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岛寒流》 第1章 第一章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阮蔚抬起头,视线与抱着兰花进来的女生半空交汇,两人顿了一秒,又各自错开。1楼已被按过,阮蔚看着女生收回手,往角落里站了些,压低声音与电话那头的人继续道:“昨天看电影太晚了,今早没起得来,已经进电梯啦,半小时就到。” 电梯门关上,阮蔚又道:“算啦我待会儿在车里啃点面包,你先带慢慢她们过去吧,我昨天不是把钥匙给你了?” 说完,她又连着“嗯”了几声,才挂断电话,把手机揣进斜挎的黑色小包,转头看着刚刚进来的女生,指着对方同样斜挎的深蓝色小包,自来熟般笑着问了句:“你也是附中新生吗?” 深蓝色小包上印着一个圆形校徽,校徽底部是蓝色,中间图案是翻开的一本书与三栋简式建筑,上面分刻着八字校训“笃学、求真、朴实、创新”。校徽外圈就是学校的名字,a市师范大学附属中学——年年学科竞赛金牌全国前五,清北录取人数全国前八,一本升学率百分之八十七,家长争先恐后往里塞孩子的变态高中。 女生抬眸看了眼搭话的人,下意识摸校徽,隔着口罩不轻不重地“嗯”一声,又低下头去。 冷冷淡淡的,好像不太愿意继续聊下去。 阮蔚只得收回目光,讪讪地摸了下鼻子,有点尴尬。这片小区附中的学生挺多的,她也不是见谁都搭话,就是刚刚突然想起这人进电梯时的模样,几根空气刘海下舒展的远山眉,像玻璃珠子般干净的眼睛,跟一盆欲开未开的兰花搭在一起,让她觉得怪好看的。加上头回碰见,有一点点好奇。 电梯“叮”的一声又响起来。 阮蔚见到达一楼,脑子里杂七杂八的想法顿时散去,迈开大长腿就跑了出去。 女生跟着走出去,看见刚刚跟她搭话的人,已经急匆匆地坐进出租车,便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时间,朝相反方向的地铁走去。 — 云江路是整个a市地铁口最多的商业街,依傍着长江,偶尔还能听到远处渡口的船笛。 女生从地铁口出来,熟门熟路地拐入一条墙壁上绘着油画的宽巷,走进一家外观古朴雅致的松溪茶楼。 “妈。” 一进门,她就把兰花放在了柜台上。 四处一瞥,见只有拎着毛巾烫壶的茶楼伙计,便径直走上二楼:“周妍,在忙呢?” “闲着呢,刚刚高老板带了两个茶友过来,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来了。”有人回她。 女生听声,便往回廊深处的第三间茶室走去。 周妍,是她的母亲,一名茶艺师兼茶楼老板,在a市也算小有名气。平时喜欢穿一身老式靛青旗袍,梳高盘发或者维多利亚卷发,看起来典雅又精致。 但今天竟然与平时不一样,穿的是很轻便的一套休闲服装,头发还高高地扎了起来。 女生掀开门帘,倚在门框边,歪了歪脑袋,摘下口罩,露出秀挺的鼻梁和有着小小唇珠的红唇,眼睛里有些疑惑:“今天周六,你要去健身?” 茶楼的生意往往是周末比较好。 周妍转头看见她,招手让人进来,自己则站到茶柜旁,一边取对方惯用的茶具,一边道:“上次不是说了要请吴叔叔吃饭,约的就是今天,你忘了?” “啊,是今天吗?”女生瞬间睁大眼睛,明显忘了,顿时有几分头疼。 她把兰花送过来后,还约了时间要去排舞的。 可是,这吴叔叔,是妈妈的准男朋友。从妈妈和江炳坤离婚后开始追求,掐着指头算,从她读四年级到现在,已经有了六年。 六年间,两人吃了挺多苦的。因为周妍为了跟江炳坤争抚养权,把自己辛苦大半辈子开的七座茶楼全部让了出去。从云端跌落,一度患上中度狂躁症。骂起人打起人来,毫无形象,吴叔叔不介意,带妈妈看病,还照顾她,后来甚至借钱帮妈妈重开茶楼,一路互相扶持,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 “是今天,那我跟姜兰说一声,换个时间吧。”女生回过神,还是觉得眼前的事更重要一些。 周妍正在烫壶温杯,听见女生的话,顿时眉眼弯弯笑起来:“没事儿,你跟姜兰约了时间,就早点过去,那小姑娘不是要去北京了?” “明天报完名,不是也有时间和吴叔叔一块儿吃饭?”周妍继续道,起身去点燃屋里安神用的十徳香,看了眼坐在椅子上,一脸疲惫的小孩,“江渺,这几天在干什么啊?平时我回来你就去睡了,怎么看起来还这么累?” 被叫做“江渺”的女生正仰着头,看茶室墙壁上挂着的新品兰花图,听见周妍喊她,忙下意识地摇头。 没什么。 只是提起姜兰,想起姜兰说有重大的事要在排舞结束后跟她说,她就有点不安罢了。 周妍见江渺闭上眼睛,靠着椅子凝神嗅香,知道对方肯定有事情,但也不再追问什么,坐回原位继续泡茶的第三道步骤。 她知道江渺这孩子一向心思深沉,要是不愿说,怎么问都没有用。 不过在茶香与安神香中,不安的心事也能短暂地蛰伏起来。 等到“呼噜噜”的声音终于从紫砂壶里落进杯盏,江渺才睁开眼睛,盯着周妍,接过对方递给她的茶盏,罕见地翘起薄唇,哇了一声:“a市首屈一指的茶艺师给我这种俗人泡茶呀。” 周妍笑起来,看着眼前的小孩学着她教的样子,食指、拇指夹杯,中指抵住杯底,翘起兰花指,低头轻轻地呷了一口。 “给个评价?” 江渺伸出大拇指。 周妍便把碎发慢慢别到耳后,笑得满足。 一盏茶喝完,时间也差不多了。江渺看了眼墙上的钟,便拎起附中发的深蓝色小包,一边小碎步下楼,一边道,“兰花给你放楼下了,我先走啦。” “路上注意安全啊。”周妍望着小姑娘的背影,趴在拐角的扶手处喊,突然想起什么,又挥手更高声地喊道,“诶,江渺,明儿报名,除了你说的那些,我和你吴叔叔还要带什么吗?你晚上几点回来,要是时间早,我再带你去买几套衣服和鞋子吧。” “不用,我七、八点才回去。”江渺没回头,朝后挥手,可走了几步,她又忽地顿住,转身一脸认真地道,“妈,要带的话,不如带个储物箱,装书。” — “附中每年开学超多书!好变态的!” a市云江路文艺汇演中心的舞蹈更衣室里,阮蔚一边换衣服,一边跟冯怡瑶吐槽:“你不知道,我们开学前,就要从学校给的书单上勾选课外书,每人不少于十五本,然后由学校统一购买、统一发放。” 冯怡瑶一米六左右,中等个子,跟阮蔚一起从小学四年级到初中,算这人发小。此时正站在阮蔚身后换裤子。 听见阮蔚的话,她正准备惊叹地来一句“卧槽”,便见对方在她眼前利落地脱下休闲短裤,露出又白又直的长腿,然后解下带三扣的bra,贴上乳贴,套上一件黑色的蕾丝边体操服。 “……”整套动作不超过40秒,不愧是曾经在部队大院长大的人,快的一如既往地令人惊叹。 阮蔚没听到冯怡瑶应声,回头一脸疑惑地看着连裤子都没脱完的人:“你在干什么呢?” “哦哦,附中是挺变态的,”冯怡瑶回过神,接过刚才的话,便拎着自己的舞蹈服钻进更衣间,有些害羞,“那你当初怎么要报附中,不跟我去市一中。” 附中的升学率虽然确实比市一中高,但是就艺术生这一块儿,其实没差。而且比起附中的精神高压,市一中要自由些。冯怡瑶一直觉得以阮蔚任性不羁的性格,肯定不会去附中的。 阮蔚对着镜子整理她的齐肩小卷发:“附中是全省最好的高中,我的年级排名又达到了,为什么不去?” 说起来年级排名,当初还真挺悬的。 阮蔚读的是师大附中的初中部,拥有就读附中的30个分配名额。由于数学和会考时的地理总拖后腿,所以她的排名一直在年级六十左右,按正常水平有点悬,但她自信呀,还是报考了,没想到中考的时候,数学题简单、语文和英语难,让她一下子进到了年级前十。 冯怡瑶当初听完,也是震惊得不行,但是也不能说什么,毕竟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谁想得到呢。不过当时初中部某些人,背地里说了阮蔚不少坏话,因为阮蔚她爸关系硬,所以就说她是靠关系塞进去的。 “也是,人往高处走,”冯怡瑶从更衣间里出来,给阮蔚比了个大心,“蔚蔚真棒,蔚蔚真厉害。” “少贫。”阮蔚白了冯怡瑶一眼,指了指嘴巴,示意对方抹点口红,脸色看起来有点白。 冯怡瑶哦了一声,一边对着镜子抿口红,一边问阮蔚平时涂的什么,怎么浑身上下那么白,明明暑假的时候,还去地中海和三亚采风了两个月。 阮蔚臭美地笑起来,说这是天生丽质难自弃。 冯怡瑶就乐了,转头挑着对方发尾翘起的小卷发:“是呢,不然我们蔚蔚也不会在初二,就被帅气的高中部学长追求呀。” 阮蔚一听,当即拍开冯怡瑶的手,咬牙切齿地说了句“滚”。她可真不愿提这档子令她风评被害的事,要是进高中还碰到那两人,还是那德行,她准得又动手。 冯怡瑶自觉口误,赶忙凑上去,捏着对方肩膀道歉:“行行行,蔚蔚别生气哈,我涂好了,咱们过去吧。” 阮蔚板着脸“嗯”了一声,提上斜挎包,刚锁好更衣室大门,她和冯怡瑶的手机就一块儿急匆匆地响了。 阮蔚瞄了眼来电,徐慢慢,她们一块儿排舞的队员。 “宋晓。”冯怡瑶说,也是她们一块儿排舞的。 “喂?”两人对视一眼,估计是来催她们的,于是同时接起电话,“我们马上就过……” “蔚蔚,我们这儿打起来了!” 第2章 第二章 a市云江路的文艺汇演中心是a市舞台布景最好的地方。平时各学校的舞蹈团或者社会上的舞蹈机构,在比赛前,都会预约一个时间来这儿排舞。 按说有预约,各舞蹈团之间不会存在时间冲突,但倒起霉来,什么事都能发生。 阮蔚跟冯怡瑶跑过去时,徐慢慢已经在哭,而对面穿蓝色体操服,戴红白护护腕的,则一脸不耐烦。 “隔壁二中的。”阮蔚偏头,跟冯怡瑶嘟囔了句。 冯怡瑶点头,她认出来了:“前面那个叫姜兰,我以前上补习班见过她。” “搞学习的还是混子?”阮蔚问。 冯怡瑶咂摸了下,肯定说道:“搞学习的,别随便动手。” 阮蔚明白,当初因为打架一战成名,她也算半只脚踏进了老师眼中的“混混圈子”。她懂各校间的规矩,跟混子没什么情面好讲,至于搞学习的人,能不动手就不动手,别欺负人家。 见阮蔚明白,冯怡瑶便跑过去安慰靠在墙边哭的徐慢慢,阮蔚则一边打量敌方阵营,一边听宋晓和其他人抱怨事情缘由。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简单来说,就是她们预约的是早上十点到下午四点,结果对方也预约的这个时间。她们找的是管汇演厅的赵老师,而对方找的是另一位齐老师,两位老师兴许是最近吵架了没联系,居然好巧不巧地都答应了。 刚刚徐慢慢她们过来,见二中的已经在里面,便免不了与对方争执起来。争得上头,难免有脾气暴躁的先动手,徐慢慢赶紧伸手去拦自家队员,结果被对方那个叫姜兰的女生怼得狗血淋头。 总而言之,本来是个误会,现在却变成了争面子。 彼此双方都拗着一口气,谁先走了,谁就输了。 阮蔚皱眉,可真难办。 但再难办,也得办啊。创意舞大赛就是一个星期后的事,她们明天开学,不赶紧排一遍,到时候各自的时间就太赶了。 “姜兰是吧,二中舞蹈团队长?”思索一番,阮蔚便摸着护腕,走到二中队伍前面,嘴角向上翘起,笑得相当客气。 “不是。”叫姜兰的女生是个短发,身高跟阮蔚差不多,一米六八左右,只不过,比起阮蔚天生一副甜甜可人的笑眼,对方的绿豆眼就显得有几分冷酷。 阮蔚点头哦了一声,看来是队长还没过来:“行,但你应该也能管事吧。” 说完,她挑起眉梢,看了一圈后面站着的人,目光在某几个认识的人身上顿了几秒,她眼熟,便更加确信自己只要说服姜兰就好了。 “不让。”姜兰手抱在胸前,回绝地直白又坦率,根本不给阮蔚开口的机会,转头就要带人站到舞台上去。 附中的舞蹈团见状,也赶紧朝舞台上跑。 谈不妥的话,就谁都别跳好了。 姜兰见状,回头看着台阶下眉眼弯弯的阮蔚,从头到尾打量了对方一眼,脸上隐隐有几分怒气:“几个意思?” 阮蔚头回看见搞学习的比她这个平时不太搞学习的还混,不自觉地撇嘴:“姐姐,拜托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我能有几个意思,是你在带着人占地盘。” 少女说话的声音听起来甜甜的,但却像夏日冰柜里的橘子汽水,实则带着几分刺。加上挺直的背脊和一看就是娇养出来的甜美脸蛋,莫名又多了几分不可一世的大小姐姿态。 “我们要比赛,你们可以推后。”姜兰盯了阮蔚几秒,才开口道,“不耽搁时间,我们上午就能结束,你们下午,可以有四个小时。” 这话听起来好像她们占了便宜似的。 但阮蔚眨着眼睛,就是听不惯那句“我们要比赛,你们可以推后”。哎呀,谁他妈不比赛了,说得她们可有可无的样子,她还就偏不让了。 “不让。”阮蔚的笑眼弯起来,撅起的樱桃唇平添几分娇嗔,“附中的就在那儿坐着,就是坐一天,也不让。” 冯怡瑶一直坐在舞台上观望,见姜兰从木梯走下去,顿时咽了咽口水。以前在培训班,姜兰还借她抄过作业呢,没看出是这么拧一个人啊。 不过再拧,也别跟蔚蔚叫板啊…… 她这发小是典型的笑面虎。由于从小随外公外婆在部队长大,打起架来,一般同龄的男生都不是她的对手,这要是把娇娇女惹毛了,忍不住一脚下去,姜兰这小酷妹根本受不住。 “啊!”看着姜兰伸手指阮蔚的鼻子,冯怡瑶立马捂着脸尖叫起来,她预知到了后果。 然而空气只是简单地安静了几秒,并没有像她所预测的那般,听到一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 “???”冯怡瑶慢慢松开手指,从指缝间望去,瞧见一个高挑陌生的背影,把姜兰拉到后面,站在了阮蔚跟前:“这位同学,有话好好说。” 声音干干净净的,在偌大空荡的汇演厅里,仿佛冬日枝头上捂着的一捧雪。 江渺没有穿体操服,穿着一件黑色露脐紧身短衫和一条同样颜色的及膝短裙,柔顺的头发落在精致冷白的锁骨上,黑天鹅颈带性感得过分。 “是你?”阮蔚扬起的手僵在半空,差点就暴脾气地挥了上去。 她记得电梯里这双过分好看的眼睛,虽然在电梯里遇见时,这个女生带着口罩,长衣长裤,裹得像个笔筒袋。 “是你。”听到声音,再一定睛,江渺也反应过来了自己眼前的人是谁,忙皱着眉往后退了一步。 “你认识?”姜兰看到江渺来,眼里本来雀跃万分,但见对方似乎和那姓阮名蔚的有交集,又顿时撇起眉来。 “不认识。”江渺摇头,电梯里见过一面罢了。 那个时候对方穿的是宽松的白色体恤与银白色休闲短裤,一双笑眼,看起来邻家又乖巧,没有像现在这样,浑身上下一股混不吝的感觉。 跟姓姜的这么要好,的确是不认识。 阮蔚心里呵了一声,眯着眼盯着眼前人,想起在电梯里这人爱搭不理的样子,顿时又多了几分不高兴:“所以你也是二中的?来帮她打架?” 说完,阮蔚便从上到下认真打量了一眼江渺。 啧,像一只冷漠但性感的小野猫。但是,细胳膊细腿的看一眼,就知道打起架来没什么用。 “不是来打架的,是来排舞的。”江渺可不喜欢被不熟的人这样盯着,“看样子,附中初中部舞蹈团也是过来排舞的,所以是不是出了什么误会,让大家闹的不开心了?” “嗯,”阮蔚看对方上前一步,下意识地应了一句,眉一挑,收神,横的要死的模样便出来,指着台子,有几分冲,“你们的时间跟我们的撞了,怎么回事啊,预约时间撞了都不知道吗?” 江渺便下意识地眯了下眼。 但开口时,仍是客气:“这位同学,预约时间按道理是不会撞的,既然撞了,应当是两位老师那里出了错。” “既然如此,我们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决定,如果你们先跟老师说,这个地方就你们用,如果我们先跟老师说,那我们用完上午,下午的时间就让给你们。” “这样的办法,你看行吗?我们并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预约的,没有想占你们的便宜。而且,本来也是个先来后到的规矩,你说呢?” 江渺说完,看着阮蔚,她并不想随便跟人起冲。 阮蔚瞥了眼远处直点头的冯怡瑶,撇了下嘴,这人说话比那叫姜兰的中听得多,倒不是不可以。但是,她凭什么就非得给面子呢:“行啊,有什么不行的,不过先让你的这位队友给我道个歉?” 阮蔚说完,抬了抬下巴,示意坐在一旁的姜兰:“要是她像队长您这么会说话,咱们也不至于闹得这么不愉快,您说是吧。” 这一个“您”两个“您”的说辞,倒是像极了旧时云江路一带,角色狠吝的地头蛇故意撞上轻骄矜贵的学者,装着文质彬彬的样子,横街威胁对方的模样。 江渺瞥见阮蔚笑眼深处的阴翳,沉默几秒,转头看了一圈自家的队员,见她们摇头,又看了一眼姜兰。姜兰也看江渺,两片薄唇抿成一条紧闭的线,没有多说话。如果江渺让她道歉,她便会道歉。这样想着,却又隔空瞪了一眼阮蔚。 靠,还瞪! 刚刚也不是她先态度不好的吧! “道不道歉啊?”阮蔚心里嘁了一声,提高嗓门对江渺说道。 冯怡瑶在边上看得干着急,这姜兰咋回事啊,怎么还瞪蔚蔚呢,难道看不出她这发小是个一挑衅就炸的□□桶嘛。 哎呀,好好道个歉,不就啥事没有了。 另一边二中的心中却是:凭什么要道歉啊,要错谁都有错吧,你有脾气我还有脾气呢,瞪都不能瞪了,谁上赶着要给人摆笑脸啊。 反正两边都是少年人,虽有的不敢动手,但是心中不满得很,也不管谁错的多错的少。 江渺心中也知道二中的想法,看了一眼阮蔚,开口道:“不好意思,如果刚刚姜兰欺负你了,你也可以原样欺负回去,但是道歉,就没必要了。” 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实际上冷冰冰的,的确没几分不好意思的感觉。 阮蔚愣了一下,盯着江渺,走近了一步,脚尖抵着对方的脚尖,歪了下脑袋,手臂卷懒地搭在对方肩上,笑起来:“我觉得有必要。” 忽然靠近的距离让江渺下意识地皱了眉,然而她并没有后退,也没有拂开对方的手,只是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她说话的声音很小,但是足够阮蔚听到:“这位同学,其实要动手早动手了,嗯?” 江渺说完,不待阮蔚开口,便朝二中舞蹈团招了招手:“我们走吧,我想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二中舞蹈团的女孩们惊讶互相看了一眼,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但是有几个实在不想惹阮蔚,也只能乖乖从舞台上走下来。 附中初中部的小姑娘们看着阮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本来吵的时候,觉得自己占理,但现在对方一走,又好像有点欺人太甚的感觉。毕竟人家也不是没有预约。不过死道友不死贫道,二中的离开,她们还是非常开心的! 只是,蔚蔚跟二中队长竟然关系那么好?还勾肩搭背的?啊对了,二中舞蹈团队长这么漂亮,她们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姜兰不情愿地站起来,看着江渺带人出去,皱紧眉头,只好跟出去。路过阮蔚身旁时,还不忘又挑衅地哼一声。 “蔚蔚!”见人走,冯怡瑶立马冲下来。 “谁让你们走了!” 阮蔚以为自己听错了,刚刚那人说什么,意思是她不敢动手吗?还有那叫姜兰的,再哼,哼给谁看啊。 靠。 阮蔚一肚子火,正要追上去,就被边上的冯怡瑶死死拉住,“姐,蔚姐,蔚蔚,别追了。” “凭什么不追!” 太特么憋屈了。 居然这么挑衅她。 她都那么和气地跟人说话了,搞学习的就了不起吗?她阮蔚也是年级前十考进附中的!进的a班! “瑶瑶,她们欺负我。”阮蔚撅着嘴,拉长声音好不甘心。 冯怡瑶浑身一阵哆嗦,等对方撒完娇了,才耸肩咳了一声,掏出手机,给阮蔚看一张不知道从哪里扒来的,中考全市第一的证件照片,指着上面的介绍道:“蔚蔚啊,你看这人,也是二中的,就是刚刚那女生吧。” 冯怡瑶虽然没进师大附中,但她知道得不少:“这水平,妥妥地召进你们竞赛班,老师的眼中宝啊。你明天不是开学吗,今天就先别去招惹人家了,乖哈。” “你看那个姜兰,好像跟她关系蛮好的。” 名字叫江渺,中考全市第一,刷新以往最高分。 穿着校服,证件照也漂亮。 但是,以为全市第一加长得漂亮,她阮蔚就不敢招惹了吗! 阮蔚瞪着冯怡瑶,冯怡瑶瑟瑟退后,以为漂亮女孩子之间又在互相比较了:“哎呀,蔚蔚,其实这叫江渺的,也就长得一般般漂亮,学习成绩一般般好,没什么的,保不准人品low到爆炸呢。” 阮蔚没吭声,冯怡瑶缩着脖子:“蔚蔚?” “把照片发我一张。”阮蔚突然说。 冯怡瑶:“?” 阮蔚撇着眉头,气鼓鼓的:“记仇不行啊,江渺吗,等着瞧吧!” 第3章 第三章 八月末,夜晚来得迟。 等舞蹈团结束排练,吃完自助火锅,火烧云还绚烂地铺在天边。 翰府锦苑小区门口,阮蔚从冯怡瑶她妈丁馨的奔驰车里下来,朝两人挥了挥手,才把背包斜挎到肩上,打着哈欠,大步朝小区走去。 翰府锦苑小区,是a市师大附中周边条件最好的一处学区房,因为两年前偶然发生过一起入室抢劫,所以平日出入管理特别严格,要是陌生人进小区,保安一定会叫人停下来登记。因此,前两个月刚搬来时,阮蔚常和值班亭打交道。 一来二去,倒是熟得不行。 “小阮回来啦?”就着保温桶吃饭的张途看见阮蔚,囫囵喊了一声,粗里粗气的,把走神的人吓一跳。 阮蔚抖了下肩,瞅见值班亭里的人,皱着的眉顿时展开来:“哎,张叔,你吓我一跳,吃晚饭呢?” 被叫做“张叔”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身材精瘦,浓眉大眼的,腰边时常别一个警报器和半截短棍。 “大老远就在监控里看见你了,喊你两声你也听不见。”张途看着凑到窗边,一脸乖巧的阮蔚,放下筷子,给她接了杯水,“出去玩的啊,刚看见你妈回去了。” “真不是出去玩,”阮蔚接过纸杯,说了声谢谢,眨着眼睛笑道,“出去排舞的,下周比赛呢。” 说完,她又问了句:“叔,那我爸回来了吗?” “阮局要是回来,不得先让你知道?”张途调侃了阮蔚一句,他是后来见着阮怀堂,才知道阮蔚是他大恩人的女儿。八年前他被诬告陷害杀人,就是a市市刑侦大队队长帮他翻的案,如今对方已经摸爬滚打走到了副局的位置,但不变的是,还是个女儿奴。 阮蔚闻言,挠着头笑了两声:“说的也是,估摸着也没回来,他一天天那么忙。” 本来还以为明天会陪她一块儿去学校报道。 阮蔚扁了扁嘴,顿时有几分失落,连跟人聊天也不带劲,遂捏着纸杯朝张途挥了挥手:“那张叔,你先吃饭,我回去了。” 张途点头,嘱咐她慢点,心想这么乖的女儿,难怪阮局女儿奴。这不就连回个家,都要给人惊喜,还叫他瞒着别提前透露。 — 阮蔚本来的确是打算直接回家的,但是路过小区d单元与e单元时,她居然瞥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江渺和姜兰。 两人靠着墙,挨得很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阮蔚眯了眯眼,想起早上在电梯里的照面,那个叫江渺的应该跟她一样住在b单元,不同的是,她住在22楼,江渺住在21楼。 既然遇见了,那干脆择日不如撞日,上去打个招呼好了。阮蔚才这样想着,腿便已经往两人所在的方向迈。也不在乎对方有几个人和小区监控,反正在她心中,就没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话。 远处绿墙前,栽种着一树树紫薇花,是小区里一处比较幽静少人的地方。加上平日里学生上课补习,大人上班,就更没谁会注意到这个角落。 阮蔚绕道快要靠近两人时,又在拐角的垃圾桶旁停了下来。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她听到一句“我后天就要走了,以后可能不会回来了”。 咦,两人是在告别吗? 啊,如果是在告别,她这样过去突然打扰是不是不太厚道。 阮蔚脚靠着垃圾桶旁的梧桐树,望着头顶如海浪般翻腾的火烧云,犹豫了下,听见她们又在悄声说话,便把耳机戴上,决定暂时不去打扰。 等这两人讲完,她再上去会会,她才不是那么好心的人呢。翻了个白眼,阮蔚就把耳机里的音量调到最大,是eminem的一首说唱,足以让人什么也听不见。 告别的两人自然是不知道已经有其他人闯入了领域,仍旧说着片刻功夫前的话题。 姜兰指间夹着一根刚点燃的苏烟沉香,还未抽。她后脑勺靠着绿墙,短发随意地贴在扬起的下颌,偏头问身边站着的人:“江渺,你以后也会来北京吧。” 江渺用同样的姿势靠着墙,过巷的微风吹着她的脚踝,但她没偏头去看姜兰的眼睛,而是看着一簇又一簇的紫薇花,平静至极地“嗯”了一声。 姜兰夹着烟的手便在空中顿了下,眼里亮起光来,弯起半边嘴角:“那后天,你会不会去送我啊?” 说完,她又忽然想起什么,歉意地看着江渺:“哎,不对,你不用去送我。” 一是因为江渺要上学,二是因为她妈妈不喜欢江渺。当然,江渺也同样不喜欢,因为她妈妈曾经说“江渺是疯女人家的小孩,不要跟这种人玩”。 这种话,就算过去四五年,长大了,也肯定记得清楚。 “对不起啊,刚刚忘记了。”姜兰说。 女孩的发丝在穿堂风里轻轻飘,混着紫薇花的清香,安静得像一幅画。江渺摇头,微微笑道:“没事,反正现在也不像以前,有事网上聊就好。” 姜兰的妈妈虽然不好,但是姜兰对她不错。 她是在小学六年级认识姜兰的,那时候她跟着周妍在a市的云阳区读书。周妍有狂躁症,所以常常顾及不到她,是姜兰主动成为她的朋友,同她玩耍。后来,因为各种原因,她只把学籍挂在二中,天天呆在家里。独自学习时,也是姜兰每个周末来找她玩。姜兰算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吧。 姜兰点头,低头看了眼时间,寻思着再说点什么,毕竟以后可能就没有像这样聊天的日子了:“江渺,那你明天进附中了,确定有时间带舞蹈团参加最后一场比赛吧,要是没时间,就真的不用勉强。” “不是答应你了吗,而且,也不是我带队啊,小林老师才是。”江渺有些无奈,微微侧身看着姜兰,“再说,我挺喜欢跳舞的,我还打算加入附中文艺类的社团。” “不是吧,我以为你会加入学科类的?”姜兰有些震惊,但转念一想,好像也不是不行,毕竟江渺这人,干一行会一行,“跳舞也行,不然浪费一双漂亮长腿。” “不过这样的话,你又得被多少人喜欢啊,”姜兰把头发别到耳后,啧啧两声,扳着指头数,“学习好、长得美、会跳舞,小说里的校园女神级人物。” 江渺摇头,有些无语。 “不过性格不太行,小说里的女神要温柔,就是那种如沐春风般的温柔。”姜兰笑着补充,头靠在绿墙上,闭着眼睛,长叹一声,“江渺同学,你除了跳舞的时候,其他时候太闷了。” “可是我再闷也不会靠抽烟发泄自己不开心的,”江渺从姜兰手中抽走那支刚喂到嘴边的细软长烟,火星燃着烟丝,在昏黄的天色下映着她白皙纤秀的手指,很好看,“你好歹是要学声乐的,抽烟对嗓子不好。” “行,以后学着戒。”姜兰晃了晃两根指头,挑了挑眉,把额前垂下来的短发撩到后面去,“可真舍不得走,多好的朋友啊。” 江渺抿唇,生硬地弯了下唇角,没说话。 她不确定这个“朋友”是什么意思。 至少姜兰说出这两个字,她很不确定。 因为据她所知,姜兰以前跟她介绍自己大四岁的前女友的时候,用的也是“我有一个朋友”这样的句式。 是的,前女友,对当时还在初二的江渺来说,很大的一个冲击。所以从那以后,江渺一直防着过于早熟的姜兰,倒不是因为她不喜欢女孩子,而是因为朋友就是朋友,万万不可以掺杂其他东西。 索性还好,姜兰也不喜欢她,姜兰喜欢年长的姐姐,这让她十分宽心。 “六点半,你该回去了。”手机的闹铃忽然震动起来,江渺回神,偏头打断还准备继续伤感的姜兰,“姜阿姨应该让司机到外面来接你了。” 话音刚落,姜兰裤兜里的手机就收到了短信提醒,司机发来的——小姐,在翰府锦苑门口等您。 “我送你到门口吧。”江渺催着姜兰。 “没事,我自己跑过去就行了,还说聊一会儿后,送你上楼呢。”姜兰盯着江渺,怎么会这么快呢,她还以为一下午会很长时间的,怎么突然间,猝不及防地,就要走了。这一走,下一次像这样见面可能是三年后了。 三年后啊。 “江渺。”姜兰忽然站到江渺前,类似壁咚的姿势,“我其实……真的有话对你说!就一句话,我一定得当面问问你。” 姜兰十分严肃,江渺便一下便皱起了眉。 “说了不要后悔。”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张脸,江渺捏着香烟,平静地没有半点喜怒。 姜兰半弯着腰的姿势立马僵住,她看着对方的眼睛,笑得尴尬:“其实,我就是想问你,我们舞蹈比赛应该能拿第一吧?要是不拿第一,到时候附中初中部舞蹈团会嘲笑我们的。” 江渺脑海里闪过白日那张乖张娇美的脸,沉声道:“我努力。” “嗯你努力就一定可以的。”姜兰说,短信提示音又响起,又催她了,“江渺啊。” “嗯?”江渺问。 姜兰松开撑在墙上的手,往后退了半步,突然道:“以后你要是有喜欢的人了,跟我说一声,可以吗?” “男孩子我不懂,但如果是女孩子的话,带给我看看,凭借我的了解,我一定能一眼看出她对你是不是真心好。” 江渺没告诉过任何人,她喜欢女孩子这件事。 “嗯。”江渺点头。 “那……我可就真走了?”姜兰一步三回头地跑。 江渺看着姜兰的背影,直到消失,才收回目光,如释重负般长长地叹了口气。 指间的烟快要燃尽了。 她得找个垃圾桶。 不远处有个垃圾桶。 捂着嘴、戴着耳机、探着脑袋的阮蔚,就这样隔着十几株紫薇花,与江渺的目光在半空相遇 江渺:“……” 阮蔚:“……” 天呐! 阮蔚转头就拔腿跑,她看到了什么,她看到了什么!她看到了那个叫江渺的居然和那个叫姜兰的在接吻啊!太令人吃惊了,关键是不止如此,那个叫江渺的还抽烟呐!姿势太娴熟了,学霸的世界都这么疯狂的吗?! “站住!”江渺其实还不知道阮蔚的名字,但见对方拔腿就跑,她下意识地拔腿就追。 结果她还没跑出几步,便看见对方忽然脚一崴,身子一歪,差点摔在地上。 “你没事吧?”江渺立马小跑上前,扶住对方。 阮蔚闭着眼睛,吸着凉气捂着脚踝嚎了两声:“我没事我没事,谢谢……靠,怎么是你啊?” 还不乐意了。 江渺顿时撒开手,任由人身体一歪坐到地上:“这话我倒是想问你,你刚刚鬼鬼祟祟地在干什么呢?” “我就是路过,什么鬼鬼祟祟啊!”阮蔚嘶了一声,屁/股坐在地上,看着有些肿起来的脚踝,一边暗骂自己是什么大蠢货,跑个平路居然也能崴脚,一边皱着眉瞪江渺。 “不是鬼鬼祟祟,你跑什么?”江渺抱着手道,隐隐一副看戏的样子。 “你不追我的话,我就不跑了啊!”阮蔚吼眼前的女生,晦气,太特么晦气了!见着这个人一整天就是晦气!她脚肿了,要是恢复得慢,下星期可怎么跳舞,怎么比赛!烦死人了。 “你不跑,我不就不追你?”江渺说话慢条斯理不痛不痒的,顿时把一肚子火的阮蔚气得更甚。 “哼,你追我也没用,我都看到了,不止看到了,我还听到了呢!”阮蔚仰起头,看着江渺指间还捏着的小半支香烟,小声道,“原来你是这样的学霸啊?” 笑容在绚丽的晚霞下,漂亮。 但欠打。 江渺半蹲下来,如水般清亮的眸子含笑盯着对方:“说说看,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阮蔚梗着脖子,身子往后撑了些,这姓江名渺的看不出来是只笑面虎啊,不过她也不怕,这人就仗着她现在脚崴了,欺负她:“凭什么告诉你,反正我都看到了,都听见了。” “不止如此,我还知道你叫江渺,全市中考第一,妈妈是松溪茶楼的老板娘呢。” 冯怡瑶这个八卦小能手告诉她的。 江渺脸上的笑容却在瞬间冷了下去,她盯着阮蔚:“你叫什么名字,高一几班的?” “想找人收拾我啊?”阮蔚挑着眉梢笑起来,毫不畏惧地跟这人叫板,“偏不告诉你。” “有本事你现在就收拾我,你不收拾我,到时候我还要收拾你和那姓姜的呢,二中的了不起吗?”阮蔚还记着上午的仇。 江渺没应话,盯着阮蔚。 看来是没听到什么,连姜兰要离开a市都不知道。 阮蔚也盯着江渺,她其实就想眼前这人服个软,说声“对不起”,其实就算看到了听到了,她也不会说的。谁传播这个啊,怪小人行径的,她不是这样的人。最多,吸烟有害身体,她不太喜欢罢了。 “随便你。”江渺收回目光,站起来,把手中的半截烟在垃圾桶上方的凹槽灭掉。 “喂!你不问啦?你走啦?” 阮蔚看着江渺扔下她,头也不回地朝b单元方向走去,又震惊不已。 就这样……走了? 学霸胆子都这么大,不怕早恋不怕抽烟不怕被妈妈知道的吗? “江渺!”阮蔚坐在地上喊远处的人。 远处的人走进了b单元。 怎么不会好心地扶她起来嘛。 太不人道了! 她的脚真的很痛诶。 阮蔚抚摸着自己的脚踝,一脸心疼。等想起二中舞蹈团也是要参加创意舞大赛的,顿时明白江渺为什么不扶她。 太恶毒了太恶毒了。 阮蔚掏出手机,嘟着嘴给妈妈打电话。 — 阮怀堂是在22楼用望远镜就瞧见了阮蔚进小区,但等了二十分钟,都没瞧见人回来,忙不迭地和老婆坐电梯下楼找人。 “蔚蔚,我是爸爸,你怎么了?你在哪儿呢?”阮怀堂接起自家老婆的手机,两撇英俊的剑眉瞬间拧成毛毛虫,“什么?脚扭了!垃圾桶边上?哎呀宝贝你坐那儿,千万不要动,爸爸和妈妈马上过来。” “都是你,什么惊喜不惊喜,蔚蔚出事了要你好看!”叫宋晴晴的漂亮女人用力掐了一把边上身材高大的男人,嘴里的a市方言听起来又专又横。 “又怪我了?” “怎么不怪你,阮蔚那贪玩的性子就是你惯出来的!” …… 与此同时,一旁的江渺正在面无表情地等电梯。 不知道这对夫妻为什么在公共场合,说话也要如此聒噪。 不过,蔚蔚?阮蔚?脚扭?垃圾桶? 电梯“叮”的一声,江渺浑身一凛,猛地抬头。对未来生活,她忽然间有种不祥的预感。 第4章 第四章 “滴——滴——” 车喇叭一声接一声地响起。 附中校门口从早上六点开始就陆陆续续地有家长送学生进来。 整条路就这样被四面八方过来的的士和私家车堵着,混着往来的人影和拉开的红色欢迎横幅,显得格外热闹。 早就返校的高三学子透过窗户望了一眼,叹气,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忧愁,又低下头去背自己的书。 明志楼二楼高一年级办公室里。 阮蔚穿着一件蓝白相间的校园文化衫,马尾高高扎起,嘴角挂着耷下去的笑容,很不耐烦地站在宋晴晴和阮怀堂的斜后边。 “郑老师,阮蔚这孩子就是太浮躁,你刚也看了她初中三年成绩,是不是起起伏伏的没个定性?她呀,偏科挺严重,中考算是运气好。”宋晴晴拍着自己前阵子整理出来的成绩数据表,瞟了一眼后边站着的人,对班主任说道。 阮蔚脚尖抵在地上,正轻轻活动着筋骨。昨天崴脚,贴了一晚上药膏,差不多恢复了。感受到宋晴晴的目光,她便抬起头望了一眼,撇嘴表示不满后,又低下头去。 真是的,她还以为她爸跟着来报名,能免除办公室一游,结果还是被拉了过来。 她很讨厌这样的情况。 因为她爸是公安局副局长,她妈给附中捐了一栋楼,哪怕现在是正常地在跟班主任讨论学习问题,回到班上去,还是会有人窃窃私语:“原来她就是xxx的女儿啊,怪不得老师跟她聊那么久。” 以前在初中部就是这样。 高中,尤其是学习最重的附中,只会多不会少。 她原本觉得没什么,又不是偷来的抢来的,凭什么要为资源优势自卑,但是说多了,她就觉得烦。 因为那些话可以演变成——“我就说了她是靠父母进来的,不然数学地理这么差,怎么进得去a班,中考估计也是抄的吧”。 操,真特么烦人。 老旧的立式空调处,闷鼻的冷气呼呼地从扇口吹出来,阮蔚摩挲着手臂,想着以后可能发生的事情,悻悻地朝偏离冷气的门边靠去。 也不知道那边三人什么时候谈完。 她爸阮怀堂与其说是女儿奴,不如说是妻管严更为准确,随着她妈宋晴晴的手势,不停点头。一点都没有平时可爱。 那个姓郑名文的班主任就更呆板一些,宋晴晴问一句,他答一句,搞得阮蔚怀疑这究竟是不是校园论坛里,最受学生欢迎榜上,排名第一的老师。 阮蔚眯着眼睛打量,半晌,摇头,觉得是重名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不风趣不幽默,一板一眼木讷寡言——无聊。 实在是太无聊了! “老郑你怎么回事,上次不是跟你说不要接收那小孩吗?” 思绪被“轰”的一声打断,阮蔚看着近乎踢开的门以及手边纷扬飘落的废纸,视线从下至上,落到短发女人的脸上,顿时睁大眼睛,浑身激灵。 “同学,帮忙捡一下。” 瞟了阮蔚一眼,以为她是个罚站的。 “……哦,哦。”阮蔚很乖,忙蹲下身去,眼睛却盯着来人的背影。 她知道这个中年女人是谁! 附中数学竞赛组的组长。姓凌,绰号凌七题。一张卷子,学生能做出七道题就是极限!全年级最咬牙切齿却又打不过的数学组出题人。 “郑文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那个学生,适合且仅适合竞赛班,a班不能……”凌七题高声说至一半,看见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顿时握拳,战术性咳嗽,一脸尴尬笑容地看着班主任郑文,“老郑,在接待家长啊?” 郑文看向凌七题,忍住笑意,严肃地朝宋晴晴和阮怀堂介绍道:“家长同志,这位,就是我刚刚跟你们说的,今年带a班数学的,凌云,凌老师。” “!!!”蹲在地上的阮蔚差点蹦起来,这特么逗她呢。凌七题教她数学,那她以后的数学岂不是只有考20多分的命? 宋晴晴和阮怀堂原本觉得这个老师冒冒失失的,行为不佳,一听是“凌云”,顿时一左一右走上前去:“凌老师啊,今年真的是你带a班数学吗?” “凌老师,阮蔚这孩子你得帮忙看着点,她偏科。” “数学中考那么简单,才考101,差得很。” “听说你带的班的学生数学高考都能上140,这可真是太好了!” …… 这可真是一点都不好! 阮蔚握拳,把废纸“啪”一声,摞在桌上,打算出去喘口气:“那个,郑,郑老师!” 办公室一下安静下来。 “宝贝,怎么了?”阮怀堂挠头,脱口关切问道。 公共场合叫什么宝贝嘛。 阮蔚心中汗颜,睨了她的老父亲一眼,转头对班主任开口:“郑老师,不是说十点半开班会,我现在是不是该回教室啦?” 小姑娘站得笔直,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嘴角挂着惯常可爱乖巧的笑容,看起来十分招人喜欢。 “快到十点半了吗?” 这回轮到宋晴晴愣了一下,惊讶道:“真快到十点半了,不好意思啊,郑老师凌老师,耽误你们这么久。” “那蔚蔚,你赶快回班上去,不然其他同学都等你了。爸爸妈妈先帮你把课外书搬回去,过会儿来找你,提前下课了给妈妈发消息。” 阮蔚立即点头,转身就握住了门把。 “诶,阮蔚啊,顺便帮老师把笔记本带上去一下,”班主任郑文出声叫住阮蔚,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笑眯眯的,“再提醒一下班上同学,待会儿会抽查荀子的《劝学》。” — 开学就抽查,还是《劝学》? 阮蔚一出办公室,热浪盖到头顶,瞬间颠覆了对郑文的呆板印象。 看看刚刚扶眼镜的动作!看看那笑眯眯的表情!排行榜第一的老师绝对不简单! 而此时,浑然不知的高一a班正闹哄哄的。 虽说a班是附中尖子班,但都是学生,差不多年龄的泡在一起,哪有不爱玩的。也甭管是不是第一天见,话多的早就和周围的同学聊了起来。 叫什么名字,来自哪个学校,喜欢什么,暑假干了啥,老师布置的初升高衔接教材难不难,有打游戏看热播剧吗…… 反正热闹着呢。 阮蔚还没上楼就听得到声音,但是一推开门,教室就瞬间鸦雀无声。 静得让人连书都不敢翻,头都不敢抬。 “哎我天,吓死了,同学你也来得太晚了吧。”坐在讲台前的男生看见阮蔚背着书包,挺直的腰板瞬间软下来,靠在椅子上,但看到阮蔚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又拿着笔记本走到讲台边上时,他又立马伸着脖子凑上前去,“同学,刚去办公室的呀,老师嘞?他现在不来呀。” 阮蔚看着全班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瞄了一眼空余的位置,左边倒数第一排还有个空位,她的同桌还在睡觉:“郑老师说他待会儿上来,到时候抽查大家的文言文《劝学》背诵。” “啊?!” 教室里瞬间沸腾起来。 “同学同学,班主任说的?”前排同学欲拉住走下讲台的阮蔚,“今天开学诶,开玩笑吧。” “刚刚在办公室里说的。”阮蔚苦笑着回答。 “是十点半上来吗?同学,老师几点过来!”后排有人站起来喊道。 教室里的钟已经十点十五。 “十点半。”阮蔚说。 “我擦,郑文太狠了吧,他放假没让背啊!” “我怎么记得衔接教材上有……” “你背了吗?” “我没背。” “你背了吗?” “我初中就背过了哈哈哈哈。” “你们难道没在论坛里扒过郑文吗?他最喜欢搞这种事了,他还喜欢罚抄~~~” “啊啊啊我疯了,我的书嘞?” “君子曰:学不可以已……” 满教室读书声。 阮蔚忍着笑意,朝最后一排走。 虽然她也觉得郑文这招有点变态,但她在暑假就背过了。抽查没问题,小意思。 只是,她的同桌还在睡觉是怎么回事? 这么大的读书声都听不到吗? 阮蔚扯了扯书包带子,站在过道里,看着趴在桌子,同样蓝白文化衫,手罩在后脑勺,睡得酣甜的女孩子。 “同学,醒醒。”阮蔚伸手碰了碰对方的肩膀。 后边椅子靠墙太近,她进不去。 然而同桌纹丝不动。 “同学?醒醒,老师来啦!”阮蔚半弯下腰,对着人轻轻喊道。 她的这位同桌昨晚是打游戏通宵还是补作业通宵啊,睡得有够牛逼的。 “嗯……”脸埋在臂弯里的女生轻轻哼了声。 “我说同学,老师要……”阮蔚半弯着腰,手指正准备再戳一下对方肩膀,见对方抬头,却猛地睁大眼睛,吓得往后退,“靠,怎么是你啊!” 江渺支起手臂,托着半边脸颊,眯着眼睛,还有些适应不了教室里强烈的日光,但听到声音,瞬间神经反射,偏过头去。 “是你?”才睡醒的人声音沙哑。 第5章 第五章 可不就是我。 冤家路窄! 两人四目相对间,阮蔚脑子里瞬间蹦出四个大字,接着下一秒,她就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你不应该在竞赛班吗?” 着急鼎沸的背书声下,无人顾及最后一排的恩怨情仇,江渺仰头看着站得笔直的人,歪了下脑袋:“啊?” 她才醒,眼神尚不清明,两边白嫩的脸颊上还带着手背压出的微微红痕,在落进教室的阳光和一身蓝白文化衫下,完全不是昨天在汇演中心那副冷艳性感小野猫的样子,相反,像只小白兔,纯良又无害。 装的。绝对。 阮蔚心中嘁了一声,重复道:“我说,你不是中考第一么,怎么到我们a班来了?” 话音刚落,坐在前排的同学便猛地回头,吃惊地瞄了一眼江渺,又飞速地把头偏回去,嘴里继续“木直中绳,輮以为轮”。 江渺撇了下嘴角,看着阮蔚走到她课桌边上,手掌挑衅地放到对方摞起的书本上,时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 “你是不是暑假那次竞赛班考试没通过啊?”见江渺不接话,阮蔚弯着腰,试探着问,一双眼睛弯成月牙,看起来挺招喜,但嘴里的话却着实让眼前人皱眉,“你不说话,该不会是真的吧,你真没通过竞赛班的考试啊?” 全市中考第一没通过竞赛班的考试,这话传出去还挺丢脸的,毕竟附中从来没有过此种先例。也正是因为没这种先例,所以阮蔚下意识地就以为凡是中考第一,保准去竞赛班。完全忘记了还有当事人不乐意去竞赛班这档子情形,至于凌七题刚刚在办公室说的话,她更是没往江渺身上套。 而江渺却想起凌七题那句“有且仅适合竞赛班”,于是下意识厌烦地皱眉,开口道:“与你无关。” 生气了! 阮蔚看着江渺两弯细眉拧在一块儿,心里莫名痛快起来,她的这位同桌看起来不禁逗啊,才两三句话就恼羞成怒了。 跟昨天一样呢。 昨天因为脚崴,让对方占了上风。今天可就不一样了,她这位穿着蓝白文化衫的漂亮同桌,因为在学校里,看起来友好又克制。 “不说就不说嘛,这么凶干什么,”阮蔚招惹对方,还要委屈地倒打一耙,扁着嘴,站在过道里,仿佛是江渺故意不让她进去一样,“不过这种事,到时候肯定很多人会知道的。” “是吧,同桌。”阮蔚撑在江渺桌子上,呲着一口白净的小贝齿,挑着细眉,笑眼弯弯的。 江渺抬起眼皮子,睨了对方一眼,这近在咫尺的模样可真招人烦。 “不好意思,桌子歪了,挪一下。”江渺手拉着桌腿,平静自若地把木黄色的课桌往后轻轻一拉,叫阮蔚手肘落空,差点一个趔趄趴到前桌的后背上。 阮蔚忙不迭地地站直,脸上的笑容都吓没了,气鼓鼓地瞪着江渺。 行!可真行!睚眦必报的同时,还不忘跟人说一声“不好意思”。 江渺却没抬头看阮蔚的眼睛,只是又挪了挪桌子,跟地面的瓷砖线对齐,然后又若无其事地从抽屉里拿出一套做了一半的数学卷子,拔开笔盖,低头做起题来。 “……” 这他妈什么人啊! 难道不应该趁热打铁,继续挑衅吗? 怎么还做起题来了! 阮蔚心中气,但又忍不住弯腰去看一眼对方做的什么题,一看,就开口道:“靠,这是凌七题给你的卷子吗?” 阮蔚盯着出题人的姓名,一瞬间忘了刚才两人的不和:“你十二个选择题都做完啦?填空题你也会做啊?你不用草稿纸吗,怎么就在卷子上画呀,而且就画这么一点点,你就知道答案啦?” 江渺握笔的手微微顿住,听着阮蔚忽然在耳边叨叨,不明白这人怎么回事。 “题型类似,换基本数值就可以。”江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开口。 “啊?”阮蔚愣了半秒,偏头道。 两人的目光就这样又在半空中对视,只是,肩膀挨着肩膀,脸颊双拳之距,大眼瞪小眼,比以往靠得都要近。 呼吸在空气中停滞了两至三秒,伴着突然沉寂的背书声,阮蔚猛地直起身子,尴尬开口:“让我进去。” 江渺看见推门进来,一身深灰中山装的班主任,点头,从位置上起来,站到过道中。 阮蔚从她的身侧挤进去,她本无意,却瞥见了对方因为尴尬而通红的耳尖。 哈哈。 江渺扬起唇角,偏头,带着微不可闻的笑意,恶劣地咳了一声。 — 从坐进位置开始,阮蔚就再也没有和江渺说一句话,真是的,她刚刚没事凑那么近干什么,差点亲到,吓死人了。 可是不说话,眼神却止不住地往江渺身上瞟。 一瞟,又不开心了。 怎么她觉得那么尴尬,江渺这人却一股子“风雨不动安如山”的姿态呢。 装的,一定又是装的。 “喂,江,”阮蔚忍不住正要喊江渺的名字,便听见站在讲台上的郑文忽然清嗓子开口道:“同学们,大家上午好啊。” “……郑老师好。”高一a班的苦逼同学们捏着手里的书,幽怨地看了一眼郑文。 这架势,是要开始了吗? 抽背——背不出来罚抄——下次又点你——背不出来再罚抄——老师记住了你的名字——下次有事没事就点你回答问题……太苦逼了呀! “同学们,不要这么紧张嘛,我这不是还没说要干什么?”郑文掸了掸袖口,双手撑在讲台上,两片玻璃眼镜下透出智慧的光芒,“刚刚,阮蔚同学,应该告诉过你们干什么吧?” 被点名,阮蔚瞬间坐正,盯着讲台上的老师,视线不自觉地再次打量。 郑文,男,三十五岁,语文教学工作者,从业十四年,手下清北学子无数,爱好一身灰色中山装与抬眼镜。校园论坛里最受学生欢迎的老师,没有之一。 没有之一……没有之一? 这票绝对买水军投的吧。 此时无数人与阮蔚抱了同样的想法,因为郑文下一句开口的话便是:“既然大家都背过了,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啊……”教室里顿时一片哀鸿遍野,也没人敢出声讨个宽限,因为刚刚有人发现这首文言文的确在衔接教材的拓展阅读里,老师的确是有要求,让他们背里面的内容的。 “看来大家都很有信心啊。”郑文仿佛压根就没听见同学们哀嚎,亦或是听见了故意装没听见,他笑起来,从刚刚拎进来的包里摸出一个红色的小灯笼,朝坐在门边的第一排同学走去。 “同学们,咱们呢,第一天相聚在高一a班的教室,你们肯定都了解我,但我不了解大家,所以想先跟你们玩个游戏。” 郑文慢悠悠的话音刚落,就有人激动起来,小声道:“不抽背啦?” 怎么可能不抽背嘛。 阮蔚瞧着郑文笑面虎的样子,心说难道就她一个人八卦吗?还是冯怡瑶那家伙扒料的技术太高超?郑文捏着个红灯笼很明显就要玩老把戏,击鼓传花。 “我们来玩击鼓传花,”郑文说,仿佛也料到有人会在开学前去扒他,于是接着道,“接到小灯笼的人,上来背《劝学》,中间但凡有一点卡顿,就顺便介绍一下他的同桌。” “啊?介绍同桌?” 阮蔚看着前面的同学交头接耳,也下意识偏头,飞快地看了一眼江渺。 不是吧,以前不都是介绍自己吗?介绍同桌,她又不了解对方,怎么介绍呀。 江渺没看阮蔚,只是看了一眼郑文,又低下头去,把卷子翻页。仿佛没什么兴致。 “是了,介绍同桌。”郑文笑眯眯地盯着一群错愕的少年,“你们刚刚在教室里,不是聊了大半个小时吗?难道是在聊学习?” 高一a班:“……” 郑文真阴险啊! “这个介绍同桌呢,”郑文把红色精致的小灯笼放在他面前的同学桌上,同学警惕地看他一眼,又飞快把头低下,“如果第一个人介绍了三句话,那么第二个人背书卡壳的人就要介绍四句话,依次类推,共玩十把。” 郑文最后一句话故意提高了音量:“介绍不出来的人……” “抄书~”高一a班的同学拉长声音说,阮蔚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运气是比较衰的那一类,站起来问道,“那郑老师,是不是不卡壳地背出来了或者介绍出来了就不用抄书了?” “嗯,是这样。”郑文记起成绩单上阮蔚的语文中考分数,117,极高的分。 “那老师,抄的话,要抄几遍啊?”阮蔚听着底下的悉索声,帮其他同学问道。 “二十遍,不多吧。”郑文咳了一声,看着班上的同学又皱起眉来,“不过呢,大家放心,你要是介绍不出来,你十遍,你的同桌十遍。” “???” 什么鬼?搞连坐? 众人一时心情复杂,纷纷侧首,难得深情地看着自己的同桌。 大概在说:小老弟,拜托你了。 阮蔚抿着唇坐下来,她会背的吧,她肯定会背的。但是万一卡壳了怎么办?万一她介绍不出来那么多句怎么办?江渺抄10遍,没关系。她抄10遍,那多划不来啊。 “咳,同桌~”阮蔚的手放到课桌底下,眼睛盯着郑文,掩着唇,一边小声地喊对方,一边用食指轻轻戳了一下对方大腿,“互相写……” 她话还没说完,见郑文抱着双手走进过道,微笑着扫视全班,瞬间把剩余的话咽进喉咙里。 “我不会卡壳。你要是卡壳,你自己抄。”江渺指着数学卷子上她的名字,轻轻敲了下桌子,“我的字迹,自己模仿。” “江渺”二字一笔勾成,颇有几分疏放狂草。 “……”阮蔚扯了扯嘴角,她的同桌,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第6章 第六章 “我说江渺,你这字儿能写得好看一点吗?”阮蔚凑在江渺旁边,指着练习本上的几排字,忍不住开口,“真的,谁认得出你这草书?” 江渺顿笔,侧眸盯着阮蔚,一边用下巴示意对方别靠这么近,一边板着脸道:“所以你不需要我这份字迹模板了?” “……需要。”阮蔚捏紧拳头,后挪半分,咬着下唇,能屈能伸地点头。 半个小时前,她这个倒霉的家伙碰上了第九把,背书卡壳,要介绍二十句有关江渺的话。 二十句,什么概念? 她怎么可能知道江渺那么多。况且,就算知道这么多,她又怎么可能会说。 她是绝对不会承认江渺成绩好、身材棒、会跳舞、长得美这种事。 所以,20遍,她认了! 只是,认是一回事,江渺字写得丑就是另外一回事。阮蔚托着下巴,余光瞄着江渺,忍不住腹诽,都说字如其人,江渺这狗爬字跟她那张脸简直天壤之别,不过速度倒是挺快的,她前桌才抄三行,江渺已经快九行了。 江渺抬眸瞥了眼无聊的阮蔚,好奇这人还有十九遍没抄,干愣着看别人抄做什么。郑文让大家十二点自行下课,住校的晚六点回校自习,走读的明天七点五十上课,现在才十一点四十五,还有一会儿功夫才能离开。 “喂,我说你……”江渺才开口,便见阮蔚突然间站了起来,一脸高兴地望着窗外。 “阮蔚,有人找!”坐在第一排靠窗的女生正是高一a班的班长,叫贺晓,她指着走廊上站着的人,回头冲阮蔚柔声喊道。 “哇——哦!蔚姐可以啊!”刚刚第一个和阮蔚搭话的男生,闻声瞧了眼教室外的大高个儿,顿时乐得吹起口哨,整个教室便被撺掇得再一次热闹起来。 “高年级的男朋友啊!” “不是的,我哥啦,”阮蔚皱着眉无奈地笑起来,伸手轻轻拍江渺,“让一下,我出去。” “哇,哥哥啊!”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们顿时更加躁动,一个个地伸长脖子往窗外望。 窗外站着的是一个抱着篮球的男生,穿着白色运动汗衫,拿着一瓶矿泉水正冲阮蔚挥手,笑容在盛夏的阳光里,看起来阳光又帅气。 “你亲哥哥吗?”江渺收回目光,站起来,在阮蔚从她身边过路时,突然问道。 “啊?”阮蔚愣了一下,没听清楚。 “没什么。”江渺摇头,拉椅子要坐下。 阮蔚立马往边上站了点,虽然还是诧异对方到底说了什么,但见窗外的人在等她,敛了思绪,皱着眉便朝外走。 教室又炸开了锅。 在哄闹声中,江渺握着笔的手微微顿住,写错了最后一个字,划掉,在重写时往外看了一眼。 穿着蓝白文化衫的女孩站在高个儿男生身前,马尾轻轻晃着,脸上挂着干净又可爱的笑容,很乖,像一团软乎乎的棉花糖。 嘁。 江渺写完最后一个字,把练习本合上,冷着脸放到阮蔚桌上,然后把笔和数学卷子一股脑塞进书包,拉上拉链,在下课铃响起的一瞬间,拉开后门,从另一边楼梯离开。 — 正午的太阳毒辣非凡,加上路边混凝土的气息,更加让人窒息。 江渺带着耳机,沿着树荫走。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烦躁,以至于周妍打电话过来,问她下课没,她不耐烦的语气把对方吓了一条。 “乖乖,怎么了,是不是小凌老师又找你说竞赛班的事了?”周妍坐在副驾上,指着电话,着急地看了一眼吴起国,柔声道,“没事,咱不想去就不去,我待会儿给小凌老师说一声,乖乖别生气哈。” “不是小凌老师,我没生气。”江渺难得听见周妍喊她乖乖,心中的烦躁散去一些,转了话题问道,“你们取完车了?” “嗯,取完了,”周妍点头,听见对方没生气,担心顿时散去大半,毕竟江渺和同班同学处得不好这种事,她考虑过,打算吃饭的时候再仔细问问对方,“那乖乖,你找个阴凉地呆着,妈妈和吴叔叔马上到学校附近了,待会儿带你去吃好吃的。” 江渺嗯了一声,又说了几句,便把电话挂断,开了音乐重新揣进兜里。 耳机里放的是一首英文说唱,很大声,能够让整个世界只剩自己一个人。 ——“拿出来,快点!” ——“搜她的书包和口袋。” ——“这不就是吗?” 江渺打算去书店呆着,拐弯路过一条巷子,便看见几个高个子男女,把一个穿着蓝白文化衫的女孩抵在墙上,搜她的书包和口袋。然后,把摸出来的三张一百和几张五十顺势揣进自己兜里。 隔得太远,因此摘下耳机,江渺仍听不清那个女孩说什么,只能看见对方脸上似乎有一个红巴掌印,不久前被人扇过。 “咦,在打架啊?”两个大人从巷子过路,其中一人笑着说了句。 “管那么多,闹着玩吧。”另一个人加快脚步,拽着边上的人离开,似乎屡见不鲜,并不想多管闲事。 几个高个子男女见他们离开,耸了耸肩,相视一笑,大抵也见惯了此种情景。 不会有人管的,没事惹不相干的麻烦做什么。 江渺抿了抿唇,犹豫了半晌,戴上耳机,似乎像没看见一般,又继续朝书店方向走去。 过往的家长学生来去匆匆,车子一辆接一辆驶过柏油马路,耳机里的男高音冲上脑门,趋近嘶吼,仿佛在拼命挣脱着什么。 江渺放缓步子,在过马路前,停了下来。她皱着眉往后看了一眼,然后拉紧肩上的书包带子,从包里摸出一张创可贴撕开贴在眼角,转头朝刚刚路过的巷子跑去。 “诶,课代表,你怎么在这儿还没回家呀?”江渺把手插兜里,头发散下来披散在脑后,隔着几步,挑着眉梢问不远处被欺负的女孩,“不是说回家把作业拍给我吗?” 狭长的巷子里,少女耷拉着眼角,身板挺直,一半立在阴影里,一半立在烈阳下。 “你,谁啊!”正准备扬起手的女生被吓了一跳,回头看着江渺,皱着眉疑惑地看了一眼边上的哥们,又瞪了一眼唯唯诺诺不敢说话的女孩,“你同学啊?” “是,是……”女孩结结巴巴,看着突然闯入的江渺,她不认识这个人,但她知道这个人在帮她。可是,她不敢回话。 “咦,你们该不会是在打人吧?”江渺伸手摸了摸眼尾的创可贴,勾起嘴角的笑容,双眸里满是戏谑,像从小就拉帮结派打群架的不良少女。 “但是不要欺负我的同学。”江渺直截了当地挤进四人中间,抓住女孩的手腕。 女孩个子不高,才及齐江渺的肩膀,加上体态微胖,就显得更不拔群。她的满手都是汗,两脚都在发抖,她在这个巷子被高年级的拦过两次,这是第三次。前两次也会有大人、有学生路过,可是除了看热闹的,就是不爱看热闹的。也有学生忍不住说过一两句话,被一瞪,又背着书包跑远了。 惹高年级的干什么呢,还是附中和市一中混一块儿玩的高年级。惹一次,麻烦就没完没了。至于状告老师,高三,快毕业了,也不太有老师想管,只要没受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校园欺凌这种东西,像滋生在指甲里的细菌,不可能没有的。 “你不是她的同学吧。”其中一个长头发的女生挡在江渺面前,但由于个子比江渺矮接近一个脑袋,就显得十分气势不足。 江渺不说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神大胆地扫过其他三人。 因为她几乎不去学校,所以一中和二中几乎不会有人认识她。正是因为不认识,这样的突然闯入,才加剧了四人心中的不安。 能不能惹,惹了有什么后果。 看样子不是老实巴交的人,眼尾有疤,披散着长发,长得漂亮,敢出声帮人,兴许是某位不能惹的不良少年的女朋友。 “不是,姐,我们不是这个意思,这你同学啊,不好意思,”刚刚扇女孩巴掌,比江渺矮一个脑袋的女生笑起来,拉着边上的人往后退一步,“姐,您叫什么名字啊?” 被欺负的女孩心中顿时更慌,仰头看着江渺,不要说啊,说名字就麻烦了。 “江渺。”江渺歪了歪脑袋,无所谓地道,然后,她弯腰,压迫性地看着对方的眼睛,“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你管我叫什么。”欺负人的女生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朝身旁的挤眉。 “走了走了,没意思。”身旁的高个男生咽了咽口水,梗着脖子与江渺对视一眼,然后拉着边上的女生骑上电瓶车,有些慌张地离开。 “哐哐哐”的车皮颠簸声跑远,这条巷子便重新安静下来。 江渺掏出手机,已经有周妍六通未接来电和三条短信。 “走了。”江渺松开女孩的手腕,把耳机重新戴上,给周妍回电话。 “学姐。”女孩以为江渺比她大一届。 “嗯?”江渺没否认,也没追问其他的。 她就是过个路,说了几句话。没有想好心肠地见义勇为,也没有想和谁扯上什么关系。 “谢,谢谢学姐。”女孩说。 “以后放学不要再走这样的小路。” “知道了。学姐你,你是几班的,我,我想谢谢你。”女孩低着头小声说着,“学姐,你……” 她靠着墙,结结巴巴地一点点说完,可等抬头时,那个叫“江渺”的学姐已经背着书包穿过马路,走了很远了。 阳光底下,少女的背影耀眼夺目,触手难及。烙进女孩的心中,也印进某处观战的人的眼底。 “蔚蔚,你同桌很酷嘛,都不需要哥哥上去帮忙的。”巷子对面的红色炫酷摩托车上,骑手侧坐着,双手撑在膝头,笑着对身后的人说道。 “哥,她其实就是嘴巴厉害,打架一点都不酷的。”阮蔚挣扎着戴上头盔,一边伸出爪子理胸前被弄乱的头发,一边盯着江渺坐进家人的车子,“刚刚那种行为,要是遇上正儿八经的小混混,肯定要挨揍的。” “别说得你很有经验的样子好不好。”开车的帅气男生笑了一句,转身帮阮蔚把头盔戴好,“你要是再在上学期间打架,小姨得把你皮扒了。” “又来了又来了,”阮蔚看见江渺家的车开走,收回目光,嘟着嘴委屈巴巴地回话,“我高中肯定不会打架的,初中那事是个意外。” “真不会打架了?”明越觉得他妹这个大小姐性格十分不靠谱。 “哥你长这么帅,怎么这么啰嗦呀。现在几点了,还去不去吃饭,大姨和我妈她们不是还等着吗?蔚蔚饿啦。” “哎,你这人,以后在学校可没谁这样惯着你。”明越听着乍起的撒娇,无奈地开口,“抓紧了别掉下去。” 阮蔚紧紧抓着明越的衣服,翘起嘴角,轻轻“嗯”了一声。 呼啸而过的风灌进她的裤脚,呜呜作响。 摩托车超过了很多辆私家车,不知道有没有超过江渺坐的那一辆。 在风中,总是看得不真切。 但在阳光下的东西,清晰可见。 江渺离开了,又跑回来。 “哥!你觉得我同桌是怎样的人啊!”阮蔚碰了碰明越,忽然大声问道。 “啊,你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见!” “我说,你觉得我同桌是怎样的人啊!” “蛮可爱的一个小姑娘啊。” “……” “勇敢吧!我觉得勇敢!要是我是女孩子,打不过别人的时候,我就不会选择站出去了!” “干什么要加一个女孩子的前提呢!男孩子难道就有很多站出去的吗?” “我只是举个例子,男孩子当然也有很多不站出去的,只是蔚蔚,你非得在风中跟哥哥吼着聊天吗!” “那你觉得我同桌是怎样的人!” 明越哭,这问题刚刚回答过了呀:“你同桌人还不错!不是还帮你抄了一遍《劝学》吗?也挺聪明的吧,你不说她在单独做凌七题的卷子吗!你不是根本就不会做凌七题的题吗?” “……”阮蔚沉默在风中,她这老哥咋回事呀,会不会说话。 不过,说得没错。 她的同桌,江渺,可能大概或许是挺好的吧。 明天还能见到她,阮蔚想。 第7章 第七章 江渺陪着周妍和吴起国吃完饭,又去商场卖了两双鞋子才回家。 已经是晚上八点钟,热气褪尽大半。 翰府锦苑灯火通明。 吴起国把箱子搬进江渺的卧室,又在客厅跟周妍絮叨了几句,才拎了车钥匙离开。 他和周妍还没结婚,家里又有小孩在,留宿不太合规矩。 周妍劝了几句,拗不过,最后还是让人走了。转头时看见江渺从沙发上坐起来,一脸打趣的表情,便顿时有些尴尬。 “你吴叔叔是个不错的人,今天帮你忙上忙下的。”周妍跟在江渺身后说道。 江渺蹲在箱子边上,挑出几本最近想看的放在书桌上,剩下的放在书架后,才接周妍的话:“我知道,所以我不是早就同意你俩在一起了吗?” “不用等到我高考结束的。”江渺见周妍欲言又止,便多补充了两句,“至于江炳坤,你不用考虑他,你结婚了,我也不会过去跟他住的。” “江渺……”周妍听到这句话,顿时安了大半的心,当初她和江炳坤协议的时候就说好的,抚养孩子的一方不能在江渺高考前再婚。 江渺听着周妍喊她的名字,转头冲对方笑了下,像是安抚。 其实这种协议本就做不得数,她又不真的是个物品,协议跟谁就跟谁。周妍就是当初被江炳坤闹怕了,才对这种东西耿耿于怀。 “哦,还有一件事,他今天找我的,聊天记录你看看?”江渺把手机从包里摸出来,解锁完,熟练地递给周妍,然后继续去收拾箱子。 周妍摆手说不需要,但是江渺递过来时,她还是习惯性地接在手中,打开微信,看江渺和江炳坤的聊天记录。 备注是[江炳坤],不是[爸爸]。 聊天记录—— 江炳坤:[乖乖今天去上学了吗] 江炳坤:[同学老师还好吗] 江炳坤:[乖乖吃饭了吗] 江炳坤:[乖乖现在很忙啊] …… 发了很多条,江渺就只回了一个简单的“嗯”。 周妍看着记录,忍不住嘲笑:“当初不是想要钱吗?现在一个乖乖两个乖乖的,活该!” “江炳坤活该是不是,江渺?”周妍把手机递给江渺,问道。 江渺愣了下,垂下眼眸,把手机揣进兜里,含糊地“嗯”了句。 她爸爸活该吗?是挺活该的。 当初外遇和周妍闹离婚,因为想要周妍的茶楼而放弃抚养权,现在飞黄腾达,有事没事一天到晚给她发消息,像条哈巴狗,却得不到回应。 可是嘴上活该,在心里,江渺却不知道怎样评判江炳坤。 他诚然不是个好丈夫,却未必不是个好父亲。 江炳坤对她的好,就算她是块石头,她都感受得到。 “江渺,那你收拾完,早点睡觉?”周妍没注意江渺发呆,她望了一圈屋子,亲昵地蹲在江渺边上,摸着对方的后颈,“要是没什么事,妈妈就先出去了。” 像摸猫儿一样,明明很温柔,江渺却不自觉地浑身激灵。但是看向对方眼底时,却乖巧万分:“等下,妈妈能不能给郑老师打个电话,我又不想去上学了。” “嗯?怎么,不想去……刚刚吃饭的时候不是说,和同学关系处得挺好吗?”周妍诧异道。 初中的时候不去上学就算了,但是高中不一样。能去学校还是去学校,更何况是附中这样的学校,不是她势利,高中同学是很好的资源,一所好学校里的同学,更是好资源。 “就是不太想去。”江渺没说理由。 “啊,这样吗?” 周妍看着江渺,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出什么不对劲,然而江渺就是那副冷冷淡淡的表情,什么也看不出。 “那,先休息几天行不行,想去学校的时候马上跟妈妈说,不要不去学校,可以吗?”周妍带着请求问道,有些为难。 江渺沉默了会儿,嗯了一声。她当初答应过周妍和江炳坤,会去上学的。 周妍听见她同意,忙起身到窗边去给郑文打电话。 江渺听着周妍问东问西,大多是关于她的同桌是谁,怎样的性格,学习好不好,人好不好,可不可以独立座位…… 讲了大概半个小时,周妍才挂断电话。 江渺不知道郑文跟周妍说了什么,但见对方表情凝重,以为郑文添油加醋,让周妍觉得阮蔚太糟糕了,没想到周妍开口时却对她道:“江渺,你那个同桌,是姓阮啊,附中初中部毕业的?” “是,是啊。”江渺有些懵。 周妍皱着眉头想了半天:“那她妈妈姓什么?” “啊?”江渺更懵。 “没事儿,早点睡觉吧,兴许是我想错了。”周妍说完,跟江渺道了句晚安,便往房门处走,等一脚跨出去时,她又回头,多问一句,“你们班姓阮的就她一个?” “我不知道。”江渺觉得周妍关心的问题实在有些奇怪。她们班姓阮的好像……好像高一a班,她就只记住了阮蔚的名字。 “行,没事,早点洗漱,睡吧。”周妍笑了下,便拉上房门,留江渺一个人。 江渺坐在地毯上,撇了下眉头,想不通,便叹了口气,起身去洗漱。 周身被热水淋下包裹,湿润的长发贴着挂满水露的脖颈和后背。江渺仰着头,闭着眼睛。浴室里水汽氤氲,镜子花白。 收拾完毕一出来,姜兰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 江渺穿着单薄的睡衣,把视频转成了语音,坐在床边,拿到耳边,沉声道:“喂,才洗完澡。”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两秒,打趣说:“哦,怪不得不视频呢。” “你已经在北京安顿好了?”江渺不想跟姜兰扯有些暧昧的话题。 “嗯,安顿好了,刚收拾好东西,明天要去学校。”姜兰说完,在床上翻了个身,“好烦啊,我不想去学校,谁都不认识,谁都不了解,麻烦死了。” “你挺会和人打交道的,应该过一两个星期就能适应。”江渺垂眸,安抚姜兰。灯光下,长长的眼睫在鼻翼两侧落下阴影,瞧起来冷静沉着,至少在外人看来如此。 “虽然是这样,但最开始还是有些不适应嘛。”姜兰抱怨起来,从交通到空气。恨不得把北京这两日的所见所感全部告诉江渺。 平时不太爱说话的人,一瞬间倒像个话唠。 江渺弯着唇,一一听着。 在朋友眼里,她是很好耐性的人,可以倾听所有的不愉快,然后给出解决的办法。 姜兰讲了大概一个钟头,纾解完心中的不快,才开始问起江渺的事情:“你呢,附中怎么样啊?” 江渺抿了下唇,从学校设施到老师,简略描述了下,以显得不那么敷衍,最后才总结性地陈词:还可以。 “真的还可以吗?”姜兰有些吃惊,她以为江渺会不适应。 “嗯。”江渺回答。 “还可以那就好。”姜兰苦笑两声,也不知道继续说什么。 如果江渺也抱怨,那她就有话说,可是江渺不抱怨,她就不知道怎样引导对方说话。 因为江渺肯定不喜欢有人聒噪地、吵个不停地问有关她的事吧。 这样想着,两人的聊天就将近结束了。 姜兰最后问:“你还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江渺躺在床上,长发铺开在枕头,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张了张口,又闭上,摇头,轻声对电话那头道:“没有啦,早点休息。” 电话那头回了同样的一句话,嘱咐了几句,一番话题便结束。 江渺盯着“嘟”的一声,捏着手机沉默了会儿,关上灯,脑袋钻进被子里,在夏季闷热的夜里把自己紧紧裹住。 整个卧室便静谧安宁得只剩下呼吸声与翻来覆去的叹气音。 在忧愁什么呢? 江渺也不知道。 微弱的手机灯光映在她的脸上,描摹着她的眉眼。她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盯着手机屏保,一副碧蓝色海浪图,任由思绪在脑袋里横冲直撞。 有人问她为什么不去竞赛班,有人问她为什么不去上学。 她说不要再问了,她不想说。 然后一个人就突然间从楼上跳下来。 然后满教室的人就过来,像围观猴子一般问她,听说你有自闭症?听说你妈妈是隔壁那个疯子? 啊,怎么会有人问她这种问题。 她望着她们,为难地笑了下,把卷子和笔塞进书包,在阮蔚“啧啧,江渺也不过如此”的话语中,恶汗淋漓,告别学校。 一夜噩梦。 第8章 第八章 阮蔚做了一晚上的梦,梦里全是江渺。 以至于早上起来时,阮蔚对着镜子就抽了自己两巴掌,问自己是不是疯了。 这他妈的梦见谁不好,梦见江渺。 当然,仅仅梦见江渺也就罢了,关键是她梦见自己抱着江渺,江渺在她怀里哭! 这场景可真是,太恐怖了。 不过幸好,梦都是反的。 阮蔚摇头,心中长舒一口气,盯着自己边上空荡荡的座位,把自己手上空了的牛奶盒子扔进垃圾桶,伸手拍了下前桌:“柴飞,江渺呢?” 柴飞是个戴眼镜的小男生,五官秀气,身板瘦小,被阮蔚一拍,顿时弹开,合上桌上东野圭吾的《白夜行》,颤颤巍巍地开口:“谁,江渺,前两节课就没来啊。” 因为睡过头,阮蔚是第二大堂课才姗姗来迟。当时江渺位置空的,阮蔚还以为对方去上厕所,现在仔细一看,书包都没有,看来是根本没来。 “诶,生病了吗?”阮蔚随口说了句,其实不是问柴飞,就是自言自语地给自己一个答案,但没想到柴飞却接口道,“应该不是,昨天不是好好的?” “估计跟以前一样,不会来了吧。” “啊?”阮蔚闻言,忙把转过身去的柴飞拉回来,“你刚刚说她不会来了?” 柴飞被阮蔚吓一跳:“嗯,我,我猜的,你昨天介绍不是说她是中考第一吗,我就这样觉得了。” “有什么关联吗?”阮蔚有些没听明白。 柴飞这才想起他的后桌是附中初中部直升上来,不是二中毕业的,忙尴尬地笑了下,开口道:“没有没有,我乱说的,估计家里有什么事,明天就来了。” 说完,柴飞就转过身去。 阮蔚盯着前桌的背影,不满地皱起眉头,她最讨厌说话说一半的。 [瑶瑶,在吗] 阮蔚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心里郁结,她便一定要弄个明白。她抬头瞄了眼墙上的时间,见老师还有一会儿功夫才来,便低头给冯怡瑶发消息。 [在,咋了蔚蔚/可爱]冯怡瑶正坐在市一中高一c班的最后一排玩欢乐斗地主,看见阮蔚发消息,忙切出去回复:[不是要上课了吗/笑哭] [问你个事]阮蔚说。 [不会又是关于你同桌吧]冯怡瑶发了个“衰”的表情过去,真不是她要这样问,阮蔚最近一说“问你个事”,就是有关江渺。 要说阮蔚以前也不是没有冤家,头回见这么上心的。 阮蔚笑了两声,心说知我者瑶瑶是也,便把刚刚与柴飞的对话发过去。 她就是疑惑,柴飞为什么从中考第一得出江渺不会来学校这样的结论。 冯怡瑶看着这数学一般的表达方式,心想凌七题究竟把人虐成了什么样。不过也只是想想,几乎没到半分钟,她就给阮蔚发过去两条链接。 [这么快!]阮蔚震惊,她这发小不是技术宅啊。 [上次帮你查江渺时,就顺便保存了一些东西,网上都有的,我整理了一下而已,以备你不时之需/得意] [大拇指/我先看看]阮蔚说完,便点开第一条链接。 是二中校园贴吧某个贴子的链接。 主题是:每次期末考冒出来的第一是谁啊!怎么从没见过! 阮蔚皱眉,她看到这标题,就知道说的是江渺。果不其然,下面第一条回复就是标准答案——“初一三班江渺”。 接下来的就是对江渺的补充: ——不去上学的,大佬 ——很幸运地当过一天同桌 ——只开学第一天来吗 ——好羡慕呜呜呜 ——听说她有病吧 ——楼上有毛病吧,你才有病,没别人牛逼别来这儿酸 ——她本来就有病啊,我小学跟她一块儿上过 …… 后面就越说越歪,直到楼主连发封楼,这条帖子的日期便沉寂在了201x年6月26。 阮蔚不知道自己脸上的笑容是在什么时候凝固的,然后又打开了第二条链接。 第二条链接是一则很有年头的报道,六年前,一般人几乎很难搜寻到——“居委会调解夫妻矛盾再立奇功”,配图是一个坐在花坛边低着脑袋的小女孩,文字叙述暴露了小女孩的名字。 [应该符合吧/疑惑疑惑]冯怡瑶见阮蔚半天不回话,便发了两条消息过去[她的确是只来学校就一天,那天回去我才知道的,她以后不来了,你应该开心吧/笑脸笑脸] 阮蔚修长的手指搭在手机屏上,咽了咽喉咙,一瞬间莫名地五味陈杂。 [瑶瑶,把这些删了吧]阮蔚发过去。 [???] [删了吧,然后叫肖耀哥把原帖和原报道也删了吧]看到后面,阮蔚就知道这些东西不是冯怡瑶搞出来的,是她男朋友,技术大佬,跟明越也是好友。 [蔚蔚,怎么了呀]冯怡瑶不明白,这些也不是她编纂的,很多人都可以看到。 [没事,反正删了吧]阮蔚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擅作主张,但她觉得以江渺的性格,肯定都不知道网络上这些有关自己的传闻。 冯怡瑶顿时鼓起腮帮子,像只呆傻的小仓鼠。 [蔚蔚是觉得,你同桌,有点可怜?]冯怡瑶试探着问,见对方半天不回复,吓得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靠!蔚蔚你动情了!] [滚蛋,凌七题的课]阮蔚回复完,就把手机扔进抽屉里,满脸臊红。 开什么玩笑,才认识那家伙一两天,怎么可能动情。 冯怡瑶半信半疑地看着阮蔚的消息,默默从抽屉里掏出一包薯片,撕开来,一片一片塞进嘴里。 压压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要是蔚蔚喜欢女生的话,也是应该先喜欢她这个发小啊,毕竟她长这么可爱。 江渺冷冰冰的,是阮蔚最不喜欢的类型了。 — 阮蔚在教室里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天,下午一放学,就往小区跑。 坐电梯,特意在21楼停下来,等到宋晴晴问她怎么还不回家时,才爬了一层楼梯离开。 之后几天,大抵都是这样。 上学时跑下一搂,在21楼坐电梯。放学时,在21楼下去,等一阵子,又爬一层楼回家。 但还是等不到人。 一个星期,教室里的同学都互相熟络得差不多。 阮蔚也和许多同学打好了关系,甚至坐得近的前桌女生会和她一起结伴去上厕所。 反正,高一a班,除了在开学第一天关注了一番中考第一,便再也没谁提起过。连凌七题都不再经常性地往江渺的位置边转,大概是知道这小孩真的不会再过来。 郑名看着阮蔚坐在最后一排,告诉她不用担心,等一个月后考完试,座位就会轮换一次,到时候就会坐到前面去,有新同桌。 因为高一年级在下学期开学前会分科,有一部分同学要离开a班,所以郑名也没打算立马建立起互帮互助的同桌学习模式。 阮蔚听完,看着江渺的位置,心中说不上来的惆怅,以至于冯怡瑶和徐慢慢来找她,问她星期天比赛还需要准备什么的时候,她吓了一跳。 “这个星期天比赛啊?”阮蔚震惊地说道。 完了,她这几天都忘了这茬事。 “不然呢,不是说各自在家练习然后今天晚上再合一遍吗?”冯怡瑶哭笑不得地看着阮蔚,“蔚蔚不是吧,你该不会没有练习吧?” “有,有压腿……”阮蔚说得心虚,在冯怡瑶再次开口前,立马保证,“绝对不会拖后腿,你放心,真的。” “只是,真是这星期天比赛吗?”阮蔚追问。 冯怡瑶和徐慢慢皱起眉头,有几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是这周天啊,蔚蔚你怎么了?” “不是,我是说,比赛队伍和人员定下来,报上去了?”阮蔚问完,就觉得自己傻逼,都已经星期五,肯定早就定下来了。 是挺傻的。 冯怡瑶和徐慢慢挠着脑袋,看着突然高兴起来的阮蔚:“蔚蔚,你究竟想问什么啊?” “没什么。”阮蔚一边推着两人朝附中初中部的舞蹈室走去,一边扒拉着手机,查看a市创意舞大赛的参赛队伍和参赛人员。 云阳二中舞蹈团。 指导老师:林雪 参赛人员:江渺(队长)、任青青、刘筱、薛晓敏……共11人。 “蔚蔚,听说初中区很厉害的,你说我们到时候有不有机会拿第一,去比全国赛啊?” 阮蔚的视线从手机上移开,笑着摸了一把冯怡瑶的脑袋:“笨,我们都毕业了,要比也是我们下一届的继承衣钵。” “一样一样嘛,我们到时候得第一了,她们就会想:啊,我的仙贝们,真是优秀如斯,吾辈定要奋发图强!”冯怡瑶张开双手,踮起脚尖。 “前辈就前辈,说什么日语啊。”阮蔚笑着接话调侃,脚步不由得轻快起来。 得第一吗? 能得第一当然是最好了! 不过,她现在,仅就是现在,令她高兴无比的是,她有机会见到江渺了。 她知道江渺一定会去。 因为这是一个团队的荣耀,江渺不会允许因为她的原因,而让比赛输给别人。 于是,星期五的各个舞蹈房,都忙碌无比。 — 星期天早上六点半。 附中初中部舞蹈团的老师们正在给参赛的队员们化妆。 队员们分为两边,一边就阮蔚一人,穿着深红色长裙,化着明艳的妆容;一边是以冯怡瑶为首的,穿着黑色的紧身短衣短裤,化着愁苦的妆容。 是一个成长的主题,或者是一个对比的主题。 八点钟整,一群人收拾妥当,便赶忙背起自己的包,坐上大巴,朝目的地驶去。 崔月是附中初中部舞蹈团的指导老师,望着一群小姑娘惴惴不安地聊天,不自觉地笑起来,拍手给她们鼓气:“没事,都别怕,咱们主题选的不错,结合时事,肯定能入评委老师的眼!” “那崔老师,万一紧张了尿急腿抖怎么办呀?”阮蔚扒着前方的靠背,举着手机问道。 “那到时候,蔚蔚就请其他人吃饭呗。”冯怡瑶靠近她,两人脑袋凑在一起,完成一张漂亮的自拍合照。 “那还是不要输的好,最近穷。”阮蔚笑着回答,“还是赢了吃崔老师的饭比较好!” 崔月摇着脑袋笑睨了阮蔚两眼:“那一定都给我加油哈,要是得第一,不仅请你们吃饭,还天天在学弟学妹面前表扬你们。” “尤其是你,阮蔚,敢掉链子,天天拿你当反面教材。” “崔老师~”阮蔚撒娇地喊一声,整个大巴便哄然大笑。 比起附中初中部这边的热闹非凡,云阳二中舞蹈团的大巴就显得沉寂无比。 林雪是新来的指导老师,这是她第一次带的舞蹈比赛,很紧张、非常紧张。 “那个……江渺啊,我们这个舞真的排得可以吗?”林雪跟江渺坐在第一排,此时,正小声问道,“我感觉还可以的,你觉得呢,可不可以?” 江渺心中叹一声,想着这是小林老师第十次问她舞蹈排得可不可以了,但开口还是柔声道:“可以,放心。” “真的能放心吗?”林雪继续道,“江渺,你说她们不说话,是不是因为没有信心啊?” “老师,你可以站起来鼓励一下她们。”江渺说。 “可是……”林雪更加纠结,其实她不太敢跟这些小孩说话,“江渺,要不你帮老师鼓励一下大家?” “老师。”江渺郑重地喊了一句,坚持道,“这事得您来。” “可是……江渺。”林雪快哭了,现在大家这么安静,她突然打扰会不会让她们觉得自己是神经病啊,她好害怕。 江渺斜睨着小林老师的面部表情变化,心中纠结了半晌,站起身,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面小红旗:“大家。” 众人的目光投向她。 “导游,要到站了?”不知道是谁戏谑了一句。 “啊,不是不是,”小林老师忙偏头看向江渺,尴尬地要解释,哪想听见江渺道,“不是的,是小林老师有话对大家说。” 林雪震惊地看着江渺:“我,我,我……” “小林老师是要鼓励我们吗?” 林雪愣了下,一瞬间慌得半鞠躬,高声道:“希望大家在创意舞大赛上发挥实力,名列前茅!” 话音一落,整辆大巴便安静下来。 林雪抬头,着急地看江渺:“我,我说错什……” 江渺笑了下,摇头,然后率先鼓起掌。 紧接着,整辆大巴便掌声雷鸣。 林雪立在掌声中,吸着鼻子,突然更想哭了。 她在泪眼朦胧中感激地看向坐在靠窗位置的女孩。女孩穿着一条雪白的拼接纺纱裙,头发安静地梳在脑后,恬然地像一副工笔细细描成的山水画。 这样的女孩,居然可以在跳舞时迸发出那样强大的精神力,不是因为天赋如此,便是因为经历太多。 如此一想,林雪不禁叹气。 因为在她这个指导老师眼中,其他女孩有天赋,但是这个叫江渺的女孩,其实无甚天赋。 所有的表现,都是一朝一夕磨练出来的。 江渺没有意识到有人在看她,她只是说完话,便看向窗外,无聊地数着大巴超过多少辆小汽车,看着路边的绿化,想着它们的属性科目生长习惯。 直到大巴停在比赛中心的门口,她才收回目光,把手机放进包里,整理好裙摆,走下大巴。 广场上,已经停了不少其他学校的校车。 “江渺!” 江渺提着白色长裙,刚要踏上台阶,忽然听见有人喊她。 声音熟悉,又陌生。 她转过身,看着穿着红色短裙的女孩按着头发,远远地朝她跑来。 “哇靠,真特么的是你!” 阮蔚穿着优雅的衣裙,站在台阶下,造型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一点都不优雅地说。 第9章 第九章 江渺知道阮蔚生得漂亮,可是当对方化完妆在她眼前出现,哪怕是比较拙劣的妆容,她还是被惊艳了一番。于是,出于某种恶劣的心思,或者说想看这人细眉蹙起的模样,开口问道:“你是谁啊?” 你是谁啊? 阮蔚睁大眼睛,差点当场石化在原地。然后两弯细眉一拧,笑眼里满是怒气:“阮蔚啊,江渺你记性怎么回事!” “阮蔚啊。”江渺故作恍然大悟,上下打量了一眼对方的穿着,想起当初二人在汇演厅的矛盾,正准备说些什么,便见小林老师领着其他队员走了上来,附中初中部舞蹈团则紧跟在后面。 “江渺,你,你的朋友吗?”林雪走近江渺,目光在阮蔚身上逡巡了一圈,小声问道。 江渺看了一眼腮帮子还微微鼓着的阮蔚,摇头,敛起表情,背过身朝比赛场走去:“不是。” 当然不是朋友,是死对头还差不多。 阮蔚看着江渺秀挺的背影,也是这么想的。 她和江渺当然不是朋友,但如果非得说有什么实质关系的话,那就是同桌,半天的同桌。 没什么深交情,可若对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会很生气。 “瑶瑶~”阮蔚委屈地朝刚站在她身后的人撒娇,“你刚刚看到没,江渺居然目中无我!” 冯怡瑶含着半根棒棒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这不是您老人家自己上赶着要在对方跟前找不自在嘛,明明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性格。但开口时,她还是轻言细语地安慰道:“哎,不怪人家没认出你,实在是我们蔚蔚今天打扮得太漂亮了。” 这让阮蔚颇为受用,扬起小下巴,骄傲得像只白天鹅:“江渺那个笨蛋嘛。” — 江渺捂着口鼻打了个喷嚏,林雪忙抽了张纸巾给她:“感冒了啊?夏天热感冒,要注意啊。” “没有。”江渺把纸巾扔进垃圾桶,吸了口气,看着一圈战战兢兢压腿的队员,“小林老师,我们真抽到了第三位啊?” 共18个队伍,抽到第三,这个运气也没谁了。 “对不起!”林雪赶忙鞠躬。 江渺摇头叹气,把人扶起来,心想小林老师是不是在日本留学太久的缘故,怎么时不时给她来一个九十度弯腰,让她害怕。 “没事,还有两个队伍比我们倒霉。”江渺安慰林雪,顺带安慰其他队员。 一般比赛,第一位的分数都会压一压,不会给得特别高,也不会给得特别低;最后几位,评委看倦了,除非精彩无比,分数也不会给得特别高。 因此,排在第三出场,其实不算非常糟糕。 “是的是的,大家别,别这么害怕。”林雪见江渺起了头,便接话安慰,“我们还能看看前两个队伍的表现,而且,比起后面队伍的压力,我们的压力还小一点,是不是?” 这样说来也不是没有道理,云阳二中舞蹈团的小姑娘们面面相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毕竟不是第一,已经是万幸了。 “那前两场是谁啊,小林老师?”有人问道。 林雪忙从包里拿出刚刚现场打印的顺序单:“附中初中部和广夏一中。” “附中初中部!”二中舞蹈团的小姑娘们瞬间笑出了声,“她们第一个上场啊?” 林雪点头,不知道这群小姑娘在笑什么,还以为她们是因为附中初中部舞蹈团实力不如二中,不会太拔高评委老师眼光,才如此高兴。 江渺听到这个消息,眸光却顿了顿。 她那个叫阮蔚的同桌,现在应该很抓狂吧。 — 阮蔚的确很抓狂,见过运气好的,没见过运气这么好的。第一上场,能直接把得第一的几率下降百分之五十。 崔月是个有着丰富指导经验的舞蹈老师,此时也忍不住挠头,笑得尴尬:“那个,大家,不用慌不用慌,只要我们表现得好,压力就全甩给后面的队伍了!” “崔老师,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你看我现在的腿都抖成筛子了。”冯怡瑶被阮蔚搂着腰,一边下腰一边抖腿,随时要完蛋的样子。 崔月泪目,都是她的错。不过,都走到这一步了,也于事无补。第一上场就要有第一上场的气魄,让后面那17个队伍看完后,人人头上如悬一把利剑,不敢有半点轻敌。 于是,她咳了一声,不再跟这群小姑娘们嬉皮笑脸:“现在腿抖可以,但是待会儿上场,动作都给我做准确了!冯怡瑶,待会儿跳的时候,要多扭曲给我有多扭曲,变成一条蛇最好!” “崔老师,这形容也太浮夸了点。”阮蔚把冯怡瑶拉起来,忍不住吐槽道。 “还有你,阮蔚,”崔月目光落到阮蔚身上,分外凛冽,“腿能踢到头顶就别给我踢在半空,能脚尖起立就别给我脚掌起立,平时偶尔一两次偷懒,我不管你们,但今天,都给我跳好了,听到没有?” 阮蔚浑身一阵寒颤,在崔月的注视下收起无所谓的笑容,站直身子,表情严肃,郑重地回答:“听到了!” 其实不用谁说,她都会用尽全力跳好的。 十点钟整,比赛开始。 附中初中部舞蹈团第一个上场,现场掌声雷动,甚至有不少家长像追星一般,举着自家姑娘的灯牌。当然,拉横幅的更夸张也更可恶,因为挡人视线。 阮蔚没看到自己的,在心中满意地舒了口气,她才不想宋晴晴和阮怀堂两人来看。然而事实上,被叮嘱不要来的两人穿着黑衣戴着黑帽,像做贼一般,坐在最后一排,架着机器,正在摄像。 开玩笑,怎么可能不来嘛。好歹是女儿初中毕业最后一场比赛,很有纪念价值的好不好。 镜头下,舞台上的灯光尽数熄灭,维余微弱的一束光照在左边,躺在地上的人身上。 是冯怡瑶。 她穿着一身黑色紧身衣,扭曲得盘在舞台上,身体在阴怖的音响中,抽搐地抖动。 “啪”的一声,又一束灯光亮起,出现在冯怡瑶后方,是一个面容严肃的人,她伸出十根手指,像操纵提线木偶一半,手指动得飞快。然后,地上躺着的冯怡瑶,便像机械般,随着音乐节奏一点点地爬起来。在她彻底站直的最后一刻,全场瞬间亮起四组灯光,“哐”一声,另外四个和冯怡瑶一样的女孩在黑暗中扭曲站立。 创意舞的主题是“挣脱”,附中初中部便是编排的这样一种呈现方式。五个被家长操控的女孩的人生,化到扭曲的舞蹈上,化到狰狞愁苦的表情上。 评委们和后台观看的其他队伍皆屏气凝神,黑暗中的束缚,被这群女孩的身姿表现出来,实在是说不出的揪心。 江渺的目光也紧紧盯着电视屏幕。这只开场舞,在她看来,仅目前而已,就足以让后面的队伍压力倍增。 更何况,这支舞还没达到高潮。 在众人暂停呼吸的瞬间,灯光“哐”一声,全部熄了下去。 音乐变化,宛转悠扬。 灯光落到舞台中央。 身着红色短裙,脚踩白色尖鞋的少女在空中劈开双腿,优美得像天鹅湖畔的公主。 她很自由奔放,不仅仅是因为脸上暖色的妆容,更因为她的一双眼睛,藏满了干净笑容。 像冬天路灯下沙沙落下的雪那样干净。 她的手臂和双腿也柔软,在悠扬的乐声中上挥下坠,教堂的钟声敲响,自由女神半空起舞。 在光之外,黑暗处,扭曲的女孩看着一束自由的光,如窥镜看人,痛苦地说“我也想”。 我也想。 想要自由,想要不□□控的人生,想要挣脱。 扭曲的女孩挥舞双臂,奔向舞台中央的人,舞台中央的人脚尖踮地,跃向空中,操控者身体后倾下腰,几近倒地。 全场灯光在这瞬间亮起。 画面定格奔跑,定格跃空,定格倾倒。 音乐结束。 评委席愣了半秒,才回神,热烈地鼓起掌来。 后台队伍同样如此:“诶,结束了?我都没反应过来呢。” 林雪攥着满手的汗,她是一个专业的指导老师,比起学生看整体,她更看细节。 每一个动作,自由或者扭曲,都很完美。至少在这个年纪,在这群小女生身上呈现出来,她觉得棒极了! 意气风发,酣畅淋漓! 舞台上,阮蔚和其他队员喘着气,互相看了一眼,又望向台下激动的评委老师和高兴得手舞足蹈的崔月老师。 真好啊,她们做到了,初中最后一场比赛,用尽全力,没有事故,毫无遗憾。 “a市师大附中初中部舞蹈团!”女孩们站成整齐的一拍,软着腿,齐齐冲评委席和观众席鞠躬,谢幕。 抬头时,阮蔚看向后台转播的摄像机,噙着嘴角,挑起眉梢,笑容灿烂。 像在挑衅所有的队伍,又像独独挑衅那一个人。 “我靠,她太嚣张了!”被挑衅得有些ptsd的二中舞蹈团在屏幕前顿时气愤不已,“也没什么了不起嘛,到时候不是第一她就出糗了。” “你说是吧,队长。”有人顺势问道。 江渺看着舞台上明晃晃的笑容,却是弯起唇角,抬起手,在空中拍了两下。 不想承认,但又心甘情愿。 第10章 第十章 江渺想,自己是从六岁开始跳舞的。学的芭蕾。 那时候,江炳坤和周妍还没有离婚,她练完舞回家,两人就会心疼地帮她揉脚,问她今天学了什么,她说学了下腰,两人就会夸她,问她明天要不要再去,她便说想。 想的其实不是跳舞,而是回家后爸爸妈妈能和她坐在一起。于是,她便学习跳舞学了五年,直到这个家庭彻底分崩离析,她终于可以不用去跳舞。 舞蹈底子就慢慢退化在成堆的奥数题里。然后有一天,风和日丽的一天,她碰上了姜兰,姜兰看着她衣橱里的舞服,问她:“原来你以前也学过跳舞啊,为什么不学了,以后放学我们一起如跳舞好不好?” 她回头听着家里无数的争吵,说“好”。这是和朋友共同的兴趣爱好,她不想失去。于是,又六年。坚持得连姜兰都以为,她是真的喜欢跳舞,并且对她说“要加入文艺类社团”这种话深信不疑。 可事实上,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或者说,也不是不喜欢,只是和别人热爱舞蹈的那种喜欢不一样,她不是非它不可,她没有迫切地想在舞台上展示,她随时可以停下来。 如果不是姜兰拜托她,领好队伍的话,她根本就不会站在这里。 站在灯光下,舞台中央。 被评委老师盯着,被刚比完赛,坐在观众席第一排的阮蔚盯着。 阮蔚小腿交叠在一起,环着双臂,皱着眉头,有些轻微的不耐烦。 云阳二中舞蹈团的开场未免太慢了些,深沉的音乐在偌大的空间回响,如果吊足了胃口,又跳得不够出色,那实在是会让评委老师无情减分。连坐在一旁的崔月都有一搭没一搭地用食指敲着膝盖。 “啊,是不是跳错了?” 全场灯光亮起时,几乎所有有舞蹈经验的人都在心里发出了这样的声音。因为二中的都是同样的发型和服装,阮蔚更是着急地伸长脖子望向舞台,看刚刚早一步起跳的人是不是江渺。 舞台上呈一二三五的前后站姿,江渺个子高,在第四排左边第一个,正跟抢跳的女孩挨着。那一瞬间,她也是微微慌了下,但很快,她就配合女孩的动作,眼神示意对称方向,两组人完成一个双人旋转动作,压音乐节奏的点。 抢救回来后,接下的就按部就班进行。 二中舞蹈团编排的主题和附中初中部的有异曲同工之妙,可以说都是先抑后扬,前期深沉,后期高涨。只是,她们没有仅仅取材于学生,而是选择了“人”。 患有十重人格的精神病人,她们先是各表演各的精神状况,或喜、或悲、或出于愤怒、或憎恨……在舞台上形成一个“癫狂”的整体状态,然后在音乐变换的瞬间,十人站成一列,身高差不多,如千手观音般,呈现一个人,十种状态。 阮蔚盯着舞台,咽了咽口水,有些发怵,因为江渺扮演的那重人格是憎恨,与平时什么都无所谓的表情完全不一样,她的眼里,妆容底下,真的充满浓浓的恨意。这把阮蔚吓了一跳。 同样被惊吓到的还有评委老师,无实物,通过舞蹈表演情绪是很难的,需要用动作把观看的人引入她们所设想的情景中。现在,就是一个癫狂的“精神病人”在尝试挣脱。 是她自己挣脱还是别人帮她挣脱,舞台上只有十个人,看来是需要别人帮助。 评委老师们期待着第十一个人上场,把这场舞表演到最高潮,然而直到乐声停歇,第十个代表憎恨的舞者在台上不甘地倒下去,都没有人出来。 出了岔子,二中第十一个队员临阵拉肚子,蹲厕所去了。 “……”阮蔚听着猫着腰跑过来的冯怡瑶的汇报,想起刚刚音乐结束时,江渺眼里失落的眼神,明明应该高兴对方没机会得第一了,但是却莫名地有些说不出话来。 很可惜啊。 第一个动作圆回来后,接下来的舞蹈很精彩的。 “蔚蔚,评委在摇头啊。”冯怡瑶戳了下阮蔚,小声道,“没有最后一个人,主题就太阴暗了吧,像挣脱着挣脱着,被困死了。” 阮蔚看着舞台上站成一排,鞠躬感谢的人,个个咬着下唇,眉头紧锁,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们自己心里已经比谁都清楚了。 这是初中区,得第一的不可能是这样一出黑暗收尾的舞蹈。很可能因为缺乏向上的正能量,连前六的名次都排不上。 “蔚蔚,她们下去了,前三组比完,该公布一次分数了。”冯怡瑶说完,附中初中部舞蹈团的其他队员以及第二上场的广夏一中就猫着腰过来听了。 “嗯,你听完了发消息告诉我,我出去一趟。”阮蔚一直看着二中,见她们有些人随着林雪留下来听分数,有些人离开,便立即弓着腰,穿过前排,追了上去。 冯怡瑶伸出手,还没问清去干嘛,就见阮蔚已经跑没影了。 “阮蔚去干嘛啊?这么急。”崔月纳闷地问道。 冯怡瑶撇撇嘴,坐在阮蔚原先的位置上:“尿急,上厕所吧。” — 的确是厕所。 后台女厕所门口,阮蔚站着,有点不自在。 她是不是不该这个时候跟过来,因为厕所里好像有人在哭,虽然听声音不是江渺,但是哭声太让人难受。至于其他什么和江渺争第一的狠话,阮蔚早就不记得了。 每一个在舞台上努力跳舞的人都值得热烈掌声,无论输赢。 哭声大概持续了三四分钟,才开始转变成抽抽噎噎,有人细声安慰。 阮蔚听到了江渺不善言辞的安慰,统共也就三句话,“没事的”、“别哭了”、“以后还有机会”,翻来覆去地讲,直到哭的女孩子打着嗝消停了,才有人陆续从厕所里出来。 一出来,就看到了鬼鬼祟祟的阮蔚,然后毫不意外地,阮蔚被人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看什么看!”红着眼睛,兔子急了也咬人。 阮蔚抿着双唇、鼓着腮帮子,贴着走廊瓷砖,默默点头,她不跟人计较。 来人其实也只是随口发泄了句,并无恶意,鼻子一酸,便又跑开了。 然后又出来三四个,阮蔚踮着脚时不时地看一眼,心里想着怎么还不是江渺出来。难道是等人走光了,江渺在里面偷偷哭? 厕所里安安静静的,阮蔚犹豫了会儿,理了理衣服,准备装作上厕所的样子走进去。一转身,就看见江渺不知道什么已经站在厕所门口的另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来笑话我的?”江渺说。 “没有,不是。”阮蔚慌忙摇头,然后看着江渺,若有若无地用余光偷看,眼睛干不干,鼻子红不红,睫毛是不是黏在一起了。 “那你来干什么,上厕所吗?”江渺问,言语里带刺,明明自己之前也不是那么在乎输赢的。可是阮蔚站在她面前,看她输,她便不想认。至少,不要认得那么难堪。 “我是想过来说,其实你们刚刚的表现非常好。” 这句话,连阮蔚自己都没想过,会是自己说出来的。可是说了就是说了,梗着脖子,迎着对方惊诧的目光,别别扭扭地继续补充:“尤其是你啊,江渺,我觉得你跳得特别好。” “……”突然的夸赞让江渺薄薄的冷白皮上浮起一层若隐若现的绯红,她咳了一声,拧着双眉,严厉斥问,“你在说什么啊?” “我说你刚刚表演得好啊,尤其是最后一个眼神差点把我吓到。”阮蔚大大咧咧地上前一步,堵在厕所门口,那些她真心承认的优秀的人,哪怕输了,她也绝对不会落进下石的。 “你……”江渺当即语顿,往后退一步。 “但我来其实不只是为了夸奖你,我还想问的是,明明你的舞蹈动作那么不自由,你不喜欢跳舞,为什么还能跳出刚刚那种……” “是因为……你的父母吗?”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瞬间在江渺心中炸开来。 江渺阴沉着脸,近乎吼了一句:“关你什么事!” “对不起对不起!”阮蔚忙低头。 战战兢兢地,她猜对了。 江渺看着低下头的阮蔚,紧紧咬着后牙槽,然后莫名其妙地,鼻子就开始发酸,像梦里面,阮蔚揭开她的伤疤,嘲笑她,她躲起来哭时那样。 “其实也没什么。” 在冗长的沉默中,终于有人率先开口。 江渺说:“你刚刚也跳得挺好的,我在后台给你鼓掌了。” 阮蔚错愕地抬起头:“啊?” 江渺弯了弯嘴角,摇头。 没什么,其实真的没什么。 现在妈妈和吴叔叔在一起,爸爸有了自己的新家庭,她不再去学校,不用和人相处。 这些,都挺好的。 至于阮蔚这个人嘛,除了有点小脾气,其实也不坏,不是她的仇人。 阮蔚看着江渺要离开,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把把她拉住:“等一下,我,我还有话没问完呢。” 江渺偏头,盯着箍在自己右臂上的手,轻轻嗯了一声。 “你明天会来学校吗?”阮蔚顿时深吸一口气,把对方拉过来面朝自己,宛如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如果我保护你,你明天会来学校吗?” 如果我保护你。 如果我保护你。 空荡荡的走廊,回荡着这一句话的声音。走廊外,烈日骄阳,无比炽热。 江渺想,她和阮蔚有这么熟吗? “你在说什么?”于是她问。 “不是不是,没有没有,我刚刚……”阮蔚也被自己吓到了,慌得立马松开了江渺,脸红脖子粗。 她刚刚是在说什么惊世骇俗的狗屁句子。 太羞耻了,太尴尬了。 “你究竟想说什么?”江渺自然不会把那句话当真,“天很热,我想早点回家。” “你明天会来学校吧,”阮蔚说着,粗鲁地一伸手指,勾住江渺脖子上的黑色颈带,眼睛对视,唇快要擦到对方的脸颊,“一定会来的吧,谁不来谁就是可怜兮兮的胆小鬼,我最讨厌了。” 第11章 第十一章 星期一,晴,刚下早自习。 阮蔚盯着旁边空荡荡的位置看了大概十来分钟,终于忍不住踢了一脚椅子:“胆小鬼。” 柴飞被“哐当”一声吓得半死,捏着半瓶纯牛奶小心翼翼地转身:“蔚,蔚姐,今天又心情不好?” 阮蔚睨了他一眼,漫不津心:“是啊是啊,所以还来惹我是打算挨骂吗?” 真是的,自从开学起哄后,班上的男同学都给她喊“蔚姐”,弄得她怪不好意思,仿佛真早恋了。 “不是,我是想看看,有什么能帮蔚姐的。”柴飞缩着脖子笑两声,经过一周左右时间的相处,他知道后面这位大小姐,并不像传闻中那样盛气凌人,只是脾气有点急躁,容易一点就炸。 “没什么能帮的。”阮蔚心情不爽,便懒得跟人废话,瞄了眼课表,看到前两节物理课,后两节数学课,便趴到桌子上,准备睡一会儿。反正她没打算选理科,至于待会儿大课间,太阳烈,她也懒得出教室。 柴飞见状,只得转过头去,不敢再说话。他本来还打算告诉对方,他刚刚路过办公室,听见郑文说江渺会作为新生代表在开学典礼上讲话。 阮蔚趴在桌子上,自然是没睡着的。 她想起昨天跟江渺说的话,原以为能激一激对方,结果对方根本不在意,说不来就不来。 烦死人了。一点劲儿都没有。 要是下次在小区遇到,她一定不跟这人讲话。 — 大课间是九点四十开始的,十点十分结束,但由于举办开学典礼,便理所当然地占用了第三节数学课。 阮蔚醒来的时候,已经十点二十,全班同学都到礼堂去了,只剩她一个人,以及围在教室门口,探头探脑的两个人。 睡得眼睛花、脑袋晕,阮蔚也没看清楚那群人是谁,也懒得看,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趴下去又继续睡。 然而才睡两三分钟,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来。 ——“你确定是这张桌子吗?” ——“废话,讲台上的座位表不是写着吗?” ——“江渺?” ——“江渺。” ——“没认错?” ——“还会有几个中考第一啊,快点,别吵着她边上的同学了。” ——“等等,教室没监控吧……万一她告诉老师,会不会?” ——“啰嗦,把东西拿过来!” 阮蔚脸蛋埋在臂间,听着这尽量压低,但却实在粗犷的男声,动了动,斜着身子,歪着脑袋,从手臂缝隙里露出一只眼睛,声音沉哑:“喂,你们在干什么呢?” 进教室的两个男生女生都穿着附中的校服,但与高一的蓝白款式不一样,他们是纯白色,高三的。男生站着,似是在望风。女生手里拿着一瓶子墨水,刚把盖子拧开。 “找我同桌有什么事吗?”阮蔚没想起这两个就是那天在巷子里围堵江渺的人,但见他们来者不善,还是抬起头,眨了眨眼睛,慵懒地问道。 被发现,男生顿时有些慌了,女生却毫不在乎地看着阮蔚:“这是江渺的位置?” 阮蔚点头,看着女生哼了一声,直接把一瓶墨水泼进江渺的空抽屉。 墨水顺着光滑的抽屉,涌进去,又退出来,一点点地滴到干净的瓷砖上。 “前几天蹲她,她没来,今天来了正好,以后又可以不用来了。”女生说完,把空瓶子“砰”一声,扔进抽屉,拍手就要离开。 好不潇洒。 真不知道谁给她的勇气,如此明目张胆。 阮蔚想,她当着面,都没这样欺负过江渺呢。 “擦干净了再走吧,你家里人从小是这么教你的吗?还是你是孤儿?”阮蔚站起来,拽住女生的胳膊,冷着一张压出红印子的脸,厉声问道。 “你特么刚刚说什么?”女生被问候了一遍全家,顿时恼怒起来,挣脱着要甩开阮蔚的桎梏,但对方的手却如铁钳一般,叫她怎么也逃不开。 “说你是孤儿呢,”阮蔚笑起来,抓着对方的手,“轰”的一声拍进江渺的书桌抽屉,“擦干净,走什么走!” 女生的手瞬间覆满墨水:“郭涛,你眼瞎啊,愣着干什么!” 叫郭涛的男生被一吼,瞬间回过神来。 这其实不是他第一次干欺负低年级的事,但是在教室里,这么大张旗鼓,还是头一回。 “松手,想挨打吗?”郭涛恶狠狠地凶了一眼阮蔚,伸手就要去抓对方,但手还没碰到,阮蔚就一脚踢向女生小腿左侧,让她腿一弯,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给我擦干净。”阮蔚把自己抽屉里的纸巾放到江渺桌上,把自己的桌子往前推,一下挤出去,“郭涛是吧,要打架?” 阮蔚说着说着就嗤笑起来,一米七的豆芽菜身板,还跟她打架,就因为她是女生,所以觉得她好欺负是吗? 男生吓了一跳,忙不迭地问女生有不有事,女生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摸着小腿痛得直骂阮蔚是畜生。 阮蔚丝毫不介意,她又不是什么“不打女生”的人,只要对方做得太过分,无论男女,她都这副野性子。现在比以前脾气好多了,踢个小腿,第二天就能好好走路的程度,算什么打人。只不过,没挨过打的人,觉得被羞辱罢了。 “会不会擦啊,还要我手把手教你吗?”阮蔚心里冷哼,抬眼睨着位置上的女生,瞎长一张漂亮脸蛋,又蠢又坏,“搞快点,擦完了滚,垃圾不许扔在我们班的教室。” “你没挨过打吧?”阮蔚的话,让郭涛当即愤怒,他长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这种小学妹。白白嫩嫩干干净净的,是仗着家里有钱了不起吗?他们又不是没欺负过有钱人家的小孩,尤其是女孩子,校外整一顿,她自然就听话了。野不野什么的,只是没正儿八经挨过毒打罢了。而且,他们又不怕什么退学或者流言蜚语。 阮蔚弯起笑眼,她挨打的时候,这两人还不知道在哪里流鼻涕吧:“是呀,没挨过打怎么了?” “所以说你不知好歹!”男生扬起手,生了气,就要一巴掌扇过去,然而教室外,由远及近,已经传来阵阵脚步声。开学典礼结束了。 阮蔚皱眉,仗着身高,直接抓住男生的手腕,往内用力一掰,再提脚,勾住男生后脚跟,使劲一绊,让对方猛地倒向后面的课桌。 课桌上的书被撞落在板凳上,发出“嘭嘭”几声大响,叫人浑身一颤。 “愣什么愣,擦啊,耳朵聋了是吗?”阮蔚松开手,侧眸,盯着捏着一团纸巾震惊的女生。 女生没敢说话,咬了下下唇,就离开板凳,半蹲下来开始擦抽屉和地面瓷砖上的墨水。 男生扶着腰,哎哟几声,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白白净净、高高瘦瘦的女生,力气可以这么大。并且,完全不是临时手忙脚乱的反击,而是实打实的练家子。 “要么就快点擦完了给我滚,要么就再被我打一次。”阮蔚说,瞄了眼窗外,她可不想在全班同学面前留下暴力女的坏印象。况且,刚刚这两个人说,江渺回来了,回来了没在教室,那就只有去开学典礼这一件事,毕竟附中一直以来都是录取分数第一名,作为新生代表发言。 男生忙不迭地蹲下来帮着擦。 阮蔚看着,心中说不出的不悦。她记得自己之前还跟明越哥说,不会再在学校里打架,结果现在,脾气一上来,就又动手了。而且动了这一次手,她保证自己还会动下一次手,因为眼前这两人,很明显就是伺机报复的角色。 打不过的时候就认输,能打过的时候就把人往死里整,阴得要命。不把他们收拾得心甘情愿叫“爹”,他们就没完没了。 “擦干净没,刚刚为什么要泼?”阮蔚收回思绪,沉声问道,不知道江渺在外面招惹了些什么人。 “没,没什么。”男生忙回答,攥着厚厚一坨浸满墨水的纸,“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女生却擦着擦着有点不情愿了,大抵是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还是因为一个低年级学生,眼泪一掉,心中火气就大了:“泼尼玛泼,老子想泼就泼,她敢威胁我,我就敢找她麻烦!” 女生说完,把手中的纸团往桌上猛地一砸。 纸团四散开来,悉数落到地上。 阮蔚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僵住,然后哼一声,嘴角笑开来,眼底深处却漆黑一片。 她当时说,如果我保护你,可没有开玩笑。 “找她麻烦吗?那不行,她是我的同桌,别人不可以欺负她。” 阮蔚说完,几乎是用全力踹了一脚江渺的课桌。课桌倒向这一对女生和男生,砸得他们惊慌失措地喊了一声,课桌里未擦干净的墨,也张牙舞爪地沾在了他们白色的文化衫。 “别欺负她,记住了吗?”阮蔚靠着柴飞的桌子,眼角耷拉下来,满脸阴翳地再次强调。 男生望着窗外,表情有些许慌张:“记……” “你们三个!给我到办公室来!” 窗外,不知道何时出现的秃头教导主任站在走廊上,手里拿着个手机,正在摄像。 他的边上,站着好多高一a班的同学,以及背着书包,束着马尾,一脸错愕的江渺。 阮蔚:“……” 第12章 第十二章 教导主任办公室。 立式空调呜呜地从扇叶里吹出冷风,深棕色办公桌上沏着的绿茶已经凉了半晌。 阮蔚、郭涛和孙向彤贴着墙,站得笔直。他们前面,正在挨批的是高一a班和高三f班的班主任。 “你们两个班上的学生像不像话了,啊?”教导主任猛一拍桌,气得头上为数不多的几根头发都颤动起来,“a班是重点班啊,郑老师,在你班上居然出现这种事情,你说你有不有责任?” “有、有。”郑文扶了扶眼镜,刚刚接到电话急匆匆跑过来,额头上汗水还没干。 “还有你,蒋老师,高三,什么时候了?你们班的学生一个两个这副样子,你平时不知道吗?”教导主任提高了嗓门,气势更凶,瞥一眼蒋姓老师,还不待对方回答,就秃噜一把脑袋,掂着手机朝后面三人走去。 叫郭涛和孙向彤的两个高年级见状,慌忙对视一眼,双手贴着裤缝,站得笔直。 高一的可能还不太了解这名秃头教导主任,但他们高三的可是十分熟稔。哪怕是不搞学习的、不怕退学的,遇到这位,多少也得敛点刺。毕竟这位秃头教导主任有个不好听的外号叫“校规校纪的看门狗”,曾经直接把打架闹事的学生送到派出所去。 阮蔚余光睨到了另外两人的动作,心中嗤笑一声,分外不屑。她现在才不想摆出个什么听话乖巧的模样出来,哪怕教导主任就站在她面前,她还是不痛快。 因为江渺回来时,课桌没擦干净。 “所以,你们三个谁先说?”教导主任眯着眼睛看了半天阮蔚,见她仍然偏着头一副不逊的样子,才终于有些恼火,开口质问。 “是她先动手的!”叫郭涛的男生被边上的孙向彤碰了下,慌忙开口。 “你先动手的?”教导主任重复了问了一遍。最开始他还以为是一个高年级的欺负两个低年级的,后来走近才发现,欺负人的是低年级的阮蔚同学。 阮蔚这学生,他能不知道吗?妈妈给学校捐了一栋教学楼,他肯定是知道的。碰上这种学生闹事,处理起来就麻烦得多。 “嗯,我先动手的。”阮蔚往后仰了点,不喜欢这个教导主任,就懒得跟他多做解释,眼睛一斜,眼皮懒散地耷着。 教导主任本来就有偏见,看见阮蔚这副模样,一下子火冒三丈:“什么态度!你说话这是什么态度!” 阮蔚和郑文被吓得同时一抖,阮蔚蹙着眉,觉得莫名其妙,突然这么大声做什么,她不是好好回答了吗,吼个屁啊:“你吼……” 她话才开口,就被郑文拦下来:“主任主任,你先过来,我觉得这中间肯定有误会的。” 阮蔚还准备开口,见郑文皱着眉看她一眼,便扁着嘴握着拳头不情不愿地把话咽进肚子里。 真是的,冲她发个屁的火,事情都没问清楚吧,死秃头。 阮蔚不满起来,脾气就各种上来,心里止不住地对教导主任翻着白眼。 “什么误会?我用手机亲自拍到的!”教导主任气得直喘,高一年级竞赛班个前三个重点班的教室里是没安监控器的,除了他的手机,当时其他同学也看到了。他问,只不过是求个坦白,给学生一个机会,结果这学生是什么态度。 “主任,不如让他们各自把事情写下来吧。”高三班主任被郑文一瞄,忙开口说话。他其实也不愿管这档子事,这两个学生本来就是花钱买进平行班的(说得好听叫平行班,说得不好听就是慢班,国家不许搞快慢班罢了),管了两年都没管下来,最后一年,还不自觉,管那么多做什么,送毕业,他这个班主任就算尽职尽责了。 “是,写下来比较好。”郑文附和,悄声让教导主任不动怒。 教导主任深呼吸,喝了口凉茶,才冷静下来。 郑文忙从办公桌上拿了三张a4白纸和三支笔:“你们三个,隔开点,不许看别人的,把刚刚教室里发生的事,前因后果都一一写下来。” “骂人的话,不管多难听,也给我一五一十写下来。”郑文补充,看了一眼阮蔚,拉着她站到窗户边上,“你就在这儿写,如实写,听到没有。” 对于郑文,阮蔚还是比较尊重的:“哦,知道了。” 她回答完,捏着笔瞟了一眼不远处的两人,转着眼珠子回忆,她本来在睡觉,听到对方要在江渺桌子里泼墨水,然后她开口骂了句“对方是孤儿”。 嗯,阮蔚点头,握着笔,在白纸上写下开头。结果一画句号,突然发现自己写的这排字张牙舞爪的,有点像,江渺的字。 阮蔚忙瞄了眼郑文,站直身子,把落字的一截白纸折了又折,折出好深一条印子,然后“嘶拉”一声扯掉,若无其事地揣进自己兜里,低头装模作样地重新写起来。 ——因为他们欺负江渺,我不喜欢,所以揍他们。 阮蔚写了又皱着眉“唰唰”地全部划掉。 ——因为他们打扰了我睡觉,我觉得烦,所以揍他们。他们还手,我觉得更烦,所以踢了桌子,他们打不过我,他们活该。 阮蔚写完,看了两眼,看不出被涂的,就合上笔,把白纸递给郑文:“写完了。” “这么快?”郑文诧异。 另外两个高年级见状,顿时着急起来,这么快,是不是真把所有的前因后果都写了? 不能吧,同为学生,应该知道有些事不能对老师全说。况且,挨打的的确是他们啊,就算他们有错,泼了墨水,错也比打人轻。 阮蔚根本不是这么想的,她没什么别的想法,她就是觉得江渺应该不喜欢被搅和进来,不喜欢被人拉过来问你是不是被欺负了这些,所以她只管把江渺摘出去。 不关江渺的事。 郑文不知道阮蔚的想法,接过来一看,盯着阮蔚,差点两眼晕过去。 “阮蔚!”郑文在教导主任看之前,急忙把白纸递回去,“重写!这怎么像话!” 阮蔚不接白纸,不愿意。 “阮蔚听话,你想你妈过来?”郑文抬出了宋晴晴。 阮蔚瞬间皱眉,她怎么忘了还有这茬。 要是让宋晴晴知道她在学校打人,还没个像样的理由,宋晴晴可能真的会扒了她的皮。就算不扒了她的皮,她的钱肯定要被限制了。要是钱没被限制,她肯定有一个学期会被禁手机…… 反正,宋晴晴会抓她的命门。 “主任,我们写完了。”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另外两个高年级学生顿时像约好了一样,把白纸递给教导主任。 “阮蔚,”郑文还想说什么,便被教导主任截住,“行了行了,都拿给我看看。” 阮蔚只得扬眉,把手中白纸递过去。 她其实不在乎另外两个写的什么,无非是把自己的责任摘出去,隐瞒自己欺负人,说她更过分。 过分就过分,这种事她就不想靠老师解决。 她迟早得把这两个人收拾得服服帖帖。 至于宋晴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来她得溜出去先给阮怀堂和明越哥打个电话。 “所以,就是因为睡觉被人打扰,所以你欺负对方?!”教导主任看着三张白纸黑字,难以置信,拍桌而起,怒不可遏。 “主任,不是的……”郑文瞪一眼阮蔚,这小姑娘在想什么呢,有什么实话赶紧说啊。 “你别说话,我问你,阮蔚,阮蔚是吧?”教导主任气得按住电话。 “嗯。”阮蔚点头。 “你没学过附中的校规校纪吗?!允许打人吗?啊?允许打人吗!” 办公室的门微微敞着,连走廊里都飘荡着怒吼。 “不允许。”阮蔚回答。 “不允许谁让你打人的!什么事老师管不了!” 老师管得了,但管不好。更多的是不管。 能遇到愿管,管得好,关心学生的同时不把学生推向更加孤立境地的老师,是一种运气。 “唉,”阮蔚叹气,拧着眉,“老师,你处分吧。” “我知道校规校纪,没想故意打人。违反校规校纪是我错了,但打人没错。” 阮蔚说完,给教导主任和郑文鞠了个躬,严肃无比:“麻烦请家长吧,我先回班上了。” 教导主任看着阮蔚直起身,拉开门,朝外走,一腔怒火差点憋死:“郑老师,你们班上的学生实在是……实在是……电话,请家长!” “主任,我说这件事有误会就一定有误会。”郑文没拦阮蔚,他把鼻梁上的眼镜往上推了些,隔着镜片,转头盯着一直没说话的两个高年级学生,眼里带着寒意,微微笑起来。 走廊上。 阮蔚一推门,就看到了倚在墙边,正打算敲门进去的江渺。 高高的、瘦瘦的、一个人立在走廊里。 目光落在她身上。 第13章 第十三章 “你有病吧。” 办公楼下的凉亭里,阮蔚坐在石凳上,听着江渺骂了一句,顿时撇嘴,不乐意得很:“拜托大小姐,我帮了你,你还骂我,你有病吧。” 江渺搞不懂地盯着阮蔚,皱眉,究竟是谁有病。刚刚她过去,要跟老师说明情况,结果阮蔚拉着她就走了,说不用。不用不用不用,那请家长就高兴了吗? 阮蔚不是她任何人,不用替她考虑,帮她做这些事。她就是被别人欺负了,那些人知道就知道、可怜她就可怜她,与阮蔚没关系。 阮蔚看着江渺没回答,但表情严肃,咬了下唇角,伸手拉了下对方的衣服,讨好地说道:“行了,别担心,不就请家长吗?以前又不是没请过。” “那也不能……”江渺一下激动地提高声音,见阮蔚一脸稀奇得笑着看她,又顿时沉下声,别扭地躲开阮蔚的手,不耐烦,“算了,我欠你一个人情。” “哈?”阮蔚以为自己听错了,撑在石桌上,笑嘻嘻地凑过去,“刚刚说什么?” “欠你一个人情。”江渺又小声嗡了一句。 “哈?再说一遍?没听清。”阮蔚见江渺垂着眼睑,眼神避开她,觉得好玩,又握着拳头凑在嘴边,咳一声,装模作样问道。 “……”江渺烦她,“回教室了。” “诶等等等等,”阮蔚忙站起来,“先等会儿嘛,揣手机了吗?借我用用。” “干什么?”江渺瞥一眼阮蔚,嘴上问着,手上已经把兜里的手机递出去。 阮蔚接过手机,摸着机身啧了一声最新款:“指纹,解个锁。” “数字,6174。”江渺说。 阮蔚一听,八卦之心骤起:“哟,有什么特殊意义啊。” 江渺偏头看她:“数学黑洞。” “……”阮蔚抿着唇一个一个地输入数字,“什么洞?” “用你的手机。”江渺懒得回答她。 嘁,数学黑洞嘛。 一个密码这么装逼。 阮蔚心里默念了几遍6174,背过身一边拨电话一边对江渺道:“别偷听我打电话啊。” 谁稀罕。 江渺捂着耳朵往凉亭边上站了些。 午餐时间在十二点半尽数结束,学生躲进教室,四下便安静一片。灼灼的夏日炎光,穿过高大的樟树树冠,在鹅卵石小径上铺上斑驳的碎影。小叶栀子花败得晚了些,在大片的绿荫中,隔着幽静的木栅栏,散发着馥郁的芬芳。 “喂,爸爸呀。”身后的人打通了电话,突然娇滴滴一嗓子。 江渺冷得倏地一颤,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侧眸难以置信地看着说话的人。 阮蔚看着江渺惊骇的目光,扬起头,不可一世的样子,大抵是在说看什么看。 江渺心想,她没打算看的,就是捂着,声音它自己就进耳朵了。 怎么能这么娇啊,吓得她以为对方不是阮蔚。 电话那头,阮怀堂本来正在气头上,看到个陌生号码拨进来,不小心按了接听,大嗓门还没出声,一听是阮蔚,顿时急得从椅子上坐起来:“蔚蔚啊,是蔚蔚吗?宝贝怎么了,这是谁的电话?” 办公室挨批的某位警务人员顿时解除警铃,抱着文件回去午休,有让上司更头疼的家伙来了。 阮蔚咳了声,小女儿姿态尽显:“爸爸,没打扰你睡午觉吧?噢,这是保安大爷的手机。” 江渺:“……” 见了鬼的保安大爷。 真是胡说八道,张口就来。 江渺想着,连自己都没发觉地弯起唇角,然后听着后面女儿对父亲毫不掩饰的撒娇,笑容僵在脸上,眼里说不出的倾羡。 直到风起,吹得树叶一阵摇晃,沙沙作响,阮蔚才挂断电话,拿着手机跳过来,笑道:“搞定!还给你!” 江渺接过手机:“可以了?” “当然,”阮蔚说得满不在乎,没发觉自己已经不像当初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与江渺剑拔弩张,“我爸说我没错,打得好,当时该多用点力的。” 江渺啊一声,眼底涌上笑意,像是有些匪夷所思。 “嘿嘿,我爸那人,你别看他现在是个警察,他以前读书时也是个混子,混得特别开那种,最瞧不上这种以大欺小,欺负女孩子的。”阮蔚解释完,肚子就咕咕一声,叫起来。 “诶,江渺,几点啦,食堂收摊了吗?”阮蔚问,“我爸说两点和我妈一起过来,我先去吃点东西,不然等我妈来,我得一天没饭了。” “盘子都洗干净了。”江渺回答道,“校外去吧。” 阮蔚闻言,眼睛顿时亮起来:“你们学霸一天这么多特权的吗?可以出校门!我喜欢!” — a市师大附中某僻静的低矮围墙处。 江渺带着阮蔚立于两块大石头前。 “……”阮蔚抿着唇,看了半天,实在忍不住开口,“不是,我说,姐,渺姐,真心的,翻围墙,不太好吧,我多少也算一个好学生。” 江渺听着她的调侃,眼皮子一抬,:“你不饿了?那就回去。” 学校可没什么小卖部,也不准带除牛奶外的其他零食进教室。 “那我还是勉为其难叛个逆。”