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妖恩仇录》 第一章:仓庚妖身——万妖之源入体 尹扇儿不知道两天前打下来的一道光竟能让她成了众人羡慕的对象。 尹扇儿原是只黄鹂鸟,不,生在珈蓝境内,准确地说是只黄鹂鸟妖,只是尚且只有一百年的修行,还没有化成人形,真正成为妖的功力。 “扇儿,你的命可真好!你说说百年一遇的天地灵气,怎的就偏偏打在了你身上!”枝头的雀妖不无艳羡地说道。 但凡有一点点常识的妖类都知道,被灵气打中,可以节省几百上千年的修行修成顶级妖道——妖身。在珈蓝境内,更是近五百年来未诞出一位灵气打中的妖身。 要知道,自古以来妖身的出现便是各境崛起的契机。妖身迟迟未现使得在同等位次的境地内,珈蓝渐渐处在了抬不起头的境地。 这次尹扇儿被灵气选中,珈蓝境内的生灵除了羡慕、遗憾,也都带着些许冀,他们隐约觉得,尹扇儿的出现,势必会带领珈蓝走向无尽的辉煌! 受尽瞩目的主角尹扇儿却并未了解到同类们内心的小九九,她在回想那道光射下来时的情景。 外出觅食的小黄鹂撞见隔壁两只猫头鹰妖躲在树后亲热,尹扇儿怕被发现,躲在树枝上不敢出声。就在此时,天色大变,雷声滚滚,眼看着就要下雨,亲热的两只猫头鹰也停止了动作。 尹扇儿准备飞速飞回家避雨,还没等起飞,一道强光便伴随着一声巨雷打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打在了黄鹂鸟妖的身上。当即尹扇儿就昏死过去,吓坏了正在避雨的两只猫头鹰,他们赶紧把这事告知大家,珈蓝境内的妖们聚在尹扇儿周边,足等了两日尹扇儿才醒了过来,并被告知自己被天地灵气选中的事实。 看起来大家都觉得是件天大的喜事,不然尹扇儿最好的朋友,狐妖陵染不会在她刚睁开眼苏醒过来就拼命咬着尹扇儿地翅膀抖她,差点没让她重新昏死过去。 自从身体内被打入了那道光,尹扇儿略微感觉到体内有微弱的气息在浮动,细微却有力,这让她不是很安心。她扑掕着翅膀求助似地看向珈蓝最有名望的先者,一棵修炼了一万余年的树妖,据说没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木爷爷,我…我要怎么办?” 尹扇儿是害怕的,那道光如此诡异,一点也不像传说中日月之光的温和,似乎还带着些过分的妖邪,超出了妖身成型所需要的妖气。 老树妖伸出枝桠抚了抚无措的尹扇儿,却一时无言。枉他活了一万两千余年,竟也无法得知灵气从何而来。但他感觉到了,那股灵气特有的狠绝的噬力,和刻意压制的杀气。绝非善类!这等磅礴的气力,即便同为妖类,他也感到胆寒! 树妖木风之幻化成人形,一位须发皆白,沉稳睿智的老者。他捧住了手心里的小黄鹂,默默叹一口气,这等单纯的孩子,何苦承受如此强悍妖力的附体!究竟是福是祸,犹未可知啊。 “扇儿,调动你体内的气力,使之为你所用,充盈太虚,化成人形。“尹扇儿顺着树妖的话去做,果真感觉体内气息的变化,她感觉自己似乎在变大变高,在光芒消散后,她慢慢站了起来。 嘶——周围是各种生灵们的抽气声。这这这这这…这妖身未免太好看了些!眼前之人肤色白皙异常,长发过腰,身着红袍垂地,眉目倦美妖娆,红唇似血,眉间一点红,最引人注目的是脖颈处的红色羽毛状印记,本该是纯白的物什,却偏偏以最妖娆的颜色显示在最显眼的地方。纯白与血红的交错产生了最炫目的美艳感。 这下,连本来静观其变的看客们都沉不住气了,那只默默无闻的白痴黄鹂鸟,竟一夜之间成了浴火重生的凤凰?这等绝色,试问天下几人敌之?难道真如长辈所言,傻人有傻福? 木风之看到尹扇儿的真身眉头一紧。他虽然还感受不到妖身的妖气究竟多大,但单从此形此景看来,事情早已超出了他的预期。木风之挥了挥手,使面前的人变成了一副单纯无辜却本该属于她的少女模样,那副样子太招人,不是好事。但木风之也不知道,他的妖术能使尹扇儿这副略显平常的容貌维持多久。毕竟那股力量,实在是太强大了,纵他万余年的功力,也毫无把握。 木风之仰天沉吟了一会儿,又望了望珈蓝境内众妖期盼、兴致盎然的眼神。也罢!再怎么大的力量,如今也是属于珈蓝万物的了!珈蓝被其他领境欺压数百年,死伤无数,只能偏居一隅忍气度日,如今总算是看到出头之日了!至于功成之日何时能至,这一切,都要看尹扇儿的造化了。 他摸了摸少女的头:”扇儿,出去吧,出去历练吧,珈蓝的未来,就靠你了。“ 尹扇儿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自己原本的样子,只是看到了似乎很惊讶的大家。听到木风之的话,她一愣,出去?历练?未来? 似是看出了面前少女的不解,木风之缓缓道:”身为被妖身选中之人,自当经受磨难,经历轮回,方可傲视妖界。我珈蓝的未来,即日起就交付到你尹扇儿的手上,此后成妖成魔,与尔同担!“ 木风之说的沉稳,尹扇儿听的惘然。因为一道光,就要承担这么多吗?但木风之是珈蓝最有名望的长者,尹扇儿不会质疑他的话。她向四周看去,看到的尽是珈蓝生灵充满期望的眼神,那里有对辉煌的渴望,也有对她的敬意。 许是这样吧,迎合大家的期望,为了珈蓝献身,许是,这样,对吧。 此时此刻珈蓝众妖包括尹扇儿木风之都不知道,日后的他们,的确拥有最强的力量,但却也血洗三界,残忍狠绝,既为天下所胆寒,也为天下所诟骂。 后来回想,也不知道多年前的今日的期盼,究竟实现了没有。 第二章:走入人间(上) 尹扇儿还是走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愿意,但看起来,珈蓝所有的生灵,都希望她这么做。那就做好了。她本就是这般满足他人的性子,善良得让人心疼。 随她一起走出珈蓝的,还有木风之一遍又一遍的叮嘱:”扇儿,即便有天地灵气,也一定要把修炼当做每日的必修课。仙妖两道,遇上仙界之人,尽量不去冲撞。若无它事,也不可随意践踏凡人性命……“ 这些话尹扇儿都听得很仔细却不甚庄重,但木风之最后一句话却刻进了她的脑海里,他说,扇儿,如有变故,去三引铺子寻一位姓月的掌柜,他必能助你一臂之力。 尹扇儿记得说那句话时木风之眼神中隐藏的不忍和庄重,但她当时不懂,只当是不放心她一人出走。若干年后想起来,着实讽刺。你早已被人看透,却还是掉进了自己设下的局,挣扎无望。那时被种下的因,毫无意外地结了血养的恶果。 到底是久居妖境,自从跨过了珈蓝和人间的结界,尹扇儿因吃惊而微张的嘴就没有合上过。 原来人间是这样子的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行走在路上,有说有笑。这里也有花有草,只可惜它们还都不会说话。 尹扇儿跟着人群移动,远远地看见了一座城,离城越近越觉得讶异。通体的红色显得十分诡异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向四周望去看到的也只是表情温和善良的人们,正中央的一块大牌子上“岙红城”三个红色的字迹分外灼目。 满天满地的红色渲染,却让尹扇儿感觉分外亲切,自从灵气入体,尹扇儿越发地喜欢起从前觉得张扬的红色来。今日到此地,不免有一种一见如故的亲切感。 尹扇儿深吸了几口气,踏进了十分宽阔的城门。 城中景象一如听说中的人间模样,祥和,安宁。街上有各种沿街叫卖的小商贩,卖的都是些尹扇儿从未见过但分外喜欢的物什,有方方正正的叫桂花糕的东西,有热气腾腾的圆滚滚的叫包子的吃食,还有女人用的簪子……然而尹扇儿的目光最终被由许多山楂串起来的物什吸引。 小贩看出了商机的到来,殷勤地拉住尹扇儿:“姑娘,买串儿冰糖葫芦吧,都是顶好的山楂,只需三文钱一串。” 尹扇儿着实喜欢的紧,拿了一串就准备走,不妨却被小贩拉住;“诶姑娘,你还没给钱啊!”尹扇儿狐疑地回过头,微皱的眉头表示了她的不解:“钱?什么是钱?” 小贩一下子就恼怒了,拉住尹扇儿的胳膊大骂:“没钱你买什么东西!还装傻,别在我这骗吃骗喝!小姑娘长得挺白净,没成想是个骗子!赶紧滚!。” 小贩的手握得尹扇儿胳膊生疼,她极力想抽回自己的胳膊。从前在珈蓝,吃的都是野生的东西,偶尔一次的宴会也都是随意尽情享用食物,哪里有钱的概念。就当尹扇儿无助之时,一道沉稳有力的男声传来: “放开她。” 尹扇儿应声看过去,可谓惊艳到了极点。眼前的男子,眼若明星,面如冠玉,肤若凝脂,颜如敷粉,薄唇皓齿,剑眉星目,眼神幽深,神色凛然,漆黑的长发一半束起一半散落,玄色修身的袍子衬得笔挺修长的身姿更加高贵。 尹扇儿在珈蓝不是没见过幻成人形的男子,听见过世面的同伴说,那些男子也都是一顶一的好看,出去肯定迷倒一片凡间女子。但那些人,尹扇儿觉得,都没有眼前人十分之一的颜色。尹扇儿也已经听见了原本聚集看热闹的人群中女子的尖叫。 “我替家妹买了便是。”男子薄唇轻启,低沉的声音具有安抚人心的魔力,“家妹出来的匆忙没带现钱,还请老板海涵。”玄衣男子一边说一边掏出了一锭银子递给了小贩,嘴角还存留一丝得体的微笑。 小贩早已被这气魄惊得说不出话来,心里却在飞速旋转。 眼前的男人气质高贵,再看他出手如此阔绰,定是富贵人家出身才养得起这一身的贵气。他既称呼这个小姑娘为“家妹”,那这小姑娘也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千金,自己对千金小姐如此无礼,日子一定不好过! 想到这,小贩赶紧放开了死抓住尹扇儿的手,换上了狗腿的笑容:“姑娘,是我有眼不识泰山,狗眼看人低,脏了姑娘的衣服,我该死,该死!这冰糖葫芦就送给姑娘了,银子我不能收,不能收!”小贩一边说还一边给自己掌嘴,模样滑稽。 初入人间的尹扇儿还不懂人类之间心照不宣的生存法则,明显被小贩的前后反转惊住了。蓦地玄衣男子握住了她的手,轻声说:“走吧。“留下了捧着银子喜不自胜的小贩和一群花痴的女子。 尹扇儿确信,自己没见过这个男人,但她情愿跟着他走,此时这个男人可以给她一种安全感。 玄衣男子拉着尹扇儿走出一段距离后停了下来,确定已经远离了人群后停了下来。尹扇儿狐疑地与他对视了一会儿,男子先只是盯着尹扇儿,随即笑了出来,朗声道:”你叫尹扇儿。“不是询问的语气,而是十分肯定地道出答案。 尹扇儿蹙眉,她只是刚刚来到人间对一切有些陌生,但这这不代表她傻,直觉告诉她,眼前的男人,其实有点危险。 见尹扇儿没有说话,玄衣男子接着轻声一笑,倒显得有几分活泼,不复先前的沉稳。 接下来的时间男子给尹扇儿讲了许多人类之间交往的法则,包括怎样驾轻就熟的与人交流,怎样能够使自己很好的生活下去以及钱财的使用,讲到这,男子给了尹扇儿一包碎银子,并说道:“这些应该够你用一段时间,用完了之后自己想办法去弄一些,相信你对这个会有办法。”男子又轻笑了声,很明显是话里有话,尹扇儿却并不想继续跟他深究下去。她只想结束与这个替她解围又教她东西的神秘男子。 虽然她很感谢这个男人,却也很想离开这个对她了如指掌的危险的男人。 尹扇儿用男子刚教给她的礼节道谢之后,转身准备就此别过之时,好听迷人的男声又传了过来: “吾名,良琛。” “下次见面,我可能会杀了你。” 第三章:走入人间(下) 尹扇儿身上的银两已经所剩无几了。 自从上次与良琛分开之后,尹扇儿就按他建议的去找了一家叫”天上人间“的客栈作为下脚的地方暂且住下。 客栈的装修很干净雅致,掌柜的是个很年轻的男子,长得十分清朗俊秀,一双桃花眼很是迷人,总是很温和地笑着。 掌柜的看尹扇儿一个小姑娘孤身一人,对她格外照顾,一来二去两人便成了朋友。掌柜的说他叫祈昱,父母早逝,留下一点家产,仔细经营倒也可以宽裕度日。再者祈昱做得一手好菜,白斩鸡简直一绝,是店里的招牌,好吃得不得了,因此客栈生意格外兴隆。 店里有几个厨子,可尹扇儿每次吃饭都是祈昱亲自掌勺,给她做许多她爱吃的酒酿圆子。这些时日,尹扇儿一直四处游玩,好生见识了一番人间的景色。这不,银两都快花完了。 说来惭愧,木风之和珈蓝众妖希望尹扇儿此举出来是渡劫磨砺,增强自己的功力。而她却游山玩水,玩的不亦乐乎,丝毫没有渡劫的痛苦感,反倒喜欢上了充满烟火气息的人间。 这里有比珈蓝更美的景色和更好吃的食物,还有善良可爱的凡人,一切都很对尹扇儿的胃口。 至于上次那个奇怪的良琛,她才不管呢。说话奇奇怪怪的,知道她的名字,却说要杀她。尹扇儿虽觉得莫名其妙,却只当他是别的妖境的妖类,听说了天地灵气认主的事儿,为了压制珈蓝而特意过来吓唬她。 不然呢,她初入人间,又只在妖境活了一百年之久,百年来功力低微,又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杀她干嘛呢。 尹扇儿决定先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抓紧弄到银两度日才是正经。 虽说祈昱曾大方地表示可以免去尹扇儿食宿的费用,他说给朋友提供落脚的地方本不该收钱。但尹扇儿不同意,她虽对人间的规则还不是很熟练,但欠人东西一定要归还的道理还是懂的。祈昱拗不过她,只好做罢。又提议尹扇儿可以在客栈帮忙得到酬劳,尹扇儿也婉拒了这个提议。 她是出来历练的,自己出去闯闯显然比一直呆在同一个地方好得多。 虽说她有妖力,随随便便变出些银两不是什么难事,再不济也可以去别的人家“拿”来一些来用,但尹扇儿不想这样,她对自己的功力还没有明确的概念,她不确定自己能否握好不伤害凡人。 而且木爷爷也说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取凡人性命。尹扇儿不想不劳而获,更不想害人。可是去哪才能弄到钱呢,这可把她难住了。 最后尹扇儿只得像祈昱求助,请求他的建议。祈昱是她来人间的第一个朋友,尹扇儿很感激也很信任他。 祈昱很仔细地考虑了一会,这才说道:“城东有家风水铺子,掌柜的是个老道长,脾气古怪。不过据说很会看风水,连带着给凶宅捉妖捉鬼,降妖除魔。道长一直要找一个助手帮衬他,并传授一些技巧,可以说是关门弟子吧。只是人们要么没那个胆量,要么不符合他的要求,一直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我本不信这些神啊鬼啊的,看扇儿你好像胆子又大又对这个感兴趣,不妨去试试,万一合适呢。” 祈昱的话极大地激起了尹扇儿的兴致。 风水?凶宅?捉鬼?听起来很符合尹扇儿磨练自己的要求,这让身为一只妖的尹扇儿十分感兴趣。唯一担心的便是如果那个道长真的法力高强,会不会识破自己,引来一些麻烦。不过目前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况且尹扇儿的确想去见识一下人间道士的本事,想来小心行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就算有问题,她也有把握对付区区一个凡人,使自己全身而退。 说做就做,尹扇儿兴奋地摇着祈昱大喊道:“太棒了祈昱,我就喜欢做这种有趣的事情,你快把地址告诉我,我这就去拜访道长!” 祈昱被摇得一阵发晕,只好求饶:“行了行了别摇了,铺子就在城东天桥西面,名字叫“阴阳阁”,地脚很隐蔽,以免你找不到,我带你去可好?” 尹扇儿立刻就想去拜会一下这个“阴阳阁”,但她又怕拜访高人使自己在祈昱面前露出马脚,况且带着他的确会让自己有诸多顾虑,便谢绝了祈昱的好意:“谢谢你,祈昱。没关系的,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你放心就好。那我这就去了,你在客栈等我便是。” 祈昱看了看她,没再坚持。只是说:“那道长脾气确实古怪,城里的人都畏他三分。再者你一个女流之辈,胆子再怎么大对这种脏东西应该或多或少都有些不舒服。如果实在不可以或者害怕的话,万不可勉强自己,回来找我便可。”说着摸了摸尹扇儿的小脑袋,眼神分外温柔。 尹扇儿点了点头,笑着答应着祈昱便跑了出去。祈昱望着尹扇儿离开的方向,微不可见地笑了笑。 突然角落里的桌子边上传来一道男声:”想不到我们一向待人淡然疏离的祈昱上仙也有如此温柔似水的时候,真是难得。“语气里满是感慨。 祈昱不动声色地坐到了那道男声的旁边,径自倒了一杯茶,淡淡地说道:“不请自来,你是患了偷窥的毛病吗。” “我这不是偷窥。” “偷听。” “随便你,我饿了。” “吃什么?” “你做的白斩鸡。” “你的凌天殿没有肯为你做吃的的人了吗?” “他们哪有你做的好吃,再说了,只许你下凡开间破客栈潇洒,我就非要呆在死气沉沉的宫殿里吗?祈昱,你太自私了。” 祈昱不再跟面前这家伙多废口舌,起身准备进后厨之际,桌子边的男人又冒出一句:“再来一份酒酿圆子,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特别好吃,那只小黄鹂竟然这么着迷,顿顿都吃。” 祈昱顿了一顿,随即走向后厨。进门之际,祈昱轻声说:“良琛,你真的会杀尹扇儿吗?” 桌边的男子喝了口茶,把玩起了杯子上的花纹,隔了许久才回答: “会的。” 这一句回答极轻极轻,湮没在后厨乒乒乓乓做菜的响声中。 第四章:阴阳阁主 良琛酒足饭饱之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祈昱目送他离去,叹了口气。 “上仙,茶。”店里的小二捧上一杯上好的碧螺春。 “魅风,我有种预感,事情马上就要变得复杂有趣了。”祈昱微微一笑,目不转睛地说道。 这位店小二,表面上看是客栈杂役,实际上却是祈昱的贴身近卫,也是他的心腹。 “魅风不懂,上仙既不想参与青龙上仙这次的任务,为何还要与那尹扇儿接近,又为何要引她去阴阳阁那妖道那里?这岂不是会使事情更棘手?”魅风着实猜不透两位上仙的心思,且不说两位上仙杀死一只百余年的小妖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就说引她去见阴阳阁阁主一事,实在冒险。 那妖道因修炼过程中走了旁门左道而走火入魔,精通法术,知晓三界古今事。表面上是给人看风水,驱驱邪,暗地里却做着以命换命的邪术。此番让尹扇儿去见她,无疑会让尹扇儿知晓她体内巨大妖力的存在,搞不好还会一举激发她的妖性。到那时候,事情就难办了。 祈昱啜了一口茶,说:“良琛同我,都不喜做欺凌弱小之事。”他转身看了眼魅风,笑着又说道:“况且,这等平庸的日子,过得实在太无聊了。我倒是很想见识一下,那个小姑娘,能做出何等惊天动地的事来。” 这边尹扇儿顺着祈昱所给的地址,意外很顺利的找到了阴阳阁。尹扇儿在门口驻足,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间铺子。 现在是大白天,店门却紧闭着,摆出一副拒人千里的阵势,铺子上方“阴阳阁”三个奇形怪状的大字更是给此情此景增添了一丝诡异感。 常人来到这个地方或许会胆战心惊,但尹扇儿作为一只合格的妖类,还没有被一下子唬住。她舒了舒气,上前叩门。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接连扣了几次都没有回应,让尹扇儿觉得是不是店铺打烊了或者掌柜的外出不在,正失魂落魄的准备离开之时,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尹扇儿眉头蓦地皱了起来,四下一看,分明没有人。看来,这阴阳阁的确不像祈昱描述的那么简单。 尹扇儿缓缓走进了铺子,简单打量了一下铺子的内部,突然正中央的圆盘上出现八个大字,仔细一看,分明是“仙妖两道,人鬼殊途”。尹扇儿愈发觉得这地方奇怪,扬声问道:“有人吗?有人在吗?”沉默了一会之后,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我叫尹扇儿,听闻前辈遍寻弟子无获,特来碰碰运气。”尹扇儿如实答道。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便从尹扇儿面前闪过,再一回头,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气定神闲地坐在原本无人的石台上喝茶。 尹扇儿谨慎地走上前去,作了一揖,说:“冒昧拜访,还望前辈能够收我为徒。” 老者紧盯尹扇儿,眼睛深不见底,过了好一会才神情严肃地说:“我且问你,是谁引你来我这阴阳阁?” “‘天上人间‘客栈的祈昱掌柜。”尹扇儿又如实回答。 老者愣了一愣,随即大笑着说:“哈哈哈哈,有趣,有趣!也罢,既然这是天意,我今日就收了你,从此你就是我阴阳阁阁主枯木道人的关门弟子,也不枉我等了这么多年!哈哈哈哈!” 尹扇儿虽然对这自称阁主的疯癫道士感到有些捉摸不透,也对这道士如此爽快的收自己为徒感到诧异,但毕竟是达成了自己来这的目的。她壮着胆子上前问道:“弟子斗胆问一句,师父您是仙是妖,是人是鬼?” 不料这道士笑的更加猖狂,他答道:“不仙不妖,半人半鬼!”又是一阵大笑,这让尹扇儿很无奈。 突然,笑声戛然而止,尹扇儿一个晃神枯木道人就已立在她的面前,脸上又恢复了极为严肃的神色,尹扇儿觉得这面目表情转换快到有些恐怖。只听枯木道人问道:“女娃娃,我问你,你知不知道你体内的万妖之源?” 听了这话,尹扇儿一愣,万妖之源?自己体内有万妖之源这个东西?难道不该是珈蓝众妖口中的天地灵气吗? 枯木道人一看尹扇儿疑惑的表情心下便已明了,这女娃娃是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也罢,既然那几个上仙都不杀她而是故意将她送到自己这,那他何不遂了他们的心愿,顺便让他们知道,什么叫追悔莫及,自以为是。 当年他即将飞升之时受当时仙界一位下仙陷害走火入魔,此后便与仙界势不两立。苟活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等来了机会,真是天意!妄图与万妖之源做斗争的一切生灵,都会付出代价,何况万妖之源已经沉睡了数万年,此番觉醒,选中的岂能是等闲之辈! 打算既已做定,枯木道人决定先让这傻弟子知道,什么叫跟对了师父。他领着尹扇儿到了阁子里间一处巨大的八卦象前,让她取一滴血滴在八卦中央。尹扇儿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了。就在她的血接触到八卦象的一瞬间,八卦象开始飞速旋转,并发出耀眼的光芒。 紧接着,更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八卦象上方出现了一副巨大的画,画中出现了一幅幅景象,尹扇儿看到这,神色大变。 那些景象分明就是从天地灵气打入她体内到此时此刻为止她所有的活动的记录,如此说来,自己是妖的事实,岂不早已被这道士所知! 枯木道人似是看出了尹扇儿内心的波涛汹涌,径自解释道:“吾本应飞升仙道,却因受奸人陷害走火入魔成了不仙不妖的鬼样子,但是知晓三界古今一切事的本事,可是不虚。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你不仅仅是只黄鹂鸟妖那么简单。如何,体内那股力量,如今已会调度了吗?” 尹扇儿听言,便知自己找对了人。她一五一十地道出实情:“既然师父已经知晓,徒弟也不便隐瞒。徒弟刚出妖境不久,也才刚刚熟悉了人间生活,对体内的天地灵气,一无所知,还请师父指教。” 枯木道人微微一笑,说:“哈哈哈哈,那可不单单是天地灵气那么简单。不过无妨,为师自有打算。为师既然肯收你,便是自有帮你的法子。为师且问你,你可知你遇到的那两位叫良琛、祈昱的男子,是什么人?” 尹扇儿一愣,只觉得枯木道人话里有话,赶忙问道:“是什么人?”难道他们不仅仅是别的妖境的妖类和凡人那么简单? ”仙界四大上仙、上古四神兽之二,青龙,白虎。“ 第五章:冰山一角的真相 枯木道人的话可谓晴天霹雳。 良琛那个奇怪的男人是上仙尹扇儿倒不意外,毕竟他说话行事都莫名其妙,符合上仙任性的行事风格,可是祈昱……那个温暖的男人,做得那样一手好的饭菜,又给了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原来……这一切都是做出来骗自己的吗……可他们为了她这么煞费苦心,又是为什么呢?尹扇儿不懂。 “他们…是要杀我吗?难道神仙都会对妖类赶尽杀绝?”尹扇儿还是问出了内心的想法。 枯木道人倒是对此不甚在意,他说:“通常情况下,上古之后的仙界与妖界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他们有心照不宣的规矩,没有哪一方愿意先挑起战争,可以说,谁都承担不起这个后果。不过,因为你的出现,情况变得很不一样了。”枯木道人停止了继续说下去,他看了眼前人一眼,似乎在斟酌些什么。 “我的出现有什么不同吗?”尹扇儿迫切地想问清楚状况,出声提醒枯木道人继续解释。 “你的体内,有万妖之源。”枯木道人郑重地说出了这句话。 “那究竟是什么?”尹扇儿十分不解“万妖之源”这个概念,除却刚见面时枯木道人问起她,她还从未听人提起。 “上古时代,三界还没有像如今这般平静。那时,战乱纷起,尸横遍野,无论是仙、人、妖,都在那个时代损失惨重。那时妖界的圣主——颜无心,拥有极强的功力,又因有妖力强盛的左右护法辅佐,渐渐使妖界处于斗争上风的位置。仙界帝君为了挽回局势,派人暗中离间妖界首领阶层,致使左护法暴毙。又发动仙界人界全部兵力向妖界发起冲锋,妖界混乱应敌,最终抵挡不住,圣主在与帝君决战之时,因帝君还有上古四大神兽保护,寡不敌众被打伤。妖界首领们对仙界耍阴招的行为十分愤恨,又目睹妖界死伤无数,圣主寡不敌众,身负重伤,愤怒使他们嗜血性大增,之后他们齐齐将功力打入妖界圣主体内,然后自杀。妖界圣主因多增了妖境十大妖境首领的功力再加上对子民被杀的愤怒,一时间杀遍三界,无人能挡。最后,还是上古四大神兽齐力运用洪荒宝器盘古幡、混沌钟、太极图、乾坤鼎才将妖界圣主封印住。”枯木道人眼神幽深,似是在想象那时残忍的战争场面。 “后来呢?”尹扇儿听枯木道人讲述,不知道为什么,内心竟也能感受圣主颜无心当时的绝望与愤怒。 “后来,妖界圣主被封印,肉体消散,她体内的功力汇集成一股力量遁入地下,这就是万妖之源。”枯木道人顿了一顿,接着说,“妖界彻底失败,但仙界也损失惨重,一蹶不振。两界从此不动兵戈,相安无事。不过,活下来的都清楚,‘万妖之源’,是怎样恐怖的存在。” “那良琛和祈昱他们……” “不错,他们就是当时封印住妖界圣主的上古四大神兽。不过,当时的封印耗尽了他们的功力,那之后,四大神兽一齐沉睡,宝器也随着万妖之源遁入地下和神兽的沉睡而遗失。现在的四大上仙,也是刚刚觉醒不过万余年,想来记忆也还不曾恢复。不然,他们不会不杀你,还让你来找为师。”枯木道人不无嘲讽地说道。 他倒是有些好奇,恢复记忆后的青龙白虎,会对自己今日的行为做何感想。 “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现在的妖界各妖境,是没有统一的首领的。这也是因为当年一战,首领们纷纷传尽妖力自杀,从那之后,妖界和妖境都处于无主状态,幸存的右护法也隐匿于世。不过,为师近日偶然算到,新的众位妖界首领,即将诞生了。”枯木道人慢慢地说道,声音里隐含着一丝期待。 听了枯木道人的话,尹扇儿内心复杂异常。她即为当年妖界的惨败感到惋惜,又对战争本身感到十分厌恶。更重要的是,她对体内存在万妖之源这股令人胆寒的力量,感到不知所措。 “扇儿,这还只是冰山一角而已。”枯木道人看向迷茫的少女,“关于当年,关于万妖之源,世事种种,还需要你用很长的时间去自己搞清楚,万妖之源的彻底觉醒,想来也还需要一段时间,即使彻底觉醒之后……”枯木道人就此打住,没有继续说下去。 思绪混乱的尹扇儿没有注意到枯木道人突然地停止,她沉浸在自己复杂的感情世界里难以自拔。 枯木道人望了望尹扇儿,叹了口气。他的确是走火入魔的妖道,也的确对神仙恨之入骨,但这不代表他狠绝无情。 不错,他就是当年活下来的人,走火入魔也意外让他得到了永生,这一切甚至没有多少人知晓,别人只当他是个疯言疯语,颇有些知天知地能力的妖道,还会点以命换命的法术。 但他确实是上古一战活下来的生灵,他目睹了三界为此一战而生灵涂炭,也见识过妖界圣主颜无心强大的妖力,让一个尚且年幼单纯的小妖承受这等磅礴的力量和巨大的使命,让人于心不忍,也让人捉摸不透。 可万妖之源的选择,总会有它的理由。它选定的人,必定将承担起所有的仇恨与杀戮。 就像当年,颜无心死前最后一句响彻三界的话,她说:”此仇不报,吾心不死!“ 此仇不报,吾心不死! 枯木道人与仙界势不两立,他蛰伏这么久,只为等待时机有朝一日能使仙界的惨败。如今时机已到,但他知道,或许不单单是仙界,整个三界,不久之后将会迎来一场新的血雨腥风。这无可避免,永远,也无可避免。如同一场宿命,只能任其摆布,不能挣扎。 枯木道人踱着步子慢慢走进了阴阳阁里的园子,留下了尹扇儿独自一人对着八卦象发愣。 今日所言,实在只是冰山一角。有很多事,连活到如今的他自己都不清楚,只能日后走一步看一步。不过,他没有说完的那句话,其实是: 万妖之源彻底觉醒之后,尹扇儿,将要堕入轮回。 至于过程,前路漫漫,犹未可知。 第六章:正式拜师 枯木道人的一席话,让尹扇儿觉得,造化弄人。 她本希望自己一生能安稳度日,与世无争。却先是被告知自己被天地灵气打中,成为珈蓝的希望,现在又被说自己体内有什么上古万妖之源。虽然尹扇儿对这个名词还是极其模糊,但是显然也并不是什么能使她平凡生活的东西。 只是,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单单是她? 尹扇儿想来想去也捉摸不透,再去问枯木道人,他缄口不言,再不就用一句“自有天意”搪塞。呵,好一个天意。 几番深思无果,尹扇儿索性放弃了。她想清楚了,既来之则安之,她是从未有害人之心,也不喜与人相争,但她心思剔透,不痴不傻。既然命运使然,自己无法选择,那不如顺势而动,静观其变。再说,指不定枯木道人这老头是吓唬自己的呢,谁知道呢。 不过在此之后她又回过“天上人间”一次,去简单收拾一下自己的衣物。用枯木道人的话说,既是阴阳阁的弟子,自然要住在阁里。 去的时候她心情复杂,面对一个欺骗了自己的人,哦不,上仙,她还真有些难过。毕竟是自己来到人间的第一个朋友,她对他掏心掏肺,亏她还觉得初到凡间就感受了温暖,没曾想是别人精心设计的局。经此一事,尹扇儿毫无疑问地长了心眼。说来奇怪,自从体内被打入灵气,尹扇儿只觉得随着时间流动,自己的狠戾之气见长,逻辑更是比往常缜密了些。 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尹扇儿到的时候,并没有看见祈昱,只有原来的店小二魅风同她打了招呼帮她收拾了行李。 尹扇儿内心有些不是滋味,谎言被戳破之后,连见都不愿再见了吗。 尹扇儿一言不发准备拿着不多的包袱离开,魅风叫住了她,说:“尹姑娘留步,上仙有张字条要我交给姑娘。” 尹扇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小二口中的“上仙”是谁,再一想,内心嘲讽了一番自己。除了祈昱,还会是谁呢?看来,枯木道人对自己说的,果然属实。尹扇儿想了想那怪老头和阴阳阁,在现在孤立无援的处境下也竟然有了一种归属感。 尹扇儿接过字条,本以为会有祈昱很长的一段解释,或者是警告也好,却不想只寥寥几个字,写的是:缘分已至,必当再会。 尹扇儿攥紧了字条,眉头紧皱。 只是不知这再见之时,你会不会也以杀我为目的。 “他为何不来见我?”尹扇儿冷冷地问魅风。 ”上仙事务繁忙,自是不便日日逗留人间。“魅风面不改色地答道,只是他心里一阵抽搐……什么事务繁忙,分明是南境桃花盛开,同朱雀上仙他们一同赏花喝酒去了,留下自己苦逼地应付尹扇儿,还特意叮嘱一句”万不可伤了她“……打不得骂不得的,真叫人抓狂。不过,不得不说这尹扇儿几日不见,身上的气势倒是变得强烈起来,不复从前那个单纯文弱的模样,魅风心里还真是有些发毛。 ”尹姑娘若是无事,便可以离开了。“魅风也想趁早结束上仙交给他的任务,出声提醒道。 尹扇儿本也没有逗留的想法,她走出店门,又回头看了一眼门上方“天上人间”龙飞凤舞的招牌。 今日一别,往后的命运,怕是要天翻地覆了。 尹扇儿失魂落魄地回到阴阳阁,枯木道人已经坐在正厅等她。 ”如何,验证了一番为师所言不虚?“枯木道人闭目出声。 尹扇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端端正正跪了下去,行了个大礼。”师父,徒儿有罪,之前还怀疑师父,心有不敬。请师父允许徒儿行师徒之礼,正式拜师!“尹扇儿一字一句的说道,清脆的声音显得异常坚决,漂亮的眸子里满是肃穆。 枯木道人闻言,知道尹扇儿已经彻底想明白了,他有些欣慰。不错,他是想借尹扇儿之手日后击垮仙界,但他却也真心实意地想收她为徒。独活了几万年,情绪早已没有波澜,可第一眼见尹扇儿,便觉得甚是欢喜。他似是能在这孩子身上,看到当年倔强的自己。 活在这世上,谁不是靠个缘分相遇。他垂垂老矣,这一身的本领,没个合适的人来传授,也白活。 枯木道人大笑了几声,说道:”为师知道,你一定会想明白的。好,为师许诺你,自今日起,你我正式成为师徒,为师定会全力护你,倾囊相授!哈哈哈哈!“ ”多谢师父!“尹扇儿觉得枯木道人这回笑得很爽朗,似乎是发自肺腑的高兴。她知道,这些时日虚假的东西太多,唯独此刻也许是真心实意。她朝枯木道人拜了三拜,奉上了茶,行了师徒大礼。枯木道人满面笑容地接过了茶,摸了摸她的头发。 此情此景,尹扇儿后来回想,仍觉得热泪盈眶。她一生只认一位师父,而师父也真的从未辜负过她。 正式拜师之后,枯木道人也简单告知了一下阴阳阁的规矩。对外依旧是那神秘的风水铺子,接受给人宅子看风水驱邪的买卖,大堂、卧房、花园一个不少,规模不大但也不小,对内却有着不一样的运行。阴阳阁大堂壁橱后便是一间密室,枯木道人下了禁锢,除他本人之外其他人不得入内。自然,今后尹扇儿也有了自由出入密室的权利。 枯木道人打开了密室大门,带着尹扇儿走了进去。 一进门,尹扇儿便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阴寒气息。密室黑漆漆的,不见一丝光亮。枯木道人挥了挥手,四周的蜡烛便都燃了起来,尹扇儿这才看清楚密室的构造。 自己现在所处的只不过是间石屋,什么摆设都没有。可是正前方却有一扇大门,门边立着两尊石兽,一尊其状如虎而犬毛,人面,虎足,猪口牙;另一尊外形象虎、披有刺猬的毛皮、长有翅膀。尹扇儿认得,那是梼杌和穷奇,传说中的上古凶兽,好杀戮。寻常人家少有以凶兽为石尊,除了年代久远的古墓之类阴气旺盛的地方。这样看来,这密室门后的景象,该是不简单。 枯木道人径自走到梼杌前,转动了其背上的圆盘,门“轰”的一声打开了。 尹扇儿抬头看到门内景象的时候,从没见过这等场面的她不由得尖叫了出来。 里面飘动的,岂不就是人的魂魄?! 第七章:密室玄机 “师父,这……这是……”尹扇儿因太过吃惊而有些结巴,纠结的小脸上布满了不可思议。 “你猜的不错,正是人的魂魄。”枯木道人习以为常地说道。 “为师也没有想瞒你为师干过什么,以命换命,本违命理,自然只有一魄换一魄的法子。不同的只是,这本该魂飞魄散的魂灵,被为师用锁魂钟给锁住了。”枯木道人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子,向尹扇儿解释道。 怪不得尹扇儿觉得这些飘散的魂魄,看似是随意漂浮,却总有一种限制让他们无法自由活动,原来是锁魂钟的束缚。锁魂钟尹扇儿听珈蓝长辈闲谈时提起过,那是上古法器,法力无边,无论仙妖亦或是凡人,一旦被锁魂钟锁住,除非施术者收回锁魂钟,否则生生世世不得逃出。原本长辈们也只不过是闲聊,况且他们说锁魂钟已经遗失了万余年,他们也只是听说罢了。原来这上古法器竟然真的存在,并且流落于师父手中。只是不知,师父如此耗费心力锁住这些魂魄是为了什么。 “师父何苦要冒这么大的险?”尹扇儿心有余悸地问道。要知道,即使那些以命换命的人肉体已亡,可这魂魄一日不散,就相当于逆天改命,随时都有遭天劫的可能,这些,身为刚活不过百年的妖类尹扇儿都懂,曾一心修仙的师父怎可能不知道。 “以命换命,甘愿献出性命救人者,魂飞破散,永世不得轮回,这是规矩。然而,但凡献命者,总不能放下心中牵挂安心离去,为师锁住这些魂魄,利用锁魂钟和他们心中的信念支撑不让其消散,等到时机成熟,魂魄凝固,再度出世便可为我们所用。”枯木道人自是比尹扇儿更加知道这其中的利害,逆天改命,是真正可能受天谴的行为。可是为了他的计划,他愿意为此冒一次险。 尹扇儿良久不言,眼神里充满了沉思。她说不出来这样的做法是好是坏,她只是觉得面前这些以命换命的人,永生不得轮回,与心中之人永远阴阳两隔,很可怜。 她盯了那些魂魄很久,蓦地转身问向枯木道人:“这里面……都是什么人?因了什么缘由献命?” “有为了救绝症丈夫的妻子,为情献身的少年,为救重病儿子的父亲……说起来,不外一个“情”字。亲情,爱情,都是凡人挣不开的种种。”枯木道人淡淡地说道。他也非无底线的施术,总该是有个动人的理由,才值得去做。说起来,何止凡人,诛仙台上的神仙,绝情谷里的妖类,哪个脱得了那一个“情”字? “扇儿,为师领你来这里,除了让你见识一番,还有别的目的。” “是何?” “这些凡人魂魄长期禁锢在此,使得这密室阴气极重。而这,为师猜测今日则意外有了另一个功用,就是唤醒万妖之源。不过,单单这些,还只是第一步而已,日后的事,还需要慢慢进行。”枯木道人胸有成竹地说道。 尹扇儿心里有些犹豫,她甚至有些不想去唤醒自己体内的万妖之源,如果一开始便是杀戮,这根本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她小声出声问道:“师父,我非得这么做吗?” 枯木道人心下了然,自己这个宝贝徒弟,生性善良,不忍动杀念。他用苍老沙哑的声音回答道:“扇儿啊,万妖之源入体,是你的宿命。这宿命就是为报此仇,至死方休。不过,既然你天性良善,倒可以尝试好好调度万妖之源,说不定可以避免被杀戮之心操纵。可想要避免,是绝无可能了。整个妖界,也不会允许你的退缩。”枯木道人顿了一顿,接着说,“随着万妖之源入体时间愈久,你身上的妖气也就会越重。如不早作准备,一时爆发,更难把控。扇儿,你想清楚。”枯木道人说罢拂袖而去,留尹扇儿一人蹙着眉头沉思。 尹扇儿知道枯木道人所言句句属实,她也的确感受到自己力量和情绪的变化。放在平时,经此初来人间一事,她也根本不会到去恨祈昱,去恼良琛的地步,可现在,她的确对他们玩弄自己的行为心生怒气,想来这便是万妖之源膨胀的后果。如不尽早控制,尹扇儿很怕将来的自己真的变成一个可怕的存在。 尹扇儿就地而坐,盘起腿来打坐,按照枯木道人说的调动体内力量,果真感受到在这极为阴寒之地,万妖之源的气息比往常更强烈了些。尹扇儿只觉得那股力量亟欲喷薄而出,却又找不到合适的出口,一直在乱窜着扰人心安。 只是尹扇儿不知道,此刻若她睁眼看看,便可发觉周遭阴气正源源不断地涌进她体内。 这一切,门外的枯木道人看在眼里。他的确没有料到,自己筹备鬼使的行为竟误打误撞为万妖之源的彻底觉醒作了准备。 不错,这些心内存有信仰的魂魄,在经历了长久的禁锢之后,便会成为鬼使——一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生灵,这点倒同他倒有几分相似。不同的是,鬼使将会对赋予他们第二次生命的人,即他自己,绝对服从。这说不上是个善事,毕竟枯木道人也有他的算盘,他的计划需要得利的帮手;可这也不能说是件恶事,这些本该魂飞魄散的人,总算也能以别的方式存活下去。 至于他为何要做这以命换命的买卖,因为报酬是,这些献命者自愿献出的百年精华。 这些百年精华,不过是为了维持那一人的魂魄罢了。 枯木道人之前还担心尹扇儿能否想得通,不过此时此刻他根本不担心尹扇儿会退缩,甚至以自杀来企图反抗这一宿命。因为他刚刚才推算出,这小黄鹂鸟妖的出生,是何等的机缘巧合。他也终于明白了,万妖之源的选择,是因为什么。 这一切,尹扇儿终有一天会彻底明白。 第八章:四仙聚首(上) 最近仙界的神仙都知道,青龙上仙惹了帝君不快。 这边修花的仙婢还在八卦着青龙上仙是不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与帝君因抢东瑶仙子起了争执,那边做饭的仙厨已经谈论起了“青龙上仙要娶一凡人为妃,帝君甚为不满所以两人大打出手”…… 仙界谁不知道,帝君与四位上仙是过命的交情,帝君也从不肯在四仙面前摆君王架子,几个从上古到现在活了数万余年的“老人”相处甚是随意。此番帝君动了这么大怒,若不是一顶一的大八卦,说出去谁都不信。 “祈昱,良琛跟东瑶那女人好上了?”因听了风声匆匆赶过来看热闹……额……劝架的茉子央朝着优哉游哉坐在凌云殿喝茶的祈昱问道。 茉子央,上古四神兽之一,四仙中唯一的女子,朱雀上仙。说来也怪,朱雀属火,本该偏爱红妆的茉子央倒是极爱素白的颜色,一身玉白纱衣衬得气质愈发纯净,身姿曼妙,唇边笑意婉转,眼中波光潋滟,却显出一股洞察世事的了然。 祈昱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不知情。 茉子央看着面前这个明显敷衍自己的人,突然画风一转, 一步三扭,搔首弄姿的朝祈昱走了过去,却“啪”的一下按下了祈昱正要往嘴边送的茶杯,笑意盈盈地说:“别想糊弄我,谁不知道前些日子青龙白虎上仙下凡许久,你现在告诉我你不清楚,当我傻吗?而且,不知道是谁在西境桃花林那偷喝了我三大罐桃花酿,我还没找你算账呢,现在却翻脸不认人,说!” 祈昱看到茉子央这个模样大笑,说道:“让人看看,让人看看我们温柔知性的朱雀上仙这副样子,我说子央,你多少注意点形象好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什么事让你们这般开心?”一道清冽的声音从殿门外传入,祈昱和茉子央抬头一看,来者身姿挺拔修长,器宇不凡,眉目刚毅,眼神凛冽,不是别人,正是玄武上仙——粟翊。 “粟翊,你瞧瞧,祈昱他欺负我!”茉子央转身就开始告状。 “粟翊才不会信你那套,这么多年我们哪次不是被你欺凌。”祈昱笑了笑说道。 粟翊看着眼前两人斗嘴,也笑了。他们四个的感情,早就超过了时间的界限,是同伴,也是家人。 “说真的,良琛和夜珂是怎么一回事?”粟翊打断二人,出声问道。 祈昱停止了和茉子央的嬉闹,喝了口茶回答道:“夜珂前些日子交给良琛一个任务,去杀一只黄鹂鸟妖,良琛现在拒绝立马行动。” “哈?杀一只妖需要青龙上仙亲自动手?再说了,什么样的妖能让帝君关注到?”茉子央简直要被惊掉了下巴,这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何方神圣,让夜珂这般警惕?”粟翊也觉得奇怪,问道。 “夜珂告诉良琛的是,那只小妖体内,有万妖之源。说到这万妖之源,你们有没有一种听起来很熟悉,但又不知是什么的感觉?”祈昱渐渐敛了神色。 “你这样一说,的确有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又无头绪。”粟翊皱了皱眉说道。 “夜珂的说法是,万妖之源力量巨大,与上古一战关系密切,只是我们沉睡太久,刚刚苏醒,还没有完全恢复记忆,所以对此并无提防。”祈昱补充道。 “虽然如此,但为何就要良琛亲自出马呢?”茉子央好奇道。如果要暗中行动,随便派个下仙去了结了那只小妖便是。 “说是有什么封印,非良琛与我不可。等着瞧吧,良琛执意不肯,夜珂不久定会找上我。”祈昱淡淡一笑,朝茉子央嘲讽道。 “让我猜猜,你定是见了那小妖?快同我说说,是个怎么样的人物,让良琛不惜与夜珂翻脸也不肯杀她?”茉子央一脸的恶趣味,一改平日温文有礼的作风。 “喏,主角回来了,亲自去问他吧。”祈昱话毕,三人齐齐看向了门口。门口走进来的男子,青色的锦袍,上绣一条青龙,面如冠玉,发丝飞舞,唇角带笑,侧目间便已绝代风华。 “想不到一回来就能看到我这凌云殿这么热闹的景象。怎么,多日不见,是想我了吗?”良琛拂袍坐下,径自倒了一杯茶。 “啧啧,听闻夜珂已经被你气的一掌打碎了十二个上好的古董,你倒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春风得意。说说,什么样的人值得我们青龙上仙这般护着?”茉子央最沉不住气,一股脑的全问了出来。 “良琛,怎么回事?”粟翊也关切地询问。 “秘密。”良琛微不可见地笑了笑,说道。 “嘁,你这人真无趣。祈昱,你来说。”茉子央气鼓鼓地转向了祈昱。 “你是不是根本动不了她?”祈昱突然发问,“有一日我曾试过探测尹扇儿的功力究竟如何,却不得手,分明就是被一股身体内的力量阻碍了。” “不错,即便我有心杀她,也没法子。夜珂所说的只你我可对尹扇儿下手,分明已失了功用。”良琛不甚在意,自顾自地喝茶。 “但是你却也并无心杀她。” “你不是也一样?” 茉子央和粟翊听的一头雾水,不明所以。最后茉子央忿忿地站起来,说:“你们两个故意在这打哑谜,好,我便亲自去会会这个尹扇儿罢了!” “如今怕是难了,祈昱把她送进了阴阳阁,枯木道人已经收她为徒了。”良琛答道。 “北斗仙君一直视为眼中钉的妖道枯木道人那儿?为何把她送进那里?这不平白给她添了层保障?”茉子央一连几个问句问出来,却又随即一拍脑袋,说道:“我明白了。你们是拜倒在那小妖的石榴裙下了?啧啧啧,真是世风日下啊。怪不得夜珂动怒,你们这不是公开跟他对着干嘛,唉。” 良琛和祈昱满脸黑线,这女人私下里非要这么蠢吗…… “枯木那妖道早有动作,只不过他为人极谨慎,功力又不弱,我们一直也没弄清楚他的意图。此番尹扇儿的出现,又让人一直摸不透她的功力。既然都无从下手,倒不如借枯木道人之手让尹扇儿暴露得更早一些,早作准备,也好对那妖道有所提防。”良琛不紧不慢地说道,只是语气里的笑意让人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茉子央似懂非懂的样子,听起来好像蛮有道理。 “扑哧”一声笑声打断了茉子央的思绪,祈昱笑着说道:“况且,那尹扇儿,真是蛮有趣的。” 第九章:四仙聚首(下) “祈昱,你莫不是看上了那小妖!!天呐,我们不问世事对一切都满不在乎的白虎上仙竟然动了春心!还是对一只小妖!”茉子央简直要失了风度。这个八卦太劲爆了,足足够她下酒嚼半年。 粟翊适时咳嗽了一声,扯了扯茉子央的衣角,引得茉子央朝他眼神示意的地方看去。 端着茶杯的良琛笑容冷淡,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茉子央收起了自己玩耍嬉闹的模样,低头轻笑了一声。 这个尹扇儿,竟然让这二人同时偏向她,她定是要去会一会的。 依着粟翊的意思,既已在东境聚齐了,便不好不去见见被气得半死的夜珂,毕竟夜珂的帝宫离东境青龙上仙的凌云殿最近。良琛因着刚与帝君起了些争执,便没有一同前去。余下三人一同去帝宫拜会帝君。 三个人有声有笑地走着,迎面走来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下仙们口中的东瑶仙子。 要说这东瑶仙子,的确算是仙界的一大美人儿,单看帝君对她的偏爱便足以见得。论起颜色,整个仙界也就茉子央可以与之匹敌。但是茉子央,可是讨厌极了这个女人。不是因为嫉妒,而是直觉。 若不是已经距离相当近了,她定是要转身离去的。 然而晚了就是晚了,东瑶仙子眼尖,一眼看到了这三位上仙,满面笑意地迎上来作了一揖,打起了招呼:”东瑶见过三位上仙,三位上仙这是要干什么去?“祈昱和粟翊笑着答道:“今日到东境小聚,顺路去拜会一下帝君。” “既是四位上仙的聚会,怎么不见青龙上仙?”东瑶仙子没见到良琛,心里大为失望。 “良琛身体偶有不适,今日就没有同来。”茉子央虽是不想搭理这个女人,可也是勉强扯了扯嘴角答道。 面子上的功夫,适当还是要做一做的。可心里却一万分鄙夷,开玩笑,你能不知道帝君刚跟青龙上仙吵了一架吗,装腔作势。 “身体不适?那应该要好好调养才是。”东瑶仙子一脸担忧地说道,不过不知这东瑶仙子是真没发觉茉子央对她的不喜呢,还是故意来讨好她,随后硬是把话题扯到茉子央身上,“许久不见,姐姐真是越发迷人了,放眼整个仙界,当属姐姐为最。” 茉子央强压下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硬生生逼出了笑容回应道:“哪里,年老色衰了,不比妹妹年轻活泼,伶牙俐齿。”茉子央话里有话,暗讽东瑶仙子阿谀奉承。说罢便拉上祈昱粟翊二人,告辞离开,顺便又接受了一大群人的行礼。 “你这张嘴倒是厉害得很,还有脸说自己年老色衰,感情长生不老的不是你。”粟翊打趣道。 “东瑶这个女人,着实是城府颇深。既与夜珂不清不楚,仗着帝君宠爱自视甚高,又对良琛死缠烂打,我对她实在提不起来喜欢,也搞不明白夜珂怎么单单看上她,除了有三分薄色,只剩心机。”茉子央自信看人极准,这个东瑶,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不过是个小插曲,除了茉子央,其他二人并未放在心上。三个人虽是一边散心一边前往目的地,终是不久便到了帝宫大门。 一进门,摆手禁止了仙兵正欲进殿通报的动作,三人便一齐进了帝宫正殿。帝君夜珂正在用膳,看到门口的不速之客,略微吃了一惊,随即问道:“你们几个什么时候到的东境?用过膳了吗,要不要一起吃点?” 茉子央笑意盈盈地在夜珂旁边捡了位置坐下,开口道:“不是听闻帝君今日动了极大的怒气,一连打碎了十二个价值连城的宝物,怎么现在还有心情吃饭?”祈昱和粟翊也都笑着各自坐了下来。 “所以你们几个是特意来嘲笑我的?”夜珂挑了挑眉,问道。 “不然你以为是来干什么的?”茉子央朗声笑道,“不过,你是因了什么生这么大气?只因为良琛没去杀那小妖?” “自然不止如此。你可知良琛对我说了什么?”夜珂故弄玄虚。 “什么?”茉子央的好奇心果然被吊了起来。 “他只给我一句话:当下,我会护她周全。”回想起来,夜珂也觉得奇妙。向来孤傲的青龙上仙,竟然会为一只妖出头,还是一只帝君指名要杀死的妖。 茉子央闻言愣了片刻,旋即扭头朝身后的二人笑道:“简直有趣,良琛竟然开始有想保护的女人了!”粟翊的表情也是略微惊讶,倒是祈昱一副了然的姿态。 “祈昱,收起你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你明明跟那尹扇儿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好些时日,也不动手?甚至还将她引到了阴阳阁,这不是存心跟我过不去?”夜珂想想还是不舒服,什么时候这帮上仙都这么有个性了。 茉子央朝粟翊挑了挑眉,她明显抓住了同住一个屋檐下这个重点。 “第一,我只不过是下凡散心时顺手帮良琛个忙罢了,并不跟他同伙;第二,我对拯救天下之类的大义凛然的活动向来不感兴趣;第三,即便我有心杀她,也无从下手。”祈昱不紧不慢地回答道。看着夜珂不解的神情,他又把情况向他复述了一遍。 “如此,便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也罢,万事万物皆有命数,且看她能整出什么名堂。但是仙妖两道这个道理,希望你们能认清楚。”夜珂提醒道。 “说回来,这几万年仙界和妖界表面相安无事,实则暗流涌动,现下仙界上仙公然要灭一只被寄予厚望的妖类,怕是不妥,很容易挑起两界战争。仙界兵力尚未恢复,这对我们会很是不利。”粟翊冷静地分析道,“不过,你为何非要那小妖性命?上古一战的过程,你记起来了?” “还没有。我虽比你们早醒万余年,但具体的事情,还是没有记起来。此番行动,全是先师遗训。”当年上古一战,功力深厚的上神们都损耗巨大,纷纷沉睡,帝君夜珂也不例外。 “你是说,这是天阳神君的遗训?”茉子央皱眉道。天阳神君是帝君的师父,与他们几只神兽的师父同尊,论辈份,他们也得喊他一声师尊。几位师尊在上古之战前的天劫中纷纷丧命,最后只剩天阳神君一人。只可惜,上古一战,天阳神君也驾鹤西去。 “师尊留有遗训,若有朝一日万妖之源出世,必当未雨绸缪,合力抗敌。”只不过现下看来,想要尽早寻而诛之的法子,是行不通了。 第九章:四仙聚首(下) “祈昱,你莫不是看上了那小妖!!天呐,我们不问世事对一切都满不在乎的白虎上仙竟然动了春心!还是对一只小妖!”茉子央简直要失了风度。这个八卦太劲爆了,足足够她下酒嚼半年。 粟翊适时咳嗽了一声,扯了扯茉子央的衣角,引得茉子央朝他眼神示意的地方看去。 端着茶杯的良琛笑容冷淡,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茉子央收起了自己玩耍嬉闹的模样,低头轻笑了一声。 这个尹扇儿,竟然让这二人同时偏向她,她定是要去会一会的。 依着粟翊的意思,既已在东境聚齐了,便不好不去见见被气得半死的夜珂,毕竟夜珂的帝宫离东境青龙上仙的凌云殿最近。良琛因着刚与帝君起了些争执,便没有一同前去。余下三人一同去帝宫拜会帝君。 三个人有声有笑地走着,迎面走来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下仙们口中的东瑶仙子。 要说这东瑶仙子,的确算是仙界的一大美人儿,单看帝君对她的偏爱便足以见得。论起颜色,整个仙界也就茉子央可以与之匹敌。但是茉子央,可是讨厌极了这个女人。不是因为嫉妒,而是直觉。 若不是已经距离相当近了,她定是要转身离去的。 然而晚了就是晚了,东瑶仙子眼尖,一眼看到了这三位上仙,满面笑意地迎上来作了一揖,打起了招呼:”东瑶见过三位上仙,三位上仙这是要干什么去?“祈昱和粟翊笑着答道:“今日到东境小聚,顺路去拜会一下帝君。” “既是四位上仙的聚会,怎么不见青龙上仙?”东瑶仙子没见到良琛,心里大为失望。 “良琛身体偶有不适,今日就没有同来。”茉子央虽是不想搭理这个女人,可也是勉强扯了扯嘴角答道。 面子上的功夫,适当还是要做一做的。可心里却一万分鄙夷,开玩笑,你能不知道帝君刚跟青龙上仙吵了一架吗,装腔作势。 “身体不适?那应该要好好调养才是。”东瑶仙子一脸担忧地说道,不过不知这东瑶仙子是真没发觉茉子央对她的不喜呢,还是故意来讨好她,随后硬是把话题扯到茉子央身上,“许久不见,姐姐真是越发迷人了,放眼整个仙界,当属姐姐为最。” 茉子央强压下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硬生生逼出了笑容回应道:“哪里,年老色衰了,不比妹妹年轻活泼,伶牙俐齿。”茉子央话里有话,暗讽东瑶仙子阿谀奉承。说罢便拉上祈昱粟翊二人,告辞离开,顺便又接受了一大群人的行礼。 “你这张嘴倒是厉害得很,还有脸说自己年老色衰,感情长生不老的不是你。”粟翊打趣道。 “东瑶这个女人,着实是城府颇深。既与夜珂不清不楚,仗着帝君宠爱自视甚高,又对良琛死缠烂打,我对她实在提不起来喜欢,也搞不明白夜珂怎么单单看上她,除了有三分薄色,只剩心机。”茉子央自信看人极准,这个东瑶,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不过是个小插曲,除了茉子央,其他二人并未放在心上。三个人虽是一边散心一边前往目的地,终是不久便到了帝宫大门。 一进门,摆手禁止了仙兵正欲进殿通报的动作,三人便一齐进了帝宫正殿。帝君夜珂正在用膳,看到门口的不速之客,略微吃了一惊,随即问道:“你们几个什么时候到的东境?用过膳了吗,要不要一起吃点?” 茉子央笑意盈盈地在夜珂旁边捡了位置坐下,开口道:“不是听闻帝君今日动了极大的怒气,一连打碎了十二个价值连城的宝物,怎么现在还有心情吃饭?”祈昱和粟翊也都笑着各自坐了下来。 “所以你们几个是特意来嘲笑我的?”夜珂挑了挑眉,问道。 “不然你以为是来干什么的?”茉子央朗声笑道,“不过,你是因了什么生这么大气?只因为良琛没去杀那小妖?” “自然不止如此。你可知良琛对我说了什么?”夜珂故弄玄虚。 “什么?”茉子央的好奇心果然被吊了起来。 “他只给我一句话:当下,我会护她周全。”回想起来,夜珂也觉得奇妙。向来孤傲的青龙上仙,竟然会为一只妖出头,还是一只帝君指名要杀死的妖。 茉子央闻言愣了片刻,旋即扭头朝身后的二人笑道:“简直有趣,良琛竟然开始有想保护的女人了!”粟翊的表情也是略微惊讶,倒是祈昱一副了然的姿态。 “祈昱,收起你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你明明跟那尹扇儿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好些时日,也不动手?甚至还将她引到了阴阳阁,这不是存心跟我过不去?”夜珂想想还是不舒服,什么时候这帮上仙都这么有个性了。 茉子央朝粟翊挑了挑眉,她明显抓住了同住一个屋檐下这个重点。 “第一,我只不过是下凡散心时顺手帮良琛个忙罢了,并不跟他同伙;第二,我对拯救天下之类的大义凛然的活动向来不感兴趣;第三,即便我有心杀她,也无从下手。”祈昱不紧不慢地回答道。看着夜珂不解的神情,他又把情况向他复述了一遍。 “如此,便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也罢,万事万物皆有命数,且看她能整出什么名堂。但是仙妖两道这个道理,希望你们能认清楚。”夜珂提醒道。 “说回来,这几万年仙界和妖界表面相安无事,实则暗流涌动,现下仙界上仙公然要灭一只被寄予厚望的妖类,怕是不妥,很容易挑起两界战争。仙界兵力尚未恢复,这对我们会很是不利。”粟翊冷静地分析道,“不过,你为何非要那小妖性命?上古一战的过程,你记起来了?” “还没有。我虽比你们早醒万余年,但具体的事情,还是没有记起来。此番行动,全是先师遗训。”当年上古一战,功力深厚的上神们都损耗巨大,纷纷沉睡,帝君夜珂也不例外。 “你是说,这是天阳神君的遗训?”茉子央皱眉道。天阳神君是帝君的师父,与他们几只神兽的师父同尊,论辈份,他们也得喊他一声师尊。几位师尊在上古之战前的天劫中纷纷丧命,最后只剩天阳神君一人。只可惜,上古一战,天阳神君也驾鹤西去。 “师尊留有遗训,若有朝一日万妖之源出世,必当未雨绸缪,合力抗敌。”只不过现下看来,想要尽早寻而诛之的法子,是行不通了。 第十章:凶宅一游 仙庭上的几人索性放弃去想这件麻烦事,他们一致认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而此时凡间的尹扇儿,也正慢慢开始她的觉醒之路。 昨日阴阳阁来了个员外,姓王,说是自家宅子闹鬼,特来寻道长出阁驱驱邪气。师父应了下来,便要尹扇儿今日同他一并去看一看。 毕竟是在凡间,行事不能太过张扬,一下子飞到人家宅子里的行为总归是不好的。于是他们便花了半天的工夫乘马车赶到了王员外的宅子。说来也怪,少有人把自家府邸建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尹扇儿和枯木道人下了车,在王员外的带领下进了王府。一进王府,尹扇儿便知道,这府上有妖。 这等明显的妖气,证明此妖修为不浅。尹扇儿看了看枯木道人,后者微微点头,却不道破。 “员外,你这府上闹鬼多久了?”尹扇儿问王员外。 “有几个月了,自从内人入门之后没多久,每到十五月圆院子里便总有声响,像是孩提的哭声。”王员外回忆起来还有些发毛。 “贵府好像人丁不是很兴旺。”枯木道人环顾了下四周,出声问道。 “额……额……实不相瞒,内人是我妾室,奈何家有悍妻,不准纳妾,便只好另辟一府。因情况特殊,便没有雇过多下人,还平白失踪了几个家丁,显得有点冷清。”王员外尴尬地说道。 怪不得把宅子建在这么偏僻的地方,感情是金屋藏娇,不敢被老婆知道,尹扇儿内心白了这员外好几眼,表面上还得作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师父。”尹扇儿出声请示一下枯木道人的意见,今夜便是十五月圆之夜,这个时机不容错过。 “王员外,麻烦让出一间屋子来让我们今晚暂且在贵府住下,今夜子时便可帮员外驱了这邪气。只是,切莫声张。”枯木道人叮嘱道。 “甚好,甚好!来人,快给两位道长收拾两间上好的屋子住下!”王员外喜不自胜。 “不必麻烦,一间即可,我们只坐下歇歇脚罢了。”枯木道人婉拒道。 “好,好,这边请,这边请!来人,备上上好的酒菜!” 到了屋子,放下了不多的行李,两人便在桌边坐了下来。 “扇儿,你怎么看?”枯木道人问道。 “一进门就能感受到那一股强烈的妖气,明显不是闹鬼,而是王府有妖,只怕与那位刚过门的妾室脱不了干系。不过只是不知是哪一境的妖孽胆敢擅自离开妖境伤人,想来师父已有对策?”尹扇儿反问。 “不错,此次来王府,为师算到,对你将会有极大的益处,我们只管等候便是。”枯木道人喝了口茶,淡淡地说道。 因来时便已近黄昏,尹扇儿和枯木道人简单用过了饭菜,等候不多时子夜便已来临。 已入深夜,王员外按照枯木道人的要求,没有声张,而是告诉府上人员安心熄灯入睡,只留两个家丁守门。 尹扇儿和枯木道人在夜色中静静等待,等待鱼儿上钩。 不多时,一阵孩啼声传来,那声音十分逼真,若不是铺面而来的妖气,尹扇儿也会以为真有孩子在哭。 又等候了一刻钟,当家丁一声惨叫传来时,尹扇儿和枯木道人破门而出:“何方妖孽,胆敢在此造次!” 面前分明是个妖媚的女子,和两个已被施术迷晕的家丁。女子见事情败露,化作一团烟雾向深山逃去。 枯木道人和尹扇儿立即追了上去,飞出不知多远,女子自知逃不掉,在一片林子里停了下来,转身便欲迎战。 枯木道人和尹扇儿也停了下来,枯木道人侧目道:“还记得为师跟你说这次行动会对你有益处吗?去吧,实战可是最好的历练。” 尹扇儿扫了一眼面前的女妖,可以混在人群中这么久,证明妖身已经相当完整。这修为怎么也要有个上千年,放在往常,自己一个刚活了百年的小妖去打一个千年女妖,说出贻笑大方。 可尹扇儿知道,这不是往常,自己也不是普通的小妖。 她没有废话,飞身冲了过去。