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我真的有病》 第1章 操蛋的春节一 三线小明星秦昭在大年三十的晚上被人打了。 他是在走向地下车库拐角的前一秒发现不对的。本能的第六感让秦昭即将踏出的右脚有一瞬间迟疑,但是他已经来不及再做任何反应,耳边呼啸的风声就已瞬间直劈面门而来。秦昭立刻下意识地抬臂去挡,手肘挨了一棍。 咔! 秦昭忍着剧痛踉跄一步。黑暗中的人影至少有五个。每个人都一身黑衣,带着口罩和棒球帽,其中两个手里还攥着比成年人手腕还粗的长木棍。显然是早有准备的样子。 见鬼!! 秦昭来不及多想,暗骂一声转身就跑,然而那黑影更快,一下就把他的后路堵死了,跳上去又是一脚。 “操!”这一脚直直将秦昭脸朝下踹倒在地,他吃痛地低骂了一句,脸颊和膝盖都是火辣辣的疼。活了二十一年,秦昭还从来没挨过这么窝囊的黑棍。 哪里来的王八竟然敢打他?!! 这里是视频监控的死角,又是大过年的,地下车库根本没人。秦昭抬头看了看,知道今天跑不了了,索性心中一横,抬起未受伤的左臂格下迎面而来的拳头,一骨碌爬起来就势摁住踹他那人的脖子,屈膝也给了对方结结实实一下。这一下力气极大,狠狠击中在黑衣人腹部,那黑衣人踉跄一下摔倒在地,秦昭猛地扑上去对着那人的脸就是一记漂亮的飞踹,上去又是两拳。那人立刻就爬不起来了。 “呸!”秦昭以牙还牙完毕,用左手大拇指轻轻擦掉自己嘴角的血,觉得自己简直酷炫极了。他拧着眉,有些不屑地抬眼瞧着另外四个似乎被他吓呆的黑衣人:“老子可是跆拳道黑带二段。怎么着,你们一起上,还是还是单挑?” 四个黑衣人一言不发,相互对视一眼,同时向前一步。 …… 跆拳道黑带二段选手秦昭是在三个小时后,被地下车库准备换班回家过年的老大爷拍醒的。老大爷显然被这个被人打地满脸是血,一动不动的年轻男人吓坏了,正抖抖索索地拿着老年机准备打120。 秦昭睁开眼,第一时间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龇牙咧嘴地挣扎几下,勉强从地上爬起来。。 他的右臂肿起来了,浑身上下都痛,还有点晕。卫衣上全是血,好在衣服是黑色看不太出来。不过牛仔裤破了几个大口子,鲜血淋漓。秦昭抹了抹嘴角,无意中碰到那里的伤口, “嘶”地叫了一声。 这帮孙子! 秦昭有些笨拙地用左手掏出手机就要报警。可是“110”的“0”正要摁下去,秦昭就停住了,半晌,才切换界面,拨了他经纪人汪姐的号码。等了半晌依旧无人接听。秦昭也懒得再重播,直接点开app叫了一辆出租。 秦昭拉起卫衣上的兜帽遮住耀眼的红发,带上口罩,晕乎乎地蹲在在一块巨大的led广告牌前一边等车。天气实在太冷了,他慢慢地呼出一口白气。亮得刺目广告牌上是如今正当红的一个男明星的咖啡广告。 秦昭眯着眼睛瞟了一眼广告牌上的迷人笑容,目光落到这个咖啡品牌标志性的玫瑰色咖啡杯上。他实在太熟悉这个杯子了,曾经他最火的时候,也是这个咖啡品牌的形象代言人,举着这个杯子拍过无数样片和广告。 不过这也只是曾经了。 三年前,秦昭以歌手身份在音乐选秀节目出道。颇为帅气的长相,霸气的台风和华丽的高音让秦昭实实在在大火了一把,圈粉无数,一跃当之无愧的流量top。然而好景不长,这两年娱乐圈的音乐行情每况愈下,秦昭发挥的舞台本来就少,偏偏性格耿直又得罪了几个音乐圈大佬,近乎被封杀。 无奈之下,秦昭听从经纪人的建议改行演戏,成了不上不下的三线明星。 秦昭又瞧了一眼广告上帅气温暖的笑容,不屑地哼了一声。 大约过了十分钟,出租来了。的哥显然被秦昭满身挂彩下了一跳,差点拒载,然而秦昭已经抢先一步稳稳当当坐上了副驾的位置,还不忘第一时间系上安全带。 “市一院。劳驾快点。” 不知何处突然“砰”地放起焰火,黑色的夜空绽放出一片灿烂。大年三十的夜晚,b市的人们都忙着在家中团圆,看春晚,吃年夜饭。一向拥堵的中心道路上破天荒的没几辆车,让两边路灯挂着的喜庆的中国结装饰显得有些寂寞。 焰火映亮了车窗边秦昭伤痕累累的侧脸。他的左眼下一片触目惊心的淤青,额头破了一个大口子,干涸的血顺着眉毛糊到眼角。嘴角也肿起一片了。但即使这样狼狈,他的面庞仍能看见几分深刻而充满侵略性的俊朗,眼角眉梢皆带着几分极为吸引人的,充满少年气的桀骜棱角。 “操蛋的春节。”秦昭又骂了一句,拉上口罩,别过头不再看那热闹的焰火。 秦昭挂了个急诊。他知道市一院向来人满为患,却万万没想到大过年的这医院急诊科也能如此热闹,老人小孩和急得团团转的小孩家长将候诊区挤得满满当当。小孩的哭闹声吵成一片。大多数是烫伤,也有摔伤、气喘和看不出什么毛病只会哇哇大哭的。候诊的病人看到这个穿着铆钉皮衣还带着口罩兜帽的高大男人进来,都下意识地躲了躲,正好让出几个空位。秦昭便心安理得地坐下,可屁股刚挨到椅子,他就“哎呦”一声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尾椎骨一阵钻心地疼。秦昭突然想到,车库里那黑衣人好像把一棍子不偏不倚敲在了他的屁股上。 站着等了一会,冰冷的电子音报出秦昭的号。秦昭又把口罩往上拉了拉,按照指示走进最靠里面的三诊室。还未拉扶手,门却被人从里面推开了,一个一瘸一拐的老大爷被一个带着医用白口罩,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搀着慢慢挪出来。老大爷一直连声道谢,十分感激的样子,那医生却只轻轻地低头嗯了一声。 秦昭又压了压帽子:“医生。” 医生转过身,目光在秦昭脸上停顿了一下,眉毛微微皱了皱。他的白大褂穿得很规矩,里面浅灰蓝色衬衣的扣子也是一丝不苟地扣到靠近喉结的最上面一颗。白口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尾长长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在细金属框的镜片后面透出一种生人勿进的清冷气场。 秦昭摘了口罩,一笑,张口就瞎编:“大过年的没注意,楼梯上摔了一跤。” 医生又看了他一眼。秦昭毫不心虚地又笑了笑,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 医生也不再多问,起身拿了碘伏和药棉:“我看看你的伤。” 秦昭摘了帽子,条件反射般就想伸手就要呼噜头发。习惯性的动作让他忘了头上的伤口,秦昭“嘶”地叫了一声停了手,耀眼的红发被梳理到一半,数撮呆毛尴尬地立在头顶,让他看起来有点像一头不太聪明的炸毛小狮子。 “后脑勺也有伤?”医生带着手套,指尖很轻很轻地在秦昭后脑摸了一下,秦昭轻轻地一哆嗦。 “疼么?” 秦昭转头,正好迎上医生的眼睛,不由微微一愣。 秦昭这才注意到,医生的眼睛长得很特别,他的下眼睑是非常流畅的钝圆的弧度,带着几分微微下垂的走势,到了眼尾却长长地上挑出去,衬着澄澈通透的眸色,既纯净,却又显得有些忧郁冷淡。 这双眼睛,真是少见的漂亮。 “疼么?”见秦昭不答,医生又重复了一遍,抬眸看向他。。 “哦,不疼。”秦昭回过神。 “不疼?”医生微微颦眉,看着秦昭脑后鼓起的大包:“头晕不晕?还没有哪里不舒服?” “头有点晕,有点想吐。还有——”秦昭挠了挠满头乱毛: “我后面有点疼,一坐就疼。好像是尾椎骨那里。” 医生停下了正在写处方的笔,抬头看向秦昭。 “去后面躺着,我检查一下。” 淡蓝色的隔帘一拉,形成一个半私密的空间。 医生带上一次性手套,冷冰冰地看了看秦昭一眼,顿住了。 “谁让你脱这么多的。拉下半截即可,趴着去。” 第2章 操蛋的春节二 ……? 秦昭老脸一红,赶紧把裤子又拉上来半截。 医生的指尖隔着手套轻轻地在贺昭尾椎骨处按了按。 “这里么?” 医生的指尖很凉,与肌肤相触的感觉很陌生。让秦昭不由起了一点浅浅的鸡皮疙瘩。 “对,就是这儿。” “可以了。” 医生已回到桌边,干净利落地开了三张单子。一张开消炎药,一张尾椎骨x光,最后一张—— “手肘问题不大,让护士给你处理一下,应该几天就能消肿。不过你的头部可能有轻微脑震荡。” 医生将单子递给秦昭手里:“头部核磁只有明天早上才能做,你可以先去办入院手续,观察一下。至于你的尾椎……”医生扶了扶眼镜,语气依旧平淡地没有波澜: “轻微骨裂。尽量卧床静养,坐的时候垫个软垫,一个月内可以自愈。” 话音刚落,诊室的门又咣地一声被粗鲁地推开了,一个中年女人和一个中年男人,抱着个哇哇大哭的两三岁孩童急匆匆地跑进来:“医生你快看看,我家宝宝的胳膊怎么了!!” 室内室外嘈杂的人声响成一片。秦昭被挤在站在一旁,几次想插话再问几句都失败了,只好悻悻出了门。 门口的标牌上贴着专家介绍,下面密密麻麻印着一行小字: 楚斯年主治医师日本京都大学医学硕士,清华大学医学院博士 专业特长:创伤骨科、擅长治疗肢体缺损性骨折不愈合、感染开放骨折、股骨头缺血性坏死和膝部病患。至今发表国家级论文二十余篇,填补3项b市卫生技术空白,获得b市科研成果4项。 秦昭把专家介绍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感觉自己可能真的有点脑震荡。 搞错了吧?他明明看上去是那么年轻,最多二十四五岁。 而且,博士不都是没有头发的吗? 秦昭思考完人生,晃晃悠悠去办入院手续。 “身份证。”小小的透明窗格后,小护士手心向上不耐烦地敲了敲。 秦昭习惯性地一掏裤兜,摸了个空。 操!他钱包哪去了?里面的钱虽然不多,可他的证件都塞在里面。尤其是那张他和女朋友的照片…… 秦昭暗叫一声不好,掉头回去找。可在大厅里转了几圈也不见钱包的影子、 是被贼偷了?那倒还好说,就怕被有心人捡到。 今天真是倒霉透了。 没身份证,院也住不了。家里也没人等他过年。秦昭垂头丧气坐了半天,决定先到医院对面的麦当劳买点吃的,然后再去别的地方找找钱包。折腾了小半宿,他真是饿坏了。 顶着寒风从温暖的麦当劳出来,手机响了。 “出什么事了?”电话那头秦昭的经纪人汪萍萍扯着嗓子,背景音一片嘈杂,似乎是在什么宴席上。 “我……”秦昭有些疲惫挠了挠头:“我被人打了,在一地下车库。” “什么!你现在怎么样?报警没有?”嘈杂的音响似乎变小了,经纪人的声音明显紧张起来。 “没报警。我现在在医院,医生说不是很严重,开了药。” “那就好!你稍等一会,我正在酒桌上和几个制作人约戏,等我打个招呼,马上回去看你。” 电话那边的声音明显松弛了许多: “记着,这事不能闹大。你的新戏年后就开机了,里面有不少动作场面,你赶紧养养,可不能掉链子。这戏,多少人眼巴巴抢着上呢!我查查看,没准这事就是被你抢戏的对家干的,这帮孙子,等着瞧!” 秦昭咬了口薯条,嗯了一声:“对了汪姐,上次跟你说过,我们家薇薇想上的那个戏……?” “你怎么还惦记着那个薇薇?她是怎么资质?人家徐大导演的戏,是随随便便一个野鸡小网红就能上的吗?” “我们家薇薇怎么就不能上——诶不是,我们家薇薇怎么就是野鸡小网红了?!她是我见过最单纯的女孩,那个徐导你再牵牵线,钱的事情好说——” “喂——喂?我这里信号不好,风太大,下次再说啊挂了啊——” 秦昭:…… 室内晚会哪里来的风?秦昭咬牙切齿用力摁掉了手机,刚嘬了一口热可可,手机又响了,来电显示“亲爱的薇薇”。 “大坏蛋!”电话里的女声带着嗲里嗲气的委屈哭腔:“我妈咪今天又问我年后工作了。你到底什么时候帮我搞定那个徐导呀?我刚听说了,他那个戏要提前开机,你再不使力,女主就是那个整容怪了。我不管嘛,我就要那个女主角,嘤嘤嘤……” “……”秦昭在电话里沉默了半晌,像是努力忍耐着什么,柔声哄道:“我已经再想办法了,可人家徐导是大导演,眼光毒着呢,你要不找个表演老师再提升一下?” “提升提升,人家也好累嘛,人家就是没有你有天赋嘛,时间不等人,你赶紧想想办法,哪怕就见面聊聊也好,求求嘛……呜呜呜……” 一阵寒风扫过,秦昭缩紧脖子,无奈地叹口气。 女人啊,真是麻烦。 秦昭抱着汉堡薯条回到医院候诊区,纠结了半天,还是复制了女朋友写好的邀请徐导见面的短信,左看右看半天,又删掉略显肉麻狗腿的几句奉承,重新编写了一下,这才向“徐导”的对话框点了发送。 老子这是给你输送优秀演员,犯不着低声下气。 秦阿q自欺欺人完毕,又是神清气爽一条好汉。谁知他刚站起身,前面就有人急匆匆地跑过来,他躲闪不及,肩膀被结结实实撞了一下。 “哎我说你怎么不看——诶……你是……?!” 楚斯年弯腰把掉落在地上的东西拾起来,一边道歉一边起身,看到秦昭也是一愣。 “原来你在这儿。” 楚斯年微微喘着粗气,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钱包,递给秦昭: “你是叫秦昭吧?你的钱包落在诊室了。” 楚斯年胸膛起伏着,一边喘匀气,一边拉下白口罩。他似乎刚刚从户外跑过来的样子,白大褂上都裹着一层寒气,鼻尖和脸颊都冻得微微有点红,愈发衬得他皮肤像细细镀了一层白釉的瓷。 啧——这医生长得,还真…… 秦昭有些讶异微微扬了扬眉,随即笑着用食指和中指夹住钱包: “谢谢。” 楚斯年点了点头。谁知刚走两步,一条胳膊就挡住了他的去路。 秦昭一手撑着墙柱,挡在楚斯年面前:“诶,医生,我话还没说完呢。既然你知道我是谁,那钱包里的照片你应该也看到了?” 楚斯年停住脚步,微微抬头,冷冰冰地打量秦昭一眼。即使楚斯年身材修长绝对不矮,但是秦昭足有一米八八的魁梧身材还是对他形成了一定的压迫感。 刚才捡到钱包的时候,他的确匆匆瞥见里面夹着一张情侣拥抱的照片。 “看到了。请问你还有什么事。” “看到了,那就麻烦你保密,手机要是翻拍了这张照片一定删掉。” 楚斯年微微颦眉,有点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翻拍你的照片呢?” “为什么?!” 秦昭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有些被冒犯了,他扬了扬钱包里的照片,压低声音道:“想当年我最后的时候,狗仔天天24小时蹲我,不就是为了拍我这样的照片去卖钱?你知道这一张照片能卖多少钱吗?” 秦昭环顾四周,伸手比划了一个数字,声音压得更低: “哥们,给个面子,一定替我保密。粉丝要是看到这照片,知道我有女朋友,可是会出人命的。懂了吗?” 楚斯年细细打量着秦昭,未擦净的血污遮盖了秦昭的眉眼,只看得见他满头浮夸的红发,流里流气的黑色耳钉和额头没擦干净的血污,像极了黑帮电影里被揍成猪头的杀马特小混混。 楚斯年点点头:“懂了。明天你先做个脑部检查吧。” “嘿,你这医生还挺敬业。” 秦昭松了口气。想了想,突然觉得刚才自己的口吻似乎有点凶狠,太不符合他帅气的人设了。连忙后知后觉补充: “不好意思,刚才语气有点不友好。还是要感谢你拾金不昧的”。 秦昭摸了摸后脑勺,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迅雷不及掩耳地抽出楚斯年白大褂胸口别着的水笔,没等楚斯年反应过来,就摁住他的肩膀,龙飞凤舞在楚斯年白大褂的衣襟处签了自己的大名,还特别贴心地画了一个发光的小爱心。 “送你个签名以表感谢,不要太感动。”秦昭帅气一笑,晃晃悠悠地走远了。 楚斯年:…………………… 科室的小护士一脸奇怪地看着楚斯年回到诊室:“楚医生,你这衣服上是?” 楚斯年换下白大褂丢到一边:“精神科的床位还有吧?” “最近比较紧张,听说有好多受鞭炮声刺激犯病的,每年这时候都是这样。” 楚斯年叹了口气,有些疲惫地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 年纪轻轻就得了这样的病,真是可惜了。 第3章 操蛋的春节三 大年初三。 枕头边的手机在被连续摁掉三次,依旧锲而不舍连续嗡嗡震动一分钟后,秦昭终于忍无可忍拧着眉头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臂。 “你还知道接电话!”电话里经纪人汪萍萍咆哮。 “嗯……等我睡醒再给您拜年啊。” 秦昭眉毛都没颤一下,懒洋洋应了一声,翻个身准备继续睡。 三十秒后。 秦昭猛地掀开被子从床上弹起来,一头红毛被拱得像炸毛狮子:“你说什么?” 汪萍萍已经怒气冲冲地挂掉了电话。 秦昭心惊胆战地点开微博,只见热搜榜第一挂着自己的大名,后面还跟着更为夺人眼球的大字——“床照”。 点开之后,扑面而来的都是那张被秦昭珍藏在钱包里的,他在床边搂着薇薇的拍立得。余下几张,这是薇薇的大头美照。 最热的一条微博是一家粉丝上百万的营销大号,底下的评论已经超过一万,转发则超过六万。 评论都是对秦昭的脱粉: 【刚拿到大导男配,就去找女友了?秦昭你有没有心?】 【脱粉了。说实话,一开始粉秦昭就是因为他的脸。结果没想到他一点不珍惜老天赏的饭碗,好好的歌不唱,好好的演戏机会不珍惜,女朋友倒找得很快。当我们粉丝是什么】 【入股三年,他越来越糊。原来是个恋爱脑?不努力提升,演戏的灵气早晚被磨没。到时候看你改行做什么。呵呵】 【最后一次怀念秦昭的第一次舞台,和第一次电视剧亮相。从此江湖不见】 【重金求一双没看见这条热搜的眼睛】 评论区一片群嘲,当然也有个别理智粉丝提出质疑: 【有一说一。为什么这营销号放了这薇薇这么多美照?蹭热度吧?】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事不简单?感觉这个女的一脸心机的样子。粉丝不要被带跑。】 可是很快,这条质疑就被脱粉的粉丝和吃瓜群众的群嘲淹没找不到了。 【心疼所有撑到现在的秦昭粉丝,你们比鸭子嘴还硬。】 【房子塌了还巴巴给人洗白呢,xswl】 仿佛有上千头草泥马吐着吐沫呼啸着从身上踩过,秦昭整个人都蒙了,只穿着条ck内裤,光脚蹲在地上一条一条刷微博,越刷心越凉。他的微博粉丝数骤降四十多万,而薇薇的微博主页已被吃瓜群众攻陷。 很快,薇薇的微博和个人信息也被人肉出来,网友们纷纷从薇薇和他的微博中寻找二人相好的蛛丝马迹。 刷了半个小时,秦昭感觉自己的底裤都快被扒掉了,微博里所有有的没的都被吃瓜网友视为暗戳戳秀恩爱,而一条不久前他接受媒体采访时的视频则被作为了最佳打脸证据。 视频中,秦昭面带微笑,半调侃,半认真地表示:“我希望我未来的女友嘛,微胖一点,不用很漂亮,只好能吃能睡,可爱,健康就好。” 好事的营销号,则把薇薇的锥子脸,大长腿、细腰大胸和秦昭的采访视频拼在一起,然后贴心地在秦昭右脸p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这是公司通告要求!不这么说不给过!摸摸你们的良心,天底下哪个男的不喜欢漂亮女人!” 秦昭气急攻心,腾地一下站起来。谁知,不知是他在地上蹲了太久,还是脑震荡的后遗症,秦昭一阵眩晕,一个趔趄撞倒了床边的圆柱形玻璃地灯,哗啦一声玻璃碎了一地。秦昭吃痛地叫了一声,抱着左脚踉踉跄跄跳了两跳,终于重心不稳扑通一声坐在地毯上。 “哎呦我操!”秦昭摊开手,只见几块玻璃碎片扎进了他的脚掌,鲜血横流。尾椎骨亦传来一阵剧痛——刚才他一下坐的太猛太狠,尾椎骨好像真的裂了。 人倒霉,呼口气都能呛死。 秦昭顾不得管那倒霉的热搜了,咬着牙把脚底的玻璃片挑出来,简单处理了一下,就一瘸一拐捂着屁股去了距离他家最近的市一院。 不幸中的万幸,秦昭脚底的伤口并不深,急诊外科处理完,秦昭摸了摸屁股,又挂了骨科门诊,打算再看看尾椎骨。说来也巧,挂号单上的门诊大夫,又是那个楚医生。 骨科在三楼,一排空荡荡的蓝色座椅,只是不知为什么,这会并没有什么人排队,电子广播却迟迟没叫到秦昭的号。秦昭出门急,忘了带手机,一会儿就等的不耐烦了,正想敲门问问怎么回事,诊室里却突然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哭腔: “真的求求你,能不能放我一马!” 秦昭惊讶地透过诊室的门缝看去。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正跪在地上,满脸鼻涕眼泪横流黑一块白一块,棉服灰扑扑破破烂烂,又黑又瘦干猴子似的。男孩一边哭,一边用指甲还带着黑泥的手扯着对面人的衣角下摆,恳求着什么。 秦昭一怔,透过狭窄的缝隙,只见一个身穿白大褂,清清瘦瘦的身影在男孩面前转过身。顶灯灯束由上而下投射在那人俊秀端正,却略显苍白的侧脸上,暖白色的光晕仿佛也在这一刻变成了冰凉的月光。 楚斯年垂眸看了男孩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后退一步,拽回了自己衣角。 他做这些的时候并没有什么表情,甚至没有说话,但是却能很明显地让人感觉到冰冷的气场。男孩一下哭得更凶了,一边哭一边抽气: “我真的……我真的很难……这2000快对我很……很重要……求求你可怜可怜……” “可怜?”楚斯年又看了男孩一眼。他的眼睛像黑水银一样又黑又亮,却冷冰冰的没有什么温度。 “比你可怜的大有人在。我为什么同情你?” 男孩僵了一僵,大颗的眼泪只往地上啪嗒啪嗒掉:“楚医生……你……是大医生……长得好,学问高……为什么就不能发发善心……干嘛跟我计较……呜呜……” 楚斯年依旧沉着脸看着他,并不说话,只向男孩伸出手。 门外,秦昭彻底愣住了——奇怪?这个楚医生为什么威胁这个男孩要钱? 难道是……? 秦昭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男孩肩膀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后退。 “你知道我要什么。”楚斯年说。 男孩的眼睛一下更红了,像是委屈,又有点像咬牙切齿的恨意。半晌,他才终于下定决心似地 ,抖着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牛皮信封。 楚斯年接过信封,当着男孩的面单手一抖。一叠粉红色的百元大钞从信封里露出来,楚斯年只扫了一眼,就又向男孩伸出手。 男孩呆了一下:“怎么?” “少了两百。” 男孩的声音有些发抖:“你,你又没数,怎么知道少了?” “人马上就要去手术台上躺着。能不能救,就等这2000块。”楚斯年平静地看着男孩,一字一顿: “少一分,都不行。” 男孩默默咬紧了牙齿。犹豫半晌,他胡乱抹了一把眼泪,终于又从兜里掏出皱皱巴巴的两张百元大钞。 楚斯年刚接过,诊室的门却一下被闯开了。 “好啊!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我还真不敢相信,这世界还真黑暗!”秦昭拉下口罩,拧着眉走进来,他的五官深刻,眉眼深邃,这个表情显得面相有点锋利的攻击性: “人这么小的孩子,你有没有良心?” 楚斯年一愣,看着突然闯进来的不速之客:“你是哪位?” 秦昭冷笑一声:“我是哪位?呵,告诉你,刚才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都在门外看得清清楚楚。” 秦昭虽然受了伤,一瘸一拐,力气仍旧不小,一下就把正跪在地上的男孩拎起来,跟拎小鸡仔似地一下护在身后。 “什么世道?这么可怜一个小孩,你还管他要红包!” 男孩看到秦昭的脸,不由一哆嗦,着实吓了一大跳。 这人不就是——? 大年三十那天,他不就是偷了这人的钱包吗? 说来真是晦气,就是为了偷这人的钱包,他才被这个姓楚的医生抓住。他像今天一样装可怜,鼻涕一把泪一把哭了半天,终于让这个医生心软。考虑他年纪小,医生收回钱包就不追究他了,甚至还倒给他500元,让他好好回家。 男孩拿了500元,转头就打牌输了个精光。于是只好继续在医院偷钱。也算他倒霉,今天他好不容易在一个睡着的陪床家属口袋里偷了2000块,就又被这楚斯年抓个正着。敢情他是被盯上了?这回,他再怎么装可怜都没用了。楚斯年不依不饶,非要他交出赃款,然后送到公安局。 男孩心中叫苦不迭。冤家路窄,这一桩事情没了,上一桩的苦主怎么也找上来了? 可是,这人刚才的话又是什么意思?什么红包? 看这人的样子……怎么又不像来找自己的事的? 秦昭哪里知道男孩心中所想。他见男孩哆哆嗦嗦不说话,还以为是被楚斯年吓得,不由更气了。好一个白衣天使! “你不用怕。我刚才都看到了。他威胁你,管你要红包,不给钱就不给你家里人做手术,是不是!” 男孩愣愣地看了看秦昭,又看了看楚斯年。眼珠一转突然明白过来秦昭的误会。立刻扯着秦昭的手,瘪了瘪嘴就嚎: “对对对,就是他,威胁我非要我拿钱!” 楚斯年眉宇之间皆是厌恶之色:“你再说一遍?” “当着我的面你还敢威胁?我眼睛看到了,耳朵听见了,这小孩这么可怜,你还逼着人家掏2000快才肯做手术,你有没有良心!” 楚斯年颦着眉,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秦昭:“你搞错了吧?” 男孩躲在秦昭后面,畏首畏尾地看了一眼楚斯年,心中一虚,突然跳起来抓起地上的一把钞票,撒腿就跑。 楚斯年立刻就要去追,可秦昭却长臂一伸,挡住了楚斯年的路。 “嘿我说,你还不依不饶了是不是?人血馒头好吃吗?”秦昭目光凌厉地打量着楚斯年。亏他之前还觉得这医生仪表堂堂,还拾金不昧。原来是个欺凌弱小,不见钱不救人的败类! 楚斯年怒极反笑:“人血馒头?你知道他是谁他——” 话未说完,门口突然想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小护士满脸惊慌地闯了进来:“楚医生,急诊送来一个被车撞的,多处暴露性骨折,大出血休克,主任让你赶紧过去!” 大出血!楚斯年瞳孔一缩,不假思索地用力一把推开秦昭。 “人命关天,让开!”说着就头也不回地快步跑了出去。 “诶诶你——!”秦昭被推得后退一步,气愤地看着楚斯年远去的背影。 这都是什么事! 秦昭憋了一肚子气,一瘸一拐看完病,正要走出门诊大楼,眼角无意一瞥,竟在缴费处的长龙里又看见了刚才那个瘦干猴子一样的男孩。 秦昭从男孩脚上的那双脏兮兮的破球鞋,一直看到他身上穿的看不出颜色的棉服。不知怎么,他突然想到几年之前,他自己为了当明星,不顾家人反对执意跑到韩国当练习生,结果气的他爸妈断了他一切经济来源时的悲惨生活。 当年,他也就比这男孩大一点? 秦昭叹了口气,拉好口罩,压低帽檐,一瘸一拐走上前去:“喂,那个小孩?” 男孩正挤在排队的人群里琢磨着哪里好下手呢,一见秦昭过来,顿时吓地魂飞魄散,只道是秦昭已经明白真相,所以过来收拾他。登时脚底抹油就想跑。 “嘿,你跑什么?”排队人太多,男孩还没跑几步就被秦昭拎着领子揪了出来。秦昭捂住鼻子,一手嫌弃地在男孩肩头一戳。 “刚才就想问,你几天没洗澡了?” “啊……啊?”男孩一下没反应过来,一脸懵逼地看着秦昭。 “啧,怎么傻呆呆的,我问你几天没洗澡了?臭烘烘的。” “……不……不记得了……?”男孩眨了眨眼睛,还是没明白秦昭的意思。 秦昭撇了撇嘴,又啧了一声。 世道炎凉,可怜这倒霉孩子,澡都不舍得洗,还被人勒索。 “那医生管你要多少来着,两千块是不是?”秦昭打开钱包,不等男孩回答,就数出了2500元,晃了晃,一把塞在男孩手里。 “2000块呢,替那个医生还给你。至于这500块,你拿着去吃点好的,换身衣服。” 秦昭想了想,弯下腰,模仿着电视剧里的杰克苏男主的样子,帅气地拍拍男孩的头: “世界还是美好的,加油!” “……哈——?”男孩捏了捏手里一叠钞票,又看了看秦昭,一瞬间还以为在做梦。 “老子一定是最帅活雷锋”秦昭想。 “这人一定脑子有病。”男孩想。 ----------------------------------- 秦昭叼着根真知棒,带着“老子真是最帅活雷锋”的快乐优哉游哉晃到家门口。谁知电梯门一打开,还没看清来人,迎面就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狮子吼。 “秦!大!亮!!!!!!!!!” 秦昭浑身一震,条件反射般飞快地按了关门键,然而说时迟那时快,一只带着法式渐变贴钻美甲的手如闪电般“哐”地反手挡住电梯门,紧接着秦昭就被一股大力强拽着耳朵生生拖出了电梯。 第4章 操蛋的春节四 “一!上!午!微信不回!电话关机!敲门不开!老娘带着整个公司找了你一上午!!!!!” 经纪人汪萍萍脚蹬七厘米的最新款jimmy choo,身穿刚刚从巴黎时装周模特身上扒下来的香奈儿套裙。一身精致昂贵的职业套装丝毫没有阻碍她揪住秦昭耳朵的速度和力度。 “汪姐我错了汪姐!汪妈!汪奶奶!!!”秦昭疼得哎呦哎呦直叫,眼泪快出来了。 尽管身高远比秦昭矮了一个头多,但在叱咤风云多年的金牌经纪人汪萍萍眼中,此时此刻的秦昭跟小时候那个天天穿着开裆裤调皮捣蛋的熊孩子没什么区别—— 都一样欠揍。 可谁让她和秦昭母亲是从小玩到大的铁杆闺蜜呢。当初十六岁的秦昭死活要从加拿大回国当明星,忙于国外产业的秦昭父母怎么也拦不住,只好拜托她照顾。 说是照顾,其实就相当于捡了个便宜儿子,做操碎心的妈。 “我可不敢做你妈,省得成天被你气得死去活来。”汪萍萍冷哼一声,看秦昭真疼了才放了手:“怎么不接电话?” “这不是刷热搜,气急攻心摔了一下。去医院看看,忘带手机了。”秦昭揉着耳朵,有点委屈。 “摔了?又摔哪里了?”汪姐吓了一跳,连忙拉着秦昭上瞧下看,语气充满了心疼:“怎么这么大还不小心,我就说不让你光脚踩地你偏不听,伤口大不大?没摔着头吧?尾巴骨呢?” 秦昭灵机一动,故意装着凄凄惨惨的样子晾着伤口给汪萍萍看。汪萍萍心疼地哎呦哎呦了几声,突然反应过来话题被秦昭带偏了,不由气从胆边生,伸手又是一把薅住了秦昭的耳朵。 “诶诶诶诶疼疼疼疼!汪姐我伤还没好呢,你怎么又揪我耳朵!” “少给我装可怜!