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能庶食》 新书《田园酒香》~ @@资深女酒鬼,重生为古代农家童养媳。 婆婆凶似虎,公公软如泥,丈夫病怏怏,大姑子……咳,咱就甭提她了成吗? 一屋子奇葩守着一间半死不活的酒坊,日子怎么过? 林初荷有云:对待婆婆,要像春天般温暖,剩下的事,您就看着办吧! 某朵新书《田园酒香》,欢迎围观包养~~~ [bookid=2540091,bookname=《田园酒香》];@@ 第一话 小瘟神 闷热的午后,天上是密密实实的厚云,空气里不见一丝风。 这么毒的日头底下,润州城内却依然是熙来攘往。背着竹篾筐于人群中穿梭的南北货郎手里擎一只拨浪鼓子,“当啷当啷”摇个不休。 路旁面点摊上,胖大的中年老板守着层层叠叠足有一人高的笼屉,一面扇着风,一面只管打量身前站着的小姑娘。 那是个瘦伶伶的女娃儿,最多不过十来岁,穿一身半旧的葱绿色对襟衫子,面上薄带两分婴儿肥,食指衔在红艳艳的双唇间,正直勾勾地盯着冒着热气的面点,不时抬起骨溜溜直转的圆眼睛朝老板瞟上一两眼,对他露出一个甜得能腻死人的笑。 “大叔,这是什么呀?” 某大叔抬头望天:没见过包子么?可瞧她那天真烂漫的小样儿,又实在不忍令她失望,便唯有不自觉地用粗嘎的嗓子仿着她那软糯的童音,笑呵呵道:“这个么,是枣泥馅的大包子啊!俺们家祖传秘方,又甜又香还有嚼劲,小妹子想不想来一个?” 小女孩吞咽了一口口水,面露难色,摇摇头道:“嗯……不行呀,我娘说了,外头卖的吃食也不知是拿什么做的,不干净,吃下去保管要闹肚子的!” “嚯,这话怎么说的?!” 做饭食生意的人生平最怕别人嫌弃自己的东西脏,胖老板登时就不乐意了:“小妹子,别人家我不敢打包票,可俺老范家做买卖,哼,那可是讲良心的!”说着,抓起一个软白白的包子,不由分说塞进小姑娘手里,“你要是不相信,拿一个趁热尝尝便是,我每天这时候总在此地做生意,你过两日要是无恙,再来给钱就是了!” “可是……”小女孩忸怩了一下,接过包子,飞快地藏到背后,扑闪着长睫毛,期期艾艾地道,“我娘可凶了,从不轻易给我钱,包子进了肚皮,回家两手空空,娘不会相信的……” 胖老板被那张皱巴巴的小脸儿弄得心都要化了,豪爽地又拿了个包子给她:“这算得上什么,再给你一个,拿回家跟你娘一起吃。说不定啊,以后她还会成为我的老主顾呢!” 小女孩儿想接,手都快要碰到包子皮了,复又缩了回去,胆怯地咬了咬嘴唇:“不,还是不要了……娘说过,不能乱拿人家的东西,要打手心的!” 那张小脸实在太过楚楚可怜,胖老板不疑有他,豪气干云地双掌一拍,道:“咄,你这丫头真是不爽利,俺又不是不收你的钱!不是说了吗,等你吃完包子没觉得肚子疼,再来给钱也就罢了,再者说,就算你不来,两个包子大叔也还请得起。快点拿着,不然,我可该生气了!” 小丫头为难地站在原地寻思了片刻,终于接过另一只包子,对胖老板露出一个灿若云霞的笑容,脆生生道:“那……那我就不客气了,大叔谢谢你,你人真好,今后一定会有好报的!” 说罢转身就跑,一溜烟地钻进人从中,瞬间消失不见。 隔邻卖生肉的张大牛直到这时方才凑了过来,用手指戳了戳那胖老板肉墩墩的胳膊,叹息道:“你这可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哦,怎么就让那女娃这么跑了?你道她是谁?” 胖老板双眼一瞪:“不就是个黄毛丫头,还能是谁?” “唉,叫我说啥好?”张大牛惋惜地摇了摇头,“你刚来润州落脚,恐怕还没听过她的名头吧?那姑娘是城南姚家二老爷的小女儿,名字叫姚织锦,人送外号‘小瘟神’,咱这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等着她给你送钱回来,哼,青天白日,你梦倒做得香甜!” 胖老板一怔:“我看她说得可怜见儿的,不就俩包子嘛……” “喙,包子不包子的,那得看是跟谁!那丫头惯会撒谎骗人,嘴里哪有半句真话?三言两语就能唬得人一愣一愣的,润州城里被她欺瞒过的人,从你这铺子算起,能一直排到城门口去!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她对你算客气的,你居然这样都会上当?啧啧,才十二岁的女娃儿,长大了可怎么得了?” “你方才怎不提醒我?”胖老板瞪着铜铃似的双眼,隐约有了几分怒意。 “我可不敢招惹她!”张大牛吐了吐舌头,“若这回好心多嘴,下一趟,她非弄得我整个摊档鸡飞狗跳做不成生意不可!老范,听我一句劝,‘珍味楼’你听说过吗?那就是‘小瘟神’家里的生意啊!这两年虽是家道中落,可再怎么说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能缺了这两个包子钱?我看,她就是闲得慌跟你骗吃的寻开心呢!” 胖老板茫然盯着小女孩儿离开的方向愣怔了半晌,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他娘的,算我倒霉!” =============================================== 姚织锦手里紧攥着两只大包子,一面跑,一面不时地抬头看天。 天色是越来越暗了,只是未时,四处已经阴沉得如同掌灯时分。大片大片的乌朵云直往头顶上压下来,眼看就要下雨,热度却一点也没有降低,空气又闷又湿,黏在皮肤上沉甸甸的,人都好像凭空肿起来一圈。 姚织锦心中暗叫糟糕,今天可是晚了。大娘和……那个女人去莲花庵烧香还愿,怕是很快就要回家,倘若被她们撞个正着…… 她朝两旁看了看,不假思索地转身折进左手边的巷弄中。 这是润州城最有名的食肆“珍味楼”的后巷。早些年,姚织锦时常跟着爹爹在这里玩耍嬉戏,也算是她曾经的一块乐土。后来,由于祖父欠下大笔赌债无力偿还,诸多债主皆对“珍味楼”这块肥肉打起了主意,为了保住家中祖业,姚织锦的爹爹姚江寒在和大哥商议之后便出了远门,希望在外头寻到些许赚钱的营生,以解决家中的燃眉之急。自那之后,再也没人带她来这里。 说起来,爹爹已经有两年不曾归家,祖父也去世了…… 小女娃儿突然想起伤心事,连忙使劲吸了吸鼻子。 不管怎么说,这条巷弄的确是回家的近道,从这里穿过去直达姚家大宅的偏门,比起在城里兜上一大圈要快上许多。如今事态紧迫,思念之情只得丢在一旁,还是先回到家最重要。 巷子里人烟稀少,偶尔从“珍味楼”里走出三两个杂役,端着大箩大筐,里面盛满了隔夜不要的蔬菜瓜果。姚织锦仗着自己身段小巧,犹如飞檐走壁的猴儿般在他们之中闪转腾挪,从缝隙之中钻过去,疾步朝前奔行。 快了,只剩下几步的距离…… 眼看着姚家大宅的后门就在前方,她心中好不雀跃,正奔跑得愈发起劲,冷不丁从侧边甬道中转出一人来,姚织锦但见面前衣袂飘动,脚下连忙急停,饶是这样,仍是朝前踉跄了几个大步,差点撞将上去。 她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拍着心口喘了好几口粗气,抬头正要开骂,那人却径直走过来,在她面前停下了。 姚织锦抬眼看着来人。那是个年约十八、九岁的青年,着粗布交领灰衫,身材高大颀长,皮肤黝黑,剑眉薄唇,双眼如两泓深暗的湖水,无论如何见不到底,右边的眉骨之上,有一条弯月一般的伤疤。全身上下最打眼的,要数他背后所负的一把长剑,通体漆黑,剑鞘上不见一丝雕琢,点点透出寒意。 “烟雨楼怎么走?”那人既不称呼也不施礼,只管粗着嗓子问道。 哼,没礼貌,差点撞着我,连声道歉也没有,还想让我给你指路? 姚织锦是性子出了名地刁钻古怪,见此人发问,便低头转了转眼珠,然后,冲着他貌似毫无机心地一笑,乐颠颠道:“嗯,你说什么?” “烟雨楼怎么走?”青年将问话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得好似结了冰的河面,听不出半点起伏。 姚织锦倒不着急答话,张开嘴甜甜地叫道:“大哥哥,你是外地来的?” 青年没有出声。 “嗯……我爹爹说,烟雨楼是润州城里最具雅趣的一处地方,每年春秋两季,都有好多文人雅士从外地赶来,登楼吟哦。大哥哥莫不是也想去赏花作对?” 那男青年依旧缄口不言。 姚织锦讨了个没趣,心里更是发了怒,脸上却仍然笑靥如花:“大哥哥,烟雨楼很近的,从这条巷子穿出去往左拐,到城隍庙前再右拐,一直走到底,就能到了。” “好。”青年也不言谢,转身就往外走。留下姚织锦站在原地暗暗发笑。 烟雨楼,烟花楼,只有一字之差,就算他到了那里发现走错了,也怪不得自己吧?家里下人们常说,那烟花楼就是个吃人的地方,男人只要走了进去,就被勾去了魂儿,就算回家,也只剩下个空荡荡的身子。今天就让这家伙尝尝被剥皮拆骨的滋味又如何? 她美滋滋地嘻嘻一乐,回身便想继续往家去。 就在这时,阴云密布的天空中,一道闪电劈了下来。呼啦啦大厦将倾,列缺霹雳,丘峦崩摧,银白色的光在天空中划过一条诡异的弧线,从天而降,正正砸在姚织锦的脑袋上。她只觉得头皮一麻,身子“噗”地朝前一倾,随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 第二话 被逮住了 黑暗中,姚织锦好像看见一缕白光,分明是远的,却又仿佛触手可及。 耳边有人喁喁低语,好像是在念诵什么经文,她一个字也听不懂,但千词万句汇集到一起,竟像是一种召唤。 “回来,快回来……” 那声音听起来饱含善意,平和,融暖,她根本没时间做考虑,迫不及待地从地上爬起来,追着那声音跑过去,“倏”地一声,身体穿过那道白光…… “呃……”姚织锦听见自己的喉中发出一声低吟,周身彻骨冰凉,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这是…… 她发现自己匍匐在珍味楼后巷的石板路上,倾盆大雨兜头泻下来,噼里啪啦落在她身上,砸得肌肤都有些生疼。 天是早已经黑了,身上衣衫被雨水浸得透湿,头发上滴滴答答往下不断落着水珠。 “我是被雷给劈了?”她摸了摸还有点发麻的后脑,喃喃自语。 可是,怎地一点也不难受?从前她听家里的老仆人讲闲篇儿,说被雷电打中的人,可是会丢了性命的!眼下她除了觉得头皮还有些许发麻,全身上下,再没有一丁点不妥了啊?! 她有些发懵,伸手抹去满脸的雨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正要低头理理衣裳,刹那之间,眼梢带到身畔有一块灰色的衣角,如大雨中一片被淋透的枯叶,软塌塌地一闪而过,待她再回头去寻,早已望不见丝毫踪迹。 糟了!她心里突然一个激灵。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大娘恐怕早已回到家中,要是知道她此刻还在外面流连,她就只能吃不了兜着走了! 好在此地距离姚家大宅仅有几步之遥,她再顾不得许多,撒开两腿狂奔起来,“砰”地撞开后院的门,冲了进去。 “二小姐?”身后传来一声惊讶的低喊。 转过身,只见在厨房帮工的林婆子手里捧着一簸箕晒干的野菌子,正满面讶异之色地瞧着她。 “哎哟,这是怎么说的,这是怎么说的?哎哟……”那婆子满嘴啧然有声,又急又叹,忙不迭颠着小脚把手里的东西拿进厨房放好,复又奔出来,拉着姚织锦躲到院里的草棚子底下,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嘴里不住地絮叨:“二小姐,您身娇肉贵,这雨是淋不得的!倘或着凉生病,那可怎么得了?我先去给您拿条干净手巾擦擦,再去叫鸢儿准备热水,您行行好,千万在这儿等着,可别再到处乱跑啦!” “不用了林大妈,我好得很,能跳能跑!”姚织锦连忙一把拽住了她,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过了酉时了。” 什么,已经这么晚了?她明明记得从街市往家赶的时候不过未时,莫非方才,她居然在珍味楼的后巷耽搁了两个多时辰? “那……大娘他们回来了吗?” 林大妈正要回答,忽地一抬头,目光越过姚织锦的脑袋顶,面色蓦地一凛,低下头垂手叫道:“大太太,二太太。” 姚织锦顿觉有一条麻麻痒痒的线从腰际直窜向脖颈,心里懊丧得只想找个洞钻。此刻的心情,恐怕非那些市井小贩口中的一句粗话不能形容:真他娘的晦气! “锦儿。”一个柔软媚气的声音轻唤她的名字,语音亲切动听,却隐约透出一股子冷涔涔的意味。 唉,被逮个正着,躲无可躲喽!她只得认了命,战战兢兢转过身,低眉顺眼地叫道:“大娘……娘。” 不远处的门廊里,站着两个中年妇人。左侧的那一个慈眉善目,家常着一件暗紫色对襟长裙,正是姚家老大姚江烈的正妻施氏;右侧那个却生得妖艳浓丽,身上的石榴红裙如火般燃烧,乃是老二姚江寒的发妻陈氏。 姚织锦一看见她们俩就觉得头疼,可已经被叫住了,这会子也不好就走,只能勉强延挨着。大太太施宝华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待她走到近前,便携起她的小手,和蔼地淡淡道:“去哪了?” “我……没去哪……”姚织锦不敢抬起头,低声哼哼道。 “还说没去哪,瞧瞧你这一身,倒像是在泥塘子里打了个滚,弄得小泥猴儿似的。锦儿,你大伯常说,咱家现在虽然不比从前了,但好歹也是润州城里有名的大户,最要紧的就是名声。你可是堂堂的二小姐,整天出去瞎跑,成何体统?”大太太的语气依然和缓,不紧不慢地道。 “是啊锦儿,方才我和大嫂从莲花庵回来,四处寻你不到,差点没把我急死!今后可不许了,听见吗?”二太太也在一旁接口。 姚织锦乖顺地点点头:“是,锦儿知错了,大娘、娘,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大太太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道:“快点回房让鸢儿替你沐浴更衣,我们等着你开饭呢!” 姚织锦巴不得一声儿地转身就跑,跑了两步又赶忙停下来,走回原地别别扭扭地冲两位中年妇人施了一礼,这才一溜烟地闪开去。 ; 第三话 你跟我说话? 第三话你跟我说话? 姚家的女眷向来是在内堂之中另开一桌饭菜的,虽是麻烦了些,好歹折腾的不是主子。不管怎样,他们也曾是润州城内数得着的巨富,如今虽然欠债累累入不敷出,但只要这宅子还在,规矩就断然改不得。 姚织锦在丫头鸢儿的服侍下,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干净,换了件簇新的桃粉色对襟襦裙,梳了个垂鬟髻,袅袅婷婷走进内堂。大太太素来喜欢她打扮得娇艳,因此上每每到了用餐时间,总少不得刻意逢迎一番,以免给自己惹来无尽的麻烦。 果然,一见着她,大太太立刻笑逐颜开:“这才是大家小姐该有的模样嘛锦儿你本就生得明净,好生打扮出来,看着多喜兴宜筠,你瞧是不是?”说着,笑眯眯看向二太太。 “好了好了,方才在那门廊下,该说的也都说了,此话不必再提。今儿在毒日头底下走了半日,我倒真有些饿了,快些入座是正理。”施氏微微一笑,在主位上落了座,紧接着,陈氏以及她的嫡女姚织月也先后入座。 “大娘请用饭,娘、姊姊请用饭。”姚织锦像念经一样将这句每日必说三次的固定台词诵了一遍,在姚织月下首坐了下来。 正要起筷,突地从门外扑进来一个半大小子。 “至宣?”施氏立刻起了身,喜得将那满身锦缎华服的男孩子拽了过来,口中道,“你不在前厅陪着你爹,跑来这儿做什么?” 这姚至宣乃是姚家大老爷姚江烈唯一的儿子,今年一十六岁,是一颗捧在掌心里的明珠。这几年,姚家吃穿用度十分紧张,饶是如此,却还是给他专门请了个先生在家教习,更四处觅名士做推举,以便来年投考进士。外表看起来虽是羸弱了些,对堂妹子姚织锦倒还颇为疼爱。 “娘,你不记得了?”姚至宣一掀衣摆,笑呵呵软声道,“爹今日有客来,这会子正在前厅陪他们喝酒,我在那儿也是白呆着,所以……” “哦,可不是,瞧我这记性”施氏乐得嘴都合不拢了,着急忙慌地吩咐,“春桃,傻站在那儿干什么,一点眼力见儿也没有,快给大少爷看座啊” 喧闹的餐桌,此番才算是安静下来。丫头冬梅端上一盆桂花酒酿鸭子,摆在中央。 这道菜,向来是姚织锦的最爱。那鸭子在锅里烹煮了一个时辰,通身呈酱红色,肉质细嫩之余,带着些许酒酿的甜味和桂花的香气,入口即化,令人食之不足。菜盘还没摆稳,她早就迫不及待地伸出筷子,冷不丁瞥了身旁的姚织月一眼,正听见她低声叨咕。 “又是这些油腻腻的,叫人怎么吃?昨儿晚上那道枸杞叶炒鸡蛋倒还爽口,唉” 姚织锦吓了一跳,不可置信地扭过身子问:“姊姊,你在跟我说话?” 要知道,那姚织月不单是个闷葫芦,更素来是她娘陈氏手里的扯线木偶,任凭其搓圆捏扁,叫她往东便往东,叫她往西便往西。这么些年里,她一直刻意远着姚织锦,两人虽是姊妹,但一个月里说过的话不上五句,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姚织月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更加讶异:“你怎么了,我何曾出过一句声儿?” “可是,我明明听见你说想吃枸杞叶炒鸡蛋的。”姚织锦有点不悦,瞪着她道。 姚织月倒抽一口凉气:“你……你怎么知道我想吃那个?” 明明说了还不承认织锦咬了咬嘴唇,懒得和她再掰扯下去,重新将注意力放在那盆桂花酒酿鸭上。刚探长了手臂想拈,半空中,一双筷子突然将她拨开了。 陈氏笑眯眯地转过头来,轻声慢语道:“锦儿,你身子弱,今日又淋了一场大雨,恐怕要生病的。这鸭子是发物,吃下去,对你可是有害无益啊。”说着,不动声色地拣了一条鸭翅,送到姚织月碗里。 “哦……”姚织锦低低应了一句,拨转筷子头,探向另一盘酥炸排骨。 “哎,煎炸物也是吃不得的”陈氏再度挡了过来,“你这孩子,怎么偏生爱吃肉?这两日啊,还是忌口的好,免得病得重了,自己身上难受来,多吃点青菜。” 语毕,夹了一筷素炒的空心菜,搁进姚织锦碗里。整个过程中,施氏和姚织月一直埋头吃饭,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似的,一声不出。 这算是在责罚我?太弱了 姚织锦在心里发出一声冷笑,脸上却依旧是毕恭毕敬:“谢谢娘” 终究是姚至宣看不过去,偏着脑袋凑过来,小声笑着对她道:“妹妹,那鸭脖子上的肉少,吃一点子不妨事,要不,我拣一块给你吮吮,总算是尝过了味道?” 这一下,那施氏却好像瞬间又长了耳朵,不等姚织锦答应,便轻轻在姚至宣肩膀上拍了一下,半真半假地斥道:“你二婶自有她的道理,谁要你出来充好心?” 说着,又转向陈氏,和颜悦色道:“宜筠啊,算是我多嘴说一句。锦儿这丫头打小便伶俐,是个可人疼的孩子,只是性子野了些,眼看着一天天长大,老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陈氏连忙放下筷子,躬身应了一句“是”。 “终究不是主子肚子里出来的,那性格还真是有差别。不过呢,冯姨娘从前是你的陪嫁丫头,我也不好多说些什么,你得了空可要多提点她两句,她是下人,锦儿却是咱家正经的小姐,可别让她给带坏喽,你说呢?” “大嫂说的是,我一定当心。”陈氏垂眼答道,不露声色地转过头,横了姚织锦一眼。 她们这番话,原该关上门自己两个人细叙,眼下却丝毫不避嫌疑,当着姚织锦的堂哥嫡姊和满屋子丫头下人就说了出来,分明是不给她脸。 可是,她又能怎样呢? “谁让我是姨娘生的,是庶出呢?”她在心中叹了一句,将脸埋进碗里,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第四话 荷叶粥 上 草草吃完晚饭,姚织锦迅速从椅子上跳下来,匆匆向施氏和陈氏道了别,一溜小跑,掠过一条九曲回廊,穿过月亮门洞,急吼吼地来到西厢的偏院儿。 “娘,娘,你吃过晚饭了吗?”她一路嚷着,撞开偏院大屋的门闯了进去。 这是一间卧房,屋中的各样物品虽然残旧了些,倒还算齐全,只是陪侍的丫头婆子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周围静悄悄的,前院儿一片花团锦簇,到得这里却冷冷清清。 形销骨立的冯姨娘窝在一床锦被中,听见她的呼喊,赶忙坐起身来连连摇手,焦急地低声道:“小声点,不是早跟你说过别这么叫我吗?要是给大太太、二太太听见了,肯定会责罚你的!” “哼,管它呢!”姚织锦快步走到床边,亲亲热热搂住冯姨娘的脖子,将脸贴在她的颈窝,用稚嫩的童音一字一句道,“谁生了我,谁才是我娘!” “傻孩子……”冯姨娘眼里似有水光浮动,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娘今天身上觉得好些吗?你一定还没吃饭,我……”姚织锦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伸到腰间,一摸,竟空空如也。 呀,下午那个胖大叔给的包子呢?糟糕,一定是被惊雷打中那会儿掉到了地上,自己醒过来的时候急着回家,将这件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她有些懊丧,回头瞥见桌子上摆着一饭一箸,还有两碗菜,连忙站起来走过去,将菜碗端起来闻了闻。 “嘁,我还以为他们今天发了慈悲,早早把饭送了来,结果,原来是馊的!”她把碗一丢,气呼呼地踹了一下凳子,转过来撅了嘴。 自打二老爷姚江寒离家去外地谋事,两年以来,冯姨娘的日子真算得上每况愈下。身上的病一天重似一天,眼看是无药石可医,二太太陈氏那边还百般刻薄。每日三餐,要么晚了时辰,要么就只得一碗稀粥,好容易今天准时送了来,菜色仿佛也还过得去,谁料,竟根本入不得口! 冯姨娘瞧见她的脸色仿佛生了气,慌忙道:“不打紧,反正我也没胃口。家里钱银紧张,前段时间刚裁了好十几个下人,人手本就不够用。你爹爹在家那会儿还能时时提点着,如今他又远行,这家里忙将上来,顾不上也是……” 她话还没说完,姚织锦却蓦地瞪圆了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娘想吃荷叶粥?” “嗯?”冯姨娘讶异地抬起头,“你怎么……怎么知道的?” “我听见……娘你没说?”那么,她怎么知道的? ”我何曾说过,才只不过是想了想!你这小妮子越来越精灵,还学会猜心了不成?”冯姨娘笑着道。 算上姚织月,这可是今天的第二回了! 姚织锦顾不得细想,揪着垂到肩头的一缕头发蹙了蹙眉,对着冯姨娘好看地一笑,脆生生道:“娘好不容易有胃口,锦儿这就上厨房给你要去,你先别睡,一定等着我啊!” 说罢,转身要跑。 冯姨娘忙不迭叫道:“罢了罢了,又跑去折腾什么,过来陪我说说话不好么?厨房里恐怕一早熄了火,你这一去,少不得又闹到鸡飞狗跳。咱家现在的情况你也不是不清楚,一日三餐也不曾短了我的,大家省些事吧。倘或给两位太太知道,又是一场灾祸,何苦来呢?” 姚织锦俏皮地一眨眼:“娘就放一百个心吧,我自有办法!” ========================================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从西厢的偏院出来,姚织锦仍是在脑袋里不停地思索着头先儿发生的怪事。 自家亲娘,当然是不会骗自己,何况,为了一样普普通通的吃食,也实在没必要。可是,她分明听到娘清清楚楚说了“荷叶粥”三个字啊! 她都快要把自己的小脑门抠破了,始终猜不出一个原因。 今天……今天发生了什么怪事么?除了被雷劈之后全身完好无损地爬起来,再没有其他…… 那道雷?一定是那道雷! 天哪,她居然被雷劈得能听见人的心声了,而且两次都跟吃的有关,这太匪夷所思了! 姚织锦狠狠地打了个寒噤,朝周遭看了看。 近两年,因为开发了不少下人,姚家大宅一到了夜晚,总是显得尤其荒凉。 昏黄的灯光打在石头小路上,光晕像水渍一般一圈圈向四周洇开,仿佛一脚踩上去,就会溅湿衣角,丝毫不觉得暖亮,反倒平添几分冷意。 她身上凉浸浸的,以前从下人口中听到的那些怪奇故事一股脑都涌进脑子里,赶紧甩了甩头,抱着胳膊加快脚步朝前奔去。 正一头想一头走,面前突然有一道黑影挡住了去路。她一抬头,就见二太太陈宜筠领着丫头夏荷背光站在面前,一张脸冷若冰霜,直勾勾地盯着她。 姚织锦凭空给唬了一跳,连忙屈膝行了个礼,口中低唤道:“娘……” “嗯。”陈氏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一声,“又去冯姨娘的院子了?大家女儿,懂得孝顺是好事,只是千万别弄错了对象。须知道,我才是你的嫡母,怎么从来不见着你得闲去我那儿走动走动?” 姚织锦眼观鼻、鼻观心,丝毫也不见慌乱,软声道:“娘教训的是,这件事的确是锦儿想得不周到。不过……娘贵人事忙,锦儿怎好打扰?再一个,锦儿成天价四处疯跑,弄得一脚泥,总不好踩脏了娘那屋的地面啊!不过……娘请放心,今天听了大娘和您的教诲,锦儿已经懂了,今后一定规规矩矩留在家中,再不敢混闹了!” 这最后一句话正好堵住了陈氏的嘴,纵有千万句教训的话,也得生生咽回去,再说不出口。她掀了掀眉毛,仿佛混没在意似的点点头,又道:“你若真如此懂事也还罢了,就怕你嘴上一套心里一套,趁着我们不注意,便又溜出去惹是生非。甭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天都在做什么,出了二门,这外边的人,传得难听着呢!你不是我生的,你爹现今又远在天边,有些话,我说的轻了不行,说得重了,又怕你记恨,我也很难哪!” 她一唠叨起来便没个完,句句又没个重点,说白了,只不过就是想借着这叽呱的机会逞逞威风。姚织锦挂念着荷叶粥的事,却又不能不耐着性子听,急得直想抓耳挠腮。 好容易那陈氏终是说了个够本,眼神一暗,带着点笑意道:“行了,我也乏了,你若真个乖了,现在就赶紧回房睡觉去。咱家现在外表看着光鲜,内里的情况,你虽然年纪小,想必也应该知道一二,与其成天到处乱跑,倒不如帮帮忙,做点力所能及的事。这样罢,明儿个你抽个空,领着鸢儿去把后院打扫一下,杂物房里那些没用的东西,都统统清出来,免得生了蛇虫鼠蚁,那可是无尽的麻烦!如何?” 这句话一出,令得姚织锦心中怒火顿炽。陈氏素来看姚织锦不顺眼,成天寻些由头来使唤她,仿佛只当她是个丫头。自己平常总小心翼翼避着她,不被她抓着把柄,今日偷跑出去玩儿回来晚了,偏生撞在她眼皮子底下,便知道这一劫是无论如何也躲不掉。 然而,就算是庶出,她也是二老爷心头的一块肉,如今竟被使唤着去打扫后院,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 她仰头天真地看向陈氏,含笑问道:“娘是说,让锦儿去收拾后院?” 陈氏凤眼一眯:“怎么你觉得有问题?” 姚织锦连忙晃了两下脑袋:“没有没有,娘请放心,您吩咐的事,锦儿一定办好!” 氏满意地点点头,眼皮子一翻,领着夏荷沿石子路返回自己的院子。姚织锦看着她身影消失在视野中,嘴角浮出一抹冷笑,转身朝厨房跑去。 ; 第五话 荷叶粥 下 果然不出冯姨娘所料,这时候,灶下早已经熄了火,厨子老孙头正忙着拾掇屋子,并将晚餐没用上的豆腐浸进新打上来的凉井水里。隔夜的东西,主人家是吃不得了,却也不能浪费,得留着给下人们做菜。 姚织锦趴在门框上,将脑袋探进厨房,脸上堆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朗声叫道:“孙大叔!” 老孙头回过身子,正见织锦俏生生地冲他笑,心里顿时起了两分警醒,面上却笑呵呵地答:“哎,二小姐,大晚上的您还不回房歇着,怎地跑来我这儿了?厨房里污糟,不是您该来的地方,赶紧别处玩去,啊!” “孙大叔!”姚织锦瞪了瞪那双漆黑的眼睛,“我不是来玩的,有个事儿想求你。” “哎哟我的二小姐,您是主子我是下人,这‘求’字可不敢乱用啊!您说,啥事儿?”老孙头兀自笑着,心里愈加敲起了小鼓。 “人家……人家今天开罪了姊姊,方才本想去赔礼,她根本也不搭理我。”她委屈地一扁嘴,“我想起来晚饭的时候,姊姊说菜不合胃口,也没吃两口就搁了筷子。我恍惚听见她自言自语地念叨着想吃枸杞叶炒鸡蛋,所以……” 老孙头暗暗叫苦。两个星期以前,就是这个小祖宗打上门来,非要他给冯姨娘做手擀面。他拗不过,只得依样儿做了,事后被二太太好一顿训斥,今天又来? “您瞧啊二小姐,不是我推脱,实在是这灶下的火都熄了。再说,单单一道枸杞叶炒鸡蛋,没有饭食,怎么好下口的?我看,您不如明天再来,也好……” “不行!”姚织锦一口拒绝。她心里也知道,这些下人没几个真把她当主子,表面上恭敬,背地里不知都嘀咕些什么呢。这些事,搁在平常她根本也不会在意,可今天,她非得把那荷叶粥弄到手不可! “好孙大叔,你就帮帮我吧!你明知道我因为不懂事,在家里时常挨骂,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肯定要好好巴结一下姊姊啊,说不定她心里舒坦了,今后还能帮我说两句好话呢!” 二小姐是骗子,千万不能轻易相信啊! 老孙头在心里告诫自己。可是……瞧那张嫩的都能掐出水来的小脸,仿佛就快哭出来了。明知这不过是二小姐的苦肉计,他怎么就那么愿意上当呢? “唉,好吧好吧。”老孙头自认倒霉,点了点头。 “太好了!”姚织锦雀跃地跳了起来,一叠声道,“姊姊嫌晚餐太油腻,这会子肯定饿了,孙大叔你再给做一道荷叶粥,清清爽爽的,姊姊指定喜欢!我这就去池塘子里给你揪荷叶去!” 说完,转身就朝外跑去。 “这二小姐,怎么仿佛不会好好走路似的,永远都在跑?”老孙头自语了一声,取出火折子,心不甘情不愿地生起火来。 …… 这荷叶粥,姚家原本只在夏季暑热时常食,工序简单,只是有些费时。 姚织锦扒在灶台沿上,眼巴巴地看着老孙头将她采回来的荷叶洗净撕成大块,放进滚水里煮了一会儿捞出,然后把淘好的大米下进锅里,不一会儿,清淡的荷香味道就飘了上来。 老孙头见粥已经逐渐煮得粘稠,从手边的陶罐里掏出一小块石蜜,扔进锅中,扭过头来看了看攀在灶台边的姚织锦,不知怎的,倒恍然像见到了自家那个小孙女,心中突然溢出几分疼爱之情。 他在姚家做了大半辈的厨子,这宅子里的事情,哪一样是他不清楚的?当年二老爷姚江寒对于和二太太陈宜筠的亲事原本就不甚如意,只是拗不过长兄为父的俗礼,终究是依着娶了她。成婚后,二太太可谓是出尽法宝,无奈肚子不争气,只生下来一个女儿,为了拢住丈夫的心,她便又将自己的陪嫁丫头给了二老爷做妾。也不知那冯姨娘到底有什么本事,竟博得了姚江寒的喜欢,就连她生下来的女儿姚织锦,也是格外得到宠爱。说起来,这原本是二太太自己种下的因果,谁料得,她自此竟生了那起妒心,百般看冯姨娘和姚织锦不顺眼,四处挑刺找麻烦,表面上,却是满面堆笑的,教人挑个错儿出来也难。 自二老爷姚江寒离家远行,二太太便愈加变本加厉。名义上说是姚织锦的嫡母,可有时候怒起来,连一天三顿饭都故意克扣着,偏生那冯姨娘又生了病,眼看着再没两年好活,家中这种情形,倒怨不得二小姐成天往外边跑。 “孙大叔,石蜜已经煮化了,是不是好了?”姚织锦见老孙头只管自己发呆,伸出手来拽了拽他的袖子。 “哎?哦,好了好了,看我这脑子……”老孙头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拿出一个带盖的盅子,将粥盛了进去,顺手抓了一簇红绿丝、几粒枸杞和一小把炒香的核桃仁,丢进盅内。 紧接着,他又手脚麻利地做出一碟枸杞叶炒鸡蛋,将两样东西连同两副碗筷用托盘装了,笑着对姚织锦道:“二小姐,鸢儿姑娘没跟着您?要不,我去叫个婆子帮您把菜端过去吧?” “不用不用!”姚织锦连连摆手,“我给姊姊赔礼道歉,当然要自己送过去才算得上有诚意,孙大叔你不用操心,谢谢啦!”说罢,冲老孙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端起托盘摇摇晃晃转身跑了出去。 ========================================== 姚织锦并没有直奔西厢偏院冯姨娘的住处,而是径直先去了自己的嫡姊姚织月的房间。 冷淡木讷的姚织月素来和自家妹子关系冷漠,又兼且被陈氏日日耳提面命,甫一见到姚织锦兴冲冲地赶来,自然十分讶异,再看到她手上端着的枸杞叶炒鸡蛋,更是惊得嘴巴都合不拢。 姚织锦却是一副乖巧的模样,巧笑着道:“我还担心姊姊你睡了,幸好赶得上!锦儿今天被大娘和娘亲说了一通,知道自己平常太不懂事,下定决心要改。晚饭时见姊姊没吃下多少东西,特意让孙大叔做了这个。那饿肚子的滋味我最明白,可不好受了!姊姊赶紧趁热吃吧!” “你……特意让厨子给我做的?”姚织月不可置信地问道。 “嗯,对呀!”织锦用力点了点头,突然俏皮地一眨眼,”不过,其实我也有点饿了,姊姊能不能匀一碗荷叶粥给我?” 姚织月仔细地朝她脸上瞧了瞧。今日晚饭时,她便猜中了自己想吃枸杞叶炒鸡蛋,这时候巴巴儿地送了来,倒当真不像是敷衍自己。 更何况,盘中的枸杞叶和鸡蛋黄绿辉映,盈翠欲滴,散发出一阵阵焦香浓郁的气味,令她顿时真个觉得饿了起来。 她终究十四岁的女孩儿,就一刹那的功夫,竟对面前粉妆玉琢的小女娃凭空生出几分好感。这个妹子,也不像娘说得那么…… “你一番好意,我总不能糟蹋了。”她难得地对姚织锦露出一个笑容,“这满满一盅荷叶粥我也吃不了,舀出一碗就行,剩下的,妹妹你只管拿去吃吧!” “谢谢姊姊,你真好!”姚织锦甜甜地笑了一声,殷勤地将托盘送进姚织月房内,替她舀出一碗放在桌上,将剩下的端起缓缓走了出去,直到看着她合上门,才脚下生风,马不停蹄地朝西厢赶去。 可是…… 当她到达冯姨娘所住的偏院儿,屋子里早已经熄了灯,一片漆黑,听不见任何动静。 自己在厨房和姚织月那里耽搁太久,娘的身子骨不好,恐怕等不及她,只得饿着肚子睡下了。 她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小心翼翼将托盘放在台阶上,脊背抵着门板,坐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她只不过想帮着爹爹好生照顾娘,怎么就这样难? ====================================================== 大家七夕情人节快乐~~本书日更,求围观养肥~~ ; 第六话 凌十三 “小姐,二小姐你等等我啊!” 未到隅中时分,姚织锦的房间里便传来一阵女孩子的叫喊声。 “二小姐,你不能这样,昨晚咱们说好的,你怎么能——” 门“吱呀”一声开了,姚织锦穿着件鹅黄色的绸缎衫裙,一路嬉笑着朝楼下奔去,后面追着一个十三、四岁的丫头,身量颇高,黑红的皮色,圆团脸,样貌敦实可亲。 姚织锦终究是人小,跑了不上几步,便被那丫头一把拽住后襟,扯得停了下来,扭回头去虎着脸故作严肃地斥道:“鸢儿,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那丫头却压根儿不吃这套,气哼哼地道:“都是您说话不算话,奴婢自然只能追着不罢休了!昨晚您分明答应今日带奴婢一起出去瞅新鲜,怎么一转过头,就自个儿跑了?” “嗬!”姚织锦不怒反笑,拂开她的手,“留你在家,原是为了防着大娘她们,就算有个什么突然事件,你也好帮我应付应付。再说,你一个丫头,本该好生劝我留在家里,怎么反倒跟着起哄添乱?”说罢,好整以暇地歪头打量她。 “哼,小姐不用说这些场面上的话,谁让人家打小就跟了你,性子肯定会随你啊!”鸢儿嘟着嘴气呼呼道,“说好了每月带人家出去瞧一次世面,上个月的还欠着呢,这会子又想赖账?!” 姚织锦笑得弯了腰:“好哇,越来越不知礼,满嘴‘你啊’‘我啊’的浑说,看我不告诉大娘去!” “小姐若真去,奴婢为了自保,也只得将您这些日子天天往外跑的事儿说出来,到时候大家撩开手,各顾各罢!”鸢儿丝毫不肯退让。 姚织锦被她缠得没办法:“哎呀好了好了,带你去还不行吗?你悄悄的,别嚷得满园皆知,到时候,咱俩谁都落不下个好!” 鸢儿闻言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岂料姚织锦仗着身量瘦小,竟趁她不注意,从她腋下穿了过去,一溜烟地闪了个没影,只余下一句乐颠颠的叫喊声:“明天,明天一定带你去!” “二小姐!”鸢儿恨得牙根痒痒,使劲跺了一下脚。 又被她跑了! ================================================= 姚织锦趁人不注意,从宅子西侧的偏门穿了出去,穿过一条小巷,来到车水马龙的市集。 昨日在城西那里骗了两个包子,她敢肯定,自己前脚走,后脚旁边那卖肉的张大牛就会立即将她的“威风史”一一说给那位胖大叔听。她身上一文钱也没有,那胖大叔又肯定还在气头上,还是先不要去招惹他,去城北逛逛吧。 她一边想着,一边慢悠悠四处晃荡,那些卖吃食的小贩一见她都跟见了鬼一样,紧紧护住自己面前的食物,生怕一个不小心又被她骗走什么。有几个胆小的,干脆抱起面前的簸箕拔腿就溜,嘴里还一个劲儿地喊:“快跑啊,小瘟神来啦……” 要搁在平常,姚织锦非上去跟他们耍弄一回不可,然而今天她却无甚心情,冲那几个面上皆失了色的男女做了个鬼脸,便扭回了身子。 不料,刚一回过头,竟又被她发现一件有趣的事。 左前方不远处,有一抹深灰色的身影正彳亍而行,背上负着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身量高挑——不是昨日那个被她哄骗去了烟花楼的青年还能是谁? 她玩心顿起,轻手轻脚地摸了上去,尾随在那个青年身后,一路跟着他出了城门,转入一片荷塘边。 那青年并没有发现姚织锦,一路走走停停,眼睛四处探索,也不知是在寻找什么。未几,他突然停了下来,目光望向不远处的几只芦花鸡。 那几只鸡应当是附近的居民豢养的,也不怎么怕人,自顾自走一下停一下,悠闲地啄食,看上去楞乎乎的。青年放轻了脚步,缓缓靠过去,猛地拔出背上的长剑,在半空中迅速一挥,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如一条白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那几只鸡激射而去。刹那之间“叽叽咯咯”的鸡叫声不绝于耳,棕黑黄白的羽毛四处翻飞,下一刻,已然有一只特别肥美的母鸡倒在了地上,脖颈处有一条细细的血线流了下来。 姚织锦心中一阵兴奋,见那青年走过去将死鸡拾了起来,便立即自一棵大树后跳出来,冲上去捉住那青年的衣襟,大声叫道:“啊呀,偷鸡贼!”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竟然不害怕。这青年手里有剑,从他的动作来看,应是武功不弱,可她心里就是一点惊惧也没有,反倒是觉得此刻发生的事,实在是太有趣了。 男青年被她这冷不丁的叫喊声唬得一怔,转过身来一看,发现是昨日那个乱指路的小姑娘,眼中顿时一道精光闪过,似是有些许欣慰之意,却很快消逝得无影无踪,拂开她的手,冷声淡淡地道:“走开些。” 姚织锦抬起小脸来和他对视,这一看之下,耳朵里立刻听到三个字:“叫花鸡。” 第三回,第三回了!这一次她可以肯定,眼前的男青年双唇紧闭,绝不可能发出一声! 难道被那道闪电劈中之后,她真的拥有了看透人心思的异能?只要看着对方的眼睛,他脑中的想法便无所遁形……不不不,从这三次经历来看,事实上她能看穿的,是人们当下对食物的需求哇! 苍天哪,为什么跟吃的有关?做饭这种事虽然看上去挺好玩的,可她又不是厨子,倘若能知道这青年收藏钱银的地方就好了! 枸杞叶炒鸡蛋,荷叶粥——姚织月和冯姨娘已经证实了她的猜测是完全准确的,那么,这一次呢? 她朝前挪了一步,试探着问道:“大哥哥,你是不是想用这只鸡做叫花鸡?” 出乎她意料的是,那男青年丝毫不觉惊讶,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是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他的反应令姚织锦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她费解地抓了抓后脑勺,自言自语道:“真是怪了哎……” “老天赐的东西,好用就留着吧。”青年突然回身说了一句。 老天爷赐的,这是什么意思?瞧他丝毫不露惊讶之色,莫非知道内情? “嗯?什么意思,你说我这能力是老天爷给的?老天爷可真不厚道,居然用雷来劈我么?”姚织锦连忙追问,那青年却再不发一言,径直盘腿坐了下来,徒手将那只死鸡去毛放血,剖开肚子掏出内脏。 “叫花鸡是什么,是叫花子吃的?你真的要做啊?肚子饿的话,为什么不去城里的酒楼吃饭呢?你没有钱吗?”姚织锦见他不答话,倒也不着急,有样学样地坐在地上,摸了摸自己的肚皮,苦着脸道,“我也没有钱,而且,我肚子也饿了……” 男青年转过头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含义不明,顿了顿,道:“想吃便安静些。” 她赶忙紧闭住嘴巴,然而,才勉强老实了不过片刻,便憋不住,凑上去笑嘻嘻地开口道:“大哥哥,我叫姚织锦,你呢?” “凌十三。”青年头也不抬。 “哇,你的名字好有气势,三哥哥,你是大侠吗?” “是十三,不是三。” “我知道啊,凌十三嘛!那三哥哥,你这把剑为什么这么奇怪啊?” “闭嘴!” 姚织锦撅起了嘴,一脸委屈:“不说就不说嘛,人家只是想问问你需不需要帮忙啊!” 凌十三被她吵得实在有点受不了,略一思索道:“你想帮忙,就去池塘里替我采两张荷叶,越大越好。”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小心点,别跌进去。” “得令!”姚织锦立刻站起身来,奔向池塘。 …… 不一会儿的功夫,那只死鸡就在凌十三的手上被剥洗干净。他从怀里掏出随身带着的花雕酒和一小瓶粗盐,均匀地抹在鸡身之上,用姚织锦采回来的荷叶将鸡整只裹住,再敷上厚厚一层黄泥,搁在一旁。 接着,他在地上挖了一个一尺见方的浅坑,生起一堆火,将鸡置于火下煨烤。半个时辰后,附着在表面的黄泥完全干透开裂,他便熄了火,将泥块拿起来狠狠往地上一摔—— “啪!”干硬的泥巴应声而碎,撕开荷叶,里面的鸡肉立刻露了出来。 “好……好了吗?” 姚织锦呆愣愣地看着他所做的一切,讶异得合不拢嘴。她从来不知道,原来鸡还有这样一种吃法。裹在荷叶中的整鸡烤得金红透亮,散发出阵阵扑鼻异香,光是瞧着,她就已经觉得嘴里口水泛滥,肚子也不听话地咕咕叫了起来。 看着她那一脸馋相,凌十三的脸色却依旧是无任何变化,也不多说甚么,撕下一只鸡腿递到她手里。姚织锦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登时魂儿都要飞了。 这母鸡被裹在黄泥和荷叶中烘烤,本身的水汽被很好地保留了下来,一口咬下去,汤汁便争先恐后地在嘴里蹦跳奔涌。鸡肉软嫩滑溜,焦香之中还夹杂着清淡的荷叶气息,隐约还有一丝泥土的味道,她简直连舌头都要吞了下去。 “太……太好吃了!”直到将整只鸡腿啃得连肉渣也不剩,她才有空发出一声赞叹,满眼期待,直勾勾地盯着凌十三。后者也并不说话,撕下另一只鸡腿,送了过来。 …… 姚织锦许久都不曾吃得这么饱,这么满足了,她和凌十三两个人将整只鸡分食得一干二净,不一会儿,地上就徒留一堆鸡骨。 凌十三站起身来,去池塘边洗了洗手,然后背起剑,转身就走。姚织锦急得连忙追了上去,在他身后大声叫道:“三哥哥,你明天还来做叫花鸡吗?” 那青年却并没有回头。 ; 第七话 受伤 姚家大老爷姚江烈每日巳时都会去自家的祖业“珍味楼”中巡视,直到下午方归。凌十三离开后,姚织锦又在城中闲逛了一回,估摸着大伯差不多已回了家,姚至宣也该下课了,便急匆匆地赶回家,叫上鸢儿,径直奔向后院。 从前姚家人手富余,每日都有两个婆子专门到各处打扫,这后院,自然也是同样干净整洁。如今,所有用不到的物品都堆放在这里,杂乱无章,院子中央摆着几张缺胳膊少腿的长桌,角落中是三两个陈旧不堪的木头架子,地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半空中还飞舞着不知名的细小虫蝇。人走到门边,刚刚一脚踏进去,便会被一片尘烟呛得喘不过气,连连倒退着扑出来,避之不及。 鸢儿心眼实,一进院门立刻挽起袖子拿了扫帚开始收拾,没一会儿就累得满身大汗。姚织锦倒好,一屁股往布满了灰的长桌上一坐,晃着两只小脚,悠哉游哉地看天赏云,眼见着申时将过,大半个院子已被鸢儿清扫得差不多,这才跳下来,慢腾腾地走到墙角,笑眯眯扳住一个破旧的架子使劲一推—— “轰隆”一声巨响,早已残破的木架立刻倒了下来,在地上砸了个七零八落。她口中“哎呀”发出一声惨呼,“噗”地栽倒在地上,立刻放声大哭起来。 这一下,可把鸢儿唬了个半死,扭头见自家小姐满脸痛苦状地匍匐在一片尘土之中,慌忙扔掉手里的扫帚奔过去,蹲下身扶住姚织锦的胳膊,一叠声地叫唤:“小姐,小姐你没事吧?伤着了吗?” 姚织锦敞开了喉咙,嗓子里带着哭腔高声道:“我的脚……我的脚扭了!” “小姐!”鸢儿声音都发抖了,“很……疼吗?别哭别哭,赶紧让奴婢瞧瞧哇!” 就在这时,姚织锦的脸色竟突然一变,迅速地冲她挤了挤眼,压低声音道:“去呀!” “啊?什么?”鸢儿不解其意。 “哎呀,你这个笨蛋,快去前厅!”姚织锦都快急死了,使劲拍打地面,顺便用脏兮兮的小手在面颊、额头和鼻子上抹了两把。 黑黑壮壮的丫头这才醒过神来,一脸恍然大悟,看着自家小姐不知该气还是该笑,跺了一下脚,站起身便直奔前院而去。 大老爷姚江烈这时已经回到了家中,正在主厅与家里的教师攀谈,姚至宣也在一旁陪着。鸢儿壮起胆子跌跌撞撞地摔了进去,往地上一跪,喊了一声老爷,便兀自抽搭起来,只是挤不出泪,只得用袖子拢住了双眼。 姚江烈吃了一惊,见地上跪的是个丫头,立刻勃然大怒,拂袖喝道:“你是哪个屋的,这么没规矩,这里岂是你想来就来的?!来人,给我拿下去痛打二十大板!” 鸢儿慌忙虚虚地抹了抹泪,抽噎着道:“老爷,奴婢知错,您若要责罚,奴婢一句话也说不出。可是,求您先去后院看看吧,二小姐、二小姐她……” “妹妹怎么了?”姚至宣听说织锦出了事,立刻着了慌,抢先问了出来。 姚江烈横了儿子一眼,厉声道:“怎么回事?” 鸢儿不知姚织锦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不敢擅自胡说,只得战战兢兢道:“奴婢和二小姐在后院,墙角的木头架子倒了下来,好像伤着了小姐……” “带路!”姚江烈闻言便不做耽搁,迅速从椅子里站起身,吩咐小厮去通知两位太太,自己领着姚至宣快步朝后院走去。 ================================================== 一行人到达后院时,周围已经聚集了三五个仆役,不论他们怎么劝说拉拽,姚织锦也就是不起来,只管坐在地上,那身鹅黄色的衫子上灰扑扑的全是土,娇俏可爱的小脸梨花带雨,鼻头上还抹着一块黑灰,不住地抽泣,看起来好不可怜。 姚至宣心下着急,却又熟知爹爹的脾气,不敢贸然抢在头里,只得站在旁边暗暗皱眉叹息。 “都给我滚开!”姚江烈大喝一声,斥退了围在旁边的下人,几个大步跨过去,立在姚织锦身前,居高临下地厉声道:“锦儿,你这是怎么搞的?” “大伯……”一见姚江烈,姚织锦的眼泪更是扑簌簌落个不停,指着地上木架子的“尸体”,哽咽着道,“我……我方才想去搬这个架子,谁知这东西一碰就倒,直直……朝我砸过来。我害怕极了,赶紧往旁边躲,脚着地的时候崴了一下,现在站不起来了……” “胡闹!”姚江烈指着自己的侄女儿连连摇头,“你这个孩子,到底在想什么?!整天爬高踩低,一个女儿家,成何体统?如此沉重的木架子,也是你搬得的吗?” “对不起,大伯,锦儿知错了……”姚织锦低了头。 正在这时,施氏和陈氏也赶了过来,看见眼前的情景,面上俱是一愣。 姚至宣看见堂妹这副可怜相,早就心疼死了,走过去也蹲在她身边,温柔地问:“妹妹,你疼得很厉害吗?” “不……不疼……”她摇摇头,话才刚出口,两滴豆大的泪珠早滴进地上的灰土中。 姚江烈心中烦闷,扭头怒声对施氏道:“我成日说,现在咱家不易,我和江寒在外面忙碌周旋,盼着你们能好好看顾照料家中。瞧瞧锦儿,你们就是这样照顾她的?” 施氏心中一凛,正待分辩,姚织锦却抢先开腔了。 “不是娘……不是娘让我来收拾后院的,是我自己想帮忙,可是……我太笨了……” 这句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顿时觉得有一道冷风掠过,鸢儿更是吓得魂不附体。 天哪,二小姐胆子也太大了!原本以为她只是想诈伤,逃脱整理后院的脏累活儿,现在看来,她分明是…… 姚江烈刚才那番问话,是向着施氏说的,压根儿没有提到陈氏半个字,此时,这姚家二小姐却慌慌张张地将“娘”说了出来,虽是否认,可谁是傻子?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后院里立着的下人有一半都在想:二小姐再机灵,也终究是年纪小,扯谎都扯不圆……另一半人脑子里同时溜过一句话:二太太这下子有麻烦了。 姚江烈的脸色异常冷峻,缓缓回身面向陈氏,阴沉地道:“弟妹,是你让锦儿来收拾后院的?她是你女儿,是一个堂堂的小姐,你这样对她,该如何向江寒交代?” 陈氏刚才和施氏一起赶来时,便知道大事不妙,此时见姚江烈质问到自己脸上来,紧张得背都僵直了,连忙低下头,结结巴巴地道:“大哥,不是这样的,你……你听我说呀!昨儿个锦儿又私自跑上街去玩,回来时我便骂了她两句。可能……可能是我当时太生气了,有些口不择言,说她整天游手好闲不做正事,连家里打扫的下人都比她有用。谁知这傻丫头竟当真了……” 这理由实在太过牵强,可总算是个台阶,让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姚江烈沉吟了片刻,冷冷地道:“弟妹,我知你是为了锦儿好,可是,你拿她跟下人相比,未免太糊涂了些。我姚江烈的内侄女,别说她有手有脚天生聪明机灵,说句不好听的,就算她缺胳膊少腿是个傻子,我也愿意白养她一辈子。她是你女儿,有些话我原不该说,你记住了,没人要求你宠着她,但起码,你对她和月儿该一视同仁。” 说完,转而对身旁的下人咆哮道:“还杵在这儿干什么,赶紧把二小姐扶进房去,请大夫来!” ================================================= 求收藏养肥,求评求推~啊呜~~~ ; 第八话 面具 家里用惯的周大夫很快赶来,替姚织锦探了探脉,又检查了一下她右脚的“伤处”,便同姚江烈一起去了外间。 陈氏远远地坐在桌子边上。身为嫡母,女儿受伤她自然不能当没事发生过一般拂袖而去,可她管得了自己的脚,却管不住脸上的表情,满面乌云,时不时朝姚织锦投去仿佛能杀人的目光。 姚至宣立在织锦的床前,身后的小厮手里捧着一盘葡萄,粒粒莹润饱满,可爱煞人。 “妹妹,这会子没那么疼了吧?”他笑嘻嘻地弯腰凑近半倚在床头那小女娃的脸,“这两日葡萄刚上市,我早晨上课前便打发他们去买了回来,你不是最喜欢的吗?我替你尝过了,特别甜,你也来吃一两粒,好不好?” 姚织锦抬起那双睫毛扑闪的明亮大眼,可怜兮兮地瞅着他,道:“谢谢哥哥,可是我现在不想吃……” “连葡萄也不愿意吃,那你想要什么好吃好玩的,我去给你弄呀!” 这当口,鸢儿捧着一只茶碗走了进来,行至床头道:“二小姐,这是大太太吩咐人送来的定惊茶,快趁热喝了吧。” 姚织锦怯怯地朝二太太的方向瞥了一眼,见她正怒气冲冲地死盯着自己,身上又是一个寒噤,赶忙乖顺地接过茶碗,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咳咳——”门外传来两声咳嗽,随后,姚江烈掀开门口的竹帘走了进来。 “喝过定惊茶了?”他瞟了一眼床头小几上的空茶碗,问道。 “是,大太太特地让人给煮的,奴婢已经服侍二小姐喝了。”鸢儿垂手而立,低声问道。 “嗯。”姚江烈点点头,径直走到床边,板着一张脸道,“周大夫说,你的脚既不红也不肿,连皮也不曾擦破,应是无甚大碍。只不过你这丫头也忒娇气了,摔一下就疼得受不住?我已经叫人拿着方子去抓药了,喝上一两副就会好的。”语气中似有怀疑之意。 姚织锦心中一凛,慌忙抬头道:“都怪锦儿没用,一点小事就将大伯、大娘还有……还有娘都给搅扰了来,你们平日里那么忙……” “好了好了,你是我侄女,这些没用的话,大可不必再说,今后你勿再惹是生非,便比什么都强。”姚江烈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缎包覆的小盒子,“锦儿,今天晌午姚升回来了。” 姚织锦蓦地睁大了双眼,满脸惊喜一把拽住大伯的袖子,连声问道:“是不是……是不是爹爹……” “姑娘家,成天拉拉拽拽的,像什么样子?”姚江烈抽回手臂斥了一句,“你爹爹已经在回家的路上,打发姚升先行一步回来送信,最多再过十来天,就该到家了。” “真的……大伯,是真的吗?”姚织锦这下子是真的想哭了。爹要回来了,从今往后,她和娘便有了靠山,再也不用看人脸色过日子了! “我没有骗你的必要,喏,他还让姚升给你带回来一样小玩意。”姚江烈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盒子递到织锦手中。后者捏住搭扣,轻手轻脚地打开盖子,只见靛青色的衬底之上,静静躺着一对珥珰。 那珥珰式样十分简单,环扣之下,用寸来长的银线穿着一颗半透明的红缟玛瑙珠子,浑圆饱满,润泽莹亮,轻轻一触,便觉指尖透凉,但在手心握上一阵子,却又觉得温软柔滑。 “好漂亮啊!”姚织锦禁不住发出一声赞叹。 姚江烈牵扯着嘴角总算是笑了笑:“若喜欢,待你爹归家那天,你便把这个戴上给他瞧瞧,如何?” 这时,一直在旁不敢则声的陈氏可是坐不住了。虽然方才大老爷对她很生气,可是,自家亲生女儿的利益,又岂能不争上一争? 想了又想,她终于站起身,施施然走过来,轻声道:“大哥,我相公……就没给月儿带点什么回来吗?” 姚江烈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意有所指地道:“江寒处事一向公允,又怎会厚此薄彼?”说罢,从袖笼中取出一支蝴蝶形状的银簪,擎了过来。 这银簪子虽然样式普通,但手工却非常精致,倒也透出几分朴拙的雅趣。陈氏明晓得它比不上姚织锦手中那对珥珰,此时此刻,却也万万不敢造次,只得对姚江烈施了一礼,含笑称谢。 姚江烈挥了挥手示意她不必多言,转而对立在一旁的鸢儿道:“虽然大夫说无碍,但你小姐年龄小,这段日子又瘦了些,身子弱得很。刚才在后院哭成那样,身上肯定出了不少汗。等一会儿你先拿条大手巾替她抹身,待得汗都干了,再替她沐浴更衣,免得着凉生起病来,那才是无尽的麻烦。” 见鸢儿将他的吩咐一一应下,他又道:“行了,锦儿你歇着吧,我还有些事情,这就得去处理,便不陪你了。至宣,跟我一块走,整天和妹妹混在一起做什么?” 语毕,背着手先行走了出去。 姚至宣示意自己的小厮将那碟子葡萄搁在桌上,扭头冲姚织锦一笑,也跟着出了门。 ============================================ 待得几人俱已离开,鸢儿便去厨房灶上取了几壶滚水,和沁凉的井水兑了尽数倾在浴桶中,又将房内的屏风架子展开,服侍着姚织锦宽衣沐浴。 那碟鲜紫欲滴的葡萄被搁在了浴桶旁边的小几之上,姚织锦趴在桶沿儿,任由鸢儿用香胰子替她擦背,自己则伸长了胳膊拈起一颗颗尚挂着晶莹水珠的葡萄,一颗颗丢进嘴里。 比起同龄女子,她这两年算是成长得慢了些,小脸儿有些苍白,可那对柔软的嘴唇却仍旧是红得鲜艳夺目,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鸢儿在她背后轻缓地为她抹身,心里禁不住一个劲儿地感叹:这小姐,瘦则瘦矣,却是骨肉匀亭,背上的肌肤如同玉雕出来的一般,隐约透出两分骨意,自己饶是同为女子,也忍不住多瞧两眼哪! “那个……小姐,您胆子可真够大的,居然这样捉弄了二太太一回。这一次,您可是把她开罪透了,就不怕她再寻些由头来找您的晦气?”她吞咽了一口唾沫,不无忧心地道。 姚织锦没有回头看她,漆黑的眸子一闪,眼底漾起两分寒光。 今天的事,算是她和陈氏之间的一次正面交锋。她当然明白那个所谓的嫡母不会安心吃下这个暗亏,但那女人与城府极深的施氏不同,虽然刻薄,却脑力有限,把所有心机都摆在了明面上,平常逞逞威风也就罢了,真个想动她分毫,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是以,她并不算太担心。 她心中所思所想,也唯有自己知道罢了。姚江寒离家之前,她虽是同样受着陈氏的刁难,但总归有爹爹回护,亲娘冯姨娘那边,日子也尚且算过得去。然而这二年,陈氏愈发的变本加厉起来,再加上施氏明里暗里的相助,倒也使出了不少绊子。若还是平常那些小事,她也就认了,毕竟自己的亲娘还得倚仗陈氏使钱请大夫瞧病,可今天却与别不同。陈氏让她去后院打扫,她若真个依言做了,下一回,更不知会怎样使唤她。她的日子已经算不得好过,又怎能连自己都不爱惜自己,由着陈氏蹬鼻子上脸? 她的力量有限,通身上下所剩的,也仅有那颗还算活络的脑子,不得不给自己打造出各样的面具,于众人面前周旋。街市中的小瘟神、冯姨娘膝下娇憨可爱的小女儿,还有方才在后院中那个坐在一地灰土之中垂泪的,楚楚可怜的庶女……时间久了,她也逐渐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样的本事仿佛逐渐融入了血液中。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女娃儿来说,这无疑是太过早熟了些,然而,她却觉得还是远远不够。 多希望时间能过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好让她迅速成长,终有一天堂堂正正地站在陈氏面前,将自己的亲娘护在身后,安安生生过日子。可长大,怎么偏偏是这样一件漫长扰人的事? ======================== 求收求推,大家表不理人咩~~~~ ; 第九话 登门道歉 求收求评求推~~啊呜…… =================== “小姐,小姐?”鸢儿见姚织锦只管发呆,忙忧虑地在她肩头轻推了两把。 “嗯?”她回过神来,换上一副娇俏天真的神态,满不在乎地笑嘻嘻道,“我有什么好怕?你第一天认识二太太?她的手段,翻来覆去也不过就是那两样,要么罚我做事,要么不给吃饭,毫无新意!我循规蹈矩她也是一样看我不顺眼,既如此,我又何必缩手缩脚?我估摸着,这次她吃了个闷亏,肯定会消停个几日,我正好落得轻松呢!” 鸢儿暗地里吐了吐舌头:这小姐,胆儿可真够肥的! 姚织锦状似不耐烦地扭转身子,道:“我说,洗个澡罢了,你是要把我的皮都搓下来两层才算完吗?我干干净净的,用不着你那么落力,你倒不如草草收拾了,替我拣一件儿鲜亮的衫子出来换上呢!” “小姐,您还要出去?”鸢儿奇道,“您‘受了伤’,一屋的主子下人可都看在眼里呢,这会子不老实在房里乖乖呆着,还想上哪去疯?” “你懂什么?”姚织锦佯怒道,“我今日虽是‘无心’,到底开罪了二太太,此刻她在房中不知怎样恼我呢,要想今后日子好过些,当然得去道歉了!” 鸢儿吃了一惊:“这……您说真的还是哄奴婢?” 姚织锦睨他一眼,道:“废话,我哪有功夫跟你逗闷子?动作快点,再迟些,恐怕要用晚饭了!” 鸢儿心里七上八下的,可自家小姐发了话,她也没法子反对,只得唉声叹气地用猪苓替姚织锦洗了头发,松松挽了个垂鬟分肖髻,又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熏了苏合香的胭脂色隐花裙,装扮齐整了,随着她一同出了房。 一出自家的小院,姚织锦的脚步立刻就慢了下来。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鸢儿身上,歪歪扭扭一瘸一拐,仿佛每踏出一步,那受伤的脚便疼得钻心。足足用了一盏茶的时间,才抵达姚江寒与陈氏的房间之外。 姚织锦回头示意鸢儿上前叩门,自己则用力搓了两把脸,又揉了揉那双水光洌滟的大眼睛,生生将那张小脸弄得仿佛刚哭过,抬脚走上石阶,候在门边。 “吱呀”一声,门开了,从里面出来的,却是陈氏的贴身丫头夏荷。 “咦,二……二小姐,您怎么……”猛见姚织锦立在身前,她显然吃了一惊,诧异地问了出来。 姚织锦垂了垂头,清泠泠地道:“我来给娘赔罪,麻烦你通传一声。” 方才陈氏猝不及防被姚江烈一阵数落,又在姚江寒给女儿们带回来的礼物上吃了亏,这时候正兀自气得肝儿疼,冷不丁听见那个该死的庶女居然还敢寻上门来,登时怒火滔天,直着嗓子冲门外嚷道:“哟,快别这么着,你是大老爷指明了要供养一辈子的天仙,我哪敢劳动你来给我赔罪?你快请回吧,我受不起!” 大太太施氏打发下人送了定惊茶去姚织锦处之后,便径直来了陈氏这里,与她唧哝了半日。她素来心思缜密,远非陈氏可比,此时见陈氏又不分轻重地闹将起来,连忙按住她的手,冲她使了个眼风,和颜悦色地笑着道:“锦儿真是越大越懂事。你的脚有伤,快别在外面久站了,进来说话。” 真要论起来,姚织锦从未曾得罪她,相反还一直对她非常恭敬,她之所以厌憎这个侄女,不过因为她是姨娘生的。自打姚江寒把冯姨娘收了房,陈氏就一天天被冷落,施氏将这些瞧在眼里,心中只有不忿。 说到底只是个贱妾罢了,有何德何能,让爷们儿这么稀罕?就连那冯姨娘生下来的女儿,也格外受到宠爱,凭什么?幸而她自己肚子争气,第一胎就生了姚至宣这个儿子,更好的是,大老爷房里的舒姨娘一直未有所出,否则,陈氏的现在,岂不就是她的将来? 作为一个正妻,厌恶姨娘原本是理所当然,没什么好受人指摘的。可她好似忘了——又或者她是刻意的不愿想起,冯姨娘原本是陈氏自己做主给了姚家二老爷,从来循规蹈矩,连大声说句话也不敢;而姚织锦,她不过是个孩子,纵然是庶出,天生矮了姚织月一头,却又何错之有? 姚织锦在鸢儿的搀扶下一瘸一拐进了屋,冲二位太太深深施了一礼,垂着眼揪住胸前一绺黑发,怯怯地软声道:“锦儿给大娘、娘请安。娘,锦儿是专程来向您赔不是的,娘交代的事,锦儿不单没能做好,反而连累娘也受气,锦儿不敢求娘原宥,甘心领罚。” 陈氏被施氏按住了手,知道自家嫂子是在提醒自己不要轻举妄动,少不得忍住胸中的火气,抬了抬下巴,不阴不阳地道:“你受了伤,就别站着了,夏荷,给二小姐看座!” 姚织锦依言挨着凳子边儿坐下,再抬头时眼中已有泪光:“娘对锦儿越好,锦儿心中便愈加难受。娘待我一向视如己出,从不曾饿着我、冻着我,我不说替您分忧解难,反而还惹来不少麻烦。虽说娘大人大量从不与我计较,可我心里……”说着,孩子气地揉了揉眼角,自己都觉得自己轻贱得像个戏子。 陈氏被她说出来的话字字锥着心病,脸上堆出假笑来,施施然道:“咱们母女俩,说这些见外的话做什么?刚才吼你那一句,也是我眼见你受伤,心里急了,难免口不择言。咱们前事不计,你今后乖一些,便比什么都强,也不枉为娘的花一番心思在你身上,可记下了?” “嗯,女儿都记住了,娘请放心,锦儿再不敢胡乱生事。我自知比不上姊姊一个手指头,从今往后,自当以她为榜样,谨慎行止,虽不能十全十美,但求为娘减轻忧愁,好让娘开开心心的,少生些气。” 