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吃瓜系统》 第1章 系统 三月末的天,正值暮春与初夏交际之时,前阵子还能在御花园里看见的春日的花此刻早日开败,倒是原本翠绿的叶子在阳光下显得愈发的油亮。 皇后祝迟欢带着几个贴身的宫人慢悠悠地在御花园里散步消食,她穿着一身绣有牡丹纹样的紫色宫装,精致却不繁重的珠钗缀在了她的发髻上,在日光的照耀下映着如星子一般的光点。 春末的阳光带着不同于冬日的暖意,洒在身上倒是让在院子里逛了有一会儿的祝迟欢产生了些许的困意。 许是察觉到了祝迟欢的倦意,一直跟在祝迟欢身边的大宫女顺枫连忙出声建议道,“娘娘,午后的日头毒,不如就先回宫吧。” “是啊,娘娘,如今这天也一点点地热起来了,我们就先回宫吧,”另一边的笙桐也劝道。 顺枫说这话的时候,祝迟欢恰好虚掩着嘴打了一个哈欠。闻言她眨了眨因为打哈欠而沁出两滴眼泪的眼睛,等反应过来自己身边的大宫女们究竟说了什么后,这才将自己的手缓缓放下。 “无妨,再小逛一会儿吧。” 午后的日光毒不毒她是没感觉到,倒是这后宫的日子比她之前想象中的还要无趣。 她于去年——也就是永昌三年的九月终于与永昌帝完成了大婚,如今只不过刚刚过去了半年,祝迟欢就觉得自己仿佛是提前进入了养老状态。 这半年来她的生活单调得几乎每天都在重复着前一天做的事,不是喂鱼、看书、写字,就是画画、刺绣、侍弄花草。实在无聊得紧了就自己与自己下棋,结果黑白子才放了十个她就把棋盘推到了一边。 自己和自己下五子棋实在是没意思。 虽然身为皇后她也有诸多宫务要处理,但那种事祝迟欢基本上一个上午就能解决。六局二十四司眼下看来运作得还算是井井有条,用不着她费心;就算之后会爆发出什么差池疏漏也没什么,祝迟欢有自信他们的一切小动作瞒不过她的眼睛。 还没有那么繁杂的宫务、以及短时间内搞不出什么大动作的宫人无法成为消磨时间的方式,无聊至极的祝迟欢原本是想要靠自己耳闻已久的、必定会发生在后宫嫔妃之间的相互争斗来消遣时间。 只可惜如今这后宫中的妃嫔除了她之外,也就只有那么两个人。 那两人都是永昌帝在当年还是太子时,就已经进入东宫的太子侧妃。在太子登基之后,梁氏被封为了淑妃,而另一位方氏则是被封为了德妃。 祝迟欢进宫半年,与这二人倒也不是没有打过交道——毕竟这宫里就她们三个后妃,只不过她和那两位实在是合不来。 而她们对自己也是如此。 “系统提示:永昌帝正与方德妃前往御花园。” 真是说什么就来什么。 经过半年的锻炼,这个时不时地就会在她的脑中冒出来的系统提示如今早已吓不到祝迟欢了。 其实祝迟欢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绑定了这么个奇葩的系统,只知道这个能够及时地获得后宫中所有人的实时动向的系统的确厉害——上至妃嫔下至宫人,只要进入了后宫,无论做了什么都瞒不了她的“眼睛”。 祝迟欢能够确信自己不会漏掉还没有完全把握在自己手中的六局二十四司的动向,也正是因为这个系统的存在。 不过一想到自己头一次听见系统提示的场景,祝迟欢就觉得那绝对是自己在这个世界十八年的人生中,为数不多的一桩黑历史。 系统第一次给自己提示的时候正值自己与永昌帝大婚当夜,当时自己正处在半梦半醒之间,冷不丁地就听见脑子里突然响起了一句“德妃在宫里摔了一个茶碗”,当时吓得她一个激灵,险些就把身上的永昌帝给踹下了床去。 然而这还没有结束。 就在祝迟欢怀疑那冰冷的机械男声是她的幻觉时,紧接着一连串的“系统提示:德妃在宫里摔了一个茶盏”、“系统提示:德妃在福阳宫摔了一个茶盏”、“系统提示:方德妃在福阳宫摔了一个青花瓷茶盏”就在她脑中疯狂地刷了屏。 正当意识依旧有些迷迷糊糊的祝迟欢琢磨着这是不是自己受到了什么刺激、开始产生幻听;还是这个莫名其妙的系统突然卡带的时候,就听见冰冷的男声再度响起,而这一次的系统提示是—— “系统提示:方德妃完成成就——在福阳宫摔了一套青花转枝纹薄瓷茶盏。” 简直有病…… 不对,是简直有毒。 因为这个奇葩的系统提示,在大婚当夜差点把永昌帝从床上踢下去的祝迟欢又险些没忍住笑出了声。 祝迟欢事后想想,若是她当时真的一个没有忍住的话,恐怕自己现在在宫中的处境可能就又不太一样了。 当然,这也只是假设罢了。 不过大婚之夜被奇葩系统刷屏这件事,还是给祝迟欢带来了一个后遗症:那就是在第二天嫔妃拜见新后的时候,她险些又是一个没忍住、跑去向在自己面前温柔小意的德妃宫里是否还缺茶碗。 祝迟欢不知道自己如果真的问出这个问题德妃会做出什么反应,她只知道这个奇葩的系统在德妃回宫后不久,就又给自己带来了一条最新消息: “德妃在宫里摔了一个蓝釉金彩的花瓶。” 鉴于这个奇葩的系统八卦又务实,祝迟欢最终给它取了这么一个简单好记的名字——后宫吃瓜系统,以纪念自己在单调乏味的后宫生活中也能享受到吃瓜的乐趣。 “我记得皇上今日是在德妃的宫中用午膳的吧,”迅速地消化完了吃瓜系统的提示,祝迟欢的脚步一顿,便向身边的顺枫询问道。 对于自家主子的突击询问早就已经习惯的顺枫点了点头,“奴婢记得今个儿皇上的确是在德妃的宫中用膳的。” 那皇帝与方德妃这会儿应该是从德妃的宫里出来的。 的确也记得今天中午系统是这么提示的祝迟欢脚步一顿,在想了想方德妃的福阳宫所在的位置后,她突然也就没有了要再继续逛院子的兴致,“顺枫、笙桐,我记得我还有些宫务没处理完,先回宫吧。” “是!” 御花园虽然不小,但祝迟欢也不愿意拼着与永昌帝还有德妃遭遇的“风险”继续在这里久留。 倒也不是半年前的那晚被系统疯狂刷屏的事让她至今看见德妃都觉得尴尬,只是祝迟欢觉得自己实在是没有必要打扰到永昌帝与德妃。 毕竟她不喜欢皇帝。 就像皇帝其实也不喜欢自己一样。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冒着让双方都不痛快的风险去打扰他的雅兴呢? 回到了历代皇后居住的长秋宫中,祝迟欢在喝了一盏茶稍作休息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书房。书案上摆放着的是自己在用午膳前刚画完的画,除此之外还有一折合上的册子。 祝迟欢不必摊开也知道册子中写了什么,毕竟要说这几日有什么能够让她感到烦恼的,便是这封册子中的内容了。 几日前选秀刚结束,因为是新皇登基后的第一次的大选,所以本次进宫的秀女的家世背景都堪称不俗。 在即将入宫的八个新人中,家世以户部尚书的小女儿蒋云珮,以及虎威将军的侄女张彤媛为最,所以那二人的位分自然也是此次新入宫的秀女中最高的婕妤。 这是能够执掌一宫主位的九嫔之下的位分,也就是说只要这二人进宫后能够顺利侍寝,九嫔、四妃、三夫人都是指日可待的。 尤其是在选秀结束后的当夜,祝迟欢就从永昌帝那儿听说了他有意给那位蒋家小姐拟定封号,在诸多表达女子美好与君王宠爱的字中,永昌帝最终选定了一个宜字,来显示他有多么中意那位蒋家小姐。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位蒋婕妤……不,是宜婕妤应该会成为本次秀女中的第一人吧,”祝迟欢摊开这个让人头疼的册子,看着自己亲自写在最前列的那位蒋家小姐已经确定好的位分和宫殿,笑着对自己身边的宫女说道。 她可没有忘记,选秀那天永昌帝在看见这位蒋家小姐时的表情有多么地惊艳,就连系统也在那时给出了“皇帝对蒋云珮一见钟情”的提示。 不过从祝迟欢的角度来看,那位蒋家小姐的确能够称得上是国色天香,加之她出身不低,皇帝会一眼相中她倒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 问题是这个一见钟情嘛…… 就令人有些玩味了。 正在给祝迟欢研磨的柊桐一听到祝迟欢这话立刻就急了,连忙宽慰道:“就算那位蒋家小姐会是这批新人中的第一人,她也越不过娘娘您啊。” 就算得皇帝青眼又怎么样?皇后始终都是皇后。 “我不是在担心这个,”只要她身为定国公的父亲不倒,皇帝就不会让其他人越过自己去的,这一点祝迟欢非常清楚。 但是永昌帝对那位蒋家小姐的宠爱就是另一回事了。 九嫔之首的昭仪、四妃之首的贵妃、还有三夫人……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来日那仅次于皇后的皇贵妃估计也会被永昌帝大大方方地赐给那位蒋家小姐。 只不过…… 回忆起吃瓜系统那日的提示,祝迟欢笑了笑,接着她也不再想那位颇为有趣的蒋家小姐的事,只是将视线转向其余六名已经确定好位分、却没有安排宫室的新人的名字上。 这才是她现在最头疼的事。 管家的事她在家里有跟着母亲学过,入宫后又有系统傍身,所以祝迟欢很快就上手了。但是给新入宫的秀女安排宫室的事她还是头一次做。 “两名婕妤已经分开安置在了两个宫的偏殿,”只待她们晋升到主位就能直接搬去正殿。 祝迟欢看着剩下来的那六人喃喃道,“剩下来两名美人、四名才人嘛……” 留在她身边侍奉的顺枫和柊桐悄悄地对视了一眼,默契地没有出声打断正陷入沉思的自家主子。她们几个都是自小跟着祝迟欢一起长大的,自然知道祝迟欢的性格和习惯。 已经纠结了好几天、终于不想再纠结下去的的祝迟欢仿佛是下定了决心,她拿起了毛笔舔上了墨汁,便将那六人以一名美人、两名才人的方式按照顺序平均分在了储秀宫与翠微宫的偏殿中。 社会主义安置法万岁!坚持社会主义不动摇! 管他什么家世背景皇帝喜好,反正皇帝现在心心念念的只有那位蒋家小姐,就算真的被他看出她这个安排宫室的方法极其偷懒,想来那个男人也不会在意的。 觉得完成了一项艰巨的工作,一边腹诽着自己名义上的丈夫、一边又在思索着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的的祝迟欢刚拿起茶盏呡了一口里面的花茶,就听见那沉默了有一会儿的提示音又再度响起: “系统提示:永昌帝正前往长秋宫。” “噗……” “娘娘?!!” 在顺枫和柊桐关切的目光中,面不改色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祝迟欢放下手中茶盏,心中不由地开始怀疑这个被自己命名为后宫吃瓜系统的奇葩系统…… 难不成从今天起还开启了名为曹操或者乌鸦嘴的崭新功能? 不然怎么她今天刚一想起谁,当事人就冷不丁地朝自己这边过来了? 拿起顺枫递给自己的帕子抹了一把脸,祝迟欢在两名大宫女担忧的注视中一脸淡定地吩咐道,“顺枫,替我更衣吧。” 系统是不是更新了都没关系,当务之急是,她要把正往这边过来的永昌帝先应付过去。 这才是眼下真正最要紧的事。 第2章 皇帝 在祝迟欢看来,每次永昌帝到她这儿来都不会有什么好事。毕竟自己这位名义上的丈夫会来她的长秋宫,一般也就这么两个目的:谈公事、交公粮。 至于谈情说爱?醒醒吧,天还亮着呢。 别说她观察了这半年发现永昌帝对自己没啥意思,祝迟欢本人从进宫前就已经做好了“皇家无真爱”这一高度的思想觉悟。 当然,这并不仅仅只是因为自己在穿越前对皇帝和后宫留下的固有印象,还有来自她那位对先皇后宫的明争暗斗颇有了解的娘亲的科普。 祝迟欢还记得自己及笄那年就被先皇指婚给了当时的太子,之后她的娘亲断断续续地花了小半年的时间,向自己说完了先帝后宫风云录的始末。 这其中也就包括了当今永昌帝的生母是先皇后宫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婕妤,因为不受宠就被后宫嫔妃戕害而死的事。 以及先皇的皇后所出的皇长子——也是她唯一的儿子在风华正茂之年与兄弟争斗之时被害,导致皇后在儿子死后遭受巨大的刺激,成日郁郁寡欢,最终在长子死后的第三年的冬天无声地去了的事。 据说永昌帝当时会被封为太子,也是因为先皇在皇后逝世后终于意识到自己也已经年迈、而成年的儿子们大多都因为各种原因去世。无奈之下只能在剩余的儿子中选中了一个品行不错的封为太子,由太子太傅好生教导。 在娘亲开讲之前,祝迟欢从来没想到自家的娘亲这儿居然还存着那么多的八卦;而等她听完了娘亲讲述的先皇后宫中的故事后,祝迟欢就只有那么一个感想: 指望一个君王能有真爱,还不如指望自家三哥养的大黄学会唱歌跳舞。 至少大黄比所谓的君王要忠诚的多。 当然,这话祝迟欢是肯定只是自己心里想想、绝不可能说给旁人听的。毕竟要是万一让皇帝知道自己把他和狗比……呵呵。 顺枫与她的另一个贴身宫女笙桐的手脚很是麻利,没一会儿就替祝迟欢换上了一件正红色的宫装。 祝迟欢不动声色地抬手调整了一下腕上玉镯的位置,因为她的这一举动,衣摆处那用好几种红色的丝线混着银线绣出的凤穿牡丹的图案也随之微微晃动,在日光的照耀下,那绣得栩栩如生的凤凰仿佛真的活了一般。 “娘娘穿这身真好看,”最后替祝迟欢调整了一下领口,顺枫在退到一边后笑嘻嘻地赞美道。 笙桐则是将铜镜递到了祝迟欢的面前,“顺枫姐说得对,这套衣裳将娘娘的气色衬得更好了。” 她俩的语气诚恳至极,让人一点儿都不觉得她们是在奉承。 “我倒是不知道你们究竟是在夸我好看,还是在夸这衣裳了,”对着从小与自己一起长大的顺枫几人,祝迟欢私底下倒也鲜少拿出皇后的架势。 在祝迟欢看来,若是她在最了解自己的顺枫等人面前也要摆出一个端庄贤惠的皇后形象,那么就算她有一个能够为自己提供后宫全资讯的吃瓜系统,怕也是不能弥补内心的空虚了。 听到祝迟欢不轻不响的抱怨,顺枫与笙桐在偷偷地对视了一眼后不约而同地偷笑了起来,“自然是在夸娘娘您好看呀。” “真的吗?”祝迟欢摆出了一副“我不信”的架势,只不过她的后半句话还没有出来,谁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发声的吃瓜系统便已经给出了下一个提示。 “系统提示:皇帝即将抵达长秋宫外。” “娘娘!”系统声刚一消失,长秋宫的管事常杉的声音便紧跟着在门外响起,“皇上的御驾就要到长秋宫了。” “我知道了,”稍稍提高声音回应着屋外的常杉,祝迟欢与身边两个已经敛起了笑容的宫女交换了一个视线,颇具默契的主仆三人正准备去正殿接驾,但祝迟欢又想起自己还忘了一件事。 祝迟欢顿下了脚步,回头扫视了一眼被自己放在状态上的册子,“顺枫,你把这个也捎上吧。” 现在距离晚膳的点都还有一段时间,永昌帝到长秋宫自然不是为了交公粮来的。如果他过来不是为了交公粮,那么就只能是谈公事了。 而眼下唯一能够让永昌帝特意来她的长秋宫谈的公事,就只能是和刚刚过去的选秀有关了。 呵,男人。 祝迟欢看似步履匆匆地朝着正殿赶去,实则心中无比淡定,想着皇帝直接过来也好,省得她之后还要找机会去宣政殿找他,祝迟欢在宫人们的簇拥下来到了正殿。 几乎也是同一时刻,皇帝的御驾抵达了长秋宫的正门。 看着一身玄色的便装从长秋宫正门走来的男人,祝迟欢朝他盈盈拜下。只不过她的膝盖还没弯下,就被已经来到他面前的男人扶住,“梓童不必拘礼。” 祝迟欢嘴角含笑地冲永昌帝点了点头,那双桃花眼中似乎也带着笑意,“是。” 假装不知道永昌帝是和德妃逛了御花园后来的自己这儿,祝迟欢待他落了座、宫人封了茶之后,便示意侍奉在身边的顺枫将刚才那封册子递给自己。 “皇上来得正好,臣妾正想将这封册子送到皇上那儿去,”将封着黄皮的册子递给了永昌帝,只当作皇帝是正好心血来潮来了自己这儿。 永昌帝有那么一瞬看起来似乎是有些意外,不过到底是上一届的夺嫡冠军——虽然是躺赢的,皇帝还是很快便将这份意外压下,换成了看似深情的笑容,“看来梓童与朕倒是心有灵犀。” 不,你想多了,并没有好嘛。 被永昌帝的话语与表情吓得有些恶寒的祝迟欢也没有回答,她只只是露出了一个看似羞涩的笑容,那双仿佛会说话的桃花眼盯着永昌帝,倒是把刚从德妃那儿过来的永昌帝看得有些心痒痒的。 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不让祝迟欢发现,永昌帝端起苑桐方才奉上的茶水啜饮了一口,继而将视线又挪向了祝迟欢方才亲手交给他的册子摊开查看。 见皇帝的视线终于从自己的身上移开,同样也松了一口气的祝迟欢在永昌帝查看起了自己的安排的同时也替他讲解道,“臣妾也是头一回处理选秀之事,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皇上可千万别嘲笑臣妾。” 册子上的字并不多,不过是罗列着这次入选秀女的家世、位分、封号、以及祝迟欢为她们安排的宫殿。这对于每日要批阅各种奏章的永昌帝来说不过是扫一眼的事,毕竟他的注意力归根结底其实也就只在排在第一的蒋家小姐蒋云珮上。 他亲自为蒋云珮拟定的位分与封号被簪花小楷写在了她的家世之后,紧跟着的便是皇后替她安置的宫殿。 察觉到永昌帝的视线一直都停留在册子的最前页,祝迟欢也没说什么,只是拿起那盏她近日颇为喜爱的白釉暗花月梅纹的茶碗,开始研究起了上面梅花的数量。 皇帝盯着册子久久没有说话,皇后对着手中的茶盏仿佛产生了浓厚的兴致,宫人们不敢开口,一时间,诡异的气氛瞬间在屋中弥漫开。 皇帝与后妃之间的相处模式是不是都是这样祝迟欢并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进宫的这半年里,只要皇帝不是来长秋宫交公粮的,那么自己与对方之间的对话十有八|九都会陷入沉默。 这不是挺好的?说实话祝迟欢还是挺享受这种安静的。 “系统提示:德妃摔了一个青釉荷花鸳鸯纹茶盏。” “系统提示:德妃完成成就——累积摔碎瓷器二十件。” “系统提示:德妃获得荣誉称号——青铜级瓷器杀|手。” 等等,青铜级瓷器杀手是什么鬼?! 在数着杯上的梅花数量时不小心走了神,没想到就迎来了系统三连,祝迟欢在消化完了系统提示后沉默了许久,最终露出了一个微妙的表情: 照德妃这么个摔法,她宫里的茶杯还够用吗? 就在祝迟欢琢磨着自己之后是不是真的要送几套茶杯给德妃应应急,沉默了许久的永昌帝的声音也再度响起。 “此事梓童办得很是妥帖,”一回过神就看见自己的皇后一脸微妙的表情,也意识到自己是沉默了太久的永昌帝清了清嗓子,装作方才那段沉默压根就不存在一样继续说道,“难为你想得这般细致了。”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在硬夸,不过祝迟欢也不在意。 她一边寻思着皇帝还要坐多久才会走,一边撑着笑回道,“皇上不笑话臣妾愚钝就好,若是皇上觉得这上面的安排没有问题,那么臣妾随后就着下面的人去安排了。” “此事交由梓童处理,朕很是放心。” 祝迟欢虚掩着嘴,正注视着永昌帝的明亮的双眼中似乎带着笑,“是。” 被祝迟欢的眼睛看得又是一阵躁动的永昌帝强壮淡定地将册子放回到了桌上,“朕还有些折子没处理,就不在皇后这儿久留了。” 终于要走了! 祝迟欢双眼一亮,在皇帝起身的同时也立刻跟着站起,就在她按捺着喜悦的心情、努力不让自己的嘴角上扬时,却听见永昌帝又说道,“今晚朕会来你这儿用膳。” 因为永昌帝一时的心血来潮,祝迟欢需要做的事立刻就变成了努力地让皇帝看不出自己是有多么的沮丧与失望。 “……是,皇上。” 其实皇帝来不来都无所谓——当然,他不来更好,送走了永昌帝的祝迟欢在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后如是想道,其实现在她在意的只有那么一件事,比如: 今晚德妃娘娘要摔几个茶杯? 第3章 淑德 “系统提示:淑妃昨夜在月下弹了一个时辰的琵琶。” “娘娘,时辰到了,您该起了。” 鏖战了一夜,当浑身酸软的祝迟欢被顺枫叫醒的时候,身边早就已经空了——毕竟皇帝还有早朝,一觉醒来已经不见了人影是正常操作。倒是尽职尽责的吃瓜系统,在她醒来的同时便在她的脑内响起了提示音。 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的祝迟欢在床上又躺了一小会儿,等到顺枫第二次来催时,这才慢悠悠地起床、让顺枫等人为自己洗漱更衣,梳妆打扮。 就和往常一样,祝迟欢今天也依旧没有问皇帝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离开之时有没有说过什么,而知道祝迟欢对于皇帝并不在意的顺枫等人也没说,只是尽职尽责地替祝迟欢梳洗打扮。 后宫中的嫔妃虽然不需要上早朝,但每日的早起请安却是少不了的。受到皇帝宠爱的宠妃或许还能赖会儿床误个点,但是作为中宫皇后却没有这个特权,只能按时打卡、然后召开每天早上的日常晨会——简直就和上班一样麻烦。 “娘娘今天穿哪件衣裳?”苑桐捧着两套已经搭配好的宫装来到了在洗完脸后还有些睡意朦胧的祝迟欢的面前,询问着她的意见。 祝迟欢睁着惺忪睡眼看了眼苑桐手里的衣服,在打了一个哈欠后兴趣缺缺地答道,“就那件榴花红色的吧,这季节穿这颜色正好。” 等天再热一些后,她估计看到红色系的衣裙都会觉得烦躁。 “娘娘穿红色系的最好看了,”苑桐说着,替祝迟欢换上了手中的这套衣裙。颜色明艳的衣裙将祝迟欢衬得神采飞扬,即使还未上妆,便已有六宫之主的气势。 苑桐愈发觉得自家娘娘进宫简直就是糟蹋了。 不过这话她也不敢当着其他宫人的面说,在确认了祝迟欢的衣装没有问题之后,她又道,“奴婢和顺枫姐姐替娘娘梳妆吧。” 昨夜压根就没睡几个时辰的祝迟欢在苑桐给自己更衣的时候,就在琢磨着等会儿散会了之后自己是不是要再睡个回笼觉。而等到她在梳妆台前坐下后,就开始庆幸着好在现在宫里也就只有淑妃和德妃两人,否则自己头晕着还不得不面对底下乌泱泱的一群人,只会每天起床都会低血压的自己更加烦躁。 但是等下个月新人都进宫了,早起请安时的局面想来又会变得很不一样。 虽说等宫里人多以后她能听的八卦也就多了,可她要面对的纷争同样也就多了。哪像现在,她需要的、也只能够关注的对象就只有淑妃和德妃。 不过说到德妃,她今天一早起来居然没有得到任何与德妃有关的系统提示,这还是让祝迟欢颇感意外。 震惊!让后宫女人跌破眼镜的事实!皇帝看了会沉默,嫔妃听了会流泪! 百件瓷器为何没有惨遭毒手?福阳宫为何准时熄灯?后宫昨夜为何风平浪静?德妃的荣誉称号又何为止步于青铜?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就让今日的后宫观察带你走进德妃昨晚没有摔杯子背后的真相—— 并没有。 祝迟欢只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毕竟自打她与皇帝大婚那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绑定在身的系统在她脑内卡碟一样的刷屏后;之后连续整整七天,她每天晚上与皇帝因爱鼓掌时,都能被各种各样以德妃和淑妃为主角的、稀奇古怪的消息刷屏。 当然,在大部分以“德妃娘娘又摔东西啦”为核心内容的提示中,偶尔出现的“淑妃娘娘正在对着月亮弹琵琶”的消息就仿佛是一股清流。 好在这样的情况在第八天得到了改善。 大约是她这里攒足了经验,这个吃瓜系统在第八天早上进行了一次系统更新,并开启了夜间免打扰模式——除非是乙级以上的消息,否则一律在她第二天起床后推送。 这才还给了祝迟欢一个安稳睡眠——至少她不用在与皇帝啪啪啪的时候,因为各种来自系统的消息而吓得幻肢都软了。 祝迟欢在苑桐给自己上妆前往嘴里塞了块小点心,一边琢磨着昨夜到底是什么情况。 以往但凡皇帝前一夜在中宫或者淑妃那儿宿下了,祝迟欢在第二天起床后,总会在这个点被各种延迟了一夜的系统提示而刷屏。然而她今天早上却非常神奇地没有收到任何有关“德妃摔瓷”的系统提示。 如果不是在她起床之际,系统吼了一嗓子“淑妃昨夜又弹琵琶了”,祝迟欢还真以为是系统崩溃了,毕竟系统崩溃这种事在她穿越前其实不罕见。 不过德妃没有在昨晚刷新什么成就这件事,还是让祝迟欢有些奇怪。 她看着铜镜内的自己微微皱起了眉,而后低声呢喃道,“难不成是转了性子?” 正在给祝迟欢梳好的发髻上插步摇的顺枫也没听清祝迟欢说了什么,只能连忙俯下身询问道,“娘娘是在说什么?” “我在想这一夜过去,不知道德妃宫里的茶盅是否还够用。” “娘娘放心,德妃娘娘宫中的东西自然是缺不了的,”顺枫闻言立刻就笑了,在说话的同时她也不耽误手上的工作,将那赤金红宝的步摇戴在了祝迟欢的头上。 祝迟欢进宫的时候,宫中就只有那么两位高位的嫔妃,她身边的宫女自然也会留心那两人的一举一动。所以德妃一有什么不顺——比如皇帝留宿中宫或者是淑妃那儿——就喜欢砸东西的爱好,自然也是祝迟欢身边贴身的宫人们人尽皆知的小秘密。 “也是,一两个茶碗罢了,德妃若是不喜欢那些用旧了的,自然会有人替她送去新的,要我们操什么心?”祝迟欢抬手抚了抚发髻上的簪子,心里却是不住地犯着嘀咕。 永昌帝为先皇守孝的三年里,宫里也就两位高位的嫔妃,德妃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能够笼络、乃至控制内侍监和六局的绝好机会,这一点祝迟欢在进宫前就有所准备。 否则按德妃那个暴脾气,每季送上去的最新瓷器都还不够她摔上一轮的。 不过她没有想到的是,趁着她入主中宫前先一步控制住内侍监和六局的人中居然没有淑妃,这就让人感到很意外了。 当然,这个意外在祝迟欢与淑妃接触了几次后,便得到了解答。 在顺枫替祝迟欢梳好头的同时,苑桐也已经上好了妆。由顺枫几人亲自调制的香粉很好地遮住了祝迟欢眼下因为一夜劳碌而残留的乌青,虽然祝迟欢也不怕来自德妃的醋意,但她自己也不愿意用萎靡颓废的一面去见其他人。 这就和她来到这个世界前,和闺蜜们逛街时总要先洗头化妆是一个道理。 “系统提示:淑妃抵达长秋宫。” “系统提示:德妃抵达长秋宫。” 