照片怎么回事?我不是早就让你离那个狐狸精远一点?”汪姐显然又被气到了。 “我是离她挺远的啊,薇薇回老家过年呢,我自己一个人孤家寡人咯。” “少给我装蒜。”汪萍萍瞪他:“孤家寡人?那怎么给人拍到这张照片的?” 秦昭:啊? 汪萍萍冷哼一声,翘着小指点开微博,将一张图片毫不客气地怼在了秦昭鼻尖。 图片光线灰暗有些糊,很明显是偷拍。但是秦昭还是立刻发现图片上那个铆钉皮衣棒球帽的身影正是自己。只不过在他右边还挨着一个女人正准备上保姆车。女人一头精致的黑色卷发,妆容精致面容秀美,正是秦昭上一部电视剧里的女主角,刚出道没多久的新人任汐。 图片里,秦昭微微倾身的角度让他和任汐的脸挨得极近,虽然看不清表情,但从抓拍的这个微妙的角度来看,秦昭就像拉着任汐亲昵地索吻。偏偏任汐表情有些迷离的醉意,看起来甚至有点不耐烦。 秦昭有些惊讶地看着这张偷拍图。上部戏他就是个男五号,在剧组里,他几乎和任汐没什么交集,唯一一次说话,好像就是杀青完的聚餐,制作人是个油腻大叔,见任汐刚出道没多久也没什么靠山,故意连灌他几杯酒,任汐路都走不稳。秦昭实在看不下去,便替任汐挡了几杯,然后和任汐经纪人一起送她上了保姆车。 可他当时完全出于好心,怎么这照片拍出来,他看上去像个往上凑的色狼? 思来想去,秦昭突然想起,任汐上车的时候醉的太厉害差点摔倒,他就下意识搭手扶了一把。 就这么扶了一把,却被狗仔拍成了错位索吻图! 汪姐严厉地瞪了目瞪口呆的秦昭一眼,对着配图的新闻一字一句念道:#秦昭劈腿# #秦昭包养# #秦昭床照# #秦昭薇薇# 近日,鲜芒娱乐记者拍到秦昭与新人女演员任汐亲热的照片。秦昭主动索吻,任汐似有嫌弃。据悉,今晨秦昭刚被爆出与美女主播薇薇亲密床照,秦昭本人尚未回应。 秦昭一下从墙角蹿起来,表情活像被人按头生吃了一坨屎:“……我索什么吻?劈什么腿?——这什么鬼?!!!” “呵,还跟我在这单押呢?”汪姐嘲讽道:“什么时候又看上一个漂亮小姑娘了,带过来让我看看,瞧着倒比那个薇薇强点。” 秦昭欲哭无泪:“我冤死了。我可是五好四美好青年。我跟她根本就不熟!我心里从始至终就薇薇一个。” 汪姐冷哼一声。从小看着秦昭长大,她怎么不可能知道秦昭的秉性?别看秦昭乍一看是个凶巴巴,不好惹的酷盖模样,实际就是一色厉内荏的二哈。被人骗了还屁颠颠以为自己是乐于助人活雷锋那种。这样的人会劈腿?被人劈腿了倒是可能更大些。 先是挨黑棍,紧接着两条秦昭的负、面消息相继在同一天上热搜。尤其是这一条所谓的“索吻门”,明明是半个多月前被偷拍的,却被捂到现在才发,显然是有预谋的。而且这条新闻刚刚发表不过两个多小时,转发一开始也不多只有一千多,却快速发酵一步登上了热搜头条,背后必然有人推动。 而原因只有一个,有对家盯上了秦昭,要整他。 汪萍萍微微眯了眯眼睛。 娱乐圈是个火树银花的名利场,这里最不缺的是美人,金钱,手腕和心眼。汪姐在各方资源下斡旋半年,才替秦昭拿下了电影《盲战》的男二。这部电影幕后团队颇为精良,男一是口碑极佳的新晋戛纳影帝,更有hk大导加持,凭秦昭的能力,只要正常发挥,到时撸几个主流奖轻而易举。娱乐圈最是善忘,只要宣发跟上,奖杯在手,秦昭翻红并不算问题。 为了保住《盲战》的角色,汪萍萍在秦昭被打后也不敢报警,因为一旦报警,牵扯到电影背后千丝万缕的关系网,导演和制片难免产生顾虑而换人。然而一味的忍让却让这藏在黑暗里的对家变本加厉。 市场的蛋糕就那么大,分的少的,总是眼红分的多的。 可是眼红的人绝不是一个两个,那么多人,究竟是哪一家在背后捅刀子? 汪萍萍皱紧了眉头,沉思片刻:“现在你配合公司,在微博出一个声明。” 和其他艺人一样,秦昭的微博由公司监管,在和其他艺人互动,或者和商业品牌合作时,秦昭的微博都由公司提前编辑好了,让秦昭直接复制发出。但是,由于和汪萍萍的特殊关系,微博账号和密码仍然只握在秦昭手里,这让秦昭有了更大的自由空间。 秦昭点头:“行,你说怎么出——不过别让我掉粉啊。” 汪萍萍一脸嫌弃地看向秦昭:“掉粉的从来都是你自己发的死直男自拍好么?这次你要想不掉粉,就听我的,赶紧跟那个薇薇撇清关系。至于那个小新人任汐的事,狗仔错位偷拍而已,公司替你出个声明解决。” 秦昭愣了一下:“撇清关系?” 汪姐道:“照片锤死了,没法否认你谈过恋爱。不过你可以声明已分手,否认要彻底,但言辞要伤感,别让粉丝觉得你太绝情,顺便立个痴情人设。诸如‘已分手,爱过,愿各自安好’之类就可以。” 秦昭不解道:“可这样的微博发出去,也太对不起薇薇了吧?” 汪姐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秦昭:“你以后还想见她?” 秦昭的表情有些严肃:“其实,我想借机在微博上承认她就是我女朋友。” “你疯了?”汪萍萍愕然:“你知道你还有多少粉丝吗?你想都掉完吗?” “我知道我现在的粉丝不多,但即使掉完我也要说——啊呀别打!”秦昭一边闪避汪萍萍的无影揪耳手,一边道: “我秦昭二十一年来头一回喜欢一个姑娘,为了不伤粉丝的心,我只好瞒着,从来不敢秀恩爱,从头到尾我们倆只有这一张拍立得。偷偷摸摸的日子我真过够了,既然已经见了光,我就不能再骗人了。偶像可以失格,但做人不可以失掉底线。” 汪萍萍的手挥到半空,突然停住。秦昭趁机制住她的手,正视着汪萍萍的眼睛,继续道:“更何况这次爆出的是床照,虽然那天其实我们什么都没做,但是在公众眼中,一定是女孩子受伤更多。正因为如此,我更要承认我们的关系。” 汪萍萍意味深长地打量着秦昭,心中百种心思缠绕。她深知秦昭的脾气,打小喜欢认死理,撞到南墙把墙撞塌了才肯回头。或许,非要让这个臭小子吃个教训,他才能明白自己的苦心。 此时多说无益,汪萍萍沉默许久,才道: “你别后悔。” 秦昭正色道:“薇薇是个好女孩。我不想让她失望。” “臭小子,你倒像个男人——“汪萍萍无奈地戳了他一指,突然顿住了:“等等,你刚才说什么,你拍床照那天,你们什么都没做?” “对啊。” 汪萍萍一脸“你骗鬼吧”的表情。 秦昭挠了挠头:“其实也做了点别的。我们打了一宿吃鸡来着,她水平太菜,累死老子了。” 汪萍萍翻了个白眼:“说出去只有幼儿园的小朋友会信。” 秦昭一脸无辜:“是你们思想太龌龊。我们可是纯洁的男女关系。” 汪萍萍无力吐槽:“都男女关系了还纯洁?” “男女关系怎么不能纯洁了?我们至今也就手拉手,亲都没亲过。” 汪萍萍:“哈?” “真的!” 汪萍萍:…… 汪萍萍与秦昭大眼瞪小眼半晌,看他一本正经,绝不像骗人,顿时只觉得气急攻心,无语凝噎。 敢情被那个小妖精拉拉小手,这傻小子就死心塌地了! 瞧瞧他这个没出息的样子!没出息的样子!!! 汪萍萍不想再搭理秦昭一个标点符号,转身蹬蹬蹬踩着jimmy choo气冲冲头也不回走了。秦昭嘿嘿一笑,他知道汪萍萍虽然生气,但是这样就相当于同意了。于是赶紧进屋打开手机,飞快地在微博敲出早已在内心酝酿已久的话。 清者自清,和任汐只是普通同事,错位照别误会。 不过必须告知大家,我的确有女友@vivi-主播薇薇。认真交往中,求祝福。[爱心][爱心] 秦昭郑重地按下发送键,然后截了个图,在微信上发送给了薇薇。 “既然已经公开,我想这应该是对你最好的选择。” 半晌却没得到回复。秦昭不禁有些忐忑,飞快地又发了一条消息: “亲爱的,开心吗?” 然而这条消息发送后,却被标了一个鲜红的感叹号,底下紧跟着三行灰底白字: “老婆大人”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好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发送好友验证。 秦昭:?????? 而更让秦昭没想到的是,就在他刚刚发出认爱微博后不到十分钟,薇薇就在微博上发出一张心上插刀的图片。 配文:如果你所说的“认真”是三个人的游戏,那我只能选择退出。为了你的面包,为了我的爱情。再见。 短短半天时间,秦昭的微博第三次炸了。 而此时此刻,汪萍萍已回到曜石传媒的办公室。小助理急匆匆地把一叠蓝色文件夹呈了上去。汪萍萍打开一翻,不禁一声冷笑。 果然,这次黑热搜的公司和偷袭秦昭的是同一家。好巧不巧,正好也是那个薇薇新签的经纪公司。 第5章 操蛋的春节五 助理林晓川拖着行李箱,在大年初五的清晨打开了秦昭家的大门,紧接着就被冲天的酒气冲了一个趔趄。 秦昭枕着自己粉红色的人形抱枕,四仰八叉躺在客厅地毯上,一动不动,脑袋边还横七竖八放着四个酒瓶,三盒吃剩的泡面。 林晓川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凑上前探了探秦昭的呼吸。 秦昭睁开眼睛。 “妈呀!”林晓川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没死。”秦昭直挺挺支起身子,两眼放空恍若梦游:“你怎么初三就回来了?” “今天初五了大哥。” 林晓川从地上爬起来,一边麻利地拾起秦昭胡乱满地的臭衣服袜子分类丢进洗衣机,一边说:“本来初十回来直接跟你进组,结果汪姐说你失恋了要死要活——诶挪一下” 林晓川用力从秦昭屁股底下扯出一条被压得皱皱巴巴,似乎还沾了不明液体的破布,皱着鼻子: “大哥,咱以后喝吐了能不用爱马仕的丝巾擦嘴不?” “爱马仕?”秦昭两眼空洞,机械地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助理:“薇薇说她最喜欢爱马仕。所以我总是送她爱马仕。”秦昭怅然若失地搂住自己的人形抱枕: “现在她不爱我了,我的爱马仕也不知道送给谁,只好用来当抹布。” 林晓川勉强压抑住心中飘过的一万条“你可以送我送我送我送我呀”的弹幕,蹲下来摸了摸秦昭的额头:“果然发烧了。汪姐看了你的病历有点不放心,让我今天带你去复诊看看脑袋。” 市一院依旧人满为患,闹哄哄地充斥着消毒液和药剂的味道,秦昭吃了退烧药,清醒不少。林晓川帮他去拿检查单,秦昭带上墨镜口罩帽子,全副武装去外科诊室给身上的伤口换药。 换药的是个中年女护士,显然没认出秦昭就是这两天挂在热搜上被黑透的“前少女杀手”,似乎是工作太无聊了,她一边给秦昭熟练地上药,还一边和旁边的同事叽叽喳喳聊个不停。秦昭无奈地塞着耳机,她们的对话还是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哎我刚才碰见妇科的小何,她告诉我今天他好像接诊了一个小明星!长得哟老漂亮嘞,结果你猜她要做什么手术?” “又是人流?”一旁的护士的兴趣突然被勾起来了,八卦道:“是谁是谁?” “人流我就还犯得着当新闻跟你说啊”,中年护士压低了声音:“是处/女/膜修复!我听小何说,那女孩好像叫什么‘薇薇’,刚火的。” 秦昭摘下耳机。 “什么野鸡明星,没听说过啊。”另一个护士道:“明星都爱整容,可没见过整这里的。她做这个手术干嘛?立牌坊?” “好傍大款啊。”我听小何说,她检查了那个小明星,才二十岁就流产过两次了,却还要做处/女膜/修复。还非要小何给她开个完璧证明。说是要给她老公看。” “这是要找个老实人嫁了?” “嫁什么嫁,小何听见那小明星给一男的打电话来着,张口闭口徐导一脸谄媚,还说要把证明当做礼物送给那什么徐导。嗨,又是一潜规则上位的呗。” “啧啧,敢情那徐导有处女情结啊,结果碰上一千年狐狸。” “哈哈哈,这就叫缘分,凑一起,省的出来祸害——”护士话没说完,就被猛地站起来的秦昭吓了一跳:“哎你伤口还没包扎好,站起来做什么?!!” 秦昭手指骨节攥得发白:“你刚才说的那个人,是叫薇薇?” 尽管对方全副武装根本看不清面目,护士还是有点被秦昭吓到了:“应该是吧……这跟我没关系啊,我也是听被人瞎说的,瞎说的。” 秦昭一言不发大步出去,正巧跟提着一塑料兜,腋下还夹着ct的林晓川撞个满怀。林晓川喘着粗气,完全没看出秦川脸色,上气不接下气道: “你不是一直联系不上薇薇吗?我刚看到她了,她刚从医院侧门出去!你快跟她好好解释,看能不能挽回——?” 秦昭已经怒气冲冲冲下楼没影儿了。 薇薇出了医院,满心欢喜地马路边上等车,见到秦昭脸色立刻一变,转身就想跑,然而穿着高跟鞋的她没跑几步,就被秦昭一把拦住了。 “干嘛?”薇薇甩开秦昭的手,装作不耐烦地撩了撩头发,却根本不敢直视秦昭的眼睛:“你不用解释,我不接受第三者。咱们掰了。” 秦昭笑了笑:“别介,掰了咱也是朋友,医院门口碰见,自然得关心一下,你得什么病了?” “我看是你有病。”薇薇翻了个白眼,突然叫道:“诶你拉我包干什么!松手松手!” 秦昭扯住她的爱马仕包不放:“看看你的病历,咱可不能讳疾忌医。” 薇薇立刻扑过去要抢包,然而秦昭已经眼疾手快地掏出了病历本。虽然上面的笔记龙飞凤舞,但秦昭还是依稀辨认出了几个最关键的字。 两次。终止妊娠。 秦昭几乎被薇薇绿昏过去。 其实汪萍萍不止一次明里暗里告诉他薇薇不是个简单女孩,但是秦昭始终只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那个爱撒娇的漂亮女孩。 如今,眼前白纸黑字的病历单却告诉他,汪萍萍说的一点不错。 他和薇薇什么都没做过,这两次终止妊娠是什么情况?还都发生在他们交往的阶段?! 秦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盯了薇薇半晌,忍着怒气把病历本举在薇薇眼前:“你怎么解释?” 薇薇咬了咬牙:“你侵犯个人隐私!还给我!” “你最后一次手术是在去年十一十三日!咱们相识一百天的日子,你说太忙不过纪念日,原来是忙着打掉跟别的男人的孩子?哈?!” 薇薇跳起来试图抢回病历本,尖利着嗓子,全没了平时小鸟依人的温柔模样:“现在倒挺像个男人了?怎么谈恋爱时候倒像个小学鸡,我躺你面前都没反应,你特么是不是不举啊?!” 周围开始三三两两聚集了几个看热闹的老太老大爷。秦昭拉低帽檐,咆哮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吵架吗?散了散了!” 回头一把抓住薇薇手臂,压低了声音:“换个地方再谈!” 薇薇拼命挣脱:“你先松手!”仍旧想跑。 “话不说明白,不松!” 薇薇咬紧牙:“……好,那你别后悔。” 薇薇看了一眼周围,心知甩不掉秦昭,计上心头,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反手抱住秦昭大腿干嚎道:“求求你不要打我,我真的错了,你怎么污蔑我都行,就是不要再打我!” 秦昭:???!! 周围有人低声议论起来。 “啧啧,这是家暴啊。” “现在的小年轻都这么凶哦,男的打女的。” “啊呀呀,不要报警?” 秦昭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简直是悲愤交加。悲的是他被女友甩了绿了,愤的是甩他绿他的人原来还是这样一个泼妇!这是什么撒泼手段?! 秦昭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抓住薇薇的手臂想把她挣开: “杨薇薇!原来你这么不要脸!” 薇薇扯起嗓子:“打人啦打人啦,救命啊啊啊啊!!!”一口咬在了秦昭手腕上。 “卧槽!”秦昭吃痛地吼了一声,终于一把甩开薇薇,挥舞着被咬伤的手腕。 “妈的,你以为我不敢动手吗!!” 薇薇被秦昭摔倒在地,此时再顾不得体面,委委屈屈抹着眼睛,好不可怜的样子,道:“大家快来看,大明星秦昭打人了!打人了!” 恶人先告状,恶狗先咬人。秦昭忍无可忍,低声威胁:“你闭嘴!” “干什么呢!住手!”身后突然有人大声喝道。秦昭一愣,转身一看,只见一个身穿灰色大衣,身材瘦削修长的男人刚拨开人群,有些生气地大步过来。 “光天化日欺负一个姑娘,算什么男人!”楚斯年挡在哭得梨花带雨的薇薇面前,一双黑眼睛亮地惊人,气愤地瞪着他。 秦昭从下到上打量着楚斯年。这不就是那个恃强凌弱的骨科医生?这样的败类还敢教训他? 秦昭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就推楚斯年:“关你什么事!” 楚斯年这才认出秦昭正是他前两天的病人,微微一愣,紧接着就被秦昭推得一个趔趄。楚斯年显然也带了气,却并不说话,只用力地攥住秦昭的手。对方的手也比他大一圈,力气也大不少,可是他丝毫不肯退让。黑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怒意。 这当然不关楚斯年的事。事实上,他值了一个大夜刚刚下班,出门就看到一个人高马大的杀马特混混把一个女孩一巴掌推在地上,女孩哭得梨花带雨,周围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议论什么“家暴”,却没一个人敢上前。楚斯年眉头一皱,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 “不关我事,但你不能打人!” “我打人?”秦昭怒极反笑,他本来没想真的动手,只想揪起薇薇让她不要把事情闹大丢人。然而楚斯年不问青红皂白站在薇薇这边,他却真的控制不住本来就不太好的爆脾气了。 也不看看自己做过什么缺德的事,居然还敢来教训他?上次的事还没完呢! 秦昭用力甩开楚斯年,楚斯年猝不及防后退两步,脊背抵住了墙角。秦昭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 “你们一个一个真会演啊,一个演无辜女孩,一个演见义勇为好市民?” 秦昭贴在楚斯年耳边咬牙切齿: “其实私下里,一个一个都是败类!” 温热的吐息喷在耳侧,似乎是贴地太近了,楚斯年突然浑身一僵,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猛然用力挣扎:“你……你放手!” 秦昭正在气头上,丝毫没注意到楚斯年反应有些过激,仍一把摁住楚斯年试图挣脱的手腕。 “哦呦,这么快就怂了?”秦昭轻笑着嘲讽。 “你放手!!” 秦昭挑衅道:“就不放,除非你现在给我道歉!” “放手!” “道歉!” “放手!” “道歉!” 足以形成压迫性的体型优势让楚斯年动弹不得。混乱中他仿佛听见很远很远的有人高声叫嚷,有人低声哭泣,有人跪地求饶,天旋地转之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年之前那些无处可逃的噩梦般的日子。 无处可逃…… 但必须逃走……必须! “啊!!” 秦昭突然吃痛地弯下腰,捂住被楚斯年狠踹了一脚的下身。 楚斯年如临大赦般双膝跪地弓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细密的冷汗打湿了他额角的碎发,衬得他的脸越发苍白,简直就像一碰就碎的冰雪。 薇薇站在一旁,看了看楚斯年又看了看秦昭,转身挎着爱马仕逃也似地跳上一辆黑色宝马跑了。 似乎是太匆忙了,以至于病历本从挎包里掉出来她都没有注意,更没有注意到在她钻进黑色宝马的一瞬,被角落里的一只专业相机镜头准确地捕捉了。 “别看了别看了!医院的号马上就没了啊大爷大妈赶紧的!”林晓川抱着一堆刚从医院开的杂七杂八的药匆匆赶来,赶紧努力吆喝着驱散了热闹的大爷大妈,顺便揪住几个好事的毫不客气地删掉了人家拍的照片。他显然被眼前的情况吓了一跳。 “诶您没事吧?”林晓川慌乱地腾出一只手想要扶楚斯年,然而指尖刚碰到他的腰际,楚斯年就像触电一般挣开了。 “我没事。”楚斯年有些摇晃地站起身来,他的肩膀仍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领口的口子被秦昭扯掉一颗,衣角也被污雪弄脏了,让他看上去有一点脆弱和狼狈。 林晓川不禁头大:“秦昭你怎么打人!” “我我我打什么人!”秦昭险些被踢成剩蛋老人,疼地蜷成大虾米,颤抖着手指指着楚斯年,快委屈死了:“有没有搞错,是他打我!” 林晓川愣了一下,转头有些怀疑地重新打量楚斯年。他这才发现眼前这个年轻人长得特别出众——不仅仅是因为长得好看,更因为他似乎天然地带有一种微妙的距离感,一股明净冷清的书卷气,让人见了就忍不住要对他客客气气,心里却又莫名地想要亲近。 这样的人,会打人吗? 林晓川清了清嗓子,犹犹豫豫道:“请问,您是和秦——我朋友有误会吗?我朋友他性子急,要是……” “人是我打的。”楚斯年站起身来,冷冰冰地看了一眼疼得倒抽气的秦昭:“我是市一院的骨科医生楚斯年,他若是有任何问题,我都会负责。” 第6章 傲慢与偏见一 秦昭眼泪汪汪“目送”楚斯年头也不回离去。林晓川一头雾水扶起他:“怎么还哭上了?” “蛋——”秦昭的一个“疼”字卡在喉咙正要咆哮出来,突然禁了声,唰地一下拉低了帽檐。 林晓川转头,一个十几岁的年轻小姑娘有些怯生生地走过来,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才红着脸说: “请问……你是秦昭吗?” 林晓川:“……” 秦昭:“……” 秦昭觉得快被眼前这个姑娘尴尬死了。追星也要看场合的,比如你不能在爱豆上厕所的时候问他要不要纸,又比如你不能在爱豆被人当街暴揍丢人现眼的时候一脸春心荡漾地喊出他的名字。 秦昭腾出一只捂裆的手,严肃摆手道:“不是我,你认错了。” “啊啊啊真的是你!”小姑娘估计是个秦昭铁粉,一下就辨认出了秦昭的声音,顿时激动地不能自抑,抖着声音道:“我……我特别喜欢你,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小姑娘手忙脚乱地打开自己的背包。秦昭趁机就溜,没想到一瘸一拐刚走两步,衣角就被人扯住了。 小姑娘满眼都是渴求而喜悦的光,一把拽住了秦昭,递出一支笔和一个手账本。手账本粉粉的很精致,打开的那一页正贴着秦昭的照片,鲜明的酷盖气质,左右脸颊却被粉色的中性笔各画了一个小小的的红晕,头顶还添了两只尖尖的狗耳朵。 秦昭:…… 这画的什么鬼?也太特么娘了吧! 秦昭看着小姑娘眼睛里几乎快溢出的爱意小星星,又犹豫了。在他全网被黑出翔的情况下,这姑娘还能带着八倍滤镜对他爱心泛滥,真是ssr级别的真爱粉,有一个算一个,必须珍惜。 秦昭艰难道:“……一定要这张吗?” 小姑娘一愣,飞快地翻开另一页:“这张也行!都行!都超帅的!” 秦昭紧皱着眉看着那张被称为“超帅”的照片。天知道哪个天杀的站姐拍了他这么一张嘟嘴闭眼疑似卖萌的照片,头顶还是那天杀的粉色狗耳朵。 让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憨批。 帅个球! 秦昭捏住本子,抬眉看她:“刚才拍照了吗?” 小姑娘红着脸连连点头。 秦昭竖起食指:“删了才给你签名。还是to签哦。” 小姑娘:…… 小姑娘的脸憋地更红了。虽然独家照片固然可贵,可是to签才是更独一无二的存在。小姑娘犹豫了一秒,大义凛然地交出了手机相册。 秦昭扬了扬嘴角,志得意满地刷刷刷删了照片,又飞快地签了名,合上本子塞到小姑娘手里,末了不忘嘱咐:“不许再添狗耳朵 !” 林晓川望着小粉丝的背影,有点不放心道:“你不怕她回去显摆发微博?” 秦昭得意轻笑一声:“怕什么,照片我都删干净了,签名我写的是秦大亮,还用的草书。” 林晓川:…… 小姑娘果然在回去的路上发了微博秀签名:#秦昭超话#今天在市一院门口偶遇秦昭啊啊啊啊我是不是欧气爆棚了!!!还有我的专属签名,我要疯了啊啊啊啊!【配图】【配图】 这个号并没有多少粉丝,即使这条围脖发在了超话里,还是只有十几条评论点赞。事情的转折是一个秦昭站姐的转评: “虽然即将脱粉,但是本着多年秦昭粉丝的资历,还是不得不提醒一句。这位小朋友是新粉吧?秦昭的签名不是这样的。你被骗了?”配图是一张站姐自己保存的秦昭的签名照。 这个站姐是秦昭大粉,粉丝十几万。而炫耀又被打脸的套路向来是最招人眼球的,很快,这个站姐的转评召来了数千评论。嘲讽原博的居多。 小姑娘被嘲讽地不服气了。这是秦昭给她的专属签名(虽然她看不懂秦昭龙飞凤舞签的什么字),自然和尔等凡人的不一样了!小姑娘气得在评论里和站姐对呛。为了证明自己的签名为真,她一气之下找到了手机相册的“最近删除”回收站,来了个一键还原,统统发在了微博,艾特了那个“多管闲事”的站姐。 照片一共9张,都是她偷拍秦昭在医院门口的身影。 一开始还只是几条秦昭粉丝对“签名事件”的吃瓜围观,但是很快评论就被带到了另一个方向。无论秦昭粉丝还是吃瓜路人,都被这几张偷拍图里的一个陌生的身影吸引了。 在这几张偷拍图中,秦昭正以非常强势的姿态把楚斯年抵在墙角,楚斯年因为挣扎而不自觉地微微后仰,那挣扎的姿势,竟越发显得他脖颈线条修长优美,不禁让人想起冬日瓦尔登湖湖畔的天鹅,优雅却又脆弱,让人恨不得想要伸手摩挲,然后顺着那线条滑下去—— 更别说那剩下几张照片抓拍到楚斯年无意中露出的半截瘦削的锁骨,和在挣脱中展露无疑的侧腰瘦窄而流畅的线条。 所有的优美,脆弱和疏离,与秦昭霸道又强悍的神情直面相迎,竟产生了一股微妙而强大的性张力。 两人的姿态,与其说像是一场剑拔弩张的对抗,不如说更像一个蛮横却又无法躲避的热吻。 【“一人血书求这个男人的所有信息啊啊啊!”】 【“两人是在打架吗?为什么我觉得秦昭快亲上去了!好想按头!”】 【“按头党+1!脑补一万字强/制/爱!”】 评论快速发酵,转眼就几万条。 【“这个被墙咚的小美人是谁啊?求后续!!!疯狂拍桌!!!!!!!!!!(╯‵□′)╯︵┻━┻”】 “【这个小哥哥的颜值是真实存在的吗?他眼睛也太好看了吧!”】 【“小哥哥的腰不是腰,是要我小命的春/药”】 【“两个小时了,还没人找到他的所有名字吗?”】 【“我好像在医院见过这个小帅哥,让我想想……”】 除了秦昭粉丝趁机安利空瓶,大部分都是热情的路人粉丝对于楚斯年的议论和好奇。不久,有人po出了楚斯年在市第一人民医院官网的个人简历。 不到一天的功夫,评论数量一下陡然上升到四万多条。 楚斯年早上刚上班,一个年轻女孩就兴冲冲地推门进来,探头探脑问道: “请问是楚斯年医生吗?” 楚斯年点点头,接过女孩手中的挂号单,又扫了一眼一下电脑上的挂号信息:“请问你哪里不舒服?” 他的声音朗朗如珠玉,口气也温柔客气。女孩抬眸正遇上楚斯年的目光,不禁心错跳一拍。她是顺着微博热搜里的信息找到这里来的,作为资深腐女,她的确被那偷拍图里强烈的cp感萌到了,但同时也是为了满足自己强烈的好奇心。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不当明星,而要苦哈哈的读医学博士呢?没准就是个媒体炒作的照骗吧! 然而和楚斯年对视的那一瞬,女孩所有的疑虑都一扫而光。 没错,就是照骗——那几张偷拍图的拍照技术也太差了。简直只照出了这医生颜值的十分之一!! 楚斯年却全然不知女孩的心理活动,只道是她没听清楚,于是摘了口罩,用黑白分明的眼睛认真而关切地看着她:“你哪里不舒服?” 原本还挺大方的女孩被楚斯年这么一看,脸刷地红了,竟有些扭捏道:“那个……楚医生,我特别喜欢你,能和你拍张照吗?” 楚斯年:…… 说来也奇怪,从昨天到现在,挂号到他诊室的人都比往日要多些,还都是这些十几二十岁的年轻女孩。这已经是第十几个了,一问她们的症状,都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却都红着脸想要和他合影。 楚斯年扶了扶眼镜:“不好意思,我是医生,工作时间不能做与问诊治疗无关的事。” 女孩迟疑了一下,一狠心,厚着脸把早已准备好的,准备调戏医生的土味情话一股脑倒出来:“可是……可是我心里不舒服,需要和你的合照签名才能治好!” 说完这句,女孩简直羞地想一头撞死了。可是看着楚斯年的眼睛,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楚斯年有点无奈看着女孩,耳朵尖也有点红了:“我这里是骨科。如果真的心脏不舒服,你要去三楼的心脏内科拍照。” 一上午,又一连打发了这样几个完全没病找病年轻女孩。楚斯年有些无奈了。 现在的小姑娘都是怎么回事,过年太闲了也不能来医院找乐子,占用公共资源,耽误那些真正的病人问诊。 忙忙碌碌一上午,接诊、查房完毕已经到了中午一点。楚斯年顾不上吃饭,一下班就急匆匆直奔住院部四楼的特护病房。 特护病房中,一位四十多岁的女人紧闭双眼,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她带着cmv呼吸机面罩,眉头皱得很紧,日复一日的病魔折磨,让她的颧骨高高地耸立着,头发也染上了霜雪。唯有那苍白的面颊和长长的眼睫间,还残存着这女人曾经美貌的痕迹,颤颤巍巍似乎顷刻就能因生命的终结而消散。 两天前,因为见习护士的疏忽,女人本就不堪一击身体又染上了肺部感染。眼下可疑的青黑色,和苍白的嘴唇,表明她现在正处于极为凶险的病情阶段。 楚斯年弯下腰探了探女人的体温,然后细心地帮女人掖好被角。他的目光从女人的面颊一点一点踱过去,直到视线落在那女人紧攥的右拳。 十年前的惨痛回忆再次袭来,楚斯年紧紧抿住了唇。 门外渐渐有了喧闹,查房的小护士碰了面,叽叽喳喳聊天。 “听说5床的病人肺部感染了?好家伙,楚医生摊上这,又得烧钱了,真是倒霉。” “也不知道楚医生怎么想的,那女的不是他养母吗,干嘛费那么多心,亲生的都没他这么孝顺的。” “哎哟哟,怎么,心疼人家啦?心疼就嫁过去呀!” “瞎说。挣的钱全摊在一植物人身上,嫁过去,扶贫呀?” “哟,是谁当初第一眼见到楚医生就被迷得七荤八素的?” “谁不看脸呢。你瞧见这两天的热搜没,楚医生可火了……” “我看到了!