打不打得过,还是得试上一试。 打了几个回合,尹扇儿明显感觉到这女妖来势汹汹,功力不浅。在挡下对手致命的一招后,尹扇儿开口问道:“你是哪一境的妖类?为何要杀那群凡人?” 女妖“哼”了一声,说:“不过一只百年修为的小妖,能挡下我这几招,算你走运。接下来,可就没那么简单了。”语毕,这女妖一连劈过来好几个掌风,尹扇儿匆忙躲过,抬头之际,却见女妖化成一团黑气朝自己冲了过来。尹扇儿躲闪不及,被冲的接连退了几步,吐了半口血。 这一波攻势激怒了尹扇儿,原本清澈的眸子突然变得腥红,红色的身影与尹扇儿本身黄色的衣装交相重叠,脖子上红色羽毛的印记时隐时现。 尹扇儿右手运功,猛地冲出去,霎那间便已锁住了那女妖的喉,发狠道:“回答我!” 枯木道人目睹了这一切,一抹笑意出现在他脸上。自己猜的果然没错,唯有实战激怒尹扇儿,万妖之源才会逐渐散发潜力。 那女妖被扼得喘不过气来,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叫陵钰,是……是涂山氏狐妖……来自……来自涂山……咳咳。” 尹扇儿闻言冷静了下来,惊讶地问:“你说你来自涂山?那你可认得一只名叫陵染的狐妖?” 听到熟悉的名字,自称陵钰的狐妖的讶异已经取代了恐惧:“认得,她是我妹妹。阁下怎么会知道她?” 要知道,妹妹幼时被迫害出走,不知所踪,全族找寻至今也没有结果,如今却从一只法力高强的妖类口中听到自己妹妹的名字,她怎么能不惊讶。 “如果我告诉你我知道陵染在哪,你信吗?”尹扇儿反问。 “真的?她在哪里?还请阁下告知。” “你先回答我,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并且还杀了几个凡人。” 第十章:凶宅一游 仙庭上的几人索性放弃去想这件麻烦事,他们一致认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而此时凡间的尹扇儿,也正慢慢开始她的觉醒之路。 昨日阴阳阁来了个员外,姓王,说是自家宅子闹鬼,特来寻道长出阁驱驱邪气。师父应了下来,便要尹扇儿今日同他一并去看一看。 毕竟是在凡间,行事不能太过张扬,一下子飞到人家宅子里的行为总归是不好的。于是他们便花了半天的工夫乘马车赶到了王员外的宅子。说来也怪,少有人把自家府邸建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尹扇儿和枯木道人下了车,在王员外的带领下进了王府。一进王府,尹扇儿便知道,这府上有妖。 这等明显的妖气,证明此妖修为不浅。尹扇儿看了看枯木道人,后者微微点头,却不道破。 “员外,你这府上闹鬼多久了?”尹扇儿问王员外。 “有几个月了,自从内人入门之后没多久,每到十五月圆院子里便总有声响,像是孩提的哭声。”王员外回忆起来还有些发毛。 “贵府好像人丁不是很兴旺。”枯木道人环顾了下四周,出声问道。 “额……额……实不相瞒,内人是我妾室,奈何家有悍妻,不准纳妾,便只好另辟一府。因情况特殊,便没有雇过多下人,还平白失踪了几个家丁,显得有点冷清。”王员外尴尬地说道。 怪不得把宅子建在这么偏僻的地方,感情是金屋藏娇,不敢被老婆知道,尹扇儿内心白了这员外好几眼,表面上还得作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师父。”尹扇儿出声请示一下枯木道人的意见,今夜便是十五月圆之夜,这个时机不容错过。 “王员外,麻烦让出一间屋子来让我们今晚暂且在贵府住下,今夜子时便可帮员外驱了这邪气。只是,切莫声张。”枯木道人叮嘱道。 “甚好,甚好!来人,快给两位道长收拾两间上好的屋子住下!”王员外喜不自胜。 “不必麻烦,一间即可,我们只坐下歇歇脚罢了。”枯木道人婉拒道。 “好,好,这边请,这边请!来人,备上上好的酒菜!” 到了屋子,放下了不多的行李,两人便在桌边坐了下来。 “扇儿,你怎么看?”枯木道人问道。 “一进门就能感受到那一股强烈的妖气,明显不是闹鬼,而是王府有妖,只怕与那位刚过门的妾室脱不了干系。不过只是不知是哪一境的妖孽胆敢擅自离开妖境伤人,想来师父已有对策?”尹扇儿反问。 “不错,此次来王府,为师算到,对你将会有极大的益处,我们只管等候便是。”枯木道人喝了口茶,淡淡地说道。 因来时便已近黄昏,尹扇儿和枯木道人简单用过了饭菜,等候不多时子夜便已来临。 已入深夜,王员外按照枯木道人的要求,没有声张,而是告诉府上人员安心熄灯入睡,只留两个家丁守门。 尹扇儿和枯木道人在夜色中静静等待,等待鱼儿上钩。 不多时,一阵孩啼声传来,那声音十分逼真,若不是铺面而来的妖气,尹扇儿也会以为真有孩子在哭。 又等候了一刻钟,当家丁一声惨叫传来时,尹扇儿和枯木道人破门而出:“何方妖孽,胆敢在此造次!” 面前分明是个妖媚的女子,和两个已被施术迷晕的家丁。女子见事情败露,化作一团烟雾向深山逃去。 枯木道人和尹扇儿立即追了上去,飞出不知多远,女子自知逃不掉,在一片林子里停了下来,转身便欲迎战。 枯木道人和尹扇儿也停了下来,枯木道人侧目道:“还记得为师跟你说这次行动会对你有益处吗?去吧,实战可是最好的历练。” 尹扇儿扫了一眼面前的女妖,可以混在人群中这么久,证明妖身已经相当完整。这修为怎么也要有个上千年,放在往常,自己一个刚活了百年的小妖去打一个千年女妖,说出贻笑大方。 可尹扇儿知道,这不是往常,自己也不是普通的小妖。 她没有废话,飞身冲了过去。打不打得过,还是得试上一试。 打了几个回合,尹扇儿明显感觉到这女妖来势汹汹,功力不浅。在挡下对手致命的一招后,尹扇儿开口问道:“你是哪一境的妖类?为何要杀那群凡人?” 女妖“哼”了一声,说:“不过一只百年修为的小妖,能挡下我这几招,算你走运。接下来,可就没那么简单了。”语毕,这女妖一连劈过来好几个掌风,尹扇儿匆忙躲过,抬头之际,却见女妖化成一团黑气朝自己冲了过来。尹扇儿躲闪不及,被冲的接连退了几步,吐了半口血。 这一波攻势激怒了尹扇儿,原本清澈的眸子突然变得腥红,红色的身影与尹扇儿本身黄色的衣装交相重叠,脖子上红色羽毛的印记时隐时现。 尹扇儿右手运功,猛地冲出去,霎那间便已锁住了那女妖的喉,发狠道:“回答我!” 枯木道人目睹了这一切,一抹笑意出现在他脸上。自己猜的果然没错,唯有实战激怒尹扇儿,万妖之源才会逐渐散发潜力。 那女妖被扼得喘不过气来,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叫陵钰,是……是涂山氏狐妖……来自……来自涂山……咳咳。” 尹扇儿闻言冷静了下来,惊讶地问:“你说你来自涂山?那你可认得一只名叫陵染的狐妖?” 听到熟悉的名字,自称陵钰的狐妖的讶异已经取代了恐惧:“认得,她是我妹妹。阁下怎么会知道她?” 要知道,妹妹幼时被迫害出走,不知所踪,全族找寻至今也没有结果,如今却从一只法力高强的妖类口中听到自己妹妹的名字,她怎么能不惊讶。 “如果我告诉你我知道陵染在哪,你信吗?”尹扇儿反问。 “真的?她在哪里?还请阁下告知。” “你先回答我,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并且还杀了几个凡人。” 第十一章:涂山狐族 与陵染在一起已近百年,尹扇儿清楚狐妖只需吸收日月之精华便也可以修炼,完全不必大费周章地取凡人性命。 “这……实不相瞒,其实是家母练功时受了重伤,必须要在月圆之夜取壮年男子的阳气作药引才能保住性命。陵钰救母心切,才出此下策,还请阁下饶命。”陵钰似是想起了重伤的母亲,眉目间尽是担忧。 ”你说陵染是你妹妹,那我问你,你们一家在涂山是什么地位?为何陵染又会被遗弃?“尹扇儿并没有信口雌黄,当年陵染是孤身一人,奄奄一息地来到了珈蓝,若不是遗弃又是什么。 那时尹扇儿也刚出世不久,还是求了灵芝婆婆的百药散才救回了这只小狐狸一命,从此她们相互做伴,一起生活,可以说是见证了彼此的成长。 她们都没有家人,彼此就是彼此的性命。 此番尹扇儿入凡,陵染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了许久。 究竟是怎样的缘由,才使得陵染当初背井离乡,几近死亡,尹扇儿誓必要弄清楚。 陵钰听了尹扇儿的问题,脸色变得极差,恨恨地答道:”百年之前,陵氏一族本是涂山皇族,家母是当年大热的继任狐君人选。不料却遭小人暗算,被先狐君逐出狐族。那群小人如愿得到了狐君之位,仍不罢休,追杀全族许久,陵氏一族死的死伤的伤,迅速衰落。母亲与我还有侥幸存活的少许族人,现在躲藏在一处不知名的小山丘,委曲度日。妹妹……妹妹当时刚刚出世不久,却也被敌家追杀,与我们分离,遍寻未果,我们还以为她已经惨遭毒手。” 回想起百年前的噩梦,仍是历历在目。 ”家母此次重伤,便是因为报仇心切,一时急火攻心。我为了保住母亲,不得不做这等不如流之事。“陵钰一边说一边哽咽,她原为皇族,却沦落到装神弄鬼取凡人阳气的地步,从云端跌落谷底的滋味,着实不好受。 听了陵钰的话,尹扇儿垂眉,沉默良久。 陵染来珈蓝之初,只记得自己的名姓和来自涂山,怕是不记得这场非同寻常的经历。 涂山一族血统高贵,体内既有妖类意识,又有上古青丘狐仙的血脉,虽自称狐妖,却并不是简单的妖类,与寻常狐妖有天壤之别,仙界和妖界都对涂山狐族敬上三分。 原来当年可怜兮兮那只小狐狸,竟有如此高贵的出身,怪不得她们年龄相仿,陵染的修为却要大上她许多,已经可以幻化出不是很完善的妖身,原来是天生血统优良的缘故。 一旁的枯木道人注视着这一切,内心却暗暗思忖着。 涂山狐族女子为尊,历任狐君皆为女子。现任狐君荒淫无道,男宠无数,使得近百年来涂山狐族声望与力量都大不如前。 尹扇儿既与涂山皇族后裔交好,那助她们东山再起,并为己所用也不是什么难事。 上古一战青丘狐仙力助仙界,对妖界造成了巨大的创伤,青丘一族也因力量耗尽就此陨灭。如若今日能拉拢涂山一族,那简直是如虎添翼。 尹扇儿倒是没想到去拉拢涂山着一层,她所在意的是,属于陵染的,她有义务帮她夺回来,并且完好无损地交到她手上。 “今日之事,权当没有发生过。你就此收手,令堂的伤势,我想办法医治。”尹扇儿盯着陵钰说道,“至于陵染……” “你且回去同你族人好好筹划准备,我们必能助陵氏一族夺回狐君之位。“枯木道人抢声道,“我这有一粒三石丸,取北天泉水和天山雪莲炼成,且拿去给令堂服用,不出十日,伤势定好。” 陵钰接过丹药,感激异常,但又很是担忧地说道:“所以我妹妹陵染……她到底在何处,过得好不好?” “她并我一同在珈蓝生活,过得很好,只不过不太记得幼时的事。你先听我师父的回去准备,时机若到,我定帮她拿回属于她的一切,到时,你们自然可再相见。而现在,我不会让她去冒险。”尹扇儿理智地说道。涉及到她最亲近的人,她总是会下十二分心思。 陵钰知道自己遇到了贵人,当即跪下行了大礼,说道:“谨遵二位师父的指示,若能如愿,陵氏一族愿听差遣。” 枯木道人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微微一笑,没有再说话。 尹扇儿扶起了陵钰,说:“伤害凡人之事,不可再有。”这些恩恩怨怨纵使再多,不相干的人也没有必要为此做出牺牲。 “陵钰明白,那陵钰就此告辞,事情准备妥当后……” “去城东阴阳阁找我们便可。”枯木道人回答道。 “告辞。” “再会。” 目送陵染化作一团迷雾离去,尹扇儿转身对枯木道人说道:“师父对涂山狐族亦有了解?” “青丘狐仙的分支罢了,不同的只是,青丘为仙,而涂山,妖邪之气更重。现任涂山狐君为师有所耳闻,一个不理族事的荒淫老太婆,灭了她,稍加筹划,不是什么登天的难事。”枯木道人自信地笑了笑。 “师父为何答应一同帮她们?” “其一,你既已决定为那皇族小狐狸赴汤蹈火,为师定会支持;其二,有了涂山狐族的支持,你未来的路,想来要好走得多啊。”枯木道人对上尹扇儿的目光,尹扇儿觉得,这目光里的毫不掩饰,让她感到真诚。 事实证明,枯木道人的打算甚有先知,涂山狐族的鼎力相助,着实为尹扇儿的崛起,润色不少。 第十二章:二见良琛 自从上次凶宅捉妖一事后,尹扇儿便有些闲。 上次粗略告知王员外府上闹鬼是妖类所为,而这妖类便是他新纳不久的小妾后,吓得这位王员外立马卖了宅子回到城里,哭着喊着说要跟糟糠之妻好好过日子。 想来他应该再也不敢纳妾了,尹扇儿觉得这似乎也算是积了件功德。 在那之后,枯木道人便闭了关,说是要例行每年一次的练功,顺便为匡扶陵氏一族想个万全的法子。 闭关之时,枯木道人还仔细叮嘱了尹扇儿一番,让她定时去密室修炼,尹扇儿自然应了下来。 事实上,她也的确偶尔一次半次不经常地进那阴森森盛满魂魄的密室里去修炼一下意思意思。 所以现在闲的在街上东逛逛西逛逛地尹扇儿,是已经意思完了。 老实讲,自从拜师阴阳阁,她倒是很少出来集市逛逛。阁里有下人,也有厨子,做的饭也不能说不好吃,只是比起祈昱,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想到祈昱,尹扇儿的心情蓦地阴沉下来,毕竟是来凡间第一个看重的朋友,不可谓不在意。 “老板,来只烧鸡。” 身前突然响起一道好听的男声,打断了尹扇儿的思绪。尹扇儿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抬头望去。 这一看,她便瞬间有种转身化成黄鹂飞走的想法,她也的确麻溜地转身装眼瞎。 那个青袍加身,高贵迷人的家伙,不是别人,正是前几日说要杀她的良琛。 尹扇儿倒不是怕死,只是这个看起来既风骚又正经的家伙,很让人发怵。 “小黄鹂,别来无恙。”尹扇儿没躲过良琛的眼睛,她觉得这个男人讨厌到了极点,总是神出鬼没神秘兮兮的,要动手就爽快的来打一架好吗! “哎呀!青公子,好久不见甚是想念多谢记挂后会无期,再见!”尹扇儿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转身快步走进了角落,二话不说便脚底抹油——开溜! 运功跑出没多远,尹扇儿在一处偏僻的胡同停了下来,左顾右看了一会,确定良琛没有跟上来,便放宽心悠闲地散起步来。 “啧啧,跑得这么慢,还一脸满足的样子,看来你这些日子是白修炼了。”尹扇儿闻声又吓了一大跳,忽然发现前方的墙壁上倚了个男人,不是良琛又是谁。 “青龙上仙很闲吗,每天下凡来戏弄一只不入流的小妖。”尹扇儿忿忿地说。她简直受够了这位上仙幼稚无趣的行为,分明是在耍她。 “很闲。” “你……”尹扇儿语塞。 “喏,分你个鸡腿。”良琛不去理会尹扇儿的怒火,自顾自地在刚买的烧鸡上掰了个大鸡腿递给尹扇儿,“这个摊子的烧鸡做得极好,外酥里嫩,汁水饱满,火候刚刚好。” 尹扇儿一脸迷茫地接过了鸡腿,纠结地说:“你一个上仙杀我还用啰里啰嗦的下毒吗,直接动手我会比较开心。”尹扇儿总觉得良琛不怀好意,自然理解成了他要毒死自己。 良琛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表示无语。 突然,他伸手变出了一个瓦罐,说:“对了,给你这个,可以抹在上面吃。” 看吧看吧!果然还是要下毒! “这是什么?”尹扇儿发誓,问出这句话,纯粹是想知道自己是死于哪种毒药。 “糖桂花。” “吓?现在的毒药名字都这么接地气儿吗?” “小黄鹂,听好了,本上仙说这是糖!桂!花!”良琛快要被这只白痴飞禽气个半死,“记得从前你爱极了桂花香,你又喜吃酒酿圆子,在那里加一小勺糖桂花最好,烧鸡腿上也可以抹些,肉香和桂花香混合在一起,绝配!” “良琛。” “嗯?” “你们上仙们整日在天上只研究如何做饭吗?” “也不尽然,还研究如何吃。” “上仙活久了,也是很寂寞的。” “……” “我的酒酿圆子做得不如祈昱,不过我正在努力学习中。但是说到桂花,祈昱用桂花做的吃食可远不如我。”良琛自豪地说道,只是那一脸求表扬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桂花?”尹扇儿没漏过那一句“从前你爱极了桂花香”,好奇地问道。 她是喜欢桂花没错,桂花清可绝尘,浓能远溢,堪称一绝。尤其是仲秋时节,丛桂怒放,夜静轮圆之际,把酒赏桂,陈香扑鼻,令人神清气爽。 从前她总喜欢在桂花盛开时节栖在桂花枝条下赏花闻香,偶尔也偷千年熊妖的桂花酿来解馋,为此还被熊妖在耳边念叨了许久,说她啄来啄去糟蹋了他的珍品。 只是,她没想到良琛也喜欢桂花,她好像也并没有在脸上写着:我喜欢桂花。 “小黄鹂,你的记性也不是很好,下次我带些胡桃来给你补补好了。”良琛很认真地思索道。 尹扇儿头上三条黑线划过,请问上仙,您还杀我吗?能不能别废话那么多! 良琛的表情突然一变,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事,轻笑了一下,因着这一笑,尹扇儿觉得,这位上仙没有那么讨厌了。 因着这一笑,尹扇儿觉得,顾盼神飞,就是这么来的。 “小黄鹂,看够了吗?”良琛的语气里溢满笑意,对盯着他发了许久呆的尹扇儿说道。 尹扇儿一下子惊醒,开始对刚才被美色蛊惑的行为感到羞耻,她结结巴巴得说:“额……那……这个糖桂花,我就收下了,多谢上仙美意。”话锋一转,接着说,“不过,上仙上次说要取我性命,为何还不动手?” “本上仙今天心情好,饶你一命。我善良吧?哈哈哈哈哈哈。” 尹扇儿决定收回她觉得面前这人顾盼神飞的看法,虽然生了副好皮囊,却没有个好脑子,命运果然是公平的。 “小黄鹂,你有没有发现,你长得跟之前不太一样了。”良琛恢复了泰然自若的神色,戏谑地说道。 尹扇儿一惊,这几日事情颇多,她倒是没有注意自己相貌的变化。 难道,她的长相真的变了? 第十一章:涂山狐族 与陵染在一起已近百年,尹扇儿清楚狐妖只需吸收日月之精华便也可以修炼,完全不必大费周章地取凡人性命。 “这……实不相瞒,其实是家母练功时受了重伤,必须要在月圆之夜取壮年男子的阳气作药引才能保住性命。陵钰救母心切,才出此下策,还请阁下饶命。”陵钰似是想起了重伤的母亲,眉目间尽是担忧。 ”你说陵染是你妹妹,那我问你,你们一家在涂山是什么地位?为何陵染又会被遗弃?“尹扇儿并没有信口雌黄,当年陵染是孤身一人,奄奄一息地来到了珈蓝,若不是遗弃又是什么。 那时尹扇儿也刚出世不久,还是求了灵芝婆婆的百药散才救回了这只小狐狸一命,从此她们相互做伴,一起生活,可以说是见证了彼此的成长。 她们都没有家人,彼此就是彼此的性命。 此番尹扇儿入凡,陵染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了许久。 究竟是怎样的缘由,才使得陵染当初背井离乡,几近死亡,尹扇儿誓必要弄清楚。 陵钰听了尹扇儿的问题,脸色变得极差,恨恨地答道:”百年之前,陵氏一族本是涂山皇族,家母是当年大热的继任狐君人选。不料却遭小人暗算,被先狐君逐出狐族。那群小人如愿得到了狐君之位,仍不罢休,追杀全族许久,陵氏一族死的死伤的伤,迅速衰落。母亲与我还有侥幸存活的少许族人,现在躲藏在一处不知名的小山丘,委曲度日。妹妹……妹妹当时刚刚出世不久,却也被敌家追杀,与我们分离,遍寻未果,我们还以为她已经惨遭毒手。” 回想起百年前的噩梦,仍是历历在目。 ”家母此次重伤,便是因为报仇心切,一时急火攻心。我为了保住母亲,不得不做这等不如流之事。“陵钰一边说一边哽咽,她原为皇族,却沦落到装神弄鬼取凡人阳气的地步,从云端跌落谷底的滋味,着实不好受。 听了陵钰的话,尹扇儿垂眉,沉默良久。 陵染来珈蓝之初,只记得自己的名姓和来自涂山,怕是不记得这场非同寻常的经历。 涂山一族血统高贵,体内既有妖类意识,又有上古青丘狐仙的血脉,虽自称狐妖,却并不是简单的妖类,与寻常狐妖有天壤之别,仙界和妖界都对涂山狐族敬上三分。 原来当年可怜兮兮那只小狐狸,竟有如此高贵的出身,怪不得她们年龄相仿,陵染的修为却要大上她许多,已经可以幻化出不是很完善的妖身,原来是天生血统优良的缘故。 一旁的枯木道人注视着这一切,内心却暗暗思忖着。 涂山狐族女子为尊,历任狐君皆为女子。现任狐君荒淫无道,男宠无数,使得近百年来涂山狐族声望与力量都大不如前。 尹扇儿既与涂山皇族后裔交好,那助她们东山再起,并为己所用也不是什么难事。 上古一战青丘狐仙力助仙界,对妖界造成了巨大的创伤,青丘一族也因力量耗尽就此陨灭。如若今日能拉拢涂山一族,那简直是如虎添翼。 尹扇儿倒是没想到去拉拢涂山着一层,她所在意的是,属于陵染的,她有义务帮她夺回来,并且完好无损地交到她手上。 “今日之事,权当没有发生过。你就此收手,令堂的伤势,我想办法医治。”尹扇儿盯着陵钰说道,“至于陵染……” “你且回去同你族人好好筹划准备,我们必能助陵氏一族夺回狐君之位。“枯木道人抢声道,“我这有一粒三石丸,取北天泉水和天山雪莲炼成,且拿去给令堂服用,不出十日,伤势定好。” 陵钰接过丹药,感激异常,但又很是担忧地说道:“所以我妹妹陵染……她到底在何处,过得好不好?” “她并我一同在珈蓝生活,过得很好,只不过不太记得幼时的事。你先听我师父的回去准备,时机若到,我定帮她拿回属于她的一切,到时,你们自然可再相见。而现在,我不会让她去冒险。”尹扇儿理智地说道。涉及到她最亲近的人,她总是会下十二分心思。 陵钰知道自己遇到了贵人,当即跪下行了大礼,说道:“谨遵二位师父的指示,若能如愿,陵氏一族愿听差遣。” 枯木道人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微微一笑,没有再说话。 尹扇儿扶起了陵钰,说:“伤害凡人之事,不可再有。”这些恩恩怨怨纵使再多,不相干的人也没有必要为此做出牺牲。 “陵钰明白,那陵钰就此告辞,事情准备妥当后……” “去城东阴阳阁找我们便可。”枯木道人回答道。 “告辞。” “再会。” 目送陵染化作一团迷雾离去,尹扇儿转身对枯木道人说道:“师父对涂山狐族亦有了解?” “青丘狐仙的分支罢了,不同的只是,青丘为仙,而涂山,妖邪之气更重。现任涂山狐君为师有所耳闻,一个不理族事的荒淫老太婆,灭了她,稍加筹划,不是什么登天的难事。”枯木道人自信地笑了笑。 “师父为何答应一同帮她们?” “其一,你既已决定为那皇族小狐狸赴汤蹈火,为师定会支持;其二,有了涂山狐族的支持,你未来的路,想来要好走得多啊。”枯木道人对上尹扇儿的目光,尹扇儿觉得,这目光里的毫不掩饰,让她感到真诚。 事实证明,枯木道人的打算甚有先知,涂山狐族的鼎力相助,着实为尹扇儿的崛起,润色不少。 第十三章:乍见之欢 尹扇儿急急忙忙地往回跑,她急于去找镜子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 猛的撞进了一个男人怀里,抬头便看见拿着镜子对着自己的良琛。 尹扇儿顾不得疼痛,忙照着镜子看了看。 良琛说得没错,她的确是跟从前不太一样了。原来圆圆肉肉的脸蛋如今已经瘦了许多,下巴也尖了点儿,最重要的是,那双眼睛里平添的韵味,是往常所没有的。 那种韵味就像是,在风月场里摸爬滚打几万年才炼出来的风情万种。 尹扇儿想,拥有这般眼睛的人,应该有一个爱得刻骨铭心的人,那人能赐予她所有含情脉脉的勇气。 显然,她没有爱人,也没有所爱之人。 “小黄鹂,做事不要这么毛躁,你自己不会变一个镜子出来吗,非要跑的这么急,成何体统。”良琛责怪道。 “我本无体统,孤苦伶仃。”尹扇儿很安静地看着良琛,慢慢地说道。 良琛意外地没有反驳,他揉了揉面前小人儿的小脑袋,伸了伸手,又缩了回去。 他心疼地想抱抱这个小人儿,但他不敢,他怕吓着她。 尹扇儿缩了缩脖子,像是冷着了,笑了笑对良琛说:“你说,我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双好看得让人觉得满是故事的眼睛?” 她是不明不白地来到这世上,没人知道她的父母是谁,是否安好;没人告诉她她活着的意义是为了什么,她的生活一片空白。 可她的眼睛里,哪来这么多前尘往事? 良琛还是抱住了尹扇儿,他很轻很轻地拍了拍她的背,缄默不语。 尹扇儿往他怀里缩了缩,她觉得好冷。 她碌碌无为一百年,突然背负了血海深仇,敌人是抱着她的男子。 怎么没人告诉她,她的人生会从波澜不惊到波澜壮阔。 怎么没人问问她,她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尹扇儿吸了吸鼻子,对着抱着她的男人说道:“良琛,我忽然觉得,你身上的气息很熟悉。” 想不到这一句话引得良琛笑了起来,尹扇儿觉得这个男人真是上苍眷顾,他笑起来,万物不敢比拟。 良琛止不住笑意地说道:“我以为,你还要许久才能记起来。” 尹扇儿错愕,她没太听懂良琛的意思。 “随我去个地方。”良琛不容置喙,拉着尹扇儿化成两道光向后山飞去。 岙红城是在山间平地建造的城池,四周皆是山丘。 后山因着猛兽众多,鲜有人至,却是景色最盛之地。 尹扇儿从未来过,也就不知道,这后山的丹桂开的如此好。 满目橘红,花香浓郁,贪婪地吸一口,只觉神清气爽。 “‘岙红城’名字的由来,有一半是因着丹桂花开之季,满山红色渲染而得名。”良琛解释道。 “看样子,是朱砂丹桂,如此好的丹桂,真是少见。”尹扇儿惊叹道。 “是还不错,可以比起珈蓝桂花品种的丰富,种类的繁多,还是差了点儿。”良琛感慨道。 “你去过珈蓝?”尹扇儿惊奇。 珈蓝一向禁止不速之客入境,何况是一位上仙。 良琛问言笑了笑:“记得在珈蓝临潭石边那株桂花下,有只鸟儿在上面醉倒摔了下来,砸中了一只过路的小马驹。”他紧盯着尹扇儿吃惊的脸。 尹扇儿记起来了,那日她冒着被熊妖大卸八块的危险,又一次偷喝了桂花酿,不知不觉便在枝条上喝醉了,摇摇晃晃地坠了下来。 刚掉下去的那一瞬间尹扇儿便清醒过来,闭着眼准备接受与大地的亲密接触。 想象中因激烈碰撞而形成的疼痛并没有发生,尹扇儿觉得自己跌进了毛茸茸的一块地方,待到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了路过的小马驹,落在了人家的鬃毛里。 那马驹漂亮得很,通体青色,除了略微小了些,与普通的马显然不同。 砸中了人家的黄鹂鸟赶忙道歉,可是小马驹却不甚在意。尹扇儿拿偷来的佳酿与它分享,两只动物很快便打成一片,玩的不亦乐乎。 小马驹不能开口讲话,尹扇儿只当它是寻常马匹,不是妖类。 尹扇儿拿小马驹当做天赐的伙伴,他们一同在桂花丛中喝酒,酩酊大醉。只是清醒后的尹扇儿发现小马驹不见了,尹扇儿找了很久都没有结果。 她还以为,只是一场梦罢了。 “所以,所以你是那青色的小马驹?!原来你能开口说话,根本不是寻常的马!”尹扇儿既惊讶又气愤,这人怎么如此喜欢戏弄别人! “我的确是那青马,不过我当时不能开口说话,却是事实。”良琛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什么意思?所以你为什么出现在珈蓝。”尹扇儿觉得他在狡辩,鄙夷地说道。 “你信与不信都好,几十年前我经历了一场天雷,被雷打中晕了过去,醒后便出现在了珈蓝,还变成了一匹青马,不能讲话,又被你砸中。”良琛至今也不知道多年前那场天雷是为何会打在他身上。 他为何由青龙变成青马,不能讲话,又出现在珈蓝。这些,甚至是北斗仙君都无法解释。 因着修为高深,又有其他上仙相助,良琛不久便变回真身,腾空而去。 临走之际,良琛望着那只醉得昏昏欲睡的黄鹂鸟,轻声说道:“后会有期,小黄鹂。” 分别那一瞬间,他觉得,去那毫无生气的仙庭,还不如在这妖境喝酒看花来的爽快。 “你从第一次在岙红城见到我,便认出了我?”尹扇儿问道。 “毕竟这世上,像你这般迟钝的人,也不多见。”良琛笑着说,“你身上的气息,我一下便能感觉到。” “所以,青龙上仙不杀我,也是因为曾有一面之缘?” “有一半的缘由。” “那已经知晓我如今的身份,上仙又作何感想。” “尹扇儿,我觉得你的样貌,让我有些熟悉。”良琛没有说谎,尹扇儿如今的样子,良琛说不清在哪里见过。 在梦里?画里?人群中? 是了,那些脑海里时不时闪现的片段,分明就有这容貌的影子。 第十二章:二见良琛 自从上次凶宅捉妖一事后,尹扇儿便有些闲。 上次粗略告知王员外府上闹鬼是妖类所为,而这妖类便是他新纳不久的小妾后,吓得这位王员外立马卖了宅子回到城里,哭着喊着说要跟糟糠之妻好好过日子。 想来他应该再也不敢纳妾了,尹扇儿觉得这似乎也算是积了件功德。 在那之后,枯木道人便闭了关,说是要例行每年一次的练功,顺便为匡扶陵氏一族想个万全的法子。 闭关之时,枯木道人还仔细叮嘱了尹扇儿一番,让她定时去密室修炼,尹扇儿自然应了下来。 事实上,她也的确偶尔一次半次不经常地进那阴森森盛满魂魄的密室里去修炼一下意思意思。 所以现在闲的在街上东逛逛西逛逛地尹扇儿,是已经意思完了。 老实讲,自从拜师阴阳阁,她倒是很少出来集市逛逛。阁里有下人,也有厨子,做的饭也不能说不好吃,只是比起祈昱,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想到祈昱,尹扇儿的心情蓦地阴沉下来,毕竟是来凡间第一个看重的朋友,不可谓不在意。 “老板,来只烧鸡。” 身前突然响起一道好听的男声,打断了尹扇儿的思绪。尹扇儿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抬头望去。 这一看,她便瞬间有种转身化成黄鹂飞走的想法,她也的确麻溜地转身装眼瞎。 那个青袍加身,高贵迷人的家伙,不是别人,正是前几日说要杀她的良琛。 尹扇儿倒不是怕死,只是这个看起来既风骚又正经的家伙,很让人发怵。 “小黄鹂,别来无恙。”尹扇儿没躲过良琛的眼睛,她觉得这个男人讨厌到了极点,总是神出鬼没神秘兮兮的,要动手就爽快的来打一架好吗! “哎呀!青公子,好久不见甚是想念多谢记挂后会无期,再见!”尹扇儿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转身快步走进了角落,二话不说便脚底抹油——开溜! 运功跑出没多远,尹扇儿在一处偏僻的胡同停了下来,左顾右看了一会,确定良琛没有跟上来,便放宽心悠闲地散起步来。 “啧啧,跑得这么慢,还一脸满足的样子,看来你这些日子是白修炼了。”尹扇儿闻声又吓了一大跳,忽然发现前方的墙壁上倚了个男人,不是良琛又是谁。 “青龙上仙很闲吗,每天下凡来戏弄一只不入流的小妖。”尹扇儿忿忿地说。她简直受够了这位上仙幼稚无趣的行为,分明是在耍她。 “很闲。” “你……”尹扇儿语塞。 “喏,分你个鸡腿。”良琛不去理会尹扇儿的怒火,自顾自地在刚买的烧鸡上掰了个大鸡腿递给尹扇儿,“这个摊子的烧鸡做得极好,外酥里嫩,汁水饱满,火候刚刚好。” 尹扇儿一脸迷茫地接过了鸡腿,纠结地说:“你一个上仙杀我还用啰里啰嗦的下毒吗,直接动手我会比较开心。”尹扇儿总觉得良琛不怀好意,自然理解成了他要毒死自己。 良琛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表示无语。 突然,他伸手变出了一个瓦罐,说:“对了,给你这个,可以抹在上面吃。” 看吧看吧!果然还是要下毒! “这是什么?”尹扇儿发誓,问出这句话,纯粹是想知道自己是死于哪种毒药。 “糖桂花。” “吓?现在的毒药名字都这么接地气儿吗?” “小黄鹂,听好了,本上仙说这是糖!桂!花!”良琛快要被这只白痴飞禽气个半死,“记得从前你爱极了桂花香,你又喜吃酒酿圆子,在那里加一小勺糖桂花最好,烧鸡腿上也可以抹些,肉香和桂花香混合在一起,绝配!” “良琛。” “嗯?” “你们上仙们整日在天上只研究如何做饭吗?” “也不尽然,还研究如何吃。” “上仙活久了,也是很寂寞的。” “……” “我的酒酿圆子做得不如祈昱,不过我正在努力学习中。但是说到桂花,祈昱用桂花做的吃食可远不如我。”良琛自豪地说道,只是那一脸求表扬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桂花?”尹扇儿没漏过那一句“从前你爱极了桂花香”,好奇地问道。 她是喜欢桂花没错,桂花清可绝尘,浓能远溢,堪称一绝。尤其是仲秋时节,丛桂怒放,夜静轮圆之际,把酒赏桂,陈香扑鼻,令人神清气爽。 从前她总喜欢在桂花盛开时节栖在桂花枝条下赏花闻香,偶尔也偷千年熊妖的桂花酿来解馋,为此还被熊妖在耳边念叨了许久,说她啄来啄去糟蹋了他的珍品。 只是,她没想到良琛也喜欢桂花,她好像也并没有在脸上写着:我喜欢桂花。 “小黄鹂,你的记性也不是很好,下次我带些胡桃来给你补补好了。”良琛很认真地思索道。 尹扇儿头上三条黑线划过,请问上仙,您还杀我吗?能不能别废话那么多! 良琛的表情突然一变,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事,轻笑了一下,因着这一笑,尹扇儿觉得,这位上仙没有那么讨厌了。 因着这一笑,尹扇儿觉得,顾盼神飞,就是这么来的。 “小黄鹂,看够了吗?”良琛的语气里溢满笑意,对盯着他发了许久呆的尹扇儿说道。 尹扇儿一下子惊醒,开始对刚才被美色蛊惑的行为感到羞耻,她结结巴巴得说:“额……那……这个糖桂花,我就收下了,多谢上仙美意。”话锋一转,接着说,“不过,上仙上次说要取我性命,为何还不动手?” “本上仙今天心情好,饶你一命。我善良吧?哈哈哈哈哈哈。” 尹扇儿决定收回她觉得面前这人顾盼神飞的看法,虽然生了副好皮囊,却没有个好脑子,命运果然是公平的。 “小黄鹂,你有没有发现,你长得跟之前不太一样了。”良琛恢复了泰然自若的神色,戏谑地说道。 尹扇儿一惊,这几日事情颇多,她倒是没有注意自己相貌的变化。 难道,她的长相真的变了? 第十四章:分道扬镳 尹扇儿敛了神色,她知道良琛没骗她。 她没有再去纠结良琛口中那熟悉的容貌,她在想被自己尘封已久的记忆,那一年仲秋时节,桂花开得极好。 说起来,自从入了阴阳阁,她已经快忘了自己还只是只黄鹂鸟时的生活。 不过当年一面之缘,来去匆匆,去留无声,在尹扇儿的生活中,却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尹扇儿记得,她曾趴在青马驹的鬃毛里,晒着太阳讲她的许多心事。青马驹不能讲话,但通过时不时的马鸣,尹扇儿知道,它在倾听。 她也记得,青马驹温顺地躺着,一动不动,怕惊醒了假寐的她。 待她真正睡着,它却不见了。 她举目无亲,朋友又很少,这么多年,除了陵染一个,便只剩她以为是在梦中相遇的那只小马驹。 她想,她很喜欢这只不知道究竟存不存在的小马驹,它能给她一种叫作安全感的东西。 人在孤独的时候,总是想抓住每一道温暖的光。她也是,青马驹就是那时她颓废生活里的暖阳。 现在当时的主角来告诉她这不是一场梦,不能说话的小马驹其实是尊贵无比赫赫有名的青龙上仙,曾经亲手封印了她体内万妖之源的原宿主——妖界圣主颜无心,并且,终有一天,他还要杀她。 老天待她真是不薄,亲手掐灭她所有美好的希冀。 “我是一只被你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妖,青龙上仙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过我,如何向天下苍生交待,如何对得起你那显赫的身份?”尹扇儿假笑道。 良琛看着这个已经学会了人情世故的女人,内心说不清什么滋味。 他何尝不知道仙妖殊途,何尝不知道万妖之源是个该严肃重视的东西,但他也有私心。他的私心只是,希望当年那只心思敏感脆弱的小黄鹂,能够无忧无虑地生活。 他何尝不是,被束缚在冰冷的庭柱之间,听众仙毕恭毕敬地唤他一声“君上”。众人觉得他风光无比,但他连从前的记忆都还不能拥有,每日饱受那些记忆片段的折磨,生活暗淡无光。 现在,他还要为了守护天下人,背信弃义。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忘,那一日桂花香气袭人,酒不醉人人自醉,听一只单纯可爱的小黄鹂,说她的委屈。 良琛也知道,回不去了。 良琛抬头看了看天,柔声说道:“你放心,那一日我便发誓,护你一世周全。从那以后我密切关注你的安危,万妖之源打中你一事,我最先知道。” 良琛还记得那日他从灵镜内看到尹扇儿的状况,便急急忙忙去找了北斗仙君,一个洞察世事的中仙询问。 北斗先君算了许久,才给他一个答复,他告诉他,那是万妖之源。 后来这一切他都早已安排好,包括引她去寻枯木道人,都是他的想法,为的就是保她平安。 后来帝君夜珂找上他的时候,他早已知晓这一切。 他是四兽之首,人称“君上”,他不能背弃天下,这是他最后能做的护她周全的法子。 尹扇儿看了看眼前正经起来的良琛,温柔似水,还是好看得一塌糊涂,她忽然觉得有些心痛。 这一世的周全,怕是护不得了。 “若我成魔,你要如何?”尹扇儿淡淡地说道。 回答她的是沉默。 尹扇儿笑了,大笑,她说:“良琛,从此以后,你我殊途,你护你的天下苍生,我走我的阳关独木,最好永不相见。再见之时,若你有那个本事,这命你便取了去。” 良久无言,久到尹扇儿已经转身准备离去,良琛出声道:“万妖之源在你没完全觉醒之前,会保护你,没人能伤害到你,我知道。”良琛看了她一会儿,接着说道,“我本列仙位,一切损害仙界安危的人或事,我都义不容辞。他日相见,或是过客,或是敌人。扇儿,保重。” 尹扇儿没有回头,一下子消失在良琛的面前。 良琛分明听到,徘徊在空中的那一道极动听的女声,说的是“切莫心软”。 他也不知道,这心,能不能狠得下来。 尹扇儿在不知道多远处的另一片丹桂丛边停了下来。 她感觉很不好,体内气息紊乱,像是有拳头在腹部冲撞。 紧接着,尹扇儿张口“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她扶着树干坐下来打坐,尽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突然,眉头紧皱的她伸手打出两掌,掌中冲出的气息“轰”的一声将周围这一片原本绿树如茵,红花满地的土地夷为平地。 这万妖之源,怕是又觉醒了一些。 尹扇儿分明感觉到体内旺盛的功力无处抒发,她想,以这如今的功力,即便撞上上万年修为妖类,灭之也是不费吹灰之力吧。 尹扇儿知道,她是急火攻心,反倒打通了万妖之源的一层郁结。 尹扇儿一伸手,一罐糖桂花已然出现在她的手掌上。琉璃做成的罐子,五彩斑斓,好看的很。她盯着那瓶桂花出神,想来制作它的人费了很多心思。 回想起来第一次见良琛的时候,他救自己于水火,帮她化解尴尬。 他教她在这世上生存的方法,让她能尽快融入凡人的生活。 他让祈昱…那个一样骗了她的男子引自己去阴阳阁寻师父,让她有了依靠。 他们萍水相逢,只不过一同喝了一碗薄酒,他待她如此,已是仁至义尽。 换作是她,也许做不到这么有情有义。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女,救她做什么呢。 这天下苍生的责任太重,尹扇儿知道,良琛放不下。 就如她,妖界的仇恨太大,全部压在她身上,她放不下,也不能放。 她欢喜多年前一只鸟和一匹青马的自在,也羡慕他们有泪有笑,有血有肉。 如今,青马是上仙,黄鹂是妖女,两两相对,两不相欠,别无欢期。 她这寥寥一百年,就当做了场春秋大梦吧。 只是尹扇儿不知道,她那好看的眼睛里所有的前尘旧梦,都是她的劫数。 第十五章:城中的妖气 枯木道人闭关已差不多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来,自从上次同良琛摊牌,尹扇儿便很少出门,经常待在平日她极不喜欢的那密室里修炼。因此尹扇儿便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功力的进步。 因着上次良琛提到了她容貌的变化,尹扇儿便多少注意了点自己的模样。 毫无意外,每隔几日,尹扇儿就能觉出自己容貌的改变。 她渐渐能理解当初珈蓝众妖第一次见她妖身时眼中的情绪,她之前以为是羡慕,现在她知道,那是惊艳。 她也不是顾影自怜的人,但每每总是觉得,这镜子里的人,总算是有副好皮囊。 这一日,尹扇儿照例准备进到密室里修炼,却被外面一阵愈演愈烈的喧闹引得出了门。 原是城东天桥出了事,聚集了一大群过路的百姓。 尹扇儿原不是好事之人,笑了笑便欲回到阁里。 要不说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缝,尹扇儿越怕麻烦,麻烦越来。 这不,她只听到身后一声巨吼:“看,那是阴阳阁的小道长,请她来收了这妖孽!” 紧接着便是人们的附和声和轰隆隆的脚步声向她迫近。 尹扇儿转头,看见了蜂拥而至的人群。 这……是唱哪出? 尹扇儿咧着嘴角,看着最先冲过来抓住她衣袖的庄稼汉,汉子粗犷的声音震耳欲聋:“小道长,快去帮大家收了那妖孽吧!” 尹扇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天桥上的人群都冲到这边来,那边分明是一片空地,什么都没有。 “那妖怪不见了!”有人叫道。 接着又是一阵喧闹:“朝后山跑了!朝后山跑了!” 尹扇儿虽然莫名其妙,但还是决定去一探究竟。 她拦住亟欲跟上来的人群,说道:“怕是有危险,大家散了吧。”开玩笑,跟上一群人她还怎么施法。 尹扇儿跑出人群的视线后,运功向后山飞去。 百姓们没有说谎,这一路尹扇儿都明显感觉到浓厚的妖气。 尹扇儿循着妖气追踪,到一处竹林里却断了线索。 尹扇儿停了下来,谨慎地望着四周。 既然在这里断了线索,只能说明,那妖就在此处。 突然,妖风四起,树叶的唰唰声显得格外渗人。 尹扇儿冷声道:“不知阁下何人,可否现身一见?” “咻”的一声,一个白色的球球窜了出来,尹扇儿侧身一闪,躲了过去。 球状物体又从另一面窜了过去,尹扇儿又躲了过去。 接下来,就是一初四处躲球的戏码,尹扇儿被折腾的气喘吁吁,扶着腰喘气。 白色的球球又一次冲了过来,尹扇儿这次没有躲开,迎上去一抓,一把揪住了那个毛茸茸的东西,尹扇儿抬起手来刚准备看看这是什么东西,球状物体忽然露出两只亮闪闪的大眼睛,张嘴说了话。 说的是,主人,我好想你昂。 尹扇儿先是被这球球突然出声吓了一跳,又被这球儿的话吓了第二跳。 谁是你主人?你哪位啊?贵姓啊?我们见过吗? 鉴于这个小家伙实在是长得太萌了,尹扇儿的语气也变得和缓起来:“小胖球,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不料球状物体却变得很伤心,哭喊道:“人家才不叫小胖球,主人你明明说我叫柿子的!呜呜呜呜。” 柿子……这主人起的名字……还真是别致。 尹扇儿扶额,说:“那柿子,你仔细看看我,是不是你主人?”这分明就是个错认主人的小妖怪。 小胖球抹抹眼泪,瞪着那双大眼睛使劲看了看尹扇儿,抽泣地说:“虽然是比之前长丑了点,但是总体还是像的,何况你身上的气息就是主人没错。主人,你放心,柿子不会因为你长残了就嫌弃你的,你别不要柿子嘤嘤嘤…” 你才丑你全家都丑!尹扇儿在心里怒吼。 尹扇儿强压下心里的怒火,尽力维持着自己所剩无几的教养,问道:“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小胖球还是抽搭抽搭的,委屈地说:“主人从蛇妖口中把我救下来后跟柿子在幻影丛林呆了一些时日就走了,主人就叫主人啊,不然叫什么?主人,柿子找了你好多好多年,当时人们都说你死了,可是你那么厉害,柿子知道你不会死,柿子终于找到你了。” 说着小胖球就一下蹦到尹扇儿怀里,哭着喊着求温暖,尹扇儿惊恐地抱着球球,一脸的不知所措。 “喂,小胖……柿子,刚刚人们口中说的妖孽是你?” “是吧。”一边回答还一边往尹扇儿怀里钻。 “为什么他们这么说?” “因为我循着气息找到了那里,有人说我可爱还摸我,我就咬了那人一口,骂了他几句。”小胖球愤愤地说,它最讨厌不相干的人摸它了。 尹扇儿作无语状,任谁听到一个胖球突然说话,都会被吓死吧。 “你是妖?” 小胖球突然抬起了头,坚定地说道:“因为主人是妖,所以我就是。” “为什么这么说?” 小胖球的大眼睛里又盛满了泪水,呜咽着说:“主人,你是不是失忆了?” 尹扇儿尴尬地回答道:“可能…可能是吧。” 小胖球叹了口气,老成得说:“主人你放心,即便你变得又丑又傻,柿子也不会离开你的。” 尹扇儿忍无可忍,上去就是一个暴栗,怒吼道:“让你说你就说,废什么话!” 小胖球捂着鼓起来的脑袋,嗫嚅着说:“主人当初救下我的时候,柿子已经不行了,是主人有自己的血治好了我的伤,所以,所以柿子就也成了妖了。唔,好痛哦。” 尹扇儿想,或许万妖之源的前宿主,也是只妖吧。 再不就是,这小胖球,其实是颜无心的宠物。 如果真是圣主的爱宠,自己应不应该唤它一声“大人”。 尹扇儿低头看了看这雪白的圆球,除了嘴巴毒点,爱哭点,吵了点,长得还是蛮可爱的。 “柿子,你活了多久了?” “不记得具体的时间了,大概,大概几万年了吧。” 尹扇儿手一哆嗦,忽然很想唤它一声“老前辈”。 第十六章:灵兽 尹扇儿还是把那吵闹的小……老家伙带回了阴阳阁。 这小胖球的妖气太重,心性又十分幼稚,放在外面指不定还会整出什么乱子。 好吧,最重要的是,它死拽着自己不放手,哭着喊着主人去哪它去哪,尹扇儿被扰的头疼,只得带着它一同回阁里。 进坊市之际,尹扇儿千叮咛万嘱咐,让它躲在自己衣襟里不要露头。 于是,尹扇儿顶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胸部,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地避过人群,溜回阁里。 然而隔壁卖鱼的大婶热情地拉住了她的手,问道:“扇儿啊,先前那妖怪捉住了没啊?” “捉……捉住了,就是个小妖,大婶莫慌。”尹扇儿僵硬地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还是阴阳阁厉害啊,多亏了你们。诶扇儿,你最近好像发育的蛮不错的嘛!”大婶一边说一遍朝尹扇儿的胸部挤眉弄眼。 尹扇儿大窘,做贼般的跑进了阁里,身后是大婶豪迈的笑声。 尹扇儿一溜烟进了阁进了自己房里,将小胖球“咻”的甩到床上,质问道:“这位柿子,让你藏你非要藏在我胸里吗?!” 那一团毛茸茸的生物在床上滚了好几圈,最后定住,抬起了小脑袋说道:“主人,你的胸部好像也瘪了,不如之前靠着舒服了。唉,到底这么些年是过了些什么日子啊。” 这老妖怪懂得还真不少!人家才一百岁!一百岁好吗!! 尹扇儿深吸了几口气,说服自己不去跟一个胖球计较。她坐在床上打坐,进行每日的修炼,同时也跟那小胖球聊天。 “柿子,你的主人长什么样子?” “主人不会自己照镜子看嘛。” “……我指从前。” “唔,主人喜欢穿红色的衣服,不是土不拉几的现在身上穿的这种。眉间有一点红,好长的头发,很白很白的皮肤,只比柿子差一点的那种白。”小家伙顿了一顿,接着说,“主人的一双眼,是柿子见过三界最好看的,曾经有个大哥哥告诉我,主人的眼睛,是要用勾魂摄魄来形容的。还有还有,主人脖子上有个超级漂亮的红色羽毛印记,不晓得现在为什么没有了。” 小家伙说的很自豪,似乎赞美的证是自己。 尹扇儿顺着小家伙的描述去想象,忽然觉得柿子描述的它的主人,很熟悉,但又说不清在哪里见过。 “扇儿,来密室见我。”枯木道人的声音传来。 师父出关了! 尹扇儿急忙向密室方向跑去,顺带着抓住了床边的胖球。 “呀好痛哦!” 尹扇儿一进密室,就看到了负手而立的枯木道人。 “师父,您出关了。” “嗯。”简短的一声回答。 短暂的沉默后,枯木道人出声道:“为师闭关这段时间,好像出了不少事?” 尹扇儿想到良琛,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 “道士,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尹扇儿一个没留神,柿子就从身后蹦出来,对着枯木道人说道。 “这位是?”枯木道人蹲下来看了看面前的白球,向尹扇儿问道。 “路边捡的。”尹扇儿尴尬地回答,她觉得这个答案比较切合实际。 “才不是!!我是好容易才找到主人的!!不是路边捡来的!!!”小胖球瞬间炸毛。 枯木道人被这一唱一和整得不明所以,尹扇儿只得向他解释:“城里百姓说它是妖,引起了一阵骚动,拜托我捉住它。结果这个小家伙一口咬定我是她主人,非要跟我回来,想来是认错了,徒弟正想向师父请教。” 枯木道人问言,向面前的毛球问道:“小家伙,你主人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那她长什么样子?” “就是这个样子啊,不过原来比现在好看许多。”柿子一边说一边朝尹扇儿站立的方向努了努嘴。 “我且问你,你主人原来是不是随身携一把扇子,叫做赤羽扇?” “是啊,主人都是扇不离身的,但我不知道叫什么啊。对了主人,你的扇子呢?” 尹扇儿很是迷茫,怎么看起来师父还是很了然的样子。赤羽扇?有人给过她扇子吗?她又不觉得热呐把扇子做什么? “是颜无心的灵兽。”枯木道人看着她说道。 尹扇儿张大了嘴,惊讶得很。这么个小胖球竟然真的是圣主的爱宠,那它怎么非要一口咬定自己是它的主人? “师父……” 枯木道人作噤声状:“时机未到,天机不可泄露。” …… 尹扇儿还欲再问,枯木道人摆手禁止了她,说:“为师还没问你,你同青龙上仙有何瓜葛?” 尹扇儿沉默了一阵,沉声回答:“再无瓜葛。” “为师劝你一句,仙妖殊途,不可心软。” “徒弟明白,师父放心。” 枯木道人点了点头,慢慢踱出了密室。 他一边走一边微微叹气,颜无心的灵兽竟然能找到这里,尹扇儿又同良琛有所牵扯。果然啊,因果相关,逃不过的,终究逃不过。 原本得不到的,兴许始终也得不到吧。 密室里的尹扇儿暗自纠结,枯木道人的话说的不清不楚,着实让她好奇,偏偏师父还故弄玄虚,让人不知道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她低头看了看瞪着偌大的水汪汪的眼睛一脸花痴地看着她的柿子,无奈道:“圣主真是你的主人?” 柿子“咻”一声跳进了尹扇儿怀里,说:“主人就是你啊,至于是不是什么圣主柿子不知道,反正我只认主人,是不是什么破圣主有什么关系?” 尹扇儿笑了,她揉了揉怀里毛球的小脑袋,一心一意只喜欢主人的灵兽,还真是可爱。 她还真有些羡慕颜无心了。 只是,她何德何能,自惭形秽,哪里敢与圣主颜无心相提并论呢。 “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东西?”尹扇儿低头向胖球问道。 “柿子想吃柿子。” 尹扇儿终于知道这个胖球为什么叫柿子这个名字了。 事实证明,圣主起的名字还是十分贴切并且接地气的。 第十七章:临渊的天地灵气 因为柿子的到来,师父准了尹扇儿今日不用修炼,带小家伙出门逛逛。 说是逛逛,其实是去山中随便看看野花野草罢了。 毕竟这胖球把城里的百姓都吓了个半死,傲娇的胖球又不愿意变个身委屈自己,想大摇大摆地走在城里的大街上,太过冒险。 于是尹扇儿买了一兜柿子,跟胖球一妖一个,一边啃着一边走在通往后山的荒无人烟的小路上。 “柿子,圣主是个怎么样的人啊?”尹扇儿咬了个柿子,向肩头的小家伙问道,尹扇儿想了一会,改口说,“主人之前……是什么样的人?” “唔……是个有时候很温柔,有时候很凶的女人。”柿子想了想还一哆嗦,做出来不敢想象主人凶起来的模样。 尹扇儿还有些同情柿子了,圣主嘛,万人之上,脾气大点也正常。 尹扇儿想象柿子在圣主生气时被鞭打的样子,嗨哟,太血腥了,不敢想象。 她特别同情地扭头看着柿子,问:“那圣主凶起来的时候都是什么样子?” 柿子忿忿道:“主人一凶起来就不让柿子吃柿子,说吃太多对身体不好,骗谁呢!诶诶,主人,你别走啊,别抢我的柿子啊!”被摔了个四脚朝天的柿子一脸迷茫地看着白了它一眼便快步向前走了的尹扇儿。 看吧,不给柿子吃还白自己,跟之前一模一样,好凶哦。 尹扇儿不知不觉便又走到了之前同良琛来过的丹桂林,她低头掐了一枝花出神。 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 念头刚起便又被掐灭,她嘲笑自己,尊贵的青龙上仙,过得又会差到哪里呢! “主人,有妖气。”柿子突然谨慎地出声道。 尹扇儿略一吃惊,难不成这城里,还有其他的妖类? 尹扇儿懊悔,竟然大意到连周边有妖都没发觉,看来是白修炼了。 她也不得不承认,想那人想的太过出神了。 尹扇儿谨慎地盯着四周,突然,左侧草丛里冲出来一个黑影,再一回神,尹扇儿已经被封了喉。 速度真快! 尹扇儿微微一笑,说:“阁下功力的确深厚,在下佩服。” “美人过奖了。”身后传来的是一阵轻佻的男声,“美人如此绝色,有没有兴趣同我一同回去,共赴巫山云雨?”身后的男子一边说一边欲抚上尹扇儿的脸。 臭不要脸!尹扇儿内心恶心的要命,一个臭流氓还整得酸不拉几的。 没等尹扇儿运功给这男妖一点颜色,旁边的柿子已经气到炸毛。 “喂,死流氓,你谁啊!放开我主人!”柿子一边说一边扑了上来。 尹扇儿没来得及拦住它,闭上眼不忍心看柿子被打飞的样子。 这么一个小胖球,抵得了什么用,何况这妖能一下封住他的喉,明显不是等闲之辈。 意料之中的“嘭”的一声传来,接着尹扇儿觉得脖子一松。 再一睁眼,看见了被撞得退了三步的男子朝地下吐了一口血水。 男子长得很是阴柔,有一种不同于女性的妖艳。客观来说,他长得很不错。 低头,看见了雄赳赳气昂昂龇牙咧嘴的柿子。 “柿子……” “主人你放心,这种不入流的小角色我分分钟就搞定了,不需要你出手。柿子知道你刚刚是故意让他的。”小家伙自信地说道。 尹扇儿汗颜,她的确觉得自己有七分可能打赢这只妖,但刚刚还真不是故意让步,这家伙会不会是拿圣主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了…… 尹扇儿仰天长叹,压力好大啊! “你是谁?你又是谁?”被撞退的男子皱着眉朝尹扇儿和柿子问道。 “我叫尹扇儿,来自珈蓝。这位……是我的灵兽。”尹扇儿不想多费口舌,干脆地答道。 “喂,流氓,你又是谁啊!”柿子一听尹扇儿终于承认自己是她的灵兽,得意地挺了挺胸脯问道。 “原来是珈蓝的妖类,幸会幸会。”男子闻言笑了,接着说,“在下为临渊天地灵气选中的妖身,叫我夭七就好。” 临渊的天地灵气选中者竟然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管你什么夭七夭八的,我问你,你掐我主人脖子作甚?”柿子还是十分介意他伤害主人的行为。 男子略有些尴尬,自己堂堂天地灵气的选中者,没打过一只宠物,说出去还是有些丢面。 夭七回答:“因为在此地游山玩水,看见美人好看,便想认识一下。” 尽管尹扇儿不是很自恋,听到别人夸自己好看,还是相当开心的。 “等等,你说你是尹扇儿?” “正是。” “珈蓝的天地灵气选中者?” …… 尹扇儿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像打下来的……并不是天地灵气…… 尹扇儿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夭七又冲了过来,抓住了她的手正欲说话,低头又看见了目眦尽裂的小胖球,吓得缩了缩手,说:“扇儿,我可找到你了!” 大哥,我们有亲戚关系吗?! 尹扇儿觉得自己一天天要被吓到内伤了,一个一个要来找自己。 “这位同僚,我们认识吗?”尹扇儿还是问出了她的疑惑。 男子热泪盈眶地假哭道:“境内前辈在我临走之时特意叮嘱,一定要来投奔你,我跨越千山万水,却在这里偶然调戏了你。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尹扇儿一脸嫌弃,这男人的感情会不会来得太热烈了? “敢问找我做什么?” “前辈并没有交代清楚,只说找到你,再就看时间便好。” “那……你找到我后要怎么办?” “赖上你。” “……” “夭七,你住哪里?” 回答尹扇儿的是一双水汪汪的眨巴眨巴的大眼睛,尹扇儿扶额。 一个两个为什么都要黏着自己…… “据我所知,临渊的天地灵气不是早就出现了吗?”尹扇儿疑惑道,她早就听说临渊的天地灵气此次选中了一位杰出的人物。 “天地灵气出现了已近五十年,可是最近我才被放出来,特意来寻你。” “为何非要寻我?” “这我不清楚,是前辈的要求。不过据我所知,其他妖境的天地灵气选中的妖身,也都在最近才一同被放出来。” 第十八章:泣别 “这……” “别问缘由,我也不清楚,说不定他们也领了来找寻你的任务。”夭七阻止了还要发问的尹扇儿,摆了摆手说道。 尹扇儿只好作罢,准备带着夭七一同回去,问问师父的意见再做打算。 “那走吧,回阁里再做打算吧。”尹扇儿朝着夭七说道。 刚走出没两步,尹扇儿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一回头,看见气鼓鼓的柿子因着自己被忽略而抠爪子生闷气,尹扇儿哑然失笑。 “走啦,柿子。” “我讨厌这个流氓,因了他主人都不理我了!” “啊喂肥球,你刚打我那一下我还没跟你计较呢!”夭七不服气道。 “你自己技不如人,管我什么事!喂!臭流氓不要靠我主人那么近!” “怎样,来打一架吗肥球!” “来就来,怕你啊!” ¥3#@%&#¥% 尹扇儿离扭打的那一团妖远远的,一副不问世事的样子。 这世上妖的智商,是越来越低了,唉,妖风日下啊,尹扇儿摇着头感叹。 回到阁里,尹扇儿进了枯木道人的主厅,向他禀告了这一切。枯木道人似是早有所料,并没有十分意外,只是让尹扇儿带着夭七进来见他。 尹扇儿带着夭七一同进了主厅,夭七很知礼数的朝枯木道人道了安。枯木道人微笑道:“等了你们许久,没想到竟是临渊的新任首领先来了此处,有失远迎。” 尹扇儿闻言愣了,这登徒子竟是临渊的新任首领? “道长客气了,我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实在担不起首领一职。” “不必谦虚,早闻新任首领们个个都是一顶一的人才,功力了得。此次前来,应该也是受了指示的吧?” “道长所言不虚,是境内的前辈根据天地灵气占卜,告知我要出来寻找尹小姐。据说尹小姐,是振兴我妖界的不二良方。今日一看,有道长您这样的师父引导,尹小姐定是十分了得的人物。”夭七从容地说道,与之前嬉戏耍闹的模样判若两人。 尹扇儿饶有兴趣地看了看这互相恭维的两人,觉得这男子的确也是有当一境之领主的气魄。 “扇儿,你先出去,我单独同夭七领主说会儿话。”枯木道人对尹扇儿说道。 尹扇儿领了命令,转身退了出去。 一出门,便看见趴在外堂桌子上啃柿子的某胖球。 尹扇儿坐了过去,摸了摸柿子的脑袋,说:“怎么不进房去?” 柿子把头一扭,哼哼道:“主人不是跟那流氓去进师父了吗,怎么还有空管柿子?” 尹扇儿知道某胖球是在生气加吃醋,也就不去在意,而是换了个话题:“听说夭七是一境之主,那功力定是不俗,柿子你能一下打伤他,你很厉害嘛!” 某胖球一听主人夸奖自己,洋洋自得地说道:“那当然!我的功力和章法可是主人当年亲自传授的,怎么可能连那种小角色都打不过!” 一想到是圣主亲自传授功力,尹扇儿就了然了。以一敌万的圣主的灵兽,又会差到哪里呢。 “美人,道长唤你进去。”夭七的声音打断了正在出神的尹扇儿。 “啊?哦。” “师父,您找我?” 枯木道人看着眼前的卦象,背对着尹扇儿说道:“你可记得为师之前对你说过,新任的妖境领主,即将诞生。今日一看,是都已经出世了。” “师父是指夭七?” “不错,而且据他所言,除珈蓝、临渊之外,其他八境的首领,也都来了人间了。” 尹扇儿猜不到师父要对自己说什么,只好静静地听着。 “扇儿,时候到了。”枯木道人转了身,递给尹扇儿一块镜子。 “这是?” “卜天镜。若有变故,可通过这镜子寻我。” “师父要去哪?” “不是为师去哪,是你要出去了。”枯木道人略一停顿,接着说道,“既然已有一方首领找来,且其他妖境首领已经出世,那你就该踏上征程,去寻找其他八境领主了。” “我去找他们?可天下之大,去哪里寻找呢?”尹扇儿不解。 “这卜天镜除了能使为师与你保持联系,还能占卜到八境领主的位置。为师刚刚取了临渊领主的血滴在卜天镜上,这其他八境领主的位置,你运功启动卜天镜便能知晓。”枯木道人用苍老的声音缓慢地解释道。 “扇儿,从现在开始,你的使命便开始了。有圣主灵兽和临渊领主帮衬,将来的路想来要好走一些。”枯木道人笑了笑,脸上的皱纹因此显得更深了。 “徒弟明白,只是师父……” “不必担心为师,缘分到了,为师一定会去见你的。”枯木道人笑着摇了摇头,接着说,“至于你那涂山皇族的朋友,为师不久就会去助她们一族夺回皇位,切莫担心。” 尹扇儿很感动。 她初出茅庐,一无所知,是枯木道人收她为徒,为她答疑解惑。现在,又要替她帮陵染族人夺回皇位。 纵使枯木道人有他的私心,但对尹扇儿,却挑不出一点不足。 何况,枯木道人并没有逼迫自己修炼,他只是告知自己的宿命,让尹扇儿去判断。 事到如今,无法回头,都是尹扇儿的选择,她不后悔,也来不及后悔。 尹扇儿一阵鼻酸,她跪了下去,给师父磕了三个头,感谢师父对自己的知遇之恩。 枯木道人用干枯如树皮的手摸了摸尹扇儿的头,轻声说:“扇儿,事事有因果,踏出这一步,所有的谜团,终有一天会被你一一解开。” “扇儿谨遵师父教诲。” “你也看到了,妖境上下对你的重视。为师知道这责任太大,太厚重,但这……罢了,就当是一场劫数罢!”枯木道人欲言又止,他知道,这些话尹扇儿日后会一一领会。 “涂山皇族的事情结束,为师会通过卜天镜通知你。现在,走吧,走吧。”枯木道人叹气。 尹扇儿终是没忍住,眼泪夺眶而出。 这一路凶险,不知他日相见,又是几时。 第十九章:新的征程 尹扇儿带上柿子,和夭七一同拜别师父,离开了阴阳阁。 到底是离别之际,尹扇儿的心情很压抑,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 走着走着,尹扇儿忽然觉得面前的景象很熟悉,一抬头,便看见了“天上人间”的招牌。 嗬,走到这里来了。 尹扇儿抬头看着那四个字,看了许久。 “怎么了,扇儿?”夭七终于不叫美人儿,可是改口唤了一声扇儿。 他感到奇怪,尹扇儿看着一家客栈的牌子,眼里竟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曾在这里借宿过吗?