冰冷而又亲切的提示音适时地响起,祝迟欢却不急着起身,只是对着铜镜内那妆容精致的面容又看了一眼。不一会儿,负责正殿的柊桐便进屋来禀报,“娘娘,淑妃和德妃来了。” “我知道了,那就开工吧,”祝迟欢缓缓起身,其实就和淑妃与德妃不太愿意见到她一样,她也不愿意每天大清早地起床与那二位打交道。 可她就算再不想与她们打交道也必须硬着头皮上,毕竟这是她坐在皇后这个位子上必须履行的责任。既然躲不过去,那就只能想办法让自己过得更顺心一些。 在祝迟欢起身朝正殿走去的同时,跟在她身边的顺枫与柊桐也一改私下里的随性,端出了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们均有的端庄稳重的姿态——既不会让人觉得高傲,也绝不会让人小觑,让许多前不久新进宫的小宫女都不由得心生羡慕。 长秋宫的正殿熏着香味清浅的香,淑妃与德妃在看见祝迟欢的到来后便齐齐地拜下行礼。 不管她们是真情还是假意,终究是避不开礼不可废四个字。 祝迟欢只当作不知道德妃一直对自己存着的怨气,在叫起后便让宫人上了茶,等到奉茶的宫女们都退下后,便端起了那盏粉青釉鸳鸯鱼塘纹的茶盅,气定神闲地用茶盖撇去了杯内的浮沫。 一时间长秋宫中只有瓷质的茶盖划过杯口的声音。 祝迟欢在品茶的时候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坐在下首二人的情况,只见那身材纤瘦的淑妃穿着一件碧水色的云锦制成的宫装,表情淡淡、一如既往的不爱说话。 淑妃的沉默倒是在祝迟欢的预料之中,却不想那平时在外表现得温柔贤惠,偶尔酸上一酸就能够让整个长秋宫正殿充满醋意的德妃居然也不比往常那般多话,这便让祝迟欢不得不多看她一眼了。 今日德妃身上的衣裙以宝蓝色为主,鲜亮的颜色衬得她更加华贵大方,精致妆容也将她五官的优点全部放大,令人过目难忘。祝迟欢不得不承认,哪怕算上即将入宫的新人,德妃也是难得的美人。 只是真要是细看的话,祝迟欢却是能够在她眼下看见与自己相似的乌青。 看来德妃昨夜虽然早早就睡下了,却也依旧没有睡好。 “本宫瞧着今日二位的精神都不是很好,”既然德妃不愿说话,淑妃又难得主动开口,想着早点结束晨会就能早点回去睡个回笼觉的祝迟欢便主动打开了话匣子,“可是昨夜没有睡好?” 德妃一听祝迟欢这话,捧着茶碗的手顿时一僵,如果不是还记得自己还身在中宫,恐怕德妃手中的茶碗此刻已经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片了。 饶是心中不痛快,德妃却也还是不得不强撑着笑颜答道,“劳皇后娘娘记挂,臣妾昨夜睡得很好。” “嗤……” 却不想德妃的话音刚落,一直没有说话的淑妃便搁下了手中的茶盏,她冷眼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德妃,眼中写满了嘲弄,“昨晚上一夜没睡着就直说,顶着那么明显的两团乌青说自己睡得很好就不怕闪着舌头吗?” 啊……又开始了。 看着坐在自己左手侧的淑妃又开始例行公事般地对德妃进行冷嘲热讽,祝迟欢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叹气,还是该觉得好笑。 其实真要说的话,祝迟欢还是很喜欢淑妃的,只是她也很清楚,自己与淑妃肯定合不来。 因为这位梁淑妃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文艺女青年。 在祝迟欢的印象中,弹琴赏月,吟诗作画,淑妃每日都在做这些事对于后宫中除非争风吃醋、明争暗斗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做的宫妃来说倒也是常事——运气好的没准还能在皇帝心里留个好印象。 但是淑妃却不然,经过祝迟欢的观察,淑妃所做的这些纯粹就是因为个人喜好,而不是为了取悦于皇帝。甚至每每永昌帝去她那儿时,淑妃都会将这些收起,不仅不让皇帝评价甚至也不让皇帝看见,端足了冷艳清高的范。 如果这里不是忌讳颇多的后宫,祝迟欢真怀疑淑妃会不会做出葬花之类的事。 但是这些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位身为文艺女青年的淑妃娘娘…… 还是个毒舌系的。 坐在祝迟欢下首右手侧的德妃自然比祝迟欢更加了解淑妃的性格,毕竟她也与淑妃相处了这么多年了,此刻听见淑妃的讽刺她非但没生气,甚至还笑盈盈地怼了回去,“我自然是比不得淑妃姐姐,只不过……听说昨夜您又在月下弹琵琶了?” 淑妃睨了德妃一眼没有说话,倒是德妃在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后又继续说道,“如今宫里没什么人,您的这点小兴趣自然也不妨事,不过等宫里的人多了之后,您的小爱好了只怕是会惊扰不少人的美梦。” “况且夜凉如水,淑妃姐姐还是仔细了身体为好。” 坐在上坐喝茶观战的祝迟欢闻言挑了挑眉,她以自己多年的吃瓜经验法师,德妃刚才说了那么多话,重点绝对是在最后那一句。 “能够安睡的人哪怕听到本宫的琵琶声也依旧能睡着,睡不着的人就算宫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也照样睡不着。” 德妃不好对付,淑妃也不是什么软柿子,她冷睨着德妃,又冷笑地道,“你我一个在玉芙宫一个在福阳宫,距离相差得那么远,德妃,你可别可告诉我你眼下的乌青也是昨夜听到我的琵琶声后彻夜难眠才冒出来的。” 淑妃的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同样也听出了对方话语之中的嘲弄的德妃捏着帕子的手指一紧,险些就要把掌心中的帕子给绞烂了,可面对着淑妃的话语,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后宫那么大,玉芙宫的动静自然是传不到福阳宫去的,所以她昨夜彻夜难眠也同样不是因为淑妃的琵琶声。 见德妃被自己堵得说不出话,淑妃又最后补了一句,“要仔细身体的人可不仅只有我。既然德妃你睡不好,那就找太医开一副安神的方子,药就算再苦也总比一个人苦撑着要强。” 这话的重点好像也在最后一句来着? 坐在主位的祝迟欢眼瞧着德妃端着茶盅的手都在抖,险些就要再度将手里的东西摔到了地上却还是不得不忍着,脸上还得扬着温柔似水的笑容;再看看淑妃望着德妃时那全无讽刺与嘲弄的眼神,就不得不感叹一声后宫里的女人果然各个都会演戏。 也是,后宫里谁还不是个戏精了? 可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还得让时间来证明。 “二位既然提到了新人,”眼见着淑妃和德妃好似日常任务一样的口水战已经告一段落,在旁边当了好一会儿吃瓜群众的祝迟欢也终于再度站了出来,“那本宫这儿正好也提一提。” “这次大选有八位新人入宫,皇上封了两位为婕妤,分别是户部尚书家的小女儿蒋氏以及虎威将军的侄女张氏,”就算不是为了转移淑妃与德妃的关注点,祝迟欢原本也打算将这事在今天早上告诉她们。 倒也不是为了替即将入宫的新人拉仇恨,只是觉得她们作为正二品的四妃,有必要知道这些。 “居然是从三品的婕妤?看来皇上似乎是很中意她们。” 德妃一听显然是有些惊讶,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不过她很快还是恢复了从容与冷静,只是语气中还是有些难以掩饰的惆怅,“不过以她们的家世,婕妤之位倒也不亏待她们。” 只怕是这两位的福气还在后头。 毕竟初入宫就被封为婕妤意味着什么大家都很清楚,不过现在后宫没有什么人,皇帝初次大选就封了两位婕妤倒也在意料之中——总比一上来就是主位的九嫔要让人容易接受得多。 祝迟欢只在心中暗道德妃是没有看见大选时皇帝看蒋家小姐的眼神,否则绝不会像现在这般安心。 不过这种事即使她现在不说也没关系,等新人入宫时德妃自然会知晓。更何况其实祝迟欢对那位蒋家小姐并没有恶感,也犯不着在对方进宫前就替她拉足了来自德妃的仇恨感。 不如说对于一位并不喜欢皇帝的皇后来说,宫里的女人——哪怕是三天两头就更换一批宫中瓷器的德妃——在做出她绝对无法饶恕的行为之前,祝迟欢都不感到讨厌,甚至还有些好感。 只不过比起已经开始琢磨着新人入宫后要怎么做的德妃,淑妃看起来似乎真的一点儿都不在意是不是即将有许多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即将入宫分宠这种事。即使听到祝迟欢的这番话语,淑妃也只是静静地继续品着杯中的君山银针。 如果不是祝迟欢捕捉到她时不时朝德妃投去的担忧的视线,恐怕祝迟欢真的会以为淑妃是觉得这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水比起即将入宫的新人要更吸引她。 坐在主位上的祝迟欢无声地笑了笑。 虽然她已经入宫半年有余,但她还是想说这一淑一德两位妃子实在是真的有意思。只希望即将入宫的新人,也能像她们这般有意思就好了,因为这样一来…… 她每天就有好多瓜可以轮着吃了。 第4章 问计 “系统提示:张婕妤进入后宫。” “系统提示:宜婕妤进入后宫。” “系统提示:韩美人进入后宫。” “系统提示:康美人进入后宫。” 宫中规矩森严,对于新人入宫的时间也有着明确规定。所以当载着新晋宫嫔的小轿刚到永安门的偏门时,祝迟欢还没有起。而等她刚醒来,紧接着便是这一连串的系统提示给刷了屏。 按理说新人入宫前一夜皇帝应该留宿在中宫,只是昨夜前朝出了事,永昌帝处理得晚了就直接在宣政殿歇下了、没有留宿后宫。作为中宫的祝迟欢倒也不觉得被打脸,反倒是觉得一个人睡更加的自在。 大约是因为从今天起就有新人入宫,素来会在早起请安时多说几句的德妃也显得异常的沉默,就更别提只要别人不向她搭话就一直寡言少语的淑妃了。 祝迟欢觉得只有她们三个嫔妃、却没有一个人说话的正殿气氛着实尴尬,又不知道该对她们说些什么,最终只能干巴巴地说几句新人入宫也越不过她们的话之后,便让淑妃与德妃都先回去了。 却不想淑妃与德妃今天像是吃错了药,在请安的时候一句话都不说,等到被她们沉默压抑的气场憋得实在难受的祝迟欢主动松口让她们先回去之后,这两人却又表示还想和她多说说话。 这种莫名其妙的操作祝迟欢表示自己实在是看不懂。 不过既然淑妃与德妃说要留下,祝迟欢也不好伸手打笑脸人——即使此刻德妃笑得着实勉强、而淑妃又是一副一如既往的伤春悲秋的模样,在刚才压抑的气氛下已经开始有些胃疼的祝迟欢也只能说: “难得淑妃与德妃主动留下,不如就与本宫一同用早膳吧。” “臣妾怎好意思在娘娘宫中用膳呢?娘娘折煞臣妾了。” 原本只是想和祝迟欢说上几句话就走的德妃闻言立刻开口推辞,倒是站在她身边的淑妃,在细细地打量了祝迟欢的表情后一反常态地应道,“那臣妾等就叨扰娘娘了。” 淑妃这话一出,原本还想再继续婉拒祝迟欢的德妃立刻就扭头朝她看去。大约是估计祝迟欢还在场,德妃的表情倒也那么狰狞,只是她的双眼中却是写满了怀疑与震惊。 若是让祝迟欢来翻译下德妃此刻的心理活动,那么大约就只能总结为那么一句话:淑妃你是不是傻? 不过淑妃还真不是个傻的,就在祝迟欢吩咐柊桐多准备两副碗筷的时候,她就听见淑妃迎着德妃怀疑的表情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难不成你想让皇后赔你一起饿肚子?” 这话倒也说得在理,被淑妃以一套“你才是个傻的”给轻飘飘地打回去后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的德妃只能沉默。紧接着她一个抬头,便对上了祝迟欢若有所思的笑脸。 德妃也不知道祝迟欢究竟有没有听见她俩刚才的对话,在注意到祝迟欢的目光后只得回答道,“那臣妾和淑妃姐姐就打扰娘娘了。” 一直都觉得德妃与淑妃的相处模式非常有趣的祝迟欢毫不介意地摆了摆手,“无妨,二位若是能留下那便最好,左右本宫一个人用膳也冷清。” 进宫前她每天至少还能和娘亲一起用膳,等到了进宫后,她也就只有大婚的那几天和皇帝一起同桌用过早膳。只是面对着一个她压根就不喜欢、还是个能够决定他人生死的永昌帝,祝迟欢觉得自己不仅没有放松,反而更加拘束了。 啧,还不如不在呢。 所以今天听见淑妃和德妃说要留下,祝迟欢心里其实还是挺开心的。 长秋宫中的宫人不一会儿就摆上了早膳,祝迟欢和淑妃德妃在宫人的伴随下落了座。桌上摆放着的是宫中常见的膳食,在穿越前一直都是西式早点派的祝迟欢在穿越后,倒也渐渐地习惯了这样的早餐。 等祝迟欢动了筷,淑妃与德妃身边的宫人这才敢替自家的主子布菜。 “其实本宫倒是希望二位多常来本宫的宫中坐坐,”青釉暗夔的碗中盛着小半碗香气诱人的咸粥,祝迟欢用勺子轻轻地拨动着对于自己而言还有些烫嘴的粥品,一边对着还有些拘束的德妃说道,“有来有往,关系自然也就亲近了。” 祝迟欢知道自己这话在德妃和淑妃听来或许就像是在拉拢,不过她却是真的希望这两人能够常来自己这边坐坐、陪自己说说话。 她不会因为永昌帝不来而感到寂寞——不如说皇帝不在她反而更加自在;但却会因为没有人陪自己说话消遣而感到无趣。 毕竟吃瓜虽好,但能和自己一同吃瓜的姬友同样也是需要的。 就是不知道与自己同为宫妃的淑妃与德妃,能不能成为与自己一起吃瓜的瓜友了。 也不知道淑妃与德妃把祝迟欢的这番话在心中品出了个什么味,不过不管她们是怎么理解的,在听到祝迟欢这么说之后,她们也只能摆下手中的碗筷,温声答是。 祝迟欢看着这两人拘谨的样子只能暗骂一句宫里的规矩实在是琐碎,但又不想迁怒于恪尽宫规的两人,所以最终只能用无奈而又温和的语气制止着两人的行为,“不必多礼,用膳便是。” 经过半年的相处,长秋宫小厨房里的饭菜基本上已经是非常合祝迟欢的口味了,只不过…… “不知道是否合二位的口味。” 等侍奉三位漱口净手的宫人退下,祝迟欢笑着询问道。虽然德妃和淑妃会给出什么样的回答她大致也能想到,但问还是需要问上这么一句的。 而德妃与淑妃的回答果然也和她想得差不多。 “其实本宫大约也能够猜出二位今天留下所为何事,”长秋宫中的宫人奉上了重新泡好的茶水,祝迟欢看了眼知道似乎是不该如何开口的德妃,又道,“可是与今日新进宫的几位新人有关?” 今天第一批新人入宫,该准备的赏赐祝迟欢日前就让顺枫给备下了,想来比她早进宫的淑妃与德妃应该也是如此。 既然新人入宫是一早就知道的事情,祝迟欢倒也猜不出淑妃和德妃事到如今是有什么想对自己说的了。 难不成她们打听到大选那天皇帝对宜婕妤一见钟情的事了?不应该啊,她怎么没得到消息? 在祝迟欢困惑的目光下,率先开口的是一直沉默的淑妃,“其实……其实是和康美人有关。” 原以为是德妃想要借题发挥却不想迎来了淑妃的回答,祝迟欢在心里回忆了一下这位康美人的特殊情况、以及她会被选中入宫的原因,就更不太明白淑妃为什么要特意向自己提起她了。 皇帝选秀时的首要条件其实还是秀女背后的家世,相貌虽然重要但到底还是其次的。这一届的大选是皇帝登基后第一次选秀,对于家世要求就更高了。 祝迟欢记得在此次新入宫的八名新人中,除了偶然被选中的柳才人家世最低、是县令之女外,其他都是京官的女儿。 而在这八人中,这位康美人的家世不上也不下,属于中等。这本也没有什么,但有一件事却是让祝迟欢一下子就记住了这位康美人。 这位康美人的父亲曾是吏部侍郎、先帝在世时曾经当过钦差。这倒也没什么,只是在当今的永昌帝还是太子时,这位钦差大臣曾不止一次地与太子做对。 后来新皇登基后没多久,便寻了他一个错处,将他贬为了吏部郎中。其实这也算是给这位曾经的钦差大臣脸面了,只不过这位康美人的父亲实在是死脑筋,所以皇帝趁着此次大选将康美人挑选进宫的目的,也就不言而喻了。 “康美人的情况本宫也有所耳闻,”祝迟欢清楚康美人的情况,却不大清楚一向不喜欢争风吃醋的淑妃怎么也插了进来,“只是淑妃怎么突然就关心起了康美人的事了?” 她可不记得淑妃什么时候是这么爱多管闲事的人了。 淑妃闻言沉默了一瞬,紧接着在德妃的催促和眼神示意下缓缓答道,“实不相瞒,前几日臣妾的母亲曾进宫探望过臣妾。” 觉得淑妃异常的行为背后,一定有不同寻常的原因的祝迟欢端起茶杯,大有要一探究竟的意思,“这个本宫知道。” 后妃的母亲若是要进宫探望自己的女儿,必定要到皇后这边递个牌子先走个过场,是以就算没有没有吃瓜系统的提示,祝迟欢也是知道淑妃的母亲在前几日进宫探望过淑妃的。 但是这和康美人又有什么关系。 “臣妾知道后宫不得干政,只是母亲进宫那天曾对臣妾提起过,那康美人的父亲曾是臣妾父亲的门生,是以才……” 淑妃的话说到这儿便戛然而止,而她接下来的话就算不说,祝迟欢也能猜出一二。 淑妃的父亲是当朝正三品的翰林学士,当过几届京师会试的主考官,那康美人的父亲若是在参加会试时恰巧是由淑妃的父亲担任主考官的话,倒也称得上是他的门生。 此番淑妃的娘家人匆匆进宫,若不是那位康美人的父亲自知大难临头跑去向昔日的恩师求助,便是淑妃的父亲因为这件事意识到了什么、所以希望自己的女儿在护住康美人的同时也护住自身。 只不过祝迟欢此前并没有在这件事上加以关注,所以也就没有想到淑妃今日居然会来向自己求助,更没有想到淑妃居然会带着德妃一起来向自己求助。 看来这淑妃与德妃的关系果然不像她们表现出的那般针尖对麦芒。 其实无论真相是什么都好,既然淑妃找到了自己这儿,那么祝迟欢也不会把她给推开。 “淑妃的意思本宫都知道了,”其实祝迟欢也觉得这件事有些棘手,主要是以她对永昌帝的观察和了解,想来他这回是铁了心的要对付康美人的父亲。 ……或许也不仅仅只有康美人的父亲。 祝迟欢与永昌帝不过大婚半年就能看出这些,没道理在永昌帝身边伴随了多年的淑妃会不清楚。更何况再看看淑妃平日里对永昌帝那冷淡的态度,分明就是已经知道永昌帝的脾气的。 皱着眉沉默了一会儿,祝迟欢在淑妃与德妃的注视中,最终只能给出这么一个答案,“前朝的事就算是本宫也插不了手,但有件事本宫却是知道的。” “妃嫔进了宫之后,自身的荣辱与母家的荣辱是一体的。” 她能当上这个皇后,也是因为她的父亲是定国公,这一点祝迟欢心里很清楚。 入宫多年的淑妃自然也清楚这句话的意思与分量,她沉默着没有说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又好像是在思索祝迟欢是否是在敷衍自己。 祝迟欢叹了一声气、拉过了淑妃的手,而后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皇上的意思咱们都看在眼里,若是那康美人的父亲还指望自己在宫中的女儿能够安好,那么也无需咱们操心,那康美人和她的父亲自然都能够安好。” 如今的永昌帝还是太子的时候,那康美人的父亲便脑子像被磕过一样地处处与太子做对。现在新皇登基、女儿被选到宫里当人质了才开始急又有什么用? 如果那康美人的父亲真的还有点脑子、也盼着女儿在宫中能够安好的话,自然会明白自己接下来应该这么做,否则就算他每天求神拜佛都不一定有用。 淑妃大约也知道皇帝的脾气,在听到祝迟欢这么说之后只能长叹一声,而后盈盈拜下道,“谢皇后娘娘,臣妾会将娘娘的意思转告给父亲的。” 略略抬手示意淑妃起身,祝迟欢意看着淑妃与安静了许久的德妃有所指地说道,“宫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往后的日子还长,本宫自然也是希望朝夕相处的姐妹都能够安好无恙。” 没有想到祝迟欢居然会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不仅是淑妃,就连德妃也愣了愣。 祝迟欢看着她们还想说点什么,却听见系统的提示音骤然在耳边响起—— “系统提示:皇帝正前往钟粹宫。” ……诶? 第5章 云珮 永昌帝差不多是在祝迟欢与淑妃、德妃一起用早膳时下朝的。 许是知晓今日新人进宫、又或许是从这次大选中回过了味,于是平日里三五不时地就要来一场口水战的朝臣们今日像是集体吃错药一般,难得没折腾出一个什么大新闻。于是在臣子乖觉、皇帝又心心念念着终于在今日进宫的佳人的情况下,今日的早朝倒是难得一副君圣臣贤、海晏河清的景象。 因为早朝时一片祥和之气,永昌帝在散了朝之后也难得没有留人继续议政,只是在回到宣政殿后殿换下了朝服,便开始批起了奏章。 然而这样的工作只持续了小半个时辰。 烦躁地搁下了的手中的毛笔,永昌帝端起了案上的茶盏吃了口茶,在发现还是不能压下心底的烦躁后,便唤来了跟随了自己多年的大太监,“冯德忠。” 打小起就一直跟随在永昌帝的身边、在永昌帝登基为帝后便升任为太监总管的冯德忠一直都侯在宣政殿外。在听到皇帝叫自己的名字后他也不敢耽搁,直接就进入了正殿,“陛下,臣在。” 冯德忠跟随在永昌帝身边多年,见他此刻的神情实在不像是因为奏章动了怒,便也稍稍安心。 正如冯德忠猜想的那般,永昌帝也的确不是因为手中的奏章而动了怒。 他随手将刚刚朱批完的奏章合上搁在了一旁,紧接着问出的话语却是和朝政没有任何的关系,“今日新进宫的宫嫔可都安置好了?” 这话问得实在是蹊跷,毕竟后宫之事都是由皇后娘娘主管的,如今的皇后是贤惠之人,按理说也用不着皇帝来操心这些。不过大选那日冯德忠也在,就连祝迟欢都看出皇帝对蒋家小姐青眼有加,冯德忠又怎会看不出来? 是以当皇帝这么问了之后,冯德忠心中便已经有了答案。 “回禀陛下,都已经安置好了。皇后娘娘一早就命尚食局为新进宫的宫嫔们准备好了早膳,想来新人们这会儿应该都已经用好了,”皇后这事办得就连冯德忠都不得不夸一声细心又漂亮。 除了作为皇帝结发妻子的中宫皇后,其余新入宫的宫嫔都是在天还未亮时便要从母家出发前往皇城的,等她们到了各自的宫室时,想必早已是饥肠辘辘——虽说此时她们还需要立刻熟悉宫人,但这也远不及一份早膳要来得贴心。 永昌帝虽然在大婚后就并没有表现得与皇后太过亲近,但是对于她统领后宫的本事,他却是看在眼里的。 此刻听到冯德忠这般说,同样觉得皇后贤德的皇帝也不由地点头感叹了一句,“皇后还是一如既往的心细。” 说罢,永昌帝又沉思了一会儿,紧接着似乎是,起身对冯德忠吩咐道,“随朕出去走走吧。” 这便是不想再带上其他人的意思了。 冯德忠连忙道了一声诺,便随着永昌帝一起朝后宫的方向走去。 永昌帝去的自然不是皇后所居住的长秋宫,同样,也不是此刻还逗留在长秋宫的淑妃与德妃的宫里。并没有带上仪仗的永昌帝就这么带着冯德忠,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早有目的地朝着已经成为宜婕妤的蒋氏所在的钟粹宫中走去。 宜婕妤蒋云珮此刻正在钟粹宫的偏殿瑶光阁中看书。 见过了钟粹宫中的宫人也用过了早膳,蒋云珮倚在软塌上神情淡淡地看着手中的那本怪志小说,可半晌过去了,她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不是因为手中这本作为她的“陪嫁”的小说太过荒诞无趣,而是她此刻烦躁的很,无论是看什么都是看不下去的。 蒋云珮带进宫中的陪嫁侍女青荣知道自家小姐心里苦,见此刻殿中除了她们主仆二人之外便再也没有旁人,也就上前一步小声劝道,“小姐,您休息一会儿吧,仔细伤了眼睛。” 既然人都已经进了宫,蒋云珮自然明白事到如今无论自己是怎么想的都已经不重要了。在听到青荣的劝说后,她倒是从善如流地将手中的书册随手合上搁在了一旁,只是表情看上去依旧是郁郁寡欢。 青荣只得再劝,“奴婢知道小姐心里不痛快,可是……” “你要说什么我都知道,从我入宫的那一刻起,我的性命便不再只是我一个人的了,”若是一死便能了事,她又怎会进宫? 蒋云珮长叹了一声,青荣见状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与她同为蒋云珮的陪嫁侍女的青芍神色慌张地从殿外走了进来,还不等一脸诧异的蒋云珮出声询问自己这个素来稳重的婢女怎么如此慌张,便听见赤芍喘着粗气对她说道: “小姐、小姐,奴婢刚才看见有两个人来钟粹宫了,不过刚到宫门口就又走了,”青芍顿了顿,在偷偷地看了眼自家小姐的表情后,又小声地补充了一句,“奴婢瞧着……似乎是皇上。” “什么?!”蒋云珮闻言顿时脸色一变,连忙问道,“你可确信?” 青芍虽然没有见过圣颜,但却是蒋云珮身边最为聪明稳重的婢女,在听到蒋云珮这般询问后连忙把自己看见的一一答了,“奴婢确信,奴婢瞧着为首那人身上的袍子是明黄色的又是云龙纹的,想来只能是皇上了。” 永昌帝虽然也不是没有兄弟,但是能够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在后宫如此随意行走的……便只可能是皇帝本人了。 蒋云珮闻言表情虽然未变,可她捏着帕子的手指却是猛地收紧,不过蒋云珮很快就想到青芍刚才似乎是说…… “你说他走到钟粹宫的门口又走了?” 青芍这会儿已经捋顺了气,在听到自家小姐这般询问后便有条不紊地答道,“是这样的,奴婢瞧着那人刚要进钟粹宫,结果似乎是有小太监过来传话,便又转身离开了。” 蒋云珮点点头,继而又恢复了冷淡的表情,“既是如此,你们便当什么都不知道吧。” 知道自家小姐本是不愿进宫的青荣与青芍闻言对视了一眼,而后齐齐回道,“诺。” >>> 送走了还要回宫让自家的宫人们给几位新人送礼的淑妃与德妃,皇后祝迟欢在休息了一会儿后,便带着顺枫等人来到长秋宫后殿一块刚开辟不久的农地边上。这一小块农地是今年开春之前祝迟欢问了永昌帝的意思后开辟出来的,意在鼓励农桑。 