做你的剑阁快婿,跑来这搅混水?” “嗯……?!” 虽有意误导,泰逢这一出仍让风千雪愕然后怕,识界的武学术法着实诡异! “千雪!” 察觉变动的赭杉军驰援而来,目的达成的玄貘一挥战斧示意退兵。 “无恙乎?” 事情发展不出意料,尹秋君踏碎识界阵势,眉头微皱。 “没事。”风千雪摇摇头:“但……方才那个识界大将,是之前参加剑阁盛会的其中一名,他为什么出手相助?” …… 回到鬼煞殿,玄貘手握《魔宝大典》陷入沉思。 孟极建言道:“主上,如今《魔宝大典》已在吾手,我们该尽快换回素还真尸体。” “吾倒认为换回素还真尸体固然迫切,但让《魔宝大典》落入魔界之手,对于神州安危是极大的隐患。”白忘机有条不紊分析利弊:“一者,我们无法肯定素还真尸体是否还存在;二者,魔界是否还有后招,也不得不防。” “嗯……军师有何建议?” “魔界放出素还真的消息,正道很快也会收到这一讯息,他们必然设法夺回尸体。所以吾认为,不如伪造一本《魔宝大典》,以条件交换诱使魔界朱武出关,在四周布下埋伏,随时准备夺尸;另一方面联合赭杉军等人趁虚而入,查探魔界,这样即便素还真尸体已毁,我们也能确定虚实。” “一箭双雕,确实好计。” 白忘机继续献策:“江南雨地是一个适合伏击的所在,我们可在此提前埋伏。” 玄貘思路豁然开朗,立刻予以采纳:“孟极,传讯于魔界,三日后子时,识界与魔界在江南雨地交换素还真尸体!” “……是。” 再次被鬼韬抢去风头,孟极略为气闷,默默领命而退。 此时玄貘才有闲心搭理泰逢:“你之前为何出手维护玄宗那名小丫头?” “哎呀,看到她就想起吾的小妹。贴心又护短的小妹,难免令吾好感倍增。”泰逢歪在大殿石柱边,一脸吊儿郎当。 “哼……你的小妹与释云生关系不差。” “释云生已被吾封锁在结界中,掀不起什么风浪。不过嘛……”泰逢眼神锐利一瞬:“谁也不能动吾之小妹哦。” “只要她安分。” 玄貘警告地看了他一眼,结束了这个话题。 黄昏山一战之后,赭杉军吩咐众人自琉璃仙境转移根据地至云渡山,随后便组织众人汇总情报。 不二做急匆匆赶到,劈头便问《魔宝大典》。 “赭杉军啊,你可有听闻魔界放出的消息?他们要用素还真的尸体交换《魔宝大典》!” “嗯?”明了北窗伏龙的计划,赭杉军不动声色,摇头叹道:“黄昏山之行识界插手,《魔宝大典》夺取失败。” “哈?!什么啊!被识界夺走了?这么衰!”不二做烦躁地刨着头发:“素还真对我有恩呢,讲什么也要取回他的尸体!我这就来去,找识界!” “不二做,稍安勿躁。” 熏风吹送草木清香,白忘机施施然踏上云渡山:“识界对素还真的尸体势在必得,这你应该很清楚,就算你前去,又怎能讨回《魔宝大典》呢?” “那要安怎?” 不二做心急如焚。 “这就要考虑识界与魔界不同之处,或者说玄貘与朱武不同之处了。” 白忘机仍是不慌不忙。 “啥意思?” 不二做偏过头。 “识界的目标是占领苦境,魔界的目标却是毁灭苦境,根本利益就不同。”风千雪忍不住插嘴,顺便嘟囔:“不过要说玄貘与朱武的不同,我倒觉得玄貘更像一个霸主,朱武……嗯。” “你想说什么?相较于玄貘,朱武有什么特别嘛?” 不二做凑了过来,恨长风轻咳一声,打断他的探问:“既然根本利益不同,自然有分化的空间。” 风千雪偷偷瞄了眼恨长风。 白忘机赞许地点点头:“确实。魔界一旦取得《魔宝大典》,下一步必是设法毁柱,站在识界的立场,这不符合他们的利益。所以吾猜测,识界与魔界这场交换,不会如此单纯。” 一语惊醒梦中人,恨长风言带试探:“你的意思是,识界不会如魔界所愿,交出《魔宝大典》?” 白忘机颔首,意味深长:“不无可能。” 赭杉军思忖道:“那么,这也决定了我们与识界有合作的空间。” “这方面就交吾吧。” 白忘机与赭杉军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那么另一方面,藏青云地的防守,墨尘音一人支撑仍有不逮,伏龙可有奥援的人选?” “这嘛……”白忘机含笑看了看不二做,惹得不二做背脊一冷:“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呀,不二做壮士,可愿顾守神州支柱?” “呃……你还真开口了。” “怎样?” “哎,好啦,等我确定夜愁雨的状况就去帮忙顾神柱。” 风千雪见张牙舞爪的不二做对上白忘机就像被捏了七寸一样乖巧,不禁联想这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议定神柱防守之事,赭杉军等人继续讨论接下来的方针,再次提起素还真尸体一事。 风千雪欲言又止。 “千雪,你有什么想法?” 看出她的犹豫,赭杉军主动开口询问。 “想法……倒是说不上,只是有一件事我也不能十分确定。” “何事?” “之前我的神识被困在魔界,似乎曾经在天魔池中看到白莲之影……”但她被困之时神智时常模糊,此刻复提此事,语气也难免犹疑,到底自己看到的白莲影是真是幻? 屈世途“嗯?白莲之影?是素还真的尸体吗?” “不是,只是一朵白莲。” 众人面面相觑。 素还真的躯体与凡人不同,乃是昔日由佛剑分说自三十年后的世界带回的圣莲所铸造,如今魔界放出素还真尸体的消息,可风千雪却说在天魔池看见白莲影……这就耐人寻味了。 恨长风心内暗自纳闷。 ——他脱离魔界之前,并未看到天魔池中有白莲之影。 “看来无论如何,皆要设法进入魔界一探究竟。” “吾相信这也是识界的盘算。”白忘机抽丝剥茧:“合作之点,就此确定,吾这便前往鬼煞殿与识界之主一会。” 见正道散会,等在一旁的天草与伊达这才上前辞行。 “赭杉军,一个月期限已到,按照剑阁规矩,我们要与易水心赤霄练回一趟剑阁。” “嗯?”赭杉军略一沉吟,郑重道:“这是好事。事实上,天草,吾希望你能就此退隐。” “哎哟,这是要赶我走啊。” 天草拨了拨刘海。 赭杉军看了看两名剑阁俏佳人,意有所指地劝告:“男人迈步向前时,也要体念背后女人的心思。如今神州危机重重,及早退隐方得平安喜乐。” ……你认真的吗?! 风千雪惊讶得差点张大嘴。 奇峰道眉,请记住你是一位老道,这种发言不要太暖男,而且…… 易水心赤霄练正与妙凌菲交谈,隔得太远不知三人在说什么,她不经意发现妙凌菲森森扫来一眼。 ——不,不要看我,回门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会陪你回门,我对自己的女性身份非常满意,并没有变性的打算。 三人话毕,妙凌菲冷着俏脸来到风千雪面前,不由分说塞给她一支小巧玲珑的玉筒:“我要陪两位姐妹回剑阁。你欠我人情,要记得还。这只玉筒留在你身边,若我有需要,你必须赶来,否则比武招亲之事,吾跟你没完!” 风千雪如蒙大赦,赶紧收好玉筒:“没问题,你走好,真有需要不必客气。” 慕少艾和四非凡人在一旁捂脸狂笑,抖得像两条海草。 目送天草伊达携佳人离去,不二做这才略带别扭地问慕少艾:“夜愁雨怎样了?” “哎呀呀,这么担心,亲自去确认一下不就好?”慕少艾笑得更加八卦:“千雪小妹也跟我们一起走一趟,趁怨姬黑狗兄都在,将你的旧伤好好调养一下。” “也好,就拜托药师。”不待风千雪答应,赭杉军已替她应下:“尽快治愈伤势,接下来还有硬仗。” “……好吧。” 想到后续查探万年牢之事必然少不了自己随行,风千雪也只好服从安排——玄貘的劲招也真不是盖的,吃了两下总得处理。 于是一行人转往黑狗养生堂。 养生堂外,打扮怪异的僧人手持黄金铂,引着一队受伤百姓前来寻医。 “哇塞!金灿灿,亮晶晶,一看就是得道高僧!” 对高僧天然好感度up的业途灵无比狗腿地迎了上来:“大师请进请进!” “慢——且慢!”荫尸人拉长了语调挡在僧人面前,一对三角眼不无恶意地打量着对方:“我看你不像高僧,这种打扮就不像!” “哦?那施主看贫僧像什么?” “像骗吃骗喝的花和尚。” “二仔!不可冒犯高僧!”业途灵愤愤不平猛然挤开荫尸人:“高僧别理他,请进。” “多谢。”僧人引着伤者进入养生堂,轻声慢语:“这些都是受灾百姓,急需医治,不知此地主人可在?” “来了,来了。”黑狗兄捏着烟管踏出内堂,旁边还拽着一个不情不愿的风肆险。 两人看到不请而来的僧人,皆是一愣。 清圣平和,悲悯无边。 ……这是何种熟悉又令人警惕的感觉! 相较于顿时紧张起来的风肆险,黑狗兄很快收敛情绪,热情询问:“敢问高僧名号?” “雅僧,佛公子。” 僧人缓缓抬眸,佛气翩然,不动声色之间将二人神色尽收眼内。 第129章 第二十章 神州异变,百姓流离失所,地震、洪水、暴雪等天灾接踵而来,短短时间内造成的大量人员死亡更催生了各类疫病。 风千雪等三人一路行来,只见遍地民不聊生,难免唏嘘。 “衰年,衰月,衰人,真衰。”饶是性子粗粝跳脱的不二做也忍不住感慨。 “谁让这叫‘苦境’呢,注定见不到太平日。”几名衣衫褴褛的村民互相搀扶着从旁边经过,风千雪摇了摇头:“慕老人家,你活得比较长,倒是分析一下,为啥妖邪奸宄总喜欢找到苦境作乱——嗯,准确来说是找上中原作乱?你看隔壁的太极国跟东瀛还有蝴蝶国就不会落衰,这不公平。” “哎呀呀,这种亘古难题岂不是难为老人家吾?”慕少艾拿水烟管轻敲脑袋:“乐观来说,中原人杰地灵,魅力无边,吸引八方来客;悲观来讲,呼呼……也许是不可抗的宇宙意志,让中原成了一块香喷喷的红烧肉,谁都想来尝一口。” “所以说,是天意的愚弄,是人性的堕落,是道德的沦丧啊。” 风千雪望着天边滚滚阴云发出灵魂吐槽。 下一刻,三人同时察觉空气中异常的波动,凝目望去,却是一道雷火劈向附近山头,大雨瓢泼而下,早前因大地震颤不断而逐渐松动的山峰再也难堪承受,轰然一响—— “哎呀呀,不妙!” 此地村落皆依山而建,一旦山体滑坡,伤亡必会增加! 风千雪与不二做同时拔剑欲采取行动阻止近在眼前的灾祸,倏然一阵悠扬歌声传入,婀娜仙姿踏雪而来,重剑挥舞,寒霜剑势穿云破风,无上霸道,凝剑一斩,将即将倾覆的高大山峰击碎同时,剑气直冲云霄,震破浓厚乌云,天光重现,雨势停歇。 被惊变吓得面如土色的难民们这才反应过来,后怕的惊呼声、侥幸的泣鸣声此起彼伏。 “啊啊……又逃过一劫!” “阿妈喂,太可怕了,看来这个所在也不安全,我们还是赶紧走、赶紧走啊!” 一片鸡飞狗跳之中,白发女子默默收剑还鞘,迈步欲离。 “好剑法。” 不二做与风千雪一个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叹。 慕少艾却径直上前一步:“女侠请留步。” “嗯?”女子缓缓回头,冰肌雪容在羽毛大氅映衬之下显得冷艳无双。 “多谢女侠这一剑,解了百姓之危。”看清对方姿容,慕少艾双眼微亮,无障碍打起招呼:“在下药师慕少艾,请问女侠名号?” ——得到不二做和风千雪卫生眼两记。 说他慕姑娘,还真是名副其实,看到美人就态度正经起来了。 “慕少艾?嗯……你是中原曾经的领导者。” 进入武林多日来,霁无暇一边仗剑救人一边打探神州异变原因,也间接获悉了关于异度魔祸相关讯息,对药师慕少艾、日月才子之名倒是略有耳闻。 正经不过三秒的前武林栋梁赶紧摆手作谦虚状:“哎呀呀,惭愧,误会,老黄历,翻篇了翻篇了。” “哈……吾名快雪时晴.霁无暇。”忆起自己一路南下所见所闻的哀鸿遍野,霁无暇无心客套,直陈疑惑:“药师慕少艾,你是否清楚神州祸事的原因?” “哦,霁女侠也关心这场灾变。” “吾在北地眼观天穹崩塌,滔天洪水南下,一路南行方才知晓是异度魔界作祟,但关于内情不甚清楚。” “……”不过寥寥之语,慕少艾便可想见北地灾情,难免哀悯,略为沉重,缓缓开口道:“这说来话长啊。你之所见,正是异度魔界斩断大地之下支撑神州的支柱,导致地气失衡、阴阳颠倒的后果。” “神州支柱?”霁无暇初闻此事,十分诧异:“那是什么?为何要斩断?” “呼呼,这件事千雪小妹比较了解,让她给你解释吧。” 突然被点名当解说,风千雪倒是秒懂慕少艾的意思,合着流氓药师毕竟是武林前任栋梁,多少还有点职业病,眼下神州凋敝,魔界虎视眈眈,能多一名高手关注便多一份力量,遂从善如流接过话头:“传闻神州支柱便是支撑中原的关键,共有四处,分别具有不同属性的灵气。斩断神柱,一方面能让神州崩毁,另一方面流失的神柱灵气流向异度魔界,使得魔界创始者弃天帝得以下界,继续执行毁灭神州的计划。” “嗯……”霁无暇艳容再冷一分:“那弃天帝是否已经下界?” “尚未。一根神柱的力量不足以承载弃天帝,所以魔界目前正汲汲营营,意图破坏剩下的神柱。” “异度魔界大本营在哪里?” 霁无暇不再多言,俨然一副要杀上魔界的架势,倒把慕少艾和风千雪弄得一惊——哗,长得冰肌玉骨冷艳逼人,原来是这款脾气火爆的吗?! “哎呀呀,霁姑娘且慢,关于魔界之事,你既然有心,不妨到云渡山与玄宗及北窗伏龙等人商讨,共谋对策。” “嗯……”霁无暇略作思忖,不置可否:“吾会考虑,请。” 她稍一欠身,飒爽而去,所过之处冰消雪融,无限清朗,倒真真是不负快雪时晴之名,侠风赫然。 “好一位修为高深的女侠。”慕少艾拿水烟管轻点风千雪的肩头:“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好像看到了多年后的你呢。加油哦,千雪小妹。” 风千雪满头黑线:“过多少年我也不会有她这般风采,死心吧。” “耶,别对自己没信心。” “不不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风千雪竖起食指摇了摇,一脸“世界是客观的”严肃表情:“首先,颜值就达不到。” “咳咳……颜值这个问题嘛……”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慕少艾也没法接了——人家是真的美美美啊。 不二做走在前面,歪了半个脑袋开口催促:“喂,耽误得有够久了,快来去黑狗养生堂,我还有神柱要顾呢。” 黑狗养生堂,因佛公子的到来变得气氛略古怪。 伤员已被养虫人引至流民安置点,该泡药的泡药,该吃饭的吃饭;前院里,咩咩和史波浪围着佛公子问东问西。 “大师,为什么你没剃头呢?” 咩咩见他一身珠光宝气,又好奇的想伸手摸摸,又有些害羞怕失礼。 “发是只是相,剃度与否,无碍修行。” “……哦。” 咩咩抓了抓自己柔软蓬松的卷发,显然是有听没懂。 史波浪却对佛公子的装备很感兴趣,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大师你手上的黄金钵是做什么用的?还有还有啊……你的琴都没弦,是坏了吗?” “此钵承载日月乾坤,此琴只奏无筝之曲,无筝,无争,方能超脱七情、六欲、三毒,得自在自由。” “啊……” 史波浪与咩咩各自歪着头一脸茫然,不经意两颗小脑袋撞在一处,撞得咩咩生疼,立刻回过神开始追打史波浪:“史波浪,你的头真硬!好疼!” “啊啊啊,我不是故意的啦,咩咩饶了我……” 两个孩子年幼单纯,很快就忘了佛公子神神叨叨的话语,在院中你追我赶。 自佛公子来到一直绷紧脑弦的风肆险听完全程,不禁冷哼:“装神弄鬼。” “哎哟,别这么偏激,出家人自有出家人的道理,多听不同的道理才能开阔胸襟。”黑狗兄吐出一串烟圈,一面开解风肆险,一面暗忖这名高僧的来历。 ……这似曾相识的感觉太过熟悉,真是不好判断。 “哼。”唯恐事情生变,风肆险此刻只想拿到玉匣枕尽快离开,不容回绝道:“吾再说一次,待夜愁雨清醒,便履行你吾的交易,交出枕头。” “啊,我们的交情真真不如一个枕头哦?” “废话少说!” 风肆险冷着脸转身进入密室。 黑狗兄摇头叹气,慢慢踱到雅僧身边:“你讲人是不是怪,明明有心却偏偏执念。” “目前神州动荡,施主开门施诊,广布善缘,是为有心。” “耶?!大师,这话题怎就转到我身上了?” 明明只想吐槽一下那个固执的狐狸脸,绕来绕去倒把自己绕进来了,黑狗兄头大地再燃起一袋烟。 “施主有心,但未及道。”雅僧开口点出迷津:“善缘之积,是有心,恶念之起,亦是有心。心上无一物,心中藏万物,才是功德圆满。” “哎……”仿佛被说中心事,黑狗兄惆怅地呼出烟雾:“功德圆满?人生在世,能善始善终都算是难啊。” “黑狗兄,夜愁雨状况已经稳定。”绯语怨姬莲步轻移,站在药堂门口提醒:“该给她用药恢复清醒了。” “嗯,这就来。”黑狗兄与雅僧客套一句:“我有病人需要照顾,大师请自便。” 密室内众人凝神静待夜愁雨清醒,咩咩举着汤匙欲给她喂药,孰料夜愁雨抬手便将咩咩推开,一道沧桑悠长的男音自她口中传出:“明珠在犊,含光忍辱;还君明珠,苍天不复。” 话语落,夜愁雨仿佛被抽干力气,再度瘫软,黑狗兄一脸愕然,风肆险却被这道嗓音惊到无以复加,想起外面那个神秘的和尚,他心内暗自决断。 待黑狗兄安抚了两名小朋友,又确认夜愁雨脉象正常,不刻便能苏醒,绯语怨姬想起剑阁召唤,便向黑狗兄辞行。 咩咩和史波浪一人一边拥着怨姬离开,黑狗兄这才试探风肆险:“刚才那幕,你知道是什么情形吗?” “……未见过。”风肆险避而不答:“人已经治愈,吾要带走枕头。” “啊,说走就走?我讲啊……”黑狗兄友好地伸出手想要挽留,却被草木皆兵的风肆险误解为拦阻之意,立刻悍然赞掌,将他推开,抢过玉匣枕夺路而逃。 就在他蹿出密室之刻,赫见雅僧佛公子闲坐庭中,手拨无筝琴:“施主,执著外物,你已揭开烦恼之源矣。” “闪开!” 风肆险提掌攻击,佛公子不动如山,拨弦之间化攻击于无形;倏然间天色大变,邪氛骤起。 一道散发着乌霾邪气的黑白身影,一名似妖似佛的僧人,一前一后踏入黑狗养生堂。 黑白人影桀桀怪笑:“鬼妒,你的效率,真是低得惊人啊。” “嗯……是你们!”风肆险下意识抱紧了怀中玉匣枕:“你们来做什么?” “任务。”造化弄神阴贽的眼神转向庭中佛者,一观之下,对对方修为心生忌惮;妖溺天冷眼一扫,瞬间锁定目标提元赞掌,掌气径直冲着柴门后探头探脑的两个孩子而去! 佛公子与风肆险同时身动,欲护幼童,造化弄神见同伙竟做出维护人类的异常举止,心内冷哼,转移目标,欲夺取玉匣枕。 “喂——这是啥状况?” 将将进门的不二做发出剑气扰乱战局,左看右看,怎样看都觉得黑白丑男和袈裟妖僧十分可疑,立刻锁定目标。 试探的交手之后,妖溺天手中邪文禅杖隐隐散发金光,催动邪灵咒术,口吐深沉威胁之语:“鬼妒,你忘了你的立场吗?” “吾之任务,吾自有分寸!喝——!”风肆险以气劲弹飞史波浪与咩咩,再一掌竟是协助造化弄神与妖溺天突出重围! “哎呀呀,这真是扫到风台尾,黑狗兄你的养生堂怎会突然来这么多牛鬼蛇神?”慕少艾苦哈哈地抱怨着,发出一记“平川定海”。 “别讲了,我也是无妄之灾!”黑狗兄挡下妖溺天杖底青锥暗扫的阴招,不忘转头叮嘱:“史波浪,你们快走!” “——往哪里走呢?” 就在现场一片混乱之时,一道光影携带沉重邪气驾临黑狗养生堂,受到召唤,包围养生堂的邪灵恶氛愈加炽烈—— “吾来自未来,毁灭过去,创造现在!” “哦,硬咖!” 不二做举起巨剑。 “你确定我能在此养伤?”风千雪玄剑出鞘,无奈地斜了眼慕少艾。 恐怖的压力与根基令在场众人神色一变,黑狗兄浑身一僵,竭力想要忘却的过往,曾经被调|教支配的恐惧如黑暗中的凶兽之影猛扑而起—— “生受罪,死带角,你的命运,就是杀戮,你的价值,就是杀戮!” “你是最完美的黑暗造物,杀吧,杀吧,尽情杀戮!” 这股气息,他死也不会错认……他的“主人”,未来之宰! 他为何来此?! 就在他迟疑之间,停在半空的光影扬起劲风,卷起风肆险手中玉匣枕,佛公子见状断然出招,起手便是无定三绝,强力阻止。 “嗯……”陌生的面孔,熟悉的感觉,未来之宰隐隐生出不祥预感,看来此行果真印证了之前自己的莫名紧迫感,不再留手,悍然反击:“未来在掌.天地一念!” “云卷百里乾坤震!” 以枕为媒介,两强相对峙,绝式交接瞬间,玉匣枕炸成碎片,一道金光蹿射而出,直奔佛公子而去;一本书册掉落在地,赫然是武林焦点《明圣天书》! “嗯……喝!” 反应过来的众人一拥而上抢夺天书,未来之宰却是厉眼一张,再祭凶残绝命之招,欲取佛公子项上人头。 混战中风千雪斜眼瞥见这一幕,惊见佛公子身影在眼前幻化为一名慈悲圣者,再凝神却消失无踪,她想起如月影的嘱咐,忽然福至心灵,抽身退出战围,奔至佛公子身边护持,惊险挡招,带伤之身难敌未来之宰浑厚根基,长剑脱手,血溅当场。 争分夺秒的瞬间,金光化作光点融入佛公子体内,雅僧容色肃穆,盘腿入定,却是陷入无感无识状态,功体不断降低,无法防御反击,顿时险象环生! 他?竟是他?! 意外的局面,意外的发展,未来之宰眸一凝,眼底尽是残冷,要杀众天,眼下是最佳机会! ——绝不能让众天复活! 当即,继续猛攻。 慕少艾三人被妖溺天等缠住,附近还有看不见的邪灵纠缠偷袭,无法奥援,风千雪硬撑着再接一招,整个身体被未来之宰掌气击飞,撞穿了两堵墙。 “呃……噗!” 风千雪捡起长剑撑住身体,满口血腥味——眼前这名敌人,从根基来看也是boss级别的人物,凭现在这个阵容,恐怕悬了。 明明我是来养伤来着,现在可好,伤上加伤……没准更惨?! 冷汗顺着额头滴落,眼看强招再袭佛公子,她试着提剑,却脚步踉跄,一头撞在墙柱上,恍然之间似闻一声凤凰清鸣—— “心怀一襟朗月,剑藏七尺乾坤,惯看满城烟雨,回首再入烽云!” 凤啸九重天,震破邪雾妖霾,未来之宰神色稍变,当机立断,一掌拍出,横越另一侧如火如荼的战圈—— “退!” 形势丕变,风肆险纵心有不甘,只能与妖溺天趁势退去,造化弄神眼底邪光一闪,却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摆脱乱战的黑狗兄看清他的撤离方向,面色大变:“那个方向……啊!史波浪!咩咩!” 意识到对方可能会采取的行动,不二做立刻跟着黑狗兄一同狂奔而出。 混战中侥幸抓到《明圣天书》的慕少艾拍了拍一身尘土,一边小心翼翼收起这本事关神州支柱的至宝,一边走到有些昏沉的风千雪身边处置伤势。 “……打完了吗?” 荫尸人与业途灵抖抖索索从废墟中探出脑袋——身为三口组,他们早在修罗场开启之初便很有眼色躲进了密室。 “呼呼,你们倒是出现得及时。”慕少艾水烟管横指角落处一只完好的药桶,不客气地支使道:“快来去准备汤药,千雪小妹又该泡一泡了。” 天际浩瀚内元结成的凤凰之影逐渐散去,而庭中雅僧仍在入定状态,浑身金光大盛。 远离剑阁百里之地,匆忙逃离剑阁的伊达我流一行人与追踪而来的鱼纹老铗狭路相逢。 “啊……老铗……” 未料到前来的并非铁面无情的二宫主,而是鱼纹老铗,赤霄练与易水心庆幸同时,亦感心虚为难。 “凌菲,想不到你竟会协助她们出逃。”鱼纹老铗看到沉默不言的妙凌菲,不赞同地摇头:“你该比她们更清楚后果。” “老铗。”妙凌菲上前一步,将两个小姐妹挡在身后:“这件事,你可以当作不知情。” “如何当作不知情?你认为瞒得过两位宫主吗?”老铗有意拯救三人性命,松口劝道:“现在杀掉这两名剑种,随吾回去,尚有机会逃脱责罚。” “哈……若她们能下手,就不会有眼前这一幕。”妙凌菲缓缓拔出佩剑,眼底隐隐闪动泪花:“老姐姐,算我求你,这些年来我受够了,她们还年轻,给她们机会吧。” “你……!” 鱼纹老铗面露挣扎。 妙凌菲虽与她年龄有差距,辈分上却是同辈,百年前的那届盛会,她年龄尚小,并未挑选剑种,但自从那件事后…… 老铗明白,妙凌菲从未忘却当年可怕的一幕幕。 但眼下事态,岂是她一句“放过”便能善了? 无奈出剑,无奈对峙,妙凌菲初展剑艺,多年来装混摸鱼隐藏的实力,在甫交手之刻便使鱼纹老铗心惊—— 她竟精进至此了! 三招过后,老铗受创,妙凌菲心一横,纵步上前,剑势陡转狠辣,似是欲下杀手,赤霄练易水心见状大惊,忙上前阻拦。 “妙姐姐,不可啊!” 双剑架住必杀之招,剑势顿时受阻,鱼纹老铗立刻化光逃走,妙凌菲红了双目,低喝道:“你们可知老铗这一去,下回来的就是二宫主?!” “妙姐姐,老铗照顾我们长大,我们不能……” “你们不能,我又何尝能呢?”妙凌菲心中百味杂陈,终是忍住了即将溢出眼眶的泪珠:“我只是想暂时制住老铗……唉!罢了,我们赶紧走,越快越好,快!” 意识到事态严重性,一行人立刻向出海之地转移,紧赶慢赶,不料抵达东海之滨时,执掌剑阁刑律的二宫主楼无痕已冷然等候。 “二、二宫主……” 饶是强如妙凌菲,也在楼无痕的气势之下感受到压力。 “怕她做什么?” 不知深浅的伊达我流开口呛声。 “你退下!” 妙凌菲厉声冷斥,苦涩地冲着楼无痕身后的鱼纹老铗一笑。 她不是没想过孤身一人一走了之。 她想啊,想了多少年。 在被恐惧淹没的每一个夜晚,她都想逃离红楼剑阁这座吃人的坟墓——绝顶的剑艺是牺牲一代代剑阁女子而铸就,然而每一名剑阁女子都不过是落得心枯意残的下场。 然而赤霄练充满决然与深情的目光,与前任二宫主重合,让她实在不忍再次见证惨剧。 就试一次吧,且试一次,帮她们逃出生天…… 妙凌菲按下繁杂的心绪,强迫自己冷静,坦然迎上楼无痕冰冷的视线:“此事我是主谋——妙凌菲在此领教二宫主剑艺。” 楼无痕心中挣扎一瞬,无痕剑冷然出鞘,剑势一如平常凌厉刚猛,风动梅落,起手便是不容对手分毫差错的极招—— “剑挽梅花不许谢!” 妙凌菲不敢大意,全力挡招,连挽剑花:“凌霜傲雪!” 一瞬的破绽,毫厘的差距,楼无痕此刻无心赞赏妙凌菲一介剑婢的高超修为,一剑挑飞她的佩剑,剑尖一转,下一波攻击直取天草、伊达! “天草!” 曾为楼无痕奉剑,易水心对二宫主招数有所了解,立刻反应过来,挺身而出欲以血肉之躯保护心上人,但另一人比她更快! “啊!” 一声痛呼,妙凌菲拖伤救人,无痕剑穿过她胸口,一股股热流顺着剑尖滴下。 “妙姐姐!!!” 鱼纹老铗与两名年轻剑婢一同失色。 楼无痕错愕收手,一时哑然。 “老铗……”妙凌菲忍痛拔出无痕剑,不顾伤势,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你听我一句劝,剑阁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也……不能再沉沦下去了……你明白我的意思……” “凌菲,你……” 作为仅剩的同辈姐妹,鱼纹老铗如何不知她的深意,面露挣扎。 就在此时,西门寒照、东宫神玺与皇甫霜刃赶到,形势变换,鱼纹老铗回过神,提醒楼无痕再战不利,楼无痕不忍卒看地瞥了出气多进气少的妙凌菲一眼,收回无痕剑迅速撤离。 “妙姐姐……妙姐姐……呜……” “且缓哭丧。”皇甫霜刃神色漠然,踱至妙凌菲面前,手中现出一只蛊虫:“她还死不了——她的心脏位置与常人不同。” 言罢将蛊虫喂入妙凌菲口中。 西苗蛊术再显奇能,不多时妙凌菲竟然缓过一口气,甚至恢复了稍许人色。 “你早就算计好,用这出苦肉计骗过二宫主吧?” 皇甫霜刃一语点穿前因,妙凌菲只能苦笑:“这苦肉计,也只能骗骗二宫主了。” “哦?听你的意思,难不成你们剑阁最无情的二宫主还存有怜悯之心不成?”东宫神玺嘲讽的声音响起。 妙凌菲顺着声源望去,看清东宫神玺的面容,倏然变色,如同见了鬼:“你、你、你……!” “怎样?吾之面孔让你想起什么?” 心知东宫神玺厌恨剑阁,难免情绪尖锐,西门寒照出面打起圆场:“姑娘,事已至此,可否告知吾等,剑阁挑选剑种的真实目的?” “这……”妙凌菲犹豫一瞬,眸光逐渐黯淡:“请几位容我片刻时间,让我送走赤霄练与易水心。” 赤霄练惊声道:“妙姐姐,你不跟我们一同走?!” “我还有想做的事,你们先走。”平时性格孤傲的妙凌菲温柔地伸手摸了摸赤霄练与易水心的脸:“到东瀛要好好生活。易水心,放下执着,你会找到如意郎君。” “我……” 易水心看了看天草二十六,欲言又止垂下头。 目送两个姑娘乘船而去,妙凌菲这才转身,低声道:“你们想知道的,我可以告知你们,但……我没办法出面指认剑阁。也请你们……放剑阁众剑婢一条生路。” “吾等只问恶源,绝不会殃及无辜。” 西门寒照开口保证,皇甫霜刃与东宫神玺却不置可否。 心知剑阁恶行难以容于世人,妙凌菲情绪低落,仍依照之前约定,将剑阁规矩和盘托出,并复述了当年牧野凌风与前任二宫主叛离剑阁,却被时任大宫主杀害的过程。 ——她是前任二宫主奉剑婢女,刚刚年满十三,还是天真不知事的年纪,十分羡慕二宫主与牧野凌风的感情,然而却在那个夜晚亲眼看到这份深情被撕得粉碎。 那时,老铗死死捂着她的嘴不让她叫出声,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将她带离惨案现场,从此警告她封口,然而她每每到了夜晚便忍不住想起岁月轮无情斩落的画面,遍体生寒。 有孕便杀掉剑种,生下男婴便剥皮销毁。 平日听得耳朵起老茧的教诲,在身临其境之时才明白何等残忍。 先前只窥得冰山一角,此时方知事情全貌,西门寒照三人陷入长久沉默。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西门寒照开口打破沉默。 “剑阁不会放任此事,后续必有追讨,我想至少保下伊达与天草。另外……前代宫主与剑婢皆已亡故,这一代阁中众人尚未为恶,若江湖中人终究要追究剑阁,我希望自己能尽绵薄之力,救一个算一个。” “尚未为恶,是还没机会为恶,你倒是大言不惭。”东宫神玺冷冷丢下一句,转而对西门寒照道:“该打探的已经打探,再找任剑谁确认。” “嗯。”西门寒照颔首表示赞同:“老夫还有一事想向你请教。剑阁门外有一巨大时计……” 妙凌菲闻言知意,也无意隐瞒:“那是剑阁镇阁神器岁月轮,岁月轮支撑整个剑阁,一旦拔出,时计便会迅速前行,前任大宫主就是拔出岁月轮斩杀二宫主与牧野先生,故而西门先生所见的时计指向发生了变化。” “听你之意,岁月轮不能轻易使用。” “唯有历代大宫主能够使用,其他人无法触碰,这也是为了剑阁安危的特别设计。” “老夫知晓了。”疑惑尽解,西门寒照顺便问起皇甫霜刃:“你的打算呢?” “吾之做法与你们或又不同,先各自行动吧。” 三人离开,伊达上前搀起妙凌菲:“妙姐姐,现在我们怎样办?” “剑阁一定会想方设法追杀吾等,我想……去找风千雪。”妙凌菲筋疲力尽仍不忘思忖着:“她是玄宗弟子,听说玄宗是现在台面上的领导,我想通过她的人脉找出剑阁的生路。” “哦,千雪大姐头啊……找她一定有办法!”天草二十六眼前一亮:“她应该在黑狗养生堂,我们这就来去!” 风寂寂,浪轻轻。 恢复平静的出海口,突然凌空冒出一只怪异鬼眼。 “嗯……原来剑阁竟然隐藏着这种面目……速速回报朱皇。” 回转异度魔界的鬼眼族人愕然惊见雄伟的火焰魔城毫无生气,一片狼藉,心惊之下赶紧前往天魔池。 “补剑缺,发生什么事?!” 心急之下,鬼眼暂时按捺对补剑缺的厌恶,追讨答案。 “呐,如你所见,朱武在江南雨地不小心被玄貘盖布袋,现在魔界是躺平任嘲,休养生息。”补剑缺背着手没心没肺地长话短说:“现在话事的是断风尘,有事找他去。” “主君,主君怎样了?!” 鬼眼追问不停。 “主君正在养伤。”接受魔皇传功辫了满头非洲风情小辫子的断风尘施施然而出:“鬼眼,将你探听的消息说来吧。” 鬼眼虽忧心主君安危,仍将情况向断风尘做了详细汇报。 “哦?只有历代大宫主能使用?”断风尘拨弄着胸前饰物,细细盘算:“如此看来,确实只能从剑阁内部着手。嗯……算天河,放出消息,将剑阁恶行公诸于世,就让武林人步步逼迫,剑阁图穷匕见之时,岁月轮才能为吾所用。” “是。” 第130章 所谓有意思和没意思 谁都避免不了立场分别和认知差异。 我也不太喜欢看剧写文还得带上敏感问题,毕竟文艺创作属于审美范畴很难去刨根问底的追求zz正确。 你不说我不问,有些隐藏的东西平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人生如此艰难,谁都是讨口饭吃,谁都要生存,七分清醒以度日,三分痴呆以防死。 认知不同,环境不同,接受的理念不同,不可强求。 但是嘲讽到这种事情上,简直缺乏基本的人伦底线,而人文关怀不正是你觉得你有你还很懂的东西? 有意思吗? 至于我的文要不要弃坑这个问题……我还在考虑中,至少目前没心情。 一个东西我真心实意的喜欢了十来年,一篇文我磕磕跘跘的挣扎着写了七八年,没那么容易放下。 原本打算儿子开学之后利用产假写的。 现在等我心情平复再说吧。 第131章 第二十一章 黑狗兄与不二做追出偌久仍不见回来,绯语怨姬接到剑阁传令动身返回剑阁,养生堂只剩慕少艾一边照看风千雪与雅僧,一边医治一拨又一拨登门求援的百姓,忙得像只陀螺。 正忧心之前那帮邪佞是否会回转,尹秋君与寰宇奇藏不约而同先后来到。 “嗯?”尹秋君见皇甫霜刃面色冷凝,疑问道:“你会来此,看来剑阁那边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 “内情大致清楚,但牵涉岁月轮,不宜轻举妄动。” 见他们两人似乎十分熟稔,不明情况的慕少艾有些惊讶:“哎呀,一个翳流军师,一个悬桥之主,二位交谈甚欢,这是什么情形?” “闲话不提,药师,风千雪呢?” 尹秋君无意透露自己与寰宇奇藏之间的合作,直言来意。 慕少艾又看向寰宇奇藏:“那阁下来意又是什么?该不会也是千雪小妹?” “是。” “嗯嗯嗯,千雪小妹真是热门人物,”慕少艾晃晃水烟管,引两人进入养生堂:“人还在疗伤,之前遭一场横祸,泡药的时间稍微延长了一点。” “……横祸?”尹秋君皱起眉头,不禁怀疑这个便宜徒弟是什么事故体质:“详情是怎样?” “详情如此……” 慕少艾向两人讲述夜愁雨醒来、风肆险夺枕、来历不明的邪佞势力袭击养生馆、雅僧莫名遭到针对的一连串事件,只是出于谨慎并未告知《明圣天书》之事。 听完过程,尹秋君不知自己是该气还是该笑——出门养伤弄得伤上加伤,跟她那个愁眉苦脸的大哥共享倒霉命格果真是衰得够够。 二人进入房内,便见一名穿着不伦不类的僧者正为风千雪祛除体内邪气,被躯离的邪气前所未见,似非源自苦境。 “多谢大师。”