嘿你别说……” 病房的门一下被打开,楚斯年穿着白大褂站在门口。靠在墙边聊天的两个小护士被吓了一跳,脸齐刷刷地红了。 其中一个小护士做贼心虚般地撩了撩头发,小声说:“咳,那个……楚医生,李副院刚刚找你呢。” 办公室里,矮胖矮胖的李副院长正拎着紫砂茶壶倒茶。他把冒着热气的茶杯推到楚斯年面前,笑眯眯道:“这普洱不错,尝尝?” 楚斯年并不接茶,只冷着脸道:“李副院长,上次捐款的事情我以为我解释清楚了。如果还有不明白的地方,我可以继续解释。实在不必再兴师动众,把病人大老远叫过来证明。” 两个月前,楚斯年接诊了一名股骨头坏死的患者。患者来自贫困农村,是家里唯一的劳力,妻子患有慢性病,孩子才不过半岁,家里早已被疾病和贫穷拖得揭不开锅。手术刻不容缓,可高昂的费用却把这一家人堵在了生门之外。这家人不是没有求救,不是没有募捐,可是慈善基金会需要重重审批,医院的领导们则见惯了这样的世间疾苦,早已麻木了。 只有楚斯年拿出了自己不多的积蓄。幸运的是,做完手术不久,该患者就从慈善基金会获得了资助。患者便想把楚斯年的捐助还回去。 明明是一件很低调的事,但却不幸被一个楚斯年同事瞧见了患者给楚斯年还钱的过程。这位同事平常就嫉妒楚斯年,这次以为抓到了把柄,立刻不管青红皂白就举报给了院里。该患者得知此事,不得不从千里之外的老家拖着病体回来,只为证明楚斯年的清白。 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非要兴师动众,这就是官/僚/主/义。 李副院长似乎被茶烫了一下,放下茶杯,有些尴尬地说:“我知道你还没消气。可是你也要体会我们大家的不容易嘛……你看,每天看不起病的人那么多,你一个刚出校门没两年的穷医生都要一个一个接济吗?” 李副院长抬眉看了看楚斯年,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我知道楚医生你是好心,可是你捐款,也要讲程序,搞清楚自己的位置嘛。领导们还没捐,你一个主治大夫二话不说先捐了那么多,什么意思?摆明了让领导们难看嘛,对不对?” 楚斯年咬住了下唇,冷着脸不说话。 “你还是太年轻……太年轻……”副院叹了口气,又把茶杯往前推了推,摆出安慰的语气道:“……我们知道那天在饭馆里,是患者自筹到了钱之后,想要把你之前捐给他们家的钱退给你。可是这在别人看来就是另一回事了。既然有人看到你和病人有金钱往来,举报了你,我们就必须查清楚,这也是为你好,明白吗?” 楚斯年依旧不说话,只默默握紧了拳头。 茶香袅袅,办公室里却静地可怕。副院长无奈地叹了口气,打量着楚斯年。 医院这两年能申请到国家重大科研项目,楚斯年功不可没。他年纪轻,学历高,能力强,话也少,甚至连模样也很不错,这明明是领导最偏爱赏识的类型。按理说这人明明可以借此青云直上,只可惜他却偏偏生了个清高的怪脾气和死脑筋,不懂人情世故。对病人温柔客气,有些时候却连院长的面子都不给。要不是他的确是难得的人才,他真想…… 副院长调整了一下表情,笑着道:“你放心,红包的事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今天是谈别的事。摊上一个植物人的养母,我们也知道你的不容易。你提交的申请我们看到了,虽然目前病房紧张,但是领导考虑到你的不容易,可以给你养母转更好的病房。不过嘛……”副院长打开一个文件夹递给楚斯年: “需要你签一下这个合约。” 楚斯年看着合约上的文字,不禁愣住了。 ——这竟然是一份综艺真人秀节目的合约? “这……这拿错了吧?!” 第7章 傲慢与偏见二 副院长笑眯眯地看着楚斯年:“最近微博上,你很火啊。” 楚斯年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火什么?” 副院长有些讶异:“你不知道?” 楚斯年反问:“我应该知道什么?” 副院长细细打量着楚斯年。面对这双干净的黑眼睛,他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向来冷言冷语的年轻人此时并不是在嘲讽,而是真的全然不知道他在网络上的情况。 外表二十六,内心六十二。楚斯年的生活简单到近乎刻板的程度,手机里访问最多的是一款市一院自主开发的在线问诊的工作软件,从来没装过任何跟娱乐相关的app。而认识的明星更是屈指可数,除了春晚的几张面孔,就是新闻联播里的几位主播。 副院长无奈地叹口气,不得不把合同的前因后果给楚斯年解释一遍。言简意赅就是,因为一组粉丝的偷拍照,楚斯年成了网红。一家娱乐公司看上了楚斯年,想请他参加一款综艺真人秀。 楚斯年神色有些不悦。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几天诊室总有莫名其妙的年轻女孩骚扰。治病救人才是医生的天职,他并不想抛头露面,更不想把精力投在职责之外的地方。 楚斯年只扫了一眼合约,就合上一言不发地推给了副院长。 副院长哽了一下:“……你这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想当一个医生。” 副院长被逗笑了:“谁不让你当医生了?去这个节目,也是宣传咱们医院的形象。多少人想成名还没这个机会呢。参加一个节目,你还能挣不少钱。”副院长用食指敲了敲桌子,仿佛眼前正摆着高高一摞粉红色的钞票似的,声调也拔高了: “是钱啊!钱!这不比你天天没日没夜值班,当个苦哈哈的穷医生舒服?” 楚斯年的眉头深深皱起。他向来反感这个一脸市侩,一谈起钱就两眼放光的副院长,不由冷着脸,生硬地道:“我一会还有4个床的病人要查,手头还有两个科研项目要月底结项。你们找别人吧,我没空。” 副院长的脸慢慢沉下来。他并没有告诉楚斯年,那家娱乐公司为了显示诚意,已经承诺给他一笔数目可观的赞助费。如果楚斯年不答应,这笔钱就泡了汤。 “行,你不愿意去也可以。”副院长起身拿起合约文件夹,强行塞在了楚斯年手里,皮笑肉不笑道: “你被举报收红包的事情,本来可以讲清楚,可若是你不配合,那被人误会了,停职了,我也没有办法啊。还有你那继母。你不是想给她换个更好的病房照顾她吗?唉,现在病房多紧张啊,她又病得急,可能也等不了几天的,你说对吧?” 楚斯年猛地抬起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副院长呵呵笑道:“我能有什么意思?你不吃敬酒,也总有别的酒得吃嘛” 说着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优哉游哉地走了出去。 只剩楚斯年笔直而僵硬地站在远处,手指紧紧攥着把薄薄的合同,骨节都因过分用力而显出白色——却终究没有撕碎那张合同。 —————————— 秦昭与楚斯年的街头照片热度始终居高不下,cp粉应运而生,取名“昭秦暮楚”。因为都是新粉丝,对秦昭和楚斯年都很好奇。楚斯年是素人,网络信息有限,粉丝们便集中力量,纷纷开始考古挖秦昭的料。一记洛阳铲刚下去,秦昭不久前的料就再次被翻了出来。 只是这一次,粉丝的态度却完全不一样了。在秦昭承认恋情的那条微博下,最热的一条评论是: 【话说谁注意到前两天秦昭的前女友薇薇签了一家新公司?据说正好是秦昭公司的对家?细思恐极。】 很快,在这条评论下有人回复: 【我知道我知道(举手)!说实话,只有我一个人觉得秦昭承认恋情还挺爷们的吗?结果转头就被女朋友甩了,然后他女朋友还签了对家公司?这也太巧了吧?】 【细思恐极+1 。前两天一下两条黑热搜,秦昭和那个躺枪的小新人连个正脸都没,薇薇的精修写真倒是一堆。】 【桥豆麻袋!发现一个新瓜,大家快去看!刚上热搜24!】 秦昭看到热搜榜,顿时一愣。 #薇薇劈腿门真相# 配的正是他几天前和薇薇在医院门口争执的视频。 视频发布者名叫“萍踪侠客”,微博粉丝只有一百多。视频画面非常清晰,甚至没有什么杂音,秦昭和薇薇的每一句对话都无比清晰。视频发布者还贴心地在画面下方配了对话字幕。 视频一共两分多钟,到薇薇倒地撒泼的位置就戛然而止。 很快,这条视频被数个营销大号转发,不知是谁,又在评论区补了三张照片:一张是薇薇无意中落在地上的手术单,一张是薇薇在圣诞夜的酒店门口歪倒在徐导怀里的偷拍照,最后一张则是薇薇整容前的照片。 三张照片犹如三把尖刀,刀刀直插薇薇的死穴。待秦昭看完视频退出来时, #薇薇劈腿门真相#已经被顶上了热搜第一位,旁边还有一个大写的“爆”。 第二位和第三位则分别是#薇薇绿茶婊(点蜡)#和#心疼秦昭# 曜石影视传媒公司总部二楼的休息室里,秦昭从躺椅上直起身,微微眯起了眼睛。 事情怎么这么巧,他的照片刚火,之前和薇薇的事就翻转了?显然,那条视频拍得又稳又清晰,还特意编辑过,绝不是一般路人所为,而像是预谋好的。 而且一个名不见经传,仅有一百来个僵尸粉的博主,刚发出视频就窜上热搜第一,速度未免太快了。 再联系到他这两天的各种热搜。一时的热搜,只是网友的好奇使然。可连续几天的变着法热搜榜,其背后必然有资本看不见的手的推动——而这只手的主人…… “汪姐,你又开小号了是不是”秦昭无语地指了指“萍踪侠客”的账号:“你早就派人盯着薇薇?” 经历了医院门口的事件,秦昭已经彻彻底底对薇薇死了心,根本不想提到她的名字。但是如今看到她被汪萍萍爆锤,他还是有点惊讶和难过。 难过的是,果然薇薇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他,从来都是欺骗利用。拿他当向上爬的跳板。 惊讶的是,怪不得之前他在微博上承认恋情,汪萍萍居然没有激烈反对。原来从那时起,汪萍萍就开始谋划这一场反黑站。 “你可不要怪我。你那臭脾气,不吃点亏是不肯回头的。”汪萍萍不紧不慢地啜饮着红茶,心情愉悦:“置之死地而后生。现在你算是翻盘了,就要趁热打铁,趁胜追击。” “又来了又来了。求求你了汪姐,我不想去什么鬼综艺和那个医生搞cp。” 秦昭哀嚎一声,仰面躺回长椅,顺便把卫衣兜帽一拉遮住脸准备装死。旁边的小茶几上,还放着被他折成几架纸飞机的企划书。上面几个大字: 亲爱的旅途 汪萍萍拍了拍桌子:“臭小子又给我装死!你不理解也好,不同意也罢。这个综艺是你目前最好的翻身仗。那组照片帮你赢得了不少正面关注,我看微博上甚至有了同人文和画手。你要抓出这个机会,好好表现,把这个热度保持下去,冲回一线不是问题。” 汪萍萍苦口婆心劝了半天,只觉得嗓子眼儿都冒火了。流年不利,《盲战》的投资方、导演和主要拍摄地都是hk,两天前她接到通知,因为那些杀千刀断子绝孙的废青,所以《盲战》的拍摄计划不得不无限期延缓了。短时期找到适合秦昭的好本子很难。而这款由htv推出的旅行真人秀《亲爱的旅途》正好可以填上秦昭的空档期。也是秦昭翻身的绝佳机会。 也是秦昭这小子命里带火,既然现在无意中靠同性cp火了一把,那不妨顺水推舟,说什么都要干! 秦昭翻了个白眼,长手长脚躺的四仰八叉,斩钉截铁:“不干。谁搞cp谁是狗。” 他哪里不知道汪萍萍的心思。他也并非不愿意去真人秀露脸,只是一想到要和那个姓楚的虚伪医生在一起卖腐,他就恶心。 “真不干?” “……” 秦昭一言不发,继续四仰八叉装死猪。 汪萍萍弯下腰,笑眯眯地揉了揉秦昭的红毛:“你要是不去参加《亲爱的旅途》,我就找程序员黑进你的游戏账户,溶掉你的王者铭文,卖掉你的魔兽里最宝贝的教皇毡帽和炫彩之剑,再收回你的外星人笔记本,捐赠给隔壁幼儿园当小朋友的脚垫。” 秦昭猛地睁眼。 那些铭文和装备,都是他没日没夜黑着眼圈在峡谷里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如果没有铭文和装备,那他岂不就成了拔了毛的凤凰——一只秃头鸡! 他堂堂一个王者要是被一个青铜白银殴死了,那他真的不活了! 可汪萍萍这个说一不二的女人,她的表情此刻并不像是说假话,她是真的敢。 秦昭一骨碌翻身跳起来险些扭着腰:“你……你怎么这么狠!!” “最毒妇人心嘛。”汪萍萍和蔼可亲地呼噜着秦昭满头乱毛:“快去准备几个造型,明天开录,看好你哦。加油ヾ(°°)” ———————— 出租车在一家五星级酒店门口停下来,楚斯年打开车门。《亲爱的旅途》的副导演是个微微发福的中年女人,没化妆,却很干净利落。看到楚斯年,她眼睛一亮,笑眯眯地迎上去。 “楚斯年医生,是吗?” 楚斯年从后备车厢搬出行李箱,礼貌地点点头。即将面对摄像机和一群陌生人,他的手心微微有点冒汗。 助理导演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着道:“不用紧张,待会进了门才开始录,其他两个人已经到了,这边的和你一样,基本都是圈外人或者素人。三个明星在别的地方录。你们一会再碰头。” 这两年,上面对综艺节目的要求越来越多,其中一条就是综艺节目不能全是明星,必须有圈外人参与,以弘扬社会正能量。而楚斯年无论长相还是职业,都是最佳人选。即使曜石娱乐不推这个人,导演组也是非常希望楚斯年的加入的。 副导演一边带着楚斯年往里走,一边介绍道: “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咱们这个节目一共三组嘉宾,每组都是一个明星和素人的搭配。每期节目你们都会根据观众事先的投票,按组两两结伴去往某地共同相处七天,并完成相应任务。” 这样说着,就走到了房门口,女导演笑了笑,停下来提醒楚斯年:“咱们这个节目是目前比较火的慢综艺,剧本很少,放轻松。进门就开始录了。加油!” 楚斯年微微颦眉,有些困惑。他从来不看综艺,不懂什么是“慢综艺”,更不明白为什么女导演要强调“剧本很少。”不是只有电影电视剧才讲究剧本吗?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细究了,他只好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 宽大华丽的巴洛克风格原型客厅,沙发上已经坐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看见楚斯年进来,都不约而同地看过来。 男人沉稳庄重,年龄三十有余,一身考究的高级定制黑西装,虽然是微笑的,眼神中却藏着让人看不分明的东西。女生则很年轻,刚毕业的大学生的样子,一身喜气洋洋的红裙子,娃娃脸,马尾辫,带着厚厚的有些老土的黑框眼镜。她的个头却很娇小,尤其在高大的男人身边一对比,头顶竟然还不到男人的肩膀,乍一看简直就像男人拎着的一个老式红色暖水壶。 摄影师敏锐地记录下这个颇具喜感的画面。经验丰富的他们知道,后期一定会在这里做文章了。 女生走上前,微笑着自我介绍:“我是孙悠悠,网络写手,《奋斗吧!三年四班》就是我写的,初次见面,请多关照。至于这位,不用我介绍了吧——”孙悠悠活泼地眨了眨眼睛,毕恭毕敬,有些崇拜地看向男人:“你们认识一下?” 楚斯年礼貌地点点头,对男人道:“你好,我是楚斯年,一名医生。请问你是?” 男人伸到一半的手停在空中,有些讶异地微微抬眉:“你不认识我?”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一旁的副导演尴尬地咽了咽口水。她真的没想到居然还有人不知道陆一帆这个人的名字。目前最炙手可热的青年企业家,身价据说破十亿,她在车站广告,财经杂志和新闻中听过可是看过无数次啊。更何况,陆一帆还是《亲爱的旅途》的金主爸爸之一。其之所以肯屈尊降贵参加节目,完全是为了宣传自家的产业,根本得罪不起。 楚斯年却全然不明所以,有些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您是来市一院看过病吗?” 他自诩记忆里很好,可是过往看过的病人里,他完全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啊? 对面的导演组不禁全体扶额。 曜石娱乐是跟他们节目组有仇吗?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古董活宝贝? 陆一帆看着楚斯年清亮的眼睛,心中莫名一动,温柔地笑了:“是我太自恋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陆一帆,长风集团的执行总裁。” 楚斯年回以微笑:陆先生,你好。” 副导演生怕楚斯年再语出惊人,连忙跳出来介绍下一环节。 “咳咳,下面开始节目的配对环节。请各位嘉宾各自进小黑屋,将你们事先准备好的,能够代表自身性格,或者标志的个人物品盒子交出。另外三位明星嘉宾将通过选择你们的代表物品与你们随机配对。” 三人分别将随时携带的物品盒子交出。其实之所以将物品放在盒子里,不过是增加观众的一点好奇而已,盒子里是什么,导演组早就安排好了。 陆一帆是红酒,孙悠悠是一支笔,而楚斯年的则是一本厚厚的《日瓦戈医生》。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虽然名义上为“随机”配对,但是谁和谁在一起旅行,都是节目组为了节目效果而提前安排好的。明星那边也提前提醒过,绝不会真的“随机”选择。这个环节只不过是为了增加节目的趣味性。 环节录制完毕,楚斯年长舒一口气。他并没有按照节目组的要求,在盒子里装进那本代表他身份的《日瓦戈瓦医生》。而是思前想后,放入了一个背着粉红小书包的兔子玩偶——那是他的一位小患者无意中落在他的诊室的,因为很久也没有人来领回,楚斯年只好把它收了起来。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为了保住工作,也为了养母的病,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参加这个节目。但是,他并不是没有选择。虽然节目组有安排,他已经仔细看过合同,里面没有任何规定要求他必须和秦昭一起录制节目。 那个自以为是的小混混,他实在不屑与之为伍,更何况朝夕相对呢? 那只兔子有足够的迷惑性,如果秦昭按照节目组的原定安排选择,那么他或许可以逃过一劫。 ———————————————————— 另一边。 秦昭一身皮衣铆钉裤,翘着二郎腿,面对眼前的三个盒子,一抬下巴:“让我先选?” 扛着摄影机的pd是从韩国挖过来的,他听不懂中文,只憨厚地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总导演也是韩国人,叽里呱啦地冲翻译说了一通。翻译擦了擦额头的汗,心想这导演是韩国哪里的,怎么口音这么重,听不太懂呢?他只好硬着头翻:“呃……导演让你选那个……那个……有书生气质的!” “书生气质?”秦昭不屑地撇撇唇角。他亲爱的汪姐和节目组早就计划好,让他和那个冰块脸的楚医生搞cp。可是他也是有底线的。 他想明白了,游戏诚可贵,气节价更高。参加节目,可以,跟一个男人搞cp,坚决不行! 他是直男,决不能弯! 秦昭居高临下,严肃地打量了三个盒子里的物品。红酒么,选这个的八成是油腻装逼男,要么就是风骚装逼女。 这个笔,呵呵,不就是导演组口中的“书生气”?一定是那个冰块脸楚斯年的东西。还用得着专门提醒?他又不傻。 至于这个胖乎乎的小兔子玩偶…… 秦昭伸出两根指头夹住小兔子的一只毛茸茸的长耳朵,和小兔子大眼瞪小眼。 这兔子毛茸茸的还怪可爱的,代表它的,应该是一个可爱的萌妹子?秦昭想了想,之前他旁敲侧击,记得公司里的人说过,参加这个节目的好像是有一个小女生。 其实秦昭心底里暂时并不很想和女生打交道了,薇薇给他的心理阴影太大了。可是在和“虚伪的冰块脸男医生”和“可爱的萌妹子”的唯二cp对象选择上,钢铁直男秦昭还是更倾向于后者。 更何况,这小白兔不还背着书包吗?书包也是“书生气质”的表现啊。 秦昭对着摄影机,嘿嘿嘿一脸坏笑。汪萍萍啊汪萍萍,是这个节目组有漏洞,可不是我故意钻空子啊。 秦昭一脸得意洋洋地揪住小白兔的耳朵。气沉丹田,笃定无比:“我选它!” 第8章 傲慢与偏见三 一辆白色的suv在三月的南方田野间飞驰。在北方的这个时候,还是万物尚未复苏的季节,而在婺源,早已草长莺飞,碧绿的梯田层叠蜿蜒,间杂着成片灿烂的金色油菜花随风摇曳。远处是青山连绵白雾苍茫,近处是白墙黛瓦的村庄小镇炊烟袅袅。车在田野间绕行许久,终于在一间农舍前停了下来。 秦昭带着墨镜,一身骚包的朋克少年装扮,对着车前镜整理了下发型,这才长腿一迈下了车。 呜呼,这里是个好地方啊! 秦昭环顾四周,伸展了下四肢,把行李箱一个一个搬下来。导演组已经先到了,面对齐齐一排摄影机,秦昭丝毫不怵,反而有种众星捧月的爽感,他甚至还热情地冲大家挥手打了个招呼。 节目组助理上前简单介绍了一下,按照节目组的规定,他将在此等待他的配对嘉宾,然后共同在这后面的农舍相处七天。 来的会是谁呢? 说来也奇怪,每次想起这个始终保持神秘的配对嘉宾,秦昭就觉得左眼皮一跳一跳的。到底是左眼跳福右眼跳灾,还是左眼跳灾右眼跳福来着? 秦昭叉着腿坐在他硕大无比的银色行李箱上,有些忐忑,又有些无聊地揉着怀里那只小兔子玩偶的耳朵,腋下还夹着一束灿烂的向日葵——那是他带给配对嘉宾的见面礼物。 只要不是楚斯年,他还是想在节目里好好表现,和嘉宾友好相处的。 远处又渐渐响起了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同样一辆赞助商的suv缓缓停在农舍前的平台上。秦昭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捧着灿烂的向日葵,对着即将打开的车门,摆出一个招牌的俊朗微笑: “hey!how are you?” 话音未落,秦昭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车门打开,楚斯年一身简简单单白衬衫,浅米色的长风衣和蓝色牛仔裤,正准备下车来,清晨的光线不偏不倚洒落在他柔软的黑发和长长的睫毛上,简直就像他整个人都在发光。在跟拍pd的镜头里,这一幕完全值得慢镜头,并配上最诗意的音乐——如果楚斯年的表情不那么惊愕地像见了鬼。 秦昭看了看楚斯年,又看了看怀里的小兔子,感觉心里轰隆一声炸地粉碎。 哪个正常的大男人会选一只穿着粉裙子,背着小书包的兔子玩偶当自己的代表物?这个人是变态吧! 楚斯年有些僵硬地从车里下来,面色苍白。显然他也难以接受眼前的事实。虽然他之前已得知秦昭的明星身份,但是短短两次相遇,秦昭并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好的印象。对于从小就品学兼优,奖状贴满墙的模范学生楚斯年而言,秦昭就像学校低年级里最流里流气的小混混,幼稚的小屁孩,自以为是,花枝招展,同时又很暴力不学好。 在学校的时候,优等生楚斯年从来都是对这些小混混不屑一顾,即使被小混混挡住了路,他也是会背着书包目不斜视绕开的那种。 可是现在他却无法这样做。 对面的导演组一个个挥舞着胳膊,对着口型,助理导演甚至直接举了一个白板,上书四个黑色大字: 【打个招呼!!!】 如果一开始就冷场的话,会让导演组的工作很难做。 楚斯年抿了抿唇,艰难地点了点头:“……i’m……i’m fine……thank you,and you?” 一句说完,楚斯年羞耻地耳尖通红,连额头都沁出了薄汗。 秦昭却是一愣,他从小在加拿大读书,一直到高中才回到中国,他哪里知道在中国的教育里,对于“how are you”问答已经标准刻板到如公式般刻在每一个学生的脑子里。在加拿大,这句问好不带反问的啊! 秦昭只道是楚斯年把尴尬的“皮球”又踢了回来,于是咬着牙,一把把手中的向日葵塞进楚斯年手中,恶狠狠道: “i’m fine!too!!!!!” 楚斯年:…… 秦昭:…… 好在导演组及时拉出了农舍的主人出来化解了这场尴尬。这是一位婺源当地的农民老大爷,姓张,足有七八十岁的样子。胡子花白,光头带着草帽,背微微有些佝偻了,却满脸笑容,精神矍铄的样子。 “小伙子,你们叫什么?”张爷爷和蔼地看向两人。 “我叫楚斯年。” “我是秦昭。” “唔唔,好,是小年,和小秦。”老大爷乡音很重,还有点耳背,听了两遍才听清楚。他有些抱歉地笑了笑,挥挥手: “我带你们转一转啊,转一转。” 老大爷带着秦昭和楚斯年参观了农舍。四面环田,曲水绕屋,这是一个很朴素干净的农家小院,三间屋子围成半圆,高高低低的粉墙黛瓦,古旧的木雕装饰还保存着古徽州一府六县时期的遗风,正屋上甚至还画着一块被风吹日晒侵蚀了大半的牌匾,楚斯年眯着眼睛,一个字一个字辨认着。 耕 读 传 家 看来这家农舍的主人,还有过读书人。 短暂的驻足,两人跟着老大爷走到了院子中央的桃树下。张大爷突然停下来,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抱歉地笑了笑: “瞧我这记性。还没问你们叫什么呢。”张大爷和蔼地看向两人:“小伙子,你们叫什么?” 秦昭:??? 秦昭一脸莫名其妙。这张大爷不刚问过他们俩名字吗? 楚斯年却很淡定,像是第一次介绍自己一样,微笑道:“我叫楚斯年。他是秦昭。” “唔唔,对,是小楚,和小枣。瞧我这记性。”张大爷笑着点点头,颤颤巍巍从柴棚里搬出一个黑乎乎,中间圆滚滚,两头尖的铁疙瘩。秦昭生怕张大爷闪了腰,眼疾手快地接过来。张大爷笑眯眯地冲秦昭点点头,嘴里又是叽里咕噜一通讲。 秦昭满头问号地张了张嘴:“??啊?” 这老大爷哪里的口音?他怎么听不懂几个字呢? 张大爷有些急了,又比划了几下。楚斯年本来不想主动搭理秦昭,但实在看不下去了:“张大爷说,让你把这个搬到院子里。” 秦昭不服气地看了楚斯年一眼:“我听不懂,你怎么就能听懂?” 楚斯年无奈道:“我博一的时候,曾跟我的博导到江西农村义务问诊,听多了,自然懂一点。” 秦昭不服气地撇了撇嘴。 切,有什么了不起。 秦昭按照张大爷的智慧,把铁疙瘩搬到树底下的铁架子上。张大爷又叽里咕噜半天,秦昭勉强听懂了张大爷的意思。 秦昭扯着嗓子比划:“你是说,这要用这个,请我们吃……爆米花?!” 张大爷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点点头。 秦昭低头打量着这个铁疙瘩:“我没听错吧?这玩意怎么做啊?长得简直跟个炸.弹似的?” “这个应该是农村的土法爆米花机。”楚斯年想了想,目光变得有些柔和道“这个时候的农村青黄不接,并没有什么好东西。张大爷大概是想用这个招待咱——招待你和我。” 这恐怕是他目前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东西了。 秦昭也领会到了楚斯年的意思。突然不说话了。无论是农村还是城市,都是小孩子最喜欢吃爆米花。这个胡子花白的老大爷,是把他和楚斯年当成小孩子招待了吧。 不知为什么,秦昭莫名想到了在他儿时就去世的爷爷。在他的记忆里,爷爷也总是把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留给他吃。如果他还在世,应该也是张大爷这个岁数了? 秦昭不禁有点怅惘,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敏锐的pd的摄像机立刻直勾勾怼上来,秦昭一愣,心道不妙。 该死,导演组的这几个韩国人是最擅长煽情的,这一定是要给他个大特写,好让后期趁机煽情。 一想到这,秦昭就鸡皮疙瘩暴起。他最讨厌被人猜透心思,也很讨厌做作的煽情。 秦昭腾地跳起来。 “内什么,做爆米花得烧柴吧?我去找柴火!”一边说着,秦昭飞也似地跑了。 脱离了那个煽情又尴尬的氛围,秦昭舒坦多了。跟着他的只有一个韩国pd,秦昭更是自在。他一边走一边捡拾枯枝干草,也不嫌脏,没多久就抱了一大捆。 不知不觉走到一片油菜花田。正是油菜花盛放的季节,无数黄澄澄的小花随着和煦的春风摆动,绿叶黄花,好一派灿烂的春光。 秦昭在城市里待久了,不禁被这难得的田园风光迷住了。 在这么美的景色里,总得做点什么好。秦昭想了想,脑中灵光一闪,反复擦了擦满是泥土的手,直到彻底擦干净了,才从外套里面的暗袋里小心翼翼掏出一个精巧的蓝色天鹅绒口袋。 那里面,是一把银色的迷你口琴。 秦昭曾在韩国当过两年练习生。一开始当明星,秦昭的父母是不愿意的,为此甚至断过秦昭的生活费,逼秦昭回国。可秦昭却铁了心不回头。只是在练习生阶段,练舞,练歌还好说,乐器却是私人的东西,必须自己买的。 秦昭没有足够的钱,可是他比谁都渴望去学。权宜之下,他买了一把口琴。 口琴,是当时的秦昭能买得起的最贵的乐器了。 他在韩国打碎牙齿流血流汗,疯狂练舞,练歌,练乐器。像一块没有极限的海绵疯狂学习成为明星的一切才艺。可是等他真正火起来,他才见识到娱乐圈和他想象的根本不一样。在这里,并不是仅仅有才华,有梦想就可以。 好在秦昭向来没心没肺想得开,从小到大,无论遇到什么挫折了,再疼再苦也是笑嘻嘻无所谓的样子。疼得狠了,也就偷偷摸摸喝酒哭一场,惆怅两天就好。所以没有舞台唱歌,不得不被迫改行拍戏,对于秦昭而言也就是喝几天酒忧郁一下就完事。 他甚至也挺喜欢拍戏的。 但是,他仍不舍得这把小小的口琴。去哪都随身带着。 秦昭自嘲地笑了笑,对着对面的pd道:“你是韩国人,那我给你吹首《阿里郎》吧。” 说完,也不等pd点头,自顾自盘腿坐在田埂上,闭眼吹奏起来。 