当然,永昌帝在宫中也开了这么一块地,只不过这块地究竟在这个偌大的皇宫中的哪个角落,祝迟欢也没有特意去记——想来皇帝本人应该也不记得了。 反正对于皇帝来说这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博个贤明圣君的好名声罢了,做与不做都可,毕竟也没有人真的会相信皇帝会下地。 而祝迟欢开在长秋宫后头的这块地里其实也没有种什么水稻庄稼,而是种了土豆、番茄、辣椒和一小把葱——其中番茄和辣椒是十多年前刚从外域流入大梁的,也算是个观赏价值高于食用价值的新鲜玩意儿。 祝迟欢会在长秋宫种下这些倒也不是图新鲜,当然,更不是像永昌帝那般图个贤后的好名声。 跟随着祝迟欢一同入宫的顺枫等人倒也感觉到了什么,只是这其中的关窍却就只有祝迟欢一人知道:她在穿越之前,是个垃圾食品的忠实爱好者。 虽然在到了如今这个世界后她能够吩咐厨房完成不怎么正宗的炸薯条,可这薯条若是没有了番茄酱就像是炒土豆丝里没有了辣椒一样,总感觉是少了点什么。 祝迟欢蹲在农地边上给种下后有一阵子的番茄和辣椒浇上了些水,正琢磨着自己绑定的吃瓜系统将来会不会开启种地系统这条分支,就听见那冰冷的机械音骤然响起: “系统提示:皇帝派陆明全前往钟粹宫。” “系统提示:皇帝赐宜婕妤流云百福玉佩一枚。” 祝迟欢提着水壶的手一顿,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这就是这个吃瓜系统耐人寻味的地方了——有的时候它不会一次性地提示完整的消息,而是会将一件事拆成两三个部分,然后让人自行脑补。 通过刚才的两条消息,祝迟欢倒是不难脑补出皇帝让他身边太监总管冯德忠的徒弟陆明全给宜婕妤送玉佩的消息。只是再结合早上淑妃德妃还在她宫中时的系统提示,祝迟欢一时倒也拿捏不准皇帝究竟是见到了那位宜婕妤呢……还是没有见到。 “娘娘。” 就在祝迟欢一边给地里的蔬菜浇水、一边寻思着真相到底是什么的时候,之前被她派去给各个新进宫的宫嫔送礼的苑桐快步来到了长秋宫的后殿,然后蹲下了身在祝迟欢的耳边小声报告道: “皇上让身边的陆公公给钟粹宫的宜婕妤送了一块玉佩。” 这件事祝迟欢已经知道了,只不过…… 她睨了眼苑桐,“你是怎么知道的?” “奴婢去给宜婕妤送礼的时候,皇上身边的陆公公刚走,”苑桐理了理自己刚才在钟粹宫听到的消息,将其有条不紊地告诉祝迟欢,“听宜婕妤身边的小宫女说,早些时候皇上似乎是亲自去了钟粹宫,只不过还没进钟粹宫的大门,便因为前朝的时又回到了宣政殿。” 哦,那便是没有见到了。 祝迟欢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一边又在心里感叹了一句恐怕皇帝真的进了钟粹宫见到了宜婕妤,也不一定能够得到对方的好脸色。 仔细想想着永昌帝倒也可怜,自己这个中宫皇后暂且不提,相伴了他多年的淑妃对他也是冷冷淡淡的。好不容易他在大选的时候看中了一位佳人对她一见钟情,恨不得在对方进宫之时便将她捧到最高,却不想人家压根就不愿意进宫。 也是很惨了。 不过这对于蒋云珮来说或许也是另外一种幸运,毕竟能让她在深宫中活下去的不仅仅是皇帝的宠爱。 还有恨意。 当然,眼下这些种种都和她没有太大的关系就是了。只要她们没有闹到自己的面前,祝迟欢也乐意当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祝迟欢微微一晒,随手将手中的水壶交给了身边的苑桐,而后在顺枫的搀扶下缓缓地起身。结果她还没站稳,就听见系统的提示音又再度响起: “系统提示:淑妃宣见俞太医。” “系统提示:淑妃示意俞太医为自己避宠。” “系统提示:俞太医离开了玉芙宫。” “系统提示:俞太医正前往长秋宫。” 一个没注意就被系统刷了一波屏的祝迟欢面无表情:她就说吧,如今的这位永昌帝就是个到哪儿都会被嫌弃的主。 能够被自己的后妃嫌弃成这样,也真的算是种本事了。 第6章 敲打 祝迟欢是面无表情地听着刚从淑妃宫里替她诊完脉出来的俞老太医用一大堆寻常人听不懂的医学词汇,描述着淑妃现在的身体有多么的孱弱、此刻侍奉皇帝是有多么的不合适,所以为了皇帝好也为了淑妃好、只能撤下她的牌子让她安心静养的报告的。 吹,你就继续吹吧。 真当老娘不知道是淑妃让你这么说的吗? 祝迟欢一双桃花眼冷睨着说完了淑妃病情后便不再多言的俞老太医,平时不说话也是含着笑意的双眼此刻冰冷一片,让原本就有些心虚的俞老太医的额角不禁沁出了几颗汗珠。 恰巧正蹲在祝迟欢身边替她染指甲的柊桐结束了手里的工作,用一句“娘娘,染好了”稍稍转移了祝迟欢的视线,这才解救了衣服都快被汗水浸湿的俞老太医。 没有点穿自己早上见到淑妃的时候,她人看起来还好好的事,沉默了良久的祝迟欢最后轻描淡写地回道,“淑妃既然说她病了,那么本宫撤下她的牌子倒也无妨。” 俞老太医连忙道了一声诺,祝迟欢的话让他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位中宫皇后似乎是猜到了什么,但此刻再说称病避宠是淑妃本人的主意却也来不及了,所以俞老太医只得继续保持沉默。 如果可以的话,这位不幸被卷入后宫争斗的俞老太医倒是真的想要立刻转身就离开,可碍于祝迟欢没有开口,他也不敢妄动。 祝迟欢装作看不出俞老太医一副心虚的模样,只是慢条斯理地将右手比到了面前:纤柔修长的手指指尖,被保养得整齐圆润的指甲此刻被调好的花汁染成了一层浅浅的赤色,那颜色虽不如凤仙花鲜亮,却也让人格外的舒心。 “好像稍稍素了一些。” 视线从指甲上移开,可祝迟欢却并没有再度朝俞老太医看去,只是扭头对着边上正等候她吩咐的柊桐说道,“你去把我妆台上已经剪好的花钿取来,还有贴花钿的呵胶,也一并拿来。” 知道祝迟欢的意思的柊桐闻言连忙放下了手中染指甲的器物,她微微一福、道了一声“诺”之后便朝着祝迟欢的寝殿走去。 柊桐被祝迟欢差去取花钿,祝迟欢的身边还有个她最为倚重信赖的大宫女顺枫,不过祝迟欢却是一点儿都没有要把顺枫也一并调开的意思。 那双似乎是会说话的桃花眼中依旧是一片冷漠,不怒自威的气势让早已是浑身湿透的俞老太医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祝迟欢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用那柔软的声音缓缓说道,“俞老太医与本宫的父亲也是旧相识了,昔年本宫的父亲多蒙俞老太医的照顾,按理说,本宫也应该称呼俞老太医您一声世伯。” 年近六十的俞老太医一听这话顿时就跪了——他是真的跪了。 毕竟在听见自己被中宫皇后攀亲戚后,这世上还没有几个人敢硬生生地受下。俞老太医能够在太医院混到如今这个地位,显然不是没有眼力和脑子的蠢货。 所以在跪下之后,俞老太医又连忙诚惶诚恐地说道,“娘娘折煞臣了,臣也是因为有国公爷的提拔才会有今日。娘娘的抬爱臣实在是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看来这位俞老太医实在是被吓得不轻。 本来也没有打算把对方吓到连话都说不清的程度的祝迟欢强忍着叹气摇头的冲动,而后看了眼身旁的顺枫。顺枫得到眼神后立刻会意,连忙上前将俞老太医扶起。 祝迟欢在俞老太医起身站稳后又道,“世伯站了那么久也辛苦了,顺枫,赐座。” 皇后让赐座,这对于宫中的人而言还是一种恩赐,但是放在此情此景,却是吓得俞老太医又险些跪了下去。可既然皇后都发话了,俞老太医也没胆子推辞,于是在谢恩过后他便只能怀着忐忑的心,坐在了顺枫搬来的绣墩上。 当然,他也不敢坐全,只是稍稍地搭在了绣墩的外沿,依旧是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 “俞世伯不必惊慌,本宫今日留下您不过是想代替父亲向您问声好,”祝迟欢捧起茶碗,右手捻着那青釉质地的荷叶茶罐划过了杯中的浮沫。 可这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举动,却是看得俞老太医更加的心惊胆战。 “实不相瞒,本宫在进宫前父亲便常对本宫提起俞世伯,说若是本宫在宫中若有什么身体上的不适,都可以请俞世伯帮忙看顾,”祝迟欢说罢终于笑了笑,不过这笑容却是让俞老太医愈发心慌。 “不过本宫身子骨倒也还算硬朗,不像淑妃,今早她来向本宫请安时本宫就觉得她精神不太好,没想到说病就病了。” 祝迟欢这话一出来,原本就惴惴不安的俞老太医顿时就又跪下了,“皇后娘娘息怒,微臣这……实在是……” 他这了好一会儿也没有说出什么下文来,祝迟欢又看了眼顺枫示意她将俞老太医扶起,“俞世伯不必担忧,本宫之前也说了,淑妃既然说她病了那本宫便当她是真的病了。现在春夏交替,淑妃身子骨一向弱,病了倒也正常。” “只是俞世伯,淑妃的病没有及时发现这说到底还是太医院的过失。本宫希望下次若还有同样的情况出现,太医院能够即使发现禀告,毕竟这宫里的人渐渐地也多了,指不定今后这病了的人中就有皇上的心头好。” 祝迟欢呡了一口清茶,将茶碗放到矮几上后这才再度朝俞老太医看去,“世伯,本宫的意思您可都明白了?” 送走了冷汗淋漓的俞老太医,之前被祝迟欢派去寝殿拿花钿的柊桐这才再度出现在了祝迟欢的视线中,她将那一小盒花钿放在了矮几上,不解地问道,“娘娘今日为何要借机敲打那俞老太医?” “淑妃想要避宠,俞老太医替她隐瞒实情倒也无妨,”祝迟欢挑着那由各类材料剪成的花钿,漫不经心地向柊桐和同样不清楚她今日为何会无故发作的顺枫解释道,“只是他不该把本宫也当作那睁眼瞎。” “更何况就像我刚才说的那般,日进这后宫中的人也渐渐地多了,若是每个人都因为自己的小私心去打点太医院,而太医也不管不顾地帮着她们说瞎话,那后宫岂不是迟早都要乱套了?” 淑妃究竟是不是病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祝迟欢原本也不介意。 可是她早不称病晚不称病,偏偏早上在她宫中请安时还好好的,结果在用了些早膳又说了会子话后回去就宣太医了,这不是把她也给拖下水了吗? 或许本身就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女文青的淑妃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但俞老太医睁着眼睛说瞎话还来糊弄她就是他的不对了。 真把她当傻子了不成? 知道自家主子最讨厌别人把她当傻子糊弄的顺枫与柊桐无声地地对视了一眼,心中暗道那淑妃和俞老太医实在是倒霉:若是他们随便哪个都能够识时务地事先把话给说清楚了,或许也不会有刚才那一幕了。 不过顺枫和柊桐也能够理解淑妃和俞老太医的心理:毕竟这里是后宫,把话说得太透明不是什么好事。最主要的是他们又不知道自家小姐——如今的后宫之主是个只爱看热闹、不愿趟浑水的主。 如果什么时候她们的皇后娘娘也去争宠了,恐怕连鸭子都能飞上天了。 …… 自打那天祝迟欢敲打过了俞老太医之后,后宫里也没再闹出个什么动静。淑妃称病闭门不出,而德妃也像是彻底转了性子一样不砸瓷器。 按照祖制尚且不能临幸新人的皇帝这些天也没什么去处,只能在祝迟欢的长秋宫、德妃的福阳宫、还有他的宣政殿中轮班倒。祝迟欢在暗骂淑妃居然在新人顶上班之前就临阵脱逃的时候,看着皇帝一副恨不得立刻飞到钟粹宫去找宜婕妤、却还是不得不憋着的模样倒也觉得痛快。 于是日子就在祝迟欢一边吐槽淑妃当逃兵、一边欣赏皇帝难得的憋得慌的样子中缓缓度过。 第二批新人入宫后的第三天,便是此次新进宫的宫嫔向皇后请安的日子——从这一天起,她们便正式地成为了皇帝的妃子。 简单来说,从这一天起她们便可以开始侍寝了。 这对于绝大多数新入宫的宫嫔来说是个喜讯——如若不是永昌帝的后宫配置太奇葩的话,这个消息对于高位嫔妃来说原也该是一个噩耗。 只不过几位高位嫔妃压根就没有要争宠的意思,这件事或许连永昌帝自己也不知道:他皇后巴不得初一十五都见不到他,淑妃为了避宠冒着得罪皇后的风险直接称病,而德妃…… 德妃的态度比皇后和淑妃更微妙。 她既不主动争宠,皇帝来了也不怎么推辞,大有一副你爱来不来、就算不来老娘也乐得自在的态度——这是祝迟欢这些天经过系统提示总结出来的结论。 这个结论让祝迟欢不禁怀疑自己和皇帝大婚的时候,几乎每周都把宫内的瓷器都换一轮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德妃了。 只不过这些都是从未真正在意过后宫的皇帝、以及对于后宫还并不是十分了解的新人所不知道的秘密。 不过祝迟欢倒是知道,从前几天起,这些彼此之间已经开始有了往来走动的新人们私底下便已经开始猜测起了谁会是这次新人中的第一人,只不过碍于新人们刚刚入宫还不敢放肆,这些揣测也没有传得太厉害。 如若不是祝迟欢有吃瓜系统,或许她也不知道这批新人居然如此“活泼”。 因为今天是新人进宫后第一次请安,就连祝迟欢也早了一刻起床,只有她才能听见的系统提示音不断地在脑中刷着屏,内容无非是某某嫔妃离开宫门了、某某嫔妃即将抵达长秋宫之类的提示。 而在这些个消息中,有这么接连响起的两条让已经上好了妆、正在照镜子的祝迟欢都不由地挑了挑眉。 “系统提示:淑妃即将抵达长秋宫。” “系统提示:德妃即将抵达长秋宫。” 顺枫和苑桐只当祝迟欢是对妆发不满意,而此刻柊桐却已经来到了寝殿内向祝迟欢汇报道,“娘娘,淑妃和德妃,还有新进宫的宫嫔都已经到了。” “我知道了,”祝迟欢搭着顺枫的手站起,今天她穿着朝服,全副武装的情况下简直可以用行动不便来形容她此刻的状态。 她带着宫人们朝寝殿外走去,而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随口问了句,“淑妃和德妃一直都是一起来的吗?” 柊桐稍作思考后便点了点头,“奴婢记得一直都是如此。” 之前在早起请安时,一直都是针尖对麦芒的淑妃与德妃居然每次请安时都是一起来的,这不由地让祝迟欢想到她穿越前还在读书的时候,女生们每次在课间时去上厕所前,必定都要问一声自己小伙伴去不去,然后就可以看见一群女生手挽着手说说笑笑地前往拥挤的卫生间。 呸呸呸,她的长秋宫才不是卫生间呢! 不过这个之前一直被她疏忽的小细节现在仔细想想似乎还挺有意思的,看来淑妃与德妃之间的关系,果然不如她早前猜测的那般僵硬——没准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亲密。 也是,如果关系不亲密的话,淑妃在向她问计的时候又怎么会容许德妃在旁旁听呢?而德妃在她进宫前把持着六局那么久,居然也没让压根没有向六局伸手的淑妃出一点岔子,这又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德妃没准就是像老母鸡那样把淑妃护在了自己的势力之下,甚至连她们每日请安时在自己面前的掐架,都极有可能是做给她看的一场戏。 啧啧,可以呀,没看出来这两位的演技居然这么厉害。 “回头让笙桐去打听一下我进宫前淑妃和德妃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要让人发现。” 轻声嘱咐着身边的顺枫,祝迟欢在对方点头称是后,也不由地在心中感叹上这么一句:后宫果然如瓜田,到处都结着甜美多汁的瓜。而这后宫中的女人之所以没有注意到这些果实,不仅是因为她们缺少了一双发现瓜的眼睛,还因为她们缺少了一颗吃瓜的心。 而对于既拥有发现瓜的双眼、又拥有吃瓜的心的祝迟欢来说,这后宫生活就完全不一样了。 宫斗?那是什么?在她眼中没有什么是一个瓜解决不了的,如果有…… 那就再挖掘一个更大的。 第7章 美甲 先帝还在时,宫中的宫人们原以为那两位家世不俗的太子侧妃在进入东宫后势必要斗上一斗,可他们没想到梁氏与方氏在闹了几场雷声大雨点小的动静之后居然就没了声音。 而等到新皇的孝期过去之后,后宫中的宫人们又猜想,在帝后大婚后这安静了三年有余的后宫势必要乱上一乱,却不想皇后与当年的两位太子侧妃——如今的梁淑妃、方德妃竟然一直都相安无事。 真是奇了。 没有等来一场暴风雨式的争宠大戏的宫人们为这一局势感到奇怪的同时又感到庆幸,就在人人都在心中暗道得亏皇后与仅有的两位高位妃嫔都是能忍的主、否则他们底下这些人估计都没有好日子时…… 皇帝又大选了 于是自打帝后成婚后,已经沉静了半年有余的后宫终于迎来了第一波真正的热度,而最近上了最近后宫头条的新闻居然还有那么两条: 一是皇后娘娘在后宫带领了一场风潮,二是户部尚书家的嫡女、一进宫就被封为宜婕妤的蒋氏成为了本次新人中的第一人。当然,这里的第一人仅仅指的是新人中第一个能够侍寝的。 ——毕竟这后宫中真正的第一人还在长秋宫里住着呢。 其实这件事在新人中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毕竟宜婕妤出身好人长得也漂亮,不仅在初入宫之际就被封为了婕妤,还是八位新人中唯一一个有封号的。虽然早前新人们都已经在暗中猜测谁会有幸成为第一个给皇帝侍寝的人,但如果不是宜婕妤的话,其他人反倒会觉得奇怪。 而刚进宫的新人们到底也多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大家闺秀,就算是心中再怎么不满又吃味,但言语间到底也没有太敢得罪这位宜婕妤。 可心里有火不发出来到底也是憋着难受,于是那些尚未侍寝又自视甚高的新人们扭头将满腔不满的发泄对象锁定在了继宜婕妤后第二个侍寝、同样也颇得圣眷的韩美人的身上。 虽然新人们的小动作也不是非常的明显,但这依旧毫无保留地传到了祝迟欢的耳中。 “系统提示:康美人正前往御花园。” “系统提示:康美人与韩美人在御花园发生了争执。” “系统提示:丁才人、金才人加入了战场。” 收到这一连串系统提示的时候,近日也上了后宫话题讨论热度头条的祝迟欢正在淑妃的玉芙宫中与淑妃德妃一块儿品茶赏画。 在祝迟欢第一次接受新入宫宫嫔们的叩拜的那一天,一直称病的淑妃也出现在了长秋宫。只不过后来据给淑妃诊脉的俞老太医称,淑妃的病依旧还没有好全,是以她的牌子这几日依旧还没有放回去,而祝迟欢也一并免去了她每日的早起请安。 “其实要我说,淑妃姐姐你这几日就算不抱病称恙其实没什么。” 在请安过后邀请皇后一同来到玉芙宫的德妃抿着嘴说道,“反正皇上这几天新鲜劲还没过去呢,哪会想到你我呀。” “这话你居然也敢在宫中混说,”淑妃闻言顿时就淡淡地睨了眼德妃,然而语气中也并没有太多指责的意味,反倒像是在提醒德妃要注意言行一般。 至于德妃话语中提及的皇帝,淑妃就像是压根没听见似的。 此刻淑妃正站在自己的书桌前,手中拿着一管湖笔,挥毫泼墨间张弛有度,一点儿都没有后宫传闻中那病势缠绵的姿态。 这几天已经打听出在自己进宫前,淑妃与德妃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的祝迟欢暗道一声这两人果真是关系极佳,如若不是那一日淑妃来向自己问计,恐怕连她都要被继续蒙蔽下去。 不过祝迟欢后来回过味细想此事,只觉得那一日淑妃问计时德妃也在场的事恐怕也是她们之前就商定好的,没准在她进宫后的这半年里,淑妃与德妃也在暗自观察着她。 而如今,德妃邀请她一同来探望对外称病的淑妃,想来也是这两人觉得她可以信任、甚至是结为同盟的证明。 得到淑妃警告的德妃闻言,想也没多想地就接过话说道,“我既然敢这么说,当然是相信淑妃姐姐管教下人的本事。当然,臣妾也相信皇后娘娘。” 说到后半句的时候,她还直接扭头看向了正在喝茶的祝迟欢。 “德妃会这么说也是相信淑妃你宫中的规矩的,至于别的……反正本宫是什么都没有听见。” 祝迟欢啜饮了一口茶盅内的茶水,旋即眼神一亮,“好茶,本宫闻着除了菊花的香气外,还有竹叶与梅花的味道。” 淑妃一听祝迟欢这话,立刻就像是找到了知己一样,当即就放下了手中的笔杆子开始想祝迟欢介绍起了自己的这款得意之作。 “这茶名为四君子,是臣妾将菊花晒干后,再取竹叶与兰花上的露珠、以及去岁寒梅上的雪水泡的,娘娘喜欢就好。” 祝迟欢暗道一声淑妃果真是比自己会过日子,嘴上却也忍不住地夸道,“淑妃妙思。” 被祝迟欢和淑妃晾在一边的德妃在听到祝迟欢这话后立刻接过了话。 “从前只当娘娘您是个好脾气的,没想到居然还是个惯会躲懒的。只是娘娘和淑妃姐姐可别忘了还有臣妾在呀,若是将臣妾忘了,臣妾可是会哭的。” 这话乍一听是有些放肆,不过言语中倒也多了几分从前并没有的亲近之意。 祝迟欢倒也不在意她的这点小放肆,不如说对于德妃和淑妃的亲近,她是乐见其成的。 就算这只是在新人进宫后一时间想找人抱团的糖衣炮||弹也无妨,大不了将计就计地把糖衣给吃了,再把炮||弹砸回去就是了。 而且再看看淑妃选择在这种时间避宠,德妃又毫不避讳,祝迟欢也不觉得她们此刻的亲近是为了未雨绸缪、准备和自己抱团对付很快就会被皇帝提拔起来的新人。 毕竟新人这边再怎么得到皇帝宠爱,一时间也越不过作为正二品四妃的她们去的。以淑妃和德妃在宫中的地位,若是担心新人会分了自己的恩宠,大可以用各种方式不着痕迹将新人打压一番、又或是收为己用。 何必来找她这个有家世却没有圣宠的皇后? “放心,忘了谁也不会忘记你的,”祝迟欢说着又细细地品了品手中的茶,这才继续说道,“况且本宫看你与淑妃姐妹情深,你们别把本宫撇在一旁就好。” 德妃闻言立刻捻着帕子虚掩在嘴前轻笑。 “没想到娘娘居然还是个爱吃味的,怎么臣妾从前就没有发现呢。只是娘娘要吃醋也不该吃臣妾和淑妃姐姐的醋,而是该去找皇上呀。” “你也说了,皇上现在新鲜劲还没过,本宫又何必赶在当口扫了皇上的兴致?” 德妃的意思祝迟欢不是听不出来,只是绕也不好明说若不是有初一十五皇帝必定要留宿在皇后宫中的祖制,自己巴不得皇帝每天都留宿在别人的宫里,最好这辈子都别来长秋宫找她。 没想到德妃在听到祝迟欢这么说了之后,顿时就轻笑出了声。 “娘娘您又说笑了,就算是在新人还没有进宫的那会儿,皇后娘娘您也是惯会躲懒的,”这便是在说祝迟欢自打与皇帝大婚后便从不争宠、也不爱打压妃嫔的事了。 祝迟欢眉梢微挑却不搭话,而德妃见状也不在意,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实不相瞒,我与淑妃姐姐原本还担心新后进宫后我俩的日子会变得难过许多。却不想这半年下来,反倒是比当初在东宫时还自在。” 永昌帝登基前,东宫究竟发生了什么祝迟欢这两天也让笙桐打听到了。这才是她确信淑妃最近避宠是真的不想要恩宠、而素来在外都是温柔小意的德妃在自己面前表露出本性也不是做戏的真正原由。 不管德妃本意如何,祝迟欢只当这是夸奖然后全盘收下,“所以?” “皇上宠爱谁这是皇上的事,而能不能在后宫中好好过日子,这就得看娘娘您的意思了。” 到底是武勋家的女儿出身,德妃虽然在人前一贯表现得温柔似水,但私底下说话该直的时候也绝不绕圈——这么一看,祝迟欢倒也不难理解她为何能与身为文青的淑妃这般交好了。 因为这两个人都是直肠子。 好在永昌帝此前后宫中没有什么人,而这两位也以太子侧妃的成为在皇帝登基后直接封为了四妃。若是让她们像此次大选的新人一般从正六品的才人、或者从五品的美人开始爬起,还真不知道她们能不能顺利地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我可没有这通天的本事,我只知道若是这次新进宫的宫嫔都能够像你和淑妃那样让人省心,那么即使本宫什么都不做,大家也能够好生地过日子。” 祝迟欢在被先帝下旨赐婚的时候,就有了自己一进宫就要开始养老的觉悟了。只是其他的宫妃究竟是把这后宫当作养老院还是职场,就看各人的想法了。 现在看来,至少淑妃和德妃还是有要在后宫“安度晚年”的心的,就是不能确定其他人能不能让她们省心。而新人大多则是将这后宫视作战场,恨不得在所有与自己争宠的妃嫔中杀出一条血路,好夺得皇帝的注视与独一份的宠爱。 可争宠真的有那么容易吗? 德妃自然听懂了祝迟欢的意思,她沉思了一会儿,而后将视线锁定在了祝迟欢端着茶盅的双手上,“娘娘您谦虚了,只用一招就转移了新人的注意力,这样的事恐怕也就只有您才能做到。” 祝迟欢顺着德妃的视线朝自己的双手看去,她那葱白修长的手指的末端,常年保养得圆润光滑的指甲被花汁染上了一层浅粉,而在浅粉的底色上,却是贴着剪成了梅纹的金色花钿。 最近后宫中讨论得最热烈的话题有两个,一个是新入宫的宫嫔中除了宜婕妤外究竟是谁更得皇帝宠爱,另一个便是皇后娘娘在新人第一次请安时在她的那双指甲上动了旁人想不到的心思,从此改变后宫潮流新趋势。 平素宫嫔们都喜欢贴在眉心的花钿被她别出心裁地贴在了指甲上,再配上宫嫔们请安那日祝迟欢穿着的那件正红色的织金朝服,更是衬得她华贵大气。 紧接着以德妃为首,新入宫的宫嫔们都纷纷开始效仿,最终甚至还让皇帝发现了这一变化。 只是因为级别不同,新进宫的宫嫔们能够使用的花钿颜色和材料都有限。但不管怎么说,皇后带头在指甲上进行的创新,一时之间还是在后宫嫔妃乃至宫女们中引起广泛的讨论度,隐隐之间甚至还压过了对新入宫的宫嫔们的关注。 想来再过一阵子,这股在直接上贴上花钿、被皇后命名为“美甲”的崭新潮流还会传到宫外的命妇之中。 祝迟欢也是无心插柳——她原本真的只是突发奇想地想要试试看能不能用花钿来装饰指甲,却不想德妃之后如此配合,直接就把这股风潮传到了新人之中。 虽说新人们现在还普遍存在着争风吃醋的情况——毕竟谁都想要往上爬,但是在暗自较劲的同时,却也还是将一部分的关注力分散到了要如何做才能让自己的指甲和妆容更别出心裁的方面。 “皇后娘娘您带起的这股美甲风潮纵使能够稍稍转移新人的注意,可后宫嫔妃之间的争斗永远都不会少的。” 一直听着祝迟欢与德妃之间的对话的淑妃放下了手中的湖笔,从祝迟欢的这个角度也看不出淑妃究竟是画了什么,但三人现在的注意力显然都不在淑妃的画上。 “这倒也是。” 皇帝只有一人,而新入宫的妃嫔大多又心系皇帝——无论是为了自身荣宠还是母家荣宠,彼此之间的争斗终究是无法避免的。 而且淑妃的话也让祝迟欢想到了系统方才的提示,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韩美人与第二批进宫的丁才人、金才人就同住在翠微宫中。 后二者的家世原本就只比韩美人稍稍差了那么一丁点,原本在位分和进宫先后上比韩美人低上一等倒也是正常事。却不想那两位才人心中有怨,在刚刚进宫之际便对韩美人多有冷嘲热讽,这一点祝迟欢是知道的。 等到新人们都能够开始侍寝后,韩美人的恩宠居然只比风头正盛的宜婕妤稍稍差了一些,而金才人与丁才人却迟迟尚未侍寝,三人又共住在翠微宫中,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会闹起来也是正常的事。 至于那本身就地位微妙、又居住在储秀宫的康美人怎么也作死地加入了针对韩美人的行动中去……据祝迟欢所知,一是因为她与韩美人品级相同又是同一日入宫,却也同样至今都尚未侍寝,二是因为她的父亲与韩美人的父亲不睦。 再看看抱病称恙的淑妃至今都没有与康美人有过联系,祝迟欢大约可以想到那一日淑妃来找自己并非是康美人那糊涂爹知道大难临头于是去找自己的老师,而是淑妃的父亲意识到皇帝即将对康美人的父亲动手,于是警醒自己的女儿不要与康美人来往过密。 撇开康美人的问题不谈再看韩美人和那两个才人那边的矛盾:连同居一宫都能闹成这样,可想而知等这些妃嫔都站稳了脚后,这后宫中的纷争会演变得多厉害。 虽说祝迟欢乐于坐在岸上吃瓜,可后宫若是不宁,她这个皇后恐怕也难辞其咎。 “其实臣妾今日邀请皇后娘娘一同来探望淑妃姐姐,也是因为有件事想和娘娘商量。” 德妃这么说着,又看了看身边的淑妃,而后在淑妃点头后,又继续对着皇后道,“这事是臣妾与淑妃姐姐一同商量过后决定的,如今告知皇后娘娘您,也是想要在您这儿过个明路。” 祝迟欢微微挑眉,心知淑妃与德妃应该是有了自己的打算。 而且不管自己答不答应,她们都已经下定决心这么做了。 “哦?说来听听。” 祝迟欢的语调微微上扬,她的双眼在淑妃与德妃的身上来回地看了眼,最终逗留在了德妃的身上,似乎是在等待着德妃把她们的决定继续说下去。。 德妃放下了虚掩在嘴前的帕子,敛起了脸上的笑意,对着祝迟欢正色道,“皇上的脾气性格,想来娘娘也已经有所了解。臣妾与淑妃姐姐不求圣宠,只想求自己在宫中能够过得安宁,不累及母家便好。” 祝迟欢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理解。 “至于新入宫的新人……她们的心思娘娘您应该也能猜出些许,所以我与淑妃姐姐商量后觉得……”德妃顿了顿,而后仿佛是下定决心一样,将后面的话一字一顿地吐出,“还是堵不如疏。” 祝迟欢为德妃的决定而心惊。 她原以为德妃对皇帝有情,故而在自己与皇帝大婚之时才会每天轮着砸自己宫中的瓷器,却不想她与淑妃、乃至与自己的心思居然是一致的。 不过也是,昔年东宫发生了那样的事,纵使淑妃与德妃曾经对永昌帝存在过爱意,可当她们意识到了永昌帝的无情后,那份爱意也会自然而然地消失。 对于如今的她们来说,自己能不能在宫中过得太平安乐,远比皇帝是不是宠爱自己来得更加重要。 想通了这其中的关窍的祝迟欢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倒还是点了点头,“嗯,这倒也不失为是个好主意。只是你二人平时千万别露了馅,毕竟文臣与武勋的女儿哪怕只是在宫中一团和气,也足以引起皇上的注意,至于别的嘛……” 祝迟欢摸索着自己在贴上了花钿后显得格外精致的指甲,对着淑妃与德妃笑得意味深长。 “有本宫在。” 第8章 争锋 新人——或者说大多数的妃嫔要想在这个能够吃人的后宫中好好地活下去,就只有那么三条路:皇帝的宠爱,与同位的妃嫔相互抱团,又或者是依附于一位得宠的高位嫔妃。 此时新人入宫已经有二十余日,这期间除了初一十五皇帝依照祖制去了两日长秋宫外,其余的时间基本上都是在新人那边过夜的。而这一批新人中,究竟谁更得宠于皇帝,在这二十多日里也已经有了初步的体现。 无需多言,在初入宫时位分就是这批新人中最高的宜婕妤的宠爱自然是独一份的,而仅次于她的是容颜在这八位新人中略逊于宜婕妤的韩美人。 除了她们之外,其余几个才人侍寝的次数哪怕是全都加起来,似乎都没有韩美人一个人的多。 这些日子里祝迟欢每日坐在长秋宫中,虽然也不怎么出门,但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宫中无论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了拥有吃瓜系统的同时,身边还有着一位擅长收集情报的宫女的她。 所以容貌、恩宠、家世皆仅次于宜婕妤的韩美人成为了众矢之的这件事,祝迟欢自然也是知情的。 几个小才人恩宠不及宜婕妤与韩美人,却又不敢去磋磨正是皇帝眼前红人、品级又高出她们许多的宜婕妤的事谁都能看得出来。于是她们便只能以探望好姐妹的名义,去磋磨只比她们高出半品的韩美人,也算是柿子挑软的捏了。 好在韩美人也真不是那软柿子,祝迟欢从她身边负责打探消息的笙桐那儿听说过韩美人的战绩:虽然几个小才人、外加一个不知轻重没有眼色的康美人经常组团去酸韩美人,但每次都被她连消带打地给应付了过去。 康美人几个虽然人多,却到底还是没有在韩美人这边占到一丁点的便宜。 祝迟欢在长秋宫吃了半个月的瓜,就在她琢磨着新人这边的情况已经基本明了,自己也是时候站出来以中宫之权来处置一下后宫的不良之风时,倒是有一个沉静了好几日的人忽然站到了台前。 此人正是前前后后加起来抱病称恙了快有一月有余的淑妃。 大约是许久没见淑妃的关系,在淑妃的牌子重新放上去之后,皇帝一连三天都翻了她的牌子,于是一时间被新人们忽略已久的淑妃的风头,甚至有隐隐压过正得宠的宜婕妤。 这一日,宫嫔们早起给皇后请安的情形似乎依旧和往常无异。 “皇后娘娘驾到——” 在长秋宫大总管常杉一声高声通报后,已在宫外等候了有一会儿的宫嫔们便带着自己身边的宫女鱼贯而入,为首的是穿着一件翠绿色广袖宫装的德妃——那明亮鲜艳的衣裳本就是德妃所钟爱的,而这个宫中也就只有她穿这种颜色最好看。 至于这几日风头正盛的淑妃娘娘……则是依旧不见影踪。 其实新人们在入宫前都知道,要说如今高位嫔妃中谁最得宠,那必定是非德妃娘娘莫属、其次便是淑妃娘娘。 而这位在传闻中颇为得宠的德妃娘娘在向皇后行礼时,也一如既往地颇有宠妃的架势:她的双膝微微一曲,并没有彻底地福下身去便当自己是行过了礼,而嘴上更是敷衍地说道,“给皇后请安。” 德妃对皇后的不敬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站在德妃身后的宜婕妤和张婕妤皱了皱眉,而站在更后面的几个小才人则是大胆地对视了一眼:看来德妃淑妃与皇后不睦的传闻……是真的啊。 这传闻最初究竟是从哪儿传出来来的,刚入宫的新人们自然是不得而知,而坐在高位上的祝迟欢见状也只是微微挑眉,紧接着在底下的宫嫔们注意到自己的神情前与德妃交换了一个视线,最后才抬手道: “平身吧。” 除了在微微福身就当自己行过礼的德妃外,其余的宫嫔在听到皇后的话后这才敢起身。等到众人全都落座之后,便发现祝迟欢下手左边的这个位置却和前几日一样,依旧是空着的。 此刻柊桐得到了旨意,带着二等的小宫女们给皇后和诸妃奉上了茶,德妃端起了那茶杯也没有立刻饮下,只是望着自己对面的空位,在悠哉悠哉地用茶盖拂着最上层的浮沫的同时,率先出声询问道: “臣妾记得淑妃姐姐的牌子前几日已经放回去了,怎么今日都到了这会儿还没有出现?” “许是还病着,本宫已经着人去问了。” 德妃闻言淡淡地“哦”了一声,随后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又笑道,“没准淑妃姐姐是伺候皇上太辛苦了也说不定呀,娘娘还是体谅体谅淑妃姐姐身子弱吧。” 在皇后未开口前便已经是先声夺人,德妃言语之间大有自己才是这长秋宫之主的做派。 如此放肆的行为让底下的宫嫔们皱眉的皱眉,窃窃私语的窃窃私语,而为数不多的几个聪明人则是选择了沉默,只当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 同样的话在宫嫔们的耳中,是德妃对皇后不敬,而在祝迟欢的眼里却又是另一种情况了。 祝迟欢暗道一声德妃果真是好演技,在新人进宫前明明每次请安都是和淑妃一起到的,在自己面前也称得上是恭敬。而此刻为了在新人面前表现出与自己和淑妃不睦,居然能够立刻就进入宠妃模式。 果然这后宫中的女人各个都是影后。 就是不知道在那些新人的眼中,自己与德妃的不合是不是也是一个新鲜多汁的甜瓜。 不过为了自己日后能够安安静静地在宫中养老吃瓜,祝迟欢觉得她今日就当一回旁人眼中的甜瓜也无妨。 ——反正好戏还在后面。 “德妃妹妹说得极是,”祝迟欢从善如流,她看似贤惠温和地点了点头,但随即语气一转道,“只是给淑妃诊脉的太医既已说淑妃病愈,那么她便该履行妃嫔的义务,来长秋宫向本宫请安。” 底下的新人一听这话就知道皇后今日是要和两个宠妃杠上了。 其实她们对皇后了解得也不算多,只知道如今的这位皇后娘娘家世不俗的同时,却也不受皇帝宠爱,只不过是空有一个皇后的头衔,实则在皇帝面前没准还不如新入宫的韩美人得脸。 否则皇帝又怎会在与皇后大婚两个月之后,便提及今年选秀之事? 不过皇后要和宠妃斗法,也不是她们这些低位又不得宠的小宫嫔们能参与的——而且没看见正得宠的宜婕妤都没说话吗? 于是新进宫的新人们大多都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听见,偶尔有几个胆子大的才人和自己相熟的宫嫔说话,也都是压低了嗓音、不让坐在前面的几位大神注意到自己。 坐在上位的祝迟欢与德妃的对话还在继续,这在不知道两人已经联手的旁人听来是暗潮汹涌的对话,实则真的是祝迟欢与德妃的随口闲聊。 大约过去了一盏茶的时间,等到祝迟欢觉得自己手中的茶碗已经差不多快失去温度、而自己与德妃已经快没有什么可以聊的时候,已经连续被皇帝翻了三天牌子的淑妃终于姗姗来迟。 “系统提示:淑妃抵达长秋宫。” 就在祝迟欢得到系统提示后没过一会儿,一直侯在长秋宫正殿外的常杉也高声唱道,“淑妃娘娘到——” 这位刚一病愈就连续侍寝三日的宠妃今日穿着一件雪青色的留仙裙,外披月白纱质大袖衫。那大袖衫的裙摆与袖口上绣满了蝴蝶,每一只都是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从淑妃的衣衫上飞起似的。 只在新人第一次向皇后请安时出现过的淑妃并没有大病初愈的人该有的憔悴模样,她肌肤胜雪面色红润,在宫女的搀扶下恭恭敬敬地向坐在主位上的祝迟欢屈膝行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请皇后娘娘恕臣妾迟来之罪。” 于是新人们就看见淑妃来了之后,皇后倒也没有了之前的疾言厉色,反倒是坐在淑妃对面的德妃在她落座后笑嘻嘻地开口。 “几日没见淑妃姐姐了,原本还想和淑妃姐姐说会儿话,却不想淑妃姐姐今日来得好迟,让妹妹好生担心。” 淑妃闻言冷睨了一眼德妃,也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端起了柊桐奉上的茶水,在慢条斯理地啜饮了一口后才缓缓答道,“让德妃妹妹多虑了,本宫不过是路上耽搁了一些,并无大碍。” “那便是底下的人做事不上心了,如此懈怠之人,姐姐应当立刻换去才是。” 眼见着德妃一副为自己着想的模样却是将手伸到了自己的宫中,淑妃立刻回击道,“既是本宫宫里的人,本宫自当会好生管教,妹妹只需管好自己宫里的人即可,无需操这份心。” “话是这么说,不过妹妹也是替姐姐担心,”淑妃冷淡德妃热情,面对着冷漠回绝的淑妃,德妃立刻用出了“我这都是为姐姐你着想”的必杀。 “今日姐姐手下的人耽误了姐姐向皇后娘娘请安,谁知道他们明日会耽搁了什么。这几日姐姐圣眷正浓,要是因为姐姐手下的人不中用误了皇上的事,那可是真的不好了。” 淑妃冷哼一声,“妹妹放心,本宫自然是不会容许手下的人误了皇上的事,倒是妹妹也有许久没有见到皇上了吧,需要本宫请皇上多去妹妹的宫中坐坐吗?” 祝迟欢捧着柊桐重新奉上的热茶,看着底下的淑妃在到场后立刻就与德妃争锋相对地战了几个回合,恨不得当场再来两斤瓜子助兴。 到底是从太子侧妃上来的人物,淑妃与德妃的演技比自己好太多了。 如果不是知道她们是真的姐妹情深,祝迟欢真想感叹一句德妃这一回简直是替淑妃把仇恨值都给拉足了,而新人们今天请安时大约也吃饱了一肚子的瓜——没准她们现在已经饱得到了在回宫后都不一定用得下早膳的地步了。 只是…… 你以为你在吃瓜? 其实这个瓜是假哒! 因为淑妃与德妃表现出的不睦,正是她们几个故意为之的。 新人入宫将近一个月了,皇帝宠爱谁已经是明摆着的事了,而该抱团组队的也已经相互提交了组队申请并成功组队,但这些都只是一个开始。 新入宫的妃嫔斗志高||昂:她们要的是能够迅速地在宫中立稳脚跟的依仗、要的是升到高位、要的是皇帝的宠爱,要的是能够荣及母家。 她们所求甚多,那么彼此之间的争斗就是必须的了。毕竟在她们看来皇帝的宠爱是有限的,只有夺了旁人的恩宠,让皇帝注意到自己,自己才能够得到想要的权利与地位。 现在新人刚刚入宫,还不敢将目标锁定在已经有了权力地位的高位妃嫔上,只能在彼此间上演一出出菜鸡互啄的戏码:就如同康美人等人对韩美人做的那样。 但等到日后已经站稳了脚跟的新人们发现几位高位宠妃之间、乃至与皇后都是和睦相处姐妹情深,那谁知道她们接下来会不会直接就连起手来将几个高位妃子拖下水、当了自己的垫脚石? 祝迟欢与淑妃德妃倒也不在意皇帝的宠爱,只是不想让几个新人毁了自己在宫中的安稳日子。 所以淑妃与德妃商量着,觉得与其等新人把目标锁定在自己身上,倒还不如一开始就让新人们觉得高位妃嫔彼此不睦、继而让她们为着自己想要的,向地位稳固的宠妃们提交入队申请,最终在划分好了势力后彼此互斗。 宠妃为着自己的安生日子提携着新人,而新人为自己想要的彼此互斗,也算是各取所需。 一向姐俩好的淑妃与德妃今天会在祝迟欢的长秋宫上演一出“姐妹反目”,目的就是为了让还没有恩宠的新人在观察好局势之后,能够选择队伍加入。 戏都是演给旁人看的,至于真相是什么,她们心里清楚就行了。 倒是祝迟欢……无论是淑妃德妃还是祝迟欢本人都觉着,她只要演好这个“空有娘家支持却没有皇帝宠爱”的皇后就可以了:毕竟在淑妃与德妃的“矛盾”激化的时候,还是需要一位和稀泥从中中和的。 而这一点,也就只有位居中宫的祝迟欢能够做到。 见底下的淑妃和德妃演得也差不多了,祝迟欢放下了手中的茶碗笑道,“本宫见淑妃与德妃一如既往地姐妹情深,为彼此着想也就放心了。今日时辰也差不多了,你们就先回去吧。” 有了皇后这句话,底下对于淑妃与德妃的对话心惊已久、恨不得立刻逃离战圈的小宫嫔们立刻起身屈膝行礼,“臣妾告退。” 她们为自己终于能够逃离战圈而感到高兴,却不想刚才上演了一场口水战的大戏的淑妃与德妃,她们同样也松了一口气——毕竟演这么一出戏实在是太累了,还不能让底下的人看出破绽。 一想到今后还要继续这么演,她们就感到心累。 察觉到淑妃与德妃的烦躁,祝迟欢冲她们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等到她回到了自己的寝殿时,却听见系统突然再度响起,却并不是为着已经被她取消提醒的、每次嫔妃在请安后离开长秋宫的提示,而是—— “系统提示:张婕妤返回了长秋宫。” 祝迟欢的脚步一顿,双眼中写满了困惑:这位张婕妤留下来找她,又是为了什么? 第9章 大腿 祝迟欢对张婕妤的印象虽不如皇帝的心头好宜婕妤那般深,却也是知道她的。 当然,这并非是因为她在这近一个月中频繁地出现在吃瓜系统的提示里——如同康美人等人一样。恰恰相反,引起祝迟欢对张婕妤的注意的原因,是因为她虽然与宜婕妤一样都是以从三品的婕妤之位入宫的,可在皇帝这边却并没有获得太多的恩宠,最终只侍寝了一次就没有了声音。 可就是在处处都被宜婕妤压了一头的情况下,本身也出身不俗的张婕妤却依旧不骄不躁,相较于没有皇帝宠爱便记得跳脚的康美人之流,这位张婕妤可以说是低调得很。 哪怕是在祝迟欢的吃瓜系统中,有关于她的消息提示也是少得可怜——除了来向她请安时的日常提示外,也就只有今天她一反常态的去而复返,是单独出现在吃瓜系统中的个人提示了。 跟在祝迟欢身边的顺枫见祝迟欢忽然顿下了脚步后便没有再继续走动的意思,不由地在祝迟欢的身侧轻声地询问道,“娘娘?” “无妨,不过是想到一些事罢了,先回寝殿去吧,”得到了顺枫的提醒,祝迟欢这才意识到自己出神太久了。 她对着自己身边得力的大宫女摆了摆手,佯装自己不知道张婕妤在随着其他人离开后又再度折返回了长秋宫的事,便如同往常一样,朝着寝殿走去。 不过祝迟欢还没有走多远,常杉便一溜烟地来到了她的跟前,在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后便道,“娘娘,甘泉宫的张婕妤求见。” 祝迟欢这个中宫在大多数的新人眼里都是不得宠的,或许在她们看来巴结她这个中宫皇后还不如巴结两位宠妃和新贵得宠的宜婕妤,所以鲜少有妃嫔在请安之后还留下来求见她的。 上一次这么做的还是淑妃与德妃,不过那也是第一批新人刚刚进宫时的事了。 顺枫和同样侍奉在侧的笙桐都觉得稀奇,她们看了眼自家的小姐,却看见祝迟欢一脸平静,似乎对于张婕妤忽然求见一事并不惊讶。 一直负责替祝迟欢打探宫中嫔妃们的消息的笙桐更是不解,“这位张婕妤平日里为人低调,今日怎么会突然求见到娘娘跟前了?” “许是有什么事想要求见娘娘?”站在祝迟欢另一侧的顺枫猜测道。 “应该是吧,”祝迟欢觉得顺枫的这个答案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毕竟除了有事相求,祝迟欢也不觉得这些新入宫的宫嫔们来找自己还能有别的什么事了。 “那娘娘可要见那位张婕妤?” 听到常杉的询问,早就有了决定的祝迟欢也没有思考太久便点了头,“请张婕妤进里屋说话吧。” 不是在正殿见张婕妤,而是将人请到了里屋,可见祝迟欢对于这位平日里默不作声的张婕妤还是有些看重的。所以无需祝迟欢说破,顺枫笙桐以及常杉便也知道她的态度。 今日里穿着一条颜色也不算太出挑的浅粉色罗裙的张婕妤在常杉的指引下来到了里屋,她的身边只带了一名贴身的宫女,在来到了祝迟欢的面前后便规规矩矩的屈膝行礼,“臣妾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 祝迟欢一直就烦宫中的这些礼数,却也知道礼不可废,有时更是能够从这些繁杂的礼数中看出些什么。就好比今日德妃故意在她面前表现得无礼,就是为了让那些新入宫的妃嫔们知道她宠妃的地位、以及与自己这位皇后不合的事。 而此刻,祝迟欢此刻见张婕妤恭恭敬敬地朝自己行了一礼之后,到底也还是没有太为难对方,只是叫了起又赐了座,便让苑桐送上了茶水。 虽然她现在饿得很,但难得张婕妤不请自来,祝迟欢还真想看看这位出身将门却行事低调的张婕妤想说些什么,毕竟自己和这位张婕妤还真的算不上熟悉。 事实上除了淑妃与德妃之外,祝迟欢对于这后宫中的嫔妃都算不上了解。她知道的只有她们的家世背景,以及由吃瓜系统提供的她们的日常行为的提示信息。 至于私底下的接触……除了她们在头一次侍寝后向自己这位中宫皇后请安之外,基本上是没有的。 祝迟欢捧着茶碗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她正在等待坐在对面的张婕妤自己主动开口。却不想那张婕妤大约也是因为第一次与祝迟欢私下接触的缘故,看起来似乎是拘谨的很,她同样是捧着苑桐刚刚奉上的茶盏,半晌都没有憋出一句话。 张婕妤不说话,祝迟欢倒也没有逼她开口,于是一种诡异的静寂便瞬间在屋内弥漫开。 “咕——” 最终打破这一静寂的,是从某人的腹中发出的、明显属于饥饿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的屋内显得格外的明显。站在祝迟欢身边的笙桐有些诧异地朝声源看去,对上的却是张婕妤用帕子虚掩在嘴前的羞涩面容。 祝迟欢只当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而后朝自己身边的顺枫看了一眼,而这位熟知祝迟欢性格脾气的贴心大宫女随即开口道,“娘娘,时候也不早了,要摆膳吗?” 这便是给早起后还没用过膳便直接来请安的张婕妤一个台阶下了。 祝迟欢放下了手中只喝过一小口的茶碗,在顺枫语毕后点了点头,“你这么一说本宫倒真的有些饿了。” 这么说着,她又对着面还有些羞愤的张婕妤笑道,“若是张婕妤不嫌弃的话,就留下来同本宫一同用早膳吧。” 张婕妤想着,在皇后宫中居然闹出这样的笑话,自己大约是头一人了。只不过这样一来倒也打破了自己先前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而产生的尴尬,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于是张婕妤在思索了一瞬后便有了决定,她起身向祝迟欢微微一福,“那臣妾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祝迟欢一直都不介意用餐的时候究竟是多一副碗筷还是多几副碗筷——只要来的人不是皇帝,无论是谁都好。 就和淑妃德妃上次被她留饭时一样,张婕妤一开始表现得的确还有些拘谨,不过见祝迟欢表现如常、一点儿都没有摆出皇后的架势与威严后,倒也放轻松了许多。 “哎呀,许久都没有那么痛痛快快地用过一顿饭了。” 等早膳撤下后,张婕妤捧着茶水在啜饮了一口后笑道,无论是神态还是语气都没有了之前的拘束。这令祝迟欢与她身边的顺枫等人颇感新奇,却也让站在她身后的宫人脸色一变。 那位穿着不同于寻常宫人的制服,看起来明显是张婕妤身边的贴身宫女偷偷地看了眼祝迟欢,而后小声地在张婕妤耳边提醒道,“小姐,这里是长秋宫。” 一听到自己贴身宫女的提醒,张婕妤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是有些放肆了,连忙起身就想要向祝迟欢告罪,却不想才刚刚站起就被祝迟欢拦了下来,“不碍事,在本宫的宫中,张婕妤无需太过拘谨。” 这位张婕妤倒真是个有意思的——至少比整天都在争风吃醋的康美人之流要有意思的多。 如果说祝迟欢之前只是对张婕妤来见自己的原因感兴趣的话,那么现在便是对这位张婕妤本人产生了兴趣。 “娘娘别笑话臣妾,臣妾在家中放肆惯了,进了宫只觉得拘束的紧,”张婕妤的脸微微一红,不过她的眼中很快就充斥着这个年龄的女儿家应有的明亮。 祝迟欢想起这位张婕妤的大伯是赫赫有名的虎威将军张麻子。 当然,张麻子并不是这位立下了无数战功的虎威将军的本名,但却是让这位虎威将军在朝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原因之一。而提到他这个令人啼笑皆非的名字的由来,就不得不提另一个人—— 当朝丞相王狗蛋。 据说这位张麻子张将军与如今的丞相王狗蛋打小就相识,算是亦敌亦友的发小,后来即使同朝为官,这份友谊也持续了下去。当然这和他们改名叫张麻子与王狗蛋并没有太大的关系,这两位之所以会有现在的名字,纯粹是因为他们年轻的时候打了两个赌。 本朝还算推崇自由恋爱,只要不是关系到入宫为妃、或者是两个世家结盟的重大联姻,基本上各家的大家长们也愿意成全门当户对的小情人,而大户人家的闺女留到十八九岁再成亲也是常有的。 祝迟欢还听说,这位张麻子将军与他的发小王狗蛋丞相两人当年纵使家门槛都快被媒婆踩烂了、也不愿成亲的事在京中也是出了名的,据传二位不婚族当年还立下了一个赌约,说是谁先成亲今后就改名叫狗蛋。 后来的结果大家也都看见了。 “其实臣妾知道得还更多些,”从张麻子张将军的轶事入手,之前还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张婕妤果然打开了话匣子,“听臣妾的父亲说,当年大伯与王世伯在立下了这个赌约后没过多久就被家里人给知道了,随后就是一顿家法处置。” 祝迟欢笑了笑,“张将军与王丞相都是长子,纵使再不愿成亲也避不开各自的婚事的。” “娘娘说得正是,不过伯父后来也常在我们这些小辈们面前说,幸亏自己当年坚持了,后来才取得大伯母这一贤妻。” 据祝迟欢所知,张将军与和王丞相这两位朝堂上的传奇人物与各自的夫人这么多年来的确都是琴瑟和鸣,也没有妾室更没有弄出什么异腹子,甚至连半点不和的传闻都没有,也堪称是奇迹了。 后来张将军改名叫了张麻子,则是因为他在与如今的夫人成亲后,又与早已成亲的王丞相又打了一赌,而这一次的赌注改成了“谁家先有了孩子就改名叫麻子”。 据传这次这两人的赌局竟引得先帝当了见证人,等张将军长子出生的次日,一道圣旨便在王丞相的提醒下到了张家,于是这位喜添麟儿的张将军便“奉旨改名”为了张麻子。 