阮蔚踩着石头,手一扒墙头,轻轻一撑,整个身体就翻了上去。 这面围墙地理位置不错,挨着操场,翻过去就是小吃街东头,白天没什么人。 “你能上来吗?”阮蔚坐在墙头,低头看着江渺,蓝白衣衫衬着耳鬓的发丝,就在风里轻飘飘地晃荡,晃荡进绿绦细柳下,少女的眉眼里。 “我拉你一把。”在江渺开口前,阮蔚伸出手。 “当心把你拉下来。”江渺收回目光嘁了一声,像击掌一样轻轻拍了下阳光下白净的手掌,然后踩着边上的石头,垫着凹槽,也跃了上去。 “细胳膊细腿的,没看出来嘛。”阮蔚啧啧两声,见对方坐好,便率先从墙头跳下去。 “喂……”江渺吓一跳,对方动作太快,她刚还怕对方摔了。 “我没事。”阮蔚拍了拍衣服,仰头看着坐在墙头上的少女,在阳光下,白净如瓷,让人想逗一番,看她笑一笑。 一定会很好看。 “小姐,快跳!来不及了!追兵就要追上来了!”阮蔚张开手,饱含深情,不知道哪块大脑记忆里翻出的话本子,整得跟私奔一样。 “……” 江渺望着墙边摞好的一块块砖头,在心里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 烧烤店。 阮蔚左手边已经空了两盒干子,嘴里正吃着六串烧鸡翅、炒米粉和喝着一大杯冰可乐。 混在一起,又热又冷又油的,让边上看的人,直觉胃疼。 江渺皱眉,想起这人点的还没上完,忍不住提醒:“别这样冷热混着吃。” “没事儿,”阮蔚含糊应答,抽一张面巾纸擦擦嘴,擦擦鼻涕,“我还可以再吃十盘呢,你饿不饿呀,要不你也吃点,别光看我吃。” 说罢,阮蔚把自己面前的盘子推过去,想了下,怕对方嫌弃,又抬头喊道:“服务员,再……” “别,别别,我不吃。”江渺忙挥手拒绝,“我会肚子疼的。” “诶?你难道这样吃过?”阮蔚说完,仰头喝了一口冰可乐,眯着眼睛,十分餍足,“我其实很少这样吃的,我妈不允许,所以我每次偷偷吃,觉得可爽啦!” 江渺点头,她也是。 周妍和吴起国,两个热爱健身的,是绝对不允许她这样吃东西的。再由着她都不可能。 “那你试试嘛。”阮蔚撺掇江渺,跟个小坏蛋一样,要拉着人一起干坏事。 江渺还是摇头。 阮蔚只得作罢,低头几口啃完自己盘里的烧鸡翅,又嗦起了炒米粉,等这些吃完,还不忘要一碗花甲。 江渺看着低头专心吃东西的人,在边上默默给她递面巾纸。 娇嫩的嘴唇被辣得更红了些,白净的皮肤挂着点轻薄的汗珠,鼻翼两侧热出点点绯霞。等一抬眸,长长的睫翼一颤,就看到氤氲着雾气的双眼。 “怎……怎么了?”阮蔚用筷子绞着一撮粉,张着嘴,看着江渺,犹豫了下,没敢吃。 江渺忙挪开眼,沉眉瞟到墙上挂着的时钟:“吃快点,一点半了。” “靠,一点半了?”阮蔚赶紧把筷子塞进嘴里,讨好地催道,“姐,渺姐,帮忙结下账,回去微信转给你。” “谁是你渺姐。”江渺嘟囔了句,起身去给人结账。 阮蔚咬着吸管笑起来,等转账的时候,她是不是可以趁热打铁加一波江渺微信? 诶?等等! 她为什么要加江渺这厮的微信。 她跟这人关系又不好。 江渺付完账回头,看见阮蔚吃完站起来,便朝店外走。 阮蔚紧跟上去,一出门就被热浪冲得浑身寒颤:“多少钱啊?” “四十二块八。”江渺说。 “这么贵?”阮蔚跟在江渺边上,两人沿着屋檐下的阴凉走,一边走,一边看着路边的其他店子,“诶诶诶,江渺,下次去试试那个油泼面吧!” 江渺往前走,心想,这人在说什么呢。 她又不会次次陪着出来吃东西。 “江渺,这儿的砖头怎么被人搬啦?” 围墙前,阮蔚看着突然不见的砖头,十分诧异。刚刚起码摞了有二十来块,上去下来轻轻松松。现在被撤走了,她上去倒没问题,就是江渺,上去估计要人托一把。 “来,”说干就干,阮蔚顿时半蹲下来,双手交叠在一起,摊开手掌,“你踩我手掌上去。” 江渺摇头。 “没事,你又不重。”阮蔚看着江渺为难的样子,以为对方不好意思,忙拉对方,叫对方快点。 江渺望着不远处搬着砖的保安和巡查的校长,抿了下唇,把阮蔚拉起来:“站好了。” “怎么了嘛。”阮蔚觉得江渺奇奇怪怪,拍拍手站起来,循着对方的目光朝身后望去。 只一眼,便觉得如坠寒窖,四周冰凉。 “……校长哦,江渺。”阮蔚说。 江渺扶额:“你运气蛮好。” 第14章 第十四章 周妍接到校长电话时,还以为是诈骗电话。江渺怎么可能翻围墙呢?江渺那么听话的小孩。直到郑文再打电话过来,她才意识到这事是真的,茶楼一关,给自家老吴打了电话,火急火燎地就往学校赶。 两人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这能说什么,他们两还是头回遇见这种事,想不出半点原因。毕竟江渺只要肯去学校,哪个老师不夸。 吴起国开着车在一旁安慰,直说没事,兴许是学校小题大做了,附中就喜欢搞这些名堂。周妍姑且这样相信,一到学校,也不管太阳多晒,踩着高跟鞋就赶去校长办公室。吴起国拿把遮阳伞在后面追,祈祷别出什么大事,这才决定到学校读书呢。 而此时的校长办公室,噼里啪啦的打骂声一片。 宋晴晴才接完郑文的电话,又接到校长的电话。好家伙,二话不说,也不等阮怀国,穿上衣服就从美容院杀了出去。美容院老板娘是冯怡瑶她妈,见状,吓一跳,以为阮蔚和冯怡瑶又一块儿闯祸了,正打算跟出去,才发现这两小孩已经读高中了,不在一个学校,陡然安心大半,站在美容院门口:“晴晴,你也别太生气,蔚蔚这孩子嘛,犯错也正常,等你家老阮过来?” 一副幸好自家孩子没被请家长的轻松劲儿。 宋晴晴瞥她一眼,对着后视镜抹俩口红,轩起一双富贵的远山眉,嗤道:“等他,我等他过来,阮蔚这回不又要上天?” “阮蔚就和她爸一个德行,天天欠收拾。” 说完,油门一踩,红色法拉利风骚气质地绝尘而去。 欠收拾的阮蔚本来以为打了电话,能逃过一劫,哪想她妈宋晴晴速度太快。 两人在校长办公室一见面,校长班主任还没说事,宋晴晴就把小皮包往桌上一扔,发脾气了:“怎么回事啊,打人?打谁啊!打这小姑娘啊?” 宋晴晴看一眼江渺,上手去抓阮蔚的衣服,一派痛心疾首的样子:“你怎么给我保证的啊?这才多久,老毛病又犯了?今天你爸不在,你爷爷不在,你大姨不在,看谁护着你!” 阮蔚忙往江渺后边躲:“妈,妈,你先听我说!别动手啊!” 郑文和校长也忙上来拉,这家长脾气有够暴躁的。 江渺被阮蔚拽着,随着阮蔚转,帮对方挡宋晴晴。她之前还搞不懂阮蔚为什么怕请家长,现在懂了,阮蔚她妈真的是个厉害角色。 “不动手,我不动手,”宋晴晴被郑文拉着一只手,气得要死,“我不动手,也不生气,你给我从别人后面站出来,把话给我说清楚,为什么打人!” “我是要好好说清楚,”阮蔚躲在江渺后面,露出一双眼睛看宋晴晴,“那你别这样看我,你这样子还不生气啊,你都没化妆。” “我哪有功夫化妆,我化妆再多,还不是被你一气又老十岁!”宋晴晴也是个娇生惯养的主,一辈子没受过什么气,只有阮蔚,从小到大惹事生非,让她难受也愁过许多次。 “哪有那么夸张。”阮蔚下意识地顶回去。 江渺“诶”一声,着急地拍阮蔚放在她腰间的手,侧头嗔怪地看她一眼,大抵在说,这种时候了还顶嘴。 阮蔚撅着嘴歪了下脑袋,她就要说。 “你真是,都是阮怀堂和你哥把你惯的!”宋晴晴气死了,“走,回家,把你外公外婆大姨大姨夫明越他们全叫过来,让他们来评评,当初谁信誓旦旦保证不打人的,我不跟你计较翻围墙。” “我不要,我等老爸来。”阮蔚见宋晴晴伸手过来拎她,忙从江渺背后窜到门边上去,拉开门把就要跑,她才不要跟气头上的宋晴晴说话呢,至少得等阮怀堂过来,照顾一下宋晴晴的大小姐脾气吧。 “诶,阮蔚!”郑文见阮蔚要跑,忙出声喊人。真是的,这一家子人都什么脾气,老师和校长还在边上站在呢。 校长默默汗颜,他本来是打算把家长请过来茶水备着,好好谈谈,顺便再借机聊一聊有关图书馆实验室项目捐赠的事,看对方感不感兴趣,谁想闹这一茬。 “诶,小心小心,撞到了吗?” 阮蔚握住门把,一往外跑,就撞到了同时推开门、姗姗来迟的周妍和吴起国两人。 周妍吓一跳,见小姑娘捂着脑门往后退一步,以为自己把人撞着了,忙扶着人,轻声细语:“没事吧,撞疼没有,对不起对不起。” 吴起国也赶忙过来扶:“小朋友撞到头了吗?刚刚是不是被门撞到了?” “没事没事。”阮蔚捂着脑袋,就是碰到一点。 宋晴晴看阮蔚捂脑袋,顿时脾气没了,撒开郑文,两弯细眉一沉,仿佛痛在自己身上,着急得要死:“哎,宝贝撒手撒手,妈妈看看,撞到哪儿了?” 江渺本来是跟着阮蔚走的,阮蔚一退回来,当即踩了她一大脚,她一躲开,抬头见周妍,被周妍诧异的眼神一望,往边上一挪,又被阮蔚踩一脚。 一双特意准备的开学典礼小白鞋被运动鞋弄得脏兮兮的。 阮蔚忙回头给她说“对不起”,两个人靠一块儿,脑袋一抬,又撞到怀里,各自退后。 紧接着,“咔哒”一声开门声,阮怀堂风尘仆仆地赶过来,威严地一开嗓:“诶,校长,哎哟,没事吧,这没看见您站门后啊……” 又开门撞到了吴起国。 郑文扶额:“……” 这两家人干什么呢。 这么大间校长办公室,门后边它是香一些吗? 幸好教导主任和那两个高年级、高年级的家长没过来。不然这地方得多热闹啊。 热闹,热闹啥啊。 宋晴晴瞅着乱七八糟的一团,又看见这么大一半天才跑过来的阮怀堂,顿时又火气上头,把自家女儿拽过来,扒开手,看一眼对方的额头,见安然无恙,才冲另外一边的家长吼道:“走路看不看路啊,这么大个人在门后边看不到啊?” “阮怀堂你也眼睛有问题吧,人家那么大个人在门后边,你看不到啊?” 周妍见自家女儿被对方女儿踩了好几脚,自家男朋友还被对方老公撞到,对方态度还那么嚣张,顿时也是气得不行,抬起头看着宋晴晴:“凶什麼凶,又不是故意的啦,你家小朋友不是没事?我们家乖乖鞋还被踩脏了呢。” a市本地方言,说话带着“啦”“呢”一系列娇软的语气词,但是听起来实在咄咄逼人。 宋晴晴闻此,把目光从阮怀堂处收回来,正准备好好吵吵,哪想见着周妍的模样,眼睛一瞪,伸出手指:“你,你是那个……” 周妍看见宋晴晴,也瞪大眼睛,走上前来:“你是那个……晴晴?宋晴晴啊?” “周妍!是你不!周妍!”宋晴晴欲言又止半天,终于想起来这张脸是谁。 她初中三年和高中两年的同桌,当时耍得可好了,还说要一起考大学的,但她却半路出国了。再后来,就逐渐没了联系,这么多年过去,又见面,各自都三四十岁,成家立业,嫁人生子了。 “是我。”周妍也笑起来,脸上说不出的惊喜,“我上次还听老同学说起你呢,说你有个女儿也在附中读书,姓阮。” “可不就是这丫头,”宋晴晴瞪一眼阮蔚,烦得很,“一天到晚不听话,我隔三差五往学校跑。” 宋晴晴说完,看向江渺,猛一拍手,哎哟一声,上前把人拉着:“这你家宝贝女儿啊,哎呀什么缘分,我家蔚蔚就是把她欺负了。” 周妍一听诧异万分,转头看了一眼江渺,怎么在学校里还被人欺负了?校长不是说翻围墙吗? “可不就是,”宋晴晴痛心疾首,看向阮蔚顿时又像捡来的,“阮蔚,过来给人道歉!” “诶没事没事,”周妍忙摆手,“晴晴别这么凶,肯定是小孩子玩闹,不打紧的。” “怎么能不打紧,阮蔚过来跟阿姨道歉!” “不打紧不打紧。”周妍温柔地说。 “那怎么行,阮蔚……” 宋晴晴和周妍你来我往的道歉。 四个男人齐齐闭嘴,觉得自己实在多余。 阮蔚和江渺明镜儿似地听着热闹,半晌,抬眸对望一眼,各自偏头。 这都叫什么事,话都没说清楚就开始道歉。 第15章 第十五章 “什么,你说蔚蔚没打人?” 校长办公室里,宋晴晴愣了一下,又惊又喜地看着突然拍桌的校长同志。 校长,蒋照宁,男,48岁,他活了这么多年,真是第一次见到像宋晴晴这样生猛的家长。三分钟前,他终于受不了了,如揭竿起义一般拍桌而起,怒吼一声:“阮蔚同学的家长,阮蔚没打人,都给我安静一点!” 无比霸道、无比气势。 于是,话音一落,办公室顿时鸦雀无声。 宋晴晴彼时正在给周妍道歉,被这么一吼,顿时吓得闭嘴站在原地。愣了半晌,问出刚刚的问题。 阮蔚没打人? 校长抹了一把脸,憔悴又无奈地看了一眼边上没什么发言权的郑文同志,捏了捏晴明穴:“那个,阮蔚家长啊,也不是没打人,听说好像是打了的。” “什么叫听说打了的啊?”宋晴晴瞪了对方一眼,瞬间又拔高嗓门,“打了就是打了,没打就是没打,你喊我们来,自己都搞不清楚状况吗?” 校长瞬间被噎得梗住,他是因为想借翻墙这件事,想找宋晴晴聊一下捐赠,才打电话把对方喊来的。没想到正好碰到郑文前来报告班上学生打架的事,更没想到会吵成这个样子。现在好了,捐赠肯定是谈不成了。他瞄了一眼宋晴晴,不太好得罪,又看了一眼站在宋晴晴身后的老交情阮怀堂,更不好得罪。无奈,拍了下大腿,一屁股坐到黑皮椅子上,指着郑文道:“来,这位是郑文老师,高一年级a班的班主任,他给你们讲讲打架的事。”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集中到郑文身上。 “原来郑老师您也在这里啊。”宋晴晴凝了凝神,惊讶开口。 郑文扶了下眼睛架子,看着对方,脸上笑起来,难道刚刚我这么大一活人前去拉架,杵在这里大半天,您都没瞅见吗? “失礼失礼,”宋晴晴忙上前紧紧握了下郑文的手,“真是对不住,又给老师您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郑文摆手,瞥见江渺家长也要上前来,忙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各位家长,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郑老师,我看还是我来说吧。”阮蔚一直站在边上,看着这场闹剧没有开口。见郑文上前插一脚,瞄了一眼江渺,忙截了他的话头,“是我……” “是我。” 阮蔚话还没说完,江渺又先她一步。 她立马转头盯着对方,皱起眉来,沉了下眸。 靠,江渺这人怎么回事,在凉亭里说“欠你一个人情”的意思,不就是等于同意这件事让她帮忙顶着吗?现在又站出来干什么,不是不想要自己家人知道自己在学校受欺负嘛。 “不是她,是我。”于是,阮蔚又立马开口。 “是我。”江渺看了阮蔚一眼,想起刚刚宋晴晴追着对方撵的样子。应该是很介意打架这件事的,并不像阮蔚说得那样无所谓。 两人的目光就这样在半空僵持着。 郑文盯着这副场景,吐了一口气,实在是头疼又无奈:“算了,你们俩还是都别说了,”他转向宋晴晴和周妍,苦笑了一声,“二位看出来了吧,能肯定的是,绝对不是她们之间发生了打架。” 宋晴晴和周妍齐齐点头,这还看不出来嘛,她俩还是头一回见自己女儿和同班同学这么要好。要知道,在以前的班上,阮蔚和瑶瑶犯了事,肯定毫不愧疚地直接往对方身上推。周妍倒是没宋晴晴这样的体会,她知道的只是,她家女儿竟然在学校结交到了如此关系密切的同伴。 两位老父亲,阮怀堂和吴起国(也算吧)此时则翘着腿坐在饮水机旁的长沙发上,十分无聊。现在看来是没他们什么事,有事也轮不到他们做主。 不过,阮怀堂眯了眯眼,阮蔚这孩子打电话不是跟他说什么教导主任找麻烦吗?怎么没看见这家伙。 说曹操曹操就到。 郑文正准备给宋晴晴和周妍捋一遍事情经过,校长办公室的大门就又被推开了。 校长蒋照宁看一眼来人,顿时又头大了,今天究竟是什么好日子?他这校长办公室都快成开业大酬宾了! “蒋校长啊,”教导主任探着深刻的秃头进来的瞬间,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再一定睛,瞥见阮蔚,到底是没走错啊,“你这小丫头还敢自己到校长办公室来,我当真以为你跑了呢。” “咳——”蒋照宁秉着一张上位者的脸,笑眯眯地坐在椅子上,握着拳头咳一声,眉头挑向饮水机旁的沙发。 阮怀堂,在家里是个耙耳朵和女儿奴,但是在外面绝对是当仁不让的英雄豪杰。此时的他,坐在沙发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扶手,目光淡淡,很有气场。 “阮,局长!”教导主任愣一下,顿时笑开花来,“阮局长您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是警校联动保障机制建立完毕了?哎哟,还劳烦阮局长亲自跑一趟,这怎么好意思,不是说……” “咳——”蒋照宁又恨铁不成钢地咳一声。 阮蔚本来还僵着个脸,见此场景差点没笑出声来。她看了江渺一眼,见对方也弯了下唇角,就更觉好笑。 宋晴晴是不太看得下去了,她原本就看a大附中的教导主任不顺眼,一天天的屁大个事就喜欢往警局里捅,再在档案簿上记一笔,仿佛不实行严刑酷法,学生就没救了似的。 她睨一眼对方:“找蒋校长什么事啊,这儿正忙着呢。”完全忘了自己最开始的第一通电话就是对方打的。 教导主任看见宋晴晴,又瞄一样阮怀堂,突然意识到某件不得了的事:“不是,您,您是阮蔚的母亲,阮局长是阮蔚的父亲?” 宋晴晴抿着唇点头。不然? 教导主任的脸色顿时有几分惨淡,觉悟过来。他早应该想到的啊。 “哎,老陈,别那么多废话,我今天来不是谈什么警校联动的,”阮怀堂瞅着这架势,低头看了眼时间,还是站起来,“我家这姑娘在学校不听话,我们才过来的。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说清楚吧,不是还有课的吗?” 可算想起来了正事。 宋晴晴看了两眼阮蔚和江渺,这时也不说话了。 也是,闹了这么久,不就是看打架了没,打了谁,为什么要打吗?事都没搞清楚,吵什么吵,她也是让阮蔚以前的行为给吓的。 “对对,还有课呢,”教导主任笑一声,看着郑文,“来,郑老师你来说,你说得比较好。” “……”郑文叹了口气,没办法,自己最卑微。他抬头看向诸位家长,目光在阮蔚和江渺身上驻了下。 “郑老师。”阮蔚刚想开口,衣角却被人扯了扯。 江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阮蔚身边的,她看着对方,轻声开口:“谢谢,不用了。” 其实她最初看到抽屉里那些没擦干净的墨水时,并没有像阮蔚想的那样感到受了欺负,羞于齿口。她的第一反映是阮蔚为什么要帮她教训人。于是,她去教导主任办公室找阮蔚,在门口听到郑文老师要阮蔚重写,那两个学生指责阮蔚先动的手,阮蔚承认。她原本想不通阮蔚为何这样说,但在凉亭里聊天时,阮蔚笑着跟她说“大小姐,我帮了你,你还骂我”的时候,她大概明白了。 阮蔚认识的江渺是个很傲气的高高在上的人,容不得受别人欺负,更容不得被别人说三道四。 于是,将心比心,傲气的阮蔚下意识要保护同类。可其实,不用为她这么做,伤害与家人的感情。 阮蔚被江渺的一句话气到,不满地拂开对方的手,都这么讲了,她还上赶着说什么。 郑文把这些小动作收入眼中,他教书这么多年,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孩子,虽不至于将她们的心思全都猜透,但多少理解一些。只是,作为一个老师,站在他的角度处理问题,他总会选择一个更理性的方案。 “事情其实是这样的,”郑文说,“上个星期,有两位高三年级的同学,在巷子里欺负一个低年级女同学,刚好被江渺和阮蔚两个人看见了。” “什么?”闻言,宋晴晴一下子出声,“蔚蔚你怎么没跟我提起过?” “是啊。”周妍也嘀咕一声,抓住了“上个星期”这个词,不就是江渺说不想去上学的时间吗? 阮蔚则疑惑地皱了下眉,她当时的确和明越哥在场,看到了,不过郑老师怎么知道的。 江渺沉默着没说话,她看着郑文,见郑文对她笑了笑,大约猜出了对方接下来要说的话。 “对啊,怎么竟然还有这回事?”教导主任也震惊起来,郑文早不提晚不提这茬,现在提,不就是暗指那两个高三年级的同学是在办公室里,说阮蔚先动手,被他放回教室的两人嘛,“郑老师,你赶快,仔细说说。” “两人就出手帮了那位低年级同学,”郑文接着道,“于是,很显然的,高年级那两位记恨在心了,今天大课间的时候,趁着教室没人,拿了瓶墨水,想来报复,没想到阮蔚坐在那里睡觉,然后起了争执,就打起来了,正好被陈主任抓到。” “那怎么在办公室的时候不说清楚啊?”教导主任听完,一额头的汗,生怕被怪罪,“这是见义勇为啊,怎么问的时候不说呢。” 宋晴晴和周妍互相看一眼,也不解此点。 郑文看了阮怀堂一眼。 “你们真是的,一个个追问这么清楚,那肯定是因为受害者不敢说,这俩小丫头又不想把人家受害者暴露出来给别人知道啊。”阮怀堂瞅一眼自家女儿,没想到啊,有她老爸年轻时期的风骨,阮蔚摇摇头,想多了,她当时正和明越哥坐在摩托上吹风呢,见义勇为的是江渺。 “的确是的,不过其实那小姑娘挺勇敢的,应该是看到江渺同学在开学典礼上的发言了吧,就跟着江渺想跟对方说一声谢谢,没想到刚好就撞见了这事。”郑文说,“江渺去找阮蔚,小姑娘就自然跟着江渺,想来应该是懂的,看见我从教导主任办公室里出来,就跟我讲了这事,让我不要怪江渺和阮蔚。” 办公室里就这样安静下来。 “所以,大家怎么看?”半晌,郑文开口。 “该处分的处分!”校长终于发话,“高三的,问清楚了,确有此事,也不例外。”他顿了顿,挥手又道,“江渺和阮蔚同学,给予表扬!” 两人连忙摇头,不想,不愿,没必要。 阮怀堂笑起来:“算了蒋校长,这件事情,只要惩罚了该惩罚的就行,学生之间不适宜宣传以暴制暴。”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但是,通过这件事,可以想办法鼓励见义勇为,上次开会不是说建立警校联动安全保障机制吗,我看就从可以从通过鼓励机制防范校园暴力入手!” “校园暴力是个严重问题啊。”校长说。 “受害者保护与心理恢复是重中之重。”阮怀堂说。 教导主任立在旁边,想插一嘴,又收回,伸头缩头,最后无奈:“算了,老郑啊,再帮忙把那两个高年级的叫回来一趟。” 郑文早就在门口与另外三位家长挥手道别了,真是的,耽搁多久了,不上课了吗?下午体育老师有事,上数学课。又没真的犯错,数学课哪能迟到。 宋晴晴和周妍、吴起国送阮蔚和江渺回教室。几人一路上喋喋不休,最后到了教学楼前,才停住脚步,恋恋不舍地看着两人并肩消失在走廊。 夏天的风轻轻吹着,顺着宁静的走廊,飘来草木的味道。教室里的学生上课,老师站在讲台上。 “这次回来了就不走了吧。”沉默着走到二楼,阮蔚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盯着江渺,目不转睛。 天生的笑眼盯人时总有那么几分执拗的多情,江渺别开目光,望着走廊外的操场,半晌,攥着手心,嗯了一声。 轻轻的,却不偏不倚地落尽身边人的耳朵里。阮蔚摸了摸鼻子,偏着脑袋不自觉地笑了一下,稍稍原谅了对方刚刚在校长办公室里说不要她帮忙的举动。 高一a班在五楼。还有两楼。两人的脚步都放缓了一些。 肩膀不小心挨肩膀,江渺顿了一下,突然出声闷闷地道:“你当时真在现场吗?” 阮蔚疑惑地嗯了一声,看见对方别扭的目光,当即明白,弯起漂亮的一双眸,笑得明媚朝气:“当然了,当时我和我哥坐在一辆超级拉风的摩托上,看见你戴着耳机,背着一个挂着毛茸茸小挂件的书包,路过……” “闭嘴。”江渺打断了她。 这人说话怎么怎么听都像要讥讽。 “路过一条小巷子……” “闭嘴。”江渺睨她一眼。 “看见一个……” “好了,闭嘴。”江渺停下来,靠着走廊的墙壁盯着对方。眼神幽幽的,大概有一种再多说一句就撕票的感觉。 阮蔚蹙起两弯细眉,撇了撇嘴,不说就不说嘛。不过她当时是真的觉得江渺有个姿势挺酷的。 “干什么?”江渺见阮蔚眯了眯眼,顿时浑身警惕。 “唔,”阮蔚抿了下唇,抬手,在江渺来不及反应间,上前一步,将手撑在墙上,“你当时这样把那个小女生罩着的姿势还挺酷的。” 江渺背脊贴着墙,阮蔚的右手撑在她右肩上方的墙壁,两人之间,半脚之距,呼吸相闻。看得清对方的眉,对方的眼和忍不住有些发颤的粒粒分明的睫毛。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垂下眸,半点不犹豫地,抬起脚,狠狠踩在对方右脚上。 “神经病。” 第16章 第十六章 江渺怎么这么不可爱嘛。 阮蔚看着对方绝情离去的背影,低头看了眼自己被踩脏的鞋子,歪着脑袋哼一声,悻悻跟上去。两人沉默着,一前一后,在快走到教室门口时,阮蔚抬头,望着碧蓝的天空和几朵慢悠悠的云,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上个星期五的函数单元测试卷,她考了39分,凌七题说星期一抽时间讲,不及格的通通上去讲做题思路。 抽时间,这被挪用的体育课难道就是她抽的时间? 阮蔚深吸一口气,庆幸自己终于在最后一刻发现了盲点。她39分,十道题有九道题都是靠蒙的玩意,怎么好意思当着全班的面讲做题? 凌七题不是想羞辱她的智商,就是想羞辱同学们的智商。 “怎么了?”衣服突然被后面的人拉住,江渺转头,冷着脸正想问对方又干什么,见对方一派严肃、目光深沉,开口时就稍微客气了些。 阮蔚咽了咽口水,眼珠子转一圈,捂着肚子弯着腰一脸痛苦:“那个,我,我肚子有点痛,想去一下厕所。” “要不你先回教室?” 江渺皱起眉上下打量对方,明明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肚子痛了。 阮蔚很心虚,但是话都说出口了,那还不得装的像点,于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哎两声,鼻子眼睛皱一块,迫不及待的,转头就要往厕所跑。 但哪知前腿刚迈出去,后手就被人抓住。 江渺睨着阮蔚,上面一件蓝白短袖,下面一条口袋当摆设的阔腿裤,犹豫了一下:“你上厕所,不带纸的吗?” “……”阮蔚瞬间失语,幽幽看一眼对方,揉着眉心无语地嘶一声。 她说江渺啊,她亲爱的同桌,看破不说破,难道不是人们善待彼此的基操吗?你这说出来,让她怎么好意思装下去。 江渺弯着唇角十分无辜,她其实就是随口问问。 “渺姐,我最好的渺姐。”溜是不好意思溜了,还是打打感情牌比较好,阮蔚开口,凝视着江渺,宛如浪子回头,昨日往事随风去,深情得要命。 江渺被盯得一身鸡皮疙瘩,上次这人这样喊她,是让她帮忙结账,四十二块八,还没还。 “什么事,直接说。”江渺别开目光,心里翻了个白眼,受不了。 阮蔚:“这节是凌七题的数学课。” 江渺抿了抿唇,点头,她知道,郑文不是说了嘛。 “那个,渺姐,我亲爱的渺姐,这回你一定要帮我。”阮蔚瞬间抱住江渺的手臂,什么脸面,在数学跟前统统不值一提,“要是待会儿回教室,老师让我上去做题,我不会,老师问谁能帮帮她,你一定要举手。要是老师没让我上去做题,让我放学留下来,你一定得这几节课间教我弄懂。” 阮蔚越说越可怜,仿佛她就是凌七题的眼中钉肉中刺:“你是不知道啊,上个星期你没来,我天天被她盯着。你能懂吗?上课的时候,两双眼睛一对视,我心里咯噔一下,完了,又是我,又是我回答问题。” 江渺听得扯了扯嘴角,觉得阮蔚上辈子应该是个说相声的。她拂开对方的手,心知肚明这人的德行,什么渺姐不渺姐的,求人帮忙惯用的手段罢了。不过,顶着漂亮的一张脸,声音甜腻腻的,叫得也确实中听,乖巧的时候还勉强像个人。 于是,她瞧着对方的眼睛,板着脸,勉为其难地“嗯”了一声。 — 只是社会现实告诉我们,无论你已经设想了多少情形,常常挂一漏万。 阮蔚做梦也没想到,凌七题这个女人这么暴脾气。她和江渺刚一进教室,凌七题就砸了根粉笔头过来,不是故意的,却不偏不倚地在推开门后,落在两人跟前。 “报,告。”阮蔚扫了一眼突然寂静无声的教室,艰难地开口。 凌七题正在发火,据她所说,不是她非得这样,而是学生们非逼着她。难题难题得不到分,中档题中档题没时间做,送分题送分题又不要,150的卷子,140以上一个都没有,130以上就两个,剩下的全是一群瞎子。 她火冒三丈地盯着悠闲进来的两人:“还知道来上课啊?给我拿着卷子站后面去!” 此时的教室后面已经站了一排人,五个男生三个女生,阮蔚和江渺过去,刚好对半配平。 反抗是不抗反抗的,49分真不好意思。阮蔚看了江渺一眼,江渺看了盯着她的全班同学一眼,走向讲台,拿了一张空白卷子,无所谓地走向教室后面的空道。 一节课就这样罚站了三十五分钟,动也不敢动,话也不敢说。全班都提心吊胆着,生怕凌七题又暴走。幸好下课铃声响得准时,凌七题瞥一眼课表,是英语课,攥着卷子,吼一声“都给我下去好好复习,之后还考”,就怒气冲冲地离开。 阮蔚半躺在自己座位上,实觉吊唁了半节课,还不如去厕所呆着呢。 江渺则低头又看了几眼数学卷子,从书包里摸出透明胶和小刀,把最后一道大题剪下来黏在错题集上。 36k的黑色笔记簿,厚厚一沓,已经用完了大半。粘着的是题目,红笔和黑笔写的是不同的解题思路。 阮蔚盯着江渺,看着对方整理完,啧了一声,忽然就明白了这近100分的差距是哪里来的。 江渺抬头,却没看对方。她伸手碰了碰前桌,那个戴着眼镜名叫柴飞的男生,把错题本递给对方:“柴飞,刚刚谢谢你帮我把抽屉里的墨水擦干净。” 柴飞是江渺曾经的初中同桌,一个星期,江渺记人其实很清楚。 “不,不用谢。”柴飞同学瞪着江渺,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初三跟江渺做同桌一个星期,好像是一句话都没讲过吧。现在,对方不仅跟他讲话,还把错题本借给他,“学,学霸,你终于来上学啦,以后还,还……” 小男生结巴着话还没说完,阮蔚就忽然站起来。 椅子“啪”一声倒在地上,格外清脆响亮。 喧闹的教室顿时寂静无声,全班同学回头看过来。阮蔚没有笑,故而总是一副十分嚣张的样子。江渺坐在位置上,手里的错题本被受了惊吓的柴飞一拍,掉在地上。 “你干什么?”江渺皱眉看一眼对方,在心里问了句。 阮蔚抱歉地往下瞥了瞥,又朝窗户外睨了眼。 江渺方才明白过来,这人要去上厕所。 不过,阮蔚就是站起来去上个厕所,为什么教室里突然这么安静。 老师来了吗?江渺往外望一眼,看见了跟阮蔚一个舞蹈团的徐慢慢。 徐慢慢在听说了阮蔚打架后,立马领了一大群女生跑到a班。她的目光与江渺对上,愣了一下,又看见站着的阮蔚,赶忙扒着门探着脑袋喊道:“蔚蔚,出来一下!” 阮蔚不知道徐慢慢找她干什么,但人都来了,她得去看看。 江渺与阮蔚的矛盾熄火大半,自然给对方让路,不过她原本就是不爱笑的人,全班这么安静,她自然更无甚表情。于是,站起来的时候,就显得格外冷漠。 高一a班的同学把这些一一收入眼中,他们看着阮蔚走出教室,在门关上的刹那,瞬间沸腾起来。 “看吧,上次是高年级学长,这次又是一群女生!” “真是她打的人啊?墨水也是她泼的。” “江渺是年级第一诶,她也欺负的吗?” “本来她初中的时候风评就不好,据说把人打残了的。” ……稀稀拉拉的,吵成一片。 江渺越听越皱眉。 柴飞捡起地上的错题本,用袖子擦干净,看着江渺,忍不住小声道:“学霸,其实班上很多人好像不喜欢蔚蔚姐,上个星期你没来,蔚蔚姐就是一个人和别的班的人玩的。” “为什么?”江渺问。 柴飞是个男生,其实他也不懂,阮蔚距离他最近,他觉得一个星期的相处,阮蔚除了有些大小姐的脾气,对人是真好。说他个子小了点,每天早上便给他带一瓶牛奶。但是寝室楼里,却有别的男生偶尔说上那么一句,阮蔚身材很好,还经常和高年级的学长一起玩,但惹不起。 “觉得她爱欺负人吧。”柴飞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不过不是所有人啦,就是有些……” 他话还没说完,就有三、四个女生围到江渺身边的过道里来。 江渺抬头看她们。 “那个,江渺啊,我叫宁春,是班里的数学课代表,如果你想交朋友,可以来找我的。”扎着马尾的女生笑起来,说得小心翼翼。 “我叫周清荷。”站在后面的女生也跟着道了句。 “沈如思,嘿嘿。”女生弯着眼睛,表扬了句,“学霸你今天开学典礼好漂亮的。” 柴飞默默转头。 江渺抿着唇没说话,这些人,是以为她受了欺负,来向她伸出名叫友谊的橄榄枝的吗。 可是阮蔚那个笨蛋,怎么可能欺负得了她。 “谢谢。”江渺看了许久,开口说了两句,低下头,就没有再说话了。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拒绝。 女生们互相望了眼,半晌,嘟囔了句,只得悻悻离开。 江渺没挽留。她只是抬头很镇静地看了一眼窗外,瞥见某人的背影,又低下头来,翻看起对方刚刚叫她看的数学试卷。 只几眼,眼皮子便突突跳起来。 ……额,这人,怎么做到大题写满了还只有39。 第17章 第十七章 茨威格曾经说过,人一生中最幸运的一件事就是在自己精力充沛的年纪发现了自己的使命。看着阮蔚的数学卷子,江渺,一个对数学抱有复杂感情的同学,觉得自己在某一瞬间应了这句话。她摇头叹了口气,望向走廊上说要去上厕所却还在与其他人勾肩搭背的女同学,从后门走出去。 阮蔚正在问徐慢慢为什么带这么多人过来,跟打群架似的。徐慢慢撅着嘴,拉着阮蔚的手,惯常的撒娇姿态:“可不就是这样打算的,听说你跟江渺打起来了,还泼了对方墨水,我立马就喊了好多人过来给你帮忙。” 这人还记着那次争汇演厅的仇。 阮蔚皱着眉,心说这谣言都是怎么传的。怎么又把她塑造成一个惹是生非的不良少女形象,她的风评真有那么差吗? “搞错了,我打她干什么。”阮蔚解释。 “那怎么听说你们一起去陈主任办公室了?”徐慢慢更急了。 阮蔚笑得无奈,都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低头瞧了一眼,揽着对方的肩,“行了,反正不是你听说的那样,之后找时间跟你们说,快回去吧,待会儿上课了。” “可是,”徐慢慢还想说什么,瞥见从后门出来的人,个子高挑,穿着校服的样子比周边女生都高傲漂亮,顿时紧张得不敢多问,拽着阮蔚挡在她前面,探着脑袋怒目而视。 江渺看着两人双手相握和胸膛贴后背的姿态,转过目光淡淡瞧了一眼阮蔚,张了张口,最后什么话都没说,又如无其事地从前门走进教室。 阮蔚瞅着亭亭纤瘦的背影,嘶了一声,实在觉得莫名其妙。江渺是闲着没事出来溜达的吗,刚刚那么睨她一眼干什么。 想不通,但是没来由地有些发怵。阮蔚忙松开徐慢慢的手,笑着拍了下对方的手臂:“行了行了,没啥可是的,快回去吧,到时候聊,我先进去啦。” 她话一说完,上课铃就响起来。徐慢慢看她一眼,也不好多说什么,叮嘱几句,就带着人往楼下跑。 阮蔚进教室的时候察觉到了一些人盯着她,但那些人被她看一眼就低下头去,她索性懒得理会。江渺却与旁人不同,两人在过道里对视时,总会让她想第一次在班上见面的样子。喜欢也在脸上,讨厌也在脸上。 “不是吧,我刚刚又惹你了?”阮蔚看着江渺安然坐着,让出的一个逼仄的空间,实在不太好意思从对方双腿前挤过去,这万一没站稳,歪在对方怀里,岂不是很尴尬。 “你不是上厕所吗?”江渺说。 阮蔚啊了一声,还没理解过来,江渺就又起身,让她进去。 下午三、四节是政治课。政治老师是一个年轻的男老师,话比较多,课业不紧张时就喜欢扯些乱七八糟的人生感悟,上课气氛很是热闹与随便。 阮蔚坐在最后一排,自然是神仙宝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但江渺默着不出声,她就十分心虚。 究竟是哪里又惹到这位大小姐了,一天天的什么脾气。 像之前那样跟她对骂几句也是极好的啊。 “我说江渺同学啊,咱做人能不能不要这么闷?”琢磨了会儿,阮蔚觉得还是得自己开口,“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看我跟徐慢慢讲几句话就这么个态度了,”阮蔚说着说着,瞳孔放大,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呃,她好像是见过江渺和姜兰那啥亲亲的人,江渺是个……所以她不会是,突然那个了她,然后吃醋了? 阮蔚被自己的想象震惊到了,她往后仰了仰,从抽屉里拿出小镜子看了一眼自己的美貌,忍着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不要脸,咽了咽口水,盯着江渺漆黑如墨的眼睛:“那什么,江渺,你刚刚该不会是吃……” “呵呵。”江渺阴沉着脸,扯了扯嘴角。 她刚刚的确有点不爽,但是眼前这位叫阮蔚的女同学未免也想得太多了。 好吧,果然是被人一下否决了。阮蔚咳了声,也不开玩笑了:“那你刚刚干什么生气?” “没有生气。”江渺说。 “你都没让我好好进去。”阮蔚记仇。 江渺深吸一口气,盯着对方,一本正经地道:“谁让你隔半小时就想往厕所跑?不是说让我课间给你讲数学卷子吗,我们到厕所去讲?” “……”阮蔚瞬间被怼得不好意思,幽幽看一眼对方手下压着的39分,小心翼翼地抽出来,双手重新奉上,“江学霸,江学神,本学渣知错了,您开金口,为本学渣指点一二吧。” 江渺觉得阮蔚真烦。让人没脾气那种烦。 “这是我还你的人情,记住了。”江渺把卷子接过来,摊在桌上。 “啊?”阮蔚皱眉,她还想这个人情多欠一会儿,等哪一天坑对方一把呢。 “别啊了,来看看选择题吧。”江渺刚刚看过一遍这张卷子,大题为什么错她是知道的,但是选择题,如果对方不是蒙的,那她就要听一遍对方的做题思路。十二个选择题,哪怕是凌七题的卷子,只对了前两个,这正确率也太低了些,函数是基础章知识,基础不牢地动山摇。 于是,她指着第三个选择题道:“阮蔚同学,先说说你得出答案的思路。” 阮蔚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江渺,低着头,眉眼舒展轻纵,睫毛弯成小扇,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柔和耐心。白纸黑字之上,她的手指纤长白皙,指甲圆润干净。 “呃……我蒙的。”阮蔚收回目光,侧头咳了一声,说得相当难为情。 江渺顿了顿,仍是温柔:“都是蒙的?” “就选择题和填空题是蒙的,”阮蔚看着江渺凝固的表情,越说越小声,“那不是说,凌七题的卷子难,大题比较好得步骤分嘛,我就先去做了大题,没想到大题更惨烈,做着做着就忘记时间了。” 江渺简直要被阮蔚气笑了,对方低头看着卷子很认真,她抬手,不自觉地就摸了下对方的后脑勺:“傻不傻啊,凌七题又不是给你单独出题,哪儿能这样考试。” 被摸过的后脑勺莫名有点热,对方没有察觉,阮蔚却莫名地觉得自己被宠溺了? 噫。 阮蔚立马摇头,敲着卷子,二世祖的姿态,口不择言:“废什么话,快讲啊。” ……空气在一瞬间安静。 阮蔚看着江渺阴沉下来的脸色,仿佛突然看见窗外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江,”阮蔚吊着一口气,腆着笑脸鼓足勇气,讨好地刚开口,江渺就盯着她,冷冰冰地说了句:“滚。” 滚!如五雷轰顶!昔日那个轻骄矜贵的小野猫向她伸出了一道利爪! “江渺。”阮蔚这个地头蛇认为犯错了还是应该怂一下,眨着眼睛楚楚可怜。 谁知小野猫不买账,冷哼一声,把卷子扔到她桌上:“自个儿琢磨去吧。” 没救了。 阮蔚看着卷面上鲜红残忍的39分,预料到了回家必定会被宋晴晴一顿臭骂。也不知道要改错题改到凌晨几点,唉,曾经有一位真挚的学神摆在她的面前,她没有好好珍惜。 江渺没理会阮蔚的哀春伤秋,真是的,什么德行,让给惯的。 “对了,还钱。”她低头翻开自己的数学习题,看见了一个数字42,于是转头又对阮蔚道。 “啊?”阮蔚一头雾水。 “四十二块八。”江渺说,从抽屉里摸出自己的手机,打开收款码,设置好金额,“扫一下。” 原来欠的是饭钱。 阮蔚笑得尴尬,从抽屉里摸出自己的手机,粉色的手机壳,草莓加百变小樱,十分元气少女:“要不顺便加个好友?” 江渺看着对方的手机壳,笑了一下:“对方拒绝添加您为好友。” 太没面子了! 阮蔚气得扫码付款,一看名字,乐出声来:“小喵喵,是你吧,四十二块八。” 江渺忘了还有这茬,当即瞪阮蔚一眼。阮蔚突然就觉得更快乐了。 江渺攥着拳头,懒得搭理这人,把手机塞进抽屉里:“闭嘴,不要跟我讲话。” 阮蔚笑着点头,行行行,不能打扰学霸学习。但是她看了眼手机,正要关机放回去,就看到了宋晴晴发过来的消息—— 【蔚蔚,六点放学后,妈妈和周妍阿姨、吴叔叔在校门口等你和渺渺,带你们去吃饭!跟渺渺说一声哦,爱你的晴晴^^】 阮蔚歪了歪脑袋,嗯,要跟小喵喵同学一块吃饭了。 第18章 第十八章 华灯初上,云江路乐晴餐厅三楼包厢。 江渺望着对面低头剥虾的阮蔚,实在没想到有一天会和这人坐在同一桌,面对面地吃饭。 “渺渺,怎么一直拿着筷子不动手啊?”周妍看着江渺盯着吃得津津有味的阮蔚,忍不住开口提醒。 “是呀是呀,怎么不吃呢,是阿姨选的这家餐厅不对你的胃口吗?”宋晴晴用手肘碰了碰阮蔚,让她吃得少点,看着江渺笑得十分不好意思。 这家餐厅叫乐晴餐厅,其实就是以宋晴晴和姐姐宋乐的名字命名的,也是乐晴产业旗下的一项经营项目。阮蔚她爹本来就忙,吴起国又临时有事,她实在想不到哪家餐厅比较好,索性就挑了离小区近的自己这家。吃完了也方便回去。 “没有,宋阿姨挑得很好。”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江渺忙收回目光低下头来,夹了一块儿鱼肉塞进嘴里。 周妍多少算了解宋晴晴的脾气,做东时只要客人有稍微不满意,她都会觉得失败,于是忙摆手笑道:“晴晴,你吃你的,别管江渺,这么大人了又不是小孩子是不是。” 宋晴晴摇头,说这哪行,本来就是她碰着老同学想聚餐,怎么能不招待好。于是偏头又看了一眼低头剥虾的阮蔚,这回不用手肘示意了,索性站起来将她面前的味碟和虾盘放到江渺边上去:“起来起来,就知道一个人在这儿吃。” “坐渺渺边上去,人家是你同桌,第一次跟我们吃饭,害羞,你过去帮人布菜。” “哎,晴晴真不用,蔚蔚你坐着吃。”周妍赶忙也站起来。 阮蔚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地,边上已经摞起了一盘虾壳。她又没五感尽失,自然是该听得听得到,该看得看得到。宋晴晴和周阿姨的客气,她是不想搭理的,大人都这样,你谦让我一点,我谦让你一点,没劲儿。 至于坐在对面那人的目光嘛,她自然是要理会的,只不过她还没想好理由。毕竟人家不想跟你讲话,你还屡次腆着脸凑过去,实在是有些面子上过不去。 不过呢,以她对宋晴晴此人的了解,她早就知道宋晴晴不会辜负她。现在机会不就来了? 阮蔚皱着眉抬起头,看着自己喜欢吃的那几样碟子全移到江渺边上,只得装着不情愿地坐过去,面上笑道:“阿姨,没事的,我坐江渺边上吃也是一样,你们两个吃你们的,不用管我。” “就是就是,妍妍你别管她了,让她给江渺布菜,她别的不行,弄吃的上手得很,”宋晴晴绝对是亲妈中的亲妈,胳膊肘直朝外拐,“渺渺,你别害羞,好好吃。” 如此盛情难却,周妍自然是不好说什么。 江渺则看着悠哉悠哉坐过来的阮蔚,扯了扯嘴角,捏着筷子低声道:“你坐过来干什么?坐回去。” 看吧,说着不跟她讲话,最后还不是先开口。 阮蔚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小人得志的快/感,她换了副新手套,终于轮到她掀起眼皮淡淡地看江渺一眼,嘴角还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小喵喵,这难道是我想坐过来的吗?”她边说着,手里还熟稔地掐着虾壳,剥出白嫩的肉来,放在干净的碟子里,与调好的味碟一起推到江渺面前。 “应该不过敏吧,试试看?好吃我再给你剥。” 阮蔚此人就是轻佻,尤其是弯着眼睛,勾起满眼的潋滟桃花时,就更轻佻。 江渺没开口,眯了眯眼睛,警告她闭嘴。 阮蔚叹了口气,就知道肯定不会配合的,她站起来,招了招手:“妈,江渺说筷子夹容易掉,重新递一个勺子来,她要吃虾。” “诶?渺渺也喜欢吃虾吗?”宋晴晴把勺子递过去,惊诧地开口。 江渺抿着唇尴尬地笑笑:“挺好的,还不错。”于是低头,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低头把阮蔚给她剥在盘子里的舀起来喂进嘴里。 阮蔚心满意足,啧了一声,俨然小把戏得逞。 周妍笑起来:“看来之前的确是害羞,两个小孩子坐一块儿,就吃得开些。” 江渺看阮蔚一眼,面无表情的,或许是吧。 虾的确是挺好吃的,就是剥虾的人总是有事没事让她生气。虽然她也搞不懂这种生气是从哪里迸发出来的,明明以前很少有东西能让她如此情绪波动。明明这个叫阮蔚的人,她才认识不过半个月。 “不过,我说江渺啊,我发现你在大人和老师面前还挺听话乖巧的。”阮蔚不知道江渺是什么心思,怎么想她,她只是剥着虾,忽然想起一茬,便忍不住开口说一茬,“感觉特别装,我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你应该不喜欢这样,骂‘滚’时的你才有点像你的本样。” 她把虾放在盘子里,摆得整齐好看,抬头预备叫对方再试试看蘸料的,却见江渺盯着她,脸上彻底没了笑意:“你又知道?” “你很了解我?”江渺说,眼神彻底冷下去。 “我……”阮蔚被问得很懵,她刚刚只是这么感觉,就问出口了,她并没有要折损对方的意思。而且,只是这样说说都不行吗?绝大多数小孩子都会心知肚明自己和父母眼中的自己,其实并不一样吧。她说得很过分吗? 江渺皱了皱眉,知道自己刚刚的语气过分了些,可是她也是忍不住就那样说了。 她是怎样的人,不需要别人来分析。 “对不起。”江渺低头小声说了句,未待阮蔚说话,她就站起身来,看着宋晴晴和周妍,像阮蔚说的那样,乖巧与听话,“阿姨,妈,我出去上个厕所,你们先吃。” “嗯好,知道地方吧,让外面服务员小姐姐带个路。”宋晴晴笑着说,看了一眼低头捏着虾壳的阮蔚,没看出什么端倪,偏头继续和周妍说话。 周妍看着江渺推门出去的背影,目光顿了顿。 阮蔚忍着火气把虾壳轻轻扔在桌上,歪着身子坐着,不停地用吸管戳玻璃杯的冰块,半晌,皱着眉起身:“我也去趟厕所。” — 云江路是a市最繁华的地段之一,每到夜晚,天上升起零零落落的星子时,这片地方就开始喧闹鼎沸。串串、麻辣烫、火锅、烤肉、烧烤、臭豆腐、泡菜、奶茶……各色各样的小吃全部涌现出来。每一个店面门口都会排着长长的队,男的女的,好朋友、情侣挨在一块儿,一边借着夜景自拍一边聊天。远处,有流浪的街头歌手在弹着吉他唱着歌,歌词听不清,但音调耳熟,大概是时下最火的音乐,围观的群众拍手叫好。 阮蔚没在喧闹的一头找到江渺,去往西边面向静谧港口和码头的休息区,便看见了她要找的人——在和另一个小孩说话。 “阮小姐,有什么需要吗?”从她和宋晴晴进来开始,领班就一直跟着。 “啊,没有。”阮蔚看了眼领班的牌子,朝对方客气地点头,“我就在这边站一会儿,你不要吵。” 领班恭敬地点头,阮蔚就笑得更客气。说实话,因为从小到大都是在父母陪伴下无拘无束自由野大的,有时候她都忘了自己母亲这一族是那些外人口中规矩颇大、桎梏无数的豪门,而心心念念的,只有她的爸爸什么时候下班,妈妈什么时候骂她,同桌今天怎么又不开心。 江渺的确不是出来上厕所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出来干什么,大抵就是随便逛逛,或者说只是不想看到阮蔚,不想听阮蔚把“她的性格、她和她的家人的相处模式”分析下去。 只是没想到,逃避掉一个,往往还有更难逃避的另一个等着她。 这个她牵着的小男孩,唇红齿白,像个年娃娃,长得很可爱。她站在阳台上吹夜风,这个小家伙就跑过来了,一口一个甜甜的“姐姐”。 江渺其实没见过他,但怕他不小心掉下去,索性把他拉着,问了几句话,要带他去前台找爸爸妈妈。可这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说不用找,他知道爸爸妈妈在哪里,他是看到她从包厢门口路过,所以才一溜烟地跑出来的。 小朋友仰着脑袋说话,眼珠子亮晶晶的,懂礼貌,就更加可爱。 江渺摸着他的脑袋,逗他,为什么看到她了要跑出来,万一坏姐姐把你抓走了怎么办? 小朋友就牵着她的手,说:“不是坏姐姐,就是姐姐,爸爸的大乖乖,相册里有姐姐。” 江渺就突然意识到事情不好了。 而后,一抬头,就看见了她最不想见的女人和最想见的男人。 “那个,怎么是渺渺啊,你怎么也在这里,来吃饭吗?”那个女人说,女人很漂亮也很温柔,跟她曾经的妈妈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江炳坤就傻傻地站着,看着她穿着校服,看了一眼又一眼,六年没这么近距离见过:“江渺。” 这回,倒是喊她的名字。 “姐姐!”小朋友拽着她的手。 江渺僵着手,就再也不想低头看这个小男孩。而后,她偏过头,就隔着围杆看见了阮蔚。但她蓦地害怕地睁大瞳孔,却是因为看见了周妍。 第19章 第十九章 六年前,周妍和江炳坤争吵了无数个日夜的婚姻终于走到了尽头。法庭上,周妍将自己辛苦盘下的七座茶楼悉数分割给江炳坤,江炳坤穿着贴身的白色衬衣、系着黑色领带站在对面,看了她一眼,同意放弃抚养权。 但是仅仅如此并不够。周妍放弃财产的条件是永远不许江炳坤私下见她,江炳坤又看了她一眼,或许是觉得大冬天里,她被冻红的脸颊有些可怜,又或许是那根名为“父亲”的弦动了动,他没有同意。他说看他的女儿是他的权利。 两个人就又在法庭上不可控制地大吵起来。最后,周妍被律师安抚着想通,是,达不成法律上的不可见没有关系,她只要在现实中不让两人见面就行了。 于是每天晚上,周妍都会告诉她,江炳坤出轨、江炳坤抛弃了你,江炳坤不爱你。然后追问她,你不爱江炳坤对不对,你恨他对不对,你不想跟他见面对不对? 对不对?这怎么说呢。说出真话周妍会更崩溃的,于是她就只能说“对”。 周妍就抱着她一边笑一边哭,说妈妈不是想听你电话,不是想看你短信,妈妈是只有你了,你是妈妈的底线,妈妈不想看到你被别人抢走。 她点头,她能够懂。 而后不知道时间是如何流逝的,浑浑噩噩地睁开眼,日子就来到现在这一天。 江渺皱着眉看着周妍,明显地慌张:“妈,你误会了,我不是专门跟……” “你给我松开手!”周妍瞪着那个和江渺相像的小男孩,不由分说地冲过来,将两人分开,她拽着江渺,仿佛抢回了自己的东西,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走,回去,回家,现在就回去!” 一瞬间,歇斯底里得让整个休息区的客人和服务员都看过来。领班忙上前来:“各位,是出了什么事吗?咱们有事可以到另一边说。” 阮蔚冲其他服务员使了个眼色,其他人赶忙去拦着其他客人举起手机。她在边上看了许久,虽然不知道这中间具体发生过什么,但是大致猜想那个穿深色西装的男人是江渺的亲生父亲。否则,周妍不会如此失态。 “周阿姨,你们……”她话还没说完,就没周妍截断,周妍深吸了一口气,恶狠狠地瞪了江炳坤一眼,用仅存的理智对阮蔚说,“蔚蔚,你跟你妈妈说一声,我们先回去了。” 说完,她就拉着江渺出去。 江渺没有反抗,她只是在路过阮蔚时,淡淡地看了对方一眼。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眼神,庆幸、厌烦、憎恶,反正不像第一次见电梯里遇见时那样澄澈与干净,阮蔚心头跳空了一下,几乎是立马追了出去。 江炳坤愣了一下,忙把手里牵着的小男孩抱起来给身边的女人,着急道:“丽晨,等我一下,我怕渺渺出事,出去看看。” 宋晴晴出来时刚好目睹这场景,领班见她出来,赶忙围过来:“老板,小姐她……” “哎呀,我看到了。”宋晴晴把端着的水果盘塞给领班,踩着高跟鞋边往外跑边打电话,嘟嘟两声,“老吴啊,妍妍看见渺渺和她爸见面,拽着人跑出餐厅了,你快过来吧。” — 夜晚的街道,路灯林立,人群熙攘。 阮蔚紧跟着前面两个人,一边喊人“让让”一边说“对不起”。宋晴晴说周阿姨性子温柔,可是刚刚那样子的周阿姨,会扬手打江渺,她都是信的。 乐晴餐厅离翰府锦苑并不远,阮蔚跑了几步就追上了。但是她不敢上前去,只敢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前面的人没有争吵,脚步匆匆,彼此间是死一般的沉寂。 宋晴晴给她发来消息,问她在哪里,她发了个定位过去便继续跟着。其实她并不知道跟上来要做什么,像江渺说的,她并不了解江渺,更不了解她的家庭。况且,就算了解,许多东西没发生在自己身上,又怎么能感同身受。 “松手!够了!” 转过三条巷子,在小区门口时,前面的人忽然停了下来。 江渺甩开周妍的手,弓着腰喘着气,夜风将她的刘海都吹得凌乱:“够了,人已经不在这里了,不这样不行吗?” 她说得很小声,背对着,阮蔚站在路杆后,看不清她的面容,但看得见对方打颤的手腕。贴着腰,几道红痕。 “你为什么要见他啊,啊?”周妍被江渺甩开,愣了一下,蹙着眉尖看她,埋怨似的,“你不是答应我不见他吗?啊,他有那么好吗?我养你十六年都比不过他养你九年吗?” “那个小孩,是他和出轨的那个女人生的孩子,你不知道吗?你拉着他的手,是不是真想到他们家去啊?”四下无人,只有偶尔往来的车辆,不会有人停下来听这里在发生什么。周妍开口,一边说一边流泪,又委屈又不甘心,“他现在是有钱啊,他现在什么不好?他现在什么都好得很,你过去,他儿女双全,不就更好了?” “周妍,”江渺沉默着,眼睛通红地盯着眼前的女人,她也很想吼出来,可是她不敢,她的妈妈就像一块精巧雕琢的玉,轻轻碰一下就碎了,“妈妈,我只是碰巧遇到他了,我不是故意见他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你骗人!”周妍不信她,江渺以前也是这样的,说好把照片都烧了,却会偷偷藏一张在床底夹板里,“手机拿来给我看,我要看你们的聊天记录,手机拿来!”她说,上前来就要抢江渺的书包。 江渺没有不想给,她只是下意识后退一步,周妍却瞬间又敏感起来:“拿来,给我!”她用力一带,江渺就踉跄一步,险些摔在地上。 “哎!”阮蔚一下就跑上前去,扶着江渺,“周阿姨,你干什么,好好说话不行吗!” 她看了很久,她很生气,周妍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觉得窒息。江渺和声和气解释了,周妍不信,周妍就只相信她自己想的、自己看的,她看着周妍把江渺的手机拿出来:“阿姨,刚刚我在那里,江渺没有故意和那个叔叔见面,是那个小孩看到江渺,自己跟出来的!” “你怎么不相信她呢?”阮蔚说,明明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她却觉得有些委屈,“周阿姨,你要尊重一点江渺的隐私啊。” 江渺不知道阮蔚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阮蔚扶着她,握着她的手,阮蔚帮她说话,说出她想说的,她忽然就觉得眼眶更酸,憋了好久好久很多年很多年的眼泪就控制不住地要流出来,但是周妍漠视阮蔚的话,看着她的手机,把手机递到她面前时,吼她时,她就又不想哭了。 “你没联系他?嗯,这条短信是什么时候发的?啊?”周妍厉声质问。 那是她跳舞比赛结束那天晚上,江炳坤给她发的她跳舞时的照片,夸她跳得很好看。 她把那些夸赞的话都删了,就留了最后一句结束语——没事,在爸爸心里,你永远是第一。 “你没去看我的比赛,他去了,我输了,他鼓励我,就是这样。”江渺把阮蔚推开,沉着声音说。 阮蔚就看着周妍瞬间冒火,周妍刚想开口说话,江渺就把手机抢过来,重重一下摔在地上。 “砰”的一声,清脆响亮。 “诶诶?你们这是在做什么?”翰府锦苑的保安张途在监控室里看了会儿,终于踱着步子从里面出来,他看了眼阮蔚,“是在吵架吗,我打电话给居委会的来调解?” 阮蔚摇头,跑去把江渺的手机捡起来,屏幕被砸烂得像一张蜘蛛网:“张叔,不是吵架,没有吵架。”她抱歉地笑着,再转头,就看见了一路喘着气跑过来的宋晴晴和吴起国。 吴起国上前抱了抱周妍:“妍妍,没事的,别跟渺渺吵啊,是弄错了,弄错了。” 宋晴晴看了一眼阮蔚,见她没什么事,才偏头看着江渺,抚着对方的背,轻轻哄:“渺渺没吓着吧,妈妈不是故意凶你的,别生妈妈的气,好不好?” “就是故意凶的,凭什么不能生气。”阮蔚又蹲在地上,帮江渺散落的书本捡起来,放在书包里,她站到江渺跟前,看了江渺一眼,对方没有哭也没有打算哭的样子,只是僵着一张脸,无甚生气。 “你给我闭嘴。”宋晴晴瞪阮蔚一眼。 阮蔚撇了撇眉头,越过江渺的肩膀,看见立在街尾处路灯下的男人。想上前来,又不敢上前,最后只能一动不动地默默看着。 江渺砸手机的举动让周妍愣住,让她一瞬间清醒了许多,她被吴起国攀着,看向江渺,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也知道刚刚又没控制住。 她开口:“渺……” “我没事,”江渺说,拿过阮蔚手里的书包,低声说了句谢谢,而后抬头,“冷静下来就回去吧。” 她说完,就朝小区里走。 在只有寥落几颗星子的夜空下,瘦窄的背影看着格外伶仃。 “江渺!”阮蔚想追上去,却被宋晴晴一把拉住,拧眉问道,“你去干什么?人家烦得很。” “就,去看看呀。”阮蔚挣开宋晴晴的手,转头就追上去。 脚步声叠着脚步声,小区里的野猫蜷在树下,轻轻叫了一声。 江渺后来想过无数次自己喜欢上阮蔚的一瞬间,不是电梯初见,也不是她说“我保护你”的时候,而是这段路,这段所有人都没追上来,她让对方停下来,对方非要陪她走完的路。 “不要跟着我。”她说,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阮蔚说“哦”,然后江渺往前走,她却又跟了上去。长长的,沉默着,两人的路。 第20章 第二十章 夜晚的时候下了场雨,翌日天明,街道上到处都是被吹落的梧桐叶子。阮蔚熬到三点多才睡,早上差点没能够从床上爬起来。幸亏宋晴晴催着,嚎了一声“郑文打电话来了”,她才一骨碌掀开被子。 高一a班是英语早读。阮蔚一边背单词一边瞥着边上空空如也的位置。 江渺果然又没来。 宁春是班里的数学课代表,又是今天的纪律委员,她看了一圈教室,挨个走到几个空位置询问迟到者的情况。阮蔚看着对方抱着纪律管理簿走过来,坐在江渺的位置上,微不可闻地皱起眉头。 “江渺又没来啊?”宁春是a市本地人,以前也是附中初中部的,但跟阮蔚不同班。她是个正儿八经的学霸,不偏科,常年稳居前五。 阮蔚嗯了一声,就听她挑着眉又问:“怎么又没来,昨天不是才来吗,阮蔚你欺负她了?” 这话问的就不中听。 阮蔚扯着唇角笑两声:“我干什么要欺负年级第一,人家想来就来,不来就不呗。” 这话回的就带刺。 宁春捏着笔不高兴地看阮蔚两眼,还没开口再说些什么,就听阮蔚道:“问完了就走,别打扰我背单词。” 柴飞常年是个爱听墙角的八卦小伙,见宁春合上纪律簿忿忿离开,忙举着英语书挡着脸回过头道:“蔚蔚姐,你怎么对她这么不客气啊。” “看她不顺眼呗。”阮蔚说,想起那天她站在走廊外,宁春拉着另外两个女生到江渺位置前,笑嘻嘻的,也不知道跟对方说些什么。 “为什么看她不顺眼啊?”柴飞真是个话多的,最开始倒没看出来,“因为她想跟学霸君做同桌?” “啊?”阮蔚瞥着单词,顿时有些背不进去了。 柴飞瞄一眼窗外:“不是吧,上星期老班不是说一个月换一次位置,按着考试名次来选座位吗?” “我估摸着前几名肯定乐意跟前几名坐。” “靠,我忘了。”阮蔚手支在江渺桌上,苦兮兮地盯着柴飞,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个噩耗呢,她主要是不想离开她的风水宝地,其次是觉得跟江渺这人做同桌蛮不错的,虽然她现在还没来。 “这周五还是下周五统考来着?”阮蔚赶忙又追问了一句,生怕弄错耽误了她抱佛脚。 没办法,高中果然和初中不一样,语政英史讲的是人话,学得还算不错。那数学和地理就着实令人头大,数学不用说了,地理尤其是自然地理开头那些“黄赤交角”、“北极星”、“月相潮汐”、“晨昏线”,混在一起究竟是在干什么。 柴飞没回答她,拔高声音晃着脑袋就慢慢坐正身子。阮蔚低头,忙用手撑着脑袋,开始背课文。 “jane……” 教室里的朗读声骤然高了一波。 江渺透过窗子看了一眼教室后面,在书声琅琅中淡定地推门走进去。 全班同学隔着书悄悄看了来人一眼,认清是谁,几乎是当场吁了口气。 “蔚蔚姐,学霸君来了!”柴飞立马回头敲了敲低头背书的人。 阮蔚装得正专注呢,险些吓一跳。抬头看见江渺,更是吓得差点把书扔在地上。 江渺今天没穿校服,穿着一件浅灰色短外套。 “你来啦?”阮蔚见对方坐下,忙收回目光。 江渺把英语书从抽屉里拿出来,“嗯”了一声,不热情也不冷漠,就跟惯常地无事发生一样。翻开书,不去看阮蔚,低下头看着单词。 阮蔚哽了哽喉咙,不知道接下来该开口说什么。她又不蠢,自然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去说昨晚的事,但她又有点想问对方昨晚睡得还好吗。 宋晴晴是一点多回来的,告诉她没事了,周妍跟江渺说了对不起,江渺已经睡了。 她犹豫着还没开口,对方倒是先出了声。 “昨天谢谢你。”江渺说,看着阮蔚的眼睛,“我又欠你一个人情。” 要是以前,阮蔚肯定特别乐意江渺亏欠她,但是现在她就特别不高兴,她做那些事又不是为了要这个人情,而且她其实也没做什么。 “不用谢,”阮蔚说,叹了一口气,弯着眉梢笑起来,“你没事就好了,不欠我的。” 干干净净的笑容落在她的眼里,像夏天阳光下亮晶晶的甘甜冰沙,江渺低下头,闭着眼睛呼了口气,在一瞬间竟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在学校里会有这样的体会。 “啊,对了,昨天忘记把手机还给你了,”阮蔚把手机从书包里摸出来,屏幕还是裂的,开不了机,“你要不要去修一下啊,里面应该有想要的东西还没备份吧,那个,瑶瑶的男朋友会搞这个,就在我们学校门口,我可以放学后带你去。” 阮蔚笑着说:“用我的面子,可以免费!省一千多块钱呢。” “蔚蔚姐,你这么抠,一点儿都不豪门诶。”柴飞坐在前面,听了半天没听明白两人再打什么哑谜,等听到修手机,立马转过头来。 阮蔚踹一脚柴飞的椅子腿:“管得着嘛你,我乐意抠就抠。” “那,蔚蔚姐,不如,也帮我的手机屏幕,修一下?”柴飞小心翼翼地拿出自己裂花了的手机,终于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 阮蔚眯了眯眼。 柴飞立马缩着脖子把手机塞进抽屉。 江渺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自己手里的这部手机,这是周妍送给她的,里面其实只有几个聊天软件和听课软件,剩下的什么都没有。至于聊天记录,也没那么重要。碎了就碎了,刚好还给周妍,说自己不用了。 阮蔚见江渺摇头,也只好作罢。行吧,反正江渺也不差这钱,只不过,老是跟她这么客气,会让她觉得自己一腔热意付之东流诶!她这么乐于助人的一个小女孩,好伤心的。 江渺真难搞。 “那算了,继续背书吧。” 阮蔚对江渺说。 其实在她心底,这个人只要来学校了就很好。 看得见、抓得着,骂几句也无伤大雅。 至于那些看不见的,抓不着的,藏在心里的,江渺如果愿意同她说,她那时候就好好听完。江渺要是哭了,她就伸手抱抱她。 毕竟她可是慢慢地在把江渺当成好朋友,就是不知道江渺这心思藏得比海深的人怎么看她。 “不过蔚蔚姐啊。”柴飞忽然又回头喊了一句。 “又怎么了啊?”阮蔚叹息一声,“柴飞同学,你的手机修屏划不来,少氪几次金,干脆重买一个。” “我不是说这个,”柴飞推了推眼镜,表情有几分复杂,“其实我最开始想问的是,你昨天看贴吧了吗?” “没有啊,没空。”阮蔚说,看了一眼江渺,“我昨晚改数学题改到三点多。好难,最后一道题,我哥教的方法复杂死了,我愣是没听懂。” “……”江渺翻书的手顿了顿,怪不得黑眼圈那么重。原来不是为她的事彻夜不寐啊。 果然还是凌七题比较虐人。 “这样啊,那没事了。”柴飞听完,瞬间摸着脑袋笑起来。江渺手机坏了,阮蔚做作业,大家都没看到。 “不是吧,有什么劲爆的消息?”阮蔚眨了眨眼睛。 “没看到就没事,就也没啥事。”柴飞摇头,忙背过身去,低头捧着英语书背起来。 阮蔚嘁一声,吊人胃口没意思,低头也背起书。 江渺则看着柴飞的后脑勺,皱了下眉。 七点四十,下早自习。 铃声一响,学生们就冲去了食堂。阮蔚坐在位置上,她是走读的,早饭在家吃,午饭家政阿姨送,晚饭回去,不用去挤。 教室里不准带零食,牛奶是允许的。她正把包里的三瓶牛奶拿出来,同桌前桌一人给一瓶,郑文就来喊她:“阮蔚,来一下办公室!” 阮蔚叼着吸管差点呛到。 看一眼江渺,又看一眼柴飞,她这两天也没惹什么事吧,又找她干什么。 江渺不知道郑文找阮蔚干什么,但是她知道柴飞一定有话要说。 柴飞刚打算溜到教室外去,就被江渺喊住:“等等,你刚刚想说什么?” “啊?”柴飞有些怵江渺。 “贴吧。”江渺说,看了一眼阮蔚放在她桌上的牛奶,没有拧开,低头整理着书包。 “学霸君,其实……” “说说吧。”听到柴飞回避,江渺抬起头来,就更觉得里面有事,“关于阮蔚的?” “啊?”柴飞一愣,江渺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柴飞其实很不想说这事,这是他昨天晚上十二点多睡不着,闲来没事翻贴吧,无意中看到的。他下意识截图了一些,等再看时,那帖子就被管理员删掉了。 “其实就是这个,”柴飞拿出手机,划开解锁,十分尴尬地盯着里面的截图画面,“学霸君,你看这是蔚蔚姐吗?昨天晚上的帖子,一下就被删掉了。别告诉蔚蔚姐啊。” 江渺看着截图,一瞬间皱紧眉头。 是阮蔚跳舞那天穿红色短裙的照片,但是图片把脑袋遮住了,只留下身子和腿。 正常来看,其实并无问题,但是由于在某些地方打了几处码,就显得十分sq,关键是发帖人的id还叫“高一a班阮蔚同学的校外男友”。 手机“啪”一声,被江渺叩在桌上。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阮蔚第一次看见郑文这么严肃,黑着脸盯着她,瓷杯泡的绿茶都凉了。 “郑老师,所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啊?”站了一会儿,她都站得不耐烦了,对方都不开口,“我最近好像没惹什么事吧。” 你没惹什么事,别人要来惹你的事了。郑文看着阮蔚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心里担忧地想。但开口时,又变成往日的云淡风轻:“老师找你来,是跟你说个事的,”他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上次你教训的那两个高三学生,被开除了。” “开除?”阮蔚惊了一下。她以为上次那件事,处分入档、再写3000字检讨就是顶了天了。 “嗯,就是开除了。”郑文给阮蔚仔细解释了一通,原来那两个高三学生是惯犯了,经常撺着社会上的小混混在各个中学间敲诈勒索低年级。数额挺大,追究起来都可以入刑了。那两个高年级的学生来求情,把钱都赔了,最后才以开除结束这件事。 阮蔚听完,笑着点头。这不是活该吗,谁让一天天的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白瞎了考进附中的努力和父母的付出。不过,她瞧着郑文的神色,要是仅仅是这等好事,就不会专门通知她了吧,肯定在周一升旗仪式上宣扬个遍。 她眨了眨眼,郑文便接着道,端着茶杯,尽量说得不让人恐慌:“阮蔚啊,老师告诉你这个,就是想提醒你,人家现在不读书了,学校管不了。你以后放学回去,路上就多注意一些,老师怕这些人报复。” 郑文说,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也跟你妈妈说过了,你不用太担心。” 阮蔚听着郑文这温柔得要命的语气,本来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见是怕她被人报复,顿时挑着眉乐起来,一双眼睛半点没有惧色:“没事,郑老师放心好了,他们要是真有胆子找我,我肯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郑文当场被她气得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他当然是听阮怀堂介绍过这个丫头,从小跟着一群兵痞子在部队里混了几年,翻墙斗殴样样精通,混不吝的一个惹事精,后来跟着回a市了,脾气才稍微养好了些,不会说动手就动手了,但老本事没忘,甚至偷偷报了空手道、合气道。 “哎呀,老师你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阮蔚觉得郑文这班主任不错,还能为学生想到这一茬。 学生大大咧咧的,反而显得他这个老师多虑了。郑文瞧着眼前长得漂亮的学生,心里叹一声,其实依靠这学生的家庭背景,可能真的也不用那么担心?但是作为老师,想起大早上信息宣传部门那边给他打的电话,还是忍不住再多问一句。 “阮蔚啊,跟班上同学相处得还好吗?” “唔,挺好的。”阮蔚顿了一下,开口说得直截了当,“学生挺好的,老师也挺好的。” 郑文点头,挺好的就挺好的,阮蔚作为重点关注对象,他就怕处得不好:“那,同桌呢,跟江渺怎么样?” 江渺自然也是他的重点对象,甚至说起来,比阮蔚还不好说话。这两人也是巧得很,居然在开学坐到一块儿去了。 “她啊?也挺好的呀。”阮蔚盯着郑文,说得毫不犹豫。 “就,没了?”郑文还以为对方会多补充些,哪想对方仍旧是点了点头,说起同桌跟说其他人没什么两样,“没有了,就挺好的,又没认识多久。” 这也倒是实话。 郑文又问了几句,最后提醒她下下个星期年级统考,要加油一些,就让对方回去了。阮蔚听统考又变成了下下个星期,顿时乐得出门,刚走几步,又被叫住。 “哦,对了,阮蔚啊,帮个忙提醒一下江渺,问她到底参不参加冬令营,要是真的决定了不参加,就给凌老师回个准信,凌老师就带别的同学去了。” — 若是以前,听到数学就头大的她自然不了解数学联考,但老师是凌七题,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多少也了解了一些。首先就是预选赛,按道理来说在四五月份举行,八月末入学的高一新生没资格参加,但不知道后台怎么操作的,江渺被选拔上了。预选赛过后是九月中旬的省内联赛,江渺是省第一。凌七题常常在班里表扬。再之后,就是十一月的冬令营,能从冬令营中脱颖而出的学生则入选国家集训队,最后在次年7月参加imo。 对于有实力的人来说,这不是个好事吗?就跟能进竞赛班,提前一步叩开清北或者世界知名高学大门一样是件好事。江渺为什么不去或者犹豫着不去呢? 阮蔚疑惑着跨出办公室门槛,抬头就看见了对方。 江渺倚着围栏,手揣在衣服口袋里,面容沉静地看着楼外。不远处另一头,好几个男生站在一起,你碰我一下,我碰你一下,好像互相撺掇着上去同人搭讪。 阮蔚盯着腿和腰看了几眼,撇了下嘴,不愧是她第一眼见着就觉得好看的人啊。赶在其他班男生行动前,阮蔚笑着走过去。 “这不是我亲爱的同桌江渺吗?” 手臂相当自然地搭在对方肩上,两人差不多高,江渺一侧头,就能看见对方的眼睛,亮晶晶的,总是带着那么几分甜甜的笑意。 江渺目光淡淡地看她一眼。 阮蔚瞬间会意,讪讪地把手缩回来揣在兜里,瞥了一眼不远处停住脚步的男生,仍旧是笑脸:“你在这儿干什么呀。” 江渺又看了阮蔚一眼,没有说什么,转身朝楼上走。 阮蔚眨了眨眼睛,愣了半秒,下意识跟上去,干什么一见着她就走啊,她打扰了对方欣赏楼外美景?楼外也没什么好看的嘛。 从二楼办公室到五楼教室,其实不远,但跟江渺同行,该死的沉默是金,阮蔚觉得实在太漫长。仅仅是漫长也就罢了,她本人单方面还体会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莫名的输了气场? 噫,摇头。 阮蔚决定打破这个局面,于是开口,深沉还没来得及装,先尬笑了两声:“哦,江渺啊,郑老师提醒我去参加数学监考。” 江渺闻言,终于放缓脚步,偏头看着对方:“你,数学监考?去哪里?” “啊?”阮蔚被问得一懵,瞬间反应过来,笑得更尴尬了,“不是,是你,提醒你去参加数学联考,联考,不是监考。”她一字一字地强调着,说得很不好意思,“他说你要是决定不去,就跟凌七题说一声,她带别人去。” 早晨的太阳正灼眼,落在白色瓷砖上反射出一堂光亮。阮蔚原以为江渺会因此似笑非笑地眯她两眼,没想到对方却听此皱了下眉,然后点头,沉着声音说了一句“知道了”。 江渺不是因为没通过竞赛班的考试才不去竞赛班的,否则凌七题也不会天天念叨着要她回去。 “你为什么不想去啊?”开学第一天见江渺时,两人有矛盾,所以她嘲笑对方年级第一考试没通过才来a班,但现在自然不会那样说了。 她看着江渺,很多时候都是觉得这个人是假的。对老师同学疏离有礼是假的,对母亲乖巧听话是假的,对她的奚落挑衅让她滚不是假的,但也算不得多真。真正真实的刹那,若非要她选一个,她以为是舞台上充满恨意的片刻。 就是那个一点都不灿烂,整颗心都埋在淤泥底下的人。 “啊好好好,我不问我不问。”阮蔚赶在江渺眉头皱得更深前开口,她有很多时间等,她笑起来,用食指指腹轻轻碰了下对方的眉心,“但你也别我一问就皱眉嘛,我要是问,你不想说,你就这么斜我一眼。” 阮蔚学着江渺的样子,翻了个相当地道的白眼:“你就这样子,不用开口,我绝对心领神会!” 江渺本没想斜对方一眼,但阮蔚这么一表演,她倒真控制不住斜一眼,还忍不住翘了点嘴角,拍开对方的手:“有病吗你?” “哎,学到位了!就是这个表情。” 阮蔚捧腹大笑。 江渺把头歪向一边,有点生气也有点好笑。她都不知道老天爷怎么安排的,把阮蔚这样一个人送到她身边。又讨厌又讨喜,又想把她揍一顿又想跟她说声谢谢。 “不过呀,江渺同学,作为一个数学宇宙级学渣,我还是得说最后一句,”阮蔚摸着下巴,难得正色,“喜欢的东西一定不要留下遗憾。” “你特别优秀。” 江渺没及反应,阮蔚就光速翻篇:“好了,回教室吧,今天的天气不错呢,可惜没有体育课。” 阮蔚后来无数次追赶江渺的脚步,却不知对方也曾因为一句话,看着她的背影驻足许久。 是与她不一样的,与埋在臭池塘底下的淤泥不一样的,叫作光的东西。照进淤泥,拉着她,叫她努力开出一朵璀璨夺目的花来。 “喂,江渺,你在干嘛?”阮蔚走了半天,没人跟上来,又倒回去看。 “没干什么,想去厕所,你先回教室吧。”江渺冲阮蔚点了下头,转身真朝厕所走去。 阮蔚瞅着这背影,嘁了一声,还好意思说她呢:“那你快点,回来了给我讲最后一题!” 江渺摆手应了声。 上午7点55分,a市云江路106号最光阴酒吧。 老板娘正闲着调酒,收到了来自“小喵喵”的微信,传来了几张图,几条个人信息、几个网址链接以及一段调查要求。 来自学霸君的条理与逻辑让她啧了一声,而后回复过去却是—— 【所以这个漂亮的小姑娘,是你早恋对象?】 【终于开窍了嘛/坏笑坏笑】 站在厕所隔间里的人抽了抽嘴角。 【不是。】 老板娘看着两字,愣了会儿,忽然笑起来。 【那是……小江终于在学校交到朋友了?】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后,阮蔚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个预防针——江渺讲题的时候不要胡乱插嘴,省得插科打诨惹恼了对方。 然而,她不插嘴,乖巧可爱,眼前的这位数学课代表是怎么回事? “那也就是说,这个地方其实可以通过画函数图像来解决?”宁春指着最后一道选择题,弯着一双圆圆的杏眼,认真地问道。 “是的啦,做选择题能简则简,用大题思路干什么?”阮蔚在江渺开口前,把昨天晚上明越哥跟她讲的话重复了一遍。她捏着红笔,在卷子上时不时地敲一下,觉得这位同学十分没眼色。没看到她先来问题的吗,突然插过来,烦不烦人。 宁春看一眼阮蔚,没理会她,转头看江渺:“学霸,是这样吗?” 江渺不熟悉这个班的人,也不知道他们的成绩究竟怎样,但是按照惯例,能当数学课代表的人,数学成绩应该并不差。对方问的这道,虽然放在了第十二题的位置,但并不是特别难。于是,对方的目的应该是和上次一样的。 “嗯,是这样,也可以用极限思维。”江渺回答她,看着对方将卷子翻面,又道,“宁春?你应该都弄懂了吧,我还要给我同桌讲题。要是你还不懂,我……” “懂了懂了。”宁春忙点头,冲江渺尴尬地说了声谢谢,又看了阮蔚一眼,才拿着卷子回座位。 阮蔚眼皮微微上挑,睨着对方的背影,看向江渺,趴在桌上压着卷子,薄薄的两瓣唇嘁一声:“真是的,明明就会,还要装不会,她不就是那个139分的,找你干什么?” “想跟学霸君做同桌。”宁春走了,柴飞终于能回到自己座位上,他回头冷不丁地说一句。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阮蔚笑两声,柴飞忙把脑袋转回去,可话唠兜不住心思,刚转过去,下一秒又飞速回头补充道,“蔚蔚姐,下下周是考九门诶,语数外政史地物……” “滚。”阮蔚面无表情心如死灰地打断了他。同为偏科人士,何必如此杀人诛心。她支起手托着腮帮子,侧眸看江渺,江渺摇了摇头,似是对两人的玩闹不感兴趣,而是把卷子从阮蔚手肘下抽出来,看一眼对方改卷的成果,满意地点了点头,最后握着铅笔指着最后一道题,叹了声,“聊完了?不如先把眼前的难题解决。” 阮蔚便瞬间回神。 江渺说,做大题要知道采分点在哪里,多余的计算过程就是写满了整页纸,老师除了只会给你两分,还会嫌你傻。 阮蔚深深觉得自己被内涵了,但奈何人家说得是大实话,她做题的时候想的就是多写一点,老师看她辛苦,没准会多给两分。 江渺讲题很是精益求精,她要求把一个推导过程后的逻辑点全部搞清楚,而不是说“我感觉是这样算”,阮蔚听她讲完,又被要求自己复述了一遍,等磕磕巴巴将三道题串联完,江渺才稍稍满意地点了下头:“可以了,把这道题记住,没准下下周数学考试,凌七题会把它放到填空最后一道。” “……”阮蔚的眼睛中顿时滚过了一个5分,她看着江渺,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学霸光环的确挺吸引人的,尤其是长得好看的学霸光环,在同学中可太受欢迎了,怪不得宁春想跟她交朋友呢。 “江渺啊,你喜欢坐最后一排吗?”阮蔚把数学卷子叠好压进错题本里,半晌,含糊地问了一句。 江渺看了眼课表,把语文书拿出来,弯着唇淡淡笑了下:“你是想问我下次选位置坐哪里吗?” “……”这人看破要说破的习惯真是没得改了,阮蔚抿着唇点头,她当然就是问这事,她不太想跟别人做同桌。 江渺翻开书,默了一会儿,才道:“如果我考第一,我还是会坐这里。” 她还有一句潜在的话没说——但谁坐她旁边,就不由她决定了。可能是阮蔚,也可能是别人。总之成绩是不作假的,而靠家长挑选一个好位置这事,未免又太没用了些。 阮蔚一下就没话说了。毕竟她也不能说“江渺,我想跟你坐”这种话吧,一方面未免太亲密了,另一方面,如果到时候考得不好,又太丢人了。 “你努力一点。” 忽然,江渺又开口。 “嗯?”阮蔚偏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江渺很不愿意把话重复第二遍,她轩了轩眉,从书包里拿出一本笔记本,封面上面是淡粉色、下面是浅蓝色,像不同密度的洋流被风一吹交汇到一处:“这个你拿着,愿意的话就按着上面说的来。” 阮蔚顿时更诧异了,她接过本子翻开来,是活页本,里面就才夹了三面纸,第一面纸是空白的,第二面纸写的“江渺特训·每日一题”,八个字很尽力地写得工整端庄,最后第三面就是一道数学习题,日期。 “江渺,这……”阮蔚欲言又止,鼓着腮帮子,顿时像一只小仓鼠。 “你要是乐意,就每天晚上做了,晚上拍来发给我,我第二天给你讲。”江渺说,垂着眼眸,“要是不乐意,就还给我。” “乐意!”阮蔚几乎是脱口而出,她这个人,在某些方面,完全不会往深处想,正如只会踩中出题人的坑,却猜不到出题人的真实想法一样,“不过,我好像没你的,联系方式。” 江渺指了指活页本,无语地抿唇。阮蔚这才又翻回第二页,看到纸张下方有一串数字,数字末尾还有一个猫咪的卡通简笔画。 “先说好了,一般情况下只许……”江渺让阮蔚不要没事找她闲聊的话还没说完,对方就忽地一下,热情而坦率地抱了下她:“操江渺你简直是感动中国位列第一的好同桌了!” 说话就说话,抱什么抱。 江渺闻着对方衣服上干净的香气,面无表情地推开她:“操就操,江渺就江渺,拜托三个字不要连起来说。” 阮蔚皱着眉“诶”了一声,看见前桌柴飞忽然目光幽幽地转过头来,顿时明白过来,当场面红耳赤。 操,怎么会是这样的江渺! — 江渺是不知道自己的三个字对阮蔚同学造成了多大的打击,但其实具体讲来也就四个字—— 人设崩塌! 在阮蔚内心深处,江渺哪怕外表可以是性感小野猫,内在也一定是纯情孤傲的。 谁能想到这家伙能如此云淡风轻地说出那种话。unbelievable!藏得太深了!以至于放学路上,阮蔚看江渺,都要隔着半米远的距离。 至于江渺,她可不认为自己说得有很过分,于是反而在这一来二去间发现了阮蔚的另一种属性——这人瞧着混不吝的,实际上未免太纯情了点。 三个字就能记一整天,也难怪那次看见她和姜兰那种姿势跑得比兔子还快。 是的,江渺想起这档事的时候,阮蔚也想起了这档事。她顿时觉得不是江渺的人设崩塌了,而是她从头到尾被江渺的至尊学霸印象影响,给人构建了错误人设。 抽烟吧?手法那么娴熟! 早恋吧?都靠着墙和女同学接吻了好不好! 怎么会是纯良无害的好同学,她早该明白的!阮蔚抓狂,然而比起人设崩塌与重建,她却忽然更在意两件事。 那个她和姜兰的吻是分手吻还是什么呢?两人现在是什么关系——这怎么好意思问啊,八卦都八卦得太突然了。 不过,心里是这样想的,嘴上倒是不配合。阮蔚抬头看着站在电梯另一侧的江渺,犹豫了一下,捏着拳头开口:“江渺啊,你……” 电梯适时地“叮”一声,江渺看着敞开的电梯门和阮蔚伸出的手,点了点头,目光淡淡的:“嗯,我到了,先回去了。” b单元21层,江渺家。 b单元22层,阮蔚家。 “……嗯,啊,那你慢走。”阮蔚僵着脸,没办法,只能看着江渺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门关上之后,尴尬地笑了下。 算了,还是不问了,她跟那个叫姜兰的又不熟,也不知道江渺在和她相识前和对方经历过什么,万一问多了戳到不开心的,不就又自讨没趣了? 可是怎么越想越不爽啊。 宋晴晴看着阮蔚回来直冲卧室,差点吓了一跳:“你疯什么,门都被你摔烂了!” 阮蔚没回答她,趴在床上给冯怡瑶打电话。 老师拖堂,冯怡瑶才下课,教室门都还没出,揣在兜里的手机就剧烈振动起来。她看了眼来电人,皱了下眉,蔚蔚这时不应该要在家里准备补课了吗:“喂,蔚蔚。”她接起电话,嗯了两声,过小半会儿,“啊?姜兰?” “是啊,我跟她一起上过补习班,学霸一枚。” “啊?谈过几次恋爱?”楼梯间很嘈杂,冯怡瑶听得有点晕,“啊?你说什么?” “算了,待会儿我和妈妈要到你家来,你当面跟我说好了。” 说完,电话就嘟嘟两声挂了。 阮蔚捏着手机,翻身平躺在床上,也行,见面说得清楚些。不过,瑶瑶和丁馨阿姨来干什么? 她皱着眉起身,预备发消息问些什么,却忽然间看见班群里发了张图片,只半秒,像是发错了,立马撤回,但她却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她上个星期跳舞时的照片。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晚八点,夜风还热,阮蔚心不在焉地刚结束一个小时的数学补习,冯怡瑶就和她妈丁馨拎着礼物如约拜访。 说起丁家和阮家的关系,稍稍有些复杂。原本是水火不容的,因为阮蔚小时候总是怂恿着冯怡瑶惹是生非,整个小学,就两人最无法无天。后来两边的家长去学校次数太多了,你来我往的,倒是交上了朋友,逢年过节都要在一起喝个小酒唠唠嗑。丁馨对阮蔚那是有爱有恨,爱是这小姑娘不仅嘴甜讨人喜欢,还特别仗义,在学校几个年级的没人敢欺负瑶瑶,恨的是这小姑娘太爱玩了,疯起来就没个正形,想当初瑶瑶的成绩一落千丈,有七分功劳得归咎于阮蔚带着人打游戏。 所以丁馨的观点一向是两人放假可以一起玩,但是上学最好不要在一个学校、一个班。 但她今天来,却恰恰是为了让冯怡瑶转校到附中,转班到a班。 “想要瑶瑶转去跟蔚蔚一个班?”宋晴晴正在切水果,闻言差点把刀摔在地上,她回头看了眼给人倒茶的阮蔚,笑一声,“蔚蔚,听到没,你丁馨阿姨不嫌弃你是个惹事精了。” 这两人来,阮蔚心里的忧愁事就稍微往后排了些,她把茶端到丁馨面前,又给冯怡瑶倒了瓶果汁,瘫在两人对面的懒人沙发里:“那我可真是太好了,瑶瑶来,我就又多了一个垫后的。” “一天净瞎说。”宋晴晴把果盘放到茶几中间,坐到阮蔚边上,拍了拍对方的大腿,示意坐端正。阮蔚撇撇嘴,撑着沙发爬起来,看着对面两人格外严肃的面容,才敛起嬉皮笑脸,正色道:“好啦,丁馨阿姨,怎么突然要瑶瑶转学啊?” 丁馨这才喝了一口面前凉下来的茶,压下满腔怒气开口道:“我跟你们说,你们绝对想不到,瑶瑶她们班上有个老师性骚扰女同学!” 话音一落下,气氛骤然凝重。 阮蔚张着嘴,看了眼喂到嘴边的苹果,又看着冯怡瑶点头,默默把叉子放下。 这可不是开玩笑。 “当然没敢骚扰瑶瑶,”丁馨提起这事就冒火,她看着宋晴晴,“你知道这事我怎么知道的吗?瑶瑶的同桌,给她看了那个老师的骚扰记录,你说约女同学晚上去补课,放假出去玩是几个意思?还有还有,他们班同学去翻那老师的位置,还在里面翻到了女同学的照片,你说这他妈的恶不恶心?” 宋晴晴险些听懵了。她家那位是干公安的,这些事接触得挺多,但多是比较偏的乡镇或者大学出这些腌臜事,没想到一中也有。 “那现在呢,情况怎么样,多少人知道,怎么处理的?”宋晴晴瞄了一眼阮蔚,想把她赶回卧室,见冯怡瑶都在这里,又罢了心思。听听也好。 “可不就是压下去了,”说话的是冯怡瑶,她太厌恶这件事了,她从小到大的老师都特别好,头回遇见这么卑劣的,听班上同学说,翻到的照片里有她的,她都不知道对方怎么弄来的,这事她没敢全告诉她妈,“班主任找了几个女生谈话,后来记录就删了,什么证据也没有,那个老师也没有什么实质行为,这件事就平息下去了。” “知道的人也不多,关键是信的人少,那老师平时看起来西装楚楚的。” “靠,”阮蔚忍不住骂了声,“好恶心。” “可不就是。”冯怡瑶皱着眉道,“我现在看着他上课就觉得恶心,看我们班主任也觉得恶心。” “那你同桌呢,有事吗?”阮蔚忙问。 冯怡瑶想了下,摇头:“她还好,也就是骂那个老师恶心,没好意思跟家长说。” “这还不说,等那种老师真做出个什么事,再说就晚了!”宋晴晴一下子气得不行,当然不是气那个女孩,而是气那个老师,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羞于说这些,她完全能理解,因为这个社会就没好好教过女孩子该怎么保护自己。 阮蔚咬着唇角,想起她看到的那张照片,眼皮子跳了下。 “算了,蔚蔚,你先带瑶瑶去你房间坐一会儿,我跟丁馨阿姨聊下这件事。”宋晴晴拍着阮蔚起身,让人把水果一块儿端进去,又提醒了句,“你们俩记得别到处乱说,对人影响不好。” 阮蔚应了声,带冯怡瑶朝她卧室走。 宋晴晴最讨厌这种事,又是好朋友家的女儿接触到了这档事,她肯定是要掺合一脚的。且不论阮怀堂本人是干什么的,就宋晴晴搞捐赠套出的一圈教育局朋友,闹起来就有得人受。 不过大人的关系网总是一张连着一张,大人也总是顾及脸面,如果不是涉及切身利益,那么很多事可能真的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冯怡瑶把这些说出来后,心里畅快了许多。她那时候就在想,要是阮蔚在班上就好了,肯定当场对老师甩脸子了,可惜对方不在。于是回想从小学到初中的九年,顿时特别想阮蔚,她要转校转班! 她需要蔚蔚,蔚蔚也一定很需要她! 冯怡瑶躺在阮蔚的床上,望着熟悉的房间布置,舒服地叹一声:“所以你刚刚给我打电话,是要问什么啊?” 阮蔚的卧室一半打扮得非常少女心,都是粉色的,另一半又特别蒸汽朋克,摆了鼓架、电吉他,三脚架、一柜子的cd等。 “先不问那事了,先跟你说另一件事。”听见冯怡瑶开口便直入主题,阮蔚忙从椅子上坐起来,瞥了眼客厅聊天的两人,小心地把门半掩上,“我跟你说这事,你不要叫啊。” 冯怡瑶眯着眼睛点头,她的八卦接受能力一向很高,然而趴在床上才听阮蔚说完,她就被人捂住了嘴:“说了让你不要叫。”阮蔚皱眉道。 冯怡瑶一根根扒开阮蔚的手指,扯了扯嘴角,往门外看了一眼,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焦虑得不得了:“蔚蔚,不是吧,你真的也遇到这种事了?要不要现在去和你妈讲啊。” “讲什么讲,有什么好讲的,”阮蔚把手机扔在腿边,她刚刚就是跟冯怡瑶讲了下照片的事,“我都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还是怎样?反正就……再看看吧,”她说,坚定地点头,“明天进去先找一下那个发照片的男生,问问他怎么回事。” “可我觉得还是有点可怕,蔚蔚,不是照片本身,是打在上面的马赛克,”冯怡瑶皱着眉着急地说,“是不是你惹了谁,有谁把照片扒下来然后这样整你?” 阮蔚点头,觉得大概是了。 不过从小到大那么多人看她不顺眼,她一时还猜不出来是谁。 “啊,蔚蔚,”冯怡瑶瞬间哀嚎,“你别怕,等我转到你们班上,我一定帮你把那些背后的死贱人揪出来,然后找肖耀哥把他们揍死。” 肖耀是冯怡瑶的男朋友,a大高材生,两人差三岁,从冯怡瑶初三开始谈恋爱,真早恋。但瞒得相当好,丁馨都不知道这事,还时不时说“瑶瑶,等你肖耀哥回来给你补课”。 阮蔚听得一身冷汗,心说丁馨阿姨你要是知道真相,没准会把肖耀哥腿打断。然而幸好,肖耀跟她哥明越两人是狐朋狗友,还算是个正直的好人。 “不用,我要是知道了,根本轮不到肖耀哥动手,”阮蔚摆手说,“你替我保密好了,我自己先去鼓捣一下这事儿。” 冯怡瑶嘟着嘴不说话,阮蔚啧一声:“哎呀,真的,你不用担心,万一只是有些又蠢又毒的没脑子的恶作剧呢。” “我ok的,嗯?”阮蔚笑了笑。 冯怡瑶瞧着对方亮晶晶的眼睛,便忍不住更难受了,躲在背后欺负蔚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臭蛆虫!她们蔚蔚是超级阳光可爱勇敢坚强的女孩子! “那姜兰那事又是什么啊?”冯怡瑶的记性相当不错。 “呃……”阮蔚挠了挠头,顿时有些不知道怎么解释,被其他事一搅和,这个事好像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因为跳舞嘛,突然想到随便问问。” 冯怡瑶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主,明明打电话的时候,阮蔚还是很激动的,恨不得她立马说清楚。她用手指戳了戳对方,坏笑起来:“说吧,阮蔚同学,为什么突然间问她,你们俩关系好像没什么交集吧?” “哦,不对,江渺,那个学霸,是你们的交集。”冯怡瑶在信息整合上有种天生的敏感,“因为江渺,你的同桌?徐慢慢上次告诉我你俩在学校打架,我还没好好问你这件事呢。” “胡说,我哪有和她打架。”阮蔚脱口而出,“她人挺好的。” “???”冯怡瑶挑着眉,眼睛亮起来,她没听错吧,她记得之前在汇演厅争场子的时候,两个人差点要打起来呢。她还记得阮蔚要了一张江渺的毕业照,跟她说要记仇。 怎么才将近一个月,江渺已经从眼中钉肉中刺变成一个还不错的人了吗? “蔚蔚,你不爱我了。”冯怡瑶眨着眼睛,开始委屈,“你是不是看那个叫江渺的长得漂亮,学习还好,又会跳舞,所以就跟别人好了?” “……”阮蔚听见这话,顿时如见鬼般从床沿弹起来,拍了拍胳膊上起来的鸡皮疙瘩,嫌弃地看冯怡瑶一眼,“我的天,多大了,能不能好好说话?” 冯怡瑶见对方避开,突然间觉得更真了,她难道不是阮蔚同学最亲密的好朋友了吗? 嗡——嗡—— 床上的手机突然振动了两下。 阮蔚和冯怡瑶对视一眼,刹那间,两人同时伸手去拿。 “卧槽,冯怡瑶你还给我!”阮蔚抓住冯怡瑶的小腿。 冯怡瑶大笑,高高举着手机:“我不,你让我看看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见不得人。” “哇,可爱的小喵喵发来消息,题做完了吗?”冯怡瑶捏着嗓子念着,阮蔚听得羞耻万分,当然更加羞耻的是,她不能让对方解锁看见聊天背景! 那可是江渺跳舞时的背影照,被这个八卦小能手看到,她岂不是跳进黄河都解释不清啦。 “还给我!”阮蔚用腿把对方摁在床上,伸手就去抢对方扬在空中的手机。 “蔚蔚啊,渺渺来找你有事。” 卧室的门突然被宋晴晴推开,宋晴晴领着江渺,看着眼前的场景,无语地站在门口:“你们俩又在瞎闹什么?” 床上,阮蔚趴在冯怡瑶背上,左腿压着人家右腿,右手抓着对方右手,衣服由于向上扯着,露出一截白皙的腰,头发也被蓐得有些凌乱。 这就真的很尴尬。 “江渺,你,你怎么来啦?”阮蔚瞬间从床上爬起来,把衣服扯下来,头发别到耳后,莫名心虚地看着第一次来到她卧室门口的江渺。 江渺手里拿着一张活页纸,她晚上做题的时候忽然想到试卷的最后一题还有另一种解法,于是听到周妍说要上楼一趟,便说跟着一块过来。 她扫了圈卧室,又瞥了眼阮蔚和身后的冯怡瑶,把手中的纸张揉成团捏在手中,转身朝宋晴晴点了点头:“晴晴阿姨,突然没事了,我先回去。”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她怎么知道江渺会这个时候来嘛。 阮蔚瞪一眼噤声规规矩矩坐在床沿的冯怡瑶,把手机从对方手里抽出来:“让你一天瞎闹!” 冯怡瑶有几分怵江渺,虽然不认为自己刚刚做错了什么,但还是抠着手指点头,的确不该瞎闹。可她怕是挺正常的事,阮蔚怂什么? “蔚蔚,那个备注叫可爱的小喵喵的不会是江渺吧?”于是她试探着问了一句。 阮蔚发消息的手指顿时僵了一下,抬头皮笑肉不笑地龇了下嘴。 冯怡瑶惊讶地睁大眼睛,而后摸着下巴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阮蔚一阵恶寒。 九点四十五。从22楼回来后,江渺就一直坐在竞赛题前。去掉好意被浪费的十分钟,整一个小时,才六道大题,是有史以来最慢的速度。 她靠着椅背,伸手把刘海往后顺,盯着蓝色的天花板,沉默良久,叹了口气。 心里有杂念果然影响做题水准。 ——所以那个人究竟直不直? 脑子里忽然直接冒出这个问题,江渺瞬间坐直身子,摇了摇脑袋。 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和那个姓阮名蔚的人不过才认识了将近一月——人生微乎其微、不值一提的光阴。 手机铃适时地响了起来,来电人“罗依姐”,伴随着的还有好几条未读消息。 江渺揉了揉太阳穴让自己回神,转头看了眼锁上的门,才走到窗户边接起电话:“喂,罗依姐,是有结果了吗?” 来自江面的风吹软着整条云江路,106号酒吧里喧闹不止。老板娘挑了个偏僻的包厢都压不住欢呼声,只好扯着嗓子道:“有结果了,但是小江你先跟我说这事和你有关系吗?” 江渺皱了下眉,既然她都在打听这件事,肯定不会认为没关系。 电话那头见对方沉默,扬眉示意手下的伙计倒点酒,自己则坐到沙发上去:“我说小江啊,你这个事,你罗依姐可是查得有点深。” 罗依把垂在胸前的头发撩到脑后,低头抿了口红酒,才继续道:“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你发给我的图最初应该是出现在一个偷/拍网站上。” 江渺捏着手机的手下意识抖了下。 “幸好图片都没拍到正脸,也没什么暴露的,不过出现在高中生分区,就有很多人点击。” “现在呢?”江渺问。 罗依听着那边冰冷到极致的语气,有些担心:“删了,你不是说是你朋友吗?我就让人把那个地址黑了。”她说,停了下又道,“应该是你朋友被街头偷/拍的捕捉了吧,在贴吧开贴的人应该是之前在这些地方浏览过。” 网络世界有许多灰色的产业链,从各种看起来安全的地方谋取利益。这些年,偷/拍事件众多,江渺不是不知道,开一个教学班,交四五百块钱,拍摄上传包教包会,可听说是总觉得很遥远又很无能为力,这是第一次距离她这么近,在伤害她身边的人。 “小江,你朋友还好吗,没有被班上同学,额,说不好听的话吧?”罗依是在江渺读初一时就认识的,很熟悉她的脾气,她抿干杯里的酒,揉了把脸,“小江,这事呢,我还是要给你说明白,你如果要罗依姐帮忙收拾发帖的贱/人,罗依姐绝对给你帮。” “但是灰色产业链这块儿,姐碰不到这些,也没能力管,那是条子该管的事。要是你朋友现在过得还不错,这种事就当踩了狗屎,弄干净了就还是好好学习,甭去深究它,嗯?” 罗依没跟江渺说太多,毕竟江渺再聪明冷静,都还是个高中生。 江渺捏着手机,指节泛白,沉默好久,才终于又应了一句:“罗依姐,再看吧。” 她说:“我觉得这件事很严重,能在校园里偷/拍,这么有利可图,一定不会是偶然。” 罗依诶一声,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电话就挂断了。 酒吧外,是霓虹闪烁的街。 街外,是雾气蒙蒙的长江。码头的工人在连夜卸货,等天亮时,汽笛一响,滚滚长江就开始荡涤起沉淀的污秽。 阮蔚趴在桌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她半眯着眼看着边上给她看解题步骤的江渺,觉得这人今天分外温柔。 她昨晚上一夜辗转,就想着江渺是不是生她气了,虽然她老觉得江渺每次生气都很微妙。 阮蔚盯着下课时间,铃一响,她就从江渺身后空出来的位置手脚麻利地挤了出去。 她要去找那个撤回图片的男生问个清楚。 江渺看着飞一般跑出去的人和瞬间朝她围过来的几个女生,皱着眉拉开椅子。 “不好意思,如果要说什么关于我同桌的不好听的话,最好闭嘴。” 楼梯口,被堵住的男生名雷维,阮蔚知道他,这人在开学第一天的时候坐在第一排,跟她搭过两句话,花钱买进来的。 “有事吗?”雷维看着阮蔚,上下打量了几眼,知道对方要问什么,“那张图不是我拍的,我是偶然在贴吧里看到才扒拉下来的,昨天发错了。” “什么贴吧?”阮蔚没想到对方说得这么痛快。 雷维疑惑地看她一眼,心想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发帖人都说是她的“校外男友”了,不愧是母亲能捐一栋教学楼的大小姐,什么都敢干。 “不就是附中贴吧咯,”走廊上一群看热闹的女生也围过来,她们这几天讨论这件事好久,你说说看,怎么别的跳舞的女孩子都不会这样,偏偏就是阮蔚呢?不就是仗着家里有几个钱,玩得野了些吗?被人不小心扒出来了,还在这儿装盛世清纯白莲,“你可别说你不知道啊。” “不要脸。”有人压着声音憋了句。 阮蔚顿了顿,回头看莫名上来挑衅的人,她没跟班上的女生玩过,所以这几个人的名字她都叫不出,但是为首的那个她眼熟,走路的时候用肩膀撞过她。 她当时没有生气,她自诩为人处世和气为贵,对谁都是笑眯眯的,那些真正玩得凶的小少爷碰到她,都要给几分薄面收敛一些。 她并不是个好挑事的人,至少来附中是为了好好学习,但没道理好好读书和气待人,别人就可以踩到她头上来。 你来我往,有借有还才是好的。 “刚刚谁说的?再说大声点吧。”阮蔚看着走廊上越来越多看热闹的人,笑了笑,挺好的,她还怕大家不知道她为什么动手,又在背后议论她呢。 几个女生推推搡搡,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却顿时不敢开口了。 “说啊,刚刚不是就说了?”阮蔚提高嗓门,眼里的笑意冷下去,“还有什么贴吧,怎么想的,一块儿说出来,姐姐给你们顺顺理。” “啊,不关我事啊,我先走了。”雷维嘴巴碎了点,但并不敢真的惹事。他缩着脖子刚要离开,就被为首的女生拽住衣领,揪了回来,“跑什么跑,你不是不怕她吗?昨天你怎么说的,你不是说她这么漂亮,难怪被很多人喜欢吗?” “我……我我没有。”雷维咽了咽口水。 “怂逼。”女生骂了一句,把披着的头发往后撩了撩,盯着阮蔚,“不就是说你不要脸了,穿那么短的裙子,不知道交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男朋友。” 阮蔚虽然不知道后半句在说什么,但她知道前半句中“不要脸”三个字。 “我其实很少欺负女生的。”阮蔚冷着声音开口时,身后忽然有一个人拉住了她。 是江渺,抿着唇,没有开口叫她住手,也没有叫她不动手,就是紧紧抓着她,厌恶地盯着刚刚开口骂人的女生。 阮蔚皱着眉突然笑了下,抬手摸了摸江渺的脑袋。 “要不我们渺姐先回教室坐会儿吧?” 江渺瞪她一眼。这个时候还会跟人开玩笑! “哟,原来在这里。”忽然有声音从楼梯传来。 四个人,站在前面的是一个黄头发女生,被她挽着胳膊的是一个穿校服的高年级男生。两人身后,就跟了两个人,虽然看起来没什么气场,但阮蔚见状,却挑了挑眉。 黄头发那个女生是附中外开网吧的,据说附中这边三五成群的混混,都跟她熟。 “小老板你居然都上高中了啊?”黄头发女生看见阮蔚,笑着朝她点了点头。以前初中打游戏,没少光顾,因此还被宋晴晴骂过好多次。 阮蔚扯了扯嘴角。 “不好意思现在打扰一下哈,今天忍不住了来教训一个人。”她把目光从阮蔚身上移开,转头盯着刚刚开口骂人的女生,伸手一把蓐住对方的头发,拽着人往厕所里去,“谁给你的脸抢别人的男朋友?啊?年纪不大,本事倒不小。” “谁要去找老师,现在就去,谁敢去,放学就别管老娘不尊重你。”她补了一句。 穿着校服的男生不敢说话。 走廊上的人往后退,眼巴巴看着,又不敢多管闲事上去帮忙。 “阮蔚!”女生忽然拉住阮蔚。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叫小老板有什么用,刚刚不是还在骂她吗?”黄头发的网吧女老板冷笑一声,加重了手上的几分力道,把女生的手从阮蔚衣袖上扒开,拽着人径直往近处的厕所拖。 任凭这个叫关凝的女生抱着她手求饶多少遍,她都不松手,真是可笑,自己干出那些事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有这一天。 而与关凝抱团的小群体,虽然彼此算不上交心的朋友,此时却也慌得不行。 她们看了眼阮蔚,想让对方念着同学情谊帮帮忙,毕竟在场这些人里,估计也就只有阮蔚不怕这些社会上的地痞流氓。可阮蔚抱着手,虽然盯着关凝被拖走的方向,双腿却纹丝不动。 是哦,她们刚刚还骂阮蔚不要脸,这时候对方看戏都来不及。没有办法,她们只好瞪着穿校服的高年级男生发泄愤怒:“赵绍宏,你死皮赖脸先追的关凝,现在杵在这儿等死吗!” 赵绍宏是个剃着寸头的男生,若不了解远远一看,的确是有几分帅气,可现在简直窝囊得就像只死狗,他咽了咽口水:“那我又打不过那个女的。” 而且,事后我会被打得更惨。 ——这句话他觉得说出来丢脸。 可就算不说,之前那句话也足够把脸丢光了。 围观的人群中,并不乏心怀善意之辈,有几个男生女生直接吼了几句“废物”,试图追上去帮忙,可被刚刚跟在网吧老板身后的两个壮汉一瞪,就又怯懦不前了。 是不是关凝有错在先,真当第三者啦,不然怎么有人敢这么放肆地跑到学校里来打人呢。于是有人开始窸窸窣窣。 江渺与阮蔚相同的姿势站着,闻言下意识皱紧了眉头,她并不清楚这里面的对错,她只是不喜欢旁人嚼舌根。 阮蔚却是有几分听说的——赵绍宏先追的张姐,从张姐那里得了不少钱后,又开始泡学妹。 张姐真名不知道,但年纪是真不大,才24岁,模样也不坏,和19岁的高三男生处朋友,没有流传得那么不堪。 要是关凝不知情的话,那这个叫赵绍宏的男生才是真的社会渣滓。 “跟我走。”阮蔚叹了一口气,她肯定不喜欢骂她的人,更没那个菩萨心肠要以德报怨,但是现在一码事归一码事。 赵绍宏被突然揪住衣领,吓得当场叫了声。见是女生,挥手就要挣开,却没想到眼前这人动了动手腕,险些把他脖子掐断。 “你干什么!”他大吼。 “自己的风流债,别让没错的女生给你担着。”阮蔚睨了他一眼,拽着人往女厕所门口去。她说的是没错的女生,她不管别人板上钉钉的恩怨。 一个人去了,一群人就敢跟上去了。 厕所里,由于是下课时间,人满为患。突然踢门进来的女人把她们吓了一跳,还没待彻底反应过来,残疾人专用的厕间就被“嘭”一声关上了。 看不见里面在干什么,但听得到里面的声音。 一句话落,一记耳光,清脆响亮。 “张姐,是他先找我的,我不知道你们还在谈恋爱!” “放屁,你去网吧的时候眼睛又没瞎。” “我以为你们分手了!” “以为?我以为你妈跟你爸离婚了,我现在可以去找你爸吗?”耳光在这刻扇得格外响亮。 “可我当时真的不知道,我要是知道肯定不会……”关凝的话越说越抖,外边的人听着全是哭声。关凝说,抽抽噎噎,“张姐,我,我真的不知道,他给我,我看了你们的分手短信,我真的,以为,你们分手了。” 隔间外,充斥着此起彼伏形形色色的声音。骂不要脸的、说活该的、嘀咕可怜的,看热闹不嫌事大啧啧两声,巴不得再来几个老师学生,把事情闹得更大的…… 一个年级几百上千人,哪怕是在附中这样出名的好学校,也不会到处都是正义标兵。大抵总会念一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恰有听出关凝声音的想出手帮个忙,然而门锁着,也没有办法。末了,无奈地叹气,随便吧,以前这种事又不少见,估计真惹了不好对付的,就当倒霉。 少年人就这样自以为是地提前步入社会,在自我妥协中磨平仗义执言的锋芒棱角。 阮蔚揪着赵绍宏过来,让他先在门口等着,而后走进厕所,看了一圈围在一处的女生,在耳光声中,和气地笑了下:“要是没事呢,各位不如先离开?”她顿了下,补充了句,“有些事听见了就听见了,但不要张口到处添油加醋地乱传。” “不然没准哪一天,在里面挨打的就是你。”她并不觉得这是威胁,而应该算是个忠告。 围观的吃瓜群众看了阮蔚一眼,又瞄了跟着阮蔚进来的江渺一眼,互相望了望,等一个人先走,剩下的就跟着一窝蜂出去了。 厕所里空下来。 阮蔚把赵绍宏拽进去,厕所外也围了一群人。 “说话,是关凝找的你,还是你骗的关凝。”阮蔚难得地没有表情,冷若冰霜。 赵绍宏哆嗦着,不敢应声,被阮蔚用手肘一碰,又吓得叫出来:“张,张芸,是,是我先骗关凝的,关凝不知道,她,她真的不知道。” “再大声点。”阮蔚说,站到关着的隔间前,敲了敲门,“张姐,开门。” “是我骗的关凝,她真的不知道!”赵绍宏吼出来。 隔间里的声音顿时停止。 于是阮蔚垂下眸,又耐心地说了最后一声:“张姐,开门。” 里面沉默了好久,才说出一句:“小老板,你真天真,别人这么说你就信了,你怎么知道吃里爬外的人会有多少谎话呢?我不信别人说的,我信的就是上一秒这丫头还看见我和赵绍宏靠在一起,下一秒她走出网吧就跟对方牵着手了。” 阮蔚敲门的手顿了顿。 还没说什么,门就被拉开了,张姐把自己的黄头发扎到脑后:“但小老板开口,我今天还是会卖你一个人情。”她说完,睨了眼站着的赵绍宏,冷笑了声,“小朋友,铁锁连舟如履平地是吧?姐姐好久没去过办公室了,不如一块儿去叙个旧?” “哦,还有你,”她回头看了眼关凝,“我也不怕你告我,我等着你。” 说完,她就拎着人离开。外面围观的人群被她一吼,吓得纷纷后退,有些不敢看热闹了,就往教室里跑。 关凝坐在马桶盖上,头发乱糟糟的,脸被扇肿了。校服被扒掉扔在纸篓里,穿着一件蓝色t恤,手臂上脖颈处都是鲜红的抓痕,看着血淋淋的。 阮蔚看着她的时候,她就在发抖。如旁人所说,可能真的没想过有一天会被别人这样欺负。而若追究起来,还不能说她没错,因为她就是明知而故意去插足的。然而若问为什么,她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觉得有趣好玩,反正这个年纪不都是一阵子好,一阵子又散了。 阮蔚不喜欢关凝,却也不想看女孩子这副模样。她把自己的校服脱下来放在关凝的大腿上,皱着眉说了句“穿上吧”,便转头离开厕所。 江渺张口想说什么,看到关凝的眼泪一颗一颗,啪嗒啪嗒地掉在校服上,顿时又闭口不言了。 她叹了口气,对探着脑袋进来的女生们说了句“把她带去医务室吧”,便跟在阮蔚身后,沉默地走开了。 九月下旬的天气,风一吹,就格外凉快。 江渺回到教室的时候,教室里尚有琅琅的读书声。阮蔚穿着白色短袖坐在最后一排,目光无神地平视前方。柴飞缩着脖子,时不时回头看一眼,不敢出声打扰。 “你还好吧?”江渺坐过去,轻轻拉开椅子,坐到旁边,阮蔚方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她便摸了摸自己的校服口袋,掏出一颗粉色的水果硬糖来,“要是不太开心的话,吃点甜的会心情好许多。” 亮晶晶的糖果躺在清晰白净的手心。 “你身上还揣这种东西?”阮蔚忍不住笑了一下,这样很不江渺。 “唔,也不是每天都揣,就今天来学校时,吴叔叔顺手给我塞了几颗,说这种糖好吃。”江渺眨了眨眼睛,把糖放进对方手中,“你可以试试看。” 好意常难却,更别说这种时候,这样难得又温柔的好意。阮蔚低头认真地看了一眼,才剥开亮晶晶的糖纸。 甜甜的西瓜味道就在嘴巴里蔓延开来,阮蔚皱着眉笑起来:“嗯,真挺好吃的。” 江渺顿时十分满意,而后起身把自己的校服脱下来放在对方桌上:“最近天气转冷,你可别感冒了。”她说完,怕对方不要,又从自己抽屉里扯出一件短外套,“我这儿还有,那天穿的没带回去。” 阮蔚不动,手掌被蓝白相间的校服盖着,还带着余温。她看着江渺穿完衣服,转头看她,蹙着细细的眉梢叹了一声,把校服拿起来给她披上:“不用不好意思,洗完还给我就好了。” “你今天真的很不一样。”暖意像电流一样窜过全身,阮蔚怔了下,垂眸说。 江渺咬了下下唇,不置可否。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坐着。 “其实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许久,阮蔚揉了一把脸,开口说,“我说贴吧照片的事。” 江渺顿了顿,点头。 她还不知道怎么跟阮蔚说这件事。 “那你知道的肯定比别人多吧。”阮蔚却笃定地开口,朝她招了招手,笑起来,“给我看看呗,具体都是些什么,搞了大半天,我连来龙去脉都不清楚呢。” 江渺皱眉,可还是选择拿出来,她把信息都整合在了一起,给阮蔚看,如何抉择,她觉得阮蔚比她更懂:“接下来怎么做啊?” 阮蔚扫着图片和文字,与旁人所想的愤怒都不一样,她很冷静地看完,而后敲了敲桌子,沉声开口:“这让我想起一中发生的另一件事,没准这两者有关联,交给警察吧。” 也不知道她的老父亲到时候会不会气得发抖。 “你不难过?”江渺看着对方云淡风轻的表情,突然间倒觉得自己有点难过。 “是有一点啦,不过难过好像也没用。”阮蔚叹了口气,看向江渺,朝对方摊开手心,弯着澄澈干净的眼睛笑了笑,“或许江渺同学可以再给本小可怜一颗糖。” 江渺忙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意识到不在身上这件短外套里,才指着对方身上穿着的校服道,“在你的口袋里。” “是吗?”阮蔚伸手摸了下,摇头,“没有啊。” “没有吗?刚刚还有的。”江渺记得刚刚没有听到糖果落在地上的声音啊。 阮蔚又摸了下,笑着点头:“真没有。” “骗人吧,给我看看。”江渺将信将疑瞄一眼对方,凑到对方跟前,把手伸进对方的衣袋。 距离从半米拉近到咫尺,阮蔚看得清眼前人垂着的眼睫,伸手就能抱住对方的腰。 “这不就是吗?你这……”江渺抓着一把糖果刚开口,阮蔚就抱住了她的腰。她坐着,双腿并在阮蔚腿/间,身体向前倾,下巴抵在对方的肩膀上。 “阮蔚,干什么呢?”她沉默了半天,才缓过神,没有推开对方,蹙着眉尖轻声开口。 阮蔚蹭了蹭对方的颈窝,哑着声音撒娇:“委屈呀,要抱抱。”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九月中下旬的时候,a市教育局和公安局在各级学校中联合开展了名为“肃清教师队伍,净化校园环境”的整治活动。从校园暴力、校园性/骚扰到校园偷/拍,从线上调查到实际探访,把本市范围内各大中学小学的情况摸了个遍。该追究刑责的追究刑责,该开除队伍的开除队伍,该警告处分的警告处分。虽不至于把污垢全部清除,但总算展现了官方遇到此类事情,绝不纵容与坚决惩治的态度。 江渺把卷子收进书包,看了眼边上刷新闻的阮蔚,这几日她对这人的态度好到她自己都觉得稀奇了:“现在高兴些了吗?听说偷/拍团伙被全数当场抓获,一中那个老师也被开除了。” 阮蔚含着糖笑眯眯点头,当然开心,何止高兴,简直大快人心。 高兴就好。江渺看着笑容,自己也笑了下,这人自从上次吃了她的糖,现在每天都要她带两颗。 “诶,你现在是要走了吗?”看见江渺把书包背起来,阮蔚瞬间敛起笑容,刚刚她不是说了宋晴晴会来接她们两人去吃饭吗。瑶瑶要转学,丁馨阿姨做东。 江渺知道阮蔚的意思,但她今天有别的事要处理,她把特训练习题给对方:“嗯,今天我不去,已经跟晴晴阿姨说过了,你在这儿等她就好。” “啊,为什么?”阮蔚闻言,忙把作业笔袋往书包里塞,江渺不去吃饭,那还有什么意思。她就是想借此拉近一下江渺和瑶瑶的关系,以免日后发生矛盾时,她里外不是人。 江渺本懒得回答,她去干什么?跟那个叫冯怡瑶的女生同桌吃饭,听她叫一口一个“蔚蔚”吗,她可没那兴趣。不过阮蔚跟在她边上,拽她的袖子,她只好现编了一个理由:“我要去找我姐。” 其实这理由也不算瞎编,她的确是要去找罗依姐。虽说关凝和其他同学道歉了,偷/拍人员被抓了,但还有漏网之鱼——那两个被开除的高三学生,在贴吧用“校外男友”发帖的人。 既然法律和学校都约束不到他们,那么社会应该是可以的吧。 “你还有姐姐?”阮蔚听到这句话,却瞬间更来劲了,眼睛亮晶晶的,“我竟然不知道,我也想去看看!宋晴晴让她们自己吃好了,我跟你走一趟!” “不需要,拒绝。” 没待阮蔚兴奋劲儿过完,江渺就用手掌抵在了对方的额头上,将她往后推,隔一臂之距,说得斩钉截铁。 阮蔚:“……” 她就是很想去看看嘛,对江渺的一切,她都十分感兴趣。 —— 下午六点半,天边晚霞绚烂。 云江区南京路,黑色的流浪猫蹲在胡同口的垃圾桶前,挠着脸叫了两声。 胡同内,围了三批人。 第一批是被堵的,一男一女,两人打完游戏刚从网咖出来,就被左边的那批高个儿男生围追到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高个儿男生共有十来人,长得都不赖,身上穿得是一水儿的名牌。站在最前面的那位则尤为帅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韩剧男主。 “明越,这他妈什么时候动手啊?”站在身边的鸭舌帽男生忍不住问了句。他这大兄弟,听说自家妹妹受了欺负,摩托比赛也不玩了,纠集一批弟兄当场就把人找到截住。一路上骂的最多的话就是“什么烂xx的狗x男也敢占我妹妹便宜”。 “再等会儿!”明越吼了句,瞅着对面的第三批人,口罩大美女是老大,身后只跟了三四个人,但胡同外却停了两面包车的人,也是来收拾这两个退学生的。 两位退学生腿在抖,为什么不直接打一顿,现在简直就是像凌迟。 “这位姐,打个商量,我先动手。”明越琢磨了会儿,笑着开口,“等我收拾完,你再行动怎么样?” “这位弟弟,你动完手,我们收拾还有什么乐趣?”口罩大美女哼了一声。 “这目的不都是一样的?”明越觉得对方固执。 “那你们后动手不也一样?”大美女翻了个白眼。 两人对视,皱着眉后退一步,吩咐自己的小弟看着对方,而后各自走出胡同,分立两边,掏出了电话。 阮蔚一直“正大光明”地跟着江渺。对方走一步,她走一步,对方停一步,她停一步,虽然有99%的概率觉得自己被发现了,但她认为对方既然没回头,她就属于剩下的1%。 没想到走到一半,目的地没到,兜里的电话先疯狂震动起来。 阮蔚看了眼手机,又抬头瞄了眼不远处的江渺,发现对方竟然停下来在接电话,忙靠着路灯杆趁空接起明越的来电。 “喂,怎么了?” 一前一后,阮蔚和江渺压着声音异口同声地问道。 “这儿还有另一群人也要收拾那两个退学生,他们想要先收拾。” 电话那头,明越伸着大长腿蹬着墙,口罩大美女则踢着地上的碎石子。 “不行!” 阮蔚想,让别人收拾了,她还怎么让那两人长教训,她不打他们,但她要让这两家伙一见到她就绕道走。今天暮色正好,适合拉这两人去狂野的赛车场上溜溜。 江渺想,让别人收拾了,她还算给阮蔚报仇吗?她也不会叫人打他们,但是今天秋高气爽,或许适合来三斤老白干。 电话那头互瞅一眼,顿时十分为难。 “对方三面包车的人可咋办?”明越说。 “对方好像都是些小少爷怎么办?”口罩大美女罗依说。 “……等我过来。” 江渺回头看了眼阮蔚,阮蔚抬头也看了眼江渺,两人皱着眉,一个人想说“别跟了”,一个人想说“我走了”,最后两人都没开口,而是各自转身闪进最近的一条巷弄。 作为一个从小在各种巷子乱窜的混世魔王,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这些道路!阮蔚想。 江渺感慨,城市地图记得牢,书到用时不恨少。 八分钟后,两人各自骑着一辆小黄车又在云江区南京路胡同口相遇。 明越跟阮蔚招手,看了一眼江渺:“可算来了,怎么把你同桌也带过来了?” 罗依摘下口罩喘了口气,拍着江渺,大剌剌的:“你朋友亲自过来了啊?那边有三面包车人,你们看着用哈。” 阮蔚和江渺死亡对视一眼。 “好巧呀,哈哈,哈哈。”阮蔚挠着头干笑。 江渺很尴尬,想推着小黄车,只当偶然从她的全世界路过。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虽然早就对江渺人设崩塌这件事有了心理建设, 但突然知道对方还是个能拉三车人来干架的女孩时,阮蔚还是不可避免地震惊了下。 渺姐牛逼。 然而最令她震惊的不是这件事, 而是她渺姐破人设偷偷干架居然是为了她。 ——这就很令人欲言又止。 江渺究竟怎么想的? 江渺…… “喂, 江渺,你要去哪里啊?”阮蔚看着江渺沉默着蹬上小黄车离开, 什么也不想了,忙踩着脚踏板吱嘎吱噶追上去。 于是胡同口前,又只剩下明越和罗依两人面面相觑。 明越笑:“你先动手, 你先动手。” 罗依摆手:“嗐,都一样,你先你先。” 互相推辞小半会儿,累了,看着远去的两人,心中各有思量。最后望不见了, 转头看向巷尾的两人,笑意同时暗下去。 “算了,一人一个, 解决完交工。” — 江渺离开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定的目的地, 不是小区, 也不是学校。她只是觉得片刻前那个场景, 罗依姐在, 若阮蔚搂着她的肩来一句“江渺,你对我这么好啊”,她的所有心思就要被人提前看破了。 什么心思?对阮蔚有些不一样喜欢的心思, 虽不至于达到暗恋的程度,但足够让她烦恼。 是别人,或者当着阮蔚的面,她都笃定能隐藏得恰当好处,但是在罗依姐面前不行。 比起姜兰隐晦地告诉她女孩子之间的互相喜欢,罗依和赵寒栀是更直接告诉她女性之间存在爱情的人。 赵寒栀—— 一个名字瞬间启动了整个回忆。 江渺不自觉地越骑越快,连阮蔚喊她都听不到,等被肩上的手指掐得痛时,她才看到自己早骑过了人行道,正要冲向白色护栏外的机动车道。 “你在干什么!发什么神经?” 以江渺的速度,阮蔚本来追得轻轻松松。她不知道这人为什麼离开,但她觉得对方肯定有自己的理由,或者如她所想,突然表现了从未展露的一面,不知道如何面对。于是她就由着对方走,心想累了总会停下来。谁知这人突然跟疯了似的,加快速度冲向护栏。 她吓了一跳,忙追上去,摁着对方的肩膀吼话,谁知对方真的跟癔症一般,双眼茫茫,于是她只好赶在撞倒护栏,摔向公路前,调转车头,先把对方车撞了。 “哐当”几声,两辆自行车结实地摔在人行道的方块地砖上。 “痛不痛啊,摔到哪里没有?” 人一倒地,阮蔚又立马爬起来,搬开压在江渺腿上的自行车,推向一边,伸手要把人扶起来。 吼一声心疼一声,江渺怔了下,眨了下眼睛,而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恼怒,伸手就把人用力推开:“你别碰我,我自己会起来。” “你干什么?”阮蔚没介意对方推她,还在刚刚的气头上,“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差点撞到护栏了,骑那么快,要是不小心摔出去倒在马路上,车子开过来没刹住怎么办!” “你在想什么啊,骑车时胡思乱想,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吗?”她越吼越凶,翻来覆去把几句话说了无数遍,最后看着坐在地上脸色苍白的江渺,话卡在喉咙里,堵得发涩,又什么都不说了,蹲下来,任凭江渺推她,她也好声好气扶着对方,“起来吧,对不起,刚刚不该吼你,起来我看看,腿摔伤了没有?” 江渺知道阮蔚骂得都对,甚至她应该要感谢阮蔚,可她就是不情愿,吼什么吼啊,有什么好吼的,那么大声,她听不到吗?像周妍一样,是怕她听不到,还是怕别人听不到啊。 她讨厌死了。 “你别碰我。”于是,她又伸手把阮蔚推开,然后自己撑着地,屈起腿站起来。 脚踝和手掌被地砖擦破了些,出了点血。小腿隔着单薄的校裤刮到了车皮,虽被遮着,但痛还是感觉得到的。 阮蔚就看着江渺自己站起来,一瘸一拐的,然后把自行车扶起来推到路边锁好,一言不发,看起来竟然比初见时还要疏离冷漠。 她自认不算个好脾气。不管是对家人还是对瑶瑶,正儿八经闹起矛盾来,她从不会是服软的那一个。爱咋样就咋样吧,你不理我,我肯定更不会理你,管你他妈的是谁。 可是江渺往前走,她却忍不住就想跟上去。 到底怎么了。 怎么突然就离开,突然就生气。 最开始认识的时候都还会在伸爪子挠她前,装一装客气礼貌呢。 “江渺。”她跟在旁边,喊她。 江渺就走得更快了些。 阮蔚皱眉,追上去,江渺就又走得快了些。虽然什么话都不说,但不想跟她并肩前行的想法显而易见。 阮蔚看着她不利索的脚,这么犟脾气一个人,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至于把对方拽住压在地上让她别走吧。她想,江渺肯定要杀了她。于是,她只能放缓步子,亦步亦趋地跟在这个人后面。 云江区有很多路,南京路连着香港路,香港路连着北京路。民国时期的旧建筑和雕像在其间纷繁矗立,不远处博物馆楼顶的大理石圆盘时钟,在整点时摆动槌子。“咚”一声,行人就纷纷驻足抬头去看了,落日的余晖就趁此在地上拉出一道道静止的黑色长影。 江渺也停下来这样看了两秒,可余光瞥到阮蔚,她就又扭头向前走了。瘪着的书包挂在她背上,从后看,显得整个人更加伶仃。 阮蔚想,不跟她说话,她换个方式好了。 江渺的手机就开始不停地响,间杂着来电后短讯提醒,让本就郁燥的人更加郁燥。 “你烦不烦?跟着我干什么!” 于是,她冲着电话里吼了一句。 电话那头,身后半米的人沉默了会儿,开口时却是罕见的温柔:“你腿痛吗,要不路边上坐一会儿吧?” “……” 更烦。 打个巴掌给个甜枣,烦得要命。 江渺挂断电话,把手机关机揣进兜里,她知道自己现在的确有点疯,可是突然间就有些控制不住。这样的控制不住反而又间接加深了她的疯,因为以前,连面对周妍时而暴躁时而温柔的模样时,她都控制得住。 所以,她不应该疯,更不应该失控。 “阮蔚,你回去吧,我没事了,你别跟着我,好吗?”于是她转头,走近阮蔚,看着她,笑了笑,扬着眉梢拍了拍她的肩,“走吧。” “肚子饿了吗?”阮蔚却望着她,笑着说了句无厘头的话,“晚饭还没吃呢,我给你买点。” 江渺喉咙哽了下,转身沉默地继续走。 算了,装不下去。 除了哭,阮蔚现在基本把她所有样子都见过了。这人眼睛一眨,那么聪明,什么都看得明白。 不知道现在几点了,胡同口一耽搁,骑车一耽搁,走路一耽搁,看着太阳沉下西山,浅白的月亮爬上天空,夜风一吹,天应该就快黑了。 身后的人还跟着她。 江渺摸着鼻子自嘲地笑了笑,无所谓,跟着就跟着吧。她的影子还不是至始至终跟着她,不也同样没用。 她顺着风,不知不觉就走到江边。 夜色当真暗了,站在高坝上,能看见潮水往后退,大人收起风筝,带小孩回家。小孩拎着一塑料桶的泥巴,浑身脏兮兮的。岸边,有人骑着单车,按着响铃,“叮铃铃”一声,格外清脆。除了动的,还有静的,如坐在江边准备欣赏一番夜景的男女,如许多年来拴在铁链上,写着“xx和xx百年好合”,却已经生了锈的情侣锁。 阮蔚就这样顺着江渺的目光看,然后看着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耳边碎发,朝那些情侣锁走去。 锁是真的很多,可是刻在墙上说着“xx和xx于xx年xx月xx日步入婚姻,幸福美满”的却很少。大概是分手了的不会特意跑过来解锁徒添烦恼,又或者大家早就忘了曾和某个人在某个地方立下誓言。 就如奶茶店里表白墙上贴着的豪言壮语。起初还记得有那么一张,后来不到那个地方去,不提起那里,就逐渐想不起来了。 阮蔚看着江渺径直走了一段路,才在某处铁链停了下来。她弯着腰,看着情侣锁上的名字,这回终于是有特定的寻找对象。 “你要找哪两个人的啊?”阮蔚也伸手扒拉了几把锁,在边上问了句。 江渺这下倒回答得十分正常:“罗依和赵寒栀。” 还好不是江渺和谁谁谁。 阮蔚庆幸得松口气,念起赵寒栀,又隐隐觉得有些耳熟,估计在哪里听过,可就是想不起来。她没问是谁,沉默地翻了几个,最后看见一块儿纯白色的锁。 “在这里。”阮蔚说,看着白色/情侣锁上刻着的名字、爱心和百年好合,不明白这两位纂刻者当时为什么选的这种颜色。 江渺闻言便凑了过来,左手托着阮蔚的右手背,右手摸了下对方手心里的锁。 两个人蹲在一起,头挨着头,一瞬间倒又像之前关系缓和的时候。 “江渺。”阮蔚看过许多次近距离的江渺,每一次都会觉得对方垂着眸,睫毛轻轻颤的样子,动人得过分。 江渺抬起头,阮蔚就闯进她的瞳孔中,她也见过许多次近距离的阮蔚,她最喜欢对方的眼睛,笑起来时像桃花突然盛开,天真又美艳。 “你跟我说‘下次我再也不吼你了,我好好跟你说话’,我就跟你说话。”江渺移开目光,不知道自己的要求过不过分。 阮蔚却毫不犹豫地开口,甚至还多加了三个字:“对不起,下次我再也不吼你了,我好好跟你说话。” “为什么?” 阮蔚疑惑地啊了一声,没想到江渺这人还会来个为什么,不过她想了想,还是认真答道:“因为我吼你的时候,你会想起害怕的事,而不是感到关心,那就是我的关心方式错了。” “只有你觉得我的关心是关心的时候,我才算是在为你着想,而不是强加意志。” 阮蔚也不知道自己一个平时“靠”字连天的人,怎么会说出这种酸溜溜的话。但很显然,在这种时候,她的解释传达到了。 江渺看了眼她,垂下眸轻轻哼了一声,而后居然伸手,轻轻抱了下她。 “谢谢你,对不起。” “……”阮蔚看不见江渺的表情,这时便只想笑了,跟了一路换这六个字和一个拥抱也是挺值当的。毕竟江渺同学难得把她当作一个可以依赖的朋友。 于是她打算伸手回抱对方,江渺却先一步收回手,盯着她:“你抱我干什么?” 哪有那么多干什么。 “就,礼尚往来?”阮蔚说。 江渺这回便不止冷哼一声了,还撇着嘴角凉凉地白她一眼。 总算是充满生机了! 阮蔚笑起来,不计较那个白眼。 江渺自然也不会自作多情到从一个礼尚往来的拥抱中多想什么,穿着她的校服,更暧昧的时候都抱过,阮蔚还不是第二天就忘个精光,毫不尴尬。 看不出来喜欢男的,但也看不出来喜欢女的。完全猜不出那张笑脸背后,什么时候有所触动。 “好了,那现在肯跟我说话了,说说你为什么跑,又为什么来这里找这把锁呗?”阮蔚自觉地忽视掉那个可能有关周妍的问题。 那把锁摘不下来,也不会想去摘,索性就放了回去。江渺听见阮蔚的话,松开手,枕着书包,小心伸长腿躺在地上,望着天空若隐若现的几颗星星,想了想,叹了口气:“前一个问题不能告诉你,后一个可以。” “那就先说后一个。”阮蔚瞄了眼对方脚踝出露出的伤口,坐在地上翻书包,她记得之前在英语书里夹过几个创可贴的。 果然是有三个,还多了一个。她抽了张面巾纸,轻轻拍了拍江渺的膝盖,叫对方屈起来点。 江渺躺着,难得地很听话,把腿稍稍弯了点:“但最后一个我只想跟你说一半。” 阮蔚撕创可贴的手顿了下,她看着江渺,在空中对她挥了下爪子,真想捏着这人的下巴,说一句看把你惯的。 “行,你说。”慣就慣吧,谁让这人是江渺。阮蔚看着对方蹭破皮的脚踝,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的两片创可贴贴上去,“痛吗?”又关心问一句。 本来很痛的,现在不痛了。 江渺看着阮蔚的动作,心想这人对人好也应该自知一点,省得拨动了别人的心弦还要问一句什么时候的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对所有朋友都这样。 “不痛。”江渺摇头。 阮蔚就满意地笑起来,舒了口气,学着江渺枕着书包躺下来,倒也不嫌弃地上脏了。 “不痛就好,你继续说。”她道。 江的对面,还平铺着未散尽的火红晚霞。林立的高楼还没亮起璀璨的夜灯。天尚看得清,又看不太真切,可身边手臂挨着手臂的触感却是罕见的真实。 “剩下一半不说是因为可能这是罗依姐和寒栀姐两人的私事,我是旁观者,有时看到的可能只是表面。”她先解释了一下,偏头用余光观察着阮蔚的表情。 阮蔚在听到是两个姐姐时,的确稍微愣了下,但也只是短暂的、微不可闻的半秒钟。这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她又不是没见过。 江渺没看出阮蔚的想法,只能把目光收回来,期望也不是,失望也不是,总之是怀揣着某种不知名复杂心思,第一次把这些事跟别人说出来—— 认识赵寒栀是在六年级的暑假。 别的小朋友都可以因为放假而终于可以好好地玩耍,她却要因为逃避周妍而沉浸在奥数题里。 赵寒栀是她趴在小区花园长椅上做题时认识的老师。她每每想起这个年轻的23的老师时,脑海里总会浮现两个词,一个是数学天才,一个是遗憾。 赵寒栀是数学天才,15岁考进b大数学系,风光无限。喜欢她的人喜欢她外表的优雅,也喜欢她内在的智慧光环。她从来就是在天上的,如果不是偶然看见她也会像周妍一样歇斯底里。 还是照常的一天,江渺没有在小区花园等到赵寒栀,于是便决定去对方家里看看。在那里,用钥匙开门之后,她第一次看见了罗依。罗依当时可不像现在这么豪放不羁,简直像棵柔弱的池边柳,怎么拉也拉不住蓬头散发撕书、砸杯子,让她滚的赵寒栀。 罗依看着江渺时吓坏了,江渺看见罗依时也吓坏了。她转头跑,就要报警,便被罗依抓回来了。大概是赵寒栀跟罗依提起过她,于是着急地说:“江渺是吗,帮帮姐姐吧。” 她也不知道怎么帮,罗依让她坐在茶几旁做作业就行了。她当时想拒绝,因为赵寒栀在往地上砸东西,会伤害到她。但看着罗依去抱住赵寒栀,求她别疯了的时候,她又不自觉地同意了。 习惯这样的吵闹对她来说并不是难事,不知道在那里坐了多久,等腿麻了要起来时,赵寒栀已经冷静地在看她了,赵寒栀说:“这道题还有更简便的算法。” 后来江渺才觉得,当时赵寒栀应该不是在看她,而是透过她在看小时候的自己。 ——赵寒栀有病,重度精神抑郁。 罗依拜托她,说:“江渺啊,麻烦你每天过来看看行吗?要是有事,也可以不来的。” 罗依说着说着就很颓丧,大概是觉得自己身为一个伴侣却没一个小孩能让爱人平静。 她说她会来,赵寒栀隔着她看自己的小时候,她也隔着赵寒栀看自己的未来。 不发病的时候是很好的。做完一篇作业,罗依便去做饭,做完饭,她们三个就一起吃,吃完饭后三人便坐在地上,轮换着打游戏,赵寒栀老是夸她,说“我们江渺又赢了,真厉害”。那个星期,江渺觉得是自己记忆里最快乐的时候。 后来周妍踢门把她带回去了。 她关在屋子里,做了很久很久的题,连陪姜兰去跳舞都不去了。有一天下雨,下得很大,闪电照白了整个城市,吴叔叔带周妍去医院,她便趁空又去赵寒栀家。 敲了很久的门没有回声,最后听到吼声,还是决定自己开门。门开的一瞬间,赵寒栀就站在阳台上,罗依求着让她下来。阳台外,那么大的雨,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是看不见的。 是要自杀。江渺知道,她不想对方死,可是她也不知道怎么救,罗依看她一眼,她就蹲在茶几边,拿起桌上的数学题算。其实不是数学题,是赵寒栀自己的一个数学理论设想。她看不懂,也做不出,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这样的行为对于赵寒栀来说,再也没有用。 气球“嘭”的一声爆炸的时候,令身边的人条件反射地吓一跳。江渺记得罗依尖叫了一声,而后就是在暴雨中一路奔驰却还是来迟了一步的消防车和警车。 赵寒栀是解脱还是遗憾呢?江渺不知道,除了赵寒栀自己,其他人的回答都是假的。 罗依后来就变了个人,罗依说,如果当时没那么娇弱,或许就能抢先拉住她了。 嗯,或许是这样的。 江渺初中许多时候都没去学校,后来偶然听说初三有场数学比赛,就去了。比完赛,在学校一个星期,又浑浑噩噩地回到家。学校不是个好地方,她不是疯子的女儿,也不是自闭症患者不会说话。 赵寒栀说的,莫管他人众口铄金,只管自己心内澄明,赵寒栀做不到,她也做不到。赵寒栀在“天才止步”的压力中选择离开,最后在报纸上令人扼腕叹息;她在……哦,幸好,她没有成就,亦不是天才,她要自己一点一点地刹车,放弃不知道究竟是喜欢还是讨厌的数学,不知道是前进还是后退的人生,可是什么都放弃,躺在屋子里时,她又觉得四周空荡荡的。 除了难过,还什么都没体会过呢。 连寒栀姐都说,你的人生还长,还控制得住,再挣扎一阵子,别学我这样。 于是她又去了舞蹈团,又考了高中。满怀希望又怯懦畏缩,有时卯了劲儿去考第一,有时又颓丧害怕得连比赛都不敢参加。到底要什么,她真的不知道,到底要怎么活得才有趣,她也不知道。 直到遇见你,张牙舞爪地突然把我拉入喧嚣人潮,让我忽然觉得可以再等等看。 ——这句话江渺没有对阮蔚说。 两个人的手背靠在一块,江渺说完她想说的,用手背碰了碰对方:“喂,说完了。” 阮蔚正在愣神,被江渺用手一碰,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反握住了她的手掌,紧紧的,甚至把人抓得有些痛。 江渺无奈地皱眉,又喊了对方几声名字,阮蔚才回过神,突然一下坐起来。手还是没放开。 “你怎么了?”江渺倒是先笑了,这人可真是的,之前还兴致勃勃地要听,现在听了却比她还慌。不知道她肯讲出来,其实就是能承受了吗? “啊啊啊江渺!”阮蔚吸了吸鼻子,没待江渺反应,一把把对方抱住。不仅抱住,还神经病一样疯狂摇着对方,江渺力气没她大,被她晃得前倾后退,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巴掌盖在阮蔚脸上,抵着她的脸往后去,“疯了呀,干什么!” 阮蔚仰着头静默,江渺才把手掌缩回来,撇了撇眉头,又嘀咕一遍:“干什么,吓死我了。” “我吓死了!”阮蔚摇了摇脑袋,盯着江渺,瘪着嘴,憋半天,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最后还是选择伸手又把江渺抱住。 这回,动作倒是很轻。隔着校服抚着江渺的背,嘴里念念有词:“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江渺不要怕。”她说,像宽慰小孩子般,“以后会很好的,江渺,再等等,有一天会有惊喜来找你的。” 唔,江渺想,她不贪心的话,现在就可以算惊喜了。 “多抱一会儿。”她要贪心。 阮蔚愣了下,没有吭声,却把手收紧了些。 风从两人背后穿过,把江面吹皱。路灯开始渐渐亮起来。江渺被拥抱着,想,她们两个要是在学校这样子抱着,让教导主任看见了,对方肯定要吼一声,“哪个班的,给我站起来”。但这里没有教导主任,只有路人,路人若看得不仔细,可能也会嘀咕一声,是哪个学校的学生,大晚上的搂搂抱抱,太不像话了。 不过,这些人若看到她们是女生,可能又会一改之前的念头,说一声,原来是两个朋友啊。 女生之间再亲密,都可以拿朋友当保护色。不知道这算好事,还是坏事。不过,想那么多做什么,长久的拥抱与陪伴已经难得。 “可以了。”江渺开口,轻轻拍了下阮蔚的背,示意她可以松手了。 阮蔚却没松,她说,声音甜甜的:“刚刚满足你了,现在满足满足我吧,我要多抱一会儿。”说着,干脆把眼睛闭上了。 浅浅的呼吸落在颈间,江渺咽了咽口水,她想她的同桌真的很没有自觉。 “起来啦,天要黑了,你今天还有两张数学卷子、一张地理卷子没做呢。”于是,她推开对方,很无情地开口。 阮蔚当场愣住,盯着江渺,刚刚所有的温情都没有了,一下拎起两个书包跳起来,又把江渺拉起来:“啊啊你早点提醒我啊!我要死了!” 她拉着江渺,又不敢跑。只能跟江渺慢慢走着,哎呀,要是江渺肯让她背,她肯定就“嗖”一声,跑得飞快了。 “你现在回去,作业没做完也是会死。”见阮蔚炸毛,江渺莫名地比刚刚还快乐。 阮蔚哼一声,你还知道!八点到家,作业要是没做完,还爽了饭局,耽误补习,宋晴晴会把她皮扒下来的。所以,作业没做完不能回家! 南京路kfc店二楼。 阮蔚和江渺点了一杯可乐一杯牛奶,两个鸡腿堡坐在某处角落。吃的当然是摆设,不买不好意思坐那么久。 江渺在学校就把卷子做完了,此时惬意地喝着牛奶,翻着阮蔚的地理笔记本。不得不说,这人的字的确写得比她的好看,正楷整整齐齐,像是专门练过的。 阮蔚则幽怨地坐着,她恨! 中途宋晴晴果然打电话来了,江渺帮忙接的,没有骗人,她和阮蔚真的是在做作业。宋晴晴这才十分放心,认为阮蔚终于长进了,知道主动跟好学生学习了。周妍没有打电话,江渺提前发了个信息过去,顺便还拍了张阮蔚做作业的样子。 “咦,偷拍我。”于是阮蔚抬头说了声,把写完的地理卷子递给对方,“检查一下。” 江渺接过卷子,点了点头。虽然她的同桌在学习的某些方面实在差劲得厉害,但愿意学,能够接受努力后的没有成效,她以为已经相当可贵。 天助自助者。她希望未来的结果不会让她的同桌失望。 阮蔚做完所有卷子和特训练习题,江渺检查完后,已经是晚上九点钟。宋晴晴和阮蔚又打电话来催,两人才赶忙背着书包往家赶。 越远离商业街,人迹越少。昏黄的路灯,照看着并肩前行的两个人。 “腿好些了吧?”阮蔚问完,摸了摸肚子,果然人是铁饭是钢,她现在好饿。 江渺点了点头,看着她无奈地笑了下,这人后来是真吃了两个鸡腿堡,怎么现在又饿了。 阮蔚知道江渺想说什么,耸肩道:“没办法,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说完,她自己就先笑起来,在人行道上跨着大步,跟喝醉了似的,“走几步,就更饿了!” “扰民,小声一点。”江渺说。 阮蔚立马又退回来,弯着眼睛笑两声。她是不习惯沉默的人,江渺不说话,于是她就哼起歌来。 “星海多灿烂。” “宁夏夜听蝉。” “我的小船停在银河畔。” …… 歌词断断续续续的,像是想到哪里就是哪里,时不时蹦出来一句。 这是江渺第一次听阮蔚唱歌,与平时甜兮兮的声音不同,竟还有几分苦涩。 “你有喜欢的人?”在歌声的中途,她开口打断了对方。 阮蔚瞬间把嘴闭上,尴尬地扯了扯书包带子,看着停下来的江渺:“不是,怎么可能有嘛。” 她说,指了指天空:“就是突然想到这首歌,就哼出来了。” 头顶,月亮不见踪影,繁星满空。 “城市很少看见这样的景色,对吧?”阮蔚仰着头说,眼睛里全是温柔。 江渺看着阮蔚的侧脸,笑了笑:“嗯,很多年,看来城市环境改善得不错。” 她说完,两人瞬间都不信了。保不准人造星空实现的时候,环境都没有多大改善。 “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啊,”阮蔚反过来,坏笑两声,揽过江渺的肩,挤眉弄眼地八卦起来,“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啊?” “你猜?”江渺怔了一下,旋即开口。阮蔚是不是傻,她像会中套的人吗。 “猜了你回答吗?无非也就有和没有两个答案嘛,”阮蔚摇了下江渺肩膀,“说说看呗,万一我认识的话,给你把把关。” “你?”江渺说。 阮蔚乍一听,以为说喜欢的是她,差点吓死,等回味起还有个疑惑音翘在里面时,忙缓下肩膀松了口气:“我怎么啦,我看过好多书和电影电视剧,把关可准了。” 江渺摇了摇头,不想多说什么。 “所以是男,是女啊?”阮蔚说得相当心虚,就差直截了当地问一句是不是姜兰了。 江渺继续往前走:“女。” 她说了一声,坦然地承认性向。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是……听到的时候,阮蔚挠着头就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了。 于是,开口的时候,说了句:“挺好的,挺好的。” “你怎么不臭美地问一句我是不是喜欢你呢?”江渺哼着,笑一声,看不出来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话。 “倒也没那么臭美。”阮蔚跟上去,觉得这夜风突然就不宁静了。 “还算有自知之明。”江渺便自然而然地接着阮蔚的话。阮蔚听完,眉头当场皱成了疙瘩。 靠,难道真是那个姜兰! 等等,是姜兰就是姜兰呗,她气什么。姜兰人美学习成绩好,不是挺好的?虽然异地+早恋+同性恋要艰难了点,也不知道周妍阿姨知不知道这事,她该不会是第一个知道的吧。 这就太……太……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太不出来,只有发个誓保证自己不会泄露这个秘密。阮蔚想了想,还多提醒了一句,“周妍阿姨看样子是不接受的吧,那你平时要小心一点,要给自己留好退路。唔,我也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我不太懂,就是……不管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你都要首先保护好你自己,别让自己受伤,可以吗?” 阮蔚的确有些慌乱了,连说话都结结巴巴语无伦次。江渺看着她的样子,听着她说的话,皱着眉头深深地叹了口气:“开玩笑的,你在想什么呢?” “是不是因为那天看见了我和姜兰那个姿势?那个姿势很平常的,是视觉效果容易让人误解。”江渺说着,把阮蔚拉到边上的一面墙,伸手抵在墙上,把对方锢在咫尺之间,“那天你在学校也是这样对我的,要是当时有外人看见了,他们也会误会的。” 江渺说完,把兜里的手机掏出来,她看着阮蔚睁着眼睛一眨不眨,索性按照亲吻的动作,直接凑近了些,在阮蔚握紧拳头、闭上眼睛的瞬间,她停下来,扬起手机拍了一张。 画面定格。 “看吧,你会不会误会?”江渺没看,直接把手机里的相片递给阮蔚。 图片里,路灯下,看得清侧脸,女孩俯身亲吻靠墙的女孩。 阮蔚咬了咬下唇,误会了!当然误会了! 差一点就误会你这家伙是真要亲我了! “我当时可没有靠那么近。” 阮蔚反手把江渺抵在墙上,学着对方刚刚的姿势,跟报复似的,凑近对方的脸庞,两个人互相望着对方的眼睛,提着一口气,憋出手背的青筋,谁都没敢先开口。 扬在手中的闪光灯亮起来。 江渺下意识地侧头,而后便感到右脸颊碰到了对方柔软的唇,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下,阮蔚就立即往后退了好远。 她拿着江渺的手机,脸都憋红了:“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江渺抬手摸了摸刚刚被触碰到的脸颊,看着羞愧得只差给她喊祖宗的阮蔚,眼神躲闪得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们两个在搞什么名堂。 “给我看看。”尴尬站了许久,江渺才朝对方伸出手,在阮蔚看之前把照片拿过来看。 闪光灯照亮了路边的一丛花,压根儿没照到她们两人。 “拍到了?”阮蔚不好意思凑过去看。虽然但是吧,若亲脸算初吻,这就是她的初吻了。她这辈子长这么大,真的从没亲过同龄人。 “拍到了,”江渺把手机直接揣进兜里,朝回家的方向走,“想好怎么赔礼道歉再跟我说话,或者干脆以死谢罪吧。” 阮蔚:“……” 总不能让对方还回来吧。 “江渺,”阮蔚后知后觉地开始认识到自己好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人吃得死死了,“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或者有什么是需要我效劳的?” “没有。”江渺说。 那这不是断了她赔礼道歉的路?对方这样说肯定不是要她用“言语”赔礼道歉啊。 “江渺。” 对方不理。 “渺姐!” 对方还是不理。 “我可爱的小喵喵同……” “闭嘴!”江渺侧头瞪阮蔚,真是的,跟这人一起回家的路怎么这么聒噪。 阮蔚眨了眨眼睛,十分无辜,果然还是这种肉麻的称呼有用。 两人没说话,许久,江渺叹了口气:“没拍到,不用那么较真的,我不喜欢女孩子,你也不喜欢女孩子,不小心碰到了,还是脸颊,这有什么好介意的。”她说完笑起来,“我刚刚逗你玩的。” 我刚刚逗你玩的,不知道指的是此时的前半句话,还是之前让她赔礼道歉的话。 “走吧,回去,不是饿了吗?”江渺又说,双眼清明得如无事发生。 阮蔚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却忍不住皱紧了眉。 小区里,紫薇花开败了,走失的猫咪被主人领走。两人一路无言地走进电梯,在21楼时,阮蔚跟在江渺后面走了出去。 “你跟出来干什么?”听着电梯叮的一声又降下去,江渺看着跟在身后的人,以为对方还在纠结刚刚的事。 “快回去吧,刚刚真没拍到,我也真没介意。你不需要再给我……”她打算再重复一遍,阮蔚却打断了她。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女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区有随机掉落红包哦~ 文中的歌叫《我的小船》 感谢v章订阅的读者大大们!!!感谢在2020-03-15 16:46:13~2020-03-16 17:11: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袖牧风 5瓶;路人李甲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哦?你喜欢女孩子?”江渺怔了一下, 看着眼前涨红脸的阮蔚,却不敢太当真。 阮蔚攥着拳头, 咽了咽口水, 不知道江渺在笑什么:“对啊,不行吗?”她说, 扬着下巴十分有理的样子,“虽然这类感情在现在多不被人接受,但是我想你也不是那么迂腐的人, 应该能理解吧。” 明明是很正常不过的话,从阮蔚嘴里说出来,江渺却莫名觉得有几分好笑。阮蔚说的喜欢和她指的喜欢是一回事吗?她抿着唇点头,当然能理解:“那是怎样的喜欢呢?”既然都敢坦荡地承认喜欢,那应该也不介意回答她这个问题。 阮蔚噎了一下,歪着脑袋想, “嘶”了一声,眼珠子转向江渺,伸出食指在空中点了下, 说得小心翼翼:“你看过那个, 呃……b站的姬圈大佬剪辑吗?” “觉不觉得很喜欢?” 江渺发誓她当时真的很想一脚把阮蔚从21楼踹下去。她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 从鼻子里发出极其轻蔑的一声“哼”, 再不愿多说一句话。 阮蔚却看着江渺决绝的背影, 立在原地,忽然间卸了浑身的防备,长长地松了口气。 算了, 她根本不知道江渺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是喜欢女生还是不喜欢女生?她也不确定微妙的心疼是否等同于喜欢。这样的话,与其盲目冲动开口,不如好好做现在这样的朋友? 唉,谁知道呢。 彼此揣着心思试探,到最后竟然是更加迷糊。 两人各自回家,收拾洗漱,白日的记忆交织成枕上的梦境,醒来后就一如既往,反正这个年纪,日子还长。 阮蔚最近很努力,从早上六点半到晚上十一点,手机也不玩了,觉也不睡了,每天都在努力学习数学和地理。 柴飞惊讶得不行,心想不就一次统考,何必拼得跟读高三似的。阮蔚瞥一眼边上的空位置,那天江渺跟她说完赵寒栀的事,似乎想开了许多,现在居然主动去找凌七题说数学竞赛的事了。 “你懂什么,要是不拼一点,我这宝位就坐不住了。”阮蔚低头笑了笑,回答道。 柴飞将信将疑,自从上次关凝和偷/拍的事后,班上同学对阮蔚的态度大为改观,基本上就跟他一个,只差一口一个“蔚姐”了,她想坐这里,稍稍说两声,准没人跟她抢。 阮蔚还是摇头,那可不行,虽然江渺这几天对她的态度比较冷淡,但她还是看得出来对方很在意她有没有为统考努力,不然也不会在每天的训练题里特意点拨某类大题在变成选择题时的技巧了。 柴飞无奈,只得给对方竖了个大拇指,有志者事竟成功夫不负有心人。不过,他转过头来关心的可不是统考,而是另外一件事: ——社团在招新了,蔚蔚姐有不有感兴趣的? 阮蔚这才重新抬起头,她差点忘了还有这回事:“感兴趣的倒是有好几个”,她放下笔,拿了瓶矿泉水喝两口,“不过还不确定去哪一个。”说完,她又瞥了一眼江渺,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加入社团,还是会去学生会呢?她记得附中连续6年的学生会长都是年级第一,不知道是学校故意为之,还是碰巧凑上了。 “哪几个啊,都去不就行了?”柴飞提议,他都已经选好漫画社和读书社了。 “那怎么行,社团活动很浪费时间的,选一个就好了。”阮蔚摇头,犹豫着是去舞蹈社还是电影社,抑或学生会的文艺部? 江渺怎么还不回来。 江渺正在办公室里跟凌七题说竞赛的事,她决定了,要去参加十一月的冬令营。她不想错过和许多高水平学生同台竞技的机会。而且,这次冬令营选择的学校在北京,姜兰十分期待她前去。 哦,她本来想跟阮蔚说学校在北京,但转念一想,她为什么要告诉对方。 凌七题对江渺想通了这件事倍感欣慰,也不枉她坚持这么久。末了,告诉对方统考加油,毕竟这是第一次正式考试,要让大家知道刷新纪录的年级第一不是白吹的。 江渺皱着眉笑笑,给凌七题鞠了一躬后才走出办公室。没想到前脚刚踏出去,后脚就又有人喊了她的名字。她停住脚步回头望,才发现是郑文。 跟在郑文边上的是另一个她眼熟的女生——冯怡瑶,背着浅蓝色的书包,穿着宽松的附中校服,头发高高扎起,弯着圆圆的杏眼,笑容甜美。 怪不得跟阮蔚是朋友。 郑文很明显又是从校长办公室那边回来的,喘着气,累得要死:“那个,江渺啊,这是咱班的转校生,你应该认识的吧,她妈妈说认识你和阮蔚。” 江渺点头,当然认识。 “那你先把她带到班上去吧,让柴飞搬个桌椅到你位置的旁边,反正你那边是过道,空下来先坐着,这个月换位置的时候再重新移一下教室里占空间的东西。” ……坐在她旁边? 江渺和气地上下打量了一下有些紧张的,漂漂亮亮的冯怡瑶,她觉得不行。 “那就麻烦你了,老师现在还要到教导主任那里去一趟,你把人带过去哦。”郑文笑道,说完,就着急地抱着材料又往楼下跑。 冯怡瑶看着江渺,紧张得抿了抿唇,她应该听妈妈的话提前给蔚蔚说她今天转过来的,否则现在也不会是如此尴尬的场面。 她伸手,招财猫似的给人打了个招呼:“你,你好呀,我叫冯怡瑶,第三次见面,请多指教。” 江渺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这个叫作“瑶瑶”的女孩子,她是熟也熟,不熟也不熟。 半晌,她板着一张脸,冰冷开口:“嗯,江渺,走吧。” “嗯,好的。”冯怡瑶说,颤颤巍巍地跟在江渺后边,江渺和阮蔚差不多高,也就同样比她高了近一个脑袋。她好害怕。 “我们班在明志楼五楼。”江渺觉得一直不回头未免太没礼貌了些,于是转身对冯怡瑶道。 冯怡瑶正捏着手机,满手心的汗给阮蔚发消息。 【救命啊,蔚蔚!我和你暗恋的小喵喵在一起!】 冯怡瑶以为她是这样发的,阮蔚收到消息时却是——【救命啊,蔚蔚!我和你暗恋的小喵喵在一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16 17:11:59~2020-03-17 21:01: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咕王大赛冠军绯怂怂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形边界、kid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7904851 14瓶;生啵 10瓶;无形边界、袖牧风、bbck. 5瓶;路人李甲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阮蔚看着冯怡瑶字条上的解释, 在松了半口气的下一秒,又恨不得将对方原地扼杀。 她抬头瞄了眼上课的郑文, 握着拳头佯装咳了声, 冯怡瑶便微微转过头,去接伸到江渺背后的纸条。 江渺在看文言翻译, 这两人从上课开始就小动作不断,现在已经过了二十分钟。好朋友见面至于这么热络吗?她抬起眼皮子,故作不知情地把椅子往前拉了点。 响声不大, 前排的听不到,后排的两人却因此吓一条,手一抖,纸条就从相碰的指尖落到江渺的位置下面。 阮蔚顿时皱眉,眨着眼睛让冯怡瑶弯腰去捡。冯怡瑶瞥了眼纸条的位置,又看了眼江渺, 连忙摇头,她要是弯腰不弄出大动作的话,脑袋就得抵着江渺的大腿了。或者用脚伸过去勾的话, 就得打扰上课的江渺了。 阮蔚自然也是这么想的, 而且她还坐在靠墙的位置, 如果不是彻底蹲到桌子底下, 那怎么着都得需要江渺配合。于是她偷偷瞄了一眼江渺, 算了,开口是不敢开口的。 可纸条是一定要捡起来的!上面写的可是她十六年来最大的一个秘密。 阮蔚冲冯怡瑶使了使眼色,示意她下课再捡, 却没想到江渺忽然又把椅子往后拉了点,脚移动了下,刚好踩到她们掉的小纸条。 鞋底压着小东西,江渺皱了下眉,低头去看。是张小纸条——不用想就知道是边上两人的。她没打算弯腰去捡,但是莫名想吓唬阮蔚一下,于是作势歪着身子朝下伸手。 说时迟那时快,阮蔚瞪大眼睛,几乎是瞬间拉开椅子蹲下来,手伸到江渺脚下。 安静教室里骤然两声“哐哐”大响。 讲台上的郑文皱起眉来,看着突然消失不见的阮蔚,知道又是她了。这小姑娘性格什么的都不错,就是一天到晚净不安分。 “阮蔚,又在干什么啊?”郑文提高嗓门训斥道,顺便看了一眼江渺和冯怡瑶。 江渺的表情很尴尬,冯怡瑶的表情很错愕。 “起来。”江渺皱眉推着阮蔚的脑袋,白皙的脸颊渗出一点不可言说的绯红。 冯怡瑶张着嘴巴,眼里全是看戏的笑,刚刚蔚蔚不小心便将纸条推远了些,现在蹲在地上,伸着手,脑袋都快到拱到对方大腿下面去了。 “对不起对不起。”阮蔚羞得忙攥着纸条从地上起来,扶着椅子腿小心翼翼地从桌子底下冒出头来,看着回头望她的前排同学和讲台上的郑文,摸了下被蹭乱的前面头发,“不好意思,没坐稳。” 冯怡瑶低头闷笑,信蔚蔚才有鬼。不过照这副拼劲儿看来,字条上的回复的确很不简单。 她问的是:难道江渺不是你暗恋对象吗? 屡次三番打听江渺的消息也就算了,跳舞时见到对方跟哈士奇一样窜过去也没什么好提,但不让她看备注和聊天背景,这就说不过去了吧。 就算不是喜欢,那起码也有点不一样的意思。可蔚蔚却浑然不知,还解释只是朋友。这就十分有趣。 江渺没觉得有什么好笑的,她瞪了阮蔚一眼,除了让这个没有分寸的人滚蛋,什么心思都没有。 阮蔚被瞪得十分委屈,她发誓,她真的只是想捡张纸条,其他的绝对不是故意。而且就算不小心遐想到了什么,在课堂上弄,也实在不太好吧。 别瞎想。 阮蔚摇头,郑文继续上课。文言文学习最重要的除了句式,还有某些固定诗词和虚词的意思。其中,“恨”,多是遗憾的意思。攥在手心里的纸条被汗润湿,阮蔚想,她有一天肯定会当着某人的面亲自回答这个问题,绝对不会留遗憾。 兴许是日光灼灼,体乏神倦的缘故,下午的课比较漫长,好不容易才熬到了放学。 江渺本不想跟阮蔚讲话,也不想与她们两人同行,但两人非要跟她走同一条道,她又有什么办法。于是向来不喜欢多说话的人,在他人聒噪的时候,只能变得更为沉默。 冯怡瑶隐隐体会到了江渺对她的敌视感,虽然因为良好的教养极力地压制,但存在的东西无论如何都会有所踪影。比如她挽着阮蔚的手臂时,就会感到被人凉凉地盯了一眼。 这,就十分有趣。 作为早恋第一名,冯怡瑶觉得这种应该叫吃醋。虽然很难判定是友情的吃醋还是某种感情的吃醋,但若加上蔚蔚的暗恋成分,她就会说服自己偏向非友情的吃醋。 双向暗恋,多甜呀! 冯怡瑶很激动。对于阮蔚会喜欢女生这件事,她一点儿也不觉得稀奇,因为阮蔚长这么大,压根就没对男孩子产生过零星兴趣。女孩子的话,她就不确定了,总觉得有,但是也看不到什么实质。 现在则似乎有些实质了。如果另一位当事人同样如此的话,岂不美哉。 “蔚蔚,你今晚来我家睡吗?”冯怡瑶挽着阮蔚的手臂,突然开口。 阮蔚诧异地皱眉,看了眼边上走得有些快的江渺,拉着冯怡瑶走得快了些:“去你家干什么?不去,我回家要补课呢,快统考了你不知道吗?”她说着,自问自答,“哦,反正你才去,考多少都行,丁馨阿姨不会怪你。” “晴晴阿姨也不会光因为分数怪你啊。”虽然宋晴晴看重分数,但绝对不是唯分数论。 阮蔚啧了一声,看着前面越走越远的人,着急道:“统考对我重要着呢,特别重要!” 校门口,她踮脚看到丁馨的车,忙挥手打招呼,推着冯怡瑶过去:“瑶瑶我不送你了哈,你跟阿姨路上慢点,注意安全。”她说完,拍了下对方的背,便忙不迭地朝另一个方向跑。 江渺今天肯定生气了,都没把特训题给她。 冯怡瑶站在后面,看着追上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江渺不讨厌冯怡瑶,这个女孩子漂亮温顺,善心真诚,但是她也喜欢不起来。她并不认为这是同性间的嫉妒,因为最开始接触时这种感觉是没有的。什么时候有的这种感觉呢,大概对方多靠近阮蔚一寸,她便不喜多一分。 女孩子之间再正常不过的黏腻,若中间有一个是阮蔚,她就隐隐排斥。而阮蔚那样没有分寸感的人,恐怕不会体会到这些。 阮蔚之前常问江渺的一句话就是“你怎么又生气了”,但这回,她倒没有真的那么愚钝。肯定是今天一整天都在跟瑶瑶说话,没有跟她说话。江渺这人,脸皮薄,心思深,难过的事没有人追问到底,那么烂在肚子里也不会跟人倾诉——如此,能不总是郁郁寡欢吗? 她不喜欢对方郁郁寡欢的样子,那种时候除了抱紧,总觉得抓不住对方。于是她常在心里告诫自己要敏感一些,大大咧咧的可能就忽视了江渺。 可是!她算是看出来了,她再小心翼翼,今天不惹江渺,明天也会惹江渺。反正江渺有时候左右看她不顺眼。唉,也罢,看不顺眼就看不顺眼呗,她就乐意去对方跟前找不自在。 江渺以为阮蔚跟到进电梯就结束,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还厚着脸皮挤进她家。 周妍正在做晚饭,看见阮蔚来顿时笑起来:“蔚蔚今天怎么过来了?” “阿姨好。”阮蔚笑起来的时候甜甜的,就很讨人喜欢,“好像住这么近,从来没到阿姨家里来过,今天江渺喊我过来做作业,我就过来了。打扰阿姨啦。” 周妍:“哪有,蔚蔚快点换鞋子进来吧,待会儿跟江渺一块儿吃了饭再做作业。” 江渺只得没好气地给人拿了蓝色双拖鞋,颜色相同。阮蔚挑起眉梢,十分满足。 这片学区房的户型都是一样的,三室一厅一厨一卫,内部怎么装点就看居住者自身的喜好了。阮蔚抱着手,如巡视组视察工作,绕着整个屋子转。她们家有宋晴晴在,格调都是偏粉色系,江渺家则是浓重的大家风气,墙上偌大四个字——“上善若水”。 “有什么好笑的?”江渺勉为其难地接了杯温水给她。 阮蔚摇头,她可没笑。她只是觉得这四个字太高深了,非常江渺。 “你房间是这间?”阮蔚喝完水,朝里走了些,她虽然不想江渺在家里装乖巧,但是此刻,却颇为受用。 “不许进。”江渺拉住她,用眼神警告,让她不要太过分了。 阮蔚却想这种好事怎么能错过呢,反过来握住江渺的手,撒娇讨好的:“看看嘛,我就大概瞧几眼。”她说完,趁着江渺犹豫的空隙,就推着人进去。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江渺的房间,与她想象的空荡简洁不同,入眼的是一个大书柜,摆满了书。书桌旁也摞着两沓高及一米的练习题。床头也摆着个小书柜,放的也是书。墙上贴的不是书,是许多张不同颜色的便利贴,写的都是公示和单词。整个房间,唯一有点人情味的,大概也就是书桌上放置的一套滴胶模具。 “看完了?走吧。”江渺从不觉得自己的房间有什么好玩的,不像她那天看到的阮蔚的房间,粉色部分是小公主,蓝色部分能组一整个乐队。 “你会做滴胶啊?”阮蔚想,原来天才也是需要努力的。天才也会有除了学习,隐藏起来不为人知的爱好。 等她走近了些,才看到书桌上除了滴胶模具,还有一个已经成型的作品,小小的一颗水晶球,里面装着一尾蓝色的小鱼。 “这个好漂亮。”她没拿起来,指着笑道。 被人夸赞时通常都是高兴的,更何况是别人从未说过的新鲜夸赞。江渺疑惑地啊了一声,难得的谦虚:“没有很漂亮,照着教程学的。” “我嫌麻烦都没学会过。”阮蔚说。 江渺抱着手:“那不是你嫌麻烦才不会吗?要是你好好学,肯定学得会。” 阮蔚笑起来:“我不行,我手残。” “少蒙人,钢琴架子鼓吉他一水儿的乐器摆在那儿,桌上还有油画的半成品,你这都叫手残了,还要别人怎么活。”江渺说,她当时以为这些都是买来玩的,不一定会,但没想到晴晴阿姨说,阮蔚的确都会,阮蔚很喜欢搞艺术相关的,每两天都会写一篇影评,每年放假都会出去采风——她知道阮蔚上政治课会用手机看电影,但是她并不知道这些。 她问晴晴阿姨以后是要参加艺考吗?晴晴阿姨直截了当地说了“是”,说阮蔚从小就想考导演系,拍自己的作品。从国内再到国外,宋晴晴说得十分光荣的样子,是她从不知晓的阮蔚。 阮蔚没想到对方只是那么几眼,居然记得这么清楚:“那不是一比较,没渺姐做得好嘛。” “渺姐”两个字出来,无事相求才见鬼。 果然下一秒,阮蔚就接着开口:“要不渺姐有空教教我呗,或者渺姐做一个送我?” 恐怕后半句才是真正的目的。 江渺睨一眼阮蔚:“没空,不送,走,出去。” “渺姐!”阮蔚是个无赖,抱着江渺的手就不撒了,“渺姐,渺姐姐,江渺姐姐,超级想要,蓝色的水晶球,里面一只小猫咪。” 连要求都顺口提出来了。 “不,你不想。”江渺要甩开阮蔚的手,阮蔚却越抱越紧,眨着眼睛可怜巴巴的,江渺可以想象这人小时候要东西,她的父母有多想揍人了。 “想~”是谁告诉她女孩子只要撒娇就好了?阮蔚想,对付江渺就不行。 江渺:“不想。” 阮蔚:“想。” 江渺:“不想。” 阮蔚:“想。” 江渺:“想。” 阮蔚:“不想。” 幼稚的斗嘴就在瞬间停下来,江渺挑眉看她,得逞似的尾音上翘:“不想,你自己说的。” 阮蔚咬着下唇,江渺真讨厌。 床上校服外套里的手机响了,江渺摆手,让阮蔚别闹了,走过去接电话。 是姜兰打来的。 阮蔚走过去坐在床边上,无聊地躺下来:“谁啊?你怎么还不接。” “姜兰。”江渺说。 “姜兰!”阮蔚闻言立马要从床上坐起来,却被江渺拿了个枕头把脸压住,“闭嘴,不吵就给你做滴胶。” 她接起视频电话,对方之前已经打了好几个,她在外面一直没听到:“喂,姜兰。”声音沉稳下来。 好友的模样出现在手机屏幕,姜兰穿着风衣,北京比南方冷,她脸颊有点红,在广场上坐着,看到江渺,顿时揉着鼻子笑起来:“江渺,这次冬令营是不是来北京啊?” 枕头底下的人动了动。 江渺点头,声音里有几分久违的笑意:“嗯,在北京一个星期。” “太好了!十一月是吗?我等你过来。” 太不好了!怎么去北京冬令营呢!阮蔚扒开枕头,蹭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凑到江渺身边去,瞪着视频里的人:“江渺,我打算去跟你妈说,今天在你家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友情小提示:这篇文凌晨的时候会上夹子哦,所以明天的更新时间会比较晚,定点到23:00~ 每日一表白订阅的读者大大们!感谢在2020-03-17 21:01:26~2020-03-18 20:29: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肃慎 5瓶;长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第三十章 姜兰听见阮蔚的声音时, 脑子里瞬间轰了下,担心自己是不是被西北风吹傻了。然而看见视频对面凑过来的人, 她就确定不是风吹傻了, 而是这个世界魔幻了——这个叫阮蔚的讨厌家伙不仅在江渺房间里,还说要留宿! “好久不见啊, 姜兰同学~”阮蔚不想被江渺往边上推,索性拦腰大大咧咧地搂住江渺,吓得对方立马把手机摔在床上站起。 “阮蔚!”江渺瞪着阮蔚, 不习惯吼人,但为了表示自己的生气,专门提高了嗓门。 阮蔚听着这突然拔高的声音,说实话,她怕江渺跟她冷战,但江渺凶她, 她脸皮厚是真不怕。于是她挑衅地看了眼视频里的姜兰,而后抬眸,委屈巴巴的, 仿佛一眨眼眼泪就要掉下来:“你吼我干什么呀, 我就是突然想到了提一声, 顺便给姜兰打个招呼, 你要是想跟姜兰讲电话, 继续讲就是了。”说完,大方地把手机递过去。 江渺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十足无语。她吼阮蔚的日子还少吗?阮蔚哪天不欠吼。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位女同学现在是故意装的。 阮蔚咬着下唇, 手仍伸着,她怎么可能是故意的呢,她笑了下,尾音都翘起来:“亲爱的渺姐,你不接手机,是不打算继续聊了吗?” 江渺顿时攥紧拳头。 手机里,姜兰听着声音,望着江渺卧室上方的吊灯,气得控制不住地对着耳机吼,小酷妹的绿豆眼里全是火光: ——阮蔚!把手机还给江渺! ——阮蔚!你叫谁呢,那么亲切! ——阮蔚!别装,上次不是很嚣张吗! 阮蔚乖巧地坐在床沿,撒娇越发炉火纯青:“渺姐,你朋友为什么吼我啊?我做错了什么吗?难道你没跟她说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吗?” “……”江渺深吸一口气,她的确没跟姜兰提阮蔚的事,但不论提没提,阮蔚现在讲话的态度都很没眼看。她睨一眼对方,手指戳着掌心,实在受不了了,走过去尽量不生气,“好了,别闹,手机给我。” “那她吼我。”阮蔚一瘪嘴,又攥着手机躺到床上,然后拿枕头盖住了自己的脸,开始装哭,“呜呜呜我妈都没这么吼过我,她居然吼了我三句。” “……”晴晴阿姨吼你的时候还少吗?江渺扶额,就算知道对方是装的,但她得承认,自己莫名就吃这套,于是她只能直接对电话那头说了声,“姜兰,你把视频挂了吧,我晚些时候给打。” 姜兰那边闻言,立马想说些什么,就听到“嘟”的一声,视频被阮蔚偷移动的小手指挂断了。 江渺没注意到,看着阮蔚忽然不装了,沉默地躺在床上,才无奈地开口:“行了,快起来。” 阮蔚不动,素白的枕头盖在脸上,手指张开,手机从掌心滑落,掉到边上折好的薄被上。 “阮蔚,别装。”江渺拉长声音,皱眉开口。 阮蔚突然生了恶趣味,要吓吓对方,所以对方越喊她,她越是不动。 江渺自然知道对方是装的,原本实在懒得配合,准备任由对方躺着,自己到客厅去,却听见周妍在外面喊了一声开饭。 “阮蔚,吃饭了。”江渺怕周妍进来时,对方还这么躺着,又回头重新喊了一句。 阮蔚仍是不动,仿佛就是铁了心赌对方理不理她的。虽然她也不知道赌赢了能证明什么,但是她就是突然想这么做,要是对方凑过来把枕头揭开,那她就…… “阮蔚同学,你幼不幼稚。”床往下沉了下,江渺跪到阮蔚身边去,伸手去揭盖在脸上的枕头,她还没来得及放到床铺另一处去,床上的人就突然跳下去,“哇”一声,掀起被子她裹起来。 “……” 真的很幼稚。阮蔚真的是个幼稚鬼。 江渺裹在薄被里,发誓以后再也不想理阮蔚。 阮蔚却笑起来,重新跪到“蚕蛹”旁,看着根本不想和她玩这种游戏,根本不想反抗的江渺,呲着一口小白牙:“有趣吗?” 江渺不说话,看着阮蔚,冷哼了一声。 阮蔚瞬间心虚,忙去掀被子,江渺却趁着空档一把将她拉在床上,用手肘压住了她,在薄被里用手掐着她的两边腮帮子,气得好笑:“有趣吗?” 阮蔚嘟着嘴,看着近在咫尺的江渺的眼睛、鼻子和嘴唇,她想,现在不是有不有趣的事情,而是她该不该在这个时候,在柔软的床上,将眼前的暗恋对象顺势亲下去。 — 周妍做好了晚饭,但是阮蔚没留下来吃,说是宋晴晴打电话来催,她要回去补课了。周妍挽留了一下,拗不过阮蔚,只好送她出去。 江渺安稳地坐在位置上吃饭,不知道为什么阮蔚从床上爬起来后,撂下一句“你和瑶瑶都是我的朋友,但你们是不一样的”,就拎着书包迫不及待地跑了。 难道跟她一路,就是为说这句话吗? 江渺想,那“不一样”又究竟是怎么样。 江渺揣测不出。 第一次的统考是在9月28—9月30号三天,考完了直接放三天国庆。统考俺学号随机分配了教室,江渺和阮蔚不在一个教室,预备考完英语回教室问一下情况,却只碰到了冯怡瑶。 冯怡瑶正在和柴飞对答案,正丧着,江渺就来问她:“诶?她没跟你说吗?她回b市去了,她外公好像生病了,晴晴阿姨开车来接她的。” 江渺这才看到手机里的两条消息: ——渺姐!回外公家一趟,归期不定,你要好好考试哦。p.s.最后一门英语我很有把握,前几门估分应该也还行,我让郑文把选座位的权利交给你了,争取咱俩做同桌哦~ ——再p.s.不要太想我! “……”江渺关上手机,看了眼中间空空的位置,帮对方把教室外的书给她搬进去,谁会想她。 第一次模考的成绩是在第四天出来的,刚好放假回去第一天。江渺看着成绩单,第一是自己,并没有什么好意外的。阮蔚……她顺着名单看下来,最后停在下方的某一排。 语文136数学72英语148政治88历史84地理60物理68生物72化学64,班级第39名,年级第686。 高一a班共有45个人,全年级1035个人。 的确也还行,至少除了数学,其他都及格了,甚至数学也有了进步。江渺很满意,学习这种事,从来不是几□□夕的功夫,有进步就已经很好。 至于坐同桌,江渺选了倒数第二排靠过道的位置,而后在数学课代表宁春坐在她旁边后,把自己的位置往后拉了一排,与阮蔚落单的桌椅并在一起。 学霸们不会选择坐后面,学渣们也不敢坐两个备受凌七题关注的大佬后面。郑文看着江渺的动作,不能说她做得对,也不能说她做得不对,就是为了帮阮蔚,也太得罪人了些。 江渺不觉得得罪,她很早就跟宁春讲清楚过。 然而虽然成了同桌,江渺近一个月的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坐的,因为阮蔚还没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外公生了什么大病,江渺控制不住往坏处想,打听一番又听说是因为宋家家族在闹立遗产继承协议,把老爷子气病了。 反正不清楚,阮蔚也没跟她说。只是每天晚上让她把题目发过去,又跟她说一句“晚安,好好睡觉”,末了总是又附加一句——不要想我! 谁想你。 看你回学校后,成绩一落千丈到哪儿去。 十月末的时候,阮蔚给她发消息,说三号晚上回来。 江渺回她,那天她都已经在北京的酒店里住着了,当然也有可能在三里屯和姜兰闲逛。 一个消息发过去,阮蔚的电话就瞬间拨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18 20:29:37~2020-03-19 23:01: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紫菜精与她的公主、粥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2321076 26瓶;bbck. 9瓶;沐翎 2瓶;长轩.、失声怪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怎么又变成3号啦, 之前不是6号才过去吗?” b市宋家别墅庭院内,阮蔚穿着黑色的送葬礼服, 胸前别着朵白花, 站在金黄的银杏树下。风一吹,叶子便摇得哗哗作响。 “昨天改了时间, 说3号去,延长3天。”这节是体育课,虽然大多数同学都在操场上, 但还有几个人坐在教室里。江渺坐在最后一排,手下压着本竞赛题,不能说得太大声。 “怎么说改就改,还延长时间,烦不烦啊。”阮蔚伸手接了片银杏叶,闷闷不乐地转起来。 江渺也很无奈, 这又不是她能决定的。不过她觉得随意延长时间烦,阮蔚觉得烦什么,自己抽屉里的卷子和作业都快塞满了。 阮蔚当然觉得烦, 本来就已经很久没见到江渺了, 没想到回去了还会有十天半个月不能见。不能见也就罢了, 对方那个时候会跟另外一位她不喜欢的女生在一起——这怎么行? 不过这话她不好意思与对方说, 只能撇嘴道:“我替你烦啊, 你不是说想我吗?又有很久不能见到我了。” “……” 江渺想,自己什么时候说过想她。 阮蔚站得累了,在边上的长凳上坐下来, 望着湛蓝的天,不甘心地又问一句:“所以你真是三号就走了吗?我三号晚上才能回来诶。” 江渺说“是”,其实比起冬令营这档子事,她更关心阮蔚这一个月在做什么。宋家老爷子的确是病了,但阮蔚说没大碍,连医院都不用去。如果不是这事,那阮蔚在做什么,每天晚上给她发完训练题,还会给她发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风景照。 青山绿树荷塘山鸡野鸭,非常大自然。 “你为什么那么晚才回来啊?”于是憋了小半个月,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阮蔚拉长声音“呃”了半天,回头听着灵堂里的哭丧声:“我二姥爷被我外公气死了。” 江渺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对方的语气隐隐还有些高兴? 阮蔚舒了口气,说高兴倒没有,就是庆幸。 她曾祖父有四个儿子,她的亲外公排行老三,二姥爷则第二。大姥爷和四姥爷没活过七十年代。 原本只剩两兄弟,按道理应该互相扶持,然而八零年代初,她二姥爷却把b市的祖宅倒卖了去远洋经商,一分钱都没留下,外公和外婆两人只能分外艰苦地抚养她妈妈和她大姨。 八十年代末国内市场经济发展,她外公抓住机遇走上了发家致富的道路,建立自己的商业王国。人生开始显贵发达,她二姥爷又从国外回来。 外公是个念旧情的,给二姥爷赠了不少股份。二姥爷却不知足,看着外公只有两个女儿,而他自己有儿子,便想把宋氏企业全弄到他的名下,整出个立遗嘱,转让股权的幺蛾子。 这怎么能行,且不论宋氏企业是不是一言堂,就凭二姥爷这副做派,外公都不会容忍。不仅外公不会容忍,她妈、她大姨、明越哥也不会容忍。 宋晴晴虽然平时瞧着无所事事,在市场投资与精算方面的敏感度却比谁都要高。公司持股6.4%,又不是开玩笑的。大姨的股份只有1.8%,但明越哥却有5.9%。二姥爷非要争,那便争就是了。 她这个未成年的外孙女看起来好像的确插不上什么手,但她留在这儿总是有原因的,后来一锤定音,家族内部争下来的结果是,外公16%的股权全补作为成年礼转赠给她。 大伙儿还没反应过来,二姥爷先血压突升脑溢血死了。二姥爷离世,他的两个儿子也就变成了真正的草包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躺赢的人生? 阮蔚半夜打电话问她爸,阮怀堂沉默了好久,才说“蔚蔚,爸爸觉得你不适合干这行”。 阮蔚当然知道自己不适合干这行,否则一个惊心动魄的豪门纷争怎么会被她讲得像个笑话。股份什么的,她知道是好多好多的钱,但是以后要真搁她手里,那外公辛苦大半辈子打拼下来的王国才会真正付诸一炬。 她不接受,所有盯着她的人才终于放下了心中的石头。宋晴晴那时摸了下她的脑袋,什么话都没有说,但她却觉得应该在夸她做得对。 江渺听完阮蔚的形容,一时竟语塞地说不出话,她的这位同桌的确非常神奇。 “哎呀,别管我啦,反正现在都是她们的事,我等这几天结束,就回去了。”阮蔚说,又想起她一回去江渺就已经去北京的事实。 “江渺啊。”于是,忍不住喊了对方一声。 很无奈的语气,自己才是想念的那个。 阮蔚不乱叫的时候,认真喊她的名字,每一次都会让她心脏跳快半下。江渺“嗯”了一声,问怎么了,阮蔚便接着开口,说得像个老父亲:“你到北京是去好好学习的,别闲着没事大晚上出去玩,三里屯那边乱着呢你知道吗?我上次看新闻说有女孩子被捡尸,捡尸你懂……” 江渺皱着眉把手机拿远了些。 这人怎么这么好骗,她是跟凌七题,另一位数学组老师和两位男同学一起过去的。除了在学校开展活动,回酒店就是讨论,怎么会在冬令营期间随便出去玩。若是去玩,估计也只有13号下午,晚上就会返校了。 “喂,江渺,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阮蔚唠叨半天,结果对方居然不吭声,“江渺!江渺!江渺!开口说话。” 江渺等半天终于开口,对着电话说了句“老师来了”,便把电话挂断塞进抽屉里。 郑文真的来了,他一向强调学生不仅要注重学习,也要注重强身健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除了不可抗力体育课真的不能上,那么其他时候,该去跑步就去跑步,该去晒太阳就去晒太阳。 “江渺,”他背着手敲了敲教室最后一排的窗子,透过镜片看她把手机塞进抽屉,眯着眼睛笑道,“还有二十分钟,不如去操场跑个五六圈?” ** 十一月三号。 江渺乘高铁去北京,阮蔚坐车回a市,两地都下着雨。北边的雨冷一些,南边的雨更潮湿。 江渺那天跑完步回来其实又跟阮蔚解释了的,虽然事实上只有“我不会去,没空”六字,但阮蔚因此心安一大半。 不过冯怡瑶听完后,却觉得阮蔚就是个傻的。 冯怡瑶说:“你喜欢一个人,那个人不来,你就不会主动去吗?” “要是如你所说,那个叫姜兰的真喜欢江渺,那她不会自己去酒店找江渺吗?毕竟不可能讨论什么讨论一个晚上吧。” “……”阮蔚觉得自己在某方面的确不如冯怡瑶,不愧是早恋标杆。 冯怡瑶却觉得阮蔚更傻了,因为阮蔚居然对她说,她要在周五晚上偷偷坐飞机到北京,然后星期天再偷偷飞回来。 冯怡瑶撑着手,挑着眉问她为什么,阮蔚说她不能让姜兰大晚上去打扰江渺学习。 冯怡瑶叹气,问为什么不能打扰,阮蔚说江渺成绩要是下降了,周妍阿姨会像丁馨阿姨一样,不喜欢自己的女儿和她玩。 冯怡瑶又问,那你去找她不打扰吗?阮蔚说不会的,我悄悄过去,住在隔壁暗中观察。 冯怡瑶扶额,终于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觉得你和姜兰有区别吗? ——如此直白!猪都应该被点破飞升了! 阮蔚却跟她说:“当然有区别!我是想让江渺好好学习,姜兰是想打扰她学习。” 冯怡瑶握拳,觉得她这位发小在某些时候某些方面真是迟钝透了,唯有蒙骗宋晴晴时脑子转得比谁都快,居然让她合伙欺骗说,周末去肖耀哥家补作业。 哎,损友呀。 不过一个人去真的不害怕吗? “蔚蔚?其实我觉得真没必要耶……”冯怡瑶看着阮蔚背着一书包的书,实在搞不明白跨市做作业的意义在哪里? 肖耀也很难理解,他女朋友的发小、好友的妹妹——阮蔚同学,脑子的构造真的很奇葩。 “放心啦,只要我妈不知道,什么事都没有。”阮蔚大大咧咧地摆手,她以前不是经常一个人出去玩嘛。只要不穿校服,放下齐胸的卷发,搭配风衣短裙,再稍微化点妆,谁会欺负她是高中生呢,“瑶瑶,我很厉害,也很有钱,不用管我。” 我管肯定是管不住的啦。冯怡瑶叹气,目送阮蔚离开,让对方下飞机了给她打电话。末了,她和肖耀不放心,又打电话给明越,明越一听,差点在把红酒倾在面前女伴的衣服上。 “她有什么不敢的啊?”明越咬着后槽牙。 冯怡瑶心想,不敢承认自己在暗恋某个谁呗:“所以,明越哥啊,她已经上飞机了。” “让她上天!”明越生气地挂断,正准备给宋晴晴打电话,又想起自家妹妹那张可怜兮兮的脸,也罢,再帮她最后一次!于是,转身就去安排人员去机场接机。 晚八点半,a市飞北京的第二趟航班平稳落地。 阮蔚给冯怡瑶打了个电话报平安,没看到明越哥说的来接她的人,把头发往后一撩,背着书包戴上口罩就自己走了。 明越找的人自然认不出阮蔚,谁能想到照片里穿校服扎高马尾、坐在草地上的清纯甜美高中生,会像街拍模特一样从身边走过呢。 江渺是在九点半的时候收到阮蔚发的消息的,星期五,她刚结束夜间的最后一场讨论,周六下午和晚上可以稍稍休息。 ——猜猜我在哪儿? 江渺皱起眉,为什么要这样问。她打开微信步数,从学校到家的距离是1500步左右,在家运动的步数小于500步,阮蔚现在的步数将近6000步。 ——在小区跑步? 她问。 阮蔚:“没有,晨跑还不够嘛。” 江渺挑眉:“出去吃饭了?” 阮蔚:“宋晴晴怎么可能隔三差五带我出去吃饭!” 江渺回消息的手顿了顿,虽然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但她还是发了过去。 ——你该不会来北京了吧? ——该不会已经到酒店门口了吧? 江渺一边发消息,一边趿拉着拖鞋去开自己的房门。 阮蔚背着书包,正在隔壁刷房卡。 “大晚上的,走得够辛苦啊。”江渺抱着手倚在墙边,她才洗完澡没多久,穿着一套深黑色的长睡裙,长发随意地散在胸前和肩后。额前的空气刘海下,一双眼睛湿润潮湿,嘴角挂着几分怒笑。 阮蔚没听见,仍在开着门。一边开一边自言自语:靠,这卡怎么回事,刷不开啊,给错了吗? 真的开不开。她转头,正准备下去一趟,就看见一个性感小美人靠着墙盯着她。 “草。” 阮蔚吓得扶墙,这位性感小美人居然是江渺! “……” 江渺皱眉,阮蔚什么时候会化妆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不短小叭~叭~叭~ 感谢在2020-03-19 23:01:13~2020-03-20 20:54: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紫菜精与她的公主、kid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船只开到彼岸 10瓶;无形边界 5瓶;bbck.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21时45分, 酒店房间。 阮蔚和江渺面对面地坐着,前者咬着下唇瞪着对面的人, 后者面无表情地靠在沙发上, 小腿交叠,双手环在胸前。 两人中间的玻璃桌子上摆了副手机, 俨然一副谈判姿势。 “给晴晴阿姨打电话。” 半晌,终于有人率先开口。 “我不。”阮蔚委屈地把边上的背包抱到怀里。 “打。”江渺看着对方,又郑重地重复了一遍。 声音温柔, 没有怒气,阮蔚却超想哭:“那怎么敢打嘛,打了我不就完蛋了。” 江渺这人,看到她来,没有半点感动。反而把她堵在门口,追问三连:一个人来的北京?来北京做什么?跟爸妈讲了吗? 她:嗯, 做作业,没有。 江渺就盯着她冷笑一声,也没骂她, 然后把她拉到房间里坐着, 让她给宋晴晴打电话。 这怎么敢打, 宋晴晴得多担心她?且不论她, 单说这事被暴露了, 瑶瑶、肖耀哥和明越哥都会被臭骂,她多坑别人啊。 “你自己心里还挺有数,”江渺听阮蔚嘀咕完, 这回可没被阮蔚撒娇装可怜所迷惑,她敲了敲桌子,坚定不移地把手机推过去,“打,说你在哪里,跟谁在一起。” “江渺~”阮蔚想,她的同桌难道看不到她跋涉千里而来的赤忱真心吗!怎么能如此狠心。 江渺想,她又不傻,怎么可能不知道对方飞过来是为了看她,但是一码事归一码事,她开心了有人会担心,这没出事倒还好,出事了拿什么交代。 “别废话,要么你打,要么我打。”江渺说。 阮蔚一听,知道没有退路了,忙把手机推过去:“那你打,你打比较好。” 她一打,对面可能话都没听完,就把她骂得狗血淋头了。 江渺掀起眼皮子看对方一眼,叹了口气,拿起电话走到窗户边上。阮蔚见状,又赶忙跟上去,站在边上,被江渺两眼一扫,又可怜地站远了些。 也罢,听不听都是一样的。她都能想象到宋晴晴如何骂,然后让她原地呆着,叫人把她接回a市。回了a市后,就不会接着骂她了,手机银行卡统统上缴,这学期周末别想出一次门,别想去外面吃一顿好的,别想每星期零花钱多于十块! “喂,晴晴阿姨吗?”江渺打通了电话。 听见声音,阮蔚又决定还是听听算了,宋晴晴不骂她,她反而不安心。 宋晴晴正敷着面膜在沙发上看书,听肖耀说阮蔚今天在他那儿补物化,她就稍微轻松了许多,可以不用做饭了。不过一个人呆着还怪冷清的,阮蔚她爸又还在公安局,要明天才轮休,她正想着看完书早点去睡觉,江渺的电话就打过来。 这孩子不是去北京冬令营了吗? 宋晴晴接起电话,听对方喊了自己一声,高兴地回道:“喂,渺渺啊,怎么给阿姨打电话了?” “晴晴阿姨,跟您说件事,您先做好心理准备。”江渺说,看了一眼屏气不敢出声的阮蔚,觉得自己这句话是不是有歧义。 宋晴晴瞬间心脏悬上喉咙眼,把面膜扔在桌上。不知道是不是每个母亲听到这种话时,第一反应是不是自己孩子出事了,宋晴晴是这样的,她几乎立马开口,焦急地问道:“蔚蔚怎么了吗?她说她在肖耀家。” 阮蔚顿时想往后退两步,江渺拉住了她:“晴晴阿姨,阮蔚一点事都没有,不过我说的这件关于她的事,您可能也会接受不了。” “那就好那就好,”宋晴晴瞬间松了一大口气,“那蔚蔚,是怎么了?渺渺你直说就是,她没出事就好,其他的我都能接受。” 江渺闻言又看了阮蔚一眼,阮蔚躲开,心想也就是现在这么说了,等听到是什么事时,会瞬间咆哮起来。江渺抓着的是阮蔚的肩膀,看到对方的表情,顺着后颈,不自觉地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对电话里道:“阮蔚,在北京。” 五个字轻飘飘的。 电话那头瞬间沉默下来。 阮蔚对江渺使眼色,她猜对了,对方正在压抑怒火。江渺其实不是非常熟悉宋晴晴的脾气,一时也猜不出对方是要发火还是怎么的,只能又补充一句:“晴晴阿姨,她是因为我才过来的,我待会儿就和老师一起送她去机场,然后你过去接她好吗?” “她现在真的没事吧?”电话那头却问了这么一句,没有生气,平静得异常,“渺渺,我知道不是你,她在你边上吗?让她接电话。” 阮蔚被宋晴晴的语气吓到了,这比吼她还不对劲,她让江渺举着手机,自己咽了咽口水,磨磨蹭蹭地开口:“妈,我,我是阮蔚。” 声音小小的,还有点害怕,宋晴晴却是一听就差点哭出来,憋了好久才忍住没哭,扯着嗓子就对电话里骂:“你还知道跟我说啊,你怎么不瞒我一辈子呢,才多大啊你,天不怕地不怕的。” “我本来是不打算告诉你的,江渺非要我打电话过来的。”阮蔚老实地说。 宋晴晴差点没一口气憋死,她就知道事实该是如此。 “妈,你回去再继续骂我吧,”电话也打了,什么事也藏不住了,阮蔚索性躺平不挣扎了,看一眼江渺,罢了,也算是见着了,不仅见着了,还看见对方这么撩人的模样,值,“我现在是不是在这儿等你的人啊,我把地址发给你。” “回来干什么,去了就索性趁周末带渺渺好好玩一趟。”宋晴晴开口,却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阮蔚惊了,看着江渺,江渺摇头,她猜不透宋晴晴的心思。 “妈,你没事吧?”于是阮蔚小心翼翼地问。 “我能有什么事,你又不是没一个人在北京呆过,我担心什么?”宋晴晴说,她真的不是在气头上才讲出这种话,以前没时间陪阮蔚去采风时,这小孩就是自己背着摄影机出去玩的。她信任她,对方会保护好自己,她也能在某些可能发生的危险上进行提醒和预防。可如果对方不说,瞒着她,如果有一天出了事,她会自责、愧疚和痛心一辈子。 而这种心思,她的女儿没有长大有自己的宝贝时,永远不会切身体会。 “妈,真的啊?那我回去你也不骂我了,也不缴我的……” “想得美。”宋晴晴说。 阮蔚叹了口气,果然还是意料之中。 江渺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不自觉地笑起来。或许打电话之前永远不会想到这种结果。 她看着阮蔚又跟宋晴晴斗嘴了几句,最后在阮蔚把手机递给她时,收回羡慕的目光,对电话里的人道:“晴晴阿姨,还有什么事吗?” 跟江渺聊天时,宋晴晴就会温柔许多。她最开始接触江渺时,常觉得她这个孩子在诸如人际交往方面不如阮蔚圆滑、总带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疏离感,不讨人喜欢,但是接触久了,她发现这个孩子在很多方面比阮蔚成熟,比如此刻设身处地地为父母着想。她其实并不希望阮蔚有这么一天,因为这意味着长大,从此烦恼便开始无限制地增生,但这个叫江渺的孩子却比许多同龄人提早懂得,她想起周妍,就能明白一些。于是开口同她说话,就会比对别人更加温柔,因为大概只有这种方式,宋晴晴觉得江渺才体会得到她作为一个长辈的喜欢与认同。 “有,渺渺啊,”宋晴晴说,“你不是明天下午能休息吗?让蔚蔚好好带你转转,她很熟悉那些地方的,你别怕麻烦她,她自个儿上赶着去的。” 江渺轻轻笑了下,阮蔚撇了撇嘴,她本来就想和江渺一起玩啊,只不过宋晴晴非说上赶着干什么,好吧就算是她上赶着,怎么对江渺说话就真的温柔,对她就凶巴巴的呢。 “哦,还有啊,”宋晴晴又道,这回没那么温柔了,严肃地交代任务,“阮蔚她带作业去了吧?告诉她,带多少过去,就做多少,但不许耽误明天玩的功夫,渺渺你抽空就监督一下她的完成度哈。” 阮蔚听到这话,回头瞄了眼她胀鼓鼓的书包,里面除了化妆卸妆用的,剩下的一沓18张全是卷子,两天做这么多,也太多了点吧。 江渺看着阮蔚比的“18”,应了电话里一声,还算良心地没说对方有多少,最后宋晴晴又念叨了几句,让她们拍张合照发过来,才安心挂了电话。 拍合照…… 阮蔚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渺姐,借卫生间三分钟,我卸个妆!” 江渺想,她还没和某个单独的人拍过正面的合照呢。 水龙头里的水哗哗流,江渺倚在门边上,看阮蔚用卸妆水在脸上擦了好久,又用洗面奶快速地清洗了把,才忍不住开口道:“你其实不用化妆的,对皮肤不好,你平时挺好看的。” “嗯?”阮蔚浇了满脸的清水,眼睛半睁半闭地往过去,“说什么?” “说,你这个年纪,少化妆,破坏脸上的胶原蛋白。”江渺找了自己箱子里的一条干净毛巾递给她,想起这人来时,也就带着一个背包,剩下的什么都没有。估计待会儿还要陪这人去一趟商场。 唉,这么着急地来找她做什么呢。 要是说朋友的想念,她可不愿听,然而眼前这个家伙不就是这种想法吗? “我很少化妆的,今天是例外嘛。”阮蔚笑着,看到江渺扔给她的新毛巾,也想起了自己要出去买东西这件事,等拍完合照就去。 江渺懒得问什么例外,看见对方擦干净,就催着人快点,再晚对面的商场就关门了。 北京的天空似乎比a市的低,连夜都深重得很,能够安慰旅人的,大概只有某间房里明亮的灯。 “江渺,你靠近一点嘛。” 给宋晴晴打完电话,阮蔚也安心许多,或许不打前根本不能像现在一样笑得开心。 沙发上,两人隔了五个拳头那么远。 江渺看一眼对方举着的手机,两个人都能装下:“够近了。” “再近一点嘛,”阮蔚回头看她,对方拍照一点都放不开,脸上也没个什么笑容,明明跳舞和平时就很大胆,她朝对方坐近一些,伸手大方地揽住对方的肩膀,“我说三二一,你就笑哦。” 镜头前两个人肩挨着肩,阮蔚的脸在前面一点,就稍稍大些,她穿着件黑色睡裙,被阮蔚揽着,在后面就显得十分娇小:“等等,我来。” 阮蔚“啊”了一声,便见江渺坐到她前面去,伸手揽住她的肩:“阮蔚,三,二……”她倒数着,在最后一个数字念完时,按下拍摄键。 宋晴晴收到照片时,笑了一下,两个女孩子赖在沙发上,阮蔚趁着拍照,用手指轻轻戳了下江渺的左边脸颊。房间很整齐,灯光也很亮。 夜晚十点,江渺换了身衣服同阮蔚出门。 陌生的城市,长长的人行道。 两个人在夜里不明朗的路灯下并肩走着的时候,并未意识到往后人生所有黑暗的路,都是这样扶持着走过的。 江渺说:“要不我还是给你拎一包吧,你怎么买三包买这么多呢。” 阮蔚说不用,她看着对方手里端着的,对方又不吃的炸年糕:“你给我再喂一个就行。” 这么晚了,吃四个了。江渺想,皱着眉看对方一眼,不想喂,却还是忍不住用签子喂了小小的半个。 她想,大概六点放学到坐飞机过来,这人还没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我居然晚了这么久 完全不用怀疑,晴晴妈妈是出柜路上的最强助攻! 以及阮蔚同学有些时候未必不是心如明镜哦(x) 感谢在2020-03-20 20:54:17~2020-03-22 00:06: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路人李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周六, 朝阳灿烂,雾霾较轻。 阮蔚原本计划的安排是和江渺一起去学校, 等她上完课, 两人再去护国寺吃东西,吃完东西就顺便可以去看香山深秋之季的红枫。天黑时, 就去长安街逛一圈。然而,计划之外的人彻底打乱了她的安排。 阮蔚坐在学校外的奶茶店里,看着朋克打扮的姜兰, 摆手无所谓地道:“你管我来北京干什么呢?我想来就来咯,要你批准吗?” 她说完,睨一眼对方面前的同款奶茶——这家店最贵的奶茶,行,对方也是喝得起30块钱一杯奶茶的人,果然比钱, 对方并不输她。 姜兰不知道阮蔚在看什么,以为对方是在打量她的模样和穿着,便自信地挺起背脊。 她目测, 仅就目测, 对方只有b罩杯, 还不会化妆。而她, 不仅比对方大, 还比对方会化妆。 两人眯着眼互相盯着,嘴角挂着渗人的笑意。 半晌,不知道是谁先拍桌, 惊落了墙上不知道哪位高中生贴的表白便利贴。店员吓了一跳,要赶过来帮忙,又被两人一瞪,畏缩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知道吧,”是阮蔚先开的口,她竖着食指,虽然今天没有化妆,但眼神同样深邃得骇人,“我会跳舞、唱歌、画画、弹吉他、弹钢琴、弹贝斯、拉小提琴……所有艺术相关的我不是会,就是一学就会。” 姜兰单手撑在桌上,愣了一下,本来以为对方要放什么狠话呢,没想到说的是这个,于是摆摆手淡然开口:“不好意思,我也会。” 她说,睨了对方一眼:“我不仅会你说的那些,还会做数学题。呃……分也不高吧,150的卷子也就随便考个140不是问题。” “……”牛批。 阮蔚默默地佩服了两个字,又瞬间掐了自己一把,这他妈有什么牛的,不就是数学吗:“我英语可以考满分,语文可以冲140,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有够偏科的啊。 姜兰想,然而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数学140和70的差距,可比语文140和120的差距大多了:“那又如何,排名算总分呢,谁看单科。” 好像也是。 阮蔚盯着姜兰,低头用劲儿地喝了口奶茶:“哦,我会跆拳道和合气道你会吗?”她笑起来,这个总不是所有女生都会了,对面那人看着就没什么力气。 姜兰想,这个她的确不会。不过不会归不会,她抬起头看阮蔚,挑眉嗤一声:“我又不跟人打架,在乎这个干什么?听说你上次在学校打架被找家长了?” “……”这事是谁他妈的传出去的。 阮蔚又吸一口奶茶,幽幽瞪一眼对方,不是一般的货色,段位很高,非常高。 “还有什么要比的吗?”姜兰摇着奶茶看她,啧了一声,“怎么不比你爸爸和妈妈吗?比这个我肯定输了,没你爸官大,也没你妈豪门。” “靠,比这个做什么,”阮蔚顿时抬眼瞪一眼对方,“我跟你比,不跟你爸妈比。” “哦,是吗?”姜兰挑眉,“那这样看来,你就输了。” “开玩笑,怎么可能输!”阮蔚切一声,把奶茶放到桌子中间,仿佛压赌注似的,“你说,还比什么,赢不了你我就不姓阮!” 江渺从学校出来进到奶茶店两人桌旁时,听到的就是这句豪言壮语。她看着姜兰笑着站起来,从她身边走过,拍了下她的肩:“江渺,我可没逼她,只是你这次交的朋友真的太蠢了。” 江渺看着阮蔚见她,惊喜地站起来,去柜台给她点奶茶,叹了一口气,没说什么。 她没觉得阮蔚蠢…… 额,但是偶尔还是有一点点的。 王府井某火锅店,三人坐在三方位置上,江渺坐在最上席,面前放着的是清淡的菌汤锅。 另一边,红油翻滚着的据说是本店最变态辣的牛油火锅,越煮越辣,辣到怀疑人生。 除了火锅和一系列毛肚、牛肉、羊肉等配菜,桌上最显眼的是呈三角形摆放的二十四罐啤酒。 江渺本来很冷静,觉得吃辣不算什么,喝啤酒也不算什么,但看两人的架势,她就觉得有什么了。 “你们,是有病吗?”于是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阮蔚看一眼江渺,在翻滚的牛油下,心中翻腾起无比雄伟的志气:“没有,江渺,你不觉得这个吃起来很爽吗?” 江渺笑一声,瞥到了对面那桌辣哭的女生。 “还行吧,我妈重庆的,我从小就吃这玩意不带怕的。”姜兰说完,就被江渺瞪了一眼。 阮蔚知道对方提议来吃这个,大概就是想和她比吃辣的,这有什么,简直就是侮辱人,以为她a市人就吃不了辣吗,她扬着下巴挑衅地看着姜兰:“我也是,我奶奶重庆的。” “……”江渺当场就觉得很智熄,她敲了敲桌子,在阮蔚下筷子前问道,“我说阮蔚,你为什么要跟姜兰比?这个吃坏肚子了是你不舒服,不是她。她吃辣的很厉害,你不要跟她比。” 江渺本来以为阮蔚会稍稍听话,没想到阮蔚听到这话更叛逆了:“我吃辣的也很厉害!” 末了还补充一句:“真的!” “对嘛,不就是吃辣嘛。”姜兰煽风点火。 江渺抿了下唇,不说话了,低头开始吃自己的。随便吧,关她什么事。姜兰,如果对方不在感情这事上碰她,她一向不好多说什么,这个人有自己的想法也看得精明,她尚不想在对方面前过多暴露自己。 至于阮蔚,这个猪,说了也不听。 她看待会儿不止是吃辣和喝啤酒,姜兰很有可能在其他方面诓阮蔚。 又热又辣的牛肉和着啤酒落进肚子里。江渺看着服务员来加汤、加菜和端盘子,坐在边上的两人你一勺、我一勺的往自己味碟放肉,低着头,谁也不说辣,但是江渺就看着她们脱掉外套,拿纸擤鼻涕和开了两罐啤酒,咕嘟咕嘟地往喉咙里咽。 “你俩差不多够了。”江渺好意提醒,真不懂这两人是在比什么,吃个东西有什么好比的。怎么就那么看不顺眼对方呢。 “江渺,帮忙拿张纸。”姜兰见手边的面巾纸没有了,便喊了一声江渺,江渺手边还有一盒。 阮蔚往味碟里泡了一勺牛油汤,见状当场啧了一声,洋洋得意:“咦,好像用的比我多了,我还一盒没用完呢。” 见鬼。姜兰瞪阮蔚一眼,还是让江渺拿过来,这姓阮的,说的果然不是吹的,真的很能吃辣,不仅能吃辣,还泡汤浸着,牛,实在是牛。 不过吃辣不在话下,不代表喝酒也不在话下,她用啤酒罐子撞了撞对方的啤酒罐子:“诶,这啤酒不带劲,咱去拿几瓶老白干来。” “疯了?”江渺早就吃完了,她看着桌上的空罐子,被憋在里面,真觉得两个人疯了,或者不是疯了,就是已经喝醉了还不自知,又喝酒又吃辣,仗着年轻不怕胃穿孔吗? “阮蔚!”她拦住打算把味碟一口闷的阮蔚,看着她熏红的脸,伸手轻轻拍了她两巴掌,“别喝了,清醒点,回去。” “江渺!”姜兰看着眼前的景象,忽然拍桌吼了一声。 这一声落下,四下的人都望过来,服务员也赶忙跑过来,问是不是喝醉了,要不要扶过去休息。江渺说没事,她有事再喊,她把手从阮蔚身上拿开,又走到姜兰身边去,皱眉道:“你今天怎么了,干什么和阮蔚比这个,她幼稚你也幼稚?你不是这样的人啊。”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姜兰这回没拍桌了,拍得是自己的大腿。她眼角一圈虽然熏红,眼睛瞧着却像清明,但开口说的话,又让人不知道她是真醉还是装醉了。 “你吼江渺干什么!”听到姜兰吼江渺,阮蔚瞬间也不开心了,“她不喜欢别人吼她!” “你又知道?”姜兰瞪她。 阮蔚点头:“昂,我知道,上次我吼了她,她差点哭了,我……” “你居然吼她!”阮蔚没说完,姜兰又吼回去。 江渺想,所以这两人是因为她才在这儿比来比去的吗?那她如果甩脸走人,这两家伙应该会跟她出来吧。 “喂,你们两个,我走了。”江渺敲了敲桌子,却看两人低着头继续吃她们的,根本不看她。 “……再说一遍,我要走了。”江渺又道,觉得自己才是最傻的一个,居然同意两人来这儿。 “你走吧。”阮蔚和姜兰红着脸同时大声开口。 江渺很想当场原地石化。 行呗,她又自作多情了。 她拎着书包,让阮蔚滚开,而后从对方腿前挤出去,走出火锅店,喘着气现站在王府井大街。最后在火锅店门口的石阶上坐下来,仰头看这店前挂的大红灯笼。 那两个人居然真的不追出来??? 江渺揉了一把脸,在掌心深吸了一口气,觉得明天过后,自己一定要跟这两个人绝交。 说好的带她玩,结果自己喝酒。 她起身、转头、又往楼上去。 楼上的两人,在江渺走后,火速地抬起头来。 两个人沉默着,一口干尽了各自手中最后一罐啤酒,24罐全部解决,数量上没输,就看谁醉了谁没醉。 两人喝酒都上脸,白皙的面颊早已晕成红色,阮蔚更甚一点,耳根子都是红的。 “你醉了。”她说。 姜兰摇头,她没有。 阮蔚笑一声,揉着晕乎乎的太阳穴:“我问你,你,喜欢江渺,是不是?” “嗯。”姜兰说没醉,可是开口时却盯着阮蔚说了真心话。 阮蔚脑袋荡了一下:“那,我赢了,我没醉,你以后就,就别把你喜欢她,告诉她,”她觉得自己自己舌头有点大了,“不然,不然,她拒绝完你,又难过,你,你自己,也难过。” “不好。”姜兰说。 “为什么?”阮蔚问。 姜兰靠着沙发,热气还盘旋在她的周身,头顶是明灿灿的灯光:“不,不甘心。” “甘心的话,就,就不和你,比了。可,江渺对你,更特别。” 阮蔚靠着沙发,胸膛在沉重的呼吸中一上一下地起伏。这回却是没回话。 姜兰是醉了,她没醉。 “所以,你,你也喜欢江渺吗?”姜兰问。 还是没等到回答。 江渺上楼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两个人各自靠着沙发躺着的样子。服务员在一旁守着,不敢打扰,也不敢乱动,看到同行的伙伴回来,才终于松了口气。 姜兰看到江渺回来,咧着嘴笑了下,然后站起来跑到卫生间去吐,江渺让服务员看着下阮蔚,赶忙跟上去。 吐也就是那一下,酒量不错的人吐干净了也就清醒多了。其实被套话时,未必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是借着酒,说出来就没那么不好意思。 只是,她没要到对方的回答,对方居然真是个能喝酒的。 江渺帮她顺了下背,又帮她拿了瓶矿泉水漱口,才看着她,叹了口气,这回却是没说别的责备的,也没记让她离开的仇,只是轻轻道:“走吧。” 记醉酒的人的仇有什么好记的。 大概是心情不好,才喝的吧。之前说好一起玩,她却一直忙,也没问对方怎么样了。今天好不容易空下来,又带了阮蔚。姜兰看不惯和迁怒,是用理智思考后也很正常的事。 只是,江渺看着抓着自己衣服躺在沙发上的阮蔚,对清明大半的姜兰说:“你别记她的仇了,她对人很好的,就是有时候可能太娇气了点。” 姜兰看着江渺把阮蔚扶起来,她想,能吹十二瓶啤酒眼睛都不眨的,应该也不会很娇气。 但事实却是,阮蔚这种喝完酒过一阵子才会上头的人,的确是醉了。 走在大街上,晕晕晃晃的,指着人家店门口的石狮子就说是马,要骑马。 “骑你大爷。”江渺把阮蔚拽回来,在忍无可忍后,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阮蔚紧紧抓着江渺手臂,脑袋挨着对方的脑袋,根本不知道对方在骂她,反而用手捂着江渺的嘴巴,眨着乌黑迷蒙的双眼,说话十分孩子气:“大,大爷,江渺,说脏话,打嘴巴。” “打你自己吧,喝这么多,发给晴晴阿姨,你死定了。”江渺嫌弃地拍开阮蔚的手,阮蔚又凑上来,用指头扒着她胸前的衣服,说话更像孩子的撒娇,“别打,江渺听话,我,我乖,下次,不,不喝了。” 江渺拍开对方乱放的爪子。 姜兰抱着手,在悠长的夜里瞥一眼,长叹一声:“我说真醉装醉啊,阮蔚,刚刚不是那么清醒吗?” 转出这条街,打车才比较方便。阮蔚像是听到自己名字,在江渺身侧嘤咛一声。 江渺便忘了自己刚刚还嫌弃这人,抬手摸了摸她的后颈,看向姜兰,敏感地问:“你们是说了什么?” 姜兰想,果然江渺是聪明的,所以怎么会被阮蔚撒娇装可怜的小把戏骗呢。 “你猜猜看?”姜兰忽然说。 江渺摇头,她不猜。 姜兰便哀怨地哼一声,没意思,要是她现在会像阮蔚那样撒娇,说“猜猜嘛”,或许江渺就猜了。然而她不是阮蔚,对方不猜,她就只有说或者不说,非常无趣,正是两人的相处方式。 “我问她喜不喜欢你?”姜兰说,说出来时,突然比刚刚还不甘心。 江渺听完,当场摆了摆手:“好了,别告诉我答案,我不信醉酒的人说的话。” “她说不喜欢。”姜兰说。 江渺放在阮蔚腰间的手便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明显僵住。 “骗你的,”姜兰观察着对方的表情,舒了口气,轻轻笑道,“她什么都没说。” 没说喜欢你,也没说不喜欢。 反而把我的话诓了一箩筐。 江渺垂下眸,扯着嘴角笑了下,什么都没说。 姜兰也没再说什么,每个人喜欢别人的时候都会臆想对方的某种行为是不是也暗示着喜欢自己,可事实却是,如果对方不亲口承认,这种自我暗示永远都是自作多情。 她不能肯定阮蔚喜欢江渺,但肯定不是不喜欢。至少,阮蔚会怕江渺难过,也记得不要吼她。 “江渺,几点了?”被挽着走的人沉默了半天,忽然又开口,撒开江渺的手,想躺在地上,“我要,睡觉觉。” 江渺看着对方坐到路边上,忙上去拉,又开始了,她真是上辈子欠这人的吗? “起来了,回家睡?”吼喝醉的人没什么用,吼着看着对方红通通的眼睛也心疼,江渺抓着对方的手,她可抱不动这人,只能轻声道,“乖,回家睡好不好?把这条街走出头,我们就回家了。” “嗷!回家!” 江渺还没反应过来,便见阮蔚风一般地站起来,拽着她往这条长街尽头奔。 在星光晦暗的夜里,风从耳边刮过,江渺突然觉得这有一种私奔的感觉。 姜兰哎一声,从后面追上来。 三人喘着气,在人群前停住了脚步。 “操你大爷的,阮蔚你真醉还是装醉,有本事再跑快一点啊!”姜兰气得大骂。 前面的人群热热闹闹,灯光明亮,围绕着的是一群小男孩,他们在中间跳着舞,音响里放着歌,不知道是哪家还未正式出道的小团体在进行路演。围观的人举着手机,叫着好,格外热闹。 “唱的什么歌啊?”阮蔚晕乎乎地问。 “啊,凤凰传奇的,在你的心上……”江渺好不容易才把气喘匀。 “骗人,英文歌,”阮蔚踢着步子,像个多动症儿童,哼着歌,声音沙哑,跟着唱,“love you , love……” “放开我,我不认识你,你别碰我!”人群后面,突然有人叫救命。众人纷纷回头,看着一个穿黑色外套的女人被一个男人拖在地上,往一处车上拽。 “她是我老婆,我跟她吵架了,我让她回家,她不回去,没事的,大家别在意。”男人慌忙说,瞄了一眼不远处的巷子,大概是没想到这女人能跑过来,他一边说着,一边笑着蹲下来,比刚才温柔许多,“老婆,老婆你别生气了,跟我回家吧。” “我不认识他,我真的不认识他!”女人喊,抓着地面。 阮蔚点着脑袋看着,她真的醉了,看人都有重影了,指着女人道:“江渺,你怎么,在那里啊。” “有人,欺负你。” “我在这儿。”江渺拉住阮蔚,站在一些大人后面,那个女人跟她一样穿着黑色外套。 没有人敢出手,而是拿着手机报警,这年头好多帮助了教训了男的,又被女的打说“欺负我老公干什么”的事情。 江渺还没听清,阮蔚便从缝隙里挤出去,踉踉跄跄地指着男的:“不,不许欺负她。别,别打她。” “哪里的醉鬼,我带我老婆回家关你什么事!”男人恶狠狠地说。 江渺看着对方在衣服里掏东西,吓得赶忙和姜兰冲上去,拽着对方往后拖:“回来,你干什么。” 可醉酒的人太重了,根本拖不动。 男人啐一口,抓着女人就往车上拖:“妈的警察来了老子也不怕,这本来就是我媳妇!” 边上的人就更不知道怎么出手了。 阮蔚被抱着腰,走不动,索性一脚伸出踹在男人的腰上:“是你,你媳妇,也不能欺负。” 男人踉跄一下趴在地上,爬起来气得火冒三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就往阮蔚扎去,阮蔚瞬间推开抱着她腰的两人,抬起脚一记横踢,踢落对方手中的刀,而后又快速抬脚,踹到对方肚子上,让对方往后一扬,屁股墩坐到地上。 人群中这才有男的冲了上来,各压着一半,喊着警察来了没。 阮蔚看了眼边上坐着还在哭的女人,又看到站在另一边的江渺,晃了晃脑袋,朝江渺走去。 江渺发抖着一把扶住她,这么多年第一次眼泪彻底地流出来:“你干什么啊!你疯了啊!多危险啊!警察不会来吗!” 阮蔚靠着江渺,江渺用手遮着对方的脸,不让别人拍她,听到阮蔚笑着说,十分自豪的样子:“我爸,也是警察,嘿嘿,表扬我,我厉害。” “表扬你大爷。”江渺紧紧抓着她,恨死她这个脾气了,有什么好表扬的。 “江渺。”阮蔚被拽着往后面去,轻轻哼着人的名字。 “干什么!别喊我!”江渺吼。 “别,别怕,叫我的,我的名字,我不让人,欺负,欺负你。”阮蔚伸手摸了摸江渺的头发,手滑下来,又捏了捏对方的耳垂,说得结结巴巴含含糊糊。她当时脑子有点乱,想得是冯怡瑶最开始给她看的那篇报道,说居委会立奇功那个。什么内容她忘了,看到江渺脏兮兮地在地上就很难过。 江渺没有回她,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喉咙哽咽地让姜兰帮忙把人扶进车子后座。姜兰说好,等两人在后座坐好,关上门,才坐到前排。她没回头往后望,但她知道阮蔚躺在江渺腿上,听到江渺骂阮蔚——笨、蠢,左右不过是这两个字。最后声音又弱下来,轻轻地说了声“乖,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前半截白天写的就比较沙雕,后半截上完课了晚上写就莫名有点严肃呢orz 遇到最后这种情况,建议诸位不要像蔚蔚同学学习,一定要以保护好自己为前提哦 以及我最近更新的时间好不准啊,那以后干脆就21-24点之间吧。大家可以隔一天看n_n感谢在2020-03-22 00:06:46~2020-03-23 00:45: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孤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bck. 10瓶;孤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修) 醉酒醒来的第二天, 阮蔚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回到a市。宋晴晴怕耽误江渺比赛,连夜派人把阮蔚带回去的。回去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 放学和放假不准出门倒也罢了, 手机、电脑和钱却也真的没有。一个星期十块钱,阮蔚路过奶茶店都不敢多看两眼。 冯怡瑶的下场没比阮蔚好多少, 但是她在十月的时候加了社团,成为舞蹈社的副社长,时不时地需要联系开展活动, 丁馨便没在使用手机上过多限制她。不过限不限制其实都没用,冯怡瑶没有,肖耀有。冯怡瑶有了,阮蔚自然也不会真的寒碜到哪儿去。 但用别人的手机到底没有自己的方便,因此阮蔚只在每天傍晚借一下,看江渺给她发的什么题。 明天是11月13, 冬令营闭幕,江渺晚上回来。 阮蔚坐在位置上收拾书包,这两天她都是跟冯怡瑶一块儿回去的:“瑶瑶, 你怎么还不收拾啊, 坐在位置上玩手机干什么?” 阮蔚收拾好书包, 看着冯怡瑶皱着眉一脸严肃地和柴飞靠在一起看手机, 觉得好笑:“你们俩在看什么啊, 这么专注?” 她敲了下桌子,低头的两人瞬间抬起头来,吓了一跳。冯怡瑶看见阮蔚, 忙招手让她坐过来:“蔚蔚,你快来看这个帖子哦。” a大附中的贴吧常年十分活跃,这与a大附中的学生会和社团不是形同虚设有很大关系。每到放学或放假,上面就会冒出各种校园活动讨论帖或者评比贴。 “这是什么?”阮蔚看到帖子标题时瞬间皱起眉。 楼主:聊赠一枝春 发帖时间:201x-11-12 【听说江渺今年只是奥赛一等奖,没进国家集训队?】 ——她是凌七题最看重的吧,原本以为高一就能保清北了,这次没戏了,不过浙大也是可以的。 这次冬令营,全国包括俄罗斯和新加坡代表队共有293名高中生参加,她们省总共有8名同学,a大附中占了三名。数学竞赛的冬令营集训队前60可直接保送清北,甚至现场签约。 帖子连名带姓一发出来,下面就有了好几层回复。 【附中最强王者】: (惊讶/惊讶)明天才闭幕,楼主消息太快了吧 【好一朵美丽的绿茶花】: 拜托别黑我女神额,成绩还没出来,你这么牛,又是竞赛班哪位大神? 【heavy.rain】: 江渺是那个年级第一吗,开学典礼那位? 【不想说话的话唠】: 楼上不知道江渺就出楼了,这里面应该都是竞赛班和实验班的 【heavy.rain】: 问问都不行?竞赛班和实验班好牛哦 【梦里花落爱知不知】: 没有说竞赛班和实验班牛,别挑战歪贴,楼主请问你是已经被清北录取了吗?在这儿发帖bb,你难道准确知道她多少分了? 【聊赠一枝春】 呵呵,我真知道,89,差一分90,第61名。我骗你们干什么,我就是觉得她有点可惜,问问你们怎么看。 【好一朵美丽的绿茶花】: 你这叫“可惜”,我看你说话的语气高兴得不得了,名单没出来,就算你说的是目前分数,怎么知道不会加分?她不可能这么低的,我问过凌老师对过答案,她对了起码五道题好不好。 【聊赠一枝春】: 那你就等最后名单呗,跟你们没什么好说的,成绩出来了不就知道我说得对不对了,拜拜不聊了,做作业去了。 ………… 最后又吵了一会儿,结尾的帖子是【附中最强王者】发的:如果真是这个分数,那的确很悬啊,而且这个分数不能提出tion的(大哭) 围坐在一起的三人沉默下来。 冯怡瑶盯着阮蔚,咽了咽口水,这人前几天去过一次北京:“蔚蔚,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啊?你上次去有问成绩吗?” 阮蔚摇头,没回答对方这句话,而是抬头问道:“这个前60能直接保送?” 柴飞挠着脑袋,以为自己听错了:“对啊,不是一直都是这个规矩吗?凌七题不是在班上提过?” 凌七题的确在班上提过。她也确实听见了。可是她当时却没有像现在想得这么多,还鼓励江渺,要是喜欢就去不要放弃。 “蔚蔚,你不开心啊?”冯怡瑶察觉到阮蔚沉默下来,想起这人对江渺的某些微妙感情,咬了咬下唇,犹豫地又问,“蔚蔚,你是不是不希望江渺被保送啊?” 如果保送了,那差距可不是成绩单上的第1名和第686名,而可能是两年半的光阴了,如果江渺想要提前上大学的话。 “没有,怎么可能,”阮蔚被冯怡瑶一碰,连忙回神摆手,笑着道,“怎么可能不希望,当然希望啊,高一被保送,又可以创造附中神话了。” 柴飞把眼镜往上托了托,也跟着激动起来:“对对!天才美少女!太酷了!” 他说,真的很高兴:“之前初中的时候,我就听搞竞赛的那群人提过江大佬,她老是半路杀出来得第一,所以应该是从小学到高中一直在搞竞赛?只是没和学校同学在一起吧。” “回帖里也有好多夸江大佬,应该就是竞赛班那群人吧!” “我也这么觉得,等明天就知道了。”冯怡瑶见阮蔚笑着,心想刚刚是自己狭隘了。 这个年纪萌芽的微妙感情与对远大前程的祝福比起来,本就不值一提。 “嗯。”阮蔚点头,应该要这么想才对。 要是江渺没进前60,她可就要自责了,毕竟没准是她冒冒失失过去,把人家的学习耽搁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阮蔚瞬间僵了下,心沉下来。 宋晴晴看着阮蔚一回家就坐在沙发上发呆,觉得稀奇得很。前两天刚上缴手机和信用卡时,也没这么大脾气啊。 她抬起对方的下巴,问怎么了,高一年级第一次家长会是下周三,也不是明天啊,为什么这么沮丧? 阮蔚看了眼宋晴晴,下巴搁在对方手指上,扁了下嘴,像只垂头丧气的小狗:“江渺明天回来。” 宋晴晴看着这副表情,倒是笑了,仿佛听见什么稀罕事,睨一眼阮蔚,抱着手去厨房端水果:“你跟我开玩笑呢,前几天还上赶着去北京,她明天回来,你说你不开心?” “妈,江渺要是在前60,可以保清北。”阮蔚说。 宋晴晴回头愣了下,她从一开始培养阮蔚,就是按着对方的兴趣走的艺术这条路,并不关心什么竞赛所走的捷径。然而阮蔚忽然告诉她,江渺那小孩这个年纪要保清北了,她就十分震惊。 清北嘛,大概是国内应试教育下,每个人都多多少少憧憬过的。 “这孩子挺厉害啊,”宋晴晴啧一声,把水果端到阮蔚面前,看了对方一眼,倒也没真的嘲讽,“看来还是有那么点差距哦。” 阮蔚扁嘴,这句话她不爱听,跟谁比她都不爱听,是事实也不愿听。 “哎呀,妈妈不是这意思,术业有专攻嘛,渺渺擅长这个,你擅长她不擅长的。不说了,你吃点水果先进去做题吧,待会儿老师过来了。”宋晴晴笑着说,摸了下阮蔚的脑袋,却见阮蔚抬头望着她,仍是最开始那副表情。 从北京回来一直很乖,没惹什么事啊。街头踢人那件事,也不是坏事,她也因此训过人,怎么今天就这么闷闷不乐了。 “究竟怎么了?”宋晴晴叹了口气,软下声音来。 阮蔚看着她:“妈,你说要是江渺差一分就能保送,会不会怪我耽搁了她的时间。”她想了一路,越想越纠结,越想越难受,要真像那个帖子说的一样,就差一分,就差一名,那如果那个时候她没去找江渺,这一分是不是就不会失? 宋晴晴没想到阮蔚问的是这个问题,或者说她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她当时觉得只是两个感情好的小伙伴在放假期间放松下罢了。阮蔚这么一说,她忽然想起了周妍说的——江渺这孩子应该很喜欢数学吧,从小学就开始,做了很多很多题。她不知道江渺是不是真的喜欢,可是她知道次次得第一的人,肯定一身傲骨,赢了,是理所应当,输了,不会在旁人面前哭,却肯定不甘心。 尤其是,如果只差一分的话。多遗憾啊。 “等渺渺回来吧,嗯?等她回来。”宋晴晴说。 11月13号,奥赛第x届冬令营在北京举行闭幕式,结果出来时,各个教师群和有关媒体都传播了排名截图——a大附中三名同学中,只有高二年级一名男生入选国家集训队,剩下的一名高一年级的女生和高三年级的男生,前者一等奖,后者二等奖。 贴吧的那个帖子又被顶起来,这回吵得更凶了,有说算分有问题的,四道题全正确怎么可能只有89,有说算分没问题,结果正确,步骤跳得太多,就是给不了满分。还有说失误了的,反正吵了一大堆。最后又撕到进国家集训队的,说xxx怎么可能进去,之前成绩那么烂。 阮蔚没看,听冯怡瑶说的。晚上的时候,想去看江渺,周妍阿姨却说江渺睡觉了。第二天周日,又去门口转了两圈,听见里面好像在吵架,进去了又什么事都没有。 江渺跟她说:“有什么好怪你的,是我自己太粗心了,没看清题目。” “那天我本来就打算出去玩,放松的。你过来,我挺开心的。” “这个不是什么严重的事,以后还有机会的。” 周一升旗仪式的时候,国旗下讲话表扬了上周竞赛取得的成绩,让同学们继续努力。 回到教室后,江渺就一句话都不说了,坐在位置上,不管什么课,只管在那儿做数学题。 宁春坐在前排,问了句“考得怎么样”,被江渺一翻卷子“啪”的一声,吓得转过头去,嘀咕了一句“凶什么凶”。 江渺不说话,阮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知道对方真的不是在生她的气,而是可能在自己气自己。或许也不是生不能保清北的气,而是在气自己就离国家集训队差了一分。 这种时候,插科打诨只能让对方更加烦恼。阮蔚觉得江渺还记着自己的时候,大概就是每天放学,还是会递给她一张活页纸后,跟她一起回家。 她这几天都不敢错,打电话天天烦明越,让他先检查一遍,怕错得太离谱,江渺第二天讲得冒火。 周三的时候,高一年级开家长会。 宋晴晴和周妍一起来的,分别坐在阮蔚和江渺的位置上。郑文和其他两门主课老师在教室,高一年级的走读生回家,住校生则去食堂吃饭后回宿舍。 郑文讲的其实主要是两件事,一件事是下两个月的学习规划,另一件事就是有关分科。高一下要分科,经过一两次统考,应该都知道自己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了。尽早做定夺,之后两个月学习就有侧重,不学的,考得差也就随便它,不用那么在意,要学的则要专心点,不要摇摆不定。 高一a班是划为文科班,之后肯定有学生要去其他班的,尽早做好准备。 等郑文讲完,凌七题和英语老师又讲了几句,夸了几句,最后郑文总结,一个小时,家长会就算结束。周妍要走时,凌七题叫住了她,让一块儿去办公室聊聊。 数学小组的办公室里。凌七题给周妍倒了杯茶,这位家长,她接触很长时间了,算是十分熟悉。 “小凌老师,是想说江渺这次冬令营的事吗?”周妍坐在对面问,办公室的其他老师都去吃饭了,只有两个人,正好敞开天窗说亮话。 凌七题点头重重地叹了口气,她就是说这事。她不知道是江渺自己松散了,还是被人带坏了,冬令营期间说休息,竟然真的跑出去玩。她去找人时,都没找到,发消息,对方也只是告诉她,在王府井玩。 哪能这么松散! 后来晚上知道阮蔚跟着去了北京,瞬间就明白了。她不讨厌阮蔚这个学生,这个学生虽然数学成绩不好,但是其他部分科目优秀得过分。文科数学简单,以后努把力,也是足够有出息的。然而不讨厌归不讨厌,看着她带歪自己偏爱的学生,凌七题又觉得该及时说些什么。 “江渺的同桌啊,太松散,”凌七题对着周妍,说得并不委婉,“江渺这回绝对应该进去的,对答案都是正确的,怎么过程跳了那么多,以前她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周妍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管江渺的学习,是因为江渺的学习一向有自觉、不需要管就能争气,这也是她第一回看见江渺考得这么差:“蔚蔚其实不错的,可能是江渺自己太浮躁了。” 凌七题听到这句话,又叹了口气,索性直接把话说开:“不是她浮躁,是在a班,再不浮躁都比不上竞赛班的。我问过了,她喜欢数学,这回也去参加了冬令营,那就来竞赛班嘛,在a班干什么呢?” “她那同桌,数学全班倒数的,能不拖着她吗?肯定要拖啊,”凌七题说,“我知道您跟阮蔚那学生的母亲交情不错,但是没必要让自己的孩子去赌是不是?这次是头回,以后呢,竞赛这种东西就像打仗,一次不行,两次不行,以后再也不会想触碰。” “她才高一,还有很大的机会。” “当然,我也不是说阮蔚那学生不好,那学生好的,走文科还是艺术,都是妥妥的尖子,但跟江渺,走不上一条路。” 周妍没说话,她坐在位置上沉默了许久,才听到凌七题说了最后一句:“小周啊,回去想想,江渺这孩子回竞赛班真不错的。她不听老师的话,但你的话,她肯定会听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之前的表述让你们误会了! 一般如果保送是要继续修完高中课程的,但是也可以特批直接去大学。天才美少女人设谁不向往呢jpg 以及这个比赛是真的真的很难哇!难到爆炸〒_〒 总共六道题,5道题的完成度是相当厉害了。而且也很少有高一的会参加,更是几乎没有高一的入选。 能参加这个的,其他人都不傻的。 (太真实了是不是又没那么爽,但其实在现实生活中,渺姐这个水平已经是各大高校随便挑了,跪下jpg,所以她在乎的不是什么清北不清北,而就是这个竞赛本身) 能与强者同台竞技,本身就是一件很刺激的事情。 输了本来没有那么不甘心,确实有不足,但是别人在她耳边哔叨哔叨怎么输了,她就当然会很烦啊。 感谢在2020-03-23 00:45:22~2020-03-23 23:12: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王 20瓶;肆行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我不去。” 江渺偏头看了一眼从家长会回来的周妍, 皱起眉把手中记满批注的《组合几何》合上。 周妍抱着手倚在书柜前的花梨木圆凳旁,看着直接回绝她的江渺, 蹙起一双细眉:“去竞赛班不好吗?你看你这次的成绩, 要是一开始呆在竞赛班的话,没准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声音不大, 甚至是茶艺师习以为常的温柔语气,江渺却听得握紧手中的笔杆,然而她并没有生气, 从周妍回家的时间,她大概就可以判断有老师留对方下来谈话,而这人无非是凌七题。 凌七题对她这次的成绩有些失望,虽然没说出来,但她知道。 “我最开始答应去附中时,你说只要我肯进学校就已经很好。”江渺沉默了会儿, 才开口,却没有直接回答周妍的问题。 周妍倚着圆凳的身形便在这句话中顿了一下,眼眸沉下来。她最开始好像的确是这样想的, 因为包括吴起国在内的周围其他人都这么对她说——江渺是不是太自闭了点, 这样的性格以后出社会不太吃香。于是她便跟江渺商量, 只要去学校和原则上的不许和江炳坤见面, 剩下的江渺都可以随意。 可是这样随意的前提从来都是, 她知道江渺在学习上不会让人失望。 周妍揉着眉叹了一声:“乖乖,你知道妈妈并不是想逼你。” “你现在就是在逼我。”江渺说,把红笔放进笔袋, 无比冷静。 “妈妈是想为你好,不是逼你。不止我,小凌老师,从初三带你奥数,想看你有所成绩,为的也不是害你。”周妍说,指着那些摞起的书和习题,“你看看你做的这么多题,难道现在这个成绩,就不觉得可惜吗?” 江渺把笔袋放进身后的书包,垂着眸深呼吸了一口,没有对周妍发火:“我下次会努力的。” “不是下次努不努力的问题,是你在a班的学习环境就不好,”周妍看了江渺一眼,端着圆木凳坐到她旁边,“乖乖,你看你以后不也是要进理科班?迟早不在a班,现在离开又有什么关系,是不是?” 这样的靠近,有时是温暖的,比如给她泡茶、教她喝茶,在晚上给她送牛奶……可有时,比如现在,她又不喜欢。可说恶毒的话,周妍会伤心,她不想看到周妍伤心,也不想忤逆自己的内心,只好别开目光,说:“我文科理科都很好的。” 她从来没说自己要去理科班。 周妍养江渺这么多年,江渺说什么话,绕什么圈子,她能听不出来,她都听得出来,就是又一次拒绝了她,说要留在a班。可是a班到底有什么好? “是不是因为蔚蔚在a班?”于是她想到了凌七题提起的晴晴家的小孩。这个小孩是江渺的朋友,她第一次被请去学校,就是因为这小孩和江渺一起翻围墙。晴晴常说,蔚蔚这孩子贪玩成性,爱惹是非,让不要带坏了江渺,她总是摆手说“不会的,蔚蔚是个好孩子”,可是上次这个孩子却飞到北京,在冬令营期间去找江渺玩。 这个年纪的孩子贪玩并非不能接受,可是别人考试期间过去,是不是没有分寸感了?不过这种事,那个孩子能做出来,也不是不在她的接受范围之内,她诧异的是江渺居然真的也跟着出去玩了。 这件事,她以前不能想象。 “关她什么事?”江渺皱起眉来。 有影响可能是有影响,但不管是碍着宋晴晴的面子,还是阮蔚这个小孩本人,周妍都不想像凌七题那样说得直白,只是道:“江渺,妈妈觉得去竞赛班,学习氛围会好一点。要是你是因为舍不得蔚蔚,你们放学也可以一起玩啊,是不是?反正在学校是以学习为主。” 江渺沉默,她之前没听出,说到这一层却是完全懂了。意思就是阮蔚不好,阮蔚拖累了她呗。 “周妍,原来交朋友也是要这么功利的吗?”她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指着天花板道,“你怎么不上楼当面跟晴晴阿姨说呢?” “跟她说,你的女儿成绩不好,所以离我女儿远点,我的女儿都被你女儿带坏了,”江渺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间这么激动,她很讨厌别人这么说阮蔚,什么拖累不拖累啊,阮蔚没有她,也会和从前一样开心,她没有阮蔚,却会很久很久不开心,阮蔚好不好,她不知道吗,“你怎么不敢去说啊,或者你让凌七题去跟晴晴阿姨说啊!” “江渺!”周妍“啪”的一巴掌拍在桌上,气得当场站起来,“我是在跟你好好说话,让你去竞赛班是让你下地狱吗?不是为了你好吗!” “我不需要。”江渺说。 周妍就更加生气,瞪着眼道:“江渺!你以前是这样的?” “我想你可以先冷静一下。”江渺想,她怎么不是这样的,她一直都是这样的,除了事关江炳坤,她都不会无限容忍周妍。乖巧,是因为平时的事,本来就没有什么好生气的,但这样说阮蔚,她并不想听得无动于衷。 “江渺!”周妍看着江渺拎着书包出门,几乎是更加笃定江渺被影响了,她追着江渺的步子,江渺却比她走得快,先打开了门,“我看你就是跟阮蔚做同桌,才变成这么不听话的样子!你以为我不好意思跟她妈妈提吗?” 门被打开的刹那,周妍开口吼,江渺拎着书包看到抱着一罐大红袍正准备敲门的阮蔚。 阮蔚在门口站了许久,宋晴晴开完家长会回来,见她还介意,便让她拎一罐茶,借送周妍阿姨的名义,跟江渺说说话。 在家里总比学校好说话些,没准就聊开了。 江渺看到阮蔚,愣了一下,回头看一眼周妍,周妍站在后面,也看到了阮蔚,一时惊得捂住嘴,想她刚刚说的话,眼前这个孩子是不是听见了。 “蔚蔚啊,你怎么,”周妍还没说完,阮蔚就尴尬地笑起来,把手中拎着的茶罐放在玄关处的柜子上,“没事,周妍阿姨,这个我妈送的,我就先走了哈。” 说完,就手足无措得转头就走,步子迈得格外大,好像多呆一秒,就会钻到地底下去一样。江渺皱眉,立马追上去,拽住对方的手臂,拉着她走进电梯。 两个人各站一边,电梯往下降,在14楼时有三个人进来,站在她们中间。 江渺盯着阮蔚,阮蔚便低着头,不敢看,抓着自己的衣角。刚刚周妍阿姨在怪她,原来真的和自己有关系。 江渺知道对方怎么想的,从回来那天这人跟她道歉,她就知道对方在因为去北京这件事自责。可她当时回答的也是真的啊,就是她看题疏忽了,就是她自己想出去玩,没有阮蔚,也有姜兰,没有姜兰,也有她自己,反正怪不到别人头上。 “阮蔚。”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像初次见面那般,阮蔚迈着大长腿要跑出去,而江渺,却没像那次不关心地看着,她握住阮蔚的手腕,“我们好好谈一谈。” 紫薇花是夏天开的,秋天便谢了,变成一株株耷拉着叶子的树。翰府锦苑小区幽静的绿墙前,江渺拉着阮蔚坐在朱红弯曲的长廊里。 江渺不想兜圈子,她看着阮蔚,叹了口气,松开她的手腕:“阮蔚。” 她喊她的名字,有点绕口,便每一次都说得很慢很轻,像夜里穿过旷野的风,总还带着些什么,譬如很远的思念,又譬如近处的无奈。 阮蔚其实怕江渺这样喊她,常让她想起这人在江边令人心疼的模样,她咬了下唇,终于抬起眸看她,眼珠子黑漆漆的,撅了下嘴:“昂,在呢。” “你干嘛呢,背着书包离家出走吗?”她说完,在对方开口前,又瞧着对方手里的包,笑了一下。 江渺看着她笑,也跟着皱眉笑了一下,真是的,倒也不用净关心她的事。 “刚刚周妍说的,你别往心里去。”江渺说,右手不自知地搁在阮蔚的掌心上,“她不是故意的,她没有那个意思,我也没有那个意思。” 你没有这个意思我信,但周妍阿姨未必没有。阮蔚看着江渺的眼睛,她知道的,毕竟丁馨阿姨以前也是这么说她的,不过丁馨阿姨都是当着面说,说她一天净带坏瑶瑶,她听多了也就脸皮厚,知道对方其实没有恶意,否则也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让两人玩。 “没事儿,我不介意的。”阮蔚笑起来,低头看到江渺手放在她的掌心,便忍不住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对方的手指。 以前老人家常说,手指长的读书聪明,江渺的手指头就是白、细、直、长。 不经意亲昵的小动作让江渺微微僵了一下,她想开口说什么,一时又忘了,等阮蔚抬头诧异地看她,她才想起来:“真的和你没关系,的确就应该是89那个分数。” 本来还不知道如何不伤自尊地开口问,这下对方倒先说出来了,阮蔚问:“怎么就该是89呢?” 说完,又怕自己的话有歧义,忙摆手补充道:“江渺,我不是想说你怎么才考89啊,我就是想问你考试时怎么想的?”说着越说越乱,对方要是真小气,可能就以为是照着痛点才踩了,“不是的,江渺,我就是想问你怎么做的那些题,怎么做出来的89分?” 阮蔚补充得有点想放弃,最后索性抿着唇闭嘴,歉意地看一眼江渺,皱着眉眼苦笑,你懂我的意思吧? 江渺理解,但还是忍不住无奈耸肩,看来语文成绩好等于会说话这个命题,要打一个问号。她看着阮蔚,叹了口气:“不过说出来,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傻,我都不敢和凌七题说的。” 阮蔚眨了眨眼睛,一瞬间完全忘了刚刚的不开心。 除去前几天的一些课程,最后两天比赛共六道题,满分126。这次的第一是115,最后一道题做出来一半。剩下的基本都是得两三分或者不得分。江渺得了三分,承认这道题确实不会。但令她止步的却不是这道题,而是倒数第二题。她在冬令营前阵子,刷了很多几何题,于是看到这道向量题时,脑子里便浮现出与平时刷题时不一样的更简便的解法,思路在脑子里过一遍,可解,她便开始验算,可是算到一半,却半路卡壳了,遇到了另外一个要论证的事实。数学上有很多定理是可以直接用已知来运用的,但如果超出中等数学范畴,跨入高等数学理论范围,可能就需要临时再推导论证。即使可能下一步就能得出答案,但由于时间不够,也只能先放弃,用传统的方式再做一遍,赶时间,过程自然会跳,而这比赛又看重过程,最后三十六行的答案变成八行,给出一个正确答案,给5分挺够面子了。 阮蔚听着江渺说了几个定理,虽然不知道定理是什么,但得分的前因后果听懂了。她看着江渺,倒没觉得她傻:“你们这些人,不是从来都喜欢挑战不一样的吗?额……虽然这次没得到分,但如果想到更快更便捷的了,以后用起来不就更方便?这也挺符合奥林匹克精神的嘛,更快,更高,更强?” “你是怎么觉得的啊?”阮蔚看着江渺一言不发地盯着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她因为本来就不会,所以不在乎分数,她唯一能体会到的就是一道数学题想了好久想不出来,总会突然在草稿纸上顿悟的瞬间。恨不得拍桌大吼一声,太爽了,我太牛逼了。她想,找到不一样的新奇解法应该也是相同的感受。 “我觉得,你真聪明。” 江渺看着阮蔚,嘴角向上翘,眼睛便笑起来。她要是跟凌七题说,凌七题肯定会说“你怎么回事,考场技巧不懂吗,分数先拿下来不行吗”,这没错,她也认,否则就不会愧疚,但是当时她就是控制不住为自己的新奇思路喝彩,她十分想做出不同的方式来,虽然在考场上没做出最后一步。凌七题不会因此表扬她,但阮蔚表扬了她。 被学神夸聪明,阮蔚有点飘飘然了,忙推辞说哪里哪里,笑完又问:“不过那道题你现在做出来了吗?” 每一道奥数题都是可解的。江渺回来第二天在屋子里研究了一天,她从包里掏出四张a4白纸,每一张被平均折了三列,按列规矩地写下来的。 “这几个地方是什么,怎么用红笔写出来?”阮蔚指着用红笔圈出来的。 “是高等数学中的几个理论,我当时没学过,事后推演出来,又去查了才知道,就可以简化已知可得了,”江渺说着,又从包里摸出自己的手机,给阮蔚看邮件,“这是我那天给组委会一个老师发的邮件,问他我这样计算对不对,他说我是对的。” 阮蔚看着邮件回复,的确夸了江渺是对的,但是后面还有几句呢——思想的碰撞才会有学术的火花,期待明年能在集训中看见你这位小同学。 阮蔚啧了两声:“很厉害嘛,这位小同学,也很勇敢嘛,居然直接给组委会发邮件呀。” 江渺懒得理阮蔚,什么人啊,之前没嘲讽她,现在倒嘲讽起来了。她把书包里新的一张活页纸抽出来拍在她手上:“喏,今天的,我的同桌。” 郑重其事的“我的同桌”四个字,阮蔚知道对方又在强调周妍那句话的不对了。但是,阮蔚看着江渺脸上的笑意,心中却并没有真的那么舒坦。 十天后的又一次统考。 江渺仍旧年级第一,坐在原位置。