邪气离体,风千雪感觉一阵神清气爽,仔细看了看雅僧,感觉对方仿佛有哪里变得不太一样……嗯,神棍气息更浓厚了。 “不必言谢。”雅僧眉眼平和,向众人告辞:“贫僧另有要事,先行离开。” “请。” 雅僧离开,尹秋君才走近观视风千雪状况,见她已无大碍,冷哼一声:“真是不省心的丫头。” “又不关我的事,我也是受害者啊。” 风千雪嘟囔了一句。 “不关你的事,冲上去作勇?”尹秋君眉头又皱起,显得格外严厉:“你这种动不动就拼命的架势,让吾怀疑你到底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 风千雪语塞。 ……拐弯抹角骂她蠢,不愧是紫师伯。 “我也不是无缘无故去赌,那名大师是如月影特别引荐的人,重视起来也不算过分。而且当时的状况……”她回忆那道进入雅僧体内的金光,光凭感觉都知道非同小可,若眼睁睁看着他被趁人之危,结果恐怕也是正道一大损失。 “说到如月影,吾有事要跟你确定。”尹秋君转入正题:“你之前被银鍠朱武带离识界,如月影可还有他事交代?” “除了方才那位大师,没了。” “嗯……”尹秋君与寰宇奇藏对视一眼,心中各有疑窦:“那你在魔界所见白莲之影,能确定真假吗?” 风千雪又细细回想一番,摇头不确定道:“我当时神智不太清醒,只是模糊印象,天魔池中好像有一朵白莲。” 见她自己也无法确定,尹秋君心知问不出结果,便暂时放下这件事;寰宇奇藏却说起了红楼剑阁之事。 听闻剑阁杀夫杀婴传统,风千雪心中涌起一股极端厌恶。 是出于多么变态的心理才能定下这种规矩?这不就是重男轻女溺杀女婴的另一版本吗?遭殃的换成了男性而已。 厌恶过后她突然想起天草和伊达,那俩活宝如今知晓剑阁内|幕,免不了要被剑阁针对,尤其竞天宗那帮人被剑阁大宫主迷得神魂颠倒,又仇视东瀛人,若剑阁有意借刀杀人,想必竞天宗会十分乐意。 “你担心那两名东瀛小子,也顺便担心担心你的‘未婚妻’。”寰宇奇藏语带轻嘲:“背叛剑阁,她能求助的对象,只剩下你。做好心理准备为红颜一怒了吗?” “哈,自己都麻烦缠身了,还有心情招蜂引蝶。” 尹秋君嘲讽二连击。 风千雪:“……” 能不能好好说话?能不能?! ……到底是不敢跟小气又腹黑的先天高人斤斤计较,她清了清嗓子,主动问道:“听你们的口气,是要我盯住剑阁喽?为什么?” “传闻剑阁神兵可破神柱,目前识界与魔界皆在关注此事。” “原来如此。” 风千雪立刻明白其中利害,若剑阁真能破神柱,杀婴一事处置起来就非常麻烦且被动,万一激怒剑阁,对方一怒之下与魔界合流,造成的后果不可想象。 “事关重大,你这名剑阁‘乘龙快婿’关心岳家天经地义。” 风千雪:“……” ……早知道剑阁是招亲我也不跳这坑啊!!! 公开亭公开亭,人声鼎沸的公开亭,今日披露的骇人新闻引起巨大公愤——红楼剑阁骗杀无数剑道高手,并将产下的男婴剥皮销毁,手段残忍天理不容! 西门寒照正在劝说东宫神玺与任剑谁莫要冲动行事。 近来魔界需要岁月轮的传闻甚嚣尘上,他身为一派宗师,考虑问题要周全些,深深担忧当下局面若轻易揭露剑阁恶行,恐怕引起剑阁极端报复;若只是报复他们几人也罢,只怕剑阁为脱困求存倒向魔界或识界任一方,届时会带来更大灾难。 三人尚未达成一致意见,却已有人将剑阁内幕公告天下,让他们措手不及。 有亲友参与剑阁省会一去不复返的苦主,还有曾被剑阁拒之门外的剑道中人,出于各种心理,闻讯纷纷赶往剑阁质问真相。 “剑阁皆是温良女子,怎会做出此等暴行?” 迷恋曌云裳不可自拔的太狂生主动阻拦武林中人骚|扰剑阁。 剑阁无人出面回应,公开亭再传消息,被剑阁历代所害婴儿抛尸之处,连接着剑阁步穹青峦,便有人心一横,前往查探万婴坑,一路深入之后便如泥牛入海再不见行踪,这又激起更大怀疑声浪,便是太狂生也拦不住。 与太狂生不同,身为竞天宗大掌门,沧海孤剑更多盘算的是让自己利益最大化,见形势隐隐失控,随即调转方向,与众人一同逼问。 迫于压力,曌云裳让鱼纹老铗打开剑阁之门,直面质疑之声。 沧海孤剑代表众人装模作样地询问:“近期剑阁的传闻,不知大宫主作何解释?” 曌云裳心底压抑着陷入被动的隐怒,一脸正色:“红楼剑阁传承多年,绝不会做出此等残忍行为,这是诋毁污蔑。” 她言辞凿凿,一边的三位宫主却是心中有数,不禁暗暗紧张起来,尤其是霏婴,几乎按捺不住想要开口,却被楼无痕厉眼警告,心下忐忑,又退缩了。 太狂生满眼满心只有维护佳人,赶紧点头帮忙澄清:“吾等皆相信剑阁绝非这等凶残之辈。” 沧海孤剑呵呵一笑:“几位宫主品性吾等自然信得过,只是传闻有模有样,而且确实有人见过万婴坑,剑阁想要洗清罪名,是否可让吾等进入步穹青峦一探真相?” “放肆。”不待曌云裳回应,楼无痕一声厉喝:“步穹青峦乃吾剑阁至圣之地,岂容外人随意出入。” “这……!” 沧海孤剑被楼无痕气势所摄,一时词穷,周围其他人开始七嘴八舌。 “哼,看你们满口推辞,就是心虚!” “是啊,喂,小丫头,你讲,你们剑阁是不是真有杀掉夫婿的传统?!” 有莽撞的江湖人指着在场剑婢逼问,众剑婢自幼长在剑阁,与外界接触不多,哪里见过这等场面,难免心虚恐惧,神色之间漏出破绽,畏畏缩缩,更引得众人怀疑。 “一个一个吞吞吐吐,看来也不是没影的事情嘛!” “打开步穹青峦,让我们查个明白!” “对,有胆就打开!” 人声嘈杂,步步紧逼,楼无痕暗暗握紧拳头,偷觑曌云裳神色,见她轻描淡写仿佛不以为意,顿时心下一凉,难道……?! 下一刻,鱼纹老铗突然出剑,将叫嚣得最凶狠的几名江湖人当场逼退。 曌云裳当即惊呼:“老铗,你这是做什么?!” 鱼纹老铗缓缓收剑,向四位宫主躬身作请罪姿态:“宫主,杀婴之事,乃是因吾恼恨自己失去孩子,为报复剑阁所为……吾恨,恨男人,也恨自己。” “竟然是你……”曌云裳将一名被蒙在鼓里的无辜女子形象演绎得活灵活现:“老铗,你怎能做出这等……残暴之事啊……” 口言“残暴”,视线却转向大惊失色的楼无痕,被她的反应很好的取悦,曌云裳想要开杀的意念立刻减轻数分。 竟然……果然!!! 大姐她果然早就知道老铗会出面顶罪! 楼无痕倏然起身怒喝,双手微微颤抖,试图挽回局面:“老铗!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剑阁清誉,因吾一己之恨而蒙尘,是吾愧对剑阁,愧对那些惨死的婴儿。”鱼纹老铗语调平静,视线无比眷恋地在楼无痕身上停留片刻,突然横剑迅速划过脖颈:“吾之罪过,吾自承担,与剑阁无关。” ——血溅三尺。 众人喧嚣停止,楼无痕大脑一片空白。 剑阁众人无不与鱼纹老铗感情深厚,遇到任剑谁之前格外依赖她的霏婴再也忍不住,起身冲到楼无痕面前,扬手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这个坏女人,明明杀害婴儿的就是你,你竟然让老铗顶罪,呜……老铗照顾我们长大,就因为你,就因为你……你有心吗?!” 本就对鱼纹老铗之言存疑的众人,听到霏婴如此直言快语,顿时觉得这般逻辑才说得通,一名剑婢岂能瞒天过海做出如此大事?必然是有人指使。 于是怀疑的声音又转向楼无痕。 “二宫主,四宫主亲口指认,你有什么话讲?” “吾……” 楼无痕下意识看向大姐,却见曌云裳眼中含泪,意味深长:“二妹,大姐相信你……” 熟悉的场景,姐妹情深表象下暗含威胁嘲讽——霏婴叫出这一声,已让大姐心生杀意,她没有选择…… 楼无痕强抑悲伤,艰难开口:“吾……是……” 突然间,浩荡剑气扫过,万剑齐鸣致意,柳生剑影沉稳而来,一把握住楼无痕之手:“吾听够你的哭声了,随吾走。” “柳生剑影,你要包庇凶手?!” 太狂生怒喝。 “她不是凶手。”柳生剑影语调笃定:“吾要带她走。” 剑圣威压,凡人难以近身,曌云裳倏然停止假惺惺的落泪表演,眼神微冷:“柳生先生,你以什么立场插手剑阁家事?何况这已经不只是家事。” “吾不想让她再哭。” 柳生剑影顺从心意,说出心底最真实的声音,楼无痕闻言浑身一震。 “看来先生还不够清楚二妹的真面目啊……”曌云裳再度因局面失控陡生恶念杀意,高高在上命令楼无痕:“二妹,摘掉你的面罩。” 楼无痕几已失去反抗的力气,众目睽睽之下,依令摘下面纱,任由残缺的面部暴露在众人面前。 “哈,果然是人丑心更丑,柳生剑影,你的眼神可比不上你的剑术啊。” 太狂生嚣张地嘲笑起来。 柳生剑影不为所动,重新拉住楼无痕的手:“我们走。” “二妹!”曌云裳语调更冷:“踏出剑阁,你便是剑阁叛徒,大姐劝你……考虑清楚。” 楼无痕稍稍失神,却在看见横尸当场的鱼纹老铗之时,猛然收回视线,借柳生剑影之力勉强站稳,匆匆而去。 曌云裳坐回主位,阖上眼帘,隐藏已经沸腾不止的杀意。 太狂生冲着剑圣与楼无痕离开的方向冷哼:“哼!真是一对狗男女,大宫主,你因她受屈,何必再为她心痛?” “啊……今日一切,是剑阁之哀。”曌云裳调整好情绪,谢客道:“诸位,一切皆已明了,吾代表剑阁向你们道歉,但吾今日实在太累,各位请回吧,对不住了。” “大宫主好好休养,节哀顺变。” 事情到这一步,众人也不便再加逼迫,只得离开。 霏婴抱着鱼纹老铗的尸体,一边哭一边骂:“老铗,为什么要为那个坏女人……呜……她太坏了、太坏了!” “四妹,我们先让老铗入土为安吧。” 看了看主位上一言不发的大姐,绯语怨姬没来由的心慌,赶紧伸手去拉霏婴。 霏婴伤心过度,挣开她的手,对曌云裳喊道:“大姐,怎能就这样放她离开!她做下这么多恶毒的事,我们该发出追杀令,天涯海角也要将她抓回来认罪!我们……” 咋咋呼呼的叫喊声勾起曌云裳心中躁意,尽在掌握的感觉被打破让她愤怒,言听计从的玩具竟然胆敢反抗,真是——真是—— “……啊!” 几声短促的惨叫在殿上响起,几位宫主的剑婢身首分离,惨死当场,那剑气正正来自大宫主曌云裳。 喋喋不休的霏婴被惊得一时失语。 “四妹说得对啊,怎能就这样放过那个贱人?”曌云裳勾起唇角,美艳的脸上露出疯狂杀意:“四妹还有什么好建议吗?说出来让大姐听听看。” 从未发觉大姐竟然如斯恐怖,霏婴下意识不住往后退:“大……大姐……” “嗯?”曌云裳语调微扬:“怎样了,好小妹?” 绯语怨姬一把抱住霏婴,心惊胆战地赔小心:“大姐……今日,大家都累了,我们、我们可否告退……” “嗯,确实那个贱人让我们都伤心了,你们回去休息吧。” 曌云裳大度地挥手示意二人离开,就在姐妹俩即将踏出大殿之时,她再出杀招,将台阶下瑟瑟发抖不敢出声的几名剑婢一并击杀,冷声道:“地上都脏了,还不知道清理,非要吾提醒吗?” 绯语怨姬脚下一个踉跄,扶着惊恐不已的霏婴快步逃向剑阁深处。 听闻剑阁丑闻被披露,妙凌菲心急如焚,急急往无涛海方向而行,行至半途遇上同样匆忙的任剑谁与东宫神玺等人。 “是你们……”妙凌菲微怔,随即怒斥:“你们不是答应暂时不追究剑阁?怎会将消息走漏得人尽皆知?!”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东宫神玺懒与她好言解释,翻了个白眼。 “消息并非吾等走漏。”西门寒照面色有些沉重:“只怕是有心人暗中探听到真相,故意广而告之。” “咦,英雄所见略同,吾与前辈看法一致。” 乍然传来的声音有些耳熟,妙凌菲向另一侧望去,只见来者儒衫檀扇,步态潇洒,不是那个骗婚的惊鸿掠影暮云岫又是谁。 但她此刻没空计较陈芝麻烂谷子的小恩怨,惊喜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不敢说知道,不过针对剑阁的势力一目了然。” “你是指异度魔界?” 东宫神玺直言要害。 “是呀,魔界急需剑阁神器岁月轮,布下这一局,足以让剑阁陷入被动,至于剑阁会不会任由摆布,吾就不了解了。”暮云岫反问妙凌菲:“你认为呢?” 妙凌菲蹙眉:“剑阁一向不涉江湖事……” “但是很明显,剑阁现在已经不可能置身事外。”暮云岫提醒道:“你打算怎样做?” “吾……”妙凌菲陷入天人交战,语带犹疑:“吾……回到剑阁,告知几位宫主……早做防备……” “天真。”东宫神玺无情拆穿她的自欺欺人:“你以为你回到剑阁会有人相信你?你可是剑阁叛徒。” “这……” 妙凌菲哑然。 任剑谁按着腰间宝剑,沉声道:“霏婴和怨姬都在剑阁,谁知道剑阁内如今是何种情形。” “嗯……”西门寒照捋须沉思,忽闻杂乱脚步声:“谁?” “啊……我们不是、大宫主放过我们!”惶然如惊弓之鸟的两名剑阁剑婢乍闻人声,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拼命求饶。 “你们别怕,是我妙凌菲。”妙凌菲上前将二人扶起:“发生何事,你们怎会离开剑阁?” “妙……妙姐姐,是,剑阁,我们……”剑婢似乎是受惊过度,语无伦次,连比带划半天才将这几日剑阁情况说清。 ——二宫主挺身担下罪名,又被剑圣带走,大宫主心性大变,在剑阁之内随意滥杀,三宫主与四宫主皆被软禁,如今剑阁人心惶惶,有人逃走,也有人未及逃出便被大宫主杀死。 妙凌菲倒吸一口凉气。 大宫主曌云裳……到底还是变成这样了! 自幼便是唯我独尊的极端心性,没想到发作起来如此恐怖! “事不宜迟,必须赶紧设法救出怨姬与霏婴。” 任剑谁说干就要干,又被西门寒照阻止:“曌云裳行事如此极端,此事需从长计议,以免她一不做二不休。” 想起剑婢对曌云裳行为的描述,其他人只得捏着鼻子表示附议。 暮云岫对妙凌菲道:“魔界与识界都盯上剑阁,众人想了解更多关于剑阁的事情,跟吾走一趟?” 妙凌菲心事重重,闻言只能点点头,随他前往云渡山;其他人则在剑阁附近观望情况。 赭杉军与伏龙先生正在与恨长风讨论素还真尸体下落一事。 “讲人人到,这件事还是要跟你确认。”伏龙眼见暮云岫回来,立刻问起和尹秋君同样的问题:“你在天魔池真正见到白莲影?” 暮云岫莫名其妙:“为什么大家都格外关注这件事?吾记忆本就模糊,反复确认,吾都不敢确认了。” “哈,我老狼早就讲了,天魔池根本没什么白莲影!”补剑缺摸着脑袋强调:“我才从魔界离开,记得肯定比较清楚。” 恨长风一脸严肃:“吾也倾向补剑缺的说法,他对魔界更加了解。” “所以,你们还是认为应该夺回素还真尸体?” 赭杉军反问。 恨长风点点头:“素还真尸体落入魔界之手,怎样想都不稳妥。” 暮云岫展开折扇冷笑道:“要取回素还真尸体,补剑缺身为鬼族狼主,请他回去取就是啰,堂堂狼主还办不到这点?” ——他本就怀疑恨长风和补剑缺的来历与目的,偏偏这俩人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想联合苦境闯魔城,鬼知道他们打着什么主意。 恨长风还待劝说,伏龙先生突然开口打断:“有一点一直被你们忽略。如月影,曾与风千雪一同被困。” “怎样又提起如月影了?”暮云岫一头雾水:“他如今陷在识界,难道有什么不测?” “如月影有预知未来之能,你们一同陷在那个地方,所以你们的视角或许偶尔会融合……” “……停。”暮云岫屈指敲着自己的脑袋,好不容易才捋清伏龙的潜台词:“你的意思是,吾看到的白莲影,其实是如月影看到的未来?” “也可说是必然发生的未来。” “嗯?”这次轮到恨长风不解:“可否直言?” “也就是说,白莲入天魔池已经是确定的结果,为换回素还真硬闯魔界并非是理智的选择。” “这……” 看见恨长风和补剑缺大感意外的表情,暮云岫暗爽——装啊你们,就不听你们的,想将人作木仓使唤,苦境未必接招。 此题暂且按下,伏龙转而与赭杉军谈论岁月轮之事,他们也一致认为揭露剑阁内|幕的是魔界。 “吾已提醒玄貘关注岁月轮,他有意取得此剑。” 妙凌菲闻言忍不住出声否决:“岁月轮只有大宫主可以使用,其他人一旦碰触,非死即伤。” “哦?姑娘可见过岁月轮出鞘?” 白忘机追问一句。 “见过,”妙凌菲浑身一个激灵:“岁月轮之威,远非寻常兵器能可比拟。” “若是如此,那么夺取岁月轮恐怕非是最佳选择,嗯……”白忘机陷入沉思,片刻之后道:“吾会劝玄貘三思而后行。” 暮云岫笑道:“这识界之主还真是热心,正道想什么,他第一个冲在前面,真想来去送他一面锦旗,‘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哈,他确实是‘热心人’一名。” ——凭臆想觉得苦境已经属于自己了,自己的东西当然要顾好,他身为军师怎能不满足主上这点小确幸? 不便点穿伏龙的身份,暮云岫“啧”了一声,心说要不是你在旁边添柴加火,玄貘也不至于火速膨胀到自认苦境之主吧。 两日之后,伏龙传来消息,玄貘不听劝非要攻打剑阁,请正道方面关注。 “连伏龙先生都劝不住,他到底是自信到什么程度。” 赭杉军本欲亲自前去,风千雪拦住他,主动请缨:“你还要追查弦首的事情,关注剑阁者众多,人手有够,吾去就行。” “一切小心。” 风千雪便与妙凌菲一同前往剑阁。 玄貘虽然膨胀,其实力确实不容小觑,曌云裳以剑婢上阵意图消耗,在绝对的实力差距之前,皆是徒劳无功。 剑婢死伤无数,观战的妙凌菲心急如焚;而另一方面曌云裳用尽全力仍撼动不了玄貘分毫,迫不得已之下,抽身退离,迅速登上剑阁顶端,拔出岁月轮,借神兵之利,首创识界之主。 “……呃。”玄貘受创后退,虎口崩裂,口中却赞道:“果真神兵!” 言罢竟是伤势自动复原,又挺身迎了过去! 曌云裳无奈,再起剑势,剑阁时计飞速转动之声不断提醒她不可久战。 “哼,若那贱人还在,还可以雪拥冰梅应付,嗯……” 就在此时,一股强大魄力引动众人手中剑鸣,功体稍弱者利剑脱手,剑身插|入地面,作恭迎之态。 “这个气息……是剑圣!” 楼无痕与曌云裳视线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之中;曌云裳立刻让岁月轮归位,红楼双姝各自起剑,使出护楼神技—— “雪拥冰梅!” 强式交击,玄貘霸气不减,一击不得,沉声道:“想不到红楼剑阁除了不世神兵,还有如此护楼绝技。” “承让了。” 楼无痕客套一句,识界之主下令撤兵。 曌云裳收起凰帝,冷笑道:“贱人,竟还有脸面回来?” “剑阁基业,不能任人破坏。” “哼。”曌云裳还待再说,忽然感应到剑阁内有数道气息离开,立刻化光回到楼内,果见怨姬与霏婴失去踪迹,连不少剑婢都从破开的暗道中离开,顿时面容扭曲,再度冲出剑阁,一巴掌甩在楼无痕脸上—— “贱人,都是你们计划吧!都想背叛吾?!” 确定任剑谁和西门寒照救人得手,东宫神玺这才现身,环顾四周被曌云裳无情推出牺牲的剑婢尸体:“你连被背叛的价值也无,真是可悲。” “想看吾笑话?哼——”曌云裳咬牙切齿,压抑狂怒转身独自迈入剑阁:“不会让你们如愿。” “大姐……” 楼无痕欲言又止,却见曌云裳一步步踏入黑暗的剑阁之中,没有任何回应。 大门轰然关闭瞬间,无涛海附近早已埋下的阵势启动,里三层外三层,将红楼剑阁牢牢封锁。 “嗯,接下来,要密切关注剑阁动静,不放人出,也不可让人进。”风千雪打开寰宇奇藏给的小纸条,自言自语:“不愧是翳流军师,釜底抽薪确实快准狠,但确定不会彻底激怒大宫主吗?” ——曌云裳的言行举止,微妙地让她想起了狂龙啊。 确定岁月轮暂时无恙,风千雪招呼妙凌菲:“走吧,你的小姐妹都脱身了,此地有西门寒照等人把守,不会放任魔界夺取岁月轮。” 妙凌菲神色复杂地看着仿若一座孤岛的红楼剑阁,低落道:“嗯。” 两人回到云渡山,将情况告知赭杉军等人,末了风千雪忍不住补充道:“坦白说,我很担心曌云裳的状态,她也许已经疯了。这种人发疯,杀伤力很大。” “即便疯魔,她如今也只是困兽,短时间内脱不出封印。”寰宇奇藏面上冷然:“尹秋君阵法之机巧,风水禁地已能证明,我们目前需尽快找出六弦之首,消灭魔界。” 风千雪默默举起手:“建议,建议啊,劝说红楼二宫主留在无涛海看顾一下,我感觉她也许能稍稍牵制一下曌云裳。” “此话怎讲?” 虽然反感尹秋君却也承认对方阵法精妙的翠山行不禁疑问。 风千雪视线飘忽了一下:“感觉……曌云裳对二宫主的态度与狂龙对练云人的态度异曲同工,只不过前者是咄咄逼人的□□取乐,后者是求而不得的毁灭。让二宫主留在那边,应该可以分走曌云裳一半注意力吧……”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 “嗯?都看着我做什么?” 被人注目,风千雪鸭梨山大,顺着众人目光看过去却明白了他们没有说出口的意思—— 你怎么这么了解变态的心理??? 风千雪:“……” ……我在罪恶坑无师自通了《变态心理学》不行么?! 第132章 第二十二章 朱武于江南雨地惨亏,异度魔界暂时沉潜蛰伏。 断风尘暂代诸事,从未放松防务,正因鬼族阵势始终保持开启状态,潜藏的外来鬼祟便立刻现形。 “未等到玄貘与玄宗,倒是抓到小鬼。”华颜无道冷笑着斜挑天斧,将那鬼鬼祟祟、露了行踪又强作镇定的小邪带入魔城:“说吧,夜窥魔界,打什么主意?” 前来窥探的邪灵心惊于魔界之能,整顿情绪之后严正以告:“听闻贵界在找寻《明圣天书》,吾特意前来告知,此书现在黑狗养生堂。” “……哦?”断风尘心下一突,脸上却不露声色,作一副不为所动之态:“如何证明你言之属实?” “吾只传递消息,属实与否是贵界需要确定的问题。” “哈。”断风尘示意左右松开禁锢,正眼审视,察觉此邪似非苦境生物,想必也不甚清楚魔界寻书的目的,便轻轻放过:“你之消息吾已收到,离开吧。” 重获自由,邪灵立刻化光奔出。 他虽低等下邪,亦能感应魔城之内似乎隐藏着一股无比庞大令人窒息的威压,如今任务完成,反觉心中不安——为逼出孽角而暗通魔界,造化弄神与妖溺天是否真正清楚魔界情况? “嗯……《明圣天书》,到底是无意走漏的消息,还是有心人故布陷阱?”断风尘两指轻抚胸前衣饰,反复权衡,最后下定决心道:“算天河,查出方才那名邪物来历。” “是。” 随后,鬼眼传报红楼剑阁与识界战况,听闻曌云裳拔起岁月轮、楼无痕回援击退玄貘之时,断风尘尚能心绪平稳,但当鬼眼详述剑阁众人外逃、曌云裳连同岁月轮皆被尹秋君设阵封于无涛海,他的眼神顿时骤冷数分。 “好一个尹秋君——紫荆衣,不愧是玄宗刁钻精研第一人,不过这种釜底抽薪的手法,似乎也有那位翳流军师的影子。嗯……” “直攻要害,是要准备动手了。”华颜无道轻哼一声:“看来你这临时代理人不够面子啊。” “换主君在此,难道对方就会多留几分面子?曲柔与威迫,皆是谋略而已。”断风尘视线转到华颜无道身上,俊美的脸上微微带笑,笑容却失了暖意:“三妹,别让你对主君的忠诚,蒙蔽自己对大局的判断。” “与你谈论忠诚,就没什么可谈。”华颜无道兴致缺缺,不耐烦地背过身:“剑阁被封,现在东西要怎样取?” “你转移话题之生硬,令吾伤心。”断风尘慢慢踱步走近华颜无道,一手轻轻搭在她肩头:“我们的主君名为养伤,却不知心去了哪里?三妹不如与主君讨教一下‘忠诚’二字?” 华颜无道红唇一抿,肩头用力挣开了他的手掌,艳容含霜,冷声道:“主君之心,由不得你置喙,即便你是四天王之首与魔皇代理人!” 见她反应激烈,断风尘心中怀疑愈深,面上却不见恼色,反露劝告警示之意:“你之言语,非常危险啊,三妹——” 顾忌朱武处境,华颜无道深知二人摇摇欲坠的结义之情不可再行激化,按捺脾气道:“哼,说正事!” 断风尘试探过后,不欲再进,和缓了神色,平静道:“魔界一切行动,皆在魔皇计划与控制之中。此路不通,自有他法。” “吾倒想见识尹秋君的阵法有何厉害之处。”忆起灵蛊山补天台下那功亏一篑的一战,华颜无道燃起斗志,直言想法:“吾要前往无涛海。” “出战可以,但吾有言在先,试探为主,勿打草惊邪。还有……鬼眼族随你同行,吾要得到更多关于阵法的讯息。” 得到允准,华颜无道立刻头也不回离开魔城,断风尘深沉地看着她的背影,眼底隐有恼意。 “嗯?你之心绪被人挑动,”落雁孤行执行任务归来,见他独立殿上,周身气场莫名阴晦,作为老情人自然猜到几分,多少有些酸溜溜道:“上一次是蛊后,这一次又是谁?” 断风尘沉眸不语。 “不作声,那就是刚刚离开的人了。哈……” “无关之事,可待汇报任务进度之后再提。”断风尘收敛甚少外露的几分情绪,一副公事公办姿态:“吾已接到一个好消息与一个坏消息,你带来的是何种消息?” “已查到六弦之翠山行曾在幽若关附近出现,想来之前六弦之首肉身便藏于那处。” “幽若关……”断风尘思忖片刻,以真气激活先前女后九祸命邪族魅观一脉所造魔晶,欲以魔晶一观此地玄妙:“嗯……地处阴阳之界,是保留肉身的理想地点。” “要派人攻下吗?” 落雁孤行开口询问。 “没必要。如今玄宗六弦与四奇早已汇合,幽若关必然被他们设下充分防范,贸然进攻或许损兵折将。”断风尘飞快思索着:“夺回苍之元神将会是玄宗下一步行动重点,此事可以利用。” “你准备怎样利用?” 断风尘露出一丝冷笑:“朱皇受创暂隐,狼主补剑缺叛出魔界投奔屈世途,而那名手持涅槃剑的黑羽恨长风莫名现身玄宗总坛……这很巧合,巧合得令人生疑。” 落雁孤行深知这个男人早有取代朱武之心,闻言不禁提醒:“魔皇尚未表态,你之推测只能是推测。” “所以,吾要亲自一探啊。”断风尘一语双关:“天书之事与黑羽身份……是真是假、是人是鬼,一试便知。” “哈,步步紧逼,当心适得其反啊。”落雁孤行知晓劝阻无益,转而问道:“朱皇闭关,识界虎视眈眈,如今苦境也有决杀之意,你与华颜将军离开期间,魔界防务该当如何?” “请太子监理。”断风尘轻描淡写道:“吾们的主君是养伤不是战亡,有太子协助,守住魔城不在话下。” “真没诚意,”落雁孤行啧然:“太子留守的目的,你最是清楚,父子两心暌违,真能好好防守?” “儿女情长的主君,怎样也不会不顾念自己的血脉。”断风尘嘲讽轻笑:“过去是九祸,如今是两个儿子,他就是这般一步步自陷囹圄。” “所以你才得以一步步走上台前啊。” ……冷心如你。 落雁孤行在心中补充。 断风尘不以为意,转往天魔像前请示魔皇。 “——《明圣天书》有消息了?” 沧桑的声音带着无限威压。 “尚未确定,事关重大,吾欲亲往确认,特来向魔皇禀告。” “嗯……”魔皇稍作思忖,口吐一个久远之前曾经流传魔界的名字:“邪族魅夕颜。” 魔池之中血红涌动,一道魔魂缓缓升起。 “汝,随行协助。” 细细的嗓音难辨雌雄,恭敬道:“领命。” 断风尘心中一瞬百念流转。 唤醒沉睡已久的魔魂,看来魔皇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朱武,你又能拖到何时呢? …… 两位天王出征,魔城顺理成章由太子螣邪郎接手防务,但在外出之前,他雷打不动前往露城探视朱武。 “朱皇伤势恢复得如何?” 每日例行探望,他直接点名医座询问,朱武轻轻抬了抬眼皮,没有作声。 “朱皇功体已复半,尚需静养。” “嗯,退下。”螣邪郎转头对朱武说:“吾要前往魔城防守,朱皇安心静养吧。” “时至今日也不肯称吾‘父王’,你之倔强,颇似九祸。” 朱武随意盘腿坐着,并未计较螣邪郎敷衍的态度,毕竟他也心知肚明,螣邪郎现阶段任务之一就是监视他——或者说是魔皇用以牵制他。 “朱皇回归之前,吾父一直是玄皇,改口不顺。” 螣邪郎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朱武却兴致勃勃地叫住了他:“静养也很闷,你既来探望,何不陪吾说两句。” “说什么?吾尚有任务。” 螣邪郎早就对这位生父失望透顶,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对方试图融洽关系也挽回不了糟糕的局面。 “闲聊,谈心。” “我心中在想什么,你早该清楚。” 朱武舒展四肢,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御座之上:“谈你对魔皇……对魔界的想法。” “那便不用谈。”螣邪郎转身大踏步走出鬼族议事殿,声音狂而有力:“挽回魔界局面,唯有魔皇施为,苦境与吾等何干?魔,便是魔之立场!” 朱武默默看着他的背影——曾经他也是这般轻狂简单,不过那是很多很多年前,在他未曾了解弃天帝性情之前。 自己的血脉,便有天然感应,这小子也与自己同样,怀抱着一份不甚笃定的期望,陷于弃天帝给予的承诺……或是诱饵。 但愿——承诺只是承诺。 目前局势,落雁孤行已派人传达,螣邪郎过去在魔界诸将之中也算有些心计与大局观,知晓识界与苦境如今掌握主动,回到魔城便启动鬼族阵势。 魔城之外,一道婀娜倩影居高观视,带来萧萧雪落,一曲歌影动灵踪,唱尽滚滚红尘。 “嗯……这就是异度魔界火焰魔城?”忆起先前北地灭世洪水所造惨况,静睨的眼平添冷意,重剑出鞘:“崩天造杀,祸之由起,喝——” 震慑之剑,惊动千山风云,异度魔界阵势遭破,魔兵纷涌出关。 “来者何人?!” “快雪时晴.霁无瑕。” “敢报上名讳,看来是有意针对魔界而来。”螣邪郎立于城楼,催唤邪剃入手,准备迎接大敌:“未曾听闻的高手,所为何来?” “铲灭祸端。” “哦……?”螣邪郎邪眼一凝,身先挡关,率令随下,留守众魔将排开阵势:“那本大爷就领教了——!” 医座之内,银锽朱武收回外放的神识:“嗯……高手。” “知道是硬咖,做人老爸的还不出马?”戒神老者在旁边摇晃着身子槽了一句。 “只怕出力不讨好。” 朱武闭眼假寐。 “哎呀,就算你等到关键时候再出手,也讨不了好,哼哼哼……” “又怎样呢?儿女都是债。” 戒神老者摸着稀疏的胡须嘻嘻一笑:“这句是在讲你自己啊?” 朱武本就不高的兴致顿时弥散,面色微沉道:“……‘他’不在常情范围之内。” 伤未复原,风千雪在外奔走之余,还得定时回养生堂泡一泡。 “黑狗兄还没回来?” 见养生堂内仍是慕少艾和绯羽怨姬忙前忙后,反而不见正经主人,她不禁感到奇怪。 “哎呀呀,一去不回了无音讯,老人家只能留下做义工,苦啊。”慕少艾作势锤了锤腰:“你们忙这么久,可有找到寻回苍之灵识的方法?” “囚禁弦首灵识之处,必须通过魔界异度空间,那处有魔神之力与魔界阵势阻扰,光靠我们难以突破。”风千雪眨巴眨巴眼睛:“屈世途与四非凡人正在跟补剑缺套话,那个老头滑不溜手,很难撬开嘴。” ——虽然云渡山没一个人相信补剑缺真的背叛了魔界,可他目前表现也不像是要给正道制造麻烦,伏龙先生也拿不定主意。 虽然信息源不明,但根据尹秋君和寰宇奇藏的调查,补剑缺算是银锽朱武那一派的元老死忠,据此推测他投奔云渡山很可能是为了朱武。 而朱武又能是为了何事要让自己的心腹暂时倒向苦境呢? 慕少艾听懂了风千雪的暗示,呵呵道:“呼呼,不然呢?补剑缺可是自称养老。” “骗鬼是可以,骗人就不行了。”风千雪无奈望天:“其实我有一个不成熟的猜测,没准他是为了……老婆儿子?” “千雪小妹,你这是在败坏魔头的风评呦。”慕少艾并未忘记神柱崩塌生灵涂炭是出自何人手笔,随口喷出来的烟圈都有点不成形:“老人家是不会作这种浪漫幻想。” ——这是宠文话本的写法,不是江湖话本的写法。 “啧,世间百态,什么人都有嘛。”虽然曾在魔界暗搓搓内涵过朱武需求层次偏低,风千雪倒也不敢想象堂堂鬼族之王在事关魔界核心目标的问题上真是个不走寻常路的棒槌,随口跟慕少艾槽了两句就把这个话题揭过:“红楼四宫主怎样了?我看她被曌云裳吓得魂不附体。” “剑阁的真相,加上每日目睹曌云裳随意虐杀剑婢,受到很大打击。”想起霏婴的年纪,慕少艾不禁唏嘘:“毕竟年幼,需要一段时间接受事实。” 风千雪沉默了一下,道:“这江湖,从来也容不下天真。” “哎呀呀,话题沉重了。”慕少艾放下烟管,打出四道真气,分别刺入她四处大穴,助她最大程度吸收药浴效果,片刻之后,通体舒泰。 “呼……” 风千雪长长吁气,这段时间积累的暗伤终于完全痊愈,顿时感觉自己腰不酸腿不疼上楼也有劲儿了。 “药师做后勤真是合情合理,感谢啦。”风千雪笑笑,正逢一群求医的百姓路过,赶紧开口展示良好医患关系:“慕大夫就是我们的坚强后盾。” “突然这么客套,有事?”慕少艾斜睨她一眼,丢出一瓶清本固元药丹:“走跳江湖自己小心,‘拼命三娘’可算不上赞美之词。” “就冲这瓶药,我能再给你吹出彩虹。” “免了。”慕少艾一脸敬谢不敏:“东西你尽快转交赭杉军,烫手又招祸。” “我办事,你放……” “心”字未出口,魔氛骤起,黑云翻滚,煞神再临门,异度魔界代理人断风尘强势携威而来。 “千雪小妹……”慕少艾揉了揉脑门:“你最近是不是把羽仔跟秦假仙的霉运都抢过来了,真是无敌好运。” “……怪我太优秀?”风千雪眼角直抽抽,随即神色一肃,拔剑大喊示警:“贵客登门,闲杂人等回避!” 话语刚落,养生堂一众伤员在养虫人引导下有条不紊迅速开始撤离,霏婴与妙凌菲却一前一后持剑冲到现场。 “是你……断风尘!欺骗三姐的坏男人!” “三宫主四宫主小心!” 风千雪:“……” 啊喂,我让你们撤退啊,还跑来一线送人头?! “哈,养生堂娇客不少。”断风尘随口揶揄,端的是风流潇洒:“怨姬,好久不见。” “霏婴别冲动。”绯羽怨姬一把拉住情绪激动的霏婴,她知晓自家小妹妹只是近期情绪糟糕需要宣泄,但魔界绝非宣泄的对象。 劝住了霏婴,她才冷静看向来者:“断风尘……希望你别在养生堂开杀。” “相识一场,吾可卖你人情。吾之来意非常简单——明圣天书。” 风千雪与慕少艾同时心下一沉,转念又默契地假作莫名其妙对视一眼。 “断天王言辞凿凿,我们该怎样给你无中生有?” “哈,算是谈判破裂?”断风尘多情含笑的双眼渐渐冷凝,现出身为魔界四天王之首的决断与冷酷:“动手。” 随行将兵立刻掩杀而至,风千雪、慕少艾与妙凌菲三人挑起重担,吸引大部分攻击,霏婴虽然剑术精妙,却少有临阵经验,落雁孤行等主力魔将纷纷下场,如拜江山之流更是手段下作,年幼的剑阁四公主渐显支绌,逼得体弱的绯羽怨姬也被迫应战。 风千雪一直防备断风尘,这位魔界大将以探子身份进入苦境,至今未正面对敌,实力不明更难判断…… 就在她与两名魔将缠斗之时,一股冷意扫过,她微怔一瞬即大喝一声:“绯羽大夫!” “啊……!” 