虎威将军张麻子和丞相王狗蛋的“恩怨”在朝堂上也算是人尽皆知的事了,至今偶尔还有人拿他们的名字取笑他们,不过在祝迟欢看来,这二位倒也是甘之如饴。 听着张家的趣事,祝迟欢忽然就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按理来说,张婕妤的伯父应该是不太愿意让婕妤入宫的吧?” 张将军自己都是追求自由恋爱的先驱了,又怎会强求小辈接受“传统婚姻”、甚至还将侄女送到这会吃人的宫中来? 更何况祝迟欢也记得她曾听自己的父亲提及过,张将军不是糊涂的人,先不说将女儿送到宫中为妃不一定能够荣及母家、反倒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再者他张将军常年征战沙场已是战功赫赫,若再更进一步,没准便会引人忌惮了。 “大伯的确不想让我进宫,但父亲母亲却是错了主意,”一提这事,张婕妤不仅叹了一声气,“父亲母亲大约是想着若我能够进宫,张家或许还能再更进一步吧。” 以张家的地位,若是他家的女孩参加了大选并成功进入了最后一轮,那么刚刚登基不过三年、还没有完全平衡朝中势力的皇帝必定是会留下她的。 如果张家在选秀前就先想皇帝呈情,没准皇帝还真的就撂了张婕妤的牌子,只不过就算是有这样的一封奏章也不一定有用。 宜婕妤就是个例子。 祝迟欢看张婕妤的样子,倒也不觉得她的情况和宜婕妤的一样——她方才虽说是叹了一声气,却也不见得是为了自己真的被选进了宫,反倒像是在为她那糊涂爹娘而担心。 “那张婕妤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我?我原本就不想成亲的,”大约是与祝迟欢聊得投机,本性活泼的张婕妤一时倒也忘记了用“臣妾”来自称,“说来也不怕皇后娘娘您笑话,我在家中时每天都在为我那不靠谱的大伯和爹爹头疼,如今进了宫反倒是觉得有些解脱了。” 这个想法倒是有意思极了。 “不过我进宫若是能够让皇上对我那两位三五不时就闹出点笑话的长辈好些,那倒也是值了,至于我本人……其实也不想要太多的恩宠,只想安安静静地过好自己的日子。” 祝迟欢听了张婕妤的发言恨不得起身为她鼓掌——在宫中后想安生度日的不是没有,她和淑妃德妃都是;而进宫后只是为了母家更进一步的妃嫔同样也不是没有,这次进宫的八位新人中大约有一半都有这样的想法。 但是能够做到这般豁达的…… 张婕妤还是头一个。 似乎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话在旁人听来是有多么的惊世骇俗,张婕妤又道,“其实这话那一日我也对皇上说了。” 这一次别说是祝迟欢了,就连她身边的顺枫都被张婕妤的话给吓到了。 祝迟欢的那双桃花眼中写满了惊讶,似乎像是头一天认识她那样,重复道,“你对皇上说了?那皇上是怎么说的?” “皇上似乎也挺头疼伯父的事的,后来皇上只说他会好好考虑便没再说什么了,”张婕妤用手托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不过我觉得皇上应该是答应了我吧。” 真是奇了。 祝迟欢看着张婕妤只觉得这位将门虎女简直和她那位如同传奇一样的伯父一样神奇,不过她隐隐觉得皇帝本来应该也就没打算对张将军做些什么,现在在听到张婕妤的诉求后,应该也会答应她。 只是皇帝没有立刻做些什么,祝迟欢觉着应该还是为了那位宜婕妤吧。 祝迟欢觉得张婕妤不像是在说假话,毕竟她这一个月来的表现也不像是存着争宠的心态,于是祝迟欢就更奇怪了,“那你今日来找本宫,是为了……” “不管皇上是否答应臣妾的诉求,臣妾都只想要在宫中安安稳稳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而这一点,并不是臣妾整日不出宫门就能够做到的。” 祝迟欢点了点头,心中已经清楚了张婕妤的意思。 毕竟就连淑妃和德妃都不觉得自己避开俗世就能够安稳度日,更何况是张婕妤? “娘娘在宫中地位稳固,说句冒犯的话,臣妾觉得皇后娘娘应该也与臣妾有着相同的想法,”张婕妤说着便起身再度来到祝迟欢的面前,而后盈盈拜下,“所以臣妾还请皇后娘娘能够庇护臣妾。” 这话说得直白透明,一点儿都不像是宫妃们会有的话语。 也叫是张婕妤是脾气直爽,否则祝迟欢还真的想不到自己居然能够在宫中听见这样的话语,只不过…… “人人都道本宫是不受宠的,怎么你就觉得本宫在宫中地位稳固?”皇帝不喜欢她、也不敢给她太多的恩宠,这一点自然不假,可祝迟欢这些日子也故意与淑妃德妃一同表现出自己是不受宠的皇后的假象。 怎么张婕妤就觉得她地位稳固? 张婕妤沉默了一瞬,而后忽然道,“请皇后娘娘容许臣妾冒昧。” “你起来说吧。” 张婕妤欠了欠身,接着在宫女的搀扶下起身说道,“皇后娘娘的父亲是有军权有战功在西北一带颇有威望的定国公。皇上刚刚登基,朝中势力动荡,而关外还有那外族的罗刹人虎视眈眈。在这内外动荡的情况下,皇上不可能对娘娘以及娘娘的母家做些什么。” 祝迟欢也清楚,皇帝不敢给自己太多的宠爱,是怕自己有朝一日生下皇子,她的父亲兄长会拥立她的儿子为新皇。可是有她的父兄在,本身没有母族势力相助、登基时也是靠着他们定国公一族支持的皇帝也不敢不给她一个儿子。 在宫中固然要有皇帝的宠爱以及一个帮自己站稳脚跟的孩子,可是当皇帝还需要她的母族的时候,祝迟欢相信就算皇帝再怎么不愿意给她过多的宠爱,也必定会让她生下自己的孩子的。 即便是皇帝这次让张婕妤进宫,还存在着扶持其他武将的心思,然而皇帝若是真的苛待了她这个背后还站着西北五省的皇后,那谁知道这些被皇帝扶持的武家们会不会感到兔死狐悲,生怕接下来被皇帝对付的就是自己? “还有呢?” 张婕妤对上了祝迟欢的视线,在做了一个并不是特别明显的深呼吸后缓缓说道,“皇上娶娘娘为后,固然不能得到西北五省的全部军||权与势力,但若是今后太子出自娘娘的腹中,那对于皇家而言也算是一笔划算买卖。” 祝迟欢看着面前的张婕妤,对方表情平静,如若不是方才听张婕妤亲口说了这番话,祝迟欢一点儿都想不到这直脾气的姑娘居然看得比谁都清楚。 “张婕妤果然是有意思,”祝迟欢忽然笑了,那双妩|媚明亮的桃花眼随着她露出的笑容也透出了显而易见的笑意,“那本宫就如你所求吧。” 聪明又看得清楚的人,有资格在这宫中过她想要的日子。 第10章 书友 “系统提示:皇帝即将抵达长秋宫外。” 祝迟欢也不知道张婕妤和皇帝是不是商量好的,早上张婕妤才来她的长秋宫提交了组队申请,晚上皇帝就在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的日子来到了她的长秋宫。 已经用好了晚膳,正在房间里看书的祝迟欢在听到系统提示的时候,还怀疑自己的吃瓜系统是不是发生了故障,结果就看见长秋宫的总管常杉急急忙忙地跑到寝殿通知她御驾即将抵达长秋宫的宫门。 这个时候再换衣服肯定是来不及的了,祝迟欢将手上的书一合,心中暗骂了一声永昌帝行事突然,简直就像喜欢搞突击抽查的领导一样也不给个通知就突然来访,但本人却还是不得不带着长秋宫的宫人们前往正殿接驾。 祝迟欢的时间掐得还是一如既往的准,怀揣着满腔腹诽的她刚刚带着宫人们来到正殿,皇帝的御驾便抵达了长秋宫。 “臣妾参见皇上。” 就和寻常一样,祝迟欢的双膝才刚刚弯下就被永昌帝一把扶住,等祝迟欢抬头朝他望去的同时,永昌帝的声音也一并传入了她的耳中,“朕已经说过多次,梓童在朕的面前无需这般多礼。” 这话倒是好听,但倘若祝迟欢真的这般做了,谁知道明□□堂中会不会传出什么“皇后骄横不贤”的传闻。 纵使永昌帝立时三刻还不可能也不敢对她的母家做出些什么,但祝迟欢也还没有傻到会主动去败坏自己与娘家的好名声,所以在听闻永昌帝这么说之后,祝迟欢也只是笑盈盈地点了点头,“是。” 永昌帝在听见祝迟欢的答复后觉得实在是没意思,但与此同时他也不能否认自己对这位皇后还是产生了些许的兴趣。 还是一如既往的回答,既不能算是答应也不能当作否认,反正无论他怎么说,当他下一次再来长秋宫的时候,他的皇后还是会像后宫中的所有女人那样向他盈盈拜下,着实是无趣的很。 然而与永昌帝记忆中的先帝元后——也就是自己那位严肃古板的嫡母所不同的是,他的皇后即使下一次还是会向他拜下行礼,但是在听到他的话后也没有端出中宫之主的架势、面无表情地说出诸如“礼不可废”之类的话语,好似所有不合规矩的言行都是错误的一样。 永昌帝能够感受到,他这位因为先皇遗照而不得不娶进中宫的皇后,似乎一点儿都不在意规矩,也一点儿都不在意他。 就像他也一点儿都不喜欢她一样。 永昌帝在祝迟欢的注视下不动声色地吐出了一口浊气,而后牵着她的手走到了寝殿中,“这个时间,梓童一般都在做什么?” 在听见永昌帝仿佛深|入|基|层一样的询问之后,祝迟欢只觉得头皮一紧,仿佛是又回忆起了当年公司领导站在自己的身后、戳着她的电脑显示屏询问她日常工作内容的场景了。 这厮今天莫不是抽风了不成? 一个从前对你爱理不理的人今天却又突然跑来问你生活细节,这实在是太特么可疑了。 在心中吐槽着永昌帝的异常,祝迟欢一边琢磨着今天御膳房和尚食局是不是给皇帝投喂了云地一代特产的毒蘑菇、让这厮产生了奇怪的幻觉,一边却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 “是臣妾从娘家带来的话本,宫中生活无趣,臣妾闲来没事读着倒也能打发睡前辰光。” 这个世界的后宫对于宫外面的话本倒也禁得不严,许是真的感念宫嫔在宫中生活无趣,所以从几代前的先帝的后宫开始,只要不是与邪||教相关的书籍,一般倒也不禁止妃嫔们采买阅读宫外的话本。 而这个世界的小说产业也异常发达,各种光怪陆离的题材和脑洞与祝迟欢穿越前的世界那些个网文相比,也称得上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其实永昌帝年少时也看过几册宫外传进来的话本,那时候他还只是个不引人注目的皇子,上面几位兄长争得厉害,鲜少有人在意他这个没了娘亲没有母族势力支持更没有圣宠的皇子。 书房的师傅不怎么用心教,他又不像兄长们那般已经在朝堂上领了差,于是闲来无事时便只能自学,偶尔翻看母妃留下当作念想的几册话本,既是打发辰光也是怀念在妃嫔互相戕害中早逝的母亲。 如今听见祝迟欢这般说,永昌帝倒是来了兴趣,他在落座后拿起祝迟欢方才搁在案上的话本翻看了几页,忽然笑道,“这书原来都已经出到第十一卷了啊。” 这话一听就是掉进深坑的读者会有的发言啊。 祝迟欢瞪圆了眼,有些不太相信这位永昌帝也是这部小说的读者,“皇上也在追……呃,我是说皇上也曾读过这书?” “只看过其中两三卷罢了,虽说是缺了前文和后续,但此书作者的构思惊奇情节精妙,所以记忆尤深,”永昌帝面露怀念之色,他之所以至今都还记得这部书,全是因为当年母妃留下的几册话本中便有此书。 虽然缺了最初的几卷,也没有留下后续,但只看这当中的篇章,永昌帝便深觉这是一部难能可贵的佳作。 当然,除了对书本内容的感叹之外,更多的其实还是对早逝的母妃的怀念。 祝迟欢在旁边细细地观察着永昌帝的表情,只觉得对方不像是对这本小说内容的赞赏,那神情之中还揉杂着一些诸如怀念的复杂情绪,这让祝迟欢明智地选择了沉默。 看永昌帝这模样哪里像是在感叹小说情节的精妙,分明是想起了当年看这部书时的事——就好像一个人听见了一首对自己颇有影响的曲子一样,那时候所流露出的情感并非是对歌曲本身的感悟,而是在怀念这首歌中蕴藏着的独属于自己的过去的故事。 祝迟欢的眼色还没有差到会在旁人怀念过去的时候去打扰对方,即使现在她身边坐着的这个人是皇帝,是她名义上的丈夫。 她朝正在旁边侍奉的顺枫递了一个眼神,而后不动声色地起身朝着后殿的汤泉走去。 正在寝殿外侍奉着的总管太监冯德忠在听见没了动静后正觉得奇怪,紧接着就看见皇后带着身边的大宫女走了出来。冯德忠只觉得自己的头皮一紧,生怕皇帝出了什么事的他随即迎上前,一脸担忧地问道,“皇后娘娘,皇上他……” “皇上无恙,只是似乎是在想心事,本宫不便打扰他,就先去沐浴更衣了。” 打小就跟随在永昌帝身边的冯德忠一听这话直接就瞪圆了双眼,那表情,简直就和听见有人在金銮殿前大喊“打倒封建狗皇帝”差不多了。 等等,皇后娘娘,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 他跟随在永昌帝身边也有些年了,无论是先帝的后宫也好还是在如今永昌帝的后宫,从来只见妃嫔在皇帝烦忧时跑上去嘘寒问暖展现自己柔情小意一面、好让皇帝将自己引为解语花从此圣宠万千的。 哪有人像这位皇后娘娘一样,在明知道皇帝在想心事却不留在边上宽慰一二,反倒是直接跑出来说自己要去沐浴更衣了。 冯德忠也不敢在心中质问这定国公府究竟是怎么教女儿的——毕竟对方是当今皇后,所以最终也只能感叹一句这将门嫡女果然是不走寻常路,而后无声地目送着皇后带着身边的大宫女逐渐远去的背影。 祝迟欢舒舒服服地在长秋宫的汤泉洗完了澡,等回到寝殿时,永昌帝手中那册话本也翻到了最后的几页。 这看书的速度也忒快了点吧! 眼见着永昌帝已经快将手中这本话本翻到最后一页,祝迟欢也重新打量起了他的表情—— 怀念是有的,但更多还是沉迷到了小说剧情中的那种陶醉,祝迟欢默默地收回了视线,只当作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就在她盘算着是不是要让顺枫再准备一壶热茶时,永昌帝也合上手中的话本。 “皇后回来了?” 那语气中并没有太多的不满,只有读完了一本好书之后的餍足,听出了这一点的祝迟欢笑了笑,祭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臣妾见皇上读得着迷,就先去沐浴更衣了,还请皇上不要怪罪。” 又是和后宫其他女人一样的恭敬话语,但是做出来的事却一点儿都没有这种感觉。 若是换做了旁的妃嫔,方才见自己也对此书感兴趣定会与自己讨论书的情节,哪里会像祝迟欢这般把自己撂在了一边,直接就跑去沐浴。 永昌帝暗叹一声如果自己的皇后不是定国公家的女儿的话,光凭自己此刻的一时兴趣,他也愿意再更进一步地深入了解对方,只可惜她的身份,让他们这辈子都只能当表面夫妻。 他能给她的只有皇后的地位,或许还有一个孩子。 仅此而已。 “说起来,皇上今日怎么突然来臣妾宫中了,”祝迟欢才不相信永昌帝是来找自己谈情说爱的,毕竟这位永昌帝能给宫中任何一位宫嫔宠爱,唯独她不可能。 永昌帝也知道他的皇后是聪明人,所以在听她这般询问之后也不和她打哑谜,而是放下了手中的的话本,仿佛刚才在读得入迷的人不是他一样,“朕打算晋一晋宜婕妤和张婕妤的位分。” 早上刚和张婕妤谈过话的祝迟欢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她就说吧,皇帝一直压着张婕妤没有抬她的位分就是为了宜婕妤,就是不知道这一回究竟是宜婕妤替张婕妤引了旁人的瞩目,还是张婕妤替宜婕妤挡了枪,“这是好事,新人入宫也快有一个月了,皇上如若有意,不如也一并加封其他新人吧。” 淑妃与德妃的家世让她们这辈子估计都只能止步于此了,倒是这次入宫的新人,除了两位婕妤之外都位分不算太高。如今趁着皇帝有意晋两位婕妤位分时稍稍提一提的话,也还是可以的。 “既如此,那便晋宜婕妤为昭仪,张婕妤为昭媛,封号安,”早就有所准备的永昌帝在说完了自己的打算后沉默了一小会儿,又道,“同时晋韩美人为从四品荣华,柳才人和丘才人为正五品美人吧。” 韩美人晋位祝迟欢倒不奇怪,毕竟她是这批新人中除了宜婕妤外最受宠的一个,倒是圣宠平平的柳才人和丘才人晋位,这就在祝迟欢的预料之外了。 尤其正五品美人中,还有一个康美人如今甚至还没有侍寝,这就更值得让人深思了。 祝迟欢看了眼似乎一早就打算这么做的永昌帝,还不等她再说些什么,对方却已经先一步起身朝床榻走去,甚至还不忘招呼她道,“梓童,时辰不早了,早些安置吧。” 祝迟欢看了眼仿佛压根不觉得自己的行为会将后宫里的水瞬间搅浑的永昌帝,在轻叹了一声气之后,起身朝床榻走去。 早些睡吧,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第11章 惩罚 第二日晨起请安时的场面格外的热闹。 一袭宝蓝华服、头戴喜鹊登枝步摇的德妃依旧是万千宠爱加于一身的宠妃气势,她长眉入鬓,一双凤眼只是朝坐在后排正窃窃私语的小妃嫔那儿稍稍一睨,顿时便鸦雀无声。 而坐在德妃对面的淑妃今日则是穿了一身水红色的月华裙,那颜色虽说素雅了一些、不及德妃身上的华丽明艳,却是将原本就身形纤瘦的淑妃衬托得愈发气质出众。 祝迟欢坐在主位上,看着右手边的德妃盛气凌人,有时无需言语只稍微微挑眉,便能让底下那些平时欺软怕硬惯了的低位妃嫔们噤若寒蝉;而她左手边的淑妃虽然话不多,但总能在三言两语间打发了对面咄咄逼人的德妃,一派完全能够与对方分庭抗礼的气势。 而祝迟欢在淑妃与德妃仿佛日常任务一样的争吵过程中始终不言,只是全程保持着温柔的笑容。 这在那些听多了“皇后不得宠”的流言并信以为真的地位妃嫔的眼中,是这位出身不俗的皇后性格怯懦、不得不对淑妃德妃避让三分的表现,却不知此刻祝迟欢心中的心理活动是…… ——来人,上瓜子! 当然,祝迟欢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毕竟现在她在其他妃嫔的眼中还是不受宠的懦弱皇后的人设,要是真的在这个时候让顺枫她们给自己送上瓜子点心的话,保不准她从今天起就会成为那些妃嫔从此针对的对象。 不过祝迟欢嘴上闲着,眼睛却没有闲着,她在淑妃与德妃争吵的同时借着喝茶的动作,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坐在后排的妃嫔的神态举止。 只见宜婕妤与张婕妤依旧和之前每一次请安一样不言不语,她们捧着茶碗垂着视线,似乎是在琢磨着地毯上的花纹、又好像思绪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 倒是坐在更后面一些的小才人——包括一进宫就注定是个炮灰还不自知的康美人,她们虽然不敢参与到淑妃与德妃的争执中,但大部分的人的眼神明显是有了意动。祝迟欢琢磨着,想来再不出几日,这些人中的一部分人应该就会找到淑妃与德妃,并向她们提交组队申请。 祝迟欢刚刚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就听见德妃笑意盈盈地对着淑妃说道,“淑妃姐姐您可还别说,我们进宫都有些年头了早已是年老色衰,又哪里比得上新入宫的妹妹们更得皇上的圣心呢?” 年老色衰? 别说是作为德妃对话对象的淑妃,就连坐在主位上的祝迟欢、以及坐在后排的小妃嫔们都忍不住悄悄地朝德妃的脸上偷看了一眼,紧接着露出了困惑的目光。 淑妃与德妃都是在二八年华时进入东宫成为太子侧妃的,如今前前后后加起过去了四年多,她俩现在也不过二十出头,正值桃李年华。新入宫的妃嫔虽然说年轻,但大多都还没有完全长开,又哪里比得上在宫中精养了四年的她们? 所以年老色衰?骗谁呢! 眼见着主位上的祝迟欢和坐在后排的新人都不相信德妃的话,坐在她对面的淑妃不咸不淡地睨了她一眼,而后用无甚起伏的语气淡淡地回道,“你觉得自己年老色衰倒也罢了,本宫自己可不这么觉得。” “噗——” 坐在后排的金才人在听到德妃刚才那句杀敌八千自损一万的自嘲后原本只是想喝口茶压压惊,却不想淑妃的话一出,让她顿时就将最终尚未来得及眼下的茶水全数喷出。 这动静之大别说是坐在她身边和对面的几个美人才人,就连淑妃与德妃、以及在淑妃德妃争吵时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宜婕妤和张婕妤都忍不住朝她看了过去。 意识到自己取代了淑妃德妃成为了众人的焦点,身上沾满了茶水的金才人也来不及打理,直接就一脸惶恐地朝着祝迟欢所坐的主位的方向慌慌张张地拜下,“臣妾失仪,请娘娘赎罪。” 至于这番请罪究竟是想取得谁的饶恕,金才人虽然没有明说,但祝迟欢心中却清楚对方对淑妃与德妃的畏惧,应该是远远高过自己的。 “真是是好不懂事的新人,本宫记得你是住在翠微宫的才人吧,”淑妃还没有回答,德妃便已经抢在她之前开口。 德妃在外一贯表现得气势十足,再加上她刻意的装扮与武家出身,面对着那些个位分远远低过自己又才入宫不久的妃嫔,她甚至无需横眉竖眼,便能够将对方震慑得不敢言语。 然而面对着德妃的质问,金才人也不敢沉默,只得颤颤巍巍地开口应道,“是,臣妾是翠微宫的金才人。” “你究竟是谁本宫不感兴趣,本宫只想知道你进宫前的规矩究竟是谁教的,怎地教出如此不懂事的宫嫔,居然敢打断淑妃姐姐与本宫的对话。” 德妃的话说得毫不客气,偏偏旁人又找不出、也不敢找出任何反驳的话语。 坐在诸位上的祝迟欢双眼微眯,继而不动声色地朝着淑妃所在的方向看去,却不想正好对上了淑妃的视线。 仿佛是猜到了祝迟欢想说什么,淑妃不留痕迹地点了点头,而后接过了德妃的话,细声细气地开口说道,“本宫又没动气,德妃你又何必如此大动肝火?” 这一开口,便是将德妃的注意力从金才人的身上又再度引向了淑妃。 果然,在听到淑妃开口后,德妃顿时就眉梢微挑,“淑妃姐姐真是好性子,连如此没规矩的妃嫔都能轻易地饶过。” “再性格骄纵的我都忍了,又何况是一个小小的才人?” 淑妃这话一出,坐在主位上的祝迟欢顿时就想给她拍手叫好:淑妃不愧是淑妃,这一损损俩的话还真不是寻常人轻易能够立刻想到的。 如果不是早就知道淑妃与德妃姐妹情深,恐怕就连她都会觉得淑妃与德妃怕不是结下了死仇。 果然,淑妃这话一出,几个胆小的才人顿时就倒吸了一口凉气,紧接着悄咪咪地朝着德妃所在的望去。 而德妃的脸色果然如祝迟欢所料的那般糟糕,只是这糟糕的脸色背后究竟有几分真实,恐怕就只有德妃自己知道了。 德妃阴着脸没有说话,而坐在她正前方的淑妃又慢悠悠地继续说道,“更何况此处毕竟是皇后娘娘的长秋宫,该如何处置金才人也应该由皇后娘娘决定,你急什么?” 你急什么? 淑妃这话一出,早就“察觉”出淑妃与德妃没有把这位软糯好言的皇后娘娘放在眼中的宫嫔们顿时心中一惊,只觉得自己意识到了德妃不仅仅只是对皇后不敬、更有取而代之的意图。 祝迟欢若是知道这些美人才人此刻的脑补的话,必定会笑得前仰后合,甚至拍着身边的案几或者是自己的大腿、感叹这些人的脑补能力简直比她们平日里上演的那些无聊的宫斗戏码更加的有意思。 只可惜祝迟欢并不能知道其他人究竟在想什么,只能感受到在场所有人——包括一直站在各个妃嫔身后侍奉的小宫女们的视线都朝自己所在的方向集中过来。 很显然,她们是在等待自己这个已经看了许久好戏的人登台说两句。 祝迟欢自然知道要想在这后宫中好好吃瓜,就必须先学会掩饰自己的目的是想要吃瓜这一道理,她正准备清清嗓子开口说些什么,却不想那跪在地上的金才人却抢先一步开口道: “请皇后娘娘饶恕臣妾!” 原本只是想小惩大诫的祝迟欢在听到金才人的话之后,倒没有了要立刻开口的意思了,而是细细地打起了着跪在远处的金才人。 对方的位分在宫中现有的妃嫔中是最末等的,而与她同为才人的宫妃还有另外三人,按理来说她们四人的座位均排在两位美人之后,但彼此之间却不分什么先后。 但是她与丁才人每日前来请安时,都选择坐在更靠近美人的两个位置,而将丘才人和本次新人中家世最低的柳才人挤在了最靠近门口的两个位置。 不仅如此,祝迟欢还发现这位金才人在请求自己宽恕的时候,双眼之中早已没有了之前的那般慌张,仿佛笃定了她这位皇后不会严惩她一样。 的确,金才人的行为是失仪,究竟是轻罚还是严惩都只在她这位皇后的一念之间,可金才人如此确信自己不会受到什么惩罚的眼神,还是让祝迟欢心中略感有些不快。 作为新人中欺软怕硬成员的一份子,金才人与她的好朋友——比如康美人相比的确是个聪明人,只是可惜了,这份聪明用得实在不是地方。 考虑了一下自己的人设,祝迟欢在众人的注视中慢条斯理地开口,“你冲撞的人是淑妃与德妃,按理说也应该是由她们来处置。” 金才人闻言心中惊了又喜,就在她听出了祝迟欢话语中的转折,以为祝迟欢为了她中宫的尊严会将处置权握在手中,并且秉承着她一贯的软糯风格从轻发落时,便听见祝迟欢又继续说道: “不过这里毕竟是长秋宫,合该由本宫来处置此事,”这么说着,祝迟欢与淑妃德妃分别交换了一下视线。 而这一小动作落在了其他人的眼中,却变成了怯懦的皇后向淑妃与德妃低头的证明。 金才人心中一喜,又继续用因为心中大安而早已没有了恐惧的声音哀求道,“请娘娘饶恕臣妾。” “失仪之事可大可小,本宫倒也不觉得金才人此番无心之失需要罚月俸或是直接禁足,”祝迟欢笑得温柔,大有要为金才人向淑妃与德妃求情的意思。 金才人闻言顿时心中大喜,她暗自感叹着皇后果然如同自己猜测的一样好脾气,却没有发现淑妃与德妃向祝迟欢投去的那意味深长的视线。 就在金才人准备开口感谢皇后时,却冷不丁地听见祝迟欢又继续说道,“只是金才人身为宫嫔,今后极有可能侍奉在皇上身侧。如今在本宫与淑妃德妃面前失仪,本宫几人尚且能够宽恕你的无心之失,但若是在御前失仪便是大罪。” 没有想到还有这种后续的金才人身形一僵,接着猛地抬头朝坐在主位上的祝迟欢看去,却看见对方的脸上虽然依旧挂着温柔的笑容,眼中却是无悲无喜。 “为了防止金才人日后在御前失仪,本宫今日便忍痛对你略施惩戒,罚你在此跪上半个时辰,也希望在坐的诸位姐妹能够牢记金才人的这个教训,以免今后在皇上面前失了规矩。” 祝迟欢这话一出口,在坐的妃嫔顿时齐齐起身而后盈盈拜倒在地,“臣妾谨记皇后娘娘教诲。” 而原本就跪在地上的金才人,则是顿时就绿了脸。 跪在这正殿之中对于她的屈辱远比罚俸和禁足要更加严重,更何况皇后还让其他人牢记她的教训。