阿里郎阿里郎阿里郎呦 我的郎君翻山越岭路途遥远 你真无情啊 把我扔下 出了门不到十里路你会想家 阿里郎阿里郎阿里郎呦 我的郎君翻山越岭路途遥远 春天黑夜里满天星辰 我们的离别情话千言难尽 阿里郎阿里郎阿里郎呦 我的郎君翻山越岭路途遥远 春天黑夜里满天星辰 我们的离别情话千言难尽 阿里郎阿里郎阿里郎呦 阿里郎阿里郎阿里郎呦 悠扬的口琴声在田野间飘散。一曲完毕,秦昭睁开眼睛,发现身边不知何时竟然围了一群大白鹅,圆滚滚浑身雪白的羽毛,橙黄色的长喙,一个个瞪着好奇的黑溜溜小眼睛,歪着脑袋盯着秦昭看。 秦昭笑眯眯地凑上前去:“嘿嘿,我的歌这么好听,把你们都听醉了?” 大白鹅:嘎嘎嘎! 秦昭玩心顿起,选了一只看上去最乖巧的大白鹅,道:“我吹得好不好听?” 说完又起身摸了摸大白鹅的脑袋,变了一个唐老鸭般的调,自问自答:“嘎嘎,好听!” 话音刚落,不知何处突然想起一声震耳的巨响。 砰!!! 秦昭条件反射般地一缩脖子,还没反应过来这声音从何而来,却只见身边的大白鹅吓得如同炸了窝。嘎嘎一阵刺耳的乱叫中,一只大白鹅突然跳起来,煽动着粗壮的翅膀,长长的脖子支棱着,气势汹汹地冲秦昭扑过来。 情况陡转,秦昭吓了一跳,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你……你想干嘛!有话好好说,你要冷静!” 说着撒腿就跑。 然而这只大白鹅却比他速度更快。只见它呼啦啦一窜半米高,扬脖一声仰天长嘎,又快,又准,又狠地一口咬住了秦昭的屁股。 一声惨叫回荡在美丽的春日田野。 第9章 傲慢与偏见四 雪白的爆米花在塑料布上散了一大片,像是一团又一团新鲜蓬松的奶油,甜蜜的香味弥散在小小的农家院里。楚斯年拿着个竹编笸箩,正忙着把爆米花收拾起来,突然抬起头。 怎么好像听到什么人在喊叫呢? 张大爷却摇摇头,只忙着给下一锅爆米花添柴。他的耳朵本来就有点背,被爆米花机震地更是嗡嗡响,这会儿什么都听不到了。 喊叫声越来越大,楚斯年直起身,只见农舍外的田间小路上出现了一个一边惨叫狂奔的身影,身后甚至扬起了一阵青烟。 楚斯年愣了一下,以为自己没戴眼镜看错了。秦昭会被一群鹅追呢? 院子里的导演组见状却一下兴奋起来,纷纷涌到院门口想拍下这仿佛被综艺之神附身的一幕。 转眼间秦昭已跑了进来。 他弯着腰,两手撑着膝盖,只觉得刚才的亡命狂飙快把心脏都跑出来了。上气不接下气道: “快——快关——门,后,后面有——” 话未说完,一群嘎嘎狂叫的大白鹅就浩浩荡荡冲了进来,许是没料想到院子里居然有这么多人,为首的大白鹅跑昏了头,不由愣了一下,后面的大白鹅也跟着停了下来,嘎嘎嘎乱叫着,竖着小脑袋东张西望寻找他们的追击目标。 秦昭和大鹅跟硬碰硬,寡不敌众惨败,一路上被连叼了无数口,彻底怂了。见这群蠢鹅昏头昏脑在人群中找不到他了,终于松了口气,忙不迭地捂着左边屁股,踉踉跄跄地对那想往那张大爷身后的小屋躲。谁知刚跑没几步,张大爷新一锅爆米花正好又做好了,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砰!” “嘎!”大白鹅们又是一惊,齐齐向声源望去。秦昭好死不死正巧跑到爆米花机面前,尴尬地和所有的大白鹅来了个完美对视。 “嘎!”愤怒的大白鹅一飞冲天,猛地跳起来,伸长脖子狠狠一口叼住了秦昭的右边屁股。 楚斯年手中的笸箩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爆米花撒了一地。 -------------------------------------------------------------- 导演组的小助理战战兢兢地端着酒精药棉,走进农舍给秦昭擦药。 宁可被狗咬,不可被鹅叼。 秦昭凄凄惨惨戚戚地躺在农舍里屋的小竹床上,扒了半边裤子。他的限量版裤子被大白鹅活生生叼了几个大洞了,屁股上深深浅浅数个青紫的印,有几个伤口甚至出了血。而酒精擦伤口又特别疼,秦昭咬牙握紧了拳头,还是忍不住发出啊地一声惨叫。 在他的认知里,鹅从来都是一种很可爱的动物,直到几个小时前他才身体力行地发现,原来大鹅发起怒来,其伤害值绝不亚于一条狗。不但跑得快,而且还有跟牙一样的锯齿!还不讲道理,还死缠烂打! “能不能轻点?!”秦昭一肚子火,只觉得屁股上的伤口沾了酒精,更是蛰地火烧火燎地疼。 小助理哆哆嗦嗦地捏着棉签:“医药箱里只有酒精……秦老师,您……您忍一忍,先消个毒,下午导演说先不录了,带您去县里打狂犬疫苗,再处理一下。” “鹅是家禽,不是哺乳动物,不必打狂犬疫苗。”楚斯年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逆着光向他看过来。一身干干净净的白衬衣,简简单单的浅色牛仔裤。虽然脸色仍是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可整个人却看上去就像一张清新的森系海报。 秦昭的目光落到楚斯年卷起袖口后露出的一截修长白皙的手腕,突然破天荒地感到一阵自惭形秽。慌忙拉起被子盖住屁股,涨红了脸:“谁让你进来的!” 楚斯年抬了抬手中的一笸箩爆米花:“张大爷要我给你的。” 秦昭梗着脖子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不吃!” 楚斯年淡淡地对小助理道:“可以带他去打一针破伤风,以防病毒感染。 ” 秦昭继续捂着屁股,别着脑袋:“不要你管!” 楚斯年无语地看了秦昭一眼。 这个人真是……太幼稚了。果然是个小屁孩么。 他默默把爆米花放在桌子上。扫了一眼小助理手中的酒精,顿了一顿,终于还是忍不住对小助理道:“我的小药箱里有碘伏,一样能消毒,但是没有酒精那么疼。你跟我去拿一下吧。” 小助理长舒一口气,刚要起身,秦昭突然扭过头,气鼓鼓道:“不许去!” 小助理一脸懵逼:“……啊?” 秦昭把整个脑袋都蒙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又咬牙切齿:“老子才不怕疼!” 君子不吃嗟来之食,在讨厌的人面前,他不能丢了面子! 楚斯年摇摇头,转身就走了。 小助理满头问号,实在不明白为什么秦昭一开始就和楚斯年针锋相对。那张热搜照片里,两个人不是看着挺亲热吗?原来是骗粉的吗?娱乐圈太黑暗了! 小助理一边琢磨一边给秦昭擦药,一分心手就重了,秦昭又是一声嚎,疼得险些弹起来,龇牙咧嘴。 可偏偏他这伤口一天要上三回药,每回都要抹酒精! 秦昭垂头丧气地捂住额头,压低声音对小助理道:“内什么……你还是去楚斯年那里,把碘伏拿回来吧。”边说边竖起一根手指,神情严肃:“就说是你自己要用。不许说是我!” 小助理:…… ----------------------------------------------------------- 秦昭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和好胜心都比《亲爱的路途》深深伤害了。他明明是想在这个节目好好表现的,可是谁曾想一开始就丢尽了脸,pd拍楚斯年,拍的是他和老大爷的温情互动,诗情画意的田园宣传片,而拍他呢,拍的是他被大鹅扇着翅膀追了一路,鸡飞狗跳的变形记!他是明星,不是问题少年,真太没有面子了。 挨了一针破伤风后,秦昭满血复活,决心一定要扳回这一局。 兵荒马乱的一上午过去,到了下午,导演组见秦昭身体无恙,便正式下达了新任务——插秧。 其实现在的农村大部分农田都采取了机插秧,不过张大爷家的地位置比较独特,是三长条窄窄的梯田,机器无法工作。张大爷年纪大了,儿女都在城市里打工,这三块梯田便成了老大难。节目组便安排了这个任务,一方面是为了向观众展示真正的农村生活,一方面也是为了弘扬正能量。 不过站在田头,秦昭却有些犯难。插秧是挺正能量,不过——这也太脏了吧!为了防止陷在泥里出不来,节目组甚至没有准备胶筒靴。需要他们赤足上阵。 可是看着张大爷一把岁数,也是两腿两手全是泥地干活,秦昭的牢骚却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秦昭弯腰卷起裤腿袖子,一抬头,却见对面的楚斯年已经提着装满秧苗的塑料桶走进地里干起来了。看上去还挺有模有样的。秦昭一惊,他还以为这个医生会嫌脏,磨磨唧唧不肯下去。于是也不多废话,立刻也提着桶踉踉跄跄深一脚浅一脚迈进田里,照着张大爷示范的样子一点一点插下秧苗。 两人一人一块田,都按照最传统的退栽式栽苗。秦昭速度很快,楚斯年则将秧苗栽的很规整,两人互为背面,一声不吭暗暗较着劲。一旁的导演组却慢慢有些犯难了。 按照他们的设想,嘉宾在这一环节都是有互动的,互相喊喊狠话,奚落奚落,要是其中有谁活干得不好出点洋相,那就更好了——毕竟录节目找看点才是主要的,除了田地的主人,谁关心你活真的干得好不好呢? 照这两人这样闷着头不说话又什么好看的?收视率一定要跌了。每一集综艺都是要有看点的,最好再有点矛盾冲突可以剪在预告里。一个大鹅咬人固然卖点十足,可是根本撑不够时间。 导演组暗暗攥紧了拳头,计从心头起。一边调开所有的摄影机拍远景特写,一边叫人悄悄捏起一块泥巴,站在楚斯年的方向,瞄准秦昭丢了过去。 “啪!” 一坨烂泥击中了秦昭的后背。秦昭猛地支起身,一脸懵逼看向身后。 谁打我? 跟拍pd被秦昭看得心虚,好在摄影机替他挡住了大半张脸。只好按照导演组的眼色,一脸无辜地指了指对面的楚斯年。 秦昭毫不掩饰地皱起眉。这人果然不是省油的灯,面对摄影机的时候一脸纯良,摄像机一走开,就趁机挑衅。 秦昭握紧拳头,向前迈了一步却又停住了。他看见了不远处张大爷的身影,老人佝偻着腰,还在坚持他们一起劳作。花白的头发有些刺眼。 秦昭决定还是忍住脾气,他只想多干点活,帮老人多分担一点。 投下湖的石子没起一点波澜,导演组的几个人更着急了。暗暗道了声一切为了收视率,让小助理捏起一块更大的泥巴,狠狠心瞄准秦昭又丢了过去。 啪! 更黏稠的一坨烂泥,直直砸在了秦昭的后脑勺上,他的红发都被溅成了黑色。烂泥顺着脖颈慢慢滑下来。 小助理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秦昭缓缓地直起身来。 跟拍pd也被导演组的骚操作震惊了,但是对着导演组疯狂暗示的眼神,他想了想这个月的薪水,还是咬咬牙,默默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楚斯年。 小助理满头是汗:“秦老师,您别生气……” 秦昭忍无可忍:“楚——斯——年!” 楚斯年转过身来。天色渐晚,傍晚的斜阳透过郁郁葱葱的树木,将金色的余晖投射在他俊美的侧脸上,更衬得他的眼睛格外漂亮,看起来就像玲珑剔透的黑水晶,天然地带着几分纯净和无辜。 以及,冷淡。 人模狗样。哼。 秦昭避开楚斯年的眼睛,冷冷嗤笑一声:“你有意思么?” 楚斯年一言不发地拧着眉看着秦昭,不明白他又吃错了什么药。 秦昭被楚斯年一脸冷傲的表情惹怒了,一把抹下脖子上的脏泥,向楚斯年走去,想要好好理论理论。 谁知刚走没几步,楚斯年却突然变了脸色,浑身僵硬一动不动压低了声音: “你别过来!” “呵,楚大医生,你要不要每次都怂这么——” 秦昭正要嘲笑几句,可是一看楚斯年的脸色,登时也愣住了。 楚斯年的脸色惨白地就像一张纸,豆大的冷汗从他尖削的下巴流下来。秦昭顺着楚斯年的眼光看过去,登时心中重重一沉,仿佛被一桶冰水兜头浇下。 一条圆环斑纹,足有六七十厘米长的长蛇,正顺着楚斯年的脚腕蜿蜒而上,三角形的蛇头吐着黑色的长信,尖利的蛇牙微微发光。 这条蛇,一定有毒! 秦昭干哑着嗓子,出奇地镇定:“别动,我想办法救你。” 说时迟那时快,话音未落,只见那长蛇张开大嘴就要冲楚斯年的腿腕咬下去,秦昭脑袋嗡地一声,再来不及想其他,猛地扑了过去。 第10章 傲慢与偏见五 秦昭一把擒住了花斑蛇的尾巴就想往外甩,然而这条蛇的反应却更快,电光火石之间,长长的身子一甩盘上楚斯年的脚腕,转头就是一口! 秦昭瞳孔骤缩,反手掐住蛇头,对准一旁装秧苗的塑料桶就是重重一磕。塑料桶里大半都是水和泥,很沉也很坚硬,花斑蛇被撞的一下吐出了黑信,嘶嘶直叫,秦昭发了狠,又砰砰砰对着塑料桶接连磕了七八下,花斑蛇头全是血,终于耷拉着头不动了。 楚斯年的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倒在泥浆里。秦昭吓了一跳,慌忙拉起他,勉强拖到田埂上。 “楚斯年?楚斯年?”秦昭用力拍了拍楚斯年的脸颊。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楚斯年脸色已惨白的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冷汗浸透了他的鬓角和长睫,越发显得墨一般的黑。 “……”楚斯年张了张口,只觉得剧痛沿着脚腕密密匝匝蔓延而上,他的右腿快没有知觉了,语气却努力保持冷静:“给我绳子……扎起来。” 秦昭的手臂颤地厉害,立刻明白过来,对着导演组大声道:“给我一根绳子,快!” 一旁的导演组早被这突如其来的世故吓呆了,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只愣在原地,又几个甚至还呆呆地举着摄像机。 秦昭暴怒,冲上去厉声咆哮:“操!还拍什么拍!绳子!”眼角扫到一个跟拍pd,心中一亮,几步冲过去。pd吓了一跳,结结巴巴操着不流利的中文:“你……你干什么……机器很贵——!” 秦昭二话不说,一手揪住了他的帽衫,嗖地一声利索地抽出了帽绳。 楚斯年已经疼地整个人都蜷缩起来。张大爷神色慌乱地从另一块田里跑过来,手里拎着那条花斑死蛇:“天爷这是草头乌,搞不好要死人啊!” 秦昭心中又一沉,咬牙把楚斯年抱起来靠在田埂的树墩,以保持他的上半身维持在一个较高的水平线。然后卷起楚斯年的裤管,在他伤口约10cm的地方飞快地用帽绳打了个结。 导演组终于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递过水帮忙冲洗楚斯年的伤口。楚斯年垂着眼睫,虚弱道:“……这样不行,刀——划开伤口……——” 导演组面面相觑。刀,哪里有刀?他们飞到江西前,机场安检早就把水果刀扔到了垃圾箱。而距离他们最近的民房,也要趟过层层泥泞的梯田,往返至少半个小时。至于导演组的医疗箱,路途就更远了。 秦昭简直要把废物导演组骂死了。可紧急时刻他已经来不及发怒了,转身小心地捧着楚斯年的脸颊,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楚医生,附近没有刀,你,你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楚斯年的整张脸像是泼了水的白瓷,眼底甚至开始泛出青色。他迷迷糊糊地张了张嘴:“注射器……注射器也行……拔掉针头……吸出来……” 秦昭无声地咧了咧嘴,想笑又想哭。这楚医生怎么这个时候还如此天真,一把破水果刀都没有,上哪拿注射器去! 秦昭按着楚斯年被咬伤的脚腕。他这才发现,这人的脚腕原来这么纤细,他一只手就能握住甚至有余,形状也瘦削漂亮,只是因为那紫黑色的伤口,却又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虽然这人挺讨厌的,但到底还是挺体面漂亮的一个大活人,难道就要因为这一条破蛇丢了命,或是截了条腿?! 要把毒吸出来,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秦昭下定决心,转身冷静地对小助理道:“给我准备好漱口的水。” 楚斯年疼得浑身发颤,听到秦昭这句话,意识却突然清醒了些,颤颤巍巍就要把脚往回缩:“你疯了!这样搞不好你也会中毒!” 秦昭却不肯放手,只捉他的脚腕无所谓道:“那也比看着你被毒死强吧。”说着低下头,对着伤口用力地吸了一口,扭头吐在一边,漱了口,紧接着又去吸第二口。 楚斯年剧烈地颤了一下,用力想收回腿,可是他此时力气太弱,秦昭又力气奇大不肯放手。几番挣扎,楚斯年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无力地向后倒去。 这人真的很傻。 楚斯年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这样想到。 ------------------------------------------------------------ 婺源县医院。 县医院的硬件并不算太好。粗糙的蓝色窗帘并不怎么遮光。刺眼的阳光投射在楚斯年俊秀的,微微回复了血色的侧脸上。他长长的羽睫动了动,睁开眼睛。 输液瓶中的液体静静地一滴一滴流下,楚斯年抬起输液的手背,眯起眼睛瞧了瞧输液瓶的成分标签,便知道自己基本没有大碍。看来那条蛇毒性不强。 未受伤的那只脚边似乎被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压到了些,楚斯年用力支起上身,看到膝头不知什么时候侧趴着个毛茸茸的脑袋,一头乍眼的红发乱的像是炸毛的杀马特狮子,显然睡得正香。 “……” 楚斯年垂下眼帘,侧头静静地,破天荒第一回认认真真打量着呼呼大睡的秦昭。他长得其实非常好看,眉骨英挺,鼻梁笔直,稍微有点眉压眼,并不是流行的阳光温暖,人畜无害的校草模样,而是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桀骜气,即使是笑起来一口大白牙,也总是有点痞,还有点锐利的攻击性”。 一副不太好惹的长相。如果只看脸,一点都想不到这人其实有点傻乎乎的。 楚斯年的目光落在秦昭有些发紫发肿的嘴唇上。把腿往被子里蜷了蜷。秦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了看楚斯年,又看了看吊瓶: “……?要换sui?” 楚斯年支起身子往后缩了缩:“你压着我腿,麻了。” “四儿真多,则又不是你受桑哒辣边。”秦昭呼噜了一把乱毛,大着舌头嘟囔了一句,还是乖乖挪到了一边的小板凳上。 “则是婺源镇里的小医院,好在有解毒血清。医深说了,那条se虽然有毒,但是se年岁小毒性不强,咬得不深,又碰桑我chu理及si。”秦昭一边说,一边随手拿了个床头导演组送来的橘子就开始剥皮。铁艺小板凳对身高接近一米九的秦昭来说实在太矮太小了,他不得不窝着两条大长腿。看上去扣扣缩缩的无比滑稽。 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静悄悄地甚至能听见墙上走针的声音。 秦昭埋着头边剥边吃,一抬头却发现楚斯年正静静地坐在床上打量自己,不禁一愣:“看我干嘛,zuang可怜在我ze里不管用。要ci橘子自己剥去,老子si大明星,不会伺候人。” 楚斯年的表情微微变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原来淡淡的样子:“蛇毒用嘴吸出来很危险,口腔粘膜吸收毒素的速度和血液几乎差不多快。” 秦昭低下头,继续埋头吃橘子,半晌才含含糊糊道:“马后炮。你以为我不滋道?切,老子当年参加过多伦多中学生野外求sen赛,虽然最后没发灰好吧……” 楚斯年看着他:“那你知道还敢这样救我?” “毒素就辣么多,两个人分总比一个人好。总不能看着你去死吧。”秦昭突然想到了什么,竖起一根手指:“你要四感激我呢,下面的节目就不要再抢我的风头,表现ca一点,凸显一下我。明白不。” 楚斯年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秦昭:“……抢你风头?” 秦昭一副“老子已经机智地看透一切”的表情: “再别跟我zuang啊,你一个素人就不要那么注意化zuang了嘛,女孩子就应该漂漂niangniang,你一个男医生就应该朴朴素素,小脸整那么白干撒玩意儿。还有,别老用这么无辜的大眼珠子看我,对就是你现在这样——我从第一次见你就发现了,美瞳戴多了容易瞎我给你suo,虽然你这款真挺自然看不出来吧。” 楚斯年:“…………………………” 一个中年护士推门进来换药,看到正大着舌头喋喋不休展示直男思维的秦昭,啊呀叫了一声:“你不是102的病人吗?你怎么躲在这里,护士长刚才要给你打针,到处都找不到你!”说着不等秦昭反应过来,就扯着嗓门冲着门外喊道: “护士长!102的病人找到啦——对——就是那个香肠嘴!” 秦昭心头警铃大作,暗叫一声大事不好跳起来就想溜,然而身材圆润的护士长已经几步并一步堵在了门口。 护士长是个快退休的老太太,刚才爬上爬下满栋楼找了秦昭老半天,累得够呛。这下终于找到罪魁祸首,她可是气坏了,气喘吁吁一把按住秦昭,毫不客气地训斥道: “今天我也是开了眼了!!!你说你一二十岁的小伙子,啊?!跟我我儿子一样大。人家三岁小朋友都不怕,你怕什么打针!你不但不肯打针,还不听话跑来跑去,要是出了事算谁的,太不负责任了!” 秦昭满脸悲愤地被护士长脸朝下摁在床上,仍不死心地指着楚斯年:“为sen么要给我打屁股zen!我也要打吊pin!这不公平!” 楚斯年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果然这人虽然长得高高大大,实际上还是个臭屁欠揍,怕打针的小朋友。 但一想到自己也是医生,为了职业道德,楚斯年还是努力忍住笑,解释道:“你的情况不严重的话,还是肌肉注射比较好,疗效也比较快。” “你还笑!楚斯年你有没有良心你还笑!不许笑!!!!”秦昭眼睁睁看自己裤子被扒下,悲愤欲绝涨红了脸:“你是不zi道他们打zen有多疼!特么地比鹅叼还疼——啊!!!” 又是一声惨叫,回荡在医院上空。 秦昭惨兮兮地被架回了自己的病房。导演组的几位也先急哄哄地跑过去嘘寒问暖。楚斯年的病房倒是很安静了。 楚斯年查看了下自己的伤口,没麻烦护士,自己给自己轻车熟路换了药,又活动了下筋骨。这才觉得口渴了。 楚斯年想去打壶水,一拎水壶,却意外地发现壶里满满的都是热水。不禁有些惊讶。 医院里,护士向来是很忙的,连大医院的病房,热水都要自己去打。是谁想的这么周到呢? 楚斯年站起身来找杯子,又发现原来床边已经放着一个zojirushi的黑色保温杯。标志性的小象logo上,贴着一张蓝色便利贴,上面写着狗爬般的几个大字: 多喝热水 楚斯年眉头微微一颤,伸手拿下这便利贴,发现后背面居然还有一行狗爬字: 救命之恩勿相忘,节目乖乖陪衬我! 第11章 傲慢与偏见六 五天后。 楚斯年的伤康复地很快,秦昭更是一针见效。《亲爱的旅途》节目组自知自己节目安全设置有漏洞,心虚又愧疚地天天赔礼道歉求保密,而婺源那个小山村里的张大爷,也是十分自责自家田里出了蛇,伤了客人,顾不得来回奔波劳苦,每天都拎一个干干净净的竹编筐子跑到县医院里给两人带吃的补充营养。筐子里总是盛着一砂锅自家老母鸡熬的汤,撒了一把枸杞,鲜香不腻,并六个红皮鸡蛋,用棉布裹了里三层外三层。端到楚斯年手中的时候,汤还是热的。 楚斯年心怀愧疚,躺在病床上被逼着连喝了几天鸡汤,实在担心再这样下去,张大爷家的鸡就彻底断子绝孙了。他连续推辞了几回,老大爷终于红着脸,欲言又止了半天,才终于憋出一句话: “我听他们说,你是个大医院的医生,能治骨头的?” 楚斯年有些明白了张大爷的意思,放下瓷碗,点点头:“是的。您哪里不舒服吗,我可以给您看看。” 秦昭大马金刀坐在一旁吸溜吸溜喝鸡汤喝得满面红光,闻言连忙补充道:“你给人家好好看看啊。这鸡真香,为了它,治病的钱我出了。” 楚斯年无语地瞪了秦昭一眼。 秦昭捧着鸡汤,被瞪得一头雾水:“你瞪我干嘛?” 张大爷慌忙摆摆手:“不用不用,哪能让你们客人花钱,我有钱。”说着站起身,哆哆嗦嗦地摸索着腰带,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又裹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塑料小纸包。 布满老年斑和青筋的大手颤颤巍巍一层一层揭开纸包,里面是一张存折。里面有五万块存款。 楚斯年微微皱起眉头。五万块,对这个朴实无华的农村老大爷来说可谓一笔巨款了。他究竟得了什么严重的病,为此准备了这么多钱? 看他的样子,除了背弯一点,走路也还算利索。不像得了大病的样子? 张大爷注意到楚斯年打量的目光,有些难为情地摆摆手:“不是,不是我治病。是……”老人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地躲闪,却又显得很温柔: “是……是……嗨,要不我带你去看看吧。” 一旁的导演组交换了一下眼光。节目嘉宾出意外受伤后,他们可是吓得不清,一直忙着熬夜反思修改节目流程,生怕再出纰漏。这老大爷倒是把素材送上门来了? 艺术来源于生活,导演组敏锐地感觉到,这也许是个不错的素材。 一行人跟着老人,下了车,还有弯弯曲曲的看不到头的盘山路。路又抖又窄,路面坑坑洼洼,两边怪石嶙峋,间或老树杂草,通不了车,只能步行,走了近两个小时,连身强体壮的跟拍pd都觉得两腿抽筋,张大爷却越发神采奕奕,步履越发轻快了。 秦昭压低帽檐,低声对楚斯年鬼鬼祟祟道:“喂,你说这深山老林的,这老头带咱们去哪?” 楚斯年头都懒得抬一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秦昭嘴里说不出正经话。医院里住了几天,他可是被秦昭烦坏了。尤其是现在,楚斯年一般习惯于健身房,很少这么长时间的户外运动,本来就有些费劲,此时更不想搭理一路上废话连篇,偏偏体力极其充沛的秦昭。 可偏偏有些人,你越不理他他越来劲。秦昭嘻嘻哈哈地凑上去,也不管楚斯年冷淡的脸色: “这老头会不会是个变态杀人魔,把咱们带到没人的地方,然后——”秦昭伸长胳膊搂住了楚斯年的肩膀,另一只手贴近他的脖子比划一下:“咔擦——!” 楚斯年浑身一震,突然停住了脚步。 秦昭以为楚斯年不经吓,正要哈哈大笑几声,可一看楚斯年的脸色,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喂?喂?你怎么——不舒服吗?” 秦昭的手搭在比楚斯年肩头,有些担心地注视着他。 楚斯年有些慌乱地侧脸避开秦昭关怀的目光,黑水银一般的眼睛仿佛拼命克制着什么似的,肩头微微发颤,脸色也有些发白。半晌,他抬起手肘抵开了秦昭这个略显亲密的动作,冷冷道: “别碰我。” 秦昭莫名其妙地看着楚斯年,心说都是过命之交的哥们儿,搂一搂抱一抱怎么了?可看着楚斯年冷得过分的脸色,还是有些不爽,又有些委屈地闭了嘴。 一行人终于安静下来。又走了半个多小时,蜿蜒的山路终于走到了尽头,一个小小的村庄在山林掩映下漏出真容。似乎是由于地处偏僻,这个村庄比张大爷的村破落地多,村里的小孩三三两两奔跑玩耍,见到村口来了一群陌生人,都好奇地望过来。 “老张头,老张头,老张头来看傻丫头咯!”为首的几个大孩子认出了张大爷,嘻嘻哈哈蹦着跳着跑开了。 “傻丫头?”秦昭好奇地看着张大爷:“大爷,您是带我们去看你的女儿吗?” 张大爷的脸涨的越发通红,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带……带你们过去就知道了。” 一行陌生人进村,必然引来村中好奇的目光。张大爷像是犯了什么错似的,头越来越低,但是在路过一片油菜花田的时候,张大爷浑浊的眼睛却亮了亮。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摘了一簇开得正盛的油菜花,捧在手里。又理了理满头白发,终于挺起了胸膛。 这老头。秦昭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好死不死忍不住戳了戳楚斯年,低声暗笑:“冰块脸,你说这老头到底是去看自己女孩,还是去看老相好儿?我猜是老相好。” 楚斯年却对秦昭赐予的新称呼置若罔闻,完全没听见一般目不斜视径直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秦昭:…… 阿西吧,这人真是没良心,没意思,臭脾气,白眼狼! 终于走到了一个小小的农家小院前。张大爷紧张得用袖口抹了抹汗,又理了理头发,推开虚掩的小木门走了进去。 院里,一个农妇正蹲在鸡舍旁,吭哧吭哧地切苜蓿拌玉米渣子准备喂鸡。一见到张老头,唰地一下站起来,眉毛倒竖: “你这个老不死的,又来做啥!” 这农妇约三四十岁,矮胖的身材,椭圆脸,满脸麻子,下嘴唇微微外翻,两只肿眼泡看到张大爷身后的秦昭,楚斯年等人,目光在跟拍pd的摄影机上一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拎起笤帚三步并一步上去就要气势汹汹赶人: “好你个老不死的,咋,不让你见老相好,你就叫城里的记者来让我丢人是不是!好你来啊你来啊!快让人家外边的瞅瞅,瞅瞅你这七十多岁还不死心的老流氓!臭不要脸啊!” 第12章 傲慢与偏见七 张大爷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一边踉踉跄跄地躲,一边解释:“他们不是记者,是过来拍节目,给阿兰婆看看病——” 秦昭看不过去了,上前一把攥住农妇的扫帚,拧着眉毛:“有话好好说,上来就动手打老人是什么意思?!” 说完,重重把扫帚“啪”扔到一边。 农妇本想跳起来撒泼,可是一看到眼前男人高大的身材,和绝对不好惹的脸色,她嚣张的气势立刻就矮了半截,不禁退后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干嚎起来: “夭寿啦!