还是饿了?” 尹扇儿吸了吸鼻子,说道:“这里曾有几位朋友。” “那要不要进去道个别?” “无妨,也不是很熟。不过,进去吃点东西再走也好。”尹扇儿望着夭七笑了笑,抱着盛着柿子的布袋,抬步迈了进去。 夭七无奈,只得跟上。 “客官,吃点什么?”迎上来的是个陌生的店小二,不是熟悉的魅风的脸。 “你们掌柜的在吗?”尹扇儿踌躇着问出了这句话,她甚至想直接问,祈昱在吗? “哟,找我们掌柜的啊?那真不巧,我们掌柜的不在,他平日很少来店里,怎么着,您是他朋友?” “一面之缘罢了,你们掌柜的曾经帮过我,我想当面谢谢他。既然他不在,就算了,我们吃饭。” “好嘞,两位客官吃点什么?” “一份白斩鸡,一份西湖醋鱼,一份清蒸豆腐。”尹扇儿顿了一顿,在征得要死同意后,接着说,“再来一份酒酿圆子,我这有罐糖桂花,帮我加些在里面。”尹扇儿拿出良琛给她的糖桂花,端详了一会,递给了店小二。 在这递罐的过程中,尹扇儿碰了一下店小二的手,心下了然。 原是个凡人。 这顿饭吃得很快,尹扇儿本就不饿,只是来缅怀一下熟悉的味道,所以全程她只偶尔动一筷子,余下时间就捧着那碗糖桂花酒酿圆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 倒是夭七,对“天上人间”厨子的手艺赞不绝口,风卷残云地收拾了一桌饭菜,没空去理会动不动就出神的尹扇儿。 结账之时,尹扇儿留了个字条给店小二,托他等掌柜的回来,得空转交给他。 店小二等尹扇儿一行人走了,上楼敲了敲门,进了楼梯最东边的一间装修讲究的房间。 “掌柜的,尹小姐给您的字条。” “放那吧。” 店小二将字条放在了桌子上,退了出去。 祈昱离开了那扇能一眼看到街上景况的窗户,他目送了尹扇儿的离开。 来到桌子边,拿起那张字条,祈昱微不可见地笑了笑。 多谢款待,后会有期。 几个月不见,这小黄鹂倒是聪明了许多。 祈昱不知道的是,经他手做出来的菜的味道,别具一格,尹扇儿尝一口便已了然。 尹扇儿没有戳破,她想或许不相见,就不至于跟过往撕破脸。 这样想来最好。 “哇呜,一直被闷在袋子里,要憋死了!”一出了城门,柿子便从布袋里爬出来嚷道。 “别吵了肥球,喏,给你个柿子补偿你。” “你才肥你全家都肥!!!” 夭七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跟柿子混的很熟,两只幼稚的妖经常凑在一起打打闹闹,尹扇儿懒得去管他们,乐得热闹。 “对了扇儿,你之前拿出来的那个好看的瓶子,是什么啊?” 尹扇儿一愣,反应了好一会才搞明白夭七说的是良琛给她的糖桂花。 “那个啊,一个朋友给的分别礼物。”尹扇儿淡淡地笑着说道。 只是夭七觉得,这笑容怎么有些苦涩。 “这就奇怪了,有人给重逢礼物,有人给定情信物,这分别……”夭七想了想,就此打住,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尹扇儿心里想,有的人,要庆祝他们永生不再相见,永世没有牵扯。 只是尹扇儿把宿命,想的太过简单了。 两人一球出城之后便随意地走着,一边闲谈一边想着之后的路要怎么走。 “道长不是说滴了我的血后的卜天镜就能感受到其他领主的位置吗,不妨试试。”夭七建议道。 尹扇儿觉得夭七的话有理,便了块隐蔽地空地,运功查看起卜天镜。 当尹扇儿的功力凝聚在卜天镜上的时候,镜面发出了巨大的光芒,展开了一副地图。 “扇儿你看!最近的红点在我们东边!” “既然如此,先去寻找离我们最近的领主吧,往东走好了。”尹扇儿停止了运功,收起卜天镜决定道。 于是,一行人便动身向东出发了。 而此时的仙庭上。 “尹扇儿今日去我客栈里了。” “我知道。” “怎么,不是说好不再关注了吗?”祈昱打趣道。 在喂凌天殿鱼池里养的鱼的良琛没有搭理他。 “你给尹扇儿的那罐桂花,也给我一点呗。”祈昱凑了上来,不要脸地说道。 良琛喂鱼的手一顿:“你怎么知道?” “今天扇儿点了酒酿圆子,叮嘱店小二加些她拿来的糖桂花,我一看就知道,那是你整出来的。”祈昱笑着望了望良琛,说道。 闻言,良琛笑了,总算没辜负他作践了一大片桂花林才做成的这一罐珍品。 “别光笑,给不给?” “那是秘制,天下没有第二罐。” 祈昱闻言嘲笑道:“君上如此偏心女人,会不会太过分了?” “嗯。” 祈昱索性不与他去争,倒显得自己同他一样无聊。 “罢了,我先走了。” “不送。” 祈昱刚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在良琛耳边说到:“忘了告诉你,刚刚我来的时候,看见东瑶仙子浓妆艳抹,袅袅婷婷地朝你这边过来。因为半路遇上花荷仙子,她们便驻**谈起来,耽搁了会。算算时间,现在也快到你殿里了。” 祈昱满意地看到良琛喂鱼的手一抖,手里的鱼食一股脑全撒进了鱼池,大笑着离开。 整这位上仙的感觉,还真爽快。 祈昱也不知道自己今日怎么会这么有兴致同良琛胡闹,也许是吃他的醋了。 至于是吃尹扇儿那么看中一罐糖桂花,还是吃良琛吝啬的不肯赠他一罐,这就说不准了。 第二十章:鬼门关山寨 尹扇儿他们赶路的速度并不慢。 毕竟他们几个都是功力不俗的妖类,不比凡人。行至人烟稀少处,三人御功前行,日进万里也是简单。 没过几天,尹扇儿就发现离最近的领主所在的位置越来越近。 “夭七,你看这红点是不是在向我们靠近?”尹扇儿站在一个山丘顶部,指着卜天镜的地图,向一旁的夭七说道。 “不错,那位同僚看起来就在我们不远处了。”夭七肯定道。 尹扇儿向远处望去,依稀可见的远处仿佛是一个村庄,正是日暮时分,也看不见人间烧饭的炊烟升起,她并不好确定具体是什么。 不过的确不一般的是,这荒郊野岭之地,只有那一处不大的村庄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显得很是诡异。 尹扇儿内心深处觉得,那里会有他们要找的人,这个寻找的过程也许并不会很顺利,那儿好像有些与往常人间不同。 “在那里?”夭七也看见了尹扇儿目光所及的那个像是村庄的地方。 “不确定,总之,先去看一看吧。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大家也都累了,即使找不到人,去找个地方歇歇脚也好。。”尹扇儿如是决定道。 夭七和柿子表示同意。 御功飞行没一会儿,三人已经到了那“村庄”门口。到近处一看,原是个山寨,寨门上挂着写了“鬼门关”三个字的牌子。 “奇怪,竟有寨子取这个名字!”夭七不禁说道,不吉利,太不吉利! 尹扇儿像山寨里看了几眼,的确诡异,路上不见行人,静得出奇。 “主人,我怎么觉得这里阴森森的,要不…”柿子在夭七的肩膀上侧头小声向尹扇儿说道。 “哈哈,肥球,你害怕了吧!胆小鬼!”夭七笑着取笑柿子。 “你你你……你才胆小鬼,我是要保证主人的安全!”柿子嘴硬地说,赌气地扭过头不去看他。 尹扇儿摸了摸柿子的头,说道:“定是要进去一探究竟的。这寨子古怪得很,还是小心为妙。” 余下一人一球正色,点了点头,一同走了进去。 一踏进这寨子,卜天镜便发出了一阵光芒,尹扇儿摸了摸卜天镜,对夭七说道:“另一位领主应该就在这寨子里!” 然而四处环顾,别说人或妖了,连一头牲畜也没看见。 尹扇儿和夭七对视一眼,提步沿街走了起来。 街上的店铺很多,各式铺子应有尽有,然而它们却有一个共同点:铺子门是开的,却没有一个人。 突然,全部的门“啪”的一声一齐关上,发出“簌簌”的声音,各自封闭起来。 “扇儿,这地府的鬼是冲出牢笼一齐跑来这寨子了吗,整得这么渗人。”夭七虽然紧皱眉头,声音还是很镇定,到底是妖类,对这阴曹地府的事也是熟悉,不觉得多害怕。 “万事小心。”尹扇儿沉声说道,她一介女子之流,毕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尹扇儿原本轻柔的嗓音变得有些沙哑。 紧接着,又是“吱呀”的一声,一家铺子的门开了,三人抬头一看,是家棺材铺。 尹扇儿夭七相视一顾,走进了那家棺材铺。 几人刚一进门,铺门便自动关上了。 向里一看,铺子里面干净得很,大厅放了三口棺材,只是房间里的味道有些奇怪。 “运功堵住气息,这气味有毒。”夭七低声朝着尹扇儿和柿子说道。 尹扇儿他们照做以后,几人走到棺材旁,仔细审视了一番。照这样的情景,这棺材里应该大有文章。 夭七凝聚气力,一掌推开了棺材盖。 推开棺材的那瞬间,店铺中央的牌匾后射出几支生了锈的铁箭,尹扇儿一掌拂去了这些暗器。 “箭上有毒。”夭七捡了一支箭,抬头说道,“看样子,这些暗器应该有年头了。” 几支铁箭固然伤不到他们,但也足以说明,这地方不简单。 “主人,你听,什么声音?”柿子忽然竖起来两只耳朵,警觉地说道。 尹扇儿一听,果然是有阵阵“沙沙”的声音从内院传来,声音大的好似就在耳边,并且还在不断靠近。 他们在原地作警备状,等待着这声音主人的现身。 突然,内院通往大厅的门被撞开,尹扇儿他们看到面前的景象,大骇。 这些,是僵尸? 几人相视一看,在这群僵尸冲上来前散开。夭七掌心发力,一掌打散了围上来的几个僵尸。 “哪来的这么些脏东西?”被打散的僵尸毫发无损,又围了上来,夭七看着这景象嘟囔道。 “打不死,怎么办?”柿子在吐出一口气,冲退了几个僵尸,说道。 “僵尸是铁打的死人,光打是无用的,得用火烧。”夭七喊到,“可我是风性的妖,对运火不很熟练。” “我可以。”尹扇儿一下踢翻了一个丧尸,说道。 说着尹扇儿便退后在掌中聚力,一团火在两手之间生成,一个掌风推出,大团火苗扑向了那群僵尸。僵尸被火烧出了“滋滋”的声音,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几人退在不远处掩住了口鼻,看着那群被烧得扭曲的僵尸。 “我没记错的话,扇儿你应该也是风性的妖类吧,怎么运火如此娴熟?”夭七凑向了尹扇儿,问道。 世间功法,皆有章数,妖界亦然。妖界功力分为风火雷电四个属性,夭七是狼身,属风性的一种。 尹扇儿,亦是属于风性一支。 “我…好像没有固定的分类,想发功便发了,可能是因为万妖之源的存在吧。”尹扇儿如实说道。 夭七甚是不解尹扇儿口中的“万妖之源”,还是尹扇儿简单向他解释了一番才了然。 “我怕是知道为何前辈们定要我们来寻你了。”夭七冲着尹扇儿暧昧地笑了笑。 说话间,一群僵尸已被烧尽。 尹扇儿的火力有格外旺盛的妖邪气,没一会便结束了战争。 几人正欲暂时离开这是非之地,一阵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 “大厅内来的是客人吗?” 第二十一章:奇怪的老人 声音是从内院传来的。 尹扇儿和夭七闻声向前走去,互相使了个眼色后,推开了那扇门。 院内破败不堪,只有一张石桌,四个石凳还算完好,有一个老者在桌边喝茶。 夭七慢慢走了过去,在靠近老人的地方站定,问道:“老家伙,你是鬼?” 不想那老者将茶杯“啪”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生气道:“年纪轻轻的,怎么说话这般无礼!” 尹扇儿也走了过去,寻了老人对面的凳子坐下,低声笑了一下。 “你这女娃儿笑什么?”老者倒是没有再生气,而是给尹扇儿也倒了杯茶。 “因为今夜要叨扰老前辈,不好意思开口所以笑一笑。”尹扇儿没有去动那杯茶,而是镇定地盯着老人说道。 “话怎么说?” “我们赶路至此,方圆几里内都没再有人烟,想在老前辈这寻个歇脚的地方。”尹扇儿不露声色,接着说,“对了,大厅那群不干净的东西,一齐帮您解决了,权当我们为在您这借宿付了房费了,如何?” 老人喝茶的手一顿,又恢复如常,答应道:“屋子空着也是空着,西边那两间房你们自己收拾收拾住下吧。”说罢便起身回了屋子。 一旁的夭七满腹疑问,冲上来向尹扇儿问道:“那老头一看就有问题,何况这刚出现过僵尸,扇儿你怎么就决定住在此地了?” 尹扇儿看了一眼杯中的茶,说:“这寨子古怪得很,天色也晚了,总归是没有地方去,不如就在这地方住下,顺便查查那老人的底细。”覆手倒了那杯茶。 夭七饶有趣味地说道:“或许是珈蓝培养的好,扇儿的深思熟虑,我是比不上的。” 尹扇儿微微一愣,觉得夭七说的不错。 她如今表现得,全不像一个初出茅庐的百年小妖,早没了当初的不知世事和愚昧无知,倒像是经久岁月的老手,洞察人事。 她想,许是万妖之源的奇妙所在吧。不仅是功力,连着思想都变得成熟了一番。 这样看来,顾无心,该是个怎样完美的存在,能让她的遗力都这样强劲。尹扇儿这样想。 尹扇儿带着柿子住了一间房,夭七单独一间,约定好一有不对就一同出房碰头。房间倒是正常,虽然简单,但也没再有奇怪的东西。 柿子总是不安心,圆滚滚的身体在床上蹦来蹦去,担忧地说:“主人,那群僵尸想想还是好可怕,你怎么就非要住这里呢?” “我们柿子是真害怕了?”尹扇儿坐在床边望着柿子,打趣地接着说,“柿子可是强悍的灵兽,区区几个僵尸,不在话下吧?” “当然不值一提!可是…柿子就是想不明白。”床上的小胖球嘟囔道。 尹扇儿抱起来柿子,说:“那一群僵尸看衣着和身上的气息,死去之前应该是普通的百姓,或许就是这寨子里的人。” “那他们又怎么会变成僵尸呢?” “不知道,但绝对与那老者脱不了干系。” “所以我们才要留下来搞清楚状况吗?” “柿子很聪明嘛。”尹扇儿摸了摸怀里的小毛球,夸赞道,“何况,卜天镜在这里发出了强烈的感应,说不定可以通过这事找到一位领主。” 柿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总之跟着主人走就对了,其余的,管他呢。 长时间的赶路使得几人都很疲乏,尹扇儿和夭七分别在房中施了法,便躺下来歇息了,毕竟是妖,没什么可怕的,倒也睡得熟。 到了子夜,尹扇儿被一阵冲击声惊醒。打开门一看,又是一群僵尸,因想要进入房间却受到了法术屏障的阻碍而不断冲撞,发出了“砰!砰!砰!”的声音。 夭七也被冲击声吵醒,同尹扇儿一同飞出了房门,到院内站定,看着从四面八方围过来的僵尸。 “晦气!从哪又来了这么多,真是麻烦!”夭七抱怨。 “井里。”尹扇儿沉声答道。 夭七和柿子向院边一看,果然看到一口井,还有僵尸在不断从里面爬出来。 “我去封住那口井,扇儿,你继续运火。”夭七朝尹扇儿说道。 尹扇儿放出一把火,折身飞到正中的卧房,打碎了房门。 不出意料,房内无人。 突然,尹扇儿感觉背后有东西袭来,反身一顿,打出一掌,飞上前去扼住了来人的喉咙,动作一气呵成。 “果然是你。” “你们果然不是凡人。”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发出。 尹扇儿看掌那个老者,冷声道:“你是什么人,为何养了这么多僵尸?” 老人“哼”了一声,说道:“不过是群死人罢了,值当什么!” “那我问你,这寨子里的人是怎么死的?” “害病。” “什么病?” “瘟疫。” 尹扇儿手上的力道突然加重,狠声说:“说实话!” 这时候夭七也赶了过来,对尹扇儿说道:“井里全是死人,堆成了一堆,像是村民模样。” 尹扇儿问言又盯住了那个老者,等他出声。 老人知道事情已经败露,索性说道:“整个寨子的人都是我杀的,是我把他们变成了僵尸。” “你为何这么做?”夭七问道。 “为了练功。”老人答道。 “是谁指使你这么做?”区区一介凡人,若没人指使,怎么可能懂这吸魂的法术。 不错,这老人做的,正是吸魂。通过吸取凡人魂魄,延长自己的寿命,增强功力,使凡人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只是这法术,人界是不通行的,定有异族指使。 老人不说话,做出一副缄口不言的样子,尹扇儿在手上凝聚了些功力,压迫老人的五脏六腑。 “是……是一个自称鬼族的人将我的。”老人实在忍受不了尹扇儿的压迫,从实招来。 尹扇儿和夭七问言一惊,鬼族何时参与到人间的事来,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鬼族,与与妖界关系若即若离,非敌非友,但野心着实不小。此番举动,看来是要做出些大事来,无疑对妖界不利。 第二十二章: “你是怎么与鬼族的人有上联系的?”尹扇儿疑惑,这个老人到底有什么明堂。 “偶然遇见罢了,有什么好说的!你们不要再问了,杀了我我也不会说的!”老人奸笑着,扭过头去不去理会尹扇儿的逼问。 尹扇儿心知再问下去,这老头也不会对比此多说些什么,还是找人要紧,话锋一转,说:“那我最后问你一句,这寨子里可曾还有其他的人,尤其是外来人?” “哼!这次算我阴沟里翻船,遇上这么多人碍我好事!”老人愤愤地说。 “快说,还有没有其他人!”一旁的夭七早就没了耐性,一脚踹在这怪老头肚子上。 “咳咳……前几日来了个男子,也不是凡人,我一人也没能杀死他,还是鬼族的人到此,帮我捉住了他。”老人虽是吸食人的魂灵,却也受不住夭七这强硬的一脚,断断续续地招了出来。 “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就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说,人在哪!”夭七冲着老人恶狠狠地问道。 “关……关在地窖里,还没来得及对他施法,你们就来了。” “带我们去。”尹扇儿平静地说道。 “院内的那口井就是地窖的入口,我……我不能进去,地窖凶险,擅自进去会死在那里的。”老人皱着眉说。 “你不进去,现在就会惨死在那口井的外面。”尹扇儿很柔和地笑了一声。若不是亲眼所见,你不会相信这么狠毒的话会从这么个美人口中,用这么柔和的声音被说出来。 但若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就让人不寒而栗,并且丝毫不敢怀疑这话的真实性了。 所以那老人战战兢兢地随尹扇儿和夭七他们,一同来到了院子里的那口井边。 夭七摒去了井口的屏障,里面的僵尸十分活泼地要爬出来咬他们。 尹扇儿盯着那老头,老人被看得一哆嗦,念了咒语,让那群僵尸退回井底,定在了那里不动。 “大侠,这井里有鬼族的法术,这……这我也没有把握能完好无损地进入啊!”老头祈求道。 “少废话,什么鬼不鬼的,给我下去!”夭七听得不耐烦,一把拽起了那老头,扔了下去。 夭七同尹扇儿一对视,也抱着柿子紧接着跳了下去。 井比想象的要深,井底没水,有条通往东面的通道,两边都是被定住的僵尸。夭七让老头在前面引路,他们紧跟在后面。 “别耍花招,不然你的下场会比那群僵尸更惨。”夭七警告那老头。 尹扇儿走得坦荡,已经杀死了那么多僵尸,这景象看着便也没什么了,倒是柿子,吓得一直把头埋在夭七怀里,又惹得夭七逗它。 突然,尹扇儿一把扯过玩闹着的夭七和柿子,闪到一旁。夭七刚要发问,就看到了从上方落下的刺轮。 尹扇儿冷笑,伸手运功吸住了瞅准时机要逃跑的老头,拉过来甩在地上,说:“我们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要耍花招?” 那老头早已吓到说不出话,跪下来连连求饶:“大侠饶命!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尹扇儿手往后一伸,又一把将那老头扯了起来,又摔下,讽刺道:“以为丧尽天良杀了同寨的百姓就能称霸天下为所欲为吗,无知的凡人!” “扇儿,依我看不如直接杀了他,免得他碍事。”夭七在一旁环着手冷声说,柿子也在他肩上附和。 尹扇儿蹲了下去,对着那惶恐的老头一字一句地说道:“再不带我们找到那人,你就留在井底变成僵尸吧。” “我明白!绝不再整花招了!绝不!”老头忙说道。 这个女人看着是个大美人,可是实在厉害的很! 几人又向前走了一段距离,前方出现一块大的空地,下方便是地牢。 “人在这里?”夭七皱着眉头说道。若是一境之主真的被关在这种又脏又暗的破地方,那若是这老头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杀的。 “就在……在这……”老人听出夭七这话里的语气,竟有些觉得这关着的是不得了的人物,不经后悔起来。 “那还杵这干嘛?还不快打开!”夭七吼道。 尹扇儿按住腰间的躁动的卜天镜,基本已经确定了有一位领主就在此处。 她也惊讶,区区地牢竟也锁得住妖境领主。 老头听了夭七的话,“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哭喊道:“大侠,这真不是我不想打开,而是鬼族施了法,我打不开啊!” 夭七闻言,大为不快,说:“那怎样才能打开着地牢?” “只有冲破鬼族设下的屏障才可以。” 夭七应声向地牢打了一掌,却不想被屏障反弹了回来,夭七侧身一躲,闪过了这一招。 “想不到这鬼族后裔的功力,却是不弱。”夭七看着屏障感慨。 “合力试一试。”尹扇儿建议。 于是,尹扇儿、夭七和柿子一同向那道屏障施法,试图强行冲破屏障,却又同时被打了回来。 “竟然还是不行!”夭七唔着胸口说道。 尹扇儿也被击的后退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脸色发灰的老头,抓住了他的已经问道:“到底如何能打开这屏障?!” “这不是我设的,我也不知道啊!” 尹扇儿知道这老头的确不知,恼怒至极,反手便是一掌打退了他。 接着,尹扇儿便拿出卜天镜,施法使其运行起来,试图与枯木道人取得联系。 “师父!” “扇儿,这么急着找为师,是已经出事了吗?”枯木道人在镜中问道? 尹扇儿把情况向枯木道人讲述了个大概,枯木道人听后闭眼算了许久,末了说:“这鬼族的屏障,定是定了法的,异族不得随意解除。” “那我们怎么办?” “那老人学了鬼族的法术,定也是半个鬼族了,取他一滴心头血,便能解了这屏障。”枯木道人解释,紧接着又说道,“如你们所言,鬼族做出这些事,定是野心勃勃,日后千万当心,那老头,也是留不得。” “徒弟明白。”尹扇儿说罢收起了卜天镜,朝那老头看去。 老头听的清清楚楚,知道大难临头,不断求饶:“女侠!女侠绕我一命吧!饶我一命吧!” 孤独一人苟且偷生,屠村练功,这样令人作呕地活着有什么意义呢,尹扇儿看着老人想。 第二十三章:希桦 夭七杀了那老头,取了他的心头血滴在了屏障上,那道屏障果然就如枯木道人所言,消失了。 尹扇儿没真正意义上杀过人,但她也不可怜那老头。能为一己私利屠村的人,能多活这些时日,已算是老天不公了。 “凡人的欲念,真是可怕。”夭七冲着那尸体啐了一口。 “欲念哪有三界之分。走吧,救人要紧。”尹扇儿看了地上的人一眼,说道。 几人来到了地牢正门,看着门内的景象,纷纷蹙眉。 好大的胆子,把一境之主折磨成这样! 牢内是个白净的男孩子,看模样年纪小得很,十岁左右的样子。被锁链束缚着四肢,悬挂在空中,浑身血污,像是经历过恶战。 “这人会是领主吗?怎么看起来那么小?”柿子不禁发问。 “是他。” “是他。” 尹扇儿和夭七同时答道,语气肯定。 他们只觉得见到这个少年,内心便有一种笃定。 夭七伸手化出他的刀,飞身上去一下砍断了锁住那少年的锁链,抱着昏厥的少年平稳落地。 “小子,醒醒!”夭七摇着那个少年,尹扇儿和柿子也聚了过来。 少年的脸色很苍白,在夭七的叫唤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果然还是个孩子模样,眼睛纯净的不同寻常,肤色又白,惹人怜爱得很。 “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尹扇儿关切地问道。 “你们是谁?”少年好一会才完全清醒过来,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面前的几只妖。 虽说对他们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感到奇怪,但被关了好一会的少年,此刻看到同族,颇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我叫夭七,是临渊的领主,这位是,尹扇儿。”夭七介绍完自己,又郑重地指着尹扇儿说道。 少年再一次呆滞了许久,末了“哇”的一声聚了出来,扑到尹扇儿怀里:“扇儿姐姐,我可找到你了!” 尹扇儿错愕,她是姐姐吗? “那个……这位弟弟……您贵庚啊。” “八百多岁。” “好巧诶我一百多岁,你还要叫我姐姐吗?”尹扇儿尴尬地说。 不料少年听了尹扇儿的话脸色很是古怪:“姐姐的妖身,明显不止一百岁妖龄啊!” 尹扇儿愣了片刻,摸了摸自己的脸,侧头看见夭七正冲自己点头。 “好啦,先不说这个,你叫什么名字?来自哪?”夭七接过了话茬,向那个少年问道。 “我叫希桦,来自玄冥。”少年答道。 “那这么说,你是玄冥的领主喽?”夭七反问。 “是我,我是来寻扇儿姐姐的天地灵气选中者。” “想不到玄冥的领主如此年轻有为!”尹扇儿摸了摸希桦的小脸。 嗯,果然年轻,皮肤就是好。 “希桦,伤得重吗?你能告诉我们,是怎么弄成这样的吗?”在领着希桦出了地牢之后,尹扇儿关切的向希桦问道。 “我不碍事,这些伤过些时日便好了。”希桦笑着答道,又看了一眼脚下老人的尸体,冷笑一声,接着说,“这种丧尽天良的人,让他这么痛快地死去,真是便宜他了!” 希桦看了看面前的尹扇儿和夭七等人,向他们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这寨子原来叫“清沙寨”,是这方圆几里唯一存在的一个普通的寨子。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简单却和谐。 然而,有一日清沙寨来了几个打扮奇怪的人。他们来了之后,清沙寨就频频闹鬼,多次被目睹出现僵尸。后来村民们将那几人赶出了寨子,以为从此便安宁了,却不想身边棺材铺的老头却成了隐患。 原来,那老头早就同鬼族勾结,密谋屠寨。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一夜之间,全寨被杀,不留活口,寨子从此阴气沉沉,唤了“鬼门关”。 名字也是符合,凡人在此,皆成冤魂。 “我来到此地便觉得很是奇怪,偶然撞破了老头与鬼族的对话,正面冲突的时候被几个鬼族的人用暗器偷袭,施法关进了地牢。”希桦说道。 “鬼族为何要这清沙寨人的性命?”尹扇儿甚是不解。 “鬼族教这老头吸魂术,要这全寨人的精元。”希桦抬起了头,盯着通道边的僵尸说道。 “凡人的精元?有何用?”尹扇儿惊奇。 “不知道,我猜可能跟练功或者别的什么有关。鬼族野心勃勃,不甘心屈居人下,总不会是用这干些什么好事。”希桦猜测地说道。 夭七沉吟了一会,说:“有道理,鬼族这一届鬼王据说野心不小。虽说鬼族与仙界一直不太对付,但鬼族与妖界的关系也不算好,他们这一波动作,想来也对我们妖界无利。” “事到如今,死无对证,又没有鬼族的人可以当面对质,也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了。”尹扇儿还是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找到了另一位领主,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至于别的事,还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几人一同出了井时,天已经快亮了。他们决定不做停留,尽早离开,去寻另一个能够暂时歇脚的地方。 在他们离开寨子走出一段距离后,清沙寨便燃起了熊熊大火,付之一炬。 已经离开的尹扇儿几人自然没有看到这副景象。 第二十四章: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 清沙寨偏僻得很,尹扇儿一行人飞了几天才飞出了那片荒原,找到一家供过路旅商歇脚住宿的客栈,暂且要了两间房住下。一是休息,二是为接下来的行程做做打算。 几人一时间聚集在尹扇儿和柿子房里。 “找到了希桦,还剩下七位领主。依我看,不如接着按照卜天镜的指示,一鼓作气全部找到便罢。”夭七坐在桌子一边,托腮发表了意见。 “光找到卜天镜指示中离我们最近的希桦,就足足用了半月有余。其他领主同我们距离甚远,这般没头没尾地找下去,要找到猴年马月?何况又多了鬼族一档子事,日后只怕麻烦得很。”尹扇儿挨着夭七,摇摇头否认了夭七的说法。 “那……那怎么办?”希桦小口小口地吃着点心,迷茫地抬起了头问道。 尹扇儿见他这副呆萌的样子,心生喜欢,把手搭在希桦的肩上搂着他,笑着说道:“不急,你也吃了不少苦,我们赶路也累了,先休息两天,说不定到时候就有领主找上门了呢!”说罢塞了一块桂花糕在嘴里,只嚼了一口又吐了出来。 这味道差劲得很,怕是陈年走了味道的干桂花了。果然,桂花,还当是良琛所赠的新鲜的好。 “我听姐姐的。”希桦点了点头,肯定了尹扇儿的说辞。 “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吃饱喝足再谈这些麻烦事吧,走喽!”夭七摆了摆手,走出了尹扇儿房间。 “希桦,走,姐姐带你去吃东西,柿子也一起。” 客栈所在之地听说离城也有几十里,人烟也少,除了来往的商人,还算安静。周边也没什么可逛的,尹扇儿和夭七他们吃完饭便睡下来,妖不缺眠,几人却也着实睡了个好觉。 尹扇儿醒过来,还是因为店小二喊有人找她。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清醒过来的尹扇儿瞬间以为果真是有领主找上门了。仔细一想又不对,昨日查看了卜天镜,几位领主都离得甚远,再怎么快也不能一天便能匆匆找来。 罢了,先看看再说。 尹扇儿下了楼,询问地看着店小二,只见小二往角落里的桌子那一指,尹扇儿便看到了一个穿着素白衣裳背对着自己低头喝茶的人,是个女子。 “我便是尹扇儿,听闻阁下找我?”尹扇儿微笑着走过去,微微欠身打了个招呼。 白衣女子抬头望去,两人对视,纷纷呆滞了片刻。 尹扇儿是个女子,如今也自诩是个长相还不赖的女子,但客观说,眼前这个女子,生得极漂亮。 是皮相的美貌,也是气质的卓越。温柔的外表,丝毫没减退这女子的气场,定非常人。 更重要的是,尹扇儿觉得,这女子她确定从未见过,却对这样貌气场好生熟悉。 而对面的茉子央,内心也是十分讶异。 她好像不是见到一个绝色的女子便一见如故的人,只是这尹扇儿,确实像她的一位故人。 是谁,却又想不起来。 “可否借一步说话?”茉子央浅笑盈盈,询问道。 于是,两人便一同出现在客栈后的那片林子,沿着小路沉默着散步。 “我叫茉子央。”茉子央出声打破了寂静,望着尹扇儿说道。 尹扇儿也回礼似的看回去,没有说话。她知道茉子央还有别的话要说。 “说起来,我们应该也有些种属关系,我的真身是朱雀。”茉子央眨了眨眼,突然笑了一声,冲着尹扇儿说道。 “原来是朱雀上仙,幸会。”尹扇儿着实有些吃惊,只不过反正也见过了青龙白虎,多见一位也无妨,很快便镇定下来,笑着行礼。 “听闻你只有百岁妖龄,可这行事做派,倒像是活了几万年。”茉子央啧啧道。这尹扇儿,真是让人很有兴趣去探究。 ”上仙抬举了。不知上仙下凡来找我,所为何事?“尹扇儿落落大方,若是又是为了万妖之源来杀她,那就打一架好了,虽然八成打不过。 ”若是不嫌弃,唤我子央便可,我唤你一声扇儿,可好?“茉子央岔开了话题,她偏要逗逗这只看起来宠辱不惊的小黄鹂。 …… 尹扇儿一时无语,难道仙界四位上仙都有闲来无事来耍她的兴趣?而且怎么一个两个说话都含情脉脉? “自然好,是我的荣幸。”尹扇儿心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若不是这朱雀上仙生得好看,她怕也没这份耐性。 “我整日在殿里养尊处优,今日下凡来透透气,顺便来见见听闻已久的你,良琛和祈昱常常提起你。”茉子央内心想的其实是“我就是按捺不住好奇心特意来找你的哈哈哈哈哈哈”…… 他们,会提起自己吗?尹扇儿一时有些落寞。同祈昱自从离开”天上人间“便未曾见面,与良琛也是……自那一别,便两两杳无音讯。 茉子央满意地看着淡定崩塌的尹扇儿,果然是有猫腻!让她看看,这美人儿是跟良琛比较配,还是同祈昱更搭调。 说归说,茉子央看着面前落寞的美人,却生出些不忍来。怪事!她的确不坏,却也不是同情心泛滥,偏偏对这个天阳神君视为隐患的尹扇儿多了三分良善。只不过,她的确觉得这尹扇儿让她很是熟悉,也确实喜欢这美人身上的气质。 “罢了,你若听了不开心,我便不说了。”茉子央又笑了笑,摆了摆手说道。停了一会儿后,又说:“只是扇儿,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或者,你可对我有印象?” 尹扇儿闻言盯着茉子央看了好一会儿,看到茉子央都觉得有些不自在方才出声:“我同上仙,应该未曾见过。” “叫我子央。” …… “不过实不相瞒,我对……子央你,倒是感到有几分熟悉。”尹扇儿接着说,她称这位朱雀上仙子央,还是很别扭。 “不习惯这么唤我?但我听你唤我子央,却觉得很习惯。“茉子央耸了耸肩,一脸无辜。 尹扇儿略有些尴尬,仙界上仙男的女的都很……有趣,嗯,有趣。 第二十五章:鬼族的诡计 “罢了,便不闹你了。”茉子央走上前去,用食指挑了一下尹扇儿的下颚,在看到后者涨红的脸后,大笑着说道。 尹扇儿实在窘得很,明明也没有听说朱雀上仙喜欢女子,为何这茉子央要再三逗她? “上仙,确实不必再闹了,您有何事,还是直截了当说个痛快罢。”尹扇儿定了定神,微微正色,却还是轻柔地说话,娓娓动听。 茉子央偏头笑着,说:“确无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想认识一下你罢了。”沉吟一会,又说道,“你大可放心,我对取你性命这种事,也不大有兴趣。”说罢,拂了拂因大笑而有些凌乱的衣襟。 “扇儿!扇儿!你在哪?”尹扇儿还未出声,便听见了夭七喊她的声音。 她又没来得及答应,夭七便已出现在她面前,急匆匆地说:“那客栈……”在得到尹扇儿的眼色提示后,夭七转头看向茉子央,这才发现还有一人在此,便噤了声。 “这位美人儿瞧着面生,扇儿你不介绍一下吗?”要不尹扇儿怎么觉得夭七是那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风月老手,这话题岔的,当真是轻佻的很。 “这位是鼎鼎大名的仙界四上仙……” “见过朱雀上仙。”夭七没等尹扇儿说完便对茉子央微微点头,算是礼节。 谁不知道四大上仙只有朱雀上仙一人是个女子呢。 茉子央也收起了先前那般开玩笑的做派,微微正了正色,也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说寻常女子怎么会有这么庞大的气场和周身浓厚的仙气,果不其然,是上仙下凡了。”夭七实在奉承,但却让人不觉得夸张,连听惯了谄媚的茉子央也不觉得厌恶。“不知朱雀上仙找我们家扇儿,所为何事?” “无事,朋友叙旧罢了。”茉子央笑着歪了下头,转向尹扇儿接着说,“今日便不打扰你了,改日再来找你小叙。” “上仙慢走。”尹扇儿礼貌性地答道。 茉子央顿了顿,说了最后一句:“希望下次见面,我们可以是朋友。”说罢便一下子消失了。 尹扇儿和夭七沉默了一会,夭七突然说道:“朱雀上仙生的真是好看,同你一样赏心悦目。” “你看上人家了?那可是仙界上仙,上古神兽!”尹扇儿调侃道 “那又如何?且不说我并没有那层心思,就算有了,还需顾忌这些无用的东西?”夭七无所谓道。 尹扇儿觉得夭七说的不无道理,摊了摊手,没再说下去。 “你同这上仙先前就认识?” “不,今天第一次见。” “那她为何说朋友叙旧?她找你究竟为了什么?” “不知道,仙界的神仙,都奇奇怪怪的。”尹扇儿一脸无奈,做出不了解的表情。 “对了,你刚刚如此匆忙地来寻我,出了什么事?”尹扇儿问道。 “哦!哎呀你看!光顾着说这些,正事都忘了!客栈全部的菜里都有毒!”夭七皱着眉说道。 尹扇儿闻言亦是一惊:“是仇人干的?” “我看不是,我简单看了一下,毒性巧妙诡异,应该不是人间的毒,明显是冲着我们来的。”夭七说道。 “大家可有受伤?” “凡人们与这种毒药相悖,都没什么事。因着我发现的较早,拦下了柿子和希桦,所以没人受伤。” “走,回去看看再做打算。” 尹扇儿跟着夭七回到了客栈房里,吩咐小二把他们点的饭菜送到房中,不一会,三个人加上柿子就围坐在摆满饭菜的桌子边。 尹扇儿拣了一筷子,放到鼻子边闻了闻气味,气味冲得很,的确像是异界的毒,而且分量很足。 “这味道,怎么有些熟悉?”尹扇儿疑惑道。 “你知道这是什么?”夭七忙问。 “容我想想,这种味道…………对了!是鬼冥花!”尹扇儿一拍桌子,说道。 “鬼冥花……好像是鬼族地界才有的植物,能阶段性封印仙、鬼、妖类的功力,甚至导致死亡。”一直安静地听着尹扇儿和夭七希桦出声道。看到其他人都在盯着自己,希桦红了脸,又小声说,“我听玄冥的长辈提起过,不晓得是真是假。” 尹扇儿点了点头,说:“我曾偷喝熊妖的酒时,他总嘟囔如果用小剂量的鬼冥花会让酒香更好的被激发。”尹扇儿仔细想了想,又说道,“他还说……这鬼冥花本是毒物,因着桂花能稀释它的毒性,所以用在一起酿酒最好。” 有了! 既然这下毒之人摆明了要害他们,那何不来个将计就计! 过了好一会儿,尹扇儿的房门被推开。来人是个男子,一身黑衣,蒙着脸。他看到桌上空空如也的盘子,再看看四散跌坐的几人,得意道:“几只小妖,也不过如此。” 趴在桌子上的尹扇儿勉强撑死了头,断断续续地问道:“你是……你是谁!” “反正你们也即将沦为阶下囚,不妨告诉你们,我是鬼王的手下,奉命来抓各位去鬼族喝杯茶。”男子大笑着说道。 “我们同鬼王无怨无仇,他为何要抓我们?”尹扇儿装得甚好,一副快要断气的样子。 “鬼王对万妖之源很感兴趣,想‘请’尹小姐让出这股力量。算了算了,抓你们回去领赏去,你们同鬼王去亲自说吧!”男子发现自己似乎说得太多了,忙不耐烦地岔开了话题。 蠢材!尹扇儿心里想。有这么容易就被套话还自以为是的手下,足以见得鬼王也不是什么贤君。 男子刚欲将他们用法力绑住,不想尹扇儿突然起身,凭空一掌便打向他。 尹扇儿这一掌只用了三成力,可这鬼族男子却像块死过去了似的。 “人间有句话,叫‘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我今日便放你回去给鬼王传个话,让他安分点,少打万妖之源的主意,也别打妖界的主意,不然,当心我不客气。”尹扇儿叠腿坐在椅子上,左手撑头轻描淡写地对那吐血的男子说道。 第二十六章:鬼王出场 “让你滚就快滚,当心我一个不开心让你身首异处!”夭七悠悠地站起来,踹了那吐血不已的男子一脚。 “你们……你们……欺人太甚!”那男子哆哆嗦嗦地站起来,气愤地指着悠哉游哉的三人一球说道。 “欺负的就是你,怎样?再不走,就别走了吧。”柿子也起了气势,冲着那鬼族男子龇牙咧嘴道。 那鬼族男子被这阵势吓得不轻,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都跑远了,还不忘扔下一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尹扇儿并没有再去理会这废物鬼族男子,她说让他回去传话,就自不会费力再去杀他。 一个小喽啰,值当什么。 “扇儿,没想到你那桂花糖还有这用处,多亏了你那朋友。”夭七笑嘻嘻地凑上来说道。 “是糖桂花……罢了,不同你解释了。”尹扇儿欲说还休,她也不想提起那个许久未见的人,徒增伤感罢了。 夭七也知趣的不外追问,转身同一脸懵懂的希桦和还在龇牙咧嘴的柿子闹了起来。 她该同谁说这些心事呢,尹扇儿想。 想到这,不知怎的,脑海中偏的生出了两副面孔,一副是陵染的,另一副,竟是那茉子央。 那女人……何以会那么熟悉呢…… 此时鬼王宫内。 “启禀尊王,事情……事情失败了。”男子颤颤巍巍地跪下,向背对着他逗鸟儿的男人说道,“是属下办事不利,请尊王恕罪!” 男人虽是背对,气质阴暗却得很,一身黑衣给人厚重的压抑感,配上这鬼王宫阴森森的气质,让人不寒而栗。 “本尊根本没有指望你能成功。”男人一开口,声音极其阴柔,似男似女,很是诡异。 先前的那鬼族男子依旧跪在那里不动,鬼王轻笑一声,说:“你为何还傻跪在那里不动?” “那尹扇儿……有几句话让我传给尊王您……” “说。” “她说别打万妖之源的主意……也别……别打妖界的主意……否则,别怪她不客气()” 鬼王逗鸟儿的动作一顿,随即恢复如常,说:“知道了,退下吧。” 那鬼族男子因逃过一劫,大喜,连连叩谢,便欲离开鬼王宫。在他即将出宫门的刹那,身后突然蹿出一股黑气,将他撕碎。 鬼王那阴柔的声音幽幽传来:“这罪,还是不当恕的。” 说罢,鬼王转身,露出一张戴着面具的脸。 鬼王手上发力,先前逗弄着的鸟儿便化为灰烬。 尹扇儿,好,好得很!区区一只黄鹂鸟,竟敢跟他叫板?还妄言守住万妖之源?! 真是笑话! “来人!” “尊王有何吩咐?” “传令下去,计划不变,抓紧实施!” “是!” 既然有那个胆量,他怎好不奉陪。 这天下太平的,当真是够久了。那这账,也当算一算了。 南境春风殿。 “听说你下凡了?”帝君夜珂坐在春风殿外的若虚崖边,朝着对面的茉子央问道。 他闲来无事,便想来此处讨两湖壶上好的陈年桃花酿。 “你消息但是灵通,不错,我是下凡了。”茉子央饮了口花茶,淡淡地说道,“去见了那尹扇儿。” “你见了那小妖?情况如何?”夜珂一惊,忙问道。 “什么情况?我只知我与尹扇儿一见如故,甚是投缘。”茉子央佯装不懂。 “难不成连你也被那小妖的妖术蛊惑?还是……其实子央你……喜欢女人?”夜珂脸色古怪,别扭地问道。 茉子央一口茶含在嘴里,还未来得及咽下,听了夜珂此言,“噗”地一声尽数喷出,咳咳道:“你发烧了吗?快传仙医给你瞧瞧!” “那不然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偏袒那尹扇儿!得亏粟翊没见她,不然我这仙界四大上仙,就要全搭进去了吧!”夜珂不满道。 茉子央不想再与夜珂细谈这个话题,惹得麻烦,便笑着岔开了话题:“罢了罢了,不谈她了。今日初七,再过两日听说便是东瑶仙子的生辰,你不好好在你的帝宫准备,好一举夺得美人心,来我这春风殿作甚?” “你明知道我心里到底有谁。”夜珂沉声道。 茉子央笑意不减,内心却冷漠非常。 帝王本是多情种,这拈花惹草的功夫,是一任不输一任,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先帝一生就处处留情,风评不佳,如今夜珂一直对自己表露心迹,先不谈茉子央喜不喜欢他,单说他又对东瑶仙子宠爱非常,便知这帝王身,都是靠不住的人。 “又说笑了,让我猜猜,你是来我这处讨桃花酿的罢?”茉子央巧妙地推开了这话题,笑话,她会屈尊同仙子抢男人?!帝君又如何,不爱便是不爱。 “子央……” “罢了,便给你了,不用可怜巴巴地说了。”茉子央说罢抬手吩咐仙娥去拿几罐陈年上好的桃花酿送到帝宫去。 夜珂重重地叹了口气,敢如此噎他的女人,也只有面前之人了。偏偏人家身份尊贵,同寻常仙子不同,他也拿她没法子。 “那尹扇儿……” “帝君放心,子央有是非之分,若您还要用‘一切一天下苍生’为重之类的话来教育我,大可不必再说,我心中有数。”茉子央皱着眉头说道,“何况,守护这三界太平,本就是我们上古神兽的责任,无需帝君多言。夜家的天下,也不会易主,帝君担心什么呢?” 夜珂被堵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用一句“如此甚好”匆忙搪塞过去。 “东瑶仙子初九的生辰,不必邀请我,我约了良琛去天泽山下棋,就不到场了。至于祈昱和粟翊,他们去不去是他们的事,我不知道。礼物到时我让人送到,聊表心意。”茉子央平静地说道。 “我身体欠佳,就不送你了,来人,护送帝君回宫。”茉子央扬声吩咐道。 夜珂今日来南境,心意没表成,倒碰了一鼻子灰,神色也冷了下来,闷声道:“本宫有脚,也认得路,不必护送了,告辞。” 第二十七章:画中的扇子 打发了鬼族男子,尹扇儿和夭七一行人颇是好好休憩了两天。 客栈虽偏僻,却也因来往商客众多,见过世面的凡人便也多,让尹扇儿等人单凭听人聊天便平添了许多趣味。 今日这客栈,来了一个古董商人,富态得很,一副赚的盆满钵满的模样。 那客商瞧着人好热闹,一来便蹿进人群中,放声讲述他的经历。尹扇儿等人坐在紧闭着人群的一张桌子边吃茶,也乐得有个消遣。 “我同诸位讲,倒腾古董这项生意,可是最长见识,最是有趣!这不,前几日我偶然得一幅画,画的极好,你们猜猜画的什么?” “山水?” “菩萨?” “该不会是春宫图吧?哈哈哈哈!” 那胖客商一脸得意,故意慢腾腾地喝了口茶,方才在众人的追问下说道:“这位同仁说的有点意思了,虽然不是春宫图,可也是位美人。哎呀!那可真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啊!不对!这天上地下,不知道还有没有能与之比拟的人了!” “那画上的美人儿长什么模样?”人群中有一男子喊道。 胖客商摸了摸胡须,微妙地笑着,说:“那美人儿穿着红色的衣衫,内衬着些白色,是艳丽得很呐!美人儿脖子上还有个红色的羽毛印记,很是夺目。要我说,这都不算什么,最妙的是,美人儿手中拿了把扇子,一样的大红色,都是由羽毛制成,倒像是……” “像什么?”众人都听的入了迷,纷纷问道。 “像是凤凰的羽毛!”胖客商大声说道。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大笑起来,嘲讽道:“莫不是你这卖古董的,见过活的凤凰?” 胖客商见大家开始笑话他,便有些着急,赶忙说道:“当真!当真!我摸到那把扇子时,脑海中不由自主地便浮现出凤凰的样子,真实得很,不信,我给你们看!” 客栈里的客人听言,笑的更欢,纷纷骂那胖客商“痴呆”,四散了去。惹得那胖客商百口莫辩,呆坐在原地。 而一旁的尹扇儿一桌人,显得很是寂静。 “主人,那胖子说的,不就是你吗……”柿子出声偷偷地对尹扇儿说道。它不是怕夭七他们听到,而是经过上次在岙红城被抓个现行的教训,让它学会了在人前不能随便开口说话。 尹扇儿本就觉得有些奇怪。经柿子这一提醒,她倒真想起来,这与柿子口中圣主颜无心的样子,还真是一般无二。 尹扇儿想了一会儿,起身走到那胖客商的旁边,行了个礼,说道:“不知老板可否将画借我一看?” 胖客商抬头,一惊,忙说:“你你你……你便是那画中的女子?” “世上相似之人很多,怕是巧合罢。”尹扇儿微笑着答道。 胖客商又仔细地看了看尹扇儿,揉了揉眼睛,忽然笑了,说:“是了,还是有不像的地方的。只是您这脸,乍一看真是与那画中的女子像极了!哦对!画在我房中,不嫌弃的话,随我来吧。” 于是,尹扇儿抱着柿子,同夭七希桦一起,进了那胖客商的房间。 “难得有人肯信我!”胖客商将画从行李中找出,铺到桌子上之前还一直在重复这一句话。 待画展开之时,几人脸色皆是一变。 这画里的女子,当真是与尹扇儿有张七成像的脸。 最激动地当属柿子,它激动地开口:“主人你看!这便是你之前的模样打扮,是不是很好看!” 胖客商听到身旁的毛球忽然开口说话,吓得正欲大叫,便被夭七挥手用法术弄晕过去。 “扇儿,这可是你的画像?”夭七盯着桌子上的画,朝尹扇儿问道。 “不是,这上面……是圣主颜无心。”尹扇儿一字一句地答道。 “圣主!” “圣主!” 夭七同希桦一同惊讶地喊了出来,这画上的女子,就是鼎鼎大名的妖界圣主——颜无心?! 尹扇儿狐疑地盯着诧异的二人,问道:“你们都知道圣主?” “身为一个合格的妖类,知道圣主的存在,难道不是应该的吗?”希桦一脸正经地答道。 尹扇儿羞愧不已,好吧,只有她不是一个人不是一个合格的妖类吗…… “虽然圣主已经妖逝数万年,但妖界上下,都行还对圣主心存敬意。”夭七接着说道。 “你们凭什么说我主人死了?主人明明好好的站在这里!”柿子听到夭七所言甚是不满。冲他吼道。 圣主还活着?柿子的主人是圣主? “扇儿,难道你便是……” “不是,只不过有幸长得像三分圣主罢了。”未等夭七问完,尹扇儿便斩钉截铁地答道。 “那柿子的主人,其实是……圣主!”希桦突然出声,盯着柿子,却是问尹扇儿。 “这倒不错,柿子的确是圣主的灵兽。因了这三分像,错认我罢了。”尹扇儿回答道。 “不是的!主人!不是的!那就是你,那把扇子就是你从前日日都带在身上的,你都忘了吗?”柿子不满意地否定道。 扇子…… 尹扇儿这才注意到那把扇子,扇体通红,扇面看起来的确是羽毛所制,与女子红色的衣衫和印记相得益彰,妖艳得很。 夭七看尹扇儿一直盯着那把扇子,出声问道:“这扇子可有什么不对?” 尹扇儿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好生熟悉,好生熟悉的扇子! 尹扇儿情不自禁地抚到那把扇子上,在碰到画的那一刹那,周身像被奇火烧过,脑海中瞬间生出了一副断片似的画面:满身是火的凤凰,战争,尸骸遍野,眼前还有个男子,最后一幕是扇子掉落在一座雪山深处。 这一切都极为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 只是在这些断片出现的同时,尹扇儿喊了一声:“赤羽扇!” “赤羽扇?”夭七疑惑道,“那是什么?这扇子的名字吗?扇儿你认得这把扇子?” 尹扇儿收回了手,像是经历了一场恶战,虚弱地扶着桌子,轻生答道:“不认得,突然便喊出来了,也是奇怪,浑身竟一下子被抽光了力气。” 第二十八章:老宅 夭七闻言,也伸手碰了一下那画中的扇子,竟也瞬间在脑海中现出一幅凤凰腾空的画面,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零↑九△小↓說△網】 “那胖子说的不错,的确能看见凤凰,只是扇儿你这么大反应,倒显得奇怪,妖界如今虽无呈妖性的凤凰,但也不值当这般稀奇罢?”夭七扶着尹扇儿说道。 “你只看见了凤凰?”尹扇儿诧异。 “对。难道,你还看见了其他东西?”夭七莫名其妙。 “嗯,模模糊糊的,看不太清楚,却觉得很真实,像是……像是做了场梦。”尹扇儿想了一会儿,仍觉得奇怪。 “这便好生邪门,难不成这画跟你有渊源?罢了罢了,把这胖子弄醒问问他便是了。”夭七先是扶着下巴嘟囔,随即摆了摆手,施了个法术令胖客商醒来。 那胖客商清醒过来后,急得立马就要出门喊人,希桦抢先一步堵在门口,脸色依旧冷漠,紧盯着胖客商。 胖客商被这么个孩子盯着,却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你你你……你们想干什么?”胖客商哆哆嗦嗦地问道。 “老板莫怕,我们无非是想向你讨教几个问题罢了。至于这肥球,不过是个有灵性能通人言的宠物罢了,值当什么大惊小怪呢。”夭七笑的甚是妖孽,看得尹扇儿都觉得情形不妙。 “什么宠物!分明就是个妖怪!我……” “有关这幅画,我想跟老板问些情况,这的确是我的宠物,不伤人的。先前多有冒犯,还请老板见谅。”尹扇儿从一旁走到那胖客商面前,低了低脖颈,有礼有节的说道。 这话语温柔似水,温文有礼,让人很是受用,胖客商也不例外。 他环顾了几个人一圈,最后目光落在尹扇儿身上终于是安静了下来,说:“问吧,我知无不言。” “多谢。敢问这画你是何时从哪里得到的?”尹扇儿问道。 “半个月之前从南棠山一处宅子里找到的。”胖客商答道。 半月前,他在南棠山买了一所老宅。那宅子没有主人,久无人居,便被二里之外一个村庄的乡绅据为己有。胖客商行商路径此地,觉得这宅子依山傍水,风景甚好,便想买下作为一处度假胜地。 因着是老宅,少了人居住,整个显得很是破败,他便寻了几个工匠重新修缮一番,打扫打扫。 那日他得空来监工,四处逛逛,走到还没来得及打扫的厢房。【零↑九△小↓說△網】一推门,厢房很是空旷,没有想象之中的破烂物和满地的柴火,只有因一推门见了风而纷纷扬扬的积年尘土,还有正中央桌子上一个做工考究的檀木匣。 他是倒腾古董的,一眼就看得出来这常人弃如敝履的木匣年份十分久远,雕刻精细,还带着些若有似无的光晕,是个稀世珍宝。他赶忙上前将木匣上的灰尘擦拭干净,这一擦干净,便露出了匣子上的字,是两句诗:一朝沉河饮冰水,半生浮游醉春风。 他并不知道诗句的意思,只是赶忙打开了匣子,拿出了匣子里的物什,原来是一幅画。 在展开画之后,胖客商张大的嘴就没合上过。 画中的女子,岂止是一个“美”字便能说完的! 胖客商看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情不自禁地摸了上去。谁知当碰到画中女子手执的那把扇子时,如同针扎一般,接着脑海中便生出了一幅凤凰盘旋的画面。 再然后,便有了今日已是。 听着胖客商说了他的回忆,尹扇儿和夭七面面相觑,他们听的云里雾里,也没有发现什么格外有价值地信息。 “老板,您能带我们去那老宅一趟吗?”尹扇儿沉吟一会,忽然说道。 “这次出行生意已经做完,一同回去也无不可。只是宅子离这远的很,需要乘车。若是不嫌弃,便坐我的马车走吧。”胖客商邀请道。 虽然他们几只妖有的是快速到达那老宅的法子,却苦于不识路和怕吓到这凡人,只好随着马车同行。 这一路舟车劳顿,走了五天多。尹扇儿和希桦、柿子还好,只是夭七一路颠簸,一直嚷着头晕得厉害。 不管怎样,总算是到了。 那胖客商说的果然不假,这宅子坐落的很偏僻,依山傍水,周围环境甚好。 “我这一出去就是几个月,宅子早就装好了,如今这宅子只让几个家丁在这看门。”胖客商朝他们做着请进的手势,解释道。紧接着他又喊到:“来人,给几位客人上茶!” “茶就不必了,多谢老板的美意,我们自己四处看看便好。还有要事在身,不敢耽搁。”尹扇儿伸手阻止了胖客商。 “那好,你们随便看,不必拘束,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胖客商点头同意道,说罢便向卧房走去。这舟车劳顿,果真是累人,如今除了睡觉,真是没什么兴致。 尹扇儿和夭七他们在胖客商走后,便四处闲逛,东看西看。 “如何,你可感受到什么异样?”夭七扭头问道。 “若有似无,不大明显。” 尹扇儿简单扫了这宅子几眼,便知此处并没有什么特别,她径直朝胖客商口中的厢房走去。 一进门,尹扇儿就感受到了一股分外熟悉的气息。 “夭七,你有没有觉得这屋子的气息似曾相识?”尹扇儿谨慎地问道。 夭七深吸了几口气,又在房内转了一圈,丝毫没有感受到尹扇儿所说的“气息”,答道:“没有啊,没有异常。” 尹扇儿摇了摇头,说道:“你去帮我把那幅圣主画和木匣一起讨来。” 夭七立马去向即将入睡的胖客商讨来了画,若不是胖客商昏昏欲睡,怕也不会如此爽快地就将这画交给别人。 尹扇儿站在房中,拿着夭七借来的木匣看了许久。 一朝沉河饮冰水,半生浮游醉春风。 这诗,似乎有所指。 尹扇儿再一次展开画,触摸到了那把火红的扇子上,只轻轻一碰,便又生出了另一幅画面:火红的扇子掉落雪山,一直跌落到地底,在暗河底一动不动。 莫不是颜无心的这把扇子,仍旧存在? 第二十九章:原身是螣蛇? “扇儿?扇儿?”夭七冲尹扇儿喊道,尹扇儿已经保持一个动作不动很久了。 “啊?”尹扇儿猛地一下回过神来,答应道。 “你想什么这么出神?魂不守舍的。”夭七担忧地问道。 尹扇儿这才反应过来,她已经昏昏沉沉摸了这幅画很久了。现在清醒过来回想,方才颇有些要走火入魔的征兆。 她又看了一会儿那画,便合上了。妖性太强,断不能留在一个凡人手里,否则迟早会生祸事。 “走吧。”尹扇儿将画放进了木匣,用了妖术将其收了起来,对着身旁几人说道。 “去哪?”几人很是迷茫。 “自然是离开这地方。” “那这画……” “偷了。” 余下几人一脸黑线,偷便罢了,只是这一脸的云淡风轻是不觉得这是件不那么光彩的事吗? “姐姐,偷窃这等行为,怕是不好吧?”希桦小声说道。 尹扇儿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正经人不当做这事,希桦你说得对。”几人舒了口气,却听尹扇儿又说道:“可惜,我是只不正经的妖。”说罢便挥了挥衣袖,消失在厢房里。 柿子大喊大叫嫌弃尹扇儿又把它扔给两个男人,夭七和希桦面面相觑,一脸迷茫。 “夭七哥哥,姐姐的性格我为什么捉摸不透……”希桦没有说假,尹扇儿这时而知理时而温婉时而强势时而腹黑的性子,他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可能是万妖之源的作用吧,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啊……”夭七盯着尹扇儿消失的方向,感慨道。 “不过希桦,为什么你直呼扇儿为姐姐,唤我时却要加上姓名?”夭七回过神来,颇为不满。 “因为姐姐好看,我喜欢姐姐。”希桦一脸认真地说完,便也消失了。 “喂!臭小子!我不好看吗?!我可是临渊第一美男子啊喂!”听了希桦的话,夭七气得一蹦三尺高,又对着空气大骂了三声“混蛋”,抓起地上的毛球便也追了上去,空气中还回荡着柿子的一句“好痛啊”…… 待到希桦和夭七赶上尹扇儿的时候,她已经在客栈喝了半壶的茶了。 两人一惊,离开的时间相差无几,尹扇儿却快了他们这么多。此次距离稍远,他们也用了小半个时辰才回到客栈。尹扇儿这架势,不消一刻钟便回来了?这等妖力,该是比他们高了不止一重吧。 “扇儿,你的功力提升得似乎很快。”夭七坐到了尹扇儿旁边,也倒了一杯茶,招呼了小二上两个好菜,便说道。初见之时,他还能趁尹扇儿不注意封了她的喉,若放在今日,可真是连身都近不了了。 “体内气息的变化倒是很明显,至于速度如何,又无打斗,倒是觉不出什么。”尹扇儿微微点了点头,认可道。尹扇儿说着眼一瞥,就看到了旁边椅子上的毛球耳朵上少了一撮毛,惊道:“柿子,你是掉毛还是脱发了?” 柿子一直觉得耳朵隐隐作痛,经尹扇儿这么一说,赶忙透过茶杯倒影看了看自己,耳朵上的那撮毛呢?! “夭七!!!我跟你……”话还没喊完,便被夭七堵住了嘴:“不是告诉你在人前不要大声讲话吗?乖~”吓死他了,看这架势还以为这肥球要吃了自己。 柿子也是一点都不客气,一口咬在了捂住它嘴的那只手上,这一口可是结结实实,夭七疼的“嗷”一声叫了出来…… “原来夭七哥哥的原身是狼啊。”希桦小口地喝了口茶,若无其事地说道。 尹扇儿也懒得去理扭打在一起的两只无脑妖,听了希桦的话,笑着问道:“对了,还没问我们希桦原身是什么呢。” “螣蛇。”希桦听了尹扇儿的询问,看向她说道。 “什么?!”夭七和柿子忽然停止了打斗,无比惊讶地同声问道。 尹扇儿原本知晓的并不多,虽然有了万妖之源后莫名其妙地明白了很多事,但还是对夭七和柿子的反应很是不解。 螣蛇是什么了不得的妖类吗? “希桦,你认真回答我,你的原身,真的是螣蛇?”夭七强压住心下的震惊,再一次问道。 “正是螣蛇。”希桦又说了一遍。 “怎么了?”尹扇儿忍不住出声问道。 夭七明显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踌躇地答道:“螣蛇……是洪荒八神之一。” “你是说……是神?”尹扇儿似乎懂得他们为什么这么惊讶了。本该是神,却成为了妖境领主,这的确很让人惊奇。 “不错。蛇修千年成滕,螣过天劫成神龙。螣蛇善水,其能不差于天龙,过天劫则直飞八荒。是如假包换的神兽。”夭七顿了一顿,接着说,“螣蛇,传言是玄武的分身,如果传说真实,那希桦应该是……九曲黄泉界的守护神,执明神君玄武的后裔或者同族。” “玄武?”尹扇儿皱眉道。 “不错,扇儿你想到什么了?”夭七疑问道。 “你可知仙界确有四上仙,被称为天之四灵,仙界四大上仙,正是青龙,朱雀,玄武,白虎?据说圣主颜无心便是被他们封印的。而我恰恰见过除玄武之外的三灵。前些日子在树林你撞见的那位女子,正是朱雀。”尹扇儿对他说道。 “如此说道,那所谓传言也值当一信。”夭七觉得今日受到的惊吓太多,他需要缓缓。这八荒守护神的存在,对妖界来说,确算不上好事。 “希桦,你境内的前辈可对你说过这些?”夭七转向了希桦,说道。 “前辈也解释不出什么,只说天意,与你说的大同小异,我也便不去多想了。”希桦不甚在意。 不知道玄武上仙见到同族或者后裔沦为妖类,会做何感想。尹扇儿看着希桦想到。 若与其他三灵还有机会见面,这事当不当告知? 这个想法一在脑海中出现,尹扇儿便嘲讽了自己。作甚要告诉他们?妖界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仙界管了? 不过若是有机会,想来去会会玄武也是好的。 第三十章:回到珈蓝 “自然知道,当初在幻影丛林,主人就是从螣蛇口中把我救下来的。”柿子心有余悸,没想到面前的小男孩也是螣蛇,真巧。 “你所说的蛇妖便是螣蛇?”尹扇儿诧异,随即转向了夭七,问道,“照你这么说,螣蛇该是八荒唯一吧?” “不错,洪荒八神,自然天下唯一。”夭七点点头,肯定道。 这么说来,当初跟圣主颜无心交手的,就是希桦?可他才八百多岁,何以能跟几万年前的圣主交手?尹扇儿眉头紧锁,甚是不解。 “希桦,你之前可曾见过圣主和柿子?”尹扇儿朝希桦问道。 “不曾见过,圣主已经妖逝数万年,我怎么可能见过她老人家。”希桦不明白尹扇儿为何会这么问,“姐姐,可有什么不对?” “有,但是我还不清楚。”尹扇儿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这事情可不简单,她毫无头绪。 “希桦,你是哪一系的妖类?”夭七问道。 “水系和火系都有,境内的长辈也分不清。” 竟然水火都善用! 如果说,尹扇儿作为风系的妖类,同时善于用火是因为她有万妖之源,那么希桦,是因为什么呢?夭七不懂。 “希桦,你该不会是没渡过天劫所以成妖了吧……”夭七也只是在震惊之中开个玩笑。 像一般灵兽要想飞升九重天,须得渡过雷劫,而成仙之后要想成神,又须渡过天劫。捱过了天劫的,有一部分因为飞升时岁数太大不中用了,余下的便成了八荒守护神。 但要是如他这么说,螣蛇本就渡过了雷劫,若是不过天劫,再不济也是个神仙,又怎么会成了妖呢?所以夭七自己也觉得,不过是句玩笑话罢了。 尹扇儿被这些错综复杂的事正扰的头疼,忽然便感觉到了卜天镜的异样。她冲夭七和希桦使了个眼色,便抱着柿子一同进了房间。 