这话乍一听没什么,可谁知道皇后的本意是不是要让其他人记住她此刻的屈辱? 金才人平日里欺软怕硬惯了,如今被自己看不上的皇后如此惩戒却还不得不受着甚至感谢对方的宽容,当真是让她恨得牙痒痒,可她还是不得不在其他妃嫔都再度入座后对皇后谢恩。 “谢皇后娘娘恩典。”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金才人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因为气愤和委屈而颤抖,只可惜在坐的人没有一个会去欣赏此刻已经溢满在她眼眶中的泪水。 原本还真没打算这么处罚金才人的祝迟欢刚刚将视线从金才人的身上收回,就收到了淑妃与德妃的目光:没有询问和反对,祝迟欢反倒是在她们的眼中看见了几分赞同甚至是欣赏。 尤其是德妃,透过她的那双眼睛,祝迟欢完全能够猜到对方此刻究竟想说什么——无异就是她的这个处罚比起罚俸和禁足,更能够打击这位进宫没几日就开始不安分的金才人。 平日里到了这个时候,祝迟欢差不多也该开口让其他人离开。但是因为金才人一事,加之她还有其他的事没说,所以祝迟欢在喝了口茶之后便又换了个话题,“昨日皇上与本宫商量了晋封新人一事。” 新人入宫后,哪怕是最得宠的也不会在侍寝之后立刻晋封,而是一律等一个月之后一并加封,这是本朝一贯的规矩。当然,这也是祝迟欢在进宫之后才听说的。 淑妃与德妃因着是从东宫过来的老人了,所以不曾经历过这些,此刻听祝迟欢说起,才露出了“原来已经到这个时候”的表情。 底下的部分新人们因为祝迟欢的话而收起了逗留在金才人身上的视线、转而再度朝祝迟欢看去。在这些充斥着期盼的目光中,从始至终都是面无表情、对一切都仿佛是置身事外的宜婕妤、以及早就向皇帝呈情过所以表现得非常淡定的张婕妤二人,倒像是异类一样。 “皇上与本宫的意思,是晋宜婕妤为昭仪,张婕妤为昭媛,赐封号安,”祝迟欢看了眼那两位哪怕听说是要晋位了,也不曾朝自己看过一眼的婕妤,而后继续道,“另外晋韩美人为从四品荣华,柳才人和丘才人为正五品美人。” 八位新人之中,恰巧没有平日里最喜欢闹事的康美人、丁才人和金才人,就连祝迟欢都觉得皇帝似乎是知道了什么,就更别提淑妃与德妃了。 倒是那三人对于这个结果似乎非常不满意,那尚且跪在地上的金才人甚至忍不住开口追问道,“就只有这些吗?” 这已经是金才人今日第二次失仪了,饶是原本就不喜欢与德妃以外的人争论的淑妃也有些忍不住了,“看来金才人似乎是还没有记住皇后娘娘刚才的话。” “皇后娘娘宫中的地衣织得柔软厚实,跪久了不伤膝盖,金才人又怎会记得这教训,”本就不喜欢金才人的德妃冷哼一声,“还是跪到殿外去吧,也好让金才人好好地清醒清醒。” 也不看看自己平日里的所作所为,若是这样的人也能升位,那皇帝的脑子才真是彻底地坏了。 金才人闻言委屈地朝祝迟欢看了一眼,却不想祝迟欢压根就不搭理她,而已经不愿意放过她的德妃则是用眼神示意着站在自己身后的宫女听音,一边又朝金才人冷喝一声,“还不快去!” 听音在德妃呵斥之际已经来到了金才人的面前,笑眯眯地冲对方比出了请的姿势,“金才人,请吧。” 眼见着德妃气盛,皇后与淑妃又不打算搭理自己,而其他的妃嫔在长秋宫内都像是锯了嘴的葫芦,金才人最终只能不清不愿地起身,而后慢吞吞地朝着长秋宫正殿的殿外走去。 正殿内只有妃嫔和她们的贴身宫女,但正殿外却还有着长秋宫内的其他宫人,金才人只觉得自己所受的屈辱比之之前更甚,她阴着脸咬紧着牙关,双手紧紧地攥成拳状,一副想要将今日受到的屈辱如数奉还的模样在几个宫人的眼中实在是再明显不过。 正站在廊外的笙桐自然也看见了这一幕,而后她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能够让皇后和淑妃德妃如此不顾及其颜面发落的,自然是个蠢的。既然是蠢的,又怎会在这种时候顾及到要收敛自己的情绪呢? 店外的金才人在盘算什么,祝迟欢就算没有看见她此刻的模样也能够猜出个大概,不过此刻她也不愿去考虑平日里蛮横惯了的金才人的感受,只是示意那听说了晋升的消息后再度起身拜下谢恩的五人起身,而后淡淡开口。 “明旨之后应该就会送到你们的宫中。” 按理说这里她应该再说些让她们好好侍奉皇帝、和睦六宫之类的话语,但就连祝迟欢自己都做不到一心一意都是皇帝,她觉得自己也就别再恶心她们了,于是话说到了嘴边又变成了,“今后路要怎么走,掌握在你们自己的手中,你们想在这宫中过怎样的生活,全在你们的一念之间。” 淑妃与德妃大约也没有想到祝迟欢会这么说,随即抬头朝她投以惊讶的目光。 而已经落座的妃嫔中有些人陷入了沉思,而有的,则像是第一次认识祝迟欢一样,朝她投去了虽然失礼却又的确是饱含着探究意味的视线。 祝迟欢顺着这目光回望,对上了一双美丽的眼睛,那双好像是结了一层厚厚的冰的双眼中,似乎有什么正在破冰而出。 ——这是属于宜婕妤蒋云珮的眼睛。 第12章 疑事 那日早起请安之后,后宫乍一看似乎又恢复了新人入宫前的平静,然而平静的表象之下,却是存在着只有少数人才能够察觉到的波澜。 八位新入宫的新人之中,除了一贯得宠的宜婕妤和韩美人都得到晋封之外,其余虽然侍寝但并不怎么得宠的妃嫔也得到了晋升。 除了一进宫就注定是个悲剧的康美人,以及与她沆瀣一气的金才人与丁才人除外。 “所以说傻子就别指望能够在这宫中过得顺风顺水了。” 午膳之后跑来长秋宫找祝迟欢喝茶的德妃一提到这次晋封中唯独被漏下的三个小妃嫔后,顿时就露出了混杂着嘲弄与不屑的笑容。 “那康美人会被选进宫是为了什么,也就只有她和她那个拎不清的爹心里不清楚了。” 德妃坐在祝迟欢用来招待亲近之人的内殿,对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祝迟欢摇着头叹了一声气,“我还以为这次的新人中就只有康美人一个人是傻的,没想到这些个贵女中,没脑子的人居然还挺多。” 祝迟欢这会儿基本已经弄清楚了,淑妃在第一批新人进宫当日来向自己求招,说到底还是她和她的双亲已经看出了皇帝将那康美人选进宫中的目的。 而淑妃之后选择装病,一方面是因为不想侍寝的缘故,另一方面应该也是怕康美人会因为父亲是自己父亲门生的缘故,而在进宫后直接找到她抱大腿。 不,应该不仅仅是这样。 “难不成那康美人的父亲,在康美人进宫前已经找到了淑妃母家这个门路?”祝迟欢向与淑妃关系更好一些的德妃询问着详情。 淑妃的父亲是正三品翰林学士,主持过好几届会试的他门生无数,光一个愚蠢的门生还连累不到他,但是当这个愚蠢的门生在自己的女儿入选后,立刻就跑去抱女儿同样在宫中并且位居高位的恩师的大腿,这就是两回事了。 祝迟欢就说以淑妃这个文艺女青年的性格,就算要拒绝给皇帝侍寝也不应该是在这个当口,可如果是康美人的父亲求到她的父亲的面前,要淑妃在康美人进宫后提携她的话,这就说得通了。 像康美人这种明明大难临头却还不知道收敛的猪队友誰敢要啊。 “难道娘娘不知道吗?” 德妃在听到祝迟欢的询问之后立刻用困惑的目光朝她看去,随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在轻轻地“啊”了一声后又道,“娘娘的家人都不在京城中,自然知道得要少些。” 定国公的封地在西北,祝迟欢那位作为定国公的父亲,以及作为定国公世子的长兄都不能轻易地离开封地。虽说定国公在京中还有不少昔年在战场上结交的故友,但是对于人在深宫的祝迟欢来说,至少就消息灵通方面还是比不上娘家就在京城的其他几位妃嫔。 祝迟欢一听德妃的语气就知道这康美人父女定是做了什么奇葩的事,于是她双眼一亮,在抓了一把瓜子之后摆出了吃瓜的表情问道: “怎么说?” 德妃见祝迟欢一副就等着听八卦的表情只觉得有些好笑,在祝迟欢与皇帝大婚之初,她原本还以为这位皇后娘娘是个难以接近不懂变通、一口一个规矩与祖制的老古板,却不想这位如今位居中宫的侯门嫡女的性格是如此的鲜活。 所以她与淑妃才会决定借着新人进宫的契机与祝迟欢结交,想来如果能够成为这位皇后娘娘的盟友的话,她们在宫中的日子能够过得自在许多。 “那位康美人的父亲,在康美人入选回家的次日,便带着重礼找到了淑妃的父亲,希望淑妃今后能够在宫中多提携一下他的女儿,”德妃这么说着,脸上又多了些许的的鄙夷。 “皇上选康美人进宫的意思咱们都看得出来,”祝迟欢磕着瓜子漫不经心地分析着,“换做是旁人早就安分守己、只怕女儿在入宫后日子难过了,偏就这一位居然还上窜下跳得厉害,也难怪淑妃不惜借口称病也要避着她了。” 这父女两心中都没有点逼数,要是不避着他们点,难不成还真的要让这猪队友拖自己下水? 德妃点了点头,也抓起了一把瓜子嗑了起来,“可不是,淑妃的父亲哪敢收下那康美人父亲的礼,只能好言好语地宽慰了几句将人送走,可娘娘知道后来又发生什么了吗?” 祝迟欢摇了摇头,“发生什么了?” “那康美人的父亲见走淑妃父亲的门路行不通,结果又跑去求来见臣妾的父亲,”德妃嗤笑了一声,“听说那安昭媛留在京中的母亲那些天也没少被康家夫人骚||扰。” 如今晋封为了安昭媛的张婕妤的大伯和父亲现在正在边关,康美人的父亲想要找他们自然是不可能的,那便只能走夫人攻势了。 “既然她们找到了张家,那宜昭仪那边应该也没少被骚||扰吧?” 德妃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又抓起一把瓜子一边嗑着一边道,“听说是去了,不过蒋家门第高,那康家应该也不敢太过放肆。” 宜昭仪的父亲是正二品的户部尚书,为人正直,极少掺和到这些往来结交之中,那康美人的父亲就算再没有眼色和脑子,也不敢在蒋家多事。 而且看宜昭仪在进宫后哪怕圣宠在身也极少生事的样子,怕不是一点儿都不想和康家有任何联系。 德妃的想法和祝迟欢差不多,也觉得那宜昭仪不像是是多事的人——如果不是这次新入宫的妃嫔中皇帝极为中意宜昭仪,想来这位宜昭仪应该也能和安昭媛一样低调。 “有家世有圣宠的都低调做人,偏就这些小角色跳得厉害,”德妃说着自己的评价,而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换了个方向问道,“想来娘娘应该也听说先帝还在时的一些事了吧?” “虽然我娘家在西北,但是对京中的局势还是知晓一些的。” 祝迟欢点了点头,毕竟自己在及笄那年被先帝下旨册封为了太子妃,所以父母兄长对于京城那边的局势就更关心了一些。虽说后来自己还没有来得及与太子成亲,先帝就驾崩了,但此后的三年自家对京中的情况一直有所注意。 祝迟欢记得昔年先帝还在时,如今的永昌帝在几个夺嫡的热门人选因为相互戕害去世后,被终于意识到自己即将后继无人的先帝册封为了东宫太子。 在热门人选全灭,太子即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情况下,这康美人的父亲以及他的一些同党居然还敢明里暗里地针对太子在朝中的一切行动,最后甚至还传出“太子之所以能够入主东宫是因为残害了自己的兄长”这种稍微了解点后宫情况的人都觉得不像话的谣言。 若非先帝后来猝死,这些人恐怕还要上窜下跳得更加厉害。 不,在先帝驾崩新帝登基之初,京城便有永昌帝是弑父登基的传言,不过这谣言没传几日,便被早就忍无可忍地永昌帝迅速地扑灭了。 而那之后永昌帝虽然没有立刻处理这些在自己还是太子时就针对自己的朝臣,但是在这三年间寻了各种各样的由头将他们贬职,这康美人的父亲就是其中一员。虽说他如今还留在京中,但是借着这次的大选,谁都能看出皇帝是终于想对他和他的同党下手了。 也就只有这康美人和她的父亲还看不清局势。 不,还是有另外一切拎不清的人存在的。 “想来皇上应该是一开始就不打算让那康美人晋位,”亏得那康美人的父亲在她进宫前游走在各个妃嫔、以及同样要进宫的新人的母家,却不想皇帝压根就没打算给康家任何的机会。 包括让康美人侍寝。 “康美人父女身在局中不自知也就算了,”德妃嘲道,“偏那丁才人与金才人还与那康美人沆瀣一气,真当皇上一点儿都不了解后宫的情况吗?” 那康美人不敢招惹几个高位的妃嫔,也不敢与父亲是正二品尚书又有圣宠的宜昭仪、以及父亲伯父都在边关的安昭媛做对,就只能针对与她同是美人,又正好被皇上喜欢的韩美人,觉得自己这是柿子挑软的捏了。 却不想那韩美人不是好惹的不说,皇帝也一直都在关注着康美人那边的情况。 于是不仅仅是一直开始就没有任何机会的康美人,连丁才人和金才人也一并扑街,也是活该了。 “这几日那金才人倒是安分了许多,不过那与她交好的丁才人倒是找到了臣妾这边,”德妃又吃了口茶,这才慢悠悠地道出了自己今日真正的来意。 “在长秋宫丢了那么大的脸,这几日自然是要安分许多,想来那金才人应该是希望这宫中的人早些忘记那一日的事吧。” 丁才人去找德妃的事,祝迟欢一早就已经通过吃瓜系统知道了。 她想了想自己之前从吃瓜系统那儿听到的消息,不多时就回忆起了那位丁才人的全部信息,“不过那丁才人倒的确是个聪明的,至少比康美人和那金才人要聪明。” 德妃点了点头,而后又道,“虽说是个聪明的,但只要她与那康美人混迹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出路。” “她找到你,就是为了谋取出路的吧,”手中的瓜子在边嗑边聊的过程中已经见底,祝迟欢又信手抓了一把,一边继续着自己与德妃的对话。 “新人进宫之后头一次晋封已经有了结果,眼见着家世不如自己却与自己一样都是才人的宫嫔们都得到晋封,站在自己之上,她也应该着急了。” 祝迟欢与淑妃德妃之前在商讨过后,已经决定好了要扮演“宠妃分庭抗礼,皇后持中不言”的人设,目的就是为了让新人们来抱大腿,但是过去的这一个月中,不仅正得宠的宜昭仪和韩荣华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就连那几个小才人都忙着上演菜鸡互啄的戏码。 直到前些日子,安昭媛终于有了动作,而她的选择却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祝迟欢和淑妃德妃前几天还在奇怪这些新人怎么一个个都不按剧本走呢,没想到这次的晋封却是终于让这些暗地里瞎忙活了太久的新人有了举动。 看来是真的被逼急了。 “臣妾也没对她说旁的,只是对那丁才人说自己的恩宠需要靠自己去争,以及一个愚蠢的盟友不会给自己带来任何好处这两句话。” 祝迟欢闻言朝德妃投去了赞赏的目光。 虽然德妃并没有立刻答应丁才人的组队申请,但是这两句话前一句无异是在给丁才人“其实德妃已经接受了自己”的猜想,而后一句更是直接给丁才人点名了前路。 至于这句“愚蠢的盟友”丁才人究竟会怎么理解,就看她之后的动作了。 毕竟这句话能够涵盖的意义太多了,丁才人可以理解为这是德妃需要她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同时也可以把这个“盟友”理解成是前些日子在长秋宫丢了人的金才人,又或者…… 是想到那位迟早会被收拾的康美人的身上。 “与其直接断绝了她的希望,倒不如让那丁才人看到些许希望,”德妃坦然地收下了祝迟欢赞许的视线,“至于她究竟能够理解到什么程度,就看她究竟是有多聪明了。” 祝迟欢点了点头,觉得德妃说得正在理,她还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听见了系统的提示音在自己的耳畔响起。 “系统提示:宜昭仪宣见俞太医。” 祝迟欢捻着瓜子的动作一僵,正觉得这句话好像有点儿耳熟的时候,就听见系统紧接着又再度响起: “系统提示:宜昭仪示意俞太医为自己避宠。” 等等,这个流程好像有点耳熟啊,似乎一个月前在淑妃那边也发生过同样的事情来着? 祝迟欢一脸懵,先不说宜昭仪这一出是淑妃一个月前玩剩下的,问题是…… 皇帝你究竟是有多不招人待见啊! 德妃见祝迟欢这边忽然就没有了声音,不禁也感到有些奇怪,“娘娘,怎么了?” “没,忽然想到了一些事,”飞快地掩饰起了自己的失态,祝迟欢随口扯了一个话题,“说起来,那丁才人是在什么时候找到你那里的?” “似乎是在金才人被罚的第二日吧,”德妃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就是不知道她来找臣妾的事,那位金才人是否知情了。” “难怪这几日翠微宫那边安静得很,”金才人被罚之后第二天便称了病,祝迟欢知道她这是不愿意出来见人,索性也就就免了她的晨昏定省,让她在自己的宫中好好地反省几天。 已经成为阖宫嘲笑对象的金才人最近这阵子应该都不敢再出来惹是生非了,祝迟欢想着丁才人这几天没去找韩荣华的麻烦是因为没了同盟,却不想这其中还有德妃的警醒这一关窍。 想来这几日,这位丁才人一直都没有去韩荣华那里闹事,应该是在用心琢磨着德妃的提示吧。 “系统提示:俞太医离开了钟粹宫。” “系统提示:俞太医正前往长秋宫。” 祝迟欢正对丁才人究竟能从德妃的提示中琢磨出什么这点而感到好奇,紧接着就听见吃瓜系统再度发出提示音。祝迟欢无需多想,也能够猜出这是俞老太医这是要向自己汇报宜昭仪称病的事。 祝迟欢佯装不知道这个消息,只是对着德妃继续说道,“这一次新人晋封之后,想来宫中应该会热闹许多,届时就需要你与淑妃多费些心思了。” “请娘娘放心,关于这一点臣妾已经和淑妃姐姐商量过了,该如何应对那些求上门的新人我和淑妃姐姐心里都有数。” 新人抱淑妃德妃大腿本就是她们计划中的一环,只是来得稍微比预想中的要晚些,不过也都还在计划之中。淑妃与德妃作为高位的宠妃,对于这些投靠自己的新人自然不会立刻就一口答应——毕竟这样就太掉价了。 所以她们会做的只有给那些新人一些提示,而后考察她们根据这些提示做出的反应,最终评估这些新人的性格与能力。 简单来说,就是考察正处在试用期的新人一样。 “这件事交给你们我自然是放心的,”与淑妃德妃相处的久了,祝迟欢也鲜少再在她们面前以“本宫”自称,毕竟这么做更能够拉进彼此之间的关系。 “只是如今天一点点地开始热了,就是不知道今年皇上会不会去北郊行宫避暑,”过去的三年皇帝因为刚刚登基加之为先帝服丧,也没有去位于北郊的行宫避暑,如今孝期已经过了,后宫又填了不少人,去郊外行宫避暑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 “皇上耐不住热,过去三年入夏之后都是苦撑着的,所以脾气也格外不好,”作为宫中老人的德妃想了想,而后揣测道,“想来今年皇上应该会去北郊行宫避暑吧。” 去北郊行宫避暑自然不可能带着所有的妃嫔,作为皇后的祝迟欢和淑妃德妃倒也不担心也不在意自己会不会被选中,但是对于其余的新人来讲,是否能够被选进这次伴驾随行的人员名单中,就非常重要了。 “想来届时又要热闹了。” “系统提示:俞太医即将抵达长秋宫。” 系统的提示音在耳边响起,祝迟欢只当什么都没有听见。 没过多久,长秋宫的总管太监常杉便来到了店内,他先恭恭敬敬地向着祝迟欢与德妃行了一礼,而后轻声地在祝迟欢的身边说道,“娘娘,俞太医来了。” 常杉的声音不响,却非常清晰地传到了德妃的耳中。德妃闻言立刻非常有眼色地起身,她也不提俞太医的事,只是向祝迟欢微微一福后便道,“臣妾记得淑妃姐姐那儿似乎得到了一些好茶,就先不打扰娘娘了。” 等德妃退下之后,祝迟欢放下了手中剩下的小半把瓜子,伺候在她身边的顺枫见状递来了温水和帕子让祝迟欢净手,随后祝迟欢才让吩咐人让侯在了门外的俞太医进殿。 只是当祝迟欢看见这位俞太医时,才发现对方与自己所想的似乎是产生了些许偏差。 “臣俞六安参见皇后娘娘。” 那并非是一个月前来替淑妃汇报病情的俞老太医,而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大约只有三十不到的青年。 祝迟欢愣了愣,就在她琢磨着这位自称是俞六安的太医和俞老太医究竟是什么关系时,却冷不丁地看见了对方了面容,于是原本仅存于心中的困惑瞬间就变成了写在脸上的震惊—— “怎么是你?!” 第13章 故人 祝迟欢看着面前穿着御医朝服的青年,只觉得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诞感。 如果不是自己今天进入皇后模式的方式不对,那就只可能是面前这个自称是俞六安的男人有问题了。再想想自己方才与德妃聊得还好好的,祝迟欢决定把所有的锅都丢给面前这个男人。 所幸的是因为方才正在与德妃说悄悄话的缘故,此刻殿内仅有的几名宫女都是祝迟欢从娘家带进宫的,所以此刻也没有人对祝迟欢的失态感到惊讶甚至加以提醒。 不仅没有提醒,甚至以平时稳重可靠的顺枫为首,那些与祝迟欢一起长大的大宫女们此刻也都在用仿佛是看到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站在祝迟欢身前的这个俊美青年。祝迟欢觉得她们此刻应该也和自己一样,不相信这个本应该在西北的男人居然会出现在了这深宫之中。 ——而且还是以御医的身份。 究竟是她们疯了还是这个男人疯了! 祝迟欢和一屋子宫女的惊讶,这个以俞六安的身份出现在祝迟欢面前的男人并不是没有察觉到。 他微微地勾起了嘴角,却是坏心眼地只当没有察觉到她们——尤其是坐在自己面前的祝迟欢所展露出的惊讶,而后以太医俞六安的身份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臣是俞老太医的侄子兼学生,俞老太医前些日子心悸复发只能在家中静养,只是太医院的人手一直短缺,俞老太医便举荐了臣入职太医院为各位娘娘诊脉医治。” 嗤,说得倒还真的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已经掩去了脸上的震惊的祝迟欢闻言立刻在心中冷哼了一声,如果自己此前从未见过这个男人的话,这会儿没准还真的就被这家伙这番找不出任何破绽的话语、以及他脸上的笑容给骗了过去。 什么俞六安,他怎么不直接改叫俞瓜片。 不,索性叫瓜皮更适合! 反正在祝迟欢的眼中,这个男人不仅是个瓜皮还是个棒槌。 她自是知道对这个名字中的六安取自“六安之地”的典故,而不是什么六安瓜片——毕竟连“六”字的读音也完全不同。可她就是看不惯这个男人一直以来,对外所表现出的这副看似温和恭敬的模样。 从小就看不惯。 祝迟欢无声地瞪了面前的男人一眼,在她的记忆中,这个男人自小就生得一副能够随时勾走小姑娘的视线的好皮囊,再加上那看似温柔无害的笑容,以及听多了之后连骨头都会酥掉的嗓音,当年他迷得晕头转向的小姑娘能够从定国公府的大门排到城外。 如今那些小姑娘早已及笄,听说还有几个至今都对这家伙念念不忘,只可惜她们一点儿也不清楚这个男人的本性究竟有多么的冷漠与恶质。 不过根据祝迟欢曾经从她们那儿听到的只字片语,想来就算她们知道了这个男人的本性,也还是会义无反顾地撞上去吧。 这个如今自称俞六安的男人是她那位身为定国公世子的大哥的发小,与她相差九岁。因为年龄差的关系,祝迟欢并未过这个男人年幼时期的模样,她只记得自打她有记忆起,这个男人便已经是她大哥的好友了。 祝迟欢至今也不是特别清楚他的家世背景,只知道他与大哥走得极近,她与三哥当年甚至一度还以为这个男人会成为她大哥的幕僚。却不想几年之后,这个男人忽然有一天就没了踪迹。 现在想来,那似乎就是在她接到先皇指婚的圣旨后不久的事。 这么一算的话,祝迟欢前前后后加起来已经有将近四年没有见到过这个男人了。若是换做从前,她一定会询问对方这些年究竟去了何处、经历了什么、当年又为何要离去。 只可惜她现在已经是中宫皇后,而站在她面前的人也仅仅只是一个名叫俞六安的太医。 无关乎祝迟欢个人的意愿,她都不能以昔日相识的身份询问对方这些年的情况,也不能斥责对方一走了之的行为。现在的她能够做的,只能忍住了撕碎他脸上的假笑的冲动,陪对方将这出戏继续演下去。 且看谁先按捺不住吧。 “既然俞老太医告病,那便让他在家好好安心养病吧。” “是,臣会将皇后娘娘的意思转告给俞老太医的。” 祝迟欢的那点小心思俞六安大抵也能够猜出来,他也不接茬,只是笑着点头称是。只是也不知是否是刻意为之,他将“皇后娘娘”这四个字咬得集中,脸上的笑容也灿烂了几分,仿佛一点儿都没有自己仅仅只是一名太医、所面对的人是中宫皇后的认知。 简直是胆大包天。 俞六安的笑容在祝迟欢看来实在是碍眼极了,就好像和过去一样,无论是发生了什么事都尽在他的掌握中似的。 祝迟欢在心中又是一声冷哼,紧接着忽然想起了对方今日来长秋宫的目的。 想到自己也有对方不知道的事,祝迟欢心中顿时一喜,就好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小孩子一样,她拼命地忍住了几乎就要笑出声的冲动,而后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询问道,“那俞太医今日来本宫的长秋宫所为何事?” 一听祝迟欢都将“本宫”给摆了出来,从小就跟随在祝迟欢身边的顺枫不禁在心中摇了摇头:不管过去了多久,只要是涉及到了与这个男人有关的事,自家小姐就都无法保持冷静与淡定。 倒是俞六安本人,在听到了祝迟欢的询问之后脸上的笑容忽然就变了味。 自从他决定了要入职太医院起,便每晚都在想象过祝迟欢在看见自己之后究竟会露出什么神情、又会对自己说些什么。有时候他想着想着,便会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仿佛祝迟欢真的就在自己面前一样。 而此时此刻,祝迟欢的确就在他的面前,甚至连她的反应也与俞六安想象中的一模一样。