众人回首,惊见绯语怨姬正逢三招之后气空力竭,被不见身形的魔人钻空偷袭,落雁孤行随即瞬身上前锁喉挟制。 “停。”断风尘这才施施然走上前,状似温存地看了看俏脸发白的怨姬:“大打出手,难免伤及性命,非吾所愿啊。” “断风尘……你,卑鄙。” 怨姬对他情谊已逝,但作为敌人,却也低估了对方的冷酷无情,懊恼之下别开脸。 “现在是继续谈,还是鱼死网破呢?”断风尘笃定地将视线锁定风千雪:“玄宗门人,你之决定?” “三姐!” 霏婴欲上前,再度被妙凌菲挡住。 “我的决定……”风千雪拳头捏得嘎嘣一响,心不甘情不愿地掏出《明圣天书》丢了过去,却在天书即将落入断风尘能力范围之前低咤:“伏天王.降天一.四象锁魔阵!” ——方才乱战之中,她不曾忘却踏步贯阴阳,便是为此阵准备,克魔阵法因她根基稍弱或力有不逮,但取得一瞬时机也足够! 锁魔阵内锁魔身,众魔一时受制,慕少艾妙凌菲当机立断扯住两位剑阁宫主化光撤退百步之外,风千雪飞身欲夺书,却闻魔首一声笑。 “哈。”断风尘魔眼一张,浑厚功体与魔皇威能融合,开启惊世之招—— “魔式.灭元之击!” 玄门阵势寸寸龟裂轰然崩解,掌击肢接一瞬之间,一人一魔各取半本天书,风千雪恰好夺回记载神柱位置的后半册,随后旋身未停,一剑刺入虚空,无声无形的魔将魅夕颜受创化作一缕红烟逃窜,不远处慕少艾占据上风向,毒烟尽施,魔人吸烟入体,各有负伤! “早听闻你这丫头花招百出,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断风尘收掌,掌心微微发黑,是对掌之时被风千雪以毒丝划破皮肤:“以玄宗教养,收你入门真真有损门风。” 倏然琵琶鸣响,杀机四伏,剑气融入琴声,震慑尚有战力蠢蠢欲动的魔将,冷厉的声音随之而来:“吾玄宗之教养门风,不劳魔界费心!” “翠师伯。” 援军来到,风千雪乖巧地收了架势站到翠山行身边——翠师伯对上魔界超凶的! “魔物,还要再战?” 翠山行秀眉冷蹙,一手已放出玄宗独门示警讯号。 出师不利,断风尘面上半真半假的笑容也不再维持,气氛一时僵持。 风千雪从翠山行身边探出半个脑袋友善提醒:“断天王,药师出品的毒药,加上我的‘妒海棠’,你还是赶紧回去挂病号比较好。” “……哼。”断风尘收起半册天书,悻悻然率兵退离。 “无恙吧?”翠山行这才转过头看了小师侄一眼,忍不住说教道:“这等手段,对付魔物无可厚非,但众人皆知你作风,也许将来用到你身上,谨之慎之。” “是。”风千雪低下头,把半册《明圣天书》交给翠山行:“师伯,天书在此。” “事不宜迟,立刻随吾赶回云渡山交予赭杉军解读。” 翠山行读不到风千雪“下次还敢”的心理活动,担忧大局,带着她匆匆离开,慕少艾与绯羽怨姬则决定临时关闭养生堂,以避多事之秋。 疾行路上,自养生堂附近追踪而来的红烟散作丝丝缕缕无形无色,钻入翠山行怀中,诡异无声融入书页。 回到云渡山,为苍奔走取回无根花的赭杉军打开残存天书,却惊见书页之中窜出一股魔气,在众人未及反应之前迅速化光消失。 “啊……怎会如此?!” 赭杉军赶紧检查天书,看起来好似无恙,只方才一幕平添不详预感。 “补剑缺啊,你在这吃好喝好,好歹也透露一下嘛。”屈世途苦着脸向装死的补剑缺抱怨:“我真是心中七上八下。” “呃……”一双双眼睛注视着补剑缺,鬼族狼主脸皮再厚也没办法装老年痴呆:“魔界魅灵,很多年没出现了。” 尹秋君继续追问:“此魔特性?” “附身任何物体之后,可以复刻该物。” 正道众人顿时面色凝重。 如此说来,魔界等于已经掌握第三根神柱位置! 翠山行格外懊恼:“中计,是吾大意。” “咳咳,也不算什么啦,魔界奇特种族你们也不是全都了解。“补剑缺出言安慰,总觉得自己的安慰有些怪怪,心忖或许时机已经成熟,遂委婉暗示:“吾讲啊,你们眼下这种进度,危险哦。” “哈……”尹秋君冷笑一声:“狐狸尾巴终于露出,鬼族狼主,直言你之目的!” “坦白说,我一切都是为了朱武。”补剑缺扶了扶墨镜:“魔跟魔也是不一样,朱武想跟中原谈和,他的论调在魔界没市场。” “嗯,所以?”白忘机作洗耳恭听状。 “吾的意思,朱武现在只想保住妻儿,设法将九祸与螣邪黥武带离魔界,大家都有空间,意下如何?” 风千雪有点听不下去:“这位狼先生,据我观察,无论九祸还是她的好儿子,好像都不太吃你们家朱皇那套,怎样带离?” “咳咳咳……啊,这嘛……” 补剑缺尴尬地咳了一声,开始讲解恨长风的计划。 “哒、哒、哒。” 高跟鞋在魔城议事殿地板上踩出忿忿不快之声。 断风尘方自医座回转,见华颜无道一脸扫兴,心下便有猜测:“怎样?红楼之行不顺利?” “至少三四名剑道高手守护在外……”华颜无道面上闪过高手过招的淡淡欣喜,随即又迅速转为恼怒:“但那阵法实为可恼!” “看来是未让你尽兴。” 华颜无道收敛情绪,这才稍微关心了一下义兄的状况:“不顺者不止是吾。堂堂四天王之首被人暗算,落面子!” “只是计谋使然。”耳闻讥讽,断风尘毫无怒色:“目的达成,不必计较手段。” “吾观魔城外有打斗痕迹,主君与螣邪郎呢?” “魔界被人趁虚而入,太子不敌,主君出马也再度受创。”断风轻描淡写将留守魔将的汇报简单复述一遍。 “闯关者的名姓?” “快雪时晴.霁无瑕,身背重剑,实力高超。” “交吾了。” 战未尽兴,华颜无道心头憋火,闻言再次转身出城寻敌而去。 “还真是个性不改。”断风尘摇摇头,唤来算天河:“与吾一同回禀魔皇。” 进入鬼族禁地,螣邪郎经过治疗已无大碍,早早赶往天魔池等待,魔像沉默听取三人汇报,态度不明,威压却愈发强盛,一重重,一分分,缓缓加重,逼得三魔难堪重负,身形微颤,勉力支撑。 “好一个玄宗,好一个苦境。”猩红魔影映现天魔像,似是呓语呢喃,轻声冷笑之中包含无限厌恶蔑视,许久才缓缓撤去过于沉重的威压,沉缓的语调似乎穿透了时空:“你们,可愿为魔界大业牺牲?” “吾等愿意。” 回答他的,是异度魔人一贯之坚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魔影倏然化分,一股庞然魔气冲入身负鬼族王血的螣邪郎体内,顿时螣邪郎真元暴涨,识海之中融入一抹冰冷神识,再睁眼之时,神情少了轻狂,添了冷傲,步态睥睨,径直前往魔界心枢之地。 被操纵的感觉除了意外,竟有从未体会的畏惧,螣邪郎半是身不由己来到早已死亡的魔龙之心,王血为引,手中涌出再生之力注入魔心,并非元胎的魔躯不堪重负,却坚持至最后意识模糊。 ——因他听到。 久违的魔龙心跳,一如过去异度魔界众魔所闻母体之音,噗通,噗通,温暖有力。 魔皇果然……可以…… 察觉魔龙动静,闭关的银鍠朱武狠狠握紧拳头,内心激烈天人交战。 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 还要赌吗?还该赌吗? 另一方面,一股至极魔源收敛为珠,落入断风尘手中,魔神淡漠的命令随之即出:“前往九峰莲滫,重新唤醒魔胎。” 算天河愕然看着着一切,终于读懂——魔皇等待许久、已失耐性。 荒芜冷寂的九峰莲滫,断风尘拾阶而上,踏入古洞,嘲讽地看了看一莲托生枯骨,将手中魔珠放入池水,顿时水波巨震,凋零的黑莲重新展叶凝苞,花瓣由古朴的曜黑渐转深紫,再添焰色,凝出红黑错杂与冰火二重天—— “鸠磐神子,期待你之归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魔人猖狂大笑,回荡冰峰四方。 可怜玄宗与苦境之人,防住红楼,防住神柱,却注定防不住魔皇之智慧与能为——这片人间,终究会迎来魔皇降世! 第133章 第二十三章 青埂冷峰密洞之内,赭杉军将无根花灵气导入六弦之首元躯,无魂之躯暂时得以保住元气不散,玄宗众人皆是松一口气。 “总算保住弦首元躯。” 翠山行凝重的面色稍微见缓,尹秋君却轻捻扇柄蹙眉道:“目前形势逼人,必须尽快取回他之灵识。” 风千雪偷瞄旁边紧盯弦首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形似木头的金师伯,默默逼回一身鸡皮疙瘩,扯了扯赭杉军袖摆:“上一回你们夜闯万年牢,怎样没带回弦首灵识?” “他被逆反魔源所制,若以外力强行破关,只会两败俱伤。”谈起这点,赭杉军也不禁眉头紧锁:“现在吾们还需找寻能够解破逆反魔源之人配合行动。” “哦,听这个说法,也只有魔界之人可以做到。”风千雪挑了挑眉:“不如去问那只魔界狼先生?” “哈……他会说实话就奇了。”尹秋君摇了摇羽扇:“事到如今他也不过是企图借由吾等替朱武解决麻烦,想要他帮忙,除非银鍠朱武改变主意。” “赭杉军,你们真要与补剑缺联手?”道魔大战多年宿怨,赤云染和白雪飘对魔界之人本能怀疑:“万一他是有意请君入瓮该当如何?” “这点吾与伏龙考量过,以朱武偏向消极的作风,加上补剑缺不惜离开魔界,料想应非有意布局。”赭杉军顿了顿:“若真能以九祸母子拉出朱武这条战力,对正道也是极大助力。” 风千雪摇着脑袋感叹:“啧啧,当时在天魔池看朱武跟弃天帝吵架,我还以为只是父子矛盾,原来他们根本三观不合嘛。” ——那你当初看热闹还挺起劲? 尹秋君忍不住瞥她一眼,这丫头聪明的时候挺聪明,没心没肺起来也是很讨打。 赭杉军闻言却追问道:“千雪,你对魔界与弃天帝还有多少了解?” “要说弃天帝,我大概记得一些传闻,他原本不是现在这样,”风千雪无奈耸肩:“但弃天帝如何堕天,又怎样创造异度魔界,前前后后时间太久远,我自产生意识之后长期游离于天界之外,想要知道再多也没办法。不过,有一点啊……” 风千雪不禁皱起眉头:“按理说,弃天帝与人间应该分属不同维度,但好像他能通过异度魔界贯彻命令,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媒介。” “媒介,嗯……” 赭杉军沉吟,死盯着苍的昭穆尊也终于开口:“魔界的秘密唯有魔界知晓,还是要回到原点——银鍠朱武与补剑缺。” 他乍然插话,把弦部几位一惊,尹秋君却冷笑一声:“说到底,还是要替补剑缺走上这一趟,否则他不会开口。” 风千雪:“……” 你们俩是怎么做到视线零交流想法却完全一致的,好厉害,想鼓掌。 双桥之主先后发表意见,密洞内的气氛顿时更加尴尬,赭杉军也感觉得到六弦的不自在,遂开始分配任务:“吾会与伏龙继续完善进入魔界的计划。如今第三处神柱位置已经暴露,亦须早做防范。好友,千雪,劳你们前往藏青云地接应墨尘音。” “第三处神柱之事,吾会与墨尘音研讨,请。” 尹秋君显然一秒钟都不愿意多呆,眼神示意风千雪,扭头便走。 风千雪赶紧跟上,还不忘回头冲赭杉军眨巴眼睛——木头对木头,金师伯就靠你搞定了啊! 赭杉军看懂了她的意思,心下苦笑。 尹秋君一走,拧巴得好像麻花的气氛稍微有所缓解,却也只是稍微,六弦与昭穆尊之间仍是隔膜重重相对无语。 “好友,针对魔界的进攻……” 四奇之冠语带犹豫,昭穆尊却深深看了眼苍之元身,一口应下:“吾可参加。” ——竟是教人愈发看不透。 “……如此甚好。”诸事压头,赭杉军虽有心与这位同修好友消除误会增进了解,却是暂无心力时间,听他应诺,略感欣慰。 “请。” 昭穆尊不再多言,化光离开,洞内气氛才算是彻底缓和。 赭杉军向六弦告辞:“诸位,苍之安危就有劳你们。” “吾等必会保护弦首,你们一切小心。” “我讲师伯啊,你跟金师伯……”前往藏青云地路上,风千雪欲言又止,见尹秋君冷冷撇来的眼神,立刻改口:“……你觉得金师伯会答应参与计划吗?” “左一句‘师伯’、右一句‘师伯’,喊得倒是顺口。”尹秋君想吐槽又记起自己撺掇昭穆尊去杀风千雪的旧账,满腹吐槽生生憋了回去,硬邦邦道:“他参不参与,想必伏龙都有应对的腹案,你少操心。” “哎呀,操心长辈不是小辈该为之事嘛。”风千雪不怕死的又试探一句,眼见尹秋君的表情愈发不好看,赶紧见好就收:“墨尘音与不二做一直呆在藏青云地,也是够无聊。” 见她总算停止在自己的敏感神经附近瞎跳跳,尹秋君也懒得再与她斤斤计较,顺势转移话题:“魔人一直窥探神柱,不会让他们有闲。” “但北越天海已经暴露,两处神柱、一个剑阁,下一步我们是不是要分兵?” “嗯……”尹秋君再度开始盘算:“兵法一向忌以分散战力,但若魔界决意鱼死网破,分兵也是无奈之举。” “魔界实在很奇怪,我真是无法理解他们不顾自身存亡也要灭绝苦境的执着。” “哈,魔之为魔,自是因其执念。” 二人边谈边进入藏青云地,慢慢接近神柱,却闻不二做与帝鹏呼呼喝喝的声音。 “嗯,好酒,够劲!” “再来……嗝!” 鸟毛都散发着酒气的帝鹏摇头晃脑要去夺不二做手中最后一瓶酒,墨尘音守在阵眼中一脸无奈又好笑。 尹秋君&风千雪:“……” 合着你们这小日子过得还不错??? “……原来护柱圣禽也不是不沾人间烟火。”风千雪捡起脚边一只空瓶:“这是饮了多少?藏青云地竟然还有人送外卖,不愧是你不二做。” “哼,本圣禽自然不会因为区区几口酒……嗝,耽、耽误使命!” 帝鹏努力站直,甚至还扇了扇翅膀以示自己清醒威猛,下一瞬却晃了晃昏倒在地,两只脚爪朝天抽抽抽。 “哈,我又没求他饮呐,酒量不行还逞强,该、该。”不二做伸脚戳戳帝鹏,见他没反应,双手拢在嘴边作喇叭状大喊:“喂——来收碗啦!” 音波迅速外扩,不多时便有人连滚带爬进来打包收拾,风千雪扶额走近阵眼对墨尘音道:“早知道这地方还能进人,我也给你点外卖。” “哈,那倒不用。”有人接应,墨尘音暂时得以离开阵眼:“如今进行到哪一步了?” 尹秋君将近期发展简要说了一遍:“魔界已得第三处神柱方位,但红楼剑阁暂时被吾封锁,破柱之事尚可拖延。” “嗯……”墨尘音眉间再添忧色:“同时防守多处,需当心魔界各个击破。” “吾等分兵,魔界也必须分兵,算是半斤八两。”尹秋君打开北越天海附近路观图:“北越天海暂未开启,但以魔界之能,或许另有手段,吾们要预先设下防范。” “此处宜以璇玑八卦,造就背孤击虚,迥风减雷之势……乾数九二首变无妄六三,次变坎、离。” “嗯,乾居亥位,坎起子方,亥子皆北,皆属于水,可最大限度借助天越北海地势。阳卦顺阴卦逆,辅内贞外悔……” 两位奇部精英凑一块儿商量布阵之事,风千雪和不二做蹲在阵眼听他们研讨,渐渐的身体和大脑都麻了。 ——啊,这就是学神之间的对话,不明觉厉。 议定阵局机关,三人便动身前往北越天海。 因天时未至,阵局只能设在灵地之外,幸而漫长海岸自成天然屏障,合以玄宗奇术,即便魔界想要进入,也需付出不少时间与代价。 尹秋君在东,墨尘音据西,步步画地,阵阵连环,专注认真的神态让人挪不开眼,风千雪在旁观摩学习,不禁遥想玄宗四奇当年到底是如何耀眼夺目,难怪伏婴师一定要设局挑拨分化。 倏然间,她感觉背后似有审探的视线,立刻开启道眼回首警戒,入目却仍是一片荒无人烟——唔,是她错觉吗? 在道眼未能穿透的云端之上,一道魔影横空,静看隐藏神柱的千古灵地。 墨衫绿带,长发微卷,额环之下眉心魔纹张扬,冷睨的双眼收敛所有情绪。 “这便是天越北海,嗯……”魔人半阖魔眼沉吟许久,缓缓收起背上幻翼,转身自云端消散了身形,分明低语,声调却锵若金石—— “横抛珠玉人间世,独领江山一片哀。” 北域漠漠尘沙之中,红发红衣的魔人似有所感,负手身后,略略加快南下的脚步,目标指向九峰莲滫。 慕少艾一路护送剑阁众人回到灵蛊山,与怨姬聊得十分尽兴。 怨姬回忆往昔苦境医界盛事,对照现状不禁唏嘘:“当年你莫名失去音讯,直至复出,吾等方才知晓你与翳流纠葛。” “哎呀呀,都是陈年旧事,年少轻狂,哈。” “药师若言轻狂,那怨姬岂不惭愧?” “耶,剑阁之事,非你之过,何必自责呢?” “生于剑阁,便背负了这层原罪,这么多年逃避现实,终究良心难安。”怨姬小心避开霏婴,低声道:“如今为众人尽心,也算一种补偿赎还。” “你有这份心便已足够……”慕少艾突然警觉:“嗯,有人进入灵蛊山。” “怨姬姐姐,是我们是我们啦!” 却见史波浪拉着咩咩一溜烟跑上山,黑狗兄落在后面累得哼哼哧哧:“哎呦,慢一点慢一点,人老了腿脚不行。” “是黑狗兄。”总算见到人间蒸发的老朋友,慕少艾刚打完招呼,咩咩与史波浪都扑到他身边。 “麦芽糖,麦芽糖有吗?” “眉毛摸一下好不好?” “哎呀,哎呀呀,见面没问好只惦记吾的糖和眉毛哦?”慕少艾从史波浪手中抢回自己的长眉,顺手掏出两支麦芽糖递了过去:“是讲你们一去这么久,到底是安怎?” “……啊。”一问之下,咩咩与史波浪同时打起寒噤:“遇到一只羊头怪物,可怕,很可怕啦。” “咳咳。”黑狗兄不自然地咳嗽几声,避重就轻解释道:“那日我追出养生堂,找到他们两人之时,他们都昏倒在地,周围不见其他人影,醒来之后他们就说看到怪物,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孩子发癔症,白日做梦。” “义父,我们没做梦啦,真正有看到怪物,生毛带角,把其他怪物一下就撕掉,好可怕……啊,角有这——么——长!” 史波浪连比带划,黑狗兄按住他的脑袋一通乱揉:“好了好了,事情都过去了,别想,想起来又要害怕。” 他语焉不详,绯羽怨姬听得云里雾里,转而提醒道:“黑狗兄,近期养生堂不太平,我与药师暂时将其关闭,病人有养虫人照料。既然你已回来,还是自行处理吧。” “嗯嗯,我知道。其实我今天来,还有一事拜托。”黑狗兄神色渐渐郑重:“我有重要的事情处理,能否请你们暂时照看咩咩跟史波浪?” 见他神色有异,当着咩咩与史波浪之面,慕少艾与怨姬不便询问,妙凌菲上前揽住两个孩子:“来,姐姐带你们到后山捉蝴蝶。” “哦,好好好!” 孩子们一蹦一跳离开,慕少艾脸上笑容淡去:“黑狗兄,需要帮忙吗?” “哎……都是我个人私事,自己处理就好。唯独不放心两个小鬼头。慕少艾啊,如果我没回来,就麻烦你……若你有困难,可把他们送至屈心砚。” “你放心,吾会顾好他们。”慕少艾重新笑开,笑中颇有安抚之意:“多年老朋友,你的委托怎样也要全力以赴。” 黑狗兄锤着胸口作感动状:“哎呦,老慕,你这句话我记住了,今年份的烟丝全部给你留着。” “免了,你若是自己留着用,吾才是真欣慰。” 慕少艾深吸一口水烟,语带双关。 黑狗兄又打起哈哈:“好啦好啦,吾要回一趟养生堂,告辞。” “请。” “药师,黑狗兄神情有异。” 绯羽怨姬颇为担忧地看着黑狗兄故作潇洒踏出灵蛊山,慕少艾略为无奈道:“他想要自己处理,必然是有他的难处。怨姬,魔界现今对剑阁无计可施,或许会找上你们。吾来将两个孩子带去安全的地方,你们也尽快隐蔽,最好别久留灵蛊山。” “嗯,吾知道。” 作好安排,慕少艾三言两语哄着两个孩子准备回岘匿迷谷,行至半途,忽闻激烈打斗声。 “挑衅魔界,冒犯主君,你有付出代价的觉悟吗?” 华颜无道战斧裂地,气势汹汹,反观女剑者,身姿从容灵逸,剑势不失沉稳,架住凶狠劈下的恶露天斧,对峙拉锯之间,是不相上下的武斗。 “尔等兴兵造祸,也要有被歼灭的觉悟!”霁无瑕巧劲一转,泰然剑回,还以劈山之势:“夕晴照雪 !” 顿时四周一片雪飘石崩,慕少艾一手抱起受惊的咩咩,一手拽住险些摔倒的史波浪,脚下连番施展上层轻功,以避两名高手对决引发的天轰地动:“哎呀呀真歹势,老人家也被千雪小妹带衰了。” “……嗯?”激战中,霁无瑕察觉有人卷入决斗,当即快刀斩乱麻,祭出绝技,华颜无道见状亦收斧蓄势,欲一决高下—— “魔罗法击!” “快雪时晴诀!” 天斧蛮霸,重剑雄威,力与力相比拼,式与式争高下,轰然之声不绝于耳,快雪飘飞,魔氛凝滞,片刻之后,高下终现。 各自静立,雪华漫漫,魔界令讯从雪幕之间快速滑过:“华颜无道,速速回归。” “嗯……”华颜无道收回天斧,腕口迸出血红,斗志却更加炽盛:“下次,吾必败你!” 魔将嚣狂而走,霁无瑕方才看向几名观众:“无恙乎?” “呼呼,还好还好。”慕少艾笑呵呵走出藏身之处:“霁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是药师?” “哇,大姐姐好厉害!”咩咩从慕少艾怀中探出头,一脸崇拜:“几招就把那只魔给打跑了!” “哈——喝!”史波浪模仿霁无瑕挥剑的动作比了几下,拍掌道:“精彩,真精彩哦!” 面对他们的童颜稚语,霁无瑕不禁露出一丝笑意,如同冰雪消融:“过奖了。” 慕少艾疑惑道:“霁姑娘怎会与魔界战将在此大打出手?” “之前吾曾找上火焰魔城,她是为此而来。” 霁无瑕顺手收回重剑:“魔城气氛诡异,吾欲深入却被魔物所称的‘朱皇’拦下,无功而返。” “哦,看来银鍠朱武果然还活着。”慕少艾心念一动:“下一步,中原将会针对魔界,霁姑娘修为高深,若能出手相助,一定事半功倍。” “吾会前往。”对魔界实力已有一定评估,霁无瑕若有所思,向慕少艾告辞之后便转往云渡山方向。 补剑缺正向众人说明进入魔界的几条要道,忽感冰雪之息走近。 “哇,来了大只的!”补剑缺拿胳膊肘捅捅屈世途:“阿屈仔,是你朋友嘛?” “哎哟别说笑,我要是有这种朋友早就请来,看起来是新面孔呢。” 伏龙循着歌声看向来者,眼前一亮:“贵客来得及时。” “是霁女侠。”风千雪认出这位修为容貌皆十分非凡的女子,向赭杉军与伏龙郑重介绍:“日前,我与药师不二做曾见她出剑解救灾民。” “那就是朋友了。”伏龙先生心头立刻有了盘算:“在下北窗伏龙.白忘机。” “在下赭杉军。” “恨长风。” 众人各自作了自我介绍,霁无瑕礼貌地向众人点头致意:“吾偶遇药师慕少艾,听闻你们将针对魔界采取行动。” “姑娘关心局势,真是中原之幸。吾们的计划如此……” 日头升降,渐渐入夜,补剑缺带着赭杉军等人自迷林通过恶火坑不毛山道悄然潜入魔界,直抵鬼族禁地;风千雪则与霁无瑕来到火焰魔城之外,准备声东击西。 “霁女侠,魔城目前应是由断风尘顾守——啊,就是找你麻烦那名女魔将的结义兄长,他们并列魔界四天王。若我猜得没错,稍后我们要应付的就是他。” “也许还有那名名唤‘螣邪郎’的年轻魔将。” 霁无瑕主动补充,风千雪一愣:“……呃?你之前来过吗?” “来过,螣邪郎之后,银鍠朱武上阵,他功体不全,勉强与吾平手。” 风千雪立刻噤声,默默惊叹霁无瑕的修为——漂亮姐姐!你也是个大佬啊!可以靠颜值却靠实力走跳江湖,新一代女性之光就是你! “嗯?为何这般看吾?” 或许是她的视线过于火热,霁无瑕转过头奇怪地发问。 “霁女侠,你介意我拍马屁吗?”见霁无瑕一愣之后摇头轻笑,风千雪也笑起来:“我也想成为有实力的强大女性。” “你修为不差。嗯……”霁无瑕勉励一句,倏然凝神:“魔城开启了。” 魔将出城,定睛一看却非魔界天王,而是华颜无道与银鍠黥武,风千雪顿时心下一沉——看来魔界已有防备,断风尘与螣邪郎盯住另一路了! “第二次交手。”华颜无道肩扛恶露天斧霸气而来,一手指着霁无瑕挑衅道:“做好准备了吗?” “哈。” 霁无瑕催动重剑,风卷雪啸。 风千雪首度迎战魔界黥武,剑华狂挽,邀战请招,道魔战端再启! 另一方面,准备打开鬼族禁地之门的补剑缺突然从门边跳开数步,推了推小眼镜:“歹势,东窗事发!” “狼叔。”朱武一挥神兵斩风月:“你要背叛吾?” “哎哟,我都是为你好啊。” “谎言!”魔皇监视之下,朱武不敢轻露端倪,起剑便杀,突然黑羽漫飞,恨长风强势插|入战局:“他交给吾。” “别着急,你们的对手还有我们。” 断风尘与鬼族太子螣邪郎联袂来到,伏兵亦从四面源源涌出。 朱武分神看了看几日不见的长子螣邪郎,发出一声疑惑的沉吟:“嗯?” 螣邪郎被弃天帝控制身体,气质有异从前,似是本人,又非本人,对弃天帝气息无比熟悉的朱武瞬间意识到他身上发生何事,心中燃起真正的怒火! 就在他失神瞬间,恨长风涅槃剑出,伏龙等人也同时发动攻势,混战开始,补剑缺与赭杉军抓住机会突入天魔之池,一者跃入池中找寻九祸母子,一者施展道威暂困弃天魔影。 一番艰苦拉锯之后,补剑缺带出九祸尸体,待他再要寻找螣邪黥武封魂盒,弃天帝已挣脱玄阵,雄招压逼而来,赭杉军维持阵法耗损元功,一挡未成当即呕红! “不妙,快走!” 仗着自己对魔界地理熟悉,补剑缺拖着赭杉军快速撤退;而禁地之外鏖战不休,断风尘螣邪郎,一者有魔皇传功,一者受魔皇控制,实力大增,朱武与恨长风做戏激战,心内焦急含怒却无法解困。 魔城之下霁无瑕与华颜无道二度交手,魔火地利让华颜无道尽情施展,霁无瑕冰雪功体正是克魔之利,双方一度难解难分;风千雪与银鍠黥武各展道魔绝式,一者曾与螣邪赦生鏖战深知魔界四枪能为,一者久经沙场熟悉玄宗道招,亦不分高下。 ……听说银鍠黥武是四枪之中仅次于赦生童子的老实孩子? 姑且不论这信息是否准确,风千雪暗窥黥武路数,确比吞佛螣邪郎勇猛直接,那么…… 突然魔城后方露城震动,预示战事有了结果,风千雪虚晃一招,挽剑挑开银邪大声道:“你老爸要倒霉了!” ——旋即示意霁无瑕,两人同时退走! 露城魔皇之威骤然拔高,欲追的两魔不约而同停住脚步,略略思考方才风千雪意有所指的话,微微变色。 “主君!”“父亲!” 放弃追踪,二魔回转魔城,直奔天魔之池。 天魔像之下,银鍠朱武出言不逊被魔皇惩罚,气贯六穴,血流不止,半跪于地,仍是瞪着漂浮半空的血色魔影:“吾的要求只有两个,换回九祸,而你……不准再控制吾儿螣邪!” “九祸是邪族女王,她甘愿为魔界牺牲。至于螣邪郎……他主动供吾驱使,这是他对魔界的一片赤忱。” “住口!”朱武愤怒非常:“九祸是吾妻子,吾绝不放弃!螣邪非元胎之身,要如何承载你的力量?!你这是要他的命!” “朱武,吾只问你,魔界与你妻儿,何者重要?” 朱武毫不退让,锵然决然:“当然是吾之妻儿重要。” “放肆!”天魔池水巨震,显见魔皇动怒:“再问一次,魔界与汝妻儿,何者重要?” “吾妻儿重要!!!” 分毫未变的答案,彻底激怒不容忤逆的魔皇:“朱武,抗拒命令,押入万年牢!” “魔皇……” 黥武与华颜无道皆欲上前求情,古老的神祗却毫不容情:“回到你们的岗位,活;替朱武求情——死!” “……你们退下。” 功体已被锁住,计划也达成初步,朱武沉眸劝退。 黥武深知魔皇能为,无可奈何,只得一步三回头离开天魔池。 “断风尘。”将朱武锁入万年牢之后,弃天帝平复心情,继续布局:“神柱之事,让鸠槃抓紧进行。” “是。”魔影消失,断风尘不无得意地转过身:“故布疑阵,再来一场大戏,也该收网了。哈……” “……真要那样做吗?” 戒神老者弱弱地冒了出来,小声再小声。 “老者,魔皇的决定,魔界的未来,可由不得你质疑啊。” 戒神老者不再言语,默默回到戒神宝典之侧,手抚过厚厚的书脊,无声叹息。 “黑狗兄,你还在吗?” 断风尘背着九祸尸体叩开养生堂大门。 黑狗兄方与养虫人交代后续事项,听闻叩门声,赶紧迎出:“半夜敲门,什么事啊?” “请黑狗兄医治此人。” “嗯……”黑狗兄认真打量一番,道:“先进来。” 诊脉、问询,虽对九祸身份有些疑惑,但此刻黑狗兄心中挂怀邪灵之事,也体谅人人皆有秘密,并未追究,开出医治之方:“需要取得天穹三响与雷公胆。” “吾这就去取。” “稍等一下,”黑狗兄拉住步履匆匆的断风尘:“吾有要事,或许等不及你取回药引。你回转之后,直接到灵蛊山找寻怨姬,请她帮忙医治。” “嗯……好。” 同一时间,藏青云地之内赭杉军墨尘音面对圣禽帝鹏,难以开口。 风千雪懒得磨叽,直来直去:“帝鹏,请问你可知晓神鸟之灵?” “嗯?问这个做什么?” “他们开不了口,我就直言,”风千雪看了看面有难色的赭墨二人:“医治弦首,需要神鸟之灵。” “……没错,吾的胆便是神鸟之灵。”帝鹏话锋一转:“但是!吾之使命尚未完成,等魔祸了结,吾愿意献胆。” “取胆啊……” 风千雪搓着下巴,紧盯帝鹏腹部,盯得它头皮发麻:“喂,小丫头你又打什么主意?” “别紧张嘛,我是在思考取胆不死的可行性……嗯,还是去请教专业人士吧。” “千雪。”赭杉军示意她不要再提:“牺牲帝鹏非吾所愿,吾会尽力找出其他方法。”言罢拉着风千雪作势要走:“好友,不二做,劳你们继续顾守神柱。” “放心。”墨尘音觑见风千雪若有所思的神色,正色道:“千雪,好好协助赭杉处理正事。” ……啧,被看出来了。 风千雪面露讪讪:“救弦首也是正事啊……好了好了,我不插手就是。” 玄宗上下就是这种讲原则讲道德的组织文化,她还能怎么办,把赭墨二人的警告当耳边风么?虽然不会挨打也少不了批评教育吧。 这种时候就有点怀念罪恶坑……咳。 二人离去不久,恨长风与补剑缺不请而入,墨尘音感觉不对,开口发问:“鬼族狼主,还有你恨长风,你们来此做什么?” “……抱歉,吾要取雷公胆救九祸。” 恨长风深感歉意,但并不打算放弃目标。 墨尘音面色发冷:“补剑缺有此心吾并不讶异,但你执着于医治九祸,到底是何缘由?” “哎……无奈!”恨长风不答,拔出涅槃:“得罪了!” “讲这么多,就是打啦!” 不二做摘下巨剑,冲上去与补剑缺战作一团,墨尘音亦是墨曲出鞘迎战恨长风。 “啊……这这这……” 帝鹏看着眼前一片混乱,揪了揪红色鸟毛,暗自思忖:“哎,他们打起来没完没了,不如将恨长风引开,免得被人趁虚而入。” 心思一定,帝鹏扬起双翅,飞快腾空离开藏青云地,恨长风补剑缺见状立即追出。 墨尘音忧心神柱安全不便离开,取出储思之芒快速传讯赭杉军。 赭杉带着风千雪行路匆匆,乍然接到储思之芒,以为藏青云地出事,观阅之后面色微变:“恨长风要取雷公胆?嗯……” “我早就怀疑他的身份……果然跟魔界脱不了关系!” “不能让他取雷公胆,追!” 赭杉军化光而去,风千雪赶紧随行,双方在天雷穹正面对上。 “我说啊,恨长风,你这样执着于九祸,该不会……”风千雪皮笑肉不笑地问出一直以来的怀疑:“你就是朱武吧?” ——要论妻奴属性,四境她只服银鍠朱武。 “抱歉。” 一句抱歉,等同默认,赭杉军既怒又叹,双方皆无时间整理心情,开启战端! 补剑缺以力见长,战术老奸巨猾,风千雪占不了什么便宜,只能以缠为要,阻止他支援恨长风;而恨长风与赭杉难分高下,战事胶着,心情焦灼,为夺雷公胆,倏然邪眼一张,赌上最后三成元功,圣魔元胎气双流绝技再现,赭杉军运化奇术,强开四奇阵,冲击之下两败俱伤,但雷公胆仍被恨长风所夺。 “赭杉军!” 风千雪飞身相救,补剑缺搀住朱武拔腿就跑。 赭杉军拉着风千雪的手再三嘱咐:“不可……不可让他带走雷公胆……” 姑且不论苍需要雷公胆救治,九祸一意侵吞苦境,一旦复活,后果不敢想象! 风千雪把慕少艾给的药丹连塞三颗到他口中,难得凶道:“别开口,你的命不是命吗?人都走了,追也追不回。” “雷……公胆……” 风千雪果断伸出二指点下赭杉军睡穴——随即把人背去灵蛊山。 妙凌菲看见赭杉军伤势沉重,不禁惊叹:“这是怎样?九死一生?” “别讲了,早听我的也不会这样……遇到这种头铁的师傅,真是有苦说不出。”趁着赭杉军昏迷,风千雪忍不住抱怨两句。 绯羽怨姬赶紧开始医治,医到一半,恨长风竟带着雷公胆与九祸尸身进入灵蛊山。 风千雪咧嘴一笑,上去就是一剑:“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啊,朱大王!” 恨长风猝不及防,身前却突然探出枪影挡下犀利的剑锋,风千雪定睛一看,竟是前不久刚刚交手过的银鍠黥武! “哦,有帮手。” 同时面对朱武、黥武和补剑缺,她没有太大把握,后退几步横剑防守,一人三魔,就这样对峙于山门,最后是怨姬开口打破僵局:“灵蛊山内请勿动杀。” “怨姬……呃,噗!”恨长风吐出一口血:“黑狗兄让吾寻你帮忙。” “黑狗兄?嗯……将这位夫人放下,让吾一观。”怨姬轻言细语,很好地安抚住心急如焚的三只魔,顺便又劝说风千雪:“看吾面子,别再冲突可好?” 风千雪:“……” 看着雷公胆不能抢……要憋死人了。 到底形势比人强,恨长风放下九祸,怨姬上前细细观察许久,突然语出惊人:“她早就死了啊。” “……什么?!”恨长风大脑突然空白,随后愤怒拔剑,架在怨姬颈边:“不可能!” 风千雪见状再度出剑:“做什么?医闹?” “都住手!”怨姬周身迸发身为医者的气势:“恨长风,你若不信,吾可让你一观真相。” 恨长风微颤着手放怨姬自由,见这位名满苦境的女医者款款上前施术让众人看清盘踞九祸心脏的魔蛊—— “她早已身亡,生命特征只是蛊术造成的假象。黑狗兄不精蛊道,故而未能察觉。” “不可能……不可能……”恨长风手中涅槃坠地,突然咆哮:“啊——!!!” 随后,他抱起九祸尸体,发疯一般冲出灵蛊山。 风千雪:“……” 呃……虽然很抱歉但是好像听到了美梦破碎的声音。 ——银鍠朱武,好惨一妻奴。 第134章 第二十四章 天邈峰下了一场雨——是少见的绵绵细雨。 峰高气寒,云流迅急,平日便是有雨也来去匆匆,势如跳珠。 细细的雨丝飘落头顶身遭,沾衣欲湿,更添寒意。 三道魔影,三种不同的心情。 恨长风将九祸放入棺中,亲自为她摘下封魂针,最后一次凝视这张让自己魂牵梦萦的脸,毅然合拢棺盖。 他想起少年时代,曾经的邪族公主和鬼族太子在武斗场初遇,九祸一袭红裙艳若桃李,手持赤火与他切磋,他有意逗弄却被她无情挑飞了头冠。 他没话找话,言你之赤火与吾之银邪皆出自补剑缺之手,你吾有缘呐——只换得九祸冷艳一瞥。 为一场战,一双眼,付出一生执着。 ——若你不是朱武,吾也不是九祸,你在吾心中便是第一。无奈,这是你吾两人的命运。 ——你会留住吾吗? ——吾不会抛下你一人。 如今真相揭开,纵是欺瞒骗局,他又如何责难埋怨她? 恨长风微微阖眼,眉睫之上沾了雨雾。 至悲无泪,唯能托于这场雨。 “九祸,既然吾们守不住无奈的今生,那便相约平凡的来世吧。” 银鍠黥武背负银邪立于一侧,看着父亲亲手将黄土一捧捧洒入葬坑,对于那位多年来名义上的母亲,印象瞬间鲜明,又顿时模糊。 异度魔界女后。鬼族王后。九祸。 忠心耿耿,野心勃勃…… 待他再回过神,却见恨长风在紧挨九祸之侧又挖了一个新的葬坑。 “我讲朱武,多挖一个坑,该不会是给你自己准备的?”补剑缺对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熊孩子显然十分了解,一语中的。 “哈,是。” 恨长风此刻内心一片平静,或许是心死了便也放下了,仿佛谈论天气一般安排起了身后事:“吾绝不能让弃天帝毁灭人间,若吾身亡,就劳烦你与黥武为吾收埋。九泉之下,有挚友贤妻相伴,必不孤单。” “父亲!” 银鍠黥武幼年见过父亲的两副面孔,对外征战强大高傲,对亲人朋友多有耐性——如今这两张面孔似乎都淡去了颜色,仿佛身披战袍的魔界战神已死,眼前只有沉默寡言又陌生的恨长风。 “黥武,为吾叛出魔界,难为你了。”恨长风上前按了按他的肩头:“还有华颜无道……吾会为她报仇。” “为什么?” 虽然并不后悔从断风尘和螣邪郎逼杀之下救走父亲,他却仍然无法理解眼下发生的一切。 ——狼主和朱皇背叛魔界,断风尘当场处决华颜将军。 魔者为战而生为战而死,却可笑的没有死在战场,而是死于袍泽手中;孰是孰非他又该如何判断? “黥武……”恨长风举目望远,平淡道:“你知道吾当年为何离开魔界游历四境?因吾厌倦征战,希望回归平凡。” 黥武无言,此事他曾从螣邪郎与戒神老者口中听闻,但出于对父亲的孺慕之情,他一度认为这并非是需要被挞伐的愿望,甚至认同魔界上下同心同力攻下苦境便可解开父亲面临的冲突与困境。 ——只是怎样也料不到局面竟发展至此。 “吾之愿望从来是不合时宜,”恨长风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吾是一名失败的王者,这也是吾之任性。” “父亲……” 感受到他沉郁的情绪,银鍠黥武不禁心下涩然。 “尽管如此,吾不能再做失败的父亲。”恨长风望向火焰魔城的方向,冷然道:“吾的儿子,吾必救回。” “父亲,吾一直不明白,你为何对魔皇如此抵触?” “你是不是认为,魔皇将带领众人踏平四境,恢复异度魔界荣光?”恨长风眼中略带无奈的讽意:“吾曾一度相信他,但现在吾不会再信。他降临人世,唯有毁灭。” 黥武还待再问,补剑缺开口打断:“别问了,魔皇的个性……啧啧,一言难尽,只怕期待越高失望越深。总之你记住,朱武是不会害你。” “狼主既然认为计划不妥,为何早前不阻止女后与伏婴师?” “阻止?”补剑缺一半无奈一半无情地笑道:“哈……魔界的‘事业’,是哪一个人随便两句就能阻止哦?哎,别讲这些了,朱武,现在你打算怎样做?我老狼一定挺你到底!” “既然雷公胆对吾已无意义,那便让它发挥该有的价值吧。” 补剑缺听懂了他的意思:“你要让给玄宗那个红木君?” “嗯。” “然后呢?”黥武终究忍不住质问:“让他救回六弦之首,再与魔界为敌吗?!为何非要做到这种程度?” 恨长风转头凝视这个曾经养在自己身边的孩子。 他知道,黥武一向以自己为骄傲和目标,不顾天生残疾拼命修炼,为魔界可以付出生命……这是个坚强的孩子,也是一名执着的魔人,为救而叛已是他的极限。 恨长风无声叹了一口气:“黥武,吾不会勉强你与族人袍泽为敌,你……离开吧。离开苦境,远离这场纷扰。” 黥武愕然,心情如同当年发现朱武不告而别一般不解和打击:“离开?父亲……朱皇,你要吾……离开?” “作为父亲,比起战死沙场,吾更希望你能活下来……这世间还有很多值得欣赏的风景,也许将来你能去看看,看过了,将有全新的想法。” 丢下这一句,恨长风强抑不忍,大步迈出天邈峰,补剑缺一叠声地“喂喂喂”也不能让他停步回头,只好拍拍银锽黥武:“你好好冷静一下,自己保重吧。” “……看风景?” 目送两人远去,银锽黥武咬着字字句句,握着银邪的手掌微微颤抖:“当年如此,现今还是如此,吾不明白啊,父亲……” 雨势渐歇,天邈峰上,孤单的人影独自品尝心酸纠结。 战神朱武,分明是任性又多情的魔,怎会这般说放便放? 那么,自己呢? 真要背离魔界、与袍泽兵戎相见? ……太难了。 先前与朱武一战,双方皆豁出一切,赭杉军伤势非同小可,若非风千雪及时用慕少艾的药丹为他稳住内元,又在最短时间带他来到灵蛊山找怨姬,只怕他这条命就要交代了。 “恨长风机关算尽,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风千雪端来凉好的药汁撬开赭杉军的嘴慢慢灌入,一边喂药一边向接到紧急联络赶来的尹秋君汇报:“不厚道的讲一句,这大概就是他开邪录斩神柱的报应吧。” “如此任性的王者,倒是吾平生首见。”寰宇奇藏感慨之中似乎略带嘲讽:“冲冠一怒为红颜,与魔界一贯风范格格不入。” “你直说他妻奴不就好了?”风千雪也忍不住吐槽:“神州浩劫源于一名妻奴的执念,银锽朱武真是历届反派头目之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九祸确定已死,或许吾们的机会便来了。” 尹秋君打断二人的感慨吐槽,见赭杉军眼睑微颤,便微微提高音量:“醒来正好,你这番逞勇也不是一无所获。” “啊……”赭杉军吐出一口淤血,先是道谢:“此回又劳烦怨姬。” “不用客套。”绯羽怨姬稍作斟酌,实言告之:“赭杉军,其实吾准备向你们道别。” 一语落,众人皆惊。 “怨姬要离开?” “是,吾与剑阁众姐妹商议,如今形势太乱,退隐是最好的选择。而且……”怨姬若有所思:“吾也有一名必须去找的人。” 赭杉军与风千雪心下了然,她要找之人必是之前心灰意冷不知所踪的白云兄了。 乍然面对分别,赭杉军怅然之余更多欣慰,整理好心情,方道:“人生在世平凡是福,之前多得怨姬帮忙,赭杉军衷心祝福你。” “诸位保重。” “请。” 风千雪代赭杉军送剑阁一行丽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妙凌菲道:“欠你的夫婿,下次一定补上。” “你有命活下来再说吧。”妙凌菲白她一眼:“丑话讲在前头,你若死了,吾就给你立牌位,入吾们剑阁族谱,名目跟身份……‘红楼赘婿’如何?” “喂,太超过了,我没这种兴趣!” 风千雪闻言顿时浑身冒出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哼。”妙凌菲口头占了一回上风,显得好不得意:“放心,吾也没这种兴趣,就算有,二宫主比你美多了,明眼人都知道怎样选。” 风千雪放弃耍嘴皮子,死鱼眼斜看:“……你高兴就好。” ——万万没想到资深备胎白云兄居然梦想成真抱得美人归,估计他睡觉都能笑醒,这种心情简直就像苦境高手大乱斗死成一片结果店小二阿炳突然跑出来吃鸡。 “你们打算前往哪里?这个时候退隐,四宫主没意见吗?” “二宫主的朋友帮吾们物色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今后会在那定居。至于四宫主……”妙凌菲掩口一笑:“任剑谁亲自劝过了,她暂时没什么意见。” 一群女子在山道中迤逦而行,妙凌菲敛了笑容,注视着前方懵懵懂懂的年轻剑婢,轻叹道:“背井离乡,众人心中皆有不安。失去剑阁,吾们的路在哪里呢?” “世界这么大,你们人又这么多,还愁找不出前路?”难得听妙凌菲发愁倾诉,风千雪笑道:“人生嘛,本来就没什么意义,活着本身就是寻找意义的过程,过去你们的意义是由剑阁定义,现在可以敞开心扉去探索自己的意义,这是好事。” “哈……”妙凌菲一怔,随后目光复杂地瞥着她:“以你之阅历,总能说出这种老气横秋的话,有时候真不禁怀疑到底是谁比较年长。” “比岁数嘛……”风千雪意味深长地回看她,果然引起她炸毛。 妙凌菲一脸严肃:“喂,吾比老铗年少很多哦。” “是是,前辈。嗯……”眼见已离开山门,风千雪停住脚步,扬声道:“我就送到这了。诸位慢走,一路平安。” “告辞。”妙凌菲心中终究也有几分别离的愁绪,黯然只是一瞬,随后又扬起明媚的笑容:“你也保重,别忘却对吾之承诺。” 风千雪站在山门眺望远去的剑阁众人,人影渐渐淡出视野。 而魔人之影,却重新回到灵蛊山。 “风千雪。”恨长风以气劲将雷公胆送入她手中:“此物九祸已用不上,拿去救苍吧。还有……替吾向赭杉军说一声抱歉。” “自顾自话,你的道歉难以弥补现状,还是省下吧。”风千雪打开盒子确认是真正的雷公胆,才稍缓了脸色:“东西倒是有点诚意。” “吾之过错,吾会尽量弥补,请。” 无意再为自己辩解,恨长风转身欲走,却被山上的尹秋君传音叫住:“且慢——既然释出诚意,那么再谈合作如何?” 话落人影同至,尹秋君立在赭杉军身侧,羽扇掩住盘算的表情。 事已至此不必拿乔,恨长风心知自己目前首要可为之事,开诚布公道:“吾欲前往万年牢解救苍之灵识。” “你果然是银锽朱武?” “是。” 得到确定答案,赭杉军心情复杂,但多一条战力总是好事,遂也诚恳道:“吾等会配合你与补剑缺。” …… 赭杉军是第二次接近万年牢,此回有补剑缺引路,得以绕开诸多障碍。 “狼主果然对万年牢地势十分清楚。” 赭杉军客套称赞,补剑缺嘿嘿一笑:“哈,当然喽,魔界的密道都是我偷挖的。” “铸剑挖密道,原来你是魔界工兵连?”风千雪闲闲地接了一句:“还背着弃天帝偷挖,看起来你跟他关系不好啊?” “……哼,再来一次,我是不想再跟他有任何关系!”补剑缺差点没忍住呸出来,打开通路,对众人道:“喏,万年牢到了。朱武,你猜苍是在哪一层?” “吾半身被锁万年牢,曾以气灵感应,猜得没错应是与吾同一层,不过……”恨长风面色突然凝重起来:“气氛不对!” 轰然一声,万年牢大门洞开,竟是魔界战神“银鍠朱武”持剑挡关! “是你,弃天帝!” “吾儿——该称父王才对啊,哈哈哈……” 风千雪瞪视着眼前这位“朱武”,听他低沉的语调,却与天魔像中隐藏的那位如出一辙,难道—— “他是通过血脉操纵魔界吗?” 仿佛是为印证她的猜想,断风尘螣邪郎率领一众魔界精锐同时来到,那位印象中狂中带二素有心机自称宿敌的魔将,此刻居然显得十分沉稳高傲,出口的话语也非平日风格:“接近真相,可惜你没机会参透答案了。” 恨长风怒意勃发:“弃天帝,放开螣邪!” “哈哈哈哈,朱武,双源合一,是你最愚蠢的行为,为你之任性承受后果吧!” 斩风月剑光迸射,大战拉开,风千雪恍然大悟对上被弃天帝操纵的螣邪郎,心有戚戚曰:“老子操纵孙子打儿子,你们魔界还真够乱!” “总结到位。”尹秋君在一旁补充,眼一凝示意:“赭杉军!” 四奇之二联手起玄阵,暂困群魔开生门,恨长风抓紧时间,强受弃天帝一击,迅速冲入黑暗混沌的万年牢。 关隘之外,四奇斗魔皇、狼主对天王,风千雪与螣邪郎剑枪再争锋,听闻她的吐槽,螣邪郎突然发出冷哼:“逞口舌当心留命!” 转换的语调,显示他暂时恢复自我人格,风千雪连番旋步避过邪剃锐锋,回以冷笑:“这个感觉才对嘛,靠爷爷定孤支也太漏气!” 弃天帝分心万年牢与控制朱武元身,暂时放过了对螣邪郎的控制,一人一魔再度酣战,战程过半,风千雪化琴拉弦,借助环山地势,辅以音波攻击,道音重重回环,众魔或多或少受到影响,赭杉军与尹秋君抓准时机,双剑合璧,霎时赭霞东映、紫云飞流,遮掩魔眼魔身,取得苍之元神的朱武趁隙脱走而去。 察觉囚徒脱困,弃天帝冷怒,一挥袖摆,将封神箭反送入赭杉军尹秋君体内,顿时二人呕血不止,风千雪与补剑缺搀住两人,一人拳击崩地,一人横剑破空,撑过弃天帝含怒一击,迅速退走。 “啊,追之不及了!” 断风尘面露懊恼。 “无妨。螣邪郎与银鍠黥武的封魂盒还在魔界,他会再来。哈哈哈哈……” 回到青埂冷峰,恨长风帮助玄宗将苍之元神归位,赤云染喂他服下雷公胆。 随后,他又为赭杉军和尹秋君拔除封神箭:“接下来医治外伤即可,医术非是吾之范围。” “恨长风……”赭杉军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省下任何道谢的话。” 恨长风背过身,冷峰密洞内气氛怪异。 “咳……”补剑缺清了清嗓子:“是在尴尬什么啊,一切都是命。” “是啊,只是命运。” 稍解尴尬,白忘机开始追问弃天帝之事:“吾有一事不解,弃天帝同时操纵你与螣邪郎,果真是透过血脉之力吗?破坏神柱的目的到底又是什么?” “仅有血脉不足以让弃天帝干预现实,他并无实体,能够承载他的唯有圣魔元胎。” 恨长风开始讲解圣魔元胎之谜,谈起螣邪郎之时,握紧拳头愤然道:“借吾之血脉,他强行操纵螣邪,这会让他躯体超过负荷,时间一长,唯有死。” 风千雪不禁疑问:“螣邪郎不是很配合?有什么必要操纵他?” “他是为了威慑警告吾。”恨长风心中翻腾着悔意,若非之前对弃天帝还心存一丝幻想,他早该取走螣邪郎与黥武的封魂盒,而不只是施加咒术暂时封禁保护。如今木已成舟,他势必要从魔界拼死带走三个儿子。 白忘机继续追问:“那么,弃天帝毁灭人间的目的?” “这问题我来回答吧。”补剑缺缓缓开口:“毁灭人间,只是因为他厌恶人类,过去是道境,现在轮到苦境!破坏神柱,将灵地灵气引回元胎,这样他就能降临人间,亲自执行灭绝人类的计划。” “……太偏激了!” 点破弃天帝最终目的,众人倍感荒谬。 “魔神嘛,就是这么任性。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弃天帝的力量超乎想象,而且他也不是有力一身勇,该有的战术思维不会少啦。” “嗯……?”讨论仍在进行,尹秋君忽然闭眼感受了一下,面色微变:“有人动到天越北海的阵法。” “什么?!”赭杉军一惊:“阵法可破了?” “尚未,但需要警惕。” “嗯……” 看见赭杉眉峰紧蹙,风千雪主动揽下查探之责:“我去查探,弦首需要照料,赭杉军你们也要养伤。” 赤云染再三嘱咐:“万万小心。” “放心吧,只是查探,遇到硬咖,我就闪边去,何况紫师伯的阵法没这么容易破。” 天越北海天水一色,风平浪静。 看似平和的表象之下,却潜伏危机。 黑衣魔人魔气内敛几乎难以感应,一步步迈近玄门阵局,却突然停下脚步,侧身回眸,眼中映入一袭红衣胜火。 “……吞佛童子?”熟悉的语调,陌生的气质,看向来者的眼略带疑问,又转为笃定:“叛徒,汝因何而来?” 红衣魔人不语,化出朱厌入手,是无声的邀战。 “阻扰魔界之事,便唯有——死!” 赦心魔焰骤然燃起,冰锋如冷月扫尽炽热,重逢的交会,倒转的立场,在各自莫名心思之中,出手仍是不容分心错神。 潇潇落雪,灼灼魔火,冰火对立,极式相接! ——你为何还在? ——因你也在。 造化弄人,生死逵隔,吞佛童子今日独对昔日魔界两大传说之一,对方眉眼冷魅,是模糊记忆之中未曾见识的模样。 ——为何还在? ——人在,江湖不再。 锵然金鸣不断,身形交错,回望之时,似曾相识的招数挟带庞然魔威映入眼帘,冰雪之中竟然融入火之属性…… “赤炎封雪!” “……呃!” 变异的功体,带来意外的结局,吞佛童子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半跪尘沙,血涌如泉,取得战胜的魔未曾给予多余的眼神,加快脚步径直进入阵法。 绕过道门精巧奇阵之中步步陷阱,鸠槃冷然的眼观察算计着每一个可能的破绽,在接近阵眼之处,骤然出招—— “冰封千层浪!” 借海之势,冻气迭出,绽开层层冰华,阵眼受动,反向攻击,逆攻势为守备能量,却也被抓住一瞬空隙。 鸠槃手中弹出伏婴咒具,以灵化媒,突破阵法空间,深入天越北海。 邪咒开启,扰乱灵地时空,护柱圣禽惊醒,焦躁不安地绕柱戒备,却无法阻止时间加速流动;冰火双体的极招袭过,逆龙顿时动弹不得,进入生死之间,难以预警,难以反抗。 做完这番布局,鸠槃转身踏出阵局,眼见红衣魔人伤重难移,足下脚步不停,只留一句似乎无需答案的疑问:“为什么?” 吞佛捂住伤处,朱皇封口咒让他难以开口,挑眼望向熟悉又陌生的魔者,视线渐渐模糊。 鸠槃越行越远,风过树林,半枯的叶片在眼前飞舞,他伸手握住一抹残绿,下意识放到口边,吹出悠扬绵长的曲调。 倏然,远处有飘渺筝音相和,无妄无争,无风无浪,鸠槃为筝音牵引,来到一望无际的佛墙之外。 “贫僧又有贵客临门了。”弦知音向剑圣夫妇淡淡一笑,再添一盏茶。 下一瞬,黑衣魔人缓缓踏入,旁若无人信步闲庭般走近,径自坐下,端起茶杯。 认出这道魔气属于异度魔界,楼无痕心下一惊:“你……” “夫人,吾们继续方才的话题,再来谈‘心’吧。”弦知音面色如常:“夫人自言痛心,是想逃离痛苦?” “这……这是吾该承担之苦。”楼无痕眼神黯淡:“若不是吾……” “心有妄想,故而妄动。妄动,苦之始也。”弦知音款款而谈:“夫人攀取不舍、紧抓不放,到底是离苦,还是深陷于苦?” “吾该更早阻止大姐,否则,她如今不会被众人封锁在无涛海,独自沉沦,剑阁基业也不会濒临崩毁。” “解厄未必解苦,夫人与大宫主皆在苦中,自顾不暇,怎样替人解苦?”弦知音话锋一转,竟询问起鸠槃的意见:“施主你认为呢?” “苦是自困、谎言,妄称离苦,仍是苦而不自知。” “那么施主异地而处,会如何解苦?” “析苦之为苦,断苦厄之源。” 弦知音不置可否,却离题赞了一句:“施主意志坚定。” 随后,弦知音又宽慰楼无痕一番,放不下剑阁的楼无痕决定前往探视逃离剑阁的众姐妹,与剑圣一同告别。 弦知音与鸠槃对坐无声,一盏过后,鸠槃放下茶杯,不告而别。 “哈,好友你被人无视彻底呀。” 无佛寺院墙上乍然映现凤凰之影,调侃的话语正是好友之间寻常互动。 弦知音再抚一曲,不以为意道:“天时未至,吾便等待、吾便引导。” “别做得消极,自陷其身。” “有好友相助,岂会沦落此等境地?” “竟也学会绵里藏针,看来转世之后,苦境这段经历让你收获不少。” “彼此彼此。” …… 风千雪赶到天越北海之时,阵法早已没了动静,倒是倒在阵前像朵红梅花儿开的老熟人让她大吃一惊。 达成各种捅人成就的魔界当代战神吞佛童子,胸口开了个洞,看样子下手之人是捅得又快又狠又深又准,这看起来好像已经死了四分之三了。 啧啧,该说啥? ……苍天饶过谁? 感觉事情不简单,风千雪没有再欣赏吞佛童子的惨状,直接化光把人带回云渡山。 六弦四奇除了弦首皆已到场,正与恨长风补剑缺商讨下一步计划,见她背着一个血人回来,皆是讶异,人走近了才看清她背的是谁。 “哇,这个反骨仔竟然还活着?”补剑缺稀奇地绕着吞佛连转三圈:“朱武,你当时又放水了哟?” “哎呀,人间奇迹,老见他骗人伤人的,想不到也有这一天。” 屈世途和四非凡人也开启风凉话模式,吞佛童子睁眼之时,就面对着一群不加掩饰的群嘲观众。 “吞佛童子。”不同于众人看热闹,恨长风嗅出不寻常的味道,朱皇令出,亲自为他解开封口咒:“伤口上的魔气来自异度魔界,是何人伤你至此?” 吞佛抬了抬眼,吐出一个出乎意料的名字:“鸠槃神子。” “鸠槃……鸠槃?!”恨长风与补剑缺齐齐变了脸色。 “嗯?安怎,这个鸠槃神子没听过,很厉害吗?”屈世途满头雾水。 “老屈仔你有所不知,鸠槃神子就是剑雪无名前世,魔界的魔胎,也是昔年与朱武并列两大传说之一的高手。” “剑雪无名,那不就是剑邪?他把吞佛打伤?呃……”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用格外复杂的眼神向吞佛童子行注目礼。 昔日吞佛以剑雪之血开启赦道,如今……这就是传说中的“报应只会迟到,不会缺席”吗? 白忘机倒是从补剑缺与恨长风的反应上看出端倪,追问:“鸠槃神子可是还有其他需要防范之处?” “嗯……”魔界百事通补剑缺再次担当起解说员角色:“当年弃天帝降临道境,在异度空间斩杀魔龙,并以魔龙之躯创造异度魔界。魔龙死时已有孕像,重生之后吸收弃天帝魔气,孕化出魔胎,就是后来的鸠槃神子。” 众人恍然大悟:“难怪剑邪之血可以开启赦道。” “嗯。”补剑缺背着手走走停停,又进一步补充说明鸠槃神子的另一层身份:“所以,从这个层面来说,他也算是弃天帝的儿子。” 魔龙之子…… 弃天帝的儿子…… 风千雪默默转开脸,伸手摸了摸鼻子。 唔……感觉自己奇怪的脑洞又增加了呢。 “哦。”理清内中种种,白忘机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屈世途和四非凡人俩八卦老头也是脸色缤纷,显然对于异度魔界的伦理关系叹为观止。 “弃天帝复活鸠槃,又让他前往天越北海,看来魔界是打算有备无患,两头行动了。” 尹秋君对众人道:“既然如此,吾等的方针,当主动出击,尽可能阻止魔界动作,即便不能阻止,也要拖延时间。” “赶在弃天帝降临之前阻止魔界,也是目前唯一的选择。若行动失利……”赭杉军语气稍顿:“吾们要尽量为苍争取时间,他是唯一正面与弃天帝交手之人。” “意见一致,吾们来分工吧。”白忘机收起手卷,正色道:“第一路无涛海,目前有任剑谁、西门寒照与东宫神玺镇守,更有阵法为阻,魔界可能孤注一掷重兵抢夺,也可能声东击西佯攻造势,这方面还请皇甫先生照应。第二路藏青云地,内有墨尘音、千流影、不二做,灵地之外再排设兵力,吾会商请识界一助。第三路天越北海,鸠槃神子的行动说明此地已有变数,不可轻忽,请玄宗费心。” “嗯,如此安排较为妥当。” “分头进行吧。” 风千雪跟在赭杉军身后离开云渡山,突然脑中一痛,恍惚之间似见苦境崩塌,裂为两片,但仅是模糊一瞬,又恢复如常。 ……什么情况? 识界陆沉渊中,被困缚的如月影透过风千雪视线看到未来,轻轻叹了一口气:“来得好快……人类,终究要面对毁灭的事实。” 高峰之上,六弦之首与挚友蔺无双分立一侧,穿云之眼看遍苦境风光。 “苍,你看到什么?” “必然的劫数,未然的结局。” “嗯……异度魔祸延续至今,终于走到末局。” “吾之应对,唯有力挽狂澜,人定胜天。” 重回无声的默契,苍与蔺无双白虹与明玥双剑出鞘,盘旋回溯,道威赫赫,撑起盘古开天阵。 人间不会崩毁,这是人类的信念——! 第135章 第二十五章 天魔像之前,弃天帝以朱武之躯再扬血池之水,将九祸元神融入圣魔元胎体内。 “汝母魂魄,将化为汝之骨脉。”他面上是尽在掌握的从容:“两具圣魔元胎皆为吾所用,朱武,补剑缺,准备为汝等反叛吾付出代价。” 断风尘与螣邪郎随伺在侧,被魔皇庞大霸道气息震慑,皆不敢随意开口。 螣邪郎双眼低垂,神色不明。 之前被魔皇意识操控的感觉并不自在,那种属于神明的雄浑冷漠他从未体验,他也因而明白为何魔皇第一选择不是朱武——成人已有个人意识与思考,婴孩则心智未全,若要操控,自然是后者为佳。 他下意识看了眼悬浮于天魔池上方的婴孩。 那也是他的兄弟,但为承接魔皇降临…… “断风尘。”魔皇意识暂时离开朱武元身,返回天魔像,开口询问:“苦境的动作,以及下一步的计划。” “六弦之首已然恢复,目前苦境各方皆已汇合云渡山,下一步他们应该会全面针对魔界。”断风尘冷静剖析局面:“属下认为无涛海、藏青云地、北越天海三路皆要有所准备,但人力调配必须谨慎斟酌。” “嗯……”魔皇低声沉吟,再度出声召唤:“渡天童、魅夕颜。” 昔日魔皇座下强将现身人前,一者根基深厚蛮勇无匹,一者容颜昳丽神色木然,带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威势妖氛,朝天魔像恭敬伏首听令。 “补足人员,三路人马,交你安排。”抛出一卷魔锦,弃天帝对断风尘下达最终指令:“若有失利,照计划行事。” 断风尘仔细收起魔锦,心知此乃魔皇给他的最后底牌,慎重道:“是。” 魅夕颜闻魔皇之令,化作一股妖风,席卷朱武之身,不多时重新凝聚成型,竟与朱武别无二致,甚至连功体也完全复刻,令断风尘与螣邪郎同时讶异。 弃天帝魔影散去身形,众魔退出禁地,断风尘瞥了瞥若有所思的螣邪郎,一半询问一半试探道:“太子,如今朱武与黥武皆叛,你打算如何处置这两名叛徒?” 听出他言外之意,螣邪郎面上冷然:“你要先处置叛徒,还是先完成计划?” “……哈,是吾多言。”见他反应,断风尘稍微放心,开始进行这场致命关键的决战部署:“那么红楼剑阁交予太子与朱皇,无问题吧?” “可以。” 螣邪郎领命而退。 断风尘继续发出一道道指令:“藏青云地乃苦境防守重点,吾们的敌人,或者玄宗、或者玄貘,为保证两套计划皆有空间,这一路还是让‘朱皇’与渡天童主领一军。而吾,就在魔界等待那名叛逆的主君。为银鍠黥武与螣邪郎封魂盒,他必会趁虚而入。” 算天河疑惑道:“如此安排,北越天海只有鸠槃一人,是否妥当?” “伏婴邪咒已经布下,神不知鬼不觉,虚虚实实才是用兵之道,何况那只是备用计划,非到万不得已,不必浪费兵力。”说起“备用计划”,断风尘语气忽然冷得刺骨,稍微停顿之后才道:“何况鸠槃神子之能为不下于朱武,掩人耳目拖延时间,足矣。” “嗯……如此也好。” “算天河,你到红楼剑阁,若破阵成功,带走曌云裳让其为吾所用;破阵失败,发出警讯,并严密监视螣邪郎,避免他轻举妄动!” “是。” 众魔将来去匆匆,整个魔界所有兵力全面行动,落雁孤行左右环顾,轻笑道:“哈,我留下来陪你吗?” 断风尘一把揽住她的纤腰,手指在她脸上游走,声音却是异常冷酷:“大战之前,不可放松啊。开启所有机关阵法,吾要让朱武与补剑缺有来无回!” …… 出征之前,螣邪郎再一次进入魔界心枢之地,一手轻按恢复脉动的界壁之上。 异度魔界以魔龙为载体,千年一击曾令魔龙断绝生机,也使魔界生存空间濒临毁灭……而魔皇随意一个举动,便使之恢复生命。 ——若银鍠朱武肯服从魔皇指令,局面必不至于此。 以魔皇能为,挽回一切尽在指掌之间,起死复生何足道哉。 沉稳清晰的脉动透过螣邪郎掌之手,点燃心中火苗,他不禁抬头仰视魔龙之心,眼底有压抑不住的灼热。 赦生不屈的神情与魔君女后杀伐决断的雄姿,仿佛尽在眼前重现;还有魔界重振旗鼓,踏平四境的未来…… “银鍠朱武,”执拗地念出生父全名,螣邪郎仿若执念般低语:“你做不到的,本大爷会做到。” 无涛海深夜寂静,无风无浪,玄门奇阵凝为巨大法王虚像,禁封一切祸端。 突然间,无数魔兵纷涌踏浪而至,自海岸与海面三个方向合围,浓重魔氛之中,鬼族王脉傲然降临。 锵然一响,螣邪郎倒乂邪剃枪势直击阵法中央的红楼剑阁,却被巧妙融合各种属性的超绝剑气挡回。 魔皇见状,掌凝魔威,轰然击碎防守第一层! “红楼剑阁,今日必破。” 王者霸气宣言,剑道巅峰群出,西门寒照、任剑谁、东宫神玺、皇甫霜刃,合玄阵之威,剑气纵横,再起一难以破坏的防线。 “劝你一句,”任剑谁灌了一口热酒,好整以暇道:“做梦就什么都有了。” “哦?”操控朱武之躯,弃天帝斩风月指向疏狂不羁的剑者:“那今日,就领教汝等剑上修为!” …… 藏青云地之外,不二做巨剑势强而猛,击杀拍飞一群又一群魔兵,同时游刃有余地躲开拜江山各种下三滥偷袭:“我会被你这只乌心肝的奸臣精偷袭到,那就奇了!” “哼哼哼哼……那这个呢?” 拜江山阴险一笑,突然丢出一个大活人,不二做眼一凝,惊见那竟是复活不久的夜愁雨! 前有魔兵攻击,后有玄阵防守,他不敢放任夜愁雨落入任何一个方向,虽疑有鬼,仍是立刻飞身接住,接触的一瞬间,奇毒入体! “呃……啊!” “哈哈哈,你不中计那就奇了~~~”拜江山得意洋洋,一声令下,众魔围殴毒患在身的不二做,不二做抱着夜愁雨且战且退,无法分出心神导气排毒,顿时陷入苦战。 云地之内墨尘音察觉异动,抽出浮尘,与千流影一同来到阵前欲行救援,魔界第二波支援又至,为首赫然是银鍠朱武。 嗯…… 墨尘音心念急转,据赭杉交代,朱武元躯为弃天帝所控,他如今出现在此,说明魔界进攻重点仍是藏青云地。 “不二做,此地交吾,速走!” 墨尘音一拨道弦,为不二做划出生路,不二做力不从心,明白自己离开才能不拖累墨尘音,立刻抱紧怀中夜愁雨,裂地逃生而去。 “弃天帝。”目送不二做脱逃,墨尘音这才与“银鍠朱武”正面而对:“玄宗墨尘音,领教了。” “银鍠朱武”无声无言,起手便是魔界绝式,墨尘音足下奇阵萌生,道气不绝,四奇再迎最强之魔,千流影挺身力挡渡天童! …… 恨长风与补剑缺第三次潜入魔界,作为自己人都不禁感慨鬼族狼主挖地道的能力:“狼叔,魔界还有多少密道是吾不知道的?” “嘿,退休人员闲也是闲,就当是老年健身运动,这不是派上用场了?” “多亏了你。”恨长风忧心外面形势,与补剑缺对视一眼,加快速度,欲赶往天魔之池,而在禁地之外,断风尘早已守株待兔静候多时。 “朱武,一错再错,吾今日就要中止你的错误!” “断风尘……”恨长风握紧双拳,想起惨亡的华颜无道,复仇之心再度翻腾。 断风尘为实施计划,却无意与他立刻一决胜负,魔眼泛红,召唤鬼族兵力尽皆现身,无声将兵刃对准他们曾经敬爱的王者。 “断风尘……你!”恨长风未料到断风尘竟将鬼族子民全部送到自己眼前讨战,盛怒已极:“气双流……!” …… 玄宗虽分弦、奇二部,实际上两部对乐理与阵法皆研习颇深,过去道魔战场之中亦有多次合作。 此回尹秋君所布之阵,便可容纳六弦四奇同时防守。 “紫师伯,魔界若兵分三路,重点最有可能是哪一路?” 风千雪跟着尹秋君一边调整阵法一边适应北越天海的寒冷地气,忍不住担心起另外两路的情况。 “魔界战力,而今已知朱武、鸠槃、断风尘、螣邪郎,还有上次未见身形的魅灵,银鍠黥武为朱武离开魔界,是否会回援尚未可知。”尹秋君思忖道:“重点在于弃天帝,他往哪一路,决定了魔界兵力分布。” 赤云染疑问道:“听闻剑阁神兵唯有大宫主能够使用,不知弃天帝是否能突破这个难关?” 自打魔界重现武林,神经就没有放松过的翠山行眉头紧锁:“据补剑缺所言,弃天帝修为远超想象,他既有如此能力,是否会受制于一口兵器,吾亦抱怀疑态度。” 白雪飘轻叹一口气:“弦首已在研讨应付弃天帝之法,希望这第四手准备晚一点派上用场。” 风千雪视线扫过神色凝重的师伯们,不敢再提什么严肃的问题,自己也更加紧张。 弃天帝的威能她不是没领教过,不过当时她不算弃天帝主要针对的对象,这种领教恐怕不能作为有力参考。 而且……天界第一武神,这个名号所象征的意义就足够让人望而生畏了。 几人还在讨论,阵法忽然开始运转,引起集体警惕—— 尹秋君眉间白毫隐隐发光,探明入阵之魔:“来了……鸠槃神子。” 一奇三弦,立刻分工各施能为,道音扰魔心,道气克魔体,鸠槃双手背在身后步步逼近,不作声,无动作,双足踏过之处同时绽放红莲与冰华。 风千雪倒吸一口凉气——冰火双极体,这只魔不比朱武好对付! 惊叹过后,她快速拔剑配合尹秋君左右夹击,剑刃破空而行,鸠槃神子肩上兵器也终于出鞘—— 四翼栖柄,蛟纹遍身,锐锋起势,暴雪降临,业火延烧,招袭往来之间,隐有蛟鸣磐磐。 ……蛟? 尹秋君若有所思——魔胎乃魔龙之子,受弃天帝魔气催化而出,未能化龙,便是魔蛟之身,嗯……不妙! 思索之间,鸠槃骤然拔身而起,额心魔纹张开,现出厉眼,窥向阵心,背后四道虚翼卷出怒流,引动天象骤变,顿时冰火风雷四象齐聚,逼向阵心! “千雪!”尹秋君断喝一声,风千雪立刻道招转儒式,稳住护阵气罩,配合尹秋君收剑起式:“奉天道.借玄元.玄宗密式. 敕令神封!” 神封道威,魔蛟绝式,正面冲击,阵法之内震动不休,僵持之时,玄音迸裂,道气反扑,尹秋君与风千雪各自归位,催动阵心,反噬之力将鸠槃神子一点点推出阵法之外,受创的四翼滴落斑斑血迹,一路顺延至北越天海之外。 鸠槃站在原地片刻,终于转身离去。 一局终了,尹秋君收剑化扇,心中疑窦丛生。 天越北海无疑是魔界备选方案,红楼剑阁与藏青云地将承受猛攻,这一点不必怀疑,但第三处灵地开启的天时未至,魔界会采取何种方式启动这个方案呢?嗯…… 剑阁之外,是剑上巅峰的主场,任剑谁虎魄霸道,西门寒照兼采百家之长,东宫神玺犀利直接,皇甫霜刃浩劫萦身。 朱武元身与螣邪郎迎战四大高手同时,阵法之内旋出无数剑气,如同绞肉机器无情绞杀无数有进无退的勇武魔兵。 透过朱武之眼初见人间剑上绝艺,弃天帝略有性味,鏖战数刻之后,他突感失趣,气双流恢复体能之时,收招沉吟:“不过尔尔。” “……听起来就很欠揍。”任剑谁握紧虎魄,撕下一截衣袖绑住迸裂出血的手腕,耳闻西门寒照提醒。 “当心。”眼看弃天魔招横霸而出,西门寒照不敢轻忽,催动平生极招相抗:“千秋浪掷剑封无悔!” “今生唯恨一剑败!” “神华灿然.绝逸群伦.紫霓贯空!” “血映霜天.浩劫天祸!” 四名剑者,四式绝奇,豁尽全力以迎魔神重击—— “纳真神诀.贯日神击!” 魔源汹汹不绝,元胎之身无惧庞然剑势,一步步踏入红楼剑阁,迎面而来的却是神色癫狂的曌云裳。 “想夺吾岁月轮,做梦。”曌云裳抢先拔出岁月轮,一剑劈下,弃天帝以斩风月作挡,两口神兵交击,火花迸射! “好一口岁月轮。” 魔皇淡漠的评价再度激起曌云裳疯狂心情:“看不起吾吗,哈哈哈哈哈……死来!漫天飘雪血飘红!” 一剑又一剑,曌云裳不顾红楼崩塌,与朱武元身硬碰硬,魔神对疯疯癫癫的对手失去耐性,突然回气纳源,一掌击出,曌云裳胸骨寸断,手中岁月轮坠下。 弃天帝取得岁月轮,手一紧,却遭神兵反噬,剑气袭体,庞然魔威亦无法降伏,顿时神色一冷。 暗处观战的算天河见势不对,立刻发出警讯,化光突入阵中,飞速带走败战的曌云裳。 …… 天魔池之外,鬼族将士围攻朱武,朱武无心伤及同胞,处处留手,怎奈魔皇意志不容反抗,朱武退无可退,补剑缺见状,暴戾之招随之而出—— “喝……裂地崩天!” 狼主发威,天崩地裂,庞大气劲将杀红眼的鬼族人员一扫而空。 “你还是这么婆婆妈妈安怎啊!” 朱武愤怒至极,冷肃的眼望向好整以暇的断风尘,开口是低沉的决意:“狼叔。” “我来去!”补剑缺迅速窜入鬼族禁地寻找封魂盒,朱武对断风尘冷声道:“你断绝了自己全部生路。” “哈,对叛徒,魔界人人得而诛之。”看见魔城之外象征计划失败的讯光,断风尘合天王之威与弃天之招,欲与朱武立决高下:“喝——魔式.灭元之击!” 朱武缓缓横举涅槃剑,稍一阖眼,无奈叹息,战神绝招一击毙命—— “一斩风月人不留!” 血花飞溅,魔氛消散,断风尘一字一顿,断断续续道:“朱武,你以为你赢了吗?你阻止不了……阻止不了魔皇降世……喝!!!” 却见断风尘魔眼一凝,以自身魔魂为祭展开魔锦,弃天魔气直奔心枢之地而去。 “嗯?”朱武讶异的视线跟随那股魔气远去,仍是不明就里,忽然察觉整个魔界地动山摇,补剑缺从天魔之池疾奔而出:“朱武,不对劲,快走!” 二人以最快速度逃离火焰魔城,再回首,惊见异度魔龙怒张双翅,腾空而起,发出一声暴戾龙吟,向着北方飞去。 “怎样一回事?!”朱武感觉不妙,打开魔眼追踪,却见魔龙前进方向似是北越天海,大惊失色:“……啊!” 彻骨凉意攀上背脊,手脚发麻,是不可置信的惊愕,恨入骨髓的痛心。 “魔龙……魔界!!!” …… 识界驰援藏青云地,立刻缓解了墨尘音的防守压力,而玄貘与朱武不世王者之争,尚在炽热。 墨尘音一边击退魔兵,一边小心盘算藏青云地开启天时,交战中忽然动作一滞,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掐指计算,神色大变。 “不对,天时不对!” 见他失神,千流影为他挡下攻击,疑问道:“怎样了?” 墨尘音转向北越天海方向,声音微颤:“天时……藏青云地的天时被挪走了……啊!弃天帝,伏婴师!” 昔日如月影提前圆寂,便是伏婴师施术加速时间流动,难道他还可挪移天时吗?! 玄貘正欲与朱武一决高下,极招在手,却忽见对面的银鍠朱武身形变幻,正是魅夕颜邪术时限截止,恢复原身,之前伤势立刻爆发。 “嗯?” 玄貘微微蹙眉,不解之余,不祥预感同生。 遥远的时间城内,一人抬头仰视光华灿灿的时间树,面露悲悯:“挪移天时,乃邪术神威……哎,劫数啊!” …… 北越天海,风千雪蹲在地上,失神地盯着鸠槃神子留下的血迹,感觉自己莫名头痛。 魔界,魔胎,魔龙,魔皇……她仿佛看见了如月影,但意识之交本就飘渺,只从对方口型读出这四个词,仔细一想怎么这么绕呢? “喂,你在那边做什么?” 尹秋君不满地开口提醒,见她捂着脑袋不说话,准备过来探视,却忽感一股强烈魔氛逼近。 “那是……” 空中惊现庞然龙影,阵中鸠槃血迹骤然闪耀异芒,一道道接连入灵地深处,伏婴邪咒暗含魔皇之威,接受被挪移的天时,北越天海灵地轰然开启,早前已被鸠槃留招耗尽内元的护柱圣禽发出一声不甘的悲鸣。 “嗯?!不对!” “……走。”风千雪头痛欲裂,一手抓住尹秋君,并向几位弦部的师伯大喊:“走,快走!走啊!” 她叫声太过凄厉,引起玄宗众人警觉,再仰首细观,竟是异度魔龙飞扑而至,承载着异度魔界无数魔魂与魔人,携玉石俱焚之势冲破阵法禁锢,径直撞向亘古神柱!!! “走!”尹秋君面色大变,当机立断,引化外云流卷起众人,在灵地崩塌最后一刻逃出生天。 ——第二根神州支柱,崩塌! 红楼剑阁之外,一片狼藉的战场,无数魔兵漂浮在无涛海中,放眼尽是尸山血海。 四大高手再度围攻朱武元身,欲夺回岁月轮,就在此时,“银鍠朱武”忽然收起斩风月,单膝下跪,菁然是臣服姿态。 “气氛不对!” 四位剑中高人敏锐察觉骤变的氛围,警醒地拉开了距离。 天色暗沉,魔氛更沉,雄浑压力之中,异度魔界创者、天界第一武神,终于降临人间,足下轻点,苦境大地难承神力,地气再度失衡,一道恐怖裂缝快速延伸,将神州大地一分为二! 不属于人间的强大,不属于人间的无情,弃天帝睁开异色双眸,冷然道:“人间,又污秽了——!” 天邈峰的风忽然更添沉冷,沉陷于复杂思绪的银鍠黥武忽感心口一痛,仰首望远,却见魔龙之影飞越天际,直直冲向天越北海。 随后,便是恐怖魔威降世,轰然神州地裂。 在峰顶震动之中,他回想起断风尘与魔皇多次提起却语焉不详的“备用计划”,脑海如电光闪过,恍然大悟—— 魔龙! 牺牲魔龙,牺牲历代魔魂,破坏神柱! “哈……”银鍠黥武发出一声短促怪异的笑声,整个人都似麻木一般:“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脚步凌乱踉跄后退,直到后背撞上女后九祸的墓碑。 他不会忘却魔君旱魃为魔龙栖息四处征战。 不会忘却女后九祸为修补断层复生魔龙殚精竭虑。 不会忘却这一路征战所牺牲的所有袍泽。 魔龙是魔界生存的依托,魔之灵魂安息于魔龙之内,魔之诞生有赖于魔龙之力。 他看见魔皇复活魔龙、复活鸠槃,他、他还以为…… 银鍠黥武丢开银邪,跪坐在九祸墓前,犹如困兽般抓挠着天邈峰的泥土,额头狠狠磕在地面,撞出几丝血红。 ……魔龙不会复生了。 女后也不会。赦生也不会。 他终于明白父亲对魔皇的评价。 异度魔界,除了毁灭……什么都不会再发生。 “……啊!!!” …… 剑阁之外,愣愣注视北方的螣邪郎,已经忘记周围一切。 他甚至忘了给魔皇下跪。 异度魔龙……消亡。 如同被剥离了骨血与根脉,带着他的期望一同湮灭在魔皇降世的天崩地裂之中。 占卜乃道门必修课程,剑子仙迹不常用,不过也不是不会用。 掏出铜钱打了一卦,大凶,他搓着下巴盘算。 “嗯……三分春|色,不解岩,先去哪一处比较好?”感觉气氛骤变,白毛老道凝视天际滚滚黑云,倏然灵光一闪,奔出豁然之境。 “哎呀——!”感应远方地裂,大受打击的道门顶峰连退三步:“竟将吾与好友分隔两处,真是天意弄人啊!” …… 地动山摇,晃得皓月亭摇摇摆摆。 躺在雪鹿摇椅中的龙宿睁开眼,感觉水烟都不香了。 “真是麻烦呐……” …… 白衣僧人踏出不解岩,路过瀑边树林之时,掏出一把干果。 灵猿闻声又闻香,飞快扑窜而来,抓过干果,亲昵地在僧人怀中蹭蹭。 “吾要离开了。” “……呜。”灵猿失落地低下头,又将他蹭了蹭。 “人间有难,佛牒誓斩妖魔。” 僧人坚定地将灵猿轻轻推开:“吾不在这段时间,你好好保重。” “呜……呜呜呜!” 灵猿似通人性,虽有不舍,仍是乖巧点头,目送僧人步伐不停渐渐远去。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北越天海彻底崩塌,在场众人受到冲击,各有负伤。 死里逃生,翠山行仍有些惊魂未定,蹙眉看着眼前余烟袅袅,感受失衡的地气,忍不住切齿怒目:“魔界竟以魔龙毁柱……可恨!” “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尹秋君调息完毕,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弃天帝降世,第一站必是红楼剑阁与藏青云地。以剑阁兵力,恐怕挡不住。” 白雪飘急道:“还等什么,立刻前往红楼剑阁!” “她状况不对。”尹秋君拿羽扇指了指双目无神的风千雪:“从她方才出声预警就开始不对了——是你吗,如月影?” 失神的风千雪并未回答问题,而是缓缓开口道:“三才天地人,三奇日月星。八门开天道,归灵向地中。” “……什么?” 赤云染扶着突然昏过去的风千雪,环顾众同修,皆是一头雾水。 “罢了,先前往红楼剑阁。” 尹秋君也深感莫名,但尚有急事在前,顾不得太多,便让赤云染带她回云渡山,另几人奔赴红楼剑阁。 海水倒灌,岩浆喷薄,天雷轰顶,末日降临。 人作孽,天犯怒,遍地哀鸿,是对皇天后土最凄厉的控诉。 年少有力者四处奔逃,老弱病残却避之不及,死伤无数,一名老者冲着天空磕头乞援:“菩萨救苦救难、救苦救难啊……” 苦苦哀求不闻圣音,唯有坠落的流火袭至眼前,命悬一线之时,甘霖降落,解开死局。 “异度魔界,再造祸端!”蓝衣僧侣在老者“阿弥陀佛”的感谢声中默默转身离去。 …… “妹婿——吾讲妹婿啊……”鹿王泊寒波追出悟明峰,追着一袭大红披风越行越远:“跟你讲话呢?又要去做英雄,考虑一下小妹啊……” “西风同意了。” “啊不是……呃……算了。”泊寒波挠挠头:“算我一份,彼此有照应。喂,你这是什么眼神?!吾可是堂堂鹿王呢!” …… “哎,月不全孤独缺,孤,是想定孤支的孤!” “你已经退隐了。” “臭丫头都没退,是要安怎放心退隐啦?”孤独缺撞了撞羽人的肩膀:“我讲羽仔,你做大哥就不担心小妹?喂——去哪里?” “云渡山。” …… 苦境各处,人之目光,尽望向魔云密集之处,有心人迈开脚步,走向末世之中唯一的希望——云渡山。 灵柱倾倒神州悲,万灵泣血问天罪。 魔佛魔神双魔会,顶峰齐聚抗魔威。 敬请观看道魔大战高|潮最终卷—— …… …… …… …… …… …… …… …… …… 《霹雳神州iii:空巢老神穷游苦境》 第136章 第一章 神柱倒而天下惊,地源失而风云变,异象过后,神州地裂,墨尘音踏出藏青云地,紧握拂尘的手因愤怒而泛白微颤。 目的达成,渡天童与魅夕颜已经停止进攻,正与识界大军对峙。 “玄宗门人,”玄貘疑惑的眼神转向墨尘音:“怎样一回事?” “魔界转移天时,另设他法毁去北越天海神柱,”墨尘音压抑冷怒,目光直视伪装银鍠朱武扰乱他之判断的魅夕颜,沉声道:“只怕如今……弃天帝已经降世。” “嗯……”玄貘思忖一刻,心下震动:“红楼剑阁!” 因神州浩劫暂时形成一致立场,墨尘音不得不请托玄貘:“魔界下一个目标必是藏青云地,吾必须留守在此,识界之主,红楼剑阁就有劳你。” “棘狼。”玄貘别无二话,径直向自己最忠诚的心腹下令道:“协助玄宗护柱。” “主人……”感受到降临苦境那道恐怖魔威,向来寡言忠顺的棘狼不由担忧。 玄貘抬手示意不必多言,留下大军独自奔赴无涛海,心中盘算:按照军师之前探听的消息,剑阁之外尚有四名剑道顶尖高手,合并玄宗阵法,应有一挡之力。 而在无涛海之外,降临的魔神轻轻抬眼,身遭气劲四发,形成一道无处可逃、无所遁形的神之结界,本欲借机刷声望跑来剑阁凑热闹的竞天宗诸剑客不慎接触魔气,当即毙命数人。 “啊……啊……好恐怖、好恐怖……” 沧海孤剑被魔神气劲爆体,炸开的血肉溅至太狂生与东海剑宗面上身上,引动两人心底最深沉的恐惧,东海剑宗更是魂不附体几近疯魔,扔下兵器便要逃生;太狂生冷汗浸湿衣襟,咽下一口唾沫,却发现自己吓得连腿脚都无法动弹,遑论逃生! 弃天帝身不动,默默打量眼前崩塌的红楼与设计精妙的玄门阵法。 “这回很大只。”任剑谁将酒囊往脚下一丢,环顾几名同道高手:“不赌命没机会了。” 事实上不必他赘言,几人皆已清晰体会到这名魔神带来的空前绝后的气势压力,观察的眼皆是警醒,防备的心尽是凝重。 东宫神玺乍然起剑,紫霓气贯长空,虽是试探之招,却尽全力以待,但凛然剑气尚未接近魔神便被气罩强势弹开,随之而来的是冷冷一句:“只有这样吗?” 话语一落,魔威再盛,四大剑者不敢轻忽,暂放武道矜持,全力合招,融合玄阵灵气,形成一道光华灿烂、雄劲宏然的巨大剑影,直袭弃天面门—— 一直静立的魔神终于有了动作,微抬右手,好整以暇迎接惊世剑招,而呆立一旁的太狂生忽然如梦初醒,恶向胆边生,求胜求名之欲一时压倒理智,竟提剑欲攻弃天帝背后空门—— “愚蠢!”寰宇奇藏低咤一声,身形移位,按照尹秋君早前嘱咐打开玄阵生门:“众人速退!” 宏式降落,落入魔神掌心,却似黄叶飘落,不痛不痒,太狂生飞扑的身影早在距离弃天帝五步之外已然化作一蓬血花;魔神漫不经心反手一击,正在撤退的任剑谁等人瞬间被无上神威笼罩,西门寒照见势不对,手中恨铁不成剑立化盾型,豁命相抗:“快走——!” “西门寒照……!” 任剑谁东宫神玺同呼出声,寰宇奇藏丢出幽燕征夫讯令,暗夜之中金线镰几度回旋,将三人拽向深海,躲藏礁石之后的问墨一挥画笔,丹青卷上飞舟化形,载上几人通过空间术法逃出生天。 而滞留阵法之中毅然断后的西门寒照,被雄浑魔力迎面一击,盾消剑断,骨骼尽碎,喷溅的鲜血染红莹白海沙。 一代剑界耆宿,觑破兴衰得失,阅尽寂寞繁华,心志未灭,碧血映照丹心,留不住是的生命,留下的却是对未来交托…… “嗯……慢了。” 结界打开,玄貘自恃能为孤胆闯近,见到的便是魔神昂然而立,四周尸横遍野,红楼剑阁早已崩塌,镇阁神器岁月轮孤零零插在滨海之岸。 “人间的小神,你之性命——快了。”念及江南雨地之局,弃天帝难得恩赐了识界之主一个眼神。 “极雷.阴阳斩!”评估眼前对手能为,玄貘立即极招上手,然而弃天帝身不动,招自发,强烈殊异之威令玄貘当场重创! “人间的小神,交出魔宝大典。” “呃……”两息之后,精心挑选的肉|身自动恢复,玄貘再挥厉罡天戟,一跃上空,怒而无惧,称霸识界的宏招再现:“开口讨书,说明你也不过如此!喝——万灭.伏神击!” “不死功体?”弃天帝略表诧异,随即双手轻张,睥睨接招:“强化的圣魔元胎不足以承载吾,但要败你,仍是绰绰有余。” 玄貘最强一式,伏神至威,携带真雷旋卷之态,烈阳真流入天戟,锁神罡印封尖,却在魔神面前停滞不得寸近,弃天帝反掌之间,再度重创玄貘—— “呃……啊……!” 肉躯不及恢复,眼见弃天帝淡然一声“你尽力了”便要再起杀式,玄貘赶紧灵识出窍,逃往识界,与此同时,识界禅天境中释云生解开轩辕求败灵识束缚,再助一掌任其回归,弃天帝冷眼看着眼前骤变的敌人,似有兴味:“……哦?” “呃……”乍然恢复,轩辕不败睁眼望向眼前威势磅礴的魔神:“前所未见的强大对手,嗯……值得轩辕不败挑战。” 魔神不言,一击贯下,轩辕不败甫一接招,内心立刻涌出平生罕历的寒意——此等实力,非是能够挑战的对手,因为根本难堪对手! 口中呕红,足下地陷,深沉的心机开始蠢动,肉躯伤势复原,在魔神出于趣味刻意留出的时限之内,施展八荒禁绝,一击之后,越海欲逃,突然魔氛骤冷,弃天帝慢声道:“走得了吗?” 厌烦人类污秽心机,魔神兴味全失,魔源四射,轩辕求败玄绝流功体难敌源源不绝的气劲,难伤难败之躯在魔力反复撕扯之下终化为齑粉—— “人类,有辱不败之名,吾便赐汝失败。”弃天帝转过身,一手拔起岁月轮,神兵在神威之下终于屈服战栗,却也失了锐芒。 “伏婴师。”魔神丢开岁月轮,开口召唤忠心耿耿的仆从:“交你处理。” “是。”撤去面具,俊美的鬼族军师面容平静,眼底一半从容之下犹藏一半狂热,目送魔皇离开,这才出声叫醒袖手旁观的鬼族太子:“螣邪郎,你准备看到何时?”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计划?”螣邪郎面无表情,语调冷冰:“以魔魂为燃料,以魔龙为武器——毁神柱?” “为迎接魔皇降临,这是必要牺牲。” “牺牲生存根本,换来魔皇尊驾,军师,这是何等完美的计划啊!”为魔界大计自抑本性至今,螣邪郎跳脱桀骜的真性终于恢复,再开口已是夹枪带棒:“接下来,本大爷是不是该祈祷魔皇怜悯,再赐魔界新生?!” “螣邪郎,注意你之言辞。”伏婴师沉声警告:“你想成为第二个朱武?” “……哈!” 螣邪郎含忿转身准备离开,伏婴师一边唤醒式神,一边喝止他的行动:“要去哪里?” “料理‘叛徒’啊?”螣邪郎嘲讽挑眉,一语双关:“本大爷今日才知晓,魔君女后之后,原来谁也靠不住。” “哦?怎讲呢?”伏婴师悄然捻动袖中邪令,与螣邪郎转回的视线交汇,果不其然,下一瞬便是怒邪卷浪,式神古旋木挥舞藤曼以柔克刚,无涛海翻覆啸鸣,海水浇身,浇不灭怒焰蓬然—— “你要背叛魔界?” 不可轻易言说具行的“背叛”二字,落入螣邪郎耳中,唯有无限讽刺:“亲手奉上魔龙,毁灭魔界生机,到底是谁背叛?” “魔皇之能,你心中清楚。”伏婴师言辞笃定之间,骤见无涛海巨浪袭天,竟是弃天帝以再生之能,拔起红楼剑阁,延烧的魔焰之中,瞬息之间完成改造,新起一座浮空魔城,伏婴师见状,唇角微扬,笃信犹带一丝狂热道:“踏平人间,完成使命交托,存亡不过魔皇一念之间。” “哈……哈哈哈哈哈哈!”螣邪郎注视着眼前环云绕雾魔焰赫赫的雄伟城池,向来狂傲的心中泛起一股至极悲凉。 怎样的再生之力,也无法恢复异度魔界。 兴起则赐生,兴失则毁灭,魔君女后尽力维护的一切、异度魔人引以为傲的一切,原来便如这海上蜃景一般,只是魔皇随时可弃的工具——! “……邪乂斩!!!” 情绪激荡,理智难回,悲愤的一击,绝望的一击,直奔浮空魔城之上巨大天魔像,伏婴师彻底冷下脸:“放肆!” 不待伏婴师出手训诫,螣邪郎的攻击已被加倍奉还,筋脉瞬断,骨骼错位,桀骜怒睁的双眼之中,只剩彻骨冷意。 弃天帝居高临下,冷冷注视跪在染血海沙之上不肯低头的螣邪郎,燃起一丝怒意——这叛逆的神情,竟像极了朱武! 隔了一代,冷情的魔神对血缘意义上的长孙并无太多耐性,举手便要再降惩罚,却忽闻道音骤起,催动海岸边半毁的玄阵,伏婴师警觉而动,不防一道魔影迅速卷过,带走身受重伤的螣邪郎。 风千雪恢复意识之时,羽人非獍正守着她。 “醒了?” “我在哪里?” “云渡山。” 她握住羽人的手,借力站起身,发觉自己晕眩之感已经消失,甚至神识都清爽不少,不禁自语:“奇怪,好像有什么压抑的能量消失了。” “大概是因为玄貘败亡。”赭杉军正与苍商讨应对弃天帝之策,闻声抽空回了她一句:“玄貘为降临人间,收集不少气运,他败亡,这些气运自然回归人间。” “……怪不得我最近总是倒霉,喝水塞牙缝,走到哪里都遇上硌牙的硬咖。”风千雪忍不住吐槽,突然想起一事:“赭杉军,玄貘败亡,那如月影……” “应也脱困。”赭杉军点点头,似有欣慰之色:“也许他与天草还能见面。” “嗯。”风千雪点点头,随即又感沉重:“我记忆有一点混乱,北越天海是不是破了?” “哎……正是。魔界以魔龙毁柱,出乎意料。”赤云染摇头叹息:“弃天帝已经降临人间,神州受神力之催,一分为二。” 一分为二?! 风千雪惊了一瞬,原来之前自己预见的画面竟然成真?不愧是如月影,虽是借了她的双眼,但一切尽在他眼内。 随后她注意到玄宗并未满员,心下略惊:“只见赤师伯你,翠师伯跟紫师伯他们呢?!” “他们前往红楼剑阁,也不知情况如何。” 气氛一时极为低迷,而纷杳而至的苦境侠士仍在三三两两进入云渡山。 风千雪抬头看了看目前人员,玄宗之人自不必说,先天级别的蔺无双、叶小钗,年轻一辈的燕归人紫宫太一、月漩涡等等,算是老熟人,一旁泊寒波孤独缺已经跟屈世途四非凡人组队,不认识的也不少,另外竟连伯藏主都来了…… 局势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啊。 风千雪难免拧起眉头。 “哇,一脸愁,二脸苦,果真是两兄妹。”跟几个老头练完疯话,孤独缺凑了过来:“安怎,不然是要天塌吗?还没完蛋呢,有必要这样如丧考妣?” “你都会用成语了?果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被他一搅合,风千雪也严肃不起来,挑着眉毛诧异道。 “切,月不全孤独缺,缺,是什么都不缺的缺,别小看人。” “是唷。”风千雪撇开眼懒得跟他扯淡,走过去跟熟人们打招呼,忽闻弦首召唤:“千雪。” 她立刻拨开人群走到弦首身边:“弦首。” “如月影借你之口传达预言,你可有印象?” “我……不太记得。”风千雪回忆一下,无奈道:“只是警告我们离开灵地之时,我还有印象。” “三才天地人,三奇日月星。八门开天道,归灵向地中。嗯……”苍陷入沉思:“无罪之人透析未来,留下讯息必有深意。” “苍,你认为是否会是关于应对弃天帝的关键?” 赭杉军提出观点,苍颔首表示赞同:“但依如今线索,吾仍无头绪。” “那此事暂且按下,待朱武与补剑缺回转再议。”赭杉军继续方才的研讨:“若依吾们的预想,合并六弦四奇之能为天罡剑奇阵,你有几分把握?” “万年牢乃是特殊空间,弃天帝受制于空间法则,无法杀吾,但他如今借助圣魔元胎临世,其实力需要重新评估。” “魔界挪走藏青云地的天时,下一个目标必然是藏青云地。”恨长风与补剑缺返回云渡山,闻言接过话头:“在藏青云地一会弃天帝已经不可避免,想要完全评估,恐怕也只有那时。” 赭杉军见恨长风神色沉郁,料想魔龙毁柱之事对他颇有打击,略微不忍道:“朱武……” “……吾仍是低估他的无情。”想起魔龙之上还有诸多魔界子民,恨长风眸光黯淡:“这也是他对吾之惩戒。” 补剑缺对弃天帝的秉性早有了解,此番弄的这一出虽然他也很想骂娘,倒不是特别意外,开口安慰道:“好啦,事到如今,你也别再消沉下去,赶紧设法阻止才对。” “嗯?紫师伯回来了。”风千雪眼尖地看见山道中尹秋君等人蹒跚而归,一步抢出疾行而下,伸手与白雪飘一同搀住伤势最重的翠山行,抬眼却见其后尚有令人讶异的同行者。 “这……是唱的哪一出?”看螣邪郎奄奄一息靠在银鍠黥武身上一副去了半条命的模样,风千雪约略猜到发生何事,不由得心情复杂。 吐槽吧,接下来大家很可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槽吧,又觉得面对灾难推手们很难坦然接受。 “稍后再说。” 尹秋君绷着个脸,风千雪看他表情就明白事情大条,便闭上嘴扶着翠山行慢慢爬山。 众人汇合,见翠山行与螣邪郎惨状,玄宗与魔界几人皆是吃惊。 “翠山行!” 赤云染立刻迎上,风千雪忙不迭地掏出慕少艾特制丹药,苍则走到翠山行身后为他注入真气疗伤。 “螣邪!” 银鍠黥武放下螣邪郎,恨长风伸手欲解弃天魔招,却被螣邪郎一巴掌打开了手。 “螣邪郎。”黥武开口欲劝,螣邪郎却极不配合地闭上眼。 “哎……都到这个时候了,还闹什么别扭?”补剑缺挤开黥武,苦口婆心地劝说:“让你老爸给你解开魔招,有什么事过后再说。” 螣邪郎还是一声不吭,恨长风见状索性封住他的脉穴,强行开始解招,螣邪郎魔眼半睁,眼中是说不尽的恨与不甘。 风千雪抽空往他们这个方向瞅了一眼,默默摇头——作为外人都能看懂螣邪郎那一脸“我恨爸爸我恨爷爷”的表情……啧啧。 再把视线转回对翠山行嘘寒问暖的师伯们……异度魔界的家庭关系真是有毒。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赭杉军才腾出时间询问红楼之事:“紫荆衣,情况如何?” “红楼剑阁已毁,玄阵亦破,西门寒照身亡,另外三人不知下落,但吾想寰宇奇藏应有所准备,当能自保。”尹秋君顿了顿:“还有,伏婴师复活,弃天帝以无涛海为根据地再起一座浮空魔城。” “什么?伏婴师复活?” 朱武与赭杉军颇为震惊。 “虽不解缘由,但不难推测必是弃天帝之神通。” “那个啊……”风千雪插了一句:“堕魔之前,他是创造与再生之神,应该具备这个能力。不过翠师伯与……这位,又何以重伤至此?你们与弃天帝过招了?” 一时找不到对螣邪郎的合适称呼,风千雪含糊带过,提出疑问。 “过招……”尹秋君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狼狈:“哈,只是逃跑的时候远远被气劲扫到。” 众人一时失语。 区区气劲便有此威能,根本无法推想弃天帝的真正实力。 “喂,众志成城,我们现在有这么多人,总能想出办法,实在不行一起围炉,人多力量大,就不信伤不到他。” 四非凡人乐观地表示。 恨长风毫不留情戳穿他的自我安慰:“恕吾直言,弃天帝的能为,在吾之上不知多少倍,人数多寡,很可能只是伤亡的多少。” 见气氛过于凝重,屈世途干笑两声试图为大家打气:“对对,呃……换一个角度想,要了解弃天帝,我们又增添不少直接感受嘛,哈,哈哈……” ——然而说到最后他也情不自禁怂了,声音越来越小。 风千雪也在思考,她有一些模糊不成熟的猜测——神明与凡尘终究处在两个维度,差距几近于人类和微生物,这种降维打击真的能为天道所容忍么? “千雪,你在想什么?”苍注意到了她的沉思之色,考虑她的来历,或许有些线索,便鼓励道:“想说便说吧。” “是,弦首。”风千雪一边整理思路一边分析:“弃天帝是真正的神明,按照天道规则,神明无法进入人间,就我个人理解,他通过圣魔元胎这一媒介将自己的力量投射到尘世,投射的过程与载体是否可以做文章?” “过程,载体。嗯……”苍顺着她的思路往下深思,久违的熟悉预感袭上心头,当即双目微阖,进入观想天机之态,朦胧之中似见天空出现一只巨眼,一瞬之后,他倏然睁眼,仍对方才所见天象感到迷惑不解。 “弦首?”风千雪茫然地看着他,他维持着一贯沉静,道:“你继续说。” “好。”风千雪点点头:“我灵识被困魔界之时,曾经有一次……” “寰宇奇藏来了。”注意到苍若有所思的表现,尹秋君开口打断他们两人对话,众人向云渡山入口望去,只见一幅丹青画卷凭空出现,留守剑阁的三位高手自内中踏出,个个伤得不轻。 死里逃生,彼此自然又展开一轮情报交流。 得知弃天帝降世之后两招便破红楼、败玄貘,补剑缺尽管不忍却还是挑明真相——送走弃天帝的唯一方法就是毁掉圣魔元胎,那个婴孩注定要被牺牲。 恨长风再露恨意痛色,螣邪郎与黥武更加沉默。 赭杉军忧虑道:“如今神州地裂,伏龙先生被挡在另一端,主要战场与压力皆在吾们身上,必须尽可能拖延。” 苍则明确玄宗下一步策略:“天时挪移,藏青云地距离下一次开启尚有时间,吾等需尽快前往接应墨尘音,磨合完善天罡剑奇阵。” “云渡山乃是一个象征,今后必会有更多人前来,众人需守住此地。”寰宇奇藏暂时接过伏龙的担子:“屈世途,四处涌入难民,必须有人引导安置,若第三神柱再破,也需计划撤离方案。” “这交给我吧。” “弃天帝于无涛海驾临,裂缝接近魔界新据点,需有擅长玄术与精于进退之人前往查探,风千雪,羽人非獍,这方面由你们负责有无问题?” 得到兄妹俩点头肯定,寰宇奇藏转向魔界众人:“你们的打算?” “吾能感应,戒神老者魔元仍在,他掌握魔界创立以来诸多秘密,吾欲前往新基地探访调查圣魔元胎之事。” 寰宇奇藏颔首:“这确是一个努力的方向,但你们潜入的风险,需要好好评估。” “新的魔城?嗯……”补剑缺挠挠头:“对他来讲不是难事,就不知他留下多少人,又做什么布局。但不管如何,都要探他一探。” 各自交代清楚,就此开始分头行动。 六弦四奇前往藏青云地集合,蔺无双与群侠镇守云渡山,朱武等人查探新魔城,羽人兄妹调查神州裂缝,寰宇奇藏似乎另有打算并未说明,考虑到他是目前的军师,要顾虑的更多,众人也未多加询问。 因大方向一致,风千雪、羽人、硬跟来的孤独缺这一组很微妙地跟魔界叛徒组走在一路。 今日之前没有人能预料这种魔幻诡异的走向——风千雪把螣邪郎打到半死,羽人非獍参与刀戟戡魔,孤独缺假扮羽人砸露城大门…… 是以一路沉默。 尴尬的沉默,难堪的沉默。 最后还是孤独缺和补剑缺俩老头开始搭话。 补剑缺推着眼镜视线往孤独缺这边飘:“咳咳咳……我讲这位老兄,我们是不是打过照面?” “好像是哦。在那个……那个城。” “露城啦。” “嗯,城门是什么材质,质量不错。” “是魔界独有的逃山炎铁……” 名字里带缺大概心眼也有点缺,总之两个老头就这么没话找话的说了半天。 风千雪和恨长风隔了五步远的距离,冷不丁就听他开口道:“你曾言‘身份立场如同人之影子’,不死不消,吾想也许真是如此。” “……啊?”过了两秒她才反应过来对方在跟自己说话,想起当初牛皮糖一样的朱闻苍日,再对比眼前死气沉沉的恨长风,她也不禁唏嘘,又不知该说什么——毕竟双方关系太过尴尬。 一路接近无涛海附近,能够感受魔氛愈加强烈,双方准备分道扬镳。 “喂……”风千雪忍不住叫住了准备深入无涛海的魔界叛徒组:“打不过就跑吧。” “……哈。” 螣邪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见他整个魔都变得有点阴阳怪气,风千雪也懒得多说什么,拉着羽人往另一个方向走:“大哥,我们走。” 这一幕莫名刺激螣邪郎的神经,扑面而来的魔神威压压得他双肩一沉,他拒绝银鍠黥武的搀扶,紧跟补剑缺脚步,强撑着靠近浮空魔城。 第137章 第二章 浮空魔城之内,弃天帝取出从玄貘身上夺来的《魔宝大典》最后一页,开始解读其中记载的古老文字。 片刻之后,天书之上浮现四字——“育遗旄谷”。 “育遗旄谷,嗯……魔皇,此地乃南风之来处,确与最后一处灵地属性相符。”伏婴师向弃天帝请示:“是否要在此地预先设下准备?” 弃天帝并未直接回答,只漫不经心反问:“藏青云地,你有几分把握?” “已交代算天河处理。”伏婴师成竹在胸,道:“曌云裳心理早已崩溃,只需再添一把火。” ——关键在于,在曌云裳毁神柱之前,解决灵地之外一切障碍,而这一点对于魔皇而言并非问题,只是…… 即便奉上所有忠诚,也摸不透这位主君的心思,伏婴师谨慎地保留疑问,听凭调遣。 弃天帝淡淡吩咐:“前往育遗旄谷。” 伏婴师与渡天童闻令,立刻随驾离开魔城。 察觉笼罩在无涛海周遭那股慑人威压自城中而出,凝神屏息静待时机的朱武等人悄然再退数里,躲藏于暗处观察,见伏婴师渡天童追随一股庞然魔气离开,方才重新靠近魔城。 “呼……运气不坏,”补剑缺从藏身地探出半个脑袋:“他跟伏婴师都走了,我们有机会。朱武。” 恨长风轻轻点头,额心魔眼张开,小心翼翼探视这座新魔城,欲寻入口——此城外在形态看似昔日火焰魔城,但限于无涛海地理特征,内部属性更偏云水,魔氛笼罩之下,蜃景层叠,俨然迷障重重,便以朱武魔眼之能,也只约略窥得一二层大致结构。 “怎样?” 见他收起魔视,补剑缺追问。 “内是楼宇,吾只看入第二层。但两层皆有古怪,蜃景幻阵随时倒转,扰乱方向。”恨长风沉吟片刻,化出两片流光黑羽:“黥武,螣邪,你们拿好此物,若逢迷障,可循吾之气息突破。” 补剑缺再次叮嘱:“我看也不会太简单,跟紧,一切小心。” 三魔随恨长风所察之入口悄然潜入,发现并无把守——想来魔龙毁神柱之局玉石俱焚,唯有在外参战的少量魔兵幸存,如今城内兵力薄弱也在意料之中。 但,也绝不可认为因此便能轻忽—— 顺利突破第一层,即将迈上第二层之时,布置于两层交界处的阵眼受扰,阵心魔晶疾旋,多面镜像之中,初代魔君鬼王与邪尊各自踏出,蜃海惊涛,战局三分,重燃烽火狼烟。 “啧,老掉牙的手段,看来看去都是讨厌就对了。”补剑缺一推墨镜,与朱武移行换位:“老鬼的交吾,你去对付另外两个。” 朱武对被弃天帝占据元身之前的初代鬼王并无印象,骤逢先王,略微一怔,见补剑缺主动揽走,只当狼叔体贴他之心情,便一边应付魔君,一边抽空援助黥武螣邪二人对抗邪尊。 孰料表面泾渭分明的战局实乃一体,三族之首不传秘法合为魔阵,以鬼王为主将,进退张驰,默契精妙,虽为魔皇操弄之下的人偶幻影,亦是威力惊人,不知不觉之间,逼得恨长风补剑缺纷纷极招上手,暴露的风险近在眼前。 “麻烦。”补剑缺摇摇头,这阵法朱武不明就里,他却是领教过,甚至当初还参与试验完善,深知其厉害之处,当即对三名后辈道:“我制下他们,你们找到生门赶紧的有多远走多远,上一层汇合!喝——獠风飓狼斩!” 杀生刃搅动四面阴冷烟云,血狼之气敛至极限骤然在狭窄空间内爆发,初代鬼王胸前气穴受创,气双流迅速修补,而魔君邪尊反噬之招联袂而出,四魔趁着一瞬空隙自不同方向散开。 螣邪郎借极招冲突的气劲迎头直上,略感空间异常,一路疾驰却似在原地无限打转,遂停止脚步,反向接踵而来的攻击而去,倒乂邪剃划出长弧,将隐藏空间缝隙之内操纵机关的幕后之人一举击出—— “……是你?!” 静谧空间中,血腥之气格外明显,螣邪郎拔出勾在对方腰间的邪剃,冷讽之余隐有复杂心绪:“你既活着,看来也效忠魔皇,在此装模作样又是何意?” 任沉浮垂眸按了按腰侧淌血的伤口,温文尔雅的面容一派平静,沉凝心思却反映在幽深的瞳色之中:“对上你,本无胜算。” “哈……”多年同僚,虽职责不同,却也各有几分了解,螣邪郎听出他言外之似有保留,三分讶异同时亦是七分防范,一手揪住他领口将人拉近,目光灼灼逼视:“本大爷看你是被魔皇威能惊了胆魄,连一丝意志也没了?” 任沉浮低垂的眼缓缓抬起,与螣邪郎饱含愤怒的双眼对视,只见那双邪眼亮得灼人,让他不禁晃神一瞬。 螣邪郎虽为鬼族太子,因玄皇体弱,他实乃魔君与女后一手教导长大,现下一身携怒逼问的凌人气势,不禁令他联想起那两位一心为魔界存亡的主君。 抱着一丝试探之心,螣邪郎沉声道:“任沉浮,本大爷问你,备用计划你知晓多少?” 任由对方揪紧自己衣领,任沉浮面上无悲无喜:“不会比你知道更多。” 仿佛丧失意志的作态瞬间点燃螣邪郎心中燥郁怒火,一把将他推开:“收起你的死人相。” ——算是确定彼此态度。 任沉浮按着伤口,低声问:“你之来意?” “魔界尚存多少人马?”螣邪郎并未正面回答,反而问起兵力现况。 “渡天童魅夕颜带去藏青云地的一军,拜江山手下一队,还有鸠槃神子与算天河。”任沉浮不愿再回想魔龙撞柱的景象,当时若非他另有任务,或许也死在那一局,回答了螣邪郎的问题之后,他执着地再次发问:“你之来意?” 昏暗的光线中,螣邪郎缓缓转身与寻求答案的任沉浮对视,冰冷的双眼透出仿若脱胎换骨的深沉。 …… 补剑缺伤得不轻,半蹲着呸了一口血,眼疾手快抓住迅速掠过身侧的飘忽人影:“走去哪里?!” “咳……啊,老狼仔,你自己犯忌别拖吾落衰,放手~~放手啦~~~”被揪住的戒神老者拼命挣扎,怎奈他一介魔灵又非战力,年轻时便已不敌鬼族狼主,如今全然是砧板鱼肉任其宰割。 “话别讲难听哦,大家老交情了,有苦同吃有难同当,想走,不可能。”补剑缺死揪着他的辫子不松手:“一点小忙,帮是不帮?” “去你的,吾还想多活几日。” “哟,你看你都知道只有几日了,反正死过一回了要看开,戒神宝典借我看一下。”补剑缺说着就要伸手搜身,戒神老者摁住他的手大骂:“你个白目的老狼,魔皇都回归了,吾哪有宝典给你看!松手!” 两只老魔纠缠之间,恨长风与黥武已突破壁障而来,见状劝道:“狼叔,手下留情。” “对他留情,就休想达成目的了,他是一贯贪生怕死。”补剑缺仍不松手,嘴上也不忘嘲讽老同僚。 戒神老者好不容易从狼爪之下自救成功,没好气道:“说不听……宝、典、已、毁!就是这样!” “你的小抄版呢?”曾经设法借阅宝典的银鍠黥武突然插嘴,惹得戒神老者一惊,立刻否认三连:“嗯?小抄?哪里,没有的事别乱讲!” “老者。”恨长风再次出声打断他的装疯卖傻。 戒神老者见他沉默寡言的模样,一时语塞——他毕竟也是看着朱武长大的托孤老臣,走到今日这步,也难免兔死狐悲伤其类。 “哎……”他犹豫片刻,将自己私下誊写的宝典简易版递给恨长风:“其实宝典内中对圣魔元胎记载也并不详细……你们快走吧。” “老者,一起走。”恨长风反手握住戒神老者的手腕。 风千雪一行三人顺着地气异变的方向前行,短短几刻之间已遭逢暴雪烈阳雷雨三种极端天气,更有受魔气催化的各种妖物袭击。 那些妖物本是低等物灵,如今苦境异变,断层附近更是魔氛肆虐,低等灵也受浸染,纷纷现世作祟。 “啧,魔界被天雷轰出断层,现在轮到苦境断层,有够倒霉。”剑锋削掉一群妖灵,风千雪不禁感慨:“伏龙先生在对面,应该也会设法修补断层,若能联系就好了。