一到房间,尹扇儿便现出了卜天镜,果不其然是枯木道人寻她。 “师父。”尹扇儿出声道。 “扇儿,涂山狐族的事已经做了个了断。”枯木道人苍老的声音传来,“现任狐君昭告全族退位,认了当年污蔑栽赃的罪名,兵权也交到了陵氏一族的手里。至于陵氏一族想如何处置那老太婆,便是她们的事了。” 尹扇儿问言大喜:“所以,陵染可以回涂山了?” “自然可以,如今她的族人忙着继任,你便可以先行去通知她,告知她这个消息。那小狐狸,如今也是涂山的二殿下了。”枯木道人肯定道。 尹扇儿连忙感谢师父出手相助,同时也向他禀告了近日的消息,尤其向他询问了关于希桦的事。 枯木道人在镜子那面沉思,末了出声道:“夭七领主说的不错,螣蛇的确是神仙身,堕入妖道无非两条路,一是自愿,二是受了妖力强大的妖的封印。如你所言,颜无心与其曾有过交手,那他被圣主封印这个说法也不无可能。” 尹扇儿心中微骇,告别了师父,又是好一阵冥想。 “被圣主封印……这……”夭七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从仙到妖,该是不那么幸运吧,毕竟他们神仙,可是最瞧不起妖类。 “希桦,做妖类你后悔吗?”尹扇儿转向了希桦,忽然问道。 “不后悔,不管原来是什么,如今都是妖类,做得什么后悔呢?况且做个自由自在的妖,岂不比那规矩繁多的九重天和八荒守护神有趣得多?”希桦毅然决然地说道。他的确不悔,这一世八百年白驹过隙,他从没想过不是妖类他会是什么样。 尹扇儿笑了,说的是啊。她无故被冠上复仇和振兴妖界的脑子,去做自己曾经最反感的杀伐决断,也没觉得多后悔。她总觉得,凡事皆有命数,行一步看一步。 “也罢,自从我出了珈蓝,事情便多得很,解释不通的事也很多,何苦去纠结这没有结论的难题呢?”尹扇儿舒了口气,洒脱地说道。 “说的不错,那在下斗胆问一句,我们尹大美人儿接下来有何打算呢?”夭七附和道。尹扇儿说的在理,命数这个东西,随它去便好了。 尹扇儿撩起了衣襟坐下,右手托着下巴,藏不住语气里的兴奋,轻快地说了句:“去珈蓝。” 尹扇儿几人在珈蓝境外的入口屏障处站了好一会儿了。 夭七站的时间太久,只觉得无聊,出声提醒:“扇儿,你已在这发了近半个时辰的呆了,可能进去了?” 尹扇儿回神,自顾自地笑了笑,说:“半年未归,如今这般模样回来,还有些感慨。罢了,进去吧。” 正欲过法障,尹扇儿他们便被负责看守的貔貅拦了下来。 每个妖境都有负责看守的守门妖,它们负责保证外来者不能擅自闯入妖境造成祸患。尹扇儿如今这副样貌,貔貅认不出来也正常,毕竟她走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子。 “二位大哥,我是尹扇儿,可还记得我?”尹扇儿心下了然,知是自己变了样貌混淆了守门妖的眼睛。 “扇儿?别骗人了,扇儿走的时候我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妖身可不是如今这样。没有……没有这么俊俏!”右边的貔貅说道。 夭七问言大笑,对尹扇儿说道:“这位大哥也是性情中人啊!哈哈哈!” 尹扇儿白了笑点独特的夭七一眼,又对着貔貅说道:“可以去找木风之前辈到此处来认认我,他可证明我确实是尹扇儿。”其实尹扇儿也不确定,木风之到底能不能认出来她。 两只貔貅对视一眼,便差一人进内境寻人了。 一刻钟后。 “木爷爷,您是如何一眼便认出我的?毕竟我的容貌的确变化不小。”尹扇儿同木风之并行走着,好奇地问道。 “那日你妖身初次现形之时,就差不多是这副模样,像了七分。是我怕你那样子太招摇,褪去了你的容貌,才使你变成之后的样子。所以爷爷见到你,自然便能一眼认出来。”木风之“呵呵”地笑着说道,尹扇儿回来,他高兴。 第三十一章:见到陵染 “原来这容貌的变化只是木爷爷你法术的褪失。”尹扇儿恍然大悟。 “爷爷我虽然老了,但功力可不会褪失得如此快,还是扇儿你功力提升飞速,压住了爷爷原本的封印。”木风之摇了摇头,又笑着说道,“看来你这半年,当真是提高的不少,你看,这说话行事的做派,可再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黄鹂了。” “爷爷莫要取笑我了。”尹扇儿晃了晃木风之的胳膊,撒娇道。 夭七同希桦一起走在后面,柿子趴在夭七的肩膀上,看着前面有说有笑的两人。 “珈蓝的景色很美。”希桦四处瞧着,自言自语道。 “人也很美。”夭七冷不丁答了这么一句。 希桦和柿子问言一同看向夭七,只见他一脸花痴地看着前方的尹扇儿。 “死流氓,收起你那色眯眯的眼神。”柿子十分不满,冲夭七吼道。 “何出此言?”希桦问道。 夭七神秘地笑了笑,说:“没听过一句话吗,撒娇的女人最美。” “有道理。”希桦又向前方看了看,表示认可。 后面三人正在聊尹扇儿,话题忽然就转到了他们三人身上。“木爷爷,给你介绍一下我这几位朋友。这位是临渊新任领主,夭七;这一位是玄冥的领主,希桦;至于这位小毛球就说来话长了,回头我再同您细讲。”尹扇儿指着几人,一一介绍道。 夭七和希桦一同向木风之问了礼,以示尊敬。 “二境领主?怎么之前未曾听说其他妖境竟有了领主?”木风之皱眉道,他不确定对方是不是来者不善,毕竟珈蓝被压制已经很久了,防人之心不可无。 “说来惭愧,我们也是刚上任没多少年,不过如果前辈肯翻翻族谱,怕是亦能寻到有关下一任领主产生的内容。”希桦拱手道。 “前辈放心,我等是被派出来追随扇儿的,自是对珈蓝并无恶意。”夭七笑了笑,索性开门见山,开诚布公。 “追随扇儿?”木风之疑惑道。 “究竟是为何我们也不清楚,不过想来前辈也知道扇儿不是寻常妖类,妖界上下,但凡功力深厚的前辈,都知道了这妖界希望之星的诞生,木前辈应该懂我的意思吧。”夭七双手环胸,手指了指尹扇儿。 木风之了然,上古时期妖界的耻辱,代代相传,永不遗忘。只是他没想到,这肩负血耻使命的,竟是这小黄鹂。 “好了好了,不去纠结这个了,爷爷,我这次回来,是寻陵染有事,她人呢?”尹扇儿听得云里雾里,无心再说下去。她急着找陵染,没空去在这磨这个半年都没找到头绪的问题。 “尹扇儿!!!!!!!”一阵女声尖叫传来。 几人闻声看去,一个女子正风风火火地跑过来。 近了一看,女子模样甚是明艳,眉目之间尽是顽皮,一动一静水到渠成,天然去雕饰。 夭七低头侧向希桦那便,悄悄补充了句:“看吧,我说珈蓝景美人更美吧。” “正说着她,这就来了。”木风之低声朝着尹扇儿说笑道。 尹扇儿再见陵染,欢喜得很,上前张开手抱住了她:“怎么来的这般快?” 陵染搂住了她,喜极而泣:“我一听其他妖类说扇儿回来了,便赶忙赶过来见你。你可好,一走半年,就这么扔下我,半点音讯也没有。” “这不特地回来寻你了,想不到数月不见,你的妖身竟如此完善了。”尹扇儿感慨道。陵染如今的妖身,同天地灵气诞生的妖身已并无两样。 “境内都在传,你与陵染这对姐妹花可都是天赋异禀。”木风之笑着说道,一边说一边摸了摸他花白的胡子。 “她大概同天赋无关,她那是血统高贵。”尹扇儿戳了戳陵染的额头,打趣道。 “血统高贵?此话怎讲?”木风之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尹扇儿的话。 尹扇儿抖了抖肩,呼了口气,握住陵染的手说道:“陵染,我寻到你的族人了。”尹扇儿看着面前渐渐震惊的那张脸,补充道:“你可知你并不是什么野狐狸,你是涂山狐族的后裔,更是涂山皇族,是涂山二殿下。” “我来自……涂山?”陵染喃喃道,她竟觉得尹扇儿的话使她像做梦一般。 “不错,我曾见过你的姐姐,她说你百年之前与家人离散……罢了罢了,我们回去再讲。”尹扇儿停住了,又摆了摆手,示意大家换个地方说话。 “这么说,我真的是涂山狐族?家里有母亲和姐姐?”陵染听了尹扇儿详尽的解释,方才搞清楚状况。 “千真万确,我此次回来,便是通知你回涂山。”尹扇儿点了点头,抚上了陵染的手,轻声问道,“你欢喜吗,陵染?” “我回涂山,你可会随我一起?” “我自是会送你回去。” “之后呢?” “自然……要离开。” “那我不欢喜。” “若是我不走呢?” “那便欢喜。扇儿,我不稀罕什么皇族不皇族,百年来你我作伴,活的也一样自在。”陵染出人意料的云淡风轻,坚定地说道。 “傻丫头,涂山有你的母亲和姐姐,你难道不想见你的亲人吗?”尹扇儿说不感动是假的,陵染真心待她,她自然开心。只是家人,也是不可割舍的。 陵染果然神色犹豫,毕竟是百年不见,怎么可能没有半分思念。 “姑娘应该听扇儿的话,回去见见你的母后、长姐,见见你的子民,若你真的成了涂山二殿下,日后有的是地方,你能帮得到扇儿。”夭七站在一旁许久,突然出声道。 尹扇儿不愿同陵染谈利益,但陵染觉得这男子说的在理,依扇儿日后的能力,她现在显然帮不到她。说不定真做了那什么二殿下,便能为扇儿做许多事。况且据方才所言,她们陵氏一族能翻身,也全仰仗扇儿和她的那位神通广大的师父。 “也好,那便回去吧。”陵染答应下来。毕竟血浓于水,怎好不相见。 第三十二章:五位长老 “如此,便回去仔细收拾一下,择日我们就启程前往涂山。”尹扇儿欣慰地笑了笑,揽住了陵染的肩,又补充了句道,“我陪你同去。” “扇儿,先慢着,你且随我先去一趟祠堂。”木风之背着手,目光深邃地插了句。方才那小领主所言,的确引起了他的重视。珈蓝长老们观察卦象有变已经许久,今天碰巧尹扇儿回来,便还是一同去解决了的好。 “去祠堂?可祠堂不是只有妖龄过万年,且妖力深厚的妖类才有资格进入吗?我资历尚浅,怎么能进珈蓝的祠堂?”尹扇儿很是不解。 “无妨,同我一起去见见刚刚出关不久的长老们,他们寻你有要事商量。”木风之摇摇头,打消尹扇儿的顾虑。 “可是……” “扇儿,你且随前辈去看看,我们会陪着陵姑娘回去收拾妥当。”夭七上前,安慰性地握住了尹扇儿的手臂,说道。 尹扇儿虽是疑惑,也不敢忤逆木风之的意思,只好应了下来,并嘱咐夭七好好陪着陵染。只不过她从未见过那些只在前辈们口中出现的长老们,自是没有什么要见的心思。 尹扇儿低头跟着木风之一同走着,偶然说说这半年来的经历,再就是沉默着看这曾经烂熟于心的景色。除了偶尔可以碰见些从前不算多熟如今却对她嘘寒问暖发花痴的妖类,也无它事。 “你的性子改了许多。”木风之突然说道。 尹扇儿脚步先是一顿,随即又走了起来,两只手握在一起放到嘴边,大拇指抵在下颔上,嘴角在手后淡淡地扯了扯,微不可见地笑着:“爷爷说的不错。过了半年,许是之前天真烂漫的日子都被我当作前尘往事了。如今事事想着思虑周全,也快忘了那些天真浪漫的性子了。” 木风之咳嗽了两声,不再多言。他就知道,这份所谓的机遇,于他们来讲是希望,于尹扇儿,怕只是折磨。 路越走越静,渐渐延伸到了珈蓝河的源头——昳丽山的顶部,珈蓝的祠堂就建在山顶。算不上恢弘大气的建筑,却也别具一格,颇有些佛道气度。 既然木风之执意要带她来此,尹扇儿便也没有再过多犹豫,在门口的法障消失时,就随着木风之踏了进去。 祠堂除了资格老的前辈和负责打扫的妖童之外,鲜有人至,却也是香火不断。妖境的祠堂,除了按照常理需摆放的先灵排位,还有墙壁上挖出的凹槽里摆放的石像。【零↑九△小↓說△網】这些石像,尹扇儿数了数,四角皆有,加上正中牌位后的那个,一共五个,模样各不相同。 “扇儿,跪下。”木风之的声音传来。 尹扇儿闻言跪了下去,朝着一十几个牌位拜了三拜,正欲起身之时,木风之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快拜见五位长老。” 尹扇儿单手扶地准备起身的动作定在了哪里,思忖片刻后又跪了下去,朝着五座石像分别拜了拜,说道:“晚辈尹扇儿,见过五位长老。” 凹槽里的石像忽然发出了光,石头做的脸竟也有了表情,大笑起来。不一会,在氤氲之气散去后,凹槽里的石像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分坐在尹扇儿两侧的五个大活人。 “不错,反应如此之快,可见聪敏,也难怪天地灵气会选中这女娃娃。”左侧由内而外数第儿位长者赞叹着说道。 “扇儿,这是长风长老,他旁边做的那位是而生长老,右边这几位由内而外是垗沉、令岷、空衫三位长老。”木风之先是冲着椅子上的五人作了一揖,又一一向尹扇儿介绍道。 尹扇儿随着木风之的介绍一一打量了下这几位辈分极高的长老,说话的那位长风长老,瞧着热情些,他旁边的那位而生长老则是一脸严肃,不苟言笑。右边的垗沉长老,着破烂不堪的衣衫,随意地单脚踩在椅子上,嘴里叼着根草,哪有半点长辈的样子。而那位令岷长老,有着出人意料的一张年轻俊脸,明眸皓齿,根本不像动辄就闭关上千年的老人儿,看着还能在百花丛中再现一把身手。最后一位,空衫长老,最让人尴尬,分明就是个穿着红肚兜的小孩子,端坐在椅子上腿都够不着地,竟也是长老级的人物。尹扇儿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长得过于着急了。 “几位长老好。”腹诽归腹诽,该有的礼数可是怠慢不得。 “不错,的确有当一境之主的气度,风之啊,早早定下来便可,无需多议,费时费力。”有着年轻美男子脸的令岷长老说道。他那一副小白脸的样子,语重心长地喊木风之“风之啊”的样子,使得尹扇儿有些……不忍直视。 “女娃娃,你可婚配?”红肚兜空衫长老用小胖手托着肉嘟嘟的小脸,冲着尹扇儿问道。 “啊?晚辈自然并无婚配。”尹扇儿很是有些莫名其妙。 “那可有意中人?” “也……没有。” “你骗人!你答第二句话之时犹豫了,分明就是有心上人!”红肚兜气鼓鼓地说道,连带着张牙舞爪,站在椅子上指着尹扇儿,又说道:“女娃娃,你不如放弃你那意中人,跟我远走高飞,我这么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唔……唔……”空衫长老的话说了一半便被令岷捂住了嘴,阻止他继续出丑。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令岷长老淡然地说道,一边说一边将空衫按回了椅子上。 尹扇儿嘴角牵强地扯着,不知道这几位活了几万年的长老唱的哪出戏。 “今日可有外人入境?”而生长老出声将话题拉回正轨。尹扇儿觉得这而生长老真是严肃,连说话都让人觉得冷意十足。 “临渊和玄冥的领主来了珈蓝。”木风之拱了拱手,回复道。 “才两位。”而生长老对着其他四人,重复了这一句,紧接着又说道:“既然确认其他妖境的天地妖身都已被授予领主之职,那你也回去准备昭告全境,扇儿将会成为新一任的珈蓝领主。” 尹扇儿一愣,她做珈蓝领主? 第三十三章:颜无心的命魂 “长老,晚辈对领主一位并无……” “对了风之,临渊和玄冥的长老都是谁来着?”尹扇儿推辞领主之职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那穿得如同乞丐一样的垗沉长老打断了。 “临渊是清风长老坐镇,玄冥是棣朲长老。”木风之略一思索,恭敬地答道。 敌人长老?这名字奇特。尹扇儿不能插嘴,只能在心里笑一番。 她也奇怪,木风之竟然对夭七和希桦两境的情况如此熟悉,而且怎么瞧着这几个人像是对如今的情况早有预料。 “那两个白痴。”垗沉长老闻言,眼珠快翻到天上,鄙视道。 白……白痴?尹扇儿很是惶恐,什么情况下其他妖境的长老才会被说成是白痴的? 令岷美男子从座位上起身,走到尹扇儿面前,伸出一只手扶起了她,笑得清风拂面地说:“作甚要跪着说话,倒显得我们凶神恶煞拘谨了你。” 尹扇儿有些受宠若惊,顺势起身,又拱手说道:“方才长老们说道领主一事,扇儿实在不能胜任。” “能不能是我们说了算的,当不当这个领主则是由你自己决定。”令岷笑着背过身,负手而立,接着说,“只是,这其他妖境领主都已出世,你再推辞,不是又要把珈蓝推向尴尬的境地?唉,还是你自己决定,我们不逼你。【零↑九△小↓說△網】” 尹扇儿郁结于心,这分明就是拿珈蓝在强迫她,让她根本没法子再推脱,还说不逼她。 “扇儿领命,做就是了。”尹扇儿扶额。 “乖。”令岷一个转身,笑得更加花枝烂漫,摸了摸她的头说道。 “无事就去准备吧,我等还要商讨一些事情。”而生长老清冷的声音传来。 “晚辈告退。”尹扇儿如获大赦,对着几人又行了一礼,随着木风之退了出去。 祠堂内的五人目送尹扇儿离开,待她走远方才开始了议论。 “单凭这一张脸和周身的气度,便活脱脱是当年的无心。”令岷复又坐了下去,对着其他四人说道。 “还差得远。”垗沉否认道,“顶好只像了一半。” “老三说得在理,无心当年是何等的容颜气度,何等的功力,这方才诞生百余年的小黄鹂,纵使成长得再快,也只是差强人意罢了。”长风点点头,表示同意。 “莫要再跟我提那颜无心,我跟她势不两立!”空衫忍无可忍,怒吼道。【零↑九△小↓說△網】只是因为模样是个童子,这气得满脸涨红的样子,还有几分滑稽。 “哈哈哈哈!老五,你莫不是还记恨当年无心失手封印了你的成长劫?”令岷讲授搭在空衫肩上,嘲笑道。 “拿开你的手!不然,等那妖女醒来,让她也把你封印了试试?”空衫气愤道。 “罢了罢了,我对我的样貌很是满意,不需要再年轻了。不过空衫,你也是嘴硬,谁不知道你最偏心无心,不然,方才你为何调戏那尹扇儿?”令岷打趣道。 “就你话多,小白脸!”空衫索性不再争论下去,大口大口地给自己灌茶。 “好了,不要闹了。”而生冷寂的声音一出,祠堂内果然就安静了些。“闭关之前,我曾让毕方去寻找无心魂魄的下落,最近,毕方回来了。” “可有消息?”几人赶忙问道。几万年来他们一直在寻找颜无心消散的魂魄,却都杳无音讯。 “在枯木那。”而生目光幽深,缓缓说道。 “枯木是谁?”长风疑惑道。 “朝荣。” “他?那修仙者?”令岷反声道。 “就是他,你们可还记得当初见他之时,他还是个青年男子,如今据毕方说,已经是个不人不鬼、垂垂老矣的老道士了。”而生点了点头,肯定了令岷的说法。 “老了?他当年走火入魔,得了长生,怎么可能这么快便成了糟老头子?”令岷疑惑不解。 “这也是我的疑惑,不过据毕方所言,能感受到的无心的魂魄,少了命魂一魂。”而生说道。 “少了命魂,如何能维持住魂魄不散?!”四人齐声喊道。这简直不可思议,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为天魂、地魂、命魂,天地二魂常在外,独有命魂在身,至于七魄则是天冲、灵慧、气、力、中枢、精、英。颜无心命魂不在,其他二魂七魄照常理是不可能维持这几万年之久的。 “传言有一旁门左道,常年用人的精气喂养可以护住魂魄不散,我在想朝荣是否就是用这个法子保住了无心的魂魄。”而生也只是猜疑,并不敢确定。毕竟这个方法极为凶险,一不留神便可能会遭天谴,敢试的人没有几个。 “且不谈这个,那无心遗失的命魂在哪?”令岷又问道。 这句话一问出便是一阵沉默,毕方寻到颜无心的魂魄后,又寻找了命魂许久,却迟迟没有结果。 令岷心下了然,索性不再追问。过了这么多年,他早就知道这事急不得。 “你们说,会不会同尹扇儿那女娃娃有关系?”空衫稚嫩的童声传来,声音虽稚嫩,却听得到活了数万年的老成。 “老五说得有道理,这女娃娃继承了万妖之源,又同无心有着如此相像的一张脸,未尝没有这个可能。”长风认同空山的说法。 “这些事留得日后再说吧,且先让朝荣继续护着无心的魂魄,我们要着手准备一下,等着扇儿那孩子同余下的领主会面后,就要去见见那些妖境长老们了。”而生知道再猜疑下去也没什么结果,这些事情早晚会有个水落石出。如今重要的是,就要为上古一战同仙界讨个说法了。 尹扇儿独自走在去往陵染住处的路上,回想着她同木风之刚出祠堂时的对话。 “木爷爷,这五位长老是何身份?为何有些瞧不起临渊和玄冥的长老?”尹扇儿朝着木风之问道。 “你可知仙界有上仙级别的神仙?”木风之反问。 一说到上仙,尹扇儿又忆起了良琛他们,内心好一阵不是滋味,却也勉强答道:“听说过,都是一些实力高强且身份尊贵的人才能成为上仙。” “不错,珈蓝的五位长老,就是如同妖界的上仙般的存在,你可懂?”木风之回答。 第三十四章:前往涂山 木风之停了会,补充道:“五位长老都是上古时期便存在的法力高强的妖类,在现如今的长老界也是翘楚,身份尊贵,所以方才说道临渊和玄冥的长老才会有些不屑一顾。【零↑九△小↓說△網】只可惜长老都是寄居于妖境内,并不插手境内境外的事务,所以即便长老们再强大,同妖境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 所以珈蓝当初才会被欺压,尹扇儿在心中暗暗道。说白了,这几位看着有些不正经的长老,就是群好吃懒做吃白饭的。 木风之去安排昭告全境领主诞生的事,尹扇儿就独自去寻陵染,还未走到便看见了已经收拾妥当的几人。 “怎的这般快?”尹扇儿上前挽住了陵染的手臂,笑着问道。 “是你太慢了罢,去祠堂作甚了?”陵染嗔怪了下,又问道。 “见了几位奇怪的长老,说是让我做领主,莫名其妙的。”尹扇儿笑着摇了摇头。 “早该如此。”陵染还未来得及惊讶,夭七和希桦便齐声说道。“你既已是天地妖身,妖力又高深,这珈蓝领主一职,早就该是你的了。”夭七肯定道 尹扇儿笑了笑不再多言,反正她对此也不感兴趣,有没有都没所谓。 “前辈。”夭七和希桦的声音打断了尹扇儿的思绪,抬头望去,只见木风之朝此处走来,尹扇儿迎上去,问道:“木爷爷,这么快便好了?” “消息已经让百只信鸽传到全境了,想着你这次回来的急,这上任大典便留着日后再进行罢。”木风之冲这夭七和希桦点了点头,又对着尹扇儿说道。 “过场而已,没有也好,倒省去了许多事。”尹扇儿庆幸,太繁琐的东西,她实在提不起兴趣。 “也罢,那便走吧,陵染的事,也该尽早解决。”木风之知道尹扇儿的心思,晓得她不喜热闹,为人低调,所以只是通知了珈蓝全境,并未告知何时大典。 几人告辞要走,尹扇儿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事,直往反方向跑去,嘴里喊着“在这等我”,惹得余下几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尹扇儿跑了一会,来到了一处桂花林。林子地处偏僻,珈蓝万物生灵若非赏景,就很少至此,使得这地方既清净又漂亮。珈蓝花开四季,这处桂花被养护的尤其好,芳香肆意,袭人欲醉。【零↑九△小↓說△網】 尹扇儿在林子外故意大声咳嗽了几声,惹得养护这桂花的主人出来查看。 “伯伯,别来无恙啊。”尹扇儿冲着那只千年熊妖调皮道。 “让我看看,这不是我们新上任的小领主嘛,有何贵干啊?”熊妖笑得比尹扇儿还欢,看得出来他是真高兴。 “伯伯,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我这次来是想……” “向我讨两壶桂花酿是吧?”熊妖没等尹扇儿说完便猜道。 “还是伯伯了解我!那伯伯,肯不肯把你的佳酿分我两壶?”尹扇儿的心思被猜中,吐了吐舌头,说道。 “我不给你,你就会一直吵我,我可受不了。”熊妖语气里充满嫌弃,却还是没忍住笑挖出三壶桂花酿塞到尹扇儿手里,又塞给她一盒糕点,说道:“这是我新研制的桂花糕,你省着点吃,不然在外面馋了,可没人做给你吃。” 尹扇儿的鼻子有些酸,别看平日里熊妖总是嫌弃自己偷喝佳酿,却最是偏心自己。如今又是离别之际,下一次回来还不知何时,她分明能瞧见熊妖眼里暗藏的不舍。 “哎呀知道啦,伯伯你好啰嗦!我走啦,不要太想我啊!”尹扇儿吸了吸鼻子,故意大声说道,一边说一边转身朝反方向跑去,张牙舞爪地背对着熊妖挥了挥手。 她曾经一无所有,却还是有那么几个人愿意掏心掏肺地对她好,她全记得。如果有可能,她愿意十倍百倍地还这份情谊。 跑了没一会儿,老远便看见陵染几人还等在原地,尹扇儿收好桂花酿和糕点,平稳了一下情绪,又是笑着走上前去。 “做什么去了?”陵染询问道。 “去见了熊妖伯伯,讨了几壶桂花酿,留给你在涂山时喝。”尹扇儿觉得陵染这么突然一回家,说不定会思念珈蓝,便想给她留些聊以**的东西,让她觉得如同在珈蓝一般无二。 “能力大了不少,心思还是如此细腻,天下的好事都被你占尽了,怪不得曾经欺负过你的妖类如今都妒忌得发疯。”陵染笑道。 “走吧,扇儿。送完陵姑娘,我们还有要事要做。”夭七适时提醒道。他们这一行又要耽搁许多天,怕是会误了行程。 “木爷爷,我便先走了。”尹扇儿同木风之打了声招呼,得到了木风之的叮嘱后几人便动身离开了。不得不说信鸽传播消息确实是快,出境时那两只原本拦住他们的貔貅如今已经恭恭敬敬地唤她一声“领主”,小心翼翼地放行了。 几人都不认识前往涂山的路,还是木风之有预见性,送给尹扇儿一颗夜明珠,据说其不仅黑暗时能照明,用法术启动还可以自动引路。尹扇儿几人就是靠着这颗夜明珠方才赶到了涂山。 涂山,比想象中大得多,且多为山峰。四周大小有几百处山头,连在一起,山水相依。四周上山下山的路一封锁,分明就是个世外桃源,成了独立的一体。 夭七飞到上空一看,说狐族宫殿就在主山山顶,要想到达那里,必须通过山脚下的那处森林。几人刚一进森林,走了没几步,便发现林子里的雾越来越浓,直大到让人看不清路。并且这林子弯弯绕绕,生人一进来,怕是难以独自找到出去的路。好在尹扇儿他们有夜明珠,仔细跟着它走,倒也没费多少事便出了林子。 一出森林,便出现了几十个看守的士兵,皆是女子。 “素闻涂山狐族女子为尊,今日一看,果然属实。”为首的夭七笑着回头说道。 “来者何人?竟敢擅闯涂山禁地!”打头的女兵喊道。 第三十五章:通天牢里的犯人 “我乃尹扇儿,此次是带着你们二殿下来认亲,劳烦长官去通报一声,你们大殿下应该知晓此事。”尹扇儿不紧不慢地说道。 “二殿下?”那女兵重复了句,回头吩咐身后的一个士兵,“快去,回去禀告狐君和大殿下!” 尹扇儿一行人在山脚下同那些女兵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方才见得那前去通传的女兵脸色匆忙的现身,她向那打头的女兵拱手道:“狐君吩咐快请几位贵客和二殿下进宫,不可怠慢!” 那领头的女兵一听,赶忙侧身让出通道:“几位贵客里边请。” 尹扇儿几人相互对视一眼,坦坦荡荡地走了进去。 要说这涂山难怪要受仙妖两界的巴结,单看这山顶刚刚易名易主的九陵宫,便是气派得很,异族气息浓厚,足以看出涂山这一族雄厚的实力。 尹扇儿陵染几人刚一上了通往大殿的后半截台阶,便看见雍容华贵的狐君和尹扇儿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陵钰在宫门口焦急地等候。 尹扇儿看了看有些不知所措的陵染,她正轻咬着下唇,两手不停地交叉磨搓,足以见得她紧张。尹扇儿握住了她的手,给了陵染一个安慰的眼色。 “见过狐君,大殿下。”尹扇儿虚行了一礼,并非真要对这外族行礼,更多的只是为了体面得体地打个招呼罢了。 “恩公,好久不见!”陵钰见到她还有些兴奋,上前扶住了她。 “不知狐君的伤是否已经痊愈?”尹扇儿冲陵钰微微笑了一下,又朝着狐君问道。 “托恩公的福,已经痊愈了。有生之年能让本君亲自当面拜谢恩公,是本君莫大的荣幸啊!恩公,快请进。”看得出来狐君是真的激动,不过这激动,多半也是因为自己带来了她失散多年的小女儿罢。 尹扇儿转身拉住了委到人群后的陵染,将她带到狐君和陵钰面前:“我曾答应过带陵染来见你们,如今,涂山二殿下,我可带来了。” 狐君微微有些抖动,颤抖着拉住了陵染的手,带着些哭腔的问道:“染儿,是我的染儿吗?”未等陵染回答又自言自语道:“是了,一定是你,你这眉眼,最像你的父亲。” “狐君,我的父亲是……?”陵染小心翼翼地问道。 “傻丫头,我是你的母后啊,还叫什么狐君,显得生分。你那父亲,是个多情的人儿,眉眼之间,尽是风流。你看,你还真像他,连这绵和的性子都相差无几。”狐君似乎也不愿意再过多说,尹扇儿觉得应该留给她们一家独处的时间,便推辞说外出四处转转,狐君还派了一众侍女与他们同行。 “扇儿,你说方才狐君说陵染姑娘的眉眼像她父亲,可我怎么瞧着她与她亲姐姐的眉目可是半点不像,会不会搞错了?”夭七环顾着九陵宫外的景色,朝着尹扇儿问道。 “说不定陵钰像狐君,陵染像她父亲。”尹扇儿随口应了句,转头朝一个侍女问了句,“是吧?” “回大人,大殿下同二殿下是同母异父,女儿随父亲,所以不大相像。”侍女恭敬地答道。 “人间的天子后宫佳丽三千,天上的帝君也是美人无数,这一族之君,举族上下又女子为尊,男人多些也不足为奇。”夭七点了点头,表示了然。 “我却不大喜欢如此,我若爱一个人,纵使轮回百世千生,都要同他相见相知,相恋相守。”尹扇儿摇了摇头,认真地说道。 一阵沉默,几人各怀心事,就那么漫无目的地走着,不觉走到一片湖前。 湖不算大,中心形成了一个下陷的漩涡。湖面雾气缭绕,平静如镜,却是寒意十足,冷得很。 “这是涂山圣地,冰湖。”身边的侍女主动介绍道。 “这里同别处的气候好像不大相同。”希桦难得出声。 “是,冰湖虽然并非真的有冰,却是至寒之地,可以用来保存世间万物,包括神仙和妖类的元神和肉体。传说当初开天辟地之时,混沌之神曾历天劫尝失忆轮回之苦,他的元神就是保存在这冰湖中,历劫结束后取回元神方恢复了记忆。”侍女解释道。 尹扇儿听了,只“哦”了一声,这涂山的确是个宝地,奇妙的东西不少,但同她也没有什么关系。 正说着,只见一群人风风火火的一齐往东南方向跑去。 “出了何事?”夭七好奇道。 “想必是通天牢里那位有整出些幺蛾子了。”侍女看了看人群,嘲讽地说道。见几人都一脸迷茫的表情,赶忙又补充了一句,“是前任狐君,狐君仁慈,留她性命,将她关进了通天牢,她却日日咒骂狐君,动不动还撞个墙绝个食,恼人得很。” 尹扇儿听完估计九陵宫里的事也快说完了,便想出声提醒几人回去,不料生性好热闹的夭七早就叫嚣着要去见见那阶下囚,无奈只好随了去。 通天牢据说是同仙界锁妖塔一般可怖的地方,尹扇儿没去过锁妖塔,但的确感受到这通天牢里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他们是贵客,狐君早就吩咐无论他们去哪都不住阻拦,所以这大牢禁地他们也相当容易地进来了。 通天牢不见天日,只靠着几只用妖法燃起来,永远不灭的火烛维持光亮。一下到牢里,便能感觉到牢内走火入魔的小妖在四处乱窜。这些妖失了心性,遇到些活的生物就扑上来啃啮,想必这便是这牢内的人的刑罚,死不了,却每分每秒都痛苦苟且地活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几位大人,当心被那些畜生伤着,还是别进去了。”跟着的侍女出声提醒。 “无妨,几只小妖罢了。”尹扇儿摆了摆手,表示不碍事。既然都来到了此处,就没有折回去的必要了。 几人一直往下走,走到了最低端,看到了被锁在正中柱子上的女人。 许是方才撞了柱子,额头上还留着血。 “原本还准你在这牢内自由活动,谁知你硬是要自己害自己,不知福!”女人旁边一个狱卒模样的人说道。 第三十六章:赤羽扇的下落 “陵容,有本事你就一刀杀了我,何苦要这样羞辱我!”老女人抬起头,瞪着双眼冲天吼道。【零↑九△小↓說△網】可能是害了病,也可能是年事已高,白眼球明显多于黑眼球,嘴唇干裂,像枯树的树皮一样干巴巴的。 这一吼,老女人便抬起了头,正好看见了刚下到底层的尹扇儿等人,表情竟变得更加强烈,被锁链拴住的手抬到一半,分明是指着尹扇儿的方向,震惊道:“我见过你,我见过你!” 尹扇儿被指的有些发慌,用手指着自己试探地问了句;“我?” “我见过你!几万年前无痕雪山一战就是你杀了仙界半数神仙,就是你!”那老女人变得更加亢奋,语气里充满着肯定,还有三分敬畏,“不过怎么可能,你明明死在无痕雪山了,怎么,怎么会又活了?!” 尹扇儿没有说话,她觉得这女人多半是疯了。她虽是涂山狐族,寿命比普通妖类长些,不过只是千百年罢了。这老女人据说还是个废材,修为不高,何以能活几万年? “几万年前?你别告诉我你活了几万岁。”夭七出声讽刺道,他同尹扇儿想法一样,觉得这老女人是被折磨得失了心智。 “每逢月圆之时饮用妙龄女子的心头血,可以延缓衰老,延长寿命。我从五千岁时便开始喝鲜血滋润了,蠢货!”老女人邪笑着,眼里满是得意。 尹扇儿面无表情地听着这老女人疯言疯语,内心的嫌恶愈来愈深。为了多活几年害了数以万计的女子竟不觉得愧疚,难怪会被人轻易拉下马。 那老女人似乎是看透了尹扇儿的内心活动,讥讽地说:“别拿那种眼神看我,我不过是寻些无用之人来作血引,给她们家人巨额封赏,让他们衣食无忧,也算是让那些女子死得其所。而你呢?当年无痕雪山,漫山鲜血浸染,白皑皑的雪山最终血流成河,死伤无数,皆是拜你所赐,你有什么资格鄙视我?”她当时不过百岁,还只是个小孩子,跟着长辈途径无痕雪山,撞见了这一场毁天灭地的战争。也就是那一战,她们的先族——青丘狐仙一族就此灭族,从此世上,再无青丘。 “我不同你废话,你认错人了。”尹扇儿越听越觉得不靠谱,索性准备出了这通天牢,免得聒噪。 老女人见尹扇儿要走,着急起来,喊道:“我还记得,赤羽扇就是掉在了那里!” 尹扇儿猛地停住脚,回头走到那老女人面前,冷声问道:“你知道赤羽扇?” “真是笑话!那时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赤羽扇是震撼三界、撼动八荒的戾器。”老女人对尹扇儿的问题很是不屑。 “你还知道些什么?赤羽扇又是掉在了无痕雪山的哪一处?”尹扇儿抓住了一个线索,迫切地追问下去。 那老女人没说话,冲她使了个眼色,尹扇儿略一沉吟,转身说道:“都出去,我单独同她待会儿。” “可是……”狱卒和侍女都很犹豫。虽说这几位大人都是狐君批准随意走动的,但这通天牢可不比别处,关押的也不是一般的犯人,这单独探视未免有些冒险。 尹扇儿听出了狱卒和侍女的踌躇,转头说道:“狐君若是怪罪,我一人承担,现在都务必离开!”当牢内的人已经走干净,只剩她两人之时,尹扇儿复又对那老女人说道:“快些交代,别耍什么花招。” “你助我出了这通天牢,我便带你去寻赤羽扇,如何。。”那老女人狡猾道。 尹扇儿听了便朝外走,不再去理会她。她虽然想知道赤羽扇在哪里,但却不会做背叛朋友之事。 身后那老女人似乎没想到她走的这般决然,一直在喊叫,尹扇儿也没有理她,径直离开了通天牢底牢,同牢外的几人碰了面。 “那老女人与你说些什么?”夭七赶忙上前问道。 “她想与我做桩交易。我助她逃出通天牢,她帮我找到赤羽扇。可她不知道,我最是讨厌有人威胁我或者试图与我谈条件。”尹扇儿耸了耸肩,平静地说道,“回去吧,大殿内的事情也该谈完了。” 几人一齐跨进了里九陵宫,宫内的几人还在说着话,只是瞧着也快谈完了。陵染见他们回来,迎上来唤了句“扇儿”。尹扇儿先是点头示意了下狐君和陵钰,又朝陵染询问道:“同你母后和姐姐谈的如何?” “母后给我讲了许多我小时候的事和涂山狐族的事,我觉得有意思得很,日后说与你听。”陵染瞧着很高兴,想必谈的十分融洽。到底是一家人,百年不见,血浓于水的感情却是在的。 “听回来禀告的侍卫说,恩公刚刚去了通天牢?”狐君出声问道。 尹扇儿也不瞒着,干脆地答道:“是,见到了那犯人。” “那罪人可同恩公说了什么?” 尹扇儿知道狐君是在套自己的话,毕竟刚刚自己赶走了牢内的人,单独同那老女人说了三两句话。 狐君起了疑心。 尹扇儿虽然对讨好狐君没有兴趣,但却觉得该同陵染的家人打好交道,便直白地说:“不过说了两句话,正想请狐君帮忙。” “恩公有话请讲。” “不知狐君可否派人去打探一下,无痕雪山可否有赤羽扇的下落?”尹扇儿问出了口。 “无痕雪山?赤羽扇?”狐君重复了一遍。 尹扇儿从这句话中明显觉得,狐君知道这两个名词,并且毫不陌生。 第三十七章:真相 尹扇儿又到了最底层的底牢,走进的一瞬间,柱子上的那老女人似乎听到动静,抬起了头。 不过半日不见,这女人身上的伤又多了不少,可见这通天牢的滋味着实不好受。 “后悔了?”老女人轻佻地问道。 “我来是为了问问你现任狐君陵容的事。”尹扇儿走到女人面前一步远的距离站定,环手问道。 “别跟我提那老巫婆!”老女人啐了一口,扭过了头。 “她看起来比你年轻,看着也就不到一万岁,怎么就老巫婆了?”尹扇儿不去理会老女人的抵触,自顾自地说道。 “呸!她比我大了整整五百岁!她比我可狠得多!修炼禁功,杀了不知多少凡间男子进阶,当初老狐君就是发现了此事才下令将她陵氏灭族。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没坚持杀死她,让她有机会卷土重来!”那老女人咬牙切齿道。 尹扇儿轻易便激怒了那女人,使她自己交代了陵容的事。这么说来,当初遇到陵钰在王员外家杀人一事,也大有疑点。很有可能不是因为什么母亲受了重伤,而是陵容一家修炼禁功想要突飞猛进。 不过这老女人如此沉不住气,的确不是个将王之才。 “继续说。”尹扇儿盯着她,笑着说道。 那老女人方才反应过来被尹扇儿下了套,有些愤恨地说:“她手里握有我家人的性命,我若兜出了这些事,她一定不会放过她们!” “她既然把你关在这通天牢里,你觉得她还会善待你那些家人吗?终日替仇人守着秘密,于你可有半点好处?”尹扇儿整理了下衣袖,淡淡地说道。 “你说得不错,但你能保我性命吗?能保我家人性命吗?”老女人似乎有些动摇,开始试探着问。 “不能。”尹扇儿干脆地答道,顺便回赠一个爱莫能助的笑容。 老女人心里暗暗咒骂,真是个厉害的角儿!半点都不受蛊惑,心里明镜似的,丝毫不愿退让半分。 “那若是我告诉你她的事,你能帮我报仇吗?”那老女人接着问。 “这不是你该上心的事,你只需要负责告诉我,该怎么做我自有分寸。”尹扇儿摆了摆手,阻止她继续一遍遍追问下去。 老女人想了许久,最后“哼”了一声道:“也罢,就告诉你!若是不揭发那老巫婆做过的好事,我只怕也死不瞑目!“ 陵氏一族确实是涂山皇族,但却子嗣凋零,人数远不敌以她为首的胡氏一族和其他皇族,实力也不算上游,本来就没什么继承皇位的资格。谁知有段时间,陵氏一族的实力突然骤增,每每有擂台赛,都以陵氏的族人获胜而告终。 与此同时,涂山的男子数量骤减,引起了老狐君的怀疑。老狐君派人暗中调查陵氏一族,果不其然查出了她们修炼禁功的蛛丝马迹。层层抽丝剥茧,竟然发现了时任陵氏族长的陵容用男子精气续命的惊天秘密。老狐君震怒,虽然涂山男子地位远不如女子,但如此逆天而行的事,难免会坏了涂山的气运。并且为了除掉陵容这个女魔头,永绝后患,老狐君下令对陵氏一族进行屠族。奈何陵氏尽管人少,却实力强悍,逃走了小部分,其中就包括陵容和陵钰、陵染。 “陵容同你一样,也知道无痕雪山和赤羽扇一事。”尹扇儿留了个心眼,没有直接问出口,而是装作已经知道的样子,状似不经意间说了出来。 “无痕雪山大战时我不过是个孩子,尚且对这事记忆犹新,那老巫婆大我五百岁,据说最初还是跟着青丘的长辈生活。青丘一族全族都上了战场,她虽是借居,也不该例外,自然是记得那场旷古绝今的大战。”胡氏那老女人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尹扇儿在心里笑笑。 若胡氏所言属实,那陵容定会记得颜无心的样貌,初见自己之时也该同胡氏一样认出来。但她却不露半分惊奇,只字未提,着实很会掩藏。 不错,尹扇儿早就猜到,上古仙妖一战,便是在那无痕雪山。胡氏口中杀了仙界半数神仙的,除颜无心外,只怕无二。 “陵容为何不直接杀了你?”尹扇儿很是好奇这个问题。 “我若一死,她的这些丑事就会被我安排的亲信一一公开。”胡氏有些得意。虽然她败了,但陵容那老巫婆却也不敢动她。 既已问到了自己想要的,尹扇儿沉思片刻便转身离去。临走之时,胡氏那老女人问道:“你会杀人灭口吗?” 尹扇儿知道她在说什么,胡氏认为自己就是颜无心,那认出她的人必定就不能久活。 “我会留你性命。”尹扇儿没有回头,只是简单回答了一句。 “那陵容呢?” “与你无关。” 刚一出通天牢的大门,尹扇儿便撞见了门口的陵容。 “恩公好兴致,半夜来游这通天牢。”陵容笑着说道。 尹扇儿也笑了,语气平静,婉声道:“白天有些事没说清楚,方才来仔细交谈了会儿。” 狐君陵容点了点头,一副了然的样子,关切地问道:“可有结果?” “有,也没有。”尹扇儿摇了摇头,又点点头。这次笑出了声,目光如炬,紧盯着狐君陵容说道:“狐君大可放心,我不是多事之人,如果不触动我的底线,我没有闲情逸致去管闲事。” “恩公心中有数便好。”陵容装作谅解地点了点头。 尹扇儿也懒得再同她周旋,迈开了步子准备离去,已经走出了两步,复又折了回来,问道:“白天向狐君请教赤羽扇一事,可有结果?” “本君知道赤羽扇在哪,可却没有能力拿回来。”狐君淡淡地说道。 “何出此言?”尹扇儿好奇道。 “无痕雪山有白泽守山,赤羽扇掉落的位置,正好是白泽的洞穴。也就是说,白泽在守着赤羽扇。”陵容早就猜到了通天牢内尹扇儿同胡氏的对话,也不多做隐瞒,干脆地说了出来。 “何况,赤羽扇是最认主的戾器,想让它解封,必须是它的主人。”陵容紧盯尹扇儿说道。 第三十八章:昆仑山 尹扇儿找了夭七和希桦来她房中议事。 “所以,你想自己去昆仑山找赤羽扇?”夭七听了尹扇儿的描述,惊讶地问道。 “我同柿子一道去昆仑山,你和希桦去寻找其他的领主,最后在涂山汇合,这样快些。”尹扇儿解释道。这一趟耽搁了不少时日,就连师父也开始催促自己了。 “你可知道你带上那肥球去同那白泽硬碰硬,有可能会捞不到半点好处?”夭七怒极反笑。白泽是上古灵兽,浑身雪白,能说人话,通万物之情,很少出没,与麒麟或凤凰等同尊,是可使人逢凶化吉的吉祥之兽,也是有着上古力量的昆仑山守护兽。尹扇儿想凭一己之力战胜它,夭七想想便觉得不可思议。 “况且,陵容不是说了只有赤羽扇的主人才能将其解封吗,姐姐你去恐怕……”希桦补充道。 “我且先去看看,待摸清了情况再做打算,不必太担心我。”尹扇儿安慰道,又说,“倒是你们,拿着卜天镜快些去寻找其他领主,抓紧回来。【零↑九△小↓說△網】” “可是……”希桦还是觉得不放心。 尹扇儿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再说下去:“我有把握护自己周全,就这么定下吧,明日我们便走。” 其他人拗不过她,只好不再做声,只是紧皱的眉头显示出他们的担忧。 这么犟的性子,真是拿她没辙。 尹扇儿凌晨便动了身,为了避免跟陵容等人碰面,也没有去告知陵染一下,想着等再回来的时候再去同她碰面。 昆仑山离涂山甚远,尹扇儿跟着夜明珠的指向,御功飞行,日夜兼程,足有半月才到昆仑山下的寺庙。 尹扇儿看看天色,已经到了黄昏,便准备在这寺庙借宿一晚,明日一早再进山。 寺庙清净得很,许是因为天色已晚,几乎已经看不到香客。尹扇儿同正在扫台阶的小和尚打了声招呼,问他可否能给一间屋子借宿。小和尚无法做决定,领她到了大堂,见了这寺庙的住持。 住持很年轻,而立之年的样子。即便是光头,穿着僧袍,也消减不了他样貌的干净,颇有些丰神俊朗的意味。 “我以为和尚庙里的住持都是糟老头子,怎么这位这般年轻?倒像是小白脸。”柿子趴在尹扇儿的肩上,对着她的耳朵小声嘟囔道。 “休得无礼!”尹扇儿抖了一下右肩,警告柿子不要随意乱说话。 那住持听完尹扇儿的请求便让小和尚收拾一间干净的屋子让她们住下,尹扇儿答谢过后,那住持问道:“敢问姑娘要进这昆仑山作何?” “游玩罢了。”尹扇儿笑笑。她还不至于蠢到逢人就说她去找扇子。 “如此,可是要当心山里的猛兽。昆仑山虽是圣地,却人迹罕至,草木茂盛,妖魔鬼怪也多。你一个姑娘家,可要当心。”年轻的住持叮嘱道。 “多谢住持提醒。”尹扇儿礼貌性地谢了谢,心里却哑然失笑。她就是妖魔鬼怪,谁担心谁呢? 因着之前一直赶路,这一夜睡得格外好。半夜的时候尹扇儿隐约听到些谈话声,醒来过后也不很在意。第二天一大早醒来,尹扇儿便告辞了住持和小和尚,上了那昆仑山。 来之前尹扇儿曾问过昆仑山的状况,那住持却说从未到过大山深处,也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尹扇儿只好打消了向他请教的念头。 “这山如此大,去哪里找扇子呢?”柿子看了看这白皑皑的雪山,向尹扇儿询问道。 “先走走看吧。”尹扇儿自然也不知道去哪里能见到昆仑山的守护兽白泽,更不知道赤羽扇会在何处。 这一走便是一天。 尹扇儿百无聊赖的靠在一棵树上。虽然这一天不足以累到她这只妖,但这种漫无目的且十分枯燥的寻找活动让她很有些无言以对。 柿子喜欢雪,趴在一旁的雪地上滚来滚去,雪白的绒毛同雪融为一体。突然,柿子一个没刹住,圆滚滚的身子顺着下坡便滑了下去,像个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尹扇儿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反应过来腾身飞起便追了过去。奈何坡度不小,柿子平日又吃得多了些,身子圆,速度快的很,尹扇儿一时没能拦下来,只得一边飞一边看见柿子掉进了一个深坑,顺带着一声杀猪叫。 轰……啪。 坑底传来两声巨响,尹扇儿知道,这是柿子落地了。 柿子到底是灵兽,总不至于摔一下就没命,尹扇儿心里清楚。所以她优哉游哉的在坑边朝里观望了一会儿,才在柿子的鬼哭狼嚎声中跳了进去。 两脚落地站稳,尹扇儿突然转头对摔得鼻青脸肿的柿子说:“摔对地方了。” 第三十九章:白泽消散 可的确,尹扇儿也听到了水流的声音。【零↑九△小↓說△網】 她停了下来,朝不同的方向仔细听了听,又看了看,都没发现有水流的痕迹。柿子从她怀里跳下来,趴在地上好一会儿,突然喊道:“声音是在地下发出来的!” 尹扇儿闻言立马蹲了下去,侧耳听了会儿,果不其然地下有水流动的声音。 “柿子,闪开一点。”尹扇儿打手势让柿子退后,随后一掌打到了地上,硬生生打出一个大洞。却不想这地下,竟又是别有洞天。 洞中洞! 尹扇儿顺着她打出的洞望下去,看见一条地底暗河,不知为何,她竟觉得这河有些熟悉。刚欲跳下去,一道强光射来,尹扇儿被晃的闭上了眼睛。再一睁眼,面前出现了一个狮子身姿,头有两角,山羊胡子,长有一对翅膀,浑身雪白,翅膀尖儿长有些许蓝毛的生物,正平静地望着她。 “白泽。”尹扇儿唤道。 “你还是来了。”那生物张口说了人言,不怒自威,有守护兽的威严,“你可知道,我在这昆仑山守了几万年,还以为想拿走赤羽扇的人都在这须臾几万年间于这昆仑洞死尽了,没成想还有一个你,你竟还活着。” “我不过一介小妖,同灵兽素未谋面,只想取走赤羽扇去弄清楚一些事情罢了,灵兽真的不可行个方便?”尹扇儿不去附和白泽,而是如实请求道。 白泽不做声,而是一副备战的姿态。若是寻常知晓赤羽扇威力的人来昆仑洞寻这妖扇,无需它出手赤羽扇便会反噬那些擅闯之人,使他们魂飞魄散。可若是这人,谁也拦不住她。 可即便它拦不住她,却也要一战来尽了守护兽的职责。 尹扇儿心里清楚,若是过不了白泽这关,她就拿不到赤羽扇,自然也解不开那种种谜团。她右手运功凝聚功力,暗自等待着。 白泽扇动翅膀,刮出一阵狂风,尹扇儿被吹得有些站不稳,等反应过来,一阵劲风已经打到了她身上。 这一下颇重,尹扇儿足足退了十步远才稳住了身子。随后也不再客气,疾身上前,右手发力一掌便打了出去。白泽飞起一闪,躲了过去。 接下来的三百回合里,两方势均力敌,谁也没讨到便宜。 柿子看着尹扇儿久战不胜,便也上前助阵,一个不留神,便被白泽的招式打中,惊的尹扇儿一个旋身接住了它。【零↑九△小↓說△網】 这不旋身还好,一旋身,白泽下一道招式便立刻补了上来,正好打中了尹扇儿的左肩。 这一招甚是凌厉,尹扇儿的左肩瞬间被划出一道口子,鲜血染透了她黄色的衣衫,流了下来,顺着地流进了她打出的洞底下,滴到了暗河里。 血液接触到暗河的那一刹那,洞底发出了巨大的光芒,还伴随着剧烈的震动。 “血祭!赤羽扇觉醒了!”白泽大骇,终究还是没拦住她! 尹扇儿并不清楚状况,直往那光亮处看去。突然,暗河底突然窜出一个红色的物什,直向着尹扇儿冲过来。尹扇儿本能的手在脸前一挡,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想象中被击中的痛感,便睁开了眼。 这一睁眼,便看见了横在自己身前半空中的扇子。 尹扇儿伸手握住了扇子,人同扇子一齐掩在了巨大的红光之中。 尹扇儿黄色的衣衫变成了红色的纱衣,五官更是精致了些,带了些媚态,脖子上红色羽毛的印记再次出现,此次却变得更加醒目。 红光褪去,一人一扇完全展现出来。尹扇儿打开扇子随意地扇着,眼角眉梢风情自在,云淡风轻。 白泽知道,纵使它在此守了五万年,也是无用。如今,什么都来不及了。 “果然是你。”大风大浪之后,白泽出声打破了宁静。这烟视媚行的样子,它熟悉的很。 “好久不见,阿泽。”尹扇儿笑了一声,柔声道。 “别这么叫我。当年你杀了重明之后,我们便是仇人了。”白泽平静地说道。它从来不在意什么灵兽和妖类的限制,原本他们很是熟悉。 “重明偷袭我,要取我性命,还偷走了我妖界的地形图,本就是罪无可恕。”尹扇儿笑容渐渐变冷,嘲讽地说道,“你们仙界满口的仁义道德,都做了些何等见不得人的好事,自己心中有数。” 白泽不说话,悲悯地看着她,看得尹扇儿不自在地避开了视线方才出声道:“无心,今日我们中间一定会有一人死在这昆仑山。” “你打不过我。”尹扇儿转身不去看它。 “你说的不错,但这是我的职责。”白泽点了点头,又运起了功。 尹扇儿拿起赤羽扇,一副迎战的姿态,却见白泽不是扑向她,而是冲出了昆仑洞,她便跟了上去。 尹扇儿多年之后回想起来,仍觉得昆仑山一山的皑皑白雪,跟白泽一身白毛很配。 “就在此处,请昆仑山万万生灵见证,来做个了断吧。”白泽看了看四周,停了好一会儿,才对尹扇儿说道。语毕,白泽将万年修为聚为一体,向着尹扇儿冲了过去。尹扇儿本能地拿扇子一挡,听见面前“砰”的一声。 然后便是长久的寂静。 “白泽!”尹扇儿失声喊道。那一下并不是打到了她身上,而是白泽自爆了数万年的修为。 这么多年,它从未想过真的取她性命。 修为已爆,元神也再难保存,尹扇儿目睹了白泽的元神和身躯一同消散在这白茫茫的昆仑山中。 白泽最后的眼神,仍充满悲悯。它在可怜她。 尹扇儿悲愤得难以抑制,一扇扇到了空荡荡的前方,却导致方圆五里的植物连根拔起,积雪散去,就连柿子也是强撑着用妖法定住才没被吹走。 凭什么,凭什么这离散之痛,决裂之苦,生生世世都要她来承受?! 尹扇儿急火攻心,一口血吐在地上,把柿子吓了一大跳,扑上来喊道:“主人!” “无妨,下山吧。”尹扇儿摆了摆手,摸了摸自己当年从螣蛇口中救下的毛球,强撑着说道。 第四十章:颜无心觉醒 下山的路走的分外艰难。【零↑九△小↓說△網】 尹扇儿捂住胸口,明显感觉体内气息紊乱,冲击着五脏六腑,难受得紧。 她知道,她心太乱了。 她当年手刃重明,是因为重明偷妖界七境地形图,致使妖界防线被破,死伤过半,那是重明罪有应得。但白泽,为何就不愿意在自己面前活着? 它明明知道,自己不愿意杀他。 跌跌荡荡的,好容易才下了山。前面不远便是寺庙,尹扇儿只觉得眼前越里越模糊,身子也不听使唤,再然后便倒了下去。 睁眼,已是半月后。 印入眼帘的,是住持的那张俊脸。 尹扇儿咳了两声,撑着床起身,也不去看那住持,低着头说道:“原来是你,我竟没有一开始便认出来。” 那住持端起桌子上的药,递给尹扇儿,说道:“我这几万年来终日守在此处,一是为了守住这赤羽扇,二是为了等你。半个月前第一次见你,我便知我等到了。无心,五万年了,你消失五万年了,此番你去寻赤羽扇,你唤醒了赤羽扇,赤羽扇也唤醒了你。” “听我在凡间的师父说,你从上古一战后便隐匿于市,终洺,是我对不住你,我没能保住南翎。”尹扇儿盯着那碗乌黑的汤药出神,说道。五万年前,妖界左护法南翎就是在混乱中替她挡了数箭,死在了这昆仑山。 “翎儿走了五万年,我将她的衣物收起来,葬在了昆仑山之巅,做了个衣冠冢。”终洛的笑容带了三分苦涩。 “你如今这副模样,又偏居寺庙,是断情绝恨了吗?”尹扇儿看向他,终究是出声问道。 “翎儿不在,我这颗心也不会再给别人。至于这恨,无心,你告诉我,真的绝得了吗?你能忘记老圣主和圣后当年被设计至死,师尊为补妖界壁垒渡尽元气,翎儿被害,六大领主齐齐被逼自杀,连你自己都险些魂飞魄散沉睡了五万年的恨吗?五万年来,这恨在我心里,可是一分也未曾减少的。”终洛越说越激动,已经红了眼眶,险些控制不住情绪。 尹扇儿垂目,她怎么会忘? 她是当年妖界圣主颜决和圣后陆心的独女,受宠至极,却亲眼目睹自己的父王母后死在那先帝君的寿宴上。先帝君在寿宴几日之前便差人送了帖子来,说是借寿宴之机商讨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保三界太平,父王虽无称臣之想,却也见不得日日战乱,便答应下来。谁曾想那些道貌岸然的神仙却在寿宴正酣之际命人围住了父王母后同她,亮出了炼妖壶。颜决和陆心二人殊死搏斗,拼命护住了她,一掌将她打出宴庭,远离炼妖壶,还是青龙良琛突然出现救下了她,带她离开了仙庭,但颜决和陆心却死在了那原本喜气洋洋的宴庭上。 从那之后,仙界趁乱出击,想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但妖界有世代圣主留下的壁垒来护妖界不受外敌入侵,挡了许多年。最后,仙界从妖界内部入手,收买了大臣,攻破了壁垒,偷袭颜无心,左护法南翎因着保护她而死于乱箭之下,也是他们几人的师尊耗尽元气牺牲了性命才修补好那缺失的壁垒。 仙界也没讨到什么便宜,许是低估了她这个圣主独女是几十万年来天资最强的继任者,老帝君和当时仙界几位最强大的神仙也死在了这场历经几千年的大战里。 那日从宴庭救下她的那只青龙,后来也在这昆仑山跟她仇敌相见。 “若不是你心软,怎么会轻易便败在那四灵的手上,被压在地下五万年!”终洺恨恨道。 五万年后再回想,丝毫没有因着岁月漫长就淡忘这些往事一分一毫的迹象。 终洺说的不错,五万年前她心太软。想着从前仙界和妖界相安无事时与那四人常常游山玩水,交情甚笃,良琛也对她有救命之恩,便迟迟未下得去死手。就是这片刻的心软,害了她。 “无心,你有多爱他?当年数次能取他性命却都放弃。”终洺站起了身,背对着她问道。 尹扇儿……不,颜无心轻笑出声,同五万年前的习惯一样,喜欢笑着说最痛心的话,笑着说道:“就当是,他救我一命,我还他一命。从此,便抵了这人情债了。” 寂寥五万年,如今,就当他们两不相欠了。 “罢了,先不提这些了。无心,我要提醒你,你此番觉醒的不是时候,怕是还要再沉睡一段时间。”终洺适时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而严肃道。虽说尹扇儿就是颜无心命魂凝聚而成,但这其他二魂七魄找不到,单靠命魂支撑,很容易被妖术反噬,弄巧成拙。 “我让夭七和希桦他们去寻找其他领主了,等领主们汇合之后再作打算吧。”颜无心点头认可道,紧着着又补充了一句,“玄冥这一世怎么是个小孩子?” “他身为螣蛇,是神兽,许是因为堕入妖道与仙界为敌,受了些惩罚罢。”终洺沉吟了一会儿,猜测说道,“当初你被封印之时,万妖之源反噬,促使封印者一同沉睡。如今你的觉醒不但促使六大领主的再世,也会使天上那失了忆的新帝君和四灵记起从前的事来,可有准备?” “没有,所以还需要靠你封印住我,等找到了其他的二魂七魄再唤醒。”颜无心眨了眨眼,调皮地说道。 这样子,同五万年前一点没变。 终洺无奈地笑了,感慨道:“一把年纪了,还当自己是风华正茂的小姑娘?得得得,就是小姑娘,别闹了。”终洺的话还没说完,颜无心的扇子便亮了出来,他识趣地闭上了嘴。 “对了,还有一事。我还是尹扇儿的时候,鬼族的人颇有动作,定有古怪,这些日子你留心一下。”颜无心叮嘱道,待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颜无心看了看昆仑山之巅,轻轻地说道:“告诉南翎,过些日子我再去看她,让她不要怪我。” “我与南翎,一同在此恭候圣主大驾。”终洛忽然郑重地行了护法礼,三叩九拜,一字一句地说道。 “虚礼,日后不要了,别扭得很,大师兄。”颜无心没有回头,依旧看着山巅说道。 第四十一章:翻脸 尹扇儿带着柿子离开了寺庙,向涂山赶去。 终洺暂时封印了她,所以她又成了尹扇儿,暂时忘记了这几日发生的事,只知道自己拿到了赤羽扇。 临走之时,尹扇儿眼中的那年轻住持交代她,待找齐了领主们,一定要去寻找圣主颜无心的魂魄,再回到此地来寻他。 尹扇儿虽然不甚明白这住持说的什么,但却还是在他郑重其事的神色下应了下来。 仙庭上。 仙婢们正窃窃私语地讨论着:“半个月前四位上仙从四方聚集到帝宫同帝君会面,五人神色凝重,满怀心事了足有半个月。今日有位中仙实在忍不住发问,你们猜怎么着?五个人都想不起来这半个月在想什么事,跟傻子似的!哈哈哈!” “是啊是啊,好几位仙医都诊断不出什么,真是怪事!” 不远处的四个人侧耳听着仙婢的谈话,也有些尴尬。 他们离得不远不近,仙婢们轻易看不到他们,但他们却可以用仙法听清她们的谈话。 “我们这半个月来,到底在想些什么来着?”四人一齐自言自语道。 粟翊最先回过神,想起来什么似的对其他三人说道:“对了,今日下方来报,白泽死了。” 三人皆是一惊,茉子央最先出声:“白泽是上古的灵兽,谁能轻易取了它性命?” “自毁修为,是自杀。”粟翊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听说被封在昆仑山数万年的一个上古邪物丢失,取这邪物的人还同白泽交了手,不晓得那人用了什么招数,能逼死白泽。夜珂说这是公然挑衅仙界,已经命人追查下去了。” “夜珂那性子,不查个水落石出是不会罢休的。”祈昱说道。 良琛站在一旁,没有说话,但他心里有些发慌。他隐约觉得,这事跟尹扇儿那小黄鹂,多半脱不了干系。 尹扇儿和柿子回到涂山的时候,夭七和希桦还没有回来。 尹扇儿长途跋涉,颇有些疲惫,径直便回了狐君当初给她准备的寝宫。 她倚在床上小憩,睡到一半忽然被房中突然出现的气息惊醒,再一睁眼,便瞧见房中凭空出现的一众侍卫,个个拿剑指着她。 尹扇儿打了个哈欠,坐了起来,却仍不起身,也不正眼去瞧那些侍卫,说道:“狐君这么快便耐不住性子了?” “大人还是早些交出宝物吧,不然我们也只有冒犯了。”其中一个侍卫说道。 “我有那个心给你们,也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命拿。”尹扇儿摆出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也不再废话,起身便是一道掌风打了过去,来势汹汹的侍卫瞬间倒了一半。 柿子同她一房睡,也被这变故扰了清梦,睁眼便看见这副情形,由衷地赞叹道:“哇!主人好厉害哦!” “低调,低调。”尹扇儿回头给了柿子一个嘚瑟的笑容,撩了一下头发。 那些侍卫也是不怕死,又一个一个扑了上来,尹扇儿打的烦了,便让刚睡起来的柿子去活动活动筋骨,自己倒是坐在一旁看戏。 人兽大战,也是碾压。 蓦地,陵容和陵钰现了身。 尹扇儿笑笑,站起身,走到那二人面前,说了句:“我此刻觉得有个词特别符合狐君和大殿下。” “什么?”陵容问道。 “狼心狗肺。”尹扇儿笑着说道,语气与往常无异。 “你……别蹬鼻子上脸!”陵钰到底没撑住她当初说自己身世那个楚楚可怜的嘴脸。 陵容却不见生气,气定神闲的,看来是胸有成竹,径自坐下对尹扇儿说道:“本君猜的不错,你果然能唤醒赤羽扇。本君不同你废话,你既帮我找回了陵染,本君也可以饶了你一命,只要你交出赤羽扇,什么都好说。” “如今已是晚上,狐君怎的就做起了白日梦?”尹扇儿坐到陵容对面,盯着她的脸,奇怪道。 一旁的陵钰大概是忍无可忍,主动一掌打过来。尹扇儿仍然盯着陵容,却腾出一只手接了那掌,又多加了几成力,陵钰被打的退了三步。 尹扇儿如今并不知道她能如此轻松地接下一个修炼禁数的涂山皇族的一掌,是因为她虽然被再次封印,身为颜无心的功力却已近乎被激发完全。 “本君念及你与陵染有几分情谊才愿意饶你不死,你莫不是痴心妄想到想同整个涂山作对?”陵容皱眉道。 尹扇儿变出了赤羽扇,说来也奇怪,她只觉得这扇子用着甚是顺手。 “痴心妄想的,怕是狐君你吧。”尹扇儿右手执扇,左手按在桌子上,一字一句道。 陵容终是被激怒了,向后一撤,一掌推到了桌子上,将其打向尹扇儿。尹扇儿同时后撤,也是一掌。两掌冲到一起,使桌子在空中被震成了两半。 陵钰一个手势,门外突然涌进了更多的侍卫,里里外外将尹扇儿所住的宫殿围的水泄不通。 尹扇儿扫了一眼这情形,光她目光可及之处侍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更别说她看不见的地方了。尹扇儿掸了掸因桌子震碎落到衣襟上的碎屑,出声道:“狐君也是看得起我,竟调动了这么多兵将。” “你还是莫逞强的好。”陵容当她是怕了,脸上分明有了三分得意。 “不逞。”尹扇儿话音刚落,便飞身上前,与一群士兵开始了厮杀。 以尹扇儿如今的功力,再加上有柿子相助,杀几个喽啰的确算上什么事,可这些士兵的数量,未免太多了些……杀起来,还费些时间。 陵钰见那些侍卫迟迟未拿下尹扇儿,急得也加入了战斗,尹扇儿与她过了几十招,因还要对付那不断涌上来的不怕死的士兵们,显得略有些匆忙。 柿子见尹扇儿渐渐处于下风,忙上前相助,却在护着她时被陵钰的暗器所伤,流了点血。 伤口算不上多深,但却让尹扇儿怒火中烧,一扇扇走了聚在她周围的侍卫,飞上山去将赤羽扇一甩,扇子登时杀出周围,直冲那陵钰而去。 第四十二章:反目成仇 尹扇儿惊觉那人正是陵染的亲姐姐,不看僧面看佛面,自己不该取她性命,但却已经收不住飞过去的赤羽扇,眼睁睁地看它划过陵钰的脖子,后者应声倒地。 “钰儿!”陵容脸色大变,看向渐渐断了气的陵钰。 赤羽扇又回到了尹扇儿手里。她有些呆滞,这些人再怎么可恶,却也是陵染的亲人。 所以她……杀了陵染的姐姐? “我要你偿命!”陵容变出一双利爪,向尹扇儿扑了过来。尹扇儿还没彻底回过神,一个躲闪不及,左肩被陵容的利爪抓伤,鲜血染透了她左半面衣裳。 陵容攻势极快,一招未完一招又至,尹扇儿无心应敌,受的伤越来越多。终于,陵容一个杀招袭来,尹扇儿若是不应,必死无疑,惊得柿子都大叫起来。 尹扇儿自是不甘心死在这么一个卑劣的人手里,正准备应了这战,却有人先她一步替她挡下了这招。 挡在她身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半年前同她说了永不相见的良琛。 良琛挡在她身前,周身仙气飘飘,着的是一件宽袖深蓝色纹龙绸服,因着他肤色比常人白皙,竟也不觉得这颜色暮气沉沉,倒是更添了三分英气。 “被人打成这样,连躲都不晓得躲一下吗?”