然而他唯一没有猜想到的,就是祝迟欢居然会这么快就恢复了冷静,就好像祝迟欢在他们分开的这四年的时间中,发生了自己所不知道的变化。 是了,她的确已经不再是昔年那个会诚实地表达出自己的喜恶的小姑娘了,俞六安在心中叹了一声气,面上却是没有将这份失落显露半分,只是用听似恭敬的语气回答道: “方才钟粹宫的宫女请了臣去,说是宜昭仪身体不适,臣过去瞧过了,听说宜昭仪自己说,她最近因时气不佳加之心情郁郁寡欢……” 听听这话,祝迟欢就差再度拿起瓜子一边磕着一边听这家伙满嘴跑火车地胡诌了。 太医……或者说这个时代的大夫大多都喜欢将原本简单的病情,用只有他们才能够听懂的方式表述出来,可俞六安现在与其说是解释得太复杂了,不如说他根本就是在通过讲解宜昭仪的病情说着另一件事。 祝迟欢进宫也有半年多了,期间也不是没有请过太医,却从没有见过哪个太医比面前这家伙更能瞎掰,更没有见过有哪个太医如他这般看似比谁都要谦恭谨慎,实则骨子里却是比谁都要傲慢无礼。 说到底太医院的太医哪个不是人精?毕竟这太医院历朝历代都是最容易被牵扯到后妃争宠互斗的阴谋中去的部门之一,所以这些个杏林高手不管本身脾气如何,等到了后妃面前永远都是毕恭毕敬战战兢兢的。 这不仅仅是因为等级差距的问题,更主要的还是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跌入了泥沼之中。 可这个男人倒好,不仅没有太医院大部分的太医都贯彻的小心谨慎,甚至就在此刻他解释着宜昭仪的病情时,话语中都在透露“这可不是我诊出来的,都是宜昭仪为了避宠让我这么说的”这样的信息。 简直是胆大包天。 祝迟欢简直为宜昭仪感到惋惜,原本就不想进宫的人因为大选的缘故被选进宫中不说,居然还挑中了这么个分分钟就把她给卖了的瓜皮队友。 虽说就算俞六安有心要替宜昭仪隐瞒,她也能知道真相,但是听着俞六安一边扯着时气药理、一边向她透露着“宜昭仪就是没病装病”的信息时,祝迟欢不知怎么地突然就有点想笑。 宜昭仪若是在这里,怕不是真的要当场气得跳起来打爆他的狗头。 眼瞧着俞六安大有要继续扯下去的气势,本来就对宜昭仪的病情、以及她装病的理由了如指掌的祝迟欢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你在旁人面前也是这般吗?” “怎么会,”祝迟欢的声音并不响,但方才还口若悬河的俞六安却是立刻停下了自己的解说。 他沉默了片刻,就在祝迟欢以为这个男人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却发现他脸上的笑意忽然加深了几分,而后她就听见对方说,“娘娘,请让微臣给您请平安脉吧。” 这个回答与她的问题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但看着男人的表情,祝迟欢也没有多想便还是点头同意了。 可而就在男人的右手隔着白色的方巾搭在了她的手腕上时,祝迟欢却忽然听到他的声音以极低的、仿佛风一吹就会散了一样音量在自己的耳边响起,说着自己从未想过的话语,他说—— “欢欢,只有你是不同的。” 第14章 探病 既然宜昭仪称病,那么比照着淑妃之前的先例,祝迟欢也免了她每天早期请安,顺便撤下了她的牌子。 祝迟欢估摸着宜昭仪这一病,在其他宫嫔看来,应该就和天赐良机似的:毕竟宜昭仪是目下后宫中最得宠的妃嫔了,她这一病自然是不能再侍寝,那么这多出来的机会,可不就和人人有份一样了? 问题就是谁能够把握住这个机会,趁着宜昭仪不能侍寝时一跃成为皇上心尖上的人了。 只可惜那些个低位宫嫔——尤其是那些没有在这次册封中晋位的妃嫔并不知道,她们满心期待日思夜盼的恩宠对于宜昭仪本人来说,却是宛若累赘。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啊。” 送走了盯着俞六安的名字混进宫中当太医的故人,祝迟欢倚着软垫琢磨着宜昭仪的事,最终不由地发出了这样的感叹。而这番话,也正好落在了顺枫的耳中。 因为俞六安的特殊身份,所以方才他离开时,是由祝迟欢身边最得力的大宫女顺枫亲自送出去的。这位祝迟欢身边最为贴心的大宫女在回到里屋之前还不忘替自家小姐泡了一壶热茶,却不想一进殿就听见了祝迟欢的这番感慨。 “娘娘!” 顺枫闻言连忙朝身后看了一眼,见殿内没有那些个二等宫女之后,这才稍稍地松了一口气,而后对祝迟欢小声提醒道,“您这话太不谨慎了,要是让旁人听见的话……” “放心吧,这长秋宫上下被你打理得和铁桶似的,我在自己房间内说的话决不可能传到外面去。” 若是她还在娘家那会儿倒不一定有这样的信心,不仅仅是隔墙有耳的问题,最主要的还是娘亲说过,这后宫是最藏不住秘密的地方。若是你上午不小心在房间内跌了一跤,谁知道下午会不会就传得满宫都知晓了。 好在顺枫对管理底下宫人方面很有一套,再加上祝迟欢本人还有吃瓜系统在身。所以祝迟欢可以非常肯定,若是有哪个宫人敢将她长秋宫中的事随意的传出,她定会让那传消息的和听消息的人立刻从宫中消失。 事实上这样的事她在刚进宫没几个月的时候就已经处理过一回了,想来今后也只会比之前那回处理得更好。 “娘娘忘记上次的事了吗?” 顺枫显然也没有忘记自家小姐刚进宫不到三个月时,就曾有一个吃里爬外的二等宫女,偷偷地将长秋宫中的事、包括祝迟欢每日都做了些什么秘密地传给了其他宫中的一个妃嫔。 那妃嫔甚至还不像淑妃与德妃一样是出身官宦人家的高位妃子,据说她当年在东宫时也不过只是个小小通房,后来皇帝登基念在她昔日侍奉得还算尽心便给了她一个嫔位,当然她也没得什么封号,只能被旁人按照姓氏称一声李嫔。 后来这事被祝迟欢发现后便让总管常杉出面,当场抓了个人赃俱获,连带着那李嫔也被打入了冷宫之中。 虽然时至今日,顺枫也不知道自家小姐究竟是怎么看出那个小宫女是李嫔派来的钉子,但是在她看来这事有一就有二,谁知道这种事会不会再度发生呢? “现在宫里的妃嫔越来越多了,娘娘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好。” 祝迟欢听了也不反对,只是笑嘻嘻地回答道,“我们家顺枫姑娘说得真对,所以底下的这些人平日里还是要劳你费心了。” 方才还在劝说祝迟欢要小心谨慎的顺枫一听这话,顿时就没有了长秋宫掌事女官的气场与架势了。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只差对祝迟欢一拍胸||脯进行保证了,“这个就请娘娘放心吧,奴婢定会好好管教长秋宫中的宫人,不让娘娘您烦心的!” 手上捧着一盆刚从库房里寻来的盆景的苑桐一听这话,就知道顺枫这是又被自家小姐给忽悠了。 不过她也不敢在顺枫面前笑得太明显,只得强忍着笑意,将手中的这盆盆景放到了祝迟欢的手边的矮桌上,“奴婢按娘娘的吩咐找来了这盆碧桃花树盆景,娘娘看可还好?” 说是盆景,实则此刻摆放在祝迟欢面前的却并非是由寻常草木组合而成的盆栽。无论是作为盆景主体的桃树还是树上盛开的桃花,就连那树下的怪石,全都是用各类玉石以及上好的木料雕刻而成的,看起来栩栩如生,与真的也没什么区别了。 祝迟欢看了眼这盆盆景,立刻赞许道,“嗯,桃树枝干挺劲,枝梢上的桃花疏密有致,想来宜昭仪应该会喜欢。” “娘娘要去探望宜昭仪?”刚才去送俞六安出宫、所以并不在场的顺枫立刻抓住了重点,“可您明明知道,那宜昭仪是……” “你刚才还提醒我说在这宫中说话要小心谨慎的,”祝迟欢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但言语之中却并没有太多的指责,“那宜昭仪是聪明人,她知道现在满皇宫的眼睛都盯着她,却并没有急着更进一步,反倒是选择了急流勇退。” 虽然这背后还有宜昭仪自己的隐情,但这也足以让祝迟欢给她贴上聪明人的标签。 顺枫立刻就听懂了祝迟欢的这番话,“娘娘您的意思是,宜昭仪选择在这个时候称病……是为了避开皇上的恩宠?” “皇上对宜昭仪的心思咱们不是看不出来,依照皇上对她的宠爱,这九嫔之首的昭仪估计也都只是暂时的。” 贵妃、夫人、甚至是仅次于皇后的皇贵妃,按照皇帝对宜昭仪的迷恋程度来看,想来只要宜昭仪说她想要当皇贵妃、想要协理六宫之权,皇帝必定也会二话不说就把她册封为皇贵妃、让她协理六宫。 反正现在宫中也没有作为皇帝生母或者嫡母的太后压阵,她这个中宫皇后又不在意这种事,皇帝若真这么做了,大约也只会得到群臣劝谏,却不会在其他地方受阻。 更何况宜昭仪的父亲是户部尚书。 户部是什么地方?那里相当于祝迟欢穿越前的世界的民|政|部和财|政|部,旁的也就算了,朝中有几个敢和负责管钱的单位的管理人对着干?就不怕哪天你被皇上派去地方办差——比如说治理水患的时候出现经费问题? 只不过皇帝愿不愿意给是一回事,宜昭仪本人想不想要却又是另一回事。 这和宫里平时的情况截然相反,毕竟在一般情况下,都是妃嫔们想要从皇帝那里讨到一些恩典和赏赐,但全看皇帝愿不愿意给。可偏偏就是在皇帝异常宠爱的宜昭仪那边,无论是恩典也好赏赐也罢,她还就真不想要。 其他妃嫔侍寝的时候,祝迟欢常常能够在第二天早上起来吃瓜……不对,是听系统汇报的时候,听见诸如“某位才人向皇帝讨赏”“另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才人请求皇帝给自己父亲加官”之类的消息。 可唯独宜昭仪侍寝的第二天早上,祝迟欢能够听见的不是她向皇帝讨赏之类的消息,而是一句在吃瓜系统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的表达下,更显平静的话语: “宜昭仪偷偷地喝了一碗避子汤。” 祝迟欢深知宜昭仪在自己的宫中做出这样的事,绝对不是为了演给旁人看的作秀,由此可见她是真的不想要进宫、也不想要皇帝的宠爱。 甚至也不想要生下皇帝的孩子。 “后宫这地方最是磨人,也最是吃人,宜昭仪的行为在旁人看来或许是糊涂,但我知道她其实很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祝迟欢叹息了一声,又道,“只是她还没有那么的清楚。” 她与宜昭仪私底下并没有直接接触过,但是通过她每日在请安时的表现,以及吃瓜系统转述的有关她的行动,祝迟欢对于她其实还是挺有好感的。 只可惜她不应该进宫——并不是因为她进宫后夺了皇帝宠爱其他妃嫔的可能,而是这么个好姑娘不应该被这后宫、甚至被皇帝给耽误了。 她应该在宫外,与她喜欢的人白头偕老的。 “等会儿陪我去一趟钟粹宫吧,我想去探望一下宜昭仪。” 顺枫与苑桐从祝迟欢的脸上看出了她对那位平素没有什么往来的宜昭仪的怜惜,两人无声地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没有再发表什么意见。 但是她们心中却是知道,祝迟欢是在宜昭仪的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 自从说服了俞六安,让他同意对外宣称自己是真的病了之后,宜昭仪蒋云珮就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好像是轻松了不少。 虽然蒋云珮心里其实也很清楚,这样轻松的日子可能维持不了太久,但只要她一日还在病中、不用去伺候皇帝,她便觉得这后宫中的日子其实还是没有那么的令人感到绝望。 随着蒋云珮一同进宫的青荣与青芍也是心疼自家的小姐,但心疼的同时却也是感到无可奈何。 谁能想到户部尚书都已经把请皇帝准许自家闺女自行婚配的折子递到了龙案上了,皇帝最终却还是将蒋云珮选进宫中了呢? 纵使蒋云珮在刚刚入宫之际便被奉为了宜昭仪,起||点便是同届秀女中最高的;如今又一举封为了昭仪,居钟粹宫主殿掌一宫事,但这也依旧改不了她不愿入宫的本意。 可这又能怎么办?说到底这就是命吧。 “小姐,虽说如今俞太医答应帮咱们的忙,可您自打进宫后便一直怏怏不乐的,长此以往没准您的身子真的会吃不消啊。” “是啊小姐,您就算不担心自己的身体,也得顾念宫外的老爷夫人,还有……” 青荣的话说到的一半便戛然而止,两个小姑娘面面相觑,到底还是没有把这后面的名字给说出来。不是怕说了之后让自家小姐更加忧思,而是因为这是宫中,说了那名字只会给自家小姐带来麻烦。 “我知道,我知道,”蒋云珮长叹了一声气,“可是我真的好累。” 在听见皇帝说她入选的时候,她恨不得当场自戕,然而这么做只会给父母亲族带来灭顶之灾,所以她只能进宫,陪在她压根不喜欢、甚至厌恶至极的男人的身边。 在这后宫的日子不仅让她感到疲惫,同时还有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 有的时候她真的想在那个男人睡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不顾一切地用簪子狠狠地刺进他的喉咙中,但谋害皇帝同样是灭九族的大罪。尤其是如今皇帝没有后嗣,她若是将皇帝一了百了倒也简单,可这之后必定会引得朝中大乱、天下大乱。 蒋云珮不愿为了那个男人成为千古罪人、让父母背上遗臭万年的骂名,但是她真的不知道若是这样的日子再继续下去的话,究竟是皇帝先在睡梦中被她刺死,还是她先被这样的日子给逼疯。 蒋云珮甚至不能将心中的这种负面情绪告诉自己贴身的两个丫鬟,只能一个人苦苦地熬着。然而最让她感到绝望的,却是当她每每在午夜被噩梦惊醒时,却发现噩梦就在自己的身边。 现实就是噩梦,而她就活在这噩梦之中,至死方能逃离。 青荣与青芍看着自家小姐在没有化妆时写满了疲倦、和病容也没有什么区别的脸,愈发地感到了心疼。 虽然蒋云珮平日里在她们面前憋着不说,但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的她们,又怎么可能感受不到自家小姐的痛苦与绝望?可惜后妃在嫁入这深宫之后,至死都没有逃离出去的机会,而蒋云珮记挂着宫门外的父母又不可能做出自戕这种行为,只能一日日这么熬着。 就算她原本没有生病,想来再过些时日也都快要熬出病了。 蒋云珮的痛苦青荣与青芍几乎感同身受,可她们又不敢在她面前掉眼泪,生怕引得自家这位打小就心软的小姐更加痛苦,而就在青荣打算再说些什么来宽慰蒋云珮的时候,却看见钟粹宫的掌事太监周仁旭一溜烟地跑了进来。 “昭仪娘娘,皇后娘娘的凤辇已经快到钟粹宫门口了。” 青荣与青芍一听就慌了,谁也没想到皇后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来钟粹宫,两人顿时朝同样因为这个消息而微微蹙眉的蒋云珮看了过去,“娘娘,皇后娘娘这个时候来访,难道是……” 难道是发现自家小姐这是在装病了吗? 蒋云珮微微地摇了摇头,心中已经是有了猜测,“皇后娘娘最是仁善,应该是听说我病了所以来探病的。” 青荣与青芍回想了一下自己平日陪小姐去请安时的场景,只觉得这位被两个宠妃压得死死的皇后娘娘倒还真的有点像这样的人,“那娘娘,我们现在要怎么做?需要奴婢去拦皇后娘娘吗?” 蒋云珮闻言却是再度摇头,简直便从软塌上站起,甚至还一脸平静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这才对自己的两个陪嫁丫头吩咐道,“去正殿迎接皇后娘娘吧,” “娘娘?!” 青荣与青芍闻言俱是一惊,似乎是没有想到蒋云珮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纵使皇后平时软糯好言,可若是让她发现自家小姐这是在装病,可同样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然而还不等她们再劝阻蒋云珮三四,对方便已经朝着正殿走去,青荣青芍二人与周仁旭相互看了看,最终只能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 钟粹宫的正殿里,祝迟欢看着前来迎驾的宜昭仪蒋云珮不免感到有些惊讶。 虽然她一早便知道对方是在称病,却不想蒋云珮却是连躺在床上装病的过程都给跳了,这让在过来的路上已经准备好了在面对着躺在床上一脸病容的宜昭仪时该说什么台词、甚至还特意让轿夫门在来到钟粹宫前走慢些的祝迟欢感到有些为难。 小姐姐你不按剧本演的话让我怎么接戏啊! 事先看过了剧本,但是等到上场之后,却发现演对手戏的演员忽然不按剧本走了的祝迟欢感到有点心累。然而她又不能把这份心塞表达在脸上,只能让已经拜在自己面前的蒋云珮起身,甚至还在她起来的同时伸手虚扶了一把。 “宜昭仪身在病中,便无需这般多礼,”祝迟欢对着已经起身的蒋云珮露出了一个微笑,却在对方抬头之际,惊讶地看见对方脸上的病容。 虽然系统和俞六安都说宜昭仪是自己称病,可看她的脸色,祝迟欢一点儿都不觉得她这是什么事都没有。 就算现在没病,估计再过几日也快了。 “快扶你们家娘娘回寝殿,这个时节外面还有些凉,千万别病上加病,”蒋云珮生得花容月貌,别说是皇帝了,就连祝迟欢看着也喜欢。如今她没有上妆的脸色憔悴非常,让祝迟欢不免也担心了起来。 青荣与青芍闻言立刻在心中感叹了一声皇后果然是好性子,于是前者连忙上前扶住蒋云珮,而后者则是将皇后与她身边的大宫女迎进了寝殿。 蒋云珮寝殿内的感觉倒是与淑妃宫中的有几分相似,殿内的摆设各个精致素雅,让人感到非常舒服。 在青荣的搀扶下,回到了寝殿内的蒋云珮并没有装模作样地躺回到床上,更何况她榻上的被褥此刻都折叠得整整齐齐,一点儿都看不出方才有人在上面躺过的迹象。 青荣看见这干净整洁的床榻暗道一声失算,心里嘀咕着这一幕千万别给皇后看见了。 却不想祝迟欢虽然在进殿的时候瞄了一眼那床榻,却一点儿都没有要询问的意思,只是坐在了淑妃边上另一张诸位上,而后笑眯眯地让底下的人搬来了那盆作为慰问礼的盆景。 “我听俞太医说宜昭仪你病了,便过来看看你。你的牌子方才我已经通知尚寝局替你撤下了,这些日子你便安心地在宫中将养着,不会有人来打扰你的。” 这话若是说给旁人听,必定会以为祝迟欢是趁着圣眷正浓的宜昭仪生病时,夺了她侍寝的机会。虽然生病的妃嫔不能侍寝是规矩,但是祝迟欢特意来钟粹宫将此事说给宜昭仪听,简直就和要故意要惹她加重病情没什么区别了。 可这话在宜昭仪蒋云珮本人听来,却是比这进宫后听见的任何话语——哪怕是皇帝晋封的旨意要更加的动听。 没想到皇后居然这么上道,蒋云珮顿时心中一喜,连忙询问道,“娘娘说得可当真?” “自然是真的,”祝迟欢只当没有看见蒋云珮脸上展露出的喜色,她嘀咕了一声永昌帝这个皇帝当到连宠妃都厌恶他的地步也真是失败,嘴上却是继续提醒道,“只不过本宫估摸着,皇上在听闻你病了之后估计晚上会来,届时你可万不能像现在这般鲁莽。” 蒋云珮在听说皇帝晚上可能还要来之后险些就要变了脸,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皇后似乎是话里有话。 她不禁感到有些狐疑,紧接着就开始打量起了此刻坐在自己身边的皇后。 这还是她进宫后,头一次与皇后进行私下接触,也是第一次像现在这般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的容貌。在晨起请安时,她只觉得这皇后在淑妃与德妃这两位宠妃的气势之下被压得毫无存在感,一点儿都不像是国公府出来的嫡出女儿。 可现在看来,这位皇后娘娘哪里有半点传闻中那脾气软和、被宠妃压在头上的样子? 她分明就是藏得太深了。 可这位皇后娘娘为什么要在自己面前露出这一面呢? 蒋云珮对此只觉得疑惑,却不想祝迟欢却在此刻迎着她的目光勾起了嘴角。祝迟欢眉眼含笑,室外的阳光隔着糊在窗户上的白纸撒在了她的身上,这位传闻中不受宠也没气势的皇后娘娘沐浴在日光下,在此刻蒋云珮看来,却好像是正在发着光一样。 “本宫对蒋家妹妹一见如故,甚是喜欢,现在妹妹虽然身处在病中,但本宫却还是有几句话想对妹妹说,不知是否会耽误到妹妹养病。” 蒋云珮在进宫后,便再没有听人这般称呼过自己了。毕竟在进宫之后便至死都是皇家的人了,皇后现在的称呼才是错误的,可蒋云珮却觉得非常喜欢。 因为她不想到死在旁人的眼中都是皇帝的女人, 原本此刻她应该用“不能将病情传给皇后”这样的理由已经将皇后请出去了,但是在看见祝迟欢的视线、以及在听到她对自己的称呼后,蒋云珮却鬼迷心窍地点了点头。 “娘娘请说。” 第15章 劝解 见祝迟欢和蒋云珮有话要聊,祝迟欢身边的顺枫率先找了借口离开。 倒是侍奉在蒋云珮身边的青荣见状却有所迟疑,虽然在她印象中皇后一直都是软糯好言的形象,但自家小姐毕竟是目前宫中最得宠的人,哪怕自家小姐一点儿都不想要皇帝的恩宠,却也遭不住别人的加害。 此刻让来意不明的皇后与自家小姐共处一室,青荣是拒绝的。 自家侍女的犹豫蒋云珮看在眼里,不过她倒也不觉得皇后此番前来是为了对自己不利。毕竟蒋云珮自认对看人还颇有几分把握,而在祝迟欢的身上,她从未感受到任何的敌意。 就连嫉妒,也是没有的。 “无事,你先出去吧,青荣,”轻轻地对青荣摇了摇头,蒋云珮在对方不赞同的目光下继续说道,“我相信皇后娘娘。” 别说是青荣,就连祝迟欢在听到她的话后都小小地吃了一惊。 新人进宫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除了之前来长秋宫提出入队申请的安昭媛——也就是之前的张婕妤之外,祝迟欢和大部分的新人平素都是没有任何往来的。 怎么这位宜昭仪这么确信自己对她就真的没有一点儿不满? 祝迟欢的疑问同样也是青荣心中的问题。但是听自家小姐都这么说了,青荣也不好当着祝迟欢的面说自己信不过皇后,于是她只能点头称是,而后与祝迟欢身边的顺枫一同离开了。 眼见着两人身边的丫头都退了出去,祝迟欢也借着这个机会重新打量起了这位在大选之初,就被永昌帝格外亲睐的现任宠妃。 这位蒋家小姐很美,哪怕是在这美人云集的后宫之中也能排进前三。令祝迟欢感到眼前一亮的,主要还是这位宜昭仪的气质:不似淑妃那般蕙质兰心,也不似德妃那般明艳动人,身为官家小姐的蒋云珮生得花容月貌行事落落大方,但是最让祝迟欢记忆深刻的,还是她的那双仿佛会说话一样的眼睛,极具灵性。 只可惜这双具有灵性的眼睛,此刻却早已经是蒙了尘。 见祝迟欢在清了场之后还是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反倒是默不作声地盯着自己的眼睛只看,被她看得有些不太自在的蒋云珮不得不小声询问道,“娘娘?” “抱歉,我只是觉得你的眼睛很漂亮,所以一不小心就出了神。” 在听到了蒋云珮的询问之后,祝迟欢立刻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回答道。她的语气听起来非常的真诚,没有半点敷衍的意义,可正是因为如此,却是让第一次被不是亲眷的女性所夸奖——尤其当对方还是中宫皇后——的蒋云珮羞红了脸。 蒋云珮也不敢瞪祝迟欢,只是嗔了一声,“娘娘!” 祝迟欢听着蒋云珮的声音不禁轻笑了出声,心里想着的却是永昌帝大约也没见过、更不知道蒋云珮应该还有这么一面吧。 不过祝迟欢显然也不会在蒋云珮的面前提起永昌帝来扫她的兴,只是在蒋云珮再度朝自己看来的时候,冲她露出了一个笑容,“你现在的表情非常好看,和你的眼睛很般配。” 蒋云珮又愣了一下,紧接着便听见祝迟欢的声音又再度响起。 “你的眼睛非常漂亮,”她重复着之前的话又一次夸奖道,“这么漂亮的眼睛,实在不适合装太多悲伤的感情。” 这样的话要是放在祝迟欢穿越之前的那个世界,未免落得有些老掉牙了,用祝迟欢本人的话来评价,就是这么出去撩妹是会被人群嘲的。 但是放在这个时代,这些俗套的话语倒还真能够起到不俗的效果。 蒋云珮的面颊浮现了一层淡淡的绯红,相比祝迟欢刚刚抵达钟粹宫时要明亮得许多的双眼小心翼翼地探视着祝迟欢的表情,当蒋云珮确认了祝迟欢的这番话中没有一星半点儿的虚情假意——至少对方的表情非常认真后,她的脸颊又红了几分。 面对着皇帝的万千宠爱尚能坚守本心的蒋云珮在听到了祝迟欢的话之后,反而有些动摇了,她捻着帕子虚掩在面前,喃喃道,“娘娘这话真是折煞臣妾了。” “有什么折煞不折煞的,我不过是在说实话,你大大方方地应了便是。” 大约是真的对蒋云珮颇有好感,祝迟欢说这番话的时候也不端着自己在面对外人时的皇后范了,她对着因为自己的话语还有些微楞的蒋云珮摆了摆手,而后交浅言深了一番。 “这深宫中的人身不由己的人其实并不在少数,撇开那些个各种原由而入宫的小宫女不谈,其实大部分的妃嫔……包括本宫在内,都有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为此妃嫔之间不得不活下去,不得不彼此争斗。” 这话倒是说道蒋云珮的心中去了。 蒋云珮怔怔地望着在后宫妃嫔和宫人眼中最为和气也是最为好说话的皇后,再次感受到了对方与平日里所表现出来的姿态完全不同的本质,她反复咀嚼着祝迟欢方才的话,接着下意识地追问道,“那娘娘在这深宫中,是为了什么而活呢?” 这话刚一出口,蒋云珮便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僭越了。 对方再怎么说也是中宫皇后,不是自己随随便便可以窥探其真正想法的存在。 或许是因为祝迟欢方才的话让她产生了些许亲近感,蒋云珮觉得祝迟欢只需三言两语,便能瓦解她自进宫之前,便已经做好的一系列心理防线。 她动摇了。 “你是问我吗?”