陈氏扭头看她,只见她双眼通红,又怯生生的,只当她是被今天这一跤唬得不轻,说不准真的心生惧意,打今儿起任她搓揉也再不敢则声。这样一想,方才在姚江烈那里受的气顿时去了大半,脸色也不自觉地好看起来:“今日你也受了伤,权当是买个教训。这些话是从你自己嘴里说出来的,我可没拿打板子立在你跟前相逼,自己说过什么,得要牢牢记着,再过二年,你也该论及婚嫁了,若还是这样跌跌撞撞,纵是嫁出去,我也不放心啊!” “这回可好了!”施氏在旁边抚掌笑道,“瞧瞧,好一出母慈女孝的温馨场面,看得我好不眼馋!宜筠,你两个女儿都这般乖巧,真是有福,谁像我的至宣,成天价也不见人,恨得我牙根直痒痒!你们母女二人原是一心,今后有什么事,不妨大大方方说出来,不至于有误会,也好让老爷们放心啊!” 见二人点头答应了,她又道:“得了,如此我这颗心才算放下。锦儿脚上的伤还疼罢?早些回房歇着是正理,我呢,也得赶紧回我那屋去看看,这就去了!” 说罢,站起身笑嘻嘻地走出门,姚织锦与陈氏虚情假意地周旋了一会儿,明白陈氏暂时不会和自己为难,也就告辞离开。 ; 第十话 忧心之事 继续求收求推求评,满地打滚求~ ============================ 施氏从陈氏的房子离开,领着丫头急匆匆地回到自家的院子,刚一推开屋门,便见姚江烈沉着一张脸坐在桌前,劈头就朝她扔过来一声呵斥:“你去了什么地方?” 见他这样,施氏慌忙将丫头打发出去,赶上前替他宽衣,试探地问道:“老爷在心烦什么,莫不是周大夫说锦儿的伤势很严重?” 姚江烈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她?那个小滑头,究竟有没有吃亏还未可知呢!这点小事算得上什么,赏她两句软话也就完了,我心里愁的是另一件事。” 施氏就手替他斟了一杯茶,轻言细语道:“既这样,老爷忧心的,可是家中的债务一事?头前儿我见姚升回来了,江寒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唉!”姚江烈长叹一口气,“我正是因为这个,方才觉得心中愁绪百结。江寒令姚升带了一封信给我,说他这二年在外面做营生,赔一时赚一时,加加减减,拢共攒了不过八百两银子,如今世道不好,生意难做,他决定先回家小息一段日子再作打算。” “八百两……”施氏垂头沉吟,“按说,这也不算少了。江寒他原本在家时就从不理钱银的事,也算是难为他了。” “谁说不是呢?”姚江烈颔首道,“这八百两还给那些散碎的债主倒也够了,只是咱们最大的债主,是谷元亨啊,咱们欠了他整整四千两!你也知道,自从咱们老太爷出了那档子事,家中可都算给掏空了,今日我和路掌柜上算了半日,除去铺子里的一应用度,这二年,珍味楼净赚不过一千三百两,就算我全拿出来,也还差两千七百两,让我上哪弄去?哼,没想到我姚江烈也有为这几两银钱发愁的时候!” 他喝了一口茶,继续道:“你也该知道,谷元亨的亲弟弟是润州太守,听说家里还有人在京城做官,哪是我们这种商贾之家得罪得起的?十几年前他牵来润州之初,便曾跟我提过想买下珍味楼,当时被我一句话回绝了,如今我们欠下他一笔银款,我估摸着,他免不了又要旧事重提。不是我说丧气话,若再想不出办法,要么就得将咱们住的宅子抵押出去,要么,就是把珍味楼卖掉,可这两处地方,都是姚家的祖业啊!若是在我手上没了,今后黄泉路上,我该怎么和列祖列宗交代?” “老爷休要说那丧气话!”施氏忙按了按他的肩,顿足道:“有些话论理不该我说,可我实在心中不明白哪!当初咱家老爷子究竟是怎么了,精明能干了几十年,为何会突然嗜赌到这般田地?如今他撒手而去,留下一屁股债给自己的儿子,真是……老爷,您看能不能再和那谷元亨商量商量,倘或他喜欢点儿别的什么东西,只要咱们能弄来,先投其所好送给他,希望他能再容咱们些日子啊!” 姚江烈端起茶杯来一饮而尽,“好了好了,这事不是你该担心的,我心中已有计较,这两天会找个机会请他小聚一番,希望他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宽限些时日。你将家里给我管好,别再让那几个孩子出差错,我实是经不起折腾了!” ========================================= 这边厢姚江烈在房里为债务急得心绪不宁,那一头儿,姚织锦却是得意洋洋,领着鸢儿回到自家院子,一抬眼,却见走廊中站着一个瘦骨嶙峋的身影,穿一身半旧的绛紫家常服,面色惨白,仿佛立都立不住,不是冯姨娘还能是谁? 小姐的闺房深院虽然往来的下人少些,但保不齐有人故意要瞧热闹,因此,姚织锦也不敢立时就扑上去。还好鸢儿醒事,连忙招呼了一声,往旁边让了让,那冯姨娘拖着虚弱的身子快步走过来,声音里夹着一丝颤抖:“锦……二小姐,我听说你伤着了?” “冯姨娘,您身子虚,还是赶紧进屋坐坐吧。”鸢儿见状迅速开了门,将二人让进屋内,接着一言不发地又走了出去带上门,牢牢守住门口。 姚织锦情知自己在后院“跌倒”的事吹进冯姨娘耳朵里去了,抬眼见她一双眼睛又红又肿,心里一酸,连忙跳过去揽住她的脖子,脆生生叫道:“娘!” 冯姨娘吓得魂儿都要丢了,慌忙一把挽住了她,一叠声地道:“我的祖宗,当心、当心啊!你刚刚受了伤,还不知道谨慎些吗?若再弄出个好歹来,你叫我……我住得远,平常前院儿里发生什么事,也没个人告诉我,就连你受伤,还是方才厨房的林婆子过来送汤药给我时,顺嘴讲的,唬得我……”说着,又是一阵哽咽。 姚织锦嘻嘻一笑,松开她的手在原地灵巧地转了个圈,歪着脑袋俏皮地问道:“娘瞧瞧,锦儿可有半点伤?” 冯姨娘迷惑地眨了眨眼,猛然间恍然大悟,瞠目结舌道,“你……你是装的?” “锦儿出了名的身手利落,区区一个破架子,又怎能奈何的了我?只不过二太太实在欺人太甚,居然罚我去打扫后院,我心里恼了她,特意做场戏给她看罢了。娘,你都不知道,今天大伯狠狠的训了二太太一顿,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没笑出来呢!” 冯姨娘抚了抚心口,含嗔带喜地用指尖在她额头轻轻一点,复又忧心道,“你没受伤,我这颗心才算是揣回肚子里,只是这样一来,未免开罪了二太太。我原是她的陪嫁丫头,自小便跟着她,知道她那性子最是要强,我担心,她还会来找你麻烦的。” “娘又何必杞人忧天呢?”姚织锦亲昵地扭住冯姨娘的胳膊笑道,“我方才已经去跟二太太赔罪了,她也没说什么嘛!而且,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再过个十来天,爹爹就要回家了!” “老爷……老爷要回来了?”冯姨娘顿时睁大了一双秀目。 “这还能有假?”姚织锦双手一拍,笑呵呵地道,“是大伯亲口告诉我的,爹爹还带了礼物给我呢!”说着,取出那对红缟玛瑙珥珰,献宝似的呈了出去。 “爹爹回家之后,一定会像从前那样保护我和娘,到那时,二太太就算有再多手段,也使不出来啦!都两年了,我好想爹爹啊!” 冯姨娘垂下头,盯着那对珥珰看了一回,眼中水波流动,嘴唇轻翕,却一个字也没吐出来。直到过了半晌,她唇边才微微露出一丝笑意,低声道:“还有十来天,这么说,我可得赶赶工了……” “赶工?娘在做什么?”姚织锦连忙追问。话音刚落,就见冯姨娘含笑从袖笼中取出一双鞋垫,递到她跟前。 那鞋垫尺寸颇大,一望而知是做给男人的。虽是用得最常见的天青布里月白棉线,针脚却十分匀实细密,定是费了不少心思。姚织锦心中有数,促狭地一咧嘴,道:“这鞋垫是娘做给爹爹的罢?” 冯姨娘轻轻颔首:“老爷这两年在外奔波,脚上的鞋也不知坏了多少双。我帮不上什么忙,唯有替他纳一双鞋垫,好歹希望他行走时能舒服些。” “娘可真有心!那锦儿也得做些准备才行,可是,做什么好呢?”姚织锦用一根纤巧的手指不住敲打着下巴,双眼毫无目的地四处乱转,蓦地瞧见窗外开得正好的那一株桂花树,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今天是晚了,隔日我一定准备一样好礼物送给爹爹!”念头一起,她禁不住眉开眼笑起来。 姚家从前富得流油,爹爹也算是在绫罗绸缎堆儿里长大的,那些寻常东西,他未必看得上眼。而自己准备的这样礼物,他却保准喜欢! 冯姨娘爱怜地望着她道:“小促狭鬼,又想出什么好主意了?” 姚织锦不语,只亲昵地搂住她的肩,将小脸贴在她的颈窝里。 冯姨娘怀抱着自己的女儿,本想好好说些体己话儿,却忽觉五脏六腑绞痛异常,勉强延挨了片刻,实在疼得受不住,只得松开姚织锦,道,“差不多时候要传你去用晚饭了吧?我也乏了,这就要回去,你乖乖的,可别再闯祸了,听见吗?” “娘才来就要走?”姚织锦心里顿生不舍。 “傻丫头,咱娘俩相处的日子还多着呢,你又何必急于一时?”冯姨娘说着摸了摸她的脸,缓缓站起身,步履蹒跚地走了出去。 ; 第十一话 初次入厨 第二日,姚织锦带着鸢儿一瘸一拐地再次来到了厨房。 姚家的日常饮食一概由大厨房的老孙头收拾,但糕品点心,却是单单由另一个李婆子来打理。这大宅之中,上到老爷太太,下至少爷小姐,对甜食皆是情有独钟,不仅是餐桌上必备之物,每日下午,更要弄上一碟子花样繁复的小食,配以浓酽香茗细细品尝。因此上,施氏专门拨了一间小厨房给李婆子,来筹备一应事务。 五十多岁的李婆子正端着一只大碗,在灶头上不知捣鼓什么,鸢儿扶着姚织锦走到门口,笑盈盈地叫了一声:“李大妈!” 李婆子回头见是姚织锦带着丫头来了,连忙丢掉手里的物事赶上来施了一礼,动作恭敬无可挑剔,说话的口气却淡得像白水:“二小姐,您怎么来了?老奴听说您受了伤,这厨房杂物多,可不是好玩的地方,仔细绊着您!” 姚织锦丝毫不以为意,微微一笑,俏生生地大声道:“李大妈,我要你教我做桂花赤豆糕!” 原来,这李婆子仗着自己有一手做点心的好本事,又于姚家中服侍了几十年,自以为得了大太太器重,便将自己看成了是奴仆中的一号要紧人物。她深知陈氏打心眼里瞧不上这个二小姐,正是因为如此,在面对姚织锦时,未免就有些有恃无恐。此时忽听姚织锦说要学做桂花赤豆糕,竟大大咧咧地“扑哧”笑了出来。 “二小姐真是人小鬼大,一天一个主意,您这又是唱的哪出哇?”她一边说着,一边只管踮着脚往屋里去,“老奴这小厨房,是专管给诸位老爷太太、少爷小姐预备点心的,上上下下只得我一人打理,成天忙得脚不沾地不说,有时还落不下个好,难哦!做糕点的事儿费不着二小姐的心,您若宽容体恤,就别在我这儿混闹了,另寻一处去玩不好么?” 姚织锦素来精灵,这李婆子对她是什么看法,心中还能没个数?当下便在鸢儿的搀扶下一步跨进厨房之内,脸色一暗,嘴里改了称呼沉声道:“李婆子,二老爷不日便要归来,这事儿你应当已经知道了吧?他平常最爱吃的点心就是你做的桂花赤豆糕,这一点你也很清楚,对不对?我与爹爹两年未曾见面,甚是想念,心里谋划着在他归来之日,亲手做一碟桂花赤豆糕献给他品尝,我一片承欢膝下的孝心,在你眼中,这是混闹?” 李婆子见姚织锦发了怒,心中顿时咯噔一下,慌忙赔着笑道:“老奴是见二小姐受伤了,腿脚不灵便,所以有些担心,小姐莫要误会呀!” 鸢儿嘴里哼了一声道:“李大妈,小姐的腿脚灵便不灵便,是由你做主的吗?” 李婆子抬头瞟了她一眼,垂首唯唯诺诺道:“是,是,二小姐一番孝心实属难得,老奴人蠢嘴笨,分不出好赖,我掌嘴,掌嘴!”说着,真个伸出手,在脸颊上轻轻拍打了两下。 姚织锦嘲讽地笑道:“得了得了,你也不用跟我弄这些个虚的。我如今只是想要跟你学做一道糕点罢了,你教会了我,我自然也不会难为你。你要知道,这是个正大光明的事,就算说到大太太那去,我也占着理呢!” “可是……”李婆子心里暗暗叫苦,“二小姐,眼看着未时将至,老奴还得赶着把下午配茶的点心做出来,再迟些,恐怕要赶不及了!” “很简单啊,大太太一向对你百般信任,你做出来的吃食,无论哪一样,她都欢喜非常。今日的点心,索性就做那桂花赤豆糕,既教会了我,在大太太那儿,也正好有个交代,如何?”姚织锦一步也不愿意退让。 话说到这个地步,李婆子明白自己今日是推脱不得了,唯有叹着气点了点头。 ============================================== “做咸甜点心这回事,说起来其实并不算难,来来去去也就是那几个步骤,要学会很容易,但真想做的好,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李婆子一边说着,一边从搁在一旁的水盆子里舀出一碗泡好的赤小豆。这原本是她打算用来做别的点心的,早已泡了半日,如今姚织锦指明了要用,她也只得献出来。 “李大妈,让我来做,你在旁边提点着我,如何?”姚织锦知道李婆子手艺了得,若能得她传授,做出来的桂花赤豆糕爹爹一定会喜欢。在旁边瞧上一万遍,倒不如自己亲手试一遍,省去多少弯路和麻烦啊! “这……不太合适吧?”李婆子心里直犯嘀咕。乖乖,二小姐终究是小孩儿心性,凭着一时高兴便满嘴叫嚷要学做桂花赤豆糕,让她玩儿上一会子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现在时候已经不早了,万一这女娃儿胡来一通耽误了时间,回头她倒是撒手就走,自己在大太太面前,是要受数落的呀! 姚织锦自小便机灵,李婆子心里转的小九九,又怎能逃过她的眼睛?她微微一笑,朗声道:“李大妈,我知道你在发愁什么。别担心,以你那一手做点心的本事,只要盯紧了我,纵是想捅出漏子也难!再说,就算我真的把这道点心给做砸了,大太太问起来,你只管实话实说罢了,我不会让你背黑锅的!” 她软硬兼施,这番话一说出来,李婆子心里哪怕再不愿意,也找不出由头反对,只得朝旁边挪了挪,腾出点地方,姚织锦连忙撑着灶台一步步跳了过去。 浸泡得已有些发软的赤豆上锅用武火煮沸,然后再改用文火慢慢煮上一炷香的功夫,等到豆子颗颗爆花,就可以放在旁边备用。与此同时,将粳米粉和糯米粉各取一半掺进大盆里搅拌均匀,用小碟子盛出少许来放在旁边备用,盆里剩下的米粉继续搅拌,不时地加些凉水进去,让两种米粉充分吃水混合,软硬适中。唯有这样,才能使做出来的糕点既具有糯米的黏性,又不乏粳米的绵软,同时,更具有一股清甜甘香的味道。 姚织锦将米团顺着一个方向不断地搅拌着。这道工序看似简单,却也挺费力气,终究是只有十二岁的小女娃,身子骨又瘦,没多一会儿,她的脑门上就渗出细细密密的一层汗珠,鸢儿连忙用手帕替她揩了揩。 待米团揉得差不多了,再将赤豆和少许黄沙糖倒进去搅匀,这时候,便可以上锅蒸了。 木蒸笼里垫上一块湿布,把拌匀的糕料放入,敞开盖子用武火蒸上一约盏茶的功夫,等到面上蒸粉逐渐变成赤红色,就可以将预先留出来的米粉撒在表面上,直到这时,方才盖上盖子进行焖煮。片刻之后,赤豆糕蒸熟了,这时候再将家中秘法腌制的糖桂花撒在蒸糕表面,最后用刀切成方块盛进碟子里,便大功告成。 “李大妈,我特意多做了两块,你来替我尝尝味道如何?”姚织锦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夹起一块热腾腾的桂花赤豆糕,直递到李婆子面前。 “小姐,老奴是下人,禁不起您这样。”后者嘴里虽这样说,也不过是略矮了矮身子,将糕点送到嘴边。 淡黄色的糕点上隐约可见深陷其中的紫红色赤豆,尚未入口,一股香气已然飘入鼻腔之中。轻轻咬上一小口,糯米和粳米混合制成的米团柔糯细腻化渣,赤豆软烂甘香,搭配上特制的糖桂花那清甜爽口的味道,各种滋味糅杂在一起,如同在舌尖跳跃一般。再仔细一品,那浮在表面上的香味竟慢慢沉底,变得愈加浓郁,令人齿颊留香,简直迫不及待地要将剩下的都送进口中,细细啖尝。 “二小姐,您……您真是第一次入厨?”她将整块糕点吞了下去,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稚气未脱的女娃儿。 这滋味,没个一二年功夫,可是做不出来的! 从她脸上的表情,姚织锦早已得知自己这道赤豆桂花糕是成功了,心里不由得意起来,笑嘻嘻地颔首道:“那可不,你那些什么粳米粉、糯米粉的,我都是第一次摸呢!好吃吗?” “好吃,好吃的不得了!哎哟,幸好您是养在深闺的娇小姐,否则,老奴在姚家大宅中,还有半点用处吗?” 这句话不仅罔顾身份,而且还很有拍马屁的嫌疑,不过,此时的姚织锦可没工夫和她较真。 原来,下厨是这么有趣的一件事啊!貌似平平无奇的原料一样样从她手里经过,居然能变成一道连李婆子都百般赞叹的美食,这真是太神奇了! 说不定,我还真有做厨子的天分呢!她心里美滋滋地想着,脸上却不动声色:“依你看,这道赤豆桂花糕,能端出去给大娘他们吃吗?” 李婆子一本正经地道:“怎么不能?大太太保不齐还会夸赞老奴一番!二小姐今天可帮老奴省了大工夫了!” “很好,那你就赶紧呈上去让大娘她们尝尝吧,再迟些该错过时辰了!”姚织锦点点头,忽又想起来什么,道,“对了,你先别告诉大娘她们这是我做的,等爹爹回来,我还要给他一个惊喜呢!” 李婆子欠身答应了,端起桌上的糕点盘走了出去。 姚织锦大功告成,对鸢儿道:“咱们也回去吧!” “小姐,您怎么不亲自尝尝?万一那李婆子是骗你的,怎么办?她平常的品行,您又不是不清楚,说不定,她正等着二老爷回来那天瞧您笑话呢!”鸢儿站在原地,犹疑地道。 也不怪她多疑,自家小姐在姚家大宅里的处境,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姚织锦嘴角一撇,露出一个轻鄙的微笑:“不用了,人会撒谎,但他们脸上的表情却不会。李婆子尝到点心的那一刹那,那种震惊、赞赏、喜欢的神色是装不出来的。不用担心,你就等着看我在爹爹回来那天好好露一手吧!” ; 第十二话 贵客临门 求收求评求推~泣血了。。 ======================== 接下来的几天,姚织锦一直消消停停地呆在自家院子里。 在众人眼中她是有伤在身的,若这时还四处乱跑,难免会引人怀疑;再一个,那日前去向陈氏赔礼道歉,两人心中虽互相诸多不满,但明面儿上却仿佛前嫌尽释。这连着几日,陈氏一直不曾来找她麻烦,吃的用的,也破天荒不曾短了她的,既然这个嫡母暂时肯偃旗息鼓,自己也没有打蛇随棍上的兴趣,规规矩矩地给她点面子,大家脸上都好看。 然而,她终究是小孩子心性,勉强在家延挨了几日,便再也坐不住了。这天上午,她趁着鸢儿将衣裳拿去浣衣房的功夫,偷偷溜出房间,奔到前院里。刚刚穿过院门,就看见姚至宣衣着整齐,领着一个小厮,好像是正要出去。 “哥哥!”她连忙一个箭步扑了上去,扭股儿糖似的笑嘻嘻扳住他的胳膊道,“你上哪去,今天不念书吗?哦,你偷懒,看我告诉大伯去!” 姚至宣笑着敲了敲她的头:“你的脚不疼了?少胡扯,今日老师告假,父亲准我歇息一天,想陷害我,别做梦了!你快些乖乖松手,我这就要出门去呢!” 姚织锦眼珠儿一转,揪住他的袖子撒起了娇:“哥哥,人家这些天腿脚不灵便,只能窝在家里,闷死了!现在我全好了,你上哪去玩儿,也带上锦儿好不好?” “这可不行!”姚至宣慌忙道,“父亲今天晌午要在家中宴请贵客,为了怕出纰漏,特意让我亲自去珍味楼把宋大厨请回来掌勺。父亲如此谨慎,可不是好玩的!别说你一个姑娘家原该老老实实留在家中,就算我带了你去,万一捅出篓子,谁来收拾?” 姚织锦抓了抓脑袋:“真是奇了,不过是去自家的酒楼走一遭,哪会闯出祸来?再说,大伯要请客,直接拉去珍味楼不就行了,做什么还特意让厨子来家?不嫌麻烦么?” 姚至宣朝左右望了望,见四下无人,便将自家堂妹拉近了点,压低声音道:“我告诉了你,你可不能周围说去啊!咱家欠了不少外债,这事儿你多多少少知道些吧?今日父亲请的客人,就是最大的那位债主,我听说,他眼馋咱们的珍味楼不是一年两年了!父亲请他吃饭,就是想借此机会和他商量,希望他能再宽限些时日,倘若带了他去珍味楼,保不齐他会更加动心,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哦……”姚织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时常偷跑出去玩,在市集中行走时,偶尔也会听人说起“姚家的事”,只是以她的年龄,很难理解欠了那么多银钱却还不上,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行了,我没空再和你多说了。”姚至宣摸了摸她的脑袋,“我这就得出去,再晚点儿,客人就该上门了!” “哎呀哥哥!”姚织锦拖长了软糯的声音,嘟着嘴道,“人家已经够可怜了,娘也不喜欢我,爹爹也不在家……偌大的宅子里,就只有你最疼我,对我最好了!求求你,带锦儿一起出去转转好不好?我保证绝对不给你添乱,从前,爹爹也经常带我去珍味楼玩的!” 姚至宣向来最是心软,对这个妹妹又一直宠爱有加,听她这样说,心中着实有些不忍,只是终究胆小。姚家小姐在珍味楼出现,算不得什么大事,但这个妹子的破坏力,可万万不能小觑的啊! “妹妹……”他挠了挠头,为难地道,“要不这样,改天我回了父亲,再带你出去玩好不好?到那时,果子蜜饯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今日,实在是……” “谁稀罕你买,再不理你了!” 见他执意不肯,姚织锦也不好再缠下去,佯作发了怒,甩开他的手,转身就跑了个没影儿。 虽然出去玩的计划是落空了,但听说宋大厨要亲自上门做菜,姚织锦暗暗地留了个心眼儿。 自从那日和李婆子学会做桂花赤豆糕之后,她就对做饭这件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无论是刀工、颠勺、调味、焖煮……每一个步骤在她眼里,就像是一场与食材之间的游戏,充满了趣味和各样惊喜。她得空儿就想跑去瞧厨子做菜,可是,二太太再不喜欢她,也不可能放她一个小姐天成在厨房里打转,是以,她的机会并不太多。 但今天不一样。这宋大厨名叫宋北江,早年在京城一间有名的酒楼里为厨,做出的吃食颇受那些达官贵人赞赏,如今年纪大了回到家乡,又被姚江烈请到珍味楼掌勺。她常听街上的人说,宋大厨哪怕是一棵白菜,都能做出神仙般的滋味。今天他特地上门,怎能轻易错过?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客人们应该已经入座了,姚织锦便偷偷地溜到了厨房里。 其时,宋大厨正在做一道“葵花斩肉”。剁猪肉、调味、团肉圆、炒菜心……他的动作快得有如飞沙走石,须臾间每一样食材都被处理得井井有条,油锅中“嗤啦”之声不绝于耳,听得久了,倒像是一首悠扬的乐曲。姚织锦甫一进入厨房,便眼睛都不知道眨了,直到他将用蟹粉拌匀的大肉圆放入砂锅文炖,才恋恋不舍地回了回头,正打算去瞧瞧二厨切菜,忽听得前厅的方向“咣当”传来一声脆响,没过多久,丫头春桃就哭哭啼啼地跑了进来。 “怎么了?”宋大厨正在洗手,见状眉头皱了一皱。 他素来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虽然只是厨师,但在珍味楼中不论大小事皆要过问,稍微有点不顺他的意,即便面对的是掌柜,也绝不给一点面子,动辄就大呼小叫高声呵斥。由于他手艺非凡,珍味楼里上上下下也都让着他,也就愈发令得他目中无人起来。 方才从前厅传来的动静,他一听便知是碗碟摔碎在地上发出来的声响。是丫头失手打翻了菜,还是主人家对菜色不满意? 一想到这里,他心中就有些不舒服,又见春桃只知道哭,顿时有点不耐烦起来。 “我在问你话呢,你给人灌了哑药了?”他提高了音量,粗声粗气地高声道。 春桃怯怯地抬头瞄了宋大厨一眼,抹了抹脸上的泪痕,一甩手,恨恨道:“都是大老爷请回来的客人,也不知是何方神圣,每端上去一盘菜,他就挑剔一回,满嘴刻薄话,难为老爷还一直忍着他。方才我端上一盘‘兰花鸡脆’,他斜眼一看,立时就嗤之以鼻,说我们家大厨做的菜上不得台面,空有虚名……老爷一听这话,怒气冲上头,说我们都是吃闲饭的,可不就把盘子砸了?主子的事,我们下人又做不了主,把气撒在我们头上,又有什么用?” 宋大厨一听这话,怒火“噌”地一声窜了出来:“嚯,好大的口气,我宋北江做的菜上不得台面?也不出去打听打听,老子的厨艺,就连吏部侍郎也赞过两声儿!既然人家瞧不上眼,我怎好再留下来献丑?你们跟老爷说一句,就说这顿饭,我这个吃闲饭的是做不了了!”话毕,真个要夺门而出。 人群赶忙围了上去,有帮口骂客人不醒事的,也有劝说宋大厨忍一时风平浪静的,七嘴八舌,一时之间闹得不可开交。姚织锦趁着没人注意,静悄悄地从厨房里退了出来。 宋大厨的厨艺到底怎么样,她心里是有数的,纵然比不上京城最有名的大厨,在这润州城内,却是首屈一指。大伯请来的到底是什么客人,嘴巴这样刁? 她满心都是问号,一头想,一头不自觉地走到了前厅门口。 ; 第十三话 牛刀小试 “二小姐,您怎么来了?” 姚织锦正想得出神,乍听身前传来一声低唤,抬起头,发现常年跟着姚江烈的管家姚安正一脸惊异地上下打量他,低头一看,自己的一只脚已经踏上通往前厅的台阶了。 “哎哟……”她连忙退了下去,笑道,“没有,我心里想着事儿呢,一个没注意,怎么走到这里来了?你没在里面伺候?” 姚安神秘莫测地压低了声音道:“二小姐,我劝您还是别处玩去吧,老爷今天请的这位客非同小可,里边儿闲杂人等一个不留,您这会子要是闯进去,不是给自己找事儿吗?” “啧,我都说了是不当心顺脚走来的,你只管唠唠叨叨恶心谁?”她佯作生气地嗔了一句,“我这就走还不行吗?” 说罢,她转身就绕开了。走上几十尺回头,见姚安并没有注意自己,又悄悄地兜了回来。 不知大伯请的到底是何方神圣,姚安越是藏着掖着,她就越是想前去瞧瞧。姚江烈正忙着招呼客人,想来没空搭理她,只要谨慎些,应是不会出什么差错吧? 她一边在心里想着,一边缓缓摸到窗边。 窗台上摆着一盆墨兰,里面隐隐传来说话声。姚织锦小心翼翼地蹭过去,趴在窗棱上,从缝隙中朝内觑探。 宽敞明亮的厅堂之中,一个身材庞硕的中年男人坐在上首,挺胸凸肚,全身锦缎绫罗,眼神傲然。姚江烈坐在他的左手边,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愠怒,却仍旧勉强保持着笑容,举杯相邀。 除了姚至宣之外,桌上还另外有两个年轻公子。大一点的那个约莫十六、七岁,身穿一件竹青色的交领衫子,眉眼温润纯良,嘴边噙着一抹笑意;小的那个大概十三、四岁,身上是荼白的绸衫,生了双细长妖异的眼睛,面如冠玉顾盼生辉。 “元亨兄,招待不周,还请多饮两杯。我知你尝遍山珍海味,区区一桌家宴,自是入不了你的法眼。不过我家里这位厨师从前倒还有些名头,来来来,勉为其难尝尝!”姚江烈一边说,一边端起酒杯,压低杯口,对坐在上首的男人虚扬了扬。 “哼!”谷元亨冷冷一笑,道,“姚兄今日请我来,原是为了谈债务的事。怎么酒过三巡,‘还钱’二字一句不提,却只管劝我吃菜喝酒?再者,恕我不敬,你那位厨师,恐怕也只有名字叫得响亮,否则我家韶言,又怎会连筷子都懒怠动一动?” 姚江烈怔了一怔,转头望向那个年纪稍轻的少年,笑道:“是啊谷三少爷,你千万别客气,桌上的菜是我特意让厨子做的,虽算不上珍馐美馔,味道却也着实不错,你不妨起筷一试。” 谷韶言那双细长的眼睛只一溜,斜了姚江烈一眼,抿唇笑道:“满桌子的菜,没有一道能入口,让我如何起筷?” 姚江烈的脸登时就白了,别说姚至宣,连躲在窗外的姚织锦,也觉得有些不忿。 “哼,把你能的,我就不信你是什么金嘴巴银舌头,整桌的好菜,还下不了嘴了!”她气哼哼地嘀咕了一句。谁料,由于四周实在太安静,声音竟传进了房内。 “谁在那里?!”姚江烈正兀自气闷,忽听得异响,顿时怒火攻心,大喝一声,“给我滚进来!” 姚织锦吓得一个激灵,正拿不定主意,姚至宣已经率先跳下凳子,走过来打开了窗。 “妹妹?”他唬了一跳,连忙压低声音,“不是跟你说了别乱闯么,你跑来做什么?啊呀,这回真会被你害死!” “锦儿?”姚江烈一早瞧见窗外的小女娃,不由将眉头皱得更紧,“至宣,你当真越来越不成器,你妹妹伤才刚好,你不说帮着我管管,倒由着她乱跑!一个女孩子跑出来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姚至宣兀自噤声不敢分辨,姚织锦见状,胸中反而浮出几分豪气,当即大声道:“大伯,这事无论如何也不该怪到哥哥头上去,他千叮咛万嘱咐我今天不可乱闯,是我自己好奇,这才跑来看看。” “你还耍嘴皮子?简直胡闹!我现在正宴请贵客,没空和你计较,你赶紧给我回房去!”姚江烈又是一声大吼,声音响得连窗棂都在震动。 谷元亨一早看见窗外站着个娇俏可爱的小姑娘,那双又圆又黑的大眼睛滴溜溜直转,一对红唇更是有如夏天采撷的朱果,甜蜜异常,通身上下透着说不出的聪明。他当下便饶有兴味地一抿嘴,出声劝姚江烈道:“哎,姚兄,何必和小姑娘家大呼小叫的?她年龄小,好奇心重也是情有可原嘛!这小女娃便是你的内侄女?我看她长得方桃譬李,浑身上下透着机灵劲儿,你们姚家有福喽!只不过,刚才我恍惚听见她说了句什么,小姑娘,快进来告诉我,你方才说什么来着?”说着,还满面和蔼地冲姚织锦招了招手。 姚织锦自知自己是躲不掉了,事已至此,索性无畏无惧地绕到门前闯了进去,目光坦荡荡地从三个陌生人脸上扫过,特意瞪了谷韶言一眼,细声细气地道:“我也没说甚么,只不过觉得这位少爷品味独特,因此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旁边那个外貌温润的年轻人是谷家大少爷谷韶谦,他微笑了一下,对姚织锦道:“小妹子,我这个弟弟口味一向刁钻,难伺候的很,你不必理他,还是赶紧出去玩你自己的吧!” 这句话一说完,别人都还犹可,谷韶言却不乐意了。他扭头横了谷韶谦一眼:“哥,她是冲着我来的,用不着你打圆场。我倒不是金嘴巴银舌头,只不过,姚家开着偌大一个珍味楼,宅中做出来的饭食不过尔尔,实是浪得虚名,我可吞咽不下去。” 姚织锦翻了翻眼睛。唬谁呢?口是心非的,别说这小少爷了,打在窗外,她就早早将满屋子人的口味瞧了个门儿清了! 姚织锦感激地冲谷韶谦一笑,又看了看大伯皱得死紧的眉头,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铤而走险。 她没什么可害怕的,这一家人明摆着上门找麻烦,她的蓦然出现,已经让大伯丢了脸面,无论如何,也要扳回一城! 她直视着谷韶言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要我说,这位少爷对食物的喜好也算不上多刁钻,他想吃的菜,正在这桌上。” “哦?年龄不大,口气倒不小,你凭什么这么说?”谷韶言那神采飞扬的脸上掠过一丝玩味,眯着眼上上下下打量她,满不在乎地问道。 姚织锦朝前迈了一步:“就凭我能猜出来你爱吃什么!只不过,我若真猜中了,你敢承认吗?” “锦儿,你还要胡说!”姚江烈怒得胡须都抖了,狠狠一拍桌子,“出去!” 姚织锦看着他恳切地道:“大伯,我不是故意找茬,我真的能看出来此刻大家想吃些什么,你要是不相信,大可以听我细细道来,若是有错甘愿受罚,可以吗?” 姚江烈怔了片刻,本想破口大骂,但一个转念,又暂且将心头的火气压了下来。 这个侄女一向百般聪明伶俐,说不定,她真有法子?这谷元亨今天分明是带着儿子来寻他晦气的,就算他欠了谷家一笔巨款,那也并不意味着,他堂堂润州城大户的脸面可以任他们践踏。事情已经走到这田地,倒不如由着那小女娃闹去,反正她年龄尚小,就算出了错,也没人真和她计较。 想到这里,他也就不再发声,算是默认了。 谷韶言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嘁,我行得正坐得直,你若当真猜中,我有甚么不敢认?就怕你输了哭鼻子!” 姚织锦冲他翻了个白眼,转身朗声道,“我虽年龄小,基本的礼貌也还是懂的,若是说错了,自会向诸位赔礼道歉,到时候,还请谷老爷和两位少爷海涵。”她顿了顿,胸有成竹地继续说,“一桌子菜当中,这位谷老爷最爱吃的,是那道醉鸡,大伯喜欢酸笋牛肉,谷家大少偏爱金沙山药条,至于宣哥哥……宣哥哥正等着厨房那碟子葵花斩肉呢!”话毕忍不住捂嘴一笑。 话音刚落,整室一片寂静,每个人脸上都是愕然之色。 这小女娃是神仙么,怎能对他们心中所爱的菜式一清二楚? 隔了好半晌,谷元亨方才轻咳两声,微微一笑,道:“姚兄,你家有如此宝贝,怎地从来不告诉我们?连我的心思都能洞察分明,当真厉害啊!小妹子,你之前说韶言想吃的菜就在桌上,是哪一道?” 姚织锦已经从众人脸上的表情看出自己全猜对了,心中愈发得意起来,抿嘴乖巧地笑道:“我虽不明白谷家三少为何不愿举箸,不过,我可以肯定,他最爱的那道菜,正是他右手旁的碧螺虾仁。只是不知,谷家三少是认还是不认呢?” 此话一出,谷韶言脸上的表情登时变了,他旁边的谷韶谦朝他面上一瞧,再望向姚织锦的眼神之中便多了几分赞赏。 “是又如何?小爷就是不稀罕你家做出来的菜,你又能把我怎么样!”他恨恨地叨咕了一句。 这话说得可就大失水准,明摆着是耍赖,谷元亨身家连城,自己儿子说出这种有失身份的话来,让他脸上有些挂不住,回头斥了一声“闭嘴”,扭头对姚江烈打着哈哈道:“小儿不懂事,见笑了,见笑了!” 姚江烈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这个成天四处乱跑的内侄女,竟不经意间替他解了围挣了脸面,心里舒坦了许多,脸上的表情也和颜悦色起来,谦和地冲谷元亨拱了拱手,转而对姚织锦道:“好了,这回你可说完了?至宣,送你妹妹回她的院子去,待我闲下来再和她细说!”话虽说得严厉,脸色却还和善。 姚织锦好好试验了一番自己被闪雷劈出来的奇异能力,心满意足,笑呵呵地冲众人施了一礼,转身走了出去。 谷元亨看着那个娇俏可爱的背影,心中一动,眉毛顿时拧了起来。 区区四千两,对他这个腰缠万贯的大富豪算得上甚么?他原本是想借此机会刹刹姚江烈在润州城的威风,但此刻看来,他好像还有更好的选择。 ================================ 多谢tashidelek同学的打赏,同时继续各种求~~~~ ; 第十四话 退婚 上 “妹妹,你到底怎么猜出来的,告诉我好不好?” 送姚织锦回房的路上,姚至宣还一直缠着她问个不休:“这怎么可能呢?我从来不知道你还有这种本领啊!” “天机不可泄露,我不能说!”姚织锦转过身得意洋洋地道,“反正,总结起来就是三个字,我!聪!明!” “嘁,你也就会唬我,不说算了,反正到了父亲面前,你总得交代!”姚至宣说着,撇了撇嘴。 “哟,这不是大少爷和二小姐吗?” 身后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叫喊,二人回头一看,便见一个年轻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摇着一把扇子,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 “舒姨娘。”二人皆向她点了点头,就算是打过了招呼。 这舒姨娘乃是姚江烈的偏房,年纪不过二十四、五岁,要说容貌,当真也是没得挑。姚江烈与妻子施氏生下独子姚至宣之后便未有所出,五年前,姚江烈突生了为姚家壮大子嗣的心,便托人从乡下买回个丫头名唤海棠的收入房中,谁料,却两三年也未曾诞下一男半女。再加上后来姚家又欠了债,家道中落,忧心之事层出不穷,姚江烈逐渐也把生子一事丢的淡了。那海棠风华正茂,每天却只能独守空房,日子一长,心中难免生出不忿,于是常常在院子里闲晃,逮着哪位少爷小姐便说些疯话,家里上上下下,都时常远着她。 “你们这是出去玩了刚回来?兴致真好,家中出了大事,你们恐怕还不知道吧?”舒姨娘用扇子遮住脸,面上显出一种神秘的表情,压低了声音,叽叽咕咕地道。 姚至宣素来便不喜欢舒姨娘,也从不把她的话当真,听她如此说,便淡淡一笑,道:“姨娘说笑了,我和妹妹只不过是在前厅陪着父亲请客吃饭罢了,并不曾去玩。” “哟,这可奇了!”舒姨娘嘻嘻一笑,“大老爷请客,少爷作陪自是理所当然,姑娘家去做什么?” “姨娘想知道,尽管去问父亲,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姚至宣眉头一皱,拉着姚织锦就要走。 “哎——急什么?”舒姨娘把手里的扇子往二人身前一栏,兀自笑道,“家中真个出了大事,你们就一点不关心?” 姚至宣的表情愈加不悦:“姨娘有话就说,须知道,我和锦儿,不是你能拦得住的!” 舒姨娘娇滴滴把扇子往前一抛,正将穗子打到姚至宣的眼睛上,轻佻地道:“哎哟哟,人家好心来提醒你,你不谢一句也就罢了,竟拿少爷身份来压我,好没良心哪!你们可知道,今天谁来了家里?” 姚织锦拽着堂哥的衣角,悄悄地往他身后退了退。她想不明白,自己的亲娘也是姨娘,向来老实本分一步也不愿多走,却百般被陈氏看不顺眼;这舒姨娘每日价在宅子里满嘴浑说,讨嫌得要命,怎么倒从不受一丁点责罚? “姨娘要说就说,若只管卖关子,我和锦儿便要各自回屋了!”姚至宣终于不耐烦了,转身拉着姚织锦就要走。舒姨娘一看他真的发了怒,连忙赶上来,赔着笑道:“好了好了大少爷,算我不晓事,你别动气嘛,我说就是了!今日未到晌午,那双运桥下的吴家大太太便领着张媒婆找上门来,说是……唉,说是要退婚哪!” “什么?!”姚至宣和姚织锦心中俱是一惊。 城南吴家在润州城内也算是一个大户,与姚家是世交,他家的公子吴立亭与姚织月从小就定了娃娃亲,去年底还过了纳吉之礼,早已议定两年之后完婚。怎么会突然…… 舒姨娘自顾自一股脑地说道:“哼,他们也不过是瞧着咱们家这两年欠了不少外债,如今约定之期将至,眼看着咱们是还不上了,今后的日子只会一年比一年难过,倘若真结了亲,岂不是会带累了他们?这人哪,都是利字当头的,谁会愿意趟进姚家这池子浑水里来?” 姚至宣慌忙问道:“那大太太和二太太怎么说?” “还用得着问吗?两位太太当然不肯答应,可吴家的人话说得不留一点余地。那位吴太太说,她知道自己这样做于理不合,但吴家公子眼下生了重病,各路名医均是束手无策,这个病,还不知得拖到哪年哪月,说是他们不愿耽误了咱家大小姐呢!话说得冠冕堂皇,还特意交代聘礼不用返还,哈,说白了,这就叫舍小保大!两位太太说得嘴皮子都破了,才终于劝得他们暂时离开,过些日子还来呢!” 姚织锦虽然年纪小,但自幼时起,施氏和陈氏就时常对她耳提面命,口口声声说女子最重要的便是名节。她有时在市集上闲逛,亲耳听见那些闲人提起哪家姑娘被退婚,都像是讲笑话一般,又是无礼又是轻鄙……退婚的事既然能吹到舒姨娘耳里,那姚织月现在多半也已经知道了,她心里肯定很不好过。 这个姊姊虽然和姚织锦向来生疏,但也从未伤过她一分一毫,蓦地遇上这种事,她难免生出几分同情之心,连忙拽了拽姚至宣的袖子,道:“我去瞧瞧姊姊!”说罢,转身就跑。姚至宣愣了一会子神,冲舒姨娘点了点头,也木呆呆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姚织月的房间在姚家大宅的深院儿中,和织锦的住处只有一道围墙隔开,但布置摆设,却有着天渊之别。陈氏几乎将自己能弄来的最华丽的摆饰都挪到了这里,璀璨夺目,极尽奢华,姚织锦轻易不想上这儿来,也是怕磕了碰了什么,又难免一顿责骂。 刚一走上楼,她就看见丫头秋桂站在房间门口,手指头不住地抠着墙皮。 ”你在这儿干什么?”她走过去问道。 秋桂凭空给唬了一跳,抬起头来见是姚织锦,跟见着救星似的一叠声道:“二小姐,您快帮奴婢劝劝大小姐吧,她……” 她这也是病急乱投医,虽明知这二小姐是说不上话的,但此时姚织月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二太太怪罪下来,可有她好受的! 姚织锦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走上前去敲了敲门。 ”姊姊,我是锦儿,你开开门好不好?” 屋子里悄声没息的,过了半晌,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 姚织月家常穿着一件水红色的衫子,手里握着一方锦帕,眼睛红肿得桃儿一般,腮上犹见泪痕,喉咙里沙哑得好似塞了棉花:“做什么?” 姚织锦连忙冲她甜甜一笑:“锦儿有事想求姊姊,能不能先让我进去?” ; 第十五话 退婚 下 第十五话退婚(下) 姚织月低下头思忖片刻,身子朝旁边让了让,姚织锦赶忙跟了进去,小心翼翼地回身关上了门。 屋子里四处都是乱七八糟,一只黄釉瓷瓶在地上摔得粉碎,枕头被子丢了一地,桌子下面洒了一地的水。她不禁暗暗咂舌,这个姊姊平日里不言不语的,没想到,还真有脾气呢 “说吧,求我什么事?”姚织月在桌边坐下,拧过头道。 “我……”姚织锦的舌头一下子打了结。她只是找个借口混进屋子里罢了,哪有什么事? 说着,眼泪又掉了出来,赶紧用手中的帕子捂住。 姚织锦和姊姊的关系不过尔尔,只是二人终究是一父所出,血脉相连,如今见她这样,心里也破有些不好受。平时,不管陈氏如何对她不好,如何克扣冯姨娘,她眼珠子一转,总能想出办法给自己和娘出一口气,可现在,在哭得满头大汗的姊姊面前,她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桌上有一壶茶,她用手摸了摸,还是温热的,掀开壶盖往里一瞧,是新沏的紫笋茶,连忙斟出一杯来递到姚织月手里,细声细气地道:“姊姊,你先喝口茶润润嗓子,锦儿去给你打条手巾来擦擦脸。”说完,转身就要出去。 姚织月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这个妹子居然会来照顾她,喉中猛地一哽,半晌才道:“那是下人的事情,不用你去做。” 姚织锦抿了抿嘴唇:“没关系的,姊姊既然将秋桂赶了出去,明摆着是不愿意她留在跟前碍眼。锦儿也帮不了姊姊甚么忙,唯有在小处尽点心力,希望姊姊心里能好受些。” 说起来,想让她帮忙端茶递水,原不是什么难事,但那得瞧她愿不愿意,她就是听不惯二太太那颐指气使的声口 姚织月愈加诧异了:“我……我从来都远着你,不爱搭理你,你不生气?” “有什么可生气,姊姊不喜欢锦儿,自然有你的道理。锦儿也知道自己不伶俐,常惹得大家不高兴,所以……” 姚织月正在又羞又气的时候,也来不及细想,口不择言道:“咱们是同一个爹爹,你以为我平常不爱说话,是个闷葫芦,就当真什么也不懂?你不是不伶俐,而是太伶俐了” 我哪会不知道,二太太最恨的,不就是这个么?姚织锦在心里回了一句,嘴上却道:“姊姊你说的锦儿也不明白,大娘和娘常常教诲,姊妹之间要互亲互爱,如今你心情不好,锦儿来探望,本就是分内之事,只是我什么也不懂,无法替姊姊分忧了。” 姚织月心思简单,与这妹子说到底也没有任何恩怨,此刻听到这一番话,心里登时一暖,用帕子掩住嘴抽噎了两声,道:“幸好……幸好你还没定亲,要不我们姊妹俩,可要把姚家的脸给丢尽了” 话还没说完,忽听得守在外面的秋桂高叫“大老爷、大太太、二太太”,下一刻,姚江烈领着施氏和陈氏已经推门走了进来。 见姚织锦在这里,姚家大老爷颇有些意外,道:“哦?你在这里做什么?” 织锦连忙向三人行礼问好,口中答道:“大伯您来了?我来瞧瞧姊姊。” “嗯,还算你有心。”姚江烈脸上透出一丁点笑意,却又稍纵即逝,很明显是揣了一肚子心事。 他身后的陈氏却不愿意就此罢休,高声问道:“你来瞧你姊姊?难道连你也知道了?” “我……”姚织锦偷眼觑了姚江烈一眼。 后者一拍桌子:“是谁说的?这班下人,越来越不像话,被我查出来是谁在风言风语,一定打一顿撵出去锦儿你说,是打哪儿听来的?” 见姚江烈满面严肃,她也不敢再有半点隐瞒,小声嗫嚅道:“方才哥哥送我回来,遇上了舒姨娘……” 此话一出,不等别人开腔,陈氏先跳了出来,愤愤地道:“我就知道,这些做姨娘的,没一个好东西” 这分明是借着骂舒姨娘的机会,将姚织锦的亲娘也骂了进去,原不是大事,但此时说出来,却大大地不妥。施氏连忙拉了她一把,低声道:“弟妹,老爷的妾,还轮得到你斥责么?” 陈氏这才自悔失言,讪笑道:“大哥,您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姚江烈根本看也不看她一眼,径自和颜悦色对姚织月道:“月儿,吴家上门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的心思大伯也明白。凭你的相貌人品,咱们不愁找不到好婆家,那吴立亭又不是什么神仙下凡,难不成少了他还过不得了?你心里不过是担心退婚这事儿若成了真,一来辱没了自己的名节,二来更让咱姚家没了脸面。你是个懂事的姑娘,不必发愁,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无论如何,绝不会让吴家退婚的” “老爷莫非已有对策?”施氏连忙接口问道。 方才姚家大老爷在前厅里款待谷元亨一家,她在后院里被吴家大太太烦得也是满头大汗。两家自老太爷那一辈儿就有不少钱银往来,吴家早年落魄时,也没少受姚家的接济,和月儿的婚事,那吴立亭都算是高攀了他们姚家念在素来与吴家交好,没有多做考虑便应允了这头亲,谁料,他们吴家居然还有脸反口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施氏和陈氏在吴家大太太面前百般陪着小心,好话都说尽了,才劝得她暂时离开。倘若不能将这件事及时解决,等到他们二次上门,这事儿就再无转圜余地了姚家虽然现在家道中落,却也是要脸的,要是传出去,从今往后,别说被人笑话了,就怕连珍味楼的生意,都要大受影响的 陈氏急得都快发疯了,顾不得刚刚得罪了姚江烈,一叠声地道:“是啊大哥,刚才是我一时嘴快满口浑说,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我计较您若真有什么法子,不妨说出来,我们心里有数,不会胡乱行事,也好配合您呀” 姚江烈直到这时,才转过头瞥了她一眼,沉吟半晌,道:“此事我自有分数,用不着你们在这瞎操心。我既承诺了要护住月儿这头亲事,自然会竭尽全力,不劳你插手。你们平日里好生照顾至宣和两位姑娘,别让他们出纰漏,我就要烧高香了” 说完一拂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转身对姚织锦道:“锦儿,你跟我出来” 姚织锦忽听得他呼唤,回头瞅了瞅姚织月,不敢怠慢,跟在他身后赶忙出了房门。 第十六话 要求 “说说吧,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刚一走出院子,姚江烈就在一棵桂花树下停住脚步,转过头来看向姚织锦。虽然绷着脸,神色倒也不算太过严厉。 小女娃心里“咯噔”一下,仰起脸乖巧地笑着道:“大伯,锦儿知错了。今日您在前厅待客,我一个姑娘家,本应躲得越远越好,我却不懂回避,反而趁姚安不注意趴到窗台朝内张望,还差点惹出大祸。您别生气了,我下回再也不敢,还请大伯饶了我这一回。” 一边说,一边朝前迈了一小步,怯怯地垂首站在姚江烈面前。 姚家大老爷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培养独生儿子姚至宣成材上,对这个小侄女,素来不太上心,更别提疼惜她了。只不过姚家二老爷姚江寒对这个庶出女儿素来偏爱,看在自己弟弟的面子上,姚江烈轻易也不愿对她太过苛责。 吴家专门拣着姚江烈宴请谷元亨的日子上门来退婚,绝不仅仅是个巧合。自打谷元亨的弟弟两年前当上了润州太守,他在润州城内,就愈发横行无忌。吴家是穷过的,见风使舵的本领早练得炉火纯青,见此情形,还不赶紧贴上去?今天来退婚,说不定就是谷家暗中示意的,火上添油,真个是要把姚家往死路上逼啊! 今天在前厅和谷元亨的这顿饭,可谓是不欢而散。当时,他也是气得极了,没将利弊思虑清楚,就由着姚织锦进屋,一番话不仅把谷韶言说得耍起了赖,连谷元亨的面子也给扫了个干干净净,更让他于告辞之时,提出了那种……那种要求,这根本就是当面扇自己的脸哪! 想到这些,姚江烈心中就一阵郁卒,声音也不自觉大了起来:“你不用跟我打马虎眼,我问你什么,老老实实说出来是正理!说,你究竟是怎么猜出来那一屋子人想吃什么的?一猜一个准儿,你纵是再聪慧,又岂能轻易办到?” 姚织锦眼见他是真的发怒了,知道今天若不给他个交代,恐怕过不了这一关,便笑着将怎样“听见”姚织月想吃枸杞叶炒鸡蛋的心声,自此发现自己能够得知人们对食物渴望的事说了出来,未免再生出些事端,刻意略去了之前被雷劈这一环。 “大伯,锦儿不敢骗你,这些都是真的。而且,我一早试过,这法子只能得知人们当下想吃些什么,却无法分辨他们平常的饮食习惯,我……” “好了,不用说了!”听到这番言辞,姚江烈心中更是心乱如麻。 他也明白,今日姚织锦若单只猜出一个人的口味,倒还能看做是撞大运,但将室内所有人的喜好都一一数出来,就必定是突然拥有了某种奇异的能力。那么,谷元亨那边的要求,究竟该如何答复? 他站在树下发了一会儿呆,忽见姚织锦还候在身侧,疲惫地挥了挥手,道:“你且去吧。” 姚织锦见他仿佛欲言又止,也懒得多问,点点头,冲他施了一礼,转身快步离开。 姚江烈正打算回自己的房间,甫一抬脚,却听得身后一声门响,回过头,只见施氏款款朝他走了过来,便张口问道:“月儿如何了?” 施氏笑吟吟地答:“老爷放心,方才你说的那番话,真算得上是给月儿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她知道你一向是言出必行的,承诺要保住她的婚事,就一定不会哄她,她心中一宽,自然不会再哭闹。宜筠给她洗了把脸,让她上床小憩一阵,已睡熟了。” 姚江烈“嗯”了一声:“如此便罢了。月儿那孩子看着不言不语,其实也是个心重的,这两天你们多看顾着她,别捅出什么篓子。” 施氏道:“妾身理会得,保管处理妥当,老爷就别操心了。”说着,她朝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便贴近姚江烈,压低声音道,“谷元亨提出的那件事,老爷考虑得如何?” “唉——”姚江烈长叹一口气,“尚无计较。谷元亨这个要求,做起来虽简单,却实在是令我为难哪!锦儿是姨娘生的不假,但再怎么说,也是我姚家的小姐,跑去他府上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老爷自是考虑周到,可如今却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何不将错就错?”施氏不紧不慢地道。 “你是何意?” “头前儿老爷在过来的路上跟我和宜筠说了这件事,我心里就一直在寻思。咱们欠谷元亨那一笔银款,若不卖掉家中祖业,是决计还不上的。如今他对锦儿有兴趣,与其瞻前顾后,倒不如借此机会讨他的好,他心里一高兴,肯宽限我们些时日也说不定,咱家现在这种境况,那还能计较那许多?”施氏说罢微微一笑。 姚江烈用力拍了一下树干:“哼,谷元亨那个老色胚子,我就不相信他这样做只是因为对锦儿今日展露的本事感兴趣,说到底,还不是看上了那张俏脸?一个小女娃子他也能下得了嘴,真真儿是个老不休!你等着看吧,今天锦儿灼了他的眼,往后还不知有什么更荒唐的呢!” “既如此,老爷就更该做好心理准备了。”施氏体贴地抚了抚他的背脊,“咱们现在最怕的就是讨不得谷元亨的好,他如今表现出对锦儿有兴趣,对咱家来说可是个好机会。就算锦儿委屈了,等事情过后,随便赏她点什么也就罢了,孰轻孰重,老爷心里可要有杆秤哪!” 姚江烈深深地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略略一点头:“你说的在理,我的确不该再瞻顾太多。今晚用饭时,我便把此事提一提。” 两人商议已定,当晚酉时,姚织锦来到内堂用晚饭,见到姚江烈破天荒地赫然在座,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脸上还不得不笑嘻嘻地道:“咦,大伯今天也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呀,真好兴致,让锦儿猜猜你想吃什么好不好?” 姚江烈无心和她玩笑,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沉声道:“刚得了点儿本事就巴不得卖弄,真是孩子心性!锦儿你过来坐下,大伯有事情要对你说。” 姚织锦心里沉了一沉,走过去在他身边坐好,一派天真地问道:“大伯,锦儿又做错事了?” “你也知道自己惯会淘气惹乱子?”姚江烈勉强笑骂一句,接着正色道,“锦儿,大伯要跟你说的是正事,你听好了。今日那位谷家老爷,你知道他是谁?” 我又不是傻子,润州太守谷元筹的亲生哥哥,谁还会不认识? 姚织锦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咬着嘴唇道:“我好像听哥哥说,他是城中的大富商,也是做饮食买卖的,家里开着一间‘醉仙楼’,对不对?” “正是。”姚江烈点点头,“这位谷老爷今天瞧见你轻而易举就猜测出我们对食物的喜好,心里很喜欢,过两日,他会在府上宴请一众宾客,所以,想请你过去在人前展露一番本事,也好让大家见识见识。” 这句话一出,施氏和陈氏表情如常,显然是早已经知道了,唯有姚织月变了变脸色。 姚织锦先是一惊,紧接着,便在心中发出一声冷笑。 何必说得这样冠冕堂皇?真要论起来,也不过是把我看做与那起窑姐儿戏子一般,在一众男女面前表演异能,供他们取乐罢了!凌十三说,我这本领是老天赐的,凭什么要被他们这样拿来肆意调笑? 说到底,也是欠的那笔银子惹的祸。大伯自己还不上,竟将一个庶出侄女推出去挡灾,传出去不怕笑掉人的大牙吗?若拥有异能的是姚织月,他是否还会作此选择? 她知道姚江烈没有直接发问,是想看看她的反应,于是懵懂地眨巴着大眼睛,道:“那大伯答应了吗?”一句话,不动声色地将问题还了回去。 姚江烈一皱眉:“我自然是要问问你的意思再做定夺。” ——也就是说,他早在心里同意了。 姚织锦低头暗自思忖。要真问她的意见,她自然是死活也不愿去的,可姚江烈与陈氏不同。他是一家之主,现在已经有了决断,自己再怎么反对,除了令他发怒或百般劝说,也再没有其他可能,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反正这事就算传出去,也是全家一起没脸。至于她自己,这两年天天在外边闲逛,对这些虚礼,反而不甚在意。 想到这里,她挠了挠头,乐颠颠地道:“听上去好像挺好玩的,好哇,我去!” 姚江烈和在座的施氏陈氏同时松了一口气,而姚织月却是给唬得失了魂儿,好半天才回过神,惊恐地看了自家妹子一眼。 ; 第十七话 谷府夜宴 上 既然姚织锦已经答应了,这件事也就这么定了下来,两天之后,便是谷元亨开席的日子。 未到傍晚,姚江烈便领着姚织锦慌慌赶了过去,出门前少不得嘱咐她要矜持懂礼。姚织锦听在耳朵里,打了个转,又从另一只耳朵飘了出来,只当他是在唱歌。 都已经走到要靠侄女儿来笼络债主的地步了,说这些又还有什么用? 她虽是平常闲散惯了,但到了这种时候,也知道顾及自己的身份,因此,今天的打扮更与别时不同。身上是一条姜汁黄朵云褶的锦衫,鸢儿替她梳了一个桃心髻,专拣那素净朴拙的首饰戴了一两件,看起来淡雅俏丽而不失端庄。她一个庶出女儿,跑去谷家露脸任人观瞻,已经是一件没脸的事,越是在这种时候,就越要对自己好一点,至少得拿出大家小姐的风范来,不能让人轻看。 只是她终究想得简单——脸面这东西,不是自己想要,人家就一定会给的。 轿子在谷府门前停下了,姚织锦等着大伯从他那乘轿子里下来,这才款款掀开了帘子,在家丁的引领下,一路径直往花园而去。 这谷府与他们姚家大宅风格迥异。房子的大小虽然差不多,但姚江烈身为商人,却向来喜欢附庸风雅,依照城中文人们的喜好,将宅子布置得清雅简洁,颇有书香气息;而谷元亨则丝毫不顾这些,府中极尽富丽之能事,到处是花团锦簇,假山、活泉、各样珍稀摆设不一而足。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四处点上烛火,被火光一照,周围金光闪闪璀璨夺目,姚织锦看得久了,直觉得眼睛里都是虚影。 家丁将二人领到花园内便告离开,姚织锦定睛瞧去,只见丛丛花草中有一片空地,摆了约莫十来张桌子,旁边的凉亭里已经架上了灶,看来,这谷元亨是打算玩个巧的,在花园中露天宴客。 若换做其他人,她说不定还会觉得极有雅趣,但谷元亨那个人,她第一眼看上去就无甚好感,总觉得他那双眼睛颇有含意,再加上她此刻的处境皆是拜他所赐,心里一早将他咒骂了千万次,是以,对眼前的景象只是嗤之以鼻。 “哈哈哈哈……”身后的门廊传来一阵张狂的笑,扭头看去,谷元亨正大步走过来,身后跟着谷家两位少爷,谷韶谦和谷韶言。 姚织锦一看见那位谷家三少,气就不打一处来。当天若不是他诸多刻薄挑剔,害得自己一时口快数落了一句,今天又怎么会站在这里? “江烈兄,哈哈哈,你真是一言九鼎!”谷元亨走过来,笑呵呵地冲姚江烈拱了拱手,低头似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姚织锦,唇边笑意愈浓,“幸亏你守承诺,我还在这儿担心,假如你不来,我这宴席,可就开不成了!” 姚江烈礼貌性地也笑了笑,还了个礼,道:“谷兄言重了,在下既然应承了,必当守诺而来。只是我夫人和锦儿这孩子,可真是不大不小跟我闹了个别扭呢!” 他说这话的意思也很明显,不过是要叫谷元亨知道,让姚织锦在宴席上表演异能,原本是于理不合的事,如今他力排众议把事情办妥,那谷元亨,也该承他这份情,不要在债务一事上太过为难才好。 谷元亨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径自将话题扯开,和他寒暄起来。这边厢,谷韶谦微笑着冲姚织锦点头示意,而谷韶言却用他那双细长妖魅的眼睛溜了身前的小少女一眼,薄唇一抿,面上浮出半缕讥诮的意味。 “闹别扭?”他好整以暇地绕着姚织锦转了个圈,“啧啧,姚家二小姐打扮得这么明艳,可不像是闹过别扭的呀!今天我爹爹宴请贵宾,有不少大人物都会携家眷赴宴,二小姐莫不是想在众多公子哥儿里为自己寻一个如意郎君?你可真会见缝插针哪!” 姚织锦狠狠瞪了他一眼。这家伙实在是太惹人憎了,幸而此处是他的地盘,要不然,她真会抽死他! “韶言,别胡闹!”谷韶谦低声喝了一句。谷韶言很不满意地回了回头:“哥,我又没说错什么,很不需要你大呼小叫地呵斥!” 姚织锦不急不慌地笑着道:“谷家三少爷真是会说笑,谷老爷是何等样人物,他开席宴宾,自然是一场盛事。怎么我听你话里话外的意思,倒把自己爹爹生生当成了专门为人说婚的婆子?这可不应该呢!” “锦儿,休要胡说!”姚江烈赶忙斥了她一句。谷元亨脸上僵了僵,哈哈笑着打圆场道:“无妨无妨,两人都是半大孩子,小娃儿心性是少不得的,斗斗嘴也无伤大雅。江烈兄,宾客差不多都到齐了,你也快些入席,我可是万分期待今夜令侄女能好好表现一番,使得宾主尽欢哪!”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园中的月见草渐渐绽放,散发出沁人心脾的幽香。不多时,宾客悉数到场,多是润州城内的富豪商贾,如谷元亨所言,他们确实大都携带了家眷,将那十来张紫檀圆桌围坐得满满当当。只是,见到桌上并无半点菜肴,凉亭中虽有三五个厨子杂役,灶上却也同样是空空如也,不免都有些诧异,禁不住地交头接耳起来。 谷元亨见时辰差不多,便从主人席上站起身来,走到中间击了两下掌,喧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诸位肯拨冗前来参加谷某的宴席,小弟感激不尽。谷某的内弟——也就是咱润州城太守谷元筹日前托人带了数十盆上好的秋海棠来送给我,如今正是花开时节,谷某不愿独享其乐,故此,特请诸位共赏美景。” 他说完这句话,一众宾客顿时纷纷望向花园中那一盆盆或粉或白或红的秋海棠上,口中发出啧啧赞叹声,不外乎恭维谷元亨交游广阔品味超凡云云。 姚织锦歪了歪脑袋朝花丛中看了两眼。她生来性子有些古怪,对花啊朵啊无甚兴趣,听到他这样说,也不过略略瞧了瞧,便百无聊赖地收回眼光。 谷元亨将那些溢美之辞尽收胸怀,朗声继续说道:“原本,小弟打算请诸位到我的醉仙楼小叙一番,但转念一想,每每聚会皆是如此,日子一长,终也没什么趣味。不若另辟蹊径,请大家在姹紫嫣红的花丛中相会,再佐以美食美酒,也别有一种味道。”说着,他对身旁跟着的管家颔首示意,后者胳膊一展,后院中立刻推出几辆堆满蔬果瓜菜及各色新鲜肉类的小车来。 “诸位恐怕觉得奇怪,我谷某人宴客,却直到此时,连一碟冷盘都没呈上来,难免有怠慢之意。大家不必担心,这两天,我已经吩咐下人在城中采买了各样最新鲜美味的食材,咱们在园中让厨子现做现吃,岂不有趣?”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点头称是。 谷元亨愈加自得了:“此外,还有一样新鲜的玩意,要在今晚请大家共同体会感受。说起来,这可就要多谢珍味楼的老板姚兄了,他自己将家中珍味楼经营得风生水起,在咱们润州城首屈一指,就连培养出来的少爷小姐,也是锦心绣口格外聪颖。” 他说着指了指立在凉亭边的姚织锦:“大家恐怕还不知道吧?姚兄的内侄女生有一样本事,只需与大家对视一眼,便能猜出各位对食物的喜好。谷某亲眼见识过,可是万分震惊讶异,所以,今天特意将姚家二小姐也请了来,大家不妨在心中思虑自己此刻最想吃什么,让她猜猜如何?” 众人朝姚织锦望了一眼,眼神中各有含义,接着,便呼啦啦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坐在角落中的姚江烈。 ========================== 求收求评求推荐票,求搭理啊妹纸们~~~ ; 第十八话 谷府夜宴 中 谷元亨十余年前从京城迁至润州,因为家底丰厚,手中又有不少人脉,甫一到来,就坐上了城中首富的位置。到得这两年,他的亲生弟弟又被任命为润州太守,就更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各行各业均有涉猎,而唯一让他糟心的,就是家中开的那间“醉仙楼”。 俗话说,民以食为天,醉仙楼占据了润州城最有利的地形,装潢贵气十足,请的厨子也是赫赫有名的,谷元亨原本以为只要一开张,一定会赚得盆满钵满,谁晓得,这如意算盘竟然落了空。 姚江烈的珍味楼位置不及他好,店面也远没有醉仙楼大,只因为是老字号,竟生生压过他一头。这几年,他明理暗里吃了不少亏,早想着要寻机会雪耻。数年前,他设下套子,令姚家老太爷沉迷赌海,将手头的现钱输个精光,不得不上门借债;今日他让姚织锦当中表演异能,固然是对这个小姑娘颇有兴趣,但更重要的是,他要好好地挫挫姚江烈的锐气,让他在润州城数的出来的大户面前,颜面尽失。 果然,对于姚织锦的异能,众人虽然觉得稀奇,但仍是将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了姚江烈身上。 “嚯,堂堂的姚家二小姐出来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你不知道,这姚二小姐叫织锦,人送诨名‘小瘟神’,常常在街市上行走,四处骗吃骗喝,人家不在意这个嚜!” “我听说,是姚江烈欠了谷老爷不少钱,没办法,债压死人哪!” “自己欠了债,就将侄女推出来,这是什么道理?” 