良琛语气低沉,嗓音有些沙哑,似乎隐忍着什么。【零↑九△小↓說△網】 尹扇儿没有出声,一半是不想,一半是伤的没了力气。 陵容那最后一招用了全部的气力,猛地被挡了这么一下子,也被震得吐了口血。随即又冲了上去,良琛用身子护住尹扇儿,同陵容扭打在一起。 虽然陵容也是涂山狐族排得上号的高手,又修炼了禁功。但奈何先与尹扇儿费了些气力,现在对上的又是仙界的上仙,不出多时便讨了一身的伤。 打的时候太激烈,来不及看清容貌,此时停了下来,陵容倒在地上吐血,抬头便看清了良琛的样子,明显愣住了。她看了看面前的男子,又看了看浑身是伤的尹扇儿,脑海里一幕幕回忆显现。 五万年前,昆仑山决战之时,岂不就是这两张脸,针锋相对,你死我活? 陵容笑了,大笑,谁说她败了?她没有!真正败了的,分明就是面前这两人。五万年了,若不是今日看见这两张脸,她都要忘了那些场面了——尸横遍野,饮恨而终。 “尹扇儿,这是老天赏赐给你的折磨,你一定要好好收好,来日你得了本君这般下场,本君在阴间可是要庆贺的。”陵容笑得诡异且放肆,得意非常,却在下一秒一掌拍向了印堂,结束了性命。 “你……咳咳。”尹扇儿没想到陵容会自杀,正欲拦住,却奈何伤的太重,动一下便像是要归西似的。 “别动,我替你疗伤。”良琛扶住了她,全然不顾还围在周围的那群兵将。 “你别碰我。”尹扇儿推开了良琛扶住她的手。 良琛还欲说些什么,却被一道女声打断了,那道女声说的是:怎么了? 万念俱灰,这是尹扇儿听到这道声音后的状态。 她近乎是颤抖着转身,看向门口处的陵染。陵染先是震惊地看着遍体鳞伤的她和死了一片一片的兵将,随即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陵容和陵钰。 “母后!长姐!”陵染瞪大眼睛扑了过去,跪在地上扶起了陵容。她颤抖着去试探陵容的鼻息,却发现什么都迟了。“怎么会这样?啊?怎么会这样啊?”陵染哭喊着拉起了跪在地上的一个士兵,摇晃她问道。 “回二殿下,是他……他们杀了狐君和大殿下。”那女兵指着尹扇儿和良琛,哆哆嗦嗦地说道。 陵染一把推开了那女兵,喝道:“你说谎!扇儿她不会这么做的,她怎么可能杀我母后和长姐呢?对不对扇儿?对不对?她污蔑你!”陵染又冲上了抓着尹扇儿的衣袖,语气里带着哭腔。 尹扇儿只觉得,心痛,痛死了的痛。 她低着头沉默不语,任凭陵染哭喊。 “她们不是你杀的,你告诉我,是谁杀的?我们去找他报仇。”陵染仍然哭着向她询问。 “是我。” 尹扇儿用尽余下所有的力气,说出了这两个字。 “你说什么?”陵染疑惑不解,“你再说一遍?” “是我杀的,陵染,是我对不起你。”从尹扇儿眼里流出的泪水,融合了她流的血,竟也带了几分红色。 “你带我回涂山认亲,在我欣喜若狂地发现我原来是有亲人后,杀了她们?”陵染一字一句地问道,“尹扇儿,你是在告诉我,高处不胜寒吗?” “陵染……” “你别叫我名字!尹扇儿,你告诉我,我母后和长姐犯了什么罪,让你非要杀了她们?难道是她们挡了你的路吗?!”陵染咬牙切齿,盯着尹扇儿,目眦尽裂。 尹扇儿闭上了眼睛,平复了一下情绪,好一会儿才说道:“你杀了我吧。” “你开什么玩笑?陵容明明是……”良琛忍不住出声打断她。 “良琛,算我求你,别插手。”尹扇儿一脸悲哀地朝良琛说道,后者沉默半响,退后了几步。 “陵染,人是我杀的,是我下手太重,是我没有考虑你的感受,是我……”尹扇儿的话随着一把剑插入了她的胸口而中止。 陵染听着尹扇儿的话,怒火中烧,一把抽出了旁边侍卫的剑,刺向了尹扇儿。她红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尹扇儿,蓦地抽出了剑。 尹扇儿捂着胸口倒地,她跪了下去,血从她的嘴里和指缝间流了出来。 “滚。”陵染阴沉着出声,“死也别死在涂山。”说完这话,陵染扔了沾满血的剑,转身离去。围在殿外的士兵见此,也都跟在陵染身后一齐离开了。 良琛扶着尹扇儿,不停地询问她怎么样,让她撑住,柿子也在叽叽喳喳些什么,尹扇儿却都听不大清了。她只模糊地看见,被一群侍卫簇拥离去的陵染,背影很决绝。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陵染,想必,陵染也没见过这样的她。 她们原本,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 尹扇儿觉得太累了,便在呼喊声中闭上了眼睛。 第四十三章:入仙庭 良琛将尹扇儿带到了南境春风殿。【零↑九△小↓說△網】 他的凌云殿离帝宫甚近,难免不被夜珂知晓尹扇儿上了仙庭,惹得一身麻烦。而且茉子央同为女子,照料起来也该比他方便许多。 “啧啧啧啧,听你说的我都心疼了?”茉子央听完良琛的讲述,摇着头唏嘘道。这浑身是伤的样子,她都不忍心看了,“那小狐狸也真是下得去手。” 良琛摇了摇头,给榻上的尹扇儿盖好了被子,说道:“她没下杀手,那剑最终偏离了心脏,不然,扇儿早就死了。”他又看了尹扇儿一眼,站起身走到外厅,对跟出来的茉子央说道:“尹扇儿身上的伤……” “行了行了,你来我这最重要的不就是因为我能救她吗?别说了,我都懂。”茉子央还没等良琛说完便打断了他,嫌弃地摆了摆手。 仙界谁人不知,朱雀上仙茉子央医术举世无双,甩仙界那些仙医十条街,只不过寻常人等请不到她出手罢了。 “你若愿意救她,我便放心了。我此次是去昆仑山途中路经了涂山,被这一场变故耽误了不少时间,这便要再去一趟了,你照顾好她。”良琛感激地看着茉子央说道。 “夜珂派你去的?”茉子央惊奇道。问出声来她又觉得这问题有些好笑,良琛何时是那种为人跑腿的存在,定不会是夜珂要求的。 “觉得奇怪,去看看罢了。”良琛否认道。 没待多一会儿,良琛便离开了。茉子央先是将柿子送给了春风殿的侍女好生照看着,又走到尹扇儿的面前,试了试她的脉象。 “一心求死?”茉子央盯着榻上的人,自言自语道。尹扇儿的求生意志极弱,颇有些想一了百了的意思。“只可惜你遇上了我,圆不了你这个心愿了。”茉子央无奈说道。 常人求她诊一次病都近乎不可能,更别指望她救人性命。可这尹扇儿的不一般程度,是就算她亲自求她茉子央不救她都不可能。 “本上仙可不同意你死。”茉子央笑了笑,唤了声“来人”。 “上仙有何吩咐?”门口进来了几个仙婢问道。 “去,将若虚崖山洞收拾干净,我带这位姑娘去温泉疗伤。记得在泉中撒满天净草,再倒入半壶百花浆。”茉子央对着仙婢细细吩咐道。 “是。”仙婢应声退下。 茉子央看着榻上紧闭双眼的妙人儿,许久之后微微叹了口气,也退了出去。【零↑九△小↓說△網】 尹扇儿睁眼之时,已经处在了温泉之中。 她有些迷茫地用手捧起一汪水,又散开,本想转头四处看看,却不想“嘶”的一声喊了出来,身子一动就有筋骨尽裂的痛感。 “别动。”茉子央在她身后的石桌上小酌,友善地出声警告试图乱动的尹扇儿。“你的伤触及五脏六腑,差点经脉俱损,再动,我也保不住你。” 尹扇儿果真没有再乱动,也没有转头看她,而是说了句:“为什么救我?”茉子央的声线,温婉中带了三分顽皮,一听便知。 “良琛抱着你来我这春风殿求我救你,我不好拂了他的面子。”茉子央喝了口酒,戏谑地说道。 尹扇儿细细回想,脑海中的确出现了良琛护住她的身影,她又挣扎起来,试图出了这温泉。 “你干嘛?”茉子央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按住她。 “我不用他救我,也不需要他可怜我,替我谢过青龙上仙的美意。”尹扇儿倔强地说着,仍没停止起身的动作。 “罢了罢了,是我自己要如此大费周章地救你的,别动了,再动怕是真要丢了性命了。”茉子央见尹扇儿丝毫没有停下的一起,索性一起进了温泉,彻底按住她,耸了耸肩,又说道,“本来不想同伤者抢这温泉的灵气,可你如此不安分,索性我同你一起泡泡好了,反正这百花浆不但有愈合伤口的功效,也有润肤凝脂的好处。” 尹扇儿渐渐安静下来,她看着茉子央,缓缓低下头,说道:“你不该救我的。” “该不该我自有分寸,倒是你,一心求死,若不是遇上我,怕是凶多吉少了。”茉子央说着说着音调便高了起来,像是隐约动了些怒气。但她随后就调整好了情绪,一个转身,两手撑在岸边,说道:“再如何,死都是最便宜自己的方法,我瞧不得人如此便宜自己。”说罢一个伸手,将桌子上的酒壶吸了过来拿到手中,仰头喝了一口,侧身递给尹扇儿,说:“来一点。” 尹扇儿意外地没有拒绝,她接了过来,也仰头喝了几口,擦了擦嘴角流出来的酒,说道:“如今这般样子,喝这样好的酒。真是暴殄天物了。” “这是我亲手酿的桃花酿,已经埋在土里约摸百年了。这可是我最拿的出手的绝活,认真说起来,医术都要差上它许多。”茉子央得意道。 尹扇儿低头笑笑不说话,她能感觉到这温泉的灵气正在愈合她的伤口。 “你此番能活下来,最重要的还是因为那小狐狸没有下死手,对你留了半分仁慈。不然,若是这剑插入的是你的心脏,我就算将你泡在这十年八年,也无用。”茉子央侧头看了看尹扇儿,轻声说道。 “还有一个原因。”尹扇儿闭上了眼,将头后仰,似乎是想到了那晚的情形,表情有些严肃。 “嗯?”茉子央疑惑不解。 “上仙给我渡了仙气,护住了我的心脉。”尹扇儿闭目说道。 突然被道破,茉子央还有些讶异,随即又承认似的笑了。 “先别笑,我本为妖,体内的妖气同你的仙气相冲,如今两股气息在体内相冲,五脏六腑都要炸裂了似的。”明明是在说自己难受,尹扇儿却还是面不改色,平静得很。倒是茉子央,问言大骇: “呀!光想着替你保命,竟忘了仙妖气息南辕北辙,不能相融!” “不如不救我,给我个痛快,如今这般,我都要认为是你在替陵染折磨我了。”都这个时候了,尹扇儿依旧笑的出来,只不过那笑略苦,不甚愉悦。 茉子央刚想出声安慰,却被人先于一步说道: “我替你逼出体内相冲的气息。” 第四十四章:当务之急 两人一转头,便看清了正从洞口走进来的祈昱。 “女孩子家泡温泉,你如此直接的进来,会不会不合礼数?”茉子央一挑眉,喝了口酒。 “我来南境寻你,你殿里的仙婢说你带了个浑身是伤的姑娘在温泉疗伤,一时好奇过来看看罢了,并无冒犯之心。”最后一句是冲着尹扇儿说的。 尹扇儿没有做声,许久未见,如今这般模样见祈昱,还有些尴尬。 “将扇儿扶到石床上,我替她逼出你的仙气。”祈昱朝着茉子央吩咐道。 “这事我也可以自己……”茉子央话刚说到一半便看见了祈昱那张皮笑肉不笑的俊脸,忽然明了过来,君子成人之美,她怎好拂了祈昱的心意。“我自己……不太好做这事,劳烦你了。”茉子央冲着祈昱使了个眼色。 茉子央用仙法将尹扇儿送到了石床上,尹扇儿起初还对于从温泉中湿着衣服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后来发现衣服竟是干的,原来这温泉竟不湿衣裳,便也坦然了。 祈昱坐在她身后替她逼出茉子央的仙气,幽幽出声道:“仙妖之气相冲,最是痛苦难忍,你竟能做到如此云淡风轻,扇儿,你真是同从前不一样了。” “上仙说笑了,人妖都罢,都是要长进的。”尹扇儿微不可见地笑了笑,忍受着仙气被逼出体外而产生的剧痛。 茉子央站在一旁喝着酒,饶有兴趣地看着石床上疗伤的两人。啧,一个两个都为这尹扇儿神魂颠倒的,岂不是由好兄弟成了情敌?良琛呢,时而顽劣时而稳重,生得是张略带三分妖孽气的俊脸;而祈昱则是一身干净皎洁的气质,为人风轻云淡,倒是很符合这小黄鹂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的性子。 罢了罢了,她操心个什么劲儿? 这边茉子央还在想入非非,那边祈昱已经逼出了尹扇儿体内的仙气,扶着晕过去的尹扇儿躺好了。 “如何?”茉子央对着坐到自己对面的祈昱问道。 “仙气是逼出来了,但这样一来,她的心脉就少了层保护。你那温泉只适合愈合外伤,内伤好不了,性命还是堪忧。”祈昱摇了摇头,看向床上昏睡的人。 “去妖界寻个内功深厚的来给她渡气不就好了。”茉子央耸耸肩说道。 “你说的我也想过,可去哪寻内功如你我般深厚的妖类是个问题,再者,你就真不怕你这若虚崖会因为妖气过盛而混浊了仙气,对你的修炼造成反噬?”祈昱缓缓说道。 他担心的不无道理。 仙庭这种地方,一向最忌讳外来气息。茉子央是上仙,南境又有若虚崖这类仙气洋溢的圣地,所以她所居的地方仙气尤为旺盛。此番尹扇儿到此,已经混浊了若虚崖的气息,再寻一个内功深厚的妖类到此,难保不会让茉子央在修炼时受此干扰,走火入魔。 “你也发现这小黄鹂的妖法已经达到了极高的一个层次了?”茉子央蓦地放下了酒杯,向祈昱那边伏了伏身子问道。 “为了护住她心脉,你的仙气损耗了不少吧。”祈昱看着她,微微笑道。茉子央不说,他也能感受到她身上的仙气极不稳定,明摆着是给尹扇儿渡了大半,一时缓不过来。若是再寻一个功力深厚的妖力来此,对茉子央定是个大麻烦。 茉子央不置可否,起了身走到石床前,又探了探尹扇儿的脉象,还好,还算稳定,能撑些时日。 “那你说该怎么办?”茉子央出声询问祈昱的意见。 祈昱也起身负手而立,在洞内来回踱了几步,一时也没有想到什么好的办法。 “等等,我突然记起,曾经在凡间初见尹扇儿之时,她身旁跟着个男子,也是个妖类,我能感受到,他功力不俗。”茉子央打了个响指,冲着祈昱说道,“良琛是从涂山将尹扇儿带到我这儿的,不如去涂山找找,说不定能找到他,救这小黄鹂一命。” “暂时也只能如此办了。”祈昱叹了口气,同意道。“不过,既是良琛救了扇儿,那他人呢?” “去昆仑山了,想必是为了白泽一事。别管他了,当务之急是先去趟涂山。”茉子央摆摆手,示意此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天净草和百花浆虽都是圣物,但却只能愈合尹扇儿的外伤,续她几日性命。他们需在这几日寻到一个就她的法子,首先就是找到那个常在尹扇儿身旁如今却不知所踪的男子。 祈昱和茉子央站在涂山脚下,看着尹扇儿他们曾经经过的那片林子。 “涂山新丧了狐君和大殿下,我们此番前来,怕是麻烦得很,不如就潜进去查看一圈,就不要亮了身份了。”茉子央一边说一边走进了那片林子,拨开了越来越浓的迷雾。 其实她是怕说出原意,会被刺伤尹扇儿的那只小黄鹂赶出来。 同尹扇儿那日一样,茉子央和祈昱出了林子便被士兵拦下,他们也不多言,用了几个仙法便迷晕了这群守卫,顺利地到达了山顶。 整个涂山宫殿都挂着丧幡,路上所见之人皆穿孝服,毕竟狐君死了,是大事。 “这都是扇儿和良琛做的?”祈昱站在一旁一处隐僻的石头后面,朝茉子央问道。 茉子央只笑了笑。她也只是听良琛描述,今日一见,这事果然给涂山上下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也难怪尹扇儿会被那小狐狸伤成那样,再怎么说也是杀姐之恨,杀母之仇啊,岂能说过就过了。 “走吧,四处找找看。”茉子央转身离去。 茉子央和祈昱用隐身术在涂山转了一整圈也没寻找夭七等人的下落,兜兜转转倒是到了九陵宫附近。 宫内大堂摆着陵容和陵钰的棺材和灵位,周围跪了百余人,为首的是一名年轻女子。 “想来她就是陵染,下任狐君。”茉子央自言自语道。他们用了隐身术,进到大堂内也无妨。 祈昱闻声看去,在那女子身上打量了几番,环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绝非池中物。” “不错,这周身气息成长的极快,怕是要有番作为。”茉子央点了点头,旋即转身走了出去,“走吧,去找人。” 第四十五章:偶遇终洺 遍寻无果,二人决定去一趟昆仑山。【零↑九△小↓說△網】 一来昆仑山独特生长的蚀日草有良好的止血化瘀、修复内脏的效果,多少可以暂时续着尹扇儿的命;二来也去寻寻良琛,看他有没有什么能救尹扇儿的好法子。 祈昱和茉子央也是最先看到了昆仑山下的那座寺庙。 不过他们没有耽搁在此处,而是直接进了山,找寻了一圈后并没有发现良琛的影子,也没有找到蚀日草,无奈又折回了山下。 “什么情况?虽然我们走路用飞的不怎么费力,可这一直找不到想找的人的确也很恼人。”茉子央从山脚往山顶看去,叉着腰郁闷道。 祈昱则更为着急了些。虽说尹扇儿不会这么快便出了危险,但如此拖沓下去,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事。 “进去询问一下这里的和尚,看看他们是否见过良琛。再不济,长年居住于此,该是知道哪里可以寻到蚀日草吧。”祈昱看了看寺庙大门,径直走了进去。 他们进来的时候,终洺正在堂前给弟子们讲经。 他只扫了一眼便认出了门外两人的身份,是两张颇为熟悉的脸。终洺不动声色,直到弟子来告知自己有客人求见方才起身见客。 “二位施主有何事?”终洺双手合十,有礼有节地问道。 祈昱和茉子央说明来意,却得知这住持和寺庙里的和尚也都没见过良琛的身影,只好暂时放弃了寻他的念头。茉子央转而问道:“不知住持可否听说过蚀日草?” “自然听过。蚀日草是昆仑山圣物,二位施主寻这草作甚?”终洺的确很好奇这二人寻蚀日草做什么。蚀日草虽是圣物,却天生带着几分妖邪之气,按理来说神仙应该用不到它才是。 “自是有要紧的事。”祈昱淡淡地笑了笑,以此表明理由并不方便坦然相告。 终洺自是明白了祈昱的意思,也不再追问,同样笑了笑,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 “住持如此年轻,怎么会选择守在这里当和尚。”祈昱忽然出声,把茉子央吓了一跳。 “摒除俗心杂念,皈依青灯古佛是我们出家人的夙愿,没什么理由的。”终洺毫不意外,坦荡作答。 “如此,佩服。”祈昱低了低头,行了个谦逊的礼数。下一秒,他却突然伸手朝终洺喉间封去。 终洺自是设法要躲,这一躲必定需用妖法,难免露出自己是妖的痕迹。 终洺侧身站定,冷冷地看着前方祈昱:“施主何意?” “果然是妖。”祈昱笑了笑,收了手,“从一进看见这个寺庙之时我便觉得奇怪,昆仑山距凡人居住的地方如此遥远,人迹罕至,哪里会有香火?没有香火,寺庙又何以存在?况且凡间寺庙大多建在山上,坐北朝南,这建在山脚下,坐南朝北的寺庙,实在少见。” “仅凭此就出手伤人?你们做神仙的还真是随意。”终洺听完祈昱的话,不屑道。 “自然还是因为你身上难以完全隐藏的妖气暴露了你。一般妖气外露只有两种情况,一是修为太浅,隐藏妖气的功夫还不到家;二是妖气太盛,已经无法完全掩盖住。你既如此轻松地躲过我一招,毋庸置疑便是第二种了。”祈昱笑了笑,一一解释道。 终洺盯着两人许久,半晌出声道:“即便如此,又如何?” “我想请阁下帮我救个人。”祈昱也回看过去,还是那副淡然以对的样子,“你的同族。” “救妖?”终洺重复了一遍,似乎是有些不解。两个神仙来请他这只妖帮他们救另一只妖? “我那朋友身受重伤,急需一位修为高深,内功强盛的妖类给她渡气,为她护住心脉。今日恰巧寻到了阁下,还望阁下出手相助。”茉子央也加入了劝说队伍,恳切地说道。 “是谁?”终洺好奇得很,到底是哪位人物惊动了两位修为高深的上仙下凡请人救她,还要为她寻蚀日草。 “尹扇儿,你们同为妖类,可否相识?”祈昱索性开诚布公,希望能说动这个住持。 这下轮到终洺傻眼了:“你说谁?” “尹扇儿,一只黄鹂鸟妖。”祈昱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 没等祈昱完全说完,终洺便急匆匆地向门口走去,要不是祈昱赶紧拦住了他,只怕下一秒便上了仙庭了。 “你先别急,我们是想等你答应后将扇儿带到此处,请你为她疗伤。”祈昱解释道。 “那还磨蹭什么?快去啊!”终洺平日里和缓的性子不知所踪,急得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扯住祈昱喊道,“你且将扇儿带过来,我去取蚀日草,记住,要快!” 祈昱和茉子央没曾想随便一抓竟找到了认识尹扇儿的人,还有些不敢相信,没待反应过来终洺便化成一团烟雾消失在他们面前。 “这人……靠谱吗?”茉子央小声问道。 “看他那么着急,该是同扇儿很熟,试试看吧。”祈昱也不敢打包票,但眼下没什么别的办法。他好奇的是,究竟是尹扇儿这个名字在妖界太如雷贯耳,还是这个住持恰好是扇儿的旧相识,才使得他们瞎猫碰上死耗子。 祈昱和茉子央将尹扇儿从春风殿带下来后,终洺已经候在门口了。 他浑身是血,像是经过了一场恶战,把祈昱和茉子央惊了一下。 “你还好吧?”终洺接过尹扇儿就往房里走,祈昱抓住了他的胳膊问道。 “蚀日草有群雪山狼守着,费了些力气罢了,不碍事。你们可以在大堂候着,我命人给你们奉茶。”终洺着急地回过了身,抬腿便往房中走去。 “我们想一同进去。”祈昱在他身后喊道。 “请便吧。”终洺仍然没有回头,随意地应了一句。 祈昱和茉子央站在床边,看着终洺源源不断地往尹扇儿体内输送妖气。终洺地妖法蓝中带黑,虽与仙法迥异但也差不了太多。反倒是尹扇儿的妖法,红艳得厉害,光是看着都仿佛要灼伤了双眼似的。 第四十六章:会面 “黄鹂作为飞禽类,应该不是火系才对,怎么扇儿的妖法如此诡异?”祈昱皱眉看向茉子央,腹语道,“即便是你的真身朱雀,仙法怕也没有红到如此骇人的地步吧?” 茉子央也不清楚,照理来说,她该是火系生灵里最高阶的存在,但这尹扇儿的妖法红艳得分明更强些。【零↑九△小↓說△網】若她猜的不错,这尹扇儿应该擅用火。 这边祈昱和茉子央在不停地用仙法暗自传音,那边终洺已经快完成了给尹扇儿的渡气。他收起了妖法,慢慢平复了下自己的气息。 “是谁伤的她?”终洺一边平复一边问道。因为不间断的渡气,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目光里的暗流涌动显示出他动了怒。 “涂山狐族的二殿下,此事说来话长。”茉子央应声回答,正欲解释一番,不想终洺却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我只问是谁,不问理由。” 茉子央被噎了一下,愣了半天才回神。好吧,护短,她懂。 “扇儿如今已无大碍,二位上仙大可放心离去,我自会顾看好扇儿。”终洺下床站起身,对着站在房内的二人说道。 “心脉是护住了,还有许多别的伤需要修养。仙界若虚崖有处疗伤圣地,即便是妖也但去无妨,我们想将扇儿带到那里修养。”祈昱否定了终洺的想法。他说的是实话,茉子央的那汪温泉愈合一些轻伤的效果的确不错,最适合尹扇儿如今没有大碍却一时半会也好不利索的状态。 终洺没有说话,他在心里暗暗思忖着。祈昱的话说得很对,尹扇儿身上的伤想要完全好还需要些时日,去仙庭虽然不符合身份,但到底是更有效。再者看他们一开始求自己帮忙时着急的形态,想来他们也不会伤害到尹扇儿。尹扇儿如今仍然是尹扇儿,不是颜无心,就算她在此处醒来也不会记得自己,可能还会平添不少麻烦。 “那便有劳二位上仙了。”终洺抬头看向那二人,同意道。 也好,这些时日,他便替无心去寻寻那两位外出找人的领主,有机会也可顺便去瞧瞧那个重伤颜无心的二殿下。 祈昱和颜无心又将尹扇儿带回了春风殿,因着尹扇儿还昏迷不醒,便暂时在床边守着说话。 “那个终洺,不但功力深厚,还如此轻易便认出了我们上仙的身份,只怕不是寻常妖类。”茉子央出声道。 祈昱点了点头,赞同了她的说法:“能如此轻易迅速地取到蚀日草的,岂能是等闲之辈?”他当时拉住终洺的手臂之时,借机测了测他的功力,雄厚而有力。要知道,守着蚀日草的可是足足有七七四十九头雪山天狼,个个身负奇力,凶狠异常。那个住持能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内便解决了这些天狼,拿到蚀日草,其实力不可小觑。 祈昱和茉子央守在床边,一时陷入了沉思。而终洺,也出了昆仑山下的寺庙。 他没有什么信物,也没有什么自动寻路的物什,只能靠着妖法慢慢感受其他领主的气息何在。 终洺想着既然尹扇儿是在涂山被重伤,倒不如回涂山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些线索。 同祈昱和茉子央当初一样,终洺也是潜进了涂山宫殿。他瞧着倒出悬挂的丧幡忍不住感慨道:“看来无心的伤也没白受。” 终洺最终在九陵宫门口的柱子后站定,一边躲着守卫,一边朝宫内看去。好巧不巧的,正看见临渊那张怒容满面的脸。 多年不见,这家伙还是一身的浮躁气。 “你莫不要太过忘恩负义!你忘了这一切是谁帮你夺回来的吗?若不是扇儿,你现在还孤苦伶仃的在珈蓝呆着,去哪做什么高高在上的二殿下!”夭七冲着面前的陵染吼着。他刚一回来,还没进宫门便被士兵团团围住,说什么尹扇儿杀了狐君和大殿下,他们作为同伙也应当连坐。他与希桦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妙,一路杀了进来。他到现在还记得见到陵染之后,他询问尹扇儿在何处,陵染的那句“许是已经死了”。 陵染默不作声,一副任凭你再怎么大喊大叫也与我无关的模样,让夭七更为愤怒,以至于一掌打了过去。 没等陵染接招,她身后的高级侍卫便出手挡下这一掌,并团团围住了夭七,挡在陵染身前。 夭七的目光朝四周扫了一圈,冷笑一声。一群废物,还真敢出来丢人现眼。夭七心中愤怒之极,下一秒便已开始了打斗。 如此僵持了半柱香的时间,众人只觉得门口飞进来什么东西,接着便是一阵浓烟袭来,等她们再次能看清东西之后,夭七已经不见了。 “二殿下……” “不用追了。”陵染打断了正欲请示是否需要带兵去追的头领,接着问道,“还是没有找到尹扇儿的踪迹?” “回殿下,没有,方圆几百里内都没有尹扇儿的踪迹。”头领拱手答道。 “知道了,下去吧。”陵染背过身,淡淡地吩咐道。如今母亲和长姐都已下葬,偌大的涂山宫殿只她一人,其他氏族对狐君之位虎视眈眈。她既要承受这份孤独,又要誓死护住母亲的帝业,以示孝道。 此时此刻,还要担心那杀了自己母亲和姐姐的仇人是否还有命活下去,让自己恨她。 夭七打斗中被人带走,直到到了一处极为偏僻的地方才被放了下来。他稳住了身体,抬头便看见一副和尚打扮的人。 “这位师父为何要带走我?”夭七不解道。 终洺饶有趣味地看着夭七那张满是疑惑的脸,好笑地说:“扇儿性命无忧,你就别去跟涂山硬碰硬了,真以为打得过吗。” “你知道扇儿在哪?”夭七没错过重点,抓着终洺的胳膊问道。 “在仙庭。被白虎和朱雀上仙带去疗伤了,想来再有些时日便能好的差不多。”终洺顿了顿,接着说,“扇儿让你去寻领主,人呢?” 夭七一听尹扇儿是被茉子央带走了,多少放心了些,他的直觉告诉他茉子央应该不会害扇儿,又听见终洺问他领主的事,权衡了一会还是决定开诚布公:“找是找到了,但是被鬼族的人带走了。” 第四十七章:阴谋 “什么意思?”终洺愣在原地。 原来夭七和希桦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内颇为波折但还是如期找到了芷清、中汀、无绍、笙棣四境首领路含容、杜然、北安和仇笙歌四人,正准备一同回涂山同尹扇儿汇合之时遭到鬼族暗算,最终竟只有夭七勉强逃出,匆忙赶到涂山寻尹扇儿谋个对策,不想却被告知尹扇儿生死未卜,不知所踪。 “又是鬼族?”终洺喃喃道。先前颜无心觉醒救嘱咐他去查查鬼族的底细,如今他还没查,鬼族倒是先等不及出手了,也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能让你们六个人联手都抵抗不了的人,我还是蛮期待见见的。”终洺挑眉看向夭七。 “喂,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是谁?”夭七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似的,他连这和尚的来路都不清楚就对他说这么多,会不会白痴了些? “从前你硬要同我比试,左眼角一寸远的地方被我的剑气伤了,留下了个疤痕。让我瞧瞧,啧,当初让你向芷清去讨玉凝胶去了这疤痕,你偏不,觉得男人涂那个丢人,结果过了五万年这疤痕还是如此清晰。”终洺一边说一边撩开了夭七额前的碎发,看到了他眼角处的一块小疤痕。 夭七一脸震惊,都忘了对这和尚无礼的行为进行些反抗,而是惊奇道:“这疤痕自出世便有,我一直用头发挡着,不怎么给人瞧见,你怎么知道的?” “我都说了那是我的剑气伤的……哎罢了罢了,你现在同白痴无异……带我去寻玄冥他们吧。”终洺刚做起要大侃特侃的气势瞬间又收了起来。五万年不见,想念又如何?他们可现在不记得从前的事。 “玄冥?希桦的妖境?就在东边啊,寻它作甚?”夭七觉得这和尚颇为古怪,说的话让人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 终洺这才想起来他们这几个领主如今都改了名字,想必玄冥如今便叫做希桦。“你叫什么名字?”终洺看向夭七。 “夭七,阁下呢?” “终洺。带我去找希桦他们吧。”终洺改口道。 没成想夭七闻言又开始愁容满面,终洺一看他这样子便猜到了半分:“不知道抓到哪去了?” “嗯……”夭七有些郁闷地答道。他好容易才挣脱魔爪,只想尽快寻到尹扇儿再去救人,并不晓得鬼族究竟把人抓到了什么地方。 终洺抬头思索了片刻,看了看若虚崖的方向,说道:“在哪里遇袭的,带我去看看吧。” 也没费多长时间两人便来到了一处林子,据夭七说他们抄近路走了这片树林,也好避过凡人聚集的地方。 终洺仔细地环顾了一下四周,鬼族的人死后便消散,受伤也只发黑气,留不下什么血迹。看这附近的地上都如此干净,想必那五位领主也没受什么伤。如此说来,鬼族此番行为意不在取他们性命。想到这,终洺的心稍稍宽慰了些。 他一边走一边查看,一偏头却在一颗粗壮的树干上看见了些字。因着是用法术留下的,倒还有些若有若现,仔细一瞧,写的是:若要救人,尹扇儿亲至鬼王宫。 终洺与夭七对视一眼,引他来看这字迹,同时自言自语道:“无心同鬼族难道结过什么梁子?” 夭七看完字迹后发问:“无心是谁?” “扇儿。”终洺简短地回答,“她的本名,你不用太好奇了。” 夭七白了他一眼,不再纠结于此,而是说:“如今扇儿在仙界疗伤,我们不如直接杀到鬼王宫将人救出来!”说罢还摩拳擦掌的,一副跃跃欲试,大展拳脚的样子。 “有命去没命回。”终洺一盆冷水浇灭了夭七的热情。 “那你说怎么办?”夭七想了想,觉得终洺话粗理不粗,他们的确打不过那群惯耍阴招的家伙,只好作罢。 终洺扶着树干闭目养神了片刻,蓦地御起了妖法,消失了,只在空中飘飘荡荡的留下一句“去南境若虚崖”。 夭七虽是对终洺这什么事都不提前说一声的行为很是不爽,但也只有跺脚骂上两句便赶紧追了上去。 仙界的守卫比妖界森严得多。正常的妖境入口处会有自己的屏障外加上二到四头凶兽看守,像珈蓝入口有两头貔貅,最气派的是无绍妖境,门口排了八头火弹貂镇守,已经算很森严了。 而终洺和夭七来到南境入口,从入口排到殿门的两列仙兵看守的阵仗,仍是把他们惊了一下。 “这兵会不会太多了?”夭七张大了嘴,喃喃道。 “从前仙庭没这么多守卫,没想到几万年过去了,倒是小心谨慎了许多。”终洺扫了一眼两旁的守卫,围满了整个主殿,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啊?那我们怎么溜进去啊?”夭七有些着急。这么多人,真打起来也要打上半天吧? 终洺善意的目光落到了夭七身上,微笑道:“你自己打进去吧。”说罢便上前同最近的守卫交谈了几句,守卫点了点头便转身像春风殿走去。 开玩笑,又不是来行刺,当然是光明正大地请人通报一声,走进去啊! 茉子央此时正在春风殿内喝茶,便听见门外侍卫来报,说是有两只妖要求见她。 “妖?”茉子央重复了一句。 “是,那两人说是有朋友在此,特来寻她。”守卫跪地答道。 “请进来吧。”答完这句,茉子央沉吟片刻,又说道,“罢了,我亲自出去瞧瞧。” 茉子央远远的便看见终洺和夭七的两张脸,内心讶异原来他们也是旧相识,难怪终洺也认得尹扇儿,分明是一路的。 “贵客来访,有失远迎。”茉子央扬起笑迎了上去,“来找扇儿的吧?” “叨扰上仙了,扇儿的伤如何了?”终洺和夭七都拱了拱手,略行一礼,出声问道。 “醒是醒了,不过还没好完全。若是有急事,可以随我一同去若虚崖,不过二位需得将身上的妖气敛净。”茉子央知道他们没有急事也不会找到这里,索性带了进去,也免得麻烦。 第四十八章:初入鬼王宫 终洺和夭七也知道这仙境仙气最纯,他们冒失前来总是不太合适。【零↑九△小↓說△網】如今茉子央既然同意他们进去,不用她吩咐他们也知道身上的妖气得隐藏完全。 夭七走一路欣赏一路的景色。仙庭宫殿繁多,金碧辉煌,这春风殿也不例外。可越往后山若虚崖走,那些雕琢的建筑便愈少,反倒多出了一路的柳树桃树,花叶铺满路。 “上仙养了这么多花草树木,真是好兴致。”夭七忍不住赞叹道。 “总在天上呆着也没什么事,随手栽两棵树,爱好罢了。”茉子央顺着夭七的目光看向那些草木,道,“前面就是温泉洞了,扇儿在那疗伤,随我进去吧。” 终洺想着自己既然再次封印了颜无心,统归她现在也不认识自己,进去反倒会生麻烦,便对夭七道:“你随上仙进去,我在这里候着。”夭七虽是奇怪,也没再生什么异议,点了点头便进去了。 倒是茉子央进洞之时略一偏头向后看了看,明明是他渡气救了那小黄鹂,如今却不想进来确认她是否无事,真是怪事! 尹扇儿在温泉中运功调养,闭目养神,让自己体内的气息回归五脏六腑,七经八脉。听着洞内传来走步的声音,出声道:“上仙不必如此频繁的来看我还活着没有。” “扇儿!”夭七忍不住出声喊道。 尹扇儿一听这男声熟悉得很,睁眼便看见了夭七那张略带紧张的脸:“怎么憔悴成这样?这还是我们夭七美男子吗?” 夭七见到尹扇儿激动得很,瞬间就想跳下温泉去跟她叙旧哭诉,没成想被茉子央一把拉住:“男女授受不亲,而且你下去别乱了温泉的灵气,还是呆在岸上说吧。”说完便松开了手,径自走向洞外,留下了句“你们聊”。 夭七目送她离开,转身急急忙忙的对尹扇儿说道:“我找到其他领主了!但却半路遭了鬼族偷袭,如今希桦和其他领主都被鬼族带走,不知所踪。鬼族的人留了话,说是非要你亲自去鬼王宫救人不可!” “又是鬼族。”尹扇儿“呵”了一声,“我同鬼族并无牵扯,他们倒是不厌其烦地针对我。”尹扇儿说罢便站起身,踏着台阶出了温泉。 “可你的伤……”夭七犹豫道, “不碍事,人命关天,事不宜迟。”尹扇儿摇了摇头,让夭七不必担心。 “怎么不碍事!”茉子央复又走了进来,略过了夭七,径直走到尹扇儿面前,说道,“就你那小身板,再去鬼王宫打一场,命还要不要了?” 夭七被茉子央周身的气场冻的一哆嗦。奇了怪了,这朱雀上仙怎么一会儿温柔一会儿冷冰冰的,同扇儿一般,真让人捉摸不透。而且,她怎么能偷听别人说话…… 尹扇儿还是一脸平静的样子,轻声细语的,并不因茉子央的动怒而乱了方寸:“多谢上仙出手相救,这次便当我欠上仙一个人情,他日我会还的。” 茉子央被这么一堵,竟说不出什么再不准她离开的话来,想着把良琛祈昱搬出来,又觉得这样会让尹扇儿走的更决绝,有些不妥。思考片刻后索性说道:“离开也可以,但我要与你们同去那鬼王宫。”有自己在身旁,多少能护这小黄鹂周全,也好同良琛交代。 夭七闻言直呼不可,带个神仙去鬼族助阵救妖,他们妖类的老脸往哪搁?尹扇儿则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她盯着茉子央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去,同时说了句:“上仙想好了就请便吧,柿子正好不在,索性暂且寄养在春风殿好了。” 既然拦不住,索性不要拦。 尹扇儿出洞便看见了洞外的终洺,心下奇怪。这人不是昆仑山下寺庙的住持吗,怎么也到若虚崖来了? 茉子央没觉察到尹扇儿的迷惑,笑着说了句:“多亏你这位朋友为你渡气,才护住了你的心脉。” 尹扇儿闻言愣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冲着终洺笑了笑:“多谢住持。圣主魂魄的事……” “我此次来有一半的缘由是为了这个。不急,先救出你的朋友再说。”终洺赶忙打断了尹扇儿。茉子央在旁,什么事都不好直接说出来,免得节外生枝。这点如今的尹扇儿和夭七或许考虑不到,但他可不能不提防仙界中人。 鬼族一直以来行事隐蔽低调,以至于几人都不知道鬼王宫究竟在何处,还是茉子央沿路问了不下十个土地公才得知了具体的方位,说是在西南方向,印荒岭以南,徴河以西,便是鬼族地界。 几人找到那处,又费了些气力时间。到那一看,鬼界竟处地底,暗无天日,想要进入须得经过一处名叫生死桥的铁架桥。那生死桥下便是滚烫的岩浆,茉子央和尹扇儿还好,终洺和夭七便觉得有些难耐了。 “竟在桥下设了岩浆,法力稍逊的岂不是会热死在这里?!”夭七愤愤道。 好在那生死桥除了热了些,对他们倒也谈不上损害。一过了桥,前方便凭空出现了两个蒙脸黑衣的人,向几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尊王算到今日有贵客要来,特命我们来恭迎。” 几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跟了上去。 一进入通道,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茉子央想用仙法变出火来照亮,却无论如何也点不燃。尹扇儿见状也试了试,结果一样变不出火光来。 前面两个黑衣人目睹了她们的动作,伸手变出两团蓝色的火焰来照明,解释道:“鬼族的人黑暗中无需光亮也能看清路,忘记了几位外来客人的身份,怠慢了。”一边说一边继续向前走着。 凭着那两团十分诡异的火焰,几人倒是勉强走出了那黑漆漆的通道。通道外面照明的物什便多了些,也是同那两团火焰一般颜色的灯火,不过想必也不是为了照明,而是作装饰用。又曲曲折折地沿着小路走了会儿,无视墙上那狰狞可怖的兽面装饰和两旁持刀站立的守卫,过了一会儿几人便被引进了一处宫殿。 第四十九章:要挟 宫殿上顶很高,用石材做出了天然石洞的样子,两侧是又粗又高的柱子,正中是一个宽大的后背用蟒蛇雕刻作装饰的椅子。从门口到主座位一段路程皆铺兽皮,夭七蹲下摸了摸,是武曲豹的兽皮。 “此处便是鬼王宫,几位在这稍等片刻,我们去内殿通报。”黑衣人拱手说完便进了内殿。 “仙法和妖法在那通道竟都不能使用,实在诡异。”茉子央四处转了一转,回头对几人说道。 “万事小心。”终洺一贯的沉着冷静此刻又显现出来,他提了提注意力,表面无事却在暗中警惕。夭七则不然,叼着根草倚着柱子四处乱看,没有什么事在他眼里算作大事,他是实打实的放松。 突然,殿内起了一阵狂风,几人被吹得险些睁不开眼睛。狂风大作中,尹扇儿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向她扑了过来,那力道极大,她被冲得连退几步才站稳。因着先前的剑伤还没痊愈,此番这一击又扯到了旧伤口,疼的她“嘶”了一声。 , 等到风和雾都散了一些,尹扇儿才勉强看清前方站了一个人,背对着他们。那人一身黑色的袍子,披散着的头发,光看背影竟也觉得有三分媚态,若不是那比寻常女子高得多的身材,尹扇儿会觉得那人就是位女子。 尹扇儿捂着胸口,疼痛使她微微低了低头。这一低头,便看见地上正前方有一个类似于猫的生物,正瞪着一双墨绿色的眼睛看着她。那生物也是一身黑色的毛,耳朵比寻常的猫更尖了些,上面还带着些小刺。看到尹扇儿注意到它,“喵”的一声,发出的也是猫叫,只是露出了两颗又长又尖的牙齿。 想必刚刚撞到自己的便是这猫,尹扇儿心想。 “尤厉,过来。”黑色袍子出声道。这道声音使得殿内的几人一激灵。这种分辨不出男女的既媚又哑的嗓音,简直让人起鸡皮疙瘩。 那猫听了主人唤它,“咻”的一下便冲了回去,速度极快。黑色袍子将它抱在怀里,转身露出一张带着银色面具的脸,看了看手捂胸口的尹扇儿,语气里带了调侃,又娘里娘气地说道:“本尊这通铃猫难管得紧,若是伤着贵客了,本尊替这小宝贝儿先赔个不是了。” 尹扇儿直了直身子,茉子央早已过去扶住了她。尹扇儿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示意自己没事,可茉子央分明看见了她额头上因为疼痛而冒出的细密的汗珠。 “听说鬼王指名道姓地想要见我,不敢拂了您的美意,便马不停蹄的尽快赶来了。”尹扇儿暗自平复了气息,扬起笑容直视着鬼王说道。 鬼王低头给那通铃猫顺了顺毛,笑了一声,算做应了声。 “不知我那几位朋友现在何处?”尹扇儿还是那一副浅笑盈盈的姿态。 “谁?”鬼王先是反问一句,随即做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难道是那几位误闯鬼王宫被打入地牢的几位犯人?” “你少装蒜!……”夭七实在看不惯这鬼王装疯卖傻的样子,直想上前给他个教训,被终洺一把拉住。终洺压低了声音警告他:“冷静点,别坏事!” 尹扇儿不动声色,上前一步,仍然细声细语道:“我们可否去探视一下?” “自然可以。不过本尊要提醒尹小姐,鬼界的地牢里养着几只蜈蚣,个儿大得很,专为看管犯人。尹小姐几位探视时可要注意安全,当心被那几只难驯服的畜生伤着。”鬼王点了点头,娇俏地伸出手指朝着地底指了指。 尹扇儿几人一听,纷纷握紧了拳头。这厮分明是在警告他们,若是让他不快,被关押着的人完全有可能被蜈蚣吃掉。并且,如果他们不尽快想办法解救五位领主的话,天知道那些蜈蚣会将五人伤成什么样! 好狠的人! 尹扇儿点了头,鬼王便亲自带着他们顺着通道下到了地牢。地牢的氛围十分压抑,弥漫着一股死亡的气息。几人跟在鬼王后面,周边看守的鬼兵纷纷向鬼王下跪行礼。不知道走了多久,一直到达了最里面一层,尹扇儿等人方才看清了牢内的几人。 尹扇儿一眼便看见了被锁链拴在最靠门边一处的希桦,衣服上血迹斑斑。余下的四人听夭七的喊叫也能知道就是路含容、杜然、北安和仇笙歌四人,没有一个身上是没伤的。 “快看上面!”茉子央最先喊了一声。 几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关押五位领主的大牢上方正趴着四只巨大无比的银色蜈蚣,躯体上闪着寒光的利刺赫然可见,还冒着些白色的烟雾。只是奇怪的是,四只蜈蚣一动不动地趴在那,并没有什么动作。 “是银霜蜈蚣!”终洺低声说道,“银霜蜈蚣原本生活在奇寒之地,刺有剧毒,散发的烟雾有迷醉效果。如今被养在这炎热的鬼王宫,变了栖息环境,性情想必大噪,只怕更为凶狠。” 鬼王闻言掩嘴笑了笑,肯定道:“这位侠士说的不错,只是还有一点。银霜蜈蚣多在子时苏醒觅食,算算时间,现在已是亥时,也快醒了。”说罢又“嗤嗤”地笑了几声。 “鬼王想要什么?”尹扇儿终是皱起了眉,目光看着牢内的几人,却是在同鬼王说话。 “万妖之源。”鬼王一个转身,一步一步逼近尹扇儿,“本尊要你体内的万妖之源。” “你做梦!”没等尹扇儿回答,终洺抢声道。又一个闪身到了尹扇儿前面,将她护在身后。 “你算什么东西,敢对本尊大呼小叫!”鬼王的眼神从面具后射出来,紧盯着终洺,散发出森森寒光。 “威胁妖界,你算什么东西?”终洺毫不怯懦,一字一句地回道。夭七也闻声附和,同样挡在了尹扇儿身前。 鬼王闻言大笑,道:“妖界?妖界算什么!一群群龙无首的家伙。哦,不对,新产生了几个领主。喏,还不是一下子就被抓进了本尊这地牢!哈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竟还敢大言不惭!” 第五十章:太阳真火 那么鬼王想如何取出我体内的万妖之源?”尹扇儿轻轻拨开了挡在自己身前的两人,对上鬼王那森然的眼神询问道。 “扇儿!”终洺和夭七都有些着急,尹扇儿却摆了摆手阻止他们继续说下去。 “用血炼钟便可以取出,如何,尹小姐想清楚了?”鬼王又恢复了那尖声细语的媚态,颇有些得意道。 “想清楚了。”尹扇儿点头,复又道,“我想的结果就是,你做梦。”说罢冲着鬼王歪头笑了笑。 虽然隔着面具,尹扇儿也可以猜到面具下的那张脸想必脸色突变。只见鬼王一甩手,冷声道:“你可想清楚了,你这几位朋友的性命可都握在本尊手里!就连你们几人,怕也走不出这鬼王宫!”鬼王话音刚落,四周便围上来一群拿着刀士兵,想来是早有准备。 尹扇儿看都不看那些鬼兵一眼,回头冲着茉子央笑了,道:“你救我一命,已经是莫大的恩情了,这次便不要插手了。”她是在替茉子央考虑。 自己本就是仙界的眼中钉,茉子央救她一次,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如今自然不便再出手同鬼族相争,救下其他的妖类。 经年之后,茉子央一直记得这一幕,尹扇儿转身的刹那,尽是风华。 茉子央看着尹扇儿,不置可否。 尹扇儿看茉子央不说话,当她默认了,转过身去同终洺和夭七对了眼色,复又直视着鬼王。 “本尊还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收回方才的话。”鬼王幽幽出声,话里分明已经带了怒气。 “多谢,不必。”尹扇儿出声之际已经飞身上前,朝着鬼王出了招。终洺和夭七也同时上前,拦住了想要围攻尹扇儿的一众鬼兵,给中间二人腾了个地儿。 鬼王毫不费力地接下尹扇儿一招,两人便扭打到一起。 只见鬼王一撩袍子,两手聚起一团黑气,猛的一下朝尹扇儿打来。尹扇儿自是要躲,可这一躲,鬼王那一招便打中了牢门。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牢门是千年寒铁做成,自是不会轻易毁坏,可这巨响却惊醒了正在休息的四只银霜蜈蚣。 第一只醒来的蜈蚣动了动头上的须子,伸了伸尾巴,似乎有些没睡醒,扭头朝着尹扇儿等人的方向看了两眼。 看了半刻,像是忽然想起来生气时的,刷一下落到了地上。其他三只陆续醒来,也纷纷落了下来,爪子扣住地发出“嘶拉嘶拉”的声音。 激怒它们可不是个好事,现如今它们攻击性极强,难保不会伤到牢内仍不省人事的几人。 “莫要再做挣扎了,当真不要命了吗?”鬼王看着牢内发了狂的银霜蜈蚣,变得有些自得起来,“你一心求死,也该想想你那几位可怜的朋友会不会因此葬身蜈蚣之腹。” “还是不劳鬼王惦念我等的生死了。”牢内忽然有人出声。外面的几人纷纷向里看去,只见一个女子缓缓起身,目光挑衅,昂着头说道。 “笙歌!你怎么样!”夭七见状扑到牢门处,紧握着栏杆冲女子喊道。 原来她便是笙棣的领主,仇笙歌。 仇笙歌身姿玲珑,肤色白里透红,虽满身是伤,却也能看出是个活泼可爱,不肯低头的妙人儿。 只见仇笙歌给了夭七一个安慰的笑容,摇摇头表示自己很好,随后将目光对准了尹扇儿,道:“扇儿,不要听了这厮的蛊惑,莫要放过他!”字字铿锵,颇有些大义凛然的样子。 “真是感人,可你怎样敌得过那几只银霜蜈蚣,可曾想过?”鬼王拍了拍手,惋惜地说道。 尹扇儿既没有回答仇笙歌,只是转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也没有再去理会鬼王,而是在右手逐渐提气,渐渐凝聚成了一个金色和红色相融合,散发着巨大热气的火球。 鬼王看着这幕,不屑地眨了眨眼,也暗自提气准备接上这一招。 尹扇儿果真“突”的一下冲向鬼王的方向,却在即将与鬼王两掌相接时突然转了发向,一下将那火球打到了牢内的铁锁上。 不光是鬼王,所有人都被这一转变惊了一下。 “不自量力!”鬼王嘲讽道,“这千年寒铁,岂是你区区一把火就能烧断的!” 火着了只一会儿便灭了,那千年寒铁制成的锁的确没断,而是分明连影子都不见了,牢内一下子松了。 茉子央见状大骇。 她既然来此,便定不会真的让尹扇儿几人只身付险。听说这是千年寒铁制作而成,便想悄声试试能否烧断。她是朱雀,用的是九天玄火,混沌之火传下来的十大主火之一,烧断这千年寒铁并非没有一丁点儿可能。 可她刚刚看见尹扇儿所使用的,那烧尽千年寒铁的,分明就是太阳真火! 鸿蒙初判,洪荒始开,混沌之火孕育出十大世界本源之火,演化诸天,为天地间最原始的火源。 十大本源之火分别是太阳真火、太阴真火、三昧真火、紫薇天火、九天玄火、南明离火、红莲业火、涅槃之火、地狱之火、幽冥鬼火。其中,唯太阳真火和太阳真火最是强悍,合之能摧毁万物,毁灭元神。 太阳真火最初是巫妖大战之初,帝俊娶月神羲和与常羲为妻,帝俊拥有的大日金焰体质与羲和的太阴体质***生下了十只拥有太阳真火体质的大日金乌而产生,唯三足金乌一族方可使用。而三足金乌混沌之后不久便已灭族,太阳真火也早已不存于世。 若不是茉子央同属本源之火的后裔,若不是今日她亲眼所见,怎么可能相信这世上竟还有太阳真火的存在! 她还没有回过神,尹扇儿便已冲到牢内,用火升起一道屏障,阻止了逐步向被锁着的几人靠近的银霜蜈蚣。又打出几招,烧断了几位领主的铁链。 “怎么可能?!”鬼王不禁出声道。费尽心思得来的千年寒铁,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便被烧断?! 终洺的反正最为平常,他早就知道尹扇儿的火功力不俗。只是如今她尚未变成颜无心,功力也未完全恢复,又受了伤,终洺也不确定她如今功力如何。 如今看来,真是多虑了。 第五十一章:回阁 “怎么可能?”鬼王大惊,一时竟也忘了拦住冲进牢内的几人。 银霜蜈蚣怕火,尹扇儿这火又格外来势汹汹,生生把几只硕大的蜈蚣逼到牢房一角,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估摸着是被吓的。 夭七施法让仍旧昏迷的希桦几人醒来,忙着查看他们的伤势,是被银霜蜈蚣所伤,要是常人也就没命了。好在几人都是一境之主,有天地灵气护体,也没伤及了性命。 这时鬼王似是反应过来,做了个手势命令鬼兵围住了牢内的几人。 鬼王没有出声,面具下的一张脸脸色极冷,心里在飞快地旋转。 尹扇儿有如此功力,定是因那万妖之源。如此看来,这万妖之源果然是一股强大的力量,说不定真能治好那冰窖中人的固疾。 他非要得到它不可,他也非要救那冰窖中人不可。 “嘶……”刚刚苏醒的男子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那男子一副少年郎模样,皮肤白净,皓齿红唇的,身材略有些瘦弱,一身女子般弱柳扶风的气质。如今小脸微皱,着实让人生出三分怜惜之感。 “杜然,可还好?”夭七及时扶住了那少年。原来他便是中汀的领主,杜然。 “热……”少年的五官都有些扭曲,的确是痛苦难忍。他胡乱地抓着衣服,不觉露出了细长白嫩的手臂,上面竟满是灼伤才能导致的烫伤红痕。 “扇儿,收了这火。”茉子央眉头微蹙,冲着尹扇儿说道。 她早就瞧出这孱弱少年的真身是绛珠鹿,属于极为稀少的土系妖类。照理说土能灭火,但太阳真火并非寻常之火,物极必反,对这少年的伤害反倒最大。 茉子央又看了看夭七,他是西北天狼,同杜然更有不同。杜然好歹能降服寻常之火,但狼却最是怕火。夭七的额头上分明已经因为痛苦和炎热冒出了大滴汗珠,却不吭声,只那么忍着。茉子央垂了垂眸,却也没再说话。 尹扇儿挥手散去了火屏障,平静地盯着墙角抱成一团的几只银霜蜈蚣。蜈蚣们见火势散去,终于松了紧紧握在一起的几只蜈蚣足,很明显的松了口气。 软趴在地上的蜈蚣抬头便瞧见了尹扇儿不见波澜的眸子,又是。一哆嗦,复又往后挪了挪,表示自己毫无恶意。 尹扇儿好笑地撩了下发丝,不再给它们施加压力,而是转身走出牢门,挡在夭七等人之前对上了一种拿着刀的鬼兵和环手站在后面的鬼王。【零↑九△小↓說△網】 鬼兵们见识了尹扇儿的妖法,自然害怕,一边拿着刀一边随着尹扇儿的步伐后退,一副高级戒备的样子。 “扇儿怎么一直不说话?”仇笙歌好奇道。 “撑气场。”茉子央看着尹扇儿,挑了挑眉,简明地应了一句。 尹扇儿最终站定,直视着鬼王,道:“找到了要找的人,扇儿便先告辞了,改日再来拜会鬼王。”说罢浅笑着对着鬼王点了下头。 鬼王没有说话,目睹着那一众人坦然离开了视线。 “不用追了。”鬼王出声阻止了想要追上去拦住他们的士兵。如今硬碰硬,也占不到什么便宜,他还有时间等,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再出手。 万妖之源,他是一定要的。 尹扇儿一行坦坦荡荡地走出了鬼王宫,一路上的鬼兵只敢怒目相向,却无一人敢上前拦住他们。一行人颇为顺利地过了生死桥,出了鬼界。 又走出一段距离,确保的确无人跟上来之后,尹扇儿晕了过去。 这可吓坏了死里逃生的几人,赶忙围了上来。终洺抱住了尹扇儿,探了探她的脉搏,摆手阻止了众人想要上前查看的动作:“扇儿旧伤未愈,身子有些虚弱,今日又撑了这么久,太累了罢了,不碍事。”今日这一场,尹扇儿连赤羽扇都未拿出来,是因为她旧伤还未好,驭扇难免勉强。单靠一口气撑着,现下有些疲劳了。 众人放下心来,只见一个脸庞棱角分明,剑眉星目,有着小麦肤色的健壮男子抬头望了望四周,对众人说道:“直直向前走些时日便能到达无绍,这里的人多半受了伤,扇儿又昏迷不醒,不如先回无绍休整一下。”他便是无绍妖境的领主,北安。 而人群后一位带着半面具,面容冷艳,穿着深紫色紧身长衫,手提佩剑的女子,则是芷清的路含容。不晓得害了什么病,需要带着半面具。 比较起来,无绍离此算是最近,余下几人纷纷同意了这个提议。茉子央自然要回仙庭,她想着尹扇儿应该不会再出什么大问题,在妖界修养也有利于她的恢复,也就回了春风殿了。 走到一半,夭七忽然发现卜天镜有些一样,拿出来一看,是枯木道人在寻尹扇儿。 “道长。”夭七冲着卜天镜说道。 “你们已经找齐了七境领主?”枯木道人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是,已经找齐了,但是扇儿如今昏迷不醒,我们正准备去无绍休养一阵。”夭七如实答道,他觉得枯木道人的情绪有些激动,像是要落泪的样子。因为怕他担心,夭七又补了一句,“没什么大事。” “夭七领主,速速带着扇儿和其他领主回阴阳阁,切莫耽搁。”枯木道人声调微昂,叮嘱道。 “现在吗?”夭七有些不知其意。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应了下来。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他想。 终洺一听是尹扇儿的师父寻她,便立刻同意转了方向,前往阴阳阁。他早就想见识一下是何方神圣,帮着尹扇儿一步一步铺好觉醒之路。 等到了阴阳阁,又是十余天后的事,尹扇儿也早早醒了过来。 枯木道人像是早就掐准了时间似的,早早在大堂等候。当他看到终洺之时,脸色一变,尽是诧异,不过这变化下一秒便被妥善收了回去。 当年大名鼎鼎隐匿于世的右护法,竟然出世了。 终洺没有太过在意枯木道人的反应,他问了好,在其他人同枯木道人打招呼时巡视了一番屋子。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阴阳阁有股熟悉的气息,且愈来愈浓。 第五十二章:回忆 “扇儿,随为师来。【零↑九△小↓說△網】”枯木道人与一众人交谈完毕,郑重其事地说道,“其他领主和这位公子也一起来吧。”这句是对着夭七几人和终洺说的。 一众人跟着枯木道人进了一间密室。尹扇儿发现这不是她曾经修炼的地方,是完全相反的、她从未见过的另一间。 密室内极冷,中间摆着一个水晶棺材。 奇怪的是,众人走近一看,棺材里并没有人,只有几个浮动的光点。 “为何要把魂魄锁在棺材里?” 终洺觉得那股熟悉的气息愈发浓厚,他烦躁的把手搭在了棺材上。 就是这一搭,他的脑子里“轰”的一声,仿佛什么东西炸了开来。 这棺材里藏着的,竟是他寻找几万年的,颜无心残缺的魂魄。 他震惊地抬头看向背着手的枯木道人,只见他也在盯着他,微微点了下头。 今日,五万年前叱咤三界、风云八荒的颜无心,便要真真正正地回来了。 “扇儿,躺进去。”枯木道人对着尹扇儿吩咐道。 躺进一个棺材里?尹扇儿有些抽搐,这还真不算一件美事。 但她还是很快便照做了。她躺进去后,枯木道人关上了水晶棺材的盖子,又听见他隐隐约约地对着几位领主说了句“把手放到盖子上”,再然后,便没了意识。【零↑九△小↓說△網】 这期间,尹扇儿做了一场梦。 在梦里,她是个小姑娘,也是只妖界唯一的火凤凰,身边的人都唤她少主,说她是帝姬,名为颜无心。 她的父母极疼爱她这个独女,对她说一不二,为她寻了修为极高的苍羽妖尊做师尊。 苍羽也爱极这个天赋异禀的女徒儿,传她法力,挖掘她体内的太阳真火,亲自替她打造用她真身火凤凰羽毛制成的、与她融为一体的赤羽扇。 在梦里,她还遇到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唇红齿白的少年,救了少时不通水性,险些被卷进漩涡的自己。 那少年带着她在濯河泛舟,莨山望日,天宫赏月,也看遍人间烟火。 她想,那是年少时的欢喜。 可后来…… 后来,仙妖大战,父母双亡师尊作古,生灵涂炭。 她从天堂跌落地狱,九死一生,又被那少年救下一命。 再后来…… 再后来,她继任圣主,立誓报仇。师尊一生九位弟子,除她之外,其他弟子全部走马上任,只为了辅佐她。 因为愤怒,她一时间屠遍仙界人。 昆仑山一战,她与昔日好友和倾慕之人反目成仇,对峙战场。因中了埋伏而使她的师妹,左护法南翎暴毙于昆仑山之巅。 在昆仑山之巅,她浑身是血,原本红色的衣衫颜色变得更深,她执扇看着队伍前的四个人,目光狠绝。 最后,她败了。 她败在重情重义,招招不致命,自然,她也败在未曾料到那四人会用出洪荒法器。 这场梦当真痛极,尹扇儿不想相信。 可当水晶棺材的盖子缓缓打开,她睁开了双眼,便承认了她便是颜无心,是那场梦的主角的事实。 她缓缓踏出了水晶棺材,一身红衣耀眼非常。密室内的众人纷纷跪下,齐声喊道:“恭迎圣主归来。” 她受了这一礼,当作是她再生的记号。 这一礼,妖界人人见她必行之,她受的起。 她扶住了同样要跪下去的枯木道人,仍旧行了弟子礼,道:“苍羽妖尊是我颜无心命定的师尊,而道长你你,也是尹扇儿唯一的师父。” 枯木道人有些呆滞,在颜无心又唤了她一声才回过神来,应了声“好,好”。 “道长从何处寻得无心的魂魄?”终洺好奇道。他早就想问,莫非他们有什么渊源?亦或是曾经相识? “一位朋友托付的,但我要保密,这是约定。”枯木道人显得有些局促,匆忙道。 终洺还想再问,颜无心却阻止了他。既是于她有恩的师父,他不愿多说的事情,她也愿依了他权当不知。 “无心,如今要做什么?”原来的夭七,如今的临渊出声问道。 颜无心如今一醒,万妖之源对她用处也就不大,便就此归位,曾经妖境传尽妖力的几大领主也得了耗尽的妖力纷纷再世。 如今妖境的命名便取自当年统领它们的领主们。夭七便是西北天狼临渊,希桦是螣蛇玄冥,路含容是七宫貂芷清,杜然是绛珠鹿中汀,北安是役灵魔蝎无绍。 而珈蓝,原本就是圣宫所在之地,是妖界的中心。至于为何如今沦落如此田地,颜无心猜想是那五个老顽童的杰作。 “回珈蓝。”颜无心笑了笑,淡淡地说了句。 当颜无心同枯木道人告别,转身正欲离开之际,枯木道人却忽然叫住了她:“无心。” 颜无心转身:“师父还有何事?” 枯木道人思索片刻,又看了看她,叹了口气,道:“没事了,走吧。” 他原本想告诉颜无心,她如今这一觉醒,怕是不久便要历劫堕入轮回。 只是他又想了想,终归是要历的磨难,不如让她自己去一一承受,还是不道破的好。 颜无心心中虽然奇怪,却点了点头,随着终洺等人一起离开了。 她如今有比纠结于此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便是去寻珈蓝那五位为老不尊的“长老”。 颜无心远远地便看见了珈蓝门口那五个老的老少的少的男子。 令岷一脸桃花相,最先迎了过来,上来就是一个熊抱:“无心,我想死你了!” 颜无心还没来得及伸手扒开挂在自己身上的令岷,小矮个儿空衫便黑着脸扯开了他,却还不忘冲着颜无心“哼”了一声。 颜无心终于得了空隙脱离“魔爪”,理了理因为令岷抱她而变得褶皱的衣衫,故意冷下声音说道:“当初我跪你们,你们倒还真是受得毫不客气。” 五人是当初她父君,也就是先圣主养在圣宫的五株红莲,得了圣宫纯净的妖气修炼成了妖身,也算是圣主臣子,让颜无心跪了他们当真不太妥。 这一说五个人都有些尴尬,而生稳重,上前干笑着解释道:“那时不知尹扇儿便是你,你便是尹扇儿,委屈你了。” 颜无心本就没生气,笑了笑也便就此作罢了,跟着几人和终洺等一齐进了珈蓝。 第五十三章:报仇? 颜无心坐在祠堂主位的椅子上,听着面前众人叽叽喳喳地说着话。【零↑九△小↓說△網】 “无心都回来了,自然要重建圣宫!” “先要告知全界,恭迎圣主归来!” “去仙界寻仇,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 颜无心放下茶杯,左手斜支着头,闭目养神,显示出一脸的疲倦。 “对了,无心,毕方先前说你的二魂七魄被养在朝荣那里,你可曾见过他?”令珉突然记起来这事,凑在尹扇儿旁边坐下。 “朝荣?”颜无心闭着眼睛重复了句。 “对呀,就是那个一身书呆子气的修仙凡人,你忘了?”令岷有些兴奋,接着说道,“听说,他现在成了一个老头子。说来也怪,他当时明明练了禁术,得了长生的,不知道为何就突然老了。” “哦?我并未见过他。”颜无心睁开眼,摇了摇头。 至于她的魂魄,也是在枯木道人那安放着。 难道,师父说的那个朋友,就是朝荣? 颜无心想了会,没得出个所以然来,便暂且搁下了这件事。她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仍旧聊的热火朝天的那群人:“圣宫当年一场火烧尽了,自是要重建,就在珈蓝另寻块好地吧,这事也拖不得,尽早吧。【零↑九△小↓說△網】” 顿了一顿,接着说道:“回都回来了,把消息传下去吧。左右仙界也早晚要知晓此事,无需遮遮掩掩的。听好了吗?听好了便抓紧着手去做,别耽搁了。” 众人纷纷噤了声,直觉颜无心心情不甚好,便都领了吩咐匆忙去做了。 “终洺,随我去趟昆仑山吧。”颜无心喊住了转身正欲出门的终洺。 终洺看了看目光望着门外若有所思的颜无心,点了点头。 颜无心执扇站在昆仑山之巅,一言不发。 终洺叹了口气,劝道:“方才觉醒,当心身子。” 颜无心摇了摇头,径直走向了断魂崖。 那里有南翎的衣冠冢。 颜无心蹲下身看着石碑上刻着的“妖界左护法南翎之墓”的字迹,低下了头。 半晌,她拭了拭眼角,哑着嗓子出声:“翎儿为了保护我而死,但我却连她的妖身也保不住,你说,我是不是不是个好师姐?” 终洺也蹲了下来,同她一齐看着墓碑,缓缓道:“这不是你的错,是天上那群道貌岸然的神仙的错。”