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聘》 第1章 第1章 渊和十二年,荀北山河破碎,沦为胡骑踏入中原的角斗场。 大将军上官羽与数十万虎贲军浴血奋战,却终兵败于幽州。本想退居紫荆山苦等援军,不成想等来的确是通敌叛国的罪名。 那日紫荆深处,遍地鲜血,尸积如山。 他从尸海中爬出来,枯瘦的身体,满身的剑痕。 权利造就了一场旷世赌局,在这阴谋与阳谋纵横的时代,他要以命运为饵,在这场乱世中为数十万未昭雪的英魂寻得一真相....... 远处,紫荆山涧,公子翊收起弓箭,仰望漫天星河,一青衣童子推开柴扉,带了件长袍披于他身上。 “师傅,夜里山涧风凉,快些回屋吧。” 公子翊眉头微皱,正色道:“太阳星正冉冉升起,渐弱的紫微星却在被吞噬的光芒下泛起了微光,帝星相遇,大虞帝都又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童子道:“师傅,这天下可是要倾覆了?” 翊说:“怕是有人要扭转乾坤了。” 而此刻,大虞帝都,烽烟四起......... 第2章 第2章 今年的虞都,风雪来得早了些。 延伸至承德大殿前的百余级台阶被风雪掩盖了起来,那朱墙黄瓦也被雕琢得更加夺目了些。 万春门外,台阶下跪着一人,满身的剑痕几乎辨不得模样,暗红的血滴落在湛白的石阶上,红染一片。 上官明棠低着头,双眼茫然的落在雪间,身上的衣物早已被纷扬的雪花濡湿,寒气就像无形的利剑一般刺着皮肤。 昏沉暗淡的天光中,“她”抬头只肖看了一眼,又隐去了眸色,融在了这漫天的光景中。 众大臣踩着积雪,抻着纸伞陆陆续续赶往承德大殿,即便匆忙,却也忍不住往这边轻瞥一眼。 有人疑惑,来了一句,“呦,沈大人,看这又是闹得哪出啊?” 沈凌白顺着他的视线扫了一眼,说:“快走吧。” 身旁的人忽然凑过来低语:“听说,这就是大将军的遗孤。” “别说了,快走吧,圣上要发怒了。” “不是说今早不上朝?” “圣上的心思,谁人能懂,赶紧的吧杜大人,晚了,您这老腿又要去太医院挨针了。” 承德殿上,众大臣依序站立,内侍李英将丞相呈上来的折子递至魏景帝面前。 紫微帝座上,景帝神色平静,暗淡的眸色落在奏折上,之后瞟了一眼身旁的李英,将折子摔了下去,“丞相,这便是你所谓的大将军私通胡骑的证据?” 东方黎站至殿前,俯首作揖,“禀皇上,此乃我军将士拼力从胡人手中而得,乃是大将军亲手绘制的我军荀北营地的驻军图。” 景帝厉声道,“大将军果真是将此重要之物交于胡骑手中,而后又密谋了荀北一战?” “正是。臣在幽州之时,从伪装的胡骑口中得之。此人由郁将军押解虞都,皇上可召来殿前一问究竟。” 看了一眼俯首的丞相,景帝恢复如常的神色,说:“李英啊,也传给其他爱卿参详参详。” 众臣看后窃窃私语。 “堂上众臣有何感想,淮南王?”景帝道。 魏炎上前叩首:“回圣上,臣以为,只凭一纸地图,不足以让人信服,上官将军世代忠良,断不会做谋反之事,还请皇上下令彻查此事。” 景帝侧身,不动声色道:“沈爱卿,朕看你从刚才就有义愤填膺之势,可是有什么想法?” 御史大夫沈凌白上前道:“回皇上,臣以为,淮南王说的在理,上官将军曾跟随先皇征战多年,又怎会有谋逆之心,怕是有人故意陷害,如今人已故,若是沉冤未雪,圣上岂不是要被天下百姓诟病。” 东方黎斜睨了一眼,道:“沈大人的意思是,若是圣上不彻查此事,就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吗?” 沈凌白跪下,颤抖的手放在额前,头也不敢抬一下:“臣并非此意,望皇上明鉴。” 淮南王上前解围:“皇上,沈大人一时语快,并无冒犯之意,望皇上息怒。” 此时,万春门外,马蹄声渐起,随着漫天风雪传至朝堂之上。 景帝欣喜的望向堂下,“李英,可是都护将军凯旋而归了?” 李英俯首,“奴才这就下去给您看去。” “报……”一声高昂的传令声响起,从承德殿外传出,一层层直达殿内。 “都护将军郁尘,参见圣上。” 人未至,先闻声。 郁尘一身铠甲早已在搏杀中失了光泽,剑痕纵横,身上带着一丝血腥气拜至殿前,“罪臣参见皇上。” “将军何出此言?” 郁尘俯首:“罪臣没能替圣上保住荀北,此乃罪责之一,臣支援太慢没有保住大将军及数十万虎贲军,此乃罪责二。” 淮南王说:“将军可是替大虞守住了幽州,可谓功臣也。” 景帝道:“淮南王说得在理,你何罪之有?” “皇上,荀北失守,大将军他……”郁尘还要说下去,却被景帝一声呵斥制止了。 “行了,关于大将军谋反之事,朕会命人彻查,你连夜赶路,想必也乏了,关于中军封赏的事,明日朕自会同朝臣商议,众爱卿赶了风雪,今下也一众退了吧。” 景帝揉了揉眉心,扫了一眼大殿,说:“淮南王留下,朕有些事想同你商议。” 众臣识趣,纷纷俯首告退。 殿外的风雪似乎是又大了些。 朝臣三三两两,约伴而走。 沈凌白舒了一口气,颤抖着的双腿不留意陷进了雪坑里,郁尘眼疾手快,从背后扶了他一下,“沈大人可要注意些.....” 沈凌白回眸:“多谢郁将军。” 郁尘走至他身前,轻拍了下他身后沾染的积雪,淡淡地叹了一声:“沈大人终日为国事操劳,可要注意身子。” 沈凌白盯着他,“郁将军战事告捷,此番辛苦了!圣上这次必定会论功行赏。” 郁尘扬手一言:“战士保家卫国,何谈辛苦,这是臣子应尽之事。如今胡骑入侵,虞都临难,不求什么赏赐,荀北关系虞都命脉,这次大将军出事,荀北再无将领,幽州城百姓苦不堪言,只望皇上早做决断。沈大人是御前重臣,还望在皇上面前多提及此事,那边等不得人。” “郁将军豪气干云,为国为民,乃国之栋梁。只不过,大将军他一生肝胆,却被……唉……” “沈大人为忠良谏言,在下也是佩服,只可惜圣上他听信了小人之言。” 东方黎闻耳,迈了过来,“郁将军此话何意?” 郁尘斜了他一眼,冷哼道:“在下并非文臣,只懂行军打仗,自然不知晓丞相是何用意?丞相受百官拥戴,想说谁有罪就说谁有罪,哪是在下这种凡夫俗子得罪起的,只怕是哪天丞相看着不顺眼了,就让我发配边疆去了……” “郁将军此话可是折煞老臣了,赏罚之事乃天子之意,将军此番守城有功,皇上定会大赏,老臣还等着吃将军的庆功宴呢。” “大雪未耻,在下不敢领赏,丞相久居虞都自然不晓得边陲人民疾苦,国危家难,吃酒吃茶的事在下可干不出来”,郁尘扶了沈凌白就往外走,不愿再跟他多费口舌。 “郁元清,你竟然……” 几位大臣见状也忙扶了东方黎,“丞相息怒,郁将军他也是因事急言,并无冒犯之意。” 郁尘扶了沈凌白行至万春门,往一旁望了一眼,恰巧那跪着的人也抬了头,直直的目光对上那双翻涌的黑瞳,霎时却见那人眉角一勾,竟漾出了一丝异色来,郁尘向那边迈了一步,下一秒那人便收回了目光。 郁尘抬手扶了一下随身的佩剑,长叹了一口气,头也不回的走了。 至此,那素袖白衣与漫天风雪融为一体。 ........... 内殿,龙榻上,景帝脱了黄袍斜卧着,方才幽深的瞳眸也突然散了去,看着倒是和善了许多。 淮南王在外等了良久,景帝才唤人进去。 “皇叔对于此事可有对策?” “皇上所谓何事?” “荀北失守,大将军通敌之事已经人尽皆知,只是这事里有人信自有人不信,朕想知晓皇叔有何想法?” 淮南王说:“臣愚钝,还请皇上不吝赐言。” “先皇在世之时曾叮嘱过朕,若是有一天上官将军谋反定要严惩不贷,如今真如先皇所言,朕又不得不听从文武百官的意见,大将军向来忠厚,民心趋之,现发生这等大事,查自然是要查的,只是朕想把这件事交于丞相,皇叔意下如何?” 淮南王微微抬头,“丞相乃国之重臣,又得朝臣尊爱,交于他,自是最妥之法,想必丞相定不会辜负圣上之托。” 景帝长舒了一口气,淡淡道:“即便大将军之罪重大,朕也不想赶尽杀绝,虎贲军战死荀北,上官一脉,又牵连甚广,如若过分罪责,恐怕难掩幽幽众口,皇叔可有办法?朕曾听闻先帝在世之时曾赐两家姻缘,可有此事?” “回皇上,先帝在世之时,确赐大将军与丞相两家联姻,只是先帝薨逝便无人再提,如今若是皇上完成先帝遗愿,不仅留了贤良之名,同时也给丞相免了百姓的诟病,算是喜乐之事。” 景帝眉眼一抬,“皇叔果然是朕的明眼,年关将近,必要大赦天下,朕也正有此意。” 淮南王俯首,“皇上圣明。” 景帝瞧着淮南王,说:“现在幽州守将空缺,胡骑现在退至紫荆山外,冬日他们不好过,年前必不会来犯,可年后一定会起兵,兵部已经给朕递了折子,幽州派谁去守城朕还是想问一下皇叔的意见?” “放眼虞都,除了郁将军怕是没有合适的人选了。郁将军师承大将军,也是从荀北调至西南边境,这几年即便没在,却也是对荀北地势最熟悉的将领,依臣之言,荀北将军一职非郁将军不可。” 李英拿了件外袍给景帝盖上,“皇上,夜凉。” 景帝看了他一眼,维持着卧着的动作,说:“朕也正有此意,只不过若是将郁将军调去幽州,那么安西便没了将领,中军势气势必会受影响。西陲边境也不安稳。” 淮南王沉着道:“禁卫军都指挥使晨风将军可以接替郁将军的职位,统管西南中军,皇上意下如何?” 景帝轻咳了几声,李英赶忙上去扶了一下,景帝搭眼看了他一下,继而看向淮南王。 “关于将领调遣之事,朕还要仔细斟酌再同太尉与兵部商议,皇叔今天也乏了,就退了吧,李英啊,替朕送送皇叔。” 李英扶景帝躺下,这才随着淮南王一道出了内殿。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很远,李英才开了口,“这几日天寒,淮南王替皇上分忧也要注意身子,奴才就送您到这了。” “李公公,天寒日冻,要好生照顾皇上的身子,年关将近,可不能过于操劳。” “皇上乃万民之尊,奴才定当细心竭力。” 淮南王看了一眼万春门下跪着的人,道了句:“女子身弱,还望公公在皇上面前给个醒事。” “奴才明白,淮南王慢走。” 府中之人已在万春门外等候了良久,随身管事扶了他上车,“王爷,回府吗?” “回”。 刚一进王府,便有下人过来通传,“王爷,太尉府杜大人在府中等候您多时了。” 淮南王下了马车,便直抵书房。 “王爷.......” “这才刚下朝堂,杜大人前来所谓何事?” 杜衡上前俯首:“王爷,大将军已逝,臣过来自是同王爷商议此事,不知王爷对于皇上之言,有何看法?” 淮南王敛了眉色,厉声道:“皇上之心思岂是我等常人可猜测的,如若没有其他事情,杜大人还是回府吧,屋外风雪之大,大人可要小心些,天气严寒,本王就不远送了。” 都这般被催促了,杜衡也不是不识眼色之人,见势头不对,立马辞了别。 府中管事送完杜衡回来,抱了个暖炉递上,“王爷,皇上留您可是为了大将军之事?” 淮南王抱着暖炉叹了声:“最近若有其他大人来访就替本王回拒了吧,朝堂之事也替我告个假,就说本王沾染了风寒,近期就不去上朝了。” “是,王爷。” “荀北之事乃国之大耻,冤魂未雪,社稷堪忧,皇上又怎会无为而治。自即位以来虽没有大的功绩,却也不是贪图享乐之人,如今大将军势已去,王爷与丞相势力均衡,互相牵制,皇上这般可是盘算好了。” 一双苍白的手从屏风中探出来,随着淮南王的视线看过去,是一个中年,容色清朗,青白的衣衫束在腰间,书生之气跃然眉间,再多看一眼,更是多了些仙风道骨之感。 “先皇在世之时,东方黎身为相国,满朝文武皆听命于他,只要他在朝上美言几句,果真是想升谁升谁,想黜谁黜谁,自大将军上官羽势力渐起,又替先皇稳了大虞江山,自此丞相他便有了二心。” 淮南王微笑上前,“先生这几日在王府可住得惯?” 中年颔首:“住得惯,让王爷费心了。” 他坐下看了一眼一旁的管事,接着道:“大将军忠厚,在外征战多年才使得大虞江山稳固,背上通敌叛国的罪名百姓自然不信,但人已死,街头尾巷谈论此事也不过几月时间,久而久之就淡忘了,皇上把这件事交于丞相也不过是个计谋,朝堂素来说他俩不和,百姓定以为是丞相故意陷害,此时若上官与东方两家联姻,自然化了干戈,解了风波。不仅保住了自己贤德之名,得了民心,也护住了丞相在群臣心中的地位。皇上这招以静制动可谓是妙计。” 他此话一处,淮南王便露出了惊讶之色,“先生果然料事如神,今日在内殿,皇上与我商议此事,想必此前就拿了主意,我也是顺着先生的意思,把两家联姻之事提了一句。” “王爷谬赞了,老朽也不过是审时度势,皇上师承丞相,自然会为丞相多些考虑,如今上官家只剩了不起眼的女子,也作不起大的风浪,丞相即便介意,也不敢违逆了先皇的意思,王爷只要之前同太后念叨两句,这事自然就成了。” “先生,本王想问先生一个问题?” “王爷是想问老朽为何避世山中多年,却又回了这乱世?还想问老朽为何又来了淮南王府?” “先生可愿答?” “老朽不为其他,今日出山只为还个恩情。” “那先生的恩人是?” “已经还了,只是今日又欠了王爷的恩情,老朽以后会暂居城外,如若王爷有事,大可以吩咐老朽,老朽定当竭力为王爷分忧。” ........... 第3章 第3章 大雪覆盖了帝都皇城,夜色深处,雪势也小了些。 景帝就寝了之后,李英熄了内殿的烛火,提了灯笼向外走。 寒风吹着他单薄的身子,绵延至大殿前的台阶上留下一串深浅的脚印。 万春门前跪着的人被风雪吹了个透,冻僵的身子在大雪中屹立着,李英提了灯笼走近,缓缓抬起“她”的下巴,仔细打量着。 “果真与大将军神似。” 那张冷白的脸上没了一丝血色,微深的瞳眸一睁,眼底显出一片阴鸷。 李英轻笑一声,手覆在那冻裂的伤口上,丝丝血珠渗了出来,“可疼吗”。 上官明棠垂下眼帘,抿嘴不答。 李英转身,提了灯笼映着前行的路,“随我来?” 上官明棠微愣了下,内心思忖着上官羽死前交代的事情。 “离儿,要想活命只有一计,你装扮成女子,宫里自然会有人救你一命。” “爹,为何是女子?” “来不及细讲,答应爹,活下去,我可以战死背上这通敌之名,但上万虎贲军的冤屈一定要平反,他们跟我这么多年,我无以为报,看着他们战士死疆场却得不到该有的赏赐,我死也不能心安,离儿,你一定要替爹做到,知道了吗。” 上官明棠踉跄着起身,因为长时间跪着双腿有些不听使唤,刚走了一步,身子猝不及防的倒进了雪地里,脸也恰好埋了进去。 李英停步,并未回身,叹了声:“这番苦楚势必要铭记在心,他日若是遭受更痛之处也要忍受着,命运从今天开始便掌握在了你自己手中,要死要活全凭你一人之意,朝堂不比荀北,平日里的自由也成了命运的枷锁,弱肉强食是这里生存的法则,上官一脉如今唯剩你一人,万事务必小心........” 上官明棠蓦地抬头,眼中锋芒睥睨,声音带着嘶哑:“公公为何帮我?” 李英回转,看着眼前瘦弱的人顿了顿,而后嘲道:“已死之人,定然是不会言语的,你可知晓。” 呼啸的风从耳边吹过,数十万大军声嘶力竭的呼喊声仿佛还在耳边回旋,紫荆深处,浓烟翻涌,大火亦在眼前肆意燃烧。 父亲最后的叮咛他记在心尖,“若离,你要活着,将士们在等着你为他们沉冤昭雪。” 是的,他要活下去,必须要活下去,虎贲军没有叛国,大将军也没有通敌。 他要活下来,为数十万虎贲将士沉冤昭雪。 李英将人带至承德内殿,景帝睡得不熟络,一听声响便醒了,朝着门外喊了一句:“李英........” “皇上,奴才在呢。” “朕的头痛又犯了,过来帮朕按按。” 李英起身,掀了珠帘过去。 景帝披了件黄袍于身,捏着眉心问:“方才做什么去了?” 李英答道:“外面天寒,奴才唤了罪臣之女来殿内跪着,想着皇上醒了之后就要召见。” 景帝哼了一声,说:“你倒是体贴。” “奴才也是替皇上分忧”李英说,“皇上我这力道可行吗?” “你在宫里伺候多年,以前跟着先帝,先帝离世又跟了我,这些年也多亏了你在身旁,我才不至于出了乱子,朝臣后宫你都替朕想着,这些年也苍老了,朕的身体如今大不如前,以后这些琐事还要仰仗你。” 李英忙跪了下去,“奴才惶恐,皇上您龙体康健,定是要为社稷百姓谋福祉的。” “行了,我自己的身体还不知道吗?去把人叫过来。” “皇上可有缓解?不急,让奴才再给您按几下?” “你有心了,去传人吧。” 听到传唤,上官明棠呼吸一滞,踉跄着踱了进去。 见了景帝,跪下叩头。 景帝目光缓缓落在“她”的脸上,“抬起脸让朕瞧瞧。”端详许久,才从龙榻上站起身走了过去,李英随着把外袍披了过去,“皇上,小心着凉。” 景帝看着“她”微带嫌恶:“朕只知道,上官将军育有一子,却不知道他还有女儿?” 李英上前道:“皇上,此女名唤上官海棠,奴才先前听闻因病一直养在江南沈家,也是近年才回了父亲身边。” “是吗?” 这句话里没有询问,是男是女他都不想计较了去。 景帝变了神色,俯身探了过去,冷声道:“大将军通敌之事你可知晓?” 上官明棠抬眸,颓丧的眼睛里杂糅着惊骇,已尽惨白的唇微起,“啊……啊啊……” “虎贲数十万大军连同你父亲上官羽和兄长上官子煜都葬身在了紫荆山上,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李英颔首:“皇上,据奴才所知,此女乃是哑人,说不得话。听郁将军之言,此女并未随父一起出征,郁将军也是在大火中将人寻了回来。” “哑了?怪不得从未听大将军提及。”景帝眉头一蹙,接着道:“是个可怜之人。” 景帝回眸,看到桌案上的帛布,立刻又白了脸色。 “你虽说不出话,但却听得到朕。” 景帝回身,忽而将上奏的折子和军防图摔在了“她”身前,“这就是你父亲私通胡骑的铁证,他将我军营的驻军图给了胡人,他们才从紫荆山逐鹿而来,踏进荀北,攻陷了幽州,若不是丞相和郁将军及时赶到,你以为你现在还会跪在这里吗?” 上官明棠想要开口辩解:不是,不会的,我父亲赤诚肝胆,绝不会做谋逆之事,定是有人陷害。 可咿呀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来。 “已死之人,定然不会言语”这句话在上官明棠脑海里回旋着,虽然他不晓得身侧的人为何要帮他,但他的思虑是对的,若不换名字,不装哑,或许真的活不过今晚。看如今的形势已经不容许他再考虑其他,他要活命,这是唯一的办法。 景帝冷漠地看着眼前的人,此前温和的面上多了丝阴鸷,袍袖一甩,厉声道:“驻军图只有主帅才有,更何况是挂了帅印的驻军图,朕不想相信,可事实摆在眼前,朕不得不信。” “啊.......啊啊…….” “朕不想听你的哑语,来人,把罪臣之女押入天牢....咳咳....” “皇上,皇上您没事吧,来人,快传御医。” …… 漫天黑夜里,丞相府依旧灯火通明。 肆意而来的风雪吹打着府外的灯笼,烛火摇曳,萧瑟又沉寂。 东方月从一侧的外墙翻过去,想直接越过明亮的书房,回自己的住处,不巧,刚落地就被揪了起来,呵斥声随风而来:“准备去哪啊?” “呵呵,爹,您在家呢。”东方月笑道。 把人带回房里,房门一关,东方黎一脚便踹了上去。 东方月踉跄的往后一倒,嘴里含糊道:“咳咳........爹,怎么又打我。” 东方黎走过去,将人提起来,又重重的把人摔向墙壁,恨铁不成钢的说:“为什么打你,你自己心里不清楚?整天浑浑噩噩,跟着几个烂友出去疯玩,世家公子哪一个像你这般纨绔,不学无术,不思进取,看看人家顾大人的公子,现任刑部侍郎,再看看跟你同期的都护将军郁将军,他们哪一个不比你知进取,而你除了醉玉楼就是玉春楼,你可知朝臣们私下是怎样谈论为父的?” 东方月站起来,拍了拍狐裘上沾染的风雪,嘴角一扬,“还能说爹什么啊,自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朝丞相,众臣敬仰啊。” “你.......,果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东方月一副您能奈我何的神情,拿起一旁的凉茶抿了一口,听到东方黎叹了一声:“月儿,你告诉爹,你到底想要什么,怎样才肯听爹的话,好好为官。” “爹……家里有您一个在圣上跟前便足矣”东方月说,“孩儿再思进取也做不到您现在这个位置啊,再者说了,我现在的差职很好,何必钦羡旁人。” 东方黎叹息:“爹年迈已高,朝中众臣也是忌惮我曾跟先皇交好,又是皇上的师傅才尊敬我,于他们心里却不是这这般想法,如若你再不思进取,东方家日后势必要没落,哪日若是下了黄泉,爹怕是要愧对东方家列祖列宗了。” 东方月见状忙上前扶着,顷刻间说话也乖顺了些许,“爹身子硬朗,为何总是说这番话来刺激孩儿,爹想要孩儿做什么,孩儿照做就是了。” “多日不上朝,是该回朝堂之上了。” 东方月近身,在他肩膀上揉捏了几下,不情不愿地说:“孩儿知晓了,赶明儿就把假给休了去。听爹的话,好好做官。那,如果爹没什么事,孩儿就回屋了。” 紫云轩外的红梅被风雪吹落,进门时顺带了几片花瓣进来。 东方月脱了狐裘,斜靠在书案旁的椅子上,彼时,没了刚才的不羁,紧抿的薄唇覆上了一层冷淡疏离,高挺如削的鼻梁上散着漫不经心的眼神,却添了些冷漠的气质。 夜羽从檐上跃身而入,携了些许的凉意进来:“公子。” 东方月眸色一变,冷声说:“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回公子,属下.....没查到。” “你说什么?” 夜羽垂了头:“属下并未查到上官将军育有一女之事,也并无送去江南沈家的孩子,倒是听闻曾因为孩童身子体弱多病,送去过公子府。” 东方月慵懒得伸了手,“公子府?什么地方?”,那骨节在逆光中衬得更加鲜明匀称,叫旁人一看,这手的主人便是尊贵处优的世家公子。 夜羽递了帛纸过去,“公子不问江湖之事自然没有听过公子府,公子府乃江湖名仕汇聚之地,掌舵人公子羽,江湖传闻不仅学识过人,所练武功也集武学之上乘,府中培养的死士更抵上万精兵,若是他们要人今天死,那人必然活不过明天……” 东方月嘘叹了一声:“行了,让你去查一个死人,你倒是查了些乱七八糟过来,还长了他人士气,本公子跟他们既无瓜葛又无冲突,怎么会要我死,平日里我懒散闲慢,是不是连你也跟着散了?” 夜羽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处,听着东方月继续训道:“你也听到爹的训斥了,从明日开始我便要回归朝堂,没查明白的继续查。” 手边的折扇开开合合,屋外纷飞的雪白映在他眼里却是深沉的黑。 “如今盛世昌明,又怎会有霍乱耳目风纪之人,我这也是无用的职位。皇上自是明白人,爹在朝中已经喝令群臣了,他又怎会让我在宫中有所作为,监察御史这个官职再往上升可是要踏在他人的肩上,我是都得罪不起,皇上知我性子,所以我何不顺了他的意思,做了这个游散之人。” 夜羽低声说:“公子,丞相那里?” “我爹那里走个过场,这官要做,这花酒自然也是要喝的。” 东方月起身,从架上拿了外袍穿在身。 夜羽跟上前,“公子,今晚可还要出门?” 东方月顺手将手里的折扇递给他,嘴角轻佻,“不如我们去看看当年名震江南的绝色美人到底生了一副怎样的魅色。” 第4章 第4章 天牢里,夜阑人静,凄清的弯月洒落稀疏的微光。 上官明棠蜷缩着身子,眼前是冲天的浓烟,殷红的火光与紫荆山的落日徐徐相交,铺就了满地的血色。 紫荆山深处,箭矢乱飞,铁甲在灼灼的火光中闪着凌冽的寒光,虎贲军的呐喊声淹没了战马的嘶鸣。 上官明棠腿上中了一箭,从马背上落了下来,背部的筋骨被铁甲硌得生疼,恍惚间,战马向这边飞踏而来,上官羽挥着利剑,电光火石之间横空一斩,疾马瞬间倒了下去。 “离儿,离儿……” “爹……”喉间的血腥气仿佛要冲出来,“爹,我们被围堵了,出不去了。” “败了,离儿……我们败了。” 上官明棠扶了他,疾奔过来的马踏在了上官羽的胸膛上,顿时一口鲜血喷在了铁甲上,映出满目血红。 “咳咳……离儿,爹不行了……你要活着,听爹的话,活下去才有重来的机会。” “爹……不会的,您不会死的,子煜已经去安西请援兵了,快了,再坚持一下。” “还有多少将士没有沾染疫情。” 上官明棠看着一旁病恹恹的将士,脸色一变,“爹,无人幸免。” “败了,我们败了,败给的不是外敌,是内乱啊……内乱。”上官羽仰天哀嚎,撕裂声响彻紫荆山涧。 “嗖……”长箭划破苍穹,直冲而来。 紧接着是清亮又震彻得山谷的喊声,“大将军通敌卖国,奉圣上旨意,杀无赦。” 与此同时,胡骑踏破紫荆山的最后一道防线,浩浩荡荡而来,一时间,战马嘶鸣,血光飞剑....... 上官羽起身,目光落在远处影影绰绰的人前,恍若未闻的擦掉嘴角的血,高亮的声音里,隐隐有一股视死如归的霸气:“我虎贲军,决不拱手山河,今日我同众将士一起,为荀北拼死一战,守卫我大虞江山。” 上官明棠挥着凝碧,染着血渍的剑映出一道烈光,“杀啊——” 漫天的浓烟遮蔽了紫荆山的太阳,也阻挡了荀北人民的光。 ............ “人可醒了?”东方月踢掉鞋面上沾染的脏污,抬眼看了一旁的人,随意道。 近身的狱官俯了身子,回:“御史大人,此乃皇上钦点的犯人,奴才们也不敢造次,只是.........” 东方月目光一冷,森然的笑着:“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上官羽通敌叛国,我身为监察御史自然有监察百官,纠正刑狱之责,此番来也是为了大将军一案。” 狱官停滞了几秒,互感脊背一阵凉意袭来,抬眸时正对上东方月看过来的目光,一瞬间跪了下去:“大人说的是,奴才这就把牢门打开。” “有劳了。” 狱官开了牢门,就退了出去,东方月唤了一声身边的人,“夜羽。” 站在身后的人动了,冷酷的面容却没有显露什么神色,“公子。” 瞬时一盆凉水泼在身上,上官明棠从满目血红中回了神,他蜷着身子退至角落,素白的织袍被血染红,在撕扯下显出血痕,墨色的头发散在颈间,几乎辨不得模样。 绳索捆绑的手立在胸前,隐约可以看到勒出的红痕。 东方月倾身靠近,想仔细瞧一下,却被一双纤白的脚抵了出去。 东方月抬眸,借着冷月的光打量着眼前的人,那是一张汇聚了憎恨,惊恐以及森冷的面容,开裂的眼角血丝殷殷,却也能瞧得出那是一双何样惊恐的眼神。 看着那双眼里熊熊燃烧的火焰,东方月无声地笑了下,眉宇微凛,眼角满溢着少有的专注神情,仿佛不见底的深海。 东方月蓦地栖身过来,修长的手钳过那双抵过来的脚,盯着他道:“怕我?”。 “为什么怕我?”东方月唇角一勾,脸上绽开慵懒得笑意。 上官明棠颤抖着从他手中挣扎了出来,低头不语,却更像是被断了翼的鸟兽,终没能逃开猎人的手掌。 东方月拿了块纤白的帕子小心地拭净手上的血污,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的猎物,声音慵懒: “早前听闻江南沈家长女沈慕婉绝色倾城,不过看你这般姿色平平,想来传闻也不过如此,竟也比不得玉春楼的花儿和小倌。” 东方月轻笑,骨节分明的手缓慢地贴近那纤白的脚踝:“只不过,这细嫩的皮肤,却叫人心神不定……” 上官明棠听闻抬眸看了他一眼,他自小在荀北长大,也不曾入朝为官,自然不知晓他眼前的是谁,只是听说,虞都城的世家公子们纨绔风流,有些人不慕红颜,爱儿郎。 上官明棠再次打量着他,这人有着一张清朗的脸,但眉宇间却透着股英气,唇角浅薄,勾勒出的笑容却让人胆寒。言语间竟是风流龌龊之意,不免让他生出了一丝恶心感。 “不用怕我”东方月栖近,嘴角微扬,“虽然大小姐的容颜不得倾世,我却是最懂得怜香惜玉的。”说完,从怀里抽出手帕。 丝白的锦帕落在脸上,上官明棠抗拒地往后退了几下,却被一双手擒了回来。 东方月看着她,脸上不自觉地浮起慵懒的笑容,“既是女子,就应该怜惜自己,怎可弄得这般脏乱。” 上官明棠看着他,明白那笑容背后隐藏的寒意,他现在是断了翼的笼中兽,亦是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他明白,自从踏入虞都城的那天起,他就已经了解了自己的处境,也知道这个人此刻来得并非善意。 上官明棠深吸了一口气,身子稍稍缓了下,依旧没有出声。 袖白的素衣在弯月下隐着淡光,连同月色下的人也蒙上了一层云雾。 东方月看着眼前的人稍愣了下,眼底的狂傲不羁隐了去,而后漫不经心地说:“我来帮你擦拭干净。” “公子,不可。”夜羽冲上前制止道。 东方月转了大半个身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怎么,现在也要你教公子我怎么做事了?” “奴才不敢。” 东方月暗凛了神色,冷声道,“退下。” “公子……”夜羽还要劝慰。 东方月神色一变,慵懒从面容上消失转而变成了满脸肃穆,“现在连主子的话你都敢违抗了?退下。” “奴才不敢。”夜羽,慢慢闪了身。 顿时,偌大的牢房里,唯剩了挨在一起的两人。 东方月依旧认真的帮“她”擦拭着面容,动作轻柔,一张一弛间尽是怜惜。而他看不到的是,上官明棠伏在胸前的手,早已握紧了拳头,直攥得指节泛白,仿佛下一秒便要出拳而来。 东方月的眼神流连在“她”脸上,两人挨得极近,呼吸的热气全数喷洒在脸上。 上官明棠只觉脸颊烫热,仿佛那人再近一步便可以触到他的唇。 鼻尖萦绕的香气让他有些恍惚…… 上官明棠本能地往后,东方月又顺着“她”向前,一边追着人一边拭净“她”脸上的血污。 良久,见人没了挣扎,东方月平淡的道:“大将军一脉就剩下你一人,我自小仰慕将军,又岂会害你。” “还有”,东方月抓住“她”的衣袖,“牢狱不比外面,阴潮得很,所以……” 站在门外的人听闻,走进,从怀里掏出玉瓷瓶递于“她”,“这是治伤之药,公子悲悯才赠于你。” 上官明棠缓缓地收拢自己的手,抬头望了望眼前的人,张口喑哑了几句,没有说出任何话语。 东方月眉峰一凛,“哑了?” 上官明棠不动声色地“呀”了一声。 东方月意味不明的目光在“她”身上端详了好久,然后才收回手,袖袍一甩,出了牢门。 “公子刚才……” “你以为我要杀她?” 夜羽点点头。 东方月继续道:“大将军通敌叛国之事连皇上都未曾定论,我又怎么会自己惹事上身。” “况且,说带你来看美人就是来看美人的,只不过这百闻不如一见,如今看这模样却也不怎么出挑,本公子还以为有什么倾世的容颜呢,果真传闻虚假。” 夜羽跟在身后,虽看不见,但也想象得到此刻主子脸上的表情,“公子,此人身上多处剑伤,之前定是经过几番争斗,由此她肯定上过战场……” 东方月打断他要说的话,“爹这会儿该睡下了吧。” 夜羽说:“明日早朝,丞相这会儿怕是已经睡下了。” “公子现在可是要回府?” “不回了,去玉春楼。” 夜羽一怔,继而跟上,“公子夜已深了,明日还要早朝……” 东方月回身看了他一眼,冷笑着:“本想毒哑的人却事先哑了,你觉得是巧合还是事有蹊跷?” 夜羽不禁蹙眉:“公子刚才是在试探她?那她莫非已知晓公子的身份,所以才装哑的?” “知不知晓不曾得知,但此人并不简单。”东方月回眸,脸上挂着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说:“爹这次参与大将军通敌一案,朝中定会有人不满他,若不早做防备,怕是会有人借此生事。” 夜羽不明,“公子若是怕她坏事又为何要放过她。” 东方月抬头,望了一眼梢头的弯月,冷冷道:“即便已是哑人,却还是荀北遗留的祸患,或许她也同你思虑的一样,以为进了天牢便可逃过一劫,殊不知我们不动手,自会有其他人取她性命。” “公子的意思是,她不会活过今夜?” “感觉而已。”东方月看着远处,漫不经心道:“若是上官羽活着或许还有生还的余地。” 夜羽一愣,好在反应也快,理解了他的意思,“上官羽若是活着,朝中众臣定会哀求皇上彻查此事,如今人已故,势已去,朝臣在这件事上便会有所松懈,提早打算。” 东方月点头,“听闻先皇在世之时与上官羽甚是交好,若是上官羽还活着,皇上定然思虑甚多,如此一来,爹的处境就更加艰难,不过现在看来倒是没有大的顾虑,就算在狱中保住了性命,没了权势和靠山,想她在虞都也作不起大的风浪,只要看住人就好。不过,活不活得过今晚,还是个未知数。” 夜羽跟在他身后,躬身问道:“那公子今夜去玉春楼所为何事?” 腰间佩玉借着淡色的月反出一道凌光,东方月抬手扶了下,慵懒得笑意慢慢在嘴角漾开来,对着夜羽道:“听闻玉春楼昨夜新来一对壁人,仅一天便成了楼中红人,在这边失了兴致,本公子倒是想去看看那边的佳人。” “公子,明日还有早朝……” “还用你提醒我?” 主仆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浓夜中。 第5章 第5章 虞都的深夜,繁华落尽,唯剩三两灯光在风雪中烨烨生辉。 彼时的玉春楼也是一日中最安静的时刻。楼里的达官显贵已美人抱怀,酣睡香甜,白日里的喧嚣淫泆也在此刻归于沉寂。 东方月抬眸仰视着高悬的清月,正想嘱咐几句便听到了间或的低咳声。他回身看了一眼,正色道:“既然受不了脂粉味,就别跟着了,回府吧。” 夜羽沉默不语,仍旧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后。 往日里,东方月若是在玉春楼外宿,他便在房檐上赏月,虽然自己确实得不了脂粉气,但却从未开口提过。 他只是有些惊讶,平日里慵懒不谙世事的公子,竟然会知晓他的秘密,依着主子的心思,除了丞相让他放在心上,还未曾有人受过这等关照。 东方月见他脸上微闪的神情,肃容地说道:“你回府里去,明日一早再过来。” “公子的安危……” “死不了,我房里有药膏,回去抹了。别让我又看到你满脸红疹,怪瘆人的。” “谢公子。” “近日事多,你要多注意府里的情况。我这边不会有事,你先回去。” 夜羽俯身,做了个告退的姿势。 想来也是,自家主子的名字,在虞都城里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出名还不是靠着丞相家公子的大名,而是流连城中的莺歌燕舞,红袖儿郎。 夜羽长吁了一声,“总是这般样子,也怪不得丞相整日都要耳提面命一番了。” 东方月没回身看他,只是唇角微扬,漾出了个冷漠的笑容…… 玉春楼招牌前的大红灯笼在寒风中摇曳生辉,扑面而来的脂粉味带着诱人的香气,直吸得人精神昂然。 东方月是玉春楼的常客,楼里的奴才们也知道他不喜乱玩,每次只点那一个人。 东方月上前,还未开口就被人招呼了起来,“月公子呀,今儿香怜没等着您,可是哭了好一通呢。” “我这不是到了吗?” “那我去给您叫起来?” 东方月眉宇一敛,笑着道:“不劳烦了,我亲自去。对了,听说楼里新来了两人,不知殷老板是哪里寻来得,听闻样貌竟比得过我们香怜?” 殷十娘花袖一抚,作揖道:“瞧月公子这话说得,我这楼里的姑娘哪个不是娇艳欲滴的,没有谁比谁,都灵气着呢。” 东方月脸上挂着不羁的笑,“是殷老板会做生意,生财有道,也怪不得坊间也就你这玉春楼受欢迎。” 殷十娘不带半点惧意,和和气气地说:“月公子这话可是折煞我了,哪有什么生财有道,都是爷和公子们赏脸给口饭吃,况且啊,这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但像月公子这般长情的还真不多。” 东方月眉头微皱,“阿谀奉承的话就别说了,本公子听也听烦了。” “十娘句句属实啊……” “我们家香怜还在等我呢,先走一步。” “得儿,月公子您慢走啊。” 东方月踉跄着步子轻车熟路的摸去了香怜住的厢房,他站在门口,瞥着楼梯间的身影,故作姿态道:“香怜啊,月公子来看你了。” 房门一关,瞬间沉了脸,方才笑靥的脸上多了些许森冷,眸光一转,落在桌前跪着的人身上。 香怜低着头,气都不敢喘一下。 东方月坐过去,忽感鼻尖一缕清香,对着低头的人道:“换脂粉了?这股清香不是之前的味道,倒是有些似曾相识……” 香怜抿紧的唇松了松,“回公子,是楼里新来的姐妹送的海棠花。” 东方月朝着花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叹道:“风雪十二月竟也有海棠绽放,花香清溢,别有一番韵味。” 香怜抬头,看了看花,又回转了过来。 “公子,殷十娘新招揽来的两个人为一男一女,男子唤作煜儿,女子唤作泠儿,其真名无从得知,听十娘说是买来的,两人是被仇人追杀,之后兜兜转转被卖到了玉春楼,男子奴才未能接触不知晓,倒是这女子有些不同之处……” 香怜看他玩弄着指尖的玉翠,表情慵懒惬意,似乎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她的身形看着倒不像女子,面容清秀,不似弱柳扶风,比普通男子看着更英气一些。” “这倒是新鲜,这殷老板什么时候换口味了?也怪不得今日提及那句话。” “公子可是有什么疑虑?”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殷老板甚是有趣。不过,听你的语气,人可是试过了?” “是,泠儿过来给姐妹们送花时我曾有意试探她,此女子看似没有武功但身轻如燕,香怜猜测,该是会一些轻功。她虽是女子样貌,但身形体态似男子,提裙摆的动作尤甚僵硬,看着倒不像女子了。” “嗯,殷老板向来会选人,说不定也是为了某家公子准备的。” “公子,这两人可还要继续追查下去?” 东方月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不用再说了,“玉春楼坐落虞都最繁华之处,平日里更是达官显贵娱乐消遣的地方,这里虽比不得丞相府,却有深意。你在玉春楼做事,也要小心,有些事也不要刻意为之,容易打草惊蛇,不重要的人不必费尽周折,只要办好我交代你的事情。” “是,香怜明白。” 东方月蹙着眉头,说:“让你看着的人可有动静了。” 香怜侧眸望了一眼房门,停顿了一刻,才说:“自公子那日同奴婢讲后,我便事事注意,郁将军调往西南做了中军,已有一年没来过玉春楼,让奴婢奇怪的是,每月他都差遣府里的人来给殷十娘送些银子。” 东方月把玩着腰间的玉佩,面露疑色,“这倒是稀奇,想不到,平日里不看眼色的大力怪还有这般心思。” 香怜说:“奴婢问过了,他是在拖殷十娘寻人,我听楼里的姐妹们说了一些,好像是自家的兄弟。” “嗯?自家兄弟?” 郁尘之所以能统领西南中军,大多原因是上官羽向皇上引荐,皇帝重用他也不过是考虑他背后没有世家支撑,如今又寻找兄弟,一个孤儿又哪来的兄弟。 东方月想,如果他要找的不是兄弟,那会是谁。上官海棠是他亲自押解至虞都城的,中途没有任何变数,上官羽活着的时候两家来往频繁,如今上官家罹难,他不仅没有帮忙,反而在皇帝面前表现得这样忠烈,完全不像他的作风,难道这事中有诈…… “公子……公子……” 东方月回神:“嗯,这件事情我会派人追查。” …… 入夜之后,楼里的莺歌燕舞便退了下去,比起白日里的喧闹,倒显得沉寂了几分。 东方月一手支着脑袋,百无聊赖的看着桌前的记事簿。 香怜坐在床边,时不时朝这边看一眼,那闪烁的眼神下藏着不一样的心思。 都说丞相家的公子纨绔风流,比不得其他世家子弟温文尔雅。也只有她见过那夜夜笙歌背后的隐忍与不羁。风流成性,骄矜不自持,不过是他戴在世人眼前的面具…… 东方月看了她一眼,又很快收回眼神,道:“我还要再看一会儿,你若是累了就睡下吧。” 香怜脸上闪过几分失落,“香怜等公子看完再……” “你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做事。” 香怜看着他,眼中的失落溢出,她自然是知道自己不配,眼前这人是整个虞都城达官显贵都想攀附的对象,但有些心思也不是她自己能左右的,尤其面对着东方月这样一张面孔的时候,怎能不动心。 “那香怜靠在床边,若是公子有什么吩咐也好过来伺候。” 东方月愣了一下,然后又恢复了之前的神色。 默了良久,他看着眯在一旁的人,暗暗垂下了眼眸。 聪明如他,怎么会不知道这姑娘的心思。东方月吁叹了一声,拿起桌上的酒杯,轻抿了几口。 美酒佳人,本应该畅快淋漓的,然此刻的心情却像是被什么揪着一样,烦躁难耐。 四季海棠的清香萦萦绕绕,那张清朗的面庞也终见倦色,不多时竟趴在桌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是寅时。 楼里杂乱的声音将他从睡梦中唤醒。 东方月只觉得耳边嗡嗡直响,香怜推门进来,说:“公子,可是吵醒您了?” 东方月摇了摇头,愣了片刻,才问:“门外什么事情?” “郁将军过来了。” “郁尘?” “是。” “正想会会他。” 东方月嘴角上扬,行云流水般的解了衣带,随意拢了拢衣衫,原本束好的发髻也被他扯松了些,几缕发丝恰巧不巧的垂了下来,看着像是刚经历过几番云雨。 “郁将军,何事来此啊。”东方月斜倚着房门,慵懒道。 郁尘看到他先是一惊,之后又不动声色地牵过手边的人,“莫不是打扰了月公子的雅兴?” “你说呢,我正与我家怜儿情意绵绵呢,不知郁将军是为了哪个红颜来此啊啊?” 殷十娘见气氛不好,连忙上来劝慰:“月公子啊,郁将军这番是来赎人的。” 东方月愕然抬头:“赎人?还真是第一次见,郁将军看上的人我可要好生看看。” 郁尘不奇怪,他向来这般,如果不让他看到人,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来。 他将牵着人往旁边一扯,恰好落到了东方月审视的目光里。 上官子煜样貌虽比不得上官明棠出众,却也是五官清秀,温润如玉,算的上是漂亮人物。 他唯唯诺诺地站在郁尘身后,气都不敢喘一下。 东方月端详了他良久,才敛了神色,看向郁尘,“郁将军真是好眼光,一个男子长得如此眉清目秀,确实惹人疼爱。” “煜儿这样貌自然是比不得月公子的红颜,如果没什么事,我就把人带走了。” 东方月正了身子,站定在他面前,“郁将军何故如此急躁。” “你想做什么?” “郁将军荀北一战大捷,眼看将军就要升官发达,我当然是想跟郁将军好好讨些酒吃。” “我郁尘向来是个粗鄙之人,没有世家公子吃酒吃茶的习惯。” 东方月眉宇微凛,侧了身道:“那就没办法了,还想跟郁将军好好叙旧一番呢。” “在下告辞了。” “将军请便。” 郁尘带着人走过长廊,被牵着的人挣扎着回头,“放开我,我都不认识你,泠儿,我要跟泠儿一起。” “这可由不得你。” 郁尘一章劈在脑后,咋咋呼呼的人不自觉地倒了下去。 郁尘说:“殷老板,很感谢你替我苦心寻人,他日必定带着煜儿上门拜谢。” “将军何出此言啊,能帮上忙是我殷十娘的荣幸,感谢就不必了,还请将军多照顾着小楼的生意。” 郁尘回了个意味不明的笑。 凤泠站在门后,待人走了才踉跄着从里面出来,眼角含泪,呜咽声渐起。 东方月看了一眼,疑问道:“殷老板,这又是演得哪出?” 殷十娘说:“月公子啊,真是抱歉,让泠儿扰了您的雅兴,她便是与刚刚那人一起买回来的,看着自己的同伙被赎走了,自己却还要在这楼里伺候客人,大概是伤心了。” 东方月走了过去,轻抬起她的下巴,端详着眼前的人。 果真如香怜所说,这般体态身形确实不似女子,不过,这脸还是有些姿色的,至少比楼里其他姑娘都要出色。 殷十娘看着东方月略带欣赏的目光,上前殷勤道:“月公子可是有意要替姑娘赎身?” 东方月噗嗤笑了,“殷老板,我们香怜可是在一旁站着呢。”东方月顺势揽上香怜的腰,“她该不高兴了,不过府里确实缺个伺候,香怜啊,你看,让不让赎?” “公子想要就带回去好了,香怜不是不识趣的人……” “殷老板,那就拜托您把人给我送到府上去,不要让我爹看到啊,我先去哄哄我们家香怜。” “月公子啊,不是我说,在玉春楼您也不让香怜接客,为什么就是不把人赎回家呢?” “这枕边人能跟一个丫鬟比吗,在玉春楼里至少能保住她的命,若是出了这玉春楼的门,我可不能保证她的安全。” “还是月公子想的周到。”殷十娘叹了一声,没有否认他,“月公子也是个重情义之人,明日我定好好同香怜说道说道。” 东方月笑了下笑,说:“那真是劳烦殷老板了。” “月公子这是哪里的话,应该的。” 玉春楼后巷,上官子煜甩开郁尘的手,说:“煜儿什么,上官子煜已经同大将军一同死在了紫荆山,以后我只是秦煜。” 郁尘回他:“不还是煜儿,我以后同外人也叫你煜儿,这不就好了,若是别人问起你全名,就是秦煜。” 上官子煜瞧了他一眼,道:“那便好。” 第6章 第6章 牢狱里。 上官明棠背靠着石墙,连日来的奔波与夜里梦魇的折磨,已经让他溃不成军。看似双眼合着,实则那颗心仍旧提防着。 用粉脂雕饰的脸透着无法言喻的疲倦,身上的伤痕还在隐隐作痛。 牢门外窸窸窣窣地声响将他的思绪拉回来,上官明棠蓦地攥紧手,双眼泛红的看着门口。 郁尘塞了些银子给狱卒,“劳烦大人了。” “郁将军客气了,卑职这就把门给您打开。” 牢狱里昏暗,自然比不得外面,油灯的光只能照亮一小部分。 郁尘提着灯笼跟在人后面,狱卒说:“郁将军,这门已经开了,时间有限,望将军不要为难卑职。” “自然,自然。” 狱卒退了下去,郁尘向前,看着墙角伤痕累累的人,有些抑制不住地出了声。 “若离,大哥来了,大哥来看你了。” 郁尘自小在上官家长大,同上官明棠,上官子煜一同习得武术。后来上官明棠身子弱,习不得上官羽刚猛的刀法,为了给他看病才求了江南沈家,把人送去了公子府。 前些年,郁尘跟着上官羽有了军功,受皇上赏赐去了西南作了中军将领,荀北少了一员大将,这才又把上官明棠给叫了回来。 那时,上官羽便察觉出了不对,只是没想到事情来得如此之快。 郁尘俯身,将人抱在怀里,说:“若离,大哥让你受苦了。” 上官明棠声音嘶哑,“哥哥……” “大哥在呢,没人敢再欺负你了。” 怀间的瓷瓶不知何时落了下来,郁尘眼疾手快拾起,“离儿,这是从何而来。” 上官明棠接过来,低声道:“昨夜,一主一仆曾来过,听那人的口吻,好似是监察御史……” 郁尘惊道:“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上官明棠说:“我见此人不善,便藏了心思,他知道我哑了,便离开了,走时留下了这个瓷瓶。” 郁尘抚过他额头的血迹,勉强笑道:“还是离儿聪明,那人确是不善,你可知道,昨夜那人便是东方黎的儿子名唤东方月,若不是你早有准备,怕是已经是他剑下亡魂了。” 上官明棠一时激动,止不住的咳嗽了起来,“咳咳……他……他就是仇人的儿子……” 一时间,紫荆山的火似是蔓延了过来一样,灼烧着他伤痕累累的身体。他在烈焰中踏过虎贲军堆积的尸山,一剑刺向了东方黎的喉间。 再想过那人曾触摸过的脚踝,喉间的恶心感愈加强烈,不多时,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 郁尘紧张得拍着他的脊背,安抚道:“若离,没事的,大哥会护你周全,你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上官明棠心想,大哥说得对,会没事的,那么多人帮他。 郁尘拿着药给他喂了进去,说:“若离,没事了,大哥会救你出去,会照顾你。” “我没事,不会死。”上官明棠说,“我会自己从这里走出去,不能连累大哥跟着我受苦。” “这是说的什么话,师傅走了,我就剩你和子煜两个亲人了,大哥不会让你们出事,相信我。” 上官明棠应了声,说:“昨夜,有公公引我入内殿,他同我讲,‘既死之人,不会言语’,是他同离儿说,不让我讲话的。” “皇上身边伺候着的只有李英一人,他又为何会帮你?” 上官明棠说:“爹死前曾叮嘱我,一定要活着,入了宫自然会有人救我,所以我才扮了女子扮相,跟着大哥回了城。莫非,那位公公就是爹说的宫中之人?” “这我就不从得知了,不过我大概猜想到师傅的用意。”郁尘扶着他的身子,让人靠得舒服些,“之前师母同我提起过,在你之前他们还育有一女,只不过刚过完周岁生辰便夭折了。先皇在世之时,曾赐婚于两家,看来师傅是想借助东方家保你一命。” “昨夜东方月来此,应该就是要来杀我,如果我不死,他们便留了把柄于世。”上官明棠轻咳了几声,继续说:“皇上问罪于我,听他的口气倒不像是与东方黎串通一气,那么当日在紫荆山听到的杀无赦的口谕,应该是东方黎假传圣旨……” 郁尘自认为不是饱读诗书的人,心思自然也不够缜密,但他入官早,朝堂里的一些事,看得比上官明棠明白些,“离儿,不管东方黎是否假传圣旨,皇上忌惮师傅也不是一日了,趁此机会借助东方黎之势除掉师傅也不是不可能,况且,皇上师承东方黎,若说两人没有沆瀣一气我是不相信的。” 上官明棠眉头微皱蹙,“大哥说得不无道理,若是这样看,皇上心思之重,我还真有些拿捏不住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活下来,子煜我已经从玉春楼接回府了,哪日你想见了,我给你带过来。” “子煜到了,那师傅应该也在城里了。现在见面为时尚早,等我出了这牢狱,我自己去找师傅详谈。” “若离,大哥在这里待不多时,这是一些治创伤的药,还有你最爱的红烧狮子头,哥给你放这了。”郁尘说,“牢狱不比外面,凡事不可与人争辩,照顾好自己……” 上官明棠盯着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大哥不必记挂,离儿已经不是十五六岁的年纪,知道这里不比荀北,做事做人自会小心些,方才听闻狱卒吃茶闲谈,皇上晚上设宴犒劳你和中军,弟弟为哥哥开心,也望哥哥在圣上面前不要替离儿多言。” 郁尘舒了一口气,说:“师傅已逝,而你又被关在这里,我哪还有吃酒的心情。” “哥哥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在皇上和东方黎眼里,不可为了我再出什么茬子,这酒你不仅要吃,还要吃得比谁都开心,你是皇上的臣子,不可再为了爹与其他朝臣再起冲突……” 郁尘拍拍他的肩膀,道:“如今受辱的是你,你倒是担心起哥哥来了,放心,这次哥哥给你做后盾,绝不添乱,等你出这牢狱之时,咱们三兄弟再喝个痛快。” “嗯。”上官明棠平静地应了声,“哥哥,东方月此人心思缜密,定要小心他。” “我自会小心些。” 郁尘被狱卒催促了几声,这才缓缓地从牢门中走了出来,临走前又塞了些碎银给狱卒,说:“我这妹妹,自小娇生惯养,还望大人多多照应。” …… 是夜,大虞皇宫内纷纷掌起了琉璃红灯,莺歌燕舞,琴声萦绕,一片繁华。 东方月今日着了一袭淡紫色的锦袍,散漫悠闲的坐在众臣中,倏然给人一种贵气天成的感觉,却又像是出鞘的利剑,盖住了所有人的光芒。 众臣都知道他在外的风评,看他的眼光自然也不屑些。 郁尘瞥了他一眼,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两人就在这和气的氛围中交了锋。 东方月修长的手捧过玉杯对着郁尘举了下,口吻似是祝贺。 景帝恰好捕捉到他这一动作,含笑说:“名扬这几日身子可好些了?” 东方月起身,俯首道:“承蒙圣上关心,病已痊愈。” “方才看你对郁将军举杯,朕甚是感慨,你们同期为官,如今郁将军已经军功累累,可是羡慕了。” 东方月转头看了一眼郁尘,说:“皇上,臣并不羡慕,这样的军功臣并不想要。” “那是何意?”景帝看着他,脸上多了些不愠的神色。 东方黎见状忙上前解释:“皇上,月儿他不经事,言词欠妥,望皇上……” 景帝伸手,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丞相不必多言,朕自小与名扬一起长大,自然知道他的直率,不过,朕想听听他的意思。” 东方月和郁尘对视了一眼,赔笑道:“皇上,臣此番是想说,郁将军军功硕硕,这次又替大虞保住了幽州,此乃功臣。臣不要这样的军功,是因不想我虞都百姓受战事之扰,陷水深火热中。臣希望,未来的大虞幅员辽阔,边疆众国都可以向我大虞称臣……” “哈哈哈,丞相,你听听他,人虽小,志向竟然如此远大。” 东方月说:“圣上,臣句句实言,并非意气用事。” “好好好,朕知道,志当存高远,你有心了。” 东方黎起身,叩首道:“皇上登基以来,百废俱兴,放眼虞都,百姓安居乐业,繁盛祥和,月儿所言非虚,皇上九五之尊,承天之命。将来定会统一外族,为大虞百姓谋福祉。” 杜衡上前:“丞相所言甚是,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帝见此,面上也高兴了许多:“本来是郁将军的庆功宴,倒是被你们给搅了,除了郁将军的赏赐,朕今日也要给名扬一些赏。” 东方月起身:“皇上,臣什么也没做,不好讨赏。” “朕赏罚分明,该你的定少不了。” “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东方月一笑,“谢皇上赏赐。” 景帝点了头,顿了顿又问:“你也到了弱冠之年,心下可有喜欢的姑娘?” 东方月刚坐定,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一听到这,顿时又站了起来,“回皇上,不曾有心仪之人。” “也是,朕此前可听闻你在虞都城的风韵之事,结亲之事非儿戏,你不可再胡来,之前太后还曾问过朕,想必是要给你择一良缘。” 东方黎说:“蒙太后抬爱,月儿的婚事就劳烦太后她老人家了。” 之后又拍了一下一旁傻愣的东方月,“还不快谢恩。” 东方月回神,忙叩谢,“谢皇上,谢太后。” 景帝端着酒杯轻抿了几口看向一直低头不语的郁尘,说:“朕知道郁将军是性情中人,你自小在将军府长大,大将军逝去自然心情烦闷。如今大耻未雪,不该是你颓然的日子,荀北的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朕同太尉以及兵部共同商议,现任你为护国大将军,不日出征荀北。” 郁尘一愣,上前道:“皇上,臣……” 李英见此忙上前说:“郁将军还不赶紧叩谢龙恩。” 郁尘回了神:“臣,谢主龙恩。” 一时间祝贺声响彻紫金殿。 郁尘虽面色如常,内心却藏着说不出的苦。 他替师傅不值,那么多年死守荀北,不让胡骑踏入一步,到头来护着的主子不仅忌惮他,最后还听信谗言弄了个家破人亡,这一生赤胆忠肝又有何用…… 宴会后半段,景帝似乎是乏了,留了东方黎一人,便让众臣退下了。 第7章 第7章 岁旦将至,虞都城迎来了一年中最欢盛的日子。 大虞皇宫里,欢声笑语,繁弦急管,鼓乐喧天。 景帝端坐在帝座上,邀众臣举杯,欢度岁旦。 东方月这次正襟危坐,席间再也没了浪荡不羁的样子。 自那日听说太后要给他择婚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就连东方黎都感慨他开窍了,然实际确是怕了。 世家公子里都晓得他纨绔风流,却不知他就是那少数人中的一员。 不慕红颜,唯爱儿郎。 他自是知道的,倘若皇帝和太后赐婚,定然不能违抗旨意,可若让他迎娶不爱之人,心里又带着深深的负罪感。 连日来,宅家苦思冥想也未曾找到解决的办法。 酒过三巡,景帝见气氛正好,便开口道:“母后,前几日你问朕名扬娶妻的事,眼下可有眉目了?” 杨太后今日身着一件艳红色的高襟长袍,袖前是金丝刺绣的朵朵祥云,霜白的发髻被梳理的工整,端坐在席上,尽显雍荣华贵。 一时间宴席哑然无声,众朝臣放下手中的杯盏,看向东方父子。 杨太后轻抬玉指,抚了一下鬓角,宝石雕刻的护甲在琉璃灯下闪了一道红光。 只听太后慢声道:“说来也是奇事,跟月儿一般大小的世家小姐,竟寥寥无几。哀家寻遍了虞都都未曾找到一人。” 久未出堂的淮南王突然说:“太后有所不知,同丞相同期的大臣中只有一人育有一女,其他均是公子。” 太后说:“竟有此事?那家女子可有婚配?” 皇上侧身转向太后,说:“母后不记得了?名扬的婚事早前定下了,只不过……” 太后看了皇帝一眼,又转向堂下的淮南王:“皇上这一提醒,哀家倒是记起来了,早前先皇在世之时好似给月儿赐过婚了。” 一直不曾出声的东方黎这会儿噗通跪了下去。 “太后,先皇在世时确赐过月儿婚姻,只是如今,上官家通敌叛国,已是大虞罪臣,臣恳请太后和皇上替月儿做主,免了两家婚事。” 太后跟景帝对视了一眼,说:“哀家老了,也做不了这个主,前日收到了定远侯的书信,信上恳求哀家饶那孩子一命。早前也是听闻此女养在江南沈家,想必跟侯爷有了感情,只是,这事啊,哀家也做不了主,到底怎么办,全凭皇上做主。” 淮南王见势上前:“皇上,定远侯乃太上皇时的朝臣,一辈子为大虞效忠,如今年事已高,上官大将军与子刚逝,万不可再伤了老臣的心啊。” 杜衡上前:“皇上,淮南王所言不无道理,上官将军军功硕硕,荀北一战也算是战死疆场,况且通敌叛国之事还未曾定论,不可再降罪于他人。” 景帝轻咳了几声,看着东方黎说:“丞相,朕交于你彻查的事可有眉目了?” 东方黎说:“回皇上,臣已将去所查之证据全数交给御史沈大人。” “沈爱卿,你说。” 沈凌白上前,看了一眼刑部尚书萧言,顿了顿,才说:“微臣和萧大人确实共同商讨过,臣不敢欺瞒皇上和太后,丞相所提交的证据并不能完全定大将军的罪,微臣曾去牢里审问过,那名胡骑的证言确实说是虎贲军将驻军图给了达哈尔,但此中并不能得知到底是否是大将军所为,又或是达哈尔派人混入了虎贲军偷取了驻军图。臣以为,此事事关重大,应该调查清楚。” 太后说:“既然定不了罪,又何苦为难一个少不更事的女子,上官家除了她已经全数葬身紫荆山,她既没有参与进来,皇帝又何必苦苦相逼。” “母后宅心仁厚,朕也以为这样处死未免有些残忍,所以朕想给她个赎过的机会。” “皇上能这样想,实乃社稷之福。” “母后,那名扬的婚事……” “哀家还要仔细斟酌,今日也乏了,就不同你们一起守岁了,皇上送哀家回宫可好。” 景帝扶了太后起身,两人一同出了紫金殿。 众大臣见气氛尴尬,也没了开始时的欢声笑语,三三两两的离了席。 东方月愤懑地饮下杯中的烈酒,无声息的倒了下去。 后半夜风凉,东方月被吹了透,酒也醒了不少。 看着筵席上仅剩的一人,暗自笑了笑:“想不到,今日同我守岁之人竟是你。” 郁尘置若罔闻地饮尽杯中酒,笑着说:“只是想不到,向来风流的月公子有一天竟然会为了一个女子伤神,真是稀奇。” 东方月神情慵懒地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人,沉声道:“是人就有伤神的事,只不过你我不同而已。郁将军等了我一夜不是为了挤兑我吧。” “月公子是聪明人,那我就长话短说了,听闻月公子在玉春楼赎了一名女子,我想将那名女子赎回来,你意下如何……” “怎么?郁将军是想让她进将军府,招她做了将军夫人?” “这倒有些远了,是家里这弟弟,不听劝阻,如若没见到人,就要回那玉春楼去。” 东方月看向他身后,叹声道:“这恐怕不能如将军之意了,人我会好好帮你看着,也不会为难她,将军想带着令弟见人我也会吩咐府中的人给郁将军个面子,至于这人,既然进了我东方家,断没有出去的道理。” “你的意思是不放人?” 东方月一下跳过桌子,站定在他身前:“不放,你要做何?” “你……”郁尘扯着他的交领,刚要动手,站在身后的人拉了他一下。 东方月说:“将军别生气啊,岁旦之后你可是要出征荀北的人,在此时招惹我对你无益……” 郁尘没理他,甩了个恨恨的眼神,罩了氅袍带着人就往外走。 东方月唇角微扬,目送着他出了殿门,而后隐约听到了一声愤恨的责骂,“他还是个人吗?” 东方月闻言轻笑了声,许是醉了,自话自说道:“做不做人?我东方月就不算人。”说完整了整褶皱的衣衫,踉跄着向门外踱去。 …… 入夜后的天牢,寂静无声。 不时绽放的烟花,成了黑夜里的明灯,姹紫嫣红般绚烂了整个牢房。 上官明棠应光而起,抬头仰望着窗外的天空,寂寥之感霎时蔓延至全身。 犹记得去年岁旦,人都还在,战士们刚打了一场胜仗,正享受着从胡骑手中夺来的战利品。 那时候大家都还在,爹,师傅,子煜,还有大哥。 “离儿,等明年,大哥给你从西域寻个姑娘,这样师傅和翊师傅就不用再担心上官家无子嗣了。” “我不,我要看着大哥先娶妻,况且我为何要找外族的女子,我们荀北的姑娘在外可上阵杀敌,在内亦知书达理,秀雅绝俗。” “哎呦,我都不知道,咱们只识诗书,才貌双绝的小弟对女子竟有如此认知,莫不是看上哪家闺秀了?” “大哥说什么呢,我只是……” “呦呵,这还羞上了,你们快看,若离这脸似不似紫荆山上红透的果子……哈哈哈,快看他,恼羞成怒了……” 门外的喧闹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再回神,已是物是人非。 东方月进门轻叩了几下,今日值守的狱卒见他步履蹒跚,酒气浓重也不敢说什么,乖乖引着人过来,颤巍巍的开了牢门。 “监察大人,此人是重犯,卑职家里还有老弱妇孺需要供养,望监察大人不要为难卑职。” 东方月轻笑了声,拨开人,森森道:“我看着像坏人?” 闻言一旁的狱卒吓得腿都软了,话都没说就跑了出去。 上官明棠看着他,那日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没等他过来,他便惯性得往墙角移去。 东方月看着“她”,目光清冷。 因步履不稳,不小心踩了什么东西,差点绊倒。 东方月皱了皱眉,再次看向“她”。 “谁送来的饭?”东方月向着食盒走去,打开看了一眼,“爱吃?” 上官明棠没回他。 “你倒是活得好啊,你可知我这几日都是怎么过得。” 东方月一下过来,晃着“她”的肩膀道:“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我这几日玩不开心,吃不高兴,不成想你却在这活得自在。” 上官明棠推开他的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呵呵,果然是装哑,今日怎肯露出真面目了?” “因为是你,你是仇人的儿子。” “仇人?”东方月摇了摇头,一巴拽过人,将人摔在了地上。 上官明棠不由得退后,看着他冷冷道:“疯子。” “我是疯子,所以不要招惹疯子,不然他会咬得你遍体鳞伤。” 上官明棠踉跄着起身,视线扫过去,眸底寒光潋滟,“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东方月一阵冷笑,抽出佩剑,挽月在极速中发出一声清脆的出鞘声,闪动着刺向了他的喉咙。 “做什么?我不过是后悔那日没有杀了你,若是你死了,近日也便没了这些烦心事。” 上官明棠笑了笑,“怎么,现在想要杀我了?” “杀你?不会了”,东方月收起挽月,轻笑道:“说来我更庆幸,已经很久没有碰到有趣的猎物了,我倒是想看看,你能在这虞都里玩出什么花样?” “能让监察史御史大人给我如此高的评价,海棠真是受之有愧。” 东方月倾着身探过来,青筋隆起的纤白指节拢过那身素袖白衣,细软道:“无愧,无愧,月公子终会让你尝到什么是有愧。” 第8章 第8章 渊和十三年,元朔那日,景帝颁了诏书,大赦天下。 紫云轩外的红梅不知何时积攒了花苞,此刻争奇斗艳,好不热闹。 东方月斜靠在长廊的柱子上,擦拭着挽月,圆台上是一壶散着茶香的香茗,混着梅的香气,倒是让人慵懒了些许。 夜羽递过剑鞘,没来由得听到东方月这样一句:“反逆,大逆,叛,降者,不予赦免。那为何人还安生地出来了。” “公子在说何人。”夜羽接过挽月,“皇上在此时下特赦诏书,果真是为了上官家那女子?” “不只是因为她,还因为来自太后等各朝臣的压力。皇上继位不过十年,那时年幼,尚不知事,然今日,早已不是那个躲藏在太后身后的小孩了。如今的皇上,‘性深阻若城府,而能宽绰以容纳’。” 东方月刚要开口,却见府内管事急匆匆地向这边跑来,大喊着:“公子,丞相他……吐血了。” “怎么会这样?”东方月一跃而下,边走边问道。 王伯紧追其后,“奴才也不知,今日相爷自进了书房就没出来,午时用膳也是在书房里用的,奴才想着也过了时间,进去收拾东西时就看到相爷趴在书案上,地上有一滩鲜血。” “王伯,可有请御医?”夜羽问道。 “不许请御医,我先去看看爹。”东方月沉声说道。 夜羽看向王伯,说:“听公子安排。” 三人刚入院,王伯就诧异地喊出了声:“公子,书房门我明明是开着的,走的时候是开着的,谁来过了?” 东方月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淡然出声:“去太医院把杜太医叫来,夜羽跟着一起。” 王伯跟夜羽两人对视一眼,有些不知所以,可见东方月不疾不徐地神色,又不能说什么,只得从了命令。 王伯是府中的管事,也是跟了东方黎二十多年的老人,虽在主子身边伺候多年,却摸不著主人的心思,东方黎府中杂事从不过问,一切交于他打理,除了这些事,他对这家的主人便真的一无所知了。 “公子是什么意思?”王伯问,“怎么就突然不急了?” “公子和相爷是父子,不用猜就知道相爷的心思,我们是下人,主子的心思,岂是我们可以猜的,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东方黎向来谨慎,信不过身边任何一人,所以有些事从不让外人知晓。东方月自是了解的,所以一看便知道他的用意。 东方月走近,推开房门,唤了声:“爹。” 房门被重重关上,东方月轻咳几声,呢喃道:“爹,王伯跟着您那么些年了,您还是不信他。” 东方黎翻身,毫发无损的从床榻下来,“虽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可若是真将人赶出府,我确是做不到。” “王伯把府上打理得井井有条,从不让您操半点心思,您为何还是不能当他是自己人。” 东方黎抿着茶叹道:“毕竟不是跟着我走到今日之人,让我怎么放心。” 东方月说:“爹的心思未免谨慎了些。” “这才最为妥当,夜羽虽是同你一起长大,且熟知你的脾气秉性,若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将命交于他。” “知道了,爹今日这番折腾不是为了教训月儿吧。” “爹今日要同你讲些朝堂议事。”东方黎放下手中的茶盏,“你可知圣上这诏书是何意?” 东方月摇了摇头,“孩儿不知。” “爹今天就给你说道说道,皇上这是没办法了。太后可以得罪,毕竟她已不涉朝政,但定远侯的面子却不能不给。” 东方月曾经想过景帝是迫于无奈才下了特赦的诏书,原以为背后是杨太后与淮南王从中作梗,然事实确是他不曾听过的一人。 东方月显出一丝疑问之色,“那日太后也曾提及此人,孩儿不知这定远侯到底是何人。” 东方黎与他对视一眼,继而说:“定远侯你定是不了解的,那是朝堂禁忌,除了皇家贵胄可以讨论,其他人均是不敢提及。” “这是为何?” “说来,定远侯沈弘弼真乃三朝众臣,太上皇时军功卓卓,被封定远侯,也是大虞除了皇室第一个外姓封侯的人,西南外族向我朝称臣正是因为有他在,云莱与羌族才不敢进犯,政绩自然也不需多说。皇上这番妥协不仅因此,还因为沈家掌握着大虞的命脉。虎贲军,中军,禁卫军,御林军,四大军的军备都是沈家在支撑,沈家富硕,只一家便可抵虞都一个国库,更甚者,四大军的统帅,均跟定远侯有牵扯。” 东方月一脸懵的看向东方黎,除了惊诧已经找不到合适的神情来形容。 只听东方黎继续说:“上官羽娶了沈家长女沈慕婉,成了定远侯的姑爷,而西南中军统领郁尘恰是上官羽的徒弟,禁卫军统领晨风和御林军都尉萧逸皆是定远侯的徒弟。如今这番,你觉得皇上为何妥协了。” 东方月不解:“既然沈家如此,先皇在世时,为何没有借势打压,而让沈家一家独大至今。” “这朝中哪一家的地位都可以撼动,唯独动不了沈家。沈弘弼当年因与先皇有了隔阂,一气之下便辞官回了江南,发誓至死不再踏入虞都半步。你可知,那时的江南道还不是如今的模样,人烟稀少,技术落后。然而近十年间,北方频繁战乱,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北方人民为躲避战乱南迁,才造就了今日这番局面。” “江南地区本就雨量充沛,土地肥沃。”东方月插话说,“所以他便利用了这番天时地利的优势?” “不仅如此,他还借助水路之便利,与沿海各族建立了贸易往来,江南道借此得到了迅猛发展,等虞都众人回过神来时,已经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局面。” “先皇在世之时也曾派人去清剿,但因为那时上官羽已经封了大将军,也娶了沈慕婉,这样一来牵扯甚广,由此先皇想了个折中的办法,那就是把军队的军备和粮食交到了他们手上,让他们提供。对着自己人,想他也不会做出谋逆之事。” 东方月叹息道:“先皇做了个愚蠢的决定,自以为扼住了他们的喉咙,实则自己亲手将大虞江山拱手于人。” “没错,这就是皇上妥协的原因,他想要一步一步让危险转为为安。” “孩儿终于知晓皇上是何用意了,可是爹已经被牵扯进来无法脱身了。” “爹执掌东方家多年,不想它毁在我手上,所以才如此严苛的待你,望你可以独当一面,待哪日为父从朝堂退下,东方家也不至于没落至此。” 闻此,东方月突然坐正了身子,“爹,月儿会帮你,不会让爹独自一人。” 东方黎看到他少见的肃容,叹道:“你有心了,爹现在还未老,还可以披甲一战。月儿,爹希望你做一件事……” 东方月从屋里出来时,院里不知何时飘起了雪,岁旦将过迎来瑞雪,本该是和气团团的景象,映在东方月眼里,却成了满目疮痍。 那是虞都日后将面临的苦难,人民流离,尸骸满地,大虞帝都终究会迎来得一场生灵涂炭…… 深夜,将军府里灯火通明。 郁尘罩着氅袍等在府外,大雪把人吹了个透,他搓着手望向远处,急道:“怎么还不来?” “阿嚏……阿嚏……” “说了让你回屋里等,你非要站在外面,看,现在得病了吧。”郁尘脱下氅袍照在他身上,仍旧抱怨道:“你还是回屋去,我看这雪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这里有我就够了。” 上官子煜瞪了他一眼:“我在这等的是公子,你以为是在陪你?” “我还真没这么想。” “你最好不要那么想。” “嘿,臭小子,怎么总是跟我抬杠。” “怎样,谁愿刻意跟你吵,我……阿嚏……阿嚏……” 郁尘二话没说扛了人就往院里走,“还治不了你了,这几年大哥不在你身边,这是长脾气了……哈?” 上官子煜拍着他的后背,说:“放我下来,年长又怎样,你是公子的哥哥,可不是我的,我可没认过,快放我下来,别逼我动手。” 郁尘将人一放,接着便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 上官子煜利落地收手,退至一旁。 郁尘说:“脾气见长,功夫也没落下,挺好,今天就让哥哥好好试试你……” 上官子煜躲过他出过来的一拳,把人拽向自己,又甩了出去。 由于力道之猛,郁尘没站稳,竟踉跄着要倒下去。 本来是抱着试玩的态度,却没想到这人竟当了真。 “小子,你还来真的。” “你不是要试我?”上官子煜仰着头,说:“现在看你,是不是不行了,做了将军过安逸了吧,武功没见精进,架子倒是多了不少。” “你小子说谁呢,看我今天不收拾了你。” 两个人你来我往,一拳接一脚,最后猛地倒在了院子里。 郁尘趁机摸着他的脑袋,“子煜,才一年不见,感觉你就长大了。” 上官子煜躺在他胸膛上大喘着,“我本来也不是小孩子了。” “去年这个时候,我们还在荀北,大家一起过岁旦,而今年却少了好些人,大将军他……他已经不在了。” 郁尘两手一伸,摊在雪地里,声音有些嘶哑:“我对不起师傅,如果我能早点到,他就不会死,上官家也不会落得今天这样,幸亏离儿还活着,若是他也遭遇不幸,我真的没有颜面活着,我的命是师傅给的,我……” “对,没错,就是你,都是你的错,你千不该万不该去安西,没有你他们都不会受此灾难,没有你此刻他们都活生生的待在荀北,或许此刻正仰望着紫荆山的大雪,或许众将士们围坐在火堆旁喝着烈酒……” 郁尘猛地坐起来,咬牙看向他,“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师傅,没有保护离儿……” 上官子煜甩了他一巴掌,狠声说:“闹够了吗,你这会儿难受,不痛快了,想哭了,紫荆山上已经给过你哭泣的机会了,而你没有落泪,我本以为你挺过来了,至少知道以后该怎样做,可你如今,还是个棒槌。” 没等郁尘反应,上官子煜上来又是一拳。“今日就要打醒你,家里落得这般有谁怪过你吗,没有,公子没有怪过,师傅没有怪你,我也没有怪你,大将军他更不会怪你,你现在又何苦这般,你可知道,在这偌大的虞都,公子能依靠的人只有你了,你若还像以前那般憨厚,不懂收敛,不知圆滑,又怎么会保得住我们。” “子煜……我……” “如今就是要你知道,只有你强了才有保我们的能力,不可颓废堕落,也不可自责愧疚。” 郁尘长舒了一口气,慢慢回神,“子煜,我知道的,你打得对,骂得也对,是我不能把握局势,更不知怎样帮你们,我只是……” “你只是笨。” “对,是我笨,我自小就对诗书抵触,你跟离儿都熟识各种兵法了,而我连字都还不认得,每天只知道偷懒。” 上官子煜轻笑出声,“所以,你缺个军师。” “离儿不可能跟我回荀北,你要在他身边照顾,我哪里请军师去。” “公子不需要我照顾,他有自己的计划,我在他身边只会妨碍他。”上官子煜抬手,把人从雪地里拉起来,“这是公子的意思。” “将……将军……宫里来人了,来了位公公,正在府外候着呢。”下人疾跑着过来说。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啊……” 李英带太后的懿旨过来,“郁将军不必麻烦了,奴才只是给郁将军捎个口信过来,太后她老人家把海棠姑娘留在皇宫了,您今夜就不必等了。” 郁尘上前:“李公公,太后有说为何把人留下吗?” 李英见他担忧地神色,笑着道:“将军不必过于担心,不是坏事,姑娘如今得了太后喜爱,将军该是高兴。” “公公有所不知,妹妹她平日在府里自由惯了,由着她的性子,怕是会惹麻烦。” “将军多虑了。” 郁尘仍有所犹豫,“公公……”,上官子煜拉住他,“劳烦公公跑这一趟,院里凉,进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再走吧。” “不了,奴才还要回禀太后,就不坐了。” 郁尘将人送出府,临走还塞了些金银过去,“今日多谢公公前来通传,天寒地冻,望公公回宫的路上小心些。” 李英将宽大的袖袍一甩,说:“郁将军有心了,奴才会注意。” 第9章 第9章 满月,天寒。 鳞次栉比的烟柳华灯,驱散了浓墨的黑夜。 醉玉楼里花天锦地,笙歌烨烨。 东方月已有多日不出门,今日得了刑部侍郎顾风岩的邀请赴宴,这会儿正斜靠在角落里,睥睨着街上摩肩接踵赏花灯的行人。 顾风岩为了他今天特意在醉玉楼设了宴,邀众人前来赏灯吃酒,这人倒是请来了,可面上却没见得半点喜色。 顾风岩端了酒杯凑过来,“怎么这般不高兴,这是谁招惹咱家月公子了。” 东方月慵懒的打着哈欠,“还能因为什么,被爹逼着在家看书呗。” “呦,连你都开始苦学了。”箫逸见缝插针道,“我就说咱们风流绰绰的月公子,近日怎么见不着人了,原来是躲在家里用功了,丞相这是又看中了哪个好差职啊。 ” “怎么,嫉妒了,我用功还有官可升。”东方月饮掉杯中酒,“你一个京辅都尉还想爬到我头上不成,莫不是你这不着边际的差职也是溜须拍马得来的,跟谁啊?” “你....好个东方月,平日里大家拥你,不过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你以为自己多大能耐似得。” 东方月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我好歹还有个爹可以拼,你呢,拼什么,你这张嘴吗?” “你.........不要太过分......,我今天就要好好替他们教训教训你。” 顾风岩见势不对,立马拉住箫逸,“怎么了,怎么还闹上了。”随即拍了下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晨风,“你倒是说句话,眼看这就要打起来了。” 晨风不紧不慢地放下杯盏,看了两人一眼,笑着道:“说起来,我还真没看过月公子的身手,都不知师承何人,今日有幸倒是想见识见识。” “说什么风凉话呢,你这是劝架吗?” “我与箫师兄同出一门,自然不能欺负了咱们月公子。” 顾风岩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人合着是找事来了,这才发现自己这顿宴,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顾风岩走去东方月身边,举了酒杯,试探着缓和气氛,“今日是我做东做了这次宴,也感谢诸位赏光,还希望大家能卖我个面子。况且今日正旦节,正是饮酒赏灯的好日子,借着这梢头的满月,我先敬诸位一杯,刚才那般算是过去了。” 顾风岩字长乐,人看着也格外和善,世家公子里多半人愿意同他交往,也正是因为他谈吐儒雅,雍容不迫。 萧逸挥了挥手,走回桌前端了杯盏,“今日,我卖顾兄一个面子。” 东方月也不愿再生事端,他的一举一动向来是世家公子茶余饭后的谈点,若是在此刻再惹出些事端,可真就是给东方家添乱了。 顾风岩见他不吭声,上前道:“我看月兄今日是有些乏了,我这就吩咐了下人送你回去。” 东方月却笑道:“今日可是正旦节,这便回了家岂不是无趣,你们且在这醉玉楼里喝着,我去对面看美人。” 顾风岩抬手,“我看月兄八成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既然你惦记着你家美人,那兄弟就不留你了,来人,替我送送月公子。” 东方月假模假式的摆了摆手,向着楼下走去。 …… 上官明棠自那日被太后留下,便没出过皇宫。恰巧今日正旦,又因郁尘明日便启程回荀北,这才求了太后她老人家,应下这出宫一事。 上官明棠怕自己女装行头碍事,便卸了脂粉,换了原本的男子装扮。 墨色的发束以银色发冠,冠上镶嵌的宝蓝玉髓在花灯的映照下,闪着清亮,蓝色的发带随风而舞,飘逸自然。 没了厚重的脂粉,明润的脸庞才得以显露出来。他本就生得俊逸清秀,又得了江南水乡的灵气,即便是荀北凛冽的寒风,也没伤得了那张脸分毫,只是隐约还是有些东西变了。 眼里的清明,多了丝许暗淡,带了几分邪气。 此刻站在虞都最繁华的长街上,他竟有些不知所措。 虽说荀北不比虞都,等真见了才知道是哪里比不上。 荀北没有如此繁华的夜景,没有琳琅满目的商铺,更没有惹人沉溺的夜夜纵情笙歌。 荀北人民,一直深处水深火热之中,他们怕,怕紫荆山突然刮来的风雪,怕胡骑突然的霍乱,怕出去就找不见来时的路…… 那是一座孤独的城,无边无际,淹没在风雪和黄沙里....... 郁尘和上官子煜分站他身侧,见人停下,也顺势站定,远远望去倒像是上官明棠后面跟着的随从。 “若离,怎么了。”郁尘问道。 上官明棠渐渐从恍惚中回了神,淡淡地应了声,“没事。” 郁尘脱了氅袍罩在他身上,“寒夜风凉,你身子弱些。” 纤白的衣衫罩了天青的外袍,看着倒有些怪异。 站在一旁无声的人,突然打了声喷嚏。 上官明棠看了他一眼,又把外袍脱给了他,“看来,冷得倒不是我了。” 上官子煜拒道:“公子,我不用……” “披着吧。”上官明棠笑着说,“我穿了也不禁合适。” 上官子煜忙道:“公子是又打趣我了。” 上官明棠抬眸,看了一眼傻愣在一旁的郁尘,叹了口气。 郁尘不明所以,“若离,何故看着我叹气?” “没什么,只觉得才一年不见,哥哥又挺拔了些。” “健硕是健硕了些,还是没脑子。”上官子煜插话道。 郁尘伸手拍了他的头,“你小子为何总是跟我过不去,我是招你惹你了。” “招了,也惹了,怎样。”上官子煜边跑边说。 “不削你,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你给老子等着……” 看着他们打闹的场景,上官明棠多日不见笑容的脸上,才多了一丝荣光。 …… 东方月是被人扶着出来的。 一路歪歪斜斜,醉得不成样子,嘴里含糊地骂道:“都他妈是装的,一个个油嘴滑舌装孙子,还他妈跟本公子拿乔……” 跟着的侍从以为他会去玉春楼,哪成想,这人调转头又喝了起来,才闹得这般模样。 “公子,天色已晚,还是让小的们送您回府吧。” “回……回什么府,本公子要去看美人,看美人……” 侍从们不好将人直接带走,只得跟在他身后护着。 东方月像是疯了一样,横冲直撞地冲在人群里。 他不痛快,心里自然清楚不过。 那日,东方黎说要他办一件事,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让他妥协。 “月儿,如果皇上顶不住压力要你娶了那女子,你听爹的话,就应了吧。” “爹,太后那日不还说要斟酌一下,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皇上之前就同我说过,但那时爹以为自己可以给你摈除这些恼事,可最后却还是要牺牲你的幸福,爹知道你本性善良,也不是风流成性的人,你且应着,爹发誓以后定给你把这份怨给讨回来。” 回忆着东方黎的话,他才觉得朝堂的可怕,皇帝的可怕。 而他们都是这皇权之下的棋子,也终有一天会成为弃子。 胃里突来一阵翻腾,东方月撑着墙吐了出来。 身后跟着的侍从站定在几米开外,见此更不愿上前搀扶。 上官明棠上前,递了块丝质的帕子给他,温声道:“喝酒伤身,公子可好些了。” 东方月抬眸,正对上一张清秀的面庞,还未曾看清,身子便不受控制的倒了下去。 他似乎是累了。 上官明棠嘴角勾着淡然的笑,听着身侧的人呢喃着:“美人……你……好香……” 深夜,太后寝宫里。 淮南王跪在珠帘外,大气都不敢喘。 良久之后,珠帘里才传来了杨太后的声音,“我已将那女子纳了我这颐和宫,接下来就只待时机成熟了。” 淮南王奉承道:“太后英名。” 杨太后说:“我听闻皇上曾跟丞相谈过结亲之事,只是最后两人没谈成,可有此事?” 淮南王说:“确有此事,东方黎借与皇上师徒关系施压,皇上迫于无奈只应承了下来,没做决断。” 杨太后叹息了一声,“皇上还是心存仁慈,他自小又与名扬一同长大,也舍不下心来让他置身险境。” “太后,做大事者,不可心慈手软,皇上迟迟不肯做决定,怕是会误了时机。”淮南王急道:“臣听闻,东方月前日亲自去圣上面前请缨,要去荀北担任监军一职,不成想,皇上竟然也应下了。” 杨太后不疾不徐道:“名扬他贪玩,吃不得苦,过不了几天就自己哭天喊地回来了,没什么可担心的。哀家担心的倒是定远侯,若是迟迟不给他回信,不晓得又会搞出什么名堂来。” “定远侯是信守承诺之人,一生坦荡磊落,定不会食言。” “我倒不是怕他找了来,怕就怕他什么都不说,虞都的命脉可还攥在他手里呢,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淮南王说:“太后不必过于担心,人在江南,我们在虞都,天南海北,想他也作不起什么风浪来,况且他都这般岁数了,难道还能上阵杀敌不成,只要军中将领还听命于皇上,那他就够不成什么威胁,虽然军备和粮草都握在他手里,想来他也不想看到胡骑和外族侵入虞都那天。” 杨太后哀叹一声,“他是存不了害人的心思,怕就怕身边待了几个奸伪狡猾之人。” “太后不必烦忧,臣早已安排了靠谱之人,若是江南道有什么动静,我们定会最快得知。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赐婚一事,若是东方月真去做了监军,那赐婚一事可就赶不上良辰吉日了。” 太后说:“名扬那孩子虽然爱玩,却是个好孩子,听话得狠,只要丞相愿意了,这亲事自然就成了。” …… 第10章 第10章 东方月是被热醒的,房间里没有点灯,他摸黑披了一件外袍,唤道:“夜羽……”,声音略带嘶哑。 夜羽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盆温水,“公子。” 东方月下了床,坐在椅子上说:“昨夜,我是怎么回来的?” 夜羽回道:“是郁将军把您送回来的,当时您醉得不省人事,我上去扶着的时候还差点从马背上滚下来。” “郁尘?”东方月嗓子不舒服,“我怎么会碰到他,昨夜醒着的时候明明见着的是……” 是谁来着,他忽然有些记不清模样了。 但那声音低柔动听,好似还回旋在耳尖…… “公子见了谁?”夜羽问。 “没什么,从府上找些贵物送去将军府,算是谢礼了。” “公子可是忘了?今日你要同郁将军一同出征,皇上说要给郁将军践行,所以,衣服都已经给您准备妥当了。” 东方月看了一眼放在床角的衣服,叹了口气,说:“爹呢?” “丞相去宫里了,颐和宫派人来传了。” “太后?” “是。” “去把玉春楼买回来那个给我叫过来,养了多日,是该出来伺候了。” 夜羽看向他,“公子……”,本想提醒几句,却又住了口。 跟了他这么多年,夜羽还是了解他的。 东方月说:“不叫也行,我走之后把人看好了,还有我之前交代的那些。” “属下明白。” 皇上举办的践行宴,百官吃酒吃茶围绕的都是这次出军的事,百官一茬接一茬过来敬酒,郁尘实在,喝了几杯,后来子煜过来,把他杯中的酒换成了茶,“宫里存的酒格外好喝是吗?过会儿还要远行,喝酒误事。” 郁尘接过他手中的杯子,笑嘻嘻道:“知道了,怎么突然跟个老妈子似的。” 子煜刚要反击,却听到景帝说:“今日这践行宴也差不多了,临行前,朕要敬郁将军一杯,愿将军此次出征旗开得胜,早传捷报。” 郁尘举杯,“圣恩浩荡。”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荀北经历着什么,除了大将军,他也是了解的。 胡骑有多难缠,他也是见识过的。 这一仗,很难,但他不会放弃,不会认输,那里承载着大将军以及数十万虎贲军的英魂,他要去到那里,带他们回家。 东方月承了监军一职,早早便到了城门口等待大军的到来。 正所谓冤家路窄,正无聊着,却见城门不远处那一身蹁跹白衣。 东方月驾马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人,“来送行?” 上官明棠没看他,眼睛目不斜视的看着城门的方向。 “你说这一去再失了哥哥,你还有人可以倚仗吗?”东方月眼中狠厉,“荀北比不得安西,那里的人听话,不敢进犯,这胡骑可就说不准了,那可是蛮夷人,胡合部又是草原上最强的部落,听闻胡合部的统领达哈尔骁勇善战……” 上官明棠铁青着脸,仰着他,“你想说什么?” 东方月轻笑一声,坐在马背上琢磨着“她”脸上的表情,那带着凌厉又愤恨的目光让他兴奋,更解了他几日来的不快,“恨我吗?” “别动他。” 不知道是不是东方月的错觉,他看到那不悦的脸上,闪过恐惧,眸色暗淡处,也好似有了一丝哀求。 猎物越是急切,狩猎者的心就越是亢奋。 东方月没想过自己的玩心有一天会放在一个人身上,但此刻,他却觉得无比畅快,“我从不欺妇孺,但你不一样。” “因我似男人吗?” 东方月道:“因你不弱,你不是个弱者,在我眼里。” 上官明棠自嘲地说:“那你可真是抬举我了,我不过是苟且偷生的过街老鼠,虽不到人人喊打的地步,却也是见不得光的。” 东方月拨开他吹乱的发,说:“你这会儿倒是谦虚了,叫我都要怜香惜玉了。” “月公子的怜香惜玉可是不好承受第二次了”,上官明棠不偏不倚地看着他,说:“我这条命是从公子手里捡回来得,珍惜得狠。” “我才做了这般事就叫你把我放心上了,可是我魅力太大?” “看月公子说得,这虞都的窈窕美人,哪一个没把月公子放在心上啊,不像我,是千般万想的躲着呢。” 东方月听着忽然也笑了,“以后别想着逃了,月公子是记住你了,监军回来定是要找你玩去。” “可是不敢,不过,说不定你这一趟回来,就见不到了,海棠这里也祝月公子一路顺风。” “我活着回来,你要在,才能玩儿。” 两人你来我往的争锋相对,最后却成了不偏不倚的祝愿。 …… 郁尘远远就看到了不对头的两人,忙道:“若离,他可是同你说了什么,那样卑鄙龌龊的人,以后离得远些比较好。” 上官明棠看着他,笑了,“哥哥还怕我吃了亏不成?” “那小子混得狠,别看才弱冠的年纪,心思缜密,却又玩世不恭,深得狠,小心为妙。” 子煜最见不得他在自家公子面前的这副德行,撞了他一下,说,“你觉得我家公子会输给那种人?” 猝不及防地被呛了一口,郁尘急忙辩解道:“我何曾这样想过,倒是你,之前不见你牙尖嘴利,现在倒是快的叫人生恨。” 子煜也没见过他这副神情,好似说得有些过分了,那家伙看上去竟有些委屈。 上官明棠意识到身边骤降的温度,哀叹道:“你们这样叫我如何能放心,子煜也是,让你跟着去是为了出谋划策,盯着大哥,你倒好,还没去,先撑起架子了,大哥他憨厚,可不是叫你这般欺负的。” 郁尘委屈:“就是,就是,我是年长所以不同你计较,不待你这般欺负人的,我中军自下而上,皆以将军之令唯命是从,你身为军中将士,不可目无法纪。” “怎么,你现在是要用将军的身份命令我吗?” “子煜,不可无礼。” “公子,我只是……” 上官明棠继续说道:“郁大哥说得对,去了营中不可再肆无忌惮,军令如山,你可记得。” 子煜看了郁尘一眼,撅嘴道:“子煜全听公子的。” 上官明棠刚要苦口婆心说教一番,却听走在队伍前的东方月突然高喊了一声,“行军吉时已到,再不启程,怕是天黑也到不了幽州城。” 郁尘也朝着那处高喊了一声,“月公子着急就先有些,我同我这妹儿交代几句,马上赶过去。” “子煜,郁大哥他未曾跟达哈尔交过手,也不了解他的战术,此番一战尽力就好,不要过分为之,虎贲军兵败给了胡骑士气,依照达哈尔自负的性格,定然会一举攻城,中军没同他们交过几次手,切莫直进,迂回而战,才有可能退敌。” “公子,子煜明白。” “我不在你们身边,照顾好自己和大哥,我在虞都等你们平安归来。” “公子……” “若离……”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照顾好自己……” 上官明棠挥别了两人,翻身上马。 夕阳的余晖,洒落星点红晕,照亮了不远处的虞都。 上官明棠回身望一眼荀北的方向,而后驾马而去,冲进了那落日中。 再也不会感受到紫荆山涧的凉风习习,再也没有了荀北的鹅毛大雪,他的战场,再也不是跟胡骑兜兜转转,而是在这弱肉强食,阴谋与阳谋纵横的帝都,为自己为死去的冤魂谋得一个真相。 …… 傍晚,魏炎斜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王府管事轻敲了下房门,待房内有了应答,才推门走了进去。 “何事?” “翊先生到了,正在厅内候着呢。” 魏炎睁了眼,起身,说:“叫人先伺候着,我一会儿就到。” 管事默声地退了出去,有些不明所以,以往这王爷听到那先生过来,就算是赤着脚都要迎接,这次怎么又成了这般态度,这倒有些看不清了。 有看不清得,自然就有看得清的。 而公子翊就是那看得清的人。 管事得了吩咐,只得回:“王爷又要事,烦请先生稍待片刻。” 公子翊和善地笑了笑,“不妨,不妨。” 他今日依旧是天青色的衣衫,腰间的玉佩随着动作,肆意而动。 明明已是中年,身姿挺拔,看着却还是不惑之年的模样,叫人不由得心生艳羡。 在厅内坐了许久,淮南王魏炎才悠悠地走了过来。 公子翊起身,听到他开门见山道:“先生今日来王府,所谓何事啊。” 他俯首,说:“自是来给王爷羡计谋的。” “计谋?”淮南王端起一旁的热茶,抿了一口,“不知道先生这次又给在下出了什么计谋?” “东方黎如今与皇上生了嫌隙,该是王爷做进一步决断的时候了。” 魏炎一听,倒是来了兴趣,“什么决断,先生不妨说来听听。” “既是嫌隙,自然就缝合不了,王爷何不乘胜追击,让那嫌隙断得更深一些。” 魏炎殷勤地递上热茶,“先生快同我说说。” 公子翊说:“听闻那荀北,气候恶劣,一会儿大风一会儿大雪,那达哈尔脾气又是暴躁无常,若是不小心伤着哪个也是不可抗拒之事。东方家那孩子虽是自己请缨,也算不了命运之事,王爷,你说呢?” 淮南王顿时了然,“先生是想让他有去无回?” “是命运选择了他,不是我们。” “但,太后已经同意了他跟上官海棠的亲事,如果他死了,那这门亲事就成不了了。” 公子翊看了他一眼,“为何要成?”,他搁下手中的茶,不疾不徐,“早些时候给王爷说这一方法是因为没考虑定远侯这一因素,如今,王爷想想,若是这婚事真成了,最惨的可是王爷您。” “先生何出此言?” “丞相有了定远侯护航,还会将王爷放在眼里嘛?太后要卖定远侯的面子,又何故东方月一人,放眼虞都,好儿郎比比皆是没了这个赐婚,可以有另一户赐婚,但打击丞相的机会可不多,望王爷多些思虑。” 魏炎仔细推敲着他的这番话。 公子翊看着他,饮下了一杯又一杯热茶,终于在第五杯之后,才得了他的回答。 “来人……” …… 第11章 第11章 风雪吹着草原上的行军人,茫茫荒野,落下深浅不一的马蹄印。 迎面而来的风雪吹进了他的袍领,东方月被冰得一激灵,大呼:“本公子何故来受这般罪。” “过了这草原,沿着河,不出半日,便到幽州城了。”郁尘看了一眼,调转马头,向着队尾而去。 郁尘说:“兄弟们,坚持下去,马上到幽州了。” 只听队伍中有人喊:“将军,这荀北可真不是人待的,太冷了,我在安西可没遭过这冷天。” “是啊,是啊,这简直跟咱们安西不能比啊,一个火坑,一个冰窖。” “他奶奶的,这次定要打的那胡人站不起来,让他们见识见识我大虞可不是好侵犯的。” “对,打的他们满地找牙,给我们虎贲将士报仇雪恨……” 本来冷的瑟缩的队伍,一下子翻腾了起来。 郁尘见势高喊,“这一仗,我们要赢。” “必须赢……” “必须赢……” 荀北是大虞的边防要塞,紫荆山是入口,幽州城是那最后的防线。 如若幽州城被攻陷,那胡合部打入虞都是早晚的事。 众人皆知这一道理,可偏偏都装作看不见一样,沉溺在自己臆想的太平盛世里,安逸享乐,纸醉金迷。 几十年前,胡合部还是边陲一个小民族,以游牧为主,毡帐为居,随所迁徙,不足为惧。可后来,部落里出现了一个勇猛的大力士,那人凭借着骁勇之谋,以雷霆之势,统一了边陲六部,致使胡合部不断壮大,而后统一了那蛮夷之地。 他的野心远不只此。 那时的大虞忙于凉国的功伐,没能注意到胡合部的意图,达哈尔就在这时,趁乱侵入了紫荆山,断了幽州的命脉。 得幸那时候大将军杀伐决断,率领虎贲军横过草原,翻过紫荆山,像一头猛虎一样逼退了达哈尔,扭转了这一局势,不然,今日执掌虞都得都不晓得姓甚名谁。 “上官羽跟达哈尔周旋了那么多年都没能占得便宜,就凭你们,能赢?”东方月突然叹道。 队里又有人站了出来,“你谁啊,能知道什么,大将军跟那人打了那么多年杖,除了这次,哪次不是胜利得归。” “就是,就是啊,我可是听说了,大将军是想让胡合部向咱们大虞朝臣,可那达哈尔一直不同意,所以大将军才……” “才怎样……”,东方月停下马,“和谈不成就应该直接率军进犯,直捣他们的大营,而上官羽做了什么,退守紫荆山,本该进攻,却守在城里死防,难道这就就是你们说得忠肝义胆?若不是他别有用心,又怎会落得今日下场,背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 东方月一番话直接叫那几个出头的哑口无言,行军的军队里竟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难道他说得是真的?” “说起来还真是那么回事,明明能打,却总是退回来守城,这不对啊。” …… 郁尘恨恨的咬掉嘴唇上的干皮,挥着刀向着东方月砍了过去,“你他妈还有脸在这说,若不是你爹假传圣旨,大将军怎么会死,若不是他私通胡骑,卖了我军的驻军图,达哈尔又怎么可能从紫荆山逐鹿而来,是你爹,这个奸佞之徒,害了我师傅,害了荀北,害了大虞……” 东方月眼疾手快,迅速拔剑抵住了他的刀。 郁尘手下再用力,硬生生砍在了他的盔甲上,东方月抬臂,刀剑再次相触,“你是疯了吗?到底是谁通敌叛国,你我心知肚明,又何必在这惺惺作态。” “我今天定要杀了你,替大将军报仇雪恨。” 挥着的刀被拦在半空中,“将军,住手。” 郁尘不可置信地看向上官子煜,冷冷道:“什么意思?” 上官子煜目光凌厉,“大敌当前,怎可自乱阵脚,你难道忘了?胡合部第一次侵入荀北之时,不正是因为两虎相斗而忽略了一旁的狐狸吗,你想看旧事重演?” 郁尘顿时卸了力,收了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今日我不同你计较,通敌叛国之事到底是谁人为之,自会有真相大白的那日。” 东方月微笑着:“那我等着那天。” 经过这一番争斗,行军的队伍里再也没人敢再谈论一二,行军的速度倒是提升了不少。 郁尘贴着上官子煜的马,眼神暗淡:“若不是你拉我,我定要砍了那小子。” 上官子煜,一手牵了马,一手揉着他那发肿的右手,“若是不拉着你,只怕你早已是他剑下的亡魂了。” 郁尘不明:“什么意思?” “愚不可及,愚昧无知,脸憨皮厚……” “愚昧无知?你说我?” “不说你,难道还说鬼?”上官子煜没应他,丢了一句,驾马而去。 他想,公子是对的。 东方月淡漠地扫了一眼盔甲上的划痕,脸上又挂起了慵懒的笑容。 他这一趟请缨来得值了。 …… 夜色如墨。 李英熄了内殿的烛火,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 一旁伺候的小太监,立刻上前扶了他,“公公,皇上睡下了?” “睡了,不可再发出声响,惊扰了圣上。” 小太监搀了他往外走,说:“皇上离不得公公您,这一会儿见不到就要找,没您在根本睡不下。” 不知何时,天空飘起了雪。 李英仰了头,叹道:“皇上没有离不得谁,他只是累了……” 小太监听着他的话,一头雾水,显然是没能理解这话中的意思。 “你还小,自然不懂得这宫中事?”李英叹息了一声,“我在这宫里做了几十年的差了,打从先皇那时候就在伺候着,先皇走了我又伺候皇上,如今也老了……” “公公是要长命百岁的人,怎可说老。”小太监说。 “都一把老骨头了说什么长命百岁。” “公公身子硬朗得狠,完全瞧不出来。” “这身子骨啊,好坏只有自己知道。” 看着他一深一浅地走着,不忍又追了过去,给他披了件长袍,“公公,夜里风寒,当心着凉。” 李英整了整身上的外袍,看着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小玄子。” “你以后就跟着我伺候圣上吧。” 小玄子立马跪了下去,“承蒙公公厚爱,小玄子以后定当尽心竭力侍候公公您。” 李英笑说:“你要侍候的可不是我,是皇上。” “公公伺候皇上辛苦,奴才定然要先把您伺候好了,公公收了奴才就是奴才的主儿,下人伺候主子天经地义。” 李英笑说,“这张嘴倒是挺会说。” “奴才说得句句诚恳……” “行了行了,奉承的话就不必说了,以后啊,你我齐心协力一同伺候好皇上就行。” “谨遵公公教诲。” “你回了吧”,李英从他手里接过灯笼,“圣上醒来若是唤我了,就过来通传一声。” 小玄子应下,目送着他离了承德殿。 …… 颐和宫里,上官明棠掀了珠帘出来,左右两侧的侍女行了礼,上前询道:“太后她老人家已经睡下了?” 上官明棠照着她们行礼的动作做了个回礼,拿了纸笔写下回答:太后她老人家已经睡下了,姐姐们若是无事也去歇了吧,我在次候着便可。 右侧的侍女看了一眼,说,“小姐先去歇了吧,这几日都是你在照顾太后,也该是累了。” 上官明棠继续写:照顾太后是应尽之责,怕是太后醒来会头晕,想在一旁伺候着。 “如若太后醒来寻你,我们自会去传,小姐就去歇了吧,这要是伤了身子,奴才们了担待不起。” “那劳烦两位姐姐了”,上官明棠写道。 上官明棠刚出了房门,便听到了耳后传来的窃窃私语。 “好好的一人,怎么就哑了呢?” “太医院看过了,说是受了重大刺激。” “或许是不是因为恐惧而拒绝发声啊。” “这就不知道了,家破人亡,唯今只剩了她一人,看着也着实可怜。” “若是我爹通敌叛国,我定然不会苟活于世。如今看她,倒是活得自在。” “不然能怎么样,报仇雪恨还是畏罪自杀?” 上官明棠站定,长舒了一口气。 浓黑的夜里,看不见他此刻的神情,却依稀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着凌厉的气息。 那是鲜血和烽火的味道。 上官明棠揉了揉微皱的眉心,淡淡地笑了下,他知道,未来的日子里他还会听到比之更甚的言语,或许不只有议论纷纷,恶语相向,更或许是刀剑无眼。 那是他日后要承受的苦楚,他不能怕,更不能被此击倒,他身上背负着的不只是上官家的清白,更是数十万虎贲军的英魂。 他从炼狱归来,他要掌控自己的命运,他要活着还不可以死。 上官明棠收起心神,面上波澜不惊。 太后那日留下“她”时便赏了一处地方。 那是一座荒芜的宅院,坐落在颐和宫一角,僻静幽深。 上官明棠推门进院,刚上前走了几步,便警惕了起来,院里只有他一人居住,但此刻,房间里却灯火通明。 电光火石之间,房门随风而开,杯盏夺门而出,向着他便飞了过来。 屋内的人突然笑了起来,“早已等候公子多时了。” 第12章 第12章 阳春三月,烟柳依依。 上官明棠一身白衣,站在庭院中,望着进进出出的宫女和太监。 院子里那几棵桃树不知何时偷偷积攒了几个花苞,这会儿沐浴着春光,竞相开放着。 上官明棠凝视着,忽而叹息了一声,这个时候的紫荆山积雪该是融化了。 李英携了小玄子入院,开口道:“奴才是替皇上前来问询,小姐在这翠玉轩可住的惯。” 上官明棠回了一抹微笑。 奴牙上前忙替他回了话:“回公公的话,小姐住的很好,劳皇上惦记了。” “皇上这几日政务繁忙,也没过来探望,这不今日得了空便吩咐奴才过来,皇上感恩小姐治好了太后的头痛,特意让奴才把赏给带来了”,李英看了一眼身后的小玄子,“还不快把玉如意给姑娘呈上?” 小玄子上前,给了适才回话的奴牙。 上官明棠见状立马跪了下去。 “小姐快快请起,可使不得,奴才来时皇上就吩咐了,小姐身子弱,就免礼了。” “这翠玉轩几十年不住人了,定是要大肆修葺一番,小姐若是有什么事大可以差了人来吩咐奴才,主子还等着奴才回话,这就退了……” 事到如今,上官明棠依旧不知这李英为何总是照顾着自己。 这事他曾经寄信给江南,却没得到实质的回应,信上只浅浅谈了一句,“不是敌人便好。” 这就叫他有些摸不清了。 “小姐……小姐……您快过来看。”屋内忙着打扫的婢女突然跑了出来,“奴才发现了这个。” 上官明棠凝望着画中的女子,那眉目于他很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却又记不得是在哪里。 “主子,可是见过?” 上官明棠抬手,想要去抚摸一下那画中人,不知何时起了风,吹乱了画。 上官明棠看着褶皱的画,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是他,真的好像他,但为何是女子的画像。 “主子……主子,怎么了。” 上官明棠摆了摆手,眸光掠过画中侧影,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寒。 奴牙见他神色暗淡,便收画,安排了其他事务给一旁的婢女。 晚些时候,他要去颐和宫陪太后用膳,奴牙便摘了些桃花放在瓷瓶里,叫他带着。 “公子,听你前几日说太后她老人家腿部有肿胀迹象,奴牙便摘了些桃花,过会儿去颐和宫的时候公子便带着,桃花味甘辛,性温,有活血、利尿、通便的作用,桃花利水比较强,可治疗下肢水肿。” 上官明棠抬头看了她一眼,说:“也怪不得老神医怎样都要把你留在我身边,看来那救世神手是得了你这么个好徒儿,有人继承他的衣钵了,自然可以放下一切云游四海,如今你跟了我可是屈才了,心里可有怨恨?” 奴牙跪了下去:“奴牙不敢,公子现在就是奴牙的主儿,奴牙一切听公子差遣。” “差谴说不上,不过是快用到你了,妙手神医爱徒的名号我是给你打出去了”,上官明棠遥望了窗外的血色夕阳,缓缓道:“待明日这个时辰你便在那醉玉楼里候着,到时自会有人来寻你。” 奴牙颔首,“公子可是要我救什么人?” 上官明棠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嘴角勾着意味不明的笑,“人是要救的,不过不是要你救命,而是把他的腿给我治瘸了……” 奴牙一听,面色微变,继而又恢复了如常的神色,就听到上官明棠又说:“如果可以把人毒哑了,最好也给他治治那张嘴,也省得到处祸害人。” “谨遵公子吩咐。” 上官明棠垂眸,深深的凝视了一眼自己的脚踝,又后悔道:“毒哑就算了,本公子可不想跟一哑巴争锋相对。” 奴牙这下是看不明白了,这人对公子来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既然如此恨又何必要救,既然要救,却又让人生不如死…… 奴牙面上微闪的神色被上官明棠捕捉在眼里,他看着她说:“是否觉得我狠了?” 奴牙一惊,忙道:“奴才并没有这种感觉。” “有……又怎样,我何不是生不如死的状态,可我选择不了,爹要我活着,师傅要我活着,死去的将士们需要我活着。”上官明棠说:“如今我是苟延残喘了下来,可心是死的,没有一腔热血,只有仇恨。” 上官明棠看向她“这种感觉你不会不懂?我说得可对……南宫婉。” “公子说的没错。”奴牙说,“那犹如行尸走肉一般的感觉,尝过一次便够了。奴牙倒是奇怪,公子又是何曾知道我身份的,明明师傅同我从未对他人提起过。” “不难。”上官明棠拽过她的手腕,“之前听闻,南宫世家都有试毒的习惯,而我见你的手臂泛红,多日不见好转,便有了猜想,前几日又见你饮花叶上的露水便证明了我的猜想。” “行医之人,大多以露水饮之,为何公子会认为我是南宫家的人。” 上官明棠笑着:“因为你饮之前的动作暴露了你,小时候听爹说起过,南宫家有饮晨露的习惯,饮之前会对着东方祈祷,感恩上天的馈赠,看你如此认真,便了然了。” 奴牙说:“公子猜得没错,我是南宫家的人,但我却不是南宫婉,公子有所不知,南宫婉是我的胞姐,南宫家那日得了一对女儿,一岁生辰时,师傅路过南宫家,便同我父亲商量要把毕生医学传于其中一人,因此,师傅带我避世山中,若不是南宫家被满门抄斩,我现在仍是山中人。” 上官明棠把瓷瓶收入袖中,说:“南宫家的仇,我会帮你。” “师傅让奴牙跟着公子,不管报不报得了仇,奴牙都会好好跟随公子。” 上官明棠笑着看向她,随后出了翠玉轩。 …… 紫荆山的雪化了。 从城门上眺望,看着更俊秀了些。 东方月拿着手帕擦拭着挽月,“虞都可有什么动向。” 夜羽俯首,“太后和皇上赏了人。” “可还有其他?” 夜羽欲言又止地看向他。 “扭扭捏捏做甚,说。” “丞相应下了公子的婚事,这次来就是让夜羽把公子带回去。” 东方月蹙眉,不悦道:“我寄回去的信爹可看了?” “回公子,看过的。” “爹怎么说?” “丞相要公子回虞都。” 东方月将挽月放回剑鞘,说:“荀北战事胶着,胡合部步步紧逼,如今却要我回去结亲?我是该庆幸还是该忧伤……” “没来荀北之时,我只觉打仗不过就是奋力直冲那样简单的事,来荀北两个多月,我才体会了荀北人民的难处,胡合部是打不死的狼,越是激进,便被他咬得越紧,你永远不会知道他们下一步要做什么,是冲进来夺了粮食,还是掳走了妇孺……” 东方月站起身,“荀北是虞都命脉,一旦失防,后果不堪设想……” “公子,丞相需要你。”夜羽说。 东方月勉强的笑了笑,“是了,我在这里不过是个监军,又能做什么,还不如回了我那醉生梦死的地方,蒙了双眼,继续做我的世家公子,玩尽风流。” 第13章 第13章 日落时,山有雨。 欲盼风来,却听唉声缕缕…… 紫荆山迎来了春日的第一场雨,浓墨的云黑压压的沉下来,似乎是要让人喘不过气来。 东方月在雨中深深的望了一眼幽州城的方向,与夜羽一同驾马消失在雨夜中。 临行前,郁尘给了他一个不大不小的瓷瓶,“紫荆山的土。” “为何给我这些?” 郁尘说:“不要误会,就是让你睡不好,就是要你痛。” 这土里承载了数十万将士的英魂,他们的鲜血早已融进了这一撮黄土中,是他们用血肉之躯换得今日的安稳。 东方月目光空洞茫然,“你要我痛?你怕是疯了,我怎么会痛,又为何会痛!” “东西我给了你,知不知痛乃你一人之事,又与我何干,只是一同相处了些日子,发现你这人虽然纨绔倒还有些良心……” 东方月眼神逐渐聚焦,他轻笑了一声,喑哑着嗓子道:“之前要我做个人的是谁?现在是怎样,被本公子的魅力折服了?” 郁尘嗤笑出声:“魅力?我只看到了你人模狗样。” “总比得过你那憨厚熊样……”东方月撂下一句,翻身上马,衣袂飘飘,扬长而去。 …… 淮南王府。 魏炎抬笔,在那素白的纸上酣畅淋漓的落下最后一道,笔锋苍劲,“死”字浑然天成般跃然纸上。 “事儿,可办成了?”魏炎声音冰冷,穿透屏风传递了过来。 跪在一旁的人低头不语,像是被这一句冰冷的声音,震慑到了。 “怎么?没办成?”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小人没能杀得了他,小人要出手时,已经有两位黑衣人给了他重创,即便死不了,怕也是个残废了。” “人没死?”魏炎怒道。 “奴才该死,自愿领罚。” 魏炎似乎是很愤怒,“既然人没死,你可记得当初的约定。” “人若不死,提头来见。” “那你还跪在这做甚,是想让本王亲自动手?” 半个时辰前,城外枫林。 “公子,过了这枫林便到虞都城了,丞相已派人等候在城门口,迎接公子回府。” 东方月又恢复了往日慵懒的神色,斜靠在树旁,手里摩挲着郁尘给他的瓷瓶。 