嗯……” “这么大的裂缝,要修补也不是一时,喂,你们看!”孤独缺突然抬起缺刀,指向断层之处的异象。 只见断层上方天地倒转,阴阳错位,星河似坠。 “恐怕不只是断裂。”羽人非獍言简意赅,思忖之间张起六翼腾空,欲观断层内景,不料方才接近便感晕眩——是失衡的地气形成怪异能量,干扰甚强。 “大哥,怎样?” 风千雪走到断层边缘,询问漂浮在空中的羽人,只得到他一个摇头。 “连你也无法窥出究竟,这断层不简单。”风千雪边想边道:“不过毕竟是一境之地,崩裂的后果显然不限于物理损伤。” 孤独缺收起缺刀,用泊寒波请托朋友锻造赠与的假手理了理头发:“丫头,这个状况,你们玄宗的有什么说道?” “金木水火土是为五行,任一要素受损便会破坏五行平衡,但这裂缝无法越过,修补的事情很大条。” “那现在是要安怎?” “如果七巧神驼还活着就好了。”风千雪感慨了一句,盯着孤独缺的假手若有所思:“不过铸造之道,应该也不止他一个高手,我在考虑其他可能性。嗯……你这支金华火腿用起来好像不错,不如去问鹿王前辈是何方神铸妙手。” “没大没小,你家的火腿!”孤独缺拿胳膊肘往羽人腰侧一捅:“管好你小妹,这口舌不饶人,当心做剩女!” “我剩我骄傲,练云人就是偶像。”风千雪不痛不痒的反驳,突然察觉气氛有异,头顶似被巨大阴影笼罩:“嗯,那是……?!” 抬望眼,竟有一道巨大蛟影凌然越行断层,仿佛不受断层诡氛丝毫影响。 “生翅带角的很大只啊,什么怪物?” 风千雪仔细回忆,这股气息她在北越天海应是见过,灵光一闪愕然惊诧:“魔蛟……难道是鸠槃神子?他竟能越行断层!” “兴云作雾,腾踔太空,正是蛟之特性,想不到竟能在此一睹传说中的灵物,此行不虚也。” 突兀的感慨之声从不远处传来,风千雪警觉回头,却见一名儒者一手执笔一手持册,站在一旁写写画画自言自语:“特别的素材,吾要记下来。” 看清对方装扮长相,风千雪难得失语。 ……这位谁家的小号,捏得也太随便了吧?好歹把唇膏色号换一下不行吗,是有多喜欢这种中毒莓果色啊?! “喂,书生,取材取到这地方,我看你是吃饱撑的!”最不耐烦酸儒的孤独缺径直上前拿缺刀把儒生从摇摇欲坠的断层边缘往内戳了几步:“要命就走远一点!” “耶,老先生,吾辈行走江湖收集素材,重在‘诡奇’二字,风险自然难免,小生自有分寸。” 儒生一本正经的表明心志,风千雪心道别取材了,我看你浑身都是梗,自给自足就挺好——不过不是传言那位在玄机门一战过后功体大损独自退隐了?如今也跑出来走跳,难道仅凭这个战五渣小号就要入局? 风千雪自己的凝神聚体之术还是月才子指点的,对眼前来者心中了然,但还是要做一下面子,遂开口问:“咳……这位先生,未请教名姓?” “在下文心琢玉.不释卷。”儒生收起纸笔,报上名号。 “先生对方才那只魔蛟有何想法?” “越行断层,目前他是独一份,值得注意。” “听闻魔蛟乃魔界鸠槃神子所化,而鸠槃实为剑雪无名前身,先生可知晓这点?” “哦?”不释卷故作惊讶:“这也是初次听闻,吾要记下。” 说着就又掏出纸笔开始写写写,边写边道:“昔日剑邪魔血开赦道,如今鸠槃重现为魔蛟,种种因缘际会,真是趣味,趣味。” 风千雪:“……” ……我怀疑你在草稿《一莲托生品》第二部大纲,但我没有证据。 “那先生以为鸠槃神子将在之后时局中发挥何种作用呢?”风千雪继续“不耻下问”,顺便给面露疑惑的羽人孤独缺打眼色示意别插嘴。 “魔龙逝,魔皇临,魔界的故事将近高|潮尾声,晦暗之刻也正是最危险的时候,鬼王叛出,鸠槃神子的动向将是另一个关键。” 风千雪听懂了他的暗示,但仍存疑虑:“异度魔人会看重所谓亲缘吗?或者说,银鍠朱武是否是唯一的异类?” “这就要问魔自己了,不过传闻剑邪有佛缘,出家人的事谁说得清?”不释卷收起卷册,一看时刻,惊道:“哎呀,已经这么晚了,吾还要回去赶稿,各位,告辞。” 他翻身骑上栓在一边的小毛驴,拍拍驴屁|股溜溜达达离开,留下风千雪站在原地囧囧有神。 ——佛缘什么的,剑雪无名被一莲托生大师渡化过,要不要问问万圣岩? 转念一想,善法大师嫉恶如仇,摩诃戒者拙朴实诚,估计都做不来这事,所以果然还是……咦,等等,裂缝对面好像还有一个佛门大神棍啊? 孤独缺一头雾水:“丫头,你跟他讲这么多,这个人什么来历?” “也算是……自己人吧。”对于化体迫害本体风评这事儿,风千雪深有体会,无意揭穿,轻描淡写一笔带过:“我有一点头绪了,先回云渡山。” 楼无痕与剑圣寻至剑阁众人隐居之地,见大家已经安定下来,心中大感欣慰。 “二宫主,你是专程来看我们吗?” “二宫主,对不起,以前是我们误会你……” “恭喜二宫主与柳生先生终成眷属!” 众剑婢纷纷上前将楼无痕围在中间,嘘寒问暖,让多年来独自承担误解与痛苦的楼无痕既感动又无措。 “你们……你们都好,就……太好了。” 心中愧疚稍微减轻,楼无痕视线转向人群之后默不作声的霏婴和面露欣慰的妙凌菲。 “霏婴……”她欲言又止,彷徨不前,却是霏婴先有动作,一步慢两步快,迈至她身边,不再懵懂天真的脸上露出愧色。 “二姐。”偏见持续太多年,真相揭开的冲击与痛楚如今已渐渐弭平,霏婴试着轻轻握住楼无痕的手:“二姐,以前我少不知事,伤害你了,你……你原谅我可好?” 楼无痕心中一痛。 少不知事。 她曾经多么想要维护这位小妹妹的“少不知事”,只愿她继续天真快乐,却还是功亏一篑,逼迫她以这种残酷的方式长大。 “不怪你,是我……是我没做好。” “……二姐。”霏婴抬手不甚熟练地替她拭去快要溢出眼眶的清泪:“我会长大,我不能永远都是小孩子。” “啊……” 楼无痕垂下头,霏婴情不自禁上前一步,抱住自己面冷心热的二姐,笨拙却真心地安慰道:“二姐你也很苦,现在就好了,以后也要这么好。” 妙凌菲动容地看着这一幕,想起先走一步的鱼纹老铗,那位老姐姐若泉下有知,此刻必定非常欣慰。 就在红楼众人重逢垂泪、破涕而笑的温情时刻,骤然地动山摇,飞沙走石,气氛诡谲,楼无痕大惊,想起一种可能,喜悦之情顿时冲淡:“天地异变,难道是……剑阁,大姐!” 妙凌菲也变了脸色:“大宫主以岁月轮毁柱了吗?!” 拔起岁月轮,剑阁的结局不难想象,毕竟是生养之地,众人皆是悲凉。 “剑阁……”楼无痕情不自禁朝向剑阁的方向迈出脚步,既痛苦又犹豫。 一直沉默旁观的柳生剑影开口道:“既然忧心,便前往确认。” “……嗯。” 终究要面对有所料想的结局,楼无痕心下稍定,对霏婴等人道:“吾回转剑阁一观,你们自己保重。” “二姐你要小心,我们等你回来。” 楼无痕与剑圣相携而行,很快赶到无涛海附近,察觉骤变的气氛,不由得加快脚步,却见巍峨剑阁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宏伟魔城,巍然浮空,火焰与云流交织,彷佛拱卫至尊。 “……啊!”楼无痕大惊:“剑阁!怎会如此!” “嗯……有人。” 柳生剑影凝神之间,恨长风补剑缺等人挟持着一只不情不愿的戒神老者自城中化光而出,与剑圣夫妇迎面碰上。 “是你。” “是你!” 曾在极灵封地交手,虽未正面过招,但同属武道顶峰的气息不容错认,恨长风与柳生剑影皆对彼此印象深刻。 “朱武!” 补剑缺察觉危险,出声预警却已慢了一步,属于魔皇的威压已然回归—— “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呢?” 原路返回,发现无涛海方向魔氛庞然,风千雪骤生不祥预感。 这股气息……弃天帝应该不会在自己的据点无缘无故动武,难道是恨长风他们……! “丫头,那边不妙哦。”孤独缺收敛了吊儿郎当的神色:“安怎?要援手吗?” “大哥?” 风千雪询问地看向羽人非獍——援助当然是要援助,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何况魔界之事魔人最清楚,不能断了信息源。 羽人点点头:“嗯。” 三人达成一致,立刻朝无涛海新魔城方向奔去,眼前所见,已是骇然一幕—— 魔界叛徒组倒了三个,还剩一个恨长风跪着,不知何时前来的柳生剑影挡在弃天帝面前,握剑的双手皆已虎口崩裂,楼无痕一脸担忧站在一边,手按在剑鞘之上,随时准备出手。 “哇,真硬咖!” 孤独缺谨慎地拔出缺刀,风千雪迅速扫视一遍,确认在场众人生死——嗯,都没死透,万幸万幸。 “无瑕之招,不差。” 魔皇悠然点评东瀛剑圣不世剑招万神劫,手心一条浅浅划痕已然自动复原,转而唤起奴仆之名:“戒神老者。” 战战兢兢的戒神老者越过跪地的恨长风,来到弃天帝面前,声音发颤:“魔皇。” “当年吾将朱武交你与补剑缺管教,你们——让吾失望。”弃天帝抬起一只手:“准备好接受惩罚吗?” “……是。” 已经预料自己的结局,戒神老者毫无反抗意志,只后悔自己没能更早劝走朱武和老狼,微微垂眼,接受命运。 无声无息,戒神之灵在毁灭之力下灰飞烟灭。 “老者……!”恨长风痛喝出声,伤处更有鲜血迸出:“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吾创造异度魔界,就是为了毁灭人间。朱武啊……你让为父失望。”弃天帝漠然的眼神吝于在诸人身上停留,只轻轻看着恨长风:“吾不会杀你,吾要你亲眼看到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你讲,下一个要死谁?” 并不需要答案的弃天帝抛下一句淡淡嘲讽,恨长风不言,只是握紧双拳,默默承受身体与心灵的伤痛。 风千雪瞬间对弃天帝的个性有了全新认识,这种“不听爸爸话搞死你亲友”的做法,简直异曲同工却又远胜于那些一言不合就砸手办烧漫画的更年期躁狂家长——可但是,起码家长躁狂逼儿子学习是真的为他好,逼儿子毁灭世界是个什么人间惨剧? 缓过气来的伤患们纷纷爬起身,螣邪郎直接呸出一口血沫,勉强抓住倒乂邪剃,开始运招,众人也默契的准备再一次攻击。 “试多少次都无用。” 弃天帝阖目,恐怖魔威再度汹汹而出,众人纵是久经沙场也不免心惊胆寒,柳生剑影见状,身形拔起,剑翼张开,万神劫第四式起式。 魔皇不以为意,轻叹一声:“污秽的人间,注定毁灭,汝等的挣扎毫无意义。” 回答弃天帝的,唯有异口同声的两句亲切问候—— “你阿嬷咧!” “污你老母!” 无声无息、无缺无瑕的万神劫发出同时,血狼斩与六翼刀抢先一步挡在众人面前,碎裂的攻击瞬间反扑,携带无上神威,怒潮一般席卷而过,首当其冲的补剑缺与孤独缺当即被掀飞,风千雪紧张惊惧之下催动功体至极致,抓住不容喘息的一瞬间启动玄式。 “天地玄音.阴阳妙法.追光穿云。喝——!” 阴阳之力暗合混沌元力,艰难扯动空间缝隙,一群伤患彼此拉扯着狼狈逃生而去。 “魔皇?” 伏婴师上前请示是否需要追击围剿,弃天帝摇了摇头:“做好你之任务。” “是。” 一路狂奔逃生的众人,奔出数十里才气空力尽放慢步调,个个回气不及摔倒在地,唯有剑圣夫妇尚能站稳。 “噗……” 吐血之声连绵不绝,羽人非獍和银鍠黥武放下出气多进气少的两个二缺老头,风千雪跪行几步把救命丹药塞入他们口中,这才有空闲查看伤势。 先是孤独缺——两条腿彻底报废,从此六翼刀法是路人。 再来是补剑缺——独臂独腿,铸剑也不必再想。 ……很好,两个人加起来总共两只手一条腿,真成了二缺组合,连人设标签都是如出一辙的资深祖安人——在弃天帝面前口吐芬芳,真是好棒棒。 众人不敢久留,处理了伤势便返回云渡山。 风千雪化出储思之芒给留守藏青云地的玄宗长辈们报信,又向蔺无双详细汇报了剑阁一战弃天帝的种种表现,云渡山一片愁云惨淡。 “啊,这么多人还接不下两招,这个弃天帝实力真是太恐怖了。”屈世途长吁短叹:“我看我还是包袱款款来去退隐。” 四非凡人打断他的感慨:“老屈仔别漏气。” “不是我漏气,实在是……哎。” 风千雪站在蔺无双面前,神色十分凝重:“前辈,弃天帝实力如此,该让云渡山难民与伤员尽快移走。留守的人员,也……” 她话说一半,实在不好再说,时局至此,愿意踏上云渡山的人皆抱有相当觉悟,但又能抵得过弃天帝几下攻击?白白牺牲,是浪费人力,可劝人离开定会遭到拒绝。 “屈世途,泊寒波,请你们引导难民与伤者离开云渡山。”蔺无双自有决断,冷静地开始着手安排:“余下众人,若弃天帝降临,首以自保为要。” 风千雪心下一咯噔。 蔺无双是目前云渡山最强战力,他个性又刚,如此安排该不会是打算届时扛住弃天帝自己刚正面吧? 她不好直接询问,只能自己多留一个心眼,悄悄跑去云渡山后山昔日一页书藏身忽悠尹秋君的百丈地洞里刨了又刨。 弃天帝离去,育遗旄谷恢复平静,寰宇奇藏与愁落暗尘现身谷口,手上罗盘指针疯狂转动,竟是无从分辨方向。 “看来提前布置果然有其必要。” 谷中传来凶兽长鸣,其声入耳似将脑浆煮沸,疼痛不已。 “这就是第四处灵地?” 愁落暗尘忍受着谷中兽吼,开口发问。 “是或不是并不重要,关键是要让弃天帝认为是。”寰宇奇藏一步步踏入谷中,藏身密林的一人一兽也现出真容。 “等这么久,总算来人。”洛子商双手抱在胸前,打量手持白莲信物的寰宇奇藏:“你就是素还真交托之人?” “算是半个。” 寰宇奇藏微微沉眸,回想自己与素还真寂寞侯的短暂一会。 如今文武冠冕病逝,清香白莲殒命,剩下的布局便由他接手——先天高人总有预见凶祸之法,但如何应对却是各有思路,草蛇灰线伏兵千里,正是智者之道。 洛子商瞥了瞥身侧好不得意的火龙麒,追问道:“穷奇已给你引来。那只大魔王真正会上钩?” “这便是吾之任务。”寰宇奇藏再往前迈了几步,已能窥见停栖于深谷之中的异兽穷奇。 此物凶猛,喜猎神兽,充作“护柱圣禽”当能蒙混一阵,便转身对火龙麒略表心意:“有劳圣兽。” 火龙麒骄傲地挺了挺胸脯:“哼,本圣兽的本事,区区一只穷奇算什么~~!” “是是,多亏你的无私奉献,才能引来穷奇效劳。”洛子商想起火龙麒以身为饵引诱穷奇入谷的狼狈经过,忍俊不禁。 寰宇奇藏没有理会一人一兽的互动,沉浸在思考之中。 局已设下,在此之前,唯有硬扛。 “嗯……道境玄宗,你们能做到何种程度呢?”前翳流军师不甚确定地摇了摇羽扇:“愁落暗尘,继续追踪曌云裳下落。” 第138章 第三章 天刚拂晓,云渡山下已是一片热火朝天。 受神州异变影响的诸多百姓,或拖家带口面色疲敝,或孓然一身落魄黯然,此刻都在屈世途与泊寒波指引下开始准备撤离。 “屈先生啊,连云渡山都不能留,我们还能去哪里?” “哎,梵天也不见人影,这次灾害这么严重,我们还有活路吗?” 居住在云渡山附近、长久以来得到梵天庇护的村民都是忧心忡忡,自其他地方涌来的难民更是心情灰暗。 “大家要有信心,群侠都来了,一定能守住中原,迁居只是为你们目前安全,灾害结束就能回归故乡。” 屈世途忙着安抚群众,风千雪和羽人则在另一边与孤独缺道别。 有赖苦境顶级技术宅屈世途一双巧手,一夜之间就改造出两台功能多样、牢固舒适的轮椅供孤独缺和补剑缺使用,可惜二人目前重创在身,没有精力和体能研究体验五花八门的功能,都在轮椅上半躺着动弹不得。 “这下好了,还没开打就退场,”孤独缺两条腿绑着石膏药囊,一脸不甘地自嘲:“月不全孤独缺变成临阵缺席的缺,真是漏气。” “好死不如赖活着,人都废了还想往前线凑,省省吧。”风千雪展开绒毯给他盖上,高高的拉到胸口:“到了安全的地方好好静养,多余的事别想。” “羽仔……”被她连珠炮一般怼回来,孤独缺一阵气闷,又转向一直不吭声的白衣青年,看他苦闷的表情,不禁欲言又止。 羽人传承他之衣钵,自然明白修炼六翼刀法之人双脚有多么珍贵,见他如今模样,心中不免难受。 师徒俩对视片刻,仍是孤独缺率先开口:“做什么,我还没死,你就摆出这副孝子相,晦气啦!” “不能好好讲话就闭嘴。”风千雪蹲在旁边检查路上需要用到的药材,闻言又槽了一句:“搞不懂你们男人的矜持,大难临头说一句小心保重很难吗?” “哈……”喷笑出声的却是另一台轮椅上的补剑缺,这位鬼族狼主揶揄地看向一脸沉凝的恨长风等人:“丫头你讲在点子上,男人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狼叔。”心知肚明弃天帝所作所为与自己的任性脱不了关系,恨长风实在笑不出来,转而对月漩涡道:“这一路拜托你了。” “嗯。”月漩涡亦是寡言,点点头便不再多说。 “朱武,你们一定要小心。”补剑缺倒是比孤独缺坦率一些,离别之刻不掩担忧:“弃天帝的实力无人能断言,他的心思更没人看懂。” “吾知晓。” “替我给叶小钗的刀剑消除魔气,那对刀剑应该是我这辈子最后的作品了,我希望他能继续使用。” “吾也需要向他道歉,这件事放心交吾。” 众人又沉默一阵,至车马大动之时,泊寒波与月漩涡推着两个残疾老头跟上转移的人群,风千雪无声环顾身边一群闷不吭声的男人/男魔,扬声道:“来日再会。” 孤独缺与补剑缺不约而同发出轻笑,但眸光却都悄然沉了下去。 ——不敢言明,是担忧再会渺茫,但内心又何尝不希望来日方长? 保重啊…… 羽仔。 朱武。 以及……所有人。 老弱病残率先开始撤离,余下其他难民缓缓跟上,群侠回到云渡山,恨长风主动找上叶小钗到安静的地方谈话,风千雪则接收墨尘音储思之芒回复。 对她汇报之事,墨尘音表示已知悉,会慎重与苍商议;另外要她转告朱武前往藏青云地协助玄宗磨合与完善阵法。 墨尘音交代完毕,便是尹秋君留言——借云渡山地气设下防御之阵,以千流影、羽人非獍、燕归人、紫宫太一和她自己为将,各据岁星、荧惑、镇星、太白、辰星五方,是为太阴玄武之阵。 玄武卦坎主水,以灵龟为象,化龙则冲霄,化鱼则潜伏,简单来讲就是……进可攻,退可苟。 风千雪双眼一亮,此阵倒与她之前在后山挖地洞留后路的想法不谋而合,不愧是紫师伯,最懂她的作风和需求! 无法预料弃天帝什么时候会来,于是向恨长风转达了玄宗与鸠槃神子的讯息之后,她立刻召集阵法所需的其他四人交代计划,争分夺秒开始训练。 “哈……临时起阵,能发挥几分?” 螣邪郎忍不住出声讽刺。 “临阵磨枪,不利也光,云渡山百姓尚未转移完毕,总不能没有一点防范。”风千雪白他一眼:“比起质疑我们的应对能力,还是赶紧去找你们的便宜伯父帮忙解决断层吧。” “……哼。” 长久宿敌站上同一战线,螣邪郎心下亦是万分别扭,提醒之意已表达,便与黥武一同外出打探鸠槃神子消息。 “说一下此阵要点。”风千雪暗自庆幸此番合阵者都是人狠话不多的类型,开始讲解太阴玄武阵的具体分工布置:“大哥的速度技巧是进攻第一步,燕归人天生神力作为第二波攻击,紫宫太一的太极绝学是为防守,千流影玄瞳视能观察机会,加上我儒道功体压阵,随时可转攻为守,防守反制。记住,重点非是进攻,而是攻守之间的及时转换。” “理是此理,但要充分利用时间与地形。” 东宫神玺、任剑谁作为曾经正面迎战弃天帝的过来人,纷纷围过来,站在一旁观察指点,叶小钗与蔺无双则默默看着这帮年轻人协作磨合,若有所思。 对他们而言,走过无数喧嚣,早已看淡生死,少年人则不然,还有无限可能与希望。 ——战火无情,若有选择余地,岂愿眼见年少者陨落? “吾来一观进度与破绽。” 东宫神玺习惯性的拿出教鞭,在紧绷气氛之下,风千雪见他这副督促写作业的人民教师做派,也忍不住偷着乐了乐:“那就有劳东宫先生。” “魔皇。”无涛海岸一战,朱武等人再度脱逃,伏婴师疑惑于主君好整以暇的态度,不禁开口提醒:“朱武带走戒神宝典抄本,魔界秘密有泄露可能。” 弃天帝连一丝多余的情绪也无:“无妨,吾不介意。” “……是。”伏婴师微怔,迅速调整状态适应这位喜怒无常心思难测的主君:“第二事,玄宗与中原余孽聚集云渡山,想必朱武也会回到云渡山会聚。” 弃天帝闻言,总算抬了抬眼皮:“哦,这云渡山是代表中原精神的要地?” 见他似乎起了兴致,伏婴师趁热打铁:“苦境以素还真、一页书为鳌首,如今两人不在,苍又在云渡山开天借阳,残存人类纷纷前往祈求保护。” 仿佛被这个理由打动,弃天帝敛目望向无涛海之外,似自语又似回应:“那不前往云渡山就可惜了。” 伏婴师对带走戒神宝典的朱武补剑缺这群叛徒只剩铲除之心,曲曲绕绕总算得到魔皇一句首肯,赶紧提起需要注意的神州断层:“魔皇,在前往云渡山之前有一首要之事处理。神柱开启之后神州一分为二,尚有不少人士在另一方苟延残喘。天地已反,对面情形,难以肉眼得见。” “纵使相隔千里,逃不过吾之眼力。”弃天帝一脸漠然,施出魔眼,视线穿透远方混沌,看向断层另一侧:“嗯……传令拜江山,歼灭反抗者。” “是。” “乱,就要乱得彻底。” 弃天帝发出魔气窜入地底,属于父系的召唤顺着魔氛一路寻索,终于传达至神子识海。 “……嗯?”断层另一侧,昔日万圣岩旧址之内,鸠槃神子挥剑毁去惹动自己心情不快的残破监牢,忽闻魔皇传令——开杀戒,乱苦境! “乱?怎样的乱?” 鸠槃缓缓步出云路天关,化光瞬移百里之外。 “呵呵呵……鸠槃神子接令!”拜江山从树上一跃而下,试图营造自己手握魔皇圣旨的代行者形象,不料鸠槃视而不见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嗯?喂!鸠槃你敢抗命不尊?你……”拜江山握旨的手往前一伸,却发现手中空空如也,原来鸠槃已经取走魔旨。 “可恨,竟然无视我……”装逼失败,拜江山抓抓一头乱毛,到底不敢跟这位异度魔界传说中的悍将正面冲突,只能暗搓搓跟了上去。 鸠槃打开魔旨,轻瞥一眼,先挑中排在第一位的醒目名字——白忘机。 “白忘机身在何处?” “问我吗?嘿嘿……”拜江山精神一振,准备再次抖威风,却被鸠槃冷漠的眼神所慑,结结巴巴道:“正、正在神州断层附近徘徊。” 得到消息,鸠槃脚步不停,立刻转往神州断层。 深知神州另一侧诸位战友抗衡弃天帝的压力,白忘机有心调查断层,但用尽手段也无法抵达断层底部探视,时间空耗,最后等来的却是穹顶庞然蛟影俯冲而至。 “北窗伏龙?” 魔蛟落地,显出真身,白忘机观察来者形貌与气质,心中已有推测,知晓对方来意不善,仍坦然道:“正是在下。” 鸠槃缓缓拔出蛟纹为饰的螭厄剑,铮然剑鸣伴随着低沉蛟音,锐锋瞬至伏龙眼前,伏龙双脚腾挪,足运八卦迷踪,欲一探魔界神子实力。 鸠槃神子力巧同运,剑掌并行,给伏龙制造极大压力,步步紧逼之间,白忘机蓦然察觉对手实则并无决杀之意,心念一动,发出一招暗留两分的断云掌,孰料鸠槃眸光转冷,还以冰火双极霸道极招—— “烈雪焚天!” “……呃!” 因内心一点疑惑猜测而留手,伏龙措不及防,受创同时却也惊愕于对方冰火兼具的特殊功体。 鸠槃一击得手,却并未趁胜追击,掌敛于身后,冷睨的双眼紧盯伏龙不放:“战中留手分神,为什么?” 不待伏龙回答,他已自言缘由:“心存信任幻想,故为假象蒙蔽。汝在暗中期待什么?又为何期待?” 闻他之言,伏龙便知方才他是刻意留手误导,或者说……试探。 嗯……鸠槃神子对于剑雪无名究竟是一无所知,或是有所了解猜测? 沉吟之间,乱入的拜江山如同抓住他的小辫子一般干嚎出声:“啊——鸠槃神子你还在跟敌人聊天,想放弃任务吗?!” 鸠槃冷冷斜了不知死活的魔人一眼,暂放心中疑虑,重新凝气于掌,伏龙此番不敢托大,亦全神戒备。 气氛紧绷即将爆发之刻,倏然天降华露,魔氛渐消,一道人影施施然走入一触即发的战局之中,掠行之间,带走受创在身的白忘机。 “如今休去便休去,若觅了时无了时。吾自生来不蔽体,摘下云霓作僧衣。” “嗯……是他?” 似曾相识的佛气,让鸠槃暂时停止追击行动,无视身侧叨叨叨的拜江山,转身离去,四翼张开,昂然越行断层,欲找寻下一个让自己感兴趣的目标。 进入无佛寺,看清来者容貌,伏龙下意识正经严肃数分,俨然换上了学生对师长的分寸:“原来……竟是教统。” “贫僧雅僧佛公子。” 听到久违的称呼,佛公子心如止水,伏龙见状便知其意,直奔主题道:“大师出手援助,感激不尽。既然涉入时局,对于神州断层是否有所推论?” “天地万物之蕴,不过地风水火,不过阴阳两气,神州两柱崩毁,地气流失,元素失衡,引致阴阳两气失调,贫僧虽未得见神柱,但能猜想七分。” “嗯。”伏龙思索片刻,已有目标指向:“要让断层合一,吾有两个人选,但他们似乎皆受制于地理骤变与旧伤无法出手。不过方才……鸠槃神子冰火双极体,更有越行断层之能,也许他会是一个关键。” 佛公子提醒道:“恐怕时机未至。” “哦,难道大师之前已与他接触过?” “他会再来。”佛公子淡然阖目盘坐调琴:“越行断层之举,足以让苦境各方瞩目,对面想必也有人会采取行动。” “不无可能。”伏龙沉思之间,人已至寺外,是心有诸事难定,便自然离开,他对佛公子佛法修为有了进一步认识。 “先拜访不灭火坑之中的高人。再来……想必碧玄草堂会是一个目标,也该及早回转安排众人。” 伏龙心下稍定,转身离开。 无佛寺内,佛公子轻捻无弦筝,从容开口:“施主,既已来了,何必驻步不前?” 闻言,一名僧者、一名女郎同时进入无佛寺。 左手香盯着身侧的眯眯眼僧人看了几眼,转头对佛公子又怒又喜道:“哈……妖僧,你竟连这种来历不明的人也请入寺内,果然不是什么正经和尚!” 那僧者看似作僧侣装扮,浑身却隐藏邪气,给人阴沉之感,左手香自然联想不利于佛公子的结论。 “……呵呵。”僧者不以为意,环顾空空荡荡徒有四壁的无佛寺,出声附和左手香道:“没错,这位恐怕正是巧作矫饰故弄玄虚的伪佛者。” “嗯?”左手香一脸莫名:“你们不是一伙?” “无佛寺,既然无佛,何以寺名?”僧者并未理会左手香,反而目光炯炯,直逼雅僧:“难道佛是你?” “吾不是佛。” “哦?那佛在哪里?” “此地无佛。” “佛是谁?” “佛是你,但你不是佛。” “吾不是佛,那吾是什么?” “你是佛,魔佛波旬。” “哈哈哈哈……”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听着两个妖僧左一句佛右一句佛,左手香顿时陷入抓狂状态。 虽有盘古开天阵之能巧借天阳,但人世的暗夜,还是比正常时令来得更早更沉。 叶小钗背着已经涤尽魔气的刀剑“赎世”和“净业”,与风千雪谈论天魔池白莲影之事。 “啊……” 叶小钗面露担忧。 风千雪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劝慰道:“前辈,如月影灵识借吾之眼观视未来,素还真尸体确实很有可能化为白莲,我想魔界不会放过利用的机会,如果那朵白莲真正出现,他们应该会将之留下。” “啊。” “就如同昔日利用你,说不定下一步他们也会利用素还真,这是伏婴师擅长的伎俩。”风千雪神色也跟着严肃了几分:“要做好这种准备。” “啊。” 叶小钗摇摇头——素还真不会轻易遭到利用。 风千雪笑了笑:“我也相信清香白莲的智慧与意志,说不定他早就挖好坑呢?” 突然间,气氛骤变。 ……危险!!! 来不及出声预警,属于武者的本能引动云渡山留守群侠内心惊戒,纷纷现身准备迎敌。 瞬息之间,魔气降下,云渡山的夜景更加黑暗,弃天帝随意地看了一圈,傲然开口:“誉为清圣的云渡山,却充满污秽的人类啊!” “在此面对天界第一武神者,恐怕距离‘污秽’有相当距离。”第三次面对弃天帝,风千雪总算克服恐惧,找回平日的伶牙俐齿:“魔皇的道德标准很高,屈尊降贵恃强凌弱倒是做得光明正大。” “玩弄口舌,是汝流转三千世界学来的恶习吗?”对于她口出挑衅实则暗中起阵的行为,弃天帝不以为意:“汝也学得污秽。” 阵势一起,在场群侠立刻尽施能为,欲一抗魔皇之威—— “古云之极!” “裂胆碎心尽神诛!” “一刀非凡!” 三个方向,三式绝招,会和六道锋芒,袭向弃天帝,而弃天帝仅是微一扬手,挡下各方杀招,再一翻袖:“人类,你们尽力了。” 风千雪眼一凝,低咤一声:“紫宫太一!大哥!” 极招反噬一瞬,太极拨阴阳,化消部分汹涌魔能,但四非凡人、莫沧桑仍是重创倒地,任剑谁东宫神玺本就有伤在身,一人被魔气透肩而过,击飞数步之遥,直接撞上巨石,顿时骨脉寸断脏腑移位,一人直接被击落云渡山峰顶;伯藏主来不及拨弦便已弦断人伤。 寂灭刀锐锋骤起,是人间绝顶的速度,白羽飞扬,连出数十招,尽被圣魔元胎防护罩所阻,燕归人孤问枪随之而上,欲以昔日戡魔之法试探元胎弱点,神力尽催,奔袭的脚步却停在弃天帝面前再进不得,反遭魔力压制,足下缓缓出现地裂,千流影额前魔眼张开却无法窥得任何破绽,风千雪见势不妙立刻转攻为守:“纳乾坤.集风雷.玄天极!” 阵势转换,却难敌魔神游刃有余,翻袖之间,又是倾天覆地的第二招,蔺无双叶小钗见状,云流掌般若忏极招再出,欲解危机,殊不料—— “……呃!” 太阴玄武阵转换不及,阵中五人直受神招所击,云渡山顶轰然爆炸,风千雪被魔气掀翻滚了几圈脑中空白,下意识抓住飞过身侧的人影,定住身形一看,却是已经失去意识的紫宫太一,羽人和千流影不见人影,燕归人浑身浴血半跪在地,想要起身却十分勉强,她心中惊怒更忌惮,不敢再浪费时间,脚下一跺,引动云渡山地气,暗河自后山地洞喷薄而出,再以化外云气凝冻为防,在弃天帝击碎冻云之前,将一众伤者扫入洞底,任由他们循着暗河顺流而下,听天由命。 做完这些,她按住腹部,剧痛提醒她脏腑伤势甚重,妄动一刻恐怕脾脏便要破裂,但弃天帝气劲已扫至眼前。 “啊……!” 叶小钗刀剑之招合并,挡在她身前,刀剑之气凝为漩涡怒流,反袭弃天,同时蔺无双掌剑合一,再展道威。 一左一右两式绝学,中原剑圣之能,道门超绝修为,终于引动魔皇一丝兴味,凝气掌心,正式展现战威—— “神之焰!” ……不好! 风千雪无法动弹,却也察觉此招与弃天帝之前随心所欲的出手大有不同,显然是将蔺无双叶小钗作为对手,然两人并未退却,强接无上魔威,魔气贯体断骨焚脉,气穴喷血唇边呕红,二人隐忍地稳住身形,带伤再度凝招。 “下一招——”弃天帝再度起式,风千雪往前迈出半步想要帮忙,剧痛如烈焰一般从胸腹炸开,她支撑不住跪了下去,一手捂住口鼻,强抑即将喷出的血。 ……小命怕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就在此时,天际一道光芒迅速掠入云渡山,古尘出鞘,仙迹再现,先天惊世绝学,击向弃天帝—— “万引天殊剑归宗!” 剑影十方天下,圣气席卷魔神,弃天帝气一凝,掌一动,欲迎新敌,不料对方再发宏招,却是掩人耳目,将在场三人飞速带走。 “嗯……不差。” 自魔界三路守关者“拜访”之后,一度遭毁的豁然之境如今已然重建。 分别为三名伤者做完初步治疗,剑子又给药王谷发了飞信——如今台面上实在需要医者支援。 “多谢。” 蔺无双伤势稍缓,便起身向剑子道谢。 “分所当为。”昔日三境论道大会之上,二人便已相识,后蔺无双自封白云山隐居多年,却断了往来,剑子倒是仍显熟稔:“以你修为亦伤重至此,可见此番敌人不同寻常。” “这件事,我为前辈说明吧。”风千雪作为玄宗门人,最清楚来龙去脉,便将神州浩劫从头至尾向剑子作了解释。 “嗯……这段时日竟发生这么多事。” 剑子沉吟着,面色也是凝重。 风千雪点点头,多少有点颓丧:“单只是异度魔界,陷入苦境战火泥潭之中消耗,被素贤人找出破绽灭之只是时间早晚,他们想必也有认识,所以孤注一掷请来创始者弃天帝。” “这名弃天帝,究竟怎样来历?” “天界第一武神,后堕天为魔神。” “果真是神。”剑子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真是人间浩劫。但神明为何插手人间之事?莫非也是天意?” 风千雪不甚确定地猜测道:“他是毁灭与再生之神,也是天道意志的一部分,或许他认为这是人类应受的天罚吧?但他目前的行为让我感觉……似乎也有游戏的成分。” “游戏?” “我说不好。”风千雪试图解释自己这种奇怪的感觉:“神明与人类差距太大,特意下界找人类麻烦,败人间高手,若说惩罚又显得拖拉,更像找乐。” “哈……”剑子突然轻笑一声:“听你这般分析,弃天帝仿佛是一位空虚寂寞的老人家。” 风千雪被剑子这不动声色的精准吐槽惊了一下:“剑子前辈这样想,那就算是吧。” “嗯……”剑子眨了眨眼,道骨仙风一身正气地对蔺无双道:“既如此,不如提醒六弦之首在阵法之中一些趣味问答,拖延时间排遣弃天帝的无聊。” 顿时一股西伯利亚寒潮夹着冰雹蛋子过境,场面足足安静了好几秒。 ……动脉血都冷成毛血旺了好吗??? 风千雪逼回一身鸡皮疙瘩,心道您不如再给他下载一个开心消消乐,更适合弃天帝这位强迫症洁癖空巢老神——假设人类等于各种五花八门的消消乐障碍,可以一直消灭消灭再消灭,老带感了。 她勉强控制住脸上槽色,下意识看看身侧安静如鸡接梗不能的蔺无双叶小钗,心悦诚服地赞叹:不愧是剑子前辈,妥妥的道门顶峰兼冷笑话顶峰。 剑子仙迹没有料到几人如此不抗冻,感到有些尴尬,轻咳一声去跟蔺无双和叶小钗眼神交流试图挽尊,发现对方仅是默默回望自己,于是他果断转换视线,看向在大佬面前习惯于眼观鼻鼻观心装乖巧的风千雪。 唔…… 片刻之后,苦境道门顶峰终于放弃寻找捧哏下台阶的努力,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接下来,弃天帝的目标必然是藏青云地,你们先留于此地养伤,吾前去联络玄宗。” 风千雪却开口道:“剑子前辈,当时云渡山众人被我送入暗河冲走,大哥跟千流影也不知去向,我想外出找寻他们的踪迹。” “你自己有伤在身,外出走跳恐怕不安全。” “他们伤势沉重,若不及时找回,恐有性命危险。”她掏出一封信递给剑子:“此信请前辈转交赭杉军,我外出一定会小心谨慎。” “嗯……罢了,魔界视线如今仍在神柱,你自己保重。” “是。”风千雪又向蔺无双叶小钗道别:“两位前辈,你们好好养伤,剑子前辈那一剑引起弃天帝注意,我担心魔界很快会查到豁然之境,要慎防。” “啊。” “风千雪,务必小心。” 蔺无双的嘱咐更多了一层亲近长辈之意,概因他清楚玄宗遭逢魔劫,残存门徒之中,风千雪是小辈之中硕果仅存的珍贵弟子,若有差错定是玄宗极大损失。 “前辈放心吧,请。” 拜别几位长辈,风千雪走出豁然之境,凭着模糊的印象一路北上,欲到公开亭探听消息。 