人群议论纷纷,整个花园中,霎时乱得如同一锅粥。 正在这时,坐在主宾位置上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女子出声了。 “呵呵,谷老爷,别怨小妇人多嘴,一个小姑娘,怎可能有那种本事?”她的声音又敞又亮,满不在乎地朝姚织锦觑了觑,“姚家二小姐确是甜蜜蜜的妙人儿一个,但看起来不过是个孩子,你可不要哄我们哪!” 说话的是润州城最大的胭脂铺“拢翠斋”的老板娘胡氏,他家里几乎垄断了整个润州乃至周边城镇的胭脂水粉买卖,小一点的商户想做这起生意,都得仰其鼻息,因此很得谷元亨看重,两家关系也素来不错。 “轰!”人群爆发出一阵笑声,旁边“福瑞”绸缎庄的老板接口道:“怎么,莫非嫂子是看中了这小姑娘,想将她娶进门做媳妇?” “哦哟,我可没那个运气!”胡氏装模作样地用手帕扇着风,笑着道,“我家小的那个才八岁,大的那个呢,也早已与咱们谷太守的大女儿——也就是谷老爷的亲侄女订下了亲事,他没福,攀不上这一门好亲咯!” 人群又是一阵哄笑。 姚江烈早就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但真正身处其中,却完全是另一番感觉——债真能压死人哪!他耳中充斥着众人的百般嘲讽,早已有些坐不住,远远望去,自己那个十二岁的内侄女,却还是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仿佛站的累了,倚住凉亭的柱子,唇边挂着一抹笑,只管睁着一双点漆似的大眼睛看着诸位宾客。 姚织锦打小是个人精,她当然明白,这些人嘴里打趣着自己,刺激的却是姚江烈。纵然当初是她一时多嘴,在谷元亨面前显露了本事,但事情发展到现下这般地步,错早就不在她了! 谷韶谦本一直从旁帮自己父亲招待宾客,如今听这些人越说越过分,姚江烈的脸上也是红一阵白一阵的,心中有些不忍,朝姚织锦的方向望了望,似乎考虑了一下,缓缓走了过来。 “姚姑娘,这些人也只是嘴巴坏了些,其实并无恶意,由得他们说两句也就罢了,你千万别放在心上。”他看着俏生生立在柱子旁的姚织锦,轻言细语道。 姚织锦回头看了他一眼。 与俊逸张扬的谷韶言不同,这位谷家大少爷面容却是清雅温润的,淡眉朗目口若含丹,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子书卷气,和他的名中那个“谦”字,倒正好是相得益彰。 她对谷韶言颔首施了一礼,抿唇笑道:“谷家大少不必多虑,我年纪小,大家在说什么也听不太懂。今日谷老爷让大伯带我来,我虽不解其意,也只不过跟着吩咐一步步来罢了,其余的事情,其实没那么重要。” 谷韶谦低头看着她那双锃黑明亮的眼睛,眼眸清澈干净,又带着一丝满不在乎的嘲弄,仿佛众人满口的戏谑,在她耳中,不过是个笑话。 这不合理。姚家二小姐纵然是再天资聪慧,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啊,怎会淡然到如斯地步? 他还想说两句宽慰的话,那一头,谷元亨将一众宾客对姚江烈的打趣嘲笑听了个够本,总算是心满意足了,慢腾腾朗声道:“诸位,姚兄本也是一番好意,你们这样口不择言,虽是大家相熟的玩笑话,可若是令他恼了咱们,一怒之下领着姚二小姐就走,咱们这顿饭的趣味,可就荡然无存了!时辰眼看差不多,咱们不如现在就入正题,烦请诸位先来瞧瞧谷某备下的蔬菜肉类,在心中盘算一下自己此刻最心喜的一道菜,然后,让姚家二小姐来猜上一猜,可好?” 话音未落,诸人纷纷站了起来,走到盛满各样食材的小车前驻足片刻,又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心中各有所想。 这时,谷元亨又命人在花园左侧备下一张桌子,上面搁着一沓浣花笺,笔墨齐备。一个不过十来岁的小丫头走过来,对姚织锦道:“姚家二小姐,我们老爷请您过去呢!” 姚织锦见这个架势,心中已有了两分计较,便笑着对那个小丫头道:“你识字吗?” “奴婢愚钝……”那小丫头低了低头。 “没关系,那你就去同谷老爷说,我要一个会写字有眼力的下人跟在身边,丫头或小厮都行,去吧。”姚织锦宽厚地冲她点点头,将她打发走了,一转头,正撞上谷韶谦讶异的目光。 “你不会写字?”他忍不住张口问道。 姚织锦冲他天真的一笑:“我会呀,可我为什么要自己写?” 说罢,也不理他有何反应,转身朝书桌的方向走了过去。 ===================================== 忽然想加更,我是加呢还是加呢还是加呢~ 晚上7点半左右二更,求收,求推,求评~~~~~~ ; 第十九话 谷府夜宴 下 宴席正式开始,姚织锦在管家那里问明了行事步骤,领着拨给她暂用的一个叫丁宝的小厮,不紧不慢地走到主宾席。 胡氏是随她夫君朱老爷偕同自己的大儿子一起前来,除他们三人之外,身旁自带了两个丫头陪侍,排场更比别人不同。此时见姚织锦走过来,她便哈哈一笑,调侃道:“小妹子,你长得可真教人喜爱,不过,你可别指望着我会因此就对你格外宽容,你要是猜得不准,我可不会帮着你糊弄人哦!” 姚织锦也不答言,只冲她微微一笑,双眸一闪与她对视了片刻,又将目光从朱老爷和朱大公子的脸上轻轻拂过,接着扭过头,捂住嘴冲身后的丁宝轻声吩咐了几句。 丁宝不敢怠慢,在浣花笺上细细记下她所言,飞奔着跑到凉亭里,将笺纸递给立在一旁的管家,后者立刻指挥着厨子忙碌起来。 姚织锦冲朱老爷一家点了点头,转身就要往旁边一桌走去,那胡氏顿时怪叫起来。 “哎哟,你这是哄骗谁呢?随便看上一眼,心里就有数了?难道你还能是玉皇大帝派下来的仙女儿不成?谷大老爷,我丑话可说在前头,若待会儿端上来的菜不是那么回事儿,我可要六亲不认,实话实说的!” 谷元亨打了个哈哈:“嫂子稍安勿躁,我原是让大家见识点新鲜的,这才请了姚家姑娘过来,你如此大呼小叫的,万一唬着她,这顿饭可就没趣儿了!” 胡氏嘟囔了一句,兀自坐了,姚织锦根本也懒怠理她,径直走向下一桌。待她走到第三桌时,手脚麻利的厨子已经将主宾席的菜肴呈了上来。 “姚二小姐,主宾席的菜上来了,你要不要过去看看?”丁宝低声在她身后问了一句。 姚织锦回头看了一眼,在心里忖度了片刻。 倘若不在第一桌就把这些人震一震,自己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会很不好过。每到一桌儿都得听他们口中的肆意嘲讽?天知道她会不会突然怒火狂炽,掀翻桌子了事!那胡氏虽然讨厌,此时倒不如忍耐片刻,说到底,也能为自己省些口舌。 主意已定,她立即走了过去,笑着道:“谷老爷家的厨师果然是不同凡响,菜品做得精美雅致,隔着老远便香气四溢,真真儿厉害。朱老爷,方才瞧过谷老爷准备的食材之后,您心中所思,便是这道‘双葱爆牛柳’,这道菜浓香鲜嫩,用来佐酒是大为适宜;朱太太,您一看便知是食客老饕,我在你面前,自然不敢放肆。不过,我估摸着您此时正想要一道‘梅子烧豆腐’,谷家的厨子做出来的这道菜,不知合不合您胃口呢?” 眼见胡氏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她便顿了一顿,又道:“至于朱大公子,看来却是个嗜甜之人,这道‘金汁糖藕’正是你心头好。三位的菜俱已上齐,若我有猜错,还请海涵包容。” 说罢,微笑着颔首示意。 谷元亨在旁边看得眼里都要喷出火来。这女孩儿不仅外表俏丽内心聪颖,举止应对更是得体大方,假以时日,还不知会出落得多么出众呐! 而胡氏,她早已经吓得魂飞九天,只管定定地看着桌上的菜,又不时抬头瞧瞧姚织锦,张口结舌道:“你……你到底是个什么,怎可能连我们全家的心意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不可能啊!” 这句话一出,席间顿时热闹起来,众人纷纷交头接耳,更有甚者,直接跑到主宾席上向朱家夫妇询问起来。 姚织锦却是一副懒散的模样,直直向另一桌走去。 接下里的时间里,谷府花园倒像是一锅煮沸了的开水,咕噜咕噜喧闹个不停。菜已上桌的宾客咂嘴咂舌不敢置信,还在等待中的人们则翘首以盼,满心都是期待。有好事者捅了捅姚江烈的肩膀,嬉笑着问道:“姚兄,你家里有这样一块宝,还愁甚么?将这小姑娘往你们珍味楼一搁,保准客似云来啊!” 姚江烈心中原本不快,听他这样说,便没好气地道:“哼,兄台说笑了。今日我带内侄女来,也是因了是谷老爷百般请求,我推脱不得,勉强而为之;再者说,我珍味楼生意一向不错,用不着那些盘外招。” 那人讨了个没趣,本想再揶揄他两句,又担心自己太过话多,引得谷元亨不快,只得悻悻然缩回了脑袋。 姚织锦足足花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走到最后一张桌前,回身发现菜已经上了大半,来宾们个个儿兴致高涨,有些特别兴奋的,竟还憋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谷元亨的目光丝毫不加掩饰地在她身上扫来扫去,她虽看不懂其中的意味,却能觉出那必不是好意,心中难免有些惴惴。 面前的圆桌上,单单只坐了一位年轻的公子,长相倒也还过得去,只是眼神不免狎昵了些,一眼瞧过去,就让人浑身不舒服。 姚织锦认得他是城北宋家麻油铺的小老板,这些年全靠挥霍家中积蓄度日,妾纳了一房又一房,三个月前,他的正妻忽然急病丧命,他忙不迭地就娶进一个千娇百媚的填房。城里的一众百姓纷纷传言,他那死鬼正妻,正是他自己使手段给害了。 姚织锦勉强和他对视了一眼,转身对丁宝吩咐了两句,抬脚正要走,却被那公子叫住了。 “咦,姚家二小姐为何急着走呢?我这儿已是最后一桌,你的事儿眼看就完成了,何不与我倾谈两句?” 姚织锦横了他一眼,道:“公子说笑了,我只是个姑娘家,原不该与公子多做交谈,如今公子想吃的那样吃食,我已经心中有数,过不了一会儿,谷老爷的厨师就会将菜肴呈上来,还请慢慢享用。”说罢,又回身要走。 “哎哎哎,谁让你走了?”那宋公子将手中折扇往姚织锦跟前儿一拦,笑着道,“你大伯都带着你出来抛头露面了,自然是想在一众宾客中为你觅得一个金龟婿,这种事情我们都理会得,你又何必害臊呢?我家中虽已娶妻,却尚欠一个聪慧美貌的良妾,姑娘……” 姚织锦微微一笑:“听公子的意思,是想让我替你寻摸一位如花美眷?真是对不住,我年龄尚小,所识之人不多,怕是帮不上你的忙了。” “装什么傻啊你,我……” 他只管挡着姚织锦不让她走,嘴里唠唠叨叨说些混话,姚织锦脸色平静地朝他身后看了一眼,接着,便突然瞪大双眼,捂嘴道:“咦,怎么原来宋夫人也来了?真是对不住,我没瞧见你,在这儿给你赔礼了。丁宝快过来,赶紧把宋夫人喜欢的菜肴牢牢记下,去交给厨子,别耽误了时辰!” 那丁宝是个老实巴交的男孩子,听她这样一说,未免有些摸不着头脑,却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得依着她所言,在纸上写了两笔,飞奔而去。 宋公子脸上一怔,道:“你装什么鬼神?本公子今日可是一个人来的!” “怎么会呢?宋公子别开玩笑了!”姚织锦愈加讶异,一跺脚道,“宋夫人正在您肩膀后头那丛月见草旁冲我笑呢!” 宋公子不由自主地回身看了看,自然是什么也瞧不见的,他原本心里有鬼,只觉周遭霎时起了一阵阴风,唬得脸色都变了,拿手指着姚织锦,道:“你……你看见谁?” “就是您的夫人哪,还能有谁?宋夫人,我听我大娘说,城里的墨轩书院正是你家开的,你知书识礼,人又温婉良善,是难得的好女子呢!” 那宋公子死去的妻子,正是墨轩书院秦老师的独生女。听到姚织锦这样说,他的喉咙里哽得险些吐出来,煞白着脸,不住地回头四处张望。 姚织锦看他那副蠢样,心里早就笑开了花,也不再搭理他,自顾自掉转过头,走向了姚江烈的席位。 谷元亨从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待到宴席结束,便走来姚江烈身边,先是将姚织锦好好地夸赞了一番,然后拱着手道:“姚兄今日可算是帮了谷某的大忙啦,这份情谊没齿难忘!咱们朋友之间不说那些客套话,我知你心中担忧令尊生前在我这儿欠下的债务,不是我夸口,区区四千两银子,我还不放在眼里,实算不上什么大事,咱们好生商量嘛!今日多亏姚兄相助,我亦该投桃报李,这样罢,若姚兄手头暂时紧了些,这银子的事,索性就迟一两个月再说。过些时日,谷某还要登门拜谢,到那时还盼姚兄不要嫌烦哪!” 听他这样说,姚江烈明白那债务一事暂时已有着落,心下欢喜之余,又不免添了两份愁绪。谷元亨明言不久之后还将登门拜访,莫非,他还有所求?只是不知他还想要什么,会不会仍旧和姚织锦有关? 他心中虽然不情愿,却也无法可想,咬了咬牙,道:“元亨兄说的哪里话,您肯拨冗前来,必令得我姚家上下蓬荜生辉。那……姚某就先告辞了,静候光临!”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姚江烈揣了一肚子心事,领着自家的侄女离开谷府,直往家而去。 ============================ 二更各种求,满地打滚求~ ; 第二十话 归期 姚江烈素来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人,之所以肯应承谷元亨带着姚织锦去参加这场宴席,完全是为了自家的祖业打算。尽管他自觉这个理由非常充分,旁人无可指摘,但在面对自己侄女的时候,不由自主总是觉得有些许愧疚。 当晚回到姚家,他原本还想对姚织锦软语安慰几句,没料到那小女娃儿一进二门便满口嚷累,匆匆与他告了别,便径直回了自己的闺房。 鸢儿哈欠连天地半趴在桌前,大老远听见外面老婆子问候姚织锦的声音,连忙站起来出门相迎,一眼瞥见自家小姐一脸阴郁,仿佛是在和人怄气。 姚织锦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道:“我倒不懂什么叫受气你明明知道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个笑话,自打我跟着大伯进了谷府的大门,就不可能言笑晏晏地回来,何必多此一问呢?” 鸢儿听她的声口不同寻常,脸上的表情也是怒冲冲的,心中有些不安,拿着篦子一面帮她通头,一面缓缓道:“唉,自打那谷家老爷上门,事情一件又一件的来,简直没个轻省。奴婢以为小姐既应承了陪大老爷去谷府赴宴,心中应当已经做好准备,怎么原来……” “其他人不知我的心事,你还不懂吗?”。姚织锦愈加生气,一扬手将鸢儿的手磕飞了,大声道,“这事从头到尾都不是我能做主的真要依着我的性子,非得当头当面啐那谷元亨一脸唾沫不可,可我能这么做吗?那天我娘以为我摔伤来看我,没坐一阵儿就要走,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为什么?她那脸色,白得与冬天的大雪好有一比她身子一天比一天差,我得仰仗大老爷和两位太太替她请大夫瞧病抓药,今儿的事,我若不管不顾抵死不依,我娘怎么办?别人倒还罢了,连你也问这种问题,可见白跟了我这些年”说着,眼圈儿也红了。 鸢儿一愣,随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实是怨不得自家小姐发怒。她从八岁那年,就一直伴在姚织锦身边,这两年,两位太太没少在人后耍手段,说来说去,还不就因为这二小姐是个庶出的?她总想着,以二小姐的聪明才智,必能逢凶化吉,可事实证明,她实在太天真了一个姑娘家,纵使再伶俐,难道还能将自己的命都改了不成?这次的事着实有些过分,二小姐能忍到回家才将怨气吐出来,已是大大的不易了。 姚织锦“咕咚咕咚”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喘了口气道:“我不跟你说客套话,你也明白,我这通火不是冲你。你是不知道,今天在谷府,那谷老爷有一眼没一眼地直往我身上溜,他每多看一下,我心里就紧一分,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轻易就圆满解决。临离开之前,他十分隐晦地对大伯说了一席话,说是改日还要来访,我……我心里真的害怕……” 鸢儿心里也像堵着一块东西,一时之间,竟寻不到两句话来安慰她,只得拍了拍她的背,道:“小姐别想那么多,您才多大点岁数?我觉得,那谷老爷就算再失心疯,主意也不会打到你身上来,放宽心早些休息吧。”姚织锦回头看了她一眼,没说甚么,在镜子前呆坐了一会儿,慢吞吞上了床。 这一晚,姚织锦自然是睡不踏实的,直到四更之后才迷迷糊糊陷入梦里,中途又惊醒两三次,直延搁到天将放亮,才沉沉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已是隅中时分。 门外传来一阵窃窃私语之声,听上去,好像是鸢儿不知在和谁唧唧哝哝。她坐在床上唤了一声,门“吱呀”一声响,就见鸢儿满面喜色地走了进来。 “小姐……”黑壮的丫头立在床边,笑嘻嘻地只管瞅着她,却不说话。 “干嘛?”姚织锦瞪了她一眼,“二太太赏你钱了?你该不会从今往后就变成她手下的探子了吧?” “小姐就会打趣人家”鸢儿跺脚嗔道,“奴婢是有一件喜事要告诉小姐呢。” 姚织锦打了个哈欠:“什么喜事?你配了小子,要出去了?” 鸢儿臊得脸都红了:“哎呀,小姐嘴里真是没一句正经方才,大少爷打发他手下的小厮来报信儿,说——二老爷回来啦” 姚织锦蓦地睁大了眼睛,脑子里却是一片混沌如堕梦中。 人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难道昨晚在谷府的遭遇是一场试炼,她通过了考验,老天爷这就将爹爹送了回来? 虽然她心中早有准备,可猛地得知这个消息,五脏六腑还是狠狠一颤,一把拽住了鸢儿的手,哆嗦道:“你说的是真的,不诓我?” “别的还犹可,这件事,就算借奴婢八个胆子也不敢胡说”鸢儿笑道,“二老爷如今正在前厅和大老爷说话呢,小姐不是要送礼物吗?还不快去厨房准备?” 姚织锦揉了一把眼睛:“快,给我穿衣裳,把那对红缟玛瑙珥珰拿出来,我现在就去” …… 半个时辰后,姚织锦端着一碟热腾腾的赤豆桂花糕,出现在了前院儿通往内堂的石子小路边。 她估摸着爹爹和大伯的谈话不会持续太久,很快就要回房换衣梳洗,自己不好去前厅打扰,又担心撞见陈氏,便候在了这条必经之路上,她想尽量快点和爹爹相见,简直一刻也等不得了 鸢儿站在姚织锦身后,见她踮着脚翘首以盼,不知怎的心里忽觉有些发酸。 二小姐这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吗? 等了好一会儿,始终不见姚江寒过来,鸢儿心里有些犯嘀咕,凑在姚织锦身边小声道:“二小姐,要不,您还是先回房吧。这条道上风大得很,万一您生了病,二老爷会心疼的。” 姚织锦回头快乐地看了她一眼,只坚定地摇了摇头,脚步也不曾挪动一下。 又过了一阵儿,左前方忽然传来一阵说话声,她探长了脖子看过去,就见一个身穿青色衫子的高瘦身影缓缓而近,眼中登时一片模糊。 姚江寒一路走,一路吩咐姚升去瞧瞧二小姐在做什么,正说着,忽见路旁有个俏生生的娇小身影,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仔仔细细辨认了好一会儿,双眼倏然睁大,几步赶上前来,立在离那身影不过几尺以外的地方轻声唤道:“锦儿?” 第二十一话 凉亭小叙 眼前站着的姑娘身量纤细,穿一身柳绿的家常衫子,明眸红唇,耳上垂吊着两颗晶莹剔透的红缟玛瑙珥珰,手里捧着一碟点心,一眨不眨地望着姚江寒——不是姚织锦又还能是谁? 她眼中一片雾气氤氲,怔怔盯着眼前高瘦的男人瞧了半晌,喉咙里好似被塞进了一把桔梗,嘴唇微微一动,眼睛里已有水意漾出,颤抖着叫了一声:“爹……”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孩子,平常最是话多爱笑,怎么好容易见着爹爹,倒傻了?”时隔两年不见,姚江寒也是诸多感慨,忙招了招手将姚织锦唤道跟前,手在她的头顶上摩挲了半晌,柔声道,“这对珥珰爹在初见时,就觉得最适合你不过,今日你戴上了,果然是俏丽可爱。你长大了,样子越发出挑,走在路上,爹爹恐怕要不敢认你了!只是,这个子却长得慢了些呵,是不是不曾好好吃饭?回头打你的手板心!” 姚织锦抬手擦了一把眼睛,嘟着嘴道:“得了吧,爹爹这些年连锦儿的手指头也不曾碰过,这会子还撂狠话呢!人家在路边站着等了您好半天,你也不说软言安慰两句,喏,您看这是什么?” 说着,将手中端着还微微冒着热气的赤豆桂花糕往姚江寒的面前凑了凑。 “哟,难为你还记得我最爱吃的糕点,恐怕一听说我回来,就去缠着厨房的李婆子巴巴儿做出来的吧?”姚江寒笑道,“我的锦儿是越大越出息了,知道心疼爹爹了。” “什么呀!”姚织锦十分不满地一跺脚,“这可是我自己亲手做的,李婆子教了我一回,我就全会了!刚才哥哥打发人来报信儿,说爹爹回来了,我忙不迭就冲去了厨房,煮豆子和面上锅蒸,没让人插手一丝一毫!前儿大伯告诉我爹爹您就要归来,我就存下了这份心,要将这赤豆桂花糕当成礼物送给爹爹,还有啊,冯姨娘也准备了好东西等着您呢,咱们一起过去瞧瞧,好不好?” 姚江寒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有些为难地摸了摸她仰起的小脸,道:“锦儿,爹得先回房换件衣裳,冯姨娘那处晚些再去,好吗?” “哦……”姚织锦低了低头。 换衣裳什么的,不过是托辞,按说,姚家二老爷刚刚归来,于情于理也都该先与自己的正妻相见,一个姨娘,又算得上什么? 见她情绪顿时转凉,姚江烈慌忙道:“不过,这赤豆桂花糕的气味儿可真香,简直不由得我不嘴馋!这样罢,咱们先在这石亭里把糕点吃完,等今夜用过晚饭,爹领着你一起去瞧冯姨娘,可好??” 姚织锦这才回嗔作喜,拽住姚江寒的袖子拉着他行至左手边的石亭中坐下,拈起一块糕送到他嘴边,道:“爹爹先尝尝锦儿的手艺如何,我这就叫鸢儿去沏一壶清茶来。” “二老爷。”姚升在旁边低唤了一句,“您一路颠簸,刚刚归家,还是须得好好照应身子才对。这里风大,您不如先行回房歇息,等晚些,再……” “你的废话怎地就这么多?”姚江寒有些不悦地偏了偏头,半真半假地道,“我在外漂泊两年之久,不得亲人在身边,天天眼睛里瞧的就是你这张脸,现在好容易回家了,你还要赖在我跟前吗?要不你去化化妆易个容,我看你实在看得厌烦了。” 姚升打小就一直跟在姚江寒身边,对他的性格非常熟悉,知道他此刻是在跟自己开玩笑,但倘若自己再说下去,接下来可就没那么好糊弄了,只得笑了笑,不敢再说什么,退到一边。 姚江寒接过姚织锦手中的糕点,含笑咬了一口,脸上顿时呈现出不可置信的神色,笑骂道:“你这个小鬼头,我差点就被你哄了去!这赤豆桂花糕,入口绵软化渣,又香又糯,颇有几分功力,怎会是你能做得出来的?” 姚织锦这下子可不乐意了:“爹爹说这话,是不相信女儿了?李大妈做的点心您从小吃到大,滋味有何不同,难道您就尝不出?” “唔——”姚江寒又细品了两口,若有所思道,“真要论起来,这碟糕,口味似乎要清淡些,不会很甜,很是爽口。李婆子做的点心无可挑剔,只是每次黄沙糖总会搁得多些,你大伯大娘喜欢,我吃多两块,便觉有些发腻。” “所以咯,李大妈做糕点那么些年,怎会突然改了方法?同一道吃食,倘若换了制作人,哪怕步骤完全一样,细微处也肯定会有不同,爹说是不是?”姚织锦笑着又递过去一块糕。 姚江寒微微颔首笑道:“算你说得有理,我确有不是,我的锦儿天生聪慧,区区一碟糕,又怎能难得住你?” 说着,他转而问道:“冯姨娘最近身体可好?” 姚织锦正巴不得他发问,一听到这句话,立刻皱眉道:“她的身子,爹爹还不清楚吗?两年前您在家时,也不过好一时坏一时,如今更是雪上加霜。我有事得空去瞧她,只见一屋子冷冷清清,她又瘦得那样,心里实在是……” 她还想借机将冯姨娘生病的事好好说说,希望能央得父亲请个好点的大夫回来诊治,忽听得小路那头恍惚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便听见有人说话。 她慌忙拧过脖子一望,就见二太太陈氏一身华服,正领着夏荷和冬梅朝这边踱过来,姚织月跟在她身后两步之遥的地方,同样是打扮得亭亭玉立。 陈氏一边走,一边还在向两个丫头吩咐什么,不经意之间一抬头,却见自己的夫君和那个该死的庶女坐在凉亭里有说有笑的,心里登时火起。她抬手制止住正要朝前院去的夏荷,脚下急走两步赶过来,推起一脸笑容,向着姚江寒道:“呀,怎么老爷在这里?方才大太太打发人来通知,说老爷已经与大哥说完话了,我在房里左等右等,大半天儿也不见你回来,还以为路上被什么要紧事给绊住了,忙不迭地过来瞧瞧,原来,是在这儿和锦儿一起吃糕哇!” 姚织锦赶紧站起身,对着陈氏施了一礼,口中叫道:“娘,姊姊。” 陈氏睃了她一眼,并未答言,倒是跟在后边的姚织月抿嘴冲她笑了一笑,还了一句“妹妹”。 姚江寒虽是两年不在家中,但自己的正妻素来不喜这个二女儿,他心中还是知道的。若让陈氏晓得姚织锦亲手做了赤豆桂花糕,还巴巴儿地候在半路上迎他,恐怕又是一场大闹,当下便淡淡地道:“我本就要回房看看你,可离家许久,倒真有些嘴馋,于是便叫姚升去厨房要了一碟子糕点,又把锦儿叫过来,就在这凉亭之中小叙,刚刚坐下,你就来了。” 陈氏听他如此说,便不好发作,又见那盘中的点心确实还没怎么动过,心里稍稍好受了些,便温存体贴地道:“老爷这两年在外奔波,恐怕沾染了不少风霜吧?妾身自然明白你思念女儿的心情,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哪敢让老爷还特意为我解释?月儿,你不是整天念叨着爹爹吗?如今爹爹归家了,你怎么反倒躲在后头不则一声,在亲爹面前还怕羞么?快过来呀!” 姚织月这才走上前来,朝着姚江寒深深福了一福,口中低叫道:“爹爹。” “快起来吧。”姚江寒搀了搀她的手,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一番,笑着打趣道,“你这两年倒是长高不少,越发清秀可人了,只是老这样腼腆可不行。再过两年,你也该嫁人了,去了婆家做了人家的夫人,难道也这样脸皮薄?” 这一席话,令得姚织月愈发臊红了脸,情急之间,又找不到话来回应。 陈氏见自己女儿这副不中用的样子心里就来气——爹爹愿意亲近她,她不借此好好地表现一番,木讷得像个呆鹅。眼见着姚织锦早夺去了她六七成的宠爱,还不知道出息些! “老爷真是,明知我们家大姑娘是个害羞的,还只管调侃她!”陈氏笑着嗔道,“别提那头亲事了,这些日子愁得我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肚子里早憋着许多话要对你说呢!快随我来,房里早备下了薄酒小菜,待你沐浴后,妾身陪你小酌两杯,好么?” 说完,也不管姚江寒答不答应,先行一步往回走。 姚江寒心知今日这碟赤豆桂花糕是吃不完了,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姚织锦的头,略一眨眼,低声道:“你心里的忧虑我是明白的,先乖乖回房,到了晚上,爹还要给你一个大惊喜,保管你听了开心,啊?”然后,也领着姚升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 容我再吼一句:求收,求评,求推荐哪亲爱的妹纸们~~~ ; 第二十二话 以人抵债 上 当日下午,姚江烈破天荒地没有去珍味楼。他预备当晚在内堂开席,既是有给姚江寒接风洗尘的意思,同时,也是两年以来,姚家大宅之中第一顿人员齐备的团圆饭。 熟料,这家宴的事八字还没一撇,谷元亨竟带着人上门来了。姚江烈原想着谷府开宴之后,自己可以松一口气,好好地消停两日,听得小厮来报,心里登时一紧,便什么也顾不得,慌慌张张赶至前院。 谷元亨今日却只带了一个随从,大大咧咧地坐在前厅里,见到姚江烈回来,也不过是站起身来拱了拱手,彼此寒暄两句,便说明了来意。 “什么?!”姚江烈好似被五雷轰顶,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满面震惊,张口结舌了半晌,才勉强道:“谷兄,勿要跟小弟开玩笑,前两日在府上,你明明说债务的事可以晚一段日子再说,这才过了两天,怎么倒反口了?我姚江烈就算再落魄,也不至于要落到以人抵债的地步!” 谷元亨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茶,板着脸一本正经地道,“江烈兄莫急,我虽应允了宽容你一段时间,但思前想后,却总觉不妥。你眼下的情形,我也略知一二,若强逼着你将那四千两银子尽数还我,不仅是为难你,更显得我不近人情,就算延搁一两个月,也未必就能有什么作用,所以我好心好意想出这样一个主意,希望能将你我之间的债务一次抹去,从此一劳永逸。你出去问问,哪家庶出的女儿能值四千两?我这一片心,看江烈兄的样子,好像并不领情嘛!” 姚江烈怒火狂炽,几乎将五脏六腑都烧成灰,此刻却发作不得,只能忍着气,尽力摆出和颜悦色的神色,拱手道:“谷兄莫要误会,再下绝没有那个意思。只是你也知道,锦儿那孩子如今才十二岁,懵懵懂懂不通人事,又是个调皮捣蛋的,很不省心,恐怕……” “哼,这一层自然用不着你操心。”谷元亨胸有成竹地道,“令侄女相貌出落得俏丽可爱,那日在寒舍,已引得众多宾客纷纷侧目,实话说,就连我也确实将她看在了眼里。再过两年,前来求亲的,恐怕多得都能将你姚家的门槛踏破,我又怎么能不早作打算?你放心,她去了我家,无论在哪个院子随便住上两年,自然不会亏待了她,我也放心些。待得年龄大了,一切都算作顺水推舟,至于你我的债务,从此便一笔勾销,岂不两全其美?” 姚江烈气得说不出一句囫囵话,嘴巴哆嗦了半晌才道:“谷兄,你是想待锦儿长大将她收了房?说句不好听的话,你这是要把我往绝路上逼啊!” “砰!”谷元亨脸色一变,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横眉竖眼地道:“我逼你?江烈兄,做人可要讲良心哪!当年令尊沉溺赌博之中,差点将你姚家大宅的地契都押了出去,若不是我好心借钱给他,今天,你们还不知在什么地方!刀没架在脖子上,就不知道肉疼么?我给你三条路,哪一条好走,全凭你自己做主,如何?” 姚江烈的心肝脾肺肾登时抖了一抖。 谷元亨志得意满地捋了捋胡子:“第一,你痛痛快快地将令侄女给我,从今往后,她与你姚家再无任何干系,咱们的债务也就两清;第二,你将珍味楼押给我,只当是还了债了;这第三嘛,是最简单不过的。三天之内,你连本带利将那四千两银子痛痛快快还给我,你我相熟已久,我只收你三分利,该还多少你自己算,断断算不得苛刻吧?不过我可要提醒你,我内弟是什么人物你也是知道的,如今借据在我手上,签字画押手续齐全,你要是想赖着这笔账不给,我就去衙门告你一状,包管你吃不了兜着走!”说完,眼神突然一暗,仿佛透出两丝寒光。 “这……”姚江烈整个人像掉进了冰窟,身上冻得瑟瑟发抖,额上的汗却一滴滴直往下掉。天哪,这三条路,哪一条都是死胡同,钻进去便再没有回头路了!银子他一时半会儿是拿不出,至于锦儿…… “谷兄——”他好容易压抑住喉间的颤抖,“你先不要动气,不是我不肯依你,只是,内弟昨日刚刚从外地返回,他一向对锦儿这个闺女钟爱有加,于情于理,我也该和他商量才是。” “好哇,这么大的事,一家人坐在一起好好商议自是应该。”谷元亨挑眉道,“这样罢,明天这个时候,你随便派个人来我府上报个信儿,成或不成,一句话就行。” “明天,这么快?” “哼,不然你还想耽搁上三年五载么?防人之心不可无,倘若我前脚走,你后脚就联络远房亲戚将你那乖巧的侄女儿送出去,到那时,银子没有,人也没有,纵是能押你去衙门,我又要你这条老命做什么?告辞!” 说完这句话,谷元亨一掀衣服下摆,转身就走了出去。 ======================================== 这一头姚江烈被缠得焦头烂额,那边厢姚织锦在屋里却坐不住,心心念念猜想姚江寒口中的“惊喜”到底是什么。不多时,忽见鸢儿跌跌撞撞从外面跑了进来,满脸都是惊恐,带着哭腔一叠声地道:“小姐,大事不好了!” “你又怎么了?”姚织锦半真半假地横了她一眼。 鸢儿抹了一把眼睛,顿脚道:“我听小厮们在议论,刚才那个谷元亨来了咱们家,向老爷开口讨您,说是要……要以您来抵了老爷欠他的那笔银款哪!” “什么?!”姚织锦的心顿时重重往下一沉。 那日在谷府,她已然觉得那个谷元亨看她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只是一来年纪小,二来,自己的爹爹又已归家,她的防备心不自觉地就去了大半。谁成想,那谷元亨倒真能开的了这个口! 鸢儿抽抽搭搭地继续道,道:“大老爷将二老爷和两位太太都请到前厅,连冯姨娘也被叫了去,也不知道究竟商议成什么样,小姐,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您赶紧去瞧瞧呀!” 姚织锦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连忙换了衣裳,领着鸢儿快步去到前院,远远看见姚安和姚升站在一处唧唧哝哝,一见她,脸色都有些不自然,竟连招呼都不打,径自走了开去。 她心中不安的感觉又浓厚了一层,赶紧走到屋侧,让鸢儿把风,躲在大门边,谈这头朝里望去。 她看见,姚家大老爷姚江烈和大太太施氏坐在主位上,自家爹爹姚江寒和嫡母陈氏坐在左首,而自己的亲娘冯姨娘,正跪在屋子正中央,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应和着低泣声,一滴滴落在地面上。 ; 第二十三话 以人抵债 下 “冯姨娘,没人罚你跪在那儿,给下人瞧见了,还以为是我们欺压你呢!” 室内长时间没人说话,过了好半天,终是二太太陈氏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句。 冯姨娘揩了揩眼泪,哑声道:“奴婢求两位老爷、两位太太三思,此事非同小可,二小姐是奴婢心头的一块肉,若此事成了真,我也没有活头了……” 姚江寒初听得自家大哥说出谷元亨的来意,惊得犹如五雷轰顶,待得慢慢平静下来,心里更像刀割一般,此时见冯姨娘病怏怏地跪在面前,想安慰两句,却知道说出来的话连自己也不相信,唯有低声道:“婉贞你起来,咱们慢慢商量再说。” “嘁,一个下人,也配‘商量’二字?”陈氏鄙夷地掀了掀嘴皮,对冯姨娘道,“你要是喜欢的,只管在这里跪上三天三夜就是。一个奴才,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想威胁我们吗?” 施氏盯了陈氏一眼,不轻不重地道:“冯姨娘,大老爷今日唤你来,不是为了问你意见的。只不过二小姐无论如何都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于情于理,我们也该知会你一声。叫你来站在旁边听着是给你脸,哪有你插话的余地?” 说着,她又转向姚江烈:“老爷思虑已久,不知心中可有对策了?” 后者眉头皱得死紧,道:“你明知这事没那么简单,我但凡想得出办法,何至于坐在这儿发急?” “既这样,妾身倒有几句话想说,言语中有不对的地方,还请包涵。”她说着施施然站起来,款款道,“今日那谷元亨是已经把话说死了,明面儿上给了我们三条路,可无论哪一条,都难得好似抽筋剥骨。咱们现在这种境况,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想办法将害处减到最低,老爷说,对不对?” “这些事还用得着你唠叨吗?”姚江烈狠狠将茶杯丢在小几上。 “哎,老爷别心焦,您是水晶心肝儿,妾身自然赶不上您半分,只不过,我有些愚见,想说出来让诸位都听一听,权当是我自己的分析了。” 姚江烈没有答言,算是默认了。 施氏道:“咱们家锦儿的情况,大家心里都很清楚,她自然是个又聪明又可爱的好姑娘,可真要论起来,终究是姨娘生的,天生那身份就矮了一截。” 话音刚落,冯姨娘抬起头来,泪眼迷蒙地看了看施氏,后又将目光转向姚江寒。 施氏继续道:“说句不好听的,锦儿那闺女,就算有天大的本事,在那起眼睛长在头顶的人面前,也只是白搭。再过两年,她也到了说亲的年龄,像她这种情况,想嫁入名门大户做正妻,真真儿难如登天,指望她攀上高枝儿是基本不可能了,要么寻一个小门小户人家,一辈子清苦,要么嫁入富贵人家做妾,既如此,何不寻一个知根知底的?” “砰!” 这句话一出,姚江烈还未曾答言,姚江寒却重重地在桌子上拍了一掌。 “大嫂这话说得实在偏颇,我姚江寒的女儿,何至于落到做妾的地步?” 施氏冲他微微一笑:“江寒,我劝你还是认清事实的好。你打量着我们姚家还和十几年前一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咱们连区区四千两都还不出,眼下有这个机会甩脱债务包袱,怎能不好好打算?但凡有别路,咱们也不会委屈了锦儿啊!她生下来就是这个命,还改得了吗?” 她顿了顿,接着道:“谷元亨的意思,我们大家心中都有数。他之所以现在就跑来向老爷讨要锦儿,不过是怕过两年,那女娃长得大了,出落得更出众,被人抢在头里夺了去,不得不先行一步。如今,锦儿未到定亲的年龄,他这么做,无非是想先下手为强,将锦儿在府里养着,天天看在眼里心安,过个三两年,再纳她为妾罢了!” 这话一出,姚织锦顿时觉得被人兜头淋了一盆雪水,浑身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来时的路上她还心存侥幸,想着说不定是鸢儿听差了,谷元亨那个老东西,总有四五十岁了,要……要纳她为妾?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凭什么受此天大的侮辱? 姚江寒再也坐不住,霍地站起身颤巍巍走到施氏面前,哆嗦着嘴唇道,“锦儿是我的女儿,我一直将她当宝贝一般地看待,不管她是庶出还是嫡出,在我这里皆是没有区别的,谁若想强行将她夺走,闹得大了,我就算是豁出命去,也要跟那人拼个你死我活!” 他一贯儒雅清俊,可现在,额头上青筋毕露,目眦欲裂地死盯着施氏,眼底一片血红,瞧上去倒真有些怕人。施氏心里一惊,连忙怯怯地朝后退了一步。她知道要说服姚江寒是难上加难,于是干脆转身对姚江烈道:“老爷,您是一家之主,接下来该如何做,还是由您来定夺的好。”语毕,快速坐回自己的位置。 姚江烈捋了捋下巴上的长须,心中也是犹疑不定。一边儿是所欠的债务,一边儿是自己庶出的侄女,哪个更重要,他心中老早就有了一杆秤。到了如今这地步,脸面、名声统统都是虚的,他知道那谷元亨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人,人家背后有润州太守这个大靠山,而他呢?他现在就是个落魄的商人,两手空空啊! 他思忖了片刻,清了清喉咙,缓缓对姚江寒道:“二弟,你的心情我能明白,锦儿那孩子伶俐可爱,别说你了,就连我心中,也同样是诸多不舍。可是说到底,咱们现在不是没法子了吗?” “法子都是人想出来的,难道世上无王法了不成?那谷元亨就是说破天去,也避不过一个‘理’字!”姚江寒大声道。 “嚷什么,吵吵闹闹给下人听见成何体统!”姚江烈拿出一家之主的气势大喝了一声,见姚江寒果然噤口不语,这才缓和了声口,道,“这件事其中包含着各样利弊,不是你我能轻易左右的。昨日你刚归家,怕拂了你的兴致,好多事情,我没有告诉你。几天之前,吴家的人来闹过一场,死说活说要退婚,这事,弟妹跟你说过吗?” “什……什么?”姚江寒怔了一怔,呆呆地问道。 “哼,你果然不知。这次退婚的事,摆明了是吴家跟在谷元亨后面敲锣打鼓,生生要把我们逼得无路可退才算罢休!就算我们将房产抵押出去,还了谷元亨的债,也是将他得罪透了,这门亲事,从此之后必然再无转圜余地,你让月儿今后怎么办?我来问你,月儿也是你的女儿,她的死活,难道你就不顾了?” 姚江寒愣在了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 “唉!”姚江寒长叹一口气,道,“两个侄女我都一样疼爱,事情闹到这地步,你打量着我心里就不难受吗?可是,一个是嫡女,一个是庶出,两相其害取其轻,你可要想清楚哇!” “是啊老爷,求你看在月儿那孩子一直听话守礼的份上,多替她想想吧!”陈氏接口道,一边说,一边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安静,可怕的安静。 姚织锦已经分不清楚这是现实还是梦境,脑袋就像被大锤重击过,一阵接着一阵的眩晕。 连爹爹也无话可说,这件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她真想憋着劲儿闹上一回,可是,还有任何意义吗?纵使她真的如愿留在了这姚家大宅之中,在众人眼里,却俨然是破坏了姚织月终身幸福的罪魁祸首,若到得最后连珍味楼也保不住,她还有好日子过吗? 她听见姚江烈在房内叹了一口气:“江寒,不是我心狠,若能躲得了这一劫,过个一年半载的,倘若手上银钱松动了,咱们还能把锦儿赎回来,你说是不是?” 这一次,姚江寒只是耷拉着脑袋,没有再说话。 姚织锦顿觉万念俱灰,把心一横,猛地闯了进去,站在姚江寒面前颤抖着声音问道:“这就是爹爹要给我的惊喜?” 接下来,她又行至姚江烈身前:“大伯既然心里已经存下这个念头,我再说什么也是枉然。我只想问一句,当日我在后院摔倒,大伯曾对我娘说,就算我是个无用的废物,也情愿白养我一辈子,如今大伯的话,是不算数了?” “锦儿……”姚江烈想说什么,却即刻被姚织锦打断了。 “大伯不必再说,那谷老爷想要我,我去就是。” 话音未落,只听得“咕咚”一声,冯姨娘栽倒在地上,厥了过去。 ; 第二十四话 入谷府 话说到这个地步,这件事,也就再没有了转圜的余地,姚江烈虽觉没了面子,内心深处却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第二天一早,便打发了姚安去谷府报信。 此后的三天里,姚织锦将自己锁在房内,不管谁来敲门一概不应,只留着鸢儿一个人伺候。姚江烈原担心她会寻短见,后来发现送进房的吃食都多少动了一些,这才放心下来,暗地里和施氏嘀咕道:“锦儿那孩子看着机灵,谁想竟是个没心的,早日去了谷府也好,保佑她闹得谷家鸡犬不宁,我才快意呢!” 第四日,谷元亨派了管家赵广易领着一个姓郑的婆子,上门来接人了。 姚江烈找借口避了出去,姚织锦领着鸢儿出来的时候,只见到姚江寒一个人在前厅之内,施氏和陈氏皆没有出现。 “锦儿……”姚江寒从椅子上站起,快步走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含着泪道,“是爹没用,委屈你了。” 姚织锦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道:“事已至此,爹爹又何必再说这些无用的话呢?姚家少了我一个算不上什么,如今债务已清,还盼着爹爹和大伯能好生经营家中的珍味楼,好歹算是我报答了你们的养育之恩。锦儿只有一件事,求爹爹无论如何要放在心上。” 姚江寒眼泪早已跌了出来,慌忙抹了一把脸,道:“你说,无论你要什么,我都依你。” 姚织锦嘲讽地笑了笑:“我不敢奢望太多,只求爹爹能好好照料我的亲娘。那日在前厅,她受不住打击昏死过去,现在连床也下不得。我有心去和她告别,只怕让她更难过,不如,就让她只当没有我这个女儿罢了。她的病到底如何,还盼爹爹多上点心,请大夫来为她诊治,让她过两年安生日子,行吗?” “我都记下了,你放心,有我在一天,再不会让冯姨娘受半点委屈。”姚江烈心里痛得好像被人剜去了一块肉,想抓姚织锦的手,却被她躲开了。 “这些话我先听着吧。”她一面说,一面除下耳朵上那对红缟玛瑙珥珰,搁进姚江寒的手心,“这对珥珰请爹爹收回去,锦儿要不起。” 说罢,对赵广易点了点头,尾随在他和郑婆子身后走出前厅。 “妹妹——”左边传来一声呼喊,她扭头望去,就见姚至宣立在路旁,身后的姚织月已是满面泪水。 “妹妹,是我对不起你……”她只说了这一句话便泣不成声。 姚织锦看了他们俩一眼,没有说话,径直朝大门外走去。 姚江寒追了出来,大声道:“锦儿,那日我说要给你惊喜,原是打算领着你和冯姨娘去咱们田间的庄上住两天,让你高兴高兴,谁想事情竟变成这样……” 这话听在耳里着实刺心,姚织锦的脚步顿了顿,并不曾回头,眼泪却终是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 管家赵广易将姚织锦带到谷府,径直领着她来到了正厅之外,吩咐郑婆子好生守着她,自己径直进了房。 那日谷府夜宴,姚织锦径直随小厮去了后花园,并未曾到得前院一观,如今一见,才发现此处的装饰摆设比后院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真真儿当得上“金碧辉煌”四个大字。只是满园盛景,在此刻的她眼中看来,却是一片萧索,不见丝毫颜色。 不过短短几天,她从一个庶出的二小姐,变成了用来抵债的一样东西。此处不是她的家,但从今往后,她却要在这里生活下去。未来,什么是未来?难道跟自己的娘亲一样做妾,受人白眼?她一直期盼归来的爹爹,最终亲手将她送了出去,如果这是命运,为什么偏偏老天爷要选中她? 不多时,赵广易从厅堂里走了出来,板着一张脸冷冷地道:“跟我来,老爷叫你进去。” 姚织锦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抬眼就见主位上坐着谷元亨,此外还有一个模样颇威严的中年妇人坐在他身边。 直到这个自己垂涎已久的小女娃站在面前,谷元亨才真正将心揣回肚子里,斜瞟了她一眼,只觉得怎么看都喜欢。他嘴角憋不住笑意,连忙掩饰性地咳嗽了两声,故作淡然地道:“你前脚出了姚家大宅的门,后脚我就派人去珍味楼,将你祖父在我这里签下的借据送了回去。现在姚家与我再无任何债务关系,你大可以放心。” 姚织锦站在原地,也不低头,只是眼睛定定地盯着前方的桌脚。 “老爷跟你说话,你要回答‘是’,听见没有?”赵广易在旁边捅了捅她。 谷元亨打着哈哈笑了两声:“无妨,她原也是小姐,这些事情不懂也是正常的,留着慢慢教吧。这丫头虽是庶出,我打量着从小也是娇生惯养的,老赵,你在府里瞧瞧哪房缺人,随便将她安排进去,做些端茶递水的活儿也就罢了。” 赵广易刚要答应,旁边端坐着的谷太太何氏却开口了。 “听老爷的意思,是要把这丫头在府里白养着?妾身以为,这可不大合适啊!”她的声音很轻,却有股不怒自威的意味。 谷元亨从前只是在京城做些小生意,后来靠着岳父扶持,这才逐渐发了家。因此上,他就仿佛有个把柄捏在了何氏手中,一向便有些惧内。此刻听何氏发了声,他连忙扭头笑了笑,道:“夫人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老爷别怪妾身话多。”何氏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心里想着,四千两对于我们家来说虽然算不得什么,但好歹也是一笔不小的款项,一个黄毛丫头,值得了多少钱,怎能拿来抵债?当真儿戏了些。” 谷元亨尴尬地咳了一声。 “如今木已成舟,我再多说什么也是无用,不过,花那么大一笔钱换回来的丫头,可不能在府里吃闲饭。”何氏有意无意睨了姚织锦一眼,“我听说,这丫头有一个本事,能轻易看穿人们对饮食的渴望和喜好?这倒巧了,昨儿厨房的周管事说人手有些紧张,我看,不如就让她去厨房做个粗使丫头,打打下手,老爷觉得如何?” 谷元亨听到这话,自然十分不乐意。谁都知道,厨房里的活儿又脏又累,生火、洗菜、倒馊水……什么都得做,时常弄得一身臭汗。别的还犹可,要是在厨房里呆上两年,把一身的细皮嫩肉熬得树皮一般,他摸起来还有什么趣味? 他心存不满,嘴上却不好明说,只能道:“夫人自有夫人的道理,只是这丫头终究年龄还小,又从没做过这些事,万一砸烂了东西,损失也是咱们的呀!” 何氏发出一声嗤笑:“四千两银子,老爷说不要就不要了,眼下怎么倒在这些细处节省起来?她就算手脚再笨,终有学会的一天,妾身会吩咐周管事对她严加管教,做错了事,自然有棍棒招呼,老爷就不用操心了。” 谷元亨原本气焰上就矮了一头,又向来知道何氏说一不二,也就不好再争辩,只得点了点头:“那……就都依夫人吧!” 何氏转而望向姚织锦,道:“摆那副清高样儿给谁看?抬起头来!” 姚织锦依言抬起头,不卑不亢地望向她。 何氏怔了怔,不怒反笑:“我知你现在还有些小姐脾气,没关系,不出三日,我保证周管事能将你打磨得服服帖帖。你叫姚织锦是吧?老赵你吩咐下去,这丫头从今往后就叫锦儿,不管她之前是什么身份,来了我家,就是个下人,有做错的地方,该打该骂,一概不准留手,听见了吗?” 赵广易慌忙垂手答应。 何氏又用手指点住姚织锦,道:“你给我听清楚了,做了丫头,就要认清自己的身份。你循规蹈矩,自然风平浪静;倘若被我知道你在老爷和两位少爷面前妆狐媚子,仔细你的皮!” 听到何氏将自己派去厨房,姚织锦心中反而松了一口气——至少,一天之中大部分的时间里,她不用和谷元亨打照面,时间长了,或许他也就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逐渐丢开要纳她为妾的想法。再说,厨房之中可以近身看那些厨子做菜,这也算是绝处之中的一点甜头吧。 她素来是个机灵人,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自己就算再闹,换来的,恐怕也只是一顿打骂,她又不想死,与其自找不痛快,倒不如安分点,走一步算一步。 想到这里,她便乖巧地点了点头,道:“谢谢太太教诲,锦儿都记下了。” 赵广易在旁边压低了嗓子,道:“要说‘奴婢’!” 何氏呵呵笑了两声,仿佛对她的反应很满意:“这倒不要紧,规矩可以慢慢学。老赵,你先领她去安顿住处,把衣裳换了,然后去周管事那里报道,这就开始做事吧。”赵广易应承下来,冲谷元亨和何氏施了一礼,领着姚织锦退出正厅。 =============================== 啊咧,大家~~~本书写的是美食文,我自己也是个吃货,所以文中某些地方会涉及到各样饮食的做法,我可能会写得详细一点。要是对这方面没兴趣的孩纸可以略过,感兴趣的童鞋,也欢迎试着照做一下哟~~ ; 第二十五话 两位少爷 从前厅出来,赵广易先带着姚织锦去领了两套下人的衣裳,随后,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两道门,前往丫头们所居住的院子。 赵广易走在离姚织锦五步之遥的前方,平视前方,只不过略偏了偏头,道:“太太安排你来厨房做粗使丫头,说白了,也就是这谷府之中最低等的下人。府里有许多地方是你去不得的,管住自己的脚,也就是保住了自己的安宁,否则,惹出什么事情来,别指望着有人救你,明白了?” 姚织锦朝他的背影望了一眼,低声应道:“是,奴婢明白了。” 赵广易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她。 谷府中每隔几年,都会买进一批丫头下人,入府当日,哭叫之声往往不绝于耳,可见哪怕是贫寒人家的半大孩子,被父母卖为奴,心里也是不甘愿的。然而这姚织锦,说起来倒也曾是大家小姐,怎么初来乍到便如此柔顺,莫非轻易就认了命? 两人继续朝前走了两步,转入左手边一个院落之中。 院中堆了不少旧物,倒是打扫得干干净净,中央有一口井,贴着墙根儿建了一溜瓦房,应当就是丫头们所居住的地方。 赵广易指了指左手边的第三间房,对她道:“从今往后你就住在这儿,赶紧去换衣裳,我在这里等你。”说着,将手中的包袱塞入她怀中。 姚织锦冲他施了一礼,快步走进房内。 这是一间二十尺见方的大房子,左右各有一张通铺,上面搁着枕头被褥,只有离门最近的铺上是空荡荡的。姚织锦站在屋子中央,难得地略略有些发愣。 未时刚过,屋里一个人也没有,她低头想了想,将包袱搁在门口的床榻上,以最快的速度换上丫头们穿的青色布衫,转身跑了出去。 赵广易见她出来,也不多话,径直领着她去到厨房院子,将何氏交代的话吩咐给周管事,便将姚织锦丢给她,自己借口有事,迅速离开了。 周管事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容长脸面,打扮得干干净净,只是眉梢眼角皆是冷冰冰的。她上下将姚织锦打量一番,面上瞧不出是喜是怒,只说了句“随我进厨房吧”,便率先走了进去。 姚织锦跟在她身后两步之遥的地方,抬眼将四周打量了一遍。 这厨房颇为宽敞,角落中对着许多蔬菜瓜果,正中央一条长长的木桌旁站着个五十多岁厨子打扮的男人,正不知在桌前鼓捣什么;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在灶下摆弄灶火,此外,还有个小丫头坐在小板凳上,正从脚边的竹筐里不断拿出足有拳头大小的红芋头来去皮。 周管事清了清喉咙,指着那男人道:“这位是洪大叔,谷府上下的饮食皆由他和我一起打理;阿桥和小昙与你一样,都是在这厨房中打下手的,你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他们。” 姚织锦向几人点了点头,那洪老头不过回头看了她一眼,甚么也没说,倒是阿桥和小昙都抬起头来冲她笑了笑。 周管事又沉声道:“赵管家是个周全人,该吩咐你的话,想必在过来的路上已经跟你讲了个清清楚楚,我无需再说。厨房里与别处不同,得伺候着主子们用过晚饭,戌时才能轮到咱们。你每晚饭后,打水来将里里外外清扫干净,然后再回房歇息,若第二天早晨我发现一星儿灰尘,便没那么客气,都清楚了?” “是,周管事。”姚织锦乖巧地答了一声。 “很好,你机灵点,咱们彼此也省些事。现在你随我进厨房。眼看便是未正时分,我炖了马蹄羹,你这就给两位少爷送过去。”周管事一边说着,又低头想了想,道,“送到门**给贴身丫头便罢,不准进屋,小昙,她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今天你就带她走一回吧。” 那名唤小昙的丫头答应一声,立时从柜子里取出三个带盖的盅子,将锅里的马蹄羹盛出来,再用一个托盘装了,对姚织锦说了句“走吧”,抢先一步跨出门槛。 ============================= 姚织锦心里很不爽,非常不爽。 被爹爹送进谷府,她认了,做粗使丫头,她也能接受,只是唯独忘了姚家三少这一环。 那家伙也不知吃错了甚么药,偏生喜欢找她的茬,两人之前便有过龃龉。当小姐时,她尚且能无所畏惧地和他争辩一番;如今做了丫头,身份一下子低进尘埃里,岂不意味着从今往后都要受他闲气? 还有那个谷家大少爷,看起来温润纯良,却不知到了这地步,他又会如何看自己。 “喏,大少爷就住在花园旁边的院子,三少的住处和他只隔着一条回廊,很容易就找到的。”小昙一脸无忧无虑的样子,指点着前方对姚织锦道。 “我叫小昙,你呢?” “……锦儿。”姚织锦低头看了她一眼。 “你长得可真好看!”小昙笑嘻嘻地道,“你也是因为家里穷,被爹爹卖进来的?” 这句话刚好戳中了姚织锦的伤心事。可不是吗?真要论起来,她和这些穷苦人家的女儿又有什么区别? 小昙见她不说话,便体贴地道:“你别害怕,也别担心,周管事虽然看起来严厉,其实跟她处久了你就会发现,她是个极和气的人,对我们不打也不骂,只要小心点,别出什么纰漏就行了。” 姚织锦初入谷府,对周遭的一切都懵懂无知,这小昙既热情,又是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与鸢儿倒真有两分相似,令她不由得生出些好感来。 想到这里,她便扭头朝小昙微笑了一下。 说话间,二人早已来到一个独院之中,小昙将手中的托盘交给她,自己走上台阶,在门板上叩了两下。 出来开门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丫头,小昙仰脸冲她笑道:“梨花姐姐,周管事打发我们来给大少爷和大奶奶送马蹄羹。” 那丫头不咸不淡地咧了咧嘴,道了声“有劳”,姚织锦连忙赶上去,将手中的托盘交给她,忍不住透过门缝朝里看了看。 谷韶谦坐在窗边的书桌前写字,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女子立在他身边,弯腰看纸张上的字迹。两人不时相视一笑,远远瞧去,倒好像一幅画儿似的。 姚织锦恍惚听人说这谷家大少爷是已经娶亲的,想必,这女子就是他的正妻了吧?她的侧脸看起来端庄秀丽,与谷韶谦很是相配,若搁在从前,自己也许还能挺直了腰杆和他们说上两句话,可现在呢? “送完了东西还不走,看什么看,等着领赏吗?”梨花见姚织锦只管往屋里瞧,不阴不阳地斥了一句,小昙连忙拽着姚织锦调身就走。屋里的谷韶谦闻声转过头来,匆忙中却只看见了一个瘦伶伶的青色背影,心里一沉,手中的笔也停了下来,顿时陷入沉思之中。 小昙拉着姚织锦一溜小跑,穿过回廊来到另一个院子里,走上前依样敲了敲门,等了半晌,却不见有人应声。 她又敲了两下,这一次,从屋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敲什么敲,我又不曾锁门,自己滚进来就是了。” 小昙咬唇一笑,轻轻推开门,抬脚正要跨进去,被姚织锦一把抓住了。 “周管事说不许我们进屋,只能把东西送到门口。”她可不想才进来第一天,就挨一顿毒打呢! “没关系的。”小昙冲她摆了摆手,径自走进去,脆生生道,“三少爷,周管事特意做的马蹄羹,奴婢给您送来了。” 彼时谷韶言正独子坐在房中,手里握了一本书,看得昏昏欲睡,抬起眼来瞟了瞟小昙,随后,目光便飘向站在门边手捧托盘的姚织锦。 谷元亨向姚江烈强要姚织锦这件事他是知道的,却没料到一转过背,她竟变成了谷府中的粗使丫头,心里十分惊异,脸上却不愿表现出来,只管懒洋洋地冲她抬了抬下巴:“站在外头做什么,等着我三催四请吗?” “是啊锦儿,三少爷人很好的,咱们进了屋的事,他保管不会说出去!”小昙赶过来将她拉进屋内,回身冲谷韶言笑道,“怎么只得少爷一人,柳絮姐姐呢?” 谷韶言挥手道:“我看着她嫌烦,把她赶出去了。”他说着指了指姚织锦,“你是新来的?把马蹄羹端过来我尝尝。” 姚织锦原还担心他会在小昙面前说出自己从前的身份,现在见他只扮作不识,好歹松了一口气,不发一言走过去,将手中的马蹄羹送到他面前。 谷韶言随便吃了两口,抬起头又看了姚织锦一眼,目光中既没有嘲讽,又没有轻鄙,只淡淡地道:“告诉周管事,这马蹄羹今日太甜了些,我很不喜欢,以后再做这个,就不用给我送过来了。我乏了,要歇一歇,你们俩滚吧。” 小昙吐了吐舌头嘻嘻一笑,拉着姚织锦退出房间,带上了门。 ; 第二十六话 邓姨娘 两人不敢耽误工夫,从谷韶言的院子出来,径直就回了厨房。 周管事和阿桥都不在,厨房里只剩下洪老头一个人,正站在墩子前剁羊肉馅,见姚织锦和小昙回来了,便拉长了脸道:“怎地去了那么久?一大摊子事等着你们呢!” 姚织锦原本就乖巧,初初被家里送来抵债,伤心虽然难免,但她心里清楚,如今自己进入谷家已成事实,与其没完没了地自怨自艾,倒不如既来之则安之。此时听洪老头语气好似有点生气,便笑着迎过去,道:“对不住啊洪大叔,你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就是。” 洪老头看了她一眼,道:“瞧见旁边儿我切的冬瓜丝了吗?你往里头搁点盐杀出水分,然后挤干了交给我。小昙,你的芋头削完了吗?动作快点,磨磨蹭蹭一下午了,要是耽误了我做晚饭,别指望我给你背黑锅!” 姚织锦转头看了看小昙。经过刚才一起送马蹄羹的事,两人已经熟稔许多,当下便相视一笑,连忙各归各位地忙活起来。 不多时,周管事领着阿桥回来了,见姚织锦正在认认真真地攒干冬瓜,动作虽生疏,倒是一丝不苟的。于是也没说什么,径直走到洪老头身边,和他一起准备晚饭。 酉时将至,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这晚饭,却不用姚织锦再给送过去,何氏打发来两个丫头婆子将饭菜用食盒盛好端了回去,周管事见再没有什么吩咐,便让洪老头将剩下的食材随便炒了炒,另外蒸了饭,招呼两个丫头和阿桥过去吃。 姚织锦美滋滋地捧着碗,坐在院子里的木头桌子旁,一口一口使劲往嘴里扒着饭。 实在也怨不得她。她一直认为,吃饭是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一件大事,从前在姚家,她名义上是个小姐,陈氏却时常对她克扣着,饭食有一顿没一顿,真正吃饱的日子实在屈指可数。今天她做了大半天的活儿,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这洪老头做的饭菜虽然简单,却火候精准味道可口,真真儿让她停不了口哩! 周管事远远地朝这边觑了一眼,她是知道姚织锦原来的身份的,此刻见她吃得狼吞虎咽,便端着碗走了过来,坐在她对面,问道:“吃得惯吗?” “好吃!”姚织锦抬头冲她咧嘴一笑。 周管事在心里叹了一声,语气不由自主地就缓和许多,道:“我今儿看你倒是个勤快人,只要别闯祸,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既然人都进来了,从前那些事,该忘就都忘了吧,你……” 她话还没说完,忽听得外头传来一阵吵闹声,刚转过头,就见一个年轻女子奔进院子里,抬脚就将搁在门口一筐蔬菜踹翻了。 姚织锦凭空被唬了一跳,顺着声音望去,就看见一个二十来岁锦缎华服的女人,钗飞鬓乱的,脸上泪水糊得乱七八糟,正气势汹汹冲着周管事奔过来,身后还有一个小丫头紧追不舍。 她见周管事起了身,慌忙搁下自己的碗,也跟着站了起来。 “你们太欺负人了!“那女人扑过来不由分说将姚织锦的碗抢过去摔在地上,大声哭骂道,“吃吃吃,我让你们吃!” 啧啧啧,我的饭啊……姚织锦在心里惋惜了一句。不管多大的事,也不能拿饭菜出气呀! 周管事连忙走过去,冲着那女人略矮了矮身子,道:“邓姨娘,这是怎么说的?出什么事了吗?” 原来,这女人就是半年前谷元亨新纳的妾,仗着受宠,得闲便要生些事端出来,没有主子的命,偏生要端主子的款,时常搅得府里一团大乱。这些事情谷元亨多少知道一些,却始终听之任之。 那邓姨娘只管淌眼抹泪地边哭边骂,旁边的小丫头壮着胆子道:“邓姨娘嫌晚上厨房送来的饭食不合心意,只看了一眼便生起气来,将碗盘全都掀在地上,还把……还把老爷昨儿刚买给她的一只画眉鸟连笼子一起砸了……” “搬嘴,我叫你搬嘴!”邓姨娘从头上拔下一支簪子就要往那丫头嘴上招呼,吓得那小女娃子满院子乱窜,躲闪不迭。 “邓姨娘,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手动脚?”