他扭头看着颜无心,“无心,可还记得当年的血海深仇?” 终洺一提,颜无心攥着赤羽扇的手握得更紧,似是极力在隐忍着内心即将喷薄而出的愤恨。 怎么会忘?! 怎么敢忘?! 她握着的手紧了又松,终于是放了开来。 时至今日,早已过了五万年,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将所有情绪毫不保留地展现在人前的小姑娘了。 颜无心的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墓碑上,抚摸着南翎的名字,淡淡地说了句:“将南翎的墓迁到圣墓吧,记得在墓碑上加上一句,颜无心之妹。” 终洺问言皱了皱眉。圣墓是妖界皇陵,里面葬着的是历任皇族,此举前无古人。 “无心,南翎牺牲在这断魂崖,将她葬在这里不一定是件坏事。”终洺沉思了好一会儿,还是出声道,“她在这里,也好看着那些取了她性命的人日后是如何惨败的。” 颜无心起了身,变出一杯酒,倒在了墓碑前的土地上。 左右不过是几件衣服,连师妹尸首都保不住的她,又有何脸面迎她进圣墓? 那些死了之后才有的荣耀,谁在乎呢。 “依了你罢。”颜无心又看了一会儿,化成一团烟雾离去。 东境凌天殿。 殿内几人各怀心事,纷纷低头阴沉着一张脸,吓得仙婢仙卫们大气不敢出。 茉子央最先抬头,环顾了房间里的几人,咳嗽了一声,道:“夜珂遣人来传了好几次了。” 回答她的是死一般的沉默。 “左右还是得给仙界帝君个面子,不是?”茉子央叹了口气,复又说了一句。 听到这儿,祈昱假笑了一声,挑眉道:“明知道是为了何事,何苦去寻不痛快?” 粟翊起了身,附和道:“我觉得子央说的不无道理,夜珂终究是帝君……” “啪”的一声,一声清脆的响声打断了粟翊的话,祈昱徒手捏碎了茶杯,阴沉着脸看着粟翊说道:“为虎作伥。你没忘你曾用过的那些阴招吧?” “祈昱,你也别忘了,当年那一战,你也是参与其中的!要论起责任,谁也跑不了!”粟翊也动了怒,指着祈昱吼道。 茉子央用屏障挡住了再吵下去就要动手的二人,有气无力地说道:“别吵了,上古一战,我们哪个不是夜家的帮凶?” 自天帝帝俊后,夜家稳坐帝君之位,受万仙朝拜,这一点,绝不能变,变则大乱。 上古一战,他们就是为了保住夜家的江山,既不光明,也不磊落。 “夜珂的野心,绝不小于先帝,他必定会除之而后快。”祈昱放弃了同粟翊的争吵,转过身去,道。 茉子央也点头赞同。她最知道这帝君的秉性,生性骄傲,野心勃勃,定不会容忍颜无心这样一颗定时炸弹的存在。 “他以为,如今开战,便敌得过妖界。”一直喝着茶沉默不语的良琛忽然开口,声音里不带丝毫情绪,让人摸不透他心中所想。“笑话。”又是一句平淡如水的话。 余下三人纷纷看向他,不发一言。 当年他亲自决定下了洪荒宝器封印尹扇儿,内心该是极痛的,没人痛得过他。 良琛是四灵之首,八荒之神,受世间敬仰,必定要维护三界的和平,不会容忍颜无心血洗三界。即便是仙界出手在前,他也顾不得这个苦衷。 试问这天下有几人明知所爱之人满腹苦楚,却还是要不问缘由地取她性命? “帝君驾到~” 门外传来一声仙卫的喊声,紧接着表示仙婢们“见过帝君”的问礼及跪拜声。 夜珂面无表情地进了凌天殿,寻了个位子坐下,扫了眼殿内同样面无表情的几人,先是鼻子里“哼”了一声,后又压着嗓子问道:“本宫的召见,如今这般不管用了吗?” 第五十四章:若虚崖 夜珂这是摆起了君王架子,逼着几人认清他才是帝君,是仙界之主的事实。 几人也不是白痴,自是听得懂他话里的意思,纷纷起身行礼,道了声“见过帝君”。 即便行礼,他们贵为上仙,又是八荒守护神,也是不用三跪九叩的。 良琛自始至终坐在椅子上不动,也不看夜珂一眼,只管自己喝茶。 夜珂斜着眼瞧了他一会儿,也懒得同他为此多费口舌,转而说道:“不知孟章神君,何时准备去看看由你镇守的五行八荒界?” 这话是说给良琛听的。 青龙原为孟章神君,幻化之身一十二,尊名七宿苍龙,人界将其和白虎一同视为道观山门二大神之一,五行八荒界的守护神。 如今既已恢复了记忆,少不了要挖苦一番。毕竟夜珂从前便不是个善茬,后来失忆倒让他的秉性好了些,可惜如今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良琛不动声色,继续喝他的茶,像是没听见夜珂说的话。 夜珂被无视了,脸上自觉挂不住,颇有些恼怒:“本宫想奉劝神君一句,切莫因了儿女情长而至天下于不顾,背负骂名!” “本君记住了,帝君可还有别的话要提点?”良琛淡淡道,眼睛依旧不去看夜珂。 夜珂一肚子怒气生生压了下去,语气不善道:“若是颜无心打上仙界来,你可有办法阻止?” “打不到帝君的帝宫去的,还请帝君放宽心。”良琛用取笑的语气说道,说完便起身走向了内阁,“本君乏了,想来帝君找本君也没什么大事,便先去小憩一会儿,还望帝君海涵。” 夜珂被良琛的言行举止气了个半死,却碍于身份脸面不好动怒,只好用力甩了甩宽大的衣袖,黑着脸走了。 余下三人面面相觑,目送着夜珂一路带风地疾步走出了凌天殿,又转身看向了在榻上躺好的良琛。 “你想如何应对无心?她不可能善罢甘休的。”茉子央走了过去,环着手俯视良琛问道。 良琛翻了个身,没有说话,仍旧闭着眼睛假寐。 茉子央叹了口气,站了一会儿便招呼着祈昱粟翊一齐离开了。 待凌天殿里只剩良琛一人后,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罢也好,休也好,他只想再见见她。 茉子央他们一出门便看见了还等在门口没走的夜珂,内心还略微吃惊了一下。 “本宫忘了寻你们三位还有些事,所以侯在这儿了。”夜珂背着手,严肃地说道。 三人内心鄙夷:分明就是被良琛呛得颜面尽失不好再待下去,硬要说自己忘了…… 但是面儿上,茉子央还是有礼有节地问道:“帝君有何事?” 夜珂看着他们,说出的话却是让几人纷纷皱了眉:“当年封印颜无心的洪荒宝器盘古幡、混沌钟、太极图、乾坤鼎,可否交予我?” 且不说四大宝物已经散落八荒,不知所踪,就算还在,他们几个又怎会轻易将其交予他人?这点夜珂不会没想到。 夜珂这话,分明是在警告他们,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和职责。 纵是茉子央再怎么觉得她该替三个大男人行了与帝君沟通的义务,也被夜珂弄得烦了。 “帝君说笑了。那四大宝器五万年前就遗落世间,无迹可寻了。”茉子央的声音冷了三分,那是因为她没了耐性。 “哦,是本宫糊涂了。”夜珂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又道,“那你们仔细寻寻,毕竟也是洪荒宝器。本宫就不打扰你们了,先走一步。”说罢便领着浩浩荡荡的一队人离开了。 “过了五万年,夜珂的性子反倒更咄咄逼人了。”粟翊摇了摇头,感叹道。 茉子央正欲说话,却见她殿内传信的彩鸟朝她这个方向飞来,想着许是春风殿出了什么事。 彩鸟在他们上空盘旋了一阵,在茉子央耳边叽叽喳喳着什么。 只见茉子央眼睛闭上又睁开,叹了口气。 “何事?”祈昱问道。 “无心来了。”茉子央看着飞走的彩鸟,声音轻的风一吹便散了,听不很清楚,祈昱甚至怀疑她方才是否出了声。 茉子央独自回了春风殿。 祈昱和粟翊本想同来,一方面是想瞧瞧颜无心,另一方面,也在担心茉子央的安全。 茉子央阻止了他们。 颜无心既然特意去到春风殿,又指名道姓地要见她,也就说明她此行是专程来寻她,不想瞧见别人。 如果她真相先取了自己的性命,拦有何用? 茉子央赶到南境时,远远地便瞧见了大门外的那一袭红衣。 她放慢了脚步,深吸了几口气,迎了上去。 “无心。”她唤了一声。 红衣转了身,平静地盯着她,手上随意地摇着扇子。 分毫未变。就是这一人一扇,当年让整个仙庭血流成河。 颜无心就保持这一个姿势看了茉子央许久,看的茉子央十分不自在后,才轻飘飘地说了句“你来了”。 这种感觉就好比临刑前的犯人,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刽子手却亮着刀迟迟不肯给你来个痛快,反倒是把匕首刺进犯人不致命的部位,抽出来,再刺进去,如此循环反复。 颜无心的每一个动作,对茉子央而言都是一把锋利的匕首,时时提醒她她是如此伤害过面前这个女人。 “忽然想念你酿的酒,便想着去若虚崖坐坐,可还欢迎?”颜无心猜得透茉子央的心思,却不肯道破,而是依旧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 茉子央自然无不可,眨眼两人便已坐在若虚崖边的石登上。 颜无心看着仙婢们将酒壶从土里挖出来,擦干净放到石桌上,倒满,像是看得津津有味。 “这几棵树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竟也活了五万多个年头。”颜无心喝了口酒,忽然出声,把出神的茉子央吓了一跳。 “何以这么不专心,子央?”颜无心将茉子央的表现看在眼里,淡淡道。 听见这一声久违的“子央”,茉子央终是有些撑不下去了,她语气颤抖,带了些哭腔,道:“为何不动手?” 第五十五章:仓庚于飞 “怎么,良心受到谴责了?”颜无心将身子朝茉子央那边倾了倾,同她靠的极近。【零↑九△小↓說△網】 不远处的仙婢们不停朝这边瞧着,只觉得这一红一百的两个美人儿,做什么都赏心悦目。 茉子央苦笑一声:“我难过,是因为我站在你的对立面伤害了你。但是无心,即便再来一次,我也还会那么做的。” 颜无心闻言“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点了点头:“你们仙界满嘴仁义道德,对我这样十恶不赦的妖女,是该除之而后快的。” 又喝了一口酒,一边称赞酒香醇厚一边补充道,“只是不知,杀人父母,偷袭暗算,闯人妖界,就不许别人反抗了吗?” 颜无心浑身的戾气在这一瞬间喷薄而出,周边的婢女被震得难以站稳,东倒西歪。 茉子央强挡着颜无心的冲击,仍坐在那儿不动,她没有话去反驳颜无心。 整个春风殿的仙兵仙卫应声而来,团团围住了颜无心。 “都退下。”茉子央沉着脸说道。 仙卫们明显有些犹豫。面前这个妖女显然是个狠角色,难保不会伤着茉子央。 “本上仙的话如此不管用吗?”茉子央又喊了一句。【零↑九△小↓說△網】 仙卫们瞧着茉子央动了怒,不敢耽搁,说了声“是”便匆忙退下了。 “诶诶,那女子是何方神圣,为何上仙不让我们拿下她?”一个刚刚成仙百年的仙卫朝着另一个仙卫问道。 “看她妖气那么重,估计是来找麻烦的,别说了别说了,赶紧走吧。”那仙卫也不认识颜无心,匆匆答道。 小仙卫一边走还一边偷偷看,这妖女真是生得一副好颜色,足以甩那个什么仙界第一美人东瑶仙子十条街,纵是茉子央也是要逊色几分的。 他曾在仙庭宴会上守过一次门,瞥见过东瑶仙子一眼,当时众人皆被她惊艳。今日一见这红衣女子,方才知道何为美人,只可惜竟是个妖女。 直到同伴喊他快走,他才反应过来,快步离开了。 颜无心和茉子央内功深厚,耳听八方,仙卫们的谈话一句不落地传进了她们的耳朵。颜无心邪魅地勾了勾嘴角,道:“你倒是很会保全他们的命。” 方才若那群仙兵仙卫真的动手,今日定是走不出这若虚崖的。 “左右不过是我们之间的恩怨,你要取我性命,我便给了你,权当还了你这五万年。【零↑九△小↓說△網】”茉子央抬头直视着她说道。 “你可知我这五万年不值钱,值钱的是我父君母后,我师尊和我师妹南翎的命和我妖界亿万万同胞流的血。而这些。皆是拜你们所赐。”颜无心的目光陡然狠绝起来,她起身展开了赤羽扇,接着说道,“你要用命来还,我便依了你。”说罢便执扇划过了茉子央的脖颈。 茉子央闭上眼睛迎接这一切,赤羽扇划过她的脖子,她听见了皮肉撕裂的声音。 睁眼,发觉没死。 她抬头便看见已经站着的颜无心,血液粘在赤羽扇上很快便被吸收地悄然无踪。 颜无心面无表情,脸上再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你我同为飞禽,又都是凤凰身,走到如此境地,真是造化弄人。当我还是尹扇儿时你曾救过我,这一个人情,今日我便还了。”她拿起一碗酒一饮而尽,随即消失在若虚崖。 茉子央静静地听她说完,等到仙婢们冲上来要帮她检查伤口时才回过神来。 她摸了摸脖子,沾满了一手的血。 仙医匆匆忙忙地赶过来,检查了一番说幸好伤口不深,未伤及性命,在山洞的温泉内泡几日便能痊愈,留不下疤痕。茉子央贴身的婢女听此连声念叨上苍保佑,又咒骂伤了她家上仙的颜无心许久。 只有茉子央知道,哪是什么上苍保佑,分明是颜无心无意取她性命,分寸拿捏的恰好。 不知道你硬要来若虚崖,是不是也因为这有块养伤圣地,能尽快好了这伤。茉子央看着颜无心方才坐过的地方,心想。 过了五万年,还是如此心软。茉子央凭空竟生出些恨铁不成钢的情绪。 片刻后她在仙医“伤口不可见风”的唠叨下,进了山洞疗伤。 颜无心回了珈蓝。 祠堂内只有空衫一人,见她来了,白了一眼便把头扭了过去。 “其他人呢?”颜无心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问道。 “圣宫快建好了,都在那边忙着呢。”这是一句不情不愿的回答。 “这么快?”颜无心惊奇地反问道,这才几日的功夫? “回圣主,发动了整个妖境赶工,而且我们是妖,不是徒手盖房子的凡人。”空衫没好气的答道,一边说一边又白了颜无心一眼,这一白便看见了她衣袖上的血迹。虽然穿的是红杉,但还是看得出来上面有血。 “你受伤了?”空衫吓得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伸手就撸开了颜无心的袖子,一看白净纤细的两条手臂都完好无损才作罢。 “不是我的血。”颜无心敛了神色,沉声答道。“你如此紧张我?”下一秒颜无心便打趣起空衫来。 “才…才没有,好奇罢了!”空衫结结巴巴地答道。 “哦?不知是谁当初让尹扇儿与你远走高飞,岂不是占我便宜?”颜无心挑眉。瞧着空衫马上就要生气的小脸,转而笑道:“封了你成长劫,是我不对。但那时我也年幼,修炼时偶有失误,也情有可原,对吧?” 原原原原你个大头鬼!自己封的劫自己都解不开,让他一直是个小屁孩儿模样,还有理了?! 空衫又要发飙,却被颜无心一句话堵了回去,她说:“我今日去了仙庭。” “你一个人寻仇去了?还是去见良琛?”空衫惊讶道。 “没见他,我去见了茉子央。”颜无心摇摇头,道,“我还是尹扇儿时,欠了她些人情债,今日且先去还了些。” 空衫闻此垂下了小脑袋,闷声道:“私心想你一直是最初的尹扇儿,一只傻乎乎的黄鹂鸟,却过得自在,没那么多心事,也没什么血海深仇。” 颜无心笑了笑,没有作答。 这天下,没有人比她更想成为尹扇儿。 仓庚于飞,熠熠其羽。 第五十六章:涂山宫变 颜无心站在即将完工的圣宫门口,惊得嘴都合不拢。【零↑九△小↓說△網】 原以为速度如此之快,是因为建的太草率,作以勉强应付。 没想到,不但延续了原来的风格,还更恢宏大气了些。 “怎么样,可还满意?”临渊跟在颜无心旁边,一脸求表扬的表情。 “妖法是个好东西。”颜无心在里面转了转,感慨道。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监的工。”临渊得意道。 “对了,涂山陵染那儿怎么办?她可是差点要了你的命。”临渊突然记起这码事,偏头向颜无心问道。 颜无心方才想起来她还有个对自己恨之入骨的“朋友”。 若不是临渊提起了,她都快忘了这件事了。 “当年青丘站了仙界一队,伤了我们不少子民。如今他们的分支涂山狐族又差点要了妖界圣主的命,简直是罪无可恕!”临渊愤愤道。 “你想取她性命?”颜无心挑了挑眉,语气中颇有些怀疑,“那好,你便去替我报仇好了,去吧。” 临渊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啊?额…毕竟也是你的朋友,我也不太好下手,是吧?哈哈…哈哈…” 颜无心白了他一眼,把头转了过去:“这事便撂下吧,左右是我对不起她。【零↑九△小↓說△網】” 她觉醒之后对尹扇儿那一世发生的事的感觉总的来说淡薄了些,但是陵染还是占了不小的分量,断然不会为了那一剑而去计较些什么。 毕竟也是她杀了陵容和陵钰在先。 “都依你。”临渊也知道颜无心不会去同陵染计较些什么,“听说她如今过得也不很轻松。涂山皇室异族异姓众多,陵容这一死,帝位自然传给了仅剩的女儿陵染。可那些异姓瞧着陵染年纪轻轻,又方才回到涂山,抓着陵容并未立遗诏这一点,死活不承认陵染有继任狐帝的资格。” “那陵氏其他的族人呢?不是听说陵氏修炼禁术,十分强大吗?”颜无心倒是没想到陵染会遇到这种问题。 “那也敌不过其他族的联合抵制,如此下去,怕是要退位了。”临渊耸耸肩,表示无奈。 颜无心低头静默片刻,忽而抬头看着前方,却是对着临渊说道:“依你看,陵染想要这个狐帝之位吗?” “大概是想要的吧。毕竟是她母亲姐姐和族人费尽心思得来的,也不甘心拱手送人吧。【零↑九△小↓說△網】”临渊猜测着说道。 他也不确定,只不过觉得那个姑娘身上的倔强气同颜无心很像。 不达目的,永不甘心。 颜无心用扇子轻轻拍打着左手,蓦地转身说了句:“我去趟涂山。” 临渊本想同去,颜无心却背对着摆手阻止了他,表示自己一人去便可。 临渊负手而立,叹了句:“我也算是帮了那小狐狸了。” 颜无心到了涂山脚下,却根本没有人拦她。 她一路走一路奇怪,平日里戒备森严地涂山,怎么一路上都瞧不见一个守卫? 直到上了山顶,看见九陵宫周围围了的密密麻麻一群人和她们的喊叫声,她才知道为何路上没有人影。 敢情今天是来逼宫的? 又或者,不止逼宫,还想弑君? 隔三差五换个狐帝,涂山众狐也是好兴致。颜无心站在人群后腹诽。 九陵宫宫门紧闭,门口的皇家守卫同那些异族的士兵们刀剑相向,双方僵持不下。 但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来,陵氏处于弱势。 “陵染,你个缩头乌龟!先帝连遗诏都没有下,你又不是太子,凭什么坐这狐帝之位!”队伍前一个虎背熊腰,身着盔甲的大妈喊道。 “劝你速速交出狐帝之位,不然,今日我等就要替天行道!”大妈旁边一个瘦的皮包骨头的小矮个女人又说道,身后的士兵发出热烈的捧场声。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造反!”宫门口处与她们相对的一个女人喊道。 瞧着应该是陵氏的族人,长得也很是凶狠,目眦尽裂,像是随时想咬人的样子。 “今日我们还就是反了!”那几个女人喊道。接着就是刀剑相撞的声音,刺耳得很。 颜无心躲得远了些,那群人打得正欢,也没人顾及到凭空多出来的这个红衣美人儿。 突然,宫门开了。 陵染在侍卫的簇拥下缓步走了出来,站到了陵氏的队伍前,直直地盯着那群叛臣。 颇有些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意思。 打斗一下子停止了,大家仿佛都在等着这位狐帝开口。 “何事如此吵?”陵染的声音不见波澜,朝着那群造反的臣子询问道。 颜无心微微笑了一下,果然是皇族,这周身的气魄,倒真是养出来了。 “陵染,你这帝位承袭的名不正言不顺,还是速速退位让贤吧!”人前某个女子上前一步嘲讽道。 “你是梁家那个女?见了本君为何不下跪!”陵染斜睨了那女子一眼,冷声道,“而且,我陵氏皇室一族还未断子绝孙,帝位传给我,怎么就名不正言不顺了?” 女子被噎得说不出一句话,而且陵染说得没错,她一个庶女,无论如何都要跪她的。 可是她不甘心,不甘心跪一个即将成为阶下囚的“废帝”。 她求助似的看向一个年纪稍长的女人,后者一脸阴沉,看着陵染说道:“死到临头还摆什么架子,过会儿还不知道谁跪谁呢!” 打头的女人们相视一看,纷纷招手示意,喊道:“拿下!” 陵染身边的侍卫自然要护着她,双方便又开始打了起来。 混乱中,那个梁家的养女拿着剑朝着陵染刺了过去,陵染侧身躲了过去。 霎那间几个头领纷纷朝着陵染发起了攻击,纵使她再怎么血统高贵,天赋异禀,也不过是方才几百年的修为,以一敌众,很是吃力。 眼瞧着一柄利剑就要刺激陵染的胸膛,皇室侍卫都被缠上,陵氏头领也相距甚远,来不及拦住那一剑,只能高声喊着“护驾”。 电光火石之间,那个执剑的女子只觉得眼前红光一闪,等到反应过来时剑已经断成了两半。 第五十七章:出手相助 那女子被震得连连后退,猛一抬头,看见了挡在陵染身前,正悠哉游哉摇着扇子的颜无心。【零↑九△小↓說△網】 “你是何人?”女子大声问道,似是对这个不速之客救了陵染一命十分不爽。 颜无心如瀑布般的墨色发丝随意散落,衣服也穿得随意,露出一大段白皙的脖颈和锁骨,羽毛状的印记展示的更为完全。 她摇着扇子,嘴角噙笑,一双美目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那女子,直叫后者涨红了脸,匆忙低下了头。 涂山女子众多,男子人数少,又素来没有什么地位,导致磨镜之癖很是流行。 颜无心倒是不知晓这层,也没有刻意去使用什么美人计。 容貌是父母所赐,这一身妖媚气质也是与生俱来,若是男女通吃也要怪到她头上,可真是太冤了。 “颜无心。”颜无心朱唇轻启,轻声细语的,说明她此时心情还不错。 原本低下头的女子闻言吓了一跳,大声重复了一句:“什么?!你是颜无心?!妖界圣主颜无心?!” 这一喊,让原本打斗的众人们纷纷停了下来,齐齐向颜无心的方向看去。 “无心不才,正是在下。”颜无心眨了眨眼睛,一副无辜的样子。 陵染在颜无心身后目睹了这一切。 颜无心重返妖界的消息早就传遍了三界,只是她没想到,尹扇儿原来就是颜无心。 “可有受伤?”颜无心略微偏头,朝着身后的陵染问道。 “你还真是命大。”陵染没有回答她,而是语气嘲讽地反问。 众人一惊,陵染竟敢这般对妖界的圣主出言不逊。 那些造反的臣子心中窃喜,想着颜无心一怒之下会替她们杀了陵染。 可是颜无心只笑了笑,说出的话更让她们惊掉下巴,说的是“多谢狐帝不杀之恩”。 狐帝不杀……之恩? 陵染却知道颜无心为何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说。她贵为圣主,肯称她一声“狐帝”,向她低头,是为了在涂山众族间给自己树立威信。 换句话说,她要为她撑腰。 那些发愣的叛臣终于反应过来,这颜无心根本不是来杀陵染的! 但她们却不甘心放弃,那个虎背熊腰的女子站出来说了几句,声音粗犷的让颜无心略微皱了下眉:“涂山与妖界井水不犯河水,圣主若是来看戏,我等也不好拦,但还请圣主不要妨碍我们涂山清理门户!” 颜无心闻言拿赤羽扇挡住半面脸,似是在笑。 她提步朝那出声的女子走了过去,后者被她身上的气势震慑的咽了几口唾沫。 只听颜无心说:“这位女壮士尊姓大名?” 那胖子听见妖界的圣主问自己的名号,宽了心,还不免有些得意,她拱了拱手,回答道:“在下万,单名一个猛字。” 万猛? “果真是个恰当的好名字。”颜无心憋住笑,点了点头。 在场的人包括陵染都听出了颜无心话里的讽刺,纷纷低头笑了。只有那叫万猛的女子,以为颜无心是夸赞她,笑得更加得意。 “本座心情好时,取人性命前总会问问名号,以表示对将死之人的尊重。”颜无心及时补充了句。 这下纵使那名叫万猛的女子再蠢,也听得出颜无心是想要杀自己。 她吓得抖了一抖,硬撑着没让自己腿一软跪倒在地。 万猛心想,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跟这劳什子圣主拼个鱼死网破。 她也活了几千年,法力在涂山亦算是高强,颜无心未免太小瞧她了! 想到这,万猛突然拔剑就朝站在前方的颜无心冲过去。 嘶…… 一阵皮肉撕裂的声音传来。 万猛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了看颜无心,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腹部。 那把本该刺进颜无心身体的剑,如今正插在她的腹部。 那把剑方向未变,而是生生将剑柄反刺进了她的腹部。 颜无心只是拿赤羽扇挡住了那把剑,再稍一用力,那剑便反着刺了回去。 围观者无不震惊,该是有多么大的力量才能如此轻松地做到这点? 万猛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模样甚是骇人。 颜无心云淡风轻,似是做这事的人不是她。她环顾了众人一眼,缓缓道:“还有谁?” 没人应答,没人敢应答。 颜无心点了点头,习惯性地用扇子拍起了手。下一秒,却又要了三个打头女子的命。 一个是那个瘦小的矮个子,一个是梁家的养女和她娘。 颜无心的速度太快,赤羽扇割断三人的颈动脉只是一瞬间的事,甚至于她们都来不及反抗。 梁家那位养女临死前一秒还在对她发着花痴。 颜无心收回赤羽扇,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正了神色,道:“可还有谁觊觎这涂山狐帝之位?本座今日便代狐帝与你们比试比试。”最后一句格外加了三分气势。 造反一事本就是由几大家族煽动,如今核心人物一死,底下的人早就群龙无首。再被颜无心这一吓,顿时都收了逼宫的心思,纷纷下跪求饶,山呼万岁。 “既然没人,那便请狐帝来治罪吧。”颜无心看着意料之中的情形,转头看向陵染。 陵染明白颜无心的心思。 她是想给自己树立威信,永绝后患。而她杀的人,都是最该死的,其他无关紧要的人,全交给她这个狐帝做主。 陵染感激她,但这并不能抵消她杀了自己母后和长姐带给她的恨。 陵染回了神,朝着一旁的侍卫吩咐道:“梁家和万家灭族,满门抄斩,其他人请长老们来定罪吧。” 底下的人哭的哭喊的喊,颜无心都不很在意,转身要走,陵染却喊住了她。 “多谢圣主出手相救。”陵染向她行了一礼,谦恭地说道。 颜无心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叹了口气:“你我都为一族之君,无需行礼的。” 颜无心转过身来,看着陵染,又说道:“我知道你恨我,那我今日再给你一个机会好不好?你这次可以一剑杀了我,替你母亲和姐姐报仇。” “我已经知晓当日的情形和缘由。当初是因我母后和长姐想要杀你,你为了自卫才失手杀了长姐。而我母后……是自杀。”陵染避开了颜无心的视线,语气悲伤。 第五十八章: 渡劫 “可这到底是杀亲之仇,我不可能忘掉的。【零↑九△小↓說△網】”陵染垂眸,苦笑了一声,“扇儿,今日谢谢你,可你我百年的情谊,如今便算断了。” 颜无心闻言点了点头,表示了然。她一步一步下了台阶,径直走下了涂山。 陵染望着颜无心离去的背影,听清了她的最后一句话,说的是,对不起。 颜无心这一路没有御轻功,只那么徒步走着。 她如今的心情很复杂,说难过也难过,说不难过,也的确没那么难过。 她难过固然是因为陵染,不难过则是因为这不过是她数万年生命长河中一个延续百年的小插曲。 颜无心只是想不通,为何活在这世上,总是要承受那么多的生离死别和肝肠寸断? 她出神地走着,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多元,不知不觉竟走到了一条河边。 这河边景色甚美,绿柳红花,蓝天白云,是个难得的桃源之地。 她蹲下身,纤细的手指触碰到清凉的河水,稍稍抚慰了她躁动不安的心。 轰…… 突然间,雷声大作,天一下子暗了下来。 颜无心皱着眉头站起身,抬头看着天空中布满天际的闪电。 她自然知道,那是劫。【零↑九△小↓說△網】 只是不知道是谁这么倒霉,要受这么重的劫。 印象中,玄冥当初受天劫飞升不过时,也远没有这么大的阵仗。 就在颜无心出神之时,有一半的闪电已经打向了某个方向,颜无心瞧着,像是仙庭东境。 东境…… 还没来得及反应,另一半的劫已经打向了她的方向,齐齐打进了她的身体。 良琛和颜无心失踪已有七日。 这七日,仙界和妖界都乱了套。 临渊他们最先想到找去涂山,却被告知七日前颜无心从涂山离开后便没再见过面了。余下几天,一无所获。 仙界亦是如此。前些日子良琛去昆仑山说是为了白泽的事,结过一样失踪好些日子,他们又找去昆仑山,却不见人影了。 珈蓝圣宫内。 “怎么办?”临渊有些懊恼,他本该同颜无心一起去涂山的。 众人四散在大殿内,一时无言。 倚在柱子上许久的终洺心中也很是不安,突然一个念头划过脑海,他将这念头说了出来:“不如去凡间寻那道士?” 话一出口,终洺便觉得非要这么做不可了。 临渊一拍脑袋,叫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道长知晓三界事,又是无心在还是尹扇儿时的师父,他一定知道的!” 一行人急急忙忙地往阴阳阁赶去。 “我已经知道这事了。”枯木道人听了几人的话,了然地点了点头。 “那道长可知晓无心去了哪儿?”仇笙歌性子急,脸色因为着急而有些涨红,匆匆问道。 枯木道人从座位上起身,走到八卦象前面,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渡劫。” “渡劫?”众人齐声反问道。 “不错,就是渡劫。”枯木道人转过身来看着他们,“我早就知道无心要堕入轮回。曾经我以为那是万妖之源在作祟,后来我才明白,这是她命定的劫数。无心苏醒之时,就是她堕入轮回之时。” “那这劫是何劫?又需要多长时间来渡?”临渊补问道。 “情劫,十三世的情劫。” 直到他们拜别了枯木道人,走在路上好一会儿后,几人还没接受这个事实。 情劫,还是十三世之久的情劫,还是同那青龙良琛共渡的情劫…… “道长不是说这十三世说是十三世,却是死一次便完一世吗?依我看我们不如找到无心,多杀她几次,也好让她少受那良琛的苦。”临渊恨恨地说道。 他们自然都不喜欢那个同妖界有着深仇大恨的男子。 “不可!”玄冥斩钉截铁地喊道,“这劫数一旦受了外力阻碍,必会反噬,严重者恐有性命之忧。” 他当年历天劫不过,差点死在天雷下,还是多亏颜无心救了他一命。可颜无心的外力阻碍也让天劫反噬,使得他如今成了个小孩子。 他是福大命大,才只被反噬了如此微不足道的一点。可颜无心此次情劫之重,绝不能轻举妄动。 临渊原只是不假思索便说了出来,也知此举行不通,便噤了声。 除了等着,还能有什么法子? 仙界也是乱成了一锅粥。 北斗仙君所说的同枯木道人大致无二,夜珂听后阴沉着脸,让人摸不透他心中所想。 祈昱茉子央粟翊几人只是蹙着眉,并没有太多表示。倒是东瑶仙子,哭的肝肠寸断,跟丧了夫似的。 “凭什么?凭什么良琛竟要同一个不知道从哪蹦出来的的妖女一起渡情劫?岂不是屈了青龙上仙尊!”一边说还一边拿着帕子抹眼泪。 “你若这么舍不得良琛,干脆本宫也罚你下凡渡几次劫好了,如何?”夜珂她哭得心烦,冷笑道。 东瑶仙子再怎么蠢也知道帝君动了怒,知趣得止住了泪水,不再哭哭啼啼的。 夜珂一甩袖子,走了。 “都怪那妖女!”东瑶恶狠狠道。 “良琛和无心互生倾慕之时,你都还未出生,是怎么敢出言不逊的?”茉子央斜睨这东瑶,唇边一抹讥讽的笑意毫不掩饰。 “不过是早生几年罢了,怎能掩盖得了她是个不入流的妖女的事实?”东瑶仙子很是不屑,连带着在祈昱和粟翊面前也忘记隐藏自己的情绪,内心活动就那么堂而皇之地挂在脸上。 “无心脾气不好,日后若是你们碰上,可万不要如此说。”粟翊好笑地说了句。 “粟翊哥哥此言何意?”东瑶以为粟翊是在关心她,便柔声细语的多问了句。 “怕你没命。”粟翊说完便跟着已经走出几步的茉子央祈昱二人离开了,留下东瑶仙子一人在原地绞着手帕咬牙切齿。 “竟有些羡慕起良琛了。”祈昱一边走一边扯了扯嘴角,颇为勉强地说了句。 茉子央和粟翊知晓他的心思。 他对颜无心的感情,并不比任何人少。 他当年的痛苦,也不比良琛减上几分。 上古一战,良琛因为是四灵之首,五行八荒界的守护神而不得不保天下。 而祈昱则是因为他是司战之神,以战止战是他的使命而不得不战。 其实他们几个,哪个没有苦衷呢? 第五十九章:醉欢楼一游 凉国,永定十三年冬。 凉国的冬天多下大雪,京城宽阔的街道被厚厚的白雪覆盖着。 街上的行人裹着衣领,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一个不留神便禁不住滑溜溜的冰,出了洋相不说,反倒伤了筋骨。 “听说没有?盛宠不衰的淑妃娘娘诞下了龙子,皇上高兴坏了,当即下令将小皇子封为太子!” “自然听说了!真是上天保佑,让皇上终于有了龙子!”两个躲在墙角寒暄的男子正眉飞色舞的聊着天。 最近凉国,因着小太子的出生,而格外热闹,就连寒冷的天也挡不住市井百姓们如火般的八卦热情。 永定皇帝早已过了不惑之年,却膝下无子,坊间都传如此下去奚家的江山怕是要易主了。 如今皇帝老来得子,兴奋得大赦天下,举国同庆,为太子赐名奚祉,取福气之意。 太子生母淑妃娘娘母凭子贵,晋升贵妃,连带着娘家梁家都更加得宠,晋升正二品兵部尚书,一时风光无两。 时间过得倒也快,无论世中人贫穷或富有,痛苦或欢乐,它都不肯多做半点儿的停留。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慢点儿!当心磕着?这要是被皇上和贵妃娘娘知道殿下您私自出宫,奴才脑袋不保啊!太子殿下!” 出声的是东宫太子奚祉的贴身太监小华子,也是太子殿下跟前的红人,算是东宫有头脸的奴才。 “别吵了,出了事本宫担着,保准你的脑袋能稳稳当当的留在你那脖子上。”奚祉疾步走着,他刚刚躲过了守宫门的侍卫,如今怕被发觉,走得有些急。 “可是您今日的书还没念完,太傅去了若是发现您不在,再禀告皇上,可就不得了了!”小华子哭丧着脸,脚下却没见停。 他是太子殿下的贴身太监,自然太子去哪他便得跟着去哪。 “好了好了,再啰嗦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小命!”奚祉被吵得烦了,冲着身后还在喋喋不休的小华子喊道。 小华子被吓得噤了声,只好怯怯地跟在奚祉后面。 待彻底出了皇宫,并确定没有人追上来后,奚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终于出来了! 永定帝宝贵极了这个独子,怕这儿子出什么意外,整日将他关在东宫,为他请了最好的师傅做太傅。 奈何奚祉虽然不属于顽劣成性的皇室子弟,又甚是聪慧,总是得到太傅和群臣的夸奖。 但实际上,他对那些子啊曰啊的所谓治国大道没一点儿兴趣,对他那憨厚死板的父皇也不甚认可。 今日终于逃出了那死气沉沉的皇宫,他怎么还有时间去考虑这样做的后果。 奚祉特意穿了身便服,又嘱咐小华子也换了身衣裳。如今他俩走在街上,就像一个富家公子哥儿和随从,没人怀疑这就是当心鼎鼎大名的太子殿下。 奚祉走在街上,随意地摇着扇子,盯着街道两旁形形色色的贩卖品,兴致盎然。 走着走着,奚祉被一栋建筑里传来的鼓掌和叫好声吸引,像那建筑看去。 只见门口站着两列姑娘,个个浓妆艳抹的,衣着暴露,在拉着一些瞧着富态的老爷公子热烈地说着什么。 奚祉抬头看了看建筑的牌子,上面写着“醉成欢”三个大字。 “醉欢楼,醉能忘愁,醉能成欢,好名字。”奚祉收齐了折扇,自言自语道。 门口一个穿得粉嫩的女子眼尖,一下子看见了衣冠华丽的奚祉。职业素养使她清楚,这公子哥儿绝对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而且绝对不短银子。 想到这儿,粉嫩女子一个箭步冲到了奚祉身旁,亲热地挽住了他的手臂,整个身子都软在了奚祉身上,细着嗓子说道:“这位公子,进来玩玩啊!” 女人刺鼻的脂粉气传进了奚祉的鼻子,熏得他皱了皱眉。又听见这粉嫩女子像是有人捏着她嗓子发出来的声音,整个人都不好了。 “放肆!你知道你挽的是谁吗?”奚祉身后的小华子上前一把扯开了那女子,指着她的鼻子问道。 “是谁有什么关系,反正不都是来寻欢作乐的吗?这位白白嫩嫩的小哥儿,不要这么凶嘛!”那女子笑得花枝乱颤,将手帕甩到了小华子的脸上,呵呵地笑道。 “啊切!”小华子被这女子手帕上的香粉味儿冲的打了个喷嚏,回过神来时奚祉已经提布走进了那醉欢楼的大门。 “少爷,这儿可是……”小华子的话还未说完,奚祉已经没了影子,他也只好跺跺脚匆忙跟了上去。 完了完了,这下死定了!太子殿下私自出宫不说,还进了青楼。 这要是传出去,自己铁定没命了! 小华子虽自小便在宫中伺候太子,但到底自由些,出宫的机会也多,又听着那些年纪稍长的公公们聊天次数多了,自然知道这全京城赫赫有名的风月之地——醉欢楼。 醉欢楼是京城最大的风月场子,里面的姑娘样貌都算不错,又调教得当,深得达官显贵,富家子弟的喜爱。在里面流连的王公大臣亦不在少数,只不过大家彼此都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终日流连青楼,藏着掖着罢了。 小华子又听说,这醉欢楼的头牌有天人之姿,舞技超群,被称为京城第一美女。不少贵族子弟愿意一掷千金为其赎身,可都被拒绝。 京城已为人妻的有身份的女子,都将这位头牌视为眼中钉,生怕她抢了自己的夫君。 奚祉进了醉欢楼,里面的老鸨立即迎了上来,热烈地招待着他。 “给我挑个清静的位子。”里面太嘈杂,奚祉不得不微微低头在那老鸨的耳边说道。 老鸨瞧着这位公子哥模样生的实在是好的让人移不开眼,又一身的气度,知道肯定不是个普通人。 搞不好是哪家王公大臣的少爷来寻乐子,毕竟这种事醉欢楼每天都有。 “好嘞,公子,楼上请。来人,给公子挑一个上好的雅间!”老鸨混迹这行几十年,早已熟悉什么叫“待客之道”。 奚祉在雅间坐定,朝着楼下一看,皆是一个个富得流油的老爷少爷左拥右抱,饮酒作乐。 第六十章:惊鸿一瞥 他是没来过这种地方,却不代表他从未听说。 吏部尚书的小公子褚正卿自幼入宫做太子侍读,与他交往甚密,也不大忌讳。 他便是那种极不正经的纨绔子弟,也愿给奚祉说这些风月之事。 老鸨热烈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敢问公子贵姓?” 问出了姓氏,她便能大体推敲到底是哪家的公子,也好方便宰人。 “褚。”奚祉挑眉看了看那老鸨,脱口而出。 左右正卿那小子也是个风流子弟,借借他家的名号也无妨。 “原来是褚公子啊!”老鸨笑得眼睛都没了。 她一边笑一边在心里计算着,这京城姓褚的大户人家岂不就是吏部尚书褚晃那一家子! 褚家的小公子褚正卿她倒是认得,偶尔来她这醉欢楼寻乐子,出手阔绰得很。 这位褚公子,想必是褚正卿的哥哥或者亲戚,一定也是不差钱的了。 奚祉自顾自地坐在那儿喝茶,不去理会老鸨的内心活动。 这时,楼底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和叫好声。 奚祉皱眉,伸手撩开了帘子向一楼看去。 只见二楼撒下几段红绸,有一女子顺着红绸由二楼滑到了中央的台子上,翩翩起舞。底下的老爷少爷们鼓掌鼓得极其卖力,有的甚至爬上了桌子为台上的女子叫好。 奚祉皱了皱眉,瞥了眼女子的脸。 这一瞥,可谓惊鸿。 奚祉曾觉得这世上最好看的女人是他母妃淑贵妃,宫中人都说她倾国倾城,不然也不会盛宠不衰。 可如今看来,却还是逊色于这个正在台子上跳着舞的女子。 “褚公子好福气,正赶上轻舞姑娘献舞。我们轻舞一月只跳三次舞,日子随心,多少人日夜守着是为一睹轻舞的芳容和舞姿!”老鸨瞧着奚祉看得出神,见怪不怪的。 毕竟这样的事不在少数,让她说话都带了三分自豪。 “把她带上来。”奚祉突然出声,却还是没有别开眼神。 “这…轻舞只是舞妓,不接客的……”老鸨表示为难的话还没说要,便被桌子上的一锭黄金噎住了。 奚祉看她没动作,眼神示意小华子接着拿钱。 小华子“啪”地一声,将两锭金子拍在了桌子上,昂头骄傲地看着那个老鸨。 “够了吗?”奚祉纹丝不动,轻声问道。 “够够够够!我这就请轻舞上来,褚公子莫急!”老鸨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似的,一把将金子揣了起来,忙不迭地地跑下了楼。 奚祉在楼上看着,老鸨等到那跳舞的女子下台后便拉住了她,伏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只见那女子轻轻抬头,正好与奚祉四目相对。 好一会儿,两人都没有移开眼。 林轻舞秀眉轻蹙,她觉得那个男人让她有些熟悉。 “轻舞?轻舞?你就帮妈妈一个忙,去见见吧!见一见又没有别的事,啊?”老鸨晃着林轻舞的胳膊,追问着。 “王妈妈,莫要再摇了,我去见见便是了。”林轻舞无奈道。 如此大手笔,看来又是一个纨绔子弟。 王妈妈如此求自己,也不好拂了她的脸面。 重要的是,她不很排斥那个男子,因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 王妈妈喜出望外,拉着林轻舞的胳膊就往楼上走。 到了奚祉所在的雅间,王妈妈还未撩开帘子便喊道:“褚公子,人我可请来了!” 奚祉闻言别过头,看向雅间内多出来的几两个人。 其实他只是在细细打量着老鸨旁边的女子。 外穿缦纱,内衬绣花大红舞衣,袖口处接了两段窄而长的宽袖,很是飘逸。 女子的脸白皙异常,几乎要不见血色,一双狭而长的眸子像极了褚正卿口中的狐媚女子。因着要登台献舞,画了精致的妆,更衬得人楚楚可怜起来。 红颜祸水。奚祉忽然想到了这么个词。 “你退下吧。”奚祉这话是对着王妈妈说的。 王妈妈担心林轻舞不愿意,犹豫地看了她一眼。 林轻舞会意,浅浅柔柔地说道:“妈妈先出去吧,有需要我再唤你。” 王妈妈如蒙大赦,赶忙出去忙活别的事了。 雅间一下子安静下来,没有人出声。 小华子在一旁看着,心想今日终于见着了这鼎鼎大名的头牌美人,瞧这模样,果真是名不虚传。 沉默持续了半柱香的时间,还是奚祉先开了口:“你叫什么名字?” “林轻舞。”林轻舞微微低头,不急不躁地答道。 没有任何修饰,没有宫中女子动不动奴婢、臣女的自称,奚祉觉得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显得格外动听。 “我叫奚祉。”奚祉站起身,温和地笑了笑。 小华子在一旁吓得变了脸色。 太子如此草率便说出了名号,这要是传出去,谁还不都得知道太子来了青楼! 林轻舞听着这个名字像是有些熟悉,多问了一句:“敢问公子的名字如何写?” “奚落的奚,福祉的祉。”奚祉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坐下吧,陪我喝一杯酒。” 纵使林轻舞再不问世事,身处醉欢楼这种地方,知道的却也一点不少。 眼前之人,分明就是当朝太子。 她跪了下去,不卑不亢地说了句“民女见过太子殿下”。 “如今我只是醉欢楼的一个客人,不是什么太子,无需对我多理。”奚祉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又指着对面的位子,示意林轻舞坐。 林轻舞略一沉吟,也就提着裙摆坐下了。 奚祉给林轻舞倒了杯酒,看她也没有什么受宠若惊的样子,只是福了福身子以示礼节,对这个不同寻常的女子便又生了三分好感出来。 “何以在这里生活?”奚祉一边倒酒一边问了一句。 “我是孤儿,被王妈妈收养,又教我习舞,自然便留在这里了。”林轻舞知道奚祉想问什么,又接着说道,“王妈妈对我有恩,待我又甚好,在这醉欢楼也没有受什么委屈。”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有问有答,倒也不显得生疏拘谨。 “太子殿下,出来太久怕是……”小华子实在忍不住上前提醒太子,同时又多看了林轻舞两眼,想着她是不是得了太子的喜欢。 这样好的容貌,就算真得了太子恩宠,他也不会奇怪的。 第六十一章:伎俩 奚祉斜睨了小华子一眼,后者以为自己惹了太子不快,大气不敢出。 “今日之事,还请轻舞姑娘不要说出去。”奚祉喝尽了杯中的酒,站起身来,俯视着林轻舞说道。 林轻舞缓缓起身,动作仪态浑然天成,她微微颔首,道:“轻舞明白,太子殿下慢走。” 奚祉点了点头,向门口走去。正欲撩开帘子之时却又折了回来。 “我有空再来寻你喝酒谈天。”奚祉笑得真诚,他今天是真的开心。 “好。”林轻舞也笑了,点了点头答道。 奚祉笑得更为开心,摇着折扇大步离开了。 林轻舞收了笑,转身又坐了下来,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 “事情进展的可还顺利?”房间内忽然闪进一个女子,正是在门外拉住奚祉的那个粉嫩女子。 “不久之后他还会再来的。”林轻舞丝毫不惊奇,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本来想引那老皇帝入瓮,没想到老子没来,小子倒是提前到了。”粉嫩女子坐到了奚祉方才坐过的位置,打趣道,”不愧是幻崇宫第一杀手,手段就是不一样。”说完粉衣女子还冲着林轻舞眨了眨眼。 林轻舞没有去接这个话茬,而是一个眼神扫了过去:“听说水华酒楼的掌柜昨夜死于非命,死因是毒针从左耳穿了进去,模样甚是骇人。”她喝了口酒,接着说,“白菻,我记得他并不在要杀的名单里。” 那个叫做白菻的粉衣女子被看得有些心虚,过了一会儿突然一拍桌子说道:“没错没错,那老色坯是我杀的,真是的!” 林轻舞瞧着她那气鼓鼓的模样,轻笑一声,不由得软下声来:“他冒犯了你?” “你是不是傻啊?他上次不是趁机摸了你手吗?我这是替你抱不平!”白菻更加生气,瞧着就差掀桌子了。 林轻舞一愣,她都不记得有这回事,没想到白菻倒是记得清楚。 “下次不要这样了,让宫主知道你私自行动可就不好了。”林轻舞的手覆在白菻的手上,轻声细语地说道。 白菻的怒气一下子就消了,她也把另一只手覆在林轻舞的手上,恳切道:“你我自小在幻崇宫一同长大,情同姐妹,我不愿看你受委屈。” “比起这些年受的苦,如今又算得上什么委屈。”林轻舞眼角眉间不见愁色,只玩笑般安慰着情绪激动的白菻。 白菻见状叹了口气,也不再言语了。 奚祉一出醉欢楼便急急忙忙地回宫,万幸也没人发现。托褚正卿跟太傅说自己病重下不了床,竟也糊弄了过去。 “啧啧啧,当朝太子出宫逛青楼?真是个大新闻。”褚正卿坐在石凳上,嘴里嚼着奶糕,含糊地说道。 奚祉坐在他对面小口小口地喝茶,文雅了许多。 “诶,殿下,你见着林轻舞了吗?就醉欢楼的头牌林轻舞,号称京城第一美人那主儿。”褚正卿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扔掉了还剩一半的糕点,兴致盎然地问道。 “林轻舞?”奚祉回忆方才还在一起喝酒谈天的情景,笑了,“见了,与她喝了几杯酒。” “你竟然与她喝了酒!!!!!”褚正卿闻声大声喊道。 奚祉赶忙起身捂住了他的嘴,又四处看了看,确定没人关注到他们方才回头,做了一个恐吓的表情示意褚正卿小点声。 “不是,你真跟林轻舞喝酒了?你知道这是我多么梦寐以求的事吗?难道你威逼利诱了?给她下迷药了?不对啊,轻舞姑娘向来不与人近身的,应该下不了迷药才对……” 奚祉实在不想听褚正卿接二连三的问题,赶忙打断了他:“都没有,只是像朋友一样喝酒聊天罢了。” 褚正卿终于停了下来,用古怪的眼色瞧着奚祉,好一会儿才说道:“莫不是你用了美男计?那不对啊,我这张俊脸分明不比你差啊。”一边说还一边摸上了自己的脸。 奚祉翻了个白眼,不去理会发疯的褚正卿。 “不过,我说了我是奚祉。”奚祉幽幽地加了这么一句。 褚正卿呆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你你……你说了你是太子?” “是。” 褚正卿仰天长叹,捶胸顿足地喊道:“没想到竟是败在了一个”权“字上!啊!” 奚祉:“……” 待回了东宫,奚祉正欲宽衣沐浴之时,屏风后忽然闪出一个人,就那么抱住了他。 “梁馨,松手。”奚祉的语气和脸色都冷了下来。 被呵斥的女子不情不愿地放开了抱着奚祉的手,却又挽住了奚祉的胳膊,撒娇道:“太子表哥,馨儿好想你啊!” 被叫做梁馨的女子,是淑贵妃的哥哥,兵部尚书梁澹钟的女儿,排行老三,自幼便喜欢奚祉喜欢得不得了。 最近听说淑贵妃有意让奚祉娶了梁馨,也好为娘家谋得更长久的富贵荣华。 可奚祉,对这个表妹却是没有半点喜欢的感觉。 且不提那一身娇生惯养出来的小姐脾气,单单论这个表妹对自己极强的占有欲,他也是极为反感的。 “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在我洗池做什么?传出去也不怕毁了自己的名声,出处!”奚祉丝毫不给梁馨反驳的机会,冲着小华子使了个眼色。 小华子心领神会,上前毕恭毕敬地说道:“梁三小姐,太子沐浴,您一个女儿家在此不太方便,还是先出去吧。”说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话已至此,梁馨也不好再留下去,她点了点头,向着奚祉说道:“那表哥,我先去给姑妈请安了。” 奚祉装作一副没有听见的样子,径自让宫女侍候自己宽衣。 “殿下,三小姐已经走了。”小华子凑在奚祉耳边说道。 奚祉长舒一口气:“终于把这姑奶奶弄走了!”他在水中泡了会儿,忽然扭头对小华子说道,“今天什么日子,梁馨进宫做什么?” 小华子显得有些局促,最后在奚祉探究的目光下不得不老实交代:“贵妃娘娘召见,梧华宫里的宫人们都说是为了殿下您与三小姐的婚事。” 第六十二章:始料未及 奚祉闻言皱着眉沉默了良久,久到小华子有些害怕,试探着叫了句:“殿下?” “听说明日周大人在府上设宴,太傅也会去,是吗?”奚祉不去回答小华子,而是抛了个问题。 “是,周大人的三姨太生了个儿子,宴请群臣,早朝后朝廷有头脸的大人们想来都要去赴宴,太傅也在邀请之列。”小华子虽然不明白奚祉问这做什么,还是如实答道。 “也就是说,明日又无人牵制我了。”奚祉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小华子忽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妙。 “殿下,您该不会是……” “明日出宫。”奚祉看着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奚祉这次是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走了出去,若是父皇母妃问起来,只说想偷偷去周府凑个热闹便可。 褚正卿听说奚祉要再去醉欢楼,哭着喊着也要同行,却耐不住他那老爹非拉上他去周府赴宴,抽不开身。 奚祉自然又来了醉欢楼。 王妈妈记脸的本事好得很,一见他便说道:“褚公子,您又来啦?这次想点哪位姑娘啊?” “我找轻舞,她人呢?”奚祉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点其他姑娘。 “轻舞她……”王妈妈面露赧色,支支吾吾的。 “怎么?”奚祉挑了挑眉,“她不舒服吗?” “不是,今日有位尊贵的客人来找轻舞,现在正在轻舞房里,褚公子你看要不我再给你换个好姑娘?桃儿!桃儿!”王妈妈急切地唤来个姑娘安抚奚祉。 “轻舞不是不见客吗?”奚祉的声音不知不觉已经沉了下来。 “是这样没错,但是这位客人……轻舞也不得不见啊!”王妈妈无奈道。 “带我过去,立刻。”奚祉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他倒是想看看,有什么人能凭着身份尊贵就能胁迫人的。 王妈妈叹了口气,没有办法,只好带着奚祉过去了。 奚祉站在门口,怒火中烧。这种感觉就像是你视若珍宝的珍品被人突然抢了一样。 他不管王妈妈如何哀求他不要闯进去,一脚踢开了房门。 待看到了房中人的刹那,奚祉明白这世上的确有人尊贵的过他这个太子,也的确能靠着身份胁迫别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他的父皇,永定帝。 “皇上饶命啊,我……我拦不住褚公子啊!”王妈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连声求饶。 “你退下吧。”永定帝整理好衣服,做了个手势示意王妈妈退下。 “儿臣参见父皇。”奚祉跪了下去,声音有些抖。不是吓得,是恨。 他一抬头便看见了床上披散着头发,只着一件薄纱衣的林轻舞。 心忽然抽搐了一下,疼得跟什么似的。这感觉很熟悉,熟悉的像是从前便经历过这种心痛一样。 “褚公子?”永定帝眼神犀利,微微压迫着,“你来这做什么?踹开我的房门又是做什么?” “儿臣不知父皇在此……”奚祉眉头紧蹙,轻声答道。 “这么说你是来找轻舞的?”永定帝打断了奚祉的话。 这话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奚祉跪在地上,一时无言。 “陛下。”女子轻柔的声音传来。一立一跪的两人纷纷抬头向林轻舞看去。 林轻舞取过一件袍子披在身上,袅袅婷婷的下了床,走到永定帝身边:“太子殿下先前来过一次醉欢楼,只在雅间喝了些酒便走了,却把随身带着的玉佩落了下来。轻舞恰巧见着,就收了起来,想来殿下是着急回来找玉佩,才这么莽撞。” 林轻舞说着就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块玉佩,奚祉定睛一看,正是自己十四岁时父皇御赐的玉佩,不晓得何时跑道了林轻舞手上。 永定皇帝自然也认出了这玉佩,神色缓和了些:“穿得这样少,担心着凉。”这话是对林轻舞说的。 “不打紧。”林轻舞冲着永定皇帝笑了笑,任凭他帮自己拢了拢袍子。 这一切看在奚祉眼中,讽刺至极。 永定皇帝已近耳顺,却还是同青楼女子有染。更重要的是,那青楼女子还是自己这个儿子一眼便牵肠挂肚的人。 奚祉低头跪着,手暗自攥成了拳。 “随朕一同回宫。”永定皇帝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对着他语气不善道。又同林轻舞道了别,便出了门。 回宫之后,永定皇帝只对他那儿子说了句“好自为之”,便一甩袖子回了御书房。 “殿下。”小华子怯怯地唤了句。太子殿下在房中静坐了两个时辰,任谁都看出来太子心情极差,但他却有事不得不说。 “说。”奚祉面无表情,冷冷地回了句。 “贵妃娘娘传您去梧华宫,说是为了……为了给您择定婚期。”小华子结结巴巴地答道。 奚祉起身,在小华子好奇他要做什么的时候说了句:“更衣吧。” 梧华宫里热闹得很。 梁鑫和一种巴结淑贵妃和梁家的宫中女眷都聚在一起,互相吹捧,听得人昏昏欲睡。 “三小姐的模样生得真是俊俏,同太子殿下郎才女貌,简直是天作之合!”毓贵人拍着手说道。 梁馨的得意之色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宁嫔又发了声:“可不是吗!三小姐日后可是要做一国之母的人,这气度容貌自然超出常人!贵妃娘娘也是好福气,有这样好的儿子和儿媳!” 淑贵妃倒是没什么表现,她在宫中几十年,早已熟悉了这套拍须溜马的手段。 突然,淑贵妃的贴身婢女急匆匆地穿过大殿,走到淑贵妃身边,趴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淑贵妃脸色一变,手一抖,杯中的茶水尽数撒了出来。 “贵妃娘娘,出什么事了?”毓贵人好奇道。 淑贵妃稳了稳心绪,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不见波澜:“也没什么大事,皇上方才下旨册封一个青楼女子为妃。” “什么?!”底下一种年轻的妃嫔可没有淑贵妃的老成,闻言纷纷变了脸色。 “青楼女子?还直接跨阶品封妃?这不合礼数啊娘娘!”毓贵人大声喊道。 她入宫已有五年,仍只不过是个贵人。一个青楼女子一来就是妃,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第六十三章:同时大婚? “要真得了皇上喜爱,哪还顾得上什么礼数!”平日里性情忠厚老实的琳贵人叹了口气,无奈道。 “可这传出去,岂不是丢尽了皇家的颜面?”宁嫔也有些慌张,“娘娘,您想想办法啊!” 淑贵妃不言语。她虽对这事颇有不快,但毕竟入宫多年,也爬到了这个位子,眼下最要紧的便是保住自己儿子和娘家的前途,至于争宠献媚一事,早就没心思了。 若是愿意折腾,便折腾去吧。 “殿下,您在这站了好久了,担心受着风。”小华子看着垂眸沉思的奚祉,轻声提醒道。 方才的话,他们一字不差的全听了进去。 皇上要纳林轻舞为妃。 永定帝年轻时风流倜傥,如今老了也显得比常人多些风姿。但终归已过知天命的年纪,林轻舞二八年华就入宫葬送青春,也不见得就是件好事。 何况,小华子怎么会看不出来,太子其实喜欢着那舞妓。 只一天之隔,事情竟到了如此地步。 “太子殿下驾到!”门外的太监喊道。 恍惚间奚祉已经走了进去,小华子赶忙跟了上去。 梧华宫的宫人女眷们都对着太子行了礼,奚祉带膝跪地,给淑贵妃请安:“儿臣拜见母妃。” 语气里不见波澜,这是生在帝王家的养成的气度。 淑贵妃笑着让奚祉起来,和颜悦色道:“本宫有两天没见着太子了,可还好?” “回母妃,儿臣很好,跟着太傅学治国之道,平日里也有批阅些简单的折子。”奚祉不卑不亢,缓缓说道。 “那便好,那便好。”淑贵妃满意地点点头,“太子今年也有十七岁了,本宫想为太子娶位太子妃,以正东宫。不知太子意下如何?” “儿臣全听母妃安排。” “那好,依本宫看,你跟馨儿从小便常在一起玩耍,青梅竹马,郎才女貌,便定了馨儿如何?”淑贵妃看着儿子如此乖巧,心情又愉悦了几分,早把皇帝要纳妃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一旁的梁馨听到终于提起了自己,脸刷的一下红了,小女儿家情态毕露。同时,她又想着太子表哥平时对她爱答不理的,心里还微微有些紧张。 “听母妃的。”奚祉仍然重复着这几个字。 其实太子妃如今究竟是谁,于他来说都没有两样。统归是要有政治目的,是谁有什么重要的呢? 梁馨听到奚祉没有反对,大喜过望,得意地接受者女眷们的祝贺。 淑贵妃也很高兴,张罗着把这事禀告圣上,择一个好日子。 女眷们来得早,如今正赶上饭点,淑贵妃又高兴,便留大家在梧华宫用膳,派人先去禀告皇上太子成婚这件大事。 大家说笑着,饭吃到一半,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李公公忽然来了梧华宫,众人赶忙停下动作,听李公公的消息。 李公公扫了众人一眼,行了礼,笑着对淑贵妃说道:“圣上听了太子成婚一事,说早就与娘娘商讨过这个问题,如今这样很是合适。既然决定了,就当尽早成婚。正巧这月十七是个好日子,皇上要迎舞妃娘娘进宫,寻思着连着太子大婚一起办了,办得隆重些。” 奚祉闻言,额头青筋暴起,众人也都变了脸色。 皇上此举是要给林轻舞一个名分。 与太子大婚一同进行,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林轻舞和未来的国母同等尊贵。 在场的妃嫔都在心中暗自咒骂,一个娼妓,她怎么敢担此殊荣! 淑贵妃也有一瞬间慌神,印象中她当年所谓的盛宠不衰,也不过是赏了颇多珍品,多留宿了几日罢了,几时有过让天下人艳羡的时候? “皇后娘娘可知晓此事?”淑贵妃稳了稳心神,勉强笑着向李公公问道。 “回娘娘的话,皇后娘娘已经知晓,说是皇上喜欢怎样办便怎样办好了,宫中女眷都应知礼数,善待舞妃娘娘。”李公公弯了弯腰,笑眯眯地答道,“皇后娘娘还说,她这些年来虔心向佛,对后宫之事鲜少过问,一切全听贵妃娘娘的便可。” 淑贵妃知道,皇后这是不打算过问此事。毕竟五年前皇后便常在徽山佛寺住着,吃斋念佛,说是要为大家祈福。 “本宫知道了,劳烦公公跑这一趟了,吃杯茶再走吧。”淑贵妃客气道。 “多谢娘娘美意,奴才还得出宫去见舞妃娘娘,就不在此都留了,奴才告退。”李公公拱手弯腰说道。又对着奚祉和众妃嫔行了礼,便走了。 “真是成何体统!”宁嫔忍不住拍了下桌子说道。 “还舞妃娘娘,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是个狐狸精!勾走了圣上的魂儿!”毓贵人也阴阳怪气地说道。 阶品高一些的,例如德妃,明妃两位妃子,心中也是郁结,但却都知道明哲保身。德妃年长些,忍了忍没有说话。明妃到底是年轻,也酸溜溜地说了句:“天壤之别。” 这话是感慨皇上对林轻舞和对她的态度,毕竟她每个月顶好能见上皇上一次,更别说什么宠冠后宫了。 淑贵妃看了看众人,叹了口气:“罢了,不去提这事了,左右是圣上心尖儿上的人,进了宫你们还需对这位娘娘客气些,人家可是妃位。” 底下人不情不愿地应了声:“是。” 奚祉攥紧的拳头始终没有松开,他不知道永定帝是不是在警告他,他只知道,他不能再呆在这里听妃嫔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林轻舞和永定帝。 奚祉起身便走,没有同任何人告辞。淑贵妃只当他觉得婚礼和迎一个青楼女子入宫一同举行,失了他的颜面,便也随他去了。 淑贵妃眼神示意梁馨跟上去,梁馨了然地点点头,果真跟了上去。 奚祉一直走着,走到湖心亭才停了下来,吩咐小华子和随行宫女太监们在不远处候着,不要过来打搅他。 梁馨跑出来找了一会儿,一眼便看见了亭子里负手而立的奚祉。月光洒在他的肩上,衬得他那件深蓝色云绣纹蟒华服都散发着淡淡的银光。 第六十四章:笃定 梁馨不顾小华子等人的阻拦,兴奋地跑过去,在奚祉身后站定。 奚祉早就听见了她同小华子争吵的声音,却没有转身,只说了句,走。 梁馨权当没听见,自以为体贴地说道:“太子表哥,我知道你是不想我们的婚礼同那青楼女子入宫的典礼一同举行,觉得有失颜面。但这毕竟是皇上决定的事,大不了,到时候避开好了。” 梁馨犹豫了会儿,还是握住了奚祉的胳膊,摇晃着说道:“太子表哥,不要生气了。” 奚祉被吵得实在是烦了,甩掉了梁馨的手,转过身来盯着她。 那眼神太冷,梁馨被吓得一哆嗦。 好一会儿,奚祉勾起嘴角冷笑一声,弯下了身子与梁馨平视。这个动作在不远处的小华子等人看来,着实暧昧,但梁馨却被吓得呆滞。 因为奚祉说,梁馨,收起你的自以为是,我们不过是父母之命的政治婚姻。我若是生气,只能是因为,我要娶的人是你,不是她。 奚祉说完便走了,留梁馨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梁馨反应了好久。