阮蔚581,进步了105名,却选择坐在了另一边相对的倒数第一排,与坐在后门处的江渺隔着两个过道,五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说好的同桌!怒气值+1+1+1……掀桌jpg 上一章故意输的读者大大们呀,你们站在了阮蔚同学最沮丧的那个点上,这很不竞赛精神哦(敲打敲打) 祝·爱情学业两不误!感谢在2020-03-23 23:12:53~2020-03-25 00:50: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id、无形边界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我说蔚蔚, 你不至于吧,就这么个讨论的功夫, 你已经往那边转了十八次头了。” 冯怡瑶捧着本语文书, 瞥了眼坐在后门处和别人进行小组讨论的江渺,十分无语。 她都不知道蔚蔚是怎么想的, 之前非跟江渺做同桌不可,结果上个星期选位置,这人单独坐了一边。她清楚地记得那天放学, 江渺眼里的怒气,不跟蔚蔚一起回家,在蔚蔚追上去的时候,直截了当地让这家伙滚远点。 都不一起回家了,当然更不会有每日一题这样专属于彼此的事情。 阮蔚叹了口气,江渺的确是个狠人, 已经六天没理她了。她收回目光,看一眼如今的同桌冯怡瑶,满脸不屑地嘁一声:“哪有十八次, 明明是十六。” “……” 45分钟不到, 十六还少吗? 而且, 你自己还计数呢。 冯怡瑶哭笑不得, 扫一眼郑文的位置, 见站在过道处跟中间的第一排讲话,便继续道:“行了,甭管十八次还是十六次吧, 我就想问你俩怎么搞的?” 阮蔚转着红笔,拉高的校服领子半遮着白皙的脸颊,从侧面看只瞧见时不时微颤一下的睫毛和秀挺的鼻梁:“能怎么搞嘛,就这样搞的嘛。” “……”用搞字好像不太文明。 冯怡瑶吸了口气,把桌上压着的十块钱两本八卦小杂志用笔记本遮严了些:“我是问,你是不是哪儿得罪江渺了?” 她最开始还以为是江渺惹了蔚蔚,蔚蔚才不跟江渺同桌,结果这几天看下来,分明就像是江渺在单方面和蔚蔚冷战。 “没得罪啊。”阮蔚摸了下鼻子,说得十分心虚。 冯怡瑶:“这还没得罪啊?我都看到她把你早上给的牛奶扔进垃圾桶了。” “……” 冯怡瑶:“你不是连续给了六天吗?她就扔了六次,啪一声落进垃圾桶里,然后被其他的垃圾……” “嘘。” 阮蔚伸手挡在冯怡瑶的嘴前,捂着胸口,快别说了,她好心痛。 虽然对方装的这个愁眉苦脸的样子有几分夸张,但冯怡瑶稍微脑补了下,还是十分替她亲爱的发小感到难受。 “所以,真的是她从北京回来后,你跟她表白被拒,现在掰了?”冯怡瑶觉得应该是这么个情节。 阮蔚:“?” 冯怡瑶叹一声:“唉,我就料到会这样,江渺那人看着就不像能接受你。” “你的爱太突然,肯定让对方……” 冯怡瑶话还没说完,就被阮蔚捂住了嘴巴,阮蔚盯着她,宛如看一个智障:“亲亲,你在说什么屁话,是不是小说看多了呢。” 冯怡瑶眨着眼睛,难道不是这样吗? 阮蔚龇牙,是个屁。 开什么玩笑,她怎么可能给江渺告白。本来就被骂耽误人家学习了,还没头没脑地要跟人家早恋。别人不说她拖累,她自己都嫌自己烦得很。 “那你俩究竟是怎么了嘛。”冯怡瑶以头抢桌,问得实在无奈。 “你管这么多做干什么,反正就……”阮蔚嘟着嘴,说得舌头打结,就怎么样,其实她也不知道,她只是不想打扰江渺学习,没有不想和江渺做朋友,但江渺却因此生了她全部的气,连朋友都不想做,“唉,反正就先这样吧。” 至于其他的,她再努力想想办法。 肯定不能让江渺说走就走了的。 语文课上的是夏衍的《包身工》,讨论一刻钟,上课半小时,一堂课很快过去。 第二堂课,郑文找的一段相关的视频还没放完,下课铃就响了。 出教室前,郑文叫班长和文娱委员跟他去办公室。 附中很在意校园文化的多样性,除了丰富的社团活动,开展“百团大战”,还会注重各种晚会。其中,最重要的两场就是元旦晚会和运动会第一天晚上的晚会。 原本a班没文娱委员的,是十月份的运动会举行前一个星期才选的,阮蔚挺想当文娱委员的,但那时在b市奔丧,没机会。不仅没当成文娱委员,也因此错过了社团招新,她觉得有些遗憾,毕竟越往上一个年级,学习任务就更重一些。 “蔚蔚,瑶瑶!” 徐慢慢又跑到a班来喊人,阮蔚看到她,才想她加入了舞蹈社,并借着创意舞大赛团体赛第一的成绩,面试上了副社长。 “慢慢来干什么?”冯怡瑶加的学生会文艺部,目前还只是个小部员。 两人走出去。 江渺一个人坐在门边上,闻声朝窗外看一眼,见不在教室门口,又低下头来。 宁春这次还是选择坐在江渺前面的,同桌是柴飞,看到阮蔚和冯怡瑶勾着手臂出去,回头撑在江渺桌上:“江渺,你是不是跟阮蔚闹翻了啊?” 江渺握笔的手多顿了下,垂着眸没说话。 宁春看着江渺的表情:“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们真闹翻了。” 柴飞在边上没有动,耳朵却是一直在偷听,他才不是拿了蔚蔚姐的手软,吃了蔚蔚姐的嘴短,他只是自发地不想让别人趁虚而入,破坏他两位女神的美好感情! “要是你最近没有朋友,我一直很想和你做朋友的。”宁春笑着说。 江渺把手中的笔盖合上,朝对方点了点头,淡淡道:“谢谢,但是没有闹翻。” 说完,起身朝教室外走。 徐慢慢找阮蔚和冯怡瑶,正是为了商量元旦晚会的事。三个年级六十多个班,肯定不会每个班都出一个节目,到时候都是要学生会和团委进行筛选的,共二十四个节目,六个班级节目,剩下的则由社团和个人分。 舞蹈社要么自己编舞,要么翻跳现成的,还剩二十来天,自己编舞肯定是没那么多时间,所以只能翻跳现成的。然而意见达不成一致,一半人想跳欧美爵士,一半想跳k-pop,就很令人头大。 哪有那么多人,便还谁也不想让。社长就提议干脆分两拨,反正到时候要筛选,谁留谁上。徐慢慢想跳k-pop,但她们就三人,想要六个人一个团,就来找阮蔚和冯怡瑶了。 “那个,蔚蔚啊,你不是和那位学霸关系处好了吗?我看过她跳舞,把她拉过来怎么样?”徐慢慢笑起来,说出最后的真实想法。 大课间的操场真是谈事情的好地方,三五成群不会显得拉帮结派,又能享受冬日的暖阳。球场上,有班级下一节课是体育课的,便直接抱了足球冲下来。红色的塑胶跑道上,也有不少学生在慢跑。 阮蔚走在外圈,在阳光下不禁打了个寒颤。 怎么又来一个跟她讨论江渺的,她还跟江渺僵着好不好。 “我觉得爵士不错。” 不能到处跟人说她跟江渺关系不好,只好牺牲k-pop啦。 冯怡瑶摸着鼻子笑。 徐慢慢啊一声:“不是吧,你以前不是更喜欢k-pop吗,不是说还要找人跟你一起跳trouble ker?”说着,甚至姿态妖娆地舞了一下。 “……”阮蔚捂脸,没眼看,“这样说吧,我和瑶瑶勉强可以,但是人家学霸搞学习,你去打扰人家,老师不得收拾你?凌七题你知道吧,我们那数学老师,估摸着恨死我了。” 全年级数学差的都恨她。 徐慢慢瞬间懂得了阮蔚的悲伤:“也是哦,那还是不找她了,我再去找别人,找着了你们就都来。” “那也暂时不行,”冯怡瑶摇头开口,“还得等我们班的节目出来,要我们排练时间撞了,还要搞学习,哪儿有空天天去忙你的社团。” 徐慢慢撅嘴:“瑶瑶,你太真实了吧。” 冯怡瑶不知道哪来的觉悟,摆摆手:“学习第一,学习第一嘛。” 阮蔚展眉笑开,这人是被她影响了不成? 她舒了口气,伸了伸胳膊,打算再绕着操场走一圈就回教室,往远处一看,倒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江渺?”冯怡瑶也看见了。 江渺在操场的入口那里,不知道是不是才下来准备跑步。她的面前,站着一位个子很高的男生,目测185,但看不到正脸,只能看见还不错的身材和身后跟着的一群男同学。 “好像是谢俞林诶。” 冯怡瑶歪着脑袋瞅了几眼,最后得出结论,拍了拍阮蔚的手臂,挑着眉笑道,“我们上一届的,人长得超帅,家里特别有钱,学习成绩也好,体育看着就不错……” “肖耀哥知道你这样说别的男孩子吗?”阮蔚白一眼冯怡瑶,眯着眼睛咬牙切齿地望了会儿,朝不远处走去。 “她怎么了?”徐慢慢指着阮蔚握紧的拳头。 “不知道,”冯怡瑶摇头,她和徐慢慢差不多高,终于能够大佬一般揽着对方的肩,“别问,问就是去看戏。” 徐慢慢啊了一声。 冯怡瑶没回答,看着阮蔚杀过去,心想真是一个破镜重圆的机会。 然而没想到,走近时,却见那叫谢俞林的把淡蓝色的信封递到了阮蔚手里。 弯着腰来了句:“阮蔚同学,我叫谢俞林,认识你很久了,今天你能认识一下我吗?” 这不是她想要的剧情!!! 苍天!还她cp!!! 阮蔚看着江渺黑下去的脸。 丘比特那臭小孩真特么的很不靠谱啊! 作者有话要说:阮蔚:我本以为可以潇洒怼情敌,结果非要让我更加火葬场,你说气不气啊,掀桌jpg 江渺:哈:) 感谢在2020-03-25 00:50:24~2020-03-26 01:02: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可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bck.、kid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谢俞林是在球场上认识的阮蔚。 她去给明越送鞋。 穿着白裙子的明艳少女像夏天的清风一样, 笑起来便漾开球场上男生的荷尔蒙。 他问明越,学长, 这是你女朋友吗? 明越呵一声, 这是我妹,她还小, 别肖想。 第一眼看到就喜欢上的人怎么能不想。 谢俞林等了两年,终于看见这个哥哥口中还小的小朋友也来了高中。 还是那么漂亮活泼,每天放学往窗户外看时, 都能看见她背着书包快乐地和身边人玩笑。 不知道该不该表白,又怕再不表白以后就没机会。打听一阵对方没有交男朋友,在同伴的怂恿下,便趁着课间拦住了她的同桌,打算让对方代交一封情书,没想到她在后面, 自己来了。 情书很简单,从第一次相遇讲到高中,总结起来便只剩下最后一行字—— 很喜欢你, 能追求你吗? 徐慢慢合上情书, 看了眼趴在奶茶店桌上, 面如死灰、眼睛一眨不眨的阮蔚, 拍了下桌子:“这位同学, 你没有任何触动吗?人家暗恋你诶!从初二到现在了!” “嗯,暗恋哦。”冯怡瑶端着三杯奶茶从柜台走过来,戏谑地看了眼阮蔚, 笑着接话。 她和阮蔚今天放学扫地,走到奶茶店时就下起了大雨,只好坐进来等一等,碰见徐慢慢,三人索性坐一桌,等雨小一点再走。 阮蔚爬起来,连干笑都不愿笑,拿起桌上的芝士草莓郁闷地喝两口。 “怎么,你不高兴吗?”徐慢慢看着阮蔚的反应,疑惑地看一眼冯怡瑶。 冯怡瑶挑起眉,一言不发,她什么都不知道。 “蔚蔚?”徐慢慢只好再问。 “是不高兴啦。”阮蔚这才皱着眉恹恹开口。 有什么好高兴的。 谢俞林塞完情书跑了后,江渺就阴沉着脸走了,任她在后面怎么喊,对方都不听。 她让徐慢慢和瑶瑶帮她把情书直接还回去,但是这两人害羞尴尬,又原封不动地拿回来。 看看吧,拆开看看,又有什么好看的。 情书里说一大堆深切的暗恋,但在现实生活中,她甚至是今天才知道这号人。 这号人除了写一张纸的喜欢她,挑选了个好看的信封,也没什么她应该高兴的地方吧。 暗恋这种事,要让人心动,起码也要有在无声处有所帮助吧。否则是在打动自己吗? 好吧,阮蔚又咬着吸管喝了一大口,她很生气,说得有些过分了。宋晴晴教育她的,但凡真诚善良的喜欢,若是不能接受,都应礼貌地说一声对不起,谢谢你。 徐慢慢不知道阮蔚怎么想的:“为什么不高兴啊,因为那个江渺吗?” 她记得阮蔚那时追江渺去了,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看着十分微妙。 “因为你问得太多了。” 冯怡瑶赶在阮蔚发火前,把奶茶递到徐慢慢嘴前,看着对方错愕的表情,笑眯眯的:“乖,喝完奶茶等阿姨来接,回家好好做作业。” 徐慢慢:“……” 阮蔚撇了下嘴角,没再提什么,低头无聊地搅着奶茶。橘红的茶和白色的奶盖融到一块儿,看着一团糟,失去了最开始的味道。 徐慢慢妈妈开车来接时,见阮蔚和冯怡瑶也在,要送两人回去。阮蔚摇头拒绝,她离得近。走几步就回去了。冯怡瑶则是不顺路,再说,丁馨说她过来接,让她等着。 徐慢慢一走,角落里便只剩两人。 阮蔚抬眸瞥一眼冯怡瑶,咧了下嘴,而后下一秒彻底放松下来,趴在桌上,耷拉着眉眼,锤了下桌子,拉长声音烦躁地“啊”一声。 冯怡瑶咬着吸管,虽然很想笑,但还是十分道德地叹了口气:“蔚蔚,这时候了,你就跟我说说实话呗。” “我不知道怎么说。”阮蔚瘪着嘴。 冯怡瑶:“那我问,你回答我就行了。” “你不喜欢男生?” 阮蔚刚想说话,瞬间噎住,这未免太过直白。 冯怡瑶见状了然,看来的确是这样:“怪不得以前把那个学长揍得那么狠。” 她之前常调侃阮蔚在初中二年级,就被高中部学长穷追不舍这件事。阮蔚不同意,学长便当着很多人的面把她抵在门后面,深情告白,没想到阮蔚气得要命,差点把对方踢得半身不遂。 阮蔚本来还以为冯怡瑶要说什么,结果说到这件事上,撇着眉头开口:“搞错了好不好,我不喜欢男生,不等于我会对喜欢我的男生大打出手。你看我有把情书当场甩在谢俞林脸上吗?” “我还以为你是由于江渺在场,才不好意思动手呢,你看你刚刚咬牙切齿的样子,恨不得想把谢俞林生吞了。”冯怡瑶无奈摊手。 阮蔚觉得这误会可真大。 “当初我打那个高中部学长,是因为他追我,跟我告白,都是在和别人打赌,说我这种小女生,看着就十分好泡。” 阮蔚坐正,咽了咽口水,抱着手翻了个十足的白眼。 这事,阮蔚没跟她提过。 冯怡瑶错愕地盯着阮蔚,不仅没跟她提过,恐怕晴晴阿姨和明越哥也不知道。 阮蔚初中时就很漂亮,虽然没有具体的投票讨论班花校花这种事,但私下讨论时,都会说她漂亮。潋滟的桃花眼,穿着一身干净的蓝校服,撒娇朝你笑起来时,就像在勾你的魂儿。 她们两人是在私立学校读的小学,当时在附中初中部,其实没人知道她们。阮蔚长得漂亮,但最开始并不张扬,至少在班上都很听话,估计是宋晴晴嘱咐的,让她不要仗势欺人。后来殴打高中部学长这事发生后,对方闹起来,又被压下去,大家才知道阮蔚家并不是她自己说的普普通通。 宋晴晴和阮怀堂两人在一起,谁都要说一声有钱又有权的。 “那你怎么当时没说呢?”冯怡瑶问,那个时候因为这件事,班上的同学多讨厌阮蔚啊。 “我觉得丢脸。”阮蔚想,她那时是真的不好意思跟妈妈和哥哥说这件事,“而且我妈说我爸那时处境不好,我就觉得不能再闹大了。反正都过去了,那个男的现在看到我就跑。” 冯怡瑶却听得心里堵得慌,仿佛认识了阮蔚好久,又像才认识阮蔚。 阮蔚被盯得发瘆,干什么这样看着她,搞得她很可怜一样:“行了,行了,别这副模样,还打算问什么,麻溜儿点问,今天我憋在这儿,想把话撂出来,待会儿出了门我就又成缩头乌龟了。” “你喜欢江渺?” 于是,几乎没有半点停顿,冯怡瑶开口问道。 “……”阮蔚是想跟好友倾诉这件事的,但是又犹豫,冯怡瑶着急地催着快说快说,她才脑子一轰,哎一声,脱口而出,“嗯,喜欢。” 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的,但等开口问,喜不喜欢时,已经不能毫不心虚地说“不喜欢”了。 “哇!哦!” 冯怡瑶愣了两秒,吐出两个字。 阮蔚说出来就开始后悔了,尤其是看着冯怡瑶似笑非笑的表情,就更后悔了,这种事果然还是不能说出来,太尴尬了。 “你别到处乱说,谁也不要说。”阮蔚忙补充。 冯怡瑶赶紧点头,她当然知道不能乱说。 她往四处看了眼,压低声音小声道:“那蔚蔚,你会跟她表白吗?” “你怎么一点也不觉得奇怪?”阮蔚稀奇地瞧她,怎么就这么坦然地接受了。 冯怡瑶:“额……我也不知道,就没觉得奇怪啊,或者说,我觉得没有男孩子配得上你。” 阮蔚噗一声笑出来:“大可不必如此恭维我。” 冯怡瑶也笑了:“真的,我说实话。” 阮蔚:“行了哈,可以闭嘴了。” 冯怡瑶不笑了,又小声重复了句:“蔚蔚,说真的,你会给江渺表白吗?” “她看着很不好追啊。” “要是没追到,估计你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阮蔚握着奶茶杯沉默,窗外的雨声渐渐弱下来,有人撑伞陆续朝外走。 “我不会追她的,”阮蔚垂眸,“至少目前不会。” — 阮怀堂轮休赶上了坏天气,本来还打算一家人出去吃饭的,结果只能在家里。 宋晴晴端着土豆片、干煸豆角、炸小鱼干,红烧肉、紫菜汤放到餐桌上,啐他两声:“你还挑起来了,有的吃就不错,不要以为今天轮休就是大爷。” 阮怀堂哪还敢说什么,这个家,他老婆第一,他女儿第二,他垫底。 阮蔚笑着安慰两声,去酒柜给他挑了一瓶白地兰:“谁让老爸你,咳,经济地位比较低呢。” 不过调侃是这么调侃,她爸平时说话当耳边风,听不听都没关系,关键时刻他不发表意见,很多事就难以真的走下去。 阮蔚看着阮怀堂不停给她夹菜,又去给她倒果汁,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问出这些话。 宋晴晴看着阮蔚欲言又止的表情,倒是发现了几分猫腻,放下筷子,抽了张面巾纸擦嘴擦手:“宝贝是有事要说吗?” 阮怀堂喜欢喊她宝贝,宋晴晴却是不常喊的。 看到宋晴晴皱眉担心的样子,阮蔚忙摆手,笑得尴尬:“没,没事要说。” “宝贝,在说谎哦。”阮怀堂也开口。 阮蔚顿时更加心虚,她妈,精算师最擅长观察微小的变化了,而她爸,放下筷子就是老刑侦了,罪犯都逃不过他的眼,更何况她呢。 阮蔚放下筷子,把目光投向宋晴晴,决定先攻略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额,那个,妈,”她皱着眉,装得十分震惊与八卦的样子,“我今天看到我们班有对男同学在教室里接吻。” 宋晴晴才碰到酒杯,又离开,怕不小心呛到,她盯着阮蔚,想笑又觉得不该笑:“啊?你们班的一对男同学?谁啊?” 阮蔚偷偷瞄了眼阮怀堂的表情,严肃。 “额,还是不说名字了吧,但就是一对男同学,”阮蔚捏着筷子点头,“我以前都是在电影里看到过,这次是头回在身边看到诶。” 宋晴晴摇头失笑:“不是什么稀罕事,我们公司好几对,我看到了不说而已。” 阮怀堂仍旧很严肃。 阮蔚装没看到,惊异地笑起来:“真的啊?妈你的思想真的很开放诶。” 宋晴晴:“国外这种更多。” 她以前高中就去国外留学了。 “那如果明越哥……” 阮蔚话还没说完,宋晴晴就一巴掌拍在桌上:“你说谁,明越?他和男的?” 阮蔚忙摆手:“不是,我是说万一明越哥和男的,你们……” 宋晴晴顿时坐不住了,脸色阴沉异常:“阮怀堂,去给我把手机拿来。” 阮蔚赶忙拦住阮怀堂,还是不能真打的:“妈,你怎么不听我说完,我说的是如果,又不是真的,明越哥怎么可能和男孩子在一起嘛。” “阮蔚我告诉你,不要想蒙我哦。” 这回别说宝贝,连蔚蔚都不喊了,宋晴晴指着阮蔚:“你去给我把手机拿过来,问这种话,我看就是有情况,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问问你大姨。” 明越哥,这回真的是小妹对不住你。 阮蔚磨蹭着去拿手机:“妈,你刚刚不是还不介意吗?怎么到明越哥就不行了呢?” 宋晴晴翻着电话簿:“那能一样吗,别人生活得怎样与我没关系,但我的亲侄子,过得好不好,走这一步会遭受什么压力,我关心得很。” 宋晴晴拨通电话,明越正在家里啃鸡腿。 宋乐:“晴晴啊,怎么了?” 宋晴晴:“姐,越越他喜欢男的啊?” 宋乐吓得手机掉在饭碗里,听筒里传出一阵咆哮:“明越!你给老娘出柜了?” 明越惊得抓着鸡腿猛咳,满脸通红。 哪个该死的家伙又在背地里阴他! 阮蔚惭愧转身,不忍再听,偏头对上阮怀堂意味深长的打量目光,心虚笑起来,指着在窗户边讲电话的宋晴晴:“爸,你怎么看呢?” 阮怀堂伸手轻轻摸了摸阮蔚的脑袋:“宝贝,在学校要好好学习,不要早恋哦。” — 一场试探以闹剧告终。 虽然没得出准确的答案,但看反应,阮蔚也多少明白了。宋晴晴和阮怀堂在原则上并不接受。 冯怡瑶听完阮蔚说的,觉得这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不过,好像也并没有板上钉钉地说不可以。 “晴晴阿姨是刀子嘴豆腐心,我感觉她主要是怕你们自己走这条路难,而不是她反对这种事,”冯怡瑶给阮蔚拆分,“至于你爸嘛,就有点难说,我感觉他看出来了,但是他没说,给你留面子。” 阮蔚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 还是有希望的,毕竟这两人这么爱她。 可关键是她想好好解决自己家庭这边,毕竟江渺那边看着就很困难。 “不过,我觉得你眼下的关键,应该是把江渺哄好比较实际吧。”冯怡瑶扬了扬下巴,你的亲亲小喵喵正在和数学课代表讲话呢。 人家前后桌,最近关系很好哦。 都是数学大佬,肯定有很多共同话题。 阮蔚托着下巴光明正大瞧,她能看不到吗,关键是江渺不给她眼神啊。她倒不觉得江渺会因此和其他人玩得好,江渺不是那样随意交心的人。 二人冷战的转机来自于文娱委员。 文娱委员统筹元旦节目的安排,班长辅助。郑文说高一a班以后有同学要走,所以便想在同学走前,出一个大家都能参与的节目,不要几个人的表扬,也算为在a班的半学期画下一个圆满的句号。 能一个班都参加的节目,除了合唱和诗朗诵,文娱委员廖灵雪实在想不到还有啥。不过诗朗诵在晚会上表演太缺少趣味了,不如选合唱。单独的合唱又太枯燥,她便借课间在班上广征英雄帖,有什么好意见统统提出来,青春向上正能量! 当场就有人提议歌曲串烧,高中几首励志歌曲串烧完全ok,但得有人编曲。 冯怡瑶说她可以试着找人编曲,但串烧还是差了点味道,不够戏剧张力。 阮蔚便提议除了套伴奏,还可以现场组一个乐队,反正班上会乐器的同学不是挺多吗? 廖灵雪觉得这主意不错,现场乐队,要是不出岔子的话肯定能嗨翻全场,哪选什么歌呢? “追梦赤子心!” “我相信!” “最初的梦想!” “迪迦奥特曼主题曲,新的风暴已经出现~” “老男孩!” “明天会更好!” …… 虽然尽是些老歌,但是廖灵雪觉得能行。这种歌唱嗨了可以瞬间唤起一群人的青春回忆,还能祝福一下高三的学长学姐,完全ok。 所以有木有领唱呢? 领唱,要么唱得好,要么唱的这个人有某种象征意义。 江渺低头看着书,虽然教室太吵也没看进去多少,但抬头时看见大家都盯着她时,还是很懵。 廖灵雪&班长:“学霸君,领唱如何啊?” 江渺赶紧摇头:“我不行的,我唱歌不好听。” 阮蔚当时坐在位置上,晃着腿悠哉悠哉的,在静谧的气氛下情不自禁地嘁了一声:“骗人嘞,她唱英文歌,六的一批好不好。” 两个星期以来,终于第一次感受到了眼神杀。 阮蔚觉得自己真是贱的,居然在那个瞬间觉得浑身舒爽。 不过英文歌唱得好,并不代表中文也唱得好。 高一a班串烧曲目开唱第一句歌词是《我相信》里的“想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世界等着我去改变”。 江渺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大家都知道她很羞涩。 阮蔚趴在桌子上无声狂笑,她得了一种替江渺开口就尴尬的病。 冯怡瑶在下面踹阮蔚一脚,这人是不是完全搞忘记自己的目标是要哄江渺了! “班长,我真不行。” 江渺一句腔没开,对别人开口时客气有礼得要命,却在心里把阮蔚白了无数眼。 什么叫她唱英文歌六的一批,阮蔚根本没听过她唱歌,净在那儿瞎说。 班长贺晓和文娱委员廖灵雪也不好强人所难,只好又问谁想来当领唱,唱得好就行。半晌没人举手,大家看向阮蔚,阮蔚说她要敲架子鼓,不能领唱。 郑文在这个时候进教室,听到只差一个领唱了,竟然也一眼就锁定了江渺:“江渺唱歌应该还可以的吧?就你当领唱好不好,年级第一当领唱,咱们a班的招牌嘛,让大家都看看。” 江渺:“郑老师……” 郑文:“没事儿,领唱就那么几句嘛,开学典礼都敢讲,唱几句怕什么,要是觉得唱得不好的话,阮蔚,”郑文指着阮蔚,啧一声,“笑什么呢笑这么开心,阮蔚,我知道你这方面不错,排练的时候教下江渺,听到没?” “咱们现在这个a班呢,虽然个把月后就要分开,但是老师希望这些歌能在你们心中埋下颗不一样的种子,等两年半后,肯定会发芽的。” 郑文说着,又觉得太文艺了些,忙咳了一声,对文娱委员道:“那个,我、你们的数学老师还有你们的英语老师,也会加入这个合唱,你们把那个什么词和曲,都发一下啊。” “咱们一定要出这个节目!” 江渺看着郑文,觉得自己要是现在跑掉的话肯定会成为a班罪人。但是,她才不要因为这么个事就和阮蔚讲话。 阮蔚知道江渺会唱歌,只是不好意思,所以自然也不会拉着她,真教她唱。 音乐室里,班上的人分了几拨,一拨人无聊地戴着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奥特曼面具,在窗户旁一边比激光发射,一边扯着嗓子吼“新的风暴已经出现”,另一拨人在那里学着g高亢的嗓音在那里仰天嘶吼“向前跑,迎着冷眼和嘲笑”等等,至于她们这拨六个人搞乐器的,则在无所事事。 虽然两个星期只有一节音乐课,但音乐老师还是很喜欢他们a班这群放得开的小孩。 “江渺,不是要领唱吗?”音乐老师问。 江渺一直坐在角落里的,每次音乐课都热闹得不像话,她眼珠子转向跟她一样无所事事的乐队:“歇会儿,看看班上乐队的表演。” 两个弹吉他的在聊天,贝斯手和键盘手在抖腿,制作pgm的冯怡瑶同学在和架子鼓选手阮蔚不知道在聊什么。 音乐老师瞧一眼,笑起来:“乐队的,这么快就歇了?刚刚合都没合上呢,重来一遍。” 阮蔚举着鼓棒,看一眼角落里的江渺:“重头来吗?领唱,我们刚刚哪儿部分不好呀?” 江渺撇嘴,不想这人故意和她讲话,自己哪儿不好还用得着问她吗? 音乐老师摇头笑起来,拍手:“来来,合唱的都听好了,看看待会儿乐队起哪个调,都跟上节奏。” 阮蔚看了眼冯怡瑶,又朝其他人比个了手势,间奏的时候哼的歌。 音乐室里的架子鼓敲响第一个重音。 间奏的部分是舒缓的,不适合它。 阮蔚就因此变成了合唱团的一个人。 钢琴在空旷的音乐室里静静流响,合唱团的人站成一排轻轻哼: “那是我日夜思念深深爱着的人啊” “到底我该如何表达” “她会接受我吗” ………… 窗外的云慢悠悠地飘着,江渺攥着拳头坐在角落里,她并不想看阮蔚,可眼睛却忍不住移向架子鼓前穿着蓝色校服的女孩。歌声太温柔,轻轻的,如冬日路灯下飘落的雪,不偏不倚地刚好落在她抬眸的瞬间。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嘤嘤嘤,营养液没有,评论一定要有好吗!orz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修) 音乐课在星期五下午的最后一节, 借着放学后的时间,刚好能多排练半个钟头。冬天黑得早, 加上近日阴冷的冬雨, 出教室时,天色已经大暗。 门口有备用的一次性雨伞, 不过手脚慢的抢不到,只能跟其他人合撑一把。阮蔚打开储物柜,看着那边哄抢嬉闹的人, 庆幸宋晴晴提醒她带伞。 肖耀趁周末过来接冯怡瑶,两人跟阮蔚打完招呼,便挽着手走了,最萌身高差,男生帅气,女生可爱, 还是青梅竹马,阮蔚在后面看得叹了口气,把书包拿出来, 再把储物柜锁上。 这大概是她朋友圈里最甜的一对。 至于她自己, 阮蔚幽幽地看了眼不远处屋檐下打算和宁春共撑一把伞的江渺, 心中开始泛酸。 她跟江渺不是青梅青梅就算了, 什么时候共撑一把伞也轮到别人了。 “哇, 雨好大啊,你们俩这么小把伞能行吗?” 虽然知道对方不一定待见自己,阮蔚还是走到两人身边去, 瞥了眼小得有几分可怜的透明雨伞,炫耀似地撑开自己如去祭拜时用的黑色大雨伞。 雨水从伞面弹起来,刚好溅到江渺脸上。 两人四目相对,阮蔚忙尴尬地咳一声:“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她想,当着别人的面,江渺总要回复她吧,然而江渺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抹掉溅到脸上的水珠:“宁春,我们走吧。” 宁春睁大眼睛,似乎惊异于江渺的举动,她刚刚让江渺一起走,江渺说的是“不用”,然而此时,不论对方是真的想和她同行,还是故意气阮蔚,她都不介意配合地说声:“嗯,走吧。” 说完,甚至亲昵地挽住江渺的手臂。 阮蔚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她并不讨厌宁春,但宁春跟江渺黏乎,她便讨厌。 “她这伞太小了,我们一起走。” 于是,不知道是哪根筋儿勇敢地搭错了,阮蔚伸手一把将江渺揽到自己伞下,紧紧箍住对方手臂。怀里的人明显地僵住,但是一不做二不休,拉都拉过来了,哪还有让对方又过去的道理。 阮蔚瞪着错愕万分的宁春,虽然自己现在也紧张得要命,但还是大着胆子继续道:“课代表,我的伞大一点,江渺跟我一起走,你自己回去吧。” 谁说要跟她一起走。 江渺并不比阮蔚矮,被人箍着十分难受,她侧眸瞪了一眼阮蔚,让对方松开,但阮蔚置若罔闻,反而搂得更紧了些。 “阮蔚!” 江渺看了一眼宁春,不想在宁春面前损阮蔚的面子,只好压着声音吼:“我自己会回去,不跟你一起。” “可我想跟你一起。”阮蔚最擅长装可怜,声音一软,眼睛往下一耷,就像雨天枝头上被打蔫的桃花,看得总让人心疼。 江渺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阮蔚就挽着人朝更深的雨幕中走:“课代表!你自己回去啊,注意安全!” 虽然很不想让江渺跟着阮蔚走,但踩着雨水追上去未免太荒唐。宁春瞪了眼大雨中的背影,皱着眉甩了下自己手中举着的小雨伞。 暴雨落下来,打在水泥地里,把原本干净的裤管溅得湿湿哒哒。 阮蔚和江渺并肩在伞下,外人看来,两人挽在一起靠得很近,应该是格外亲密的朋友,但只有当事人知道,两人现在关系紧张得要命。 “阮蔚,这样有意思吗?” 江渺被阮蔚抓着,跑不掉,也不想在暴雨天里像傻子一样奔跑。然而看着对方不停像她这边倾的雨伞,还是忍不住皱起眉把伞杆扶正,冷着声音吼出来。 这些天来,阮蔚看她,给她带牛奶,跟在她身后回家,她都知道。可宁愿做这些事,都不想好好找她聊一聊是怎么回事,她难道不知道对方为什麼不跟她坐同桌吗?因为周妍。可就算因为周妍,决定做这件事的时候,跟她提前商量不可以吗? 大义凛然的样子,不想打扰她学习,那现在又是干什么。 江渺凶起来,阮蔚向来不敢说话,她也知道这样没意思,但是之前控制了好久,刚刚就是控制不住。她不想让江渺跟着宁春走。 可这种类似吃醋的话,她没胆子讲出来。 “没什么意思,她的伞太小了,罩不住你。”于是开口时,只能说这样一听就让人生气的话。 江渺向前的脚步顿住,心中突然难以形容的烦躁。 就这样的回答?把她拉得这样近,在音乐室里看着她的眼睛唱歌,就这样的回答? 她深呼吸了一口,压住自己的怒火,继而冷漠固执地掰开阮蔚的手指:“那也用不着你罩。” 说完,再也不想和对方争执,冲进大雨里,不管不顾地就跑。 阮蔚怔了一下,忙追上去。 现在下这么大的雨。 江渺跑得慢,没跑过几个店面的屋檐,便被阮蔚在后面一把抓住。她的衣服打湿了些,雨水满脸,看起来有几分狼狈,阮蔚气急败坏地把对方拽到伞下,忍住了吼人的冲动,拧着眉心将人往小区拉。 一路上别别扭扭,雨伞撑得歪七八遭,等较劲儿走进小区b单元时,两个人谁都不体面。 路过的学生收了伞,看一眼“正在维修”中的电梯,骂了一声,边爬楼梯边回头看,像是在辨别其中落魄的是不是学校的年级第一。 江渺不想别人看见,低下头,看见眼前人滴水的裤管,又抬起头来,盯着弯腰喘气,连追带哄拽了她一路的阮蔚。 ——江渺,你别这样闹,淋感冒了对自己不好。 ——江渺,生气归生气,别拿自己开玩笑。 ——江渺,你听听话行不行。 像是记住了上次的话,不吼她,所以一路上压着声音说这种话。听起来关心得要命,也可能的确是关心,但就宁愿跟她这样掰扯一路的废话,都不愿停下来说一声真心话。 阮蔚难道会不知道她想要什么回答吗? 两个人在喘气中无言相对,一个紧盯,一个躲闪,最后是紧盯的人叹了口气。 “行了,别跟我闹了,你走那边,我走这边。” 电梯正在维修,暂停使用。 她们这栋楼有两边楼梯。 江渺说完,冷着脸朝自己这边的楼梯走,然而寒意一起,便忍不住捂着口鼻连打了三个喷嚏。 阮蔚手里拎着湿漉漉的雨伞,听见打喷嚏,瞬间一个激灵,情不自禁地跟上去:“你是不是淋感冒了?要不等等电梯吧,待会儿爬上去,你可能受不了。” 江渺不想回答。 淋感冒了又关你什么事,找医生看病吃药就可以,关心几句就能好? 江渺不吭声,阮蔚只好低着头继续跟着。 她不走那边,她就要走这边。 同是回家的路,非走这边,江渺也不能拦着不让走。两人一前一后,隔着几级冰冷的台阶,沉默不语地走。 单元楼外刮着狂风下着暴雨,在冷湿的冬季显得格外萧条。走道里的灯光衬着小窗外漆黑的夜和电闪雷鸣,在人流量并不多的七点钟,并不显得温暖明亮,反而恐怖异常。 江渺走在前面,时不时一个成年人从她身边奔过,她便拽着书包带子警惕地往墙边靠。 时节不好,周妍在谈南边的一场茶货生意。不在家,自然也不能下来接她。 阮蔚跟在江渺身后,看着江渺慢吞吞的步子和时不时抬头看灯的举动,便在声控灯将灭的时候,握着拳头用力地咳一声。 灯亮起来。 二十一楼爬起来需要些时间和体力。走到十二楼时,江渺终于爬不动了,靠着墙停下来,弯着腰重重地呼了口气。 阮蔚则完全相反,她刚刚在雨里拽江渺消耗了不少体力,现在走几步楼梯,心率稳下来,反倒轻松了许多。 她看着喘着气,面色白得不匀净的人,知道对方不乐意和她讲话,但还是伸手抚在背脊,顺着呼吸:“还行吗?要不歇一会儿,抿一口水润润嗓子,我包里有保温杯。” 阮蔚在某些时候真的很讨厌。 江渺拂开她的手,上气不接下气:“不,需要。” “需要我就给你倒。”阮蔚像是故意没听懂江渺的话,从书包里翻出黑色的保温杯,倒了点水在杯盖递过去,“是温的,不烫,你先在嘴巴里抿一会儿,然后再慢慢咽下去,别一口气喝得太多。” “说了不需要。”江渺看着眼前清亮的水,别过头,不自觉地舔了舔干燥的唇。 阮蔚看得很无奈,把水递近点,不在意对方瞪她的眼神:“稍微抿一点吧,你还有九楼要爬呢。” “……”江渺想,电梯为什么早不坏晚不坏,偏偏这个时候坏呢。 “你不用仰头喝,用杯盖就好,我平时不用的,都是倒玻璃杯里。”阮蔚看着江渺举着杯盖犹犹豫豫的姿势,摆出一个真诚的笑容,好心解释。 本来准备喝的江渺立马果决地停住。她看了眼阮蔚,把水还回去,闷着声音说了句“谢谢”,转头一言不发地继续爬楼。 没意思,喝了水就会和好,太没意思。 阮蔚其实也没指望一杯水就能让对方不生气。她把水倒回保温杯装进包里,叹了口气,继续跟上去。 头顶的声控灯忽明忽灭,让人时不时地胆战心惊。江渺又往上爬了五楼,起初还觉得可以坚持,但慢慢地身上就开始发热。从心头郁起的燥火遍布全身,让人眉头越皱越紧,只觉得这路怎么漫长得走也走不完。 阮蔚看见江渺眉头紧锁,步子基本像迈不动了,撑着墙要蹲下来,忙跨着步子迈上前去,扶住对方:“不舒服了?” 江渺脸憋得通红,说话费力,索性含糊了几个字不说了,抓着阮蔚的衣袖,抵在对方的肩头,找到个柔软的依靠,重重地喘了几口气。 阮蔚下意识摸了下对方的额头,此时也不管什么生不生气了:“江渺,想不想吐啊?” 江渺摇头,阮蔚又问:“觉得头痛吗?” 江渺又摇头,阮蔚才稍稍松了口气,估计是刚刚吹冷了,现在又走热了,本来体力就不行,现在基本接近透支:“我背你上去吧。” 江渺赶忙从对方肩头爬起来,像拨浪鼓一样摇头,刚刚的确有点难受,但现在歇一会儿就不那么难受了。 怎么可能要对方背,现在的情况,她应该咬牙坚持一点,不让自己依靠对方的。 “我没事。” 江渺站起来,摆开对方的手,兀自要接着走。 阮蔚看着,眉头都快皱成川疙瘩了,她上前不由分说地把对方肩上的书包取下来,拎在自己手上,的确有几分重量:“我不背你,你扶着我吧。” 江渺要开口,阮蔚紧接着就打断了她:“因为气我,让身体不舒服,这太划不来了。” 的确划不来。 因为气你,让自己有一天这么狼狈,这还是江渺吗? 江渺别扭地把书包拽过来,她没很多力气争辩,也走不动路,只能抱着书包蹲下来,皱着眉说了一句:“你走你的,别管我。” “江渺。” 阮蔚看着眼前倔犟得要命的人,忽然就十分泄气。她焦躁地捏了捏拳头,蹲到对方跟前,看着对方的眼睛,“你问,这次我好好回答。” 阮蔚说出这句话,其实很害怕。她怕江渺像瑶瑶那样直白,第一句是“你为什么不跟我提前说”,第二句就是“既然这样做了,现在这个样子又是为什么”。 为什么,左不过都是因为喜欢,但是这话敢在瑶瑶坦诚千遍万遍,却不敢在喜欢的人面前坦诚一遍。她好像摸得清江渺对她的意思,又好像摸不清。她怕对方跟她一样的想法,又怕不一样。 水汽还氤氲在眼眶里,江渺看着身前人湿漉漉的眼睛,突然觉得这个时候,自己问什么对方都会坦诚回答,但是她居然不敢问了。 问出来了,就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庭的事,她想起周妍,忽然觉得自己没那么多勇气这么做。 “你因为周妍的话,不跟我说一声,就单独坐到一边去,我很生气。” 退而求其次,江渺只能说这个问题:“我不是不能理解你,但我明明也告诉你,不要听她的,关她什么事,我要和你做同桌。” 我要和你做同桌这句话,听起来就像“我要和你在一起”那样勇敢。 “因为我想阿姨说得没错,我可能确实打扰到了你。”阮蔚垂眸,两片薄唇抿成一条线,难得地正经严肃,“跟你说了,你其实也会生气的。那个时候,我反而决定不了该不该离开。” “那你现在又是什么意思?”江渺冷笑一声,“既然不打扰,就应该不打扰得彻底点,你索性跟我连朋友都不做,这样我倒能真的心无旁骛。” “我没想不和你做朋友,”阮蔚辩解,“我只是希望我走开,你就会更专注点。我的确有打扰你啊,让你教我题目,天天下课还让你陪我上厕所,这些时间要是不浪费在我身上,你能更好的。” “阮蔚。” 江渺很少郑重其事地喊对方的名字。 “你在江边对我说过什么?”江渺不爱翻旧账,但是不代表她记不住,她盯着阮蔚,一字一句的,“只有你觉得我的关心是关心的时候,我才算是在为你着想,而不是强加意志。” “你现在觉得离开是为我好,但我不觉得。”江渺说,看着微微怔住的阮蔚,斟酌着,忍了好久,还是低下眉眼轻声说说出来,“你单独坐到一边去,以为不会招惹我,可若我觉得你是很重要的人,你走了,我只会更加关注你。” 倘在以前,江渺会觉得说这种话的自己一定是撞了邪,可是现在说出来,她反而只觉得吐露心声——阮蔚就是很重要的人,她不看我的时候,我就在看她。 阮蔚扶着江渺的手微微僵住,她从没想过骄傲或傲娇如江渺,会说出这样的话。 江渺说完,也意识到几分尴尬,她皱着眉站起来,抱着书包,她该说的都说明白了,剩下的怎么做,只能看阮蔚的了。 “回去了。”江渺轻轻说。 阮蔚眼底有无数的东西在闪,江渺的话,周妍的话,对江渺的喜欢,对江渺的责任。 在江渺从她身边错身而过时,她伸手拉住了对方:“江渺,如果可以,能不能等我考回来啊?” 她捏着拳头,下定决心似的:“不是你给我留位置,是我自己考,凭实力坐回到你身边。” 江渺想过阮蔚跟她说“对不起”,但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那一瞬间,她觉得平时幼稚得要命的阮蔚,一点都不幼稚。自尊求取,真诚上进,证明她没有拖累她。 “你能行吗?做不到就不要说这种话。”江渺低头笑了一声。 阮蔚局促地站着:“我能行,我有个学姐跟我说,她以前数学只有四五十分,但高考的时候140多!我要是不偏科,肯定能行!” 江渺扬了扬眉梢,量变到质变是那么容易的事吗,大多都是心灵鸡汤,可……也不是全无可能。 “什么时候做到呢?”江渺要一个期限,“该别说高考那一次吧。” “下学期开学第一次分座位。”阮蔚保证,“这学期理化生,我……太难了。” 江渺:“可是你怎么知道我要留文科?” 阮蔚惊诧地啊了一声,恍若晴天霹雳。 “走了。”江渺撂下句话,就再也不回答。 阮蔚在后面追,帮人把书包拿过来拎着,又伸手扶着对方:“江渺,你要选理科啊?” 江渺不说话。 阮蔚顿时更着急:“江渺,不是吧,你真要选理科啊?你……不是,文科……” 江渺理科和文科没差,都好得要命。 “理科还是文科啊?”阮蔚太讨厌江渺这样吊着她了,“江渺,江渺同学,给句准话呀。” “我的书包里有之前的十二张题,待会儿记得拿回去做,只错两道我就告诉你。” 江渺被摇得无奈,她其实早已决定选文科了,但她就是想这样逗阮蔚。 倘若你也懂得分离的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前一个版本没把握好,这是修改后的。 嗯,上帝视角看可能觉得两个人磨蹭,但是感觉拉入现实,的确不会那么轻易开口,总差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反正之后总有人先捅破玻璃纸。 感谢在2020-03-27 00:04:59~2020-03-28 01:35: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我就要绿了陈晖洁 24瓶;今予木木 20瓶;kid 10瓶;九墨、bbck. 5瓶;bh无限好、羽、孤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冯怡瑶托着下巴, 瞄了眼画洋流图的阮蔚,在沉默后郑重地得出一个结论:“她可能更喜欢你。” 白纸上滋啦一声, 拉出一条重重划痕。 没有先判定喜欢, 而是直接说了更喜欢。 阮蔚抬起头,拧着眉心道:“为什么?” 片刻功夫前, 她与冯怡瑶讲了如何与江渺重归于好以及江渺会留在文科两件事。 冯怡瑶扶了扶自己鼻梁上装饰性的眼镜,犹如处在破案现场般,镜片折射出一道智慧的光芒:“直觉, 过来人的直觉。” 阮蔚嘁了一声,又低下头。 冯怡瑶凑上去:“你自己不觉得吗?” 阮蔚:“难道你的意思是她为了我才留在文科的?” 冯怡瑶咦了声:“你少自作多情了,人家文理科都不差,没准就是更喜欢文科呢。” “……”阮蔚撇嘴,“那凭什么说她更喜欢我?” 冯怡瑶摸着下巴,笑得阴恻:“因为她居然能说出你是很重要的人这种话, 这算间接表白了好不好,你看她像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吗?” 阮蔚愣了一下,还是不服:“你怎么知道别人不会说这种话, 万一人家就是会……” 话音中止, 冯怡瑶叹了口气, 捂住阮蔚的嘴。 “爱情, 使怯懦的人勇敢, 使勇敢的人怯懦。” 阮蔚呜呜两声,扒开冯怡瑶的手:“我不怯懦。” 冯怡瑶哼一声:“那你去告白啊。” “……”话音终止。 阮蔚烦躁地捏住白纸,揉成团, 扔进抽屉。 还是有点怯懦。 不过,她瞥冯怡瑶,刚刚那是并列句,怎么就是前者更喜欢。 冯怡瑶冲她笑,因为从退到进需要无数次对自己说“你能行”,而从进到退只需要说一句“现在还不是时候”。 阮蔚觉得冯怡瑶是在讽刺她,但她得承认人家形容得不错,不过纰漏在于,江渺不是怯懦的人。 冯怡瑶说,那就是例外,怯懦的人更怯懦,勇敢的人更勇敢。 在元旦晚会来临前,有更让附中学子们开心的事情出现了——圣诞节+初雪。 天气预报最近总在说a市即将迎来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然而等了一个星期,日子都走到十二月下旬了都没等到。 十二月下旬,也就是从二十一号起,各大中学外的商场和小吃街都开始出现卖苹果的。平时6-8块钱一斤的苹果,加了个平安夜和圣诞的礼品盒子,便变成10块或15块钱一个,有些黑心的商家,甚至直接把价格拉上20,但冲着漂亮的包装和据说来自烟台栖霞的苹果,还是有许多的中学生买。 江渺对此没什么意见,然而阮蔚却路过一个摊贩就要小声说一句“是不是太哄抬物价了”。 江渺看着那些又圆又大,上面还刻着“merry christs 平安快乐”字样的苹果,收回目光懒得回答。图一个心意与祝福的事,没必要那么苛求。 阮蔚却又道:“可你知道基督教教义里苹果象征原罪吗?因为这个苹果,亚当和夏娃才被驱逐伊甸园的。” 江渺第一次发觉原来阮蔚还有这么没有情趣的时候:“但在中国,它的寓意是平平安安。” 阮蔚便“哦”了一声,瞄一眼苹果,等江渺回家了,她再自己下来买。 期待的初雪没在平安夜和圣诞来临,送礼物的尤其是早恋和暗恋的那拨学生们就格外遗憾。 虽然也是从韩国嫁接过来的,但毕竟是象征“会遇到喜欢的人”、“跟暗恋的人表白会实现愿望”以及“和喜欢的人共同看会永远在一起”的初雪啊,大概多多少少总有几分少男少女的悸动在里面。 只不过可能正是因为承载了太多的愿望,初雪才拖着日子迟迟不肯来。 初雪不来,礼物还是要送的。 高一a班的教室,从下午的大课间开始,就陆陆续续地有本班的人抱着礼品盒子出去,外班的人拎着礼品盒子过来。 阮蔚坐在位置上,扭来扭去坐不住。 半晌,问坐在边上跟男朋友聊微信的人:“你说江渺怎么能在教室里坐了快一天,她不上厕所的吗?” 冯怡瑶连眼皮子都没抬:“你不是也在位置上坐了快一天?我看你也没有很想厕所。” 阮蔚:“谁说的,我中午休息时去过厕所。” 冯怡瑶:“没准人家也去过。” 阮蔚转头看一眼,江渺坐在门边上,安安静静地看书,仿佛泼天的喧闹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不过你想人家去上厕所干什么?要送她礼物吗?”冯怡瑶接着问道。 阮蔚点头,当然是这个原因。 礼物当面赠多没意思,要在打开那一刻知道是谁送的,才有惊喜。 冯怡瑶突然就很不想理这人,所以给她的礼物就是一句“苹果放抽屉里了,平安快乐”吗?简直是重色忘友,区别对待的典范。 “我看还是你先出去溜达一圈算了,没准对方和你是同样的想法。”朋友不仁,她不能不义,冯怡瑶敲敲桌子,小声道,“蔚蔚,江渺以前又不来学校,肯定没怎么送过别人礼物,当着面,我估计她不好意思,你脸皮厚,你先出去。” 什么叫她脸皮厚。 阮蔚白一眼冯怡瑶:“那你也得跟我出去,不然江渺照样不好意思。” 两个人达成一致,大课间去厕所溜达了一圈,第三节课后去地理老师办公室问了道题,结果其他朋友以及陌生人的礼物等到了不少,江渺的苹果迟迟没来。 “她肯定没打算送我。”阮蔚想,肯定是自己那天放学废话太多了。 冯怡瑶挠着脑袋,她也看不透这回事,按道理来说,作为朋友也会送的? “嗯,谁让你的暧昧对象是学霸,本学渣向来猜不透她们的心思。”冯怡瑶陈词总结。 阮蔚哦了一声,幽怨地把自己准备的礼物塞进书包,十分郁闷。 放学路上也没怎么说话,商场吵吵嚷嚷,门口放着圣诞树,led广告屏上播放着经典圣诞曲目。走到小区,四下也是张灯结彩,连保安张叔都赶潮流地跟两人来了句“merry christs”。 阮蔚想,江渺再不说话,她就要先开口了。 跨进电梯前,两人终于同时停了下来。 阮蔚从自己包里取出两个精致包装的礼品盒,谁说她怯懦的,这次送礼物就是她先开口:“平安夜快乐。” 江渺手中也拿着两个盒子,两个人倒还不太好接,她笑了下,原本就是打算当面给的:“明天,圣诞快乐。” 说不出是什么心理,像朋友间的习以为常,又像恋爱后期的平淡如水。可是怎么会这样呢,两个人分明连恋爱都没进入好不好! 阮蔚抱着两个盒子回家时,宋晴晴啧了一声,调侃道:“有没有男孩子送你礼物啊”。 阮蔚实在无语,难道是上次试探的缘故?宋晴晴怎么越来越八卦。 宋晴晴:“不是八卦,是你们老师说最近早恋的同学太多,过个节,在学校操场上能随便抓十对牵着手的小情侣。” 阮蔚笑起来,关她什么事。 宋晴晴就“哦”了一声,意味深长的:“什么礼物啊?苹果吗,我能看看吗?” 大人的心思实在难猜。 阮蔚觉得自己目前清白得很,但被宋晴晴盯着拆礼物,莫名就有一种被抓赃的感觉。 “这是江渺送的啦。”阮蔚说,嫌弃地看了宋晴晴一眼。 宋晴晴还不知道两人和好了:“渺渺送的?你俩没有冷战了?” 阮蔚嗯了声。 宋晴晴就诧异起来:“那怎么你周妍阿姨还说跨年那天请吃饭?说要缓和一下关系。” 阮蔚:“?” 上次事情过后,她并没有没跟宋晴晴讲周妍说的话,所以两人关系跟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差别。宋晴晴以为她不去江渺家,只是因为和江渺闹矛盾。 阮蔚低头拆手中的袋子:“请我们一家吃饭吗?” 宋晴晴“嗯”了一声:“不过依我看,主要是请你。听你周妍阿姨的意思,好像还想跟你商量什么事。” 阮蔚抿着唇点头,猜想应该是下定决心,想为上次的事情给道个歉。 “可我们那天有元旦晚会。”阮蔚说,“你没答应吧?我们那天估计晚上十点才结束。” “十点就十点呗,”宋晴晴看着阮蔚拆盒子,“你们元旦当天不是要放假吗,跨年那天晚上就该吃吃,该玩玩。” 宋晴晴偶尔还是十分深明大义。 “这个礼物很漂亮啊。” 阮蔚先拆的较轻的蓝色盒子,她觉得不是苹果。宋晴晴喜欢买各式各样的珠宝,看见礼物时,笑着惊叹了声。 “嗯,很漂亮。” 阮蔚看见嵌在乌黑色海绵垫中的滴胶,愣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拿出来。 是她上次非缠着要的东西。 一颗蓝色的“水晶球”,里面是用木板雕刻和彩绘的黑色小猫咪。眼睛半睁半开的样子,脚懒洋洋地伸着,像在蔚蓝色的江海里安稳睡觉。 “这种手工多少钱啊?”宋晴晴好奇地问,“我在网上只看见过模具,很少看见卖的,就算是卖的,也都简单得很。” 阮蔚翘起嘴里角,小心翼翼地放回去,装作这礼物只一般的样子:“你自己问她呗,我好意思问价格吗?” “你这孩子,”宋晴晴撇眉,剩下一个就是简单的苹果,没什么异样,“那人家送你这个,你送的别人什么啊?” “两个苹果。”阮蔚说完,当场就被宋晴晴嘲笑,“你怎么不买一箱送过去呢?” 阮蔚:“那不是最近物价太厉害,我每个星期统共就十块钱嘛。” 宋晴晴懒得跟她说话,最后还怪到她头上了。 江渺回家的时候,周妍已经在准备晚饭。 上次吵完架后,两人的关系就十分冷淡,大概就是各做各的,互不打扰。然而岭南一趟回来后,周妍对江渺的态度极限好转,好到江渺觉得,是不是周妍想开了,打算跟吴起国叔叔结婚了。 这事她早就说过不介意,想结就结,爱结就结,这是婚姻自由,跟她没什么关系。 她又不是小时候了,不会觉得江炳坤会重新回来。江炳坤已经有新的家庭了。 “渺渺,回来啦?”周妍在厨房喊了声,江渺换完鞋子,这才看到吴起国也在。 “叔叔好。”江渺冲吴起国笑了下,才抱着两个礼物盒子朝自己的房间走。 之前的手机摔碎了没有用,江渺用的是爷爷去年过年给她买的新的。虽说不跟江炳坤往来,但跟江炳坤断了父子关系的爷爷奶奶,周妍还是每次过年都会带她去看望。 一杆子亲戚没人认江炳坤,她在心里认这个父亲,有时候也会觉得是不是自己错了。 江炳坤有她这个手机号,不知道是不是奶奶忍不下心给的,如以前一样,逢年过节都会给她发一个大红包,再给她说节日快乐。 今天就是平安夜快乐。 江渺叹了口气,把消息删了,手机扔到一边。 阮蔚给她的礼物差不多重,难不成是两个苹果? 江渺觉得这人不是做不出来这事,趴在床边把礼物拆开,的确是两个苹果。 不过只是第一眼是,倒真不会特意如此缺心眼。 江渺拎起特别的有些假的那颗苹果,在手上看了一圈,才发觉这可能是个鲁班锁。 花钱找人做鲁班锁? 江渺试图拆了下,发现不是她想的那样。 总不能是个八音盒吧? 江渺犹豫着先拉了下“苹果”的果柄,没有动静,才皱着眉扭了一圈。 吱嘎—— 在安静的夜里,苹果如花朵般一瓣接一瓣往外盛开,六瓣全绽开,空心的苹果里立着两个穿裙子的小女孩,随着“jingle bells”的音乐轻快旋转。 阮蔚说,这是一个不会腐烂的苹果,往后每年都会唱着歌祝你圣诞快乐。 至于跳舞,那是我们的初遇。 江渺想,初遇的时候你明明想揍我,大可不必说得如此情真意切。 周妍做好了晚饭来敲门,江渺把礼物收起来,放到枕头边上。 周妍看了一眼:“谁送的啊?” 江渺:“阮蔚。” 周妍就笑着点头:“妈妈打算跨年那天请她吃饭,向之前的事道个歉。” 江渺嗯了声,跟她说晚会的事。 两个人走出卧室。 周妍忽然又道:“那个人最近没联系你吧?” 江渺端着饭埋头吃,看着吴起国僵了一下,淡淡道:“没有,你别提这个人了。” 周妍就点头。 七点半的时候,江岸的电子烟花开始放起来。 宋晴晴抓着遥控器让阮蔚出来看,被阮蔚吼出去:“我做作业呢!不看!” “不看就不看嘛,可怜的学生狗,”宋晴晴嘁了声,送了杯牛奶进来,又帮忙把门带上,关拢的瞬间又探头道,“听说过两天要下雪了!” “半个月前也是这么说的。” “这回听说是真的,要是碰上你爸31号那天轮休,我就和他白天去温泉村那边玩了,你那天白天自己找饭吃,我们晚上回来。” “……” 这是亲妈吗? “妈,圣诞快乐,可以走了呢。”阮蔚说。 宋晴晴笑起来,把背后藏的礼物放到阮蔚书桌上:“宝贝圣诞快乐,好好学习,不要早恋。” 作者有话要说:阮蔚:我妈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д ???)!!! 宋晴晴:你猜? 阮怀堂:…… 感谢在2020-03-28 01:35:13~2020-03-29 14:55: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52390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bck. 10瓶;21848458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第四十章 活动室的小电视里播放着天气预报。 201x年第一轮降雪即将在今夜登场, 请各位市民注意保暖防护,行车注意安全。 “又骗人, 听了十来次了也不见下半点雪。”冯怡瑶四仰八叉地坐在椅子上, 听见报道吐槽了句,看向一旁招呼工作人员小心抬架子鼓的阮蔚, “蔚蔚,乐队还没弄好吗?” 阮蔚正在给工作人员交代注意事项,虽然请的是专业的, 但唠叨几句总是更放心一些。她跟人说完,才回头皱着眉道:“弄好了。”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女生那边都换完衣服了吗?” 靠,连她什么时候过来的都不知道。 冯怡瑶提着金色长裙,今天晚上她不止要参加a班的合唱,还要主持前半场:“基本换完了, 不过你女朋友和唐东铭还在化妆。” 合唱队伍站后面的只需要统一服装,但站前面领唱的,郑文说需要化妆以求更加上镜。江渺是a班第一, 唐东铭是男生, 班级第二。 “靠, 还化妆的?”阮蔚惊叹了声, 才反应过来冯怡瑶那句“女朋友”, 脸红起来,尴尬地掐对方一把,“胡说八道什么呢, 我警告你,别当着她的面乱说话。” 冯怡瑶扶着阮蔚,得逞大笑:“嗯,不乱说,是郑文刚刚说化妆漂亮点,你现在过去看看呗。” “她还不够漂亮吗?”阮蔚白了冯怡瑶一眼,拉上衣服拉链,一出活动室就是料峭东风,让为了炫酷只穿露脐背心和嘻哈外套的她有点受不住。 楼上文娱部活动室。 节目表演需要化妆的同学虽然都云集一处,但化妆师却是各个班自己在外面找的。 阮蔚推门进来时,先是看到了江渺放在会议桌上的书包,便拿起来拎到自己身上,怕别人拿错。她转了一圈,才看到江渺坐在一处窗户前,头顶别了一只点着白色碎钻的小王冠,发梢微微烫卷垂在脑后,身上披了件加绒的红色外套。 像个公主一样。 “你女朋友是这儿最美的,真有眼光。”冯怡瑶适时地说出阮蔚的心声,又被阮蔚轻轻捏了一把腮帮子,“瑶瑶,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贫呢。” “粉被你掐掉啦。”冯怡瑶摸了摸脸,正准备再哔叨几句,听见部长喊她,便拍了下阮蔚,严肃道,“要是待会儿上台前出了事,提前过来找我,好把顺序往后延。” 高一a班的出场节目是10,挺靠前的。 阮蔚点头,应该不能出什么岔子。 等冯怡瑶跑开,阮蔚便拎着书包走到窗户旁靠着。她没作声,看着江渺闭着眼,任由化妆师小姐姐涂眼影。 跟睁开眼睛时的淡漠疏离不一样,闭着眼睛,又白又细的皮肤画上落日色妆容,会更柔软一些。 “觉得好看吗?”活动室里没有许多单独的镜子,化妆师姐姐看了眼,便问抱着手在一旁微笑观看的人。 阮蔚“啊”了声,江渺便颤了下睫毛,睁开眼来。屋内的白炽灯温暖明亮,樱花妆温柔恬静。 “你怎么在这儿?”江渺先问。 阮蔚愣了一下才无所谓地开口道:“听说你在化妆,就想上来看看你能画出个什么样子。” 化妆师在一旁听得笑起来:“她漂亮,怎么画都好看,但就是眼线这里,我怎么都勾不好。”她说得十分不好意思,“我好久没给人化妆了,今天你们郑老师赶着要我来,我吓一跳。” “没事儿,要不姐姐你给我,我帮她重新勾下眼线?”阮蔚试探开口,忽然十分激动。 “不要。”江渺说。 “化妆师姐姐,你什么时候给我画啊?我是可以不用画了吗?”唐东铭一直在边上等着,见她们聊起天来,便以为结束了。 化妆师这才想起还有一个人,她看了眼阮蔚脸上的妆,觉得不错,才把眼线笔给她,让她试着勾一下,不行就放着等她待会儿再弄。 阮蔚转了圈眼线笔,抬起江渺的下巴左右看了眼,虽然笑容甜美,但总有那么几分欠打:“我技术很好的,你怕什么,上次不是看过我化妆吗?” 江渺刚动一下,阮蔚就已经凑上去了,小心翼翼的:“不要动哦,当心碰到眼睛了。” 偶尔专业的时候便显得正经起来。江渺看着一脸认真近在咫尺的人,坐着不敢动弹。 “眼睛闭上。”阮蔚小声说。 离得很近,江渺看着阮蔚柔软的红唇动了动,不确定是什么香,听话地闭上眼睛。阮蔚的动作很轻,指腹轻轻按在她的眼睑上方,江渺等了好久,才听她道睁开眼睛。 入目就是一个灿烂的笑容:“还不错。” 边上的小姐姐偏过来看一眼:“的确还不错!” 因为化的妆有点淡,眼线便不能太挑出去。 “我再给你重新弄一下王冠哦。” 阮蔚说完,便又弯下腰来。 江渺披着红色毛绒外套,透过夜晚的玻璃,看见倒映其上的她们两人。类似相拥的姿势。 她收回目光,瞥了眼近处,皱起眉,忽然开口道:“你里面没穿衣服?” 阮蔚吓得差点把王冠摔在地上,捂着领口站直,被问得羞赧,撇着嘴道:“怎么没穿?当然穿了,江渺你看什么呢?” 江渺扬了扬眉,不作声。 阮蔚咳了一声,又低下头去小心帮对方把王冠戴好。 “那只穿一件露脐装,恐怕有些少,晚上外面很冷的。” 江渺忽然又说道。 阮蔚双手颤了颤,看着江渺波澜不惊地把目光偏向一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外套,愤恨地把拉链拉到顶端:“不许再看了!” “一马平川也没有什么好看的。” — 七点整,元旦晚会正式开始。 三男三女主持人站在大礼堂的舞台上,开始念“过去的一年”和“新的一年”。 台下若干学子穿着校服排排坐着,有的举着手机拍照,有的兴奋地热烈鼓掌。 整个操场大的礼堂沸腾不已。 第一个上场的是相声社自编的节目,虽然笑点不那么好笑,但是耐不住讲相声的学长是个大帅哥,台下也是欢呼声一片。 徐慢慢她们舞蹈社最后出的节目是爵士和k-pop的混编,转了两段乐,一群身材超棒的小姐姐在台上,配上造雾系统和闪烁的灯光,竟然真跳出了几分电视里的大场面。 高一a班蹲在后台惴惴不安,前面的节目都特别优秀,她们要是唱垮了怎么办。 阮蔚本来不紧张的,被大家一说,又紧张起来,不过却不是紧张自己,而是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的某人:“江渺,你起调的时候可别破音啊。” 江渺抬头瞥了眼这人,刚刚不是决定不和她讲话了吗?阮蔚看了眼身上披着的黑色小棉袄,江渺都想到多给她带一件衣服了,她还计较什么一马平不平川,反正江渺自己也……没有多丰满。 江渺捕捉到阮蔚的视线,拢了拢肩上的外套。其实刚刚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大概就是看阮蔚红脸的样子十分有趣。 见江渺不搭话,阮蔚忙蹲下来:“真的,你起第一个调的时候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只管大声唱就行了,台下的人肯定会笑的,你就当听不到,嗯?” 江渺没吭声。 阮蔚就又重复了一遍,等第三遍的时候,江渺才抿着一点笑摸了摸阮蔚的脑袋:“知道了。” 那一瞬间,看着身着缀花长裙和头顶王冠的江渺,蹲在一旁穿着马丁靴的阮蔚,觉得自己像极了黑道公主的“马仔”。 高一a班轮着顺序是第十个上场,幸好没有中途出事。 冯怡瑶作为表演者,这场没有主持,直接换到后台准备。作为乐队里的一部分,她穿金色长裙倒也不突兀。a班男生是全体深黑西装,女生按照意愿,一半是白色及膝短裙,一半是白色礼服。 服装都是郑文自掏腰包买的,他们三个主课老师不好意思,站在了最后一排。 上场前,郑文拍着阮蔚道:“乐队节奏带好了,可别出岔子了啊。” 阮蔚保证一定会的。目光不小心掠过凌七题,凌七题移开目光,大抵是心中天然的偏见,转头只给江渺和唐东铭鼓了下气。英语老师跟郑文差不多大,叫左维,他对阮蔚没意见,冲她竖了下大拇指。 “加油。” 乐队在前面,江渺在跟阮蔚错身而过时开口。 “嗯,加油。”阮蔚也笑起来。 架子鼓、电子键盘这些乐器一搬上台,场下懂的人就开始“哇”了一声,听说高一a班是乐队模式的歌曲串烧,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冯怡瑶在下面早就弄好了伴奏,冲阮蔚比了个“ok”的手势。 阮蔚是个特别不怯场的人,站到舞台上,就像来到了自己的领地,她举着两个鼓棒,领着乐队的人朝台下首先鞠躬,对着话筒道:“大家好!我们是来自高一a班的串烧天团!” 台下的人几乎瞬间喷笑出来。 阮蔚往下瞄了眼,发现自己请的托开始全场分发荧光棒了。 她介绍完,就招呼乐队的人各就其位,检查设备。合唱团的才从后面分两边陆续上来。 果然不愧是校园女神江渺同学,被男同学用手扶着穿着白色长裙上来时,台下就一片欢呼。 江渺站在舞台的正中央,偷偷看了一眼坐在架子鼓前的阮蔚,那个人对她笑了一下,像在说“只管大胆地去唱吧,一切都没有关系”。 江渺翘起唇角。她转头看了眼男生领唱,朝冯怡瑶点头。 架子鼓一敲,伴奏响起来。 “想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世界等着我去改变。” 穿着白裙子的女生在灯光下抬起手,出声清亮又不失温柔。 台下的观众笑了一下,继而听见洪亮的歌声在整个大礼堂响起来。 “想做的梦从不怕别人看见,在这里我都能实现。” 这是一首耳熟能详的歌,只要音乐响起来,大家就会跟着哼。台上的乐队声音响亮,架子鼓一声声抵进在场的人耳朵里。 等高·潮时,几乎所有人都能跟唱“我相信我就是我,我相信明天,我相信青春没有地平线”。 在集体合唱的时候,唱的不止是自己,也是这一整个和身边穿校服的共同拼搏的心声。 歌曲进入间奏,不知道是谁凑近话筒互动了声“同学们挥起你们手中的荧光棒”,台上的灯稍稍便暗下去,台下的荧光便亮起来。数千人的大礼堂,犹如一片蓝色纯净的海洋。 架子鼓停止敲击,变成吉他和键盘舒缓的吟唱。穿着深黑色西装的不知道从哪里掏出的奥特曼面具戴在脸上,手上拿着一本书和一支玫瑰,送给靠自己最近的女同学。 男声唱:“那是我日夜思念深深爱着的人啊,到底我该如何表达,她会接受我吗?” 送江渺花的应该是唐东铭,而唐东铭居然不小心走到了不唱歌的冯怡瑶边上。 面前的一枝玫瑰是戴着面具的阮蔚送的。 台下的观众和老师喧嚣起来。 这也行?这他妈也行!校长都在呢!a班不要早恋得太明显哇! 郑文当然知道,能容许纯恋爱的事发生吗?“老男孩”是纯恋爱的歌吗?不是,是人生的迷茫!是心灵的质问!是要拨开云雾,重拾热血! 女生唱:“梦想总是遥不可及,是不是应该放弃,花开花落又是雨季,春天啊你在哪里。” 男生唱:“生活像一把无情刻刀,改变了我们模样。未曾绽放就要枯萎吗?我有过梦想。” 两边齐问,忽见一阵沉默后,手持玫瑰花的人齐齐将花朵放到了地上。她们拿着书,又重新站回原来整齐划一的队伍。 架子鼓选手不知道何时就位的,当她开始热烈时,伴奏和全场就紧跟着沸腾起来。 阮蔚当初说江渺唱英文歌厉害当然不是开玩笑,她无意间听见过。 “you could be the greatest,you could be the best.” “you can be a ster,dont wait for luck. ” 郑文和英语老师左维突然走到江渺身边,三个人一人一个话筒,唱起这段对前面问题的回应。 你能成为最伟大的人,你能做到最好。 你能成为命运主宰,无需等待运气垂青。 这是附中每天中午吃饭时广播里会放的歌,虽然是英文,但是大家应当能听懂。 高一的跟着愉快地哼,高二的不知如何表达,只是挥着荧光棒,高三的学长学姐脸上挂着笑,心思却沉默。很多时候,只有最后一年才会知道某些词和某些歌的意义。 大抵是预料到某种情绪,所以接下来a班的歌就变成了迪迦奥特曼的中文主题曲。 灯光亮起来,等大家摇着荧光棒跟唱完,五首歌曲的串烧就结束了。 阮蔚看着主持人提着裙子上来,重重地舒了口气,幸好没出差错。她的眼神和江渺对上,两人笑了一下,高一a班全体站成四排,朝观众鞠躬,便两边退场。 主持人在台上互动:“高一a班的节目精不精彩?” “精彩!” “还想不想看更精彩的?” “想”的声音出了礼堂,便渐渐远了。 礼堂外,月如银钩挂在漆黑的天上。校园里的路灯冷冷清清。 穿着两件单衣的阮蔚和穿着长裙的江渺同时打了个寒颤,抱着手臂上下搓着:“走走走!冷死爹了,回活动室换衣服!” 江渺提着裙子就跟阮蔚十分没形象地冲到了人群最前面。 换完衣服出来,礼堂还热闹着。 江渺不穿小高跟,就要比穿马丁靴的阮蔚又矮了那么一点。于是阮蔚就可以在夜色中更舒服地搭着江渺的肩。 江渺把她的手拿下来,让她放在衣兜里揣着,大冬天的难道不冷吗?阮蔚便扒着自己的外套道:“无所谓啦,这口袋是假的,装饰。” “那揣你裤子口袋里。”江渺说。 她们两人早就决定节目结束就开溜,直接去周妍订的餐厅。 阮蔚想了想两只手揣在裤兜里的姿势,总觉得过于流氓了,于是瞄了眼江渺稳稳当当揣在自己大口袋里的手,索性讨嫌地把自己的手塞进去:“借我捂捂。” 突如其来的冰冷让江渺下意识想往外缩,看见是阮蔚,没好气地看她一眼,温暖的手心覆到对方手背上:“那你另外一只手呢?你的手套呢?” 说的话在夜里变成冰冷的白气。 阮蔚把手缩进衣袖:“这样就差不多了。” 门卫没有拦走读生,只看了一下学生证,留下班级姓名便放她们出去。 江渺带着人直接往超市走:“先去买手套吧,然后待会儿打车过去?” 阮蔚不喜欢十根手指头都遮住的,她挑了一双半截的带帽子的手套,既方便又可爱。江渺懒得理会她挑什么,只是说二十块钱记得要还。说完,又说算了,当新年礼物了。 这算什么诚意嘛!阮蔚说她会还的,得重送一个礼物。江渺便笑着看她一眼,伸出左手招了招:“那请问这位豪门大小姐,准备送我什么?” 阮蔚摸着下巴咳了一声,她一直觉得圣诞和元旦靠得太近了,送礼物都不好送:“我们中国人一般不过这个新年的,等农历新年我再送你。” 意思是,等我有了压岁钱,手机银行卡全都拿回来了再说。 江渺在路边向出租车招手,回头道:“那我看你没机会,春节我要回老家。” “?”阮蔚给江渺拉开车门,“你不是a市本地人吗,小时候住在云阳区?后来搬到……” 阮蔚话还没说完,看看江渺像猫咪一样紧盯的眼神,便赶紧住口。她最开始找肖耀哥调查过江渺,才看到的有些报道。 “周妍是a市本地人,江炳坤不是。”江渺收回目光,不愿追究,“吴叔叔也不是,过年会先去爷爷家,再去吴叔叔家,最后再回外公家。” “我爷爷和江炳坤断绝往来了。” 江渺说得极为平静,像是在说与自己无关联的人。阮蔚听得不敢说话,唯恐不小心触到逆鳞,等江渺说完,她才道:“那我,今年的我先欠着吧。” 江渺“嗯”了声:“那今年的我也先欠着。” 两人说完,对视一眼,极其怀疑地异口同声:“其实你根本没准备吧!” 阮蔚挠头,还是准备了的,家里有一条织漏了好几个洞的半成品围巾。 江渺把目光偏向一边,没想到这么快和好的,做那颗珠子花了她不少时间。 两人尴尬地不说话,司机倒笑起来跟她们聊天,她们要去的餐厅是逢年过节排得最满的。因为那块地处在大学城,很多大学生都会出来过节。 阮蔚点头,这个她知道。瑶瑶以前老拉她往大学城跑,今天跨年,肖澈哥会去接瑶瑶。 “往些年下雪就好玩了,今年还没下雪。”司机又说,坐在后座的两人便往窗外望了眼,九点了,还没下雪,初雪是真的要等到明年了。 窗外霓虹闪烁,拐过几道弯,车子停下来,却不是到目的地了,而是堵车了。 堵车这玩意,在路边上还好,在路中央,真的是寸步难行,连摇开车窗呼吸空气都是人家呼剩下的。 司机忙说抱歉,主要是也没通知说前方会堵车,突然堵了,估计是临时出了什么事。 阮蔚和江渺看了眼时间,九点十分,尚早,来得及。两人闷在车后座,互相看了一眼,江渺拿手机背单词,阮蔚就在一旁听。等背完,已经过了将近一个小时。 “算了,我们下车走吧。”阮蔚说。 司机十分不好意思,江渺也没有多说什么,付了钱两人就从车道里挤出去。 一出去,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夜间的风轻轻地吹,阮蔚闭着眼吸了口,觉得有雨水落在脸上。抬头看时,才惊觉竟然真的在飘雪了。 不止是她们两人,人行道上挽着手走的行人都抬起头来,看着夜空下,城市灯光中飘落的雪花。 先是只有一点点,而后大起来,纷纷扬扬的落向地面。 不知道是谁大吼了一声“下雪咯”,所有的街都热闹起来,举着手机边走边录视频。 初雪啊。 从天上落下来,接在手心里,的确很温柔。 江渺举着手机,不知道阮蔚在高兴什么劲儿,背着书包在还没有银装素裹的街道上转了一圈,而后靠在一家橱窗前:“江渺!江渺!帮我拍个视频吧!” “那里没有雪啦,”江渺看着被屋檐挡住的雪,“你站到那个石球边上去。” 阮蔚跑过去,看着江渺,又觉得不妥:“咱们还是拍一个合照吧!” 江渺:“再不快点,你妈又要催了。” 阮蔚拉着江渺:“那就合拍合拍,你过来。” 怎么会有这么需要仪式感的人呢。 江渺看着镜头里的自己,咧了咧嘴:“这样行吗?” “哎呀,不行,你笑一下啦。” 江渺又形式地扯了下嘴角。 阮蔚无奈,漂亮大美人怎么拍照就是个死面瘫呢,她点开录像,屏幕里,两人靠着一个巨大的石球,背后和头顶是簌簌吹落的雪花。 “江渺,你知道我是谁吗?” 江渺不知道阮蔚要干什么,看着镜头很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回答道:“阮蔚。” “那你知道现在这场雪叫什么吗?”阮蔚又问。 江渺皱起眉:“初雪,怎么了?” “你知道初雪要干什么吗!”阮蔚握紧拳头。 她没有发疯,在这场等了这么久终于被她等到的雪里,她十分想问。 江渺歪了下脑袋,瞥见不远处急匆匆赶过来的熟悉声音:“不知道,但我觉得可以走了。” “走什么走,”阮蔚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咽了咽口水,“我问你哦,一个有点土的问题,妈我爱你倒过来怎么来说?” “你爱我吗?”不知道哪儿传出来的声音。 总觉得十分熟悉,但却不是江渺,是个成熟女人的声音。 “啊!你们怎么来啦!”阮蔚一回头,看见宋晴晴和背后站着的阮怀堂,吓得把手机摔在地上。 “还在这儿说什么屁话,逗渺渺这个老实人,让你过去过去,在这儿看什么雪啊?是没见过雪吗?咱们等得多急啊!”宋晴晴伸手拎住阮蔚的衣服,又皱起眉,“怎么穿这么少啊!不是让你穿白色那件吗?穿这么点,你要上天吗?” “那你不是跟老爸去温泉看雪吗?”阮蔚缩着脖子,“你的手才冷啊,不要碰我!” 阮怀堂帮江渺捡起手机,没摔坏。上次校长办公室一遇后,他有很久没见到眼前这个小姑娘了。 “蔚蔚有时候说话不经大脑。”阮怀堂说。 江渺点头,竖起手机,屏幕里还在录着阮蔚被宋晴晴揪着衣领的动作。 阮怀堂在边上爽朗地笑起来:“这个发给叔叔一份吧,挺有趣的。” “可是前面的也录到了。”江渺说,指她和阮蔚两个人单独的画面。 阮怀堂“嗯”了声,摆手:“没事儿,你比那丫头还上镜些。” 江渺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阮怀堂拍了下她的肩:“走吧,前面车子里去,你妈妈还在那边等我们。” 阮蔚和宋晴晴走在前面。 江渺和阮怀堂走在后面。 江渺其实很紧张,这个人是老刑侦,分析一件事比什么都厉害。刚刚提醒她那句话,其实就是在委婉地告诉她,不要想太多。 你爱我吗? 爱。 这不是她们应该说出来的话。 “叔叔,其实……”江渺咬得下唇青白,最后还是决定开口,她不想这个叔叔在事后回家去找阮蔚的麻烦,“阮蔚她,就是爱胡说八道,你不要太多想,她对冯怡瑶她们经常这样口无遮拦的。” 阮怀堂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本来只是怀疑吧,现在倒是一锤定音了。 只是,他偏头看了眼这个叫江渺的女孩,是和他的女儿同样可爱且善良的小朋友。 “嗯,叔叔知道,在家也是这样口无遮拦的,凶起来都直接叫名字,连爸都不喊,”阮怀堂笑着说,看了眼江渺露在外面的手,大概是由于在大人面前,所以不能那么放松恣意,“手揣进兜里啊,别在外面露着,叔叔我是来接你们去吃饭的,又不是找你们去办公室谈话。” 江渺愣了下,嗯了声。 走在前面的阮蔚摆脱了宋晴晴,忽然又跑着折返,瞥了眼阮怀堂:“您老走得太慢了。” 而后拉着江渺,像发现什么惊奇的事物般,拽着她朝前面跑。 “那边在放烟花了!” 远处天际,应该是江面的上方,有瑰丽的烟花升起来,在漆黑的夜里炸得如繁星满空。 江渺站在边上,两个人靠着:“还没到十二点吧,怎么就开始放电子烟花了?” 阮蔚:“估计是有人告白呢,大场面啊!” “我们路人沾点光。” 江渺抿着唇笑起来,回头要看宋晴晴和阮怀堂,却被阮蔚拉住手:“快看这个!比刚刚的都大都漂亮!” 见过许多次烟花,却从没见过希望把最美的东西在第一时间送给你的人。 “阮蔚,你爸妈在后面呢。”江渺说。 阮蔚知道,可越是知道,越不能心虚。 “爸!帮给我和江渺拍张合照呗!”阮蔚拉着江渺的手,回头冲阮怀堂喊道。 阮怀堂看了宋晴晴一眼,宋晴晴看了阮怀堂一眼,说不清什么思绪。 画面在手机里定格。 初雪、烟花与紧牵着手的她们。 作者有话要说:阮蔚:自古有一就有二,是否下次表白还会半路杀出个宋晴晴? 江渺:是因为你这次实在太烂了。你不行。 阮蔚:那你来? 江渺:…… 又是在中二下发愤图强的一张yeah感谢在2020-03-29 14:55:27~2020-03-30 21:42: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bck.、罢罢罢路、最佳未知系统 5瓶;孤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江渺想过这场晚餐可能并不会十分美好, 却没想过会是眼前这个样子。 周妍把阮蔚喊了出去,吴叔叔有事出去接电话, 包厢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坐在宋晴晴和阮怀堂中间。 宋晴晴好客, 她知道。 可是看着盘子里越来越多的菜肴,她只能开口打断:“晴晴阿姨, 您要问什么直接说吧,不用这么多的,我吃不下。” 她的双手放在腿上, 十指扣在一起,坐得笔直。脸上虽然挂着温和的笑容,但看起来格外勉强。 一直不动声色观望的阮怀堂也因为这句话,握着拳头咳了声。宋晴晴接收到他的眼神,才终于尴尬地放下手中的公筷和汤匙,拿起毛巾擦手。 她向来不是严肃的人, 对这群十六、七的小孩子们也严肃不起来,她看了眼江渺,有着和阮蔚一样漂亮的双眸, 笑起来:“渺渺, 不用这么紧张的, 阿姨其实就是关心你, 没想问你什么。” 江渺牵着嘴角笑了一下。 “阿姨, 想跟你聊聊天。”于是宋晴晴又换了个说法。 江渺点头。 在和阮蔚松开手走到这家餐厅的路上,她已经想到某些事了。这两位家长看似好相处,但可能心里都有各自的一杆秤, 事情发展的初步可以听之任之,权当游戏,但事态发展超过必要限度,就会毫不留情地掐灭某些火苗。 “渺渺,在学校谈了男朋友吗?”宋晴晴忽然问。 江渺的思绪当场卡壳,啊了一声,立即摇头。 宋晴晴:“那以前在初中和小学谈过恋爱吗?” 江渺警惕地看了宋晴晴一眼,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使用迂回战术,等她放松下来便杀一个回马枪:“阿姨,我没谈过恋爱,初中这样子,年纪是不是太小了点?” 宋晴晴闻言拍桌,把阮怀堂下了一跳:“可不就是,那么小知道个什么,但阮蔚初中开始就有早恋这苗头,让我们特别发愁!” “……”江渺觉得除了笑,也不能回应对方什么,这种事,她也是头一天知道。 阮怀堂默默呷了一口啤酒,靠着椅子背给自家老婆使眼色,跑题了,问正事,待会儿蔚蔚她们就回来了。宋晴晴说完,笑着端起杯果汁,对上阮怀堂的视线,让她问,怎么不自己来问呢。再说,就算她问了“你和蔚蔚是不是在谈恋爱”,江渺这孩子惊讶地否认了,你还能掏出证据拆穿她们吗? 问个屁,不问了。 两人视线在半空交锋,虽然一句话没吭,但也了然大半。 江渺坐在中间束手束脚,眼观鼻鼻观心,一派懵然无知的样子,他们不问,她便不说。 较之包厢内的暗流涌动,休息厅里则是完全相反的开诚布公。 服务员送来热好的酸奶,阮蔚朝他说了声“谢谢”,才重新看向周妍。 她原本以为周妍是不好意思,所以才单独叫她出来,跟她赔不是,哪想这只是其一,周妍让她出来,是有另外重要的事要单独同她谈。 阮蔚含着吸管喝了一大口,才稍微压惊。 “阿姨,你这个事我.干不了。”阮蔚皱着眉开口,把玻璃杯放到手边,“这事不仅我不能做,你也不能找别人做,要是让江渺知道了,她没准会对您有意见的。” ——周妍让她监督江渺,报告除了在学校,每天和谁见面。 这是什么玩意。阮蔚听到时,差点以为自己加入了什么秘密组织。江渺又没违法犯罪,想和谁见面是她的自由,干什么要做盯人这种变态事。 周妍控制欲未免太强了。 “蔚蔚,阿姨求求你,你帮帮阿姨成吗?”周妍是个生得极漂亮的人,柳眉芙蓉面,声音温婉,不熟悉的人头次看,大概总会心生好意。 阮蔚却是见过她发火的人,知道极端的另一面。她不知道周妍又遇到了什么事,但潜意识告诉她,扯到江渺,就脱不开江渺的父亲。 “阿姨。”阮蔚柔声说了句,“那你让我帮忙,总要说个理由吧,而且我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江渺身边啊?” “对,她太聪明了,她把什么都藏得很好。”周妍却忽然蹙着眉头开口说了这么句。 阮蔚一句话瞬间卡在喉咙里,觉得没有必要跟周妍继续说下去。她往四周看了眼,正想着怎么脱身,吴起国就拎着一瓶红酒笑着朝休息厅走来。 “你们俩聊好了吗,现在进去吗?”他扬了扬手里的红酒。 阮蔚看着周妍的神色在一瞬间收放自如,而后优雅地站起身,笑道:“嗯,聊好了。” “蔚蔚,走吧。”周妍说。 阮蔚抿着唇纳闷地地抓了抓头发。 端起桌上的玻璃杯。 江渺之前是不是告诉她,周妍有病来着?是治好了还是没治好……还是成年人的世界,从来就是变脸比变天快? 十二点整,新年的钟声敲响。 两家人在碰完最后一次杯,便收拾东西共同回家。因为要开车,所以两边都只喝了一口酒,剩下的便是用饮料代替。 阮蔚本来想坐江渺家的车,被宋晴晴看一眼,又只能跑去开自己家的车门。江渺问完周妍是不是跟她道歉了,便看着她的背影,没再提什么,转身走到车后座,和周妍并肩坐着。 她不会问周妍为什么不坐副驾驶这种话,周妍想坐哪儿就坐哪儿。 周妍却看了她一眼,不知道为何亲昵地摸了下她的脑袋,从手提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蓝色盒子,祝她新年快乐。 这样的礼物是头一次。 江渺愣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接过,说了句“谢谢”,又问了句“为什么”。 周妍弯着柔软的眉眼笑起来:“送你礼物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妈妈以前没这个习惯,看见你晴晴阿姨会给蔚蔚送东西,便觉得也该给你送。” “以后逢年过节,妈妈都会给你送礼物。” 到家的时候将近十二点半。 劳累一天,阮蔚躺在床上,差点连澡都没洗就直接睡过去了。然而习惯还是支撑她艰难地爬向浴室,等动作迅速地收拾完,已经一点了。 洗完澡,打开窗户吹了阵冷风。 睡意过去,倒是清醒了。 阮蔚睁着眼躺在床上,没有手机,只好无聊地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翻了个身,想起什么,又爬起来在床头柜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方盒子。 江渺上次送了她一颗“水晶球”,白天好看,能看见里面的小猫咪,但是晚上看不见,阮蔚便想办法弄了个会发光的玻璃底座。 等底座的光亮起来,“水晶球”就亮起来。 阮蔚蒙在被子里,看着蔚蓝色小球里发光的猫咪,先是笑起来,又无奈地叹气。 不知道对方睡着了没有,宋晴晴和阮怀堂这两人没对她说什么过分的话吧。 她的手机好像被宋晴晴藏在电视下面左边的第三个柜子里,和她不会碰的香烟放在一起。 阮蔚从床上爬下来,套了双棉袜子,没穿鞋子,踮着脚偷偷朝门外走。她提着门柄,动作极轻地把门拉开半截缝,蹑手蹑脚地钻出去。 “三哥啊。” 突然响起的女声吓得阮蔚瞬间贴着墙不敢动,她屏着气听了会儿,才发现是隔壁屋的宋晴晴和阮怀堂还没睡。 她爸在家中排老三,从前没进部队读书混日子的时候,小弟们都称他三哥。她妈当然不是她爸的小弟,人家是千金大小姐,喊他三哥,据大姨说,是她爸死不要脸逼的。 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阮蔚不是有意听墙角,只是夜太静,她又刚好在那儿,不听白不听。 宋晴晴和阮怀堂背对着躺着,屋里的灯是灭的,两人都闭着眼睛。 “三哥,我觉得你猜的没错,那两个小孩就是有事情,弄不准还是我们家的先追的。”宋晴晴说。 阮怀堂:“你打算怎么办?” 宋晴晴:“我能怎么办,我还想问你怎么办呢,她又不像其他少爷小姐一样,谈恋爱是觉得好玩。” 阮怀堂沉默。 宋晴晴翻了个身:“你说我俩的家庭教育也没缺失啊,怎么会突然喜欢女孩子呢?” 阮怀堂:“部队也有这种事,共患难出来的,可能戳中心里的某个点,就喜欢了。” 宋晴晴:“嘿,你理由都为她想上了。” 阮怀堂:“那我怎么办,我难道上去把她俩掰开吗?” “阮怀堂你怎么这么烦呢,”宋晴晴兴许是踹了对方一脚,“少在这儿给我说什么男的女的,你是她爸,你不管,我也不管。”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 才有人又开口:“三哥,我告诉你啊,只要我看她对象顺眼,管他男的女的,我这关都好过。但你那关,你自个儿扪心问问,别给我平时宽容和气,捅到家门口来,又立马翻脸。” “晴晴。”很无奈。 宋晴晴:“你喊我有什么用,不止是你,还有她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你掂量一下到时候闹不闹吧。” 阮怀堂终于叹了口气:“那你先找她谈谈看。” “谈个屁,我不谈。”宋晴晴说。 阮怀堂:“那我去谈。” 宋晴晴:“你谈什么谈,你们俩倔起来都是臭脾气,别把她气得离家出走了。” “那你说怎么办?” “算了,拖一阵子再说吧,”宋晴晴越说越小声,“没准慢慢地就不喜欢了,或者就是我们弄错了,没那么多值得操心的。” 阮怀堂拍了拍她的肩,嗯了声,说了句“先睡吧,别这么担心”,屋内就慢慢安静下来。 外面,城市的灯光也尽数熄灭。 阮蔚靠着墙站着,从头到尾没出声。 直到又过了十多分钟,屋内的人彻底睡着,她才看了眼紧关的房门,低头轻手轻脚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阳历新年过完,期末考试便紧随而至。由于今年的春节在一月末,附中高一和高二学生便定在腊月二十二放假,高三的则要拖到腊月二十八这天。 下学期要分科,学校说分班时会把期末考的相应成绩计算权重,大家复习时便把重心偏向了自己要学的科目。 腊月二十日下午考完最后一门英语,二十二日讲完卷子,高一高二的就彻底嗨起来,不管成绩好坏,反正可以回家玩半个月了。 因为a班是文科班,想留在a班,所以阮蔚这回便把重心彻底朝政史地倾斜,除了地理考得差了些,其他都可以。至于数学,进步是进步了,可也只有80分。江渺考满分,直接多了她70分。 简直不是人。 江渺安慰她:“你英语不是148,比我高了两分吗?单科年级第一诶。” 2分和70分,阮蔚保持沉默。 江渺便笑起来,拍着阮蔚的肩说了句“任重道远”。 追上年级第一,能不任重道远吗? 阮蔚放假回去的第二天就跟着宋晴晴回到鹏城。鹏城是她爷爷奶奶退休后呆的地方,东南沿海,温暖湿润。江渺则跟着周妍去了一趟吴起国的老家,东三省中的某座城市。 两人坐在太阳底下打电话时,这才感知了一个词什么叫“天南地北”,三千多公里,南边艳阳高照,北边大雪纷飞。 江渺给她拍照,说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雪,都漫过她的膝盖了。阮蔚难得见江渺玩得这么开心,逗她,说你是不是没舔过冰,可以试试舔舔家门口的冰棱子,意料之中地挨了一顿骂。 江渺问阮蔚在做什么。 阮蔚坐在一片硕大的湖前,身前支着画架,湖里是自由游动的野鸭子,湖尽头是连绵的青山:“我在湖边写生呢,哎,你不知道,这地儿太南边了,连a市都不如,一点雪都不下。” 江渺便说待会儿再给她拍几张。 两人隔三差五地打电话聊着,结尾总会问一句“还有几天开学啊”。 以前喜欢放假,现在倒想天天到学校去,否则一放假,就见不到面,阮蔚觉得比做凌七题的数学题还难受。尤其是手机还只能过年那几天玩,其他时候不是做作业就是陪老一辈去下棋钓鱼。 宛如要与世隔绝,坐化原地飞升。 熬了十六天,终于收假。 阮蔚跟爷爷说完再见,是第一个跑上车的,宋晴晴在后面拽着她,直说她没规矩。 上了车,宋晴晴没坐副驾,倒跟她坐在一起。 阮蔚没管她,低头看着手机。 江渺发微信告诉她,前天已经回了a市,问她什么时候回来,阮蔚正准备回她“今天”,便听宋晴晴忽然开口道:“蔚蔚,你大伯刚刚问我,说你回鹏城读怎么样,以后直接考广美?” 阮蔚愣了一下,抬头盯着宋晴晴。 作者有话要说:阮蔚:qaq妈妈我爱你 宋晴晴:好t结 感谢在2020-03-30 21:42:31~2020-03-31 19:59: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ok 20瓶;孤北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在零点一秒的瞬间, 宋晴晴的确很想把事情摊开了说,问问阮蔚到底怎么想的, 以后要走哪条路, 是不是非这样不可,思考过怎样面对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吗?然而看着对方漆黑双眸里掩不住的害怕与错愕, 她还是选择把这些话烂在了肚子里。 “这么震惊干什么,跟你开个玩笑,”宋晴晴想, 她不应该用厉语提前扼杀少年人懵懵懂懂的热忱与爱,伸手摸了摸阮蔚的脑袋,像是安慰,“我闲得没事做了吗?你去鹏城,我又跟着你去,你爸一个人在a市?怎么想也做不出来这种事嘛。” 阮蔚僵在脸上的笑容还有些化不开, 像仍没从宋晴晴过山车般的话语中明白过来,等宋晴晴又说了句“难道你真想去鹏城啊”,她才瞬间清醒地摇头, 皱着眉长长地吁了口气:“妈, 你吓死我了, 刚刚突然那么严肃, 我还以为你说真的。” 宋晴晴笑起来:“这不全看你自己吗, 难道我要你去你就去?” “那好像也不会去,我有病才去啊,”阮蔚笑起来说实话, “没准还跟你大吵一架,说你和大伯咸吃萝卜淡操心。” 宋晴晴听见这话,就觉得刚刚应该多吓这孩子一会儿,怎么越大越口无遮拦。她瞥了一眼对方揣在口袋里的手,摇头无奈:“刚刚不是在跟谁发消息吗?不继续?” 危机感告诉她现在处在风口上,阮蔚识趣地没有再掏出手机:“没事儿,坐车呢,头晕,下车回也是一样的。” 宋晴晴挑了下细眉,看她靠着窗开始打盹,车子开上高速,便没再说什么。 从鹏城到a市要三个小时。1月12开学,1月10回去绰绰有余。因为正月十五还没过,a市还是一派喜庆模样,到处挂着红色的中国结。 车子快要开进小区,阮蔚才把手机重新掏出来,准备给江渺发个信息,说她回来了。然而戳进红点,江渺却告诉她自己不在家,有事出去一趟,不用来找她。 阮蔚眼皮子突突跳了两下,趁着宋晴晴在小区门口跟保安张叔聊天的时候,到一边给江渺打电话。 电话那头等了好一会儿才接起来。 阮蔚:“你在哪里啊?” 江渺捂着听筒,听起来十分正常:“市图书馆,找书看呢,晚上回来找你。” 电话便挂了。 阮蔚皱着眉觉得奇怪,去市图书馆有什么不能说的,怎么还要用“有事”代替。而且听意思,好像不想让她去找一样。 那她偏去。 只不过,她看了一眼宋晴晴,给冯怡瑶发了个消息。 冯怡瑶寒假过得十分悲催。她妈丁馨可能是看见阮蔚的成绩有了飞一般的进步,而自己女儿如乌龟王八一动不动,所以寒假给她请了三个老师,英语、数学、地理,都是某知名教育机构的知名老师,多年辅导经验,必须补起来。 然而不得不承认,心思不在学习上的请王后雄和葛军亲自来,都没用。冯怡瑶补课的最大成就就是做完了寒假作业。好不容易快要开学了,可以休息两天,看见阮蔚约她去学习,她几乎是当场拒绝。 —姨妈来了肚子痛/可怜可怜 阮蔚看了眼。 —你三天前不是才来过? —回潮…… —微笑/微笑 冯怡瑶背着书包在市图书馆门前碰到阮蔚时,觉得自己实在伟大。 怎么能有她这样好的朋友。 阮蔚笑着拍她的肩:“是啦,待会儿想买什么我给你买。” 冯怡瑶:“看来得了不少压岁钱嘛。” 市图书馆也坐落在云江路一带。或者说凡是比较有文化底蕴的建筑都坐落在这一片区域。外来游客到a市旅行时,常常至此拍照留念。 市图书馆建成历史悠久,阮蔚和冯怡瑶进去之前,还像模像样地理了下头发和衣服。万一遇到小学初中老师,装的人模人样点比较好打招呼。 一楼到六楼,面积巨大。 两人才找完一层,便在二楼指定打电话区域坐着了。 冯怡瑶:“我说你是不是有病,她不是说晚上来找你吗?你在这儿找半天,根本找不到好吧。” 阮蔚也感觉到了,但是来都来了。 “找完再说吧,我刚刚右眼皮跳得特别厉害,你知道吗?” 冯怡瑶:“迷信。” 两人撇着嘴看对方一眼,一人爬一楼开始找,最后六楼看完了还是没见到人。 工作人员盯了她们很久,见她们停下来,才终于上前来提醒:“两位同学,请不要走动过于频繁,以免影响他人阅读。” 阮蔚忙跟工作人员说“对不起”,两个人更加轻手轻脚地走出图书馆。 坐在傍晚的马路边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头顶大片褪去的赤橙云霞,叹了口气。 阮蔚低头看手机,她刚刚给江渺发消息,问江渺在哪儿,江渺还说在图书馆,二楼。明明不在,这不是骗她吗? “估计有事吧,不方便给你说。”冯怡瑶安慰她,累得伸了个懒腰,“行了,回去吧,晚上回来你再问她呗,现在先去给我买一个包。” “我刚路过橱窗看见一款,好漂亮。” 找不着人只好这样了。 阮蔚看了眼四周,点头:“走吧。” 云江路这些年变了许多,不像以前只是奢侈品聚集地,政府还帮建了一两处平价商品贸易中心。外围,还有传说中的堕落两条街,酒吧街和小吃街。 阮蔚记得江渺妈妈开的松溪茶楼也是在这附近,没去过,记不清在前面还是后面。 冯怡瑶进的是一间爱马仕专卖店。 阮蔚下意识捂紧了自己的口袋。 店员看着两位,微笑着说了句“欢迎光临。” 说好看中的是橱窗的某一款,然而一进来,就开始重挑了。阮蔚托着下巴等,猜测她的这位好友会坑她多少钱,宋晴晴看见短信提醒,回去会不会揍她。 等了半个小时,阮蔚终于看见冯怡瑶拎着个蓝色的肩背包过来给她看:“蔚蔚,你看这个好看吗?价格才2w多……” 才2w多。才。 阮蔚舔了舔嘴唇,看着冯怡瑶扑棱眨着的大眼睛,面带微笑地往外面看了眼,瞳孔瞬间放大:“江渺!” “靠,你不想买就不买嘛!跑什么嘛!” 冯怡瑶看阮蔚冲出去,当场气极,但看见不远处窗外路过的人,瞬间把包塞进店员手里:“留着。我待会儿再过来。” 江渺走得鬼鬼祟祟,不停往身后望。 被突然跑过来的阮蔚抓住手时,吓得当场大叫起来,阮蔚吓得捂住她的嘴巴,她才眨着眼看清眼前的人是谁。 “你怎么在这里?”喘着气支吾道。 阮蔚松开她,本来有点生气,但见对方惊魂未定的样子,忙解释道:“我和瑶瑶想来找你的,但没找到,刚刚在店里看见你了,就跑过来了。” “你怎么啦?” 阮蔚看着眼前的人,没有缺胳膊少腿,但是却慌得一手的汗。连往常平静如水的眼睛,此时也因为浮了点泪花,而显得雾蒙蒙的。 “不是,江渺,你怎么了,你生病了吗?”阮蔚突然也有点慌了,回头看见冯怡瑶追了上来。 冯怡瑶跟阮蔚不一样,并没有隔三差五地就跟江渺视频,所以看见江渺时,她皱着眉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就是:“江学霸,你过个年怎么瘦了呀。” 阮蔚这才觉得脸颊的确是有些瘦了。 视频的时候倒看不出来。 也看不出来,精神这样不好,眼眶下那么重的黑眼圈。 江渺摇头,表示没事,再没像刚才那么紧张。 阮蔚却眉头皱得更深,这一看就是有事的样子啊。她看了眼冯怡瑶,又看了眼江渺,从背着的包里掏出一张卡,笑起来:“瑶瑶,你去把那个包买了吧,我和江渺去那里的肯德基等你。” 虽然作业看不懂,但是发小的心思还是勉强猜得透的,冯怡瑶接过卡,点头道:“那我不客气了哈,待会儿我报晴晴阿姨的名字哦。” 阮蔚含泪点头。 好像每次和江渺在校外相处,都会和这家肯德基店搭上关系。阮蔚看了眼服务员小哥哥,这人居然还记得她俩。 “要吃什么吗?”阮蔚问江渺,江渺摇头,阮蔚便道,“两杯热牛奶吧。” 坐的是靠窗的位置,玻璃上还贴着一个倒着的“福”字剪纸。墙上是涂鸦的卡通壁画,桌上放着假的满天星。 阮蔚把牛奶端过来,放到江渺面前,对方时不时地看一眼窗外,仍在想什么。 “江渺?”她开口喊得小声。 江渺又是一惊,险些碰翻手边的牛奶。 “江渺。”阮蔚伸手在江渺眼前晃了晃,最后干脆拖着椅子坐到对方身边去,紧挨着,江渺才不看窗外,回过头来看她。 “你怎么啦?”阮蔚盯着她的眼睛问。 知道对方在市图书馆看书这事肯定是假的了。 江渺也盯着阮蔚的眼睛,像在找寻一种真实感,最后看着阮蔚冲她笑了一下,才如释重负般,突然卸下所有的防备,吊着的一口气喘出来:“阮蔚,我怀疑有人在跟踪我。” 阮蔚没听错,她听得很明白,并且脑子里闪过了那天晚上周妍说的话。 江渺像找到了倾诉对象,压着声音道:“是周妍,肯定是她,她知道我所有行踪,我让罗依姐帮我,她让我在市图书馆跟她找的人见面,我们装作学习,那个人检查我的手机,我的手机里居然被安装了跟踪定位系统。” 不止是江渺不相信,连阮蔚也是脑子里一片轰鸣:“周妍阿姨?” “一定是她。”江渺把脸埋在手心里,撑在桌上,十分疲惫,“吴起国叔叔说她这些天来又反复了,我看出来了,她一反复又要开始折磨我。” “她以前就是这样的,怕我不要她,怕我去找江炳坤,就要把我控在身边,我明明说了不会走不会走,我明明那么体谅她了,她怎么就是不相信。” 江渺说得十分冷静,仿佛这些话她在心里练习过很多次,从来没谁想倾吐过,有一天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说话的人。 从以前的那些事中,阮蔚大概对周妍的性格有印象,不犯病的时候一切正常,犯起病来就是发火加超强的控制欲。可是她真的没想到,竟然会做到这种程度。 “你知道我怎么发现的吗?”江渺继续道,“她太奇怪了,一整个寒假,她对我好得离谱,说随便去哪儿玩都可以,做你想做的事就好。” “我以为她终于知道自己有错了,结果居然是这样,呵呵,”江渺冷笑了两声,而后慢慢地,眼角垮下来,眼眶通红,嘴唇紧抿成一条线,攥着拳头,就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 阮蔚知道江渺要哭了,可是自尊心不允许自己哭。她站起来,拉着江渺起来,店里都是人,自然是不敢哭的:“我们先出去。” 她说得温柔,两只手去扶江渺。 却被江渺皱着眉轻轻拂开。 “没事,”江渺说,冲阮蔚笑了下,回绝她的好意,“我又没想哭。” “江渺。”阮蔚皱着眉无奈,觉得这是她最词穷的一个晚上。 江渺“嗯”了声,真无所谓似的。说完了自己的话,便站起来,摸了把脸,扬了扬下巴:“行了,不说了,出去吧,你看冯怡瑶都过来了。” 窗户外,冯怡瑶拎着贵重的袋子,走得几乎要跳起来,她看见窗户边的两人,没有进店,只是敲了敲玻璃,不管里面的人是否听见,笑着问:“蔚蔚,你们俩聊完了吗,什么时候回去啊?” 江渺便说“走吧”。 阮蔚在身后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郁闷地跟上去。 难道给她倾诉了就没事了?她这个局外人听了都还没反应过来呢,当事人怎么就云淡风轻了。 这不是靠“说”就能解决的事吧。 “江渺!你等等,我们再把话说清楚点!” 阮蔚在店门前着急拉住江渺。 可是目前,连说都没说清楚。 然而却有另一个声音比她先开口,周妍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松溪茶楼出楼的,看见阮蔚、冯怡瑶和江渺在一起,惊了一下,又笑起来:“蔚蔚什么时候回来的啊?今天下午吗?” 阮蔚感到江渺被拽着的手明显地抖了一下。 她看着周妍:“嗯,阿姨,下午一点多回来的,跟瑶瑶去图书馆,就刚好碰到江渺了。” 周妍:“那刚好,我开车送你们。” 周妍说完,就又问了句江渺吃晚饭没有。 江渺点头,说刚刚吃了点。 周妍走在前面,三个人就走在后面。 冯怡瑶总觉得气氛怪怪的,但是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怕卡还给了阮蔚,悄声说只刷得出2w,限额了,余下一千她自己补的,并提醒阮蔚回去多多保重。 阮蔚在江渺的注视下战战兢兢地接过卡。 而后抬头看了眼周妍,在坐进车之前把自己的手机快速塞进江渺的衣兜里。 “有事先用我的手机,各种密码都是你的生日。” “随时找我,随时来帮你。”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得我自己都觉得窒息,仿佛在看恐怖小说。 可我并不是想塑造一个绝对恶劣的人物,她只是人性中可能呈现的一部分,并因为某些事而被放大走向了极端,有关“爱”就显得畸形了。 故事会偏夸张,但是太阳底下无新鲜事,希望我后面不会把关系处理崩掉。(捂脸) 说点开心的!别看蔚蔚平时抠,但她其实真的好有钱!!!不好好读书就只能回家当二世祖继承家业啦。(以及俺写的时候总会想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实施的大额行为需要监护人追认……划掉,大小姐无所不能!!!) 感谢在2020-03-31 19:59:11~2020-04-01 22:33: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bck.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长轩.、生啵、41523901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回到翰府锦苑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 阮蔚拒绝了周妍送她上楼,在江渺朝她点头后, 才一步三回头地跟对方说了句“明天见”。 几步楼梯按道理应该爬得十分轻松, 但阮蔚站在家门口时却觉得异常沉重。 如此神经质的周妍和压抑得快要爆炸的江渺同处一室,万一出事了怎么办?握住门把的手顿住, 阮蔚刚想回身下楼,门就从里面“咔嚓”一声打开来。 宋晴晴抱着手,恭候多时似的:“钱花完了?还知道回来, 在外面买什么了?” 送了瑶瑶一个两万多的包,这个说出来应该会被狂揍一顿吧。 “妈,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讲!”赶在被揍之前,阮蔚决定先让她妈来替她烦恼另外一件事。 宋晴晴皱着眉,被阮蔚往客厅推,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两人坐在沙发上面对面, 宋晴晴翘着腿,手上是下午刚做好的美甲,她瞄了坐得端正的阮蔚一眼, 嘁了声, 笑起来:“别装成这样啊, 有事直接说, 不要想蒙混过关。” 阮蔚把书包放到一边, 遂更严肃。 宋晴晴往后仰了下,皱起眉来。她偏着脑袋左右盯了阮蔚几秒,见对方没笑, 才身体往前靠,给对方倒了杯白开水:“蔚蔚,怎么了?” 她知道她的女儿很少板着脸严肃的时候。 阮蔚不是故意这样唬宋晴晴,她进门的时候非常想说,但是坐到沙发上来,又想说出来好不好。她不知道宋晴晴会不会给她来一句“别人家的关系,少多管闲事”。 然而又觉得宋晴晴不是这样的人,阮蔚看了对方一眼,叹气:“妈,你知道刚刚我回来的路上遇到谁了吗?江渺。” 她自问自答:“周妍阿姨在她的手机安了跟踪定位系统,每天都监视她的行踪。” 虽然江渺没说“每天”,但阮蔚觉得十有八九是这样了,不管夸没夸大吧,反正定位和监视是铁板钉钉的事,否则怎么能刚好出现在肯德基门口呢,明明跟松溪茶楼是相对的方向。 宋晴晴睁大眼睛,愣了足足有十秒,才诧异开口:“你说跟踪定位监视?” 阮蔚点头:“江渺找人求证了。” 宋晴晴顿时抿着唇靠到了沙发上。 还是不太相信的样子:“你周妍阿姨定位监视江渺行踪?” 阮蔚再次肯定地点头,江渺不会用这个骗她。 这回宋晴晴脸上的表情便没有那么好看了。 “妍妍为什么要这样做,”她皱着眉道,“江渺那小姑娘挺听话的呀,又不像你一天乱跑惹是生非。” “妈。”阮蔚无奈地喊一声。 宋晴晴忙摆手,说她知道。这种事看刑侦剧的时候看过,摆到现实中的母女身上来,她还是头一次听说。不说别的,这让被定位者每天得有多惶恐,只要带着手机,那就随时可能没有自由。 “妈,周妍阿姨是不是有什么病啊?”阮蔚看宋晴晴一直不说话,便小声地问了句。 宋晴晴当即瞪了她一眼:“胡说什么。” 然而话音落,她自己又蹙着细眉点头:“好像有的,躁郁症?嗯,是这个。她说六七年前开始犯的,已经治疗得差不多了,除了上次见到她前夫,我的确没见过她不正常。” 那这次也是跟江渺的爸爸有关系? 阮蔚脑子里瞬间冒过这个念头,可是她除了隐隐约约还记得那个男人的样子,根本不了解他,也不了解这个家庭曾经的故事。 “那妈妈,现在怎么办啊?” 大概这就是年龄之间的差距,阮蔚不可能什么证据都没有,或者说就算有证据,也不能跑到周妍面前,跟周妍说“我跟你谈个事”。 宋晴晴嘶了一声,慢慢开口:“这到底是别人家的事哦,管肯定不好直接管。就……你们明下午不是要去学校了吗?你平时多看着点江渺,跟她多说说话,别让她老憋着,妈妈先去跟你周妍阿姨和吴起国叔叔聊聊看,问问这怎么回事。” “还是不太像话的,江渺也不小了,这样把人箍着绑着。”宋晴晴说完,看了眼阮蔚,又插了句别的,“在外面吃过饭了吗?打你手机你也不接。” 阮蔚没心思吃饭,说起手机,她倒想起件别的事:“妈,你两个手机,借我用一个呗,我明天买了还你。” 宋晴晴:“你的呢,坏了?” 阮蔚犹豫了一下,讪讪开口:“给江渺了,我怕她可能有需要。” 宋晴晴抱着手挑起眉,瞥了眼电视机下的柜子,示意阮蔚自己去拿:“挺情深义重的嘛。” 阮蔚拿手机的手僵了下,低头尴尬地笑两声,没回话,拎起书包便朝自己房间走去。 — 江渺平静地坐在沙发上,等周妍给她沏新采的早春茶。她喝过很多次周妍泡的茶,要浓便浓,要淡便淡,总是会合着你的口味,让本来不喜欢喝茶的她,偶尔也会欣赏茶里的文化。 泡茶的时候,周妍总是端庄娴雅,像泼墨画里的一株寒梅,本应是美好的、为人称赞的。 “你今天怎么突然想起去图书馆了?”周妍把茶递到江渺面前,“借了什么书吗?” 端茶的姿势也是周妍教的,江渺摇头:“没有,有些藏本不外借,我就坐在那儿看了会儿。” 周妍便点头。 两个人跟往常一样对话,似乎并没有端倪。 然而江渺喝完茶,把瓷盏小心放下,却开口问了句意想不到的:“妈,最近我爸的生意是不是……” “他不是你爸!”几乎是被瞬间打断。 江渺看着周妍突然瞪她,低头眨了眨眼睛:“嗯,最近江炳坤的生意是不是……” “也别提这个人!”周妍是真的恨他,连名字都不愿提。 江渺抿了抿唇,平静地抬起眸子,点头,便没再说什么,只是道:“那我先进屋了,今天还有一套卷子没做完。” 她说完,看了眼茶杯,像从前一样,给周妍竖了个大拇指:“谢谢,很好喝。” 明明是应该还以笑容的话语,周妍却坐在沙发上,如做错事般沉默了。她看着江渺的背影和空空的茶盏。怎么“江炳坤”这个名字还像当年一样刺耳,而江渺却已经从扎着羊角辫,那么小的孩子长到如今这么大。 江渺并不是无意提江炳坤的,她一直都很想提。江炳坤逢年过节都会给她送祝福,今年春节的时候却没有,她等到很晚,都没有。 这么多年,其实她并不知道江炳坤把周妍以前的茶楼卖了在做什么生意,或许还是在投行,网上没搜到他的名字,但上次见他,应该过得不错。 既然过得不错,为什么没找她?是不是现在过得不好了?可这似乎也不妨碍找她。 江渺想不明白,关上卧室的房门时,兜里的手机刚好震动了一下。 她这才想起来阮蔚把手机塞进她兜里这件事。 真大胆,手机都敢随便给。 关键所有密码还是她的生日。 江渺把门上锁,抵着门坐到地上,在黑暗的房间里看着亮起来的手机屏幕。 屏保是一张黑色的写满文字的图。 ——老子脾气真好 ——想当学霸吗 —— 干死数学 ——没什么好生气的 ——不跟傻逼讲道理 ——多喝热水防早衰缓解经痛排毒养颜 字体大的大,小的小,红的红,白的白,但最大最白的还是中间“干死数学”四个字。 江渺没忍住,皱着眉笑了下,这的确是阮蔚的风格。 屏幕上还浮着一条微信消息,来自“晴晴小天使”:在吗?我是阮蔚。 给自己的妈妈的备注是“晴晴小天使”吗? 江渺不自觉地扬着唇角,想点开,又觉得不太行。她这不就把别人隐私都看了吗?阮蔚那个人,可能给手机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这么多。 阮蔚趴在床上,等着回复。 的确是这样,给的时候真的没想到,给出去后才想起备注和聊天背景都很羞耻。 但是,比起羞耻这种东西,她觉得还是能跟江渺保持自由的聊天更重要一些。她的手机跟江渺的型号是一样的,使用起来应该很快会顺手。 对方迟迟不回,阮蔚便又戳了几条消息过去。 ——我是阮蔚这是我妈的手机 ——江渺你在吗能聊天吗 ——江渺? ——江渺 ? ——江渺我下来找你吧 回复就发了过来。 ——在,可以聊天,不用下来。 她的生日是0710,巨蟹座。 阮蔚的生日是0310,双鱼座。 比她大了四个月。 阮蔚看到回复,这才松了口气。 ——你没事吧,现在在干什么 江渺:跟你聊天 阮蔚:…… 阮蔚:我是问你现在怎么样了,你和你妈,还ok吗? 江渺回了个“嗯”过去。 阮蔚就有点抓狂,话题终结者啊。 阮蔚:明天什么时候去学校? 江渺:16 阮蔚:我吃完早饭就过来找你 江渺:? 阮蔚:跟我一起再去买个手机,我的就一直放你那儿吧,以后你想到怎么解决这事再给我 江渺盯着消息看了几秒:你妈没骂你? 又是一夜2w又是新手机。 阮蔚也觉得挺稀奇的,她妈记性真烂:没骂!(可爱/可爱) 江渺:哦 阮蔚皱眉:哦是什么意思? 江渺没回她,她退出聊天界面,突然有点想看阮蔚给冯怡瑶的备注是什么。 这人对某些朋友真是特别大方。 冯怡瑶是阮蔚的最近联系人,根本不用翻列表,退出和“晴晴小天使”的聊天,下面一个就是冯怡瑶的头像。 备注“瑶瑶”,跟平时一样。 江渺没点进去看聊天记录,而是戳进备注名为“可爱的小喵喵”的聊天界面。 她当然认得自己的头像,她的昵称也的确叫“小喵喵”,然而是“小喵喵”,又不是“可爱的小喵喵”。 看自己的聊天记录没什么吧。 江渺点进去,入目的除了对话框,就是她跳舞比赛那天,在舞台上的一张背影照。 江渺眨了眨眼,觉得自己是不是弄错了,又退出看了一眼和“晴晴小天使”以及班级群的聊天界面,都是一只樱花树下的小猫咪,而她的却是一张背影照。 或者说,也不全是背影照,还看得见侧脸。她那天穿的白色露背长裙,眼睫涂得很长。 角度倒是抓拍得可以。 江渺垂眸截图,直接发给对面叨个不停的人,片刻前的某些坏心情突然消散了些,肚子里开始往外冒坏水。 ——你好像有很关注我。 江渺发过去。 阮蔚看着突然蹦出来的图片,虽然早就预料过,但是惊得从床上瞬间坐起来。 这可怎么回? 阮蔚捏着手机,打了一行字又删掉,又打又删掉,最后对方发了个“。”过来,她才忙不迭地回过去。 ——渺姐长得漂亮嘛! ——神颜! ——我特别喜欢! ——相册里存了不少呢,不信你打开看看 一口气回过去四条,阮蔚觉得自己精通地运用了越是浮夸越是让人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战术。 江渺看着回复,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她觉得对方应该很慌,但她没有证据。 ——没什么少儿不宜吧? 江渺摇头失笑,调侃地回过去。 阮蔚立马发了个“坏笑”的表情。 所有的软件都设密码,但密码都是一样的。 江渺想,阮蔚这人实在坦诚大方得过分。就不怕相册里保存过什么不好的东西吗?毕竟那么热爱上网冲浪一个笨蛋。 然而点开,却是分类干净整齐的。 江渺慢慢滑下来,没有点进去,只看标题。 最上面的是“影评&影剧截图”,第二个是“采风&绘画”,第三个是“大佬们的艺术杰作”,第四个是“尬笑聚集地”,第五个是亲人朋友的……有十二个分类,江渺滑到最后,才看见她的封面照。 ——“ secret girl”. 封面照是最新放进去的,在东北雪地里的场景。江渺歪了下脑袋,心里忽然有种难言的酸涩,却不是难过。 她点进去,照片其实不多,才9张,三张雪地,一张元旦晚会后台披着红绒外套,一张舞台上穿着白色长裙唱歌,一张北京夜晚,一张图书馆讲题趴着睡觉,一张跳舞时的背影。 这八张她都见过,知道是什么时候,但最后一张却仿佛第一次见。 她的证件照,穿着初中的蓝色校服,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里黯淡无光。 这张照片是哪儿来的?她自己都忘了什么时候拍的。 阮蔚看着江渺发过来的照片和消息。 ——这是,什么时候? 阮蔚眨了眨眼,摸着下巴想,这照片好像是她第一次见江渺,想揍江渺,瑶瑶拦着她,说这叫“江渺”的是中考全市第一。 ——哇!渺姐,你初中拍个证件照都这么好看呀!神仙! 江渺觉得目前跟叫不醒装睡的人是一个道理。 ——不聊了,做作业,洗漱,睡觉 ——别呀!再聊聊,还早嘛 ——不。 ——我想聊嘛,渺姐! ——拒绝 ——小喵喵~ ——滚。 阮蔚逗得笑起来,仿佛看见猫炸毛的样子。不聊就不聊嘛。 ——那现在是不是心情好一点了? 阮蔚发过去。 江渺这才发现自己好像全程都在笑。 她垂眸,抿起双唇,在漆黑的房间里,在微弱的手机灯光前,坐在门后,突然吸了吸鼻子,用手抹了把眼。 ——嗯,谢谢。 她回她,又笑起来。 窗外冬风尚料峭,未曾想能忽然遇见一个春天。 作者有话要说:我朋友说我每次结尾都好装逼哦 (╯‵□′)╯︵┻━┻ 咋我写的这么慢嘞,这两人琢磨着在一起还需要点点点点日子感谢在2020-04-01 22:33:01~2020-04-02 22:05: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bck.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虽然不害臊地说了一晚上的骚话, 但只要脸皮厚,这都不是什么值得尴尬的事。 阮蔚是八点下楼找江渺的, 去时对方早已收拾妥当, 专门在等她。 “你妈走了?”阮蔚没进屋,站在门口往里看了两眼, 没瞧见周妍。 江渺点头,临近开春,季节交替, 周妍会经常去郊区逛茶园,估计下午三、四点才回来。 阮蔚便弯着眸笑起来。 夜晚的时候又下了点雪,街道两旁的小叶黄杨被缀上一层白。路面的积雪早早有人清到了路边。 阮蔚裹着红色围巾,瞥了一眼戴着口罩,脸蛋快埋进围巾里的江渺,两人肩膀挨得很近, 手却各自揣在兜里。 “不过,江渺,你不担心你妈突然查岗吗?”阮蔚盯了足足半分钟, 才收回目光, 看着前路问道。 她们要先去手机专卖店, 再去边上的书店买些上学用的东西。 江渺听见了阮蔚的话, 眼珠子微微转向身侧:“不用担心, 只说没听见,反正等她回去的时候,我也回去了。” 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眼神清澈平静,仿佛昨天无事发生一般。 阮蔚把口罩往鼻梁上方扯了点:“那,你陪我买完,就没别的事了?” 她的意思是买东西花不了很长时间。 江渺垂眸默了一会儿,才抬头道:“要是你没事,陪我去找一下罗依姐?” 阮蔚诧异地扬起眉梢,下一秒,立即点头。 除了上次巷口,她还没正经见过江渺口中一直念叨的这个姐姐。 只不过,找这个姐姐干什么,因为周妍的事? 这样想着,阮蔚直接省了逛书店的功夫,手机一拿货,便跟着江渺往云江路堕落街去。 堕落街外边是小吃,往里窜两个巷子就是成片的酒吧。 云江路这边的酒吧多是19:00-7:00营业。早上九点,店门大多是关着的,在里面睡觉。偶有几间开着门的,里面也只有一两个打扫卫生的服务员。 虽自诩玩得比较开,但说实话,阮蔚是第一次来酒吧这种地方。 她站在门口看着“最光阴”的店名,觉得跟自己见过的酒吧装潢大相径庭。别人的都是红蓝紫光圈绕着闪,这家却是白底黑字,比数学公式还严肃。 “平时应该没什么客人来吧?”阮蔚摇头跟着进去。她记得江渺跟她讲的那个故事。 江渺耸起肩笑了下,她也有跟罗依姐提过店内装潢这事,但关键是最近差钱。云江路这块地,这么个小酒吧,每年的租金都能到百万。 “那你妈那个茶楼岂不是?”钱太多了,阮蔚就没什么概念,她总觉得茶楼很难在那么昂贵的地段实现盈利。 “她挺厉害的。”江渺扯了扯嘴角,没再继续说什么。 她没有跟着周妍做过生意,但她看过周妍在外面跑数月生意,归家时睡在沙发上的疲惫模样。茶楼只是表面,后面还有茶园种植,收购销售等许多东西,每一桩都是周妍的心血。 阮蔚知趣地不再追问。 酒吧里的确没什么人,唯一看店的也趴在桌上打盹。 江渺走过去敲了敲桌子,小声道:“周哥,睡觉呐,罗依姐在店里吗?” 叫“周哥”的是位红头发的青年人,瞧着20多岁,抬头看见江渺,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小江妹子,你咋来了?” 阮蔚抱着手站在一旁,皱着眉听“周哥”和“小江妹子”,她渺姐不愧是可以拉人打群架的,的确深藏不露,以后惹事就靠她渺姐罩了。 江渺瞥见了阮蔚脸上微妙的表情,估计是笑话她。不过也无所谓,都被当场撞见过,现在又有什么好别扭的:“来找罗依姐,”她继续道,“忘带手机了,她在楼上睡觉吗?” “在睡呢,不过她之前跟我说了,你要是找她,直接叫醒就是。”周哥说完,就要上楼,忙被江渺拦住,“不用了,等她醒吧,我坐一会儿,她没醒我就先回去。” 江渺看了眼墙上的时间,才早上九点。 周哥:“那也行,那你和这个妹妹到那边儿去坐,我给你们端点吃的来。” 江渺没有推辞,找了张沙发让阮蔚过来坐。 酒吧里光线一向比较晦暗,连白天都阴气沉沉。阮蔚看江渺坐下,却不想坐。她有点好奇酒吧的陈设,想四处看看。 江渺看明白了她的意图,索性站起来把对方拉到身边坐,小声道:“不要乱看,没准……”她指了指里面的包厢,“还有人呢。” “过夜,睡觉?”阮蔚明知故问。 江渺简直不想理她。 “对,小江妹子,你是不知道,昨晚上老板的一个朋友来喝闷酒,她男朋友就追过来了,两个人在包厢里吵了一晚上,后来不知道喝了多少酒,直接睡里面了。”周哥笑着八卦,忘了老板交代过的,当着小江这个学生仔的面别说有的没的荤话,“两三点的时候可热闹了,罗老板在外头骂了半天,让他们滚,但里面喝多了不听,弄得更来劲了,声音特别大,差点有人报警说我们这儿……” 江渺皱眉,看着对方放下两盘华夫饼,赶忙尴尬打断:“周哥,可以了。” 阮蔚瞬间偏头抵着沙发笑起来。 周姓男子这才回过神来:“哎呀,不好意思,小江妹子,我乱说的,没这回事,你们吃东西啊,我再给你们煮点牛奶过来。” 江渺更不好意思。 阮蔚则不知道为什么,笑得更厉害了。 江渺看着阮蔚,无奈摇头,没救了。 “你一天到晚什么思想?”想了想,还是觉得对方很欠,江渺皱着眉推阮蔚,让她坐远点。 阮蔚被赶到沙发对面,仿佛被戳了笑神经一般,倚着沙发:“没,没什么啊。” 还没什么,连说话都在笑。 江渺板着脸,白了她一眼,用叉子插了块饼,塞进对方嘴里:“思想就不能单纯点?” 阮蔚呜呜咬着华夫饼,用手接住掉下来的放进盘里,忍着笑咳了声:“嗯,我单纯点。” 她说完,顿了几秒,又开口:“不过,江渺,你脑子转得也没比我慢多少嘛。” 江渺觉得这人可真烦。 — 罗依是在十点的时候醒的。下楼时看见江渺、阮蔚和周豪围着桌子,各坐沙发一方,正在打游戏? 阮蔚:“江渺,你好菜啊,又去送人头啦!” 周豪:“我敲!幺妹儿你回城回城!” 江渺:“……” “开黑呢?”罗依把头发拢到脑后,打着哈欠走到周豪的沙发后,冷不丁地开口说话,“店快被人偷了。” “哎我草!”周豪吓得手一抖,手机摔在地上,回头看见老板,立马哆嗦着站起来,“老板,早啊。” “早你爹,不是跟你说了人来了喊我吗?”罗依抱着手瞟了周豪一眼,转头看了眼江渺,撇了下眉,又把目光落到阮蔚身上。 阮蔚坐在沙发里,手机还拿在手上。 她穿得很暖和与昂贵,皮肤细腻雪白,笑眼弯弯,看着就是从来没吃过苦受过罪的人。 “上次那个朋友?”