周管事皱了皱眉头,一把将那丫头拽到自己身后。 那邓姨娘怔了怔,又哭天喊地地叫嚷起来:“好,太好了,连个丫头我都不能随着性子收拾了,可见你们从来不曾把我看在眼里!你去瞅瞅,晚上给我那些饭菜都是些什么东西?压根就是……就是猪食!我还留在这儿干嘛?趁早回了老爷出去算了!” 姚织锦在旁边瞧得胆战心惊的。嚯,这邓姨娘还真是个麻烦篓子,不就是一顿饭吗,至于闹到这个地步?这么一比较,姚江烈的那个舒姨娘,简直可以用“温柔知理”来形容了! 周管事两手交叠合在身前,神色虽然谦恭,但言语之中却已隐含不悦之意,表面上不动声色地道:“邓姨娘,你看要不这么着行不行?打明天开始,每日准备晚饭前,老奴先打发丫头去你那问一声,你想吃些什么,就只管告诉丫头,老奴好依样做……” “放你的屁!”邓姨娘却嚷得更厉害了,“周管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小九九,不就是想省点事儿吗?我倒想问问,你每日准备晚饭前,可有胆子去向老爷太太和两位少爷问问他们想吃什么?不打得你皮开肉绽才怪!怎么到了我这儿,一切就两样了?” 周管事一把揪住了衣裳下摆,忍了又忍,道:“是,老奴考虑不周全,邓姨娘教训的是。那这样罢,麻烦姨娘少待一会,老奴这就让老洪重新给姨娘做顿晚饭,如何?” 邓姨娘这才算满意,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大大咧咧往木桌子旁一坐,再不出一声。那小丫头见她偃旗息鼓,怯生生地挪过来,抽出一条锦帕,替她擦了擦额头的汗和脸上的泪水。 姚织锦眼瞧着这邓姨娘是故意来找茬的,此刻只不过是暂时想找个台阶下,等一会儿,若洪老头做出来的饭食不和她心意,她照样会闹得鸡犬不宁。这样一来,不仅自己的晚饭没着落,什么时候才能回去歇息,更是未可知。 她偷偷地朝那邓姨娘瞥了一眼,走进厨房,径直来到洪老头面前。 “洪大叔,我知道邓姨娘想吃什么,你信吗?”她压低了声音,轻言细语地道。 前些日子谷府夜宴,谷元亨安排了两三个厨子在凉亭中伺候,洪老头正是其中一个。因此,姚织锦的本事,他是见识过的。他本就想问姚织锦讨个主意,却又抹不开面子,此时见她主动过来献计,心中登时一喜。 “你知道?可别哄我,要是再弄出些纰漏,麻烦咱们可是要一起担的。”他心里高兴,表面上却不愿意露出来,故意板着脸道。 姚织锦却不知道他的心思,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是真的,洪大叔你相信我,我不会骗你的。邓姨娘想吃的那道菜就是……” 她踮起脚尖凑近了些,小声将那道菜说了出来。 “就这么简单?” “对呀,就这么简单!” 洪老头站在原地思忖了片刻,点点头,立即取出一块豆腐,一棵白菜,迅速忙碌起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菜做好了。除了邓姨娘心里想要的那一道菜之外,洪老头还用剩下的冬瓜和羊肉做了道锅贴,一起送了过来。 “白菜炖豆腐?”一看见盛着食物的托盘,邓姨娘脸上顿时显出两丝喜色。 要说,这女人的喜好还真够难捉摸的,谁能想到,一个嫁入富贵人家做妾的姨娘,竟还心心念念惦记着这样一道再普通不过的平民食物? “你们终于开窍了,我也不算难为你们吧?”邓姨娘站起身,吩咐小丫头将托盘端起来,转身歪歪扭扭地走了出去。 院里的众人这才算松了一口气,洪老头站在厨房门口,用锅铲敲了敲门框,粗声粗气地大声喊道:“锦丫头,你的饭菜都被打翻了吧?过来,老子重新给你做!” ; 第二十七话 水深火热 等姚织锦再把饭吃完,已经过了戌时。经过邓姨娘的这一番闹腾,院子里烂菜叶子扔得到处都是,还有那一盆被打翻的饭,油乎乎地腻在地上,看一眼也觉得恶心。 小昙洗过碗,走出来见姚织锦还在扫地,便跳过去问道:“这么大的院子,多会儿才能收拾完哪,要不我帮你?” “不用不用!”姚织锦连忙拒绝,“现在挺晚的了,明儿个还要早起,你赶紧回去洗洗歇着吧,我自己来就行。” 这是她在谷府的第一天,她对所有人都不了解,只有一件事她很清楚:凡事还是靠自己的好。不管小昙是真心还是假意,她都不能不多留一个心眼,以防日后,有把柄落在他人手上。 小昙撅了撅嘴,道:“那……那我可先回去了,你打扫完了也快点回去歇着,说不定啊,咱们还能住在一间呢!” 姚织锦答应了一声,目送她离开,叹了口气,将地上的菜叶子和脏兮兮的饭都收拾到一处,又打了桶水,将厨房里里外外洗了一遍,这才去关了后院的门,准备回房。 谷家的厨房外面是一片竹林子,一到晚上,黑魆魆地看着颇有些吓人。她走过去关门的时候,仿佛看见一个黑影以极快的速度掠了过去,心里一阵发凉,但当她壮着胆子还想细看时,外面已经只剩下风声。 回到下人的院子时,姚织锦已经觉得身上快要散架了,恨不得立即爬到床上睡他个天昏地暗。她满心以为同屋们肯定一早睡了,可是一推开门,却发现里面却是灯火通明,里头只有三四个丫头,都坐在各自的床头聊闲篇儿,见她进屋,齐刷刷的目光顿时朝她扫过来。 她很不喜欢这种目光,那让她觉得,自己就好像是某家人院子里养的花猫,人人皆以看她闹笑话为乐。饶是如此,她也明白人在矮檐下,不能不低头,自己初来乍到,少不得将姿态放低点,这才是最安全的。 想到这里,她便冲那几个丫头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那几人却只当是没看见,仍旧只管死死盯着她。 这可怪不了我了吧?姚织锦在心里叹了一句,径直走到最靠外的那个床铺,打开自己的包袱,兀自收拾起东西来。 半晌,右手边最靠里一个黑里俏的丫头出声了:“哟,新来的?咱们屋这下可凑齐八个人了,叫什么?” 姚织锦听出她语气不算友好,但自己初来乍到,少不得忍一时风平浪静,便冲她点了点头,简单地道:“锦儿。” “哦,原来我娘口中那个姚家二小姐就是你呀!”黑丫头抚掌而笑,“好好的大小姐不做,跑来当丫头,你的爱好还真够特别的!” 姚织锦没有做声,身边探过一只手来,拽了拽她的袖子,她回过头,就见小昙怯生生看着她,用细若蚊蝇的嗓音对她道:“只剩下门口那个位置还有空儿了,你要是怕冷,我跟你换就是。” 姚织锦讶异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自己和她倒真住在同一间屋子,只是,白天时她还活蹦乱跳,如今回了房,怎么倒像只过街的老鼠,缩手缩脚起来? 她正要开口拒绝,那黑丫头却又说话了。 “哈,真是笑死人,我说小昙,好容易来一个比你还新的新人,你不趁机在她面前逞逞威风也就算了,竟然还装起好人来,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 小昙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咬了咬嘴唇,大着胆子道:“我们都是丫头,哪有资格逞什么威风?” “你还敢回嘴,指望着这个落魄小姐给你撑腰吗?”黑丫头一掀嘴皮,阴阳怪气地道,“她但凡有一点本事,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堂堂的姚家二小姐,跑来给人使唤,说出去都嫌丢人!” 姚织锦狠狠瞪了她一眼。如果可能,她真的不想惹事,然而眼下,小昙是个不中用的,若她再不出声,岂不是让那黑丫头得了意?她姚织锦从来也不是好欺负的,若今天不能压过那黑丫头一头,往后,难保她会出什么邪招出来刁难自己。 想到这里,她便偏过头对小昙道:“她叫什么,她娘是谁?” 小昙胆怯地朝后退了退,压低声音道:“她叫双莲,她娘就是……就是郑大妈,咱们屋里,只有她一个是家生子。” 姚织锦冷笑了一声——原来是郑婆子的女儿,怪不得对自己的情况如此清楚。 想了想,她便昂起头,不卑不亢地道:“不管我爹因为什么卖我进谷府,像我这样半路进来的,自然比不得你这种人。” “什么叫‘我这种人’?你给我说清楚了!”双莲一下子跳了起来。 这时候,出去洗漱的丫头们陆陆续续回来了,见有热闹可瞧,都三三两两聚在旁边,嘴里悉悉索索地小声议论。 姚织锦朝周围看了看,微微一笑,声音像风一般从屋中飘过,轻描淡写地道:“还用我说吗?世代为奴啊!”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撕了你的嘴!”双莲的面皮登时变得青紫,“轰”一声跳了起来,作势要扑过来跟姚织锦拼命。 完了完了,没打过架,也不知道自己实力如何。姚织锦心里叨咕了一句,强迫自己不准动——一动气势就泄了,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双莲张牙舞爪地冲过来。 “都给我闭嘴,吵死了,还要不要人睡觉!” 就在这时,一声极有震慑力的呼喝凭空响了起来,紧接着,姚织锦就看见和双莲相对的床铺上呼啦坐起来一人,从手边随便捞了个枕头就朝双莲砸了过去。 “红鲤你干什么,明明是她先挑衅的!”双莲正被枕头砸在脸上,忙不迭用手接住,回身气急败坏地吼道。 姚织锦注意到,自从自己进屋,那个叫红鲤的丫头就一直侧脸朝里睡着,始终不曾瞧自己一眼。那是个身量颇高的女孩儿,总有十四五岁了,长得清秀,表情也是淡淡的,然而眉眼之间,却有种凌厉的意味。 “事儿是谁先挑起来的,我一清二楚,你别在我面前装无辜。一屋子里八个人,谁要是闹事,我一定会让她死得很难看。”红鲤闲闲地瞥了双莲一眼,转而看向姚织锦。 “还有你,我不管你以前从哪来,又是干什么的,进了这儿,咱们就都是丫头,没有谁比谁高贵。想日子过得舒坦,就少生些事端。” 姚织锦正在气头上,想也不想就顶了回去:“既然咱们都是丫头,你又凭什么教训我?” “嚯!”红鲤不怒反笑,“我不过白劝你一句,爱听不听,随你的便。只是别再吵我睡觉,否则,天王老子的面子我也不给!” 说完,再度倒下去,将被子扯过头顶,盖了个严严实实。 说来也怪,经过这红鲤一番斥骂,双莲竟也偃旗息鼓,死死盯着姚织锦,无声地说了句“你给我等着”,气咻咻把手里的枕头往旁边一扔,也跳上床睡了。 “那个……锦儿,你赶紧去洗脸吧,我去给你瞧瞧灶上还有没有热水。”小昙偷偷瞧了姚织锦一眼,一点点挪出门去。 ================================== 第二天晌午,洪老头正在准备午饭,姚织锦做完了手里的活儿,见他正拿着一根煮熟的棒骨往下剔肉,便凑了上去,想瞧瞧他在做什么。 盘子里已经堆了小半盘肉了,都是小块小块的,拿来煮汤也不像,是干嘛用的?昨晚上这洪老头特意给自己重做了晚饭,似乎对她还不错,随便看两眼,他应该不会说什么吧? “干啥?”洪老头见姚织锦探过脑袋来,粗声粗气地问道,“想学?” “洪大叔你忙你的,我就看看。”姚织锦抬起脸对他笑道。 “学做菜也不是不行,不过,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得下苦功。你手头的事儿都完了?嗯,那你去拿根黄瓜来切成丝,再切点葱末。” 姚织锦见洪老头仿佛有要教她的意思,立即一蹦三丈高,忙不迭从旁边的菜筐里捞出一根黄瓜,洗净放在案板上,仔仔细细切了起来。 “我做的呢,这叫凉拌拆骨肉。”洪老头手里不停,嘴巴念叨着,“咱们平常很少吃猪肉,其实这棒骨边上的活肉,凉拌起来最是好吃。也简单,跟黄瓜搁在一起加上花椒、盐啥的这么一拌,满嘴香。你……” 话还没说完,赵广易打外头走了进来。 “锦丫头,老爷唤你,赶紧去。” 姚织锦心里咯噔一下,抬头冲他笑道:“赵管家,眼看要午饭了,我还有好多…… “这些话你留着跟老爷说去,他现在就要见你,动作快点!”赵广易不耐地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姚织锦站在原地忖度片刻,左右无法,只得也跟了上去。 ; 第二十八话 笼络 如果有可能,姚织锦真想谷元亨这一辈子也不要想起自己来。只要一见到那个人,她脑子里立刻就会浮现出“纳妾”两个字,好似卡在喉间的一块鸡骨,任怎样努力也吐不出来。她宁愿一直留在厨房里,宁愿周管事和洪老头安排各种各样的难为事给她做,只要能够保得自己安全,对于“粗使丫头”什么的,她当真一点也不介意。 但很显然,谷元亨并不打算让她随着性子活下去。 她跟在赵广易身后,匆匆从一道拱桥上走过,在一股活泉前停下了脚步。 赵广易遥遥指了指远处的水榭凉亭:“喏,老爷就在那里,我还有些事,你自己过去吧。” 姚织锦仰起脸来冲他讨好地一笑:“赵管家可知老爷唤我何事?” “老爷只教我去找你,并不曾吩咐别的,主子们的心思,我做下人的又怎好任意揣度?”赵广易皱了皱眉,“你想知道的,自己去问便是。” 撂下这句话,他径自转身离开。 唉,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无论如何,今天都必须得去见见那谷元亨了。 姚织锦回头见四下无人,冲赵广易早已远去的背影啐了一口,拾级而上,低着头冲着凉亭的方向走了过去。 谷元亨搂着邓姨娘,以一种极其狎昵的姿态坐在软椅中,两个小丫头侍立在旁,身前的小几上摆了几样瓜果,此外还有一壶暖酒。 大冷天儿的,倒真有兴致!姚织锦在心中腹诽了一句,一脚迈进凉亭里,冲二人恭敬地福了一福,口中道:“奴婢给老爷、邓姨娘请安。” 见她进来,谷元亨双眼登时就是一亮。两日不见,这丫头仿佛更加出挑了些,她身上一件钗饰也无,奴仆们所穿的青衫并不能掩饰她的俏丽,反而衬得那双眸子更加澄净,嘴唇愈发红艳,明明不过是个孩子,但眉间眼底却流露出天然的风情来,勾的人心驰神往。 谷元亨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自己的邪心所致,只管呵呵一笑,道:“不用多礼,起来吧,这两日在厨房,可还习惯吗?吃的如何,睡得可好?” 姚织锦直起身,却并不抬头,用平稳的声调不紧不慢答道:“很好,老爷费心了。” “啧啧,小小年纪的,犯不着这样拘着自己,说话像背书似的,有甚么趣味?坐下说话吧。”谷元亨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身畔的一张凳子。 姚织锦摇了摇头:“奴婢不敢越礼,还是站着自在些。斗胆请问老爷,今日唤奴婢来所为何事?” 谷元亨看了看身旁的邓姨娘,笑道:“锦丫头,我听说昨日邓姨娘晚饭吃的不自在,最后还是你给帮了忙?” “可不是嘛!”邓姨娘一扭身子,娇嗔地道,“老爷您给评评理,人家只不过想要一样白菜炖豆腐,这口味可算不上刁钻吧?周管事那边只管拖延,幸好锦丫头在场,将我所思所想告诉了洪老头,要不然,我可要委屈死了!” 姚织锦饶是再镇定,这时候,仍旧禁不住讶异地抬起头看了邓姨娘一眼。 这女人想干什么?自己在周管事手底下做事,一举一动皆得看着她的眼色。此刻,这女人一句话就将自己和周管事摆在了对立面上,这不是生生挖个洞给她跳吗? 姚织锦在心里思忖了片刻,对邓姨娘颇有分寸地一笑,道:“原来昨晚的事,姨娘都瞧见了?其实,奴婢也只不过是动了动嘴巴而已,全靠周管事平日里对奴婢悉心教导。再说,那道白菜炖豆腐,若没有洪大叔巧夺天工的厨艺,也不能成事啊!” 谷元亨笑得愈发自得:“很好很好,你这丫头倒很懂事。” 邓姨娘回头朝他脸上瞧了瞧,转转眼珠,嘴巴一噘道:“老爷,人家有个请求,不知您答不答应。您也知道,我房里就只有一个丫头,偏生她还是个蠢材,所有事情都得我耳提面命,饶是如此,依旧有许多事照顾不到,我都快烦死了!我今儿瞧着锦丫头是个聪明伶俐的,不知,老爷愿不愿意让她来我房里伺候?” 说着,她看向姚织锦:“锦丫头,说起来,我那儿倒是个轻省的去处。我这人待丫头们是最宽厚的,事情也不多,左右不过是些端茶倒水的活计,比你在厨房里整天被油烟熏要好上许多,也省得把一个娇滴滴的小身子熏坏了。你愿意跟着我吗?” 邓姨娘入谷府半年,虽然很得谷元亨的宠爱,但日子却并不好过。太太何氏自不必多言,两位少爷素来都是远着她的,谷元亨唯一的女儿又在年前出嫁,跟着夫家去了京城;就至于另一位叫做佩环的顾姨娘,因为她的到来失了宠,心里更是不知怎样恨她,故此,在偌大的谷府之中,她竟一个身边人也没有。 花无百日红,这个道理她很明白。谷元亨如今宠着她,可天知道这份宠爱能持续多长的时间?若有朝一日,谷元亨不再喜欢她,那么,她的处境,一定会非常艰难,是以,她必须寻一个可靠的人护住自己。 邓姨娘是个极会察言观色的女人,从谷元亨对姚织锦的态度,她就知道,这小丫头总有一天也会被收入房中为妾,而且会极受宠爱,自己要想到那时有所依靠,不得不早作打算。 将姚织锦从厨房里捞出来去伺候自己,无疑是笼络她的最好手段。姚织锦脱离了厨房那种污糟地,肯定会对自己感恩戴德,有朝一日她飞上了枝头,便轻易就能成为自己手中的扯线木偶,让自己不至于在谷府之中处处受屈,所以,这步棋,是非走不可。 谷元亨听邓姨娘如此说,心中一万个愿意。他原本就担心姚织锦在厨房里熬坏了身子,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能去姨娘房里做些轻松的事,还能时时见到她,有什么不好?当下便摸了摸邓姨娘的脸,道:“还是巧玲你最懂我心思。锦丫头,邓姨娘想要你呢,你心里怎么想?” 方才邓姨娘的话才一出口,姚织锦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被父亲和大伯送进谷府,原本就是无奈,心里一直盘算着只要有机会,就一定要想法子离开,怎可能伙同一个她根本就看不上的姨娘玩这种把戏? 想到这里,她便低头笑了笑,道:“蒙邓姨娘垂怜,真是奴婢几世修来的福气。不过……要说蠢笨,奴婢觉得自己才是谷府之中最笨的那一个,什么也做不好,今天还打烂了碗,被洪大叔好一阵呵斥。像奴婢这样的,还是老老实实留在厨房中,做些打下手的事比较好。” 邓姨娘柳眉倒竖:“你不想来?” 真是奇了,天下竟有这种人,给她铺好了路,她竟还不愿意走! “不是不想,是不敢。”说完这句话,姚织锦抬起头有意无意地看了看谷元亨。至于这话中到底有几层意思,任凭他们去猜度吧。 邓姨娘吃了个软钉子,很不受用,当着谷元亨的面也不好硬来,只得拍了一下桌子,道:“不来就算了,打量我真稀罕吗?老爷,人家现在不要她了!” 谷元亨心里也不太舒服,见心爱的侍妾发了火,知道这条路暂时是走不通了,挥了挥手,道:“锦丫头,这可是你自己选的,既如此,赶紧回厨房去帮忙吧!” 姚织锦松了口气,冲两人施了一礼,转身快步走出凉亭。 ======================================== 她一路疾奔而行,刚刚从一棵桂树前转出,拐上通往厨房的碎石小路,忽见谷韶言坐在路旁石桌之上,听见脚步声,缓缓抬起了头。 这一家子真是阴魂不散! 姚织锦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对谷韶言施了一礼,叫了声“少爷”,转身就要离开,却被他从身后叫住了。 “站住,我让你走了吗?” ; 第二十九话 对峙 真是晦气,方才在那凉亭中,姚织锦拒绝了邓姨娘的“好意”,心里明白必然又会是一场灾祸,恐怕那女人得闲就会找她的麻烦。她还没想好以后该如何应对,现在偏生又跳出个难缠的谷韶言来! 她心里十分不爽,停住脚步转过身,恭恭敬敬地垂手道:“少爷还有何吩咐?” 谷韶言从石桌上站起来,慢慢悠悠地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的脸,道:“眼看午时将至,你不好好在厨房帮着周管事准备饭食,偷偷跑到哪里玩去了?” 关你屁事,我去桥底下扎小人了,扎的就是你! 姚织锦在肚子里一通乱骂,脸上的表情却是平淡如水:“回少爷的话,方才是老爷打发赵管家来唤奴婢有事,并不曾去玩。” “哦?”谷韶言好整以暇地勾了勾嘴角,“老爷找你何事?” “少爷想知道的,尽管自己去问老爷,奴婢不敢搬嘴。”姚织锦抬起眼来,清亮的眼睛闪闪发光,无畏无惧地盯着他。 谷韶言心里无来由地跳了一跳,眉毛一扬,道:“奇了,前儿我看你不是嘴皮子伶俐的很吗?现在摆这副谦恭的样子给谁看?你也用不着在我面前装可怜,当初你大伯既然带你来我家宴席之上抛头露面,明摆着就是想要在诸多宾客之中给你觅得一个如意郎君,如今我父亲看上了你,你心里不知怎样高兴呢!” 姚织锦冲他嘲讽地一笑:“少爷这些话说的蹊跷,奴婢一句也听不明白。” “不明白?好哇,那我就跟你再说明白一点。初时我见你到我家来做了个粗使丫头,心里还着实有些不落忍,管你是嫡出也好,庶出也罢,再怎么说,也曾经是个大门大户的小姐,现在成天和油烟为伴,多少有些委屈。现在看来,我倒是想多了。你进了谷府,名义上是粗使丫头,却和我爹过从甚密,恐怕总有一天会攀上高枝儿,到那时,连我也得叫你一声姨娘,你说是不是?” 姚织锦简直要被他的话给气炸了。被伯父和爹爹送来谷家抵债,其中的委屈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如果她可以选择,巴不得离谷元亨越远越好!这谷家三少也不知吃错了什么东西,始终就是看她不顺眼,当初在姚家大宅戳穿了他的谎话只不过是一件小事,用不着记恨到今天吧? 既然一味地退让并不能换来片刻安宁,索性大家撕破脸! 想到这里,她便猛地昂起头,连珠炮似的大声道:“三少爷,你阴阳怪气的说这些蠢话有意思吗?堂堂一个少爷,要么去帮你爹打理生意,要么读读书写写字,成天跟我一个丫头较什么劲?是,现在你是少爷,而我只是个丫头,身份不知比你低了多少,但那也并不代表,我可以由着你任意欺负!你若要闹,我可以奉陪,只是万一事情闹大了,你最好保佑管事的只打我一顿,要是惹怒了他们把我撵出去,可正好称了我的愿!” 谷韶言脸色白了白,低头一想,复又笑了出来,意有所指地道:“我欺负你,我怎么欺负你了?我可是连你的一根手指头也没摸过啊!怎么,我爹不要你,转而就想赖上我了?” “你!”姚织锦气得脸都红了,恨不得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柔软的呼喊:“三弟!” 回过头,就见一个端庄明丽的年轻女子款款走了过来,姚织锦抓了抓脑袋,猛然想起,她就是谷韶谦的正妻徐氏,连忙朝她施了一礼,口中道:“大奶奶。” 徐氏含笑看了她一眼,对谷韶言道:“母亲打发人到处找你,你怎么藏到这儿来了?还不快去,要不然啊,母亲发起火来,我和你哥哥可护不了你。” 谷韶言剜了姚织锦一眼,口中哼了一声,气呼呼地拂袖而去。 徐氏这才回过身,柔声对姚织锦道:“你看着眼生,叫什么,在哪里做事的?” “回大奶奶的话,奴婢叫锦儿,在厨房周管事手底下做些杂事。”姚织锦勉强压下心头的怒火,低眉顺眼地答道。 “原来你就是锦儿。三少爷那人其实没坏心,只是嘴巴有点讨厌,你别放在心上。我想起来一件事,你能不能帮我?”徐氏的声音就像柳絮一样从她面前轻轻拂过,听在耳里说不出的舒服。 姚织锦顿时对她生出两分好感,也抬头微笑了一下,道:“大奶奶只管吩咐,不用和奴婢这么客气,奴婢受不起。” “今天老爷请我父母来府中吃饭,我做了个荷包,心里原想着正好可以让我娘带回去给我妹妹。可是你看我这脑子,一出门就给忘了,直到此时才想起来,要不,你替我跑一趟?我在这儿等着你。” “是,奴婢这就去。”姚织锦脆生生的答应了,转身就要跑。 “哎,你别着急呀!”徐氏笑着叫住了她,“你跟我房里的梨花姐姐说,那荷包就放在案上,她若还不知道,你只说是我要送给妹妹的生日礼物,她就明白了。” “好!”姚织锦使劲点了点头,一溜烟地跑了出去,片刻之后,将荷包取了回来。 “奶奶看是不是这个?若奴婢拿错了,就马上回去换。”她笑嘻嘻地将荷包递了过去。 “对对,就是这个,麻烦你了。”徐氏笑着接了过去。 “大奶奶别说‘麻烦’二字,我是奴婢,替主子跑腿,原本就是应分的。” 徐氏朝左右看了看,凑近她,道:“你的事,大少爷都跟我说了,我知道你原本也是个小姐,要不是家中欠债,也不会……唉,我公爹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也是知道的,你平日里多留个心眼,好好保护自己,知道了吗?” 姚织锦毕竟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徐氏一句话说得她眼泪都要下来了,连忙吸了吸鼻子,低头笑道:“多谢大奶奶教诲,奴婢都记下了。” 徐氏微笑着看了她一眼,转身往远处去了。姚织锦站在原地盯着她的背影愣了半晌,这才缓缓地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 当天晚上,厨房里的下人们吃过饭,照例已经是戌时了。姚织锦打水回来准备打扫院子时,却发现小昙还没有离开,站在院门口直勾勾地望着她,似乎有些话想说。 “怎么了?天晚了,还不回去睡觉,你不困?”姚织锦走过去将水桶搁在地上,笑呵呵地看着她。 小昙咬了咬嘴唇,怯怯地道:“我不想一个人回去,双莲老是对我冷嘲热讽的,我呆在那屋子里,身上就跟针扎似的,难受死了!” “甭理她,她那种人,仗着有自己娘撑腰就满院子横行无忌,你越是理她,她就愈发得了意。她嘴巴坏,你就当她唱歌,反正她说了半天也只能自己口干舌燥,你又不会掉一块肉。” “可是……要不我还是留下来帮你吧,你一个天天收拾厨房,太累了!再怎么说,你以前也是个小姐呀。” 姚织锦盯了她一眼,板着脸道:“小昙,这些话以后别说了,一来从前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二来,以往的身份对我来说没有一点好处。你乖乖的,赶紧先回去,我收拾完了马上就回来,好吗?” 小昙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厨房。姚织锦快速将里里外外打扫干净,正要去关院门,忽然“倏”地一声,门外再一次有黑影掠过。 她心里一惊,壮着胆子一脚跨出去,朝左右看了看,却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 这是闹鬼,还是闹贼?她暗自思忖着,一回身,脑袋“梆”一声撞在一个高大的身体上。 她口中尖叫了一声,正要敞开喉咙大喊,嘴巴却一下子被捂住了。 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男声:“别嚷,是我。” ; 第三十话 珍味楼 上 一听到这个声音,姚织锦的眼睛顿时就湿了,慌忙扳开那只温暖的大手,抬起头,声音抖索着道:“三哥哥,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是来找我吗?” 那高大的黑影不是别人,正是曾在润州城外与姚织锦一起吃过叫花鸡的凌十三。 听见这小女娃又这样称呼自己,他皱了皱眉头,将姚织锦拉到后门的暗角之中,压低声音道:“跟你说过了,是凌十三,不要再让我说第三次。” “人家就是觉得叫三哥哥比较亲切嘛!”姚织锦憋闷了好些天,好容易见到了“故人”,便不自觉地露出些许小女儿情态,跺了跺脚,“三哥哥在这里做什么?” 凌十三不动声色地往院子里看了一眼,道:“我自然有我的事,你不必打听。” 姚织锦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难过,眼睛里瞅着他,忽然悲从中来,眼泪噼里啪啦直往下掉:“三哥哥,我爹把我送到谷家抵债了!” “我知道。”凌十三却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谷元亨那个死老头说,等过两年我长大了,还要把我纳入房中做妾。” “我知道。” “我想出去……” “……我知道。” “你光会说我知道我知道,也不说安慰一下我!”姚织锦气得半死,抬起头来泪眼蒙蒙地死盯着他。 凌十三摇头道:“你指望我说什么?个人顾着个人的事吧。” “可是——”姚织锦使劲吸了吸鼻子,“你随便说点好听的也行呀!” “我走了。”凌十三根本不接她的茬,转身就要走。 “你还会再来么?”姚织锦一下子慌了起来,连忙拽住他的袖子。 之前姚江烈和姚江寒的做法,让她早已彻底寒了心,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只见过两面的青年,却令她格外有一种亲切感,仿佛,他就是在这世上剩下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他离开,天地间就再没有一丁点亮光。 凌十三低头看了看她拽住自己袖子的手,顿了一顿,道:“不会,从今往后,你永不会再见到我。”一抬眼见她又是一副要哭的模样,心里登时一软,想说两句话来安慰她,憋了半天,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只叹息了一声,拂开她的手纵身一跃,转瞬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 姚织锦连着过了几天提心吊胆的日子,生怕邓姨娘来找她的麻烦,可说来也怪,自从那日在水榭凉亭中见了面,那女人倒好好地消停了一段时间,别说找她晦气,就连厨房的大门也不曾进过,她担忧了两日,见一切如常风平浪静的,渐渐也就放下心来,一闲下来便守在洪老头旁边看他做菜。 洪老头虽然是个不苟言笑的,但真要论起来,人倒还不错。见她对厨艺有兴趣,又生得伶俐,心里暗自也有两分喜欢,得了空便肯指导她两招。没花多少工夫,姚织锦已经能做出两道简单的菜品,手法虽然生涩,味道却还不错,见她有天分,洪老头教起来,自然是更花心思。 这日下午,尚未到准备晚饭的时辰,周管事在院子里晒太阳打盹儿,洪老头站在长桌前,手里捏着一条鱼,对身边的姚织锦道:“鱼肉这玩意最是细嫩,切起来一个不小心肉就碎了,那便根本没法子入口。你切的时候得用快刀,鱼皮向下,刀口斜着入,这样就……” 正说着,就见阿桥从门外走了进来,不知在跟谁生气,一股脑将手里的托盘扔在长桌上,“呼”地一声坐在地上。 “干啥,你当这儿是你家,由得你摔摔打打?没规矩!”洪老头立刻虎起脸吼了过去。 这一句呵斥声音虽然不大,但言语间却充满了威慑力,阿桥给吓得身子一抖,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朝屋外瞅了瞅,见周管事并没有醒过来,稍稍放下心来,撇着嘴道:“我……我方才到前厅送点心,正撞上老爷在发火,东西还来不及递出去,就被赵管家臭骂了一顿,说我没眼力,不懂事,让我滚回来。真是奇了,我也只不过是依吩咐送点心罢了,老爷又不是我招惹的,骂我做什么?” “蠢材!你一个下人,被骂个两句就受不住?就是两位少爷,被老爷教训了也只能站在一旁受着,你算什么东西,还有胆子发火?”洪老头狠狠数落了阿桥一通,说到最后,喘了一口气,道,“老爷因为什么发火?” 阿桥被他骂得就差没缩进墙角,嘴里嘟嘟囔囔地答道:“我拢共也就只听了一句,说是因为醉仙楼的生意不好,老爷心里不舒服呢!” 活该,要是老天有眼,就该保佑你那劳什子醉仙楼明天就关张大吉! 姚织锦在心里狠狠咒骂道。有钱又怎么样,弟弟在润州城当官儿又怎么样,做出来的东西不好吃,老百姓照样不买你的帐! 正想着,双莲从外头走了进来:“锦儿,老爷打发我来唤你去。”她一边说,一边得意洋洋地冲姚织锦翻了个白眼。 姚织锦真是觉得烦透了,谷元亨到底有什么毛病,就是见不得她过一天安生日子吗?就算要找她,随便打发个人来也就罢了,干嘛非要把这个与她不对盘的双莲遣过来?这丫头被主子使唤一次,就跟得了赏钱似的,真是奴到骨子里了! 她心里充满怨念,脸上却还堆着笑,对双莲道:“真是谢谢呀,还难为你特意走一趟。但不知老爷现在何处?” “你脑子有问题,现在这个时辰,老爷不在前厅又能在哪?”双莲撂下这一句转身就走。姚织锦盯着她的背影发了半天的狠,才跟洪老头交代了一声,匆匆往前院而去。 才刚一踏进院门,她就听到“咣啷”一声脆响,顿时有一个小丫头跌跌撞撞奔出来,将摔在门外的茶杯捡了回去。 她心里又是一阵腻烦,走上台阶,站在前厅门口,冲着屋子中央横眉竖眼的谷元亨施了一礼,口中道:“奴婢锦儿给老爷请安。” “你进来说话!”谷元亨一开口就是漫天的怒气,随便挥了挥手将她招呼进来,劈头问道,“你大伯到底给润州城的百姓吃了什么迷魂药?” 姚织锦愣了一下:“老爷是何意,奴婢听不明白。” “为了家里的醉仙楼,我可是花尽了心思,装潢什么的我就不说了,那自然不是你们家可比的,单论我请来的厨子,更是大有来头,就算是各样食材,也绝对是整个润州城最新鲜美味的。你们家那个小小的珍味楼,又破又旧,凭什么跟我争?” 姚织锦心下顿时了然。瞧他这情形,多半是家中的醉仙楼在生意场上受了挫,回家找自己人发飙。也是,谷元亨在润州城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唯独醉仙楼在与珍味楼的竞争中屡屡吃瘪。为了打压姚江烈一家,他可谓是出尽法宝,就连姚织锦,也被当成了其中的一枚棋子,他原想着能借此机会让姚家好好地受些挫折,没想到,人家一转过背,生意照样做得风生水起。这种情形,怎能让他不生气? 想到这里,姚织锦忍不住在心中冷笑了一声。为什么会这样?还不是因为你谷元亨大老爷坏事做得太多,连天都看不下去了! “我问你话呢,你哑巴了?”谷元亨见她只顾低着头不说话,又是一声吼了过来。 “奴婢不知。”姚织锦眼观鼻,鼻观心,垂着眼睛淡淡地答道。 “你不知?”谷元亨狠狠拍了一下桌子,脑子里忽地冒出一个想法,继而整张脸都舒展开来。 “你不知是吗?没关系,明日你就跟我去醉仙楼走一趟,我还不相信,凭着你的本事,还将生意抢不过来!赵广易,明儿个将锦丫头打扮成个小厮的模样,跟我去醉仙楼!” ; 第三十一话 醉仙楼 下 要依着谷元亨的想法,姚家的二小姐出现在醉仙楼替他招揽客人,不用说,绝对是对姚江烈一家最好的打击。但姚织锦现今已入了谷府,他就不能不考虑得多一点。 将姚织锦带去醉仙楼,是为了挽救自家的生意,那丫头模样乖巧自不必多言,更难得的是,还生就一副伶俐相,随便往哪里一站,都足够惹人青眼。她如今已经是他谷元亨的人了,又怎能如此轻易地在大庭广众之下任人观瞻?是以,他才特意让赵广易将姚织锦打扮成一个年幼的小厮,这样一来,众人就算瞧见了她的容貌,也不会拿她当女孩儿看待,虽然这样做实为掩耳盗铃,但至少谷元亨自己心中要好过些。 隔日,时近晌午,谷元亨便依照心中想好的计划,带着穿一身灰蓝色家丁衫子的姚织锦去往自家的酒楼。 醉仙楼位于润州城最繁华的地段,左右两侧商铺林立,食肆却是独此一家。正是饭点儿,门前熙来攘往,不少衣着鲜亮的行人匆匆而去,却很少有人走进醉仙楼用餐。 谷元亨站在二楼的栏杆前,看着一楼大堂里稀稀拉拉坐着的两三桌客人,心里的火气在胸腔之中奔涌窜流,几乎要喷出血来,冲着身旁唯唯诺诺的涂掌柜就是一生怒吼:“你去,贴出告示来,就说今日我醉仙楼大宴宾客,凡是入来吃饭的客人,每桌赠送一壶上好佳酿两盘应季秋果,我倒不信这世上还有不占便宜的人!另外,把这丫头给我带下去,见着进来的客人,由她来给点单。锦丫头,你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吧?” 姚织锦抬起头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原本不想搭理他的,但最终还是轻轻点了一下头。 “跟我下来吧。”涂掌柜拉了她一把,领着她来到一楼大堂。先吩咐她站在门边候着,自己则满头大汗地张罗告示去了。 大厅之中非常安静,姚织锦踮着脚朝门外看了看,觑见一个胖大的身影,守在足有一人高的笼屉前,吆喝着招呼来往行人买包子。 “枣泥馅的大包子啊,又香又甜,两文一个!小妹子,要不要来两个尝尝?”那人的声音透过重重人潮传进了醉仙楼中,姚织锦忍不住嘴角咧了咧,露出一个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意思的微笑。 这不是那个姓范的胖大叔吗?那天她正是在这个摊档上骗了两个包子,原本打算拿回家和冯姨娘一起分享,却没料到路上被闪电劈中,阴差阳错间,竟拥有了异能。 凌十三说,这是老天赐给她的能力,如果真是这样,老天又为什么要把她推进这水深火热的处境中来? 她很讨厌像现在这样,如同皮影戏里的小人儿被随意牵扯,让她往东便往东,让她往西便往西,丝毫没有自己做主的余地。如果一直被困在谷府,也许这样的日子永远也没有尽头,但她又有什么办法,能够脱离眼下的困境? “姚姑娘!” 正思索间,左手边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姚织锦偏过头去,就见谷家大少爷谷韶谦笑呵呵地从柜台后面钻出,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大少爷。”她轻声唤了一句,正打算屈膝施礼,谷韶谦却摆了摆手:“姚姑娘,咱们早已熟识,这些礼数就免了吧。” “大少爷,如今您是主我是仆,这‘姚姑娘’三个字,还请少爷不要再提,叫我锦儿或者锦丫头都使得。” 谷韶言怔了怔,抬头朝楼上的谷元亨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锦儿,我知道父亲将你强拉进谷府,你心中一定诸多不满。你也不必心焦,若我……” 接下来的话,他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那夜谷府宴席,他将这小女娃的所作所为都瞧在眼里,心中是有些赞赏的。只是转过背,她就被当成一样抵债的物品,送来了谷家,说不定过些日子,还会变成谷元亨的房中之妾,他纵是有心相护,又能有什么法子相解救? 姚织锦微微一笑:“少爷也觉得无话可说了?您的心意奴婢领了,不过,少爷若当真有心体恤,就请不要跟奴婢说话交谈,不仅老爷见着了不喜欢,万一传回家中,太太知道了,也会不高兴的。” 说完这句话,她正好瞧见门外走进来两位年轻公子,便扯出个笑容迎了上去。 “客官里边请,今儿个我们醉仙楼大酬宾,两位想吃点什么?” 其中一个青年摇着折扇,朝她脸上看了看,立刻和旁边的同伴笑开了:“嘿,人说这谷元亨财大气粗,我先还不信。眼下你瞅瞅,他家酒楼就连迎客的小厮都特别清俊,看着就如一根水葱似的!喂,小二,我问你,我见门外贴着红纸告示,说今天来醉仙楼吃饭的客人,皆可获赠一壶美酒两碟秋果,可是真的?” 姚织锦一边引着他们入座,一边回头笑道:“大大红纸写了出来,又怎能欺瞒客官?两位先请入座吧。” 说着,她似有意无意地朝那位公子脸上看了一眼,笑着道:“公子,今天我们酒楼进了好些条两斤来重的鲤鱼,尾巴上有些微红尖儿,别提多活跳了!公子若想吃鱼,不妨试试?” “你……你知道我想吃鱼?”那公子一脸讶异。 姚织锦也不答他的话,只管娓娓道:“那鲤鱼肉质细嫩,先用油稍微炸一下,再上锅和着花椒一起烧,便是一道极致美味,公子果然是会吃之人。” 那人更是惊得嘴巴也合不拢:“居然连我想怎么吃都知道,你这也太……” 姚织锦不理他,只管看向另外一位公子:“这位公子是想要一道清蒸狮子头吧?我这就去吩咐后厨,再准备两道精致小菜,二位稍后,你们的酒菜随后就来。” 她这一番话说得轻轻松松,那二人却好似被点了穴一般,坐在原地半晌也不动弹。过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人忽地站起身,大声道:“列位快来瞧啊,这小二能轻易猜透人心中所想,我二人心中想要吃些什么,还不及出声,他便知道得一清二楚,当真奇了!” 这话一出口,原就在醉仙楼中的客人登时呼啦一声涌了上来,围在姚织锦身旁七嘴八舌只管发问。 “小二,那你猜猜,我又想吃些什么?” “喂,你先看我,今儿个一早晨起来就觉得口淡,吃什么也觉得没滋没味,你给瞧瞧?” 还有那心思细密一些的,张嘴便问道:“我说,这两位公子该不会是你们醉仙楼请来的托儿吧?” 姚织锦心里不爽,却仍旧是笑嘻嘻地,仿着酒楼里小厮的动作将两手抄在袖口里,不紧不慢答道:“这位大叔,您心中爱吃的那道’酒糟鸡’不是已经在您桌上了吗,又何必再问?那位大哥,您要是觉得脾胃不适,我劝您还是先去瞧瞧大夫,或是叫厨房弄一样开胃的‘荷塘脆藕’给您尝尝?至于这位伯伯,两位公子风度翩翩器宇轩昂,又怎会与我醉仙楼联合起来蒙骗诸位?” 众人顿时一片喧哗之声。 他们这样一闹腾,原本从门前经过的行人也禁不住跑进来瞧起了热闹,偌大一个厅堂,竟霎时间被堆得满满当当,谷元亨喜不自胜,站在楼上一叠声地叫唤:“涂掌柜,赶快招呼大家入座啊!韶谦,你也帮忙应酬一下,客人们进了我醉仙楼的门,怎能让他们站着?” …… 这是醉仙楼开张以来,最为风光的一天,谷元亨从没有试过像今日这样,整座酒楼人满为患,连安排座位都令人有些头疼。送出去的果品和美酒值多少钱他没想过,会不会亏本,他也根本不在乎,只要能胜过珍味楼,区区几两银子,又算得上什么? 当天直到入夜时分,姚织锦才终于闲了下来。整整一天,她自己也数不清楚,到底用了多少次异能,招待了多少桌客人,只知道打烊时自己的嘴巴干燥得几乎能喷出火来。她越来越觉得,如果她身负的异能只能用来做这些事,那么,她宁愿从来不曾拥有。 谷元亨满脸堆笑地从楼上走下来,见姚织锦正立在楼梯口旁擦汗,便涎着脸走了过去,有些忘形地道:“四千两换你这样一个宝贝,我真是太值了!锦丫头,你说说,像你这样伶俐,我怎能不喜欢,不心疼?” 姚织锦差点没被他这一句话恶心的吐出来,暗暗咬了咬牙,抬起头,不冷不热地道:“我劝老爷还是应当为醉仙楼今后的发展想个万全之策才是。今日生意好,也不过是人们贪新鲜罢了,若明日我不来,这酒楼的生意又当如何?” 谷元亨一愣,脸上的笑容顿时敛去,一拂袖走开了。 ; 第三十二话 争吵 回到谷府,姚织锦先去厨房转了一圈,发现里面早已灭了灯。她踏进去分别在地上和桌面摸了摸,没有一丁点灰尘,这才放下心来。 多半是小昙替她将厨房收拾干净了。虽然她今天是奉了老爷的命去醉仙楼帮忙,但倘若厨房里脏着,明早周管事要是怪罪下来,她也无话可说。毕竟,不管怎么说,打扫厨房是她的分内事,又怎能拿老爷出来搪塞? 既然手头再也没什么事,姚织锦转身便回了住处,打算踏踏实实睡一个好觉。刚推开门进去,小昙一个扑腾从铺上跳起,忙不迭端了一碗茶送了过来。 “怎么现在才回来,今天肯定忙坏了吧?”她细声细气地道,“赶紧喝口水,厨房我替你收拾好了,别担心。” 姚织锦心里一阵感慨。她入谷府的时间并不算太长,但自打她进来,小昙便一直对她很是贴心,始终竭尽所能地帮她,有时候见她打扫厨房回来的晚,还会替她打好洗脸水,洗衣服时会顺手将她的也搓了。当小姐的时候,那些下人们对她好,不过是碍着她的身份,而眼下处于微时,小昙还能这样照顾她,这份情,她姚织锦就一定要记在心里。 想到这些,她便接过茶碗,冲小昙笑了笑,道:“方才我先去厨房看过,见到处都干干净净的,便知道是你替我打扫了。难为你了,一天下来累得够呛,还得帮我做事。” “说这些干什么?”小昙可爱地皱了皱脸,“我当你是姐妹才会帮你,否则,我才懒得管闲事呢!” “哟——”两人正说着,一直趴在床铺上的双莲却开腔了,一双斜飞入鬓的眼睛像刀子一样瞟了过来,“小昙,我看你平常像个闷葫芦似的,还以为你是个傻子呢,没想到,你也很会审时度势嘛!” “你……你说什么?”小昙扭过头去,冲双莲壮着胆子瞪了瞪眼睛。 “我说什么你听不懂吗?”双莲大大伸了个懒腰,仿佛不经意般道,“我说锦儿啊,前儿是我不懂事,得罪了你,还希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计较才好。咱们都是丫头,又住在一个屋子里,相识一场是缘分,从今往后,还请你多多提携呢!” 姚织锦听她话里带刺,脸瞬间冷了下来:“你如果有话就明说,用不着在我面前阴阳怪气;要是只管说闲话,我也没空陪着你。” “哎哟,你们听听,听听呐,果真是要做姨娘的人,那气派果然不一样。”双莲发出一连串谑笑,没骨头般软哒哒地扭了扭,“锦儿,你前两天就经常得老爷传唤,今儿干脆还陪着老爷一起去了醉仙楼,真真儿得宠,我看在眼里,着实好不眼热啊!不过,我也是好心,提你一句,没那么大的头,就别戴那么大的帽子,无论如何,你现在还只是个粗使丫头,这么上杆子拿乔作势的,小心失了人心!” 见她们又吵了起来,其余几个丫头都有些怕事,不愿牵扯其中,三三两两地从姚织锦身边避过,小心翼翼出了门。偌大的屋子里,除了她们三个陷在争吵中的女孩儿,便只剩下角落中的红鲤。 姚织锦真想扑上去撕双莲的嘴。以她在姚家的经验,当然知道这深宅大院之中是没有秘密的,自己在几天之中一次又一次被谷元亨唤去,下人们肯定会躲在暗处唧唧哝哝搬弄是非。她原想着只要自己行得正坐得直就罢了,别的事不必诸多理会,可直到现在她才发现,有些人的闲话不仅刺耳,更加刺心哪! 她死死揪着自己的衫子下摆,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阻止住自己想要跟双莲拼个你死我活的冲动,低头思忖了片刻,抬起脸来微微一笑:“敢情我能不能做姨娘,是双莲姐姐你说了算?既然你早存了这份心,说话做事就得小心点。我劝你有空的时候多求求老天爷,让他老人家保佑我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否则,若有一天我真的如你所愿进了老爷的房,我一定会让你死的很难看,你信吗?” 话音未落,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双莲的脸色明显变了变,就连红鲤,也一把掀开被子看了过来。 这一席话令得双莲七窍生烟,直着嗓子就吼了过来:“锦丫头你别得意,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老爷得空对你笑一笑,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凤凰了?你可别惹急了我,小心我到太太那里将你今天说的话全抖出来,到时候看看是你没脸,还是我倒霉!” 姚织锦惋惜地摇了摇头。她不想在谷府结怨,但若要有人打到头上,她也是不害怕的。本来她还以为这双莲会使出什么绊子,但今日一观才发现,这妮子简直毫无城府,满嘴蠢话,再和她斗下去也是毫无趣味。 她夸张地打了个哈欠,瞪一眼双莲便再不理她,兀自回头对小昙道:“我回来的时候,见前院有好些人在收拾布置,还搬了不少花出来,是为什么?” 小昙早被两人的争吵吓得面如土色,见她忽然发问,便结结巴巴地道:“哦……那个啊,咱们二小姐和姑爷要回来了,明儿个下午就到。太太欢喜得了不得,今天一天也不知使唤了多少人,将府中上上下下都清扫了一个遍,就差张灯结彩了。锦儿,二小姐一向最得老爷太太疼爱,就连两位少爷也比不上的,你这两天……可要小心一点啊。” “傻瓜,我老实本分地在厨房里做事,不多走一步,不多说一句,又怎么会闯祸呢?”姚织锦嘴里对小昙说着,眼睛却径直看向双莲,“我没做过的事,任凭谁想栽赃给我也不行。她编派一句,我便还她十句,左右脱不过一个理字,你说对不对?” “可是……”小昙还想说什么,被她一挥手打断了。 她算是想明白了,在这谷府之中做丫头,并不比当初在姚家做个庶出的二小姐来得轻松。姚家之中有陈氏和施氏对她百般刁难,这谷府里,却也有些人,明明从未得罪过,偏偏就是要和她过不去。一味的忍让,只会让那起人愈发得了意——她姚织锦,又岂是能任他们欺负的? “双莲姐姐——”她爬上床扯过被子,懒洋洋地道,“明天你要是想去太太那儿告我的状,咱们可以一起去,到时候谁吃不了兜着走,可就各凭本事咯!” 说完,她立刻钻进被子里,留下双莲站在屋子中央骂也不是,走也不是。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合上眼之前,她似乎看到红鲤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好似赞赏般的笑容。 ; 第三十三话 迎接 第二天一大清早,姚织锦是被一连串的吆喝声给吵醒的。也不知是哪个管事的,嗓门大得犹如雷鸣,站在院子里一叠声的叫唤,听上去,倒好像是在安排人搬抬东西。 一屋子八个丫头都被这一阵叫喊声弄得陆陆续续醒了过来,满嘴嘟囔抱怨。姚织锦睡觉的床铺离门最近,便扒在门缝上朝外张望,瞧见六七个下人抬着各式箱笼走进院子,堆得满地都是,赵广易还在旁边亲自监工。 “这是闹腾什么呢,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双莲在她的铺上一个劲儿地抱怨,把枕头被子摔打得“砰砰”作响,姚织锦转过去嘲讽地睨了她一眼,也懒怠理她,恰在这时,赵广易打发一个婆子过来拍门了。 “起床起床,明知道今儿府里有大事,一个个儿地还在床上挺尸,懒死你们算了!赶紧的,赵管家说了,限你们一盏茶的时间各归各位,这两天皮都绷紧点,要是闯出祸来,可没人保你们!” 屋子里顿时嗡嗡隆隆一阵穿衣服下床的乱响。 这多半是为了那二小姐回来做着准备呢!也真是奇了,小姐和姑爷回来探亲,这种事何其常见,哪至于闹到这般境地,简直像玉皇大帝下凡呐! 小昙迅速穿好衣裳,走过来扯了姚织锦一把:“别愣着了,就一盏茶的时间,你当多宽裕吗?今天咱们厨房肯定会忙得不可开交,你动作快点,我先去打洗脸水,听见吗?” 姚织锦笑着冲她点了点头,穿好衣裳下了床,正要开门,红鲤从她身边经过,脚步忽然停了一停,转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然后径自走了出去。 她顿时怔了怔。自打她来到谷府这小半个月,红鲤从没跟她说过一句话——或者她应该说,自己从未见过红鲤跟任何丫头有一丝交集,那么现在,这笑容又是怎么回事? 这一天,厨房里的忙碌可想而知。阿桥一趟接着一趟从门口的木板车上卸下各类还滴着水的新鲜蔬果肉类,颠颠地送进院子,复又奔出去,脚底下转得好似风车,仿佛永远都没有停下来的时候。周管事叉着腰站在厨房门口,心急火燎地大声嚷嚷:“小昙,你要死啊!我让你赶紧把萝卜去皮,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还有锦丫头,你打量着自己今天是来瞧热闹的是吧?一个个儿没有眼力见儿的东西,再不好好干活,我大耳刮子抽死你们!” 姚织锦在厨房呆了也有段日子了,知道这周管事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嘴上骂得厉害,却实在也没什么坏心,因此也不甚害怕,只赶忙帮阿桥将几只活鸡拎进厨房里,抬头冲洪老头嘻嘻一笑。 洪老头笑骂道:“臭丫头,都被数落到头上了,你还有脸笑呢!还不赶紧去院子里把我晒的那一簸箕野菌子给我端进来!二小姐最爱的就是我做的野菌黄焖鸡,今晚上咋的也得让她吃个够本不是?野菌子起码得泡上五、六个时辰才能用,快去!” 姚织锦连忙答应一声,拣了个大盆,将野菌子泡进微微有些温热的水中,然后,趁周管事没注意,又蹭到了洪老头跟前。 “去去去,你大叔我今天铁定忙得脚不沾地,可没闲工夫教你捣鼓做菜的事!”洪老头瞥了她一眼,手里丝毫不停,将切成一寸见方的五花肉先和八角、茴香以及一小簇花椒一起过了油,然后全部填进一个大肚子陶罐里。 “这是什么?”姚织锦立时来了兴趣。 洪老头一口一个“臭丫头”喊得无比顺畅:“你脑子里进灰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果然以前是大家里的千金……”他说到这儿,突然顿了一顿,接着不耐烦地一挥手,“老子要做红烧肉!” 姚织锦倒是浑不在意,连连点头道:“哦,原来红烧肉是这样做的。洪大叔……”她左右看了看,拽拽洪老头的袖子,“为什么府里上下对二小姐要回来的事那么紧张?我看着比过年还热闹呢!” “你懂个……”洪老头朝周管事的方向瞧了两眼,也压低声音道,“你懂个屁啊,你知道那姑爷是何方人物?不过十七、八的年纪,已经上过好两次战场,不知立了多少战功,如今受了勋官,可是上骑都尉哪!咱们二小姐出嫁第四天就跟着这位姑爷去了京里,好容易回来一趟,你说咱老爷能不紧张?” 哦,原来是这样。姚织锦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一声。 这二年,谷元亨倚着大树好乘凉,在润州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人人都道他是沾了自己那太守弟弟的光,殊不知,这真正的“大树”却是他的女婿!有了这么个靠山,也难怪他横行无忌,有恃无恐了。 “瞎琢磨啥呢?别转你那小心眼了,我跟你说,那泡野菌子的水你可得给我留着啊,我有用呢!”见姚织锦只管出神,洪老头捅了她一下,“快去,给我取一颗白菜来。” ============================== 接下来的时间,谷府上下皆是一片鸡飞狗跳。洪老头嘴上不说,对姚织锦却是有些偏爱的,见她伶俐,便将她留在身边打打下手。小昙和阿桥就比较惨了,做菜的事他们插不上手,便被调去各院帮忙,不是收拾屋子,就是打扫回廊,直到天色暗下来,姚织锦才看见小昙歪歪扭扭地从院门外走了进来。 她麻利地倒了一碗水,直直送过去,笑着道:“累坏了吧,来喝口水润润嗓子。” 小昙敲打着自己的肩胛,接过水碗叹了一口气:“唉,累也倒罢了,最要命的是,我都快饿死了!中午就吃了两个菜包子,现在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我也是……”姚织锦皱着脸应和了一句,“二小姐和姑爷回来了?” “嗯,回来了!”小昙一口气将水碗喝了个底朝天,擦着嘴道,“你可没看见,老爷和太太喜欢得都不知该怎么办了!你说,老天爷也真够不公平的,那二小姐的命怎么就那么好?生在大富之家,又嫁了个如意郎君,我敢保证,她肯定一点烦心事都没有。” 姚织锦淡淡笑了笑:“你埋怨也没用,这都是看个人造化罢了。” 小昙接着道:“哪像我,一辈子靠着服侍主子过活,领那么两个月钱,连响儿都没听见,一转眼就没了。像我们这种情况,今后要是能挣得个姨娘的位置,可真是烧高香了!否则啊……” 那也未必。姚织锦在心里说道。像她亲娘那样,纵然是做了姨娘又如何?那根本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啊! 正想着,周管事从院门外走了进来。 “锦丫头,小昙,厨房里的事儿差不多了,你俩现在去前院,老爷交代了,让家里所有的丫头都去伺候晚饭呢!” “啊?”姚织锦猛地抬起头。不是吧?这谷府上下总有几十个下人,用得着乌泱泱全堆在前院里吗? “啊什么啊?快点去,眼看就开席了,要是耽误了事儿,可别指望我给你擦屁股!”周管事没好气地斥了一句,转身又疾步走了出去。 ; 第三十四话 吃不得 谷府的前厅,此时灯火通明,门外挤挤挨挨站了一群下人,堂中摆了一张紫檀雕花圆桌,以谷元亨为首的主子们不忌男女围坐一堂。 姚织锦小心翼翼地挤进人群中,尽量把自己放在一个少人注意的角落里,又一把将小昙也拽了过来,踮着脚尖观察前厅中的情况。 那谷元亨一脸堆笑,神情用“谦恭”二字来形容,当真也不为过:“贤婿说这种话也太见外了我知你是做大事的人,得空与芳儿一起归来探我们,我和你岳母,便已经很欢喜了。既回来了,倒不如暂且把国家大事丢开,踏踏实实住上两天,如何?” 姚织锦突然有点发傻。莫非,那个年轻男人就是谷家二小姐的夫君?传说中屡立战功的少年英杰,前途无量的上骑都尉,她的猜测中,这该是何等的英明神武的人物啊,怎么竟是个矮胖子? 小昙见她在旁边只管发愣,便小心翼翼地扯了她一把,埋怨道:“咱们躲在这儿做什么,去前面瞧瞧热闹不好么?” “别”姚织锦连忙叫住了她,“我看这儿挺好的,何必去前面惹麻烦?再说,去了显眼的地方,难免被人支使着端茶倒水,忙了一天了,你就不想歇歇吗?”。 “可是……”小昙还想争辩,正在这时,几个丫头端着菜走了过来。 “嘘,上菜了,你别嚷嚷。”姚织锦正好借这个机会打断了小昙的话,扭头朝厅内望去。 最先端上来的是几样冷盆,那二小姐笑逐颜开,将脑袋靠在何氏身上撒娇道:“还是娘最心疼女儿了,您都不知道,在京城这一年,我每每想起家中的美食,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云鹏他日日忙着公事,家中的厨子又笨得要命,无论做什么菜,始终就是无法煮出我喜欢的味道,我每天吃饭都没滋没味的,你没见我都瘦了?” 何氏笑得见牙不见眼,在她身上轻轻拍打了一下,半真半假道:“沁芳,你这孩子都嫁了人了,也该懂点事才是,云鹏公务繁忙,你不说照料好他的饮食起居,还要他调过来照顾你?” 旁边的许云鹏转过来,搔着头皮,憨厚地笑道:“芳儿,你要是想吃什么,只管告诉我,或者吩咐管家去弄也行,怎么倒在……倒在岳母大人面前告起我的状来?” 谷沁芳娇嗔地一笑,扭了扭身子。 姚织锦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突然有些羡慕。就在不久之前,她也是姚家的二小姐啊,心心念念等着爹爹回来,期盼能和爹娘一起过上好日子,可只不过转眼之间,她便成为了谷府之中的粗使丫头。那谷沁芳一望便知从小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夫君嫁得也颇如意,莫非,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命”? 她眼睛里有些发涩,抬起手来揉了揉,肩膀突然给人撞了一下。抬起头,就见洪老头不知何时立在身边,眼睛盯着前厅里,口中道:“臭丫头,你倒会躲懒,藏得够隐蔽的啊” 姚织锦憋住心中的酸意,仰头冲他嘻嘻一笑,道:“洪大叔,你怎么也过来了?” 洪老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厨房里的菜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只等周管事炖好汤。二小姐从小便是吃我做的菜长大的,她好不容易回来,我自然要在旁边伺候着,倘若主子对菜色不满意,我也能第一时间安排更改不是?” “哦,原来是这样。”姚织锦点了点头。 说话间,洪老头精心准备的野菌黄焖鸡端了出来,直直送进堂中,摆在了桌子的最中央。 “啊呀,是我最喜欢的呀”谷沁芳一下子叫了出来,“果然还是洪大叔最知我心意,我想他做的菜想得都要疯了洪大叔,洪大叔,你在外面吗?”。 “叫你呢”姚织锦促狭地捅了捅洪老头的腰眼。和他相处这段时间,她也知道这老头是个嘴硬心软的主儿,初时不了解心中颇有些害怕,但没过多少日子,便渐渐胆大起来。 洪老头瞪了她一眼,狠狠在她脑门上凿了一记爆栗,骂了声“臭丫头”,便慌慌忙忙地从人群里挤出来,走上台阶,站在前厅门外,对里面施了一礼:“老奴在,给老爷太太、姑爷小姐和两位少爷请安。” 谷沁芳对他笑呵呵地招了招手:“进来啊洪大叔,你是看着我长大的,莫非还拘礼不成?” “这……”洪老头看了谷元亨一眼,后者笑道:“进来罢,你个老头平常不是最脾气暴躁的吗,现在倒扭捏起来,二小姐叫你进来,你还愣着做什么?” 洪老头这才挨挨擦擦跨过门板走了进去。 “洪大叔,你最近可好哇?我离开家一年,你还记得我喜欢吃些什么,可见你是真心对我好。我在京城,想念这道野菌黄焖鸡,想得都要发疯了” “满嘴胡说,什么疯不疯的?”何氏在旁边笑着骂了一句。 洪老头神色恭谨,对着谷沁芳又唱了个诺,道:“二小姐您打小的饮食就是由老奴伺候的,您的喜好,老奴又怎敢忘却?不若先来尝尝这道菜可合您口味,若不喜欢,老奴这就拿下去重做。” “看你说的,我怎么会不喜欢?”谷沁芳笑着嗔了一句,扶起筷子,探向那一盆野菌黄焖鸡。 姚织锦站在前厅外面,伸长了脖子看着这一幕,一瞬间,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幅画面。 她仿佛瞧见,谷沁芳将一块野菌送入口中,没咀嚼两口,突然脸色大变,双眼圆睁着捂住自己的喉咙,顷刻之间,“砰”地一声倒在了桌子上,似乎失去了意识。与此同时,她的手臂与颈项上,长出一片密密麻麻的红疹…… 这……怎么会这样? 她一下子慌了起来。要不要出声提醒呢?无论如何,这也只是她脑中的臆想,毫无任何凭据,一旦说出来,肯定会搅得这原本和乐融融的宴席一片大乱,保不齐还得挨顿板子;但如果不说,万一那谷沁芳真的出了事,洪老头很可能也是要倒大霉的啊 她左右拿不定主意,再看那谷沁芳,她竟真的夹起一块野菌子正往口中送,眼看已经沾上了嘴唇了 管……管不了那么多了,再怎么说,这也是一条命啊 她把心一横,立刻从人群里挤了出来,蹬蹬蹬几步奔进厅堂之内,大声喊道:“吃不得” 第三十五话 赏与罚 此话一出,别说桌上那七八个主子,满院子里的仆役丫头,皆向她看了过来,一时之间,四周竟一片寂静。 谷元亨见有人突然闯了进来,本待发怒,抬眼一瞧发现是姚织锦,脸色稍稍缓和了点,拿乔作势道:“锦丫头,愈发没规矩了,这是你说来就来的地方吗?还不赶紧出去!” “砰!”何氏却一掌拍在了桌上,大声道:“老爷真是好脾气,打算就这么算了?锦丫头,我问你,你初入府那天,我跟你说什么来着?” 姚织锦低了头,一字一句清晰地道:“太太吩咐过,奴婢是个粗使丫头,没有主子的召唤,便不能踏入房中半步,奴婢一直把这句话放在心里,未敢或忘。可是……” “别可是,我用不着你的‘可是’!”何氏使劲一挥手,满面寒霜,“自你入府,我见你老老实实呆在厨房里,以为你个懂事的,便从不曾敲打过你,没想到,你是等着这一天呢?!来人,把这丫头给我拖下去打二十板子,让她也知道知道,什么是规矩!” 她说完这句话,其他人还犹可,唯有旁边的谷元亨和另一侧的谷韶谦变了脸色。 在谷元亨眼里,眼前这俏生生的小姑娘,迟早是他的人,二十板子的责罚着实不轻,倘若打坏了哪里,他可是会心疼的! 他心中这样想,却因为顾忌何氏,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暗暗地着急。 谷韶谦也替姚织锦捏了一把汗,低头想了想,对何氏笑道:“娘,今天如此开心,何必为了一个丫头动气呢?我瞧锦丫头平常循规蹈矩,多半是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慌了神了,您一向宽容,何不……” 何氏冷笑一声:“照你的意思,我还要等到这丫头闯出大祸再收拾她不成?这些小蹄子,不给她们点厉害,她们是不会醒事的!赵广易,你还站着干什么,我让你把她拖出去!” “太太!”姚织锦见赵广易真个要过来拉她,连忙跪了下来,大声道,“奴婢不是故意搅和主子们团聚的筵席,实在是事出有因。还请太太听奴婢说完,到时要如何责罚,全凭太太做主,奴婢绝不敢违抗。那块野菌,二小姐真的吃不得。” 何氏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那谷沁芳朝姚织锦脸上看了看,笑道:“这丫头看着眼生,娘,是咱们家新买回来的?咱府里这么下人,还不够使么?” 何氏偏过脑袋,没好气地道:“这话你跟我说不着,只管问你爹爹去!” 谷沁芳听她这么说,心里也就明白了几分,对姚织锦道:“你叫什么?” “回二小姐的话,奴婢叫锦儿。”