她?她是谁?林轻舞? 不,不可能,那可是皇上的女人,皇上是他的父皇,他怎么可能会跟皇上抢女人!梁馨否定了这一想法。 这么说,太子表哥早就有了别的心上人,他不但不喜欢自己,还恨自己夺了他心爱之人太子妃的位子? 梁馨忽然觉得委屈至极,抹着眼泪就回梧华宫找淑贵妃诉苦去了。 醉欢楼。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典司宫教、率九御以承休。协赞坤仪、应四星而作辅。祗膺彝典。载锡恩纶。林氏轻舞德蕴温柔、性娴礼教。故册封为舞妃,居韶华宫主位。钦此!”李府盛李公公一气念完了圣旨,笑呵呵地对跪在地上的林轻舞说道: “娘娘,接旨吧。” 林轻舞同醉欢楼众人一齐叩了头,双手接过了圣旨:“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娘娘,迎您入宫的日子定在这月十七,同太子殿下大婚典礼一同举行,到时一定风风光光的将您迎进宫去。”李府盛扶起了林轻舞,恭敬地说道。 到了他这个岁数和位子,自然是皇上喜欢什么他便顺着,断不会像外人一样暗自鄙薄林轻舞。 何况在那后宫之中,什么最大?皇上的恩宠!日后谁笑谁哭,还不一定呢。 “太子大婚?”林轻舞禁不住反问了一句。才见面没几天,这么快便要成婚了? “是啊,和梁大人家的三千金,贵妃娘娘亲自定下的。娘娘若是无它事,奴才这便回去准备了,毕竟日子也快到了。”李府盛笑意不减,看得林轻舞都觉得替他累得慌。 “公公慢走。”林轻舞福了福身子,李府盛忙说使不得,也就走了。 “轻舞,日后荣华富贵了,可莫要忘了我们这些姐妹啊!”醉欢楼的姑娘们见着李府盛他们走了,赶忙起身围住了林轻舞。 “只可惜当今圣上年事已高,虽然比常人多些风姿,倒还是有些委屈我们轻舞。何况我听说后宫人心险恶,轻舞入宫,难免不会被欺负。”其中一人感叹道。 她这一席话让众人都安静下来,屋子内一时间鸦雀无声。 王妈妈见状赶忙出来打圆场:“干什么呢?这可是大喜事,当心被人听了你们的话,给皇上知道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姑娘们一听妈妈的话,也觉得方才说的不妥,便又嘻嘻哈哈起来。 “轻舞,来我房里,我有些体己话要同你说。”白菻拽了拽林轻舞的衣袖,小声说道。 林轻舞颔首,两人一同往楼上走去。 “平日里白菻同轻舞关系最好,你们说她是不是想要巴结轻舞,也给她弄进皇宫里去?”一个**冲着那二人的背影挤眉弄眼,对着众人说道。 “行了行了,当心让人家听道。”有人赶忙出来岔开了话题,打着哈哈就避开了这个话题。 到了房内,白菻关上了门,转身抱住了林轻舞。 “怎么了这是?”林轻舞笑着拍拍她的背。 “轻舞,你是不是有天大的委屈?不对,我不该这样问,你定是有的。那日你与那老皇帝……”白菻话至此还有些犹豫。 “行了房事。”林轻舞眼神一黯,面容却无波澜,平静地说了出来,“你想说这个?” “轻舞!” “白菻,你同我都一样,从入幻崇宫那一日起,这个身子,这个人,就都不是自己的了。”林轻舞松开了手,择了一个椅子坐下。 “有时候我真搞不懂宫主到底想干什么!”白菻恨恨道。 想干什么?想让那些给予过他痛苦的人千倍百倍地尝到他受过的苦!林轻舞心里知道,却不言语。 “你入宫以后,打算怎么办?”白菻又问道。 “走一步算一步。”林轻舞不是在敷衍白菻,而是目前的确只能如此。皇帝召她进宫的速度太快,她还来不及谋划。 “待入宫之后,我再请示宫主吧。”林轻舞叹了口气,道。 典礼如火如荼地准备着。 皇上纳妃和太子大婚使凉国上下的反响处于两个极端。 大家都认可奚祉和梁馨这对所谓的“天作之合”,而纷纷反对皇帝不顾礼法纳青楼女子为妃。 但是反对归反对,却没有人敢光明正大地站出来指责这事。 毕竟前几日早朝永定帝公布此事时,便有大臣站出来反驳,结果那位性子刚烈的大臣被皇上羞辱的一头撞到了乾清宫大殿的柱子上,当场便断了气。 死后也没有什么忠烈的谥号,反倒穿了皇帝特意嘱咐给的小鞋儿,也没人追丧,更没有恩赐,一家老小都没了依靠,那叫一个凄惨。 经此一事,举国上下便不再敢有妄言之人了。 奚祉早就开始参与国是,底下人对林轻舞的风评多少也知道些。他很想反驳那些中伤林轻舞的人,却只能面带笑容地接受众人对自己大婚的祝贺。 可在他心里,他始终笃定,林轻舞是个良善之人。 虽是几面之缘,却像认识了千万年。 第六十五章:入宫 “亲自出宫门迎接?这该是份殊荣吧。”奚祉惊了一下,随即感慨道。 看来父皇对林轻舞,的确用情至深。 “是,皇上还重金厚赏了醉欢楼上上下下百余号人,的确是仅此一份的殊荣。”小华子点了点头。 奚祉转身进了内殿,不再言语。 小华子很知趣的退了出去,继续去筹办明日大婚所要准备的东西。 竖日,皇宫外热闹非凡,京城所有的百姓都在夹道等候着,等着看太子大婚和舞妃进宫。 老实讲,都是为了看看那位蛊惑了当今圣上的青楼女子,究竟是怎样一位人物。 林轻舞任凭一众宫中来的侍女帮自己梳妆更衣,脸上瞧不出来喜怒,只那么安安静静地坐着。 帮她打理的宫女却是好一番惊艳。 这样的容貌气质,一双眼睛又勾魂摄魄的,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不喜欢吧? “轻舞……”一旁的白菻带着哭腔唤着林轻舞的名字,“今日一别,不知道何时才会相见,你叫我……” “好了,别说这些了。”林轻舞担心白菻情急之下说出些什么让宫女们听了去,及时打断了她。只是语气不见责怪,还是轻轻柔柔的,让人如沐春风。 “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你们先出去吧。”林轻舞对着宫女们吩咐道。 宫女福了福身,答了声“是”便退下了,临走还带上了门。 林轻舞起身,带着笑意看向白菻,嗔怪道:“怎么着也是个叱咤江湖的杀手,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你莫要安慰我。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主动请缨进宫,都是为了保全我。宫主待你那般心软,你不愿意去,他定会允了你。轻舞,你这样优秀的一个人,何苦为了救我而以身涉险?”白菻的泪珠像断了线似的,止都止不住。 因着今日没心情画那青楼女子常画的浓妆,又哭得梨花带雨,白菻这张素脸倒显得比平日惹人怜惜了些。 “也不尽然。”林轻舞收起了笑容,垂眸低声说了句。 “你说什么?”林轻舞的声音太小,白菻一时间没听真切,不由得反问道。 “娘娘,迎接您的队伍马上就到门口了!”门口的宫女提醒道。 白菻着了慌,也忘了林轻舞还没回答她的问题,便只顾攥着她的手不让她走了。 林轻舞用另一只手握住了白菻的手,轻轻拍了两下:“我这就走了,你在宫外要好好接应,等我。” 临出门之际,林轻舞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还呆站在原地的白菻,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说的是,白菻,我心甘情愿。 林轻舞离开了醉欢楼,众人闹闹便也过了。可京城另一个方向的奚祉和梁馨,相处得可就不那么愉快。 先是梁馨经湖心亭一事闹了脾气,硬要奚祉服软。奚祉内心本就烦闷至极,索性甩手先走了,根本不管新娘的轿子如何,臊的梁馨赶紧命人跟了上去。 这一幕着实被百姓们看了笑话,都在传太子与太子妃感情不合,太子殿下大婚当天就给太子妃难堪。 到了大婚典礼,奚祉爱答不理,永定帝又只匆匆走了个过场便赶去看林轻舞,弄得现场好不尴尬,一点没有当太子妃的荣光。 梁馨有苦说不出,只好对着淑贵妃抹泪。 反观林轻舞,永定帝原先说在宫门外候着她,实则还走出了好一段距离,亲自带领着浩浩荡荡上百人的队伍迎接新娘娘入主韶华宫,好不风光。 “舞儿,可还满意这里?”永定帝掀开林轻舞的罩头,爽朗地笑了。 须承认,有些风骨,是需要岁月的沉淀。而永定皇帝,抛开他政治上的昏庸不谈,的确是个很有风骨和魅力的男人。 “陛下选的,臣妾自然是满意的。”林轻舞这话多半是为了应承,但其实说的也是实话。 环顾韶华宫寝殿,大得不像话,又极尽奢华,光是上好的夜明珠便摆了四颗,分放在房间四角。 殿内到处是鎏金的装饰,书画遍布。还有那张显眼的贵妃榻,其实是用上好的红香木上铺顶好的白狐皮制成,皇宫之中仅此一件。 “有劳陛下费心了。”林轻舞说话常带着浅笑,让人看了便觉得舒坦。如今她盈盈地瞧着永定帝,直叫后者恨不得把天下珍宝都寻来给她。 “舞儿。”永定帝喃喃地唤了一声,揽住了林轻舞的肩。 这一晚的月色很美。 次日清晨,林轻舞醒来时,一偏头便看见了还在旁边睡着的永定帝。她皱了皱眉,唤了人来。 “娘娘有什么吩咐?”说话的是皇帝钦定的伺候她的贴身宫女,名唤流苏,人瞧着机灵,也没什么坏心思。 “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的话,已经辰时了。”流苏恭敬地答道。 “怎么了?”永定帝被说话声吵醒,揉了揉眼睛,哑着嗓子问道。 流苏赶忙跪了下去,林轻舞挥手让她准备时候两人洗漱更衣,而后嗔怪似的对永定帝说:“已经辰时了,陛下耽误了早朝,这还得了!” “早朝而已,无妨。”永定帝笑着拿起了林轻舞一撮秀发,缠在指尖玩着。 “陛下可莫要开玩笑,这若是传出去,臣妾定是要被说成蛊惑圣上的妖女不可!还是快起来吧,臣妾待会儿还要去给各位娘娘请安。”林轻舞一边说一边推了推永定帝,示意他快些起来。 永定帝没了办法,只好起来,一脸无奈地说道:“爱妃可当真是贤妃,朕倒要看看谁敢污蔑你,朕第一个不同意!” 林轻舞笑了笑,没有说话,任凭宫女帮自己整理衣服。 “嘶!”林轻舞感觉头皮吃痛,忍不住轻喊了一声。 反应过来后,那个帮她整理头发的宫女已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喊几声娘娘饶命,娘娘恕罪。 原是她不小心令簪子勾住了林轻舞的头发,再一不留神已经将林轻舞那一小绺头发扯了下来。 “怎么回事?”永定帝赶忙过来查看情况,待看到林轻舞痛得眼眶里都盈满了泪水的眼睛后勃然大怒,踹了那宫女一脚,大骂道:“蠢货!来人!” 第六十六章:请安 “陛下,罢了。”林轻舞将泪水忍了回去,伸出护住了早已吓得面如土色的宫女。 “她也是不小心,何况也没什么事,是臣妾小题大做,矫情了些。”林轻舞安慰大怒着的永定帝。 “轻舞,朕知道你善良,但这宫女才第一天侍奉就如此莽撞,该罚!”永定帝拍了拍林轻舞的肩,随后又恶狠狠地看了一眼方才犯了错的宫女。 “陛下,时候也不早了,您该去处理政事了。”林轻舞一边说一边推搡着永定帝,撒娇似的将他往门外赶。 永定帝无奈,只得走了,让林轻舞凭着自己的心意去处置这个宫女。 待送走了皇帝,林轻舞吩咐其他宫女出去将门带上,只留那位宫女独自与她留在房里。 “宫主有何吩咐。”林轻舞坐了下来,拨弄了下被绞着的头发,苦笑一声,“芣苢,你下手有些重了。” 那个原先被吓得面如土色儿的宫女已经恢复了平静,根本瞧不出有任何的害怕。她仍旧跪着,笑得有些尴尬:“大人,我怕我打扮成这个样子您认不出我,所以便想着提醒您一下。” “我们先前在幻崇宫总还算是常常能碰到,何以我就认不出来了?”林轻舞哭笑不得。 此人是幻崇宫的侍女,名唤芣苢,也有些身手。如今她顶了原来宫女的位子潜入皇宫,想来是有要事。林轻舞想到这儿,又重复了一句:“所以,是宫主有事要叮嘱我?” “回大人的话,宫主说,既然那些了老皇帝,太子那边你也应多多上心,闹得越大越好。宫主还说,他会挑一个合适的时间亲自来见你。”芣苢在林轻舞的示意下站了起来,一五一十地将宫主叮嘱她的转述给了林轻舞。 “我知道了。”林轻舞微微点头,“那你这便要出宫了?” “不,宫主派我进宫跟着您,保护您的安全,我只待在韶华宫。”芣苢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会离开。 林轻舞勾了勾嘴角,没再说话。只是她心里清楚,与其说是保护,不如说是监视自己。 那个多疑的人,只怕是谁也不会相信。 “我知道了,你且先退下吧,日后你便留在内殿。”林轻舞想起来自己还需要去给各宫的娘娘请安,便允了这事,又喊了人来继续给自己梳妆。 “皇后娘娘常住佛寺,这后宫便由淑贵妃代为掌管,娘娘应先去拜会淑贵妃。”大宫女流苏将流程一一讲与林轻舞听。后者也没什么听的心思,随口“嗯”了一声便过去了。 等到了之后林轻舞才忽然想起来,淑贵妃,岂不就是太子奚祉的生母? 果不其然,林轻舞一踏进梧华宫主殿的大门,是看见了来请安的太子,旁边站着一个模样还算顺眼的女子,想来就是太子妃,那位梁三小姐。 除此之外,主殿还坐了好些人,林轻舞一边缓步走着一边听流苏小声给她介绍:“主座上的就是贵妃娘娘。右一和左一分别是德妃娘娘和明妃娘娘,其他人都是些小角色,娘娘暂时不必记了。” 林轻舞从容的走至大殿中央,朝着淑贵妃便跪下去行礼:“臣妾见过贵妃娘娘,德妃娘娘,明妃娘娘。”殿内其他人也都纷纷起身向她行礼:“见过舞妃娘娘。” 德妃和明妃也起身扶住了林轻舞,笑道:“可要不得。” 淑贵妃第一眼瞧见林轻舞,即便同为女人也不免惊艳,反应过来后也亲切地笑道:“都是自家姐妹,无需多礼了。来人,给舞妃娘娘上座。” 林轻舞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笑盈盈道:“臣妾不懂事,贪睡了些,这请安来得迟了,还请贵妃娘娘和几位娘娘莫要见怪。” “都是自家姐妹,随意些说话便好了。本宫瞧着妹妹青春靓丽,忽然就想起了当年自己入宫时的情景,那时皇上也正当壮年。本宫知道年轻人原都贪睡,不打紧的。”淑贵妃在主位瞧着林轻舞,看似和蔼地说道。 但林轻舞知道,这位娘娘在警告自己,她才是这皇宫里有头有脸的老人 “多谢娘娘大度。”林轻舞不动声色,依旧半蹲身子,行了个谢礼。 一旁候着的奚祉自从林轻舞进了殿门脸色便不太好,如今一听母妃唤她“自家姐妹”,更是怒从中来,索性撇开梁馨,拱手上前,道:“见过舞妃娘娘。”语气里仔细听还有一丝颤抖加讽刺。 旁人听不出来,林轻舞可是清楚得很。但她也不怒,只是浅笑盈盈地说了句:“太子殿下有礼了,本宫还未祝贺殿下大婚,恭喜殿下了。” “有劳舞妃挂心祉儿的婚事了。”淑贵妃先于奚祉一步说话,代为答道。 接下来无非是些例行的谈话,说着也无聊。林轻舞一边应和一边往梁馨的方向看去。 瞧着那张满是幽怨的小脸,看着就知道她同太子的感情也好不到哪去。 真是个傻……单纯的姑娘。 这请安延续了约摸一个时辰,淑贵妃留林轻舞和明妃德妃在梧华宫用早膳,林轻舞借故推辞了,结果一出门便看到奚祉和他那位太子妃在拉扯,瞧着也不像亲热,倒像是吵架。 林轻舞别了那些向她问礼的妃嫔们,领着宫女朝奚祉的方向走近了些,终于听清了几句两人的谈话。 “殿下未同我圆房,为何不让我跟姑姑说?”梁馨说这话时嗓门大了些,林轻舞身后的太监宫女们都听见了,纷纷开始窃窃私语。 林轻舞清咳了一声,制止了那帮嚼舌根的下人。 “你大可以去说,但是说与不说,我都不会碰你,结果无非是你再也别想进毓庆宫一步。”奚祉压低了声音,听起来也是有些不耐烦。 毓庆宫是太子寝宫,奚祉此举,说成是恐吓也无妨。 毕竟有哪个太子妃想一辈子进不了自己丈夫的寝宫呢?那也太凄惨了。 “殿下,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这么讨厌我?就因为你有了心上人,而我抢了她太子妃的位子吗?那你告诉我,她是谁?你说呗!”梁馨终于忍不住,嘤嘤地抽泣起来,一边哭一边拿帕子擦着眼泪。 第六十七章:褚正卿的身份 林轻舞一下子抓住了“你有了心上人”这一句。 坏了,如果太子有喜欢的人了,那原定的计划岂不是很难实现下去? 就在林轻舞想的出神的片刻,奚祉已经暴躁地转过身想要离开,摆脱这位惹人恼怒的千金小姐。 这一转身,他就看见了身后不远处的林轻舞。 待奚祉已经站到自己面前,身后的宫女太监们齐喊“参见太子殿下”时,林轻舞才回过神来。 “你在这做什么?”奚祉离她很近,林轻舞能看清他浓而密的睫毛和上挑的眉角。“偷听我说话?”奚祉见她不回答,又问了一句。 林轻舞也不躲闪,回击似的看着奚祉,不说话,只是静静地保持那一个姿势。 底下跪着的宫女太监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家娘娘和太子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要搞得如此剑拔弩张,让太子连基本的礼节都不顾。 后来他们也就释然了。舞妃娘娘年纪轻轻,出身卑微,却抢了太子生母淑贵妃的恩宠和风头,太子生气也是正常的。 梁馨哭着哭着也发现了这边的异样,她以为奚祉要同林轻舞吵架,赶忙过来拉住他:“殿下,有什么事我们回宫单独说,您别迁怒于……舞妃娘娘。” 奚祉没有搭理她,只是挣开了手。倒是林轻舞幽幽的将目光移到了梁馨身上,似笑非笑,道:“太子妃瞧着像是位贤良淑德的妻子,太子殿下好福气。” 梁馨听了这话得意不已,连连道谢,心里却想着自己出身富贵人家,大臣之后,自然要比你这青楼女子贤惠得多。 奚祉却神色更冷,狠狠地看了林轻舞一眼便拂袖而去。梁馨只得快步跟上,同时在心里提醒自己少与这位颇为好看的舞妃娘娘交往,毕竟太子对她厌恶至极,自己总要夫唱妇随。 “娘娘,太子殿下是独子,又贵为皇储,脾气难免急躁了些,您别往心里去。”底下人瞧见太子走了,纷纷站了起来,大宫女流苏上来搀住了林轻舞,劝慰道。 林轻舞眨了两下眼,看了看流苏那无可奈何的安慰神色,蓦地笑出了声:“走吧,回宫。” 林轻舞回到了寝殿,刚用过早膳便看见在门口踱来踱去的芣苢。 林轻舞想着总是单独留芣苢一人在房内难免惹人猜疑,便想着寻个好法子同她说上话。 正巧一位小宫女给她上了一杯茶,林轻舞掀开茶盖,喝了一口,故意皱眉道:“芣苢,你去再给我泡壶陛下昨日赏赐的碧螺春来。” 待到芣苢将茶端了上来,林轻舞打开盖子嗅了嗅香气,夸了句茶不错。喝茶之时,芣苢用只有她们二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宫主请大人明日亥时至湖心亭一聚。” 林轻舞不动声色,“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永定帝夜夜在韶华宫留宿,这是整个后宫意料之中的事。不过她们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受着专宠的舞妃在第三天就要求皇上要雨露均沾,常去别处看看,硬生生将皇上赶出了韶华宫。 永定帝被磨得没有办法,只好去明妃的知宁宫住了一夜。 为此,明妃对林轻舞稍稍改观了些。不止明妃,整个后宫都对这个出身卑微的青楼娘娘添了几分平常心。 还好,还算是个识大体的女子。 林轻舞支开永定帝固然是有亥时她要去湖心亭的原因,也还因为她实在是厌烦了永定皇帝,他再不走只怕自己便要疯了。 夜深人静,亥时。 林轻舞老远便看见负手立在亭子下的褚正卿,穿了一身玄色袍子,就像要与夜色融为一体似的。 “属下见过宫主。”林轻舞穿得轻便,利索地跪下身去行礼。 “如今你居妃位,我为臣子,按规矩也当我向你行礼才是。”褚正卿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林轻舞,却没有动作。 “宫主莫要取笑属下了。”林轻舞面色少见的严肃,依旧恭敬地答道。 “好了起来吧,当心被人看到。”褚正卿抬手示意林轻舞起来,随后接着说道,“此次叫你来,是为了叮嘱你两件事。” 两人说了约摸也就半个时辰,褚正卿便先行离开了。 林轻舞独自坐在湖心亭旁的长椅上,忍受着夜晚微凉的风,忽然萌生了想就着月光下酒的想法。 身后忽然想起了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听起来声音的主人走得很随意。 “太子殿下好兴致,这么晚了还出来散步。”林轻舞没有回头,淡淡地说了句。 奚祉确实是被惊到了:“你怎么知道是我?” 可能是夜晚会使人心情柔和,两人都没了白日里对峙的戾气。 “你身上有股桂花的味道,很独特。”林轻舞的声音终于带了一丝丝情绪,“也很好认。” “这么晚了,你在这做什么?”奚祉上前,在林轻舞旁边坐了下来。 “你又在干什么?”林轻舞反问。 “睡不着,瞧着今晚月色甚好,出来走走。奇怪,怎么湖心亭今夜没有人在此看守。”奚祉四处张望了下,疑惑道。 “我让他们下去了,不想被打扰。”林轻舞皱了下眉。她知道这是褚正卿安排的,只好随便扯了个谎糊弄过去。 奚祉“嗯”了一声,没再追问。他静静地抬头看了一会儿,忽然说了句: “我说过要再去醉欢楼寻你喝酒谈天的,没想到已经来不及有下一次了。” “人生总是这样,猝不及防。”林轻舞突然蹦出这么一句,引得奚祉偏头看她。 月光下,林轻舞绝美的容颜被衬的愈发白皙透明。 “轻舞,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林轻舞伸了个懒腰,终于将目光从远处收了回来,将它放在奚祉身上: “你们帝王家的事,你还不清楚麽?” 奚祉听了这话,却意外的有些开心。他想多半是自己疯了,就算知道不是她自愿又如何?她不仍旧已经是自己父皇的妃子了。 “夜深了,太子殿下请回吧。”林轻舞懒懒地起了身,轻飘飘地说道。 她转身欲去,在心里默念了三下。到第三下时,奚祉果不其然抓住了她的手臂。 “我送你回宫。”奚祉有些窘迫,只好说了这么一句。 第六十八章:红杏出墙 林轻舞顺着奚祉手臂的方向旋了一个身,直直地撞进了奚祉的怀里。 她偏头看着奚祉,嫣然一笑,眼角眉梢都是风情。 林轻舞轻启朱唇,吐气如兰,直冲得奚祉有些飘然欲仙。 她说的是,奚祉,我有些想吃桂花糖了。 不是什么暧昧的话语,却好像刻意存了三分的勾引和提醒,奚祉竟觉得这话出奇地熟悉,像是曾经在哪里听过。 他还来不及去细想,林轻舞的唇已经凑了上来。 冰冰凉凉的唇与火热的心碰撞在一起,便是一个华美的夜。 竖日,林轻舞醒的有些迟,睁眼已是午时。 她觉得喉咙有些痒,咳嗽了两声,抬头欲唤流苏,却看见永定帝坐在殿内的桌子上,在看奏折。 永定帝听见了林轻舞这边的动静,便放下折子走过来,在床边坐下,语气里有些责备地问:“更深露重,你在外面待那么久做什么?你看,这就染了风寒。” “昨晚月色好得很,臣妾一时兴起,在外面赏月,一不小心睡着了,子时才回来。”这谎话说得一点不害臊,林轻舞真诚的眼神使得永定帝也装不下去严肃,反倒心疼起来: “是朕不好,朕没有陪你一起。” 林轻舞面上表示谅解,内心却想着永定帝若是陪了,只怕此刻会气到吐血。 昨日她与奚祉在湖心亭缠绵到子时,若不是她及时收手,只怕就不止是在外面赏月到深夜才回来这么简单了。 “陛下,臣妾想先沐浴。”林轻舞还是一副温柔似水的样子,惹得永定帝打趣说要同她一起洗鸳鸯浴,被她嗔怪了。 林轻舞躺在永定帝专门为她修建的洗池里,感受着热水熨平自己体内每一处肌肤,稍做休息。 她在回想与褚正卿的谈话。 “第一,我要你去勾引奚祉,他喜欢你,我晓得。话说回来,只要你想,这世上的男人谁又能抵挡的了你?第二,时机成熟后,让这件事败露,影响越大越好。其它的事你无须管,到时我派人接应你离开皇宫。” 褚正卿待她算是仁慈,没想着事成之后一脚踹开她这颗弃子,倒想着保她一命。林轻舞闭着眼无声地笑了。 笑过之后便有些心酸,她终究要成为断送奚祉大好人生的刽子手。 等到沐浴更衣完毕,林轻舞走了出来,却发现永定帝已经不在了。 “陛下呢?”林轻舞随口问了守在门外的小宫女。 “回娘娘的话,芜贵人宫里的太监过来寻皇上,说是芜贵人有了身孕,皇上赶过去看了。”宫女毕恭毕敬地答道。 身孕?林轻舞挑了挑眉。 旁人或许不知道,但她可知道,皇上是不可能再有子嗣的。 毕竟那下到当今圣上饭菜里的毒,是她师父亲自调制的,她也曾见过这种绝子毒,能让皇帝永不生育,断子绝孙。 奚祉的出生已经是个天大的意外。从那之后,幻崇宫的人便又加大了绝子毒的剂量,绝对不会再有皇室子嗣降生到这世上。 只怕这位芜贵人,也是位不安分的主儿。 但林轻舞不会去戳破这位贵人想要飞黄腾达的美梦,相反,她正需要一个忠心耿耿的妃嫔做个帮手。 “上午膳吧。”林轻舞吩咐了一句,想了一会儿又说道,“帮本宫从陛下的赏赐里挑件最好的,本宫要去恭喜芜贵人。” 得挑个时间,去会会这位胆大包天的芜贵人了。 林轻舞刚一出韶华宫的宫门,便看见了低着头在踢石子的奚祉。那动作神态,活像个孩子。 奚祉也瞧见了林轻舞,但碍于耳目众多,只得上前行礼:“舞妃娘娘。” “殿下有礼了。”林轻舞显得从容许多,不紧不慢地答道。 这下宫人们又迷茫了。昨日这二人不还吹胡子瞪眼的吗,怎么今日就如此和谐知礼了? “娘娘要去哪儿?”奚祉多问了一句。 “听说芜贵人有了身孕,本宫特意去恭喜一下,殿下可要同去?” “好啊。”奚祉想都没想,立马答道。 林轻舞这话只是玩笑话,并没有想着奚祉会答应。 毕竟他堂堂太子,自应当远离后宫嫔妃,传闻他又向来不愿意去理后宫事,没想到这次却答应的如此痛快。 奚祉自然有他自己的算盘。 特意在韶华宫门口“恰巧”路过好几趟,好不容易逮着一个说话同行的机会,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一路上,奚祉瞧着没人关注就小声同林轻舞说话,喋喋不休的,惹得林轻舞直想笑。 这哪里还有半分稳重睿智的太子的模样? 于是,林轻舞同着奚祉一起踏进了圆芳阁的大门。 永定帝还在内殿陪着,兴奋得嘴都合不拢,大赏了圆芳阁里的宫人和诊断的太医,又对着芜贵人体贴备至,嘘寒问暖。 宫人们一通报林轻舞和奚祉来了,众人便纷纷跪下行礼,连芜贵人也要挣扎着下床。 “芜贵人有孕在身,这礼就免了吧。”林轻舞赶忙上前一步拉住了怎么扭都扭不起身,身子像是粘在了床上似的芜贵人。 “臣妾见过陛下。”林轻舞对着永定帝行了个礼。 “儿臣见过父皇、芜贵人。”奚祉只站在门口,也朝着里面拱了拱手。 永定皇帝的神色变得严肃了些,沉下声音问道:“太子怎么来了?” “儿臣……” “臣妾在半路遇上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得知芜贵人有了身孕,也想来看看自己未来的弟弟或妹妹。”林轻舞浅笑盈盈,坦荡地对上永定帝探究的目光,先于奚祉一步答道。 永定帝瞧了她一会儿,面色终于缓和下来:“你也是,才受了凉,就又出来走动。”语气里尽是宠溺。 林轻舞眼睁睁地瞧见芜贵人那怨恨的目光,哑然失笑,心里想着这还真是个善妒的主儿。能在这深宫之中活到现在,也是命大。 “无妨,这是大喜事,臣妾该来问候的。流苏,把本宫的礼物呈上来。”林轻舞对着身后的流苏唤道。 只见流苏打开了那个盒子,里面盛着一株颜色明亮,株型饱满的上等灵芝。 第六十九章:拉拢 “臣妾借佛献花,陛下可会介意?”林轻舞笑着看向永定帝。 这的确是永定帝赏赐给她的东西,听说是西域进贡的极品灵芝,整个皇宫只有这么一株。 “左右臣妾也用不到,放着也是可惜了,就想着不如送给芜贵人补身子。”林轻舞示意流苏将灵芝给圆芳阁的宫女接着,调皮地冲着永定帝眨了眨眼睛。 “既然赏给你,便是你的东西。”永定帝笑了,起身说道,“朕还有些折子要批,晚上再来看你。舞儿,你留着这儿陪芜贵人说说话吧。” 永定帝在林轻舞应了下来后便向门口走去,一旁站着的奚祉也早已命人将礼物送给了圆芳阁里的宫人,正恭敬地站在一旁。 “太子随朕一起去御书房吧。”到底是独子,永定帝也不多责怪奚祉随意进到嫔妃的后宫之中。 方才的严肃,只怕也是看到太子和林轻舞走在一起,有些不放心罢了。 话说芜贵人和林轻舞共处一室,因着不了解再加上身份地位的悬殊,显得有些拘谨。 林轻舞微微一笑,伸手从床边的几子上拿了个蜜桔,慢条斯理地剥着,一边剥一边与芜贵人闲谈: “听说芜贵人的父亲和哥哥都在朝中任职,令尊已经做到了正四品的位子,好像是上都护府副都护?本宫说得可有差错?”林轻舞将剥好的蜜桔递给了芜贵人,伸手拦住她,“用不着行礼,左右皇上也不在。” 纵使芜贵人心思再多,也根本摸不清林轻舞的意图。她只好诚惶诚恐地接过蜜桔:“娘娘说的不错。” “那你这么做,不怕株连九族,毁了父亲和兄长苦苦支撑的家业吗?”林轻舞拿着帕子擦了擦手,仍旧是平静得如一潭死水般的语气。 芜贵人生生被一瓣蜜桔卡住了喉咙,脸色大变,却还是强庄镇定:“娘娘何出此言?臣妾不懂。” “不懂?”林轻舞笑着起身,在床边踱了两步,最后站定,偏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可知皇上有疾,早已不能有子嗣?” 林轻舞没有明说当今圣上是因为被下毒才子嗣凋零,而是换了个委婉的说辞,左右意思都差不多,不能有孩子就对了。 “有疾?不可能,不可能……”芜贵人跟失了魂儿似的,不停喃喃重复一句“不可能”。 蓦地,她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蹭的一下下了床,对着林轻舞质问道:“你说皇上有疾,你又怎么知道的?!” 因为着了急发了慌,芜贵人连娘娘都不叫了,只你啊你啊的。 “本宫医术虽算不上精湛,看些不算太难的病还是可以的。想来太医院的太医也总有知晓此事的,不过是为了保住脑袋不说罢了,你若不怕死,大可去问问。”林轻舞轻蔑地笑了笑。 她说的是实话,她的确精通医术,而太医院的太医也肯定诊的出来永定帝不能生育。 “方才你接蜜桔之时本宫借机把了把你的脉象,你午膳时喝的那碗血燕燕窝有毒,是慢性毒药,日积月累会使你身子变得越来越虚弱,最终无法保住你腹中的胎儿。”这事林轻舞原是没想到的,方才恰好觉察了罢了。 “那……那是贵妃娘娘特意命人送来的,当时皇上也在啊!”芜贵人早就吓得没了血色,跪倒在地上哽咽道。 淑贵妃的东西你也敢吃……林轻舞在心里腹诽。她如此宝贝奚祉,自然要防止芜贵人突然生出来个皇子威胁到太子的地位。 林轻舞忽然有些后悔找到这么个蠢帮手。 芜贵人哭了许久,像是突然醒悟过来,跪在林轻舞的脚下,接连叩了好几个响头,直到把前额嗑得通红才哭着说道:“娘娘,娘娘您一定有办法就我的!您既然不告发我,还告诉我这些,说明您一定有办法救我的!娘娘!” 芜贵人哭得撕心裂肺的,要不是林轻舞早就命人将房门关上出去守着,还真怕她哭得太大声被人听到。 不过还好,这女人还不算蠢到家,还有利用价值。 “起来说话。”林轻舞的语气适时好了些,示意芜贵人坐到自己旁边的位子上。 直到颤抖着的芜贵人战战兢兢地坐下来后,林轻舞复又接着说:“本宫可以不揭发你,也可以保你,但本宫有些事需要你的帮忙。在此之前,不如你先说说你那情郎是谁。” 芜贵人吓得又要跪下去,被林轻舞一把拉住。林轻舞终于没了平日里的气度,失了耐心,不耐烦道:“行了别跪了,说罢。” “是……是我宫里的一个太监。”芜贵人结结巴巴地说道,看见林轻舞惊讶到扭曲的脸,赶忙解释道,“不是真的太监,是我特意安排到宫里……假装做太监的男子。” 食色,性也。林轻舞不做评判,何况她要做的事,比这个小贵人要过分得多。 “娘娘需要臣妾做什么?”芜贵人惴惴不安道。 林轻舞瞟了她一眼,将需要她做的事一一与她说了去。 待林轻舞走后,芜贵人讷讷在桌边坐了许久,直到她宫里的大宫女珍珠唤了她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贵人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那舞妃欺负您了?”珍珠只听了前一半话,还以为是林轻舞借此要挟欺负了芜贵人。 她作为大宫女,自然知晓自己主子做的事,并且免不了帮着一起干了些苟且的行当。 芜贵人忙做噤声状。经此一事,她忽然觉得,林轻舞虽然年轻,比自己还要小上两岁,却是个城府颇深的女人。 很显然,她惹不起,也玩不过这个神秘莫测的女人。 “去,将宫里所有靠不住的宫人们统统换掉,让我爹帮忙选几个可靠的人送进宫来。”芜贵人想了想,又接着说道,“今天舞妃娘娘在宫内说的每一句话,听见的人你觉得嘴不严实的就处理掉,其余的命她们管住自己的嘴,做不到就统统去见阎王爷吧!” 芜贵人疲惫地走向床,躺下去准备歇息之后,又“蹭”的一下坐了起来: “以后淑贵妃再送东西来,通通扔掉!” 第七十章:红颜祸水 林轻舞这些时日疲乏得紧。 既然答应了保芜贵人性命,她就多少得做些样子。这不,芜贵人又来向自己哭诉琳贵人是如何如何想推她下水,让她小产。 话说回来,芜贵人已经怀胎三月,这期间后宫就没有安生过。 要是大家都没有子嗣倒还好,谁也不去记挂谁。偏偏有一个人有了,那这表面风平浪静的后宫,可就安生不下来了。 “娘娘,您说过会保臣妾的,我们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啊!”芜贵人拿着他那小帕子不停地抹着眼泪,一边抽泣一边说。 林轻舞正用一只手撑住头,另一只手揉了揉一鼓一鼓的太阳穴。闻言顿了一下,放下了手,弯下身子去看跪在地上的芜贵人: “你觉得,你跟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芜贵人明显愣住了,也忘了哭,只是小声答道:“臣妾以为如此。” 林轻舞清脆地笑了几声,声音一截一截地冲击着芜贵人的耳膜,分外刺耳。 “你没有那个资格。”林轻舞终于笑够了,站起了身,“树大招风,是你自己硬要把自己推向风口浪尖,怪不得别人。不过本宫说要保你,就自然会留你一命,你大可放心。” 林轻舞瞧着芜贵人还想要辩驳些什么,又补充了一句:“记着,不要试图威胁一个你不了解的人,一不留神就得用命做你无知的代价。” 许是林轻舞此刻的气势太慑人,又或许是这三个月自己每每陷入险情林轻舞都会搭救一把,芜贵人终于是不做声了。 “今夜本宫要去你那圆芳阁,记得留住门。”林轻舞瞥了一眼仍旧跪着的芜贵人,说了句:“地下凉,起来吧。” “娘娘自个儿?”芜贵人应声站起来,多问了一句。 芜贵人问出这句话便有些后悔,因为她已经瞧见了林轻舞如刀锋般锋利的眼神向她扫了过来。 “不出意外的话,和太子殿下。”林轻舞收回了目光,好脾气的多解释了几句,“所以,本宫不想看到任何闲杂人等。” 芜贵人赶忙应承下来,却直冒冷汗。 尽管林轻舞一开始就告诉她让她帮忙将她与太子一事瞒天过海,可三个月过去了,冷不丁这事突然要切实实施起来,芜贵人内心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这林轻舞真不是个省油的灯,竟然真要与太子***芜贵人腹诽。 林轻舞没空去理芜贵人心里怎么想,待芜贵人走后,她又将芣苢叫到跟前,吩咐她让宫主寻个身手好的人暗中保护芜贵人,留她一命。 先前跟芣苢说话林轻舞还十分小心,怕被人怀疑。如今时间越久,倒是不在乎这些了。 “你出宫之前,先去东宫替我将这手绢送给太子殿下。”林轻舞将一件手绢递给了芣苢,嘱咐道。 芣苢赶到毓庆宫的时候,正赶上太子和太子妃的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 这次是大吵。 “奚祉,你扪心自问一下,你尽到做丈夫的责任了吗?成亲三个月还没圆房也就罢了,你还整夜整夜地往外跑!你若是讨厌我,就休了我啊!” 接着就是“啪”的一声,瓷器摔碎的声音。 “你要本宫休了你?好啊,那本宫现在就为你写休书!”奚祉的声音挺起来沉稳些,但也是动了怒。 “奚祉,你不是人!”梁馨已经恼羞成怒,破口大骂,哪还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奚祉终于被吵得受不了,夺门而出,不去理会身后的叫骂声。 芣苢见状赶忙躲到走廊转角的柱子后,等到奚祉走近了,才忽然出现拉住了他。 “怎么了?”奚祉的语气里还残存着怒气。 “奴婢见过太子殿下。奴婢是韶华宫的宫女,我家娘娘有件手绢要送给太子殿下。”芣苢说着便把绢子拿出来,塞给奚祉便行礼告退了。 奚祉一听是林轻舞,脸色瞬间好了许多。待他展开手绢端详时,只见右下方绣着一行小字:今夜子时,圆芳阁门口一聚。 奚祉攥紧了绢子,径直走向了书房。 每年的今天永定帝都雷打不动的要去徽山佛寺看望皇后,晚上留宿在那里,并且不要任何人陪同,只领着李府盛和少数侍卫。 林轻舞就是挑准了这个时机,才主动邀约奚祉。 老实讲,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确定奚祉会来,毕竟他们都清楚,这次不同于以往牵个手赏个月亮。 林轻舞老早就在圆芳阁偏殿里候着,她想着自己这三个多月的生活,颇有些唏嘘。 三个月来,永定帝大半时间都陪着她,对她百依百顺,连大臣们上奏的折子都许她过目,任她随意批改。 前些日子她说兵部侍郎李名远是个愚臣,民间风评差得很,皇帝就硬生生将他贬了官,全家发配边疆,谁求情也没用。 而事实上,李名远是个忠臣,不过是褚正卿觉得他会碍事,让林轻舞借故除了他罢了。 还有一次,林轻舞说听说江南美丽富饶,想去那边小住,永定帝便下令大兴土木,征收徭役,要为她在江南造一座行宫。 此类事情还有很多,永定帝虽是个昏君,但也的确是个情种,林轻舞还有些可怜他。 如今朝野上下都说林轻舞是红颜祸水,祸国殃民,也对永定帝的昏庸**颇有不满,却因为有撞柱子死去的那位大臣的先例而敢怒不敢言。 各地起义也层出不穷,却都被褚正卿巧妙地压了下去。 忽然,林轻舞房间的门被打开了。一抬头,便瞧见了奚祉那张温润如玉的笑脸。 他今日穿了件紫色绣祥云缎服,腰间巧妙地一收,衬得整个身段愈发修长。 林轻舞没有起身,只是笑着招呼了句:“你来了。” 奚祉也不客气,径自坐到林轻舞对面,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喝完之时擦了擦嘴角,看向林轻舞,道:“我知道我不该来,但我又知道我想来。” 林轻舞轻笑了几声,清脆的笑声像蚂蚁一般挠着奚祉的心,让他不得不又喝下几杯酒来平复自己的心情。 但酒愈喝愈烈,他怕是忘了。 第七十一章:灭门 奚祉只觉得愈来愈热,不觉地问了句:“这酒里有药?” “是你心里有鬼。”林轻舞用食指和中指挑起了酒杯,玩味地盯着奚祉。 说罢也是一杯酒下肚。 奚祉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如墨般的发丝半披在肩上,挡住了他一半的脸。 他天生生得不是棱角分明的脸,脸型是标准的瓜子脸,比女子还要俊俏。头发这一挡,显得更有些初尝情滋味的少男的羞涩。 林轻舞则不然。 她一身天蓝色云烟衫,袖口处绣着点点白梅,迤逦半拖在地上。因为多喝了几杯酒,林轻舞白皙的脸上平添了几分血色,显得更明艳了些。 林轻舞坐的并不端正,半个身子都要倒在了桌子上。她又天生一张媚脸,一颦一笑都像是在蛊惑人心。 “你每见到一个男人都这副样子?”奚祉稍稍有些生气了。 “你以为,旁的男子有这个资格见我这般模样吗?”林轻舞轻佻地勾了勾嘴角,复说道,“奚祉,我根本不稀罕什么皇帝太子,你晓得吗?我只不过是喜欢你而已。” 林轻舞伸出了手指,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奚祉滚烫的脸,顺着眉眼划到了鼻子,落在了两片薄薄的唇瓣上,停了下来。 有那么一瞬间,奚祉看见了林轻舞的眼眶里,仿佛盈满了泪水。 但是下一秒,林轻舞笑了一下,眼睛里又分明什么都没有。 奚祉沉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林轻舞。蓦地,他起身打横抱起了林轻舞,一步一步往床边走去。 林轻舞环着奚祉的脖颈,感觉到自己被奚祉放到了床上。 不得不说芜贵人是个有眼力劲儿的,这床上的大红绸被和花瓣的确是极应景的。 奚祉站在床边,叹了口气,道:“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林轻舞不回答他,而是反问道:“太子殿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回答林轻舞的是落在她眼角的吻,一路向下,最终吻住了她的唇。 身上的衣衫不知什么时候被褪去了,两具火热的灵魂就此交缠。 只是不知,林轻舞的眼角,为何落了泪。 林轻舞醒的极早,一件一件将散落在地上的衣衫拾起来穿好,又坐在梳妆台边打理自己。 奚祉醒来时,正看见林轻舞在点朱唇。他起身披了件衣服,走到林轻舞身后,帮她梳着头发。 林轻舞握住了他的手,顺势起身:“去,把衣服穿好。” 奚祉将放在林轻舞腰间的手稍一用力,便揽了佳人入怀,在她耳边呼气道:“你帮我。” 林轻舞轻推了他一下,却还是帮着奚祉一件一件穿好衣服。在系最后一根绸带的时候,奚祉抱住了她,轻声道: “轻舞,我去求父皇,求他把你赐给我做妻好不好?” 林轻舞知道这不过是奚祉情起之时的一时冲动,任凭奚祉抱着,也不去做答。 等到奚祉抱够了松手之时,林轻舞才幽幽地说了句:“走吧,被人瞧见就不好了。” 这话不过是在警告奚祉不要轻举妄动罢了,林轻舞知道奚祉听得懂。 奚祉沉默了许久,方才转身踏出了大门。 天还未完全亮,现在走还不容易被发现。 林轻舞则不急,索性又在芜贵人宫里坐了会儿,天亮了方才离开。 永定帝比往日延期了两日回宫,据说是近些时日多病,久医不愈,要在佛祖前多虔心祈祷两天。 而这两日,林轻舞和奚祉自然是常常待在一起。 回宫之后,永定帝先去看望了肚子已经初现形态的芜贵人,高兴得又赏赐了圆芳阁上下许多珍品财宝,复又去了韶华宫。 “舞儿,朕回来了。”永定帝还没进门就大声喊道。 “臣妾参见陛下,恭迎陛下回……”林轻舞跪到一半便被永定帝扶住: “免礼免礼,这些俗礼日后不必再行了。” “谢陛下。”林轻舞依旧恭敬地答道。 “朕听芜贵人说,你一直对她颇加照拂,舞儿,你果然是个人美心善之人。”永定帝拉住林轻舞的手,真诚地说道。 林轻舞笑盈盈地接受了永定帝的感激,内心却还有一丝丝愧疚。 直到永定帝说了一句“舞儿,朕又要有孩子了,朕真的很开心,真的很开心”后,林轻舞又觉得自己没什么愧疚感了。 比起芜贵人,她似乎也不算是最过分的。 这个皇帝当的,还真是可悲,绿帽子被戴了一顶又一顶。 林轻舞甚至有些同情这个被世人说昏庸无能的皇帝。 “芜贵人这几天常说思念陛下,今夜陛下还是多陪陪她吧。”林轻舞“体贴”地说道。 “但是朕想留下来陪你。”永定帝盯着林轻舞,语气里满是深情。 林轻舞故作一副看不懂的样子,依旧笑着说道:“芜贵人腹中毕竟有皇家的骨肉,臣妾可不能因为私心而留住陛下,陛下还是去陪陪芜贵人吧。” 永定帝听着也觉得有理,瞧着林轻舞说得又有板有眼的,只好依了她,去圆芳阁留宿了。 永定帝刚走,芣苢便急匆匆地走进来,伏在林轻舞耳边说了句:“褚家灭门了。” 林轻舞动作顿了一下,复又恢复如常,道了句:“皇上知道了吗?” “不知道,宫主秘密行事,这消息还没传出来,我就先来禀告大人了。” 林轻舞在房内踱了几步,似乎在消化这个消息。 如今的褚正卿并非真正的褚家小公子,真正的褚正卿早在幼年时便落水而亡,幻崇宫的宫主因着有一张与褚正卿极像的脸,而被他的奶娘送进了褚府调包。 如此处心积虑,暗中谋划,从褚正卿入宫做太子侍读,到她与白菻自小蛰伏醉欢楼,再到她入宫为妃,都不过是一场阴谋。 幻崇宫灭了褚家的门,那活着的“褚正卿”便是褚家唯一的血脉,按理自当承袭父亲官位。 吏部为六部之首,吏部尚书掌管官员升迁。经褚正卿的父亲的手提拔上来的不在少数,如今统兵十万的骁骑将军张凌风便是其一。 现在的“褚正卿”表面玩世不恭,是个纨绔子弟,暗地里却与官员交好,胸有谋略,与他相识的人都说他是个可造之材。 林轻舞自然知道,宫主此举的用意是什么。 造反。 第七十二章:毒蛊(二更) 奚祉得知了褚家的事,立即出宫赶往了褚府。 褚正卿自小同他一起长大,奚祉待他就如同亲兄弟一般,褚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自然要来。 恰巧林轻舞也乔装出宫来了褚府,还未同褚正卿说上话便被告知太子来了。她看了褚正卿一眼,得到了对方的一个眼色后便躲到了屏风后面。 奚祉一进门,便先给了披麻戴孝的褚正卿一个拥抱。 “还好吗?”奚祉关切地问了一句。 “嗯。”褚正卿苦笑,这么一个简单的字恰如其分地显示出他的悲痛。 屏风后的林轻舞听着,也不得不感叹宫主的演技确实不错。 “不是说皇上染了风寒,久治不愈,殿下还是早些回宫看望皇上吧。”两人说了没一会儿,褚正卿便劝奚祉不要耽误时间,赶紧回宫去。 “父皇的病拖得有些久,虽不至于太严重,但却一直不见好,太医院的太医们已经抓了药为父皇调养了。”说起永定帝的病,奚祉皱了皱眉。 到底不是已不是壮年,一点小病就容易拖成大病。 奚祉本想留下来,褚正卿却一再强调自己一个人没问题,让奚祉放心。奚祉拗不过他,只好决定回宫。 “对了,你同舞妃娘娘如何了?”褚正卿在送奚祉出门时,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奚祉很少有事瞒他,所以褚正卿一早便听奚祉说了二人的事。 奚祉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很好?不好? “殿下,有些话虽然你清楚,但我还是要说。你与舞妃娘娘的关系一经暴露,先死的一定是她,你根本没有能力护她周全。”褚正卿陈明利害,开门见山地说道。 “你想说什么?”奚祉看向褚正卿,褚正卿的脸色少见的严肃。 “你想看到林轻舞被五马分尸吗?”褚正卿的眼神陡然犀利起来,奚祉觉得有些陌生。 “我会拼尽全力保护她。”奚祉也变得如往常一般沉稳,语气里多了三分坚定。 “殿下心里清楚,这是空话。”褚正卿“哼”了一声,嘲讽道。 “正卿,你到底想说什么?”奚祉的眉头越蹙越紧,表明他正在情绪崩溃的边缘。 褚正卿今日太一针见血了,刺得他的心有些生疼。 “夺、皇、位。”这三个字,褚正卿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显得有些狠绝。 “放肆!”奚祉大喝,褚正卿应声跪了下去。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奚祉的表情十分严肃,面若寒冰。 “皇上不理朝政数月,又荒淫无度,宠信妃子,大兴土木,征收徭役,早就失了民心。即便殿下不去做这件事,如今各地起义层出不穷,也总会有人去做的。等到那时候,这天下,怕就不姓奚了!” 褚正卿丝毫不见慌乱,铿锵有力地说道。 “况且殿下你早就参与国是,在皇上龙体抱恙期间又代理政事,深得群臣拥戴,正卿并不以为这想法有任何不妥!” 林轻舞自幼习武,听力比常人敏锐,奚祉和褚正卿谈的又大声了些,林轻舞一字不落地全听了进去。 老实讲,褚正卿的话是在理的,奚祉不会不清楚。 奚祉摆手禁止了仍在慷慨陈词的褚正卿,他烦躁的四处环顾,忽然在假山那边看到了人的尸体。 “这是?”奚祉走了过去,分明看着几具尸体堆放在那边,略有些诧异地问道。 褚正卿眼中有一抹一样,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下一秒,他换上了沉重的表情,道:“是还未来得及处理的家丁的尸体。如今府上要新雇下人,人手不够,怕是遗漏了。” 奚祉一面听着褚正卿的话一面蹲了下去,这几具尸体都是被暗器刺中心脏而死,一击毙命,凶手看起来很有组织力,并且经过了系统训练,出手干净利落。 奚祉多看了两眼,随后站起了身,一面往府外走去一边说道:“今日的话,劝你一字一字地吞回肚子里。我先回宫了,你有需要派人来东宫找我,先走了。” 褚正卿看着奚祉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他没有回头,而是说道:“你猜他会不会那么做?” 林轻舞自奚祉转身后便走了出来,在褚正卿身后站定。听到褚正卿问她话,她略一沉吟,答道:“他不会。” “我也知道他不会轻易如此做。”褚正卿笑了,“所以,我们要帮他。淑贵妃那个女人,跟她哥哥俩卖官鬻爵,狼狈为奸,我早有证据。你将这些事摊到她面前威胁她,她一定会狗急跳墙,做出更过分的事。接下来,就看你林轻舞的手断了。” 褚正卿胸有成竹,只等着看一场幻崇宫谋划十八年的好戏。 褚正卿转过身,玩味地看着林轻舞:“两个都是跟你同床共枕过的男子,你忍心看他们死吗?或者说,忍心看奚祉死吗?” “宫主说笑了。”林轻舞垂眸,恭敬地答道。 褚正卿笑得更加肆意,下一秒,他忽然凑近了林轻舞,低声说:“我最信任你,又最不信任你。轻舞,你的命,白菻的命,都是属于幻崇宫的,倘若你出现了半点差错,就等着毒发身亡吧。” 林轻舞不言语,目送褚正卿拂袖而去。 褚正卿留了一粒解药在桌子上,能解她一个月的毒。 她拿起解药吞了下去,本想运功平复气息,却不由得笑出声来。 狼狈,真是狼狈。 说她是具行尸走肉,半点不假。 她是孤儿,本来只是在街道上同一群与自己年纪身世相仿的孩子乞讨为生。受过风吹,受过雨淋,就在他们快要活不下去的时候,有一群人忽然初现,带走了他们。 这一带,就是十几年。 幻崇宫挑选苗子极为严格,多挑选那些无依无靠却又可塑的小孩子培养。那些同林轻舞一同被带进幻崇宫的孤儿,只有林轻舞、白菻和一个叫逄荣的小男孩活了下来。 逄荣后来死于一场刺杀礼部侍郎王峰的任务,因为被出卖而暴露行踪,被发现后服毒而死。 从那以后,幻崇宫为了以防再出现反叛之事,上上下下都被迫服用了洗髓丹,定期要服用宫主赐给的解药,不然就会毒发抽尽骨髓而死。 第七十三章:患病(三更) 说起幻崇宫,最先是由尹子昭,也就是如今冒名顶替的褚正卿的叔父一手创立的。 尹子昭的叔父尹矍是个习武之人,到了中年建立了自己的门派——幻崇宫。 幻崇宫原是个正经派别,招收弟子习武练功。可因为一系列的变故,尹矍和尹氏一族消亡,幻崇宫就到了唯一活下来的尹子昭手中,由他的师父兼奶娘代为管理。 从那之后,幻崇宫就成了隐秘的杀手组织。拿人钱财,谋人性命。 然而这些都不过是表象,他们都在为一个最终的目标而谋划,布局。 离开褚府的时候,林轻舞不像来的时候那么顾忌。 因为她来了才发现如今褚府上上下下都是幻崇宫的人,他们都认识她,她根本无需遮遮掩掩的。 林轻舞回到韶华宫之后,竟发现内殿多了个人。 不是别人,正是奚祉。 “你怎么在这儿?不怕被人瞧见吗?”林轻舞张大了嘴,惊讶地问道。 老实讲,她还是有些心虚的。 奚祉也不说话,一张俊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下一秒,却已经上前拥了林轻舞入怀。 “怎么了这是?”林轻舞浅笑着,用她的手回抱住了奚祉,问道。 奚祉放开了手,深深地看了林轻舞一眼,吸了吸鼻子:“无事,就是想见你了。” 林轻舞面上笑得温柔,内心却在猜想他是否是因为褚正卿的话而起了情绪波动。 “我来的时候没有人瞧见,避过了流苏进来的,你且放心。”奚祉以为林轻舞在担心这个,索性解释道。 “我不担心。”林轻舞伸手拂去了奚祉肩上的头发,浅声应了句。 “你去哪了,没让人陪同,又穿成这副样子?”奚祉疑惑道。 林轻舞的太阳穴突突突了几下,不免有些尴尬:“想一个人清静清静。” 奚祉听了,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我方才从正卿那回来,这就要去看望父皇了,你可要同去?“ 林轻舞知道这不过随口一问,当不得真,况且她的确不该在此时就频频与奚祉一同出入。 “我过会再去,现在想先歇息了。” 奚祉点了点头,说了句也好。他将林轻舞推到床边,看着她躺好准备休息后,为她捻了捻绸被的边角,一脸深情地看着她。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奚祉俯下身去吻了吻林轻舞的额头,便离开了韶华宫。 林轻舞虽然觉得奚祉今日有些古怪,但奈何她奔波这一趟,还真的有些累了,便也顺势睡下了。 第二天一醒,便听到了永定帝咳血这个消息。 林轻舞先是吃了一惊,什么时候永定帝的病变得这么重了?但当她进到乾清宫内殿,嗅到房间龙涎香不寻常的味道后,便了然了。 尹子昭下了毒。 看来,宫主是等不及了,林轻舞心想。 也不奇怪,毕竟尹子昭只给了她一个月的解药,无非是希望她动作快点,不要拖延。 内殿跪着一群太医,淑贵妃正在大声呵斥他们没用,放声若是查不出病根就要了他们的命,把老太医们吓得脸色煞白。 林轻舞在心里冷笑一声,只怕淑贵妃才是最希望永定帝干脆直接医不好,好让奚祉直接即位吧。 林轻舞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还是施施然走了进去。一众妃嫔们见着她,出了德妃明妃和淑贵妃,都向她行礼,数着芜贵人这礼行的最是积极。 林轻舞向淑贵妃行了礼,后者讽刺地笑了一声,道:“舞妃怎么着也是陛下最宠信的妃子,何以如此姗姗来迟?” “回贵妃娘娘的话,臣妾今早才听到消息,便匆忙赶过来了。陛下如何了?”林轻舞还是用一贯平和的语气回着淑贵妃的话,只是最后一句却巧妙地堵住了淑贵妃还要继续喷薄的不满。 “自己瞧去吧。”淑贵妃颇有些语气不善。 最近芜贵人同舞妃走得颇近的消息早已传遍后宫,她数次对芜贵人下手都没有得逞,分明就是这林轻舞搞得鬼。 她虽然不知道林轻舞为何要帮芜贵人,甚至不惜同自己作对,但敌人就是敌人,连好脸色都不用给。 林轻舞没再搭理淑贵妃,径自上前去瞧了永定帝。 永定帝不知是在昏迷还是睡着了,没什么动静,脸色蜡黄,确实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太医,查出来什么没有?”林轻舞冲着为首的太医故意问了这么一句。 “回…回舞妃娘娘的话,皇上只不过是前些时日偶然风寒,吃了臣开的药,无需几日便可好了,只是不知为何会突然如此啊!”太医显然已经被吓怕了,又忙不迭地地叩了几个头。 能查出来也算是你的本事,林轻舞腹诽。 幻崇宫下的毒,向来都是无色无味又隐蔽得很,极不容易被发现。 一众妃嫔在永定帝寝宫内叽叽喳喳了没一会儿,外面的人便高声喊道,太子驾到。 奚祉刚下了早朝。 永定帝这一病,大小国事便都由奚祉代理,奚祉又深得臣心民心,俨然是新皇帝的样子。 淑贵妃热情地迎了上去,对着她这宝贝儿子嘘寒问暖。 “父皇还没醒?”奚祉皱着眉问了句。 “还没,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只怕是……”淑贵妃欲言又止,悄悄伏在奚祉耳边说了句什么。 只见奚祉摇了摇头,阻止了她母妃继续说下去。 奚祉环顾了一圈寝殿,眼神扫过林轻舞,略一停留,而后便别过了。 “将父皇寝殿里的东西都换成新的,还有那香,父皇病着,就别点了。”奚祉冲着跟在他身边的李府盛吩咐道。 林轻舞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 奚祉此举,是无心之举,还是发现了些什么? 林轻舞抬头看向奚祉,正巧奚祉也在看她,四目相对了片刻,却是奚祉先别过了目光。 “没什么事的话,诸位娘娘就先回去吧,父皇这边有了好转,本宫会派人通知各位的。”奚祉扭头对着挤在永定帝寝殿的女人们说道。 众人听见太子殿下发话,也就散了。林轻舞一样走了出去,被芜贵人拉着走向了御花园。 第七十四章:逄荣(四更) “何事这么急?”林轻舞在御花园一处偏僻的小径站定,看向了芜贵人。 芜贵人身后紧跟着一个比寻常太监身材略为高大些的男子,一张脸倒也白净,瞧着也让人觉得舒服。 这个小太监想来便是芜贵人养在宫中的姘头。 芜贵人瞧见林轻舞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了身后的人,也不由得红了脸。听见林轻舞问她话,显得有些局促地答道:“昨日淑贵妃来圆芳阁,说是来看望臣妾,实际上却是想拉拢臣妾,帮着她扳倒娘娘。臣妾觉得这事虽然不大,但怕不禀告娘娘会对娘娘不利。” 林轻舞听了也不气愤,只“哦”了一声,尾调上扬,拖得很长,显出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你答应她了?” “怎么会!臣妾对娘娘忠心耿耿,娘娘可莫要冤枉了臣妾!再者说,臣妾若是帮着淑贵妃扳倒了娘娘您,只怕臣妾也命不久矣!”芜贵人十分激动,不由得扬了声调,还是身后的“太监”男子提醒方才知道失态。 “这么紧张做什么?怕本宫会怪罪于你?”林轻舞径自往前走了两步,在一株牡丹前站定,“你找本宫来,只为这一件事?” 芜贵人左右看了看,确保没人在周围后,上前伏在林轻舞耳边说了几句。 林轻舞听罢,勾了勾嘴角,目光不知飘向了什么地方。 这个淑贵妃,当真是个不安分的角儿。 韶华宫内殿。 林轻舞坐在桌子边,舀着一碗甜酥络,也不去看立在她不远处的男子。 过了好一会儿,她方才抬起了头,将目光斜着抛了过去。 “坐。”简单的一个字,从林轻舞的喉咙里发出来,愣是说出了一种百转千回的慵懒。 男子也不拘谨,脱下太监帽便坐到了林轻舞对面。 “阁下撇开了芜贵人来本宫这儿,是有话要对本宫说?”林轻舞没喝那碗酥络,又原样放了回去,“阁下送的这碗酥络,本宫心领了,但是本宫近日觉得甜食腻得紧,怕是要辜负阁下的心意了。” “我觉得娘娘美得不可方物,一见倾心,特意来此表明自己的心意。”芜贵人身边的那个男子如今全然换了副模样,嘴角噙着笑,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你还是那副乖巧老实的模样顺眼些,逄荣。”林轻舞伸出一双手,做出拥抱男子的样子,“你没死,太好了。” 逄荣笑得更盛,抱住了林轻舞,用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我易了容你都能认出来,不愧是我的好妹妹。” “逄荣,你可知你下的毒味道清香蛊惑,别有一番你独有的风格,实在是最好认不过了。”林轻舞嗔怪似地打了一下逄荣,以一种鄙夷的语气说道。 两人笑闹了一会儿,林轻舞却实在没忍住,一下子哭了出来,惊得逄荣赶忙安慰她,问她怎么了。 “我以为你死了,他们都说你服毒自尽,尸骨无存,我和白菻为此哭了好久。逄荣,我真的以为你不在了。”林轻舞的眼泪越流越凶,止都止不住。 “当初我的确马失前蹄,服毒自尽,但却意外没死,捡回一条命,被芜儿从乱葬岗救了回来,在芜贵人的娘家姜家养着伤。后来我听说你们皆被中了毒,决心远离幻崇宫这个是非之地,便隐姓埋名,找江湖隐士易了容。”逄荣想起多年前的事,还有些唏嘘不已。 “你真的喜欢芜贵人?”林轻舞略有些讶异,他实在想不到逄荣有一天也会喜欢上别人。 “她对我有救命之恩,而且朝夕相处下来,我的确很喜欢她。” 林轻舞瞧着逄荣说起心上人的脸色神气,都带着一种爱情的甜蜜,叹了口气,又笑了。 难怪,难怪以芜贵人的性子能在这波诡云谲的深宫之中活到现在。 “你来找我亮明身份,当真不怕我抓你回去见宫主吗?”林轻舞敛了神色,微微有些严肃。 “哪怕你会。”逄荣望着她笑得温柔,使得林轻舞也装不下去严肃。 “别贫了,你知道我不会。”林轻舞摆了摆手,转了个身,复又说道,“所以你来寻我,除了叙旧,还有什么事?” 逄荣见此也不再废话:“我知道你们要做什么,我只有一个要求,放我和芜儿离开。” “你想带她走?连着她肚子里的孩子?”林轻舞挑眉,“可以,我既然答应了她,就一定会留她性命。不过,我也有件事需要你帮我。” 逄荣跟林轻舞谈了将近两个时辰,待他走出韶华宫的时候,还有些恍然。 他隐约觉得,他千叮咛万嘱咐,让林轻舞一定顾好自己的性命,到时只怕仍会出现些什么差错。 但他搞不懂林轻舞究竟想干什么,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他一直以林轻舞和白菻的哥哥自居,护好这两个妹妹的周全,是比他独自活下来更重要的事。 白菻在宫外接应,倒也还好。只是这轻舞,深入后宫,险象迭生,又让人实在捉摸不透她究竟想干什么,很是让人发慌。 逄荣回到圆芳阁时,芜贵人还在床上休息。 逄荣走过去,帮她理了理散乱的头发。这一下子,惊醒了芜贵人。 “你去哪了?”芜贵人这一句带着些刚睡醒的慵懒。 “芜儿,我们就快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你开心吗?”逄荣没有回答她,而是坐在床边,让她枕在自己的腿上。 “你说什么?那孩子呢,孩子能保住吗?”芜贵人有些开心,又有些担忧。 “那人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保得住。”逄荣自顾自地出神,却又肯定地答道。 “芜儿,舍得离开吗?”逄荣低下头瞧着腿上的女子,一张脸显得很娇俏。 “原本想给孩子谋个前程,如今想来,不要那把悬在头顶上的利剑也罢。只要能跟你一直在一起,在哪里都是一样的。”芜贵人此时收起了平日的任性嚣张,活脱脱一个成熟的小女人。 逄荣没再说话,而是低下头吻了一下芜贵人的额头。 第七十五章:鹤顶红(五更) 今日一早,淑贵妃来人请林轻舞去梧华宫喝茶赏花。 “说是今年花开的极好,用百花做成了各类吃食,请娘娘过去享用。”流苏一边帮林轻舞梳着发髻一边说道,“皇上这还病着就想起赏花了,不晓得淑贵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林轻舞微微一笑,她猜,淑贵妃是要唉她还等不及了。 等着到了梧华宫,淑贵妃早已命人在庭院摆好了桌子,且就在那坐着候着。 没有别人,只请了林轻舞一人。 “来,坐吧。”淑贵妃冲林轻舞招了招手。 按理说,她喊一些有地位的妃嫔都姐姐妹妹的来,唯独对这跟自己而已一般大的舞妃,就拉不下脸喊一声妹妹。 “贵妃娘娘有心了,臣妾受宠若惊。”林轻舞行礼过后,坐到了淑贵妃身边,恭维道。 淑贵妃是老狐狸,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暗自笑里藏刀,唇枪舌剑了一番,直看得身边的宫人们冷汗直流。 “如今皇上还病着,舞妃这般年轻,该是很寂寞吧。”淑贵妃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林轻舞拿着茶杯的手一顿,马上又恢复如常,轻轻地啜了口碧螺春,夸了句好茶。 