见他没回复,夜羽又上前,“公子,赶了一夜的路可是累了?” “夜羽”,东方月说:“若是我回拒了这门亲事,东方家会怎样?” 夜羽深吸了一口气,回:“丞相曾是皇上的师傅,即便拒绝了婚事,皇上惦记师徒情分也不会怪罪丞相……” 东方月轻笑,“在东方家待了那么多年,你还是没学会……” 东方月挥出挽月,一剑击碎了那随了一路的瓷瓶,“皇上这番哪是为了爹着想,他自是知道爹的性子,既然做了,定不会为自己日后埋下麻烦,所以皇上才有意把人嫁到东方家,他明里保住了自己的贤明,暗里却给了爹一记重创。” 夜羽不明:“公子何出此言,皇上此番卖了丞相面子,朝中百官可正羡慕他跟丞相的师徒情意呢,况且我听说定远侯对那女子宠爱有加,有了定远侯的加持,丞相在朝堂不是应该顺风顺水吗?” “这哪是情意,朝中百官越是相拥,结党之事便越明显,即便爹没有此意,落在皇上眼里那也是谋反的罪名,大将军一案,背后若不是有皇上的旨意,怎么会如此之快的落案,你可懂得这背后的用意。” 东方月拿了剑柄敲在他头上,夜羽忽然开了窍一般:“大将军上官羽,功绩卓卓,受百姓拥戴,皇上早已忌惮之久,公子的意思是他正想借助此事除掉大将军。” “如果我的猜想不错大抵如此,只是不知爹在这局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事之真假,现在已无从查证,只是希望爹可以看清形势,万不可冒进。皇上城府之深,并不会无缘无故就做如此决定,先前我以为他不过是迫于压力,现在看来倒像是刻意,此女之重,怕是——上官海棠嫁入东方家是皇上埋下的棋子,从今日起,你我要时刻注意那人的动向,不论发生何事,即便我身处危险,你也一定要护她安全。” 夜羽看着他,眼神笃定:“夜羽明白。” “还有,今日之事只有你我知晓,即便是我爹也不可告知。” “谨遵……”夜羽一顿,继而喊道:“不好……公子小心。” 顷刻间,一道剑影直冲着东方月而来,夜羽挥剑抵了过去,与剑影厮打了起来。 东方月撑了剑起身,却看两道黑影从空中而跃,直冲他而来。 “什么人?” “取你性命之人。” 东方月笑着上前:“找我吃酒风流的人比比皆是,来要我性命的,你是第一人,有些稀奇。” 黑衣人笑道:“油嘴滑舌你倒是擅长。” “不是擅长,是本性。” “你的同伴现在顾不上你了,我这就取了你性命,待会看你还怎么开口。” 黑衣人突然一个飞身挑剑刺了过来,东方月腾空躲闪,挽月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光,而后又行云流水般横风扫了过去。 黑衣人反应极快,迅捷地向后一躲,暗器也随手而出。 东方月感觉自己的脖颈处似乎被什么细小的针刺了一下,不晓得那黑衣人发的是什么暗器,只是再去摸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了。 东方月屏气,压低了嗓子:“打不过就来阴的?” 黑衣人笑道:“我的目的只要你死,不管过程。” 东方月拿着挽月的手抖了下,刚要出剑,却觉腿脚有些不听使唤,他撑着身子,挥剑刺了过去。 黑衣人不偏不倚地接了招,“怎么,没力气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啊,刚刚的士气哪里去了,现在怎么这般倒霉模样了?” 夜羽还在跟另一人死死纠缠。 “还打?那边……你主子不行了。”另一个黑衣人提醒道。 夜羽回转看了一眼,恰恰在此时被刺了一剑,顿时血光飞溅…… “那小子中了毒,活不久了,撤。” 夜羽不跌地飞奔过去,扶了东方月,“公子,你怎么样?” …… 枫林后,萧逸和晨风脱下黑袍。 萧逸说:“若不是给他下了毒,我还真打不过那小子。” 晨风收起剑鞘,“他身边的人也不简单。” “你可看出他的剑招了?” “看不出路数,他似乎有意躲避。” 萧逸继续道:“平日里只见他吃吃喝喝,也没多用功,为何连个招式都要刻意隐瞒。” “应该是一出招大家就知道的,若非不然,怎会藏的这般严实。” “不说这个,这次倒是好好戏弄了他一番,解气,好玩……” 第14章 第14章 数月后。 丞相府内张灯结彩,披红挂幔,好不热闹。 往来宾客络绎不绝,王伯忙上忙下,更是一刻不得清闲。这二十几年来,这座凄凉的府邸终于要迎新的女主子了,他这会儿正笑的合不拢嘴。 东方黎站在堂外,笑脸迎着前来祝贺的百官。 “恭喜丞相,恭喜月公子。” “同喜同喜。” 可看着来来往往的宾客,他却有些恍惚,心里是说不出来的伤感。 这样做是对的吗? …… 紫云轩的檀木窗映着烨烨红灯,一晃一晃的,却掩不住屋内透出来的绯色。 梢头的冷月映着木窗上贴着的大红喜字,东方月喝得有些多了,站在门外,凝视了许久,许久,直到那红色在眼底消失殆尽。 东方月开了房门走近,挑了盖头。 上官明棠正坐在床榻上,恰与他视线相接。 “来了?” 东方月忽然笑了下:“今天可是我们的新婚之夜,你这般冷漠的语气,可是要辜负了大家对我们的祝愿……” 上官明棠沉默,“怎样,是要我秉持贤良淑德,与你琴瑟和鸣?” 东方月顺手将人圈进怀里,灼热的气息如数落了下来。 上官明棠并不反抗,两人僵持了良久,才听到他说:“贤良淑德,你可是会?” “不会。” “琴瑟和谐,你可愿?” 上官明棠漠然:“不愿。” “那你费尽心思来了我东方家是为何?” 上官明棠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你们东方家一步一步走向衰败,看着东方黎死在我眼前……” “死?”东方月微微一笑,甩了甩手,“你可看到这一身红衣了,你如今入了东方家便是我东方家的人,他日,你是人是鬼都与我有所牵扯,东方家家破人亡你以为你会毫无干系,未免天真了些。” 深秋的风微凉,上官明棠起身关了窗,裹紧了身上的红袍,“月公子这般可是怕了。” 东方月露出慵懒的笑,“你看我怕过?”,他端了酒杯拿到他面前,“交杯酒,要喝吗?” 上官明棠接过酒杯,“我有一事不明,你愿意说吗?” 忽而来得掌风,熄灭了房内的烛火,旖旎的风光变作浓黑的墨,隐去了一地春光。 黑暗中,上官明棠听到他说:“乐意之至。” “明明百般不愿,为何要答应这门亲事,之前不是痛苦的要我死,是忽然想开了?”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甩了过来,上官明棠摸着有些灼痛的脸颊,眼神恨恨地看向他。 东方月收了手,慢慢走近,“区区叛贼之女,你何德何能嫁与我东方家,是我,应了皇上的赐婚,因为什么……因为想陪你玩,也想看你如何玩。”东方月缓缓地说,“你要看着我爹死,那我就看着你如何做到你想要的一切。” “自今日起,你便独守这空闺,不可踏出紫云轩半步。” …… 杯盏落地,摔得粉碎。 顾风岩垂眸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人,笑着道:“怎么了,娶了亲还这般不高兴?” 东方月睁眼瞧了他一眼,又继续闭目养神去了。 “你可知他娶了什么人。”萧逸笑了起来,“上官海棠—罪臣之女,这怎么会高兴呢。” “皇上和太后赐婚的人,你还觉得她是罪人。”顾风岩说,“治了太后的郁疾,得了皇上的赏赐,她可不是一般人。” 颜如玉抿了口清酒,不疾不徐道:“听闻这是大将军仅剩的血脉,此女深得定远侯的倾爱,我可是记得萧都尉师承定远侯来着,难道这拜师之事是杜撰的?” 萧逸一愣,暗暗咒骂了一句:他妈的,差点坏事儿。 他看了一眼对坐着的晨风,却见他神色如常的饮着酒。 萧逸站起身,说:“师傅对她喜爱又怎样,不过是死了爹的孤女,能奈我何?” 晨风徐徐地搁了酒杯,笑说:“萧师兄向来是这种憨蠢的性格,不喜自然不会多加关注,他是巴不得师傅身侧只他一人伺候呢。” 颜如玉笑意满满:“竟不晓得萧都尉这般孝顺?” 萧逸一口饮下了面前的酒,大声地喊:“我孝不孝顺关你何事,我可没有你那些闲情逸致,买来姑娘们的胭脂水粉回去做研究” 萧逸顿了顿,继续说:“我倒是想问,你买那些东西来做何,是往自己脸上抹?”他看向颜如玉,“啧啧,也怪不得颜大人这脸白皙光滑,比玉春楼的姐儿都要亮。” “你……”颜如玉恼羞成怒,“你这憨货,简直蠢过头了。” 一直闭着眼的东方月突然呵了声,“闹够了吗,没够就给老子滚出去闹。” 颜如玉敛了神色,看着他道:“到底是何事让你这般脾气,难道真的是与那娇妻不和、房事不和。” 顾风岩暗瞪了他一眼,说:“怎么会,凭借咱们这副容貌,还有咱们月公子拿不下的人。” 晨风应和:“倒也是,家里待得不开心出来便是,那玉春楼可是有娇人等着月公子呢。” 颜如玉说:“是了,我听说有人为了月公子可是哭了整整一夜,不想去看看?” “你说什么?”东方月眼神凌厉,“谁?” “还能有谁,自然是那玉春楼里你的红颜知己啊。” “红颜知己?”东方月忽而笑了笑,恢复了如常的浪荡,“也是了,得有好几日不见她可,怪想得。” 颜如玉说:“我可是听闻那玉春楼的老板殷十娘又进了一批可人儿,尤其是那兔儿爷,个顶个的美腻。” 顾风岩笑他,“你消息总是这么灵。” “去转转,如何。” 几人刚要起身,却碰到踏着台阶而来的沈凌白。 颜如玉阴阳怪气地喊:“呦,这不是咱们御史沈大人吗,今天这是打哪来得风竟把远见博识的您给吹这来了?” 沈凌白一向谦逊不惹是非,本想绕过他这一群人,打了酒就会,却见萧逸突然站在了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近日许是被朝堂之事给蒙了心,沈凌白竟也恨铁不成钢的来了一句:“王孙贵族本该引朝堂正气之风,而你们却在这里高谈阔论污秽之气,简直,简直不知羞耻。” 颜如玉手肘碰了碰东方月,嘴角一斜递了个眼神过去。 顾风岩自然知道这群人的想法,望了一眼东方月,似是在说,不要惹事。 东方月搁下杯盏,抬眼瞧了他一下,“沈大人这是何意,我等几人不过是朝堂之下喝酒谈情的一点小趣,倒是被沈大人给抓了个正着,却也谈不上是污秽行径。” 旁边一直默着的晨风插了一句,“莫非这沈大人是神仙下凡不成,大人您啊,难道是不如厕的?” “哈哈哈哈哈” 几人同时笑出了声。 沈凌白既羞又愤,酒都没打完,放下碎银就走了。 “呵呵,这沈大人还真是有趣。” 东方月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眸色深了几许,萧逸取了酒给他倒满。 东方月端起来轻抿了几口,漫不经心地问,“据说,这沈大人当年可是状元之才,先皇在世之时,审时度势,办了几件大事,可现在,却也没得见有何作为。” “作为?”顾风岩说:“月兄果然是身在朝堂却两耳不闻朝中事啊。” “如何说?”东方月问。 顾风岩说:“如今丞相跟淮南王两方势力牵制,众臣们纷纷站队倒戈,这沈大人自命不凡,向来不屑拉党结派之事,如何作为?先皇在世之时,慕他状元之才,委以重任,可到了咱们皇上这儿……” “到了咱们皇上这儿,天下繁盛,百官朝堂,没有官官相护,没有贪官污吏,御史大夫还有何用?不过是摆在台面上,叫人好看的官罢了。”颜如玉接上他的话。 “哈哈哈,就是就是,月兄可是不用担心,丞相受百官拥戴,想要接近你的人可是到万春门了。若不是因为月兄无心朝政,我们几人也不敢同你走得这般近。”晨风顺。 东方月瞧了他一眼,肃然道:“不可胡语,我爹也是为皇上分忧,先皇逝世将皇上托付于他,他自然要尽心辅佐,才不会辜负了先皇托付之重任。” 颜如玉笑说:“是是是,月公子说的可是对,所以,咱们这顿酒月公子今日必须要请了。” 晨风说:“当然是要月公子请得,结亲之时都没能喝个痛快,今日不醉不归,如何?” 萧逸拍手称快,“好。” “吃酒是要的。”颜如玉有些惋惜的说:“那玉春楼的人还去看吗?” “去不去,还是要看咱们月公子啊。”萧逸说。 顾风岩打趣道,“家有良人了,他还敢?” 东方月扔掉手中的杯盏,漫不经心地来了一句:“有了妻又如何,我还是那个风流倜傥的东方月,浪荡不羁是本性,改不了的。” “得儿,那走吧” 萧逸转身与迎面而来的奴牙撞了个满怀,“怎么回事?没长眼?” 顾风岩上前解围:“是你转身太急,怎么这般横,让人看到,该是以为你欺负弱女子了。” 奴牙低着头,轻声说:“是小女子失礼了,望公子见谅。” 萧逸掸了外袍,说:“声音倒是柔得狠,抬起头来让本公子瞧瞧。” “公子,是小女的过错,还望公子海涵,原谅小女的莽撞。” “啧啧,还真是应了你的绰号,你个憨熊,瞧把人家姑娘吓得,别怕别怕。” 萧逸说:“道貌岸然。” 奴牙微微抬头,对上了东方月斜睨的目光。 “是你……” “香怜……” 第15章 第15章 玉春楼,香怜的厢房里站了一庭的人。 香怜环视了一周,半嗔半怒地往往东方月怀里凑。“月公子……今儿来看香怜吗?怎得叫了那么多人过来,看得香怜好生害怕……” 萧逸是个急性子,有事说事,他一下拽过香怜,“我问你,你可有姐妹?” 香怜腻着声音道:“萧公子啊,你拽得香怜可疼了。”说着又往东方月身边凑了凑,可怜的意味尽是明显。 东方月看了她一眼,厉声道:“好好说。” 香怜看到他严肃的表情,也不好再作:“没有啊,香怜是孤儿,又怎么会有兄弟姐妹?月公子不是最清楚的吗,不然香怜为何在这玉春楼里,都这般命苦了,还要遭受公子们的盘问……我真是……” 这话说着泪就不自觉地落了下来。 屋内站着的一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各自敛了神色。 “公子……”门外怯生生的声音响起,萧逸这才想起来,门外还站了一人。 顾风岩和晨风互相看了一眼,很自然地退后了些,拉开距离,腾了一人空出来。 奴牙悠悠地从门外走了进来,“公子是要我见何人?” 香怜没去看人,只在东方月肩头呢喃了句:“公子成了亲把香怜忘了就罢了,如今还带人来,这是要给香怜难看吗?” 东方月看也没看她,冷声道:“你好好看看这人,你可认识?” 香怜这才慢慢地转了头,看向奴牙。 紧接着便传来一声震耳的声音,“啊……你是谁?为何会变作我的样子?” 奴牙向前站定,不疾不徐道:“姑娘怕是误会了,我本生得这般,又为何要变作你的样子。” 香怜说:“打我记事起,家里就我一人,早些年爹娘都死了,我便成了孤苦伶仃一人,从未听父母提起过有同胞姐妹,你说你本来就这样,有何证据?” 不等奴牙反应,香怜便动手给了她一巴掌。 “还说不是变作我的样子,你到底用了什么狐媚之术,快说。” 一众人跟看热闹一样,一个上前帮忙的都没有。 东方月更是厌恶如此行径,早已坐在了一旁,抿起了清茶。 颜如玉站在他身旁,不动声色瞧着他的神情,脸上漾出一抹邪魅的笑。 奴牙抚着自己灼热的脸颊,对着萧逸俯了首,说:“不晓得公子为何带我来这里,虽然并不识得身前这人是谁,但奴牙也不是受人欺凌不言语之人,只因不想惹是生非。因为冲撞了公子,所以跟着过来了,若公子没什么事,奴牙就退下了。” “何故要退?”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东方月突然停了动作,这声音于他来说可是熟悉得狠。 奴牙侧了身,让出了位置,唤道:“小姐……” 萧逸瞪着眼珠,不可置信道:“是你?” 上官明棠看了他一眼,并不理会,直奔香怜而去。 “你……你要干什么……” 上官明棠眼底噙着笑意,一步一步上前,逼得香怜退无可退,才作罢。 “她”说:“不知我这婢女是如何冲撞了姑娘,竟落得这般下场。” 香怜恐道:“她……她没有怎么样……她长了一张同我一样的脸……” “这世间,相像之人数不胜数,姑娘又何必执着于相貌,既然奴牙没有伤害你,那就证明她没有错,今日你给了她一巴掌,我也要叫她如数还给姑娘。”说着,顺手扯了一段红绡,缚了她的手。 香怜祈求的眼神看向东方月,“公子,月公子……香怜知错了,望月公子……” 上官明棠看向东方月,见他仍旧是与我无关的样子,便吩咐了奴牙,“打过去……” “你敢……” “啪”一记响亮的巴掌声顿时传了过来。 东方月听声抬了抬头,面色如常。 萧逸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忽然来了一句,“香怜啊,如今疼你宠你的月公子都不敢替你出头了,你说你整日待在这玉春楼里怎么不出去瞧瞧呢,你怕是不晓得你月公子娶得妻子是何样貌吧……”萧逸看了一眼东方月,哈哈笑道:“这不,你眼前这位便是你朝思暮想的,你月公子的夫人啊……哈哈哈,有趣,真他娘的有趣。” 颜如玉和顾风岩还处在混乱之中,完全没反应过来。别说之前没见过,就连成亲那日,他们俩也没见过这上官海棠是何样貌,今日这事儿,真是赶巧了。 颜如玉笑着上前:“我就说这是哪家的小姐,这般明艳动人,娇红欲滴的,感情是咱们弟妹呢。” 顾风岩上前搭话:“就是说,这还是第一次见呢。” 只有晨风智商在线,问了一个毫无瓜葛却又引得众人纷纷疑惑地问题。 “我之前听闻小师妹可是受了刺激成了哑人,如今可是好了。” 东方月也是纳闷,她怎么不装了? 上官明棠斜睨了一眼东方月,继而笑意满满:“有了神医圣手,再古怪的病,也就痊愈了。” 颜如玉似乎是很感兴趣,上前道:“你见过老神医了?在哪里,还请弟妹告知。” 奴牙说:“公子可是要找我师傅?” “你师傅?” “小女正是老神医的弟子。” 上官明棠说:“这便是老神医的弟子,如今奴牙得了老神医真传,这位公子若是有何病症,大可以找奴牙。我夫君……”他看向东方月,“夫君的腿脚今日可以随意行走,便是她的功劳。” 东方月终于知道,为何给他看病的人为何要带着面巾了,感情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他笑着站起身,走过来将上官明棠往怀中一带,手搁在他腰间逗弄了几番,随意道:“我就说前来诊治的是何人,原来是夫人的婢女,这番藏着作何……” 上官明棠伸了手去掰开他放在腰间的手,轻声哀叹,“早前便听闻夫君你纨绔风流,这般姿色的人,我怎敢往你眼前放呀,怕是你到时控制不住了,夫君你不怕,但我怕到时传出去丢了丞相府的脸面。” “哈哈哈” “哈哈哈” 房内众人笑了起来,顾风岩拍了拍东方月的肩膀,笑着道:“月兄,家有良妻,以后可要定心了。” 东方月笑了笑,俯了身,覆在上官明棠耳边,细细地吻着他的耳垂,故作姿态道:“是了,今后是有人管了,以后要离你们这些酒肉烂友远一点。” 几人早就知了他的性子,也开玩笑道:“弟妹这般可是厉害的很,这就把我们风流不羁的月公子给治住了,也是狠人……” 上官明棠抬手抵开他覆过来的唇,声音细柔,“小女不敢,待嫁之前便已知晓他有了心上人,倒是不求他如何惜我,只求相敬如宾,守望一生。” 东方月衔住他白皙细致的手腕,轻轻地搔了搔他的掌心,柔声哄道:“夫人这是说得什么话,今日就把该断的断了,日后全听夫人的。” 上官明棠看着他牵住的手腕,一阵无力的恶心感忽而袭来。他推了推,懒懒地道:“随你……” 东方月将人环得更紧了些,闷声道:“我们回府再说,家丑不可外扬……” 这波夫妇和谐如胶似漆演的很是到位,东方月对着顾风岩等人抛了个眼神,硬牵着人走了。 …… 转过小巷,东方月便松开了牵着人的手。 上官明棠回身看了一眼奴牙,奴牙很识趣地走了。 东方月垂眸看了一眼,上官明棠神色暗淡的目光恰落在他眼里。 他笑了笑,拖长了声音,有些慵懒道:“找茬来了?” “怎么,演不下去了?” “我倒是想问你。”东方月将人抵在墙上,“平日里不是装聋作哑得一把好手,今日怎么说了那么多。众人皆知我东方月娶了个哑巴,你这么做又是何意?” 上官明棠笑着看向东方月,“他们给你抹了颜面,那我自然要给你挣回来。” 东方月眼皮忽然急跳了下,听着“她”继续说,“倒是你,皇上可听说你从荀北回来伤了腿脚上不得朝才给了你闲暇的时间,如今你肆意乱跑,不日,你安全无恙的消息便会传遍虞都城。” 东方月当即变了脸色,“是我大意了,不成想竟被你利用了。” 上官明棠一下推开他,抖了抖衣裙,似笑而非的走了。 傍晚,丞相府里。 夜羽被缚了手,吊在紫云轩外。 晚些时候,雨也不得时宜的落了下来。 夜羽一袭黑衣被淋了个通透,此刻正随着豆大的雨滴一颗一颗滴落在院中的青石上。 绵密的睫毛打着颤,英气的脸被灯光映照得更深邃了几许,秋夜的雨是凉的,落在身上更是刺骨的寒。 东方月撑着伞站在不远处的长廊上,眼神凌厉,“可自己错在了哪儿?” 夜羽摇了摇头。 “那就继续吊着,直至明白再放你下来。” 夜羽确实是不知道的,难道仅仅是因为他放了夫人出府? 上官明棠站在他身后,“何必惩罚夜侍卫呢,他并不知晓。” 东方月说:“交代的事情办不好,让看管的人看不住自然是要罚的,夫人若是心疼了,不如替他招了。” 一道亮光忽闪而过,紧接着便是雷鸣。 东方月转身,带了人往雨里走。伞被抛至一旁,雨水淋湿了两人的衣衫。 “你可知我自荀北回来之时,郁尘曾赠了我一捧黄土。”东方月看着他,“他说那黄土里融了虎贲将士们的鲜血,他说要我悔,要我痛……” 东方月忽而一用力,将人摔了出去。 上官明棠猝不及防,直直地躺在了雨里,他回眸看了他一眼,兀自笑了。 冷雨打湿了东方月额前的碎发,雨珠落在眉间,看着整个人又英挺了,他说:“要我痛?来……你告诉我我为何要痛。” 上官明棠抬手擦拭了一下眼睑上的雨水,用着几乎憎恶的眼神看向他,说,“为何不痛,要你痛那荀北山河,要你痛这大虞江山,在那皇宫里,你们,他们大多醉生梦死,沉溺在这自己营造的现世安稳里,有几人看得见荀北的苦……你为何不能痛,都要痛,尤其是那皇城里的人。” “所以你派人在枫林拦截我,又让人治瘸我,就为了让东方家应了你这门亲事……”东方月靠近,“我说得可对吗?” 上官明棠嘴角含笑,“是又怎样,你不是这虞都城里最闲散的人吗,这不正好遂了你的意?” 东方月也对着“她”笑:“好啊,确实好,还正应了顾风岩的话,我果然得了一良妻啊。” “叫不上。”上官明棠说,“也比不得。” “比得上,把自己的夫君耍得团团转,古今中外你是第一人。”东方月抬手,将“她”濡湿的碎发撩至耳后。 “夫君真是谬赞了。” “如今腿脚方便了,娘子这是又要让我去何处啊。”东方月笑问。 “从来处来,到去处去。”上官明棠回。 “我都听娘子的”,东方月贴近,揉捏着“她”的耳垂,慢声道:“我倒是要看看,你还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第16章 第16章 深夜,景帝突然醒了过来。 李英上前,掀了帐慢,扶了景帝起身,“皇上,可是又头痛了?” 景帝披衣而起,“朕梦到先皇了,他在怪罪朕呢。” “皇上近日许是太累了,先皇托梦给您是要您注意身体,不可太操劳。” 景帝叹了口气,“那人在丞相府怎样了?你可听闻。” 李英替他揉着肩,“奴才倒真的有些消息,听闻前几日小姐带着人去那玉春楼闹了一通,月公子后来跟着乖乖回府了,都说一物降一物,公子是被治得服服帖帖呢。” “两人能好好过下去也是好事,也不枉朕应了这门亲事。” “皇上”李英说,“皇上以先皇遗愿为重,秉承先帝之志,丞相和公子都感恩着您。” “感恩不感恩不知晓。”景帝轻笑,“名扬看着倒是安稳了些,前日还进宫说要回荀北,继续做那监军呢。” “这是好事啊,丞相往日还思虑公子不思进取,整日浑浑噩噩与几名烂友吃酒风流,现在好了丞相这下也可以安心了。” “丞相现在与朕也生了嫌隙。”景帝说,“朕不但没要了那女子的命,还把她许给了名扬,丞相现在对朕该是心寒了,往日下了朝丞相便来同朕下棋谈心,现在除了上朝能见到,后宫内殿是看不到人了,李英,你说朕如何才能让丞相放下芥蒂啊。” 李英俯首,“皇上为得是天下社稷着想,丞相自会体谅皇上的难处,您不必挂心。” “朕想封了名扬。”景帝忽叹一口气,“封他做个安乐侯,平日里安安乐乐的就好,也不求他做多大功勋,也好给丞相个说法,你觉得如何?” 李英立刻磕了头,说:“皇上所做决定定有您的思虑,奴才不敢做评判。” 景帝轻笑了声,“名扬自小跟朕亲,丞相府上又无其他子嗣,说起来,他小时候还是你常照顾着呢?” 李英说:“先皇在世时与丞相整日议谈国之政事,府里有没有女眷照顾,每次进宫来,丞相都带着小公子,先皇也是喜爱,所以就派了奴才看管照顾皇上和小公子了。” 景帝忆起小时候的事忽然咳了起来,李英忙扶着,慢慢替他捋着背,“皇上,您没事吧……皇上……太医,快去请太医。” “没事……不用请太医……去……去把朕的药拿来。” 第二日清晨。 东方月早早便起了身,夜羽替他收拾好了行李,一早便在府外候着了。 一番梳洗过后,东方月才缓缓地开了口,“你来这府里也有些时日了,看来是适应了。” 凤泠拿过外袍,伺候他穿上,“多谢公子替凤泠赎身。” 东方月笑:“谢不谢的倒是无妨,可是听夜羽说你在府里没少挨训。” “王伯教训得是。”凤泠说,“下人有错就要教训着。” “忍过去就好了,我过段日子不在,派你去紫云轩伺候着夫人,你可愿意?” “奴婢全听公子差遣。” “夫人不是咱们虞都的人,多注意些,出门别是被人欺负了,夜羽也同我讲过了,你会些防身的功夫,你可明白?” “奴婢明白。” 上官明棠穿戴整齐,双眼含着泪花,倒真像是新婚燕尔不想同丈夫分开的模样。 东方月上前,抬手抹掉他眼角的珠泪,打趣道:“这泪花倒是逼真了些,可还有啊?” 奴牙随他从身后出来,“公子,这是小姐给您准备的药材,还有平安福和锦囊,望您这一去,平安得归。” 东方月递了个眼神给夜羽,让他收好东西,转而看向上官明棠,“夫人没什么要对我说得。” 上官明棠识趣,把人牵至一旁,哀怨道:“相公这一去不知何时会归,我……” “没人,何必故作姿态。”东方月笑道。 “是了,逢场作戏而已,这一别倒不知道何时再见,唯保重二字了。” “这话说得,好似我这一去就不回来了。”东方月笑着将人拉近,“大可放心,不会不归,岂能让你守了寡,我可是舍不得。” “嗯?” 上官明棠故作思考状,顿了顿,“或许是我呢。” 东方月向前挪了一步,把退后的人紧紧地圈在了怀里,细声说:“你……你舍得去死,好不容易才苟延残喘得活下来,不是说要看着我们家破人亡吗,这就要放弃了?” “是啊,说不过,打不过,还斗不过,叫我怎么办啊,我一介女流又不能入朝为官,何日才能看到你们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啊。我还不如早早投胎了去,说不定早轮回还能等到那一天。” “怎么这般心急呢,再等等啊,是不是。”东方月说。 上官明棠回身望了一眼不远处等着的人,推开他圈着的手,“总是这般趁我不注意轻薄我。” “这才哪到哪,你夫君我这计还没在你身上用呢,怕什么。” 东方月牵过“她”的手,抚在自己脸上,细声说:“再者,你的注意力都在我脸上,何曾在我手上过,是不是我这脸还挺引人注意的。” “可不是,这脸长来全都迷惑人心了,正事是没干一点。” “看看,这还能不能谈下去了,怎么说着说着就酸上了。” “不就是吗,月公子的风流韵事那在虞都都数得上名号的,我也没说错啊。” “得儿”,东方月叹道,“怎么,是在这循环往复里出不来了是吗,坑深得狠啊。” 上官明棠轻笑,揶揄道:“还不是月公子自己执着于美貌,好好的说着,非要夸自己漂亮。” “哈哈哈”东方月笑说,“怎么还吃起自己丈夫的醋了,你何时不漂亮了?” 上官明棠有些委屈道,“那日啊,牢狱里,你可不是这般说得,叫人好伤心一顿。” 这一提醒,东方月才想起来,那日确实说过她长得一般的话。 “呵,怎么还较真了,那不是夜黑吗,看不清。”东方月说,“也吃酒了,说那话时正混乱着呢。” “都是谎话,不晓得骗了多少姑娘了。” “哪来的谎话,句句属实,虽然脑袋混乱,可身体不是诚实吗……” 东方月一下子将人抱上马,吁了一声,抓起上官明棠的脚就要把鞋子给脱了。 上官明棠慌乱道:“做什么呢。” “身体诚实”东方月说,“为夫给你演示一遍。” “快放我下来。”上官明棠挣扎说。 “不放。我这可不算轻薄,你可是我的人了。” “咳咳”,东方黎的轻咳打破了两人的喧闹。 “月儿。” 东方月回眸,“爹。” “时候不早了,赶紧上路。” 上官明棠眼带幽暗看向东方黎,仅仅一瞬,又恢复了如常的神情,俯首作揖,往府里走去。 东方月眼疾手快,敏捷地拦了路,低声细语道:“最好给我老实点,为夫我还没同你玩够呢。” 上官明棠置若罔闻地往前走,没回头也没停下。 东方月翻身上马,手持缰绳看向东方黎身后的凤泠,“把人看住了,少了一根头发,你提头来见。” 东方黎斜睨了凤泠一眼,语重心长地说道:“此番回去荀北,建功立业爹是不指望,但要平安归来,你可记住了。” “爹,孩儿谨记。” …… 更深露重。 丞相府书房内,烛光烨烨。 “她以为靠着定远侯便可以安枕无忧了?”东方黎放下杯盏,说,“自以为逃过一劫,殊不知这以后她的命数便不是自己可掌控的了。” “丞相的意思是要除掉她?”颜如玉坐在对面道。 “人是要除掉,但不是在这里,皇上不听劝,就要他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丞相的意思是?” “从哪里活的就从哪里结束。” 凤泠端了茶水进来,小心翼翼地将桌上的旧茶换了新茶。就看东方黎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随口吐掉,说:“这旧茶啊,即便披着新茶的叶子,也还是旧茶,这一尝便知味了,杯盏再贵,不是新的也喝不下去,新旧有别。” 颜如玉看了眼凤泠,端了桌上的茶轻抿了一口,“旧茶是比不得新茶,可它也是挂了那名品茶的称号,虽尝着不可,但也是得罪不起的。” “偌大的地方,就没有一个能办事的吗”东方黎说。 “有是有的。” “话言尽于此,不便多讲,送客。” 颜如玉在凤泠的引导下,出了凌云轩。 他走在路前,说,“听说这丞相府之前就你一个女眷,可是真的?” 凤泠回:“夫人未嫁进府之前,确我一人。” “看来所言非虚。”颜如玉叹道,“话说,你是从玉春楼被买回来的?” “回颜公子的话,是公子替奴婢赎了身。” “也是奇怪了,你家里可有什么人?” “奴婢一人。” “嗯,我自己走就好,你且回吧。” 凤泠送他出了府,疾步回了紫云轩。 上官明棠伏在书案上落下最后一笔,这才抬了头,看向奴牙。 奴牙会意,立马开了房门。 却见凤泠早已换了一身行头,跪了下来。 “公子,凤泠来迟,还望公子恕罪。” 上官明棠起身,说,“做的很好,这些日子以来,你受苦了。” 奴牙说,“凤泠姐姐这般过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凤泠看向上官明棠,低声说了句:“公子,他们可能要动手了。” 上官明棠似乎是早就猜到了,全然不以为意的饮着清茶。 凤泠抬头,恰恰看到他脸上那抹柔和从眸光中褪去,只剩下了一丝阴鸷疏离。 第17章 第17章 月朗风清的夜。 丞相府里冲天的火光和浓烟,将虞都的夜空染成一片血红。 东方黎被府里的侍卫救了出来,瘫坐在一旁,间或地轻咳着。 王伯一溜小跑过来,因为年纪大了,不免有些气喘吁吁,“丞……相……丞相老奴来迟了。” 东方黎不语,脸上表情吓人,全身散发着危险气息,“可找到了?” 王伯摇了摇头。 萧逸此刻从大火中冲了出来,看着东方黎道:“丞相大人,看到你安全无恙我便放心了。” 东方黎抬眸看了他一眼,厉声道:“萧都尉,御林军掌管皇城的巡防,我这丞相府如今发生了这等事,你怕是也脱不了干系。” 萧逸立马跪了下去:“丞相息怒,我御林军值守虞都巡防,从未玩忽职守,今日丞相府中遭遇大火,并非全是我巡防之过。相府戒备森严,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又何况是人。我看这大火也只蔓延了东厢一片,或不是外人为之,而是府里下人不小心才酿成了今日之祸。” 东方黎说:“府中人多是之前伺候的老人,又怎么会犯如此错误,今日之事,本相定要查个清楚,倒是要看看是谁这么胆大包天,敢放火烧我丞相府。” 萧逸说:”是下官巡防不利,让这大火惊扰了丞相,等这火灭了,下官自然会去承德殿前领罚。” 东方黎冷哼了一声,“责罚?今日我府上损失岂是你一句责罚便逃得了的。” “丞相息怒,大火还未扑灭,还不是谈论谁是谁非的时候,如今只盼着府里没有人员伤亡,待火势过去了,我同萧都尉自然会帮丞相查个水落石出。”晨风俯首作揖道。 “相爷,火势凶猛,老奴先陪您去皇宫避一避可好。”王伯说。 东方黎瞥了他一眼,“避?为何要避,本相要坐在这里等火熄灭。” 王伯这会儿突然想起什么,急忙大喊:“对,紫云轩……快,你们快去,少夫人……还在紫云轩,少夫人还在紫云轩。” “你说什么?” 萧逸和晨风异口同声地喊。 王伯说,“快去救少夫人,在紫云轩……” 两人没等王伯说完,便冲进了大火里。 …… 大虞和胡合部的战争持续了数日,两方势均力敌,郁尘这次带了五万中军,而胡合部仍旧是十万大军,又加上物资补给及时竟然将西南中军逼退至幽州城内。 郁尘站在城墙上,望着紫荆山的方向,问道:“可有月公子等人的消息?” 沈安说:“回将军,月公子至今杳无音讯。” 郁尘咒骂道,“他娘的,好好的监军不做,非要出去浪,这下好了,若是被胡合部的抓了去,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少胳膊少腿的不说,若是拿来威胁我大虞那就坏了,果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副将沈安说:“将军不必心急,月公子虽然不是军中将士,不懂作战之法,可也是有勇有谋之人,定会逢凶化吉,平安归来。” 郁尘看了他一眼,“沈将军,今夜若他们不归,守城的重任就交到你手里了。” “将军,不可”,沈安抱拳,“郁将军是军中之首,若将军有什么不测,势必会影响军中士气,将军万万不可涉险。” 郁尘有些沉不住气,“他们出去两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若是真出了事,回去不说皇上怪罪,丞相他第一个不绕我。” 他确实心急如焚,不只是因为东方月,还有跟着的子煜。 …… 上官子煜的脚不小心被藤蔓绊了一下,狼狈地倒在了地上。 葱白的手不知道被什么利器划了一道,一点一点渗着血珠。 东方月闻着空气中淡淡地血腥味,嗤笑了一声,“原以为是带了个能者,没想到竟然如此废。” 夜羽伏在他身侧,看着他,说:“公子……” 东方月叹了口气,说:“罢了。” 夜羽随即撕下衣物,缠在了他手上,“有狼群,血腥味可以让他们更加疯狂。” 上官子煜凝视着他,忍痛道了声,“谢谢”。 东方月侧身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凝视着不远处的营帐。 赤色的军旗在风中摇曳,被烛火映照得更加赤红,再往深看,便看到“胡”字沉沉的印在大旗上。 周围的空气静得吓人,除了三个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可以清晰地听到不远处狼群的长嚎。 东方月长舒了一口气,看向夜羽,“俘虏的事,几分真假?” 夜羽说:“七分真。前日夜巡,我换了胡骑的衣物潜入,听一个巡防的兵说的。昨夜我去查探,发现前方营帐并非胡骑大军所在,从值守兵来推测,可能只是先头不对,真正的大军应该还在紫荆山外的旷野上。” “先不说战时对策,达哈尔弑杀成性,若真有我军将士落入他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听他扬言,要一个一个砍下他们的头挂在城门上曝晒三日。” “这达哈尔竟然如此狂妄,今日就要让他知道,这是谁的地界。” 上官子煜看向东方月,“不可轻举妄动,既然得了消息就应通知将军,然后再做定夺。” 东方月斜睨了他一眼,笑说:“你可知监军一职是何用意?监军故名,监督而不受约束。” “公子,我去引开他们。” 东方月看了一眼上官子煜,说:“在这待着,等我们回来。” 而此时,胡骑营帐内,达哈尔摘了头巾,卸下一身的装束。 脱下铠甲,才看得到这人的真面目。那是一张沾染了风霜的脸,苍老却带着风雪吹不去的血气。薄薄的嘴唇有些干枯脱皮,高挺如刀削的鼻梁昭示着草原男儿原有的野性。 “大虞可有什么动静?”他说。 “回可汗,并无动静,想必他们也是被可汗的英勇给吓退了。” “大虞失了最勇猛的将领,现在的他们不过是苟延残喘的废人,不足为惧。” “可汗可是有了退敌之法?” “大虞这次派来的是什么中军,常驻西南,根本适应不了荀北的天气,他们现在退守不过也是在为自己争取时间,只要阻断了他们的军备供给,想赢.....无非瓮中捉鳖。” 军师说:“可汗所言不虚,但事事变幻莫测,大虞阴险狡诈,我们要提早做防才是。” “报” 军师说:“何事如此慌张。” “报……可汗,大虞军队忽然调了一万精军从紫荆山后方侵入。” “你说什么,此话当真。” “已……已经在路上了。” 达哈尔将石桌一踹,酒杯滚落一地,“快,召集人马……” “慢着……可汗不必惊慌,不过一万精军,想来也作不起什么大的风浪,我们就在这帐内不动,以免中了他们调虎离山之计。” “军师何意?” “前日可汗不是派人放出风声,说要将抓来得俘虏砍下头来挂在城门暴晒,想来他们是要出手营救了。” “军师的意思是……” “可汗只要派兵严加把守,我们就可以来个瓮中捉鳖。” “不愧是军师,果然妙啊。” 东方月换了胡骑的衣服,躲在草垛后面观察着各个营帐的情形。有两个特别奇怪,一个帐前只有一人看守,另一个却有很多士兵守在帐外,且相隔甚远。 “听说大虞调遣了一万精军想要来功打我军,果然不自量力。” “可汗为何还不出兵” “军师和可汗商量缓兵之计,不是你我能懂的,我们就在此严阵待命就好。” 东方月躲在帐后,听着士兵的谈话。 他想,如果他们不出兵,那么缓兵之计又是什么,若非真的有我军将士落入他们手中,现在必须尽早决断........ 记忆中那浑厚的声线又在耳畔响起:“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月儿,你要记住,行军打仗要的不只是杀伐决断,还要学会诡诈之术,审时度势,灵活应变,方可取胜....... ” 若是要瓮中捉鳖,必定会制造假象,那么营帐中便只有…… 东方月撵着手里的火折子,面上是狂放不羁的笑,原以为师傅所教之兵道这一世是用不得了,不成想还真给了我尝试的机会。 “火……着火了快救火……” “营帐着火了……” …… 落日的余晖,金灿灿的洒落在这幽州城内。 郁尘站在城墙上眺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紫荆山脉。 那座山的尽头是茫茫无际的旷野,更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营帐。那是胡合部的领地,是他们数年来不曾踏入的地方。 东方月拿了酒壶,不知何时早已站在了他身侧,“想去看看?” 郁尘回眸,“不只是看看。” “想要?” “想……做梦都在想。” 东方月微眯着眼把酒壶递给他,“喝吧,喝多了就梦到了。” 郁尘回神打掉他手中的酒壶,不悦道:“你什么意思?” “做梦?”东方月看着他道,“说你憨蠢你果真是称得起这名号,你跟着大将军驰骋沙场就学了这点本事吗?” “关你何事。” 东方月垂了眼眸,“你可知王道?”东方月看着他疑惑地神情,咂舌道:“想来你也不懂,所谓王道,是说以仁义治天下,以德政安抚百姓……” “你想说什么?”郁尘看他,“你我都不是王,你何必在此卖弄学识。” “我只是想说我来这里看清的东西。”东方月饮了一口酒,“都说民心趋之,那何谓民心,又怎得安之?” “国家昌盛,百姓安乐,无灾无恙,便是安稳。战乱频繁,最扰的便是民心。” “今日喝了不少酒吧,在这耍什么酒疯。”郁尘夺过他手里的酒壶,痛饮了一番,“烧营帐的事干的好你怎得知道胡骑营帐中并没有我军将士。” 东方月置若罔闻,醉醺醺地说:“若要民心趋之,便要免内乱,正所谓无家则无国,无国亦无家。” 郁尘以为他是醉了,便顺着他的话,问,“何为家,何为国?” “月儿,何为家,何为国。” “师傅,统治为国,住所为家。” 男子微笑着看向他,说:“一兵带一户,一户谓为家,万户万家意为国。” 东方月迷蒙着眼,仿佛又看到了师傅模糊的模样,他挺直身子,义正言辞地地对着郁尘说:“一兵带一户,一户谓为家,万户万家意为国。” 郁尘扶了他,却听这人呢喃道:“他说上官羽有家国胸怀,今日我终于明白了这话何意。” “你说什么醉话呢。” 东方月推开他的手,“你为何还是看不懂,明明监军一职古往今来都是宦官,而你身边确是我,你自己都不思量一番吗,皇上手中握着兵符,却没握得住....没能握住军臣的心,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皇上要的不只是你们的言听计从,还是……” “是什么……说啊。” 东方月狠瞪了他一眼,切实的瘫倒在他怀里。 是摇尾乞怜的哈巴狗,是放出去知道回来的忠犬........ 第18章 第18章 景帝夜不能入眠,便起了身。 淡冷的光透过窗映在琉璃盏上,洒了一处明亮。 小玄子听见响动推了殿门,弯腰走了进去。 景帝掀了紫金纱帐,声音沙哑,“李英可在?” “回皇上,李公公他去了颐和宫。”小玄子扶了景帝,“公公他让奴才在这候着,说是您醒过来便把温着的汤药给端过来,伺候您喝了。” “什么汤药?” “说是特意讨来的方子,务必伺候您喝了。” 景帝看了他一眼,拖长了声音,疲倦地道:“可知他是哪里讨来的方子。” 小玄子忙回:“公公走时交代过了,说是以前海棠小姐在时给皇上讨的方子,有安神助眠之效。” “那便端过来罢。”景帝说。 晚些时候,李英回了承德殿。 见景帝伏案批阅奏折,便退了出来,在殿外候着。 “汤药可喝了?”李英问。 小玄子回他,“本来看着圣上有些犹豫,但听说是特意讨的方子,便欣然了。” 李英笑道:“不是因为特意讨的方子,而是写方子的人,圣上也是易念旧情的人,如今小姐已故,提起来未免伤感。” 小玄子听着有些云里雾里,也没再回话。 “是李英回来了?” 李英躬身答道:“回皇上,奴才回来了。” “太后身体可好些了?”景帝合了奏折,说,“昨日朕去请安,太后都未曾起榻。” “回皇上,身体是好些了,可是这精神却还是萎靡着。”李英上前扶着他,继续道,“太医说是近日劳心伤神,才至有气无力。” “丞相府出了这般大事,她怎能不伤神,再加上拿着当女儿疼的人就这么去了,更是伤心了。” “奴才是怕太后走不出来,人已故,不能再这般劳心伤神了,圣上也是,最近都消瘦了。” “朕能怎么办。”景帝叹道,“李英啊,朕现在也是身处两难之境。先不说这无端而起的大火到底是有人刻意为之,还是府里人无心之过,朕最对不起的便是名扬了。他在外为朕鞍前马后,监督着中军,朕不但没给他解了后顾之忧,反而让他……朕都没脸说下去。” “皇上,奴才听说京辅都尉萧将军已经在彻查京城巡防了,很快便会有结果了,皇上不必太挂心。月公子他生性善良,也不会怪罪皇上。” “怎能不挂心。”景帝微怒,说:“他不怪罪,我更是难受,朕对不起他啊。还有,这场火来得突然,堂上众臣虽然不言,但心里却各有想法,朕猜不透他们在想什么,却也能思量个二三。” 李英俯首,“皇上,那不过都是茶余饭后的闲聊,您不必太记在心上,伤了心神。” “罢了,罢了。”景帝叹了一口气,“扶朕过去,休憩一会儿,便要上朝了。” 第二日清晨,大虞朝堂。 景帝看了一眼分庭而站的众臣,抿了笑意,“众爱卿今日可有本奏啊。” 沈凌白出身,屈膝而跪,缓缓叩首道:“皇上,臣有事奏。” 景帝说:“沈爱卿,有何事,这般行礼?” 沈凌白抬头,说:“皇上,臣请求皇上宽恕臣无礼之罪。” “话都没说就让朕宽恕你?这怎么行。”景帝看向朝臣,“众臣也该不愿了。” “若是皇上不宽恕臣,臣就跪在这里等皇上宽恕了再起身。” “你这……沈爱卿你这是逼朕呢” “微臣不敢,只因臣接下来要启奏之事,关系圣上,所以才想先拿了这权,以免皇上为此责罚微臣。” “沈爱卿,若是都像你这般,那朕这朝堂可就乱了。” “皇上,微臣要奏之事虽然关系皇上,却也只是浅谈,并非会降罪之事。”沈凌白说。 景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听你一说,朕倒有些好奇了,朕免你罪了,说来听听。” 沈凌白跪首,“谢皇上。微臣今日要弹劾丞相……” “弹劾丞相?沈爱卿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微臣知道,臣身为御史大夫,有监察百官之责。渊和十三年,皇上下诏令大赦天下,上官将军之女意在大赦之中,皇上悲悯免了此女之罪,还特为此赐了婚,嫁于丞相之子。可近日丞相府大火,全府上下一百三十余人偏偏只有此女逝于大火中,臣不得不怀疑是府内人刻意为之。” 景帝垂眸,“所以你怀疑是丞相所为?” “正是,大将军通敌一案也是丞相一人之意,微臣跟刑部并未找到有力的证据,而今上官家唯一的血脉也没了,臣有理由怀疑都是丞相为了斩草除根才害死了那女子。” “一派胡言。”东方黎站出来说,“沈大人不知道当日之事便在这里胡言乱语,血口喷人。皇上,当日巡防当值的御林军可以证明老臣的清白。” 景帝抬眸,看向萧逸,“萧将军,你意下如何?” “皇上,当日确是我御林军巡防值守,微臣见到那冲天的火光便急忙赶了过去,是臣将丞相从大火中救了出来,臣可以作证。至于那女子,臣跟晨风将军进去营救时只找到了被火焚烧的尸骨。” “萧将军怎么作证?若是丞相刻意为之,将自己置身险境再利用萧将军来迷惑众人,这又当如何。”沈凌白说。 东方黎说:“沈大人竟然有此谋略,本相真是佩服。”他看向景帝,不疾不徐地说:“皇上,微臣向来光明磊落,行事坦荡,从不结党营私,事事以皇上为先,为民所求,今日却被这般构陷,无非是因朝堂上素来传言我与大将军不和,才有了今日之事,试问,若真的不和,又怎么答应两家联姻。先皇在世之时,我与大将军跟随先皇出生入死,攻打凉国,讨伐云莱。我与上官将军实乃生死之交,又怎会无故陷害。” “上官羽通敌叛国,老臣比谁都要痛心,试问昔日一起战斗的兄弟变成了这般,怎能不痛,可微臣心怀国家大义,才不顾众臣和黎民百姓的咒怨亲自把罪臣绳之以法,不知真相,又怎么懂得我的难处,微臣恳求皇上命人彻查相府大火一案,还老臣一个清白。” 景帝叹了口气,看向东方黎。 沈凌白突然上前,说:“皇上,不可再包庇罪人。丞相是皇上的老师,众人皆知,黎民百姓已经有了怨言,这次不可再替丞相开脱。” 景帝发怒,“大胆,沈凌白,你这话何意?是说朕以已之私包庇丞相,只因丞相是朕的老师?” “是,之前微臣已经说过了,臣要奏之事跟皇上有关,若不是皇上刻意偏袒,丞相又怎会如此狂妄,所以,微臣恳请皇上,将此事交于微臣,谁是谁非,臣自当给皇上和众臣一个交代。” “咳咳咳”景帝突然咳了起来,李英忙上前替他顺着背。 “皇上身体有恙,烦请各位大臣明日再奏。。” 景帝低头摆着手,“不必,咳咳……朕今日便要把这事解决了,以免众臣埋怨朕与丞相私通。” “朕将相府大火一案交于沈凌白,同时淮南王从旁协办,陷你们五日内找出真凶。” 李英一边扶了景帝,一边朝堂下喊,“退朝。” …… 虞都城外,小路崎岖。 淮南王坐在马车上,面色沉重的喊了一声,“停车。” 管事上前,掀了帘,说:“王爷,马上就到了。” “停下,本王自己走。” “王爷,这路实在难走,还是不要脏了您的脚。” 淮南王从车上下来,面色冷峻,“古有刘备三顾茅庐,才请的诸葛亮下山,今日本王不过下来走两步,难道还怕湿了脚,做大事者,必定能屈能伸。” 管事俯首,殷勤道:“王爷教训得是,老奴该罚。” 穿过密林,便可以看到一处简陋的房落,栅栏做门,青石铺路,门匾上规规整整的写着“陋室”二字。 管事上前,叩了门。 不多时出来一男子,白衣胜雪,袍袖翩飞,颇有一股仙风道骨之感。 “何人来此?” 管事侧着身子让出一席空间,魏炎上前,说:“淮南王魏炎来见先生。” “家师已经提前打招呼了,王爷请随我来。” 通往院落的只有这一处青石,路旁是栽种的花草,路过时便可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 进门时魏炎便听到了悠悠的琴声,越往深处走,这声音便越是悠扬。 “先生好雅兴。” 公子翊抚琴的手微顿,“既然王爷来了,那小人就换首曲子,以表此刻心境。” 微风轻淡,吹起了他宽大的袖袍。 悠扬婉转的琴音,顿时高昂,隐约间,透着一股风起云涌的霸气。 一曲罢,公子翊起身,微微颔首,“给王爷献丑了。” 魏炎说:“先生谦虚了,这琴虽停,可先生弹奏的琴音还在耳畔回旋,余音袅袅,着实令人荡气回肠。” 公子翊看向他,缓缓道:“王爷谬赞了。” 魏炎轻笑了一声,带着一丝狡黠,“先生可知我今日为何而来。” “自是为谋而来。” “先生既然已知,可愿祝我一臂之力。” 公子翊杨眉一笑,“小人受过王爷恩惠,也曾答应过王爷,若有事所求,必会相助,只是……小人不才,已厌倦尘世纷扰,如今只想避世于山中,贪享山水之乐。” 魏炎说:“先生可知今日本王来便是下了决心,若不请先生出山,定然不会离开。” “王爷……” “若是先生不肯,本王就同先生一起避世于山中,一人饮酒,总比不上两人酣畅。” 公子翊微微仰首,望着那湛蓝的天,长舒了一口气,“士已老矣,不得于世,如若王爷不嫌弃,他可助王爷一臂之力。” “他是谁?” “我唯一的弟子,上官明棠。” 第19章 第19章 东方月知晓虞都事时,秋已过半。 刚入虞都便被景帝招了进宫。 承德内殿,朱门半掩。 李英候在殿外,见人上前忙拦了下来。 “公子且慢。” 东方月抬眸看向他,“公公何事?” “皇上这几日劳心伤神,正等着公子回来一叙,哪知今日却突染风寒,皇上特意嘱咐了奴才,说提醒了公子,以免传染。” “皇上和公公都忧心了,我向来身强体壮,不怕。” 李英微微一叹,“那便好。” 东方月推门而入却见景帝依靠在床榻,珠帘隐隐透着一丝光亮,恰可以映出榻上人影。 东方月上前叩首,“微臣参见皇上。” 景帝慢慢睁开眼,低声唤道:“名扬啊,朕可是等你回来了。” “皇上召微臣入宫可是有要事相商?”东方月说。 景帝神色清湛,轻声叹息着,“名扬,朕真是不晓得要怎样同你讲。” 东方月听着他话中有话,心中了然,说:“听闻圣上忧心伤神,不甚染了风寒,可是为了府中事?” “你都知晓了。”景帝忽然扬了声音。 “来得路上,道听途说了一些。” 景帝披衣而起,说:“你别怪丞相,是朕不让他同你讲的,荀北战事吃紧,你又得了功,朕是怕你因为此事扰了心神,战场不比他处,是一刻也懈怠不得的。” “皇上,臣没什么,生死之命数,由天定,亦不可强求,您不必太过挂心。” “朕是想着要你在外历练一番,没想到世事难料,竟让你遭遇这般。” “微臣明白。” 景帝说:“没什么事就退了吧,朕今日不适也不送你了。刚才荀北回来,这几日就留你在府里歇着,近日可不必上朝了。” “望皇上保重龙体,微臣告退。” 东方月退出殿外,方才沉敛的神色忽而变得昏沉倦怠,似有倾倒之相。 李英跟在他身后,才走几步,却见身前的人俯下身子,干呕了起来。 “公子,公子……怎么样了……传太医,快传太医。” …… 这一病便睡了两天两夜,直到第三日申时才醒转过来。 夜羽端了汤药进屋,“公子,你醒了?” “什么时辰了?”声音虚浮沙哑,脸上带着少有的病容。 “申时了。”夜羽回他,见人要起,忙上前扶了他瘫软无力的身子,说道,“公子身子虚弱,不可乱动。” 东方月无奈地笑了笑,“这是怎么,这身子还矫情起来了。” “公子连夜赶路,又加上事情紧急,太医说是急火攻心,奴牙姑娘也给您看过了,说是无大碍,不过要好生养着才是。” “爹呢?” “太尉府杜大人突然来访,丞相在书房应客。” 院子里已是深秋,敞开的房门里灌进几缕清风,吹得人通透了许多。 东方月着了件薄衫,却没觉得凉。 夜羽回身关了房门,把汤药递上,“少夫人她的尸首早已化为灰烬,皇上许把她与夫人葬在了一处。” 东方月惊道,“我娘?”他顿了顿,又道,“爹他同意了?” “夜羽不知。” 东方月眉头微皱,说:“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公子,顾大人和颜大人谴人来通知,说是在玉春楼里设了酒宴,若您醒了就过来,他们一直在。” “嗯,去打些热水来,本公子要沐浴更衣。” “公子,你的身子……” 夜羽看到他微敛的神色,接下来的话没能说出口就被堵了回去。 …… 玉春楼里,脂香四溢。 东方月一进楼,便被楼里的姑娘们簇拥了起来,个个柳腰细软,媚笑连连。 “公子长得可真是俊俏啊。” “月公子啊,好久不见了,是来找香怜的,可惜呀,人不在。” 殷十娘谄媚着过来,“姑娘们,这位爷约了人,去找别的公子,快去。” “月公子,顾公子他们都在等着了,您随我来。” 东方月随着人上了楼。 推门一看,心中已了然,在座这些人里,除了顾风岩,哪一个真是来给他接风的,看热闹的居大多数。 “可算来了,兄弟们给你设了宴,接风洗尘。”顾风岩迎上去道,“快快坐下,看看这脸,怎么这般苍白。” 东方月挨着他坐下,随意道:“累着了,吃着药呢。” 颜如玉道:“前日去丞相府,听着丞相说是晕倒在宫里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颜如玉的长相在世家公子里排不上名号,但后天补得好,粉脂一抹,便也白了许多,整个人看着也清秀些,原本的那贼眉鼠眼,看着也让人顺眼了不少。 东方月看了他一眼,发觉这人越来越脂粉气了,便轻咳了几声,“今日是擦了多少粉过来的,这般呛人。” “这不是你回来的大宴吗,费了点时间。” 一旁的晨风和萧逸低头抿茶,也不言语。 东方月说:“大嗓门今日怎么老实了,看见我不高兴?” 萧逸放下杯盏,“高兴可也得笑得起来啊。” “怎么,我的面子也不给?” 萧逸勉强的牵了牵嘴角,“面子,给了。” 顾风岩对着东方月眨了眨眼,说:“咳,你跟他较什么劲,他这几日烦着呢。” 东方月端着酒杯,饮下一口,道:“烦什么?” 颜如玉说:“还能是什么,你们相府被烧得事呗,可难为死他了。哪想到他一个小小的巡防守将,被这个欺负,被那个打压的,不给活路呀。” 东方月自然听出他话里有话,“我爹是紧张了些,你也不要太挂心,他也是迫于无奈。” 顾风岩插话,说:“是了是了,丞相也不容易,你忘记那日朝堂上沈大人怎么向皇上弹劾他了,理解理解罢。” 一直未说话的晨风,终于出了声。 “说什么朝事,今日来不是给月兄接风的?事就过了,该喝酒喝酒,说起来我还要祝贺一番呢。”晨风端了酒杯起身,说:“祝贺你回归自由生活。” “对对对,之前看你对那门亲事百般不愿,今日算是解脱了,可要庆祝一番。”颜如玉也端起酒杯说。 众人举杯之时,晨风突然搁了酒杯,看向顾风岩,说:“不是还有一位没到?” 顾风岩望向东方月,笑着说:“今日给你介绍一位,保准你满意。” 宴席霎时安静来下来,众人一同望着门口的方向,等待着那扇门再次被推开。 好在没过多久,门悄然开了。 东方月以为会是女子,然而走进来的却是一名男子,准确的来说还是一位美男。 那是一张清秀俊逸的脸,在琉璃盏下闪着烨烨的光泽,眉目如画,英气却又不失明润。 白衣蹁跹,周身散着一股淡香,不重,却有些诱人。 颜如玉起身,让了位置,想招呼人过来。 哪成想,那人直接越过人坐在了顾风岩旁边,看都没看他一眼。 东方月收回视线,落在面前的酒杯上,不自觉地端起来轻抿了一口。 “怎么还自己喝起来。”顾风岩见状,起了身,拉了上官明棠,道:“明棠,来,给你介绍,这是咱们丞相府家的公子。” 上官明棠答话,“月公子,顾大哥明棠晓得,之前也见过了。” 东方月抬眸挑了眉,“见过?何曾见过。” “正旦节那日,月公子贵人多忘事,哪会记得小人。” 颜如玉说:“你这话说得,咱们月公子可不是这种人,尤其是对着你这模样的人时。” “颜大人又说笑了。” 颜如玉不乐意了,“怎么到了我这就见外了呢,顾大哥,月公子,颜大人?明棠,怎么回事啊,瞧不起哥哥了。” “不是,不是,叫颜大哥有些生疏,还未曾习惯,哥哥莫见怪。”上官明棠解释。 东方月斜睨他一眼,冷声道:“复姓上官?” 顾风岩知道他这一问,便是有了疑心,“咱们明棠可不是普通人,听说在江南也是大门大户,说是做什么大生意,若离,给咱月公子讲讲,家里做的是什么生意。” 上官明棠看向他,说:“也不是什么大生意,家父在江南做的是丝绸生意,家里也是小门小户,谈不上大。” 晨风插嘴,“明棠可是谦虚了,咱们这里哪一个也比不得你,生意大了,这想要什么便来什么。” “丝绸生意。”东方月说,“听闻这在那江南可是厉害,这位上官公子家里怕是要富甲一方罢。” 上官明棠忙摆了手,“没有,没有,若是几位哥哥们喜欢,我明日便差人送些上等的料过来。” “哥哥?可担当不起。”东方月说。 萧逸看了两人一眼,说,“这里最小的可属不上你,咱们月公子才是弱冠之年呢。” 上官明棠笑说,“那刚才哥哥可是叫了,望月公子不要责怪。” “若离,没事,大家都知道他小,却从不言语,都让着呢。” “是啊,有时还叫上一声月兄呢。” 东方月看他,这人笑起来漂亮,锁骨微动,凹陷出诱人的风情,倒是有些惹人了。 “听闻你说之前见过我,正旦节那日?” “是,公子喝醉了,扶墙吐着呢,是我扶了一会儿。” “那日是你?”东方月叹说,“之前还以为是哪个美人,倒是醉得不省人事了,不然可要抓住人好生聊上一番。” 颜如玉笑了几声,“明棠这般也算是了。” 上官明棠勉强笑着,回了句,“颜大哥又拿我说笑了。” 萧逸开口说:“这般模样,在这群芳争艳的玉春楼可是数得上的。” 颜如玉说:“岂止是数得上,是无人能及吧。” 晨风说:“讨论这些做甚,喝酒喝酒。” “就是,就是,哪有过不去的事儿,今日就算是认识了,以后见了面也别拘着。”顾风岩说,“明棠,给月公子敬杯酒去。” 上官明棠端了酒杯,却见东方月埋头喝着酒,装作没听到一样,也不言语。 上官明棠一口饮下杯中酒,也当没事人一样坐了下去。 虽说是酒席,却也没能吃得安稳,不过片刻,便来了兵。 萧逸看向推门而入的兵,怒道:“你可知这里面都坐了谁?这般鲁莽。” 带刀的人俯首说:“我们怎么能不认得几位大人,只不过卑职奉命行事,这玉春楼里藏着犯人,卑职也不敢松懈,故才扰了几位大人雅兴。” “什么犯人?” “放火烧相府的人。” 第20章 第20章 月上梢头,微风清徐。 东方月本来疲乏无力,但听了侍卫的话,瞬间燥了起来,说:“什么?找到放火的人了。” 他看向一旁还在抿着酒的上官明棠,问:“你是说,在这楼里。” 侍卫说:“回月公子的话,属下不敢欺瞒,确在这楼里。” 上官明棠饮下最后一口酒,缓缓抬头,恰对上他寻过来的目光,说:“月公子为何这般看着我,难道是怀疑我?” 顾风岩看了侍卫一眼,说:“找人就找人,难道我这屋子里还有你要找的人不成。” “回大人的话,属下只是奉命搜查,不敢落下一间一房,这才打扰了公子们的雅兴。既然这里没有我们要的人,属下们便退下了。” “快滚。” 顾风岩看向东方月,“你不要大惊小怪的,明棠他可是最近才得了推荐入了虞都,若不是淮南王引荐,我都不晓得能跟他这般谈得来。” “淮南王?”东方月目光凌厉,说:“我就说是得了哪家相助,原来是淮南王。” 顾风岩一听就知道他话里有话,传言淮南王和丞相不睦,虽然没有切实的证据,但堂上两人的争锋相对,意见不和是常事。 顾风岩只觉得他不慕朝政,不成想他还是心存芥蒂。 “明棠他还只是王府的一个伴读,我见他与我们一般大,心思又纯,这才想介绍于你,本也想你会喜欢与他相交,看来我是做了多事人。” 上官明棠起身,顺了顾风岩的话,说:“爹只叫我来虞都见见世面,也没想会认识顾大人颜大人,以及两位将军,明棠不过是乡野粗人不懂得如何讨好,既然月公子看不上在下,那我也不厚脸皮在这待了,免得坏了月公子的雅兴,是我高攀各位哥哥了,改日单独设宴请几位大人喝酒,明棠就先退下了。” “唉,怎么走了呢,你看这事办的。” 东方月起身,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邪笑,挡了上官明棠的路,“怎么就走了,近日事多心伤,提不起兴趣来,也不是刻意针对你。” 东方月把他拉过来,抬手搭了肩膀,感觉到他抖了一下,便凑到人耳畔,轻呼了一声,“既然来了,这杯酒是要喝的,来,本公子敬你了。” 上官明棠勉强的笑了笑,想从这人怀里挣扎出来,却觉他手臂似乎更用力了。 东方月又说:“是喝不了,还是不愿啊?” 颜如玉在一旁起哄,“区区一杯酒就想打发我们明棠?看看这委屈的模样,刚才是你把人给伤着了,一杯酒可不行吧。” 萧逸也参与进来,“是啊,刚才都把若……把明棠吓哭了,一杯肯定是不行了。” 东方月笑着看向他,说:“是我错了,我道歉,先自罚一杯。” 说罢,饮了手中的酒,一旁侍从又给满了一杯。 东方月放了人,端着两杯酒放在他面前,说:“现在这杯可以喝了?” “这赔罪可不行,我看不如两位给咱们表演个交杯酒,怎么样?” “这个可以,我们名扬也不是第一次了,该有经验了。” 东方月回眸,看着坐在桌前的人都似乎等着这场闹剧进行下去。 他将酒杯递给上官明棠,回眸:“看大家都等着,我也不能坏了各位的兴致,不过这可不是我一人能完成的。”他看向面前的人,继续说:“还要看看眼前这位美人愿不愿意呢。” 东方月目光慵懒,伏在他耳边,柔声说:“美人,愿意否?” 上官明棠眼中绮丽,低低而笑:“月公子既然不嫌弃,我是乐意奉陪。” 众人拍手而欢,“成了,成了。” 东方月沉默了一下,继而明眸看他,引着他的手,与自己交臂而卧,他看到他脸上微微浮起一抹笑,清淡,却又像是梢头幽幽的一线光。 上官明棠眸光清亮,含笑饮了杯中酒。 “我们约好了。” “好……” 众人齐看向两人。 “什么约好了,约的什么?” “不是,这还有一桌子人呢,怎得就开始眉目传情了。” “是我刚才眨眼时间太短?没看到细节就一晃过去了。” “不不不,不只你没看到,在座的诸位除了他们,估计都没看到。”顾风岩看向自己的侍从,说:“你们刚才可眨眼了?” “回公子,奴才不敢欺瞒,确实眨眼了。” “那没眨眼的可看到了。” 颜如玉玩笑道:“也没得见啊。” 萧逸搁下酒杯,道:“真是没眼看,老子去看看沈大人这犯人抓得怎么样了,就不在这碍眼了。” 晨风说:“话说皇上不让他人掺和这事,你别去惹事去。” “我就去看看,到底是谁害得老子扣了半年俸禄。” 顾风岩说:“名扬刚才不也着急,但他也没去,你老实待着,这沈大人可不是一般人。” 东方月说:“我在意是一回事,但我不能出面,再着急上火也不能给皇上和沈大人添麻烦,皇上把这事交给沈大人,没通过刑部以及御林军和禁卫军拿人不就看出来了,皇上知道你们同我的关系,所以才把捉人之责交给了长秋监,那是什么地方,是皇上养的一条犬,呼来喝去,只听他一人差遣。” “确实,我是真没想到皇上会把此重任交给长秋监。沈大人在朝中那也是出了名的纳忠孝信之人,可是惹不得。” 东方月说:“这般最好,沈大人不会偏袒任何一人,所以我既急,也不急。倒不如坐下来同你们喝酒畅快。” 萧逸说:“不管你急不急,酒我是不喝了,待会该巡防了,走了。” 萧逸转了身,却又突然回头看着上官明棠,“对了,有空来我府里,把那些珍贵的花草搬走,我懒得养,既然你喜欢,就送你了。” 上官明棠起身,道了谢。 晨风也站定,说:“禁卫军近日有些懈怠了,我也去回去看看,哪日皇上要是用上了,也不要太差劲就好。” “你走什么”,颜如玉说,“我还有事没同你讲呢,走什么。” “那你同我一起走,我这边还有事。” “行了行了,我也不在这里碍眼了,走人。” 一桌酒席,走的走,散的散,菜没吃几口,话没聊几句,这会儿只剩寂静无声的三人,相对而望。 顾风岩收了目光,微微舒了一口气,“我啊……” “你也要走!”东方月不紧不慢地说,“这局可是你设的,你就这样走了?” 顾风岩斜睨了他一眼,心说:我这还没出口呢,就赶着我走,还真是个过河拆桥的家伙! 虽然心里抱怨,可面上还是很给东方月面子。 顾风岩瞪了他一眼,又转头看了上官明棠,说:“我今日还要去牢狱里一趟,这酒宴本来就是为你俩准备的,既然你们认识了,就留下多喝点,我就不在这招人闲了。” 东方月看着他,“慢走,不送。” 顾风岩一走,席上更是无声了。 东方月拣了菜,叨了几口,这会儿凝着眼从头到脚认认真真的打量着面前的人。 上官明棠抿着酒,任他这么看着,也不言语。 从温和无害的目光到冷若冰霜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东方月眸光一冷,似笑非笑地说:“人都走了,就别端着了,明棠海棠不过差了一个字,换了张脸就以为我认不得了?” 上官明棠搁酒杯的手被东方月抓在半空中,他吃痛,“月公子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东方月说,“我说什么你该是最懂得,骗得了别人,你却骗不了我。” 上官明棠用力挣脱他钳制的手,酒水在挣扎中晃出来一些漾在手背上,洒下一抹清凉。 他抬眸,目光柔和,“虽然不知道月公子对我有什么误会,但我知道月公子近日丧妻心情不佳也是正常。” “丧妻。”东方月冷冷地说,“火是很凶,但死没死就不得而知了。” “明棠知道月公子与堂妻感情深厚,不愿接受也是自然。” 上官明棠从怀里抽出帕子,替他抹净袖口的酒水,动作流畅自然,颇为和气。 东方月倏然逼近,迫使他退至角落,轻扬了嘴角,一阵冷笑:“不是死了,关心我做甚。” 上官明棠迎着他的目光,神色平静,语气柔软,“月公子是把明棠错认成自己亡妻了吗,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逼问。” “不是你是谁。” “我这张脸与她相似?” 东方月借着优势把人拉至怀里,“不像,她比不得你好看,也比不得你柔软。她啊,硬气得狠,也傲……” “为何不一样你还是认错了。” “脸是不一样,但感觉像,尤其是这双眼。” “眼怎么了?” “魅惑又乱神。” 上官明棠笑着,“你是醉了,还是病了。” 东方月细看着他,只觉得那笑容让人脊背发寒,好似那日他打她时的那个眼神,恨之入骨大概是那个样了。 “没病,也没醉。” 上官明棠看着他视线扫过来,继续道:“不好看,性子也不软还能让你这般青睐,也是个厉害人。” 东方月皱着眉,说:“确实是厉害人,就同你一样。” “怎么又跟我一样了,刚刚还说我软,矛盾不矛盾。” “其他地方我不清楚,但是这腰肢是细软的狠。” 上官明棠把人推开,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情绪,“月公子这戏是演的真好,明棠差点让你骗了。” 东方月一步一步靠过来,摸着他的脸,说:“哪里是演戏了。” “一会儿对亡妻表现得那般深情,一会儿又在我面前这般浪荡,我几乎都要信了。” “有什么不能信的,一眉一目,一言一语可都是真的。” 上官明棠舒了口气,说:“真不敢。” 东方月脸色变了变,冷笑道:“倒是不如你定力好了,看你这般温顺我也差点陷进去,你提醒了我。” 东方月无情地转了身,森然道:“不管你要做什么,都不会如你所愿。” 之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21章 第21章 顾风岩帮着寻了一处院落,坐落在虞都皇城的街角处,与繁华街道相隔,过往行人不多,很是清幽。 搬过来不过几日,屋内院外还等着收拾,因为没有下人,什么事都要他亲力亲为。 萧逸和晨风今日得空,便带着礼上了门。 进门时,上官明棠正整理着前厅的摆设。 萧逸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说:“呦,风岩那家伙给你寻得地方不错,看着挺像那么回事的。” 上官明棠放下手中的活,忙上去迎接:“顾大哥找的地方确实好,只不过刚搬过来,东西还未收拾。” “乔迁之喜。”晨风送上手里的玉扇,“怎么也不找个下人帮衬着。” 上官明棠说:“我一个王府伴读,还要随从做什么,哪来的排场啊。” “这倒也是,赶明儿从我府里给你调个过来,干些杂活还是要的。” 上官明棠应声点了点头。 萧逸看着他手里的玉扇,埋怨晨风,“你送他这做什么,日渐天寒,也用不到。” “他喜欢。”晨风说。 “那是以前,你知道他现在喜不喜?”萧逸说,“我就不一样了,看看我送的这几盆兰花,可是我费力从这虞都里淘换来得,娇贵的狠,若离看看怎么样,喜欢不?” 晨风斜眼看他,“那你又知道他喜不喜欢。” 萧逸上前一步,问:“若离,你喜欢哪个。” 上官明棠看着身前的两人,掩不住笑:“你们还跟以前一样。” “看看,为了不得罪人又要打哑谜了。”萧逸说。 晨风说:“不管喜不喜欢,哥哥们是送了。” 上官明棠把玉扇送还给晨风,说:“禁卫军不得皇上和众臣的青睐,你的日子也不好过,兄弟们都要跟着你吃饭,钱多备着些,日后总用得上。心意我收着,东西你拿回去。” 晨风又把东西递回给他,面色沉静,说:“你不用担心我俩,师傅前阵子派人过来时都照顾过了,还说要给这憨子介绍个姑娘呢。” 萧逸不悦,“这说就说,怎么又扯上我了。说不定师傅说是要给你介绍姑娘,那人传错话了。” 晨风瞪他一眼,看向上官明棠,“我们你不用担心,在这虞都皇上不器重就不会有麻烦”。 他微微顿了顿,继续道:“倒是你,惹上了东方家那个不可一世的家伙,处处要留着心,这里不必荀北,更比不得江南。” 萧逸说:“是这样,我们虽然在你跟前,但也不敢跟你走太近,以免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上官明棠笑了笑,说:“我既然进了皇城,自然是懂得,哥哥们不必太过担忧,更不要太牵挂于我,隔着些距离总是好的,离得太近会让人起疑。” 萧逸叹了口气说:“有些事我们明里是帮不了,你万事要小心。” “来得路上我们已经替你探过了,近日你还是不要出门为好,东方月见了你的人势必要查一番。”晨风说,“今日来确实是有事同你讲,沈大人抓了人,皇上那里还没有动静,我看这次想拉东方黎下水是不可能了。” 上官明棠微微一笑,招呼了两人进屋坐。 “也没人伺候,委屈哥哥们,我去冲个茶。” “若离,别忙了,说完我哥俩就走了。”晨风叫住他,“你先跟我们说说,你是如何想的,这事你要怎么办。” “这事本来也与他无关。”上官明棠看着两人说:“他不过是借我之手,杀了我而已。” 萧逸似乎是没听懂,面带疑惑问:“这是何意?” 晨风好像有些明白,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他,忽的抓过手,“你自己设计的?” “你说什么呢,他怎么能设计自己死,你傻了罢。” 却听上官明棠沉静道:“上官海棠若是不死,上官明棠便永远没有活身之日,我当初不知爹和师傅为何要我以女子身份活着,现在我大概明了了。那时的苟延残喘也不过是为了今日可以正大光明的活在这虞都城里,甚至有一天会堂堂正正的站在东方黎和皇帝面前。” “女子不可为官这是大虞的生存规则,既然子煜这个名字跟随着我爹去了,那么,我就要让上官明棠这四个字活着,且要堂堂正正的活在大虞朝堂之上。” 萧逸看向他,皱眉吼道:“你知道东方黎的企图,还去了东方家,你可知那是多么危险的地方,若是一招不甚,我跟晨风都保不了你,你怎么如此大胆。” 上官明棠笑着,不疾不徐地端了茶水搁在两人面前,“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是不让老狐狸亲眼看着我死,他不会心安的。现在确是正好,既如了他的意,也省去了我好些麻烦。我还计划着要怎样才能安安稳稳地死去,没想到他竟自已送上门来了。” “那也太危险。”晨风说,“日后不可再这般鲁莽。” “日后行事当然是要更加小心。”上官明棠宽慰说:“哥哥们大可放心,若离不会这么轻易死去,上次城外那件事,也多亏了哥哥们,若离希望,日后除了面上的正常相交,你们便不要再踏入这场纷争了。” “你这是什么话,我哥俩与你多少年了,是信不过我们?”萧逸急了。 “我身上背负的太多了,不仅是虎贲军和上官家的罪名,还有外公。他老人家想念荀北的山河,想念虞都的旧人,更想念你们,我要让他堂堂正正的进虞都,还要带他看遍荀北的河山。” 两人一同看向他,却听他又道:“世事难料,这条路又是如此艰难,若离不想搭上哥哥们的前程。” 萧逸蓦地起身,“你若是嫌我啰嗦碍事也就算了,我不给你添乱,但你若是为了这个,我第一个不应。” 晨风拉了他坐下,说:“若离,我们比不得你聪明,却也在虞都活了这么多年,你若是用得上我们,我们尽心竭力帮你,哥哥言尽于此。” 上官明棠看向他,俯首行礼,面上表情依旧,但心里却早已有了思量。 我上官明棠只要活着一天,必定要哥哥们,成为大虞皇帝的肱骨之臣。 …… 李英携皇上的口谕,召东方月入了宫。 景帝坐在书案前,专心致志批阅着奏折。 东方月跟李英分站两旁,低着头,也不敢言语。 过了良久,景帝才从书案上抬了头,蹙眉沉吟了几句。 李英上前叩首,说:“皇上,月公子来了。” 东方月俯身跪下,“皇上,召微臣来可是有事要吩咐?” “沈大人抓了个纵火的凶手。”景帝说,“你可知道是谁?” “微臣不知。” 东方月抬眸看了景帝一眼继续道:“沈大人清正廉明,刚正不阿。不论是谁,我相信沈大人定会秉公办理。” 景帝忽而笑了,“你倒是想得开,若是你知道这人是谁,可就不是这般态度了。” 东方月再叩头,略带委屈,说:“皇上就别难为名扬了,名扬入朝为官不过几年,有些事也不懂,更是不知该如何圆滑应对,得罪人时也愚钝不知……” 景帝舒了一口气,说:“李英啊,你听听他,我只说了一句他就委屈起来了。” 李英只笑:“皇上,月公子他也才弱冠之年,脾气秉性自然也小孩一些。” 东方月低声说:“皇上,名扬不敢委屈。事关我爹清白,又关系到我那死去的妻子,名扬心里正急切着,您今日单独叫名扬过来,不就是为了说这事吗?” 景帝放下手边的奏折,起了身,走向他。 “你倒是聪明,可这聪明劲儿就是不知往哪里使。我是想同你讲,你可知这火是哪来的。”景帝顿了片刻,“是你昔日的情债酿成了这次的大火,也让你背负了另一情债。” 东方月疑惑,“情债?” “沈大人带了一名女子来朕面前,此女名唤香怜,你可认得?” “认得。”东方月眉头微蹙,“她是玉春楼的姑娘,不知她做了何事?” 景帝过来,拍了他的肩膀,不冷不热地说:“朕早就提醒过你,风流二字是你的刀,若用不好便可以伤得你体无完肤。如今好了,真是应承了那句话。” 东方月惊诧,他自是知道香怜是为何在他身边,更是知道两人之间到底在进行着何种交易,若是说香怜欺骗他,他不信,若是说她伤害他,他知她不敢。 景帝说:“她嫉妒海棠,嫉妒你原本在她身上的心转移给了别人。朕之前听闻你同海棠在玉春楼里,恩爱情深。你说说,朕叫你收心,可不只是收,你倒是先解决了你的风流债再安稳过日子,你不但没解决还跑到人跟前上演了一出夫妻和睦,恩恩爱爱。你这是在剜人心你可知道。” 东方月怔在原地不动,仍旧不相信。 景帝睨了他一眼,说:“如今这般你要怎样做?真是叫你气死了,你这可是难为了丞相跟着你受罪,还有,你让朕怎么同众大臣说这事。” 东方月慢慢回神,看向景帝,“是名扬的错,我愿承担所有后果。” “后果?”景帝说,“朕都没脸上朝说这事,不仅是我,还有丞相,东方家的颜面都要被你丢光了。” “皇上,我……” 景帝摆摆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行了行了,朕要被你气死了,你且下去吧,让朕考虑考虑。” …… 此刻,丞相府书房内。 东方黎摔了面前的杯盏,恨恨道:“让你找个人,你就是这么找的。” 颜如玉跪在一旁,碎裂的瓷杯恰好在他手上划出一道伤口,鲜血直流。 他抬头看向东方黎,说:“丞相,卑职未曾想到,原本早已安排好了人,等着沈凌白顺着线索查就要查到了,那想到半路杀出来一个香怜,她还自己承认了。事情原委,如何放火,何时何地她都说得一清二楚,且那个沈凌白还信了。,卑职也是冤枉。” “我不要解释,我只看结果,事情没做好你以为我还会给你机会?” 颜如玉咬着下唇,闷不做声。 东方黎看了他一眼,气愤地回转了身,“你先下去。” 他踉跄地起身,一步一步地退出房门,却没人看到那脂粉气的脸上噙着森冷的笑,以及那眸子里,印着的深不可测的黑寂。 第22章 第22章 寒夜风凉,更深露重。 屋外窸窸窣窣是风吹落叶的声音。 上官明棠着了白衫推开了房门,细瘦的腰肢在风中笔直英挺,像是在寒风中亭亭而立的青竹,颇有风骨。 前院回廊上的几株秋菊争芳斗艳,开的灿烂。 他俯身,腰间的佩玉随着动作晃动了几下,发出几声清脆的响声。 把花儿一盆一盆搬回屋内,便又坐回书案前,埋头书写起来。 晚些时候,清净的院子忽然来了响动。 “公子。” 奴牙轻叩了房门。 上官明棠书写的手一停,一滴墨顺着笔尖在纸上晕开来。 奴牙推门进来,又喊了一声:“公子。” 上官明棠低着头,顺着那晕染的墨迹将最后一笔落下,本该端秀的“月”字,被那墨迹一染,倒是添了些许滑稽。 奴牙看着他,那一身白衣干净无尘,可偏偏,不知怎地,今日衬在那书案前竟然如此清冷孤寂。 “深夜前来,可是有要事?” 奴牙跪了下去,表情微滞,“公子……可否让奴牙去道个别。” 上官明棠并不作答,随手拿了另一张空白宣纸,酣畅淋漓地写下刚才的字。 他将两份笔迹拿在手中,问:“有何区别?” 奴牙抬了头,在微弱的烛光中辨认着,“一幅被墨迹晕染了,一幅字迹端秀完好。” 上官明棠笑着问:“你倾向哪个?” “奴牙自然是喜欢完好的那副。” 上官明棠浅浅一笑,在写好的那幅字的最后一笔上点了一笔,又问了相同的问题。 奴牙有些不解,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疑惑,“公子,现在这两幅字都已坏了。” 上官明棠起身,单薄的身影恰好遮住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在本就昏暗的房间内投下一片晦暗。 “是啊,都坏了,一个先开始就坏了,一个人为的。”上官明棠微叹,说:“两者已然没有了区别,就像那个人,大家本就知道他风流不羁,纨绔放荡,那我再多添一笔又何妨,让众人都知晓一番,荀北的功自然也就从有化无了。” 奴牙似懂非懂的点了头,抬头却见那张温和的脸上,多了一丝阴鸷。 上官明棠看向她,眸光微变:“你就这样过来,可知道危险?” 奴牙说:“凤泠姐姐替奴牙安排妥当了,她说公子向来温善,定会满足奴牙此愿。” 上官明棠微笑,“是不该难为你们,若不是你们的出现,我到如今都还没想好计策。” 奴牙说:“谢公子成全。” “谢字说得太早,她既然帮你逃出了丞相府,恐怕也有让你跟随我出门的法子。” “奴牙明白。” 上官明棠着了外袍,从枕边掏了一块嵌着淮南王字样的牌子出来,说:“如今可要派上用场了。” …… 牢狱里,昏黑一片,即便掌了灯,也看不清牢房内的东西,只觉得凄惨孤冷。 上官明棠拿了淮南王府的牌子,阻拦的狱卒见了二话没说就给两人让了路。 “想必你们有些私话要讲,我在外面稍待片刻。” 奴牙点了头,说:“谢谢公子。” 香怜听到声音,便从角落踱了过来,双手紧攥着牢门,抻着头瞧着。 “姐姐……我来迟了。” 香怜看向面前早已满脸泪痕的奴牙,说:“妹妹,不晚,生前还可以与你相认我也算是无憾了。” “是我来迟了,才让姐姐受了苦。”奴牙啜泣道。 “何苦,能见到你,姐姐就不苦了,我没想到你我姐妹还能再相认,那天玉春楼的相遇,我至今都还记忆犹新。” “我也没想到你还活着,若不然,我早就下山来寻你了。” 香怜说:“没事了,我们见到面了。” “可……是我连累了姐姐,若不是我……你就不会………” “别说这种话,都是我自愿的,虽然我不知为何你要跟随着那个人,但既然你有你的选择,身为姐姐的我自然要支持你,能帮你我很高兴。” 奴牙说:“姐姐,我不知道你依靠的那个人给过你什么承诺,但我知道,只有真正死过一次的人才能明白我们的处境,那种痛苦,不是切身感受过的人,不会明白,更不会将心比心。我相信公子,所以也请你相信他。” “除了你,我不相信任何人。所以,你要我做我便做了。”香怜抬手抹净她泪湿的眼角,“还有,不准哭,我南宫家的人不可这般软弱。” “姐姐,对不起,奴牙救不了你。” “不可这么说,你是我南宫家最后的希望,那个人也是。虽然不晓得他为何要我这么做,但我欠月公子一声道歉,如果我见不到,希望你到时候能替我说一声抱歉,这些年受他照顾很多。” 奴牙哭着说:“姐姐,对不起……奴牙对不起……” 香怜微笑着看向她,“回去吧,好好活下去。” 奴牙恋恋不舍的放了手,一步一回头的贪恋着这最后的相聚。 …… 东方月没想到出来溜达的功夫也能碰到熟人。 他踏着夜色,走进,冷然道:“出来赏月?” 上官明棠识趣地拜了拜,“见过监察御史大人。” “嗯。” 上官明棠抬眸,仔细打量着他,东方月今夜着了一袭浅绯官服,如墨的头发规规整整的拢在脑后,正中间绣着花色的云雁,串联从衣领而下,随着行走的动作一晃一动。 东方月不带笑意地看向他:“可瞧够了?” 上官明棠好整以暇地看向他,那张脸一如既往的狂妄,眉宇间也多了些平日里不见的雍容冷淡,再仔细看,还能发现眼里带着微微的恨意。 他笑说:“没够呢。” 东方月倏然逼近,面带微笑,“那今日便让你看个够。”东方月看向身后的人,夜羽很自然的递上灯笼给他。 “有光,慢慢看,本公子不急。” “换了身行头,像是变了一个人。”上官明棠不紧不慢地说,“倒是真不认识月公子了。” “那怎么办呢,给人留下了放荡的印象,这不是急着改吗,看你这般反应,我倒是心安了。” “公子可不要误会,只是这夜黑看不清而已,这人啊,一旦定了型可不是容易改的。”上官明棠说。 东方月眉心微皱,一把把人拉了过来,“啧”了一声,游刃有余地道:“说得也是,这狐狸披上兔子的皮毛就可以装兔子了吗,不见得,那尾巴,那味道依然骚得狠啊。” 上官明棠自然听出他言下之意,但面上却从容不迫,“那狼披上狗皮,倒是挺像狗的。” “那狗的祖先也是狼,后天被人驯化而已,听闻你博学多识,不会不知罢。” 上官明棠噘嘴,“明棠没有训过狗更没有训过狼,自然不知,今日多谢大人赐教了。” “怎么还见外了,一会儿公子,一会儿大人的。”东方月说,“前几日,哥哥可是叫了的。” “那能怎么办啊。”上官明棠叹气,“虽说月公子长得俊俏,可还是笑起来时看着英俊一些,不然倒是有些吓人了。” “可是了。”东方月笑着说:“整日风吹日晒,雨淋霜打的,自然比不得你们江南水乡,养的人也灵气。” 他伸手摩挲着上官明棠的脸,“这嫩得都要掐出水来,不过,这脸不会是假的吧。” “月公子刚才不是试过了,真假心里已经有数了吧。” 东方月长吁一口气,“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这张脸没长对地方啊。” “这又是何意?” “若是生在女人身上,那一颦一笑,一舞一动尽是潋滟风情,到了你这,却是蛊惑人心的算计了。” 上官明棠轻笑了几声,说:“原来月公子一直是这样看我的,不知明棠到底是做了什么,引得你这般误会,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月公子是步步紧逼,丝毫不给明棠辩驳的余地。” 他看向东方月,继续说:“我这般委屈,找谁人哭诉去。那酒喝了,也约好了,怎得就是不肯放过明棠。” 东方月说:“你又何必在我这卖惨,我可不是那几人,委屈点,眸光含水就应了。” 上官明棠自嘲地说:“既然月公子不待见,我就不碍眼了,告辞。” “嗯?” 说是走,可那双手还被牵着,拼力气又拼不过,只得恨恨地回了头,说:“放手。” 东方月拉住人,还是不肯放。直觉告诉他,这人不简单,不只是说话的语气和方式熟悉,还有那个眼神,看着乖顺温润,可藏在黑暗眸子后面的是什么,他无法判定。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纠结的原头。 七八岁年纪时,便有人在他耳边教导过,一人的心事唯从眼中才能看透。 因此,他知道顾风岩与他交好是为何,颜如玉面上虽圆滑谨慎,可那双眸子却算计着怎样将几人踩在脚下。 萧逸最好懂,他要在皇上面前站住脚,让御林军堂堂正正成为皇城的守卫者,而不是隔了一个长秋监。晨风看似无欲无求,可他的心思全放在了萧憨子身上。 可偏偏遇见了他,东方月却猜不透了。 上官明棠看向他,眼中淡漠,“寒秋夜深,就不扰公子的清梦了。” “扰都扰了,再跑我可是不依了。” “月公子是要怎样,仗势欺人?” 东方月面带笑意,“你既已知道了,我自然是要岁了你的意,况且。” 他突然靠近,贴着他的耳畔说:“况且,你月公子是出了名的蛮横跋扈,你不是早就知晓了。” “做什么去?” “带你见个人。” 第23章 第23章 上官明棠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没想到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两人又回了牢狱。 狱卒看见他带人过来,刚要开口,又被堵了回去。 “监察御史大人要提审犯人,还不快给开门。” 东方月不动声色的看着面前的人,顿了几秒才说:“做什么心虚的事了,这么急切。” 奴牙在后边摩挲着手心的薄汗,大气不敢喘一下。 上官明棠倒是自然,说:“带我来不就是要看犯人吗,难道还要把我关进去不成。说来,我也是想见见,是谁能让月公子这般大动干戈。” “倒是识趣又聪明,可惜啊……” 上官明棠忙堵了他接下来的话:“可不敢再听月公子夸奖了,承受不起。” 黑暗中,东方月搭眼瞧了他一下,嘴角微扬,又隐在了黑夜里。 可惜了,这个模样,倒是我心悦的。 他心说。 东方月微咳了几声,往里走几步,便看到缩在角落的香怜。 上官明棠跟在他身后,看到牢房里的人,突然上前一步,嘲道:“月公子果然应承了风流之名,夜黑风高的,牢狱会佳人,果然雅趣。” 东方月看向他,邪气凛然,“你这嘴是哪里淘换来得,这般伶牙俐齿。” 上官明棠轻咳了一声,“由感而叹而已。” “你还真是……”东方月英冷的脸微微动了下,靠近道:“早晚将你这张伶牙俐齿给堵上。” 上官明棠眉头微蹙,觉得那眼神里带着些意味不明的情绪,他上前,低声说:“那公子可要琢磨些法子了。” 东方月看向他,狐疑地目光落在他薄唇上,凝视了良久,才转身。 东方月对着角落的人说:“香怜,本公子有话要问。” 香怜踉跄地起了身,慢慢踱到他身前,跪了下去,说:“公子,香怜没什么话要说,是我放火烧了丞相府。” “原因呢?”东方月问。 “香怜嫉妒,公子明明说过只有香怜一人,为何又娶了妻子。那人不过是个罪人,何德何能得到公子垂青,她不配。公子身边只有我一人,我也只有公子,所以她要死。” 上官明棠站在一旁笑起来,“月公子没事吩咐奴才的话,我就先行离开了,这般郎情妾意不该有我的出现。” 东方月拽过他转身挥动的手,拉至牢门前,对着香怜呵道:“你给我好好看清楚,这人你可认得?” 香怜看向上官明棠,摇了摇头。 “你果真不认得?” “香怜没见过这位公子,更不知月公子为何带人过来。原以为公子是来送别香怜的。” 东方月看着她,眉宇凛然。 他是知道自己跟香怜之间到底是做了什么交易,更知道为何要把人放在玉春楼。一个为了家仇跟在身边的人突然背叛,不听话了,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找了其他人。于此才受人教唆,做了这般。 东方月看着香怜,她看向上官明棠的眼神迷茫疑惑,不像是说假的样子。 那么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纵着一切。 上官明棠从他凌厉的目光中读出了些不一样的情绪。 之前他没有见过香怜,原以为东方月与她之间不过是情—色交易,原来这背后还有一些不可言明的东西。 风流不过是人前的幌子,看来那玉春楼才是重点。 回去的路上,东方月一路沉默,面色似乎不太好。上官明棠心中有疑,也没再刺激他,只默默走在他身后,思考着事情。 两人于夜色深处分了头。 …… 上官明棠回了府,见屋内烛火烨烨,便知晓有人在等他。 他挥了挥手,奴牙了然的退出去。 淮南王坐在屋内,抿着热茶,说:“哪里去了?” 上官明棠俯首行礼,“王爷,出去了一趟,回程的路上又碰到了监察御史大人。” “嗯,熟悉一些也好,日后难免遇到。” “王爷来找草民可是有要事?” 淮南王叹气:“自是想来同你商量,明日朝堂之上本王可要准备些什么。” “王爷想做什么?” 淮南王轻笑,说:“本王要做什么,你不是应该更清楚吗?翊先生这般器重你,也要让本王看看的你的实力才是。” 上官明棠走去书案前缓缓拿了笔,苍劲有力的写下“黜”字,笑说:“明日会是一出好戏,东方家不仅会成为朝堂上的笑柄,还会……” 淮南王心急,“还会什么?” “明日,王爷自会知道。” 淮南王猛灌了几口茶,过瘾的喊了声,“本王就看看你如何做。” “那王爷答应草民的事?” “本王自会做到。” 送走淮南王,他又坐回了书案前。 那砚台下压着的是数月前子煜从荀北寄来的信,那时匆忙,他只略看了一二,今日在狱中时,他才想起来有这一事。 “公子,子煜随军以来第一次同你写信,郁大哥和我一切皆好,中军与胡骑迂回而战,勉强才可抵抗,虽比不得虎贲军,但还可一战。长话短说,子煜有一事觉得稀奇。东方月来这数月之久,从未有何作为,平日行事放荡不羁,却非纨绔之人。紫荆山地势险峻难辨,他不仅来去自如,还凭一人之力闯入敌方营帐,火烧了他们的守备粮草,切断了达哈尔派来的先锐部队的粮食供给。” 上官明棠上次只略微看了一眼,今日再读才知道自己忽略了什么。 “一日,郁大哥与他于城门饮酒谈欢,子煜在一旁稍得了几句。他同郁大哥分析了朝中局势,也解了他为何来做监军的疑惑。话语中有一句仍记忆犹新。” “一兵带一户,一户谓为家,万户万家意为国。” 上官明棠没再看下去,因为就这一句便足以让他震撼。 一个处处留情的纨绔子,不仅对紫荆山的地势了如指掌,还能在敌军中游刃有余,那绝不是一个文官该有的意识和魄力。 这背后如若没有人教导,那么他便是个天纵之才。 上官明棠合了书信,长叹一声。 他不是没有野心,不过是隐在了浪荡之后…… …… 入腊月的第一天,大虞下起了雪,苍苍茫茫,将整个皇城都素裹了起来。 东方月着了官服,一浅一深的向着紫微殿走去。 景帝未到,众大臣便三三两两聊着今日的雪。 顾风岩瞧着他今日不太对劲,便走了过来,拍了拍人,玩笑道:“怎么这模样,昨夜累着了?” 东方月抬眸看了他一眼,拍掉肩膀上的手,说:“累着了,勿扰。” “今日下堂,去不去喝酒,我前日刚得了些好东西。” 东方月没回话。 稍稍过了一会儿,殿外响起了李英的高呼声:“皇上驾到——” 殿内顿时一静,大家依序站好,等着景帝落座。 景帝望了一眼,开门见山唤道:“沈爱卿,朕给你的时日也到了,这纵火犯可是查到了?” 沈凌白看了东方黎一眼,上前叩首,“皇上,臣已查明,此案说起来也是有些滑稽。” 景帝说:“爱卿何出此意啊。” “臣找到了凶手,且这凶手也如实招了供,只是臣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东方黎说:“沈大人既然查到了凶手就把实情说出来,也好正了本相的清白。” 沈凌白看向他,说:“丞相既然想要知道,臣便在这堂上讲了,只是要得罪令监察御史了。” 景帝道:“沈爱卿就不要打哑谜了,说。” “此案凶手为一女子,身份是玉春楼的姑娘,与监察御史情意交好,御史大人得了皇上赐婚,便另娶他人,此女因妒生恨才酿成如今的大祸。” 东方黎虽然早就知道了,但听完还是白了脸色。 言语至此,东方月也低了头,一声不吭。 景帝说:“照沈爱卿的意思,此事缘由还是名扬自己惹得祸?” “正是。” “既然这事已经澄清了,那丞相的嫌隙也就洗清了。这事便有你和刑部一起办了吧。” 沈凌白突然跪下,说:“皇上,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微臣以为凶手固然有错但监察御史也脱不了干系。” 东方黎怒道:“沈大人是何意?” “监察御史,自有监察百官,巡视郡县、纠正刑狱、肃整朝仪等职业,可东监察史大人自身就行为不检,如何服众。臣请旨,辞去东方月监察御史一职。” 东方黎上前说:“烧的是我丞相府,凶手也另有其人,为何还要降罪于他人,沈凌白你身为御史大夫,监察之首,也有监察百官之责,若是说有罪,那么你便是首当其冲。” 沈凌白说:“皇上,臣愿受罚。” 淮南王也上前,说:“皇上,微臣不赞同沈大人之意。” 景帝看过去,说:“噢,那皇叔有何意见?” “御史大人为丞相副手,分管丞相之责,若是这样相较下去,那么丞相也有责任,臣身为淮南王也有责,堂上众臣皆有责。” 朝臣应声而跪,“皇上微臣有责。” “皇上,微臣有责。” “微臣也有责……” 景帝一听,神情骤然冷了下去,摔了奏折,大怒道:“朕是九五之尊,当朝皇帝,若是你们都有责,那便是朕之过,是朕没有统领好你们,该罚的是朕。是不是也要朕跪下认罚?” “皇上息怒,微臣惶恐。” “皇上息怒,微臣惶恐……” “说什么惶恐,朕算是看清了,你们就是见不得这朝堂安稳,本是一桩小案,凶手也抓了,罪也认罚了,按律督办即可,非要作这一出,是当朕不存在吗,当这律法是儿戏吗?” 人群中一直不言语的东方月突然站了出来,跪下说:“皇上,此事皆因微臣而起,是微臣没有处理好才害了亡妻,微臣愿辞去监察御史一职,以卸罪责。” 说罢,东方月摘了头顶的乌纱帽。 …… 第24章 第24章 下朝时,东方月挨了一巴掌。 “混账东西,谁让你自作主张了。” 东方月回神,愕然地看向东方黎,冷声说:“爹,我志不在此。” “那你志在何方,是要做那玉春楼的当家人,还是要做醉玉楼的酒掌柜?” 东方月挣开拉扯的手,从束缚中挣脱出来,扬了扬嘴角,对着东方黎说:“志向远大,不容窥探,爹若是相信月儿便不要再束缚我。” 东方黎对着那离去的身影叹息,“若是不管,还要看你怎样颓废……” 东方黎虽恨铁不成钢却也拿他没有办法,自己年轻时一心扑在朝廷上,家里又没有女眷,这才把孩子散养在了这皇城里,今日去这家蹭一顿,明日跟着哪个公公吃一餐,完全忽略了对他的教导,因此东方月年纪虽小,却早早成了这皇城里放浪形骸的公子哥。如今封官进爵,东方黎这才反应过来,哪想到为时晚矣…… 东方月遣了夜羽,不让人跟着,一人在赢河岸边的花柳巷里喝得烂醉。 脂粉四溢,香气扑鼻,惹得他胃部阵阵翻涌,一个人摇晃着撑在一旁的枯柳旁呕了个痛快。 以往都是这样,心里不痛快了便在这赢河边喝个痛快,没有人看得见他这狼狈模样,更无人能知晓他这醉生梦死之后的心酸与苦楚。 别人家的孩子有爹陪,有书读,而他整日被宫里的太监带着风里来云里去,偶尔跟那个太子哥哥在一起时才能见到自己的爹,但这大多数时候便是一个人待着。 若不是因为遇见师傅,怕是这世上都不会有他这个人,说不准早就被哪个小混混给打死了…… 吐出来后,整个人都舒服了许多。 东方月踉跄着坐下,背倚靠着墙根,垂着头发愣。 平日里那张慵懒又冷酷的脸忽然明净了不少,眉宇间的英挺也突然露出了一丝柔和,看着倒像是个世家公子温润如玉的模样。 上官明棠提着灯,一步步靠近。 东方月被灯光晃了一下眼,迷蒙中似乎看到了什么,他眯着眼睛,邪魅一笑:“美人?来寻我啊。” 上官明棠没搭理,上去搭手想要扶他。 东方月孩子气的甩开他的手,迷糊道:“谁让你靠近我的,长得漂亮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有人了……心里有人了。” 上官明棠吁叹了一口,将灯笼提至他眼前,气道:“好好看看,是我。” 东方月抬了手,挡了一部分光,看向眼前人,淡淡地说:“哦,做什么?看我笑话来了。” 上官明棠回他:“路过而已,恰好看到有人耍酒疯呢。” 东方月侧头,轻轻一笑:“哼,整日在我眼前晃悠,不怕你月公子色/欲熏心吗?” 上官明棠刚要开口回,提着灯笼的手却突然被抓住,东方月说:“放下,晃眼了。” 东方月抓着他的手,将灯笼放置一旁,微微抬眸看他,“果真是来看我笑话的?” 上官明棠挣开他的手,俯身说:“月公子怕是误会了,我本就住这附近,前边直走,便是我的住处,月公子不会不知吧。” 东方月眉头一皱,说:“不知,你是谁不知,想做什么不知。”东方月摇头,“什么都不知。” “不就是丢了官职,怎么还颓起来了,刚才还哭了不成?” “哼,哭?哭什么?” “那为何在这巷子里买醉,随从呢?” “遣了,想静静……” 上官明棠捡起灯笼,说:“那月公子就在这静吧,明棠就不打扰了。” 东方月说:“怕我啊?” 上官明棠没说话,转身要走,一个踉跄被拉了回来,恰坐在了他腿上。 东方月双手把人环住,一手探在他腰侧,笑骂了声,“小狐狸,做什么呢,暗暗勾引不成,这是直接上了?” 上官明棠被那一下晃了身子,现在正坐着调整着呼吸,缓了缓才扬声说:“放开我,刚才不小心而已。” 始作俑者笑道:“不是故意的?” 上官明棠说:“我这模样,就算硬上,怕是月公子都看不上。” 上官明棠一边挣扎着一边听那人说:“你月公子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唯独喜欢你这种,看似弱不禁风,实际里,却是蛇蝎心肠。” 上官明棠把他搂在腰间的手掰开,用着力气,说:“看,又误会了。蛇蝎美人蛇蝎心肠,前提也要是美人,明棠这什么都算不上呢,月公子真是高看我了。” 东方月握住他挣扎的手,红口衔住他柔软的耳垂,轻声道:“你是真不知,还是假装不知道。” 上官明棠有些痒,偏了偏头:“知道什么。” 东方月把他伸在外边的腿脚搬过来,让他往上坐了坐,靠他更近一些。 上官明棠这才发现,黑暗中那双眸子里散发着的光,好似红色的烛光,又像是某头得了猎物的凶兽,是急切又饥渴难耐。 “东方月……”上官明棠颤抖的出声,也拼力想从那醉鬼身上挣扎出来,却没想到这人力气之大,根本无法逃脱,此刻才了解了那羊入虎口的意思。 “我醉了,你可知道。”东方月缓缓说,“醉了就不记事了,也不认人了。” “你想做什么。”上官明棠看着他探过来的身子,吼道:“清醒一点。” 霎时间,烫热的呼吸吹在耳边,上官明棠听到他浅浅地低语,“醉了,就不清醒了。” 酒味与淡淡的花香无缝融合,恰在这雪日氤氲了些暖气。 两人挨得太近,脑袋一偏可能就要触上。 还未及思考,头已经不受控制的偏了一度。温热一触即发,薄唇上是细腻而柔软的触感,紧接着湿润又热切的滑入红口,一张一合间,眸光含了水,半敛着眼眸,微微一漾,便是潋滟风情。 东方月瞧着人,却见那俊逸的脸颊上染着红晕,那眼角是荡着的春情,还那清秀的脸庞上显着的柔媚。都是他不曾看到过的光景,也或许是醉了酒眼里蒙了光,那被他啃咬的粉色薄唇,透着水润,堪堪映了一地柔情。 东方月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笑意,手伸至背后,紧紧将那一双细软箍在身后。 只要此刻,这一刻,听从自己内心就好。 他醉了,不省人事。 温软离开的那一瞬,东方月挨了今日的第二巴掌。 没觉得疼,只觉得全身热辣辣的,不知是这暧昧的气氛,还是因为那一巴掌。 上官明棠起身,临行前又踹了一脚,恨恨道:“醉鬼……” 东方月瘫在墙角,瞧着那离去的身影轻笑:“是醉鬼,醉得一塌糊涂。” …… 院子里的红梅不知何时开了,迎着飞雪,开的热烈。 东方月站在紫云轩的废墟前,接过一片被风吹落的花瓣。 白衣裘袍在那红梅间衬得更加素白冷淡。 夜羽从风雪中而来,呼出了一口冷气,“公子。” “人带来了?” “在后院跪着了。” 东方月冷漠的脸上浮出一丝浅笑,“可调查好了?” “是。” “带去我书房。” 书房门一开,跪着的人便率先呼喊了起来,“大人,放过小人,不知小人所犯何事?” 东方月不紧不慢地解着袍子,说:“名字?叫什么。” 只见那中年磕了头,“小人复姓上官,字燕尔。” 东方月俯了身,仔细瞧着他,“上官明棠?可知道这个名字。” “大人,是不是我家明棠又惹是生非了,若是他冲撞了大人,我替他向您致歉,小儿不懂事,家里宠坏了。” “宠坏了?”东方月提着声音,从夜羽腰间抽了佩剑,架在那中年脖子上,“果真是宠坏了,好好的一个江南富少不当,非要来这虞都搅上一搅,可不就是惯坏了吗?” 中年跪下哐哐磕着头,“大人,小儿不懂事,都是我这作父亲的没教好,若是大人要罚就罚小人好了,我上官家就这一脉,不可……” 血溢了出来。 “不可什么?” “大人要杀就杀小人,明棠他不懂事,望大人放过小儿。” 东方月栖近,森然笑着,“杀你做何?” “大人放过小儿吧,求求你了,大人……额……” 夜羽一愣,忽听见东方月说:“把人收拾了。” …… 荀北传来了战报,说是胡合部内乱,中军取得了胜利。 晚些时候,景帝在宫里设了宴,说是要庆贺一番。 东方月不是官,却也在邀请之列,且还是李英亲自传的口谕。 他性子不高,便隐在了角落里,兀自地喝着酒,听着荀北的八卦。 正激烈处,身旁的清吏司叶陌拍了他一下,“月公子去到过荀北,那紫荆山可是真的如传言所说,还有那达哈尔,真是那么彪悍吗?” 东方月侧了个身,又是一副慵懒得样子,“人没见过,草原上的狼,大多如此吧。” 叶陌说:“公子都将他比作狼了,看来那达哈尔果真不一般啊。” “嗯。” 叶陌举了杯子,凑过来,“月公子,往日都同你说不上话,没想到今日倒是说上了,公子不是传闻那般冷漠,反而易亲近。刑部清吏司叶陌,敬公子一杯。” “客气了。”东方月饮下杯中酒。 忽而余光中瞥见了个熟人。 上官明棠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不动声色的倒了酒,朝他一举,浅浅一笑。 东方月敛了眸子,一口饮下。 这人又来刺激他了。 叶陌见他猛灌酒,便说:“月公子,一人喝酒多无趣,叶陌陪你喝到尽兴。” 说罢,便拿了杯子给他满了酒。 东方月含着杯子,随意问道:“可知坐在那边的是谁?” 叶陌偏头,“是说小世子身旁那人?” “那是淮南王府的,据说是小世子的伴读。” 东方月淡淡地应了声。 宴会后半,景帝忽然问起了。 “沈爱卿,那纵火一案可办妥了?” 沈凌白起身,颔首道:“回皇上,纵火伤人,按律以故杀伤论,处以斩刑。” “何时执行?” “十日之后。” “嗯,也算是给丞相一个交代。”景帝看向坐在一旁的东方月,唤道:“名扬啊,近日过得可好?” “回皇上,闲散之人,尚好。” “报……” “报………” 李英站上前,“何事喧哗……” “回禀皇上,牢中犯人自尽了。” 众臣起身,看向景帝。 淮南王上前,不急不缓,说:“不过是自尽,处理掉就好了,今日皇上设宴庆贺,哪容你这般扰事。” 沈凌白说:“不必惊慌,慢慢说。” 小卒叩首,颤抖着:“皇上,那女子自尽了,且留了血书一封。” “什么血书。”景帝看向堂下,说:“呈上来。” …… 第25章 第25章 殿外的风雪飘茫而落,廊下的铜铃也随风雪而动,叮叮当当,好似预示着今夜的不平淡。 跪着的小卒缓缓起了身。 东方月就着酒的那口菜还未咽下,突然被一抹锐利的刀光闪了眼,紧接着便听到一声高喊:“魏文渊,我要杀了你……” 电光火石之间,只听有人喝道:“什么人?保护皇上。” 东方月顿时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上去,抬臂挡了那刺过来的刀,随后猛踹了一脚,逼退了那人。 他喊:“有刺客,撤退,保护皇上。” 众人你推我挤,场面慌乱不堪。 上官明棠混乱中看了他一眼,见那素白的衣袖染了血色,鲜血正从伤口溢出…… 东方月双目赤红,一个跃身,将他拽起来,上官明棠还未回过神来,就见他从怀里取了随身的短刀塞给他,听他嘶声吼道:“保护皇上。”之后,将人往后一推,又冲了出去。 那刺客步步逼近,不给东方月一丝喘息的机会,又一道刀光刺了过来。他闪身,躲过了他的追击。 因今日吃酒,东方月未携佩剑,加之没了随身的短刀,与那刺客缠斗有些吃力。 殿内乱做一团,李英扶了景帝起身,战战兢兢道:“皇上,快随奴才退了吧。” “朕不走,朕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今日倒是要留下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要杀朕。” “皇上,情势紧急。”李英喊道。 景帝不理会,道:“朕的御林军和长秋监是做何用的?朕的兵呢?” 混乱中听到有人喊:“有人放箭,快保护皇上。” 上官明棠抬头,一抹慑人的寒光从眼前掠过,还未及反应,一支冷箭便向着景帝的方向飞了过去。 他飞身跃起,抬臂用短刀挡箭,把景帝护在身后:“皇上,快走。” 一名黑衣刺客从天而降,冲着人便刺了过来。 上官明棠闪身躲过他的刀,短刀挥起,在那人胳膊上划过。 挡过了突袭却挡不过接连而来的箭雨。 上官明棠左边肩膀中了一箭,紧接着是啪啪落在地上的箭雨声。 “皇上,快走。”他对着景帝喊。 李英见势,也拉过景帝,“皇上,快随奴才走。” 景帝面色泛白,喘息着,垂在身侧的手满是薄汗,仍故作镇定地说:“朕要看看,谁护在朕身前,虞都养的兵,吃着朕俸禄的,到底是不是朕的兵?” 李英拽不走人,冷声道:“皇上,现在不是固执的时候,快走。” 说话间,数十支箭矢疾风而来,景帝心一悬,慌了神,大喊道:“救驾,救驾。” 忽而,一道白光闪在眼前,那玄铁箭头在弧光中四处散落。景帝闭了眼,身子不住得颤抖着,眼前是血迹斑斑的尸骸,原以为自己是要死在这了,忽而听到耳边传来了粗喘,下一秒,整个人就被架了起来。 “皇上,臣救驾来迟了……”萧逸跪在他身前说,“御林军救驾来迟,望皇上恕罪。” 忙乱中,萧逸看了上官明棠一眼,与他交换了个眼神,又吼道:“皇上,快随臣走。” “萧将军……朕……” 不能动了。 萧逸冷然扫过堂下还在缠斗的人,说:“李公公,带皇上走。” 没等萧逸喘息,十多个黑衣人一下涌了出来,几乎同时朝着景帝而来。 萧逸怒极低吼,横刀挡下呼啸而来的箭雨,可这批刺客,个个武功高强,就算是几人身手不凡,也应付不过来。 “你没事吧。”萧逸拼了气力拉起上官明棠,大喊,“行不行?哥哥给你带了剑。” 上官明棠眼前一黑,自己似乎是中了毒箭,全身乏力,快是要撑不住了。 萧逸发现他不太对劲,面色一变,“明棠,你……” 上官明棠忍着疼痛,面不改色的接了剑,回:“我可以,你去保护皇上。”他看向东方月,脸上露出越发温和的笑,“我去帮忙。” 萧逸点了头,看向已经吓傻了的景帝,横腰把人扛上肩头,“皇上,得罪了,公公叫上众大人,一同撤离。” 身上是说不出的痛楚,锋利的箭一支一支扑面袭来,东方月飞身踏过石柱,躲过箭雨。 此刻他已伤痕累累,没有挽月,又加上失血乏力,逐渐失了优势。 那刺客借此突进,剑气森森,越过石柱刺了过来,只听“噗”的一声,剑刺入了手臂。 霎时,戾气凛冽掠过眼底,他像是不知道疼痛一样,抬手,硬生生拔出了剑,飞身上前,稳准狠地刺入那人脖颈间,刺客一击毙命。 东方月手中脱了力,抬袖按住肩膀上的伤口,只觉得眼前迷蒙。 下一秒,又有刺客追了过来,东方月凭着直觉用虎口钳住了劈过来得刀,鲜血似喷涌的泉,源源不断的从那处流出。 他徒然笑了笑,蹁跹的白衣恰被染成了泣血的残阳,在风雪中飘然而立。 突然,刀光一闪,就听“砰”地一声,那刺客倒在了地上。 东方月抬头看向那人,却见他凌空而起,用那短刀,挡住了那射向他的箭。 上官明棠借此扔了把刀给他,吼道:“还行吗?” 东方月眼中带笑:“还没……没同你玩够,怎么能死。” 上官明棠挥出短刀,一个闪身,划过那刺客的臂膀,站定在东方月身后。 两人背对,回眸看了对方一眼。 东方月舔净虎口满溢的血,眸光流转,喘息道:“不走?是来同我殉情的?” 上官明棠轻笑,目光森冷,回道:“是想看看你是如何死的。” 东方月嗜笑,左手一转环住他的腰身,还不忘忍痛调戏一番:“咬我一口。” 上官明棠挥剑劈开那飞驰而来的箭,回了他:“再浪,今日就让你死在这儿。” 东方月笑说:“箭上有毒,快撑不住了。” “那就死吧。” 东方月俯首,贴近他颈肩,深深地吸了一口,嘶声道:“提个神,还能再战。” 上官明棠犹豫了一下,拽过他的手臂,在那粘着血迹的袖口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东方月紧了紧他的腰,笑说:“今天就让你看看,你月公子是怎么带你突出重围的。” 殿外的风雪越来越大,照在那红墙黄瓦上,徒添了几丝悲凉。 东方月看着那一排齿印,再回首,是沾染了他血迹的红唇,盈盈润润,魅惑十足。 他无声地笑了笑,那隐隐的痛,驱散了眼底的困倦。 东方月抹掉他薄唇上的血迹,一抹凌冽的寒光从眼底而起,手中的刀划破风雪,“噗嗤”一声刺入飞奔而来的身体,鲜血喷溅,再次染红了那白衣长袍。 上官明棠失血过多,身体已经乏力,箭雨袭来,他躲闪不及,腿上又挨了一箭。 东方月腾空而起,踹飞了那刺过来的刺客人,横刀一砍,又劈回了几人。 他拉过上官明棠,俯身,一下拔了他腿上那箭。 “嗯……” 眼看几支飞箭袭来,东方月顺势一转,用背挡了几箭,他持刀撑着身子,看向眼前的人,说:“醒醒,你不会死,本公子还未同你玩够呢,怎么会让你先去……” “咳……咳……咳” 上官明棠猛咳了几声,半合着眼看向他,泛青的唇角一勾,漾出了一抹沁人的微笑,“救……救我做什么,不是——盼着我死……” “你不会死……” 迷蒙间,上官明棠感到有什么湿滑的东西抚在自己脸颊上,血腥气刺鼻,他伸手想要去挡,还未曾抓住,又转瞬而逝了。 东方月慢慢将人放好,眼中暴戾,又杀进了人群中。 殿内鲜血淋漓,殿外风雪依旧。 …… 奴牙端了汤药进屋,看着东方月道:“公子,该喝药了。” 东方月趴在床头,抻着双臂舒展,深深吸了一口。 那淡淡的花香飘进鼻端,也让他那紧绷的神经舒缓了不少。 他醒过来已经有几日了,因为忙着宫中刺客的事,一直没过来,今日终于得了空,想着来看看人,哪成想一沾床便睡了过去。 “他什么时候才可以醒来?”东方月接过汤药,一口喝掉,问:“毒也清得差不多了,还要过几日才醒?” 奴牙回他:“这位公子身体阴寒,不像公子这般身强体健,他中毒太深,不可急切,我已用针逼出了毒,接下来只需慢慢调养便可。” “药喝不进去,饭也喂不进,怎么调养?”东方月冷声道。 奴牙一愣,说:“今日也吐了?” “嗯。” “那便只有一个办法了。” 东方月眸光一亮,拽过她,“什么方法,快说。” 奴牙拜了礼,说:“这位公子,阴盛生内寒,寒气积于胸中而不泻,血凝于涩,则脉不通,应以热药治之。” 东方月狐疑地看向她,“怎么说?” 奴牙垂眸,红了脸,“若是饮而不尽,则可以渡之。” 东方月见人如此反应,自然也晓得了,挥了挥手,“去煎药吧。” 不出一刻钟,人便端了汤药回来。 东方月抬眸看了她一眼,说:“你退下吧。” 奴牙识趣地退出去,关了房门。 东方月看着昏迷不醒的人,面上露出些许错愕,“你到底为何要救我?那般险境又独身回来,若是没有企图,本公子可是不信的。” “上官明棠、上官海棠唯一字之差,叫我怎么信你。” “你不是常说我为何总是针对你吗?那今日本公子就一道同你说了,虞都城里向来安定,可近日来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想必都同你脱不了干系,本公子自然是要看着你啊。” 床上那人依旧没有醒转的趋势,东方月轻笑了一声,“所以,真相未明之前,你必须要活着。” 东方月随即往嘴里灌了一口汤药,而后又捏着他的唇给人灌了下去。 借着喂药的机会,倒是讨了不少便宜。 “也只有睡着的时候才安稳,若是醒了,还不知道怎么闹呢。这张利齿,总会给你堵住了。” …… 上官明棠醒来那日,东方月在朝堂上恢复了官职。 高兴地回了府里,人却不在了。 东方月没看到人,便急了,“人呢,去哪儿了。” 夜羽俯首,回:“回府了。” 东方月面色一变,“怎么回的,不是让你把人看住了?” 夜羽从怀里抽出短刀递给他,“奴才拦不住。” 上官明棠脸色惨白,比不得之前,这会儿坐在椅子上,一副病态,完全没了精神。 萧逸嘲他:“可是知道病美人是何样了。” 晨风不悦的拍了他一下,喝道:“都这样了,你倒是笑得出来。” “怎样,不笑我还哭不成,你以为我不心疼啊,那我要是能替他疼也不至于看他这样。” 上官明棠微微牵了牵嘴角,说:“别打趣萧大哥了,多亏他来得及时。” 晨风放下茶杯,“这几日,我派我府里几人过来伺候,现在这样,你也做不了什么。” 萧逸也插话,“我,我派几个御林军过来,帮你打杂,他们那群人,打架不行,干活稳。” 上官明棠说:“不用麻烦御林军和府里的人了,我豁出命救了人,是该讨回些什么了。” “你如实告诉我。”晨风看着他问,“那日刺客的事可是你设计的?” “我怎会自己涉险,更何况,若是晚来些,我便真的死了。”上官明棠避开晨风寻过来的目光,似是而非的答。 第26章 第26章 入夜天寒,冷月挂梢头。 虞都被风雪掩盖,微弱的月光映在湛白的雪上,洒落几处明亮。 烟柳花巷里,两个黑影一步一顿,混着四溢的脂粉气,穿巷而过。 眼前是一座低矮的小院,只稍稍跳脚便可以将院子里的景一览无余。府外的灯笼有些破旧,风一吹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公子。”黑暗中夜羽说了话。 东方月身子俯着,东张西望的环顾着周围,好似鬼鬼祟祟偷窃暗窥的徒流之辈。 “这就是?” 夜羽点头应着:“是这里。” 东方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鄙夷道:“不是说家里是富硕人家,怎么还住得这般寒酸?” 夜羽无奈地摆弄着身侧的刀,心说:你好像刚把人家爹杀了。 “公子,果真要翻墙不可吗?你大可以大摇大摆的走进去。” “胡闹。”东方月很自然的提了提衣摆,“我本是来看一眼那人怎么样了,大摇大摆的进了,岂不是让人道我仗势凌人。毕竟他也替我挡了一刀,看一眼我便回了,你在此等着。” “哦。”夜羽道,“这样鬼鬼祟祟好像更……” 话还没说完,只听“嗖”得一声,没了人影。 檀木雕的花窗内烛火烨烨,半透明的屏风后是轻薄的人影,在流光中盈盈而动。 上官明棠浸在烫热的水中,墨色的头发高高束起,只余了晶白的后颈。白皙纤长的手臂掬着起一捧热水洒在脸上,温热的水流顺势流下,冲刷掉了连日来的疲倦,也消散了他身上的药香。 他是最怕药的,小时候身子弱,需要调理,膳食是药,沐浴是药,所以就泡在了药罐子里。 如今有了选择,自然是能不吃便不吃,能躲则躲。 虽然不晓得昏睡那几日自己是怎么咽下去的,但现在,他不想,也不肯。 不想要药味,更不想沾染其他人的味道。 每每想起被那人碰触,他除了反感恶心,再无其他情绪。 上官明棠起了身,将束起的发散了下来,长发垂落在水里,撩起了一片水花。 紫金香炉里,燃着一束檀香,偶尔从屏风后偷溜进来的几缕,味道清甜,腻得让人犯困。 上官明棠借着舒适的水温,头依在木桶边缘,慢慢合了眼。 然而刚才的一切全都映在了一个人眼里。 东方月瘫坐在窗户下,屏息凝神,听着屋子里的响动。 方才那屏风后的身影,此刻在脑子里回旋,不安分的扰着他的思绪。 虽然隔了屏风,但他能想象,那是一具散发着魅力的身躯,手臂线条优雅,肌理也很匀称,光滑的胸膛在烛光中泛着光泽,细瘦的腰肢绘出优美的曲线…… 魅色生情,惹了一地春光。 东方月掩了口鼻,踉跄地起了身。本想只肖看一眼那人便好,却不成想看了这般光景。 真是要死了,东方月想,自己怕是被邪气侵身了,不然怎么会色鬼投胎般贪恋着那身子,改日势必要去去邪气才成。 夜羽在墙外等了良久才见东方月姗姗的走过来。 “公子。”夜羽喊他,“人可是见到了。” 东方月不理,兀自走了。 “公子……公子……” 夜里风寒,东方月却只觉得浑身燥热。 他遣了夜羽打了桶凉水,整个人泡在里面却也没觉得解燥,那抹身形总是立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夜羽不明所以地站在一旁,问:“公子,这是要练功?” 东方月狠瞪了他一眼,仍旧闭嘴不言。 他总不能说,他对着一抹背影便起了反应罢。 东方月沉默了一刻,冷声问:“凤泠在何处?” “还在守着夫人的陵。”夜羽说:“公子是要让她回来?” “罚够了,让她回来,有事要她办。” …… 景帝经过那日一番惊吓后便卧在了龙榻上。 这几日一直没能上朝,通传的事便交在李英手上。 景帝今日气色稍好,便起了身,“李英,近日众大臣可有什么动向。” 李英颔首行礼:“皇上不必烦忧,淮南王和丞相这几日协助您打理国事,您保重身子要紧。” “那日的刺客可有查到什么。” “回皇上,萧将军率领御林军已经将人拿下关至天牢,就等您发落呢。” 景帝长舒了一口气,说:“朕的御林军,没白养,前些日子让你通传圣旨恢复了名扬的官职,也是该封赏其他功臣了。” 李英说:“皇上,封赏之事等您龙体康健再来宣不迟,但沈大人可是来过好多次了。” “哦?那他可有说些什么?” “我看沈大人是有情急之事,但奴才问时他却不说,只是关心着您的身子。” “沈凌白一心向着朝廷,不慕功名,不近功臣,是我大虞之福。” “沈大人确实是皇上的股肱之臣,奴才今日看皇上气色尚佳,便让沈大人在外候着了,皇上若是感觉精神好些,奴才便唤人进来,若是……” 景帝冲他点了点头,挥手道:“他该是有重要之事同朕商谈,你去把人叫来,在殿外候着吧。” “奴才,遵旨。” 沈凌白得了命令,进了内殿。 见景帝斜倚在床头,立马跪了下去,“微臣叩见皇上。” 景帝轻咳了几声,颤音道:“沈爱卿,朕听闻这几日你常来,可是有什么事?” 沈凌白说:“皇上,龙体要紧,微臣可以等。” 景帝笑了笑,“别等了,朕今日身体尚好,有何事你便同朕讲了。” 沈凌白抬头,眸光微凛,“皇上,今日臣要说的关乎先皇之名,如若微臣言语不当,也请皇上宽恕微臣,臣不过是想……” 景帝笑说:“你啊你,每次谏言都要朕先宽恕你,朕是拿你没办法啊,有何事你就说,真是惹怒了朕,再宽恕也救不了你的命。” “皇上,您可记得宴请那日那刺客说要呈上血书?”沈凌白说,“这血书确有,且在臣手中。” 景帝抬头看向他,“果真有这东西?” “微臣已查明,这牢中自尽的女子与那伙刺客并非同谋。” 景帝敛了神色,“何以见得。” 沈凌白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了血书,递于他,“这便是那封血书。” 景帝接过,缓缓展开。 白绢被鲜血染红,触目惊心的映着状告的字样。 “先王有言,谋反为十恶之首,五刑以不孝为先,四德以无义为耻。民父南宫寒,承蒙圣恩,得重臣之职,而后遭奸人陷害,锒铛入狱,原等先皇彻查,沉冤昭雪,却等来了狱中极刑,父亲因不堪欺辱,含恨而终。然刑部却以民父畏罪自尽为由呈以先皇,便以此而终。现民女以血书状告,一告先皇亲佞远贤,不辨忠奸之罪。二告刑部尚书乱用重刑之罪,三告当今圣上昏聩之罪。” 景帝扔了那血书,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这……这……血书?”景帝颤抖着,说:“沈凌白,你竟敢如此……” 沈凌白磕了头,一脸平静:“皇上,此女虽含恨而终,可这血书所言冤狱一事不可不查。先皇在世时,确发生过此案,据她所言,微臣特意去刑部以及卷宗库查过此案,事有蹊跷,所以微臣请求皇上批准奴才,从今起,彻查此案。” 景帝怒目而视,喊道:“沈凌白,朕遇刺一案还未定,你却要查其他的案子,先皇在世之时已结案,你却要朕重翻旧案,你是何居心,你可知这旧案道出来,会是什么后果。” “皇上,行刺一案,淮南王同丞相已经在彻查,相信不日便会有消息,可这陈年旧案若是再搁置下去便无人问津,倘若果真如那女子所言是冤假错案,皇上搁置不查,岂不是要污了先皇的圣明,也让那真正的罪人逍遥法外。” 沈凌白见他有些犹豫,便继续道:“皇上,不可再耽搁了,事关刑部重职。” 景帝摆了手说:“你且退下吧,等朕好了精神,同文武大臣协商一番。” “皇上。” “朕要你退下。” 沈凌白幽怨地退出内殿。 他怎能不知道重翻旧案会遭遇多少麻烦与困难,可那人曾救过他的命,只可惜那时官职尚小,不能为他在御前求得一言。 见人出来,李英便上了前:“沈大人今日是见了皇上了,怎么看着神色却不如刚才了。” 沈凌白说:“忠臣逆耳,吾主何时才能至圣至明。” 李英送了他几步,看着人离去的身影,微微叹了口气,嘴角露出一抹不明意味的笑意。 至圣至明?会有那一天的。 李英进了殿,便看到景帝卧在床榻咳个不停,他忙上前扶了人,“皇上,您没事吧,奴才这就去传太医。” “不……”景帝喊住人,“朕没事,不需要传太医。” “虽然奴才不该多嘴,但还是关心皇上的身子,可是沈大人同皇上说了些什么,才惹得您犯了病。” 景帝怒回:“别提他,是要气死朕了。” 李英见此,便没再追问下去,他扶了景帝,替他捋着背,安慰道:“皇上,沈大人一向不懂圆滑世故,您不要与他置气,以免伤了身子。” “朕能不知道他?”景帝说,“朕知道他一心为了朝廷,可这般直言不讳,朕怕是哪天要被他给气死了。他竟然……竟然要朕翻先皇时的旧案子,不是朕不想,只是此案已落,若是重翻他可知会牵连多少人。” 李英不言,就听景帝继续怨道:“先皇在时都没有提起,如今再拿出来,是要人怎么看朕。” “皇上既然沈大人坚持,或是那案子果真有冤屈。” “朕不清楚。” “皇上,依奴才之见,即便此案牵扯甚广,也不可让真凶逍遥法外。我大虞有明君,也有严苛的律法。” 景帝清叹一声,笑说:“李英啊,朕不知道,你竟然有如此胸怀。” 李英猛然跪了下去,战战兢兢地回:“皇上,奴才常年陪伴皇上左右,耳濡目染了一些。” “你可知你刚才的样子像谁?”景帝说,“尤像父皇教导朕时的模样。” 也像他。 第27章 第27章 翌日,东方月等人在堂上受了赏。 魏景帝今日精神倍好,抬眸看着堂下,问:“丞相,那刺客的事,可有眉目了?” 东方黎上前,俯首说:“回皇上,那日的黑衣刺客已被御林军收归长秋监,微臣同王爷查探过,但证据尚不明,还不能做定论。” “不能定论?”景帝恍然,“为何,可是有棘手的事?” “回皇上,微臣猜测,此番行刺与凉国有关。” 景帝大惊,诧异地看向东方黎说:“凉国已灭国,何来臣民,又怎会有行刺一事。” 东方黎说:“凉国虽已灭国,不乏有人心系朝政,他们从战乱中存活下来,暗中隐藏身份,为得就是有朝一日可以弑君复国。” 景帝浑身一颤,目光冷厉,“丞相,你说的可是真的?” 东方黎回:“凉国人骁勇善战,以狼为尊,手臂上都刻有狼图刺青,皇上遇刺那日,臣从刺客身上也看到过相同印记,所以微臣怀疑,他们乃凉国残存的奸细。” 片刻沉寂后,景帝起了身,拂袖而立,怒道:“凉国与大虞交战多年,先皇也曾亲自应战,那日朕看那刺客招招想要朕的性命,这件事若非有周密的部署,他们也不会拼死一战,朕不管你们用何方法,都要给朕查清楚,不可再留祸患。” “是。” “朕把此事交于丞相与淮南王,御林军和长秋监的军,你们可以随意调配。” 淮南王同丞相一同应声:“微臣领旨。” 今日救驾的功臣都封了赏,萧逸仍旧掌管御林军,但从都尉官至四品,与东方月同级。 凡参与救驾的御林军也都得了赏赐。 景帝坐在高位上,四下张望了半天,仍旧没看到人,便问:“朕记得遇刺那日有一白净清秀的年轻人,为了救朕挨了一箭,今日怎么没见过来领赏啊,难道是遭遇不测了?” 李英站在一旁,俯首回了话:“皇上,奴才问了,好似是淮南王府的人。” 景帝看向淮南王,问:“皇叔可是你府上的?” 他这会儿也不直呼名讳了,恭恭敬敬地叫了声皇叔。 淮南王听此,上前回了话,“回皇上,那人确是我王府的人,是小世子魏恒的伴读,也是半个老师。” 景帝说:“说来,朕也好久没见小世子了,人长高了没有,改日皇叔带进宫来,朕可要仔细瞧瞧。” “整日玩耍嘻嘻。”淮南王说,“确要让他进宫来,皇上也好好替臣教育一番。” 景帝笑说:“魏恒年纪尚小,也正是贪玩的时候,皇叔莫要心急,大些便好了。” 景帝看了看李英,默默把话题拉了回来,“皇叔府上那人朕还想见见,不知皇叔可愿?” 淮南王跪首,说:“普天之下,皆我大虞臣民,皇上想见自然可以,只是。” “只是什么,皇叔是有难言之隐?” “并非臣不愿,只是那奴才回了江南。” 景帝问:“皇叔是何意?” “回皇上,昨日他便同臣告了假,今日早已启程回了江南,说是父亲遭人所害,他又是家中独子,不得不回去丧葬。” 景帝说:“竟有这等事,也是苦了他。朕那日见他身手不凡,倒是可以在宫中当个一官半职。若是人还回来,朕一定要当面给他封赏。” “臣带他谢过皇上。” 东方月自打听见“清秀”二字便留了心,一直认真听着淮南王的话。 他想,照着日子算下来,消息确实该传回了江南。可他这般回的过于急切了,昨晚人还在虞都,今日便启程,那般病弱的模样怎能经得起这般颠簸,是真实还是假意,就不得而知了。 东方月心里疑惑,可在这朝堂上,又不能让人去追查,难免心急了些。 景帝看向堂下众臣时,恰好望着了他,便问:“名扬?今日怎么这般话少,你救驾有功,朕恢复了你官职,怎么不见你高兴?” 东方月跪首,回道:“皇上,臣很是高兴。只不过臣近日得了一心宠,上朝时听府里下人说没找见,臣这会儿正急切呢。” 景帝扬了嘴角,疑问道:“噢?朕从刚才就看你神情不对,是什么心间宠啊,竟惹得你这般着急。” “回皇上的话,是一只受了伤的小狐狸?他还病着,臣怕他乱跑,被人捉了气了,难免咬伤人。” “哈哈哈,你倒是想得多,能让你放心间宠的,应该不是一般的小狐狸,改日也抱来给朕瞧瞧。” 东方月抿着唇角,笑说:“皇上可是错了,虽然他毛色顺滑,在族群里也可说得上俊美,但,是个爱咬人的性子,见人就咬,可不是好驯服的主儿,微臣怕他伤了皇上。” “可是个宝,竟然能拿住你。”景帝笑说,“丞相,名扬他该是这个性子,朕也是喜欢同他交谈。” 东方黎俯首作揖,道:“皇上也知晓,名扬他一贯是如此,心思都在玩上,微臣都怕他担不起监察御史之责,辜负了圣意。” “哎,丞相多虑了。”淮南王上前说,“贵公子不仅有文者之才,更有勇者之谋,何来担不起啊。” 景帝也说:“丞相向来严苛,对朕也是。不过,朕看名扬确是能臣,只要多历练几番,定成大事。” 东方月一听,脸上浮起不羁的笑,忙跪下道:“多谢皇上夸赞,名扬一定不负众望。” 淮南王瞧着他那样,顿觉不爽,渐渐敛了眉色。 若说他对东方月,起初还没有什么想法,直到后来,东方月入朝为官,他才起了妒心。 他是淮南王,姓魏,也是皇帝的叔叔,本该与皇帝是最亲近之人。可实际,他只是应了淮南王的头衔,真正与皇帝有商有量的是个外姓人——东方黎,平日与皇帝称兄道弟的也是那东方月。 任谁遭遇这般,心里也不会痛快。他看着东方月嬉眉笑脸的模样,暗暗咬着牙。 沈凌白一直猫着,没说话,看景帝心情上好,气色尚佳,便上前跪首说:“皇上,微臣有本奏。” 景帝一直刻意忽略他,本想着东聊西谈这朝会便过去了,没想到最后还是没能逃过。 景帝看向李英,李英会了意,向前一步,恭敬地对着众臣说:“皇上今日乏了,众大人若是有事,明日再奏,退朝……” “皇上。”沈凌白跪着上前,喊:“臣看今日皇上气色尚好,昨日微臣谏言,皇上说要同大臣商议,众大臣今日也都在,臣看今日时值正好。” “沈大人,皇上遇刺那日受了惊吓,今日上朝也是提着精神,这会儿确实乏了,有本明日再奏便好。” 沈凌白不依不饶,不肯站起来,“皇上,晚一日便让凶手逍遥法外一日。堂上的老臣有知晓此事之人,微臣望皇上早做决断,不可再耽搁了。” 李英俯身,贴着帝座问景帝,“皇上,沈大人他……” 景帝一只手扶着脑袋,略带慵懒,说:“罢了,罢了,朕也不想再听他叨扰。” 李英看向沈凌白,说:“沈大人,皇上准了,有要事你且讲吧。” 沈凌白又拿出那份血书,当堂念了起来。 东方月本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直到听到了南宫寒,这才起了精神。 香怜的身世鲜有人知,之前东方月也没查到,若不是香怜主动交代,并寻求帮助,他也不会将人留在身边。 香怜原是他埋在玉春楼的一颗棋,这么多年,玉春楼的大事小事都映在他眼里。 那颗棋子也甚是好用,虽然有情,却从不僭越。 哪知有一日,这颗棋子竟背叛了他,他原是打算弃了,可那日牢狱里,香怜说得那番话,他亦是没能明白。 香怜为何会背叛他,即便跟了好的主儿,她又怎么会知道,那人一定能帮她。况且,这么多年他一直没能想出切入的办法来,那人又怎么会…… 现在东方月似乎是懂了。 无毒不丈夫,而他之前缺的便是狠心。 如果早做决断,也不至于会落得此般境地。 如今他已经将自己暴露于人前了,不知哪日也招来杀祸。 听着沈凌白侃侃而谈,众臣面上也有了不一样的神色。 沈凌白说完,看向景帝,说:“皇上,微臣知晓的只有这些,所以请求皇上下令彻查此案。” 景帝看向东方黎说:“丞相觉得如何,朕该不该下这个令。” 东方黎说:“皇上,冤案要查。” 景帝说:“那丞相说说,该如何查。” “皇上若要问此案,臣想,没有人会比杜大人更清楚,杜大人当时掌管刑狱,自是比在座的众位都了然。” 景帝又转向杜衡,说:“杜大人,你说呢。” 杜衡颤巍巍地跪了下去,说:“皇上,清者自清,微臣不怕彻查,还请皇上即刻下令。” 景帝起身,“好,那这个案子朕就交于沈爱卿办了。” 上官明棠坐在马车里,脸色骤然。 他没想到东方月会这么快查到江南,原以为他还会再忍几日,看看形势,哪成想,他就这么把人杀了,搞得他现在不得不回江南,也因此打乱了他原有的计划。 上官明棠想,这次趁着景帝遇刺一事,本可以一箭三雕:御林军救驾,香怜自尽,而自己也可以入朝为官,但被东方月这一搅和,他不得不思考接下来的计划,情势已经不在掌控之中了,必须重新入仕挽回局面,才可以在朝堂上搅动风云。 上官明棠半合着眼,思虑万千。他倚靠在马车上休憩,忽而听到侍从喊他:“公子,前面有驿站,可要落脚?” 随身的侍从是萧逸从御林军中调出来的,名唤高扬,人看着是凶了点,但做事利落。 赶车半日,汤药饭食,准备得甚是妥当。他甚至觉得,这人做得比子煜要好。 上官明棠端身掀了帘,仰首望着荀北的方向。 又是一年风雪,也不知荀北如何了。 高扬扶着他下了马车。 去年今日,他还跪在万春门外,而今岁,已经可以在这皇城里行动自如了。 他抬眸,那里,北处的山脉,是他的家,是他生长的地方,此刻他却不得不抛弃荀北,在这虞都里苟且偷生。 上天造就的这场旷世赌局里,他一无所有,却要为了万千将士,拼力一战。 他面前,是寂然的山脉,更是保家卫国的将士们的英魂。 第28章 第28章 东方月映着暮色进了府。 萧逸升了官,在醉玉楼摆了酒席,可他今日无心玩乐,去饮了几杯,附和了几句,早早便回了。 房门被重重地推开,他脱了裘袍,无声地立在风口。 身上的酒味随风而散,隐在了那红梅香后。 窗外是开得烂漫的红梅,立在风雪里,惹了一抹浓情蜜意。 微扬的唇角勾着不可言明的笑意,他仿佛看见那人踏着积雪,立在梅旁,宽大的袖口露出素净的手,梅梢略低,栖在脸旁,恰好掩了一半的笑意。 东方月笑叹:“倒是清秀怜人。” 不时,门外闭锁响动,他回眸看了一眼,却见夜羽径直走了进来,俯了首:“公……公子。” 东方月冷然的看向他,“何事?” 夜羽支支吾吾的回:“凤……凤……凤泠姑娘到了,在书房跪……跪着了。” “怎么突然结巴了?”东方月转身坐回书案前说。 夜羽慢慢调整的呼吸,“公……公子,我……我也……” 我也不知。 东方月摊开宣纸,狼毫落下,一番挥洒淋漓。 夜羽端在书案前,看着他眉宇间划过的凌厉与柔和。 这模样是少见的。之前面上大多慵懒散漫,现在除了浪荡,竟然浮现出了一丝温和。 夜羽抬手摸了摸后劲浸出的薄汗,想着刚才的一番表现,有些难以启齿。 “人,跪了多久?”东方月抬眸问。 “有二个时辰了。”夜羽回说。 “把人叫过来,我有话问。” “是。” 东方月起身,点了灯。 寒夜里,凉风从窗户里偷偷溜了进来,吹落那一纸宣纸,却见它飘飘然落地,“上官明棠”四字跃然纸上。 你到底想做什么。 为何要做。 疑问在心头抹不开,他便回身一直写,一直写。 等凤泠进来时,地上已经铺满了“上官明棠”,偶尔还有几份“若离”掺杂其中。 凤泠俯身一张一张捡起来,而后有跪下道:“公子,凤泠知错了。” 东方月不语,仍旧写着字。 沉默了良久,凤泠才听到迟来的一句责备,“错在哪里?” 凤泠回:“凤泠辜负了公子的期望,亦没把人瞧住。” 东方月手握着笔,不动声色的听着她回话。 “凤泠没能完成主子所托,甘愿受罚。” “你真的觉得是你的错?”东方月挑声问。 凤泠低着头,不敢再言语。 “本公子要你回话。” “是,是凤泠的错,望主子开恩……” 东方月皱起眉头,说:“那日,烧焦的尸体你可辨认清楚了。” “是。” “确认无误?” “是。” “若是让我知道你说了谎,你可知道后果?” 凤泠磕了头,“凤泠知晓。” 东方月不疾不徐地写下最后一笔,道:“这个人?以后便是你的任务。” 凤泠疑问说:“公子,这名字?” “很像?”东方月嘴角噙着笑,说,“一字之差,却似曾相识。” 凤泠没回话,就听他又道:“你且退下吧。” 夜深。 东方月躺在榻上辗转反侧,不能寐。 那温润如玉的脸庞和那细瘦笔挺的身姿总是模模糊糊的显在眼前,让他臆想联篇。 东方月低声咒骂了一句,难道我果真是孤感寂寞,才这般沉迷□□,无法自拔? 颠鸾倒凤不是我心之所思,眼下必须静思己身,不可再堕落于此。 回廊上,不轻不浅的脚步声,打破了房内的宁静。 东方月猛然起身,从架子上带了件长袍披在自己身上,一个闪身躲在了角落里。 片刻后,门被推开,轻咳声也随即传了过来。 东方月嘘了一口气,从角落里踱出来,小声道:“爹,你是要吓死我?大半夜不好好在房里睡觉,怎么来我屋里了。” 他一边说,一边掌了灯。 东方黎斜睨了他一眼,坐在桌边,说:“爹有话要同你讲。” 东方月恭敬地站在他身前,道:“爹要说什么。” “刺客的事,今日你在朝堂上可听到了?” “听到了,爹是想说什么。” “我怀疑宫里有凉国奸细,那几个刺客武功卓绝,不在你之下。” 东方月说:“确实如此,现在细想,却觉细思极恐。” “那几人不过是凉人的引子。”东方黎说,“你对此有何想法。” “听爹一说,月儿确实有些想法。”东方月坐回桌前,继续道:“若果真如爹所说那几个刺客只是引子,那么他们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月儿想,他们如果真的想复国,那么必然要制造这样一场混乱,让大家知道他们还有人在。” “不错,他们是想让大家知道,凉国有人活着,他们有组织,有目的……” 东方月同东方黎一同说道,“光复凉国。” 东方黎说:“大虞现在四分五裂,内忧外患,他们便借此为由,召集所有想复国的臣民。” 东方月眉宇微敛,冷然道:“爹深夜前来,是要叫月儿做什么。” “江湖之上,有一座公子府,传言吸贤纳士,广招人才。” 东方月已然明了,说:“爹要月儿去查?可我身兼监察御史一职,离不得虞都。” 就在此刻,房门轻轻被人推开,一人身着黑衣,头戴斗笠走了进来。 东方月立马警惕起来,说:“什么人?” 东方黎说:“月儿,不得无礼。” 黑衣人摘了斗笠。 东方月立马跪了下去,叩首道:“名扬参见皇上。” 东方黎也跪在了一旁。 景帝上前扶了他们,道:“朝堂之下,无君臣之礼。” 东方月说:“皇上今日来是为刺客一事?” 景帝坐下,说:“确是如此。” 景帝看向两人说:“朕在这世上已没有可以谈心之人,唯独老师和名扬是朕可以放心交谈之人。凉国刺客一事虽交给了丞相,但朝堂离不了,江湖之事更无从下手。所以朕今夜前来,便是有事要交于名扬。” 东方月俯首应着。 景帝继续说:“公子府一事牵扯江湖,朕不能明目张胆去查,名扬你是朕最信任之人,朕特授权于你,即刻下江南,替朕查清公子府可是与凉国奸细有关,另外,南宫寒一案牵连甚广,事关西南中军。” 景帝从怀里掏出虎符交于他,说:“朕现将虎符赠于你,有了虎符你便可以号令千军,希望能助你一臂之力。” 东方黎说:“月儿,还不快谢恩。” 东方月跪下,说:“皇上,这虎符名扬不接,还请皇上收回成命。名扬自认不是将相之才,能得皇上垂青,名扬承圣恩,已然感恩。此次前去江南,定不会辜负皇上所托。” 景帝笑说:“朕,没看错你,好小子。” 说罢,景帝起了身,说:“今夜朕前来不可再让他人得知。” 东方黎说:“臣知晓。” “不必送朕,李英,回宫。” 景帝走后,东方黎才说:“皇上赐你虎符为何不接?” 东方月走回桌前,倒了杯凉茶漱口,说:“爹真的觉得皇上是有意要将虎符交于我?” “此话何意?”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即便给了我虎符不是统帅将领,他们又怎会听命于我。皇上此番不过是试探。”东方月说,“爹,名扬早已落下了闲散纨绔之名,皇上遇刺那日我锋芒毕露,已然让皇上留了心。这次下江南,他不只是要查公子府还是在试探我。皇上心思之重,爹可要留心些。” 东方黎叹气说,“爹一直以为皇上还是小时候那般心思单纯,他亲近我不过是因为师徒之情……” “却有师徒之情,也有迷惑之意。”东方月说,“朝堂上众臣皆以为皇上亲近你,忠臣自远,奸佞殷勤。这亲近可让你得势亦可让人失势。此番他这般来说没有相信之人,可皇上他又相信过谁。” 没有,他不相信任何人。 能用则用,不用则弃。君臣,君臣,君为君,臣为臣,怎可僭越。 …… 黑夜,寒凉。 凛冽的寒风把窗户撩拨得簌簌作响,上官明棠无法安枕于眠,颤抖得起了身。 白日无事,他清冷孤傲,冷静自持,似常人一般。可每当夜幕降临,他便梦魇缠身,无法入眠。 那梦里是紫荆山上遍布的尸骸,是上官羽死去时骤然的模样。 他立在大火里,全身被烧的灼热,可他却不能动,他痛,却做不了,救不了。 救不了上官羽,救不了虎贲军,更救不了荀北的人民。 紫荆山的风雪冲淡了血腥气,可他却越发觉得恶心…… 上官明棠平缓了呼吸,唤了高扬进门。 “公子可是有何吩咐?” “我想要沐浴,可否打一桶热水来。” 片刻后,木桶和热水已然出现在他房里。 上官明棠一件一件地脱了衣服,将自己置身在温热中。 只有浸湿在水中,他才可以平缓那股恶心感,周身归于平静。 温热荡涤了他的心,清晰纯净。 三日后,东方月与上官明棠碰面于汴州。 也是他快马加鞭,才赶上了日程。 这日,高扬将马车停于客栈前,已是晌午,两人决定在此处落脚。 店小二见两人进来,便上前招呼道:“二位公子,打尖还是住店啊。” 高扬上前说:“打尖儿,我家公子身子虚,给我们上些清淡的就好。” 高扬扶着他在角落坐下,抬眸间看到两男两女一并走进来。 那店小二还未上前招呼,就听到人说:“不必麻烦,我同那位公子一起坐。” 东方月甩了袍子,坐在上官明棠对面,一本正经地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上官公子,我们多日不见,可是隔了多少春秋啊。” …… 第29章 第29章 汴州的天气比不得虞都,自然是暖和些。 上官明棠今日着了一身素净的蓝白常衫,云纹的腰束将细软的腰肢收拢得淋漓尽致,在这蝇头小店里一坐,蛮有些出尘脱俗的韵味。 上官明棠低着头,自顾自地挑食着眼前的菜色,仿若没有眼前人的存在。 东方月见人不理,怒火已上心头,缓了片刻后说:“怎么?这是不认得了,还是装看不见呢。” 上官明棠这才缓缓地抬了头,不疾不徐道:“是心存疑惑,此刻本该在朝堂意气风发的月公子,怎得来了这无人之境啊,这里人烟稀少,可比不得虞都繁盛。” “是了,这等乡野小地自然入不得眼。” “那还是快回吧。” 东方月听着他声音不对,这才放了挑菜的筷子,仔细端瞧着人。 便发现,这人瘦弱了许多,惨白的脸上不见一丝红润,眉宇是紧皱在一起的,颇有些弱柳扶风的孤感。宽袖下露出的那一截手臂,纤细白嫩,柔若无骨…… “公子可看够了?”上官明棠说。 东方月见他冷漠的模样,心底的烦闷更甚,探身欲要抓住上官明棠的手,却见他猛然一缩,伸至桌底,藏了起来。 上官明棠眼底起意,“月公子是想做什么,今日明棠无意与公子争扰,只想一人清静吃食。” 东方月方才悬空的手紧紧握了回来,难免有些尴尬。他看向另一桌候着的人,唤了奴牙过来。 奴牙自然的起身站在了上官明棠身旁,说:“公子,见您气色不好,不如让奴婢给您把把脉。” 上官明棠看向她,面无表情地说:“不必了。” 虽然担心,但她也不好做什么,总不能上去就拉住,毕竟她跟凤泠的身份不能暴露。 东方月看向他,道:“今日可是受了刺激,可不像你,怎得这般淡漠。” 上官明棠皱眉,寻声问道:“我?应该是怎样,是同月公子一样嬉笑闲适,还是像你不拘绳墨,自由放荡。”,说完给了他一记狠厉的眼神,继续埋头挑食。 东方月唇角勾勒着邪魅的笑,坐在了他身侧,说:“都好。” 上官明棠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飘落几缕,东方月伸手帮他捋至耳后,道:“这才不过几日时间,我们俩的情分就这样生分了。” “何来的情分?”上官明棠说,“杀父之仇倒是算。” “你父死了,怎么就怀疑上我了?你月公子可干不出这事来。”东方月撇嘴道。 “是没少干吧。” 东方月上前捉住他的手腕,硬生生将人掰过来看向自己,道:“风流事没少干,但这杀人,还真不常干,能让你月公子提刀的真没几人。” 上官明棠皱眉,挣开他紧捏着的手腕,说:“我该是那人中的一个了。” “哈哈哈,不瞒你说,确实。” 上官明棠放下手中的筷子,缓缓起了身,望向东方月说,“月公子高看明棠了,明棠自知身份低微,比不得。虞都之时竟大言不惭的要同月公子结识,这下明棠已认识到实力悬殊,如此也好,我与月公子本不是一路人,江湖不见,就此告辞了。” 东方月看向他,明明是谦逊有礼的认错语气,可那眼神里却有着道不明的寒冽。 “站住。”东方月声音不低,在座的其他人翻翻转头看向他。 上官明棠假借之势,甩开了他的手,头也不回的进了马车。 “高扬,我们走。” 高扬上马,驾车而去。 东方月无奈地立在客栈前,看着那随风而散的身影,暗暗叹了口气。 “公子。”夜羽上前说道。 “这是生气了?”东方月不确定的问。 “很明显是。” “那情绪几分真假。” 夜羽回:“十二分真,无假。” 东方月皱眉,眸光阴冷,“没劲,他不玩儿,我竟还有些失落。” 夜羽说:“我们可要追吗?” 奴牙也上了前,说:“看那公子的面相,气血虚寒,面色少华,不思饮食,倦怠无力……” “说重点。”东方月打断奴牙的话,厉声道:“可还有救。” “必须调理气血,看样子他该是多日夜不能寐了。” “何以看出?” “双眼无神不聚,茶色眼圈挂于眼底,皆是不能寐之症。”奴牙看向东方月,说,“公子,容易出事。” 几人还未反应,却见东方月驾马而去,于风中留了一句话:我先追,你们随后跟来。 奴牙跟凤泠相看一眼,默默会了意。 凤泠看向夜羽说:“夜侍卫,接下来我们怎么办,这就追公子去?” 夜羽缓缓看向她,又微微偏了头,道:“公……公子他,我们……我去……” 奴牙疑神说:“刚才好好的,怎么这会儿结巴了,我给你瞧瞧。”说着一巴掌拍在了他后背,问:“还好吗。” 夜羽看向她,“没事。” 凤泠说:“那走吧。” 夜羽眉宇微扬,说:“嗯,好。” 奴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看着凤泠说:“看公子似乎是担心那位公子,我见他身子不好,现下我写下药方,你们从附近的药铺抓些药来,以备不时之需,我去行去追公子。” “好。”凤泠又对着夜羽说,“夜侍卫我们去抓药。” 夜羽额角渗出丝丝薄汗,悠悠地回,“好。” …… 上官明棠坐在马车里闭眼休憩。 高扬赶着车,有些好奇的开了口,“公子,刚才那人果真是丞相之子吗?” 上官明棠合着眼道:“你没见过?” 高扬说:“倒是有所听闻,人却是没见的。” “也是。”上官明棠笑说,“常年流连烟柳花巷的人你怎么会见。” “高扬不过是在御林军中得了小职,怎么见得了大人物。现得萧将军提携,才跟了公子。” “噢?你可是还想再见见?”上官明棠疑声问。 “不了不了,可不行,大人物得罪不起的。” 上官明棠面上笑意更甚:“那般浪荡子也没有什么可值得见的。” 但又不得不见啊。 江南的雨来势汹汹,当然走得也快。 东方月一路追过来,淋着雨,湿了身。 等追上人时,那雨竟然也停了。 东方月远远看见了那停靠的马车,皱起了眉头。 高扬看见他湿淋淋的走过来,忙敲了车门,“公……公子,追上来了,怎么办。” 上官明棠起身掀了车帘,仰头道:“怎么了。” “那人好像追过来了。” 上官明棠淡淡地应了声。 顷刻间,东方月站在了车前。 束起的头发被雨淋了个透,湿漉漉的散在额前,面色阴沉,仿佛有种暴雨欲来之势。 东方月凌厉的眸光扫过高扬落在上官明棠身上,他上前一步,扣住上官明棠的手腕,将人塞回了车内。 东方月看向他,眼中怒火极盛,怒道:“可耍够了?” 上官明棠手腕纤白,被他用力拽着,堪堪显了几道红痕。 他看向东方月,眸光柔和,关切道:“怎么弄得这般狼狈,这若是让人看了去可怎么办,以为我怎么你了。” “这不是你想要的?” 上官明棠看着他,只觉胃部翻涌难受,他不禁掩了口鼻,说:“怎,怎么会。” 看了他的模样,东方月骤然暗了脸,“你月公子不过被雨淋了,竟惹得你这般恶心?” “也不是。”上官明棠说,“不舒服是有的,马车颠簸更是难受。” 东方月抬手拿掉他掩着的手,从怀里掏了一瓷瓶给他,说:“这个给你,味道清香不腻,可解恶心之感。” 上官明棠不敢接,“不会是毒药吧。” “是,你愿意喝吗?” “不愿。” 东方月开了瓷瓶,自己“咕噜”饮下一口,说:“这下可行了。” “明棠何德何能,让月公子亲自试药,毕生之幸。” “行了,情绪写在脸上,还怕我看不出吗。” 上官明棠也不再拿乔,接过来饮下。 那水喝下酸甜可口,竟真有缓解。他再抬眸时,便看到东方月脱了外衫坐了下去。 垂着的黑发上不时有水珠而落,眉宇英挺,里衣湿漉漉的紧贴在胸前,那紧实的肌理若隐若现,照在宽厚的胸膛上,竟然有一丝…… 气宇轩昂之感。 东方月不动声色的看向他,说:“可有衣服换。” “不合适。”上官明棠冷冷的回。 东方月栖身贴近,邪意满满,“那你是希望我贴着你取暖,还是想看我病倒在你膝上?” “病了无用就扔,明棠不是勤俭之人。” “哈哈。”东方月笑着说,“我若是没病你想怎么用。” “明棠不喜龙阳之好,自然不会像月公子一般见色起意,公子大可放心。” 东方月阴阳怪气的回:“放心,当然放心,该起意的本就不是你。”他贴近,热气喷洒,“馋这具身子的,可是我啊。” 上官明棠怒瞪一眼,却听他又说,“我记得你字若离来着。” “是。” “若即若离,亲近又疏远,这名字衬你。” 上官明棠也不甘示弱,说:“名扬天下,月公子也确做到了,纨绔之名,虞都皆知。” 东方月笑笑,说:“若离啊,一道吧,本公子甚是喜欢你。” 第30章 第 30 章倒v开始 上官明棠看向他说:“撑不起月公子的喜欢,休息好了就走吧, 我与你不同路。” 东方月抬眸瞧了他一眼, 湿着身子靠了过来,笑着说:“别呀, 我们两个都这般熟了。” 上官明棠打开他伸在脖颈处的手, 说:“不熟。” “怎么又气上了,哪里不熟了, 咱们可是经历过生死的。”东方月咂舌道, “我倒是记得有一句话来着,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那我就不涌泉了,也没泉眼啊,你看看这人怎么样。” 上官明棠惊愕地看向他, 而后又换做了温和的模样, “怎么浪成这般, 人不要还硬要塞。” “你都说了嘛, 硬塞, 那不硬也没法……啊。” “什么污秽之语。” 东方月眼里存着笑,“若离啊,一道吧。你不是想入朝为仕, 跟着我,你月公子一样可以帮你。” 上官明棠回眸,对上他的目光,愣了片刻, 凑上前,闻着他说:“今日也没吃酒啊,醉得可是不轻。” 东方月借此贴近,两人鼻尖相触,顺着他的话说:“倒是想醉了,醉生梦死总好过被你摈弃啊,梦是好的,也柔,眼前人可是差远了。” 上官明棠将人推开,“那你跟梦里人玩去啊,在我车上坐着干甚。” 东方月无赖地摆摆手,昏昏得躺了下去,含糊道:“累了,累了,要睡了。” 上官明棠看着那紧闭的双眼笑了笑。 原本闭着眼的人却在他回眸后,睫毛颤动。 诱惑?还是罪孽? 悬崖峭壁,也要将你看住,即便一同坠下去…… 傍晚时候,三人行至汴河县。 东方月自打睡着了就没醒过。 上官明棠这会儿看他唇色发白,抬手一摸,发现这人正病着,想来是淋雨闹的,便让高扬停了车。 “公子。” “他病了,前路找家客栈吧。” 高扬应了。 可这车没出去几步就被一群人拦了下来。 看那群人衣衫破败便知道是穷苦百姓过不下去了,想来讨些什么。高扬停了车,下身吼道:“去去去,做什么呢。” “大爷,行行好,给点吃食吧。”里头一很高的人,抱着高扬腿扑了过来。 那眼神就像是饿疯了的野狗,见人就啃。 一群人蜂拥而至,摇晃着马车。 高扬来了为难,这人多也驱赶不了,说不听,打弱残这事他更做不出来。 上官明棠听到声响也掀了帘,说:“高扬,何事?” “公子,是一群要饭的。” “那给些银两打发了便可。” 高扬看着不远处越来越靠近的人群,皱了眉说:“公子,给了一个,给不了一群。” 上官明棠探身,就看到远处蜂拥的人群,再看周围,是荒凉的小县,寸草不生。 “把银两扔出去,他们自会抢。” 上官明棠回身进了马车,看着还昏昏睡睡的人,心底莫名烦闷。他抬手不轻不重的给了东方月一巴掌。 东方月哼唧了几声,没醒。 上官明棠气愤,一脚将人踹下了马车。 东方月摔在了地上,有什么东西正好磕着了脊背,疼得他猛然一激灵,醒转了过来。 上官明棠隔着窗瞧着他,眉眼含笑。 东方月骤然转身,眼带寒光的看向人,说:“可高兴了,踹我这一脚。” 上官明棠也不躲,直迎着他审视的目光,笑着说:“解气。” 东方月起身,靠着马车,慵懒得笑了,“往日在虞都里,人人见我,殷勤地点头哈腰,你不一样,上来就给我一脚,甚好甚好。” 上官明棠笑了笑说:“上瘾吗?再来一脚可好。” 东方月刻意掩了耳朵,问,“说什么。” 上官明棠摆了摆手,道了一句,“月公子,好自为之。”接着对着高扬喊:“高扬,快上来。” 东方月立刻起了警惕心,以为他又要跑,却见那人,从窗户里瞧着他,眉眼盈盈,笑的温润。 还未等东方月反应,一群人一拥而上,团团将他围住。 “公子,给点吃的吧。” “大爷行行好吧,给点吃的吧。” “给点吧,我孙女快要饿死了。” 东方月环顾四周,才看到,这里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像恶狗扑食一般,拽着他的衣服,扯着他的腿。 是饥饿,贫穷,才让他们弄成这般模样。 东方月拔了剑抵开还要过来得人群,随手从怀里掏了些银两扔了出去。 刚才一拥而上的人顺势改变了方向,向着银两飞出去的方向去了。 东方月舒适的呼了一口气,看向上官明棠,“刻意把我踹下去,给你解决麻烦的?” “当然不是,月公子作为大虞的官当然要体谅一番百姓疾苦,我不过是在帮你。” 东方月点头,淡淡的应了一声,“嗯。不过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上官明棠努了努嘴,说:“去问啊。” 东方月顺着他的方向,看到一个坐在墙角的小孩,他缩在那里,像一只缩着头的小乌龟,怕得要命。 东方月缓缓走近,那小孩怕得缩成一团,喊着:“不要,不要杀我,我不要你的钱,不要的。” 东方月见状收了剑,上前抚摸着小孩的乱发,小心翼翼地说:“别怕,哥哥不会伤害你,可以告诉我,镇上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 小孩惊恐地看向他,全身颤抖,不敢开口。 东方月收起凌厉,从怀里拿了些米糕给他,说:“饿了吧,给你吃,吃完可以告诉哥哥吗?” 高扬抻着头,怀疑道:“这……这怎么不一样。” 上官明棠笑了笑,没回话。 该是哪样?他自己心里也不清楚,只见过浑样,这确也少见。 良久之后,东方月才一脸阴沉的回了马车上。 上官明棠见他回来,抬头问:“怎么样了?” 东方月皱眉,说:“旱灾。” “哦。你怎么想啊,监察御史大人。” “大旱,庄稼没有收成。”东方月脸色微沉,“可秋初之时,皇上已经下令,分配了粮食下来,为何情况没有缓解。” 上官明棠挑眉,眼珠子一动,撇嘴说,“这谁知道呢,明棠又不是官。” 东方月从怀里掏出剩余的米糕递给他,“剩下的,吃了。” “不吃。” “嫌弃了?” 上官明棠暗暗瞧了一眼,硬声道:“不嗜甜。” “吃吧,一路上也没见你吃东西,原本就是赶路买给你的。” 上官明棠调戏说:“月公子还有这种心思?” “行了,别瞧着头,我没那么多心思,也别猜测了。”东方月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之前看你只吃了几口,就买了,刚才见那孩子可怜才拿出来赠了他一些……” 上官明棠接过来,吃了一口,有些绵软,入口即化,还透着丝丝甘甜。 东方月看他吃得津津有味,脸上的阴沉也缓了缓。 上官明棠看他,忽觉有什么不对劲,便疑问道:“不是衣服湿了吗,怎么之前没看到你……” “之前你也没看我,本来是想接着给你的,你非要不依不饶的同我斗嘴,我也给忘了。” “怎么突然变性了,对我这般好。”上官明棠瞧着他问。 “这不是讨好你吗?想日后借你马车一用啊,毕竟我的马也跑了,不跟着你,我没处去,怪可怜的。” “果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别说的这般严重,搭个车而已,瞧你这般小气的。” 上官明棠放下东西,要走,一时间却又被东方月拉了回来,马车一晃,两人顺势倒了下去。 霎时,两人贴了面,呼吸烫热不堪,喷洒在对方面上,狭小的马车内,萦萦绕绕,多了几分旖旎。 东方月抬眼瞧着他,笑意满满,“怎么了这是?怎么一见你月公子就装柔弱,是要我怜香惜玉呢?” 上官明棠起了身,坐在他腹部,俯视说:“明棠没那意思,还望月公子不要动不动就上手。” 东方月见他要走,抬手猛然擒住他的脖颈,用力将人摁了下来,鼻翼相近,东方月气喘着道:“不动手动脚,还要动口不成?” 上官明棠挣扎着,手撑地,怒道,“无赖,放开我。” “你听话,我不会怎么你,商量好了就让你起身。” 上官明棠见他额头渗着薄汗,耳廓也不自觉得变了粉,忽然也不抵抗了,直接趴在了人胸口,揶揄道:“那就不放了,这人肉垫子也不错,马车颠得我难受,可以好好休憩了。” 东方月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撑地坐起来,将人丢在一边,说:“不玩了,我出去透透气。” 说罢起了身,出了门。 高扬站在一旁跟那小孩说话,见东方月从车里下来便迎了上去。 “大人,我们接下来怎么做,要去哪里?” 东方月整了整衣衫,方才纠缠着还乱了几缕发,也顺势打理了一番。 “先去会会这县太守,可认路?” 高扬说:“方才去同那小孩打听了一下,认得。” “启程吧。”东方月翻身上了车,“对了,穿这种衣服在这里太扎眼,等去了镇上,去置办几件粗布衣服,再买些……” “买什么……” “不买了,去瞧瞧镇上的客栈哪家做的吃食最出名。” “公子是要做什么……” 东方月斜睨了他一眼,高扬忙俯首说:“是奴才多嘴了。” 是要做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 方才上官明棠趴在身上时,那人温温顺顺的样子映在眼底,不像平日里眉目凛凛,不甘示弱的模样。 像是那种炸了毛的小狐狸,突然乖顺了,等着主人来揉捏几把。 东方月内心暗叹,不咬人时,倒是怪惹人喜。 高扬看着他一会儿气,一会儿笑的模样有些渗人,便目视前方,驾了车。 忽而就听东方月说:“抓紧赶路,天黑前要到。” 车内车外恰是不一样的光景。 上官明棠悄然起身,将方才的米糕放置一旁。 内心凌乱不堪。 他在想,东方月为什么忽然变了个样,那张脸上的表情有几分真假,是在试探?还是另有所图。 作为猎人,他的忍耐力似乎有些超常了,若是作为猎物,他又太过急切的往前冲。 “聪明秀出谓之英,胆力过人谓之雄。”所谓枭雄大抵如此,荀北之事已见他有谋,今日得见也识他胸怀大义。 师傅曾说,退出朝堂方能看清形势,而这个人有大义,却又不慕朝堂,他这般做事又是为何,倒真让人猜不透了。 夜深之时,马车才缓缓而来。 一进城,东方月就下了马车,嘱咐了高扬说:“夜深了,你们先找家客栈住下,我去县太守那里瞧瞧。” 东方月望了望那车帘,叹了一口气,转身要走。 却听车内传来了声音,上官明棠说:“一起。” 高扬掀了车帘扶他下了车,说:“公子,那我直接赶车去就好了,何必下来。” 上官明棠看向东方月,说:“走着去,顺便看一下沿街的情况。” 东方月说:“交代你的事办好,去吧。” 上官明棠站在他身侧,两人于夜色中,失了身影。 高扬望着那一抹黑,暗暗的叹了气说:“世家公子果然有派头。” 两人趁着夜色,巡视了一遍,却见家家闭户不掌灯,偶有一两行人,见到他们却避之不及。 东方月说:“这番正常?” “不正常。夜半子时这般景象情有可原,现在不过戌时,有问题。” 东方月点了头,说:“说得没错,虽然这里比不上虞都,可以夜夜笙歌,但也不至如此,方才你可看见了?” “是瞧见我们的那三两人?” “你我长得虽不说倾国倾城,可也算的上是俊逸,人人见而避之,必定有鬼。” 上官明棠瞧着他眉色飞扬,又把自己一顿乱夸的模样,甚是反感,便揶揄道:“何必拿自己说事,月公子平日那模样确实也吓人。” “怎得吓人了,你倒是说说看。” 上官明棠加快了步伐,并不想回应。 “你看,不说还跑,明显是做贼心虚。” 东方月疾步追上人,刚要开口,却听他说:“到了。” 县太守府的灯笼高悬而挂,烛光摇曳而澄明。 东方月仰头,搭了一眼,说:“这里倒是灯火通明。” “去看看。” 东方月顺势又把人拉了回来,说:“哎,你这是要跟我一道了?” “我为什么要同你……”上官明棠一想,他既不是官,也不是什么人物,这样进去确实会被赶出来。 却听东方月又道:“有两个选择。” “什么?” “侍从和内子。” “侍从。” “可惜,有了。” 上官明棠看向他,打趣说:“内子也有了吧。” “那个不嫌多啊,三妻四妾之人皆有之。” 上官明棠转身,“那大人保重,小人先行告辞了。” 东方月拽着衣袖,将人拉至身前,“哎哎哎,别走,逗你了。” 上官明棠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的进门去了。 “站住,这里不让进。”守门的小卒拦着他说。 “知道此人是谁吗,这是我家监察御史大人,还快去给你们太守通传。” 东方月一步跨过来,笑着道:“狐假虎威的模样挺招人疼。那声‘我家大人’叫得也好听,哪天再唤两声听听啊。” 上官明棠无语地踩了他一脚,“你怎么一次换个花样?” “花样多了去了,就怕你不跟我玩。” 两人对峙间,一个脑满肥肠的穿着太守官服的人迎了出来。 东方月与上官明棠对视了一眼,说:“油光满面,定是贪官。” 县太守上前,殷勤道:“哎呦,监察御史突然到访,小官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作者有话要说:聪明秀出谓之英,胆力过人谓之雄。—《人物志-英雄 刘邵》 问一个很深奥的问题哦。 能看出我文中其他cp吗。不说破,你们自己猜猜看。有些人已经很明显了,神情啦,语言动作啦。 附一则小趣,与正文无关。 作为演员,可以说要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不,错了,不是精通,而是略识皮毛。 某日开机,上官明棠要在戏中舞蹈,于是便早早来了拍摄现场,向舞蹈老师请教动作。 而恰好呢,我们的另一位男主东方月今日要扮女子,被卖进那百花楼。 化了妆后,两人一碰面,就各自怼了起来。 上官明棠用戏里的口吻,调戏说:“这身装扮,尤衬你,娇而不魅,反而有些怜人。” 东方月揶揄过去,“这长袖也是很衬你,衣袂飘飘,外加眉飞色舞,这一场子的人都要被你勾了魂去。” “呵呵,不及你。” “谦虚了,过分谦虚了。” 东方月转身要走,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脚,向着大地而去,上官明棠眼疾手快,将人接了个满怀。 众人在一旁,连连拍手叫好。 两位男主顿时红了脸,这时却听那边,看得津津有味的笙导喊了一句,“好的,把这段戏给加上。后期剪辑听到了吗。” 感谢在2020-03-14 21:18:15~2020-03-15 15:42: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renaissance 2个;独舞、空白、你不是唯一、fg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空白 70瓶;renaissance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第 31 章 县太守请了两人进屋,便招呼着下人去上茶。 东方月坐下, 看着县太守直言不讳道:“看太守大人府上灯火通明, 一派繁华,可那长街上却没有落脚之处, 此为何意啊?” 县太守恭恭敬敬的端了茶上来, 说:“御史大人这是哪里的话,夜深闭门这是汴州县的传统。” 上官明棠也说了话:“太守大人, 不知这县里可有投宿的客栈?” 那县太守微俯了身子, 说:“自然是有的。” 这人因为有些胖,看起来像是只低了头。 上官明棠瞧着那大脑门,顿觉有些恶心,吃得这般肥头大耳,那乡邻百姓却受着饥饿之苦, 这种贪官就该惩治。 “太守大人也坐。”东方月瞪了上官明棠一眼, 继续道:“我这侍从啊, 整日在我府里横贯了, 还望太守大人莫见怪。” 上官明棠回瞪了他一眼, 也坐了下来。 县太守说:“自然自然,丞相府的人都要有些脾气的,小官不会在意, 不在意,呵呵。” 东方月眯了一眼,见那太守笑的殷勤,也没了兴趣, 说:“我那侍从的意思是,既然这郡县有客栈,为何却不营业啊?有人在,便要生存,难道这镇上闹鬼了不成?我没记错的话,这汴河县北通荆州,南通平洲,可是南北关系要塞,不该是这番破败的景象。” 上官明棠抿了口茶,把杯底稳稳放下,声音不大,恰好让人能注意到他,而正在高谈阔论的两人也确确实实看向了他, 上官明棠不动声色的从桌子上拿起东方月的茶,同样抿了一口,哼道:“太守大人。” 县太守有些心虚地看向他,却听上官明棠又道:“这茶伺候得也怪上心的。” 东方月斜睨了他一眼,有些了然,遂起了身,将两杯茶摔了个粉碎,“太守大人是什么意思,新茶旧茶各人一杯,这因人而异做得甚是漂亮了,只不过,我是最见不得别人搞小动作的。” 上官明棠假模假式的拔了剑,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县太守猛然跪下,手不自然地发抖,颤颤巍巍的道:“御史大人,卑职该死,您听下官解释。” “放下剑。”东方月说:“太守大人,好好说话,赎罪的机会还是会给的。” “谢谢御史大人。”县太守说,“下官杨易,武德年间的进士,当时不知是得罪了朝廷里哪位大人,被贬至此,做了县太守。” 东方月看向上官明棠,眼神微动,说:“可不是要你说你悲惨之事,本大人是问,县上为何是这般景象。” 杨易说:“大人有所不知,前年大旱,已经有些百姓因为受不了饥饿之苦,迁居去了江南那边做生意,县上少了人,没有勤恳的百姓,这庄稼地自然也就荒废了。去年下过几场雨有些好转,可人不在了,谁来种田,就这样恶性循环,又加上今年大旱,朝廷虽然免了第一年的税收,今年的税收,留在县里的百姓们已经负担不起了,这才有了如今这派景象,百姓饥餐露宿,民不聊生。” 东方月说:“朝廷入秋之时已经拨了赈灾款,你们没有收到?” 杨易笑了笑说:“朝廷拨放的赈灾款,几经曲折,再来到这里,已经寥寥无几了,怎么能撑得住,无用啊,只撑得了一时,冬日严寒,这县里,冻死的,饿死的比比皆是。” 上官明棠起了身,不动声色地走出了门。 东方月看了一眼杨易,寒暄两句,也告了辞。 夜里起了风,吹得凉了些。 两人走在漆黑里,没有互怼和吵闹,各自思绪着各自的事情,看着倒是和谐了不少。 镇上只有一家小客栈是开着的,高扬提着油灯等待着两人归来。 风有些大,吹灭了他便再燃上,往往复复,打发了些时间。 …… 夜半,高扬热了些饭菜端进来,说:“两位公子,乡野小店,不太丰盛,将就一下。” 他还记得东方月之前的嘱托,但也无奈,有吃的就不错了,店掌柜不给做,他只好下手了。 东方月依言点了点头,说:“赶路也累了,打些热水来你也歇息吧。” 上官明棠看向高扬,说:“你住哪间房,我去你那睡。” 高扬一听,摇了摇头,说:“公子,不可,这客栈久不住人,只有这一间是干净的,奴才那房灰尘满满,脏乱得很,怕是要污了公子雪白的衣衫。” 上官明棠皱了眉,踱着步子又坐回原处。 他向来爱干净,但爱在衣服。 白衣必须不被污染他看着才舒服,不然心里总是会介意。 东方月在一旁吃着菜,头都没抬一下,仿若自己不存在一般。 待高扬关了房门,他才缓缓开了口,“怎么,不愿与我同房啊。” 上官明棠纠正他,“同住。” “同睡也行,若离啊……”东方月喊他,“你说,你到底怕我什么呢?” “又狠又浪,还喜欢硬塞啊。” “哈哈哈。”东方月笑出了声,说:“倒是了解我,可是,我更喜欢投怀送抱的,你可知。” 东方月好整以暇地看向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上官明棠眸光一闪,轻声道:“这谁能信呢,见色起意的事也没见月公子少干。” 东方月见他有怼人的趋势,收了口,无奈道:“今夜不怎么你,本公子累了,你也该乏了,我趴在这桌上,你且睡床。” 上官明棠瞧他,“这么好。” “今夜真的无心同你争吵,实在乏了。”东方月捡着几口菜吃了,便出了房门,临关门前,还留了一句,“快些吃,饭要凉了。” 上官明棠不明所以的看他,那脸色暗淡到无光,眼神里也带着些许烦躁。 这明明不关自己的事,只是看着人,上官明棠也便无由来的给自己蒙上了一抹不安的情绪。 东方月带了佩剑出门,恰碰到高扬端着热水过来。 “大人,这般晚了,这是要去哪里。” 东方月回看他一眼,淡淡地应道:“有些燥热,去房顶吹吹风。” 高扬不疑,端着水要走,却听他又道:“高扬。” 高扬回头,望着他。 东方月顿了片刻,挥了手,“罢了,你去吧。” 病了就病了,关我何事,说不定还能温顺些,总比咄咄逼人的好。 高扬面带疑惑,也没说什么。 等进了房门,看到上官明棠才说道:“公子,刚才大人好像有什么话要说,等了片刻,只叹声,道了一句“罢了”,有些奇怪。” 上官明棠拣着菜,面不改色:“哪里奇怪?” “说不上来,就是感觉而已。” “能人大都怪异。”上官明棠说,“你也坐下吃。” “不可,不可。”高扬摆手,“不可上桌同公子一起吃食。” “我这里没有那些讲究,况且,真正的官走了,我们只管点灯就好,一起吃。” 屋顶上,凉风习习。 东方月隐在漆黑里,暗暗思忖着。 虽说贪官污吏他自是清楚明白些,但今日在那太守府里,那人说得他却有些不信。 先不说朝廷上派了赈灾款下来,还有那皇粮也都是从户部批复了的,作为监察御史,每年都要跟着左右督察监管账簿,那账簿横竖不像作假。那便是在这运送旅途中出了茬子,由虞都到汴州,过六郡五县,各州府刺史每年也会向朝廷缴纳税收以及新粮。难道这州刺史的账簿与户部的账簿在监察时遗漏了什么。 汴州紧挨江南,又与荆州相接,若是按理讲,即便天灾人祸也不该是面前这般萧条景象,难道南边也有了天灾? 为证实自己的猜测,东方月连夜写了书信,欲将这件事告知了东方黎。 再回房时,那屋里已然熄了灯。 东方月不想吵人,便轻手轻脚的推了门进去。 借着微弱的月光,东方月俯身打量着睡相安稳的人。 这会儿看着倒真像个人了,不凌厉的模样就像小猫一样乖巧,锋利的爪子放在身侧,看着竟有些惹人怜爱。 东方月嘴角微扬,看着他在床上动了动,因为栖得太近,恰恰能闻到他身上浅浅的香,清清淡淡,有些好闻,有些醉人。 东方月看着他又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你可知,醉酒后的那一眼,便成了我的心魔。 挣扎着的不是你,是我。 纠结的也是我。 想要却不敢。 若离,我怕。 你究竟是真是假…… 东方月凝视着人,缓缓叹出一口气。 他脱了靴子,轻轻地躺在了他身侧,手臂撑着头,在这深夜里,还想多看几眼,还想多闻几次。 不肖片刻,就听到睡着的人开了口,“说好的睡桌子呢。” 东方月笑了,“你睡外侧,我睡里侧。不扰你。” “你在,睡不着。” “白日里淋了雨,这会儿正难受着,你全当可怜我了。” 黑暗中,他看不清东方月的表情,却觉得那话有些堵,沉默了片刻,才淡淡地应了声,“嗯。” 东方月说:“那好,休息吧。” “不准乱动。” 东方月悬在空中的手僵了僵,随即放在了自己身侧。 却又听他道:“也不准乱摸。” 东方月调戏道:“那也得有手感啊,既不软,亦不硬,摸哪里啊。” “别贴着我。” 东方月往里侧斜了斜,说:“夜深了,睡吧。” 第32章 第 32 章 翌日清晨。 东方月从床榻上醒过来,伸手一触, 身侧被褥已经凉透了。 他缓缓的起了身, 穿了衣服,还准备出门找寻那人, 转身却看到桌子上押着放置整齐的书信。 高扬推了房门进来, 稍稍愣了一下,俯身道:“大人醒了, 公子说……” 东方月拿着那封信柔在手里, 语气沉冷,说:“人去哪儿了?” “公子说,话都在信里了,让您务必要看。”高扬看着他,恭恭敬敬的又将同样的书信递于他, “公子还说了, 如果您不屑一看, 就让我读来给您听, 然后再启程去与他汇合。” 东方月面上是看得见的扭曲, 高扬等他沉了口气,拿出同样纸张的书信,想要开口给他念。 东方月忙摆了手, 铁青着脸说:“你可以滚了。” 展开书信,上面映着如人一般俊秀的字体。 “明棠无意与大人同路,更何况本也不是一路人,感谢大人途中照顾, 只因家中老父早亡,还要赶回去祭奠,如若大人来江南,明棠自会好好招待。” “风雨不同路,江湖亦不必再见。” 东方月揉着那粗纸,直攥得骨节发白。 他眉头微蹙,嘴角勾着一抹冷笑,“逃得倒是挺快,只不过这果真是去奔丧还是去整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啊,那就不得而知了。” 最好处理的干净些,才不至于让我怀疑啊。 客栈外不浅不重的脚步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东方月侧耳听着,估摸着有三四十人的样子,他出门,站定在院外,脸上带着一副疲倦又异常冷淡的模样。 “御史大人。” 杨易大腹便便的朝他走过来,油头粉面,语气鄙夷。 东方月也不急,淡定自若的收了信于袖口,瞟了一眼杨易,笑道:“太守大人这是何意啊?” 杨易笑得阴险,“下官今日前来是想请御史大人去府中一叙。” “噢?是嘛,请人还要带着刀?”东方月敛了眸光,说:“我还以为杨大人是要将我捉回府里呢,这么大阵仗,倒真是把我吓到了。” “怎么会,御史大人多虑了。” 东方月扶了扶佩剑,笑得一脸邪气,“既然大人请吃酒吃茶,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大人请....” 刚迈了脚要走,却听杨易道:“御史大人果真相信我是请你去吃酒的?” 东方月走得坦然:“当然,或许大人不知道,我在那虞都,以酒会友也不再少数。” 杨易仰着头看他,说:“倒是不知道了,不过,今日,你也甭想出这客栈,给我拿下。” 东方月低头把弄着剑柄,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打趣道:“杨大人果真要这般吗?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再商量。” 杨易说:“今日你必须死。” 东方月不紧不慢地找了处地方坐下,“啧”了一声,说:“太残忍了,就这么死了我也不甘心啊,都不晓得哪里得罪了杨大人,死也要让我死的明白些啊。” 东方月抬头看向他,做了个请的姿势,却见那胖太守身后走出来一人,“若是我要你死呢。” “你又是谁啊?”东方月问。 “汴州刺史杜安。” 东方月顺着他的话一字一顿的重复着,“汴州刺史—杜安,嗯,怎么感觉有些熟悉?” “你当然会觉得熟悉,你可知,杜大人的叔父就是当朝太尉—杜大人。” “噢?度大人,太尉杜大人啊。”东方月说:“我熟,上月还来府里一起吃酒来着。” 杜安瞧着他,嘴角翘起,是个令人反感的笑,“我叔父执掌大虞几十万兵马,是最高的武官,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感同他一起吃酒?” “这话说的也没错,论资辈我确实没有那个资格。” 杨易在一旁提了话,“大人,这位是当朝丞相的公子,监察御史大人。” 杜安审视的眼神看向他,语气轻蔑,“他说自己是监察御史,那他便是了嘛?那我挂个算命的头衔便是算命先生了?没有证据证明,就是假的。” 东方月不自觉地冷笑了几声,“这话确实。” 杜安又问:“你果真是监察御史,丞相的儿子。” 东方月将腿搭在木椅上,一副放荡不羁的表情。 杜安拔了小卒的剑指着他又问,“说,你到底是谁。” “怎么还生气了,刀剑无眼,我说还不行吗?” 东方月伸着两指拿掉他直戳而来的剑,笑得慵懒,他逼近,低声道:“我告诉你啊,我是先皇的儿子,当今皇上的弟弟。” 那柄剑又戳了过来,“胡说,先皇只有皇上一个儿子。” 东方月笑说:“你看,说是先皇的儿子你们不信,说是丞相的儿子你们也不信,那我说什么都不信,那你还问做什么。” 东方月起了身,抬腿一脚,踹在杨易胸口,“既然你们早有杀我之念,又何必在此浪费时间,一起上。” 顿时,利剑出鞘,斩断了杜安手持的剑,东方月凌空又一脚踹在他身上。 杜安被踹在地上,捂着胸口喘息着喊:“愣着做什么,上啊。” 东方月眼疾脚快,一记扫堂腿将冲上来的几人纷纷扫退在地。然纵身一跃,利剑挥着光从空而落,他逼近杜安,笑意凛凛。 “你....你一个人是逃不掉的。” “还愣着,都给我上....” 数道剑光如雨般袭来东方月一个闪身退至一侧,躲开了锋芒,电光火石之间,他挥剑突进纵身冲入人群。 一剑穿过那几个侍卫围控的间隙,剑光扫落一众人。 “啊……” “额……” “哎呦……” 哀呼声阵阵。 东方月借势离地飞起,利剑寒光,直至还在怒吼咒骂的杜安身前。 剑架在杜安脖子上,东方月侧身而站,嗤之以鼻道:“杜大人,还来吗?” 杨易见状拔腿要跑,却被冲进来的夜雨拎了个正着。 “公子。”三人齐声大喊。 东方月面不改色地看向杜安,“杜大人,怎么办呢,好像不能如你愿了。” “东方月,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怕了你。” 凤泠过来将他两手束在背后。 “你当然不怕。”东方月说,“你是太尉府的侄子嘛?但你的所作所为若是被你叔父知道了,你说他会怎么样。” 东方月拍着他的脸问:“告诉我,赈灾款去哪里了?” “不知道你说什么,赈灾款?哪里来的?”杜安瞧着他说。 “跟我装傻?不如我们就去去你的刺史府看看。” 夜羽探身过来,说:“公子,这个怎么办。” “把人先押回太守府,另外奴牙。” 奴牙委身上前,“公子,奴牙在。” “有一事需要你去帮我办。” 奴牙说:“公子要奴牙做何事?” 东方月看向她,先是一愣,这才恍然,仔细看这张脸确实同香怜长得一模一样,若不是没查到一/二,真的要怀疑是双生胞女了。 奴牙见他慌神,喊他:“公子?” “嗯。你去这个地方,找上官公子,日后便在他身前侍后。”东方月稍顿片刻,忽然正色道:“若是他身体有一丝闪失,你便提头来见,可记住了。” “奴牙谨记。” “去吧。” 看着奴牙离去的身影,东方月脸上挂了浅淡的笑,似冷似邪。 …… 几人将杜安跟杨易一起带回了太守府。 夜羽押着人上了前,问:“公子,这人怎么处置。” 东方月琢磨了片刻,说:“先押回牢狱,待我查了之后再说。” 凤泠也在此刻进门,与夜羽打了个照面。 夜羽顿时红了脸,低着头,带着人走了。 “他又怎么了?”东方月无所谓的问道。 凤泠回他:“回公子,夜侍卫最近好像有些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有时会口吃。” 东方月淡淡地应了声,问道:“他又口吃了?” 凤泠疑问道:“夜侍卫,以前也有过?” 东方月说:“很久之前了有过,府里可查清楚了。” 凤泠拱手说:“查清楚了,府里有粮,约十旦米。” “亲眷呢?” “关在一处了。” “问问府里有多少银两,去临镇换一些米回来。” 凤泠领了命,转身要走,又被东方月叫了回来,“不急,先把府里有的米派出去给镇上的百姓。” “是。” 凤泠带上了房门。 东方月将剑柄放在桌子上,从怀里抽了帕子擦拭着剑。 一旦有心事,他便是此状态。 这样便能很快静下心来。 “月儿,为师如今已没有什么可交于你了,唯这把剑是跟着师傅一起走过来的。他砍过奸佞,劈过豺狼。” 那时的他年纪尚小,也不过十几岁年纪,操着口奶音问:“师傅,你给了我,你用什么?” 却听那人叹了一口气,“自此以后,师傅也用不到它了。” 东方月笑得烂漫,“那我就收下了,月儿不会辜负师傅悉心教导,一定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不知是否应了师傅的话,做了那男子汉,但深处朝堂,总有些身不由己,若要安稳的活着,在那虞都里便要学会审时度势,更要韬光养晦,不激进。 夜羽倒了杯热茶回来,递给他,“公子,可有办法?” 东方月从恍惚中回了神,摊开桌子上的郡县图查看了起来。 “旱极而蝗,数千里间,草木皆尽,或牛马毛幡帜皆尽。如果旱灾得不到解决,那便很快会爆发其他疫情。” “公子可是有办法了?” “以实仓廪,备水旱’,可看这镇上并非有充实仓廪,明日你且去刺州府探探,先把余粮派给灾民。” 夜羽说:“为同公子汇合,来汴州县的路上也曾看到过流离的灾民,怕是一个州府粮仓,并不能……” 东方月看着他,说:“我给爹写了信,不知何时能传到虞都,若是想要尽快赈济灾民,只有借助其他州府的力量,然与汴州相通的州府势必已经受到了影响,唯一能在几天之内便解决此灾患的除了虞都便只有一个人。” 夜羽不解,谁会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在几天之内解决灾患。 但看东方月脸色低沉,他也没再问。 东方月胃部突然翻腾,扶着桌子干呕了几声。 夜羽想要上前,却被他拦住。 “无事,明日我要去江州一趟,你同凤泠把交代的事情办好了,等我归来。” ……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会是大章,因为有些剧情不连贯,所以把这一章的小部分剧情放在下一章了。 最后提到的那个人,大家从第8章找。 旱极而蝗,数千里间,草木皆尽,或牛马毛幡帜皆尽。——《农政全书》 以实仓廪,备水旱。——《论贵粟疏》 感谢在2020-03-16 21:28:35~2020-03-17 21:35: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余暇、你不是唯一 2个;空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画家 28瓶;31209798 10瓶;渣鱼鱼、无瑕、君故、千叶暲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第 33 章 清晨,晨露未消。 浸了一夜寒气的四季海棠焉着脑袋, 抗议一般落了一地花瓣。 上官明棠撑着纸伞穿堂而过, 晨露浸湿了他的衣摆。 他今日着了一身湖绿色的无纹软裳,气度雍容, 如青竹一般苍翠欲滴。 如墨的头发随意披散着, 白绸抹额上嵌着红玉点缀,恰好印在额心, 无端的添了几分魅惑之气。 眉目流转, 一张一合间,勾魂摄魄,夺了几人春心。 公子玉站在远处“哼”了一声,沉下了脸,“哥哥不过回来一趟, 扮做这般好看做甚?” 上官明棠倾身过来摸着他的头, 笑了笑, 说:“外公他可起了?” “起了, 起了。”玉不耐心地道, “说什么回来同我玩,哪里是玩来着,分明是有事, 肯定又要走了。” 上官明棠也不气,反而温柔地看向他,“玉儿乖,哥哥待会儿陪你玩, 好不好。” “不好。”他甩开上官明棠的手,气道:“我不要同你亲近了,我要练剑去。” 定远侯沈弘弼发已花白如雪,原本硬朗的身子骨也在日渐消瘦,今日清晨,他特意拿了他的长/枪出来,要在那院子里耍上几枪。 上官明棠穿过长廊,站定在檐下看他。 曾经叱咤南北疆场的风云人物,如今却只能在这江南烟雨中舞枪解闲愁,叫他怎能好受。 上官明棠一时恨上心头,无声的红了眼。 沈弘弼见他傻愣着站了半晌一直未言语,便先喊了人,“离儿,过来。” 上官明棠因这一声回了神,忙上前搀扶着,说:“外公以后不可再做过激的运动,若是闪了身子,若离该急哭了。” “傻小子。”沈弘弼说,“除了你啊,现在没人可让你外公伤身了。” 上官明棠被直说得没了脾气,立刻撒娇道:“怎么会呢,若离可最听外公的话,自小就是。” 沈弘弼把手里的长/枪递给他,抬手摸着他的头,凝视了一会儿,说:“狡辩,怎么能做如此危险之事。” 上官明棠自然是知道他说的哪一件事。 虞都与虽然距离远些,可也不至于传不得消息,他在皇城的一举一动自是传到了沈弘弼耳里。 上官明棠正想着要怎样解释,却听沈弘弼伤怀道:“如今外公就剩你一人了,你不爱惜自己,若是出了事情,难道又要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若离知错了,以后再不敢做那些事。” 上官明棠掺着他进了屋,又吩咐下人打了些热水过来,伺候他抹了脸。 昨夜才到了江州,因时间太晚,上官明棠便没扰他,直接去了府里,今早处理完府里的事务才来了侯府。 沈弘弼冷“哼”了一声,微微偏了头。 上官明棠俯在他腿侧,一脸温驯,“若离,真的知错了,这不是过来同外公道歉了吗?” “外公……外公你看看若离啊。” 沈弘弼闭了眼,也不搭理他。 上官明棠对他没办法,只好跪着求:“外公,若离这次只有一点时间啊,如果外公再不理我,若离就要回那虞都了,您也知道那里多少豺狼虎豹,也不知若离这次回去还能不能回……” 沈弘弼猛的推开他扶在腿上的手,奴道:“回不来就不去了,去做什么,外公养不了你吗?” 上官明棠笑着说,“当然不是,外公是什么人,可是富硕一方的沈弘弼,更是驰骋疆场的定远侯。” “就你嘴甜。” 自从上官明棠从公子府回了荀北,爷孙两个便没再见过。也是没想到上官羽会被人陷害,落得那般境地。 沈弘弼伸手抚着他的脸,也感叹,“才几年时间,这世道就便了,皇帝昏聩,朝廷大乱,战乱频繁,百姓流离失所,还能再见到我的好若离,老夫也是死而无憾了。” 那手因为长期握兵器早已生出了老茧,摸在上官明棠脸上,却让他更不舒服了。 沈弘弼已近古稀,他还未进得朝堂半步,不知何时才能让他再去看看紫荆山的风雪,更不知何时才能让他平安归得皇城。 上官明棠想,他的时间太紧了,如果外公可以再多给他一些时间的话。 昨夜归来时就早已听玉儿说过了,他的身子大不如前,夜里不能入寝,吃食上也有了太多忌口。 他想,怕是今早上耍的那几枪是特意给他看的。 高扬跟着府里的下人,端了早善过来。 推门却见两人眼底都泛了红,刚想开口问上官明棠是否身子不舒服,却见他立马换了脸色,面带笑意的接过了手里的饭食。 “外公,你最爱的炒肉子,我特意让人从虞都给你带过来的。” 上官明棠给他夹了菜,爷孙两人坐下,吃了久违的一顿早膳。 晚些时候,院里飘了绵绵细雨。 沈弘弼与他坐在长廊的小亭子里下棋。 沈弘弼抿着清茶,说:“虞都一切可好?” 上官明棠说:“一切都好,萧师兄与晨师兄两人虽不是大官职,却也自得一些。” “那俩臭小子,都多久没回来了看我了,前几年还师傅长师傅短的写信过来,这几年长了岁,却没长礼。” “两位师兄也是惦记您的,前阵子你派煜儿过来,他们也都知道,听晨师兄说,你是要给萧师兄说个姑娘。” 沈弘弼道:“那家伙最不安分,不让晨风在一旁看着他,指不定要出什么大事来。” 上官明棠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外公,话说起来,离儿有一事不明,那日我被押解入京,在那万春门外跪了几天,被皇上召见前有一位公公,给若离提了醒,不知外公可知道是谁?” 沈弘弼哀叹,说:“外公我早已被逐出虞都数年,哪还知道是谁,不过人心难测,自是帮了你,日后便有所求,小心些为妙。” 上官明棠落了棋子,笑说:“公子府的人遍布大江南北,玉令在手,若离便没什么可怕的。” 沈弘弼敛了神色,那神情是从战火中淬炼出来的威严,只浅浅一眼,便可震慑人心。 上官明棠看向他说:“外公可是想起了什么事?” 沈弘弼道:“你可知,阿羽死前为何要你扮做女子?” 上官明棠回:“爹是想要我用金蝉脱壳保了性命,之前从未听爹提起过,难道果真是有赐婚一事吗?” “确有这事,不过,先皇与阿羽想这计策之时要保的并非你,而是……” “公子………” “侯爷……” 一阵疾步的喊声从回廊传来,上官明棠起了身,不紧不慢地说:“何事,如此心急。” “是……是……大人……”高扬喘着粗气,“御史大人他此刻正在府外跪着呢。” “你说谁?” “御史大人,监察御史大人……” “东方月?” “是。” 上官明棠收回了目光,看向沈弘弼说,“外公,此人心机甚重,对于明棠他还有疑虑,所以我不便在这里出现。” 沈弘弼笑说:“外公自有分寸,你且去吧。” …… 赶了一夜的路,此刻东方月早已被晨雾和微雨淋湿,寒气侵入肌骨,本身健体强的他也略微感知到了冷。 他抬头,望着侯府外挂着灯笼,那红色一闪一闪,他似乎看到了他今日的结局。 沈弘弼携了公子玉及几个下人过来,见了人,问道:“何人至此?” 东方月眉头微展,试探着说,“侯爷,下官东方月,有事来了见侯爷。” 沈弘弼看着他说:“既然有事来见我,那应该也做好了准备,本侯也正好有事要问东方家的人。” 东方月轻笑,说:“我既决定来此,便已经做好了准备,待我说完要请求王爷的事,要杀要剐全凭王爷做主。” “哈哈哈,大言不惭。来人,给我把他拿下。” 东方月仍旧未动,说:“侯爷以前便是这样带兵的吗,不问是非,不听缘由?” “战场上没有缘由,军令如山。” “那我不是将士,我有为自己辩解之权利。” “我不给你这权,你要如何?你可知你现在身处何处?” “自然是知道的。”东方月徐徐说:“江州,定远侯府。” 沈弘弼说:“所以,你还敢来?” “我先前说了,要求得侯爷应我一件事。” “玉儿……” 公子玉上前应了声,沉下眸光,跃身而去。 东方月挨了一拳,身子没动。 “你怎么不还手啊,你也来打,快来。”公子玉说。 东方月依旧不懂,嘴角渗着血迹,“我今日来是求侯爷应我一事,其他我东方家欠的债,我愿以命抵之。” 公子玉凌空给了他一脚,他被踹了出去,又跪着踱回来,依旧是那句话,“今日我前来,是想求侯爷应我一事,侯爷若是不应,我死也不离。” 沈弘弼眼神冷冽,说:“那就要看你能接我这孙儿几招了。” 公子玉上了前,“对不起呀哥哥,爷爷的脸色好怕啊。” 几招之后,东方月的脸已红肿不堪,嘴角流着血,素白的衣服被扯乱,印着丝丝血迹,腰腹满是伤痕,与之前意气风发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沈弘弼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还要求我吗?” “当然。”东方月挣扎着踱过来,“我要求侯爷一件事。” 沈弘弼眯着眼瞧着他,说:“你且说说是什么事,我再考虑看看是要继续打你,还是要直接杀了你。” 东方月又挣扎着跪了过去,咧着血丝殷殷的嘴角,喘息着说:“东方家欠沈家一条命,我自会还,但汴州旱灾不可耽误,侯爷应知,旱灾若是不能解决,那蝗灾,疫灾便会接踵而来,汴州直通南北要塞,若是发生了疫情,百姓流离,江州,平洲,武陵也必会受其影响。侯爷自是爱民之人,定不会看到百姓遭受如此灾难。所以,名扬此番前来,只想求得侯爷一事,愿侯爷集粮赈灾。” “我已不是大虞权臣,定远侯也不过是虚名,我为何要帮。不如,我们还是聊聊抵命一事?” 沈弘弼说,“我那外孙女嫁入你们东方家,才不过几个月,便香消玉殒了,你们东方家可是要给我一个交代。既然,你今天自己上门,不如,我们今日便一笔一笔算清楚。” 东方月说:“海棠确在我丞相府出了事,她虽是侯爷的心间宠,却也是我拜过堂的妻子,她出事最该难受的不是侯爷,而是我,我也失了爱妻。” 沈弘弼看他,心神阴戾,“爱妻,你倒是会给自己撇清,你若对她好过,她此刻或许还能站在这儿,同我问候。而你,美其名曰爱妻,不过是想借她之名,换自己一个生还机会。” “你们虞都的人啊,生时算计,人死了之后也算计,心思之重,尤其是你们东方家。” 东方月抬了头,轻声说:“死有何惧,惧得是看不清看不透。我亦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死前可以给你个痛快。” “侯爷是答应了?” “什么?” “赈灾。” “江州,武陵虽富硕,却不能集粮,你以为自己看了情势,却也只是看了表面。安西与荀北之粮,皆出自两郡,若是赈了灾,那便没了军粮,所以我不会集粮。” 东方月说:“那侯爷此意是?” “买,吞了百姓的粮食,该吐出来了。” 东方月俯了身,缓缓眯了眼,“受教了,既然侯爷应了我,那我也无憾了,以命抵命,侯爷可以动手了。” 一直在远处默默注视着的人,也出了声,说:“我们走。” 高扬跟在他身后说:“公子,侯爷果真要杀了大人?公子不打算救吗?” 上官明棠看向他,忽然想起了沈弘弼没说完的话,“先皇同你父亲定下婚事,原不是要保你,而是要……” 虽然那句话没说完,但他多少能猜到,不是保他,那就是保东方月。 为什么要保他。 先皇跟爹当年到底策划了什么事,而临死又为什么会说扮作女子便可以活命,起初只是以为是要用金蝉脱壳之法,可现在,却有些想不明白了。 外公或许有话对我说,那背后到底是什么,上官家与东方家又有什么牵扯…… 作者有话要说:@阿笙今天被锁了嘛 有若离撑伞的生活照,请自行领取。 感谢在2020-03-17 21:35:26~2020-03-18 21:22: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渣鱼鱼、你不是唯一、晒太阳的鱼、静思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静思语 10瓶;芋泥草莓玛卡奶茶没芋 5瓶;无瑕、鸭鸭鸭、宫若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第 34 章 江州下了冬日来最罕见的一场雪。 雪花飘茫,铺就满地萧萧。 火舌在那黑夜阑珊中, 吞吞吐吐, 一晃一闪间,无端的割裂了房内的静谧。 奴牙轻轻关了房门, 退了出来。 “喂, 小姐姐,你在偷看什么呢。”公子玉跳上前问。 “嘘。”奴牙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说:“小公子, 公子他睡下了,我们不要吵他,去玩雪儿吧。” 公子玉也随着她小声说,“嘘,不吵他, 我们玩雪吧。” “哥哥他跟那个死人一起睡了?” “不是, 是公子跟那个人……哎呀, 怎么跟小公子解释呢, 小公子你还小, 等你大一些自然就知道了。” 奴牙见他疑惑的样子,不想硬解释什么,毕竟有些东西越解释, 越说不通。 奴牙回头看了看那闭紧的房门,带着人一浅一脚的走了。 在上官明棠身边照顾了这么久,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睡得这番熟络。 之前,饶是窗外的微风, 院里的细雨,都能将他唤醒。 而现在,只是因为照顾病患,却能让他安稳入睡,且没惊梦而起。 奴牙脸上挂了微浅的笑意,是因出门前看了那样一副栖静又安好的画面。 或许公子他自己也尚未察觉到变化。 上官明棠睡相懒懒,湖绿的绸衫下露出半截白皙光洁的手臂,修长的手指嵌进另一双指节分明的大手中,不曾想,竟然出奇的融洽。 他又做梦了。 眼前是漫天的血红,他下意识的想要逃出去,可眼前的血色迷蒙了他的眼,他看不到出口,也没有出口。 他被困在血海中,周身燃着的漫天红光,是血腥,是烫热,他跑不出去,烈火灼烧着他的身体,辛辣刺热,那是被什么东西啃噬的痛感,看不到,摸不到,只能一人承受着。 上官明棠惊坐而起,额角的细汗密密麻麻。他欲抬手,却发现自己的手还被握着。 上官明棠蹙着眉头,看着床上睡得安稳的人,没由来得生了一股烦躁之感。 他缓缓将手抽了出来,起了身。 屋外的雪早已有了厚度,在月光的映照下,也更有了亮度,恰在烛火微暗的屋内,锁了一处明亮。 上官明棠推开窗,长舒了一口气。 有太久了,久到都不记得什么时候,他竟也能坐着睡着了。 追溯起来,大概还是在公子府里听着师傅教诲的时候。 微风携着窗外的雪偷偷溜进来几片,恰落在他方才潮湿的额头上,又润湿了一片。 上官明棠不自觉的打了声寒战,再回头时,床上那人却已经醒了。 东方月最后被打的遍体鳞伤,差一点命就没了。上官明棠在他命尽的最后一刻把人捞了出来。 那时的东方月身上的衣物已经破碎不堪,全身已经鲜血淋漓,不堪入目,几乎辨不得模样。 不过,也是年轻力壮,药补才不肖几日,这人已经恢复的有模有样了。 只是那眼神,依旧让人看得不舒服。 东方月脸色惨白的看向他,喑哑道:“美人?” 上官明棠走过来,神色半愠地望向他,“哪里有?” 东方月凝着眼神,稍缓片刻又道:“夫人?” “已故。”上官明棠没了好脸。 没得到想要的回答,东方月不死心,瞧着他的眼神愈加热烈,喑哑地又喊他:“若离?” 上官明棠看向他,没好气的说:“在了。” 东方月扯着嘴角,好不容易道出来一个“嗯”,两人对视良久,忽而一同笑了。 东方月伸着手,意是要他过来坐。 上官明棠不笑,反而觉得他那般有些讽刺。 东方月好似是看出他的意思,说:“怎么?看到我没死觉得后悔了?” 上官明棠一步一步地走近,目光带上寒戾,说,“是有些后悔,不如我现在动手啊。” 说着,便一掌劈在了他身上。 “咳咳咳……你……还真来。”东方月被拍得有些喘。 上官明棠微敛,语气略带调戏,“你方才的意思不就是想要我再击你一掌,难道你不想试试这是真实的活着还是造出来的假象?” 东方月稍迟疑了片刻,笑了起来,那是不带一丝杂质的明朗,就像脑子里看不透的一切事情忽然有了头绪,恍然大悟一般,澄明了起来。 上官明棠看向他,莫名得呆愣了片刻,那明灿灿的笑,也有好久没在自己脸上看到过了。东方月是光下的宠儿,而自己恰是那避光而行的人。一白一黑,安可重合? 上官明棠眉目清亮,问他:“有什么好笑?是觉得自己一人单枪匹马闯侯府够硬气,还是忽然感慨活着甚好。” 东方月回他:“活着真好。” “以前纨绔风流惯了,醉生梦死间都忘了自己是谁,而现在还能安稳的躺在这里,眼前还有美人相伴,甚好,甚好。” 上官明棠将要开口怼过去,却听他笑着喊,“若离啊。” 东方月说,“两次了,救了我两次,也杀了我两次。” “是啊,该让你安安心心去的,但是就是舍不得啊。” “为何舍不得?” “还没同你一起玩啊。” “今日念你未埋骨之恩,他日定要以身相许。你可愿啊?”东方月浪道。 上官明棠两指一戳,立马让他闭了嘴,“你还是不要说话的好,看看这鼻青脸肿的模样,叫谁来也认不得,这可不是咱们风流绰绰的月公子该有的模样。” “嗯……嗯嗯嗯……” “你想说话啊?”上官明棠倾身问他,“可是你一说我就不高兴了,怎么办呢。” “尤其是那句,喊得我毛骨悚然,怪恶心的。” 上官明棠挑了眉眼,又贴近他,“你说,若是就这样把你绑回虞都,会怎样啊。” 东方月不能说话,眼睛却是动着的。 上官明棠贴近来时他的注意力没在他的话语上,只觉得这人身上的的清香有催人的作用,不然为何模样没变,人却看着更丰神俊逸了,那是不带一丝烟火气的清新脱俗,似莲又似青竹。 眸光流转之间,眉眼盈盈,似潋滟秋波…… 东方月轻声叹息,不过一个眉眼生笑,却扰得他这般心乱如麻。 他不自觉地离他远了一些。 上官明棠瞧着他笑,“怎么了,怎么突然退后了。” “哦。”上官明棠解了他的哑穴,玩味道:“月公子果真年轻气盛,血气方刚,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耳语,竟惹得你这般急眉赤目,可是要怪明棠了。” 说着怪罪,东方月瞧着他又往前贴了一度,脸上骤然暗了下来。 “我虽伤了,却没伤着筋骨,你是要现在同我玩儿?还是改日?” “改日吧。”上官明棠说,“今日看你也没心情,不如哪天我们都有心情了再来探讨一/二。” “知道怜惜夫君,挺好,贤妻是要衬得上的。” “可不敢,可不敢,听闻月公子风流韵事云云,早已没了趣儿,有着下堂妻还恋着楼里的花儿姐,也算是不辱你的名。” 东方月打趣道:“为何总是恋着我那堂妻,难道你同我接近是为了她?” “可不是,那是我心中之欲,亦无法释然。” 东方月也笑,“怎么办呢,她曾是我的人,死后也是我的人。”他说,“不然折中一下,你应了我,我便是你的人,遂我的是我的,我是你的,可好。” 上官明棠抬眸瞧着他,竟有些愣神了。 “可愿?” “月公子能保证自己清白吗,那莺莺燕燕,翘指如兰……” “自然就弃了。” “那便好。” ………… 在别苑休息了几日,东方月的身子已经恢复如常。 临行前,东方月特意独身去了一趟侯府,同沈弘弼道了别。 府里人,仍旧让他跪在了府外。 沈弘弼瞧着他说:“你还敢来?那日没打死你是你的运气,今日来本侯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东方月说:“我自是知道侯爷不会杀我,不然我也不会只身前来,当初不会今后亦不会。” “臭小子,你怎知我不想杀你。”沈弘弼一脚踹在了他胸口。 东方月轻咳几声,说:“侯爷仁慈,爱民之心人尽皆知,又岂会为难一个为民请命的人。” “但那人是你。你生于东方家,我们就不可能和谈。” “是我又何妨,如今我依然跪在这里同侯爷讲话,我自是了解一番才敢同您在此争执” “你小子真是大言不惭。” 东方月不急不缓,说:“定远侯沈弘弼,十二岁便成了一国之将,十五岁叱咤南北疆场,战无不胜,攻无不可,致使敌人不敢进犯。您有的不只是武力,那是气魄,是威严,是多年与人交战而成的魄力。” 东方月看向他,继续道:“您不会为了两家恩怨去残害一个忠人,东方家和上官家到底有着怎样的恩怨,我确信您是最知晓的人。我爹到底有没有做陷害忠良之事,名扬不清楚,亦管不了上一辈人的恩怨。但我想说,你与大虞皇帝之间几十年的恩怨,该比谁人看得都清楚,那不是针对上官家一人,是你。” 沈弘弼大怒,猛得又给了他一巴掌,“是我什么。” 东方月抬手擦掉嘴角鲜血,不卑不亢道:“是你,定远侯,占据江南一道,开垦良田,通周身之便,让这里变得富硕,而你却也让这里变成了危险之地。” “皇帝要整治朝纲,便要先统了整个大虞,江南是先皇的遗愿,如今便也成了皇帝心头的一块刺,这刺头不拔,皇帝必不会善罢甘休,军中将士也将永无宁日。” “你……你竟然……竟敢如此狂妄。来人,来人。” 东方月上前扶了他,跪地而道:“侯爷,该放手了,名扬可以同您起誓。” “我东方月活着一天,我便守着他上官明棠一天,除非我死,不然,就算要负天下人,我也要他独活一世。” …… 作者有话要说:寻找文里投了营养液没留名的小天使们。没评论,没言语的小可爱们。 读者id:顾飞、池妄、“ ”?、千叶暲目、lynn,好名字。几位小天使暗暗做好事不留名,麻烦文下打个卡呗,想当面感谢一下子呀。 这是今日的感谢: 感谢在2020-03-18 21:22:41~2020-03-19 21:28: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的小天使:空白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空白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是一个峤、十里珠帘尽卷 3个;晒太阳的鱼 2个;局外人、fgy、小兔子乖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画家 30瓶;qiqi是祺祺 10瓶;顾飞、叶叶落长安 6瓶;渣鱼鱼、宫若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第 35 章 时值年末,岁旦将至, 这江南道却越发寒气逼人。 傍晚时候, 一行人才刚出了江州地界。 路上雪色飘茫,雾雨霏霏。 马车在路上不能行, 东方月便唤高扬停了马。 上官明棠掀了车帘弯腰出来, 说:“怎么了?” 因为天寒,呼吸间, 便见一团团热气扑面而来。 东方月握着缰绳看他, “雾气太重,马识不得路,坐马车会有危险。” 上官明棠看向奴牙,而后又看了看高扬,说:“现下只有三匹马, 已是傍晚时分, 再回江州买马已来不及。” 东方月居高临下的看他, 面色平静, “上来。” 上官明棠挺直腰杆, 略微抬着下巴,“你想做什么。” 东方月眉宇一扬,微笑着说:“只有三匹马, 难道你想跟奴牙挤在一匹马上。” “那也不用非要与你同骑一匹啊。” “高扬”东方月喊他。 接下来的话还未出口,就听高扬喊道:“公子可以骑我这匹马,你们先走,我不日再去与你们汇合。” 上官明棠收回神思, 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表情,谨慎如他,怎么不晓得东方月的心思,可再望向高扬,那家伙一脸的恐惧,总不能真留他自己在此。 上官明棠犹豫着,往日那清冷淡寡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欲语还休的神色。 东方月嘴角勾着笑,好整以暇地看他阴沉着脸走了过来。 东方月伸着手要去牵他,忽而被带着怒意的眸光刺了一下,上官明棠怒意未消,全然一副戒备森严的模样,挡开他的手,不情不愿地要自己上来。 东方月见他坚持,也不想惹他不高兴,遂真的没再伸手。 上官明棠黑着脸过来,踩上马镫,欲要上马时,那马忽然动了一下,上官明棠没来得及防备,忽然就被甩了下去。 还坐在马上看热闹的东方月不禁笑出了声,在他身侧的奴牙也憋着笑。 “哈哈哈。”东方月笑说:“不知你在别扭什么,方才可是你不让我拉你的,现在又狠狠地瞪着我做甚。” 上官明棠神色如常地望向还在笑的某人。 东方月顿觉脊背生凉,立刻停了笑,伸手去拉他。 上官明棠上了马,恰好被握着缰绳的手圈了起来,两人胸背相贴,紧紧靠在一起。 高扬也上了马,两腿一夹马背,留了一句:“公子,我去前面探路。” 一侧的奴牙也了然,识趣地骑马而去。 东方月没打算疾驰而去,便让马儿悠闲的踏着步子。 上官明棠目视前方,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问他:“为什么不跑。” 东方月说:“一跑一颠,你果真能受了?”因为靠得太近,东方月又比他高一些,话出口,热息便全数落在了他耳畔。 “我为何会受不住。”上官明棠疑问道,“虽说是江南出身,却也是骑过马的。” “那是你自己,而如今这马背上可是我们两人。”东方月戏说:“你可知……” 上官明棠没有仔细听他接下来的话,因为注意到了某些让他更加惊慌无措的事情。 那紧实的胸膛不断袭来温热,耳畔也是似有若无得轻抚,上官明棠只觉脸颊开始烫热,但却又不想承认那温度让他有些安心。 而此刻乱了心神的何止他一人。 那细软的腰肢,只肖一只手便可以环过来,那微微泛红的耳廓,浸着噬血的柔媚,脸颊亦开始飘着红晕,这种种都像是猛得给了他一记药,让他乱了心神。 东方月自觉自己不是被欲念支配的人,还是不争气的有了贪念。 是邪念,亦是色/ 欲熏心。 东方月伸了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人转过来,两人目光对视。 下一秒,温软密密麻麻而来。 上官明棠想要推开,手却被束在了身后。 他看向他,明白了那眼神里藏着的热烈。 逃不掉的,上官明棠知晓。 温润的唇被衔着一吮,瞬间嫣红一片。 东方月垂眸瞧着他,是第一次没借着酒醉,没借着其他,紧凭着一腔热血,便冲了上去。 昔日,那双暗眸也在这暧昧中染了湿润,似乎是亮了一些,也没了那股邪气。 吻罢,上官明棠咬着上唇狠狠瞪他,说:“原来月公子喜欢这口。” 东方月讨了便宜,乖却没卖,“早就同你讲了,我好你这口。” “我说你强来。”上官明棠解释。 “我也想温柔,你不让啊。” “浪死你得了。” 东方月顺手将人一环,驾马而去。 浓雾里只留了一句,“那也要有你同我浪才好。” 若是别人,哪值得这般。 …… 清晨的汴州隐在茫茫浓雾里。 远处疾奔而来的马蹄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太守府门前的守卫早已疲惫不堪,站着打着盹。 东方月疾控着马,拽着缰绳让它停了下来。 见他要下马,东方月立马松了圈在他怀里的手,上官明棠一个翻身跃下,体态轻盈。 东方月也下了马,看着匆匆赶来的奴牙道:“跟着去看看,夜里风凉,方才看他面上倦怠,你去看看看是否受了风寒。” 奴牙下了马,作揖道:“奴牙马上去。” 夜羽同凤泠听到了响动,立马从院里赶了过来,替他牵了马。 夜羽说:“公……公子,汴州的百姓,百姓受……” 东方月怒向他说:“你结巴什么。” “夜……夜羽有……” 东方月实在听不下去,便唤了一旁的凤泠,问:“平洲怎样,百姓们可吃上粮食了?” 凤泠俯首,说:“从刺史府的粮仓里找了些余粮,早已派发给郡县百姓,只不过粮食有量,只撑得一两日,再过一日,百姓们手中该是没粮了。” 在门口站了许久的上官明棠听此便又回了身,说:“你月公子只身一人闯了定远侯府,豁出性命才求来了粮,明日便要到了,你们可要好生接着。” 夜羽欲要开口说什么,却看东方月摆了手,又转向凤泠问:“刺史府呢,百姓的粮可还够?” “不够。”凤泠回,“从刺州搜剿的粮都派给了郡县百姓,所以刺州府并无粮。” “什么?”东方月诧异,“那先前虞都派下来的粮哪里去了,没被那贪官吞了?” 上官明棠上了前,说:“若是从虞都派下来的粮就仅有这些呢?” “怎么可能,那太守和州刺史明明想要了我的命,难道不是怕我将这事上报朝廷?” 上官明棠鄙夷,“或许只因看到月公子就觉不顺眼,想要杀之而后快。” 东方月一“啧”,手一伸,将人往怀里一揽,低语道:“我就这么招人恨?” 上官明棠未防备,踉跄了一下,挡开他的手,面不改色道:“那也不是,大概只招有心人恨。” 东方月特意探身,舔了舔唇,说:“若是这有心人是你,那我也愿了。” 上官明棠推开他,说:“你还真是……” 真是够烦。 东方月看着他气冲冲离去的背影,脸上笑意舒展。也不是想对他怎样,就是每次看他咄咄逼人的样子就想对他调戏一番,最好能堵住那张利嘴是再好不过。 让那沉着的眸子浮上一层雾光,他更是甘之如饴。 凤泠轻咳了几声,打破了这份静谧。 东方月回神瞧了她一眼,说:“何事?” 凤泠说:“公子,刺史府有专人接济。” 东方月听罢顿了顿,又问,“是何人,怎会有如此大的财力。” 凤泠让了身,让夜羽插话进来。 夜羽说:“公子可还记得公子府?” “赈灾一事跟公子府有关?” “是。” “我清楚了,你们先退了吧,赶了一夜的路我也有些乏了,去打些热水来,我要沐浴一番。” …… 上官明棠自是有这习惯,舟车劳顿定要沐浴一番。 可也没想到,自己刚浸湿了身,东方月就推门而来。 上官明棠惊恐,匆忙间抽了件薄衫披于身上。 这一披还不如不披衣服于身。 身体浸了水,又加上那薄衫半透明,恰好贴在了身上,秀色的肌肤一览无余。 东方月回身关了房门还特意掩了口鼻,贴近了戏道:“这……若离啊,可算是引诱了。” 上官明棠唰地又坐入了水中,吼道:“谁让你进来的。” “门外没人,我为何不能进,况且你也没说不让进。” 东方月从一侧的架子上拿了另一身衣服抱在怀,凑近了道:“你可是故意的?” “我为何要刻意?是你硬闯了进来,还要把罪责怪在我头上。” 东方月站在桶前,抬手掠过他白皙光洁的肩膀,说:“若离啊,不如我们好好说道一番。” 上官明棠拍掉了他的手,怒道:“你想说什么。” “公子府?你可认识。” “不认识。” 东方月抓着他的衣服,又趴了过来,笑说:“果真不认识吗?” 上官明棠不答话,听他继续说道:“你不认识?公子府于你应该最为清楚的。” “我为何要清楚。”上官明棠说:“我可不是在公子府长大,况且这里除了你,我再也没有识得的人了。” 东方月瞧着他的神色,缓缓道:“总说我花言巧语,怕是你这张嘴才是。” 上官明棠也不依,“伶牙俐齿是我,花言巧语是你。” “那我倒是要看看了。”东方月又凑近了一步,“这张俐齿到底有多利。” 上官明棠抬手堵了他欲要吻过来的嘴,“唉,做什么。” “色/欲熏心啊?”东方月回。 “明明年岁小,为何要装得老练。” “若是不表现的游刃有余一些,怎么拿下你。” 上官明棠将自己浸在水里,不想同他讲话。 却听他阴声怪气地喊:“若离啊……” 作者有话要说:虞都四大邪风: 1.东方月 :身高186 体重71 生日11.16霸道腹黑天蝎座,表面冷淡,内心灼热到让人害怕,浪荡出奇。不慕红颜,爱儿郎。 2.晨风? : 身高184 体重74生日7.28个性鲜明狮子男。侠骨柔情,严谨冷漠。 3.顾风岩 :身高180体重 74 生日7.12温柔体贴巨蟹男。和蔼可亲,居家好男人。 4.颜如玉: 178 体重66? 生日9.29 完美主义天秤男 稳健机智?暧昧高手。 ?外强中干 :萧憨憨 +郁憨憨。 萧逸?:身高188 体重82 生日4.29 忠厚老实金牛男。 郁尘?:190 体重78 生日5.20 忠厚老实金牛男。 ? 怕看文的小可爱对某处有疑问,解释一下哈。14章开始是数月后,两人直接成了亲,15章有提到东方月在那几个月里断了腿,是奴牙医治的。 这个作为番外写,那时候,一个断了腿,一个还在扮女装,想想就很有趣啊。所以是互怼小日常,番外里敬上。? 今日份感谢: 感谢在2020-03-19 21:28:46~2020-03-20 21:37: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夏橙澄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夏橙澄 2个;湛无不盛szd!、十里珠帘尽卷、空白、清衿、岁鹤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8148725 14瓶;愚三木、空白 10瓶;其其喵喵喵 7瓶;叶叶落长安 5瓶;无瑕、shadow.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第 36 章 东方月见他未回应,又扯着嗓子喊他, “若离啊。” 浸在热水中的上官明棠突然起了身, 长发挂着水珠,恰好洒落在了东方月身上。 东方月看着他, 淡粉色的唇在热气中闪着点点光晕, 水滴从长发滴落,一滴一滴地落在那瘦削的锁骨处, 那盈白的肩颈在水中浸了光, 像是沾染了什么魔力一样,诱着他贴近,去啃,去嘶咬。 沐浴用的水也是散着香气的药浴,清清淡淡, 是有清醒之意, 但在东方月眼里, 确是一记狠的媚/药。 东方月觉得自己是要被他逼疯了。 他不等上官明棠看他, 便拿那抱着的衣服遮了脸。 上官明棠抹净脸上的水, 这才看得清了。 “月公子这是做什么?”上官明棠笑着,可那眼神里明明带了魅。 东方月拿掉衣服,模糊着声音回他:“公子府的事, 你可要同我说?” 上官明棠倒是觉得新鲜又好奇,很少从他脸上见到这般不寻常的神色,说羞又有些正大光明,说明, 却还带着一丝忍。 “方才不是游刃有余,如鱼得水吗,怎么现在一副隐忍可怜模样。” 东方月立马起了身,衣服一扔。上官明棠原以为他要走,却看那人下一秒搬了椅子坐过来。 上官明棠方才舒展了的眉色,却又在他笑意满满走回来时收敛了起来。 “又回来做什么。”上官明棠冷然道。 “瞧你啊。”东方月戏回。 上官明棠偏了头,觉得他那眸光含情,又暧昧不堪。 东方月坐下,胳膊搭在桶边,那手随意在水里撩拨,水波一圈一圈漾在上官明棠裸/露的肌肤上,又荡开。 他是虞都的风流种,那韵事数不胜数,传遍虞都。可那背后的真相确是只会嘴上调戏,若要真做起来,也不过是新人一枚。 方才见到那般情景,他下意识的沉溺自己勾勒的旖旎梦境里,勾魂摄魄般漾了一屋子的浓郁春情。 是梦是实,却也不敢于他肆意妄为。 本就是一触即发的猛兽,上官明棠还无端添了一把火,让他更是燥得难受。 他想,是你要引我,那今日的情热便要你来解。 上官明棠越发觉得那眼神太热烈,像是裹夹着蚀骨的情意,无端的将他拽入了万丈火海。 喘息声渐重,撩拨着的手也越发烫热。 上官明棠微愣,却在那手触及肌肤的下一秒醒转了过来。 他一脸的难以置信,勃然嗔怒,“东方月,你疯了。” “疯?”东方月笑说,“是了,我本就是疯子,何苦为难自己做了这个良人。” 他是疯子,如果可以他也情愿这样疯下去。 东方月说:“是你,造了座囚笼,困住我,逼得我无路可走。” 上官明棠哑了声,说:“不可,东方月我说不可,我不是你宣泄的对象。” “可唯独你能解我心头之渴。” 他钳住他的手。 昭示了一场疾风骤雨的疏狂。 我没把你作宣泄的对象,一见倾心,却终究是错的,那点情爱我自知你不会施舍我半点,可亦不想看你错下去。 那虞都暗流涌动,真假难辨,稍稍不甚,便是万劫不复。我要守你,亦要护你…… 也为了心底那仅存的一点妄想。 窗外恰逢落雨了…… 东方月洗净了一身疲倦从房里出来,那雨依旧肆无忌惮的落着,似玉落珠盘。 夜羽便在廊下站定,是若有所思的模样。 东方月上了前询问:“站这做甚,是无事可干了。” “公子。你可悔吗?”夜羽俯身说。 东方月说:“我为何要悔,便是飞蛾扑火,纵是所爱非人,即便隔了山海,我也要将那山海踏平。” “不是自欺欺人吗?” 东方月也有疑问,“会是吗?可心里仅存的那一丝妄想就不是念想了吗?” “我东方月生性风流,却独有一心。” 夜羽直觉这路坎坷,多谈了几句,竟不知他早有心思。 夜羽再看向他,忽而笑了,好似这样的东方月他是第一次见。 神色依旧慵懒,可那眸子里却有些说不出的坚韧。 夜羽欲要说什么,却听他又道:“赶了一路倒是有些饿了,去寻些吃食端来房里。” “高公子已经带着两位姑娘去做了。” 东方月看向他,不知是自己的错觉还是什么,竟觉得他那话里无来由得带了一股酸味。 夜羽是十多岁以后来府里的,那时候东方月第一次有了玩伴,跪在书房院落里求了东方黎好久才求得人留了下来。 东方月与他也算是一起长大,平日里只见夜羽跟在他身后冷脸淡漠的模样,现在再看倒觉得他多了一丝人味。 东方月忽而觉得诧异,问他:“这会儿怎么不结巴了。” 夜羽沉了脸,不想同他说原因,便留了一句,“我去给公子拿饭。” 东方月见他离去的身影,无端叹了口气,这是跟谁置气了?我问错话了?” 荀北的风雪比往年大了些。 上官子煜从外面回来,携了一身的寒气。 郁尘喝了一口酒,与他对上目光,而后又同沈安继续讨论接下来如何抵御达哈尔突然来袭。 上官子煜走过去,拿起他方才喝完的烈酒,也饮了一口。那微微蹙起的眉眼却在这一刻忽然转而温和。 郁尘喊他过来,说:“迂回而战已有数月,若是再不想出计策,我们这军备怕是要供给不上了。” 沈安也说:“中军们比不得虎贲军耐寒,已有冻伤之人,若是不赶紧想个法子打击他们一场,我看岁旦前我们是回不了虞都了。” 上官子煜说:“我刚才查探,军中粮草还可撑一月之久,若是这一个月之内我们没有同胡骑交战,那么军中便无粮草供给。” “虞都可来消息了?”郁尘问。 “数月前曾通过信,近日不知是何样了。”上官子煜说,“你可已经把军饷之事呈给皇上了?” “写了奏折,只是不知皇上可曾看到,想来那信这几日便应到了。” 大虞承德殿内。 景帝翻着奏折暗下了神色。 丞相东方黎上了前,道:“皇上,月儿他行至汴州才知晓了汴州旱灾之事,如今已经在召集了各刺州府与郡县全力支援汴州,只是这赈灾粮一事,却要查个水落石出。” 景帝魏瑜闷声冷笑,咬牙切齿道:“不访不知晓,朕的朝堂竟还有这般奸佞之臣。” “入秋之时,已有官员上报此事,皇上也提早为防疫情做了决策,如今看来,竟有人胆敢在天子脚下知法犯法,皇上,不可不严惩。” 景帝若有所思,说:“听名扬在信里的意思是,早在赈灾粮发至汴州之时,已然少了,那朕的粮到底去了哪里?往日户部的账也对得上,是何人,竟有如此大的神力,将朕的粮折了半派给灾民。倘若果真是出虞都就被截掉了,那也要有马车运输才是。” “并非马车不可。” “丞相的意思是?” “水路。” 景帝眉心微皱,说:“这偌大的虞都也无人可以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运走那么多粮食?” “有一个人。”东方黎说,“他可凭一己之力,在这虞都里做任何事。” “除了朕,谁还有这瞒天过海的能力。”景帝说完恍然一惊,“定远侯——沈弘弼。” …… 睡了一下午,上官明棠终于在骤雨停歇之时苏醒了过来。 怕他醒了身子难受,东方月特意嘱咐了人热了汤药给他,这人才刚醒,那边端着汤药的便上了门。 上官明棠欲要拿自己的外袍,哪知手伸到一半,便无力地跌回了榻上。 东方月进门是恰好看他上半身落下了床沿,手还在那强忍着撑着身子,怕自己一下跌下去。 那是要多没脸。 东方月忙放下汤药,过去扶他,“你要什么倒是开口,我已让人在外候着了。” 上官明棠闷声笑着,似是嘲笑东方月,又像是笑着自己。 “我上官明棠何时落得这般没用了,不过是……不过是……” 东方月抢了他的话,“是我,错的是我,你没错,你心里不高兴了,不然你给我几拳出了这口气?” 上官明棠说:“出气?我何故要出了这口气。你堂堂御史大人,我一介草民,强抢强上之事多了去了,我还要去那县衙报官不成,是告你欺良民之罪,还是告你□□掳掠之罪。” 东方月低声,说:“若离,你怪我,我无怨言,只是这身子可是要护着的。” “怎么,折腾够了又要护着了,东方月,你之前做什么去了。” “你权当我醉了,你别跟一个醉鬼见识。” “若是我今日要你以命抵你要怎样。” “以命抵?”东方月瞧着他,眼神炙热,“我的命不是早就握在你手里了吗?从我喝醉酒,你站在我身前的那一天开始,我的喉咙便被你扼在手里了,我东方月是生是死不就在你一念之间吗?” 上官明棠也笑:“我作何有这般大的能耐,我不过是乡野小人,想在那繁华的虞都做个小官,多给自己留些后路,如今爹也死了,只有我一个孤人,难道不要给自己谋后路吗?我不想你,你月公子即便整日游散也有千万人躺在你身侧任你踩,哪日你踩不高兴了,还要再把他们扔回原处,我说得可对?” “若离,你何苦这样说自己。”东方月说,“若是你想,那虞都即便再凶险我也愿同你闯,只要你愿把手交于我。可若你仍旧执迷不悟,即便我有通天的神能也救不回你。” “我为何要你救……咳咳”上官明棠拍掉他欲要伸过来的手,“我为何要你陪,你又为何要救我。” 东方月笑说:“方才你睡在我旁边,喊了我。其实我更心悦你现在的模样,往日你站在我面前,虽近,可心事眼波难定。冷淡疏离的模样更是招人恨,亦或那脑海里满满的算计,可看现在,你也同我发脾气,也有不愿。说明你已有了改变,只是从未察觉而已。” “别自作多情,不过睡了半晌,月公子还指望人心开出花儿来不成。”上官明棠鄙夷道。 “我还真没指望。” 东方月端了汤药递给他,留了一句转身走了。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晚些时候,上官明棠也穿衣出了房门。 凤泠站在廊下看了他一眼,两人换了个眼神。 夜羽恰逢经过,了然于心。 东方月去了牢狱,审着,杨杜二人。 东方月说:“杨大人不知晓此事实乃正常,倘若你愿同我讲,我便在皇上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杨易立马跪下叩了头,“御史大人,下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都是受刺史大人杜安指使,若不是他仗着太尉杜大人的名号,我也不会受他摆布,还要御史大人饶小人一命。” “饶你一命倒是好说。”东方月说,“不过,我要实情。汴州旱灾严重为何不报,赈灾粮数目不够为何也不上报?你是怎么做父母官的。” 杨易哭着道:“汴州、平洲不过小地方,何况那为民请命的奏折不能到那朝堂上,即便我们是父母官也是束手无策啊。” “皇上心系天下苍生,你若是果真请了命,那何有见不到之理。” 一直未开口的杜安哼道:“你们活在天子脚下,只看到繁华鼎盛,哪里晓得民间疾苦,第一道圣旨请了下来,赈灾粮也发了,可若是第二道奏折说与赈灾粮不够,你觉得这封奏折可还会送到皇上手中?所以,我们即便知道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不知道若是这事怪罪下来,拿来顶替罪名的不还是我们这些小官。既然横竖都是贪官的名,何不做了这贪官,也可像你们一般活在这安逸里。” 东方月说:“为民请命的官多了,就因为有你们这般人,才搅得整个大虞乌烟瘴气的。” 杜安说:“你是丞相之子,生来便比别人高一级,你又有何脸面在这畅言贪官污吏。若是要说,你们这些人便是最扰乱朝纲的人,要除掉也先除掉你们。你最该死。” “啪啪啪”一阵掌声从牢狱外传来。 东方月神色如常道:“是,我整日浑浑噩噩。但即便我再不济,也不会像你这般做了这贪官污吏。” “你何必去贪,只要稍坐堂上,便有大把银两入怀。” 上官明棠拍着手从黑暗中走出来,“真想不到,杜大人竟有如此远见卓识,在下真是佩服。” 东方月目光寻着他,见他审视的目光落在杜安身上。 那语气中,顿时多了些狠厉:“这么说,杜大人是贪得坦荡了?” “我贪了又怎么样,这入朝为官者哪一个没有那心思,我不过明着来,而他们在暗处而已。” “荒唐,那既然杜大人大大方方承认自己贪了,就该按照本朝律法处置。”东方月说。 上官明棠插话:“按律当斩。” 作者有话要说: 荀北四大美人: 1.上官明棠:身高178 体重62 生日 9.21 心思细腻处女男。爱白衣蹁跹,恋清风与明“月”。 2.公子玉:身高180 体重64天生浪漫双鱼男。 3.上官子煜:身高183 体重 64 生日11.28 自由奔放射手男。 4.:公子翊 :身高180体重70 生日11.22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摩羯男。 今日份的感谢与表白送上。 看文的,追文的,评文的,投雷投营养液的,我的小天使们,永远爱你们。 感谢在2020-03-20 21:37:28~2020-03-21 20:32: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你不是唯一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清衿、云无心以出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空白 10瓶;晒太阳的鱼 7瓶;君卿、云无心以出岫 6瓶;726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第 37 章 虞都的窗外又下起了雪,北风呼啸, 刮乱了殿外悬挂着的红灯。 承德内殿里, 李英点了安神香,只稍稍一会儿便弥漫了整个殿内。 景帝坐在案前批阅着奏折。 李英见他眉头紧蹙便停了手里的动作, 过来问:“皇上, 时辰晚了,早些歇息吧。” “朕现在哪还有心思睡, 荀北军粮吃紧, 汴州平洲等地闹旱灾,朕这个皇帝当的,安不了外乱,解不了百姓疾苦,还有什么用处。” 李英眉峰一动, 在一旁俯首道, “皇上, 汴州旱灾那是天灾, 与您无关, 再者若不是有人刻意隐瞒又盗取了那赈灾粮,这事也不会造成现在的局面,如今荀北战事吃紧, 不可置之不理,势必要先防范。奴才听闻汴州之事,御史大人已经在想办法了,那也是锻炼他的好机会, 您这次不如就放月公子去搏,看看他能做到哪般。” 皇帝思量片刻,说:“名扬是个好孩子,不过有些顽劣,朕看他不慕功名,亦不喜爵位。” 李英说:“皇上器重他,所以奴才才提了此建议。” “他以为朕不知道,据信者通传,他可是一人独闯了定远侯府,还给沈将军打了个半死,才为汴州百姓求来了粮。” 李英全身一颤,端着茶盏的手洒了些出来,慌乱中又听景帝道:“朕从不知这小子竟有如此魄力,可以单枪匹马与侯爷对峙,且能活着回来。上官海棠之死定远侯没追究本就有疑,这下,朕倒是信他了,当年他答应先皇不踏入虞都半步,果真没有食言,可也没有善待我虞都人,不过这次他不来,朕也要请他过来。” “荀北的事朕要同太尉与丞相等人商议,今日就先到这里,伺候朕就寝吧。” 李英过来扶他,说:“是,皇上,让奴才扶您。” “你方才也是吓到了吧。”景帝说,“名扬啊,将来定可以功成名就,朕愿给他这次机会。” 晚些时候,李英挑了殿内的珠帘出来,对一旁的小玄子说:“皇上今日歇息的晚,这一觉该是能睡到寅时,你且在殿外候着,若是有事先伺候,皇上问起,就说我……” 小玄子点了点头,意是明了,“奴才知道该如何说,公公大可放心去吧。小玄子知道该做什么。” 李英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你以后有前途,好好待在这伺候皇上。” “奴才谨遵公公教训。”小玄子俯首说。 说罢,李英踏着风雪一步一步走出了万春门。 …… 病来如山倒。 自那日在牢狱里提审了杜安以后,东方月便病了。 本该生病的人却完好无损的站在一旁瞧着他笑。 上官明棠说:“月公子真是身娇体弱,这被折腾的人没事,折腾人的却卧床不起了,这可如何是好啊,这汴州,平洲两地百姓皆等着御史大人做主呢。” 上官明棠今日着了红袖白裳,那朱红色衬得他的肌肤更白了几度,长臂两色侧是银饰镶嵌的红色长带,悠悠地飘落在身间,腰间的翠玉也随着走来的动作一晃一闪,整个人仙气了不少。 东方月躺在床上瞧他,鼻尖飘着淡淡的香气,此刻忽然心头涌起一曲诗歌。 他说:“温馨熟美鲜香起,似笑无言习君子。世人都把芍药花开比作君子微笑,我却更想把你比作那花,屋外那红梅自是好看,却也比不得你的灵性。若是此刻来壶清酒,你我座谈笑饮,那便最好不过。” 上官明棠淡淡道:“没想到公子这般高雅清致,都四肢无力了,还想着饮酒作乐,明棠真真是佩服,那我就不在这打扰公子雅兴了,我去救济灾民去。” 东方月皱眉,烦躁涌上心头,低声道:“若离,本公子现在才是需要救济的人。” 上官明棠抬眸,眸光清澈澄明,说:“我看你还有心情同我玩笑,哪是需要救济,躺下好好梦一觉,花儿美人不都拥入怀了?” “那你且走好了,本公子不需你。” “这是不高兴了?”上官明棠说,“既然御史大人不需要,那我就退下了,等您什么时候需要了,您再喊我。” 东方月耍性子的回了身。 上官明棠瞥了他一眼,转身要出去,没走几步却听床上那人哼哼唧唧了起来。 “做了英雄又怎样,生个病还不是无人问津,现在这般头疼欲裂,定是那日在侯府被打才留了这病症,这身体也似是被什么啃噬一般,哎……这般千疮百孔的身体,要怎么办,也……” 上官明棠看了他几眼,片刻后道:“疼了?” 东方月不回话,依旧是背对着他的姿势,嘴里哼唧着。 “东方月。”上官明棠喊他。 “东方月。”上官明棠一步步上前,“你可听到我了?” 东方月不回。 上官明棠坐在了床边,低声唤道:“名扬?” 东方月猛得回了头,抓着他的手欣喜道:“你再唤一声来听听。” “御史大人,好玩?” “若离,你唤我一声听听,刚才没听清,还用刚才的口吻。” “东方月你是孩童吗,生个病难道还降智了不成。你可知这汴州有多少人还不得温饱,你这般又是为何。” 东方月看着他,平静道:“我能作何,我一个监察御史职责在监察百官,可却没有实权,难道要我立即斩了那狗官不成?太尉杜衡掌管虞都军事,是最高武官,皇上下令出兵都要同他一起商议,你以为区区一个州府刺史便能要他下堂,你未免也太天真了些。我自是知道你心中所想,但不可急功近利,免得引火烧身。” 上官明棠说:“这是何意?” 东方月厚着脸皮道:“你再唤我一声,我便同你讲了。” “你信不信……”上官明棠抽了短刀架他脖子上,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要你死。” 东方月握住他的手,贴近,咬耳道:“我这短刀,你倒是用着顺手了。” 刀口锋利,顿时在那脖颈上划出一道浅痕,血迹殷殷。 上官明棠眉峰抽动,急道:“你疯了。” “叫我。” 上官明棠握着刀的手颤抖不止,在那热烈的目光中,终于缴械投降了,他唤:“名扬。” 东方月将那短刀收了起来,浅吻上他的额角,说:“若是早这般,我又何苦受这伤。” “好玩吗?你到底为何要这样对我。”上官明棠说。 “不好玩,可是你能看到其他颜色吗,你的眼里除了黑白,还有其他颜色,其他人吗?” 东方月掰过他的肩膀,迫使他对视,说:“若离,你看看,你仔细看着,这世界不只有荀北,还有整个大虞,皇帝虽无为,却也有他的贤明之处,不可一概而论。你不在那朝堂不知里面的凶险……” 上官明棠略显呆滞的看向他,听东方月又道:“太尉掌管大虞军事,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杜安影响不到他,而你却会因为这事被波及。” “我为何会波及,我同他无任何干系。” “郁尘有,中军有,禁卫军有,御林军也有。” 上官明棠猛得抬头,心中恍然,沉默片刻后,又面色如常的说:“那又与我何干。” “你还是不想承认你的身份?你可知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听闻那公子府能人异士众多,换张清秀的脸,变个声音声音,应该不在话下,你这般叫谁人也认不得。” “御史大人这是病傻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东方月笑说,“好,就算你不知,那我也想同你说道说道,你可愿听。” “明棠自问不是爱管闲事之人,但却见御史大人时常误会明棠,这事自是愿意听听的。” 东方月伸手一环将人揽在怀里,扯了被衿盖在身上。上官明棠挣扎了片刻无果,顿觉这人是装了病,否则怎会有如此的力气。 东方月眉眼带笑,说:“人是变了,可这腰肢依然细软,这是其一。” 说着便在那上揉捏了一把,上官明棠吃痛,拿过他的手,便咬了上去。 东方月也不气,而是缓缓道:“其二,大将军逝去,郁尘面上无泪无痛,却还去那玉春楼赎人,叫谁人不起疑。那男子名唤煜儿,找人一查便知,是上官子煜,而荀北传来消息,上官将军之子上官子煜已随将军一同战死疆场,那这活着的又是何人。郁尘只赎了一人,我便把那遗留的女子赎回了府里。” “我虽不知道这是谁同你想得法子,你们既知道我丞相府里缺女眷,就不该明目张胆的送女子过来,可能东方月风流成性的传闻传遍了大江南北,可没人知道,我只喜男子,还是美男。” 东方月边说还边揉了一把上官明棠的脸,调戏说:“尤其是你这样的。” 上官明棠打掉他的手,斜睨了他一眼,说:“说下去。” “想把人放在丞相府做眼线也不是不可,只不过,她知道你太多事情,你选错了人。若是让后来随着你的奴牙过来,还看不出什么。” 东方月继续说:“起初我也不过是怀疑,且没有切实的证据,她做事也谨慎,并未出现纰漏,所以我便可以将人留在了你身边。最近她这般动作,也恰好证明了我的猜想。” “若不是贴身伺候之人,怎么知你体寒,进食不得生凉的东西,或许是奴牙告知,可她对你的身体未免太上心了些,从我们那日在汴州客栈相遇之时开始,她的目光就全落在你身上,做的比谁人都要上心。客栈相遇那时,回太守府再见之日,昨日更甚,此为其三。” 东方月说:“夜羽同我讲起来时都觉得不可思议。明明是见过几面的人,却如此清楚的知道你的喜好。你说不是身边伺候的婢女,那会是谁?糟糠之妻?” 东方月回忆着昨日之事,那一切突然明了了。 “公子。” “饭呢?” “刚才去了厨房,看到两位姑娘在指点高公子炒菜。” 东方月问,“怎么了?” “高公子说,上官公子喜欢吃红烧狮子头,好像也爱食一些甜食,凤姑娘就说,上官公子喜欢食些花儿做的糕点,譬如那桃花酥。” “嗯,那奴牙说了什么?” “姑娘说,近日上官公子有些咳嗽,不可再食肉类,易生痰,所以便让高公子免了那道狮子头。” “若离,你说说看,我与你近日都黏在一起,却从未窥见你的喜好,一个府上的婢女却了如指掌,这人该不该疑。” 上官明棠皱眉看他,说:“这又作何,奴牙是神医的弟子,自是以病人为重,所以平常也多嘱咐些,就像她嘱咐我说御史大人肝火旺盛易急躁同理。” 东方月垂眸,烫热的呼吸故意喷在他颈肩,说:“我不是已经找你泄火了,若是不够的话……” “打住,话还未说完,不要轻易扯掉。” 东方月将他散落一侧的长发撩至耳后,微笑道:“你若非要这样解释我也拿你没办法。我已经知晓了,你不认我也不逼。但你要去闯那虞都,若没有我帮你,定是要被人伤得体无完肤。” 上官明棠起了身,朝他轻笑,“月公子都这样了,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免得哪日又手不能提脚不能动了,到时候我去哪里喊人去。” 东方月见他要走,眼疾手快的将人拽了回来,在那额头上落下清浅的一吻后才罢休。 上官明棠轻蹙着眉头,回身看了他一眼,嫌恶地走了。 …… 凤泠急匆匆地穿过太守府的回廊在水池边找到了他。 上官明棠站在那红梅下,朱红的袖袍与红梅映衬,眉眼盈盈,清秀中又多了些魅骨,竟叫人有些欲罢不能。 上官明棠远远看了她便问,“何事如此匆忙。” 凤泠眉心微敛,说道:“公子,虞都来信了。” 上官明棠方才温润的脸庞瞬时暗沉了下来,从凤泠手里接过书信,摊开来。 那是一张洒金的宣纸,更是公子府常用的往来书信纸张。 只见那上面寥寥草草的写了五个大字。 “引火易烧身。” ……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的感谢。 感谢在2020-03-21 20:32:10~2020-03-22 20:15: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你不是唯一、小画家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温峤、云无心以出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不是唯一、云无心以出岫、余暇、空白、晒太阳的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空白 29瓶;王珏 13瓶;究惑 10瓶;君故、君卿 5瓶;云无心以出岫、静思语 2瓶;渣鱼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第 38 章 公子翊挑开书房的珠帘,被管事引了进去。 淮南王魏炎伏案间, 抬头看了眼管事, 说:“退下吧。” “是,奴才告退。”管事躬身退下, 闭了房门。 公子翊站在那案旁, 不言语。 淮南王继续伏案书写,片刻后才开了口:“先生深夜前来, 所谓何事?” 公子翊也不避讳, 开门见山道:“皇上召见王爷了?” “先生真的是神机妙算,这才不过几个时辰,怎就传到了那山里。” 淮南王看向他继续道:“先生此番前来可是为这事?” “皇上要王爷查赈灾粮一案,您可有眉目了?” 起先魏炎也不甚在意,可这句话一出口, 他惊地看向人, 恍然道:“你为何知道, 皇上召我入宫时身边亦无他人, 难道先生也在那承德殿藏了人?” 公子翊笑说:“王爷真是高看草民了, 草民不过是一个想颐养天年的老者,又怎会对朝堂之事了如指掌,不过进来之时管事已经告知了一点皮毛, 所以猜到了一些。” 淮南王捏着眉心,说:“皇上把赈灾粮一案交于我,是不信任其他人,沈凌白如今查着南宫寒的案子, 只有丞相是闲来无事的,而却没有交给他,想必皇上也是有疑虑在这里。” 公子翊说:“如今明棠与东方月在汴州赈灾,皇上是想给他个争功的机会,荀北的功之前用婢女的死给他抵掉了,可封他之事仍是挂在心头。王爷这次可是要先把这功给揽了,不然东方家凭此便又压了王爷一头。” “你以为本王不想?”魏炎气道,“本王也想,可在这朝堂上,本就只是个王爷,何来的职权。” “时机此刻不就在王爷手中吗?”翊说,“这么大的重任落在了王爷手中,查清楚明白了,便是为民的大功,替皇上揪出那霍乱朝纲之人亦是国之功臣,王爷何不一试。” 魏炎皱眉道:“先生不知我朝堂事,那赈灾粮在户部是批了的,御史大夫沈凌白那是三天两头去监察户部,没有几天是消停的,若是账目没有问题,那能出在哪里。东方黎同皇上说是那定远侯,他以为本王是不清楚?定远侯沈弘弼若是真有那心思,今日坐在那紫微帝座上的便不是我们魏姓之家。案子棘手之处就在这,偏偏那押送之人还是那禁卫军统领晨风,他可是定远侯的徒弟,这下是真撇不开了,本王也不想去招惹这闲事,可我在家中坐,乱事从朝中来。” “撇得开。”公子翊说:“正是因为晨风将军与定远侯的这层关系才使得定远侯撇清了嫌疑,谁会知法犯法。况且,定远侯自从答应了先皇不再踏入虞都,就不曾离开过江州,纵使再怨恨,也不是会对赈灾粮下手的人,这点皇上比我们更清楚。” 魏炎也说,“所以才棘手,本王都不知道从何查起,先生可是知道一二。” “不知,却能猜想与谁有关。” “谁?” “他这般引导皇上调查他人,那么心中有鬼的便是东方黎自己。” “先生说错了吧,他为何要贪,贪来何用?如今他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何必去折腾自己。” “自是要越过那一人,为千万人敬仰。” “那可是谋逆的大罪,先生没有证据不可乱说。” “试问那紫微帝座有谁不想要,坐在高位之人对它更是望眼欲穿。”翊上前,低声说,“王爷不也是寻着机会吗?” “放肆。”魏炎冷然打断他,说:“自以为本王唤你一声先生便毫无忌惮了?这番话也可乱说。” 公子翊低下头,无声地笑了笑,道:“王爷不想吗?小世子不过几岁,你们也同姓魏,却要被东方家压在人下,难道王爷果真愿意吗?” 魏炎看向他,眸子逐渐变得深沉。 晚些时候公子翊被管事送出了王府。 他坐在马车里,挑着帘看着虞都的繁华一晃而逝,渐渐眯了眼。 …… 上官明棠自收到信笺后便整日慌神,不知自己哪里出了错。 东方月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最近几日把心思全放在了赈灾上,自然是没发觉他的变化。 汴州没有虞都繁华,吃的饭菜自然也简便些。 这日,饭桌上,东方月帮他夹了菜,看他一口一口的吃掉,而人的眼神却不在那碗上。 东方月见他神色暗淡,喊他:“若离?” “上官明棠?” “上官若离。” 最后一声高昂到屋外的人都听了个清楚。 上官明棠默默回了神看他,悠悠地道:“做甚么。” 东方月指了指他碗里的饭食,气道:“你在想什么呢,如此晃神。” “想你啊。”上官明棠挑拣着饭桌上的菜,“御史大人这般为百姓尽心尽力,汴州及平洲的百姓该是把你做活佛了。日后回了虞都又要飞黄腾达一番,若离自要想想要怎么哄得月公子开心才是。” “叫你去你不去,这会儿倒是讥讽我了。”东方月挑了青菜放在他碗里,把那一片肉从碗里夹过来放在自己碗里,又不动声色道:“这功劳本是给你的,可你偏偏不要跟我,那还怪我做甚?” 上官明棠搁了筷,脸上明显不愠,说:“这是高扬今日出去探水源时给我带回来的。” “奴牙说你近日咳嗽,不宜食肉类,这块我便帮你吃了。” 上官明棠拿了筷从他碗里夹了肉直接扔出了房门,说:“我吃不到,你也不要想。” 上官明棠摔了筷,“不吃了。”留下一句欲要走,又被东方月拽了回来。 一个踉跄,直接坐在了他腿上。 东方月双眼含笑的看着他,那眼神里是怜惜,也有炽烈。 是情,更是欲。 他说:“若离,若离啊,怎么这脾气越来越大了呢?” “你招惹的,你离我远点,你我便相安无事了。” “远点吗?”东方月嘴角漾着浪荡的笑,“是要怎么远?这样……” 东方月把环在他腰肢的手拿开来,又抚在脸上,“这样远,这样近?” 上官明棠也笑,不是竟心的,带着点魅,说:“你这是浪上瘾了?” “浪在哪,你身上?”东方月撇嘴,说:“那确实浪了些。” 上官明棠拍掉他的手,指节在他那脖颈处细细摩挲着,挑眉道:“看来这里的伤口未好,月公子又想添新伤了。” 东方月抓过他的手,说:“为何不高兴了?是我招你了?还是因为其他事情。”他抬手替他抚平了那皱着的眉头,“怎么蹙成这样,到底何事?” “你放我下来先。” “不放。”东方月挑拣了些菜递上前,“吃了,本来抓不住,再下去,怕是风都要吹走了。” 上官明棠一边扯着他的手,一边踢腾着,“你到底哪里来的力气?” “吃掉。” “我不吃,东方月我不吃,放开我,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怎样,咬我啊?”东方月把胳膊伸至他眼前,说:“咬。” 上官明棠惊愕地看向他,鄙夷道:“疯子。” “怎么又是这句,不会别的了?” “无赖。” “嗯” “无耻之徒。” “嗯。说够了?从头到尾不过几句,你月公子本就不是良人,那日不是就同你说了,是否翻云覆雨太燥,我们若离给忘了?” 听完这句,原本挣扎着的人突然不动了,两人贴得近,东方月自然也感觉到了他身体的颤抖。 他越是急切挣扎,东方月内里便越是亢奋,那是一种无以言明的快/感,越是此刻,他便可以在那张孤冷的脸上看到些不一样的情绪在。 他喜欢他这样的一张脸,平日里的凌厉和温润,于此刻便是一具脆弱不堪的肉/体,他也会怕。 东方月说,这样一个人,他也会显露惧色。 每每到了这个时候,东方月便是最高兴的。 只有他可以看到他这模样,也只有他可以带着他沉溺在那旖旎里,忘掉虞都的算计,忘记紫荆山的风霜,甚至自己。 “若离,累了是不是。”他轻声道。 “歇了吧,在我这里,温暖送你,日后就不怕冷了。” “歇了吧,该累了。” 上官明棠泄气了一般伏在他胸口,慢慢地睡了过去。 东方月抚着他的脸叹了口气,顺势把人抱回了榻上。 还贴心的帮着脱了长靴,盖好被衿。 胸口处那封信露了边,东方月抬手抽出来看了一眼,又放了回去。 夜羽坐在长廊下擦拭着挽月,见他过来便上了前问:“公子,何事?” “这几日没看着你,是否就忘记自己职责所在了?” 夜羽回说:“夜羽不敢忘。” 东方月骤然变了脸色,“那这戒备森严的太守府怎么还飞了只鸟进来,它是如何飞进来的,你可看到了。” “夜羽不明白公子是什么意思?”夜羽若无其事的将剑放回剑柄。 东方月眼神狠厉,道:“倒是会说谎了?才不过几日就不认得谁是主子了?” “是虞都。”夜羽说。 “何人?” “不知。” 东方月将他肩头的落叶拍掉,一掌披在他肩头,狠道:“让你盯着不是让你做看门狗,你倒是做的好,摇尾乞怜还认了主儿?” 夜羽“噗通”跪下,说:“公子,夜羽不敢,只是因为没查到任何证据,夜羽不敢回禀公子。” “不敢回,我看你是不想回,我身边就你一个,你却帮着他人,真要跪下来认主不成,夜羽,你我也算一起长大,我自是知道你心思单纯,若是被人骗了去,公子我上哪给你收尸?” “公子,夜羽不敢,夜羽是公子的侍从,自然听命于公子,信来自虞都,因上官公子身边人谨慎,夜羽无从查证,因此才误了公子大事,夜羽一定……” “信来自皇宫,那墨是宫内专用的水墨。” 夜羽抬头,一脸茫然地喊:“公子。” “传信于小玄子,让他去查。” ……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22 20:15:24~2020-03-23 21:05: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你不是唯一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fgy 2个;独舞、十里珠帘尽卷、月亮上的坑、余暇、空白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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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肆意的疏狂,也是痴缠的怜惜。 漆黑的夜里,东方月曾经见过那温软柔情的模样,如是现在,他亦然不想见他的咄咄逼人,唯有此法,能消了上官明棠心中的杂念,只于东方月一人就好。 这不是梦,不会醒…… 上官明棠挂在他身上有些头晕目眩,等回过神来才发现东方月嘴角微扬,挑着眉正望着他。 上官明棠一时间羞了脸,仓皇间竟不知道怎么躲了。 东方月把人按在胸口,缓了好久才听到他冷道:“可欺负够了?御史大人。” 那声大人冷到东方月都不禁起了寒意。 东方月说:“你觉得这是欺负你了?” “难道不是,我要感恩御史大人的怜惜吗?”上官明棠说,“我不是虞都玉春楼里的花儿,更不是小倌,受不起月公子的宠爱。那般恩宠还是赐予他人为好。” “一句话说个几次就够了,若离。”东方月唤他,“我到底是怎样那夜你不也感受了,何必再拿来那些事恶心我。” “那你为何非要揪着我不放?” “我对你的心思你不懂我不辩解,你我已不是一般的纠缠,你我一同经历过生死,那便不是一般的交情,同生共死是要的。” 上官明棠低垂眼眸,长而翘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阴影,那双眸子里晦暗不明。 他说:“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我为何要同你死。” “我们也做不了仇人。”东方月说,“一夜夫妻百日恩,若离,忘不掉的。” “我们不在一条路上,那就走一起,终有一天会站在同一个路口,往一个方向去。” “你会后悔的” 东方月握住他的手,“只要你不悔,我又如何悔,得之我幸。” 上官明棠看着他,片刻后笑了。 “那去让夜羽起身,他在那跪着好像是我连累一样。” 东方月走向门外,小声道,“确是你。” …… 凤泠端了些吃食敲了夜羽的房门。 “夜侍卫,是我,凤泠。” 夜羽忙起了身,因跪的时间有些长,她推门进来时,正好看到他从椅子上踉跄了下来。 凤泠忙上前扶他,说:“不知你这又犯了何事被公子罚了,公子也是如此,一不顺心也就罚你。” 夜羽开口:“是。” “是什么?” “罚了。” “哈哈哈,你怎么又两个字两个字的同我讲话了,是那结巴症还没给治好?” “是。” 凤泠看他一眼,扶着人坐了下来,道:“受苦了,都不晓得公子为何要罚你。” 夜羽看她,说:“错了。” 凤泠疑惑地说:“可我记得以前你以前说话并没有这个症状,为何最近一直如此……” “没事,无妨。” “那好,饭食给你放桌上了,你记得吃。”凤泠摆手说,“那我先走了。” 人走后,夜羽长舒了一口气,那紧张的情绪才缓了出来。 饭食放在桌子上,他没有动,而是走去床榻,从枕下拿了封书信出来。 与上官明棠手里的书信同出一处,那笔墨字迹也是同样。 “名扬在汴州不需急着回虞都,赈灾的功劳需要揽在他身,我们才能在除掉东方黎之后保了他,予你的信交于上官明棠,不可让名扬发现端倪,若是他要你查,你便囫囵过去,不可让他知晓,此番南下,便要一举多得才是。” 夜羽从头至尾将那信重读一遍,晦暗隐在眉宇间。他将那信置于烛火之上,隐约可以窥见最后一处的落款赫然嵌着师傅二字。 那纸在充分燃烧后化为了灰烬。 …… 一夜风雪后,汴州似乎要迎个暖春。 都说瑞雪兆丰年,这雪下在了近岁旦之时。 东方月今日起了个早,同夜羽和高扬一起在院里练剑。 夜羽与他同出一门,几招之后便已处下风趋势,最后也终于受不住他的剑摔了地。 东方月笑他:“不在府里,你都散漫了,日后晨练一个时辰方可进食。” 夜羽握着剑躬身回了话:“公子这些日子也未练习,为何还比先前有了气势。” 东方月言简意赅道:“有了耀武扬威的理由,更有了精气神。” 后面三个字说得尤为重,让站在一旁的高扬也不禁凑了过来,问:“公子可否告诉我,是怎样的精气神,以往萧都尉常常教导,军中将士不可少了精气神,高扬一直不得理,今日见公子剑法绝然,倒真是想知道些。” 上官明棠从回廊下出来,走向这边说:“高扬,你月公子这精气神不可同军中相比,若是你想知道还不如同夜侍卫讨教几番。” 夜羽一脸我们快退的表情看向高扬,说:“高公子,不如让我来同你讨教几招。” “好啊。” 两人方要走,转身之时却听东方月明目张胆地喊了一句,“若离,擦汗……” 这院落本就小,一声呼喊,几乎震惊了众人。 檐下配着草药的奴牙,火灶前为百姓熬着粥米的凤泠,自己近在咫尺且听得一清二楚的高、夜二人。 众人皆回神,虽然继续做着手中的事情,眼神却不断向这边瞟来。 上官明棠被他这一声喊的顿了顿,之后,脸上带了笑,不疾不徐地从怀里掏了手帕出来,替他擦净了额角的细汗。 “哗啦。” “啪。” “啊,烫死了。” “夜侍卫,你的剑好像戳到我了。” 一时间院里多了些乱糟糟的声音,几人面上也多了少见的情绪。 东方月毫无顾忌的拥着人走回房,合拢门前道了句:“早膳端来房里。” 食过早膳后,上官明棠便嘱咐了几人,说是要在太守府门前派发粥粮。 东方月随着他的脚步站在了人后,说:“百姓若是问起,就回是公子府的人,或说是侯府的,可懂?” “不可。”上官明棠打断他,“这粮是监察御史大人派的。” 东方月问:“为何?” “侯府带来的粮食已于前日改了路线运往荀北。现余这粮,便是大人从各州府筹集而得。” 众人得了令,出了府。 东方月与他站在廊下。 “为何非要我得了这功劳,你可知我此行来的目的?” 上官明棠微顿了一会儿,看向他道:“我不知你要作何,也不想知晓。但战事吃紧,这边的余粮已足够,开春再即,只要寻得水源,便可解汴州与平洲之忧患。” 东方月说:“你是有了法子?” 上官明棠将人引进屋,从书案上拿了一张地图铺于桌面,道:“汴州与平洲,江州以及武陵相接,为何只有汴、平两州受灾严重?” 东方月看了他一眼,骨节分明触在那地图上,说:“因为其他两地都有灌溉水源,他们修了引水渠道。” “不错,开渠引流。”上官明棠说,“汴州与平洲原先也是有渠相通,却因工部没能及时修整才导致了今日之境。” 东方月说:“上引黄河之水,下通沧、淮之畔,不仅可以引水灌溉,亦可大积军粮。” 上官明棠看着他,忽而笑了,说:“不曾想,月公子也是博学之人。” 东方月热勤地靠过来,与他咬而道:“博学倒谈不上,自是不如我们若离博文学识。” 上官明棠拍掉他探过来的手,道:“你打算怎样同皇上诉说这件事。” 东方月笑得邪气,“刑部,工部既然同时落在了我手里,那我可是要拿着我监察御史的职权,同他们好好玩一番。”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支持!鞠躬! 感谢在2020-03-23 21:05:43~2020-03-24 21:07: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的小天使:你不是唯一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你不是唯一、十里珠帘尽卷、云无心以出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无心以出岫 3个;十里珠帘尽卷、余暇 2个;空白、39751705、莫流离、我是一个峤、陌路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不是唯一 30瓶;云无心以出岫 9瓶;ilya、晒太阳的鱼 5瓶;fl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第 40 章 东方月带着夜羽高扬出了门。 上官明棠吩咐凤泠收拾了东西,自己随手扯了条绸缎绑了发, 便往长廊去了。 他心里的烦闷难消, 坐在那回廊上苦思冥想了好久,终是没能看得透彻。 人心难测是一事。 可每每看到东方月那赤诚的眸子, 他总会有些负罪。仇怨在心里积压了许久, 难得的一次痴狂缠绵却是跟仇人的儿子。 若是心里坦然,那定不是他了, 至此他是矛盾的。 凤泠关了房门, 去了灶房。 奴牙朝她努努嘴,让她看向不远处的长廊,说:“今日面色不好,过会儿你去。” 奴牙将手里的果茶推给凤泠,继续道:“不过值得庆幸, 这几日轻咳得以缓解了, 真是难为公子了。” 凤泠撇了嘴, 说:“那是因为有人盯着喝药, 吃食了。” 奴牙八卦地看她一眼, 面上仍然平静地说:“起先这么挑嘴,倒真是给纠过来了。” “还能怎样,打又打不过, 力气也没人大,还小人半头。咱们公子也就没生得人家公子那般人高马大,不然,那也是要欺负人的。”凤泠悠悠地抱怨。 “那也不是。”奴牙说:“至少咱们公子跟月公子那不是一样的, 跟着月公子几个月,我倒是觉得他人虽看上去不羁,却也是性情中人,公子那会儿扮女装时他对咱家公子也挺好的。” 凤泠赶紧制止道:“不过几日时间,你不会叛变了吧。” “哪有,我们几人对于公子不过是个下人,可月公子不一样啊。” “怎么就不一样了,难道还有我们伺候的好。” 奴牙惊愕地看向她,脸上略带嫌弃,“公子府都交了你什么,是不教你男女情爱之事嘛?我与师傅避世山中,他都会教我怎样看清一个人,你不会只学了如何伺候人吧,也怪不得,怪不得,真是可怜,可怜。” “喂,你叛变就叛变,怎么还把缘由扯我身上了。” 奴牙反驳说:“何为叛变啊,你我都希望这一生公子事事顺遂,无灾无恙,可他终究要找个人伴他一生,那个人不是你,也不是我,是个他爱也放在心里的,而对方也是要将他放在心尖宠的。很明显这件事已经有人在做了,平日里他挑嘴你我也就顺着了,可有人是看不过的,所以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凤泠说:“算了,怎样都说不过你,果茶给我,我端给公子去。” 见着她离去的身影,奴牙暗暗叹了一声,“也怪不得看不出来。原来是不懂人事啊。” 凤泠寻着他的人,穿过回廊,端了果茶置于他面前,说:“公子,奴牙做了些果茶给你清口。” “嗯,且先放着吧。” “公子。”凤泠欲言又止说。 “可是还有他事。” “凤泠知道不该问,但您跟月公子他……” 上官明棠端过果茶,轻抿了几口,说:“无事。” 凤泠暗暗转了身,留了个落寞的背影。 “你且回来,我还有事要问。” 凤泠回身,问:“公子,还有何事吩咐凤泠?” 上官明棠脸色稍沉,道:“那日的书信是怎么得来的,你可知道?” “是我们常用的信纸,却不是常用的墨,那是皇宫的专用墨,所以书信是怎么得来的。” 凤泠说:“不知。信鸽传信,凤泠接信之后便直接拿给了公子。其他一概不知了。” 上官明棠若有所思的饮尽杯中茶,淡淡道:“看样子并不是师傅写信于我,爹和师傅应是有事瞒了我,日后回了虞都我便是要问清楚的。” 凤泠说:“师傅他老人家已经开始在宫中布局,淮南王魏炎已有谋逆之心,对于东方家一权独大更是恨他们入骨,东方黎勾结胡骑的事情昭然若揭,可公子为何还要同……” 凤泠的话没没说完,但她知道,以上官明棠的聪明自是知道她要说什么。 “我为何还要跟东方月纠缠不清?”上官明棠自顾自地说。 “我还有一事不明,爹成立公子府之初是为何事,而皇宫背后又藏着谁,那人现在看来与我们有益,但感觉却不是与我们同路。那群人想要做什么,我们还不得而知。东方月二次化险为夷绝不是只凭借了运气,荀北一事便可看出他谋略得当,并非传闻所言闲散纨绔之人,所以我们更要好好筹密此事,不可有半点闪失。” 上官明棠捏着眉心继续道:“况且,最让我不明的便是那日外公同我说的话,若是爹早有预料东方黎会出手,却为何还会同先皇定下婚约,为得竟是保一个仇人?” 听完上官明棠的话,凤泠也陷入了疑惑,“确实有好多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明明公子安排好了此次赈灾一事,却没想到会峰回路转,将那功劳拱手于人,明明已经让他辞了官职,他非但回来了,还更得了皇上宠爱,明明…… 上官明棠说:“是有太多没想通的地方。” 凤泠说:“不过,本是要通过这次旱灾将公子府置于百姓之中,让他们对公子府不只是听说和向往,但计划确因虞都之事又发生了变故。” 上官明棠说:“皇上遇刺那日,原本是要萧大哥将救驾之功揽于身,却也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个东方月,最后得了赏的还是有他,若非他如此打乱我的计划,今日你我等人,便不会白跑一趟江南。” 上官明棠沉了眸子,脸色黯淡下去,“此人心思不只是缜密而已,那藏在他身后的人却是更要惧之的。明明都在意料之中,却偏偏成了意料之外。我倒是要看看,那背后之人到底是谁,他又隐瞒了什么,他要作何。” 凤泠略感脊背生凉,有些不确定道:“公子,我看月公子的样子应该也是不知背后有人帮他。” 上官明棠眼底渐起红意,“他总说猜不透我的心思,于我而言,他的心思我也是猜不透的。” 那句护我背后的真真假假,只有挨得近了才能看得出,上官明棠心说。 江南一派安稳和谐,昨夜的细雪不仅落在了汴州,还落在紫荆山上,恰成了十年一遇的大雪。 长期在西南温热天气中训练的中军也迎来了最艰难的一场战役。 不仅要适应紫荆山上严寒且恶劣的气候,还要同胡骑迂回而战。 不少将士于营帐里沾染了风寒,这场大雪的降临于他们而言,可谓是雪上加霜。 郁尘将剑还入剑鞘,骂骂咧咧的进了营帐,“他娘的,气死我了,风雪太大,根本看不清前路,这杖还怎么打。” 上官子煜端了驱寒的汤药递给他,安慰道:“我军在风雪中行不了路,那敌军也一样,你何苦这样。” “以前有师傅坐镇,师傅排兵布阵,全队只听他一人调遣,那时没感觉这达哈尔如此难缠,现在换作自己了,才发现师傅这些年为何老得这般快。” “胡骑难缠并非难在敌不过,而是因为他们太过坚韧,永不服输,永不倒下的精神却是值得敬佩的。老将军有自己的战略,我们猜不透,但现在将军不在了,这荀北的重任便交到了你手里。” 郁尘不满道:“你小子这是说什么胡话呢,怎么就涨了他人势气,灭了自己威风。” 上官子煜斜睨了他一眼,摆手示意他过来。 “做什么,不了,不了,不行了,今天是不要你了。”郁尘说,“真不知道你这手艺哪里学来的,昨晚按的我全身酸痛,也幸亏营帐里是我俩男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昨夜多么猛/浪呢,今起巡逻时,军中将士们看到我的眼神都多了些审视,那副将沈安,今日还调侃我来着。” 上官子煜狐疑地瞧着他问:“都调侃你什么了。” 郁尘特意走过来,坐在了他身旁,低声道:“他问我昨夜为何叫的这般浪,然后,我还没解释呢,他就又加了一句,说什么血气方刚,军中寂寞,他理解,但是夜里还是不要太大声的好,免得影响军中将士休息。” “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不许笑,还不是因为你非要让我试一下那什么缓解肌肉酸痛的推拿手法,这不但没见缓解,反而更重了。” 上官子煜眼神微动,看向他说:“既然你这番嫌弃,不如今日就你来伺候我好了。” “伺候你?”郁尘疑问说,“我手劲重,你受得住吗,捏死你啊。” “不试试怎么知道,你来不来,不来出去,别废话。”上官子煜挑眉说。 “过会儿可别疼的叫哥哥,今日就让你试试。”郁尘说,“过来榻上趴着。” 营帐外站着的两位守卫互相看了一眼,默默捂住了耳朵。 副将沈安巡营回来,见二人军姿不正,便上前训话,说:“你们二人,作何呢?” 其中一个守卫回话说:“将军您仔细听。” 沈安特意倾了身子,就听营帐里传来了不轻不浅的叫骂声:“郁尘,拜托你可不可以轻一些,手劲儿大了......” “一会儿叫我重些,一会儿叫我轻些,你怎么这般难伺候。别喊了,知道了......” “求求你,我错了,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同你开玩笑了。放过我吧,好不好。”上官子煜哀求道。 “你不是笑我来着,现在怎样。” “手劲太重了,太重了” “话说,咱们同样吃荀北粗粮长大的,为何你那腰如此的纤细,手一环就掐过来了,你来这难道是哥哥亏待你了不成,怎么就不长肉。”郁尘掐着他的腰说。 摩挲了一会儿,又感叹了一句:“还是太瘦,太细了。以后多吃一些,看着你吃。” 上官子煜回头看他,“你这憨子,谁跟你一样啊,手拿开。” 郁尘冷哼一声,“说得好像谁稀罕似的。” 郁尘沉着脸出了营帐,便看到营帐外几人面如菜色的看向他。 沈安说:“将军虽然我们都理解,但战事吃紧,还是要多注意身子。” “说什么呢。”郁尘一脸惊讶,“你们不会以为我那什么,我跟煜儿,我们没有什么,他刚才不过是要我给他.........” 沈安说:“将军不必解释,你我本是男儿,也都知道些,煜公子长相端秀,自是不比女儿差。” 郁尘憨憨地笑:“确实,我们家煜儿那长相也是出挑的,我们......” 沈安没听他炫耀,带着人转身走了。 郁尘无奈,转头又回了营帐。 上官子煜斜躺在榻上揉着腰,见他回来,没好气地说:“又回来做什么。” 郁尘向着他走过来,坐在床沿上,说:“是不是手劲过重了,要不要帮你擦些药酒。” 上官子煜摇头,说:“我没事,你去把地图拿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郁尘听话的拿了地图,又坐回来。 上官子煜手指着地图,说:“我们与胡骑相隔了一座紫荆山,风雪于中军来说是劣势,那我们便也要找胡骑的劣势,这便在紫荆山上。” 郁尘说:“你这话何意?” “西南中军在抗寒上抵不过虎贲军,也抵不过胡骑,但他们有自己独有的优势。”上官子煜看他面带疑惑,继续道:“安西多风沙,风沙易迷眼,那你们是如何做到防护的。” “是防护面罩。”郁尘说,“安西靠近沙漠,连年风沙,军中将士便自己设计了防护面罩,防风沙的效果超好。” 随后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郁尘直接扑上去把人抱在了怀,激动地道:“煜儿,你果然是哥哥的好帮手,这办法好。” 上官子煜哀痛,“腰,腰,我的腰,痛死了,你能不能少用点力气。”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过来我给你擦些药酒。” 郁尘撩了他的里衣,边给他揉着药边道:“我过会儿就去通知军队的铁匠,让他给每人配一副,这样仅防了风雪催眼,也能防寒。简直是妙啊,太妙了。” 郁尘说着说着,手不自觉的又重了些。 子煜见他高兴也没再训人,而是看着人笑了笑。 郁尘说:“你果然是老天派过来拯救我的,我的好子煜,好煜儿。” “虽是个好法子,却也有弊端,当时老将军还在的时候公子曾经提到过,但老将军却没有采用,你可知为什么。” “此法甚好,为何师傅不用。” 上官子煜说:“紫荆山地势高,在这一片活动本就会有呼吸不畅一症,那样便会影响虎贲军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若是再带了面罩,更是会呼吸困难,所以虎贲军并不适合,即便已经做出了改变。” “这一点,恰恰是中军的优势。”郁尘说,“中军于西南作战,常常会因为风沙太大迷了眼,我们早就已经适应了面罩这一工具,没有便无法在沙漠畅行,如今将中军以往的面罩再戴上怕是不合适。” “雨雪怕湿,以往的面罩不适合,需要制造防寒的面罩来阻挡风雪。” “我明白,我会跟他们再商议。”郁尘喜盈盈地靠过来,问:“力道可行吗,我看确实有些淤青了,这药酒先放着,日后来我营帐,我帮你。” 上官子煜推脱:“不用。” “用,我说用就用。” “随你好了。” ........ 东方月与夜羽、高扬在汴州县的一座土坡后找到了十几年前的水渠沟,那沟槽已经被黄土掩盖,几乎找不到通口。 东方月叉腰站在一旁,说:“应该是这里了,等明日召集太守府的侍卫以及乡民过来一同挖,不然照我们三人的速度,挖至明天都挖不到。” 夜羽说:“公子,就算挖开了,那水也引不到这里,无法灌溉。” 高扬说:“其实大人的意思是,想将以往的引水沟渠挖出来,若是没有必要就不必浪费再建造一条,这样会省下很多费用。” 东方月挑眉:“跟了我那么多年,这点事情都看不透吗,你最近神志恍惚,可是遇了事?” 夜羽回说:“没有,是夜羽愚昧了,给公子丢了脸面。” 东方月姿势慵懒得看向他,“知道丢脸还杵着做甚,回去了。” 一行三人,一来二去耽搁了些时间,等回了太守府时夜色正起。 东方月进门就直奔若离卧房去了,边走还边喊着人。 “若离,若离。” 室内弥漫着檀香味,一推开门便袭鼻而来。 东方月越过桌子上摆放着的饭食,踏着细碎的步子,从那书案后寻到了人。 上官明棠端坐在书案前,与身后的山水壁画融为一体,远处看,倒真像是一清冷出尘的公子在那山水林涧抚琴而坐。 上官明棠见他进来,将手里的书卷放下,抬了头问:“找到了?” “找到了,不过确有些远,不然傍晚时候就该到了。”东方月说,“等明日召集乡民们一起去挖,或许会快一些。” 上官明棠说:“召集乡民确是会快些,他们如今有赈济粮接济,想必也会很乐意做这事。” 东方月说:“所以我想就不需要工部派人过来了,我们可以召集乡民们一起修渠。” “让他们做工定是可行的,赈灾粮也可以用在益处,你是想以派发粮食为由,招揽他们过来做工?” 东方月坐在了他身侧,抚上他的手,道:“对,如今旱灾未解决,无水源灌溉,他们正好闲暇,不如就趁这个机会,让他们来做。我是想,可以规定做工时粮食的分配量。譬如,一人一天一升米。” “会不会太多了。” “我只是打个比喻,这个还要根据所剩粮食数量再计算,我已经通知夜羽和高扬了,让他们去做。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如何做一个详细的规制,譬如,做一个统计,这个人一共做了几天工,除了给他们基本的米粮之外还可以根据他在做工时的表现给予多一些,当然若只是来蹭吃蹭喝,那便也应有罚。” 上官明棠拿了笔做记录,听他一边说一边写下。 东方月捏着他的手腕,没有用力,却还是让他落了笔,他有些迫不及待,像是做了好事在向主人讨赏的小狗狗般。 “若离,可好?” 上官明棠笑着回他,“甚好。” “那你说这规制该怎样制定。”东方月问。 “该……做什么。”上官明棠拍掉他探在腰身的手,吼道:“御史大人,说话就说话,怎么每次都动手。” 东方月笑说:“得儿,我也晓得了,你既然把我作君子看,那你御史大人就给你来点君子的做派。” 上官明棠挑眉瞧着他,“那倒是要看看你月公子君子起来是何做派。” 下一秒,东方月直接将人从椅子上怀抱了起来,一步一步的往床榻去了。 上官明棠挣扎说:“怎么回事?刚刚不还说要君子做派,这是作何?” “别急,还未开始。” 东方月将人轻放在床榻上,扯了被衿盖在他身上。 上官明棠不明所以的看向他,然后就见人覆了上来。 “这么重,压着我做什么?” “若离,君子要来了,你可备好了?” 上官明棠被裹得严严实实的,眼睛微眯着看他,好似在说,你来,我倒要看看你想做什么。 轻纱飘飘,落至那俊逸的脸庞上。 东方月透过那薄纱深深地凝望着他,好似结亲那日他透过那喜帕看到的是醉酒时见到的模糊身影。 不过今日,两人是真正的贴了面。 东方月低头,薄唇轻起,隔着薄纱轻触在他的额头上。 自上而下,温软的唇烧过他的脸庞,每一寸肌肤都得到了怜爱和爱抚。 情被挑起,也不过一念之间。 本是轻啄慢吻,最后却还是在那甜腻里失了理智。 上官明棠被吻得脸颊绯红,隔着薄纱望去,更添了几分魅色。 他微微喘息着,薄唇有些发红,在那幽暗的烛光里带了些光泽。 东方月埋头在他颈肩,轻嗅着。 上官明棠眉眼含了光,问他:“此为君子吗?” 东方月未抬头,他是有些口干舌燥了,方才的那一吻,隔了薄纱,没能解了他的渴。 见他未回答,上官明棠又拍了人,“你说啊。” “君子动口,也只动口。” 上官明棠嘴角漾着笑意,戏说:“所以呢?真的只动口了?” 方才埋着头的人兀地抬了起来,东方月慢悠悠的揭了那薄纱瞧着他,那眼神里带了凶,是欲满溢的凶,也是被那销魂蚀骨勾起来的燥。 “若离。” 他抬手抚上他的脸庞一次又一次的唤他。 “若离。” 东方月看着他,那眸子里有些楚楚可怜的味道,竟叫人更想欺负了。 东方月在那红唇上浅啄了一下,起了身。 房门被关上了。 方才房里燃起的的炙热在一刹那间也随着那人的离开烟消云散了。 上官明棠眼神淡漠地望向门的方向,徐徐的舒了口气。 一切又归于黑夜的静谧。 夜里风凉。 奴牙从回廊上穿行,恰好看到东方月在那房上孤影而立。 她纵身一跃,走近他说:“公子,夜色正浓,何故坐于此。” “何药可解相思。”东方月问。 “无药可解。” “那若是以毒攻毒呢?” “那怕是会让自己更加沉溺。” “我对他裹夹着蚀骨的情意,也总是陷入那旖旎梦境无法自拔,我想安稳于此,不可太过痴缠迷恋,却总是无法自拔。那眼神明明淡漠,我却还想融掉,是不是太天真了些。” “心事眼波难测,唯心可参透。”奴牙说,“公子既然做了,为何不继续下去,或许是好的,毕竟人之初,性本善。” 东方月凄楚的看了她一眼,嘴角却带了难言的笑意,“他眼中存了紫荆山的风雪,也是大虞的山河,却独独没有我。” 作者有话要说:太难了,写哭了,写不下去了,请原谅我,周末会加更的。 感谢在2020-03-24 21:07:46~2020-03-25 21:18: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无心以出岫 2个;十里珠帘尽卷、余暇、你不是唯一、空白、我是一个峤、fgy、莫流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起风了 40瓶;你不是唯一 11瓶;云无心以出岫 10瓶;31209798、浮若半生い、王珏、城南寻春 5瓶;静思语 3瓶;鸭鸭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第 41 章 黑暗中,上官明棠看到那抹颀长挺拔的身影潇洒地走了过来, 满身的酒气。 东方月未言语, 自顾自地躺在了他身侧,伸手将人一环, 没了动作。 上官明棠静静地拿掉他环在腰间的手, 挪动了下身体,靠得人远了些, 可东方月又贴了过来, 这次将人抱得更紧了,像是生了气却又说自己没有的小孩一样,固执的要死。挣扎几次无果后,上官明棠没办法,只好遂了他。 耳畔是均匀的呼吸声, 还有清晰可闻的强有力的心跳声, 隐在黑夜里, 仿佛有一种道不尽的阳刚之气。 东方月比他高, 但这人却刻意往下, 脸颊正好贴在他的后颈,那呼吸的热气全部喷洒在了他的颈肩。 上官明棠感觉周身的温暖渐渐热烈,东方月的气息像是炽烈的火焰, 微微一动,就要将他整个人燃掉。 他睡不着,脑海里确实方才东方月隔着红纱亲吻他的画面,虽然那时的他意识模糊, 眼眸也含了水光,但能感觉得到那双眸子里传递过来的热烈。 东方月是饥渴难耐的兽,只要他猎物一动,他便有扑上来啃咬的趋势,可这次,那兽却调转了方向,上官明棠没能明白这其中的意思,他一直看不透他的。 情动初现,于他而言,东方月是春日的一场甘霖,在他最渴的时候,肆意而来,造就了一场酣畅淋漓。 东方月也是那满天风雪里的火,燃烧了自己,解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可东方月偏偏又是那个拽他入深海的人。 爱/欲满满,仿佛能让他溺死在那里。 叫他忘不掉,不愿醒。 渐渐地,这人身上的味道,让他有些贪恋,渐渐地,他能在那温热的怀抱里沉稳睡去,梦里没有紫荆山的大火,没有尸积成山,没有…… 五更时分,天色暗淡,上官明棠已然醒了,他出手伸及一旁,被褥却是凉的。 上官明棠惊坐而起,懵神坐了半天才回了神。 他起身,披了件狐裘于身,点了灯,又坐在了书案前。 书卷才翻过一页,昨夜那场景又突袭眼前,引得他有些烦躁。 上官明棠低头熄了烛火,一个人悠悠地立在黑暗中。 片刻后,房外传来了响动。 奴牙端了汤药敲门。 门内的人却没应。 “还未醒嘛。”凤泠说。 “该是了。” “往日这时候早该醒来了,刚刚我好似还看到了烛火,难道是我眼盲了?” 奴牙笑她:“可不是,不只眼盲,连心也盲。” 凤泠脸上带了明显的不愠,说:“为何从昨日开始你就针对于我,我是哪里碍眼了?” “并没有,只是忽然发觉,你竟有些可爱,也怪不得会招人喜欢呢。” “你这是明里暗里讽刺我呢还是?” 上官明棠从房里出来,沉声道:“天色尚早,何故在此争吵。” 奴牙凤泠同时低了头,道:“对不起,公子。” 上官明棠合拢了房门,紧了紧身上的狐裘,继续道:“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凤泠上前回:“并无他事,看今日天色不好,公子大可回房歇着,晚些时候再……” 奴牙听不下去了,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回说:“大人同夜侍卫和高公子天未亮便去召集乡民们,说要去挖渠,早饭没来得及吃,走前叮嘱奴牙熬了些汤药给公子,说您夜里睡得是安稳了些,但手脚寒凉,若是您醒了就端来,我敲了门,没人应,便与凤泠谈了起来,不知是否吵到了公子。” 上官明棠看了她一眼,从袍子里探出手来,淡淡地说:“给我吧。” 凤泠说:“公子,汤药有些苦涩,这是凤泠从刺史府时带过来的甜蜜,公子喝了汤药可含于口中,以解苦涩。” 上官明棠接过药来喝下,静静地看向凤泠,皱眉思考了半余,才说:“不要了。” 随后,转身推门进了屋。 凤泠不可置信的看着那略显单薄的背影,叹了口气,“公子是怎么了。” 奴牙却说:“这样的公子,很好。” 才刚下过一场小雪,汴州的土地因融雪变得有些湿漉,东方月起了个大早,派夜羽和高扬在长街上招揽乡民。 只是,甚多乡民不识字,也不清楚他在讲些什么,便只是做了个凑热闹的,待事情说完,大家走的走散的散了,这不忙活了一大早,却只有几人报名。 东方月见成效一般,便自顾自地回了府,脸色却也不太好看。 奴牙站在廊下整理着药草,见他阴沉着脸回来,便问了句:“公子,是不顺吗?” 东方月说:“乡民们不识字,也听不懂那些规则,报名的仅仅几人,还只是因为听到了吃食,具体是做什么,他们仍然不知。” “公子为何不直接引他们去,乡民们见了,自然也就知晓了。”奴牙说。 “那岂不是强迫他们做工了?我要的不是他们被迫去做,而是因为想去才参加,若是他们没有认识清楚便去了,那不就成欺骗了?那我何苦做这招揽。” 上官明棠拿了书卷悠悠地走去了窗户口,听着院外讨论热络的两人,眉心微蹙,暗了眸子。 原要回身走,却听东方月问了句,“汤药可喝了?” 奴牙回,“喝了。” “早善呢?” “却没吃多少,可能因为汤药苦涩,导致胃口不好,看着有些厌食。” 东方月疑惑,“今日没食甜食?” “没有。” “嗯,知道了。”东方月说,“去端些食物来,饿了。” 奴牙欲走,却又回头问,“公子是想在哪里吃?” 东方月看着远处那紧闭的房门屋窗,长叹了一口说:“我……我在廊下吃就好。” 凤泠研好磨,看着窗口的人,叫他:“公子,需要写什么?” 上官明棠思索了片刻后,说:“不必写信给外公了,去唤奴牙过来。” “是。” 待奴牙进来时,上官明棠已经换了身行头。 方才的白衫也换成了青衫便服,颇有从穷苦之处考出来的秀才模样,清净冷傲,却又不失随和。 奴牙进来说:“公子,唤奴牙前来是有何要事?” 上官明棠端坐在书案前,抬眸说:“今日天气不好,但却想出去走动走动,听闻那乡民们不懂规制,你去取些驱寒的药材来,就说要在太守府免费为乡民诊治。” “药材若是不余,我让高扬去临镇买些回来。” 奴牙俯了身,说:“有余,御史大人于虞都下江南时便带了些药材,与公子在刺州府相遇时又让奴牙备了些,所以有余。” 上官明棠淡淡地应了声,“那便去做吧。” 奴牙说:“公子若是无事吩咐,奴牙便去了。” 凤泠也上前说:“公子,我同她一起。” 两人转身出了房间。 凤泠有些不解,问奴牙:“这是又要作何?” “公子的心思你若是看不懂,难道问我便懂了?”奴牙说,“公子他自己都没能思虑清楚,我们还是做好自己该做的就好。” “蛮深奥的,话说你真的是同老神医在山中修行的?我怎么感觉你比我还看得清现世,不会是瞒着些什么吧。” 奴牙凑上前,低声道:“你见过冲天的浓烟和大火吗?你可知这世上除了你便无其他亲人时的感受,你知道那种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却什么也做不了的绝望吗,世间冷暖,唯生死二字。” 凤泠叹了气说:“让你想起了往事,是我不对,但以后,你我便是姐妹了,平日里你叫我声姐姐,我竟不知你心思如此沉重,还以为本性便是不爱说话,原来是将事事藏于心底。” 凤泠握住她的手说:“你没了姐姐,我日后便是你的姐姐,有何苦,大可以同我说,不要闷在心里,公子和我日后便是你的亲人。” 奴牙说:“今日看到公子便想起了一些事情,是奴牙的错,伤苦人人皆有,这番一说,心里倒是痛快了,谢谢凤泠姐姐听奴牙抱怨。” “无妨无妨,日后若有烦心事,也多同我说上一说便好。” “公子吩咐的事要做,我们赶快。” 两人做事利落,不出一个时辰,便也做好了。那临时搭起来的问诊处虽简陋,却也齐全。 东方月休息够了,便出了府,本还想要再去想些法子,一出门便看到府外聚集了大量乡民。 一个个有序的排着队,等着问诊。 东方月上前问道:“这是作何?” “是公子安排的。”奴牙回。 夜羽和高扬因为乡民都聚集来了这边,也跟随着回了府帮衬着奴牙和凤泠。 东方月见着这情景,顿时了然于胸,叫过夜羽和高扬说,“你们去帮奴牙,身强体健的便叫到一处做了登记,然后等人差不多了,再同他们说一下我们这次修渠报名的规制和奖惩。” 奴牙和凤泠听后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 奴牙说:“我过会儿问诊,身体康健且无病无恙的便由夜侍卫引至高公子那处做登记,若是身有疾病的便让他们去凤泠姐姐那处,这样便于登记也利于寻人。” 高扬说:“此法甚好,既省时亦省力,这样招揽上来的人,也不怕他扛不住了。公子果真是神人呀,怎会想得这般好法子。” 几人说办就办,堪堪忙活了一个晌午。 上官明棠不知何时出了府,站在了那门前,似一根青翠的竹子,亭亭而立。 东方月回身看着他,虽是青衣便服,但于他身上却多了些出尘脱俗之感。 东方月欲上前去唤人,“若……”,若字刚出口,却又将接下来的字咽了回去。 昨夜那幕似乎还在脑海回旋,东方月想起他的冷漠,暗暗的又转了身。 江南多雨,即便在这冬日里也是说来就来。 几道光忽闪,紧接着雷电声肆意而来,而那雨也随着一起落了下来。 乡民们被这一折腾纷纷散了。 凤泠等人急忙收了摊子,找了地方躲雨。 东方月情急,不知道是不自觉还是刻意,等再看人时,他已经站在了府门前。 他侧身,抖着衣裳上的水滴,眼神还寻着人,多看了几眼。 他没想过开口,因昨夜却确是尴尬。 上官明棠看了他一眼,欲要走近。 东方月也察觉了他的动作,但好似有些误会,还未等上官明棠说话,他便跑向了雨中。 雨水淋着衣服,耳边是肆意的雨落。 他却在恍惚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上官明棠站在雨中唤他,“名扬……” 作者有话要说:阿笙今日也努力了,给大家的36章小福利大概明天写了放,大家记得中午去查收。 因为周六想补给大家万更,所以就不为那个费脑子了。 谢谢我的小可爱们的支持,今天也是爱你们的一天,工作党,早些睡。学生党,考试的,好好学习,别耽误正事。 阿笙会监督你们的。 感谢在2020-03-25 21:18:07~2020-03-26 21:10: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晒太阳的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不是唯一 2个;君卿、莫流离、长拂笙、云无心以出岫、雨贤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不是唯一 59瓶;婷哥 20瓶;我明天放假、叶叶落长安 10瓶;云无心以出岫 6瓶;君卿 5瓶;37963567 3瓶;一瓯西柚 2瓶;雨贤、可什么爱、梦落雨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第 42 章 “名扬……” 那句轻唤被倾落的雨水阻隔,有些模糊不清, 而怔在雨里的人听得却不甚清晰。 昨日燃起的一腔热血在看到那淡漠的眸子后被浇熄了。 那时他想, 不离不弃,看着便好, 不要僭越。 可今日这一声轻唤, 就像是突然蹙起的大火,猛的扑了过来, 一触即燃, 将那胸腔里的零星火苗又点了个通透。 两人便这样淋雨站在院落里,眼眸隔水相望。 东方月掩下心中的雀跃,冷然问他:“你叫我?” 上官明棠顿了顿,语气微带着些苦涩,道:“我是想说……” “我问你是不是叫我了, 叫了我的名字, 是吗?”东方月怒喊。 “是。”被他这样喊着, 上官明棠直接承认道, “我叫了你名字, 你要如何,要杀了我?还是你名字别人叫不得。” 东方月紧握了拳头冲进了雨里。 自己心里存的那点妄想,好似在今日的雨水里蓬勃发了芽, 只要再浇灌一些,便可以破土而出。 上官明棠眼里淌了水,视野是模糊的,他看不清人, 却切实感觉到了被抱在怀里的温暖。 他不想做的那般冷漠,明明接受了别人的好意,却要做的这般决绝,这不是他原来的样子,即便对着仇人,他也希望自己是静如止水,况且东方月并未做何。 周身渐渐被暖流包裹,上官明棠才勉强从雨水里恢复了神智。 他说:“名扬……日后和睦相处吧。” 东方月松了怀抱,看着他。 雨水打湿了衣裳,碎发黏在额前,长长的睫毛不时滴落几滴雨珠,那眸子里晕染着不可言语的情绪,是真诚,也是柔软。 东方月说:“只要你愿,都好。” 上官明棠欠缺的便是这场当机立断,他心里牵挂着太多东西,东方月也知道,但东方月他自己不想如此优柔寡断,在这场权谋为由的赌局里,他想,且要做那个赢者。 …… 大虞皇宫内。 景帝喝了汤药,将那空碗递给李英。 他看着堂下的淮南王魏炎,说:“皇叔,那赈灾粮一案,查得如何了?” 淮南王魏炎上前叩首,说:“回皇上,微臣协同左、右御都察史已查明户部的账簿,赈灾粮确如数拨给了汴、平两州,依臣之见,皇上您怕不是被有些人欺骗了。” 景帝停下手中的笔,微顿说:“朕自是没看过汴州的账目,但百姓食不果腹,颠沛流离,名扬也是不会骗朕。朕那日同丞相商议过此事,如果赈灾粮不是在虞都出了事,那问题便是在路上,朕记得当日运送赈灾粮的是禁卫军统领晨风将军,不如皇叔就叫来问问,没事再放了便是。” “皇上,臣以为这便不是晨风将军的责任。”魏炎说:“一路随行的不只有将军一人,若是中途有人劫盗,晨将军不可能不报此事。微臣已经问过晨风将军,路上非但没出事,且一切安稳的出奇。这一路押送可谓是顺风顺水,并未出任何差错,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 “皇叔是说,朕的粮被人调包了。”景帝惊愕地说。 魏炎俯首说:“臣也只是推测,但要想在一两日之内就做到怕是件难事。” 景帝说:“虽难,但也有人能做到。” 淮南王说:“确实如此,虽难,但若想做便也能做到。” “丞相那日提醒了朕,朕也同你提过一些。”景帝说,“那皇叔对此有何意见?” 淮南王这次跪首,稍顿片刻,继续道:“微臣知晓皇上此意何为,但此法过于冒进,若并非定远侯所为,那皇上岂不是引狼入室,萧,晨两位将军皆出自他府,这若是真要斗起来……” 景帝接了话茬,“若是真要斗起来,朕的兵还要听从他人指挥吗。” 淮南王说:“微臣并非此意,还望皇上明鉴。” “朕当然知道你无此意,皇叔贵为皇族,为何这般畏畏缩缩,他定远侯不过是我大虞的臣民,我们还要怕他不成。” “皇上您贵为天子,九五之尊,天下百姓皆是臣民,是臣愚昧了,也说了错话,还望皇上您责罚。” “罢了,罢了。”景帝摆手说,“是朕急了,朕不该埋怨皇叔的。” 景帝长舒了一口气,说:“沈弘弼掌握军权这么多年,也无事发生,是朕思虑太多,皇叔先退下吧,朕有些乏了。” 魏炎叩首:“微臣告退。” 李英送了淮南王出殿。 两人边走边谈。 “王爷今日僭越了,有些话不该说的。” 魏炎叹了口气,说:“君心难测,谁又能想到呢。” “丞相便不会说这些,王爷可知道?” 魏炎眉心微皱,胃部翻涌,一股恶心感袭来。 稍顿了片刻,他说:“皇上与丞相一家交好堂上众臣皆知,他又是东方黎交出来的,心向着也自然。” 李英说:“丞相现在可确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这番想提拔谁便提拔谁,只要稍稍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皇上便也信了。王爷您同是大虞皇室,却要屈居人下,也是委屈了。” 魏炎说:“再委屈这大虞也是魏姓的天下,还轮不到他东方黎当家做主,指点乾坤。” 李英俯首,说:“王爷心存大虞百姓,李英无谋无智,但奴才愿祝王爷一臂之力。” 魏炎站定,目光紧紧注视着他,不可置信地问:“公公的意思是?” “奴才愿追随王爷。” …… 晚些时候,小玄子合拢了承德殿门,从中退了出来。 夜羽的信前几日便已收到,只得了今日的空闲才敢拿出来,细看几番。 虞都之大,皇宫又戒备森严,需处处小心,即便帮不上主子忙,却也不能添了乱。 长秋监给当值公公们分配的住处都是靠近各宫主子的宫殿,小玄子在承德殿当值,自然也就分配了近处,与李英住的地方相隔不远。 他看了看不远处点着烛火的地方,本想着去行个礼,而回眸的瞬间,却见自己屋子里的烛光也明晃着。 小玄子一惊,怔在原地。 他在这宫里还算谨慎,也没犯事,但看到此景还是不由得吓软了腿。 小玄子颤巍巍的推了房门,定睛一看,忙跪了下去,“公公,怎劳烦您来此,有事吩咐小玄子一声便好了。” 李英抿了口清茶,说:“当值完了?” “是,皇上已就寝,奴才刚跟另一拨当值的太监们换了班。” 李英说:“坐吧,也别杵着了。” “奴才不敢。” 李英摔了茶盏,怒道:“在天子脚下都敢这般放肆,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小玄子忙跪了下来,哀求道:“不知小玄子是犯了什么错,还望公公恕罪。” 李英说:“东西拿来,公公我就做没看见就好了。” 小玄子说:“奴才不明白公公您的意思。” “今日你看了什么信件,还不快拿来。”李英吼道。 小玄子吓得软了腿,忙掏出了怀里的信递上,仍旧是哀求的模样,“公公,饶恕小玄子吧,小玄子知错了,日后定要听公公的吩咐,望公公饶恕。” 李英从怀里掏出了另一封书信递于他,说:“将这个传给与你通信之人,这便是吩咐你的第一件事。” 小玄子小心翼翼地接过,“小人一定为公公办好此事。” …… 两日后,汴州的阴雨天气转晴了。 那日招揽来的乡民也通通侯在了太守府外,等着东方月的吩咐。 夜羽过来敲了两次门,门内都无人应声。 再换高扬过来。 “公子,大人,今日天色好,是否要同去县上赶工?”高扬贴着房门侧耳听着门内的响动。 上官明棠在夜羽来唤的时候已然醒了,可人还未动便被东方月那双坚实的臂膀压了下来,“若离,别动。” 而后上官明棠就真的未动作,睁着眼待到了现在。 最后终于受不住几人连环的催促,才坐起了身。 东方月追着他的手在被衿里动了动,又贴了过来,把人抱了个满怀。 只听东方月语气慵懒得道:“美人在怀,醉卧床榻,若离,这是说得我吧。” 上官明棠拍掉他环在腰间的手,淡淡地说:“那说得是昏君,也不是你,快起了,今日事务繁忙。” 自那日大雨后,两人的相处回归了以前,却又不太似之前,虽然依旧拌嘴,冥冥之中却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 东方月睁开惺忪的眸子,贴近上官明棠,两人鼻间相触,呼吸喷洒,热气氤氲。 东方月抵着他的鼻尖说:“若离,咬一口。” “不可。”上官明棠直接拒绝道。 两人近日都睡在同一床榻上,东方月倒是安稳,不再做些僭越的事,但唯独每日都要问上这一句。 上官明棠笑他是吃不到肉骨头的小狗,每日心心念念的就是在他身上咬一口才作罢。 东方月说:“你既知道我是吃不到肉骨头的小狗,为何每日还要引诱我,用你的媚术。” “我何时用了媚术,难道是我让你同我睡一起的。”上官明棠怨道,“那今夜便分开睡好了。” “你说的?”东方月使着小性子,说,“不睡便不睡了。” “嗯,那起身吧。” 咚咚咚,此起彼伏的敲门声又传了过来。 “公子,该起身了。” 上官明棠嘴角勾着笑意,看向他,戏道:“大人,该起身了。” 东方月厚着脸皮蹭了过来,央求道:“好若离,给我咬一口,不然,我过会儿做工,会精神欠缺的。” 上官明棠说:“东方月你果真是属狗崽的?” “是了,是了,狗崽子今日定要咬住小狐狸的颈,咬住小狐狸的爪子,叼在嘴里,好好游戏一番。” 上官明棠意识到他的动作,还未等人过来,便率先披了衣服起身,仓惶的下了榻。 东方月眼疾手快,也披了衣服下床,从书案前捉住了人。 东方月隔着书案把他拉至怀里,脸颊埋在他颈肩深深的吸了几口,又在那处落下个不深不浅的吻痕,这才作罢。 “公子……”门外是夜羽悠悠地呼声。 东方月放开人,利落地整理了衣衫,开了房门。 “今日不必带饭食去了,让你们公子过会儿送过来。”东方月对着院外的凤泠说,而后还特意看了眼门内的人。 笑意满满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东方月年下记住是年下,可爱点没什么的。他就好这口呀,另外还有腰啊,脚踝啊等,没办法,你们宠着吧,不要见怪,好吗。 另外一个大事件。《别对我说谎》《江山如墨》 我可能要双开,因为现代刑侦跟工作挂一点点边,写起来尤其顺手,所以就决定两本一起了。喜欢的也请关注呀。 谢谢支持。 今日份的感谢:我的小可爱们今日也辛苦了。 感谢在2020-03-26 21:10:41~2020-03-27 20:30: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空白、长拂笙 3个;云无心以出岫 2个;霖月、莫流离、我明天放假、十里珠帘尽卷、你不是唯一、叶叶落长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行路、我明天放假 10瓶;39183561 5瓶;莫吉托、给你215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第 43 章 正午暖阳当空。 东方月脱了外袍挂在一旁的树干上。 夜羽见状走了过来,“公子, 这天虽是温暖, 却还是冬日,您出了汗, 衣裳还是要穿着, 一阵寒风过来,是要染风寒的。” 东方月抬手擦掉额头的汗, 喘息着:“无妨, 看这样乡民们也该是累了,叫大家停下休息吧。” 夜羽领了命,便招呼高扬一同散了乡民。 东方月这会儿坐在了一块小石凳上,眼睛忍不住瞥向远处的道路。 早上出门那会儿,他是特意从门内观察了上官明棠的神情, 心里也大概能猜到一些, 今日就算他自己不言语, 上官明棠也定会来修渠之处查看一番。 只是这苦力做了良久, 也不见那人的身影。 而那此刻, 太守府的别苑里,上官明棠品着香茗,翻着书卷, 好不闲适。 奴牙在那灶房往廊下看了半天也不见他起身,心里便有了些急躁。 凤泠也立在她旁边,说:“公子今日是怎么了?” 奴牙看向她,说:“还能怎样, 如此淡定,也不愧是公子了。” “公子也是太不急躁了,看得我都急了。”凤泠说,“这晌午眼看着要过,今日大人带着夜侍卫他们走时可是未进食,做了一上午的工,这会儿该是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吧。” 奴牙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公子如今心里想得什么,你我都不清楚,还是做好自己的事情为好。” 奴牙将手里的食盒递给她,努嘴道:“给,去吧,到时候了。” 凤泠极不情愿的接过来,“你同我一起去,我不愿一人。” “不去。”奴牙说,“若是我同你去了,府里就公子一人了,不放心。” 凤泠不情不愿的拎着食盒出了灶房,原本走过回廊下的青石板路便可以直通府门,凤泠这厢 特意绕了远,晃到了上官明棠身前。 凤泠上前唤了声:“公子。” 上官明棠搁了书卷,抬眸看她,“何事?” 凤泠欲言又止,哼哼唧唧了半天才问了出来:“我们已在汴州待了良久,这边已无事,为何还要待在这太守府?” 上官明棠看向她,眉头微蹙,说:“严格说来我们却不应该在此,可我的身份已经暴露,我不知东方月到底知晓了我多少事,但他知道确是事实,况且,他一监察御史不会只为了追查我一人来这江南,平日里看他为了修渠一事繁忙,可暗地里在查些什么我们还不得而知。” “皇上遇刺一案横生了多少指节,我自离开虞都的早,便不知道了,那日你同我说是为了南宫寒一案,我觉得不尽然。你可还知些什么?” 凤泠搁了食盒站在一侧,说:“奴婢就只知晓是这个案子,其他的却也无从听说了。” 上官明棠说:“南宫寒一案,听闻皇上已经交给了御史大夫沈凌白沈大人,左、右御都察史与监察御史同属他门下,让他来查案子有说的过去的部分,可如今来了这汴州多日,他却从未提起,只那日识破了我的身份,也知我是公子府的人。” “可却不知公子便是府里的掌舵人。” 上官明棠有些意外地看向她,说:“任谁应该也是查不到我这里,只会认为我不过是个参与者。” 上官明棠长叹,“若不是爹离世,这公子府又怎么交于我。外公曾说这府起初由四人创立,却从未告诉我到底是哪四人,除了爹与师傅,另外两人我还未知晓,怕就怕在其余二人若是不与府中人一心,那么变会造成大乱。” 凤泠说:“还是公子想得周到一些,是凤泠愚昧了。” 上官明棠没放在心上,便挥了挥手。 凤泠提上食盒刚要走,就听上官明棠又说道:“去送食?” “嗯,大人跟夜侍卫他们出门时未进食,这会儿该饿了,奴牙做了些吃食,公子要一起去吗?” 想着东方月临走时那得意的神情,上官明棠直截了当的拒绝了,“不去。”而后又拿起书卷,看起了书。 凤泠提着食盒灰溜溜的走了。 奴牙从灶房端着熬好的汤药出来,走去了回廊下。 上官明棠见了她,问:“都熬好了吗?” “熬好了,公子做这些汤药了是为何,一天也喝不掉的?” “不打紧,不是我喝。”上官明棠搁下书卷起了身,“把东西带好,我们走。” 奴牙疑惑,“公子,去哪儿。” “送药。” 上官明棠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怔在原地的奴牙,说:“傻愣着做什么,不想出去溜达溜达。” 奴牙笑说:“当然想,还是公子厉害。” …… 东方月斜靠在枯树旁闭着眼休憩。 远处路上依旧没有人影,东方月“啧”了一声,想着是清晨出门的时候太高兴了,无端的给自己惹了些烦恼,还以为那人就算不来送饭食,至少也会来看一眼,毕竟这修渠,不是小事,他们既没有工部的图纸,亦没有他们的帮助,一窍不通的人,做起来确是麻烦些。 便是这样想着,东方月确有点昏昏欲睡的兆头。 不远处与夜羽靠在一旁的高扬凑过来,小声的问了句:“天还是有些冷,大人这般不会染风寒吧。” 夜羽说:“已经说过了。” 高扬耳朵一动,又低声道:“大人跟我家公子是否……” “不知。”夜羽拿了块木棒堵住他的嘴,说:“公子们的事,我们还是不要过问的好。” 高扬悻悻地点了头,“也是,也是,不过我也是好奇的,没有其他意思。御史大人的风流事传遍了虞都,我还以为大人他真的是贪恋那烟柳花巷呢,不过这几天看下来,发现他是对我们家公子有情有义。” 夜羽腾地起了身,说:“我公子的优点你会慢慢发现的。” 高扬暗暗低了头,自顾自地说:“那也是,大人他……哎,你去哪里?” 高扬再次抬头时,发现夜羽已经起身走了,再定睛一看,发现是凤泠送食物来了。 凤泠见夜羽上前,递了食盒过去,“公子该饿了,你去拿给他。” 夜羽悠悠地上前接过,“辛苦。” “没事,公子亲自下身与乡民一同挖渠才辛苦些。”凤泠说,“上官公子也是惦记着,所以就派我过来了。” 那句公子说得有些重,好似是故意让闭眼休憩的人听到。 话语随风而来,即便不想听,它也飘进了耳里。 夜羽过来,俯了身问:“公子,饭食来了,可是要吃些,平日里公子也不做这些事,今日该是累着了。” 东方月睁开眼,坐了起来,叹气说:“身子累是其次,这心也跟着累了就是大事了。” “确实啊,这心累了,确实没人能解,你说呢,奴牙。”上官明棠从他身后走来,说道,“今日倒是得见月公子神采奕奕了,比平日里酣睡在温柔乡里是看着精神了些。” 东方月听到声音回转了身子,眉宇微凛的瞧着他,说:“怎么?这会儿看着你月公子俊郎了,早前干嘛去了。” 上官明棠甩了袖子,将自己露出来的光洁的手腕隐了下去,然后抬着眸子,笑说:“确是,叫公子这张脸那放在虞都的花巷里可是招蜂引蝶的很。” 东方月倾身靠了过来,胳膊搭在上官明棠的肩上,姿态略显慵懒,“那怎么办呢,若离啊,不如给你月公子想个法子啊,这般浪可是不行,家里人看着该着急了。” 夜羽放了食盒,默默走了。 奴牙也拉着高扬给前来做工的乡民分发汤药去了。 这人一走一散,就剩此刻正纠缠着的两人了。 上官明棠抓着他腰间覆过来的手,笑着看向他说:“大庭广众之下,月公子这般浪荡就不怕家里人了?” “我是个风流种吗,家里悍妻这不是在呢吗,还有什么好避讳的,你说对不对啊,若离。” “这个若离便不知了,若离从乡野小镇而来,哪里晓得大人的私事啊。” 东方月拽了人在怀里,要强迫他坐在自己腿上,上官明棠不愿,这一推一搡间,双双倒了下去。 东方月被压在身下,恰巧把人抱了个满怀。 上官明棠伏在他胸口,刚刚倒下的动作太猛烈,这会儿正喘息着。 东方月干脆把手放在了脑后,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上官明棠稍缓了过来,发现身下的人没说话,便抬了眸子看他。 鼻翼间是两人交错的呼吸,东方月从这个角度看他,恰好能将他脸上的神色一览无余,看到他眼里的光影,还有他微微染上红晕的耳廓。 东方月一双手搁在他腰间,抬了头贴近,眼神里不知不觉染了些情。 他喊:“若离……” 上官明棠忙把手抵在他嘴上,面带愠色地说:“别喊我。” 他还要继续说些什么,还未开口,却觉得手掌已然湿腻。 上官明棠忙撤回了手,又道:“东方月,又做什么。” “那不喊你的字我该喊你什么。”东方月也无奈。 “喊名。”上官明棠言简意赅。 “明棠?”东方月含笑说,“那多见外啊,人人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我俩这可不是一夜了。” 上官明棠一听就知道他接下来又要浪荡上了,便挣扎着要起身。 东方月忙勾住人,让他贴近自己,上官明棠这一低头,东方月恰巧看到脖颈处那浅红的痕迹。 东方月挑眉笑着,清晨那一嘬虽然没用力,却也在那处留下了不轻不浅的痕迹。上官明棠在他眼里是高傲清冷的竹子,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更是那夜与他缠绵床榻的柔软。 他的冷,他的漠,他的俊逸和柔情,都于他眼里见过。 所以他败了,败给了情,也败给了义。 自那一夜的酒醉之时开始,到了现在的彻彻底底。 但又有什么可怕的呢,即便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在他身前,他就真的下得去手嘛。 东方月瞧着他,便也这样相信着。 上官明棠对上他炽烈的眼神,眸光含了笑意,他贴近,伏在东方月耳边,戏道:“小狗崽这是要随处发情吗?” 东方月也不甘示弱,与他咬耳道:“这要怪谁啊,谁让我们家小狐狸随处摇尾巴呢。” 上官明棠笑了,那笑意晴朗,点燃了东方月脑海里的肆意痴狂。 东方月捏过他的手,轻吻着,“若离,你已经要跟你月公子和睦了,可我不行啊,这和睦要得,这人也是想要的。” “大人要得倒是全。”上官明棠嗤笑道。 “那是自然,连身再心,我都要。” 东方月起身,抱着人退居树后,那树干粗壮,恰恰隐了人影。 ………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可能会晚点,10点左右,大家明早再来看吧,早点休息。 感谢在2020-03-27 20:30:25~2020-03-28 17:19: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空白、十里珠帘尽卷、长拂笙、夏橙澄、莫流离、你不是唯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了个汪 15瓶;山川. 10瓶;寻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第 44 章 东方月将他抵在树干上,脱下来的外袍罩在上官明棠身上, 束起的发冠恰恰抵住了衣裳, 将他隐了个全面。 上官明棠整个人被罩在阴影里,他下意识去推靠过来的人, 那皓白的手腕恰恰被东方月捏了个正着, 恰又扑入了东方月的怀中。 他掀了衣裳,也一并将自己隐了去。 两人呼吸一错, 霎时在这狭窄的空间内, 氤氲了一片春情。 上官明棠面若桃花,脸颊上染着薄薄的红晕。 他说:“月公子是要白日宣淫?” 东方月嘴角漾着不羁的笑,“倒是想的,就是不知若离你可愿啊?” “若是月公子定要这般,那真是禽兽不如了。” 东方月说:“往日在那玉春楼里夜夜笙歌, 良宵宸景倒是多见, 可与若离缠绵悱恻之后, 对其他也没了趣意。” 东方月迫使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 寻着呼吸又贴近了几分。 他听到上官明棠说:“你这唬人的话倒是多。” “我何曾唬过你, 你倒是说来看看?” “不记得了,不想说。” 东方月看着他,淡淡的笑着, “若离你也会发使小性子吗?” “狐狸一般不都是有脾气的吗?” “很好啊,以后的小性子都朝着我使,你家月公子受得住,也最爱你的脾气。” “东方月, 我厌你。” “是吗?那我也甘之如饴。” 之后,细吻,密密麻麻而来。 上官明棠只觉指缝一片湿腻,再之后,他未及反应,红唇便被狗牙叨了起来。 上官明棠面颊染了红,烫热一片。那慢慢覆上的绯色在东方月的眼里晕染开来。 胸腔里积压的情/热,让他压抑难耐,他锁着上官明棠的腰肢,红唇相触,让那令人面红耳赤的轻吟藏在了口中。 即便被遮挡着,上官明棠还是羞涩的闭了眼,他不想看到自己这般,更不想让他人瞧见自己。 上官明棠想知道,自己为何会沉浸在了那番春情里,是诱惑心计,还是自己真的被熏了一芳春心。 沉溺在这酣畅淋漓的亲吻里的自己,还是荀北的儿郎吗,还肩负得起虎贲军的重托吗? …… 事罢,东方月轻舔了下嘴角的清甜,扬了唇角,说:“这张嘴,总算是堵住了。” 上官明棠面颊发烫,耳廓还带着明显的红晕,他微喘息着伸手靠在东方月身前。 上官明棠未答话。 东方月瞧着他那惹人怜爱的神色,又想调戏:“若离,可舒爽吗?” 上官明棠还未缓神,只是半嗔半怒地瞪着他。 东方月也笑:“瞪吧,尽可瞪着,我倒是希望你眼里都是我。” “东方月,你这般就不怕……不怕……” 东方月掐着他的腰肢,低声笑着:“怕什么,嗯?你今日也要杀了我” “衣冠禽兽……迟早要你后悔。” 东方月揭了罩在他身上的衣裳,披在肩膀,说:“若离,这一番我若是要后悔也不会同你这般纠缠,你自是知道我的心思,若是你想躲,大可以避而远之,而你没有那么做,你不是在试探我,你在试探着自己,你也对这份情意甘之如饴,你不是不自知,只是不愿信。” 东方月伸手触在他心上,“这个地方埋藏了太多东西,你不敢揭开。你在害怕,你怕自己沉溺下去,怕自己忘了责任,怕自己用了情。所以你便欺骗着自己。你觉得我浑,我浪,那好,我都受着,但我不想看你隐忍着。” 上官明棠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荀北与虎贲军的案子我会帮你查,我亦没做过对不住你的事。你大可不必太怨恨于我,不然很容易陷入这番情绪中不可自拔。”东方月说,“我不要你痛,至少在我身边之时。” “狗崽要变成小家犬守着小狐狸?”上官明棠笑问说,“那小狐狸若是借着老虎的架势同你狐假虎威,你要如何。” 东方月将人拥入怀,“若离,你要狗崽我便是,你要虎王我亦可以做到,何必去摇尾乞怜祈求他人。” “你不悔么?” 东方月眼神真挚,“不悔。这话难道你要问我千万遍吗?” 东方月抚着他的脸说:“即便问个千万遍,我的答案也唯一。我最怕的是你,有些东西揭开后,你看到的可能并非真相,那血淋淋的事实会让你痛,你痛我便心疼了。” “所以那日你说要守我,为什么要守我。”上官明棠问。 东方月牵过人坐下,“吃了吗?” “来时吃了些甜点。” 东方月打开食盒,递了筷子过去,“那再同我吃些。” 东方月拣了些青菜给他,说:“日后不可以挑食,多吃些,一没人看着就怠慢自己了。” “你说啊。” 东方月说:“你不在朝堂,自然不知晓其中的事,荀北是大虞的命脉,丢不得,但这里由谁看守,当家人要谁做这自然又是一回事。” “你想要说什么。”上官明棠立马暗了眸子,警惕道,“所以呢?” “所以……”东方月喝了口汤,继续说,“大将军在世时你可知他在朝堂是何样。” “不知。”上官明棠直接放了筷子,怒道:“我不想听你说这些,跟我没关系。” “东方月我都说了我不知道,也不清楚,你还在怀疑我?” 东方月拽住人,拉了回来,说:“好好好,那你先坐下,听我说。” “你说些有用的,不然就走。”上官明棠说。 “别别别,坐下,吃饭,我慢慢同你讲。” 东方月把人哄好,才又继续:“景帝继位不过十年,不说政绩赫赫,却也内政修民。他想要的不只是一群听话的大臣,而是一条忠心耿耿的狗。那狗被训了也要寻着找回来。虞都四大军将,大将军上官羽,西南中军郁尘,禁卫军统领晨风,京辅都尉御林军统帅萧逸,你自己想想,有哪一个的实权在皇上手中。” 东方月又拣了些菜给他,上官明棠怒瞪了他一眼,给他放回去,又去夹了他手边的辣子。 东方月不依,给他拍掉,说:“不准挑食,吃掉。” “你继续啊。” “一块虎符可以调令千军,可这千军是否真的会听从那又是一回事。正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所以即便是皇上在这,也无法号令千军,虎贲军便是最好的例子,什么叫做杀一儆百,你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所以虎贲军的冤不是通敌的冤,而是不明主人的冤。他们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人。这个大虞河山,只有一个人能拥有调令千军的能力,那就是皇上一人。” “定远侯沈弘弼在这世上一天,皇上就一天不安稳,即便他待在那江州永不踏入虞都,那也是皇上心上的郁疾,他掌握了太多东西,当初先皇把军备之事交于他就是个错误,所以现在的皇上就是一头隐忍的兽,他在耐心的等待着他的猎物松懈,只要那猎物一松懈,他便一举进攻,一击击破。” 上官明棠看着他,眼底多了些意味不明的情绪,他说:“皇帝没了兵,就不怕外敌入侵?” “攘外必先安内。” “何来的内乱?” “守在荀北不归的虎贲军是乱内,不听命令擅离职守的中军也是乱。你以为西南中军这次没被罚是因为什么?也是郁尘稳住了幽州,若不是,怕他没到虞都便已命丧黄泉了。荀北沦陷,本应该通过虞都挑选将领,他做了什么。他带着中军擅自离开安西都护府,支援了荀北,至安西没了将领,这是大罪。” 上官明棠似乎了解了自己的症结所在,一直以来他猜不透东方月,也猜不透这个皇帝的心思,现在是豁然开朗了些,那日牢狱里郁尘说的话果然也应了验。 若说那皇帝没有忌惮的心思,怎么可能。所以设计陷害虎贲军与爹的不知他东方黎一人。 皇帝早有忌惮之心,这心思还不只放在爹一人身上,还有一个便是外公,他们是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若是不除去便不能安眠。所以即便没有其他人,他们也会受此迫害。 上官明棠心想,若是想要平反冤案,那这条路便更是艰难。 东方月过来握住他的手说:“现在我爹与淮南王两方势力压制,平日里有何重要之事皇上也都会均匀分配,这便是他的无为而治,他坐朝堂上不动,却看着身边的人争得你死我活,皇上不傻,也不昏。” 东方月侧了身子,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可以舒服些,“大虞现今除了荀北战乱,其他皆以安定。朝堂之上也听皇上提起过,晋时纳礼入律,譬如,贵贱有,长幼有序等。先皇在世之时,拘泥于礼法,才无所建树,景帝继位后,已经在逐步完善,先前他同沈凌白沈大人特意钻研过,欲将“八议”、“官当”作为律法制度以定罪。他之所以对于刑部此案较为上心也正是因此。” “你可知“官当”与“八议”制度。”东方月问。 上官明棠摇了摇头,“略知一二,不是太了解。” “这个我日后再同你讲。” 上官明棠仔细听着,看他不再言语,便挑了眉问道:“你今日是打算都要同我讲了?” “那自然不是。”东方月捏着那双纤细的手,说:“是今日食粮的报答。” “然后呢,不讲了吗?” “讲。”东方月倾身过来,贴着他低声道,“日后也可以讲,不过。” “不过什么,月公子是要同我做些交易?”上官明棠问。 东方月伸了一条腿搭在他身上,调戏道:“若离你同我卖个身我便送你一条我知晓的,如何?” 上官明棠说:“月公子近日缺人了?” 东方月靠过来,将人一搂,哈哈一笑,说:“缺啊,缺个美人,这不是等你吗?你想好了便来找我,没想好也可以找我,让你月公子给你卖个身。” 上官明棠忙摆手说:“不不不,明棠不需要,也没钱啊,照顾不起月公子这号人物。” “你月公子给你对半可好。” 上官明棠推脱,“那也不要,公子还是另寻他人吧。” 伸过去的手恰被狗崽叼住,亲吻至滑腻才放了开来。东方月说:“若离啊,月公子就看上你了可怎么办呢。” “就此住口,月公子今日也在若离身上浪够了,我们就停在此处好吗?” 说罢,上官明棠推开他,兀自起了身。 东方月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暗暗笑了。 …… 休憩过后,几人同乡民们又忙碌了起来。 上官明棠没离开,也拿了工具下了地。 汴州与平洲两地有天然的河流,只要找到先前的渠口,便可以很快疏通。 上官明棠说:“听闻武德年三月,武德帝在郾城至西华之间挖通了条渠口,名唤讨辱渠,这渠口的具体位置不知,但却与夏侯渠一样,还可使西南与江南两处相通,却有此事吗?” 东方月停了手上的动作说,“若离,你好像忘记一件事?” “何事?” “我年岁比你小,你却问我可有听说,不觉有些矛盾?” 上官明棠吁了一口气,缓缓地说:“我原以为凭月公子的博识也该知道些什么,确是没想到,连月公子都不知晓,那可能并无此事。” 艳阳正烈,晒得上官明棠脸颊有些红意,东方月看着他,一步一步走了过来,站在了他身侧。 阳光恰好被他遮了一半去,东方月说:“累了就回去,也不知是怎么娇惯出来的,看着如此弱,倒叫人有些舍不得了。” “月公子对谁都这般怜香惜玉?” “也不是,那也要看人,若是你的话,你便是在那枯树头上一坐,我也要将你拐了去,好好疼爱一番,若是他人吗?” “他人作何?” “他人便放任了去。”东方月说,“让那人自生自灭便好。” 上官明棠咋舌,“月公子还真是,说有情也无情。” 东方月瞧着人,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笑着看他。 上官明棠似乎从那漾着唇角的笑意里察觉出了些什么,欲要走,但很快又被东方月拽了回来。 东方月说:“若离,我记得玉春楼再遇时,你喊了声哥哥,可对?” “月公子许是记错了,若离可从未喊过他人哥哥。”上官明棠忙否认道。 “我听错了?”东方月靠近。 “听错了。” 两人几乎又要贴在一起,这次可就没了树干遮挡,上官明棠见他没有要停的趋势,忙说:“那可能是叫过了,只是人太多也忘记是谁了。” 东方月目光凌厉地扫过去,狠道:“再叫来听听。” “不合适。”上官明棠说,“月公子比明棠要小些许,这样就不合礼法了。” 不安分的手已经趋近腰肢,东方月说:“若是不叫,本公子便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亲吻你,让你月公子的风流之名,也传遍这大江南。” “传遍传了,跟我何干?” “那对象是你,你说与你何干?” 上官明棠怒了,说:“东方月,别乱来。” “我不乱来。”可那只手已然紧在了腰肢上。 东方月继续说,“你再唤我一次,本公子就放了你。” “不。” “乡民们,我这番有事要说……” 众人皆停了手中的活,看过来。 上官明棠霎时红了脸,环在腰间的手还不羞不耻的捏了把,惹得他直想踹人,但鉴于人多,又不好在此动手。 东方月也笑,“都看着呢,你倒是说话啊。” 上官明棠说:“你太过分了。” 东方月嘴角噙着浪笑,“若离啊,叫吧。” 上官明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又换做了温软的模样,咬牙喊了句,“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28 17:19:03~2020-03-28 23:36: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不是唯一、云无心以出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上天请赐给我一个神仙 10瓶;我明天放假 5瓶;fgy 4瓶;黎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第 45 章 晨光熹微。 微弱的光线透过窗户投射下来,恰照亮了一处光明。 汴州的天气也像是要入春一般, 透着暖意。 东方月穿着衣裳, 看向昏暗的床榻,上官明棠还未醒, 姿势依然是方才怀抱着他的模样, 神色温和,眉宇间的戾气也散了, 全然没了白日里的冷漠。 东方月望着人, 久久未言语。 他好像又听到了来自师傅的谆谆教导。 “名扬,正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计谋之所以为计,便是要你学会隐忍,要让你的敌人知道你并无野心, 才可让他对你松懈。” “师傅, 那何谓计谋?”那时他还小, 甚至不清楚自己这个问题从何而来。 “摩而恐之, 高而动之, 微而证之,符而应之,拥而塞之, 乱而惑之,是谓计谋。” “师傅,那此话又是何意?” “闭塞他的耳目,打断他的视听, 迷惑他的心智,这样的计谋可谓高明也。你要记住,假戏真做便是如此,解除他的戒心,让他放松了警惕,你才有成功的可能。” 床榻上的人不自觉地动了下,东方月缓缓地走过去把他伸出来的手又放进了被衿。 师傅的教导依然还在耳边回旋,他没有办法再面对师傅,也不知道这几场欢爱里,假戏真做的人到底是自己,还是上官明棠。 他们在烈火里,深海里沉溺,这一次,没人可以逃的出去。 东方月握着他的手,暗暗叹了口气。 上官明棠喉间微动,惺忪地看着他,道:“要走了吗?” 东方月俯身,在他额头落下一吻,低声道:“替我查南宫寒的案子,我知道你比我了解得多,虞都有事,我先回。” 东方月看着人,顿了顿又道:“若离,我在虞都等你……” …… 三日后,东方月同夜羽回了虞都。 顾风岩坐了轿,停在城门口等他。 东方月刚进城门,便看到了候在一旁的人,说:“这么着急等我?” 顾风岩忙俯身从轿子里出来,上前殷勤道:“你可算是回来了,路上怎样?” “一路顺遂,并未遇到什么凶险。” 顾风岩道:“那便好,回来就好。” 顾风岩一口气吐到实处,好似连日来的提心吊胆,在看到东方月的那一刻全都消弭了。 “你先回府,我有事要处理。”东方月将马绳递给了夜羽,打了个眼神说。 夜羽恭敬地低了头,牵过马走了。 顾风岩上了前,说:“咱们兄弟几个遇到麻烦了。” 东方月挽着袖口,“什么麻烦事。” “你说说你,平日闲来无事,听听小曲儿,看看美人就算了,怎么还把那监察的官职当真了。” 东方月慵懒得笑着,回道:“我也不想的,你们都如此用功,我爹又整日在我面前耳提面命,我能怎么办,好不容易这才逃出了我爹的魔掌,这不就碰到这种事。” 顾风岩微微一怔,稍顿了片刻,说:“你这次出逃,可是逃对地方了,这不还给自己人带了些麻烦回来。” 东方月看着他笑,“我这趟还玩出事来了?什么事啊,若是真冒犯到哥哥,还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啊。” “说什么呢,咱们兄弟一场,没有怪不怪谁这一说。”顾风岩靠了过来,低声说:“便是,你可得帮兄弟们想些法子才好。” “哥哥这是哪里的话,有烦心事,名扬自会帮忙。” “走走走,我在那醉玉楼定了雅间,今日为你归来特意给你接风洗尘的,喝几杯去。” 东方月受不住他的热情,便随着一起去了。 …… 东方月本就知道这场宴来得不善,虽谈不上鸿门宴却也是带了些目的的。 顾风岩挑了帘引人进去。 颜如玉一见人便上了前,嬉皮笑脸地说:“呦,咱们月公子回都了,这可真是大事,要喝一杯,喝一杯。” 颜如玉端了酒杯过来,说:“喝一杯怎样,东方公子。” 这一声喊得尤为重,就连一旁闷着头抿酒的晨风都抬头看了一眼。 东方月脸上也挂着笑,说:“怎么劳烦颜大人给我倒酒呢,名扬是晚辈,这酒啊还是我倒的好。” 东方月说着便从桌上拿了酒杯满上,又递至颜如玉面前,“名扬不知朝中事,做事的时候不免会伤了些自己人,这厢就把酒敬在这里了,还望哥哥们不要同名扬计较。” 萧逸也端了酒杯插话,“就是就是,咱们兄弟一场,还有说不开的理。” 顾风岩见势走去了颜如玉身前,低声小谈道:“名扬这一进城门便过来了,可是有诚意了,你也把那气放一放,咱们有话好好说。” 颜如玉不悦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东方月说,“喝了这杯酒就坐吧。” 一杯酒尽,在座的众人脸上的阴沉也缓和了少许。 颜如玉如酒鬼一样,一杯一杯地饮着酒,面上的气还是未改,他搁了杯盏,那声音落桌时有些大,不满的意味再明显不过,借着酒意说:“御史大人,江南之行可谓是收获颇丰啊,赈灾粮一案传到了皇上面前,那在朝堂上可谓是大动肝火,就连这押送灾粮的的禁卫军都受了约制吧。” 颜如玉给晨风倒了杯酒,继续抱怨,“你说我这户部整日被那沈大人盯着。现在倒是好了,也不怕什么了,皇上都要盯着了,我还怕什么呢,大不了就是掉头的大罪,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晨风喝了酒,笑着说:“你那账本无事,账都是对得上的,可我才是真危险,这粮可是在我眼前不翼而飞的,前几日还被淮南王叫了去深谈。” 晨风叹了口气,望了望窗外,叹气道:“月圆正夜,不知还有没有命过这个岁旦啊。” “说什么丧气话呢。”萧逸过来拍了一巴掌,“清者自清,你又没做错,你到时候不认罪,那皇上还真要了你的命不成?” 东方月闷不做声,暗暗吃着酒。 就听大嗓门的萧逸喊了句:“嗨,咱这冤狱还少吗?不认罪就打到认罪啊,那五刑,重罪十条等等。” 萧逸喝了口酒,又说道:“也不知道那皇上是怎么想的,现近连五服制都列在了律典里,这以后尊犯卑都要受刑,更何况咱们呢。” 顾风岩向来是中间人,也是和事佬,而今听到与自己有关的便也急了眼,“这律法是皇上所定,我们刑部也不过是秉公办理,严于律法,你要抱怨可怨不到我们刑部头上。” 萧逸搁了杯盏,气道:“谁怨你们刑部头上了,我那只是说事实,你们屈打成招的例子还少吗,不让说是不是。” 晨风打破了这份喧闹,说:“本来是接风洗尘的,咱们还都抱怨起自己的事情了,这主人还在呢,都消停点吧。” 东方月抬眸看了一眼,知道这事又说回自己身上了。 他不疾不徐地抿着酒,也不说话,只是面带笑意。 顾风岩看着他顿了顿,说:“咱们兄弟五个游散虞都多年,谁是谁都清楚的很,没必要藏着掖着,今日名扬回来,我们意也接风,也是为了解决问题,若他真是要踏着兄弟们的肩膀上去,那今日这酒宴也算是散席,喝了就两清了,他日再见,便以朝堂身份居称便好。” 东方月缓缓起了身,拿着酒坛挨个倒满,说:“各位哥哥们真是要折煞名扬了,我本无此意,果真是冤了。” “赈灾粮一案并非名扬刻意,只是那灾情实在严重,若是不报,等灾情发展为疫情那罪责怪下来该是更严重了,竟也没想到,一出灾情牵扯了户部,禁卫军,这还搭上了刑部。名扬确是无意的。”东方月举着酒盏说,“名扬在这里先行赔个礼,这事确实办得莽撞了些,还望各位哥哥宽宏大量,饶了名扬这次。” 顾风岩也跟着起了身说:“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们大家又不是不清楚,平日里闲散惯了,这次本是要好好表现一番,却不知道自己触了那些礼,他这赔酒啊,我喝……” “我也……” “还有我……” 颜如玉一直未动身,顾风岩便戳了他几下,对着人道:“你又没做错什么,皇上这几日不待见就不待见了,他日皇上想开了也就回了脾气,况且,天塌下来不还有尚书大人给你顶着吗,你看你急的。” 颜如玉说:“尚书大人若是真想顶着,这几日也不会告假不上朝,这是把琐事都摊给我了。” 东方月说:“颜大哥没做亏心事,这粮食的账便不会落在你头上,大可把心放回去,安安心心上朝即可。” 这话说开了,这酒也赔了,几个男人便也没了那些猜忌。 颜如玉愁闷喝得多了些,散席时顾风岩扶着人先走了。 萧逸和晨风也一同起了身,欲要走。 东方月率先站在了两人身前截住了去路,“其他的事情是说完了,可名扬这里还有一件事情要找两位哥哥确认一下。” 萧逸喝得也有些多,醉醺醺得拍着他的肩膀,没心没肺地笑道:“还有什么事啊,我们可没什么要说得。” 晨风拍掉他搭在肩膀的手,说:“你想要求证何事?” “也没什么。”东方月嘴角勾了笑,乍一看是和气的,可仔细审视便可以看到那笑里带了些阴鸷与邪气。 东方月说:“本来今日是要单独同两位哥哥喝一杯,可看两位喝得已不少,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有话便说,不必拐弯抹角。” “晨将军不必生气,名扬不过是想谢谢二位将军当日在枫林的不杀之恩。” 晨风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萧憨憨嘴碎的喊了一句,“若离都告诉你了?” 东方月叹笑,“果然。” 晨风说:“你试探我们?” “我也只是怀疑,他本来在虞都就没有可以依靠的人,那么,能帮忙的便是相识或者亲近之人,知道后我便猜想那日在枫林截我的是两位了。” “我们现在承认与否对你还有影响吗?” 东方月笑说:“自然没有,我既不会怪两位哥哥,还要感谢你们替我应证了一个事实。” “问完了,我们可以走了吗?” 东方月做了个请的手势,让出位置来,“哥哥们请便。” …… 虞都深夜,低沉的云隐去了一半月光,长街上晦暗一片,丞相府却灯火通明。 东方月坐在书案前将封好的信递给侯在一旁夜羽,说:“信,送去汴州。” 夜羽要走,却又被叫住,“另外……” 夜羽回身,说:“公子还有其他吩咐?” “去查。”东方月说:“看来起初扮作女子是为了保命,但这绝不是他一人能做到的,除了萧、晨二人还有其他人,就在皇宫里,去给我查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操控着。” “公子,小玄子那里可能遇到了些麻烦。我们安插在皇宫里的人……” “什么麻烦?” “被发现了。” 东方月惊恐,“那封信?” “虞都风云有变,速回。” “那让我回虞都的信是谁寄过来的?” 夜羽低了头,说:“师傅他没死,还在皇宫。” “你说什么……” 两日后。 汴州下了一天的细雨终于在黄昏时刻停了。 上官明棠坐在书案前,翻阅着大虞的律典,因为有看不懂的地方,不时还拿笔在一旁记录着。 凤泠接了信鸽,激动地从回廊跑去他房间。 “公子,公子,虞都来信了。” 上官明棠立马起了身,从书案前走了出来,接过凤泠手中的信。 “公子,是师傅吗,说了什么?” 却见那信上并无一字,只是在那白纸间画了一轮圆月。 凤泠疑惑地问,“公子这是什么?怎么无字?” 上官明棠笑了笑,又坐回了书案前。 凤泠问他:“公子,要回信吗?” “回。” 上官明棠解散了束起的发,从中选了一缕截断下来。 凤泠未说话,却见他又将那发用细绳束紧,包在白纸间,封装了起来。 上官明棠递给她,说:“寄回。” “公子,这是……”凤泠问,“为何是青丝,公子是知道信的意思?” “我寄清风与明月,盼你青丝送烦忧。” 而此刻,东方月站在窗前,也暗暗沉吟了这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摩而恐之,高而动之,微而证之,符而应之,拥而塞之,乱而惑之,是谓计谋。——鬼谷子 感谢在2020-03-28 23:36:14~2020-03-29 21:00: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余暇 2个;长拂笙、莫流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八久分 50瓶;你不是唯一、君故 20瓶;浮若半生い 5瓶;ヤ瞳殇ゞ 3瓶;梦落雨林 2瓶;糖醋鱿鱼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第 46 章 一夜纷扬的大雪再一次覆盖了帝都皇城。 