罗依收回目光,看向江渺。 江渺把手机揣进兜里,站起来朝罗依笑了下,而后看着阮蔚,介绍道:“嗯,巷口那次,她叫阮蔚。” 说完,她又看着罗依,对阮蔚道:“这是我之前跟你说的罗依姐。” 在罗依看她时,阮蔚自然也看了对方。 上次巷口见,匆匆一眼,没什么细致印象。现在看,却能和江渺所讲的故事里的人对上了。 姣好的身材,艳丽的妆容以及右手无名指上戴着的一枚戒指。 “罗依姐好。”阮蔚朝对方咧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我叫阮蔚,是江渺的朋友。” 罗依挑了挑眉:“原来就只是朋友啊,我还以为你是小江早恋对象呢。” 她打了个呵欠,在两人间随手指了下。 周豪瞬间叫一声,趴在沙发靠背上:“啥?小江妹子,这个漂亮妹妹是你女朋友啊?” “……” 江渺和阮蔚下意识对视一眼,又各自别开,异口同声:“不是的,她是我朋友。” 说完,又互相看一眼,好像更难说清了。 罗依揉着眉心摇头,看得十分想笑。 年轻的时候,谁不嘴硬呢。 “行吧,两位小朋友,不闹了,来说正事。”她把头发撩到后面,示意周豪上楼去给她倒杯咖啡。 “你查到了?”江渺立马坐下来,瞬间正色。 罗依:“哎,再给你查几次,我都可以开一间私人侦探所了。” “谢谢姐,老是麻烦你了。”江渺忙抱歉开口。 罗依笑着摆手,让对方别这么说。 怎么着,她也算看着江渺长大的。不说别的,单江渺鼓励寒栀活得久一点这份情,她可以记一辈子。 阮蔚则疑惑地看了两人一眼:“查什么?” 江渺勉强笑着,慢慢开口:“我爸。” “我怀疑,他可能出事了。” 阮蔚愣住。罗依抿紧唇,有时候她觉得江渺这个小姑娘真是聪明又敏感得有点可怕。 “所以,罗依姐,是我想的这样吗?”江渺紧张地握成双拳,出声轻问。 周妍不会突然监视她的,一定是江炳坤出了什么情况,周妍怕她心软,会因为这个“情况”去和江炳坤见面,甚至留在江炳坤身边。 “怎么说呢,”罗依吸了口气,她调查时间短,其实也没摸清许多事,“你爸是投行的吧,我只听那个公司的朋友说,他去年元旦的时候被人用刀子捅了。” 江渺当即站起来。 “去年,元旦前?被人捅了?现在呢,姐,现在他人怎么样,”平时再理智,此刻也慌得不行,江渺不停地追问,“我给他打电话他也不接,他老婆也不接,我又不敢去他家,我找柴飞去的,可是柴飞寒假去了三趟都没见着人。” 她说,没等到脱口而出的回复:“罗依姐,现在呢,我去哪里找他?他在哪个医院?” 罗依让江渺坐下,也十分为难,她本来以为江渺对她这个“抛妻弃子”的爹没有感情的,没想到会这么着急和难过:“我,我再问问我那个朋友,看她知不知道?” 罗依忙站起来去重新打电话。 阮蔚站起来拉江渺,她也被吓到了。 居然是上个月的事了,而周妍不就是那个让她监督江渺的吗? “江渺,没事的,说不定现在都好了。”阮蔚着急安慰道。 江渺气得直喘气:“我想过这件事,我没想得这么严重,也没想到周妍做得这么绝!这么久都不告诉我!” “江渺。”阮蔚无奈地喊,她妈宋晴晴说要去聊聊这事,有没有聊出个什么结果来。 江渺皱着眉,焦急地等着罗依打电话,听见对方一句句的问电话那头“你不清楚啊”,便再也不想多等:“我去找周妍。” “江渺,再等等!你妈她可能会受不了……”阮蔚害怕江渺和周妍撕开表面的和平,会发生什么,她完全把握不住。 “她还受不了吗?我还受不了呢!”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疯狂振动起来,阮蔚掏出来,看着宋晴晴的来电:“江渺,江渺,我妈的电话,她肯定知道你爸的消息,嗯?” 作者有话要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我可太想撕破这平静的伪象了。感谢在2020-04-02 22:05:40~2020-04-03 22:34: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孤北、袖牧风 5瓶;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晴晴阿姨。” 江渺开口时, 仿佛又被调回到平静模式。她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握着电话, 一只手抓着阮蔚。 宋晴晴听见是江渺, 吓了一跳。 “是渺渺啊,”她开口, 稍微笑起来,“蔚蔚在你边上吗?把手机给蔚蔚一下好吗?” 开了免提,阮蔚在旁边自然听得见, 她看着江渺把手机递给她,又看着坐到沙发对面,两脸焦急的罗依和周豪,希望她妈打电话不是为了问她什么时候回家的。 “喂,妈。”阮蔚接起电话,把免提关掉。 宋晴晴:“你和江渺呆一块儿呢, 哎哟,刚刚听她声音,憋憋屈屈的, 我还以为她在哭嘞。” 阮蔚偷偷瞥江渺, 除了眼尾因为激动稍稍泛红, 并没有哭。“没有, ”她回答, 说得极小声,“不过也不太好,刚知道她爸元旦出事了。” “你打电话来是为这事吗?” “哎?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宋晴晴心中稍微定下, 又提起来,而后对面的声音就变成了江渺,“晴晴阿姨,你知道我爸现在怎么样了吗,是在医院还是在哪里?” 江渺凑到阮蔚耳边,着急开口。她现在并不想听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想问结果怎么样。 “渺渺啊,你爸爸没事的,”宋晴晴本来不想直接告诉江渺,但听到对方急得快哭的语气,又忍不下心,不想管周妍,脱口而出,“阿姨知道你爸爸在省人民医院,你是现在要过去看看吗?” 江渺便一下站起来。 a市是省会城市,省人民医院在广宁区,离云江路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 罗依让周豪继续看店,开车送两人过去。 路上,宋晴晴把江炳坤出事的情况详细讲了一遍。 她没去找周妍,琢磨着依对方的性子不会说实话,便打算去找吴起国仔细问问周妍最近的病情。然而说来也巧,她还没到健身房,冯怡瑶的妈妈丁馨便打电话来找她借钱。 说是帮一个朋友借的,最近朋友家里出了点事,而她最近又抽不出那么多流动资金。 宋晴晴便问什么朋友,需要多少钱。 丁馨说是大学同学,要十万块左右做手术,又要八十万给人还债。丁馨不停地说惨,屋漏偏逢连夜雨,听得宋晴晴直皱眉。能让丁馨这样拉下脸帮着借钱,肯定是惨,关系也肯定是好。 宋晴晴虽然有钱,也不是拿钱打水漂的,没有将近百万的债白白送出去这个道理。丁馨便说得详细了些,她的大学同学名叫徐雁,这些年结婚了,生了孩子,老公上进,宝贝可爱,本来生活十分幸福。偏偏娘家的父母和大哥不争气,父母贪小便宜吃亏上当,欠了人家四五十万,没钱还,要女儿徐雁还,徐雁说不还,徐雁老公忍不下心看两个老人家被追债,就帮着还了。这还了一次就不得了了,徐雁她大哥瞅着自家妹子有钱了,隔三差五来找妹夫借钱,妹夫不借,那大哥被放高利地逼急了,居然直接拿刀威胁,最后把自己妹夫捅了几刀,现在还在医院呢。 宋晴晴听得头疼,有些人,没钱的时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那八十万就是你同学的大哥跑路后,欠的高利贷?”宋晴晴问丁馨。 丁馨说:“哪能啊,高利贷的哪敢找我同学家要,是我同学的老公,给人做担保,被担保的那个崽子跑了,债权人告到法院,要担保人承担责任。”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运气背起来,真是什么倒霉事都落到你头上。 宋晴晴唏嘘:“馨儿,你那个朋友的老公叫什么名字,我听听名儿,看认识不?” 丁馨:“嗐,你应该不认识,投行工作的,江炳坤。” 周妍的前夫不就是叫江炳坤? 宋晴晴给阮蔚说完,急忙叫对方转述时,不要说得这么详细,大致概括就行。 阮蔚看了眼从头到尾拿着手机的江渺,嗫嚅道:“妈,江渺一直在听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嘱托道:“那蔚蔚,你把渺渺看着点,去完医院早点回来,我回去等你周妍阿姨。有事要给妈妈打电话。” 阮蔚“嗯”了声,宋晴晴便挂断电话,躺在沙发里,烦得皱起眉来。 蔚蔚是小孩子,多管闲事也就算了。她竟然也跟着管起别人的家务事来。成年人间,再怎么熟悉,提醒两句已经够需要交情了,直接管像什么话。不仅她不应该管太多,她的宝贝女儿其实也不应该管太多。 可是不管,又有几分不忍心。 阮蔚在把手机揣进兜里前,瞥了眼时间。 十二点了。 “江渺。”她偏头看了眼江渺,江渺听完消息,靠着窗安静地坐着,无喜怒也无悲悯,出神地仿佛要和落在窗户上的阳光融为一体。 阮蔚喊了两声,她才侧眸:“怎么了?” 阮蔚不知道怎么说,她听完宋晴晴讲的,只觉得江炳坤可怜,可是她并不能真正感同身受。 “你没事吧?”但骨血相融,江渺应该能体会得到痛不痛。 罗依在前面开车,一直没说话。 她跟家人感情不好,她体会不到这些。 江渺摇头:“我没事,比我想得好多了。”她说,竟然弯了弯眉眼,“本来还以为见不到他了。” 草,笑还不如哭呢。 阮蔚看得心慌,但开口时却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点头,鼓气似地拍了拍江渺的肩。 怎么会见不到,肯定没事的。 车子在半路堵了十来分钟,等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一点多。 三人在住院部问完信息,便朝四楼跑去。 江渺急步走在最前面,可快到病房时,又忽然扶着墙停下来,往回走。 阮蔚拉住她,陪她戴着口罩藏在墙后面,哭笑不得:“怎么又不去了,害怕了?” 江渺摇头,十分局促:“我们是不是不应该空手来,在外面买点水果会不会好一点。” 阮蔚:“啊?没必要吧,江叔叔可能看见你来,病就好了大半。” 她觉得现在可以用“江叔叔”称呼江炳坤了。 江渺拉着阮蔚往楼下走:“还是去买点吧,买点水果或者买一束花。” 罗依看着两个小孩拉扯,困了:“那你们下去买,我坐这儿休息,你们弄好了叫我?” 江渺点头,本来就很麻烦罗依了。 “你俩有钱吗?”罗依想起自己好歹算个姐,从衣服里掏出三百块,“拿去多买点。” 江渺拒绝,罗依硬塞,来回两趟,最后江渺直接把钱放到椅子上,转身就往楼下跑。 阮蔚追上去,没想到这人蹿起来还挺快。 住院部外有许多坐着轮椅的爷爷奶奶,太阳出来,雪化得干净,后辈们便推着他们出来呼吸新鲜空气。 “江渺,跑慢点,当心摔了!”阮蔚在后面喊。 这人迫不及待地跑过来,又害怕地要出去买束花,买花又怕耽误时间,跑得像一阵风。不知道究竟是想见还是不想见。 医院外多得是卖花和卖水果的店铺。 江渺前脚跑进花店,阮蔚后脚就跟了上来。前者喘得脸都红了,后者摘了口罩,精神得很。 花店的老板是位中年女性,看着高中生模样的女孩,微笑道:“两个妹妹,是要买花送老师还是朋友啊?”她看着江渺把口罩摘下来,又添了句,“你们两个妹妹是同学还是姐妹啊?看着长得好像哦。” 阮蔚摸着鼻尖当场笑出声。 她和江渺长得像?这位老板搭讪未免太夸张了。 江渺笑着摇头:“不是,是朋友。” 老板便“哎”一声也跟着笑,仍不忘圆自己刚刚的话:“是朋友啊,看着长得真的像。” 江渺客气地牵起唇角,自动忽略这句话。 她在花店转了一圈,看见康乃馨,走近摸了摸花瓣,回头道:“姐姐,长辈住院,送这种可以吗?” “当然可以。”老板说,“送长辈康乃馨再合适不过了,这花寓意健康安康快乐,你想送多少支一束的?” 江渺:“有什么不同吗?” 老板:“12是好运,19是早日康复,永享平安与快乐,24则是最真挚的祝福和思念。” 江渺偏头看了眼阮蔚。 阮蔚:“24。” 买多的。 “那就19吧。”江渺朝老板点头,麻烦对方包一下。 阮蔚撇嘴,那还问她。 不过19吗?阮蔚看着淡粉色的康乃馨,江渺真是个连形式上都不愿表露思念的人。 买完花,江渺便和阮蔚往回走,这次却没刚刚那么着急,走得格外缓慢。 在电视上,常常看见医院门口干干净净。可是实地走一趟,总会时不时地看见跪在门口,放着悲惨音乐乞讨的人。有的四肢健全,面前摆一块牌子,写着家中的苦难,有的躺着,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残疾人。 “阮蔚,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路过一个抱着小女孩乞讨的女人时,江渺忍不住走得更慢了些。 阮蔚侧眸瞥了眼,牌子上是老套的说辞,除了母女两人,家中剩下的全病了。她常听阮怀堂讲案例,她爸告诉她,像这种的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假的,甚至是有组织的违法犯罪行为。 “假的吧。”她开口,有手有脚,洗盘子难道不比抱着女儿跪在大冬天里挣得多,有时候都不知道是哀其不幸,还是怒其不争。 江渺“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这个社会的确有很多骗子。 “算了还是给点吧。”阮蔚回头看了眼小女孩,大冬天里被冻得脸颊通红,“不过我身上只有,额,三块零钱。” 江渺也摸了下自己的口袋,有一张十块。 阮蔚把十三块钱小心放进对方用石头压着的泡沫盒子里,听见小女孩说了声“谢谢”,没说什么,也没再回头看,转身和江渺往医院走。 这种事,看过就忘记,往心里去反倒不自在。 由于是冬天,流感患者很多。时不时地就会遇到捂着口鼻打喷嚏的。 阮蔚和江渺两人又默默把口罩重新戴上。 罗依发消息来,问两人怎么还没回来。 阮蔚便和江渺又跑起来。 然而跑到住院部外的时候,江渺却拉着阮蔚停下来,让她稍等一下。 “你又怕啦?”阮蔚无奈地看着江渺,“江渺同学,是见自己的爸爸,勇敢一点嘛。” 江渺摇头,拉着阮蔚躲到紫藤花长廊上。 “我看见他了。”江渺说,指着一个方向。 阮蔚循着她指的方向,才看见不远处平坝上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在冬日暖阳下,因为旁边小男孩的手舞足蹈而爽朗地笑着。身后站着的则应该是他现在的妻子,虽然看起来很劳累,但是脸上也挂着温暖的笑容。 是圆满的一家人的感觉。 而江渺,若突然过去,则会另类得像局外人。 “江渺。”阮蔚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只能喊对方的名字。轻声的、小心的,害怕一不小心就触碰到某根脆弱的弦。 江渺垂眸看了眼手里的19支康乃馨,又抬起头微微笑起来:“嗯,我没事。” “他看起来恢复得还不错,我安心了。” “那这花,你还送吗?” 江渺安心,阮蔚倒忽然觉得有点委屈了。 这干什么呢? 妈的好不容易跑过来,回去可能还要跟周妍吵一顿,不能只是这么远远一眼。 “不送了吧,也没什么好送的。” 江渺说完,紧攥着花束。她不是觉得远处那一幕碍眼,而是突然觉得太美好了。 美好到,想起江炳坤、周妍和她组成的那个家,在同样负债时,闹离婚闹得不可开交,最后把脸皮都撕破。 “给罗依姐发个消息,我们走吧。” 江渺转身要走,这回却是被阮蔚拉住。 “我说祖宗诶,不要觉得自己碍事,你不跟他说一句话,回去肯定还要想。” 阮蔚叹了口气,拉着江渺往江炳坤的方向走:“你是你爸爸的宝贝女儿啊,他应该也很想念你的,你不出现,怎么看得见对方看见你时,脸上藏不住的欣喜呢?” “不是我骗你哦,那天我从餐厅追出来,你爸爸也追出来了,在我后面,躲在路灯后,也看了你好久好久。”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03 22:34:59~2020-04-04 22:41: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bck.、呈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虽然说了苦兮兮的话, 但阮蔚不喜欢看苦兮兮的重逢场面。她拍了下江渺的肩,预备溜到旁边的长椅上坐着, 却被江渺一把拉住。 不仅拉住, 对方还把手里捧的康乃馨塞给了她。 阮蔚瞪大眼睛,努了努嘴。 这位漂亮姐姐, 这是你爸,不是我爸。 江渺皱着眉,瞥见不远处的轮椅已快奔至眼前, 更加不松手,反倒把阮蔚拉到挡在自己身前去:“不行,你就当是我,把他当你爸。” 我草??? 阮蔚觉得自己可以就近去挂个耳科。 江炳坤看见江渺的瞬间,忙不迭地催着徐雁推他过去,一路着急地来到跟前, 便见站在她女儿前面的,好像是阮局长家的千金,捧着一大束康乃馨, 弯腰对他喊了声“爸”。 爸……爸……爸…… 江渺当场在后面碰了下阮蔚的腰, 无语, 也没真让你喊“爸”啊。 阮蔚看着面前尴尬至极的一家三口, 那不是一着急, 就喊错了嘛。 两人互相瞪着,加上一个小男孩的搅和,让原本沉重至极的气氛瞬间变得滑稽起来。 小男孩名叫江毓, 今年五岁。看见江渺的瞬间,便跳着高兴地叫起来:“姐姐!是姐姐诶,爸爸,是姐姐来了耶。” 好像特熟是的。 徐雁没和江渺讲过话,但知道江渺的名字,看见江渺,手足无措地不知道怎么样才好:“是渺渺啊,是,是来看你爸爸的吗?” “还有这位,额,你朋友吗?刚刚……” “徐阿姨,刚刚喊错啦。”这个女人应该就是徐雁,阮蔚朝对方笑起来,十分不好意思,“我叫阮蔚,是陪江渺来看叔叔的,这是买的花,祝叔叔早日康复,平安健康。” 说完,她就干净利落地把花传递到了小男孩手中,而后弯了下唇,脚往后轻轻一踮,手一拉,便把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江渺同学拉到了她前面。 “渺姐,鄙人已经帮你打开话匣子了,够仁至义尽了吧。” 在后边悄悄嘀咕了句。 江渺抬眸看着同她一样张皇失措的江炳坤,攥着拳头深吸了一口气。 是的,已经给她很多勇气了。 不过开口时,却是江炳坤先一步出的声。 江炳坤看了几眼两人的身后,没看见周妍,凹瘦的脸颊上顿时有几分担心:“渺渺,怎么来了?” 比起那次餐厅相遇,江炳坤瘦了很多,脸颊都微微凹下去。支在轮椅上的双手指尖颤抖,腿上箍着夹板,孱弱得完全不像从前,能一手把她抱起来的样子。说话时也有几分喘,像是胸腔漏气般,几个字都说得艰难。 江渺听得直皱眉,刚刚远远地看,她还以为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不能来吗?” “我又不是你,将近一两个月没有消息,不尽当父亲的职责。” 可开口时,心里的担心就变成嘴上的讥讽。 阮蔚揣着手在后面,微微挑起眉梢。 与她想的不一样,原来除了爱,恨也是真的。 徐雁闻言,忙摆手要替人解释,却被江炳坤开口阻止:“是,是爸爸做得不好。”江炳坤在江渺面前,常常是愧疚的,“爸爸这一两个月出了点事,渺渺不要生气。” “晴晴阿姨说,你被人捅了。” 在网上聊的时候,江渺和江炳坤说话基本不会超过三个字。这些年来都是如此,“嗯”、“哦”、“知道了”、“不用”、“谢谢”……像这样冷漠至极的词汇,使用久了,再转到现实生活中面对面地谈,江渺就不知道该如何把握。 要她温情,做不到,她多少还是恨江炳坤的;要她绝情,她也做不到,江炳坤其实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毕竟离了婚,本来就不能再奢求能父母双方都陪在身边。 于是开口时,只能别扭地现学现用,像阮蔚那样开门见山,让自己不至于万分尴尬。 江炳坤愣了下,大概也是没想到江渺会问得这么直白,局促安慰:“嗯,不是什么大事,就受了点小伤。” 江渺:“除了腿,还伤到哪儿了?” 江炳坤:“只有腿,其他都没事了。” 江渺拧眉:“我问之前伤到哪儿了?” 徐雁知道江炳坤的脾性,怕女儿担心,怕女儿来找他,所以这一两个月来一直瞒着。 “胸部挨了一刀,肺部有一刀,腿上有两刀,”徐雁说得愧疚又着急,“都是阿姨那不争气的大哥干的,阿姨对不起你,幸亏胸部和肺部现在都没事了,至于腿部的伤,医生说躺三个月也能恢复,渺渺,对不起啊,是阿姨不好,不是你爸爸,你爸爸怕你担心,才不给你说的,你别怪他,昂?” 江炳坤没拦住,只好叹气:“渺渺,现在真没事了,这个腿……” “那你在这儿躺三个月,又欠那么多债,接下来怎么办?”江渺越听越急,直接出声打断了他。 江炳坤笑起来:“渺渺,不用担心的,爸爸有很多朋友,他们会帮忙的,熬过这关也就行了,不是很严重的事。” 有很多朋友还会找到晴晴阿姨头上? 有很多好朋友,担保责任还会落到自己头上? 她不小了,她不是不知道,这个社会谈什么都行,就是别谈钱。 否则怎么能被自己的大舅子连捅四刀,连个赔偿都得不到呢! 江炳坤却以为自己骗过了江渺:“渺渺,别担心了,哎呀爸爸都忘了,春节的时候还没给你发压岁钱的吧,雁子,你……” “我不要。”江渺冷着脸拒绝,“你自己留着。” 徐雁顿时在心里松了口气。 不是她小气,是每次给江渺发红包,都是几千块几千块的发,而现在正是需要钱的时候。 江炳坤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江毓趴在轮椅边上,他听不懂爸爸和姐姐在争什么,只好捧着花,一朵一朵地在心里数数:一、二、三…… “爸爸,有19朵诶。”江毓悄声说,在沉默中对江渺甜甜地笑起来,“姐姐,是19吗?” 徐雁忙捂住他的嘴,摇头让他别插话。 江毓眨着水灵的大眼睛,唔唔两声,不知道懂了还是没懂,偏头看见板着脸的江渺,于是自己乖乖捂住嘴巴。 这让江渺突然更加心烦。 乖巧的孩子、温柔的母亲、善良的父亲。 怎么就不能让他们生活得圆满幸福,不遭遇那些烦恼的事呢。 “江渺?”阮蔚在边上,见江渺手背都捏出青筋,靠近对方,轻轻握住她的手,“还有什么要跟叔叔讲的吗?” 有的。 江渺摇头甩掉心里糟糕的情绪,抬眸看着徐雁:“阿姨,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留一个吧。” 徐雁:“微信可以吗?” 江渺:“手机号也给一个吧。” 一番话讲完,又是一阵沉默。 罗依等了很久没见来人,便从楼上跑下来,见江渺已见着自己的父亲,顿时松了口气。 她走过来,朝江炳坤打了个招呼,转头小声问江渺:“还聊吗?快到下午三点了,你不回去?” 江渺这才想起还有周妍。 江炳坤耳朵灵光,也听见了,忙挥手让江渺回去。他以前有钱的时候不是个称职的父亲,现在没钱了更不会是个称职的父亲。 江渺不能因为他,和周妍闹翻。 “我明天也会来看你的,”江渺犹豫着走,又觉得话好像没说够,回头看着江炳坤,“后天也会来,之后一直会来。” “你要快点好起来。”江渺说完,不待江炳坤拒绝,便转身,再没回头。 罗依去开车。 太阳底下,阮蔚和江渺在马路边上等。 冬天的太阳再暖和其实也只有那么暖和。阮蔚揉了揉鼻子,打了个喷嚏:“明天可是开学了,你还来?哪有空啊?” 江渺给她递纸巾,嗯了一声:“星期一午休和下午体育课,星期二午休和政治课,星期三……” “等等,”阮蔚打断她,难以置信,“我说姐姐,你是打算逃课?” 江渺“嗯”一声。 阮蔚皱着眉:“不至于吧,你爸,额……不是有那个徐阿姨照顾吗?” “她是私立幼儿园的幼师,中午要照看小孩午睡,总不能天天不上班,让别人替班,跑来照看我爸吧。”江渺说,想起刚刚加微信时看见的名字,“而且,太辛苦了。” “那个,我说渺姐啊,”阮蔚咬着下唇,终于问出一直以来想问的事,“你妈那么恨他,怎么你就……我是觉得,你太憋屈了。” “是吧,我也觉得,明明是他们两个离婚,到头来却是我成为最憋屈的一个,”江渺耸着肩无奈叹气,“可谁让我觉得他们可怜呢,一个因为爱情事业变得时不时疯兮兮的,一个明明没有出轨,家里所有人却都因为疯兮兮那位的话而和他断绝关系,连带着骂徐阿姨是小三不要脸,骂江毓是杂种。” 阮蔚“啊”了一声,却突然觉得更憋屈了。 “那你呢,你觉得他们可怜,他们也没心疼心疼你啊。” 江渺笑起来:“放心啦,等我实在太累了,两个我都不要了。” “江渺。”阮蔚听得瘆得慌。 江渺难得主动地把手搭在阮蔚肩上,就像早就预示到会有那么一天似的:“在呢。我说蔚姐啊,跟你商量个事呗,如果有一天,我实在撑不住的时候,能不能请尽快找到我,不要让我消失。”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不要让我消失。 这话听着就跟交代遗言似的。 阮蔚那天回家翻来覆去想了许久, 总觉得不安,以至于最近眼睛像长在了江渺身上。 上午大课间。 江渺低头正在整理着类似数据的东西, 左手是不时翻动的手机, 右手草稿纸上则是列着不同百分比的算式。 她写出结果5.3w,才掀起两瓣眼皮, 双眸含笑,目光落在阮蔚身上:“我长得好看?你盯我一上午了。” 自从江渺前两天调侃了她一句“蔚姐”,阮蔚就觉得这人最开始眯着眼不给她让位置的劣根性又回来了。 “是啊, 你的确长得好看,上学期我看贴吧有人讨论,说你是校花呢。” 她懒洋洋地弯起笑眼,开口回答。论脸皮厚,她阮蔚还没输过呢。 江渺尴尬地扯了下嘴角,懒得理她, 又低下头,想要再复核一遍。 按亮手机屏幕,看着密码锁, 又突然想到了之前没问的另一件事。 江渺:“对了, 你的密码为什么全都是我的生日?” 正托着下巴得意的阮蔚, 顿时愣了下。她看着江渺睁圆的眼睛, 咽了咽口水, 眼神飘忽地讪讪开口:“因为,我,记不住, 你的生日?” 胡诹的话让她快速想通了理由。 “因为我不太记得人的生日嘛,你看我的生日在前,要是你给我送礼物了,你的生日,我忘记了,该多尴尬。”阮蔚特别诚恳,“我跟别人的关系没有跟你的好嘛。” 江渺听着她编,在话音落下的当头:“冯怡瑶的生日是6月21吧?” “不是,4月18。” 阮蔚几乎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江渺便点着头“嗯”了两声,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看来你和她关系最好,嗯?” 又!诓!她! 阮蔚觉得江渺这人的性格真是太糟糕了。 新学期来第一个月,也是随便选的位置,闹哄哄的教室里,冯怡瑶坐在两人前面,正趴在桌上睡觉。 “江渺,我看你折腾了两节语文课了,你在算什么啊?”阮蔚弯起眉眼,自动忽略江渺的问题,凑上前,指着江渺压着的草稿纸心虚问道。 江渺无奈地看对方两眼,果然慣会装傻。但是不得不说,笑起来的时候真好看。寒假两天没空看仔细,现在凑这么近,倒觉得对方脸颊微微圆润了点,皮肤白得水嫩。 江渺收回目光,朝窗外看了眼,漫不经心:“算账,看看我能腾出多少钱。” “5.3w,这么多啊?”阮蔚惊叹。 江渺歪着脑袋:“一夜2w君?” “……”阮蔚觉得她明年寒假也应该买一个包送给江渺,不然这件事过不去。她拿起草稿纸认真看了几眼,上面有“理”、“银”、“借”好几个字眼,“唉,其实你不明白,真正属于我的钱,其实就只有每个星期给的那几十,像什么银行卡这些,全都被管着呢,用起来不自由。” “这些是你存的吗,你要拿出来给你爸?” 阮蔚没有存钱的习惯,不是因为没必要,而是因为存不住,所以她一直觉得会存钱的人都很厉害,相当于会理财。 江渺不置可否。 阮蔚抿了抿唇,虽然不反对,但是也不支持。 至于理由么,还是之前那个,憋屈。 江渺很爱她的父母,放不下舍不得狠不下心,但她的父母不够爱她。 不管别人是不是这么觉得,或者会不会说她没良心,反正阮蔚就是这么觉得。她才不想去管大人心中有多少苦,她想她要是江渺的血亲,有这么听话乖巧又上进的小孩,就算是搬砖也争取每天给她买一颗糖吃,让她知道“来到这个世间是温暖的”,而不是左手是母亲的控制,右手是触不到的父爱。 江渺见阮蔚不说话,反倒先开了口:“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啊?” “没有呀,”阮蔚耸了下肩,虽然心里想得糟糕,但开口时还是不忍破坏一个女儿的好意,“你要是觉得少的话,我还可以砸锅卖铁给你凑点。” 江渺忙摇头:“不用,应该能帮他们渡过这个难关了,晴晴阿姨不是也借出那么多吗?” “就当我还小时候他陪我去游乐场的人情吧。” 说这话的时候居然还笑。 阮蔚撇着嘴,不满嘟囔道:“那还完了,你可得好好做你自己。” 江渺“啊”了声,没听清。 阮蔚无奈地站起来,瞥了眼窗外饮水机:“没什么,”她拉长声音,笑着用手背碰了下对方额头,拿起桌上两人的空水杯,“帮你接水去,要上课了。” 冬末春初,天气干燥。 江渺望着走廊排队讲话的人,伸手轻轻摸了下被对方碰的额头,垂下眸来。 阮蔚早上还说中午要陪她出去。 — 高一下学期分科,开学当天,班上的同学就换了批新的。昨天下午没正式上课,就是用来介绍班上的新同学和开学初事宜。 门口打水的只剩两个人。 阮蔚看着站在她前面的女生,不认识,没记住名字,但看对方杯子快接满了,还是好声提醒道:“同学,你的已经好了。” “啊?” 前面的女生这才回神,赶忙松开手,没注意阮蔚的方向,转身差点泼了对方一身。 “对不起啊。”女生抬头,着急道。 阮蔚反应得快,早往后退了两步,她抬头看着女生,不介意地笑道:“我没事儿,你不接了吧?” 女生摇头。 阮蔚便把自己的杯子放到窗台上,先给江渺接热水。 “你是还要接吗?”阮蔚看对方不走,松开开关,又问了句,“那你先接?” 女生赶忙摇头,看了杯子几眼,从前门小跑进教室。 阮蔚歪着脑袋皱了下眉,觉得莫名其妙。 她又不会仗着a班原住民的身份,欺负转过来的。而且,她还是班长好不好,怎么会欺负人呢。 想不到吧。 她,阮蔚,居然在原班长转去理科班后,被郑文提名当了班长!这可是从小到大只有在幼儿园时期才有的体验啊!宋晴晴和阮怀堂还因此把她大夸特夸了一顿! 江渺则是佩服,也真是闲的。 难道不知道高中班长其实就是个苦力吗? 又不像小学,还会发奖状。 “不过,你都当班长了,还不快点把班上同学的名字记住?”江渺看着她接水回来,调侃道。 阮蔚不好意思:“那不是还没习惯这个身份嘛,等我之后管纪律的时候,我就能把大家都记住,大家也能记住我了。” “是吧,数学课代表?”阮蔚挑着眉梢。 五十步笑百步嘛。 江渺捏着草稿纸叹气。 她是真的不想当什么课代表,但是宁春也转去理科班了。凌七题知道她还呆在a班,便说“竞赛班不去,理科班不去,课代表总要当一个吧”,江渺便只好当。她琢磨着,凌七题让她当课代表的关键原因是,让她在老师开会的时候,上黑板讲题。 “不过,说真的,刚刚那人叫什么名字来着?”阮蔚仰起头看了眼坐在她们这组第一排的女生,“我记得好像是竞赛班转过来的?天呐,是不是她,竞赛班转过来的?” 江渺也抬起头看了几眼,女生正因为身后的男生喊她,而烦躁地回头。 “是的吧,好像叫何静槐。” 阮蔚:“啊,那原来她就是那个两次都没过省联赛的女生,高二留级下来那个?” 江渺敛起脸上的笑容,手挡在阮蔚嘴前:“是的,但是记得以后别这么说。” “比赛输赢是很正常的事,不要大惊小怪。” 阮蔚眨了眨眼睛,看着江渺松开手,忽地趴在桌上,噘着嘴看着她:“二月末了,好烦啊,怎么还有这么多破事,五月份都要预选赛了。” — “破事”这两个字从江渺嘴里蹦出来,非常令人稀奇。阮蔚想着这些破事想了两节课,中午叼着面包就跟江渺一起翻出去。 说实话,讲道理。 虽然是她自愿的,但江渺这个“好学生”到底把她带坏了好多。 往年哪干过“逃课”这档子事。 江渺选的坐公交,更省钱也更方便。 而且,a市的公交,开得快,十分狂野,司机退休了都能直接去参加f1锦标赛。 “我草,师傅你不能开慢点啊?” 虽然是根正苗红的a市人,可实在鲜少坐公汽。阮蔚本来还想在位置上补个眠,或者不补眠,跟江渺美好地聊会儿天吧,哪知道车子开得像起飞,她差点没被面包屑呛死。 一个急刹车。 阮蔚又撞到前方的坚硬的椅子。 得,我行我素,非常a市老司机。 “你没事吧?”江渺全程抓着椅子,坐得相当端正,看着阮蔚额头上红一片,万分愧疚,“早知道就不让你跟着了。” 不跟着哪儿放心。 “没事,又不疼,这司机开得还没我哥的摩托快。”阮蔚说完,身子又猛地向前倾。 江渺忙伸手把人拽着,忍住不笑:“快到了,一会儿就下车了。” 二十分钟的车程只用了十三分钟。 蓝天幼儿园门口,徐雁趁着十分钟的空隙,刚拎着保温桶跑出来,就看见江渺和阮蔚从公交车上下来。 “哎,渺渺,还有这个蔚蔚?”徐雁一直尝试着和江渺打好关系,于是叫人时便格外亲昵,“你们俩个怎么坐公汽来啊,司机开得快,很危险的。” 江渺看见徐雁,脸上的笑容在瞬间隐了下去,她客气地看着对方,摇头:“徐阿姨,没事的,这个是爸爸今天的午饭吗?” 徐雁点头,歉意地看着江渺。 她是真的很忙,或者说需要这份工作。 “渺渺和蔚蔚吃过了吗?”徐雁心里愧疚,不知道该跟两人说什么,“是不是一下课就过来了啊?” “不是,吃过了。”江渺说,提过徐雁手里的保温桶,“阿姨回去忙吧。” 她说完,又想起什么,对徐雁道:“对了,阿姨,我待会儿给你转几万块钱,你应急用,不要告诉我爸爸。” “这怎么行?”徐雁一听,吓一大跳。 不说别的,就辈分上来说,也没有小孩给大人钱这个道理。 “渺渺,你千万别这么做啊,阿姨不能要你的钱,你转了我也不会收。” 江渺知道会是这个样子:“江毓他,是不是要开学了?他读的那个幼儿园,不是每年三四万吗?” 她看着徐雁错愕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喊了江毓的名字,还是因为她提醒了对方面临的压力:“江毓看着,挺聪明的,让他好好读书,别因为钱落后别人许多。” “阿姨要是介意,就当我借你的,你们有钱了再还给我就是。” 江渺说完,低头看了眼时间:“那阿姨,我们走了。” “走了。”她拎着保温桶,对一旁懒洋洋观看的阮蔚道。 阮蔚忙应一声,朝徐雁客气地笑了下,说了声“阿姨再见”。 从幼儿园到省医院,还有十五分钟的路。 等公交太浪费时间,骑自行车又太慢。 两人走了几步,瞟见一排电瓶车。 “你会骑吗?”江渺看着阮蔚跑过去,在后边拉着声音问道。 阮蔚嘁了声,熟练扫码,突然十分感谢整天骑摩托骚气得要死的明越:“你试试呗,看看蔚姐能不能带你飞!” 谁要试,被交警抓了怎么办。 江渺:“要不还是骑自行车过去吧。” “哎呀,你上来嘛,我没那个技术敢载你吗?姐姐连摩托都会骑!”阮蔚骑着电瓶车打了个弯,到江渺面前,拍拍后座,“快点,又浪费时间。” 江渺皱着眉,不知道哪儿来的信心,抑或对方表情太真,把她蛊惑了,居然真的坐上去。 阮蔚满意地笑起来,下巴示意:“手,把我抱紧点,别摔下去。” 这命令的语气。 江渺懒得理她,只用手抓着对方的衣服:“要是路上被抓了怎么办?” “不会的,一般交警不管非机动车道。” “万一呢。” “那不是有我爸吗,别怕,最多教育两句。” 江渺哼了声:“纨绔子弟。” 阮蔚笑了声,忒不要脸:“你别说,我好久没听过这称呼了。” 她低头看了眼对方用指尖捏着她的衣服,啧了声,抓着对方的手环到她腹前来:“又不是没长手,伸那么短干什么?” 江渺“诶”一声,刚想缩回来,便见阮蔚高兴地喊了声“走咯”,车子在斑驳的树荫下突然跑起来。 于是,她下意识把对方的腰抱紧了些。 路边的车辆飞驰而过,林荫道下的小电瓶跑得轻快。公园里,树梢枝头结着花苞,等春风一吹,就要开得姹紫嫣红。 江渺在阮蔚身后,风吹不到她:“阮蔚,你脸吹得冷吗?” “还好,不冷,舒服!” 今年是暖冬,原本就算不上冷。 江渺“哦”了一声,低头看着抱着对方腰的手。 虽然隔着三两件衣服,但感觉抱起来还是很细的。 “你寒假是不是在家锻炼啊,怎么都没吃胖?腰这么细。”江渺问。 阮蔚笑起来,故意逗她:“那你摸着还行吧?” 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江渺无语,伸手掐了下,也没掐到:“穿这么多,摸得到才有鬼。” “那我以后脱了给你摸。” 阮蔚忽地脱口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江渺:???你再说一遍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路人李甲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感谢在2020-04-05 23:40:48~2020-04-06 23:27: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路人李甲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虽然平时说话不过大脑, 但是这么不过大脑还是头一次。 前句话刚说完,后半秒就开始后悔。 一天到晚是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不是, 江渺, 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我是说哪时候有空, 让你看看我寒假练出来的马甲线。” 阮蔚着急地解释,心虚地差点车头一歪,摔在地上, 幸亏腿长,脚当刹车,在斑马线的红灯前停了下来。 惯性使得江渺不受控制地向前倾,脑袋撞到阮蔚的背,贴着对方棉衣外沁着柔顺剂清香的蓝白校服上。 “江渺,你没事吧?” 阮蔚吓得忙回头看, 骑个电瓶车都出交通事故的话,江渺估计这辈子都不敢上她的车了。 “没事,”江渺摸了摸额头, 抬头看着一脸慌张的人, 没跟她接着开玩笑, 而是让对方转过头去, “待会儿骑车别讲话了, 你把红灯看着点。” 马路对面的红灯还剩29秒。 阮蔚愣了下,顿时在心里松了口气。 她转过身,幸好江渺没在意刚刚的话。 江渺坐在后座, 看见阮蔚忽然放松的两肩,挑起眉梢,无奈叹气。 果然还是跟之前一模一样。 不管是在楼道,还是初雪那天,只要当场没说出口,下一秒绝对当笑话掠过去。 也不知道是真开玩笑,还是装开玩笑。 阮蔚看着绿灯亮起来,再一次小心上路。 她手里还攥着一把汗,天知道刚刚那几十秒有多紧张。幸亏江渺比她正经,没接着她继续说骚话,不然摸来摸去,该多尴尬。 车子驶过十字路口,又转了两道弯,才到省中心医院门口。 两人一路上没再说话,等找了个位置把车停好,朝医院里走时,才因为冯怡瑶发来的信息重新聊起来。 瑶瑶:[刚刚午睡老班来巡逻了] 阮蔚:[才开学就来巡逻?] 瑶瑶:[才开学你们就敢跑?] 阮蔚:[……] 阮蔚:[那你怎么说的] 瑶瑶:[说你们上厕所了] 阮蔚:[骗过去了?] 瑶瑶:[于是老班在教室外等了二十分钟,然后让我去厕所看看你们是不是晕在厕所了] 阮蔚顿时憋了口气,叹不出来,看向一旁若无其事的江渺:“渺姐,咱俩可能要完。” 江渺来之前就想过这事。 但她还是没跟郑文打招呼,不为别的,就是因为怕提前告诉对方,对方会向周妍“告状”。 然而过去将近半小时了,宋晴晴还没打电话给阮蔚,就说明郑文没有做这种事。 “没事的,回去跟他解释就好了,”江渺笃定开口,挑起眉梢,郑重拍了下阮蔚的肩,清亮的双眸里含几分笑意,“再说,有你跟着我出来,完蛋的肯定不是我。” 阮蔚愣在原地,脑子里空白了几秒,看着江渺云淡风轻地走进住院部大楼,才忽地反应过来。 草? 江渺还是人吗? — 住院部一楼大厅。 阮蔚追上江渺,十分想跟她探讨一下有关“学霸和学渣同时犯错,老师只骂学渣是不对的”这一学术问题。 然而开口才说完“虽然你是年级第一”,就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 “蔚蔚,你怎么在这儿?” 明越手上拿着张药单,远远地看见阮蔚的背影,便皱着眉跑近,“真是你啊。” 阮蔚眨着眼睛,看着从天而降的明越,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 是不是搞错了,为什么明越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就是没睡午觉,稍微逃了下课,老天爷不用派这么多人来抓她吧。 “哥。”阮蔚佯装乖巧地笑起来。 明越被笑得浑身冷飕飕,正准备再问一遍怎么在这里,就瞥见了边上站在的江渺:“诶,你这漂亮同桌怎么也在这儿?” 江渺:“……” 阮蔚顿时踢了明越鞋尖一脚,一字一句:“哥,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轻佻!” “噢,不好意思!”明越忙挠着头给江渺道歉,“不好意思啊,小妹妹。” 阮蔚无语:“小妹妹也很轻佻。” 明越:“那我也不知道她名字啊。” “……”江渺听着两人斗嘴,低头看了眼时间,一点二十了,江炳坤上午有个胸腔小手术,一点四十结束,“那个,哥哥你好。” 江渺也不知道该叫对方什么,阮蔚叫哥哥,她跟着叫应该也过得去:“我叫江渺,我要先上去看我父亲了,你和阮蔚在下面先聊?” 明越:“你爸爸生病了?那蔚蔚你是……” 阮蔚跟着江渺走:“是啊,哥你有病快去看病,别跟着我们哈。” 这他妹的叫说得什么话? 明越跟上去,他也是要去三楼的好不好。 他室友开车时撞树上了,最近有点脑震荡。 明越跟在阮蔚和江渺身边:“所以,你们俩是中午请假过来的啊?” 阮蔚面不改色:“是呀。” 明越点头:“坐公汽吗?” 阮蔚:“嗯,怎么你骑摩托过来了,待会儿想送我们回去啊?” 明越:“那也不是不行。” 阮蔚瞪大眼:“超载好不好?” 谁要你送啊。她们翻墙出来的,走正门没有登记信息进不去啊。 明越笑起来:“我开车过来的,不是正好可以送你们回去?” “……”阮蔚尴尬笑起来,应承两声,待会儿她们提前跑就是了。 “噢,对了,正好有件事给你说,”明越想起什么,忽然又开口道,表情十分严肃,“你回去好好告诉小姨,让她不要再给我发女生的联系方式了,哥哥都想把她拉黑了。” 阮蔚:“?” 明越咬牙切齿:“前几个月,不知道是哪个小崽子乱传我喜欢男的,我整个寒假都在相亲,天呐,哥哥才21岁好不好!” “要让我知道谁说的,我揍不死他。” “……” 阮蔚看着捏拳头抓狂的明越,心虚地交换了位置,让江渺站在中间。她摸着鼻尖讪讪开口,一脸震惊:“啥?明越哥,还有这回事啊?” 特别心虚的时候就会摸鼻尖。 江渺被阮蔚轻轻拽着袖口,眯了下眼,抿着唇不作声。 虽然这人胡说八道是常态,但应该不会如此丧心病狂编排自己的哥哥,所以当时为什么这么说? 明越点头,说得绘声绘色:“那可不?你大姨差点拿着扫帚追了我三条街,问那个人是谁。” 阮蔚:“……” 明越摇头,瞥了眼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一边去的阮蔚,看已经走到三楼,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行吧,你们先过去吧,待会儿记得给哥哥打电话,送你们回去。” 阮蔚乖巧点头,看着明越朝另一边走廊的尽头走,才靠着墙松了一大口气。 白因必有果,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怎么还有这档子事等着她呢。 “所以,那话真是你传的啊?”江渺看着阮蔚像小狗一样耷下来的眼睛,“刚刚那么心虚。” 阮蔚嘁了声,不认:“我可没传得那么厉害,是宋晴晴和我大姨脑补太多了。” 江渺失笑,往前走,阮蔚便跟上去。 “那你当时为什么要这么说呢?”江渺又问。 阮蔚“啊”了一声,眼神又飘忽起来:“就随口说说嘛,没恶意的,而且我当时说的是个问句,宋晴晴自己听成的肯定句。” 江渺:“怎么问的?” 阮蔚想了想:“应该就是,假如明越哥和一个男的在一起,你们会怎么样?” “你问晴晴阿姨这个问题?”江渺侧眸,眼底忽然染上些笑意。 阮蔚看见江渺这个笑容,忽然浑身警惕起来。 这又是要在哪个环节来坑她。 “怎么了,不,不行吗?”阮蔚微微往后仰,说得一本正经,“虽然我哥,表面看起来是个直男,但,万一,是个gay的将来时,我这不是帮他提前问一问,做好打算吗?” 说得她自己都不信。 江渺“嗯”一声,弯着唇角,声音懒洋洋的:“有道理。” 什么有道理嘛! 江渺同学,请不要这么似笑非笑地回答! 很让人心慌的! 阮蔚咳了声,正色:“是吧,还挺有道理的。” 江渺:“那看样子,她们是不接受了?” 阮蔚琢磨了下,皱着眉道:“也没有完全不接受吧,感觉只要过得好,宋晴晴会很祝福。” “哦。”江渺说了一个字。 阮蔚听得有点炸毛:“你又‘哦’什么呀?” 江渺便在病房前忽地停住脚步,她看着阮蔚,往对方靠近了一点,阮蔚后退一点,她又靠近一点,阮蔚便抵到了墙上。 “停停停!姐姐,咱们有话好好说!” 阮蔚双手交叉,竖在自己胸前,跟江渺大眼瞪小眼,笑得十分苦涩。 “江渺,你究竟想问什么啊?” 江渺盯着阮蔚桃花瓣漂亮的眼睛,歪着脑袋犹豫了下。 “我想问,阮蔚同学,你之所以这样问晴晴阿姨,是不是不是因为你哥,而是你自己心里喜欢上了一个女生啊?” 走廊上人来人往,怎么这个时候没人过来打断呢。 阮蔚抓着墙,屏着呼吸。 听着江渺缓缓开口: “你不说,是因为不敢承认自己喜欢女生,还是因为太喜欢了不敢说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06 23:27:13~2020-04-08 00:00: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肆行 10瓶;袖牧风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长长的敞开的走廊, 仿佛忽然间变成一处窄窄的幽闭的柜子。明明是冬天,挤在柜子里的人却犹如身处溽暑, 四周潮湿而闷热, 抬头便是慌乱交错的呼吸和湿漉漉的眼。 “江渺,”阮蔚哑声开口, 脑子一片空白,由着心脏自由活动,正要继续说下去, 尖锐的噪音就将她拖回现实。 “医生!医生!快点!他突然不行了!” 趿拉着拖鞋的女人在走廊上大叫起来,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狂奔过去,听见两声着急的“准备手术”,病床就从隔壁的病房滑出来。 “让一让!让一让!”护士在旁边喊。 阮蔚就这样快速地拉了江渺一把,把对方从身前拽到身侧。两人贴墙并肩站着,眼神随着病床移到电梯口, 最后落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女人身上,看着她的儿女在旁边将她拉起来。 两人收回目光,共同沉默了三秒。而后偏头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不确定此时应该谁先开口。 最后僵持几秒, 各自把头转向一边。 算了, 刚刚的感觉都没了, 就先这样吧。 有本事她就再问一遍。 阮蔚拍着胸口, 如是想。 江渺垂着眸,看不出眼底什么神色。 不过攥着的拳头,多少显示出了她的不情愿。 她又需要找个好时机追问这只王八。 — 江炳坤上午做的是一个抽胸腔积液的小手术, 甚至算不上手术,但看到江炳坤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江渺还是吓了一跳。 她到办公室找医生把情况详细问了一遍,又去买了两瓶水,才重新安下心走回病房。病房的门是半掩着的,江渺听见阮蔚正和江炳坤讲话,便稍稍顿住脚步。 江炳坤:“小阮啊,你和渺渺是怎么认识的啊?上次在餐厅,你们是一起吃饭吧?” 阮蔚点头,把保温桶里的饭碟和菜碟拿出来,摆好在手边的小桌子上:“对,但最开始是因为我俩同时被请了家长,后来发现我妈和周妍阿姨认识。” 她说完,走到床尾:“叔叔,您这个是不是太低了,我帮您调上来点?” “不麻烦,这样可以的。”江炳坤忙摆手,哪好意思随意支使别人家的孩子。他笑起来,更关心另外一个问题,“渺渺,她还被请过家长啊?” 虽然缺席,但是江渺的学习情况,他还是十分了解。以前在学校,幼儿园或者小学低年级,老师都十分喜欢她,每年得的奖状,都是班上最多的。 “这您就不知道了吧,”阮蔚挑着眉笑起来,她原本就是不怕生的人,见过几面,就更加活泼,“您别看江渺看着老实,实际上叛逆得很。” 江炳坤愣了下,大笑起来。 站在门口的江渺扯了扯嘴角,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那你多给叔叔说说,她怎么叛逆的?”江炳坤乐起来,“叔叔是真没见过,我以为她,还是小时候那样,乖巧听话,但上次突然见到她,发现也不是这回事,的确是有点脾气了。” 阮蔚:“嗐,她哪叫有点脾气,她脾气大得很,我掰着指头给您数啊,我头回……” “咳——” 江渺抿着唇咳了声,打断阮蔚的讲话,拿了两瓶矿泉水从门口走进来。她看着阮蔚,扬了扬手中的瓶子,撇眉递给她:“你要的水。” 阮蔚咦了声,往掩着的门看一眼:“江渺,你偷听呀?” 江渺扯了扯嘴角,面无表情地笑一下,不想理她。 江炳坤看见江渺来,瞬间敛了笑容,正色道:“渺渺回来啦?” 江渺“嗯”了声,坐在病床旁的陪护椅上,回到正题:“护士说你没什么大碍,再过十天,基本就可以出院了。现在先吃饭吧。” 徐雁熬的有一碟皮蛋瘦肉粥和米饭,两样小菜和一份冬瓜排骨汤。 江渺不让阮蔚帮忙,阮蔚便跷着腿,像一个老佛爷般坐在旁边,看着江渺耐心地帮人夹菜舀汤。 虽然这期间一句话都没说,但阮蔚看见了江炳坤脸上的笑容。 这种笑容,她不知道怎么形容,大概是想笑又不敢笑,怕太亲昵,可是又实在欣慰。 或许从来没想过,还会有这么一天。 吃饭结束时正好两点钟,下午第一节课开始。 江渺掐着时间,推江炳坤去走廊外转了十来分钟,才跟徐雁发消息,说她要走了。 至于江炳坤,上次说了“会来”,便不会次次重复。江渺让他好好睡个午觉,帮他把被子盖好,才和阮蔚一起从楼梯跑下去。 两人中途几乎没说话,生怕停下来,又在某个不经意的地方撞见明越。 一出医院,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回去倒不用骑小电瓶了,时间来得及,又可以坐公汽。 两人站在公交站台,看着每班车的时间,十五分钟一趟的话,她们再等五分钟就差不多了。 不过等公交这事,如果只是干等的话,就会觉得度秒如年,怎么车子还不来。 “怎么车子还不来啊?”阮蔚是个急性子。 江渺看着公交站,玻璃窗里贴着的路线图:“才过一分钟,你急什么?” “我觉得过好久了,”阮蔚凑过去,“你在看什么?” “看这个地方,交通好不便利,居然只有早晚两路公交,而且没有地铁。” 江渺指着玻璃窗里的一处地名道。 枫樵。 a市精神病医院。 “也没什么人过去嘛,本来就是老城区,听说这地方以后会拆。”阮蔚手挡在玻璃上,遮住江渺的视线,皱眉道,“看这个做什么,好无聊。” “寒栀姐以前从里面跑出来的。” 江渺收回目光,面向太阳,手揣在兜里,吸了口冷空气,“说那个时候交通更不方便,她晚上跑的,沿街跑了好久。” 阮蔚顿时觉得天气格外寒冷,呼出的白气都能在空气里结成冰。她睨了眼江渺:“说这个干什么,别说这个。” “哦。”江渺听话地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被训练出来的,阮蔚听到这个字就格外不爽。 “哦”是什么意思嘛。 “我是说,你别老想这事,就一地名儿,很正常的。”阮蔚无奈开口。 江渺点头:“我知道,我也就是随口一说。” 闲聊几句,公交车便来了。 这一站上车的人多,两人上去时,没抢到位置,只能在后门抓着栏杆站着。 没办法,谁让省钱又快呢。 只不过,没坐过多少次公交的阮蔚,到底低估了人挤人的可能性。 司机转一次弯,车里就一阵“哎哎哎”。 前面的人踩后面的人,后面的人撞前面的人。 阮蔚本来处在一个十分良好的三角形空间,身后是车身,身前是江渺,但看江渺努力忍着不踩身后人的姿势实在太辛苦,便和对方换了个位置。 阮蔚本来就比江渺高一点,此时看着贴着角落的江渺,就更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你笑什么?”江渺皱眉问。 阮蔚觉得抓栏杆不好,索性伸手抓着头顶的吊环,她个子本来就高,抓吊环都不需要将手伸直:“没笑什么。觉得你这个姿势,特别娇小。” “嗷。” 阮蔚话音刚落,脚尖就被江渺踩了一下。 江渺:“对不起啊,刚刚转弯。” 信你才有鬼嘞。 我都没晃! 阮蔚哼哼两声,盯着江渺。 江渺翘着唇角,很无辜,她真不是故意的。 车上不讲话又实在太无聊。 两人大眼瞪小眼,最后终于有人先开口。 阮蔚伸手没事地整了整江渺的校服领子:“渺姐啊,商量个事呗。” 江渺拍开她的手:“有话直说。” 阮蔚抿着唇犹豫半会儿,稍微往前站了点,江渺便眯着眼站得笔直:“就是,你以后别随便提精神病这些东西,行吗?” “为什么?”江渺挑起眉梢,“我刚刚真的只是随口一提。” 阮蔚啧了声,就因为是随口提的她才慌啊。 “我害怕。”阮蔚说,漂亮的桃花眼里没有一丝笑意。 江渺挑起尾音,像听到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你怕什么?” “怕你有一天就和赵寒栀一样了。” 阮蔚说:“怕你明明平时还好好的,有一天突然就不在了。” 她说得极小声,极着急,又极委屈。 仿佛这个人是她本人一样。 江渺默了半会儿,舒展着眉头笑起来:“阮蔚,是不是我之前说的那句话,刺激到你啦?” 她说希望自己不会消失。 “你别这么紧张,我不会那么做的。”江渺弯着一双眸,保证似的,“真不会那么做。” 阮蔚不说话,有的保证能信,有的万一信了,人就没了。她偶尔,只是偶偶尔尔,觉得江渺的脑子还是不太正常。毕竟不是常说嘛,天才在左,疯子在右,太聪明的人太具有欺骗性。 江渺盯着阮蔚越皱越紧的眉头:“还是不信?” “那你怎么才信?”江渺失笑。 什么我都不信。 阮蔚摇头,眯着眼盯着阮蔚,仿佛学着聪明人要把对方看穿似的:“一直跟着你。” 啧。 “那我回家,你也看不住啊。”江渺逗她,“你要是这么说,不止是回家,我要是想死,走马路上就能突然冲过去。” “……” “在学校也是一样,上个厕所就跳楼。” “……” “我真想死,你拦得住吗?” 阮蔚已经快把后槽牙咬碎了。 什么人,前一秒还说不死,后一秒又给她例举自杀的可能性。 “江渺,你真的别死。” 车子拐了个大弯,阮蔚手一松,身体前倾,索性就直接靠到了江渺身上。江渺没推开她,抓住了她,伸手挡着后面因为惯性靠过来的人。 这要是陌生人,肯定就是占便宜了。 虽然是熟人,也是占便宜。 狭窄的三角空间,两人在角落相拥。 阮蔚搂着身前人的腰,江渺时不时地伸手阻止其他人靠近。 “你怎么不推开我呢?”阮蔚闻着江渺脖颈处的味道,唔,淡淡的春茶香。 江渺盯着车厢里的其他人:“你自己没有分寸?” 搂着她腰的人便轻轻笑了下。 极其无奈,又极其惆怅。 好像这一瞬间,又回到了那个又闷又热的柜子里。 江渺被呼吸臊得痒,微微仰头靠着车壁,脖颈与下颌便拉成一条优雅的曲线。 “刚刚说什么,不是没说完?” 阮蔚咽了咽口水:“我说,江渺,你真的别死,我还想咱俩长大后,一起去看很多美好的事物。” 江渺想,这回千年王八终于自己从壳里钻出脑袋来了吗? “没有别的想说了吗?” 江渺问。 虽然在公交车上表白,一点都不浪漫。 “还要说什么?” 阮蔚忽地抬起头,侧身打了个喷嚏。 边上的座位不知道何时换了位大婶,怎么香水味这么浓!还是糟糕的古龙香水! “……”江渺看着搂在自己腰间的手。 两边眼睑突了几下,恨铁不成钢:“松开。” “啊?”阮蔚就说江渺脾气不好吧。 “爪子拿开,搂哪儿呢?”江渺踢对方鞋尖一下,拧眉道,“站直行不行,没长骨头吗?” “江渺,你这话说的,我是故意靠的吗?”阮蔚收回自己的爪子,她脾气都这么好了,江渺居然还说吼她就吼她。 “哎。” 车子一歪,才站直的阮蔚又靠过去。 “我真不是故意的。” 江渺攥着拳头叹气,这回不挡别人了,只挡站在自己眼前的人:“这个当三八线,谁过来谁就……” “江渺,你真的好幼稚。”阮蔚不屑一顾地抓紧头顶的吊环。 “呵呵,是的,总比王八好。” “什么王八?” 江渺看着她:“王八就是王八。王,八,懂?” 作者有话要说:原本我都要忍不住告白了!但是大纲它阻止了我,它说:小妙呀,不能告白啊!告白了就是匹野马!告白了读者大大就要弃文!关键是告白了就忍不住酿酿酱酱,这可是未成年啊! 感谢营养液!第一次这么多营养液呀!感谢在2020-04-08 00:00:17~2020-04-09 00:49: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奥古斯都 80瓶;huang 39瓶;孤北、21848458 5瓶;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第五十章 公交车在师大附中站牌处停下。 阮蔚跟着江渺, 从后门挤下车,绕去学校东边的小吃街。 “江渺。” 前面的人步子迈得快, 在生气。阮蔚看着对方的背影, 在后面恹恹叫着,对方不理她。 阮蔚无奈地叹气, 说她是王八,骂她缩头乌龟,她又不是真的没听明白。 可谁让她的确就是呢。 不仅现在是, 未来持续一段时间,在推翻宋晴晴、阮怀堂和家里老人家这三座大山前,都会是。 这是她的计划。 只要江渺不跑,能不捅破就不捅破。隔着一层纱窗,哪怕再薄,都还是进退有路。 啧。 活这么多年最不勇敢的一次。 江渺没有埋头往围墙走, 身后的人喊一句,她便微不可闻地放慢些步子,可她都放慢了三次了, 身后的人还没追上来。 白费两条大长腿。 莫名的火气上来, 又莫名地褪下去。 江渺回头, 打算看阮蔚在干什么, 便见对方停在巷子口的一架三轮车前, 老大爷揭开蒸盖,雾气腾腾,似乎正在买小吃。 于是刚展平的眉头又皱起来。 不过也只是刹那的功夫, 下一秒,她就想起,这人是不是中午啃面包没有吃饱。 “江渺!你刚刚路过没注意到这个吗?我好多年没在街上看见这个了。” 阮蔚小心托着手里的东西,朝江渺跑过去,仿佛捧着什么珍贵无比的宝贝。 她停在江渺面前,摊开手掌。 掌纹清晰的手心窝里放着一块手腕粗细、圆台状的蒸蒸糕,白色的糯米,上面洒了几颗芝麻,放在干净的油纸上。 a市人口流动大,有许多川渝一带的人在此地落户,开特色餐馆或者风味小吃。 做蒸蒸糕的不需要完整的铺子,做好模具、食材再加上一辆自行车或小三轮,就能绕着几条繁华的美食街跑。 小时候跟着宋晴晴去云江路散步,经常能碰见,长大了却几乎瞧不见踪影。 江渺看着阮蔚掌心里捧着的小小一碟,虽然不认为这是值得惊异的事,但念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怀念事物,对方又笑着,便开口应了声。 “没注意,这是什么?” “你没吃过吗?”阮蔚递给对方,弯着一双水盈盈的双眸,好像忘了对方还在生气那档子事,“要不你试一下?” 不要。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江渺掀起眼皮,平静地看对方一眼,没说话,转身朝原来的方向走。 “江渺同学,渺姐~” 阮蔚撇了撇嘴,跟上去:“这真的好吃,我不骗你,营养价值还特别高,可以祛除体内燥热,促进皮肤润滑,防止头发变白,你看你一天学习压力那么多,是不是……” “你是推销保健品的吗?” 江渺侧眸看她一眼,话怎么这么多:“我在生气,你看不出来?” 大冬天风一吹,蒸蒸糕就凉了,吃起来就没原来的味道,阮蔚舍不得地扔进边上的垃圾箱:“我刚刚不就是在讨好你吗?” “讨好”两个字从阮蔚嘴里说出来,虽然对方没表现,但江渺可觉得对方受了极大的委屈。 “我说,大小姐。”江渺冷笑着开口,伸手帮对方整了下卷折的衣领。 “别,别这么叫嘛,好歹21世纪的人了。”阮蔚往后退了点,莫名心虚。 江渺收回手,一点都不好笑:“你都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还讨好我呢。” “我要说我知道,你肯定又要问我知道什么了,”上了几回当,也该吃一蛰长一智,阮蔚看着江渺挑起眉梢,像下了很大的决心,叹气道,“好吧,我知道。” “你的意思,我都知道。”阮蔚说,和江渺对视,平时嬉笑的双眸里难得认真。 小吃街的店家缩在屋里烤火,巷子里没几个人,偶有几个过路的老太太稀奇地看两人一眼,骑着小三轮的老大爷按着车铃铛,哐哐当当地又去别的地方转悠。 江渺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她一直在逼阮蔚先开口,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她不确信。 不确信阮蔚喜欢她。 毕竟许多人喜欢暧昧,像一根羽毛在心口轻轻挠,夜里辗转反侧地想,可真要在日光下捅破,又会说一句“想多了”。 不要自作多情。 “唔,你记得上次在江边吧?”阮蔚忽然又开口,打破沉默。 江渺疑惑地皱了下眉。 阮蔚慢慢开口:“你只回答了我为什么去找那把锁,但是你没回答你为什么跑。” 遥远的记忆,裂开一条缝。 阮蔚被人欺负,她找人揍欺负阮蔚的人。 “两件事没有关联。”江渺拧起眉。 阮蔚拉长声音,点着头笑起来:“我知道,但是你可以讲一半,我也应该可以讲一半。” 江渺拒绝:“条件不同,结果不成立。” 阮蔚眨了下眼睛,这回真委屈:“渺姐,未免对我太霸道了。” 江渺下句话便哽在喉咙里。 为什么别人可以偷偷摸摸又肆无忌惮地早恋,她们却像在打一场拉锯战。 是因为更喜欢想走一辈子,还是因为没有特别喜欢所以才畏手畏脚。 可是十六岁就说永远,是不是又太矫情了? 江渺别开目光,清了下嗓子,放慢步子往前走:“好,你说,你要回答哪一个?” 阮蔚跟在江渺身边,姐俩好似地揽着对方的肩,桃花眼微微上挑:“医院那个。” 哦,医院那个。 江渺偏头,撞上一双含情脉脉的双眸,愣了一下,拂开对方的手:“了不起。打算承认了?” “是,承认。”阮蔚拉长声音,不介意,双手揣进兜里,和江渺并肩,在太阳底下大大方方地开口,“我的确喜欢上了一个女生。” “并且比我想象得更加喜欢她。” — 阮蔚喜欢一个女生,江渺是一个女生,阮蔚喜欢江渺——逻辑学上叫草率定论谬误,用人话讲叫不过脑的智障。 江渺觉得阮蔚放钩子比她狠,居然能当着她的面,说出这种话。 阮蔚想,哪能呢,还是没有她们渺姐厉害。不愧是教了她一学期数学题的大佬,太知道怎么引导她的思维。 江渺睨了眼她,无聊。 而后熟练地从墙上翻过去。 办公室里,郑文等两人很久了,笑眯眯的。 “班长和课代表还挺起表率作用的,看来没选错,a班就是需要你们这样的人才。” 阮蔚:“……” 不愧是语文老师,这明夸暗讽明褒实贬的说辞实在是高。 江渺默不作声,总要让人先把气撒完,不然有些话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 “班长同志,怎么不说话啊?”郑文微笑。 阮蔚站得笔直,说得无比虔诚:“老师,你不都知道了吗?” “我还知道?你们在外边出事了怎么办,谁来担这个责任,就应该早点给你妈打电话!” 阮蔚忙打断:“啊,不行,老郑,错了错了,真错了,下次给你说了再走。” 郑文:“还有下次?!你们来干什么的?” 阮蔚:“……” 可不就有下次,还有下下次,还有十多次。 郑文发了一通火,气消完,就平静下来了。 盯着站在跟前两人:“回去,各写一篇3000字的检讨,把这事给我说清楚。” 阮蔚诚恳:“我现在就能说清楚。” 郑文干笑两声:“做梦,不想请家长,就给我写检讨,才开学就无法无天了。” 阮蔚只好“哦”了声,那只能写呗。 “可以走了?” “你走,江渺留下。”郑文严肃道。 难道不是她看着更像坏学生吗? 阮蔚不甘心地走出办公室,站在走廊外发呆。 也不知道郑文会跟江渺聊什么。 办公室里的空调开得大,热风嗡嗡嗡地吹在耳边,像夏天聒噪的蝉鸣。 郑文把空调稍微调低了些,请江渺坐下,给对方接了杯茶,看着对方,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从不觉得阮蔚难管,因为这种学生只是看起来不听话,但是你若给她安个职务,对她有所期许,她会努力做得很好。当然,也不是说完全好管,逆毛支使,对方撂起狠来才不管三七二十一,但顺着毛,总能把道理讲透。 而像江渺这种学生,最难管。 她不需要老师教,她什么都懂,她做什么事完全起凭着自己想法行动。你叫她停下来,她也会停,但不会打心眼里觉得你是正确的。 就像一匹孤狼。 郑文看着江渺,温和开口:“是发生了什么事吗?能不能跟老师说说看?” — 阮蔚在走廊掐着时间等了一刻钟左右,江渺就从里面出来了。 “这么快?”她好奇开口。 江渺点头,看她一眼:“不是让你回教室?” “我怕你俩说着说着吵起来嘛。” 阮蔚讪讪道:“不过看样子没有,你们聊了些什么啊?” 两人一前一后朝楼上走,下课时间,走廊上有许多急走奔跑的人。 江渺皱着眉躲开路过的男生,仰头道:“什么都聊了,跟踪软件和江炳坤。” 阮蔚惊异地扬了眉,走到楼梯中间,干脆和江渺并排,路过的人追逐着撞过来,她便拧着眉吼一声,也不管认不认识,是同年级还是高年级:“跑什么跑,把人撞倒了怎么办?” 她板着脸时模样还挺凶,加上身高优势,有时候的确像某些躲在厕所里抽烟,不务正业的女同学。撞过来的男生被她一吼,尴尬地说了声“对不起”,趁着没多少人,掉头就跑。 江渺看得好笑。 她的同桌,在外人面前原来是这幅姿态吗? “那老郑什么反应啊?”阮蔚偏头接着问,态度收放自如。 江渺回答:“有点没反应过来,坐着想了半天,然后说以后中午开车送我过去,先不跟周妍讲。” “啊?那他送你,我不是……” 阮蔚不开心,她要跟着江渺。 江渺笑起来:“他让你呆在教室好好上课。” 阮蔚拒绝:“那不行,我今晚就去找宋晴晴说,这十来天我就要跟着你。” “宋晴晴要是同意,老郑就管不着。” 还真怕消失一样。 江渺无奈地摇头,不过她也拒绝了郑文的好意,用不着送,她对自己做的一切负责。 五楼几乎都是文科班,一上去,便看见扎堆的女生。阮蔚上次因为厕所打架那事,虽然贴吧没光明正大地聊,但是人传人的,加上长相出众,全年级几乎没人不认识她。 认识的多是怕的,觉得得罪不起。 反正有关阮蔚的洗脑包到处都是,概括起来的人设形象就是有钱有势的不.良少女。 不要惹,下手狠。 于是本来乖乖的甜美的一张脸,在某些人眼里慢慢就变成“也没有多好看”、“有点俗”、“会打扮”。当然,也有喜欢的,不过大多不会说出来。 阮蔚耳朵灵光,听到的第一句便是“她怎么和江渺在一起玩啊”。 江渺在大家的眼里可女神了,据说是某位被救的“小迷妹”胆子变大了,天天在班上渲染的缘故。 什么出手救她,好飒! 什么开学典礼,学神! 再加上什么奥赛省第一,会唱歌会跳舞,长得漂亮,世界上简直没有比她再仙女的人。 “我就跟你玩怎么了,我有那么不好吗?” 阮蔚看了盯她的人一眼,偏头故意靠着江渺说悄悄话。 江渺看着阮蔚的眼睛,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挽着阮蔚的手,竟然笑起来,弯着一双清亮的眼,眼底藏着调皮的星星,嘴唇红润饱满。 草。 阮蔚躲闪地收回目光。 她渺姐居然还会笑得这!么!可!爱! 旁边的人大抵也没见过江渺笑,看见这样的江渺,心中便只剩下“这两人关系好像很好”的印象。 这两人关系好? 不是有传阮蔚踢翻江渺桌子这事吗? 学神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难道是害怕被打?忍辱负重? 江渺太可怜了。 阮蔚不知道别人脑补什么,其实她也不在意,又不是活给别人看的。 两人从后门回的教室。 一坐下来,冯怡瑶和柴飞就调过头来:“老郑怎么说你们啊?” 阮蔚耸耸肩:“能说什么,说我们是模范代表,让我们继续干下去!” “切。”冯怡瑶嗤了声,想起了自己要做什么,把手机拿出来,滑到淘宝界面,“蔚蔚,你看这个你喜欢吗?” [女生最喜欢的生日礼物] [生日礼物送闺蜜高中生] [女生收到都感动哭了] “……”阮蔚咧了咧嘴,盯着冯怡瑶,“你等着,我今晚回去就告诉丁馨阿姨你早恋。” “蔚蔚!我亲爱的蔚蔚!放过我放过我。” 冯怡瑶当场双掌合十求饶,下巴搁在对方摞起的书上,无比可怜:“我的灵感枯竭,已经想不到要给你送什么了,你想要什么直接说吧。” 阮蔚哼两声,那怎么行。 “江学霸,那你送蔚蔚什么啊?” 于是冯怡瑶把视线转向江渺。 江渺拿数学卷子的手微微顿了下,她能说她是冯怡瑶说了才想起阮蔚的生日快到了吗? “秘密。”江渺冷静开口。 “咦~” 冯怡瑶眼珠子在两人身上打转,小声道:“你们俩,是不是有什么情况啊?” “有什么情况!” 柴飞闻声迅速转头。 “能有什么情况,数学课你们预习了吗?”阮蔚瞥她们。 “在笑哦。”冯怡瑶眯着眼,指着某人微微勾起的嘴角。 “肖澈哥。”阮蔚笑着开口。 冯怡瑶立马转头坐回去,被抓住把柄的人生就是这么悲催,不过她相信,爱情这杯酒,谁喝都得醉!迟早有一天! 阮蔚懒得理冯怡瑶,看着江渺,笑道:“你真在准备啦?” 她还以为江渺忙忘记了。 “啊?嗯。” 江渺低着头,心虚回答。 “什么类型的礼物啊?”阮蔚追问。 “……”江渺看她,“不是说了是秘密吗,你要是现在想要,我送你一套衡水真题。” “那算了,我黄冈密卷都没做完呢。” 阮蔚火速不说话了,低着头,默默把书拿出来。 她还是很期待江渺会送她什么的。 总觉得生日和其他节日都不一样。 江渺低头算着题,除了请人吃饭,她这辈子都没给人准备过生日礼物这东西。 认识后的第一个生日,的确不能太潦草。 啊。好难。讨人欢心比做数学题都难。 然而在这之前,更难的事情先一步发生,天下没有密不漏风的网。 作者有话要说:生日章!等着我跨出一大步! 但是之前先来个插曲嘿嘿。 谢谢送营养液的读者大大!感谢在2020-04-09 00:49:07~2020-04-10 00:11: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bck. 15瓶;孤北、41523901 5瓶;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放学后收到了两条信息。 第一条是银行卡转账6w, 第二条是祝她新学期快乐。都是江炳坤发来的。 阮蔚凑在边上看了眼,啧了声, 不知道怎样形容:“你爸还算挺那什么的。” 江渺也不知道该作何评价, 因为她刚想转回去,对方就料事如神地又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不用渺渺担心, 爸爸有能力扛过来,这次钱给的不多,渺渺先拿去花。」 六万, 比她给的多了七千。放在以前的确不算多,但是现在明明都负债百万了,还这么出手大方。徐雁阿姨肯定会和他大吵一架吧。 阮蔚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她不方便多说,况且她私心认为江叔叔给江渺再多钱都不为过。 谁让对方曾因为钱不要江渺。 江渺盯着手机看了许久,而后揣进兜里, 自嘲地笑了下:“你想说还挺矛盾?” “大概吧,反正就挺难以评价的。”阮蔚愣了下,既然是江渺开了头, 她索性就摊手直接说出来, “你以前不是说, 江叔叔因为茶楼放弃抚养权吗?看起来还挺贪财, 但是现在, 明明这么困难,反而不要钱,我就觉得挺难形容。” 江渺闻言, 怔了一下,苦笑出来。 关于江炳坤因为茶楼不要她这件事,她从来就没有不恨。 江炳坤后来是怎么跟她解释的呢。 说:爸爸曾经生意上的朋友,因为投资失败快被逼到跳楼了,那时候爸爸事业低谷,资金同样周转不足,走投无路,没有办法,才接受了周妍用个人名下的茶楼换放弃抚养权的事。况且,那个时候,爸爸以为周妍能将你抚养得很好,因为周妍不仅有钱,更重要的是,周妍也爱你。 两全其美的选择。 阮蔚听着江渺平静的陈述,张了张嘴,竟一时语塞。父母二人,小孩子应该都会更喜欢陪自己玩的那位吧。就像江炳坤,会在每天下班回来后,还带江渺去广场玩,会在节假日抽空陪江渺去游乐园,会在江渺表演完节目后拍手鼓掌。不像周妍,工作、事业堆满了生活的全部,说“还不都是为了这个家”。 究竟是都是为了这个家,还是为了自己的野心?或许两者都有。 江渺也不是不爱妈妈,这样说难免没良心,只是总是这样,难免会有更偏心的一个。 可是你更偏心另一个,另一个却放弃你。 而且看样子,要是周妍抚养得真好,也不至于是现在这个样子。如此,可能又会多几分恨,恨离婚、恨爸爸、恨妈妈。 然而这些恨意都是阮蔚自己臆想与推测,江渺都没有。她自己说完,看着语塞的阮蔚,又自己笑着叹了气:“不过感觉都过去很久了,我现在没那么介意了,离婚嘛,总是只能跟一个人生活,就算他不放弃,我也会选择跟周妍的。” “咦,是吗?”阮蔚跟着笑起来,一派不相信的模样,尝试活跃气氛。 江渺抿着唇点头,弯着细长的远山眉:“当然是啊,要是你,你不会吗?” 阮蔚咬着下唇咂了两下,认真点头:“好像也会哦,要是我妈跟我爸吵架闹离婚,我肯定跟我妈。” “是吧。”江渺说。 阮蔚侧眸:“所以为什么呢?” — 大概因为看见妈妈难过,自己也会忍不住掉眼泪。哪怕妈妈做得不好,可如果妈妈的确爱你。 二月末,日色仍旧褪得早。 江渺到家时,客厅的窗帘厚厚拉着,一片漆黑。她皱着眉把灯打开,才看见坐在沙发上躺着的周妍,茶几上摆了好几瓶药。 灯一亮,周妍的眼睛也睁开来。 看着江渺,脸上虽是这几日奔波的疲惫之色,却笑起来:“渺渺回来啦,饿了没?” “你怎么在沙发上睡,”江渺看着桌上的几罐白瓶子,没回答周妍的话,走过去正要拿起来看,就被周妍先一步悉数装进袋子里,“这几天跑生意太累了嘛,我刚问你饿了没呀,妈妈是现在给你弄,还是等你做完一张卷子?” 江渺摇头,紧盯着药瓶,开口竟然喊了一声“妈”:“你是不是最近又复发了?” “没有,就是压力有点大,不严重。” “上回医生说,要是复发了,得去医院检查,住院治疗,不能光吃药。” “说了不严重,不用太担心,”周妍蹙眉看她一眼,把药瓶收进电视机旁的柜子里,“妈妈自己什么情况,还能不知道?” 她说得笑出来:“去那些破医院干什么,像以前一样给我来几针镇定剂,妈妈最怕那个了。” “可是,妈……” 江渺话还没说完,就被周妍打断。周妍叹了口气,走到江渺对面,抬手摸了下江渺的脸颊,轻轻的,常年握茶壶的掌心有小小的茧子:“好了好了,没事的,妈妈有分寸,该去医院肯定去医院,不会像以前一样的。” 她说最后一句话时,带着极大的愧疚,甚至不敢看江渺的眼睛,匆匆一对视,便别开目光:“好了,那你去做作业,妈妈给你切点水果。” 像以前一样? 江渺微怔几秒,不愿回忆,转头朝自己卧室走,还没走两步,又被周妍叫住。 “啊,对了,渺渺,你最近去学校没带手机吗?”周妍系着围裙问道。 “嗯?嗯。”江渺回头应了声,反应得极快,“郑老师说上学期间还是不要带手机的好。” “哦,那也行,的确带手机不好。”周妍点头,“行了,你进去做作业吧。” “嗯。”江渺又应了一声。 走进卧室,把门关上,第一件事是就是去摸放在枕头底下的手机。 仿佛斗智斗勇,要看是不是漏了什么破绽。 周妍让人装了跟踪定位系统,她就让罗依姐装了个浏览历史隐藏软件。打开来,滑下一栏,使用记录仍停留在她不用手机的那个时间,心中便突然松了一口气。 她主要怕周妍用手机银行查看转账,会问她怎么余额为零。 “呼——” 躺在床上拉长声音喘了口气,江渺又把手机塞回枕头底下。 因为这事,她和阮蔚约定的每日一题也变成在上午大课间的时间做,下午休息时段讲。 “渺渺?” 周妍敲了两下门,端着水果推门进来。 江渺吓了一跳,险些把揣在兜里的手机拿出来。 “怎么躺床上了,上课累了?”周妍把水果盘放到课桌上,看见扔在地毯上的书包,拎起来放到椅子上。 “没,体育课活动了下,腿软。”江渺说完,就利索地爬起来,坐到书桌边上去,“我先做两套卷子,妈你可以再休息下,待会儿我来炒菜。” “没事,你好好做题,不是五月份又要开始比赛了嘛,加油。”周妍摸了下江渺的脑袋,朝外走,帮人把门带上。 “咔哒”。 门锁上。 江渺望着关紧的门,泄气地靠在椅子上,重重揉了一把脸。 — “渺姐,你每天回家真跟打游击战似的。” 阮蔚坐在公交上,狂躁地揉了自己的脸蛋一把,晃了晃脑袋:“说真的,你打算怎么处理啊,你爸过两天就要出院,这事好解决,但是你手机这个,日子长了总觉得会露馅。” 江渺靠着窗,望着窗外一瞬而逝的风景,讷讷点头:“我知道啊,但我没想好办法。” “你有办法吗?大小姐同志,书里说你们豪门千金,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 阮蔚差点被口水呛到,清了清嗓子,还是一本正经:“可以啊,我帮你找一个全球牛逼的技术大佬,帮你黑了这个软件,在你妈每次查看时,就会跳出许多不同的地点显示,不知道你究竟在哪里,你看行不行?” “你妈偷偷装定位,肯定不敢当面告诉你。她去找技术人员问,人家搞技术的没我找的厉害,就没办法了。” 江渺听了点头:“有道理,果然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说完,两个人互相看一眼,偏头笑起来。 定位解决了,那会不会有其他的呢。 只要周妍想把江渺箍在身边,总会有别的新鲜办法。 “唉,”阮蔚摇了摇头,看着江渺靠着窗,自己便枕在对方肩膀上,在吵闹的公交上打开手机,给自己戴上蓝牙耳机,给江渺一个,“算了,听听歌吧,先不想那些,慢慢琢磨。” 江渺听着耳机里男声深沉的嗓音,低头看了眼靠着她肩的人,皱起眉:“这放的什么歌?” “是不是很符合你的心境?”阮蔚刚刚忽然想到的。 “……人家唱的爱情。”江渺无语。 “差不多嘛,都是情,你看他的词写得多好。”阮蔚竖起手机。 「如果两个人的天堂,像是温馨的墙,囚禁你的梦想。」 「幸福是否像是一扇铁窗,候鸟失去了方向。」 「如果你对天空向往,渴望一双翅膀,放手让你飞翔,你的羽翼不该伴随玫瑰,听从凋谢的时光。」 “……”江渺听到高.潮有一种爱叫做放手时,实在不想听了,摘下耳机还给对方,“你果然比我大。” 阮蔚:“?” 江渺:“你们那个时代流行的歌吧。” 也就大了四个月好吧。 四!个!月! 阮蔚觉得好受伤,平时不叫“姐”就算了,居然还学会攻击年龄了。 实在是没良心的小白眼狼。 江渺跟在她后面下公交,拎了保温桶,又是原来的交通方式。 “我没笑话你的意思。” 江渺坐在后座道。 阮蔚骑电瓶,懒得跟她讲话。 “真生气了?” 江渺本来不太开心的,忽然间心情十分愉悦。 她得承认,她的这位同桌,平时真的是个脾气很好的人,难得正儿八经发一回火。 阮蔚继续不理她,朝省医院前进。 “蔚姐?” 于是江渺低声喊了句。 条件反射似的,骑车的人就开了腔:“什么事,别一天姐啊姐的跟我套近乎。” 你一天不也这样跟我套近乎的吗? 江渺无奈笑一声,认真道:“歌挺好的,音乐嘛,唱到心坎里,哪个时代都流行。” 阮蔚便笑起来:“很有觉悟!” 江渺:“不过那真是唱爱情的。” 阮蔚:“那我不是临时没找到合适的歌,又想转移你的注意力,让你开心一点嘛。” 江渺拉长声音“嗯”了一声,她知道的呀。 “那我给你哼首歌吧。”江渺忽然开口。 阮蔚难以置信,这又突然发什么疯呢。 “什么歌啊,渺姐这个年纪流行的?” 江渺懒得理会这人,厚着脸皮道:“是啊,但像您这样热爱铆钉鞋、玩电子音乐的前辈,应该也是听过的。” “草,江渺,你说点乖巧的人话行吗?”阮蔚思考郑文手把手带出了多少人才。 江渺乐得展眉笑开。 “怎么还不唱呀,找到调没?”阮蔚看着不远处的省医院大楼,都快到终点了。 江渺对着空气,点了点头。 歌词便在自由的林荫大道上轻轻哼唱出来。 “i will not ke the sa stakes that you did.” 我不会重复你犯过的错误。 “i will not let self causeheart so ch sery. ” 也不会让内心承受如此痛苦。 ………… 江渺唱英文歌时和说话不一样,她说话常是没什么感情的,偶有逗别人或者生气时,才显得生机勃勃。而她唱歌时,嗓音却变得温柔又沉醉。 阮蔚自然是听过这首歌的。 不是唱的爱情,是一首公益曲,大概讲的是不幸的家庭、可怜的童年和可能存在的家暴。 “江渺。” 电瓶车在医院门口停下来,阮蔚跟在江渺旁边,跟着她静静地走。沉默着犹豫了很久,紧盯江渺,试探地开口:“你是不是,被,家暴过?” 江渺愣了一下,摇头笑起来:“没有,周妍从来没有打过我。” 阮蔚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那你是?” “我们先上去吧。”江渺截断了她。 病房里,护士正在和江炳坤聊注意事项。 见到江渺来,叮嘱了几句,便转身离开。 江炳坤在医院躺了近两个月,再过两天就能恢复出院了。 “渺渺,你明天和后天就不用和蔚蔚一块儿来了。”江炳坤说,“你徐阿姨明后两天休息。” “这么快吗?”江渺像往常坐在边上,熟练地把病床摇起来,打开保温桶,“那你公司那边的事,协商好了吗?” “嗯,不用担心。”江炳坤回答。 他那个担保人估计是基于良心不安,竟然又跑回来了,知道他在医院,便狠心把老家的屋子卖了,筹了三四十万还给债权人。 江渺点头,那就好。 阮蔚闲着也是闲着,索性跑到她哥室友的病房去溜了一圈,看看这位脑震荡哥哥怎么十多天了还没出院。 周妍没翻江渺的手机,她不知道对方在医院。她和吴起国开车来医院是为了拿药的。可在路上,就看见了阮蔚骑着电瓶载着江渺。 一时火气升腾,现在是在校时间!好好的去医院干什么!省医院,她想起省医院,就想起了被人捅进住院的江炳坤。 于是仿佛有拳头正面狠狠打在她的脸上。 三楼病房,吴起国拦也拦不住,周妍猛地推开门,气喘吁吁地盯着江渺。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更新时间真的一天乱七八糟(he~tui) 两首歌一个叫《有一种爱叫做放手》,一个叫《because of you》感谢在2020-04-10 00:11:48~2020-04-11 00:40: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ok 6瓶;37904851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江渺抬头看见周妍, 手一抖,装着南瓜的碟子便“叮当”一声, 刺耳地摔在地上。 “妈, 你怎么……” 江渺站起来,在周妍凝重的面色下, 把剩下的话咽进肚子。 病房忽然间寂静得窒息。 她双手控制不住地颤着,垂眸瞥了眼江炳坤。 江炳坤盯着周妍,左脚支着石膏, 右手端着到饭碟,脸上的阴沉之色并不比闯入病房的女人少。 吴起国追进来,看见周妍忍着怒气、微微发颤的两肩,又看见病床一侧的江渺和坐在病床上的男人,顿时明白大事不妙。 他上前,双手温柔地箍着周妍的手臂, 朝江渺使了个眼色,让她快走:“妍妍,你到别人的病房来干什么, 温医生还在等咱们呢。” “渺渺。” 周妍抿紧眉头, 用力地拂开吴起国的手, 置若罔闻, 只是盯着江渺, 脸上挂着努力维持的和气微笑:“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应该在学校上课吗?” “渺渺过来是……” “你给我闭嘴!”周妍破口打断江炳坤的话,厌恶至极地盯着他, “你也配喊她渺渺?” “周妍!” 啪的一声,饭碟被摔在病床边的小桌上。江炳坤撑着床,坐正对周妍吼道。 周妍听得愣了一下,而后像看一条烂蛆似的,更加厌恶地哼一声。她看不起江炳坤,虚伪的烂好人,活成今天这幅样子,简直活该。 她把目光投向江渺,可江渺不一样,她是她辛辛苦苦抚养长大的宝贝女儿,聪明漂亮、乖巧听话,没有人不夸她。 “渺渺,你怎么在这里?”于是,她攥着拳头,比上一次好了许多,竟然又耐心地问一遍。 没有一进来就发疯,江渺简直无所适从。 可谁都知道,暴风雨来临前总是宁静的。 她现在无论说什么,周妍也只会相信她所看见的,况且,本来就如周妍看见的一样。 “他住院了,我来看看他。”江渺低下头,说得极其小声。 她其实不想每次面对周妍,都是这样“是我错了”的态度,可是好像从前许多年都是这样的态度,以至于每次预感到周妍会勃然大怒,她就快速压住自己心头的委屈,先说“是我不对”。 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是我错了。 “你答应过我什么!” 周妍的嗓音一下子就提了上来,近乎尖锐,吓得江渺慌得心头一抖。 她抬头看着周妍朝她走过来,眼神都不知道该飘向哪里,浑身的警戒全部拉响。 “妈。”在周妍伸手抓住她手臂的一刻,她下意识的甩开,往后退了一步。 微小的举动极大地刺激了周妍。 周妍怔了下,难以置信似的,瞪着江炳坤,先是笑着,然后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下一秒,顺手抄起手边喝水用的杯子,就往床上砸去:“江炳坤!你他妈给她灌的什么迷魂汤,她这么孝顺,啊?” “妍妍!别闹!” 吴起国看着江渺吓得睁大眼,又赶紧冲上前去,抱着周妍的腰,要把她往外拖,“江渺,去找医生啊,快去!” 江渺慌乱点头,屏着呼吸就要往外跑,却被周妍一巴掌甩在吴起国脸上,又吓得心脏乱跳。 “滚!滚出去!” 疯起来的人,一个人通常是拽不住的。她不仅打,还咬,而后狂躁地把桌上的小推车里的瓶瓶罐罐一股脑,全部掀翻在地上。 白色的药片一粒粒地滚出来,跳起来,乱七八糟地落在地上。 “吴叔叔……”江渺颤着声音喊。 病房的门半掩半关,中午时间,医生护士大多在休息,偶有轮岗的也在一楼的护士站守着。 “周妍,你别发疯了。” 一巴掌不会痛到哪里去。吴起国站起来,准备再次上前控制住周妍,便见周妍忽然抓住江渺,拽着她站到窗户边去。 “周妍!” 江炳坤和吴起国吓得同时大喊。江炳坤伸手狂按着呼叫铃,“医生,医生,这儿有人疯了!” “你才疯了!” 周妍喘着气,揪着江渺胸前的衣服,看着一屋子的人,她的眼神恐慌至极,这里的每个人都在伤害她,每个人都在逼她。 连她的女儿也是。 “妈,你放开!” 江渺被箍得难受,她用力掰开周妍的手指,像逃命似的往后退了一大步。 她不敢看周妍的眼睛,她喘着气,想要跑出去喊医生,然而才刚迈出一步,背后就传来吼声。 “谁敢走!谁走了我马上就从这儿跳下去!” 周妍也喘着气,歇斯底里地大喊。 江渺便定在原地,窒息地转过头去。 “妍妍,别开玩笑,啊,别闹。”吴起国说,试着要靠近,却被一声尖吼震得停在原地。 “滚!滚远点!”周妍大骂。 江炳坤要从床上下来,看看江渺有不有事,刚一动,床上却又砸过来一样东西。 窗台上摆着三盆月季,棕色的盆栽“嘭”的一声摔在床沿边上,泥土混着花瓣落了一地。 “你别靠近她!” 周妍根本不想让江炳坤靠近江渺半步,仿佛靠近了,江渺从此就会离开她。 “妈!” 江渺握着拳头,不停叫自己冷静,这样砸东西的场面,以前也看见过很多次的,并不稀奇。 从前生病时,周妍也是这样,砸东西,拼命地砸东西,把什么都摔得稀巴烂,就像她好不容易拼起来,又落下去的事业,就像她自以为圆满,最后却破碎得婚姻。 关着灯砸,她便蹲在角落里抱着头听,听周妍骂江炳坤是畜生,骂为什麼大学时代那么喜欢她,后来又喜欢别人,骂徐阿姨,说她勾引江炳坤,骂那些做生意的老板,说他们都恶心,乱七八糟的抱怨,一如这个世界是个腌臜的混账东西。 最后骂累了,就停下来,骂自己,问自己为什么那么没用,为什么自己想要什么都得不到。 究竟是没用,还是自己想要得太多? 江渺不知道,她只知道对方在黑暗中骂完,就打开灯,过来抱抱她。 像分裂一般,很温柔地抱着她,问她想要什么东西,说“妈妈去给你买,乖乖不要离开”。 她想要什么?除了一个正常的妈妈,她什么都不想要。 她害怕地问周妍,如果有一天离开了妈妈怎么办? 周妍说,那妈妈也会跟着离开。所以,能不能不要离开,妈妈会伤害自己,可妈妈永远不会伤害你,你不要害怕。 她害怕啊,她就是害怕。 周妍发疯地困住自己,也用“爱意”困住她。 “渺渺,怎么了?” 周妍看着江渺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顿时紧张不已,可惶恐与憎恨使她不愿靠近。 她摇头,她没有对不起江渺。她送江渺读最好的学校,买最贵的房子,她没日没夜地奔波,都是为了这个家,她有什么错。 “你哭什么,你错了,你还哭什么?” 周妍深吸一口气,憎恶问道。 “我为什么错了?” 眼泪涌出来,江渺忽然就觉得十分讽刺。 周妍居然真的觉得是她错了。 “你说了不看他的!”周妍指着江炳坤吼,“你是不是这样给我保证的,你是不是这样给我保证的!” “他生病了!”江渺说。 “他就是死了也不关你的事!” “周妍,你说话不要太过分了,”江炳坤忽地开口,盯着周妍,“当初茶楼的钱,我后来补给你了,已经这么多年了,连见都不能见?” “是!”周妍开口,“以为我稀罕你那几个破钱吗,没用的废物!和徐雁一样,混这么多年,还是这幅德行,可不可笑啊你?” “周妍!” 江渺和吴起国同时开口。 周妍被吼得愣了一下,看着江渺,扯着嘴角冷笑了一声:“你喊我什么?” “江渺,你再喊一遍,你刚才喊我什么?”她瞪着眼,“怎么我就是周妍,他就是你老子了是吧?” “是,他就是我爸!” 江渺喘着气,攥着拳头,气得脖子上都鼓出两股青筋。 她指着江炳坤:“我不傻,我不知道吗!每天放学都是他来接我,放假也是他在家陪我!他的手机从来不会上密码,他从来不会背着我偷偷打电话!” “徐阿姨是你们离婚了才考到a市来工作的,他没有出轨,他没有像你说的那样混蛋!” “而你,你每天回家连看都不看我,我给你看我的分数,你也不关心,你永远在打电话。哦,我还忘了,你有一次说代替爸爸来接我,结果你忘了,我在幼儿园门口等了你好久好久,所有的人都走光了,最后还是爸爸跑来接的。” “有一次爸爸出差,你太忙了,忘了我,把我锁在家里一整天,我一个人等你到凌晨一点多,你才满身酒气地回来。” ………… 江渺一桩桩细数着,那些不被大人重视的小事,在她心里日积月累成一座大山。 以前不敢抱怨,现在反正都撕破脸皮了,索性倒豆子似的把什么都说出来。 “您多爱我啊,您特别……”江渺眉头皱着疙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住嘴!” 周妍火冒三丈地打断江渺,她自嘲着笑出声:“哈哈,你以为妈妈那么忙都是为了谁,我不是为了你吗?你连江炳坤不要你都能体谅,你怎么不能体谅我呢!” “我还不够体谅你吗!” 江渺说完,眼泪就控制不住地又掉下来。 “你体谅我,今天就不会站在这里!”像是一个怪圈,永远都吵不完,周妍气得双眼通红,“你体谅我,就不会开口承认他是你爸!” “他就是我爸!” 江渺也跟着吼,发疯似的对着江炳坤喊:“爸,爸,爸,爸!” 吴起国说“别喊了”,江炳坤拖着被花盆砸裂开来的、打着石膏的腿,要从床上爬下来:“渺渺,别喊了,爸爸在这儿,你别哭啊,你别……”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声刺耳的尖叫、一道痛苦的闷哼和花盆碎地的声音。 病房在瞬间安静了大概三秒。 继而是四道交错的喊声。 “渺渺!” “周妍,你疯了!” “乖乖……” “滚!” 花盆又砸了一地,娇嫩的月季花瓣沾着棕黄的土,也沾着上方,滴落下来的血。 江渺蹲在地上,头发上溅了泥土,她捂着半边脸,猩红的血就从她白皙的指缝间渗出来。 “渺渺,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江炳坤吓得摔下床,爬着去看江渺,江渺却吓得退后一步,坐在地上,扒着地向后挪,她用一只眼,张皇失措地看着整个屋子的人。 周妍看着江渺手上的血,看着自己停在空中发颤的手,吓得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渺渺,渺……”她发抖地走近一点,却被刺耳的尖叫吼住。 “滚!滚!别靠近我!” 江渺抓着地上的泥巴和碎片,全然不顾地朝周妍扔去。 她急急忙忙地爬起来,全身被恐惧笼罩,满眼血丝,狼狈地拽开门朝外跑。 鲜血顺着手腕滴下,啪嗒啪嗒地落在干净的白色地板上。 吴起国想追,身后的周妍却腿一软,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 病房301。 阮蔚掐着时间,正在听明越室友讲明越的大学恋情,原本笑得正开心,门外忽然有一大群医生护士跑过去。 “怎么阵仗这么大?”阮蔚问。 明越看了眼:“估计精神科的吧,精神科的患者跑了的话,一般都这样。” 阮蔚“哦”了一声,出门打算看一眼,便见医生奔向了江渺所在的病房。 她愣了下,急忙跑过去。 — 云江路。 摩托快速穿过巷道,朝江边奔去。 明越戴着头盔:“蔚蔚,你确定那儿能找到人吗?” 阮蔚着急地捏着手机,已经给江渺打了无数通电话:“不确定,一个地方接着一个地方找啊!” 两个小时前,她回到病房,看见一地惨象。 江炳坤拜托她赶紧去追江渺,说江渺跑了。 江渺跑了,地上还有血,周妍晕倒。 阮蔚难以想象是经历了怎样的事情。 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她不在的时候,这种事情来了呢! 江渺受伤了,一个人,出事了怎么办? 医院监控调了,坐出租车走的,后面便看不到了。她把车牌号发给宋晴晴,让宋晴晴查,宋晴晴打电话过来,说江渺下了出租车就钻进巷子里去了。 a市这么多条巷弄,离开这条,又会钻进下一条。她在宋晴晴说的片区找,可是跑完了都没见人影。诊所、快餐店,都没有。 她只能给宋晴晴打完电话,又立马给罗依打电话,让她们都帮着找,等晚上再找不到,就报警。 可是她想,如果连宋晴晴都找不到人的话,报警应该也没什么用。 摩托在观江门停下来,阮蔚跳下摩托就往江边跑,这么大的城市,她能找江渺的也就只有那么几处地方。 明越跟着她跑,四处着急地望:“有吗?” “没有!” 阮蔚弯着腰喘了口气,汗水把身上的衣服都濡湿了,额前全是细汗:“哥,走,去市图书馆。” “她额头流着血,应该不会去图书馆吧。” “那也去看看啊!” 阮蔚急忙罩上头盔,一手抓着明越,一手给江渺拨号。 她已经打了三十二个电话。 这回,电话终于不是长久的“嘟——”,而变成了“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草,去哪儿了啊!” 阮蔚气得想把手机摔出去,可是不能摔,妈妈和罗依姐还没打电话过来。 “蔚蔚,你别急,你再给肖澈发个消息和你同桌的照片,让他也帮忙找。” 明越开口道。 他今年22,比阮蔚大6岁,说不上看着对方长大,却也是从小手把手拉着成长的。这么多年,第一次看见阮蔚这么着急的时候。 阮蔚“嗯”了声,她怎么忘了还有肖澈哥。 她给肖澈发完消息,又给冯怡瑶和学校外的网吧老板发了消息,让她们留意一下学校周边。 市图书馆很安静,阮蔚上次爬过六楼,不会再那么傻地逐层寻找。她抓着登记管理人员,问:“有没有个叫江渺的女孩来过?” 管理员翻阅了下系统,摇头。 “真没有吗?她的额头应该受伤了。” “这位同学,真没有,你和那个女孩子经常来嘛,我认识你们。” 阮蔚苦笑着,只好说一声“谢谢”。 “现在去哪儿?”明越又问。 “上次打架那个地方?” 没有。 “文艺汇演厅?” 也没有。 “江渺以前住的那个小区,去那儿看看!” 还是没有。 “会不会回家了?” 更不可能有。 每个可能的地方都没有,偌大的城市,一个人像一滴雨落下去,就不见了。 宋晴晴还没打电话过来。 江叔叔和吴起国的电话倒是来了好几个:“找到了吗?在哪里?现在怎么样?” 她也很想知道。 日头渐落,天色暗下来。街头的行人匆匆忙忙地奔向地铁,天气预报说夜间会下雨。 “蔚蔚,饿了没?” 马路边停着摩托车,明越叹了口气,问坐在身后的人:“要不哥哥先带你去吃点东西?” “不想吃。” 阮蔚低着声音摇头。 她白天居然还开开心心地去找明越哥的室友聊八卦,她就不应该去!她要是不去,现在也不至于弄成这个样子!都怪她! “都怪我。” 这样想着,阮蔚一开口,就忍不住想哭,哑着声音,红着眼眶:“我干嘛要走啊,我不是说要跟着她的吗?都是我不好……” 不流眼泪有时候比流眼泪更难受。 明越看过阮蔚哭,却没看过她憋着一口气,把眼眶都睁红。 “不是你,不是你,你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事先想得到。”明越安慰道,“你的同桌不会有事的,相信哥哥,嗯?” “她叫江渺。” 阮蔚皱着眉给他解释。 明越点头:“是是是,她叫江渺,江渺不会有事的,我们继续找她,再坚持一下,小姨肯定快打电话来了,别哭哈。” “我没哭。” 都没找到人,有什么脸哭。 阮蔚吸了吸鼻子,揉了一把通红的脸:“一定会找到她的,让我想想,是不是还有什么可能的地方忘记了。” 她把脸埋在手里,自言自语的。 ——这个地方交通好不便利。 ——寒栀姐以前从里面跑出来的。 ——我真想死,你拦得住吗? “哥!枫樵!精神病院!去那里!” 阮蔚猛地抬起头来,把头盔塞上:“哥,快点!快点!” 枫樵是老城区的地标建筑,里面住过不少天才与疯子。问你住在哪里,如果是枫樵,大家都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你,问“你们那儿是不是经常有疯子在街上跑”。有人说“是”,夜间的出租车便不敢往那条路跑,生怕一不小心冲出来一个人,把他撞死。 枫樵的房子许多都是筒子楼,抑或烂尾楼,抑或掉了白漆,露出灰色砖墙的危楼。只有那座精神病院,在破败的老城区里,精致得像王宫。 “你的,那个同,哦不,江渺怎么会去那个地方啊?” 天下起雨来了,啪嗒啪嗒地打在头盔上,明越掀起盖子,打着车灯,专心盯着前方。 他的摩托,平时可是跑比赛专用,今天居然当起运输工具,溅得车身都是水渍。 阮蔚没吭声,着急地看着路边。 她猜的,她只是觉得,跑掉的人大概都会找个安全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到处都是不安全的,唯一安全的就是更靠近死亡的地方。 她贪婪地盯着两边,眼睛一眨不眨,生怕某个晃神,就把人错过了。 车子在夜里开得慢,不敢疾行。 浓重的夜色铺天盖地涌来,仿佛要将在黑暗中奔走的人吞噬。 昏黄的路灯、老旧的玻璃电话亭、停在马路边的大卡、亮着灯的24h便利店。 明越看着前方快到的精神病院:“蔚蔚,先给小姨打个电话吧,精神病院这种地方,据说管理不太干净,晚上来,可能……嗯,不太好。” “哥,调头调头!”阮蔚忽然着急地出声道。 明越:“?” “电话亭,刚刚那个电话亭里好像有人,快,倒回去看看!” 摩托车在湿漉漉的公路上快速变道,在雨夜里往回跑。 红色的玻璃电话亭,安安静静地伫立在路边上。透过底下的玻璃,只看得见一双曲着膝盖的腿和脚上穿的运动鞋。 “卧槽。”明越心脏快速跳动了一下,险些被吓到,这他妈也能看见人。 “哥,拿着。”阮蔚把头盔扔给明越。 “喂喂喂!蔚蔚,你小心啊!” 明越忙从车上下来,在雨幕里追上去。 玻璃门关着,女生坐在地上,紧紧缩着,把自己蜷成极渺小的一团。里面只有微弱的光,照着女生紧闭的眼,也照着她肿起的半边脸和额上已经结痂的伤口。 电话亭外,雨哗哗地大声地下。 玻璃门里的人像是睡着了,又像是累了,听不见。 “真是她啊。” 明越震惊地瞪大眼睛。他举着衣服,挡在阮蔚头上:“我刚给肖澈打电话了,他马上过来。” 阮蔚不知道是雨太大,还是眼泪太多。 衣服挡不住,满脸都是湿漉漉。 她把手轻轻放在玻璃门把上,里面的人就吓得瞬间睁开眼。在微弱的灯光下,像盯死神一样恐惧地盯着她。 “阮,阮蔚?”江渺防备姿势,抓着地面,害怕地喊出声。 玻璃门打开。 “是的,是我。”阮蔚蹲下来,在狭小的电话亭里和江渺对视。 她没事,她活着,终于找到她了。 “你不疼呀,”阮蔚笑着,用手背轻轻碰了下江渺冰冷的脸,眼泪就顺势从眼眶中滑下来,“渺姐,别在这儿睡觉好不好,跟蔚蔚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不让你们虐太久,这章写好多! 心疼地抱住咱们渺姐!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523901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感谢在2020-04-11 00:40:57~2020-04-11 23:52: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523901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宋晴晴接到消息, 匆忙赶到自家酒店时,明越和肖澈两人正在走廊上焦虑地打转。 听见脚步声, 明越赶忙抬起头迎上去, 着急道:“小姨,你可算过来了。” 一个半小时前, 他和阮蔚找到了那个叫江渺的小姑娘,原本是打算带回翰府锦苑的,但江渺坚决不愿意, 明越只好让肖澈把车开去附近自家的酒店。到酒店后,小姑娘估计是害怕,又或者是还没反应过来,除了阮蔚和医生,其他人一靠近她就吼着让对方“滚”。 明越、肖澈和酒店管理人员只能退到走廊。两人浑身都湿透了,还没来得及换, 地上都是水渍。 宋晴晴点头,从小区开过来,遇上大雨天, 路上浪费不少时间。她皱着眉看了眼紧关的房门:“现在怎么样了, 怎么里面没有声音?” 明越摇头, 他也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形, 就是怕出事, 才不敢走的。 宋晴晴皱着眉“嗯”了声,才意识到两人狼狈的模样,忙开口道:“好了没事了, 小姨在这守着,越越快带小肖去把衣服换了,当心着凉啊。” “我再等一会儿吧。”明越说,话音刚落,就侧头打了个喷嚏。 肖澈瞥了眼明越:“那小姨,我跟哥先去换个衣服,再过来哈。” 宋晴晴应声,让他们慢点走,注意安全。 脚步声“哒哒”走远,走廊里便只剩下宋晴晴和在一旁候着的酒店经理和两个领班。 酒店经理:“夫人,您现在,需要我帮您打开这间房门吗?” 宋晴晴皱眉了摆手,让他把对面的套房门打开,自己便搬了把椅子靠着门等。 滴答、滴答—— 腕上的表已经是晚上10点03分。 她今天让人把新城区翻遍了,连城际高铁都寻了一遍,没想到江渺居然跑去了精神病院旁边。 她来的路上,给省医院院长打了个电话,问能不能把医院过道的视频给她看下,看见的便是江渺这个小孩捂着半边脸踉跄逃跑的姿势。 后来又听说周妍在江炳坤病房晕倒了,她就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捏着睛明穴无奈地看了眼对面紧关的门,没有半点声音,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 窗外的雨还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 — 房间内,所有的灯全部开着,明如白昼。 江渺不让关灯。 阮蔚只好不关灯。 她躺在床的左侧,看着平躺在右侧的江渺,盖着暖和的厚被子,但手还是抖的。敷着的冰毛巾下,脸颊尚未消肿,额上的伤口,她千求万求,江渺才愿意让医生缝的针,像一条小小的蜈蚣。 “刚刚不是说想睡吗,怎么还把眼睛睁着啊?” 她收回目光,揉了下酸楚的眼眶,开口轻轻问道。 半个小时前,医生也出去后,江渺终于彻底不吵不闹了,坐在沙发上,面对面地抱着她,什么话也不说,就是安安静静地抱着。 她自言自语了好久,问“怎么了”、“是不是害怕”、“哪里还疼”、“是不是难受”……对方都不回答,把她越抱越紧,仿佛怕她会走掉似的。 最后,听见她咳了声,才微微送开,像木头人一样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蔚蔚去换衣服。” 蔚蔚? 是记住了她蹲在电话亭外喊她的称呼吗? “我是阮蔚。” 阮蔚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这么一句,兴许是怕对方还处在错乱中,只以为她是对她好的人,却不知道她是阮蔚。 江渺眨了下眼睛,没说话。 阮蔚便笑得无奈,她想这个做什么,如果她没有找到江渺,有善良的好心人帮了江渺,那也是同样的,不用在乎这个人是谁。 “酒店没蔚蔚换洗的衣服啊,蔚蔚让外面的人进来好不好,然后给我们渺姐也带一套?” 她尝试着不那么沮丧,然而话音刚落,就又被人抱住。趴在她肩膀上的人拼命摇头,不说话,用动作强烈地抗议。 “会生病的,你看,你的衣服都湿了是不是。” 阮蔚抬手轻轻摸了下江渺的后脑勺,幸好肖澈哥带着伞来的,头发没湿。 江渺还是摇头,阮蔚皱着眉头又冷得打个喷嚏,她才又松开,盯着对方,说:“不出去,换浴袍好不好?” 像一只路边被大雨淋湿的小猫,缩在角落里,是真的怕看见充满攻击与强迫的陌生人。 “好。”阮蔚耐心地说话,朝她笑着点头,“我们江渺先去换好不好?” 不好。 江渺把自己的外套脱掉,放在沙发上。 她里面穿的是件黑色的毛衣,很衬精致的锁骨、纤瘦的腰和唇红齿白的脸蛋。 若是从前,阮蔚肯定要调侃,但眼下却只觉眼眶酸楚,她的漂亮女孩脸颊高高肿着,额上挂着伤疤,被讨厌的人欺负了。 江渺看着她,又看了眼浴室。 阮蔚才一步三回头地过去。 身上的衣服基本湿透了,这也很尴尬。 阮蔚别扭地在里面飞速换完,捏着皮筋把头发松下来,打开门,往沙发上望去,就看见江渺远远地一直盯着她。 “怎么了?” 她用干毛巾揉着头发。 “蔚蔚今天跟江渺一起睡觉,可以吗?” 江渺说。 于是便是现在这样,江渺穿着衣服裤子躺在右侧,她穿着浴袍躺在左侧。 两人中间,隔着大概二十公分远的距离。 “灯开着,睡不着。” 江渺盯着天花板,回答她最开始的问题。 阮蔚便忍不住笑起来:“不是不让关灯吗?” 江渺:“现在让。” “嗯,好。”阮蔚拉长声音耐心地回答,然而刚打算坐起来,对方又讷讷开口,“别关。” 阮蔚愣了下,又侧身躺着,盯着江渺干净的侧脸:“好,不关。” “关。” 在沉默了一会儿后,江渺忽然又认真开口。 “真关?”阮蔚问。 “关。”江渺回答。 然而像第一次那样,她刚想坐起来,江渺又小声开口:“不关。” 关,不关。 不是在逗阮蔚,而是像在跟她自己较劲。 关了屋内就是一片黑漆漆,就像窗外大雨滂沱的夜,就像小时候母亲砸东西时躲藏的幽闭的角落。开着灯,则像尚有一丝光亮的精神病院旁的电话亭,像找到她的那个女孩,看见她时泪光闪烁的眼睛。 “嗯,不关。”阮蔚说,坐起来,对上江渺忽然睁大的眼,“不是关灯啦,我刚刚动几下,被子又滑到我这边来了,我给你扯过去点。” 她说完,从床上下来,到江渺一侧,帮她重新盖被子。她没这样照顾过人,只是学着宋晴晴,把肩膀处的被子掖好,又去掖床尾的。 “会暖和一些吗?” 医生说不要把空调开得过高,免得伤口又坏。 “你怎么不骂我?” 江渺看着阮蔚裹着浴袍没再上床,而是搬了把椅子坐在她这侧的床边,反问道。 “我骂你干什么啊,”阮蔚手搭在床沿,笑起来,“指甲盖大的小愿望,不想关灯就不关。” “可是开灯睡觉是不对的。” 头顶的吊灯盯久了,眼睛就会累。江渺开口,不知道是在说给自己听,还是阮蔚听:“会浪费电,会浪费钱。电费爆炸时,就会有人说,你知道这个月又用了多少钱吗?你知道钱都是从哪里来吗?都是妈妈没日没夜奔波赚来的。” “妈妈都是为了你,你还好意思说妈妈不爱你?”她说着,忽然就模仿起一种尖锐的语气,“妈妈为了你,送你读最好的学校,给你买几万一平的房子,你怎么就不会体谅妈妈,你怎么就这么……” 她越说越激动,阮蔚忙站起来,压着她想要掀开被子爬起来的手。 “江渺,江渺,开灯睡觉是对的,是对的。”她盯着江渺痛苦挣扎的眼睛,手上的力道放松,明明紧张得要命,但还是要放缓声音,天真烂漫地开口,“渺姐,你想想,怎么不对呢,开灯睡觉多好呀,你可以一睁开眼睛,就看见自己想要看见的人,而不用半夜摸着黑去找。” “电费爆炸算什么,安心才是最重要的,夜里能睡个好觉才是最重要的,随便哪一个都比账单重要多了,是不是?”阮蔚说,“渺姐,你教我做数学卷子的时候不也是这样说的吗,要选重要的能得分的去做,剩下的潇洒点,不管。” 江渺僵着没有动,重点好像不是关灯,可是面前的人,回答得也没有错。 “可是欠太多了。” 对视良久,忽地眼角就垮下来。 阮蔚想说“你不欠她的”,但她知道对方肯定一直以来都觉得亏欠,要是不亏欠,不愧疚,谁会忍着憋着那么多委屈,被打了才敢哭出来。 “那我们就不要那个人给的东西了,都还给她。”阮蔚掰着指头说,“不要她做晚饭、不要她付学费、不穿她买的衣服、不住她买的房子。” 她觉得自己在怂恿,可是她就是想这么说,那些让人难过的统统见鬼去吧,要是江渺无路可退,她就当那条路。 “之前欠她的,我们可以慢慢还,你这么聪明,以后一定会挣很多钱的,到时候还个干净,甚至多几倍,她就不能揪着你整天啰哩巴嗦了。” “要是没那么多钱,我就把我挣的也给你,你别看我学习成绩没你好,但是我会的可多了。” 阮蔚说,看着江渺的眼眶越憋越红,又慌起来:“怎么了,我是不是哪里说得不好?” “江渺,你别哭啊,你一哭我就想哭了。” 江渺没有哭,或者说是还没想好该不该哭,阮蔚的眼泪便先一步掉在了她的脸上。 她想安慰,便见阮蔚摇头利落地抹了一把脸,站起来,突然极大声地骂道。 “你凭什么打她,她是她自己,只是她自己,不是你养在笼子里的鸟!” “她想关灯就关灯,想开灯就开灯,想见谁就见谁,你管她呢,管他妈的那么多!” “没错,她是你生的,但是不代表她就要什么都听你的,也不能因为你发疯,你就要困住她一辈子,也把她逼疯!” …… 阮蔚骂着,骂得最后自己都气得笑出来。 等骂完了,低头看着盯着她的江渺,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耷拉着眼角,低下头,重重坐到椅子上,划拉出刺耳的摩擦声。 “对不起啊,不是故意骂你妈的。” 江渺想,是她疯了还是阮蔚疯了,还是说,她现在其实还在电话亭里做梦? “但是你妈是真的很过分,”阮蔚道歉后,又抬起头,委屈得要命,“她怎么能打你,她居然打你,我要是当时在那儿,我估计就,就……” 就打她,这种话,也不敢真说出来。 反正就是快气死了!!! 江渺没说话,只是目光温柔地看着她。 阮蔚被盯得心虚,背靠着椅子,重重地叹了口气,也盯着头顶的吊灯。 这么明亮的光,有多少人苦苦追寻不到。 “江渺,你累了吗?” 阮蔚忽然开口。 “嗯,有一点点,想睡觉了。” 江渺收回目光,慢慢闭上眼睛。 阮蔚坐正身子:“关灯还是开灯?” 江渺轻轻开口:“都可以了。” 阮蔚愣了下,望着窗外瓢泼不歇的雨,听着墙上的挂钟滴答,忽地展眉笑开:“算了,今天还是开着吧,渺姐好好睡觉。” 江渺轻轻“嗯”了一声,是回答。 静了半天,又开口:“你待会儿走吗?” “不走,看着你睡。” 又过了许久,躺在床上的人又开口,声音轻轻的,不知道是不是在说梦话:“阮蔚,还在吗?” “在,陪着你呢。” 阮蔚说,弯着唇角,她第一次看见江渺睡觉的样子,从前在教室,这人都不睡午觉的。 安安静静,睫毛翘着,蝴蝶停住了。 “我可能明天醒来,就不记得刚刚的事了。” 江渺又含糊地嘟囔了句。 “没事儿,忘了才好,以后再也不会有这种事了。”阮蔚垂着眉,轻轻回答。 她不再说话,屋内便彻底安静了。 墙上的钟走到十二点,整座城市在大雨中即将安静地睡去。 阮蔚揉了把脸,没敢叹气,站起来小心翼翼地伸了伸胳膊。 她站在床边上,低头看着睡着了的女孩,眼底全是无声的温柔。 她想出去换套衣服,走了两步,又退回来,把对方脸上敷着的毛巾拿走。 肿消了不少,但还有些许痕迹。 “以后都不会有这种事发生,我保证。” 阮蔚蹲在床边上,在心里郑重承诺。而后,难过地,如视珍宝般,用小指轻轻勾了下对方露在被子外的指尖。 江渺啊。 — 宋晴晴坐在门口快睡着了,听着门把咔哒一声,瞬间清醒地站起来。 “妈,你怎么在这里?”阮蔚皱着眉惊讶开口。 宋晴晴急忙往屋外探了眼,见人安静睡在床上,才靠着门长长地舒了口气,瞥着阮蔚的浴袍。 “还能在这里干什么,怕你们出事啊。” “你怎么穿这么少,你刚刚在里面干什么了?”宋晴晴伸手把阮蔚的浴袍拢紧了点,又摸了把阮蔚的头发,“洗澡了?你和江渺一块儿洗的?” 作者有话要说:基本虐完了,全文唯一的虐点就是这一团了!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无形边界、kid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id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咚咚叮 16瓶;kid 15瓶;n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感谢在2020-04-11 23:52:15~2020-04-13 00:06: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无形边界、kid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id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咚咚叮 16瓶;kid 15瓶;n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凌晨六点多, 喧嚣了一夜的雨才停下来。卖早点的店家拉起卷帘门,开始慢慢把桌子和蒸笼往门口搬。背着包去市中心上班的行人绕过水坑, 熟络地喊了声“老板”, 揣着杯热气腾腾的豆浆和一袋小笼包,便往公交站赶。 江渺睁开眼的时候, 屋内尚一派宁静。 遮紧的黑色大窗帘看不见屋外的曦光,也听不见屋外的噪声。头顶的水晶吊灯亮了一夜。 脸上的肿消下去了,但碰的时候还有点痛。 江渺下意识地皱起眉, 偏头便看见还坐在椅子上睡觉的人——双手环在胸前,身子倾向一边,腿上盖着白色浴袍,脑袋时不时地向下一啄,又抬起来,保持姿势继续睡。 她在这儿睡了一晚上? 江渺掀开被子想坐起来, 然而刚一动,坐在椅子上的人就如被敲了下,瞬间睁开眼来。 “啊, 几点啦?今天我跟江渺一块儿去学校, ”阮蔚揉着双眼, 囫囵地说完梦话, 放下手, 看见坐在床沿的江渺时:“啊!你醒啦!” 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才六点多,你不睡啦?外面还早呢。” 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相接,江渺盯着她, 双眸平静无喜色,阮蔚便愣了愣,眨了下眼睛,望了一圈屋子,才扬起眉梢,彻底清醒过来。 她刚刚是在做梦,宋晴晴催她起床去上学,她说江渺都还没起床,她着什么急。 “你醒啦?” 明白过来,阮蔚收起欢快的声音,看着江渺,柔声道:“刚刚是不是吵到你了,现在还早,你要不再睡一会儿。” 小心翼翼地,像怕嗓门一高,就伤害了对方。 “不想睡啦,那我们先起床洗漱好不好?” 江渺不接话,阮蔚只能笑着自问自答,她把放在衣柜里、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套衣裤抱出来,放在被褥上,“这是宋晴晴昨晚上照着我的码子给你买的,你在这儿换还是去浴室换啊,你在这儿换我就先出去……” 阮蔚说到一半,看着江渺蹙着眉尖盯着她,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怔了两秒,忙摆手解释道:“只有宋晴晴、罗依姐、明越哥和肖澈哥知道你在这儿,其他人不知道的,没有告诉他们。” 她苦笑着,没提周妍和江炳坤的名字,怕刺激到对方。昨天宋晴晴来,问了她情况,最后听完脸色都阴了下去,问她:“江渺是不是也生病了?” 她不是医生,不知道江渺有没有生病。 可是她知道,江渺要是醒来看见周妍和江炳坤同时在外面,一定还会像昨晚上那么疯。 明白的解释和女孩脸上的笑容,让江渺忽上忽下的心忽然彻底安宁,可是她低头看了眼放在被褥上的整套衣服,开口却是道:“我可以不穿吗?” “没有不喜欢,”她看着阮蔚错愕的表情,把衣服抱起来轻轻还回对方手里,“晴晴阿姨买的衣服,我没那么多钱还。” “不用你还的。”阮蔚推过去,看着江渺垂着谋,哑声拒绝,“要还的,阮蔚,别让我欠你这么多,好不好?” — 阮蔚觉得自己好像能懂江渺的意思,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懂。 是她对江渺太好,让江渺产生了亏欠心理? 可明明她对江渺都不够好。 对面总统套房。 宋晴晴是一大早听见动静就利索从床上爬起来,不为别的,想给两人做一顿丰盛的早餐。 从大枣莲子粥,到蒸饺、牛肉饼、煎鸡蛋,简直耗费她毕生早餐所学。 此时,江渺正低着头专心一点点抿粥。 而她的女儿,阮蔚同学,正杵着碗里的汤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江渺。 “咳——” 宋晴晴咳了一声,真的,作为过来人,她都不好意思说自己的女儿有多蠢,就这赤果果的目光,她要是看不出来,估计是先天性失明。 “粥要凉了。” 宋晴晴敲了敲桌子。 阮蔚瞬间回神,讪讪地收回目光,心虚地看了眼宋晴晴:“不是在吃吗?哈哈,今天熬得非常棒!” “用得着你说。”宋晴晴瞥一眼她,转头看了眼江渺的碗,粥喝完一大半了,忙站起来,“渺渺啊,来递给阿姨,阿姨再帮你盛一碗。” “不用了阿姨,已经吃饱了。”江渺笑着,局促地回答。 她就知道阮蔚妈妈待人热情,可知道对方等了两人一晚上又特意早起给她做早餐时,她便突然觉得十分为难与愧疚。 晴晴阿姨,是因为阮蔚,才对她好的。 “这才吃多少,再吃一碗,实在吃不下剩着也没关系,”宋晴晴笑起来,和蔼地看着江渺,指着盘子道,“你也别光喝粥,这还有蒸饺、牛肉饼、烧卖,煎鸡蛋,你都多少吃一口。” “别难为情嘛,不用跟阿姨客气,像阮蔚一样,敞开肚皮吃就是。” 阮蔚咬牛肉饼的嘴瞬间闭上。 怎么说她说得像喂猪似的。 