你个死老头子,是要带人来砸我的家啊!夭寿啦!!!” “我没……我……”张大爷越着急越说出不来,急的直跺脚,只想带着人绕道。 农妇见状,一骨碌麻利地站起来,拦在张老汉面前:“咋,又当这是你自家,还想白看啊。钱呢?别每次都让我说!” 张老汉认命般叹了口气,抖抖索索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农妇一把夺过,扬了扬下巴,冲着他身后几个人道:“你们呢?一人二十!” 张大爷的嘴唇抖了抖,声音有些激动了:“他们,他们也要钱?” “咋,就你是人,他们不是人?要去看阿兰婆,是人都要钱!” 操,泼妇啊,当她这破院子是旅游景点了还要钱!秦昭暗骂一声,他最见不得老弱病残被欺负了,一时间气血上涌卷起袖子就要理论。可刚迈出一步,楚斯年却挡在了他前面,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悄声道 “你是去助人,还是打人?” 秦昭一怔,楚斯年已走到农妇面前,从皮夹里抽出一百元,冷冷道:“就这么多。你若是不肯让我们进——”楚斯年微微抬眸,厌恶地看着她:“那就一分没有,我们硬闯。” 农妇被楚斯年看得心里又没了几分底气,肿眼泡飞快环视一圈,她飞快地夺过那张粉红票子揣进兜里:“今天便宜你们了。下回另算。” 张大爷叹了口气,这才带着一行人朝小院后面走。原来除了小院里的一排瓦房,后面还单独盖着一间泥胚小屋,门口整整齐齐两排迎风摆动的油菜花,一个佝偻的身影正在花丛中给油菜花浇水。 张大爷停住了脚步,嘴唇颤动了一下才伸着脖子喊道:“阿兰?阿兰?” 花丛中的身影闻声动了动,从花丛中露出脸来。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婆婆,满脸都是岁月留下的深刻痕迹,唯独一双眼睛却纯净地惊人,好奇而和蔼地看着眼前的众人。 “你是谁啊?”阿兰婆向张大爷问道。 “我是老张头。嗨……你又记不得了”张大爷笑眯眯地走上前,把之前揣在怀里的油菜花捧道阿兰婆身前: “你闻闻,香不香?” 阿兰婆笑着接了,低头嗅了嗅:“真香……那,他们是谁啊?” “他们是我的朋友,来看看你,带你去治病。” 阿兰婆“哦”了一声,和蔼地笑了笑。 秦昭不由低声道:“这个老婆婆,是不是……”秦昭伸出食中二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头。 楚斯年一言不发,默默抿紧了唇。 张大爷看出了所有人的疑惑,有些抱歉地笑了笑:“这就是我要看的人,阿兰婆。她……她这两年记性不好,城里人说,她得的是老年痴呆。多难听啊。但是我专门问了医生了,不是痴呆,是叫什么……什么阿什么……海症。” 秦昭和楚斯年对视了一下,两人破天荒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阿兰婆在张大爷的搀扶下一步一步缓缓走出花丛。乍一看众人还以为阿兰婆身材矮小,所以才比张大爷挨了半个头。待她走出,所有人才发现,原来阿兰婆的脊背竟然像一张拉满的弓,佝偻地极为厉害,根本直不起身来。 几个人进了屋。屋里废报纸贴墙,泥土地,只是虽然破旧,却收拾地很干净妥当,就连桌椅的破烂处都被很好地修补着。桌上还放着一只碗,碗里半碗飘着几片油花的浑浊汤水,里面还飘着半片白萝卜片。 张大爷捧着碗看了看,默默叹了口气。从一路提过来的竹筐里取出一大包煮熟的红皮鸡蛋,递给阿兰婆,叮嘱道: “这次你藏好,可别再让你儿媳妇发现了。再记不住,就只能饿肚子了。来,先让医生看看你的病。”抬头对楚斯年恳切道:“大夫啊,你看她的腰,能治好吗?” 楚斯年打开专门带过来的医疗箱,戴上医用手套简单地检查了一番,漂亮的眉头慢慢皱起来。 虽然没有拍片,但是根据触诊和他以往的经验,阿兰婆的脊柱弯曲度很大,而且时间久远。 “这位婆婆,是天生的脊柱畸形吧。” 张大爷的眼睛亮了亮:“是嘞是嘞。你一看就知道了?真是神医啊。那她这腰,你一定治得好!” “先不能考虑能不能治好,”楚斯年挂上听诊器,一边熟练地帮阿兰婆带上血压计一边道:“心率不齐,肺部也有杂音。我再看看她的血压。” “不是就看看骨头吗?怎么还要检查这么多?”秦昭在一旁探过头来。 楚斯年不悦地横他一眼:“测血压,请保持安静。” 秦昭悻悻缩回头,飞速地在嘴边比划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片刻之后。 楚斯年取下血压计,面容有些严肃地看向张大爷:“婆婆的血压比健康人低很多。虽然没法做更细致的检查,但是根据以往经验,我怀疑婆婆有很严重的基础疾病。脊柱畸形反而是症状最轻的。她的年龄这么大,如果做脊柱矫正这样的大型手术,很有可能会出现意外。” 张大爷眼中的光颤动了一下:“意外?是……是会死吗?” “会死吗……嗨,这有什么?”阿兰婆微笑着看着张大爷:“好心人,你不知道吧。我本来就快死了,没几天可以活了啊。” 阿兰婆慈爱地拍了拍楚斯年的手:“求求你啦小伙子,把我的背治好。哪怕拿板子压拿锤子敲都行,哪怕让我挺直背站一天就死了都行,好不好啊?如果我到了棺材里还弓着背躺不平,该有多难看啊。还怎么去见人啊?” 楚斯年为难地看着她。旁的秦昭忍不住插嘴道:“婆婆,你治好了背,是要去等什么人?”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甜蜜的往事,阿兰婆的神情突然有点羞涩,又有些神往:“去等我的阿华哥啊。” “阿华哥?”秦昭看了看阿兰婆,又疑惑地看了看一旁的张大爷。 张大爷憨厚地笑了笑,脸有点红:“嗨,听她说,听她说。这个她记得可清楚了。” 一旁的导演组敏锐地给了阿兰婆一个特写镜头。 阿兰婆丝毫没有注意到摄像机镜头,甚至没有注意到一旁张大爷平静的神情,她像陶醉在美丽的梦里一般,脸上的每一道岁月的痕迹似乎都因为她的回忆而变得柔软: “我与阿华哥从小就相识,我们总是在油菜花田里从天亮玩到天黑,玩得可好啦。我家穷,我爹娘天天嫌弃我是个驼驼,天天打我。可是阿华哥不嫌弃我啊,他怕我在家吃不饱饭,还总是从自己家偷红皮鸡蛋塞给我吃。有一次他被家里发现了,被他娘追着打,浑身都是鸡毛。还有一次我吃到一半被家里发现,吓得我差点噎死过去……” “那后来呢?”楚斯年问道。 阿兰婆捂着嘴笑了笑:“后来,我们大了,赶上饥荒吃不上饭,我就被爹妈换了两袋包谷面,卖了。我天天哭啊,哭啊,想跑,但是我身上背着个大驼驼,又吃不饱饭,跑不掉,还给别人生了孩子。再后来……再后来我就记不清了,只知道我老了,也找不到他啦。” 阿兰婆瘪了瘪嘴,声音越说越小:“我想他一定是嫌弃我,一个驼驼,还给别人生了娃。不要我了。我只能去地底下等他,给他讲清楚嘛。现在社会发达了,我想治好驼驼,这样到了地底下,他见我腰板直直的,漂漂亮亮的,就不会嫌弃我,不肯见我。” 阿兰婆的话说完,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秦昭看了看阿兰婆,又探寻地看了看张老汉:“所以,那个阿华哥是——哎呀!” 秦昭委屈地看向楚斯年。后者面无表情地撤回了脚。 张老汉微笑着摆摆手:“是谁都不重要啦。之前医生说过,她可能活不到今年夏天了。她因为背上这个驼驼,遭了一辈子罪,老了还要受儿媳妇欺负。到了了,她就想直起身板体面一回,哪怕就一天……我别的帮不上忙,但这个,说什么也要帮的。” 张老汉说着,小心翼翼拿出那一直藏在身上的存折:“这里面有你们节目给我的两万,还有我自己攒的家底两万。大夫,你看这些做手术费,够不够?” 楚斯年看了看张老汉,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期待的阿兰婆。楚斯年的眼睛长得很黑很亮,平常看人的时候总是淡淡地没什么情绪,可现在他的眼中却隐隐约约有微光闪动,如果不是平时对他的了解,秦昭简直可以把那种眼神当做柔情。 “喂,说句话啊大医生。” 秦昭挥了挥手:“傻了?” 楚斯年注视着阿兰婆的弓背,沉默了。他从来都以为,学医的目的是为了治病救人。可是阿兰婆如果做手术,即使手术再成功,凭她的身体条件,也抗不过几天。 只是为了一个梦想而已,就要搭上她为数不多的几天生命吗? “您,真的想好了吗?做这个手术,对您的身体损耗极大,很可能活不过几天,甚至手术台上就会出现意外……?” 阿兰婆笑而不语,只转身走到床边,从床下的木头箱子里缓慢而小心地取出一个包裹。包裹打开,竟是一套红艳艳的传统的中式喜服,裙摆上的彩色凤凰栩栩如生,并一双红布千层底的绣花布鞋,鞋头用绒线绣着两朵绿叶粉瓣的莲花。 阿兰婆细细地摩挲着喜服上的绣花,眼睛里满是憧憬。半晌,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她缓缓道:“想好了。哪怕只能活一天,我也想挺直腰板,然后穿上这身衣服,漂漂亮亮的去见他。” -------------------------- 阿兰婆的家在深山沟里,并不通车,要把阿兰婆接出去做手术,必须要像他们来时一样,走一段弯弯曲曲的山路。可是阿兰婆的背弓的太厉害了,摇摇晃晃几乎刹不住步子。楚斯年想了想,便蹲下身来,打算把阿兰婆背在身上。谁曾想一回头,秦昭却先他一步把阿兰婆稳稳当当抱起来了。因为用力的缘故,他的肩膀和手臂显露出非常精悍漂亮的线条轮廓,乱翘的红发让他看上去简直被拔高到了一米九。 “看什么看?”秦昭自我感觉良好的冲微微愣住的楚斯年挑挑眉:“老子看上去有没有两米八?” 楚斯年:…… 一行人正要走出农家院,却突然听见一声暴喝,那肿泡眼的农妇不知怎么又跑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带着眼镜的村干部样的中年男人。农妇一见秦昭抱着阿兰婆要走,顿时连哭带闹。扯着导演组的人就不肯撒手。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就敢抢人啊。还有没有天理了,还有没有王法了!啊我不活了!村支书,你管一管啊!” 村支书尴尬地扶了扶眼镜,对着众人道:“这个……我知道你们来我们这拍节目,你们拍归拍,不要把人带走嘛。他家是贫困户,就指望这老人的退休金过活……” 秦昭厌恶地深深地拧着眉毛,懒得再搭理,抱着阿兰婆就往前走。 柿子挑软的捏。农妇知道秦昭的厉害,不敢上前去惹,又想扯张老汉,可刚上前一步,就被挡住了。 楚斯年双手抱胸,冷冰冰地打量着农妇,目光在农妇的金耳坠上顿住。靠着老人的退休金过活的啃老族,他在医院里见得多了。 他微微侧身,对着村支书说了几句。说完,转身就走。 农妇大惊:“你胡说,你凭什么这么说!” 然而,这次却再也没有人搭理她了。 ------------------------------------------------------- 山路漫长,秦昭却始终稳稳当当抱着阿兰婆不曾歇一口气。两天后,阿兰婆在医院进行了手术。 无影灯亮了又暗,整整六个小时,手术非常成功,在手术结束的当晚,在止疼药的帮助下,阿兰婆睡得很香。 只是五天之后,阿兰婆却悄悄地消失了。 有护士看见说,是一位挎着竹篮的老汉搀着阿兰婆走出来医院。病床上还放着一兜煮熟的红皮鸡蛋,和厚厚一摞钱,足足五万块。 尽管秦昭已经偷偷垫付了所有的医药费。 再听到两位老人的消息,是在第二期《亲爱的旅途》录制前夕,楚斯年和秦昭刚刚登上前往意大利威尼斯的飞机。巨大的钢铁巨鸟即将展翅轰鸣之前,节目组转接到了张老汉的电话。张老汉平静地告诉楚斯年,阿兰婆去世了。 张老汉说,阿兰婆去世地很安详,她终于挺直了腰板,穿着自己亲手绣的喜服安安稳稳地躺在了棺材里。张老汉还说,阿兰婆非常感谢所有帮助她完成临终心愿的人。张老汉顿了顿,又说,阿兰婆在她的喜服里缝了两个口袋,一个口袋里放了一张阿华哥的照片,一个口袋里放了一把梳子。阿兰婆把口袋上面都缝死了,这样就不怕黄泉路上颠簸东西掉出来。等到地底下,她就用这把梳子好好梳梳头,然后拿着照片去找人。 这个老太婆,牙都没了还要臭美。 这个老太婆,她也知道自己记性差,记不得人。 张老汉在电话那头呵呵地笑。 在机器巨大的轰鸣中,节目组最后补充,阿兰婆的恶媳妇已经被取消了贫困补助的资格。生活无着的她不服气,扯着村支书撒泼,因为寻衅滋事被抓紧了拘留所,现在还没出来。 节目组还说,他们偷偷看过那张阿华哥的照片。照片上的人很年轻,似乎是张老汉,又似乎不是。 钢铁巨翼轰鸣着冲上九万米高空,所有伟岸的人类建筑都渺小如蝼蚁,很快就消失在苍茫的云海之间。但是楚斯年知道,再渺小的生命,都在热烈地拥抱这这片广袤的世界,即使是一棵小小的草芥,也会以他们小小的身体,努力地扎根在坚硬的土地。 楚斯年静静凝视着窗外的云海,光影勾勒出他侧脸俊美的线条,长长的眼尾,笔挺带一点秀气的鼻梁,和薄薄的,总是带着几分疏离冷清的唇角。 秦昭拿着航空公司的杂志挡住大半张脸,斜眼偷瞄了楚斯年半天,终于忍不住道:“诶,楚斯年,我问你一个问题啊。” 楚斯年从刚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微微扬眉:“什么?” “那天你对那个泼妇说了什么话,为什么那个村支书一听脸色就变了,还拦着那泼妇不让他闹了?” “哦,也没什么。”楚斯年道:“我就是告诉那个村支书,如果有人举报他村里有人虐待老人,不肯让老人治病,那他村支书的位置可能就不稳了。” “嘿,你还挺有想法的。”秦昭比了个大拇指,想也不想就说: “其实我跟你在江西的这几天的相处吧,我早发现你还是挺热心,挺好心一人。听说那阿兰婆的手术你一分钱没要,还跟院里申请帮老人家减免医药费来着?不过我就纳了闷了,你过年的时候为啥还收患者大红包?人家才十几岁多可怜。你是不是有啥难言之隐啊?” 楚斯年微眯双眼,慢条斯理地靠向椅背。他的五官并没有秦昭那样深刻锋利的线条,而是像山水画一样清冷明秀,极为标致。尤其是那双眼睛,因为眼尾的微妙弧度,即使是他平平淡淡地看人,也总是莫名给人心错跳一拍的感觉。 秦昭隐隐约约觉得似乎哪里不对。 楚斯年似笑非笑地盯着秦昭:“说来我倒要问你,你怎么就觉得是我收红包?” 第13章 双城记一 “那天我不是看见了么。那小男孩也是这么说你的——”秦昭说到这,联想到那天的经过,突然自己也有点怀疑了。那天的对话,归根结底,楚斯年并没有来得及解释一句。 “不,不是吗?” “当然不是。”楚斯年双手抱胸,解释道:“那个小孩是个屡教不改的贼。那天他偷了患者做手术的2000块救命钱,被我抓了。当时我正管他要回赃款呢。” 楚斯年顿了一顿:“——其实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的钱包也是被那个小孩偷的。” 秦昭愣在原地,张了张嘴:“哈?” 原来那个小孩是贼?! 现在回想起来,秦昭突然明白为什么当时小男孩一看到他就吓得想溜了。 遇到苦主,能不跑么? 他倒好,不但放走了贼,还倒找人家2500! 楚斯年微微叹了口气:“当时我看他可怜,怕你追究,就没告诉你实情。没想到他根本毫无悔改之心继续偷。说来也是怪我。” 楚斯年见秦昭依旧不说话,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现在才知道吗?” 秦昭刚从两千五百块中抽离出来,默默捂住心头,尴尬地笑: “啊……我早就知道了,当然早就知道了,哈哈。” 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倒给贼捐了两千五!太毁形象太丢脸了! 楚斯年半信半疑看了看秦昭:“那你刚才问我是什么意思?” 秦昭咽了咽口水,机械地喝了一口滚烫的热茶,被烫的热泪盈眶,“刚才?嗨,刚才就是开个玩笑嘛……我就喜欢开玩笑。我还教育那小孩了一顿,让他洗心革面!哈,哈哈,哈哈哈。” 或许是秦昭的笑容太具有迷惑性了,他终于放松了警惕,微微点了点头:“唔,你知道就好。” ----------------------- 十一个小时的航班,从白天到黑夜。秦昭打了个哈气,揉揉眼睛,放下手中快没电的psv朝外面看去。墨蓝色的云海中,钢铁羽翼闪着点点微光在大朵大朵缥缈的云层中静默地航行,宛如瀚海中孤独潜行的蓝鲸。机舱里很暗,隐隐有空姐远远的低声细语,和周围乘客此起彼伏的鼾声。秦昭伸了个懒腰,细细索索从包里翻出眼罩正准备睡觉,左肩却突然被一个重量轻轻靠了一下。 秦昭转头一看,原来是楚斯年不知什么时候看着书睡着了。他双手抱胸,仍是有些抗拒的姿态,头却软软地垂着,摇摇晃晃朝他这边靠,真靠到了秦昭,却又立刻条件反射般迷迷糊糊地歪回去,小鸡啄米似的挣扎了几个回合,才终于敌不过困意,彻底靠了过去。 秦昭下意识地就想躲开,可是不知为什么,他想推开楚斯年的手只抬了一半,却突然停住了,转而关掉了楚斯年上方的阅读灯,然后小心翼翼又略带笨拙地托住楚斯年的肩膀,让他更稳当地依靠着自己。 或许是因为睡意,楚斯年并没有抗拒,甚至微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睡姿,柔软的黑发轻轻地蹭了蹭秦昭的下颌。 有点痒。 秦昭摸了摸下巴,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真是奇怪,在得知楚斯年收红包的真相后,他竟然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那种感觉,简直就好像他一直期盼着这样一个答案似的。 秦昭勾了勾嘴角。看向楚斯年光洁尖削的下颌。 真是不可思议。平日里总是冷冰冰,硬板板的一个人,如今却卸下所有防备,乖巧安静地靠在他肩头沉睡。那样近的距离,秦昭简直可以嗅到他脖颈处淡淡的清香。 事实上他也的确去嗅了。 很淡很淡的香味,有一点点雪松的清新,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清甜。 是水蜜桃吗? 还说不跟我抢风头,偷偷喷香水。秦昭想。可是他心里却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恼火不爽,反而低头在楚斯年脖颈处嗅了嗅,又嗅了嗅。 唔,还真挺好闻。 秦昭有些出神地看着楚斯年沉睡的侧颜,细密的,微微颤动的眼睫,线条流畅的下颌和衬衣领口露出的一小块白皙的脖颈。在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他已经小心翼翼地摘掉了楚斯年滑落到鼻尖的眼镜,拇指在冰凉光滑的金属镜框上细细地摩挲。 在航班上还这么认真地看书。真是个怪人啊。 秦昭一边想着,一边好奇地拿过楚斯年看了一半的campbell’s,operative orthopaedics(《坎贝尔骨科手术学》),秦昭好奇地翻开第一页。 三十秒后,他就陷入了甜美的梦乡。 --------------------------------------- pm6:32,意大利梅斯特火车站。正值日落时分,金色的阳光映照在以红白两色为主调的车站站牌上。这里是距离威尼斯主岛最近的火车站,来来往往的旅客拖着行李,挂着相机,步履匆匆。 楚斯年和秦昭坐在车站休息区的座椅上,手里各自捏着导演组刚刚交给他们的100欧元,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欢迎观众朋友们来到《亲爱的旅途》第二集。这里是被称为‘亚得里亚海明珠’的意大利水城威尼斯。未来七天,两位嘉宾将以这200欧元为旅游启动资金,自行解决所有食宿,打卡威尼斯标志性景点,同时挣得前往芬兰的机票,与节目其他嘉宾会和,共同欣赏雪地极光。让我们欣赏他们的精彩表现吧!” 《亲爱的旅途》第二集画风陡转,从乡村变形记变为人在囧途。 秦昭嘴角抽搐:“七天?两个人一共200欧?在威尼斯这个地方,一个人一天的吃住开销就要150欧!” 导演狡黠地眨眨眼:“节目组会提供给你们三个求助锦囊。现在你们就可以打开第一个!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楚斯年:…… 秦昭:…… 秦昭:“开开开!麻溜的!” 200欧在威尼斯度过七天根本不可能,这个求助锦囊里一定有其他的解决办法。秦昭想。 导演组气定神闲打开第一个锦囊,在画面外宣布:“恭喜两位嘉宾获得威尼斯当地免费晚餐一份。” “然后呢?”秦昭瞪圆了眼睛:“没了?” 导演笑容可掬:“没了。” 就一顿晚饭能顶什么用?他还以为锦囊里会有什么刮刮卡,刮开至少会是一张“再来500欧”。 也罢,吃饱肚子再说。 一行人在导演组带领下来到事先安排好的一家标准的意式风情的餐厅。夜晚华灯初上,餐厅环境优雅,香槟色的餐布上刺绣着精美的玫瑰藤蔓花边,烛光隐隐绰绰,远处甚至还能听见优雅的小提琴,和河水的轻响。 秦昭愉悦地舒了一口气,接过waiter恭恭敬敬地递上菜单,突然眼皮一跳。 楚斯年看着他:“怎么了?”一边拿过另一份菜单一瞧,不禁一愣。 菜单上的每一个字,都是意大利语。不但没有任何图片,而且每一道菜品的各类食材,都被分成了一行一行的小格。 导演在镜头外笑得格外亲切:“人们都说意大利语式世界上最美的语言。它的发音像风吹过竖琴,词汇像盛开的玫瑰。为此,节目组特别设计了这份意大利语菜单,让你们在体验美食的同时体验意大利文化。你们一共可以勾选三道菜品,每道菜品内的食材可随意选择四样进行自由搭配。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哦!” 楚斯年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份一个字都看不懂的菜单,感受到了节目组深深的恶意。他细细地思索了一番,谨慎地在食材后面画了几个勾。 秦昭凑过来,盯着他的菜单:“你这选的不对吧。依我看,这菜名越长,食材选项越多的越讲究,一定才是大菜,没准就是什么海鲜烩饭牛排大餐。” 楚斯年手中的笔一顿,有些迟疑地看了看秦昭。 似乎,也有点道理? 他的生活向来很简单,吃西餐的次数并不多。出国留学也去的是日本,不像秦昭长年呆在加拿大。 如果勾错了,让别人跟着自己饿肚子,不太好吧…… 楚斯年的脸微微发热,就在他犹豫之间,秦昭已经拿过他的笔,无比笃定地在他原来的选择上画了个x。 金发碧眼,穿着燕尾服的waiter微微一笑,不一会而就端上来第一道菜。银色的罩子揭开,秦昭额头顿时冒出三道黑线——只见锃光发亮的白色圆盘里,满是生菜叶,点缀着鲜艳的番茄和黑橄榄,更是绿地可人,绿地喜庆。 好在最上面还装饰着三个饱满油亮的虾球以示安慰。 “恭喜秦昭第一道菜选择了意大利特色卡布里斯沙律,食材选择了生菜,番茄,黑橄榄,少虾球,佐以蜂蜜黑醋汁。” 秦昭有些汗颜。特么那么长的菜名,那么多食材,搞了半天就是一道虾仁给青菜开会啊。 幸好作为开胃前菜,味道倒还不错。 waiter微笑着,紧接着端上楚斯年选的第一道菜。热气腾腾的意大利面金黄诱人,但秦昭的表情却有点僵硬。 这怎么只有面?菜呢?肉呢?酱呢? 导演看着盘子里光溜溜宛若清水捞面的意大利面,强忍着笑意: “恭喜楚斯年第一道菜选择了皮埃蒙特酱意面。皮埃蒙特酱是意大利独有的风味酱汁,以黄油,蒜汁和凤尾鱼熬制,并佐以新鲜蔬菜,香味诱人。不过遗憾的是,食材一栏你勾选了黄油,面条,黑胡椒并选择了免酱去肉选项。” 秦昭一口水喷了出来。 楚斯年抿了抿唇,恍若未闻般冲waiter优雅地点了点头以示感谢。他依旧是淡淡地没有什么表情,仿佛勾画那个坑爹选项的另有其人,可是耳廓却有些发红了。 秦昭强忍着笑意安慰楚斯年:“没关系,还有最后一道菜。这可是我反复考量帮你选的,绝不会错!” 然而第三道菜却迟迟未端上来,导演蹲在摄影机下,意味深长地笑着问:“你们觉得这道菜会是什么?” 楚斯年十指交叉想了想,摇了摇头。 刚才选菜的时候,他依稀辨认出几个单词,似乎有点像披萨?可是后来秦昭改选的那几个到底是什么,他真的不知道了。 导演笑着拍拍手。四位身着黑色制服的男waiter在烛光下齐齐迈开大长腿,优雅款款地向他们并排走来。秦昭得意地冲楚斯年挑了挑眉:“怎么样,听我的没错吧?四个人端一个菜,绝对是大菜——诶?” 秦昭话说了一半,突然注意到,这四个个高腿长,金发碧眼的waiter——均是两手空空。 四个人,越走越近,越走越近。个个面带微笑,个个高鼻深目,个个高大俊朗,个个深情款款。 秦昭被笑地有些发毛,有些忐忑地举起餐刀:“你们……要干嘛?为什么不上菜?我的菜呢?” 导演笑得见牙不见眼:“恭喜秦昭独具慧眼,叉掉了楚斯年原本选择的双倍牛肉、海鲜与号称“奶酪之王“的帕玛森干奶酪制成的薄饼披萨,转而勾选了本店最受欢迎的四位服务员的名字。现在,将由这四位优秀的服务员全程为你们服务。祝用餐愉快~” 第14章 双城记二 秦昭痛苦地捂住了他那双慧眼。 凄凄惨惨的晚餐结束,导演组似乎良心发现,主动帮两人联系了威尼斯当地的一家酒店安排住下。这是一家独具特色的家庭式酒店,位于一座翻修过的寺庙内。距离水上巴士站非常近。裹挟着运河的潮湿水汽的晚风吹拂着庭院里四季常青的高大绿植和硕大的白色帆布遮阳伞,回廊上的星星夜灯在夜色中闪闪发光。房间里有巨大的能看见运河的飘窗,漂亮的中世纪挂毯和手绘威尼斯地图 ,枕头羽绒蓬松。 不过楚斯年在打开房门的一瞬间,还是僵在了原地。 房间里,只有一张宽大的古董核桃木床。 “非常抱歉,楚先生,我们酒店的房间都是这样的古董大床房,如果您需要单独休息的话,可以再订一间房,每晚的价格还是一百一十欧元。” 楚斯年默默揉了揉眉心。 秦昭哼着小曲,若无其事地尝了一口酒店免费提供的夜宵南瓜奶油炖汤:“别那么娇气。都是大男人,一起睡觉怎么了?快过来喝点汤,你晚上都没怎么吃吧?这汤真不错!或者来点可颂小面包?” 楚斯年看了看秦昭递过来的金黄油亮的起酥小面包,摇摇头。他没有秦昭那么旺盛的体力,时差没倒过来,他只想赶紧洗澡睡觉。丝毫没有胃口。 “放心吧啊,我的睡品可好了。”秦昭吃完夜宵,心满意足地去洗漱,叼着牙刷探出头:“以前我在韩国当练习生,队友都抢着跟我睡——” “一个屋”三个字秦昭突然放低了声音——楚斯年已经躺在床上迷迷糊糊闭上眼睛睡过去了。 秦昭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轻轻把楚斯年的胳膊塞进被子,又调高了一点空调温度,调暗了卧室灯光。 啧,真是身娇肉贵的知识分子。秦昭想。 然而,知识分子的睡眠质量往往是最差的。半夜三点,楚斯年无可奈何地睁开眼睛,再也睡不着了。 失眠的原因很多。比如他有点认床,比如他实在不习惯自打有记忆以来第一回和别人同睡一张床,同盖一张被。 再比如旁边这个人虽然自称睡品很好,也的确不打呼噜,却整个人如同八爪章鱼一般扒在他身上,压得他又热又闷喘不过气。 楚斯年满头大汗,满心烦闷地从秦昭的长胳膊长腿的禁锢中解脱出来。秦昭睡得越香他就越来气,但他还是及时忍住了把对方踹下去的想法,转而默默拧开了床头的小夜灯,靠着羽绒软枕,决心把《坎贝尔骨科手术学》最后几章看完。 “唔”,秦昭睡到一半觉得口渴,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了楚斯年几秒,含混地问道:“你……你怎么不睡?” 楚斯年靠在华丽的羽绒软枕上,透过金丝镜片,抬眸冷冰冰地看了一眼这只睡得无比香甜,又无比无辜的大八爪鱼,哗啦一声响亮地翻了一页书,一言不发。 秦昭支起身子:??? 秦昭光着上半身,仅穿着四角内裤,一头雾水地下床倒水,可水杯刚碰到唇边,他突然停住了。 “你……听见什么声音没?” 楚斯年的书页翻到一半,也突然停住了。 一阵有节奏的嘎吱声,伴随着若有若无的粗重喘息,正透过年代久远的木质墙壁传了进来。 像是生怕他们听不清似的,这声音越来越大,还夹杂着意大利语和带着哭腔的女声。 这难道是…… 嘎吱,嘎吱,嘎吱! 楚斯年飞快地低下头,神色如常地继续翻书。被子下的手指却微微蜷缩起来。 “啧啧啧,这意大利人,果然开放哈”。秦昭用大拇指示意了下隔壁,挑眉:“原来就是这吵得你睡不着觉啊?早说啊,我可是有办法对付他们。” 楚斯年终于抬头。 “办法?” 秦昭勾起唇角,双手支在在楚斯年身侧,手臂和后肩胛骨撑出非常漂亮的肌肉线条。 他不怀好意地冲楚斯年笑了笑:“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第15章 双城记三 说完,秦昭大马金刀地坐在楚斯年身侧,挺胸抬头收腹,深深吸了一口气: “baby~~~~~you are so hot——” 楚斯年面容一僵。 e on baby,dont be shy……”秦昭微皱眉头,压低了声音,用一种颇为深沉邪魅的气音深情款款道:“i want to kiss you,hug you,bite you,and fuck you ——” 楚斯年一把拉住秦昭:“——你要做什么?” 秦昭一脸“放心吧一切ok”的表情,低头呷了一口水,捏着嗓子变了个音调: “well,it’so hard,wow……wow——!” 楚斯年崩溃地扶住额头。 秦昭却继续正襟危坐,飞快变回原来的声音自问自答道: “you are so hot!” 然后又变成骚气十足的音调,一边响亮地亲着自己的手背,一边哼哼道: “fuck me,fuck me now……” “oh……” “yeah……yeah ……yeah……” 他模仿的女声并不是很成功,介于似男似女之间,让本来就不堪入耳的对话更加诡异。