东方月撑着伞从万春门的百余台阶上踏行而过。 看着这台阶上洒落的大雪,不禁浮现了上官明棠跪在那雪前的景象, 那日他虽未上朝, 却听闻那女子在风雪中跪了三天。他还记得在牢狱里第一次见他时的模样,满脸的血污, 好似寒风中飘零的残花, 在那风雪中萎靡凋谢。 东方月换了只手撑伞,微眯着眼睛再次看向那石阶, 回神时脸上却多了一丝落寞的神色。 小玄子提了灯笼候在了长秋监屋外, 因为外出时穿得单薄了些,这会儿立在寒风中正瑟瑟发抖。 等了片刻,才得见东方月的身影从那红墙掩映下现了身。 小玄子忙上前扶了人,说:“大人,路上积雪厚, 可是要小心些。” “你?”东方月垂着眼看向他, 稍顿了片刻, 拽着人的手腕道:“说, 我师傅在哪儿?” 小玄子被拽得手腕生疼, 哭着求饶道:“大人,公子,小玄子不知道, 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东方月扬手将人摔在雪地里,眸光狠厉,“你最好老实给我回答,不然, 来年今日便是你的祭奠之日。” “大人,小玄子知错了,还望御史大人饶恕了小玄子。”他跪地,抱着东方月的腿哀求道:“小玄子不知道您说的师傅是何人,真的不知道,饶了小玄子吧。” “那你给我寄过来的信,为何是我师傅的手笔。”东方月说,“信是从哪里来的,说。” “大人,我真的不明白您在说什么,信是我写的,没有其他人,小玄子更不会是您的师傅?大人,饶了奴才吧。” 李英提了灯,踩着雪亦步亦趋地走了过来。 “御史大人这是为何啊?可是我这手下的奴才犯了事冒犯到了您,若是的话,老奴我这厢在这里替他给您赔个礼。” 李英俯了首,欲要行礼,却被东方月用剑柄阻拦了。 “公公这是说得哪里话,这下人犯了事怎么能让您给赔礼,是名扬性子野,不该拿个下人发脾气的。” 李英抵着那剑望着他笑了笑,“御史大人为人宽宏大量,小玄子,还不快谢谢大人。” 小玄子忙跪下叩首,“谢御史大人饶恕奴才。” 李英对着小玄子道:“这大人不责罚你不代表你就无错了,待会过来我这领罚。” “是。”小玄子叩首。 “唉,公公,我既然都不计较了,您也别责罚他了,他这般也吓得不轻,日后也该不会再犯。” “小玄子,你今日这是碰到良主了,既然御史大人都不怪罪于你了,你且退下吧。” 小玄子叩头,退了下去。 东方月看着那离去的身影似是而非得笑了笑,手上握着的剑也不自觉地紧了。 李英回了身,瞧着人说:“御史大人,这夜路黑,风雪大,不如让老奴送你一程。” 东方月点了头,“那便劳烦公公了。” 李英提灯走在他身前,霎时一道凌光从后袭来,利剑擦着他的肩膀掠过,恰将那宫服刺穿一片。 李英未及闪躲,吓得直坐在了地上。 挽月出鞘一晃,又插入了剑鞘。 东方月攥紧的手扶了扶剑,上前扯了人,赔笑道:“公公没事吧,这剑啊,就是贱气,总是不听使唤,没伤到公公吧。” “没有,没有。”李英皱着眉,说:“习武之人随身带着剑很是正常的。” 李英说着,抬手去摸了摸那柄剑,“大人这把是好剑,只是这皇宫内殿可是不允许带进来的,大人日后还是小心些为好,不然哪日被叫做了刺客,可就不是善事了。” “那是自然,今夜还要多谢公公提点呢。”东方月勾着笑,说:“公公没事就好,我这也没事,不如扶着你回去,刚才那一番该是受了惊吓,就不劳烦公公送我了。” 李英忙摆手,说:“怎么能劳烦御史大人,老奴自己可以走。” “别啊,我还想多跟公公说会儿话呢。” 李英身体一顿,不自觉地有些颤抖,“御史大人这是折煞老奴了,老奴何德何能啊,这要是被人瞧了去,该说老奴趋炎附势了。” 东方月把玩着剑,一脸散漫地说道:“瞧公公这话说得,名扬小时候没人管,可是公公带着名扬在宫里玩,还教名扬识字,名扬可还记得,有一次染了风寒,是公公给看好的,喝了您给的汤药浑身都舒服呢。” “照顾皇子跟公子,那是老奴的分内事。再者,奴才也是得了先皇的命令,可不敢违抗,那是要掉脑袋的。” “是吗?”东方月挑着眉,道:“不管怎样都要感谢公公的照顾,公公在这皇宫多年,不知见没见过什么人。” 李英抬了头,“公子是要找什么人?” 东方月看着人沉默着。 李英俯着身子,但能察觉出他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眼神看着无害,若是盯着人久了,也能让人脊背生凉。 他不禁打个了个寒战,又问了一遍,“公子是要找何人?” 东方月说:“名扬要寻一人,这人教了名扬诗礼,教了名扬大义,还教了功夫。” 李英说道:“公子要寻的这人不正是丞相吗?丞相现在该是在府里吧。” 东方月看着他,露出怀疑的神色,说:“师傅也为父,名扬要寻的不是生我养我的父亲。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要寻的也是父亲,此父非彼父。” 听到他这番话,李英笑了。 他说:“能让御史大人这般放在心上,那人也该很庆幸了。” 东方月看着他也笑,“也是说,不过这庆幸不庆幸就不得而知了。本来还以为公公在宫里资辈较老,见识过的人也多些,既然公公都不知晓,那我就不在这叨扰了。” 李英见他要走,便说:“皇上遇刺那日,多谢御史大人出手相救。” 东方月一愣,转而回身看他,道了句,“应该的” 东方月看着他笑:“公公,再会了。” 回了丞相府,东方月便把夜羽叫到了房里。 “你早知师傅活着为何不同我讲?” 夜羽低着头,说:“是师傅的主意。” 东方月沉着脸,从书案前起了身走到他身旁,“是师傅让你守在我身边的,所以你便听了他的话瞒着我,是吗?” “师傅说……” “师傅说,师傅说,师傅说什么你听什么,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东方月冷漠地看向他,说:“这些年来,多少次午夜梦回,我站在深渊前看着师傅坠下去,伸手却救不了他,我是多么害怕,怕师傅的失踪是真的遭遇了不测,怕他就这样离开了,甚至连最后一面也不曾见到。可你们呢,都知道,唯独欺骗着我,为何?是我东方月不够资格,还是怕我忘恩负义。” “你可知道师傅对我多么重要。”东方月的声音逐渐呜咽,“多么……重要,这虞都城里的世家公子没有一个把我当作丞相家的公子,因为丞相从不管他的儿子,是师傅,给了我温暖,让我体会到了什么是温情,他教我太多东西,包括做人。现在我有了利,我不过是想伺候他老人家。可是,连你也开始欺骗我了,联合他一起欺骗我这么多年,你告诉我。” 他上前拽着夜羽的衣领,说:“夜羽你告诉我,为何要如此对我,为什么?” “公子,师傅有自己的计划,我们……” 东方月松开他,嗤笑了一声,“计划,计划什么,复仇?” 夜羽低着头不敢言语。 东方月脑海中浮现听师傅训导时的情形。 那人总是会在黑暗来临时出现,他脸上带着一张面具,东方月看不到他的样子,他总是会有意无意地趴在一旁触摸那张戴了面具的脸,他会盯着那面具看,那漆黑的眸子里总是会闪着些温和的神情,说话的时候也很和蔼。 “名扬,今日想学些什么?” “师傅教什么,名扬就学什么。” “那今日便不学习了,为师给你讲个故事。” 十一二岁的东方月总是操着口小奶音回他,“名扬最爱听故事了,师傅快讲。” “从前啊……” “师傅,那人最后死了吗?” “与死无异了。” 东方月如梦而醒,他看向夜羽,说:“虽不知晓师傅的仇人是谁,但我定不会做那个冷眼旁观的人,除非那仇人是当今圣上。” 夜羽说:“公子是想入仕了吗?” 东方月嘴角噙着笑,那笑里带了些阴鸷,带着些森冷,他说:“我不是已经在这局里了。” “消息可放给沈大人了?”东方月看着他又问。 “听他府上的人说早就启程了,按路程,今日该到汴州了。” …… 翌日,汴州府。 经过几日的赶工,那县里的渠口终于挖开了。 上官明棠不但为汴州百姓修了渠,还每日在太守府施舍粥粮与汤药。 汴州的乡民百姓,都知道汴州府里住了位贵人。 这日,凤泠与奴牙刚派完了粥,正准备喊高扬一同收拾回府。 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停在了府外。 赶车的小厮停稳了车,掀了车帘。 沈凌白穿了一身灰白的便衣常服,从马车里低身走了出来。 奴牙戳了戳傻愣在一旁的凤泠,说:“快去唤公子,快去。” 沈凌白上前说:“姑娘,劳烦问一下,此地可是汴州县太守府?” 奴牙作揖道:“正是,先生是要寻人?” 沈凌白看着她,温和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他见上官明棠出来,便上了前,说:“正是要寻这位公子。” 上官明棠一眼便认出了人,是他跪在万春门外的台阶上时,郁尘上前帮扶的那位大人,也是朝廷的重臣,御史大夫—沈凌白。 上官明棠笑盈盈地上前迎了人,问:“这位先生是要寻我?” 沈凌白看着他说:“我找这汴州县里的贵人。” “先生,这里怕是没有您说的贵人。” 沈凌白笑着说:“这位年轻俊郎的公子,应该就是乡民们所说得贵人了。” 上官明棠问:“那先生是何人?” “你若愿意入仕我便是那个带你入堂的人。你若不愿,那么我便是你难觅的知音。” 上官明棠顺着他的意思,说:“高山流水,知音难觅,先生为何选我?” “因为相信,也因大义。” ……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评论有红包掉落。 谢谢大家支持!今天也是爱你们的一天,笔芯。 感谢在2020-03-29 21:00:16~2020-03-30 21:00: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里珠帘尽卷、云无心以出岫 2个;小手冰凉、长拂笙、你不是唯一、莫流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zz~ 30瓶;因为凡人所以凡心、骆昕云溪 10瓶;君故 5瓶;fgy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第 47 章 上官明棠迎了沈凌白进府。 那书案上胡乱摆放的书籍恰落在了沈凌白眼里。 沈凌白上前拿了书卷,说:“在看律典?” 上官明棠说:“想着闲来无事看看, 可有些律法看着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今日碰到沈大人,可是要好好讨教一番。” 沈凌白端坐在了书案前, 看着他说:“自晋朝以来纳礼入律, 礼律合一的思想得到了充分体现。放眼虞都,景帝继位以来, 沿袭了前朝的律法思想, 总结了先人的不足,制定了首部律典,不仅规制了刑名、刑罚,还欲将“官当”,“八议”等编入律典也可谓是一件功事。” 沈凌白看着人静了片刻, 又说:“你想听?” 上官明棠已跪坐在了书案前, 回他:“大人若是愿意告知, 便是想的。” “你不同你爹。”沈凌白说, “大将军一生豪气干云, 从不畏惧。而你却事事思虑,竟叫人有些心疼了。” 沈凌白继续说:“我近日在虞都收了两条消息,内容皆与你有关。” 上官明棠说:“那大人此番前来是为了何?那消息又同您告知了什么。” “一封来自皇宫, 一封来自丞相府。他们信中皆说,你知晓南宫寒的冤案。” 上官明棠看向他,知道沈凌白那审视的眼神里带着疑惑,也有同情。 他说:“不瞒大人, 明棠还未曾查到。” 沈凌白瞧着人笑了笑,却听着上官明棠又说:“我要先知晓大人是站在哪处,一明一暗,大人作何选择。” 沈凌白起了身,笑着说:“南宫家于我有恩,我该报恩,上官家于我有冤,我也该申。虎贲十万大军冤死在那紫荆山上,保了大虞江山的战士们不该受此侮辱,那是何等的冤屈,” “古代君王哪一个没有忌惮的臣民,真正做到心胸宽广的又有几人,但不能因为他的猜忌之心就让百姓们也跟着受了苦,那不是良君,是昏聩,我沈凌白可认有错的君主,却不认那不知错的君主……” 沈凌白这话说得高昂,那一字一句触动得何止是上官明棠一人之心,更是万千名仕的心,这天下需要的不只有明君,也需良臣。 上官明棠跪身叩了首,说:“明棠愿意跟随先生入仕,还望先生替我虎贲十万将士洗刷冤屈。” 沈凌白看着他沉默了良久才说:“南宫寒一案你不知,我却是知道些。” 上官明棠听他说:“南宫寒原是太医院院判,那年军中将士无端的沾染了疫情,全身乏力,握不得刀,南宫寒受武德皇帝命令入军中查明此事。可没想到的是,那疫情不见好转反而更甚。西南那时同云莱国交战,万千骁勇将士变得不堪一击,皇帝见情势越来越重,便谴派了东方黎去勘察,那时丞相夫人正怀孕在身,身边离不得人,东方黎便请缨要他夫人一同前往。” “那段日子在西南到底发生了何事,无人知晓。回来后除了交代军队里的事,大家都只字不提。西南中军的将领战死在了疆场,不过数月,南宫寒也因毒害皇嗣被关了牢狱。这才有了后来的一连串的事情。” 上官明棠不解,遂问:“那他可有毒害皇嗣?” “是否确有其事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后宫皇嗣确已毙命。那时先皇伤痛,便把此案交于了刑部,紧接着第二日,南宫寒就被确认于狱中身死。” “大人既知道的比明棠多,又为何要来江南找我。” 沈凌白说:“那不过是一个缘由,因为有人同我讲,南宫寒未死,皇嗣也还活着。若想要答案,必须来一趟汴州,寻得你。” 上官明棠怔怔地望向他,“为何是我?” “旧案不可查,不能胜券在握,若是荀北一事也同样找了证据,那扳倒东方黎便有了胜算。所以我才要引你入仕,唯你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那朝堂上,为我们揭露荀北那场肆意而来的大火。” 上官明棠起了身,对着沈凌白道:“明棠已知晓大人的意思,也愿同大人回虞都。” …… 岁旦之夜,向来是皇城里最繁盛热闹的日子。 景帝往年都会设宴宴请百官,今夜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这宴席上的人却多了些。 数年来不曾踏入虞都的定远侯今日也在了那邀请之列,坐在列席位置上仅次于太后。 李英侍奉在景帝身侧,说:“皇上,都坐席上了。” 景帝看了他一眼,端了酒杯起身,望向堂下,说:“今夜既是百官宴也是岁旦欢庆宴,朕与众臣一同庆祝岁旦,也一同守岁。” 堂下众臣皆举杯而起,望向堂上,高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位爱卿不必拘谨,今日也要尽兴才是。” “谢皇上。” 官场上那番寒暄过后便是话家常。 景帝魏瑜坐在帝座上,今日是高兴了一些,多着酒,这会儿脸也染了红晕。 他看向坐在一侧的沈弘弼,说:“定远侯已有十多年未曾踏入虞都,这次来可要好好待一段时间,同母后好好叙叙旧才是。” 沈弘弼起了身作揖,清了清嗓子道:“微臣不敢多留,这虞都繁华,老臣都这般年纪了,可不喜这些花花东西,还是待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的安全些。” 景帝冷眼看着他,欲要说什么,却听一旁的杨太后说了话,“定远侯这是说得哪番话,这身子骨呀虽老,但也不能忘记哪里是家,哪人是主啊。” “这主当然是知晓的,皇上乃天子,九五之尊是吾主,主上的话自是要听得,所以皇上一封信,老臣再不便也来了,只是老臣年岁已大,也习惯了那江南的气候,这离了家自然也是想的,还望皇上宽恕了微臣冒犯之罪。” 景帝端坐堂上,便笑说:“朕怎么会责怪爱卿呢,无妨无妨,只是朕想留下侯爷却有要事啊。” 景帝递了个眼神过去,东方黎顺势上前对着沈弘弼道:“请侯爷入虞都也是为了招兵一事。虎贲军命丧紫荆山,如今西南中军有一半调去了荀北,若是不尽快招兵,怕外族来犯。” 景帝说:“丞相说得在理,这虞都四将如今少了一将朕甚感惋惜,但为了我大虞山河却又不得不重新选将,郁将军已调往荀北,如今西南缺将领,朕与兵部与太尉多方商讨想调遣晨将军去,遂想问问沈卿的意见。” 沈弘弼说:“皇上可是问错人了,老臣多年不在朝堂,也不在疆场,自是不晓得边疆之事,况且,此乃皇上的兵,又何须来问老臣。” 景帝笑笑,说:“朕也是如此想的,朕的兵该听朕的调遣。只是,朕听闻这晨将军与萧将军皆是侯爷的徒弟,所以才想着要不要问问侯爷。” “微臣早已辞官,已无话权,皇上还是要自己定夺。” “既然这样,那朕今日就做了这个决定,命禁卫军统领晨风为西南大将军,正旦节后前往西南,禁卫军全部编入西南中军,跟随晨将军一同前往。” 晨风听闻,上了前,叩首道:“晨风领旨谢恩。” 景帝看了眼沈弘弼又说道:“侯爷也说了,既然都是朕的兵,那便要朕来养,现今江南等地没了军粮的负担,那么从明年起,江州,武陵等地的税收加倍征收,定远侯意下如何?” 沈弘弼叩了头,不疾不徐道:“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皇上之地,想征收便收了,老臣并无意见。” “那便好。” 沈弘弼落了座,方才脸上的笑意也在那褶皱里隐了去,何谓鸿门宴,今日这场便是鸿门宴,皇帝想要拿到军权,想从他手里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便利用了文武百官,赴了这宴,可这权又何曾在他手上过。 有权无军心也等同于无,这皇帝至今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本是热热闹闹的一场百官宴,却因刚才的一商议,暗淡了整个宴会。 堂上一度沉默了起来,东方黎见此,又起了身,“皇上,既然禁卫军都充作了西南中军,那皇城的巡防便有些吃紧,招兵一事破在眉睫。” 景帝说:“朕一开始便有此意,只是苦于无人,竟也不知该如何做了。” “定远侯征战多年,虽然现在身已老不可上战场,不过大可以协助招兵一事,招来的兵充进御林军再好不过。” 景帝环顾四下,见众臣皆看向了沈弘弼,也顺了东方黎的意说:“不如定远侯就在这皇城里多待些日子,朕把招兵一事交予萧逸将军,沈爱卿也好从旁帮衬着些,定远侯觉得如何?” 沈弘弼抿着唇,不想作声。 顿了良久,才听他缓缓出了声,说:“老臣遵旨。” 萧逸也跪首,领了旨。 东方月觉得这宴无趣,便一直喝着酒,装了醉酒的样子,斜在一旁。 经过一番折腾,这席才算烟消云散。 一直端坐着的沈凌白,忽然搁了杯盏,走出席位,跪在堂前,说:“皇上,微臣有事要禀。” 景帝斜睨了他一眼,不愿听他说。 他是一见到沈凌白就头痛,再听他说话那是更痛。 景帝捏了捏眉心,瞧着沈凌白说:“沈爱卿又有何事要禀啊,今日百官宴朕不想扰了大家的兴致,你可懂吗?” 沈凌白说:“皇上,微臣要说得是庆事,实乃大虞庆事。” 景帝一听,倒是来了兴趣,“噢?那爱卿快说来听听。” “臣查案去了趟汴州,平州等地,才得见那里的旱灾得到了有效缓解,百姓也开始忙着春种,一派生机。” “沈爱卿说得可是真的?前阵子朕听名扬说有改善还半信半疑,这会儿听着沈爱卿也如此说,便放了心,那旱情是怎样解决的?” 沈凌白说:“微臣也不知,不过臣从汴州带了一人回,他却知详情,还望皇上召见。” 景帝脸上挂了笑,起了身子说:“李英快宣,朕要看看是何人解了那汴州危机。” 上官明棠站在殿外已多时,得了传唤才一步一步走近殿内。 今日依旧是一身白衣,蓝纹打底,几缕碎发散在额前,一副温润纯良的模样。 东方月手撑着头,斜在一侧望着人。 上官明棠目光闪了一下,看见东方月唇角勾着的淡笑。只肖了一眼,便昂首阔步走了进来,跪在了景帝面前,说:“草民上官明棠,叩见皇上。” 景帝狐疑:“复姓上官?” “是。” “家居何处?” “江南,生父上官……” “皇上。” 淮南王魏炎上前,打断了他的话,说:“皇上可是忘记了?他便是我府上那人,皇上遇刺时拼力护在皇上身前的人啊。” 景帝恍然,“朕记得,原来是你啊,你可是说说,这汴州的旱灾是怎样解决的。” 上官明棠跪首,说:“回皇上,并非臣一人功劳,是监察御史大人吩咐了草民,大人说,汴州与平州地势低洼,平日只能靠雨季存水,水多变会涝,若是像今年这般天气干旱,无降雨那便无水可存,而江州武陵等地水源充足,皆可以从旁引之。遂命草民召集乡民疏通原渠,引水灌溉。即便来年水多,也可以通过渠口汇入,不必害怕涝灾。” “你说的这般可是真的?” 上官明棠说:“不敢虚言。” 景帝看向东方月,唤道:“名扬,这话可是真的?” 东方月起身,走到上官明棠身旁,也一并跪了下去,说:“皇上,此人夸大了名扬的功劳,名扬不过是想个法子,这切实的事可没做,都是乡民们和这位上官公子的功劳。” 那句上官公子咬得极轻,好似怕重了便嚼碎了一般。 上官明棠自然听出他这话的口气,不禁抬眸看了他一眼,也恰好对上了东方月的视线。 这般眉目传情自然不会有人知晓,但彼此相交的视线不用多言便已意会。 东方月笑着说:“皇上,这次名扬是不敢领功了,您还是看着给赏吧。” 景帝被他这话逗笑了,看着堂下说:“好好好,朕是知晓你的意思了,都赏都赏。” “他救朕有功,朕说过要亲自封赏定不会忘,再加这次治灾有功,那便赏黄金百两,至于什么官职,沈爱卿你说。” 沈凌白俯首,道:“汴州之灾,微臣也有监管之责,臣的监察院还缺人才,不如皇上就将人派给监察院,做个清吏司。” 景帝露了笑,“也好,朕看他同名扬年纪倒是相仿,不如就跟了名扬,做了那清吏司。” 东方月忙谢恩,“谢皇上隆恩。” “哈哈哈,这被赏的没谢恩,你倒是积极了。” 上官明棠也拜首,“草民谢主隆恩。” 东方月余光瞧着人,脸上漾了笑容,低声道:“这次可真是要跟我了,若离……” 作者有话要说:阿笙是个新人,写文不免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文里应该也有bug,错字、措辞不当等等问题,望小可爱包容阿笙的同时,也请请一定要指出,阿笙定会虚心接受。 阿笙想要变得更好,想写出更多、更好看的故事给大家,想让支持的小可爱看到阿笙的成长,所以你们有疑问大可以说,但是涉及剧透的不行哦。 因为有你们的鼓励,批评,建议,才能更好的坚持下去。 每一个小可爱对我来说都很重要 阿笙敬上。 今日份的感谢送上,早点休息,明日也要元气满满啊 感谢在2020-03-30 21:00:21~2020-03-31 21:21: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无心以出岫 3个;小手冰凉、莫流离、长拂笙、你不是唯一、十里珠帘尽卷、我是一个峤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空白 80瓶;浮若半生い 25瓶;棉逗逗小仙女、十里珠帘尽卷 20瓶;我明天放假 10瓶;鸭鸭鸭、沐柒啦啦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第 48 章 这一场酒宴下来,吃得最憋屈的不过沈弘弼一人。 从武德帝在世时已经酿成了今日的局面, 众臣都是局中人, 谁人能逃脱,不过都做了那棋子。 他气的, 怨的, 不过是皇帝黑白不明,明明狼子野心之人就在身前, 却 总是揪着圣贤不放, 臣贤君却不圣,这盛世再稳,也无法安。 沈弘弼站在那殿前,默默叹息一声。 这一宴,哀叹的又何止他一人。 沈凌白特意出殿晚了些, 走至他身前, 俯首叹道:“侯爷今日受累了。” 沈弘弼回身看着人, 说:“沈大人也没走?” 沈凌白面上带着和煦的笑, 语气谦恭:“侯爷心情不快, 我这番也郁闷着,不妨一坐啊。” 之后沈凌白扶着人出了承德殿。 …… 上官明棠本想等沈弘弼一起,却又怕引了人怀疑, 便自己先行退下了。 然而,人还未归府,便被东方月堵在了这烟花巷里。 东方月身形比他高,抬手往那灰墙上一放, 上官明棠整个人便隐了进去,只稍稍露了发髻在外面,明显一副欺凌弱小的模样。 东方月眉目微挑,唇角勾着淡淡的笑,“美人这是哪去,这夜漆人静,你一人走总是不安全的,何况这一带甚多痞匪,万一被有心人瞧上,那可就惨了。” 东方月调戏般地抚上他的脸,沉着声道:“这模样瞧着倒是惹人,不如让本公子送你一程啊。” 上官明棠抬头看着人,东方月那张俊郎的脸上透着不明意味的凶,好似是要猛扑过来的兽。他不自觉地往后一退,却因为没有退路,直直的撞在了墙面。 东方月忙伸手环了人,稍稍往怀里一带,玩味地说:“这是做什么,故意撞墙是要我扶你。” 上官明棠眉眼里也含了笑,说:“哪敢啊,不过是怕而已。” “怕什么。”东方月松了放在他腰间的手,说,“我看着不像纯良之人?” 上官明棠眸色渐深,勾唇一笑:“不像。” 东方月看着他,觉得那笑意撩人,好似是蛊人的毒,只要稍稍沾上,便深入骨髓,不可化去。 一人沉默,一人凝视,两人便在这花巷里僵持了些时间,最后上官明棠被那频频而来的脂粉味刺激,不禁打了声喷嚏,也恰好打破了这颇有些尴尬地氛围。 东方月见他捂了口鼻,想着他也该是受不了,试探着道:“要不要公子送你回家。” 上官明棠了当地拒绝,“不要。” 东方月又栖身近了人,薄唇轻起,漾着似有若无地笑意,说:“若是今日公子我执意相送,你要如何。” “这花街柳巷里,莺莺燕燕,美人绝绝,监察御史大人又何必在此堵我。” 东方月笑笑,揽了人,“那莺歌燕舞,闭月羞花的,可不适合你公子我。” 上官明棠抬手推了推人,没推动,暗暗沉了脸,环在腰间的手也随着他的动作紧了紧。 东方月贴近他,低声道:“若离,我不是同你说过了,我就喜欢你啊。” 上官明棠对上他的笑,说:“若离也早就同公子讲过了,配不上你的喜欢。” “别啊。”东方月俯身,与他咬耳道,“千秋绝色只你一人可入目。” 上官明棠凝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发现这人眸子里时刻带着挑衅,侵犯,凶狠。可偏偏那话出口又带了些情,所以他一直看不透人,不知晓东方月心里,眼底,到底哪样才是他真实的样子。 东方月每次都喊他狐狸,嚷他狡猾,然而真正狡猾的人到底是谁,明明那眸子里有狠意,却为何总是要过来撩拨他。 上官明棠抬眸,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要你,这不是在赌了吗,赌你跟我走。” “我给了啊。”上官明棠说,“都给了,如今的若离什么都没有了。” 东方月手按在他胸口,沉着声问,“它呢,你给了吗?” “没有了。”上官明棠拍掉他探过来的手,说,“早就没有了,这里早就没有了。” 他声音里带了些哭腔,哑着声音继续道:“本来就是一具躯壳,你还要从我这里拿什么,能给的都给了。” 上官明棠喊:“名扬……” “你还要什么……” 东方月瞧出了他眼底的百感交集,便牵了他的手,亲吻落在手背,又落在眼角。 上官明棠只觉得眼周被舔/舐的温温热热,他想抬手擦掉,被东方月挡了下来,东方月说:“若离啊,你太累了,我送你回家,可好?” ………… 窗外的风呼啸着,吹落庭院里的枯叶,留下一串簌簌声。 紫荆山的火又烧了过来。 上官明棠站在那火海里,他仿佛又听到了战马的嘶鸣,还有哀哭遍野。 虎贲军死了,大将军死了,他们死在了那紫荆山,死在了荀北。 风雪十二月,大火不熄,那冲天的火光蔓延的不只有紫荆山,还烧在了上官明棠心上。 “离儿,要活着,活下去,还可一战。” “我可以死,虎贲军的冤屈要申……” 床榻上,烫热的身体唤醒了人,上官明棠睁了眼,寂静的黑夜里,耳边是清晰可闻的规律的喘息,他在黑暗里看向身边的人,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上官明棠从那双紧握的手里抽出了自己的手,他稍稍往一侧挪了挪,腾出些空隙,好让自己也缓了口气。 不时,东方月又追着他都手探了过来。 东方月将人紧在了怀里,像是抱着自己的心爱物一般,紧紧不肯松手。 上官明棠推了推,把人推醒了。 东方月伸了手,将胳膊放在他的后颈,让人舒服得枕着,东方月问:“怎么醒了?” “有火,我周身全是火,那是火海”上官明棠说,“我在那里出不去了,我出不去了。” 东方月把人往怀里紧了紧,吻着他的额头,道:“我在,我要拉你出来,你不看我,若离,你抬头看看我啊。” 上官明棠仰着脸看了看人,又埋首,呼吸有些急促。 东方月坐起了身子,说:“要听故事吗?” “想。”上官明棠默默点了头,回他道。 东方月微微一笑,说:“给你讲个好听的。从前,虞都城里有个小混混,到哪都是混吃混喝,与他相仿的小孩都喊他没娘的孩子,爹不疼,娘不爱,没人管。但是他一点也不把那种事情放在心上,他有很好的师傅,疼他,教他功夫,教他读书识字,后来他还有了自己的伙伴,只是有了伙伴后,师傅不见了。” 上官明棠问:“师傅走了,他还是混混?” “不。”东方月说,“后来他不混了,他跟同伴一起练剑,连他的父亲也开始管他,对他要求严格起来。慢慢长大,他便更懂得了如何看人脸色,如何在那狼群里来去自如。” “怎样来去自如。” “装狼,装浑。” 上官明棠抬了头,“他又浑了?” 东方月瞧着人笑了笑,说:“是啊,他又浑了,但是没办法啊,那里太艰苦了,一不小心便会被咬断脖颈,因为要在狼群里活下去,他只能如此。” “是只能如此。”上官明棠叹道,“要活下去,太难了。” 东方月见他又默了声,便说道:“如此,他就在狼群里浑浑噩噩,每日吃了便酣睡,直到狼群里来了其他动物。” “什么动物。” “人前狐假虎威的小狐狸啊,他太惹人怜爱了,那头酣睡的狼就这样被他唤醒了,他迫不及待的靠近,被他弄了满身伤还要向着他去。” “那狼变成了狗崽,倒退了。” 东方月握住他的手,说:“本来也不是狼,只为了生存。” 上官明棠问,“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东方月叹了口气,说,“后来被小狐狸勾走了魂,我也不晓得那家伙怎么样了。” “我改主意了,我不想听这样没结局的故事,换了。” 东方月笑了,低声说:“那你想听什么,我还看了不少话本,要不要给你读一些来听听。” 上官明棠一听猛地起了身,手抵在了他的胸膛,说:“这种更不要,讲律典吧,我要听律典。” 东方月说,“最近是看了多少书,为这官职学了不少吧” 上官明棠说:“自然比不上监察御史大人,也是跟在沈大人身前耳濡目染了一些。” “沈大人是大虞众臣,也是良臣,跟着他自然能学到不少。” 上官明棠说:“若是犯了‘反逆’的大罪要处以何种刑罚。” “重罪十条,一曰反逆,二曰大逆,三曰叛……顾名思义,皆为重罪,不仅要处以最严厉的刑罚,还不得适用赎刑及八议等规制。”东方月看着他说,“你是否还想问,这极刑是何?” 上官明棠点了头。 东方月说:“大虞的极刑分为五种,笞、杖、徒、流、死,若是反逆之罪,自然是死刑。” 上官明棠眸色一沉,说:“陷害忠良何罪,又该处以何种刑罚?” 黑暗中,东方月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听到他语气里的狠厉。 东方月想,这件事于他而言该是他活下去的动力。 上官明棠说得对,他只是一具躯壳,没有心,那颗炽热的心早就死在了紫荆山上,埋在了那尸山血海里。 东方月低头亲吻他,安慰道:“若离,你终究走不出了吗,何必把自己放在那里,我先前同你讲过了,即便没有人陷害,虎贲军依旧会遭此劫,这劫不过是提前应了,大将军守着荀北迟迟不归,这便是那引燃的火……” 黑暗中,一道凌光闪了过来,东方月一惊,忽感利刀抵在了自己喉间。 他听到上官明棠冷冷地道了一句,“你再说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重罪十条,一曰……”出自《北齐律》 “笞、杖、徒、流、死 ”出自南北朝时期 五刑 感谢在2020-03-31 21:21:36~2020-04-01 21:18: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的小天使:空白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你不是唯一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余暇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长拂笙、ilya、小手冰凉、我是一个峤、fgy、我明天放假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苦酒图库 76瓶;葳蕤 20瓶;ユリ涼宮 10瓶;木青w、ilya 5瓶;潇湘夜雨、白墨水 2瓶;君故、疏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第 49 章 东方月能感受到他的手在颤抖,即便传来的语气生冷, 他还是感觉到了他在怕。 黑暗中上官明棠听到了东方月的轻笑声, 他故作镇定地将那刀又往前挪了一分,“东方月, 你不怕死吗?” 东方月笑了笑, 说:“若离,你敢杀我吗, 会吗” 上官明棠没回话, 慌神了一会儿,他听到东方月说:“送你的刀,你倒是用得得心应手了,那,你可知它的名字?” 上官明棠皱了眉, 不情愿地道到了句, “什么?” “我挥挽月。”东方月抬臂握住他拿着短刀的手, 说:“这短刀便叫月影。就像我与你, 日后便要如影随形。” 上官明棠说:“我为何要与你如影随形, 你走你的道,我过我的桥,两不相干。” “分不开了。”东方月叹道, “若离,平日里你都是清冷孤傲的模样,风姿绰绰,有拗不断的风骨, 可在这红绡纱帐里,你也不过是有着七情六欲的人而已,那夜与我欢爱的是你啊。你又何必把自己置身在那高位上低看我。” 东方月借此拿下了他手中的刀,继续说:“你我都曾沉浸在这不见天日的禁欲里,床笫之间,何来高贵可言,不过都是被那欲望支配而已。承欢我身下你觉得自己不堪,所以你逃避,隐藏自己。而我呢,我整日贪恋着你每一寸肌肤,我就值得炫耀吗,被那情/欲束缚住的一直是我,你却游刃有余地做着一切。” 上官明棠觉得自己身子烧了起来,耳边是全是他的气息,热得他有些难受。 东方月伸手将人环在怀里,细软道:“若离,你要在我身边才好,你得了清吏司的官职,监察院不同于其他部门,朝堂上文武百官可都是要接触,也要相查的,你在这位置,日后自然是少不了被呼来喝去,甚至还会被有心人算计。” 上官明棠被紧在他怀里,手臂动弹不得,他微微挪着身子,想从他怀里挣扎出来。 “别动,安静地待着,不然今日你我别想安睡。” 上官明棠敛了眉心,喘息道,“我不动,但你可否让我缓口气。” 他想说,抱的太紧了。 东方月把人稍松了些,让他靠在床侧,拿了那短刀说:“整日都带着,可是把它做了定情信物了。” “不是。”上官明棠从他手里拿过到,收回刀柄,“就像月公子说得,用着顺手。” 东方月隐了笑意,说:“稀罕就稀罕,又不会怪你,送都送了,哪还有要回来的道理,哪日得空了再给你打把更好的。” 东方月特意栖近了人,“刻了名字的,要不要。” “刻谁?”上官明棠明知故问道。 东方月看着人笑,说:“你我二人。” “那还是算了,”上官明棠捉住他探过来的手,说:“即便再喜欢也要不得。” “怎么要不得了,难道你公子我还要收你银两不成。” 上官明棠叹道,“还不如收,这样能心安一些。” 东方月重新抓住他的手腕放在胸口,力气有些大,顺带着把人也带了过来,“若离,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你便要送吗?”上官明棠挑眉问道。 “我尽我所能啊,不过这天上星水中月是要不得的,你月公子再能耐也办不到。” 上官明棠正色道,“那便不要问了,我要的就是那天上星,水中月。” 东方月黑暗中收敛了眉,叹道:“你想要的怕是不只这些吧,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吗……”东方月翻身罩了人,说,“这水中月没有,身前的这朗月你可要……” 东方月低头吻住了人。 ………… 翌日,夜羽清早就过来了府上寻人。 上官明棠还未醒神,就被吵醒了。 睡意迷蒙中东方月捞了人在怀里,问他:“今日你要去监察院述职,让夜羽跟着,别唤高扬了,他知晓。” “你去做什么。”上官明棠哑着嗓子问他。 东方月神色认真,“夫君去给你寻些好吃的回来,宫里有一道菜你定喜欢。” 上官明棠知晓他,每次不在口头上占些便宜,定不会放过他,遂也没说什么,蒙了被衿装睡起来。 东方月看着那鼓鼓的床榻,脸上染了笑,收拾一番出了门。 夜羽见他出来,上了前说:“公子,宫里来了旨,宣你进宫。” 东方月暗了眸子,脸上多了一丝冷淡,道:“看着人,这几日盯紧了,不管是谁,来了便杀。” 夜羽跟在他身后,欲言又止。 东方月回转了身,问:“何事?这般扭捏做甚。” “若是府里派的人也杀吗?”夜羽问。 东方月低咳了一声,道:“这点小事还要问吗?不想做得明显那便换个法子。” 夜羽躬身道了句“是。” 东方月欲要走,又看向他,目光不定,道:“你近日是有心事了,为何看着总是心不在焉,再犯错,可不是一般的罚了。” “夜羽知错了,望公子恕罪。” “留心些,出了事,定不饶你。” …… 东方月立在承德殿外等着景帝传唤。 小玄子候在他身侧,自那日在长秋监闹了那番后,他见了东方月便抖,仿佛是那日留下了阴影。 东方月见他这模样也收敛了些,便道:“不用怕我,那日我不过是想利用你找我要的人,找到了你便无用了,日后好好跟在长秋监公公身边伺候皇上,定有飞黄腾达那日。” 小玄子颤抖的帮他推了门说:“奴才不敢奢想,只求保了这条小命。日后公子有用得上奴才的地方,奴才也会尽心竭力。” 东方月说:“你有心了。若有难处就去府里找我,算是对那日之事给你的一个承诺。” 小玄子跪了人,说:“公子旷达不羁,日后定能成大事,小人愿跟随公子,竭尽心力。” “那日后这宫中之事,便要仰仗公公了。” 李英出来唤了人,东方月跟着进了承德内殿。 景帝这几日无法安枕于眠,李英便在这内殿里多搁置了几个吊球,内里是镂空的,可以放置安神香。 东方月一进来便被扑鼻而来的香味刺激到了,不免打了个喷嚏。 李英原先走在人前,一听便回身望了他,说:“监察御史大人是受不了这熏香?” 东方月眉头轻蹙,道:“太浓郁了些,刺鼻了。” “能酣睡之人自是受不了,只肖闻上几次,便有了困意。” “公公,皇上这几日还是睡不好?” 李英叹气,“好不了了,那身子已坏,再怎么修补也无济于事。” 东方月脸色一凛,停了脚步。 李英望着他,没给他开口机会,又说:“今日皇上若说些什么,大人一定要认真听着,更要好生记着。” 东方月弯了腰身,说:“名扬谨记师……谨记公公教诲。” 李英点了头,说:“去吧,皇上等你多时了。” 东方月挑帘,进去,见景帝坐在案前。 东方月上前,叩首:“拜见皇上。” 景帝抬了头看他,笑说:“名扬啊,快来,快来,朕摆好了棋局,陪朕来一盘如何?” 东方月回话,“皇上今日兴致,名扬自当奉陪。” “过来,坐。” 东方月起身,坐在了那案前。 他与景帝相差不过十岁,幼时不知道身份为何,跟在他身后唤他哥哥。 大一些有了师傅,他才学了些礼法,知道他常喊着哥哥的那人是皇子,日后更是当朝天子。 平日里那乱来的脾气秉性也慢慢改了些,见到人会叩头,拜首了。 如今想来也是要多些师傅的教导,才让他在这波谲云诡的皇城里保了一命。 东方月说:“圣上今日兴致佳,气色看着也好,是兆运,看来名扬是赢不过了。” 景帝抬头看他,脸上也挂了笑意,“朕今日确实觉得身轻如燕,比起前阵子是有精神。今日摆弄棋局忽然也来了兴致,才让人宣了你进宫来。” 东方月落了棋子,不动声色地说:“皇上虽是九五之尊也不可太操劳国事,身体要紧,这盛世山河还要皇上您来安。” 景帝笑笑说:“朕的身子再清楚不过,河山大好,一片光景之时是见不到了。” 东方月落了棋,抬头看向景帝。 那张脸看着比以往是有了一些气色,可那眼底晕染的黑色遮挡不住那虚弱之气。 东方月看着他淡淡地道,“皇上定是为国事操劳,待春来,天朗气清了自然就都去了。” “名扬啊。”景帝叹道,“这朝堂之事,多纷争,你想置身事外定是不可能了,因为总有人拉你进局,朕不知以后的日子,但现在朕还是醒着的,那这大虞便还是魏姓的天下。” “文武百官要相互制衡,不可偏向,权势亦不可安于一人之身。武将功过再高不可让他稳于疆场,要回,兵权要握在自己手里,敌军来袭,方可一战。” 东方月听着这话,心头一动。 这说话得口吻语气,以及那字里行间散发出来的气势,好似师傅坐在他身前教导他的模样。 那般模样他太过熟悉,以致于有些恍惚他现在身在何处。 景帝又唤他,“名扬,作为一国之君有太多难言。” 东方月缓缓落下那枚棋子,看着景帝道:“皇上今日怎么同名扬讲这些,治国之道名扬不晓,也不该明了……” 东方月那话未说完,又听到景帝沉声道:“大虞内乱不止,周边各国蠢蠢欲动,朕不知还能撑到何时,但朕希望你能明白,这治国之道,若烹小鲜,不可过盛,亦不可缺位。” 东方月忙跪了身,说:“皇上微臣并不……” “名扬,你要懂,朕要你懂。” ……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一度写不下去了,翻了翻评论,嗯,我还可以坚持。 所以呢,今天更得有些少,因为上卷快完结了,就有些紧,怕好多地方没说清楚,又要给下卷埋伏笔,(我曾一度以为,看文的不过就几人,我的收藏都是假的。) 不过还好,还好,看到大家支持我就有了动力,放假那几天,都补给大家。感谢,感恩。 感谢在2020-04-01 21:18:29~2020-04-02 21:08: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长拂笙、我明天放假、你不是唯一、冷凝知、空白、b-612小行星、莫流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歆雨倾尘 15瓶;原罪顾凉笙 10瓶;咏月 9瓶;妖孽白、づyoona 5瓶;银月冰月 2瓶;莫流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第 50 章 肆意而来的寒风吹乱了大殿前的风铃,叮叮当当, 那声音清脆却又让人甚感萧寂。 李英抬头望了一眼, 脸上染了冷厉,那风吹铃动的声音, 仿佛成了冬日里的凄楚哭号, 堪堪扰了皇宫里的凄静。 “名扬,你要懂, 朕要你懂……咳咳……” 景帝未说完便剧烈的咳喘起来, 手里握着的棋子也不知何时滑落在地。 东方月忙上前扶了人,骨节分明的手轻缓得拍着他的背,说:“皇上您没事嘛,我叫人传太医。” 东方月欲要起身,却听景帝拽住他, 又道:“不可。” 景帝唤住人, 撑着书案起了身, 东方月想要上前, 却被他挥手挡了。 东方月看着他, 明明那眉宇间透着痛苦,却还要自己强撑着身体起身,那般又是为何, 难道九五之尊便要高于人前? “名扬……” “咳咳……” 一口鲜血涌出,染就了明黄的龙袍,景帝瘫坐在案椅上,脸上挂着令人猜不透的情绪, 他看着东方月,淡淡地笑了。 东方月跪在了他身前,伸手扶了人,抬眸说:“皇上,名扬给你唤太医。” 那声音里带了忧心,眼前这人不仅是皇帝,也是儿时照顾他的哥哥,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如此痛苦。 景帝颤抖地握着他的胳膊,说:“名扬,朕死不了,还不到死的时候。” 东方月未回话,只是暗暗地低了头。那双手在他身上紧紧地扣着,他亦不知此时该做些什么。 “你且过来。”景帝说,“扶着朕回去床榻。” 东方月扶他躺回榻上,支了龙枕让景帝靠着。 景帝凝视了他良久,才低声说:“名扬,朕今日有话同你讲。” 东方月去扶他探过来的手,说:“皇上,您要同名扬讲什么,名扬都听着,都听着。” 景帝擦干了嘴角的殷殷血迹,正色道:“朕自问不是贤明的君主,治国经纶也是浅见寡识,不值一提。然治世之谋略,施政之手段不外乎在总结先人的基础上,故能承其大事。古人云,若要国富便先富民,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国乱也便是先于民乱。前有商鞅变法,施以酷刑,才造就那般悲惨境地,今我大虞以民为本,入礼为法,定能使国安民生。” 东方月点着头,不知道该道些什么,思虑了半天,才说:“名扬谨记皇上教诲。” 景帝又盯了他半响,娓娓道:“朕命沈凌白编纂律典,宫刑需废,犯大罪者,不可用八议、官当与之相抵,日后也不可有悲悯之心。朕那日于酒席上同定远侯博弈,虽取得了军权,却失了民心。” 景帝颤抖地从怀中掏了虎符递给东方月,道:“朕今日将虎符授于你,日后若大虞内乱,你便可号令三军。” 东方月惶恐地跪了下去,沉声道:“皇上,名扬不敢接,名扬自小便无大志,浑浑噩噩便罢了,如今得了监察御史一职,却也没能有一番作为,何况名扬不懂治兵之法,亦无将领之才,怎能乱受之。” 景帝略笑了下,没想到他会如此回答,微顿了片刻,说:“朕没有晏婴之能,‘不出尊俎,而折冲于千里之外’,而你可以。朕知你有将领之才,也有大仁大义之谋,你不必过谦。” 东方月仍旧是跪着,这次却不敢言语了。 他向来会装,装疯卖傻,做个风流公子,以为可以躲避所有人审视的目光,可被景帝这般直视,他却不敢再圆了那谎。 那直视的眼神里,没有厌恶,没有冷漠,没有狠厉,反而多了些温和,这倒叫他看不懂了。 景帝知道他心之所想,微微牵了牵嘴角,才说:“名扬,你不必怕朕,朕不会伤你。你与朕不同,朕坐在那高位上,看不透这世间百态,看不透人间冷暖,而你混在那烟柳花巷恰好看得比朕通透,你知道,你都知道……” 东方月抬了头,看着景帝说:“名扬不想欺骗皇上,虽有人教导过名扬治世之道,但名扬却不想立于朝堂,人世险恶,欲望满溢,唯心不可乱。” “朕知你性子。”景帝说,“名扬啊,虎符于你,朕也心安,你且收着。” 东方月从他手中接了兵符,“名扬赴汤蹈火定不负皇上所托。” 景帝脸上裹了笑,说:“今日之事不可外言,即便丞相也不可谈。” “名扬谨记。”东方月叩首。 “若是没事你便退了吧,朕今日也乏了,咳血之事……” 东方月回话,“名扬知晓,还望皇上保重龙体。” 东方月从内殿出来,李英上前迎了人。 “御史大人。” “公公,皇上他歇着了。” 李英躬着身站在他身侧说,“皇上这几日太过劳累,是该歇着了。” “师傅……”东方月唤了人。 李英微微抖了抖,这次却没反驳。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大殿。 东方月思虑了良久才回了身,道出了他今日的疑问,“皇上他……师傅,他还可以撑多久。” 李英抬眸看着他,脸上带了一丝忧伤,“若是过了正旦节还如此……” 东方月好似是看出他眼神里的忧虑,他抬了头,没听他讲完,望着远处的城楼叹了一句,“春要来了,望他还可以赏一赏那春色。” 李英没回话,却听他又道,“师傅可以让皇上醒来的,对吗?” 东方月说完微笑着瞧了他一眼,袖袍一甩,没了人。 李英站在那萧瑟的风中,暗暗腹诽,除了会找事像小时候,其他都没有小时候惹人。 …… 上官明棠被夜羽带着去了监察院述职,因为东方月不在,他自然也没什么事,便坐在那书案前翻起了书卷。 夜羽站在屋前,盯人盯得紧了一些,生怕一个不小心再被东方月责罚。 东方月出了宫门才想起来今日要去御膳房偷菜的事,被景帝的情绪带动,他也没了心思,便想着先回一趟监察院看看人再带他去醉玉楼里寻上些他爱的。 东方月进了院,便看到夜羽立在那房前,他上前问道:“人呢。” 夜羽回话,“人在屋里。” 东方月又说,“你回府里,给我拿些衣服过来。” “公子要在那处住?”夜羽问。 “这几日便先不回了。” 夜羽领了命要走,却又被他唤住,他听到东方月说:“若是爹问起,便说我这几日要睡在监察院,公务有些繁杂。” 夜羽点了头,“夜羽明白。” “对了。”东方月响起了什么又叫住人,说,“去城东那老师傅那里,让人打把短刀送院里来,样式嘛,就与我身上常带着的那把相仿,最后,在那刀柄上刻上我的名字。” 东方月挑开了那门帘,平日里他是不会睡在这处的,即便有职务在身,他也不屑于此处,可今日望见书案前端坐的那人,他却觉得平日里这冷清的屋子无端添了那么几分生气,看着也没那么令人心烦。 东方月悄声地走近,腰间玉佩晃动,却不曾惊扰那沉浸在书卷中的人。 东方月从他手里抽了书卷,放回书案上,问道:“若离,这书中有何,你这般贪恋。” 上官明棠抬了头看他,又伸手去夺他手里的书,“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东方月瞧着人,笑了,说:“我呢,你瞧着我有什么?” 上官明棠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略作思考状,说:“监察御史大人,丞相之子,虞都皇城里人人想要攀附的世家公子,俊郎不凡,锦衣玉食,自然是惹人钦羡。” “你只看了这些?”东方月坐在那书案上,低身瞧着人,“可还有其他。” “其他?”上官明棠说,“那公子栖近些,让若离再仔细瞧瞧。” 东方月面带惊色,而后又笑了,他缓缓慢慢地低了身。 上官明棠只觉得那呼吸越来越热,尤其是在他栖近的时候,两人越靠越近,直至鼻翼相贴。 东方月漾着满脸的笑意,道:“若离啊,这样可看得清了,不清的话,那本公子便再近些。” 那呼吸全数喷洒在了上官明棠面上,他周身全是东方月的气息,是阳刚之气也有邪魅的诱惑。 他是故意的,上官明棠想。 东方月凝视着人,看着他耳廓染了红,红色一直晕染到了他清秀的脸上,慢慢晕开的绯色像是一场盛宴的邀请,蛊惑着他向前。 东方月没动,他在忍。 他说:“若离啊,怎样了?” 上官明棠觉得自己的脸可能红透了,因为太热了。 他微微偏了头,回避了东方月直视的眼神。 上官明棠说:“看清了,都看清了。” 东方月嘴角勾了笑,故作淡然地道:“看清了什么,来,说说看。” 上官明棠在他直视地目光里抿了唇。 狗崽见此没了定力,直扑了过来。 东方月自是知道的,他这是不想说了,或者有些难以起口。 东方月低头吻上了他的唇,将那不想说出的话融在了口中。 半响,上官明棠推开了人,怒地瞪了他一眼,说:“大人以往都是这般行径吗” 上官明棠抬手擦了唇,又说:“看见了肉就上去嘶咬。” 东方月“啧”了一声,说:“那也要看人啊,并不是所有食物都可口的。” 东方月伸手触上他的唇,笑道,“像你这般滋味的,可尝不够啊,若离。” 上官明棠不想同他再继续下去,反正那张嘴里也说不出什么正事。便拿了书又看起来。 东方月肯定不饶他,又说:“若离,你还没告诉我结果啊,你到底是看出了什么,这是要说清楚的。” “色/胚……” “哈哈哈……若离,没想到你也会说荤话,你再说一句我听听看。” 上官明棠瞧了他一眼,发现跟这人根本说不通。 东方月见他欲要走,便拽了人在怀里,说:“哪去啊,美人。今夜与我春宵一度可好?” 上官明棠埋在他胸口,无端的被硌了一下,他推开人,说:“什么东西,硌人。” 东方月得意忘形,早就忘了怀里还揣了虎符,他立马回避了上官明棠的眼神起了身,道:“收拾一下,带你吃些好的去。” 作者有话要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荀子.哀公》这一段除了这一句,其他都是阿笙乱写的,勿较真。 不出尊俎,而折冲于千里之外。《晏子春秋·内篇》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宋真宗《励学篇》 感谢在2020-04-02 21:08:31~2020-04-03 20:59: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晒太阳的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明天放假 2个;莫流离、长拂笙、fgy、ilya、你不是唯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沐鱼一 20瓶;无瑕、长拂笙、十月宝宝、骆昕云溪 10瓶;b-612小行星 8瓶;清禾 5瓶;陌舟 2瓶;小手冰凉、纆上花开、莫流离、山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第 51 章 夜羽回了丞相府,恰巧碰到刚从轿子上下来的户部侍郎颜如玉。 夜羽迎上前, 俯身一拜, 说:“颜大人,公子不在府中。” 颜如玉也不曾想会在这里碰上他, 明明他是派人打听过了, 知晓东方月不在丞相府才来了这儿。 颜如玉尴尬地笑了笑,说:“有些事要找丞相谈, 不寻你家公子。” 夜羽看着人, 虽然疑惑但也知道平日里来丞相府拜访的人不计其数,便安了心,引着他入了府。 入院,夜羽随手指了指东方黎的书房,说:“颜大人, 相爷的书房在那处, 您请自便, 夜羽还有其他事要做, 就不便引着您过去了。” “多谢夜侍卫, 你可去忙,我自己过去便好。” 看着人走了之后,颜如玉才放松似得长舒了一口气, 向着那书房走去。 颜如玉上去敲了房门,说:“丞相,下官户部侍郎颜如玉前来拜见。” “进来。” 东方黎此刻正立在那书案前写着字,见人进来也没抬头, 只淡淡地道了句,“颜大人今日前来何事?” 颜如玉近了那书案,一通跪了下去。 “丞相,望丞相救小人一命。” 东方黎起笔的手微微一顿,蘸了墨的笔尖在那湛白的纸上落下一滴,晕染开一片墨色,东方黎迅速抽掉了那张纸,扔在了颜如玉面前。 “如何救。”东方黎说。 颜如玉拜首,顶着一张可怜兮兮的脸瞧着人,连带着那说话的声音都带了呜咽,“丞相让下官做的事,下官也都照做了,如今皇上派淮南王查那赈灾粮一案,再查下去怕是就要查到卑职身上了,卑职为丞相做事,若是出了问题,就怕连累了丞相。” 东方黎抬眸,脸色不愠,说:“你区区一个户部侍郎,出了事也能安到我这来不成?再者,就算皇上查赈灾粮的案子,也查不到你身上,淮南王自己的人就在户部,查来查去,他就不怕引火烧身?你且回去,这案子定不会查到你身上,更不会牵连我。” 颜如玉这次抬了头,直直对上了东方黎的目光,听了他的话,他这次也不怕了,眼下都是要掉脑袋,不过是早点迟点而已。 颜如玉看着人,眸子里带了暗色,说:“丞相这般用罢了就要甩出去吗,我颜如玉跟着你多年,做牛做马,杀人放火,从未有一丝怨言,丞相这般过河拆桥也是过分了些。” 东方黎没看他,继续着手上的字。 颜如玉见势也是豁出去了一般,说:“我今日来也是求了相爷,相爷要帮,卑职就还是您的鞍山马,若相爷要同我断了这主仆,我颜如玉今日也就在这给您跪下磕个头,今后我与相爷两不相欠,若是被查了,说出些什么来,也望相爷不要见怪,都是保命的法子,不灵也得试他一试。” 东方黎目光凌冽,他看向案前跪着的人,说:“你威胁我?” 颜如玉说:“何来威胁一说,我替丞相办事,犯了案丞相不救,如今还要把我切出去,为了保命,我也豁出去了。” 东方黎说:“颜大人这又是作何,我也同你说过了,这案子查不到你身上,何苦在这与我争执。你这命贱,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颜如玉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说道:“那小人便在此谢过相爷保我这条贱命了。” “若是无事就请了。”东方黎意思明显不过。 “那便不打扰丞相了,下官告辞。” 颜如玉出了丞相府,只是那脸色却不像进来时那般,略微带了沉色。 那抬轿的小厮们还在府外候着,见人走过来,忙上了前,说:“大人,咱们回府吗?” 颜如玉看向他,阴沉了脸。 站在原地良久,才缓缓开了口,说:“去监察院,找沈凌白。” …… 东方月带着若离出了监察院,碍着答应给他带皇宫的小吃没带上,这会儿正满脸歉意的跟在人后面。 东方月东望西望也不晓得该从这长街的店铺里买些什么来哄人,平日里见他也不带这些小玩意,整个人清逸俊郎如飘仙一般,反而这些东西倒是不衬他了。 “若离……”东方月站在那首饰铺前唤了人。 上官明棠回身看他,说:“何事?” “过来。” 东方月见他仍旧不动作便上前拽了人,上官明棠身子一晃,跌进他怀里,问:“又是何事,这儿都是人。” 东方月就着这姿势挑着眉看他,“怕啊?” 上官明棠也笑了,看着人说:“我怕什么,怕的该是月公子吧,这可是在虞都,这街上哪哪都是朝廷的眼线,他们巴不得抓到你把柄参你一本呢。” “怕什么。”东方月抓着他的手,紧了紧,又贴近了人,戏道:“在这虞都,谁人不知道我东方月的风流啊,我若是安安稳稳了,他们才着急了呢。” “那丞相呢。”上官明棠问。 “我爹,他才不管我,我成人之前他都没管过我,如果不是其他世家公子积极进取,争着往那朝堂上去,他才看不到我。”东方月松了人,又叹道:“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他们一番,若不是他们,我爹说不定还不知晓他儿子是个混混呢。” 上官明棠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又问了一句,“丞相为何不待见你?” 东方月嘴角含了笑,箍着他的腰身,低声说:“怎么,担心我啊。” 上官明棠推了人,也避开了他的手,随意道:“不想言便不要说了。” “哎……做什么去。”东方月瞧着他,暗淡了眸光,说,“我若是知晓他为何不愿见我,我也不会是现在这般样子。我与我爹关系缓和也不过几年时间,他理我了,我便也高兴了。他若是见着我开心了,那我做何也就值得了。” 上官明棠叹道:“还真是没想到,我们月公子竟然是一孝子。” 东方月目光落在他身上,久久不动。 说起来,若离好像也没什么亲人了,荀北之战,大将军连同虎贲军死在了荀北,郁尘领军去了荀北,这偌大的虞都,除了定远侯沈弘弼果真是没什么亲近之人了。 东方月垂眸,牵过他的手,说:“若离,今后你有我。我在一日,便护你一日,还记得我在汴州同你讲的话吗?” 上官明棠被他攥得有些痛,但他还是努力回想着。 东方月说:“那日,我同你讲,你体寒,我体热,日后的每一个冬日我都在你身侧,我便是你伸手可触及的温暖。” 上官明棠记起来了,他是说过如此的话。 “你是不记得了?”东方月反问。 上官明棠面色如常,“月公子说的情话多了去了,我以为也就是让若离听听,唬人的,怎么自己还当真了。” 东方月一听,生了气,拽了人就往角落里走。 上官明棠被他抵在墙角,东方月栖近,又将人隐了个全面。 “记不记得,若离,说说看。”东方月不依不饶地道。 “不记得了……唔……” 东方月捏着他的下巴,贴近人,继续说:“那我今日再同你讲一遍?” 上官明棠被捏得紧,好不容易从嘴里挤出一个,“不……” “不要讲?” “不。” 东方月笑着,慢慢低了头,吻上了他的唇。 温热、湿润一贴近,热度便像激流一般袭了过来。 上官明棠软了身,被东方月紧紧拥在怀里。 那一瞬间的沉默,瞬间被粗重的喘息声打破。 上官明棠未出口的话被融在了口腔里,那带着侵略意味的舌信子,勾缠相交,湿热一片。 东方月唇角勾着笑意,见他眼光蒙了水。他能感觉到那双手在颤抖,却还是紧紧环在他身上,好似不想放开。 半响,东方月放开了人,瞧着他问,“若离,现在可记起来了。” 上官明棠有些恍惚地点了头。 “那便好,改日得空了,便把那些话想想,也写下来,日日翻翻看看,这样就不会忘记了。” 东方月又说:“说起来,我忽然想起了些事情。” 上官明棠慢慢回了神,说,“什么事。” 东方月与他贴耳道:“我寄清风与明月,盼你青丝送烦忧。” 东方月伸手摸着他散落的头发,说:“你那青丝我收了,同时,我也截了我的一缕发,恰好在这首饰铺子里做了件小玩意。” “若离,过来,我们去看看。” 店铺掌柜见人进来,忙上了前,殷勤地道:“月公子啊,今日要买点什么。” 东方月说:“掌柜,前阵子送你铺子里来让做得东西可做好了?” “做好了做好了,本想抽个空给您送过去来着,这不今日赶巧了,这就拿给您。” 掌柜从那柜子下抽了个红色锦盒出来,递给他,说:“您看看还喜欢吗?” 东方月接过,递给上官明棠,说:“若离,打开来看看。” 上官明棠打开,却见那锦盒里是一条编织的红绳,没有特别华丽,反而是很普通的样子。 东方月拿起来,说:“这红绳看着虽普通,但这里存了你我而人的结发。” “结发?” “对,结发夫妻。”东方月说,“这次是真的了。” 上官明棠瞧着那红绳,忽然暖上心头,一时间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东方月撩开他的袖袍欲要给人戴上,可瞧着那光洁的手腕他心中一动,看着掌柜问,“可有隔间吗?” 掌柜面带疑惑,但还是乖乖地引了路。 “公子,这便是一个隔间,掀帘进去便可。”掌柜说,“那便不打扰了,公子有事再唤我。” 东方月掀了帘,唤道:“若离,进来。” 上官明棠也跟着进去,说:“为何非要进这里。” 东方月按着人坐下,自己也蹲了身,不声不响地脱了上官明棠的长靴,说:“不该戴在那腕上。” “该戴在这里。”东方月握着他那白皙光嫩的脚踝,说:“这里最适合。” 上官明棠惊了神,说:“不该是这里,会不吉利?” “没有不吉利,我喜欢你戴在这里。” 东方月拿了红绳,给他戴在了脚踝上,笑着说,“这里,藏着正好。” 上官明棠面色温和地看向他,戏问:“你还有什么癖好?” 东方月也顺着他的话说,“我有什么癖好。” 上官明棠略作思考状,缓了片刻,说:“嘶咬,可算?” “哪里,咬什么了?”东方月笑着回。 上官明棠看出他眼神里的戏谑,他也换了如常的神色,抚摸着自己的脖颈,挑眉道:“这里。” 东方月想要抓住他的手,却看他又沿着那线条往锁骨处探,嘴里还说着,“这里?” “还有……” 东方月这次抓住了他的手,探身过来,说:“小狐狸不乖了,怎么自己玩了,让我看看咬了哪里。” ……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有事耽搁了,明日加更,谢谢大家支持。爱你们,比心 感谢在2020-04-03 20:59:09~2020-04-04 15:06: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静思语 3个;空白、你不是唯一、我明天放假、莫流离、b-612小行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空白、葳蕤 40瓶;起风了、我明天放假、凝奚 20瓶;君卿 5瓶;舒公子 4瓶;梦落雨林 3瓶;淡如水、莫流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第 52 章 临近隅中,两人才晃悠到了醉玉楼。 店小二上前迎了人, “公子, 里边请。” 上官明棠面带愠色看了一眼东方月,径直走了。 东方月是店里的常客, 店小二见了人更是殷勤, “呦,公子, 可是有阵子不来咱们小店了, 怎样,今日还是您原来的位置,您那房间啊,咱们掌柜给您留着呢。” 东方月寻着人影笑了笑说,“我同那位公子一道来的, 就不麻烦了。” “得儿, 这菜色您看是给您上您爱的?” “去问那位公子吧, 本公子今日依着他。” 店小二一听也便了然了。 这虞都城里最不缺的便是世家公子的八卦, 今儿玉春楼听一头, 明儿醉玉楼听一头,听着听着便都知晓了,看着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要说这世家公子啊, 多半风流,玩惯了就烦了,也就忘了,什么事都图个新鲜, 身边从来不缺新欢。 店小二还特意多看了上官明棠一眼,心想,也怪不得会看上,那模样搁在哪儿都惹人。 店小二拿着茶水走了过去,“公子,您今儿要吃些什么?咱们店里最出名的是这肉浇头儿,那肉肥香滑嫩,入口即化……” 东方月也走了过去,看着店小二说:“给他上一盘红烧狮子头,他爱吃那个,再就是把你们店里最好的,最贵的给我上来,饭后糕点过会儿带走。” 店小二得了吩咐,沏好茶便走了。 上官明棠这厢还生着气,特意往一旁挪了挪,不想搭理人。 东方月也不在意,厚着脸皮凑了过来,喊他:“若离,这店里的菜可不比那皇宫差,过会儿上来你大可尝尝。” 上官明棠不搭话,也不想看他。 窗外是虞都的长街,从这望去便可以纵览街道上的一切,隔窗而望的是玉春楼。 渊和十三年时,他第一次以男儿身份走在这长街上,也便是在那墙角遇到了吐的昏天黑地的东方月。 那时候满身的恨意,恨不得上去给他一刀,可现在就算刀在手上,他觉得自己都要思量一番。 东方月也瞧着人,他不急,有的是时间与他磨,怕的就是上官明棠不给他这个时间。 东方月说:“若离,还气着呢。” 他端了茶水递到上官明棠面前,又道:“不过就是咬了一口,赶明儿你高兴了也照着我咬一口不就得了,这事儿,你月公子不嫌你。” 上官明棠说:“是不该计较,那狗崽咬了人我还要咬回去不成,那我岂不是不为人了。” “哈哈哈。”东方月笑了,说,“若离,挺好,还有心情同我吵,便是消气了。” 说话间,店小二便端了菜上来,“二位公子慢用。” 东方月夹了菜放他碗里,语气温和,“别气了,不值当,这菜好,吃吧,汴州时生活苦,这到虞都什么都不缺了,你若是再消瘦下去了,那我可就有罪了。” 上官明棠闷声吃掉碗里的菜,抬了头,问:“这楼里也有你的人?” “什么人。”东方月不动声色地说。 “你知道。” “我不知道。”东方月又夹了菜给他。 “以前在那玉春楼里安了你的相好,不会这也有吧。”上官明棠挑着眉问。 东方月注视着人,唇上勾了笑:“哪里的相好,我怎不知我有这相好。” “月公子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东方月抓了他的手,揉在掌心,说:“我那心尖人,从头到尾不就只你一人,何苦又在这怨我,嗯?” 上官明棠抿了唇线,又说:“何来的怨啊,我又不是公子什么人。” 东方月拽了人过来怀里,又握着他的手探到了自己胸口,“怎么不是了,你摸摸看,这里是不是你的,这不是装得满满的吗?” “若离,你可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为何你扮作女子时我怎么没多瞧瞧呢。” 上官明棠挪了挪身,欲将手抽出来,却被他攥得紧紧的。 上官明棠说:“那时候月公子就只想要我死,哪还注意其他啊,这会儿是不想让若离死了?” 东方月也笑,说:“哪里舍得啊,舍不得了。” “月公子又想转移话题了。”上官明棠也学着样夹了菜放他碗里,继续道:“这次又想好了什么来搪塞若离了。” “看看,这不是又误会了,我是做什么错什么了,回你不成,不回你更不成。”东方月语气无奈,“若离,我醉酒那日你为何出现在我眼前,那时看到你我还以为是梦了。” 上官明棠说:“公子醉了好几次,说的是哪次啊。” “第一次,我唤你美人了……” “那就不清楚了,公子醉了就喊美人,夫人的,谁知道说的谁呢,不该是若离啊。” 东方月凑近了人,低声道:“除了唤你,还真没唤过别人。” 上官明棠伸了另一只手盖住了他炽烈的眼神,说:“你到底为何知道是我。” 东方月伸手盖住他的手,揉了揉,微顿了片刻才说,“那日不是同你讲了,因为身软腰细啊。” “我不信,你说……” “因为味道,还记得第一次我在牢狱里见你吗?你身上带了清香的味道,而我决定从玉春楼里赎回凤泠也是因为她送过来的四季海棠与你身上味道相仿。虽然一个人脸可以变,声音可以变,但身上的气味不会变,那不仅是一个人的习惯,还是一个人的标志,就像眼睛。” 东方月拿开了他的手,“你在牢狱里第一次见我,那时候的眼神,恐惧里带着恨意,再见我那恨意更浓了,我猜你该是知道了什么,但我仍没想到你为男子。醉酒吐的那天,我看到了你,虽然不是很清楚,但眼神和气味骗不了我,那应该是你,你们是一个人。” 上官明棠说:“那我嫁过去之时你便知道我?” “不,因为醉酒还是不敢相信,不确定你是女扮男装,还是男扮女装。” “那时候你便在试探我了?” “我回荀北时刻意搂了你,也刻意贴近了,但那脸太不一样,怀疑还在。最确定的就是我醉酒亲吻你时,我没醉,但想醉在那柔情里。” 上官明棠看着他,说:“那对我的情意呢?” 东方月叹了一声,“便是醉在那柔情里了。” “不可信。”上官明棠说。 东方月牵了人,柔声道:“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一眼吗?”上官明棠也卸了防备,似是被宠坏的人,眼里带了情,说:“果真是吗?” “惊鸿一瞥,一眼沦陷。” 上官明棠思量着他这番话,内心跟着暖了起来,说:“纨绔不是你,可仇恨是我,若是你我二人哪天刀剑相向,你也可做到今日这般吗?” 东方月也看向人,问:“我到了罪无可恕的地步了吗,你要同我刀剑相向。若离,你不必怀疑,我不会有向你出剑的时候。” “你呢?”东方月说,“你现在握着剑,还要刺向我吗?” 上官明棠也不犹豫,“需要思量一番。” “那便好了。这力气总有用尽的时候,那恨意也有消的时候,时间早晚而已,我还可以等。” 上官明棠嘴里含了笑,他想说,东方月可以等,但他等不了了,东方月说不会对自己抽刀,但这话谁又能保证呢。 人心难测,谁不是藏着些小心思,有了心就够了吗? 上官明棠望着他,说:“今日皇上宣你进宫作何?” “还能做什么,无非就是问东问西,看看那赈灾粮的事如何解决。” 东方月暗了神,挑拣着菜往自己碗里夹,他心里愧疚,因为刚承诺了人,却又在撒着谎。 上官明棠神色如常,应了声。 席间便剩了沉默。 半响,东方月想起了什么,才抬了头,说:“赈灾粮一案现在交给了淮南王,也不晓得他查得如何了。刚回虞都之时,听闻皇上还怀疑过定远侯,便唤了晨风过去调查,户部当然也脱不了干系,一并受了审。” “问题定是出在了户部。”上官明棠说,“正值新春,皇上特意搁置了几个案子,为得是不在开春施以重刑,但这节一过,那便是要问责了,监察院有这监察职责,最近沈凌白沈大人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为得也是早做打算。” 东方月点头,说:“是了,皇上这几日虽不过问但不代表这事就去了,老祖宗留下的规矩,新春不可杀生,免得坏了一年的气运,但前几日我是听说他召见了淮南王,想必心里还是惦记着这事。不过,我想问,你为何如此笃定问题在户部。” “皇上觉得定远侯有通天的本事可以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偷运粮食,但这一半的赈灾粮不是小数,若是真的偷运,根本避不开皇家的眼线。晨风将军押送的粮,便不会有中途换粮之事发生。所以,那粮食如今应该还在虞都。” “你的意思是,当初户部派粮的时候就已经把一半的粮食换走了,然后换成了同样重量的物?” “大抵如此。”上官明棠抿了口茶说,“我猜想是装粮时给换了。” 讲到这里东方月忽然觉得惊恐,那户部侍郎颜如玉是他的酒友,他向来是为了上位费尽心思,不该会为了官职做这种事,但那日回虞都之时,他的行为却让人怀疑。 上官明棠见他思虑慌神便伸了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说:“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东方月说:“初到汴州之时,那汴州刺史杜安便说过赈灾粮不足,与审批下来的数量不一,也就是说他们当时接手了粮便查探过了。” 上官明棠说:“那夜你与牢房里审问,他不是已经同你说过原因了吗?官官相护,若真的把事情说出来,问责起来怕也是他们底下的小官承担了这责任,那种情况下谁还敢上报,当然是能瞒着便瞒着。” “看来在这背后操纵之人也是善于玩弄心计。” 上官明棠就着他的话补充道:“且还有更大的人物在这背后护着他。” 东方月吃饱了,搁了筷,“那就不好查了。” 上官明棠也趁机搁了筷,他也吃饱了。 东方月看着他碗里的青菜,觉得这人又想趁乱糊弄,便用训人的口吻说:“我是吃好了,你才吃了几口,把碗里的都捡拾干净再走。” 上官明棠侧了头,不想看,也不想回他。 东方月栖身贴近,箍着他的腰身,说:“若离,再吃些,你这般挑食的毛病以后要改了。” 上官明棠置若罔闻,兀自起了身,要走。 东方月坐在那叫他,“若离,你今日若是走了,日后的饭食可都要我掌控了。” 上官明棠回头瞪了人,又回了身。 “哎呦,这谁这么不长眼,撞到人了啊……” 上官明棠愣着神,听着坐在地上的那人叫喊。 殷十娘还瘫坐在地上,看着人说:“这位公子,你这撞人了,可疼死我了。” 上官明棠俯了身欲要去扶他,被东方月抢了先,说:“殷老板,对不住了,我扶你起身。” “哎,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月公子啊,不必麻烦了,老身自己就起了。” 东方月看着店掌柜说:“今日殷老板的酒钱都算我账上。” 殷十娘殷勤地凑了过来,说:“那便要谢谢月公子了,话说,您这也好长时间不来咱们玉春楼了,我那楼里啊新来了几个姑娘,个个美貌着呢。” 东方月一看身边的人已经沉了脸,心想若是再让这老鸨子说下去,这事要坏。 东方月忙挥了手,说:“不去了,不去了,我那院里还有事,这就走了。” “哎哎哎,月公子咱们楼里的姑娘们啊,都等着你,有空来玩啊。” 东方月回身笑了笑,却见上官明棠仍旧站在原处。 东方月心虚,喊人:“若离,我们回去了。” 上官明棠不动,东方月要过去牵人,却听上官明棠对着殷十娘道:“他不去,我去可好。” 东方月沉着声,“你去做什么。” “我去楼里看美人啊。”上官明棠刻意看着他,正色道。 东方月心想,果然还是要出事。 殷十娘一听有生意做,忙拉了上官明棠的手,笑说:“这位公子可是识货,咱们楼里的美人啊那是个顶尖的美,知书达礼的,娇艳欲滴的应有尽有,公子若是要去,我这厢便给你引路,让楼里的姑娘们候着,想要什么样的您自己选。” 东方月扯下殷十娘拉着人的手,冷声道,“他不去,你那楼里的还没他有姿色。”而后拽着人就走了。 刚转过巷口,上官明棠就拼力甩了他的手,“月公子这是做什么,我是你手下的清吏司,做事要管,但这去楼里寻花问柳的事你还要管不成?” 东方月将人逼退至墙角,揉着他的手说,“我的人当然要管。” “怎么就你的人了。” 东方月上前扯了他的衣领,那一抹殷红还印在白皙的脖颈处,东方月伸手触及摩挲,眼里含了情,说:“若离,这里,我咬的。” 上官明棠不甘示弱,扯开他的袖口,一口咬了上去,顿时便出现了一排整齐的牙印。 上官明棠说:“这里,我咬的。” 东方月呼吸微重,低身靠了人,“现在好了,彼此留下了印记,那还去寻花问柳吗?” 上官明棠笑了,挑衅说:“那……改天去……” “你还要改天去,哪天打断腿,看你哪儿去,只能乖乖在我怀里待着。”东方月说,“唬我好玩?” “蛮不错的。”上官明棠说,“都说狗崽子急了要跳墙……” 东方月说:“嗯?” 上官明棠推开他探在脖颈处的手,挑眉笑说:“名扬,你跳墙……” …… 颜如玉没在监察院里找到沈凌白,却恰好在回府的路上碰到了淮南王。 颜如玉俯首作揖,拜道:“颜如玉见过淮南王。” 淮南王也正有事要寻他来问,便说:“颜大人,相请不如偶遇,不妨来府中一坐。” 颜如玉说:“那便要打扰王爷了。” 淮南王魏炎请人进了府,公子翊也恰好在,也便一同请进了书房。 下人上了茶,魏炎也不兜圈子,直接了当地问:“颜大人,这户部派发赈灾粮一案你也清楚,当日圣旨下来便交到了你们户部,从太仓里发粮的事是谁主办的。” 颜如玉看着一旁喝茶的人,难免有些不自在。 淮南王也看出来了,便说:“颜大人有事便说,翊先生不是外人,他是本王的谋臣。” 颜如玉懂了,也不再藏着掖着,说:“户部派粮的事是我主持的,尚书大人已年迈,有时候也力不从心,自是不能亲力亲为,所以现在户部各事大部分都是我在主持大局。” “既然是这样,那为何拨给汴州府的粮减了半。” 颜如玉说:“这粮是按照皇上给的数目派发的,我即便再大胆也不敢从中作梗,那可是赈灾粮,数目不够我便是第一个被责罚的,下官哪有那个胆子。” 公子翊插了话,“这户部尚书与王爷交好,也是不会欺骗王爷,方才侍郎颜大人的话听着也不像是欺骗,那这问题究竟是出在了谁身上?” 淮南王也说:“这还真成了问题,那汴州刺史与太尉府杜大人有关系,杜大人保不了人便也弃了,我觉得他在那供词里说得也不假。皇上是不打算将这件事化小,所以监察院那边刑部那边都着急着,这查不到人便要找个替罪羔羊,既然丞相说这事出在了户部,那人便要从户部找。” 淮南王看向人,面色如常,说:“你说呢,颜大人。” 颜如玉是谁,与东方月同命,也是在那混混堆里长大的人,他不同于顾风岩,从小有人看着,读书有人叮嘱,长出了也温和识礼。 他们这般人也是最会看人脸色的,淮南王魏炎看着倒是没有大智,可谁又能知道他自己在府里安排了谋臣,这是无心朝事人该有的样子吗,很明显不是。 同是皇家人,他怎么就甘愿寄于人下,皇帝病弱,据说那身子自小就不好,那如果真要去了,该有谁来继承大统,先皇已无子,景帝也膝下无人,皇家姓魏,这大权日后便是他淮南王的。 这人是多有城府,藏的这般深,平日里笑笑就过了,竟真的没想到他这心思之深沉,也觊觎着王位。。 颜如玉再次看向人,从那眼神里,他似乎是看到了未来紫微帝座上那庄严肃穆的神情,也看到了那背后隐藏的狠厉。 颜如玉叹自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也叹自己目光短浅,丞相在这朝廷上呼风唤雨,那也不过是景帝还活着,若是这人不在了,他怎么还能这般猖狂,他跟错了人,原本看着没有野心的人才是这朝堂上最可怕的存在。 颜如玉觉得自己败了,也恰恰败在了自己的聪明上。 公子翊见他低了头,那模样仿佛是要放弃挣扎了,便说:“侍郎大人可还是没想好吗?” 颜如玉说:“想什么?” “说出事实,方可保命啊。”公子翊说,“同样是死,何不死的大气一些。” 淮南王搁了茶盏,未说话,但那眼神看过来,却让颜如玉后背起了凉。 颜如玉说:“大人既然怀疑我便查好了,我颜如玉问心无愧。” “是吗?”公子翊笑说:“王爷,草民前阵子听闻那荀北马道上的土匪截了一批粮草,也不知是不是咱们大虞的粮,我还听说那马道要是运货物是要官府的批文,这粮食吗大部分都是出自户部,那您说这批文是何人给批的,草民也是思虑不清了。” 颜如玉慌了,但面上仍旧表现镇定,他偷偷给批文运粮的事没有人知道,不会有人查他。 颜如玉说:“那也是,荀北的土匪多,听说那胡合部来我荀北抢夺的事也常有……” “颜大人。”淮南王声音严厉,说,“你还要坚持吗,这赈灾粮的事追查下来除了你没人动得了,况且我们也听闻颜大人有自己的生意,与那官道上的人都熟络,放个批文该没事,但是偷偷运粮可是大罪,况且还是赈灾粮……” “王爷要诈我?” “你这般坚持,我倒是想问问东方黎给了你承诺什么?” “卑职不知道王爷在说什么……” 淮南王暗了眸子,看着颜如玉说:“大虞要乱,颜大人还是早做思量……” …… 作者有话要说: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司马相如辞赋 《凤求凰》 晚点还有一更,不要等,明早看。 狗崽子跳墙了嘛,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啊。 今日份感谢来了!!! 感谢在2020-04-04 15:06:36~2020-04-05 09:36: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清莳鬼、离苑别落、落花至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空白 60瓶;葳蕤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第 53 章 大虞的春还没来,那风云便先到了。 随之而来的不只有黑暗, 还带来了岁旦之后的第一场雨。 年初的一场春雨本是珍贵如油, 预示着今年百姓会有好的收成,大虞风调雨顺, 国泰民安。 可今日在这皇宫, 那雨落声却好似成了这冬日里一场凄楚的哭嚎。 景帝病倒了,昏迷不醒。 杨太后从颐和宫匆匆赶来, 身旁的宫女撑着伞跟在身前, 还不忘提着她的衣摆,生怕沾了水,湿了身子。 李英躬着身上前扶了人,旁边跪着的众人也埋头行礼。 太后着急,也不管是否淋了雨, 踩着台阶便上了前, 看着李英问:“文渊怎么样了。” 她这会儿唤了景帝的字, 也不再拘谨皇宫的那些礼, “都起来吧, 这事怪不得你们。这孩子自从小时候病了一场,这身子就落下了毛病。” 事已至此,哀叹, 着急也是无用,只盼那床榻上躺着的人能醒了。 床头的龙头威严,散着冰冷的气息。 太医把完脉,“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说:“太后恕罪,老臣替皇上把脉,一时竟也不知该从何下药。” 太后看了他一眼,怒道:“不知从何下药?皇家养了你们来做什么,今日皇上病重,你却不知该如何下药,这就是你回复哀家的话?” 太医吓得声音都颤抖了,说:“太后息怒,微臣替皇上把脉,却见那脉象微弱,是……是……” “是什么?” “是不祥之兆。” “给哀家拖出去,看不了还胡言乱语。”太后走近了床榻,抚摸着景帝的手,说,“哀家看皇上就没事,皇上乃九五之尊承上天庇佑,定会化险为夷。这个太医不行,就换个太医来,哀家就不信,没有人看得好,李英传哀家口谕,把太医院的人全叫到这承德殿来,哀家非要看看,皇上到底能不能救。” 李英看了一眼跪着的小玄子,递了个眼神过去。 小玄子了然,起了身出了内殿。 李英抬手扶了杨太后,说:“太后,皇上是天子之命,定可以醒转过来,现在最重要的便是这事不可让他人知晓,太后您要保重身体,这朝堂还需要您来主持……” 杨太后站坐直了身,说:“这事先不要外传,明日的早朝便先通知各位大臣取消了,就说皇上这几天染了风寒,不便上朝。” 李英应了声,沉默了片刻,脸上挂着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杨太后看着他,眉心紧蹙,道:“有何事你便说,这般扭捏做什么。” 李英跪了下去,说:“太后,奴才知道此刻不便说什么,但为了皇上安危着想,奴才斗胆献上一言。” “说。” “江湖之上有一位行医之人,传闻医术了得,可治不治之症,奴才便想了,要不要请那人来给皇上瞧瞧。” “人在哪里,快去请,总要试一下,太医院的人也用不上……”杨太后急道。 “奴才已经派人去找了,不过这事不能张贴告示,相对来说会慢一些,如果派……” 太后说:“去找名扬,名扬常在虞都说不定会听说过,皇上先前也最信任他,宠他,去唤名扬进宫,快去。” …… 这会儿风大了,雨也大了。 小院里噼里啪啦都是雨声,将那静谧的黑夜割裂开来,上官明棠被那声音吵醒,睁了眼,有些睡不着了。 东方月的手还紧紧环在他腰身,脖颈间也是他烫热的呼吸。 上官明棠小心翼翼地从他怀里抽了手,可没想到这一动便将人吵醒了。 东方月伸了手,腰身一环又把人拽回了怀里,迷糊道:“往哪儿跑。” “醒了吗?”上官明棠揉着他的手,说,“我睡不着了。” 东方月头埋在他颈肩,长吁了一口气,似乎是故意的。 东方月沉沉地道:“又做噩梦了?不怕,我在呢。” “雨太大了。” 被他这一说,东方月忽然就醒了神,说:“怎么下了这么大的雨,不过,今年大虞一定风调……” “公子……公子……”夜羽在房外急促地敲着门。 “主子……夜羽有急事……” 夜羽一向稳重,从不会这般急躁,若不是真出了什么事。 东方兀得坐起身,问道:“何事如此急切?” 说话间东方月已经下了榻,披了衣服,上官明棠也跟着坐起来,替他拿了外衣。 “宫里来了人,找您呢。” 东方月从他手中接了衣服,蹬了靴子。 事情紧急,夜羽伞都没打便跑了过来,这会儿正滴着水,一旁的小玄子也是湿淋淋的。 东方月推开房门,看着人问:“到底何事,谁来寻我?” 小玄子见了人,忙上前跪首:“公子,皇上他晕倒了,现在昏迷不醒,奴才请过来请……” 东方月打断了他的话,“你说什么……太医呢,没给皇上瞧?” 小玄子说:“太医束手无策,奴才奉命来请您,太后他老人家正在大殿内等您呢。” 上官明棠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看着人说:“你先去,我去唤奴牙,稍后进宫。” 说话间,东方月已然出了门,可没出一秒又转了回来,捏了捏上官明棠的手心,叮嘱道:“别急,不要淋雨。” 上官明棠点头,目送着人出了府。 夜羽没跟在东方月身后,而是留了下来,说:“公子,夜羽在这,您要是有什么吩咐唤我就好。” 上官明棠看着他说:“院子小,住不下几人,我便让他们去了萧府,你去找奴牙,带她去皇宫,我与你们汇合,但是不要惊动府里的人,可懂嘛?” 夜羽点了头,“夜羽明白。” 东方月走得快,也没打伞,小玄子在后边跟不上他,但还是努力的小跑着。 东方月边走边问:“皇上何时晕倒的?” 小玄子喘着粗气,说:“今夜公公去殿内想要伺候皇上休息,进去唤了半天人没应声,这才发现皇上晕倒在那书案上了,我同公公连忙扶了人去龙榻,请了太医过来。” “那是谁让你来传我。”东方月问。 “是公公,也是太后。” “知道了。” 东方月赶到承德殿时便见一排人跪着那,他没来得及细看,湿着身子便直接闯了殿。 太后看见他进来,叫他:“名扬,来了。” 东方月叩首,“名扬参见太后。” “何时了,就不必行礼了”,杨太后说,“哀家等着你呢,皇上他突然昏迷不醒,方才李英跟哀家说有一神医,你可听说过?” 东方月回话,“听过,传闻医术高明,名扬没见过,不过,他那徒弟却是给名扬看过病。” “那便好了,找不到师傅徒弟也行,太医院那帮人看不了,哀家是没有办法了,不管什么法子,总得一试。” 东方月起了身,扶着杨太后说:“太后不可如此,您这身体也是要注意,名扬在这了,您就先回宫里歇着,您若是再病了,这皇宫可真的没人主持大局了。” 李英见此也上前劝道:“太后您老人家就听了大人的话,回宫去吧,在这里看着也是干着急,一有事情奴才就派人去颐和宫给您通传,您老身子要紧。” 杨太后见状也不再坚持,唤了宫女要走,还担忧地回头望这边一眼,“李英,这承德殿若是有事你便让人去颐和宫通传,哀家今夜怕是不能安睡了。” 东方月掺着人送出了殿,他看了看殿外的大雨,又转了身。 上官明棠送他们到了万春门就住了脚,看着叮嘱:“这件事太后不让其他人知晓,我就不去了,在这等着,你们有事就过来通知我一声。” 奴牙说:“公子,夜里风凉,这雨势也不像有小的迹象,您还是回府吧。” “无妨,你们走。” 奴牙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也埋头进了那雨里。 上官明棠想着,这一刻来得不是时候,荀北的冤屈还未申,皇帝还不能死。 他仰着头看了看那墨黑的空,大雨倾盆而落,掩盖了那黑夜的寂静。 他暗暗收回了目光,沉吟了一句,看来所有的计划都要提前了。 那声音隐在了风雨里…… 奴牙是被小玄子引进去的,她第一次入宫,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华丽的宫殿,若不是皇帝病重,怕是一辈子也进不了这殿。 小玄子步履匆匆,说:“姑娘跟着奴才过来。” 奴牙收了心,跟上步伐。 东方月一见她进来,便喊了人,“过来给皇上看看,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奴牙探手瞧了一会儿,没能找出病因。 东方月见她皱了眉头,问:“怎样,可知病因?” 半响奴牙才回了话,说:“皇上这是中了毒,并且这毒已在体内残存了二十年之久,这身子已然被毒坏了。” “能不能治?” 奴牙也没了信心,只说:“奴婢尽力而为。” 自奴牙进了门,李英的目光就停在了她身上,他看着人拿出针灸包,给皇上施 针,手法娴熟。 一时间种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尖,真是想不到,有生之年,他南宫寒,还能见到自已的至亲。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05 09:36:17~2020-04-05 19:55: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不是唯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长拂笙 10瓶;夜未央 5瓶;梦落雨林 2瓶;莫流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第 54 章 奴牙拔完最后一根银针,才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东方月走上前, 目光微凛, 看着人道:“如何了?” “公子,奴牙尽力了, 还要看上天的意思。如果能熬过三天, 那便能醒转过来,如果熬不过, 那怕是就不会……” “不会醒来了?” 奴牙没回, 点了点头。 东方月甩了袖袍,说:“嗯,你先回吧,这几日我会让夜羽去接你,每到这个时辰你便来这给皇上施针。” “不可。”李英忽然上前插了话, 说, “既然姑娘给皇上施了针, 我看还是留下来观察着皇上的安危为好, 姑娘若是不急, 便先留在这宫里,来回奔波不说,还易被他人察觉。” 东方月也恍然, 道:“是我糊涂了,还是公公思虑周全。” “我叫人带姑娘下去休息。” …… 殿外的大雨依旧。 夜阑人静时,李英遣了宫人们出了大殿,一时间这本就凄凉的大殿显得更冷清了。 晃动的烛火烨烨生辉, 铺就了一殿的萧瑟。 东方月见人都散了,才缓缓地走近,说:“师傅,这殿里已无人,可否告诉月儿,究竟发生了何事?” 李英瞧着他,徐徐地叹了一口气,才说:“这话要从何说起?” 东方月沉思了片刻,说:“皇上为何会中毒,师傅又为何成了宫里的公公。师傅的身份到底是什么?月儿都想知道。” “就像我以前同你讲的,是非对错,不过都是身不由己。你的纨绔是用来麻痹他人的假面,我的假面便是我活下去的支撑,我可以求死的,月儿,我想去的,但是我不能,我不能丢下年幼的你,更不能丢下还在病中的皇上,大虞若是因我临难,我便是那千古罪人。” 东方月深吸一口气,盯着李英道:“为何师傅教了月儿又要弃了月儿,我以为师傅失踪了,遇难了……再后来,月儿根本不敢去想后来。” “是我对不住你。”李英目光如炬,说,“在这皇宫里教你的人不只有我,还有先皇。” 东方月惊了神色,面色惨白如纸。 李英见他神色惊讶,继续说:“月儿,你那时还小,况且我和先皇都戴了面具,所以你分不清那是两个人。因为东方黎不管你,先皇看不过,便偷偷吩咐了我,每次在那废院里教你,后来先皇有空也会常去看你。” “先皇为何要教我,是可怜?” 李英忽然换了严肃地神色,说:“是疼爱你。” “我本是武德年间太医院院判,只因得罪了人,才落得这般下场。” 太医院院判?东方月心头一惊,说:“师傅是南宫寒?” 李英叹气,“是,我是南宫寒。” 他强迫自己静下来,现在还不是全盘托出的时候。 他看向东方月,继续闷声说:“武德帝年间,云莱进兵,西南中军与之抵抗,那时军中突现疫情,军医束手无策,先皇便派了我去查探,我发现他们不是得了疫情,军中将士全身疲软无力,尤像他们云莱国的一种药物,那药可以减缓疼痛,同时也会抽去人的精气神,使之迷恋。” 东方月神色微变,“我似乎是听过那种药物,若是因此的话,那军中大概是存了奸细。” 李英也说:“没错,我怀疑军中出现了奸细,便故意夸大了军中将士染病的情况,当时皇帝也同时派了一位朝廷重臣前来。” “这个重臣是谁?” “你当时还未出生,先听我细讲。” 李英说:“那位重臣的妻子怀孕在身,先皇本是不同意她随行,但两人执意皇上也就放弃了劝说,令人没想到的是,那女人来了之后,将士们的病不但没好,反而更重了,我与当时西南中军将领设了计,知晓了真相,那女人是云莱国的人,她不但连同军中奸细偷了我军驻防地图还毒害了我军将士,我连夜派人禀告了皇上。” “那重臣不知晓吗?”东方月问。 “我们没有同他说,因为看他爱妻深切,怕他接受不了,况且他当时是朝中重臣,若是因此出了什么事情,那我大虞便又要损一员将。” “把这件事告知皇上以后,皇上便派人接了那女子去宫里。那时废院的娘娘与那女子都是待产之人,便一同照料。我猜想皇上也该是知道此事,所以也想保全了那朝臣,所以才做得如此。” “后来呢,如何了。”东方月迫不及待地问。 “后来,我们替军中将士慢慢戒了药,中军将领死在了大战中,重臣率领将士们取得胜利。只不过他领功回朝时,得知他的妻子已经死在了皇宫,那女子却为他诞下了一子。” 东方月无声息地走了过来,坐在了李英身侧,说:“是先皇赐死了那女人?” “是,但留下了他的儿子。” “那师傅呢,师傅又为何会遭人陷害,隐姓埋名。” 李英望了望窗外的雨,噼里啪啦,好似是南宫家满门抄斩那天,他听到的凄号,他的妻子,他的女儿,他的家人,都死在了那场雨里。 “师傅。”东方月叫他。 “他陷害我,说我要毒害皇嗣,因我害死了他妻子。” “师傅果真毒害了皇嗣吗?”东方月问。 “我没有毒害皇嗣,真正要毒害皇嗣的是那位废院的娘娘,她是凉国公主,被先皇所救与先皇有了感情,后来因凉国被大虞灭国,那位公主不堪屈辱,早有想死之心。直到皇嗣诞生,她便有了心思,欲将所生的皇嗣杀掉。皇上不想皇后和大臣知晓皇嗣的身份又想保了自己的孩子,便早早把他与重臣的儿子掉了包,废院娘娘当时已疯,下药毒害的正是那重臣与云莱国女人所生的孩子。” “后来,废院娘娘与那孩子死在了皇宫,我恰好也在此,那人便借此事诬陷于我,之后,我便被皇上打入了天牢。” 东方月眉峰抽动,片刻后冷笑说:“是先皇设计了这所有的事情,让你顶了罪又从天牢里救了你,造成了假死之象。真真不愧是天子,天潢贵胄之命,真是想要谁死就要谁死,谁也拒绝不得。” 李英也看向他,叹息说:“为了不让人怀疑,也为了不让凉国人知晓他们还有皇族存在,皇上就这样欺瞒了所有人,那一切都是假的,唯独将我南宫家满门抄斩是真。我的妻女,我南宫一家皆因我受了牵连。” “师傅恨皇上吗?” “恨。” “那你恨那个人吗?” “恨,若不是他,皇上也不会想到要我承了那罪责。他恨我,便把事情陷害于我,而他不也是被先皇耍得团团转,我们不过都是棋子,不用了便弃了。我既恨,也可怜他。” 东方月微哂,说:“却也是怪可怜,以为皇上器重便可以肆意妄为了,不曾想,一样是被人玩弄于股掌的棋子。” 东方月看着李英又说,“那皇嗣呢,还活着吗?” 李英看着人,抽了手盖在他手腕上,轻拍了几下,道:“该是活得很好了。” “朝廷波谲云诡,君主心思捉摸不定,若要安好,那便不应有其他心思。”东方月叹道,“清心寡欲最为好。” “月儿,并非所有的清心寡欲都可以,生逢乱世,身不由己,你不成长,便有人逼你长大,难道这些年你还未明白吗?” 东方月起了身,走去床榻上探了探皇帝的额头,又问:“那为何奴牙会说皇上身中毒已有数年。” “这我便不知了,只知晓废院娘娘死的那日,皇上也在,不过那时皇上年幼,我从那日之后便被关入了天牢,再出来时,已经换了现在的身份。” 东方月说:“先皇将师傅留在皇上身边也是为了师傅能够照看皇上吧。” “大概是了。” 东方月躬身对着李英拜了拜,说:“皇上就劳烦师傅照顾了。” 随后,面色如常的转身走了。 出了大殿,东方月才感到一阵阵刺骨的寒意侵袭着身体。 他孤独立在雨中,淋湿了自己,浸透了那心。 他心中凄苦,更不知要与何人诉说。 皇帝那日为何要这般叮咛他,为何要同他讲那治国之道,在听了那故事以后,他已然明了。 东方月看着瓢泼的大雨,不禁仰天苦笑,他从头至尾,不过是没人疼没人要的孩子,亲娘要杀了他,亲爹将他送了人,再想想那在虞都城里被世家公子嘲笑的日子,才恍然,不过都是命运驱使,他不该来到这世上,没人会怜他,没人……他不是被祝福的孩子,不然为何会活得这等凄惨。 他东方月什么都不是,什么也不是。 没有人在乎,他们所有人,一点怜爱也不肯施舍于他。 大雨倾盆,浇灌在身上,他剧烈地颤抖着,那不是雨,是飞奔而来的箭,直戳在他心尖,那是钻心的痛楚,他觉得自己要撑不住了,他要坠入那万丈深渊,他要…… 忽而一口鲜血从喉间喷涌而出,雨水也打湿了眸子,他向前迈了一步,堪堪倒在了雨中…… 上官明棠自雨中撑伞而来,远远便望见了躺在雨泊中的人,他扔了伞,疾跑了过去,大雨淋湿了他的素袖白袍,那被雨水打湿的发黏在额角,他颤抖地跪在那雨水里,怀抱着人,嘴唇开始泛白。 他唤他:“名扬……名扬……醒醒,快醒醒。” “来人……快人来……”上官明棠嘶喊着。 四周除了雨声,无人应答。 上官明棠双手发颤,他小心翼翼擦净了东方月唇角的鲜血,一遍一遍唤着人:“名扬……东方月……醒醒……”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东方月脸上,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带了温度的泪水,早已泪湿了的双眸,一张一阖全是模糊的景象,他感到自己仿佛置身在了那场大火里,上官羽倒在了血泊中,他耳边萦绕着将士们和战马的嘶嚎,那是死亡逼近的声音......... 风吹散了一旁的纸伞,漫天大雨里,徒留了他与膝上人,最后都隐在了黑暗里。 …… 东方月从混沌中苏醒了过来,他缓缓睁了眼。 屋内烛光悠暗,呼吸间可以闻到淡淡的清香。 东方月欲要抬手起身,却发现手被人紧紧攥,再偏头时,便看到撑手在一旁熟睡的上官明棠。 东方月想要开口,但喉间干涩疼痛,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暗了眸子,如今这般狼狈不堪的模样,倒是被他瞧得一清二楚了。 看着那微凛的眉宇,东方月想,他还能从他身上渴求一丝暖意吗? 平日里纨绔归纨绔,他是丞相府的公子,他活在光里,可如今呢,他是不被认同的,甚至身份都不明的人,他还怎样站在他身侧,信誓旦旦地说要替人遮风挡雨。 他东方月已经坠在了黑暗里,那里有他见不得人的身份,有他无法言明的苦楚,是他不该降在这人间,是他不该有妄想,他不该…… 昔日的幻影重合,他又入了梦。 …… 等再次醒来时,榻间已没了人。 东方月撑着手想要坐起了身,他有些口渴了。 人还未下榻,便听到推门的“吱呀”声,屋内顿时有凉风侵入。 东方月屏息凝神,仔细听着房前的人言语。 上官明棠道:“他这厢该是无事了吧。” “公子,大人他郁气心结,身子倒是没什么,怕就怕在他想不开,若成日沉浸在那悲痛中,再强悍的身子也经不起这般折腾。” 上官明棠说:“我那夜见他晕厥在雨中,就知道他是有心事了,平日里看着懒散嘻哈的人,若是有了郁疾,那便是最危险的。” 奴牙也欠了身,道:“公子说得在理,所以大人的心事还需您来开解。” “砰” 屋内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上官忙从屏风后现了身,却见东方月倒在了那地上。 “你做什么?”上官明棠上前扶了人回榻,说,“你晕倒了,身子还发着热,没有力气,要什么唤我一声便好了。” 上官明棠头发半拢着,还带了些潮湿,衣衫也有些薄,虽然仍是白色素衫,但那袖口用着金线绣了只凤凰,那模样栩栩如生,入画传神。 东方月不禁多看了几眼,许是因为刚沐浴完的原因,衣系得有些松垮,俯仰之间便可以看到那白皙的脖颈闪了光,东方月暗暗敛了眸光,侧了头。 上官明棠端了温茶于他,走近说:“好些了吗?” “嗯,好些了。”东方月说,“我睡了几日了?” “不多,不过一日。” 东方月润了嗓子,这会儿倒是舒服了,说:“那宫里……” 上官明棠接过杯盏放下,又凑近人,替他掖好了被衿,这才缓缓说:“还未醒,但听奴牙说,病情似乎有所好转了。” 东方月说:“那便好。” “你……” “我……” 两人同时开了口,上官明棠看了他一眼,说,“你说。” 东方月嘴唇泛白,勉强地笑了笑,说:“我是否给你添麻烦了,你让夜羽过来,接我回府吧。” 上官明棠看出他眼里的慌乱,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就不想让你看见我这般样子,不俊郎了吧。” 上官明棠点了点头,抬手抚上了他的眉骨。 虽然他平日里都是一副世家公子的风流模样,可仔细看起来就会发现,他眉宇间的英挺,酝了大气之色,轮廓分明,身材颀长生得极好,隐约间似乎还带了点不同于虞都人的邪魅之气。 东方月抓住他的手,揉在眉间,说:“摸够了吗?” 上官明棠才发现自己方才有些情不自禁了,欲要将手抽出来,却被那人攥得死死的。 他看向东方月,听道他低语:“若离,好痛。” “你哪里痛?” 东方月牵着他的手触在胸口,低声道:“这里,好痛。” 上官明棠以为他刚醒就要浪,可看着人脸上难过的神情,他也揪了心。 上官明棠这次没推开他的手,给他揉着胸口,还柔声问了句,“还痛吗?” “哈哈哈”东方月笑着,“忽然发现生病了也好,至少你看我的眼神带了柔情。” 上官明棠这次变了脸,冷然道:“东方月,你还是孩童吗?” 东方月知道他这一气便要走,想也没想得拽住了人,上官明棠被他捞在怀里。 东方月说:“好若离,别走,我真的难受,如果你再弃了我,我便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他埋在上官明棠的脖颈间,深深地嗅了一口,道:“还是我的小狐狸。” “那日之事你若不愿同我讲便不讲了,但皇上突然病倒,大臣们必定心中有疑,若是皇上迟迟不醒,朝中便要早做打算。” 东方月闻够了,又想咬他,他流连他身上的味道,舌尖刚触到那光滑的皮肤,就被上官明棠用手抵开了。 他沉着声音说:“名扬,你在不在听我说。” “即便皇上醒不来,那也轮不到你我插手,淮南王姓魏,他膝下还有个小世子,这皇位已然定了。” 上官明棠抬眸看了他,说:“你这般确信?难道就不会有变数了吗?” “何来得变数,难道先皇还有儿子不成,就算有,那人也该死。”东方月咬牙道。 “为何这样说?” “不被承认的皇子还算是皇子吗?不是,那样的人不会被接纳。” 上官明棠也暗暗点了头,觉得他说得似乎在理。 东方月握着他的手,说:“我们只需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好了,你要替虎贲军申冤,你便做,不论是哪个君主,都挡不了你。” 上官明棠看着人,神情有些彷徨。 稍顿了片刻后,上官明棠起了身,说:“你再休息会儿,我去去就来。” …… 小院书房的门被推开,公子翊走了进来。 上官明棠起了身迎他,“师傅。” “离儿,如何了?” “离儿并未问出什么?”上官明棠回。 公子翊坐下,端了茶抿了一口,但那目光一直注视着上官明棠,看得他倒有些无措了。 “师傅,他不说,我也……” “这世间情爱冷暖,是让人贪恋的东西,既是人的欲也是人的劫,你若是陷进去了,可就无法自拔了。” 上官明棠犹豫了一会儿,说:“师傅,离儿知晓该做什么,那日我却见他手里有了兵符,若是我们……” “有了兵符又如何,他这般浪荡样子,你以为他多有能力?能扳倒东方黎的方法只有一个,你不可心软,我们这次也不该选错人,淮南王膝下有一子,这大虞姓魏,日后也一定会落在魏姓人手中,断不可能是他东方黎的,你可明白?” 上官明棠说:“徒儿明白,徒儿谨记师傅教诲。” 晚些时候,上官明棠送了公子翊出府。 他站在院外抬头望了望愈渐阴郁的天色,神情哀默。 东方月于他到底是解药还是毒药。 再回头时,却看到东方月撑着手站在了房前,他喊他,“若离,要下雨了,怎么站在门口。” ........... 作者有话要说:刀子即将袭来,请备好纸巾。 主攻视角,想以他的视角,讲述攻受两人的成长。 东方月的话上卷最后可能会有些惨,受不了的直接跳过,咱们从下卷《群雄逐鹿乱九州》开始。 与上卷标题相呼应,我希望他一世荣辱尽归尘之后,可以带着万丈豪情踏马归来。 感谢在2020-04-05 19:55:51~2020-04-06 10:24: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沐鱼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画家 20瓶;骆昕云溪 10瓶;b-612小行星 8瓶;ヤ瞳殇ゞ 5瓶;潇湘夜雨 3瓶;小手冰凉 2瓶;梦落雨林、dru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第 55 章 第三日已过,景帝仍旧没能苏醒。 李英这几日没怎么睡, 守在景帝榻旁, 盼着人醒来。 东方月每日都来宫里,待到深夜才走, 本来从大雨里出来就染了风寒, 这样一熬,才不过几日, 整个看着消瘦了不少。 朝堂大臣不知从哪里听来了景帝晕厥之事, 吵嚷着要见皇上,太后怕事态严重,便借以皇上身子不适为由,只请了几个老臣入殿,以安臣心。 承德内殿戒备森严, 殿外全是值守的御林军。 沈弘弼, 东方黎, 沈凌白, 淮南王等人被人安排在了大殿内等候, 等待着宣见。 杨太后也是整日提心吊胆,睡都睡不安稳,这会儿坐在那金椅上, 脸上挂了倦态。 李英受了命,请了几位大臣进殿来。 东方黎几人依序而站,纷纷拜首,“叩见太后。” “免礼了。”太后说, “皇上都这般了还拘谨什么礼数啊。” “哀家本应该很早就通知几位大人的,奈何心里记挂着皇上的病情,才引得朝臣们起了猜疑。” 东方黎听了这话,上前道:“不知是哪位大人道听途说了皇上病重之事,我与几位大臣也是关心皇上这才请了旨要求面圣,望太后成全。” 杨太后看着堂下人,说:“关心则乱,哀家自是知道几位大臣的心意,今日传几位大人前来也是为了让大家安了这心,皇上这几日风寒,高烧不退,头痛难忍,却又想关心国事,哀家看不过,便让太医用了些药,这会儿人才睡得熟络了些。” 一旁跪着的太医听此,忙上前回了话,说:“几位大人,皇上今日安枕,望大人见人时小心些,不要出了声响。” 沈弘弼沉默了片刻也说了话,“既然皇上今日睡下了,那公公给我们掀帘望一望便好了,一进一出必然要造出些声响,这要是吵醒了皇上,可就坏事了。” 淮南王站在一旁一直未言语,他侧着望了一眼床榻的方向,继而说道:“既然今日不便,那就不看了,我相信太后,也相信皇上,身体要紧,改日皇上……” “皇上今日气色好了些,还说要同我下盘棋。”东方月从那帘后慢悠悠走出来,对着一堂的人拜了拜,说:“若不是太后拦着要皇上歇息,那盘棋可就下上了,几位大人来正好可以看盘好棋。” “那便无事了,都是宫里的谣传,皇上歇着了,我们就不在此扰他了,我还有案子要查,太后,微臣就先退下了。”沈凌白说道。 淮南王叫住人:“沈大人,我正要同你讲,一起走吧。” 沈弘弼见状也俯首说:“太后若是无事,老臣这厢也退下了。” 杨太后笑了笑,说:“既然众位大臣皆有事要忙,哀家也不留你们,待皇上这风寒过去,哀家自然就让他上朝了,还望众位大臣不必担忧。” 东方黎微微皱眉,也躬了身。 东方月跟着他出了宫殿,走在人身后。 “爹……” 东方黎闻声回头,眸眼微眯说:“月儿,你这几日不回府可是一直在这皇宫?” 东方月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走近,说:“爹,夜羽没同您讲?我这几日可都睡在那监察院了,沈大人要整理赈灾粮一案,那汴州之事唯我熟悉,好些事要同他商量。” 东方黎眼神微凛,说:“皇上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东方月愕然,随后稳声道:“爹在说什么,皇上明日一早便醒了,今日不过……” “不过什么,连你爹也要骗?”东方黎说,“月儿,爹自知对不起你,你不同我亲近也正常些,但你由我养大,我是最了解你的,你可以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得面色如常,没人可以看得出,但在我面前,只凭你的眼神我便能确定,你在说谎。” 东方月呼吸有些急,他刻意轻咳了几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正常些。 