她无语地放下饼,抬头看了眼江渺,不过她渺姐也的确太瘦了点,且不说体重到底多少,光是下巴,最近都变得有些尖了。 “就是就是,渺姐,你多吃点,”阮蔚站起来,把自己面前的一份三个蒸饺也推过去,“渺姐,你放醋吗?我给你拿点醋来?” “什么渺姐不渺姐的,你比人家大好不好,会不会喊。”宋晴晴瞪了阮蔚一眼,让她去蘸一碟醋过来,“渺渺,别介意啊,阮蔚就知道整天嘴里嘚吧嘚吧,按道理她得喊你妹妹。” 噗…… 阮蔚抿着唇,忍着没笑,跑去厨房兑醋,让她给江渺喊“妹妹”,我去,这也太见鬼了。 妹妹,渺妹,小江妹妹? 好像确实不太行。 江渺扯了扯嘴角,尴尬地笑了下,没回答宋晴晴的话。而后低头看着堆在自己面前的五个碟子和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又觉得或许转移话题不吃饭是更好的决定。 她都不知道为什么跨过一个走廊,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就会变成眼前这个样子。 明明片刻钟头前,她还处在极端沮丧里。 “快吃呀,别愣着,要凉了。” 宋晴晴见江渺突然发呆,轻轻敲了下桌子,柔声提醒道。 江渺下意识愣了一下,抬头看见宋晴晴和端着醋碟走过来的阮蔚,忙点头,又拿起勺子。 她这是第一次吃晴晴阿姨亲手煮的东西,跟周妍的不一样,味道偏甜。 “我妈煮的是不是味道特甜啊?”阮蔚吃得快,关键是没胃口吃,潦草地喝完一碗粥,便把手支在桌上,托着下巴,情不自禁地又盯起江渺来。 这也是她第一次看见江渺吃早餐的样子。 粥要一口口地抿,一口饼要嚼十几下。 斯文秀气。跟在汇演厅第一次见面,觉得对方应该是个矜贵的学者气质一模一样。 “有特甜吗,也就一点点甜吧。” 宋晴晴又瞥见了对方的动作,但想总故意打断是不是不太好,索性接起话茬,“渺渺,你觉得呢,很甜吗?” 果不其然,阮蔚听到宋晴晴开口,忙看了对方一眼,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又心虚地收起来。 江渺抬头时没看见:“没有特别甜,一点点甜。” “那你喜欢吃甜的吗?” 阮蔚和宋晴晴异口同声。说完,宋晴晴便嫌弃地睨了眼阮蔚,乐得笑起来:“你问别人喜不喜欢吃甜的,还打算以后做饭呀?” 那也不是不行嘛。 “你那烂厨艺,别把厨房炸了。” 宋晴晴失笑。 阮蔚无语,这真的是亲妈吗?! 拜托,不要在她喜欢的对象面前无情揭短! “咳,”阮蔚瞥了眼宋晴晴,懒得往讽刺的刀尖上撞,“渺姐,别听她胡说,你喜欢吃甜的吗?上次你吃火锅吃的清汤锅,平时也不吃零食,冬天只喝热水,感觉像在养生。” 阮蔚说着,自以为没往宋晴晴刀尖上撞,实际上对方已经快用目光把她看穿了。 这得多好的同学啊,把人家口味和饮食习惯记那么清,啊? “我说阮……” “甜的挺好的,”江渺没想到自己刚好和宋晴晴一起开口,她说完半句,忙停下来,“晴晴阿姨,你要说什么,你先说。” 本来忍不住想问问的,但看着江渺,宋晴晴展开眉头,又分外无奈。有什么好问的,该说的时候自然会说,问了反倒把两个小姑娘间的情谊打破了。 “没有,阿姨说,如果你喜欢吃甜的,就多吃点,”宋晴晴笑着开口,“以后多跟着蔚蔚回来,阿姨肯定想法设法给你弄一大桌子菜。” “……” 明明上一句就是想骂她,怎么这一句听着又像招待她未来对象呢?阮蔚在心里嘶了一声,眯着眼偷偷瞧了下宋晴晴,似乎好像有很大的希望? “谢谢晴晴阿姨。”江渺尴尬开口,低头前往阮蔚的方向匆匆瞥了一眼,不知道对方在琢磨着什么。 早餐吃了将近一个小时,等把窗帘拉开时,屋外已经大亮。枝头树叶上的露水几近蒸干,远远的,竟然能看见燕子衔枝落到电线上。 宋晴晴站在窗边,打开窗户,新鲜的空气便涌进来:“你们觉得这边怎么样?” 阮蔚深呼吸了一口:“还行吧,靠近老城区,背靠青山,污染少,空气不错,还有鸟。” 江渺不知道宋晴晴为什么突然这么问。窗外的阳光有几分灼目:“这边有很多可以开发的旅游项目,草原、云雾、花田、牧场,生态农庄,都是城市周边,可以最大利益化的建设项目。” 宋晴晴听得愣了下,兴许是刻板印象,她本以为像江渺这样的孩子,仅仅是成绩好而已,所以虽然总对阮蔚说“你看看别人家的孩子”,但其实并没有真的觉得会过分优秀。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聪明的小孩。 像她宋晴晴这样的,会更加偏爱聪明又善良的:“那渺渺觉得能不能建?” “妈,你是在进行人事考核吗?”阮蔚无语地看了眼宋晴晴,“渺姐,你别理她。” 宋晴晴:“问问怎么啦,我知道人家学霸才问的,你看我会问你?” “……” 哼,就说了不是亲妈。 阮蔚摇头,懒洋洋地坐在一旁的摇椅上,躺下来大爷似的:“渺姐,哦不,妹妹,亲妹!你妈问你能不能建!” “你这张嘴一天到晚……” 宋晴晴简直想收拾阮蔚。 江渺大概也习惯了两人的相处方式,并不觉得是在说真的,她望了眼窗外结伴而行的几只燕子:“能建,但是那些燕子可能就不会回来了。” “是吧,有鸟。”阮蔚说。 宋晴晴:“你闭嘴。” 江渺弯着眉,被逗得无奈笑起来:“而且,青山上的动物,会因此失去自己自由的栖息地。” 她说:“所以比起利益最大化,我若有选择的权利,就给它们自由。” “参考你的意见,以后毕业了没工作来阿姨公司上班。”宋晴晴抱着手满意点头,她从来都不需要成年人的回答方式。 “妈你实在想得美,江渺怎么可能没工作。”阮蔚听着听着忽然觉得不对劲,怎么,她妈宋晴晴难道真的是在进行某种“人事考验”? 也不能吧。 “你才有可能没工作是吧。”宋晴晴剜了阮蔚一眼,提起沙发上的包,环视了一眼屋子,除了碗留着没洗,这回也没算白来,“你们两个接下来是打算怎么办呢,是留在这儿呼吸新鲜空气,还是打算回学校读书啊?” 她说完,顿了下,回头警告:“不读书,以后找不着工作,想回家当二世祖,我可不伺候哈。” 阮蔚眨眼,她会读的。 然而江渺…… “渺姐,你还回学校吗?” 阮蔚站在江渺旁边,小声问道。 她攥着拳头,忽然捏得满手都是汗,不回了怎么办,不回的话…… “回。” 江渺默了半晌,弯着唇,肯定开口。 “嗷!!!” 阮蔚瞬间激动地叫了声:“回就好,回就好。” 嗯,回就好。 宋晴晴舒展眉头欣慰地笑起来。 “蔚蔚,那妈妈还有事,可就先走了,”宋晴晴说,“剩下的怎么处理,你们自己商量着办,妈妈不多插手,但是处理得不好,挨骂肯定是跑不了的。” 阮蔚看着宋晴晴拎着包的背影离开,楼下司机已经等了多时。 她一直都知道宋晴晴是很好的人。 “你是不是有点羡慕啊?”阮蔚看了眼江渺,手肘碰了下对方,小声开口道,“你别羡慕,你要是当我妹,她也是你妈妈。” “滚。”江渺觉得有时候这人是挺混的。 但她的确羡慕。 “哎呀,别生气嘛,其实不当也可以的,”阮蔚挑着眉梢笑道,“你以后多跟我去我家玩。” 最好住在她家,跟她睡一张床。 二月末,三月初,青山的桃花便快要开了。 大片大片的,漫山遍野的芬芳。 江渺没有什么要收拾的,她跟着阮蔚离开酒店:“阮蔚,我可能会很少去你家。” 其实她知道,楼上楼下嘛。 “没事儿,那我多去你家玩,你要去哪里住?”阮蔚问道,觉得自己应该没有猜错。 “还没决定好,但另外租一个房子吧。”江渺想,她现在的钱应该够租房,到时候再周末接补习,应该也能自己养活自己。 “我陪你找。”阮蔚坚决地说。 江渺“嗯”了一声。 这片区域交通不利,如果没有新经济带动,的确很难快速发展,当然,交通便利也能更加促进经济。 两人苦兮兮地站在破旧的公交站台。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阮蔚问。 江渺顿了顿:“可以先陪我去看医生吗?额……今天上午是数学课吧,应该在学几何了,我最擅长这一块儿了,我给你讲?”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13 00:06:29~2020-04-14 01:01: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n10瓶;bbck.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老旧的公交车像一匹折蹄的马, 在积水的公路上缓慢行驶。 江渺坐在最后一排邻窗的位置,戴着口罩, 低头看着半分钟前靠着她, 眼皮子一合上,就倒头睡着的人。 她这次讲课有那么无聊吗, 才六分钟。 明明以前都能好好听完的。 “小妹,哪里停呀?” 老式公交车没有配备刷卡投币的机子,收钱的阿姨跨着包从最后一排开始收钱。 “中心医院。”江渺抬头说, 把准备好的10块钱递给对方,阻止了对方打扰睡着的女孩,“我们两个,她跟我一起的。” 收钱阿姨“嗯”了声,又转头看着过道的另一边:“来,老人家, 你哪里下?” 熟睡的人才会自动忽视干扰。 江渺低头看了眼没有半点睁眼迹象的阮蔚,轻轻动了下,坐直身子, 让对方靠得更舒服点。 守了一晚上, 肯定是累的。 她往窗外看了一眼, 快到平屿, 距离市中心医院还有将近四十分钟车程。勉强能睡得舒服。 罗依是在过了平屿给江渺发来的消息, 问她到哪里了。中心医院那边已经联系好了盛医生,让她到时候直接过去。 江渺看着照片上的女医生,还很年轻, 不是以前给寒栀姐看病那个。 江渺:[不是郑医生了么] 罗依:[上海开会去了,盛医生是我朋友,你别怕,跟她好好聊哈] 朋友?江渺把照片放大了点,这个叫“盛初”的女医生看起来年轻又漂亮,才27岁,竟然已经是副主任医师了? 江渺:[不会是你女朋友吧] 罗依盯着手机,当场笑出来:[小江同学跟谁学得这么八卦,人家一天忙得很] 行吧,本来还以为寒栀姐离开这么多年,罗依姐想通了开始找新对象了。 罗依见对方没回复,又发过去:[你那同桌跟着你的吧] 她叫阮蔚。 江渺偏头看了眼睡得香的人:[她在呢] [那就行,那姐就先不过去了哈,你快弄好了提前来个信,我去接你] 罗依回复,她知道江渺现在肯定跟周妍闹掰了,没什么地方去。 江渺打了个“好”,又删除,重新回对复方:[罗依姐有事就先去忙吧] 俺罗依姐的性格,昨天找到她,肯定会赶过去的,但是没有,现在字里行间也着急,估计就是店里出了什么走不开身的大事。 还是不要麻烦了。 罗依姐都已经抽空帮她联系了一位副主任级别的医生了。 阮蔚是快到站的时候才醒的,一睁开眼便听见收钱的阿姨正站前门处喊:“后边那两个小妹,中心医院要到了哦,记得下车。” “这就到了?这么快?” 阮蔚迷迷糊糊地从某人肩上起来,双眼迷离地看着对方,挠着脑袋还没搞清楚状况。 她刚刚不是在听题吗? 怎么突然一下就到站了? “我睡着啦?” 还不忘傻乎乎地问一遍。 江渺抻了下有点麻的肩,抬手轻轻掐了下对方的脸蛋:“是,你睡着啦。” 她说完,不忘补一句:“还流口水了。” — 怎么可能流!口!水! 靠着别人睡觉流哈喇子,丑得多么没有形象啊!而且别人还不是其他人,而是江渺! “江渺同学,我郑重地跟你再说一遍,我睡觉真的不流口水。” 阮蔚跟在江渺旁边喋喋不休,整个市中心医院来来往往,只有她们两个最热闹。 “嗯。”江渺点头回答。 她其实就是那么随口逗一下。 有时候这个“嗯”就是不信的意思。 “真的,你怎么不相信呢,”阮蔚非要把江渺说得心悦诚服,“你不信问宋晴晴嘛。” “我不问。” 但仔细一想,逗人也是挺好玩的,尤其是逗这种一点就炸毛的家伙。 “哎呀,”阮蔚听得当场叹一声,她可烦这种羽毛挠着心尖,欲擒故纵的感觉了,“那我帮你问。” 她说着,就把自己手机拿出来,打了一行字“妈,我是不是睡觉不流口水”,又觉得不妥。 宋晴晴此人,也是个喜欢损她的,她这样发,对方没准就回一个“不是啊,你小时候睡觉不是经常流口水吗,就像只呆呆的傻狍子”。 这就更影响她美少女的形象了! “你怎么不问?” 江渺看着阮蔚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收回目光,看着不远处的门诊大楼,把低头打字的阮蔚拉近一点:“好了,不问了,刚刚逗你的。” “没流口水,娇俏着呢,走路别玩手机了。” “你看!”阮蔚却突然把手机举起来,递到江渺眼前,“我找到了证据!” “这是宋晴晴上锁相册里翻出来的哦,是不是没有流口水。” 屏幕上方是小图,大致一眼过去,有结婚照、游玩照、舞台照和许多小孩的照片。 阮蔚点开最下方的一张:“看吧,这应该是一岁的时候,这个时候睡觉都没流口水。” 虽然是彩色的相片,但看起来仍旧格外有年代感。躺在婴儿车里,白白嫩嫩的小孩蜷着肉嘟嘟的手掌,戴着粉色的圆帽子乖乖睡觉。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支拨浪鼓,墙上则是睁着大大的圆眼睛、眉心化着红点的小婴儿。 “感觉我小时候十分可爱嘛。” 阮蔚也凑着看了眼,忍不住感叹道。 的确挺可爱,也没流口水。 但是…… 江渺淡淡地收回目光,毫不动容地继续朝前走,人家小时候可爱,关你16岁的阮蔚什么事。 现在嘛,脸皮不薄,应该是第一特征。 “难道不可爱吗?”阮蔚跟着江渺走,“我觉得可爱,我要发给你,你保存着,然后有机会,最好把你小时候的照片也发给我看看。” 江渺扬眉,这周围大概真只有她们两个最欢乐,她还是那个要去看病的:“想得美,我小时候长得可是特别漂亮。” “哈哈哈,靠,江渺你脸呢。” 阮蔚忍不住大笑,调侃道:“哪个幼儿园的啊,江·幼儿园园花·渺。” “说了你也不知道。”江渺懒得理她。 早知道就不那么说了,怎么跟这人讲话,总心直口快得不过脑呢。 “说说嘛,这我真不知道,我告诉你我的。” “别,我不稀罕。” 阮蔚嘁了声,自顾自的:“我在长亭幼儿园,长亭你知道吗,额……靠近鹳湖,不过那地方这些年污染了,幼儿园都搬家了,当时那里好像有两个幼儿园来着,门挨着门,叫啥来着……” “上苑?”江渺忽地开口。 “对对对,就是这个,两个校长是一对夫妻,我小学那会儿才知道,长亭柳,上苑梅,”阮蔚点头,歪了下脑袋,“渺姐,你太行了,居然连这都知道?” 江渺抿着唇,微微笑了下。 不然呢,她在上苑念的书。 “那你呢,你是哪个幼儿园啊?”阮蔚把自己的说完了,就开始追问对方,“小区幼儿园吗,还是哪里啊,你爷爷那边的幼儿园?” “好了,进去吧,”江渺听得无奈摇头,“那个时候又不认识你,说了也没什么意思。” 不过,居然是隔着条马路,对面幼儿园的小朋友吗?挺有缘分的,如果早点认识就好了。 — 爬到三楼副主任医师办公室时,照片上叫“盛初”的医生已经坐在里面等她。 江渺看了眼,本来不紧张的,顿时便有些紧张,不想坐进去:“阮蔚,我觉得我只是心理有问题,精神方面应该没问题。” 江渺一紧张,阮蔚就更加紧张,什么玩笑也不开了,抓着江渺的手,像个成熟的大人一般安慰:“没事,最后是什么结果都没事,不用怕,只是生病看病,没关系的。” 她说:“再说,我也觉得你正常着呢,一定没什么大问题,就算有,咱们也别怕。” 二位在门口墨迹着,话还没说完,便看见门被打开,穿着白大褂的漂亮医生笑盈盈地走出来:“两个小朋友,你们谁是江渺啊?” 阮蔚没让进去,医生让她在门口长椅上休息。 本来是不愿意的,这怎么能行,有什么不能听的吗?但医生点头,她就知道有些话可能的确只有天知地知医生知患者知。 “那门不关?”阮蔚道。 医生笑着点头:“不关,你也可以时不时看几眼,但不要出声打扰哦。” 阮蔚捂着嘴点头,便像门神一样靠着墙。 屋内的人隔了一层玻璃,除了看得见医生脸上和气的微笑,什么也听不见。 走廊上鲜少有人,有也只是几个抱着单子上来找院长或者主任签字的医生。 他们匆匆忙忙,抢救别人的生命。 “唔,这个医生,好厉害。” 阮蔚站在门口,听不见里面的声音,看不见江渺的脸,索性看起墙上的介绍来。 才二十七,就一堆头衔了,虽然她也不懂,但有一个她是知道的——a市公安局特聘犯罪心理专家顾问。 牛啊。 阮蔚用贫乏的语言表示了自己的赞美,怪不得罗依姐说对方一般不接门诊的。估计就是把牌子挂在这儿,其实本职是公安人员? 那……那这个,专业对口吗? 阮蔚又走到门边盯着玻璃门里的两人。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里面交谈了大概一小时,阮蔚又看见医生让江渺开始做测试题,是常规且基础的心理咨询方式。 ——滴。 手机忽然叫了下,阮蔚吓了一跳,忙按着静音走到走廊外面去。 冯怡瑶:[蔚蔚,今天不来上课吗] 郑文:[阮蔚,人找到了是吗?给老师报个平安,然后尽快回校] 忘了还有这事。 阮蔚忙给两人回复过去,发完,合上手机准备揣进兜里,又忽然想起什么,戳冯怡瑶。 阮蔚:[瑶瑶,上次你是不是说你小舅舅在我们学校周边有一栋房子要出租,租出去了吗] 冯怡瑶:[好像……底楼的门面和二楼租出去了,3-6楼应该都没有] 冯怡瑶:[怎么了,你难道还要租房子] 阮蔚:[多少钱啊] 冯怡瑶:[不是吧,你真要租?等会儿啊,我把那个出租信息转给你] ——师大附中附近清源路商品房出租,35平,小户型,7k/月。有意者拨打…… 阮蔚看着价格:[这么贵!!!] 冯怡瑶:[离附中这么近,这价格算便宜的了好吧] 冯怡瑶:[不是你租吧,谁租啊,难道,江渺?] 阮蔚点头:[不能便宜点?] 冯怡瑶:[应该可以,不过感觉最多压两千,你觉得呢?] 压两千,还得每个月五千。 这怎么行。虽然她不数学不太行,可七万除以五千,怎么看都不太行。 [一千五每月吧。]阮蔚发过去。 冯怡瑶看得愣了下:[蔚蔚同学!这是我舅的不是我的!人家学区房,小户型,每个月1.5k吗] 阮蔚:[不是,你让江渺每个月只付1.5k,然后剩下的我来添,你不要告诉她就行了,大概就随便编个理由,说你小舅舅做慈善的] [蔚蔚你真行啊,不过傻子才信?] [有什么不信的,你让你小舅舅1.5k的价格放出嘛,给江渺单留一套房,到时候一块儿约着时间看房,别人都是这个价,她肯定就信了] [蔚蔚,其他人的你也添?] 那不添不是不能信吗。 冯怡瑶在手机前默默地竖起大拇指:[您真有钱,跟您这样的小富婆做朋友真快乐] [不过你不是压岁钱用光了吗] 阮蔚:[是啊] 冯怡瑶:[???那你的钱?] [我不是有好多个包包,还有乱七八糟的手串项链衣服吗,我打算把它们都卖了] 赚钱养她。 作者有话要说:阮·砸锅卖铁·养女朋友·蔚:特别自豪! 江渺:……笨蛋呀,晴晴阿姨给你买的都是坐着都会升值的呀 宋晴晴:气死老娘了!!! p.s :你们两个小朋友真的在幼儿园的时候遇见过!不要怀疑!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孤北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感谢在2020-04-14 01:01:48~2020-04-15 00:29: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孤北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卖限量版包包和首饰? 冯怡瑶瞪大眼睛, 倒吸了一口气,盯着讲台上的英语老师, 悄悄摸摸在抽屉里打字。 [蔚蔚!冷静!先卖给我!我挑了再说!] 卖给你, 那价格不是要被狂压下去。 阮蔚歪了下脑袋,看着聊天界面不停弹出来的消息, 笑起来: [没问题,但先帮我把租房的事解决,ok?] [完全ok!] [等我的好消息!] [超级爱你蔚蔚大宝贝早点回校!] 真是无忧又无虑的可爱发小。 阮蔚笑着把手机揣进兜里, 心中稍微松了一口气。瑶瑶既然答应了,房子肯定没得跑。 解决完一桩大事,剩下最重要的就是病情。 阮蔚转身去看办公室里的两人,见江渺站起来,忙迈着步子走进去。 “小朋友,病历上的是病情分析, 这张单子你拿去药房。”医生看着阮蔚进来,合上笔盖装进白大褂的口袋里,朝对方微笑点头。 “已经结束了吗?”阮蔚看了眼江渺手中的病历簿, 抬头看着对方眼睛, 小声道, “怎么样, 没事吧?” 江渺摇头, 阮蔚见对方神色无异,顺手亲昵地摸了下对方脑勺,才看着医生道:“医生姐姐, 我朋友情况如何,严重吗?” 医生叫盛初。这两个小孩她其实以前都见过,一个是罗依罩着的小孩,一个是阮局长家的女儿,原本以为都是两个娇纵的小朋友,没想到这回无意接触,倒颠覆了刻板印象。 “不算非常严重,你的朋友精神状况尚属稳定,自控能力非常强,”类似精神心理相关的疾病,变化无常,除了很严重可以确定,不严重几乎不敢确定,医生耐心道,这话她也跟江渺说过一遍,“但是心理状况不太稳定,而心理状况又和精神状况紧密相连,所以虽尚属正常,但接下来的两个疗程,还是要按时跟上。” 前半句说得让人舒心,后半句说得让人揪心。 简化一下,意思应该就是“虽然不太严重,但的确还是生病了”。 阮蔚“啊”了一声,双唇紧抿盯着医生,希望对方能再接着说点让人放松的事来。然而医生只是看了她们两眼,和气地笑道:“怎么了,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 注意事项和疗程时间,江渺都知道。 她看着阮蔚,伸手拽了下对方的袖子,抬头对医生道:“没事了,那我这段时间就是按时吃药,按时过来接受心理疗程吗?” “嗯,”医生点头,“三个疗程之后,姐姐看你的情况,再看你需不需要转入下一步治疗。” 若是有下一步治疗,那就真的可能跟精神科打交道了。 江渺笑了下:“谢谢姐姐,我会努力的。” “嗯,姐姐相信你可以治愈也可以自愈的,”医生低头看了眼时间,抬眸看见仍死盯着她的阮蔚,大抵猜到了对方的心思,无奈笑道,“小朋友,真的不用这么担心,你的朋友,她会很好的。” — 江渺当然会很好,可她还是忍不住担心。 别人家这个年纪的小朋友大多都在学校好好上课,怎么她渺姐就要面对这么多糟心的事。 “渺姐,你真确定周妍不在家吗?” 翰府锦苑b栋楼,阮蔚和江渺站在电梯里,正上21楼。 江渺看着不断跳动的楼层,嗯了声:“刚刚给物业和保安打了电话,没看见周妍或者吴起国的车。” “哦哦,那就行。” 阮蔚松了一口气。 从医院出来,江渺没去罗依姐家,而是要直接回锦苑小区收拾东西。这利落决绝的速度让她实在目瞪口呆,她原以为还会磨蹭好几日。 “我要动作快一点不是吗?”江渺仿佛会读心似的,“你陪着我,落下太多课不好。” “没事的,我有请家教!”阮蔚立马回答,她可不希望江渺又在这件事上感到压力。 江渺失笑:“那也不能落下太多课,不然你去学校干什么?” 曾经连学校都不愿去的家伙居然说教起别人了?阮蔚“噫”了声:“那你呢,你打算什么时候去上课?” “你可是说要去学校的,有想过什么时候去吗,凌七题可盼着你呢。” “我吗?”江渺看着电梯升至21楼,叮的一声,走得飞快,“我把书收拾了,明天就可以去学校。” — 卧室,的确没人。 阮蔚蹲在行李箱边上,看着江渺一件漂亮衣服都没往里面塞,只放了学校的几套文化衫时:“渺姐,你其他衣服,比如内衣……” 话还没说完,一个枕头就砸在她脸上。 “你蹲过去点不行?”江渺无语地看着她。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嘛,”阮蔚笑起来,没走开,索性坐在地毯上,抱着枕头等对方继续收拾,“我又不会嘲笑你小,就是怕你忘记了。” “……” 跟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 江渺懒得跟对方斗嘴,此时的她就像个贼一样,能收拾快一点就收拾快一点。 “渺姐,真不要我帮忙啊?” 阮蔚看着江渺把装着内衣和内.裤的小箱子放进来,无奈地笑了下,“你柜子里的衣服不要了吗?我帮你叠?” 柜子里都是一些春夏装,大多新得连吊牌都没有取下来。 “不用,那些我不带走,就文化衫和……就够了。”江渺说,一本正经,蹲在课桌旁继续整理她要带走的书。 她回来的目的,其实就是收拾这些书本。 有几本教材是绝版,市面上很难买到,她要带走,还有一些是前辈们手写的笔记,她也要带走。 至于其他的,她环视了一眼屋子,周妍买给她的,她就不带走了。 阮蔚看着江渺抱着一沓书塞进行李箱,愣了下:“就这?你就只带这些书和这几件衣服走呀?” 江渺看了阮蔚一眼,没接话。 还有东西要带走的,但是太着急了有时候就想不起。 她又望了一圈卧室,看见被盖得严实的床褥,从阮蔚身后走过去,拍了下对方的肩:“把眼睛闭上,待会儿睁开。” “你要藏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阮蔚扬着眉笑起来,怎么还不让她看。 “反正你别看,”江渺看对方一眼,找了本书递给对方,“把眼睛遮着。” 阮蔚接过书遮半边脸,笑嘻嘻:“不遮。” “快点。”江渺一皱眉,阮蔚就直接躺在地毯上,看了眼书名,《圆锥曲线的几何性质》,吓得赶紧把书翻开来盖在脸上,深呼吸了几口。 “江渺,你最近好霸道哦。” 江渺听着这委屈的声音,笑了声,把枕头边的圣诞“苹果”八音盒,小心压进校服中间。 — 东西收拾完,已经接近下午五点钟。 阮蔚瞥了眼对方的行李箱,虽然实在好奇是装了什么东西进去,但对方不想告诉她,她还是忍着没再追问。 “你饿了吗?先去吃饭再回宾馆吧。” 电梯前,江渺看着阮蔚摁完电梯,柔声问道。 刚刚路过别人家,闻见菜香,她才想起阮蔚陪她奔波了一整天,连饭都没有吃。 “我不饿,暂时还没食欲,”阮蔚看着电梯还停在一楼,料想是小学高年级的学生放学回家,回头对江渺道,“先把你的箱子放在宾馆,休息会儿,然后我们再出去吃饭。” 江渺订的宾馆刚好在清源路,这可在无意中合了阮蔚的心意。她估摸着吃完晚饭,大概八点,到时候正好可以和对方聊下租房的事。 她可不想江渺因为钱的问题,而租一个又脏又差又不安全的地方。 “也行,那你实在饿了,还是说一声,先吃饭也耽搁不了多长时间。”江渺不知道对方什么盘算,歪了下脑袋,想起另外一件重要的事,“哦对了,那你今天晚上还回来吗?还是跟我住在宾馆呀?” “……”阮蔚愣了下,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原本当然以为会回来,可是江渺的意思,是让她跟她一起睡吗! “跟你一起睡?” 阮蔚正经道。 江渺摇头,看着电梯升上来,说得从容:“不是,你睡床上,我坐着就好。” 这事可能吗? 她能让江渺坐着?或者让江渺多花钱开房? “那还是算了吧,我回家睡。”阮蔚撇嘴,琢磨着盛源宾馆旁边就是清源路派出所,晚上不出来溜达,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那你明天……”江渺想,既然回去了,索性就不用跟着她奔波了,好好休息然后上课,找房子这事,她自己也能够解决。毕竟清源路一带有好多房源信息,她可以挨着去看看。 然而话还没说完,阮蔚就打断了她:“渺姐,我明天陪你找房子。” 她说,装得无比有经验的样子:“你不知道,我从小耳濡目染,知道很多这方面的东西,你让我跟着你去,保准没问题!” 江渺眯着眼睛将信将疑,阮蔚家好像的确是房地产这块儿起步的:“那除了位置、交通、屋子内部条件和价格,一般还看些什么啊?” “额……”阮蔚想了下地理知识,偏头道,“风水!对,没错,屋子的风水是极为重要的!”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阮蔚还会看风水呢? 吃完饭, 回到宾馆,江渺洗漱完躺在床上后, 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虽然对方在饭桌上给她讲了好多, 比如“房前不种桑,房后不插柳”、不能住“尖刀宅”等, 她还是觉得阮蔚其实不会看风水,而只是拿自己在书上看到的东西蒙她。 不过这倒从另一个方面提醒了她,她或许可以看看那些别人不愿买, 条件又十分好的屋子。这种屋子在别人看来可能不吉利,但对于她这种不信邪的人来说,可能没有什么不好的。 江渺坐起来,重新检索房源信息。 另一边,阮蔚坐在床上跟冯怡瑶打电话。 阮蔚:“瑶瑶,怎么样, 你那边处理好了吗?” 冯怡瑶:“嗯!已经跟我小舅舅说好了,她说明面上的价格还是每月4500,不弄得太低, 以免让人怀疑, 到时候你随意编几个理由, 比如这儿漏哪儿漏, 周围没超市, 把价格压下来。” “真漏啊?”阮蔚吓得问。 冯怡瑶:“哪能呢,我小舅舅说了各样都是好的,但江渺不是聪明吗?小舅舅说价钱低了, 没准她会怀疑,所以就设高一点,再专门弄些不好的旮旯,到时候你记得找茬。” “……”阮蔚默默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大人,想得的确比她周到,“那你明天来吗,明下午不是换课,四节政治吗?” “你真欺负政治老师,”冯怡瑶笑着说了句,“不过我来!” 又一次达成合意。 阮蔚挂完电话,开心地躺在床上。 第二日。 阮蔚是六点半起床的,洗漱完毕,背上包就打车往宾馆跑。 她昨天还以为宋晴晴只是嘴上说这两天忙,没想到是真的忙,一晚上都没回家。 她发消息过去,对方十一点才回的消息,问她事情处理得怎么样,现在什么个情况。 她告诉宋晴晴,江渺已经把家里的东西收拾干净了,明天去找合适的租房。 宋晴晴便让她帮着找,注意租房安全。至于钱,如果江渺不好意思,便说先“借”给她,反正不要因为价格便宜选不安全的地方。 宋晴晴和她顾虑的一样,阮蔚回复了个“嗯”,本想让对方早点睡,但想起另一件事,又犹豫着给宋晴晴发了条消息: [妈,江渺自己住,这样好吗?] 宋晴晴那边静默了会儿,回过来: [挺好的,这样她更快乐。] [至于你周妍阿姨,妈妈也没有把握,但会先去见见她,希望她能慢慢改变] 至于能不能改变,宋晴晴决定不了。 阮蔚也决定不了,她只能在一切被打扰前,帮江渺找到一个安稳的容身之所。 清源路301号。 房源信息上排在第四的建筑,是一栋精致的六层楼商品房,距离附中3k右,距离翰府锦苑则多出一千米。 底楼门面租给了一个卖儿童服装的女人,二楼是单亲妈妈带着孩子上学,剩下的四楼则是空着的。 阮蔚陪着江渺看房,没看中前三家,价格太贵,怎么说也压不下来,人家直接让她们“租就租,不租就走”。 没那么多钱,只能走到第四家。 ¥4500/月,位置好,交通也好,不是没超市,就是超市隔得有点远。 两人没过去时,冯怡瑶的小舅舅正在和另外两个中年人商议价格。 “房东啊,你这地段才4500块一个月,是不是太低了啊?”其中一个中年人在屋子里转圈,还是精修房,家电设施都齐全。 “就是啊,你说万把块一个月,我都觉得不稀奇嘞,”另一个中年人道,看起来不差钱,但又不想遇到骗子,把钱打水漂。 “嘿,价格便宜了你们还不开心啊,”小舅舅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坐在沙发上,看见阮蔚在门口探头,忙站起来,装作不认识,“两位小姑娘,今天也是来看房的啊?” “嗯。”江渺朝对方点头,而后没与对方继续打招呼,兀自打量起屋子来。 阮蔚看了小舅舅一眼,小舅舅会意,开始吹牛皮:“我房子多的是,老龙街那边一栋,云江路一栋啊,这儿原先也7500一个月,我家那闺女儿说太贵了,喊我降点价积点福,4500一个月,我琢磨着也差不多,反正不差这几个钱。” 阮蔚听得频频点头,跟着江渺走到浴室里面,试探问道:“怎么样,你觉得这个地方还行吗?” 江渺看着地板的瓷砖,又抬头望着镜子,开了下水龙头,流出清澈的水,抿着唇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挺好的,就是太贵了。” 就知道你嫌贵! 阮蔚瞥了眼墙上的时间,想来瑶瑶也快过来了,到时候再套一下亲戚,说这儿有问题哪儿有问题,就把价格压下去。 “你们两个不看啦?” 小舅舅看着两个中年人离开,在后面喊道,气得要命,但转头看见阮蔚和江渺时,又瞬间笑起来,“小姑娘,你们两个觉得怎么样啊,叔叔这房子装修得还不错吧?” “嗯嗯,挺好的。”阮蔚真诚地说,所以看见刚刚那两个人走,觉得特别纳闷,“叔,刚刚那两人怎么不租啦?” “你说这年头居然还有嫌便宜的,真稀奇。” 小舅舅啐了句,知道不是阮蔚租房,而是她边上安静不作声的小姑娘,便道:“小姑娘,还勉强中意不,有没有什么想要咨询的呀?” 江渺摇头:“没有,太贵了,没钱租。” 她说完,看了眼阮蔚,便往外走。 阮蔚“哎”一声,刚要拉住江渺,便听见冯怡瑶的声音:“舅舅!你怎么还在这儿啊,不是说两点就弄好了吗!” 冯怡瑶拉着另外两个女生高兴地跑进来,看见阮蔚和江渺,不愧是以后想学舞台剧表演的,瞬间愣了下,惊讶喊道:“靠,蔚蔚,江学霸,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啊?” 江渺皱起眉来。 “诶?瑶瑶,这是你同学啊,”小舅舅嘿一声,笑起来,“来看租房的,个子这么高,我还以为是大学生嘞。” “是我同学。”冯怡瑶说,松开边上两个女生,“蔚蔚,你们怎么在这儿啊?” “他是你舅舅啊?” 阮蔚也震惊,仿佛没听说过:“我陪江渺来看租房,她想自己住,但是太贵了。” “不是吧,江学霸,你要搬出来自己住呀?”冯怡瑶走向阮蔚,不好意思地笑道,“这是我小舅舅家的房子,今天我表妹过生日,本来要出去玩的,结果他接了电话过来,说有客人要租房子。” “嗯。” 江渺点头,看着冯怡瑶指的那个女生,应该和她们差不多大,穿的是市一中的校服,此时正眼神飘忽地扫视着这个屋子。不小心对上江渺的目光,又飞快地低下头来。 “舅舅,你价格多少啊,她是我同学,经常教我做题,能不能少一点啊?”冯怡瑶便回头问道。 小舅舅:“4500,够少啦。” 阮蔚不知道什么窜到厨房的:“叔,不能再少点啊,我看你这水龙头漏水嘛。” “怎么可能漏水呢?”小舅舅赶着过去,看见阮蔚指的水龙头,应该是栓头松了,往外不停冒水,“诶,还真有点漏水。” “是吧,”阮蔚看江渺一眼,从对方身边走过,特别正经,小声道,“先别走,我觉得价格能砍下来,再等等。” “小姑娘,没事,漏水我喊人给你修一下就行了。”小舅舅道。 “那你这房间也有点阴嘛。”阮蔚走进卧室,抱着手啧了声,颇像个看风水的,“而且浴室门还和厨房门对着,这不是不太好吗?” “小姑娘怎么这么迷信啊,外头楼修得高,里面自然就阴嘛,灯亮不就好啦。”小舅舅道,“这门对着怎么不行啦,又是哪儿的胡说八道。” 阮蔚摇头:“不行不行,反正就是不行。” 她看着江渺:“哎,算啦,我们去下一家。” “舅舅!”冯怡瑶急了,“小舅舅,你这房子又没人住,降点价租出去就租出去呗。” 阮蔚:“算了算了,瑶瑶不为难你,江渺我们走吧,去下一家。” 冯怡瑶:“舅舅,她可是我好朋友。” 小舅舅抱着手,咂摸了半天,摆手开口,十分不情愿似的:“好吧好吧,降价降价,3000行吧?” “舅舅!” “2000!不能再少啦,再少就是白白送啦。”小舅舅使眼色。 冯怡瑶转了下眼珠,明白过来:“蔚蔚,江学霸,2000行不啦,真不能再少啦。” 再少可能的确有点说不过去,要应机而变。 阮蔚想了想,多500也是ok的,她再在其他方面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帮江渺减轻点负担。 “行吧,2000也行,”阮蔚开口,觉得自己亏大发了似的,挨着江渺小声道,“怎么样,2000能接受吗,好像还行,你觉得呢?” 江渺偏头看了眼阮蔚,又看了眼冯怡瑶,抿着双唇没有回答,心中叹气。 这两人,以为自己是傻的吗? 未免太夸张了。 冯怡瑶虽然不喜欢学习,但是不至于为了“生日”这种东西逃课。而且,小表妹是什么,对面那个穿市一中校服的女生,似乎跟姜兰一起玩过,姓林。眼前这位“小舅舅”则姓丁。 “江渺,是嫌贵还是不喜欢了啊?” 阮蔚看着江渺抿紧的双唇,以为对方因为自己刚才的挑剔,又讨厌起这屋子来,顿时十分紧张,早知道就不说得那么过分了。 然而江渺却摇头,看着“小舅舅”,踱着步子走到浴室门口,笑了下,开口道:“叔叔,这个屋子应该不是凶宅吧?” 话音一落,在场的人都愣住。 阮蔚偏头瞪了眼冯怡瑶,冯怡瑶皱着眉摇头,她不知道啊,她没听说过。 小舅舅僵了下,心虚开口:“怎么可能,没有的,小姑娘你可别听其他人乱说。” 江渺点头,她其实挺喜欢这间屋子的,如果昨晚上没有看到这屋子是凶宅就更好了。 不是他杀,是自杀,一家四口分别自杀在3-6楼,鲜血流了整个浴室,惨状非常。 挺早以前的事,但当时有巡回检查,这些事便没有上报,后来得出的原因是一家四口都是遗传性精神病患者,并不只实施了一次自杀,只是这一次没人救,被人发现后便成集.体自.杀的现象。 这是后来才有新闻报道的,不过那时便已经没什么人关注了,剩下的人就一传十十传百,传得特别邪乎。所以价高租房的,知道后立马解除合同,价太低地段太好,又实在没人敢信。 “不是吧,好像就是有一些不好的事发生过的,”市一中过来蹿戏的“小表妹”听见江渺开口,觉得为了几个钱不值当,也开口道,“听别人说的,好像是死了四个人。” “死了四个人?” 阮蔚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 她费尽心机帮江渺租凶宅?!!! “不租了不租了,走!” 阮蔚气得拽着江渺就往外走,边走还边不忘咬牙切齿地指着小舅舅。 死奸商!!真有你的!! 冯怡瑶也气,她完了,限量款没了是小事,蔚蔚得恨死她了,居然帮着给江渺卖凶宅。 小舅舅也气啊,他这栋房子本来多好啊,结果别人自杀,都没人敢带着学生来租。现在没人租也就算了,还把他的侄女和侄女的朋友得罪了。 “等等,我没有说不租。” 江渺拉住阮蔚,让她停下。 “啥?你要租?” 阮蔚惊骇得下巴都快落下来。 江渺:“嗯,挺好的不是吗?除了是个凶宅。” 阮蔚:“???” 一定是她聋了,不然就是她疯了,再不然就是这个世界疯了! “叔叔,2000,我觉得也有点贵。” 江渺回头,看着小舅舅,郑重开口。 小舅舅愣了下,看着阮蔚和冯怡瑶站成一排瞪着他,迟疑了下:“那1500?” 江渺没说话,微笑着。 阮蔚和冯怡瑶顿时连拳头都扬起来。 她们是拗不过江渺,但是你,出租人,不让她租不就行了! 小舅舅一看这两人的架势,想起最开始说的就是1500,他现在还说1500,一定是贵了。 于是忙指着桌上的合同,着急地道:“小姑娘,你看1200怎么样?1200一个月?” 都1200一个月了! 江渺抿着唇,拉长尾音“嗯”了一声。 冯怡瑶:“小舅舅!” 小舅舅:“好,800!800真的是最低价了,瑶瑶你也别让阮蔚给我贴钱了,小舅舅800租给她。” “真是的,不就是死了几个人嘛,这么多年了。小姑娘你甭怕,叔明天就再去庙里给你找些好东西,没人敢惹你!” 江渺满意微笑:“嗯,谢谢叔叔。” 原来最开始还有人贴钱。 阮蔚靠着同样想倒地的冯怡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时的心情。 800凶宅市中心,风水宝地价格优廉,真的好,特别好。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下午六点, 盛源宾馆。 江渺坐在桌前淡定地看书,身旁站着的则是喋喋不休了一下午的阮蔚。 “江渺, 那房子是凶宅, 凶宅,不吉利的, 你不知道吗?” “快回去跟丁舅舅说,这房子你不租了,把钥匙还给他。” “我再陪你去别的地方看看, 肯定有条件更好价格也更适合的租房的。” ………… 阮蔚觉得自己嘴唇都说干了,然而看书的人照旧眉眼淡淡,纹丝不动。 这就比燥热的夏天更令她心烦意乱。 “江渺!我说的你听见了没?” 阮蔚伸手夺过书本,平时甜美可人的脸蛋,因为愤怒和不满,涨得通红。 “听见了, ”江渺站起来,叹了口气,平静地阮蔚对视一眼, “但我没打算听你的。” 听听, 这特么, 特么的…… 阮蔚一时不知道是生气多一点、委屈多一点, 还是自作自受多一点, “啪”的一声把书拍在桌上:“江渺,你不要太过分了!” 她有很过分吗? 江渺把桌上的书拿起来,展平书本的褶皱, 更加淡定地看阮蔚一眼。 这人陪她看完房回来就一直在吵吵吵,凶宅真有那么可怕吗?她明明看见许多新闻报道,某凶宅别墅进行拍卖,某某某以x千万在46轮竞价后取得房屋。 由此可见,在低价与质高的房子面前,凶宅根本不值一提。人不要太迷信了。 阮蔚被江渺的目光盯得害怕。 别看她表面口气很凶,实际心里慌得一批。 假如江渺跟她来硬的,说“就租那里,你吼什么吼”,她又会瞬间萎下去。 幸好江渺没有,没有的意思就是容许她发牢骚,但是牢骚不能太过,比如这种时候,当江渺开始用眼神打量她时,她就应该换个方式。 “渺姐,你不觉得那个房子非常不好吗?” 阮蔚在瞬间转变态度,笑得如沐春风,接过江渺手里的书,拉着对方坐至床尾,而后十分亲昵地揽住对方的肩,声音温柔又乖巧:“你一个人住,大晚上的多害怕啊,尤其是浴室这种地方,你没看过恐怖片吗,好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 阮蔚没说完,意味深长地拍了下对方的肩,大致意思是你懂的。 只要看过那些,晚上在脑海里冒出来,你越不想记起,那些东西越清晰。 江渺脑子里飞速闪过一些画面,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便看见吓唬她的这位阮蔚同学眼神惊慌地瞄了眼被风吹得乱舞的窗帘。 “我不害怕,”江渺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戏谑地看了阮蔚一眼,“但是号称会看风水的阮蔚同学,好像很怕。” “怎么可能,我才不怕。” 阮蔚一下收回手,心虚地站起来,撇着眉头大胆地把窗户关上,“我是担心你,担心你好不好!” 窗帘不再呜呜乱飘,阮蔚瞬间放松背脊,心落下来,安稳许多,然而回头,看见江渺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心脏又悬起来。 “看什么,晚上风大,帮你关下窗。”阮蔚说。 江渺抿着唇点头,这回也学会看破不破,只说了句“谢谢”。 阮蔚摆手,说没事,接着又回到最开始的话题:“所以,江渺,你是不是非得租那个凶宅啊?” 她都把答案说很多遍了,阮蔚还在为这个跟她掰扯。江渺心中叹了口气,开口没直接回答,而是道:“等我补完两张卷子再告诉你。” “啊?”阮蔚有点懵。 江渺另拖了把椅子过来:“嗯,你也是,坐我旁边,把前天、昨天和今天的三道题补起来。” 江渺说完,从行李箱拿出自己之前的活页本,她很多时候都不是当天出题,而是在某一天就会想出一系列的题,或者看到某些经典的题,摘下来给阮蔚做。 二月中旬开学,月底没有考试,今天是三月一号,十八、十九两天有分班后的第一次考试。 阮蔚文科成绩尚可,但数学、地理不行。数学尤其不行,好的时候80+,差的时候三、四十,反正从来没及过格。 最近跟着她旷课三天,落了完整的六节数学课和数学家教,只怕连公式都快忘了。 阮蔚“哦”了一声,不让江渺妥协,她不急着回去,于是听话地坐到江渺边上,接过江渺递给她的黑笔和草稿纸。 “那你在做什么卷子啊?”一开始看题目,阮蔚就开始皱眉,想破脑袋的几何。 “竞赛题。你别分心,”江渺看了她一眼,笔头敲了下桌上的手机,“半小时一道,一个半小时后给我看。” 阮蔚:“……” 白色的台灯下,卷子上写着证明ab丄cd。 这他妈怎么证,看着就垂直啊。 这样写江渺会用目光杀死她的。 阮蔚呼了口气,边看题目边在白纸上列,要想证明ab⊥cd,只需要证ef⊥cd,证明这个,又需证明ef∥op…… 如果一条路行不通,那就再看有不有其他的证明途径。阮蔚第一道题花了40分钟才做完,看江渺开始第二张卷子了,又赶忙写第二道,第二道难,阮蔚写了一半就卡住了,觉得不对,又全部涂掉,去做第三道,结果第三道连从何处开始论证都不知道。 江渺对完答案,见解题思路一致便把卷子折起来放进书里。旁边,阮蔚转着笔,又回到第二道。 江渺:“有思路?” 阮蔚:“没,想不通。” 江渺:“第三题呢?” 阮蔚:“完全不会。” 江渺:“时间过了。” “啪嗒”一声,笔掉到桌上。 阮蔚侧眸看江渺,两人目光对视着:“有,有什么后果?” “本来想不租的,但你没做完,于是决定租。”江渺微笑道,下一秒就看着阮蔚垮下脸来,“你根本就是在诓我!” “江渺,不带这样的!”阮蔚跟着江渺站起来,看江渺去柜子里拿出两碗自煮小火锅,对着她笑道,“吃点东西了回去?” “你少插科打诨!” 阮蔚瞥一眼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 江渺抿了下唇,跟没听到似的,开始撕包装:“那就吃点东西了再回去。” “你要是不好好跟我说这件事,我就不回去了,今天晚上烦死你。” 阮蔚坐到床尾,倒头张开双臂躺下来。 像霸占地盘似的。 江渺无所谓地看她一眼,把两个小火锅掺了水煮好,等小火锅往外冒着蒸汽,她便坐在椅子上,把阮蔚做的题和草稿纸拿起来看。 第一道题是基础,衔接初中的平面几何,难度不大,应该做得出来。然而草稿上乱七八糟绕路的步骤,一看就知道是忘了差不多。 江渺拿着红笔在旁边批注了个“中位线”。 第二题和第三题是这两天所学的,果然落了课程就不会。 虽然躺在床上,但阮蔚一直在偷瞄江渺,这人看她做的题时,通常没什么表情,然而她总觉得江渺心里肯定是想着“阮蔚没救了”。 江渺可没这么想,她看着阮蔚对上的目光就躲开,把三道题和草稿纸放到书上:“题检查好了,自己回去重做一下第一道,再把这两天的课预习一下,明天放学给你讲。” “我不要!”阮蔚拒绝。 “这个也煮好了,来吃吗?”江渺说。 “我不吃!”阮蔚翻了个身,生气。 江渺用纸小心揭开冒着蒸汽的盖子:“那我先吃了,你要不想走,躺着就是。” 说完,她就再不提别的,自己在桌前吃起东西。 看房子虽然才看几家,但奔走一上午和一下午,中饭都没吃,累得要命。 阮蔚躺在床上,闻着香味,咽了咽口水。 好饿。 但是她不能跑出去,不然江渺这种人,直接把门关了怎么办?今天没有让对方转变心意,那肯定永远没有机会啦。 “你真的不吃?”江渺还是好心地又问了一遍。 阮蔚坚决摇头:“不吃!” 可是好香啊,真的好香啊,辣油的味道,牛肉的味道,土豆片、香菇…… 阮蔚咽了咽口水,坐起来,看了眼江渺。 这种人怎么就能在别人饥肠辘辘的时候吃东西吃得这么淡定! “你的再不吃就冷了。” 江渺没回头,又道了一句。 而后就是某人生气地拖着椅子,弄得哐当响,在旁边坐下来,揭开盖子,什么话都没有说,低头吃起东西。 “香吗?”江渺忍着笑,戏谑地问一句。 “……”阮蔚被水蒸气熏得红了脸。 她就说吧,江渺这种人就是很过分!!! 但是香是真的香。 “慢慢吃,别烫着。”江渺站起来,伸手摸了下阮蔚的脑袋,这样不吵不闹的时候就很乖。 阮蔚别扭地躲开,等她吃完,吃完了再说。 江渺见阮蔚不吭声,便转身去柜子里收拾东西。她打算明天去学校,然后等厨房的水龙头修好了,下午放学就搬过去。 等阮蔚吃完,江渺已经歇了半个小时,正在浴室里洗漱。 “江渺,你是打算睡觉啦?”阮蔚不可思议地问,她这么大个人活生生地站在这儿,还没走呢。 “没,在床上坐一会儿再睡。”江渺含着泡沫含糊地回答。 阮蔚咬牙切齿:“我刚刚说的话,你是不是真不当回事!你不跟我说清楚,我就在这儿不走了!” 江渺吐掉泡沫,漱口。 扯下毛巾,洗脸。 她原本还想洗澡的,阮蔚在,便只能等对方走了再说。 一系列完毕,清爽许多。 她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我租。”江渺从卫生间走出来,外套没穿,套着宽松的灰色卫衣和薄裤子。换了双凉拖。白皙的脚背和脚趾头上沁着晶莹的水珠。头发松下来,又长又直地垂在胸前背后。额前的空气刘海,有一根不听话地微微翘着,露出干净清澈的一双眼。 怎么性格就不能像长相这么乖巧? 拧巴! 阮蔚收回目光,躺在一边床上:“那你今晚别想睡觉了。” 江渺点头:“嗯,可以。” 说完,她难得没有拿数学相关的教材,而是拿了耳机和手机坐到另一半,没被阮蔚压着的床上,盖着被子屈起小腿,听起歌来。 她这手机是她自己之前的,已经放心大胆地把定位软件攻击卸载了。 阮蔚躺在床上,望了天花板几秒。 再次觉得江渺真是个狠角色。 “江渺!”阮蔚蹬掉鞋子,跳到床上来,被子全盖到江渺手机上,把江渺耳机摘下来,“你不要这样嘛,你这回就听我的,听我的,不好吗?” 江渺的腿伸直,被子盖在腿上,阮蔚便压着她的膝盖,跨坐在她的小腿上方。 “下去。”江渺皱眉。 “没压到你。”阮蔚没真的坐。 “那也下去。”江渺说。 “我不。” 江渺每次严肃,都好凶。 阮蔚最不喜欢这个样子,偏想跟对方反着来。 “阮蔚。”江渺喊全名。 “我不我不我就不!” 阮蔚撒娇和撒泼同属一把好手,她就是要来烦江渺的,让对方受不了。 “你……” 从前她一皱眉,阮蔚就乖乖听话。今天是怎么了,干什么非得跟她死磕凶宅,“你是不是怕鬼,所以才这么不想让我住凶宅啊?” 江渺话音刚落,宾馆的灯就闪两下,“啪”一声灭下去。而后,房间里就响起一声尖叫,江渺感觉自己被子被掀了,阮蔚从她腿上跨过来,挤到她边上挨着,又把被子掀起来盖上。 “各位住店房客们大家好,我是宾馆经理赵xx,实在不好意思,由于电闸损坏,将停电半小时,我们正在维修,非常不好意思,请大家……” “草尼玛!宾馆也停电!”隔壁房的骂起来。 宾馆里的住客“咚咚咚”地往楼下跑。 许久,骂骂咧咧的声音才停下来。 窗户因为风大而关上,窗帘遮得严实,此时房间里漆黑一片。 “我手机呢?” 床上,江渺动都动不了,腰被躲在被子里的人紧紧抱着。 “好像掀到床下了。”阮蔚闷声道。 江渺叹了口气:“去捡上来。” 阮蔚:“我不去。” 江渺:“那你松手,我自己去捡。” 阮蔚贴着江渺的腰,摇头。 江渺在黑暗里捏了捏拳头:“那你的手机呢?” 阮蔚:“在桌上,我不拿。” 江渺:“……” 虽然稍微看出来了点对方怕鬼,但也没想到这么怕啊。以前走夜路,胆子不是挺大吗? 江渺把手伸进被子,拍了下阮蔚:“那你出来,怕什么呢。” “怕鬼。”阮蔚委屈地说。 是停电,不是有鬼。 江渺揉了把脸,对方不出来,她只好钻进去。她拍开阮蔚的手,往被子里钻了点,两个人头抵着头,呆在闷热的被子里。 唯一的光亮就是江渺腕上戴着的手表。 然而光亮微弱得连眉眼都看不清。 “怎么这么怕鬼啊?”江渺伸手摸了把阮蔚额头,闷得都是汗,便把被子稍微揭开一点,漏些空气进来。 “就是怕。” 阮蔚开口,闻见江渺头发上的玫瑰香,在黑暗里紧紧抓住江渺的手。 “本来不怕的,但刚刚提到了,就怕了,我脑子里现在全是恐怖的画面。” “都是假的,别人演出来的。” 江渺柔声开口。 她虽然不怕这些东西,但别人怕,她也并不会觉得有多离谱。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东西。 “不是,是真的,江渺。” 阮蔚开口,像想起什么,在黑夜里说得格外笃定:“我小时候看见过!” “嗯?”江渺又摸了下阮蔚额头,现在不热了,没发烧呀。 “哎呀,你别不信!” 好像比起怕鬼,让人相信这件事,更加激起了阮蔚的兴趣:“我真的见过,我读幼儿园的时候。” “我们幼儿园靠着湖,湖里面晚上的时候就会有穿着白裙子的女鬼爬出来!” “……”江渺思考了下,开口道,“长亭幼儿园不是寄宿制吧。” “你怎么知道?”阮蔚疑惑问。 江渺忙道:“没事,你继续你继续。” 这究竟是谁传的八卦啊,她读幼儿园的时候怎么没听过这个湖中女鬼的故事呢。 “的确不是寄宿制啦,我是跟读三年级的朋友晚上偷偷去的,他们是男生,说那边最近有鬼,要去抓鬼,我就特别想去。” “……”江渺觉得自己可能和阮蔚不是同龄人,这到底什么脑回路,“你怕你还去?” “最开始我不怕的,我不相信有,后来是相信有,才怕的!”阮蔚说得特别正经。 “你不知道,我们偷偷摸摸去了后,真的看见了一个白衣女鬼爬在湖边,还发出凄厉的喊声,说自己在阴间没钱,让交出买路钱。” “我真的看到了,在路灯下,她眼睛里流着血,脸上乱七八糟地像腐烂了一样,衣服上也是血,走路像飘一样……” 阮蔚越说越小声,最后干脆不解释:“反正就是有!我们大家都看到了,有一个和我同去的小朋友还发了好几个晚上的烧,喝符水才好的!” “所以江渺,你千万别去住那个房子,不好。” 阮蔚一下又回到原来的话题。 江渺原本听得有点出神,在回忆幼儿园是不是真有这个传闻,但听到阮蔚最后突然又扯回租房,她就隐隐怀疑这个传闻是不是阮蔚现场编的。 “这个传闻你们幼儿园的都知道吗?” 江渺犹豫了下,开口问。 阮蔚点头:“是啊!不止我们知道,老师也知道,我们马路对面的幼儿园,也知道!这事大家都解释不出个为什么。” “所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江渺你听话行不行呀。” 本来有点信的,现在反倒不信了。 江渺盯着黑暗里的阮蔚,沉声开口: “我以前读的上苑幼儿园,你马路对面那家,完全没听说过。” 空气安静了大概三秒钟。 阮蔚摸了摸脑门,看着江渺从被子中出去。 “你是上苑的?!”阮蔚纳闷地钻出去时,灯光闪了两下,便重新亮起来。 广播里开始通知电闸已修复。 “上苑?”阮蔚看着江渺下床捡手机,此时不知道是该尴尬好,还是该震惊好。 江渺冷笑了声,是又怎么样。 “不是吧!”阮蔚睁大眼睛,拽住江渺,“那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啊?” “我难道小时候就长现在这样吗?”江渺让她撒手,无聊,太无聊,什么东西。 还说怕鬼,演起戏来真是一套接一套。 “那你小时候长什么样呀?”阮蔚追着江渺去厕所。 “关你什么事,你故事编完了,可以回去了。” 江渺打开水龙头,用冷水冲脸。 在被子里闷那么久,热死了。 “别啊,这,这是两码事。” 阮蔚站在江渺身后着急开口。 “任何一码事我都不想理你。” 江渺擦完脸,没回头,在镜子里瞪阮蔚:“赶紧走,不然我真的要生气了。” 今天一天,居然骗她两次,还两次都是这么拙劣的手法! “你不生气不行吗?” 阮蔚这回是真委屈,不是装的,怎么对江渺好,反倒把对方惹生气了。 她比江渺高一点,双手撑在洗漱台上,便能把江渺圈在怀里。 江渺是真的很瘦,穿少了一眼就能看见精致的锁骨和细窄的腰。 突然靠近的暧昧姿势让江渺愣了下,她盯着镜子里的阮蔚,对方眼神温柔地,正看着她。 她应该推开的,这才符合她的性格,才符合刚刚她说的生气。 然而她突然就有点喜欢这个在镜子前背后相拥的姿势,大胆又放肆。 她扬着眉微不可闻地笑了下,若无其事地开口:“也行,那你说个实话,怎么就不想让我租那个房子?你不是不知道我现在的情况,也不是不知道我不想麻烦你,我说了不介意,你这次怎么就非要跟我唱反调。” 阮蔚就知道江渺会这么问,可她还有什么其他理由,她的理由就很简单,她觉得住那种屋子太委屈。事实或许的确没鬼,凶宅也是人们观念所致,可是大众的偏见是改不掉的。 江渺住的是死人的凶宅,死的人是精神病,江渺的妈妈也是精神病,江渺也在生病。 这些被人捕风捉影一搀合,她便无比烦躁。当时在场的又不是没有其他人,楼下邻居那么多,哪里不是一张嘴。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而她明明可以不让对方承担这些可能出现的流言,不是吗? “就因为这个?”江渺听完,愣了下,看着镜子里回答得实诚的人,忽地展眉,轻轻笑起来。 “这个还不够吗?”阮蔚低头说,“而且是凶宅,也确实不好,不是吗?” “可它很便宜,甚至没让你倒贴钱。”江渺说。 这话说得都不知道是不是讽刺了。 “那我不给你贴钱,借给你能行吗?” 阮蔚知道对方大概也不在乎什么流言蜚语了。 江渺没说话,苦笑着看对方。 她不想。 说她过于自尊也好,她就是不想。 难道逃离了家的樊笼,她就只能是个依附他人活着的可怜虫吗? 不,她有能力自己活着。 甚至说得没有良心一点,阮蔚不来找她,她也能活得好好的。 只是阮蔚来找她了,她突然体会到世界上竟然有另外一种好,毫无保留,热烈而灿烂。 让人不想忍,只想哭。 阮蔚看见江渺脸上的神情,会意:“那我退一步,你也退一步,先别那么早住进去,等周末行吗?”她笑了下,皱着眉,“我是不会看,但眀越哥会,他特能折腾,让他去溜达一圈。” “这个周末还是下个周末?”江渺问。 “当然是这个周末了。”阮蔚失笑。 江渺点头,垂着眸:“嗯,那希望干干净净,这样我就有机会给你过生日了。” 阮蔚:“?” 江渺回头:“不是下周六吗?” 阮蔚欣喜地瞪大眼睛:“你还记得啊!” “这个应该忘吗?”江渺无奈地笑起来,看着圈着她的手,轻轻拍了下,“行了,你该回家了。” “不行不行,”阮蔚本来高兴地想松开,下一秒想起什么,又按照原来的姿势把江渺环住,“照片!照片!让我看下你小时候的照片,我就马上走。” “我没有这东西。” 江渺移开眼神,小时候呆呆傻傻的,像个二愣子,有什么好看的。 “骗人,肯定有的。”阮蔚不松开,“手机里是不是有,给我看看嘛,你都看了我那么多。” “你自愿的。” “那你看的时候也没闭眼睛啊。” 怎么这么无赖。 江渺转身,靠着洗手台,掏出手机低头翻着照片。她没有什么单独的相册,小时候的照片,也就只有那么乱七八糟的几张。 “喏,这张,第一天进幼儿园的照片。” 江渺看了眼,扎两个辫子,脸颊热出两坨高原红,额头还贴一朵小红花,实在有点憨。 “算了,这张不好看,还是别看了。” 江渺立马矢口否认,这哪儿配得上幼儿园园花。 “别呀,给我看看。” 阮蔚伸手拿,江渺便举起来,趁着空隙往浴室外跑。 “江渺,说话不算数哦。” 阮蔚哼一声,她更加想看了。 统共几平米的屋子,哪有什么宽敞的地方可以溜。江渺被阮蔚逼到墙角。 阮蔚扬着眉梢,十分得意,话也不说,摊开手掌招了下,跟要保护费似的。 江渺又坚持了几秒,不情愿地给她:“不许笑,笑了以后就不给你看了。” 这种话怎么能回答嘛。 阮蔚接过手机,趴在床上看起来,看见第一眼,就忍不住大笑:“江渺,你这两坨高原红,现在怎么没有啦?” “开学头一天额头上就有小红花,厉害呀。” “闭嘴。” 江渺就知道这人嘴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伸手去抢,又被躲开,最后抢不过,倒在床上,目光幽幽地盯着对方:“本来就厉害,我从小到大都是班上奖状最多的人,小红花算什么。” 阮蔚站在一边,朝江渺竖了个大拇指,但眼睛仍盯着手机屏幕。她放大又放大,歪着脑袋想了许久,走到窗边,目光如炽地盯着江渺。 江渺愣了下,默默把被子拉过来盖住:“干什么?” “我们以前应该的确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两位小朋友,盖被子纯聊天是人吗?! 动作快一点! 感谢在2020-04-16 20:01:24~2020-04-17 23:58: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奥古斯都 10瓶;长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什么时候见过?” 江渺愣了下, 从床上坐起来,惊讶地盯着阮蔚, “我们第一次见面, 难道不是云江路的文艺汇演厅吗?” 那个时候,为了争个场地, 相看两相厌,还差点气得动手了。 阮蔚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小腿交叠伸得笔直。原本她也以为是这样的, 但在把江渺这张童年照翻来覆去看了十几眼后,她突然想起了上次春节,在爷爷家看见的一张童年合照。 合照里的小女孩好像就是江渺。 不过……说得太笃定了,她自己忽然间又有几分不确信,能这么巧吗? “阮蔚?”江渺见对方没回答,反而又把手机举起来, 在灯下来回打量,实觉尴尬。 她站起来,走过去把对方攥着的手机抽走, 退出相册界面, 瞥见对方蹙起的眉, 无奈失笑:“好了, 肯定没见过, 我以前都不和其他小朋友玩的。” 江渺开口,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接近8点, 遂更不想多耽搁,目光投向“大”字型赖在椅子上,正盯着天花板发呆的人:“阮蔚,时间不早了,你什么时候回去啊?” “好像是幼儿园!六一儿童节!” 阮蔚沉默了几秒,忽然站起来激动地开口:“江渺,再等会儿啊,我给爷爷打个电话,让他把照片发过来,你看看有不有这回事!” 话刚说完,便迫不及待地从把自己的手机摸出来,翻开通讯录。 然而号还没拨出去,宋晴晴的电话就先打进来。 “喂,妈?”阮蔚疑惑地接起,不知道对方这个时候打电话做什么,不是说晚上十点多回去吗。 电话那头很嘈杂,尤其是猎猎的风声,让声音听起来断断续续:“蔚蔚,在哪儿呢,渺渺在你旁边吗?” 阮蔚忙看了眼安静坐在桌旁的江渺,江渺一直在看她。 “怎么了?”江渺小声问道,忽然间便有几分心绪不宁。 阮蔚摇头,她也不知道,于是对电话那头的人道:“妈,我跟江渺还在宾馆,怎么啦?” “在那儿等着,我让张叔过来接你们。”宋晴晴在电话那头着急开口,话音落下,沉默两秒,又道,“算了,你还是先问下江渺愿不愿意过来吧。” — 省中心医院,精神科住院部。 楼底停着七八辆公安的车子,还有两辆消防,正打着照明在拖救生气垫。 六楼楼顶,穿着条纹病服的女人站在栏杆外,脚后跟悬在空中,平时温柔娴静的形象荡然无存,她满眼血丝地盯着两米外不敢靠近的众人,地上是被摔碎了,怎么打也打不通女儿电话的手机。 “滚!滚!我要江渺!我要我的女儿” 在穿着制服的民警妄图靠近一步之际,她就扯着嗓子大吼起来,声音激动地使她在风里打颤,她浑身的重量都压在苍白的手指上,只要手指轻轻一松,整个人就会像布口袋一样飘向空中。 “妍妍,你冷静点,渺渺马上就来了,你先下来好不好,啊?先下来?” 吴起国站在民警旁边,整张脸沧桑无比。 这两天,周妍犯病,他一直战战兢兢地守着,可是没有用,周妍醒过来,喊的就是江渺,找的就是江渺,问她去哪里了,问为什么不接电话,问是不是不要她了。 两天,48h,除去吃药打针入眠,剩下的时间,不吃不喝,坐在床上,瞪着一双识人不清的眼睛,嘴里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话。 “不,不,我不认识你。” 周妍抓着栏杆大吼,她今天好不容易从护士手里逃出来,她要找她的女儿,她要找江渺!她上次打了江渺,江渺肯定很恨她,她要说对不起,不要不接电话,不要躲起来,不要不见她。 “江渺,找江渺!把江渺找过来!” 于是翻来覆去地只剩下这一句话。 仿佛周围喧嚣的警笛、消防都不关她的事,她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 民警拽住吴起国,让他后退到楼道中去,不要再刺激病人。吴起国看了眼,虽不情愿,但怕自己耽误救援,还是往后退。 民警冲另外两个搭档和心理师比了个手势,让他们继续引导,低头又让对讲机另一头的警察做好准备——对象处于极度崩溃状态,已不听劝阻,随时可能坠楼,希望前方心理师吸引其注意力时,救援人员能从五楼突破,切忌不要让救援对象察觉。 安排完,他便朝吴起国所在的楼道方向去,对守着楼道的民警道:“怎么样,找着人了吗?” “在过来的路上了。” 说话的是宋晴晴,她本是打算趁今天晚上来给周妍疏疏心,却没想碰见这回事。她盯着穿制服的民警,拧着眉道:“陈队长,有牢您了,一定要把人救下来。” 陈警官点头,让其余民警守着,又退回至原先的位置。 夜里的风大,在医院里呜呜地吹,就更像吹丧的唢呐。六楼的高度,若超出16米,那么几乎就达到了气垫逃生的极限。如果不慎失足,那么可能就什么都没有了。 宋晴晴着急地看着手机,虽然她问的是江渺愿不愿意来,可她希望这不是选择题,江渺会来。 “叮”的一声,手机突然弹出消息。 宋晴晴以为是阮蔚,低头才看见是阮怀堂发来的,问她和女儿怎么不在家,今天得空回家休息。 ——省医院,妍妍跳楼,你过来。 宋晴晴回复完,整颗心七上八下地跳,她现在其实害怕极了,如果妍妍掉下去,那毁掉的人就不止一个人。比如江渺,比如站在她对面,把脸埋在手掌里,抓着头发痛苦万分的人。 “妍妍会没事的,老吴你冷静点。” 宋晴晴也不知道这种时候该怎么宽慰。 — “怎么了?” “你妈要跳楼。” 两句话结束,宾馆里就是死一样的沉寂。 江渺坐在原位,笑容僵在脸上,以为自己听错了,目光落到阮蔚脸上:“什么,再说一遍?” 阮蔚听到消息,心如擂鼓。 她也希望是自己听错了,可是宋晴晴在电话里说得无比认真:“省医院,周妍阿姨说要见你,你不来,她就跳楼。” 一字一句,明明说得在打颤,却犹如石头一样砸在江渺心上,让她在顷刻间,又什么都没有。 “因为要见我,她在跳楼?”于是,她站起来,盯着阮蔚的眼睛,又问一遍。 阮蔚抿着唇不开口,表示默认。 江渺就长叹一声,坐到床上,先是弯着唇笑了一下,而后发疯般把枕头砸到地上,吼道:“真有她的,用这种方式逼我,我就过不了一天安稳日子是吗!” “江渺!”阮蔚吓了一跳,以为对方在犯病了,忙伸手向阻止她,然而江渺只是泄愤般扔了一个枕头,便再也没有扔其他的。 她坐在床沿,看着阮蔚,倔强地摇头:“我不去,阮蔚,我不去。” 如果不去就是不去,而不是一个人的死亡就好了。阮蔚从来不想逼迫江渺,她希望江渺自由且快乐,可是逃避不是自由。如果江渺今天不去,周妍出事了,那么江渺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阮蔚开口:“江渺,你……” “啪”的一声,宾馆里的灯便关灭了。 黑暗中,原本坐在床边的人逃避樊笼,把整个脑袋盖进被子里:“我要睡觉,我不去。” 江渺说。 阮蔚捏着手机伫在床边。 大概真的只有老天爷才知道她现在有多为难。 她能把江渺从床上拉起来,然后一路上拽着江渺走,让她去见周妍? 不,她不能。 做选择时总有丧失利益的一方,只看哪边砝码更重。江渺比她聪明,如果结局是江渺选的,那就是对的。 阮蔚叹了口气,索性在对方边上躺下来。 可是在静默中听着烦躁的呼吸声,她又忍不住想问:“江渺,你真不去?” 没有人回答。 “不去也行,未必有事。” 又回到最初安慰的话。 还是没人接话。 “嗯,不去就不去吧,好好睡觉。” 阮蔚把被子给对方挪过去些,让对方盖好,而后自己起身去卫生间。 屋里静悄悄的,她不敢把水龙头开太大声,只能就着涓涓细流接水。 唉,早知道不去,连那通电话都不要接。 既然接了,没出事还好,出事了怎么办? 她一边想着一边漱口,然而还没想明白,便听见“哐”一声,宾馆房门被打开。 “草!江渺!”阮蔚吐掉嘴里的水,扔下杯子,急忙冲出去。 黑色奔驰车在大道上疾行着。 阮蔚坐在后座,着急地催着司机:“张叔,开快一点!再快一点!” “大小姐,再加速就会出事了!”张叔回她。 阮蔚只好颓丧地坐回位置。 她都不知道江渺是突然间不忍心,想去找周妍,还是从头到尾就不想她跟着一起去。 她倾向于后者,否则若是前者,怎么会连喊她一声的功夫都没有。 可是为什么是后者?为什么不想她跟着去? 省医院顶楼,原本等来了江渺,民警十分开心,毕竟一般情况下,救援对象的目标人物到场,救援对象都会在引导下逐渐放弃轻生的念头。 可是他没想到,这个叫“江渺”的小姑娘,同样是心理状况不健全者。 周妍让江渺不要离开她,民警劝江渺先应承着说“好”,江渺却摇头,说:“不好”。 “不好,我会离开你,如果今天不是你打算跳楼,我根本不会在你面前出现半分半毫。” 江渺说得坦诚而直率,她盯着抓着栏杆,披头散发,双目猩红的女人。 “江渺,不要这样说!” 吴起国和宋晴晴在后面着急,不应该这样说,这会把人刺激得直接跳楼的。 江渺不想听,她对着周妍,说了十几年违心的话,现在已经说不出半点。 “你要离开我?” 周妍认得江渺,这么多人里,她谁都认不得,可她认得江渺,这是她养大的小孩,从小到大都特别乖巧,她什么都可以不要,但不能没有江渺。 结果,这个人要离开她。 她抓着栏杆的手几乎就要松开,楼下的人看着摇摇欲坠的人吓得大叫,民警在一旁根本不敢轻举妄动。这太危险了,恐怕一靠近,对方就会松手。 “我要离开你。”江渺站在最前面,却还是没说让人觉得中听的话。 周妍气得浑身发抖:“你是在逼死我!” 江渺回头看了眼,幸好那个人还没追上来:“我不是要逼死你,妈妈,我是在跟你说实话。” “江渺!回来!” 众人没有把注意力集中在江渺身上,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会想到,这个女生竟然会径直走到栏杆边,一下翻上去,摆成周妍的姿势。 “不要过来,我也会跳下去的。” 江渺看着惊吓无比的警察和不远处吓得腿都软了的宋晴晴,抱歉地开口。 她其实不是很想死,她说过会好好活着。 但是可能除了她,谁都不知道被人控制着生活是个什么滋味,她妥协过很多次,只有越来越痛苦,没有越来越快乐。 “渺渺!”周妍看着江渺在风中飘的单薄衣衫,瞬间吓得浑身发抖,“渺渺,你别跳,妈妈求你,你别跳,你不要跳。” 今晚的月色不好,夜深得浓稠,风也刮得喧嚣。江渺低头看了眼楼底,那些人仰着头,格外渺小,好像在说“怎么还不跳”、“怎么又来了一个”。 怎么就这么多爱看热闹的人。 “妈妈,我不想跳,我只是来跟你谈判的。”江渺收回目光,看着惶恐的母亲,她喊的是妈妈,“我没有别的方式能够和你好好谈判,我永远处在劣势地位,但现在,我们是平等的。” “我不跳,你也别跳,要是你跳了,我就跟着跳,你听明白了吗?” 她就是在赌,周妍爱她,她没有不相信。 “你想要什么,妈妈都买给你啊。” 周妍歇斯底里地说:“你要什么妈妈不给你啊!警察,你们把她拉回去啊!” “别靠近我!”江渺开口,她又不是不会歇斯底里,可是医生说不要这样,她盯着周妍,“妈妈,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以后别再管我。” “我是你妈啊!”周妍不明白,“我不能管你?” “是的,你管不好,就别管。”江渺说,“我以后什么都不拿你的,你不要干涉我任何自由。” “你就是想找江炳坤?”周妍一瞬间气极。 江渺这回却不恼,她平静地看着所有人:“没有,不找他,我一个人生活。” “江渺!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周妍不懂江渺,她以为她对江渺足够好,“我就是那天打了你,妈妈跟你说对不起好不好?” “妈妈,不好。”江渺说,盯着周妍,“我今天是来让你妥协,不是来接受你的道歉的。” “你逼我吗?我也可以逼你,不就是从这儿跳下去吗,你以为我在骗你吗?” 江渺说着,在风中直接松开了一只手。 “小朋友,下来下来!”警察急得大喊。 周妍惊骇地瞪大双眼:“江渺,你在吓我是不是?你在吓我是不是!你不许跳!” “妈妈,我吓不吓你,你需要试试吗?”江渺双手抓着栏杆,换成坐在上面,身子向前倾。 跳舞的时候经常有这个姿势,只是那个时候,距离地面不是16米。 楼底下的人开始尖叫,消防员拉起了第二个救生气垫。 江渺觉得用这样的方式赌,很愧疚。 那么多叔叔阿姨在担心她。 可是她没有办法。 要是她活着,赌赢了,她就去给这些人道歉,要是没赌赢,那就辛苦这些叔叔阿姨了。 “江渺,江渺!”周妍开始慌,完全没注意到周边,而后从五楼攀上来的人就从后面猛地一下把她扑进天台,被其他警察接住。 江渺如此姿势坐着,她当然看见了,但她没有声张,一活一死,才是最好的博弈姿势。 楼底下有黑色奔驰呼啸驶来,里面的女孩拉开车门,迈着长腿朝楼里冲。 “周妍,你还是不相信吗?” 江渺回头看着被警察摁住的女人,这回没有喊妈妈了,她看着对方拼命挣扎,心想你也知道被人束缚的滋味不好受。 “江渺,你别吓我,我告诉你别吓我!”周妍不想,她不想,“妈妈爱你,你下来好不好,妈妈以后不管你,好不好?” “我不要你说这种话,我就是要你说,江渺,我不要了!”江渺不想再跟她纠缠,如果那个人上来,她就不敢跳了。 “妈妈不能不要你。”周妍说着哭起来,她拽着警察,“你们别拉我,你们去拉她啊,快去!” 宋晴晴在一旁早就开始哭了,她都听懂了,怎么周妍还听不懂呢,她冲上去,抓着周妍:“你还要什么,你要她死吗?!” “她是什么样的小孩,你不知道吗?你养她这么多年,你不知道她的脾气吗?你以为她在跟你开玩笑吗!” 宋晴晴回头,看着江渺,她不知道为什么只有这一个小孩来了,早知道是这样,她就不喊这个小孩过来了,怎么就这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呢:“渺渺,不要这样好不好呀,蔚蔚很喜欢你呢,你这样不小心,她会特别难过的。” “我知道,所以我没让她跟着来。” 江渺说,可阮蔚快上来了,周妍呢,周妍还在坚持她的:“妈,”于是她又喊了一声,盯着朝她靠近的人,向他们摇头,“我再数三下,你不说,我就跳下去了。” “江渺!” “一。” “渺渺!” “二。” “咚”的一声,楼道的门被推开,阮蔚喘着气,抬起头,看见江渺盯着她:“骗子!” “江渺!你给我下来!” 阮蔚说着,声音不住地抖,可她也不敢朝江渺靠近,因为江渺在朝她摇头:“蔚姐,对不起啊。” “对不起你大爷,江渺你要是敢跳,我这一辈子都恨你,不是说不死的吗?” 阮蔚很少哭,江渺看得难受,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坐在这上面,望着下面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哪怕不是赌,死了也没关系。 可是只是一瞬间,她其实真的不想死。 “妈,我数第三个数了。”江渺说,看向已经愣在原地的周妍,叹了口气,弯着唇角笑了下,轻声开口,“三。” “江渺我不要你了!” 周妍吼,看着人落下去的瞬间,被宋晴晴和江炳坤抓着跪在地上往栏杆处爬,声音喊得撕裂。 民警冲上去,晚了一步。 阮蔚吓得呆在原地,眼泪一个劲儿地往下掉,却不是因为民警没抓住江渺,而是因为看见了从另一栋楼扒过来的阮怀堂和刑警叔叔,他们躬在栏杆处,用力拽着不小心落下去的人:“小江,给叔叔抓紧点!” 江渺悬在空中,大脑一片空白,她不是故意跳的,刚刚滑了一下。 她艰难地把手伸上去,牢牢抓住阮怀堂和另一位叔叔。 “爸!”阮蔚一下哭得更大声。 “爸个头,”阮怀堂皱着眉,与好友合力将人拉上来,瞪了一眼阮蔚,又看着一旁吓得魂都掉了的民警,“饭白吃啦?楼下那么多人,不疏散!两边这么多视线盲区,不知道爬人,人掉下去了,你就对得起你们这身警服了!” “还有你这小孩,多大啦,高一了,什么玩笑能开什么玩笑不能开,你不懂吗?” 阮怀堂松开江渺,严厉吼道。 江渺本来没哭的,这回却突然哭出来:“叔叔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害怕地一个劲儿地弯腰。 “爸,你别骂她了。”阮蔚愣了下,跑过去,几乎是一把抱住江渺,鼻涕眼泪都往对方衣服上蹭。 阮怀堂再多想骂的也骂不出口了。 看着抱头痛哭的两人一眼,掏出一包纸巾递给阮蔚:“别哭了,给小江擦擦眼泪。” 他说完,又快速看了眼宋晴晴,收回目光,看向其他民警:“还愣着干什么,把自杀的这两位同志带回局里问啊。” 才死里逃生,又要进警局。 阮蔚给江渺擦眼泪,又哭又笑得差点起鼻涕泡:“头会儿坐警车吧,光荣不?” 不光荣,可是她赌赢了。 江渺用手揩着阮蔚脸上的泪水:“谢谢” 她跳了,阮蔚没有恨她。 “谢你祖宗。”阮蔚哽咽着说。 江渺“嗯”了声,看向周妍。 周妍坐在地上,这回,盯着她流泪,却再也没有靠近。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我写了五个版本,我都不满意。这版大概是目前最好的(废物点心选手躺平挨骂),我晚了!对不起!给你们鞠90°大躬!以及应该不虐吧?虐了也不要轻点骂,迟早要解决得不是嘛orz 这回应该真的没虐的了,真的。 第60章 第六十章 最后还是没去派出所。 医生跟警察说, 病人情绪不稳定,最好先送回病房观察。阮怀堂“嗯”了声, 像现在这种情况, 自然是病人为先。 楼底下的消防把救生气垫收起来,算是松了口气。民警把围观群众赶走, 又把现场收拾了下,才算结束任务。 江渺站在阮蔚边上,眼泪已经收住, 她看着周妍被扶上担架,抓着阮蔚的手臂,低下头来,到底还是不忍看对方的神情。 阮蔚把手覆在江渺手背,轻轻拍了下,立在风中, 沉默着也没有说话。 吴起国回头看了江渺一眼,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没走上前, 护着担架一块儿下楼。 楼顶上便只剩下两个民警、阮怀堂、宋晴晴、阮蔚和江渺。 民警四下看了两眼:“阮局, 那这个小姑娘还跟着回派出所吗?” “不用, 你们回去吧, 路上注意安全。”阮怀堂摆手让他们离开, 而后看向宋晴晴,使了个眼色,问那边两个小孩怎么办。 被称作“小孩”的两位挨得紧紧的, 想走,但又不敢走。阮蔚盯着阮怀堂和宋晴晴,不知道他们两人会不会发火,把江渺又训一顿。 训当然想训,如果江渺像阮蔚一样,是她亲女儿,她肯定一边拧着对方的耳朵,一边拿着棍子吼“让你跳楼,让你吓唬人,让你胆子大”,但江渺不是,她的心疼便不能用这样暴力的方式表达,只能温柔开口:“渺渺啊,你……” “妈,你别骂江渺!”阮蔚以为宋晴晴要骂人,心一横,把江渺拉到身后,和宋晴晴对视。 宋晴晴:“?” 阮蔚吸了下鼻子,话里带着哭腔:“她也不是故意跳的,她被逼得没有办法嘛,她是想好好活着才这样赌的,可能是胆大了点,可是她现在没事,你们就不要说她了。” 风在夜里刮得猎猎作响,夹着沙哑的哭腔,砸在心头,让人觉得难受。 江渺被阮蔚牵着手,掌心温暖,她明明没告诉对方自己在赌。 “阮蔚。”江渺出声,不想让阮蔚再帮她说话。 她行事这样偏激乖张,逼着跳楼的母亲,晴晴阿姨心里或许不喜欢她。 “阮蔚你脑子抽了?” 宋晴晴听着哭腔,脑门疼。她很少见自家女儿哭,突然这么委屈,整得她真把江渺怎么样了似的,而且就算怎么样了,你阮蔚跟人家什么关系呀,小白眼狼,胳膊肘不朝自己亲妈拐。 阮蔚瞬间收声,诧异地望着宋晴晴朝她和江渺走来,下意识用手拦着:“啊?” “啊什么啊呀,”宋晴晴恨铁不成钢地瞥阮蔚一眼,拍开对方的手,忒嫌弃,“还护,有什么好护的,你妈我是会吃了她吗?” “你不是吗?这么凶。”阮蔚摸着手背,委屈巴巴。 宋晴晴真想找机会把这小孩正儿八经地收拾一顿:“我是来问,渺渺,有没有伤着哪里。” “刚刚那样吊着,手臂怎么样,痛不痛,要不要下去找个医生看看。” — 除了手背稍稍蹭破点皮,贴了张创可贴,其余一切无碍。 江渺朝医生说了声“谢谢”,起身便和阮蔚一家走出急诊科。 宋晴晴看了眼阮怀堂,阮怀堂点头,她心里便放宽了心,应该的确是没事。 “你们俩接下来要去哪儿啊?” 楼不跳了,病看好了,大半夜的要是不留在医院,肯定还是要有个去处。 阮蔚挠了下脑袋,有点不明白:“怎么,现在不是回家吗?” 宋晴晴看了眼阮怀堂:“是回家啊,我是问你和渺渺打算去哪儿?” 怎么没嫁人呢,就有种自家女儿已经是别人家的感觉了,宋晴晴纳闷。 阮蔚“诶”一声,目光转向江渺。 江渺愣了下,明白过来,不好意思地看着宋晴晴:“晴晴阿姨,阮叔叔,阮蔚跟你们回家,我就……自己回宾馆。” “那怎么行?”阮蔚瞬间摇头。 平时也就算了,今天怎么可以,这谁能放心。 “行的。”江渺说。 “不行。” 一来二去的,宋晴晴双手揣在兜里,觉得自己大概在看相声,于是她只得碰了下阮怀堂,悄声开口:“三哥,今晚上局里没有临时有事?” 阮怀堂失笑:“我不能回家?” 宋晴晴眨眼:“也不是不能,但是你跟我回家,那两个小孩不就得去住宾馆了吗?” 宾馆哪有家里好。 是吧? 是。 阮怀堂叹了口气,得嘞,女儿比较重要。 “蔚蔚啊,”阮怀堂说话虽然并不粗犷,但气势搁在那儿,一开口就宛如发号施令,“你今天把小江,渺渺,对,你把渺渺带回咱家里去休息,让张叔开车送你们,别去住宾馆。” “叔叔,不用的。”江渺忙推辞。 阮怀堂:“没事,我跟她妈都有事,待会儿不能回去,你跟蔚蔚回去,我让张叔送你们。” 阮蔚瞪大眼:“你们不回去?” 阮怀堂:“对呀,你跟渺渺一块回去。” 阮叔叔是一月一轮休,好不容易回家。这样说,难免不是顾及她。江渺摇头:“叔叔,真的不用,我可以回……” 阮怀堂打断她:“哎呀,怕什么呢,蔚蔚又不会欺负你,你跟着去就行,一晚上,又不是让你永远住在那儿,甭跟叔叔客气。” 江渺还想拒绝,可阮叔叔救过她,晴晴阿姨温柔地盯着她,阮蔚在边上等着答案,她忽然觉得再说“不”就要伤人心了。 “谢谢阮叔叔,谢谢晴晴阿姨。” 阮蔚对她好,她不想总是说“谢谢”,可是阮蔚之外的其他人对她好,她会觉得愧疚。 这一鞠躬,把宋晴晴吓了一跳。 她赶忙把江渺扶起来:“哎呀,这是干什么,就是去休息一晚上,又不是什么大事。” 阮蔚也没反应过来,见状忙也去扶江渺,下意识觉得不用跟她妈和她爸这么客气。 江渺不让阮蔚扶,她知道阮蔚大大咧咧慣了,这些小事都不值一提,可是晴晴阿姨和阮叔叔是大人,大人不是小孩,她必须说“谢谢”。 不过,大人虽然不是小孩,可也不是每个大人都十分虚荣与见利思义。 宋晴晴是长辈没错,但她觉得自己是个和蔼可亲的长辈:“渺渺,再这么见外,阿姨可就生气了,快起来,这不是阿姨应该做的吗?” “是啊,叔叔刚刚帮你,那不是叔叔应尽的责任吗?”阮怀堂看着江渺站正,才开口说,“没事的,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像蔚蔚一样,现在没事了,那就开心点。” 说得她很没心没肺似的。 不过……阮蔚盯着江渺的侧脸,既然现在万事大吉,的确不必再如此小心翼翼啊。 如果赌赢了,还是不开心,那么以生命为代价的赌局就毫无意义。 “渺姐,行了,你跟他俩介意什么呢。”阮蔚笑起来,凑在江渺耳边小声嘀咕,“没准他俩是想摆脱我们两人,自己去过夜生活,在家不方便啊。你不知道他们俩在云江路还有一套房吧,偷偷买的,都没带我去瞧过。” 江渺:“……” 怪不得晴晴阿姨总说你小白眼狼,看来是真的非常小白眼狼。 宋晴晴皱起眉,伸手拧阮蔚的耳朵:“说什么呢,叽叽咕咕的,让你带人回家,听见了没?” 阮蔚痛得摸耳朵,直点头:“听见了听见了。” 阮怀堂听得好笑,可也不敢出手阻止,虽然女儿重要,但是老婆的话更不能违背。 — 翰府锦苑b单元22楼。 江渺从进小区到坐电梯走到门前,心中百味陈杂。这里原本是她很熟悉的地方,明明只有两天没来,却犹如过了大半个世纪。 此时看着阮蔚开门,竟又横生胆怯。 “我是第二次来你家吧?” 门锁“咔哒”一声打开,江渺跟着阮蔚进去,忽然没来由地道了一句。 “你还知道是第二次啊?”阮蔚把拖鞋从柜子里拿出来,放到江渺脚边,突然气得好笑,“我跟你,楼上楼下,这么近!我往你家跑了无数次,你就才来我家一次!” 而且那一次,连板凳都没坐热,看见她和瑶瑶在床上玩闹,转头就走了。 “楼上嘛,多爬一层,懒得爬。” 江渺说了个蹩脚的理由,毫无疑问地赢得了阮蔚一个白眼。 看把年级第一给慣的。 “再说,我又不找你问数学题。” 江渺想了想,又道。 阮蔚顿时咬牙切齿地瞪江渺一眼,佯装要掐她的脖子。 什么人呐,大人面前一个样,她面前一个样。 死里逃生了,又开始挤兑她了。 还挤兑得她不能反驳,谁让她那个时候就是隔三差五跑下来问数学题呢。不然她也没别的理由可以用,总不能说“我想你了,来看看你”吧。 那……江渺可能会洋洋得意地取笑她。 虽然想她就是事实! 而且,不仅想江渺,还喜欢江渺! 还想给江渺正儿八经地告白! “你盯着我干什么?” 江渺换完鞋,抬头看着一直盯着她的人,愣了下,疑惑问道。 “没啥,看你……哈哈,看你眼睛消肿没?” 阮蔚手足无措地讪笑起来。 江渺冷哼了一声,刚刚在楼顶,不知道谁抱着她哭呢,现在倒开始笑话她了:“没消,蔚姐能帮忙拿条冰毛巾吗?” 她随口说的,阮蔚愣了下,转身真的跑到卫生间:“好,你去客厅坐着!我去给你弄一下!” 阮蔚家的客厅,和楼下原本属于她的家,完全不一样。江渺坐在沙发上,她第一次没有好好看过——墙壁是淡淡的绿色,上面挂着竹篓,篓里装着彩色的干花。沙发背后的墙壁上则挂着春夏秋冬四幅油画,沙发上,摆着偌大一只小兔子玩偶,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上,则有两只头抵着头,摇摇晃晃的粉色小马儿。 突然想起那人的手机壳也是粉色的。 真·美少女。 “江渺,我弄好了!” 卫生间里倒腾一阵,阮蔚拧干冰毛巾,趿拉着拖鞋跑到江渺跟前:“很冰,你试试!” 的确很冰,指尖碰到就下意识地缩回来。 江渺看着阮蔚发红的指尖,一手拿过毛巾,一手握住阮蔚的手指,皱眉:“你不冷吗?” 阮蔚:“冷啥啊,我又不像你,大冬天还会穿秋裤,我觉得凉快。” 江渺愧疚和心疼的话,顿时憋在心里不想说了。 阮蔚:“你快敷啊,眼睛都肿得像个球了。” 江渺觉得有时候阮蔚一定是故意这样说话来气她,又不是不会说好听的话。 冰毛巾盖在眼睛上,顿时让浑身一抖。 不过慢慢习惯后,便觉得原本绷紧的眼睛慢慢缓和,变得舒适起来。 阮蔚看不见江渺的眼睛,只能看见江渺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她满意地笑起来,望了眼屋子,宋晴晴没回来,也不知道厨房里有不有吃的。 “江渺,你饿不饿啊?我去厨房给你找点吃的。”阮蔚说,她其实不会做饭,所以希望有现成的,她再热一下就行。 “不饿。”江渺应了声。 “唔,可我饿了。”阮蔚打开冰箱,说得实诚。 在江渺住的宾馆,就吃了那么一点,跑上跑下的,她早就饿得底朝天了。她估摸着江渺也饿,提心吊胆那么久,吓都吓饿了,但江渺不好意思说。 冰箱里只有食材,没有现成的。 阮蔚顿时很头疼:“渺姐,要不我点外卖吧?” 也不知道这个点哪家好吃的外卖还开着。 阮蔚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22:50。 “这个点没有了吧。” 江渺把毛巾取下来,看了一眼钟,目光转向靠着冰箱的阮蔚。 的确没有,有也不好吃。 阮蔚扒着冰箱门,不好意思地看着江渺:“那我不会做饭诶……” 江渺扬起眉梢,歪了下脑袋。 “那要不,要不水果麦片煮牛奶?或者面包?” 阮蔚突然想,宋晴晴跟着回来就好了。 在试图跳楼之后和人谈笑风生地讨论吃什么——放在从前,江渺一定觉得自己不是在梦里就是已经轮回了,可是冰箱旁饿得可怜兮兮的人告诉她,这是现实。 现实可以不用是躲在废弃电话亭里的惶恐不安,而只是担心“饿了该吃什么”。 “冰箱里有鸡蛋吗,喜不喜欢吃面?”江渺站起来,把毛巾递给阮蔚。 面这种东西,煮得好吃有什么不喜欢呢。 阮蔚靠着厨房门,看着江渺系围裙在切番茄,觉得更加不好意思了:“渺姐,你居然真会做饭啊?我还以为你逗我呢。” 江渺没回头看她:“不然我怎么敢一个人搬出去住呢,好歹得有点求生技能,不能总靠外卖吧。” 阮蔚默默竖了个大拇指,这样就很好,颓丧的样子虽然令她心疼,但她更喜欢江渺积极向上的样子:“你怎么学的啊,我感觉你在家也不是经常做饭呀。” 江渺:“以前暑假跟姜兰学的,她厨艺很好,会做川菜、粤菜、还会做甜点蛋糕。” 姜兰?!!! 不提这名字,她忘了八百年了。 阮蔚撇着嘴哼两声,不想再继续就这个问题聊下去,她看着江渺只打一个蛋:“诶,你不吃吗?” “我不是说了我不饿吗?” “你真不饿啊?” “我不是吃过小火锅了吗?” “……” 怪不得那么瘦! “你腰上都没肉,一块儿吃点呗,不然你煮给我吃,我多不好意思啊。”阮蔚凑到江渺边上,想掐一把对方的腰,谁想江渺往锅里一搀水,滋啦啦的声音就吓得她瞬间往后退。 “大小姐,厨房重地,您要不还是别进了,我不吃就是真不吃。”江渺把火关小了些,笑着回头看阮蔚。 阮蔚:“……” 好吧,术业有专攻,不会做饭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站着还添乱。 阮蔚说服自己离开厨房,既然不吃饭,那江渺会洗澡。唔,洗漱的都有新的,内衣内裤也有,至于睡衣嘛,阮蔚没新的,只好抱着自己洗干净的一套粉色睡衣:“渺姐,你待会儿穿我的,可以吗?” 江渺端着一碗面从厨房出来,放在客厅茶几上,她瞥了眼对方手里的衣服:“粉色?” 阮蔚:“我都是粉色。” 那还有选择吗? 江渺叹了口气,没有推辞:“那你吃,我去洗澡。” 她走了几步,又转头:“我今天不是跟你睡吧?” 阮蔚怕对方不知道怎么用,又跑去跟对方说一通,闻言抬头,扬着眉笑起来:“渺姐,你要是想跟我睡,那也可以呀。” 江渺:“出去吃面。” 浴室的门就关上。 阮蔚看着紧闭的门,无奈地耸了下肩。 两个人睡,她又不会对江渺做些什么。 真不会吗? ……好像也不一定。 江渺煮的番茄鸡蛋面,不甜也不辣,符合夜里的口味。鸡蛋盖在面上,浇了一层番茄汁,颜色漂亮,闻起来也香。 所以摆在碗里了,她不吃,不是很不是人。 她说得是面,不是江渺。 江渺站在花洒底下,温暖的水流从里面流出来,冲走头上的泡泡,包裹着全身,在腾起的白雾中,忽然让人很不真实。 她居然真来了阮蔚家,还留宿,还在她家洗澡。 如果是其他坦诚的朋友也就算了,两个女孩子,这并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可阮蔚和她不是彼此坦诚相待的朋友,至少,都没把心里那个喜欢的人的名字说出来。 什么时候说? 江渺也不知道,难道刚刚就应该顺了阮蔚的话,跟她睡在一张床上的时候说? 可她刚刚拒绝了,如果阮蔚没重复,她让对方跟她睡,是不是太主动了? 她之前主动那么多次了,这次又主动,要是在一起,阮蔚会不会不珍惜她?如果不珍惜,分手了,她们两个该怎么办? 都还没在一起,怎么又想到分手了。 江渺摇头,拍了自己两巴掌,还是决定不要胡思乱想,至少今天晚上不要胡思乱想。 很累了,想出来的东西,清醒的时候可能会后悔。 阮蔚把碗洗好了,又绕着客厅走了二十圈消食,江渺才穿着粉色睡衣磨磨蹭蹭地从浴室出来。 — 阮蔚得承认,她能喜欢上江渺,十分之二是因为对方长得好看,还不是普通的好看,而是不管什么打扮,都能好看到她心坎那种好看。 穿蓝白校服,干净又清纯;穿黑色舞服,性感又火辣;穿粉色睡衣,可爱又乖巧。 “渺姐,你真好看。” 于是,脱口便来了这么一句。 虽然挺多人夸她长得漂亮,可像阮蔚这样隔三差五夸的,着实没有。江渺蹙着眉尖,嗔怪地看阮蔚一眼:“别整天乱说。” 阮蔚便忽然笑起来。 她完了,她觉得江渺说教她的样子也好看。 啊啊啊草,为什么这么煎熬! 江渺看着阮蔚气愤地冲进浴室,不知道对方又是哪根神经抽风了,敲门问道:“你是要洗澡吗,衣服没有拿啊?” 于是阮蔚又黑着脸“刷”地一下打开门,跑进自己卧室拿睡衣,拿完了又冲进浴室,这回却是没立即关门,而是看着江渺,眼神幽怨:“你的房间在我的卧室对面,你要先去睡觉,还是等我洗完?” 江渺愣了一下:“那……我先去睡觉?” 然后浴室的门就被“啪”一声关上。 发什么疯,她是往面里下毒了吗? 江渺摇头,听着浴室里起水声,无奈地朝阮蔚卧室的对面走去。 是一间跟阮蔚卧室相同的房间,只是没有那些音乐器材,显得十分简洁和干净。 江渺犹豫着,还是没把门关上。 她躺在床上,浑身陷进被窝里,在安静的日光灯下,长长地舒了口气。 家和宾馆睡觉的区别,大概就是家更安心。 她躺了会儿,坐起来,没有睡。 浴室里的人还没收拾妥当,哗啦啦的水声。 手机里有挺多人发的消息,最新一条是凌七题发的,问她明天会不会去学校。 江渺想了想,输了个“会”,看了眼时间,又把消息删除。如果明天好好醒来,自然是会的。 郑文也给她发了消息,问她现在怎么样。 江渺不知道该怎样回复,索性不想看了,界面又弹出新闻推送。 #精神病母女相约跳楼# a市本地的新闻媒体真的很会写。 阮蔚吹干头发从浴室出来时,江渺正看得出神,以至于连她靠近都没察觉:“在看什么呢?” 江渺顿时吓了一跳,手抖地把手机摔在地上。 “不是说睡觉吗?看得这么专注,”洗完澡,神智清醒了许多,阮蔚把手机捡起来,递过去,又问了一遍,“看什么呢?” 江渺本来觉得没必要说,但看着阮蔚,又觉得没有什么好隐藏的:“今天跳楼,被无良小媒体报道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 阮蔚拢头发的手顿住:“我看看。” 标题是“精神病母女相约跳楼”,内容是因为家庭琐事纠纷,吵架后去精神病住院部跳楼。有配图,但是黑黢黢的,没拍见人脸。 “一天闲的他们,瞎**操心。” 阮蔚忍不住骂了句。 江渺便听得笑起来,皱着眉道:“别骂那么脏的脏话。只是标题党,里面一点正确内容都没有。” “那也很烦,见了鬼的家庭琐事。” 江渺不气,阮蔚坐到床边,倒忽然十分生气。 “好了,看完了也没什么,你收拾好了吗?”江渺转了话题。 阮蔚点头,时间都过凌晨了。 “那去睡觉。”江渺说,“我也该睡了,明天还想和你一起去上学。” 阮蔚睁圆眼睛,愣了下,忙站起来:“那我去睡了,你好好睡觉,有事喊我。” 说完,就急忙关上门,跑到对面。 江渺摇头叹了口气,对方没说,那她还是暂时先不说了。 “哦,对了。” 江渺正要关灯,门突然一下又被推开。 “这个,你晚上要是关灯,可以开着。”阮蔚把手中的小玩意放到江渺枕头边上。 是一个龙猫小夜灯。 “那我走啦,你好好睡觉。”阮蔚朝江渺笑了下,这回是真的把门带上。 夜里关了灯,小夜灯就在枕边发着昏黄的光。 不刺眼,适合怕黑又不想开灯的人。 江渺凑在灯旁,柔软的光描摹着她的眉眼。 阮蔚记得那天在酒店里她发的疯。 唉,她刚刚是不是应该主动让阮蔚留下来,她就是喜欢这个女孩子啊,这个女孩子怎么会不珍惜她。 阮蔚坐在床上,拿着手机没有睡着。 她想给宋晴晴发消息,跟对方坦白自己喜欢一个女孩子,想跟她在一起。 但看着时间,她又觉得太晚了。 明天吧,或者后天,反正就是很快的某一天,她打算跟爸爸和妈妈说清楚,然后再给江渺表白。 表白了在一起,再和江渺同床睡觉。 阮蔚躺下来翻了个身,这是一件事,还有另一件事。她搜出刚刚的新闻,转发给明越。 [哥,帮个忙,联系删一下] [小朋友你还没睡?!!(惊恐)] [又是你那个“朋友”] 打引号的朋友是什么意思,阮蔚发了“懵圈”的表情过去。 对方回过来: [少装,哥都看出了(龇牙)] [马上帮你联系] [小妹,哥提醒你一句,做好挨打的准备] 什么人嘛。 阮蔚气得笑出来。 [谢谢哥,知道了,早点睡] 深夜的风吹得更加厉害,冷得让人怀疑是不是又要突然降温下一场雪。 阮蔚爬起来,又抱了床被子走到江渺房间,盖在腿上,灯亮着,人已经安静地睡着了。 你看,你们在报道上那么乱写,她刚刚都没有跟你们生气。她真的很好,虽然生病了,但在积极地向上爬,睡完觉,明天还要去学校,不是什么精神病,不要用闲言碎语毁了她。那些什么“家庭琐事”,是你们根本就不知道的童年折磨。那不是一片雪,是整个寒冬,你们看不到。 阮蔚小心翼翼地回到自己的卧室,宋晴晴在半分钟前发来消息: [蔚蔚睡了吗,渺渺没有出什么事吧] [她睡啦,我也快睡啦,你们睡了吗] [还没,快睡了] [你要睡就快睡吧,明天是要去上学吗] [是!] [那就好,妈妈早上过来,睡觉吧宝贝,晚上别着凉] [好,妈妈晚安] 阮蔚把手机关上,这回是真该睡觉了。 — 医院。 宋晴晴站在周妍病房外,疲倦地看了眼阮怀堂:“看吧,你不用担心,她有分寸。” 谁看不出两个孩子之间不同于友谊的感情呢。 阮怀堂点头:“你也是胆子大,知道了还让她们两个单独呆着。” “所以,你是同意了?” 宋晴晴笑起来:“同意什么,她不是还没跟我讲吗?三哥是同意了?” 阮怀堂哼着笑一声,没回答:“走吧,这边聊完了,夫人是不是该回去休息了。” 天气降温,竟然真的开始飘起小雪来。 阮怀堂找保卫处借了把伞,为宋晴晴撑着,朝停车场走:“刚刚,跟周妍说了些什么啊?” 宋晴晴:“说什么吗?大道理啊。” 阮怀堂:“她听得进去?” 宋晴晴:“不知道,但还是要说的嘛,万一听进去了呢,妍妍又不傻,她很聪明的。” 阮怀堂:“说了什么啊?” “我记得你读高中那会儿,因为周叔叔把你管得很厉害,所以你是很内敛的人。有一天我带你去酒吧逛了一圈,你喝完酒在台上把驻场歌手的麦抢了过来,在上面胡乱唱歌,老板拿着棍子撵我们走,我拉着你跑,我们累得躺在公园的长椅上,我问你快乐吗,你说快乐。我问你为什么快乐,你说自由。” “所以妍妍,你能懂吗?” 爱的开始是占有,但爱到最后,是让爱自由。 病房里,吴起国给周妍盖上被子,周妍睡着了,脸上是未干的泪痕。 楼道,江炳坤和徐雁风尘仆仆地赶来,在门口和吴起国撞到。 江炳坤:“没事吧?” 徐雁:“还好吗?” 吴起国回头看了眼。会好的。 医院外,雪没下成气候,春风赶着趟儿一吹,附中的早樱便要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20 23:24:33~2020-04-22 21:56: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世界級逃避冠軍 10瓶;41523901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阮蔚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早上六点四十。 窗外刮了一夜的风, 虽然没下雪,气温还是降了下来。阮蔚从衣柜里找了两件小棉袄, 一边琢磨是把黑色的还是白色的给江渺, 一边下意识地思考倒春寒的形成原因。 江渺是六点钟自然醒的。刚洗漱完毕就看见了开门进来的宋晴晴。 宋晴晴上下看了两眼,笑起来:“起这么早, 蔚蔚还在睡觉啊?” 江渺局促地点头,不明白宋晴晴怎么这么早过来,莫名有种被抓包的尴尬。 宋晴晴过来当然是准备早餐的, 而且两个人请假三天,她也去找老师说明一下情况。 早餐结束是七点二十。 附中八点的第一节课。 宋晴晴送两个人到教室门口,叮嘱两人好好学习,便去找郑文。 早上两节是英语课,高一a班除了值日的同学还在走廊拖地,剩下的吃完早饭便站着背单词和作文。七点四十, 连坐在最后一排平时不务正业的也捏着词汇小册子摇头念着。 “咱俩看起来好像是最散漫的了。” 阮蔚在进教室前,心虚地道了一句。虽然她英语还(很)行(好),但是语言都是日积月累的, 多荒废几次, 可能就落下去了。毕竟附中认真、努力又有天赋的学霸遍地走。 江渺抓着书包带子, 梳着简单干净的马尾, 看向阮蔚的眼睛, 挑起细眉:“那从现在起,阮蔚同学和我都要加倍努力。” 两人走进教室,瞬间吸引了不少注意力。不过英语课代表站在讲台上, 八卦的也只敢看两眼,又低下头念书。 冯怡瑶坐在倒数第二排,蔚蔚说今天和江学霸一块儿来学校,可算没有骗她! “你俩可算来了,没事吧,嗯?” 昨晚上听说了省医院的一些事,不确定是谁,但听说a市公安局副局当时也在现场,冯怡瑶便想到了阮蔚。阮蔚和江渺,这两人的名字总是能联系到一块儿,再加上凶宅这档子事,冯怡瑶就更加担心。 “没事,都解决好了。” 阮蔚笑道,看了眼江渺,坐下看见自己乱七八糟的抽屉,塞满了如同促销批发的各科试卷,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靠,怎么这么多?” — 请三天假的后果就是卷子堆积如山。 如果咱是正经学渣,当然可以把它们都当废纸扔了!但是,作为一个身在a班,未来可能对象兼同桌是年级第一的偏科学渣,哪怕不想做,也要肝了一条老命做。 冯怡瑶笑着让阮蔚加油,成为年级第二指日可待。被阮蔚啐了一声,她立马笑嘻嘻地看向江渺:“江学霸,那房子你真要租啦?” 说着又皱起眉头感到愧疚:“都怪我,我不知道我小舅这房子不吉利,才介绍给蔚蔚的,你要是不急,我再帮你找一个成吗?” 她愿意要你找的,岂不是也能要我找的。 阮蔚一边翻着英语书,一边盯着江渺。 江渺不好意思地看了冯怡瑶:“谢谢你,不用了,我不介意这个,而且……阮蔚说周末会帮我看一看。” 果不其然,还是拒绝。 不过,特别提到了她的名字,阮蔚十分开心。 “对,等周末去看了,我也不会介意。” 阮蔚说,看着冯怡瑶挑着眉梢笑了下:“到时候一起去?也可以请几个朋友一块儿去?” 江渺疑惑地“嗯”了一声。 阮蔚:“一起去嘛,一起去,很多事情就不会被人偷偷说啦。” — 江渺不太懂阮蔚所说的“朋友”的范围,不过想着既然是阮蔚的“朋友”,那热闹一下也没有关系。 毕竟除了冯怡瑶和徐慢慢,她其实不知道阮蔚还有哪些朋友,而提到的这两个,她也觉得不熟。 认识是认识,可是就是不熟。 她们大概也是看在阮蔚的面上,才会亲切地喊“江学霸”。 在心里打上个“有必要熟悉”的句号,江渺才低头背起书来。 虽然请了三天的假,但各科老师也并没有找两人麻烦,比如上课故意点名。没被凌七题针对,阮蔚收拾书包的时候,还是觉得挺稀奇的:“她上节课居然没让我回答问题哦。” 江渺今天不回租的屋子,还是回宾馆。 “让你回答,你不会吗?”江渺看阮蔚一眼,笑得十分骄傲,“她今天讲的,不就是你昨天没做出来的第二题吗?” 学霸的自信有时候真是迷死人了。 阮蔚抓着活页纸,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刚想把对方大夸特夸一顿,便看见何静槐拿着一本书走过来。 “唔,找你的。”阮蔚立马敛起笑容。 江渺愣了下,看向走过来的人。 穿着蓝白校服,长发扎在脑后,戴着眼镜,以前比赛的时候见过。 阮蔚一边不经意地收拾东西,一边偷偷打量。她上次打水的时候见过这人,那时还没剪刘海,怎么今天就剪了个空气刘海了。而且居然没戴眼镜,像是带着美瞳? 江渺没注意这些,她只知道她跟对方好像没那么熟:“额,同学有什么事吗?” 江渺停住收拾书包的手,淡淡笑道。 “江渺,你要回家了吗,我能打扰一会儿问你一个题吗?”何静槐手里抱着一本《组合构造》,不好意思地开口。 长时间的练习让江渺看见书的颜色就知道这是哪个阶段的使用资料,联赛。 “是问组合吗?”江渺指着书问道。 何静槐怯怯地“嗯”了一声,然后翻开折角的一页:“就是这道题,我有点没弄明白,你能看一下吗?” 阮蔚托着下巴好奇地瞄了一眼。除了“组合”两个字,剩下的她就没看懂。 江渺低头扫了眼题干,为难地咬了下唇:“你这是冯老师的新题吗?我没看到这道题,可能也需要时间想的。” 何静槐睁大眼睛:“你,你还没看这个吗?” 江渺不觉得自己的进度慢,她最近刷的几何就是预选赛的重点,而组合则是联赛中比较难的题。 “嗯,我还在看几何。”江渺抱歉地说。 “哦,那……还是,谢谢你。”何静槐愣了下,不好意思地点头。 江渺客气地笑了下。 — “我发现你在别人面前和在我面前,完全是两个样嘛。”阮蔚陪江渺回宾馆,戏谑地看了眼对方,开口乐道,“那道题你真不会啊?” 江渺懒得理阮蔚说的前半句,看破不说破是做人基本道德:“也不是不会,就是需要时间想。” “但是那个何静槐没给你时间,直接问你看没看过那本书。”阮蔚直接接起对方的话茬。 江渺点头,看着目光灼灼的阮蔚,牵着嘴角笑了下:“做数学题没见你那么聪明。” “嗐,这不是各有所长嘛。”阮蔚摇起头,啧一声,果然跟她想的一毛一样,她就说吧,高二年级搞竞赛留级的,哪有那么单纯。 通常一个竞赛分数能在论坛里撕上百高楼,比人家高二学姐高分过雅思托福都值得叨叨。 “她可能是在看我的进度,我阴谋论猜的。” 江渺说,看向阮蔚,眨着眼睛说得特别无辜。 阮蔚听得笑起来,阴谋论就阴谋论吧,还说出来做什么:“没事,让她看呗,咱不管她,五月十八预选赛?” “嗯。” “那就好好准备,管别人做什么,你可是比任何人都优秀,难道忘了还有人期待在明年的集训中见到你吗?” — 是的,预选赛五月,联赛九月,冬令营十一月。若是忙起来,日子就飞快了。 阮蔚琢磨着,怎么也得挑个时间把那层关系纸捅破吧。 “不然拖久了,你喊一声渺姐,人家真把你当亲妹妹了!” 清源路蛋糕店。冯怡瑶跟店家小姐姐说完要一个24寸的水果蛋糕,便回头对拎着两个红袋子、低头思考的阮蔚道。 店家小姐姐旁听得微笑了下:“同学,你们的蛋糕好了,需要多加几个盘子和叉子吗?” “嗯,再多加一沓吧。”阮蔚瞪了冯怡瑶一眼,笑着对店家道,虽然去江渺家的统共只有十个人。 冯怡瑶:“本来就是嘛,你不信你就试试咯,到时候都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周六,a市风和日丽,宜迁新居。 阮蔚和冯怡瑶出去买蛋糕、中国结和符纸,江渺、肖澈、徐慢慢、柴飞、关凝、唐东铭、廖灵雪则留在家里看明越跳大神。 明越不知道从哪儿学的,像模像样。 左手拿一柄罗盘,右手一把五帝钱剑,从客厅转到厨房、再从卫生间转到卧室,罗盘指针纹丝不动,跟在他后面的人紧张得要死。 江渺其实也挺紧张的,毕竟看电视剧里,只要罗盘开始疯狂乱动,那肯定是有脏东西出现了。 然而没有,提心吊胆了一个钟头,什么都没有。阳光透过玻璃窗,落进干净的客厅。 “嗨!我们回来啦!” 大门没关,阮蔚手里拎着东西,索性用脚踢开。 “砰”一声,原本没吓到的众人瞬间扯着嗓子尖叫起来。 阮蔚和冯怡瑶看着一屋瞪着眼睛的众人,摇头嫌弃地看了一眼:“有鬼吗?” 没有! 阮蔚:“那么,贴福的贴福,切蛋糕的切蛋糕?” 关凝是在厕所被打的那个女孩子,属于班上爱混的。阮蔚上次帮了她,或者说给了那件校服,两人慢慢地倒有了交集。虽然不是很熟,但见面会互相点头,有事也会帮把手。 阮蔚说厕所门和厨房门不能对着,漏财,两人便一起去门前挂中国结。 关凝:“阮蔚,这真是凶宅啊,江学霸一个人住?” 阮蔚挑了个最大的中国结,没什么目的,觉得越大有钱,闻言挑着眉梢看对方一眼:“她一个人住是觉得清净,至于这凶不凶宅的,看你怎么想咯。” “反正我觉得不是,而且,你知道吧,这房子租金7500一个月,她都是用的自己挣的钱。” 关凝瞬间瞪大眼睛:“她自己的钱?挣的?” 这可比凶宅让人觉得震惊多了。 阮蔚:“是啊,你不知道吗?我找她补习,一个小时150,她给别人,都是一个小时300块。” 关凝:“有人找?” 阮蔚笑起来,拍了下关凝的肩:“你以为我数学是怎么从40分到80分的?你趁她有空,找她问题,感受一下学霸的魅力。” 关凝数学比阮蔚还差几分。 听着阮蔚的话,虽然将信将疑,可突然间,心中就升出了一种找江渺问题的冲动。 她当年也算是踩着线考进来的,然而数学课弯腰捡了一支笔,便再也没听懂凌七题的课。 阮蔚很满意,学渣内心崇拜温柔又强大的学霸,是绝对真理。没有人比她更懂数学学渣。当班上的学渣都很喜欢江渺,谁都不可能欺负她了。 至于另外一边,廖灵雪是文娱委员,夏东铭是体委,这两人,前者活泼爱发空间说说,后者是个老实人。 阮蔚低头看了眼手机空间说说: 【廖灵雪:今天来江学霸的家玩,她家好漂亮!!!而且,江学霸好温柔,一点都不高冷呀!!!】 夏东铭点赞并评论:的确。 柴飞扫地呢,来就是干苦力的,叉着腰瞪了一眼阮蔚,阮蔚朝他不好意思地笑笑,看见肖澈哥和徐慢慢在看明越哥摆塔罗牌,却不见冯怡瑶和江渺。 冯怡瑶在厨房,看着江渺洗水果。 “那个,江学霸,我问你个事啊?” 冯怡瑶觉得自己跟江渺算熟,但又不算特别熟,每次说话都要端着点,不能像和阮蔚聊天一样疯。 江渺也是同样的感觉,她把水龙头关上,点头礼貌地“嗯”了一声:“你说。” 冯怡瑶握紧拳头,为了姐妹的幸福,她不客气了:“你和蔚蔚还没在一起呢?” 江渺吓得差点把手上的苹果摔在地上。 脸颊骤然绯红,怎么这么直接。 冯怡瑶看着脸红的江渺,瞪大眼睛,怎么这么纯情,她都以为这俩人该是老狐狸了! “没有这事。”江渺笑得尴尬。 冯怡瑶:“你们都这样那样了还不是?” 这样那样是哪样了? 江渺想,也就只有抱了很多下吧。 “是朋友。”江渺说。 冯怡瑶惊吓,谁家朋友像你们这样啊。 她盯着江渺,看了又看,学霸君两眼清明,学霸君家庭可怜,学霸君沉迷数学,懵懂无知……学霸君是真的单纯啊!完全是蔚蔚那个怂货,只撩不敢认啊!还等,等到哪个时候呢! 冯怡瑶诚恳:“学霸君,阮蔚喜欢你,她跟我说过。” 江渺知道,但是从别人口里说出来。 这??? 冯怡瑶继续:“学霸君,是不是也喜欢蔚蔚呀?” “啊?”江渺只是下意识地懵了一下,反应过来,忙开口,“那个,冯怡瑶啊,你不要乱说,我其实……” 其实不喜欢,也说不出口。 “是,我挺喜欢你朋友的。” 江渺顿了良久,坦然承认。 冯怡瑶觉得自己应该录音的,她可太对不起蔚蔚了!不过,看着眼前学霸坦荡的模样,她心中的天秤忽然就有点倾斜。 “学霸君以后也打算主动告白?”冯怡瑶问。 江渺垂眸,这问题她想过:“她不说的话,我肯定还是会说的。” “那不行!绝对不行!”冯怡瑶忽然激动,“学霸君,我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一定要让蔚蔚先告白,虽然我不懂爱情的博弈论,但作为早恋的实践者,一定让对方先告白。” 江渺皱眉,疑惑。 “哎,反正就是,她先告白,你就掌握更多主动权,懂吗?她会更加珍惜你的。”冯怡瑶说。 江渺愣了下,弯眉笑起来:“你是她的朋友。” 冯怡瑶想,就是啊。 她帮江渺和她是阮蔚朋友,完全不冲突! 只有这样,她才有除了“早恋”外,蔚蔚同学的另一个把柄——咦,你怎么这么怕你女朋友啊? 作者有话要说:阮蔚:你以为她先告白了,我就不怕她了吗:d 喜欢她,怕她,不正常? 冯怡瑶:□_□怂了61章还没表白的没有资格反问!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咚咚叮 10瓶;21848458 5瓶;41523901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感谢在2020-04-22 21:56:07~2020-04-24 01:57: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咚咚叮 10瓶;21848458 5瓶;41523901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若阮蔚知道冯怡瑶心中的小九九, 一定会说:错了,你看我现在像不怕她的样子吗? 只是, 等她从客厅走进厨房时, 两人已经友好地结束了话题,一人端着水果盘子, 一人捧着蛋糕正准备出去。 “把盘子和叉子带过来。”江渺回头看见阮蔚。 阮蔚便习惯地“哦”一声,瞥见冯怡瑶抿着唇憋笑,挠着头觉得莫名其妙。 嘁, 不会偷偷讲她坏话了吧? 新房子入住,原本有开灶、抱柴、泡甜茶、吃点甜以及三天彻夜明灯的习俗。不过木柴这玩意用不上,三天彻夜明灯还费电,明越便让江渺准备甜茶和甜点就好。 切好的水果和蛋糕一端上桌,围着的女孩子就拍手“哇”了一声。 关凝:“等等,先别吃, 我拍个照!” 廖灵雪:“我整理下头发。” 冯怡瑶:“是拍吃的不是拍你啦。” 阮蔚便笑起来:“你们先吃啊,我去帮江渺给你们准备点甜茶。” 明越拉长声音“嗯”了一句,眯着眼瞥了下小姑娘娇俏的背影, 觉得自家妹妹简直像别人家养大的, 完全不认为自己也是客人。 “甜茶虽然叫甜茶, 入口时却是苦的, 但正是因此, 所以爱喝的人特别爱喝,因为苦后有甜,不是单纯的苦, 也不是单纯的甜,就像他们过往的人生一样。” 江渺把茶叶装进茶荷时,脑子里忽然想起周妍说的话,拨茶叶的手便顿了一下。不过也只是短暂的出神,阮蔚进来时,她已经抬手把烫壶热水倒入茶盅中了。 “好香啊,”阮蔚皱了下鼻子,看着江渺温杯的姿势,四指拈杯,小指微翘,掩着茶盖,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忍不住惊讶,“这么像回事呀,我还以为会像洗水杯那样,灌满水上下摇,然后啪一下全部倒掉。”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大家都不是醉心茶道的人。 “那剩下的,你就那样帮着洗。”江渺说。 阮蔚哦一声,笑嘻嘻地凑过去:“那你洗的那个杯子让我喝。” 江渺弯着嘴角无奈笑起来。 行。 等蛋糕吃完,茶喝完,已经将近中午12点。 虽然是周末,但对于附中学生来说,几乎只是换了个地方学习或者参加兴趣班。 冯怡瑶帮着收拾完桌子,便跟肖澈先走了。她要去跳舞,舞蹈表演大概是艺术专业最不能靠集训速成的。柴飞倒是很想留下来再玩一会儿,不过夏东铭要回去,他一个男生也不好意思留在后面。 关凝和廖灵雪要去补习,也没多留,临走前关凝还拉着阮蔚问了句,以后真的可以找江渺问题? 阮蔚说可以,不过别在她刷竞赛题的时候,大概可以政治课? a班政治老师真的是团欺。 明越不想走,他觉得找个屋子安静呆着可太好了,还能“附庸风雅”地品茶,坐在地毯上打游戏,简直独居生活的巅峰!然而不得不走,他妹刀锋般的眼神在让他滚。 明越揣着罗盘,磨蹭地走到门口。走就走呗,不算什么大事,不过,他看一眼阮蔚,低声警告道:“两个人可别乱来啊,听到没,别给我越界!” 阮蔚听见这话顿时脸都红了,不住把人往外推:“说什么呢,滚吧哥哥。” 的确是小没良心的。明越想。 成年人真的思想很垃圾:d 阮蔚想。 看着坐在沙发上,懒洋洋闭着眼睛休息的江渺。好吧,她得承认,她的这位同桌的确非常吸引人越界,然而数学两套卷子都没做完,怎么能有心思想乱七八糟的。 江渺只是闭上眼睛喘口气,一个人当家真的会比被人照顾要累许多,不过眼睛一闭上,脑子里就想起了冯怡瑶的话: 要让阮蔚主动告白。 这可怎么让对方告白,她又不是没试过。 江渺偷偷睁开一只眼,看着坐在地上翻书包拿数学卷子的阮蔚,顿时无语凝噎。 这么好的机会都不说点什么? 江渺张了张嘴,准备说些什么,屋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谁啊?”江渺瞬间敛了心思。 阮蔚一下站起来,走到门边上在猫眼里看了两眼:“没人诶。” 江渺:“?” 阮蔚疑惑地开门,屋外的确没人,但却有人来过的痕迹——地面上放着两个的礼品袋,一个淡蓝色一个深黑色。 江渺趿拉着拖鞋从屋里出去:“怎么了?” “应该是给你的吧。”阮蔚把两个礼品袋抱起来,里面各有一张小卡片。 蓝色的卡片: 祝小乖乖搬家快乐。 里面的红色绒盒,装着一块小金佛吊坠。 深黑色袋子里,卡片是简约白。 上面没说祝福的话,只有“江渺”二字。 打开礼盒,里面安然放着一只色泽圆润通透的玉手镯。 “是江叔叔和周妍阿姨吗?”阮蔚趴到窗户处去瞧了眼,送东西的人早就穿进熙熙攘攘的街道不见踪影。 江渺沉默良久,未曾发语。 许久,叹了口气,垂下眼眸。 是他们。 — 江渺最近很忙,比往常都要忙,一是因为周末要给其他小朋友补课赚钱,二是因为最近班上兴起了一股找她问数学题的风潮。 当然,风潮的开始并不是因为阮蔚让关凝问题,而是因为凌七题让她上黑板讲卷子。 教育局的要来检查,全体教职工开会。 周一下午三、四节原本是政治课,但凌七题想占用大课间,所以便把课调了,碰巧赶上。上周的测试卷没时间讲,题目错误率高,凌七题便让数学课代表上去讲两节半课的卷子。 数学课代表可不就是江渺。 江渺站上讲台,才有自己是课代表的自觉。 ——a班全体同学其实也是那个时候意识到的。 因为江学霸虽身在a班,但仍是遥不可及的“都市传说”,整天不是低头在刷题,就是在辅导阮班长做作业,以至于大家听关凝说“阮蔚每小时给江学霸150”这事,大家完全相信。 毕竟班长典型白富美二世祖人设。 江渺站在讲台上,看着底下53双眼睛同时盯着她,说实话还是有点紧张,紧张的时候权当台下只有一人。 江渺看了眼阮蔚,声音清澈温柔:“看了一下错误率,前面的都不讲了,大家从第七题开始看。” 江渺手里拿着水写笔,在黑板上画出一个立体图形,标上字母:“图是这样画的吧?” “我们首先来看,这道题是要考我们什么?” “线面垂直。” 江渺点头:“嗯,线面垂直,那我们来想一下证明线面垂直的几种方法:基本定理,面面垂直,转换直线,转换平面……” 阮蔚坐在最后一排托着下巴听,果然还是江渺的风格。别人讲题可能直接告诉你怎么算,江渺却会看完整张卷子,然后用一道题,扩展知识,串着试卷上其他相关的题一口气全部讲完。 仅讲题也就算了,关键是怕你听不懂,还给你总结简便方法,连实在做不出时,猜题的方法都告诉你,温温柔柔的,这就很难令人不心动。 冯怡瑶传了张纸条:蔚蔚,江学霸再讲几次卷子,全班估计百分之九十的男生都会喜欢她。 草,谁不喜欢长得漂亮学习成绩好性格又好的女生! 讲过一次试卷后,班上的同学,不论男女就尤其喜欢趁课间来找江渺问题。 阮蔚瞅着,关凝是第一个。 这家伙比她数学还差,赶走柴飞,坐在柴飞位置上,缠着就是问整个课间。 关凝走了,下节课又是男生来。 阮蔚眯着眼瞅,多半不是来问题的,是来让漂亮姐姐眼熟的。 学渣来,学霸也来。 学渣来到没什么,学渣连成绩都没她好,还有什么其他比她好。 关键就是学霸,阮蔚最烦学霸。 学霸和学霸的接触,简直像超脱现实,灵魂与灵魂在对话。 “最后一题可有意思了!” 阮蔚扁着嘴,那么难,做又做不出来有意思个屁,然而学霸滔滔不绝。 结果出来,相视一笑,恨不得拍桌:“太聪明了,江渺你太聪明了!” 草,她聪明用得着说吗?人家全市第一,刷新纪录进来的!省赛都第一,上学期就参加冬令营,什么概念,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天才! 阮蔚心里一边替人骄傲,一边窝火。 原本属于她的时间都属于别人了,烦得要命。 于是,终于在某个周三下午的数学课,闹脾气地爆发出来。 江渺想找同学互动一下,看看大家是真弄懂了还是假弄懂了,于是理所当然地喊了阮蔚:“阮蔚,你能重复一遍这里为什么要这么证明吗?” 阮蔚瞥一眼,又没私下教过这道题,她看起来像听一遍就能复述的吗? “不能。”回答得老实。 哄堂大笑。 江渺抿了下唇,好耐心:“之前教过你的,你再想想,提醒一点,三线合一。” 阮蔚想了下:“没印象。” 全班又笑。 江渺忍着笑了下:“这道题是经典题,凌老师之前也讲过。” “不会就是不会嘛。”阮蔚说了句。 江渺差点想把几天前在宾馆做的那三张活页纸糊在阮蔚脸上,不过到底忍住了:“好,你坐下。” 于是转身在黑板上,沉默着把所有过程都详细地写下来,敲黑板:“你们自己悟,定理我写在边上了,没有比这更详细的步骤了,悟不出来不要再找我。” 学霸生气了? 学霸生气了。 都怪阮蔚。 这么简单,关凝都悟出来了,你说你不会。 江渺不想跟阮蔚讲话,上次明明就懂了,这次偏说不懂,天天训练,又不是容易遗忘的知识。 没用心,毫不用心。 江渺一生气,阮蔚就觉得自己过分了。 江渺是什么人呀,不重分数重态度,她那么浑不在乎地回答,江渺估计讨厌死了。 “渺姐,生气了?” 踩了猫尾巴,又赶紧去撸猫毛,阮蔚觉得自己大概就是平时饭吃得太饱了。 江渺:“滚。” 