祝迟欢倒也不在意蒋云珮的僭越,不如说在进宫之后就从未主动搭理过旁人、也从不多管闲事蒋云珮会有此一问,显然是因为自己方才的话已经打动了她。 “我的目的很简单,”祝迟欢端起了矮桌上的茶碗,在捻起了茶盖之后轻轻地撇开茶水上的浮沫,“就是为了活下去。” 蒋云珮显然是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答案,连忙追问道,“仅仅就是如此?” “真要说的话,应该是好好地、自在地、舒舒服服地活下去。” 蒋云珮从未想过自己会在深宫之中听见这样的答案,也不能相信这样的答案竟然是出自中宫皇后之口。这一次她主动朝祝迟欢看去,在对上了祝迟欢的双眼后缓缓说道,“娘娘莫要蒙我。” 祝迟欢轻笑了一声,“我蒙你可有什么好处?” 这个蒋云珮还真的说不上来,虽然她目前的宠妃身份的确是挺惹人眼的,若是祝迟欢这位不得宠的皇后有心要利用她去争宠的话,倒也说得过去。 但是祝迟欢连淑妃和德妃每天早期请安时在长秋宫正殿争执都能当作没听见,偶尔还会留淑妃德妃一起在宫中用膳,这样的行为在其他几个小才人的口中是皇后心大软和又天真的表现,可蒋云珮却觉得并不是这样。 至少今天之前,蒋云珮从未想过皇后可能会拉拢自己去争宠。 更何况她现在已经“病”了。 “我知道我这话你不相信,可是这后宫嫔妃们所求之物于我而言却是无足轻重,”祝迟欢微微一晒,在蒋云珮思索她这话究竟是真是假前便又继续说了下去,“后宫嫔妃大多对皇上有所企图……啊,这么说是不是太难听了一些?” 方才还在思索祝迟欢的话语的蒋云珮被她的反应逗笑了,连忙摇了摇头。 “我还是换个说法吧,这满宫的妃嫔大多都想要从皇上身上得到些什么,子嗣也好,自己在宫中的地位和权利也好,还是母家的荣耀,为此这宫中的妃嫔不得不去争皇帝的宠爱,不得不与其他的女人斗到死。” 蒋云珮点了点头,表示祝迟欢的话并没有错。 “可本宫的父亲已是国公,本宫也是中宫皇后,都是受众人瞩目却不可能再进一步的地位,无谓的争斗对于我和我的母族而言毫无益处。” 国公之上便是郡王,除非皇帝的脑子真的被灌过水泥,否则决不可能在没有战乱的时候封一个异姓臣子为郡王。而皇后想要再进一步便只有太后了,但这个前提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达成的,至少在皇帝有生之年是无法完成的。 蒋云珮顺着祝迟欢的话想了下,觉得她说得的确很有道理。 国公府出身的皇后,以及族里出了皇后的国公府,此二者的存在都极为惹人注目。对于现在的祝迟欢和她的家族来说,荣耀反倒是最次要的,最关键还是要求个安稳。 也难得这位皇后娘娘身在宫中居于高位还能够想得这么明白,蒋云珮思索着这位中宫皇后果然不似旁人口中的那般不中用。 “当然,这些不过是我在这后宫不争不抢的理由,却并不是我刚才之所以会给你那样一个答案的理由。” 蒋云珮心知祝迟欢即将说到重点了,顿时表情一肃,“请娘娘明示。” “或许是因为我出生在西北,小时候有哥哥宠着、加上爹娘平日里也不太拘束的缘故,自小我就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祝迟欢啜饮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道,“在这深宫之中自由是别想了,可最起码也得让自己觉得这日子过得自在不是?” “这……”蒋云珮叹了一声,“这谈何容易。” “是不太容易,只是这人的身体和精神是完全联系在一起的,你若是打心底里觉得这日子难过,那你的身体也会一日日地被消磨,那些个太医成日挂在嘴边的积忧成疾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蒋云珮不懂歧黄之术,但是从字面意思还是能够理解祝迟欢口中的积忧成疾是怎么一回事。 “本宫刚来钟粹宫的时候就看你面色憔悴得恨,比起身体上的不适,倒更像是心病,”祝迟欢绝口不提她已经知道蒋云珮是在装病的事,毕竟这样的脸色就算是换做任何一个人来看了,都不会察觉出任何的异样。 之前已经被婢女说脸色难看的蒋云珮默默地低下了头,虽然她心里很清楚自己会变成这样的原因,但苦于这个使自己感到愁苦的原因她无法告诉给任何听,所以蒋云珮最终也只能将其憋在心里。 “放心吧,本宫不会追问你原因的,毕竟本宫也之前也说了,这宫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差别只在于每个人心中的选择罢了。” 蒋云珮闻言顿时再度抬头朝祝迟欢看了过去,却发现祝迟欢已经放下了手中的茶碗朝自己走来,她连忙想要起身,却被已经来到自己面前的祝迟欢一把按住。 “心病尚需心药医,本宫无法为你找来你所需要的那贴心药,便只能送你说几句话,若是能让你感到宽慰,倒也不枉本宫今日走上这么一趟了。” 蒋云珮想要起身行礼,却因为祝迟欢的手还按在自己的肩膀上,只能轻轻地点点头,“娘娘请讲。” 她并不觉得不了解自己的情况的祝迟欢所说的话语,真的能够缓解自己内心深处的痛苦,但蒋云珮却还是很想听一听这位深藏不漏的皇后娘娘,究竟会对自己说些什么。 “本宫不会让你为了宫外的亲人而保重自己的身体,毕竟这样的话你身边的宫人应该没少对你说过。” 祝迟欢轻轻地拍了拍蒋云珮的肩膀,“你磋磨着自己身体或许能够让你的敌人感到心痛,却只会让宫外在意你的人更加的痛心。倒不如自己吃好喝好,别给那些想要踩着你上位的女人任何能把你和你的母族拽入泥沼的机会。他给你的宠爱是你在这深宫中最有利的甲胄和武器,你便养足了精神一日日地与他耗着。” 祝迟欢在蒋云珮略带惊悚的眼神中微微地俯下了身,而后在她的耳畔轻声地补上了最后一句。 “且看谁能耗的过谁。” 祝迟欢的话只差挑明了导致蒋云珮心情郁郁寡欢、甚至让她恨得深入骨髓的人是当今皇帝。蒋云珮也不否认,只是怔怔地看着祝迟欢的面容有些出神,良久后才有些语无伦次地开口问道,“娘娘您这是怎么知道的……您看出来了吗?” “本宫什么也不知道,”祝迟欢笑着摇了摇头,“只是你的眼睛太美了,藏不住任何的谎言。” 关于祝迟欢对自己眼睛的称赞,蒋云珮在两人谈话期间已经听到了好几回,只是这一次她依旧忍不住羞红了脸。 祝迟欢看着蒋云珮绯红的面颊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又夸赞道,“若是此刻有笔墨就好了,可惜就算有笔墨,本宫没有淑妃的才学和画技,无法将妹妹你现在的容颜描绘出千分之一。” “臣妾可不知娘娘竟是如此油嘴滑舌之人,”蒋云珮只觉得自己的面颊愈发滚烫,也不由地回击道,“若娘娘是男儿,怕不是要掳去这京城无数女子的芳心了。” “那还真是罪过了,不过若是能够得云珮妹妹你展颜一笑,哪怕是被人当作纨绔子弟我也认了。” 听到祝迟欢称自己是云珮妹妹,蒋云珮立刻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露出了一个有些迷茫的表情。不过她很快就回过了神,冲皇后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蒋云珮在进宫之后几乎从未展颜,如今看着蒋云珮的笑容,祝迟欢倒是有些明白皇帝为什么会选她进宫了。 就在祝迟欢为蒋云珮的笑容而稍稍出神之际,却看见蒋云珮已经起身,而后盈盈朝她拜下,“皇后娘娘今日所言,臣妾过去从未想过。臣妾谢皇后娘娘宽慰,今日皇后娘娘所言臣妾必定铭记在心,不敢忘记。” 蒋云珮的反应既是在祝迟欢的意料之中,但又有些在她的预料之外。 就在祝迟欢伸手想要将她扶起的时候,却听见耳边响起了熟悉的系统提示音,就在祝迟欢以为这后宫之中的女人又做了些什么时,却听见了一个她此前从未听过的系统提示。 “系统提示:您的队伍中的成员已达到五人,满足开启新版本的最低要求,系统将在今晚子时进行在线热更新,更新期间您可继续使用本系统。” “系统提示:本次系统更新内容为版本更新,更新之后将新增好友功能、分组功能、以及设置备注名功能。” “系统提示:您队伍中的成员将在本次更新之后默认为您的好友。” 祝迟欢沉默了一瞬,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几个功能……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 ——这个吃瓜系统难不成还是某讯或者某浪的研发产品? 祝迟欢的表情惊悚中带着些许的狰狞,让在她的搀扶下缓缓起身的蒋云珮见了不由地大吃一惊,连忙问道,“娘娘您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太医?” 从“吃瓜系统可能是疼某或者渣某公司的研发产品”的惊悚推测中稍稍缓过了神,祝迟欢便看见蒋云珮那张精致的面容上所浮现的担忧之色。 暗道一声在成为队友乃至好友之后果然连待遇也不一样了,祝迟欢在蒋云珮担忧的眼神中笑着摆了摆手,“不过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事,你不必担忧。这两个月你就继续称病,太医院和那个男人那里我会替你周全的。” 蒋云珮自是知道祝迟欢口中的“那个男人”指的就是皇帝,也清楚祝迟欢会这么称呼他是因为自己不愿提及那个名讳,心中也不由地一暖。 “有劳娘娘了。” “无妨,只是他在听闻你病了之后,今夜怕是要来见你,”祝迟欢拍了拍蒋云珮的手,提醒道,“届时你和你身边的人都做好准备,别让他发现破绽便是。” 蒋云珮再度点头,“臣妾醒的,臣妾定不会让他察觉到异常。” “那我今日便先回宫了,改明儿你来我的长秋宫一起用晚膳,我叫上淑妃德妃和安昭媛一道,大家伙儿一块儿用膳也热闹些。” 等皇帝去找了别人,她所期待的“第一届皇帝今晚不来我这儿老娘终于可以清静了姐妹们一起嗨起来茶话会”就能正式召开了。 想想就开心! 第16章 送瓜 这几日时气不算太好,连日的阴雨天让祝迟欢觉得连呼吸到鼻腔中的空气都带着湿漉漉的水气,不仅难受得很,而且还打不起任何的精神。 瓢泼大雨下了一夜都没有停下,虽然雨势到了今晨已经比昨夜小了许多,但此刻室外依旧却还是阴雨绵绵的。 比平日早醒了一刻的祝迟欢懒洋洋地躺在床上,耳边响起的是吃瓜系统每天早上的晨间八卦,混杂着屋外滴滴嗒嗒的雨声,让祝迟欢在感到头疼的同时忍不住叹了一声气。 昨夜在祝迟欢床边守夜的笙桐在祝迟欢醒来之时便已经听到了动静,此时祝迟欢刚一出声,笙桐便已经撩开了床帏询问情况,“娘娘可是醒了?” “你来的正好,派人去通知各宫,就说今日大雨,本宫免了各宫晨起的请安。” 因为是阴雨天的缘故,今早的天色比起寻常要暗上许多。祝迟欢自己都觉得迷迷糊糊的睁不开眼,更不愿让淑妃等人冒着风雨来长秋宫走上这么一趟。 倒还不如直接免了请安,也让她自己能够再好好休息一会儿。 吃瓜系统的定时播报已经结束,祝迟欢只觉得自己眼皮坠地脑仁发疼,也记不清系统方才究竟给出了什么样的提示。恍惚间她只看见笙桐在听到自己的吩咐后点头称是,于是便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道,“再让我睡一会儿吧。” 笙桐知道自家小姐打小就在西北长大,最是不能忍受这种潮湿的天气,这几日祝迟欢已经被这恼人的天气磨得快没有了脾气,此刻打不起精神只想好好睡一觉倒也还是能够理解的。 见自家小姐吩咐完了自己之后便又昏睡了过去,笙桐先是小心翼翼地替她掩上了锦被,而后蹑手蹑脚地来到殿外,将祝迟欢的意思转达给已经侯在了殿外的其他宫人。 贴身伺候祝迟欢的几个大宫女都是知道自家小姐的脾气的,所以在听说笙桐转达的意思后也没有多问,只是轻声地吩咐长廊上那些捧着脸盆和帕子的二等宫女先将东西撤下,而后又让常杉安排人去其他几个宫里通知今日请安取消的事。 许是这几日真的是倦了,祝迟欢这一觉倒也是好睡,伴着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她愣是睡到了晌午才醒来。 跳过了早膳,祝迟欢在漱洗之后直接用了点午膳,就在她考虑着今天要靠什么来打发辰光的时候,就发现下了一夜的雨到了这会儿终于停下了。 一直积压在空中的厚重云层在雨停下后不久便被带着湿气的暖风拂散,始终笼罩在阴雨天气中的京城终于得见天光。 这几日被这天气给憋坏了的祝迟欢放下了手里的话本来到了寝殿外的抄手游廊上,只见天井内的草植此刻都还蒙着一层水光,在日光下显得愈发的苍翠欲滴。倒是可惜了早前花房送来的几株月季没都能在这场连绵的雨季中熬过去,破碎的花叶轻吻着映着天色的烟灰青砖地,乍一看只觉得有些凄凉。 屋檐上还滴着水,祝迟欢就这么看着几名洒扫太监拿着扫帚清理着地面,偶尔有一阵风拂过,倒也不会让人感到凉意。 “如今已经到了五月,想来再过不久皇上便会决定去北郊行宫的名单,”祝迟欢抬头看了眼在逐渐散去的云层中露出的一抹天色,对着身边的顺枫低声地说道。 西北的夏季比京城更难熬,从小就在西北长大的祝迟欢哪怕不去北郊行宫避暑,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而从祝迟欢个人的角度出发,她也是巴不得皇帝带着其他宫嫔去北郊行宫而把她一个人留在宫中,整整两个多月不用见到皇帝,这日子别提有多美了。 只是按照本朝不成文的规定,除非皇后已经彻底失宠失势,否则就算是皇帝再怎么偏爱宠妃不喜欢皇后,也不可能不带着皇后一同去行宫避暑。 更别说祝迟欢的背后还站着手握兵权的定国公和整个西北五省,除非皇帝是真的疯了,否则决不可能将“劳资就是不喜欢皇后,有种你们来反我啊”这种心思用行动表露出来。 所以祝迟欢在这次随行人员的名单上,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 “淑妃和德妃是皇上身边多年的老人了,这次伴驾的妃嫔中应该不会缺了她们,”顺枫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周围除了那几个在天井里的洒扫太监外再没有旁人后,便压低了声音说道,“宜昭仪和韩荣华是新贵得宠,应该也少不了她们。” “这个是自然,本宫熟悉的宫嫔中除了她们几个之外,安昭媛的大伯和父亲也还在边关,哪怕是为了安抚军心,安昭媛也必定会在随驾的人员之中。” 其实和她熟悉甚至交好的宫嫔,祝迟欢本人都不怎么担心。 虽然以淑妃为首的几个高位妃嫔应该都和自己一样,巴不得和皇帝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两个空间里,但大家能够一起去北郊行宫的话,闲暇之余倒也能够彼此走动相互照应,也算是桩好事。 问题是那几个不得宠的低位妃嫔,若是就这么将她们留在宫中,天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聪明人之间的争斗虽说是暗藏杀机,但在祝迟欢看来却还是远没有蠢货之间的斗争来得可怕。 毕竟聪明人的行动说到底总还是有迹可循的,有时也能够用利益来化解;但蠢货在被逼急了之后,会因着个人喜恶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蠢事,就只有用她们自己的逻辑才能想通了。 而在这次新进宫的地位妃嫔中,康美人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系统提示:安昭媛即将抵达长秋宫外。” “系统提示:韩荣华、柳美人与康美人在御花园发生了争执。” 祝迟欢刚说完这句话,便听见了两条系统消息前后响起。也正是这两条系统提示,让祝迟欢想到今天一早吃瓜系统似乎是说了什么一长串八卦,只可惜当时她正困得慌,也没听清系统究竟是说了什么。 就在祝迟欢琢磨着吃瓜系统有没有消息回放的功能时,常杉便已经来禀报安昭媛来访的事,祝迟欢也没说别的,只是让常杉将这位已经归为“皇||后||党”安昭媛请到了偏殿。 安昭媛规规矩矩地请了安,接着刚一坐下,就看着祝迟欢微微地皱起了眉,“娘娘的脸色看起来似乎不是很好,难道娘娘今早免了阖宫请安是因为身体不适的缘故吗?” “倒也没有那么夸张,”安昭媛的担忧祝迟欢看在眼里,她摆了摆手答道,“倒也没有那么夸张,不过是连日的阴雨天,有些困乏罢了。” 安昭媛闻言盯着祝迟欢看了一会儿,在确认祝迟欢并不是在强颜欢笑之后,也安心地点了点头,“娘娘无恙那臣妾心里也就安心了。” “你在我宫中不必那么拘束,”既然安昭媛已经加入了她的队伍,祝迟欢在她的面前也就懒得再摆皇后的架子了,“看着你按捺着自己的性子,我也觉得怪不自在的。” 但凡是听说过安昭媛那位外号张麻子的伯父和丞相王狗蛋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的人,多多少少都能意识到张家的家风有多么的活泼。 这位张家姑娘被父亲送进宫中已是不幸,祝迟欢觉得既然她已经和自己组队,那自己也不必再约束了她的性子。 毕竟就连祝迟欢本人都不喜欢这宫里的规矩,又何必再去为难自己人。 安昭媛一听祝迟欢的话,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听见祝迟欢又道,“我记得你的闺名是彤媛,那今后我便唤你媛媛吧。我比你虚长两岁,你可以叫我一声迟欢姐。” 祝迟欢也是在了解了安昭媛张彤媛的脾气之后才有此一说,若是换做了康美人之流,祝迟欢从一开始就不会给她们这种机会。 张彤媛在听完了祝迟欢的话之后稍稍屏气,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她忽然站起,对着因为她的这一举动有些惊讶的祝迟欢干脆利落地行了一礼,而后郑重其事地开口道,“请娘娘放心,臣妾今后定不会背叛皇后娘娘。” 祝迟欢一听这话就知道对方这是想歪了,她苦笑了一声,在示意张彤媛起身的同时又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方才会对你这么说就是希望你能在这宫中活得欢喜自在,不用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张彤媛听到了祝迟欢的回答后不禁有些羞赧,她将双手掩在面前,一副在弄错事情后羞于见人的模样。 祝迟欢见状只觉得张彤媛的性格着实有趣,就在她开始考虑接下来要怎么劝说对方的时候,却看见张彤媛悄咪咪起挪开了遮在了眼前的两根手指,而后用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迟欢姐,是我弄错了,你可别笑话我。” 祝迟欢看着面前的张彤媛,忽然就噗嗤地笑出了声。 与祝迟欢交好的几位妃嫔中,淑妃是典型的文青,平日里看起来不声不响的,但说起话来却是一针见血。德妃利落大方,大约是和淑妃走得近了的缘故,加之本身就有语言天赋,一旦她开启毒舌模式,最终定能将人损得整日躲在宫中羞于见人、成为金才人二号。 而外柔内刚的宜昭仪蒋云珮这几日依旧称病抱恙,好在现在已经进入了毒月,加之这几日阴雨绵绵,皇帝也没察觉出有什么不对。 只可惜蒋云珮这么一病,皇帝并没有如她所愿般直接就忘了她,反倒是每日都抽空跑去钟粹宫中探望。这样的行为在旁人眼里是情真意切,就是不知道在身为当事人的蒋云珮的眼中,这样的行为是有多么糟心了。 知道点情况的祝迟欢每日听着吃瓜系统的汇报,都能想象得出蒋云珮在看见来探病的皇帝时,无论她脸上的表情如何,心中必定都是感到咬牙切齿、恨不得就把皇帝给生吞活剥了的。 这样的情绪,也体现在蒋云珮每日让青芍给祝迟欢送来的字条上。 相比表面上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内心却因为皇帝的宠爱而感到无比煎熬和痛苦的蒋云珮,同为九嫔的张彤媛则是与她完全相反的存在。她不是因为皇帝的喜爱被选进了宫中的,在入宫后也没有得到皇帝太多的宠幸,可她却是同批入宫的新人中过得最为自在惬意的一个。 “放心吧,我不会笑话你的,”祝迟欢一边想着今日蒋云珮似乎还没有让青芍给自己递条子,一边安抚着羞赧的张彤媛,示意她放下掩在面前的手。 张彤媛闻言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缓缓地将手放下。 祝迟欢见状也顺势换了一个话题,“这宫中的日子无趣,这几日我正好想要吩咐人去做套麻将来打发辰光。今日你来得正好,不如帮我参详参详?” 张彤媛一怔,接着有些不解地问道,“麻将?” 祝迟欢这才想起这个时代还没有这种老少咸宜的国粹——别说压根就不知道是什么了,就连同款或者是前身都没有。祝迟欢正琢磨着自己要怎么向张彤媛解释,恰巧吃瓜系统在此刻响起。 “系统提示:淑妃与德妃介入了韩荣华等三人的争执。” “系统提示:淑妃与德妃发生了争执。” 这连续响起的两条系统提示结合了之前的两条,顿时就让祝迟欢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倒也不是为了淑妃与德妃怎么吵起来了——反正这个不用想也知道是在做戏。真正祝迟欢感到奇怪的是,今日怎么天刚刚放晴,这群平日里不怎么喜欢出自己宫门的妃嫔就都扎堆去了御花园。 难道御花园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成为能够掉落稀有装备的副本了不成? 祝迟欢这边刚刚因为这一连串的消息开启了吐槽模式,吃瓜系统紧接着又三度响起,而这一次系统带来的消息是—— “系统提示:淑妃与德妃达成一致观点。” “系统提示:淑妃与德妃正前往长秋宫。” 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祝迟欢一听这消息总算是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无非就是康美人闹出的动静惊动了淑妃与德妃,虽然祝迟欢不知道她们究竟是一起去的御花园还是正巧碰上了,总之这两人在压下了康美人闹出的动静的同时也演了一出戏,再度向所有人证明她们的确是不合的传闻。 现在淑妃与德妃在争吵过程中看似是达成了“我和你说不通,我们找皇后评理”的共识、然后双双赶往长秋宫;实则在祝迟欢眼中,这两个人就是想到她这儿来清静清静。 淑妃与德妃这场对手戏在她们抵达长秋宫的这一刻,便能够进入中场休息了。 毕竟那些个小妃嫔就算再怎么想看淑妃与德妃的热闹,也不敢跟着她们两个一起跑到中宫来。要知道上一个在皇后面前失仪的人,这会儿还躲在自己房里不敢见人呢。 淑妃和德妃倒是会玩儿。 祝迟欢在心中这么评价了一声,接着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便迎着张彤媛询问的目光,向她解释了麻将究竟是什么,“这是我过去在家乡的一种玩法,最适合打发辰光。不过玩的时候需要四个人一道,等做出来了之后我们再找上两人便是。” 张彤媛点了点头,也不追问祝迟欢打算找谁一起。 “现在的问题是八张花牌上的花样,不瞒妹妹,我这画技实在不行,”祝迟欢一点儿都没有要隐瞒自己的短处的意思,“要说这宫中最擅长绘画的,必定是……” “系统提示:淑妃与德妃即将抵达长秋宫。” “娘娘,淑妃与德妃到了。” 系统提示与常杉的禀报同时响起,祝迟欢闻言让他立刻将人请入殿中,而后对张彤媛微微一笑,“真是说谁谁就到。” 不知道祝迟欢与淑妃和德妃关系极佳的张彤媛对于那两人的突然来访先是一惊,紧接着在她觉得自己似乎是理解了祝迟欢的这句话时,便看见传闻中——事实上在每日请安的时候,都表现出关系极差的一面的淑妃与德妃两人手挽着手,亲亲热热进入了殿内。 别说是压根就没有平日里的针尖对麦芒了,这两人现在感情好到简直就和并蒂姐妹花似的。 这一幕对于一直坚信淑妃和德妃是死敌的张彤媛来说,冲击力堪比自己年幼无知时,听说了自己眼中一直英明神武的大伯为什么会被人叫做张麻子时的一样。 若是用祝迟欢的话来说,这就叫做毁三观。 不过还不等张彤媛弄清淑妃和德妃这姐俩好的画面究竟是自己眼花、还是自己被人施了什么邪||法时,淑妃与德妃便已经向祝迟欢行了一礼,而后找了个位置落座。 祝迟欢看着张彤媛一脸茫然地起身向淑妃和德妃行礼,倒是能够理解她此刻的心情。毕竟淑妃与德妃私下交好这件事对于不知情的人来说,的确是一种冲击。 德妃拿起苑桐奉上的茶水润了润喉,而后神神秘秘地问道,“那件事娘娘您听说了没?” 原本正在打量着张彤媛的祝迟欢偏过头朝她看去,“什么?” 这宫里难不成还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吗?祝迟欢这么想着,立刻向德妃摆出了坐等吃瓜的姿势。 德妃见祝迟欢的样子,便猜到祝迟欢对此应该是不知情。 于是德妃立刻在身边的淑妃翻了个白眼的情况下,冲着祝迟欢露出了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祝迟欢正感到莫名其妙,紧接着就听见德妃用她那一如既往的爽朗声线,向自己送上了一个之前从未听说的豪华大礼瓜。 “皇上他昨夜终于召康美人侍寝了。” 祝迟欢一愣,她看了看德妃又看了看淑妃,在确认了这个不是德妃凭空捏造的假消息后,第一次对自己吃瓜的姿势产生了怀疑,同时她也产生了这么两个疑问: 皇帝的品位什么时候这么奇特了? 还是说那位脑子不太好使的康美人,终于迎来她最后一顿晚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