东方黎也不急,站在原定,等着他坦白。 东方月看着他,迟疑了下,慵懒又浮上了脸。 他站定在东方黎一侧,神色严肃地问道:“爹想要这皇宫吗?” 东方黎笑着看了他,说:“你觉得我想要吗?” “月儿猜不出爹的心思。” 东方黎面色从容,说:“月儿若想要,爹便帮你取。” 东方月没答话,缓缓地跪了下去。 东方黎看着他,微眯了眼,“你这是何意?是要还是不要?” “月儿,不要。”东方月说,“爹如今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何必贪恋那个位置,月儿也知爹本无那个心思,为何又要表现得这般。” “你怎知我没有?”东方黎摸着他的头,说,“月儿,你不懂,有些事必须要坐到那个位置上才能做到,虽然我无意那个位置,但我有必须要做的事。” 东方月抬眸,“爹有何时要做,月儿可以帮爹。” 东方黎说:“爹不想看你受伤,月儿不用担心,爹一定做到。” 东方黎说完便转身走了。 东方月心中一动,不禁抬头望向宫外—那里有绵延不绝的山脉,有陷在水深火热中的百姓,再看这皇宫,内里的人却忙着阴谋诡计,勾心斗角,这大虞还能救吗? “尊王攘夷,故才能稳天下。” 他心里记得,可他东方月不过是个纨绔子,为何偏偏有人不信邪,非要将他往正路上逼。 他做不到这般,他也不想这般做。 …… 夜羽没跟着,他便一人去了醉玉楼买醉。 酒过半巡,还未尽兴,东方月唤了小二来添酒,这人没等来,却见了不想见与相见的人。 都说世之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可偏偏这八/九就爱凑一起来。 颜如玉与上官明棠进来之时,未曾留意这边,等东方月这酒疯耍起来了,上官明棠才敛了眸子看向人。 东方月拨开手边的酒坛,喊着:“我没醉,去把人给我叫过来。” 店小二站在他身边不敢动,又怕人不高兴了把这店砸了,便凑近他小声地问,“公子啊,您要叫谁,我去给您唤。” 东方月目光闪烁,看了眼上官明棠又回转过来,对着店小二说:“去把美人叫过来。” “您说得这美人在哪儿呢,我去给您叫,公子您说个地方。” “哗啦” 东方月摔了酒坛,怒道:“去把夫人叫过来。” 店小二来了为难,东方月娶妻之时确是虞都大事,人人皆知,还是皇上赐婚,然人也皆知,丞相家大火,独独烧死了那新入门的少夫人。 这叫人去哪儿找。 见小二不动,东方月怒道:“去啊,去叫人。” 店小二说:“公子这街上美人有,可您这夫人我是真没法给您叫去。” 东方月看着他笑,那笑里带了坏,说:“美人也行,一般的不要。” “公子,您这就为难小人了,您眼光高,不知您要的这美人是何等绝色,小人找来不对,又怕坏了您的兴致。” 东方月抬手指了人,说:“去把那边那个白衣服的给本公子叫过来。” 东方月说完又拍了一锭银子在桌上,说:“叫过来,这银子便归你了。” 颜如玉看了一会儿热闹,终于看不下去了,对着上官明棠说,“若离,这还真是冤家路窄了。” 上官明棠说:“今日这饭是吃不上了,那哥哥便先走吧,改日我定亲自去府上拜访。” 颜如玉看向他,笑了笑,说:“那我便在府中静候了。” 颜如玉不想同醉鬼打招呼,只斜睨了他一眼,便走了。 东方月目光凌厉,看着上官明棠缓缓地走了过来,那人还非常自觉地从那桌子上取了银子放进袖子,他说:“就不劳烦小二哥了,我人亲自过来,这银子我也收了。” 店小二见此,心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一溜烟没了人影。 上官明棠扶了人,语气微怨,说:“何故自己在这醉酒,御史大人?” 东方月借此拽了人,环了他的腰,戏说:“不醉酒还不知道你出来偷腥了。” 上官明棠顿时暗了脸色,推开人,甩手走了。 这一句话没说好,就把人气走了。 东方月被扔在了长街上,风吹凉了身子,也吹醒了意识。 他嘴角上扬,含了坏笑,随后一人隐在了黑暗里。 …… 冬夜,风凉。 院子里锁了一庭的月光。风吹打着窗户,偶尔偷溜进来几缕清风,吹散了他书案前的画。 上官明棠抬眸望了一眼,又伏案,笔墨淋漓。 把人丢在街上,不是他所愿,但听着那话却又气。 不知何时风吹开了房门,院子里晃了人影,上官明棠看也不想看,便对着远处叹道:“堂上清风,比不得院中明月。” 东方月立在院中,双眸婉转,眉眼漾笑。 他走近,嘴角微扬,含情的目光落在那温润的腕间,含笑说:“不知若离你指得是这梢头的冷月,还是这身前的清月。” 上官明棠脸上挂着淡漠的笑,还特意往一旁挪了挪身子,“自然是这梢头的冷月,搁在窗外,盈满了一屋子的清亮。” 东方月把人拽进怀里,低头笑骂了句,“小狐狸,明明是你对着别人摇了尾巴,我还未生气,你到先找了理。” 上官明棠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半嗔半怒道:“我何时对着他人摇了尾巴,倒是月公子你自己醉了酒喊美人,夫人的,这人喊得尽兴了,这般样子……” 东方月牵过他的手,细细蜜蜜的吻落在他腕间,“嗯?怎样……” “别……别……痒……” “那,还气不气了?” 上官明棠没想回他,却见他又要逗弄自己,赶忙认了错。 “你别动我。” 东方月不依不饶,“那你方才那句话,到底是中意梢头的冷月,还是身前的清月。” 上官明棠抿着唇,并不作答。 东方月只好死衔住他的手,狠命地亲吻着,只听上官明棠拖长了声音,甜腻道:“月,身前的月。” 东方月脸埋在他颈肩,轻嗅了一口,说:“好香,沐浴了?” 上官明棠不说话。 东方月又深嗅了一口,叹道:“想咬。” 上官明棠欲要抬手,却被他抓了个正着,他听月说:“早就知晓你要这般动作。” 东方月将人一抱,扛上了肩头。 “东方月,你要做何。”上官明棠怒道。 东方月将人放稳在床榻上,栖身过来,笑着浪道:“狗崽牙痒了,小狐狸快跑。” 上官明棠真要跑,却又被拽着脚踝拖了回来,这一来一回,不像是真要跑,倒成了两人之间的情/趣。 上官明棠这次不动了,就坐在那看他,东方月站在床角,眉眼低沉,惬意又贪婪地欣赏着。那光洁的脚踝裸/露着,红绳被烛火映得嫣红,看着又情又色。 东方月不自觉地扣上那脚踝,眼中欲/色更深,他喊他:“若离。” 上官明棠看着人,心中一慌,“东方月你……唔” 他没来得及说完那恼怒的话,湿润的红口被强行攻略,他被东方月攫住了唇/舌,厮磨间,腥甜的血气已溢满了唇齿,一寸寸侵袭着他的口腔。 吻罢,上官明棠红唇已见了血色。 东方月捧了他的脸,在那红艳处轻啄了一口,说:“若离,你特意沐浴了等我?” 上官明棠咬着唇,双目带了红,“你不是醉了?” “我没醉,装的。”东方月说,“但我知道,你要醉了……” 屋内霎时盈满了暧/昧的气息,内里混杂着几缕清香,那香气四溢,像是诱人的花儿。 东方月抓住人,眼里混满了情/欲,他退了衣襟,低头吻了下去。 从那勾勒有致的锁骨,到绕了红线的脚踝,一路啃咬。 上官明棠呼吸绵长,眼眸蒙了水,也渐渐模糊。 东方月看着人,那有些红肿的双唇,浸了光的肌肤,每一寸,每一处,都诱惑着他。 “若离,这般样子,我不想怜香惜玉,倒叫我想欺负你了。” 上官明棠抬眸看他,恨恨道:“东方月,狗牙可尖?” 东方月红口已张,却听他又到了句,“那便来咬碎我。” 那烫热的呼吸,驱赶着情/欲,让欲/望直达了顶峰,再也控制不住。 是深海,还是火热,他不要管,就要在那处尽情的挥汗,肆意的驰骋。 昏暗中是痴缠的情/热,隐在那漫天的欲/望里,令人欲罢不能,也让人忘却了今夕何年。 窗口那檀香愈然愈旺,洒落一屋子甜腻。 夜深,东方月沉沉地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06 10:24:17~2020-04-07 18:05: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空白、长拂笙、yaoyaoh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空白 79瓶;木子木 20瓶;fgy 6瓶;b-612小行星 3瓶;杯酒辞卿 2瓶;殇陵、就当是一场梦、lmx、小手冰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第 56 章 夜色阑珊,笼罩了整个虞都城。 小院深处, 房门紧闭。 从那屋外仔细望去, 依稀可见微弱的烛光。 室内烛火烨烨,红烛滴蜡。轻纱帐幔里东方月睡得香甜, 梦中呢喃, 好似在轻唤着什么人的名字。 正是血气方刚的体格,每日缠绵悱恻, 欲/望交/欢亦是不够, 更何况两人同床共枕多日也仅仅是每夜肌肤相贴,聊以慰藉。 所以今日这番耳鬓厮磨,云雨翻腾不过是情/潮迭起时的缓疏,不可遏制,只得放任他化作滔天的火, 燃烧至那身体深处。 如此, 这漆黑的夜里一番情/色缠绵便格外绵长了些。 …… 天蒙蒙亮时, 上官明棠猛然醒了神, 眸光带寒。 东方月仍酣睡在他身侧, 手中还捏了他一缕发,好似是怕人突然走掉了一般,任性却又带了偏执。 上官明棠看了人一眼, 小心翼翼地从他紧实的手臂里抽了身,不动还好,这一动,酸痛瞬时蔓延了全身, 上官明棠微皱了没,撑着床榻缓缓起了身。 屋内碳火已熄,窗台的香也燃尽了。 上官明棠从衣挂上拿了袍衫穿在身,又随意扯了块绸缎拢了发。 昨天醉玉楼一聚,颜如玉给了他一张纸条,因东方月在,他便只稍稍看了一眼,又塞回了衣衫,这会儿床上的人睡得熟络,他便也可以安心了。 院外打更之人,敲了梆子,恰是寅时。 上官明棠放下纸条,吹灭了蜡烛。 凤泠和高扬这几日被派去照顾府里的死士,上官明棠思虑了时间,想来师傅那边也该有所行动了。 望了望窗外的天,他系了裘衣,出了房门。 院子外早已有人侯着了,见人缓缓走过来,抬轿的人忙掀了帘,扶着人进去。 “是颜大人让你们来的?” 轿夫躬身,回:“我们奉命来接公子,您只管同我们走就好了。” 上官明棠眉头轻蹙,微顿了片刻还是坐了上去。 待停了轿,从里出来,上官明棠抬眼看着身处之地,才恍然,原来请他前来的另有其人。 王伯一行人站在府外,见人出来,也上了前迎接:“公子,我家老爷已在书房等候多时了。” 上官明棠看着人,兀自笑了,说:“不知丞相叫我来何事,我此刻若是走,可还来得及吗?” 他话一出口,王伯身后的侍卫便上了前。 王伯笑着回他,“公子,怕是不可了。” 上官明棠由王伯引至东方黎的书房。 “老爷,人到了。” 东方黎坐在那案前,尚未抬眼瞧他,只回说:“退了吧。” 上官明棠置身在房里,已将房间的布置尽收了眼底。 这书房极雅致,书案前的书册,窗台边的花红柳绿,便是在寒寒冬日里都竟相绽放着,全然没有枯败的迹象。 上官明棠看了东方黎一眼,轻笑出声,“相爷这等闲情雅致,房内这几株花草长势颇喜人。” 东方黎轻抬眉眼,看着人说:“好是好看,却是不中用的东西,你若喜欢便也拿了去,算是物归原主。” 听完他的话上官明棠瞠目结舌,愣在原地。 东方黎走了过来,说道:“上官侄儿,这出浴火重生演的妙哉。” 虽然东方黎面上带笑,可那声音却让人寒到脊背。 上官明棠目光紧紧盯着他,却见东方黎走去那花儿旁,“咔嚓”一声折断了花枝,扔在了他身前。 东方黎紧盯着人说:“不过是一枝花草,侄儿若是想要便拿了去,起初这花也是你爹送于我的,你若搬走,可真就算是物归原主了,也省的搁我这里,看着心烦。” “你为何……”上官明棠极力掩饰住自己的慌乱,但那颤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 东方黎笑说:“不必怕,此番不会再烧死你了,你既然这么想活着,不如我们就商量看看如何让你活下去,侄儿,做些交易如何?” “为什么,我想知道答案。”上官明棠道。 “嗯?”东方黎说,“你想知道些什么?我今日都同你讲了。” “我知道了,你想知道我为何陷害你父亲?” 上官明棠点了头。 东方黎笑了,说:“在这虞都隐忍了一年之久,难道还未看出些什么?” 上官明棠皱眉说:“是皇上同你合谋害了我父亲。” 东方黎冷冷道:“既然已经知道了为何还要坏我事。” 上官明棠回说:“不知明棠坏了您何事,我倒是真不知晓了。” 东方黎皱眉道:“你不该恨我,上官羽功高盖主,让皇上忌惮,他本该收敛自己,却偏偏要待在那荀北,做了荀北的主,我早就劝过了,这大虞姓魏,不姓上官,可人偏偏不听。” 上官明棠说:“那不该是你们陷害他的理由。” “理由?皇上是天子,一言九鼎,说什么便是什么,想要谁死便让谁死,理由?何谈理由。他们皇权贵族向来如此,你该清楚,也必须要知道。” 东方黎看他唇角泛白,但没打算同情,继续道:“这般年轻气盛,还想在这皇宫里搅弄风云,谁给你的胆,谁又给了你自信。” 上官明棠瞪着人,却不知该如何言语,东方黎的眼神恐怖,可他说得句句直戳在他的痛处。 是,他入朝不久,也不晓得朝廷里那些阴暗勾当,可他有使命要完成,他有荀北的数十万冤魂要安置,他没有办法,他不能死,只能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步步为营。 东方黎见他犹豫,又道:“你爹忠心耿耿换来了什么?不过就是一具尸骸而已,所以这命,这权,只有握在自己手里才有一线生机,你才可与你的敌人相抗衡。” 上官明棠抬眸,说:“这就是你为自己找寻的理由吗,我爹的死终究与你脱不了干系。” 东方黎好整以暇地看向上官明棠,笑说:“明棠啊,你似你爹,这偏执尤其。” “我以为你果真死在了那紫荆山,我也真以为万春门前跪着的人是你姐姐,可那日百官盛宴我在朝堂与你相见,我才知晓,原来一开始上官羽就欺骗了我。” 东方黎回身,坐在了书案上,继续说:“他同先皇干得那些勾当还少,竟然连这个也要欺骗我。” 上官明棠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也从那几句话里找到了他恨的源头所在。。 上官明棠看向人说:“你为何如此恨先皇,恨皇家,恨大虞。” 东方黎目光阴沉,盯了他片刻,才说:“你说得没错,我恨先皇,恨他。” “为什么?” “我一心为国,为了先皇,为了大虞舍生忘死,可这个国,这个君又对我做了什么?我的妻子,我的儿子都死在了他们手里,他们做错了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这大虞不该姓魏,他们魏姓人不配。所以我要颠覆了这朝堂,让他们那些贤臣看看,他们效忠的君主到底是何模样。” 上官明棠沉思,不言语。 因为此刻他也不知该反驳些什么,东方黎于他同样是可怜人,他的父亲戎马一生,可还是成了权势斗争中的亡魂。 东方黎同样为国为民,这国稳了,却没能让他安了家,都说有国才有家,可这天下之大,有了国,无安身之所又有何用。 他东方黎,一样没落得好下场。 这便是皇权,这便是皇帝。 只要没能得他们心意,那所有人便会成为这场权谋中的牺牲品,是要被他们丢弃的棋子。 那赢者,永远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是九五之尊,是万人敬仰的天子。 “如今你要我承了那陷害之责,我也愿。”东方黎眉眼微挑,说:“但你只想如此?” 上官明棠捡拾起了那花枝,缓了眉眼。 东方黎起先的气势却压他一头,而如今再看他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他没有胜算,淮南王没有胜算,他们唯一的胜算都在这里,都在上官明棠身上。 上官明棠不疾不徐,将那花搁在自己鼻尖轻嗅了几口,说:“相爷方才有意要送我这花,我这厢也愿,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东方黎笑了,说:“你是聪明人,也不用我提醒你,先皇做这些无非要保月儿,与上官羽约定结亲之事也为了给月儿留后路,如今我看你二人也好,认谁做君主你最好是思虑清楚。” 上官明棠说:“东方月的身份,何以证明?” “自己的儿子我难道还看不清吗?”东方黎说,“先皇与人算计我,为了他与凉国公主之事不败露便将那凉国公主所生之子换于我,那时月儿是孩童,我认不出,可这孩子的眉眼越来越像先皇,这一看便也晓得了。” “相爷也是可怜人。”上官明棠叹道。 东方黎笑意一敛,“说是可怜,却也不是,月儿孝顺又听话,那先皇也羡慕着我,月儿可以正当光明的换我一声爹,却不能喊他一声父皇,说起来可怜之人该是那死人罢。” 东方黎见他沉思,又说:“侄儿,一个公子府你以为你能做了什么。你不知,那便也是我与先皇,上官羽为了天下不愿入仕之人选的一去处,能用则用不用便弃,你以为那府中死士皆以你玉龙为命,而你却不知……” 上官明棠神色一沉,竟没想到他连公子府都知晓。 先前他不知爹为何要他扮作女装,不知这门亲事为何要保他人,如今他也明白了。 先皇事事思虑,为得不过是为了他的皇位,为了大虞依旧姓魏。 先皇心思之深,东方月是他与凉国公主之子,若东方黎有图谋不轨之意,这以后皇位依旧会落在他们魏姓人手中。 若是淮南王谋朝篡位,那与上官家的亲事便是他与之抗衡的手段。 真是不得不佩服先皇之城府,利用了所有人,把后续的一切意外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东方黎见他神情犹豫,从那书案底下拿了另一半玉龙显在他面前,说道:“这玉龙本是一块,你与我的同合在一起才能号令府中能人异士,即便是公子翊也要听从命令。” “你今日同我讲这些,不过是想要我手中的半块玉龙。”上官明棠惊道。 “不错,只要能号令府中人士,便也能得了这天下。” 上官明棠沉默片刻,说:“相爷想要便拿去好了,这东西与我也无用。” …… 东方月醒来时已是巳时,房内昏暗无比,他还以为是寅时。 东方月睁开惺忪的眸子,欲要舒展手臂,这才发现双手已经被捆绑了起来。 东方月挣扎着,发现全身力气全无,手腕处已然显了红痕。此刻他就像是笼中的困兽一般。 东方月喊着:“谁……出来……” “有胆绑我,没胆现身。” 房门被推开,上官明棠走了进来。 他看向东方月,唇角漾出一抹冷笑。 “是我……绑了你。” “若离”东方月惊讶,“你给我下药。” 作者有话要说:原来大家都是自动忽略刀子的啊,太棒了,我还怕虐来着,给你们点赞,太优秀了。 感谢在2020-04-07 18:05:39~2020-04-08 14:58: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无心以出岫、长拂笙、你不是唯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空白 1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第 57 章 东方月双臂被绑在木架上,腿脚拿铁链锁着, 见他过来, 抬眸瞧着人。 上官明棠早已换了身装束。 蓝白浅纹的软衣华裳,两侧肩膀处是金线勾边的凤纹, 与衣袖处的纹路交相辉映, 蓝色腰带将那劲瘦的腰身笼络得淋漓尽致,如墨的头发随意挽着, 以木簪束之, 从远处望去,仿若清雅的白莲,隐隐多了一丝仙风。 上官明棠缓缓走近,东方月看着人无声地笑了笑。 再抬眸时,人已站至他身前, 东方月才发现, 今日他额心点了一红, 那红色映人, 无端的给人平添了一丝几分妖媚之气。 东方月笑的轻挑, 可眼底却掩不去那抹凌厉,“若离,竟没想到你如此会玩。” 上官明棠也笑, 不过这笑里有魅也有狠戾,“绑得可舒服吗?” “舒服,怎能不舒服。”东方月调戏道,“早知你有这般乐趣我定要同你玩个遍, 你月公子别的不行,就一样……” 上官明棠神情微凝,“如何?” “你贴近些,我同你讲了。” 上官明棠笑说:“你已中了毒,虽不严重,却也让你力气全无,难道没感觉吗。” “当然知晓,所以我才要你过来。”东方月叹道,“这药性够足,我连说话的力气都要没了。” 上官明棠走近了人,“如此,可以说了。” 东方月凑近他的耳畔,轻声轻语,“会玩。你月公子没别的就是会玩。” 方才这一声轻语,呼出的热气全都洒了过来,昨日耳畔的呢喃依稀在回旋,是情念迭起时的怜爱,燥得人心痒难耐。 上官明棠不自觉间耳廓染了红,那柔情却也只现了一秒,他耐得住的,不过都是逢场作戏,谁还要认真不成,假的,都是假的。 东方月看着人,轻笑,“若离,这般可不行,做大事者不可有私欲。” 上官明棠看向他,问:“你呢,难道就是清心寡欲之人吗?” 东方月看向人,挑眉说:“那不是,没见你之前,我可以做到,认了你之后那便成了我的肋。” 上官明棠觉得这话说得轻挑,可看着他眼神里存了情,强烈得让人无法忽视,甚至让他感觉这气氛都被他笼了起来,周围都是他的轻语,他在喊着,“若离,过来。”“若离,我要你。” “若离,看我……叫我……” 这声音让他毛骨悚然,却又引着他沉溺进去。 他不只一次在心里提醒着自己,不可以的,他没有欲/望,他的念在紫荆山,他的欲在荀北。 东方月瞧着人,看他复杂的表情在那张清秀的脸上一晃而过,他又在犹豫了。 东方月轻笑,语气略有不甘,“若离,我说过,我的命在你手上,这身子你何时要我便也给了,可如今呢,你剜了心不够,还要将我碎尸,难道你真要看我尸骨无存?” 上官明棠看着人,眼里起了雾。 他不言语,却听东方月又道:“你到底要什么,我只剩这具躯壳了,我东方月还能给你什么。” “我不要身子,不要心,给我兵符。” “你早就知道了?”东方月道。 上官明棠红着眼睛看他,“拿出来,东方月,把兵符给我。” 东方月虽在笑,可眼底也没了温度。他喊:“若离。” “不要喊我,我让你把兵符拿出来。”上官明棠慢慢收敛了眸色,语气森冷,“东方月,把虎符给我。” 东方月冷笑一声,“你要虎符作何。” “谋朝篡位。”上官明棠说,“东方月,这大虞乱了,昏聩之君不可留,皇上该下朝了。” “何为昏聩,不明是非,头脑糊涂。可皇帝清醒得很,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你怎样评判他的功绩,身在高位,太多身不由己。” “那不该是他伤害他人的理由。”上官明棠回说。 东方月看着人,无力地说,“若离,你可想好了嘛,你同魏王要谋反,终究会酿成大祸,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忽而,雪亮的短刀又从东方月眼前划过,直指他的喉间。 上官明棠站在他身前,倏而一笑,说:“执迷?何来的执迷。我父亲戎马一生,赤胆忠心日月可鉴,最后换来的是什么,是忌惮是祸患,若不是你父亲和蠢皇帝他怎么会死,你们东方家连同皇帝都该死,都该给数十万虎贲军陪葬。” “所以……你昨晚那般也是为了兵符。” “是。”上官明棠冷冷地回。 “玉春楼第一次醉酒为何要给我递手帕,是试探我认不认得你?” 上官明棠斩钉截铁,“是。” 东方月抬头看了看,那抹光透进窗,直戳在了他心间,就好似月影发出的寒光,映在他眼里,他知道,那是死亡在逼近。 东方月身体有些抖,他看着人说:“烟柳花巷里我醉酒,你也是刻意出现在我眼前的?” “你对上官海棠不屑一顾。” “不屑一顾,呵呵。”东方月苦笑,“哈哈哈,若离,你说不屑一顾。” “果真是上天都不怜我。平日里,我在那虞都厮混,个个人惊慌躲我,在爹面前,遭人嫌遭人厌,如今在你面前也是招恨。” “试问我东方月又做错了什么。”东方月叹道:“我自问无愧于人,无愧于心,可这苍天凡事,人间疾苦,有哪样肯饶过我。人间情爱,你们未曾舍我半分,疾苦冷暖却要我一人尝遍,难道我东方月就该被你们践踏,难道就非要看我尸骸无存你们才心安?” 眼前繁景浮现,虚妄飘渺,他看着与上官明棠往日种种,才觉这场赌注里认真的唯他一人,输了的也只他一人。 “我原以为你不同他人。”东方月笑了说:“是我东方月太天真,眉眼生笑也不过是蓄谋已久,到头来不过都是玩弄与利用。” 东方月冷哼了声:“这番逢场作戏实在精彩,我东方月也甚是佩服。” 月影的凌光映在上官明棠的眸子里,他唇角轻颤,似在拼命忍耐着什么,那双眸子森冷无比,里面掺杂了太多情绪,是进一步的柔软,或是进一步的阴戾,他摇摆不定。 寒夜里,红绡帐幔间,那触手可及的温暖,那一声声含情而出的“若离”,是他心头挥之不去的妄念,他将自己的欲藏在最深处,让它见不得天日,他害怕任何人窥探,而掩盖那一切的,是面上的清高孤傲,是显出的狠戾算计。 东方月只剩躯壳了,而自己又何曾不是,他从大火里走来,早已是鲜血淋漓的模样。 上官明棠望着人,眼神逐渐阴郁,“你也查我,说什么相信,说什么为我,不过都是借口,前日的种种,你哪句是真。” “我哪句不是真。”东方月说,“你可曾感受过,你若是.......哪怕有一点心思于我,我们也不会是现在这般刀剑相向。” 东方月说:“前日的种种试探,我自知你身份,可我还是义无反顾地做了,即便面前是万丈深渊,我也跳了去寻你。我说护你,便不让这虞都人伤你半分,我说不同你刀剑相向,又何曾持剑直指你眉心。是你,看不清,听不见的一直都是你。我心里存了一点妄念,原以为自己足够自信,可换得你一句有我,可到这最后我也没听你念过一句。” “若离,是你,不要我的一直都是你。”东方月声音越来越小,似是耳语。 他看向东方月,忽而见他唇角微启,他自嘲地笑了,那笑意里带了冷。 那寒意袭遍了上官明棠全身,他觉得好冷,真的太冷了。 “若离,不要我的是你。”这句话在耳边荡着,像一根利剑直/插在了上官明棠心尖。 上官明棠身体开始抖,因为湿寒,因为疼痛…… 这一刻他懂了,但他仍要继续下去,他没有时间了。 上官明棠微微咬了牙,手中的刀又逼近了一寸,“告诉我,兵符在哪里。” “上官将军在外征战多年,忠心耿耿,从未有过谋逆之心。”东方月盯着人说,“你真的思虑清楚了吗?” “虎贲数十万大军葬身荀北,皇帝充耳不闻,只为了他那一己私欲,他要兵权在手,那我便让这兵权逼他退位。” 东方月看着他说:“皇帝不仁,你便要不义,那你与他又有何区别,大将军死守荀北不让胡合部踏进半分,不是为了那所谓的兵权,为得是我大虞江山。你要我东方家亡,好,我不拦着你,但一命一抵,我爹害了大将军,这命我替他抵。我知你我已无情意可言,我只愿你能听我此言。虎贲军的冤屈你找皇帝申,我爹的过,我东方月替他抵。” “我问你兵符在哪里。” “我不曾见过什么兵符,不信你大可以翻。” 上官明棠看着人说:“你还要欺骗我?那夜书案前我便已知晓了,皇帝将兵符交于你,是因为他也猜到了会有人要杀他,你如今被我囚在这里,拿什么去帮他,你不过是他要保全王位的棋子,执迷不悟的不是我,冥顽不灵是你。” 东方月笑着闭了眼,说:“然我现在已万念俱灰,能死在你手上,也算断了我的妄念。” 窗外霎时一道亮光闪过,在墙壁上映出几道窗影,紧接着暗了天光。 大雨倾盆,隐去了撕裂声。 上官明棠合拢了房门,站在那漫天大雨里,雨水浸湿了他的心,他感觉筋骨被扯断了,那浸出的鲜血随着大雨一同流去。 心底里那燃着的微光在这一刻也熄灭了。 不要了…… 东方月弃了吧,不要再无休无止地纠缠了,不值得。 从今天起,你我便两不相欠。 作者有话要说:是不是忘记有送手帕了,在第9章醉酒最后几段。 今天蠢作者不在,不要寄刀子给我,已经鲜血淋漓了。 感谢在2020-04-08 14:58:26~2020-04-09 20:17: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静思语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长拂笙、你不是唯一、我明天放假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空白 20瓶;淡月笼沙 12瓶;潇湘夜雨、伍玖四十五 10瓶;白墨水 7瓶;b-612小行星 5瓶;陌舟 3瓶;fgy、西尔维娅_希 2瓶;就当是一场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第 58 章 今夜雨势汹汹,小院里所有的嘈杂都隐在了这雷鸣电闪里。 天光落下来的那一刻, 月影刺入了胸膛, 东方月在那寒光中见了浓郁的血色,也感知到了烫热, 凄楚渗近了心脏。 东方月呼吸微弱, 他还有气,刀口不深, 不会致死。 他明白上官明棠的意思, 说好的一命一抵,他挨了这一刀,二人就不相欠了,再次相见便是二人刀剑相向之时。 四周被黑暗吞噬,唯剩了肆意的雨落声, 东方月动弹不得。 “公子……” 这一声呼喊极短, 也低不可闻。 “大人……” 奴牙喊着人推开了房门。 东方月半梦半醒间睁了眼, 他看见了人, 但又觉得似幻似真。 奴牙上前解了他手上的束缚, 扶着人,道:“公子,您怎么样。” 东方月轻轻地喘息, 道:“你怎会知我在此。” “我来救公子。”奴牙说,“刀口不深,未伤及肺腑,公子有救, 先服下这阵痛之药,奴牙帮你拔刀。” 东方月虚弱地点了点头,从她手里接过药丸服下。 东方月有一瞬间的慌神,迷蒙中,他看见了那插在胸口的刀,忽而又说:“别,我来,我亲自取下。” 该由我亲自了断。 奴牙看着他,身体一寒,想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她为何会在此,上官明棠明明看了她向院中走来却没有阻拦,她便知道,那不是无视,而是默许。 他知道自己要救人,也知道自己要放人。 奴牙不清楚两人发生了什么,但知今夜的虞都注定不安稳。 东方月拔了刀,嗓音微颤,说:“皇上,醒来了?” “是。” “扶我起来,去皇宫,今夜大乱。” …… 承德大殿外的灯笼在风雨中飘摇坠落,幽幽的烛光最后湮灭在了雨水里。 东方黎撑伞而来,推开了紧闭的殿门。 李英站在一旁,很安静,也不通传,也不言语,好似知道他要来。 景帝躺在榻上,双眸微动,从帘内看见了人走过来的身影,他双手微颤,但却凝神聚力看着那走过来的身影。 景帝口齿不清地喊着:“李英……” “奴才在。”李英从屏风后出来,道:“皇上,奴才在这呢。” “是……是谁来了。”景帝心中惊疑道。 李英语气清冷,说:“皇上,是丞相过来看您了。” 景帝听了这话,长舒了一口气,似乎是心安了。 可东方黎脸上却是不一样的神情。 东方黎走近,目光在景帝脸上审视了一番,跪了身说:“微臣参见皇上。” 景帝愣了愣,道:“起身吧,朕今日是好些了,不过却也是疲乏,丞相若是没事就退了吧。” “皇上。”东方黎喊他,“微臣有要事要奏。” 景帝看着人,思绪微滞,稍后又缓了缓,说:“有事,那就说吧。” “微臣要说,上官羽的遗孤未死,还活着。”东方黎声音低沉,语气凌厉道。 “你……你说什么。”景帝颤声道:“谁还活着?” “他没有与上官羽一同葬身在紫荆山,他还活着,并且已经入了这朝堂。” “是谁……朕要他,朕要他命。”景帝脸色惨白如纸,说:“李英……去,传朕命令,即刻,即刻捉拿此人。” 东方黎上前扶了景帝,安慰道,“皇上不必忧心,他造不起什么大乱。只要……” “只要什么?丞相,朕……朕只有你可以信任了。” 东方黎皱了眉,冷冷地道:“只要皇上退—位—让—贤。” 一瞬间,景帝脸色惨淡,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忽而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黄袍玉枕。 景帝缓了缓,看着人咬牙道:“朕还未亡,丞相便要朕退位,这……不该是丞相所为。” 东方黎眼皮动了动,从那冷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该如此了皇上,今日应该把这皇位之人选定,把那圣旨颁了,不然,微臣怕您来不及交代,也怕您见不到明日熹光。” 景帝震惊地看着他,道:“咳……你……你是何意?” 东方黎冷笑,从怀里掏了圣旨出来,说:“已经乱了,皇上,该早做决断。” 景帝慌了神,喊道:“李英,御林军,传朕的御林军。” “御林军?”东方黎看着人说,“皇上您的御林军怕是听不了您调遣了。” 东方黎朝着殿外喊:“御林军听令。” 霎时,大殿内便进了一批带刀侍卫,同是御林军衣甲,但领头的确不是萧逸,而是夜羽。 李英看着人,心中一紧。怎么会,夜羽本是他派在月儿身边的人,为何会听从东方黎的差遣。 东方黎神色微变,握住景帝的手臂说:“皇上,放弃吧,你逃不出这皇宫了,虽这不是你的御林军,可御林军早就换了血液,即便今日萧逸带着人赶来,他们也未必认你这主儿。” “李英,愣着做甚,快,替朕拿住这奸贼。” 李英冷看了夜羽一眼,跪在了皇上身侧,说:“皇上,圣旨还是要下,这皇位总要传人。” “你……你们,你们一个个要谋逆,朕定不饶你们。” 东方黎面色微变,说:“这大虞早就乱了,武德帝时就乱了。你们魏姓人都该死。” 景帝目光如炬,落在东方黎身上,这会儿身体倒不抖了,反而恢复了一丝皇者气派。 他说:“朕没想到,丞相你竟然……竟然要谋朝篡位,原以为丞相是开国功臣,万人敬仰,想不到,你还是不餍足。” 东方黎慢慢收敛了眸子,眼神不带一丝温度,笑道:“我为何要餍足,我看重的一直都不是权势,皇位。我要的是复仇。” “你父皇魏奕,害我妻儿,这两条命难道我不该讨回来吗?”东方月眯起眼眸,继续说:“魏奕和上官羽欺我在先,我一生赤诚,何曾亏欠过他二人,是魏奕,他为了保他与凉国公主所生的孩子,害了我,也害了我妻儿。不过,既然他将他与凉国公主生的孩子赠我,那我岂有不接的道理。我不仅要替他好好养着,还要让他光复凉国,颠覆大虞。” “害你妻儿?”景帝冷笑,说,“父皇何曾害你妻儿?若不是你夫人连同云莱奸细害我西南中军,父皇他又何苦害你妻儿。当年你与太医院院判同出西南,中军将领同院判已查出害我中军将士的奸细,为了不让你分心,也怕你接受不能才出此下策,直接禀告了父皇。父皇也是怕毁了你的前程才没将此事告知你,那女子是皇上赐死的,儿子是凉国公主毒害的。父皇并未有害你之心,若不是……” “不是什么,借口。”东方黎攫住他,狠道,“都是借口,那件事过去那么多年,谁能证明,你不过是要寻个借口。” “我为何要骗你,老师。”景帝缓道。 东方黎眉头紧蹙,面容也有些扭曲,他说:“何以证明?” “奴才可以证明。”李英起了身道。 “你怎样证明?” “以当年太医院院判的身份证明。”李英长吁了一口气,缓缓得揭掉了右边脸颊上的饰物,露出那一道令人触目惊心的疤痕,他手上的那薄物,是一小半人皮做的,为了掩饰他脸上的疤痕。 东方黎看着他那模样,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惊道:“是你?你没死。” 李英看着他,冷笑道:“我当然没死,东方黎是不是很吃惊。” “你怎么会?之前没在牢狱弄死你,那今日便要你死在这殿内。” “哈哈哈,荒唐,你以为你还能要了我的命?” 东方黎喊:“夜羽。” 夜羽一个跃身站至李英身前,随身的刀已然架在他脖子上。 李英略侧头,看着他说:“为何?” 夜羽回说:“对不起师傅,我只听公子之命。公子要夜羽跟随丞相,那我便要保丞相之命。” “你……果真是愚昧。” 东方黎说:“现在呢,还有什么要说的。” “你夫人确是云莱奸细,中军所犯并非疫症,是他们云莱通用之药,那药有缓痛之效,却也有致幻之能。她与奸细勾结,致我军将士个个颓力不堪,若不是我们及时告知皇上,我军怕是要亡在西南,你也要亡在疆场。” 东方黎笑说:“我为何要信你们。” 景帝突然插了话,说:“朕当年年幼不知事,但那日却也在废院,宫内宫女告知朕,朕有了皇弟,朕当日去废院也是为了看皇弟,却恰巧看到废院娘娘给襁褓中的婴儿喂水。” 景帝说着突然一笑:“朕当年还不知道是何事,后来看到名扬才懂了,丞相,你错了,父皇不是为了欺骗你,而是出于愧疚将自己的孩儿让与你,废院娘娘那时已疯,她已经识不清哪个是自己所生的孩儿。父皇得知之时,孩童气数已尽,所以他才想了此法,将你的孩儿与他的皇儿调换,为得是让你安心,要你有牵挂。” 东方黎冷笑:“说是为我?真是可笑。他不过是为了自己,他与凉国公主所生之子不被皇后和朝臣所认,若不是我妻儿恰巧住进后宫,他又哪来的机会做这等事。是他,一切不过是他的私欲,他与上官羽合谋骗我,又让我应下两家婚事,这一切一切,不过都是为了给大虞留后路,因你体弱,他为得不过是哪日有人篡位,上官羽可以名正言顺得保另一皇子上位,我们也包括你,都是他的棋子。” 景帝眼角血丝殷殷,他看着人说:“你以为朕不知名扬是朕的弟弟?他笑起来太像先皇。一动一静,朕每每看到他就想到先皇,亦想到曾对你一家的亏欠,而今,事已至此,朕除了好好待你们已无他法。这些年,朕是如何待你跟名扬的,你也看到了。朕在弥补,也在替先皇赎罪,丞相,你为何还是看不清,你跟名扬都是朕身边最至亲的人啊。” “不要再说了,今夜就要你们血债血偿。来人……” “大胆东方黎……”淮南王的声音传至大殿。 紧接着,萧逸便带了御林军出现在了内殿。 一时间,两派都拔了刀。 萧逸跃身,护在景帝身前,说:“皇上,微臣救驾来迟。” 景帝看着人说:“萧将军,快替朕拿下这些乱臣贼子。” 上官明棠此刻也从大殿里走了出来,站到了景帝面前,微笑道:“当然要拿下那些乱臣贼子。不过,皇上你是否应该先解决些事情。” 景帝打量着眼前的人,忽然变了神色,“你……你是上官将军的……” 上官明棠目光冷厉,面上带了阴冷,他笑说:“是啊,皇上您才看出来吗,没错,我就是大将军之子,上官明棠。” “是你,你是那日在朝堂上受赏的人。” 上官明棠点头,眼底杀气尽显,“可不吗,皇上遇刺那日,明棠还为皇上挡过箭呢。” “你要作何?”景帝嘶哑了声音,“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要为我数十万虎贲冤魂申冤。” “淮南王还有朕的御林军,给朕拿下……” 魏炎也笑,说:“皇上,既然大家都想知道荀北之真相,不如今夜便一同了了此事。” “你,你们……你们都要来害朕。” 上官明棠走近,俯视着人说,“怎么会是害您,大家不过是要个真相,皇上您说呢?” 景帝目光扫过大殿,忽而笑了,“哈哈哈,真是好,真是好啊,朕的臣,朕的军,都来逼朕,都要害朕。哼,果然,哪有什么明君贤臣,不过都是私欲,不过都是妄念。你要真相,那今日,朕便同你们说了这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上卷完结,下卷开启。双更,双更 感谢在2020-04-09 20:17:06~2020-04-10 19:40: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不是唯一 2个;长拂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空白 22瓶;b-612小行星 3瓶;就当是一场梦 2瓶;语宁、41336487、小手冰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第 59 章 景帝惨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笑容,那笑容触目惊心, 背后夹杂着满溢的愁怨, 强烈地叫人无法忽视。 “你们要这真相,朕今日便还你们一个真相。” “皇上…”大殿上传来了东方月的嘶吼。 景帝一看人, 立即皱了眉头。这傻子, 还来做什么,这般你还能活着出这大殿? 挽月随着行走的动作一晃一动, 东方月走进来, 抖了抖已经染红的衣衫,冷目扫过众人,落在那白衫衣襟的人身上。 东方月一双眼睛隐约地泛着红,里面烧着火,仿佛要将眼中的人影灼烧殆尽。 上官明棠也看向他, 眸光寒亮, 面色如常, 似乎又回到了初见时的模样, 那眼神里除了仇恨, 看不出半点喜怒。 这场对峙里,冰火相对,不曾有柔情蜜意, 更不会有那日夜缠绵。 昔日的柔软,不过都是逢场作戏,然今日他依旧是荀北清冷又盛气凌人的狐。 东方月身形轻颤,忽而笑了。他跃身一步, 踏至景帝身前,说:“皇上,不论今日是否打乱,我再,便持剑护你一分,如若不然,他们便要踏过我的尸体。” 景帝垂眸,也笑了出来,“朕今日也要看看,这乱臣贼子到底是谁。” 景帝眉骨轻扬,凌厉的目光落在上官明棠身上,他说:“上官明棠,上官将军之子?那死在荀北的又是何人,上官子煜又是何人?” 上官明棠看向他,淡然道:“上官家只有我一独子,上官子煜是我的伴童,跟我一起长大,那日紫荆山,胡骑突袭我军阵营,我们数十万虎贲军被围困在紫荆山上,将士们不知犯了何病,全身无力,提不动刀,我与爹找了一安全之地。本想苦等援军,哪知,援军不到,东方黎率领军队,与胡骑将我们团团围住,还传了皇帝的指令,说是大将军通敌叛国,杀无赦。” 上官明棠冷冷地瞥了一眼东方黎,继续道:“一时间,箭矢乱飞,战马嘶鸣。我军不仅要抵挡胡骑的刀,还要抵抗大虞的箭,这般腹背受敌,试问我们何以取胜。我爹为了救我,硬是让那胡骑的马踏过了身体。” 上官明棠声音逐渐哽咽,“他徒留了一口气,为得是要我活下去,要我扮作女子重回大虞,为我数十万虎贲军申冤昭雪。” “为了回来,我也只得扮作了女子。我若不死,那便需要一个同大将军战死的身份,幸好爹早有预料会有今日之事,所以从未在虞都人面前提过我的名字,所以即便我以上官明棠的身份回归,你们也深信不疑。” 众人一愣,紧接着听到景帝大笑,“哈哈哈,上官羽你够厉害。没想到你已死了,朕还是被你耍得团团转。” “荀北与胡合部交战数年,上官羽手握重兵,数十万虎贲军皆以他为令,朕传过数道圣旨,要他逼退胡合部,还我荀北百姓一处安宁,可他死守幽州,抗旨不近,朕何曾责罚过,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他从未听朕一言。是他上官羽,手持重兵占据幽州城,莫非是要在那大展宏图,做了那荀北的主?” 景帝看向他,忽而沉声一笑,说:“朕自知并非贤明之君,可他上官羽次次等胡合部进犯才出兵,难道不是为了那功名,明明可以一战却要一次又一次的借故推诿,你同我讲,这又是为何?” “皇上要北伐?”上官明棠神情逐渐凝重,道:“皇上有大志,想要问鼎天下,踏平胡合部统一边陲各国。进攻胡合部并非难事,但与他们相抗衡,必定会让折损我军兵马。南越,云莱等国一直虎视眈眈,一旦我们先进犯,就留了把柄,其他两国便有了入侵的时机,对我大虞留没有一丝益处。” “到那时西南,东南,北部三方受敌,烽烟四起,大虞可能承受住吗,皇上?所以我爹不同意北伐,不同意直接进犯,我们要的是一个由头,是胡合部侵入我大虞的证据,可这证据被皇上亲自毁了,现下我军将士稀缺,还有何能力同三国对抗。” “说得对。”沈凌白的声音从大殿传来。 下一秒便同沈弘弼一起出现在承德内殿。 “这就是一直不同意北伐的原因。”沈弘弼声音浑厚地道。 景帝目光灼灼,看向两人,道:“沈卿,现在连你们也要同朕作对不成?” 沈凌白跪身,义正言辞地说:“皇上,将军之子分析透彻,达哈尔骁勇,本不会轻易向我朝称臣,大将军想同他们迂回而战,先擒了达哈尔,胡合部没了首领,自然会向我大虞俯首,若不能,那便是无用之功。我大虞乃是先皇征战打下来的天下,皇上想要扩展疆土,也是我大虞之幸事。然今日,胡合部不断壮大,已经统一了北部各族,达哈尔野心勃勃,定不会放过荀北,可如今,我军折损严重,若是贸然进攻,怕是会一败涂地,于此,便给西南各国进伐的机会,我大虞难道有全胜的把握不成?” 景帝撑着身体,嘴唇微颤,下一秒,一口鲜血从口腔喷涌而出,嘴里还念叨着:“不可能,不是。” 东方月眼疾手快,率先上前扶了人,喊道:“奴牙,快,看看皇上。” 景帝摇了头,手搭着东方月的胳膊,缓缓起了身,说:“朕无事,名扬不用替朕看了,朕自知命数已尽,不用再做无畏之事了,朕现在还是大虞的主,要靠自己熬过今夜。” 东方月扶着人的手有些抖,他看向那堂下众人,不自觉得已经泪湿了眼眶。 都评判自己是忠臣贤良,可把皇帝逼至绝境的也是他们。 他们要大虞繁盛,所以时刻监视着皇帝的一举一动,为得就是哪一天,皇帝做错了,他们便有了借口。 说什么皇天贵胄,九五之尊,不过是个傀儡,处处受制于百姓,处处受制于朝臣,每日每夜都不得安稳。 做对了,不会有人说什么,只会道一句,他是皇帝本该勤勉为政,若是不然,就会被天下人诟病。 谁是谁非已然无法评定。 只是身在高位,太多的身不由己。 “朕今日要同他们理论……”景帝死抓着东方月的胳膊,费劲力气说,“理论一番。” 他话音刚落,沈凌白便再次跪了身,语气冷厉道:“皇上,虎贲数十万大军冤魂未雪,荀北之耻未雪,不可再坐视不理。今日各方均在,不如就在此道个清楚。” 东方黎走了出来,目带寒光,说:“何来的冤屈,方才皇上已同你们道过了,是上官羽抗旨在先,又与胡合部勾结在后,陷我虎贲军葬身紫荆山,这罪这责该向他讨。” 东方黎又指向上官明棠,怒道:“如今他欺瞒皇上身份,又伙同淮南王谋反,该拿下的是他。而你作为御史大夫,不仅没有做好监察之责,反而质问皇上,你是何居心?” 沈弘弼听不下去了,上了前说:“东方黎,你血口喷人,明明要谋逆的是你。你带着侍卫私闯皇上寝宫,罪该当诛。” 东方黎豁然走过来,笑着说:“我为何要谋逆,要谋逆的是你们,皇上病重,大虞无人执掌,必须尽快落定皇位人选。我作为一国之相本有职责。” “休要狡辩,你与胡合部首领达哈尔多次通信,又与户部侍郎勾结,偷运赈灾粮,这一桩桩,一件件,便可以要你受千刀万剐之刑。”沈凌白掷地有声地说。 “哼,何以证明。”东方黎冷笑。 “户部侍郎可以证明,你府中管事亦可以证明。”淮南王上了前,道,“皇上,微臣请求,传唤户部侍郎颜如玉以及丞相府管事王伯。” 景帝方才不语,被这一桩桩事弄得头昏脑裂,他虽知道东方黎心中有怨,却也不曾想他竟然会做出这等事。 景帝轻轻推开了东方月的手,道:“宣。” 颜如玉等人早就侯在了门外,这宣令一出,他便起了身,走向内殿。 景帝从床榻上坐起,眉头紧蹙,说:“颜如玉,告诉朕,赈灾粮的事到底是何人为之。” 颜如玉跪首,哭诉道:“皇上,请皇上饶恕微臣,饶臣一命。” “说。”景帝怒道。 颜如玉抬起头,正好对上东方月看过来的寒光,“微臣该死,听了丞相之言,还帮他做了大虞的罪人。渊和十三年初秋之时,汴、平两州突闹旱灾,州刺史杜安请折子,说要皇上派赈灾粮下来,微臣与户部尚书商量之余便给了皇上数目,不日皇上便为赈灾粮一事颁发了诏书。” 颜如玉看了东方黎一眼,继续道:“诏书颁发下来那一夜,丞相来了微臣府中,说是要跟微臣商谈赈灾粮一事,丞相同微臣讲,赈灾粮减半,其余从太仓充进户部以备不时之需。微臣知丞相向来得皇上器重,想必也是皇上之意,便听了此言,若不是监察御史大人下江南得知此事,微臣也断不会知道,原来赈灾粮并未救我汴州百姓于水火之中……” “含血喷人,我不过是叫你将赈灾粮充进户部,以备旱灾无法解决又变作疫灾,哪要你私自偷运粮食于荀北卖给胡合部。” “所以,朕的救济粮到底收入了何人囊中?” 颜如玉说:“皇上,粮食还在户部。不日,微臣便把那救济粮充进太仓。” “这件事你二人各执一词无从查证,那东方黎勾结达哈尔一事怎么说。”沈凌白问道。 东方黎说:“勾结达哈尔,何从查证?” “老奴可以作证。”王伯已跪至殿前,说:“老奴这里有几封密信,皆是东方黎与胡骑私通的证据。” “给朕呈上来。” 沈凌白接过信,拆开念道:“大虞已乱,荀北可战。” “驻军图已达。” 沈凌白跪身,说:“皇上,大将军通敌之事已然明了,还望皇上替虎贲大军申冤。” 上官明棠由此也跟着跪了身。 景帝听了那信的内容,身体一晃,剧烈的咳嗽起来,床榻上顿时又染了鲜血。 东方月惊慌,扶住人递了个眼神给奴牙,奴牙跃身上前,银针一晃,刺进手背。 上官明棠将这一幕落在眼底里,眼底寒光乍现。 还未动手,却听景帝道:“好啊,很好,朕的臣,信誓旦旦要为国为民,现在呢,你们便是这般为国为民之法?要朕亲贤远佞,你们呢,这又是在做什么,朕继位多年,不说功绩卓卓,却也勤勉为政,不敢苟安,朕的贤臣啊,你们便是这般辅佐朕的吗?” “朕深知自己愚钝,自继位以来,以民为本,人贵为章,听取谏言,可害了这朝廷的不是朕,要把这大虞摧毁的是你们,把大虞江山拱手的也是你们。你们要朕的命,要朕的皇位,朕今日就把圣旨下在这里,朕要传位于……” 景帝看向堂下众人淮南王虎视眈眈,东方黎要颠覆大虞,唯一一个忠臣沈凌白手无寸铁,再看看东方月。 景帝拉着东方月的手,眼眸已湿,低声唤到:“名扬,朕……对不住你,没能好好保你,朕执政时,文官武官不能很好的全恒,朕希望你可以做到。” “如若朕今日死在这大殿上……朕要传位于……” 李英制止道:“皇上,奴才有话要讲.....” 恍惚间突听得东方黎喊了句:“愣着做什么,把反贼拿下。” 一时间,各种暗卫厮杀开来。 只听“嗖”得一声,飞剑划破长空,刺入了景帝胸膛。 东方月慌神,未曾发觉,他回身看向景帝,哭喊:“皇上,皇上……” 景帝淡然地笑了笑,说:“你该喊朕一声哥哥。” 挽月一挥抵挡了飞过来的箭矢,东方月跪在景帝身前,喊着:“哥哥,名扬不要你死,奴牙快救皇上。” 一时间箭矢齐飞,奴牙自顾不暇。 混乱中只听有人长声一喊,“东方黎谋朝篡位,奉皇上旨意,杀无赦。” 两年未出鞘的凝碧,剑光流转,直直冲着东方黎而来。 夜羽挡在身前,挥臂一当,却发现那剑道极重,不时早已刺近臂膀。 平日里看着弱不禁风的人,竟有如此臂力,想必也是练家子。夜羽踏前一步挥剑挡住欲要刺过来剑,两相碰触,凌光忽闪。 沈凌白惊慌失措,不知该往何处去,萧逸上了前,将人护在身后,“沈大人,今日我萧逸保你,在这好好待着。” 说罢,也冲进了那乱斗中。 东方月砍折了数十支箭,挥刀而来的侍卫也被他一一击退,落地皆口吐鲜血,哀痛连连。 东方月看着已乱作一团的内殿,忽而冷笑了一声,那目空一切的傲然,在此刻显得更加凛冽。 皇帝微微一动,哀痛了一声,“名扬,朕....朕要....同你” 朕要同你说,奸佞之臣不可留,奸谋之臣不可信,万民之求不可略,将士之心不可乎...... 李英也上了前,冲在奴牙身旁,挥手一带,将人掠至一侧,道:“锦儿,我是你爹。” 因他脸上那一道疤痕,奴牙未曾认得出,这会儿听他一唤本命,才仔细看了人。 奴牙不敢置信,声音已开始颤抖,说:“爹,你还活着?” 李英说:“来不及细讲。”说着便把一锦囊交于她,“这是皇上亲赐,可以证明月儿身份之物,你且拿着,爹可以死在这里,他东方月必须活着,爹要你带他走。” “爹这是何意?” 李英没说话,多看了人=她一眼,推开了人,冲进人群里,一脚击退了挥剑而来的侍卫。 东方月现在自顾不暇,更不知该救谁。 淮南王借乱,已站至景帝榻前,“皇上,这皇位终是要传给魏姓之人,微臣已经帮你拟好了圣旨。” 接着景帝被遏制住喉咙。 “你……皇叔……朕……” 剑光凌厉而来,东方月本能地急转,侧身避开,利剑擦臂而过,左肩霎时感了灼痛。 东方黎已跌至他身前,一口鲜血宛如泼墨,洒在了东方月的衣衫上。 东方月挥着挽月,慌乱中过来扶了人,“爹,为何要执迷,月儿劝过你。” 东方黎深深滴看着他,喘息说:“爹没有其他想法,爹想要你攀上那皇位,那是爹一生夙愿。” “东方黎,今日我要你给我爹陪葬。”且听上官明棠怒吼,接着剑光一闪便刺了过来,东方月探至他面前,以身挡箭,凝碧刺入胸膛,鲜血淋漓,刺痛瞬间扩至四肢百骸。 “你……”上官明棠眼里烧着火,怒目而视。 东方月目光冰冷:“若离,我说了,这一命我替他抵了。” ...........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更,会晚一些,大家明早起来看吧 感谢在2020-04-10 19:40:04~2020-04-11 15:37: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明天放假、十里珠帘尽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空白 20瓶;41230436 10瓶;就当是一场梦 2瓶;小手冰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第 60 章 渊和十四年春,魏景帝文渊薨逝, 由淮南王魏炎继承皇位, 沿袭景帝时的国号大虞,改年号为景和。 丞相东方黎犯谋逆之大罪, 已于那日在承德大殿内, 被乱剑刺死,其子东方月因不知情被暂押天牢等候判处, 然当日, 天牢大火,至数百囚徒尸骸无存。 御史大夫沈凌白因救驾有功,官升至一品,统职丞相及监察院一职。 监察院清吏司上官明棠因是此案之功臣,官至三品, 于沈凌白麾下, 任左御都察史一职。 御林军都尉箫逸官至三品, 统管虞都城内及城外巡防。 景和一年, 魏炎帝在位期间, 颁布诏令,前大将军上官羽与胡合部通敌之罪皆以查证,为丞相东方黎陷害之言, 现追封上官羽为护国大将军。 新帝登基,大虞开春,是否会是一年的风调雨顺,没人知道, 但上官明棠这个春日,过得却有些艰辛。 他这番病得不轻,躺在床上已数月,新皇登基大典都没赶上。 凤泠从公子府回来便一直守在他身边,一夜要过来看他好几次,可那身体仍是烧着,也无其他症状,却偏偏总是喊痛,她也是没了办法。 沈弘弼把能请的太医都请来了,人人看后皆叹气,却无人知晓到底是何症状,也无从下药。 上官明棠只是喊着很痛,他是全身都痛。 他仿佛看到紫荆山的大火又烧了起来,可这次站在那火里的人却不是自己了。 这是为何,不是烧着他,他又为何要痛,为何会痛。 数十万虎贲军的冤魂不是该安息了吗,他做到了,都做到了,他在心里呐喊,可那声音却被那袭遍全身的痛呼掩盖了。 冲天的火光映着上官明棠已瘦削的脸,太亮了,什么也看不清。可他就是想走进,想冲进那火里,那里似乎有什么吸引着他,又像是什么人在喊他。 那声音时隐时现,听不清,却有着强大的魔力,他喜欢那呼喊声,他要冲进火里,可他进不去,那声音似乎很痛苦。每听一声痛呼,他的心便跟着一痛,好似有什么尖锐的东西,一下一下,刺着他。 上官明棠听得全身发颤,他伸着手,想要抓住什么。 什么都没有。 那□□声时断时续,就这样刺透他的耳膜直至心间深处。 大火绵延了千里,久久不熄。 上官明棠被那火光吞噬,早已不知晓置身何处。 那痛喊还在继续,他寻着声音去找,走了好远,远到他已经熬不住痛了。 他心想,必须要解了那人的痛,他的痛才可以消失。 泪水淌了一脸,他不在乎,他迫切,非常迫切要进到那火里。 终于,在那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了。 东方月在喊他。 他喊:若离,我好痛,你伤得我好痛。 上官明棠走近,发现那是凝碧,他胸口插着他的凝碧。 上官明棠站在他身前,每一处都挨着他痛。他想要上前去帮他,可却被牵制着后退,他越是想上前,眼前的人便远他一寸。 他听到东方月又说:你好狠的心。 你杀了我。 若离,杀人诛心,你好狠。 不是的,上官明棠想说话,但开口却没了声音。 上官明棠伸着手,一步步向后退去。 他在心里喊:不是的,名扬,我要帮你。 “名扬,我想帮你,但是我做不到。” 东方月说:“红绳已系,你本是我的,但我现在要放开你了,你属于荀北,属于紫荆山,那里是你要翱翔的地方,就让我独身一人葬送在这火海。” 上官明棠心说:“不要,那绳子你已给我了,便是我的东西,哪有再要回的道理。你若想,再做一个便是。” “世上唯一,再无其二。” 他看到东方月伸了手,从他脚踝处扯断了红绳。 “不要,你还给我,那是我的。” “名扬……” 上官明棠从黑暗中醒来,眼眸已润湿,额角也渗着细细密密的汗珠。 他起身,掌了灯。 梦里的场景还残存在脑海。 上官明棠猛地惊醒,撩起裤脚去看那红绳。 没有了。 上官明棠缓了缓,长舒了一口气,又往下探寻。 依旧没有。 上官明棠急了眼,爬上床榻去寻,被衿全都被扯在地上。 床榻上没有,他便去寻他处,然而找遍了房间都没有。 一切都过去了。 他的痛从心脏蔓延到了全身,曾经也有人于他甜处,可如今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这虞都城曾给过他一场妄念,他浸在那欲望里,原以为的情念真真假假不过过往云烟,仇恨已逝,便也了无牵挂。 可终究,却已弥足深陷无法自拔…… 昔日种种皆在眼前晃过,他要的一世安稳,有人执意要给他,他推搡着拒绝了,还让人坠入了万丈深渊。 多么可笑。 他可是刚从那深渊里爬出来,为何又要推人进去尝试,一个他还不够吗? 上官明棠长吁了一口气,想要舒缓一下,可是没有用,那痛深深地扎根在心底,缓不了。 凤泠看他房里掌了灯,也听到了些声响,便探身过来敲了房门。 “公子,你醒了吗?” 上官明棠未言语。 凤泠站在房外又待了会儿,听到他在房内喊,“我的,没有了。” “送我的,找不到了。” 凤泠担忧,以为他又梦话了,便推开了房门。 进屋却见他跪坐在地上,凤泠忙上了前扶他,说:“公子,怎么坐在地上,凉。” 上官明棠似乎有些不清醒,拽着凤泠说:“红绳呢,找不见了,放哪儿了。” 凤泠说:“什么红绳,公子你在找什么。” “去,去找,我脚踝的红绳不见了。” 凤泠一脸懵,完全不晓得他在说什么,便哄道:“公子,你先歇着,凤泠去给你找。” 凤泠扶着人坐下,又把床榻上的被衿换下来,重新铺好。 临走前,还不忘说:“公子不用担心,凤泠会帮你找到。” 夜羽站在廊下,等她走近,问:“公子,如何?” “似乎精神还是不太好。” “嗯。” 凤泠脸上忧愁尽显,说:“这个春日就不曾好过,也不知公子是怎么了,若是奴牙在此就好了。她一定知晓公子的痛,也一定能解了他的痛。” …… 西北某边陲小镇,黄沙肆起。 风沙掠过戈壁,卷起一道道长龙直捣上空。 这西北最不缺的便是这黄沙。 远处驼铃声阵阵,是远行的商队归来了。 青年骑着骆驼,嘴里叼着根枯草,浓眉高挑,笑意慵懒,颇有要雄霸一方的气势。 再仔细一看,那眉目英气,身材高挺,一看便是一俊郎,只不过,这最显眼的,要属他嘴上那两撇小胡子。 东方月一个翻身从那高耸的脊背上下来,提着酒壶往店小二脸上戳。 语气轻挑地喊道:“小二,给爷来二两薄情郎。” 店小二笑着迎上去,接过酒壶,说:“我说公子啊,您这每次来,每次都点薄情郎,咱这小店可没有啊。” 东方月伸了一条腿踏在桌凳上,说:“怎么没有,你们没有薄情郎有什么。” 店小二也笑着回他:“咱们这啊,有忠情郎,贞洁女,可是没有这薄情郎。” “那可怎么办好,爷我啊。”东方月微顿了一下,说,“爷就只见过薄情郎。” 老板娘眉眼带了笑,腰身一扭,走了过来,柔声道:“怎么没有,咱们月公子来了。” 东方月也笑脸相迎,说:“老板娘,可是多日不见了,想我没啊。” “这当然是想啊。”老板娘声音柔媚,说:“公子这一趟可是又发了不少财吧。” 东方月摆摆手,可是谦虚,“哪里比得上咱们客栈生意啊,这荒凉戈壁,也就老板娘这一家,来往商队都要在这里借宿,这生意可是红火得狠。” 老板娘眉眼一瞪,催促着小二打酒去了。 她转而看向东方月说:“公子啊,我这赚得可都是小钱,您这挣得才是大钱,走这一趟,要挣不少吧。” 东方月轻挑地摸了摸嘴上那两撇小胡子,说:“还行,只要老板娘这酒钱不长啊,我便日日来这打酒。” 老板娘腰身探过来,帕子一扯,含羞带怨道:“我倒是日日盼着公子来,只不过这酒啊,还是要少喝。” 说话间,店小二已拿了打满的酒壶过来,递给了东方月。 “近日有何动静啊,可有官队过了。”东方月问。 老板娘看了他一眼,轻声回,“怎么,又要我给卖消息啊。” 东方月无奈道:“老板娘不卖我就没钱挣,没钱便打不了酒。” 他栖近人,调戏道:“难道,老板娘不想多见见我?” “好了,给你,都说给你听,真是怕了你。”老板娘说,“近日说是有一官队要过,也不晓得是哪里来得官队,也没听说这处要打仗啊。” 东方月抿了唇角,微顿了片刻才说,“得儿,这薄情郎今日是有了,我就不在这打搅老板娘做生意了,赶明儿给你从那西域带点好货过来。” 不等老板娘说话,东方月便已没了身影。 奴牙站在骆驼旁等他,见人过来便上前询问:“公子,可有消息?” 东方月随手揭掉嘴边那两撇小胡子,啧了一声,说:“每次都要我去卖脸,下次你女扮男装去。” 奴牙看着他笑了笑,说:“主要奴牙没有公子长相俊俏啊,去了人老板娘也不认啊。” 东方月自顾自地把酒壶收近囊中,说:“脂粉味太重,我差一点就要晕厥过去了。” “改日奴牙给公子做个淡香的药包,您随身带着,自然就解了那味道。” 东方月看着人,道:“给我做个海棠的。” “好,公子今日也辛苦了。” 东方月叹了口气,说,“快回吧,时辰不早了,把消息告诉师傅去。” ……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11 15:37:30~2020-04-11 19:13: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云无心以出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手冰凉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第 61 章 荒凉戈壁,一望无际。 除了烈日和风沙, 几乎见不到什么人影。 这座边陲小镇因地处偏僻, 甚少人问津,就连虞都皇室都不曾将它放在眼里, 也恰恰是这荒无人烟之地, 成了通往西域各国的要塞。 因朝廷不重视,所以这小镇鲜少有战乱, 也造就了今日商队往来频繁的局面。 然谁也不知道, 这座边陲小镇,既是一座宝藏,也是一个巨大的销金库。 东方月饮了口酒,对着奴牙说:“都几个月了,我怎么还是觉得身体无力, 挥不了剑。” 奴牙闻言, 轻轻一笑, 说:“公子, 伤筋动骨还需百日, 何况那一剑直直捅在胸口,若是再偏一寸,奴牙也回身乏术。” 东方月听了那“捅”字, 抿了唇,眸底渐暗,不动声色地又饮了口酒,这番不说话了。 这个字说得太无情, 让他也无言以对。 东方月晃了晃壶中酒,自言自语道:“饮了这壶薄情郎,有情变无情。” 奴牙悄悄看了他一眼,也抿紧了唇线。 …… 东方月回院时,壶中酒已尽,整个人也是醉醺醺的状态。 南宫寒一见他便上前拍了几掌,却对着奴牙怒道:“怎么又让他喝上酒了。” 东方月一听,立马精神得挺直了脊背,说:“师傅,你怪她做甚,还不是你非要我去那客栈卖脸,这不得打些酒来喝啊。” 南宫寒微叹了口气,递了个眼神过去,奴牙会意,把针灸包给了他。 东方月兴致缺缺,没注意两人的动作,只觉得后颈一阵酥麻,紧接着“啧”了一声,说:“师傅,又扎我。” 南宫寒:“今日可探听到什么消息了。” 东方月闻言立马变了脸色,说:“近日有官队要过,我们要下手?” 奴牙自知他们要商量事,便一个人无声地退下了。 南宫寒慢悠悠地走回屋中,搬了凳子坐下,说:“月儿,你过来。” 东方月跟着人进去,坐在了他身前,两人面对面坐着。 南宫寒拿了地图铺在他面前,“我们所处之处为西北边陲黄沙小镇,这地方乃西域要塞,不论是从中原通西域还是西域通中原都要经转此地。” 他看了东方月一眼,继续说:“别看此地荒凉,却是咱们中原的一座销金库,在这里你不仅可以买到瓷器玉器,象牙,珍珠,美人,甚至是边陲各国的信息。这个地方,正处于安西都护府与荀北交界之处,然他们两边都没有派人把守。” 东方月看向他,眸子已然深邃不堪,“师傅是要我借助这一地理优势往虞都突破?” 南宫寒淡淡一笑,道:“并非如此,我要你在这处建立最严密的情报网,只有同时掌握了安西与荀北的动静,你才能在战场上消耗他们的战力。” “师傅,你也真是说笑。我同你,不,我们不过三人,要怎样同他们而战?” 南宫寒眸光一亮,云淡风轻地说,“他们不行,唯你可以。” “什么意思。” 南宫寒看向他,说:“如今安西已有将领,乃是禁卫军晨风,荀北大将是郁尘将军,那么这大虞还有哪处空缺。” 西南,荀北皆有人坐镇,甚至皇城有御林军,那么空缺之处便只有一处。 东方月静了片刻,抬手覆在地图上,眸光凌厉,说:“江南。” 南宫寒随手拿了茶盏,轻抿了一口,说:“这茶叶还是江南的好。” “我现在一无所有,还可一战?” “玉龙在手,公子府中能人异士便是你的兵。东方黎死前应该是有话要同你讲,却没来得及。”南宫寒说,“我早前提醒过你。那日承德大殿上为何有御林军会听他东方黎之命,那是因为早在先皇去世之前,公子府便已四分五裂。公子翊与上官明棠为府中主人,府中能人异士数不胜数,但府中死士向来只听玉龙之令,我猜想东方黎那日已将玉龙赠你,因此你要去到那江南,把你的兵找回来。” “还有便是百官之宴上,皇上要御林军招兵买马,东方黎或已经将自己的人混了进去。你若回了虞都,我觉会有人接应。” 东方月说:“现在公子府的主人是上官明棠,他若有意利用,便可以在朝堂之上……” “他不会用。” “师傅为何如此说。” 南宫寒微顿了片刻,道:“我虽不知他为何会选淮南王,但他没有谋朝篡位之心,他不过是想要替荀北众将士申冤,他的心思不在朝堂,而在荀北。” 东方月说:“可如今,冤仇已报,他若是请缨去了荀北,那荀北便多了一将。” 南宫寒叹了口气,说:“众将归位,他已无机会。新帝登基,几人加官进爵为何迟迟没有放他走,你可明白” 东方月思虑着,余光瞥在那地图上,眸光一亮,道:“如今两军大将皆与他有关系,新帝想用他牵制荀北与安西。” 南宫寒轻笑出声,说:“不错。昔日景帝在位之时为何要收回兵权,怕的就是君令不受,而如今新帝登基也同样效法,魏炎手上无兵权,景帝先前又将虎符交于你手中,安西与荀北两大将皆与他有关,沈弘弼也被安置在虞都回不了那江南,这便是你崛起的好时机,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东方月摸了摸胸口,从里面掏出一对玉龙,看了看说:“师傅,这东西真能助我?” 南宫寒转着茶盏,不动声色地说:“成大事者,要懂得审时度势,一切都是机会,而现在你也只有此机会。江南之地,现今已成为大虞最重要的粮仓,你若是拿下江南,便可以东山再起。” 东方月暗暗淡下目光,平日里那飘忽的眼神里多了些笃定,“我明白师傅的意思,月儿定不负厚望。” 南宫寒默默地收了地图,脸色微沉,说:“拿下江南,稳定安西,再战荀北。月儿,为师在这荒凉戈壁,为你铺下安西到荀北的路。望你此番一路顺遂,无往不利。” 东方月慢慢跪了下去,看着南宫寒说,“师傅,先皇于你有罪,东方黎于你有仇,你对月儿仍旧赤诚……”他说着便有些哽咽,“月儿这番无以为报,请受我东方月一拜。” 南宫寒赶忙扶了他,说:“不可,你我虽以师徒相称,可我既知你是皇子,便没有君拜臣的理,你且起身,世道纷乱,民心难稳,这大虞需要明君。若是你认我这师傅,今日便对着那黄沙起誓,你要做大虞的君主。” 院外风沙肆起,窗门被吹得响动连连,东方月跪转了身子,对着那苍天,说:“今日我东方月对着皇天起誓,沧海横流,我要做这乱世枭雄,还要河清海晏,时和岁丰。我要河山万里入胸怀。” 风沙扫过,带走凄凉,落下一片宁静。 …… 虞都的黑夜,繁华依旧。 上官明棠今日身体好了些,便应了顾风岩等人的邀约。 经过了一场政治的洗礼,虞都早已变了样,可这醉玉楼与烟柳花巷却依旧人来人往。 夜羽今日跟在他身侧,临进楼前还特意提醒了句,“公子,身子刚愈,不可贪量。” 上官明棠回身看了他一眼,“你平日里也这样提醒他?” 夜羽一愣,刚要回答,却见他已然进了楼,接着传过来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算了。” 算了。 人走茶凉,人逝已空。 楼里的侍者引着人进去。 颜如玉见了人,便起了身,“呦,这不是咱们御都察史吗,瞧瞧,今日可算是见着了。” 现在上官明棠的职位都要高他们一品,又挨着沈凌白近,如今也成了世家公子们眼里的红人,各家巴不得与他亲近交好,可又听说这人清冷孤傲得狠,谁也不见,谁也请不动,如此也不敢冒昧。 上官明棠的清冷不只是说说,若不是知道这宴席上有顾风岩,再怎么他也不肯入这席。 顾风岩也起了身,刚要拜个礼,变被上官明棠抬手挡了,“顾大哥不必多礼。” 颜如玉说:“可算是把你请来了,听说前些日子都病了,现在可痊愈了?” “好了些。”上官明棠这一句话生分,说完便落座了。 顾风岩帮他斟了酒,“既然你还叫我大哥,那咱们就不必顾及堂上的礼仪,我还喊你明棠。” 上官明棠端了酒杯,笑着道:“都好。” 虽说这笑生分,可看得颜如玉是脊背发凉,他也是见过上官明棠那日承德大殿上的举动,看着这般温润的人,竟然心狠至这种地步。 那剑不偏不倚地插入东方月的胸膛,可这脸上是一点惧意都没有,宛如一头猛兽,向着那猎物上去就是一口嘶咬,一口致命。 这席上本该还有一人,然萧逸今日在皇宫值守,便没出现。 顾风岩见他来了也不说话,只是闷头喝着酒,便多嘴说了句:“明棠,这酒可不是要你自己闷喝,你别学那纨绔之人。” 上官明棠哼笑了声,搁了杯盏,“纨绔好啊,想如何玩,就如何玩。” “平日里若是名扬在,咱们哪会有这般无趣,在这闷闷地饮酒,他鬼点子多,会玩。” “会玩?” 上官明棠耳膜蜂鸣,又听到了那低沉的声音回响在耳边:“若离啊,你月公子别的没有,就一样,会玩。” 颜如玉给他倒了杯酒,“明棠,咱们今日不以官职相称,我便还是你颜大哥,有些话我是要说得,咱们虞都可比那荀北繁华,你啊,也别太惦记着,有郁将军在,没事。” 上官明棠拿过他斟满的酒盏一口饮尽。 顾风岩也喝了杯。 就三个人,一个脸色不好,一人闷醉,最后笔直站着的倒成了颜如玉一人。 顾风岩虽说喝得不少,但也没到那个地步,上官明棠是醉醺醺了,现正趴在酒桌上一动不动。 顾风岩对着颜如玉说:“你且先走,我过会儿醒醒酒送他回去。” 颜如玉说:“你可行吗?” “比你强一些。” 颜如玉见此便带着下人走了。 席间唯剩了顾风岩与上官明棠二人。 顾风岩迷迷糊糊地又饮了杯酒,自言自语道:“这不过几月光景,大虞变了,朝堂变了,连你们都变了。少了能造乐趣的人,这酒席吃得都没劲。若是名扬还在,也不至于此。说起来也感叹,那夜大火我若不去,怕是都要尸骸无存了。也不知何年何月还能再这虞都重逢。” 趴在酒桌上的人依旧未动,可站在门外的夜羽却听了个全面。 他眉心微动,心叹:公子还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河清海晏,时和岁丰。出自唐·郑锡《日中有王子赋》 今日忽然有个案子,忙着赶工作了,没顾得上加更,明日多更一些补上。抱歉抱歉。 感谢在2020-04-11 19:13:50~2020-04-12 09:43: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fgy、夏橙澄、你不是唯一、长拂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空白 26瓶;小手冰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第 62 章 虞都城秋风渐起,浓厚的云层隐了秋日的阳光, 也给大虞带来了一片阴郁。 自从淮南王魏炎登基, 好似这晴空万里便再没来过,处处都透着阴潮, 犹在这秋日更盛。 今日朝堂之上, 几位重臣更是为了几件小事喧吵了起来,一时间承德大殿乱做一团。 魏炎帝端坐高位上看着, 只是轻笑, 也不言语。 最后不知谁大声,喊了一句,“沈凌白”,这激战才静了下来。 魏炎帝此番也开了口,悠悠道:“兵部和户部都已经呈了折子, 朕也端详了, 此番也是想问问各位大臣的想法, 怎么朕还未激动, 爱卿们先吵了起来, 这可叫朕如何是好。” 兵部尚书乔晏是年过半百的人,身子虽然看着康健,实在内里已经有些坏了, 整日也是汤药连连。 但方才那句“沈凌白”却掷地有声。 众人皆看向这边。 上官明棠站在他身侧,见人一步一步地往堂中挪,他看不过,上前扶了人一把, 说:“尚书大人可要当心些。” 乔晏歪头看了他一眼,道了句:“多谢督察史大人,有劳了。” 上官明棠淡淡地摇了头,说:“无妨。尚书小心为好。” 等人站在了那堂中,却花了少许时间,魏炎帝一手支撑着头,静静地看着人,“说:“乔爱卿有何事说啊?” 乔晏拜了拜,要跪首,魏炎帝见状忙道:“免礼了,你且说吧。” “皇上。”乔晏道:“臣以为,沈大人说得并无道理,江南现今已是富硕之地,若不派重兵把守,恐沿海小国觊觎。” 沈凌白也上前道:“乔大人说得有理有据,不可忽视,但你身为兵部尚书,应该知晓我军现在是何状况,胡合部穷追不舍,边陲小国虎视眈眈,我大虞兵将缺损,不是一时半刻便能招揽起来的。” 沈凌白叹了口气,缓缓道:“为国为民皆是好事,但不可不切实际。” 魏炎帝看了看堂下,说道:“太尉杜大人掌管军事,你是何看法?” 太尉杜衡站出来,甩了甩袖袍,拜首说:“各位大人所言极是,我大虞兵马却也紧,但汴江两州刺史已有奏折呈上,说是沿海最近动荡不安,已有强盗抢占山头,拥兵割据,亦有洋人进犯,毁我大虞商船,若朝廷再不派人前去管治,怕是会酿成大祸。” 上官明棠一听,顿觉是抽身的大好时机,也上前跪首道:“皇上,臣以为太尉及尚书大人所言甚是,新皇登基本就该招贤纳士。‘燕昭北筑黄金台,四方豪杰乘风来’,皇上不如也效仿那燕昭王筑了黄金台,请贤自来。” 沈凌白沈默了片刻,说:“皇上万万不可,筑黄金台不仅要从国库拨银子,还要请工部找人赶工,劳师动众,不是妙法。” “微臣倒是没想到,还是沈大人思虑的周全。”上官明棠说,“既然不想劳师动众那便还有其他法子。” 魏炎帝面露疑色,看着堂下说:“什么法子,爱卿倒是说来听听。” 上官明棠微敛了眸子,看着皇帝说:“既然不想劳师动众,那便有两法,一则,皇上颁个招贤令,以纳四方有才之士。二则,荐举。纵观各朝贤明,皆以实行过荐举人才之法。亦可下道诏令,其曰,有才不荐,朝廷便治罪。” 顾风岩,颜如玉,萧逸等人纷纷站了出来。 一人道了一句:“臣附议。” “臣也觉得此法可行。”兵部尚书乔晏道。 魏炎帝面浮喜色,看着众臣道:“那便按照御都察史的办法做,明日朕便拟好圣旨。” “皇上,那江南之事也不可耽搁,应当早做决断。”乔晏又说。 “这兵可以招,但这将领却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太尉杜衡说。 沈弘弼作为元老级重臣,又早早辞了官,即便还有能,在朝堂上也做不了什么。 可偏偏就有人要提起他。 颜如玉躬了身,说:“皇上,定远侯出身江南,又军功硕硕,同时又是我朝重臣,经验颇丰,依微臣看他便合适。” 上官明棠听此,身形倏然抖了下,眉眼凌厉地看向颜如玉,“颜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即便定远侯是适合人选可这年纪已到,身子骨也不再硬朗,恐难当此重职吧。” 沈凌白说:“臣也以为不妥,虽说老将在,其事可以事半功倍,但侯爷的身子是渐不如昨日,依微臣看,上官大人担当此职甚可。他是上官将军之子,平日里定没少听兵法教导,也有勇有谋,当是最好的人选。” 杜衡说:“臣以为萧都尉也可,将军师承定远侯,亦是有勇果敢之人。” 萧逸懒散地看了众人一眼,上前叩了首,“皇上,微臣皆可,但我虞都巡防之事也是大任,若是交于他人手里,臣也担心,还望皇上思虑周全。” 魏炎帝长舒了一口气,面色恢复如常,说:“听闻众臣所言,朕已有决断,定远侯已是老将,年轻时驰骋疆场,战功赫赫,然今已老矣,便不把这职交他手里了,朕还想他在这虞都颐养天年。” 他看了看萧逸,又道:“虞都城内外巡防如今都落到了萧都尉身上,朕怜他辛苦,便也不想再给他添事。再者,巡防一职虽看似简单,却是朝堂重任,众卿的安危皆交在萧都尉身上,若是让个新人来,朕甚是不放心,思虑再三,朕还是决定了由御都察史担任此职。” 上官明棠早有预料,甩了甩袍子,叩首道:“微臣遵旨。” 魏炎帝笑意满满,说:“定远侯以前身居江南想必手下也是有些善武之人,如今虞都也抽不出多余的兵给你,既然招兵一事迫在眉睫,不如就下令在多地州府进行,再经过层层选拔纳入朝廷,众爱卿觉得如此可好。” 众人皆躬身,叹道:“皇上圣明。” 之前还是淮南王时,他便懂得隐忍不发,也晓得审时度势,不结党营私,在各臣心里都落了个好,如今做了皇帝,也没有怨声载道之事,也算是稳了臣心。 今日该讨论的事已然都解决了,众臣无事便退了朝。 上官明棠走在最后,夜羽等在万春门外良久才见了他身影。 秋风萧瑟,吹落一地枯叶。 夜羽见了人,忙上了前,问道:“公子,今日朝中可是有事?” “怎么了?” “见你面色暗淡,便想……” 上官明棠看了他一眼,唇角轻抿,缓了缓说:“皇帝都一样,不论是谁。” 夜羽看向他,却见那眼神里闪过狠色,接着又听他道:“帝心难测,即便你于他为谋者,却也猜不透。君子之道,所谓有所为有所不为,今日皇帝言而无信,明日我便要他为之后悔。” 上官明棠转了身,望向那大虞朝堂,眼底寒光凌冽,似剑光刺目。 …… 三日后,江州某客栈。 迎着烫人的阳光,东方月缓缓睁了眸子,抱怨了一句,脸上愠色尽显,“都秋日了,为何这阳光如此毒烈,真是叫人厌烦。” 奴牙敲了房门进来,为了方便行事,早已扮作了男子装扮,穿得是最寻常的便服,如今他们已经与穷苦百姓无样,衣着打扮自然也随了他们的装束。 东方月穿得是几块破布拼凑起来的破衣,站起身来,仿佛门口要饭的小叫花,虽然那身材和轮廓没变,但多多少少还是拉低了他的俊郎风姿。 东方月起身晃到镜子前,照了照,心有不甘道:“为何非要我这般打扮?好歹我们也是商队来的。” 奴牙笑了笑,说:“公子这般也依旧俊郎不凡,尤其是你那两撇小胡子。” 东方月也特骄傲的捋了捋那两撇胡子,笑意盎然,“边陲小镇来的,这形象甚好。今天出门之时看到发了招贤的皇榜,不如倒时去凑凑热闹。” 奴牙看了他一眼,语气轻缓,“昨日与点里的掌柜打探,说是虞都皇城来了人,若是公子再不着急,怕是要赶不上了。” 东方月哑然片刻,说:“虽然玉龙在身,可我也进不去那侯府,只能另寻良机,怕不是真的要混在那招兵人中,求个职了。” “也不尽然。”奴牙说,“听闻西洋人近日频频欺我们沿海商船,江州刺史已经召集了些人,只是因为没有作战经验,迟迟不肯与他们斗上一斗,不如今日,公子就去那刺史府试一试,或许还可……” 东方月打断她,“不只如此,我还听闻望蜀山上的土匪头头也已经集合起来,准备同那群洋人一战。那群人只有勇,哪晓得兵法,待今夜我便去探探,若是让他们擒了我那是自好,这群人都不是贪生怕死之徒,稍作训练,便是好兵。” “可这些人只有莽夫之勇,怎可训化。” “你可知虎贲军的起源?” 奴牙摇了摇头。 东方月又说:“虎贲军之前也是紫荆山上的强盗土匪,只因受不了胡合部次次侵入抢夺,便聚集起来,成立了一支很小的队伍,与胡合部作战。所以不是不能用,而是要学会善用。民起之愤不易灭,我们便可以用这个作我们的刀。” 奴牙跟着一笑,觉得他此刻又高大了些。 她是见着这些时日东方月的模样,三人从大火里出来,一路逃亡至黄沙小镇,那路途有多艰辛且不言,东方月命悬一线,不仅要忍受身体之痛,亦有心伤,可他是自己硬硬挺了过来,没给他人一丝安慰的机会。 在虞都之时只见这人纨绔的模样,却不知他竟有如此耐力,或是心中苦楚无法缓解,身体恢复些后便有了嗜酒之习。 奴牙看了看人,才觉得他的眉目又敛了些。 往日的风流公子哥,如今却要在这偏僻之地为自己谋生路,是可怜之人,亦是大成之人。 东方月刚要躺下,忽然又想起了些什么,对着奴牙道:“收拾东西,现在就走。” 奴牙有些不解,问道:“为何,我们今日还要……” “银两不多,我们已经住不起客栈了,委屈你同我去那楼下马棚挤一挤。” 奴牙一脸无语,“公子去便好了。” 东方月笑了笑,还是从床榻下来收拾了东西。 待二人下楼时,原本冷清的客栈忽然有了些人气。 不远处小桌上三三两两,谈论着什么事。 东方月走在前,只肖看了一眼。肩上扛了从小镇带来的一些西域小物,边走还边抱怨,“叫你去卖个艺你竟然什么都不会,好歹我还耍了几刀,若是今日不把这一箱物什卖了,明日我们便真要露宿街头了。” 奴牙在后面帮他,“公子,我也尽力了,如若不然,你就真去山上好了。” 东方月啧了一声,跨出了门。 然旁边有同行三人正要入客栈,东方月隔着箱子见不到人,低头看到那人的白色衣摆,便歪着头喊了句:“这位小公子,劳烦让一让。” 上官明棠后退让了身,没有说话。 奴牙帮他扶着箱子走也没注意,但似乎感觉有熟悉的味道,她便回头望了一眼,却见了一熟悉的身影,飘然而过。 上官明棠等人已经进了客栈,无了身影。 奴牙喊了他一句,“公子。” 东方月将箱子放在马背上,不怨道:“喊我做甚?” 奴牙又回头望了一眼,摇了摇头,说:“或许是看错了。” 东方月微微一笑,眸色渐深,“你闻到吗,刚才那人身上味道很香,改日你把那药香包改成那味道,这小胡子味道着实难闻。对了,今日最重要之事,找个地方摆摊,要让人看到玉龙在我手里,他们便会自动找上门。” 奴牙看着东方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到底想说什么,别想再买草药了,没钱。我身子已好,不需要再……”东方月抱怨道。 奴牙递了酒壶过去,说:“公子,薄情郎。” “说什么?”东方月推了推,“不喝,喝酒误事。” “若是公子再见到昔日虞都之人,会如何?” 东方月看着她的眉眼,一时间慌了神,稍愣了片刻,又笑着道:“谈什么薄情郎,没有心,亦无情。” 说罢,便转身走了。 奴牙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叹了口气,方才那句话无情,可眼神和笑里却带了苦楚。 她说:终是一眼沦陷,然缘起缘灭,咫尺已是天涯路人。 作者有话要说:燕昭北筑黄金台,四方豪杰乘风来。唐末宋初?佚名《黄金台》感谢在2020-04-12 09:43:00~2020-04-13 16:55: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不是唯一、长拂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不是唯一 20瓶;b-612小行星、40488871 3瓶;白墨水、小手冰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第 63 章 烟水江南,已见秋意。 上官明棠今日依旧月牙白袍, 衣袂翩翩。 夜羽站在了他身侧, 凤泠唤了小二过来,点了些菜, 便也跟着坐了下来。 两人稍缓片刻, 皆看向夜羽,上官明棠眼睫颤了颤, 淡淡地问他:“怎么不坐。” 夜羽说:“下人怎可与主子同坐同食。” 上官明棠点了点头, 不再言语。 过了片刻后,才又道:“平日里,他也是这般对你的?” 夜羽自然知晓他说的是谁,东方月于他而言不仅是主子,更像是兄弟一样, 他可以为他舍生忘死, 却不想僭越那道鸿沟。 夜羽顿了片刻, 又道:“公子他虽纨绔风流, 对府里的下人确是好的, 赏罚分明,并没有那么冷情。” 上官明棠听完,也没再说话, 端了杯盏喝起了茶,一副闲态。 小二上了菜,席间几人仍是缄默不言。凤泠看了看人,才道:“你坐就好, 公子救了你便是拿你当了自己人,我们从没有那些礼数。” “公子,我……”夜羽想试探着开口,却又觉得难以起口,实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便又沉默了。 上官明棠抬眸凝视着人,好似领悟他未起口的话,“想必虞都吃酒那夜你已知晓,若要走,我便不留。” 夜羽没想到他会这般说,他抬了头,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却见那眸子幽深难测,看不出一丝波澜。 夜羽思忖了片刻,才低头道:“主子救了夜羽,夜羽自会跟随主子,也会……” 上官明棠看着他,声音依旧冷清,“会怎样?你若是要知恩图报那便不用了,我还不缺这样一个人。” 夜羽顿时乍红了脸,单膝跪了地,说:“主子,夜羽并无他意,只是……有一事不明。” 上官明棠闻言笑了笑,说:“你这般聪颖,又怎么不明。” 夜羽说:“想必那日酒宴,主子也是醒着的,顾大人虽为刑部侍郎却也并非哪里都计算得明白,若不是主子提醒他救人,他便也不会在意天牢大火,既然主子有意救公子为何不提前与他说明白,夜羽跟了你,便没有他想,也相信主子会为公子谋划,所以本无二心。” 上官明棠看着他,笑了:“平日里只见你闷头不言,何知你竟有如此心思。”上官明棠饮了杯中茶,不疾不徐,道:“你怎知是我传了消息,又怎知我故意先救你?” “夜羽不傻,主子做到这般于公子心里定是彻骨之恨,即便是主子自己站在他身前他可能也不会……” “他不会信我,我自然知道。”上官明棠说,“可那日承德殿上,重臣皆在,一个死去的南宫寒,一个要断气的皇上,一个谋逆的臣子,有谁会相信他的身份,即便皇帝下诏传位于他,那皇位也坐不安稳,淮南王虎视眈眈,沈凌白亦有些顽固不化,如果没有切实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即便带着御林军称帝重臣也不会臣服,到头来不过都是骂名。” 上官明棠沉默了片刻,又道:“这世间纷扰,信与不信一念之间。凤凰为火而生,即使死去,也可从灰烬中浴火重生,循环不已,成为永生。我没有他意,不过是想看他置之死地之后,会怎么归来,若是一挫便没了豪情,就不必再出现在众人视线里,让他静静死去就好。” 夜羽抬头与他眸光相对,说:“公子并非懒散之人,不过都是情势逼迫。” 上官明棠看着窗外,静静地叹了口气,轻笑道:“家国天下,若是他肯,我愿意为他谋划。” “怕就怕在,他非但不肯,还恨不得给我一剑,说来我也该受他一剑。东方黎曾让我思虑清楚,可看不清的是他而已,他若保不了自己又有何能力保东方月。” 上官明棠眉眼幽深,“说什么两不相欠,如今,我不过是要还我自己的债而已。” 客栈外,秋风吹落叶,留下一片簌簌声。 是风动,亦是心动。 …… 东方月特意从市集上找了处显眼的地方,紧挨着侯府和公子府。 打开箱子,物品也摆了整齐,一切都归置得妥妥当当,可下一秒就来了难处。 东方月眯着眼看向奴牙,说:“你喊几声。” 奴牙猛地起了身,说:“不了,公子还是你声音好听些。” “不不不,我如今已是粗野大汉,你喊。” 奴牙建议,“那不然就不喊了,公子就坐这里看着便好,有人过来询问你再谈价。” 东方月见她起了身,“你做什么去?” “前边有家医馆,我把路上采的草药卖了去,还有公子想吃些什么,我回来时顺便买了。” 东方月看向她,忽然心头一阵酸楚,往日他吃喝不缺,想怎么疯怎么玩都好,可今日他东方月已沦为丧家犬,东方家家破人亡,唯剩了他自己,刚认回的哥哥死在了皇宫,还是被自己的皇叔逼死的,他现在可以说是身无分文,唯一的亲人就剩南宫寒一人,明明父女刚相认,他却还要让他们承受这般苦楚,他东方月何德何能,这份恩情又怎么还,还还得起嘛。 奴牙见他愣神便喊了一句,“公子?” 东方月回了神,缓缓舒了一口气,说:“让你跟着受苦了,如果我……” “公子不必自责,也无需说什么,奴牙和爹是自愿跟着公子。先皇虽是我南宫家仇怨之人,但公子是我南宫家的恩人,正因为有公子在,我才见到了我爹,往事种种都已过去,公子将来如何奴牙不知晓,但现在,奴牙愿随公子左右,助公子打下一方天地,无怨亦无悔。” 东方月静静凝视着人,这番话奴牙说的赤诚,他听得也清清楚楚。 他本是玩乐之人,亦不想太过锋芒,可如今,他愿意磨炼自己,也期待着利剑出鞘那一刻。 奴牙朝着人摆了摆手,悠哉地迈着步子走了。 …… 从客栈出来,上官明棠就遣了人,让夜羽和凤泠分头去查探沿海和州府的动向,这会儿正一人闲散的往侯府去。 他生在荀北,可江南于他也是故乡。 幼时体弱多病,常常要去公子府寻医,后来上官羽干脆把他托付给了定远侯,所以严格意义上讲这里才是他的家。 午后的集市上,行人总要多一些,摊位琳琅满目,看得人眼花缭乱。上官明棠百无聊赖地望着,忽见一抹碧色闪过眼前,上官明棠走过去,站定在摊位前。 “劳驾,这个怎么卖。” 因阳光有些晃眼,东方月手撑着头,拿衣衫遮蔽了眼,一听有人上前询价,便猛得起了身,“这位公……” 相隔太近,东方月一眼便认出了人,那白衣依旧,眸光清冷,只是身形看着略微消瘦了些。 他颤抖地往后退了两步,立马低了头。 普天之下,还有谁能令他做到这般难堪,唯有眼前人。 他爱一分,他伤一寸。 缠绵悱恻,绵绵情意,玩弄的是情,如今他已经血肉模糊,还要过来看他笑话不成? 昔日的爱/欲,痴怨,不过是镜花水月,于他已成绮丽梦境,梦过了,便要醒来。 东方月拿着东西的手哆嗦了一下,暗暗偏了半张脸,将自己埋了起来。 上官明棠定定地站着,眸光清淡如水,他极力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波澜,面色如常。 不急不缓,不悲不喜,不怨不恨。 上官明棠注视着人,在这静谧的空间内,虔诚又认真的问道:“请问,这对玉龙怎么卖。” 东方月握着那对玉龙,手直攥得骨节泛白,僵持了许久,东方月才缓缓抬了眸子,脸上笑意慵懒,“这位公子,这个本是不卖的。” “这位公子”。 一句公子,一抹淡笑,往日情意痴缠撇得清清楚楚。 上官明棠颤了颤身子,自嘲地笑了,他有何脸面站在他身前,他利用了他的情意,伤得他体无完肤,如今还要肖想他会一如既往地待他,果真是痴人说梦。 他再出现,于他不过是愤恨绝望而已。 “若是公子喜欢,便拿去。”东方月说。 上官明棠愣怔地望着他,呆立了片刻,又说:“既然老板不卖,那便不要了。” 东方月迫不及待想送客,“公子慢走。” 上官明棠走了几步又回了身子,立在东方月面前说:“见老板这里都是些小物,不知可会修些东西。” 东方月觉得他如今这般装束,应该认不出,便稍稍安了心,表现得太过明显更易被发现,所以这会儿说话也自然了一些,“要看是何物样。” 一时间,周围又静了下来。 东方月仍是低着头,但仿佛听到了衣服的窸窣声,东方月惊得抬了头,却见上官明棠不紧不慢地扯着衣服。 察觉到了东方月的反应,上官明棠顿了手,淡淡道:“饰物在里衣,需要些时间。” 东方月抿了唇,不言语。 上官明棠弄了会儿,里衣里的红绳才显了出来,因为早已扯断,他便挽了个同心结,搁在了心口处。 上官明棠笑的从容,说:“此物最为相思,听闻心系红绳,之为:问情。意为:不知眷恋之人身在何处?” 东方月看着他静了片刻,脸上轻笑自然,说:“玉碎可修,绳断可补,心死修不得。” 上官明棠抬眸,眸色幽暗,“自是晓得老板之意了,情丝已断,再修无意,那便不修了。” “不修了,待心死灰飞,便也了了。”上官明棠心道。 东方月死攥着那红绳,眼神淡漠,抬眼看他笑容熠熠。 修补?为何要如此,那日承德大殿,上官明棠一剑穿心,哪里给过修补的机会,如今在这里说这番话,莫不是要再嘲他一番。 红绳本不是稀物,是来嘲他的心意廉价,还是故意戏弄一番。 东方月不知晓,也看不透他眸子里的幽暗,那是深不见底的渊,他不想再溺死在里面。 上官明棠神情依旧,而后看着人笑了笑,说:“既然修不得,那这物便还于我好了,多谢。” 东方月伸手递给他,说:“公子何须执着。” 上官明棠接过,晦暗的眸子隐去了大半贪/欲,他掏了银两放在摊上,落寞的转了身。 眼睛清润,已然有些湿,面上笑容凄凉,他望着远处,沉了声,“温情寄存于心,也要断了这痴缠妄念。” …… 东方月不动声色地看着那银子,甚觉讽刺,暗暗撇开脸不去看,又不自觉地撇了回来。 他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那银子纠结了好久,直到奴牙抱着热气腾腾的包子回来,人依旧没有动。 奴牙觉得有些古怪,便上前戳了戳人,说:“公子,出什么事了?” “啊……没事。”东方月回了神,问:“我这般模样能认得我是谁吗?” “不能。” “那能知道……” 奴牙打断他的话,“不能,难道公子是遇到什么人了?熟人?” 东方月心虚转了头,“不是,没有。”他本还要解释些什么,却见奴牙早已拿起了银两,目光盈盈地说:“公子,哪里来的,东西都卖了,不对啊,都好好的在这呢。” 东方月无意识地瞥了一眼,说:“还是放下为好,花不得。” 奴牙说:“公子,难道你去抢了?” “没有。” “你卖艺了?” “也没有。” 奴牙吞咽了一口,不敢置信地问:“我不过才走一会儿,公子,我们说好了卖艺不卖身的,你这样我怎么同爹交代,奴牙自幼跟着师傅生活,吃得了苦,公子真的不必为我如此,这叫奴牙心里怎过得去。” 东方月敲了她的头,愤愤道:“你胡思乱想什么?我不过是……” “不过是…一个落魄者,被有钱人家接济了。”东方月淡淡道。 “接济?果真吗?可看公子的反应不像,公子日后还是不要欺骗奴牙,公子这身扮束虽然似小叫花,但公子身形挺拔,眉宇清朗,一看便不像是需要接济之人,若是公子有什么难言,奴牙这便不问了。” 东方月急了,“我都说了不是,你为何还……” 争执之际,倏地,急马奔腾而过,紧接着便有一队侍卫奔涌而至。 东方月动作迅捷,将玉龙揣至怀中,扯了奴牙至身后,说:“别动。” 正走在路上的行人立马分散开来,侍卫过来,拿着长枪分站两侧,街中央缓缓走出来一人,佩剑于腰身,一晃而动。 那人看向四周说:“奉皇上之命,征兵纳贤,所有适龄男子都站出来,其他人不许乱动。” 一时间人群里炸开了锅,民怨沸腾。 “怎么又征兵啊,我们这里又没有战乱,不是好好的?”有人说。 “你还不知道吗,乱了,西洋人要打进来了。” “我也听说了,望蜀山上的土匪们都集合起来,朝廷再不管,我们就要往别处去了,这是没事,这是不乱?最近没出门吧。” 人群里不妨有些文人,这般情势之下也喜欢出来卖弄一番,就听他道:“数十万虎贲军葬身荀北,兵部调了大部分西南中军去了幽州,如今正是兵马急缺之事,若此刻不征兵,日后边陲各国进犯,我们大虞可就要亡国了。” 方才那将领好似听到了这番话,剑指了过来,呵斥道:“乱嚷什么?适龄的赶紧站出来,别等我们亲自去家里抓你,这自动入兵,和被我们抓去,待遇可不一样,跟朝廷作对对你们没益处,动作麻利点,别啰嗦。” 有几人已经被这一声呵令吓得软了腿,颤巍巍地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军爷,我们什么也不会啊。” “都不会,去了就会了。” 这一会儿,还没动静的人已经被侍卫从人群里拖了出来。 那将领看着奴牙,狠道:“你,怎么回事,怎么不出来。” 东方月见此挡在了她身前,笑眯眯地说:“军爷,军爷,我家这孩子胆儿小,做不了兵,您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说着便从奴牙手里夺了银子,偷偷塞了上去,“您给看看,这模样能……” “放肆……这是朝廷大事,岂是你这般可以贿/赂的。” 忽而一巴掌扇了过来,东方月瞬时起了热,红印已浮上脸。 东方月冷笑了一声,目光阴戾,怒上心头,垂在身侧地手已经攥紧。 奴牙见状忙拽了他一下,小声道:“公子,不可惹事。” 东方月看了她一眼,冷厉的眼神又扫过将领,那人顿觉一阵寒气袭来,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旁边的随从立马殷勤地上了前,说:“大人,您先歇着,这征兵的事有我同乡邻们讲。” 东方月看了那人一眼,唏嘘道:“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且听那人道:“新皇登基,招贤纳士,正是你们回报朝廷,升官发财的好时机,有这机会就要好好把握,我们江州人才济济,不定哪日就出了将相之才,你们不参与便错失了良机,所以,赶紧站出来,也别耽误了大人的事。” 不肖片刻,长街上已经站满了人。 东方月与奴牙也被拽入了队伍中,原以为这招的新兵会被领去官府做登记,谁知道跟着领军的侍卫走了一路,却进了山里。 山路崎岖,已有人开始抱怨,“军爷,这是去哪儿,太累了,歇一歇吧。” 忽而一长鞭袭来,在空中划出一声利响,“叫嚷什么,快走,跟上。” 奴牙也起了疑,遂问道:“公子,这是要去哪儿,感觉不太对劲。” “我以为会是官府,现在看来不是。”东方月说,“也可能是练兵的地方,最好不是我猜想的那般,先看看再说。” 可等人真正到了才发现,不是练兵场,是土匪的窝。 他们被带到了一处类似牢房的地方,四周皆是山石砌成的屋。 东方月环顾四周,那里关着的皆是今日新招进来的兵,他走得慢了一些,问旁边的士兵,“大哥,我们这是到了哪儿?” “日后你就知道了,快点进去。” 东方月和奴牙同时被推了一下,东方月扶住人,沉声道:“看来,我们搜集的情报有误。” “你也进去。” 奴牙抬头一惊,推了推身旁的人喊了一句,“公子。” 方才被推搡时东方月好像掉了自己的胡子,被喊了一声,他才贴着两撇胡子抬了头,顺着奴牙的视线望过去,却见上官明棠站在牢门口,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们。 东方月低头咒骂了一句,“他娘的……” 作者有话要说:红绳系心口那里我自己想得,不知道对不对,就当它是那个意思吧。 今天也是爱你们的一天,比心。 日后可能都这个更新量了,阿笙要勤奋了,快夸我。 感谢在2020-04-13 16:55:09~2020-04-14 21:06: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的小天使:是你啊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长拂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潇湘夜雨、白墨水、空白 10瓶;城南寻春 5瓶;41644995、小手冰凉、绯夜沧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第 64 章 东方月拿着胡子往嘴上贴,极力想遮掩自己。 可越是慌乱越贴不对地方, 这一会儿急得有些想跳脚了。 奴牙看着他, 觉得好笑,说:“公子, 怕是有些晚了。” 东方月冷哼了一声, 也不贴了,将那胡子扔在一旁, 气愤道:“我知晓了, 用你提醒我?” 奴牙抿了唇,不说话了。 东方月不敢抬头,也不想对上上官明棠的目光,只得将身子侧了,埋在墙角, 他不想见他, 也不想让他看见自己。 那站在门外的兵似乎有些不耐烦, 又嚷道:“看什么呢, 让你快点进去。” 上官明棠被推了一下, 踉跄着往里走,径直坐在了另一处角落,真就表现得没看见他一样。 奴牙在一旁, 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公子,没看你,不用躲。” 东方月瞪着人,真恨不得给她一脚, 他此番都这般狼狈了,这人竟然还在一旁嘲他,东方月这会儿心里是说不出的憋屈。 石头砌成的墙,透不进光,整个牢房里又湿又冷。 这一房里关了他们五个人,另外两个似乎也是认识,双双缩在角落里眼神瞟过这个又看看那个,仍旧不敢言语。 东方月慢慢收回飘忽的心思,管他是谁,如今要想的是如何出去,他望向墙角的两个人,问道:“你们可知晓我们所在之处是什么地方?” 其中一人抬了头,说:“我们所处之地名唤望蜀山,这里有一江南最大的强盗头头叫薛大,他是这一代最厉害的土匪,平时倒不是无恶不作,但主要抢劫官船,官道的东西,不怎么与百姓们打交道,这里的人们也怕他们,平时街上看见了,躲起来都来不及,不知今日是怎么了,听说官府要征兵我们才跟着过来的,后来就与你们一同关在这里了。” 东方月听了一言不发,只是看着那人,这样默了片刻后,他才又道:“前几日我听闻沿海的官船被洋人劫了,然后这里的土匪们联合起来要与洋人讨个公道,此事可真吗? “这便不清楚了,只不过这薛大确实与官府大人交好。” 东方月眸色一沉,脸上显了一丝阴鸷,低声道:“看来此事所传有虚,我们大概是被耍了。” 刚才说话的人又开了口,道:“这位大哥,你说的什么意思。” 东方月闷头想着事情,没回。 他见东方月不言,又介绍了一番,“我叫林清,他唤张岩,我们都是有意要报效朝廷的人,虽然不知晓这位大哥名号,但听你所言想必是知道些什么,不知可否告知一/二。” 上官明棠侧在墙角眯着眼,静静地听他们说话,也不出声。 东方月不知是否真如他猜测的那样,起了身,看着人说:“我还不确定,需要证实一下我的猜想。” 官府征兵,将他们关起来的确是土匪,未免有些匪夷所思了,如果说两者没有勾结,任谁也不肯相信。 可若再往下猜想,他们勾结又为了什么?劫官道,抢官船为何? 江州地处沿海,多以商船贸易为主,本可以自给自足又为何要去抢?渊和十三年时,汴州突发旱灾,也是江州等地很快给了接济才稳了百姓安居。如今又为何要跟朝廷过不去?这种种疑问涌上心头,竟叫他猜不明白了。 奴牙见他面上表情飘忽不定,也没上前打扰,硬是起了身,走去了上官明棠身旁。 上官明棠听到声响,睁了眼。 奴牙蹲下身,说:“公子,奴牙对不起公子。”她声音发颤,语气里尽是自责之意,然那番苦楚却隐在了心里。 “作何抱歉?你没有错。”上官明棠声音清冷,看着人说,“你还活着,便好,于我不需抱歉之言。是我没能救你于水火,也未了解你此生心愿。” “不是的,公子待奴牙很好,奴牙已认回了父亲,也从未有责怪公子之意。” “那你我也必介怀,我不怨,你也不必。”上官明棠说。 听他这一言,奴牙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立在原处,忽觉得与他生冷了几分,但是她不悔。 东方月目光一直瞥向这边,看她泄气一般的回来,沉着声音道:“你何苦啊,自找没趣。” 不一会儿,这牢房里已经静了下来,隐约还带了几丝尴尬地气氛。 “咕……咕……” 不知是谁肚子里发出了饥饿声,堪堪打破了这番静谧。 或许是觉得有些尴尬,方才那位叫林清的开了口,“实在抱歉,出来时未进食,这番折腾,倒是有些饿了。” 林清站起来,对着牢房外守门的兵喊道:“这位大哥,劳烦,可以给些饭吃吗?” “吃什么吃,这里没有吃的,老实坐好。” 这一折腾确实也觉得饿了,东方月看了奴牙一眼,问道:“你买的包子呢,落下了?” 奴牙回说:“没,知道公子会饿,被押进来时就抱着的,在一侧,我给公子拿。” 东方月接过,又说:“若是有余,就分他们一些,这地方湿冷,不吃些,夜里怕是抗不住寒。” 奴牙得了令走过去将怀里的包子分了,等走到了上官明棠那却犹豫了,“公子?包子……” 上官明棠抬了眼,面无表情地道:“你留些吧,我还不饿。” 东方月闻此,在墙角暗暗哼了一声。 奴牙看了看两人,甚觉无奈,吁叹了一口气又坐回了原处。 “有心结解不开也实数正常,但如今被关了一处,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奴牙心想着,“不然就道清楚,说明白,再不然就你再刺他一剑了了这恨,这个耍脾气心狠了,那个冷面无情,若还是这般,那还有出去的可能吗。” “明明就各自在乎着,却非要折腾,这般受伤的是谁,若不是你们,难道还是他人不成。” 奴牙夹在中间也觉得为难,两人没有一个能叫人省心的。她是多想冲着人喊几句,求你们放过我,真是太累了。 …… 夜羽去了沿海探查,这才发现附近的官船都被封了。 江南没有朝廷的驻军,一直都是官府在管,江州通着海,能封了官船的除了官府也没有他处。 夜羽从一旁拉了一位老人,问:“老伯,劳烦问一下,这船为何都封了,可是不让出海吗?” 那老伯抬头看他,愤愤道:“还出什么船,出去就被打,东西也被抢,出去干什么。封了也好,有这船隔着,那洋人上岸还费点劲,这人跑的还能快些。” “老人家为何说这番话,我听闻官府和山里的土匪都集合起来,要同那洋人较量来着,怎么还” “哼哼,较量?小伙子你是哪里听来得消息,可是不准,那土匪抢的就是官船,还要他们打洋人,这不是笑话吗,那刺史府的大人,跟那土匪又熟,指不定是乱传,可别信,我劝你啊,还是别在这一处晃,指不定就有西洋人的炮攻过来,你跑都来不及,说炸就炸了。”老伯看着他,苦口婆心道:“快走吧,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夜羽还想再问些什么,再回神,那老伯已经身远了。 他看着沿海被封的官船,心头顿觉不妙,“要赶快通知主子,官府有诈。” 凤泠在侯府和公子府寻了一遍没找见上官明棠的身影,欲要去官府走一趟,恰巧在路上碰到了夜羽。 她说:“公子不在府里。” 夜羽顿时脊背寒凉,盯着人道:“出……出事了?” “什么事?你怎么又结巴了。” “没……公子他……”夜羽一激动,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凤泠站在他旁边也是心急如焚,“你到底要说什么啊,公子到底怎么了。” 夜羽皱眉,轻推了她一下,说:“你回,我查。” “算了,我自己去找,问了白问。”凤泠转了身,夜羽抓了她的胳膊,硬把人扯了回来。 凤泠没想到他会这般,被这一扯,脚下不稳,恰跌进了人怀里。 凤泠不像其他女孩子般娇小,但与夜羽相比还是矮了些,她抬头看着人,却见他耳朵微红,眼光闪躲,由于贴得也近些,还能清晰地听到胸口处传来的律动。 凤泠眉目一转,推开了人,不动声色地道:“公子出了事,我们分头去查,你去探查官府,我去问问,有没有人见过,晚会儿我们侯府见。” 夜羽怔了片刻,才点了头,彼时,身前已没了身影。 …… 夕阳一落,山里便起了寒,又加上到了秋日,温度自然不比中午那时暖和。 上官明棠本来眯了眼休憩,这会儿倒是被冻醒了。 最后一抹阳光洒了一处明亮,房里其他地方都是昏暗的。 上官明棠缓缓抬了眼,看到东方月斜斜的倚着墙,这会儿正睡得熟络。 奴牙冲着门口的方向,跟着那抹光,翻着有些破败的医书,完全没感知上官明棠的靠近。 “医书?” 奴牙一惊,回身看他,“公子。” 上官明棠嗯了一声,其实他是想问一些事情,但又觉得不好开口,犹犹豫豫了好久才说:“那个……” “公子是想问什么?” 上官明棠垂眸,又默了片刻,瞥了东方月一眼,说:“伤口可愈合了?” 奴牙迎着他的目光,说:“伤口愈合得很好,公子他很坚强,也挺过来了。” “是嘛?”上官明棠说着话,微微偏头瞥向东方月,而后又转了身。 这一句,内里掺杂了道不清的情绪在,有高兴,也有落寞。 上官明棠心里想着,又不自觉看了人一眼,脸上浮了笑意,但那笑意多少带了些凉薄。 恢复的很好,也挺过去了,这样便好了,至少缓了他心里的罪责。 他心里愧疚,多数是自责,东方月没有错,错在他执念太深,那一剑他想还,也要还。大仇得报,他已无欲无求。有些事即便想也注定成了妄念,如果东方月肯,那么他愿为他谋划,如果不肯,那便想受他一剑,就此解脱。 可偏偏东方月定不会如他愿,他不会受他帮助,更不会给他一剑,想来这般活着也是无趣,以前紫荆山的尸骸是他梦里的因果,如今的梦魇便成了东方月所受得苦楚,通通反噬到了他身上,昔日紫荆山的大火,便成了虞都的大火,果真是因果循环,轮回报应。 上官明棠轻笑了声,又慢慢坐回了原处,沉了眼。 屋外此时也有了声音,就听锁链声响动,门开了。 下一秒,一个身材魁梧地人走了进来,恰恰遮挡住了最后那抹阳光。 东方月耳朵微动,从沉睡中醒转了过来,目光紧紧地盯着进来的人。 薛大身边的随从站定在他身侧,一副耀武扬威的模样,“告诉你们啊,这是咱们的薛大,是他招呼你们进来的。这座山头都是他的,以后你们都要听他的命令。” 东方月瞧着人轻哼了一声,偏了头。 那随从说:“嘿,你这人,什么态度,信不信薛大把你……” 薛大抬了手,做了个禁止的手势,那人立马殷勤地贴了上去,“有事您说。” 薛大视线扫过一圈,落在那月牙白袍上,指着上官明棠说:“他是谁?” “这是咱们刚招来的兵。”那随从看着上官明棠说,“喂,叫你呢,快起来。” 上官明棠抬眸看了一眼,又眯了眼,对他们的话置若罔闻。 那随从气不过,走过去给了他一脚,“说你呢,给老子起来。” 只听“啪”一声,那随从被打懵了,捂着脸看向薛大。 “在我这里,称什么老子,别吓坏了美人。”薛大看了看上官明棠,笑的一脸憨蠢,“美人,请你吃酒去不去?” 上官明棠眉眼高挑,也看着他笑,说:“是好酒吗?若不是那便不去。” 薛大走近了他,说道:“当然是好酒。”之后看着随从说,“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备酒,我要同美人饮酒。” 他本是乡野粗人,可看到上官明棠,顿觉这人带了仙气,不自觉地也想文绉绉一番。 那随从捂着脸,“哎,这就去准备,这就去。” 上官明棠起了身,微笑着迎了上去。 薛大想去牵着人,却被他一个闪身躲开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牢房。 从人进来到跟着人出去,上官明棠未曾往东方月那边瞥过一眼,他知道自己看了也无用,便也不奢望。 