姚织锦抬头看向她。 “你为什么说我不能吃野菌?” “奴婢……”姚织锦思忖了片刻,道,“奴婢知道这话说出来,二小姐恐怕很难相信。但事关重大,还请二小姐明鉴。奴婢素知有些人终生都可能对某种食物无法适应,一吃下去,身体就会出现各种症状,甚至危及生命。奴婢担心,二小姐一将那块野菌吃下去,立时身上便会起红疹,甚至周身不适,所以,这才顾不得许多,跑进来提醒。” “哈哈哈!”谷沁芳爽朗地一笑,“你这丫头倒有趣!只是,你方才应该已经听到了,我早说过,这道野菌黄焖鸡是我在家时最爱的一道菜,从小吃到大,怎会不适?我也知道有些人吃不得野菌子的,自己却从未出过这种情况,锦丫头,你想多了。不过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的关心。”说完,又要将那一块野菌子送入口中。 话说到这里,其实姚织锦完全可以对接下来的事置之不理了。反正,她已经出声提醒过,这谷沁芳不相信,到时候若真的出了事,也怪不得其他任何人。可是,看了看身边的洪老头,她把心一横,又大声道:“二小姐请听奴婢一句劝,不要吃!” “臭丫头,你是说老子做的菜有毒?”洪老头有些不悦,转过头来瞪着她道,“这道菜我总做过上百次了,从未出过纰漏,你可不要塌我的台。” “洪大叔,你明明心里很清楚,我怎么会害你呢?”姚织锦狠狠一跺脚,转头求助地对谷韶谦道,“大少爷,奴婢的异能,您是看见过的,难道也不相信?” 谷韶谦见她直勾勾看着自己,一双大眼睛里全是焦灼,心中一动,站起来走到谷沁芳身边按住了她的手:“二妹,这锦丫头确实有点本事,她既然出声了,还是谨慎一点的好。身子骨是自己的,何必找罪受?” “哎呀,我说你们……”谷沁芳登时有些气闷,旁边许久没有出声的许云鹏夹起一块野菌送入口中,抬头道:“并无问题。” 这一句话,令得洪老头大松一口气,姚织锦却在旁边心急如焚:“奴婢早说过,其他各位主子吃下这野菌都没问题,独独二小姐……” “敢情你是针对我了?”谷沁芳一拍桌子叫了起来,“你……” 话还没说完,她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右嘴角。 “怎么了?”许云鹏连忙站起身来。 “唔……我的嘴角有些麻痒,你替我瞧瞧是怎么了?” 许云鹏扳开她的手细细探视一番,再回过头来时,就变了脸色:“这……芳儿,你的嘴角长出一串红疹,怎会如此?” “二小姐方才是否已经将那块野菌触及自己的唇边?”姚织锦连忙问道。 谷沁芳点点头:“的确是碰到了,口中已经尝到那股鲜香的滋味。” 姚织锦直到这时才放下心。看来,她这一步是走对了。 “二小姐别慌。”她款款道,“方才奴婢已经说过,这野菌子您吃不得,一入口,全身即刻会长出红疹子来。幸而您还未曾将它吃下去,应是无妨。奴婢曾听人说,一个人离开家乡一段时间,饮食习惯发生变化,五脏六腑对食物的适应性也会随之发生改变。这野菌子原本就是许多人都吃不得的东西,轻则浑身出疹,重则还会昏迷。奴婢估摸着,恐怕是二小姐在京城呆了许久,对它适应不来了。” 谷元亨在旁边对赵广易道:“还傻愣着干什么,打发人去请大夫来呀!” 谷沁芳拍了拍心口:“幸好你及时提醒,要不然,我可有罪受了!锦丫头,真是谢谢你呀。” 姚织锦朝后面退了退,道:“照顾主子本来就是奴婢分内之事,二小姐这声‘谢’,奴婢万万担当不起。” “云鹏,这丫头又机灵又有眼力,多亏了她,我才免除一场灾祸,你说我是不是该赏她?”谷沁芳心有余悸地又摸了摸嘴角,转身对自己的夫君道。 “这是自然,但凭芳儿你做主罢了。”许云鹏点了点头。 谷沁芳笑嘻嘻地想了想,从头上拔下一支金钗,道:“我身上也没带什么好东西,不若就把这支钗送你,你喜欢戴着或是留个纪念都行,如何?” “奴婢不……”姚织锦正要拒绝,那谷沁芳却站起走过来,不由分说将金钗塞进她手里,又虚虚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别推,我是主子,你可不能拒绝我。” 姚织锦思虑了片刻,便也不再推拒,乖乖道了声谢,接过那支钗子。 这支金钗花样繁复自是不必多言,她接过来的时候,手明显往下坠了坠,十分沉重,想必能值不少钱。她总想着有一天还能从这谷府之中脱离出去,留着这支钗子,说不定今后会派上大用场。 一场纷乱到此终于算是落了幕,姚织锦冲众人施了一礼,转身正要往外走,却被何氏叫住了。 “站住,我让你走了吗?”何氏的声音冷若冰霜,“锦丫头,你进府那天我吩咐过你一句话,你不记得了?” 姚织锦有点发懵,愣愣地抬起头来看她。 “我说过,你是粗使丫头,就该本本分分的做好自己的事,绝不准在少爷和老爷们面前妆狐媚子,是不是?” 姚织锦这才明白过来,连忙道:“太太,奴婢并非有意,只是方才事态紧急,这才……” “少给我找借口!”何氏微微一笑,“规矩就是规矩,岂容你肆意更改?你救了二小姐,算是有功,她赏了你,我无话可说。不过,你犯了错,也理当领罚。” 说着,她对赵广易道:“赵管家,把这丫头给我带去柴房关起来!” ; 第三十六话 柴房 “夫人,这样恐怕不妥吧?”谷元亨闻言一惊,连忙道。 谷韶谦也道:“是啊娘,锦儿也不是闲着跟我没话找话说,她的本意也是为了让我帮忙劝说二妹,你何必罚她?” “你们倒说说有何不妥?”何氏懒懒地抚了抚头发,“赏是她该得的,这罚也是她该领的,一码归一码,丝毫也乱不得,不是吗?” “可是……” “好了老爷,咱们成亲那会儿就曾说好,这后院由我来打理,老爷只管在外头忙大事就行了。怎么如今,我说的话算不得数了?”何氏的声音里又添了几分冷意。 谷元亨素来有些怕她,见她把话说到这份上,竟不敢再多言一声。赵广易见二人有了定论,便抓起姚织锦的胳膊,将她一路带到后院,打开柴房的门,将她丢了进去。 姚织锦被他一推,正好跌在一捆干柴上,袖子“嗤啦”一声撕裂,胳膊上被划出一条大口子,血腥的气味蔓延顿时蔓延开。还不等她反应过来,木头门“喀拉”一声落了锁。 她折过胳膊来看了看那条伤口,见只是皮外伤,便用袖子胡乱抹了两把,然后朝四周打量了一下。 这柴房里黑魆魆的,堆着大量的干柴,角落里还有许多废旧的破箱子,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树枝气息,除此之外,还有些淡淡的霉味。 以前在姚家,无论她做出什么让陈氏发怒的事,碍于姚江寒的面子,那女人总也不敢将她惩罚得太过分,是以,被关进柴房,这还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她素来是个胆子大的,纵使被关在这里,心中也并不见得害怕,只是有些懊丧。 她想,她终究还是太没经验了,明知何氏处处看自己不顺眼,就该愈加小心,好端端的,跟那谷韶谦说什么话?!原本领到一支金钗是件开心的事,结果呢? 好饿啊……她靠在一垛柴火上,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窗外清冷的月光照进来,在地面上形成一圈圈的光晕,四周无比宁静。直到这时候,她才能好好想想之前所发生的事。 一两个月之前,她被雷劈,继而便拥有了这有些古怪的异能。初时,她一直以为自己只能看穿人们当下对食物的渴望与喜好,但今天,她居然轻易便瞧出,谷沁芳吃下野菌身上便会起红疹,这可是从来也不曾发生的事啊!莫非这异能,还是会升级的? 这些日子以来,她对做菜的兴趣愈加浓厚,心里想着如果能当上厨子,自己的本事倒很能派上些用场。可如今,她只不过是个厨房里打杂的小丫头,软磨硬泡才跟着洪老头学了两道菜,就算身上的异能再神奇,又能有什么作用? “老天爷,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她看着窗外的月亮,脑子里只管搅扰不清,渐渐地,便伏在柴垛上睡了过去。 “咔哒——”朦朦胧胧中,好似有人轻轻碰了碰窗棱。 姚织锦胡乱晃了晃脑袋,还以为是做梦,刚想掉头继续睡,那敲击声又响了起来,紧接着,她就隐约闻到了一股食物的香气,一下子清醒过来。 有吃的,肯定是小昙给她送吃的来了! 她一骨碌爬起来,冲到窗户下,踩着一垛柴费力地将窗户开了一条缝。 月光下的院子里,站着一个身量高挑的青衫丫头,手里端着一碟尚冒着热气的包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一个个圆白饱满的包子散发出浓郁的香味,隔得老远她都能闻见,嘴里的口水泛滥得一塌糊涂。可送包子来的那个人,怎么会是,红鲤? “看什么看,你若是不想吃,我依原样端走便是。”红鲤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冰冰。 “不不!”姚织锦赶忙摇手,“我要吃的,只是有点吃惊。红鲤姐姐,怎么会是你……来送吃的给我,小昙呢?” “哼!”红鲤嘴唇一撇,露出个轻鄙的笑容,“她?多亏你方才在前厅之中闹出一场大戏,她怕得魂不附体,这会子变着法的四处寻安慰呢,哪能顾得上你?” 姚织锦走过去,隔着窗户接过她手中的瓷盘,总觉得她话里有别的意思。本想发问,可一抬头,看见她那张冷淡的脸,什么话都吞回肚子里了,只微笑着道了声谢。 然而,红鲤却开口了:“宴席已经结束了,洪老头打量着你多半这会儿正闹肚饿,亲手去厨房给你蒸的,我左右无事,就顺手端了过来,你快吃,吃完了我还得悄悄把盘子还回去,若是耽误时间太长,被老爷太太抑或是周管事发现,我可就要跟着你一起倒霉了!” 姚织锦仰脸冲她笑笑,抓起一个包子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唔唔道:“红鲤姐姐,我知道自己今天给你添麻烦了,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我有什么可生气,你我都是下人,没谁有资格对别人耍小性儿,我也只不过是顺手走了一趟罢了。倒是……” 红鲤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顿。姚织锦见她欲说还休,啃咬包子的动作不自觉慢了下来:“姐姐你想说什么?” “快吃,嘴里别停下,我说就是!”红鲤凶巴巴地斥了她一句,“我只是想告诉你,既入了这深宅大院,处处都得小心些,没有谁无缘无故会对你好,眼睛得擦亮一点。” 她的话句句好像都在针对小昙,但在姚织锦眼中,那只不过是个胆怯又没主见的小姑娘啊! “我没有哇!”姚织锦转了转眼珠,“平常也就和小昙走得近了些,那不过是因为我俩都在厨房做事,又住在同一间屋。其他的,并没有……” “她和你不是一路人,想要的东西不一样。”红鲤摇了摇头,“反正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听不听,那是你自己的事,不用和我交代太多。” “可是……”姚织锦想要说话,被红鲤一抬手打断了。 “坦白说,你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我明白你的日子难过,但在这谷府之中,除了主子们之外,谁又是真正好过的呢?” 姚织锦小声嘀咕了一句:“虽然不羡慕,但双莲她娘就在府中,多多少少总能对她照顾着点吧,我看她……” “行了,我今天已经和你说了太多话,你吃完了吗?我还要去厨房送盘子,顺便,也应该和洪老头交代一声。柴房里不会有什么人来,你不如早点歇着,明天一早,赵管家应该就会派人来放你出来了。” 说完这句话,红鲤立刻将她手中的盘子夺了过去,转身离开了。 姚织锦站在窗口,愣愣地抬头看了看天。 这红鲤平素仿佛谁都不在她眼里,却在自己被惩罚的时候,特地将吃食送了过来,真真儿是个怪人。听她言语中,仿佛对小昙有所保留,可是,所谓的“不是一路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 第三十七话 莲子羹 翌日一大清早,赵广易果然打发人开了柴房的门,将姚织锦放了出来。 经过一晚,手臂上那条伤口不见好,反而疼得更厉害了些,她对来人笑着道了声谢,见那人离开了,便小心翼翼地掀开袖子看了看,随即便吃了一惊。 那条被枯树枝刮出来的伤口长逾三寸,昨夜她迷迷糊糊在柴房中睡了一晚,原本料定应无甚大事,孰料此时一看才发现,那伤口竟流了不少血,将衣裳的袖子都染红大片,边缘还有些红肿,轻轻一碰,便疼得钻心。 要依着她从前的脾气,非嚷嚷得姚家大宅上下皆知不可,然而现在,她只不过是一个粗使丫头,就算是喊破天,恐怕也没人会理她。她苦笑着叹了口气,慢慢走回丫头们住的院子,打了一桶沁凉的井水将伤口洗了洗,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小心翼翼地将那支金钗塞进枕头缝里,然后便匆匆去了厨房。 “呀,锦儿你回来了?我担心了你整晚呢!”才刚一进院子,小昙就迎了上来,满脸都是忧虑,咬着嘴唇道,“那柴房里一定很黑,很可怕吧?” 姚织锦冲她笑了笑,来不及和她细叙,急急忙忙走到周管事身后,歉疚地道:“周管事,实在是对不起,昨晚我没有打扫厨房院子……” 周管事回头来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过了好半天才道:“你这么说,是将我当做那起不知理,见天儿克扣丫头们的人了?昨儿没打扫这事儿我给你记在账上了,你最好皮绷紧一点,若再栽进我手里,便没那么轻松!” “哎,我知道了!”姚织锦见她并没有责罚自己的意思,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连忙笑着退开,回身见洪老头正在侍弄灶上一锅炖得咕嘟咕嘟的老汤,便乐呵呵地蹭了过去。 “臭丫头,这回可知道厉害了吧?老头我在谷府这么些年,还从未曾尝过被关进柴房的滋味,你倒好!”洪老头拧着脖子看了她一眼,眉头忽地一皱,“小脸咋红成这样?” “唔?”姚织锦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实有些发烫,脑子里也晕乎乎的,便随口道,“可能是昨晚在柴房睡得有些着凉,没大碍的。” “那你可得给我加点小心,打喷嚏的时候离我的菜远点!”洪老头说着回身看了看周管事,压低声音道,“丫头,昨天那包子还行吧?” 姚织锦“扑哧”一笑,也小声道:“太好吃了,我足足吃了三个呢!” 洪老头叹了口气:“当时席间,若二小姐吃了一筷子野菌就出了红疹,其他人必不会再碰那道菜,那我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知道你这臭丫头是为了我好,到头来却被关进柴房,老头我也不是那种铁石心肠的人,你这份情,我记下了。” 姚织锦推了他一把,笑道:“说啥呢?我心里的小九九你哪会明白?我只不过是想着,这一回若能救了二小姐,说不定会从中捞些好处,谁知,偷鸡不成倒蚀把米!” “胡扯,我老洪活了这么大年纪,看人一向是最准的,你没那个心思!唉,多亏了红鲤那丫头,肯替我跑一趟,要是让你饿着肚子在柴房困上一夜,我心里可不落忍的。” 姚织锦眼看着周管事走了出去,连忙追问道:“对了洪大叔,我正想问你,为什么你会让红鲤姐姐送包子来给我?她和咱们厨房八竿子也打不着哇?” “你刚来没多久,自然不知。红鲤那丫头从前也是在厨房里打杂来着,这二年才被调去了大少爷和大奶奶的房中,虽不是贴身丫头,平时只能负责些打扫的粗活,总比在厨房里要好些。你别看她一副面冷心冷的样子,其实是个好姑娘,跟你的性子挺相似,只不过不像你那般嘴甜而已。昨晚我见你被关进柴房,心里盘算着好歹得弄点东西给你吃,却怎么也找不到小昙,倒是红鲤看我急得那样,特意走到厨房院子来问我有没有啥要帮忙的,否则啊,我还真是不知该咋办!” 姚织锦抓了抓脑袋。红鲤的性子跟自己相似?一点也瞧不出来啊!不过,从她特地来厨房问洪老头要不要帮忙这件事来看,至少可以证明,她并不像表面上那般冷冰冰。 “老洪,你也该合适点,老拉着锦丫头聊什么天?” 正想着,周管事又从外头走了进来,一边打发阿桥生火一边道:“锦丫头,柜子第二格里有晒干的莲子,你去给我拿些出来去衣去芯,再取几颗红枣洗净泡水。昨天三少说想吃莲子羹,待我做好了,你给送过去。” “好嘞!”姚织锦痛快地应道,冲洪老头一笑,回身去忙活自己的了。 转眼到了下午,炉火上的炖盅内,莲子羹散发出清甜的香味。姚织锦守在灶火边,被那热气一熏,便觉脑子混沌得更加厉害。 莲子不易熟,得煮上好一会儿,待稍稍开花之后,再将枣子丢进去煮上一炷香的时间,等两样食材皆炖煮得软烂,枣肉融入汤水中,便可以盛进食盅,随后再放入几颗枸杞,一勺石蜜。入口时清糯软香,实是顺气清心的佳品。 姚织锦手脚麻利地将食盅放进托盘,正打算送去谷韶言的院子,小昙从外头跳了进来。 “锦儿,你的脸越来越红了,没事吧?”她伸手在姚织锦的额头摸了摸,忧心忡忡道,“要不,这莲子羹我替你送过去?” 姚织锦的确觉得身上愈发沉重,本想应下,一旁的周管事却出声了:“怎么着,锦丫头又想躲懒?三少一早便吩咐了,这莲子羹必须得由你给送过去,主子发了话,难道你还敢违抗?小昙,你自己的事情做完了?” “我……”小昙朝后退了退,不知何故,脸上的表情惊恐中竟夹杂着些许不甘。 “我没大碍,小昙你去忙吧,我自己送去就成。”姚织锦心中有些犯嘀咕,对小昙安抚性地点了点头,端起托盘径直朝谷韶言的院子而去。 ============================ 已是初冬,这一天是难得的晴好之日。谷府中栽种了许多树木,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地上。姚织锦原就觉得身子不好受,被这阳光一晒,汗却又出不出来,更觉得身上烫得好似火烧,走到谷韶言的院子外,脚步已经不由自主有些踉跄。 她原本是打算将手中的莲子羹交给柳絮就走的,然而站在院门外朝里张望了半晌,始终不见一个丫头,四周一片宁寂,除了半空中间或传来飞鸟扑棱翅膀的声音,再听不到任何动静。 院子右手边的木芙蓉树下摆放着一张躺椅,谷韶言斜倚在上面,身上荼白的锦袍落了些许枯叶,他双眼微闭,斑驳的阳光在他脸上留下或明或暗的光影,一本书卷从他的手中滑落到地上,看样子像是睡着了。 该不会是死过去了吧?姚织锦在心中恶意揣度道。这家伙此刻的模样倒顺眼许多,平日里那一脸嚣张的神态消失殆尽,面孔瞧上去无比平和,添了两分清雅的味道。 哼,明明是个好模好样的人,偏偏长了副坏心肠!她狠狠瞪了闭眼假寐的谷韶言一眼,正在考虑该怎么办,躺椅上的那个人却突然出声了。 “看够了吗?” ; 第三十八话 受伤 姚织锦被他吓了一跳,手里的托盘险的跌在地上,连忙道:“周管事打发奴婢来给三少爷送莲子羹,见少爷睡着了,未敢打扰。” “那倒是我误会你了,我还以为,你是瞧我这张脸瞧得入了神呢!”谷韶言懒洋洋地张开眼睛,朝姚织锦有意无意地觑了一眼,“你没长嘴啊,不知道唤我一声?大冬天的,那莲子羹若是冻凉了根本没法子入口,你是存心想让我吃了冷物闹肚子?” 姚织锦咬了咬牙:“奴婢不敢。” “进来罢!”谷韶言一翻身坐了起来,顺手捡起地上的书卷,随意往石桌上一抛,“柳絮不在,难不成还要本少爷亲自来接你手上的东西?” 吃吃吃,吃死你算了!她就真弄不明白,同样是少爷,那谷韶谦温文尔雅,在下人面前一句重话轻易也不肯说,怎么偏生有个这么烦人的弟弟?这会子还让她进院子,万一再被何氏知道,又给她安上一个与少爷肆意调笑的罪名,她岂不是会死得很难看? “奴婢只是一个粗使丫头,按规矩是没资格进主子的院落的,还请少爷不要为难奴婢。”她低眉顺眼地道。 谷韶言又瞥了她一眼:“我瞧你这话不是味儿啊,怎么,肚子里藏了许多委屈?我叫你进来便进来,只管磨蹭,莫非还想去柴房住一晚!” 姚织锦左右无法,只得一脚跨进院子里,直楞楞地将托盘往石桌上一放,转身就要出去。 “唉,你怎么就是学不会呢?主子没让你走,你就不能走。你也做过小姐,从前你们家的下人也是这般不知礼?”谷韶言摇头似有惋惜之意。 再唧唧歪歪我就咬死你!姚织锦在心里腹诽,表面上却依旧是恭恭敬敬的,眼观鼻,鼻观心,欠身道:“不知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谷韶言抿嘴一笑:“你把莲子羹给我端过来,瞧瞧冷热是否合适,本少爷现在就要吃。” 姚织锦只得依言端起那盏莲子羹,手指碰了碰食盅边缘,觉得已不烫手,便送了过去。 “哟,本少爷和你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怎么见到我还脸红?”谷韶言朝她脸上张了张,开口戏谑道,“若你喜欢我这张脸,我可以回我母亲将你调过来院子里做事,反正你心心念念,不过是在我们这些少爷姑爷身上打主意,我成全你一次又如何?” 又来了,又来了!这个该死的谷韶言,从小养在绫罗堆里,生活既安逸又富足,怎会有如此深重的不安全感?他是不是见一个丫头就觉得人家要从他那里讨便宜啊! “少爷想多了,您自然是玉树临风,奴婢却并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唯求本本分分做好自己的事情,能不被责罚,奴婢已是心满意足。少爷房中的几位姐姐都是兰心蕙质的,奴婢自知愚钝,还是留在厨房里打打下手就好。” “你又何必妄自菲薄?”谷韶言舀起一勺莲子羹呷了一口,“昨儿还在我二姐和二姐夫面前好好地显露了一手,说不定我二姐便会生了那起要带你回京城的心,到那时,凭着你的聪明,要求得一个姨娘的位置,岂不易如反掌?” 姚织锦几乎气炸了,这让她如何忍得?她被送入谷府这些日子,虽不说谨小慎微,却也循规蹈矩,不敢行差踏错一步,只不过想求得片刻安宁,这谷韶言凭什么就觉得她心中藏有歪念,时时想着攀高枝儿? 想到这里,她干脆将手里的托盘往旁边一扔,大声道:“少爷,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是,我现在只不过是你家一个粗使丫头,你要怎么使唤我都但凭你喜欢,可你千万别以为,我就是好欺负的!我的确得罪过你,但事情已经过了那么久,你何至于一直记在心中,隔三岔五便要说些疯话,很好玩吗?我把话搁在这儿,我姚织锦,哪怕这辈子孤苦无依,也绝不会给你谷府任何一个人做妾!” 说完这段话,她脑袋里“嗡隆”一声,差点栽倒,连忙用手撑住了身旁的石桌。 谷韶言愣怔了片刻,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嘴唇一勾,微微笑道:“怎么,生气了?满嘴你呀我呀的嚷起来,也不怕别人听见么?” 这话,从前姚织锦也曾对鸢儿说过,而现在,却从别人的嘴里听见了,心里忽地就是一酸。 那鸢儿从小跟着她,一直老实忠心,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这一两个月,她始终没有任何姚家的消息,没了那四千两的债务压身,他们应该会生活得很好吧? 她喉咙里哽了一下,抬眼对谷韶言道:“奴婢一时情急,言语间冲撞了三少爷,还望少爷大人大量,不要同奴婢计较。少爷也知道太太向来看不惯奴婢,若一时激愤将奴婢撵出去,可就正好称了奴婢的心了。” “嗬,你把我娘看得太简单了一点,只要她想,大可以找出一万种惩罚你的方法,睡柴房只是最简单的一种,你信吗?”谷韶言说着突然凑近了她,抬起一根手指,从她的脸上划过,“小小年纪,脾气倒挺大,也就是我还愿意忍你,你换个人试试?” 他的手指带着一股冷意,从姚织锦的额头一直滑到嘴角,锦顿时令得她后背上起了密密实实一层鸡皮疙瘩,慌慌张张朝后一退,道:“少爷若再无吩咐,奴婢就告退了,厨房里周管事还等着我回去帮忙,若晚了恐怕会耽误事。”说完,转身朝门外走去,这一次,谷韶言却没有拦她。 姚织锦只觉得身上越来越烫,右臂上那一条伤处血液汩汩跳动,整个人好像要被那股肆意灼烧的热浪烧成灰,踉踉跄跄走到院门口,膝盖忽然一软,眼前一片金星乱冒,“砰”地一声栽倒在地上。 谷韶言着实被唬了一跳,下意识要过来扶她,猛然惊觉不妥,便大声叫道:“柳絮,快出来!” 房间的门开了,一个身材瘦削的丫头走了出来,见姚织锦倒在地上,禁不住低呼了一声,快步行至她身边将她搀起来。 “暂且让她在那儿歇一歇。”谷韶言指了指旁边的躺椅。柳絮依言将姚织锦扶过去,抬头看了他一眼,道:“少爷这又是何必呢?若看不顺眼她,让她离远些也就罢了,不过是个小丫头,何必一次次的为难?” “多嘴!”谷韶言斥了一句,脸上的表情却并不怎样生气。那柳絮是在他身边服侍惯了的,也不害怕,自顾自回到房里取了一点子醒神油,涂在姚织锦的人中和太阳穴上,然后又斟了一杯茶出来。 姚织锦被那一跤跌得七荤八素的,此时忽觉鼻子里飘进一股辛辣的味道,从鼻腔一直冲到额头,又辣又痒,忍不住“噗”地打了个喷嚏,顿觉清醒了些。一张开眼睛,就发现自己躺在谷韶言的躺椅上,身边的柳絮手中端着一碗茶,正和颜悦色地看着她。 她“啊呀”了一声,立刻就要起身,柳絮连忙一把按住了她,道:“我瞧你的样子倒像是有些着凉,躺着吧,别乱动,先喝口茶。”见她还有犹豫之意,便笑道,“茶杯是我的,不妨事。” 姚织锦这才伸手去接,谁知,右手微微一动,一阵深入骨头的疼痛立刻传了过来,禁不住从牙齿间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了?胳膊不好使?”柳絮皱了皱眉头。 “嗯,昨晚被树枝刮了一下,本以为没大碍,谁料想……”姚织锦轻声答道。 “少爷先回避一下,奴婢替锦丫头瞧瞧胳膊。”柳絮抬头对谷韶言道,见他气哼哼地转身回了房,便撩开姚织锦的袖子。 “呀,你这是……”她吃了一惊。只见胳膊上那条长逾三寸的伤疤肿得不像样,边缘的皮肤甚至已有些透光。 “别废话了,我先去找两个丫头过来送你回屋,然后再请少爷打发人叫大夫。”柳絮替她理好衣裳,急急道,“你也是,身子不好就向管事的告个假,这样撑着算什么?” 说罢,匆匆走了出去。 谷韶言在房内,从窗户朝外张望了一眼,轻叹一口气,缓缓在椅子上坐下了。 ; 第三十九话 疑窦 柳絮一路将姚织锦送回丫头们的屋子里,大夫很快便赶来,检查了一番后,只说是外伤淤毒浸体引致的发烧,并无大碍,开了一张清热凉血的药方也就完了。柳絮立即打发人去厨房煎了药,热腾腾地端了过来。 “这病来得急,早早吃了药,兴许去的也快,来,坐起来。”她一边说,一边扶起姚织锦,细心地在她背后垫了个枕头,将药碗送去她嘴边。 姚织锦已经许久没被人服侍过了,居然觉得有些不惯,慌忙道:“柳絮姐姐,这使不得,让我自己来就行。” “得了,方才连拿一只茶碗都费劲,这会子还逞强呢”柳絮冲她温和地一笑,“乖乖在我手里喝了才是正理。” 这丫头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行事却颇有分寸,既不让人觉得太过亲热,也不会令人感到冷冰冰的,一举<无><错>小说一动正如她名字那般似柳絮拂过,又软又轻。姚织锦朝她脸上望了望,低头道:“姐姐平常那么忙,别再为了我,耽误了正事。” “我哪有那么多正事?”柳絮笑道,“左右不过是伺候那一位罢了。不管怎么说,你今儿也是在二少爷的院子里出的事,于情于理,我照顾你都是应该的。再说,咱们都是丫头,你又何必跟我客气?” 说着,舀了一勺药直喂到姚织锦嘴边,款款道:“二少爷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到底还年轻,性子难免毛躁。平日在这院子里,看见哪个丫头都喜欢上去跟人家说两句不好听的,连老爷太太也拿他没办法,真要说起来,他却也没什么坏心。锦儿你刚来不久,恐怕被他的阵势给唬着了吧?再过些时日,你就会习惯了” 姚织锦实在是有些不明白,那该死的谷韶言是给这些丫头们下了迷魂汤?一个个上赶着帮他说话,当初小昙如是,如今他的贴身丫头柳絮也如是。真是怪了,他明明是个最跋扈无礼的人,怎么在这些女孩儿眼里,竟千好万好? 她忽然想起在那棵木芙蓉树下,谷韶言的手指曾从她面上轻轻拂过,指尖的力道不轻不重,却隐隐含了两丝狎昵的意味,直到此时,那冰凉的触感似乎仍在腮边盘桓不去。 姚织锦顿时觉得脸上热了热。这家伙举止实在太过轻佻,若不是她此刻身不由己,非得想个办法整他不可。谷府之中的男人,都是色迷心窍的吗?看来看去,也唯有那谷韶谦,还勉强算得一个君子。 “想什么哪,想得眼睛都直了。”柳絮笑着推了她一把,“快点喝啊,要不一会儿药该凉了。” 她这才回过神来,冲柳絮讪讪地笑了笑。 “嗯……想必你也知道,在这深宅大院里,是没有秘密的。实话说罢,你刚进谷府两天,身世就传得满园皆知。论理有些话不该我说,但我看你小小的一个人儿……我记得小时候我娘曾对我说,人这一辈子的命运,从生下来那刻就有了定论,不管你怎么挣扎也是无用。你小小年纪,又是丫头,可不许沾上那些伤春悲秋的毛病,更不要想太多,否则,不但对自己不好,要是给管事们的知道了,又要受罚呢”柳絮说着,又递了一勺药汤过来。 这话说得实在是有些灰败,但姚织锦心里明白,柳絮身为二少爷的贴身丫头,地位比粗使丫头要高得多,大可不必巴巴儿地跟她唠叨这些。她肯说,也算是以诚相待,终究是为了自己好吧。 想到这里,姚织锦也就点点头,冲她天真的笑了一下:“柳絮姐姐,你说的话,锦儿都记下了。” 说话间,门帘突然被掀开,红鲤从外头走了进来,迎面看见姚织锦倚在床上,而柳絮正在喂她喝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又怎么了你?” 姚织锦冲她笑了笑,正要说话,旁边的柳絮却率先出声了:“这丫头身子不舒服也不知道出声。胳膊昨夜在柴房被划出了一道口子,方才到二少爷院子里送莲子羹的时候便有些发烧,不小心跌了一跤,我便赶着把她送回来,如今已吃过药,没大碍了。” 红鲤没好气地瞪了姚织锦一眼,从柳絮手中接过药汤:“让我来吧,柳絮姐姐你事忙,二少爷也不是个好对付的,锦儿交给我照顾就行。” 柳絮满面皆是讶异,愣愣地瞅了她半晌,方道:“不妨事,正是二少爷打发我过来看顾锦儿,不过……”她抿着嘴唇一笑,“难得红鲤你也肯照料人,我便放心把她交给你。锦儿你也放宽心,我头前儿已经打发小丫头去跟周管事说了一声,现在再亲自过去帮你请个假,你安安心心在床上歇着吧。”说完,颔首冲二人一笑,走了出去。 红鲤从窗口看着她绕出院子,这才动作僵硬地喂了一勺药汤道姚织锦口中,语带埋怨道:“你这究竟是怎么弄的,昨晚我去给你送包子那会儿怎地不说?”姚织锦歉疚地冲她一笑:“只是被柴房的树枝刮了一下,我以为没甚关系,所以……” “鬼扯”红鲤将手中的药碗重重往桌上一顿,“让我瞧瞧” 姚织锦知道自己那伤口看起来唬人,本待不给她瞧,可被她那双圆睁的杏眼一瞪,什么话都给吓忘了,只得乖乖撩开袖子。 “你这……”红鲤倒抽一口凉气,“肿成这样子,还说没关系,你是想死是不是?大夫光给你开了内服的汤药,就没有外敷的?” 姚织锦吐吐舌头:“我看他那样子好像很不耐烦,所以也就没好意思问。” “你”红鲤霍地站起身来,站在原地指着姚织锦半天做不得声,过了一会儿,忽然使劲一跺脚,“罢了罢了,我那儿有家传上好的金疮药,拿来给你敷上就是” 说罢,立刻走到自己的床铺边开柜子。 姚织锦立刻觉得有些奇怪。 金疮药?那不是专门治疗枪棒伤的外敷药吗,多半是那些舞刀弄剑的人使用,红鲤身边怎会有这种东西?再说,谷府选买丫头,将她们带进府之前,会细细搜检随身之物,那些可能有危险的东西,一律不准带进来。这金疮药,被那些婆子们看到,肯定会心生疑虑,她又怎能一直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在身边? 不等她想个清楚,红鲤手里托着一个两寸来高的粗陶小瓶已经走了过来,拔去瓶口的塞子,将一点深灰色的粉末倒在手心用水和开,动作轻缓地涂抹在那条被树枝刮出来的伤口上,姚织锦顿时觉得一股清凉的****顺着伤处渗入血液中,那难忍的疼痛也霎时减轻不少。 “听我的,踏踏实实在床上歇着,明天一早,包管你就消了肿了。” 红鲤说完这句话,把剩下的小半碗药汤喂她喝下,径自小心翼翼地收好那瓶金疮药,意味深长地看了姚织锦一眼,掀开帘子又走了出去。 =================================== 姚织锦在床上歇了两日,小昙时不时也在她身边照顾着,很快也便退了烧。 如红鲤所言,那伤口第二日便消了肿,行动起来虽还有些微疼痛,却也无甚大碍。她不愿意让周管事觉得自己刻意躲懒,稍稍觉得好些,便回到厨房做事。 这天晚上,戌时已过,厨房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她一个人还在打水洗地,忙活出一头的汗。正直起腰来擦拭,忽听得院子外头一阵脚步声传来,回头望去,便见大*奶徐淑宁领着那个名唤梨花的丫头站在门口,正抿唇对她微笑。 她慌得连忙丢掉手里的东西走了过去,恭恭敬敬施了一礼,道:“大*奶,这么晚,您怎么到厨房来了?” 徐淑宁温和地点了点头:“锦丫头,我想让你帮帮忙呢” 第四十话 核桃糖 姚织锦抬头微微一笑:“大奶奶何必跟奴婢一个小丫头如此客气?有什么话只管吩咐就是。” 徐淑宁却抿住了嘴,只管看向身边的梨花。后者不冷不热道:“我们大奶奶有喜了,如今已三月有余。” “真的?”姚织锦赶紧又朝那徐氏福了一福,“恭喜大奶奶!奴婢成日在厨房里盘桓,竟对此事丝毫不知,还请大奶奶保重身子,不久之后必定为府中添一位白白胖胖的小少爷或是小小姐,到那时,老爷太太肯定会高兴得合不拢嘴呢!” 徐淑宁这才款款道:“我今儿来找你,正是为这件事。自从腹中有了这小东西,我每日三餐便觉没滋没味,今日晚餐稍微油腻了些,我几乎连筷子也没动一动,此刻肚子饿得很,却不知吃什么好,所以,少不得来烦一烦你。锦儿,从前我听大少爷说,你能轻易瞧出人们对食物的喜好,那时我还只当是笑谈,直到那天野菌子一事,我才真正相信你是真的拥有这样神奇的能力。我知道一个人连自己想吃什么都不知道是一件很可笑的事,你可不要笑话我。” 姚织锦留神在她脸上张了张,便已经对她想要的那样吃食了然于胸,回头看了看早已收拾停当的厨房,犹豫道:“大奶奶想要的这样食物奴婢心中已有计较,只是……只是此时周管事和洪大叔都已经回去歇息了,奴婢……” 徐淑宁听她这样说,心里也就明白了,点头道:“不打紧,我也明白现在的确是晚了些,那便明日再说吧。”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梨花在她旁边担忧地小声嘀咕道:“大奶奶今日三餐都没怎么吃,身子哪能受得了?就算自己没胃口,肚子里的那个也得吃啊!” 姚织锦看着徐淑宁的背影,心中有些不忍,咬了咬牙,追上去道:“大奶奶,其实奴婢平常也曾跟着洪大叔学些厨艺,你心中喜欢的那道吃食,奴婢恰好会做。若您信得过,不如让奴婢试试如何?您可以让梨花姐姐在灶旁守着我,以防出纰漏。 “这当然好了,我怎么会信不过你?”徐淑宁惊喜地回过身,“也不必让梨花看着那么麻烦,锦儿你是个聪明丫头,只管放开手脚去做就行。” “好,奴婢尽力一试,请大奶奶先回房稍候,奴婢一会儿便将食物送来。” 徐淑宁朝四周看了看,温婉地一笑:“现在天色已晚,厨房里又黑灯瞎火的,你一个小姑娘家独自在这儿忙活,就不害怕吗?我倒有些不放心,就和梨花在院子里等你好了。” 姚织锦虽然素来是个胆大的,却也感念她的体恤,再朝她施了一礼,便转身进了厨房。 ==================== 其实,徐淑宁的口味并不算难伺候,她心中真正想吃的那样东西,正是核桃糖。 那是一种颇常见的小吃。虽不见得能饱腹,但核桃中含有大量的油脂,会令人轻易的获得饱足感。而且,她曾隐约听人说起,孕妇多吃些核桃,对身体和腹中胎儿皆是很有好处。像这种用赤砂糖熬出来的小点心不久之前洪老头曾经教她做过。她在心里默记了一遍步骤,从柜子里取出一碟干核桃仁和一小把芝麻,立即动起手来。 首先将芝麻和核桃在锅中混合炒香,然后把赤砂糖放入水中武火煮沸,水开之后便转为文火慢熬。待得赤砂糖在水中融化,渐渐熬成浓稠的糖浆,就可以把芝麻与核桃一起倒进去,充分搅拌均匀,这时候再在瓷盘的底部刷上一层芝麻油,将核桃与芝麻一起盛进去。 沾上了赤砂糖浆的核桃芝麻在晾凉之后会凝结在一起,表面挂了一层黄褐色的糖,晶莹透亮,浓香扑鼻,切成小块以后便可以直接食用,不仅能乌发美容,更能缓解疲劳,对孕妇和老人来说,是难得的养生佳品。 姚织锦端着那一小碟核桃糖,走出厨房送到坐在院子中的徐淑宁跟前,低声道:“这核桃糖还是奴婢第一次做,若不和大奶奶心意,还望大奶奶原谅。” 徐淑宁是真的觉得有些肚饿,一直翘首以盼,这时一见盘子中挂着糖汁的小食,立刻笑逐颜开,双掌一拍道:“啊呀,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锦儿,你果然知我心意!” 说着,立刻拈起一块来送进嘴里,神色立刻变得诧异。 “锦儿,你方才说,这核桃糖是你第一次做?”她睁大了一双清丽的凤眼,似是不可置信般问道。 姚织锦点了点头:“奴婢怎敢诓骗大奶奶?洪大叔教过奴婢,但真正上手,却实是第一次,好……好吃吗?” “嗯,这核桃和芝麻又脆又酥,一入口,香气立刻钻的满嘴都是。还有那凝固的赤砂糖,又甜又滑……锦儿你信吗?我能一口气将这一整盘都吃掉呢!” 徐淑宁一向是个大家闺秀的模样,知书识礼,温柔恬淡,姚织锦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脸上露出像小孩子一般的馋嘴相,忍不住也笑了出来:“大奶奶喜欢就好。不过奴婢还是得多一句嘴,这核桃糖虽然好吃,但终究油腻了些,奶奶别吃太多,到时候那油气都积在心口,可不舒服了!” “唔,我理会得。”徐淑宁连连点头,柔和地握住她的手,道,“锦儿,你这是第一次下厨?” 姚织锦低了低头:“却也不是,从前……从前在家时,曾给爹爹做过一次糕点,只是自那之后……” 自那之后,她便被盼了两年终于归来的爹爹,亲手送入了谷府,从一个庶出的二小姐,变成了人人皆可使唤的粗使丫头。并且,说不定哪一天,就会被谷元亨那个老东西纳入房中。 徐淑宁曾听谷韶谦说过姚织锦的身世,心里也是一阵感慨,握着姚织锦的手紧了一紧,扯开话题道:“对了锦儿,我还有个事情想要跟你商量。” “大奶奶别再用‘商量’这样的字眼了,奴婢受不起,您有事只管吩咐便是。”姚织锦揉了揉眼睛,笑嘻嘻道。 “如今我怀有身孕,因为是头一胎,老爷和太太心里都很紧张,说府中人多手杂的,万一磕着碰着,那便了不得。时逢秋尽冬来,按照惯例,大少爷得去咱们田间庄上看看收成,太太便让他将我也带去。一来乡下有个隐居的神医谢大夫,医术十分了得,有他替我诊脉保胎,老爷太太能放心些;二来,田间空气清新,我住在那儿,对身体也有益。我心里想着,若去了庄上,自己一日三餐又是个麻烦,方才见你如此懂我,心中突然生出个主意来。我打算明天去问问太太,可否将你暂时拨给我,让你跟着我一起去庄上住一段时日,等这小东西出生了,你想回厨房或想跟着我都行,你意下如何?” 姚织锦心里却有些犹疑。她能看出来,徐淑宁是个对下人极好的主子,自己如果能跟着她,今后的日子肯定会好过些。但是,那天谷沁芳回来,自己不过是在席间跟谷韶谦说了句话,立刻就被何氏关进柴房,现在还要跟着他们夫妇去田间,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吗? 她低头想了想,道:“奴婢若能侍奉大奶奶,自然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不过,奴婢粗手笨脚的,怕伺候不好,到时……” “你不用找借口,我心里也大略明白你在愁什么。你放心,太太虽然严厉,但自从知道我有孕,就一直对我千依百顺,生怕饿着冻着。现在你能照顾我的饮食,她开心还来不及呢,应该不会反对。明儿我就去回太太,无论这事成与不成,都在我身上,必不会牵连你,如何?” 姚织锦听她这样说,也不好再推辞,只得点了点头。 ; 第四十一话 拂云庄 第二日用过午饭,徐淑宁便来到前厅,趁着谷元亨和何氏都在,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 谷元亨一听这话,心里自然是愿意的。他从来就不喜欢姚织锦在厨房里做事,听说前两日她在柴房里受了伤,更是心疼得了不得,只是面上不敢表露出来。此时听说大儿媳要将她带去乡下,知道这是个轻省的活儿,忙不迭地满嘴答应。 “我看这倒使得。淑宁是头胎,各个关节都要照顾妥帖才好。乡下虽有一个厨娘,手艺却难免粗糙些,做出来的饭菜,恐怕不和你胃口。锦儿那丫头是个伶俐的,有她在旁照顾你的饮食,我也放心些,我看这事不如就这么定……” “老爷急什么?”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何氏冷冷地打断了。 “我是真觉得奇怪,那丫头到底有什么好,你们一个个儿都将她看做是香饽饽,争着抢着的要。头前儿邓姨娘来找我,说要她,被我驳了回去,如今淑宁你怎么也这样?”她话是对着徐淑宁说的,眼梢里却带着谷元亨,不冷不热地道。 谷元亨赔着笑道:“夫人,话也不能这样说嘛,淑宁如今身怀六甲,本就该好生照顾着,所以……” “我听老爷的意思,是觉得韶谦和淑宁房中的丫头们伺候的不好?”何氏瞥了他一眼,问道,“淑宁,是梨花不尽责么?” “没有这回事,梨花她一直尽心照顾着我。只是自从有孕,我便一直胃口不好,明明肚子很饿,却又不知吃什么好。前儿要不是锦儿瞧出我的喜好,替我做了一道核桃糖,我恐怕会饿上一整天呢!我自己倒还好说,只怕饿坏了腹中孩儿,老爷和太太更要担心了。” 何氏沉吟了片刻。 她知道姚织锦的本事,也很清楚,若能有她在旁边照顾着,对徐淑宁绝对有好处。可是,一想起谷元亨将她强带进府里的目的,她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淑宁,我知你做这些都是为了腹中孩儿着想,只是有一点,我必须得提醒你。那丫头长了张俏脸,你就不怕,韶谦对她生出异心来?” 徐淑宁早知何氏有此一问,微笑道:“太太替儿媳诸多考虑,儿媳实在感激不尽。这一层太太大可放心,那丫头随我去了乡下,自然是时时侍奉在我身边,我必然会看牢了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在韶谦面前耍手段。再者说,她终究年龄还小,一个未满十三岁的丫头,就算心机再重,也做不了什么。我若看她有不妥,会立即把她打发回府,一天也不多留。太太想,韶谦是我的丈夫,难道我会不紧张他吗?” 何氏一时找不出话来辩驳,思前想后,觉得姚织锦若能暂时离了谷元亨跟前,总算也是一件好事。因此,也就不再说什么,干脆答应下来:“淑宁你是个知分寸的孩子,我确实也用不着太担心。既然你觉得那丫头能照顾好你,我便依了你。只不知,你还打算带几个人去?” 徐淑宁大松一口气:“倒不用许多人,除了锦儿,单单带上梨花和房中的红鲤也就够了。” 何氏颔首:“那好,就照你的意思吧。” ============================ 谷家的田产,还是初来润州城时置下的,就在距润州城三十里之外的黑凉村。搬来润州城后不久,谷元亨将在村里买了十几亩田产,边上起了一座农庄,唤作“拂云庄”,夏天暑热之时,若起了兴致,便过去住上一段时日,平时却只留一个厨娘和一个唤作谷全的老仆役守屋。 事情议定,在家准备几日之后,谷元亨便打发了一个小厮先行去报信,自己叫了家中的两乘马车,送谷韶谦、徐淑宁和三个丫头赶往拂云庄。一路上,姚织锦觉得自己就像是出笼的鸟儿,心中高兴得要疯了,一会儿跑去车头看车夫赶车,一会儿又奔回来坐在红鲤身边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闲话。直到梨花斥骂了她一句,才规规矩矩地做好。 不多时,马车在一座农庄前停下了。 这拂云庄盖得颇为讲究,外观上看着像个草庐,内里却是另有乾坤。房前是个宽敞的大院子,闲散地养了几只鸡鸭,自顾自四处踱着步觅食,院中堆放的扁担筲箕,只做装饰用。厨房在院子的左手边,顺着正堂往里走,是一溜三、四个连着的小院,谷家大小每年过来,都是在这里居住。庄里虽然只有三两个下人,却是收拾得井井有条,冬暖夏凉自不必多言,难得的是,窗户和桌面上一星儿灰尘也不见,可以想得,那谷全必定是天天打扫。 梨花率先下了车,赶到后面那辆马车前将徐淑宁扶下来,姚织锦不等人招呼,自己也跳了下去,三步并两步地抱着几个大食盒往屋里奔,红鲤在后头喊道:“我看你再跑,摔了可别再我面前哭!” “嘿嘿,红鲤姐姐,我身段灵巧得很,你多虑了!”姚织锦回头冲她嘻嘻一笑,脚下却跑个不停。 “由她去吧,咱们既然不在府里,那些个一套一套的礼数,也可暂时免去。这丫头年纪小,平常不知被周管事怎样拘着,让她越性闹一回,她累了,自然知道歇息。”谷韶谦跟在后头也进了屋,笑着冲谷全扬了扬下巴,“有日子没见,今年地里收成如何?” 谷全慌忙屈膝行了个礼,一边比划一边道:“托老爷太太和少爷们的福,今年雨水丰沛,阳光也相宜,田里的高粱稻子都长得不错,还产了这么大个儿的红芋头。我已叫那些个农人收了不少,堆在后院里,晚上叫苏婆子上锅蒸了,也好叫老爷小姐吃顿农家饭,尝个鲜儿。” 谷元亨笑着点头:“如此甚好。我爹和我也不常来,只留你一人在此,将庄子一应事务打理齐整,难为你了。” “哎哟哟,大少爷万万莫说这种话,老奴当不起。”谷全连连摆手,“我心里明白,这是老爷变着法儿地给我寻地方养老呢。我年岁大了,膝下又无子无女,能在这偌大的庄子上住着,已经心存感念了。” 谷韶谦不是那种惯于在下人面前摆谱的人,听谷全这样说,未免觉得有些不自然,拍了拍他的肩没说什么,转身见徐淑宁携梨花摇摇晃晃地走进来,连忙赶上去牵住她的手,含笑道:“一路颠簸,这会子身上觉得怎样?” 徐淑宁仰头冲他也是一笑:“无大碍,就是觉得有些累,怕是肚子里的小东西在闹意见呢!” “既如此,倒不如现在就请谢大夫过来瞧瞧。”谷韶谦说着便放开喉咙喊道,“锦儿,红鲤,你们俩去村西头的‘清心药庐’将谢大夫请来,我爹事前已跟他打过招呼,她心中有数的。” 话音未落,姚织锦已从那后堂之中跑了出来,一蹦蹦到他面前,脆生生问道:“大少爷的意思是,奴婢能出去?” 谷韶谦看着她那雀跃的模样,心中登时一软,笑道:“这儿就你们三个丫头,你和红鲤不去请大夫,莫非要让我亲自去?”想了想,又接着分度,“如今正是收成之日,村里头人手杂得很,你们俩在外头可得加小心,别遇上拐子,把你俩拐跑了。” “拐子拐我?大少爷别说笑话了!”姚织锦哈哈一笑,“他要是敢欺负我,我包管让他有苦说不出,打落牙齿和血吞!少爷放心,我这就去。” 说完,拽上红鲤,转身就朝外跑去。 ; 第四十二话 屠艳娘 出得拂云庄的院门,姚织锦便挽着红鲤的胳膊径直朝村西头里走去,红鲤挣扎了两下,始终甩不开她的手,也只得听之任之。 收割农忙时,田间地头确实多了许多人,远远站在田埂上,都能听见地里传来的吆喝声,一声声不绝于耳。 姚织锦站在边上看了一回,觉得无甚趣味,转头要走时,正好瞧见身畔不远处有一座熟悉的大庄子,距离拂云庄约有十丈之遥,与拂云庄的巍峨豪华相比虽是寒酸了些,却另有一番朴实雅致。 那是姚家的祖产啊……她的心狠狠往下一沉。 离家这几个月,她没有一丁点父母的消息,明知此时他们不会来田间闲住,却只管盯着那农庄看个不休,忽然发现门前有不少家丁打扮的人,旁边一个中年男人正在指挥着他们做些什么。她眯起眼睛仔细一看——那不是姚升吗?莫非他也是来监管收成的?爹爹会不会来? 她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一方面只要一想起姚江寒将自己送到谷府抵债,就无法抑制内心澎湃而出的恨意,但另一方面,她却又管不住心中的思念。不知道娘现在怎样了,爹爹真的会给她治好病吗? 她眼里浮起一层水雾,再不敢看,拉着红鲤一溜烟地跑开了。 “跑跑跑,你到底会不会好好走路?!在府中时老实得像个鹌鹑,怎么一出来,就疯了一样!”红鲤没好气地骂了一声,却仍旧是紧紧跟着她,一步也没落下。 转过两道弯,前面是一条土路小街,左右两旁都是颇为简陋的商铺,还有不少小馆子。村子中民风淳朴,家家论起来都是沾亲带故的,申时已过,便有不少人呼朋引伴地出来把酒言欢。 姚织锦和红鲤颇有兴味地站在一个捏糖人的摊子前看那人收档,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女人的怒骂声,瞧热闹的心态一下子窜了起来,慌忙循着声音找了过去。 在一爿支着酒旗的小酒肆前,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穿得花红柳绿的,胸前挂一个金澄澄的项圈,足有小指粗细,一手拎个装酒的坛子,另一只手里还提着一竹筐寸来长的活跳小鱼,正蹦着脚指着里头大声斥骂。 “你们这起狼心狗肺的东西,也不去打听打听,我屠艳娘也是你们能糊弄得了的?招牌上明明白白写着‘上好石冻春’,这可好,老娘打二斤酒,里头的凉水足足有一斤半,扯你娘的臊!白阿顺,你给我滚出来,老娘今天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她骂得虽粗,姚织锦听在耳里却觉有趣,不自觉地又朝前走了两步,红鲤本想踹她,思虑了片刻,还是忍了下来。这时就见一个脑袋剃得青光直冒的半大男孩儿酒肆里瑟瑟缩缩地蹭了出来,攀在门边上怯怯道:“屠婶子,你别嚷了,掌柜的真不在家,我不敢骗你。” “放你的臭狗屁!”那女人不由分说,扯过那男孩儿的耳朵将他从里面提溜了出来,顺手在他脑瓜顶上狠狠一拍,道,“白阿顺哪天不在店里?他要是敢四处乱跑,东家不吃了他才有鬼!我看,他八成是又躲在后头算他那笔糊涂账了吧?”说着,她再度拔高调门,大声嚷嚷道,“白阿顺你这个缩头王八,成天只知道算账,算你娘的屁!挣那么些昧心钱,是留着给你自己做棺材本儿吗?我劝你省了这份心吧,街里街坊的你都糊弄,死了棺材也盖不上盖儿!” 那小孩被她扯得眼泪鼻涕登时全迸了出来,正鬼哭狼嚎,门口突然出现一个瘦得如同竹竿般的男人,下巴上蓄着几缕长须,多半就是那女人口中的白阿顺。许是终于听不下去那粗俗至极的叫骂,他一踏脚从屋里迈出来,色厉内荏地道:“屠艳娘,你骂得也够了吧?说句不好听的,你那男人才是货真价实的王八呢!” 屠艳娘稍稍一怔,脸上怒气更盛,将那男孩儿往旁边使劲一推,扑过去照着白阿顺的小腿迎面骨就是一脚,满嘴喷口水道:“是,我是老鸨,老娘的男人就是王八,怎么着了?你去打听打听,十里八乡还有谁做老鸨比我更正大光明?你要是不相信的,只管把你女儿送来我的‘春艳居’客串两天,我保准她吃香喝辣,比在家时还要逍遥!” 说了半天,原来这叫做屠艳娘的女人,竟然是个老鸨!姚织锦暗地里吐了吐舌头,她竟不知道,这小小的村子里,还有如烟花楼一般的所在呐! 白阿顺气得额头青筋直冒,哆嗦着嘴唇道:“我……我不跟你争一时口舌,倒想请问一句,你凭啥说我的‘石冻春’里掺了水?” “你喝给我看,你敢咽下去,老娘跪下给你磕三个响头!”屠艳娘使劲将酒坛子凑了过去,堵在白阿顺鼻子前,一叠声骂道,“你要是往里头掺点井水,老娘也就罢了,你掺的这可是黑凉湾里的臭河水!一股子泥腥臭气,老娘倒出来一瞧,嗬,里头还飘着水草呢,你这是买一送一?你喝,只要你敢喝下去,我叫你做爷爷!” 原来,这白阿顺前些日子想去“春艳居”消遣,不知何故,被屠艳娘从里面打了出来,自此就恨上了她,早寻摸着机会报复,好容易等到她上门来买酒,就打发店里的小孩儿去黑凉湾舀了两瓢河水,混合着半斤石冻春给了她。原以为她一个俗不可耐的粗妇,哪里尝得出,没成想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心里有些发虚,怕事情闹将起来被东家知道了要受责罚,连忙压低了声口道:“别嚷了别嚷了,算我错了!我把钱退给你,还不行吗?” 说着,小跑着进屋从柜台上胡乱抓了两个钱,塞进屠艳娘手里。 屠艳娘这才算罢休,冲着他啐了一口,转过身,就见姚织锦正笑嘻嘻地看着她,登时一挑眉,道:“看什么看,老娘知道自己美貌如花!莫非你也想去我‘春艳居’?只可惜你年龄太小,我可没闲钱白养着你!” “你到底要看到什么时候?耽误了请大夫都是你的错!”红鲤听她越说越不像话,在一旁一个劲儿地扯着姚织锦,奈何那小女娃却一点也不为所动,推了她一把,冲着屠艳娘甜甜叫道:“姐姐!” 一个十来岁的漂亮小姑娘叫自己“姐姐”,屠艳娘觉得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嘴皮子一掀,道:“哟,嘴还挺甜,你是哪家的?” 姚织锦随便往远处指了一指。 “晚饭时候眼看就到了,你还不回家,仔细你爹打烂你的屁股!”屠艳娘半真半假地斥了一句,抬脚正要走,却听得姚织锦问道:“姐姐,你手里的那种小鱼,用来酥炸很好吃吗?” 她诧异地回过身:“你说啥?你咋知道我是要拿这小鱼酥炸来着?” “我就是知道啊!”姚织锦俏皮地一歪头,“真的很好吃吗?” 屠艳娘看她长得可爱天真,心里倒有两分喜欢,便自得地一笑:“哼,不是我自夸,就咱们这黑凉村,比我会吃的人还没出生呢!这种小鱼看似不起眼,其实,拿它和着盐、黄酒、木薯粉、麻椒碾成的细末拌匀了,腌上一盏茶的功夫,然后再下锅那么一炸,嚯,那个滋味就别提了!” “真的?这么说,你的厨艺也一定很好咯?”姚织锦听到这里,眼前陡然一亮。 在厨房呆了那么些日子,她对做菜的兴趣愈加浓厚,只是被洪老头霸占了灶头,实在也找不到多少机会下厨。此刻听说这屠艳娘将一道酥炸小鱼讲得头头是道,心里登时一喜——要是能哄得她教自己两招就好了! 屠艳娘一瞪眼:“死毛丫头,我厨艺好不好,还要跟你交代?老娘没兴趣跟你在这儿瞎耽误工夫,你该干嘛干嘛去,滚蛋!” 说罢,转身扭着腰朝远处走去。 姚织锦惋惜地撅了撅嘴,对身旁的红鲤叹了口气:“走吧,咱们去那劳什子药庐。” “蠢货!”红鲤翻着白眼骂了她一声,却绷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 ; 第四十三话 求医 “你是八辈子没见过人吗?一个老鸨你也要搭上两句话,人把你卖进窑子里你还要给人数钱是吧?没脑子,以后不许和我出来!” 一路上,红鲤一直在前头低头猛走,时不时地丢过来一两句话,铿锵有力的,仿佛能噎死人。虽然明面上是在数落姚织锦,可话中隐含的关切之意,那小妮子又怎可能听不出来? 她紧走两步,跑上前拽住红鲤的袖子,笑呵呵地用软糯的腔调道:“哎呀红鲤姐姐,你别生气了嘛,锦儿年龄小又贪新鲜,有好多事都不懂,你教给我,我不就会了吗?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千万别不带我出门,好容易来这田间地头走一遭,难不成你还要让我在那拂云庄里闷死不成?” 红鲤回过身紧皱着眉头,讶异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过了好久,才抽出自己的袖子喃喃道:“你今儿从头到脚都透着奇怪,该不是临出来的时候吃了寒食散吧?兴奋得太过头了!拂云庄的确闲散些,老爷太太不在身边,你打量着自己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做你的白日梦!在这里,主子还是主子,丫头依旧是丫头,你要是做错了事,别说大少爷大奶奶了,就连谷全那老东西都有资格抽的你满地找牙!丑话说在前头,你卯足了劲想闯祸我拦不住你,就是别拖我下水!” “好了好了,红鲤姐姐,我今后一定改,再不敢胡来,求你别唠叨了行吗?”姚织锦又抱住她的胳膊,扭股糖儿似的晃悠了两下,指着前方道,“你瞧,那清心药庐到了呀!” 红鲤抬头一看,果然瞧见一座青瓦白墙的小院儿,使劲推了姚织锦一把,道:“我今儿发现你就是个惹祸精,听说那谢大夫脾气可坏,进去以后你别出声,由我来说话,听见没有?” 姚织锦连忙点头答应,跟着她一溜小跑来到院门外。红鲤站在门口叫道:“谢大夫,请问,谢大夫在家吗?” 门里头应声跑出来一个圆脑袋的小童,不过六七岁大小,头皮剃得青光,只在头顶正中央留了一小撮黑发,身着皂色粗布小衫,手里还拿着一支竹笛,仰起脸来朝门外的两个姑娘看了看,像个小大人似的粗声粗气道:“你们干啥?我师父正给人诊病呢!” 原来,这小孩儿就是那个谢大夫的徒弟。小小的人儿便出来学医,能学出什么来? 红鲤警告地看了姚织锦一眼,示意她不要说话,自己走上前弯腰对那小童笑道:“我们是拂云庄谷大少爷打发来请谢大夫去给我家大奶奶诊脉的,前些天已经预先派人来打过招呼,谢大夫应该知道,劳烦你给通传一声。” 小童皱了眉,将手中的竹笛随便舞了两下,一本正经道:“我不是说了师父这会子正在给人诊病吗?师父常说,病人皆平等,凡事都要讲究一个先来后到,管你们是什么浮云庄大风庄的,都不能例外,等我师父看完了这位再说吧!” 红鲤脸上僵了一僵,顿了顿,又道:“谢大夫既然在忙,我们自然不敢打扰,那请问,我们能进屋等他一会儿吗?” “烦死了!”小童不耐地一跺脚,将笛子抛到半空又接住,似乎是在考虑,过了好半天,才楞乎乎地道,“咱们清心药庐打开门做生意,你们要进来我也不能拦着。只不过我师父现在火大得很,一会儿要是把气撒到你们头上,可别怪我预先没跟你们说清楚!” 说完一甩头,转身就进了屋。 红鲤表情十分不爽,回头和姚织锦对看了一眼,拽着她也跟了上去。 这清心药庐的厅堂并不大,地上倒还干净,十尺见方的屋中整齐地摆放着几把竹椅,临进门的地方便是一排靠墙的药柜,左手边有一道门,用竹帘遮住了,想必谢大夫正是在里面为人看病。 柜台面上放着几张素笺。姚织锦颇识得几个字,见上面的字写得有如飞沙走石,心里不由敲起了小鼓。 人都说字如其人,若这素笺上的字都是那位谢大夫所写,那他这个人,恐怕不是什么善茬,说不定脾气暴躁得有如烈火轰雷,如果是这样,她和红鲤岂不是会死得很难看? 那小童率先跑进屋来,既不让座也不看茶,自顾自爬在一张竹椅上,将手中那支竹笛凑到嘴边吹得呜哩呜喇,一边吹一边还摇头晃脑,仿佛为自己所奏出的乐曲所打动,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 姚织锦和红鲤就比较惨了,那动静听在她们耳中,就算比不过阎王叫魂,至少也是魔音穿脑,鬼哭狼嚎的别提多难听了。两人不好就座,也不能出声制止,甚至连用手指头堵住耳朵都不行,只能站在原地生生受着,那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的尖锐笛音一阵阵传进耳朵里,滋味简直比杀头还要难受。 房间里头有人低低地说着话,听不太清楚,但从声音中可以察觉,似乎是个男人正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不满好言相劝着什么。过了一会儿,突然一阵咳嗽声传来,那说话的声音陡然升高,怒气冲冲道:“小牛,你再吹老子把你头上那撮毛全给你拔了,一根不剩!” 姚织锦凭空给唬了一跳,身子禁不住抖了两抖。 天哪,这该不会就是那个谢大夫吧?听他的声音中气十足,夹杂着叱咤喑呜之势,简直房顶都要被掀开一般。可那小童——想来应是叫小牛吧——却充耳不闻,只管把笛子吹得愈加响亮,小脸上还有几分自得的意思。 “死小子,老子鎚死你!”随着一阵剧烈的响动,竹帘被掀开了,一个高大的男子手里抓着一把秤杆从屋里气势汹汹地闯了出来。 那汉子与所有常年在田间劳作的庄稼人一般无二,姚织锦抬头见他满脸横肉戾气满布,眼睛一只大一只小,深褐色的上衣紧绷在身上,紧攥着拳头虎虎生威地看着小牛,心里先就怕了,连忙捉住红鲤的衣襟,换来她的一记白眼。 名叫小牛的孩子身手灵活,见那汉子出来了,轻巧地一蹦便窜到门外,仰脸哈哈一笑,道:“师父要揍我,小牛不敢告饶。昨天师父也扬言要打我来着,只不过最后自己累得够呛,却连我的衣服都没碰到。莫非今天,您还想试一试?这儿有两个姐姐在等着您呢,个顶个儿的好看,你就不怕让她们看了笑话去?” 那汉子眼睛瞪得好似牛铃,指着小牛骂骂咧咧嘟囔了半晌,转过头来朝姚织锦和红鲤凶巴巴道:“你们要干啥?” 红鲤朝前迈了一步,冲那汉子施了一礼:“这位大叔,我们是拂云庄谷大奶奶的丫头。我家大奶奶有喜了,来庄上养身子,特意让我们来请谢大夫去替她瞧瞧脉象呢!” “大叔?谁他娘的是你大叔?老子就是谢天涯,今年才二十六,还是虚岁,有那么老吗?”汉子手舞足蹈的咆哮起来。 姚织锦险的笑出声来。敢情这人真的就是谷家敬若神明的谢神医?只有二十六岁?苍天可鉴,她在旁瞧着,这汉子总有四十多了吧! 红鲤也是一愣,慌忙赔笑道:“对不住啊谢神医,小女子是个做丫头的,没多少见识,有眼无珠,还请您包涵。我家大奶奶坐了一路马车,现下身体有些不适,可否请谢神医拨冗前去一探?” “你别给我神医前神医后的,我他娘的就是个村夫,这两个字可当不起!”谢天涯满嘴粗话,跟那屠艳娘倒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你家大奶奶的事我知道,谷老头子打发人来交代过了。论理我现在跟你过去也是应该,只是,我现在一脑门子麻烦呢,暂时没空,你们且去吧,明儿一早我自会上门。” 红鲤为难地道:“谢……谢大夫,我知道您贵人事忙,但我们俩只是丫头,要是就这么回去了,在主子面前不好交代,您看……” “唠唠叨叨没个完,你们女人就是麻烦!”谢天涯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指着里间道,“里头那位大爷,你们要是能替我把他打发了,老子现在跟你们过去又如何?” 话音未落,从里面转出一个灰衫青年,身后负着一把长剑,走起路来有些一瘸一拐的。他走到谢天涯面前,表情有点不好意思,连带着额角那枚弯月形的伤疤竟也微微泛了红:“谢大夫,你有要事在身,我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 “你想借机逃跑?不行!”谢天涯一拍桌子,不由分说将那青年拦了下来。 姚织锦愣愣地看着那个青年,再也按捺不住,嘴角一动失声叫道:“三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 第四十四话 不敢吃药? 不用说,从里间走出的那个青年正是凌十三。 姚织锦初到谷府时,曾在厨房的后门和他见过一面,直到今天她也没能弄清楚,凌十三到底为什么会在那里现身。他曾经说,往后再也不会和她见面,姚织锦差一点就相信了那是真的,然而今天,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他又一次莫名其妙的出现了。 凌十三抬起头来,在姚织锦和红鲤的脸上各看了一眼,并没有答话,径自看向谢天涯,面无表情地冷冷道:“你把我困在这里也是无用,我决定了的事,从来就没有人能更改。” “你!”谢天涯粗眉倒竖,张开大嘴一声呼喝,“老子也从来是说一不二的,你一个年轻轻的后生,长得又干干净净,别让我大耳刮子伺候你,那便大家脸上不好看!” 凌十三牵扯了一下嘴角,仿佛是在笑,淡淡地道:“谢大夫,我敬你是个豪爽的汉子,又是黑凉村人人敬仰的神医,自然不会和你动手,但是,凭你的功夫,决计也是拦不住我的。” “好你个臭小子,口气还挺大,来呀,咱俩练练,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谢天涯愈加愤怒,双拳捏得死紧,似乎随时都要向凌十三挥过去。 