待她不紧不慢地擦了擦嘴,磨蹭到淑贵妃都有些烦了的时候,才幽幽道:“贵妃娘娘似是话里有话。” “呵呵,舞妃多心了。只不过本宫听人说,舞妃的宫中时不时有男子进出,借此开个玩笑罢了,本宫自是知道都是下人们杜撰的。来,不说这些了,尝尝本宫宫里御厨新做的玫瑰花糕。”淑贵妃笑着用筷子夹屁一块红色的糕点,亲自递到了林轻舞的盘子里。 林轻舞赶忙谢过淑贵妃,夹起玫瑰花糕就送到嘴边。 在即将张嘴咬的时候,林轻舞瞥了一眼淑贵妃的神情。 镇定中夹杂着一丝紧张,像是生怕花糕会掉了似的。 林轻舞自觉得好笑,她将糕点放回盘子中,正了正坐姿,以一种唠家常的语气说道:“听说贵妃娘娘的哥哥是兵部尚书,官居一品,深得陛下宠信。” 淑贵妃使劲掩饰了自己失落的神情,勉强笑着回道:“不错,本宫以哥哥为傲。” 林轻舞听着淑贵妃话里的倨傲,也不恼,而是接着用平常语气说道:“前些日子臣妾这儿来了个人,叫马易镖,听说先前在梁大人手下任职,不知得罪了什么人被追杀,娘娘可认识他?” 淑贵妃脸色大变,几乎要从椅子上跌落下去。 她强撑着身体,尽量不让声音太过颤抖,尖声问道:“本宫听哥哥说起过,哥哥说那马易镖杀人犯法,其罪当诛,舞妃怎么见到的他?” “原来如此。臣妾也不知他为何找到了臣妾,只可惜永远也不知道了,因为他已经死了。”林轻舞惋惜道。 “死了?!”淑贵妃这一嗓子声音极大,语气里难掩兴奋,听的林轻舞直想笑,确实生生憋住了。 “对啊,上吊自杀了,可惜了。不过既然犯了法,死了就死了吧。只不过他留给臣妾几封信,臣妾还未来得及细看,只匆匆扫了一眼,里面说的什么买官。”林轻舞又瞧了一眼玫瑰花糕,“娘娘怎么不吃这花糕?” “本宫……本宫不喜欢甜食。”淑贵妃的气儿都要喘不匀了。 她没想到马易镖竟然会向林轻舞告发他们!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不管林轻舞看了那信与否,这个女人都绝不能再活在这个世上! 淑贵妃的眼神忽然狠厉起来,语气也变得生硬:“本宫赏给舞妃的花糕,舞妃是看不上吗?怎么动也不动!” 林轻舞瞧这架势,便知道她的目的达到了,淑贵妃狗急跳墙了。 林轻舞突然笑了出来。她捻起玫瑰花糕,起身走到梧华宫养着的猫面前,扔给了它。 “舞妃!你干什么!”淑贵妃疾言厉色。 只见那猫嗅了嗅花糕,似是没嗅出味道,便伸出舌头舔了两下。 没过几秒钟,那猫便七窍流血,死了。 林轻舞拍了拍手,扫了一眼被乌血染脏的白色猫毛,用一种怜悯的语气说道:“倒是可怜了你这小家伙。” 林轻舞说罢抬头,一步一步逼近淑贵妃,灿然一笑:“有劳娘娘费心,还特意为臣妾下了鹤顶红。” “你……你……你怎么知道这有毒?”淑贵妃惊得一连着说了三个你,险些咬了舌头。 “趁着陛下昏睡不醒就想迅速解决掉臣妾这个绊脚石,娘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林轻舞坐回了原位,“只是不知若是陛下硬了,娘娘如何解释?说臣妾害了疾病?刺杀?自杀?” “你还知道些什么?”淑贵妃的声音已经带着一股阴森气。 “没什么大事,无非是娘娘和梁大人卖官鬻爵,谋财害命的龌龊事,不值一提。”林轻舞摆手笑笑。 “你是谁?你不可能只是个青楼女子,说,你到底是谁!”淑贵妃说着说着就要伸手掐上林轻舞的脖子,被林轻舞一闪,躲了过去。 流苏好忙上山拦住淑贵妃,淑贵妃的贴身宫女有上来强行掰开她,两人瞬间扭作一团。 林轻舞避开混乱的场面,脱身出来,与淑贵妃对视。 “不如我们来打个赌,看谁先死在谁手上。”林轻舞避开了淑贵妃问的问题,斜着勾起了嘴脚,颇有些挑衅淑贵妃的感觉。 “流苏,走吧。”林轻舞转身向梧华宫宫门走去,唤了声与梧华宫大宫女互相揪着头发不撒手的流苏。 也许是被这种场面惊到了,也许是没有淑贵妃的命令,梧华宫众人竟没有人拦住林轻舞,只看着她们离去了。 “娘娘,淑贵妃那女人欺人太甚,她竟然想杀您!”流苏散乱着头发,拖着被扯得破破烂烂的衣裳,咬牙恨恨道。 林轻舞偏过头瞧了瞧她,看她一副狼狈的样子,不由得小了。 “娘娘,你还笑!你可是在鬼门关捡了条命的人!”流苏气急败坏,跺着脚喊道。 “你出宫之后,想做什么?”林轻舞当软了语气,朝着流苏问道。 第七十六章:刺杀 “娘娘说什么?”流苏不由得一愣。 “若是他日你离开皇宫,想做什么?嫁人?”林轻舞猜测着说道。 流苏不知道林轻舞忽然问这做什么,她低下头想了会儿,方才微笑着抬头,道:“若是真能活着离开这皇宫,奴婢也希望嫁个普通男子,他种田,我织布,或者我们还可以做个小本买卖,日子清贫,但也安乐。” 流苏说完又自我否定似的摇了摇头,一脸认真地看着林轻舞,说道:“娘娘,奴婢愿意一辈子待在韶华宫服侍您。” 林轻舞没有停下步子,依旧目视前方,声音缥缈而虚无:“你我非亲非故,本宫自认待你也并不是十分厚待,为何要同本宫一起老死宫中?” “娘娘,奴婢相信您是不是个普通人。您能让淑贵妃那么难堪却没有办法,奴婢知道奴婢没有跟错人。”流苏忽然跪了下来,冲着林轻舞的背影说道。 “况且,奴婢相信娘娘是个好人。” 林轻舞脚下一顿,说了句起来吧,便率先离去了。 芣苢领了林轻舞的命令连夜出宫,去褚府寻尹子昭,让他过几天瞅准时机带着梁家卖官鬻爵的证据进宫。 天黑了以后,林轻舞老早便命流苏熄了灯,却也不就寝,和衣坐在桌边。 将近子时,林轻舞的房门忽然被踹开,闯进了数名黑衣人。 黑衣人们看见林轻舞悠哉游哉地坐在桌子边,一手撑头,有些疲乏地看着他们,纷纷吓了一跳,不由得一愣。 闹哪样? “贵妃娘娘当真是个急性子。”林轻舞惋惜地摇摇头。 黑衣人们忽然反应过来,提剑便朝林轻舞刺了过来。 林轻舞一个起身,掀起桌子挡了那几只剑,旋身退了几步,在不远处站定。 “舞妃娘娘好身手!”打头的一个男子喊道,“可惜命不久矣!” 黑衣人话音刚落便冲上前去,提剑便刺,招招致命。 林轻舞脚尖轻点,说着一旁的贵妃榻便腾到了上方,脚下冲着那黑衣人的头再一发力,后者支撑不住倒地。 林轻舞落地正好拾起那人落在地上的剑,瞬时刺进了他的胸膛。 整个过程,不过一晃神。 林轻舞拔出剑,起身斜睨着已经断了气的男子,语气不见波澜:“可惜命不久矣。” 她抬头看着正前方持剑盯着她的余下几人,那几人被刚才的场面震撼到,一时没了动作。 不知谁先反应过来,喊了一句:“上!”几人就一齐冲了过来。 眼瞅着那剑越来越近,林轻舞却不躲,直直地盯着。 “呲”的一声,那把剑生生刺进了林轻舞的身体。 与此同时,门口涌进来一大批人。有侍卫,宫女,太监…… 还有人群前最扎眼的奚祉。 林轻舞血流不止,渐渐闭上眼睛,倒了下去。 合眼之前,她似乎看见了奚祉惊慌失措的那张煞白的脸。 等林轻舞醒来,已是十天后的事。 映入眼帘的,是床边永定帝的那张病脸。 再向后看去,便是奚祉同样憔悴的脸,还有芜贵人,几位妃嫔,流苏抹着眼泪站在最末。 “舞儿,你终于醒了!”永定帝的声音很哑,听得出病还没好,便又为着她遇刺的事忧心了一番。 林轻舞忙挣扎着起身,说道:“皇上醒了?陛下病还没好,不必挂念臣妾了。” “你躺着,不用起来,朕就是担心你。”永定帝握住了林轻舞的手,安慰道。 “舞儿,你可知是谁伤了你?”永定帝咳嗽了两声,接过了奚祉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 “是几个黑衣人。”林轻舞刚刚醒过来,身子着实还虚得很,说了几句话便男头虚汗,更让人生出一阵怜惜之感。 “可知道是谁派来的?”永定帝复问道。 这下林轻舞沉默了,装出了一副知道但说不出口、不想说的样子。 “你说便可,朕不怪罪你。” “是贵妃娘娘。”林轻舞微微皱着眉头,吞吞吐吐地说道。 一旁的奚祉垂着的手握成了拳头,听的心一紧。 永定帝听巴,冷冷地转头,老向奚祉:“留下的那个活口,口供逼出来了吗?” “回父皇,还没有……” “褚大人到!” 太监的通报声打断了奚祉的话,众人纷纷抬头往门口看去,林轻舞只见尹子昭面带急色地走了进来。 “皇上,那刺客招了,说是受了梁大人和贵妃娘娘的指使。”尹子昭跪地拱手道。 永定帝的脸越来越阴,这时林轻舞又恰到好处地吐了口血,彻底激怒了永定帝。 “走,去看看!”永定帝怒气冲天,率先走了出去。 奚祉用一种不明其味的眼神看着林轻舞,动了动嘴唇,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跟在永定帝身后离开了。 尹子昭拖到最后离开,他扫了眼床上虚弱的林轻舞:“没事?” “嗯,拿捏好了分寸,没刺中要害。”林轻舞擦了擦嘴,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尹子昭瞧了她一会儿,说了句,干得漂亮。 待尹子昭走后,林轻舞展开了手掌,看着手中的黑色的药丸。 那是尹子昭留给她的解药,期限仍旧是一个月。 林轻舞猜想这是尹子昭给她这次受伤聊作安慰的奖励,毕竟她方才那一口血不是剑伤,而是体内的毒气逼伤了内脏。 林轻舞笑笑,将解药收了起来。 “娘娘,您感觉怎么样?”芜贵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其他人在永定帝走后便也跟着走了,只有芜贵人留在宫中,方才才出声。 “无妨。”林轻舞平静作答,“本宫昏迷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林轻舞喝着流苏端上来的酸苦的药,苦的咂嘴。 “娘娘,吃颗蜜饯儿吧。”流苏顺了顺林轻舞的背,端上来一盘蜜饯。 林轻舞拾了颗蜜饯儿,吃进去后果然缓解了嘴里的涩味儿,表情缓和了些。 “娘娘,你可真要吓死奴婢了!”流苏说着说着就想哭,眼瞧着泪珠子都要下来。 林轻舞笑着安慰道:“本宫这还活着,你等本宫死了再哭也不迟。” 第七十七章:揭发 流苏自是明白这一点,却还是恭敬地答道:“句句属实。” 这是在林轻舞的意料之中的。 永定帝知晓这件事大怒,严刑逼供都是她能知晓的。 唯一意外的是,奚祉竟然会出现在韶华宫,并且亲手抓住了那些刺客。 只不过刺客们也是训练有素,齐齐服毒自尽,还是奚祉眼疾手快,阻止了其中一人,将其活捉,又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其放弃自尽。 只是林轻舞瞧见奚祉方才听见淑贵妃名字的样子,也在猜测他会不会后悔留下这么个祸患,帮了她,但是供出了他的母亲和舅舅。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 永定帝确认了淑贵妃主使人的位子,又加上林轻舞不停在耳边吹风,大怒,但顾及与淑贵妃的夫妻情分。再加上梁家地位极高,党派林立,所以只给了淑贵妃禁足的惩罚,驳了梁家三年的俸禄。 实在是最轻不过的惩罚,但这丝毫不让人意外。 林轻舞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底层女子,又生长在青楼,身份本就尴尬,纵使运气好成了皇帝妃子,终归也还是没有靠山。 不过,有了这一次的刺杀做基础,日后的事就水到渠成多了。 林轻舞养伤期间,奚祉避开耳目来看了她几次。 他似乎毫不介意自己生母因为林轻舞受了皇帝冷落和白眼,舅舅也因她被停了俸,而是对林轻舞呵护备至。 “你不怪我?”林轻舞看着替她整理枕头的奚祉,忍不住问道。 “险些丢了性命的可是你,你不怪我,我已经很感激了。”奚祉扶着林轻舞靠在床边,又替她捻了捻被角。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林轻舞总觉得奚祉变了许多。 虽然坊间早就流传太子聪慧,有治国之才,但却没说他原是这么的喜怒不形于色,城府颇深。 深到林轻舞都有些发慌。 “关于我母后的事…我很抱歉。”奚祉低着头不去看林轻舞,闷闷道。 林轻舞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我会保护你的,轻舞,你相信我,我一定要护你周全。”奚祉忽然抬起了头,直视着林轻舞的眼睛,眼眶里似乎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 林轻舞在这一瞬间,忽然想什么都不管了,抛下一切与面前这个男人远走高飞。 但她不能,他也不能,这就是他们的人生。 “皇上身体方才好些,有些政事处理,眼瞅着就要来韶华宫了,你还是快点离开吧。”林轻舞吸了吸鼻子,忍住了泪水说道。 奚祉给她把药端到了床边,站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永定帝果然不久便来了,只不过却是一脸怒容,一进门便摔了手中的折子,喊道:“真是岂有此理!” “陛下这是怎么了?”林轻舞一眼扫到了不远处地下的奏折,上面署着褚正卿和一众大臣的名字,心里便知晓了八九分,却还是明知故问道。 “今日朕撑着身子上了个早朝,大臣们便揭发了梁超群和淑贵妃一家买官卖官的恶行,还杀人灭口,罔顾国法,人证据证据在。他们眼里还有朕这个皇帝吗?真是反了天了!”永定帝气得连咳了好几声。 “陛下切莫气坏了身子。”林轻舞帮着床边的永定帝顺了顺背,永定帝的脸色方才和缓了些。 “先是想杀朕的妃子,如今又凌驾于皇权之上,朕饶不了他们!” 就在此时,芜贵人同几位妃嫔来了韶华宫。 林轻舞微不可见地笑了笑,对着芜贵人使了个眼色。 芜贵人心下了然,上前一步,跪在永定帝面前。 “你有身孕,跪着做什么?快起来。”永定帝的情绪平复了些,命令李府盛快扶芜贵人起来。 “皇上,臣妾斗胆觐见,恳请皇上听完臣妾的供述。”芜贵人拒不起身,坚定道。 “什么事?”永定帝也来了兴趣。 “关于皇上为何子嗣凋蔽的事。”芜贵人直视永定帝,她瞧见永定帝闻言变了脸色,继续说道: “皇上有所不知,淑贵妃在后宫只手遮天,为人冷血残酷。凡是选择入了淑贵妃麾下的嫔妃,必定要服用淑贵妃给的药物,永不能有身孕。而那些不愿意服从她的,要么死了,要不在刚刚发现有孩子时便已被明里暗里打了胎!” “你说什么?!”永定帝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问道。 “皇上,这几位嫔妃都可以作证,臣妾还找到了当年参与这件事的梧华宫宫女,她原本是要被淑贵妃等人杀了灭口的,没想到却装死逃过一劫,她也愿意出来指证淑贵妃的罪行!”芜贵人叩了头,大声回答道。 那宫女从人后走了出来,看得出来已经不在皇宫生活。她战战兢兢地跪下,道:“奴婢原本是被淑贵妃逼着给宗贵人送毒药的,事成之后淑贵妃不放心,要杀了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以绝后患。奴婢装死,混着其他宫女太监的尸体一起被扔到了乱葬岗,捡回了一条命。” “这位宫女是臣妾费了好大力气找到的,她一听我们要揭发淑贵妃,立马便同意出来作证了。”芜贵人补充道。 她身后的妃嫔也发了声:“皇上,那年落水的容嫔,得了伤寒暴毙的宗贵人,上吊自杀的楚婕妤,还有不少人,都是被淑贵妃害死的啊!她们原本有很多都已经怀了皇上的子嗣啊!皇上!” 永定帝已经被气得脸色惨败,他抖动着嘴唇,一直在不停重复:“混账!混账!” 林轻舞一直没有说话,她在旁边一直默默帮永定帝拍背顺着气。 芜贵人是个有眼色的,瞧了一眼床边的二人,立马又说道:“臣妾也屡遭淑贵妃毒手,喝了淑贵妃给的带有慢性毒药的燕窝,多亏舞妃娘娘出手相救,多次保住了臣妾和肚子里孩子的性命,才幸免于难。舞妃娘娘的大恩大德,臣妾没齿难忘!” 只是芜贵人这话说的有些拉帮结派的嫌疑,林轻舞听得皱了眉。好在永定帝正在暴怒中,没听出来什么不妥,反倒真的感觉林轻舞是个拯救天下的大善人。 第七十八章:激怒梁馨 “舞儿,她们说的可都是真的?”其实永定帝早已明白,或许这句话,只是他大惊大怒之下随口一道的绝望的声音。 林轻舞挣扎着起身,在永定帝面前跪了下来:“臣妾入宫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对那些经年往事,实在不敢说了解,对淑贵妃的所作所为,也不敢妄下定论。但有一点臣妾可以肯定,那就是淑贵妃她,的确是想要芜贵人的命的。” 永定帝缓慢地起了身,扶着床边的架子咳了好一会儿,在李府盛的搀扶下,慢慢地走了出去。 房内的几人,低头跪着,久久没有起身。 淑贵妃被打入冷宫的事,没一会儿便传遍了整个后宫。 永定帝没有废她的称号,依旧是贵妃。可谁都知道,淑贵妃完了。 梁超群听说妹妹的事,火冒三丈,当即要进宫面见圣上。可谁知还没走出梁府便被围在门口的官兵逮了个正着。 据说尹子昭亲自带兵,打了梁府军队一个措手不及,拿着圣旨抄了梁家上下,株连九族,梁超群当场就被刺死在家门口。 至于为什么永定帝忽然下了这个命令,与尹子昭带进宫的那位梁超群曾经的心腹马易镖脱不了干系。 马易镖根本没死,一直跟着尹子昭,如今机会来了,尹子昭自然会让马易镖出面指证梁家,并免不了添油加醋地诋毁一番。再加上梁家最近出了一件又一件幺蛾子,早已触怒了永定帝,气运已尽。 欺上瞒下,僭越礼制是灭族的大罪,朝野上下根本没人敢替梁家说话。 何况尹子昭收买人心,养兵蓄锐,哪里会给梁超群活下去的机会。 事情传到林轻舞这儿,她便知道自己也该做点什么了。 首先,她去了东宫。 不是为了去找奚祉,而是去找了那个一下子死了全家的太子妃梁馨。 永定帝和奚祉都还没空去处置这个如今地位尴尬的太子妃,所以梁馨依旧在东宫,整日以泪洗面。 林轻舞去看她时,她正在打骂宫里的小宫女。 “连你这个下人也开始欺负本宫了吗!你算什么东西!滚,给本宫滚出去!”瓷器摔碎的声音接踵而至。 “太子妃何以生这么大气?”林轻舞被流苏搀扶着,踏进了梁馨的房间。 梁馨一看是林轻舞,眼睛里瞬间溢满了恨意,看的林轻舞十分想笑。 在外人眼里,难道不是林轻舞差点被梁家害死?怎么这梁馨的眼神倒像是自己杀了她全家? 虽然梁家的没落跟她脱不了干系。 “怜儿,送客。”梁馨大声吼道。 被差遣的宫女怯怯懦懦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林轻舞笑着替她解了围:“本宫还没和太子妃说上话,还不想走。”说罢便在梁馨旁边捡了个位子坐下。 “本宫这晦气的很,容不下娘娘凤驾,娘娘请回吧。”梁馨语气不善,甚至能听的出她咬牙切齿的声音。 林轻舞一个妃子,何以能称凤驾?在凉国,这都是专称皇后娘娘的。 梁馨这是在讽刺她妖媚惑主,宠冠后宫,夺了皇后凤头。 林轻舞不去计较梁馨话里话外的讽刺,从从容容地出声:“太子妃如今已是丧家之犬,还嫌自己不够惨吗?” 梁馨面如土色,但她仍然咽不下这口气,倔强地“哼”了一声。 “本宫是来找太子的,因为太子不在东宫,顺路来瞧瞧太子妃你。”林轻舞毫不客气,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语气里溢满了笑意。 “你找太子殿下做什么?”梁馨懒得跟林轻舞周旋,干脆就直接喊她“你”。 “太子殿下昨日将玉佩落在了韶华宫,本宫特意来还。” 这都是胡扯的话。 玉佩是林轻舞趁奚祉不注意故意取下来的,且不说这个,即便太子的玉佩真的落在了韶华宫,用得着她亲自来送吗? 最重要的是,太子去韶华宫做什么? 梁馨被一连串的疑问搞晕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跟太子什么关系?” 林轻舞适时扯出了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暧昧地说道:“不如你猜猜?” 说完这句话后,林轻舞便高声笑着离开了。 梁馨在房中呆坐了好一会儿,她盯着桌子上的玉佩,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梁馨像是忽然明白过来,她狠狠的抓起玉佩向门外砸去,口中喊道:“林轻舞,你不要脸!” 玉佩被摔成了两半,梁馨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贱人!我要你付出代价!”梁馨攥紧了拳头说道。 “你去盯着太子跟林轻舞,一有什么情况,立刻回来通知我!”梁馨对着怜儿吩咐道。 “林轻舞,你害我全家被灭族,姑姑被打入冷宫,还抢了我的夫君!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我要你付出代价!等着瞧吧,我梁馨一定会跟你报仇的!”梁馨阴沉着脸,恶狠狠道。 林轻舞离开了东宫便垮了气势,好容易走到了御花园凉亭,正扶着柱子喘息。 突然,林轻舞“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娘娘!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流苏和身后的宫女太监们吓了一跳,赶忙上来扶住她。 “快去!快去传太医来……”流苏的话还未说话,便被林轻舞摆手禁止了:“不用了,除了流苏,其他人都退下吧。” 林轻舞闭眼暗自运功,极力平复体内紊乱的气息,好半天才睁开眼。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您可别吓我啊!”流苏已然带了哭腔。 “傻丫头,哭什么?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老是哭哭啼啼的。”听着像是责备,语气里除了虚弱,更多的是平静。 林轻舞知道自己的症状,毒素和剑伤将她的身体搞得太虚弱了。方才跟梁馨的那几句话,已经用了她七分的气力。 “娘娘,奴婢不懂。”流苏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林轻舞知道流苏在不懂什么。 流苏不懂为何她处心积虑地谋划,却是要将自己逼至绝境。 林轻舞看着湖面,叹了口气。 “今晚,去圆芳阁。” 第七十九章:暴露 林轻舞已经在芜贵人宫中等了三个时辰,奚祉仍没有来。 她将宫女都遣了出去,起身打开了窗户,任夜里微寒的风吹起她的头发。 “更深露重,当心冷着。”好听的男子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竟没有看到你进来。”林轻舞没有回头,依旧望着窗外说道。 “你晃神了。”奚祉走到林轻舞身后,将手从林轻舞一旁伸了过来。 只是关了个窗户。 窗户关上的瞬间,林轻舞分明看到一个黑影从外面闪过,显得还有些笨拙。 她笑了笑,转了身。 “父皇又卧床不起了。”奚祉的脸上带着一丝愁容。 “所以你现在跟我提皇上,是什么意思。”林轻舞挑了挑眉,语气里饱含讽刺。 奚祉握住了林轻舞的手,放在手中摩挲着:“我本想誓死跟父皇请命,让她把你嫁给我,但如今父皇病重,我怕这会刺激到他,加剧病情。”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奚祉又出声道:“轻舞,我总觉得生在帝王之家,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林轻舞抱住了他,默不作声。 上天要惩罚的,该是她吧。 “贵妃娘娘的事,你怪不怪我?”林轻舞轻声问道。 “差点丢了性命的是你,你反倒担心我会怪你?不管是母妃还是舅舅,走到如今这般田地,都是……咎由自取。”奚祉说着这些还有些胸闷,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会争取救出母妃。轻舞,她是我母亲。” 林轻舞点了点头,她懂。 血浓于水,亲情是割舍不下的,尤其是对于奚祉来说,这个道理放在淑贵妃还是永定帝身上都一样。 所以,她需要剑走偏锋。 突然,房门被人踹开。 还在抱着的两个人吓了一跳,抬头向门口看去,看到了满脸怒容的梁馨。 “林轻舞,你个贱人!真是好不要脸!你是皇上的女人,又来勾引太子,是想让全天下的人看到你是怎样一个婊子吗?真不愧是青楼头牌啊!”梁馨指着林轻舞就开始破口大骂,却不去对奚祉多做评判。 很显然,她如今无依无靠,她不敢。 林轻舞偏过头看了看奚祉的表情,虽然紧皱眉头,但是也没有被戳破奸情的慌乱。 “谁准你来这里的?”奚祉的声音分外阴沉,惊得梁馨一哆嗦。 末了梁馨才反应过来,她是来捉奸的,她怕什么? “只准殿下在这里胡作非为,就不准臣妾来棒打鸳鸯吗?臣妾偏要!”兴许是为了壮胆,梁馨把嗓门又提高了一个度。 “是不是梁家被灭了族不足以震慑你?你真以为你还能是曾经那个胡搅蛮缠、刁蛮任性的梁家三小姐吗?啊?”奚祉咄咄逼人,梁馨被说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殿下,你……” “你什么?若是不想梁家彻底断了血脉,就立刻离开这里!”奚祉呵斥道。 梁馨可能是被奚祉的气势震慑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转身抹着眼泪跑出去了。 “先回去吧。”奚祉揉了揉太阳穴,对着林轻舞轻声说道。 两人在圆芳阁分离,奚祉不知道去了哪里,林轻舞同芜贵人则去了御花园。 林轻舞早就派人跟住梁馨,掌握了她的行踪。跟着梁馨的宫女回来禀报,说梁馨一出圆芳阁就哭着跑去了御花园。 林轻舞冲着芜贵人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同上前,在梁馨周围的石凳上坐定。 原本伏案哭泣的梁馨似乎感受到一些异样,将头从交叠着的手臂中抬了起来,肿着一双眼睛,看了看旁边的两个人。 待她看清了林轻舞的脸后,“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贱人,你还敢来?!” 林轻舞“呵呵”地笑着,笑声听在梁馨耳朵里格外刺耳。 ”你笑什么?” “笑你可怜。”林轻舞眼睛里都荡漾着笑意,直视着怒气冲天的梁馨。 “贱人,我打死你!”梁馨守着就抬起了手,瞧那样子是想给林轻舞一个耳光,却被一旁的流苏握住了手。 “放开我!你们欺人太甚!”梁馨吼道。 “你且安静些。”林轻舞一下子捏住了梁馨的下巴,勾起了嘴角,脸上尽是嘲讽:“你一个死了全家,丈夫又出轨别的女人的丧家之犬,有什么资格跟本宫大呼小叫?我要是你,干脆找一条白绫悬在柱子上,死了算了!” 林轻舞说罢甩开了梁馨的脸,不屑地拍了拍手。 “林轻舞,你竟然敢这么对我!你当真不怕你干的那些不要脸的事被皇上知道了,五马分尸吗?!”梁馨用手摸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林轻舞。 “你以为本宫会怕吗?你大可去告,本宫还怕你没这个胆子!”林轻舞同芜贵人两人相视笑着,满是不屑。 梁馨兴许是被逼急了,也忘了替奚祉考虑,猛的一拍桌子便吼道:“去就去,你别当我怕了你这个贱人!”说完便领着她的贴身宫女怜儿走了,瞧那方向应该是去养心殿。 林轻舞看着梁馨的背影,逐渐收起了笑容。 芜贵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思考再三,还是问出了声:“娘娘何苦激怒她?” 梁馨这一去,一定会将此事禀告圣上,芜贵人想不出林轻舞与奚祉偷情的事情败露会对他们有任何好处。 林轻舞回过神来,没有接茬,换了个话题,道:“你跟逄荣怎么样了?” 被问到了心上人,芜贵人脸一红:“就……就那样。” “我一直拿逄荣当兄长对待,你们若从此走到一起,你便也算是我嫂嫂。我劝你一句,一定要真心待这个男人,他很爱你。那些在宫中用过的手段和心思,出了宫便不要再用了。”林轻舞认真地说道,“还有,那些发生在这深宫之中的任何事,出了宫,便全都忘了吧。” “娘娘?”芜贵人听得有些迷糊,充满疑问地喊了林轻舞一声。 林轻舞又道:“本宫还有些事情要拜托你跟逄荣,日后逄荣会告诉你,还请你一定放在心上。” 说完这句话,林轻舞不再多言,站起身便走了,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第八十章:造反 梁馨跪在养心殿,大气不敢出一声。 她自然来了,也自然将林轻舞和太子的事一五一十地抖了出来。只是永定帝的反应,让她着实有些摸不到底。 永定帝久病不愈,脸色蜡黄,虚弱地坐在软榻上。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长久的沉默过后,永定帝出声问道。 “千真万确!父皇,儿臣说的句句属实,如有半点虚假,天打雷劈!”梁馨赶忙用手指着天,一脸大义凛然的样子。 “可有证据?”永定帝的声音越来越阴沉。 梁馨一愣。 证据?除了她亲眼所见外,还有什么证据? “舞妃亲口承认,父皇不信可以传她来跟儿臣对峙!”梁馨想了想,只有这么个证明自己的法子。 站在一旁的李府盛轻蔑地笑了笑,暗笑这丧家太子妃蠢。 有哪个妃子会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承认自己与别的男人有染,尤其是和太子私通这种五马分尸的大罪。 “李府盛。”永定帝阴沉着脸喊了他一声。 “奴才在。”李府盛赶忙上前,看了看永定帝的脸色,心里便知晓了一二分。 “奴才这就去传舞妃娘娘。” 一炷香的时间后,林轻舞也跪在了养心殿。 “舞儿,太子妃方才来跟我说了些事,你觉得她说的是真是假?”永定帝眼神幽深,看着林轻舞问道。 “能做到太子妃这个位子,所说的话必然有七分是真的了。”林轻舞毫不畏惧,一字一句地答道。 “她说你跟太子私通,也是真的?” “是。” 一旁的李府盛瞪大了双眼,跪着的梁馨也张大了嘴,似乎都不敢相信这位舞妃娘娘能如此痛快并轻描淡写的承认自己给皇上戴了绿帽子,并且跟太子**的事实。 众人摒弃凝神,偷瞄着永定帝的反应。 “你们都出去。”永定帝颤抖着指着李府盛和梁馨。 两人如蒙大赦,赶忙退了出去,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你再跟朕单独说一遍。”林轻舞分明已能听到永定帝咬牙切齿的声音。 “臣妾的确跟太子私通了。”林轻舞面无表情,重复了一遍。 啪。 永定帝愤然起身,一巴掌扇到了林轻舞的脸上,而后又虚弱地跌坐了回去。 这一巴掌太过用力,林轻舞的半边脸瞬间肿了起来,嘴角也已经流出了一点鲜血。 “朕待你不薄!!”永定帝愤怒地喊了出来,因为动作太过激烈,又大动肝火,剧烈地咳了起来。 林轻舞擦了擦嘴,径自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咳嗽着的永定帝。 “你干什么?”永定帝吓了一跳。 “臣妾想跟皇上坦白些事。”林轻舞眼神犀利,表情冷漠,“臣妾跟太子一开始便两情相悦,若不是皇上硬插一脚,我们现在应该还是恩爱非常。” “你们果然一开始就有问题,果然……咳咳咳咳。”永定帝猛捶胸口,咳出一口血。 “皇上别急,还有呢。”林轻舞扫了地上的血迹,笑着说道,“芜贵人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是皇上您的,是她的情郎的,害皇上白开心了,真是可惜。” 永定帝双眼瞪大,已经说不出话来。 “对了,还有。皇上这么多年没再有龙种,是因为被下了毒,这毒还是臣妾的师父亲自炼出来的,无药可解。还有皇上日夜点着的那龙涎香,也被下了毒,会慢慢腐蚀皇上的龙体。皇上如今如此虚弱,便有这龙涎香的功劳。” 林轻舞斜睨了一眼脸色发青的永定帝:“皇上怒吗?气吗?臣妾劝一句,皇上没多气一分,您体内的毒便发作一分,还是别太气了。” “你是谁,你是谁?”永定帝瞳孔放大,不停地问道。 突然,宫门外传来一阵打斗声,刀剑碰撞的声音分外刺耳,外面霎时间通红一片。 “瞧,有人造反了。”林轻舞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皇城兵变,尹子昭带兵入宫,此时正好赶到了。 养心殿的大门被打开,尹子昭走了进来。 “正卿……”永定帝以为他是救兵,仿佛抓住了一株救命稻草,赶忙喊道。 哪知尹子昭将手上的剑一下子架到了永定帝的脖子上,冷冷地看着他。 “你要干什么?”永定帝大惊失色。 “老皇帝,当年你杀我全家,屠我整族,二十年了,我来报仇了!”尹子昭目眦尽裂,看得出来内心充满了恨意。 “你不是褚正卿,你是谁?” “我的父亲,叫尹訾!”尹子昭将剑逼近了一些,永定帝的脖子上已经出现了血迹。 “尹訾,尹訾……你是尹訾的儿子!”永定帝喃喃了好几声,像是忽然想了出来,瞪大双眼说道。 “不错。当年我父亲忠君护主,绝无二心,你却听信小人谗言,给了我父亲谋反的名声,株连尹家九族。想不到吧,我这个尹訾的儿子竟然逃过一劫,并且真的回来,坐实谋反这个名声!” 门外的打斗声愈演愈烈,像是又有别的兵马参与了战斗,尹子昭和林轻舞对视一眼,正欲出门察看,却有人冲进来禀告:“大人,太子带兵来了!” 这么快! 屋内众人皆是一惊,没想到太子竟能这么快便赶来。尹子昭吃惊地看了一眼林轻舞,林轻舞摇了摇头。 她没有泄露消息。 尹子昭眯了眯眼,对永定帝道:“也好,老子小子一起杀,便让你瞧瞧你那好儿子是怎么死的!”说罢便提剑出了大门。 林轻舞眉头紧锁,想不通奚祉为何能这么快便赶到,而且带好了兵。 她瞥了一眼永定帝,见他一副失了神的样子,也提步走了出去。 尹子昭冲到中间,对上奚祉道:“太子殿下来得好早啊,哈哈哈哈。” 奚祉还是一身的沉稳,衣服上的斑斑血迹并不能削减他此刻的风华。 “何苦。”奚祉这么说。 “你老子杀了我全家,你跟我说何苦?”尹子昭大笑,“奚祉,你不要妄想能削减我内心一星半点儿的仇恨。” “你是谁?”此时此刻,奚祉也明了他不是褚正卿,也不是褚家的人。 “尹子昭。”尹子昭说自己名字的时候格外冷峻,半点没有平日里寻花问柳的浪荡。 第八十一章:转折 “你和他什么关系?”奚祉看向了随即赶出来的林轻舞。 “主仆。” “同伴。” 这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林轻舞和尹子昭同时一愣。 林轻舞说的是主仆,而尹子昭却说,他们算同伴。 两队士兵已经渐渐停止了打斗,持刀对峙,等待着各自主子的命令。 似乎只需要人群中央的那几个人一声令下,他们便可以放弃自己的性命,抛头颅、洒热血。 奚祉笑了,他看向尹子昭:“真的谢谢你,没有轻贱她。” 阵阵喊叫声由远而近,听的尹子昭和林轻舞皱了眉。 “你的兵?”尹子昭试探着问了这么一句,是对着奚祉问的。 不久之后,这个想法被验证。 宫门外赶来的,是京城的守卫军。 “我知道你是个人才,可我没想到,你竟然有如此的能耐,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发动京城守卫军。”尹子昭看到这个情形反倒笑了出来,好歹这场仗,能打的有趣些。 “倒也不是临时,是提前备好的,等了你很久了。”奚祉云淡风轻地说道。 “你早就知道了?”尹子昭惊讶道。 “不是很早,从褚家被灭门开始。”奚祉偏头看向林轻舞,“那天你也在。” 林轻舞回视着他,没有说话。 “褚府上那些人的尸体上还插有暗器,和京城好几起杀人案的暗器同出一门。那天我离开褚府的时候,撞到了你府上的一个小家丁。我扶住他的时候,察觉他的手臂异常粗壮有力,是个习武之人。他身上曾掉落了一把暗器,同尸体上的一样。”奚祉停了会,又说道: “一开始我以为他是要继续杀了你这个褚家最后的血脉,派人暗中跟着他,守在褚府周围,调查的同时也好保护你的安全。可后来线人来报,说是褚府上下都有问题,我才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那轻舞呢?你怎么知道她有问题?”尹子昭扭头看了看林轻舞,后者的脸色显得有些痛苦,他以为是这个事实太让人难以接受。 “我在韶华宫,也发现了一模一样的暗器。”奚祉合了眼,低声道,“轻舞手上有茧,体内气息又与众不同,定是自小习武。一个武功高强之人流落青楼,总是有问题的。” “所以,你也一直在骗我?”林轻舞终于出了声,不无嘲讽道。 奚祉默不作答,踱了两步后,说道:“回头是岸。” “奚祉,你以为你拿这几千兵力,能阻止得了我吗?”尹子昭怒极反笑,向天空放了一个烟花似的东西,那是幻崇宫的暗号。 不出多时,四面八方便聚集了幻崇宫所有顶尖的杀手,跪在尹子昭身后,白菻也在其中。 “宫主。”众人齐声喊道。 也就在这时,养心殿内忽然传来一声惨叫:“皇上!皇上!” 众人齐齐往宫内看去,只见李府盛连滚带爬地跑出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喊道:“皇上驾崩了!皇上驾崩了!” 皇家的军队因为还处于对峙状态,不敢跪下来山呼万岁,只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奚祉面色沉重,深吸了一口气,最先跪了下去,朝着养心殿内拜了三拜,口中念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跪毕起身,紧盯着尹子昭,说了句:“上!”身后的士兵便一窝蜂冲了出去,和尹子昭的军队打到了一起。 尹子昭持剑和奚祉缠斗,双方互不相让,谁也没讨到便宜。 “果然是太子啊,真是文武全才!”一阵打斗后,两人退后一步,尹子昭喘着气说道。 “你更让我惊讶,一鸣惊人。”奚祉显得比尹子昭从容,却也是大汗淋漓。 奚祉的军队数目虽稍稍多于尹子昭,但奈何幻崇宫都是一顶一的高手,普通的士兵根本抵挡不住,节节败退。 白菻打退了围在自己周围的士兵,得空冲到林轻舞身旁,却看到她惨白的脸和满头的虚汗,吓了一跳:“轻舞,你怎么了?’ 林轻舞勉强笑了笑,说了句:“我没事。”下一秒便飞出暗器杀了想要偷袭白菻的士兵。 白菻还想要说什么,却奈何实在抽不开身,只好再次投身战斗。 “放弃吧,你斗不过我的。到了明天,各地都会陆续响应起义,奚家的江山完了。”尹子昭以剑撑死,遍体鳞伤,擦着嘴角的血说道。 眼瞅着京城守卫军和御林军已经死伤大半,尹子昭这边的军队也损失惨重,两方却都没有要收手的意思。 “殿下,撤吧,臣等护送你离开!”打头的一个将军模样的人说道。 眼瞅着就要全军覆没,他们誓死也要保护太子离开。 “我不走。”奚祉身重数刀,一双眼睛里盛满了杀气。 “殿下!” 说话这一会儿功夫,奚祉已经挥剑替那将军当掉了好几发暗器,他动了怒:“你以为事到如今还躲得过吗?滚开!”挥剑又是一挡。 林轻舞在一旁渐渐有些站立不稳,好在大家都忙于战斗,没人发现她的异样。 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林轻舞也知道奚祉输定了。 尽管他聪颖过人,早有察觉,又工于心计,但奈何幻崇宫和尹子昭也都不是吃素的,单凭这几千兵马,根本拦不住他们。 突然,一名黑衣人冲到了混乱的人群中,放出了两枚烟雾弹。等到烟雾散去后,众人发现奚祉不见了。 “人呢?!”大家齐齐喊道。 也就在这时,林轻舞御起轻功,从人群上空掠过,飞檐走壁,一会儿也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尹子昭眉头紧锁,说了句“追”。 黑衣人带着奚祉跑出好一段距离后,在城外停了下来。 “你是谁?为什么救我?”奚祉沉声问道。 黑衣人“哼”了一声,并没有打理奚祉。没一会儿等到林轻舞追上来后,黑衣人走到林轻舞面前:人我给你带来了。“ 林轻舞点了点头,道:“姜芜呢?” “已经安置好了。” “那你赶紧离开这里,宫主一定会马上找到我们,别被他发现你的行踪。”林轻舞叮嘱道。 第八十二章:要挟 “那你呢?”逄荣摘下了口罩,看着林轻舞问道。 “我自有安排。逄荣,你一定要跟姜芜好好生活,永远也别再沾染这半点的血雨腥风。还有流苏,帮我安顿好她,算我报答她的。”林轻舞朝着远方看了看,确认尹子昭没有追上来后,用手推搡着逄荣,示意他赶紧离开。 “答应我,千万别做什么傻事。”逄荣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忧心忡忡地看着林轻舞。 “知道了,走吧,快走!”林轻舞微微正色。 逄荣略一踌躇,下定决心转身离去,否则真要来不及了。 待逄荣走后,只剩下间隔十步之远的林轻舞和奚祉,他们直视着彼此的眼睛,良久无言。 许久之后,林轻舞迈开了步子,可是她向前走一步,奚祉便向后退一步。如此循环反复,两人的距离丝毫未近。 “你恨我。”林轻舞苦笑。 “自然谈不上感激。”奚祉的声音冷漠的异乎寻常,冻的林轻舞有些鼻子发酸。 “你也骗了我,不是吗?”林轻舞心口一阵绞痛,有些绝望地说道。 “说吧,救我做什么?”奚祉避而不答,如是问道。 林轻舞低头无声地笑了,下一秒却御起了轻功飞身扑到奚祉面前,搂住了他的脖颈。 “别动,让我抱一下,就一下。”林轻舞的声音带了哭腔,奚祉作势欲推开她的手停在半空,好一会儿才轻轻拥住了她的背。 就最后一下吧。 这个拥抱还未持续多久,便被身后想起的鼓掌声打断。 “啧啧啧,真是感人啊。我亲手培养的心腹,竟然对她的任务目标动了情,嗯?轻舞?”尹子昭戏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让人辨不清他的喜怒。 奚祉持剑上前,怒目圆瞪,紧盯着尹子昭。 幻崇宫的人陆续赶来,因为他们行进的速度过快,军队还未跟上,霎时间奚祉已经被杀手们围了起来。 “宫主比我想象的来的快些。”林轻舞理了理袖子,从容不迫地说道。 “你若回来,先前的事本宫主可以既往不咎。”尹子昭看着她说道。 林轻舞不言语,眼睛里波光潋滟,扫视着围在周围的同僚们。 自然,她也看见了白菻那张忧心忡忡的脸。她很想跟她说两三句话叙叙旧,嘱咐她好好照顾自己,但她不敢,她怕连累她。 林轻舞终于还是收起了目光,迎上尹子昭的眼神,说了句:“不必了。” 尹子昭闭上眼无声地笑了笑,许久之后摆了个手势,示意众人上。 奚祉提着剑便砍,因着武功高强,一时也没吃什么亏,可久而久之终归是寡不敌众,渐渐败下阵来。 林轻舞见状,脚尖点地便跃了出去,袖子一甩便飞出了几道暗器,奚祉周围的人瞬间倒地。 尹子昭飞身上前拦住了一道暗器,将其放到鼻子下嗅了嗅,惊讶道:“寒香散?你从哪弄到的?”后一句话是对着林轻舞说的。 “师父临死之前,将这配置法子独传给了我。”林轻舞在奚祉旁边站定,扫了一眼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人们,复又道,“我改了其中的几味毒,这暗器上的寒香散只有麻痹神经和软骨的作用,伤不到性命。” 奚祉头也没转,依旧目视前方,淡漠地说道:“不需你救我。” 林轻舞没有搭理他,看向尹子昭:“幻崇宫之中没有比我更善于用毒的人,宫主可愿意拿全宫高手的性命同我赌?” 尹子昭神情严肃:“你想干什么?” “我要换奚祉一条命。”林轻舞说话的时候自带一股张扬,让人莫名生出一阵臣服之感。 “你要挟本宫主?”尹子昭一双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就好像林轻舞说的只不过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林轻舞,你早就做好背叛幻崇宫的打算了?” “永定帝已经驾崩,我也算完成了幻崇宫给我的任务。现在,我只不过是在保心爱之人的一条命,何谈背叛?” 尹子昭笑了,身上骇人的气息却愈发磅礴:“心爱之人?你爱他?可你别忘了,你是杀死他父皇的凶手,你还有胆量爱他?” 尹子昭一步一步逼近林轻舞:“老皇帝屠我全族,我怎么可能会放过他的儿子,嗯?” 奚祉站在一旁,终于忍不下去,出口道:“我说了,不用你救我。” 林轻舞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却不说话,又回过头与尹子昭无声地对峙着。 突然,林轻舞又飞出了数发暗器,尹子昭旋身躲了过去,在这一瞬间,林轻舞又放出了两枚烟雾弹。 还是逄荣临走前塞给她的。 白菻看着此时的情形忧心忡忡,混乱中,有人往她嘴中送了一粒类似丹药的东西,使她吞了下去。等到烟雾散去时,却又找不到是谁。 白菻摸着喉咙,觉得方才那人身上的气味有些许熟悉。 奚祉和林轻舞不知去向,暗器又击中了几位杀手,尹子昭回头扫了一眼,指着白菻和其他两个人:“跟我走。”便追了过去。 林轻舞实在撑不下去了。 她和奚祉轻功跑出去好远,林轻舞觉得一股腥味便在她嘴里弥散开。 她停下来扶住了树,“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乌血。 “你怎么了?”奚祉吓了一跳,赶忙扶住了她。 “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原谅我。”林轻舞苍白的脸上扯出了一抹笑意,显得异常凄惨。 “你到底怎么了?”奚祉皱着眉,忽然觉得有些发慌。 他活了十八年,还没有感受过什么叫真正的心慌。 “十二年前,有个小男孩在护城河边的城墙脚下,陪我看了一场日落,给了我一块桂花糖。”林轻舞身上没了力气,渐渐滑落下去,倒在了地上。 奚祉跪下去抱着她,耳边回荡着方才林轻舞的话。 十二年前,护城河边的城墙,日落,桂花糖…… 桂花糖! “你是哪个几欲饿死的小女孩?是你?”奚祉瞪大了眼睛,不敢想象那个浑身脏兮兮,骨瘦如柴差点饿死在城墙边的小姑娘,便是如今在自己怀里奄奄一息的女子。 第八十三章诀别 “是我。当年何其有幸,能与凉国太子相遇,看一场日落。”林轻舞闭着眼笑了,沉浸在回忆中。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还处心积虑地谋划?”奚祉的右手摸到了林轻舞的脉搏,虚弱的他不敢再碰一下。 “你怎么会这么虚弱?” “不是我,总会是别人。宫主的仇恨,永远也散不去的。奚祉,如果是我,说不定能保住你的性命。”林轻舞伸手碰了碰奚祉的脸,眼睛里有数不尽的情愫。 “你可知那时,你便已经成了我的神明了。” 林轻舞叹了口气:“可惜,我还是没能护你周全。” “你别说话,别说话了。”奚祉抱住了林轻舞,将下颔抵在她的头上,心口一阵一阵地绞痛着。 要护,也是他护她一世周全才对。 奚祉忽然感觉背后有异样,转身便欲出招,看见了尹子昭的一张脸。 出乎意料,尹子昭没有着急杀他。 尹子昭眉头紧皱,上前抓住林轻舞的胳膊便去探她的脉搏,下一:秒几乎是喊了出来:“你没吃解药?” 林轻舞的脉搏极乱,体内气息乱冲,随时都有冲破心脉的可能。 而这一切,都源于她没有服用尹子昭留给她的解药。 奚祉听到了“解药”一词,反手抓住了尹子昭的已经,发狠道:“你给她下了毒?” 尹子昭打掉了奚祉的手:“先担心担心自己的安危吧!” 见林轻舞没有说话,尹子昭又逼问道:“为什么不吃?谁准许你求死的?!” 林轻舞蹙了蹙眉,轻声道:“不需要了。” 白菻赶到之时,正巧听到尹子昭说林轻舞未服用解药,一下子明白了自己刚刚被喂的那粒丹药是什么。 是林轻舞亲手喂给她的解药。 她眼眶一热,就欲扑到林轻舞身旁,怒骂她傻。却被林轻舞的眼神阻挡了脚步。 林轻舞不让她过去。 那种震慑的眼神,是想让自己撇开与她的一切关系,免得引火上身。 “跟我回宫,我替你疗伤。”尹子昭的脸上乌云密布,看得人大气不敢出一声。 奚祉掐住了尹子昭的脖子,用力将其推到墙上,怒吼道:“你还想假惺惺到什么时候?!是谁给轻舞下的毒?!” “是我!怎么了?用得着你这个丧家之犬来过问本宫主的事吗?!”尹子昭毫不示弱,反手也握住了奚祉的脖子。 眼看这二人就要掐死对方,底下人却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林轻舞气若游丝地出声:“住手。” 奚祉和尹子昭听到林轻舞的声音,同时不甘心地放开了手,仍旧恶狠狠地看着对方。 “宫主,不必劳神救我了。我最了解毒,来不及了。”林轻舞冲着尹子昭虚弱地笑笑。 “本宫主亲自下的毒,就一定会找到法子。”尹子昭同林轻舞说话时不自觉地放软了语气,似乎是在安慰谁。 林轻舞摇了摇头:“洗髓丹发作极快,一旦毒发散至全身,就无药可解。” 尹子昭默不作声。 林轻舞又说道:“我要赎罪,我要为我做过的事赎罪。”说罢,她抬头瞧了瞧奚祉,道: “我给你造成的痛苦,该由我一人承担起来。奚祉,我死之后,你可不可以不要恨我?” 奚祉双手握拳,跪在林轻舞的身边,双手环着她:“你若不死,我便原谅你。” 林轻舞笑了,笑着笑着又吐出了一口血。这下白菻再也博纳不住,一下子扑到了林轻舞的身边。 “轻舞!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你自己,啊?”白菻分明已经哭的泣不成声。 林轻舞偏头,温柔地瞧着她:“傻丫头,别哭。” “你为什么要把解药给我喂下去?你为什么想要抛下我一个人走?你好狠心!好狠的心!呜呜呜呜…”白菻哭的像个孩子,一下子抱住了满身是血的林轻舞。 “我想让你替我好好活着。” 林轻舞好容易抬起了手,摸了摸白菻的脸,替她擦了擦眼泪。 白菻倔强地摇着头,表示她不愿意。 林轻舞闭上眼,痛苦地皱了皱眉。 “轻舞,睁开眼睛看看我,别睡。”奚祉赶忙晃了晃林轻舞的身子,紧张地喊道。 “还早。”林轻舞倏地出声。 尹子昭蹲在林轻舞的旁边,低着头。 “宫主,轻舞想求您一件事。” “你说。” “放奚祉一条生路。” 尹子昭抬起了头,看了看林轻舞,又看了看眉头紧皱的奚祉,半晌开了口:“我答应你,不杀他。” 奚祉似乎想说什么,却深深地看了一眼尹子昭,没有出声。 “呵。”林轻舞有些放松地舒了口气,“奚祉,我想吃桂花糖了。” 奚祉的身子有些颤抖,他看到了林轻舞垂下去的手。 在白菻哭天抢地的哭喊声中,奚祉攥紧了拳头,又放开,轻轻地说了句:“我带你去吃。” 只可惜林轻舞听不到了。 奚祉抱着林轻舞,迟迟不愿意撒手,他感受到尹子昭站起了身,转身迈开了步子。 “方才是不想让轻舞伤心,如今,你便动手吧,成王败寇,我不需你可怜我。”奚祉喊住了尹子昭。 尹子昭停住了步子,却没有转头。 好一会儿后,尹子昭重新向前走去。 “我既然答应了她,就一定信守诺言,你好自为之。” 尹子昭只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片刻过后,奚祉打横抱起了林轻舞,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三天后,永定帝驾崩和太子失踪的消息传出,举国哗然。 芜贵人虽被认为怀有“龙种”,却也不知所踪,凉国一下子群龙无首起来。 拥护尹子昭的人开始密切地传播立尹子昭为帝的消息,竟也没有几个人能说得出什么反对之词。 近日尹子昭常常一个人待在韶华宫发愣。 “宫主,这后宫的女眷们……” “都放出宫去吧。”尹子昭打断了侍者的问题,淡淡地说了句。 “是。那宫主,您继任之后,是否要择个吉日选妃?” 尹子昭回头看了看侍者,转身走出了韶华宫,边走边说:“不选。” 第八十四章:第一世终章 半个月后,新帝登基,改国号为嘉毓。 新朝伊始,万象更新。嘉毓帝大肆选举官员,排除异己。手段虽然生硬,却也较为迅速地平定了凉国躁动的形势。 在这期间,京城一处小户人家也正准备着举行一场婚礼。 本该是喜事,谁知道新娘自始至终以泪洗面,让新郎官儿家着了慌。 “姜小姐,这流苏姑娘是不是嫌弃我们张家清贫,所以不愿意嫁过来?她这一直落泪,哭得我们都愧疚啊。”新郎官的老母亲握着姜芜的手说道。 张家是书香门第,虽不说富裕,倒也不愁温饱,乡下有几亩田吃租。 新郎官张楚温文尔雅,模样也干净,饱读诗书又精于武艺,前途不可限量。 最重要的是,张家人性子淳朴,又极为欢喜流苏这个儿媳妇,流苏嫁过来,想必不会吃苦。 “伯母,流苏一位挚友……不知所踪,她是个重情重义的女子,日夜为挚友担忧,还请伯母不要怪罪。”姜芜说到不知所踪时哽了一下,随即定了定神色说道。 “不怪她,不怪她,有情有义是应该的,应该的。”张家老母叹了口气,温和地说道。 姜芜又和她寒暄了几句,便进了房去寻流苏。 流苏正在试婚服,眼睛虽没有流泪,却也是哭得通红,两眼都肿了起来。 见了姜芜,流苏又急着落泪,被姜芜劝住了:“明日就成亲了,快别哭了,一双眼肿的跟桃子似的。” 流苏吸了吸鼻子,努力地忍住泪水,哽咽道:“芜贵人,娘娘她是不是真的不在了?” 姜芜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回答。 那日逄荣放心不下,又折了回去,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他到处寻了寻,发现了林轻舞留下的一封书信。 她早就知道他会回来。 逄荣将信带了回去,拆开来看,写的是: 君启时,吾已死。 碌碌无为十余年,皆为一情字,自食其果。 君与芜定要相濡以沫,远离俗世,相互扶持,共度一生。 流苏终生大事,还望君切要上心。 如若问起,说吾远游。 敬上。 逄荣和姜芜惊讶万分,又千方百计寻到了悲痛欲绝的白菻,终于问清了事情的原由。 若说姜芜之前是有托于林轻舞,对她有一点谄媚和畏惧,那如今,就只剩深深的钦佩和同情。 “怎么会,舞妃娘娘那样倾城绝世的人物,怎么会不在了。”姜芜笑了笑,扶住了流苏的肩,“她只不过远离红尘,去远游了罢了。” 哪知流苏倔强地摇了摇头:“芜贵人莫要哄我了。娘娘先前问我出宫之后要做什么,我就觉得她神情不对,原来是想要只身赴险。”她抬起了头,一双眼满含泪水,“贵人,你说娘娘为何要亲自去做?明明有这么多人愿意为她去死!” 姜芜默不作声,拥住了流苏。 也是个忠心耿耿的人儿。 “流苏,舞妃娘娘希望你幸福,你一定要幸福给她看。”姜芜闷闷出声,流苏感受到肩膀湿了一片,用力地点头。 次日,大婚之后。 逄荣和姜芜站在人群后,看着流苏和张家公子进了洞房。 “芜儿,你想去哪里?”逄荣偏过头,瞧着姜芜问道。 他看了看姜芜的腹部:“可还辛苦?” “不辛苦。”姜芜笑了笑,随即收了笑容,问道,“荣,你说,太子会带着娘娘去了哪里?” 逄荣听她提起林轻舞,难过之色尽显,哑着嗓子应了句:“不管去哪,都是轻舞想去的地方。我看得出来,奚祉很爱她。” 姜芜点了点头,紧接着便是很长一段沉默。 这两位无比尊贵的人,落得如此下场,造化弄人,想来便是如此吧。 姜芜和逄荣离开了京城,至于去了哪里,没人知道,除了流苏。 流苏成亲之后过得很好,张家人待她如同亲生女儿,丈夫也体贴备至,不曾受过委屈。 白菻离开了幻崇宫,尹子昭出人意料地没有阻拦,并且给了她解除洗髓丹的解药。 一切都似乎恢复正轨,却又莫名的少了些什么。 几日后,一则消息又爆炸似的传遍了京城。 护城河旁的城墙下,死了人。 死者是一男一女,女子已经死去有些时日,不知道为何尸身仍完好无损。男子是刚死去不久,服毒自尽,他的手上,握着一包桂花糖。 后来官府的人赶到,凑巧有官员出城巡视,认出了二人,当即跪了下去,哭喊道:“是太子殿下和舞妃娘娘啊!太子殿下千岁,娘娘千岁!” 这一喊,便震惊了整个京城。于是坊市流传太子和舞妃殉情而死,一时甚嚣尘上。 嘉毓帝下令封锁了消息,如有敢提起者,株连九族,这件事便被压了下去。 尹子昭又下令厚葬二人,请入皇陵,合葬。 却不想就在下葬前日,两人的尸身又不知所踪。 那天,天降大雨,雷声滚滚,天上闪耀着奇异的光。 全城百姓在屋檐下注视天空,纷纷嚷道:“青色红色交相呼应,不知是福是祸啊!” “一定是福兆!听说太子殿下和舞妃娘娘的尸身一起凭空消失,我看啊,这就是两人在天有灵,其实殿下和娘娘,分明就是神仙!”有人应道。 这段话很快便又传了出去,传到了尹子昭耳朵里。 尹子昭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喃喃道:“还是他配得上你。” 嘉毓帝在位四十年,励精图治,终生未纳妃。驾崩之时,将皇位禅让给其父在世时的好友,左司马王臻的儿子,王襄儒,世称梁康帝。 妖界圣宫。 众人聚集在宫门口,看着天上滚滚雷劫,从十三道减少到了十二道。 “只活了十八年,不知道经历了怎样的情劫,这样短命。”笙棣叹了句。 众人默不作声。 仙庭。 茉子央端着一壶酒,斜靠在若虚崖的山洞内,看着滚滚天雷,仰头喝了一口酒。 “北斗仙君,依你看,良琛这一世过得怎么样?”祈昱坐在洞内石桌旁,正与北斗仙君下着棋。 “依小仙看,这天雷如此剧烈,必定是苦痛一世了。”北斗仙君落了子,答道。 苦痛一世,半点不假。 第八十五章:辟山寨 最近辟山寨过的有些鸡飞狗跳。 全寨子的土匪都知道,一家有女初长成的小寨主嚷嚷着要男人,还非得是唇红齿白的美男子。 辟山寨是个土匪窝,个个都是彪形大汉,养的老婆也多半五大三粗,连带着孩子都虎头虎脑。 虽然也不乏长相清秀的,比如李二狗的小儿子李福定,但也才八岁,足足小了小寨主七岁。况且虽然清秀,李二狗也还是不敢把儿子送出去“献丑”。 好吧,其实是不想儿子将来被老婆欺压至死…… 这位小寨主,是辟山寨大当家尉迟羌的独女,名唤尉迟吟。这尉迟吟平日里被全寨上下捧在手心里,又见惯了打打杀杀的粗人生活,小女儿的娇媚气早就荡然无存,反倒十分泼辣。 寨子里年纪稍小的孩子,都偷偷喊她“母夜叉”。 但这也只是不懂事的孩子私下里悄悄喊的,年纪大些的,开了些情窦的,反倒一窝蜂地贴到这母夜叉身旁,围着她打转。 毕竟就算不谈身份,这尉迟吟的长相,也着实算得上是上天的宠儿。 一双眼睛狭而长,眨眼间眼波流转,配上白的不像话的肤色和红唇,身材又高挑,足以毫不谦让地撑起“美人”这个称呼。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要长得好,性格都是次要的。 至于这小寨主为何从一个****的少女,突然变成了要男宠的女子,还得从像苍蝇般围在她身边的那个张章说起。 张章,爹姓张,娘姓章。他爹为了在一众土匪间显得有点文化,故意花钱找人起了个有内涵的名字。 结果钱花了,名字却让人扶额。细究下去,原来那起名的人是个醉鬼,这名字只不过是他喝醉之时嘴里重复这“张、张”的出来的,索性也就这么糊弄过去。 这张章,已经十六岁了,明明该子承父业,出去跟着寨子里的前辈劫个富收个钱,却偏偏“不学好”,跟着城里的私塾学起了识字。 他爹自然要“打死这个不争气的”,被尉迟羌拦了下来。 尉迟羌想着,自己养个闺女,长得这般好看,不识两个字可惜了,便准了张章去念书,费用寨子全包,条件是回来要教全寨的孩子识字念书。 重点自然是教尉迟吟。 张章自然没有丁点不乐意,他喜欢尉迟吟好久,苦于一直没什么特别好的借口能跟她有比较近的接触。 这一来二去,两人变成了兄弟。 尉迟吟那大大咧咧的性子,让张章实在只能将其想象成兄弟,说话做事全不忌讳。 这不,有一日张章神神秘秘地把尉迟吟带到东边墙角下,四处张望了会儿,确定没人之后小声说道:“我给你瞧个好东西。” 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条折的皱皱巴巴的布帛,尉迟吟打开一看,上面是两个**男女。 “这是啥?”尉迟吟将画抬到头上方,试图借着日光更加仔细地瞧个清楚。 张章赶忙按下了画,做贼心虚地左右望了望:“嘘!保密!” 说罢“嘿嘿”一笑,炫耀似的对尉迟吟说道:“稀奇吧!我跟你讲,这***宫图’,是我从私塾先生的书房里偷出来的。”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张章穷尽毕生所学,淋漓尽致地给尉迟吟解释了《春宫图》的奥妙,包括所谓的“男女之事”。听得尉迟吟拍手称赞,嘴巴长大的足以塞得下一整个鸡蛋。 从那之后,尉迟吟就迫近地想找美男子来尝试一下“男女之事”,看看是否像张章说的那般神奇。 尉迟吟的这个要求可愁坏了她老爹尉迟羌。尉迟羌觉得姑娘也老大不小,有这想法也没啥奇怪的,他倒丝毫没考虑是有人荼毒了他那宝贝女儿的纯洁思想。 至于为什么发愁,还是因为“美男子”这个要求。 尉迟羌扫视了一圈寨子里年轻的男子们,左瞧瞧右瞧瞧,没一个配得上他的宝贝闺女,连个差强人意的都没有。 接着,他大手一挥,下令道:“抢!” 没错,蹲在他们每日必抢的路上,抢美男。 “小寨主,这是这个月第一十八位了……”寨主贴身仆人梁封可怜巴巴地瞧着尉迟吟说道。 尉迟吟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男子,“嘁”了一声,嫌弃道:“你抖甚么?抬起头来看看!”这句话这个月已经重复了十八遍。 男子应声抬起了头,一张苍白的近乎病态的脸,俊俏是俊俏,只不过未免显得太过阴柔了些。 “放到后院养着去吧。”尉迟吟挥了挥手,不再去看那男子第二眼。 梁封这便懂了尉迟吟的意思,毕竟先前已经经过了十七次锻炼,知道尉迟吟的意思便是:不满意。 梁封垂头丧气,提溜着男子的衣领说道:“走吧。” 那男子全不复方才瑟瑟发抖的样子,而是盯着尉迟吟的脸瞧得出了神,瞳孔放大了数倍,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走吧!”梁封嫌恶地看了眼男子,手上多用了几分力,没费多大力气便拽走了死赖着不动的男子。 又是一个被小寨主美色骗了的良家男子。 这般柔弱的身板,哪里经得住小寨主的折磨,梁封感慨道,同时又替男子感到庆幸。 尉迟吟跨腿坐着,右脚踏在旁边的椅子上,掐着腰忿忿地对站在自己旁边的年纪相仿的女子抱怨道: “凤竹,这世上竟真没有入得了本小姐法眼的美男子吗?” 凤竹虽也是辟山寨的人,但却是十岁时因无家可归而被尉迟羌收养的义女。可能是先前受过的教育还算不错,养了相对安静温婉的性子。 凤竹体贴地为尉迟吟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递了个苹果给她。 “吟儿生得这般美貌,瞧不上那些庸脂俗粉也是应该的。”凤竹轻轻打了下尉迟吟踏在凳子上的脚,“女孩子家,不要太过粗鲁了。” 尉迟吟无奈地收回了脚,咬了口苹果,却是味同嚼蜡。 都怪那死张章,非要给自己讲什么男女之事,讲的她好奇心旺盛,才如此着急寻美貌的男子。尉迟吟腹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