可东方月的眼神却没离开过他一分,他看到那憨子在上官明棠身上流连的眼光,也看到上官明棠脸上漾了灿笑。 那抹身影消失,光亮回了一处,东方月才慢慢回了神。 他觉得有些可笑了。 他那时的情意不假,但那人却把他做了棋子,还给过他一剑,也伤得他体无完肤。 可看到那笑,才觉得真是负了自己一往情深。 “公子……”奴牙在他身旁喊了人,说:“公子真的这般看着?” 东方月微阖了双眼,仿若没听到一样。 “公子难道真的这番狠心吗?他虽伤过你,可也是因为心里……” “因为什么,心里有什么,不过是他自己的私欲而已,何曾考虑过我。”东方月眉宇英挺,冷笑了一声说,“杀人诛心,他耍得最是漂亮。” 奴牙看着他,还想说什么,却听东方月又道:“你想说他有难言之隐,还是想说他背负着家仇国恨?那我呢,我何曾伤害过他人,可他们却一个个刀了我的心,我的苦楚找谁诉去,这会儿看他可怜了,那谁来可怜过我。” “他有他的路要走,我有我的桥要过,互不牵扯最好。”东方月眸光闪过阴鸷狠厉,“若是来日他挡了我的桥,也一样要杀了踏过。” 奴牙看着人愣了一瞬,心里想着:你真的能做到如你所言吗。 东方月垂眸,那眼底存了血雾。 …… 山外已漆黑一片。 上官棠被请到了一处卧房,他坐在椅子上环顾了四周,桌椅齐全,陈设却也简单,看着似乎是那位薛大的房间。 没多久,几个卫兵便端了些吃食进来,又过了一会儿,房门再次被推开,薛大拿着酒走了进来。 上官明棠微皱了眉头,起了身。 薛大满脸堆笑,说:“美人啊,你且坐着,我带了好酒来,今日可要与你痛饮一番,我们不醉不归,可好?” “好啊。”上官明棠笑意满满,“不过这光喝酒确实失了乐趣,不如你同我玩些游戏,愿吗?” 薛大笑道,“好好好,都听你的。美人不愧是美人,还会玩。” 上官明棠看着他,脸上那抹笑意更深了,“你输了,那就要同我讲一件事,全输了那便要应我一事。” …… 作者有话要说:东方月:我们若离,文能安家国天下,武能稳江山社稷。 上能治得了土匪憨头,下能……你们自行猜测吧。 感谢在2020-04-14 21:06:18~2020-04-15 20:58: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不是唯一、长拂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墨水、小手冰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第 65 章 上官明棠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尤其痛快。 薛大见杯底已光, 便又给他满上,笑嘻嘻地说:“美人, 这酒啊太烈, 你慢着点喝。” 上官明棠端了酒,又抬眼瞧了人, 说:“怎么不让喝?” “不不不。”薛大忙摆手, 说:“那哪能啊,不过咱不是说好要玩游戏吗,你看,你怎么还自己酗起酒来了。” “要玩?”上官明棠眉眼含笑,举了杯子又饮掉杯中酒, 说:“我倒是想, 可你还没答应我的要求。” 抬臂间, 那袖口飘动, 白皙的手腕在烛光里若隐若现, 或多或少给了人一丝绮念。 薛大看着人,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伸着手欲要去抓他。 上官明棠手轻抬, 躲了过去。 “美人,这是什么意思啊,咋还不让碰呢。”薛大抱怨道。 “听说这是官府招兵,怎么让我们来了这山头呢?”上官明棠拿了酒壶, 给他倒了一杯递上。 薛大人看着憨蠢,其实也并不像他们言语的那般,多多少少也是有些东西在脑子里的。 他看向上官明棠,说:“美人,咱们不是要喝酒玩耍吗,怎么还谈起这事来了。” 上官明棠默了片刻,将递上的那杯酒又收了回来,说:“既然薛大哥不想同我吃酒,那便不吃了,我走好了。” 薛大闻言看了看人,闷头思索了一番,又说:“美人,过来坐,反正也没什么不好讲的,这山里憋闷,你若走了,就真的没有人同我玩了。” 上官明棠回了身,笑说:“怕是我也出不去,门外该是有人守着吧。” “哈哈哈,我就喜欢你这般聪明的,我这山寨子都是乡野粗人,长得蛮横不说,这一上街,是个人都被吓跑了。” “你也怕啊。” “当然怕,我们虽是山野土匪,却也不是无恶不作之人,是个人就总要生活下去,我这样子啊,一下山人见了就跑,都不敢出去走。” 薛大说着猛灌了几杯,又看向上官明棠说:“美人,你从了我吧,我看山下的女人也没你长得标致,以后你做这压寨夫人,日后啊,我都听你的。” 上官明棠坐下,拿起筷子挑拣了些菜放他碗里,眉眼盈盈地道:“都听吗?” 薛大往他身侧挪了一寸,见上官明棠未动,语气认真道:“都听,都听,那官府算什么,有了你啊,我就听你的,你说什么是什么。” “官府?”上官明棠挑了眉,看他犹犹豫豫,又低了头说:“既然不便说,那就算了。” 玉颈在那一抬一落间显露出来,烛光摇曳,薛大被那抹白晃了眼,不自觉地跟着一摇一晃。他吞咽着,血液中激流涌荡,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烧起来。恍惚间,一股激流直充大脑,他猛得扑上前,扯了他的衣带。 上官明棠没躲,只是抓住了他扯衣服的手。 薛大眼神流连在他身上,却见上官不慌不忙地倒了杯酒,暗暗喝掉,沉了脸色,“这般着急吗?” “美人,你从了我,要什么给什么。”薛大示好一般看着他说。 上官明棠脸上挂着笑,那笑里带了些些魅惑,悠悠道:“你还能给什么,金钱我自是不缺,你的人嘛?我若是要寻,比你俊郎的比比皆是,你拿什么给我,你有什么呢?” 薛大被他堵得无话可言,看着人说:“美人啊,我薛大确实什么也没有,不过很快就都有了。” 上官明棠垂眸,看着人说:“此话何意?” 薛大拿过酒杯来,给他满上,说:“咱们不是要玩游戏吗,你喝一杯,我同你讲一件你想知道的事情,可好?” 上官明棠笑说,“那我岂不是不划算,你看这样可好,我喝一杯你说一件,你喝一杯我谈一件我喜爱的,互相了解,且公平公正。” 薛大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喊着:“当然没问题,我先来。” 说罢,先饮了一杯,问道:“你喜爱什么?” “都好,没有特别不爱的事情。”上官明棠说完也饮了一杯,问:“为何把招来的兵关起来?” “这可不是我想的,那江州的刺史同我们谈了笔交易,说是朝廷派了人下来江州,要接管这一片,若是真要有人接管了,别说那刺州府不好过,我们山匪也不好过。他要我们将这些男丁先抓起来,等朝廷来了人……” 薛大正说着,忽而一顿,疑道:“嗯?我这可不是说了一件,你要罚一杯。” “那是你要说的,我可不认。”上官明棠拢了拢袖子,挑了菜入口,慢慢嚼着。 薛大抬头见他红唇透亮,腕白如雪,似乎只要轻轻一触,就能现几道红痕出来。 男人的欲,便是这样霸道的占有,他眯着眼看向上官明棠,眼里顿时又染了欲火。 他胡乱的挑了菜往自己嘴里塞,又猛灌了好几杯酒壮胆,说:“酒我喝了,你我此番也不必拐弯抹角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同你说了,不过你要在那床上满足我。” “怎么才玩了一局就不玩了呢。”上官明棠这话说的好像突然失了兴趣,可面上表情却收放自如,仿佛一切都在他的谋划之内,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玩心,他没有,也不怕。 玩谋,这人不配。 “还玩吗?”上官明棠笑道。 薛大在他那笑里似乎看到了寒光,脊背不知何时也起了凉,他看着人问:“你到底是何人?” “美人啊。”上官明棠一手撑着胳膊,一手举着杯盏,轻轻地晃了几下,道:“你不是这样叫的吗?” 薛大感觉到了一丝危险,朝着门外喊道:“来人,来……” 上官明棠冷笑着,月影寒光毕现,正插在薛大五指中间,就听“啊”的声音,眼前闪过一抹血色,一根断指从桌上掉落。 “你……你想做什么?”因疼痛,他嘶哑了声音,另外一只没被钳制的手似乎还想做些什么。 上官明棠起了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双目冰冷,“你没有力气了,对不对。” “你给我下了药?” “你不是也给我下了药吗,可惜啊。”短刀划过他的脸,上官明棠继续说:“我给你下的是毒,而你给我下的……” “是迷药,你跟我一样,也没了力气。” 上官明棠神色如常,嘴角漾着淡淡地笑意,“所以呢,告诉我你跟官府勾结什么。” “哼,想知道?把解药给我。”薛大说。 “不说吗?再给你一次机会。” 薛大似乎还有些硬气,说:“杀了我也不会同你讲。” “怎么会杀你,我还要你帮我呢。”上官明棠从怀里掏了侯府的令牌出来,又拿了官职文书,说:“我便是朝廷派来的人。” 薛大不识字,但是他知道定远侯府的令牌,他瞪大了眼睛,问道:“你是老侯爷什么人?” “复姓上官,你说我是老侯爷什么人。” “你不要唬我,上官将军和他的儿子都死在了荀北,你现在冒充他有什么意思。” 薛大不自觉地看向那侯府的令牌,定远侯在江州风平好,也受百姓们爱戴,所以整个江州每个人都要卖他个面子,即便他是这山里的土匪,可碰到定远侯那样的,一样尊敬。 薛大说:“我平生没有佩服过几个人,一个是定远侯,另一个便是大将军,他们都是为国为民的大将,老侯爷是大虞的英雄,那时候从荀北到西南,哪一个不是他打下来的,若不是那个狗皇帝,老侯爷他……” “我没必要骗你。”上官明棠打断他,说,“你若是愿意,此番也有机会跟老侯爷一样报效朝廷,只要听我的。” 薛大莫名的笑了,看着上官明棠说:“你说那个征兵还是什么纳贤,说出来简直可笑,如今官府已经同洋人勾结在了一起,若你真是朝廷过来的,那你怕是也活不长久了。” 上官明棠从怀里拿了块白帕子擦净了短刀上的血,又爱惜的将其放回刀柄。 这是他从小院里捡回来的,这是东方月送他的第一件东西,他叫他“月影”,他说,“刀在,便如他随行在侧。” 上官明棠再看看那刀,心里又多了一丝伤感,那刀上曾经沾了东方月的血,是他亲手刺近了他的胸膛,一刀一剑,那该有多痛? 上官明棠不知道,也没有尝试过,但他想会比烈火焚身更痛,因为那痛的不仅仅有身,还有心。 东方月曾说他杀人诛心,后来上官明棠想他没有说错,心确实更痛,他如今也正在那锥心的痛苦里煎熬着。 上官明棠慢慢缓舒了一口气,又看向薛大,说:“官府同洋人做了什么交易?” “现任江州刺史杨毅,多次与洋人勾结,贩私盐,贩卖人口,朝廷放任江南无人管制,以前老侯爷在时他还收敛一些,自从老侯爷被叫回虞都,这里便乱了。我这山头几百号人,也是要吃喝,我们也是没了办法,才会去抢劫官船,官粮,都这般了,朝廷还不管,能不叫人寒心?” “官府都这般腐败了,试问这江州百姓还有好日子过吗?本来这次征兵还以为朝廷开眼了,要同那洋人一战,谁知道那杨毅又找人来同我说,若是我把招兵一事压下来,朝廷怎么派来的人就怎么要他回去,实在不行就要他死在这江州。” 上官明棠微眯了眼,思忖了片刻,看向他说:“既然你与那刺史大人有交易,就继续做着,他想要我死,那便看看到底谁先死。” 上官明棠起了身,忽觉身体乏力,眼睛微阖又倒了下去。 …… 这牢房里多有些阴冷,奴牙冻得哆哆嗦嗦的还不忘一会儿去房门口看看。 东方月闭着眼,面色如常,装作没事人一样。 可那一字一句的“美人”饶是在他耳边回荡着,久久挥之不去。 东方月烦躁地睁了眼,看着奴牙说:“你来来回回做什么,能不能坐下好好休息。” 奴牙一脸无辜,觉得这烦躁和怨气并非因她来回走动,可又不能面上明说,于是俯首道了句,“公子,对不起,奴牙也是有些担心。” 东方月冷然道:“有什么好担心的,不就是吃酒?” 门外的士兵好像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探了身过来,脸上挂了笑,说:“谁说只是喝酒了,我们薛大是什么人,春宵一刻值千金,想必此刻正美人抱怀呢,山上正缺个压寨夫人,我看那人长得就标致,虽然是个男的,嘿嘿…” 旁边的士兵也插了话说,“男子又如何,只要薛大喜欢,我们……哎呦……” 东方月觉得这人笑的很不舒服,起了身,隔着门上的围栏揪住了那士兵的头发,说:“把门给我开了,快点。” 奴牙也凑了过来,顺便把自己的银针包摊在了他眼前,狠道:“把门给我们打开,不然一针下去你们便要死在这里。” 另一个士兵想要跑,下一秒银针飞过直接扎在了他身上。 东方月看着那兵倒下了,没死,但是好像走不了路。 “这是什么招数?” 奴牙贴近他,小声说:“就像麻药一样的,那个穴位可以让他全身酥麻,走不动路。” “嗯。不错,过会儿出去赏你两口汤药。”东方月说罢,又看向那兵,“开门,让我们出去。” 睡得迷迷糊糊的林清听到了响动也醒了过来,看着门边僵持不下的人,立马敲醒了还在酣睡的张岩。 两人起来,站到了东方月身后。 那小兵从怀里掏了几串钥匙出来,奴牙顺势抢了过来,开了房门。 东方月没放开人,这次换了剑架在他脖子上,说:“带我去你们那个薛大的房间。” 东方月又回身看了奴牙,说:“还不知道他们的计划,先不要动作,你先带着他们两个下山去找凤泠,去侯府或者公子府,让他们带人来营救,我不会有事,快走。” 奴牙看了看他,匆忙间塞了一个瓷瓶给他,说:“若是公子中了那种药,应该用得上。” 东方月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眸色晦暗的看了她一眼,说:“快走。我会保证他安然无恙。” 他看着奴牙离去的背影,又补了一句,“至少不是死在他人手里。” 东方月被那兵指引着,找到了薛大住的屋子。 那兵求饶:“放过我,前面就是了。” 东方月拿开挽月,说:“你走吧。” 人刚走一步,东方月朝着他的后颈狠狠一击,那兵堪堪倒了下去。 薛大叫的是土匪头子,其实人是憨直,并没有那么十恶不赦。 上官明棠其实并未给他下什么毒药,不过就是他下在自己身上的迷药。 薛大这会儿也没了力气,撑着身体坐在了椅子上,方才被切断的手指还断在一边,他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人,慢慢挪了身子,想将他拖回床榻。 “砰”一声。 东方月踹开了房门,就见他压在上官明棠身上,手伸在他腰侧。 东方月眼神里顿时烧了火,他看向薛大,一脚将人踹了过去。 薛大没了力气,自然抵挡不过他那一脚,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床榻上的白幔,也染就了上官明棠的月牙白袍。 “你把他怎么了。”东方月吼道,一脚踏下,踩在薛大胸口,只听“啊”的一声,他感受到了五脏六腑碎裂的声音。 “咳咳……咳咳”鲜血喷涌而出,薛大看向上官明棠,轻笑了一声,“迷药而已,不过是给他,我也,咳咳……中了。” 东方月扔了挽月把人抱了起来,稳稳地放到榻上。 月影从怀里掉了出来,东方月捡起来,看了看,对着上官明棠说:“留着做甚,还要再刺我一刀?” 上官明棠睡得安稳,完全没了知觉一般。 东方月握着那刀摩挲着,忽发现刀柄上刻了字。 不是月影,是月棠,扭曲的月棠二字。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想起那日他曾说过要打一把刻了两人名字的刀送他,这把短刀早已成了形,刻不上字他就在刀柄上刻了。 东方月眸光落在他身上,冷冷地道:“这般是做什么,还嫌不够刺激我还是怎样,上官明棠你想做什么?紫荆山的冤魂该安息了,你又接近我做什么。” 他捂着胸口,又看向睡得昏沉的人,说:“这里早就被你剜走了,空空的,是你将那颗血淋淋的心脏碾碎,践踏。它不会再生了,除非你再摘一个来放进去给我。” 东方月将那刀子收回自己怀里,起了身,脚下刚要踏出一步,就听上官明棠喊道:“名扬,别走……”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工作有些忙,日更会坚持,放心。 真的太难了,劝你们千万不要学法,太累了,弄到头秃。若不是真的喜欢,千万不要执着。 感谢在2020-04-15 20:58:38~2020-04-16 15:11: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是你啊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长拂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空白 48瓶;白玉昭然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第 66 章 秋风吹落树叶,留下簌簌声。 屋里的烛火烧了大半, 红蜡流淌下来, 结了个半心,从远处望去, 恰好可以窥见榻上人的身影。 东方月的手被紧紧攥着, 那掌心出了汗,淌湿了一片。 不过片刻时辰, 上官明棠已经在那流逝的时间里喊了他不下十次。 “名扬, 别走。” “东方月我要救你的,火不是我放的。” “这里很疼,我知道。” 东方月煞费苦心筑起来的冰山,被润湿了一角,漾了一处柔软。 可是山还在。 半梦半醒间, 上官明棠似乎能感受到东方月的存在, 他一手拽着人, 一手捂着胸口, 喊着他也痛。 东方月视线已经有些模糊, 烛火也忽明忽暗,似是刻意营造这气氛一般。 夜幕降临,总是能窥见人心底最柔软之处, 就像之前的虞都,隐在繁华背后,可里面却早已改朝换代,不同昔日。 就如他与上官明棠, 他曾那般浪荡的邀请,他们彼此依偎过,也曾知晓彼此最销/魂之处,亦在那情/欲里迷失过。他原以为这般最可,也成功了,可回头看来,那不过是自己营造了一场旖旎梦境,唯他沉溺在此,无法自拔。 伤过后,痛过后,他已决心断了那三千痴缠,不再留恋,可上官明棠好似又给了他死灰复燃的机会。 情念痴迷不过都是囚着自己的牢,他出来了,上官明棠又把自己陷了进去,循环往复,由爱禁锢。 东方月此刻望着人,心里也谈不上什么滋味。 提醒吗?他觉得多余,以上官明棠的聪明不会不知自己陷进死循环里。 放任吗?确也与他无关,明明在虞都之时便已两不相欠,又何必再执着。 东方月抬了手,落在他眉间,慢慢抚平了那紧蹙的眉宇。 东方月看着人,脸上却挂了凄楚的笑,“爱不在,说什么也是惘然。” 他不是别人的玩物,他有自己的骄傲,亦有自己的命。 他跟上官明棠不同路,直到现在他才认清了这一事实。 东方月从那湿热的手里拽出了自己的手,甩了甩袖子,抛下奴牙给的瓷瓶,径直走了。 门一开,明亮火把便晃了眼。 东方月笑了笑,“等我啊。” ……… 入夜,江州已陷入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秋日的夜晚总是会积雾气,也会让人摸不着方向,奴牙跟着林清和张岩他们下了山,也幸亏有他们,才不至于迷路。 往侯府的路上恰恰碰到了回来的夜羽和凤泠。 奴牙站在远处喊了他们一声,“夜侍卫,凤泠。” 凤泠微顿,稍缓了片刻才上去抱了人说:“太好了,你没事就好了。” “嗯嗯,我没事,但是公子有事。”奴牙说,而后开始介绍她身边的两个人,“这位是林公子,这位张公子,是他们送我过来的。” “你怎么会跟公子在一起,他又出了什么事。”凤泠抓着她的胳膊,明显有些焦急。 奴牙看着她说:“先不要过于着急,招兵一事还未弄清楚,官府又与山贼有勾结,我们先想办法去救公子。” “他们在哪里?”夜羽问。 林清上前开了口说:“在望蜀山,那里都是山贼,今天征的壮丁也被关在那里。” “今日去刺探那官府,发现府中栖静,并未有什么动静,那州刺史杨毅一切正常,没有出过府。” “你见到的那人长什么样啊?”林清问。 “矮矮胖胖的,不高。” “错了,那不是他本人,中计了,那杨毅高高瘦瘦的,根本就不是你见到的那样子。”林清惊呼。 奴牙似乎有了些印象,“高高瘦瘦,我记得了,今日确实有一个高高瘦瘦的兵。”奴牙看向林清说,“你还记得吗,你有印象吗?” 林清摇了摇头,说:“我们没有跟你一批进来,不太清楚。” “我们踏入江州地界不过半日,他怎么会知道的如此之快,若是杨毅早就知晓了公子便是朝廷派来的人,那后果不堪设想。”夜羽说,“事不宜迟,我们必须马上赶过去,不然两位公子都有危险。” 他又看向凤泠,事情紧急,早就忘了紧张,说的完全不结巴:“你快去公子府调人,我们在山上集合。” 凤泠抓住他,说:“不行,一起去,况且现在能调配的只有侯府的人,公子府的人若是要调配,必须有玉龙,龙令不违。” “玉龙在我这里。”奴牙说,“下山前公子已经趁乱塞给我了。” 凤泠接过玉龙,说:“事不宜迟,我去找小公子,让他去调动公子府的暗卫。” “那便赶紧行动,我先上山,你们随后来。”夜羽留了一句,再看时,暗夜里已经没了他的身影。 林清怕回去出事,便拉着张岩跟在了奴牙后面,再者他从未去过侯府,也带了好奇。 “你们那位公子同侯府和公子府到底是什么关系啊,看着很厉害的模样。” 张岩皱着眉拽了拽他的衣角,意思是不要乱问。他不是不会说话,只是不会同陌生人交流,平日里也就只有林清会理他,所以两人关系好一些。林清要去参加征兵时,他便也跟着来了,就是不曾想过会遇到这种事。 奴牙走在他们旁边,说:“今日谢谢两位相助,至于公子的身份我们不便多讲,事情没有查清楚,两位还是待在府里比较稳妥,不要乱走好些,毕竟被乡民们知晓了,也会引起恐慌。” 林清点了头,这下闭了嘴,跟在她们后面。 凤泠看了奴牙一眼,说:“你先带他们去房间,我去唤小公子。” 公子玉正在睡梦中,忽而被人摇醒了,他眯着眼睛看向人,说:“做什么啊,我要睡觉。” “小公子,不能睡了,公子他出事了。” 公子玉置若罔闻,再躺回去:“我要睡觉,不要打扰我。” “离哥哥被山贼抓起来了,你若不去救,他就要死了。” 公子玉一下子醒了神,揉着眼睛说:“快去,打山贼。” …… 杨毅把人又逼退回房里,身边的侍从胳膊一扫,未收拾的桌子已然干净了。 “朝廷来的?”杨毅坐在那椅子上,打量着东方月,“来驻守我江州?” 东方月脖子上架了两把刀,手也被束缚住了,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杨毅,忽然笑出了声,“哈哈哈,我以为江州刺史是何人物呢,原来是个高杆儿,瘦的跟杆儿一样,风一吹都找不见人。” “耍嘴皮子倒是很厉害,原以为朝廷派下来的人会有多聪明,真是没想到才刚进江州便中了我的计,是说你们太嫩还是自视过高呢。” 东方月神色自如,说:“不必猜测了,我们自视过高,真是小看你了。江南乃富硕之地,原以为可以自给自足,杨大人也该是腰圆猪肥的模样,哪成想……” 东方月暗暗叹了口气,那语气里似乎还带了些可怜之意,“不成想,杨大人是被吸干了油水才做这般偷鸡摸狗的事,可怜可怜。” “你说什么?” 东方月眉眼微抬,手抽动了一下,因为身边的人箍得他有些难受,“怎么,说到大人痛处了?” 杨毅哈哈一笑,道:“是又怎样,我都做到这般了还怕你说不成,原以为朝廷那群人只知道醉生梦死,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想派人过来这里。往日有个定远侯就够受得了,整日盯着我刺州府,不让做这不让做那,就连我府里的开销他都要算上一算。我府里百余人,都是要吃饭的人,平日里开销节俭就算了,官船出海的税收他都要管,全然不把我这个州刺史放在眼里。” 杨毅抬手挥退了屋里站着的一群人,又继续道:“洋人同我江州做生意他不愿,此乃迂腐。朝廷虽不从我江南征税,可两大守军的军粮军备都要从我江南之地出,他定远侯不让同洋人做生意,不让出海,试问这银两哪里来,入不敷出是常事,若不是因为江南气候有利,不常受灾,我们一样过不下去。去年汴州旱灾就看出来了,一州灾害,其他州府余粮紧张,根本救不回。” 东方月看着人说:“迂腐的不是老侯爷,有问题的是你。” “你胡说什么。”杨毅看着他,吼道:“你以为你还有什么机会,现在这山头全是我的人。” 东方月看不惯他的嘴脸,一脚踹了过去,“看不清形势,你这刺州府当了也白当。” 东方月还想要上去给他一脚,却被身边的人拽了回去。 “咳咳……”杨毅咳嗽着起了身,从身旁的人手里抽了刀走近,刀背在他脸上轻拍了几下,说:“我不知道,那你又知道什么。” “并非是不同洋人做生意,意思是不让他们跨进我大虞一步。”上官明棠醒转了过来,坐在那榻上望着人说。 杨毅“忒”了一口,“来人……怎么那榻上还有一个。” 一群人听到声音,又拿着刀冲了进来。 上官明棠面色如常,将月影收进怀中,一旁的侍从将人团团围住。 上官明棠不紧不慢地走过来,看了东方月一眼,又看着杨毅说:“忘记告诉你,你抓错人了,我才是朝廷派来驻守江州的大臣。” 杨毅面色微变,说:“你又是谁?” 上官明棠说:“既然早就对人做了调查,难道不该知晓这次派来的是何人吗?” “我当然知道。”杨毅说,“新皇登基,招贤纳士,派来的是辅佐他上位的人,上官将军之子。” “没错,我就是上官明棠。” 杨毅惊愕,看向东方月,“这人又是谁。” “他吗?”上官明棠走进了人,看着东方月,道:“他不过是个人人喊打的狗崽子,死不足惜,你抓了他无用,还不如抓我。” 上官明棠走了几步,围着他的侍卫又跟了上来,就看他将侯府与皇上的批文拿了出来,说:“东西都在这里,现在该相信我的身份了?” 杨毅看着上官明棠仍旧是半信半疑的神色,他从桌子上拿了公文,翻开看了一眼,“你果真是上官明棠?” 上官明棠摊了手,笑道:“如假包换。现在该放他走了?” “放人?我为什么要放人。”杨毅说,“既然能同处一间屋子,那便是盟友,若是放了,我岂不是要倒霉了,谁知道他会不会去叫人过来。” 东方月轻笑了声,“替我求情做甚,方才不还骂着人吗。” 上官明棠看向他,沉声说:“欠你一条命,当然要还了,不然心里过意不去。” “今日若是能活着出去,便算你还了,日后最好两不相见。” “那是自然。” 杨毅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完全没明白那意思。 他看向上官明棠说:“你以为你,你们今日还能活着下山?山门早就被封了,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只可惜啊,我竟没想到,薛大这般废,连个人都看不住,真真是无用的废物。” 上官明棠看着人,问:“你为何要勾结洋人,你可知南越虎视眈眈,若是让洋人踏进了江州,那么我大虞必定会接连战火。” “为了活下去。”杨毅说的尤其诚恳,“不同他们做生意就没有活路。定远侯回了虞都,本想在朝廷派人来之前在干他一笔,没想到还是露陷了,不过没关系,你们今日都要死。” 杨毅抬手一挥,周边的侍卫便上了前。 窗外风雨雷响,大雨倾盆而来。 上官明棠望向窗外,“又落雨了。” 风吹着烛火微动,剑光凌厉而出,上官明棠挥着凝碧挡住了那长刀刀背,接着“刺”一声,火花肆现。 他一个跃身跳至东方月身前,一剑逼退了他左方的人。 侍从由他身后而来,东方月长腿一抬,将他身后那人踹了出去。 杨毅在一旁,看得有些急了,吼道:“愣着做什么,他们不过两人,我们有千军,上。” 挥过来的刀东方月抬臂挡了回去,长刀划过衣服,血光四溅。 东方月伸手握住了那刀把,将人往前一带,刀留手中,人已飞出去一丈远。 挽月不在身侧,他只能拿此刀相抵,上官明棠一剑刺在那人身上,两人又成了背贴背的姿势。 从屋外冲进来的兵越来越多,东方月与他相视一眼,仅仅在这番注视里,他懂了他的意思。 东方月顺势前滚,一刀而下,要冲进来得几人纷纷倒在了门外。 上官明棠一个跃身率先冲出了门外,东方月倒着身子,防着屋内的人逼近,两人此刻都已站在了雨里。 雨势渐大,落在身上,湿了衣,也蒙了眼。 东方月抬手抹净了眼前的水,又上前用袖子擦掉了上官明棠脸上的雨水,戏谑道:“这么爱干净一人,怎么这般脏污。” 上官明棠看着他笑,“你愿意原谅我了?还是死前的同情?” 东方月却俯首贴近了人,说:“狗崽对小狐狸的承诺,仅限今夜,只惜今晚。” 上官明棠比他矮一些,只能仰着头去看他,他一把拽过人来,就着雨水吻在了那已薄凉的唇上,蜻蜓点水一般,很浅,“若真死在今晚,值得。” 东方月被亲懵了,完全忘记了如何反应,他微微喘息着,再回神看人时,上官明棠已经冲进了雨中。 东方月握着刀,一路厮杀,刀光越来越凶,只听雨声里混了重物落地声,还有连连的痛呼声。 他一个跃身,逼退了身侧的人,又站在了上官明棠身前。 上官明棠挥剑,将他身后袭来的人逼退,东方月也抬臂替他挡了刀,黑暗里,雨水中,上官明棠看不清他的眸子,却见他俯身探过来,沉声道:“方才是什么意思。” “没有意思,死前断了妄念。”上官明棠鼻尖微微发酸,说道。 “说清楚。” “如果还活着……” 倏而,上官明棠推了他一下,挡住了刺向他的剑,一剑刺心,上官明棠眼前慢慢变得模糊,凝碧从手中滑落,东方月抱住他,“你做什么,为什么替我挡。” 他好像体会到东方月的痛了。上官明棠微笑着,缓缓抬了手,雨水打湿了东方月的脸,但是他还能摸出来,那深邃的轮廓,多少个黑夜里,他都存在记忆里。 东方月抓住他的手,喊道:“你摸啊,眼睛,鼻子,嘴都给你摸。” “我都给你摸,都是你的,这些都是你的。” 上官明棠脸上浮现出久违的笑意,那不是轻笑,也不是淡漠,是真正的开心。他喘息着,“是我的,狗崽一直都是我的,对不对?” “对,都是你的。”东方月哭喊,“你别怕,我带你回家,没有人可以伤害你,我也不会不理你。” 上官明棠从怀里慢慢掏出那个已编成同心结的红绳,看着他说:“你扯断了,那日在虞都,你扯断了。” 像是在埋怨,又像是在祈求。 东方月握住他的手,“断了可以修……我那天故意的。还有,我们有两根,另一根在我这里,等我们下了山我给你戴上。这个你就挂脖子里,好不好……” “若离……” “好。” 上官明棠慢慢阖了眼。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映出了一对凄影。 ……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16 15:11:23~2020-04-17 21:08: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是你啊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长拂笙、城南寻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城南寻春 20瓶;空白 12瓶;长拂笙 4瓶;小手冰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第 67 章 “若离,醒醒不可以睡。” 水滴落在脸上, 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上官明棠整个人蜷缩在东方月怀里, 他极力睁开眼,想看清人, 也想用尽力气去抓住他, 告诉自己这不是梦魇,他们还能回到之前。 可胸口的剧痛没有缓和, 反而更加强烈, 他已经疲累不堪,意识也逐渐模糊。他想睡了,就这般沉沉地睡去。 天边亮光闪过,强烈到刺目,雨滴滴落, 烫过眼睑, 淌过脸颊, 而后又顺着流淌下去。 周身的血腥气冲击着东方月的脑袋, 他手上染着朦胧的红, 那是上官明棠的血,就这样在他掌心里滑过,他嘶哑的喊着人, “若离,我答应过老侯爷会保你,即便我死了我也不会让你死,醒过来, 我要你醒来……” 杨毅勉强撑着站起了身,“你们还愣着做甚,已经死了一个了,上啊。” 东方月抬头,眼里蕴着万丈深渊,漆黑不见底,他看着那厮杀过来的魔鬼,一尺。 再一尺。 仅剩一寸。 东方月渐渐放稳了怀里的人,捡起一旁的凝碧,眼底杀意肆起…… “公子……” 雨夜里,除了哀痛呼喊,他似乎听到了些其他声音,有人在喊他。 东方月挥剑斩断了那人的手臂,喘着粗气回了身。 夜羽一路急奔,“公子,我来晚了。” “不晚,来得正好。”东方月说。 虽然东方月有些吃惊,可这会儿并没有给他叙旧的功夫,两侧的兵正浩荡而来,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公子,夜羽今晚拼了命也要救你出去。” 东方月说:“说什么废话,一起出去。” 此时,山下的城门忽然被撞开了。 杨毅红了眼,惊恐地大喊:“什么事。” 有小兵道:“大人,门开了,我们……啊” 忽而一把长刀从杨毅眼前扫过,紧接着那刀便架在了脖子上,公子玉如幻影一般出现在了他身侧,“杨大人,你好啊。” “小……小公子。” “是我呀,我来找你玩了。”公子玉笑嘻嘻地看着他。 其他的人不清楚,可杨毅自然是知道这位小公子的脾气秉性,这人跟小孩一样爱玩,可玩的都是刀剑皮鞭这样的兵器,定远侯还在江州时每个月都要从各地淘换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给他玩,所以没人知道他下一次出手会用什么兵器,即便现在他用得是刀,可能下一秒就换成了毒针。 杨毅心下一沉,立马软了腿,“饶命,小公子饶命,你们还愣着,赶紧给小公子让路。” 奴牙和凤泠冲进院里,见左右士兵都在往后退,没想到仅凭公子玉一人,便足够了。 “公子。”奴牙跑向东方月,“公子,你的手臂?” 东方月扔了剑,手按在伤口上说:“我没事,去看他。” 奴牙看了他一眼,又跑进了雨里。 上官明棠这会儿气息微弱,雨水浸湿了身,还被山风摧残着,整个身子一会儿被大火炙烤,一会儿又像是置身冰窖,他不敢动,只要稍一动作,全身都痛。 凤泠也跑了过来,说:“公子怎么样。” 奴牙看了她一眼,又抿了唇看向东方月,那眼神里带了说不出的情绪。。 东方月看她脸色惨白便知道不好,他一下跳过来直接抱起了人,说:“先回屋,现在下山来不及。” 奴牙拽着他的胳膊,欲言又止。 东方月看着她吼道:“别跟我说救不活这种事,他不过中了一剑,我之前被刺了两剑,还能从大火里撑下来。死不了,给我治,用上你毕生所学也要把人救回来。” …… 时光流逝,天际隐约亮起了光。 整整一夜,所有人都守在一旁,个个闭嘴不言,脸上满是担忧,唯有东方月一人不在。 好似是知道人一定会没事,他没有守在病床前,也或许是怕。 东方月坐在门外,那种孤寂感涌上心头。 他浑浑噩噩地回忆着,十几岁的年纪,他一个人高烧不退,那夜同样风雨交加,他坐在皇宫里的假石下避雨,没有人看到他,也没有人来寻过。 那时年幼,稍稍黑一点他就怕,泪珠一颗一颗滚下来,他哭得很惨,但是没人怜他。让他一人置身在黑暗里,忍受着所有的苦楚。 虞都皇城的那一夜,风云再起,他也曾回忆过,原以为长大成人他便不在乎那些虚妄,可实际上他依旧在乎得要命,他讨厌欺骗,讨厌所有人的不在乎,他想踏进这情爱世间,可每一次,只要他伸出手,上天就像是惩罚一般,把他喜爱的所有的东西都收走了。 他喜欢师傅的教导,渴望能与东方黎在一起吃一顿饭,期盼皇城里所有的世家公子都高看他一眼。 再后来,他希望上官明棠眼里能看到他,能在那颗封闭的心里留他一个位置。 最后,在他有了那些想法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在慢慢消失不见。 什么都是假的,什么都不可以要。这是他活这么多年来唯一体会到的一切,人世八苦,上天要他尝个遍。 所以他怕了,他不敢接近任何人。 东方月凄楚地望了望屋子里的人,又叹了口气。 夜羽从屋里出来,蹲在了他身旁。 东方月看了他一眼,说:“你也还活着?” 夜羽看向他,回:“是上官公子救了我。公子你可知道吗,我们都没有事,顾大人来得那般及时,大火也没有……” 东方月不假思索地说:“你想说是他救了我们?” 夜羽斩钉截铁地说,“是,主子早就知道公子的身份,我们都知道公子的身份。” “你说什么?”东方月瞠目结舌地看向夜羽,“他知道我什么身份?”。 “家国天下,若是公子肯,主子他愿意为你谋划?”夜羽诚恳地说。 “家国天下,若是我肯他愿意为我谋划?”东方月神色微动,脸上显了淡漠,“你不觉得可笑吗?” 他垂眸,思忖着:先不说如今他什么都没有,那不过都是后话了。可上官明棠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份,明明知道虎符在身,明明有选择……不对,他已经选择好了。 东方月说:“他已经选好了。他一直都知道我的身份,依旧选择了淮南王,他不信我,一直都不相信。他不信我会保护他,他不信我会予他情爱亦不相信我的真心……” 东方月看着夜羽忽然笑了,“他一直都有自己的思虑。所以他救了我们,把你留下,想要你同我讲,相信他会为我谋划,相信是为我着想,我果然还是天真了。” “不是的,公子为何会这般想。” “那我还要怎么想,定远侯被困在虞都,郁尘与晨风两将无令不能回都,他选了淮南王,却说要为我谋划,你叫我怎么想。他这次接近我依旧是有目的的,是为了替淮南王铲除余孽?还是为了让我做了虞都的主,做了他的傀儡,如了他所有的愿望?你叫我怎么想,刺我几剑还不可,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东方月?给个甜头就会乖乖地对他俯首帖耳,摇尾乞怜。” 他似乎又想起了上官明棠的话,“狗崽一直都是我的。” “他想要我东方月做他的忠犬,舔着脸,哈着舌头?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夜羽叫他:“公子,你变了。主子他真的为你着想。” “你都做了他人的奴,还有什么可说的。” …… 奴牙手心额头都是汗,凤泠站在一旁替她擦着汗,也不敢说什么。 血虽然已经止住了,可仍然是昏睡着的,气息依旧微弱,不晓得还会不会醒过来。 别人不了解上官明棠的身体状况,奴牙却是最清楚的。 他常年汤药不断,根本不能同其他正常人一样,东方月说只不过是一剑,可这一剑足以要了他的命。 上官明棠坠入了梦魇,往日光景如虚影一般在他眼前晃过,他看着昔日的紫荆山。上官羽还在,郁尘在,子煜也在,他们三人在驰骋在紫荆山上,再往前是胡合部的大草原。 黑水河隔开了两个国家,却隔不开他们两部对彼此之地的向往。 他渴望像胡合部的鹰一样驰骋草原,也想学着他们驯服狼群。 可后来,漫天的火光,战马的嘶鸣,将士们的嘶痛声响彻整个紫荆山涧,那一次大战,那一场大火把所有的一切都毁了。 血光四溅,他全身被浸染在血里,泥浆里。他哭喊着,在每一个人堆里翻找着,但他找不到上官羽的尸体。 大火蔓延了整个紫荆山,也烧着了整个荀北。 他听到有人在喊他,可是他不想走,他要留在这里,荀北的太阳没了,他不想看到这里暗无天日的模样。 奴牙也不知上官明棠会不会挺过来,她握着他的手一直在喊他。 公子玉在一旁落着泪,不敢哭出声。 东方月吹了凉风,从屋外走了进来。他脸色不好,但这屋子里每个的脸上都挂着凄凉的神色。 内里的人齐刷刷地看向他,“我与他说会儿话,他一定是在怨我,你们先去把征来的兵放了。” 几人一起出了房门,奴牙走在最后,顺带着阖了房门。 东方月眼中晦暗,他抬了手摸着上官明棠烫热的脸颊,说:“这眉头一皱,脸都不好看了。” “第一次看这般瘦弱的模样,还以为是哪家闺阁里出来的大家闺秀,柔柔弱弱的模样。扮作女人时不像,这脱了脸皮倒是有八分模样。” “说说你,自从虞都见你开始我就没有好日子过,为了逃婚去做监军,这婚依旧没逃过,再就是莫名其妙被免了职,再后来被派到江南,现在好了,身边没有一个亲人了。” 东方月捋着他的发,继续说:“当然,你也不曾有好日子过,在那虞都里步步为营,还要再提防着我,是不是很累,如今我什么也没有了,可以不用你忌惮了。” “现在一切都好了,没有人可以再让你痛了,除了我。”东方月轻笑,说:“你觉得亏欠我,所以想要拿这一命来抵?现在好了,都抵过了,可以两清了。” 他从自己手上摘下那条红绳,在上官明棠眼前晃了晃,但他知道,他看不见。 东方月掀开被衿,探着手找到了他的右脚踝,重新给他绑了上去。 “狗崽子是你的,你要我便给了,如今你再要,我给不起了。”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摩挲着上官明棠的唇,烫热的温度从指尖传来,东方月慢慢俯身,吻了上去。 那吻很浅很浅,倒有些像无声的告别。 东方月起了身,说:“夜羽还活着,我知道,你救了他,也救了我们所有人,我不傻,顾凤岩来得这般及时,一定是早有人通知。” “你想做什么我如今真是看不清了,救我留我于你何用?我如今什么都没有,成不了大事。新皇予不了你的,你想找我要,想帮我谋天下。但我觉得真不必浪费精神在我身上,我不需要你这般殷勤。你我都是聪明人,若是我为皇帝也不会放任兵权在他人手中。” “以前我知晓,于你情动是我的错,可如今心已无存,所爱非人,我便不再奢望。人说心事眼波能定,可唯你眼波难定。若是你心里曾记挂我一分,也不会不曾考虑过我的感受。” “江南之行是我最愉悦的日子,那时便想,不论你去了哪里,山川雪海,你若愿归,我踏马去寻,暮雨西风,你若不离,我定舍命相依。可如今我一无所有,亦承诺不了你。” 东方月看了看昏睡着的人,只觉得周身冰凉刺骨,“予你的事我都做到了,我不欠你什么,你这一剑也不再欠我什么,你想要回荀北我如今也帮不了。我是煞星,与我纠缠的人都没有过好下场,上天不会如我愿,就像他不会如你所愿一样,我们终究斗不过他。” “羁绊太深,想要断清,那便要就此别过,他日不再相见。” 东方月起了身要走,一只冰凉的手忽而握住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有一部分剧情不能同明日的拆开,所以明天大约有一万字。感谢在2020-04-17 21:08:29~2020-04-18 10:07: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手冰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第 68 章 上官明棠坠入了虚幻之境,他梦着虞都秋色里的红纱帐幔。他蒙着鸳鸯喜帕, 坐在那处, 东方月专程来小院迎他。 青石板路因下过大雨泥泞不堪,东方月为了不让他沾湿便背着他走, 而后两人一同往相府去, 东方月会说着话,叫他不要紧张, 他伏在他宽厚的背上, 一颤一颤,却特别安心。 他又梦着江南的蒙蒙烟雨,冬夜里他们相依相偎,在那红浪里翻腾,挥汗如雨。 他听到东方月说予他情爱, 说不论人世八苦, 他都愿与他携手白头。上官明棠几乎要把这一切当真了。一场欢/爱, 无数次的相拥, 他要信以为真了。可抬眼时, 他却又说着要走。上官明棠看着他把一切都安置得妥妥当当,红绳又系回了脚踝,他还在怪他, 怨他。凝碧戳在那里,他看到东方月的胸口是血淋淋的。 东方月说要走。他说他自己一无所有,他说给不了承诺,他说他是煞星, 他说断了三千痴缠怨念,日后不再相见…… 半梦半醒间,他忽的抓住了那双手。 东方月回身看他,内心同样纠结痛苦,他不想让他为了自己再次犯险,从虞都到荀北再到安西,他们所有的人,若是再牵扯进这场权谋中,那下一个死去的不知道会是谁,一切都是他的孽。 虞都那夜,死了太多人。他不一样再有人因他而去,这场阴谋的战争里,不问成败与否,他想,也要凭一己之力保住所有他爱的人,和爱他的人。 东方月慢慢从他手中抽了手,上官明棠胸口一阵剧痛,猝然从梦中醒转了过来。 上官明棠失声喊着人:“名扬……” “我要走,不留。”东方月静静地看着人说。 上官明棠胸口又是一阵激痛,他顾不得身体的剧痛,拼尽力气上前拽着他的手,“对……对不起。” 东方月想上去抱他,但是他不能,他极力缓着呼吸,看着人说:“没有对不起,我相信你可以挺过来,我答应过侯爷不会让你死,所以你还不能死……” 泪水沾湿了眼眸,上官明棠朦胧地看着他,强烈地剧痛感让他面上逐渐扭曲,他极力掩饰着,却又想要他看到,上官明棠开口,断断续续地说:“为……为了……外公你才救我……” “你根本没想原谅我。”他在心里喊着。 “是,都是为了昔日的承诺,你伤我十分,我现在还你九分,那一分是可怜,亦是同情,你好自为之。” 上官明棠看着他,身上的疼痛铺天盖地而来,他缓缓闭了眼,声音嘶哑,“你……走。” “咳咳……你……走。” 奴牙听到咳嗽声,立马敲了房门,闯进来,“公子他醒了吗,他醒了吗。” “不好了,不好了,洋人越境,已经在渡口靠船了。”不知谁在黑夜里大喊了一声。 “公子,洋人越境,我们是否要迎战……”夜羽看着他问。 东方月转身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人,心底落寞一笑,对夜羽说:“不要慌乱,他们没摸清楚状况,便不会随意进攻。” 要下山之时,东方月又回头看了那座小屋,抬手挥剑,凝碧在空中划过,凌光乍现,东方月脸上漾了笑,眉宇间是荡不开的意气风发,他说:“莫问前路功名成败,这一次,我执剑护你周全。” …… 东方月几人一夜没睡,坐在书房里商量着对策。 他们现下只有几百人,若是加上征召上来的新兵也不过才三千人不到,虽然公子府有暗卫,若真要打起来,也抵挡不住洋人的火铳。 关乎江州百姓存亡的一战,虽然人数远远少于洋人,但他们也不可能放弃江州。若是打开了这个口,那么整个江南便会慢慢沦陷,虞都也会临难。 东方月看着江州的地图,指着渡口说:“这里便只有这一个渡口进出,现在被官船封锁阻隔着,摸不清这里的情况,他们便不敢进来,如今最重要的是,怎么安排沿岸的百姓怎么撤离。” 东方月看向一旁的林清,他还记得这个人在牢里说的话,他们想要报效朝廷。东方月说:“林公子熟悉江州,疏散沿岸百姓之事便先交于你。凤泠会跟你一起,但是这件事不可以太过声张,若是被镇上的百姓都知晓了,那么必定会是各种混乱,到时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我明白公子的意思。”林清说,“张岩他有丰富的海上经验,以前经常跟着船出海,公子若是有什么疑惑的地方,大可以问他。” 张岩上了前,看着地图对东方月说,“方才按照公子所指踏进江州只有这一处地方,我想公子可能说错了,沿海不只有江州一处渡口。” 东方月恍然,说:“夜羽,把虞都所有州府地图拿过来我看。” “公子不必找了,是徐州和颍州。”张岩看向他,说,“若是想要不牵扯另外两州,便要将他们留在江州渡口,以防他们从另外两州入侵。” 东方月看了他一眼,刚要开口,却听张岩又道:“夜里我下水探了探,洋人这次带的人不多,近一万,我们虽比不得,却因为对地方熟悉,依旧有获胜的机会。” 若是问当地地势和情况,东方月自问不如,并且这个叫张岩的虽然平日看着不爱说话。大敌当前,越是危难关头,越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他少言寡语,但却是有勇有谋之人。 “既然你打探清楚,”东方月笑道,“可是有什么想法。” “他们不是要来同我们打架的。”张岩手握笔,在地图上标了位置出来,继续道:“我把位置画了出来,公子一看便明白。” 东方月没有接受过水军的知识,只是在皇宫时道听途说了一些,若真是要用,他是不敢的。 江南之处乃打开虞都南门的重地,因定远侯在,朝廷从来不在江南派兵驻守,自然也不会有水军这一军队。可看着张岩画出来的洋人停船位置,确知他们并没有要侵犯之意,若是如此,取胜或许就简单了些。 东方月气息不由得缓和了一些,他看着张岩说:“你有过水军的训练?” “回公子,我虽没有切实的带过,却也知道一些,若是公子愿意……” “不用同我讲,你与这位林公子去召集那日征来的兵。不必勉强他们,若是他们愿意报效朝廷,就给他们个机会,若是不愿,也不必强迫。” 张岩点了点头,说:“或许还需要小公子帮忙。” 公子玉从进来就在一旁歪着头睡了,这会儿被东方月一下拍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了眼,揉着眼问:“你打我做什么,我又没吵你,我不在这睡了还不行?” 他起身要走,东方月看了他一眼,皱着眉说:“回来。大家都这般慌乱了,你竟然还可以睡着?” 东方月此刻特想咒骂两句,也不知以前定远侯是怎么带孩子的,这小子武功虽然好,可就是太没心没肺,明明长得很这般高,怎么心智就如此不成熟? 公子玉脸上变了神情,本来昨夜就各种事没睡好,上官明棠还躺在床上,时好时坏,不知何时就会死掉,好不容易回了府里,这人还不让休息。他看着东方月,眼里已经含了泪水,哭着说:“爷爷和哥哥们都不在,你们都来欺负我。呜呜呜……我要回山上,我要去找哥哥。” 夜羽上前哄着人道:“小公子,以前侯爷给你买来的玩具呢,在哪里,拿出来让大家看看,我们都好奇着呢。。” 公子玉一听慢慢回了神,说起兵器那可就打开了他的话匣子,就见他一边走,一边激动地说,“爷爷给我买的,我都有好好保存,我都放在了一处,你们跟我来。” 东方月手扶着额头,叹了口气,摆手道:“跟着他去挑就好了,拿出来的兵器先分给会用的,不要到时候自己不会用还误伤了自己人。” “明白。”林清回说。 林清与张岩跟在公子玉后面出了房门。 夜羽见人走后,带过房门看向东方月,说:“公子,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东方月脸上没了一丝血色,抬手将自己已经褶皱不堪的衣服抚平,笑着说:“我们先去探望那位杨大人,幸亏留了他一命,现在还能派上用场。” 秋日的江州烟雨蒙蒙,清晨雾里都带了水汽,从书房到柴房不过几步路,眼睫早已润湿,东方月走得不快,像刻意浏览一圈,欣赏一下侯府的景色。 杨毅被关在侯府的柴房里,东方月推了门进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同洋人做了什么交易?说。” 杨毅:“怎么,现在知道我的重要性了?” 东方月上去一脚将人踹开,高眉一挑,看着他说:“现在你应该庆幸你还有用,不然你早已是我剑下亡魂。” “若不是你们坏事,他们洋人早就拿着东西走了,怎么还会在沿海靠船。” 东方月神色暗淡,眼中风云涌动,“杨大人,你最好配合一些,不然我还真保不准这手里的剑会如何,手起刀落一念之间。说,你准备的东西在哪?” 府内的士兵此刻忽然闯了进来,喊着:“不好了,不好了,他们杀了我们的百姓。要求见杨大人,若是不交就会再杀一人。” “交,当然要交,用杨大人一人性命换我们全江州人之命再合适不过。”东方月看着杨毅笑。 “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将大人交予洋人,杨大人不是乐意同他们打交道嘛。” 话音未落,夜羽已经绑了人,“公子,接下来怎么做?” “换衣服,我们一同去。” 东方月没有实际领过兵,也没有真正同洋人打过交道,他怕,哪里都怕。但他现在唯一自信的就是,他还不能死,他要活着,哪怕深入敌营被敌人发现,只要还要他活,那么他就敢再次站起来。 虞都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教会了他很多,他也对着师傅发过誓,万丈豪情他有,凌云壮志他心存,唯一的,他需要一个机会,证明自己还可以卷土重来的机会。 …… 这群人确实没打算侵入,因为他们现在还摸不准虞都新皇帝的脾气,也不知道这次派来的将军是否跟定远侯一样,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 船上的兵卫敲了门进来,椅子上的人逐渐变得清晰,小兵拜首说:“英诺将军,杨大人带人求见。” 他们拜首的这位英诺将军其实并非洋人,而是南越国派往虞都的使臣,船上所有人都是南越国人假扮的。 他们为何要如此,这事还要从新皇继位开始说起。 南越国国小,人丁稀少,仅是虞都百姓的一半。 二十多年前,定远侯携大军押境南越,短短两个月就以风卷云涌之势大败了南越小国五万精兵,南越国当时寡不敌众,国王只好向当时的武德皇帝递交了降书,成为大虞的臣国。 可三十年过去了,他们早已不是以前的边境小国,虽然依旧向大虞称臣,却也有了妄想。 现在他们的国君野心勃勃,不仅想要脱离大虞的控制,还想要拿下江南扩充疆土。 大虞新皇登基,他们臣国自然要祝贺也要同新皇交好。南越国君主便派了英诺作为使臣出使大虞,且带着贡品一起进献。 原以为新皇登基必定会与各国交好,俸禄减半,哪知魏炎帝对南越不屑一顾,不仅没有放弃征收,反而想要加倍。 英诺不甘心,便想要试图分散虞都的注意力,达哈尔与大虞交战多年,他恨急了上官羽,恨急了定远侯,如今他杀了上官羽便成了草原上最勇猛的狼,若是给他个机会,他便会借此攻打虞都,那么南越也好趁乱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英诺抬头,看了看进来禀告的兵卫,脸上表情复杂,好似有高兴之意,也有烦忧在。 “他带了几人?”英诺问。 “与之同行两人。”士兵回。 “让他们进来,我倒要看看这杨大人要作何解释。” 东方月与夜羽随行在杨毅身侧,进门前,他还特意提醒,“杨大人,进去之后最好不要暴露,否则不只我们有危险,你的家人包括整个江州可都要葬送在你这里。” 杨毅吓得哆哆嗦嗦的,听他这一讲更怕了,说话声音都是颤的:“我……我当然知道。” 东方月笑了一下,“很好。那就拜托杨大人了。” 东方月和夜羽被隔在了门外,杨毅进去前回头看了他一眼,又悻悻地转了身。 东方月看着他的背影暗暗叹了口气。 方才进去通报的小兵出来,与一旁站着的侍卫交谈。 东方月有些听不懂他们的话,但夜羽确是最清楚的,他在南越国生活过,是被人卖进了虞都,之后辗转跟了南宫寒。在南越生活的那几年简直是他的噩梦,他不可能忘记。 东方月注意到了他脸上闪过的表情,但迫于身边有他人在,便没有问。 船舱里,英诺看着杨毅,问道:“杨大人,你答应我们的货呢,银两我带足了,你就这样欺骗我们吗?” 杨毅吓得跪了身,说:“将军实在对不起,货出了些问题,你们再给我些时间,昨夜大雨,好多绸缎都淋湿了,再赶工却有些来不及了?” 英诺愣了愣,低声道:“大人,您觉得我在乎的是那匹绸缎?” “小人知错了,小人知错,望将军宽恕我这一次,我马上去给您准备,那二百男丁,马上去,很快,不出几天,一定给将军送过来。” “我不求什么,”英诺走了下来拿着剑柄抬起了杨毅的下巴,说,“只求杨大人可以信守诺言,我们国家不缺其他,就缺我要的东西,若是大人能办到,酬金我们自然不会少你的,杨大人是聪明人,不会不明白。” “知道,知道。朝廷让征兵,确实遇到了些麻烦,将军再宽限我几天,几天就好。” 杨毅缓缓抬了头,看到英诺眼里的红光,那是燃着的火焰,仿佛只要近身一寸,便可以将人化为灰烬。 杨毅退出来之时,好似还听到了英诺的叹息。 回府的路上,夜羽一句话没说,且脸色比之前在船上见过的时候更不好,东方月知道夜羽不会瞒他,他如今这个样子,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东方月又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心里却有了想法。 杨毅被吓坏了,坐在马车里也不言语。 东方月闲来无事便抽了上官明棠的凝碧出来,在杨毅面前挥了挥,淡淡地道:“是把好剑,杨大人觉得如何?” 杨毅一听他说,立马回了神,说:“他们不要丝绸,他们要壮丁,要壮丁。” 东方月:“要壮丁作何?” 杨毅已经开始胡言乱语,“我不知道,他眼里有火,他要杀了我,一定是想杀了我,我不知道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夜羽蓦然打断他的呼喊,看着东方月说:“试药,他们想试药,不是洋人,是南越国。” …… 傍晚,屋子里有些昏暗,窗外偶尔几声鸟啼,拉长了这静默的长调。 奴牙望了望阴郁的天色,山上仿佛又下雨了,寒气凌冽。 上官明棠听到了水滴滴落的声音,似乎有珠落玉盘的清脆,他吃力地睁开双眼,环视四周,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奴牙端了汤药进来,看到他苏醒了过来,“公子,你醒了,身体有感觉么。” 上官明棠只觉得有些渴了,他想寻些水来喝,“名扬……水……” 这话一出口,震惊地不只有奴牙,甚至他自己都有些不明所以,为什么会突然想到他,又为什么要脱口而出。 奴牙端了水过来,喂着他喝下,“公子感觉好些了么。” “嗯。”上官明棠点点头,嘴唇泛着白,脸上也毫无血色,那模样仿佛稍稍一用力就会被捏碎,脆弱地不像样子。 他没有刻意去问,即便心里迫切地想要知道,想要确定,可还是咽回了喉间。 胸口上的伤或许要疼很长一阵子,用不得力气。有些东西从心里去掉了,似乎会比身体上的痛要重好多,可能变好的时间会长久,但总会慢慢地忘掉,一点一点恢复。 奴牙望着他哀凄的神情,也不敢说什么,便挑拣了一些好玩好笑的事同他讲,不一会儿的功夫,上官明棠好似又睡着了。 失血过多又加上高热不退,已经让他身体没了气力也没了精神,一天内能醒来的时间寥寥无几,大多是睡着的。 奴牙替他掖好被衿,坐在了一旁。 她其实没想过上官明棠会这么快醒来,那天夜里如果不是东方月,他可能真的撑不下去了,虽然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但无论如何,东方月冥冥之中好像已经成了他活下去的动力。 上官明棠又陷入了昏睡中,梦里他孤身一人回了荀北,郁尘和子煜在那迎接他,说着欢迎他回家。 他们说着荀北的趣事,还有荀北的战乱。他看见了自己的盔甲,他又穿了回来,但那盔甲好似重了许多,就像是千斤的重甲,要一点一点将他吞噬,那上面沾染了血,好多血,都不清楚是谁的。 子煜过来喊他,师傅也在,他们说:“若离,杀了他,快杀了他。” “公子,不要犹豫,他不是好人,快杀掉他,不然他会杀死我们。” 他拿起了身边的剑,指向远处的人,那人的脸渐渐清晰。 上官明棠震惊地看向他,那是东方月,他端坐在紫微帝座上,在质问他:你为何要背叛我,你选择了其他人,你师父他们都要你做傀儡,所以要你杀了我保全他们所有人,他们都是自私的,唯有我是真心对你,但你却一刀一刀的割在我心上,若离,你看看,都是血,鲜血淋漓,放不回去了。 东方月伸了手拿给他看,血都淌在了他身上,沾染了全身。 上官明棠沉溺在这仇恨的梦境里无法自拔,那是一场清醒却又带着负罪感的噩梦。 他走不出来,可唯有醒来他才能得到解脱。 他在祈求,让自己醒过来吧,没人听得到他的呼喊,没人在意他。 他的荀北,他所有的亲人,他为了他们丢掉了自己,像一具枯尸一样活着,他需要一把火将自己点燃。 东方月会如他所愿,他知道。 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一步一步往他身前挪,东方月眼里燃着火,他渴求着,烧死我,求你烧死我。 东方月撑着头,惬意地看着他,问:你要死,想要烧死自己得到解脱吗? 上官明棠频频点头,他太痛苦了,说:请求你,烧死我。 东方月抱住他,亲吻着他,不是冰凉,带着温度,那热度传了过来,他问,为什么不杀死他。 东方月说:我同你一起坠入了这暗不见天日的地方,我们要一同活着,照亮深渊,才能出去。 我需要你,跟我一起活下去…… …… 东方月独坐在椅子上,待了良久,腿都有些麻了。他看了看夜羽,他却一直低着头,不言语。 东方月失了耐心,半撑着脸问:“怎样,可想清楚了,说是不说。” 夜羽倏然起了身,跪在了东方月身前,“公子,他们不是洋人,是南越人,南越国,他们说的是南越话。” “你说什么?”东方月也被惊到了,“你说的可是真的,你可知道你这一句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你果真确定吗?” 夜羽微顿了片刻,抬了头,看着东方月,“船中是何人夜羽不清楚,但门外驻守的人说得确是南越话,言谈举止也像南越人。” 东方月盯着他,脸色铁青。如果照夜羽所说他们果真是南越人,那么这一切或许说得通了,但却不好办了。 南越向来与大虞交好,俯首称臣,年年进贡。若是与他们起了冲突,那么大虞便落下了口舌,如此以来边陲各国都会对大虞有所偏见,以为大虞仗着国大欺辱小国。 可若是任由他们下去,更会助长他们的野心,如此看来实在两难。 夜羽:“公子向来聪明,夜羽不会说假,但也不知晓接下来要如何。若是公子有……” 东方月神色微变,抬眸看着人,说:“你方才说他们抓男丁要来试药,是何意?” 夜羽:“不瞒公子,我小时候便在南越生活过一段时间。几经周转被卖到了皇宫里,才被师傅救了下来,后来才遇到了公子。南越人从小时候开始便要服用一种药物,一直至成年,那药物可以促进身体体格强健,精力旺盛,但却有依赖,必须要一直服用,才会有此效果,相反若是没有一直服用药物忽然服用了,那就相当于中了毒。” 东方月越听越觉得此事是一个阴谋。 他看向夜羽,打了个手势说:“先容我静一下,你去看看他们准备的如何了。” 夜羽起了身,阖上了房门。 东方月看着他退出去的方向,冷笑了一下。 南越国如今的国君还真是野心勃勃,要引起混乱,攻打大虞,果真以为江南没人,我大虞没人了吗。 可东方月转念一想,夜羽描述的那种药若是真的试验在了大虞将士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霍乱的不仅是江南,安西,甚至荀北,他们要的是给任何地方任何国家进攻的机会,那船里的人心思之重,城府之深。 而此刻,船里翻着书的人不自觉地打了个喷嚏。 一旁伺候的小厮上了前询问,“将军,夜里风凉,还是早些歇息了吧。” 英诺皱了皱眉头,道:“虞都皇城可有书信传来?” “回将军,没有书信。” “那国君呢?” 小厮作揖道:“国君今日确实传了书信过来,方才刚刚收到。” 英诺打了个呵欠,撑着头说:“说了什么?” “国君叫您即可回南越,不可再在虞都逗留。” 英诺笑了笑,眉宇间尽是冷漠,“现在大虞已乱成一团,我们应该思考如何乘胜追击,可国君他却要我回?难道他还要向虞都称臣?虞都必定会乱,若是我们在江南添一把火,安西也会不安生,荀北之地亦是不用担心,达哈尔恨透了他们,一定不会让虞都如愿,我们只要静观其变就好,江南之地定会属于我们南越。” 那小厮看着他,却见英诺眼底杀气尽显,他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南越国民站在江南的土地上,播种着…… 恍惚间他好像听到了一句,“大虞的新皇帝必然会死,等到那时我们便可以自由地让商船进出,所有的丝绸,都尽收囊中……” …… 今夜的虞都似乎也是不安稳的。 天色阴沉,往日的繁星都隐在了黑暗里,颇有种风雨欲来的架势,也给繁华的虞都皇城增添一抹秋日的萧瑟。 大殿檐下飞过几只鸟,啼叫声如乌鸦一般,凄楚又晦气。 承德大殿被重兵围守,刀光剑影,杀气腾腾。 殿内,烛红忽明忽暗。 魏炎帝酣睡榻上,眉头却紧紧皱在一起。 他沉入了梦魇中,梦里是魏景帝的脸,那张脸上满是血污,嘴角渗着血,几乎辨不得之前的模样。 胸口插着一把剑,他慢慢走上前,才看清那是他的剑,他的剑正插在文渊的胸口。 黄袍被撕裂开来,他瞪着眼睛看向他,说:“皇叔为何要杀我?” 那眼神空寂,里面满是恨意,仿佛只要他一靠近,便会被咬得稀碎。 所以他不敢再往前一步,不敢。 那声音还在脑海里回旋,他听到那撕心裂肺的声音,“皇叔弑君,罪该万死。” “为什么要杀你?谋朝篡位当然要杀啊。你不死我要怎么坐上皇位呢?”魏炎帝微扬了唇角,说,“我就要你死,我明明不比你差,我为何不能做皇帝?” 景帝脸上浮起一抹笑,那笑里是带着嘲讽,他说:“你并非正统,父皇打下虞都天下,本该传位给自己儿子,也只能传给自己的儿子。” “你?已经死了,没有人了,那个被养在东方家的孽种也死了,不会再有人了。” 他看到景帝站了起来冷冷地注视着他,“死不了,他不会死的,他会回来,会给我们所有人报仇,他会回来……会回来……会的” 那声音逐渐弱下去,越来越模糊…… 魏炎突然从床榻苏醒了过来,一下子坐起了身,大喊:“来人,快来人?” 侯在殿外的内侍忙推门而入,跪在他身前,说:“皇上,奴才在,奴才在。” 魏炎指着殿门口的方向说:“去,去传翊先生,快去传。” 公子翊进了宫,没在大殿寻到人,便跟着公公的指引,跟着去了皇宫废院。 公子翊径直往里走,才在黑暗里找到了人。 他叩首道:“不知皇上深夜叫草民过来所谓何事?” 魏炎看向他,但是太黑暗,他看不到人,当然面前的人也寻不见他。 他解下大氅坐在了那破败不堪的椅子上,公子翊欲上前阻止,却听他说:“你不必过来,且站在那听便好了。” “皇上今夜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你如何知道?” “原本草民得皇上通传以为皇上是有什么急事,可公公没有引着草民去承德殿,而是带着来了此处,想必这个地方对皇上来说很重要,皇上想与草民谈些什么?” 公子翊俯首站在了窗户旁,等着魏炎帝继续。 “朕近日睡得不安稳,夜里常常被梦魇折磨。如此,朕想与人说说,以缓解心中烦闷。” 公子翊抬了眸,但黑夜里却无人看到他眼底肆意而来的杀气。 魏炎帝说:“朕近日总是梦到文渊,他同朕讲,朕这皇帝不是正统,会被千刀万剐,可朕同是魏姓为何不能做正统?” “皇上,此乃心结,您本就是正统,不存在这一说。” 魏炎帝点了点头,说:“朕也确觉如此,文渊还告诉朕,武德帝与凉国公主的孽种还在,他还活着,他是不是想提醒朕,那孩子确实活着?” 公子翊:“皇上多虑了,此人已被大火焚烧,尸骨无存,怎么还会活在这世上。” 黑暗中,魏炎帝皱了眉,手也不自觉地开始颤抖,他说:“不管真假与否,朕都会派人去查?” “皇上若是担心大可以派人去查,若那余孽果真尚活于世,那么便要斩草除根。”公子翊说,“皇上也不必为此事烦恼,就算人还活着也成不了大事。” 魏炎帝叹了口气,继续道:“说起这凉国公主,皇兄当时可是爱的紧,若不是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恐怕今日统掌后宫之人,便是那公主。” 公子翊不说话,静静地在一旁听着。 魏炎帝又说,“你难道不想问朕是如何知道的吗?” 公子翊笑了笑,说:“想必那位公主是皇上带进宫来的吧。” “哈哈哈,先生猜得不错,皇兄得了帝位,却不想再招揽后宫,而那时这凉国公主却我这府中,于是,我便做了个顺水人情,给皇兄送了个暖床人。” 公子翊:“皇上那时便有篡位的心思了吗。” 黑暗里,静默了片刻,魏炎帝又开了口,说:“我并没有想要设计皇兄的意思,皇兄那时待我很好,我们就是亲兄弟,他把我做魏家人。可自从文渊继承了皇位,所有的一切都变了。我是淮南王,魏姓是我,可他却如此偏袒东方家,他东方黎做了什么,凭什么对我皇家之事指手画脚。” 魏炎帝脸色骤变,说:“若不是他东方黎处处压我一头,让我在朝臣里抬不起头来,若不是文渊他做得太过分,我也不会如此。他们该,他们都该。” 公子翊心里暗暗一叹:何谓君主,九五之尊,万人之上。何谓败者,顺者昌逆者亡。败者没有话可言,败了便是败了。除了死没有其他存活的理由。 魏炎帝说:“论才智,治国理政,我并不输文渊,更不输东方黎,就因为他是皇兄的继承人便要将皇位让他,我不甘心。我为何不能做君主,这九五之尊难道是生来就有?皇兄也是凭借着定远侯,东方黎与上官羽打下了这虞都天下,没有他们,皇兄依旧什么也不是。他们可以,我亦可以。” 魏炎帝突然站了起来,说:“朕要问鼎天下,要一统四方,朕可以做到。来人……来人……” 小厮上了前,说:“替朕去传沈凌白,太尉杜衡,以及都尉萧逸。” 不多时,被传唤的几人已经站在了大殿内。 公子翊本该藏身在内殿,却站在了屏风后。 几人见了魏炎帝纷纷叩首,“微臣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魏炎帝说:“几位爱卿快快平身,朕深夜叫几位大人过来,确有要事相商,朕想让郁将军率大军攻打胡合部,众爱卿意下如何?” 沈凌白立马上了前:“皇上,此事万万不可,新皇登基,社稷不稳,我朝兵力不足,此刻进攻无疑是以卵击石,使不得,使不得。” 杜衡上了前,俯首道:“臣不同意沈大人之意。正是因新皇登基,也正是开阔疆土的好时候,若此时不攻,更待何时,眼下便是最好的机会。” “萧将军”魏炎帝说,“你有何见解?” 萧逸平日里大大咧咧,整个人憨直,又刚正不阿,最是玩不得心计,他这会儿是同意也得罪人,不同意也得罪人,这可给他出了难题。 萧逸顿了良久也没想出个说法来。 坐在帝座上的人没了耐心,又喊他:“萧将军?萧将军。” 萧逸慢慢回了神,忙跪在了帝座前,说:“臣以为,先皇登基国家繁盛,不论进攻与否,都会势如破竹,旗开得胜。” “哈哈哈。”魏炎帝大笑了起来,说:“既然萧将军也同意,那么,朕便派萧将军于荀北传朕圣旨,即日起,攻打胡合部,拿下达哈尔。” “臣遵旨。” …… 三日后,消息传至荀北,也传到了江南。 东方月站在渡口,望着阴沉晦暗的天空长叹一声,大虞烽烟再起,还会再有繁盛祥和的那日吗…… 作者有话要说:快和好了,马上要夫夫联手打天下了。相信我,和好时会很有趣,我从不骗人。 感谢在2020-04-18 10:07:55~2020-04-19 07:5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是你啊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无心以出岫 2个;晒太阳的鱼、长拂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画家 20瓶;骆昕云溪 10瓶;b-612小行星 5瓶;小手冰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第 69 章 上官明棠喝不进药,怎么喂都吐。奴牙也说山上太冷, 不利于他伤口愈合。东方月无奈, 就让人把他们接回了侯府。 下山之时,奴牙特意在水里下了药, 让上官明棠睡得久一些, 他脾气倔,不然死也不会被人抬着下山。 人到时, 全府上下都忙活着, 各种打扫,收拾。公子玉尤是高兴,这几日被东方月看着,他是这不能玩,那不能去, 总归是要无趣死。 东方月等人一直在书房议事全然没注意, 那人给的期限便是今夜, 而他们如今还没研究出个法子。 “若是按你所说他们要在我军将士中试药, 那么他们要的这200人在身体体格上就要比平常百姓强健一些。我们不清楚这药物的毒性, 若是药性太过强烈,即便我们混在其中,也无法安全脱身, 更何况手无寸铁的乡民。”东方月看着夜羽说。 夜羽:“公子太过执着于那药物,那药物依赖性很强,若只是稍稍服用,次数很少的话不会对身体造成太大的伤害, 只会让精神有些恍惚。依我看,他们抓壮丁是想看药物在我们大虞人身上是何表现,以此用在我军将士身上,给前线战事造成混乱。” 东方月听得头皮有些发麻,说不执着是不可能的,夜羽说得这般云淡风轻,可实际,若真的让这种药物流入虞都,必定会引起一场祸乱。 东方月撑着头静待了片刻,忽然想起了南宫寒那夜同他讲的那个故事。也是药物,同样的情形,一样的手段。 东方月乍然惊醒,面带严色,这件事情不可能是巧合,也不会是巧合。 夜羽看着人,见他眼底杀气闪过,觉得事情不对,“公子,公子。” 东方月还在沉思,夜羽又唤了他一遍,“公子,发生了何事?” 东方月回了神,眼底的杀气更加凌厉,像是要出鞘的利剑,锋芒尽现。他慢慢恢复镇定,看着夜羽说:“快写信给师傅,二十多年前西南那场战事可能另有隐情,我们所有人都被利用了,让他把当时对药物的详细描述写给我。” 夜羽得了命令要走,忽而又被东方月叫住,“慢着,也让凤泠传信给虞都,不论是定远侯还是萧逸,让他们多加提防,此时不可以相信任何人,包括身边最亲的人。” 夜羽不晓得出了什么事,只觉得事态紧急,思考间,却听到东方月又说:“有人从很久很久之前就在虞都皇宫做了局,我们所有人已经做了他手中的棋子,若想要破局,必须先知道他的意图。不然虞都,整个大虞皇朝可能就要落入他人手中了。” “公子,那今夜我们的行动,是否还要继续。” 东方月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笑意,“今夜行动依旧,我倒要看看,他们南越来的是什么人,竟如此愚蠢,此刻还躲在背后暗暗窃喜,殊不知早已中了他人的离间之计。既然有人想要作“齐之苏秦”,那么也要给他个离间的机会,大虞不是齐国,皇帝也不是齐愍王,我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计谋。” 有那么一瞬,夜羽仿佛看到了虞都之时东方月意气风发,对何事都胸有成竹的模样。可再仔细看,却又觉得此时的东方月更像是蓄势捕杀猎物的雄狮,只要猎物稍一显露,便会被撕裂地稀碎。 夜羽说不清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他仿佛看到了一个燃着雄心壮志,又可以慵懒的笑着掌控全局的东方月。这样的东公子,让他骄傲,也让他觉得甚是耀眼。 …… 上官明棠被安置在了翠竹轩。 东方月出来时,院里落了小雨。 他撑了纸伞,踏过已经开始积水的青石板路,往小院走去。 秋日的江南还是那般新气,石阶的缝隙里都是绿油油的青苔,不像虞都,秋日一到,便只有枯红枝叶。 翠玉轩的窗外栽种了几棵青竹,因为雨水的浇灌,看着更挺拔更盎然了些。 雨水顺着屋檐而落,织就了几道垂帘,绵延不断,雨落清响。 东方月站在房外,欲要开门的手停在半空中,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屋里的人。就这样在门前静默了片刻,他额头上早已汗珠细密,就连呼吸都急促了些。 东方月长舒了一口气,压下内里的渴望,心燥被清水浇灌,平静了些许。 东方月轻推开门,房间里未燃烛火,有些昏暗,借着窗外的光,依稀可以看清床榻上的人。 房里燃着香,味道清淡,带了丝甜腻,恰好盖住了房间里的苦药味。 上官明棠在榻上睡得熟,可能因为被褥有些厚的原因,脸颊上还泛着红晕。 东方月悠悠地坐在了床侧,手指抚在那红晕上,一圈一圈地在他脸颊上晕开。 只是这不经意地触碰,便让他乱了呼吸,好久了,两人没能这般安静地相处。 从春日到秋时,不过几月时间,可一切都变了,变得那么彻底。 压下去的心火又在体内疯狂涌动,东方月俯了身,栖近。 奴牙端着汤药忽然开了房门,像窥见了不得了的私密一般又猛得转了身。 “公,公子……药。” “放桌上就好。” 奴牙放下汤药,却见东方月慢慢地走了过来,“还要多久才能如常人一般?” 奴牙:“公子,这,这伤的是胸口,连着心,若是养不好,日后定有后遗症。” 东方月接过汤药,微顿了片刻,说:“若是可以上路了,就骗他回黄沙小镇,虞都要乱,他这般样子,若是再掺和进来,命都保不了。” 奴牙看着他,小声说:“公子,你这般呵护,可有问过他的意见吗,主子他有自己的想法,你也左右不了,若是他不肯你硬要让他做,他会恨你。” “恨吧,他恨我还少吗?”东方月说完摆了手,“你且先下去吧,让我想想。” 东方月端着汤药走回床边,人依旧未醒,窗外的雨这会儿倒是紧了许多,淅淅沥沥没有停转的迹象。 汤匙抵着口,上官明棠的唇紧抿着,药都顺着下巴流了下来,一滴也没喂进去。 “你刻意的,喝不喝?”东方月看着人埋怨,但人没醒,他就成了自言自语。 他这次用手捏着上官明棠的嘴,汤匙入到嘴边还是漾了一些出来。 东方月没了办法,只能用唇渡药。药汤刚入口东方月就皱了眉头,心想着也怪不得不喝,这般苦味真是教人受不了。 东方月栖近,吻了他。 药从口入,只听咕咚一声,上官明棠把药都咽下去了。 就这样循环往复着,汤药已然见底,只剩了些许微小的沉淀。 最后一口时,上官明棠被呛了一下,然后人便醒了。 两人在这静谧的气氛中对视良久,上官明棠才从恍惚中醒了神,微微抬着胳膊,推了东方月一下。 东方月方才漾在脸上的笑没了,有些冷漠地看着他,说:“做什么?不是你不喝想要我喂的么,这会儿是怎样,嫌弃我?” 上官明棠看着人,脑海里还回旋着他说的那几番话。东方月要靠近,上官明棠不自觉地又伸手推他,想着要与他远些距离。 东方月看着他,冷哼道:“怕我?别扭?” 上官明棠目光如炬地看着他,还是不说话。 东方月看他那脆弱不堪的样子觉得好笑,端起碗一口饮掉了那一点沉淀,又近了身,一手箍住了上官明棠的后颈,直接吻了过去。 汤药的苦味混着血腥气在口腔里蔓延开来,上官明棠紧蹙着眉,手依旧是抵开的姿势。 可他现在全然是个病秧子,身上一点气力也没有,根本推不开人,也打不过。 吻罢,东方月放开了人,上官明棠的唇已经有些红肿,他看着东方月,轻轻喘息着:“你走。” 东方月笑出了声,说:“我走?我当然会走,不过走之前也要玩够了。” “你做什么?”上官明棠已经失了声。 “你觉得难为情,那我今日就要你难为死,我还要给你沐浴。”东方月冷笑着说,“扒光狐狸毛,要你在我面前寸丝不挂。” 上官明棠恨恨地看向人,他现在于东方月而言就是那刀俎上的鱼肉,任他宰割。 东方月凑过去,额头挨在一起,他凝视着人,却见上官明棠眼底已经浮起一抹清泪。他想笑,却还要忍着,感觉自己面部表情都有些扭曲了。 上官明棠脸色惨白如纸,神情似乎是在忍受着极大的屈辱,但是他却不能求饶,他现在不能向东方月低头,不可以。 东方月好整以暇地看着人,就见他慢慢往后挪着身子。东方月不急,等他退无可退,才冷声道:“过来……” 上官明棠惊诧,眼底含了泪水说:“你说过不再见,说要断了……” “断什么,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过来,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上官明棠听着他声音越来越冷,捂着胸口要下床,下一秒东方月直接探身过去,将人抱了起来,说:“等折磨够了你,就不用见了。” “奴牙,沐浴。” …… 侯府后院有一汪泉眼,冒出来的水常年温热,为了方便公子玉练功,定远侯特意将那处的水引流,做了一处温泉,但那地方紧紧能容纳一人。 东方月稳稳地将人放好,说:“没想到侯府竟然还有这种地方,定远侯果真是无所不能。” 上官明棠抬眸看着他手里的红纱,默不作声。 东方月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俯身贴耳说:“就是为你准备的,帮你把眼睛蒙上,就可以尽情地蹂/躏欺负你了,哈哈。” 泉水咕噜咕噜的声音与窗外的雨落声交相辉映,打破了这静谧又有些尴尬地气氛。 上官明棠静静望着他,眼里带着清晰可见的恨意。 他越是这样,东方月便越是兴奋。 上官明棠见他脸上漾着的笑意,心里的怨恨终于爆发了,“你这样会后悔?” “我此生没有其他乐趣了,玩弄你就是我现在的乐趣。”东方月说完,直接拿红纱蒙住了他的眼。 上官明棠抬了右手要摘掉,却听东方月狠道:“你若敢摘,我就敢在这里要了你。” 手僵在空中,上官明棠喘息着,是生气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上官明棠绝望地闭了眼睛。他现在手无寸铁,也没力气,跟他耗下去根本没有意义,他现在赢不了,不得不认输。 东方月看着他无助的模样,说不怜惜是不可能的,可他又不能给他期望,只能如此,还可以这般安静地看着人。 红纱是为了让上官明棠看不到他眼底的情绪,这样他可以在他眼前肆意妄为,所有的情念都会隐藏在红纱下,化作黑暗消失的无影无踪。 东方月伸手解了他的衣带,褪了他的外衫,上衣只剩了透明的里衣,缠绕着的伤口依稀可见血色,东方月给他宽衣的动作极缓,一边脱一边观察着他的表情,等衣服落地,上官明棠已经红了脸颊,耳根也染了红。 东方月才庆幸,若不是蒙了红纱,他这般样子,哪会轻易入他眼。 不知道是否因为蒙了红纱的原因,上官 明棠感觉自己的感官更敏感了,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划过肌肤,又落在他的腰侧,引得他身子都有些颤。 上官明棠抬了手,覆在他胳膊上,有些怒意地说:“快些。” 东方月:“等不及了?” 上官明棠摇了摇头,“可以让玉儿来,你……” “抬胳膊,不听话就把你扔在这里。” 衣裤褪下,现在上官明棠确是不着丝缕地站在了他面前。 东方月扶着人引他坐在了那水里,热气蒸腾,周边已热气缭绕。 东方月看着他笑,但语气里却是冷漠:“乖乖地待着,若是伤口沾了水,还不知何时会好,你要时刻记着,你这条命是我给的,若是没经过我的同意你便糟践它,我会让你更痛苦。” 上官明棠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若是好不了呢,伤在心……” “身子是好的就可以,心有没有于我无所谓。” 热水撩过胳膊滑向手腕,不知是否是上官明棠的错觉,好似轻撩的不是那水,是那双更加烫热的双手。 水中涟漪漾开,在腰侧一点一点回荡。 “你恨我吗。”上官明棠问。 上官明棠感觉到指腹停在了他的后颈,耳畔的呼吸声也逐渐急促。 东方月捏了下他的后颈,又上去啃咬了一口,“恨,当然恨,我会折磨的你死去活来,待我高兴为止。” 上官明棠嘶痛,却没有不悦,“你说谎了,你的手在颤。” 东方月忍了好一会儿,终于平息了情绪,说:“你昏睡时一直喊着名扬。” “嗯,喊了。”上官明棠笑着回。 东方月看着他,那笑意,他从未在他脸上见到过,看着是明朗的,却不知是真是假。 东方月忽然握住了他的手,声音近乎沙哑,“为什么要喊名扬。” 上官明棠抬了手,动作轻缓地一点一点摸到他的脸颊,然后从眉骨一路向下,触到了有些冰凉地唇,上官明棠笑了,“记在心里了,忘不掉。” “不是伤到了吗,心口不是伤到了吗?” 上官明棠睁开眼,隔着红纱望向人,说:“给你了,你看看。” 东方月牵过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犹豫着开了口,说:“把心给我了吗?” “你说没有,便给了。”上官明棠重复着,“给了的,都给了。” 空气,时间,所有的一切好像都静止在了这一刻,那热气蒸腾着,又隐隐添了几分暧/昧。 东方月摘了他眼前的红纱,迎着上官明棠看过来的目光,说:“给了就先收着,哪日想用了再回来看。” 上官明棠点了头,没说话。 又静默了片刻,房外已有了呼喊声,东方月起了身,“药喝不进也要喝着,若是我不在,便没有喂的了。” 东方月转了身,眼睛已有些湿润,“月公子没伺候过什么人,你别想再占便宜,我会回来好好折磨你。” 上官明棠撑着身子起来,握住他的手,“你回来,药我喝。” 作者有话要说:是糖了,酸酸甜甜的那种。 “齐之苏秦”源自一个故事。兴人国,覆人国的超级大间谍,苏秦。 苏秦本是燕国之人,去齐国做了间谍。帮助齐国兴旺,离间齐、秦,齐、赵之间的矛盾,最后导致齐国灭亡。 感谢在2020-04-19 07:50:01~2020-04-20 09:45: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是一个峤 5个;长拂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空白 20瓶;绯夜沧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第 70 章 船上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摇晃的烛光里映出了英诺杀气腾腾的脸。 “将军, 将军。” “何事如此匆忙。” 那小厮回话道:“那位大人, 带着200壮丁来了,正在渡口等着呢。” 英诺倏地起了身, 眼睛一闪, 看着人道:“那位杨大人又怎么了,为何不带人进来?” “那位大人叫您亲自去说。” “放肆, 他以为自己是何人物, 竟敢如此大胆让我亲自去迎。” 英诺眼睛紧紧盯着跪着的小厮,厉声道:“去带上千精卫过来。” 小厮应了声,退了下去。 话音刚落,小厮“啊”的一声,剑刃穿膛而过。却见英诺脸上风平浪静, 没有丝毫犹豫的将剑收回了剑柄, 淡淡地道了一句, “废物。” 几只鸟从船头飞过, 扑落几片羽毛, 紧接着猛然地响起几声凄楚的哀嚎,割裂了黑夜的静谧。 东方月站在渡口,见他出来, 轻笑了一声,眼底杀气尽显。 再回神时,英诺已经带人站在了船上。 “太吵了,不是很喜欢这种叫声, 杨大人,您说呢。”英诺这一声“您”用得妙,看上去谦恭有礼,可那森然地语气,却令人恐惧。 杨毅已经吓得腿软了,不自觉地看了东方月一眼。 东方月没笑,周身散着冰冷的气息,又回看了杨毅一眼。 “杨大人,怎么不说话。”英诺说。 “哈哈,将军您要的人我给你带过来了,只不过……”杨毅忽然顿住,看了看身后的人,又说道:“不过,我们如何相信你只是要人,而不是要侵入我们江州。” 英诺笑了笑,声音慵懒地道:“杨大人说得我们是谁,看您的意思是不相信我。” “将军带了一万兵马,而我们只有200人,这……这实在是悬殊,不得不多做考虑,也望将军理解。” “啪啪”英诺拍着手靠近,笑着说:“杨大人果然是思虑周全,所以您是有什么想法,大可以同我说,说不定会考虑看看。” 杨毅:“既然将军没有进攻我江州的意思,那么人我可以给你,但你必须让随行的船退出江州渡口,只剩您的主船。” 英诺叹了口气,慢慢道:“杨大人您看看这番话说的,让我的将士们退当然可以,只是我也不确定若是我这船要是退了,你们言而无信跑掉,那我岂不是亏了。我看这样好了,你先派一百人上船,我让船退后,你再派另一百人,如何?” “不可应。”东方月在杨毅身后,低声说。 英诺淡淡一笑,甩了甩袖袍,说:“既然不是杨大人拿定主意,那不然就叫那位小兄弟来我船上一坐,我们也好商谈。” 英诺指着东方月说:“敢吗?” 他在激他,东方月知道,但他却想一试。 东方月从杨毅身后站了出来,看着英诺浅浅一笑。 夜羽:“公子不可,危险。” “我争取时间,你带人去支援张公子。” 说罢,纵身一跃,已站到了英诺身前。 东方月:“将军要同我谈什么。” 英诺冷笑地看他一眼,“有胆识。” “真是谬赞了。” “船里坐啊。”英诺说。 东方月进了船舱,没说要谈什么,站在英诺身边先是俯首拜了拜,然后对英诺表示祝贺,连连说:“真是恭喜将军,贺喜将军。” 英诺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何事,就听东方月又哀凄地看着他,低呼:“只不过,将军也真是生不逢时,节哀顺变吧,南越会好起来的。” “你说什么?”英诺上前扯了人,咬牙切齿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被英诺这般拽着衣服,他有些喘,东方月清了清嗓子,“英诺将军,南越国最强的将领,又何必扮作人家洋人。你们南越就这般怕被人认出吗?是做了什么偷鸡摸狗之事,如此见不得人。” 英诺强忍住脸上的不快,道:“满嘴胡言,你到底要作何?” 东方月看着他笑,说:“做了人家离间计的棋子,还在此洋洋得意,殊不知南越国早已入了险境。” 英诺一听,即刻脸色大变,“你这是何意?” 东方月噗嗤一声,笑了。 “说。”英诺已将剑抵在了他喉间,“你到底什么意思。” 东方月脸色平静,悠然道:“大虞不是小国,即便江南乱了,也不是你们离间便能取胜的。有些东西不可触碰,不然,贪得越多,死亡越快。我一方面是要恭喜将军有家国情怀,必能成大事,一方面又要哀痛将军,即将迎来死亡。” “你在说什么。”英诺已然怒上心头。 东方月转了头,“不如坐下喝着酒说,我也好给将军分析一下。” “你最好不要耍花样。” “真不敢,我孤身一人能做什么,将军大可放心。” 英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就坐在那说,喝酒就不必了。” “好。”东方月笑着说,“现在荀北守将郁将军,你或许不知道是谁,但他师出于谁你不可能没听说,是上官羽。如今荀北守将,也曾是安西都护府的守将。虽说他抗不抗得了达哈尔,我也不清楚,但至少不会那么快让达哈尔功进虞都。” 东方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可那剑仍抵在他身前,英诺冷冷地看着他。 “安西现在的守将是晨风,更厉害,是定远侯沈弘弼的徒弟,值守大虞城外巡防数年不曾出过一件祸乱之事。这次派驻江南的将军是上官羽之子,或许将军更没听说过此人,但作为上官羽之子,行军打仗之事应不在话下。将军想要乱江南牵制整个虞都,我想你这如意算盘打错了。三处守军将领个个作战经验丰富,晓得排兵布阵,若是将军这次真做了,我怕受影响的应该不是我虞都,该是你们南越。” 英诺稍有迟疑地看着他,“你同我说这些做甚?” 东方月想问关于药物的事,不知是否如他所想,他思忖了半响,才试探地问:“听闻云莱有种抗痛药物,初期服用可减缓痛感,若是长期服用确会让人保持精神。但却有依赖性,一旦停服,就会让人失了精神,全身气力全无,此物用在各军将士身上似乎最为致命。不知将军可否听过,说起来还真想见识一下这缓痛之药到底是何物。” 东方月只是想试探性地问一下,但没想到再抬眸看英诺时,他脸上已是怒意满满。 东方月收起慵懒,严肃地说:“此药用不得,那只会带来一时的精神亢奋,多时会伤身。” “那要何解?”英诺说。 “将军就不想想,这背后之人为何要布这局棋,难道真的是要帮南越吗,明明是往火坑里推。他想要的难道就只是大虞,狼子野心之人不可能会错失所有雄霸天下的机会,一个边陲小国真的可以肆无忌惮地活在他的地方吗,不可能。有野心之人,之后只会是全肆杀戮,屠杀边陲小国,必定会血流成河。若是因为将军一人之意陷国家于不义,将军可否能安心回朝。” 东方月看着英诺已然有些失神,便乘胜追击道:“古之善制事者,转祸为福,因败为功。我相信将军是善于处理事情之人,也定会将灾祸转危为安。” “我如何相信你。”英诺抬了头,说:“你如此游说我,想必已然有了想法。” 东方月看着人义正言辞道:“国君想要拓宽疆土,问鼎天下是必然。倘若有了谋算的心思却早早被别人识破,在我看来确是笨拙。” 英诺:“你是何意,想我怎样做。” “我并没有指导将军的意思。” 此时,忽然渡口上空亮光乍现,烟火窜过,在上空划出一道亮丽的弧线。 东方月笑了笑,看着英诺说:“将军随我来。” 本是十条相连的大船,此刻却独独留了英诺所在的这一条主船,且全程没听到一丝声响。 英诺矍然一惊,说:“你……你是如何做到的。” 东方月不疾不徐地拿掉他手里的利剑,说:“天时不许,我并不想与将军伤了和气,只是想让你知晓,我大虞是坚不可破的。将军想要求得国家安宁,也并非只有侵犯一路可走。因为有心人寥寥数语,将军就要进攻我大虞,如此兴师动众却没有全胜的把握,更甚之让将军做了亡国之臣,那么将军还有何颜面回南越。” 英诺微微一笑,说:“我佩服大虞的谋臣,也佩服上官将军之果敢。” “不,我并不是。我不过是上官将军手下一卒,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东方月说,“因为进攻之事伤了大虞与南越的和气,那便很难破镜重圆,我可以以上官将军的名义与英诺将军许下承诺,大虞在一天,南越国人想要与江南进行贸易,我们绝不阻拦,更会在沿海再建渡口,方便两国之间合作。” “你能代表大虞?我如何信你。” “我日后会是大虞的国君。如此,将军可放心了?” “甚好。我倒是要看看,如今的一小卒,日后怎么做了大虞的国君。你所说之事我还要回去同我国君商议。” 东方月:“我们会让将军安全返回南越,并会将江州之地所产的最好丝绸作为礼一并送上。将军不亏,大可放心。” 英诺看着他笑,“你叫什么?” “东方月。” “很好,我记住你了。” …… 寥寥数语,没有伤一兵一卒,江南之乱就已缓解。 数日后,此事震惊了整个江州,人人皆道虞都派来之将领乃神人。 招贤榜再次贴出时,刺州府已排了满满当当的人,报名登记,忙坏了众人。 夜羽看着高兴,站在一旁笑的合不拢嘴。 凤泠从小院出来,站在了他身侧,说:“为何如此高兴。” “江南之事得以妥善解决,没有惊动虞都皇城,有些佩服公子,所以高兴些。” 凤泠下了台阶,站在了他身前,说:“不结巴了?” “不……不是。” 凤泠看着人笑了笑,一蹦一跳地转身走了。 日暮西山,余晖从狭缝中穿堂而过,在房角洒落一地的金黄。 墙壁上隐隐约约打下了一片斑驳的人影。 上官明棠已经可以下床行走了,虽然只是稍稍一会儿,但他却不想浪费能下床的一分一秒。 他抬手遮住那一抹余晖,可那余光像是刻意,独独不放过他,一丝不留的穿过指缝,映在他脸上,红晕已悄悄爬上了脸颊。 奴牙穿堂而过,远远就看到了人,喊道:“公子,今日下床的时辰到了,回榻上要喝药了。” 上官明棠清了清嗓子,问:“苦吗?” 奴牙皱着眉看他,“我说不苦你也不信。” “嗯。” “那还要问。” 上官明棠瞪了眼看她,“你何时这般没大没小了。” “公子,这几日恢复的甚好,如此下去不出两个月就可以如从前了。”奴牙说。 “太慢,还有何法子可以让我恢复得更快些?” 奴牙嘟囔道:“你以为是银针刺穴呢,□□就好了。” 上官明棠怔住,“也是。不过我为何这般虚弱,你想个法子,我不想这般病态。” “那便不要吹风。”奴牙恨恨道,“本就体寒,秋日这般凉爽,还喜欢站在这窗口,吹风望月。” 上官明棠看着她笑了。 奴牙傻愣着看向他,见他脸上闪过一丝幸福的神态,虽短,却被她捕捉得清清楚楚。 奴牙为他高兴,刚要开口说话,却听上官明棠笑意清浅地说:“你可知我心间的明月清风。” 奴牙轻轻地摇了摇头,说:“明月已走,清风未留。” 上官明棠:“去寻。” 作者有话要说:古之善制事者,转祸为福,因败为功。《史记卷六十九 苏秦列传》 今日给下边章节想了细纲,更得少了些,明日再补。谢谢谅解。 狐狸崽子要撩夫了,我先给他加个油打个气。 感谢在2020-04-20 09:45:49~2020-04-21 13:56: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夏橙澄 2个;长拂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口红 10瓶;小手冰凉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第 71 章 落日的余晖洒落在这边陲小镇上,漫漫黄沙向着凄凉孤寂的戈壁一路铺开来。 晚霞起, 风平浪静后的荒凉大漠, 隐藏着的不只有黄沙,那里还埋葬着无法估计的黄金。 可遗憾的是, 这座宝藏之镇, 无人知晓,更没人可以注意到。 风沙中的客栈依旧在, 老板娘也仍是风情万种的模样。 东方月提着酒壶往那处一坐, 慵懒之气顺势袭来。 店小二见了人,凑了上去,“公子最近哪里发财去了,可是好些日子没见了。” “别提了,去南边办了件事, 钱没挣着, 还被人给骗了, 以后啊, 你们可是要小心些, 那里啊,都是骗子,大骗子, 小骗子扎堆了。” “瞧公子这话说的,还有人能骗了您,那得是多聪明的人啊。”店小二袍袖一掸,擦着桌子说, “听说那江南水乡出美人,爷您可是见着了?” 老板娘悠然地走了过来,甩着丝纱道:“这肯定是见着了,瞧瞧这眉飞色舞的模样,指不定被哪个江南美人勾魂摄魄了,是被骗了心吧。” 空气中漂浮着脂粉味,过分浓郁了,东方月眯着眼睛轻嗅着,禁不住轻咳了几声,逗弄道:“老板娘,那江南可不出你这种美人,还是大漠的儿女好,风情万种却不失情怀,老板娘说对不对?” 老板娘看着他,缓缓地说:“这话是没错,只是,大漠儿女有大漠儿女的风姿,这江南女子有江南美人的娇柔,就是看咱们月公子钟情何样的。” 东方月闻言起了身,靠的近了些,说:“我方才那话不是很明显了,是老板娘对自己没信心?” “烟花之地,莺歌燕舞,这般秀色可是叫人难选。” 东方月唇角已漾了笑,从怀里掏了几盒胭脂水粉出来,“跑得急只带了这些,望老板娘不要嫌弃。另外……” 老板娘看他从怀里又掏了一块精致绸缎递过来,“可喜欢吗?老板娘。” 老板娘忙接过来,欢喜道:“喜欢喜欢,这可是上等货,公子可真是,叫我怎么感谢好。” “老板娘珍藏的好酒可否给我来一些。”东方月说着,已经把酒壶递了过去,“师傅最爱老板娘自酿的酒。” “小二,给老先生收拾些下酒菜给月公子带着。” “得嘞。” 酒打完了,闲嗑也聊了,东方月又看着老板娘,问道:“听说近日客栈里生意好了,老板娘最近赚了不少吧。” 老板娘叹了口气,说:“又不是皇城里来的人,我这客栈啊,就你来我往的商人,这些日子来了几个商队,生意倒是还好,可人家总要走也不指望挣多少银两,至少够个棺材本儿。” “往哪里去,可知道吗?” 店小二回了话:“听那几位大爷的口吻可不像咱们这边的人。” 东方月来了兴趣,“哦,说说,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凶神恶煞的?” 店小二凑近了,“爷,你听我跟你说……” 店小二话还未说,楼上忽然下来了几个彪行大汉,后面还跟着一个身形略矮的人,那人面向清秀,与身侧几人却有些格格不入。 其中一大汉上了前,瞥了一眼东方月所在的桌子,对着小二道:“小二,给来点好酒,再上些吃食。” “好来,各位爷有忌口不。” “没有,好酒好菜尽管上,爷们要赶路,你快些。” 东方月架着腿,扔着碎银打量着他们,几个大汉虽粗,对着那矮子却是心细的很,东方月看着人笑了笑。 老板娘恰巧出来递了酒壶给他,“这酒给你满上了,菜也好了。” 东方月起了身,将人往身前一拽,凑近了说:“看着那个小公子不错,你不打算下手。” “走你的吧。”老板娘推开人,又对着一旁的人说,“几位爷这是赶路去哪儿啊,哎呦,这箱子挺沉的吧。” 东方月出门前回身笑了下,提着酒壶潇洒地走了。 南宫寒没想到他回来的这般快,书信是一早到的,东方月刚进门,他便问道:“江南出了何事,你回来的这般仓促。” 东方月酒壶一扔,直接从那一堆杂物上跨了过去。 酒菜摆了一桌,东方月才道:“师傅,坐下聊。” 东方月那日能说服英诺不是因为多么相信自己,而是相信英诺也是迷茫拿不定主意,不然不会在渡口停了那么些天,一直不出手,想必他自己也是因为不清楚大虞的部署,而东方月一针见血,恰恰让他了然了这虞都三大军将。 东方月对南越的弊端掌握得清楚,可他不知晓云莱。所以只是书信还不够,他必须要当面同南宫寒谈,才好知道接下来那步棋要如何走,是做局,还是直接战,必须思虑的明白。 南宫寒搬了小板凳坐了下来,说:“今日已收到你的书信,又见你这般急切的回来,到底出了何事,为何说二十多年前的西南一战有隐情?” 东方月也坐下,娓娓道来…… “你是说南越国人想要利用药物控制我军将士,攻下江南?”南宫寒惊道。 “虽然事情未成,但他们确有想法。那夜在船上,夜羽一下就认出了他们假扮洋人,又要抓江州壮丁,若不是像夜羽所说的试药,根本想不出其他。”东方月给他满了一杯酒,“那夜我同英诺对峙,他虽没承认,但表情却出卖了他。” “若照你所说有人刻意离间大虞与南越,想从中取利,那么除了胡合部族人,再有嫌疑的便是云莱。” 东方月:“不尽然。” 东方月看向人说:“胡合如今正与郁尘交战,我想他还没有闲情管江南一带,云莱国君野心勃勃却从未涉足西南边境,再看二十年之前的西南,我觉得此事并不简单。有人在暗处,悄悄布下了一个大局,他知道我们所有的动向,而我们却对他一无所知。” 南宫寒:“听你的意思是二十年前那件事他也有参与?” “不错。” 南宫寒感觉有些匪夷所思,二十年前他身在局中看不透,因为当时云莱奸细被处决之后,他们便赢得了胜利,云莱下了降书,若是像东方月所说,再看那次事件好像真的有些不一样了。 云莱当时是小国,定远侯在朝为官时已经大败他们,让云莱归顺了大虞,那为何又偏偏在那时不知死活的与大虞争斗。如此看来,若不是有人教唆,或者用计,他们不可能会想着以卵击石。 南宫寒饮了那杯酒,看向东方月,“月儿,你的猜想是有人利用了皇宫里所有人,包括皇上。” “这个人不论从用计再到谋心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东方月不紧不慢地说,“如果他的目的在大虞,我们假想一下所有的事情。二十年前的西南,现在的荀北和江南,最后是皇城,我想他可能已经站在皇上身边了。” “等等”南宫寒做了个停的手势,“西南,荀北,江南。东方黎,上官羽,沈弘弼……” “师傅,不对。”东方月立刻说,“是先皇,上官羽,东方黎。” 南宫寒:“若按你的猜测,那接下来肯定是沈弘弼,魏炎。” 东方月说:“师傅可知道是谁了?” “不,是我错了,我想错了,是我酿成了大祸。”南宫寒抓着东方月的胳膊,有些激动,“东方黎没有说错,公子府不是以前的那个公子府,是凉国奸细,他没有猜错,他让皇帝征兵,他换皇城巡防的守卫,都是他早有预料,错的不是他,是我。东方黎恨的是先皇,但他却真心疼爱你,想要你登上王位。” 东方月也震惊,“师傅的意思是,爹当日就要为我做局,不成想却成了他人局里的棋子。” “是他,应该是他。”南宫寒急切地说:“荀北之战,上官羽出了事,可能这里也有诈,东方黎和景帝有除去上官羽的想法所以即便里面错了他们也错着了。” 南宫寒又抓着东方月的胳膊,说:“月儿,你记不记得丞相府里那个王伯,他拿出来的那封信,东方黎当时反驳不承认信是他写的,但当时情势紧急,容不得他再去讨论一封信,如果是贴身的人模仿自己的字迹,栽赃嫁祸,月儿……” 东方月有些不敢相信,更觉得匪夷所思,王伯在府里那么多年,从他小就一直在。想到这里,东方月忽然想起以往东方黎与他深夜谈话,都是避开所有人,所以他是早已发现府中有奸细?那为何不与他讲。东方月抬起头,再次看向南宫寒时眉心已经紧蹙在了一起,眼神也变得狠戾了些。 南宫寒这一番话说的太可怕,若真像他所言,那么背后操纵那个人就是魔鬼,真真实实的魔鬼,他正计划着吞噬他们所有人,吞噬整个大虞。 “师傅,你说的这个人是谁。”东方月咬牙切齿地问。 “是他,他就站在我们身边,月儿,我需要一个契机,我们需要确认他的身份。”南宫寒说,“既然他想一点一点毁掉虞都,那么我们便要先下手,摧毁他的每一步棋。” 东方月顺着他的话说,“他想要离间虞都跟南越,那么我们就演给他看。” 东方月:“我现在就写信给英诺,我会在安西等他。” “不行,我要回虞都,必须要回虞都,侯爷有危险,虞都有难。”南宫寒激动地说,“月儿,为师不能在这里看着你,我要去救他们,我必须守着虞都等你归来” 东方月拉住人,激愤道:“师傅,你这样无疑是去送死,南边还没打起来,他们现在不敢轻举妄动,我们按照他们的意思,搅他个天翻地覆,替他做了这个局。” …… 虞都的冬日好似已经来了,一场秋雨过后已经凉了起来。 沈弘弼披了衣裳,从屋子里走出来,身边伺候的小厮已经上了前,“侯爷,您这是要去哪儿?” “放肆。”沈弘弼吼道,“不过是个下人,还想困住我不成?” 小厮:“侯爷您真是说笑,我们是奉了皇上的命令办事,若是您非要抗旨,那我们也就只能对您不客气了。” “我要见皇上,备轿。” 小厮:“皇上不会见您,您老还是回屋里歇着吧。” “你……咳咳……” 沈弘弼变了神色,狠狠地盯着人,喘息着说:“你们,你们迟早都要死,终有一天同我一样。” 那小厮扬声大笑,说:“总有一天会的,但现在您还不能死。” 沈弘弼现在是笼中困兽,进而不得,退而不得,如今连萧逸都见不到,话都说不上,别提有多憋屈。 往日他是定远侯,朝堂上下要敬他三分,可现在,他却成了一个不受待见的老者,连身边的下人都瞧不起他。 哀愁浮上心尖,他现在担心的也不是自己的安危,他担心江南祸乱起,上官明棠会有危险。担心达哈尔进攻猛烈,郁尘稳不住,幽州会再次失守。安西虽然没什么特别要紧事,一旦云莱等国扰乱,也不知晓晨风守不守得住。 他抬起头,看了看虞都阴郁的天空,暗暗叹了口气。 他恨自己此刻无能为力,更恨自己已成了他们的负累。 …… 虞都阴暗丛生,江南却一片祥和安宁。 上官明棠将手中的书卷放下,轻拍下在他身侧早已熟睡的公子玉,说:“玉儿,醒醒,回房里睡,这儿冷。” 睡意朦胧中,公子玉嘟囔了一句,“不要,跟哥哥一起。” 上官明棠脸上浮现了笑意,摸着他的头,又哄人睡了。 凤泠急匆匆地穿过回廊,敲响上官明棠的房门,“公子……公子,不好了。” 上官明棠慢慢坐起了身,从公子玉怀里抽了手,说:“何事如此慌张?” “南越国人又回来了,那个将军此刻已经在府外了。” “扶我起来,夜羽可回了?”上官明棠道。 凤泠:“还未回来。” 上官沉了声音,“别怕,无事,若是他要做什么,哪会在府外等候,你先去迎人,我去明堂等他。” 奴牙正在灶房熬着汤药,看凤泠疾步,便问了一句:“何事”。 凤泠匆匆忙忙地回了一句:“你去看着公子,我去请人进来。” “好。” 稍缓片刻,英诺已经带着几个随从进了府。 上官明棠换了身衣裳,梳洗了一番,将自己的病态隐了去,才缓缓的走去明堂。 奴牙跟在他身侧,不敢上前扶着,又怕他身子撑不住。 英诺轻抿着茶,悠闲且随意,眉宇间温和了不少,完全没了之前狠戾的模样。 上官明棠踏进来,看着人喊:“英诺将军。” 英诺起了身,回神看他。 此刻又想起了东方月信里的话,“温润公子,朗朗如日月入怀。” 英诺眉睫微扬,看着上官明棠,笑说:“上官将军,久仰大名。” 上官明棠也回了他个不失礼的笑,悠然地坐了下来:“将军此番来可是有要事相商。” 英诺显示一愣,有看向上官明棠:“既然将军开门见山,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早前江南一事,你我不曾交手,我却已败,真是不得不佩服贵国人才济济啊。” “将军碰到的不是普通人而已。”上官明棠笑着回。 “哈哈哈,确是,他曾夸下海口,说他要做大虞未来的国君。”英诺将茶盏一放,语气轻飘:“将军也是这样想的?” “沧海横流,唯他可做这乱世枭雄。”上官明棠说的平静,但内心却早已燃了心火,东方月要做国君,他便愿意为他谋这天下。 “看来我依靠将军应该没错了。”英诺说,“您未来的国君写了信于我,让我找你商议云莱出兵一事。” 上官明棠惊地看向他,“什么信,为何我不曾收到。” 英诺:“将军未收到?那无妨,我这有,你可以详看一下。” 英诺从怀里掏了信递给他,上官明棠接过来,从头至尾看了一遍,仔仔细细,未落一字。 那夜江州黑暗去,他坐在榻上等着人回来,原以为那句“我不在”是玩笑,不成想,他没有等到人。 信被揉皱,上官明棠暗暗咬着唇,紧紧攥着的手,骨节开始泛白,没人知晓他言重的情绪,也不会有人知道他心中的怨意。 英诺问:“这可是他的字迹?” 上官明棠攥着信,不动声色地说:“是。” 英诺:“既然是,那将军可愿同我演这场戏?” 上官明棠看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说:“我可不曾同意他的计谋?” “你们耍我?”英诺忽得起了身,道:“既然不同意,为何还要叫我前来。” 上官明棠不慌不忙,端了茶盏,润了口,说:“这一计与将军来说益处最大,我们不过是做了你们南越的后盾,拿下云莱,可于我大虞一点益处也没有,我为何要同将军做这番交易。” 英诺:“你想要作何?” “我没有其他想法,只要将军带南越国承我一事。” 英诺迟疑地看了他一眼,觉得没什么好事,“何事?” “若是胡合部侵入我荀北,我要南越同我们一战。” 英诺忽然笑了,拍着手道:“哈哈哈,还是将军看得透彻,思虑得周全。你是怕我过河拆桥?” 上官明棠说:“本是要相信将军,荀北与我们大虞是要塞,将军也知晓胡合部的达哈尔有多难缠,若是我们帮了南越,而胡合部进犯时将军翻脸无情,我们便会腹背受敌。过河拆桥之事我确有经历,不想再重蹈覆辙,也望英诺将军得以理解。” 英诺一愣,看着人说:“若我答应了,你们便同我合作,助我一臂之力?” “那是自然。” “如此甚好。我愿同你们相交。”英诺起了身,说:“既然今日已无他事,我便先行离开了,上官将军,来日,我们战场上见。” 上官明棠笑着说:“凤泠,送英诺将军。” 夜羽刚从府外回来,恰好与人碰了个面,因事情紧急,也只匆匆一眼,他没在意。 英诺与身边的随从道了几句,轻瞥了他一眼。