楚斯年只感觉浑身的鸡皮疙瘩全起来了,终于忍无可忍地道:“你够了……唔!” 话未说完,秦昭一把捂住了他的唇:“嘘,你听!” 两人对视,只听得隔壁墙后的激烈声音突然停了下来,一时之间,竟然只听得两人的呼吸声。 “怎么样?”秦昭得意地看着楚斯年:“隔壁的小鸳鸯正在兴头上,直接让人家小声点太不礼貌了。我这招,迂回婉转,含蓄自然不漏痕迹。是不是非常机智!” 说完单手撑头斜倚在楚斯年身侧,无比臭屁地冲楚斯年眨眨眼:“快夸我!” 楚斯年:…… 楚斯年无语凝噎,决定眼不见身边的这只二哈为净,关灯闭眼睡觉。 诶,这人怎么又生气了? 秦昭看着楚斯年气呼呼背过他躺下的侧影,一脸莫名其妙。 真是坏脾气。 秦昭躺下刚想盖上被子,谁知隔壁突然又传来了声音。 oh ……ah……ah…… 嘎吱!嘎吱!嘎吱! 比刚才更响的声音,男女的喘息和哼吟夹杂着越来越大的嘎吱声. 对面小情侣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秦昭的刺激,这下甚至完全没有了压抑和隐忍,透过隔音效果极差的墙壁,简直就像故意在他们耳边表演活春宫。 秦昭:“哎呦我去?!” 叫板是吧?来啊!掰头啊!不能给咱中国人丢脸! 秦昭一掀被子从床上跳下来,皱起眉头打量了一下眼前这张年代久远的古董床一眼,突然重重往下一坐—— 嘎吱! 古董床不堪重负地响了一声。秦昭又连续在床上跳了几下,一边跳一边气沉丹田,故意对着那边漏音的墙壁沉声道:“darling,i want you suck my penis——!” 楚斯年足足愣了三秒,才从他浩瀚的英语词库里勉强提取出这个难以启齿的生物学字眼,顿时从脖子到耳朵根一下臊地通红。 “你……” 这是从哪听的淫词浪语! “嘘——”秦昭不以为意地使了个眼色,捏着嗓子边喘边叫: ““well,it’so hard ,and delicious,oh,lick,lick me……ah……” 这还评价上了! 秦昭一边说着,还一边配合地拍自己大腿,啪!啪!啪! 紧接着又左手抱着右手,对着手背分外响亮地啵唧亲了一口。 嘎吱!嘎吱!嘎吱! “yeah ,oh——oh my god——it\s killing me——” ——ah——ah——ah! 一时之间,秦昭竟然把房间里的动静搞地比隔壁还要大,如果仅仅听声音,简直让人面红耳赤,血脉喷张,想入非非。 然而实际的画面却是秦昭一个人满头大汗又拍大腿又摇桌子腿忙的不亦乐乎,楚斯年则崩溃地坐在一边。阻止无效,他只好在一旁崩溃无言地扶着额头。 就这样一直折腾了半个多小时,对面似乎被秦昭的 “超长待鸡 “震惊到了,终于体力不支比不过,偃旗息鼓彻底没了声音。 似乎还隐隐约约听到几句女人不满发牢骚的声音,和男人的道歉声。 秦昭深吸一口气,捏着嗓子:“you are the hardest guy i’ve ever met!” 一个太极收式结束了solo表演。 楚斯年耳膜嗡嗡直响,恨不得用高压水枪冲耳朵。 “表演完了?” “嘶——”秦昭点点头,揉了揉被自己拍得通红满是手印的大腿:“为了你睡个安稳觉,我可牺牲老大了啊。” 楚斯年哭笑不得道: “你…你怎么还拍大腿?” 拍的都是自己红红的手指印,不疼吗? “逼真啊,我看那些大片里都是那么演的。”秦昭一边躺回床上一边随口应着,话音刚落,他突然身子一弹,看向楚斯年: “唉不是——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楚医生?” 楚斯年不解地看着他:“知道什么?” 秦昭翻身凑近楚斯年,试探性地拍了拍手。 啪! 啪! 啪! 他挨得太近了,即使隔着被子,楚斯年也能感受对方身体蓬勃而年轻的热量,几乎一扬下巴就可以碰到他的额头。 楚斯年紧张地支起身子向后靠了靠:“什么意思?” 秦昭扑哧一声笑出了声,越发觉得楚斯年脸皮薄地可爱。他努力忍住笑:“别告诉我你还是处男啊。” “……”楚斯年又向后靠了靠,不悦地皱起眉:“你睡不睡?明天还有任务。” 秦昭打量着楚斯年微微发红的耳垂,讶异地扬起半边眉毛:“你脸红什么?——不是吧,你还真是处啊?” 楚斯年没回答,默默侧过头。 房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秦昭道:“我类个去,你都快26了啊喂,我爸在你这个年龄,我都上树掏鸟蛋了!” 楚斯年深吸一口气,一板一眼道:“首先,现在国家提倡晚婚晚育,其次,我国男性结婚的合法年龄是22岁,而男童能够自主攀爬树木的年龄至少5至6岁,由此可以得出,你爸的年龄——” “你看过大片儿么?”秦昭却完全看透了楚斯年的局促紧张,故意坏笑着打断他。 ???? 楚斯年一脸莫名其妙,不明白秦昭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大片?” 紧张地甚至结巴了。 “大片儿就是——”秦昭嘿嘿一笑笑,凑在楚斯年耳边压低了声音:“大人才能看的片儿……” 楚斯年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秦昭的意思,耳根不禁微微发热,立刻板着脸道: “睡觉!” 翻身背对秦昭就要睡下,可秦昭却来了劲了,不依不饶地非要凑到他耳边: “嘿不是吧楚医生,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你不会连猪怎么跑都不知道吧?” 楚斯年背过身,合眼: “睡觉。” “怪不得刚才我在那叫的时候,你脸那么红。”秦昭嘻嘻哈哈扳住楚斯年肩膀,只觉得内心抖s狂魔作祟,楚斯年越抗拒,他就越想看看楚斯年羞愤的表情。 无论泛出粉红色的圆润的耳朵,还是因为羞耻而闭紧双眼,却仍不受控制微微颤抖的眼睫,还有更多,比平常更加丰富的表情…… 楚斯年终于忍无可忍掀开被子:“秦昭!你有完没完!” “当然没完啊,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诶你不是医生吗?医生难道不学生理课?总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吧?” “你为什么没看过片?是因为生理课看多了,麻木了吗?” “你们医生是不是都像你这样?那妇产科的男医生呢??泌尿科的女医生呢?” ……………… 楚斯年头嗡嗡直响,只觉得自己的坏脾气和好脾气都被秦昭给彻底磨没了。终于认命般地睁开眼睛: “不是生理课,是解剖课。我们解剖课的目的是为了了解人体构造,不是为了窥私。我们医生大部分还是非常专业,工作内容与生活内容并不发生实质性冲突……” “所以你真的……连女朋友都没交过?” 楚斯年喉结轻微滑动了一下,面无表情干巴巴道:“没有”。 “???那你上学那么多年,都干嘛去了?你身边的人,都瞎啊?” 秦昭可以肯定,无论是站在男性还是女性视角来看,楚斯年的样貌和一举一动,都是绝对出挑,这也正是他担心自己被楚斯年压风头的重要原因。这样的人,难道在学校没有追求者? 他当年以一张亚洲面孔在加拿大上高中时,也是有一堆洋妞追随,虽然他并不打算找个洋妞,但是热情的加拿大女高中生们可是因为他没少争风吃醋扯头发拽头花……当年他的校园生活,那叫一个鸡飞狗跳丰富多彩…… 楚斯年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高中时代不得不帮学渣同桌补习的时光。他尽量心平气和地对学渣秦昭解释道: “……上学当然就是老老实实读书,写论文,做实验……获取知识才是目的,大家更希望提升的,大多还是创新能力,实验操作能力,问题意识和临床实践。不是所有人都像你想象的那样……” 楚斯年以为自己已经说得很婉转了,没想到秦昭却丝毫没有理会,依旧绕回原来的话题:“所以你在学校,到底有没有人追?” “……” 医学生的生活本就被繁重的学业和永无尽头的实习充斥着,再加上供养植物人继母的巨大经济开销,楚斯年仅有的那一点点闲暇时光都被兼职家教填得一个缝都没留下。 这么多年的读书时光,他不是没有在自习室的抽屉,或夹在书本里的发现过字体娟秀的,还带着香味的情书,甚至几乎每年都能被红着脸的女生甚至男生表白。 但是所有的表白示爱,都被楚斯年礼貌而冷淡地拒绝了。 他深深地明白,他没有资格。 无论是因为他的处境,他的身世,还是其他。 秦昭见楚斯年默不作声,垂下的眼睫中似有忧郁,心中突然有了一个诡异的猜想。 即使是在娱乐圈看了无数俊男靓女,秦昭也不得不承认,楚斯年的外表的确非常吸引人,身材么,也是腰是腰,腿是腿的,学历又高,工作也体面,却可能连姑娘的手都没摸过,说个“大片”都脸红…… 这太不正常了,太不正常了。要么就是他装的——可大男人谁装拿这个装逼啊? 再瞧他这么忧郁的脸色…… 难道说…… 秦昭无比同情地看着楚斯年,迟疑地问:“嗯……那个,咱们都在一起睡觉了,好歹也算是哥们儿,无话不谈对不对?我嘴巴也挺严的,从来不乱说。” 楚斯年看着秦昭突然有些古怪的表情:“——?” 秦昭斟酌了一下自己的措辞,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嗯……那种病……很难治吗?” 楚斯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病?” 秦昭犹豫了一下,竖起中指和无名指,比了一个向下耷拉的动作。 第16章 双城记四 咚地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楚斯年面无表情地撤回右脚。世界终于恢复了平静。 秦昭这人,从小在严父严母混合双打下健康成长,不但格外皮实,还尤其没心没肺不记仇。所以尽管因为嘴欠被人一脚被踹下了床,但第二天清晨,当威尼斯带着潮湿新鲜的水汽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射到他的面庞时,秦昭觉得他又是一个朝气蓬勃精神抖擞的大帅哥了。 浴室的水声哗哗啦啦响了一会停了下来,秦昭擦了擦湿哒哒的刺猬一样的乱毛,用白浴巾在腰间随便一围,赤着肌肉精悍漂亮的上半身,心情愉悦地叼着牙刷刷牙。 不知为什么,这一晚他睡得特别踏实,心情特别好。 牙刚刷了一半,门铃叮咚一声响了。 打开门,却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意大利女人。 女人一头红褐色头发,眉眼之间皆是成熟泼辣的韵味。她操着一口半生半熟的英文道: “hello,we are the owners of this family hotel.(你好,我们是这家家庭旅馆的店主)” 秦昭叼着牙刷一愣:??? 女人的目光在秦昭精悍结实的六块腹肌上足足饶了一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st night,my lover and i slept next to your room……i think you should have had a good time ”(昨晚,我和我的情人睡在你们隔壁……我想,你们昨晚应该过得很愉快?”) 一滴雪白的牙膏沫啪嗒一下滴在秦昭结实的胸大肌上。他双手抱胸,警惕地看着她: “what do you do?” “怎么了?” 楚斯年听到了声音,从被窝里支起身子迷迷糊糊问道。他被秦昭骚扰了大半宿,偏偏后半夜又有不知名的小虫子叮扰,让他失眠地更厉害,直到天快亮才合眼睡了一会儿,现在只觉得头晕眼花,浑身酸痛。 卧槽!秦昭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就要挡在门口,然而女店主却已经透过缝隙看见了他身后的“风景”—— 清晨金色的阳光温柔地投射在华丽的古董窗幔上,一个东亚面孔的俊美男人从被褥中直起身来。他微微皱着眉,似乎是经历了一夜的疲惫,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扶着腰。柔软的棉质睡衣微微敞着口,修长的颈项在晨光下格外白皙,上面还有几个鲜明的红印…… 楚斯年没来得及带眼镜,只好眯着眼睛,模模糊糊地看着门口的不速之客。 楚斯年:——hello??? 女店主惊讶地挑了挑眉:“oh—my—god!you——” 砰! 秦昭猛地一声巨响关上门,把自己和女店主关在了门外。 “咳……”秦昭努力扯动嘴角:“its ……its not what you think……(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i think i know why there was such a loud noises lover is really charming……(我想我知道昨晚为什么会有那么长久的动静了,你的情人的确很美……)” 女店主一脸“yoooo”的表情,快活地对秦昭笑了笑: “but as a hotel owner,i have to apologize for the poor soun apologize,i’d like to offer you a free couple suite。 (不过作为店主,我必须对旅馆的隔音设施不佳表示道歉。为了表示歉意,我们愿意免费为你们提供一间情侣套房。) “f……free?” 秦昭一肚子准备解释的话生生卡在了喉咙里,他眨了眨眼,幸福来得太快,以至于他只听见了“free”就心花怒放,而完全没注意到“情侣套房”这个单词。他一脸惊喜地问道: “how many free days?”(免费几天?) 威尼斯住宿昂贵,平均房价一晚就要100欧,而他们只有90欧元,却还要在威尼斯呆三天! “until you leave venice,o should be hospitable becouse they live in heaven,shouldn’t they?have a good time !” (当然是直到你们离开威尼斯。我们威尼斯人生活在天堂,本就应该热情慷慨,不是吗?祝你们也能享受天堂的快乐!”) 女店主狡黠地冲秦昭眨了眨多情的蓝眼睛。 半个小时后。 秦昭拖着两个大箱子,昂首挺胸地迈进新房间的大门。 “你别不信,就是靠我刷脸免费!就是因为女店主觉得我长得帅,一定会成为国际巨星!”秦昭脸不红心不跳地吹牛。 楚斯年半信半疑地把行李箱拖进来,打量着四周。虽然他并不是很信秦昭的话,但是眼前这间房相比他们之前住的那一间的确宽敞很多,如果估算房费,绝不是他们仅剩的90欧元负担地起的。 能够剩下房费这一大头的开销,当然很不错。 只是这间房的装修风格,让楚斯年一进来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所有的装饰都是偏于浮夸奢靡的深玫红色,窗幔也是华丽的半透明烫金纱帐,文艺复兴风格的吊灯、座椅、床柱上和巨大的圆形按摩浴缸上都雕刻着拿着弓箭的爱神丘比特和繁复的玫瑰。而整个房间最显眼的装饰,则是床后一副巨大的复古油画,长着双翼的少年爱神温柔地拥抱着身披薄纱的少女胴体,低头与少女温柔地亲吻。 《被爱神吻醒的普赛克》。 楚斯年疑惑地微微颦眉。他熟知这幅名画所指的故事,因此越看越觉得这间房子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令人尴尬的暧昧。无意中往kingsize的圆形大床床边一坐,身下荡漾的体感更是吓了他一跳。 这是……水床? 在往上一瞧,正对水床的天花板上还镶嵌着一块比床还大一圈的巨型天花板镜。 这是什么奇怪的装修理念?楚斯年皱起眉头。 “哟吼?这店老板真实在,居然有这么好的床!”秦昭没注意到楚斯年的脸色,一声欢呼扑到水床上,颠了一颠,又巅了一颠:“我听我哥们说过,睡水床特别带劲。可具体怎么带劲他又不肯说,非要我自己体验,哈哈——诶,怎么有东西硌我……” 秦昭成大字型在水床上颠了一颠,突然觉得身下似乎被什么东西硌着了,顺手就一捞。 楚斯年抬眸一看,顿时不敢置信地僵在了原地。 秦昭的手里,竟然是一根足有20厘米长的仿真震动棒。 秦昭:“……卧槽??!!!” 秦昭一骨碌从水床上弹起来,猛地掀开身下平展的被子,只见雪白的床单上竟被人精心撒了满满一床鲜艳的玫瑰花瓣。而在花瓣中央,还有一圈被摆成爱心形状的情趣玩具。 造型大小各异的震动棒,小皮鞭,长柄粉色羽毛,口塞,手铐,甚至还有一捆红艳艳的绳子。而在爱心的中心,则是一瓶润滑油,一盒超薄0.01。 令人窒息的长久的沉默。楚斯年听见自己努力忍耐的声音响起:“……你老实说,女店主为什么给你这间房?” “我……” 秦昭艰难地张了张口,正琢磨着该如何合情合理解释,却突然听得门口一阵热闹脚步声,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没来得及关上的房门就被人一下推开了。 “登登登登!《亲爱的旅途》突击大搜查!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想不想知道两位嘉宾在威尼斯的第一个清晨在干什么呢!lets go!” 根本来不及阻拦,外景组的导演,收音、灯光和扛着摄像机的pd一行人浩浩荡荡全部挤进房来。 楚斯年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秦昭则在手忙脚乱试图做徒劳的挽救。然而越忙越出错,秦昭手一滑,一根xxl号的玫红色仿真震动棒“啪叽”一下摔在地板上。它不知怎么被触发了启动开关,于是在所有人死一样的沉默中,震动棒“嗡嗡嗡”地一边旋转,一边震动起来 第17章 双城记五 全体导演组彻彻底底石化在原地。 摄像犹豫地放下手里的摄影机:“这……打了码能能,能播吗?” 秦昭腾地一脚把震动棒踢进水床地下:“大家都冷静一下,听我解释。” —————————— 半个小时后。 《亲爱的旅途》开始新一天的录制,所有工作人员都比往常更多一点小心翼翼,不时用眼角瞥着楚斯年和秦昭的举动,窃窃私语。 清晨的乌龙事件最后得到解决,女店主慷慨地给两个人换了一件正常的房间,并表示因为节目组的宣传作用,她可以继续给二人免除房费。 然而这并没有让楚斯年的心情变得轻松,一则,是因为经历了早上的尴尬,他总觉得节目组工作人员看他和秦昭的眼神有点怪怪的,二则,他们必须面对节目组规定的任务:未来三天,他们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挣钱,攒够前往冰岛与其他嘉宾的机票。 可是异国他乡,如何挣钱呢? 一开始,楚斯年和秦昭都想到了去餐厅打工。 意大利和中国一样,都是美食大国,尤其在著名的威尼斯,整座城市建立在流动的青波之上,各式钟楼,宫殿、教堂、修道院之间,是鳞次栉比的被刷成白色或砖红色的水道小巷,来自世界各地的食客们坐着贡多拉在蜿蜒的水道上穿行,寻找着神秘的美食。在这样美食的国度,找一份工作或许不是难事? 然而这个想法很快被证明并不可行。餐厅店主们或因语言不通,或忙于红火的生意,根本无暇理会这两个陌生的东亚面孔的年轻人。摄影机前,只偶尔有食客们在交谈和品尝美食之暇,放下手中的咖啡,略带好奇地向这两个年轻人的俊美眉眼轻轻一瞥。 在异国他乡,一切来自国内的光环和身份都暂时消散。明星效应更无从谈起——即使秦昭主动向餐厅店主介绍自己是一个“china star”,对方的反应也只是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拿着锅铲微笑。 一上午徒劳无功。跟拍pd也累得够呛,虽然他们跟了一上午,但实际可用的素材也只有几分钟,不免有些扫兴,干脆放下摄影机一边休息去了。只剩下秦昭垂头丧气地蹲在在叹息桥河边的石头台阶边,一头向来桀骜不羁的红发似乎也因为主人情绪不佳而耷拉下来。 过惯了众星捧月的优渥明星生活,他显然有点不适应。 楚斯年明白秦昭需要调节心情,便也不说话,只默默坐在他身边。半晌,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身离开了片刻,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就拿了个东西。 楚斯年蹲在秦昭面前,摊开掌心。 是一颗包着绿色糖纸的棒棒糖。 秦昭心中莫名一动,像是被猫爪轻轻揉了一把似的,脸上却仍故作高冷:“干嘛?” “吃糖能促进大脑释放多巴胺,帮助调节心情。”楚斯年说: “试一试?” “切——”秦昭撇了撇嘴:“逗小孩儿啊。” 楚斯年叹了口气,不紧不慢地准备把糖果放回兜里,袖口却突然被秦昭拽住了。 楚斯年微微扬眉:“怎么?不是不吃吗?” “买都买了,不吃浪费钱啊!”秦昭没底气地凶了一句,夺过棒棒糖,两下撕掉糖纸塞在了嘴里。右边的腮帮子便鼓起一个圆圆的小包,仓鼠似的。 楚斯年看着秦昭气鼓鼓地吃棒棒糖,终于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 真是个臭屁小孩啊。 秦昭把棒棒糖换到左边腮帮,微眯双眼: “笑什么?” 楚斯年努力收住笑容:“没什么没什么。” 秦昭:“嗯哼?” “好吧好吧。”楚斯年摆摆手,他实在不太会撒谎,只好笑着道:“我觉得你有时候真的很像一个小孩……有点……幼稚。” “切,你比我大几岁啊说我幼稚。拿糖哄人就不幼稚吗?”秦昭毫不心虚地倒打一耙。 楚斯年笑着摇了摇头。 他的位置正好逆着光,温暖的阳光柔柔地照在他的侧脸上,圆圆的耳朵边被晕染出一圈毛茸茸的金色。秦昭愣了愣,他突然发现,楚斯年虽然平时总是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似地 ,笑起来却很好看。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笑起来弯弯的,亮亮的,像是星星在水中荡漾的倒影。 秦昭把手伸进卫衣兜里,轻轻地摩挲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扔掉的那块绿色的棒棒糖纸。无意识地勾起嘴角 ------------------------- 短暂的小憩过后,两人重新打起精神,继续在威尼斯城中寻找机会。 威尼斯城中遍布蛛网一样的河道。穿行在这座美丽的水城,当地特色的小尖舟——船身瘦窄,两头尖尖翘起,还雕刻着华丽花纹的贡多拉是最便捷的选择。碧波荡漾的河面上不时有一艘又一艘黑色的贡多拉载着三三两两的游客轻盈驶过,然而每人的船费却也不菲。 无奈,楚斯年和秦昭不得不顶着太阳弯弯绕绕在城中步行。直到太阳快落山时,他们才误打误撞来到圣马可广场。 金色的夕阳给圣马可广场四角的耸立的钟楼镀上了灿烂的余晖,行政官邸大楼肃穆庄严,一群又一群雪白的鸽子在广场里飞翔漫步,挺着骄傲的胸脯享受着游客慷慨的赐予。 伴随着鸽子的“咕咕”声和展翅声,一阵歌声在广场响了起来。楚斯年不由停住脚步,寻找着歌声的来源。 广场西南角围着零零散散的十几个游客,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是一位流浪艺人在抱着电子键盘在长椅上边弹边唱。 他是一个非常俊俏的欧洲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浅金色的头发打着卷儿乖顺地垂在耳边,眼睛是猫眼石一般漂亮的暗绿色。卷发小帅哥一边唱,一边用脚打着节拍。虽然他的歌声和琴声都还略显生涩,但或许是他俊俏的外表,或者是他毫无扭捏,自然又快活的表演,一曲完毕,楚斯年还是忍不住跟着其他游客们鼓掌。 小帅哥看到楚斯年,眼睛亮了亮,抱着吉他站起来,冲楚斯年优雅地鞠了一躬,在他脚边的琴箱里,还有着几枚闪闪发光的硬币。 秦昭不以为然地咂了咂舌:“这就鼓掌啊?我唱得可比他好多了。” 楚斯年却眼睛突然一亮:“我想我有办法了。” ———————— 夜晚的圣马可广场灯火辉煌,街边的橱窗里琳琅满目堆满了华丽的面具和五颜六色的节日装饰。明天就是威尼斯狂欢节了,来来往往的游客们已经迫不及待地戴上了精美华丽的节日面具,准备迎接载歌载舞的盛典。在喧闹和热烈中,圣马可广场的角落里却传来一阵悠扬的吉他琴声。 楚斯年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就用10欧元借到了卷发小帅哥的吉他。秦昭则信誓旦旦保证如果可以挣到更多的钱,可以和他五五分。 秦昭低头最后调整了一下吉他肩带,跟拍pd调好机器,比了一个ok。 广场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却只偶尔有一两个人因为摄像机的缘故而停下驻足。秦昭看向他唯一的观众: “快问我准备唱点什么。” 楚斯年一愣,没明白秦昭的意思:“什么” “仪式感懂不懂?” 秦昭说:“演唱会不都得有主持人啊,快问我唱什么。” 楚斯年哭笑不得,只好配合地问道: “em……请问这位大明星,打算唱什么?” “你猜?” 秦昭对于“大明星”三个字非常受用,装模作样继续端着架子,逗楚斯年: “可以勉强给你一点提示,跟星星有关。” 楚斯年快被秦昭幼稚死了,不由唇边带了几分笑意,戏谑道: “小朋友,你是要唱小星星吗?” “bingo!”秦昭微微一笑,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拨琴弦,开口唱道: “winkle,twinkle,little star 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 up above the world so high like a diamond in the sky twinkle,twinkle,little star 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 他的声音又低又磁,伴着这首温馨的儿歌旋律,温柔地像一阵暖风般直直吹拂进人的心里去。行人三三两两的停下来,充满兴趣地朝歌声源头看去。 看到有人群被吸引,秦昭却突然停了歌声,调皮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唱错了,其实我要搞黄色。” 楚斯年一愣:“什么?” “黄色,我最在行。”秦昭转身和帮忙伴奏的卷发小帅哥说了两句,然后故意带着几分痞气冲楚斯年眨了眨眼,单手握住立麦: look at the stars ,look how they shine for you and everything you do yeah, they were all yellow i cam a song for you and all the things you do ,and it was called yellow …… 原来是coldy的经典《yellow》。 开口没几句,来来往往的行人不约而同停下来脚步,惊讶而好奇地看着在灯火阑珊处唱歌的年轻人。秦昭嗓音有着超越他年龄的深沉磁性,深情和温柔结合地恰到好处,还带着一点点慵懒,一时之间,竟没有人说话,只是静静驻足,投入地欣赏。 秦昭的视线穿过越聚越多的人群,得意地冲的楚斯年眨了眨眼睛。围观的听众顺着秦昭的视线好奇地看向楚斯年,或许是因为《yellow》碰巧是首情歌,不少人轻声低呼着,还有人起哄般吹起了口哨。 楚斯年却并没有注意到周围人群的起哄,只站在人群之中,投入地看着秦昭唱歌。他头一回听这首《yellow》,秦昭一张口就把他深深吸引了。他有些意外地发现,原来一直在他面前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幼稚鬼秦昭还有这样一面,桀骜、自信、不羁还带点匪气,像是一头年轻的雄狮,天生的明星。 或许是从没被这么多人围观过,在一旁电子键盘伴奏的卷发小帅哥不知怎么竟一练弹错了好几个音,破坏了原来近乎完美的气氛,有几个观众不满地轻轻嘘了几声。 楚斯年犹豫了一下,跑到卷发小帅哥身边轻轻耳语了几句,卷发小帅哥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摊了摊手,让开了位置。 楚斯年把十指轻轻搭在黑白琴键上,轻轻呼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第18章 双城记六 白色的琴键缓缓按下,眼前的一切在瞬间仿佛轰然后退,万物旋转,后退,后退,整齐的灌木拔节为一丛丛修长的芦苇,夜空变为温暖的夕阳,柔柔地透过灰扑扑的玻璃照进傍晚的福利院礼堂。 一个小小的,单薄的小男孩坐在钢琴前,夕阳将他略显苍白的小脸蛋晕染了一层毛茸茸的金光。小男孩有些忐忑抬起头,一双黑眼睛闪闪发亮: “我,我真的可以吗?” 一个美丽的中年女人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你的手长得这样好,将来不是拿手术刀的医生,就是天生的钢琴师。” 小男孩脸微微发红,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深深呼出一口气,郑重地按下了第一个琴键。 晚风柔柔地吹拂着小男孩的衣角,将他的背影逐渐拉得很长,很长。 童年时代,他最美好的记忆。 