阮蔚:“渺姐,我会做,我真的会做,我现在就做一遍给你看,行吗?” 江渺:“哼。” “渺姐~”阮蔚装着可怜兮兮,对方可吃这套了,她刚想把对方转向自己,冯怡瑶却在后面看戏似地一推,直接把她推到江渺身上。 阮蔚本来是要抱住江渺的,但是奈何脑子突然秀逗,不知道该抱还是不该抱,于是手忙脚乱地一扑,椅子哐当几声乱响,江渺直接从椅子上“哎”一声摔在地上。 冯怡瑶睁大眼睛,捂住嘴,她不是故意的,就是想抱抱,对不起,阿弥陀佛。 全班回过头来,看见江渺狼狈地摔在地上。 阮蔚脸上的表情僵住,近乎石化:“渺姐,对,对不起啊,你,快点起来。” 快点拉起来,呜呜呜,这太造孽了。 阮蔚颤巍巍地伸手,被江渺一巴掌拍开。 江渺拍了下衣服上的灰,板着脸自己站起来,看了眼回头凝视的同班同学,侧眸看了眼阮蔚。她伸出食指指着对方,咬着牙关怒极。开口准备骂几句,想起什么,又冷静地敛声,平静地坐下来,开口,用不大不小,所有人都能听见,但又并不刻意的声音:“我不想骂你,但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像今天这样。” 阮蔚:“?” 她冤枉啊!!! 看戏同学:“???” 难道流传的两人不和,江学霸是为了钱和怕挨打才和阮蔚走得那么近是真的? 阮蔚着急:“渺姐,渺姐,你听我好好解释。” 江渺摇头:“我不想听。” 可我想解释啊,都怪瑶瑶! 冯怡瑶碎碎念:都怪我,都怪我,不过江学霸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回头看了一眼低下头的江渺,转头看向全班,愣了下,觉得自己可能发现了什么。 冯怡瑶:“蔚蔚,这周末是你生日啊?” 阮蔚:“生日个屁,都怪你,你快帮我哄哄她。” 作者有话要说:难以置信,我竟然快写到了文案的情节(狗头) 告白真的不远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路人李甲 11瓶;bh无限好 1瓶; (p.s 高考的读者大大们一定要加油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蔚蔚之前跟我说暂时不会告白的原因是, 一是怕你不喜欢她,二是怕家里人反对。” “现在江学霸既然喜欢蔚蔚, 那你们就是, 嘿嘿,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嘛, 为什么不说出来?总想等这个同意,那个同意,等两个人长大, 那一转眼就各奔东西啦,到时候如果没能在一起,那你们的三年该多遗憾啊。” “所以,江学霸。我啊,只是我个人的看法,喜欢的当下就在一起。” “但前提还是得让蔚蔚先开口, 她如果连这个勇气都没有,我推翻前面说的所有,其实不太建议江学霸和阮家大小姐走下去。” ——这是在厨房里, 在阮蔚进来前, 冯怡瑶无比正经对她说的话。 江渺本来还在犹豫, 但因着最后一句话, 她突然间就很想看看阮蔚到底会不会说。 如果逼那么紧都不说, 那是不是以后说不说,其实都不重要了? — 阮蔚最近很苦恼,因为江渺真的不听她解释。 她承认, 除了不小心把对方推在地上,她当时就是因为吃醋才故意不好好回答问题。 可这两桩事情,怎么看也不值得生那么大的气吧。江渺不是小气的人,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生这么大的气——不理她,难道是因为她在无意间做了什么错事? 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焦虑得根本睡不着。 阮蔚盯着联系人,手指点进“可爱的小喵喵”,在对话框输了一大堆自我反省的话,看了两眼,又叹了口气,把内容全部删除。 当面都不想跟她说话,发消息更不会看了吧。 可是她到底哪儿做错了啊? 阮蔚皱起眉,把界面向下滑,刚想去问问情感大师冯怡瑶这种情况算怎么回事,对方便忽地给她发过来一串消息。 瑶瑶:卧槽!!蔚蔚快去看贴吧!!! 瑶瑶:疯了!你都没看到群消息吗? 瑶瑶:不会已经睡了吧?还是在学习靠靠靠 阮蔚愣了下,这人在发什么疯?还没想明白呢,就又有消息弹出来。 柴飞:蔚蔚姐!你和学霸君怎么啦?你们真的闹掰了吗? 关凝:大哥,你跟学霸还没和好呀,贴吧里面啥情况啊? 阮蔚也很懵,这都是在说什么,她和江渺不就是普通的闹了个别扭? 贴吧这种东西,上学期偷.拍事件后,学生会管理得极为严格,但严格归严格,只要没有某些不良言论,几乎是交流自由。 阮蔚一点进去,加精贴就吓得她差点叫出声来。 #五包辣条!是江渺先骂人还是阮蔚先动手!# 阮蔚立马退出,冷静了一下。 这帖子名字标的是她和江渺吧? 是的。 怎么会是呢,她和江渺只是小小地闹了个不知道原因的矛盾好不好! 火气瞬间蹭上来,阮蔚生气地点进去,看见主楼,眼睛都傻了。 「一个是明艳动人的不.良问题少女,一个是笑容倾城的年级高冷学霸,命运的齿轮转动让她们在a班相逢,王者对抗,究竟谁才是最先被激怒而最后不得不臣服的人?」 阮蔚:…… 这他妈楼主是谁啊!说得什么鬼话,她尴尬得脚丫子都缩在一起,太傻.逼了。 这种帖子怎么能加精呢!!! 阮蔚差点没看下去,然而她错了,主楼一过,哈哈哈笑了几层,第8层开始就格外正经。 「楼主难道说得是前天大课间的事?说人话行不行,不就是阮蔚把江渺推到地上了吗?」 「啊?年级第一和大小姐?」 「噢!!!原来她俩真的不和啊?」 「本班人表示挺和的呀……关系挺好……」 「假的!我听说是大小姐给学霸钱,让学霸教她做作业,商业关系哪来好不好」 「随便说一句,上次看见两个人回家路上在雨里争执吵架,关系是真的不好」 ………… 「押大小姐,她脾气不好」 「楼上+1」 「+2」 「+身份证号码」 「靠,你们这些外班的也太小瞧江学霸了吧,江学霸可是敢正面给凌七题脸色看的人!」 「嗷!上面那票我收回,押学霸!输了的给5班送辣条!!!」 「8班也想要,再加瓶酸奶好不好」 「到时候请给无聊发现新鲜事社团门口也送一份~楼主努力申精!共同见证!」 阮蔚:“……” 所以这就是这破帖子能加精的原因吗? 无聊发现新鲜事社团?还能有这社团?看来是真的很无聊:d 是作业不够多,还是游戏不好玩啊! 气死人了。 阮蔚拿手机想给冯怡瑶打电话,学生会的人都是怎么想的,这种吵架的无聊贴也不删除吗? 她拨过去,对方却是正在通话中。 冯怡瑶是学校学生会文艺部的,其实不管宣传部的事,但她擅长网络,时不时地有人找她问东问西,为了方便,甚至让她私下管理了一个“小吧”的账号。 江渺的电话打过来时,她正按惯例地帮着审帖,七七八八,最多的就是毕业生问出国留学和初三学生问附中怎么样的帖子。 看见是江渺,冯怡瑶吓了一跳,她原本还以为是蔚蔚打过来的:“喂,江学霸,怎么了?” 江渺坐在沙发上,原本是打算睡了的,想去了解一下贴吧生态适不适合她的计划,点进去就看见了加精的帖子,尴尬又无语。 江渺:“那个帖子,是你发的吗?可不可以删掉啊?” 冯怡瑶顿时愣住:“这帖子不是你发的?” 江渺疑惑:“不是啊,我怎么会……” 会像主楼那么不要脸地形容自己。 “靠!我以为是你发的!”冯怡瑶震惊,居然不是江渺发的,她们学校难道真有“无聊发现新鲜事”这个社团? 江渺拿电话的手顿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起初是想借贴吧引导一下舆论,所以故意在班上那么说,但是过后一想,又怕舆论过头,反而伤害阮蔚,所以放弃了这个打算。 “现在可以删掉吗?”江渺开口。 “可以是可以,但我不知道好不好,贴子里没说脏话,也没人身攻击,就是押辣条……”冯怡瑶咬着下唇,盯着电脑屏幕琢磨半天,已经押了四百多楼了。当初有关竞赛的帖子里面吵得那么凶,都是可以不删除的。 “我去跟大吧和另外两个小吧主讨论一下哦,江学霸。”冯怡瑶说。 江渺:“很麻烦吗?” 冯怡瑶:“也不是非常麻烦,就是可能会嚷嚷一下,自己的辣条怎么没了。” 押辣条是真的会送。附中往上许多届有位大神被老师找谈话,大家便开贴压大神早恋,一支玫瑰花。结果大神在班上被老师点名批评后,第二天抽屉里全是玫瑰花,让他去安慰女朋友。 此为附中流传不衰的神话之一。 闻言,江渺琢磨了下,轻声开口:“那就当我没说,我也去押一下吧。” 冯怡瑶:“?” 江渺:“应该再添一个选项,两个人的关系其实非常好。” — 阮蔚更加郁闷了。 昨天的帖子没删除就算了,中途又多了一个id名叫“千岛寒流”出来,说豁出去了,押两人关系其实非常好,输了就给赢的人手五包,反之亦然。 这番操作简直是人间不一样的烟火,让阮蔚老怀甚慰。 然而没想到此话一出,除了反驳,毫无赞同的跟帖。反驳贴中,以一位名叫“日本暖流”的用户最为嚣张—— 「关系好,怎么可能,难道除了当事人,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学霸在的舞蹈团差点和大小姐打起来这事?嗯哼,坐等辣条」 一句话出来,下面紧跟着就是回帖,大抵都是之前舞蹈团的,说“我也知道”。 阮蔚气得要命,可网络一线牵,谁也不知道网线对面是谁。去问,也没谁愿意把自己id搂出来。最关键的是,虽然曾经在一个舞蹈团,但并不代表关系好。 于是支持“大小姐先动手”的帖子又翻了两页。支持完顺便用括号补充申明一句:先动手的意思是先撕破脸,非打架,校园你我他,文明靠大家。 草,在押注的狂欢中还不失理智。 不愧是你大附中学子。 但究竟谁给你们的自信,让你们觉得一定会打起来或者开骂呢?笨蛋。 阮蔚无语,再次觉得她们就是一天闲得没边。 这种垃圾帖子,气她也就算了,反正不可能打江渺,至于江渺会不会骂她……江渺连话都不跟她讲! 后天就是她生日了,她的渺姐居然连话都不和她讲。 阮蔚趴在桌上,悲伤了两节语文课和两节历史课,而后在放学,心一狠,把对方拉进厕所。 留校的同学赶着去吃晚饭,走读的同学赶着回家。厕所里没有多少人。 江渺预想过阮蔚肯定会沉不住气逼她说话,但是,两个人在厕所隔间是怎么回事! “我要出去。”江渺实在搞不懂阮蔚什么脑回路,别人家难道不是在车上,在墙上,在任何一个至少清新的地方,在厕所,她真的不想说话。 阮蔚想的不多,厕所空间小,进来跑不了。 她扯了扯对方衣袖,委屈巴巴地眨着眼睛:“出去了渺姐就走了,想跟渺姐说话。” 江渺承认,她的确很吃撒娇这套,尤其是阮蔚朝她撒娇时,她可以直接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在融化,要是阮蔚朝她哭,她估计整个人就没了。 但关键时刻不能这样。 江渺拂开阮蔚的手,板着脸:“行,你说。” “我那天是因为吃醋,才故意不好好回答问题的。”阮蔚说得直接而坦诚,眼尾勾着一抹潋滟的红,“然后也不是想推你,而是想抱你,但突然间就不知道怎么抱你,是不是让你摔疼了啊?” 摔得其实一点也不疼。 看你着急甚至心疼。 可是,你这人,为什么都愿意这么耐心温柔地解释,却迟迟不说一句“我爱你”呢。 或者,吻我,我也知道你的心意。 而不是只想跟我做最亲密的朋友。 江渺觉得自己怎么突然间这么矫情,一点也不冷静。她偏头掩唇咳了声:“所以呢,为什么吃醋,为什么想抱我?” 阮蔚讷讷,心虚垂眸:“就是吃醋啊……” 江渺便只剩冷哼了,不想跟对方多加交谈,决绝地让拍开对方挡在门口的手:“那你就继续吃你的醋吧,让开,我要回家。” — 以往撒娇都管用,这回撒娇没用。 没用也就算了,还惹得对方更生气。 生日是在周六,阮蔚因此一点都没心思过,反正江渺又不来。然而她不想过归她不想过,却不好拂了大姨的心意。 宋乐特别喜欢她,每年都要给她过生日。让她的小伙伴一起来,围着满满的一桌。 冯怡瑶认识阮蔚九年,也就参加过九次生日宴。阮蔚本就爱热闹,因此每次生日宴都玩得特别开心,但今天,虽然穿着白色礼裙,戴着金色王冠,像个公主,却一点都不开心。 “蔚蔚,没事的啊。”冯怡瑶看着阮蔚保持假笑,还是有点心疼,早知道当时就不跟江渺那么说了,否则对方也不至于连生日都不来。 她给阮蔚戳了颗草莓喂进嘴里,笑道:“是不是很甜,蔚蔚小宝贝生日快乐。” 明越翘着腿坐在对面,自家妹妹过生日居然是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他不知道情况,凑过去:“蔚蔚,你的未来女朋友不来啊?”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阮蔚瞪了明越一眼,刚想说这生日不过了算了,门铃就响起来。 她急忙跑过去开。 阮怀堂站在最前面,手里提着礼品袋子,身后站着徐慢慢、柴飞、关凝…… 她伸长脖子往走廊多看了两眼。 徐慢慢:“蔚蔚你看什么呢,还有哪些人要来啊?送给你,生日快乐!” “谢谢慢慢。”阮蔚只好眼巴巴地收回目光,微笑着请同学朋友们进屋。 算了,不来就不来。 江渺是早上九点到小区楼下的,站在紫藤花长廊下,看着不少眼熟的同学往b单元去。 她觉得很烦,特别烦。 因为原本如果不插入这件事,她是打算陪阮蔚在自己家过完生日,再带对方去她租的房子的。 她也准备了一个生日派对,大概就是自己布置的屋子,自己做的饭菜和生日蛋糕,想让对方试一下。然而现在,这些都没有了,只有她揣在口袋里的一个小礼物,还不知道送不送得出去。 死要面子活受罪。 阮蔚那天都那么轻声细语地跟她说话了,她怎么就非要逼对方呢。不说难道就不知道吗,阮蔚肯定是有自己的考量,所以是不是本来就不应该逼得这么紧呀。 烦死了。 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这么烦。 江渺坐在长廊里等了将近一天,每看见有熟悉的同学从单元楼出来,就站起来,见没有阮蔚,又坐下。 虽然看似焦灼地在等一个人,可其实她也不知道阮蔚真的下来了,她该怎么办。 毕竟按道理,她还在生气,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天色渐渐暗下来,火烧云铺在天空,映红了紫藤花长廊旁,还没开放的紫薇花。 当时就是隔着浓郁的紫薇花,无意地看了一眼。那人拔腿就跑。 阮蔚送冯怡瑶、徐慢慢和关凝下楼。 明越无奈地在一旁扶着:“小妹,看路看路,别摔花坛里了。” 未成年当然不许喝酒,尤其是本来就不擅长喝酒的。阮蔚就不擅长喝酒,喝酒了容易上头,所以哪怕是红酒和葡萄酒,大人都不给她倒。然而破天荒的,给她倒果汁时,她非要和其他人一样倒红酒。 明天周日,喝一点也没什么,高兴就好。 阮蔚一口闷下去,果然觉得不一样,本来不开心的,开始觉得有点激动了。又喝了两杯,于是感觉自己有些飘了。 她扶着明越,头重脚轻,看人都是雾的:“瑶瑶,慢慢,你们,你们慢点啊。” 冯怡瑶觉得阮蔚是真喝多了:“行,你和明越哥上去吧,我爸在外面等我呢。” 徐慢慢:“嗯,你快上去吧。” 阮蔚点头。其实她觉得自己没醉,毕竟她只看见天上有一轮落日。 落日之下,余晖光烬。 紫薇花要过至六月才始露芬芳。紫藤花则要早些,待时节至四月中旬,藤萝便绕着石柱攀上凉亭,坠下一条条淡紫色的蝶形花。 远远望去,就像……江渺。 “江渺!” 阮蔚睁大眼睛,定神,愣了半秒,就朝紫藤花长廊的方向跑。 江渺在看阮蔚,那人身子歪歪晃晃,难道是喝酒了吗?她正犹豫着上前,对方便看过来。 一声,吓得她愣了下。 而后转头就跑。 她就是为了阮蔚来的,可是现在为什么跑呢,她也不知道。这实在有点矫情,可是出于下意识,跑了就是跑了。 要是阮蔚没追上来,她实在有点难堪。 要是阮蔚追上来,她其实更难堪。 酒的确喝得有点多,以至于跑起来有点晕。然而追江渺,比酒要上头一点。 阮蔚喘着气,是在小区外的巷子里抓住江渺的。 晚霞几近消散,街道旁的路灯慢慢亮起来。 天地间的光与黑交织成雾蒙蒙的一片。 “你跑什么啊?” 这是静谧之后,开口的第一句话。 阮蔚的力气有时真的很大,每次抓着她的手腕,把她抵在墙上,她便无处动弹。 不过这次却和以往都不一样。以往,虽然动作箍着她,眼里却是由着她放纵。然而这回,阮蔚眼睛牢牢地盯着她,双手紧紧圈着她。 江渺挣扎着打算开口,眼前的人却忽地一把抱住她,像狮子霸占领地般的气势瞬间消失殆尽,变成小孩委屈的哭声:“江渺,你跑,跑什么啊,我等你,一整天,还以为,以为你不来了。” 断断续续的,江渺没料到会真哭。 眼泪吧嗒吧嗒地,滴在她的肩膀上。 “阮蔚,蔚蔚?”江渺以为她可以冷静地对付阮蔚的眼泪,可是对方真的一哭,她就瞬间慌得六神无主,“来了,这不是来了吗,没有忘记你的生日,没有忘记我们蔚蔚的生日。” 阮蔚还是哭。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真哭还是装哭,反正现在哭有用。又有酒劲做掩护,那她就可劲儿哭。 “骗人,你忘了,你就是忘了,你还在生我的气,你不想见我,呜呜呜。” “没生你的气,没有。” 怎么越哭越凶,心里是压了多少难过。江渺被哭得难受,一时什么也想不起,只想安慰她的宝贝:“蔚蔚,真的没忘,我礼物都揣在兜里的。” 阮蔚还是哭。 哭久了真不舒服,脑袋有点涨,听东西听不清,看人也有几分重影。 不知道江渺说了串什么,只听见“没有”,于是抹着眼泪,吸着鼻子重复:“没,没有。” “有的,”江渺忙把外套里揣着的小盒子拿出来,伸手帮阮蔚揩眼泪,“有礼物,给蔚蔚准备了礼物的,别哭好不好。” 这个礼物,江渺觉得送出去,自己的心意就表明得彻彻底底了。不知道喝完酒又嚎啕大哭的阮蔚现在清不清醒,如果清醒,现在会怎么回应她呢? “这是……我送你的,祝你生日快乐。” 江渺咽了咽口水,颤巍巍地打开礼盒。 红色的礼盒里,装着一条项链,项链上坠着的,是一枚银色的情侣尾戒。 “我帮你戴上吧。”江渺看着发怔的阮蔚,她觉得自己现在无比大胆,又无比胆小,“不然你待会儿弄丢了。” 是怕对方弄丢,还是怕对方不戴。 江渺则说不清,她现在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阮蔚和戒指。戒指项链戴上,下一秒,她就要赶紧离开,不然,不然其他人过来了,就会看见她送礼物时的忐忑不安。 送礼物都忐忑不安,好没出息。 好没…… 江渺一边踮着脚,搂着阮蔚的脖子系项链,一边乱七八糟地思考着。然而她的思考还没结束,嘴唇上忽然传来一阵柔软。 她往后退了两步,背脊彻底抵着墙,眼前发怔的女孩突然闭着眼睛吻在了她的唇上。 她瞪大眼睛,吓得叫出声,然而红唇微微一张,沁着凛冽酒香的舌尖就敲开了咬紧的牙关,动作拙劣地想勾缠她的舌。 “唔,唔……阮,蔚!” 江渺卯足了劲欲推开阮蔚,然而少年人却像食髓知味,尝到唇舌间的芬芳,又想舔舔别的地方。修长的脖颈覆上灼热的吻,江渺仰着头,心脏噗通噗通地快跳停,腿却一下软得动不了。 疯了,喝酒的人是疯子。 江渺想,阮蔚再吸一下,她绝对直接一巴掌了,然而话还卡在喉咙里没出来,另外的声音就传来。 “蔚蔚,你和江……” 明越、冯怡瑶、徐慢慢和关凝霎时愣呆在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渺姐:我瞬间觉得社会性死亡:d 蔚蔚:我醉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尝试逃避现实) 互攻是个轮回jpg 今日你以吻欺我,来日我便□□□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江渺觉得自己特别委屈生气的情况下跑来送礼物, 已经退了好大一截儿。初吻被醉鬼占了,更是忍让得没有当场动手, 但是被摁在墙上强亲, 还被人围观,这不行。 太欺负人了。 于是在听见冯怡瑶“蔚蔚”两个字的下一秒, 江渺几乎是瞬间用力掐了一把阮蔚的腰。 阮蔚两耳不闻窗外事,还沉醉着呢,忽然间腰间一记重拧, 痛得她险些咬到舌头,当场难受地哼了一声。抬起头,双眼熏红地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人捧着脸摁到墙上,亲了起来。 动作实在是比她还拙劣,或者说完全不会。阮蔚瞪大眼睛, 惊骇地看着江渺用舌尖舔舐着她的上唇,顿时浑身激灵。 不同于她满身酒味,江渺闭着眼睛, 睫毛轻轻颤着, 身上是似有似无的玫瑰花香气。 草, 她的同桌这么大胆? 湿漉漉又软绵绵的舌头, 阮蔚觉得自己耳根烫得快烧起来, 心跳快得要窒息了。 这谁忍得住,没喝酒也该醉了。 江渺愣了下,怀中的人居然反应过来, 开始轻轻咬她的唇珠。 阮蔚第一次亲的时候没发觉,第二次亲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好东西,江渺嘴唇上小小的唇珠好可爱,尤其是轻轻咬的时候,对方会不自觉地闷哼一声,睁开眼睛,满眸的水光。 远处,站在巷子口的四人几近石化。 不知道是自己瞎了,还是两米外藏在隐晦黑暗中的两人瞎了。 这他妈也太刺激了吧。蔚蔚居然是被压在墙上那个!冯怡瑶把自己快掉在地上的下巴托回去,虽然她早恋,但还是太单纯了,这两人也太放肆大胆了!!! 徐慢慢和关凝觉得世界一片玄幻,那边两人现在是在接吻吗?是阮蔚和江渺在接吻吗?真的是她们两个在接吻吗?是接吻不是打架吗?真的是接吻吗?! “啊——”徐慢慢拉起嗓子嚎了一声。 在忽明忽暗的路灯下,惨叫声犹如逐光扑腾而被烫死的幺蛾子。 “蔚蔚!蔚蔚你!你……” 冯怡瑶吓得赶忙捂住她的嘴:“别说话,嘘!别说话!” 这两声如果不是聋子应该都听得清了。 挤在墙边的两人同时一哆嗦,一个退后半步低下头来,一个靠着墙咽了咽口水。 阮蔚是咽口水的那位,这回是真清醒了。但谁能告诉她那群人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她怎么完全没注意!现在完蛋了,江渺应该会杀了她。 江渺垂着脑袋,三分钟前她还骂阮蔚疯了呢,但显然不是,醉酒的人哪有什么疯不疯,她这个清醒的人才是十足疯了。居然当着这么多人,把阮蔚摁在墙上亲。 现在怎么办呀…… 死一般的沉寂中,两人忽地对视了一眼。 江渺迈着步子,在众人审视的目光下,拉起外套,竖直领子,遮住红痕,淡定地朝巷弄口走:“那个,礼物送给你了,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家了。” 阮蔚“啊”了一声,反应过来,跟着人,只能也装作没看见伫立在巷口的四人:“嗯好,我,我,我送送你。” 如果不结巴得太明显,那一定真的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阮蔚停直腰板,目不斜视,不就是一条巷子,厚着脸皮还走不出去吗?再说,这几个人,又没什么好怕的。 对,没什么好怕的。 阮蔚面无表情地往前走,路过明越时,没看对方的脸色,脚却已经犹豫着不敢向前迈了。 “瑶瑶,帮忙把渺渺送回去,哥哥找蔚蔚谈点事。”明越温柔笑起来。 — 翰府锦苑小区内的咖啡厅。 明越点了杯高浓度美式咖啡,却不是给对面女孩喝的,而是想让自己清醒。 “你知道你刚刚在做什么吗,啊?”明越端起咖啡,看了眼,没心情喝,又“啪”的一声放下。 咖啡从杯子里溅出来,脏了桌上。 阮蔚低着头,递过去一张纸,在空中僵了会儿,没人拿,又默默攥回手心。 明越很少生气,或者说在阮蔚的记忆里,她几乎回忆不起哥哥朝她生气的时候。但也不是没有,这么多年,唯一一次,是在大院贪玩时,她从树上摔下来把腿摔折了,明越在家里一边骂她一边照顾她。 “知道,”放纵过后就要回到现实,阮蔚不敢看明越的眼睛,说得像蚊子一样小声,“你之前不是不介意的吗?” 明越闻言,顿时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蔚蔚,我什么时候是开玩笑,什么时候说真的,你不知道?” 阮蔚知道,这有什么不知道的,明越说江渺是她未来女朋友,一直都是在开玩笑。可是…… “哥,我没有开玩笑。” 整天胡说八道大放厥词的人突然无比正经地说话,明越总觉得是在骗他。然而少女清澈又认真的双眼和紧张得抓桌子的手指,又让他不得不相信对方说的是实话。 “没有开玩笑到什么程度?”明越从不觉得自己是木讷古板的人,可是身为哥哥,在某些时候,又不得不像个老古板一样。 旁人听起来一定觉得他们在打哑谜。 阮蔚知道明越在问什么,问她亲江渺是什么意思,是喜欢江渺还是玩玩那种。 “很认真的,甚至想……”阮蔚觉得十六岁说一辈子是不是太早了,可是她的确是这么想的,“如果可以,我就永远跟江渺在一起。” “阮蔚,你疯了吗?”明越拍桌。 阮蔚吓得一抖。 喊的是全名,是真的在问她是不是疯了。 明越思考过许多次自己妹妹和那个叫“江渺”的女孩之间的事。起初觉得只是简单的朋友,甚至有不少矛盾,会打起来;后来觉得是交心的重要朋友,会不顾一切地担心朋友的安危。人这一辈子需要一两个这样的朋友,中学时代遇见的尤其好,这种时候干净单纯。再往后,他觉得自家妹妹可能有点喜欢人家女孩子,他也没觉得有什么,毕竟青春期的女孩子,跟身边女孩子玩久了,对友情和爱情界限存在模糊。 “我没疯,哥,我本来喜欢的就是女孩子。” 阮蔚看见了明越脸上的震惊,她知道对方难以相信,怎么平时看起来没有一点这方面迹象的她,会突然喜欢女孩子。 她没跟别人袒露过性向,甚至初中时期还和男生传过绯闻,可事实是,她的确天生就喜欢女孩子,她看男生就是把人家当兄弟。 她不说,是因为不能说。这要她怎么说出自己的这种“奇怪”呢?小时候跟着爷爷奶奶在军区大院生活,大院里不喜欢这种东西,她记得有一个警卫哥哥和另一个哥哥在一起被发现了,爷爷骂他们“扰乱军纪”。后来受了什么处罚,她不知道,但再也没见过这两个哥哥。 喜欢同性是会被处罚的事。这是最开始的认知观念。再长大一点,宋晴晴把她接回身边。宋家跟阮家是不一样的。她在宋家,见了许多从前没见过的“新鲜事”,原来在大院被禁止的,在那些哥哥姐姐眼里,是一桩风月趣事。 虽然年纪小,可她看过古往今来的爱情故事都是歌颂一心一意矢志不渝。怎么两个相同性别的喜欢就是这样纷乱吗?她觉得不是的,于是她慢慢地,看了许多书,许多电影,即使有些桀骜难懂,但也并不是她曾经所看见的样子。 同性的喜欢和异性的喜欢无差别,因为都是人,有忠贞有滥情,但同性要稍微弱势一点,因为被接受与认可度低。 她深有体会,爷爷不喜欢,某些表亲们说这只是“游戏”而已,风月过后又各回各家。 虽然不想继承什么遗产,也不会想去当什么高官,但她仍是夹在中间不敢“叛逆”的人。因为她是被这两样东西庇佑长大的人。 而且,一旦“叛逆”,给她无数自由的爸爸妈妈会因此十分为难。 明越听见一句“没有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相信自家妹妹从小这么聪明的人,不知道自己站在什么位置:“蔚蔚,你这样说,要是让……” “可就是喜欢啊,哥哥也觉得是错的吗?” 阮蔚当然什么都知道。 她又不傻,她是阮家唯一的亲孙女,又是宋家唯一的亲外孙女。 明越想,早知道就不问了。不知道就不用操心,现在知道了,有玲珑七窍心都不够操的。 “哥哥觉得没错,喜欢男生也好,女生也好,诚心喜欢,那都没错。”明越说,盯着阮蔚,“可是,蔚蔚,哥哥现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有多认真,下场就有多惨。” 阮蔚歪了下脑袋,眨了眨眼睛,笑起来:“那,哥,你觉得爷爷会打死我吗?” 明越哼一声:“小姨可能会先跟他拼命,家庭悲剧。” 阮蔚:“那到时候,哥你帮我多挨几棍子呗。” 明越:“我还顺便先给你把退路安排好,让你扫地出门了还有吃有喝。” 阮蔚:“那最好了,床要软一点。” 明越睨了眼瞬间笑得开心的女孩,简直就不想跟这人多讲话。笑,还笑,究竟有什么好笑的,到时候就知道哭了。 “这些事,你那未来,哦不,你的女朋友知道吗?”明越板着脸,又问。 阮蔚拉长声音“额”了半天,不好意思地讪讪开口:“哥,她还不是我女朋友呢。” 明越震惊:“你俩都搁那儿……还不是?” 阮蔚抿着唇,惭愧地“嗯”了一声。 她后来想,虽然江渺送了她戒指,但江渺什么都没说,戒指又被项链挂着,所以应该只是条项链吧。只是,可能,款式有点神奇? “靠,你俩搁那儿亲了还不是,你还好意思说那些一辈子没羞没臊的话!”明越抬手敲了下阮蔚脑袋,这得多不争气加自作多情,“我看你就是个傻的,怪不得被人家摁在墙上。” 怎么能是江渺摁她呢,从头到尾,哪怕身处劣势地位,也是她摁江渺好不好。 阮蔚扯着嘴角笑得虚假,这些话她也不能说。 “不过不是正好,”明越骂完前一句,又冷静下来,看了眼阮蔚,“没说就先别说了,不说的话,人家在身份上,至少不用像女朋友那样顾忌你。” 阮蔚想,那可不一定。 她感受得到江渺一直在逼她表白,江渺嘴上不说,但是很喜欢她。是因为喜欢才发展成早恋对象女朋友,可不是因为是女朋友才喜欢。 “还有,既然不是,就别再像今天这样做,喜欢也不行。”明越想了想,又补充道,十分严肃,“别仗着自己是未成年为所欲为,我还不知道你们,一天到晚看些乱七八糟的书,懂得比某些成年人多多了,千万别跟着里面学,知道吗?” 实话,她每天看得最多的就是数学卷子。 哥哥思想真的好龌龊:d “知道了。” 但她觉得哥哥第一句话说得对。 “如果以后忍不住告白了,立马告诉哥哥。”明越顿了顿,又道。如果告白了,那露馅被抓包也不远了。早恋嘛,小姨和小姨父会发现不了? 阮蔚点头。 “还有,不要影响学习。你多跟人家小姑娘学学,人家数学次次正数第一。”明越又想起这茬,忽然间觉得同是谈恋爱,怎么她妹妹就这么不争气。 阮蔚想,快别说了。 说得像她和江渺在一起了似的。江渺今天被她亲了,回去一琢磨,觉得受了委屈,指不定会怎么不爽呢。 明越觉得自己说得差不多了,看了眼四座皆空的咖啡厅:“行了,走吧。” 拉开椅子刚站起来,又忍不住突然道:“蔚蔚,那你竟然没喜欢过瑶瑶吗?” 阮蔚::) — 江渺没要冯怡瑶送,是自己打车回去的。 离开巷子坐在车上,除了解脱还是解脱。然而打开家门坐在沙发上,所有的情绪又变成一种无法言说的烦躁。 江渺把脸埋在靠枕里,实在想不通,怎么就亲了呢。脑海里挥也挥不去,全是那人迷离的眼睛和红润的嘴唇。气味也还在,留在唇上,甜甜的,舔着她的唇珠…… 画面强行止住,江渺瞬间从枕头中抬起头来,双手不停地拍自己脸颊。 想什么呢,想什么呢。 不就是一个初吻,有什么了不起的。 可是越这么给自己洗脑,脑海里阮蔚的模样就越清晰。清晰到,别人看见还是没看见,好像都比不过这个让她心跳加速的吻。 啊,怎么就吻了呢。 吻了,下次见面该怎么办。 下次见面…… 江渺皱起眉平躺到沙发上,静默望着头顶的天花板。水晶吊灯光芒刺眼。 江渺横手遮住眼睛,思绪在脑海里慢慢平静。 下次见面,虽然尴尬,但应该是不言自明的非同学关系了吧。而且,她还送了戒指,阮蔚再傻,也应该能懂吧? 滴滴滴——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江渺摇了摇脑袋,瞬间从沙发上坐起来。不能乱想,不能这样乱想。可以相信任何一个正常人的判断能力,但绝不能相信阮蔚。 这人有时候简直笨蛋得无可救药。 她伸手去拿手机,是阮蔚的来电。心颤了两下,又等了两秒,才不慌不忙地接起。 江渺:“喂。” 阮蔚:“已经到家了吗?” 江渺:“嗯。” 阮蔚:“是不是还没吃饭,我刚刚给你点了外卖,你要是饿了就吃,不饿就早点洗漱睡觉。” 江渺:“嗯。” 江渺皱着眉把手机听筒拿远了些。电话那头怎么听起来无事发生,难道只是她一个人在为那么个吻多情烦恼吗? 江渺觉得爱情可真不是个好东西,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人主动呢,她咳了声,对着空气板着脸:“阮蔚。” 阮蔚站在咖啡厅外的路灯下,听见江渺喊她的名字,顿时激动地应了声。她刚刚还以为江渺只说一个字,是真的在生她气:“在在在,我在!” 怎么她这么不好意思,阮蔚却这么激动开心? 江渺按着自己的胸口,呼了口气,尽量如无事发生,冷静开口:“你喜欢那个戒指吗?” 她怕阮蔚不明白,索性直接开口问。 “你说项链上那个戒指呀,特别喜欢!”阮蔚回答,“我第一次收到这种坠子的项链诶,谢谢渺姐!” 谢你大爷。 江渺冷着脸挂断电话。 重要的是戒指不是项链:) 作者有话要说:江渺:我恨你是个木头= = 更新时间是至少隔日更,努力日更(小鞭子抽打)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形边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写互攻的都是人间瑰宝 31瓶;bbck. 7瓶;41523901 5瓶;bh无限好 3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阮蔚最开始是这样想的:反正江渺挂她电话、气她榆木脑袋也不是一天两天, 只要她厚着脸皮把自己真当个榆木脑袋,江渺肯定会跟她和好。 然而事实上, 并!没!有! 阮蔚趴在桌上, 望着拿着水杯自行出去接水的人,抬眸幽幽看了眼冯怡瑶:“瑶瑶, 江渺怎么真生气啦?之前都不像这样生气的。” 冯怡瑶坐在位置上,靠着墙,手里捧着本“花火”。她淡定地把杂志翻了一页, 几乎不想理阮蔚。这还用问,烽火戏诸侯的故事没听说过?人都是有脾气的好吧,之前不告白也就算了,把人家亲了都不告白。若不是自幼相识,她都给人贴上“渣女”的标签了。怎么就不能先告白再慢慢向家里说。 “瑶瑶?”阮蔚又喊了声。 虽然不想回答还是不得不回答,冯怡瑶“啪”一声合上书, 挑着眉梢恨铁不成钢地盯着对方:“还能什么原因,有人吃了不买账呗。” 倒是头回说话这么带刺。 阮蔚噎了一下,又往窗外看两眼, 目光不小心与接水的人对上, 赶忙转移视线:“我没不买账, 就是想, 再过阵子。” 还不是时候, 暂时不会,再过阵子。 冯怡瑶觉得如果自己是江渺,肯定也烦, 一个人怎么这么犹犹豫豫啊。她看了眼阮蔚,知道对方家庭情况,可到底没身处其中,便实在有些搞不懂了:“那你就再过阵子吧,兴许到时候不喜欢了,正好什么都不用说。” 又是话里带刺。 阮蔚扯起嘴角,笑得心头烦躁。 — 烦躁的事有两件,一是因为清明快到了,爷爷和奶奶说要来a市,祭拜曾经的战友。除去祭拜战友,剩下的时间便是在老宅里住一阵。还没来a市,就会提前给她电话,让她过去住。 阮蔚承认,爷爷奶奶很喜欢她,什么好东西都会给她留一份,连老宅都是越过了伯伯和哥哥们,没二话地直接登记在她名上。 今年同是如此,让她过去住。还说把她小时候的装相册的箱子搬过来了。她上次打电话让爷爷找相片,爷爷、奶奶和做饭的阿姨找了一整天,愣是没找着。爷爷说“都怪你那爹,相片摞起来起码有一层楼房那么高”。 这话不夸张。别说相片了,胶卷摞起来估计也有那么高。不过虽这么吐槽,阮蔚也没觉得真有哪里不好,阮怀堂很少回家,她记得最忙的一次,是追踪一桩跨境犯罪,消失了将近八个月。照片抑或录像带,应该是她爸不想因为工作错过她成长的这么多年吧。 反正无论怎么说,爷爷来a市这事,原本是桩开心事,她甚至可以带江渺去翻照片。然而现在,别说去找照片,她连爷爷都不敢见。 当然,这件烦心事尚有些时日才会到来。 她现在最心烦的是,有一个id叫“日本暖流”的居然在贴吧里说她把江渺按在墙上打!证据是江渺脸上和脖子上的创可贴! 这简直就是胡说八道嘛。 江渺脖子上的创可贴,分明是用来遮草莓印的……唔,这似乎不适合用来反驳。 阮蔚趴在桌上,看着江渺从外面又走回座位。 没事,不重要,她在帖子里被声讨一点都不重要,反正江渺也不会花时间玩贴吧,反正江渺除了她,在学校也没什么其他…… “江渺!大神!在吗!” 阮蔚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教室门口突然出现两个女生三个男生,挤在教室门口朝江渺挥手,笑嘻嘻的:“大神,来自习室呗,找你讨论道题!” 阮蔚愣了下,看着江渺又走出去,瞬间反应过来。 没什么其他朋友吗? 不,有的,竞赛班几个top的大佬全是她比赛时的朋友!!! “瑶瑶!”阮蔚开始突然慌了。 冯怡瑶趴窗户上看热闹:“蔚蔚,咱们走廊外面好多人,好像都是来看你的诶。” 这他妈的,忘了江渺在学校还有小迷妹这件事。虽然这些小迷妹不会对她怎么样,但是隔着窗子被人说,这就是欺负女神那个人,好不爽! “瑶瑶,那个叫日本暖流的是谁啊?”阮蔚想不通了,那天晚上见到的总共也只有那么几个人,用一用排除法,阮蔚眯着眼看着冯怡瑶,“瑶瑶,该不会是你吧?” “怎么可能是我嘛,”冯怡瑶开口,笑了笑,“我马上去帮你解释,说你没打人家,只是亲了人家。” 阮蔚立马捂住冯怡瑶的嘴。 好了,她算是看出来了。 因为没立马认账,瑶瑶叛变了,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看见她在巷子里接吻,会动作迅速地帮她捂徐慢慢嘴的女孩了。 — 江渺坐在自习室里,的确是在讨论题。 不过仅仅讨论了三分钟,面前的五位同学就都停下来齐刷刷地看着她。 “大神,要不你还是回竞赛班吧?”说话的是一个女生,当初讨论江渺竞赛分数的帖子里,id叫“好一朵美丽的绿茶花”的就是她。 她们跟江渺的关系,就是同处凌七题竞赛群的关系,绝对算得上独一无二。当初江渺不去竞赛班,她们震惊了好久,毕竟大家在初中赛场上就曾经遇见过。 江渺没想到竞赛班的同学会来,闻言不好意思地摇头,摸着脖子上的创可贴道:“你们是看见那帖子了吗?那是假的,阮蔚没有欺负我,这个是被虫子咬后抓破的。” 江渺说得无比认真,以至于竞赛班的同学听了都歪着脑袋“啊”了一声。 江渺耐心点头:“嗯,那是造谣。” 她的本意从来不是让别人借此用言语欺负阮蔚,所以每个来问她的人,她都会认真毫不含糊地解释。她的目的只是想借此让阮蔚烦恼,倒不是什么报复,就是拗一口气。 最后一次,还是什么都不说的话,那就乖乖做朋友好了,别老在越界的边缘试探,她便可趁早收了这颗心,少浪费点时间。 — 阮蔚哪知道自己在别人下的套里,更别说这个别人就是江渺。她以为那个帖子就是闲得没事的人乱说的,招惹是非! 她被人说也就算了,毕竟也没有哪位同学真敢说她,顶多背后嘀咕两句,她听不见便当不存在。然而江渺不一样啊,喜欢她的人多,嫉妒她的人不也多嘛,江渺被“打”了,保不准有同学背后高兴,等人聊天时就说一句“哦,你说a班被打那个呀”,这像什么话。 然而这种小心思,阮蔚只能在自己心里琢磨,肯定不能当面告诉江渺。一是会让对方伤心,二是要是当时她没亲,就没这些破事。 “江渺,我错了。”阮蔚看着江渺落座,趴在桌上,可怜巴巴地看着对方。 阮蔚知道的错通常都是令人不想说话的错。 江渺可太了解这人的做派了,连眼神都不愿给,摸着脖子上的创可贴,冷笑一声:“你活该。” 阮蔚早就知道江渺不会说什么好话,她都听习惯了,谁让这事的确就是她作呢:“是,我活该。” “但我们还是在论坛里解释一下吧,省得到时候教导主任又把咱俩喊去校长办公室,说什么校园暴力。” 还挺会想理由的。江渺看她一眼,揣着心思淡淡开口:“想多了,郑老师又不傻。” “可是……”阮蔚觉得纳闷,虽然江渺生她的气,但不应该是任由这种东西乱说的人啊。 江渺以前听过一句话,“暗恋就像一场战争,敌人和士兵都是自己”,她后来想不仅仅是暗恋,所有的喜欢都是一场战争。付出真心的都想要讨回对价,只有实在讨不回了才说一句“算了”。 “可是什么?”江渺截断她,刚刚竞赛班的找她,她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她偏头看着阮蔚,停顿半秒,不轻不重地开口,“哦,对了,刚刚竞赛班的找我,问我想不想回去。” “我要是去竞赛班了,你自己能好好做题吗?” — 阮蔚发了一天的呆,晚上回家躺在床上,因为一句话,琢磨得差点想哭。 是在逗她吧?附中虽然喜欢学霸,但应该也不能喜欢到学霸想去哪个班就去哪个班的地步吧。 呜呜呜她不是江渺这样的学霸,怎么会知道呢。江渺真的是拒了凌七题两次,凌七题仍隔三差五地找她的人啊。 阮蔚从床上坐起来,盯着桌面上那一沓从前的活页纸,只想抹眼泪。 她和江渺的关系就像鱼和水,她离了江渺,啥题也做不出,江渺离了她,倒乐得清净。 好残忍。 那要啥都不管了,现在就告白吧? 为了几道题才去告白,阮蔚你是人吗? 阮蔚坐在床上,深深唾弃自己。 要告白不会早点告,非要等到这种时候? 江渺要是去了竞赛班,跟你就是陌路人。人家五月初试,九月联赛,十一月冬令营,入选国家集训队,倘能熬两轮进入国家队,就是为国出征上国际赛场了。 回校遇见,你还有一年高三? 哦不好意思,我去年年底就保送清北了。 阮蔚摇头,这不是她想要的画面!!! 可是突然这么一想,江渺没她,是真清净。 草,怎么会这样。 冯怡瑶收到阮蔚这些脑补的话时,回过去: [蔚蔚,难道你今天才意识到?] 阮蔚扁着嘴:[早就意识到了,可上一次她留下来了,我没想过还会有这一次] 冯怡瑶不确定江渺是不是来真的,只好回过去:[没事,肯定是假的,逗你玩呢。再说,要是真的,你可以提前去人家学校对面卖烤面筋连锁店,也不算离得太远] 阮蔚:…… [不过,真危机感了?] 冯怡瑶想了想,还是正经道。 阮蔚躺在床上,看着映入眼帘的七个字。 没有危机感是骗人的吧。 阮蔚翻了个身,决计着给江渺打电话,才七点多,对方应该没睡,她先把这事问清楚。 问清楚了,再按情况行事。 然而她收回心思,才把目光定在手机上,便看见冯怡瑶又给她甩过来一个帖子链接。 徐慢慢和关凝几乎同时戳她:不是我说的! 什么不是你们说的? 阮蔚纳闷地点进帖子,看见回贴,吓得差点把手机摔在地上:“靠!这是哪个卑鄙小人!” 七点二十一分。 id名为“千岛寒流”的用户回贴:好像不是打诶,我有看到阮蔚亲江渺,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 “瑶瑶,这种帖子还不删吗?”阮蔚疯狂戳冯怡瑶,发过去又撤回,重发,“别删,我要查一下!” 冯怡瑶那边静默十秒才回过来:蔚蔚,好消息是没删,但坏消息是帖子自己炸了。 阮蔚:没多少人看到吧? 冯怡瑶:额,如果截图不会传播的话,应该没多少人看到 阮蔚:…… 完了,江渺明天不仅会气得杀人,而且可能会立马收拾书包去竞赛班。 江渺坐在电脑前,打了个喷嚏,淡定把手机关机。她现在不想收到任何人的信息。不知道明天的话又会传成什么样,不过阮蔚肯定更加烦恼。 阮蔚当然烦,烦得整宿都没睡觉。 一晚上都是熟人的问候: 你真亲江渺了?脖子那一块? 阮蔚发誓,下次一定不亲脖子那一块儿了,太明显,太明显了! 第二天上学,顶着沉重的眼袋。当然没有人当面问她是不是亲了江渺,但每个人的目光都会时不时地转到后面瞄一眼,意味深长。 “阮蔚,我打算明天……”江渺在放学离开教室前,淡定地看了一眼阮蔚,递给对方几张写满数学题的活页纸,仿佛交代很久之后的事。 阮蔚几乎瞬间打断她,咽了咽口水,大无畏的姿态:“别明天,就今天,姐,渺姐,江渺姐姐!就今天!” “我有话跟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嗐,蔚蔚同学,玩心理战你还是太嫩了。 下一章!明天一定表白!绝对不骗人!(跪下)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孤北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告白的流程应该是先准备一封情书或者一束玫瑰花, 然后单独或者在众人的起哄下,难为情地把这些交给告白对象并说“我喜欢你”。 阮蔚本来也是这样想的, 而且要是她主动告白, 绝对不止一束玫瑰花,她要很拉风地用跑车装一后备箱的玫瑰花, 或者去江边为告白对象升起漫天烟花,反正无论哪种,肯定是牛逼酷炫得不得了, 绝不会像现在,空无一物地站在巷子里,站得笔直,手心发汗,纯情得脸红脖子粗。 江渺见此场景,也着实吓了一跳。她原以为按阮蔚的脾气, 这人会二话不说把她拉出教室,拽进厕所里,然后气急败坏地承认“我喜欢你”, 谁知道居然是现在这么个手足无措的样子——这让她忽然觉得十分愧疚, 她把孩子逼得这么狠吗? 于是, 幽长的小巷中, 两人静默无言地对视了十分钟, 终于有人受不了先开口。 “算了,你先别说,我先坦白一下。”江渺觉得再憋一会儿, 阮蔚可能要在她面前哭了。她到底不是那么丧心病狂的人,不能坑蒙拐骗地把人家纯情小姑娘逼到这个份上。 “啊?”阮蔚正攥着拳头,犹豫着“我喜欢你”这四个字是激情吼出来更适合还是柔情开口更妥帖。 江渺叹了口气,见对方呆呆的样子,还是决定说。至于说完后,对方怎么评价她,会不会继续表白,她也不想管那么多,表白就表白,不想表白就算了,她要的直接,不想纠缠着一直浪费功夫。 “贴吧里那两个帖子都是我发的。”江渺顿了下,才开口,盯着对方的眼睛,无比诚恳。 阮蔚霎时睁大双眼,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就是说你打我,和说你亲我的帖子,都是我发的,我有两个号,换着发的。”江渺说。 她自己也没想到居然能把这事坦荡地说出来,毕竟自导自演总有几分不光彩。还借着舆论的力量给人带了些苦恼,虽不至于伤害了谁,但到底让人不舒服。扪心自问,要是有人这样逼她,她若是知道,肯定原本情愿的,都会变成不情愿。将心比心,她不喜欢,阮蔚也不一定喜欢。基于不喜欢,要人家说“喜欢”,即便成功了,对方没准心中也会膈应。 阮蔚听完,膈应倒没有,只有震惊,顿时腿也不抖了,手心也不发汗了:“为什么啊?” 江渺愣了下,蹙眉:“只是这个反应,你不生气?” “我不生气啊。”阮蔚实诚开口,她其实仔细想就能想清楚原因,“因为,想要我现在……这个样子?” 跟你告白? 居然不生气。 江渺看着阮蔚,心中纠结半晌,知道阮蔚是明白的,她便也不再藏着,移开视线,看着匆匆过路的小学生:“是。”她开口,莫名有几分惆怅,“我就想要你说,你不说,我心中不安。” 就是不安。为什么对她那么好,就是不承认“喜欢”,是她误解了吗?其实人家真的只是把她当很好的朋友?所谓的“喜欢”也只是朋友的喜欢。还是说不是朋友的喜欢,是爱情的“喜欢”,但这份喜欢并不至于能达到说出口的地步,毕竟说出口了要负责。哪怕都没成年,但所有人都知道,互相承认了是要负道德上的情感义务的。承认的喜欢和没承认的喜欢,就是不一样。 阮蔚没料到江渺会这样说,这几乎是变相的告白,虽然江渺用这种方式追问过她许多次。每一次,她都是怂的。因为她觉得这样,能在把事情处理好前,最大限度地避免不利结果发生——江渺不至于因为两人分开而难过。 毕竟从来就没有在一起,难过就太矫情。 可她不知道,原来自己这样一直吊着,会让对方如此不安。 “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说,不主动说也就算了,我问你你也不承认,”江渺接着道,她觉得阮蔚可真有本事,原本是要对方开口的,结果到头来,又是她来把这些事挑明白,“你是不懂我的意思吗?戒指非说成是项链。” 江渺说着,便有几分生气,几分委屈。 她不能总这么没面子吧,第几次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真的不懂,真的就算了。绝对。 心非木石岂无感,怎么会不懂。 “江渺。”阮蔚皱着眉,沉声开口。 江渺别过头,不想看对方:“要是说不懂的话,就别开口了,我只想听我想听的话。” 江渺目的很明确,她就是摆明了要一个结果。 什么青春期少女间的暧昧,暧昧了这么久,抱也抱了,亲也亲了,还不够吗?至于其他的,她们一起去面对,不好吗?就像当初陪着她,一起面对周妍的时候。 总想着按计划行事,结果常常计划赶不上变话。就像天上的晚霞,说好了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但倘若明儿天公一生气,说瓢泼大雨就是瓢泼大雨。 喜欢这件事也是如此。若总安排好时间才遇上,哪来那么多“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正是因为变化无常,才在怦然心动的瞬间想“我要和她在一起”,我怕晚了就来不及。 江渺问她“懂不懂”,她说“不懂”,两个人在这条巷子擦肩而过,错过的不是一个晚上,兴许就是整个少年时代。 兴许就是,这辈子再也遇不上这么喜欢的人。 阮蔚急忙看了眼四周,她真是挑了个错误的地方。居然没有花店。除了过往的小学生和随便摆放着的自行车,就没其他像样的,能让她用来赠送的礼物。 “你在找什么啊?”江渺疑惑地看她。 阮蔚收回目光,突然又回到了最开始的状态。退后一步,盯着江渺,手指贴着裤缝,掌心沁汗,站得笔直。 江渺轩起恬淡的远山眉,她没觉得自己有严厉到像教官一样,怎么给她站起军姿来了。 “你在干什么?”江渺问。 阮蔚憋红着脸,支吾道:“我没买花。” 江渺诧异地“嗯”了声,下一秒反应过来,瞬间也跟着紧张起来。 “昂,然后呢?”小声道。 阮蔚抓着裤缝:“好像有点不正式。” 江渺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也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目光不敢与对方对视,不停躲闪。 阮蔚也不敢看江渺的眼睛,然而她是要表白的人啊。她得看着她的表白对象。阮蔚攥着拳头,贴着裤缝,深深地吸了口气。 没有玫瑰花一样可以说“我喜欢你”。 “江渺,”阮蔚开口,摊开手掌伸向对方,目光坚定,但声音却连着心口在发颤,“我喜欢你。” “特别喜欢。” “想要麻烦你跟我在一起的喜欢。” 穿堂风拂过巷弄,掠向天际,把揉成一团的绚烂晚霞吹得在天际铺开。 江渺捂着自己的心跳声,想起那天女孩亲吻她,也是在这样无边无际的晚霞下。那时喝醉了红了脸,现在清醒着,却也红了脸。 “那……我,我能有什么好处吗?”江渺结巴地回答,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东西,可是又不想把手直接搭在对方手掌上。 她现在是在被人告白,也是可以端着点架子的吧。 阮蔚想,自己也不能教江渺做题啊,做饭好像也不行,乐器可以,就是不知道对方喜不喜欢乐器,但要是说好处是教她乐器,江渺肯定又会瞪她一眼,骂她榆木脑袋。 “我可以,教你接吻?”阮蔚说得满脸通红,“渺姐,你上次的接吻技术太烂了。” “那你也没好到哪儿去嘛,”江渺下意识地摸唇珠,上次被咬痛了,摸完又瞬间羞得低头,“而且,这算什么好处,好处明明应该是……” 你以后得多爱着我点啊。 哎,这话太难为情了。 江渺咳了声,把手轻轻放在阮蔚掌心,扬起眉,从未有过的朝气灵动:“算了,看在阮蔚同学终于鼓起勇气告白的份上,我也喜欢你。” 全身紧绷的人终于在瞬间松了口气,反手牢牢握着江渺的掌心,美得心花怒放:“好的,女朋友。” 什么女朋友,真是会适应角色。 以前不是不表白吗? 江渺嫌弃地看一眼阮蔚,阮蔚无辜地眨着又圆又亮的大眼睛,一字一句:“难道不是女朋友吗?” “女朋友。” “江渺~” “女朋友~” “好了,女朋友。”江渺开口,不想笑的,但是又忍不住眼角眉梢都弯起来。怎么告完白,看阮蔚都顺眼多了呢,一点都不烦。 阮蔚想,怎么告完白会这么开心呢。尤其是江渺口中的“女朋友”三个字,简直喊得她想立马抱住对方,吧唧亲一口。 “你又盯着我做什么?”一声声“女朋友”喊得没羞没臊的,江渺看着边上过路的寥寥行人,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又想起这人天天这么口无遮拦,不会在学校也这么喊吧,那可不行,“对了,阮蔚,你在学校……” “就是她吧?大哥你看,是不是她?” 江渺话还没说完,不远处的巷尾就突然出现了一群来者不善的混混,对着手机瞄着她们。 “靠,什么情况?”笑容瞬间散去,阮蔚皱着眉飞快地瞄了一眼四周环境,和江渺往后退。 “是她,抓!”混混头子喊了声。 阮蔚拉住江渺,转身就往左手边的巷子跑。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问为什么后面有混混来捣乱,接下章剧情!不然我告白写到最后,都觉得可以大结局了哈哈哈哈哈orz(两个人牵着手,并肩走在晚霞下,未来盛大而灿烂——the end)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呈 5瓶;bh无限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附中初中部和高中部之间巷弄纵横, 除了卖吃的,卖衣服的, 剩下的便是形形色色的小店铺。 阮蔚和江渺都是认路的个中好手, 跑过两家麻辣烫和三家理发店,再窜过一条体育路, 就能跑到最近的派出所。 原本是打算这样对付身后的十多个混混的,然而没想到身后的混混们突然分成了两波,一波翻墙从岔道绕路堵住了她们。 阮蔚拉着江渺顿住脚步, 眯着眼打量着巷子两头的人。穿着脏兮兮的皮夹克,胸前戴着大金链子,耳背处夹一根烟。 两端巷口处,有往来的行人,他们时不时地朝里看一眼,但见人这么多, 又看不见被围在中间的人,以为是哪家收贷的,忙绕道匆匆走过。 巷子中间, 摆着辆旧三轮, 里面堆起高高一沓废纸壳和伶仃的几个啤酒瓶子。 “等等, 这几位大哥, 先别动手, ”无路可退,阮蔚只好给江渺使了个眼色,转头笑嘻嘻地看着几人, “和气生财哈,和气生财哈,别动手。” 江渺靠着阮蔚,冷着脸,手揣在兜里拨报警电话,她完全不认识这群人,但是直觉告诉她,这群人应该不是冲阮蔚来的,而是冲她。 果不其然,阮蔚话音一落,为首的男人就指着阮蔚,啐了声:“小丫头,边儿去,不关你的事。” 找我女朋友的事,怎么不关我的事。 阮蔚被江渺轻轻碰了下,两人视线对了一眼,她立马龇牙又笑起来,大声道:“不是,大哥,您看我和她都是附中的学生,肯定没得罪过您,您在桃苑巷这里堵我们,是不是搞错了?” “没搞错,堵的就是她,”虽然有人盯着江渺,但江渺手揣在兜里,紧紧挨着阮蔚,大家没觉得小姑娘在使什么心思,说话的人五大三粗的,懒得再给阮蔚废话,“让开,老子赶时间找那姓罗的死贱.人,再啰嗦连你一起带走。” 姓罗?阮蔚和江渺同时皱了下眉,罗依? 江渺突然想起她去看心理医生那阵子,罗依姐说她很忙。难道是那个时候,惹了这群人? 阮蔚也意识到了。她警惕地又瞄了眼前后的人,对方并不愿意跟她们周旋。 “渺姐,刚刚我报的地址应该能听到吧?”对方不愿意周旋是对方的事,她又怎么会因此让下三滥的人把江渺带走。 江渺眨了下眼。最近的派出所到这里是三分钟,她们需要拖三分钟就好。 “你们在那叽叽咕咕说什么呢?”大金链子瞥见不对劲,立马不管勿抓的人可能是谁,手一挥,“两个都带上车。” 巷子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一辆白色面包车,把过路的人都挡住,看不见里面闹些什么。 大金链子一发话,旁边的□□名小弟立马冲上前来拖人。 “渺姐,快快快!”阮蔚从小在军区大院里跟练家子混,别的没学到,打架闹事和打不赢了跑路这两样学得一绝。 她和江渺翻过多次围墙,也算个中翘楚,配合得□□无缝。阮蔚微微一蹲下,江渺就踩着对方的手掌,扒着墙轻轻一撑,翻了上去:“我拉你!” “蠢货!抓住!”大金链子看愣了,在眼皮子底下溜,简直目中无人! “渺姐,你先过去!”阮蔚把人托上去,立马松手转身看着跑过来的混混。 两个人同时翻上去,这不现实。让江渺先上去,她打架才能放开手脚:“江渺,你别下来啊。” 江渺的话就瞬间卡在喉咙里。 她看着阮蔚站在围墙底下,从书包里拿出一柄防身的刀,紧张开口:“阮蔚……” 阮蔚招了招左手,像在叫对方安心。 她举着刀,盯着围成半弧形的一圈人,眯起眼望了一圈,笑得格外甜美:“各位大哥,动手之前,我得先给你们提个醒,你们最好不要惹我。” “废什么话,赶紧的!”大金链子一喊,犹犹豫豫的一群小弟瞬间扑上来。 刀是假的,而且没开过刃。 见人围过来的瞬间,阮蔚立马对着其中一个的脑门砸了过去,“咚”的一声,痛得人瞬间惨叫。一众人慌神,弧形队伍散开,阮蔚立马抓住一个最近的。她是女生,按照惯常人的思维,力道没有男生大,但也要看什么男生好不好,就面前这些像饭没吃饱、还没她长得高的矮桩子,还不如学散打的六年级小学生。 “让你动手!” 咔嚓一声,被抓住的男人手被猛地向外掰,还没来得及回击,一记运动鞋就猛地踹在他腰上,让他瞬间扑在地上。 “卧槽!”大金链子和一众人被面前的小姑娘的反应都惊呆了,怎么上一秒还笑得那么甜,下一秒出手这么狠,“愣着干嘛,愣着干嘛!一起上啊!” 八个人抓一个人,双拳难敌四人,的确是很占弱势。阮蔚咽了咽口水,也没真想彻底打赢他们,她就是拖个时间。 身边是辆破三轮,阮蔚直接抄起里面的啤酒瓶,反手挥在靠近的脑门上,碧绿的玻璃瞬间和着血碎开来。 “阮蔚!”江渺看见血,更急了,但她没机会下来。因为那个大金链子来抓她的脚,她只能不停地用书砸对方的脑袋,虽然画面实在滑稽得像打地鼠。 草,又去碰江渺,江渺是你们能碰的吗? 阮蔚眼神阴鸷地盯着面前试探着靠近的七个人:“继续啊,两分钟前我们报了警,看看是警察来得快,还是你们跑得快,春苑派出所就在这附近,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哆嗦的七个人瞬间愣了下,他们这一行绝对不能跟条子惹上半点关系,不然准活得提心吊胆:“大哥!她们刚刚报警了,我们走吧!” 几人相视看了两眼,慌忙把躺在地上两人扶起来,开口喊道。 “放她妈的屁,”大金链子被数学书的书脊砸中眼睛,瞬间痛地“嗷”了一声,捂着半只眼,“赶紧!钱不要了?!” “可是……大哥,”被匕首砸中脑门的男人手里颤巍巍地攥着匕首,早些年没有军.改时,部.队也会做市场生意,他帮人运假货时,偶然见过一次这种真款,那时在边境一带流行,现在几乎见不着了。他记忆模糊,不知道手里的是真是假,但面前小姑娘混不吝的模样,下手又重又狠,他忽然间就有些慌,“大哥!我们还是先走吧!” 一个人慌,剩下的也开始慌。 几人匆匆看一眼,派出所是真在这附近,要过路人看见了报了警,也不是没有可能。 “走走走,大哥,赶紧走!”小弟上前拽着大金链子。 大金链子没想到会被俩学生欺负,还是两女的,被拽得颜面毫无光彩。 阮蔚看着几人忙不迭地离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瞬间松了口气。她赶忙跑到江渺那边去,预计翻墙逃走,手刚抠住一块砖,却见江渺把整个书包都朝地上扔:“小心!” “哎?”墙上的砖坯剥落,阮蔚没抓紧,瞬间又落到地上,她下意识回头看,结果大金链子扬着啤酒瓶,恶狠狠地就朝她脑袋砸下去。 痛。 — 宋晴晴接到警察的电话时,正在家中等阮家两位老人。他们提前了半个星期过来,说想给自家宝贝孙女一个惊喜。 警察说阮蔚在医院,受了伤,宋晴晴本来很生气,以为又是惹了事,一追问,听见被混混用啤酒瓶砸得头破血流,又险些没站稳。 一路上火急火燎地边打电话边去医院,看见阮蔚坐在病床上,脑袋上缠着一圈厚厚的纱布时,差点眼眶一酸,整个人哭出来:“究竟怎么回事!” 民警一哆嗦:“宋小姐,案件还在侦破中。” 宋晴晴平时不发火,这下却突然气得不行。什么叫还在侦破中,不是说被小混混打的吗?小混混没捉住吗?她刚想质问,电话便响起来,阮怀堂来电。 “宝贝等一下,妈妈接个电话。”宋晴晴说,眼波一转,才瞥见站在一旁的江渺,蹙了下眉尖。 上次过生日,这个小孩没有来。她问为什么,女儿便说“闹矛盾了”。连生日都不来的矛盾,宋晴晴没咂摸出所以然来,她本打算过三四天笑,如果还没和好便同对方谈谈。毕竟对这小孩,她一直有种复杂的心情:希望她和自己女儿好,又希望不那么好。 “喂,三哥。”她走至窗边接电话。 江渺看着几近盛怒的宋晴晴,心中着实惭愧,如果不是护着她,阮蔚哪能受这个罪。她愧疚地看了眼宋晴晴,想跟对方道歉,还没开口便被阮蔚拉住:“渺姐,你待会儿不用说话。” 江渺:“?” 阮蔚瞥了眼伫在一边的民警,小声道:“可能不是我们看见的那样。” 江渺更疑惑了。 阮蔚也不知道怎么说,她就是直觉这事可能比较复杂,她是头破了没错,但宋晴晴不会因此在工作时间打扰阮怀堂。 她握着江渺的手,又重复了一遍,亮晶晶的瞳孔里有几分难言的担心:“渺姐,待会儿别说是因为你,不是因为你,知道吗?” 宋晴晴皱着眉接完电话,再回过头时,面上的怒气果然将近消散,变成了一种阴郁,她看了眼等在一旁的民警,叹了口气,和气道:“麻烦您了,这儿没什么事了,先回去吧。” 两个民警看了眼阮蔚,点头,没再说什么,提着包朝外走。 病房内就只剩下宋晴晴、阮蔚和江渺三人。脉脉斜阳从支起的百叶窗照进来,铺在冷冰冰的瓷砖上,宋晴晴将两人看了会儿,瞥见相握的手,拉了把椅子疲倦地坐下来,揉着脸重重地叹了口气。 也不是不知道,知道了也没觉得多稀奇。甚至觉得能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小孩领着自家女儿前进,是件欣慰的事。 “妈?”阮蔚看着宋晴晴的异样,有点担心,“你怎么啦?” 江渺意识到了,抬手示意阮蔚松开,阮蔚疑惑地看她,松了下手,明白过来,对上江渺的眼睛,又皱着眉握住。 既然看见了那就不松。 宋晴晴偶尔想,自己女儿这倔脾气究竟是随了谁,还是她慣成这样的?她站起来,看了眼时间,目光落在紧张的两人身上,怅然失笑:“行了,先松开渺渺,待会儿你爷爷过来了。” 阮蔚瞪大眼睛:“啊?” “你爷爷他们过来了。” — 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罗网之中。 阮蔚小时候以为身居高位的父亲是自由的,结果往前是虎视眈眈的对手,往后是盘根错节的家族利益。她以为随性快乐的母亲也应该是自由的,结果往前是跌宕起伏的商业竞争,往后是亲人相争。 所有光鲜亮丽的自由和快乐都是妥协与规则范围内的产物。 于是宋晴晴常摸着她的脑袋说:“妈妈希望你不一样,做自己想做的事,唱歌也好,跳舞也好,学导演也好,你喜欢你想就好,妈妈努力帮你争取。” 阮蔚那时便问:“那喜欢一个人呢,可以随便喜欢谁?” 宋晴晴答:“你还太小了,不用想这些事,先自由快乐地长大好不好。” 病房内。 匆匆忙忙赶过来的人挤满了整个病房,阮蔚坐在床上,放眼望去,基本上沾亲带故的人都来了。 先是明越哥一家,又是瑶瑶一家,郑文老师和校长也来了,医院院长也在后面站着…… 阮蔚没有一一打招呼,而是直接把目光投向站在最中间的人,弯着眉眼乖乖的:“爷爷,奶奶,你们怎么过来啦。” 阮霆华戎马一生,老来退休安稳于鹏城,撇去年轻时的暴脾气,尤为喜欢小儿子阮怀堂与孙女,否则小时候也不会非要小姑娘留在大院几年。 他拄着拐杖,在来的路上已是盛怒无比:“怎么不能来,被人打成这样,爷爷还不能来?”他说着,看了眼病床边的宋晴晴和江渺,忽然就更气,“只有你那亲爹,女儿被打成这样了也不来!” “爸,不是这样的,怀堂他有事。”宋晴晴赶忙解释,刚才的电话,正是说明原因的。 那几个混混并不是什么厉害角色,但其背后行业的老板却跟目前追踪的一桩犯罪具有紧密联系。之所以会把江渺牵扯进来,是因为罗依曾说江渺是她妹,而罗依跟盛初,也就是那位a市公安局特聘的犯罪心理专家顾问往来频繁,这中间涉及的事情太多,总之江渺算是被误伤的。 “有什么事不得了!”阮霆华吼,“这么多年就没见他好好地在家里呆过,你还帮他说话,蔚蔚都被那些混账东西欺负成这样了!” “亏他还是公安局副局长,自己女儿都保护不住,还保护别人,这次是脑袋,下次呢?” “还有你,你这个当妈的也是,当初说不让她去附中上学,非要去,结果呢,你看看现在!” 病房内的人噤若寒蝉。 宋乐想开口替自己妹妹辩解两句,看见阮蔚头上刺目的绷带又选择了沉默。她教育明越,给他自由,但前提是玩够了就必须回到正轨上,什么年龄结婚,哪一天接管整个家族企业,必须规划得好好的。而她的妹妹宋晴晴不一样,蔚蔚是所有小孩中最不受拘束的,除了读书。 这样随性放任的成长方式,背离既有轨道,宋乐不知道应不应该,但她偶尔觉得明越十分羡慕。于是明越总是对这个小丫头特别好,不仅是因为兄妹,更是因为想看着对方把自己不能得到的,都精彩地活出来。 “爷爷,不怪爸爸和妈妈。”阮蔚实在忍不住开口,皱着眉反驳,“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过几天就好了,完全不需要爸爸回来,也跟妈妈送我去附中毫无关系,您别这么动怒啊。” “你这丫头……”阮霆华气得不行,他印象中的小孙女,乖巧听话,从不真的顶嘴,“我看你也是翅膀硬了,反了天了,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为什么害怕,因为虽然自己不渴望得到家族的权势和关系,却一直在这样的庇佑下长大。家族庇佑你,你说你要自由,别人就会戳着你的背脊骂“忘恩负义”。 “爸,消消气,消消气。”宋晴晴赶忙安抚。 “是啊,老头子,你吵蔚蔚干什么呢?”奶奶一方面的确也不喜欢自家儿子和儿媳的做派,她认为把小姑娘养得太野了,以后长大了怎么跟其他家的少爷小姐比,这不成体统;另一方面又把这丫头当心头宝,年纪小的时候,玩玩闹闹便随她去了,长大了到年纪了规矩下来就好,无甚妨碍。 宋乐也劝,怎么着晴晴和蔚蔚也是她宋家的人,阮家再强势,也不能这么欺负人。 其他的人没说话的份儿,不是闭口不言就是战战兢兢,不敢有所谓的看热闹表情。 江渺安静地站在边上,有几分像局外人。 她知道阮蔚是大小姐,可从来没真正清楚大小姐是怎样的大小姐。 而现在,她看见一张密密麻麻的网,织网的绳子一根根地全部钻进皮肤连着血脉。 她之前觉得“撕开这张网”虽然痛,但不至于痛得撕不下来。可原来只是自己没有身处其中,不知道高压之下,破网而出的结果可能是鱼也会死。 毕竟,晴晴阿姨那么恣意的人都在妥协。明越哥那么爽快的人都默着不说话。冯怡瑶,连与异性早恋都不敢说,又怎么会真的知道同性有多为难。 老爷子脾气上来得快,消得也快。没触及原则性问题,没必要闹得这么不愉快。他停下来,又像最开始那般和善:“行了行了,爷爷也懒得说了,爷爷就是心疼你,知道不,小丫头?” 阮蔚笑着点头。 她从不否认爷爷对她好。 “医生,这一般多久能好?”见孙女乖巧地笑起来,老爷子也跟着笑起来。 院长忙回答:“三天就可以拆线了,老首长不用担心,不会留疤的。” 老爷子这才安心点头。拄着拐杖四下看了眼守在病房里的人:“好了,没什么事的就先回去忙吧。” 宋晴晴:“爸,您老呢,我让老张送你和妈回家休息。” 老爷子摆手,看着其他人挨个儿离开,目光才慢慢落到病床旁的小姑娘脸上。 双瞳剪水,远山眉富贵,瞧着十分有福气。 “这位是,蔚蔚朋友?”见人没有离开的意思,老爷子便笑着开口问道。 宋晴晴忙看向江渺,使了个眼色。 江渺便答了句“嗯”。 老爷子:“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啊?” “爷爷好,我叫江渺。” “小姑娘生得挺有福相,以后是大富大贵的人。” “谢谢爷爷。” 老爷子笑着点头:“没事,来看蔚蔚的吧,现在时间也不早了,爷爷让人送你回去?” 江渺不想走,然而病房里剩下的人中,似乎只有她看起来像个外人。她不走就显得太刻意了。 “那我先……”江渺还是不想走。 她看着阮蔚,突然间比刚刚晴晴阿姨让她们先把手放下来还难受。 “爷爷,您先和奶奶回去休息吧,您一路上这么辛苦,现在肯定累了,”阮蔚打断了江渺的话,她看着老爷子,从床上爬起来弯着眉笑得甜甜的,“我这个真没事,您看我现在不是还活蹦乱跳吗?您先和奶奶回去,我明儿就去你那儿住,好不好?” 一番话说到老爷子心坎上了。老爷子叹了声,拍着阮蔚的手道:“好,蔚蔚也早点休息,明儿爷爷和奶奶亲自来接你。” 阮蔚点头,看着宋晴晴送两人出去。宋晴晴在出门前,回头看了眼,目光深邃,最后却是什么都没说。 所有人走了,病房里便只剩下阮蔚和江渺。 “靠,终于走了。”阮蔚把门迅速关上,吁了一口气,仰头倒在病床上。 咚的一声。 “你轻点啊,不是还绑着绷带吗?”江渺吓得赶忙走到床边去,着急提醒。 “没事,不严重的。”阮蔚躺着,看见江渺蹙起的眉,啧一声笑起来,伸手把人拽到床上坐着,赖皮地从后面抱住女孩的腰,“渺姐别皱眉,刚刚爷爷可夸了你远山眉富贵。” “这也能信?”江渺扬起眉,轻轻拍了下对方的手,“别乱放,晴晴阿姨上来了。” “妈妈同意了。”阮蔚说。 两人叠放在小腹前的手便同时顿住。 宋晴晴同意了,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就是同意了,甚至连骂都没有骂。 完全的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温柔宽容。 “我们接下来呢?还有……勇气吗?”江渺说得小声。她最开始是怕的,网破鱼死可怎么办。然而内心有某种声音在告诉她。 你要相信阮蔚。 那个女孩肯吻你,肯向你告白,便绝对不会辜负你。 “这个嘛,勇气是有的,但是吧,”阮蔚把手收紧了些,她好喜欢抱着江渺的感觉,“亲爱的女朋友,到时候你得收留我。” 阮蔚撒着娇开口:“不能让我睡沙发,我得同样睡卧室。”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传统的分开剧情哈,不要担心!感谢在2020-05-01 23:13:42~2020-05-03 15:26: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生啵、41523901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附中的第一次月考推迟到了三月二十一号, 进行七校联考。江渺提醒阮蔚先不要考虑坦白这件事,日子还长, 不用急于一时半刻。她们两个最重要的, 除了处理这段感情,还得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不能因为谈恋爱, 让成绩一落千丈,否则恋爱这件事就会变得不那么美好。 如果江渺不是她女朋友,阮蔚偶尔觉得这人真像宋晴晴请的课外辅导老师, 太严格了。 江渺哼一声,哪个课外老师会在盯完学生做题,又讲完人生大道理后,跟学生接吻呢? 阮蔚便闭嘴不说话了。毕竟江渺这人是实践的矮子,言语的巨人。她说不过对方。 既然被女朋友教育了,那必定是要好好学习的。阮蔚这十多天一直在恶补数学和地理, 这两门学科是她的弱势,江渺说但凡有一天她的数学能考到130,一定是年级前四十。 这……70飞到130, 阮蔚想, 江渺未免对她寄予了太高的厚望。她觉得自己在数学方面一点都不开窍, 再努力都不开窍。 江渺每每听到这种言论, 并不多说什么, 只是安抚道:“先把今天的两道题做完。” “有用吗?”阮蔚却常追着问,脸上笑得可爱甜美,心中却总有些失意。毕竟坚持了却几乎没什么进步, 谁都会难过。 江渺:“那你当初怎么从39到70的呢?” 七校联考的命题和附中单独命题不一样,它的命题通常并不是难住学生,而是起一个模拟高考的作用。各科参考高考命题推测题型,合理分配低中高难度分值,让大家通过分数和排名对自己有一个合理定位。 做多了凌七题的数学题,再做联考卷,犹如突然回到了初中。只要不粗心,简单和中等的130分几乎能全部拿下,再试着把难题的步骤写几行,得不出结果,也能努力冲140。 阮蔚做题的时候,心里慌得要死。倒不是因为题目太难了,而是因为大多题目太简单了,简单得她总觉得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陷阱。于是阮蔚愣是做到打结束铃的一刻,才敢把卷子交上去。 联考的成绩出得快,一般两天之内。郑文说这次考试后按大家根据排名选的位置确定学习小组,班上前9名为各个组组长。学习小组定下来,后面就不会改变了,一直到毕业。 大家都很急,一边期待成绩一边跟好朋友商量一定要坐在一起。一个小组六个人,肯定能有机会坐在一起。阮蔚也急,之前说要考回来,现在就是她证明的时候,假如5个名额都没有她,她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江渺没给阮蔚压力,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两人不是同桌,也是恋爱关系。她不会因为没考好就跟对方分手,这不是可比较的东西。她看见阮蔚为此努力就好了。 考完试第三天出成绩。阮蔚是班长,自然可以第一时间拿到排名表。 进办公室时,郑文正在和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谈笑风生,见到阮蔚,顿时又笑得开心:“考得不错,这次考得不错,我就说分科了,你这丫头肯定属优秀那一批。” “啊?”阮蔚受宠若惊,她第一次听见班主任夸她成绩!她忙低头去看成绩表,先看第一。 江渺。语文140,数学150,英语150,文科综合252。年级总排名第一。七校排名第一。 “我靠!”阮蔚惊得脱口而出。 郑文:“怎么样,自己考得不错吧?” 阮蔚说话都结巴:“不是,江渺这……” 郑文:“语文选择题她还给我错了一个,历史也错了一个,让她到办公室来找我。” 这他妈还要找? 阮蔚觉得世界对她渺姐的要求真的特别高。 她捏着成绩表,没敢立马找自己的,又看了下第二名:何静槐。数学150,语文136,英语146,文科综合200,年级总排名14,七校48。 这么高才48? 这回的题真这么简单吗? 阮蔚突然更不敢看自己的数学了,她不会弄巧成拙了吧。 从倒数第一开始找。 还好不是她,也不是瑶瑶,瑶瑶倒数第三。 手指不停朝上移,最后停在她的名字。 阮蔚。语文141,数学96,英语150,文科综合210。班级18,年级103,七校300。 “卧槽?”阮蔚又用手指指着看了一遍。她以前在年级都是500名开外的。而且,数学96,及格了? 及格了! “这是我高中第一次数学考试及格。” 阮蔚坐在位置上,突然间只会重复一句话:“渺姐,我及格了,这是我高中第一次及格。” 江渺点头,笑得无奈:“是,你及格了。” 阮蔚得意:“我好聪明!” 江渺拉长声音“嗯”了声,算了,好不容易及格,不管题目是不是太简单,不打击她。毕竟总排名挺不错的。 “那既然这么聪明,从今天起,每天的数学题变成四道。”江渺等阮蔚乐够了,才淡淡开口。 “啊?!” “是的,不要震惊和不乐意。”江渺微笑看她,“下课少上几趟厕所。” 上学期的活页本用完了,124天,124张,每张两道题,共248道题。算不得多,但却是全部弄懂了的。 她相信阮蔚可以更好。 — 江渺第一,阮蔚十八。毫无悬念地能够坐在一起。懒得搬书,于是还是坐在最后一排。 这回可算风光无限地坐过去。郑文甚至在点名的时候还表扬:“阮蔚这次进步很大,大家可以向她请教一下学习方法。” 阮蔚其实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学习方法,她的数学是跟着江渺来的,英语是从幼儿园开始就学,天天背单词背课文复述外国影片,语文……她三天写一篇影评,从小学开始写,已经不知道写了多少篇。至于文科综合,她地理不好,政治历史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按着体系背了后,好像就能运用。 这样说是不是太欠打了? 郑文:“之后抽时间我们让她给大家做一下经验分享。” “啊?”阮蔚吓得差点没坐稳。 而后,身边淡定坐着的江渺就率先鼓起掌来,不轻不重,看热闹似的:“语文第一。” “……”阮蔚觉得江渺一定是在报复上次唱歌那事,怎么这么小心眼呢。 分组结果下来:江渺是1组组长,成员包括阮蔚、冯怡瑶、廖灵雪、柴飞、邱梁清。几乎是一水的熟人。几乎除了江渺,一水的学渣。 邱梁清是个男生,倒数第一。 倒数第一邱梁清、倒数第二柴飞,倒数第三冯怡瑶。绝对是最有进步空间的学习小组。 江渺也这么认为。 作为倒数三人组的同学有几分不好意思,这以后免不了要麻烦组长,于是合计请人吃饭——小组聚餐。 聚餐的时间定在清明前两天,正好是周五。 江渺本想不用这么客气,后来说是阮蔚请客,她又去了。阮家老爷子过来后,阮蔚几乎是一放学,就有司机过来接,真正变得像个大小姐。 大小姐每天还要让司机绕道送她回家,两个人坐在车后座,规矩得像陌生人。生怕在老练辛辣的长辈前,不小心露馅。 好不容易有一次名正言顺的聚餐,江渺当然想去。不是为了那口饭,只是为了多呆一会儿,毕竟周末连着清明三天,又见不着。 以前没觉得有什么,可是谈恋爱了就总想见面。哪怕什么也不做,呆在一起也很好。 哎,这种事当面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阮蔚挑的是清源路一家烤肉店,离江渺家近,吃完便能送人回去。两人全程其实没心思吃,总想找机会单独开溜,最后是冯怡瑶看不下去了,才咳了声道:“蔚蔚,你能帮我去杯哈根达斯吗?” “我去买!”邱梁清忙说。 阮蔚摆手:“没事,我去就行了,你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搭配。”阮蔚说完,又看了一眼江渺,“要不渺姐陪我一块儿去吧?” 廖灵雪诧异地看两人一眼。江渺面无表情甚至有几分不情愿地站起来:“嗯,走吧。” 一出烤肉店,两人就瞬间松了口气。 搞得跟地下恋一样。 “哎,总算自在了,我希望他们吃到晚上十点。”阮蔚自然而然地牵起江渺的手,笑着说道。 怎么都不害羞一点? 直接跳过了恋爱初期的不好意思吗。 江渺看着自己被人牵住的手,反手将对方握住,牵着对方:“那现在才六点半,我们去哪儿?” “去……你家?”阮蔚顿了一下,试探提议。 阮蔚承认,提议去对方家里是存了比较“不干净”的思想的。不过真进屋,又尴尬起来。她们两个的确没这样在这样的屋子里独处过。 “喝水还是茶?”江渺看着阮蔚局促地坐在沙发上,突然也有点不好意思,她就是想跟阮蔚独处,也没想做别的,为什么气氛突然这么不正常。 阮蔚咽了咽口水:“白水就好。” 屋子经重新装饰,从原来的喜庆风格又变得简宁起来。阮蔚坐在沙发上,把杯子中的水一饮而尽,而后看了眼头顶的灯,又看向江渺:“那个,我们就……一直坐着?” 江渺一字一句:“那,做数学题?” “……”阮蔚站起来,去开电视,“看电影吧?” 电视上的电影都是以前的,阮蔚几乎都看过,唯一没看过的一定是它拍得烂了。阮蔚挑了一部小清新爱情片《flipped》。 两人坐在沙发上,中间隔了两个抱枕。 电影是好看的,就是看电影的人心不在蔫。阮蔚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三分钟,便忍不住挪到江渺身边。起初尚坐得规矩,慢慢地,手就搭在了对方肩上,然后向下滑,落到腰间。 碰得人一激灵,江渺抬眸:“你想干嘛?” 阮蔚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干什么,就手痒,想碰碰对方,搂搂抱抱什么都好。 “抱你,行吗?”阮蔚红着脸道。 要抱就直接抱啊,非要说出来。 江渺看一眼对方,心中吁了口气,大胆伸手搂住对方的脖子,细眉弯弯,戏谑道:“女朋友,你怎么在害羞啊?” 阮蔚立马态度强硬起来:“谁在害羞,我是尊重你,尊重你好不好?” “哦,那女朋友,我能抱你吗?”江渺笑道。 不是都抱了嘛,还问。 阮蔚看着对方小猫一样乖巧,跟平常完全不一样的表情,顿时觉得心里有爪子在挠。 什么叫少年人食髓知味啊。 就是喜欢的人在你面前,你总是忍不住想更进一步。 我难道是阮下惠吗?抱都抱了,为什么不亲。 阮蔚刚想行动,就被人先一步吻上了唇。 这一次的吻跟之前不一样,竟然极具技巧,在压制她的反抗。 “唔,你跟谁学的啊?”阮蔚被轻轻咬了一口舌尖,闷哼一声。 江渺眼睛里清亮地溢出水光来:“跟你学的呀,蔚蔚女朋友。” 为什么平时正经清冷又禁欲的学霸能在背地里这么……这麼放肆性感呀。 阮蔚看着江渺坐在她腿上,吻着她,被撩拨得想死:“你,伸舌头呀。” “我就不。”江渺故意的,看人用唇舌追着她,十分有趣。 “草,你完蛋了。”阮蔚哼笑了声,忽然抱着江渺的腰,把人摁在沙发上,笑了两声:“你就不?” 江渺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唇上就迎来一片柔软的温热。 气温在沙发上升高,偶尔泄出撒娇的哼叫声。最开始是真亲,后来就变成玩闹,并肩躺在沙发上,幼稚地你亲我一下,我亲你一下。 墙上的钟滴答滴答,两个人都识趣地点到为止。最后停下来,面对面,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弯着眉眼齐齐笑起来。 “江渺,我好喜欢你啊。” “阮蔚,我也好喜欢你啊。” 吃烤肉的吃到九点钟,实在吃不下了。冯怡瑶给阮蔚打电话:“蔚蔚,约完会了吗?” “来了来了,在路上。”阮蔚忙跟江渺收拾好了整齐出门,满脸笑容,比放假都开心。 冯怡瑶在电话那头都听得出来,忍不住嘁了一声。谈恋爱嘛,最开始都这样。 到烤肉店结完帐,又忽悠了几句,便已经将近十点了。老爷子打电话来问什么时候回家,阮蔚忙说马上回来。等把小组成员都送上车,阮蔚又送江渺回去。 离开后又三天才能见。 阮蔚恋恋不舍地把人送到楼下,跟对方说再见,转头走了两步,回身看见对方还在目送她,又忍不住折回去:“要不我今天就睡在这儿吧?” 江渺指了下阮蔚亮起来的屏幕,她倒是想,可是有人不想。 阮蔚看了眼来电人,不悦地接起电话:“嗯,嗯,我马上到对面来。” “是老爷子的司机,在马路对面,我得先过去了。”阮蔚说完,忍不住叹了口气。 可叹气也没用,还是得走的。 “星期二见!”阮蔚招手,走了两步,又忍不住折回来,抱着江渺不舍地亲吻了一下,撒着娇轻轻道,“晚安,渺姐。” “晚安,蔚蔚。”江渺垂眸柔声道。 远处马路旁的奔驰车里,司机已经等了很久。本是害怕大小姐出事跑着去看看,却没想到看见大小姐和另一个女生相拥亲吻。 手机屏幕上,老首长的电话又拨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出柜。(不要慌) 这两人谈恋爱未免也太腻歪了,得亏是未成年,不然我根本刹不住。(清醒一点!) 感谢在2020-05-03 15:26:34~2020-05-05 01:08: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呈 10瓶;41523901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阮蔚这两天十分忧心忡忡, 倒不是因为恼人的清明雨,而是因为二伯家的堂哥, 据说和一个小男星好上了。 老爷子听见消息, 气得差点当场晕过去,冷静下来质问堂哥是玩真的还是假的, 堂哥说真的,老爷子二话不说,直接切断了堂哥的所有经济来源, 顺便跟圈子里的人打了招呼,谁帮这“逆子”就是和他阮霆华作对。 于是放假前两天,整个家里的气氛紧张到极致。宋晴晴本来在公司,闻讯忙不迭地赶来,一方面当然是为了安抚老爷子,但更重要的, 则是警告自己女儿谨言慎行。 阮蔚当然知道。她没那么蠢,不可能挑这种时候胡来。这件事正好可以让她观望一下,看看“坦白”会有什么下场。原以为堂哥面对雷霆震怒, 能抗一阵子, 结果清明放假的第二天傍晚, 堂哥就从鹏城飞到a市, 给老爷子道歉。 平时傲气满身的堂哥跪在大院里, 别的什么都没说,只有一句“爷爷我错了,你放过他吧”。 阮蔚看得心惊。她和宋晴晴一起跟着奶奶和二婶向老爷子求情, 结果老爷子眉一横:“不是非要和那个小明星在一起吗?怎么没钱就不能在一起了?” 甩手进书房,把门一摔,不允许任何人打扰,不允许任何人扶堂哥起来。 二婶拉着二伯哭,让他去找老爷子说情。二伯听得头疼,大概跟老爷子一条心:“求什么情,有什么情好求的,老子供他吃供他穿长这么大,把公司都弄好了,只等他来接手,结果他从小玩到大,现在还会去玩男人了?还说玩真的,老子没功夫将就他,他现在就可以滚出阮家的门,找他的小明星,没出息的东西,老子只有他一个儿子吗?” 后面,便是越吵越凶,最后也不知道究竟在吵些什么,反正整个宅子不得安宁。 阮蔚全程没有插嘴,不仅是没机会,更是因为心虚与害怕——爷爷究竟用了什么方法,逼得堂哥这么快妥协。 她偏头看宋晴晴,宋晴晴冷着眼在边上,站了一会儿,而后看向她:“上楼,收拾东西,待会儿跟我回去。” — 妈妈是怕她不小心暴露,下场也像堂哥一样吗?二楼房间,阮蔚把书桌上的卷子和笔袋一股脑塞进书包,她很少见宋晴晴那样严肃的表情。 只是,今天跟妈妈回去,爷爷是会更加生气,还是没功夫管?应该是第二种吧,爷爷和奶奶现在肯定没心思理会她了。 阮蔚把书包背上,低头看了眼时间,竟然已经晚上七点钟了。她忙往房间外走,结果一出门,便看见站在门口,恭恭敬敬等了许久的司机。 “赵叔有事吗?”阮蔚笑着问。 赵天怀从前是老爷子的警卫员,后来腿伤退役,便给老爷子当起了司机。浮浮沉沉二十年,是过命的交情,没半点隐瞒。老首长盘问大小姐出去聚餐都做了些什么,怎么那么晚才回来,他便如实回答。当时,是隐去了照片的事的,怕惹出什么误会,可憋在心里,总是一根刺。老首长在书房大怒,说他的这些孙子孙女中,只有小儿子家的孙女听话,招人喜欢,以后往正道上搂一下,没准可继承衣钵,他心里便更觉欺骗了老首长。于是愧疚地把照片拿出来给老首长看。 “大小姐,老爷子让您去书房一趟。”给老首长看了,这边便有几分对不住大小姐。 阮蔚:“找我有什么事吗?” “您和那个叫江渺的女孩的事,”赵天怀说,并不希望在这个关头火上浇油。 阮蔚却听得心中咯噔一下。 — 老爷子站在布满雨水的窗户边,把手机里的照片盯了许久,终于承认画面里那个和别的女孩子闭着眼睛接吻的,就是他的宝贝孙女。 两个女孩子这样亲昵,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老爷子并没有看见照片就发火。他叫阮蔚来,只是想跟孙女聊聊天。 老爷子坐在花梨木的扶椅上,看了坐在对面的女孩一样,弯腰给对方倒了杯茶,笑起来:“蔚蔚怎么这么紧张,怕老头子我吗?” “爷爷,你把我叫来,一句话不说,光给我倒茶,我能不怕吗?”阮蔚苦笑道,“搞得我总以为自己是不是哪儿犯错了。” 老爷子:“真犯错了?” 阮蔚:“那肯定没有啊。” 老爷子便又笑起来:“没犯错就好,不过犯了错也没事的,年轻人哪能不犯错,只要不像你堂哥那样,追求刺激,去当什么同性恋。”老爷子说。 阮蔚听见最后三个字,脸上的笑容尴尬地僵住。老爷子找她,的确不是简单的聊天。 “爷爷这辈子最讨厌这种东西。”老爷子继续说了一句。 阮蔚脸上的笑容便瞬间消散。 老爷子看见阮蔚脸上没了笑容,双眼顿时一沉:“蔚蔚不这么觉得?还是认为你堂哥做得其实没错,爷爷过分了?” 这个问题,怎么回答都不行。说谎话忤逆心意,说实话则是狠狠打脸的反驳。 阮蔚又扯起嘴角,如果能用笑容敷衍过去,那便用笑容敷衍。 “蔚蔚为什么不这么觉得?”老爷子又问道。 因为同性恋并不讨厌,而且她就是。阮蔚想这么说,念起宋晴晴还在楼下等她,又把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一些:“爷爷,我其实对这个不怎么了解,没什么概念。” “哦,”老爷子频频点头,把手机拿出来,“所以,这个叫江渺的女孩子,只是咱们蔚蔚的朋友吧?” 手机屏幕上,是她和江渺在楼下灯光中接吻的照片,角度选择得刚好能看见两人的脸。 谁拍的。 阮蔚下意识咽了口口水,抬头看着老爷子,在茶几下攥着拳头笑起来:“爷爷,她当然是我的好朋友了,您不是在医院见过吗?”她说,大大方方地看着照片,“这谁拍的呀,还拍得挺好看。” 老爷子跟着笑起来:“爷爷也觉得拍得好看,不过蔚蔚啊,你们这个年龄的孩子,都是这样对待朋友的吗?” “额,关系好的。”阮蔚道。 老爷子:“那除了这个叫江渺的女孩子,还有谁啊,之前那个,瑶瑶,冯怡瑶?” 阮蔚顿时紧张得抿了下唇,有些事随口承认没关系,但有些事如果乱承认,很难过心里那关。她和江渺,可以退至朋友同他人讨论,但是她和冯怡瑶,不可以升至恋爱关系。这对江渺不好,对冯怡瑶也不好。 “爷爷,女生之间的事,您问这么多干嘛呀,”阮蔚搪塞回去,作势朝门外走,“爷爷,要是没什么事,我可先走了。” “蔚蔚。”老爷子叫住了她。 阮蔚心头一抖,回眸看他,脸上乖巧可爱,拉长着声音,软软地撒娇:“怎么啦,爷爷。” 小时候就是这副模样。大院里的男孩子都喜欢逗他的宝贝孙女玩,他总是拿着一根军棍,让他们滚。他的孙女,须配得顶天立地的男子。端居于上,风光无限,一生安稳。而不是谈乱七八糟的恋爱,和乱七八糟的人交朋友。这不应该是他的孙女要走的路。 “爷爷想你起个誓。”老爷子道。 书房内,左边是梨花木做的书柜,摆着许多军事书籍,右边是放置物件的大柜子,军棍,模型手.枪,坦克等等,都是年轻时的荣耀。中间放着的则是一块灵位木牌,爷爷的父亲。 “啊?”阮蔚诧异开口,实在有几分莫名其妙,“爷爷,起什么誓啊?” 老爷子:“对着你曾祖父,就说你这一辈子不会像你堂哥那样。” 阮蔚微微张开的唇便又合上。她歪着脑袋看了眼老爷子,又看了眼灵位。她从来没见过曾祖父,只是听说曾祖父对爷爷很严格。万事万物都要讲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爷爷,其实堂哥也没什么错。”阮蔚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敢开口说这句话。 “住口!” “本来就没错,喜欢谁是他的自由,他生下来,不是为了按照你们规定的方式生活的!” 巨大声音在安静的书房内回荡。 阮蔚喘着气,原以为自己一辈子都喊不出这句话,结果居然说出来了。 她看着气急的老爷子,弯了弯眉,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本来就是,我又不是你们打造的工艺品,我可以自己选择喜欢谁,女孩子就是女孩子,非要把我培养成什么公主去跟那些破王子狗骑士联姻,我绝不乐意!” 当然了,这是破罐子破摔。反正一句话也是说,两句话也是说,还不如说得痛快。 阮蔚看着老爷子气得颤巍巍的拿起军棍,平静地站着:“我不乐意,就没谁能逼我。” 一棍子从小腿打下来,痛得她瞬间跪在地上。 “打我,我也不会说我做错了。” 背上又是一棍子。身体往前一倾,手掌蹭在地面,痛得眼泪当场落在手背上。 “打死我,我也没有错!” 棍子便又挥下来,重重地落在背脊上。 阮蔚想,这真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被亲人打。痛是真他妈的痛,嘴巴都快咬破了。 宋晴晴在楼下等了好半天,没见人下来,急匆匆地朝楼上走,一上楼,便听见棍子的声音和呜呜的惨叫,我没错,我没错,我就是没错。 “蔚蔚!蔚蔚!”宋晴晴心头一惊,着急地一边给阮怀堂打电话,一边往书房里跑。楼下的听见动静,也纷纷跑上楼来。 “爸,你在干什么!”宋晴晴见老爷子手上拿着棍子,瞬间冲上前去抢,“你打她干什么,谁让你打她的!” 老爷子:“打不得了,你听听她说什么,看你们给慣的!” 宋晴晴:“不管她说什么,你也不能打她!” 宋晴晴去抢棍子,又被一把推开,奶奶和二婶跟在后面扶住,嚷嚷着大喊:“别打了,老三回来要发火的!” 老爷子:“我是已经死了吗?这个家到底是谁做主!老三回来,老三回来你让他听听她的宝贝女儿在说些什么!” “说什么啊,”阮蔚半趴在地上,浑身都痛,她看着冲上来的一群人,妈妈,奶奶,二伯二婶,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亲戚,“我就说,我,我喜欢女孩子,爷爷您,决计着打死,打死我呗。” 满坐哗然。屋外跪着一个,屋里还有一个。 “丢脸的东西!”老爷子愤恨骂道,又扬起棍子。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的只是想写一个小甜饼,但怎么写着写着老有虐的嘤 解释一下更文时间哦,隔天更是确定的,日更是不确定的。(我一般上完课就大概晚上□□点钟,然后我码字很慢orz晚上又很想睡觉,于是一般码不完,码完了我也觉得自己写得失了智,怎么能有这么多理由←_←)还是努力好了,努力日更(g) 大家随意放松点看文~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523901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第七十章 阮蔚以为那一棍子会落下来, 没想到宋晴晴冲过来把她抱住了。妈妈抱着她,冲老爷子喊“你有本事打啊”。老爷子手中的军棍顿时颤巍巍地悬在半空中, 而后院子里便传来汽车的鸣笛。 上楼声急促而匆忙。阮怀堂沾了一身雨水跑进来, 后面跟着气喘吁吁的明越。 “小姨。”先是明越喊了声。夜太深雨又大,宋乐和阮家老爷子不在a市, 过来不方便。明越便在接到小姨父电话后,急匆匆地赶来。不为别的,就是给小姨撑腰, 宋家哪怕早些年依靠阮家保驾护航,也绝不是可以被任意欺负的。 阮怀堂一进来,其余人就高声呼起来:“老三,你可回来了,快快,老爷子发火呢!” “他回来有什么用, 他回来,我就教训不得这不听话的孙女了?”老爷子看见阮怀堂和明越,比宋晴晴扑上来还要气愤, 身子往后倾, 颤巍巍的, 喘着气像要当场倒下去。 “二哥, 你看戏呢!”阮怀堂阴着脸, 吼了声,却是先朝坐在地上的母女跑去,“晴晴?” “我没事, ”宋晴晴看见阮怀堂进屋的瞬间,悬着的心在一瞬间落下来,抓着对方的手,着急得眼泪在眼眶边打转,“三哥!三哥,你抱蔚蔚,咱们去医院!” 军棍是半铁的,几棒子下来,虽然骨头没打断,但一直起身,整个背部便宛如被撕裂般痛苦。 “爸。”阮蔚闷声喊了一句。 阮怀堂看着女儿狰狞通红的脸和被咬破的嘴唇,听得一句虚弱的“爸”,又气又恨:“爸什么爸,长腿不会跑吗?”他说着,伸手去扶阮蔚,听见对方痛得嘶了一声,又忙道,“蔚蔚,别动,爸爸背你,你别动。” “小姨父,我来吧,我来。”明越在一旁说。 阮怀堂:“把你小姨扶着。” 虽然背上很痛,腿也痛,但意识并不模糊。阮蔚知道爸爸带她走,肯定是又要惹怒打她的人。因为阮家就是这样,老爷子是第一话语权人。没有他,就没有如今显赫的阮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亲戚,有多少不是看在老爷子的面上,才保持缄默。 她爸爸,阮怀堂,的确是个官儿,但这个官比起老爷子当年,甚至是现在的待遇,都差远了。而且,爸爸能走上这个位置,撇开一半自身真本事,剩下一半都是仰仗老爷子。 能坐这个位置和坐得稳这个位置,从来就不是一回事。 妈妈呢?妈妈的确是大小姐,正经的大小姐。可饶是这样的大小姐,最开始也不是老爷子心中,爸爸门当户对的结婚对象。 连光有钱都不行。这得多残酷的社会现实。 可这么残酷下,宋晴晴和阮怀堂还是背着她朝外走。意外吗,不意外。爸爸妈妈、甚至哥哥就是这样的人,从来都会包容她,放纵她。 于是,每朝外走一步,她就更加愧疚。 又连累他们了。 “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的确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当我死了吗!” 老爷子看着几人的背影,气得当场把棍子甩出去,咚咚两声,顺着楼梯聒噪地往下滚。 “今天敢走出这大门一步,就试试看!” “都是硬骨头,一个两个都是硬骨头,不想想自己是怎么走到如今这个位置的!” “我老了,管不住你们了,你们觉得我错了,是,我错了?到时候被人欺负,只能低三下四地去找人求情的时候,你们就知道是谁错了!” “喜欢谁?玩真的!那些说玩真的的人,下场还见的少吗?谁不是屁颠颠地滚回去结婚。” “你一个女孩子,玩真的,你跟谁玩真的?那么个什么都没有的小姑娘吗?” 老爷子被扶着追在后面,他不相信,不相信有人真的这么硬骨头地走出这道门。哪怕这个人是他最疼爱的小儿子也不例外。 “老三!你要是今天踏出这道门,从此就当没我阮霆华没你这个儿子!” 春雷在吼声中划亮整个雨夜。 阮蔚趴在阮怀堂的肩膀上,抓着他肩上还未卸下的肩章:“爸,停下来。” 阮蔚声音微小而虚弱,他们再往前两步就是门槛。 堂哥仍旧跪在雨中。 “停什么,爸爸带你去医院。”阮怀堂攥着拳头说,身后的一切他都听得见。 阮蔚小时候觉得阮怀堂是这个世界上最帅气的爸爸,一身警服,头发漆黑,浓眉大眼。而且,永远不会老的。可是现在看,居然已经有白头发了。 “爸,停下来吧。”阮蔚压着哭腔道。 她都欠爸爸妈妈那么多了,不希望这个年龄了,还要因为她闹成这个样子。 阮怀堂沉默着,脚步慢下来,却仍是没有原地停住。停下来,妥协一次,以往的辛苦就全白费了,女儿可能会离开附中,去私立中学,读一两年,出国镀金。再往后会如何,反正决不会像现在这样自由时快乐。 “阮怀堂!”老爷子最后喊了一声。 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阮蔚用力抓住了门框,松开搂住阮怀堂的手,从背上滑下来,靠着门边的墙,双腿颤巍巍的,哽着声音,咬着牙关不让眼泪从眼眶里掉下来:“爸,你,你和妈妈,别陪我走了。” “妈妈和爸爸不陪你,谁陪你……” 宋晴晴已经哭得说不出话,她其实也不知道怎么说,她当然想为了女儿直接和老爷子撕破脸,可是撕破脸后,三哥又怎么办? 三哥左边是父亲,右边是女儿。 “宝贝,”阮怀堂攥着拳头,却笑得像往日一般温润尔雅,“老爸不用你担心,你担心我做什么呢?跟爸爸走就是了。” 阮蔚往后面看了眼。老爷子气得直喘,奶奶被二婶扶着,眼泪也是往下掉,嘴里一个劲儿地念叨着“老三别乱来,不听话啊,怎么就是不听话”。二伯在一旁叹气,骂“都是怎么一回事,这个家究竟要闹成什么样子”。再后面,则是那些来看老爷子的亲戚,他们低着头叽咕交流着,其中有商人也有当官的。 他们指着她所站的方向,很多人并不是在讨论她,小孩子嘛,闹多大都行。他们指的是阮怀堂和宋晴晴,怎么大人也这么不懂事,跟着小孩子胡闹,还胡闹得要跟家族决裂——这件事绝对比她喜欢女生,更能当作圈子里茶前饭后的谈资。 “爸,我自己可以走,但是你,别跟着我走了,好吗?”阮蔚看见阮怀堂脸上的笑容,也笑起来,然后偏头看见宋晴晴的表情,又止不住鼻酸,“妈,今天我打算自己走出去了。” 宋晴晴红着眼摇头。 说什么呢,一个人怎么走。 一个人当然可以走,无非就是什么都不要。 “爸,妈,我特别爱你们。” 阮蔚说,扯着嘴角笑起来。 而后没待两人反应,便转头看向盯着她们的人,弯着眉乖乖的,大声道:“爷爷!” 老爷子:“我没你这样的孙女!” “爷爷。”阮蔚仍旧乖乖地喊,她喊完,便踉跄地垮出门槛,走进雨中。 “蔚蔚!”宋晴晴和阮怀堂吓得赶紧冲出去,却见她噗通一声,直接跪在了雨中。 老爷子瞪大眼睛,慌忙往前走:“干什么,干什么!疯了?!” 没有疯,只是除了挨打,心中的愧疚不知道该怎么偿还了。 “爷爷,蔚蔚没疯,只是不想看见你和爸爸因为我决裂,”阮蔚推开冲过来阮怀堂和宋晴晴,不让他们扶,她跪在雨中,雨水从头顶上冲下来,混着眼泪糊了满脸,“爸,我知道您孝顺,这回是我对不起您。” “起来!没有对不起!”阮怀堂吼。 要把人抱起来,对方却“咚”的一声,弓着腰,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宋晴晴几乎当场叫起来,却是无论如何也拉不动跪着的人。 老爷子吓得险些跌出门槛,声音苍老无比:“这是干什么,啊?!宣告解除关系吗?” “爷爷,是的。”阮蔚头抵着地面,雨水顺着砖头,流过她的眉心。 所有的人都安静在这四个字里。 胡说八道,又在胡说八道。一个小孩居然说要跟家族解除关系。 “哈,哈哈,”老爷子听得当场笑起来,“解除关系?你以为你是谁,你离了阮家你连屁都不是!” 宋晴晴:“蔚蔚,别乱说。起来,先起来!” 阮怀堂站在一旁,缄默伫立。 与所有人都不一样,这一刻,他竟然无比希望自己女儿就是这样做。 走。 走吧。 为什么离开家族,就什么都不会是?他的女儿可以是任何她梦想成为的人。 阮蔚没有回怼,她平静地接受老爷子的话,抬起头,又磕了第二次:“孙女受阮家庇佑,享福太多,却不知回报,一意孤行,是孙女辜负了阮家。” “住嘴!”老爷子吼。 没想到居然是来真的。 阮蔚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最后看了老爷子一眼,匍在石板上,第三下:“爷爷,孙女今日一去,除去姓氏,绝不再受阮家半点恩赐。” 亦不再受阮家半点约束。 “妹,”明越看着阮蔚站起来,要追,宋晴晴却靠着她直接晕了过去,“小姨!” 阮蔚后来常想,她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其实就是宋晴晴。辛苦辛苦地生她养她,又在哭声里目送她远去。 “妈,”阮蔚忍着背上剧烈的疼痛,颤着腿回头看,爸爸扶着妈妈,凝视着她,张了张嘴,口型似乎是在说,“走吧”。 无需回头。 这并不是谁抛弃谁。 爸爸和妈妈年少时没勇气实现的自由与挣脱,女儿能实现,真是太好了。 老爷子震惊地看着女孩摇晃的背影在大雨中越走越远,愣了半晌,颤巍着回过神来:“愣着干什么,这么大的雨,去找啊,去找!” 管家低着头:“宋家大少爷已经出去了。” 明越是从偏门跑出去的,这么大的雨,又受了那么重的伤,小姨父怎么可能让人单独跑。他打着肖澈的电话,嘟嘟两声立马接通:“接到人了吗?现在在哪里?” 肖澈的车开在公路上,跟着前方一辆载客的出租车:“接到了,跟那个叫江渺的小姑娘在一起。” 明越:“啊?” 肖澈:“我跟瑶瑶讲了,瑶瑶跟江渺讲了,江渺打车刚过来,蔚蔚就走出来了。” 明越:“啊?” 肖澈:“嗯。” 出租车内,江渺把外套脱下来披在阮蔚身上,看着阮蔚发抖的身体,轻轻捧着她的脸颊,擦着她脸上的雨水,双眸压着怒火,着急安慰:“蔚蔚乖,姐姐带你去医院,别怕啊,别怕。” 作者有话要说:居然都70章了,咋写这么多了。 渺姐家庭这边虐完了,蔚蔚这边也虐完了,剩下的就是二人の梦想之路?(励志写小甜饼,不想再要虐文buff了) p.s这章的意思不是从此和爸爸妈妈就没有交集了,阮怀堂先生和宋晴晴小姐是蔚蔚同学很重要的人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世界級逃避冠軍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渺姐, 你轻一点啊。” 清源路租房卧室内,阮蔚趴在柔软的大床上, 胸前压着蓝色的枕头, 背部衤果在暖黄的灯光下。原本应该是白皙光滑的,此时却纵横交错着一道道两指宽的红痕, 打得重的地方甚至微微发了紫,看起来惨不忍睹。唯一白净点的,是那细窄纤瘦的腰, 不过遮了一块灰色的薄毯,剩下能看见的也只有暴露在空气中的小腿和双脚。 江渺捏着消毒水的手霎时顿下,侧眸看趴在床上的人,总不忍心看:“好。” 阮蔚便抿着唇笑了下。抱着枕头把脸埋一半进去,偷偷看江渺用开水烫毛巾。 窗户被淡绿的窗帘遮住了,但听得见屋外噼里啪啦下着的雨。爷爷的确是用棍子打得她, 但每一处都挑着地方打的,能让她趴着三天睡不好觉,却不会真的叫她伤筋动骨一百天。 她从宅子里拖着腿朝外走, 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但是走了岂能回头, 原本以为忍不住痛了会随便倒在某个派出所或者商场门口, 结果一出来就看见了跑下车的江渺。 没有伞, 下着雨。像那天在精神病院旁的电话亭前一样, 却是轮到江渺抱住她。好丢脸,被女朋友看见这么狼狈的样子,毁了她在巷子里“一打十”的高大形象。 江渺又给她披衣服, 说带她去医院。她起初是同意的,后来又说要回家,回江渺的家。她不想去冷冰冰的医院,那样她会哭得更厉害。江渺抱着安慰她,一一同意。 那个时候,混沌得就像做梦似的,以为是幻觉,老天爷哪有那么好心。 现在,近在咫尺的距离和枕头上的清香,却是告诉她,爱神的确眷顾她了。 江渺用开水烫完毛巾,又放在消过毒的架子上凉温,听见抽气的声音,险些吓得将水碰翻。她忙偏头,对视即见对方咬着唇,眼眶泛红。 “怎么了,是不是太痛了?”江渺忙不迭地蹲到窗边,抓着对方的手,急得说话都慌神,“肯定是伤到哪儿了,你不去医院,我打电话给明越哥,让他找医生过来。” 肖澈和明越一前一后跟着出租车走的。明越把阮蔚背上楼,本来是要留下的,然而两个大男人又实在不方便,估计着只是外部伤,买完药后就住到了马路对面的酒店里,让江渺有事打电话,没事也要说一声。 “没有没有,不用的。”阮蔚赶紧摇头,用手背抹眼泪,对江渺咧出一个傻傻的笑容来,“刚刚动了下,扯到小腿了。” 她就是觉得外面雨声那么喧闹,而屋子里这么温暖宁静,难受。 江渺看着又哭又笑的阮蔚,心里也难受。怎么平时那么爱撒娇的人,被打了反而不说痛。逞什么强,她难道喜欢的只是为她遮风挡雨的阮蔚吗?不是的,她也可以把对方照顾得无微不至。 “笨蛋吗?” 然而开口时,却说不出这么矫情的话。 “嘿嘿,”阮蔚就又笑了一下,“渺姐,你晾的毛巾好了吗?我这样光着背还挺凉飕飕的。” 客厅有空调,但卧室里没有空调,只有一个坐地式电风扇,夏天晚上吹凉用的。 江渺捏了阮蔚的脸蛋一把,赶紧站起来。 毛巾不能太烫,也不能晾得太凉。温热擦拭最好。江渺看了眼目不转睛盯着她,抱着枕头趴在床上的人,最开始光顾及着伤口,没注意别的,现在却是要拿着毛巾去擦对方的身子。 她是亲过对方,但两人最亲密的接触也只止步于脖子了。衣服下面是什么,知道但没见过也没摸过。裤子下面,从前穿着裤子,现在遮着毯子,但能看见微翘起的形状。 于是,莫名就是有点难为情。 “渺姐?”阮蔚喊了声。跟对方目光撞上,大抵明白了什么,抿着唇微不可闻地把枕头往下拉了些,挡住自己的胸。 天,为什么突然间觉得这么尴尬。 江渺本来没注意的,瞥见了只好当没看见,正色走过去,坐在床沿边上,盯着满是伤口的背,滚了滚喉咙,喑哑道:“弄疼了要说话。” 阮蔚脸埋在枕头里,含糊“嗯”了句。 毛巾和指腹都是温热的,碰在背上并不凉,然而阮蔚却一个激灵,下意识地笑着道:“痒。” “我都没开始碰呢,趴好。”江渺也跟着笑起来,刚刚还哭呢,现在又笑,一天天的怎么心思这么豁达,“趴好,快点。”她又道了一遍。 阮蔚只好放松下来,乖乖重新趴平。 江渺无奈地弯了下唇,呼了口气,低眉看着阮蔚的背。没有伤的地方倒是像牛奶般白净细腻。 “痛吗?”江渺沿着伤口轻轻擦拭,柔声问道。 阮蔚抓着枕头,没好意思抬头:“不痛,有点舒服。” 听声音还挺享受。 江渺无语,明明也不是皮糙肉厚的家伙呀。 阮蔚兀自笑两声。 背上总共七处,挨了七棍。江渺顺着背擦下来,原本自我疏导得很好,可看见发紫的一处伤口,表情终于彻底凝固。 阮蔚趴着,这样的默不作声减少了许多尴尬,让她可以舒服地闭上眼睛。然而她刚闭上,就听见江渺问:“跟家里坦白了,以后还回得去吗?” 啊哦,忘了还有这件事。 阮蔚把头抬起来,下巴搁在手背上,目光平视前方。江渺以前的卧室,床上有小熊,现在的卧室,除了有一个小熊,还有一个苹果外形的八音盒。 她去年圣诞的时候送给对方的。后来江渺离开家,不让她看,带走的便是这件小玩意。而江渺送给她的“水晶球”滴胶,却可能留在爸爸妈妈的家里,没机会带走了。 “我不知道,”阮蔚沉默了半晌,扬起眉,平静又无可奈何地开口,“可能很长时间回不去。” “那以后住哪儿?”江渺问,从床沿站起来,低头看了阮蔚一眼,去拿棉签、碘伏和药膏。 这个也还没来得及想呢。 “自己租……”阮蔚慢吞吞地开口,她其实不确定爷爷会怎么对付她,如果是最坏的,那估计没人敢帮她。就算敢帮她,能帮她一时,也不能帮她一世。 江渺把盘子端到床沿,打断了她:“为什么要自己租,之前不是撒娇说要我收留你吗?”江渺摇头笑起来,她知道阮蔚那时是开玩笑,毕竟这人一慣的傲脾气,会找朋友帮忙,但不会找她。 不是因为觉得两人关系不好,而是在一起后,就不敢太麻烦彼此了。 爱情嘛,喜欢梦想中的纯净无瑕,总不喜欢把物质的东西搀进来。可是一辈子怎么可能永远如此,相反,正是因为掺了这些柴米油盐酱醋茶,爱情才从空中楼阁变得脚踏实地、触手可及。 “我那是乱说的。”阮蔚仰着头开口,果不其然。 江渺便笑起来,抬手摸了摸对方的脑袋:“可是女朋友,我超级当真的。” “你看,枕头都是两个,拖鞋也是两双,成对的东西,你都没看出来吗?” “哦,忘了,床只有一张。 阮蔚偶尔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拯救过世界,不然为什么能遇见这么好的人。她想回头去看江渺,一扭脖子,又痛地当场“嘶”一声。 “趴好,还没涂药呢,别乱动。”江渺又皱起眉来,“算了,先给你涂药,别乱动听到没有。” “哦。”又是脸埋在枕头里,闷闷一声。 跟江渺住吗?会不会太麻烦对方了。万一对方跟她住了,觉得她这儿不好,那儿不好,还不会做饭,该怎么办啊?当然,最关键的是,她可能没钱。常言道,贫贱夫妻百事哀,成年人都哀,她们两个是不是得更哀?虽然江渺周末会给小朋友补习,一个小时两百块,两个上午1200,养活自己还行,但是养活两个人,加上房租和水电费,是不是差了点。 “渺姐,我觉得不行。”碘伏碰到伤口的瞬间,痛得人当场绷直背,叫了出来。 江渺忙低头给人吹了几口凉风:“什么不行?” 阮蔚:“我跟你住,不太行。” 江渺:“你不跟我住,那去跟谁住,你会做饭还是有钱订外卖?还是去找你的其他好朋友?” “……”阮蔚的话便瞬间卡在喉咙里。想翻身跟江渺好好说,江渺却拍了下她露在空气里的大腿,特别清脆的一声,“让你别乱动,碘伏流下去了。” 嗷。呜。痛。 “没流。”阮蔚趴着,委屈地说。 “还没流?你看看你胸旁边,棕黄色的是什么,”江渺站起来,抽了两张放在床头柜的面巾纸,“擦一下,蹭到床上了,还要洗被单。” 她都没一床被单重要。 阮蔚仰头看着江渺盯着她,接过面巾纸,除了委屈,还有不好意思,红着脖子:“你别看着我,我自己擦。” 江渺扯了扯唇角,背过身去。 要看的早就看完了。 阮蔚微微躬起一点身子,用纸巾去擦。擦了两下:“干了,擦不掉!” 话音一落,小腿太痛支撑不住,又“啪”一声,趴在床上。 江渺吓得立马回头,看着阮蔚重新趴在床上,手上的纸还几乎是一团干净,无奈地叹了口气:“没事,我来吧,你不用这么害羞。” 她才不害羞呢,要是她现在身体健康,腿脚利索,江渺已经开始求饶喊她姐姐了。 “姐,渺姐,渺姐轻一点。” 江渺把洗脸巾用温水打湿了拿过来,蹲在床边上,轻轻擦着邻近胸的部位,听见阮蔚的话,无语地笑起来:“我都没碰到呢!” 阮蔚结结巴巴:“那我,我提前打个招呼嘛。” “呵呵。”江渺干笑两声,“又没什么好摸的。” “啊?”阮蔚以为自己听错了。 江渺把脏了的洗脸巾扔进垃圾桶,面无表情一本正经:“嗯,说什么?” 阮蔚顿时气得咬牙切齿。 “好了,趴好别动啊,小腿还没涂。” 江渺忍住了笑意。 阮蔚:“哦。” 等她好了,她再报复回来。 江渺端着盘子坐到床尾,抬眸看了眼,这人是真的高,腿是真的长。身高腿长的人跳舞其实比一般人更累,比如弯腰,就需要更强的韧性。 这人当初在舞台上踮着脚尖跳舞时多漂亮,结婚现在别说踮脚了,下地跑两步都困难。 “痛吗?”江渺敛住笑容,又轻声问道。 “啊?哦,不痛,不痛。”阮蔚回过神,忙应声,“小腿就打了一棍子。” 一棍子还少吗?江渺皱着眉,小心喷碘伏,听见痛得嘶的一声屈起脚丫,动作便更轻了些。 平滑的指腹摩挲着小腿,勾得人心痒痒。 “渺姐,你动作重一点。”阮蔚说。 “嗯?”江渺诧异。 阮蔚羞赧:“你动作太轻啦,老觉得你不是在给我上药,是在摸我。” 真不要脸。 江渺嗤了一声:“又想挨打了?” 大腿背轻轻地有节奏地被拍了两下,阮蔚知道了,江渺就是在伺机欺负她。 她太可怜了:“呜。” 江渺:“再装。” 阮蔚:“呜呜呜。” “你这人。”江渺气得笑出来,手放在对方大腿上,从来没想过真的打,“好了,别闹,重新趴好,上完药膏就结束了。” 声音轻轻的,温温柔柔。 阮蔚趴着,感受着对方用棉签轻轻抹药膏:“渺姐。” “怎么了?” “上完药了,待会儿我是睡沙发吗?” 客厅有空调,卧室没空调。背上的伤有几道还没结痂,不能盖被子。 “嗯,我跟你一起睡沙发。”江渺说,把药膏盖好,装回医药箱里,“再趴一会儿?待会儿去洗漱了,再去客厅。” 阮蔚点头,看着江渺把所有东西收回到原处。医药箱放在柜子里,水盆和毛巾放进洗手间。江渺最开始说要搬出来的时候,她还以为对方不行呢,结果不仅可以,还过得十分自在和从容。 “阮蔚!”江渺从洗手间出来,突然喊了一声,阮蔚忙回神去看,“怎么了?” “这两个你更喜欢哪一个?”江渺手里举着两个透明的漱口杯,一个是蓝色的,上面贴了张小猫咪的贴画,一个是粉色的,上面贴了只小狗。 “唔,蓝色的。”阮蔚道。 江渺便比了个“ok”的手势,弯起双眸:“那你以后就用这个配套的。” “啊?”阮蔚愣了下,明白过来,“我没打算……” “你打算的,”江渺说,把杯子放回原处,走到阮蔚床边,蹲在地上趴在床沿,在柔软的灯光下,看着对方的眼睛,凑近轻轻吻了下对方的额头,“你以后呢,就好好跟着我,我们一起读书,一起挣钱,一起长大。” 我和你,要从我,从你,变成我们。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写互攻的都是人间瑰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写互攻的都是人间瑰宝 10瓶;世界級逃避冠軍 2瓶;bh无限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由于是趴着, 熬到凌晨两、三点才睡着。再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全部亮透。 阮蔚揉了揉迷蒙的眼睛, 摸着腰嘶了声, 撑着沙发爬起来,江渺已经不在位置上了。目所能及的客厅、厨房都没有人, 阮蔚疑惑地歪了下脑袋,作势想去卧室看一眼,刚起身, 便听见门外钥匙碰撞了声,咔哒两下,门推开来。 江渺穿着件居家白色外套,看见已经坐起来的阮蔚,怔了一下,边换鞋边道:“醒了?” 江渺拎进来的是两个购物袋, 左手装的青菜萝卜,右手装的排骨。阮蔚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看错了,抬手轻轻拍了自己两下:“渺姐, 现在几点啦?” 江渺趿拉着拖鞋去厨房, 蹙着眉尖笑着看对方一眼:“七点五十, 是不是还没睡醒啊, 要不要再趴着睡一会儿?” 身上的疤敷了药又晾了一宿, 已经没有最开始那么疼。夜里只有一条毯子,盖着腰和大腿,早上醒来又多了两条, 把基本无大碍小腿和肩膀遮住了。阮蔚裹着两床毯子,立马摇头,她是两、三点睡的,好歹睡了三、四个多钟头,但江渺可能是一宿没睡,看起来比她还精神。 “你出去卖菜啦?”阮蔚问。 江渺便扬了扬手中的袋子。 眉眼弯弯,不真切得仿佛就在做梦。 这是同居开始的第一天? “不然呢,我养女儿?” 洗漱台前,江渺慢慢地把阮蔚扶过去,无奈地看对方一眼:“可以自己洗漱吗,这个是电动牙刷,这个是牙膏,这个是洗面奶,这个是洗脸巾,然后这个……” “渺姐,你真的不是养女儿吗?”阮蔚适时打断对方,一脸无奈加想笑。 江渺噎住,撇了撇眉朝外走:“我不是担心你第一天来,不知道吗?” “算了,既然你知道,就自己洗漱吧,我去给找件能穿的衣服,总不能一天都裹毯子。” “渺姐爱你!”阮蔚叫起来。 江渺顿时笑着耸了下肩。 她和阮蔚个子差不多高,但她比阮蔚瘦,所以要找到适合的宽松衣服其实挺难。翻箱倒柜找了个遍,最后竟然找出一件黑色的露背吊带长裙。 “渺姐,你居然会买这样……性感的衣服吗?”阮蔚坐在床上,举着裙子盯了半天,抬头看抱着手站在一旁的人。认识江渺这么久,这人除了跳舞或者晚会的时候会性感暴露一点,剩下的时间不是穿校服就是黑白灰三款混搭,以至于总显出一股难言的高冷禁欲来。可是没想到,私底下的衣服倒是十分令人吃惊。 “这是吴叔叔送过来的。”江渺开口解释,她搬家的时候几乎只带了校服,后来吴起国把全部衣服打包,送到了她的门口。还是和以往一样的,没有打扰她,只是按了门铃留了纸条。这件长裙就是包裹里的,应该是从前出去玩的时候,周妍给她买的。然而太露骨了,她不习惯穿,便一直压在箱底没有拿出来过。 阮蔚睁大眼睛,顿时觉得手中的长裙沉重起来。周妍的确没和江渺见面了,但两人却并不是决裂,而是似乎以另一种更能为彼此接受的方式相互存在着。 “好了,你快穿吧,露背的正好。”江渺轻轻碰了碰阮蔚的脑门,召她回神,“需要我帮你吗?” 换衣服也需要人帮,这也太废了。 阮蔚这样想,然而三分钟后,她承认自己的确太废了。因为身体不灵便,连带着手脚都有问题,阮蔚本来想从腿部罩进去以减少弯腰次数,没想到不小心滑到脚上,不得不弯腰去捡。 弯腰捡无异于要了她的老命。阮蔚尝试了几次,最终因害怕听见骨头“咔嚓”一声,不得已喊人:“渺姐,进来一下。” 江渺站在卧室门外,听见声音以为出了什么事,立马推门进去,结果一开门,瞬间愣住。 “不是,你……你在,干什么?”江渺捂着眼睛背过身去,虽然她和阮蔚同学已经发展到了同床共枕的地步,但是这么坦荡地让她看,她会觉得不好意思。 阮蔚也不好意思啊,但关键是这个腰太难弯,她个子又高,于是实在不想又让旧伤复发。反正江渺又不是没看过,而且她又不是全光着的。 “渺姐,帮我拣一下衣服吧。” 可是为什么开口说话时,还是这么羞耻,感觉像故意“勾引”似的。 江渺咽了咽口水,叹了口气。转身低头朝阮蔚走过去,蹲下来:“笨蛋吗?不会在床上换衣服?” “……”阮蔚屏着呼吸,不好意思回答,也不好意思动,像木头桩子似的。 江渺把连衣裙提起来,面对面贴着阮蔚站着,她的女朋友身材是真的很好,而且皮肤白净细腻,于是做这种事同样会让人不自觉地面红耳赤。江渺咳了声:“左手抬起来。” “哦。” “右手。” “哦。” 