欲要走,却又顿住,看着夜羽道:“是你?” ……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21 13:56:54~2020-04-22 08:29: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你不是唯一、空白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夏橙澄 3个;小手冰凉、长拂笙、是你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上天请赐给我一个神仙 10瓶;夏橙澄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第 72 章 上官明棠手里还攥着那封揉皱的信,字里行间里都是在说如何与南越合作部署, 唯一提到他的那句, 竟是:“上官将军温润……” 上官明棠看到这句话更气了,将那信随手一丢, 头也不回的走了。 奴牙站在一旁撇了撇嘴, 把那封信又捡了起来,轻轻地叹了口气, “唉, 真是不晓得两人这是作何,看不透” “你捡什么捡,烧了,权当没见过。” “哦。” 凤泠也在此时走了进来,看着他问:“公子为何生气, 你做什么了。” 奴牙摊开手, 无奈道:“我还能做什么, 这时候能致他生气的除了公子还能有谁啊。” 凤泠望着她, 道:“确也是。” …… 夜羽与英诺约在了侯府一旁的茶楼。 “你为何还活着?”英诺的声音听着有些跋扈, 连那笑都看着轻挑。 他说:“我以为你早就死在了南越。” “我现在活在你面前,你是无法心安?”夜羽也不饶他,这话说得硬气, 也带了些怨恨。 英诺眼神冷漠,说:“我当然心安,你与我们南越国无任何关系。” “我与你们确没有关系,我是虞都人生, 自该长在虞都。” “希望我们一次不要再见面,家族不需要你。” “我没有家族,我只有虞都的亲人,多年前你们把我卖给人贩子时便已经不是了。日后会不会见面我不清楚,但你我并无关系,还望将军日后见了,也装个陌路人。” “那是自然,我们从无关系。” 夜羽起了身,立刻笑了起来,说:“那便祝英诺将军旗开得胜,拿下云莱。” 说罢,便转身走了。 那夜东方月问时,他未说实话,他的身世远没有那么简单,他说自己是孤儿,是被人卖来卖去的,后者是真,而前者确是假。 他母亲是虞都人,被卖到了南越,恰巧落到了那将军府里,他便是在那府里出生。他们南越国小,礼制确是最严格的,他们的正统嫡系必须要南越国人所生,其他皆不可。 所以他幼时便成了府里孩子们嘲笑玩乐的工具,甚至连府里的下人都是看各位少爷的脸色对他。 往事种种,过于悲伤,他已不愿再去想,现在于他而言才是最好的,他只觉得庆幸,庆幸那日他们把他扔出了将军府,他才能得以解脱。 亲人,他从未在心里期盼过。 直到遇到东方月,相府的管家责罚,丞相要打死他,是东方月那小小的身躯挡在了他身前,哭着喊着只要他留下,从那以后,东方月便成了他努力活着的理由。 他暗暗下着决心,追随公子一辈子,绝不背叛。 东方月对他也确实没当过下人,两人练功,吃饭都是一起的,更可以说是一起成长,所以主仆关系只是对外,对内确是亲如兄弟一般,即便时常责罚他,但心里却是恨铁不成钢的教训。 东方月临走时曾叮嘱过,要他带着新征来的兵训练,可他这次也实在无奈了。 夜羽又回了侯府,准备同上官明棠商议一番。 进府时,却见奴牙凤泠两人坐在檐下说着什么。 夜羽上了前,问道:“何事?” 凤泠看了他一眼,对着奴牙说:“是心痛,治不了了。” 奴牙皱了眉,说:“你也听到了?” “嗯。” 夜羽不明所以,插了话:“你们在说什么?” 凤泠起了身,说:“想要问你家公子去了何处?” 夜羽看了奴牙一眼,道:“你不是应该更清楚些吗,毕竟那段日子一直是你同公子在一起。” “你说什么呢。”奴牙急了眼,“这番话怎么随意说,我不过是爹派在公子身边伺候的,怕他伤着碰着了,你怎么还乱说了。” “我也没乱说,你不是该更清楚公子的动向吗?”夜羽说话直,但他却没有那个意思。 “怎么就是我,凭什么是我,那夜你同公子在一起,去了何处你都不清楚,我怎会清楚。”奴牙反驳道。 回廊上吵嚷声太大,嚷得上官明棠看不进书,便开了窗,怒道:“不清楚就不清楚,何必在此吵嚷。” 众人皆低头:“是公子。” 上官明棠看着夜羽,说:“怎么样了?” 夜羽说:“公子,着实有些困难。他们大多没用过兵器,更不知该如何掌握,若是稍有不甚我怕是会伤了他们自己。” “没有一个会的吗?”上官明棠说,“若是不行你便带着凤泠,或是再从府里挑选几人随你一起,几人看着,总比一人强些。” 夜羽点了头,欲要走,又听上官明棠说:“新征来的兵,不会随着出战,即便南越答应不进攻,这里的军也只能用在这处,明日我会带着奴牙和暗卫出发前往安西再支援荀北。你们需留在此处镇守,一旦安西与云莱交战,你便放消息给虞都,说是南越打进来了,你可明白?” “明白。” 凤泠有些疑惑,“公子,为何要将我留下?” “你比夜羽更熟悉江南,况且侯府离不了人。” 凤泠抿了唇,没再说话。 上官明棠也关了窗,继续看起了书。 秋风起,吹落了院里的几片枯叶,也吹乱了她的碎发。 凤泠跟着上官明棠有好久好久了,如今他忽然做了这般决定,她总有一种公子以后都不需要她的感觉,更觉像是被抛弃了一般。 那种不被需要的感觉相比之前会有很大的落差,即便她对上官明棠没有喜欢的心思,但还是会很难受。 夜羽站在一侧,忽然正了身,走去凤泠身前,挡住了刮起的寒风。 空气里弥漫着伤感的味道,奴牙望着他们,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自动退了出去。 两人就在这秋色里站了良久,最后夜羽犹犹豫豫地开了口,“你……没事吧。” 凤泠努力了半天,好不容易忍住没有落泪,他一句话就决堤了。 凤泠哭泣着说:“明明一直认真做,是我做得不好吗,为什么公子不愿带我。” “你一直做得很好,就因为需要你才将你放到了最重要的位置。”为了安慰凤泠,夜羽这会儿更紧张了,但说话却有了底气,“因为相信你可以做好,所以才将你留下,或许是因为我的原因才连累了你,但江南却离不开人。” 凤泠看着他,“你怎么会了解公子的想法。” “公子如今不需要你保护在他身侧,他分配了你更重要的任务,就是……我也不会安慰人,反正你一点也不差,很好……都很好。” 凤泠抬眸看了他一眼,微微愣了一会儿神,又低下了头,说:“谢谢。” “没,没事。” 两人同时抬头,看着彼此,相视一笑。 上官明棠微笑着合了书卷,凤泠确实很小就跟在他身边,他也把她当作亲人一般。如此,更希望她能像他妹妹一样活着,有追求幸福的权利,而不是他身边随从一直做着卑微的事情。 上官明棠看着窗户的方向,脸上漾了笑容,“山高路远,总有人为你而来。日久天长,总有人等你去寻。” 而他要去寻的人,如今正坐在风情客栈里,嘬着小酒。 东方月一双眼睛带了狠厉,盯着旁边的一桌已良久。 老板娘端了菜搁在他桌上,也顺着他的目光打量了过去,说:“看上人家了。” 东方月口哨一吹,对着老板娘说:“异域风情啊,老板娘也学学?” “学不来,到了人老珠黄的年纪了。”老板娘哀叹。 东方月喝了几口酒,走去了旁边那桌,酒杯一放,直接了当道:“我记得昨日跟着下来的是位温润公子,今日怎么就换作柔情女子了?” 昨日那几个大汉,直接站了起来,说:“关你何事?” “当然不关我事。”东方月笑着,非常热情地递过一杯酒,“不知这位是该喊你公子呢还是小姐呢,可愿与我同饮一杯啊。” 那女子盖了面纱,根本看不到到底是何模样,她更不知晓东方月是如何认出来的,便笑着回拒道:“酒就不必了,我遮了面纱,为何还能认出,即便身边人没换,难道不能是他人吗?” 东方月微眯了眼,笑着说:“香味未变,我便猜了是一人。” “公子对香味如此敏感吗?” “在这上面栽过一次,”东方月靠近了说,“好久之前也有人男扮女装骗我,后来发现他是男人,可教我悔啊。”他表演得太过认真,连自己都要信了。 东方月还要再卖惨,却见那女子早已一杯酒泼在了他脸上。 “哎呦,这怎么回事,怎么不声不响就泼人呢。”老板娘紧张地替东方月擦着脸。 “轻浮。”那女子骂了一句。 东方月擦了擦脸,笑着说:“既然话没法好好说,那就只有靠武力解决了,老板娘。” 东方月说罢,就见店小二,厨子,等人已经站在了他面前。他顺势一脚踢开了一旁的人,几个大汉反应有些慢,老板娘与东方月对视一眼,紧接着店小二也跨步上前,踹在了他们抽刀的手上,混乱中有人喊着,“保护小姐”。 东方月跨步迈出,快准狠地将人拽了过来,“你们这样的,也配保护人。” “他妈的,是黑店,兄弟们上。” “哗啦。” “哐当。” 一时间都是东西碎地的声音,几个彪形大汉,纷纷落地,连店小二一臂都抵挡不过。 东方月看着人,嘲笑道:“就带了这群废物,你也敢闯大虞?” 那女子不急不缓,面色似乎是如常的模样,笑说:“我为何不能来,我不过是来找人,难道还要带上千兵马不成?” 东方月疑惑道:“找人?” “对,找人。” 电光火石之间,东方月忙开了口,说:“停下。老板娘,似乎是有些误会,他们说来找人。” 老板娘挥刀逼退了欲要上前的人,气势不落,“不可能,他们带了兵器,不可能只是来寻人,不可听他们胡言乱语,不能被欺骗。” “我为何要骗你们,”那女子说,“哥哥在江南,我来寻他有何不可,他带军,带几件兵器给他,为得是他。” “你说你哥哥买江南?”东方月慢慢松开了人,“你哥叫什么?” “英诺,南越国英诺将军。” 老板娘:“不对,若是南越人不用从黄沙小镇过,只需从沿海便可以,小心有诈。” “我们家小姐自小喜欢风沙,说没见过想来看看,我们也为了避开南越国的巡防视线,不得已才走了此路,不然,我们早已到了江南。” 东方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见人并无要逃走之意,便问她:“你出来几日了?” “十多日之久,沿路走走停停耽误了不少时间。” “什么意思?”那女子问。 “英诺已经回了南越国,回去准备兵马,打算攻占云莱。” “你从何而知?” 东方月:“我没必要欺骗你,不过,你可以信也可以不信。” 那女子颤着身体,有些激动道:“不可能,他还说过要占了,占了……” 东方月接了她的话,说:“要占了我们大虞的江南?哈哈哈,你来晚了,已经解决了。大虞跟南越交好,不需要战争。” “我为何要信你。” 东方月不声不响地走了回去,坐在凳子上,看着人说:“信与不信全在你,我只有一事要同你讲,你也不要想着要寻你所谓的哥哥,大虞,云莱,南越马上就要交战,我劝你还是早日回国,最好不要在边境逗留。” 他说:“还有,你带来的几箱兵器我替你收了,带着只会拖累你的行程,要么你去江南寻人,要么你回南越等人归。” “我想去你们江南看看,可又担心……” “哎……”东方月连忙摆手,说:“打住,不要想我帮忙,没结果。” “我把东西给了你,你不予我一点好处?” 东方月抬眸看了她一眼,无奈道:“我顶多可以给你写封信带着,他们至少会帮你找个落脚处。” “多谢。” 东方月哀叹,“果然漂亮的人,都是蛇蝎美人。” “你被女人骗过?” “打听这些做什么,收拾东西赶紧赶路去吧,不然又遇黄沙还是要回来。” 那女子拜了拜,对着他说:“多谢,我叫英柠。日后你来南越,我会尽地主之宜。” “不用在意我,离我远些就好。”东方月叫住她,“谢谢你的兵器,于我有太大的用处。” “算是谢礼了。” 客栈外,黄沙肆起,映着无边的落日,滚滚而去。 而此刻的安西边境,有人却蠢蠢欲动,伺待时机。 …… 作者有话要说:张小娴的:总有人,山高路远,为你而来。 下边是自己造的。 狐狸:你趁我不在撩妹了? 狗子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狐狸:那好,今夜你且去廊下睡,已表决心。 狗子:不行,漫漫长夜你忍心要我孤枕难眠? 狐狸扔了两个枕头过去,“那你抱着两个枕头,这便不是孤枕了。” 狗子:? 明日粗长一些,狗子和狐狸世纪大见面。 感谢在2020-04-22 08:29:45~2020-04-23 14:04: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的小天使:你不是唯一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长拂笙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不是唯一 20瓶;上天请赐给我一个神仙 10瓶;?壞脾氣丶、晚云间 2瓶;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第 73 章 才十月,黄沙小镇已然起了北风。 东方月骑着马, 呼啸而来的风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 昔日里慵懒的模样已然褪去,眉宇间意气风发, 藏不住的锐气从眸光里散了出来。 南宫寒也骑了马, 朝他一笑,“月儿此番一别, 你我虞都再见, 没有再可以叮嘱你之事,唯一句要铭记心间,‘弃忿悁之节,终定累世之功’。” 东方月也与他扬眉一笑,“师傅放心, 此番绝不让人刃我, 我定会手刃仇人, 功名再立。” “师傅你我虞都再会。”东方月一拽缰绳, 向着漫漫黄沙飞奔而去, 堪堪留了这一句,隐在了风里。 “此生未知,但愿你安。”南宫寒眉头一皱, 也驾马而去。 漫天黄沙里,留下两道马蹄印,向着南北两个方向而去。 风情客栈于今天也闭了门,驼铃响动, 黄沙小镇又在这一天后,归于宁静。 可千里之外的安西,烽烟四起,已传来了金戈铁马之声。 …… 翌日。 “将军,将军。”副将从门外进来大喊着。 晨风看了他一眼,说:“何事,如此慌张。” 副将喘着粗气,道:“城外有人求见将军,说是您的故交,复姓东方。” 晨风放下手中的地图,与一旁的人对视一眼,说:“你先躲一下,还是怎样?” “不见。”人说的痛快。 晨风看了他一眼,叫着副将出了门,一边走一边问道,“虞都监军何在?” “昨夜听闻在城中吃酒,估计又睡在哪家客栈里了。” 晨风收敛了眸子,顿了片刻后说:“找到他,然后,解决掉。” 副将惊地看向他,声音带颤:“将军,此事不可,若是让虞都皇城知道了,那是大罪。” 晨风目光游离,咬着牙道:“悄无声息,没人知晓。” 副将领了命,欲要退下,却听他又说:“去把那人带来,不可声张。” 副将:“是。” 不肖片刻,副将已带着人到了他身前。 晨风挥了手,示意副将退下。 房门关闭,东方月话还未出口,利剑已朝他袭来。 东方月轻巧敏捷地闪过,微微牵起了唇角,“什么意思,你便是这样对待朋友的。” 晨风跃身,又一剑过来,眼里寒光凛冽,“我与你算什么朋友。” 东方月这次不动,直闭了眼,等他过来。 剑蹭着手臂而去,割裂了衣衫,鲜血染了出来。 晨风大惊,“为什么不躲了。” “你本不想杀我。”东方月一步步逼近,“我与你无怨亦无仇,你为何要杀我。” “上官将军了,与你东方家有关。” “哈哈哈,虞都皇城的消息你难道没有听闻?上官将军之冤屈已申,我爹也死了,你还有什么要恨我的,莫非我在虞都之时挡了你财路,或者挡了你官路?” “财路与官路都与你无关,景帝在世时便与我兄弟二人嫌隙,不会指派重任于我们,那不是你的过错,是师傅还在虞都之时,就遗留的问题。” 东方月冷笑着看向他,“那便是了,我不曾与你有怨,你又何必杀我。虞都皇城已乱,你以为你是做了大将升了官职才来到此处的?” 东方月悠悠地走过他,径直坐在了椅子上,不疾不徐地道:“你是被发配来的,有你在这里虞都才没有人快速支援,他们想让人拖住你,拖住与定远侯有关的所有人。” “你仔细回想一下,为什么虞都此刻只剩了萧逸一人,是因为你们几人里他最憨真,即便被人戏耍,他也看不出什么,而你,郁尘,上官明棠全全都在他人的算计中,你若还想回虞都,还想见到他们,那你便要听我一言。” 晨风盯着他,慢慢道:“你想要做什么,想让我做什么。” 东方月眉眼带笑,但在晨风眼里那笑似乎有丝狡黠。 东方月说:“虞都大乱,君臣失计,上下迷惑。如今,国敝而祸多,民心无所归。” “你想要做贤明之君,定国乱,稳天下?” “我为何不可,治国之经纶我不输于人,兵将之法我亦有致胜之谋略,于理于外,我都是最适合之人。”东方月斩钉截铁地说。 晨风唇角微扬,笑里带了不屑,“你倒是有脸说。平日里在虞都何样又不是没见过,你说这番话来恶心谁呢。” “有些事情看得不是表面,狼子野心若是早被人窥见了,此刻我也不会站在此处,那浪荡不羁背后隐去的不仅有壮志凌云,还有文韬武略。兵家有云:兵以正合,以奇制胜。所以我要出奇制胜,人人都以我是浪荡子,殊不知,我还想想做个良人。” 晨风收了利剑,抬眸看着窗外的劲风,“你以为这是你想便能做到的吗?我们皆被困在这座城内,动弹不得。你想做贤明之君,可也要有时机。魏炎帝执政,要荀北进攻胡合部,拿下达哈尔。可荀北正值风雪之际,中军不适风寒,怕军中已累倒数人。边境小国蠢蠢欲动,若是这边出事,那边将士势必会受影响,你以为你来便可以解决问题吗?” “先解决你的问题,再回荀北。只有西南安定下来,才能支援荀北,荀北难破,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拿下来的。” “西南中军地势远比荀北要险,从战术上来说攻易防易,但荀北只隔了一个紫荆山与黑河,其他皆是茫茫狂野,不好战,你有信心可以速战速决吗,若是没有,那荀北是等不起的。” “等得起。”东方月冷然道,“只要供给充足的粮草,郁尘可以与他们一战。” 晨风:“你为何有如此把握。” “赶了一路,风尘仆仆的,不给杯热茶吗?”东方月笑着看他,“你有军师了,为何不虚心点。” 晨风心有疑虑,却还是转身倒了水给他,“热茶没有,水有一杯,爱喝不喝。” 东方月一双黑眸微微眯起,看着人道:“这样才对吗。” 晨风有些不耐烦了,“你最好有能说服我的主意,不然,你可能不会再完完整整地出城去。” “随你。”东方月对他的威胁嗤之以鼻,完全没放在眼里,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又继续说:“往荀北供给的粮食你不用担心,不仅可以不向虞都讨,就连你西南的军备,我也可以给你提供。” 晨风完全被这一句惊到了,去年旱灾,江南等地收成不好,就连虞都的仓廪都不足,他又何来的粮食。 东方月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去年在江南挖了条渠,今年从汴州过时发现他们收成不错,景帝在时,要收双倍税收,可淮南王一上台便修改了,因此他们有多余的粮食供给,可以通过沟渠直通河西走廊,完全不经过虞都。” “去年帮汴州修渠一事是你早前计划好的?”晨风说,“所以今日正好派上用场。” “你太恭维我了,我可没那么想。”东方月又喝了口水,这次改要吃的了,“有饭吗,饿了,顺便让人给我准备些热水,大漠里缺水,燥死了。” “你还未告诉我你为何有把握在西南速战速决?”晨风道,“先说了,再给你准备。” “我请了帮手来帮你。”东方月起身,抻了抻胳膊,随意道,“我今日要睡在哪儿,你这还有房间吗?” 晨风瞪了他一眼,“我不会同你睡,放心。” 东方月也松了一口气,“那最好。” …… 这几日确实风尘仆仆,那夜为了赶路,从江州一路到黄沙小镇,他一刻都未停歇,昨夜与南宫寒深谈,他又熬了一宿,这会儿确也累了,躺在温热的水里慢慢闭了眼。 然而,都护府院内的另一间房里,上官明棠拿了地图出来,铺在了桌子上。 晨风看着他:“你只比他早来了一会儿,你们若是真在府中见到了,你要如何做。” 上官明棠微微一笑,平淡道:“他此刻正睡得舒服呢如何醒,奴牙在水里放了药,一时半刻醒不了。” 晨风:“这又是怎么了,为何不见?” “没事。”上官明棠缓了片刻,脸色有些难看,“还不是时候,等他想开了便好了。” 上官明棠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之前西南中军留下的一部分已经编入了禁卫军,若是云莱进犯,哥哥可想好了对策?” 晨风说:“禁卫军正在慢慢适应这边的环境,之前留下的中军副将已经将两军融合在了一起,只是还未试验过,也未出过战。你若问我有几分把握,我也说不准。” “不行,”上官明棠微微叹了口气,“哥哥都没有十分把握,那这一仗便有些难了。” “看他的样子像是有把握,你为何还会忧心?”晨风看着他,“若离,你在担心何事?” “我相信他,但不相信其他人。他与南越国将军英诺约定声东击西要打云莱个措手不及,可那人到底是何想法我们不曾得知,如果不提早提防,可能会被人算计。”上官明棠眉头紧皱,指着地图说,“我们或许要打一场硬仗。名扬他太天真总是会相信他人,从不对人设防,即便英诺真的会同我们一战,也不该把精力放在这里。” 上官明棠微怔,顿了片刻才继续说:“我是这样想,我们应该提早做好计划。安西就都护府一座城池,其他都是小镇,若是南越与云莱同时进攻,我们要如何做。所以哥哥要将两军再次拆开来,西南中军由副将率领,禁卫军还是由哥哥带领,南北两处必须设防,云莱国靠近大漠,若是从边陲小镇而过,那我们便没有取胜的优势,现在集合兵力太过冒险。” “你的意思是,你怕英诺会过河拆桥?”晨风震惊道。 “或许是我太过谨慎,但他国人我们不得不留心。”上官明棠思量着,道:“安西都护府于整个西南来说是一座孤城,他们若是采取包围之势,我们便成了笼中困兽,若是要想脱困,便要出城,所以我想两军分散出去,给他们造成一假象,若是兵法作用得当,便可以以最少得兵力取胜。北边沙漠必须要有守军,既然名扬到了城中,哥哥不妨分他一部分兵力,且让他试上一试。”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脱走一部分兵力,让他们看来我们好欺负一些,也想试试用最保守的兵力去打一场硬仗。可他不曾带过军,若是中间出了差错这要如何做。” 上官明棠点头,知道他的思量:“名扬在荀北之时仅凭一人便烧掉了胡合部先头部队的粮草,他可以做,只是没人给他机会。我想要他带着人往北去,即便胡合部打过来他也可以迅速支援,所以于安西来说是一个可试之法。” “粮草呢?”晨风问,“粮草可真的能及时供给吗。” “这个哥哥可以放心,去年户部贪污的那些粮草早已分散在了河西走廊,荀北之战,郁大哥在粮草供给上绝对会比胡合部有优势。去年我们修了沟渠,可以直通河西走廊,今年汴州与平洲有多余的粮可以往荀北供给。只要安西一战可胜,我们就可以一直北上,攻下胡合部。” 晨风蓦然抬头说:“既然你决定好了,那哥哥便听你之言。其他人我不信,哥哥只信你。” 晨风起了身要走,顿了顿又说,“晚饭要同我一起吗?” “不用了,哥哥去吧。” “那我先去安排,舟车劳顿,累了就先歇着。” 上官明棠回了话:“若离知晓了。” …… 门缝微开,房间里飘进来几缕新鲜的空气。 木桶里的热气被风吹散了一些,但依旧还留着些雾气。 水里躺着的人睡得昏沉已然没了动静。 上官明棠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俯身看着人。东方月被水珠润湿的发贴在额间,俊郎的脸被水汽笼罩着,英挺的剑眉蹙在一起,眼下挂着淡淡的黑眼圈,全然没了虞都皇城里那慵懒的风流的模样。 上官明棠睨着人,心里叹道:怎么这般脏呢。 上官明棠拿了把椅子过来,坐在木桶旁,凝视着人,那眼眸幽深,不带一丝波澜。 他仿佛又想到了江南那次,东方月也是这样隔着木桶从水汽中瞧着他,那双手骨节分明,手背光滑,竟比他的都要修长一些。 上官明棠常年拿刀剑,又在荀北,手上有茧子是正常,比其他人看着要嫩些,但比不上东方月那双手,完全就是风流公子哥的手,刀剑不能提,娇贵的很。 东方月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眼睫颤了颤,人依旧没醒。 “蹙着眉做什么?”上官明棠抬了手,抚在他眉宇上。 水里的人依旧没有反应。 静默片刻后,上官明棠指尖在水里打着圈,半躺着的人没有反应,他却不自觉地红了脸。 他能感觉到平静地心有了不一样的律动,“怦怦怦”一下一下跳乱了节奏。 他曾恼他,“你是不是疯了。” 东方月那时回他,他本不是良人。 可他也不是,上官明棠这样想着。 东方月说自己造就了牢笼囚住了他,可实际是最怕囚住的人,是上官明棠自己。 他一直在害怕,怕东方月的靠近,怕自己沉浸在他造的温柔乡里,所以他一直在逃。 每当夜幕降临,一切归于宁静,那颗跳动的心便百般煎熬,荀北的火烧着他,东方月给他的绮梦困着他。 上官明棠试过,两者都逃不掉,根本逃不出来。 他想依靠在那宽厚的肩头,进入梦乡,可他不能。 他亦想救众将士于水火,但却心念着那双手,温热总是随处传来,很舒服,他不想放。 如今一切都好了,他无需再遮掩自己的心念,他想要那双手,想要随时可以枕靠的肩膀。 但他又不得不思考着东方月的心情。 黑夜里,病痛中人总是最脆弱的,他们呼喊着心中所念之人,所以他会喊着东方月的名字,一如此刻,东方月在酣睡的梦境里也喊着他。 “若离……我看不清你,你眼中要有我,我要看到自己。” 上官明棠不知他做了什么梦,就听他喃喃地喊着,“若离,别走。” 上官明棠牵住他的手,抚在他的脸颊上,轻轻浅浅地道了一句:“名扬,让你受苦了。” “知道我受苦,为何还要让我念着。”东方月忽然开了口,凝着人道,“你忘了我是谁吗?你家的狗崽,鼻子一向灵光,晨风身上有你的香味,独属于你的香味。” 上官明棠茫然地看向他,突然神色一变才反应了过来,顿时就懵了,如果他一直是醒着的,那方才的那几句话,他岂不是听得一清二楚? 上官明棠被他灼热的目光凝视着,下意识地低了头,避开了那烫热的眼神。 “你……为何是醒着的,明明……” “明明给我下了药?” “对……” “奴牙现在是我方间谍,早已叛变。”东方月紧紧箍住他的手,不放开,还不依不饶地催促道:“说吧,把想要同我讲的话于今夜一同讲了。” 上官明棠默了许久,才缓缓抬了头。 东方月没想到,完全没想到,他愣住了。 因为上官明棠亲了他,含羞般轻轻地点在唇上。 温温软软,却又烫热不堪。 东方月定神地看着他,却听他脉脉含情道,“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让你承受了这般苦楚。” 我的第一次悸动与你,亦是我最后的贪念。 东方月哑言,平日里冷淡孤傲的人示弱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回他,完全想不出一句来回应。 完全。 也或许在今夜,他撬开了那封闭已久的心,让它得见天日。 也许好久之前,他们的心便已依靠在了一起。 也许多日来的折磨,多日来的阴郁,都在今日得到了最好的释然。 他们彼此依靠在一起,唯剩了彼此。 窗外落雪了,轻薄如羽毛一般,飘飘落落,那窗柩上映着一道依偎的剪影。 有一道声音落在了风雪里,“自此以后,不论前路功名,我愿与你执剑天下。” 作者有话要说:弃忿悁之节,定累世之功——《史记.鲁仲连邹阳列传》 君臣失计,上下迷惑。——《史记.鲁仲连邹阳列传》 兵以正合,以奇制胜。——《孙子兵法》 不好意思,加班,实在晚了。明日我尽量万更补给大家。 大家辛苦辛苦,早些休息,晚安。 感谢在2020-04-23 14:04:13~2020-04-24 14:41: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是你啊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长拂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不是唯一 21瓶;起风了 10瓶;?壞脾氣丶 8瓶;瓷啊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第 74 章 今夜明月高升,清雪映着辉月, 银光洒落在这座都护府的小院里, 照得几处明亮。 房里的热气渐渐隐退,烛光摇曳, 忽明忽暗。烛光里, 两人的眉眼明朗,暧/昧分明。 被黄沙清泥晕染的衣衫堆在一旁, 水中人未着寸缕, 但被水润湿的胸膛烨烨在空气中,坚实可靠,隔着水雾瞧着竟有些撩人…… “饿吗?”东方月有些烫热的手撩开他额前的碎发。 上官明棠怔怔的摇头,清冷的脸颊红晕尽染。他平日里也是舞剑弄枪,身形体态却似刚及弱冠之人, 全然没有东方月的身躯精实, 曲线分明。方才被水汽润湿的眼睑迷离着, 竟堪堪把那身子看了个精透。 东方月半眯着眼睛瞧着人, 见那张俊美的脸上闪过瞬息万变的神情, 他还未开口逗弄就见上官明棠豁然起了身,双唇紧抿着,耳畔混着些微漾的低息。 他听他说:“我去寻些……” 手臂被人一拽, 上官明棠硬生生跌进了桶里,带着温热的水顺势蔓延了过来。 东方月记得他身上有伤口,便微微屈膝直接让人坐在了腿上。 因那身子未着寸缕,上官明棠能切实的感觉到那的矫健身姿, 紧实修长,且有力。 轻薄的衣衫被水打湿,仿佛也没了裹身之物一般,身体相贴,没了多余的阻隔。 手在一侧滑过,东方月借着姿势轻轻将人往怀里一带,上官明棠没来得及反应,身子跟着一颤仰了脖子正好嗑在他的下巴。 东方月将那一春秀色揽入眼底,轻咬着他已染红的耳垂,揶揄道:“上官公子,这是想去哪儿。” “唔……” 唇舌轻撩,继而翻卷逗弄,不给他留一丝喘/息的机会。 呼吸被融化在了烫热的口腔里,上官明棠似乎未意识到什么,只觉得双腿发麻,一下子酥软了。 洇湿的衣衫紧紧贴在皮肤上,传递着彼此的温暖,心跳声规律地融合在了一起,隐在了低声轻吟中。 上官明棠双手很自然搭在他脖颈间,眉眼盈盈,眸光流转间已润满水意。 东方月眼中欲/色乍然而起,眸色渐深,他在他耳边呢喃:“为何知道我会在此,可看到那封信了?” 上官明棠迭不得回答,就见东方月怀抱着他起了身,水流肆意从衣衫而落,有些冷,他不禁又往温暖处靠了靠,猫咪一样趴在他肩膀处,暗暗下了口。 东方月“嘶”了一声,跨出了桶,一路水渍,直蔓延到了床榻。 东方月将他放在一侧,怔怔地瞧着人,饶是感觉不真实,也绝不可思议。 上官明棠全然温软无力地模样,呆呆地看向他,绯红尽现。 东方月唇角勾着一抹餍足的笑,这样的光景,于他是第一次。 他感受到上官明棠小心翼翼地靠近,也能感受到他对他的渴望,不是身体,是心灵的碰触,就像他知道一副月亮画里蕴含的意义,一缕青丝一缕魂,情丝锁魂,红绳系心。此生唯你,不离不弃。 上官明棠蓦然抬眸看着人,鼻翼微张,呼吸有些错乱,东方月看到他好似要开口,默了半响,才听到他缓缓而来,“有些潮了。” 东方月被这一句激得有些头皮发麻,心神也跟着一颤,直接栖近了,红口叼住了白玉盈暇的锁骨,鼻息喷洒在颈侧,情/热在眼里晕开,“你方才说了什么,哪里潮?” 流连在颈侧处的烫热,留下了一片水渍,堪堪让他沾染了一缕清香,带着淡淡的味道,一直蔓延到心口处。 东方月感觉自己的心又渴了,他迫切的需要心血的浇灌,是上官明棠一人,只他一人可以做到的事情。 耳垂被轻吻了一下,上官明棠身子也跟着微微颤抖,他听到东方月说:“我渴了,若离,真的渴了。” “不……不行……” “哪里不行,你方才说潮湿了……” “衣衫湿了,凉~” “我热,正好给你。” 理智还在做扰,并没有冲破防线,直抵顶峰。 “若离,冷吗?”东方月慢慢后退,眉目高挑,薄唇漾了一抹邪魅的笑,“冷就靠过来。” 上官明棠知道危险,他不动,双臂抱紧自己,眉眼微抬的看着他,不说话,静静地。 东方月想要他主动抱过来,可两人就在这暧/昧的气氛中僵持了数秒,之后,东方月妥协了,他被撩拨得发狂,他的狐狸,即便坐在那里不动,只肖一个眼神看过来,他便被勾魂夺魄一般,盈盈地向着他去了,况且在那数十秒的忍耐里,他神情迷乱地喊了一句,“名扬。” 缠绵而有力,不是柔软的一句,就像是来自心底的声音,空灵又绵长,一直涤荡在耳畔,传递心间。 东方月凑近,抱紧了人,鼻翼相贴,呼吸交错。 修长的双腿交叠错乱,隐了去,不叫任何人窥探。 滚烫,温热一一起,那久违的销魂蚀骨,再一次侵袭了过来。 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东方月揽着人,情难自已,只想与人耳鬓厮磨,唇/齿相依。 上官明棠被吻得情乱,眼神微漾,被浸湿的衣衫已经有了温度,身体被激得颤动,他已经忘却了今夕何夕,这场疾风来得太突然,上官明棠明眉紧蹙着,手已攥得骨节泛白,“名~名扬……” 骤欲初歇,东方月不敢妄动,只贴近了亲吻他,“可还冷吗?” 不够,这场癫狂还不够消弭他们多日来的心酸苦楚,亦不够红纱帐幔里,缠绵悱恻,窃窃耳语。 房间里氤氲着的情意慢慢漾开了,东方月知道他此刻难耐苦痛,可他又何曾不是,但他带了伤,他不敢,只想缓缓带着,给他一丝喘息和温柔的慰藉。 他们错过了太长的时间,整整一个春色,再加一个悲凉的秋季。 干涸的心急需浇灌,任谁也不可,阻挡不了。 “若离,缓一缓,”东方月说,“亲一下,可好。” 这样的温柔体贴谁都渴望。 上官明棠呼吸微乱,轻轻缓缓地舒了一口气,“我想你,是我心中的明月,银光照进深渊。” 他说得有些绵长,但东方月不急,就这样紧紧地靠着他,等他一字一句说完。 “于黑暗中将我拽出,带我入这晴日。” 上官明棠抬手,寻了他的,握在一起,“纵前路千军万马,你且仗剑而去,我亦一路相随。” 东方月亲吻在他唇角,蜻蜓点水般,“我何曾要你舍生忘死的追随,你只肖站在我身后,看着我一路披荆斩棘,问鼎天下。” “到那时,我许你一世江山,你可愿与我携手天下?” “生死相随。” 细雪飘落,把夜色撩拨得簌簌作响,疾狂的骤雨再次袭来,果真是浪滚滔天,堤坝尽蹋,势不可挡。 夜色深处,颠簸的身影双双交叠,渐渐消隐…… 雪落一夜,檀木窗上积满了白雪,极刻意地映照在屋子里,仿佛想要掩饰昨夜的一场云雨翻浪。 东方月醒了,侧了身子就这样撑着头,紧紧盯着人。 上官明棠缩在他胸口,眉头微微皱着,好似有些不舒服。 东方月抚平了他额角的发,因为被汗湿早已黏贴在了一起,白皙的侧脸显露出来,他好像没有近距离的瞧过他的侧脸,这样一看,不禁感叹,美人如画,不可方物这句话是有些道理可循的,上官明棠的脸细腻光滑,甚至能比得过女子,也是一双勾人的眼,盈盈眉眼,漾着春/情。 上官明棠动了一下,又往他怀里蹭了蹭。 东方月叹了一口气,轻吻了下他的额角,悠悠地说:“若离,你是想磨死我吗?” 好似听到他的呼喊,上官明棠慢慢睁了眼,而后怔怔地看向东方月,才恍然昨夜发生了何事。 东方月的目光灼热,紧盯着人,没打算移开。 上官明棠故作镇定,想要表现得神色如常一些,“几时了?” 东方月不禁笑了,这极力掩饰的意味太明显,殊不知,脸上早已染了红。 东方月不紧不慢地回,“卯时了,可要起吗?” “哥哥他……”上官明棠开了口,还未说下去,就听东方月那里已经应了声。 “嗯,何事。”还表现得气定神闲,全然一副,没错,叫的就是我的意思。 “不是你。”上官明棠辩驳。 “哦,那你喊谁。”东方月靠了过来,质问道:“喊得谁?” “晨风将军他……” “再喊一遍。”东方月咬着他的耳廓,不依不饶道。 上官明棠也不傻,回了脸,淡定如常地看着他说:“喊什么?” “哥哥……” “嗯。”上官明棠立马应了声。 东方月中了计,看着上官明棠不愠道:“上官若离,你骗我。” “我何曾骗你,明明是你不依不饶,非要我唤你,错不在我。” “你可以喊他人哥哥,就不能喊我?” 上官明棠回答的干脆,“不能。” “昨夜还要与我执手相依,今天便唤了他人哥哥,你这般不守妇道,是要……” 奴牙已经在外边喊人了:“公子,晨将军请公子们用早膳,起了吗?” “没起,不吃了。” “你告知将军,我们随后来。” 上官明棠看着一旁气呼呼的人,“你去吗?” “你喊哥哥吗?”东方月不动,就这样看着人,“若离,我很严肃地同你在讲。” “你为何对这个称呼如此执着。”上官明棠有些不解,确实不知为何他要一直揪着这个不放,不过是个称呼。 东方月微顿了片刻,道:“太多了,你喊他们我听着不舒服。” “有何不舒服,”上官明棠说,“你三岁了吗?” “两岁半。”东方月不知羞耻的说。 上官明棠虽笑着,却不想同他再争执,他能在他面前像个孩童一样也是出于情,他不想驳了他的意,更不想庸人自扰与他纠结一个称呼。 上官明棠缓缓起了身,昨夜一场鱼水之欢太过激烈,以致于今日起身时,牵一处痛全身,衣衫散落一地,没有他可以穿的。 他看着人说:“衣裳在他处,你去帮我取来。” “不起了,我去给你寻些吃食来。” 东方月要起身被他用手握住,他听到人说:“不可,今日你有重任,排兵布局我们需要商议。” “那你等我给你取来。” 等两人真正到了饭桌时,时辰已过了大半。 晨风见了人才唤下人上了菜。 “若离,昨夜睡得可还好?”晨风随意道,“西南的风沙多一些,你眠浅,怕风太大影响你休息。” “哥哥放心。”上官明棠说,“昨夜睡得安好。” 东方月叹了口气,冷声道:“晨将军,军营之中自有军规,哥哥这一称呼似乎有失规定,我觉还是以军将之称为妙,不然,岂不叫他国小瞧了我们。” 晨风道:“若离不是我军中人,唤什么都无妨。” “不是?他也是大虞的军将,我看日后还是慎重些好。” 上官明棠无奈,淡淡道:“晨将军,我看确有军规,妥善些好。” 说话间,下人已将菜上齐。 倒不是特别丰盛,不过寻常小菜,若不是因为上官明棠在,晨风也不会特意准备。 他是府中最小的人,师兄哥哥们都让着,有爱吃的也先于他,可能是长久以来的习惯,见着人就想宠着。 上官明棠并不娇惯,但对于吃食上却有挑剔,也是因为长期喝药毒害了味觉的缘故。 方才东方月略胜一筹,这会儿不说话了,帮人挑拣着夹了些菜放碗里,面色如常,仿若无人,“清淡些为好,粥可要?” 上官明棠递了个眼神过去,意思很明显,可东方月装作没看懂,自顾自地舀了几匙,给人端了过去。 “昨夜该是累着,多食些,饭后若是身子不舒服就先躺会儿……”从内到外,将人照顾得周到体贴。 晨风之前半信半疑,总觉得两人不该是,也不可能,可今日见着了,还真就不得不信。 上官明棠一向是有想法之人,也是聪明人,他若是认定了,那便拉不回来了。 晨风看着人,不想说话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奴牙坐在一侧,一句话也未多言,闷头吃着饭,不想给自己惹事。 晨风看着对面的一双人,又看向一侧,夹了菜过去,“姑娘多吃些,一路上照顾人辛苦了。” 奴牙嘴里含着未咽下的饭菜,只得冲人挤了个笑容出来。 上官明棠喝了口粥,顿了片刻,打破了这尴尬地气氛,“将军对云莱之战有何部署?” “昨夜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你的法子可行,云莱虽是小国,但我们经不起折腾,速战速决是最好的方法。” 东方月喝了口汤润喉,又给上官明棠递了过去,面色如常地问:“你们商量了什么方法。” 晨风:“若离想我分散兵力,让你一支队伍去往北部边境,以防云莱小国分散进攻之势。” 东方月:“我同南越良将英诺定了盟约,我们可利用他,与我们一同作战。” 晨风看了上官明棠一眼,两人互换了个眼神,又对着东方月说,“你这般有把握?难道就不怕他与我们攻打云莱之后,倒戈相向,你这般相信他人,可是有他不出卖我们的理由?” 东方月笑了笑,之前他确实没有,且也会担心英诺不守规矩,过河拆桥。但现在不一样了,英诺于他而言就是个棋子,他若拿起来用,那便是好棋子,若是不想用,随意弃之便好,不会构成威胁。 东方月:“我没有完全的把握,但我可以让他不进攻我们,他们的人在我手里,应该不会倒戈相向,如今我们要思考的便是如何应对云莱之战。” 上官明棠吃着碗里的菜色,没有插嘴,想听他的说下去。 东方月也寻看到了间隙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多年前,云莱与西南有过一战,他们派了奸细混入我军将士中,偷偷下了药来毒害我们,幸亏当时赶来的太医发现及时才能很好的让将士得到救治。而如今我们也同样要防这种情况发生,所以我有建议要提一下。” 晨风看他忽然正经了,便也想听他说说,“你有何想法?” “军中将士之伙食,我希望奴牙能全程盯着,这样我们便可以放心而用。” 晨风说:“可以倒是可以,但姑娘就一人,若是注意不过来,也难免有漏洞?” 上官明棠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说:“名扬意思是想要奴牙先验过后再分发下去。” “没错,我们在明,人在暗,不可以不作防。” 晨风:“可以是可以,只是怕姑娘太累。” 奴牙这会儿听着有她,也开了口,道:“将军,无妨。来这之时,爹已经交待过了,若是他们再用卑鄙手段,我也能给他解了。” 席间又安静了下来,片刻后,东方月说:“都护府不过一座城池,可西南百姓分散,我们要想得便是如何把敌军控制在一处,以集中兵力。” “昨日若离也是这样说。”晨风看向上官明棠,又说道,“但我们把握不好云莱的战术,他们到底如何进攻,我们不能下定论。” 上官明棠:“名扬可以带一支先锐部队,探一下,也可摸清他们的兵力。” “此法可行。”晨风说,“那你便携一直军队先行,我们从后支援。” 东方月说:“可以,但我需要帮手,需要一个熟悉地形之人。” 上官明棠身子才刚有好转,东方月没想让他以身犯险,所以只能从部署安排上用点心思,让他留在城中。 晨风也应了。 吃完饭从房间出来,上官明棠便一直不言语,东方月以为他为此事生了气,便上了前,想要把人哄高兴了,“不要不开心,我带你去个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想错日子了,今天就放一天假,完不成万更了,抱歉抱歉。 日后的更新里,一点一点加了,补给大家吧,我以为这周两天都休息来着。哎…… 万分抱歉。 明日,补个小剧场给大家乐呵乐呵。 感谢在2020-04-24 14:41:26~2020-04-25 09:38: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你不是唯一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612小行星、晒太阳的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晒太阳的鱼 54瓶;你不是唯一 11瓶;一纸白砚墨无色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第 75 章 奴牙端了汤药出来,还未喊, 就见两人已经出了府外。 晨风缓缓站在了她身侧, 也看着门外的方向,说:“姑娘是早已知晓了?” 奴牙忙俯首拜了拜, 低着头说, “两位公子之事,奴牙不敢妄作评论, 若将军无事, 我便先回房了。” 晨风看着人从身前走过,但面上表情却没有放松下来,依旧是眉头紧蹙的模样。 有担心再所难免,毕竟虞都的事,他要比上官明棠了解一些, 对于东方月的人品更是不敢恭维, 平日里少不了莺莺燕燕, 夜夜笙歌。 龙阳之好虽不是什么大事, 东方月是纨绔子弟, 但若离心思细腻,日后两人少不了是要磕磕碰碰,此事若是要师傅知晓了, 怕是会被气晕了。 晨风自己在这瞎担心,殊不知,定远侯早就知晓此事,也未曾责怪, 只要有人能护上官明棠,他心里也就安了。 虞都那夜,皇城大乱,东方黎被杀,淮南王上位,东方月死在牢里,所以,没了人护着,他也还是担心。 但沈弘弼不知道的是,东方月其实还活着。 说到底,他们都猜错了,东方月面上纨绔,心却在上官明棠一人身上,也只有上官明棠可以看到最真实的东方月。 他的深情,他的坚强,眼底,心里满满的情意只与上官明棠一人。 就好似上官明棠,平日里是清冷孤傲的模样,事事谨慎,步步为营,可他的脾气,挑食耍小性子,也只有东方月看得清。 所谓天作之合,不过是把彼此放心间而已。 他们之事,只有两人可懂,其余人皆看不清。 …… 沿都护府一路向北,是一座绵延的山脉,名唤望荆山。 东方月拽着上官明棠上了马,两腿一夹马肚,一路向北而去。 跑了一百里,马悠悠地停了下来。 东方月握着缰绳的手恰把人圈在怀里,身子相贴,彼此的温度便传了过来。 “这是去哪儿?”上官明棠放低了声音,贴着人问。 “你想去哪儿?”东方月低了头,呼吸全数洒在了他耳畔,温热顺势袭了过来。 想起昨夜的酣畅淋漓,此刻又彼此相近,环在腰侧的手甚至有些不安分,让人不在意都不行。 上官明棠感觉自己的脸颊开始发烫了,或许已染尽红晕,方才问的问题,东方月又抛给了他,他想回紫荆山,想回家,但是他回不去。 上官明棠缓缓抬了头,看向紫荆山的方向,顿了片刻,才说:“想回家。” 马儿悠闲地踏着步子,将周围的一切都 隔绝开来,仿佛天地之间唯剩他两人而已。 东方月伸手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上官明棠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神色平静地问,“若离,何为家?” 上官明棠目光坦然的注视着东方月,淡淡道:“出生之地,生长之地,就是家。” “错了。”东方月颔首,轻吻在他唇上。 待一番烫热翻卷之后,上官明棠早已眸光含水,他看着人说,“哪里错了?” “都错了。” 东方月意犹未尽,又在那处轻啄了几下,才放开人。 环在腰侧的手一紧,上官明棠无意识地双手环住了他的腰,尴尬之际,还未开口,就听东方月与他耳语,“心之所在,是为家。” “若离,你家在何处,你又要回哪儿去?” 上官明棠闻言,心中一动,禁不住又在心里自问:何为家,双亲在,有处回。可如今呢,除了外公,他已无亲人。东方月是他心中所系,心之所依,而他于东方月而言,亦是如此。 家在何方,心系之处,便是家。 上官明棠慢慢抬了眸子,注视着人。 东方月比他高一些,所以每次看着他时都是俯了身子,或是低了头,这次也一样。 他能看到上官明棠眼神里的期待和绵绵的情意,上官明棠不用说什么,于东方月而言,只肖那个眼神里满是情意便足够了。 还有什么可怕的。 东方月早已无家可归,他说那番话不是为了提醒上官明棠,而是想诉说自己的内心。 他说:“若离,我的心跟着你,有你便是家。” 上官明棠也明白他的意思,他们彼此为家,有他在的地方,便是我的家。 情到深处,唇/舌相缠,烫热不堪。 这一天,安西的风沙好像也安静了。东方月驾了马,驰骋而去,只听风中呼声阵阵,“若离,你渴望之处,我带你看。” 到了山脚,东方月将人从马背上抱了下来,“这里,到了。” 上官明棠看着他,道:“山?为何带我来此。” 东方月伸手牵过人,又转身在他面前蹲了下去,说:“若离,上来。” “我自己可以。” “上来。”东方月呵道,“让我背你上去。” 上官明棠面带疑惑,“此山路崎岖,若是背着我,你岂不是要累死。” “哎……你,名扬,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东方月没给他纠缠的机会,直接将人背了起来。 上官明棠伏在他肩膀上,有些腼腆,之一他从未被人这样背过,之二,东方月的脊背太宽阔,让他觉得安心。 “你为何非要背我,这山是有什么说法?”上官明棠趴在他肩膀上,还特意向前,靠在他颈侧问。 “此山名唤望荆山,你可知其含义?” 上官明棠:“有何含义?” 东方月站住,微顿了下,将人往上提了提,说:“名中荆的意思,便指的是紫荆山,望荆山,顾名思义,便是仰望紫荆山的意思。” 上官明棠豁然开朗,贴着他的耳畔道:“去看紫荆山?” 东方月神色严肃,语气真挚地道:“我背着你,去向你想的地方,这一路荆棘丛生,有我护你可好?” “那你放我下来。” “为何?” “放我下来,东方月我要你放我下来。”上官明棠怒道,“方才说心之所在便是家,那么我的家也是你,我想回荀北,想带着外公再去看看紫荆山的风雪。这一路,山高路远,我不要你护我,我想我们一同走。” 东方月慢慢放下人,缓了片刻,才看向他。 上官明棠心存怨气,更是愧疚。 东方月对他从来就是一片赤诚,从开始的义无反顾,到现在至死不渝,他从未亏欠过他一分。 可想来自己,从怨恨,到利用,到交心。 他步步为营,从未给过他半分。 想起虞都那夜,东方月声嘶力竭的呼喊,他更是难忍。 那一声声呼喊,自他走后的多少个日夜,都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人间情爱你们不舍我半分,这世间疾苦却要我一人尝遍。” 每每回忆起这句,他便心如刀割。 泪眼朦胧,上官明棠踮着脚,慢慢抚上东方月微凉的脸颊,轻轻浅浅地在那薄唇上落下一吻。 他说:“名扬,对不起,若是我能早一些看透,你也不至是现在这般。家仇国恨,你该怨我,不该怜我。那日更不该救我,若是……” 东方月心中一动,直接俯身靠在了上官明棠肩上,他重一些,上官明棠一踉跄,两人差点摔在石头牙子上,得亏东方月眼疾手快将人环住,不然这仗还未打,便伤残了一个。 东方月将人扶好,才又注视着人道:“我什么都没有了,一颗心给了你,你要我看着你在我身旁死去吗?那时什么都想好了,你有你的苦衷,即便心里没我,我也不忍伤你一分。可如今,你既心里有我,也想同我一起,为何还要这般苦痛纠结。我们中间隔着的那道鸿沟已然不在,如今你站我身前,我伸手便可以触到,这便够了。” 东方月抚在他脸上,抹净那未滴落的泪水,沾湿的眼睫被滚烫的唇触碰,上官明棠才渐渐温了心。 东方月说:“来日方长,就惩你,这一世待在我身旁,愿吗?” 上官明棠皱了眉,看着他平静地道,“你就不怕我再次陷你不义?” “你不会。”东方月说,“狐狸虽然狡猾,但却有心,你心搁我这了,就都不怕了。” 上官明棠抬手,撩起他的碎发,露出那英挺的眉宇。 东方月身形高,五官俊郎,仔细看那眉宇间还带着抹邪气,尤是微蹙眉时,尤为明显。 这样一看,倒真有些凉国人的模样。 东方月捉住他的手,微笑着凑过来,“你不会真是因为这张脸才心悦我的吧?” 上官明棠也看着他笑,不说话。 “若离,怎么不说话了。” “你今日带我来此,是想对我说些什么?”上官明棠最是了解他,那话题若是继续下去,不晓得他又要作什么妖,最后惹得还是自己,所以便很快把这话题给转了。 东方月深看了他一眼,也确实有要事要谈,于是便牵了人,一边走一边道来:“我知你要作何,你想要晨风给我机会,要我带着暗卫,从北突破,我也赞成。但今日我要同你说一件事,事关荀北与虞都,你可要思虑清楚。” 上官明棠站定在他身侧,抬眸看着人,东方月此刻表情严肃,他似乎能料到事情严重之处,“你说就好。” 东方月:“江南之时,我与英诺协商要共击云莱,但那时,我也让夜羽,张岩等人拆了他们相连的船只。英诺带着南越军队到此并非真要侵犯,他不过是受人指使,中了离间之计。” “何人挑拨离间?” 东方月说:“何人我们还不曾得知。你可知晓英诺他想要作何?云莱有种缓痛药物,有奇效,但也可让人上瘾,若是长期服用,便会让人精神萎靡,气力虚弱。英诺便是想借此,用在我军将士身上,这后果,可想而知。” 仅仅是那药物之用一出口,上官明棠便慌了神,他怎么会不知。 三年前,荀北被胡合部侵入,数十万虎贲军葬身荀北,为何,因那时军中将士大多气力不足,虚弱不堪,原以为大家纷纷染了疫情,今日听闻才知,不是疫情,是有人刻意在瓦解他们,陷虎贲军于危险之中…… 上官明棠越想越觉不可思议,他有些激动抓着东方月的胳膊,“怎么会,怎么可能。虎贲军将士们皆虚弱无力,我和爹都以为是军中疫情,我们都以为是疫情……名扬,怎么会呢,怎么可能有奸细混入,为什么我们没想到,爹死了……虎贲军战死了,都死在了大火里,我找不到爹的尸首,全是大火……” “若离,你冷静点,你冷静一些……没事,我在,我在。”东方月将人拥入怀中,摩挲着他的背,好让人缓一些,“没事,若离,我在呢。” “不是疫情,是有人刻意,是东方黎做的,他要杀了爹……” “不是,若离你听我说,这件事不是我爹做的。”东方月捧着他的脸,迫使他抬了头,“若离,你仔细想一下,我爹死了,东方黎死了,可为何还有人,还有人用这一招要伤害你,伤害我们,伤害大虞,那就说明操控这一切的人还未死,他还活着,一直活着。” 东方月:“他就在我们身边,紧紧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我们看不到他,所以你要帮我,我们一起将他从黑暗中揪出来。” 上官明棠太激动了,也有些疯了,这件事对他冲击太大,一时间竟然让他不知所措了,一想到紫荆山里那场大战,被疾驰的马蹄踏过的尸身,被大火燃尽的尸骨,他便受不住。 上官明棠推搡着,挣扎着从东方月怀里挣脱出来,嘴里还是那句,“不是疫情,是奸细……” “若离,若离,”东方月摇着人,“上官若离,你清醒一些,只有你知晓,你最知晓,那药物,你们的药物从何而来,是谁要害死你爹,是谁害死了虎贲数十万大军,你知道的对不对,若离,你知道。” 上官明棠重复着,“药物,缓痛药物……” “若离,师傅拿了些缓痛药物,你且给将士们服下……” “若离,你知道是谁,告诉我,那人是到底是谁,你认识的,是不是。”东方月看着人,道:“你记得是谁的,告诉我,是谁……” 东方月轻轻地拍着他,上官明棠只盯着人,死死咬着唇,就是不应。 两人沉默了片刻,上官明棠回了神,眼神迷离,好像已经失去了焦距一般,说:“我不知道,应该是东方黎,他假传圣旨,他和皇帝要杀了我爹……” “不是,不是东方黎。” “是他,为什么不是他,是他害死我爹的。” 东方月吞咽了一下,不知说些什么好,就这样看着人,又与他僵持了良久。 寒风渐起,吹凉了静默的两人。 上官明棠眼神聚焦,看向人,淡淡地开了口,“回去吧,山不去看了。” “你不想看紫荆山了吗,此刻那里该是皑皑白雪了吧。” “终有一天会看到的,紫荆山的风雪一直在,我也一直在。” 他不想说,东方月也不在逼他,但他知晓,从上官明棠眼神里便可以看出来,他知道是谁。 路途有些远,等两人真正回了都护府时,月已高挂。 奴牙站在府外,凉风已经吹透了身子,她瑟缩着,手里提着的灯笼被风吹的忽闪着,一明一暗。 晨风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侧,说:“你与香怜是姐妹吗?” 奴牙回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知这人为何要讲这些。 “我没有其他意思,姑娘若不愿讲,便也不讲。” “我不想讲,很抱歉。” 晨风:“我有太多事不明,东方月为何没死,虞都到底发生了何事……” “将军若是想知晓,改日天下安定,可以同公子们坐下一同畅谈。” “你对我何来如此大的敌意?” 奴牙俯首,“将军只看眼前,何曾真心对过人,月公子他绝非你想的那般,偏见于心底深深扎了根,你根本看不到他们的惺惺相惜,就如你只看到眼前一般,目光短浅。” “你……你说我目光短浅?”晨风惊讶地问。 “我不过是……”奴牙话还未说完,便看到远处迟迟驾马而来的人。 晨风也上前迎着,“你们怎么如此晚,你带他去了哪儿。” 东方月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嘘,累坏了,我先抱他进屋,我晚些时候同你讲。” 东方月抱着人往府里走,奴牙紧紧地跟在身后,方才东方月递了个眼神过来,她便知道公子有话要单独讲。 东方月将人稳稳地放在床榻上,盖好被衿之后,才缓缓地从房里退了出来。 奴牙关紧了房门,道:“公子有何事要吩咐? 黑暗中,东方月眸光一闪,唇角带笑,说:“给我好好守着房门,我倒要看他今夜跑不跑。”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时常怀疑我的cp,今日便列一个出来。 东方*上官郁尘*子煜 夜羽*凤泠 下面小趣与正文无关,看着玩的。能看懂的自然觉得好玩,看不懂的就看不懂好了,我日后写到再解释。 这天几人坐在醉玉楼吃酒,东方月今日高兴,多喝了几杯,已是微醺,拖过一旁的郁尘,便问道:若离生辰将至,你们说我要送何物样讨他欢心? 郁尘:若离喜爱之物,倒是很多,不知你想送什么? 东方月:平日你是怎么送子煜人的。 郁尘:莲花池里的锦鲤,便是我送的,煜儿他欢喜的很。 东方月:憨蠢,你送何物样我看他都欢喜的很,得之,真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郁尘:说的倒也是,今儿就买些他爱吃的回去,好好犒劳犒劳。 夜羽现站在一旁不言语,一张脸冷酷漠然,完全是不入红尘的模样。 东方月:你呢,你平日里送什么? 夜羽:回公子,不送的。 郁尘、东方月:你竟然不送? 夜羽:好似说什么都不缺,不必浪费精力。 东方月:所以还是女子好伺候些,不必绞尽脑汁,不必思前想后,不必……太难了。 郁尘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凤泠果真什么都不要吗。 夜羽:送过胭脂水粉,被扔掉了。 额…… 夜羽又看向东方月,指了条明路,“主子平日里话本没少读,若是将床榻下藏着的话本如数交给公子,这生辰礼,便不必想了。只要主子不看话本,公子便也回房睡了。” 郁尘也抱怨:你真是话本读多了,可扔了吧,你再不扔,我都要疯了。每天来我这里,同子煜深谈到半夜,太能折腾了。 东方月:我只是诧异这和话本有什么关系。 郁尘:若是让你每日每夜,要你在床上读,我觉你也会疯。 东方月仍旧不改:怎么会,我情愿的很,不过是他受不了我耳语而已。 郁、夜两人双双抬手:甘拜下风。 感谢在2020-04-25 09:38:03~2020-04-26 13:39: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120156、你不是唯一、是你啊、空白、长拂笙、我是一个峤、我明天放假、云无心以出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不是唯一 48瓶;云无心以出岫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第 76 章 晨风在屋里摆了酒,本想等他们回来一同畅饮一番, 也算是一场践行酒。 门吱呀一声响动, 可来赴宴的就只有东方月一人。 晨风抬眸看了他一眼,满了酒递过去, 说:“你打算如何做?” 东方月就着酒吃了口菜, 眼里带着些疲倦,淡淡地道:“就按你们商讨的来。我北上, 副将南下, 你守城。兵力不用拨给我太多,若离带来的人给我就好,这样禁军与西南中军你才好分配。” 晨风看着他,有些茫然,好似眼前这人还是之前的模样, 但心里却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 他不知晓变在哪里, 也看不透, 就如在皇城里时, 他也不曾通透东方月到底想要什么。 “我说过这一仗,不会太久,所以你也不需太过忧心。”东方月看着人, 平静地说,“云莱是边陲小国,他们虽有野心,纠其原因也不过是因为担负不起虞都的赋税, 既知晓他们的目的,一切都好商议。” 晨风不声不响地倒着酒,闻言一怔,顿了片刻才又说:“既然已经知晓了云莱的意思,为何不直接商议,而是要同他们一战,这样的话,受苦的都是百姓。” 东方月其实也不想战,先不说寡不敌众,却因这场战事不好打。再者,这里面有太多牵扯的因素。南宫寒不同他讲背后那人是谁,上官明棠知晓也不同他讲,他只能用此法子,逼迫那个人从黑暗里探出身来,这样才可以一举击中。 西南中军再加虞都过来的禁军,不过八万人,而他们要设防的不只有安西一处。 从江州沿海,经望蜀山,武陵,一直到大虞最北边小镇,这一路都要严防死守,不允许任何一处出漏洞。 八万将士,一家一户,内里牵扯了不知道有多少人,若不是没有办法,叫任何一个君王都不会想要战乱频繁,百姓流离失所。 东方月手里把玩着那杯盏,慵懒的道:“兵法之道,莫非儿戏。善用诡道者,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才得完胜之举。” “与南越合谋攻打云莱,是想要给他们一计惩罚。”东方月说,“我们此番若是大败云莱,不仅建了边陲势力,也是给胡合部一计重创。是要让他们瞧瞧,我大虞不是不可,不过是因为多年来与他们交好,我们不想逾越半分。胡合部大军押进境,大肆屠杀,没了我们虞都,他们会更难过。要的便是给他们一警示,我们与他们交战并不所图其疆土,也亦不会将他们驱赶出境。” “为什么不要其疆土?打下来便是我大虞之地,扩充疆土,岂不天经地义之事。” 东方月不以为然:“得之疆土,用来做何?各地有各地风俗习惯,水土人情,若是让荀北之民众过来江南之地,你以为他们会有多情愿。以此,只要云莱,南越等国可俯首称臣,不再心存芥蒂,百姓安居乐业就是为天下苍生谋福祉。国之乱,亦是民之乱。以善心待之,可免内外祸乱。” “你真是这般想法?”晨风问,“可若他们还要起兵,你待作何?” 东方月不急不慌,沉声道:“国之君王,想要权倾天下,成为一代明君,那传唱之人是谁,是百姓。试问民心不定,国若不安,即便外臣有谋逆之心,又能作何。最禁不住的便是民心所向。无内乱,免外战,民心自会趋之。” 晨风微微抬了头,肖看了他一眼,又说道:“此事是你所想,也是明日宏图,可现在我们没有他法,只能进攻,日后能协商最好,不能就要杀伐果断一些。” 东方月看着他,冷静地道:“那是自然,该战则战,该谋则谋。如今,万事俱备,我们只欠一引火。” “你想要做何?” “制造混乱,寻个出兵的理由,我们没有时间等他们好好部署。大虞是大国,不能让边陲小国觉得是我们欺负他们,而是要让人知道,不论是谁,只要不安分,其远必诛。” “好一个其远必诛,”晨风一拍桌子,喊着,“我今夜就让副将带人去做。” 东方月抬眸,看了他一眼,又望向窗外的圆月,说:“本不想让百姓受战乱之扰,但如果不做,他们便来扰我们,搅得百姓不得安宁,所以这次不得不出手。” “我既了然你的意思,便不会让大虞蒙上欺负弱小国的污名。” “这事,不要他人来做,我自可以。” 晨风一惊,看着他道:“你要去?” 东方月唇角微勾,漾着邪笑,说:“我擅长啊。” …… 上官明棠一梦惊醒,呆坐在榻上缓了好久,才渐渐找回些神智。 东方月于山中时所说的一字一句都深深地刺激着他。 荀北那场大战,药物来源于何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上官明棠知道是谁,但却不晓得他为何如此做。 事件起源于一个紫荆山的午后,那时军中有一小队巡防被胡合部精锐部队所伤,将士们个个流血不止,疼痛难忍。 随行军医说药材欠缺,伤口可治,缓痛却抵减不了。 这帮将士们什么痛没挨过,若不是那时有人在他耳边提醒,有特殊的镇痛之药,便不会出现那种情况。 虎贲数十万将士至少有一万多人都用了此药。如此说来,那朝廷派来的军医也有问题,明明知晓药物的副作用,却未告知,让人不得不怀疑。 可战事已过,除了上官明棠自己,那日紫荆山再无生还之人,若不是他从废墟中爬出来,这场巨大的阴谋,便无人再揭晓。 即便如此,上官明棠却猜不透那人的心思,亦不知晓为什么,公子翊是想要害谁,目的在人还是在国?上官明棠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在他身边待了那么多年,都没有看出他是何样的人,心机如此深沉。 上官明棠暗暗摇头,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暗暗垂眸,眼底闪过凌厉之色,他想:或许不是他待在公子翊身边,而是他来了自己身边。 这样想来,所有的一切都是阴谋,有计划,有组织,一步一步,吞噬掉了大虞所有的重臣,如今,最危险的人。 上官明棠头皮发麻,惊地喊出了声:最危险的人是外公和皇上。 上官明棠猛得起了身,不行,他要回虞都,必须要回。 他们都有危险。 他内心一激动,动作牵动伤口,又痛了些。 奴牙听见响动,一下子冲进了进来,喊着人,“公子,你没事吧。” 里衫有些薄,隐隐还可以看到包扎的伤口,奴牙眉头一皱,上了前:“公子,你这样,这伤口要如何是好。” 利光一闪,“月影”随手一挥,恰落在了她脖颈间,奴牙一怔,有些不知所措了。 上官明棠靠了过来,冷声道:“我不想伤你,给你两个选择,一,跟我走,二,被我击晕在这里。你只能选一样,奴牙,我知道你,我与名扬既然说清楚我便不会再弃他,也之于此,我更需要你。” 奴牙不惊不慌,慢慢回了身看向他,说:“我自然知晓公子的意思,我虽不晓得权谋之计,也不知晓排兵布局,但为主子守着公子我亦能做到,主子于我南宫家有恩,姐姐虽死,却也全靠主子她才能在虞都皇城坚韧活着。若没有主子,今生今世奴牙都不会再与父亲重逢,既然决定了追随,便不会放弃。公子是主子背后的依靠,也是主子放在心尖之人,奴牙有责,要护好公子。” 上官明棠没想到她是如此想法,若是早知,便不会再做这般无畏的事情。 上官明棠缓缓收了刀,说:“你我这般无声息地走掉,若是被知道了,又会是一顿脾气。” 奴牙笑了说,“主子的脾气公子也是知道的,但若是公子,就算再气,也不会说什么,到头来还是气自己。” 上官明棠唇角含了笑,眉眼也亮了起来,对着人说:“收拾,收拾,那便走了。狗急跳墙之事我也不想再见第二次了。” 上官明棠下床,从架上拿了外衫披在身上,拿衣裳时,恰带出了东方月的宽带。 奴牙回首看了一眼,又猛得转过身去。 上官明棠俯身,动作稍缓,拿在手里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把这个也收了。” 奴牙看了他一眼,接了过来,“公子,要带着吗?” “带着吧。” …… 东方月以为派了人盯着,屋里的人就跑不掉,哪成想,他不过是看兵的功夫,屋里早已没了身影。 东方月站在空荡荡地屋子里,笑得有些可怕,“家养狐狸崽又跑了?很好。” 晨风闻讯也赶了过来,说:“怎么走的,若离自己走的?要不要派人去追。” “不用。”东方月捏着骨节,语气随意,“他若是想躲,你怎么找寻也找不见人,他是算准了我不会去追他,所以才走得这般坦然。” 晨风疑惑:“坦然?” 东方月道:“不是留了信吗?” 晨风走过去,从桌子上拿了张纸过来,那白纸上栩栩印刻着一只狐狸崽依偎在狗子身侧。 晨风没看明白,“这是何意?” 东方月伸手取过来,不动声色地看着那图,这画里最重要之处,不是在狗和狐狸身上,而是在狐狸腿侧那跟红线上,只于两人的心意,其他人自然是看不懂。 东方月没解释什么,收起画,小心翼翼地叠进怀里。 晨风站在一旁,“啧”了一声。 “你还要站在这儿吗,相同我一起休息?” “你还真是……”晨风有些无奈,“不知他人怎受得了你。” 东方月当然知道他口中的他人是何意,神情略带不屑道:“心有灵犀之意,你怎会懂。” 晨风不想再同他多言,不然会被气死,便退了出去,房门合上前,他又多问了一句,“你今夜可要行动?” “不,我看戏。” 晨风大概是知道他心中有数,也没再多言。 人一走,方才那慵懒得模样才从脸上消失得一干二净,转而阴郁爬上面颊,东方月望着那未收拾的被衿,不悦道:“宁愿逃都不同我讲,最好不要让我逮住,不然那双明玉般的腿早晚给打折了……” …… 夜半。 冷月,天寒。 都护府外,一道道漆黑的身影从巡城的士兵中,穿行而过,行如魅影,无踪无迹。 边陲之境,巡防的卫兵,放下手里的长戟,缓缓地坐了下去。 那是刚点起的篝火,炽烈的火光将周遭的人映了个清楚,抻着手烤火的人,抬头看了那人一眼,抱怨道,“怎么样,有什么动静吗?” 刚坐下的那人喝了口酒,囫囵道:“能有什么啊,就这样,我们不进,他们不打。这一趟巡防可把老子给累坏了。” “兄弟辛苦了,这天啊,确实冷。也不知道咱们国君什么想法,这大虞能打得过吗。”侧在一旁的人也插话说道,“我看咱们将军就是怕,也是个怂人,待在这里一些日子了,也不见他想着什么布阵来,倒是那营帐里夜夜笙歌的,叫人好是郁闷。” 这人起了身,抹了把脸,因为被火熏得有些热,说:“我去撒尿,你们盯着些。” 他东倒西斜地走着,忽得从身前闪过一人,凌光一闪,还未喊出口,人已倒地。 身边的人动作迅速地将人脱走,黑暗又悄悄蔓延了过来。 “你说,他这泡尿撒得时间可有些长了,不会是方才喝酒,晕在那了吧。” “哈哈哈,你这话说得,应该没事,这大半夜的,正是梦乡之时,他们还要攻过来不成。” “别说这种话,我去看看,怕不是真出了什么事。” 这人起身,走近黑暗里,而后听“啊”的一声大喊,篝火旁的人立马起了身,“发生什么事了?” 黑夜里,静悄悄地,无人应答。 “何事?” 依旧无人应答,两人捡起长戟,蹑手蹑脚地寻着黑暗处走去。 紧接着,一声惊慌地粗喊便传了过来,“云莱入侵大虞了,云莱侵入大虞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太会写战争打斗,所以花费时间长一些,希望大家见谅。我以后早早查好资料,尽量不浪费这些时间。 万分抱歉。 之前放在文案的小剧场因晚来的小可爱们,可能没见过,便再放出来,让大家看着玩。 这个是番外里的剧情。 明棠:夜羽,名扬这几日为何总是唉声叹气,问他却也不答,只是看着我摇头。 夜羽:公子他身体抱恙,太医诊治说是抑郁成疾。 明棠:那太医可开药方了。 夜羽俯首:公子的郁疾只有您可以医治。那日公子同奴才讲,‘结亲之时未曾见他穿上嫁衣之貌,如今已是遗憾。夜羽,若是若离再愿穿上嫁衣于我,我便死生无憾了’。 明棠:什么,这怎可,他这是....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月内心独白:若是他愿意穿上嫁衣再予我话本夜读,这病自是不药而愈了。 感谢在2020-04-26 13:39:52~2020-04-27 16:17: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不是唯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你啊 1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第 77 章 霎时,栖静的夜空猛然响起几声哀呼, 不知名的几声呜啼也割裂了冬夜的萧瑟静谧, 唤醒了沉睡中的雄狮。 几千铁骑于暗夜中疾行,马蹄声阵阵, 如雷般震耳欲聋, 映着寒月的冷光,浩浩荡荡而来。 剑光一闪, 只见一道轻影疾驰而过, 姿意昂扬,杀气森然,向着天地一线,扬奔而去。 头盔下,犀利深邃的眸光闪过, 紧接着低沉浑厚的声音朗朗传来:“众将士们, 此番正是你们上阵杀敌的绝好时机。今夜功成, 自此千秋之名有你一笔, 今夜垂败, 你亦是为大虞抛头颅的热血男儿,你们可愿随我报国雪耻,一战成名。” 深不见底的黑夜里, 欢呼声响成一片,皆是愿追随之声,更有人呼喊要成就一番功名。 黑色的龙纹军旗在火光中随风而舞,铁骑如狂风骤雨般呼啸奔腾, 云莱先锋巡防被淹没在黄沙里,马儿踏过,直奔山脉而去。 茫茫旷野,风沙肆起。北风呼啸,将一切声音隐匿下去。 远处密集的营帐内,好似还是一派祥和之景。 吃酒的将领脸颊微醺,眉目柔和,丝毫没察觉到危险的逼近。 “将……将军……”一士兵一路歪斜地跑了过来,跪了战战兢兢地喊着,“来了,打来了。” 一旁的副将恍然起了身,“谁打来了?” 那小兵叫道:“大虞打进来了。” 副将一跃而下,紧攥着士兵的衣领,喊道:“你说什么?他妈的……” 沐风被摇醒,人还在恍惚中,有些不悦道:“何事?” “将军,大虞逼境了,马上要侵入营帐了。” 沐风一惊,忽地起了身,“不是说他们不敢进犯,只待我们吗?” 那小兵颤巍巍地说:“是我们巡防的人先越了界……” “拿本将的铠甲来。”他一边看着人,一边说:“此事莫慌,大虞西南所剩将士寥寥无几,与我们二十万军将相比不过就是以卵击石,从西南边陲到我军大营中间相隔了望荆山,不是一时半刻便可以功进来的,望荆山以北暂无巡防,你且带着五万精骑于望荆山而探,从北而攻,我率大军直迎而上,将他们困于山中,你我来个瓮中捉鳖。” 副将:“还是将军英明,副将领命。” 沐风不仅不慢地穿上战袍,手扶腰间佩刀,看着跌坐一旁的小兵道:“传令下去,即刻起,出兵迎战。” 一时间,西南烽火肆起。 数千暗卫跟着东方月一道狂奔,箭矢飞过之处,哀痛划过长空,震破漫漫长夜。 云莱大军边境巡防数千人,兵力不盛,但却难缠。 东方月驾马越过,挥手执剑,冲过来的云莱兵被击得飞离马背,倒地哀呼,鲜血淋漓。 东方月借势缰绳一握,策马回身,那眉目里染着目空一切的傲然,执剑的手背青筋突现,挥剑一斩,大喊道:“突破云莱巡防,我们便可由北而攻,将他们逼退回境。” 他身边带着的暗卫都曾是侯府和公子府里的精兵,也是被埋没江湖的草莽英雄,只要士气已燃,奋身杀敌,不再话下。 两军将士们的呼喊声,混杂着战马的嘶鸣,嘶声如雷,震破苍穹。 东方月长剑在手,策马奔腾,疾驰挥洒间已击退数人。 漆黑的夜空已被割裂开来,往西北边境是一路厮杀。 云莱巡防将士一刀一刀逼过来,将东方月围了个全面,他的的战马被刀砍伤,人不慎摔了下来,直冲他而来箭都未曾来得及回挡,硬生生擦过肩膀,留下一片血渍。 他被围攻了。 东方月起身咒骂了一句,猛地捡起掉落在地的凝碧,抬手在那剑把上落下一吻,幽幽道:“若离,此番要你与我一同作战了。最好欺盼我没战死,不然我们连最后的道别都没有。” 他的剑被遗落在了江南,是刻意为之,他要带着上官明棠的凝碧,本来是留个念想,而今,真的成了念想,不只是他,也是上官明棠的希冀。 东方月一个跃身而出,直直地刺近了那人的胸膛,潇洒地收回剑,眼底闪过一抹狠厉:“本公子可不是吃素的。” 追逐而来的敌军密密麻麻,想着黑暗蔓延开。 情势紧迫,来不及给他思考的时间。但东方月知晓他们人少,确实寡不敌众,若是不想个办法,硬上肯定抗不过,晨风率禁军随后,他不能在此刻与这群人周旋浪费时间,要尽快脱战,为后来的将士们争取时间。 东方月眼疾手快,挥剑而落,放倒了围过来的云莱兵,他急身上马,大喊道:“向北撤退,不可硬战。” 恍惚间,忽而一队骑兵冲着他疾奔而来,云莱兵挥刀,东方月挥着凝碧抵过,刀剑相撞,霎时激起一阵火花,两匹战马错身而过,东方月借着力道挥臂一击,银光闪过,一剑穿喉,血光四溅。 东方月顾不得手臂上浸染的鲜血,挥剑抵挡,再一脚踹在那人腰腹。 向着他而来的刀光渐渐逼近,东方月双眼一闭,又忽的睁开,他就站在那里,隐藏在黑暗里。不慌不忙,淡定自若地深吸一口气,仿佛嗅到了死亡逼近的味道。 寒风中,呼啸而来的不只有敌军的呼喊,好像还有那云淡风轻的轻吟,生死相随的誓言。 恰在此刻,一匹骏马疾驰而来,马上人身姿轻盈,长鞭一甩,朝着东方月而来的兵马已双双倒地。 东方月恍惚中回了神,反手抓住那条长鞭,冷然道:“别玩了,快走。” “我来帮你的。”公子玉看了他一眼,笑着道,“还没玩够呢。” 东方月看着人,眉头一皱,疑惑道:“谁叫你来的?” “上马。”东方月又补充道。 公子玉跃身,缰绳一握,与东方月一同策马而去,就听风中徒留了一句,“哥哥要我看着你。” “他还真会找人。”东方月扬声道,“向西北去,干扰他们的方向,为禁军争取时间。” 几千暗卫跟着东方月开始北向,云莱巡防营队顺势而追,而恰恰给边境留了缓和之地,晨风率禁军突进,一路无阻,直达望荆山脚。 今夜的西南已染尽烽火,而远在虞都的皇城内苑却繁华似锦,笙歌烨烨。 承德内殿上,烛火轻摇,蜡泪流尽。 魏炎帝放下奏折,轻捏了一下眉心。 身边伺候着的内侍公公连忙上了前,询问道:“皇上,丑时了,该歇息了。” 魏炎帝起了身子,缓缓道出一句:“荀北可曾来战报了?” 公公扶着人从书案前下来,边走边道:“回皇上,还未有战报传来,皇上不必太过忧心,郁尘将军战无不胜,定能大败胡合部。” 殿内熏香正盛,魏炎帝呼吸微促,竟觉得这香气格外腻人。 内侍公公胸口起伏,身子跟着微微颤抖着,说:“皇上若是担心,我叫人去打听打听。” 魏炎帝坐上床榻,摆手道:“不必了,朕看是没事,若是有大事,兵部那群人早就闹上朝堂了。” “是。” 内侍替他宽衣解带,还不忘多嘴一番,“皇上这几日时常熬到深夜,奴才知道皇上关心江山社稷,但是这身子可是要注意着,奴才听闻,太医院最近进了好些滋补之物,改日奴才让人拿去御膳房让人给皇上做些滋补的善食去。” “嗯,有心了。可是换熏香了?”魏炎帝目光茫然地看向一旁,叹道,“谁要换的,这味道着实腻人。” 那公公怕的直接跪了下去,战战兢兢道:“是……是先生让换的,说是……说……” “说什么。”炎帝怒道。 “说皇上您时常不眠不休,所以刻意叫奴才换了这香,据说有安神助眠之效。” “大胆,”魏炎帝大怒,一脚踹在了人身上,“他要你换你便换,可忘了谁是主子,谁是奴才?”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还望皇上恕罪,奴才也是担心皇上身子才听了先生之言。” 魏炎帝抬眸,眼中杀气尽显,他不喜欢不听话的奴才。 他只要忠诚听话的,且不允许任何人僭越。 公子翊是助他成就了如今的霸业,可他还猜不透这人心思。他对公子翊所有的认知只来源于公子府,他是公子府的谋士,且登基以来,他也派人暗暗追查过,然而,除了他已然知道的信息,一切都是零。 他是从近日察觉出了一些不对劲,尤其是看着那人眼神的时候,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那眼神里似乎只有森然与怒怨,仿佛下一秒就能让人血溅当场。 魏炎帝深吸了一口气,挥手让人退下。 他躺上了床榻,被衿遮过身子,人确是异常清醒的。 血污浸染眼底,他还记得那一剑,刺穿胸膛的一剑,他蹲在旁边,双手扼住了魏景帝的喉咙,静静地,他看着文渊失了呼吸。 那时他脸上带着慵懒得笑意。他想,终于,他不再是事事不如人的淮南王,他姓魏,是这座皇城里唯一的魏姓人,也是唯一可继承大统之人。 人人都说他不可,说他比不上。为何不可,哪有比不得,论才智他也不输任何人,魏文渊可做的,他魏景善一样可以做。他就要所有人看看,他淮南王魏景善,可以坐上这皇位,可以在这紫微帝座上建功立业。 那夜,他不带丝毫感情地将人扔进大火里,他看着火势蔓延,不知不觉地笑了。那满溢的笑容背后是长久的积怨,深沉却又执着。 他躺在床榻上,缓缓闭了眼。 可有什么人在他耳边提醒,不能,他还不可以睡。 他忽地坐起身,魏文渊那痛苦不堪的表情又在他眼前浮现。 耳边似乎还回旋着那凄楚的哀嚎,“皇叔,你会遭报应的,一定会。大虞皇宫不适合你,那高高在上的皇位也不属于你。终究要输,没有我,你也会输。” 魏炎帝目空一切地看着殿内的烛光,似乎那里就有他厌恶的人,他看着那处,怒火中烧道:“不可能,你已经死了,一把大火,化为灰烬,随风而散了……” “是嘛,为何我还在这里,你还能看到我,听我说话。我没死,心没死,还活着。” “那不是你,都是心魔,是我的心魔,只要我不睡下,你便不会出现。”魏炎帝一字一句的重复着,“你不会出现的,你已经死了,化为灰烬,死了……” 他抽了剑,一步一步地走过去,疯魔一般一下打翻了烛台,烛火未熄。他挥着剑,嘴角噙着冰冷地笑意,对着那已燃起的烛火,声嘶力竭地喊道:“这天下是我的,是我魏景善一人的。谁都不能觊觎,你,他们,所有人。” 他疯狂地挥着剑,对着蔓延过来的火势怒喊:“魏文渊已经死了,没有景帝,我才是皇帝,九五之尊,没人可以伤害我。你们所有人都要听我的,皇位是我一人的。” 殿外把守的重兵已然闻到了浓烟味,忽觉不对劲,提着刀便冲了进去,就看到魏炎帝站在大火里,不知对着谁“哈哈哈”地笑着。 几人一时间也有些手足无措,便找了人通传,萧逸闻讯而来,惊地冲进火里,大喊:“皇上,皇上……”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快完结了,所以最近要压一下字数,下月想参加周末日万活动,大概有10天日万。 文章完结+番外差不多正好。 暂定番外是互怼小日常,和亲吃醋,十里红妆。还有想看的记得评论滴滴我。 副cp番外可能稍微多一些。主讲郁尘和子煜,因为他们还挺苦难的,往后看到荀北剧情时就知道了,大家若是跟着看下来,请一定带好纸巾,我至今看到他们各自的话都还心痛。 嗯,就这样,大家追更辛苦了,阿笙尽量做到把剧情好好的展现给大家,敬礼,感谢!感谢在2020-04-27 16:17:53~2020-04-28 14:33: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长拂笙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第 78 章 肆意而来的大火和冲天的浓烟将承德大殿隐匿在浓墨的迷雾里。 那噼里啪啦燃着的大火里混杂着哭泣声,还有责骂声。 长秋监的公公们以及御林军忙着救火, 跑上跑下, 事关皇上卧榻之处,谁也不敢懈怠。 魏炎帝被送去了夕云宫, 人没有伤到, 但好像精神却有些失常,嘴里嘟嘟囔囔, 也听不清在叫谁, 萧逸叫人宣了太医诊治,好在无碍。 大殿的火势迅猛,他一刻耽误不得又返了回去。 殿前陷入诡秘的寂静,萧逸望着那还未燃尽的大火,吁叹了一口气, 慢慢收回了视线。 今夜值守的小厮和御林军都跪在一旁, 怯怯地低着头不敢言语。 他们是真被吓着了, 谁也不成想新帝登基不过一年, 竟发生这种大事。大殿被烧也幸亏魏炎帝没有伤着, 不然,他们这条小命是活不过今晚了。 萧逸将手里的刀收回刀鞘,动作极缓, 好像是在等待什么。 侍候的公公察觉到那看过来的视线,下一秒,萧逸便一脚踹了上去,看着人怒道:“狗奴才, 还不快如实招来。” 他这一脚力气够足,那侍候的公公直接倒了下去,然后又爬着回来,哭喊道:“不关奴才的事,皇上他要奴才退下,奴才就退下了,没想到会发生这等事,奴才真的不知情,是真的不知情啊,将军,饶恕奴才吧。” 萧逸另一脚还未上去,就见那边沈凌白大步流星地赶来,见了萧逸急忙询问:“皇上怎么样了,可伤着了?” 萧逸目光一凛,面色难堪,道:“人是没事,就是这精神好似是出了些问题。” 萧逸贴近人,说:“貌似疯了。” 沈凌白面色如常,说:“这是何意?” 萧逸往旁边走了走,说道:“大人借一步说话。” 沈凌白跟过去,萧逸看了一眼跪着的那群人,才缓缓地开了口,“我赶来的时候恰好看到他一人执剑站在火里,嘴里叫骂着什么人。可那火里除了他自己,并无他人。最重要的是,我怀疑他打翻烛台,自己烧了自己。” “怎么可能。”沈凌白一脸惊讶,看着萧逸说:“皇上他平日里身体强健,精神气力也好,怎么会如此想不开,况且今日皇上还在朝堂之上宣称荀北大捷,他要在大军归来时设宴犒劳众将士。” “哈哈哈,笑话。”萧逸大笑着说,“沈大人何时这般愚蠢了,荀北大捷?别说我没听说过,就连报信的军将都不曾有进城,试问哪里来的传信史,又哪里传来的大捷。沈大人,你难道还思虑不明白吗?” “你的意思是……”沈凌白面色发青,说话的声音渐渐趋小。他怎么会想到,有的人为了自己的政绩,为了在皇位上站住脚,做了这等欺瞒之事。 “没错,没有大捷,是皇上寻了人做了这大捷。荀北如今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而大虞皇城中的人们,却还在夜夜笙歌,沈大人,痛心吗?若不是皇上要北上攻打胡合部,荀北也不会是现在这般状况,我大虞更不会面临此难。” 沈凌白惊慌地后退了几步,萧逸眼疾手快将人扶住,他平日里憨直,但在大是大非上确是大智若愚,为国为民之事绝对是冲在第一位,若不是对皇上太失望,也不会与沈凌白在这里谈论这番话。 最怨的是皇上嫉贤妒能,昏庸无道。最气的是自己在这皇城里做了游手好闲之人,最恨的是不能冲在前线,为国雪耻。 他心中有大义,想要与众兄弟一起,驰骋疆场,斩杀外敌,他渴望着,但天不遂人愿,他独独被困在了这醉生梦死的皇城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他与晨风一道入门拜师学武,年幼时比勤比剑,小孩子好胜心强一些,他总是输,入朝为官,他与晨风又是相同的职位,不分上下。幼时懵懂,不知晓那段无忧的日子是多少人心中的祈盼,成长之后才发现,那段年少岁月才是这一生中最值得回忆的。 那夜他在城门上望着晨风离去的身影感慨万千,那是第一次两人离得那么远,他身边一直跟着的人,忽然就这样走了,感觉像是丢了什么一样,空落落的,可他知道自己的本职所在,他是京辅都尉,掌握着虞都城内的巡防,他要守着这座皇城,不让任何人踏进。 后来他被限制,不能去探望师傅,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并未给百姓谋福祉,他只看到了自己,为了政绩,为了百姓的拥戴,他欺瞒大臣,蒙骗百姓,伪造战事大捷,做着昏庸无道之事,他不值得被护着,他不配。 萧逸脸色阴沉,看着沈凌白说:“大人,辅佐这样的人值得吗?荀北,西南,江南,甚至虞都马上要被黑暗吞噬,来不及救了,若你还是如此执着,大虞怕是要葬送在这人手里。” “还有救,萧将军不可放弃,皇上昏聩,但我们如今没有办法,皇子魏恒尚小,不可执政,我们只能全全寄托于皇上,他想要政绩,想受万民拥戴,但他太过急功近利,若是好言相劝,引正气之风,还会是一个好皇帝。” “陷百姓于水深火热就是好皇帝吗,沈大人饱读诗书,学识渊博,我就是个粗汉子,不是满腹经纶,更不懂怎样做到忠义两全,我就想看到国泰民安,若是皇帝不行,那便换一个好了,我只追随贤明之君。”萧逸说得慷慨激昂,甚至连沈凌白都有些触动了。 沈凌白说:“萧将军,这话不可乱说,都是掉脑袋的大罪。” “那又如何,我只认明君。今日我萧逸就把丑话说在前头,若是这皇帝不成,我便舍了这君臣之义。” “萧将军,萧将军……”沈凌白喊着人,却见他留下了个落寞的身影,霍霍而去。 沈凌白立在黑暗里,长叹了口气,向着夕云宫而去。 …… 褪尽繁华后的虞都皇城,唯玉春楼里还是银光熠熠,纸醉金迷的模样。 萧逸进了楼,便有人引着他往上去。 门一推开,便听到了一声清冷的声音。 “萧将军回来了……”上官明棠轻举着杯盏,眉眼轻盈地看着人,又缓缓道出一句,“怎么样了。” 萧逸沉默着,慢慢坐在了他对面,顿了半响才回神,“若离,你让我在沈凌白面前说那番话我慷慨激昂的说了,你现在可是要告诉我,晨风如何了,西南如何了?” “将军不必忧心,他们……”上官明棠话没说完,就听萧逸不耐烦地道,“怎么这般生疏了,平日里也是哥哥哥哥的喊着,不会是不把我当哥哥了吧。” “不是。”上官明棠忙反驳,说,“只是觉得这样更正式一些,还是官职称呼最好,免得让外敌小看了我们,小看大虞军将。” “这有什么可小看的,等我从虞都脱了身,去那疆场上大杀四方,叫他们看看,我虞都出的都是热血男儿,不畏生死。” 上官明棠微微一笑,竟不知道要如何同他解释。 他心里是有疑虑,那日东方月如此执着于“哥哥”二字,他也不想再为了这件事与他嫌隙,既然他不愿,那就不喊罢了。 “若离,你是如何打算的?”萧逸端起酒杯来猛灌一口,又问,“你还未同我讲到底发生了何事?” “西南与云莱开战,晨风将军已率大军押境,于大虞来说,会是一场硬战。”上官明棠不动声色地说,好像对于这一战已成竹在胸。 “西南中军所剩寥寥,怎可同云莱一战,寡不敌众,如何能胜?”萧逸有些忧心地说,“那我们西南西北岂能承受得住?” “真的不必太过忧心,我相信晨风将军,也相信……他。”上官明棠说得认真,眼神里更是无比坚信。 萧逸不晓得他在说谁,但能看出他心中有数,便也没再多问,只说,“既然西南已乱,若离你又为何回了这虞都?” 屋里的烛火淹在蜡泪里,忽明忽闪,上官明棠手指微抬,将那火心挑起来,烛火又跳了起来。 上官明棠冷笑:“回来抓蛇,有些东西太过狡猾,看着软弱无力,其实邪恶的很,想要抓住,就只能等他露/头。” 萧逸不能全然明白,毕竟也是愚笨,怎能了然了上官明棠的心思。 上官明棠不急不缓,一一同他解释。 让萧逸在沈凌白面前演一出忠臣心灰意冷的戏码,也是为了考验,若是还没稳住人就把事实与他讲了,他怕萧逸定不住脾气,伤了人。 现今看来,是他思虑太过谨慎,完全不必如此。 话都一五一十地讲了,萧逸满目惊讶,完全是手足无措的模样。 他看着上官明棠,慢慢地收回神色,说:“你所言皆是事实吗?” 上官明棠说:“将军可是不信我?” “不,不是不信,而是太过惊恐。”萧逸说,“那夜我起初以为是东方黎要谋朝篡位,可后来实际得利之人却成了淮南王,我知你有心想要辅佐他上位,便也没有太多疑虑,不成想,这出谋朝篡位里,竟然还存着这样的事。你是说东方月是先皇之子,你要为他谋划天下?” “是。”上官明棠斩钉截铁的道。 “若离,你与他可是世仇,你果真要如此做吗?”萧逸说。 “不是,不是世仇,亦不是宿敌,与他无关,是东方黎和景帝,当然这里边也不应该有我仇恨之人。”上官明棠冷笑着说,“真正的幕后黑手还在逍遥法外,他还藏在洞里,我这次偷回虞都,便是想要确认一事,三年前荀北之战,大雪之耻,到底是何人所为。” “即便是我的错,即便我承了那罪责,我也要把那狡猾的蛇捉住,纵使同归于尽,也不可要他阴谋得逞。” “你为了东方月竟然要做到这般?” “是,我与他承诺,生死追随。前路纵有万马千军,狠戾阴谋,我都愿向前,为他战死,又有何惧。” ……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28 14:33:22~2020-04-29 16:31: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你啊、长拂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你啊 38瓶;43038388、蒜蓉 10瓶;人间盛望、4441019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第 79 章 上官明棠没回之前住的地方,为避免被人查到, 他让萧逸给他寻了个去处。 萧逸蠢笨, 这虞都皇城里还有哪处是安全的,思虑了半天, 没想出个一二来, 临出楼门前忽而灵机一动,才想了个绝妙的去处。 萧逸看着人, 说:“若离, 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有一去处可保你平安。” 上官明棠起了身,神色略带疑惑,紧着眉宇问:“将军是想到了什么地方?” “你还是喊我大哥好了,这般叫我, 听着着实不舒服。” 上官明棠唇角微抿着, 淡淡地说:“萧大哥, 到底想让我去什么地方。” “相府, ”萧逸看着人, 斩钉截铁地说,“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丞相府虽然被封, 但我有办法带你进去。” 明棠一愣,看着萧逸的神色,不像是在说假,就问道:“正门后门大概都贴了封条, 试问你如何带我进去。” “东方月与我们相识那么久,他平日里是怎么偷偷跑出来的我们自是知晓的,所以我清楚得很,跟我来便可。”萧逸笃定地说。 上官明棠虽然心有疑虑,但看着他那认真的模样,也就依了他,跟着人去了。 到了地方上官明棠才恍然大悟,丞相府后院有一座矮墙,估计东方月平日里就是从这里翻墙偷跑出去玩的。 上官明棠眉目一扬,又回想起那日让东方月跳墙之事,也怪不得那日他二话不说就翻了过去,感情是早已习惯了。 萧逸看着他漾在嘴角的笑意,有些好奇地问:“是觉得叫你翻墙这件事好笑?” 明棠摇摇头,说:“并不是。” 萧逸说:“那行,你便自己进去好了,我还要回皇宫,若是有事你就派之前那位姑娘通知我。” “嗯。” 上官明棠一个跃身,轻踏着院墙,动作轻盈,如行云流水般,丝毫看不出此人身上带着伤。 进了院里,上官明棠朝前走了几步,又四处张望了一番,嘴里嘟囔着:“还如以前一样,就是早已物是人非。” 他寻着记忆,找到了以往东方月住的屋子。 查封已经有些日子了,窗户边都有了虫蛀的痕迹,上官明棠上前一推,那门吱吱呀呀的,好似下一秒就要蹋了,尤感瘆人。 他跨进门槛,边走边回忆着。 他第一次踏进这个地方之时,大概是成亲那日。他还是女子的打扮,因为成亲的风俗,需由夫君背着进屋。那天东方月也确实没说什么,很大方的就背了起来,没有一丝埋怨,现在想来,明明有着龙阳之好,却背着他不爱且是硬逼着娶回家的人,那时心里该有多烦躁。 可如今在上官明棠心上,却有些怀念那时的东方月。 朗朗的眉目,是散着的桀骜不驯,那般明朗的人,若不是那般遇见,心里亦没有仇恨,那该是一次很完美的初遇,他想,大概是会向前去打招呼,因是他想与之相交之人。 上官明棠脸颊有些发烫,许是因为想着人,他又不动声色地低下头,向着床榻走去。 长时间无人归整,榻上早已积攒了厚厚的一层灰尘,连角落里都有蛛网悬挂着,看着煞是冷清。 上官明棠极不情愿地抬手扫了扫,缓缓地坐下,觉屋里有些暗,便起身又去点了烛台。 那被衿早已凉透,在这冬日里就像是块冰一样,不仅取不得暖,湿气侵入骨髓,反而越来越冷。 那窗户似乎也是坏的,呼呼的北风吹进来,直吹的他脸颊冰凉。 四周渐渐归于宁静,上官明棠再也撑不住,慢慢闭了眼。他连夜赶路,再加之思虑万千,这次确实累坏了。 心底最不设防之时便是昏睡的时候,而人也犹在此刻最能谈情。 黑夜的静谧里,且听上官明棠轻喊了一声,“名扬,冷。” 是睡梦中的无意识,却也是最诚心诚意的呼喊。 没有矫揉做作,没有欺瞒哄骗,最真诚也最真挚,仿佛每个日夜的祈盼,渴望着那温热滚烫的身体,赐他一场销魂蚀骨的温柔…… 而此刻,远在西北边陲的东方月不自觉地打了声喷嚏。 他率着暗卫连夜向北疾行,甩开了跟随而来的云莱巡防军,此刻刚过望荆山,一行人正落脚休憩。 公子玉见他打喷嚏往旁边靠了靠,稍有嫌弃。 东方月看着他迟疑了一会儿,说:“你做什么,过来些。” “我不,”公子玉看着人道:“你脏。” “臭小子,你说谁脏,都谁教你的。”东方月探身过去,一把将人拽过来,不悦道,“给我过来。” 公子玉道:“你打不过我的,别动手,不然,我真的打你。” “你还想打我?”东方月说,“明棠哥哥叫你来做什么。” “嗯,看着你。”公子玉思忖道。 东方月眉头一蹙,“我有什么好看的,难道还跑了不成。” “你笨。”公子玉笑着说,“哥哥说你傻,不看着不保护说不定就死了。” “你听他胡扯,我不过是武功比不得你,怎么就能死掉。”东方月道,“他叫你来确实是看着我的?” 公子玉看着人斟酌了一会儿,说:“是,你看着有些弱,那天,我记得那天你还被我打来着。” 东方月气的想吐血,“你倒是记得,还好意思说。” “其实,我想问你。”东方月贴近了人,淡淡地道,“你爹爹是谁,你为何会在相府,你与公子府是何关系?” 他这一问,确实把人给问懵了,公子玉虽说不是小孩子了,可心智却不成熟,童心未泯,人又善良乖巧。 东方月不想怀疑在他身上,但又不得不怀疑。 他看着人精神虚晃,上前拍了他一下,又重复道:“你爹爹是谁?” “没有的,没有爹娘。”公子玉回他,“我从小便没有爹娘,是师傅和哥哥们带我长大的。” 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说:“对了,还有爷爷,他们都对我很好。” 东方月从那话里寻到了些蛛丝马迹,他问公子玉,“师傅是谁?” “师傅?师傅是哪个?”东方月抓着人急切的问道。 公子玉“嘶”了一声,推开他的手,说:“师傅就是师傅,教我读书识字的,虽然有时候特别严厉,但还是疼我的,经常给我带好吃的,我现在还有呢,你要不要……” 公子玉从怀里掏了东西出来,递给东方月。 他揭开纸,发现里面是些白色粉末状的东西,东方月心一惊,看着公子玉问,“那个师傅给你的?” “嗯嗯。” 他说:“有点甜,有时候又很淡,你吃啊,吃了以后就有力气了,可厉害了。” 东方月脑袋一阵酥麻,汗毛直立了起来,他想:若是没有猜错,这东西便是夜羽他们所说的缓痛之药。 东方月依稀还记得那日夜羽同他说过,这东西南越人很小就在服用,且若是中间不服,便会有副作用,他看向公子玉,身子微颤,若是这小子从一开始便在服用,那么这副作用或许是会影响他的智力,阻碍正常的生长规律,还是说,因为停用过此药才会致他心智不成熟? 种种疑问涌上心头,东方月确实想不透,如今能猜测的便是,他口中那个所谓的师傅与大虞有着深仇大恨,不然也不会处心积虑,煞费苦心的做了二十多年的局,若不是深仇大恨,也不会隐忍这么多年来。 可又想不透到底是何愁怨才能做到这种地步。 公子玉悄悄探了身过来,对着人说:“师傅他会很多,还会说其他话呢,也教过我写字。” “你且写来看看。”东方月望着人说。 公子玉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好奇道,“你不会写字呀!” “对,不会,你快写给我看。” 公子玉站在黑暗里,呼啸的北风吹过,撩乱了他高高束起的发,他慢慢俯下身子,一笔一划地在地上写着。 东方月点了火折子,凑过来看着他写。 公子玉写完起身,好似是在对着他笑,说:“写完了。” 东方月看着地上那字,一瞬间了然。 他虽未学过凉国之文字,但也从家里书卷上见到过。 思虑豁然开朗,他终是知道那人为何要一步一步屠尽了所有虞都重臣,一点一点瓦解大虞朝堂。他早就应该想到的,能做到这般境地的,那便只有一个结果,亡国之恨。 只有亡国之恨才可以让人做到,所以他潜伏在上官羽身边多年,为得就是将当年与武德帝一同灭掉凉国的所有人一一杀害,然后挑拨离间虞都与边陲小国之间的矛盾,从而坐收渔人之利。 这般深沉的心机,如此狠戾的手段,不得不叫人胆寒。 “你想什么呢?”公子玉凑过来问他,“是不是我写的字不好看?” 东方月抬眸,看着人暗暗思忖着,颠覆大虞,重振凉国,那么他必然要有兵马,也必然要有君主。若是他不知晓我的身份,那能做一国之君者必然是另有其人。 会是谁呢,该是与他年龄相仿之人。可凉国覆灭已久,除了那幕后黑手已无人可以查证? “哥哥夸过我写的好,你不说话,不代表我写的不好……你说……” “等下”,东方月呵住人。 他在上官明棠身侧,却没有将他杀害,而是帮他重回虞都重掌朝堂,莫非这皇子是若离? 作者有话要说:太糟心,差点没赶上今晚的更新。 首先说明一点,零分和负分评论我后台删除不了,除非管理员删除,所以我不只要那些评论哪里去了。 另外事前,我并不知晓榜单上的二位是我同事。 有些东西毕竟隐私,说出来都不好,所以他们也装作不知道,暗暗鼓励我。 今天被查ip说我们几个是一个人,说是我的精分?说我刷评论,刷分,我闲着没事干吗,平常工作挺忙的,没那些闲工夫搞这一套。 经查实,榜单两人皆为同事。 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们投的票我已原数退回,因为数额有些大。后台有记录,我可以出示。 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们作为真实读者评论,我觉得没什么,并没有刷评论一说。 ip相同因为出于工作特殊性,外网下载资料公用电脑,不多做解释。 因为懂法,所以我说话尽量严谨,首先告知大家,未经允许私自查ip属于违法行为,因为通过ip可以追寻到家庭住址等隐私。属侵权罪中,侵犯个人隐私罪。 更何况你暴露的是我们的ip,若是有机密文件损失,那么就有可能认为你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做这件事,后果不只是刑事处罚的问题。 我这篇文真的没挣钱,还不如我送得多。所以,别盯着我。 大家来去自由,愿看就看,我没什么在意。 我不过是想在文里普普法,纯当个兴趣而已。 第80章 第 80 章 望荆山以北皆是茫茫戈壁,虽谈不上险峻, 对于从江南出身的暗卫来说确是一次冲击。 他们习惯依据地势而战, 懂得攻防之术,但戈壁荒凉, 一望无际, 根本寻不到躲藏之地。 本欲休憩完赶往西北边境,但东方月没有让他们前行, 而是下了令, 依附在了一座西北小镇中,此镇名唤清河。 原有一条清河从镇中穿行而过,由此得名,后来荒漠化严重,那条河流便在城中消失了。 清河镇曾有过守城将士, 但因为边境小镇荒无人烟, 又穷得叮当响, 虞都朝廷更是不重视, 那群将士们也学着城镇中人做起了生意。 一群人跟随着他来到城中, 公子玉倒没什么,因为只要有玩有吃便好,可这群暗卫里就偏偏有不服气之人, 也有开广之人。 这家客栈的老板,便是以前守城中将。 东方月不知,这群江湖人士里,自然是有人知晓的。 店小二上菜的间隙, 就听一旁那有大胡子人呵道:“小二,你们这掌柜好好的兵不做,干这倒是在行啊。” 店小二也回话:“瞧瞧这位爷,说得哪里话,咱们掌柜哪做过兵啊。” 大胡子又说:“我还不知道吗,我五年前还在你这小店里同你们掌柜喝酒痛饮呢,若不是他说中将做不下去,哪会来这城中开客栈啊,掌柜呢,叫他出来,我哥俩好好叙叙旧。” “嘿,您别说,咱们掌柜今日还真不在。”店小二上前道,“大爷您若是想找人陪你痛饮,我也可做。” “去去去,去你的,爷我这么多兄弟在这呢,还用得着你?” “得咧,爷用不着小的,那我便下去了。”店小二说着,抹布一甩,走人了。 东方月听了一星半点,不全,但却好奇的很,他看了旁边闷头吃饭的公子玉一眼,起身走去了大胡子那一桌。 小酒一倒,自降身价,这番礼做的甚好,那大胡子本来还瞧不上他这细皮嫩肉的模样,这会儿看他恭维的样子,倒是缓和了不少。 东方月递过杯盏,眼睛一扫,微笑着道:“方才听闻大哥对这清河小镇很是熟悉,可否给在下讲讲,咱们日后也是要进驻在这小镇中,熟悉些最为好。” 大胡子不置可否,搭眼看他,说道:“老子年轻时也是在河西走廊闯过的,后来是经由上官将军引荐去了公子府,说起来这几年吃在侯府,住在侯府,也确实没有帮上什么忙,老子都快成废物了,这次听闻要办大事也就积极地跟来了,哪成想不是跟着公子,倒跟了你,还未请教?” “东方月。” “瞧着你也不像是做大事的人,若不是公子执意要我们跟随你,兄弟们早就撤了,谁还在这跟你玩啊。” 东方月虚心听着,“我知道我没什么作为,各位说得在理。” 大胡子抬眼看他,“跟你说吧,我们在这里打不了仗。” 东方月疑惑,“为何?” 旁边一年轻的脑子出来说了话,这人看着眉目清秀,倒不像是个练家子,跟旁边的大胡子相差甚远,全然一副格格不入的样子。 男子腰间配剑,那剑柄上栩栩雕刻着几朵红梅,怎么看都觉得该是人中富贵花,不该与一群乡野之夫混在一起。 楚溪寻着东方月打量的目光,不动声色地道:“东方公子有所不知。你率领的这群暗卫并非侯府里真正的暗卫,公子府暗卫杀人不眨眼,若是要你三更死,绝不留你徒活一更。我们不过是公子恰恰拼凑起来的,自然比不得他们训练有素,但同样我们有灵活性,不论是排兵布阵,还是刀剑打法都可以变通。” 楚溪看了一眼一旁的大胡子,又继续道:“胡子大哥的意思是我们这群人里没人晓得该如何打,跟着你跑了一路,他们发现你本也不是行家,所以才有了刚才话中意思。” 东方月明了,“你们是觉得我除了带领诸位逃跑,并没有要领导作战的意思,是吗?” 楚溪微笑着,道:“我并无此意,既然跟了公子便要全然相信,但我们也不是憨蠢之人,大家的命都交在公子手上了,怎么说也要拿出个法子来,我说得可对吗?东方公子。” 东方月抬眸,虽没有勃然大怒,却也染了愠色,他看着人,说道:“我自然比不得诸位江湖人士经验丰富,但既然大家愿意跟随我,我定当以命护之,就如同各位将命交于我手中一样” 东方月端了杯盏起身,双手以礼,正色道:“今夜,我东方月以酒起誓,我生诸君生,我死亦保诸君生。” 楚溪一怔,不成想他会如此说,沉默片刻,他这还未开口,就听大胡子嚷道:“既然你都这般说了,兄弟们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但怎么说也得拿出些本事来。” 公子玉吃了满嘴,凑过来含糊道,“他……唔”,边嚼边说,“他聪明的,哥哥喜欢他,哥哥厉害,他也厉害。” 楚溪说:“小公子既然都这般说了,兄弟们自然也不是不识大体之人。” 他站起来,端了酒杯,道:“那我们便是说开了,荣华富贵也好,慷慨就义也罢,日后愿跟随公子,共逐天下。” “击退外敌,护我大虞。” 众人大喝:“击退外敌,护我大虞。” …… 清河镇本是小镇,守城中将便是府郡。 一千铁骑浩浩荡荡如黑云汹涌而来,那州府郡县的军将还未出门迎接,东方月便率人踏了进去。 方才在那小客栈,从大胡子嘴里也了解了一些,那守城中将因为常年得不到朝廷重视,便也放弃了,为了支撑州府及几百军将开支才开了客栈,多年来边陲无事所以他还可以游手好闲,可如今云莱人已打到家里来了,怎可再容他这般无用。 府中的几百将士见状长戟握手,护在院前。 “来者何人?” “叫你们中将出来见我。” 一群人蜂拥而上,还未等东方月出手,公子玉长鞭甩过,那被握着的长戟便纷纷从半空中落了地,他学着东方月的口吻,“叫……叫出来见我。” 那中将慌慌张张从屋里出来,“谁人?” 东方月话未言,从怀中掏了虎符出来,怒道:“你身为守城中将,不坚守军职,不护城池,该当何罪?” 那中将笑了,“中将,守城?几年来朝廷从未派人来过,我传过去的信也无人回过,现在天下即将大乱,你们这时候倒是记起还有这座城池要护,还有这片疆土要收,早做什么去了。” 东方月跃身踏至他身前,一脚踹了上去,“朝中人贪腐也非你擅离职守的缘由,军将听令于皇上,若非皇上允许不可离开城门半步,身为中将你不该不懂,我知你难,也对朝廷失望,可如今大虞临难,作为城中守将就要担负起该有的职责,不可得过且过,碌碌无为。” 中将微眯了眼,看着东方月道:“别以为拿了虎符便可以唬我,这不是虞都,这是清河。” “你以为我只是想用这块黄金做的虎符为难你,”东方月冷声道,“我不过是要你交出军权,日后此城由我们替你来守,你只要保证我身后这群将士们的食宿即可。” “你说什么胡话,我怎么能供养得起你们这群人。” 大胡子从中站了出来,吼道:“怎么不能。” 楚溪也站了出来,走近他,平淡道:“中将大人之前可不只靠着做客栈买卖发了财吧,我听闻云莱边境巡防也常常同清河打交道,不知不用交赋税的清河小镇,那粮食都去了何处啊,大人,您说呢。” 东方月也走近,说:“不曾想原来大人还有这么好的发财之道呢,倒是说来听听啊。” “你们?”那人说,“好,我给你储备粮,倒是粮食不多,怕是不够你们这些人吃上数月。” “一月足够。”东方月说,“只需一月,足矣。” 他那眼神笃定,就连旁边站着的楚溪都有些傻愣了,他有些怀疑地说,“一月可以?” “可以。” 赶了一天的路,东方月叫那中将给暗卫们安排了可休憩之处,床榻不足,便有人睡在府里有人睡在客栈,一屋挤下多人。 也就只有今夜他们还可以酣睡,明日开始便都要在城中值守。 夜半,楚溪敲了东方月的房门。 东方月说:“楚公子可是有事?” “却有事要过来询问。”楚溪不等人招呼便直走进去,目光直直地看向东方月说:“东方公子开门见山,传闻丞相府公子纨绔放荡,今日得见确不觉如此,看着明显傲然许多。” “真是亏得楚公子夸奖。”东方月说。 “嗯……哥哥陪我玩。”睡梦中,公子玉轻哼了一句,两人皆看向他,而后又回过神来。 “小公子他睡梦中还想着公子呢。” “是放不下。”东方月说,“楚公子深夜前来应该不是只要同我讲这些吧。” 楚溪俯身,“当然不是。” 下一秒,东方月看他已经跪了下去,“受丞相照顾多年,不成想还有见到主人的一天,楚溪拜见公子。” “你,你说我爹?” “是,我是丞相安插在侯府以及公子府的人,我还知公子府……” 两人话未说完就听到门外有人大喊,“不好了,不好了,云莱军由北而来,已经要攻过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月周六周日都万更。 感谢在2020-04-30 15:51:32~2020-05-01 21:21: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清衿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清衿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清衿、长拂笙、静思语、小手冰凉、云无心以出岫、余暇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1209798 15瓶;你不是唯一、小手冰凉 10瓶;清禾 5瓶;3869882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