一路所见,市镇多已空无一人,唯在公开亭附近尚有人烟。 路边草台戏班正在上演“人邪剑邪破金银”剧目,她摇摇头心道这都世界末日了还有人在炒冷饭看老剧,视线不经意掠过三三两两看戏的观众,神情忽然凝住。 之前在断层附近偶遇的疑似某才子小号——文心琢玉.不释卷,正与吞佛童子、鸠槃神子两只魔坐在台下,眉飞色舞地解说着:“哎、哎,这剧目语焉不详,吾今日准备给老板新编完善,你们看吾的剧本……” 说着他便拿出一本书,封皮赫然写着《魔剑恩仇录》—— 风千雪麻木地看着这一幕。 难怪人说活久见活久见,月才子带吞佛童子和鸠槃神子看北域双邪的故事……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见。 想想玄宗都能跟朱武成为战友,也是活久见——人间,又魔幻了。 第139章 第四章 萧瑟山景,静谧古洞。 红色身影静立洞内水潭之前,默默注视岩壁中圆寂多年的高僧骸骨。 昔日圣尊者莲华妙法,施以七佛灭罪真言,致他记忆一时空白,但与其说是洗罪断业,不如说让杀戮魔性回归原本。 过往一切,尽入旁观审视之角度,故而另得领悟。 但话讲回头,不得不说袭灭天来之言颇有道理,和尚最爱故布疑阵,若非如此,他昔日也不会在一莲托生言辞挑动之下接受杀诫;遑提更早之前被一莲托生渡化的魔胎。 “嗯……” 作为与战神朱武共列异度魔界两大传说的鸠槃神子,昔日因何皈依?如今又因何性情变化?一剑封禅,剑雪无名,究竟存或不存? 陷入思考的魔者,忽闻几声响亮叫声,仔细听来,似乎是……驴叫。 玄衣儒者一身落拓,狼狈钻入洞中,连打几个喷嚏,自言自语道:“嗯,天候变化越来越极端,早知道会有这场暴风雨,是该另选时间,失策、失策。” 儒者从毛驴背囊中取出布帛,为自己擦去脸上雨水,片刻之后才蓦然察觉洞内尚有他人,回头一看,惊跳道:“哎呀,这位兄台,不言不语站在一旁很吓人哦!” 吞佛依旧无言,儒者却忽然收起夸张神色,绕着他走了两圈,喃喃道:“红发白衫,手持长兵,身带魔气,又是在这个所在,咦……兄台你该不会是传说中的吞佛童子吧?” “……如何呢?”时逢乱局,魔人心机不信偶遇的巧合,不动声色与似曾相识的儒者相对。 “啊!”儒者瞬间后退两步,忽然掏出便携纸笔,眼含期待再次迎了上来:“实不相瞒,吾近期正在创作与北域双邪有关的作品,能遇到当事人真是太好了!吾能采访你吗?” 吞佛:“……” ……万万没想到。 他不禁正眼将儒者细细打量一遍,想要确定对方这有失礼数的话题是挑衅还是真心,在对上儒者亮晶晶的双眼之后,自然而然转开视线:“汝提此要求,可有考虑后果?” “哎,创作就是要冒各种风险,为完成这部作品,吾做了诸多调查与功课。九峰莲潃是吾调查最后一站,偶遇大名鼎鼎的吞佛童子堪称意外惊喜!”儒者一脸发自内心的欣悦,自顾自说着说着注意力便被一莲托生骨骸与水潭引去:“这位便是一莲托生大师?嗯,拜一下拜一下……听闻剑雪无名死后化为潭中黑莲,如今黑莲消失,鸠槃重出,这故事真是一波三折跌宕起伏,精彩!” “汝执着于故事,是因事,或因人?” “耶,创作者便是说故事的人,素材取舍当然要人事皆重,作品才会受人欢迎。”儒者在速记册上写写画画,忙中不忘抬头询问:“请问吞佛先生,故地重游你是什么感觉?” “……哈。” 吞佛微微敛目,儒者恍然道:“啊,是在下唐突,职业病发作,失礼。不过你好似比传闻中好相处呢,令吾意外。” “是好相处。”对这位在作死边缘反复横跳的战五渣儒生,吞佛难得的保持着耐性,缓声慢语:“难道汝想要品尝朱厌赦心的滋味?” “哎呀,误会,没这个意思哦!”察觉危险气氛,儒生收起纸笔连连后退,一把抱住小毛驴的脖子,怕怕地说:“吾只需要借地避雨就好,吞佛先生你就当吾不存在。” 见他终于安静,吞佛也无意追问,继续自己的沉思。 洞外风雨交加,愈见势大,甚无停歇迹象,儒生站在洞口忧愁望天:“九峰莲潃不该是这种气候啊,哎……” 冷雨之中,倏然有浓烈杀气逼袭而来,儒生一惊,飞快后退并惊呼:“哇,高手高高手!” 吞佛倏然警觉,一回首,正是杀神再临,鸠槃神子身形鬼魅,眨眼之间螭厄剑已在他喉前不过三寸! 朱厌身斜,挡开锐利剑锋。 魔式再会,兵器交接,拳掌互博,换行移位,极寒冻气与炽热炎气交织成网,战局不容分神错眼! 玄衣儒者避无可避,索性骑上毛驴在洞内左奔右突,受到惊吓的小毛驴一边狂奔一边嚎叫不停。 吞佛伤势未愈,加之功体属性克制,渐落下风,鸠槃似笑非笑,冷声言:“不愧魔之异端,汝竟仍在魔旨杀除名榜之上,但也到此为止。” 庞然邪气大炽,鸠槃欲动杀招,突然吞佛手中朱厌巨震,剑灵现身,欲抗鸠槃魔招,鸠槃感到一股莫名熟悉,电光火石之间,一念转变,改杀为制,幻化蛟影,将吞佛与朱厌剑灵封窍锁功—— “啊——欧——啊——欧啊——欧啊……” 伴随着响亮驴叫,鸠槃眉头微蹙,败兴收手,望向骑着毛驴一脸惶恐的儒者。 接收到他冷睨的视线,儒者颤巍巍举起手,欲哭无泪指向山壁:“那个……那个……” 鸠槃与吞佛顺着他之指向望去,却见壁洞中一莲托生骸骨竟在方才激烈交战中受朱厌极招所击,已燃起火苗青烟。 “嗯?!”鸠槃面色微变,下意识飞身上前欲扑灭魔焰,燃烧的骨骸却瞬化舍利飞散,残存的佛门圣气迎面而来,鸠槃神子一时停止动作,记忆涌上脑海,熟悉的梵言似在耳旁响起—— “吾痴、吾见、吾慢、吾爱,致五蕴炽盛,不得出离,沦陷吾执,则人魔无别。” “念佛无贪欲,度彼欲难陀,睹天现地狱,制意离五趣。” “人,魔,妖,鬼,一切众生,皆入无我,而后为我。” 圣气消散,梵诵停止,鸠槃睁开魔眼,轻声嘲弄:“一莲托生,汝真是费尽心思。” “现在,该称你神子还是剑邪?” 新伤添旧伤,更被锁住功体的吞佛淡然开口。 “汝是特意在此守株待兔?”鸠槃收起螭厄剑,语气愈发嘲弄:“一往无悔的吞佛童子,竟也学起慈悲手段,欲令往事复现。真以为吾如你一般,忘却剑雪无名之过往吗?” 一言落下,吞佛眸色陡转深沉:“汝记得?” “记得清晰分明。”鸠槃神色冷淡:“剑雪无名,是过去一个名字,一段过往。吾非你吞佛童子,无需自欺欺人。真正令吾好奇者,乃是恢复魔人身份的你,怎样走到这山穷水尽的地步。” “呃……”儒生从驴背上滑下,小心翼翼举手毛遂自荐:“神子你若想知道,吾可助你事无巨细全面回顾。” “嗯?”鸠槃这才将视线转到他身上:“你?欲怎样回顾?” “吞佛童子的经历不是什么秘密,但要直观明了,看故事是最快,神子有兴趣找一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观赏吗?” “开口邀约,是你之自信?”鸠槃锐利的目光直盯玄衣儒者。 儒者顿时苦了脸:“不敢呐,神子,吾一介书生体弱力薄,连立委都打不过,能对你做什么?” “可。”鸠槃答得爽快,对吞佛道:“暂寄汝之性命,待吾了解吾想了解之事,再取汝首级。” 吞佛:“……” ……看来是无人尊重当事人感受。 形势比人强,异度魔界当代战神终究是在鸠槃神子与乱入儒者亲切“陪同”之下离开九峰莲潃,来到一处野台布袋戏观众席坐下。 戏台上木偶打得热火朝天,“人邪剑邪破金银”收幕,主创出来谢幕,自号“文心琢玉.不释卷”的儒者赶紧上前推荐最新作品《魔剑恩仇录》,听得班主双眼发亮。 “先生这部作品很好,我们很乐意排演。” “就不知班主能否演出作品精华?” 不释卷对草台班子演出实力表达适度疑问,班主闻言立刻拍着胸脯打包票:“先生你放心,别看我们现在收视不佳,实在是天灾人祸没观众,我们这个戏班往上追溯,正是当初演出‘红尘劫’的弄三平团队,我是他亲传弟子‘弄三弦’,实力绝对有保障!” 台下的吞佛:“……” ……总之是没有尊重当事人意愿的可能性了。 暗处偷窥的风千雪:“……” ……她要是当事人简直尴尬癌都犯了,不过吞佛这位捅遍佛魔的异度战神大概不会有尴尬这种情绪吧。 戏看完,粗茶已冷,鸠槃神子缓缓起身。 跟班主确定好剧目的不释卷见状赶紧探过头来询问:“神子要去哪里?” “奈落之夜.宵如今在哪里?” 鸠槃口中说出一个名字,引起风千雪警觉戒备。 一直沉默的吞佛开口问道:“汝寻他做什么?” “一解最后一个疑问。”鸠槃不轻不重回答吞佛的问题,随即继续追问不释卷:“宵之所在?” 不释卷挠挠头:“应是在傲峰十三巅。” 鸠槃垂了垂眼,带着俘虏吞佛童子化光直奔傲峰,风千雪心中忧虑瞬间达到顶峰,立刻化光小心跟上。 受神州异变影响,傲峰十三巅冰流有融化之象,宵静静站在一处冰壁之前观察岩石下钻出的点点绿色草芽,看了很久也不觉得烦。 即便是傲峰这样气候极端之地,但有一点生机,小草也能重新生长,这大概就是佛剑与萧中剑所说的天道吧。 寒风中吹送访客的讯息,宵转过身,诧异地看着一红一黑两名魔人:“吞佛童子……你还活着。” 随后,他困惑道:“他,是你的朋友吗?” “朋友?汝从何判断?”鸠槃冷静地观察着眼前这名人造生命体,发现他似乎与自己想象不同。 “吞佛童子功体被锁,是你所为?”宵不解鸠槃非敌非友的态度,但凭本能感觉对方并无杀意,便从心而言:“你不想杀他,又锁他功体,为什么?” “理由吗?嗯……”鸠槃倏然身动,螭厄出鞘,宵也立刻化出夜刀进入战斗状态,刀剑在藏匿身形的风千雪面前交击,金鸣之声在空旷峰顶散开。 “吾不喜暗中窥视者。” 鸠槃声调冷然。 “你不能伤害她。” 宵脚步再动,直接挡在风千雪身前。 察觉鸠槃虽然不快却仍无杀意,风千雪轻轻按住宵紧绷的肩头,示意他放松:“我没想瞒过鸠槃神子,只是好奇你为何要找宵?” “一观从吞佛童子手下幸运逃生之人。”鸠槃竟然好脾气的回答了她的疑问,并再次对吞佛开启嘲讽模式:“生性心机深沉骗人骗己,到底也不忍摧残天真,吞佛童子,汝亦何其痴妄。” “汝又如何呢?”吞佛不甘示弱,状似克制实也口出犀利:“仍是回归魔胎。” “不过本无,谈何‘回归’?” “……你们在讲什么?” 宵一脸懵懂。 风千雪心情复杂,讲真她不想参与这种错综复杂的恩怨对决,哪怕是口头上,若要跟宵解释,更是三天三夜也说不清楚。 鸠槃与吞佛互呛两句之后,再次对宵开口:“汝因何与他为友?” 宵直言直语:“他教我很多。” “哦?”鸠槃回望一眼闭口不言的吞佛,开始感觉趣味:“教你谎言与欺骗吗?” 宵听不懂鸠槃隐含的嘲讽,老老实实的点头作答:“善恶真假,都是一种教导,我不知,所以要学。” 风千雪:“……” ……再替吞佛童子尴尬一秒。 “从无到有,汝倒是学得精髓。” 鸠槃终于收回兵器,双手背负,似乎得到自己需要的答案,径直走过吞佛身边,欲往峰下而行,风千雪开口叫住他:“鸠槃神子,你可知异度魔龙已毁?” “嗯?”鸠槃暂停脚步,眼神再度锐利。 只是出言试探的风千雪懵了一秒:“你……你不知道吗?” 鉴于魔胎与魔龙之间的特殊关系,正道与魔界所有人,包括朱武吞佛都未曾怀疑过鸠槃对魔龙撞神柱一事是否知情。 因此在目睹鸠槃神子闭目感应魔龙气息却寻无踪迹、飞速化光离开之后,风千雪和吞佛童子面面相觑,同时失语。 风千雪:“……” ……所以说之前正道就这样白白错过一名统|战对象。 吞佛童子:“……” ……毒打白挨了。 “发生什么?你们为什么不讲话?方才那个魔又是谁?” 宵看看风千雪又看看吞佛,好奇写满一脸。 “咳,”风千雪干咳一声,对宵嘱咐道:“我有事处理必须离开,最近苦境很乱,你一切小心。吞佛童子……你伤势不轻,就暂留此地休养,鸠槃的消息我会传达给朱武。” 吞佛不置可否,想必此刻心情不太美妙,风千雪怀着同样风中凌乱的思绪离开傲峰,前往云渡山附近寻找群侠踪迹。 “……云渡山之战,过程便是如此。”剑子向苍复述战况,并将风千雪的信转交赭杉军:“如今蔺无双叶小钗暂时转移豁然之境,风千雪外出找寻诸位战友,魔界尚无动作,但吾料想再战之日不会太远。” 赭杉军面色凝重:“想不到弃天帝之能为竟高强至此地步,苍,吾们要加紧磨练。” “嗯。”苍点了点头:“多谢剑子告知,这段时间其他战友安危就有劳你了。” “放心。”剑子与玄宗众人示意:“你们时间紧迫,豁然之境也需驻守,吾不再打扰,告辞。” “请。” 剑子离开后,苍再次强调玄罡剑奇阵各处要点,恨长风补充道:“根据《戒神宝典》记载,欲以阵法破除弃天帝防身气罩几无可能,只能以制造破绽为目的。” 墨尘音面色微变:“制造破绽……苍,你该不会?” 六弦之首颔首,终于向众位同修开诚布公承认自己的打算:“一旦弃天帝护罩出现破绽,吾会采取玉石俱焚之招与他同归于尽。这也是唯一的方式。” “弦首!” 翠山行等弦部众人无法接受,墨尘音与赭杉军也微微变色:“苍,吾等不同意你此法。” 苍一派决然与淡然:“好友,此阵非为求死,而是博出生路——为苦境,为苍生。” “这……” 众人无言,心绪更加沉重,昭穆尊与尹秋君则分立两处,一个望天一个摇扇,仿佛事不关己。 “时不我待,诸位同修,吾们继续吧。”苍揭过这个话题,对恨长风道:“朱武,有劳你。” 恨长风抽出背上涅槃剑:“吾之能为与弃天帝相差甚大,如今仅有半身之能,只能尽力而为。” 苍与赭杉军点点头,眸光一凝,再起玄罡剑奇阵。 术法、道音、剑锋,道境玄宗精英合力,阴阳变幻、攻守易形、精妙绝伦,恨长风身处阵中,以气双流与纳真神诀应对,额心邪眼谨慎观察破绽。 突然间,流畅的攻防出现略微凝滞,恨长风抓住时机,涅槃杖地,魔气大涨,一举逼出阵法空门,玄宗众人齐齐变色。 ——阵虽未破,但面对强如弃天帝的对手,一线空门便是失败! “哎。”白雪飘懊恼地摇摇头。 “苍。”恨长风隐蔽地看了眼四奇的方向,欲言又止。 苍所有所思:“暂且休整,稍后再试。” 榴弦与四奇各自分散,苍走到墨尘音身侧,谨慎道:“墨尘音,相信你亦察觉那一瞬细微破绽出在哪里。” “……是。”墨尘音有些头痛地看向三位同修:“吾正在思考要如何解决。” 却见昭穆尊一步步走到赭杉军面前:“不必再浪费时间,你吾一战,便可分明。” “好友?” 赭杉军顿时懵然,墨尘音头更痛了。 赤云染与白雪飘闻声讶然地看了过来。 ——眼下时机,金鎏影竟向赭杉军邀战,真是可憎又可笑! 翠山行则直接携怒指责:“金鎏影,你还是一如既往不顾大局!” 昭穆尊不为所动:“坦白说,大局于吾何益?” “你……!” 早就憋了一肚子闷气的翠山行抬脚就要过来,尹秋君突然执扇挡在他面前:“够了,奇部的事情奇部自己解决,不劳你们插手。” “好友?!”墨尘音莫名其妙地看着横插一杠的尹秋君。 “逼命在前,背着包袱鏖战弃天帝,微不足道的胜算连半分也剩不下。”尹秋君冷静得有几分凉薄:“你讲呢,赭杉军?” 本欲婉拒的赭杉军闻言一怔。 苍体贴地退至一侧,对师弟妹们道:“吾们暂时回避吧。” 恨长风见状,也走得远远的转开视线。 “好了,闲杂人等皆已离开,你们可以开始解决了。”尹秋君拉着墨尘音闪到一边,让赭杉军与昭穆尊彼此直面。 “好友……吾以为吾们之间芥蒂已解。” 赭杉军无奈面对昭穆尊沸腾的战意。 “非是芥蒂,而是了结。”昭穆尊云龙斩上手,泠泠作响:“让吾一观你如今修为!” “哎……!” 充分明白他的决意,赭杉军紫霞出鞘,开启战端! 熟悉的招式,陌生的决绝,心知此战必需一个明确的结果,赭杉军再无保留,出手尽是少见的犀利;昭穆尊这段时日沉潜修炼,却是另有进益,无名利之扰心牵累,只求问一个武道高下。 “紫涛天虹贯苍穹!” “云天龙印!” 墨尘音初感无奈,旁观片刻却察觉金鎏影之变化,观感甚是复杂,半是自语半是讨论的对尹秋君道:“他到底是突破了……若早前……哎。” “哈。” 尹秋君回以略带讽刺的笑声。 同源同修,刀剑争锋,问的是武道修为,求的是高下分明,昭穆尊心无他念,竟与赭杉军堪堪平手;赭杉军感受到他心境转变,讶然更有几分慰然,当下顾虑顿消,严阵以待。 日阳西斜,鏖战白热,最后一式,刀剑齐鸣,赭霞映天东,金鎏耀乾坤,一击而过,尘沙散去,天地归宁。 昭穆尊收起云龙斩,面无表情道:“你赢了。” “好友……”赭杉军百感交集,欲言却被另一道骤然拔高的声音盖过—— “结束了吗?”尹秋君手中羽扇化剑锋,不由分说飞身而来:“那就轮到吾了!” 听到破空之声,昭穆尊回身防守,回过神的墨尘音赶紧上前拉开呆立战圈之中的赭杉军。 “紫荆衣?”赭杉军再度懵然。 面对围过来探视情况、见此状况顿时几脸一言难尽的弦部同修,墨尘音无奈扶额。 就说紫荆衣怎么一直在旁边冷笑,看来憋了许久的火气并未轻易消散,只是金鎏影方与赭杉交手,他此时挑战恐怕有失公平…… 却见尹秋君一掌拍在回气不及的昭穆尊胸口,皮笑肉不笑地说:“以你之道还你之身,也算公平。” ——当初委托假问天敌把他打到残血才敢出面动手,贱不贱呐?! ——呸。 墨尘音深深叹一口气:“赭杉,你可知……吾此刻万分期望千雪在此,却又庆幸她不在此?” “嗯……”赭杉军沉眸想了想,老实答道:“她还是不在此地更好。” ——长辈争执,就不要劳烦小辈了,虽然她操烦得并不算少。 “大宫主感觉如何了?” 算天河一脸真诚的关怀之色,询问调息完毕的曌云裳。 “……多谢先生援助。”暂时恢复理智,曌云裳重新戴上优雅面具向算天河道谢。 “宫主不必言谢,吾对剑阁向往已久,怎奈自身修为有限,只能眼睁睁看着剑阁为人所欺,真是惭愧。” “哎……剑阁。”曌云裳作伤痛之态:“祖宗基业,毁于吾手,真是愧对先人。” “宫主何以气馁?”算天河不解反问,句句扎心:“听闻剑阁众人早在玄阵启动之前已经离开,只要剑阁人在,何愁基业不得光复?吾不得不赞叹大宫主先见之明,撤离众人独对魔界侵袭,胆魄气度令人敬佩。” “这……”心知众剑婢离开剑阁的原因,曌云裳却不愿暴露一切,只好含糊带过:“谬赞了。” “接下来宫主有何打算?要寻回剑阁之人吗?” “先生见笑,吾……不知她们身在何方。” 曌云裳竭力维持端庄仪态,算天河心中冷哂,仍作热心神色:“宫主养伤这段时日,吾已探得剑阁众人如今居处,不如吾陪同宫主前去找寻?” “嗯?”曌云裳眼底冷色一闪而过:“先生已找到她们?” “自作主张,希望宫主别责怪。” “不会。”曌云裳忽然恢复凛然之姿:“请先生告知地点即可。” “西北方数十里,经过一处集镇,再行一片桃林便是。” “嗯……多谢先生。”曌云裳抬手扶了扶鬓边金钗,步履沉稳迈向算天河所指方向,略显萧瑟的背影透出一股狠绝。 算天河冷冷目送她前行,自语道:“哈……曌云裳,你已尽在吾之掌握。” 一路行过,至算天河所言集镇,不算热闹的街景难得祥和,曌云裳出尘绝艳的容貌气质引来众人侧目。 蓦然,几道熟悉的身影落入曌云裳眼内。 “素梅,布匹都买好了吗?” “嗯,都买好了,是白家阿婶特意给我们留的,你看这成色材质。” “哇,你真会买。” 几名剑婢身着寻常细布衣衫,年轻的面庞上却充满生机活力,刺得曌云裳心中怒火翻腾。 “原来你们离开剑阁,过得也很好。” 骤闻熟悉的声音,几名剑婢同时怔住,抬头看来,纷纷变了面色。 “大……大宫主……” 身形发颤,缓缓后退,半点不见方才喜悦满足。 “看到吾有这么害怕吗?哎……”曌云裳别开脸,露出愧疚神色:“是吾不好,当初二妹与剑圣离开,吾太生气了,伤害了你们。” “没,没什么。”服侍过曌云裳的素梅大着胆子回了一句:“大……大宫主来找我们,有、有什么事吗?” “剑阁已被魔界所毁,吾心难安,特来确认你们的现状。”曌云裳眼中含泪看着几名剑婢:“你们现在过得很好,吾就放心了。” “大宫主……”到底是朝夕相处多年的宫主,众人虽有疑虑,见她一脸诚挚悔过之色,也不禁动容:“大宫主别自责。我、我们如今虽然有些拮据,倒也十分满足。” “是吗?”曌云裳泫然欲泣,不待几人回答,骤然凰帝出鞘,割断其中两人颈项,语调沉冷:“那就好,这样杀起来才有趣味——” “啊!”素梅见状惊叫一声,转身便跑,集镇上其他百姓也吓得一哄而散。 “跑啊,正好将你们这群贱|人一并处置。”曌云裳好整以暇跟上素梅,一路寻至剑阁众人隐居村落。 村外树林内,蹲守的幽燕征夫杀手见状立刻向同伴发出讯号。 “哈哈哈哈……”曌云裳一剑击破村口牌楼,惊惧的众剑婢簇拥着四宫主霏婴,节节后退。 霏婴横剑胸前,鼓起勇气开口道:“大姐……你,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你竟问吾要做什么?”曌云裳脸上带着耍弄猎物的残忍轻慢:“处置叛徒与贱婢,不是理所当然?” “你……别太过分,我……我不会让你伤害任何人。” “哦,吾的好小妹呀,你能怎样呢?”曌云裳随手一剑,再取几人性命:“要阻止吾吗?来,让大姐看你修为有无进步。” 倏然冷剑横扫,妙凌菲快步赶到,飞快嘱咐:“大家快走!” “妙姐姐!” “走!”妙凌菲冷汗浸透内衫,逼迫众剑婢拖上霏婴逃命,自己独对曌云裳:“大宫主,妙凌菲来领教。” “哈,贱婢,数日不见,竟敢反抗吾。也罢,如你所愿——傲凌霜峰寒胜雪!” 妙凌菲苦练多年,对几位宫主剑招略有心得,此刻豁尽全力一挡雄招,受创同时,扔下暗器,趁烟雾弥漫拼命逃出。 “嗯?!”遭受愚弄,曌云裳面色更加沉冷,立刻追击而去。 “呃……噗。” 妙凌菲跌跌撞撞向前奔跑,被有意耍弄的曌云裳几度追上又几度击伤,伤势愈发沉重,已分不清方向,绝望之刻,远处似有一阵歌声遥遥而至。 “贱人,吾厌烦了。”曌云裳已再次逼近,抬手便要赐死,闻声抬头,只见一剑袭来—— “一袖疏淡一袖清,何为归处何为期。且留光阴且留影,不醉风月不醉诗。”漂泊潇洒的人影瞬至妙凌菲身前:“恃强凌弱,非侠义之道。” “多管闲事,要有死的觉悟!”曌云裳恼怒出剑:“蓝关雪拥千层起!” 剑气来势汹汹,潇洒的剑客亦正色凝神,剑出之刻,儒风中正稳然:“千秋啸风云!” 悍招激冲,两势消弭之时,曌云裳视线恢复清明,眼前已不见人影。 …… “姑娘,姑娘。” 神智模糊之间,妙凌菲被人声唤醒,勉强睁眼:“多、多谢相救。” “姑娘撑住,吾带你寻医。” “替、替吾找东瀛剑圣与玄宗风千雪……”伤势沉重,妙凌菲努力维持清醒,抓住对方衣袖:“大宫主……重现江湖,要他们……小心。” 匆忙交代,她再度陷入昏迷,云忘归一惊,探得她生息犹存,自语道:“东瀛剑圣、玄宗风千雪?嗯……是罪恶坑那个风千雪吗?” 对这个名字略有印象,云忘归背起妙凌菲,加快脚步:“先寻医,再寻人。” 第140章 第五章 大战过后的云渡山,一片萧瑟破败,不复昔日清圣庄严。 风千雪坐在一块崩毁的巨石上,一边喘气一边往嘴里丢了一颗固元药丹。 幸好慕少艾给她准备的有够多,这几日定时定量嗑|药,总算把内伤控制下来——但也只是控制,功体恢复尚需时间,她已经发现弃天帝所造成的伤势以寻常方法难以完全解除,不由得更担忧那一日重创失散的群侠。 休息片刻,她继续在附近寻找,于云渡山数里之外一处水潭中发现了气若游丝的紫宫太一。 封穴、喂药、包扎外伤,做完非专业人士所能作的一切,她将人背起,欲往药王谷求援,再次经过云渡山之时,与完成灾民转移任务回来查看情况的屈世途、泊寒波不期而遇。 “啊,是千雪小妹!”泊寒波面色一喜,又注意到她的伤势与她背上的紫宫太一,忙上前帮忙换手:“交给吾吧。” “屈先生,鹿王前辈。你们是几时回来的?” “刚刚才到,云渡山怎会变成这样?难道弃天帝已经来过?”见她点头默认,屈世途眉心都拧成出了“川”字:“战况是不是很坏?人呢,人都到哪里了?” “详情听说……” 风千雪把日前云渡山之战状况再向两人复述一遍,泊寒波再次变色:“什么,羽仔跟燕归人下落不明?!” “前辈别急,太阴玄武阵以紫宫太一为核心,他所受创伤也最严重,既然他还有一线生机,我想大哥与燕归人生存的概率应是不小。”风千雪镇定地安慰泊寒波:“没找到尸体,就有任何可能性。” “嗯,说得也是,自刀戟戡魔以来,他们两个九死一生,没这么容易就死。”泊寒波七上八下的心稍稍平静了几分:“其他人呢?” “这不是还在找?”风千雪看了看四周,道:“先将太一送去医治,其他人过后继续找。目前根据地暂时转移到豁然之境,屈先生你要前往吗?” 屈世途心弦一松:“……哈,原来剑子仙迹也重出江湖,真是好消息。佛剑跟龙宿呢?他们三个联手,何愁不能抵抗弃天帝啊。” “很遗憾,他们两人似乎是被神州裂缝挡在另一边了。”风千雪摇摇头:“否则以剑子前辈的作风,早已拉上他们去试探弃天帝能为深浅。” “哎,真是麻烦。”屈世途苦恼地揪了揪胡子:“那我先来去豁然之境,老泊仔,风千雪跟紫宫太一就拜托你送医。” “我还撑得住……”风千雪还想继续找寻其他人,泊寒波难得严厉正色一回:“我讲千雪小妹啊,别逞强,该医就医,你若出事,先别说我们,羽仔跟玄宗就承受不起。” “哪有这么夸张?我自己的伤势自己还不了解?” “别嘴硬。”泊寒波背着紫宫太一,又腾出一只手把她往前推搡:“羽仔就你一个小妹,玄宗少年一辈就剩你一根独苗,你需要加强一下自觉性。走啦走啦……” 半是被迫半是无奈,风千雪只得跟着泊寒波往药王谷方向而行,行至半途,忽见前方黄衣人与一名女童自林间山路徐行而下,不是慕少艾又是谁。 “唷,艾仔,你这是重出江湖送温暖吗?来得有够巧就是。”泊寒波当即把紫宫太一从背后卸下:“赶早不如赶巧,交给你了。” “哎呀呀,老人家倒是想要独善其身,可惜魔界不肯放过吾,三番两次上门骚扰,只好回到师门躲清静。”慕少艾把水烟管别入腰间,上前查看紫宫太一伤势,边把脉边叹气:“……谁知道又被吾那个不讲情面的师尊踢出来支援正道。” “好歹你也是曾经的正道领袖,魔界会放过你那才奇了。”风千雪无情揭穿真相:“我看是医痴前辈嫌你一身麻烦,把你丢出来保持药王谷的清净吧。” “呼呼,讲话还是这么犀利。”为紫宫太一做完进一步处置,慕少艾抽空看了她一眼,对身边女童道:“阿沅,千雪小妹的伤势麻烦你。” “嗯。”许久不见,女童依然顶着一张格外沉稳的萝莉脸,一挥袖摆,飞针如落雨,将风千雪体内魔气导形移化,顿时她内元窒碍之感消解泰半。 “啊……”吐出一口浊气,她不禁感慨:“不愧是药王谷门人,医技神通,多谢你。” “免客套。”女童转过脸查看慕少艾那边的进度,不客气道:“慕少艾,几时你也如此瞻前顾后,是赖太久医术退化吗?此人生死只在几息之间,你到底行不行?!” “哎呀呀,小师妹。”慕少艾抬头笑得无奈:“话不能乱讲,听起来就很伤人。这股魔气不简单,贸然下手更添风险,恐需吾们合力,治疗地点也要另选。” “嗯……那就彻底锁窍闭穴。喝——!” 飞针再入紫宫太一之身,暂封心脉气息,保持一缕元气不散。 听出紫宫太一情况严重,风千雪赶紧追问:“接下来该怎样?” “放心交吾们。千雪,鹿王,你们先与众人会合,吾处理好紫宫太一伤势便前来寻你们。”慕少艾又丢来七八个瓶子:“这是药王谷上品疗伤丹药,你随身备用。” 捧着这份来自苦境一流奶妈的强力支援,风千雪顿时安全感爆棚:“好吧。” 辞别药王谷师兄妹,两人立刻赶回豁然之境,此时屈世途已与剑子等人交谈许久,伯藏主也已经寻来,并带回四非凡人的尸体。 “哎,这个弃天帝真是没人性。剑子啊,神州断层可有办法修复?快来去跟你两位好友合力击败弃天帝呀!” “耶,屈世途稍安勿躁,断层修复之事,吾想龙宿与佛剑在对面应会合力寻找方法。”面对屈世途不解的表情,剑子欣然解释:“别看他们作风不同,其实龙宿与佛剑感情很好。” 风千雪和屈世途齐齐打了个寒战。 “龙宿与佛剑感情好?剑子你在说笑?” “龙宿在居处高立门牌‘剑子与狗不得入内’,难道他不是跟佛剑感情更好?” 屈世途低声嘟囔:“听起来只是跟你感情不好而已。” “哈哈……” 风千雪:“……” ……剑子前辈你别想掩盖真相,上次我开小号去三分春|色看到的立牌上明明写着“内有仙姬来者慎入”! 不过也亏得剑子自黑一波,豁然之境内凝重的气氛总算缓和了一些。 “总而言之,断层之事需寻得其法,急也急不来。”活跃完气氛,剑子安慰道:“目前吾们能作的,就是闪,离弃天帝越远越好。” “剑子前辈说的是,稳住这一段时日,藏青云地才是接下来的关键。”提起灵地,风千雪有些担忧:“也不知弦首他们排布阵法进展如何。” “已布置完成。”夜风吹动,片片黑羽飘落,恨长风进入豁然之境:“只待灵地天时来临,一抗弃天帝。” 剑子颔首致意:“嗯,恨长风亦归来,看来阵法磨练成效不错。” “成效只是吾们目前判断,成功与否只能看实战,毕竟弃天帝实力深不见底。”恨长风转而对蔺无双与叶小钗道:“灵地之外,另需战力驻守。吾与玄宗商议魔界可能派出的大将,就请你们二人支援。” “啊……” “吾等这便前往。” 休养几日,蔺无双叶小钗伤愈大半,风千雪赶紧又奉上药王谷新鲜出炉的药丹:“两位前辈再服药丹,稳固内元。” 就在两人服药调息之时,恨长风对风千雪道:“墨尘音要吾转告你,藏青云地之战你暂时不用前往,专心找寻群侠。” “嗯?”风千雪一愣,随即便领悟这是玄宗众位长辈的心意和关怀,理智上明白弃天帝的强悍程度让人不得不慎重,心下到底有些不是滋味:“……既然他们不要我去,我就不去。但他们都还好吗?” “……还好。” 恨长风回答慢了一秒,风千雪敏锐察觉,立刻追问:“可有发生什么事?” “没什么,无伤大雅。” ——也就是玄宗四奇分之三互殴,昭穆尊脸部受创五彩缤纷,相较于对抗弃天帝的压力,确实可算无伤大雅。 “……你确定?”风千雪歪着头观察恨长风神色,深表怀疑;但见恨长风不动声色,心知问不出什么,估计也不是啥好事,还多半跟她那俩叛逆师伯有关,也就不再问下去,主动转移话题:“对了,我这次外出,有看到鸠槃神子与吞佛童子。” “嗯?他们怎样了?” “没什么,无伤大雅。”风千雪心想也就是吞佛挨了一顿胖揍,一字不漏原话奉还恨长风:“不过有一事出乎意外,鸠槃神子竟然不知魔龙已毁。” 恨长风意外地提高了音量:“怎有可能?!” “所以我说出乎意料啊。鸠槃乃魔龙之子,按道理他应该最清楚魔龙存亡与状态,怎会毫不知情?你跟他熟吗?他到底什么状况?” “魔胎化形之时,吾尚未出生,只知弃天帝赐他‘神子’之名,但他一向游离三族之外,在吾记忆中也很少与弃天帝会面,嗯……” 风千雪暗自咋舌,这异度魔界家庭关系真是扑朔迷离:“……听起来你们好像不熟啊。” “他与吾先后离开魔界,多年来并无联系。但吾猜测他恐怕是被弃天帝或伏婴师采取手段蒙蔽,否则,他不该感应不到魔龙情况。” 剑子插话道:“如今鸠槃知晓真相,是否有可能成为吾们争取援助的对象?” “一半一半吧。” “怎讲?” “据戒神宝典记载,鸠槃生性孤高,机敏善辩,对弃天帝与三族皆不亲近,魔界四处挑起战火,他既不阻止也不参与,所以……他的心态与观念,吾难以判断。只能说,他非是盲从之辈,一切要看他内心判断。” 又一个魔之异端? 风千雪挑挑眉,问道:“那你准备如何做,要与他见面一谈吗?” “此事吾已交予螣邪与黥武,吾打算在弃天帝驾临藏青云地之时潜入浮空魔城取回元身。” 剑子眉峰一展,严肃不阿的脸上暴露出属于道门顶峰的精明和腹黑:“嗯,好想法,吾赞成,也算吾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是该杀他措手不及。” 风千雪:“……” 不愧是苦境正道本道,围炉偷家真就不算什么事儿,嗯。 北越天海,早已崩毁的灵地之中,了无生迹,海风吹浪,似有呜咽哀鸣。 鸠槃神子缓缓步出,神色冷凝,情绪莫测。 四面早已没有魔龙一丝气息,连灵息也回归于无,在在说明那惊天动地的一撞,是彻底毁躯灭魂。 “伏婴师,弃天帝。” 口噙这两个名字,似是无悲无喜,但胸中却有一股被愚弄利用之感油然而生。 “早在吾复生之时,便已下咒影响吾与魔龙感应吗?”身份特殊的神子自言自语,叠声重复:“很好,很好。” 下一瞬,螭厄剑锋横扫而过,逼出尾随的螣邪郎与银鍠黥武,冰与火伴随蛟鸣,奏出一曲夺命之乐! “神子……嗯?!” 未及开口便骤逢逼杀,从对方毫不留手的招式中看出决绝杀意,螣邪郎与黥武不敢掉以轻心,一挡凶招。 “冰流万仞!” “邪乂魂杀!” “黥纹裂日!” 鸠槃魔元搅动北越天海怒涛,源源不绝催化冰锋暴流,螣邪郎邪乂与黥武银邪双枪并汇绝式,形成护身气罩;然而气罩在无休无止的冰流催折之下渐渐不堪重负,鸠槃反手再出一剑,双魔守势顿破,纷纷受创,眼见神子化蛟腾空,欲追赶却感冻气自伤处飞快蔓延,只好停步。 “嗯?他情绪不对。”为自己封脉阻止伤势加剧之后,螣邪郎不禁疑惑。 黥武猜测道:“难道他是因魔龙毁灭而发怒?” “魔龙毁灭已非一日,事过境迁,他是来上坟吗?嗯……”脑子转了片刻,螣邪郎若有所悟,倏然眼前一片流光黑羽缓缓飞至。 “是父亲传讯。” 双魔打开朱武讯介,得知详情,诧异之余面面相觑,他们不约而同想到一件事—— 鸠槃神子复活之后一直未曾回归大本营,也对自己任务之外的事情不闻不问,很可能并不知晓他们与朱皇叛出魔界的消息。 结合他之前出手便是极端的表现,难道是……打他们泄愤? ……白挨一顿打!!! 银鍠黥武闷闷地开口问:“他越行断层另一方,现在该怎样办?” “先去豁然之境跟朱武会合。”螣邪郎脸色发臭:“对吾们下手这么狠,足见愤怒,想必他迟早会找上伏婴师,哼……走!” …… 再回神州另一侧,鸠槃下意识走入无佛寺。 之前所见的一男一女两名剑客似乎已经离开,正与佛公子对坐谈天的又换成一位满身邪气的僧人。 “施主,你又来了。”佛公子抽空化出坐席茶水,示意鸠槃自便,眯眯眼僧人饶有兴趣地看来一眼,半是调侃半是试探道:“雅僧,你之访客,真是千奇百怪。” “无佛寺尽收各处缁素。”雅僧淡然回应,并对鸠槃道:“施主来得正巧,请为吾做一见证。” “如何见证?” “吾与这位佛友之论辩,以及赌约。” 鸠槃轻轻抬眼:“佛门言赌,有悖戒律。” “非嗜赌,嗜则落入执迷,赌是一个形式,实为各自验证本心。” “嗯……可。” “哈哈……雅僧,你终究还是应允与吾一赌了。”迷达深沉地注视着他:“那吾第一个问题——既然你已放弃人间至高的地位财富,别无所求,何以枯守此地?”若你挂怀众生,应到众生之中,如今众生蒙难,你仍消极守候,是真为众生? “非是枯守,而是正道庄严,无所畏惧。涅槃妙乐,无过过此。” “既是如此,为何你不一心享受无为乐趣,却心心念念度化世人,甚至广开方便之门,收纳数万百姓?” “众生闻佛者甚广,真修者凤毛麟角。