姚织锦见他们俩吵得厉害,忍不住道:“谢大夫,三哥哥是欠你钱吗?” 可不是吗?这凌十三一望而知是个没钱的,要不是如此,当初他也不会在润州城外偷鸡吃。看眼下的情形,多半是他受了伤,跑来找谢天涯医治,临了却付不出诊金。这谢天涯一脸凶神恶煞,两人一言不合,说不定真会动起手来,到那时,凭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小丫头,可拦不住哇! “哼,钱?”谢天涯冷笑一声,“老子看起来像是那种只认钱的货色吗?实话告诉你,那些个白花花的银子,在我眼里跟粪桶里的东西也没啥区别!你们自己问问这兄弟是咋回事?!” 姚织锦真个要凑上前去发问,凌十三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躲开她的身体,转身就往门外走。谢天涯见状立刻扑了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肩膀。 “红鲤姐姐,你说句话嘛,帮忙劝劝啊!”姚织锦见那两个人只管在门口拉拉扯扯,心里发急,连忙扯了扯红鲤的袖子。后者立刻冷冷地往后躲了躲,呲牙道:“我有什么可说的,有些人偏生就是自作孽不可活,我也没办法。” “嗯?”姚织锦不解其意,还想问,却见小牛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根麻绳,像个小土豆似的咕噜咕噜窜到那二人面前,趁凌十三不备,竟一下子缚住了他的胳膊。 这小孩动作简直快得出奇,还不等姚织锦看清楚,那凌十三的双手已经被反剪到背后,绑了个严严实实。 “吁,师父,闹了半天,你还得靠小牛才能成事嘛!”小孩儿得意洋洋地看向谢天涯。 “算你能干,今天你那顿打就先饶过了!”谢天涯瞥他一眼,转身颠颠地跑进屋里,少顷,端着一个粗瓷大碗走了出来。 “少他娘的给老子啰嗦,喝了!”他一边说,一边把碗往凌十三嘴边送。凌十三脑袋四处乱转,死活就是不肯喝。 “谢大夫,你到底给三哥哥喝什么?”姚织锦这下子是真的焦灼起来,恨不得冲上去帮凌十三的忙。好家伙,这谢天涯该不会是要给他喂毒吧?有那么深的仇恨吗? 谢天涯转过头来狠狠道:“你这丫头问得蹊跷,我这儿是药庐,除了药,还能给他喝什么?”他狠命把碗塞过去,咬着牙斥骂道,“老子巴巴儿地把药都给你熬好晾凉了,你死活就是不喝,是不是要气死我?” 药……药? 凌十三手被绑住了,动作难免不灵便,一面躲闪一面道:“谢大夫您是神医,我腿上的伤已经敷上草药,并无大碍,你……” “放你的屁,你来了三天伤还不见好,传出去,老子的脸往哪搁?!” 姚织锦一头雾水,走过去戳了戳谢天涯的胳膊:“谢大夫,你是在逼着三哥哥喝药?治腿伤的药?” “废话,不然老子在给他吃砒霜啊!” “那么……三哥哥,你该不会是……”她赶紧捂住了嘴巴,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阻止差一点就溢出来的笑声,“你该不会是不敢喝药吧?” 话音刚落,一直站在旁边的红鲤顿时发出一声嗤笑。 凌十三的脸罕见地有些发红,慌慌张张瞅了姚织锦一眼,认真地道:“我不能喝药,真的。” “你喝下去会肠穿肚烂?”不等姚织锦说话,红鲤率先出声,一脸嘲弄地看着他,“别闹了,赶紧喝完,这事儿也就了了,否则,万一耽误了谢大夫给我们大奶奶诊脉,你纵有十条命也赔不起!” 凌十三眼神复杂地看向红鲤。他从小习武,刀剑拳脚之伤对他来说犹如家常便饭,他根本不曾放在心上,唯独吃药这一环,却是千难万难。幼时一闻药味便要作呕,如今长大,吃药这事,仍旧是能免则免,最多不过是好得慢些。以前他遇上的那些个大夫,尽责吩咐过也就罢了,谁会扭着他不罢休?谁成想,来这黑凉村没几天,竟遇上这个一根筋的谢天涯,真是要了命了! “盯着我干嘛?非礼勿视,这道理连我一个不识字的丫头都晓得,你不懂?”红鲤双手叉腰,凶巴巴地吼了过去。姚织锦赶紧拉了她一把,转头对凌十三道:“三哥哥,你不会真的怕吃药吧?敢情你今儿是专程来让我看笑话的?” 凌十三闻言,叹了一口气,道:“我跟你说过千万次了,不是三哥哥,你以后再这样叫,我就……” 后头的话他却是没说出来,低头示意小牛解开他,然后,接过谢天涯端着的药碗,一仰脖子,以赴死的姿态将那褐色的药汤倒进嘴里。 “这还差不多!”谢天涯满意地点点头,“现在你可以滚了,打量着老子真愿意留你?白耽误事!” 凌十三的五官都绞扭到一起了,苦笑着冲他颔首致谢,又看了看姚织锦,转身走了出去。 “三哥……”姚织锦本想追上去,回头见红鲤眉头皱成一团,只得停下来。无论如何,她们今天来是有任务在身的,那凌十三身上有伤,短时间内应当暂时不会离开黑凉村,想见面,应当还有机会。 红鲤看着凌十三走远,转而对谢天涯道:“谢大夫,现在您能跟我们去拂云庄了吧?” “急个屁!”谢天涯没好气地斥了她一句,“你们先走一步,我准备一下,一会儿就来。谷家大奶奶赶了远路,你们回去让她别在地上闲晃了,去床上歇息一阵儿,弄点吃的给她垫补垫补,就这样!” 姚织锦和红鲤答应一声,转身走出清心药庐。 在回拂云庄的路上,红鲤一直也没有说话。不知怎的,姚织锦总觉得她脸色看起来十分奇怪,似乎突然多了许多心事。她用手肘撞了撞红鲤的胳膊,只换回来一个白眼,唯有跟在她身后,静悄悄地朝庄上走去。 ; 第四十五话 再遇 回到拂云庄,正赶上专管收拾饭食的苏婆子将晚饭端上来。 姚织锦凑过去看了看,那婆子熬了点米粥,将足有拳头大小的红芋头满满蒸了一簸箕,另外只得两样清淡的小菜。虽颇有山野风味,但对于有孕在身的女人来说,终究是简单了些。 她见坐在桌边的徐淑宁一脸愁云,仿佛不知该从何入口,便笑了一笑,转身走进厨房,不多时,便从里面端出一盆“萝卜紫苏鲫鱼汤”。 方才在餐桌前的匆匆一瞥,姚织锦已经看出徐淑宁想吃鱼。在谷府时,洪老头得空便会教她做一两道菜,也曾指点过鱼汤该怎样烹调,她又是个极伶俐的人,所谓一通百通,做出这道家常风味的汤品,对她来说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厨房地上的水盆中现成养着几条活蹦乱跳的鲫鱼,只有三寸来长,姚织锦捞出两条来,手脚麻利地将鳞片和内脏收拾干净,在表面上抹了薄薄一层面粉,与葱姜一起在油锅里炸成金黄色,开大火加水,奶白色的汤底立刻浮了上来。 接着,她又从墙角的菜筐中掏出一根白萝卜切成细丝,盖在锅中鲫鱼的表面上,焖煮了一盏茶的功夫,最后,又自柜子里寻到了几片紫苏叶,同样切成丝,在起锅之前丢入汤中。只需片刻,一道爽口的鱼汤便大功告成。 鲜甜的奶白色汤汁中混入紫苏奇异的味道,溢得满屋皆香,就连那苏婆子也禁不住从院子里探了个头进来,迟疑地问道:“锦丫头,你这弄得是啥,咋那么好闻?” 姚织锦转过头冲她灿烂一笑,也不答话,径直将汤端到桌上,先替徐淑宁舀了一碗,道:“奴婢估摸着奶奶是想吃鱼了,所以自作主张弄了这一道给您尝尝,看是否和您胃口。” 徐淑宁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手,道:“瞧瞧,幸亏我求得太太带了你来,否则,怎会有如此口福?锦儿你果真是个伶俐人,我的心思怎样也瞒不过你。这鱼汤光是闻见味道就令人食指大动,我真要痛快喝两碗才行呢!” 坐在一旁的谷韶谦也笑道:“幸而锦儿随我们来了拂云庄,要不然那洪老头的手艺,迟早被你全学了去!你今儿赶了远路,方才又跑去请谢大夫,想必也饿了,赶紧去吃饭吧。” 姚织锦垂首道了谢,转身走回厨房。 晚饭后,谢天涯果然依言上门了。 这位声名远播的神医在自己的药庐中呼呼喝喝,来到拂云庄,却也知道分寸,连说话也不敢大声,轻言细语的问过症状,又替徐淑宁诊了一回脉,见她并无大碍,只吩咐了两句,开了两服安胎的药,便告辞离开。 姚织锦送他出去的时候,原本想向他打探一下凌十三究竟因何受伤,转念一想,终究是没能问出来。这谢天涯是个大嗓门,在她面前也不可能像对待少爷少奶奶那般恭谨有礼,万一被他一嗓子嚎得满园皆知,给她落下个丫头与人私通的罪名,她的日子便很不好过。 能跟着谷韶谦和徐淑宁来到拂云庄,暂时躲开谷元亨一段时日,于现在的她而言,已经算是上天的恩赐。至于那凌十三,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她现在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握,实在无心力去追究太多。 反正,这黑凉村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大,终有再见面的一日吧。 ========================= 在拂云庄安顿下来之后,接下来的几天,谷韶谦便时常去田间地头奔走。此时庄稼已经收割得七七八八,他原本是个极认真的人,奉了谷元亨的命来此监察收成,便无论如何不肯躲懒,非得盯着那些佃农将收成情况一一清算好才罢休。如此一来,整个漫长的白天,就只有徐淑宁一个人在家。 在谷府厨房里做事时,姚织锦常常忙得手脚不停,来到拂云庄,收拾饭食的事情自然用不着她打理,徐淑宁的贴身事务又有梨花照管着,未免就觉得有些百无聊赖。本想和红鲤聊聊天,奈何那丫头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对她爱答不理的,她又不愿和素来看不上自己的梨花太过亲热,转了一圈左右无法,只能又回到屋中,立在桌边看徐淑宁做针线活。 其时,谷家大少奶奶正在给自己尚未出生的婴孩缝制兜肚,大红的底子上绣着‘虎食五毒’的吉祥图,针脚细密匀实,已经完成大半,抬头伸懒腰的功夫见姚织锦站在身旁一栽一栽的,眼睛都快闭上了,忍不住“扑哧”一笑,推了推她的身子,低声道:“把你闷坏了吧?” 姚织锦赶紧站好,道:“不是不是,奴婢是担心奶奶一直这么坐着会腰酸腿疼,要不,奴婢陪你出去走走?” “上午才出去过,我乏得很,这会子又去?”徐淑宁抿着嘴,恬淡地笑道,“怎么,你想出去转转?” “没有!”姚织锦慌忙摆手,“奶奶不想出去,奴婢自然在此伺候着。” 徐淑宁四下看了看,道:“没关系的,如果你想出去玩,尽管去就是。来到这拂云庄,我的心都闲散起来,又怎好老拘着你们?现在是未时,你只管出去逛逛吧,只要晚饭前赶回来就行,我还等着你给我做好吃的呢!” 姚织锦见她的样子不像是在试探或说笑,心中不由得一动。 她是真的很想出去玩,从前在姚家当二小姐时就是出了名的闲不住,被父亲送去谷府之后得不到机会,如今来到这田间地头,整个人都活泛的了不得,让她成天呆在屋子里,实在是憋屈了些。可是…… 徐淑宁见她似还有犹豫之意,心中思忖了片刻,道:“前两天我听你和红鲤说,村子里有个做糖人儿的?这样罢,你去那摊档瞧瞧,拣趣致可爱的买两个给我,如何?” 这样一来,便有了名目了。姚织锦喜不自胜连连点头答应,对徐氏施了一礼,转身立即奔出门外。 一路上,她顾不得左右乱看,径直来到那条商铺林立的小街,买了两个栩栩如生的糖人儿,用手帕仔细包好了,这才朝四下打量了一番。 很可惜,前几日遇上的那个叉腰骂人的屠艳娘,并没有如她所愿的出现。 她叹了口气,缓缓地从小街出来,在村子里绕了一圈,可以避过姚家的那幢农庄,晃晃悠悠地走到了村口,忽听得一阵嗡嗡地哭声。 姚织锦素来胆大,听见这声音,立刻下意识朝周围打量了一番,没花多少工夫,便看见在村外一个小树丛里,跪着一个花枝招展的妇人,从背影看,应当就是屠艳娘,那凄凄惨惨的哭声,正是从她喉间发出来的。 作为一个曾经的小姐,现在的大户丫头,她当然明白自己不该跟开窑子的老鸨有太多交集。可是,她从前便一直在集市行走,三教九流的人也算识得不少,对这些个俗礼从来就不曾放在心上,此刻听那屠艳娘哭得那样凄凉,心里莫名地有些不忍,站在原地考虑了一下,拔脚树丛走去。 “我的儿啊,你可别恨我,怪只怪你命不好,托生在我家。我自知自己做的这档子营生伤天害理,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让我命中无子女送终,我怨不得旁人,只苦了你啊!”屠艳娘呜呜地哭着,一边淌眼抹泪,一边嘴里嗫嚅道。 姚织锦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之间她跪在一个小小的土坟之前,不远之外,还有两个坟包,也并不大,看起来,埋葬的应当皆是孩童。 莫非……这屠艳娘是在祭奠自己死去的孩子? 那屠艳娘一手拍上土坟,道:“儿啊,你若泉下有知,保佑我接下来还能生出个一男半女,不为替我养老,只为给老齐家续下香火。要再这么着,他家可就绝了后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姚织锦见她哭成那样,不免想起了自己的亲娘,心中一阵发酸,走过去立在她身后,叫道:“姐姐?” 屠艳娘凭空给吓了一跳,忙不迭转过身,怔了怔,脸上的表情立即变了,柳眉倒竖凶巴巴地道:“又是你这个死毛丫头,你要干啥?” ; 第四十六话 拜师 姚织锦见屠艳娘语气不善,便微展笑颜,朝前迈了一步,道:“姐姐,真是巧呢,我远远瞧着背影有些像你,原本还不敢认,不成想竟真的又与你相遇了,这是不是人们常说的缘分哪!” “有病!”屠艳娘站起身来嘟囔了一句,用袖子将脸上横流的鼻涕眼泪一股脑抹了,没好气地道,“跟老娘扯什么缘分不缘分的,老娘连知道你是谁?!莫非你是铁了心的想去我‘春艳居’当姑娘?老娘说过了,你年龄太小,没闲钱养着你!” 说着,冲天空翻了个白眼,自顾自从随身带着的食盒里拿出一碟白切牛肉,一碟糯米藕,又掏出一个粗陶酒瓶和两个酒杯,搁在地上。 姚织锦估摸着这几样酒菜是用来祭祀坟中人的,没想到屠艳娘居然变戏法似的又从怀里拿了一双筷子,大大咧咧地席地而坐,拈起一块牛肉塞进嘴里,紧接着,又“吱”一声仰脖喝掉了杯中酒。 什……这是什么情况? 她抓了抓自己的脑门,原待发问,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屠艳娘抬头斜睨她一眼,从鼻子里喷出一口冷气来,道:“死毛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老娘陪自己的儿子喝两盅,是不是都不行?”说完,又灌下一口酒。 “姐姐,这……是你的儿子?” “不止这个,那边两个也都是!很壮观吧?”屠艳娘话说得冷冰冰的,脸上却有一种悲戚之色,“我屠艳娘没啥说不得的,这三个孩子都是我的心头肉,却没有一个活过四岁,刚学会叫娘,就被小鬼拖着去阎王爷那儿报道了,简直一刻也等不得。我知道,这是老天爷罚我呢,挣了昧心钱,就别怨今后无子送终!” 姚织锦想要说话,刚开口,却被屠艳娘打断了。 “死毛丫头,你离我远一点,这黑凉村的男人看见我就想猫儿闻见荤腥,女人却跟见着瘟神一样避之不及,恨不得当面吐我口水扇我耳光。你小小年纪,没事老跑到我面前晃悠什么?保不齐那些嚼舌根的正在背后戳你的脊梁骨呢,要是被你爹知道了,回家打死你!” 姚织锦微微一笑:“我爹把我卖给人家做丫头了,要打也轮不到他。” 屠艳娘怔了一下,立即不耐烦地挥挥手:“老娘没心思听你们家那些烂糟事,你给我有多远死多远!”顿了顿,发现小丫头的目光一直在那两碟子菜上扫来扫去,扯开嘴皮一笑,“干啥,你想吃啊?” “不是的……”姚织锦摇了摇头,迟疑地道,“姐姐,你做的糯米藕和我家的好像不太一样,隔得远远的就能闻到一股子沁脾的香气,你能告诉我是怎么做的吗?” “哟,小丫头行啊,鼻子不错!”屠艳娘讶异地一挑眉,“我这糯米藕,可是春艳居里的招牌,人人吃过都称好,却说不出个门道来,没料到你个毛丫头却还有些眼力。不过,这是我家的祖传秘方,我没工夫也压根不想告诉你,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滚蛋!” 姚织锦却轻易不愿意放弃,仰着脸笑呵呵道:“姐姐,我猜你是在里面加了蜂蜜和桂花,对不对?” “咦?”屠艳娘愈加吃惊,“糯米藕里加桂花不是什么新鲜事,难为你连蜂蜜也瞧了出来,当真……来来来,你跟我说说是怎么看出来的。” 姚织锦娓娓道来:“姐姐,实不相瞒,其实我实是在一个大户人家的厨房里打下手的,因为自己对做饭很有兴趣,闲来无事,也会缠着那家的大厨教我两招。寻常人家做糯米藕,都是以黄沙糖来进行熬制,香甜有余,但清爽不足。而姐姐你的这道糯米藕中不仅蕴含了浓烈的桂花香,还有一股子很清淡爽利的气息。更重要的是,与寻常糯米藕红润的色泽不同,姐姐这道菜却是晶莹透亮的,不是用木薯粉勾芡便能达到的效果。从前我在家时曾吃过一点子蜂蜜,跟这道糯米藕的气味如出一辙,所以……” 屠艳娘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道:“你既然都猜出来了,又何必让我教你怎么做?” “姐姐这话说得不对,但凡对厨艺有点认识的人都该知道,做菜原料固然重要,但最要紧的却是刀工、火候以及烹调的先后顺序。姐姐这道菜虽然简单,但一看便知功力非凡,我一个小丫头,知道些皮毛已经很不容易了,又怎能凭着自己的猜度任性而为?”姚织锦答道。 “那跟我有个屁关系啊?!”屠艳娘翻了翻眼睛,“头前儿我已经跟你说过,我这道糯米藕做法是祖上传下来的,向来不会告诉外人。别说你了,就连我,也是趁我爹在灶上忙活顾不上时,偷偷从旁学来的,我和你非亲非故的凭什么要教你?我劝你回家蒙住脑袋做你的白日梦去吧!” 她粗鄙的用词和语气的不善实在太过明显,然而姚织锦却只做充耳不闻,一手揪着袖子,锲而不舍地问道:“姐姐,听你这么说,你爹爹是大厨吧?” 屠艳娘没有答话,脑子里却嗡隆一声,木木地垂下了眼睛。 曾几何时,她也是有过一段无忧无虑的小女儿生活的。家中虽从来算不得富裕,却也能勉强顾得温饱。屠家世代为厨,她爹屠孝在镇上一个小饭馆里当大厨,手艺精湛,吃过的人都喝采不迭。后来,因为不小心得罪了恶霸,被打得口吐鲜血下不来床,要用人参吊命,家里钱又不够。她娘没奈何,只得把她给卖进了大户人家。 屠艳娘看着眼前的姚织锦,说起来,她和这小丫头的身世倒真有几分相似。只不过,她不甘于被人使唤,没过多久便从那户人家逃了出来,四处辗转流离,最后,终究是落了个入青楼做窑姐儿的下场。 如今,她算是熬出来了,在黑凉村开了春艳居,哪个男人见着她不赔笑巴结着?然而,这种钱挣多了终归是有报应的吧,她接连生了三个男孩儿,个个早夭,她男人齐二初时还能安慰她,日子一长,也开始颇有微词了,再这样下去…… 屠艳娘站在原地好好地发了一回呆,直到姚织锦伸出手来推了她一把,才倏然回过神来。 “干啥,你咋还在这儿?”她狠狠瞪了姚织锦一眼,却不知道,在她发呆的这段时间内,这小女娃的脑瓜里,也转了不知多少念头。 这女人虽然粗鲁,但看起来,厨艺却当真十分了得。且不说她这道糯米藕,单看那盘子白切牛肉,仅从外形和配料上就比洪老头强了不知多少倍。姚织锦心中是真想将她一身的功夫劝学过来啊,但,如何才能成事? 她想了又想,干脆直接道:“姐姐,我想拜你为师。” “啥?”屠艳娘给活活气笑了,“老娘是个老鸨,能教你什么?难不成你是想跟我学那起伺候男人的本事?” “哎呀姐姐,我知道你有一手好厨艺,你教给我行吗?” “放屁,传内不传外你听不懂哇?你别跟我在这胡咧咧,老娘还得回去打理生意呢,哪有功夫跟你个死毛丫头纠缠不休?”屠艳娘朝地上啐了一口,迅速拾掇好东西转身就往村里走,姚织锦连忙一溜小跑跟了上去。 一路上,姚织锦也不说话,只管在后头跟着。屠艳娘一开始还能当她不存在,但走了好长一截路,见她还没有放弃的意思,心里不免焦躁起来。 “我都说不教你了,强扭的瓜不甜,你像个跟屁虫似的只管随着我做什么?再走下去,我可进春艳居了!”她凶巴巴地嚷道。 这小女孩浑身透着伶俐,她心中其实是有两分喜欢的,正因为如此,她才更加不想和她扯上任何关系。 姚织锦心中被那股子想要学厨艺的期望填满了,再顾不得许多,鼓着腮帮子执拗地道:“姐姐不答应,我就不走。反正我爹也不要我了,在人家做丫头,或是去姐姐的春艳居,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区别!” 她这句原是气话,但听在屠艳娘耳朵里,心中却登时软了一下。 她左右看看,瞥见路边有个卖禾花雀的老汉,心念一动,指着道:“你想跟我学厨?没问题,那儿有卖禾花雀的,你给我做出一道来,只要能让我满意,我就收你为徒!” ; 第四十八话 红烧禾花雀 姚织锦顺着屠艳娘所指的方向看了看,险的笑出来。 别的东西她不敢保证,这禾花雀,却正正是撞在了她的手上。从前在姚家,嫡母陈氏向来喜欢吃些野物,饭桌上时不时就会出现禾花雀、鹌鹑之类的东西,她也借着光尝过不少次。说起来,家里的厨子老孙头收拾这些野生食材,倒也颇有两分本领。当时她自然是不知道这些菜是如何做成,但现在,她已经有了洪老头教给她的三招两式打底,只不过暗暗一琢磨,心中登时有了计较。 “姐姐,你说的话可是真的?只要我能将这禾花雀做得好,你就收我为徒?”她成竹在胸,笑眯眯地问道。 屠艳娘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老娘哄你作甚?你也别得意,我知道你是有点三脚猫功夫,但你可别忘了,我一早说过,这黑凉村里比我会吃的人还没出生呢!禾花雀这玩意说起来也不过就是那几样做法,要么黄焖,要么油炸,没啥意思。你要能做出新意来,我就服你!” “好,说话算数!”姚织锦使劲点点头,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站着,却谁也不往前迈一步。 对看了半晌,终是屠艳娘忍不住了,气哼哼道:“愣着干啥,你倒是买呀,没食材你做个鬼!” 姚织锦一副混不吝的模样,翻了翻自己的袖笼,理直气壮道:“我可没钱,今儿出来时我们奶奶就给了我几个钱,让我给她买糖人儿的,我要是多花了,回去没法交代!” “哟?依着你的意思,是让老娘出钱给你买?你还真不要脸!这是老娘给你的试炼你懂吗?你做菜让老娘花钱,做梦!”屠艳娘眼睛都快飞进鬓角里了,怒气冲冲地吼道。 姚织锦是在集市混惯了的,这点小事她还能圆不过去?当即就嘴巴一扁,眼泪汪汪地道:“姐姐你就是不诚心收我为徒,看我年龄小,欺负我呢!禾花雀可是你点名要吃的! 屠艳娘终此一生还没人敢这么和她说话,一时气结,另一方面,她也真想看看这小丫头能弄出什么花儿来。站在原地考虑了一下,一甩手,道:“罢了罢了,老娘给你买!他奶奶的,我是不是上辈子跟你抢过男人来着,这辈子倒霉,居然被你缠上了!” 说完,大踏步走到那个被二人争吵吓得面容失色的老汉面前,买下两串共十五、六只禾花雀,扔进姚织锦怀中。 “这总行了吧?还要什么,该不会油盐酱醋也要老娘给你出吧?”她瞪着面前的小女娃道。 姚织锦乖巧一笑:“嘿嘿,那倒不用,我家里有现成的,不过……”她朝左右看了看,咬着嘴唇道,“姐姐你能再给我买块肉吗?” “还要买肉?”屠艳娘跳着脚咆哮起来,“老娘鎚死你!我说死毛丫头,你该不会是家里穷,编个谎话上我这儿来打抽丰的吧?敢情指望着老娘买好了菜给你过年呢?我今天把食材交给了你,明天你死活再不现身,我连你住哪都不知道,岂不是会死的很惨?” 姚织锦也气呼呼地一偏头:“你不相信就算了,不想收我为徒就直说,何必扯这些杂七杂八的?我虽然年纪小,但我也是有自尊和人格的!” “你!”屠艳娘又吃了个瘪,费了好大功夫才忍住了没一巴掌扇过去,道:“你这死丫头不去要饭简直白瞎了!” “你个抠门姐姐不去放账坐收利钱也很可惜!”姚织锦毫不示弱地顶了回去。 两人骂骂咧咧地一路走到卖肉的摊档前,割了一小块肉,用油纸包了,屠艳娘悻悻地将铜钱摔在桌上,转头指着姚织锦道:“死毛丫头你给我听好了,明天这个时候,我在村口我儿子的坟头上等着你,我倒要看看你能给我把禾花雀做成啥样!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你要是敢糊弄我,或是做出来的菜像狗屎一样,我把你嘴给撕了!到时候,让我儿子也瞧瞧你这丫头有多不靠谱!” 姚织锦冲她做了个鬼脸,嘻嘻笑着道:“抠门姐姐你就省省口水吧,见天儿地骂人,也不嫌累?总之明天,我一定准时来,我做出来的菜你若不喜欢,我没啥可说的,但你若喜欢,就非收我为徒不可!” ========================= 隔天中午吃过饭,谷韶谦照例去田间了,徐淑宁回了房午睡,姚织锦在门口踮着脚看了半天,估摸着她睡得熟了,便悄悄晃进厨房里。 那时候,苏婆子正在灶上煨一锅牛肉,味道大得很,姚织锦正担心自己做菜的味道会传出去被旁人闻见,见此情景正和心意,赶上去笑呵呵地对她道:“苏大娘,你现在没忙着吧?能不能把厨房借我用一用?” 那苏婆子是个老实巴交的乡下婆娘,见姚织锦粉妆玉琢,又颇得大奶奶器重,心里先就添了几分敬畏,便弓着腰道:“哟,锦姑娘,你要厨房做啥使?” 姚织锦故作神秘地朝左右看看,道:“大娘,我不瞒你。这两天,我正琢磨着想给大奶奶做一两道新菜尝尝,因为自己也没试过,不知道滋味如何,所以,想先试着多做几次,待心中有数了,再端出去给奶奶吃。” 苏婆子早被那天她所做的萝卜紫苏鱼头汤给镇住了,此刻听她这么一说,立刻来了精神:“你要做啥?” “嘿嘿,保密!”姚织锦摇头晃脑地道,“现在要是说出来,回头我做砸了多不好意思呀,苏大娘,求求你嘛,就把厨房借我用用好不好?” “行,那有啥不行?”苏婆子点头不迭,“那我就先出去,我那儿煨着牛肉,劳烦锦姑娘你替我瞧着火,有你在,我放心!” 姚织锦答应下来,见苏婆子走出去带上了门,这才将事先藏在柜子深处的禾花雀和肉拿了出来(幸而天气越来越冷,食材不容易坏),见那些禾花雀虽奄奄一息,却还有口气在,心中放松了点,仔细回想老孙头做过那道“红烧禾花雀”的滋味,一边将雀鸟拔洗干净,抹上一层黄酒和姜汁,又从灶下找出几片陈皮,把禾花雀通身抹了一遍,祛除泥腥味。 这道“红烧禾花雀”,说起来,是老孙头家乡特有的做法。先将禾花雀腌制片刻,再将生肉剁成肉糜,用黄酒和蛋清拌匀了,填进禾花雀被剖开的肚子里,然后用酱汁红烧,盖上盖子用文火焖煮一会儿,再大火收汤,用不了多少工夫,禾花雀和肚子里的肉糜尽皆软烂,连骨头都酥了,这时便可以盛出来装盘。 姚织锦隔着锅就闻到一阵阵扑鼻的香气,又是高兴又是担心,生怕这味道传了出去。待得汤汁收得差不多,便迅速找到一个食盒,将菜装进去,把盖子盖得严严实实。 然后,她又将苏婆子叫了回来,自己跑去跟徐淑宁说了一声,轻易便得她允许出门,抱着食盒一溜小跑,又一次来到了村外的树丛里。 屠艳娘已经早早在那儿等候了,见姚织锦珍而重之地抱着食盒赶来,嘴角一歪,露出个不屑地笑容:“怎么着,我还以为你今儿不来了呢,要真那样,老娘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找出来!做得如何?” 姚织锦一脸的志得意满,将食盒献宝似的递了过去,一打开盖子,一股浓浓的肉香就飘了出来。 屠艳娘重重地吸了吸鼻子:“嗯,闻起来倒是不错,是你自己做的吧?你可别想着假手于他人来唬我。” “嘁,要吃就快吃,说那么多干什么?”姚织锦这几次和她相处,已经瞧出她虽是个粗鄙的女人,实际上却十分心软,因此说起话来,也就有些没遮没拦的。 “死毛丫头,你敢跟我耍嘴皮,活得不耐烦了!”屠艳娘嘴里骂着,却依旧快速拿起筷子,夹起一只禾花雀送到嘴边,咬了一口,脸上的表情立时变了。 “你……你这是跟谁学的?” ; 第四十八话 收你为徒 看她的表情,姚织锦就知道自己这道菜正好敲中了屠艳娘的小心肝,洋洋自得地一歪脖子,脆生生地道:“问那么多干嘛,你就说好吃不好吃,你满意不满意?” 屠艳娘喉咙里发出几声怪响,眼睛眨了又眨,明明一脸感动,却依旧嘴硬:“好?能有多好,你个死毛丫头误打误撞罢了,还真当自己是绝世大厨?瞎猫逮着死耗子,有什么可得意?!我问你话呢,别跟我在这儿鬼扯,快说,这道红烧禾花雀,你到底是跟谁学的?” “我说出来你也不知道呀!”姚织锦俏皮地耸耸肩,“再说,其实也根本没有人教我,我只不过是吃过一次,就将它的味道记住了,再凭着自己的记忆调配作料,如此而已,怎么样,抠门姐姐,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聪明?” 屠艳娘嘁了一声,却忍不住低了低头。 她原不是本地人,这道红烧禾花雀,是她家乡特有的做法。当初她娘将她卖去大户人家换救命钱时,她爹屠孝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给她做了最后一顿饭,其中就有这道菜,是以,她对这种做法的禾花雀,拥有非常特别的记忆,刻在脑子里,怎样也消磨不去。如今,姚织锦仅凭着记忆,就将红烧禾花雀重现在她眼前,并不见得是怎样举世无双的美味,却令她在惊诧之余,心中升起些许唏嘘感慨,竟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她的这番心理活动,姚织锦哪里晓得?见她许久不说话,便往前踏了一步,推推她的胳膊,嘴里嘟囔:“你倒是说啊,这道菜我做得怎么样?喂,该不会是好吃的连舌头也吞下去了吧?” 屠艳娘这才回过神来,罕见地没有发火,只微微笑了笑,低声道:“禾花雀烧得软烂,肉嫩、骨脆,入口即化,味道在舌尖上直打转,徘徊不去;肚子里的肉糜充分吸收了汤汁,又依旧保留了少许弹性,充斥得满嘴留香;汤汁浓稠鲜美甘甜……毛丫头,若真如你所说,这道菜是你靠味觉记忆做出来的,我不得不承认你的确有些天分。不瞒你说,我也确实从我爹那里偷偷学了一身本领,如果你真想拜我为师……” “你答应了,你答应了?”姚织锦倏然睁大双眼。 “嚷嚷个屁,信不信老娘一巴掌扇得你分不出东南西北?”屠艳娘趁她不注意,抹了一把眼睛,骂骂咧咧道,“就当是老娘上辈子欠你的,吃了你这道红烧禾花雀,总也得做点事情才行,你把脑袋伸过来,吃我一掌再说。” “干嘛,还要打我?”姚织锦吓得一个机灵,朝后蹦开两步。 “谁他娘的有兴趣打你?老娘是春艳居的老板,黑凉村老鸨界头把交椅,不是正经厨师,受不得你的跪拜。你既然要拜我为师,那么所有的规矩,自然该依着我而来。老老实实挨我一巴掌,你就算是我徒弟了!” 姚织锦心中立时敲起了小鼓。哎哟老天爷,用不用这样啊?遥想与屠艳娘初遇那天,她一个女人徒手将村间小酒肆的掌柜白阿顺打得唉唉直叫,对自己,算是客气的了!只是,这一巴掌若是打在自己身上,会不会立毙当场啊? 她十分不情愿地凑过去,低着头,只用眼梢偷瞟面前即将成为她师父的老鸨,可怜巴巴道:“可……可不可以轻点啊?” “少他娘的废话,连这点苦都吃不起?”屠艳娘骂骂咧咧斥了一句,小蒲扇似的巴掌立刻带着风声挥了起来。 来势不妙!姚织锦心中一凉,下意识闭上了眼睛,认命地等待那致命一击。 谁料想,等了半晌,那巴掌迟迟没有落下来,又过了好久,她只觉得一只柔软的手从头顶轻轻拂过,像微风一样和煦,随即,便轻轻地一声叹息。 她赶紧睁开一只眼睛,壮着胆子朝屠艳娘看过去,见她已经将手收了回去,面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双眼盯着地面,幽幽地道:“你这死毛丫头,是我命中的克星吗?装出那副受气小媳妇模样,我竟真下不去手了!罢了罢了,咱们认识一场也算是缘分,你也挨了我一巴掌,我便收了你。不过……” 她忽然露出一个奸诈的笑容:“小妮子,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老娘出了名的坑害良家妇女儿童,要是有一天我那春艳居里缺少红牌姑娘,说不定我就把你拉了进去接客,你作为我的徒弟,可不能诸多推诿啊!” 姚织锦哪会受她恐吓,大眼睛一翻,咧开那双红艳艳的嘴唇笑嘻嘻道:“得了吧抠门姐姐……哦不,应该是抠门师父,我算瞧出来了,你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表面上凶巴巴的,心里不知对我这样伶俐的小姑娘怎样疼爱呢!对了师父,咱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学艺,在哪里学好呢?” 屠艳娘高昂起头,只用鼻孔看她,气咻咻道:“老娘收了你个倒霉徒弟,根本就是在给自己找事!你说能在哪学,春艳居你敢来吗?蠢货!我家住在黑凉村东最后一幢小院,你走过来,看见门口栽着一棵大槐树的就是。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跟你家主子请假,总之从明天起,我每日晌午过后只能教你一个时辰,你要是有一天不来,咱们的师徒关系就此解除,你听明白了吗?” 姚织锦盘算了一下,心中还真是有点没底,却又不能不答应,点了点头,将带来的食盒收拾好,对屠艳娘笑道:“那道禾花雀,就当徒儿孝敬抠门师父的见面礼,您带回去慢慢吃,明天晌午我准来!” ========================= 回到拂云庄,已过申时,她远远地便瞧见厨房炊烟已经冒了起来,慌慌张张闯了进去,趁着苏婆子不在,将食盒洗干净收好,脚下不停地飞奔进堂屋里。 一进门,她就看见徐淑宁正坐在一把紫竹椅上,梨花和红鲤皆侍立在侧,谷韶谦也回来了,立在她身边,两人喁喁低语,也不知在说些什么,但从两人脸上的笑容来看,多半是些暖心的体己话。 真好啊……她在心里叹了一声。这两夫妻的感情当真令人艳羡,如果自己的娘不是出身低微,和爹爹也该是如此和美才对,那么,她的生活也一定会很好,不至于落到看人眼色活着的境地。 听见脚步声,那二人同时回头,徐淑宁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眼带促狭地望着眼前跑得一身大汗的小女娃,道:“大冷天的,你怎么热成这样?去哪了?” 姚织锦一时有些发懵,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旁边的红鲤瞪了她一眼,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成天价往外跑,我看你就是作死呢!” 姚织锦毫无机心地冲她笑了笑,喘匀气息,对徐氏道:“回大奶奶,奴婢只不过是出去逛了逛,也没去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怪自己贪玩,回来迟了,故此才跑回来,出了一头汗。奴婢身上的味道不好闻吧?这就去换衣裳!” “罢了罢了,你个弱伶伶的小丫头,哪里就会有什么臭味了?”徐淑宁笑道,“不妨事,你年龄小,爱玩是正常的,黑凉村这里又山明水秀,不怪你喜欢。只是,你老这么在外头跑,也得注意点安全才是啊。” “可不是?”谷韶言接口道,那张温润的脸上浮现出两丝忧愁,“锦儿,黑凉村整体来说,算是个人心淳朴的地方,但你也不能大意,与人交往时,须得注意一点,明白吗?” 姚织锦听他似乎话中有话,心里先打了个哆嗦,仰着笑脸道:“奴婢都记下了,其实奴婢也没和什么人交往,只是在村中闲逛来着。从明儿起,奴婢只在大奶奶歇息时才出去,不会耽误事了。喏,大奶奶,这是您要的糖人儿,您瞧瞧喜欢吗?” 说着,献宝似的将怀中糖人儿取出来,呈了上去。 徐淑宁笑得合不拢嘴:“我早说锦儿就是个有见识的,买的东西也与别人不同,特别好看,这两个糖人儿当真栩栩如生。梨花,你把它拿进去,搁在我和少爷房中案头吧。” 待得梨花离开,谷韶谦便接着道:“锦儿,眼下咱们这儿没外人,有两句话,我一直憋着,索性趁现在说了吧。我爹做的那些事自然不由我评断,但委屈了你,也是无法否认的事实。好容易替你争来一个随我们来田间的机会,你若真有想做的事,就只管去做,我没有二话,相信你大奶奶也是如此。你就放宽了心,在我们面前,那‘奴婢长奴婢短’的话,也可以免去——不止是你,红鲤也是一样。在谷家,凡事由我父母做主,我是说不上话的,能为你做的事,也只有这么多了。” 徐淑宁在旁点了点头。 姚织锦心中一阵酸软,这二人对她的好,她怎能不明白?她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只能抬眼望着两人,深深地施了一礼:“奴婢……锦儿无以为报,在此谢谢大少爷、大少奶奶,你们的恩德,锦儿终生铭记!” ; 第四十九话 师父与师娘 自从得到了谷韶谦和徐淑宁不言自明的首肯,姚织锦便愈加的有恃无恐起来。第二天中午,因徐淑宁说没什么胃口,她便弄了一样山楂糯米糕给她,酸甜爽口的,令她痛快吃了整整一盘,随后便和红鲤一起,将她送进房内午睡。 从房里出来,姚织锦立刻就要跑出去,被红鲤从背后拽住了。见四下无人,她便小心翼翼地低声问道:“你最近到底在干什么?这黑凉村虽然民风淳朴,好些事,你也不能大意,倘或遇上了坏人,就凭你这么个单薄的小身子骨,给人塞牙缝都不够!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地方可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太平,仔细点,听见没有?” 姚织锦心里有些纳闷。这红鲤每日都乖乖留在拂云庄内,并不曾出去走动,黑凉村的动向,她怎么会那么清楚?她觉得奇怪,却又不好发问,只管抬头笑道:“红鲤姐姐,我就知道,你满嘴骂我,其实最是关心我了!你别发愁,我自己心里有数的,保证每天回来,都还你一个完完整整的锦丫头,这总行了?” “我呸!”红鲤啐了她一口,“你来到谷家也有小半年,见我对谁上过心?给你点好脸,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吧?你自个儿要死,我总不能拦着你,你在外头遇上麻烦,也不关我的事!” 说完,转身一摔帘子进了丫头们住的房间。 姚织锦冲着她的背影吐了吐舌头,自己也转过身,跑出家门口,直奔村东头而去。 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她在村尾看见一幢半旧的青瓦房子,院门口外立着一课粗大的槐树。房子的屋顶已经有些破落了,残缺不全的,灰色的墙面上布满被油烟熏过的斑驳痕迹,一望而知,这家人对饮食颇为看重,想来,正应该是屠艳娘的家。 这还是姚织锦第一次来到一个老鸨家中,虽说不介意,心中却难免有些惴惴,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了,晃晃荡荡地走过去,在门口往里一探头,就看见一个男人坐在院子里,手边是一壶茶,闲闲地左顾右盼。 那男人看上去和屠艳娘年龄相仿,瘦得身上仿佛只剩下骨头,鼻子下蓄着两撇小胡子,脸色蜡黄,眼睛又肿又红,看上去身体不甚健康。他坐在椅子里就没消停过,不住地交替用手抓挠自己胳膊上密密麻麻的红疹,嘴里还嘶嘶吸凉气,仿佛奇痒难当。 想来这人应当就是屠艳娘的丈夫、春艳居的大茶壶齐二了。姚织锦扒在门框上,看着那男人的猥琐样,只觉得忐忑起来,就不大愿意进去。可不进去,时间又哗哗地溜走,屠艳娘说了每天只能教她一个时辰哪! 正犹豫间,恰巧屠艳娘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个小碗,见那个男人不住地抓痒,嫌恶地一拧头,喝道:“抓抓抓,不弄到皮开肉绽我看你是不会罢休了,瞧你那出息样!老娘跟了你,可算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滚蛋!”齐二毫不示弱地嚷起来,“跟了老子这些年,生下的娃子没一个能好好活着,老子指望谁养老送终?你才是个废物!” 屠艳娘还要骂,转眼一看,见姚织锦在门口站着不肯进来,眉头一皱,大声道:“死毛丫头,你在那儿等着我请你呢,还不给我滚进来?!” 说着,又嘟嘟囔囔将手里的小碗递给齐二:“赶紧趁热吃了,每天两个鸡蛋,也不见你身子骨好起来,还想生娃?你在梦里生吧!” 姚织锦看着齐二骂骂咧咧地将鸡蛋从碗里拿出来,立刻就明白了,连忙扑进去,道:“师父,别给……别给他吃鸡蛋了,他一吃身上就长红疹子呢!” 屠艳娘回头看了她一眼,对她的说法嗤之以鼻:“扯你娘的臊,吃鸡蛋会出疹子,老娘可没听说过这种事!毛丫头,我知道你有点小聪明,可诊病是大夫的事,你懂个啥?” “哎呀师父!”姚织锦跺了跺脚。既然拜了屠艳娘为师,她早就打算将自己的异能告诉给她,这时候便干脆道,“实话告诉你吧,自从小半年前我被雷劈过,就拥有了一种能力,能轻易看穿人们当下对食物的喜好,后来,这能力竟然会随着我的使用一点点变得更强,我现在还能瞧出,一个人对哪种食物不适应呢!” “艳娘,这小丫头是你徒弟,跟着你学伺候男人?”齐二愣愣地问道,“你听听她说的这席话,就跟个神棍似的,靠不靠谱哇?” 姚织锦压根儿懒得理他,径自对屠艳娘继续道:“师父你想想,咱们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你手里拎着的那筐活跳小鱼是预备用来酥炸下酒的,这就是明证啊!” 屠艳娘仔细回想,好似倒真有这么回事,心中先有两分信了,迟疑道:“吃鸡蛋真能让人起红疹,身上发痒?” “你们女人就是容易相信人,听她说呢,简直是胡扯!”齐二在旁摇头晃脑地道,说完,一口就要把鸡蛋塞进嘴里。 姚织锦很不喜欢他那张脸,但此时却只能紧紧盯住他,半是恐吓半是威胁地道:“你吃,你吃下去身上的疹子永远也好不了!我问你,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痒的?” 齐二撇了撇嘴:“死丫头,你是哪家的,我凭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老子好歹也是长辈,你连个称呼都没有,一点礼貌都不懂!” 姚织锦不自觉地学了屠艳娘的凶悍劲儿,双手叉腰气呼呼指着身旁的女人道:“这是我师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莫非你想让我叫你做‘师娘’?” “扑哧!”旁边的屠艳娘掌不住笑了出来,一点也不生气,眼中甚至有两分赞许,“毛丫头,脑子转得还真快!” 齐二登时就要发火,被屠艳娘一把按住了,在他肩头猛拍一下,道:“小丫头问你,你只管答,说那些蝎蝎鳌鳌的做什么,反正你都这样了,索性死马当成活马医呗!” 齐二狠狠瞪了她一眼,垂着脑袋想了想,道:“好像就是俩月之前吧?也不知怎地,就痒了起来,简直抓心挠肝的,难受死了。” 姚织锦点点头又看向屠艳娘:“师父,你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给他吃鸡蛋的?” “差不多……也是两个月之前。不怕你笑话,自从我家三娃子死了之后,我俩不信邪,总想着再生出来一个,不管咋说,将来总得有人送终不是?可最近这一年,咋也……咋也不成,我看着他瘦巴巴的,人都说吃鸡蛋好,我就想着好好给他补补。”屠艳娘脸色微微有些发红,嘴里嗫嚅道。 “这便对了!”姚织锦成竹在胸,说起话来也有些没大没小,“我看,这位‘师娘’多半是因为吃鸡蛋而起了红疹,信我的,准没错!” 齐二愈加愠怒起来:“死丫头,你再叫我‘师娘’我鎚死你!” 姚织锦吐了吐舌头:“敢情你们两夫妻最大的爱好就是要鎚死人哪!只可惜,嘴上嚷嚷得厉害,没见你们真动手,现在你真杀了我,我师父肯定会舍不得,要跟你拼命的!”说着,见齐二真个要发火,连连摇手,“好了好了,我不说还不行吗?说正经的,齐叔,您先试着不吃鸡蛋,看症状会不会缓解,最好能去找谢大夫给瞧瞧,他人虽然粗鲁,医术却是赫赫有名的,而且,对病人也肯负责,一定会……” “别唠叨了!”屠艳娘不耐烦地揪住她的后脖领,一面把她往屋里拖,一面嚷嚷,“谢天涯那东西性子古怪的很,我才不招惹他,最多不吃鸡蛋就完了!你赶紧跟我进去,到底是不是来学厨的啊?要是耽误了老娘下午做生意,我跟你没完!” ; 第五十话 别扭的教学 姚织锦被屠艳娘提溜着拽进了厨房,一进门就看见地上水盆里有一条尺来长的活鱼,此外,案上还放着一块肥膘肉,各种调料齐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厨房特有的辛香味,忍不住使劲吸了吸鼻子。 屠艳娘将她甩到一边,径自走到水缸前舀出一瓢水洗了洗手,斜眼看着她,道:“丫头,我虽不是正经厨子,那规矩却也大了去了,你既进了我的门,凡事就得听招呼,要是不合我意,我可不会跟你客气。瞧见老娘的拳头了吗?砂锅一样大啊,一砸过来,你必死无疑!” “师父,从你收我为徒开始,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威胁我,你到底想干嘛呀!”姚织锦揉着被她抓痛的后脖颈,撅着嘴道。 “少他娘的啰嗦,咱现在就开始,旁边有个木凳子,你搬过来坐好听老娘说!”屠艳娘清了清喉咙,敲打着灶台一本正经道,“毛丫头我问你,你死乞白赖的非要跟我学厨,究竟想学些什么?” 姚织锦见她认真起来,自然也不敢怠慢,眨巴着黑漆漆的大眼睛,仔细地琢磨了一下,道:“师父,你这话锦儿不明白。做菜讲究的不过有几样,一是刀工,二是火候,三是调味,此外还有摆盘,装饰……” “停停停,你给我住嘴!”屠艳娘手一挥打断了她,“老娘早说了,我又不是厨子,你指望我教你这些无聊东西,只是痴心妄想!什么刀工装饰的,你回去问你家大厨便是,我可没那本事。唔……那我换一个问法,一道菜最重要的那个部分是什么?” 这问题对姚织锦来说实在太过简单,她却偏偏不愿说出答案,心想着,让屠艳娘在自己面前显摆显摆也好,便笑呵呵地道:“我跟师父一样,也不是正经厨子呀,我怎么能知道?” “蠢货!”屠艳娘果然上当,拍了桌子,一脸悠然神往地道,“我爹曾跟我说过,一道菜,它的刀工、摆盘固然可以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却终究不是最要紧一环。厨师做菜讲究色香味俱全,说白了,色和香终究是表象,只有咀嚼和吞咽的过程,才真正能让人产生满足感。因此,‘味’,才是最需要看重的一环。别人怎么认为我不理,反正老娘一根筋,就认准我爹的说法了,你是我徒弟,也必须牢牢记住这一点,等你能将一道菜的味道调配得无与伦比,再去研究那些虚的,听明白没有?” 姚织锦点头如捣蒜。 屠艳娘指着水盆里不断吐着泡泡的活鱼,道:“人世间各样菜品滋味繁多,归结起来不过酸、甜、苦、辣四个字,但这几种味道互相搭配,吃进人口中,却能够有无穷变化。今日我要教你的,也是一个字。” 说完,她竟住了口,仿佛正等着面前的小女娃发问。 姚织锦一见她摆谱便受不了,撇了撇嘴角,不满意道:“师父,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听得我累死了!有话直说,我才不给你当搭腔的呢!” “死丫头,目无尊卑,我真想抽死你!”屠艳娘被噎了一句,气都喘不匀了,按着胸口使劲呼吸了一下,无奈道,“老娘真不想教你,卖个关子都卖不开心。喏,今儿我就要用这一尾活鱼,让你明白,什么叫‘鲜’。你去把那条鱼拿出来,给我清理干净。” 姚织锦赶紧依言站起来,双手将那条足有两三斤的活鱼捞出来,放在砧板上开膛破肚刮去鳞片,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屠艳娘。 “把鱼肉片下来,和着肥膘肉一起剁成肉茸,记得要用刀背!” “好嘞!”她痛快地答应一声,按照洪老头教给她的方法,鱼皮朝下,以快刀斜入的方法将鱼肉片下来,接着和肥膘肉一起细细地剁了。 屠艳娘满意而笑:“唔,刀工还能看得过去,只是力气小了些。你这丫头,果然还是有天分的,跟我当年相比,也不差多少了。” 姚织锦翻了个白眼:“师父,您就别忙着忆当年了,我知道你厉害,要不然,你就算倒给我钱,我也不会跟着你学厨,快说接下来又干什么?” 屠艳娘一个飞腿踹了过去,手上也不闲着,揭开在灶上熬了许久的一锅鸡汤,道:“老娘也算对得起你了,这是我精心熬的一锅高汤,你舀一点出来,和着鱼肉茸拌和好,再往里加入鸡蛋清、盐、料酒和一点子大油,顺着一个方向搅拌,直到肉质松软有弹性才能停!” 姚织锦点点头,立刻行动起来。足足搅拌了一袋烟的功夫,碗中鱼肉和肥膘肉的混合物变得晶莹发亮,微微有些弹手方才罢休。 说起来,这屠艳娘虽然是个老鸨,平常又满嘴粗话,但做起师父,倒的确有两把刷子。接下来,姚织锦在她的指点下,将鱼肉用手掌挤成大小相同的丸子,放入凉水锅内煮沸,又加上一应调味料和一把焯过水的豆苗,淋上芝麻油。用这种方法做出来的鱼丸白嫩爽滑,汤清味鲜,根本不用入口,只凑过去嗅嗅味道,便立即令人几乎要滴下口水来。 “知道这道菜叫什么吗?”屠艳娘得意洋洋地问道。 “抠门师父,你再卖关子我就不学了!”姚织锦气呼呼地嚷道。 “老娘……”屠艳娘又要骂人,想了想,终究咽下了这口气,“这叫鱼脯丸子,也算是赫赫有名的一道菜。它将鱼肉的清甜、鸡汤的爽口和肥膘肉的细嫩发挥到了极致,用它来代表‘鲜’这个字,当真再适合也不过了。” “所……所以呢?”姚织锦抓了抓脑袋。 这事儿好像不大对吧?屠艳娘说要教她学会怎样调出鲜味,到头来,却只用一道菜就打发了她。她自认聪明伶俐,但就算举一反三,也不是这么个“反”法吧? 屠艳娘见她一脸懵懂,气得险些厥过去。捶胸顿足地道:“你大爷的,老娘到底是看走了眼哪!你个笨东西,我指望着你能像我一样一点就通,谁知你脑子里都是豆腐渣!老娘一失足成千古恨,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说着,她竟一边嚎啕,一边拍起大腿来,惹得齐二也忍不住从外头探进了脑袋,想看看自己老婆是发的什么疯。 姚织锦无可奈何地冷眼看着她,心中涌起一阵悲凉。 好吧,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屠艳娘做菜或许真的很会做菜,但要论教徒弟,却是两眼一抹黑,根本不知该从何入手。敢情她就是个茶壶,肚子里有货倒不出来,气死人了! “师父,别嚎了……”她赶过去拍了拍屠艳娘的肩膀。明明受委屈的是自己,却还要反过来安慰她,这是什么世道? “师父,你先尝尝味道如何再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多半是想告诉我,要做到‘鲜’这个字,就必须要突出食材的本色本味,而鸡汤的用处,就是将鱼肉的鲜香给调出来,互相融合,方能无可匹敌,我大概知道你的苦心,但你总不能每次都让我猜吧?我年龄小,受不住这种刺激,您能靠点谱吗?” 屠艳娘止住干嚎,转过来看了她一眼:“我就是这个意思啊,我没告诉你吗?” 要不是从小的家教尚好,姚织锦简直要骂娘了,也不再搭理她,从旁拿了一双筷子,夹起一颗鱼丸刚要送入口中,被那身强力壮的女人一把抢过去塞进了嘴,也顾不得烫,拼了命咀嚼一番,道:“唔唔,不错,不错,你这个死毛丫头还是很有前途的嘛!” 姚织锦叹了口气:“我自己辛苦做的,尝尝都不行?” “不行,都是老娘的,你那破嘴尝不出啥味道,今天到此为止,你可以滚了!”屠艳娘生怕被人抢了食,动作迅猛地将锅端起来,一溜烟跑了出去。 “真是造孽,我到底跟了个什么师父啊!”姚织锦悲伤地摇摇头,转身离开厨房,跟“师娘”打了个招呼,踏出院门。 ===================== 看看天色还早,她原想着去村里逛上一圈,瞧瞧有没有什么新鲜食材,没走出两步,眼前突然一暗,一个高胖的身影遮盖了大片阳光,将她拦住了。 “站、站住,留……留下买路钱!” ; 第五十一话 心愿 姚织锦诧异地抬起头,但见身前站着一个高大的胖子,年龄看着也不算大,最多十六、七岁,下巴上的肉层层叠叠,将脖子遮了个严严实实,手里拿着一只鸭腿,油水顺着手腕直滴下来,流得一胳膊都是,眨巴着一双绿豆似的眼睛,正色厉内荏地看着她。 好嘛,今儿算是遇上劫道的了?她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往年在润城的街道上行走时,她就常听见那些个走南闯北的货郎说,行走江湖最怕的就是在深山老林中遇上打劫的,这种人多半自己家揭不开锅,又没胆量去找有钱佬的痛快,偏生跟同样衣食艰难的老百姓过不去,实在是世上最讨厌的人。谁能想到,黑凉村这么个指甲盖大的地方,竟也有人以此谋生? 尽管大家提起这类人皆是一副见鬼的模样,可姚织锦看着面前的胖子,心里却并不怎样害怕。不是她胆大,实在是这家伙长得毫无威慑性啊! 她指了指面前的村间土路,冲胖子故作懵懂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来着,留下买路钱?” “没、没错!”胖子粗声粗气地道。 “那你搞错了,我不买路,我就是想从这过去一下,麻烦你让让行吗?”她一脸严肃地冲胖子点点头。 那胖家伙稍稍愣了一下,许是剪径路上还没遇上过这等不要命的,胖脸一甩,大声道:“要、要从这儿过去,必……必须给我钱,这是规矩!” 姚织锦险的扑哧一声笑出来。娘咧,不是她不尊重这劫道的朋友,实在是,他也不像那么回事啊! “你是结巴啊?”她皱着眉问道。 俗话说,当着人面不揭其短,这胖子生平最恨就是人家提“结巴”二字,脸一下子腾地红了起来:“跟、跟你有个屁……屁关系,老子让你给钱,不给、不给我就把你卖、卖到、卖到……” “别着急别着急,有话慢慢说。”姚织锦连忙冲他摆了摆手,“不管你要把我卖到哪里吧,你看,我就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你逮着我欺负,不觉得羞愧吗?” 胖子多半这也是初次剪径,心里没什么底,嘴皮子又不利索,被她抢白了一通,脸上便愈加红得如猴子屁股,狠狠捏了一下拳头,道:“小、小丫头,活得不耐烦了?你去打听打听,我、我梁有才是什么来头?说出来吓死你!老子七岁……” “那你还是别说了,我不想被吓死,还想多活两年呢。”姚织锦见他半天说不出一句囫囵话,心里更加有恃无恐,叹息着摇了摇头,“得了得了,说来说去,你不就是想要钱吗?实话跟你说吧,我没钱,连一个铜板都没有,你拦着我这半天,只能算是白费功夫了。” “你没、没钱?”梁有才自以为冷酷地哼哼笑了两声,“唬谁呢!瞧你穿得干干净净,还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从、从大户里出来的,会没钱?” “我不骗你的,你看我诚恳的眼神!”姚织锦做星星眼状看向胖子,“当真一个子儿也没有哇!” “你再不拿出来我就揍你!” “就是没有!” “我……我真揍你!” 姚织锦冲他身后瞧了瞧,呵呵笑道:“喂,你后头有人,你要倒霉了。” “老子才不上当!”梁有才刚说完这句话,就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一双铁爪似的手按住了,一回头,正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梁有才,你还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凌十三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像是一尊从天而降的大神,眼睛里不带一丝感情,冷冰冰地道。 那胖子也不知曾在凌十三手上吃过什么亏,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害怕起来,身子缩成一坨,活像个硕大的胖团子,道:“呀,凌、凌爷,好久不见,您老还好么?” “别跟我废话,赶紧滚,再让我看见你出来劫道,下场你很清楚。”他话音刚落,那胖子就像被雷劈中了一般,筛糠似的抖个不住,点头哈腰答应了两声,转身朝村里跑去。 姚织锦朝他的背影看了看,抬头对凌十三一笑:“三哥哥,谢谢你呀!你要是不来,我还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凌十三瞥了她一眼:“没有人提醒你最近黑凉村不太平吗?即使我不来,以你的本事,也能把他收拾妥当,我只是不想浪费功夫罢了。”说完,立即转身要走。 姚织锦立刻想到自己今天出门前,红鲤说的那番话。真是奇怪,凌十三怎么会知道一定有人从旁提醒?她哪肯让他就此离开,连忙冲上去拽住了他的袖子:“喂,三哥哥,你有那么讨厌我吗?咱们再怎么说,也有过在一起吃叫花鸡的交情,你连留下来陪我说说话都不肯?你身上的伤好了吗?” “不要拉扯,你是个姑娘,这成何体统?”凌十三紧皱眉头缩手不迭,朝姚织锦的来路望了望,道,“劳你记挂,伤势已无大碍,你……从屠艳娘家里来?” 姚织锦见他语气似对屠艳娘有所保留,迟疑地点了点头:“是啊,怎么了,我跟我师父学厨来着。” “学厨,跟屠艳娘?”凌十三那张冰块脸上破天荒地出现一丝诧异,细想了想,又觉得没有追问的必要,便道,“你在做什么与我无关,我只想说一句,你应该知道屠艳娘做的是什么生意,像她这种人,还是少招惹为好。” “我师父怎么了?我师父对我可好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背地里如何看她,她是老鸨,可她又没欺负到我头上!我师父说,我年龄小,如果进了春艳居,只能让她白花银子养着,她那么精明的人,又怎会做这种亏本买卖?”姚织锦不自觉地就要提屠艳娘说好话,讨个公道什么的。 凌十三扭过头看着她:“可你总有长大的一天。” 姚织锦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从这几天的交往之中,她相信屠艳娘不会伤害自己,不过,再怎么说凌十三也是为她好,实在也没什么可指摘的地方。 她顿了顿,低声而清晰地道:“三哥哥,我明白你的意思,锦儿会处处小心的。但是,我也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处境。我被我爹送到谷家当丫头,再过二年,说不定还要当谷元亨那个老……”她终究说不出“老色鬼”三个字,只含糊地道,“说不定还要当谷元亨的妾,我不想这辈子就栽在他手里。学厨,一来我自己感兴趣,二来,好歹也是一门手艺,我师父虽然是个老鸨,我知道人人皆看不起她,但她是真的对厨艺很精通的。我盼着有朝一日,能从谷家那个牢笼里逃出来,到那时,我还指望能用从师父那儿学来的本领养活自己呢!” 凌十三抬头看了看天:“人这一世,有几个不吃苦的?如今你觉得自己凄凉无依,却不知这世上悲苦之人不计其数。况且,你也想得太过简单了,别说谷元亨轻易不会放你,就算真被你跑出来得了自由,这世道,女厨子有如凤毛麟角,最多也不过是去某个大户人家做厨娘,跟你现在又有什么区别?” 姚织锦微微一笑:“再难,还能难得过我大伯和爹爹还不上钱,拿侄女来抵债吗?三哥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她说着踮起脚尖:“我希望以后自己能开一间小饭馆,只要有两百两……不,一百两,我一定能将事情做起来!” 凌十三也笑了一下:“一百两?那么,我就帮不上你的忙了,更何况,从头到尾,这也都是你自己的事。” “谁要你帮忙,这是我的心愿,我自己会努力的!” “那就随便你吧!” 说完这句,凌十三再也不肯看她,转身顺着旁边的羊肠小道走开了。 ; 第五十二话 醉虾 姚织锦悻悻然回到拂云庄,迎面正撞上抱着一簸箕枣子的红鲤。她想也不想,立刻飞扑过去,拽住红鲤的衣裳指着她鼻尖气势汹汹道:“你跟我来,我有话问你!” 说罢,立时拽着她来到院子里的墙根下。 “我问你,你和凌十三是不是认识的?”姚织锦逼视着足足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红鲤,凶巴巴地问道。 红鲤怔了一怔:“你脑子被雷劈了吧,我怎可能认识他?” “别打岔,我本来就被雷劈过!”姚织锦不耐烦地一挥手,“那天在谢天涯的药庐,我就觉得你在他面前说话做事都有些不对劲,今天我再遇上他,听他说的那番话,更加觉得你俩之间有猫腻,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鲤脸色微微变了变,却又很快调整了回来,只问道:“他跟你说什么了?” “哈,我就知道!”姚织锦双掌一拍,“瞧你,露馅了吧?你不否认,却先问我他说了些什么,可见你心里有鬼。” “少鬼扯,我自十岁那年就在谷家做丫头,这黑凉村还是头一回来,怎可能和他相识?你可别凭空污人清白!”红鲤却也不是吃素的,一翻白眼,恶狠狠道,“你最好给我说话小心一点,以后再随便栽赃,我就去告诉大少爷和大奶奶,说你在外头跑了几天,学得满嘴疯话,到时候,你就别想再踏出这大门一步!” 说罢,她端着簸箕转身就往厨房去。 姚织锦在后头软软叫了一声:“红鲤姐姐,你到底有什么心事?你明知道,我是不会告诉旁人的。” 红鲤的脚下一滞,没有回头,只微微侧了侧肩膀,道,“还未到时候,也与你无关。” ============================= 这天午后,姚织锦照例赶往屠艳娘家,隔得老远便听见一阵呜哩呜喇的声音,尖锐刺耳。她将脑袋探进院子里,一眼瞧见清心药庐那个叫小牛的童儿正坐在院子里的木桌上,脚一翘一翘的,握着那支千年不变的竹笛吹个不休。齐二在旁一脸痛不欲生状,斜着眼瞪了那小牛好几眼,童儿却只做不知,吹得愈加起劲。 她走到小牛面前,大咧咧道:“喂,你也合适点吧,在你们清心药庐怎么吹都成,怎么能跑到人家院子里扰民?” 小牛压根不理她,将身子侧过继续吹。 姚织锦左右无法,只得看向齐二,道:“齐叔,你身上发痒的红疹子可大好了?” 齐二被小牛的笛声弄得苦不堪言,听见她发问,便笑道:“嘿,你还别说,自打你让我不要吃鸡蛋,我身上那些疹子,都慢慢消了下去,你这丫头运势好,还真给你撞上了!” 姚织锦冲他翻了个白眼,正想说话,谢天涯恰巧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屠艳娘跟在后头,从袖笼里取出一块碎银,看着总有半两重,塞到他手里,口中千恩万谢,脸色虽有些苍白,心情看起来倒是挺好。 “咦,谢大夫,你怎么来了?师父你病了吗,哪里不舒服?”姚织锦连忙跑到二人跟前。 谢天涯横了她一眼没有答言,径自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招呼小牛一起出去了。屠艳娘冲着天空翻了个白眼,道:“死毛丫头,你就咒我吧!老娘吃得下睡的香,哪里就会生病?” “那你为啥……” “不关你的事,老娘没必要跟你交代吧?”屠艳娘可不客气,一掌拍下去,正砸在她的脑门上,倒是不疼。 姚织锦撇了撇嘴,见她不愿说,也只能将这事暂且丢开,继续笑着道:“师父,我跟了你一个月了,前儿你教了我‘鲜’字,后来,又告诉了我‘甜’和‘苦’的味之所极,今天咱们学什么?” 屠艳娘朝门外看了看,冲她一眨眼,道:“今儿咱们不上课,老娘带你去过过嘴瘾,吃点好东西。” 说罢,抢先一步走出门。 二人一路来到村里那条商铺林立的小街,在屠艳娘曾经大吵大闹过的那家酒肆门前停下脚步。 “那个……师父,你该不会是带我来寻仇的吧?那个什么白阿顺的,不是已经把银子还给你了吗?我力气小,不会打架,恐怕帮不上什么忙,要不,我先回去,明天再来?”姚织锦心里咯噔一下,拔脚就想溜,被屠艳娘从背后揪住了领子。 “怕个屁,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来寻仇的?都说了要带你吃东西,你敢跑,老娘鎚死你!”她嘴里骂骂咧咧的,一步跨进门槛里,扯开喉咙叫道:“白阿顺,白阿顺你给我死出来!” 话音未落,就听见内堂之中踢踢踏踏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竹竿似的白阿顺从里头颠颠地跑出来,定睛一看,立刻叫起苦来:“屠艳娘,咋又是你?前儿的酒钱我可跟你算清了,你又来找我晦气,有点不地道吧?” 屠艳娘鼻子里喷出一口冷气,道:“谁他娘的来找你?我唤你出来不过为了问句话,老吉在没?” 白阿顺听见他说要找酒肆的酿酒师傅,心里更是没个准儿,哆哆嗦嗦道:“你最近根本就没来打酒,找他干啥咧?咱家酒又哪里不合你的意了?” “少废话,我就找他,你再不把他叫出来,老娘大耳刮子招待你!”屠艳娘凶神恶煞地一吼,白阿顺立时就没了气焰,慌不择路地朝后院冲,忙乱中还撞在了门框上,姚织锦在旁边看着,差点笑出来。 不多时,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从后院走了进来,看见屠艳娘哈哈一笑:“喙,我当是谁找我,原来是百花居的屠大娘子,怎么着,嘴又馋了?” 屠艳娘见到这老头,脸色顿时好看许多,冲着姚织锦努了努嘴,也笑道:“可不是吗?好些日子没来这酒肆,肚子里馋虫还真闹得慌。老吉,咱们相熟,我也不说客套话,你酿的酒实在不咋样,不过嘛,一手好厨艺连我都得说个‘服’字。这不嘛,特意带个小丫头来见见世面,吃了多少咱们照样算钱就是。今儿有吗?” “咄,瞧你说的,什么钱不钱?”老吉虎着脸道,“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早上我自己去河里捞的,本打算晌午吃,结果一忙,就给忘了,还在后头水盆子里养着呢!东西算在我头上,你只给酒钱就行。” 说着,乐呵呵地转身回到后院,片刻之后,端着一盆河虾连同一堆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又回来了。 “师父,这位老爷爷要做什么?”姚织锦好奇地转头问道。 屠艳娘淡淡一笑:“老吉是月城人士,搬来黑凉村好几十年了,做得一手好月城菜,尤其是那道‘醉虾’,凡吃过之人无不称好。” “醉虾?”姚织锦顿时来了兴趣。从前,她也曾听自己的父亲提过这道菜,说是吃过一次便永远也忘不掉。只是因为这道菜需要用大量的酒来制作,姚江寒只推她年少,不宜食用,从来也没有带她尝过,今天,看来是有口福了。 说话间,老吉已经从水盆里拣了二三十只个大的活虾,剪去虾须虾脚,搁在一个盘子里,倒入大半瓶黄酒,使虾完全浸在酒中,立刻盖上盖子。 紧接着,他又拿来一只小碗,在里面调入葱姜末、醋、盐和芝麻油,最后再加入一勺腐乳,等待一盏茶的功夫,揭开盘上的盖子,将其和小碗一起放到二人面前。 “这……这就好了?” 姚织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步骤,也实在太过简单了! “死丫头你给我记好了,烹饪的过程和时间,永远不能决定食物的味道。人们吃东西,要的不过是‘好吃’二字,你整那么些虚的做啥?”屠艳娘说着,夹了一只还在活蹦乱跳的虾,在调味汁里蘸了蘸,塞进自己口中,脸上的表情顿时万千变化,隔了好半天,方才恋恋不舍地吞咽下去,道:“真是……这滋味让我不知从何赞起,太……” 老吉嘿嘿发出两声自得的笑声,转眼看姚织锦:“丫头,尝尝呗!” 姚织锦亲眼看见那些河虾方才还在活蹦乱跳,知道要吃生的,心里还真有点怕,又不能驳二人的面子,只得夹起一只,学着屠艳娘的样子在碗里蘸了蘸,小心翼翼放进口中。 河虾在酒里腌制了半柱香的时间,虽有醉意,却还是活着的,一放在舌尖上,就立刻跳跃起来,有些微酸。牙齿轻轻一碰将虾咬开,鲜甜的虾肉里混合了酒的清冽香气,充斥得一嘴都是,而黄酒性温,搭配上葱姜末,正好祛除掉虾里的泥腥味,只剩下脆爽绝佳的口感,简直令人食之不足! 她迫不及待地又夹起一只来,旁边的老吉顿时笑开了:“瞧这丫头很喜欢嘛!” 屠艳娘哼了一声:“她也算是懂得吃了,只是经验尚缺。老吉啊,这醉虾我自己也做过好些次,怎么就是弄不出你这种滋味?” 老吉仰了仰头:“喏,我也没啥秘诀。你们瞧着这河虾不起眼,但对我而言,虾是天,酒是地,而我,只是那个将它们捏合在一块儿的人。身为厨子,不是要改变食材的味道,而是要将它最好的一面表现得淋漓尽致,只要你在烹调过程中相信你用的是世上最好的食材,打从心眼里地敬畏,就一定能做出最地道的好菜来。” 屠艳娘看了姚织锦一眼:“你明白了?” 姚织锦慌忙点了点头。 屠艳娘带她来这一趟,并非只是为了吃一道美味,而更是要让她听老吉说这一番话。这世上的食材林林总总,皆是老天爷馈赠的礼物,好好利用,不是要让它变成另一个模样,而是要展现它最美之处。做菜如此,做人,亦是如此。 ; 第五十三话 晴天霹雳 姚织锦成天价往外跑,谷韶谦和徐淑宁不说甚么,他们房中的贴身丫头梨花,却有些看不过眼,有事没事就在她面前撂脸子,指桑骂槐,那更是家常便饭。 老吉做的那一道醉虾和说出来的那番话,着实令得姚织锦心满意足,乐颠颠地回到拂云庄,还未踏进院子,就看见门口停了一辆马车,正不明就里间,梨花打从里头走出来,斜睨了她一眼,阴阳怪气道:“哟,大忙人回来了?这一屋子的事全赖我和红鲤,你倒是在外头跑得欢实,大少爷和大奶奶那是人好,不同你计较,我可没那么好对付。你要出去玩,也该做了事情再去,厨房里一堆活儿,你怎么也不去帮帮苏婆子的忙?” 姚织锦瞥她一眼,脚下不做停顿,一面朝里走,一面道:“我为什么帮她?来黑凉村时,太太指明了只让我伺候大奶奶的饮食,其他依旧由苏婆子照管。奶奶一日三餐,我又没落下过,其余时间,我要做什么,难道还需要你同意?” 说着穿过堂屋来到后面谷韶谦和徐淑宁的屋子门口,正打算抬脚进去,忽见旁边一个人影闪过,恍惚好像是谷府的管家赵广易。 这人给她的印象一直不算太好,一看见他,她心里就有些犯嘀咕,又不好停下来多看,依旧掀开帘子走进屋,梨花被她抢白一顿,心生不忿,也顺脚跟了进来。 其时,徐淑宁午睡刚起身,正倚在床头做一对小小的虎头鞋,见二人进来,便抬眼笑道:“真可巧了,你们俩怎么凑到一处去?” 梨花恨恨道:“奴婢是替奶奶不值,您脾气好,受了委屈也不说出来,奴婢可看不下去。这锦丫头每日在外头闲逛,什么事情也不理,奶奶宽容,她便愈加得了意。奴婢从徐家陪嫁过来,可不是看您受丫头气的!” 姚织锦对她的心理看得门儿清。说到底,不过是因为自己得了徐淑宁的看重,她暗地里吃味罢了。于是,也就不说话,只等着徐淑宁开口。 “咳,我有孕在身,哪有心思理那么多事?”徐淑宁先软软对梨花说了一句,又转向姚织锦道,“不过,锦儿你最近的确是贪玩了些,实是不该,不怨梨花生气,我也有些怒了。” 姚织锦连忙朝后退了退,道:“奴婢知错。” 徐淑宁笑着又对梨花道:“不过呢,这丫头终究比你小了几岁,不知事,你得空多提点她两句也就完了,别嚷嚷的人尽皆知,传出去,人家还以为我们大少爷房里连个丫头都管不好呢!你先出去吧,我有话要问锦丫头。” 梨花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徐淑宁这才坐正身子,笑道:“锦儿,我话说得重了罢?梨花从小跟着我,她的脾性我最熟悉,不这么给她点脸面,她不会罢休的,万一闹出去,你我皆是麻烦,明白吗?” 姚织锦连忙点头:“锦儿要是连这点事都不懂,大奶奶就白疼我了。” 徐淑宁扑哧一笑:“什么疼不疼的,你摸摸桌上的茶还热不热,倒一碗给我。” 姚织锦依言斟出一杯茶,送到徐淑宁面前,大着胆子道:“奶奶,我方才好像看见赵管家来着,他为何而来?” “哦,没甚事。”徐淑宁呷了一口茶,眼睛只管瞧杯子上的花纹,愣愣道,“老爷太太打发他来瞧瞧我怎样,也看看乡间的收成,顺便带来一点子补身的药材。我成天吃你做的菜,胃口不知多好,哪还用得着补?” 姚织锦见她脸色苍白,腮上仿佛犹有泪痕,便道:“奶奶……奶奶可是哭过?” 徐淑宁道:“何曾哭?只不过肚子里的小东西顶在心头,有点子难受,你瞧,我显怀了呢!” 果然,她的肚子微微凸起,已经能看出是怀胎六甲了。 “嗯,既如此,锦儿晚上给奶奶做道酸汤的菜,保准您吃得胃口大开!” “那便再好不过,我正想要个酸酸的东西呢!”徐淑宁勉强一笑,“你去吧,我坐直一会儿就有些乏,再歇一歇。” 姚织锦冲她施了一礼,从屋子里走出来,正要去厨房,从旁伸过来一只手,猛地将她拽到一棵梧桐树后。 她吃了一惊,回头一看却是红鲤,顿时大喘两口气,气哼哼道:“你是要作死啊,唬得我差点厥过去!” 红鲤白了她一眼:“好心当成驴肝肺!我特意候着你,有几句话要跟你说,你听不听?” 姚织锦见她不像是在开玩笑,便挽住她的胳膊娇声道:“好嘛红鲤姐姐,算我不对,你有话就快说呀!” “哎哟哟,你快给我松开!”红鲤被她弄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别跟府里那些娇丫头学这一套,我可受不了!我问你,方才你回来的时候,看见赵广易了吗?” “嗯,恍惚看见一眼,他不是来给大奶奶送补品的吗?” “哼,送补品,这不过是个幌子罢了!如果真的只为送东西,随便打发个小厮就行了,何必劳动他赵管家的大驾?” 姚织锦摸不着头脑,道:“那你说是为什么?” 红鲤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方才,我听见赵广易和谷全两个人嘀咕来着。” “你偷听?”姚织锦吃了一惊,这丫头,胆子太大了! “什……什么偷听?他们就在院子里,又不避人,那我当时手里一堆活儿,总不能丢开手吧?所以,就听了一两声儿。”红鲤有点心虚地道,“谷全是谷府的家生子、老管家,从前他在府中时,没少提携赵广易,所以,时至今日,那姓赵的依旧喜欢来找他叨咕两句,什么事,也愿意听他的主意。” “这你也知道?”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懵懂?这谷府中的每一个下人仆役,都恨不得多生出两只耳朵来呢!”红鲤没好气地道,“你别打断我!我听见赵广易说,他这次来,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大少爷。咱们大奶奶不是有身子了吗?谷家是大户,老爷和太太担心大少爷憋不住,出去寻花问柳,这可丢了人了,因此打算给少爷纳一房妾呢!” “什么?!”姚织锦瞪大了眼睛。大儿媳妇怀着孩子,却给自己的儿子纳妾,这不可笑吗? “你嚷嚷什么,小声点!”红鲤连忙拽了她一下,“这种事平常的很,只是你没见识罢了。我还没说到重点,你安静听着。老爷和太太为了这件事意见不合,老爷的意思是从外边儿买个丫头进来给少爷纳进房也就罢了,太太呢,觉得大奶奶才怀着头一胎就给少爷张罗纳妾,会寒了媳妇儿的心,所以……” “所以什么,你说话别大喘气啊!” “所以,她的意思是,让少爷在自个儿房里选一个丫头,先糊弄着,等过了这二年再说。” 姚织锦惊得差点没站住:“咱们现在在拂云庄上住着,拢共就我们三个丫头啊!” 红鲤懒懒地道:“你别把我拉扯进去,实话告诉你,我听赵广易说,太太曾暗示他,让他帮着少爷,选你呢!” “我?你别开玩笑了,我还没成年!”姚织锦耳朵里一片嗡隆,知道红鲤不会说假话,但心里却还抱着一丝妄想。 红鲤一声冷笑:“哼,你成没成年,跟主子们有什么关系,又不是要收你入房,只不过是让你帮少爷下下火,你以为你是谁?说白了,老爷为什么要让你进府,太太心里门儿清!她这么做,也不过是为了断掉老爷的念想。老爷素来畏妻,必不敢明着反对,再说,难道老子还能跟自己的儿子抢女人?赵广易今天不走,就是为了等少爷回来,向他讨意见呢!” 姚织锦有如再次被五雷轰顶,站在原地一动也动不了。 凭着她对谷韶谦的印象,她直觉他不会坑了自己,但他毕竟是谷元亨的儿子,谷韶言的哥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 怪不得徐淑宁一脸泪痕,自己的丈夫要纳妾,再大度的女人,心中也不会好受吧?可是,姚织锦现在根本无暇顾及,她脑子里只有三个字:怎么办? 这是进到谷家以来,她第一次生了要逃走的心。 当晚她躲在房中不敢出来,耳朵里好像听见谷韶谦在大声呵斥赵广易,说的什么,却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第二天一早,她刚刚从厨房端了早饭出来,遇见谷韶谦,赶紧躲了开去,匆忙中,连招呼也没有打。 谷韶谦从背后看着她仓皇而逃的背影,又是好笑又是可叹,摇了摇头,转身上田间去了。 ; 五十四话 临别相赠 姚织锦本以为这件事很快就会有个定论,可她没料到,赵广易第二天上午便悻悻而去,接下来的很多天,甚至几个月中,再也没有人提这事。她也不敢问,真希望所有人都当这事从没发生过才好。 冬天已经过了大半,眼看着就快要过年了。 三个月里,姚织锦依旧每日都到屠艳娘的家中报道,风雨不改,屠艳娘倒也算是毫无保留地倾囊相授。也不知她是从哪里学来那些稀奇古怪的菜式,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河里游的,简直没有一样不能拿来入菜,烹调方法更是花样繁多,亏得姚织锦是个聪明人,学过一遍,就统统记在了心里,只是不知,哪一天才能真正的学以致用。 午后,姚织锦照常来到屠艳娘家,一眼瞧见齐二在院子里拾掇东西,将种在门前的一盆盆花草都搬到外头,又把一些破旧的木头家具全搬到门外一辆牛车上,看起来,好似是要拖去哪里丢掉或卖掉。 她心中暗暗纳罕,走上前跟齐二打了个招呼:“师娘,你这是忙活什么呢?” 齐二连头也不回,径直骂道:“死毛丫头,老子跟你说了一万次不准叫我师娘,说得口水都干了,你怎么就是不愿意改?老子鎚……” “又要鎚死我啊?”姚织锦把两手背到背后,俏皮地一弯腰,“师娘这句话,我也听得耳朵起茧了,可这几个月,你一天也没碰过我的手指头呀!” “去你大爷的,艳娘等着你呢,赶紧进屋去!”齐二挥手一句斥骂,转身推着牛车往村里去了,姚织锦信步踏进屋中,就见屠艳娘站在床边,盯着外面一棵光秃秃的树发呆。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什么意味。 “师父!”她连忙甜甜地叫了一句,扑过去挽住屠艳娘的胳膊,“你想什么呢?!” “滚蛋!”屠艳娘收回目光,老实不客气地骂了一句,“死毛丫头,老娘用得着跟你交代吗?” “师父莫生气,锦儿是关心你呀!”姚织锦不以为意,甜甜笑着,同时却发现,屠艳娘今天看起来好似确有些不对劲。 “甭卖嘴乖,你跟我过来!”屠艳娘叹了一口气,领着姚织锦进到厨房,在灶下翻找了半晌,取出一本翻得边角卷起的旧书和一个布口袋,一股脑塞到她手里。 姚织锦不解其意:“师父,你这是干什么?该不会是要逐我出师门吧,我做错啥了?” “毛丫头……”屠艳娘缓缓地在一张长凳上坐下来,“这三个月,我把从我爹那里偷来的本事,还有我这些年走南闯北学来的菜式,通通都给了你,再也没有什么能教你的了。我这人只有这么点皮毛功夫,但你要知道,厨艺,也是一门无止境的学问,我瞧着,你对它是真的很感兴趣,既如此,你从今往后,也得好好地钻研。在家当姑娘时,我真的很想成为一名厨子,可惜天不遂人愿,到头来,却做了老鸨;如今,我把我的愿望一起交给你,你能替我完成吗?” 姚织锦听这话不是味儿,倒好像分离在即一般,急得连忙在屠艳娘身前蹲下,道:“师父,你说啥呢?这才三个月,你就不想教我了?就算……就算是这样,你也可以在旁边看着我呀,干嘛说这种话?” 屠艳娘脸上微微透出点笑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丫头,我又有了娃了……” “真的?”姚织锦倏然瞪大眼睛,“那真是恭喜师父了!” “你知道,我前面三个娃,都早早夭亡,我嘴上说不信,但心里很清楚,这些年我开窑子,拉了不少好人家的姑娘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伤了祖上的阴德,老天爷这是在罚我呢。我家小三子死后,我已经生出了要关掉春艳居的念头,谁成想,后来又遇见了你,也算是咱俩有缘吧。如今,我把自己这些年会的东西,都告诉给了你,再没什么遗憾的。和你齐叔商量之后,我们决定关掉春艳居,离开黑凉村,另找一处地方生活。也算是给我未出世的孩子积德了。” “师父!”姚织锦猛地听屠艳娘说要走,心里一紧,鼻子就有些发酸。这几个月,她日日随着屠艳娘学艺,两人之间产生感情是自然而然的事。那屠艳娘虽然天天骂她,可是…… “哦哟,你敢哭,你要是哭老娘鎚死你!”屠艳娘白了她一眼,“缘分这回事嘛,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了,你撒那两点子猫尿有个屁用啊?!” “可是,锦儿舍不得你。”姚织锦吸溜着鼻子,咬住嘴唇,颤声道。 屠艳娘抬手拂了一下头发:“少说那些没用的了,我还有事情要嘱咐你。” 姚织锦赶紧站了起来,垂手恭敬道:“嗯,锦儿乖乖听着,师父说吧!” “我恍惚记得,你是认识字的,对不对?”屠艳娘一边说,一边拿过那本旧书,“说实话,这本书是我偷的,从谁身上牵的羊,我倒不记得了。这是一本手抄的菜谱,里面各种珍馐美馔,我每读一遍,都能咀嚼出新滋味。你喜欢当厨子,又是我唯一的徒弟,我就把它给你,你留在身边,一定能获益良多。” 说着,她又指了指那个布袋子:“我这人嘴馋,你是知道的,这里头是我精心配制的卤料,也是从我爹那里学来,自己又做了些改动,味道还不错。你带在身边,总有机会能用上。倘或做菜的时候,你觉得味道哪里不对,自己添一些减一些,全凭你做主了。” 姚织锦眼睛里泪光闪动,带着哭腔道:“我不管你是做什么的,在别人眼中有多不堪,反正我只知道,你是我师父!师父,就算你要关了春艳居,也不用离开黑凉村啊,你不走行不行?!” “难道你想看着我第四个孩子也夭折?”屠艳娘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严厉,说完又觉得不忍,想抬手摸摸姚织锦的脸,终究是收了回来。 “丫头,还有一样东西我要给你,你跟我来。”她站起身走进了自己和齐二的房间。 姚织锦在屠艳娘家学厨三个月,这还是第一次来到她的房间,站在门边扎撒着手看她从床底掏出一只箱笼,层层叠叠地打开来,最后,从里头取出来一个四四方方的木头匣子,递到自己眼前。 “这是……”她疑惑地看向屠艳娘,后者打开盖子,立即令得她发出一声惊呼。 木匣子里另有乾坤,深蓝色的衬底上,搁着一个碧绿碧绿的玉镯,此外,还有一串雾气蒙蒙莹莹润泽的珍珠项链,每颗珠子都浑圆氤氲,一望而知不是凡品。 “师父,你这是干嘛?”她连连后退,直到腰背抵着桌角,才不得不停下来。 屠艳娘一皱眉:“死毛丫头,瞧你那点出息!这是当年老娘做窑姐时,客人送的。我要走了,总得给你留个念想,干嘛,看不上我的东西?你这丫头留在那什么谷老爷家里被人使唤,老娘看不过眼,这点东西还能卖两个钱,你拿去赎身!” “师父!”姚织锦再也绷不住,眼泪扑簌簌掉下来,“师父,我不能赎身,我是被我爹送来谷家抵债的,连个身价都没有!” “那你就跑!怕什么?”屠艳娘柳眉倒竖,“你身上带着这些东西,跑出去自己的生活也不是问题,身上有钱,心里不慌,别像我当年似的,辗转许久,还是进窑子当了姑娘!” “可是,您就算要走,也不该把东西给我,您和齐叔以后还要生活呢,我不能要!我自己的事儿,我自己会想办法!” “除非你是嫌我的东西脏!”屠艳娘冲着地上啐了一口,“小小的人儿,还替我担心起来,我和你齐叔手头宽裕,春艳居抵出去,还有一笔款项呢!你要不拿着,我就把东西撩出窗口去!” 姚织锦一咬牙:“你自己的东西,你要怎么处置随你的便,反正我不要!” 屠艳娘眼眶也红了:“你个死毛丫头,怎么这么拧?我记得你跟我提过是腊月生的?就是这两天吧?就当师父贺你生辰了,行不?这东西带在我身上,只能让我不断想起过去那些狗屁倒灶的日子,丫头哇,你就让我做点好事,给我肚子里的小四儿积德吧!” 她话说到这地步,姚织锦再不接,就有些不像话了。 认师父那天,她并没有对屠艳娘跪拜,这时候,她走过去,双手接过那个木匣,直挺挺地在地上跪下来,磕了个头:“师父,你一天是我师父,一辈子都是,你这份情,锦儿得领。你放心,我不给你丢脸,一定活出个人样来!” “哭个屁,老娘还没死呢,青天白日嚎什么丧?你给我起来!”屠艳娘呵斥着一把将姚织锦从地上提溜起来,转过身擦了擦眼睛。 ; 第五十五话 放下心来 屠艳娘说走就走,四五日之后,她真个关掉了春艳居,和自己的丈夫齐二一起,只雇了辆牛车带着随身细软,离开了黑凉村。 按着姚织锦的意思,自个儿的师父要走,从今以后恐怕再不得见面,她无论如何都要送一送才对,可那屠艳娘却是抵死不依。 “送?送你奶奶个腿儿”她凶巴巴地斥道,“老娘恨不得将这黑凉村的东西一股脑儿抛在脑后,你这一送,在村口难免要哭哭啼啼,老娘心中也不好受,万一郁闷起来,伤着我肚子里的娃咋办?就这么着吧,缘来缘去,自有天定,没啥可强求的” 不知为何,听到她这一番话,姚织锦突然觉得屠艳娘就像是个即将隐于市的高人,她来去无踪,从今往后,只做那杳然黄鹤,再无一点消息。 红漆大门紧紧闭着,往常门庭若市,此刻看在她的眼中,却是无比凄凉。她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来,将几天以来始终随身带着的那本手抄食谱拿了出来。 封面上是“玉馔集”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书页已经被搓揉得破破烂烂,姚织锦随手翻了翻,见里面都是些寻常的吃食,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但仔细看,却有有些不同。 这本《玉馔集》中不仅将每一道菜的刀工、做法、火候写得一清二楚,还有不少撰书人自己总结出来的小妙招,更难得的是,连食物相生相克也标注了出来。扉页上一句:平凡之中方见不凡,令得姚织锦心中震了一震。 世上的食材千千万,但烹调手法,归结起来不过“炒炝焖煎烩”等几种,要做出新意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味道固然重要,却不是唯一,有时候,食者用餐时的心境,更加不容忽视。做菜,这里面实在有太多的学问,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全部吸收进来,却更加明白,这断断是急不来的。 正看得出神,门前走过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婶,在姚织锦面前停下脚步,顿了顿,道:“丫头,你这是要把自个儿给卖进这春艳居?听我一句劝,这可是个吃人的地方,如今已经关门了,你要是聪明的,可千万别把自己搭进去啊” 姚织锦抬了抬头,冲那女人微微一笑,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不卖-身,我的命,由我自己说了算。” ================================== 在外头晃悠了一阵儿,她便蔫头耷脑地回到了拂云庄。 这几个月以来,她从未有主动和谷韶谦说过一句话,他吩咐什么,也只不过应承了就走,绝不多耽搁一刻,总之便是能避则避。此时天色尚早,她估摸着谷韶谦不会那么早回来,却没料到,刚刚走到门口,却正巧撞上了他。 “给少爷请安。”她惊了一下,连忙屈膝行了个礼,转身就要跑,却被谷韶谦在后头叫住了。 “锦儿,你稍站片刻,我有几句话要说。” 姚织锦迫不得已站住了脚,回过身道:“少爷,奴婢今日回来得有些晚,苏大娘多半已在厨房准备晚饭,奴婢也得赶紧去瞧瞧大*奶想吃些什么,要不然……” 谷韶谦笑了笑,语气里似有戏谑之意:“你满嘴只有大*奶,我这大少爷你就不放在眼里了?” “奴婢没有那个意思。”姚织锦愈加低了头。 “不是跟你说过用不着‘奴婢来奴婢去’的吗,你这一声声儿,说得我心里直别扭。大半年之前在姚家咱们第一次相见,你是何等神采飞扬,如今低声下气的,我看了也觉得难受。”谷韶谦叹了口气,淡淡道,“锦儿,这些日子你总躲着我,想必,上次赵广易来说的那些话,都飘进你耳朵里了吧?” 姚织锦蓦地瞪大了眼睛看向谷韶谦。所以,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了吧?他认同了母亲何氏的建议,决定要拿自己做“下火”的工具? “我约略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别紧张。我正是打算将此事与你说清楚,否则,你见天儿地躲着我,总也不是事儿。”谷韶谦抿唇一笑,“锦儿,我没有纳妾或收丫头入房的打算,至少,现在没有。” “真的?”姚织锦脱口而出,说了才发现,自己的反应也实在太过强烈了些。这样一来,自己这些天躲着谷韶谦的原因,可就被坐实了。 谷韶谦也是忍俊不禁,呵呵笑了两声,道:“怎么,心里松了一口气罢?我没想到你身段如此灵巧,小小一个拂云庄,竟也能容得你四处躲藏,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要找你,还真不是一件容易事,若不是如此,我早就能将心里的话抖搂出来,也省得你担惊受怕这许多天。” 他顿了顿,接着道:“我和淑宁,在成婚之前互相并不认识,我得谢谢老天爷,将这么一个知书识礼的好姑娘许给了我。自从她嫁进谷家,我们二人便一直感情融洽相敬如宾,在我心里,她一日比一日更加重要,甚至令得我再容不下其他任何人,有她伴着,已觉无比满足。所以,无论是外头买来的姑娘,还是自己个儿房里的丫头,我都不需要,这番话我已经对淑宁说过,父亲和母亲的建议,我也已经回绝了。说句不合适的话,在我看来,与其说你是个丫头,倒不如说是妹子,我愿意护着你,但你放心,我绝没有其他任何狎昵的想法。” 姚织锦见他不像是说假话,耳里又听到这番本该在徐淑宁面前说出来的“表白”,大大松了一口气之余,又不禁有些艳羡。 这谷韶谦年纪轻轻的,平常温润有礼,但一遇到事情,还真颇有原则。徐淑宁命可真好啊,能有这样一个人将她捧在手里放在心上呵护。 既然大少爷主动开口替她解除心病,自己要是再不给个好脸,就太不知好歹了。想到这里,她便笑着道:“这样说来,大*奶的心应该放下了吧?锦儿年龄小,听见那起闲言闲语,不知该怎么应对,心里先就慌了,还请少爷别怪罪才是。” “淑宁是个娴静人,心里就算受了委屈,也是不愿意说的。至于我,我可没闲工夫怪罪这个怪罪那个的。”谷韶言也吁出一口长气,“这件事说到底,也不过是我母亲为了纳妾的事和父亲相斗,将你卷进了浑水里来。我父亲的第一个姨娘进门时,母亲忍了,谁知接下来竟一个接着一个,这些年他们二人为了这件事吵闹了不知多少回,到得你进入谷家,母亲更是怒不可遏,所以,她平常对你也就苛刻了些。” 姚织锦思忖了一下,大着胆子道:“少爷,锦儿有一件事一直想不明白。自我进入谷家就知道,太太一向是看我不顺眼的,三番两次的告诫我,不许和老爷少爷们肆意调笑,还为这个罚我去柴房呆了一阵。她既然如此讨厌我,又怎么会打发赵管家来带话,让你把我……把我……” 谷韶谦摇了摇头:“你还不懂?母亲表面上在呵斥你,实际上,却是做给父亲看的。你想想,她平常根本不怎么搭理你,偏生于父亲在场时,不止一次地对你耳提面命,对不对?她不愿意父亲将你也纳入房中,也知道父亲素来怕她,因此,这才一次次地拿你开刀哇” 听得这话,姚织锦心中忽而一动。 何氏千方百计找自己的晦气,最终目的,却是为了阻拦谷元亨,这样说来,倒在无形之中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她在谷府中无依无靠,大少爷大*奶有心相帮,却又拗不过父母,仅有的两个朋友红鲤和小昙,境况更是比她好不了多少。如果能讨得何氏的欢心,说不定,这会是一条生路。 她当然明白何氏不是好对付的,不过嘛,如果不能让她喜欢自己,那索性就惹怒了她,让她把自己赶出去 她突然觉得天空一片亮堂,仿佛于绝境中生出希望,猛地握紧了拳头。 一旁的谷韶谦却不知她的心事,只管道:“再过十几天就是过年,淑宁身怀六甲,不宜行路,所以父亲与母亲决定,一起到拂云庄上过年。苏婆子没经历过这种场面,这些日子你和红鲤帮着她做些采买之类的活儿吧。唉,我和淑宁躲到拂云庄,原本就是贪图这里清静,如今,此处也是要热闹起来了” 第五十六话 受辱 日子过得飞快,没几日,谷元亨和何氏领着谷韶言连同一班下人,果然来到了黑凉村拂云庄。 自打得知他们要来过年,姚织锦和红鲤便一直忙得脚不沾地。那苏婆子没见过世面,又是个没抓拿的,外出采买之时事无巨细都要二人拿主意。偏生姚织锦也没在谷府呆上多少日子,所以,大大小小所有的麻烦,就都扛在了红鲤身上。 那丫头是个火爆脾气,遇上这种情况,自然是满肚子怒意,动辄便大声叱骂,苏婆子每每吓得瑟缩不迭,还得姚织锦从旁劝慰着,日子久了,也觉得有些吃不消。 累啊,心真累。她暗暗地叹道,做丫头,终究是受苦的命,若有一日能由自己做主,必会好好出了这口恶气方才罢休! 腊月二十八当天,谷元亨和何氏来了。姚织锦和红鲤陪着苏婆子在村中市集转悠了一大圈,指挥送货的抬着一大堆食材回到拂云庄,自己手里也抱了不少,走到门口,却见从谷府跟来的下人们正源源不绝从车上卸货,各种新鲜蔬菜瓜果和肉类抬了一筐又是一筐。 “嘁,我就说咱们是白做工吧?老爷和太太锦衣玉食,哪里看得上这田间地头的村货?”姚织锦翻了个白眼,冲红鲤抱怨着。 “你再嘟囔,要是被赵广易那起人听见了,保管叫你吃不了兜着走!”红鲤见苏婆子领着送货郎进了院子,便没好气地道,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锦袋,脸上罕见地微微有些发红,“今儿是你生辰吧,拿着!” “红鲤姐姐,你这是……送我礼物?”姚织锦做梦也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出,又是惊又是喜,道,“我的生日,不过是在咱俩闲聊时提到过一句,难为你还记着,真是感动死我了!” 说着,就要伸手去抱她。 红鲤飞快地跳向一边:“去去去,过生日还满嘴里死来死去,你也不怕晦气!别给我来这套,我可受不起,谁有那闲工夫记住你的生日?这是……”说着仿佛自悔失言一般,差点咬到舌头,“你就不许我偶尔也有点小女儿心性,真把我当男的了?” 姚织锦极度兴奋中,没听出她话里的不妥,只管问道:“我能打开看看吗?” “少废话,要看就看!来,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我。”红鲤不由分说抢过她手中那一大堆南北干货。 姚织锦小心翼翼地将那个锦袋打开,从里面掏出一条红色的手绳。 绳子看起来平平无奇,与乡间小童系在手上的那种没任何区别,难得的是,尾端系着一个黄澄澄的小铃铛,轻轻一晃,便当啷啷直响,凭空添了些俏皮感。 “咳咳——”红鲤不自觉地咳嗽两声,“你喜欢的话就随身带着。你这丫头眼看着是个命苦的,以后说不定遇上什么灾祸,这玩意说是能保平安,你带在身上,取个好意头吧。” “人家过生日,你也不说句好听的,什么灾祸不灾祸的!”姚织锦嘴里不肯放松,眼睛却不自觉有些发热,“红鲤姐姐,我知道你对我好,这红绳,锦儿一定保存好,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丢掉的!” “滚,少给我说这些无聊的肉麻话,赶紧进去,老爷和太太一来,你这好日子,可算是到头了!” ========================== 此时此刻,谷元亨与何氏连同谷韶言正在堂屋里歇息,谷韶谦和徐淑宁从旁坐着相陪。他们这一趟来,除了自己的贴身丫头,只带了赵广易和一众打下手的仆役,此外,厨房里的周管事和洪老头也单带了小昙跟着来到拂云庄,那阿桥素来毛手毛脚,被留在了谷府看屋子。 自从谷府一别,谷元亨已经有好几个月没看见姚织锦。在府中时,虽然时常也有夫人从旁监视着,但好歹他才是一家之主,想看看她,随便找个由头便是;自她跟着谷韶谦和徐淑宁来了黑凉村,想见一面,却是难上加难。因此,自打一进拂云庄的大门,他便按捺不住,在正堂与谷全闲聊了几句,就随便寻了个借口跑了出来,直奔厨房,旁边的谷韶言瞧见了,不自觉地眯了眯那双细长的眼睛。 踏进厨房院子,谷元亨一眼就瞧见姚织锦侧身正在屋里同苏婆子吩咐着。 “拂云庄最近各样吃食多得很,千万可别弄乱了。喏,这些干货你记住得收在柜子深处,不然一沾了水,恐怕会生霉的。” 时隔多日不见,这丫头竟在三四个月里长高了不少,看着好似瘦了些,却更加清丽甜美,那双水光洌滟的眸子如碎星般闪闪烁烁,一对红唇含笑吐出的声音如新莺出谷,勾得人心里直发酥。 他简直想拜谢满天神佛,若不是自己趁乱将这丫头弄来府上,还不知会被哪个好命的男人给得了去呢! 他心中暗自庆幸着,信步闯了进去。姚织锦听见身后的脚步声,随意一回头,一见是他,心中咯噔一下,忙深深福了一福:“奴婢给老爷请安!”旁边的苏婆子更是手忙脚乱地躬下身来。 “起来吧起来吧,不用多礼。”谷元亨笑嘻嘻地一抬手,道,“苏婆子,有日子没见了,你家那小孙孙长得还好吧?你先出去,我跟锦丫头有两句话要说。” 苏婆子赶紧点头哈腰地走出去掩上了门。谷元亨涎着脸踱到姚织锦面前,道:“丫头,你离了谷府好几个月,我心里还真是挂念你的紧哪!瞧你这张小脸,出落得越发水灵,在这儿过得不错?” 姚织锦垂首做出恭敬的样子来,死也不肯抬头看他,道:“托老爷的福,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对奴婢很好,这拂云庄也是神仙一般的所在,奴婢在此伺候,觉得很开心。” “开心啊……”谷元亨装作无意般伸手触了一下她的耳垂,手指顺着脖颈划到锁骨,口中喃喃道,“你在这儿过得逍遥,就没有一点儿挂念本老爷的意思?” 姚织锦只觉得被雷击中,背后窜起一条冷气,全身立时起了一层密密实实的鸡皮疙瘩,迅速朝后一闪,躲开谷元亨的手,道:“老爷别这么着,您是主子,自有一干下人照料,太太又对您无微不至,轮不到我这样一个粗使丫头挂念。” “害什么臊?”谷元亨心痒难耐,嘴里吐出一口浊气,“当初你爹和你大伯把你给了我,你心中就该明白,我让你进府,不是为了做粗使丫头来的,你迟早都是我的人,何必躲躲闪闪?” 说罢,更进一步,一手攫住姚织锦的手腕,另一手朝前一勾,勾住了她纤薄的细腰,揉了两把,强拉着她来到自己跟前。 “锦丫头,你可快些长大吧。瞅瞅你这娇媚的小样子,让我如何忍得住?来,让本老爷好好疼你!”话音未落,脸已经凑了过来,嘴贴上姚织锦的面颊。 姚织锦又羞又怕,胃里头直翻腾,差点呕出来,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谷元亨刚来拂云庄第一天就会来这手,使劲推了他两把却推不开,把心一横,抬起膝盖冲着他小腹下方狠狠顶了一下。 “哎哟!”谷元亨吃痛,踉跄着朝后退了好几大步,脸色迅速由青转红,变得猪肝一般,倒吸了两口冷气,道“小-婊-子,你敢反抗?老子想跟你亲香亲香,那是看得起你,你算什么东西?!你大伯和你爹那两个蠢货都保不住你,你以为凭你这点小鸡崽子的力气,就能跟我拼命?” 姚织锦全身发抖,死死盯着他的脸,哆哆嗦嗦抓起灶台上一把菜刀,咬着牙道:“你以为我是你那些个姨娘,由着你欺负?别做梦了!你敢碰我,我立马让你血溅当场!” “哈哈哈,真是可爱。”谷元亨缓过气来,又恢复了那副不知羞耻的模样,“我跟你说白了,你落在我手里,命就是我的,想杀我,你倒是试试!我让你跟着我,你不肯,莫不是看上了韶谦和韶言两兄弟?嚯,你趁早醒过来吧!前儿我夫人想让韶谦纳了你,你打量着我不知道她心里的主意?她虽然对我百般阻挠,却也提醒了我一件事。以你现在的年纪,我收你做妾,传出去自然会被人笑话,不过,我倒可以先要了你的身子!” ; 第五十七话 下药 说完这句话,谷元亨立刻扑了上来,仗着力气大,轻而易举打掉姚织锦手中的刀,将她朝后一挤,压在灶台上,强行抵开她的两条腿,急吼吼上下其手,当下就要解她的腰带。 姚织锦急得满头是汗,紧紧咬住了嘴唇,反复告诫自己不能哭,掉眼泪只会让谷元亨愈发得了意,在心里权衡到底该不该大声呼救,双手拼尽了全力的推挡,却终究是人小力薄,两三下工夫,袄子已经给扯得半开,露出里头的亵衣。 谷元亨气咻咻地笑道:“躲呀,我看你今儿还怎么躲!锦丫头我告诉你,你命中注定了是我的人,天皇老子也救不了你!” 话音未落,外头突然传来一声苍老的叫喊:“老爷,太太不知何故地肚子疼起来,这会儿正满床打滚哪,您赶紧瞧瞧去啊!” 谷元亨手上的动作条件反射般停了下来,一脸怒意,盯着眼前的姚织锦看了好半晌,方才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提好了裤子。 真是奇了,这声音听起来应当是谷全,他怎会知道自己在厨房?多半是苏婆子说的!这死老太婆,坏了他的好事,非找个由头把她赶出去不可! 他一面在心里发着狠,一边指了指姚织锦的脸:“算你运道好,今儿暂且放过你,你有本事的,就把自己藏好喽,要不然,我总能逮到机会!” 说完,整了整衣领,打开门大大咧咧地走了出去。 姚织锦直到这时,眼泪才喷涌而出,浑身打着颤,费了好大力气才理好自己的衣裳,抱着胳膊哆嗦了半天,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洗了洗脸。 今日是她的生辰,谷元亨却在这一天做下此等事,摆明了预示着未来她的日子会更加难过。她是宁愿死也不会就范的,可是,有了第一次就必然有第二次,她该怎么办?这时候去讨好何氏,还来得及吗? 她木木呆呆地拉开门,在门口站了许久,一时不知道该往哪去。忽觉眼前晃过一个人影,抬起头,发现竟是谷韶言。 几个月不见,他好似也长高不少,一袭月白的衫子穿得风姿俊朗,但在此刻的姚织锦眼里,他的脸却和谷元亨不断重叠,令得她心中又是一阵作呕。 “你满意了吧?”她冲着他恶狠狠地道,“老爷从厨房里出来,这下子我这狐媚子的名声算是坐实了!” 谷韶言却没说话,径自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递到她面前:“你的嘴出血了。” 姚织锦下意识摸了摸,知道多半是刚才与谷元亨抵抗时自己发狠咬破的,她恍恍惚惚,居然不觉得疼。 “不用你假好心!”她一把推开了谷韶言的手,转身就往丫头们的屋子去。 “姚织锦!”谷韶言在后头连名带姓地叫她,见她脚下一滞却不回头,便叹了口气,道,“我爹闻不得茉莉粉的香味,哪怕沾上一点,立刻就会止不住地打喷嚏,严重些,还会口舌肿起,说不出话,故此,府中从主子到下人,皆不可使用这样东西。你抹一丁点在耳后,别用多了,那便轻易闻不出来。” 这话似乎是在帮自己出主意?可是,他不是一向很讨厌自己的吗?姚织锦愣了愣,回过头来道:“你是何意?” “什么意思也没有,你去吧!”谷韶言一副不愿和她多说的样子,挥了挥手,拔脚离开。姚织锦揉了揉有些发肿的眼睛,也回了房。 “你这是怎么了,眼睛肿得像桃子,嘴角还在流血,跟人打架了?”刚一掀开帘子,红鲤就迎了上来,朝她脸上看了看,调侃道,“你也真可以的,老爷和太太今儿刚来,你不说老老实实呆在厨房,竟敢跑出去和人打架啊!” “别说了!”姚织锦恨恨地吐出一句,冲到水房提了两大壶热水,全倒进浴桶里,又展开屏风。 她只觉得全身上下被谷元亨碰过的地方都油腻腻的,每一处都像是沾上了他那浑浊的气味,又脏又恶心,迫不及待地要洗个干净。刚解开衣带,红鲤从屏风旁挤了进来。 “你到底发生什么了?”她皱眉看着眼前的小丫头,“该不会是老爷……” “都叫你别说了!”姚织锦冲她一声大吼,只要一提起这事,她心里就跟针扎似的,恨不能立时拿了刀子去捅死谷元亨。 红鲤的一张脸登时冷了下来:“哼,我就知道,他绝对不会平白无故地将你这样一个大户人家的娇小姐弄进来做粗使丫头,这个老畜生!” “你说……你说什么?”姚织锦听她这样粗口大骂,眉眼间一跳,连忙追问。 “没什么!”红鲤咬牙切齿地道,“你不用怕,暂且再忍忍,用不了多久了!” 姚织锦愈加懵懂:“红鲤姐姐,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别管,总之先忍了这口气,他若再敢碰你,你就拼了命的躲,你是个聪明人,一定能想出办法来的!现在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去向梨花要块胰子,替你把身上洗得清清白白!” 她一跺脚气急败坏地走了出去。姚织锦缓缓从袖笼里拿出那个锦袋,将里面的红绳取出,想了想,系在了自己的手腕上,轻轻一晃,铃铛清脆地响了起来。 红鲤说,它是保平安的,如今她只希望,这东西真能保护自己,让谷元亨离她越远越好。 =========================== 何氏在房间榻上翻滚了半日,吓坏了一众仆役,谷元亨在旁守着她,却也无计可施,忙慌慌打发赵广易去请大夫,不多时,谢天涯背着药箱腾腾地赶来了。 他隔着帐子给脸色惨白如纸的何氏诊了一回脉,眉头越皱越紧,问道:“借问一句,太太来到庄上可有吃过什么东西,是否腹泻得很厉害?” 旁边站着的贴身丫头碧云慌忙答道:“并不曾吃,太太自打下了车,便在堂屋小息,只饮了一杯茶。这一会子功夫,已经……已经如厕了好几回了。” 谢天涯点点头:“若我估计不错,这问题正是出在茶中。”他正要接着往下说,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重重的脚步声,回头一看,谷韶言一溜小跑从外头跑了进来,嘴里连声问“我娘如何”,那双眼睛却在不断对他使眼色。 他心下了然,便随口诌道:“太太身子娇贵,许久不曾来这黑凉村走动,肠胃对此处的井水无法适应,因此喝了点茶,便觉身子难受起来。老爷没事吧?” 谷元亨摇摇头:“我甚好。” “那在下便放心了。诸位不必忧虑,这也不是什么病症,这两日给太太用水时小心些,一定要煮沸方能饮用,我再给开两剂温养脾胃的药,过个两三日,太太也就会适应了。” 说着,刷刷写了几个字,交给在旁边候着的小厮。 谷元亨对他自然是千恩万谢,付了诊金,正要打发赵广易送他出去,谷韶言抢先道:“我与天涯兄多日不见,甚是想念,我送他就行。”语毕,拉着谢天涯走出门外。 “你到底在干啥?冷不丁冲老子打眼色,万一我要没瞧见怎么办?”出得拂云庄,二人来到一棵大树下,谢天涯见左右无人,忙不迭问道,“那泻药是你下进茶水里的?” 原来,谷韶言幼时常在这黑凉村里小住,与谢天涯颇为熟稔,二人称兄道弟,算是不错的朋友。听他这样问,他倒也不否认,一点头道:“是。” 谢天涯一顿足:“你还真是心狠手辣,那可是你亲娘啊!我替夫人诊脉时便发现那药性是非常快的,简直即刻就会见效哇!” 谷韶言却淡淡道:“正是要快,不快便来不及。我娘这一病,却是帮了大忙了。” “你就不怕谷太太因此出什么纰漏?” “韶言自小与天涯兄厮混在一处,从你那里,也学得不少药理。落药时掌握了分寸,知道我娘不会有事的。” 谢天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韶言,你是失心疯了吧?你娘一向对你万般疼爱,你也真下的去手!我说你到底是为什么啊?” “救人。”谷韶言吐出两个字,冲谢天涯拱了拱手,头也不回进了庄子。 ; 第五十八话 何氏的顾虑 一 初来拂云庄,何氏便受此一劫,茶水入腹时疼得钻心掏肺,吃了一剂谢天涯开的药,这才觉得身上松快了些。 这天是冬日里难得的晴好天气,丫头碧云在靠西的窗下放了一个美人榻,将何氏扶过去倚好,又在她身上搭了一床软和的锦被。阳光从窗子外头照进来,正洒在她身上,暖融融的,倒也舒服。 姚织锦在屋子里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将谷沁芳给的那根金钗以及屠艳娘相赠的小匣子拣出来瞧了瞧,复又往床下收好,脑子里一时间转过无数念头。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从谷府这硕大的牢笼中跑出去,永不再回头。但是,一旦这样做,谷元亨必然不会善罢甘休,那姚家上下的日子也肯定不会好过。她没有蠢到现在还心心念念只想着他们,但如果真个跑了,之前自己受的那些委屈,不就白费了?红鲤说让她再忍忍,用不了多久了,她猜度不出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得到何氏的庇佑,但如今,谷元亨也来到了这拂云庄上,很可能趁着太太身体不适再来找麻烦,这一步已是迫在眉睫,不得不行。 尚未想好该如何行止,那何氏竟率先打发了一个小丫头过来唤她。 “太太可有说唤我何事?”虽然没做错什么,但想到厨房中那一幕,姚织锦心中免不了还是有些忐忑,强撑着笑了一下问道。 “主子们的事,我一个丫头如何知道?反正你赶快去就是了。”那前来传话的小丫头看着不过十来岁,矮墩墩胖乎乎的,板着一张脸,不带丝毫感情地答。 姚织锦应了一声,仔细想了想,先去到厨房做了一道温暖脾胃的南瓜羹,用托盘盛着来到谷元亨和何氏所住的院子,一眼看见太太病歪歪地倚在美人榻上,谷韶言立在旁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陪着说话。许是听到窗外的脚步声,那二人同时抬头,何氏眼中一道冷光闪过,而谷韶言,却只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似乎在示意她不用担心。 她完全搞不懂这个在她面前任性跋扈的三少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没工夫多想,嘴角朝上咧开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隔着窗户对何氏道:“太太来到这拂云庄,奴婢还不曾给您请安,还请太太原宥。奴婢方才听说太太肠胃有些不适,特意做了一碗南瓜羹,这东西最是温补,太太若不嫌弃,可以尝尝。” 何氏掀了掀眼皮,嘴巴略微动了动:“哼,倒叫你费心了,进屋来说话,我没力气跟你扯着嗓子嚷。” 姚织锦脚下不敢停,连忙走进去,手里的托盘不知是端着好还是放下好,何氏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道:“搁在那儿吧,我肚子里好容易舒服点,这时候可不敢再吃任何东西来搅和,算你有心。” 话音未落,早有丫头碧云走上前来接过姚织锦手中的碗碟。 何氏端起一盏茶送到嘴边抿了一口,看似不经意地道:“我听说,这些日子你照料大少奶奶十分尽心,方才相见,我也觉得她看起来珠圆玉润,脸色是极好的。谷家第一个孙孙即将诞生,上上下下都很重视,我无论如何,也应该谢你一句。” “奴婢不敢当,照料主子,原本就是奴婢应分的事,大少奶奶……”姚织锦话还没说完,何氏却已经打断了她,抬头对自己的小儿子道:“对了,那邓姨娘也有喜了,这事儿恐怕你还不知道吧?” 谷韶言摇了摇头:“儿子的确不知。” 何氏微微一笑:“你在家中横行了十几年,人人都让着你,如今也是要当哥哥的人了,该懂点事。那邓姨娘生出来的孩儿,我打算亲自来照管,等他长大些,你也该得空教教他念书识字才对。” 谷韶言不解其意:“娘这话说得太早了些罢?那孩子尚未落地,怎就扯到读书上头去?再说,就算要养,也该让邓姨娘自己养活才对,娘身子不好,何必操这个心?” “你少废话,我吩咐你答应就是,哪来那么些问题?”何氏半真半假地嗔了他一句,“你哪里懂得?这起当姨娘的都毫无见识,生出来的小娃儿,若是男孩,便小气猥琐,若是女孩儿更不得了,天生就带着股媚气。咱们谷家大门大户,可不能由着他们闹出笑话去!” 姚织锦银牙一咬,险的一嘴顶回去。 她算是明白了,这何氏明面上是在说邓姨娘,实际上,却是在拿话噎她。话里话外说她是狐媚子还不算,竟将她那做妾的亲娘也骂了进去!这女人发的是什么疯,才来第一天就要找茬生事? 何氏冷冷地朝她脸上瞥了一眼,见她仍旧恭恭敬敬站在那儿,似乎一点不愉快的表情也没有,眯了眯眼,道:“唉,刚才我肚子里疼得有如绞肠痧,浑身直冒冷汗,只想老爷就在我身边,可是,无论我怎么找,就是寻不着他。后来听谷全说,他是在厨房里将老爷叫回来的,锦丫头,是不是?” 姚织锦觉得自己的眉毛跳了一下。 她早该想到,这大宅大户里永远不缺搬嘴的人。她姚织锦是日日泡在厨房里的人,这才刚到拂云庄,谷元亨就找了过来,这话飘进何氏耳里,绝对会引起各种联想。 见她不说话,何氏又是一笑:“哼,我问你话呢,你的嘴被缝上了?我听见谷全他们说,这些日子在拂云庄,你一直循规蹈矩,只管照顾大少奶奶,轻易不与大少爷交谈,我还当你是个懂事的丫头,没想到,你想得倒还长远?也对,你姚家现在深陷萧瑟之境,你要攀高枝儿,自然得拣最大最高的那一条。你知道老爷看上了你,有朝一日进了他的房,姚家上下也跟着沾光,到那时,连我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也只得当你是长辈呢!” 姚织锦听她这话说得蹊跷,赶紧追问:“太太此话何意?莫不是我爹和我大伯……” 这不可能啊!姚江烈做主,将她送到谷家抵债,他们就再无后顾之忧,珍味楼生意又好,日子也该愈加踏实才对,怎么听何氏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比从前还不如? 何氏一声嗤笑:“我不想也懒得跟你解释,你本事那么大,自己不会打听吗?别说废话了,我只问你,你头先儿在厨房,和老爷干什么来着?” ; 第五十九话 何氏的顾虑 二 第五十九话何氏的顾虑(二) 姚织锦被何氏唤过来,杂七杂八说了这许多话,心里明白,她迟早要问到这件事上头。但之前何氏的话一波连着一波,情急之间,她竟找不出话来应对,手心里一下子冒出一团汗。 该怎么说?没见过老爷?这显然是行不通的,何氏只要把苏婆子叫到跟前来一问,立即就会拆穿谎话,到时候,她纵是有理也说不清;但如果照实说,对自己也同样没有任何好处。在下人和仆役面前,主子就是天,永远也不会犯错。将真相讲出来,不仅会令得谷元亨与何氏颜面无光,保不齐,还会给自己落下个****老爷的罪名,她更是无论如何担当不起。 这个何氏,白让自己丈夫担了个“惧内”的名声,却又不能真正管住他,,动辄便拿她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小丫头开刀,又算得上什么本事? “不是的太太,奴婢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绝不敢对您不敬啊”姚织锦急忙分辨,咬了咬牙,道,“方才在厨房,奴婢的确和老爷打过照面,只不过……” 她想得脑袋都快破掉了,就是找不出一个万全的说法。人人都说她聪明,结果呢?遇上事情,照样两眼一抹黑 正着急间,旁边的谷韶言突然发话了:“你就说出来,又不是什么大事” 他脸上带着满不在乎的笑意,低着头对何氏道:“孩儿许久不来拂云庄,迫不及待要四处转转,正巧在厨房看见父亲和锦丫头说话,说了没两句,这丫头就从里头跑了出来,被我拦住了。” 什……什么?姚织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谷韶言莫非是想帮自己?何氏对他一向宠爱,他若开口了,必然就不会引起怀疑。只不过,他真有那么好心? “哦?被你拦住?你倒跟我说说看,你拦她做什么?”何氏眼梢一瞟,抬头道,“碧云先出去,有事我自会唤你” 谷韶言等着碧云走出门外,这才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道:“相信父亲也曾跟母亲提起,孩儿跟这丫头原来是有些恩怨的,自打她进入谷府便一直看她不顺眼。此处只有我们几人,孩儿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心中清楚,父亲将这丫头弄进府里,不只是为了拿她抵债那么简单。说句不孝的话,这些年,我眼看着父亲身边女人成群,心中着实有些不忿,因此,自锦丫头一入府,便处处为难于她,以各种由头来找她麻烦。刚才我见父亲又跑去找她说话,心里一急,就将她拦了下来,冷嘲热讽了两句。” 何氏皱了皱眉头,表情却并不怎样生气:“你实在有些不像样,你爹的事情,即使不妥也轮不到你来管,你是个少爷,怎能成天和一个丫头嘟嘟囔囔?” 谷韶言连忙躬身:“孩儿知错,请母亲恕罪,从今往后,我自然会守礼知分寸。” “行了”何氏摆了摆手,“接下来又如何?” “接下来……”谷韶言仿佛有点不好意思,“我左右不过是胡说了两句,谁知这丫头,竟是个激不得的,指着我鼻子就骂——锦丫头,你说的什么,难道还要我替你说出来?” 姚织锦脑子灵光,经他这样一提醒,立刻猛然醒悟过来。不久之前,她的确是在谷韶言面前撂过狠话,此时说出来,虽然有些不敬,但很可能恰好对了何氏的心意。 她低了头,声音细小得好似蚊蝇:“奴婢不敢说。” “哟,我与韶言皆为主子,什么话你敢在他面前说,却不敢说给我听?”何氏翻了个白眼,“再不老实说出来,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太太不要生气,身子要紧,奴婢说就是”姚织锦这才一脸为难地小声道,“三少爷三天两头找奴婢的麻烦,奴婢当时也是气急了,于是就说……” “还要我三催四请吗?”。 “奴婢说,这辈子就算孤苦无依,也绝不会给谷府任何一个人做妾,就算今后走投无路,大不了剪了头发做姑子去” 说完这句话,她偷偷看了谷韶言一眼,见他嘴角露出一个嘲讽般的微笑,这才放下心来。 何氏愣了愣,道:“哎哟,我倒没瞧出来,你还挺有心气儿的怎么,给我们谷家人做妾,就那么难为你?我家里头的人有哪一个是配不上你的?哦,我想起来了,怪不得前儿我让韶谦收了你,他抵死不依,恐怕,里头也有你的功劳吧?” 姚织锦咬了咬嘴唇,虽是一脸惊惧,但心中明白何氏已有七八分信了,胆子愈发大起来,情真意切道:“求太太明察。您是七窍玲珑心,无论什么事情也都瞒不过您。奴婢当初来到谷府,并非心甘情愿,若不是家中实在遇上困难,是打死也不愿意的。奴婢敢发誓,自始至终,从未有对老爷、两位少爷乃至谷府上上下下的人起过一丝绮念,如果有一句谎话,我立刻七孔流血而死” “瞧瞧瞧瞧,又发起狠来,你是想吓唬我娘不成?”谷韶言在旁帮腔道。 何氏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仔细想了想,道:“你进了谷府这些日子,的确也算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但是既然当初你不愿意,为何又要进来?” “太太还不明白吗?”。姚织锦泫然欲泣,“奴婢的大伯和爹爹欠了老爷四千两,无力偿还,家里的嫡姊也因此受到牵连,拿我抵债,是损失最小的方法了。奴婢纵有千般不愿,也只是一个弱女子,还能有什么办法?父母养育我一场不易,能为他们解燃眉之急,也算奴婢没来这世上白走一遭。如今奴婢再无其他期望,只求能好好地侍奉主子们,让自己的日子也好过些,至于做妾一事,在太太面前直说了吧,奴婢不愿意。” “行了”何氏一声大喝,“只不过让你把实情说出来,谁准你在我面前哭哭啼啼?没有我的允许,你连掉一滴眼泪都不行你不愿意做妾,我也压根儿就没看上你跟你说话真是费劲,我肚子疼了半日,现在倒有些饿,还不把那南瓜羹给我端过来?” 姚织锦大松一口气,连忙双手捧起桌上的小碗送了过去,道:“还热着,太太尝尝吧。” 何氏舀起一勺来送进口中,道:“听大少奶奶说你厨艺不错,我今儿尝了尝,的确也很好。锦丫头你听着,我们谷府最是讲道理,你不愿意做妾,我们也不会把你往死了逼,只要你守规矩,我亦不会找你的麻烦。出去吧” 姚织锦忙不迭地冲她行了个礼,转身走了出去。 ============================ 刚绕过一个弯,谷韶言从后头赶了上来。 “演技不错,你若不在我们府中做丫头,去戏班子里也能当个红角儿。”他笑了一笑,语带调侃地道。 姚织锦抬头看他,此刻忽觉他看起来顺眼不少,便道:“奴婢何曾做戏?句句都是实话倒是少爷,编谎的本领实在炉火纯青。” “我也没说瞎话啊父亲去厨房找你说话,你跑出来被我拦住,哪里不对了?”谷韶言笑道,“再怎么说,也要你脑子转得快,会配合才是。” 姚织锦依旧不愿和他多言,低了低身子道:“今日少爷相助之恩,奴婢没齿难忘,今后必会尽心尽力的伺候着。申时已过,奴婢这就要去厨房替大少奶奶准备晚餐,您……” 谷韶言没有答言,径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物,塞进她手里。 “我见你也不曾涂脂抹粉,这茉莉粉恐怕身边没有。这是柳絮的,她平素也不敢用,你带着吧。” 姚织锦无声地接过来,福了一福,转身赶往厨房。 第六十话 血溅大年夜 一 第六十话血溅大年夜(一) 刚踏进院子,便看见苏婆子在角落中盯着墙上探过来的一枝腊梅,仿佛很是百无聊赖。姚织锦知道多半是那臭脾气的洪老头看不上她,把她赶了出来,也没搭理她,径直迈进厨房的门槛。 其时,小昙正在水缸旁洗菜,而周管事和洪老头正在灶前,也不知摆弄些什么东西。 “锦儿”小昙看见她进来,顿时撒欢似的跑了过来,一把挽住她的胳膊,亲亲热热道,“我正想着等忙过了这一阵儿就去找你,几个月不见,你长高也更好看了,哎呀,可想死我了” “我也想你呀”姚织锦过了何氏那关心情大好,搂着她的肩也笑了笑,“这会子正是厨房里忙的时候,等过了这一阵儿咱们再说好吗?”。 说罢,先走到周管事和洪老头面前,向二人问了个好。 姚织锦连忙笑呵呵道:“洪大叔,看你说的,我怎么敢忘了你?这些日子,锦儿梦见你好几回呢你在梦里头拿个锅铲,跟在我后头追我,说我把菜烧坏了,你要把我给下锅炖了” 话音未落,小昙“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就连旁边的周管事也有些忍俊不禁。 洪老头粗眉毛都快拧成一团了,大声喝道:“你就编排我吧老子就算要吃人,也不吃你这臭丫头的肉听说你最近厨艺大有进展,哄得大少奶奶很开心,养得她身子骨也好了,不似从前那般虚弱,看来后天的年夜饭,你能搭把手了?” 姚织锦如闻天籁,霍地抬起头来:“真的,我也能帮忙做菜?” 她很清楚,大户人家一年中最重要的,就是年夜的那顿饭。从前在姚家,她大伯姚江烈不管多忙,到了那两天,都会亲自去厨房盯着厨子们收拾食材,不论事情大小皆一一过问,如果能够在谷家的年夜饭里插上手,一方面,她可以借此试试屠艳娘教给她的那些本领究竟如何,另一方面,说不定自己今后在厨房也能说得上话,实在是一举两得的一件美事。 “什么蒸的煮的,莫非老子还骗你不成?”洪老头虎着一张脸道,“你跟我说说,你在拂云庄呆了几个月,觉得自己最擅长的一道菜是什么?” 姚织锦考虑了一下,试探地道:“洪大叔,能不能让我做鱼?” “鱼?你还真敢说”洪老头一下子跳了起来。 谁都知道,不管是富贵人家还是小门小户,年夜饭的桌上,最看重的一道菜就是鱼,所谓“年年有余”,是对来年最美好的愿望。从前这道菜一直是由周管事亲自打理,这丫头能拿了几天锅铲,就敢口吐狂言起来? “怎么了,不行吗?”。姚织锦对这一切却是完全不知,只顾一脸懵懂地看着洪老头。 “你做?万一你给弄砸了,满厨房的人都得跟着你受罪”后者凶巴巴地嚷道。 正在这时,周管事回过头来,朝姚织锦脸上仔细看了看,道:“你保证自己不会出任何纰漏?” 姚织锦低了低头:“我会一万个小心谨慎的,而且,有洪大叔在旁边看着我,一定不会出问题。” “看你?我才没那闲功夫”洪老头吹胡子瞪眼地嚷,转而对周管事道,“你别理这臭丫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决不能……” “她有本事哄大少奶奶开心,自然也有本事做好这道鱼,不必多言,老洪,让她做吧。”说完这句话,周管事立刻回头忙自己的去了,这件事,也便板上钉了钉。 ============================ 转眼便是大年三十,按照惯例,拂云庄里自然又是一通鸡飞狗跳,那阵仗,比上回谷沁芳领着夫婿回家有过之而无不及。 姚织锦一大清早起来,本想约上红鲤一起去黑泥河边选条肥鱼,找来找去,却始终寻不着她,不禁有些纳闷,又实在来不及细想,便拉上小昙一起去了河边,又沿路买了一些杂七杂八的配料。 回来的时候经过姚家的庄园,见门庭冷落,好似一个人也没有,心里着实有些凄凉。 去年的大年夜,堂哥姚至宣领着她在姚家大宅门前放炮仗,姚织月只敢躲得远远的看着,旁边几个年龄相仿的下人嘻嘻哈哈笑成一团,鸢儿怕惊着她,还上赶着跑过来替她捂耳朵。而只不过一年时光,她的生命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难道一生中剩下的所有漫长岁月,都要在这里度过? 回到庄上,直到下午,众人已经开始着手做菜,红鲤依旧是不见踪影,徐淑宁不知要打发她做什么事,也在找她,姚织锦看在眼里,也开始着急了起来。 大过年的,这丫头能去什么地方?要是耽误了事,非被责罚不可 正胡思乱想间,就见一个瘦高的身影从后门钻了进来。 “红鲤姐姐”她赶紧跑过去一把抓牢那身影的衣袖,埋怨地道,“你去了甚么地方,大*奶在那儿找你有事呢” 红鲤带着一身的冷风味道,小脸也是冷冰冰的不见一丝笑容:“没去哪,不过临时有些事情。听说今晚你也要帮着厨房做菜是吧?没事就躲远些,主子们过年乐乐呵呵的,你一个丫头犯不着掺乎。” “可是,以前我家过年,也会把丫头下人们一起叫道前厅赏杯酒吃的,我要是躲了,老爷太太们会更不高兴吧?” “反正我就是这么一说,你爱听就听,不爱听的,我也没法子,我还得去大*奶那儿应卯,你赶紧回你的厨房去吧”红鲤没好气地撂下一句,转身就走,姚织锦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好似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站在原地发了半天的愣,直到小昙从厨房里出来催她去做菜,这才跟了进去。 年夜饭的鱼多半不是清蒸就是红烧,她忙着把买回来的那条足有三、四斤重的大肥鱼刮洗干净拿掉内脏,又取出事先从柳絮那儿要来的上好六安瓜片,煮泡开了之后将茶汤滤进盆里,往里面加入食盐和一些黄酒,将洗净的鱼整条放进去。 “丫头,你干啥呢?”洪老头凑了过来,你这是要拿茶汤来腌鱼?” “对呀”姚织锦转头一笑,“洪大叔有何指教?” “哟哟,臭丫头,少给老子打官腔,我没什么指教不指教的,就是没见过这种做法,觉得新鲜。别怪老子没提醒你,这可不能乱来呀” “不会,洪大叔你放心吧”姚织锦又是笑了笑,待鱼腌够时间,便取出放进铺了葱姜的碟子中,又把方才煮泡茶汤时剩下来的茶叶塞进鱼肚子里,上锅清蒸。与此同时,把少许清酱与油一起下锅炒成酱汁,淋在蒸好的鱼身上,便可出锅了。 