楚斯年微笑着睁开眼睛,舒缓动听的琴声从已从他修长的指尖缓缓流淌出来,和秦昭的吉他弦声融入,简直就像是提前彩排过一样。秦昭有些惊讶地向他看去。他怎么不知道,原来楚斯年不光会读书,居然还会弹琴? 一时之间,竟漏唱了一句词。 暖黄色的路灯下,楚斯年转过头微微从秦昭示意了下。秦昭这才缓过神,握住麦继续往下唱: i drew a line 我拿起笔 小心翼翼 i drew a line for you 画着我脑海中美好的你 oh what a thing to do 为你做这样一件事情 and it was all yellow 心中却也充满暖意 your skin 你的外表 oh yeah your skin and bones 你的外表和你的心 turn into something beautiful 是那般美好在我心永驻 do you know 你可知道 for you i\d bleed myself dry 为你我愿意付出一切 for you i\d bleed myself dry 直到生命燃尽也甘心如饴 …… 一曲唱罢,围观的群众竟然不知不觉中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足有数百人,纷纷热情地鼓掌。秦昭微微一笑,侧身贴着楚斯年的耳朵低声道: “还以为你只会拿手术刀。老实交代,你还有什么是朕不知道的” 耳边感受到秦昭呼出的热气,楚斯年条件反射般瑟缩了一下,侧过身: “你不知道的多了。别闹,先说下一首是什么?” “哟嗬,我会唱的,你都会弹么?” 楚斯年呵了呵微微发凉的手指,对秦昭淡淡一笑:“试试。” 威尼斯的夜晚流光溢彩,喧哗热闹,秦昭唱完最后一曲时已是当地凌晨,观众们不断欢呼鼓掌,久久才散去。在他们面前的吉他琴箱中,堆满了花花绿绿的钞票和无数的硬币。 和卷发小帅哥分成完,竟然有足足320欧元。还不算硬币部分。 圣马可广场之行意外地大获成功,第二天,导演组又加派了人手跟着拍花絮,还布置了无人机,顺便把威尼斯狂欢节的盛况融入进去。 第二天卷发小帅哥早早就来到了广场。还机器猫似地搬来了两个扩音音响,外加一面精致的手鼓。看到楚斯年过来,他欢呼着几步蹦到楚斯年面前,张开双臂就是一个热烈的熊抱。 “e’fantastico!”(意大利语:真是太棒了)卷发小帅哥笑得眼睛眯起来,明明只有十六岁,但欧洲人的身高优势让他已经比楚斯年微微高出一些了。他把毛茸茸的头埋在楚斯年肩头,闷声闷气用英语道: “我很想你!” 楚斯年温柔地拍了拍小帅哥的头顶:“小朋友,今天还要麻烦你了。” 秦昭的眉峰微微一跳:“咳咳!” 楚斯年闻声转过身看向秦昭:“怎么了?你嗓子不舒服吗?” 秦昭冷着脸,别过脸哼了一声,拿起吉他。 威尼斯的狂欢夜盛大热烈,夜幕时分,无数闪闪发亮,五颜六色的彩带从高空散落,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穿着盛装,带着威尼斯的节日面具,载歌载舞,共同欢呼着春季的来临。灯火辉煌的圣马可广场却有一个不一样的角落 。层层石阶之上,秦昭唱歌,楚斯年弹琴伴奏,小帅哥盘着腿在一旁敲鼓打拍。伴随着秦昭一声高亢华丽的高音,最后一曲结束。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观众们热烈欢呼鼓掌。 秦昭背着吉他,宛若站在华丽舞台中心的巨星,冲所有人挥手致意。 “狂欢节快乐!” 《亲爱的旅途》导演组长长舒了一口气,纷纷对秦昭和楚斯年竖起大拇指。终于攒够了足够精彩的素材,工作人员心满意足地打着哈气,与秦昭和楚斯年告别。没了摄影机跟拍和众多的观众,卷发小帅哥一下轻松不少,他一声欢呼,高兴地奔向收获颇丰的吉他琴箱。一数,不算硬币,就已经有800多欧元。 小帅哥蹲在地上一张一张数完钱,突然抬起头,满心期待地看着楚斯年。 “楚,你明天还来吗?” 卷发小帅哥的眼睛又圆又亮,抬头看着楚斯年的时候更是眼珠圆溜溜的,像是流光溢彩的绿宝石,配上他满头蓬松的卷毛,简直像是小动物撒娇。楚斯年又忍不住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顶,有些抱歉地笑了笑:“对不起,明天我们就要去冰岛了。” 卷发小帅哥的绿眼睛在一瞬间暗淡下来,他突然站起身,呼啦一下把整个琴箱里的钱都收拢起来,捧在楚斯年面前:“这些,这些都给你。只希望你明天还能过来弹琴,好吗?” 楚斯年微笑着摇了摇头:“对不起。” 卷发小帅哥失望地低下头,想了想,非常郑重地从脖子上取下一个挂坠,捧在楚斯年面前。 是一枚非常精致的琉璃挂坠,只比硬币略大一圈的黑色琉璃,做成了十芒星的形状。 “在我们威尼斯,十芒星代表美丽,琉璃代表纯粹。”小帅哥红着脸,一眼不眨地热切地看着楚斯年,用不太标准的中文一个字一个字结结巴巴道:“这条项链就像,像你的眼睛一样漂亮。我把它送给你,也,也把我的心送给你。” 楚斯年看着项链,微微一愣。 这两天,他一直把这个还未褪去婴儿肥的意大利少年当做一个热心的小朋友,尽管在街头表演之中,这位“小朋友”时不时用他水汪汪的绿眼睛热切地看着他,可是楚斯年只是把他当做了意大利人热情奔放的天性使然。 一时间,他并没明白到卷发小帅哥的意思,只当小帅哥的中文表达有误,其本意只是想交个朋友而已。他正想着如何开口,秦昭却大步走过来挡在楚斯年面前。 “今天谢谢你,不过我们只拿我们应该拿的。”秦昭从琴箱里数了400欧元冲对小帅哥晃了一晃,再也不管小帅哥又在后面又说了什么,反手拽着楚斯年就走。 他的力气极大,楚斯年努力挣了几下都挣不开,硬被一声不吭的秦昭拉着走到灯光昏暗,人群稀少处,秦昭才终于放开他的手。 楚斯年不禁有点生气了,揉了揉被秦昭攥得生疼的腕骨:“你发什么疯?!”转身就想走。 秦昭一把拉住他:“你去哪?” 被挡住了路,楚斯年没好气地抬头看着秦昭:“还能去哪?去给人家说声谢谢!” 如果不是卷发小帅哥的帮忙,他们还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攒够去冰岛的费用。可是来没来得及感谢人家,他就被秦昭这么粗鲁地拉走了。于情于理,楚斯年都觉得太过意不去了。 秦昭一听,眉毛瞬间皱起:“你还依依不舍了?你就没看出他对你不怀好意?!” 楚斯年莫名其妙地看着秦昭: “他只是个16岁小孩儿,想和我交朋友罢了。怎么就不怀好意了?” “小朋友?他个头都比你高了。意大利人都开放的很,谁知道他在想什么?!” 楚斯年更奇怪地看着秦昭,反问: “他能想什么?他是男的,我也是男的。我还比他大十岁。我倒是很好奇,你在想什么?” 秦昭明显被哽了一下,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脸却涨得红了,终于憋出一句硬邦邦的: “你管我想什么!不许去就是不许去!” 这什么人啊!太不讲道理,乱发疯! 楚斯年也生气了。躲不开秦昭,他干脆也不说话,半晌就这么僵持着。 一阵凉风袭来,秦昭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阿嚏”一声,又气呼呼地揉了揉鼻子。 楚斯年转过头,看着秦昭微微发红的鼻头,长风衣里的手指微微蜷了蜷。 哎…… 楚斯年想了想,似乎从今晚演出开始前,秦昭的脸色就一直不是很好看的样子,一开始还咳嗽了几下,现在又打喷嚏了。 这两天街头表演,秦昭是出力最多,也是最累的。二月的威尼斯夜晚还是有些阴冷,他是生病了不舒服吗,所以脾气不好吗? 水土不服? 想想,其实秦昭也没比那个欧洲小帅哥大多少,虽然长得高高大大,眉眼锋利,可是生起气来,眼角眉梢还是暴露出几分稚气。显然是从小被娇惯大的人,没受过什么苦吧? 想到这,楚斯年心里莫名有些惭愧。 自己比秦昭年长五岁多,按理说是应该照顾这个小弟弟的,怎么还跟他斗气去了? 楚斯年顿时消了气,伸手摸了摸秦昭的额头。 秦昭一愣,后退了一点,依旧拉着脸没好气: “干嘛?” 还好,没发烧。 楚斯年软了口气: “你今天是不是太累了?要不你先去休息,我回去跟人家道一声谢。” 又来了又来了!!! 那个意大利小鬼到底哪里让他恋恋不舍了!唱歌跑调都跑到波罗的海去了!难道就因为他会送东西吗?! 秦昭腾地一下站起来。 “你站在这别动!”秦昭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说完也不管楚斯年是什么表情,迈开大长腿就跑进了不远处喧闹的街道里。 楚斯年惊讶地看着秦昭的背影,赶紧上去追,谁知秦昭跑得极快,一下就淹没在狂欢节汹涌的人群里。楚斯年看了看手表,已经快到威尼斯的凌晨了。他是要独自去哪? 楚斯年正着急,谁知秦昭竟又喘着气急匆匆地跑回来了。看着楚斯年也不说话,只利索地脱下自己的长外套,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楚斯年身上套。 “老实待这儿等我回来,哪都不许去!” 秦昭把自己的围巾强行在楚斯年脖子上绕了三圈,确保楚斯年扎扎实实被他裹成了粽子动弹不得,又不放心地补充一句: “尤其不能去找那个意大利小鬼!” 说完不等楚斯年反应,又急匆匆地消失在了人群中。 楚斯年:……??? 楚斯年一头雾水愣在原地。 他的确都哪里都不敢去了——如果秦昭回来找不到他,只会更麻烦,于是只好无奈地就近坐在街边的一张长椅上。夜已深,狂欢节的人群正在逐渐散去,人们摘下色彩斑斓的面具和华丽的高顶硬帽,带着狂欢后疲惫的笑容穿行在灯火之间,无人注意到街角长椅上那个孤独的身影。 楚斯年微微仰头,对着墨色的夜空长长呵出一口白气。 他真的有点搞不懂,秦昭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为什么总是这么幼稚,脾气臭地无法无天,毫不讲理,还想一出是一出,简直就是彻头彻尾的混世魔王!——可偏偏一个小小的动作,却就能让自己无法彻底硬下心肠,只好无奈地顺着他,让着他。 这叫什么事? 楚斯年低头自嘲地叹了口气,把下巴埋进秦昭温暖的灰色羊绒围巾里。 二月的威尼斯,夜晚还颇有凉意。可楚斯年倒一点都不觉得冷。 只是也不知道那个家伙跑去了哪里,外套围巾都给他了,不怕冷么。 一会儿回去非得给他冲一包感冒灵,捏着鼻子灌下去! 路边的五针松枯瘦的枝干上刚刚长出枝丫,一只鸽子扑棱着翅膀飞到枝头。看到长椅上的楚斯年,搁置又呼啦一下飞到他脚边,歪着小脑袋,咕咕咕咕叫着。 楚斯年摸了摸口袋,想翻出中午没来得及吃的一小包饼干喂鸽子,却忘了自己穿着秦昭的外套。手指无意中伸进从秦昭的口袋,没翻出饼干,却摸到了一张绿色的棒棒糖糖纸。 只是,明明应该是一张皱皱巴巴,早就该扔掉的糖纸,却不知为何被捋地平平展展,还叠成了一个小小的爱心。 楚斯年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人果然够无聊,也够幼稚的。 楚斯年刚把饼干掏出来,脚边的鸽子却呼啦一下飞走了。身后的脚步声渐近,果然是秦昭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他鼻尖冻得发红,神情却无比兴奋,一把抓住楚斯年的手:“你看!” 楚斯年展开手,惊讶地看着秦昭放在他手心的东西——是一枚非常晶莹剔透的黑色琉璃十芒星,比卷发小帅哥的那一枚足足大了两圈,几乎和他的掌心一样大,也更加精致华美,每一芒都被匠人打磨地光润锋利,雕刻着线条流畅华丽的暗纹,在路灯下从不同角度折射着或明或暗,钻石一般美丽的光。 简直就像一颗无意中从银河跌落的小小星辰。 原来他突然跑出去,就是为了给他买这个么? 秦昭微微低头,开心地看着楚斯年的眼睛:“怎么样,是不是比那个更大,更漂亮?” 楚斯年正要回答,夜空中却突然传来一声爆响,一朵又一朵烟花腾空而起,在夜幕中骤然绽放出璀璨无比的巨大花朵,流行星般的花火拖着长长的银白、深紫和明红的光束缓缓划过天际,瞬间点亮了整个夜晚,和夜空下每一张笑脸。 原本已经准备散去的狂欢节人们纷纷扬起头欣赏着这一夜威尼斯最后的惊艳馈赠。 “amo venezia!” (注:意大利语“我爱威尼斯”) “grazie a dio e lodi per sempre!” (注:意大利语“感谢上帝,永远赞美您”) 欢呼声此起彼伏,久久不曾散去。秦昭一眨不眨地笑着看着楚斯年,眼睛里似乎还留着方才烟火璀璨的影子。 “喜欢吗?” 头顶是漫天的璀璨,可是最美丽的一颗星星,却已经躺在他的手心。 楚斯年看着秦昭灿烂的笑容,微微一怔。在对方的瞳仁里,他清楚地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耳边不知怎么,突然又回响起了秦昭唱过的歌词。 look how they shine for you 看那漫天繁星正为你闪耀不已 look how they shine for you 仿佛亦能读懂我此刻心情 look how they shine for you 看那漫天繁星正为你闪耀不已 “什么?”楚斯年心中微微一颤,有些莫名地紧张。 “我问你,喜欢吗?” 秦昭伸出手指点了点楚斯年的掌心的十芒星,突然也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不是超级漂亮?” 楚斯年笑了笑:“很漂亮。谢谢你。” 十芒星被小心翼翼地放进衣兜里。琉璃光滑如冰,楚斯年的掌心却微微沁出了一层薄汗。 第19章 双城记七 从波光粼粼的水城到白雪皑皑的拉普兰德,一路辗转,需要7个小时。 楚斯年近乎一夜未眠。狂欢夜的灿烂的漫天焰火无比顽固地停留在他的脑海里,即使闭上眼睛也无法抹去。房间里是秦昭起伏绵长的呼吸,倒是睡的很熟。 楚斯年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借着窗外清清凉凉的月色,打量着秦昭睡熟的面庞。从他英挺的眉骨,笔直的鼻梁,一直到在梦乡里微微勾起的唇角。 即使他的面部轮廓那样锋利,可眼角眉梢还是难掩几分稚气。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像是有星星。尤其是在满天的烟花中看向自己的时候。 从烟花在威尼斯的夜空绽放的那一刻起,楚斯年就敏锐地感觉到,他和秦昭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一点不太一样了。 是他想多了吗? 楚斯年摩挲着枕头下藏着的十芒星,感觉自己心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他有点怀疑,有点雀跃,但最多的,却是畏惧。 ---------------------------- 为了赶上航班,楚斯年和秦昭天没亮就起了个大早。转机的候机室里,三三两两的候机旅客,或翘着腿翻看杂志报纸,或拿着电话小声交谈。太阳渐渐升起,金色的晨光透过层层叠叠多深或浅的黛蓝色的云朵投射进巨大的墙面玻璃。秦昭在座椅伸展了一下长胳膊胳膊长腿,打了一个哈气。 “该走了吗?”秦昭下意识地抬腕想看表,可是他的手腕却空荡荡什么都没有。秦昭微微一顿,掏出手机,自言自语:“哦,6点四十五,还有二十分钟转机。” 楚斯年看着秦昭空荡荡的手腕上,顿了一顿:“你的表呢?” 秦昭把手揣进头里,懒洋洋向座椅后背靠去,随口答道:“哦,好像装在行李箱里,忘带了。” “昨晚你唱歌的时候,明明还带着。”楚斯年说:“但是昨天晚上送我十芒星的时候,我却发现你的表不见了。” 那颗十芒星虽然是琉璃制成,但因为是纯手工,在威尼斯售价应该不会便宜。可奇怪的是,这两天他们在威尼斯一共挣了757欧元,却一分未少。足够支付去芬兰拉普兰德的路费。 那秦昭是如何买下那颗十芒星的呢?参加节目前,节目组已经暂时扣押了他们的全部现金。 秦昭嗯嗯啊啊应着,拉下帽子打算闭上眼睛装死猪。 楚斯年站起身,轻轻摘下了他的帽子:“那块手表,很贵吧。” “贵什么,我有的是钱。”秦昭知道瞒不过楚斯年,只好嘻嘻哈哈想岔开话题:“比它好的手表,我可有整整三排抽屉。随便一块,就这个数。”秦昭伸出手掌比了一个数。 “但是,那也不值得。”楚斯年垂下眼眸,决心说出酝酿一夜的想法:“我其实,并不需要——” 秦昭支起身子,牵了牵嘴角:“怎么不值得了?你不是很喜欢吗?” “也许吧。” ”也许?”秦昭困惑地看着楚斯年。 楚斯年微微推了推眼镜,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你……听说过吊桥效应么?” “什么效应?”秦昭微微扬眉,一头雾水。 “吊桥效应。”楚斯年半侧着身不去看秦昭: “以昨晚举例。昨晚焰火表演不期而至,人本身就会因为惊喜而心跳加快。这个时候碰巧看到十芒星,身体自然就会把这种心跳反应归结为对十芒星的心动。” 所以,也许并不是心动,并不是喜欢。只是误会。 秦昭的面容僵了僵,扬起的半边眉毛慢慢放下来。 “啧——” 秦昭撇了撇嘴,显然没明白楚斯年话里地意思:“诶我说,你们这些博士,精英,是不是书读多了,就会瞎想?” 秦昭站起身来,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别整这么多复杂的。我喜欢,并且觉得你也喜欢,就买了。就这么简单。” “可是……”楚斯年微微有些无措。 看着秦昭一惯嘻嘻哈哈的笑脸,他有点不明白秦昭到底有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是他暗示的不够明显吗? 那颗十芒星,他不应该接受,不应该喜欢。所以他才用吊桥效应来暗示的。 他必须,拒绝秦昭的爱。 可是秦昭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是没听懂自己的暗示,还是本来就对他没有……是他自作多情? 秦昭却并不知道楚斯年的心思,只没心没肺哈哈一笑,道:“知道你清高。这样,你要是觉得用手表换一块玻璃不值得,那你也送我点什么呗。” 楚斯年一愣,从思绪中抽离回来:“什么?” 秦昭摸着下巴,装模作样在楚斯年身上打量一圈:“其实,我看你这手表还挺不错的,要不你送我——?”说着就拉起楚斯年的左手手腕。 楚斯年一惊,突然向后退了一步捂住手腕:“这个,这个不行!” 秦昭愣了一下。他只是想开个玩笑而已,却没想到楚斯年反应这么大。下意识就问: “这表对你很重要?前女友送的?” “没有。”楚斯年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掩饰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额头却因为紧张而微微沁出汗。。 “现在的小情人送的?” “……不是。” 秦昭心中莫名一安。可又有点不爽:“那你天天戴着干嘛?我看你连睡觉都不摘的。碰也不让我碰。” 他又哪里是想要这块表呢。 楚斯年终于抬起眸看他:“问完了吗?” ladies and gentlemen, may i have your attention please: flight fa7766 alternated from rome topnd is no you please …… 登机广播适时响起。 “算了,逗逗你,紧张什么。朕去个洗手间,准备登基了。”秦昭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又打了个哈欠,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登机广播回荡在空旷的候机大厅。楚斯年摸了摸左手的手表,轻轻呼出一口气。 那只是一块非常普通的西铁城钢带石英表。只是不知为什么,楚斯年把表带扣得非常紧,近乎是紧紧箍着手腕的皮肉,像是一道枷锁。 ---------------------------------- 飞机在巨大的轰鸣声中冲上云霄。秦昭睡了一路。楚斯年则还沉浸在刚才尴尬的气氛里,默默看着窗外的云朵。一路无言。直至下了飞机,《亲爱的旅途》节目组已早早在机场等候。楚斯年这才松了口气,他一向不是很习惯镜头的追随,但是现在,或许面对镜头才能化解他的秦昭的尴尬。 “欢迎来到《亲爱的旅途》第三集。今天我们来到的是芬兰北部的拉普兰德。这里常年白雪覆盖,冬季长达8个月,特殊的地理环境造就了拉普兰德独特的地理风貌。在这里你可以感受极夜和极昼,可以在圣诞老人村乘坐麋鹿雪橇,运气好的话,还可以预见大自然的奇迹——灿烂的极光!就让我们跟随两位嘉宾的脚步,一起踏上拉普兰德的奇妙路程!” 画外音结束,导演组递上新一集的任务卡。 新一集的任务名为“极光挑战“。按照导演组要求,楚斯年和秦昭必须利用上一集所剩无几的资金,为圣诞老人村的60名原住民们准备一桌丰盛的菜肴。如果挑战成功,他们将获得原住民的邀请函,入住圣诞老人村,然后等待约在两天后爆发的极光。 秦昭默默扶额。怎么又没钱! 导演组一行人笑眯眯地躲在镜头后:“希望两位嘉宾体谅一下,咱们节目组经费有限。” 有限个屁!分明就是为了节目效果,出尽了洋相才好! 似乎是感受到了秦昭怨毒的目光,胖胖的副导演不要意思地笑了笑:先别急。我们节目组还是很人性的。这不是还有两个锦囊没有用吗?你们要不要试一个?” 秦昭微微眯眼,警惕地盯着副导演:“你不会又像上次一样坑我们吧?” 上次锦囊赠送的“意大利美食体验”,可是让他记忆深刻。哪里是什么锦囊妙计,分明就是整蛊。还不如不用! 副导演笑得像个弥勒:“怎么会呢,我们节目组虽然穷,但还是很善良的。” 秦昭看着副导演一脸慈爱,想了想,终于还是抵不住好奇的诱惑。也许这次会是总统套房体验卡呢?也许是芬兰特色桑拿浴呢?也许会是现金支援? 秦昭竖起一根手指:“好,那我最后信你一回。你不要骗我!” 锦囊打开,掉出一张纸条。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秦昭:“什玩意?” 楚斯年看着节目组迈着小碎步蹬蹬蹬给两人抱过来的东西,额角的线条微微一颤。 那竟然是——一根长长的钓鱼竿。 “‘锦囊妙计’友情提示:芬兰被称为“千湖之国,全境有大小湖泊18.8个。每年冬季,冰上垂钓都是芬兰最受欢迎的户外娱乐活动。两位嘉宾可利用鱼竿进行冰湖垂钓准备食材,也可以将垂钓收获放到集市售卖换取资金。” 秦昭一脸懵逼地接过鱼竿,嘴角抽搐。 楚斯年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果然节目组套路深。说好的人穷心善呢? ----------------------------------------------- 越野车在拉普兰德一望无际的雪原上飞驰。 如果说意大利是春日的蔷薇,那么二月的芬兰拉普兰德,则是雪地里的白百合。 这座被北极圈拥抱的城市,到处是一片冰清玉洁的白,宛若童话雪国。因为白昼非常短暂,不过下午两点,太阳已经疲惫地收敛了光芒。天空和云朵都很低,皑皑白雪似乎也沁染了天空幽幽的蓝。 目的地是距离城区十公里以外的森林公园。拉普兰德一路寂静,森林公园却是少见的热闹。游客中心的红色油漆木牌下三三两两停了不少越野车,来来往往的游客穿着厚重的冲锋衣,,一边捧着热乎乎直冒白气的热可可或者蜂蜜啤酒,一边大声交谈。 远处则是大片大片墨色的雪松静静矗立雪中,林中小木屋已经星星点点亮起橙色灯火。 节目组安排的向导热情地向楚斯年和秦昭打招呼。她是个身材结实的芬兰女孩,鼻尖有小小的雀斑,看向秦昭和楚斯年的时候总是有点怯怯的,但也很爱笑。 森林公园里被大雪覆盖,一脚下去甚至能没过小腿。楚斯年和秦昭听从向导的建议,在游客中心换上了特制的“踩雪板”——一种长椭圆形的,颇似迷你滑雪板的装置,用来绑在鞋底,既可以防滑,也可以防止陷入过深的雪地。 要到达垂钓的冰湖,必须横穿一片树林。越往里走,林中积雪越深。向导像林中的效精灵一般走得如履平地,很快就只剩一个小小的背影。楚斯年却因为在北京这样的大城市待久了,很少接触这样深厚的雪,踩雪板也穿的很不习惯,所以他走得很慢,有些踉跄,好几次还险些被雪地里暗藏的木桩石块绊倒。 秦昭一开始跟自己的pd走在前面,几组特写结束,他一回头却发现楚斯年还远远地被甩在后面,小小的一个影子,摇摇晃晃走几步就陷在雪里。连pd都有点不耐烦,拍了几组镜头,早早跑到一边歇着去了。 秦昭哈了口气搓搓手,忍不住勾起嘴角偷笑。 哈哈,平常见惯了这人样样精通,所向披靡的骄傲样子,还极少看到他笨企鹅一样摇摇晃晃出洋相呢。 楚斯年自然更着急,可是在林中雪地里走,越着急越走不好。没走几步,楚斯年又被雪里的暗桩绊了一下,一下摔倒在雪地里。 秦昭脸色一变,连忙着急地跑过去。 “你没事吧?”秦昭弯下腰,有些担忧地把手递给楚斯年:“要不我拉着你走吧?我在加拿大年年碰见大雪,早都踩习惯了。” 楚斯年微微一愣,在雪地里看向秦昭。 微风在松林中穿过,细细碎碎的雪花从枝头簌簌落下。秦昭随手抹了一把落在眉间的雪花,红着鼻头,对着楚斯年一笑,又把手伸了伸: e on,baby?” 楚斯年眸光一颤,却并没有拉住秦昭的手。而是有些吃力,又有些狼狈地自己从雪地里爬起来。 “不用。” 楚斯年喘着气终于爬起来,却再也不看秦昭一眼,自顾自继续费力地在雪地里跋涉。 秦昭眨了眨眼,尴尬地收回手。 奇怪。这人怎么开不起玩笑?没幽默感吗? 秦昭纳闷地摸了摸后脑勺。其实他早就发现,从候机室出来开始,楚斯年就一直对他爱答不理的。总是有意躲着他的样子。 明明昨天还好好的。他还以为他们关系变好了呢? 秦昭忍不住几步追上去:“诶你怎么了?不就开个玩笑嘛?怎么不理我?”见楚斯年不答,他又着急补充:“跟拍都在前面歇着,这会儿拍不到咱们,用不着这么避嫌吧?” 楚斯年宛若没听见似的,依旧闷着头往前走。 秦昭满头问号。 这人到底怎么了?吃炮筒子了?不行,他非要弄清楚。 “而且咱们也没什么好避嫌的吧?”秦昭追着楚斯年:“咱们也算是是过命的交情,也睡过一张床,难道还不是好兄弟吗?好兄弟有什么好避嫌?” 话音刚落,楚斯年猛地停了下来。 “我——” 秦昭正要继续说,抬眼一见楚斯年突然冷冰冰的脸色,他憋了一肚子的话顿时没了底气,声音越来越虚: “……我要是哪里做的不对……你直说,我立刻道歉?” 楚斯年抿着唇一言不发,只冷冰冰地看了秦昭一眼,像是努力忍耐着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只继续闷头走路。 咯吱咯吱的踩雪声,似乎带着气。 糟糕。他好像,更生气了? 我哪句话说错了吗? 秦昭挠挠头,再不敢多说话了,只好悄悄跟在楚斯年后面。他生怕楚斯年再陷在雪里摔着,可又不敢扶他,只好微微张开双臂,亦步亦趋跟着楚斯年脚步,老母鸡护鸡仔似的, 第20章 双城记八 一时之间,白茫茫的寂静的雪地里,只能听见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又走了一会,两人进入了树林的最深处,这里的雪更深了,有些地方一脚踩下去,甚至能没过膝盖。。 楚斯年微微喘着气,吃力地绕过木桩。突然,他听见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嘶鸣。 秦昭也听见了这个声音。两人停下角度,四处望去,只见远处雪地一棵高大的松树下,似乎有一只鹿在奋力挪腾着下肢,一边挣扎,一边昂起脖子凄惨地哀鸣。 是受伤了吗? 楚斯年连忙踩着雪,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向鹿跑去。靠近了些他才发现,原来是鹿的一条前腿被卡在了雪地里的石缝里。这是一只很小的驯鹿,只到楚斯年的腰部那么高,他头顶的角都还没长出来,只有两个小小的毛茸茸的鼓包。见到有人靠近,小鹿似乎更害怕了,湿漉漉的大眼睛里满是恐惧,浑身抖得厉害,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楚斯年见状,连忙蹲下声捉住小鹿的腿,想帮它把腿ba出来。小鹿却不明白楚斯年的意图,显然吓坏了,又是咬又是叫,不但把雪扬在了楚斯年脸颊上,还扬起另一只蹄子差点又要踢人。 “小心!” 秦昭急匆匆跟过来道: “我在加拿大见过这种鹿,别看它笑,它踢人可疼了。让我来——” 秦昭一边说着,一边上前用力环抱住小鹿的脖颈让他动弹不得,一边用下巴轻轻蹭了蹭着小鹿的头顶:“别怕,我们是来救你的,不会伤害你。” 不知道是秦昭的话,还是他安抚的动作,小鹿渐渐安静下来,楚斯年赶紧抓住机会刨开表面的雪层,然后捉住小鹿的前蹄,用力往上一拔—— 小鹿“哟——”地叫了一声,抖了一下重获自由的四蹄。它的力气还真不小,一下就把楚斯年和秦昭掼到雪地上,然后摇着尾巴,飞快地跑远了。 “呸,呸!” 秦昭猝不及防被摔了个脸朝下狗啃泥,满头满脸都是雪。 “我去,救了一只白眼儿鹿啊这是!”他呸呸几下吐了嘴巴里的雪渣子,回头一看,发现楚斯年居然比自己更倒霉,他因为躲闪不及,竟被驯鹿一下带进一旁的雪坑。 雪坑有一米多深,因为雪实在太蓬松,楚斯年一下陷在雪堆里,踩在哪里,哪里就陷下去,根本没有爬上去的着力点。楚斯年满头大汗,狼狈地挣扎两下也爬不起来,更像一只呆企鹅了。 “噗——” 秦昭忍不住笑出了声,又怕楚斯年生气瞪他,只好勉强憋着笑,揶揄:“呐,现在总得让小的拉您一把?” 秦昭弯下腰靠近雪坑,伸出手臂向楚斯年摇了摇。 楚斯年犹豫了一下,咬紧下唇,仍想自己站起来。