吾以正念引渡众生,正是守候等待之深意。” “引渡?哈!佛门戒律森严,视贪欲享乐为毒害,教人远离贪痴嗔,此乃违背人性;正确的做法,是顺应人性,承认人之欲望,满足人之欲望。” “佛法之乐,非世俗标准所能理解。若有人向佛寻求解脱之道,吾便教之以涅槃之道,而使众生得不放逸,不顺恶魔之自在,这也是佛法的乐趣。” “错,大错也。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波旬亦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顺应人性人心,佛不及魔。若无众生贪欲,岂有魔佛波旬?” “教法垂世,逆佛乱僧,以致人虽有禀教,而不能修行证果,正是末法时代。”佛公子仍是不为所动:“但圣人境界同法同义,纵使正念式微,人间三毒横行,吾心自在,一切如来。” “夸口!”迷达冷笑:“但看这物欲横流的世间,到底是崇佛,还是崇欲!” “诸法无常,为心自造。”佛公子神态从容不迫:“佛友,请说出赌注。” “学海无涯教统,若你能圆满解决自身红尘纷扰,此局便算你赢。但你,赢得过人心贪欲吗?” “善哉。此赌约,贫僧接下了。” “哈哈哈哈哈……弦知音,谨记你之诺言!” 迷达带着别有深意的笑容离开无佛寺,鸠槃神子一杯饮尽,慢声道:“赌输的代价,你考虑清楚了吗?” “愿赌服输,贫僧坦然接受一切后果。” “哈。”鸠槃起身四顾,询问:“此地何以容纳数万之众?” “施主一观便知。”雅僧轻举黄金铂,寺内结界一重复一重,连日以来涌入无佛寺的灾民尽皆出现。 鸠槃盯着一位妙龄女子,见她手捧清水,为年迈病重的母亲一滴滴喂入口中,问佛公子:“此为何故?” “舐犊情深。” 鸠槃又指向另一处为半碗稀粥打得不可开交的一对父子:“此为何故?” “为利反目。” “何以如此?” “亲缘天定,无缘不来。顺缘则和乐融融,逆缘便彼此怨怼,但无论顺逆,皆是缘法。” “逆缘何解?” “一如施主之前所言,析苦之为苦,断苦厄之源。”佛公子追加了一句:“此乃施主自悟,也唯有施主可解。” “嗯……”鸠槃神子魔眼低垂,陷入沉思,耳边乍闻一声厉喝:“鸠槃神子!” 回神注目,眼前却是熟悉的万圣岩即导师,与另一白衣佛者。 “善法天子?真是久违。”鸠槃语调上挑,不以为意:“原来万圣岩仍未断绝传承?” “魔物不消,佛法不灭!”对这名放弃修行的魔者,善法天子难有好脸:“昔日一莲托生不惜生命渡化你与吞佛童子,尔等到底还是走回魔途,不可救药!” “哈,走回魔途?不解本无,着相之人是你啊,善法天子。” 眼看将起冲突,佛剑分说一手已搭上佛牒,雅僧不急不徐开口化解紧张气氛:“二位佛友,暂息雷霆。” “佛友,此魔时隔多年再次助纣为虐,不可掉以轻心!” “无论鸠槃剑邪,皆已过往,如今接合神州断层尚需他襄助,佛友不妨放眼未来。”佛公子耐心地劝解善法天子。 “他会出手帮助吗?”善法天子瞥了眼一脸冷傲的鸠槃,只觉闹心,立刻转开视线。 雅僧仍是平和,直接询问鸠槃神子:“施主,可愿一助北窗伏龙接合断层?” “……哼。” 鸠槃不答,化光离去,三名佛者才整理心情开始讨论时局。 佛剑分说与佛公子互相致意之后,问到:“佛友可有等到你要等之人?” “他还不是吾所等之人,但时机将近。” 善法天子察觉佛公子变化的气质,面对魔人的厉色已然消失,慎重道:“观佛友姿态,在此恭喜你寻得天命。” “善哉,是突来的缘法。”雅僧谦虚道:“另有一事需要告知两位佛友,魔佛波旬已脱出禁锢,此事需要小心。” “什么?!波旬重现,佛门又临浩劫!” “魔皇降世,魔佛重出,是灾劫也是机会,吾已有牵制之法,还需众人配合。”佛公子别有深意看向佛剑:“这件事,若得儒门龙首配合,将事半功倍。” “龙宿退隐已久,不知去处。” “经过一派秋容,进入三分春|色,便是龙宿居处。” “嗯……吾会前往。请。” 佛剑告辞,雅僧对善法天子道:“请佛友将波旬消息告知现存佛门各派。至于天佛原乡……他们近期也该有所察觉,吾在此等候佛乡使者。” “好。” 一片水云之间,落英缤纷,婀娜身姿在迷雾蜃景之中穿过,步履匆匆。 “走去哪里?!” 满脸凶恶,肌肉虬然,波旬恶体强势拦路,造幻师赶紧停住脚步,讪讪行礼:“魔……魔佛。” “明知是吾,还敢潜逃,你,大胆!” 扬手一招,造幻师当即被打翻在地,却不顾伤势,滚了两圈立刻跪正求饶:“是属下玩心太重,耽误正事,请魔佛赦罪。” “吾看你是乐不思蜀!哼!”局势不明,一众手下仍困在天佛原乡,阎达无意再对造幻师动手,径直嘱咐:“你,抓紧时间找出女琊与迷达。若办事不利,吾立刻送你回仞利天再修!” 造幻师浑身一颤,俯首称喏:“……是。” 步出藏身之地,造幻师吐了一口血,仍是心惊胆战欲哭无泪:“哈,找阎达与女琊,他都找不到,吾要怎样找?” 思忖片刻,她回想波旬气息重现的时机,似乎正是苦境天崩之日。 “嗯……天崩源自魔界,魔源媒介是风千雪,难道吾非要去求那个讨人厌的丫头?”一甩水袖,造幻师恼怒道:“真烦!” 烦归烦,考虑到魔佛的恐怖,以及自己被欲界牢牢扣住的命门,她只好垂头丧气地赶往云渡山方向——传闻中原群侠在那里聚集,死丫头应该也在。 天佛原乡之内,沉寂许久的深阙透出异常气息。 楼至韦陀来到深阙封界之前,以佛识探查。 深阙内,众僧齐心合力稳住蠢动的玉海九□□,但欲界破封之力已越来越强。 “佛铸。”佛识会聚,楼至韦陀传达疑惑:“深阙发生何事?” 裳璎珞低叹一声:“恐怕是魔佛波旬破封而出,如今欲界亟欲冲破封印,佛乡与天下……危矣。” “欲界?佛乡怎会与欲界有关?” “哎……一言难尽。” 裳璎珞将佛乡本源告知楼至韦陀,引动至佛心中震惊,但魔佛之害,不仅事关佛乡,更是一场苍生浩劫。 “那如今吾等该如何处之?” “目前形势,佛乡不可轻易开启,吾等首要坚守封印;但魔佛动向必须调查,众人设法,让审座脱出佛乡与众门派合流解除魔佛之危吧。” “嗯……吾会妥善完成。” 压抑心中震动,楼至韦陀召来众沙门、昭玄,在最短时间内,合力开启一条通路。 矩业烽昙自佛乡迈出,冷厉的眼俯瞰浴血神州—— “魔佛波旬,佛之异端,绝不容存!” 被玄宗安排得明明白白,风千雪只能跟泊寒波兵分两路,抓住所剩不多的时间,继续在云渡山附近打探失散群侠的消息。 她绕着云渡山转了一个包圈,正打算扩大范围绕第二圈之时,许久不见的万圣岩无垢尊者施然迎上。 “风千雪。” “是无垢尊者?”最近快要忙昏头的风千雪顿时惊喜:“怎不见善法大师与执戒尊者?” “他们被困在神州另一端。” “原来如此。尊者是来寻正道力量吗?云渡山一战失利,如今众人都在豁然之境。” “嗯。”无垢尊者颔首表示知情:“吾来是要告知你,羽人非獍目前正在定禅天休养,净琉璃菩萨为他医治,你可以放心。” “是吗?太好了。”风千雪长吁一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放下:“菩萨可有其他交代?” “无,只是吾等怀疑魔佛波旬已逃出生天,若他进入苦境,加上异度魔界,将是双重浩劫。” “魔佛波旬?”风千雪有些懵:“他不是被困在星云河吗?” “哎,终归是劫数。”无垢尊者耐心地向她解释:“当初魔界以你为媒介输送弃天帝神源,天崩之刻,星云河原有封界破碎,波旬因此脱困。但他如今仍无动作,吾与菩萨皆不解缘由,或许他蛰伏某处等待时机也不无可能。” “波旬脱困,是因为……我?” 风千雪神飞天外,难得的开始怀疑人生。 “必然的劫数,皆是天意,非你之过。”无垢尊者宽慰道:“勿因此背上包袱,但魔佛因你而破封,也许今后与你仍有机缘。” 风千雪慢慢缓过劲儿,突然无比诚恳地双手合十向无垢尊者请教:“尊者,我现在去找上官奇缘来得及吗?” 无垢尊者:“……” ……这鬼灵精孩子唷。 “恐怕不行。”他摇摇头:“重出的波旬,必然有更加周密的计划,同样的方式未必有用。” “哎……”风千雪双肩垮了下来:“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嗯?祸不单行?” “你想到什么?”以为她有波旬的线索,无垢尊者赶紧询问。 “反正都是祸害,不如设法引导波旬对上弃天帝,狗咬狗省心省力!”风千雪嘴角上扬露出冷笑,眼底闪过狠厉之色:“我这就去找人讨论可行性!” 无垢尊者:“……” ……这孩子没长歪真是谢天谢地。 告别无垢尊者,风千雪四处忙着找幽燕征夫新据点。 一段时间没看见寰宇奇藏,想必他肯定会赞同“魔佛抗魔神”这个主意,但是计划布局还是得让智力担当来做,找他就没错了。 急行途中,忽然有人拦路。 “风千雪?” “是,前辈找我有事吗?” 云忘归略带好奇地打量着面前这位姑娘,见她长相秀美,看起来似乎也挺有礼貌,怎么也不像是传闻中那个拼命三娘——实在是儒门内部对她感观不佳,加上她师尊的事情目前不知原因一直被高层压着,关于她的流言都不太好听。 “吾替剑阁妙凌菲姑娘传话,她说大宫主已重现江湖,要你小心。” “曌云裳出现了?”风千雪面色一肃,立刻把曌云裳算入藏青云地之战魔界阵容——她就不信魔界不会利用曌云裳。 “多谢前辈告知。不知妙凌菲如今怎样?” “她被那名‘大宫主’所伤,所幸已得到医治。” 看出对方出自儒门,她手搭腰侧行了一个儒礼:“我知道了,我还有要事,前辈请。” “请。” 桃英烂漫,灼灼其华,树下美人却疯疯癫癫,手持利剑四处乱砍。 “哈哈……杀掉你们这群贱人,竟敢背叛吾、离开吾,你们都该死啦!” “逃……你们还敢逃……吾一定要找到你们,杀光你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楼无痕与剑圣匆匆赶来,便看到曌云裳一脸狠戾,几名早已身亡的剑婢尸体被她砍得七零八落。 “啊!”楼无痕花容失色:“梅香、渺云……” “嗯……”察觉人来,曌云裳缓缓转身,认清是何人,骤然狂笑:“哟,贱人,你还记挂这群贱婢啊?是特意来救她们?迟了,吾先你一步。” “你……你到底想怎样?!”楼无痕悲愤不已,一只手忍无可忍摸上剑柄,压抑道:“剑阁已毁,就不能放她们一条生路吗?” “吾乃剑阁大宫主,吾赐生她们便生,吾要她们死,她们只能死,只要吾还在,这群叛徒贱婢,吾必杀之,包括你——”曌云裳笑得绝美而残忍:“怎样?想动手?出剑啊?你还是这么没用,你反抗不了吾,贱人!” “你……”楼无痕浑身绷紧,几度欲拔剑,却到底下不了决心,与此同时,曌云裳却突然动了—— “铮”一声如玉碎金盘,剑圣身不动,意先发,轻易挡下曌云裳杀招。 “柳生剑影,你要代她出手?”曌云裳眸中恨意更深,剑尖一转:“甚好,先解决你,再解决这贱人!” “吾给你的机会,够多了。” 剑圣云淡风轻睁开双目,迎向曌云裳凶狠剑招,不过数招,曌云裳败象已显,滴血的手几乎握不住剑;剑圣顾虑楼无痕心情,及时收手,带上楼无痕与两名剑婢残躯一言不发离开桃林。 “为什么?为什么离开?为什么不杀掉吾?瞧不起吾?你们都瞧不起吾!啊……!!!” 曌云裳鬓钗飞散,盘起的青丝垂落,俨然疯魔。 “大宫主?大宫主!”算天河现身拉住曌云裳:“大宫主何必伤心?剑圣与二宫主背弃你,只要宫主取回岁月轮,击败他们轻而易举!” “哈……对,岁月轮,吾还有岁月轮……岁月轮在哪里?” “魔界无法使用岁月轮,目前仍放置在无涛海岸边。” “带吾去,吾要取回岁月轮!” “好。” 算天河面上掠过得色,带着曌云裳返回无涛海,目送她一步步走向岁月轮,玉手触碰剑柄刹那,伏婴邪咒入体,引动曌云裳内心疯狂,几息之间,已成为魔界之刃。 “藏青云地……”曌云裳瞳色转为赤红,离开海岸,奔向灵地所在。 “成功了。”算天河与伏婴师会合,任沉浮在旁边开口质疑:“军师,吾有一个疑问。” “说。” “以魔皇之能,毁灭神柱不过指掌之间,为何吾们还要花费时间利用曌云裳与岁月轮?” “哈……”伏婴师轻笑一声,意味不明道:“顺应主君心意,便是吾身为策士之本分。” “……请军师明示。” “魔皇想要什么,吾等全力配合,你只需要记住这一点。” “是。”任沉浮似懂非懂,点到为止地不再追问,心中隐隐盘算。 “天时将至,吾与魔皇出征,你们守好魔城。” “是。” 伏婴师轻拉大氅,与渡天童一同追随魔皇而去。 藏青云地,第三支神柱耸立天地,是象征神州所剩不多的希望,今日,风云变色,魔氛骤起,魔界大将渡天童,军师伏婴师,率领魔兵汹汹而至,群魔拱卫之下,魔皇弃天睥睨而降。 “玄宗,开始你们的挣扎。”弃天帝一手指向六弦之首:“别让吾失望啊——!” 第141章 第六章 亘古灵地,青云渺渺,闷雷阵阵,神柱耸立,弥漫苍茫古意。 道境玄宗菁英齐聚,合六弦四奇之能,成玄罡剑奇之阵。 弃天帝昂然踏入阵中,冷傲的眼带着审视评估,隐有几分期待:“合全派之功排出这种阵势,苍,汝等底牌尽现矣。” “弃天帝,极端之行,就算是神,也终被天灭。”苍浮尘一摆,弦奇合威,顿时道音掀涛,奇门开启,宫商角徵羽,玄虚凝藏奇,苍、金鎏影,弦奇二部之首,引天地玄黄之力,合招首攻! “道天法威!” “太虚破魔印!” 天法道威,太虚震灵,欲逆天抗魔,弃天帝欣然接受人类挑战,左手一翻,宏大掌气排山倒海,击碎道招所凝双仪太极印,余劲不绝而来,苍与金鎏影立刻抽身自阵中奇门转换方位,再是紫霞开光,墨曲斩邪,紫印灭元,翠弦一拨,刹那之间阴阳六爻无限变化,四剑合流十字空刃,袭向弃天帝! “哦——” 一声赞许的轻叹,轻破杀招的弃天帝手心一点朱红将落未落,宣告神人一战正式开启! 灵地之外,叶小钗再逢伏婴师,蔺无双强势拦路渡天童。 “叶小钗,久违了。”伏婴师两指缓缓捻出式神媒介,笑得讥诮凉薄:“昔日合作愉快,如今对垒真是唏嘘。” 宿怨难分解,佛魔不两立,叶小钗眼一动,青莲之功运出,一刀一剑,誓要赎世净业! “啊……” “召阴诀. 破罡道焰。” 式神狰狞舞鞭,挞出熊熊烈焰,欲焚人间一切;无惑无迷,无风无雨,心剑破痴妄,刀绝千万斩,一破伏婴咒术! 另一方面,道门不世高人,一挑魔界悍将渡天童,渡天童刀锋狩命,力大无穷,蔺无双以掌纳云化雾,稳承凶招,阴阳划拨之间巧卸魔将蛮劲,明玥剑随之而出,夺在机先,古云之极再展道威! 一时之间,灵地之内,玄罡剑奇阵发挥配合无间之力,四行相抗、属性制衡,近身封锁弃天帝;灵地之外,刀狂剑痴魔界伏婴为宿怨、为苍生一决;云缥缈承练峨眉诛魔意志,力挡渡天童,三方牵制,三方恶斗,就在此时,曌云裳手握岁月轮,悄然而至。 入魔的心只剩对这世间的厌恨,冷酷的眼仅余破坏一切的疯狂执念,曾经艳压群芳名动一时的红楼剑阁大宫主低语呢喃—— “毁神柱,灭人世。” “啊……!” 意外的敌人出现,叶小钗蔺无双不由分神,但伏婴式神与渡天童狩日刀紧缠不放,眼看曌云裳即将穿越战围进入灵地,忽来一剑阻扰! “怒卷银汉堕九天!”霄汉欲坠天,曌云裳举剑迎极招,瞬间被逼退三步,浩然儒风稳稳压阵,风千雪及时赶到,挡在岁月轮神兵锐锋之前,冷然宣告:“此路不通。” “哦?”伏婴师不以为意,轻笑一声:“看来玄宗今日,将全军覆没于此。” “你放心,”风千雪一手执剑一手操琴起势:“在那之前,一定争取送你们下地狱!” 碧玄草堂之内,四处涌来的江湖人士会聚一起,听白忘机解释魔界计划,知晓神州断层乃弃天降世威能,无不惊叹。 “那名弃天帝实力竟然如此恐怖,中原另一端的压力可想而知。” “伏龙先生,可有寻到接合断层的方法?” “吾已有方向,只待配合。” “配合?怎样配合,什么人来配合?” “嗯……”白忘机沉吟道:“这不就来了?” 众人忽闻半空咋呼一响,似曾相识的声音、似曾相识的诗号传入草堂—— “无我不贪之财,无我不想之利,无我不劫之色,无我不怕之人!” “噗”,正在烧水煮茶的蘅芜忍不住喷笑出声,赶紧以袖掩口以免被客人注意自己的失态,待控制住表情之后方才继续之前的工作。 神鸟降落庭院,因力度把握不当,直接俯冲滑入药圃之中,一身喜庆火红头顶几支绿色药苗的秦假仙爬起来昂首挺胸迈入正堂:“在下神鸟大侠.秦貘,请问哪一位是伏龙先生?” “在下便是。”白忘机走上前认领身份,神情似笑非笑:“神鸟大侠真是气势非凡,出场更是异常突出。” “咦,你就是伏龙先生?”秦假仙搓着下巴暗忖,此人真是让他感觉该死的熟悉,灵光一闪,呵呵笑道:“嗯嗯嗯,哈哈,我知道了,我真是天才!” “大侠知道什么?” “之前听说你的名字就感到非常熟悉,现在看到你本人,就更加确定你的身份了!” 白忘机也跟着呵呵哈哈起来:“能与大名鼎鼎的秦大侠迅速建立默契,是吾之荣幸。” “别捧了。”彼此已知根底,秦假仙不欲浪费时间:“关于那条大裂缝,你可有想出办法?” “此事正好交你来办,事情如此……”白忘机附耳对秦假仙交代鸠槃神子与九方原两位高人行踪,末了嘱咐:“另外两人已与吾达成协议,只待冰火汇流,他们便能联手接合神州断层,所以……” “嗯、嗯,”秦假仙边听边转动脑筋想办法:“反正是要搞定那个凶凶凶的鸠槃神子就对了。” “回答正确。” “这点,难不倒我中原不败秦厉害!”秦假仙迅速在人群中扫了一遍:“不过,我需要几个帮手。” “你请便。” “你、你、还有你!跟我老秦来去。” 被点中的几名江湖人士一脸莫名:“做什么啊?” “当然是……做戏兼作秀。武林安危在此一举,你们任重道远啊!” 秦假仙苦口婆心,不明就里的几人稀里糊涂点点头,随即秦假仙骑上帝鹏:“神鸟大侠要出征了,起飞!” “呼,呼,没力气了……”帝鹏扇了扇翅膀,哼哧哼哧喘气,秦假仙见状猛地一拍鸟背:“晚上给你加鸡腿,快给我飞!” “啊,为了鸡腿,拼了。”帝鹏摇摇头,卯足力气大喝一声:“啊……放肆!啊……无礼!啊……大胆!” 一人一鸟凌空而去,几名被套路的江湖人士赶紧追了过去。 …… 梅树之下,一道人影默默伫立,凝视远方。 自黑暗温暖的龙躯之内诞生,承接神子尊荣,却是亲缘寡薄,远离故土。 孤身入苦境,与数支佛家派门论辩,于万圣岩禁锢多年,接受一莲托生挑战,魔性归源,无名为名,随后又是一场人世轮回。 往事云烟,如梦幻泡影。 如同吞佛童子不再是吞佛童子,鸠槃神子自然也不再是鸠槃神子。封禅剑雪,多出的一段人生,是历程、是体验,是回归本无的必经之路。 如今魔龙已毁,与魔界唯一的联系也已斩断,接下来的路,便是自由心证。 “完美无瑕的世界,是你为魔界所绘蓝图。”他似在质问又在自问:“可惜,完美无瑕,本身就是最大的谎言。为了这个谎言,编织无数谎言,所谓神明,也脱不出天道规则。神明就该回归天道,人间自是人间。是不是呢?” 沉思之间,耳闻风声,一转眼,只见林间一只鸟人扛着鼓风机朝林间小径吹吹吹,一名剑客面涂青汁,与另一名天然卷的剑客分立两方,浓重的鼻音随之响起—— “在遥远的北域,传出了许多故事。追寻未来的人,他有一口剑,一个仇人;找寻过去的人,他有一口剑,一个恩人;只求现在的人,他有一口刀,一个情人……” 天然卷剑客开口问:“为什么?” 青脸剑客抱剑作冷酷状:“吾与吞佛童子势不两立!” 鸠槃神子:“……” 秦假仙念台词念得起劲又上头,一脚踩在帝鹏背上拔高了嗓门:“在北域的故事中,还有一个传说……” “秦假仙。”鸠槃神子收回视线,高亢的语调中隐藏着忍耐压抑:“找吾何事?” “啊哒哒哒哒哒!”秦假仙滑步溜到他身边,带着难以置信的兴奋:“剑~邪~啊!原来你没失忆!害我还以为你跟夭寿的吞佛一样需要补脑。” “鸠槃神子。”鸠槃纠正了秦假仙的称呼:“排出这种闹剧,不如直言来意。” “这么好讲话!”秦假仙打蛇随棍上,不待鸠槃再次开口,连珠炮一般说出目的:“神州断层需要九方原两位高手联手,但他们现在各自受困,必须让他们会面,而你巧夺造化的冰火双极体是最好人选!” “出手理由呢?” “理由……”秦假仙两眼滴溜溜地转了转:“弃天帝害你阿妈,修好断层我们一起替阿妈讨回公道!” “……哈。”听到这个不算理由的理由,鸠槃不置可否,化光离开。 “喂~~~剑邪啊神子啊,行不行给我老秦一句话……”秦假仙赶紧揪来帝鹏匆忙起飞:“目标锁定,追!” “放肆无礼大胆!追、追、追……呃,追不上……” “别漏气,你可是神鸟!” “我翅膀两支,飞不过他四支啦……” 一路吵闹,逐渐接近九方原。 鸠槃降落峰顶俯瞰,只见绵延突起的山脉,硬生生阻隔了冰与火两个世界,不变的是遍地苍凉,一如太古洪荒。 他无言阖目,静立不动,看得秦假仙与帝鹏心焦兼心虚。 “哎呦,一来站在这吹冷风,到底是要帮还是不帮?”秦假仙伸手挠头,罩在头顶的假发被扯得乱糟糟。 目睹蛟影飞驰,白忘机后脚赶至,温逊道:“感谢神子援手。” 鸠槃默默打量北窗伏龙,如今的他已能看到伏龙身上万千业力凝丝,更有浓厚功德金光,但无功成圆满之象——这便是归凡入圣者注定的命运。 随后,他转开视线,四翼张开骤然腾空,运转冰火双极,引动九方原东西两侧冰峰火流依顺山势寸寸拔高,其势愈强,顷刻之间已升起百丈,于空中交汇,雪色焰色如织梭,形成冰火二重蔚然奇观,封禁已久的两大高人乘风借力,互拔佩剑,前后奔赴神州断层。 过数刻,断层之内阴阳之气再度融合,分裂的大地开始缓慢靠拢,冰火两道元气加快速度,天地两气沛然充盈,神州裂缝,终于接合!!! 慢来一步的拜江山捶胸顿足,咬牙切齿道“鸠槃神子你竟然背叛魔界”便欲追寻两位高人,方行数十步,便被秦貘击中擒拿。 “哼哼,神鸟大侠守株待兔,顺利擒获魔界奸臣精。接下来,神鸟大侠要从他口中得知所有魔界秘密!” 拜江山被秦假仙牢牢踩在地上动弹不得,只得吐槽:“强行给自己配口白,真漏气。” “闭嘴!我早就知道你的弱点了!” cos狂人秦貘,揪着拜江山趾高气昂道:“这就来去,不信撬不开你的嘴!” “啊……放开吾……” 拜江山被拽着头发一路拖行,渐行渐远。 而九方原上的鸠槃神子则一言不发,转身前往无涛海方向。 藏青云地之外兵凶战祸不休,伏婴师战中不忘言辞挑拨叶小钗:“叶小钗呀,可知清香白莲为你担保,付出何种代价?” 叶小钗不为所动,刀剑攻守有道,连破伏婴式神幽女、朝焰,伏婴师术法奇诡,再依地气凝化新式神,猪头兽、古旋木一刚一柔,牵制叶小钗刀剑,叶小钗意在先发,心剑旋如怒涛,横扫杀之不尽的式神。 风千雪一剑一琴独对魔气入心的曌云裳,根基差距,岁月轮神兵之利,让她应付颇为吃力,曌云裳极招冰封千里,风千雪寒气袭体,双剑交击之时,乍闻一声脆响,她立刻松手,腕上白光一闪,昔日废儒另一柄藏剑现世,再战曌云裳,一手拉开琴弦,奏拨驱魔之音,意图扰乱伏婴师对曌云裳之操控,察觉曌云裳意识空茫一瞬,一剑划过,却见曌云裳伤处受邪力牵引迅速复原。 “竟已完全被伏婴师改造?” 风千雪微愕自语,想不到堂堂一代红楼之主竟沦为魔界兵器,但这样一来,她更难应付! 无惧受伤,曌云裳杀意更浓,己心之恨、邪咒之能,催生更加猛烈的攻击—— “死来——漫天飘雪血飘红!” “呃!”风千雪挡招不及,剑锋脱手,再以琴阻,余劲透过琴身袭体,胸口一阵闷痛,眼看曌云裳第二招将至,蔺无双巧制渡天童,掌化天地归根,剑出云逸渺渺,助她一解困境,一时解脱,她立刻取回佩剑,琴剑合一,儒道合源,再出绝招—— “万古云霄一羽毛!” 曌云裳接招同时,风千雪暂弃琴剑,转换步法,身形鬼魅,蹿至曌云裳身后,双手拔下鬓中银钗,自她颈侧与额边分别逆向狠狠刺入,正是昔日罪恶坑判死官擒杀之招! 神经遭到破坏,曌云裳动作一时停止,伏婴师讶然回首,看过一眼之后,低沉一笑,邪咒再吟,却是叶小钗手上魔戒影响功体,运招渐有凝滞之象! 暴风流卷过,叶小钗受创,风千雪不得不放弃对曌云裳的挟制飞身支援,化消式神攻击之后拉开叶小钗,忍不住怒骂:“卑鄙!” 伏婴师两指夹着一片咒媒,笑道:“彼此彼此。” 曌云裳口吐魔烟,再欲动作,蔺无双当机立断,极招上手,再分战局—— “云海涛涛!” 对敌转换,蔺无双应对曌云裳,叶小钗防守渡天童,风千雪则独面伏婴师。 灵地内越来越明显的冲突,说明玄罡剑奇阵诛魔之战亦入白热化,三人绝不退让,强拖伤躯继续鏖战。 玄罡剑奇阵,六弦四奇攻守并进,四奇同心克魔功,六弦拨弦扰魔听,轮番作战,是体力的消耗,更是耐力的比拼,苍与金鎏影作为压阵,再以天越白虹、六极天鸣试探弃天弱点,弃天返以神之焰,足可焚毁人间的焰火闪过,弦奇二首再度受创! 阵内生门闪现,二人退避阵中阵,就在弃天帝回气瞬间,忽觉玄宗余众暂停动作,各自运化道印,口诵道旨:“制命九天,征召五帝,逸徊八风,凝转玄精,交会雌雄,混合万神。” 登时,一道巨大太极影自地底升起,渐渐凝化,浑然圆融,内藏宇宙,外纳玄空,太虚太无,太空太玄,道之极意,尽在其中。 此乃玄宗历代武学术法凝粹,亦玄宗护卫苍生精神传承,独蕴大道意涵;毁灭再生,一体两面,太初有道,阴阳相衍。 当毁灭降临,自有人间傲骨相抗,天不绝人世,人不绝生路! “人类,竟能使出此等招数。嗯……”弃天帝眸色微凝,双掌之中一团毁灭能量旋转而生,携带可怖引力,迎向惊世道招! 毁灭能量如同黑洞,欲吞噬一切活物生灵,灵地内外皆受影响,众人愕然抬眼,只见巨大太极光影与毁灭能量正面爆冲,四面空气无法承受,余威四射,百里之内草木尽催,山峦开裂! 一招之后,弃天帝再行回气纳源,六弦之首抓住时机,在一众同修合力托举之下,凭虚御风,掠空而起,欲以玉碎之招一举歼灭弃天帝—— “伏天王.降天一.风天法印.敕令神封!” 白虹接引天地之气,自上而下袭向弃天,与此同时,玄宗四奇再度合招,以法王巨像困锁弃天帝,制其动作,然而…… “功亏一篑,可惜。”弃天帝一手轻握白虹剑尖,鲜血顺着利刃滴落,然而白虹剑再也不得寸近,魔皇似是带着一丝赞许,微微阖目:“你们,尽力了——” “……退!” 与弃天帝面面相对,动作受制,清晰感受汹涌的神威,苍无法分出余力支援他人,只得出声预警。 “神之岚!” 神岚之威,浩荡而起,魔神赞许道者之勇,回以不留余力的一招! “啊!” 超出想象的强悍,令人绝望的强悍,玄罡剑奇阵破,六弦四奇尽皆重创,唯有苍与赭杉尚能站起;神力不减,溢出灵地,灵地外交战的众人亦受波及,曌云裳被神力一扫,身形晃动,蔺无双立刻全力一击,彻底将之断首,随即拔足狂奔进入灵地,叶小钗风千雪见状亦丢开各自的敌人紧随其后。 “绝望吗?”弃天帝好整以暇,伤势已然复原,似笑非笑看着勉强站立的六弦之首与四奇之冠:“天之意志,汝等无从抗拒。” “吾决不放弃。”苍全力稳住身体,不容自己倒下,与赭杉对视一眼,再度合招—— “白虹贯日!” “一剑动神威!” “凡人,要如何动神威?”弃天帝摇头叹息,随手一掌回击,绝式烟消云散,已无力的苍与赭杉军只能静待魔力袭体,倏然—— “古云无双!” “星河欲转千秋舞!” “啊!” 儒风道威合佛式,挡下弃天魔招,魔皇手凝魔力,转向已无防卫的神柱:“岁月轮非吾必须,特意为汝等留出时间,这一局,你们不差。” “保护神柱!!!” 苍用尽仅剩的力气高喊出声,风千雪叶小钗下意识便要上前,却被蔺无双抢先一步,云缥缈身影瞬至神柱之前,玄宗阵法启动,却挡不下神威,不容抗拒的毁灭之力击中神柱,顿时裂纹遍布,神柱动摇,灵地欲崩。 岌岌可危之刻,蔺无双豁尽元功,勉强撑住神柱,对众人道:“离开!” ——再不离开,所有人必将埋葬在崩毁的灵地之中。 六弦之首面露罕见的凄然:“好友……” “离、开。” 蔺无双身形微颤,一字一顿。 “前辈!”风千雪双眼微闭再睁开,难受地起式运化玄招,撕开空间,与叶小钗一同带众人逃生。 弃天帝看着苦苦支撑神柱的蔺无双:“汝能撑到何时呢?” 神柱巨损,神州灵源与蔺无双神识融合,此刻他已有些意识飘渺,恍然之间,似见故人身影。 “吾希望你能真正了解——‘山为萍,云为涛,绝逸红尘任涛涛’之真意。” 蔺无双蓦然恍悟,难堪重负的身心,好似轻了,慢了,如此清晰地想到了自己的答案—— “忘情非绝情,情深亦非痴。” 听到意外又并不意外的回答,女道者轻抬眼:“哦?” “寻仙问道,太上忘情,本是踯躅独行。你邀吾共攀这崎岖之道,是蔺无双当时未能领会。” “如今领会,时尤未迟。” 蔺无双终于坦然心迹:“是,青云之路如斯坎坷,但谨循此真意,终究也指引吾于混沌世间走出一条康庄坦途。” “哈……” 练峨眉脸上再度露出曾让他一瞬心动沉沦的清淡笑意,是欣然快慰,混沌意识之中,蔺无双也回以释然喜悦的浅笑。 若能一路同行,非关风月,却是最深沉的长情,这便是……蔺无双之道。 下一瞬,峨眉幻影散去,眼前犹是毁灭,蔺无双重提明玥,忘却一切,全力发出最后一招—— “云流萍踪!” 生死之间,灵犀心至,拨云见日,超越百年不破之障碍,瞬入兵解之境,是凌绝凡俗的一招,空前绝后的一招! 弃天帝初接此招,顿感不凡,不禁凝神正色以应,神之光闪耀,浩瀚道元掌气被无穷魔力一分为二,怒卷烟云尘霾,天地为之一清;一招之后蔺无双肉躯势穷力竭,身形消散,摇摇欲坠的神柱失去最后撑持,终于彻底崩塌,藏青云地亦随之崩塌。 “……好招。” 脱出崩毁的灵地,弃天帝收回双手负于身后,伏婴师眼尖地发现魔皇袖口有鲜血沥沥滴下。 “魔皇。” “无妨。” 第三根神柱灵气迅速涌入弃天帝体内,元胎运转自我修补之能,很快便让他恢复原状。 “嗯……”若有所感,弃天帝对伏婴师嘱咐道:“神州断层已被修复,查出是谁所为。还有……有人潜入魔城。” 伏婴师第一时间有了判断:“想必是朱武。” “哈,吾儿,终于还是来了。”弃天帝喜怒难辨地轻哂:“回魔城。” “是。” 奔出空间裂缝,逃至安全范围,风千雪开始给各位长辈灌药。 弦首与赭杉军尚可勉强撑持,墨尘音等三奇意识仍存,白雪飘和赤云染伤势却尤其严重,连药丹都无法服下,风千雪急得眼圈都泛了红。 获悉曌云裳消息,寰宇奇藏自接合完毕的断层另一侧快速赶来,见状面色一凝:“慢来一步。” “有办法吗?”风千雪猛地抬头问。 寰宇奇藏掏出两枚蛊卵:“给他们使用,剩下只能听天由命了。” 没心思吐槽蛊卵长相恶心,风千雪按照寰宇奇藏提示,在白雪飘赤云染颈后划开皮肤,将蛊卵埋入。 寰宇奇藏轻摇羽扇:“如今据点在哪里?” “豁然之境。” “回去再说。”他拍拍双掌,幽燕征夫杀手无声而来,将玄宗众人分别抬起,前往豁然之境。 屈世途正在泡茶,老远闻到一股浓烈血腥味,当即感觉不好,跑出来一看,脸上又是一苦:“啊,伤这么多人,到底是赢了还是没赢?” 叶小钗默默摇头。 “这……!” “屈先生,剑子前辈呢?” “跟恨长风伯藏主去了浮空魔城,还没回来。” 众人进入豁然之境,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风千雪给苍和赭杉军端来热茶,却见苍露出愧色:“是吾失误。” “苍,别自责。” 赭杉军开口安慰,一边眼神示意,她轻轻点头,转身到内室照看墨尘音等人。 蔺无双前辈……只怕凶多吉少,弦首挚友不多,一步莲华大师已圆寂重入轮回,如今连蔺前辈也……不怪他如此伤怀。 她坐在躺成一排的长辈面前静等,外面一阵喧闹,原来是慕少艾到了。 省下寒暄的时间,慕少艾与师妹立即为玄宗众人及叶小钗处理伤势,见她呆呆站在一旁,不禁打趣:“这是怎样?看起来要哭了。” “没到要哭的地步。” 风千雪别开脸。 初诊完毕,慕少艾表示要将赤云染白雪飘带走医治,便又匆匆告辞。 风千雪继续守在内室,不时查看每个人状况,第三次查看之时,却见尹秋君和昭穆尊面上有异。 仿佛……皮肤在反复的松弛和紧绷,颅骨似乎也在微动。 然后她就目瞪口呆看着两位师伯面容逐渐变化,一直等到墨尘音率先恢复意识,都没从震惊之中恢复。 “他……他们……” 她指着两人低声讷讷,墨尘音勾了勾唇角,尽可能让自己显得平静,这才开口解释:“这就是金鎏影与紫荆衣原本面貌。” “太神奇了,怎样做到的啊?” 她好奇地凑到尹秋君面前,到底忍住了想伸出去拉扯一下脸皮的想法。 墨尘音猜测道:“他们应是以内元作用于颅骨与经脉、肌肉,天长日久,面容逐渐发生变化。如今受弃天帝魔力所击,内元受创严重,无力再维持,便变回原貌。” “……哦。” “千雪,扶吾出去吧。” 看出他是担心弦首和赭杉军,风千雪劝道:“你还是休息为好。” “无妨,扶吾起来。” “……好吧。”她扶着墨尘音来到外间,苍与赭杉军正在讨论方才那一战心得体会,见他出来,都面露欣慰。 “墨尘音,你醒了。” “吾无事。嗯……”话语未尽,惊见熟悉人影现身豁然之境—— “苍。” 六弦之首顿时浑身绷紧。 “蔺无双前辈?!”风千雪下意识上前一步,却被墨尘音伸手拦住,她这才注意到,那不过是一道虚影,顿时心中一梗。 “好友。”苍竭力维持着冷静,紧握的手却出卖了他的心情。 “吾已证得己道,降尘除魔,拜托你了。”蔺无双脸上带着少见的洒然轻笑,在晨风之中化光散去,留在原地的,唯有明玥剑。 六弦之首握住明玥,一手阻止了欲开口安慰的赭杉军:“……吾无事。赭杉,下一处战场,是吾们最后机会了。” …… “弦首真是不容易。” 天光渐亮,昭穆尊与尹秋君先后恢复意识,昭穆尊先一步离开,风千雪托着下巴坐在一旁对尹秋君感慨。 “有功夫感慨别人,先感慨一下自己。找到羽人了吗?”尹秋君扇着扇子没什么太大感触地问起他事。 “已被净琉璃菩萨收留,我准备抽空来去看一下。” 风千雪转过脸盯着恢复原貌的尹秋君,心下啧啧称奇。 经历过赭杉军大叔变正太的变脸,她已经有点抵抗力了,但她还是没想到紫师伯为了易容能这么糟践自己啊。 “看什么?!” 尹秋君秀眉一蹙,凶巴巴地瞪过来,风千雪立刻收回视线,看天看地看花草:“没,没看什么。” “哼。” 一眼看出这丫头又在腹诽,尹秋君干脆起身出去找寰宇奇藏喝茶聊天讨论战术,风千雪扒着门缝继续边看边吐槽。 糟践啊,太糟践了。 怪不得道号要叫“紫荆衣”呢,这个颜值跟弦首一起站出去,那就是班草和班花啊。 你说这俩师伯吧,背叛宗门来到苦境,一个霸道总裁把自己弄成清圣禁|欲脸,一个美若天仙可劲儿把自己往糙里整,到底是何苦来哉啊。 至于紫师伯的颜值水准…… 别问,问就是灿若紫荆姣若好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