人跟人紧紧贴着,亲密得宛如相互耳语者。适合拥抱也适合亲吻。阮蔚低头看着江渺环着她的腰给她系腰带,再一次觉得受伤了也挺享福,从前哪有这样温柔细腻的待遇,于是索性大了胆,又轻轻喊一声:“江渺。” 江渺抬起头,一股柔软便覆在她的唇上。 柠檬味的清香在唇舌间散开,江渺眨了眨眼,刚想回应,便见人“哎”一声离开:“渺姐,你的手碰到背上的伤口了。” 早安吻便在尴尬中秒速终结。 江渺敲了敲自己的眉心,让阮蔚自己扶着墙走到客厅,自己则去厨房用做早饭来使自己清醒一下。 她和阮蔚的确是同居了。然而同居不意味着能为所欲为。放纵欲望的下场就是被欲望支配,尤其是她们这个年龄,所以一定要交往有度。 她有必要和阮蔚好好交代这件事。 阮蔚磨蹭了大概五分钟,才从卧室走到客厅坐下,在漫长的五分钟里,她思考的则与江渺不一样——江渺实在是为她付出了太多,她绝对不能当被包养的金.丝雀。 受伤了不能吃太油腻的,江渺便煮了点皮蛋瘦肉粥外加热了两杯热牛奶。两人吃完饭已经将近上午九点,屋外没下雨,屋内便显得十分亮堂。 阮蔚看着江渺去厨房洗碗,在看见外面一只麻雀误过时,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今天是同居的第一天,是清明放假的最后一天,明天则是开学。 她能不能去上学呢? 江渺洗完碗回来,阮蔚正坐在沙发中间发呆,没了平时的活泼劲儿,真正像个不能动的漂亮木头娃娃。 “怎么了,生气了?”江渺坐到阮蔚身边,捧着对方的脸颊,让对方直视自己,皱眉问道。 阮蔚立马摇头,抿着嘴巴不知道怎么开口。 江渺怔了下,开口:“那先说说看?” 不让她去上学这种事,阮蔚觉得老爷子做得出来。毕竟老爷子连打她都敢打,更别说这种小事。 江渺咬着唇“嗯”了一声,把阮蔚扶起来:“我觉得或许不会存在这种情况。” 阮蔚:“嗯?” 江渺:“你跟我来。” 从窗户旁往楼下望,小洋房前面的一排拦路石旁,左边站着一群五、六人,右边也站着这么多人。 “我下楼买菜的时候看见他们的,他们正在和明越哥讲话。”江渺说。 阮蔚:“明越哥?他不是发消息说,外公和大姨找他吗?” 估计是不是事情已经彻底传开了,明越哥回家进行述职报告。 江渺嗯了声:“可能是聊完了才走的吧。” 阮蔚疑惑地皱了下眉:“那……说什么了?让他们继续守着我们还是监视我们?” 阮蔚话一说完,楼下的目光便望了上来,吓得她急忙收回目光。 江渺见状,干脆直接把窗帘拉起:“是监视,不过不是你明越哥派来的。” “啊?” 江渺:“听你哥口中的意思,左边的是你爷爷派来的。” 阮蔚:“不意外。” 江渺:“右边是你爸。” 阮蔚顿时睁大眼睛“啊”了一声:“我爸?” “嗯,”江渺扶着阮蔚走回沙发,“那群人还说只守三天,三天之后就让你留下来或者由左边的人把你强行带走。” “果然老爷子不会轻易放过我吗?”阮蔚嗤了一声,“不过三天是什么?” 江渺摇头,这个她也不知道,但她听见了明越向她的保证,不会让老爷子带阮蔚走的,她们两人这几天只管安心在家便好。 “哥哥应该是想在老爷子把我带走前,带走我吧。”阮蔚突然间忧郁得连叹气都没劲,江渺却抿着唇思忖了半晌,开口道,“我倒是觉得你会留下,所以一点儿也不担心。” 阮蔚挑起眉。 “你那伤,下手虽狠,却是各种避开关键位置,”江渺道,“以及,老爷子真想抓你回去,昨晚上就可以,不必等到现在还没开始。” “最重要的是,阮叔叔让你走的。” 阮蔚回想昨天晚上的大雨,大雨中阮怀堂让她“走”。爸爸一直是个走一步算十步的人,让她“走”并不是单纯的意气用事。而是和宋晴晴一样,在给她找一条最大程度完美的退路? “所以,三天,等结果吧,到时候如果你真的会走,”江渺看着阮蔚,叹了口气,伸手抱住对方,“我可是很聪明的,无论你在哪儿,我都会找到你。到时候你一定不要忘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09 01:15:20~2020-05-11 01:20: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世界級逃避冠軍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虽然江渺对三天期限持乐观态度, 但阮蔚不行。她受不了被强行带走,更受不了与江渺“他日相见, 以眼泪、以沉默”的画面。想想就难受。于是这一两天, 背上的疼没过多在意,满脑子都是分别的压力。每天恨不得看江渺百八十遍, 夜晚睡觉都要抓着对方的手,一瞬间难缠得像个小孩子。 江渺表面宽慰她不用如此焦虑,心里却不由自主地也跟着焦虑起来。万一她估错了, 阮蔚真的会被带走呢?她有自信找到对方,可那个时候很多东西都会开始充满不确定性。 干着急浪费时间,于是两人每次开始着急,便坐到书桌旁做数学卷子。江渺做的是前些年的竞赛题,其实已经做过,但常做常新, 一旦做题,整个人就不由自主地会进入高速运转状态。阮蔚做的是江渺给的题,有了另一件让她着急的东西, 原本令人着急的好像就缓和了点。 两人每天六点起床, 背单词背课文, 七点吃早饭, 八点开始看书做题, 晚上十一点洗漱睡觉,规范作息得如同在学校。 高压状态的打破在第二天下午六点多——冯怡瑶戴着墨镜背着书包敲开两人家门。 “瑶瑶?”阮蔚站在沙发边,看着浓妆艳抹穿着黑丝袜的冯怡瑶, 险些以为对方自己认错人了,“你怎么打扮得这么老气横秋的呀?” “嗐,别说了,我不这样打扮,哪能跟着你们二楼的阿姨,瞒过楼下那一堆人跑上来。”冯怡瑶开口,悄悄看了眼江渺,见对方高冷地点头,顿时把背包扔在沙发上,冲上去把阮蔚抱住,如多年未见的老友般哭唧唧的,“还好你没事,你都不知道,这些天我们这群小辈全都不允许联系你,可急死我了。” “那你今天怎么敢过来?”阮蔚知道老爷子的手段,所以她并不怪这些朋友们,毕竟这个时候联系她,可能得罪老爷子的就会变成她们的父母。她为数不多的好朋友,横七竖八都是同一个圈子里的。除了江渺,现在是她女朋友。 江渺弯着眉眼看了两人一眼,大概率也没想到冯怡瑶会突然过来:“你们先聊,我去给你们倒点喝的,果汁还是甜茶?” “甜茶!多谢江学霸!”冯怡瑶松开阮蔚,望着江渺笑着回答。说实话,虽然好朋友有了女朋友这事,还挺让人吃醋的,不过如果这个人是江渺,好像又没什么酸的,江学霸是优秀又厉害的人,更重要的是,比她要更喜欢和更珍惜蔚蔚。蔚蔚挨打的那天晚上,她其实是可以过来的,但妈妈不让,她就没去。而江渺去了,在大雨中带蔚蔚回家,那一天她真正觉得两个人的恋爱不是小孩子的荷尔蒙悸动,而是最干净真挚的陪伴与爱。 “嗯?那你今天怎么过来了?”阮蔚见冯怡瑶忽地愣神,抬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又问道。 冯怡瑶立即回过神来,扶着阮蔚往沙发处走,叹了一声:“我妈其实也不忍心呐,昨儿一天没让我联系你,今天下午突然让我自己回家,我就懂意思了。” “肖澈哥送我过来的,他还在外面马路上等着呢。”冯怡瑶又补充了一句。 阮蔚忙抱拳作礼:“谢谢您和肖澈哥了,祝您俩百年和好。”她笑着调侃了句,原本困在房间里极度紧张的精神瞬间因为第三人的到来而松弛下来,“所以,是不是带来了什么好消息啊?” 若是没好消息,必定不会亲自过来。 “你别说,还真有。”冯怡瑶故意沉默了会儿,才挑着眉开口道。 — “你说我外公帮着我爸去和老爷子谈判了?” 阮蔚端着茶杯,甜茶在空气中散着淡淡清香,叶子浮浮沉沉地漂在漂亮的瓷盏中,愣了半晌,却是没心思再喝:“老爷子还没有发火?” “对,没错。”冯怡瑶郑重点头,仰首把杯中的茶喝完,她看着眼前震惊的两人,“晴晴阿姨去找了你外公,然后你外公便和晴晴阿姨一起去老爷子家中了,老爷子、你爸、你妈、你外公他们四人在书房里呆了将近一天,没有争吵,晚上一起平静地在餐桌上吃饭,第二天老爷子又把阮叔叔单独叫进去了,同样没有吵架。” “这是你哥哥让我代为传达的内容。” 冯怡瑶道。她最开始其实不确信这是个好消息,又没准确给个结果,但见阮蔚情不自禁地扬起唇角,她又确信起来。 “这的确是个好消息。” 果不其然,阮蔚忍不住看向江渺,情不自禁地笑起来。老爷子是固执无比的人,不可能不发火,如果不发火,则意味着要么他没有真正把她和江渺两人的感情恨到骨子里,要么他原本是恨的,但是爸爸、妈妈和外公说服了他作出让步。 江渺在一旁安静听着,看见阮蔚笑起来,也跟着弯起唇角。这的确是个好消息,如果最后能如她想的那般是个不错的结果,那她和阮蔚这几天的惴惴不安也不算白费。 不过,她抬头看了眼冯怡瑶,如果只是好消息就应该皆大欢喜,但是对方皱着眉,显然欲言又止:“那个,是不是还有坏消息啊?” 江渺问道。 冯怡瑶看着两人笑,心里原本也跟着乐,不太想立即说出另一件坏消息,但是江渺问了,她又不得不说。 她看着同样冷静下来的阮蔚:“那个,我要是说了,你俩得做好心理准备啊。” “谁出事了?”阮蔚下意识问。 “没有,不是谁出事了。”冯怡瑶赶忙摇头,阮蔚闻言瞬间松了口气,“不是谁出事就好,那是什么不好的事啊?” 最不好的事都设想过了,暂时无解。除此之外,如果没有家人出事,那就不会有什么特别坏的消息。 冯怡瑶不知道该怎么说,目光在阮蔚和江渺身上打转,见阮蔚皱眉,才凑到对方耳边,小声地问了句:“蔚蔚呀,江学霸的精神状况还好吗,最近有去看医生吗?” 声音虽小,但躲着她说。江渺低头抿了一口茶,猜想大概率是关于她的。看见阮蔚下意识蹙着眉尖偷看她,又更加确定。 “不好的消息,是关于我的吗?”江渺放下茶杯,轻轻开口问道。 耳语的动作便在瞬间有几分尴尬。冯怡瑶与阮蔚对视一眼,退回原座,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在江渺面前提起这茬。支支吾吾地犹豫了好久,正准备开口,听得江渺又道一句。 “难道也跟周妍有关?” 江渺微微歪了下脑袋,双手环在胸前,说得云淡风轻,却令阮蔚心惊。阮蔚是没胆子在江渺面前提周妍的,她不知道在江渺心里,周妍如今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不过虽然不能确切知道,但周妍对江渺很重要是不用言说的事实。 “看来的确是的了。”两人不说话,江渺便揉了一把脸,重重地叹了口气。 周妍,很久没见过面了。只是每个星期都会收到吴叔叔的短信,妈妈如今的病情怎样,在医院都做了些什么以及最后一句“宝贝好好生活”。看见短信的时候,总会沉默良久,想要不要去看看对方,可害怕一见面又是天台,最终便当什么都没收到过。只要病情一天天地好转就行了。 “说吧,我不介意。” 江渺尽量显得不在意地笑了下。 冯怡瑶看了眼阮蔚,见对方点头,才慢慢道:“坏消息就是老爷子也去找了周妍阿姨。” “更多的呢?”江渺问。 冯怡瑶:“也去找了江叔叔。” 江渺愣了下,意料之外又意料之外:“知道为什么去找她们吗?” 冯怡瑶只能摇头了:“明越哥也不知道,只是说有这两件事,让我提醒你俩一下,你俩心里好歹有个数。” 江渺抿了下唇,便没有再继续追问了。 阮蔚全程坐在一旁听,不知道这种情况究竟该如何推测。好消息是特别好,坏消息是特别坏。 三个人同时沉默,气氛便在瞬间异常肃穆。冯怡瑶的目光在对面两人身上打着转,都低着头,手都放在膝盖上,眉头都皱着,都在思考问题。 实在是太难了。 出个柜实在是太难了!挨打决裂思想高压! “蔚蔚!江学霸!” 沉默之下,冯怡瑶忽然站起来大吼了一声,吓得两个人同时抬头,惊诧地看着她。 “疯了?”阮蔚道。 她和江渺都还没疯呢。 “不是不是,”冯怡瑶立马软下来,不好意思又胆怯地看着两人,“我是想说,其实我今天来,还给你俩准备了别的东西。” 阮蔚疑惑地眨了下眼。江渺则看着冯怡瑶把书包拎过来,慢慢打开,手伸进去,摸出一沓一百张的一百元人民币。 铺在茶几上,不好意思地看两人一眼。又摸出一沓,一沓之后又是一沓,似乎一书包沉甸甸的都是票子。 江渺静默了半晌:“你这是……” 阮蔚咽了咽口水:“抢银行了?” “不是,”冯怡瑶指着桌上的十沓十万元现金,又掏出两份黑市上买的虚□□四件套,“钱是我卖包和做视频赚来的,证件是找人在黑市买的,那个……我在想你们要是私奔的话,肯定需要这些东西。” “额……” 阮蔚和江渺同时挠头,没往这方面想过。 冯怡瑶瞬间尴尬:“不,不需要吗?” 阮蔚看着桌子上的身份证套件和钱,感觉自己就像在犯罪交易的现场:“那个,钱还是需要的,但是你这两套身份证件,是从哪个人手里……” 话还没说完,门铃就又响了。 三人瞬间望过去。手机又震动起来。江渺和阮蔚同时低头看,是明越哥发来的: 妹妹,你们两人的爸爸妈妈都来了,记住不是来吵架的,只是来吃顿饭。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不虐的~~~~~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写互攻的都是人间瑰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咕王大赛冠军绯怂怂 11瓶;奥古斯都 10瓶;41523901 6瓶;世界級逃避冠軍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预想过会来, 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阮蔚和江渺同时抬起头,看着冯怡瑶, 几乎异口同声:“我爸妈来了。” 冯怡瑶愣了三秒钟, 没反应过来,接着在门铃又响起的瞬间, 没命地把十沓钞票和两份身份证四件套揣进包里,四处望了两眼,麻溜儿地往卧室跑:“蔚蔚, 你们俩自求多福啊,我先躲起来!” 自求多福……阮蔚还没从明越的消息中缓过来,瞬间又受到了第二重打击。不过,当门铃第三次响起来时,她和江渺顿时互相看了眼,门打开的那一刻, 的确需要自求多福。 谁知道接下来面临的会是什么。 于是,在磨蹭地走到门边,对着猫眼上看下看, 艰难地握住门把, 打开门的瞬间, 阮蔚在沉默与热情两个状态下, 扬起笑容, 最终选择了适合“吃饭”的态度:“妈,你来啦?” 江渺站在一旁,愣了下, 紧张得握着拳头,望着入眼的第一个人,下意识也跟着笑起来:“晴晴阿姨。” 细细算下来,其实只不过三天半没有见过两个小孩,可是隔着一道门槛,目光内外相望时,宋晴晴却觉得犹如许多年没瞧见,不然怎么会笑着开门。宋晴晴望着干净的笑容,在门外呆呆地伫了会儿,听见阮怀堂在身后咳了声,才忙回过神,看着两人。撇了撇眉,如从前般嫌弃地朝里走。 “宝贝,你和渺渺在里面干什么呢,这么久才开门?”宋晴晴说。 被喊作“宝贝”和“渺渺”的两人瞬间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啊什么啊,按了三次门铃才开,是在看书还是吃饭啊?”阮怀堂紧跟着走进来,穿着简单随意的常服,“宝贝,好得差不多了?” 问的是阮蔚。 阮蔚忙不迭地点头:“差不多了,差不多了。” 话说完,就立马手忙脚乱地去看江渺。眼睛睁得圆溜溜的,这怎么回事啊? 江渺也很懵,晴晴阿姨和阮叔叔两人未免也太和蔼可亲了。 “差不多了就好,之后还要麻烦渺渺多照顾照顾蔚蔚了。”阮怀堂看向江渺,瞥见阮蔚土拨鼠一样点头,忍不住笑起来。 江渺立马也报以微笑,却是没弄明白,什么“之后”,“之后”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指好消息,而不是坏消息?! 阮怀堂看着两个局促不安的小孩,无奈摇头,往屋子里走了两步,转头没看见其他人跟上来,又折回去,朝站在门外楼梯处的两人喊道:“周妍,老江,你们俩不进来吗?” “真的来了?”江渺下意识脱口。 周妍这些日子精神好了许多,穿着长裙和披肩,一双柳叶细眉,从门内往楼道望,优雅恬然得仍旧如从前a市最有名气的茶艺师。 江炳坤的伤早就好全了,连熬几个周挣了个投资大项目,该还清的都还清了,来见女儿,西装合身,也算体面。 两人共同站在楼道里,吵架是早就没有吵了,大概是女儿离开后,吵架已经没有意义,又或者吵了这么多年了,该吵得都吵完了。 老爷子说渺渺跟蔚蔚在一起了。他们起初没明白,后来才听懂。不是朋友的在一起,是谈恋爱的在一起。 两人当时愣了很久才缓过神来。心情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老爷子问“你们不反对吗”,两人难得地互相看了眼,最后说“她开心就好”。 不然呢,还能怎样?江渺这个小孩,若还愿见他们,已是难能可贵,再去插手,或许一切又回到那个可怕的天台。 所以,她开心就好。 况且,他们见过许多次那个叫“阮蔚”的孩子,热情勇敢,善良大方,是个优秀的好孩子。 老爷子见状,没再说什么,转头就走了。之后便是晴晴打电话来,问“想去看看女儿吗”。 想。于是便来了。却又不敢进去。 江渺倚着门框,望向踟蹰的两人,竟是弯了弯眉,先开口:“妈,爸,进来吧。” — 明越哥说他们只是来吃顿饭的,那便先做顿饭,至于做完饭会说什么…… 阮蔚和江渺站在厨房里,阮蔚在洗水果,江渺在泡茶。水声哗啦啦的,阮蔚回头偷偷往客厅看了眼,四人面对面坐着,正左右环顾着客厅。 “渺姐,你觉得是不是我们想的那个意思啊?”阮蔚在宋晴晴看过来的瞬间,迅速收回目光,往江渺边上挪了两步。 江渺舀着茶叶:“有点像,不过不确定。” “我倾向于好结果。”阮蔚说,又挪到厨房的窗户边朝楼下看了眼,一看,顿时有点激动,“渺姐渺姐,你快看,他们骑车走了。” 楼下响起摩托车“嗡嗡”的声音,江渺忙凑过去,楼下守着的14个人,正拧着车把驶离楼前。 “真的走了。”等人全部消失在街道上,江渺才开口说话。 阮蔚点头,难以置信的同时,心底涌出一种莫大的喜悦:“真的走了。” “真的走了。”两人顿时像复读机一样,只会说这句话。这三、四天。他们一直被这群人守着,如今两拨人都离开了,而家长四人又表现出了极大的妥协性,那这不就意味着…… “我爸说服了老爷子。” “叔叔说服了老爷子。” 两人倚在窗边,背后相拥的姿势,几乎异口同声。说完,互相望着对方,刹那间眉梢眼角都笑开来。 “快快快!渺姐你快泡茶,我洗水果。”阮蔚急忙开口。 — 现在有点和女朋友一起见家长的感觉。 哦,不对,就是见家长。 江渺托着茶盘,阮蔚便把茶杯从左到右一一放到四人面前,每放一下,还要道一句“xx请喝茶”。 客气得好像眼前这四人真是客人一般。 宋晴晴听见“妈妈请喝茶”,几乎是瞬间起了鸡皮疙瘩,接过茶杯瞥两眼阮蔚:“别给我整这些客套的,好好说话。” “妈,你的。”阮蔚不客气地脱口而出,宋晴晴才扬着眉笑起来,“就原来那样说话,多好。” 原来那样说话当然好,但那时跟现在一样吗!我都不知道您几个来,最后到底要做什么。 阮蔚想。 宋晴晴睨见阮蔚的表情,心里无奈地嘁了一声,低头抿一口茶,立即抬头:“妍妍,你以前教过渺渺泡茶吗?这茶很有你的风范!” 阮蔚给阮怀堂递茶的手险些一抖:“爸,你的,当心烫啊。” “谢谢我们蔚蔚。”阮怀堂笑着说。 阮蔚挠着头不好意思地退回到江渺旁边,递杯茶有什么好谢的。 递杯茶没什么好谢的,泡茶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夸奖的。然而周妍却接了宋晴晴的话,温婉笑道:“我倒是没怎么教过她,不过她自己经常在边上看的,这茶的确泡得很像样。” “哦,那也难怪,渺渺这孩子本来就聪明,做什么都上道,”宋晴晴晃了晃茶杯,叹了口气,“不像我们家那个,让她泡茶,一把茶叶直接往杯子里扔,开水一冲就了事。” “有时候直接续杯隔夜茶。”阮怀堂补充,大概深有体会。 江炳坤这时才大笑起来:“不过老阮,你别说,隔夜茶其实没说得那么坏。” “嗯,也算有好处的。”周妍点头,“止痒、防晒、固齿洁齿都能起点作用,不过浓茶不建议隔夜喝,得清淡点的。” 阮怀堂:“大红袍。” 周妍:“那还是少喝。” “……”阮蔚像透明人一样站在旁边,无语地朝江渺挤眉,小声道,“喝个茶也这么较真,他们究竟来干什么的。” 江渺抿着唇笑笑:“不过浓茶的确少隔夜。” 阮蔚:“……” 几人聊完隔夜茶,又聊到水果上,比如该饭前吃还是饭后吃,什么能跟什么一起吃,什么不能和什么一起吃,三句话不离吃,却没有半点要吃饭的意思。 “妈,爸,你们饿了吗?” 阮蔚和江渺出声打断了他们。明越哥说他们是来吃饭的,墙上的钟已经接近七点了,可是晚饭还没开始煮。 喋喋不休的几人停下来,这才注意到还有吃饭这事,抬头看了眼钟,落下目光,在站得笔挺的两人身上打转,宋晴晴:“你们俩,谁煮饭啊?” 阮蔚用手指江渺,江渺点了点头:“嗯,她给我帮忙。” 宋晴晴便立马又叹一声,瞬间回到刚才说隔夜茶的时候:“妍妍,我就说渺渺这个孩子好吧,你看我们家这个,茶不会泡,饭不会煮,好吃懒做。” 阮蔚:“……” 江渺忙打断:“晴晴阿姨,那个,蔚蔚她,扫地拖地和洗碗都是她负责的,我们有分工的,没有好吃懒做。” “她拖地洗碗?”宋晴晴惊讶。 江渺点头:“嗯,昨天背上结疤了,晚上就抢着洗碗了。” 宋晴晴愣了下,看向一边撅着嘴的阮蔚,笑了下:“那……还是挺勤快的。”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她还没见自己女儿沾过洗碗水呢。 “就该这样,渺渺,你得让她做事,不能什么都一个人担着,知道吗?”宋晴晴继续道,面上虽笑着,话里却总像在托付。 阮蔚皱着眉想开口,却被江渺一把拉住,江渺看着宋晴晴:“嗯,知道了晴晴阿姨。” “不过也不能太斤斤计较,”这话是阮怀堂开的口,他站起来,像是在沙发上坐久了,伸了伸腰,望着阮蔚,“小事老往心里去,积攒多了便容易闹矛盾。平时啊,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一定敞开心扉说,摆在台面上来解决,别在心里怄气。” 阮蔚被江渺拉着安静聆听,这回明白对方在干什么了,低头道:“我知道了,爸。” 阮怀堂点头,看向江炳坤和周妍。 江炳坤从进门到坐在沙发上,其实一直在想到时候该说些什么。他从前不敢教导江渺,如今更不敢教导江渺和她喜欢的女孩,他站起来,轻轻拍了下江渺的肩:“爸爸能不能看一看你们这个房子啊。” 江渺点头,周妍便立即道,仿佛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那我也跟着看看吧。” 客厅坐着的时候便瞧过了,有无线电视、有沙发茶几,有空调,冬天不会冷,夏天不至于热。接下来便是厨房,爸爸们没进过厨房,宋晴晴和周妍一进去,开的便是冰箱和碗柜。冰箱里一点都不杂乱,冷藏室里放着鸡蛋、蔬菜,水果和酸奶,冷冻室里放着排骨和五花肉;碗柜里没有结灰结网。 “平时剩菜剩饭这些怎么处理的啊?” 宋晴晴问了句。 阮蔚:“不会有啊,我基本都吃光了。” 周妍便笑起来:“挺好的,两个人吃,平时一碗米就差不多了,实在吃不下,就放冰箱里,放上面别放下面,剩菜剩饭最多也就吃一顿,还有吃不下的就倒了,你们还长身体,平时多吃点补钙的豆制品,少吃市面上的辣酱和外卖这些,重油重辣热量又高,对身体不好。” 阮蔚和江渺点头,知道了。 逛完厨房便是卫生间。卫生间本来就不大,容不下那么多人,阮怀堂在最前面,瞥见洗手台前的两副洗漱用品,无声地笑了下,开了几下浴室里的灯,瞥见化妆品:“你们这个年纪,少用点这些,平时就很漂亮了。” “跳舞的时候才画的。”阮蔚说。 阮怀堂点头,转身摸了摸阮蔚的脑袋:“不知道渺渺低不低血糖,要是低血糖的话,找房东把换气的修好,不然太闷了容易头晕。” 卫生间过后,便是卧室。 江渺给阮蔚使眼色,瑶瑶还在里面呢。阮蔚反应过来,忙开口,大声道:“那个,爸,妈,我先进去把床上的衣服收拾一下。” “乱得很啊?”宋晴晴笑起来。 “没有。”阮蔚仍旧大声,希望卧室里的人能够听见,快点躲起来。 冯怡瑶早就闻声趴在床底下去了,幸亏这床比较高,不然连卡都卡不进去。 “那怕什么,又不是不知道你。” 宋晴晴推开门。 床上其实没有很乱,只随意放了一套睡衣。 周妍:“的确没有很乱啊。” “这不是蔚蔚的风格。”阮怀堂接话,“估计是渺渺平时在整理吧。” 江渺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其实边上这人跟她同住以后,并不像晴晴阿姨和阮叔叔口中那样。衣服会自己洗,会自己叠,她和她,是完全独立又互相扶持的,不是谁寄生于谁而活着。 阮蔚懒得解释,她以前在家的时候,好像的确是他们口中那样子,有点随意懒散。然而那个时候不觉得,现在对比了才发现:不会干家务也干了,不会叠衣服叠了。 她已经不再是只会依附于爸爸妈妈生活的小孩子了。 “蔚蔚,这儿没几套你的衣服啊。”宋晴晴看了眼衣柜,说完又自顾自点头,“哦,你没回家,之后妈妈打包让人送过来。” “渺渺的衣服也有点少,这些都是前年去年的了。”周妍扒拉着衣服看。 阮怀堂和江炳坤站在一旁,衣服少大概只是因为一个原因。 “渺渺,你平时怎么赚钱啊?”江炳坤问得直白。他出院后,把钱还给了江渺,顺带像往常一样,又发了红包。然而江渺只收完承诺的债,剩下的红包便一个没要。 他发过去,江渺退回来,他发过去,江渺退回来。最后甚至直接说了句“爸,你再发,我就把你删了”。他对这个女儿总是这样无奈。 固执又要强。 能自己做得到的,绝不去麻烦别人。 “给小孩子补课,”江渺说,瞥了一眼没有动静的床底,回答道,“周六和周日上午,每个星期能有一千五左右。” “很不错嘛,”阮怀堂诚心给江渺竖大拇指,颇为欣慰,“那蔚蔚,你呢,如果以后跟渺渺一块儿住了,光吃人家的,用人家的?” “爸?”阮蔚和江渺同时瞪大眼睛看向阮怀堂。 “刚刚那么久,还没理解啊,”阮怀堂笑起来,“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如果你和渺渺以后住一块儿,怎么一边读书,一边挣钱生活?” 连书也可以继续读! 阮蔚看着阮怀堂,又看了眼抱着双臂温柔注视她的宋晴晴,咽了咽口水:“我,我只有初步构想,就是瑶瑶拍舞蹈视频挣了不少钱,我就跟她一起跳,然后类似于引流,我就想每个星期做一个电影向解说的视频,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就是这么想的,还没有实践,等实践了才知道,要是实在不行的话,我就每周末去罗依姐的酒吧驻唱或者当服务生……” 阮蔚越说越小声,这事听上去总不那么靠谱,江渺却碰了碰她,小声道:“你什么时候想的,我觉得你很适合第一个。” 阮蔚皱着眉:“可是有可能不成功。” 江渺笑起来:“你试试啊,你能行的。” 其实看得并不是能不能真的赚到钱,而是看有不有在这么大的物质压力下,一起走下去的打算。阮怀堂看着两个低头说话的女孩,突然间,就觉得前所未有的放松和豁达。 老爷子说,两个小孩子,断了经济来源,是不能走下去的。可是为什么不能走下去呢? “对啊,试试,能行的。”阮怀堂同样笑起来。 宋晴晴弯了弯眉,没有说什么。她当然相信能行,她的女儿从小到大多才多艺,本来就是很优秀的小姑娘。 周妍和江炳坤静静看着,能走下去的,没有钱再苦再难也能走下去,走不下去的,有再多钱都是分道扬镳。 几人在卧室里转了一圈,再走出去,却不是继续坐沙发了,而是朝外走。 阮怀堂站在门口:“行了,你们俩进屋吧,不用送了。” 阮蔚着急地看着下楼的人,喊宋晴晴“妈”,又看着阮怀堂:“爸,不说什么了,就这么走了?” “还说什么呢,该说的不都说了吗?”宋晴晴在楼梯口,不忍看阮蔚,低着头眼眶通红,不耐烦地开口。 周妍站在旁边,这回却不像来时,而是把江渺和阮蔚多看了几眼。然而开口,却是哑着嗓子的一声:“嗯。” 江炳坤是话最少的,最先下楼,他招了招手:“嗯,妈妈她们已经说过了,爸爸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爸?”阮蔚喊阮怀堂。 真的就这么简单地来,简单地走吗?爷爷怎么说的,怎么不说清楚呢。 “行了,进屋吧。”阮怀堂知道阮蔚要说什么,可是有些话,当着面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他朝两人招了招手,自己把门带上,不让两人送,“赶紧的,回屋去,跟你们老师打了招呼,明天你俩都得上学去。” “爸,”阮蔚喊,抬头看见宋晴晴往楼下走,一声“妈”还没脱口,门便被“咔哒”一声,关上了。 阮蔚皱起眉,拧着门把推开门,和江渺跑下楼,看见的也只是离开的黑色奔驰车。 她们跑下楼,对方也是跑下楼的,仿佛就是不想让她们追上。 阮蔚和江渺看着黑色奔驰消失在视线,才耷拉着脑袋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上楼。 “怎么就走了?”阮蔚问。 江渺:“我以为就算不吵架,也不该像这样平常,仿佛我和周妍没有决裂,你没有挨打,我们只是偶然来这里来玩似的。” 阮蔚失笑。 冯怡瑶终于从床底下爬出来,整理着头发来到客厅,拍了拍衣服,刚坐在沙发上,便看见了留在茶几上,被水果盘压着的两封信。 冯怡瑶:“蔚蔚,江学霸,他们是走了吗?” 阮蔚重新关上门:“嗯,就跟没来似的。” 冯怡瑶:“这儿好像有两封信。” 两人愣了下,立马过来。 两封信是一人一封,各自拆开。 阮蔚的那封是宋晴晴的笔迹,江渺的则来自于周妍。 宋晴晴说的是阮怀堂和老爷子的一个赌约。如果脱离阮家,阮蔚和江渺能走完高中生活,便再不插手,家族献上全部祝福,如果不能走完,便接受回到原来的轨道上。 周妍写的十二个字:彼此信任、互相扶持、共同面对。 两人的信封里,各有一张银行卡。老爷子说两年之内断绝联系,阮怀堂却想方设法还是存了些钱。江炳坤一直有这张银行卡,从放弃抚养权起,每年都会往卡里打钱,给儿子用多少,便给女儿打多少。住院看病都不会用,原也没想过会用得上。如今却是正好。 作者有话要说:我好想说些什么哦,但又不知道怎么说。这篇文有很多的篇幅描写亲情,可能很多读者并不喜欢,我想表达的,由于笔力太废,表达不出“爱与自由”,便更显反复与无趣。就……写都已经写了,辛苦看文的读者大大。早点休息!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笑笙离与 10瓶;41523901 5瓶;咕王大赛冠军绯怂怂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四月中旬预约了第二次心理疗程, 评估比第一次好了许多。盛医生说最后一次观察时间可以再延长点,七月初放暑假再过来。 这合了江渺的意。因为五月十八要初赛, 她不想在考前花那么多时间担心自己的精神与心理状况, 虽然她早就认为自己好得差不多了。 阮蔚悬着的心也因此落下大半,如今生活学习走上正轨, 其他的她都不担心,只担心江渺的心理状况,毕竟这个要是没好转, 现有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梦幻泡影。 江渺叫阮蔚宽心,她们俩又不是什么衰神附体,哪有什么事能苦一辈子。阮蔚哼哼,这是实话没错,不过甜的事也未免太少。 江渺便抱着手兀自笑笑,不继续接话了。 这话没法接, 她知道阮蔚暗指的什么,无非是对她后来提出的“工作日请好好学习,不许有任何亲密举动”的不满。 当然不满, 且不说每天睡觉前, 女朋友香香白白地躺在身边却不能亲这件事, 在教室怎么就不能拥抱了。以前没在一起都能抱呢, 在一起居然不能了。 江渺偶尔听两句撒娇的抱怨, 随便对方,仍是不破例,对方说得频繁了, 江渺便道:“行啊,只要你每周的数学小测考90分以上,这个周就随便你。” 数学90分以上,及格,真是一个伟大的梦想。 阮蔚第一次76,第二次81…… “渺姐,这个太难了。”阮蔚看着卷面鲜红的分数,觉得格外丢脸。 江渺把做好的竞赛卷折起,淡淡地瞥了眼:“是啊,所以不如多放点心思在学习上。” 说完,还不忘给个甜枣,摸摸阮蔚的小脑袋瓜子:“乖,下次会考好的,自己先去把错题看看。” 阮蔚乖乖的:“哦,知道了。” 看吧,跟学神做女朋友,说话就是这么有骨气。 五一放假前,高三的又在操场上进行了一场国旗下讲话。校长和教导主任拿着麦在上面吼,别羡慕高一高二能放假的,你们自己掰着指头算算,高考倒计时还剩多少天?这个时候要是还有心思想着玩,那就赶紧收拾书包回家。 “十年磨剑,一朝试锋。蟾宫折桂,心之所愿”的铿锵誓词又震得整栋教学楼都听得见。a班三月底的七校联考成绩尚可,然而四月底的校内统考又成了文科班综合第三。郑文便趁此开了个班会,一方面聊了聊成绩,另一方面则让大家放假三天回去好好想想,自己的高考目标是多少分,以及想考哪所院校。等返校后,他就在教室墙后面挂一个巨型板报,大家不要害羞,只管朝板报上自己设定的目标前进就好。当然如果实在没有想好的,可以先暂时空着。 阮蔚和江渺心里早就有想法,便没往心里去。五一按照原定计划,约了冯怡瑶、徐慢慢一起去舞蹈室排舞。 冯怡瑶在视频平台大概有10w粉,做的是芭蕾舞专向视频,人又长得乖巧可爱,所以不管是路人投币点赞,还是粉丝支持,都特别多。她原本打算让阮蔚跟她单独跳《天鹅之死》,不过徐慢慢说芭蕾太难了,最近流行一首宅舞,更有关注度,于是她们最后还是决定宅舞。 江渺坐在摄像机前,看着不远处穿着高开叉旗袍站在中间,和其他人讨论细节点的阮蔚,微微展开眉梢。 她面前这三个女孩子,跳舞是真有天赋,上周末各自练了几遍,又合了几遍,效果已经很好,回去又琢磨定妆服饰,今天来正式排舞,教之以前更有长足进步。 “渺姐!”阮蔚讨论完几个需要注意的点,抬头笑着看江渺,“你说三二一,放音乐正式开始哈,中间要是乱了,你也别结束,让我们整个过一遍。” 江渺比了个ok的手势,低头调摄像机,定机位对准三个人,让她们往后退了点。 “你们准备好了吗?”江渺问。 阮蔚“嗯”了声,三人摆好姿势,江渺便开始数“三、二、一”,音乐响起来,几人便跳起动作。 江渺弓着腰,对着摄像机看了几眼,又抬起头看了两眼。中间是阮蔚,左边是瑶瑶,右边是徐慢慢。她看过原视频,几个人动作跳得都在线,但难道是酷帅的街舞或者芭蕾跳多了?怎么一个个面部表情都放不开呢。 江渺站在一旁,慢慢等她们跳完,动作倒是停连贯漂亮的,没有卡壳。 阮蔚很少跳宅舞,她学乐器主要学钢琴和古筝,学跳舞则主要是民族舞,画画则是水彩,其他的也会点,但是精通的却是一个都没有。她学这些,是因为她以后想学导演,导演系几乎是个艺术全能科,就算不会实操,也要懂得各方面的欣赏。 一遍跳完,没什么累的,三人期待得跑向江渺,围着摄像机:“怎么样,跳得还行吗?” “表情。”江渺回放视频,轻轻开口,“你们跳的是可爱宅舞,不是……算了,你们自己看。” 阮蔚扬着眉凑过去,她们三个的确跳得面无表情得像僵尸。可是怎样才算可爱呢,可爱得太做作了怎么办。三个人站成一排,江渺又是观众:“渺姐,你看待会儿保持这样行不行?” 三个人握着右拳,歪了下脑袋,招财猫似的,眉眼弯弯,甜甜地“喵”了一声。 江渺听得立马深吸一口气,直接后退一步,浑身战栗。不是她们不可爱,是太可爱了。尤其是中间长相甜美,笑眼水灵那位,禁止穿高叉旗袍卖萌撒娇。 “这样不行吗?”阮蔚疑惑开口。 江渺干笑两声,淡定道:“不行,你再来一遍,我没看清,重看一下。” 江渺把自己的手机举起来,阮蔚挠了挠头,又听话得再做一遍。 画面在手机里定格,江渺满意地点头,青春可爱的撒娇喵女郎。 — 录了一下午,好歹录完了,效果不错。瑶瑶说回去重新剪一下,编辑下音乐,再发到群里。赶时间,于是便不打算去江渺和阮蔚家吃饭,冯怡瑶不去,徐慢慢自然也不好意思去,不过江渺家离学校最近,一行人还是可以顺路走半段。 “多谢了。”既然不去吃饭,阮蔚只好给两人买了一杯各自最喜欢喝的奶茶,算是报答。 冯怡瑶听不得“谢”这个字,尤其是从阮蔚口中,毕竟说起欠人情这事,她欠阮蔚的可多了,比如小学帮她打架、中学帮她打架,高中……没有打架,给她送包包。能打架已经很仗义了,更何况每次打架还自己一人担责,大人都以为蔚蔚不听话,其实她才不听话,就像丁馨现在都不知道她早恋。 阮蔚记得打架这事,小学是因为男生扯瑶瑶辫子,初中是因为女生排挤瑶瑶,她本来就不是好相与的人,欺负她朋友,不打你打谁,于是那些讨厌的家伙,她都收拾了一顿。 江渺在一旁安静听着,偶尔弯了下唇,觉得羡慕。阮蔚说她们在幼儿园见过,结果那张照片并没有见到。而且就算见过,这中间横亘着的十年光阴,总是不相识的。 阮蔚说着,瞥见安静看她的江渺,愣了下,立即收起话匣子:“渺姐,那个,你别乱想啊,我从小到大绝对没有喜欢过瑶瑶,指甲盖那么大都没有。” “蔚蔚你太绝情了。”大笑的是徐慢慢。她当初看见阮蔚和江渺在巷子里接吻,是真的吓了一跳,怎么也没想明白。喜欢女生,不稀奇,可居然不是冯怡瑶? 冯怡瑶扯了扯嘴角。早知道就不说了,何至于把自己陷入不仁不义的地步呢! “江学霸,真的,你真的要相信,她一点都没喜欢过我,我以前以为她是无性恋,或者说可以自己有丝分.裂的那种人。” 阮蔚干笑两声,她难道是谢尔顿,吃了足够多的泰国菜就可以有丝分裂吗? “由此可知,江学霸,她是遇见你,才变成……” 冯怡瑶话没说完,便被阮蔚打断,阮蔚无语地看她:“还由此可知,写完一个‘解’,就应该没下文了吧。” 江渺终于忍不住笑起来。她没有不相信,就是看见这种朋友斗嘴的场面,觉得有趣,想多看一会儿。家人、朋友,这些东西,从前总觉得没有,或者淡之又淡揣了那么些不单纯的心思,可是眼下因为喜欢一个人,也能收获到这些,令人惊奇。 书上说:“因喜欢你,借着你的光,瞧见了从未见过的世界”,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 阮蔚看见江渺笑,忙碰了下冯怡瑶,让她别再接话,江渺笑了。 平时不爱笑的人,笑起来总是特别动人。 冯怡瑶小声:“蔚蔚,我觉得你赚了,仙女学神!太漂亮了!” 阮蔚撇眉:“……” 传说中的本直女也心动了? 靠。 几人一路嬉笑着往前走。徐慢慢喝完奶茶,低头看了眼手里,见群里的聊天消息,便想起老师交代的事——a班班主任说要制作板报,其他班级一听,认为是个好主意,火速跟风。 有目标才有压力,有压力才有动力。 一进教室便瞅见自己的“理想院校”,看见别人努力,自己总会觉得心虚。 “你们决定好哪个学校了吗?”徐慢慢问。 江渺看大家望着她,指了指自己:“我吗?” 三人愣了下,立马摇头,异口同声:“北大数学系,知道了。” 江渺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嗯,是。 有实力的人就是这么霸道,没有半点推辞,你却不觉得她狂傲自大。 “蔚蔚,我还是觉得你赚了,又聪明又漂亮。”冯怡瑶拍了拍胸口,又小声道。 “闭嘴。”阮蔚咬牙切齿,“别忘了当初是谁替你收拾坏蛋的。” 冯怡瑶:“那还是江学霸赚了,免费贴身高颜值保镖,能文能武,腰细腿长。” 阮蔚:“……” 江渺回答完,自然要反问她们:“你们呢?以后想去哪个学校啊?” “北舞!”冯怡瑶和徐慢慢异口同声,互相看了眼,击掌耶了一声,“加油!” 阮蔚看着她们,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平时看着游手好闲,原来还是有目标在心底的,而不是参加艺考,混个大学了事。 “你呢,女朋友?”江渺看向阮蔚,悄声道。 冯怡瑶和徐慢慢耳朵灵敏,闻言顿时起哄地“哇”了声:“女朋友哦~考哪里~” “你们好无聊。”阮蔚一边忍着笑,一边嫌弃地看她们,拉着江渺的手,红着脸往前走。 冯怡瑶顿时和徐慢慢在身后大笑,望着前面几乎差不多高牵着手的两人,笑了会儿,又停住,凝视她们的背影。 “我觉得好配哦,”徐慢慢开口,想哭,“我也想谈恋爱。” “是挺配的,优秀的蔚蔚和优秀的江学霸。”冯怡瑶正经开口,说完,又笑起来,“真好。” 漫长的清源路上,行人在落日余晖下悠闲地散步。阮蔚和江渺手牵着手,如同许多情侣一样。 江渺在阮蔚开口说话之前,偏头大胆地亲了下对方唇角:“亲爱的小同桌,不用为我做无谓的冒险,去自己想去的学校就好,反正在相同的城市,我们再努力点,像在这儿一样,有一个我们的小窝。” 作者有话要说:>3<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世界級逃避冠軍、弱0 5瓶;咕王大赛冠军绯怂怂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舞蹈视频精修了一天半, 在五一最后一天早上传上去的,中午的时候就被推上了首页。 阮蔚十分激动, 整个中午都拿着手机坐在沙发上看点击量、收藏量等各项数据的上升。江渺坐在旁边, 无奈地看了眼对方,登上自己的账号, 三连支持完,而后斟酌再三,学着尖叫的弹幕, 想出一条看起来不会奇怪的话打上去——啊啊啊啊啊啊中间的我老婆实在是太可爱了! 彩色弹幕浮上去,混在一堆“啊啊啊”之中,江渺很满意地笑起来,转头看见阮蔚挑着眉看她,顿时默默把手机息屏,揣在兜里, 淡定开口:“怎么了?” “你id是哪个啊?”阮蔚噗一声笑起来,她明明看见对方刚刚停在播放界面。 江渺挑起细眉,俏皮地歪了下脑袋, 也笑起来:“唔, 自己猜。” 阮蔚眨了眨眼。 江渺:“不是小喵喵。” 哼, 偷偷摸摸地关注。 阮蔚嘟着嘴把粉丝列表翻了个遍, 结果翻了半小时, 没翻到。原因有二,一是因为从瑶瑶那边点进来关注的新粉丝有点多,一个中午便涨了1000+, 二是因为id实在太过天花乱坠。 可恶。 江渺看着气鼓鼓盯着她的人,抬手摸了摸对方的下巴:“乖啦大老板,不要关注我们小透明,你现在应该做的是想想怎么在粉丝还新鲜有热情的情况下,发布你的第一个有吸引力的视频。” 这是实话。不然引流就没意义了。阮蔚其实有想法,但是她视频剪辑这方面不利索,所以还得要冯怡瑶帮忙。冯怡瑶副业从事这个,自然没问题,音频录出来,再告诉她需要怎么剪就行。但是音频和音频所依据的文稿,她不行。文稿是视频解说的重中之重,自然不能麻烦别人,阮蔚自己会写,写完后便拿给江渺和冯怡瑶两人看,五遍修稿过,便念出来,让她们试听。 她和江渺一致决定的定位是正经向解说,即不是以吐槽和搞笑为主,而是偏温情些,更多聚焦于剧本身的人文社会。不确定这种会不会吸引粉丝,但阮蔚还是想尝试一下。当然所选影剧本身还是大热有基本受众的,不会冷门到大家连点开的兴趣都没有。 江渺总是会默默看着阮蔚和冯怡瑶讨论应该切入什么样的画面进去,配什么样的歌,对方谈到灵感迸发或者绝妙处,经常会忍不住激动地乱舞,笑容毫不保留地绽放在脸上,像草原上最美的琪琪格。每见于此,江渺总是会低头轻轻笑一下,这个无论发生什么,对生活总是积极阳光的漂亮姑娘,是她的女孩。 “江渺,凌老师找你去办公室。” 大课间,江渺正低头看阮蔚剪的视频片段,何静槐走过来敲了下桌子。 “找我有什么事吗?”江渺抬起头,看了何静槐一眼,收起柔和的脸色,又变成与平常一样的疏离,淡淡的,客气地抿着唇角。 何静槐摇头:“估计是说今年竞赛的事。” 江渺点头表示知道了,看了眼阮蔚,让她把手机收起来,把待会儿数学课要上的内容再预习一遍便合上笔盖,和何静槐一起朝楼下走。 虽然同是搞竞赛的,但两人话题并不多。 何静槐:“江渺,你把内容都看完了吗?” 江渺点头,“嗯”了声,顿了下,又觉得应该礼尚往来一下:“你呢?” 何静槐:“也看完了。” 江渺只得又微笑着“嗯”一声 何静槐:“那市内的初试应该没问题。” 江渺抿了下唇,点头。 何静槐顿时觉得有点尴尬,偏头看着这个比她还微微高一点,本来应该是“学妹”的女生,攥着衣角,滚了滚喉咙,忍不住开口:“江渺,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啊?” “啊?”江渺顿时疑惑地偏头,看着对方的眼睛,尴尬笑道,“没有的,何同学,我为什么要对你有意见。” 何静槐霎时也尴尬地笑起来:“因为你总是对我没什么表情,我还以为你对我有意见。” 江渺抿了抿唇,摇头,她的性格如此,除了在几个特别的人身边,她会跟着一起笑。 江渺又不说话,两人便走得有点尴尬。行至三楼,还要通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江渺本想就这样沉默地走到办公室,不说话最好。何静槐却慢慢地又开口:“江渺,你和那个阮蔚关系真的很好吗?” 她和阮蔚的关系只有小圈子里的人知道。何静槐不是爱八卦的人,江渺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这么问,礼貌地弯着唇:“怎么了?” 何静槐觉得自己是好心提醒:“就是觉得每次玩的时间都可以多做一道题,你很优秀,别让人拖累了,竞争有时候是很残酷的。” 江渺以为自己听错了,停下脚步,特意疑惑地“嗯”了一声。 何静槐以为对方没听懂:“那个,如果阮蔚是你朋友,我不是故意要说你朋友的啊。” “我就是觉得她又不考清北,整天拖着你玩,是在害你。” 江渺这回听明白了。她看着眼前并不熟络,只是偶尔因为竞赛和她有几句言语交集的人,抿着唇微微吸了口气,让自己不要生气。 “不好意思,她没害我,我跟她玩关你什么事,你跟我讲话的时间,你也可以多做一道题。” 最后还是忍不住冷漠地斜了对方一眼。江渺最讨厌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对阮蔚评头论足。 何静槐愣在原地,没想到江渺会突然态度这么恶劣,她说得过分吗,只是提醒江渺不要玩物丧志,白白浪费天赋。而江渺,是在讽刺她吗? 江渺说完话收回目光,不想再理会何静槐,径直朝办公室走。 凌七题说的不是预选赛的事,因为市内的预选赛,凡是她带队参加的,没有不进省内联赛一试的,她完全不担心。因此她把江渺和何静槐叫去,是想问两人愿不愿意利用暑假时间,参加校内竞赛集训。 去年冬令营中,附中取得的金牌数、学校排名和入选国家集训队的成员都较前年差了一点,而今年又听说会提高难度,凌七题及数学竞赛小组的其他教师便有些压力,故而想趁暑假再冲刺一个月。 江渺应声同意,与从前不一样——不在乎冬令营现场当场签约,她现在很重视。在她的预想里,她应该在高二上学期得到保送的资格,申请保留学籍一年,陪阮蔚在艺术集训与文化课复习中过完整个高三,过完整个三年。 因为不想随便用爸爸妈妈留给她们的钱,因此若梦想与挣钱同步,便需要不断压榨时间。 有着相同认知的还有阮蔚。 阮蔚有时觉得她们两个就像被鞭子抽着不停旋转的陀螺,摆脱窘境想要更宽敞的自由和停在地上的舒适,只能比别人走得更快一点。 整个暑假,江渺白天在校内集训,阮蔚白天便在教室做作业。晚上回家,江渺和阮蔚便开始研究两周一更的视频。挣钱这种事,最开始是真的不多,零零碎碎加起来一个月也就两千,但慢慢地开始抓到点了,一个视频火了后就开始有更加高度的关注,甚至在八月尾声的时候,粉丝数超过了冯怡瑶同学到40w,甚至有了个接近150w点击的视频。 阮蔚痛快了,和江渺躺在床上,四片薄薄的唇贴在一起:“渺姐,你以后周末别去补习了吧,我觉得我应该可以养你。” “不行,万一你在网上委屈受多了,撂挑子不干了,我有钱也可以养你。”在学校严格地不许亲,放假在家里便肆无忌惮起来。江渺看着阮蔚,手放在对方腰上,慢慢收紧,彼此靠得更近。 每个人都知道的事是,被很多人喜欢的人,也会面临很多很多人的非议。她说得云淡风轻,只是受委屈,可其实是某些腌臜难听的字眼。 “我又不会跟钱过不去。”阮蔚听得笑起来,垂眸看见某人比以往丰腴的部位,不想再讨论钱的事,把被子拉上来盖住两人,躲在被子里闷声道,“渺姐,今天该我了吧。” “我。”江渺说。 “我。”阮蔚反驳。 “我。” 争个没休。 被子里伸出去的手把灯关掉,漆黑的屋子里便逐渐升起细细碎碎的呻.吟声。 九月初开学,过了省联赛一试,便是下旬的联赛二试。 附中有20人进入二试,凌七题便安排了一辆学校大巴。带队老师3个人,学生20。 江渺选的靠窗的位置,朝窗外挥手,跟阮蔚和冯怡瑶道别。其实也算不上道别,因为a市就是省联赛的举办城市,而且她去过一次,体感今年一试的题目是难了些,但也没有难到令人止步。 阮蔚本来不难过的,结果看着江渺朝她招手,反而难过,她最最最喜欢的渺姐第二次踏上这条路了。 虽然上一次没能圆梦,但这一次一定会的! “渺姐!加油!”阮蔚看着车子启动,急忙大喊了一声。傻里傻气的站在九月的秋光下,朝江渺挥手,江渺趴在窗边看着她,直到车子离开校园,建筑物从窗边一一划过,便看不见送她的人了。 凌七题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车厢最前面,假期集训了就是不一样。这一车的学生,全是她的心头宝,任何一个有出息,都是她的骄傲,竞赛组的骄傲,附中的骄傲。 车子驶到考场前停下来,凌七题和另外两位老师把手中保管的参赛证发给所有学生。 凌七题:“黄中钱。” “这儿!” 凌七题:“薛云。” “老师,这儿呢!” 凌七题:“何静槐。” “到。” …… 挨着发了19个人,江渺看着凌七题手中空下来的袋子,举手道:“凌老师,我的呢?” 凌七题愣了下,顿时看向边上两个老师:“江渺的……” 江渺的是她在管,她低头看了眼腕上的时间,还有四十分钟,忙安慰江渺,“先别急啊,老师再找找,不可能弄丢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15 01:15:27~2020-05-17 09:46: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吴宣仪的女朋友喜欢金、写互攻的都是人间瑰宝、无形边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空之上 5瓶;41523901 4瓶;咕王大赛冠军绯怂怂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在随身的带子和大巴车里找了个遍, 还是没找到江渺的参赛证。提前十分钟进考场是常态,现在只剩三十五分钟。 凌七题叉着腰, 皱眉一边让另外两个老师先带其余同学进去, 一边给郑文打电话。往常简短的“嘟嘟”等待音在狭小的空间内,一时变得十分漫长。凌七题顿时恨不得一拨过去, 对方就接起电话。 “老郑啊,你在忙吗,帮忙去我的办公室看一下抽屉里有不有江渺的参赛证。” 电话一接通, 凌七题就赶忙开口。 郑文正在操场上看a班和b班的足球比赛,听见声音,忙捂着听筒走到一边,追问一遍。听见凌七题说江渺参赛证不见了,赶忙火急火燎地往教学楼数学办公室跑。 阮蔚和冯怡瑶不想看足球赛,偷偷溜掉体育课准备回教室, 刚从二楼的厕所出来就看见郑文,还以为是跑去五楼抓人的,吓得又躲进厕所, 探头偷偷观察, 却没想到郑文跑进了数学办公室。 “这么着急干什么?”阮蔚问冯怡瑶。 冯怡瑶摇头, 招手让阮蔚赶紧下楼回操场, 省得郑文待会儿上楼抓到。 两人磨蹭地刚挪出厕所, 就看见郑文从办公室出来,站在走廊上,平时“老奸巨猾”的人此时着急万分:“凌老师, 办公室没有,你赶紧给报名那边打个电话,让他们再补一个参赛证,我现在就开车过去拿。” 冯怡瑶看着郑文又往楼下跑,偏头看向阮蔚:“参赛证?有人参赛证掉了?” 阮蔚没回答她,闻言立马去追郑文。 “郑老师,谁的参赛证掉了?”阮蔚三两步追上去,看着跑得直喘气的郑文,“您还好吧?” “江渺。”郑文没心思管阮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喘了口气继续往自己的停车位跑。 阮蔚愣了下,反应过来,没去追郑文,掉头就往校门口跑,边跑边给凌七题打电话。 凌七题听见来电,下意识接起:“喂,老郑啊,我给那边打电话了,你快点过去,路上堵,记得别开车!” “凌老师,我是直接过去就能拿到吗?”阮蔚看见有车辆出入电动门,直接从边上跑出去,惊得门卫在后面喊,“哪个班的,站住!” 凌七题听见是阮蔚,同样吓了一跳:“阮蔚?” “是直接能拿到吗?”阮蔚说。 “是,我跟那边打过招呼了,在东临巷,你知道吧?”凌七题也没心思管为什么阮蔚也在,“你和郑老师路上不要太赶时间,注意安全。” 江渺看着凌七题的电话挂断:“阮蔚?” 凌七题抱歉地看着江渺,抬手放在对方肩上,柔声道:“嗯,估计和郑老师一块儿过来的,别着急,来得及,肯定来得及。” 江渺抿着唇点头,望着大巴车外来自各个市区的学生,他们背着书包,一个个胆怯又兴奋地朝考场走。来得及,肯定来得及。没道理准备了这么久,会连赛场都没有机会进去。 其他同学挨个下车,看着坐在位置上抱着书包的江渺,关系好的不忍心,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拍拍对方的肩,安慰了几句。 江渺摇头说没事,抬头微微笑了一下,让她们“加油”。 虽是笑容,可看起来总是令人心酸,别人可能不懂,但他们竞赛的懂。错过高二这次机会,几乎不可能再完整走完高中竞赛这条路了。 这是遗憾。 江渺看着最后一个走下车的何静槐,对方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对上,又匆匆转头移开视线。 江渺坐在位置上,车厢里就只剩下她、凌七题和司机。凌七题和司机都在安慰她,凌七题还拼命地给她道歉,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没有怪凌七题,凌七题是所有老师中最喜欢她的,如果有所教的两个学生可以得第一,那凌七题一定希望她江渺得,而不是其他学生——这份偏心,可能对其他学生来说并不公平,可是作为被偏爱的人,江渺十分感激。 她去了竞赛班又离开,凌七题没有对她失望;她选择文科没有选择理科,凌七题还是没有对她失望。凌七题希望这个叫“江渺”的学生能够飞得高、飞得远,她都能感受到。 参赛证掉了是去原报名单位补办盖章,从学校到东临巷,再从东临巷到考场,大概需要一个小时,现在还有28分钟,开考后30分钟不再允许学生进入考场。 江渺微笑地看了眼凌七题,让对方别紧张,自己却攥了一手的汗。 每一分钟的等待都像煎熬。 江渺又抬头看了眼考生愈来愈少的车外考场,叹了口气,拉开书包:“凌老师,你有空吗,再给我讲讲看这道例题的思路?” 江渺拿出自己的笔记本,伸手触碰到手机,看见屏幕亮着,低头看了眼。 [小甜甜:渺姐我拿到了参赛证!你别着急,我马上就过来了!] 刚刚郑老师不是打电话给凌七题,说才坐上摩托吗? 江渺目光顿了下:“已经拿到参赛证了。” “嗯?刚刚不是才出学校吗?” 凌七题诧异开口。 江渺抿了下唇,没有解释,眼里却忽然间就有泪花转了一下。阮蔚应该是没和郑老师一起,而是先冲过来的。 [小喵喵:路上慢点,别着急] 手机振动,阮蔚垂眸看了眼浮窗弹出来的消息,没有回复,抓着摩托车,隔着头盔大声道:“师傅,麻烦你再快点!” “咱们不用堵车,够快啦。”师傅说。 摩托一路风驰电掣,呼啸而过的长风吹得裤管猎猎作响。从学校到东临巷,再从东临巷到考场前,原本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硬生生缩短到45分钟。 考试已经开始17分钟了,广场上,放眼望去,几乎只有家长和老师。摩托刹车停下,阮蔚跳下来,兜里攥着参赛证,边打电话边跑。 江渺和凌七题一起站在考场前的红旗杆旁,隔着老远看见了阮蔚,一边对电话里喊,一边朝阮蔚招手。没有什么比国旗更醒目,阮蔚望见江渺,捏着手机便朝对方跑,江渺攥着考试袋迎上去。 阮蔚气还没喘匀,便把手上的参赛证塞到对方手里,着急嘱咐:“快,快,进去,不要慌,认真考,渺姐你能行的!” 江渺喉头哽咽,想说什么,最后什么都没说,抬手飞速地抱了下阮蔚:“谢谢,我爱你。” 说完,攥着参赛证和考试袋往里面跑。 最后一个进考场。 阮蔚站在原地,看着江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才终于弯下身,抹了把脸上的汗,叉着腰长长地舒了口气,笑起来。 好歹,赶上了。 — 考试的时间从9:40-12:10,一百五十分钟。 日头从十点后便开始灼热起来。 郑文是10:08过来的,比阮蔚晚了11分钟。来时,阮蔚和凌七题和许多家长一样,寻着阴凉处站着。江渺已经进考场了。 此时,三人和另外两个数学老师并肩坐成一排,手里各拿着一瓶矿泉水。 阮蔚沉默了会儿,在一众保持缄默的老师中,看向凌七题,第一次不害怕对方,话里带刺儿地开口:“凌老师,我想问,为什么只有江渺的参赛证丢了,不是放在一起的吗?” 在大巴车上时,凌七题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可是她也不知道。她带了五届竞赛班,这是第一次出纰漏,还是这么严重的纰漏。明年参赛证是一起领的,都放在办公室抽屉里,怎么偏偏江渺的不见了。 郑文其实也在纳闷这个问题,凌老师是心细如发的人,不太可能犯丢三落四的毛病。他想不出别的理由,只觉得是被人偷了,可是师大附中出小偷这种事,太严重了。 另外两个数学老师也有同样的想法,只是同郑文一样,出小偷,又加上年级第一、奥赛联赛这种事,没有证据不能乱说。 阮蔚抿了下唇,与在场的人是同样的想法。毕竟哪有衰得这么巧的事,绝对是有人故意借此坑害江渺。 “是不是被人偷了啊?” 比起小偷可能会面临的处罚,阮蔚更在意江渺因此受了委屈。她看了眼郑文,又看了眼凌七题,说出他们的心里话。 “这种话没有证据不要乱说。”郑文提醒。 凌七题却突然睁大眼睛。 阮蔚“哦”了声,看着几个同时皱眉的老师。 她偶尔也知道很多事情闹大了不好,老师总会各种犹豫,但她就是不想息事宁人:“那如果有证据呢,郑老师,办公室里面和外面走廊都是有监控的吧。”她说完,又看向凌七题,“凌老师,江渺差点连考场都进不去了,您不打算查查吗?” “查!当然要查!”凌七题激动道,她从没想过会有人偷东西。可阮蔚这么一提醒,她忽然觉得的确有这种可能,毕竟数学办公室为了方便问题,几乎没有限制,“如果有学生敢在办公室偷东西,我绝对不会姑息!” 郑文沉默了会儿,开口:“那行,凌老师先回去再找找,如果的确没有,其余的由我来查。” 作者有话要说:(原来日常是这么这么的难写= =) 晚安米娜桑~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写互攻的都是人间瑰宝 6瓶;世界級逃避冠軍、弱0、41523901 5瓶;咕王大赛冠军绯怂怂 2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竞赛成绩和得奖情况在十月初出来。 九月下旬到结果出来这一个多星期, 郑文和数学组老师都在调查参赛证失窃一事。 数学竞赛组的办公室是单独的,不大, 也没有内置监控, 因此只得先去教学楼保安室调取了从领回参赛证到去参加考试这段期间内的走廊监控,锁定了两天内出入办公室的学生, 总共三十二名。而后便是挨个找学生谈话,问进去做了些什么,回答几乎都是找老师问题, 并没有什么古怪。 调查虽然偷偷进行,但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整个高二年级的学生都听说了这件事,甚至还在贴吧里八卦起来。 “肯定是有人嫉妒,才偷偷拿了。” “我觉得就是搞竞赛的那群人中的一个,否则谁闲得蛋疼去做这种事啊~” “你又知道了, 调查不是还没结果吗?” “这种事,学校应该会严肃处理吧?有没有可能退学啊?” “当然有可能,你不看看造成的影响多恶劣~” “但江学神不早就稳上清北了吗……” “降分和提前保送, 那能一样吗?而且, 偷了参赛证不是相当于断了人家学霸的竞赛大道吗?江学神完全有可能进冬令营, 入集训队的好不好, 没准还能作为国家队员参加明年的imo呢!” ………… 总之众说纷纭, 然而不论讨论得多么厉害,就是迟迟不知道是谁干的。以至于后来慢慢地大家又开始认为,是不是凌老师弄丢了? 阮蔚才不这样以为, 她觉得世上没有这么凑巧的事。凌七题说联赛前两天还检查过,那怎么可能联赛当天就没了?参赛证还会不翼而飞吗? 十一放假前,郑文找江渺和阮蔚谈话,说这事查不出来,能不能先放一放。阮蔚极度不乐意,然而没有证据,她只好勉强同意。 十一三天在家,和江渺一起,等成绩和得奖情况等得心急如焚。如果考得好,那参赛证一事,可以忽略不计,但如果考得没有预期中理想,阮蔚发誓一定要找出谁偷的,然后狠狠狂揍对方。 躲在臭水沟里的烂蛆虫,管你是什么原因,就算是因为被嫉妒蒙了心一时手快,做了错事偷了东西,事后道歉,那也不可原谅! 况且还没道歉呢,连出来认错都没有。 真是越想越气! 江渺偶尔捂住阮蔚的嘴,让她不要骂了,乖乖吃饭也是好的。然而肯乖乖的就不是阮蔚了,不仅每天抽二十分钟骂一顿偷东西的贼,还在贴吧高调发帖“提供偷参赛证消息者,奖励2000”。 一不做二不休的姿态,完全忘了自己已经不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 江渺看得无奈,穿着睡衣从身后抱住对方。 阮蔚捏着手机,惊讶地回头。发间的玫瑰香笼罩在咫尺间,江渺弯了弯眉,在阮蔚额头落下温柔又郑重的吻:“谢谢我的宝贝蔚蔚。” 亲吻时常亲吻,可这样干净又纯粹的亲吻,似乎只有在没谈恋爱的时候才会有。 阮蔚摸着额头,突然间害羞得像告白那天,亲也就算了,怎么还喊“宝贝蔚蔚”呢。 这是第一次吧,这是第一次吧? 江渺亲昵地不止叫她“蔚蔚”,还叫她“宝贝”。 “又谢你的宝贝什么啊?” 阮蔚清了清嗓子,挑着眉红脸道。 江渺知道对方明知故问,叹了口气,却是抱得更紧:“谢谢你拼命跑过来给我送参赛证,也谢谢你会因为我受委屈而如此生气。” 总是让我不惧风雨,知道有人会陪我一起走。 不过这句话太矫情了,江渺说完谢谢便自己先笑起来:“所以,阮蔚同学,你想知道我这次考了多少分吗?” — 满分。 草,满分。 满分加省一。 阮蔚握着江渺的手机,瞪大眼睛,确认再确认凌七题发来的消息,捂着胸口倒抽了一口气,而后瞬间在床上蹦起来:“啊!啊!!啊!!!渺姐你太棒了,太优秀了!你是神仙吗!” 江渺仰头看着蹦蹦跳跳比她还兴奋的人,哭笑不得,伸手去拉对方的睡裙:“不是神仙,你过来点,别摔下床了。” 阮蔚忙“哦”了一声,笑容满面地又凑到江渺身边,仿佛不是别人而是她得了满分和省一,拍着床,嘚瑟无比:“渺姐,我感觉太爽了,看到没,这就是实力!王者的实力!管那些卑鄙小人背后怎么作祟,第一就是第一,羡慕死他们!” “趾高气扬”的都可以看见翘上天的尾巴了。 江渺无奈失笑,右手放在对方大腿上,敲了敲:“去竞赛群看看其他同学的吧。” 附中这届的竞赛人数算是最多的,不知道是因为家长逼着学奥数的多,还是真的有51个同学感兴趣。预选赛基本都通过了,然而联赛一试就刷下来31位。剩下的20名进入二试。 凌七题只发了有关得奖情况的名单,没有发分数。阮蔚拍着胸口,冷静了会儿,点开文档,把手机递给江渺:“这是我们学校的哦,不是全省的?” 江渺“嗯”了声,慢慢看着名单,省一有8个,省二9个,剩下的则是省三。 “省一都能进冬令营吗?” 阮蔚看见8个省一,立马掰着指头算去年有多少个。市一中、三中、其他县市加起来,总不能她们省可以有几十个能参加冬令营的吧? “看每个省有多少名额,如果有20个,就是得省一等奖的前20名。”江渺给她解释。 阮蔚扬着笑容满意点头,她不管别人怎么样,反正无论如何,她亲爱的江渺同学又入围了。 阮蔚飞快地吧唧一口对方脸颊,万分痛快:“渺姐,你真厉害!” “你今天表扬我八百遍了。”江渺轻轻掐了下对方的腮帮子,阮蔚便跟着笑起来。 “诶,何静槐省三啊?”阮蔚见江渺低头皱眉,顺着对方的手指,目光落在屏幕手,诧异开口,“她不是成绩挺好吗?” 江渺没说话,她跟何静槐接触过,也听过凌七题给对方的点评。这次二试考题,有难度,但对何静槐来说,不至于得省三。 “她这次是第几次参加啊?” 阮蔚只知道何静槐平时成绩挺好的,至于竞赛,则不清楚。 江渺想了想:“第二次。” “嗯?才第二次吗,你不都第二次了,她是留级下来的诶。”阮蔚问。 江渺:“我参赛早,按道理这一次才应该是我的第一次。” 阮蔚似懂非懂地点头,给江渺竖大拇指。管他第一次还是第二次,渺姐都厉害。 “九百遍了。”江渺摁下对方的大拇指,遗憾地又看了一眼何静槐的名字,把手机息屏,放到一边,“好了,安心了吗?可以不用天天骂人了。” “骂还是要骂的,这是两码事,我明天在心里骂。”阮蔚笑两声,跟着江渺一起躺下来,细腰贴着软榻的瞬间,霎时舒服地长叹了一声。 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干什么。 江渺笑了声,伸手碰她:“躺就好好躺,没事儿别发出奇怪的声音。” “我觉得舒服嘛!”阮蔚闻言侧过身,枕着双手让对方也转过来,和江渺面对面地望着,简直说不腻赞美对方的话,“渺姐,你真厉害。” “一千遍了。”江渺无奈刮了下对方鼻子。 阮蔚反手握住对方的手指,扬着下巴,十分骄傲:“一万遍都不嫌多。我们渺姐那么努力,当然什么都值得。” 从小学到高中,书桌旁,书柜里,全都是高高摞起的习题。摒除最开始为了逃避家庭的痛苦,剩下的则全是为了自己的热爱。不管题目再难,不管当天发生了什么,只要坐在书桌边,翻开卷子和笔,便会沉浸下来,专心到把每道题都算出最优解。而后不骄不躁,继续下一道。 柜子里的书,夜晚的灯,疲惫的眉。 怎么会不值得? 最值得了。 江渺隔着半尺的距离,凝视着对方,不自觉地弯起眼眸。暖黄的灯光罩在两人身上,像盖了一层薄纱。她得承认,所有表扬里,她最喜欢这句。 不是别人说的“她是个天才呗”,而是江渺是个很努力的人。而是看见了她的付出。 “这条路好难的,”如果有人懂,那么稍微沮丧和悲伤就不会显得是“不知足”,江渺开口,“你知道吗,很多老师看不起女孩子学奥数的,觉得她们天生不适合,再努力也不适合,可是怎么就不适合了,你看,市第一是我,省第一是我,我努力了,不管再难,这一切都可以是我的。” “嗯,渺姐最棒了。” 阮蔚轻轻拍着对方的手背。 “我不仅要省第一,我还要进冬令营,进集训队,最后站在国际赛场上去赢金牌。”江渺说。 阮蔚点头,她早就知道并对此深信不疑啊。 江渺看着阮蔚专注的神情,愣了下,回过神,忽然又有几分不好意思:“刚刚,是不是太……” “没有啊,”阮蔚笑起来,抬手碰了下对方柔软的脸颊,蹙着眉尖,“渺姐就应该是这样的人啊,不得金牌难道要得银牌吗?这可一点都不符合奥林匹克精神,更快,更高,更强~” “嘁……”江渺知道这人正经两三句,又开始乱说话,不过说得挺对的。 “我觉得我挺幸运的。”两人平躺着,望着头顶的天花板,江渺忽然开口。 “嗯?” “努力了有成果。”江渺说。 “你说何静槐啊?”阮蔚抿了下唇,无奈叹气,慢慢开口,“有可能是她方法错了,白废了努力,也有可能是她真的不适合,走了岔路……竞赛嘛,总是有人哭有人笑,就是这样的。” “阮蔚。” “嗯?” “突然发现你好双标哦。”江渺忍不住笑起来。 “靠!你是我女朋友,她们能是吗?她们考得好不好,难不难,关我屁事,这可是竞争性的比赛诶,少一个竞争对手,多一份胜利好不好!” 阮蔚气呼呼,瞥一眼江渺,气又瞬间消下去,笑嘻嘻地蹭上去:“渺姐,江渺姐姐,今天考第一了,要不要我奖励你?” “滚。”江渺红着脸,对方在说什么胡话。 “那你奖励奖励我。”阮蔚半点不害臊,“亲我!不要只碰嘴皮的!” 江渺:“……” 笨蛋,有区别吗。 作者有话要说:520和521都过了,那就祝大家天天快乐~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咕王大赛冠军绯怂怂 2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七十九章 秋老虎在假期最后一个晚上悄然而至的雨中溜走, 早晚的天气便凉快下来。 原本盖的薄被,阮蔚半夜老不安分地往她怀里钻, 只得蹑手蹑脚爬起来换了一床厚的被褥, 对方才乖乖松开她。然而早上起床时,对方还是会用指头勾着她的一根小手指,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又是怎么做到的。 江渺五点十分醒的,侧着身子, 借着床头微弱的小夜灯盯了对方的睡颜半天,直到五点半闹钟响起,才抽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对方软乎乎的脸蛋,打开台灯:“起床了,阮蔚同学, 上学要迟到了。” 从清源路到附中,一路上栽种着许多晚樱,春末时大片大片地盛开, 美得绚丽夺目。秋冬时, 则只剩下满树的叶子, 夜晚被雨水一打, 便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阮蔚打着呵欠, 跟着江渺进教室,外边天还是蒙蒙亮。 郑文说了,高二十一过后, 不论是走读生还是住读生,统统要参加早晚自习。早自习六点半开始,晚自习十点十分结束,走读生不许溜,否则以后高三也不允许申请留校。 “江学霸,蔚蔚姐!快过来!” 柴飞一直是住读的,看见两人走进教室,顿时激动地招手,吓得阮蔚以为自己还在做梦,瞥了眼对方,坐进位置:“怎么啦?” 阮蔚说完,才坐下,冯怡瑶又背着书包喘着气跑进来,撑在江渺桌上,盯着两人:“我刚刚在后面喊那么大声,你们没听见啊?” 阮蔚揉了揉眼睛,还没开口。冯怡瑶便和柴飞互相看了一眼,齐声道:“你和江学霸昨天没看贴吧吗?有人发了江学霸的参赛证!” 阮蔚抬起的手僵在空中,眼珠子转向两人,这回完全清醒了。 — 附中贴吧在放假最后一天的晚上,有人发了张江渺参赛证的照片。参赛证在垃圾桶旁的地上,证件上的照片被乱七八糟碎玻璃和果皮遮住了,但看得见证件上的名字和学校。名字被黑笔胡乱涂了几杠,学校上打了个大叉。 显而易见,有人在拿参赛证撒气。 发帖人补了一句,说不是她偷的,她只是偶然看见了,做个好事。 阮蔚没心思去看大家怎么说的,她只想现在就去找郑文,对他说:这能查吧?这么大的恶意若是学校还没能力查出来,她就找人来查了。到时候闹大了,让附中丢脸,她可不管。 江渺在一旁沉默着没说话。她原本不想追究这件事,只当买了个教训,下次赛前一定要准备检查妥当,不想再麻烦竞赛班的其他同学配合老师做调查,也不想阮蔚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然而看见这张被丢弃涂画的参赛证时,她生气。 “我去找郑老师。” 两人几乎同时合上英语书,开口说道。 — a班早上两节课应该是语文课,但因为参赛证一事,学习小组内部自学讨论今天要学的文言文。最开始还是讨论了两嘴,翻译实词虚词,结果慢慢地就变成各种讨论。 “你们说是谁偷的啊?”冯怡瑶看了眼后面空荡的位置,转头看着她们一组的成员。 柴飞瞄着窗外,小声:“我觉得就是搞竞赛的那群人,之一。” 廖灵雪:“我也觉得,不然谁对江渺那么大恨意啊,你看我,我知道跟她的成绩差距太大了,压根就不羡慕,只把人家当女神。” 邱梁清作为倒数第一,表示极大的赞同。 “你们说这次查的出来吗?”柴飞又问了一句。 冯怡瑶托着下巴,闻言睁大眼睛,迅速点头,她太了解阮蔚的作风了:“那当然了,这次就算学校查不出来,蔚蔚也会找人把这件事弄清楚的。” “哦,她爸是……”邱梁清会意地点头,话还没说完,就被廖灵雪掐了一把,“你蠢吗?蔚蔚不是早就和家里断往来了,估计找私侦吧,警察一般也不管这种小事。” “诶?蔚蔚姐和家里决裂了吗,什么时候的事?”柴飞和邱梁清同时瞪大眼睛,荣获冯怡瑶的一个巨大的白眼,“懒得跟你们讲。” 柴飞:“不是,瑶姐你说说看呀,难道蔚蔚姐和江学霸跟家里出柜了?” 邱梁清:“艹??你的意思是女神和阮姐在一起谈恋爱?” 冯怡瑶:“……” 原来班上的同学真的只以为蔚蔚和江渺是关系亲密的好朋友吗?还是不打不相识的好朋友? — 讨论了整整一节课,江渺和阮蔚都没有回来。不过下课的时候,徐慢慢就发消息给冯怡瑶,说她们班有个女生在上课的时候被自己班上数学组的老师叫出去了。 几个人脑袋凑在一个手机前,催着冯怡瑶赶紧问是不是那个女生偷的,叫什么名字。 徐慢慢回复:好像是发帖的。 冯怡瑶:这怎么查到的? 徐慢慢:我们班主任说你们班主任直接把警察找来了。 冯怡瑶和旁边三个人愣了下,瞬间抬头,在嘈杂的教室里喊了一句:“警察来了!” “警察来了?”班上还在窸窸窣窣讨论别的事的同学瞬间朝冯怡瑶方向望过来,一个两个震惊得不要命,“走走走,去办公室门口看看!” 凑热闹的三四个人先跑出去,剩下的人望了几眼,也激动地往楼下跑:“这回偷东西的完蛋了。” “活该呗,谁让她偷学神的东西。” “不过听说江学霸还是得了第一耶!” “突然觉得更爽了!” 冯怡瑶和廖灵雪激动地跑出教室,不小心撞落第一排靠走廊位置的同学的书,两人忙蹲下来捡,不好意思地笑道:“学霸,对不起哈,马上帮你捡起来!” 何静槐坐在位置上,嘴唇干得起了皮,没有回答,脸色苍白地走出教室。 — 办公室,警察调取了学校旁边参赛证所在巷子的录像。说来也巧,原本那条巷子是没有监控的,但巷子里有户开花店的,自己在店门口装了监控,刚好能拍到垃圾桶。参赛证是十月二号扔进去的,三号被清垃圾的翻出来,被路过的“发帖人”看见。监控中把扔参赛证的女生和“发帖人”的样貌都拍得清清楚楚。 “看吧,真的不是我。”发帖的女生指着监控里的画面道,“老师,我真的只是路过,随手拍了张照片。是这个女生扔的。” 监控里的女生不是别人,正是a班的何静槐。 数学组的老师看向凌七题,凌七题气得发喘,看向郑文,平时对学生和蔼可亲的郑文此时面色发黑:“阮蔚,你去把何静槐叫过来。” “报告。” 办公室门口有人喊了声,何静槐白着脸,自己先进来了。 — 阮蔚常想,那些明明欺负了别人,自己却哭得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的人,究竟是脸皮有多厚才能做到呢? “哭什么哭,你有什么好哭的,这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扔的,是你扔的你还有什么好哭的?” 办公室的闲杂人等都离开了,只剩下阮蔚江渺、郑文、凌七题以及何静槐。 阮蔚指着监控里的定格画面,忍了这么多天,终于忍不住,看见何静槐站在那儿哭,暴脾气得恨不得当场给对方一巴掌。 还好意思哭,江渺都没哭呢! 江渺拉住阮蔚,冲对方摇头,不能打人。 “行了,现在哭什么哭,别哭了,把事情好好说清楚。”凌七题垮着脸吼道。 她知道是何静槐做的时,内心说不出的复杂。当初这个竞赛生要留级,还是她帮忙办的。 总想着,坚持喜欢竞赛的小孩不容易。能多有一次机会便多一份实现梦想的可能性。结果,成绩上辜负了她,品性上也辜负了她。 郑文则抱着手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作为一个班主任,班上出现这种情况,是他的失职。 何静槐怎么会知道该说什么呢。 她就是嫉妒,明明她和江渺一样努力,甚至比江渺更努力,为什么江渺事事比她强。她永远排在第二,老师、同学,大家都更偏心江渺,而她,因为是留级生,永远与人格格不入。 凭什么啊。她也有能力教同学题啊……为什么老师不喊她上台呢……为什么同学不问她呢…… “怎么不说话?” 江渺等着何静槐开口,然而对方只知道哭。她松开阮蔚,让对方乖乖站着,自己则站到何静槐面前。她不是好心的人,尤其是对偷她东西害她的,但是她还是抽了办公桌上的两张面巾纸,递给对方,“光哭是没用的,你就是在这儿哭一天,最后也要把前因后果说出来才能走。” 办公室里仍是哭声。仿佛因为难以齿口,想用哭,把人哭得心软了似的。 江渺见状,直接把面巾纸扔进垃圾桶,转头看向郑文,淡淡开口:“郑老师,不浪费时间了,我把视频拷一份,然后剩下的走程序,您觉得该处分就处分,该开除就开除。” 郑文:“你拿视频干什么?” 江渺:“学校论坛里传一份,给校长传一份,再给省组委会传一份。” “江渺!”何静槐瞬间强忍住哭声,满眼血丝地看着她,“你不能这样做,我以后会失去机会的!” 她们省内的相关比赛是建立了诚信档案的。如果发现不诚信或者其他的恶劣事迹,组委会会取消相关成绩,这会直接影响到通过竞赛保送或者降分录取的资格。 江渺觉得好笑:“我刚刚没让你解释?” “不行,江渺,不行……”何静槐听见江渺如此说,瞬间开始慌了,抹着眼泪看向凌七题和郑文,“凌老师,郑老师,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对不起,我没想让江渺失去考试机会的,我想说的,我,我不敢……” “我不敢,我害怕,凌老师,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这次考得不好,可是,可是我真的努力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阮蔚在身后听得直犯恶心,拉了下江渺,而后径直拔了电脑的u盘,看向凌七题和郑文:“老师,你们两人慢慢听她的解释吧,我和江渺先回去上地理课了。” “阮蔚,”郑文见两人来真的,真要走,忙出声喊住,“江渺,等等!” 江渺回头:“郑老师?” 郑文很纠结,他是班主任,他不希望事情闹得这么大,何静槐是要惩罚,但是…… “让何静槐当着全班的面,给你道歉成吗?然后学校再对她处分,转去平行班。”郑文说。 全班?何静槐瞬间抬起头来:“郑老师,可不可以私下……” “郑老师,她不愿意。”江渺说,看了眼何静槐,无奈地对郑文道,第二次机会也给了。 一个人怎么能在犯错后,还总想着保全自己的面子呢。 “江渺……”何静槐看着江渺和阮蔚往办公室外走,瞬间拉住江渺,眼神哀求地看着对方,“江渺,求你了,别这样,我单独跟你道歉好不好。” “没有诚意,”江渺说,抬起冰冷的双眸,“松开。” “江渺。”何静槐仍不放手,又看向阮蔚,“阮蔚,我向你和江渺都道歉,我们私下解决好不好?” 阮蔚挑着眉梢:“你跟我道歉干什么,江渺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咯。公开道歉不是应该的吗?怎么偷了东西还想不被同学知道,让人家继续围着夸你厉害吗?” “你既不选郑老师的方案,又不同意江渺的,却想让人原谅你,怎么想得这么美呢?” “阮蔚!”何静槐想,她都知错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咄咄逼人呢。她盯着两人,咽了咽口水,红着眼睛,小声道,“我也有你们两个违纪的把柄的。” 江渺抬起头,眯了下眼。阮蔚沉下双眸。 “你们两个在谈恋爱吧?上次你们在巷子里接吻,我拍到了。”何静槐威胁道。 阮蔚歪了下脑袋,绷起的紧张瞬间全部消散。她看着何静槐,没想到对方居然还是这种人:“不好意思,就算你把照片公布在论坛里,我和江渺也不害怕。” 阮蔚道,笑了下,直接拉起江渺的手,冲郑文和凌七题挥了挥:“郑老师,其实最开始,只要好好坦白诚心道歉就行了,并不是我们非要逼她,您觉得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22 00:21:15~2020-05-23 00:47: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写互攻的都是人间瑰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悬日落心头 5瓶;41523901 4瓶;写互攻的都是人间瑰宝、bh无限好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第八十章 最后的结果仍是何静槐拒绝公开道歉。 江渺并不意外, 没再说什么,直接把视频和材料递交了组委会。 阮蔚倒是挺意外, 因为她以为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人, 都会选择道歉而不是取消资格。 郑文和凌七题没拦江渺,只是说, 既然已经取消各种资格,这件事就当翻篇了。 至于学生个人的道德素质问题,老师说教得再厉害, 学生听不进去,那也没有用。 何静槐还是留在了a班。 然而留在a班,不公开道歉,并不意味着这件事没发生过。从高年级到低年级,从学生到老师,几乎每个人都心知肚明“高二a班有个叫何静槐的学生偷了年级第一的参赛证”。 “活该。”阮蔚说, 坐在位置上,悠哉地看着前方第一排,何静槐正在和关凝吵架。 关凝是何静槐的同桌, 按道理关系应该并不差, 然而差得要死。关凝老早就对何静槐有意见, 这人说是组长, 可每天只知道闷头搞学习。不是说闷头搞学习不好, 而是就算醉心于学习,也不能因为同桌要出去上厕所,而不满地睨对方吧? 一天上五次厕所, 是很过分的事情吗?严重打扰了学霸的学习吗?关凝每回都气得想吐血,但碍着对方是学霸,她都忍了。偷参赛证一事发生后,她是半点都不想忍了。 “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出去上个厕所怎么了?你不愿让位置,你跟老师说单独坐啊,翻什么白眼?” “我忍你很久了,以前怕打扰你学习,每次出去还要看你的眼色,现在……”关凝轻蔑地笑两声,拉长声音,“让开,我去上厕所。” 关凝好歹曾经是班上的“混混”一姐,开口一吼,全班的目光顿时集中过去。 这一望过去,看见关凝是在吼何静槐,顿时瞪大眼睛,交头接耳起来。 “靠,关凝终于看不顺眼她啦!” “会打起来吗,我还以为第一个动手的会是阮蔚呢……” “管谁呢,我早就看何静槐不舒服了。” “就是,道歉也不道,不要脸。” 声音窸窸窣窣,虽然小,但可以悉数落入何静槐的耳朵。坐在何静槐身后的组员,仿佛也被其他同学灼灼的目光盯得心慌,生怕被误会,以为跟何静槐关系好,忙用胳膊肘捅了下同桌。 “我们往后坐点。” 话音落,不带半分犹豫,往后拉了一大截,挤得后面的同学也往后拉,而后一排接一排地往后退。冯怡瑶和柴飞回头看着阮蔚和江渺,脸上挂着看戏的笑:“蔚蔚,江学霸,把桌子往后拉点。” 全班同学欣赏着这波浪状的后退,咳一声,强忍住笑。 江渺向来不在乎班上的吵闹和静声,永远只关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低头做作业。课桌被柴飞拱了一下,她才抬起头:“嗯?” “桌子往后拉点。”阮蔚说。 江渺弯了下眉,向前看,才发现前面的位置都往后移了一截,第一排和第二排之间更是留出了将近一米宽的距离。 “在吵架?”江渺说,望见了齐齐看向她的何静槐和关凝,拉着桌腿把课桌和阮蔚的对齐,低下头重新拿起笔,小声问了句。 她其实并不在意与何静槐有关的事,只是对方是关凝,她才开口问了句。回答也好,不回答也好,于她都没什么特别的影响。 阮蔚开口“嗯”了声,正想解释那边两人在吵什么,教室里便突然响起一声吼—— “江渺,你什么意思!” 何静槐攥着笔,拍桌站起来。她知道,因为她偷了东西,班上所有的同学都厌恶她,针对她,恨不得她离开a班。 这些同学中,尤其是江渺和阮蔚的朋友,巴不得她每天都受欺负,被讥讽。比如眼前这个关凝。 可是,她明明已经失去资格了,为什么还要对她这么苛刻!她不相信这个班上,这个高二a班,没有一个人心疼她的处境,愿意与她为伍。 她之所以这么惨,失去资格了还被人老师和同学轻贱,都是因为江渺在背后推波助澜。江渺是谁,成绩第一长得漂亮,老师同学没有不喜欢她的,只要她有动作,大家都会讨好地盲从。 把位置往后拉这个动作,瞬间像一根刺扎进了何静槐的心里,她瞪着江渺,没等到回音,下意识地又吼了一遍:“江渺,你什么意思!” 她从来没有当着同学的面,和江渺这样讲过话。在同学眼里,她在江渺面前永远是千年老.二,抬不起头的。 a班学生原是简单地看热闹,毕竟平时虽然对何静槐有意见,但郑文说了,不要搞孤立小团体,她们倒也没真的欺负过对方。然而现在,何静槐冲着江渺这么一吼,大家都觉得莫名其妙。 “前桌挤着她了,她往后面退一点,能有什么意思?”开口说话的是阮蔚。敛了笑容站起来,靠着后门,冷眼地盯着何静槐。 自从上次办公室打过交道后,她就觉得这人有毛病。无论江渺做什么,对方总把江渺当作眼中钉肉中刺。整颗心仿佛被嫉妒浸泡过一样。 “就是,况且,拉桌子怎么了,这桌子是你家买的啊?”冯怡瑶故意噼里啪啦地翻书,坐在位置上,无语地翻了两个大白眼。 江渺怎么着也算关凝半个老师,平时没少因为教题怄气。听见何静槐吼江渺,关凝几乎立马垮下脸来,推搡了对方一下:“吼什么吼,你好意思吼人家吗?还欠人家道歉没说呢。” “就是,吼个屁。”同学小声道。 江渺自认为从小到大没有真正反感过谁,现下却是讨厌极了这个叫“何静槐”的。 能不能别总关注她,能不能别总和她比。 既然得了机会留下来,没转班没开除,那就重新静下心来,好好学习,好好帮助同学,不行吗? 江渺揉了下眉心,抬头,想让何静槐闭嘴,何静槐却突然笑着开口:“看吧,我就说,你们所有人都帮着她欺负我!” 说完,把关凝推她的一下重重还回去。 关凝看着江渺,根本没反应过来,被猛地一推,当场撞到了身后的桌角。桌角触到盆骨左右的位置,痛得关凝立即弯腰捂着,痛苦地叫了一声。 江渺瞬间站起来。 阮蔚着急地喊:“关凝?没事吧!” 其实没事,只会痛那么短暂的十来秒,因此痛不重要,重要的是“推”。关凝几乎当场冒火:“何静槐,你特么想死啊?” “你刚才不也推了我吗?”何静槐回答,看起来半点不怵。 “你……”关凝捏着拳头,咬牙切齿,想揍人却不敢,倒不是因为打不过,而是当初挨了打后,发誓不再校园欺凌任何人。 “你什么你,有这么想为江渺出头吗?”何静槐嗤了一声,扫了班上所有人一眼,想说的都是这一句话——有这么想为江渺出头吗? “人家有自己的女朋友,需要你们为她出头吗?”何静槐漫不经心地道,看向阮蔚。 阮蔚当时在办公室对何静槐说,不怕公开,并不是吓唬,而是的确不怕。她和江渺两人谈恋爱,谁都没瞒,有人好奇地来问了,她就说,说得特别认真,别人反而不相信。 “何静槐,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啊,”阮蔚望着全班下意识盯向她的目光,心想都内心确认她是江渺的女朋友了,怎么还这么惊讶,她看着江渺,笑了一下,“她们是江渺的朋友和同学,当然可以为她出头。” “怎么,是不是没人为你出头,你又羡慕了呀?”阮蔚冷着眼嘲讽,嘴角却向上翘着,声音甜美,“哎呀,真是的,你成绩那么好,怎么会没人为你出头呢。” “噗……” 关凝本来还一脸严肃,闻言瞬间笑起来。 “哎呀,怎么没人为你出头呢。”冯怡瑶惯常看热闹不嫌事大,学着阮蔚说了句。而后碰了下柴飞,柴飞也只好捏着嗓子开口,“哎呀,怎么没人为你出头呢。” 廖灵雪立马接上,于是瞬间边成了刚刚拉桌子时的场景,一个说完,另一个接着说。 刺耳至极。 何静槐攥着黑笔,拳头发抖。 “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阮蔚哼了声,双目阴沉:“我说你走到现在这个地步,没人帮,活该!” “不走正道,投机取巧!以为江渺没机会参加比赛,你就有机会了?简直做梦!” “多的是厉害的人,轮得到他们,轮不到你!” “住嘴!”何静槐最讨厌的就是比较,为什么要拿她和江渺做比较,江渺明明每天都在和阮蔚嘻嘻哈哈,江渺付出的努力哪里有她多。 她攥着笔,虽是阮蔚训她,却扬起手就朝江渺砸过去。阮蔚条件反射地拉着江渺坐下来,闪身挡在对方前面。 谁想尖尖的黑笔根本没机会落到后方,坐在前面的同学几乎是瞬间站起来,随手举起课本,挡住飞过来的笔。 不知道是谁的书碰到的,“啪嗒”一声,清脆响亮,掉在地上。 “何静槐,你在干什么,怎么还砸人呢?”有人烦躁起来。 “戳到她怒点了呗,技不如人还不让人说。” “哦~不过两次都是省三,的确轮不到啊~” 何静槐听着这些反复的议论声,心想为什么总是要这么说她呢。是,她是技不如人没能进省一进冬令营,可是江渺也技不如人啊,进了冬令营却没进集训队,为什么对江渺都是可惜的赞叹,对她却要冷嘲热讽呢? “你们以为江渺又很厉害吗?”何静槐捂着耳朵吼起来,盯着坐在阮蔚身边的江渺。 又来了,又扯到她。 江渺听着班上的议论声渐歇,抓着阮蔚的手,蹙着眉心冷笑:“接下来呢,想说什么?” “你并不是最厉害的,这条路上没有最厉害的!”何静槐说。 江渺闻言,忽然觉得有点可笑又可悲:“我以为你不知道这个事实呢?” 何静槐却没有听出讽刺:“呵呵,你的老师,那个天才赵寒栀,她比你厉害得多,可她还是跳楼死了!她都因为解不出题跳楼死了,更何况你,你只会越走越累,到最后,和她一个下场。” “会因此而死的人,没有多厉害。” “何静槐!”阮蔚忍了很久,很久很久,如果不是江渺偷偷说对方可怜,她早就真的收拾对方。她不是竞赛这条路上的人,她不懂这中间是怎样的疯狂,她只知道诅咒她的女孩,不可以。 “你现在就想死吗?” 江渺闻言,瞬间抱紧生气的阮蔚:“不许动手,随便她说什么啊,我不在乎。” 何静槐顿时怔了下:“你不……在乎赵寒栀了?” “哈哈,怎么可能,”何静槐笑起来,自问自答,“你跟赵寒栀几乎一模一样,你走的路就是她走过的路,她会死,你也会。” 冯怡瑶帮江渺拽着阮蔚:“何静槐究竟在说什么屁话啊,我都想打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赵寒栀、江渺、何静槐,好像文中搞竞赛的都有点不同程度的歇斯底里疯狂呢orz (却是三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 p.s[是不是有读者大大给小妙推文啦!今天知道了!太感谢你们了,爱你们爱你们x10086,九十度鞠躬,各种花式赞美你们!谢谢!]感谢在2020-05-23 00:47:00~2020-05-26 03:04: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咕王大赛冠军绯怂怂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阮蔚记得江渺说的, 在学校不许再打人。 可听见何静槐不停地用“赵寒栀”诅咒江渺时,她半点也不想受这气。 随手抄起一本英语书, 阮蔚拧着眉, 让冯怡瑶放开自己,而后抬手, 不偏不倚地直接朝何静槐砸去。 “啪”一声,重重砸到肩膀上,又落向地面。 空气中难听的“诅咒”骤然停止。 阮蔚喘着气, 眼神阴鸷盯着捂着肩膀的何静槐,在众人屏息间,压着怒火开口:“何静槐,我警告你,你他.妈再敢说一句,当心把你嘴巴打烂。” 冯怡瑶悄悄送开抓着阮蔚的手, 咽了咽口水,抿着唇不敢说话。看惯了平时乖巧可爱的蔚蔚,差点忘了对方其实并不是个善茬。 谁欺负她的江渺, 她一定会加倍欺负回去。 江渺拉着阮蔚的左手, 本来是不希望对方动手, 结果还是没拦住。她看见书险些砸中何静槐的正脸时, 心脏跳得飞快, 生怕砸出事。 幸亏只砸中了肩膀。 江渺顿时松了口气,抬眸看着对方,着急道:“阮蔚, 你别……” “你坐着,”阮蔚打断江渺的话,把对方摁在座位上,弯着唇角笑了笑,天真烂漫得好像刚才砸书的不是她一样,然后抬起头,望向站在教室前方揉着肩膀瞪她的人,“何静槐,还想说吗?” 被砸得太猝不及防,何静槐根本没来得及反应。此时看见全班同学畏怯地看着两人,何静槐才算明白过来——阮蔚这个人,家里有钱有权,同学一般都不敢得罪。 她揉着肩膀,忽然觉得更加好笑,对着全班大声道:“我说错了吗?江渺难道没有精神病?!上次我都看见你们一起去市医院挂精神科了!” “这不是跟那个天才赵寒栀一模一样吗?” “我记得好像还有报道,省医院跳楼的,是江渺你吧,”何静槐说,看着震惊无比的a班同学,“怎么,你们居然不知道?当初省医院有一对母女跳楼,就是江渺和她妈啊。” 何静槐边说边笑,仿佛是在说一件趣事。 阮蔚沉默地没说话,跟嫉妒的疯狗没什么好说的。她低头又抱了江渺一下,安慰对方乖乖坐着,而后叹了口气,在众人目光下,径直走向何静槐。 “蔚蔚?”冯怡瑶见状,顿时慌得不行。 江渺听见何静槐如硫酸一样的话,下意识不敢动,就像以前别人骂她“自闭症”,骂周妍“疯女人”,她也是坐在位置上,只敢攥着拳头,却不敢动。 可下意识的“不敢”也仅持续了几秒钟,阮蔚抱了她一下,她便瞬间回过神来。拉开椅子,站起来:“阮蔚!” “阮蔚!放开我!”喊的是何静槐。 她最开始看见阮蔚走上来,其实并不害怕,对方难道还敢真的动手打她?可是对方一声不吭地抓着她的胳膊往外拽时,她忽然间就没来由得害怕。 比班上所有人一起孤立她,都要害怕。 “放开我!你干什么!”何静槐急得抠住门框,然而力气根本抵不过阮蔚。她只能往外走。 “快起来,要出事了!” 冯怡瑶看见江渺跟着跑出去,忙催柴飞站起来。柴飞“哦”一声,忙不迭地朝教室外跑。 一个人跑出去,两个人跑出去,剩下的同学互相看了几眼,纷纷朝教室外跑。隔壁班走廊上的同学,看见阮蔚把何静槐拽进空余的多媒体教室,又看见跑出来的人,张着嘴,几乎惊住。 “阮蔚!开门!”江渺着急地拍门。 高二a班和c班之间有一个空余的多媒体教室,一般用来放多余的桌椅。老师偶尔也会在里面,分批找学生谈话。 阮蔚拽着何静槐进去,后门一关,整个空间便封闭起来,只听得见外边“咚咚咚”的敲门和踢门声。 “阮蔚……你干什么!”何静槐看见阮蔚拿起讲台上废弃的教鞭,瞬间吓得像个正常人般腿软,害怕地往后门跑,然而才跑两步,便被人蓐住后领扯回来,扣着手反压在讲台上。 阮蔚知道自己的行为看起来有点变态,但她真没那么变态,她只是想让对方知道,忍让不代表一忍再忍。 “你不是骂得很厉害吗?再说说看,还知道江渺些什么?”阮蔚说。 何静槐慌得说话都颤抖,但嘴上还是犟:“我骂了吗?我骂了吗!我只是说实话!” 死不悔改。 阮蔚冷着脸,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能这么坏,扬起教鞭就打下去。 何静槐吓得当场尖叫,然而教鞭落下来,却没打到她身上,而是打在讲台上。溅起的粉笔灰扑了一脸,何静槐难受地猛咳。 “怕了?”阮蔚盯着何静槐,冷笑,“看我干什么,是不是在想,我不敢真的打你,只是吓吓你啊?” 何静槐惶恐地不敢说话。 教室外是咚咚咚震耳欲聋的踢门声和尖叫。 “里面在打人——” “里面在用教鞭打人——” “怎么没声音了——” “阮蔚!别打了!出来!阮蔚!” “听到了吗?江渺又在给你求情。”阮蔚说,“而你这种人,一次、两次、三次,都不会珍惜。” “总是仗着她不会骂人,欺负她。” 何静槐哆嗦地不敢说话,看着阮蔚第二次扬起教鞭,瞬间又尖叫起来。 教室外的走廊,围满了人。着急的、看热闹的……教室里一声鞭子,他们就尖叫一声,直到鞭子响起的声音密集得像乱抽,他们才捂着嘴不敢大声说话了:“这……这是要把人打死吧?” 柴飞奔下去找班主任了,江渺和冯怡瑶留在上面,这些声音,她们自然也听到了。 “蔚蔚,开门!别打了!”冯怡瑶扯着嗓子喊。 打出事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江渺也害怕阮蔚没有分寸,惹出大事,然而她急得还没开口,后门就“哗啦”一声,拉开来。 其他人吓得统统往后退。 江渺拍门的手僵在半空,盯着出来的人,顿了几秒,忙从侧面往里瞧。 阮蔚伫在门口,拦着江渺的腰,不让她进。她偏头看了眼冯怡瑶,又望了一圈盯着她的同学,才低头看着江渺,恁委屈:“这间教室里有监控,我可没打她,我打的桌子。” — 郑文听见柴飞的报告,急匆匆地赶去,险些吓个半死。幸好,阮蔚有分寸,何静槐没有受半点伤,只是可能被吓到了,一见到郑文,就哭得不能自已。 虽然有时候做的事挺匪夷所思,但郑文从来不认为阮蔚是无法无天的学生。 办公室里。 阮蔚和何静槐靠墙分两边站着,江渺在外面等着,其他同学被勒令回教室上课。 “为什么要这么做?” 郑文沉默了好半天,才喘匀气,开口问阮蔚。 办公室的老师几乎都去上课了,没去上课的则带着耳机正在网上阅卷。空调没有开,只剩下饮水机咕嘟咕嘟地烧。 阮蔚背着手,从饮水机上收回目光,蹙着眉,笑了下:“郑老师,你问何静槐呗,让她诉诉苦。” 说完,偏头瞥了眼何静槐。 何静槐对上阮蔚的目光,想起落在桌上的鞭子声,顿时慌得别开目光。 阮蔚见状,冷笑了声。 看来是个正常人啊,还知道害怕。既然知道害怕,怎么不知道别人也会害怕呢,用言语攻击诅咒别人的时候,别人就不会害怕吗? 两人的目光对峙落在郑文眼中,郑文垮着脸:“问她做什么,你来说。” “我来说就我来说呗,”阮蔚无所谓地回答,她知道郑文在努力忍着不发火,但她也不痛快,根本不想乖乖回答,“她骂江渺。” “没了?”郑文问。 “我总不能把她骂江渺的话,再给您复述一遍吧。”阮蔚说。 郑文知道阮蔚和江渺两人的关系,家里几乎都同意了,他这个老师也没资格多管。不过为女朋友出气是一回事,用鞭子吓唬同学,又是另一回事。 郑文严肃地看着阮蔚:“就因为她骂了江渺,所以你把她拉到那个教室,用鞭子吓唬?” 阮蔚背着手,漫不经心:“是啊,你看,不是挺有效果的吗?她终于闭嘴了。” “你……”郑文简直气得快心梗,指着阮蔚,“就非得用恐吓的方式?” “郑老师,我一没要钱二没伤人,怎么就恐吓了,”阮蔚嘁一声,半点不服软,“用别的方式,哪有用这种方式实用快速,一招见效呢。” “阮蔚!” “郑老师,”阮蔚无奈,“别生气了,你该庆幸我没用另外一种方式,直接揍得她闭嘴。” 说完,又看了眼何静槐,如小恶魔般,轻蔑地勾着唇角。 笑容瘆得何静槐更加心慌。她早就没哭了,但看一眼阮蔚,眼皮就忍不住地跳。 “你……”郑文揉着突起的太阳穴,“你给我在这儿站好,好好反思,我待会儿再问你。” “郑老师!”何静槐看着郑文往办公室外走,忙开口叫住对方,嗫嚅道,“郑老师,我,我呢?” “站着。”郑文说,不愿看何静槐一眼。 — 江渺在办公室外等着,看见郑文出来,以为是来找她的,结果郑文让她去小会议室等着,转头便去五楼a班教室。 a班正在上数学课,看见郑文来,纷纷抬头望过去。郑文在班上的形象,向来温和尔雅。然而上次何静槐事件后,在班上就没对人笑过。每次晚自习班主任讲话,不谈学习,做的全是思政教育,就跟当初校园暴力后,附中持续一个月高强度普及相关知识一般。 “凌老师,打扰一下,”郑文敲门,礼貌地看了眼凌七题,才看向学生,“1-9组,每个组选一位同学跟我出来,带笔和纸到隔壁空教室,动作快点。” 郑文话说完,班上同学便开始窸窸窣窣。凌七题瞥了眼他们,敲桌子:“随便一个人,快点去,待会儿不讲新东西,叫人上黑板做题。” 凌七题话音刚落,便有人拿着纸笔往外跑。 “每个组只去一个,剩下的回来!”凌七题吼。 郑文让九个学生坐着,详细交代一下她们看见的事情发展经过。冯怡瑶问骂人的话要一字不漏地写吗?郑文说,如果能一字不漏地写最好,不能的话不要添油加醋。 九个人中有男有女,没想到居然是这事,仰着脑袋回想了会儿,低头在纸上写。 江渺在小会议室等了将近半个小时,郑文才卷着一沓纸过来。 “郑老师。” 江渺起身,着急开口,想替阮蔚辩解。 阮蔚是因为她才动手的,但是尽管动手了,也没有真的打人。可能用教鞭是不对,但不是为了达到恶劣目的,而仅仅只是让何静槐不要再骂人。因此就算有错,也不至于遭受严厉处分。 她组织了好半天的话,开口还没来得及说,郑文便先一步问:“上次满分拿第一了,十一月份要去成都参加冬令营了?” “啊?”江渺以为自己听错了。 郑文却朝她笑起来:“这回好好争取,听到没有?别再差一分了,各科老师对你期望都高着呢。” “郑老师,”江渺不解,“那个,和阮蔚她……” “把同学关在教室里,用教鞭吓唬,方式不对,你能懂吗?”郑文看着江渺,温和开口。 他知道江渺能懂,这个学生聪慧独立,明辨是非,是难得不用苦口婆心,就能对她把道理讲通彻的女孩。 江渺点头:“但她没有恶意。” 郑文笑起来:“但该写的检讨还是要写,教导主任不敢管她,郑老师还是想管一管,至少以后不能因为冲动而不顾后果,那么多学生在外面看着呢,你能知道他们会传成什么样子?” 九个学生的“证词”几近统一,写的都是何静槐先辱骂江渺,阮蔚才动手。字里行间,骂人的话,具体记不清了,但大致意思都是“江渺是疯子,会死在竞赛这条路上”。 郑文教书十几年,最讨厌的两种人,一是是非善恶不辨,二是脚踏憎恶梦想。 少年人的梦想是盛开在珠峰上最美丽的雪莲。 有人摘不得,有人不断攀越高峰。 — 江渺跟着郑文一起进办公室的。 阮蔚一看见她,瞬间嘟起嘴来。郑文该不会要用江渺让她认错吧?她承认方式的确有点不成熟,但她才没错呢。 “郑老师,你让江渺来也没用,我是不可能朝何静槐说对不起的。”阮蔚抢先开口,瞥了眼江渺,又耷下眼皮子,坚决表明自己立场。 郑文“嗯”了声,看了眼何静槐:“对方也有错,因此道歉可以不道,但教导主任说了,你的行为在学生间产生了不好的影响,必须写3000字的检讨以作处分。” “不许反驳,否则你就和江渺在这办公室里站一天。”郑文说。 “关江渺什么……”阮蔚开口,看见郑文警告的眼神和江渺摇头,不得不把剩下的话咽进喉咙里。 行,写检讨就写检讨,但这检讨是为了她自己的冲动行为而写,不是因为愧对何静槐。 “我写可以,那她呢,郑老师,你既然去调查了,请问她骂人怎么处理?”阮蔚指着何静槐,她不指望对方给江渺道歉,也不稀罕。她就想看郑文把何静槐劈头盖脸骂一顿。 然而郑文只是背着手,看了眼何静槐,目光顿了会儿,叹气开口:“随便她吧,老师教不了她,也管不了她。” “回班上去吧,何静槐。” 郑文说,语气里没有半点怒气。 平平淡淡,仿佛这个学生好也行,坏也罢,都已经不再是他的学生。 “郑老师……”何静槐愣了好久,才一字一句地开口,她留级到a班,对她最好的不是凌七题,而是郑文。郑文会问她习不习惯,有没有朋友,跟不跟得上学习进度,郑文会关心她的竞赛考得怎么样,郑文会鼓励她,只要努力往前走,肯定能得第一。 “阮蔚,去小会议室写吧,写完了给教导主任,再回班上。”郑文没理会何静槐,翻了五张空白的a4纸递给阮蔚。 阮蔚忙回神,哦了声:“笔呢?” 郑文递给她,又看了眼江渺:“你是回教室?” “郑老师,我陪她,可以吗,”江渺委婉地笑了下,“晚上也是凌老师的自习,我跟凌老师说一声,然后在会议室做卷子。” “凌老师同意就行。”郑文笑起来,掐了下表,“抓紧时间,别拖到晚自习下课,嗯?” “嗯!”阮蔚点头,和江渺一起给郑文微微鞠了一躬,而后齐齐看了眼何静槐,揣着纸和笔,就往小会议室跑,“郑老师,再见!” “嗯。”郑文笑着回答,看着两人跑出办公室,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端着桌上的搪瓷缸走到饮水机旁边,续了杯热茶。 晚上是凌老师的自习,明天早上是他的自习。a班语文,作文和阅读得分很好,但是古诗词填空,总不能把分拿全,也不知道平时背书是怎么背的,马马虎虎。 “郑老师。”办公室里明明有老师,何静槐却觉得仿佛只有自己一个人。 “郑老师。”她又喊了一声,郑文才回过头看她,“诶,怎么还没回教室?” “回去吧,站这儿干什么。”郑文说,摆了摆手,就又低下头翻起自己的教学设计。 墙上的钟滴答滴答地转。 冬天快来了,学生们肯定又要犯懒了。 干脆以后早自习全部站起来背书,至于是否开窗,得先讨论一下。 何静槐在办公室站了好久,没等到郑文再开口说话。戴着耳机阅卷的老师终于改完了全部,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端着玻璃杯去接水:“哟,老郑,还让学生罚站呢?到点吃饭了吧。” 下课铃声便适时地响起来。 学生从教室里冲出来,喧哗地朝食堂跑。 “走呗,一起。”郑文收了笔盖。 何静槐靠墙站着,办公室的前后两方墙壁上,摄像头的红光微微地闪。 何静槐低头走出办公室。 晚饭时间,a班教室,只有几个同学没离开,凑成堆,叽叽喳喳地聊着天。她们看见何静槐,互相看了几眼,撇了撇嘴,又低下头去聊自己的。 何静槐坐在位置上,同桌关凝直接把位置搬到最后一排了,后桌与她隔了半米远。 吃饭的同学陆续回来,看见她,又收回目光,和朋友嘻嘻哈哈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冯怡瑶和廖灵雪进来,在她的位置前顿了下,又跳着走开。 没有人再理会她。 何静槐闭着眼睛,烦躁地想赶走对这群人的注意,低头拿出卷子,看见“竞赛”两个字,又忽然想起,自己早就失去资格了。 她失神地坐在位置上,坐了许久许久,才在凌七题抱着卷子进来前,拉开椅子站起来。 “何静槐,挡着我看黑板了。” 后面的人突然皱眉说了句。 何静槐扯了扯嘴角,低下头把抽屉里的东西一股脑塞进书包。 — 小会议室里。 第三节晚自习开始后十分钟,阮蔚终于写完了检讨书。江渺跟着她一起去把检讨交给教导主任,朝郑文打了声招呼,才如释重负般慢悠悠地朝高二a班走。 走廊外一片月圆天。 皎洁的清辉落在教学楼后面的一片白桦林。晚风一吹,叶片哗啦啦地响。高三年级的教室,窗明几净,灯火通明。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低着头,严肃地认真做题。 阮蔚和江渺蹑着步子小声上楼。 “他们好认真啊。”阮蔚感叹。 江渺:“是啊,都高三了。” “我们也快了,”阮蔚说,看了眼江渺,顿了下,展眉笑起来,“不过你应该不用,这次冬令营,努力现场签约?” 江渺愣了下,牵着阮蔚的手:“不害怕我先毕业了?” 从前才喜欢上那会儿,怕的。没有安全感,患得患失。现在却是不怕了,一是因为真的不怕,二是因为希望对方能自由自在地飞。 “到时候你可以作为女朋友陪读嘛。” 阮蔚开玩笑。 江渺噫了声,挑着眉梢:“美得你。” 阮蔚便傻笑起来。 她知道江渺最最舍不得她。 两个人爬上五楼,没立即进去,在走廊上踌躇了会儿,才一前一后地朝教室走。 “渺姐,你走我后面,要是何静槐瞪你,我就又把她拖出去教训一顿。” “阮蔚。” “开玩笑嘛,我觉得她应该不敢了。” 阮蔚走在前面,拉着门把轻轻推开:“报……” 凌七题不在。 安静的夜里,推门声格外响亮。 同学们抬起头来看她,愣了下,看见江渺也站在阮蔚身后,不知道是谁率先鼓的掌,整个教室都鼓起掌来,跟新生欢迎会一样:“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你们干什么啊?”阮蔚挠着头,瞥见第一排的空位置,跟江渺一起笑着走进去,“待会儿凌七题来了。” “她去开会了!让江学霸回来,给咱们讲一道题!”有活泼的学生喊起来。 阮蔚偏头看了眼江渺:“原来是为了让你讲题才这么高兴呢。” 江渺也看见了空位置,收回目光,瞥见黑板,无奈笑起来:“黑板上这道吗?” “bingo!” 阮蔚看见导数,顿时头疼,悄悄喊了声“渺姐加油”,忙不迭地往最后一排走。 冯怡瑶等阮蔚好久了,对方一落座,她就转头迫不及待地开口:“何静槐,退学了!” “退学?”阮蔚还没坐稳呢。 “对呀,退学!”冯怡瑶扬了扬眉,“郑老师都没挽留,你说她活不活该。” 阮蔚愣了下,抿着唇点头,却并没有笑。她没有觉得遗憾,只是觉得有几分唏嘘。不过,走了就走了吧,与她无关,甚至还有点暗爽。 她希望的,从来只是站在讲台上给同学们讲题的那个女孩,能够不被轻贱,自在快乐。 江渺讲题时,若偶然对上阮蔚的目光,便会弯起漂亮的眉,眼里温温柔柔:“大家,听懂了吗?” “懂~”阮蔚拉长声音配合着喊。 江渺才继续讲解接下来的步骤。她的板书很漂亮,清丽小楷,雅趣端庄,不像纸面上放纵的狂草。阮蔚最开始觉得字迹眼熟,没反应过来是谁的字,低头看见自己的名字,才发现,江渺原来也模仿了她的字迹。 “我的同桌也很可爱嘛。” 阮蔚想起罚抄的20遍《劝学》,忍不住低头犯傻地笑起来。 “大家看黑板,这道题会做了吗?”江渺敲黑板,“我以前也讲过类似的。” “会~”a班同学配合喊道。 江渺无奈失笑,合上白板笔的盖子,放在讲台上,朝最后一排走。 同学们闲得慌,居然又给她鼓掌。 阮蔚坐在最后一排,也给她鼓掌,并且总是鼓掌至她走至自己的位置,然后竖起大拇指,笑着夸一句“真棒”。 “真棒!”阮蔚又道。 “是啦,也不看看我是谁。”江渺摆手,半点不谦虚。阮蔚便咳一声,又笑起来。 江渺安安静静地看她笑,而后自己也弯起眉。 她想,如果遇见任何时期而不是中学时代的阮蔚,江渺都会走上赵寒栀的路。 如遇长风吹尽旧时梦,一朝秋帆过,江波浩渺,草木蔚然。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感觉这篇文在慢慢地走向大结局了(^▽^ )感谢在2020-05-26 03:04:36~2020-05-27 17:08: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523901 10瓶;悬日落心头 5瓶;咕王大赛冠军绯怂怂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十一月下旬, 全国各地的气温普遍降下来。冬令营时间经确定,从23到29号, 为期六天。举办方成都x中提醒各位参与师生做好防寒保暖工作。 ——这原本是令人激动的消息。 准备了一年,终于又可以重新进入赛场,和来自全国各地的数学尖子同台竞技。 然而江渺却没有预想中的那么激动, 因为她担心她家那位小朋友。 “阮蔚, 要不然你还是去罗依姐那里住几天吧,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 客厅里, 江渺坐在沙发上,低头看了眼躺在她腿上的女孩,皱眉开口。 阮蔚举着手机, 正在查成都未来一个星期的气温,5-10度,比不上a市冬天的寒冷。听见江渺开口,忙把目光从屏幕上挪开, 撑着沙发坐起来,笑着望向对方:“不是吧, 渺姐,你又不放心啦, 昨天不是都说好了吗?我可以一个人在家, 不用去麻烦罗依姐。” 昨天是说好了,坚持六天,她一参加完冬令营就马上飞回来。可是夜里听着风声,不安了一宿, 又觉得一个人住还是不行。且不说做饭水平,单就人身安全,就很值得考虑。虽然她的小女朋友武力值挺高,但不放心就是不放心。 “没事儿,我给她打电话,不算麻烦的,”江渺开口否决了阮蔚,弯腰去拿茶几上的手机,“然后放学,你可以让周豪去接你,就是上次在店里喊我‘小江妹子’的那个哥哥,知道吗?” “至于吃饭,罗依姐的厨艺很好的,你想吃什么,像平时告诉我一样,直接跟她说就好了。” 江渺事无巨细地交代着,阮蔚听得一脸欢喜又无奈。她知道江渺和罗依姐关系好,别说帮忙照看一下她,就是问能不能立马借20w,罗依也会二话不说地把钱拿出来。可是,江渺是个爱麻烦别人的人吗?从来不是。因此她不想江渺为了她去麻烦别人,不论关系好不好。 于是在江渺拨号前,阮蔚忙把手机抽出来,放在自己的沙发后:“渺姐,真没必要啦,我可以一个人的,你不用这么担心我。” “我担心。”江渺顿时皱着眉脱口而出。瞥了眼茶几上阮蔚的手机,伸手拿过来,而后在阮蔚开口阻止她前,面对面跨坐到对方腿上,遮住对方的眼睛,低头猝不及防地亲了下对方嘴唇。 “乖,别讲话,别拦我,不然姐姐出去考试,会不安心。” 江渺其实比她小四个月呢,她喊了“渺姐”后,江渺就总用“姐姐”占便宜。阮蔚被捂着眼睛,抿了抿被亲过的嘴唇,下意识地耳根子发红。 江渺拨通了电话,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对方果不其然地说好,还问江渺最近缺不缺钱。江渺说不缺,两人又聊了些冬令营和酒吧生意相关的,电话才挂断。 “我跟罗依姐说好了,我明天下午走,罗依姐下午就来接你。”江渺说,收回捂住眼睛的手,面对面地看着对方,弯着眉,像嘱咐小孩般,“待会儿我帮你把衣服收拾下,你明天下午跟着罗依姐过去,听到没有?” “我要是说没有,你会打我吗?”阮蔚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仍想坚持不去,她怎么不可以一个人了嘛,她就是饭做得难吃点,一个星期还能饿瘦不成? 江渺微笑:“你觉得呢?” 阮蔚顿时摆手:“好啦好啦,我去罗依姐那儿住几天。不用自己做饭,多爽呀,干什么不去。” 江渺满意点头,然而事情还没有结束。 担心是不担心了,可是突然间有点舍不得。 夜里关了灯躺在床上,窗外的风呼呼地刮,砰砰拍在窗户上,看着枕畔的人,忽然间就各种想哭的舍不得。 “阮蔚,我明天下午要走了。” 卧室内,灯并没有全关,留了一盏喵咪的小夜灯,泛着暖黄色的微光。 江渺靠着床头柜,没有躺下来,看着侧身睡着的阮蔚,用手指轻轻撩起贴着对方脸颊的发丝。 阮蔚没睡着,因为以前的事,她睡得从来都比江渺晚。江渺的指腹很软,从脸颊滑过时,心里酥酥麻麻的痒。 “你舍不得我啊?”阮蔚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轻声笑了句。 “嗯,舍不得你。” 江渺也轻轻笑起来,像白天说“我担心”那样直截了当。 她有时候觉得人谈恋爱真的很神奇,明明之前百般逼问都不好意思承认的东西,谈恋爱后恨不得每天说个上十遍,喜欢、担心、舍不得。 “我也舍不得你。”阮蔚坐起来,把被子往上拉了点,和江渺并肩靠着。 她和江渺从清明假的最后一天,4月6号开始同居,到11月21,一共229天,还没分离过呢。更何况这次分离,不是一天两天,而是接近一个星期。 一日不见都如隔三秋,更何况一个星期呢。 真诚而直白的情感诉说让两个人一下子安静下来,窗外的风刮得喧嚣,渐渐地,又夹杂起凄楚的雨声。坐在床上的人打了个寒颤,自觉地往被子里钻。 “天气预报经常不准,成都说不定也会下雨,你明天把你那件黑色的小棉衣带上,听见了吗?” 阮蔚躺下来,把被子往江渺那边挪了点,觉得没盖好,又坐起来,弯腰把江渺那边的被子稍稍掖了下:“别在那边弄感冒了,到时候不舒服,又没人能好好照顾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江渺平躺着,温柔凝视着阮蔚的侧脸。半明半昧的小夜灯下,女孩的模样少了平时的张扬乖戾,变得柔和又温婉,像铺在海面上的一束静静月光。 阮蔚“咦”了声,笑起来:“哦,是吗?你还知道呀,那白天的时候,你怎么把我当小孩一样呢?” 被子掖好后明显暖和了许多。江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看着撑在她上方的阮蔚,撇了撇眉:“你管我,我乐意。你别在外面了,快躺下来。” 后半句妄图转移话题。 阮蔚偏不:“江渺同学,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哎呀,你快躺着,被窝漏风了。”江渺强行转移话题,拉着阮蔚躺下来,“看吧,你手都冷了。” 在外面凉了半天,手的确冷了。阮蔚缩回来打算自己捂热,江渺却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不松开了。 “从现在起,睡觉了啊,别讲话。” 江渺闭着眼睛说,两只手一上一下地握着阮蔚冰冷的左手。 果然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阮蔚望着天花板,无奈地扬了扬唇角。不过这样也好,省去离别愁绪,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然而,阮蔚手都被捂热了,窗外的雨下了两轮,都没有听见江渺平缓的呼吸声。 “宝贝,你还没睡呢?” 阮蔚轻轻抽回手,翻了个身,小声问道。 希望听不到回答,然而江渺也翻了个身,和阮蔚面对面,嘟囔了句:“宝贝还没睡呢。” 也不知道是在反问阮蔚,还是在自称宝贝。 既然没睡着,那就可以动作大点了。阮蔚伸手,直接把江渺抱近了点,让对方枕着她的手臂:“怎么这个时候了,都睡不着啊?” 江渺动了动,调整了个舒服的位置,嘴唇碰着对方的锁骨,微微张唇,轻轻咬了下:“睡着了,明天一醒来,就没多少时间可以看你了。” 整个脖子都是敏感地带,不经意的触碰让人浑身一凛,阮蔚舔了下干燥的唇:“可是不好好睡觉明天没有精力啊,你后天有正式活动的。” “明天还可以去酒店休息。”江渺说。 “我可不相信我们江渺同学会在别人做题时休息。”阮蔚开口,鼻尖嗅着怀中女孩的发香,淡淡的玫瑰。 “但我现在就是睡不着啊,”江渺又往阮蔚怀里挪了点,仿佛要跟对方抱得严丝合缝才满足,“我就想跟你这样黏着,我才安心。” 白日里高冷清纯的小美人又开始在床上胡说八道胡作非为了,阮蔚觉得一定不是她的错:“江渺姐姐,黏着就黏着,别动手啊。” 阮蔚抓住江渺往她睡衣里伸的手。 江渺唇抵在锁骨上,又轻轻咬了下。阮蔚闷着声音“嘶”一声,手一松开,江渺就翻了个身,双腿分跪在阮蔚的腰两侧,把阮蔚的睡衣撩了上去。 “蔚蔚,江渺姐姐明天要去参加冬令营,我不动手,难道你打算动手吗?” 江渺说得有理有据,阮蔚瞬间瞪大了眼睛,把自己的衣服往下拉,笑得尴尬:“不好吧,渺姐,那个……哈哈,我没有准备好,我……” 呜呜呜平时除了接吻互摸,剩下都是她弄江渺的,怎么今天突然轮到她了。 “嘘,别说话。” 小夜灯下,江渺俯身吻在阮蔚唇上。手掌往上覆住一片柔软,没停止动作。 阮蔚忍不住闷哼起来,细细碎碎的声音流淌在初冬的夜雨里。 不知道今年何时下雪。 下完雪,她和江渺,就走完了在一起后完整的一个春秋。 “哎,呀,渺姐你轻点。” 阮蔚忍不住喊了句。 作者有话要说:当作小孩,更多的就是关心吧~(能懂就好) p.s 小妙强烈的求生欲要告诉大家,目前一切车都是浅尝辄止的车,没有更进一步!可以自行联想但我一定没写!○| ̄|_ 完结嘛,这种事,看看我的更新速度(远目……我怎么配得上完结两个美妙的字) 再p.s这是互攻,互攻,互相探索一下美妙身体(x)没有哪一个是只受的,这俩小孩的性格也不可能是只愿平躺着的啊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523901 2个;写互攻的都是人间瑰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米哦拍死你 88瓶;大王 12瓶;五毛七、呈 10瓶;悬日落心头 9瓶;咕王大赛冠军绯怂怂 2瓶;吻你腹股沟韧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