可是厚重的滑雪服让他手臂几乎不能打弯,只徒劳地扑腾了几下。秦昭实在是越看越觉得楚斯年赌气的样子可爱,但又怕他在雪地里冻着,笑着摇摇头: “你说你,这臭脾气快撵上我了”秦昭说着,又往下走了两步想抓住楚斯年的胳膊:“也不知道气个什——诶诶诶啊呀!” 秦昭光顾着说话,没留意脚下一空,扑通一下也掉到了雪坑里滚了一滚。 “哎呀——!”秦昭捂着额头,龇牙咧嘴地叫了一声。 楚斯年脸色一变。 他撞到石头了吗! 楚斯年踉踉跄跄几步扑过去,语气里满是慌乱:“磕到哪里了?流血了吗,让我看看!” 楚斯年一边说着,一边焦急地扒拉开秦昭的手想要查看他伤。 可是拨开手,秦昭的额头却什么伤痕都没有,甚至没有一丝红肿破皮。 楚斯年微微一愣。 “哎哟,哎呦好疼!为了救你,都给我撞蒙了!”秦昭一边两手捂着额头叫唤着,一边透过手指的缝隙偷偷看楚斯年的表情,眼睛里满是恶作剧得逞的狡黠。 楚斯年:…… 楚斯年眉头微颤,忍不住推了秦昭额头一把:“无聊!” “啊呀啊呀啊呀,真的疼了真的晕了,楚医生伤害病患了啊呀啊呀!”秦昭捂着头,浮夸地叫了几声,嬉皮笑脸地往楚斯年身边凑:“刚才看你还挺着急我的?你不生气了吧?” 是不生气了,只想踹他一脚! 楚斯年狠狠瞪了秦昭一眼,别过头不理他。 秦昭厚着脸皮,笑嘻嘻地凑过脸:“还生气?” 楚斯年板着脸,又一声不吭地转到另一个方向。 “气性这么大哟?”秦昭又跟着楚斯年转到另一边,灵机一动,突然骚气十足地在雪地里摆了个美人卧榻姿势:“看我这么可爱,你还舍得生气?” 楚斯年:…… 楚斯年额角崩了崩,终于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这什么人啊,有时候说话那么气人,有时候又让人那么想笑。 秦昭笑嘻嘻地爬起来。楚斯年又不放心地摸了摸秦昭的额头,顺便踮脚帮他掸了掸头发上的碎雪:“真的没事吗?” 或许是因为角度的关系,楚斯年抬头看向秦昭的时候,长长眼尾的线条连成一道非常美妙的弧度,甚至连他眼睛里的冷淡都被彻底冲淡了,而是带了几分平日里从未见过的,难以言语的温柔。 秦昭心底略微一颤。只是这么一眼,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却好像突然被一只小猫爪轻轻摁了那么一下,毛茸茸的,软软的,然后麻酥酥地激起一小股愉悦的电流。 “真的没事吗?”楚斯年见秦昭不说话,有些担忧地看着他,又问了一遍。 秦昭喉结滚了一滚,抓住楚斯年的手放下来:“没事,当然没事……咳,咱们得赶紧爬出去。天快黑了。” 不知怎么,秦昭突然有点不敢再看楚斯年。幸好摆在他们面前的事很多,可以充分而不生硬地转移注意力。秦昭环顾四周一圈,麻利的走到雪坑边缘,试探性地踩了几下,触到一块平滑大石头。他扶着楚斯年,踩着这块石头顺利地爬了上去。 女向导正在不远处向他们挥手:“did you fall down?are you okay?” “we are fine!” 秦昭拾起刚才丢在一旁的折叠鱼竿挥了挥,大声回答着。幸好剩下的路不多了,楚斯年和秦昭相互扶持,深一脚浅一脚,越往前走雪层越浅,松树越稀疏,视野越开阔,终于走到了垂钓目的地——萨利瓦尔湖。 放眼看去,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白茫茫,平展展的雪,依稀可以看见湖边高高低低,墨色的松林。零下三十多度的天气,让湖面冻得结结实实,三三两两的游客拎着钓鱼竿和铁皮小桶,在湖面慢慢前行。虽然身在芬兰,但此情此景却让楚斯年感受到了“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水墨韵味了。 向导姑娘已经到达垂钓地点,挥舞着挫冰铲子,向秦昭和楚斯年示意:“hey!co here!” 在她身边,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拎着破冰器,对着厚实的冰面钻冰,动作麻利。听到向导的呼喊,男人停下动作,顺着声音望了望,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男人笑着向楚斯年挥了挥手,喊道:“hi——楚医生!” 隔得太远,楚斯年怕起雾没戴眼镜,所以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男人大致的轮廓。 他是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还是? 秦昭却轻轻地“咦”一声:“他怎么在这?” 男人见楚斯年眯着眼睛没认出来他,不由无奈地笑了笑,大步跑了过来。 “好吧,看来我又自恋了……”男人故作遗憾地耸了耸肩,眼中却仍是笑意:“那我就再介绍一次。你好,我是陆一帆。很高兴认识你。” 他的五官深刻俊朗,眉宇间隐隐透出成熟干练的气度,却不给人不怒自威的压迫感,反而如沐春风一般。楚斯年有些抱歉地笑了笑:“对不起,没戴眼镜,一时没认出。你好。” 三人简单介绍,寒暄了几句。楚斯年这才知道,原来陆一帆和女编剧孙悠悠的组合前两天就到达了芬兰。或许陆一帆本来就是个商人的缘故,他们的穷游任务一路完成地相当顺利。按照节目组要求,他们本可以先去圣诞村修整,但是陆一帆却选择留在了拉普兰德。 “我知道你们的运气实在不太好。所以我和悠悠商定,她先去圣诞村帮你们准备给原住民的晚宴食材,我则留在这,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陆一帆笑着道:“希望我不要拖你们两个的后腿。” 他语气谦和又幽默,并没有什么架子。楚斯年虽然不太擅长交际,但很快也和陆一帆熟络起来。 反而是秦昭,一向活泼话多的,这会儿却只闷着头,蹲在地上吭哧吭哧钻冰铲雪。 在娱乐圈几年,秦昭见了太多这个“总”那个“董”。别管他们在电视和杂志上多体面正经,酒桌上谈生意的时候,一个个不是利欲熏心、脑满肠肥就是色眯眯地总想揩女明星的油。因此,他天然地就对这个“陆总”有点不爽。 有钱的都不是好东西,估计这个也跑不离! 秦昭暗暗腹诽,一时竟忘了他自己也是好几家公司的大股东和小老板。 第21章 双城记九 坚实的冰层颇费了一番功夫,才钻出两个直径二三十厘米的冰洞,清冽的湖水涌上来,却并不结冰,荡漾的水中隐隐可以看见游动的鱼影。秦昭个陆一帆各自拿了一根钓鱼竿,支了小凳,展开一场钓鱼比赛。楚斯年见帮不上忙,便和向导一起在岸边的休息区升起了一盆取暖的炭火方便他们一会过来取暖,然后买了两杯物美价廉的热可可。 “谢谢。”陆一帆接过冒着白气的热可可喝了一口。才一会儿工夫,他已经钓上来大大小小十几条鱼,满满当当装在一旁的铁皮鱼桶里。刚被钓上来的鱼疯狂地甩着尾巴,但不一会儿,就慢慢耷拉着鱼鳍不动了。 “想试试吗?”陆一帆看见楚斯年眼中一闪而过的好奇的光,贴心地让出位置:“非常简单,就是需要一点儿耐心。” 楚斯年想了想,道:“好”。 楚斯年以往的生活几乎都是三点一线:家——医院——医院食堂。简单到近乎枯燥的地步。极少娱乐项目,更别提一呆就要小半天的垂钓了。半天时间,足够楚斯年看三四本最新的医学期刊,或者写上几千字有理有据论证翔实的医学报告。楚斯年一向认为钓鱼这种这种项目属于退休老大爷,对于年轻人而言,纯属浪费生命,。 直到今天,他看秦昭和陆一帆钓的有模有样,不禁有些好奇。当然,这更是因为他手边无书可读。 穿上鱼食,放下鱼钩,头一回握住鱼竿,楚斯年微微有点紧张。陆一帆在一旁温和地笑了笑,鼓励道:“不用太紧张,再放低一点……对,你要这样握——” 陆一帆说着,俯下身想帮楚斯年调整握鱼竿的角度。因为是站在楚斯年身后的位置,所以当他俯下身的时候,整个胸膛都和楚斯年贴得很近。楚斯年下意识地侧了侧身,避开了和陆一帆的接触。 陆一帆不容声色的调整了姿势,非常自然地和楚斯年保持了一个不多不少的距离,笑容没有一丝一毫变化: “对,这样很好,保持住,一会儿就有鱼来了。” 楚斯年丝毫没意识到刚才自己无意识的疏远,只微微紧张地冲陆一帆点了点头。 陆一帆的指导果然有用,不一会,楚斯年就感觉鱼竿一沉,鱼上钩了!他立刻往上一提,鱼似乎个头不小,拼命在湖里挣扎,冰洞的水似乎在一瞬间沸腾了,哗哗啦啦水花四溅,终究这条不幸的鱼还是被拖上了岸,足有三十多厘米长,是目前钓上来的最大的一条鱼了。 “楚医生,你的运气真的不错!”陆一帆笑着冲楚斯年比了个大拇指:“看来我这个师傅刚上岗就要退休了,哈哈哈哈。” 楚斯年兴奋地脸庞微微发热,下意识地向秦昭望去。没想到秦昭正巧也向他这个方向看,两人目光一相触,秦昭立刻别过脑袋,不搭理他了。 他怎么了? 楚斯年一愣,这才想起来。坏了!他刚才光顾着钓鱼,忘了给秦昭热可可了!刚才还是他嘱咐自己一定要买的。 好在热可可保温不错,放了半天也没凉。 楚斯年连忙放下鱼竿,走过去端了热可可递给秦昭:“喝么?还热着。” 秦昭轻轻哼了一声,没接热可可,却把鱼竿一把塞给楚斯年:“看你钓鱼水平还挺不错啊,那你来。” 说完,也不理会楚斯年有点差异的表情,转身就往岸边走去。 那么喜欢和陆总谈天说地,那就给你们这个机会。一点都不用理他,一点都不要介意他的存在。忘了最好不过了。 受到楚斯年不慎冷落,秦昭有点不爽,又碍于摄影机不好发作,只好憋在心里,冷着脸,背对摄影机蹲在一旁烤火。跳跃的火花映照在他的瞳仁里,偶尔发出噼里啪啦的细微的爆裂声。 秦昭烤了一会儿火。他这个人,脾气上来的快,去地更快。不一会他就不生气了,反而因为刚才自己的恶劣态度,而有点不好意思。 真是奇怪,他最近怎么总是特别在意楚斯年。楚斯年对他笑,他就特别开心,楚斯年一生气,他就开始提心吊胆,控制不住地反思自己哪句话到底说错了。而楚斯年要是不理他,去搭理别,那他心里就会莫名憋一团窝火。他真想—— 秦昭脑海里突然出现他之前看过的一部狗血八点档电视剧。收视率最高的那一集里,霸道总裁撞见自己的傲慢小娇妻和另一个男人说说笑笑,偏偏冷落自己。霸道总裁顿时醋精转世,一气之下直接把傲慢小娇妻抗在肩头带回家,一把摔在大床上然后狠狠摁住。整整一晚,灯被傲慢小娇妻挣扎着亮了七次,又被霸道总裁生生灭了七次。 秦昭当时看这部剧时,被导演的意识流拉灯手法气得直吐血。然而此时,他脑海里却自动脑补出被导演故意删掉的剧情。那个醋精转世的霸道总裁分明就顶着他的脸,而被霸道总裁摁在床上的傲慢小娇妻—— 秦昭立刻打了一个冷颤,不由分说强行掐灭了自己的脑补。 真是活见鬼,他到底在想什么?秦昭惊魂未定,慌忙自我安慰道,一定是他的小兄弟太久没有和左手姑娘相亲相爱了,最近一定要找个机会安排他们亲密。 “wow!look!this is a deer!reindeer!”(快看,这是一只驯鹿!)一旁烤火的向导姑娘突然惊喜地看起来。 秦昭一面反思自己一边搓手,闻声还没来得及转头,突然感觉到身后被什么东西轻轻顶了一下,一回头,竟然是一只小小的驯鹿。 正是刚才他和楚斯年救过的那只! 秦昭惊讶地盯着这只去而复返的小鹿,伸出手在它头顶挠了挠。小鹿的绒毛很软,暖烘烘地像是婴儿绒毯。 “你是来谢我的?”秦昭问。 小鹿舒服地眯了眯眼睛,蹭了蹭秦昭的手。 呵,原来这鹿眼睛挺黑,不算白眼儿鹿。 秦昭笑了笑,从背包里摸出一小包饼干,掰成几块放在手心喂给小鹿。 小鹿吃的很快,几乎是舌头一扫就全进了肚。小小的粉红色的舌尖在秦昭手心舔了舔,热热的,湿湿的,有点痒,似曾相识的感觉,并不讨厌。 秦昭突然想起不知在哪里看到的一句话:小动物在你手心舔食的感觉,就是我对你心动的感觉。 秦昭微微一愣,立刻把这句话从脑海里清了出去。见鬼,他怎么又想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小鹿哪里知道秦昭的意思,饼干吃的意犹未尽,它又不满地蹭了蹭秦昭。 “还要啊?”秦昭回过神,擦了擦手:“还有两包是留给楚——”秦昭说着,向楚斯年望去。远远的,他一眼就认出了楚斯年,正一提鱼竿,又钓上来一尾一看就很大的鱼,一旁的陆一帆正笑着看着他。 呵,玩得倒是开心。 秦昭撇撇嘴。为了这期节目,一大早就赶飞机,偏偏芬兰航空的餐食并不是很对楚斯年的胃口。秦昭不禁有点担心。这一天太忙,他几乎没吃什么东西,也不知他现在饿不饿?冷不冷?他最近不是因为水土不服,吃不好睡不好,有点低血糖吗。 他专门给楚斯年点了杯热可可,结果这个笨蛋呢,还傻乎乎地问自己喝不喝。 秦昭正想着,远处又传来一声欢呼,陆一帆也钓了一条大鱼,蹲在一旁的摄制组纷纷鼓掌,甚至连楚斯年也在微笑。 笑!居然还笑!原来你也不是对所有人都那么冷淡么。 秦昭有点幽怨地收回视线。想了想,他突然愤愤地从包里摸出一个青苹果,在小鹿眼前晃了晃:“吃苹果么?楚医生最爱的青苹果!咱们给他吃光!” 小鹿一见苹果,顿时眼睛都亮了,急切地伸了伸脖子,口水都要流下来。 “呵,你倒是不挑。” 不像某些人…… 秦昭瞄了瞄身边的摄影机,决定说人坏话还是腹诽为妙。 不像某些人…… 秦昭心道:从外面看是个高学历,高智商的优秀医生,白大褂一穿,又威风又体面,长得漂漂亮亮的,对人客客气气的,可实际上—— 秦昭徒手一下把苹果“咔擦”掰成两半,心中愤愤,又有点委屈: 都是装的!都是给外人看的! 实际他楚大医生脾气臭地要命。对他一会冷一会热,动不动就不理人,还瞪他!还训他! 二十好几的人了,都可以当他大哥哥了。天天说别人幼稚,结果呢,还不是跟三岁小朋友一样自己都照顾不好,走个雪地都能把自己掉坑里。还挑食!动不动不爱吃香蕉嫌太甜,不爱吃芒果说过敏,不爱吃橘子嫌太酸。吃个饭,又不爱吃茄子,不爱吃肉,喜欢吃虾偏不喜欢剥。就喜欢吃他最讨厌的胡萝卜和炒青菜,非得要白灼!跟着楚斯年吃了几天饭,秦昭觉得自己快成红眼兔子了。 好不容易爱吃个苹果,还非要这种酸溜溜的青苹果不可,秦昭咬了一口就捂着腮帮子觉得酸倒牙,可刚才还嫌橘子酸的楚医生,这会却脸不红心不跳地对他说水果不酸不好吃!? 这么挑食,怪不得身为医生,连自己的低血糖都治不好。该! 秦昭腹诽完毕,小鹿也嘎嘣嘎嘣啃完了一个苹果。乌溜溜的眼睛又往秦昭放在长椅上的,还没来得及拉上的包里瞅。 “剩下的可不是给你的。”秦昭见小鹿图谋不轨,连忙一把把包搂在在怀里:“我一路背着可重死了。” 小鹿失望地叫了一声,扬了扬四蹄,没心肝地跑开了。 秦昭又摸了摸他的包,放下心来。 那里面还装着四个洗得干干净净,套着保鲜膜,圆滚滚脆生生的青苹果。两包小饼干,和满满一盒各式各样的精致小甜点。是秦昭在出发前一晚就早早准备好了。 虽然他秦昭从来不爱吃青苹果,更不爱吃甜食。 第22章 漂亮朋友一 芬兰之旅在陆一帆加入后变得格外顺利。陆一帆宛若buff加身,不但在集市卖鱼时充分发挥商人本色,巧舌如簧,更是运气爆棚,直接抽中了最后一只锦囊里的现金翻三倍卡。200欧元转身变为600欧,足够应付圣诞村的原住民晚宴。 夜晚的圣诞村宛若童话中的世界,洁白晶莹的雪花层层堆积在木屋屋顶,宛若巧克力蛋糕上厚实的奶油糖霜,在暖橙色的夜灯下闪闪发光。 沿路的一排排松树足有十几米高,墨绿的松枝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金色、红色的铃铛装饰,随着夜风轻轻作响。在小孩子的世界里,高大的烟囱里曾经卡住过胖乎乎的圣诞老人。然而现在,整个烟囱里却冒出缕缕白烟,细细闻一下,全是诱人的香气。 鲜嫩的清蒸鱼淋了豉油,撒了葱花,热气腾腾。肥瘦适中的牛腩切成扎实的大块,配着软烂番茄一起炖在小铁锅里,汤汁咕嘟咕嘟冒着泡,透着肉香和鲜甜。 即使是素菜也是极讲究,香菇炒的朵朵饱满肥厚,胡萝卜土豆吸饱了咖喱黏稠的酱汁,最适合拌一碗热腾腾的米饭。白灼的芥蓝则是嫩而不生的鲜艳的绿,火候掐地分秒不差。 楚斯年在前厅里和陆一帆搭手完成晚宴的布置,前脚刚踏入后厨,突然就愣住了。 秦昭顶着厨师帽,系着红艳艳的圣诞风围裙,手里握着锅铲,正认真地翻炒着锅里的食材。神情之严肃,简直就像在做一台精细的外科手术。两个膀大腰圆的芬兰本地厨师则在一旁观摩,不是冲秦昭竖起大拇指。 “正想叫你呢。”秦昭见楚斯年进来,连忙放下锅铲招呼他:“你嘴巴最刁了,快来尝尝这个对不对?我第一次做这个,有点拿不准。” 楚斯年眨了眨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晚宴分工的时候,秦昭自告奋勇报了厨师。因为节目组还另外安排了两个大厨,所以楚斯年还以为秦昭只是去择菜帮忙的呢,没想到,原来他才是主力?这两个厨师只是帮厨吗? “你原来还会做饭?”楚斯年诧异地看着秦昭。还是有点怀疑。 “你又没问过,怎么就知道我不会。” 秦昭扫了眼手机上的app菜谱,一边忙活着单手颠勺,一边得意道: “我当年在韩国当练习生的时候,运动量大,又赶上发育期,天天都觉得吃不饱。你是不知道那小棒子做的饭又多难吃。巴掌大的一碟子泡菜,我一筷子就是一碟。肉别提多贵贵。为了省钱又能吃饱,我只能自己学着做咯。喏——” 秦昭指了指手机:“就这个app,我可是学了不少。” 楚斯年看了眼秦昭手机上的“巧媳妇菜谱”几个大字,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嗯?笑我?”秦昭举着锅铲,警惕地眯起眼睛:“你笑什么?” 楚斯年立刻收起笑容摇头:“没有。” “分明就有,我听见了。”秦昭不依不饶上前一步,佯装发怒:“老实交代!” “真没有。”楚斯年抿着嘴,越看越觉得秦昭特别像“巧媳妇菜谱”上那个手拿锅铲,身穿围裙的卡通小人,差点又憋不住笑,连忙推他:“菜糊了啊!” 秦昭“啊呀”一声赶紧去颠勺,又翻炒了一会才关了火。他用锅铲挑了一个最饱满油亮的虾球。突然有点紧张又有点期待,对楚斯年说:“尝尝?” 热气腾腾的芦笋烩虾球,芦笋又绿又嫩,虾球鲜甜弹牙。这几天的北欧行,秦昭发现楚斯年不怎么喜欢欧洲饮食,唯一被他夸赞过的,就是这里的虾了。正值初春,搭配芦笋正合适。 楚斯年找了根筷子夹了虾球,低头咬了一口。 他的吃相很斯文,从不着急,崇尚细嚼慢咽。秦昭不自觉地就盯着他的唇,看着他把那个大虾球一口一口咽下去,圆圆的舌尖飞快地舔了一下唇角的酱汁。 几乎就是一瞬间而已,可是秦昭的心里却一下打了个突,喉结下意识地滑动了一下。 “好吃。”楚斯年放下筷子比了个赞,道:“你怎么了?” “啊?” 秦昭这才回过神,连忙背过身手忙脚乱地装盘:“哦哦,好吃就好。好吃就好。我把冰箱里的火关一下,你先端菜。” 楚斯年有些奇怪地看着秦昭的背影,正巧陆一帆在前厅叫他帮忙,便只好先端着菜盘出去了。 秦昭背对这水池,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然后伸出左手,皱着眉头看了看。 见鬼,他昨晚明明在洗澡的时候好好解决了一次,怎么刚才…… 更可怕的是,昨晚在他脑海中与之相会的面容,也不再是他最熟悉的几个日本女“老师”,总是有一张脸扰乱他的思绪…… 秦昭回顾了一下四周,确定大家都在忙碌没人注意到他之后,偷偷摸摸蹲在角落里打开百度,犹豫了几秒,终于咬了咬牙,神情凝重地在搜索栏输入一行小字: 【男人自。撸时脑子里想的也是男人代表什么?】 圣诞村晚宴在众人赞不绝口的喧闹中结束。繁忙而疲惫的一天终于在凌晨到达尾声,摄影机撤下,秦昭和楚斯年踩着雪,往节目组给他们安排的小木屋走。 广阔的雪地无人来往,静的只能听到两人踩雪的咯吱咯吱声。秦昭回头看了看远处村落的点点灯火,停下来脚步。 “怎么不走了?”楚斯年见他停下来,便问。月色中,他的皮肤显得特别白,一路被寒风一吹,鼻尖和下巴就泛出一点红,倒是比平常更加生动了些。 “怎么了?”见他不答,楚斯年又靠近了些看他。 秦昭内心挣扎了半晌,终于动了动唇:“……那个……我……可以抱抱你吗?” 楚斯年一愣,还以是自己听岔了:“什么?” “……”秦昭喉结滚了一滚,没出声。 楚斯年站在雪地里,虽然月色明亮,但他还是有点看不懂秦昭的表情,只当秦昭是开玩笑,不自然地笑了笑:“别闹行吗——” 话音刚落,他就突然被一个宽厚的胸膛用力抱住了。温厚的,带着木质的清香扑面而来,秦昭轻轻地把头埋在他的肩膀,小心翼翼地环住了他的腰。 楚斯年下意识地就像推开他,可手抬起后,却又很轻地搭在秦昭背上,像是安慰的安抚。 扑通,扑通,扑通。 虽然他们都穿着很厚实的衣服,可是他还是感觉到了秦昭的紧张,和自己剧烈的心跳。 “怎么了?”楚斯年侧过头,努力克制着自己有些不太平稳的腔调:“今天不开心吗?” 秦昭没吭声。 楚斯年心中乱成一团,生怕秦昭做出什么举动,便故意用大人逗小孩的语气,掩饰道: “还是,有人欺负你了?哥哥帮你去收拾他,好不好?” 秦昭慢慢地松开了怀抱。 他的心跳得快极了,乱极了。按照度娘提供的测试方法,一个简单的拥抱,如果他只把楚斯年当好兄弟,好朋友,他绝不会有太多复杂的情绪的。 可是,他偏有。 贪恋的,渴求的,热切的,激动的,不舍的。如果不是楚斯年那句煞风景的话,他甚至还想…… 还想…… “快看!那是不是极光?!” 突然的一句话打算了秦昭的思绪。秦昭一愣,顺着楚斯年的所指向天边望去。只见墨色的天际,突然出现了一道长长的,半透明的暗蓝色的光带,宛若天女手中的飘带,不断地舞动着,跳跃着,变幻着角度和色彩。 渐渐的,光带越来越多,紫色的,白色的,灰色的,变幻莫测,绮丽无比。辽阔无垠的苍穹俨然成为大自然的画板,而美丽的极光就是这块画板上最神秘的色彩。 绚烂的极光,近乎照亮了整个圣诞村,甚至连晶莹的雪也被映照出闪烁的微光。 远处的村落隐隐听见人们兴奋的欢呼声,那么热闹,可秦昭却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跟拍pd急匆匆跑过来,终于抓拍上了美丽的极光,和极光下的两个人影。 大自然的光影映着楚斯年微微扬起的侧脸上,长长的眼尾,挺秀的鼻梁,和总是现出几分疏离的薄薄的唇角,此刻都仿佛被天空中变换的光影镀上了一层影影绰绰温柔恬静的光。秦昭看着楚斯年微笑的面庞,目光微微闪动。 他可真好看。 秦昭情不自禁地想。 极光的爆发潮很快过去,楚斯年依依不舍地转过头来,正巧和秦昭的视线撞个正着,秦昭一愣,飞快地移开视线。 “对了,你刚才要说什么?”楚斯年偏头问。 秦昭看了眼一旁的摄影机,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干巴巴道:“我说,它可真好看。” 极光不期而至,比预测的时间提前了足足两天,第二期节目录制得以提前结束,不知道是不是节目组良心发现,觉得大家太辛苦,特地安排所有人在拉普兰德当地的酒店修整一天再走。正巧就在当天,《亲爱的旅途》第一集在网络上线。 叮咚一声的微信提示音唤醒了还埋在酒店被褥里的秦昭。是他的助理林晓川。 【大亮哥!你火了!你微博一夜涨了20万粉!(花痴脸)】 秦昭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发了个语音:【嗯?我又跟谁的照片上热搜了?】 林晓川:【……哥你醒醒!你不知道《亲爱的旅途》昨晚播了第一期?(笑哭)网络播放24小时7千万!七千万!综艺单集播放排行榜,现在直接冲上第一了!】 秦昭眨了眨眼,这才想起来,昨天是听到导演助理这么说了一句。他算了算时差,节目播出的时候正是他们昨天最忙的时候。他累了一天,心思又因为楚斯年而乱糟糟的,哪里有时间关注呢? 竟然这么火吗? 林晓川估计也想到了时差,见秦昭一时没回应,索性就给他丢了个第一期节目视频,以及《亲爱的旅途》官博下的观众评论链接。 秦昭打算洗了脸再看视频,只先点开了评论。 评论一水的全是声势浩大的粉丝控评与彩虹屁。 什么【你是世间所有美好的总和,你是日月,你是山河,你是我的韶光昭昭】【这个世界上可爱的东西由很多,比如冰箱里甜甜亮亮的粉色果冻,比如盛夏林荫吹来的凉风,和在星光下帅气微笑的你】【漫天星辰,抵不过哥哥看向我的一眼】…… 秦昭一脸“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快速往下划了几条,突然一停。在满屏肉麻彩虹屁之间,这条评论显得尤其突兀: 【如果昭秦暮楚不是真的,那我一定是假的。[配图]】 配图是一张视频截图,一望无际的油菜花田里,秦昭微微侧头,唇几乎贴近了楚斯年的耳朵,痞气一笑。而楚斯年则略带惊讶地看着他,右手还轻轻地搭在他的手臂上。两人暧昧的姿势,简直就像一对情侣。 秦昭完全不记得照片中的他们当时在做什么。想了半天,只根据衣服回忆起,这应该是他们送阿兰婆去医院之后拍的。 原来他那个时候就已经和楚斯年靠地这样近? 不知怎么,看着这张图,秦昭又莫名其妙地回想起这几日和楚斯年的接触。从飞机上熟睡的侧颜,到意大利的同床共寝,萦绕鼻端的,总是楚斯年身上那一股若有若无的,带着一点青涩的蜜桃的甜香…… 又来了又来了,他又开始想东想西了! 秦昭苦恼地抱住头。 又是一声叮咚。 林晓川:【大亮哥!哥!你又睡着了吗?[笑哭]还有个重要的事要跟你交代!节目组的王制片这两天也在欧洲考察,听说他看了第一期节目特别满意,要去芬兰给你们开庆功宴!这个王制片可是台里红人,下一届台长据说已经内定了他了。你庆功宴上记得好好表现,综艺翻身仗可得指望人家啊!】 秦昭:…… 怪不得节目组不着急走,原来是制片人要过来。 林晓川:【大亮哥!大亮哥给个回复大亮哥!好好表现啊大亮哥!】 秦昭无奈地从被子里露出头,闷声闷气地回了个【嗯】就关掉了手机。 -------------------、 节目组果然在晚上开了庆功宴,酒店大厅被包下来。姓王的制片不愧是内定台长,派头很大,开场洋洋洒洒说了半天,无非是些官方套话,却引地台下掌声阵阵。 大家推杯换盏说说笑笑,楚斯年因为是节目的素人,长得又好看,因而格外受欢迎,不断有人好奇地凑过来过来聊天敬酒。楚斯年本来就非常不喜欢应酬,酒量也很差,没一会儿就有点脸红耳热,找了个机会便溜会自己房间去了。 楚斯年冲了个澡,觉得头还是有点醉熏熏不太舒服,正打算收拾收拾行李睡觉。电话却响了。 “喂,楚医生吗?我是王制片。刚才还跟你聊过的。” 楚斯年“嗯”了一声:“您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我刚刚喝了酒,现在心跳特别快,血压也有点高不舒服。你能不能过来看看?” 楚斯年握住手机,没出声。 刚才他在庆功宴上和这个王制片打过照面。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一身文化人标准的灰色唐装,手里无时无刻不挂着一串青玉佛珠,很是儒雅和蔼,可是不知为什么,楚斯年总觉得对方看向自己的眼光有点不太舒服。 “楚医生?你能过来吗?我真的有点心慌,不会有什么事吧?”电话那边又问了几声,似乎真的很急的样子。 楚斯年犹豫了下,才道:“好,你把房号发一下,我这就过去。” 王制片的房间在酒店顶层。楚斯年背着他随身携带的小药箱,摁响了王制片的房铃。 “哦,楚医生,你好你好。” 浓郁的酒气混合着房间里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腻香味迎面而来。 王制片打开门,面堂发红,笑眯眯地看着楚斯年:“实在不好意思,喝多了,大晚上,还得麻烦你,快请来快请来。” 楚斯年被酒气熏地微微皱眉,但还是努力忍着,道:“您应该是喝醉了,这是两包解酒的中成药您可以自行冲服,我就不打扰了。” “楚医生真是客气,你是来给我看病的,怎么能算打扰?”王制片一手接了药,一手转着碧玉佛珠,笑得无比和善: “我血压也很高,听导演说你随身带的药箱还有血压计呢?要不给我量一下?” 楚斯年微微一顿,不自觉地握紧了小药箱的把手。他实在不喜欢这个满身酒气的王制片,但是,出于医生天然的责任感,他还是跟着王制片进了门。 房间里,甜腻的香味更浓郁了。王制片关了门,转身不紧不慢地坐在桌前,倒了一杯茶递给楚斯年。 “今年新出的君山小种,我特意带了几包来,你品品?” 楚斯年站着没动。 “谢谢,我想还是先测血压。如果没什么事,我还想早点回去。” 王制片淡淡地笑着,从下到上打量了一番楚斯年,打趣道: “楚医生怎么跟我这么生分呀?庆功宴上我敬你酒,你不肯喝说是醉了。我就特意给你泡了醒酒的茶,怎么,这,这也不能喝?我可是好心好意,楚医生,别再我的驳面子啊。” 茶香袅袅,近在鼻端。楚斯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真是越来越不喜欢这个王制片了。可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良好的教养,让楚斯年一时竟无法翻脸。 也罢。 楚斯年抱着早点摆脱的心思,终于接过白瓷茶盏,一饮而尽。 “可以了吗?”楚斯年冷冷地看着王制片的笑脸。 不知为什么,这茶一下肚,楚斯年就有些莫名的烦躁。 “呵,真爽快。” 王制片呵呵低笑一声,眯着眼睛,目光一寸一寸地从楚斯年微微湿润的唇角,移到他的扣地一丝不苟的衬衫领口。 其实早在节目准备阶段,他就注意到楚斯年了。那样一张放在娱乐圈也绝不逊色的漂亮脸蛋,却偏偏穿得那么素,那么规矩,连衬衫领口都要扣到最上面一颗扣子,再套上那一身白大褂。 啧。 王制片突然俯身凑过去,贴着楚斯年的耳畔,哑声道: “楚医生,你知道么,你的衣服穿得越严实,我就越想扒了它。” 楚斯年浑身一僵,不敢置信地看着王制片。 什……什么?! 楚斯年的冷汗唰地一下就出来了,猛地跳起来就要跑。然而王制片反应更快,一把就攥住了楚斯年的胳膊,就势拦腰一抱就把他往床上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