谷府的年饭一向吃得很早,菜已经源源不绝地端出去,姚织锦这道“清蒸肥鱼”刚端出来,早有两个丫头过来放进托盘中带走。厨房外传来赵广易的叫喊声:“事情做完的跟我去前厅,老爷太太要赏酒吃呢” 姚织锦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 说实话,像这种一家团圆欢庆的场面,她一点也不想掺合,一来不愿自己产生那种顾影自怜的消极想法,二来,也是因为着实不想见到谷元亨。但主子要赏酒,这不仅是对下人们一年工作的肯定,更是一种恩赐,她是无论如何也躲不掉的。 “锦丫头手上的事情都完了吧?厨房只剩两个菜,都由我来,老洪,你领着两个丫头先出去,否则耽误了主子们祭祖那可就不好了。”周管事朝姚织锦这边看了一眼,转头对洪老头吩咐道。 “走吧臭丫头,傻站着干啥?”洪老头拍拍她的肩膀,招呼小昙一起过来,领着二人去到堂屋。 拂云庄本是谷家上下得闲小住的地方,远不如府里那般宽敞,大堂里此时乌压压挤了一堆人,诸位主子围着圆桌而坐,谷元亨和何氏坐在上首。 见姚织锦过来了,那谷元亨两眼登时一亮。原本就要到嘴的一块肥肉,最终还是没吃着,他心里懊丧之余,更愈加期待,嘴角忍不住一撇,冲她露出个志在必得的微笑。何氏转头看了他一眼,在心中冷哼一声,忽然招手道:“锦儿站到我背后来,我病了两日,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你帮着碧云一起给我夹菜。” 这话一出,谷元亨脸上立即僵了僵。这是明摆着在跟他宣战啊,往后他若再想硬来,就是跟自个儿的夫人过不去,从她手里抢人了 姚织锦心里都乐开了花了,先冲着满桌子人施了一礼,乖顺地走过去,站在了何氏身后。 谷元亨狠狠地暗骂了两声,勉强招呼众人站起来,笑道:“因为一早就决定今年要来拂云庄过年,我与夫人事先已领着韶言在府里祭过祖先,今日咱们权且以一杯水酒敬敬老天,保佑来年,咱们谷家运道好,事事顺” 说着便要端起酒杯,还来不及动作,从窗外突然传来一声低喝:“老天若是有眼,又岂会容你这种猪狗不如的人在世上逍遥?” 第六十一话 血溅大年夜 二 第六十一话血溅大年夜(二) 话音刚落,屋子里的烛火突然全数熄灭,一个黑魆魆的人影从房顶跃下直窜进来,手中擎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直扑谷元亨而去。 四周尖叫之声顿起,有几个胆小的丫头,已经给唬得涕泪横流抱做一团,霎时间,原本就不大的堂屋里乱得好似一锅粥。 姚织锦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全身像是被雪水冻住了。那人影全身包裹在黑色的夜行衣中,看不见他的面目,可是,那颀长的身形却怎么瞅都眼熟。还有方才窗外那一声爆喝,那低沉的,带着一点沙哑的嗓音…… 大乱中,有人从旁拽了她一把,将她拉出紧紧挤作一起的人堆,并往她手里塞了样东西,便轻巧地默默闪了开去。她木呆呆地往来人的方向瞥了一眼,什么也没看到,眼睛里只能瞧见刀剑的冷光在<无><错>小说室内闪烁,耳中只能听见谷元亨杀猪般的嚎叫,脑袋里却是嗡嗡隆隆,什么也想不清楚。 庄上的家丁护卫四下奔窜,却似乎根本弄不清该往哪边跑,不是你撞着我,就是我撞着你。姚织锦站在离人群稍远的地方,不敢动,更发不出一丝声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那个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片刻,但又如一辈子那样漫长,终于有人哆哆嗦嗦重新点燃了烛火,姚织锦缓缓转过脸,透过人群闪出来的那道缝隙,她看见谷元亨倒在血泊之中,一把长剑插在他的胸口,鲜血溅在地面和窗棱上,看起来,好像已是没气了。旁边,何氏像是傻了一般呆呆站着,脸色惨白,徐淑宁“啊”地发出一声大叫,捧着肚子栽进了椅子里。 她下意识地回头去寻红鲤,没花多少工夫,就看见那女孩儿远远站在门边,冷着一张脸,眼睛死死地盯着谷元亨。 ================================ 谷元亨死了,他的亲弟弟、润州太守谷元筹连夜赶到黑凉村。兄长在大年夜被刺杀身亡,他又惊又怒,立即将里正找了来。据说凶手在逃离时被一个家丁一刀砍中了左肩,谷元筹便下令在整个黑凉村展开搜查,尤其注意那些身上有伤的年轻男子,誓要将那贼人活捉回来。 拂云庄上下一片惊惶,所有家丁下人有如惊弓之鸟。至于各位主子,何氏在谷元亨死后便一直呈现不吃不睡的呆傻状态,谢天涯来看了几回,该施的针施了,凡是能用得上的药,也都一一拿出来给她尝试,终究是作用不大。庄内大小事务皆由谷韶谦领着赵广易暂时照管着,姚织锦一直守在徐淑宁身边——经过这番惊吓,她小产了。 红鲤倒像个没事人一般,照常在房内伺候着,仿佛所有事情都与她无关。到得第三日,庄上终于算是平静有序了一些,丫头们也纷纷得以回房歇息。姚织锦在徐淑宁房中守到半夜,等到梨花起来换了她的班,便回到丫头们的房间。爬****闭上眼睛,却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索性将大年夜那晚,某人塞进她手中的东西又打开来。 那是她的卖身契,离开姚家当天,她在上面按了手印,便从此再没见过,如今,又回到了她手中。这一切就像是梦一样,她知道,现在只要她愿意,随时都能离开这里,从此与谷家全无瓜葛,重新做个自由人。可她更加明白,至少眼下,还不是时候。 好不容易终于有了困意,正朦胧欲睡,一只冰凉的手按在了她的胳膊上。她睁开眼睛,就看见红鲤坐在她床边,见她醒来,无声地站起来走了出去。 姚织锦也没有说话,起身披上袄子跟出门外,在一棵大树后头停下脚步。 红鲤垂着头在原地站了许久,不知在思量什么,过了好半天,忽然道:“我要走了。” 风很大,她一开口,声音就被风声淹没了。 “嗯。”姚织锦点了点头。 “你就不惊讶吗?”。 她抿了抿嘴唇:“我知道是你们。我虽然没看到他的脸,却对他的声音很熟悉;而你,我记得你身上的味道,在你把卖身契塞给我的时候,我闻见了。” 红鲤动了动嘴巴,忽然自嘲地一笑:“我还想着,闹了这么一出,你个小丫头不知会吓成什么样,没料到你竟如此冷静,倒是我小瞧了你了。只是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姚织锦低头想了想:“三哥哥如今在哪里?” 大年夜晚上,她一眼就认出,从房顶跳下来杀死谷元亨的所谓“贼人”正是凌十三。他们明明没见过几面,但那身影却像刻在她脑子里似的,怎样也抹不掉。 “我……我不知道。”红鲤的脸色愈加凝重,“我和他约好了在村外的破庙里见面,这两日我每天都过去,他却始终没出现。听说他受了伤,我放不下心,一定得去找他。” “你们……” “我叫凌燕,凌十三是我哥哥,本名叫凌鹰。” ========================== 十三年前,谷元亨在京城已小有名气,人人都道他是靠着岳家发迹,往往忘记了,他更是以巧取豪夺而闻名。 当时,凌鹰和凌燕两兄妹随着父母在京城开着一间酱园子,谷元亨看上了那处地方,先是想出钱买下来,见凌家不愿,便生了歹心,纠集一群打手见天儿地跑去闹事,最终将地契抢了来。不仅如此,他还看上了美貌的凌家夫人,趁着凌家主人不在,对其百般利诱,那凌夫人始终不肯,被他一发狠,用枕头捂死在了床上。 “当时我只有两岁,谷元亨来时,奶妈抱着我藏在了储物房里,哥哥见他欺负娘亲,冲上去咬了他一口,被他一刀砍过来,在眼角留下了一条伤疤,事后他便扬长而去。我爹爹回家才发现娘亲出了事,本想报官,谁料谷元亨的岳父以势压人,官府不单不受理此案,还将我爹打了一顿,过了不上半年,也郁郁而终。自那时起,我和哥哥便过上了流离的日子。”红鲤低着头,小声而清晰地道。 姚织锦心中受到极大的震动。她早就隐约觉得红鲤和凌十三相熟,也知道他们有事情瞒着自己,但没想到,他们居然被谷元亨害得家破人亡,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过了许久方道:“你们一直就在计划报仇的事?” “没错。”红鲤点点头,“这些年,为了报仇,我和哥哥不知吃了多少苦,常常吃了上顿便没下顿,动辄还要看人的脸色,实在苦不堪言。哥哥十岁那年,带着我从舅舅家跑了出来,他拜师学艺,几乎每一天都弄得伤痕累累,也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至于我,等我到了八岁,哥哥亲自找人牙子将我卖进谷家做丫头,为的就是能和他里应外合,亲手杀掉仇人。我在谷府呆了整整七年,想过各种办法,无奈谷元亨知道自己仇人众多,在身边安排了许多打手家丁,我哥哥孤身一人,实在不好下手。这次来到拂云庄,是我们最好的机会,终于……终于是成功了。我现在只担心他不知伤势如何,会不会有危险。” 她轻描淡写,几句话将事情草草带过,但姚织锦知道,这其中的辛酸,一定是她无法想象的。她碰了碰红鲤的手:“别担心,三哥哥一定会吉人天相的。” 红鲤苦笑了一下:“说起来,我们两兄妹跟你还真算是有缘分,许是因为皆被谷元亨所害的缘故,同病相怜,使得哥哥对你十分关心。他时常在谷府外流连,我总会想法子和他相见,你进府没几天,他就找到我,让我尽可能的照顾你,那条带铃铛的手绳,其实,也是他给你的。” 姚织锦讶异地张大了嘴巴,她没想到凌十三在背地里竟为自己做了那么些事,她居然还一直觉得他面冷心冷她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一块儿似的,眼睛一阵发酸——凌十三到底在什么地方? 红鲤长叹一口气:“多说也没什么意思,反正,我的事全部都告诉你了。如今谷元亨已死,你的卖身契,是我们离开谷府来拂云庄之前,我从他书房偷的,现在也已经还给了你。你若想做个自由人,随时都可以,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你现在走,就不怕引起谷元筹他们的怀疑?”姚织锦担忧地问道。 “这两天人心惶惶,好多丫头下人已经商量着要不要趁乱离开。谷元亨这棵大树倒了,以后谷家的日子,也不见得会有多好过,我跑掉,他们未必会放在心上。再说,我也顾不了那么多,我必须找到哥哥。你呢?” “我……”姚织锦犹豫了一下,“我要走,但现在不行,还是等风波过了稳妥些,否则,我担心我爹和大伯会受牵连,毕竟,他们和谷元亨也有恩怨,我一跑,说不定就有人会怀疑到他们头上去。退一步说,无论如何,大*奶对我总算不薄,她现在那样,我留下来照料,也是理所应当。” “既如此,我也不勉强你,我连夜就走,你若有天打算离开又不想回家,可以来京城,找到哥哥,我们就会回去的。”红鲤握住她的手,“锦儿,我能帮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就全看你自己了。” 相处了大半年,说分开就要分开,姚织锦心中别提多难受,脸上却又不愿表现出来,惹得红鲤更添伤心,只淡淡道:“我都记下了,我会去京城找你,一定会。红鲤姐姐,我以后该怎么称呼你?” “凌家兄妹在这世上早已死了,今后我仍是红鲤,我哥哥也只是凌十三。”说完这句话,红鲤转身就走,只不过一忽儿的功夫,便消失在呼啸的风中。 第六十二话 脱身 红鲤离开之后,就再不曾有半点消息。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姚织锦一直衣不解带地在徐淑宁身边照顾着。一夜之间公爹暴亡,肚子里的孩儿也没了,这一切令得那个原本温婉娴静的女人愈加沉默,整日整夜地闷在房里不肯踏出一步,一日三餐皆由姚织锦做些汤汤水水给她强灌下去,外加谢天涯开的药仔细调养,情绪虽然低落,好歹身子算是逐步朗健起来。 至于何氏,她的情形却是每况愈下。在拂云庄上住了一个月,她始终像是魔怔了一般疯疯傻傻,一天中有大半的时间都坐在窗前傻笑,嘴里说些谁也听不懂的疯话,简直毫无好转,对此,谢天涯也是束手无策。 谷元亨死于非命,他的亲弟弟谷元筹初时勃然大怒,发下狠话一定要将凶手缉拿归案。但三十多天过去了,却始终寻不到凌十三的踪迹,他身为润州太守,不可能将所有心力都花在这件事上头,最终决定先将谷家上下带回润州城安顿好,再做打算。 姚织锦跟着徐淑宁留在拂云庄静养,一起留下的,还有谷韶言。随着谷家大少奶奶身体渐好,她也开始为自己做起了打算。好几次想去找谷韶谦说要离开的事,但见他为家事所扰,忙得脚不沾地,又怎样也开不了口。 想想也真是好笑,谷元亨死前,姚织锦才刚刚讨得何氏的信任,自以为从今往后在这深宅大院之中有了靠山,没料到,一转眼的功夫,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化作白费,这莫非就是人们常说的命运? 正在她举棋不定之时,谷韶谦却自己找了来。其时,姚织锦正在厨房灶上给徐淑宁熬米粥,小昙也不知跑去了什么地方,乱七八糟的厨房里,只有她一个人。 “姚姑娘。”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唤,她回过头,见谷韶谦站在厨房的门边。 自从出了那件事,他隔三差五地在润州城和黑凉村之间奔走,两边的事情都不得不悉心照料着。除了红鲤,还有碧云等好几个丫头下人也趁乱跑了,府中的人手竟有些捉襟见肘。谷韶谦累得不轻,短短几日不见,双眼都眍了进去,腮上蓄着青色胡茬,连头发也有些凌乱。原本是最爱整洁干净的人,到了这地步,也什么都顾不得了。 他嘴里突然改了称呼,让姚织锦心中跳了一下。她使劲压抑住各种雀跃而出的猜测,极力平静地道:“大少爷有何吩咐?” 谷韶谦苦笑了一下,在一张长凳上坐下来叹了口气:“你我心中都清楚你是因何到了我家做丫头,到了这地步,这‘少爷’二字是不必再提,你若愿意,只管叫我一声大哥便是。姚姑娘,我今日来,是有件事情要问问你的想法。” 姚织锦心中有数,放下手里的锅铲走了过去:“什么事?” “不管怎么说,这大半年在我家,是委屈你了。”谷韶言缓缓道,“当初把你弄到我家来抵债,是我父亲的意思,我大约也明白,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几次三番想帮你,却又没办法。这些日子,你明明可以像红鲤她们那样跑掉,却留下来照顾淑宁,我知道,一方面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姑娘,另一方面,恐怕也是担心,会给自己的爹爹带来麻烦。如今,我父亲已经……我母亲又神志不清,家中一应事务都由我暂时管着,如果你想离开,我可以放你走——当然,倘若你愿意留下,我也没有……” “我要走。”姚织锦感念他想得周到,却也不想再和他废话,以免横生事端,便点了点头,简短地道,“其实我早就决定离开,只是,大少奶奶身体不好,你们对我一向不错,我留下来照顾也是应该的。” 谷韶谦仿佛早已料定她会这样说,便颔首道:“好,你放心,我会抽空去官府替你脱去奴籍,不过,还有一件事……” 姚织锦见他面上有些为难之色,心里也有些敲小鼓,慌忙追问道:“什么?” “我……我昨日在父亲书房翻了个底朝天,始终没有寻到你的卖身契。你若是信得过我,可以随时离开,若心中担忧,也可跟我回府里找一找,你说呢?” 姚织锦心中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她的卖身契已经被红鲤偷了出来,现在好好地在自己手上,他谷韶谦又怎么可能找得到?! 她低头装作沉思了片刻,犹犹豫豫地道:“还是不用了吧,我相信大少爷不会以此来为难我,只要你别忘了去官府替我除去奴籍就行。” “我一定会,明天就去!”谷韶谦点点头,又问道,“接下来你如何打算?假如你预备回家,我便没什么可说的,但我猜,依着你的性子,恐怕早就恨上了你爹和你大伯,轻易不愿归去,需不需要我给你些盘缠,也好应应急?” 姚织锦使劲摇了摇头:“不用了大少爷,你肯让我走,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万万不敢再要你的钱。至于我,今后,就让我自己做主吧。” …… 她说走就走,两日之后,便将那本《玉馔集》贴身藏在衣服里,又把装着金钗和手镯、珍珠项链的匣子用一块很不起眼的破布包好,藏在了包袱中。 得知她要离开,徐淑宁将自己不常穿的两件衣服给了她,姚织锦也没有推辞,只拣那素净的一套换上了,将谷府之中丫鬟的青衫折好留在了房间里。她与红鲤有约,心里已经计划好这就要立刻赶往京城,虽然从未出过远门,但只要能离开谷府这个牢笼,又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她的东西原本不多,只装了一个包袱挽在手肘里,又去和众人告了别,一脚踏出拂云庄的大门。 走了几步,她回过头,忽见谷韶言立在门边,远远地看着她,依旧是一袭白衫,脸上却添了几许萧索。 她在心中暗叹了一声,摇了摇头,回过身,大踏步地朝村外走去。 ============================= 姚织锦原本以为,这一路孤身而行,不知怎样艰难,谁料刚刚走到村口,就看见一架牛车慢腾腾地驶了过来,坐在车头的人,不是谢天涯和小牛还能是谁? 她停下脚步,一脸诧异地瞧过去,那谢天涯也就喝停了车,探了个头过来,打着哈哈道:“哟,这不是姚家姑娘吗,你也准备走了?” 姚织锦冲他粲然一笑:“是啊谢大夫,谷家大少爷准我离开了!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谢天涯痞气十足地指了指小牛:“嘁,还不是为了这个臭小子?这死娃子两岁就被他父母扔在了黑凉村,老子人好,收养了他不止,还一直托人打听着他父母的消息。前段时间听说有人在京城见过他爹娘,这死小子软磨硬泡的,非要我送他过去,我就只能跑一趟了!再说……” 他唏嘘地道:“你也瞧见了,这村里人人都叫我‘神医’,但遇上了谷家太太那等病症,我也没抓拿。可见,我的医术还差得远呢!听说京城里高手众多,我也很想去见识见识,谁让老子学了医,这一行,可是永远没尽头的啊!” 不只是医术,厨艺也是一样啊!姚织锦在心里默念了一句,道:“你就赶着牛车上京城?再说,你不是世外高人吗?京城那么热闹,你恐怕会嫌烦吧!” “他奶奶的,牛车见不得人啊!何况,这黑凉村现在还不是鸡飞狗跳一团糟?老子算是明白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必定有是非,我是大夫,难道这辈子真的永不见人?那我学这一身的本领来做什么?”谢天涯撮着牙花道,“说起来,姚家姑娘,你又打算去啥地方?” 姚织锦嘻嘻一笑:“可巧了,我正是也准备去京城呢,反正咱们同路,你捎我一段好不好?” 谢天涯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这会子又不嫌我的牛车丢人了?老子从来就是个好帮助人的,你一个小姑娘,跟着我和小牛两个大老爷们,若不怕人们闲言碎语,我担心个啥?” “师父!”旁边的小牛绷着脸,一板一眼道,“我年龄还小,最多只能算是小老爷们儿!” 姚织锦“噗”地笑了出来:“谢大哥你肯帮我,我该多谢才是,怎么敢嫌弃呢?那……我可不客气啦!” 说着,她灵巧地一跃,纵身跳上牛车。 ; 第六十三话 落脚 京城桐安距离润州和黑凉村本就不远,三个人赶着牛车一路奔波,期间姚织锦少不了要承受被小牛那只竹笛不断魔音穿脑的痛苦。无奈,谢天涯那家伙虽然粗鲁,对小牛竟是疼进了心坎里,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实在苦不堪言。 姚织锦心里是雀跃的,虽然对前途一片迷惘,但好歹是从谷府那个大牢笼里脱了出来,未来虽然不明,但谁又能保证,不会有光明的日子正在等待着她? 半个月之后,三个人终于抵达了桐安。姚织锦生平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初到这繁华之地,高兴得好似五六岁的孩童,看什么都新鲜,什么都有趣,望着满街林立的店铺和各样饭庄酒肆,更是恨不得立即就扑进去。 “谢大哥,这桐安城果然是天子脚下不同凡响,人也多车也多,大家穿得衣裳样子好像都比咱润州城时兴许多,料子也闪眼。哗,你们快看,那个点心铺前头怎么排了那么长的队伍?很好吃吗,你们肚子饿不饿,去买两个来尝尝好不好?” 她指着远方一爿点心铺喋喋不休地唠叨着,谢天涯听得耳朵痛,抬头翻了个白眼,旁边的小牛摆出一副大人样,不屑道:“嘁,好个没见识的丫头。” 话音未落,早被姚织锦一记爆栗砸在脑门上:“没大没小的,连声姐姐也不叫,你皮痒痒了?” “师父!”小牛狠狠瞪了她一眼,立刻耍起赖来,“你看姚织锦欺负我!” “行了别瞎闹!”谢天涯不耐烦地大声呵斥了一句,“你们俩给我老老实实的,要是惹出麻烦来,别指望老子会帮你们!咱们在这桐安城里人生地不熟,眼下先找个客栈暂且安顿,这两天我会在街上寻一间铺子,将药庐重新开起来,一边做生意,一边打探小牛父母的下落,姚家妹子,你有什么打算?” 姚织锦在心里暗暗地合计了一下。既然离开了润州,短时间内,她是不打算回去的,总得找个法子谋生才是。依着她的意思,自然是非常希望能在这京城之内开上一个小饭馆,一方面能养活自己,另一方面,她也很想试一试,自己从屠艳娘那里学来的厨艺到底怎么样。她盘算过,身上虽然没有现钱,却也有两三样值钱的首饰,屠艳娘留下的镯子和珍珠项链她轻易不愿意动用,不过,谷沁芳给她的那支金钗,倒可以拿去换些银子。 她所担心的不过一点:自己对京城可以说是全然陌生,年龄又还小,要开起一间小饭馆谈何容易?为今之计,还是先跟着谢天涯,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有个依靠,剩下的事情,只有慢慢再做打算了。 想到这里,她便抬头对谢天涯嘿嘿一笑,后者的身体立即抖了一下,喝道:“你想干啥?老子怎么觉得全身直发寒哪!” “谢大哥——”姚织锦拖长了声音轻言软语道,“你是最义薄云天的好汉,咱们相识一场也是缘分,我知道,只要我遇上困难,你一定不会不理的。那个……我能不能先跟着你?你放心,我不白吃饭,会帮着你干活的!” “少来这套!”谢天涯一步跳出老远去,站在几步之外指着小牛道,“你个臭丫头,肚子里的弯弯绕绕还挺多,原来你死乞白赖地跟着我上京城打的是这个主意啊?老子照顾这么个小兔崽子已经心力交瘁,很晦气了,和你非亲非故的,凭什么带上你?” 姚织锦朝着他踏出一步,可怜兮兮地道:“谢大哥,你看我小小年纪就被迫离开了家,落到无依无靠的地步,你心中也会觉得不忍吧?你是个好人,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少他娘的废话,你的遭遇跟老子有一文钱关系吗?咱们离开黑凉村那阵儿,你明说了是要来京城等姓凌的小子和那个叫红什么的姑娘,我把你带到这儿还不收你的车钱,已经仁至义尽了!”谢天涯脸上的表情有所缓和,说出来的话却是一点也不松口。 姚织锦神秘兮兮地又走近他一点,一挑眉道:“你和小牛两个人在此地也是人生地不熟的,要重开药庐,有许多事情得忙,肯定没时间照顾自己的生活,我会做饭,而且味道不错哟,比如说……” 她仔细地朝谢天涯脸上张了张,笑道:“比如说,糟鸭掌、水晶肘子什么的,全都是我的拿手好菜,你就不想尝尝?” “咕噜……”谢天涯喉头一滚,吞下一口唾沫。 在路上折腾了大半个月,日日只能以干粮果腹,他嘴里早就淡出鸟了,心里打算着一到京城就去大吃一顿。不过,这丫头怎么会知道他想吃什么? 姚织锦见他表情愈加松动,又转向小牛:“还有你呀,我知道你现在最想吃的就是糖蒸八宝饭,我做的可好吃了,一会儿就给你做,好不?” 小牛一惊,脸都扭到一起去了,抬头对谢天涯道:“师父,这女的是鬼吧?她咋知道我想吃个啥?” “去去去,青天白日哪来的鬼?!”谢天涯嘟囔着挥了挥手。 谷韶言去到黑凉村之后,两人见过几次面,虽然不愿意多说,但谢天涯还是从零零碎碎的话语里猜出来,那天这位小少爷之所以给自己的母亲下药,要救的就是眼前这个瘦伶伶的小姑娘,隐约也就明白所为何事。这姚织锦原本是小姐的命,却阴差阳错地做了丫头,难得的是,仍旧一脸笑容,仿佛什么也难不住她,他心里又是叹息,又觉得有些佩服。 其实说到底,一个小丫头,吃的用的都有限,也花不了几个钱,他身上带着这几年行医存下的银子,照料她个一年半载的,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谢天涯主意已定,便清了清喉咙,道:“姚家妹子,你若真要跟着我,我也说不出一个不字,只是,有些话我得说在前头。你一个女孩子家跟着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开药庐,免不了会引来人们的闲言碎语,这些你都受得了?” 姚织锦心说,你虽然只有二十六岁,看着却像四十六似的,保不齐人们会以为我是你女儿,哪会产生什么不好的联想? 她乖巧地笑道:“人们说什么就只管让他们说去,我可不在乎!” “唔,好吧。”谢天涯点点头,“反正从今往后,你我就只以兄妹相称,我要忙着替人诊病,还要打听小牛父母的下落,这里里外外的闲杂事,就由你领着他一起收拾。做饭洗衣裳,这些你可不能推辞!” “当然不会,我在谷府也是做丫头的呀!”姚织锦忙不迭地答应,接着便脆生生地叫了一声:“哥!” 谢天涯被她又软又糯的一嗓子喊得心里一软,竟然觉得有些暖烘烘的,表面上还得维持粗犷之气,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领着两个小孩信步走进一家客栈。 ========================= 谢天涯花了七八日的功夫,在桐安城一条稍嫌偏僻的巷子里寻到一爿铺子,从前也是开药材店的,一楼一底,一层的大堂宽敞明亮,靠着墙打了一溜药柜,竹帘竹桌竹椅,进门处摆上一盆墨兰,立时就有了清雅之感;楼上有三间房子,倒还干净,谢天涯和小牛住了一间,姚织锦单独住另外一间,还剩下的那个屋子被腾出来放个各种药材和书籍,倒也满室雅香。 三个人搬进去,将随身带着的物品一一安顿好,谢天涯又置办了一些生活用品和厨房用具。姚织锦将细软收拾利索,小心翼翼地将屠艳娘所赠的匣子放进柜子深处,卤料拿到厨房,至于那本《玉馔集》则搁在了枕边,得闲就会拿来看看,越咂摸便越觉得滋味深长,每一次翻开,仿佛都会有不同的收获。 谢天涯仍旧将医馆唤作“清心药庐”,立刻打开门做起了生意。姚织锦不愿在他这里白吃白喝,于街上行走二日,逐渐摸清地形,这天,便带着谷沁芳给她的那支金钗,来到离药庐不远的一个首饰铺子。 掌柜的姓许,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身材瘦削,一双眼睛似鹰眼一样,看人的时候眼中闪出精光,令人不自觉地便身上发寒。姚织锦将那支金钗拿出来在他眼前不过晃了晃,那许掌柜立时就是一惊。 “敢问姑娘,这支金钗你是从何处得来?” 姚织锦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是一位故人相赠,如何?” “没什么没什么。”许掌柜打着哈哈道,“这可是好东西啊,金子品质纯净,不参杂一丁点杂物,样式也精巧,我竟从未见过!姑娘稍等,我拿进去让我们东家给瞧瞧。” 姚织锦点了点头,许掌柜立刻进了屋。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姚织锦先前还觉得无所事事,时间一长,就开始有些担忧。 不会吧,难道那许掌柜是个骗子?他拿走了那支金钗,万一回头不认该怎么办?!唉,自己果然是涉世未深,太容易轻信人了! 正想着,忽然从店外来了两个彪形大汉,不由分说冲上来就用刀架住了她的脖子。 “好你个小贼,连我们少奶奶的东西也敢偷!” ; 第六十四话 五十两银子 姚织锦吓了一跳,转头正待分辩,那许掌柜又从屋里走了出来。 “这位姑娘,这支金钗是我们家少奶奶的随身之物,你瞧,上面还刻着字呢!我看你穿得普普通通,口音也不像本地人,别说与我们少奶奶相识,就算见一面也难,怎可能会拥有此物?我劝你还是实话实说的好,否则,这两位大哥的刀剑可是不长眼的!” “你叽叽咕咕说什么呢!”姚织锦斜睨了他一眼。几句话之间她已经明白,这间首饰铺,多半是谷沁芳夫婿家的产业,自己懵懵懂懂地跑过来,竟正好撞上了。 这支金钗原本就是谷沁芳为了感谢她,亲手赏给她的,她行得正坐得直,自然也没什么可怕,当下便神色自若地道:“这位掌柜的,你口中所说的少奶奶,可是赫赫有名的京城上骑都尉许云鹏的正妻?” “你给我闭嘴!”许掌柜吃了一吓,“我们家少爷的名号,岂容你一个小丫头放在口中任意呼喊?我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说着,对那两个大汉使了个眼色,二人手上的刀立刻又紧了两分,看那架势,似乎是想立刻将姚织锦扭送官衙。 “哎哎哎,好好说话行不行,我看掌柜的你也是个有知识的明白人,怎么说动手就动手?”姚织锦被那刀子的寒光唬得心里有点惴惴,连忙朝后躲闪不迭,道,“实不相瞒,我与你家少奶奶的确是旧识,这支金钗,正是她亲手给了我,当时她便明说了,不管是留着自己戴还是拿来还钱,任凭我处置。你若不信的,只管带我去见她就是。” 许掌柜咧嘴发出一声冷笑:“你算是什么东西,我们少奶奶岂是你想见就见的?” “嗯,说的也对。”姚织锦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我只不过是个毫无见识的丫头,你们家主子身居高位,自然不会把我放在眼里,掌柜的你就算把我当场杀了,也只如碾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不过,你就不怕真的杀错好人?到时候,谷家二小姐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哇!” 许掌柜愣了一愣。谷沁芳的性子他是知道的,那可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女人。她的性格本就有些火爆,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说得好听些是性情中人,但实际上,却着实有些任性,再加上许云鹏对她百般疼惜,便更是有恃无恐。眼前这小姑娘看着虽然寒酸,居然一口说出了她的来历,万一他们真的相识…… “你还要想多久哇?”姚织锦看他脸色阴晴不定的,不由有些好笑,“这刀子已经挨着我的肉了,好疼呢,你不如给句痛快话好不好?” 许掌柜愠怒地瞪了她一眼,再不做犹豫,抬头道:“阿虎阿豹,先把她放了,我这就亲自领着她去府上让少奶奶相认,到那时,若她有半句假话,再收拾她不迟!” ======================== 姚织锦跟着许掌柜来到桐安城西边的许家,走到门口,不禁被眼前的大宅子惊得目瞪口呆。 嚯,想她从小便在大户中生长,谷元亨家更是算作润州城一霸,但无论是姚家大宅还是谷府,跟眼前的这所房子相比,都统统不值一提。这大宅绵延总有两三里地,朱漆大门,雕梁画栋,每一块砖瓦都是簇新的,显然常年有专人打理,真当得上“美轮美奂”四个字啊! “看什么看,乡巴佬!”许掌柜轻蔑地骂了一句,恨不得揪着姚织锦的衣领往里拖,想了又想,终究是没动手,只在前面带路,领着她进了门,穿过两进门和一条九曲回廊,来到正厅外,先跟管事的通报了一声,自己则牢牢看住了她,在门外垂手而立。 不多时,只听一阵钗环乱响,谷沁芳领着两个丫头从内堂里走了出来。甫一露面,便是满脸的不耐烦,往正厅里一坐,皱着眉头道:“你们有毛病啊!什么大事非要我出来?云鹏这两日去了边关,你们一个个儿胆子就越来越大,丝毫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许掌柜吓得有如秋蝉般瑟缩,再不似之前那样耀武扬威,拉着姚织锦进去,朝着谷沁芳深深施了一礼,道:“小的给少奶奶请安,还望少奶奶赎罪,若不是小的实在做不了主,也不敢前来相扰。今日小的照常在‘翠华斋’打理生意,这姑娘找上门来,手拿一支金钗想卖给咱们。我一瞧便知,这支金钗是咱们府上的东西呀,是少爷送给奶奶的礼物。我原先只当这姑娘是贼,谁知听她说……” 他话还没说完,谷沁芳眼睛忽然一亮,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奔到姚织锦面前,声音既惊且喜:“锦儿,你是锦儿,我没认错吧?” 姚织锦微微一笑,冲她福了一福:“二小姐。” 谷沁芳连忙把她扶起来。 谷元亨死后,谷沁芳曾和许云鹏一起回到润州城奔丧,又抽空到了黑凉村拂云庄探望徐淑宁,和姚织锦曾匆匆见过一面。当时她就知道谷韶谦隐约有将这丫头放出府的想法,如今一见,心中也就明白了,便道:“我哥哥准许你出府了对不对?可是,你跑来京城做什么?” 姚织锦不疾不徐答道:“锦儿是随一位大哥一起来的京城,想在这里做些营生,没成想竟遇上了二小姐,您别来无恙吧?” “哎呀,我好得很!只是云鹏近日不在家,我不免有些无聊,你来的正好,陪我聊聊天,跟我说说家里现在的情况,我娘和大嫂……他们身体如何了?” 姚织锦低了低头:“我离开拂云庄的时候,只听大少爷说太太还是那样,至于大少奶奶,身子倒也好了许多。家中请大夫给她瞧过,这次小产虽然危急,还好调养得宜,不影响今后的生育的。” 谷沁芳见她说话不卑不亢,心里又添了两分喜欢,叹了口气道:“谁料到,我离家才不到两年,竟发生了这样的事,那个凶手……若不出我所料,也是没寻到的吧?我心里真担忧,原想将母亲接来京城小住,可这里终究不是我能做主的,所以……” “二小姐不必忧心,太太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姚织锦见她神色委顿,料想以她的性格,在这有权有势的大家族之中恐怕日子也不好过,忙劝慰道,“您好好伴在夫君身旁,太太也会少一层担忧哇。” 旁边的许掌柜见二人熟稔交谈,知道这次自己是闯了祸。更加不敢多言。谷沁芳扭头瞪了他一眼,道:“看什么看,这位姚姑娘手中之金钗,是我亲手送给她的,她要怎么处理是她的事,谁让你在这儿掺和来着?给我滚出去!” 许掌柜吓得朝后倒退半步,一溜烟地跑走了。谷沁芳转而又对姚织锦道:“对了,你既然来到京城,又有何打算?那支金钗你不喜欢吗,为何要卖?” 姚织锦看了看她,软声道:“二小姐您锦衣玉食,自然不会明白我这种人的烦扰。我只是一个女孩儿,年龄也不大,身上若没两个钱,在京城之中,如何能生活得下去?这支金钗,假如有可能,我真想一辈子留在身边,但我打算着要在京城开一间小小的饭馆,各处都得用钱,这才……没想到,竟阴差阳错又遇上了你。” 谷沁芳眨巴了两下她那双圆眼睛,双掌一拍,笑道:“对呀,听说大嫂有孕期间,一直是你在照料她的饮食。你的厨艺那么好,又有那样新鲜的异能,开饭馆,一定能客似云来!嗯,说起来,这生意我也很有兴趣,不如,我来开一间,你给我掌勺?” 姚织锦看着她摇了摇头:“二小姐,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锦儿也很想试试自己到底有什么样的本事。开饭馆一直都是我的心愿,去您的店里掌勺,我怕时间一长,我的心就懒了。” “唔,也对。”谷沁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在人家手底下干活儿,总比不上自家生意来的自由,我能理解。那……不如这么着,这支金钗你依原样留着,我给你五十两银子做本儿,好不好?” “不用了,不用了,二小姐,我怎么能再要你的钱?”姚织锦慌忙摇手。 “锦儿你听我说。我知道,你从前也是一户人家的小姐,虽是庶出,生活却也无忧无虑,要不是因为我爹……你不会落到给人做丫头任人使唤的地步。你不单不埋怨,还悉心照料我家人,若换成是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从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这五十两银子,就算我代表谷家给你的一点补偿,虽然不多,却也足够你开一间小小的饭馆。我在这桐安城里没什么朋友,以后闲来无事,还要经常去你那里混饭吃,到那时,你别把我赶出来,就行了!” “这……”姚织锦还在犹豫,谷沁芳却已经让丫头拿出了几锭银子,格外还有几串钱,道:“你一个小姑娘,拿着这么多钱回去不安全,我一会儿叫人送你一起回去,好吗?” 姚织锦心中感慨万千。谷元亨身上背了不知多少人命官司,最终死于凌十三的剑下也是咎由自取,他这三个儿女,却明里暗里给了自己不少帮助,总算是没长歪。她知道推拒不了,只得冲着谷沁芳深深施了一礼,道:“如此,锦儿便多谢二小姐,今后那小饭馆开起来赚了钱,我必将连本带利还给您的。” 谷沁芳呵呵一笑,推了她一把:“到时候你要是生意好,不用你说,我自会上门讨要利息,还要坐着白吃白喝,抵死不走呢!” ; 第六十五话 烙饼大赛 一 桐安城是天子脚下,小到吃的用的,大到房屋价格,都非润州和黑凉村可比。姚织锦手里握着谷沁芳给的五十两银子,要想开间大的饭庄自是不大可能,如今只能从小处着眼,四处寻觅可靠又相对便宜的小店铺,另外,还得想办法寻摸个掌柜、一两个打下手的小工。 这种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她倒也不怎样着慌,一面四处打听着哪里有店铺出租,一面照常在清心药庐里帮忙。谢天涯和小牛有她照料着饮食,生活水平比在黑凉村时有了大幅度提高,人看上去也精神许多,对姚织锦,自然也就愈加和善起来。 清心药庐尚未正式开业,这天晌午过后,姚织锦帮着谢天涯在药庐里清点药材,正忙得不亦乐乎,小牛一阵风似的从外头旋了进来。 “跑跑跑,外头有鬼在追你呀!”谢天涯没好气地斥道,“老子巴巴儿地带你来了京城,给你找爹寻娘弄得焦头烂额,你倒好,见天儿地在外头疯跑,也不说帮帮忙,你个小兔崽子,老子可是你师父!” 小牛对他的咆哮司空见惯,嘻嘻一笑道:“师父,你让我留在家里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昨儿我不过在院子里吹了一会子竹笛,就被你一阵痛骂,小牛心里也不痛快么!从今儿起,如果你再不骂我,我保管哪里也不去!” “你个小王八蛋,不吹那破笛子你能死啊!”谢天涯骂骂咧咧赶过来就要揪他耳朵,小牛灵活地一闪跳了开去,径自扭住在旁笑呵呵看着他们斗嘴的姚织锦,道:“喂,外头好热闹,你要不要去瞧瞧?” 姚织锦挣开他的手:“算了吧,你师父有你这么个不长进的徒弟已经够糟心了,要是我也啥都不顾地跑出去玩,他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哎,姚织锦,我可是为你好,你不是琢磨着要在京城开饭馆吗?”小牛跟谷韶言一个毛病,偏生喜欢连名带姓地叫她,口中振振有词道,“你们女人就是没见识。我问你,开饭馆最重要的是什么?是笼络人气啊!你连名头都没打出去,人家咋知道你做的饭好吃?你真以为‘酒香不怕巷子深’?我跟你说,这可是大错特错!” 姚织锦被他这一套说辞唬得一愣一愣的。她虽然自小生长在饮食之家,但珍味楼生意一向很好,用不着人担心,她竟从未想过还有“笼络人气”这种说法。仔细想想,小牛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只不过,他只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童,思想会不会太过成熟了? 小牛见她不说话只顾发呆,不耐烦地一跺脚,指着门外道:“我说你傻,你还真傻啊!街上正在举办烙饼大赛呢,参加的多是各个酒楼饭庄的大师傅,最终的获胜者能得到十两银子的奖金呢!咳,其实钱不钱的都是小事,你要知道,一旦赢了,对自己的饭馆可是一次非常好的宣传。你是没看见那个阵仗,人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还愁不能一传十十传百?” “唔,真的?”姚织锦听他这么说,心中也是一动。 烙饼大赛啊……这可巧了,最近她每晚睡前翻看《玉馔集》,正正看到讲主食这一环,里头详细描写了许多种类的烙饼做法,她正想着找个机会做出来给谢天涯和小牛尝尝呢! 可是,说来说去,她只是一个外地来的小姑娘,一来不清楚这桐安城里厨子们的水准究竟如何,二来,她还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参赛资格呢! 小牛仿佛看透了她的想法,跑上前拽着她的袖子就往外拖:“想什么啊想,像你这样,就算想到明天恐怕也没个结论。去看看又不要钱,比赛地点就设在东街市集前,你先去查探一下情况嘛!” 谢天涯也道:“是啊姚家妹子,你就跟着小牛去。开饭馆什么的倒另说,十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我这药庐现今还未开张,银子花得如流水,说不定,你还能给我这儿添点进项呢!” 姚织锦听他也这么说了,也就不再考虑,牵着小牛的手一路奔出去,来到东街。 ============================== 桐安城原本就是个繁华的地方,这东街,因为是许多小贩和商铺的集中地,便更加热闹非凡。街口竖起来一个足有十尺见方的巨大台子,上面立了五口炉灶,旁边摆放着面粉鸡蛋等烙饼常用的食材,一个壮实精干的中年男人站在台前,底下的围观群众堆得水泄不通。 姚织锦和小牛仗着身材纤小,在人群里左窜右挤,没花多少工夫,便挤到了最前面。 “哈,各位百姓,各位乡亲,欢迎大家拨冗前来参加咱们桐安城一年一度的‘烙饼大赛’。”台上的壮汉见人都来得差不多了,便嘿嘿一笑,开始说话了,“大家都知道,这烙饼大赛虽然只是民间的比赛,却也已经算是咱们桐安城的传统,每年由城中富商出资主办,今年轮到城北‘华香园’的陆老板承办。‘华香园’出品的酱菜味道鲜美可口,陆老板更是乐善好施宅心仁厚,让我们感谢他!” 人群起哄鼓起掌来,坐在台下评判席的一个白髯老者站起来冲人群挥了挥手。 这壮汉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其他人司空见惯,唯小牛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了,你笑什么?”姚织锦莫名其妙地问道。 “关你啥事?”小牛冲她翻了个白眼,示意她赶紧将注意力放到台上。 中年壮汉顿了顿,等下面的人群议论纷纷的够了,又接着道:“本次比赛同往年并没有太大区别,不论出身,不讲来历,更不在乎你是不是京城人士,只要有信心,有手艺,皆可参加。我们设立了五位评判,只要你做的烙饼能打动评判们的心,让他们吃得开心,吃得满意,获得一致好评,那你就是最终的胜利者!怎么样,有哪位肯先上来让我们开开眼?” 话音未落,一个身着粗布短打衫的年轻男人跳到了台上,冲着底下的人们一抱拳,道:“诸位,我是城西‘李家饼铺’的大厨李振,咱们刘家饼铺是桐安城中的老店,多年来承蒙大家照顾,生意还算过得去,今日,就由我来抛砖引玉,先给大家献献丑吧!” 说罢,他立刻走到选材区,从筐里舀了两碗面粉,又拿了几个鸡蛋,飞快地动作起来。 这名叫李振的年轻男人做的是煎饼,面粉和得比较稀,薄薄地摊在平底大锅里,熟了之后,再放入黄瓜大葱等蔬菜卷起来食用,是很出名的一道面食。姚织锦在下面默默地看着他,见他和面、摊饼的动作一气呵成,知道他也算是一个做饼界的高手,不禁有些讶异。 屠艳娘和洪老头都曾告诉她,厨师的基本技法是没有捷径可循的,只有经过经年累月的反复练习才能逐渐熟能生巧。这李振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想必从很小的时候已经开始学艺了,京城,果然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啊! 不一会儿的功夫,煎饼的香味在四周弥漫开来,坐在前排那五个评判看上去年龄都不小了,不约而同地吸了吸鼻子,饼还没入口,面上已经露出了赞许的笑容。 小牛暗地里拽了拽姚织锦的袖子:“喂,做饭这种事我可是不懂的,这家伙到底怎么样啊?你有信心能赢他吗?” 姚织锦没有答言。 她猜想,这次来参加比赛的厨子,多半都和李振一样,有长年累积的经验打底,而她自己学厨不过半年多,无论是刀工、技巧,都绝对无法和他们相比。要想在这烙饼大赛里打出名头来,必须得想个法子,用点巧劲才行。 可是,该做什么才好? 在她思索的功夫里,李振已经将煎饼做好,端下来给五位评判尝过,换来交口称赞。其间又有几个厨师上台比赛,无一例外,全都是三、四十岁的男人。 这边厢姚织锦看着台上的食材区,在心中打定了主意,眼看着未时将到,桌上剩下的材料越来越少,也就不愿意再等下去。待那个脸上长着一颗大痣的男人从台上下来,便拨开人群走了出去,顺着旁边临时搭的小梯子,款款上了台。 那张罗比赛的壮汉见多了大老爷们,可能是有些腻歪,正哈欠连天,冷不丁瞧见一个俏生生的女孩儿走了上来,眼前顿时一亮,赶上来问道:“这位姑娘,莫不是你也要参加比赛?” ; 第六十六话 烙饼大赛 二 姚织锦冲那人有礼地一笑,道:“嗯,我也想试试,可以吗?” 她一身葱绿色的衫子,亭亭玉立站在台上,就像一支从水中探出来的莲叶,微颦浅笑,眼睛里闪闪烁烁都是光彩,围观的人群霎时间鸦雀无声,过了片刻,“轰”地又热闹开来。 “哇,这是个女的呀,你瞧见没有?” “我又没瞎,还能看不出她是个女的?” “咳,我的意思是说,从没在咱桐安见过这号人物呀!看她年龄那么小,能做出什么来?别是来捣乱的吧?” “你问我我去问谁?” “……” 中年汉壮汉被台下的嘈杂之声弄得头昏脑胀,使劲抓了抓脑袋,手掌往下压压,道:“诸位,咱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行不行?现在是比赛时间,你们严肃一点嘛!” 底下的人这才略微收敛了些,却仍是三个一伙两个一堆地交头接耳。 “这位姑娘贵姓?你看着很眼生啊,是桐安人吗?”壮汉扭头看向姚织锦,说话的语气不自觉地放轻放缓,仿佛生怕吓着她一样。 姚织锦抿了抿嘴唇,道:“我姓姚,这两日刚刚从外地来到桐安,看见正在举办烙饼大赛,一时兴起,自己也想来试试,怎么,是不是不合规矩?” “不是不是,千万甭误会!”壮汉连连摇手,“只是,咱们这个比赛举办了五六年,从来没有女子参加的前例。姚姑娘,做饼可是个力气活啊,你这么小小年纪的,能行吗?” “我也不清楚呢,行不行的,只有做出来让大家尝尝才知道呀!”姚织锦俏皮地冲他一笑,“这位大哥,你若无异议,我现在就要去做准备了。” 壮汉有点为难,朝台下求助地张望了一下,见那位白髯的陆老板冲他点了点头,这才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长气:“比赛开始之初我已说过,咱们今天的较量是不论出身的,自然也就男女皆可参加。既这样,时间不多,姑娘便请就位吧。” 姚织锦冲他点了点头,走到食材区,从筐里取出早就事先选好的材料,立即走到灶旁操作起来。 方才她在台下看了许久已经察觉,前面那些个已经上台比赛过的厨子,除了做煎饼的李振以外,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肉类为主要食材。做饼,光有面粉鸡蛋味道难免单调了些,肉类不仅容易烹调,而且花样繁多,的确是比较讨巧,不过,那五位评判已经吃过不下六种肉饼,这时候肚子里恐怕已有些饱了,自己若再以肉类为主要食材,很容易引起腻烦。 食材筐中有一簇荠菜。这东西长在山野中,乡下的穷苦人家经常拿来做野菜饼子,既便宜也不起眼,难怪那些大厨们瞧不上。但在姚织锦看来,这样东西不仅味甘爽口,更能解油腻,以它为主要食材,说不定能从万千肉饼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她一边回想《玉馔集》中关于做饼的技巧,一边将揉好的面团搓条捏饼,再把荠菜摘洗干净切成碎丁,往里拌入调和好的鸡蛋,加上盐、花椒和芝麻油,填充进饼坯中,再在一口浅底大锅里刷上油,将饼放上去文火慢煎,不一会儿,香气开始飘散,直至饼被煎得两面焦黄,便盛进盘子里。 姚织锦虽然从未做过饼,但多亏屠艳娘三、四个月的悉心教导,她操作起来动作也还算熟练,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再加上她本就生得明净通透,很容易令人产生好感,饼还没出锅时,底下已经稀稀拉拉响起一阵拍掌和叫好声,小牛在人群里一叠声地吆喝:“嘿,瞧见了吗?那姓姚的姑娘是我姐姐,很能干对吧?我们正在找铺面,马上就要在京城开饭馆了,有这么一个可爱漂亮的大厨坐镇,你们就不心动?到时候一定要来多多捧场呀!” 某路人甲从旁撞了撞他的胳膊:“小兄弟,你当开饭馆是过家家呢?我瞧你们姐弟俩毛都没长齐,想在京城这个藏龙卧虎的地界儿混,可不是好玩的!” “小牛冲那人一翻白眼:“怎么开饭馆是我家的事,你跟着瞎操什么心?反正到时候,你们只管来尝尝就是了嘛!” 坐在评判席上那位陆老板回过头来朝小牛看了一眼,似乎若有所思,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话也没说,复又回过身去。 在围观群众闲聊的功夫,台上的壮汉已经将饼端下来,一一放在每个评判面前。姚织锦垂手立在台上,唇边带一抹浅笑,仿佛一切尽在她掌握中。可天知道,要装出这副表情实在是太难了,她心里根本一点底也没有啊! 五个人先后把饼送入口中,脸上神色各异。姚织锦心知那个姓陆的白髯老者身为此次大赛的承办者,说出的话必定最具权威性,因此也不理别人的反应,只管死死盯着他。 那陆老板在将饼送入口中之时眉头明显地皱了一下,但只片刻功夫,又立即舒展开来,细细咀嚼吞咽,接着又咬了第二口。 姚织锦看到这里,心中也就有了数,长嘘一口气。 五位评判品尝结束,交头接耳了一番,按照事先定好的规矩,结果要最后才宣布,接下来应当是请上另一位参赛者的时候,孰料,那陆老板和其他几人商量了两句,却突然开口了。 “这位姚姑娘,你做的这道饼,叫什么名字?”他径直看向台上的姚织锦,和颜悦色地问道。 名字?姚织锦有点发懵。之所以选择做这个饼,是她在选材区看到荠菜之后临时起意,不过参考了《玉馔集》上的烹调方法而已,哪里有什么名字? 她揪了揪垂在肩上的一绺碎发,仿佛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嗯……我还真没想过给它取个名,怎么做菜还必须要取名字的吗?这饼是用荠菜做成,表皮酥香焦黄,干脆就叫‘酥皮荠菜馅饼’如何?” 底下的人“轰”一声笑了出来,大多数都是因为这姑娘一派天真,看起来着实可爱。 陆老板也有点忍俊不禁,背过身去故作严肃地咳嗽两声,道:“这名字虽然不美,倒也直奔主题,姑娘你下来吧,结果会在比赛结束后公布的。” 姚织锦依言从台子上走下来,重新回到小牛身边。后者拉着她的衣襟,压低了声音道:“喂,我看你也是认识字的,做饼之前取个雅名儿有那么难吗?真上不得台面!” 姚织锦冲他吐了吐舌头,将注意力再次放到台上。 ======================= 眼看着日暮西斜,最后一个参加“烙饼大赛”的厨子也做好了自己的饼,呈到诸位评判面前供他们品尝,接下来,就是宣布结果的时候了。 陆老板被壮汉请到台上,冲下面的人拱了拱手,笑道:“这烙饼大赛也算是咱桐安城里的一项盛事,老夫第一次承办,原想着可以将美食吃个痛快,却没料到,十几种饼塞进肚子里,还真有点难受,今天的晚饭是用不着吃了,恐怕连明天的早饭也给省喽!” 百姓们十分捧场地顺着他的话大笑一通。 他接着道:“今日来参加比赛的,既有厨艺界的出名人士,也有初出茅庐的新手,做出的饼滋味各异,看见咱桐安城饮食业百花齐放,我心里实在觉得欣慰。废话少说,我这就来宣布结果吧。经老夫与四位评判共同商议,本次烙饼大赛的获胜者,正是做出‘酥皮荠菜馅饼’的姚姑娘!” 人群又一次沸腾开来。 姚织锦在一时之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方才陆老板试吃时脸上露出了赞赏的表情,她知道自己做的饼博得了他的喜欢,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会让自己真的当上第一名!她只是一个外地来的小姑娘,学做菜还不到一年,有什么本事和那些在厨房浸淫多年的大厨们相比? 参赛者之中和她有相同想法的人不在少数,李家饼铺的大厨李振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一嗓子就嚷了出来:“陆老板,这……凭啥呀?我年轻,比不上诸位前辈,但怎能被一个小姑娘占了头名?您……您该不会是看她长得好,起了偏念了吧!” 姚织锦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性子直爽不是错,但满嘴里胡说就太欠揍了! 那陆老板却也并不生气,微微一笑,道:“李家兄弟,这结果不是由我一人决定的,就算要徇私,也没那么容易吧?我自己也是做饮食生意的,做这行这么多年,得出来一个经验:做菜,最重要的,就是得知道食客喜欢什么。你们这些大厨仗着技艺非凡,在做饼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以肉类为主要食材,满心里只想着要将厨艺尽情发挥,而只有这位姚姑娘,真正做到了为食客们考虑。” 他顿了顿,接着道:“今天这场比赛,我和四位评委吃了十好几种肉饼,肚子里实在是油得慌。那一把荠菜放在选材区最显眼的位置,你们却始终不看它一眼,唯有这位姚姑娘,选择它做了馅料,我一吃进嘴里,便觉得清香满口,肚子里的油火气,好像也全都消散了。可见,她是真正考虑了我们的需求的,而你们,却只顾着思索自己擅长什么,没人关心,我们需要什么。” 李振脸上一阵红,朝后推了推,裹进了人群里。 “来,姚姑娘你上来,这十两银子归你啦!”陆老板见再没人提出异议,便将用红纸包裹的一锭银子交到姚织锦手里。姚织锦含笑道了声谢,冲台下的小牛眨了眨眼。 论技艺,她肯定是比不过这些个大厨的,然而一个小小的心思,竟被这陆老板洞察分明。身为一个厨子受到认同时的喜悦感,她现在才真正算是明白了! 人群渐渐散去,姚织锦收好了银子,牵起小牛也打算回清心药庐。天色晚了,她还得赶回去给谢天涯做饭,那家伙若是饿着了,还不知要怎样发脾气呢! “姚织锦,你可以啊,这下子再开饭馆,肯定客似云来!”小牛也是满脸堆笑,在她旁边趾高气扬地道,“多亏了我把你拉来参加比赛呢!” 姚织锦冲他一笑,正要答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喊:“姑娘请留步!” ; 第六十七话 有着落了 姚织锦应声回头,就见那陆老板领着一个随从走了过来,白髯随风而动,看上去,竟有一丝仙风道骨之意。 她赶忙回过身,收回揪住小牛后脖颈的手,冲来人施了一礼,道:“陆老板。” “好了好了,用不着这么多礼,咱们都是做饮食营生的,说起来也算是同行嘛”陆老板呵呵笑道,“方才在台上,我听说姚姑娘是从外地来的?你一个女孩儿出来四处奔走,家里人能放心吗?”。 姚织锦低了低头:“我……我家里这些年状况不大好,四处欠了债款,父辈为了家中的生计成日奔波,我虽然是姑娘家,也不愿只留在家中等着饭食送到眼前,无论如何也得出一份力。家中父母自是舍不得,但,眼下这种情形,实在也顾不得许多了。” 陆老板了然地点点头,捋着胡须感慨道:“你小小年纪却能想着替家中分担,着实也是不易。只是,你为何偏偏来了京城?” “人都说京城遍地是金子,我年龄小,一听这话心里就活动起来,再顾不得其他,跟着同村的外姓哥哥就来了。可是,这桐安城机会虽多,人也不少,物价更不是我们那个小地方可比的。我家中祖祖辈辈开酒楼,自己也想依旧以此为生,谁成想,连找个铺子都是难上加难。说来说去,终究是我没见过世面,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姚织锦无奈地道,转而又是一笑,“瞧我,只管在您面前叫苦了不知陆老板方才唤我何事?” 陆老板朝她脸上仔细看了看。这小丫头一脸的毫无机心,厨艺虽然算不上顶尖,难得的是年龄尚小,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她又长得讨人喜欢,假以时日,说不定真能在桐安闯出个名头——更重要的是,若能说服了她,自己那件烦心事,也就有着落了 想到这里,他便和善地笑道:“也不为其他。之前姑娘在台上做饼,我听到这位小兄弟——他是你弟弟罢——我听见他说,你们想在京城开饭馆,却苦于找不到合适的铺面。说起来,咱这桐安城里还真没有几个女厨子,能叫得出名儿的,更是寥寥无几。我见姑娘说话有条有理,对做菜也颇花心思,这可巧了,我家在桐安城里,现成有一个铺面,从前是做杂货生意的,老板年前回了乡,房子便空了下来。不知姑娘可有兴趣?” 姚织锦心中一动。敢情这陆老板是要将铺子租给她?这可太好了可是,从这人的衣着举止便能看出他家底儿丰厚,那铺子,恐怕不会便宜吧? 她低了低头,一脸为难地道:“陆老板,您若真个将铺子租给我,实是雪中送炭,替我解了燃眉之急。不过,我……我实在囊中羞涩,不知能不能付得起租金呢” “这一层我也知道。”陆老板看了看她的衣着打扮。徐淑宁给她的那两套衣裳终究是华贵了些,一直穿在身上不太合适,这身葱绿衫子,是来到京城以后才买的,布料和样式都十分平常。 “不瞒姑娘说,我那铺子在富贵巷,位置是极好的,租金自然也不会便宜。”陆老板拂了一把胡子道,“不过,你可以在京城里打听打听,我也不是那起只认钱的人。我看你是个实心的好姑娘,你既打算做饮食生意,咱们今后说不定还有机会合作,铺子就算便宜点租给你,也使得。” 富贵巷?那里距离谢天涯的清心药庐只有两条街,着实很方便哪姚织锦一抬头,眼睛里晶晶亮闪着光芒,道:“陆老板,你说的可是真的?” “嚯,不敢瞎扯呀,这桐安城里老百姓都盯着我们这些有两个闲钱的人,要是敢出一点纰漏,他们的唾沫星子能淹死人”陆老板动作夸张地拍了拍心口,似乎是心有余悸一般。见姚织锦十分不解地看着他,又哈哈大笑起来,“姑娘别介意,我这人平常就爱说个笑话,自己也知道不好笑,只不过图个高兴罢了。这样吧,那铺子不算大,你要开个小饭馆刚好合适,我算你三两银子一个月,半年一付,另外再押十两银子在我这儿,咱们签字画押,如何?” 姚织锦这才算是弄明白。搞了半天,这陆老板原来是舍不得给烙饼大赛夺魁者的十两银子,变着法儿地要从她这儿要回去呢她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这老头,开着那么大的酱菜园子,却连十两银子都要计较,当真吝啬无比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前段时间她为了开饭馆的事,也曾多方打听,富贵巷的铺子一个月三两租金实在是便宜到了极点,难得的是地段好,不愁生意不来。那十两银子算作押金,总有一天还得还给她,只要白纸黑字的写清楚了,实在也不怕这陆老板胡来。再怎么说,这也是天子脚下,总得讲点王法吧? 那陆老板见她只管思索,却始终不说话,不由得发起急来,道:“姑娘莫不是还有什么不满意?你出去打听打听,我陆笃之在桐安也算是有名有姓的一号人物,难道还诓你不成?我是想着,那铺子租给你开饭馆,我也能把酱菜拿到你这里来寄卖,到时候,既不耽误你做生意,我也能多挣两个钱,这是两全其美的事啊” 姚织锦见他这样,反倒笑了出来。这陆老板算盘打得也忒精了,一方面那十两奖金可以暂且收回去,另一方面,自家的酱菜也能多个销路,就算租金算得便宜些,对他却一点坏处也没有。仔细想想,其实对她姚织锦来说,又何尝有任何坏处? 这些日子为了寻找铺面,她早就忙得焦头烂额,这时候也就不想再多做考虑,当下便点头道:“陆老板您如此诚心,我若还是只管推三阻四,未免有些太不上道。您看这样行不行?三两银子确实不算贵,至于那十两押金,我手上,也正好有您今天给的奖金。我想先去瞧瞧铺子,若是合适的,当场就可以签契约,行吗?”。 陆笃之这才放下心来,道:“那有啥不行,咱现在就去吧?” 姚织锦摆了摆手:“对不住啊陆老板,现在可不行,我不是跟您说过,我是随一个外姓哥哥一起来的京城吗?如今天色已晚,我还得赶回去给他做饭,要是迟了,他该要饿肚子了您将那铺子的地址说给我,明儿巳时,我准时在那儿候着您,如何?” “……使得,那明儿个一早,说定啦”陆笃之看似倒有些不情愿,却又不能逼得太紧,只得应承下来,姚织锦冲他再施一礼,领着小牛回了清心药庐。 第六十八话 空欢喜 “你说啥?不行!” 当晚的饭桌上,姚织锦和小牛将参加烙饼大赛地经历讲给谢天涯听,直说得眉飞色舞,没想到,谢天涯才刚刚听到陆笃之以三两银子将铺面租给她,立时将饭碗往桌上一顿,咆哮起来。 “为什么呀?”姚织锦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谢天涯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道:“姚家妹子我问你,你可知道这桐安城是什么地方?你又明不明白,富贵巷那种繁华地界儿,房子的价格有多贵?三两银子一个月,你觉还没睡醒呢吧?真是奇了,平常看着伶伶俐俐的一个小丫头,怎么到了关键时候,脑子里就偏偏缺了根弦儿?” 姚织锦瞪了他一眼:“你也觉得这房子特便宜对吧?人家陆老板说了,他是看我对做菜挺有心思,所以情愿将房子便宜租给我,而且,他还可以把自家出产的酱菜拿来寄卖,也算是多一条销路。怎么到了你嘴里,好像人家上赶着要坑我似的?” “我看他就是在坑你!”谢天涯嗙嗙敲着桌子道,“那陆老板今天不过第一次见你,你和人家非亲非故,他凭什么如此帮你,就凭你今天做的饼对了他的胃口?别做梦了!我看哪,他那铺子多半是有啥问题,说不准,还有可能是个凶宅哪!到时候天一黑就鬼哭狼嚎,吓不死你!” “不……不会吧?”姚织锦被他说得身上一阵发冷,强撑着道,“哪有那么恐怖,你就不许人家陆老板恰好有副菩萨心肠?” “得了吧,什么菩萨心肠。我这么跟你说吧,我这清心药庐租下来的时候七两银子一个月,当然,我这儿地方大一些,价格自然也高。别看那富贵巷离我这儿只隔着两条街,那地方也算是京城最繁华的一处地带,房价又得另算了。你想想,那陆老板就算是再善良心好的,他也不是个傻子呀,他那房子若真的只租三两银子一个月,只要把话放出来,恐怕他家酱菜园子的大门都会给挤塌了,哪有追在你屁股后头求着你租的道理?” 姚织锦听他说得有理,心里也有些犯嘀咕。 一开始她心里琢磨着那陆老板是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应当不至于哄她,但这件事实在是越想越奇怪。这陆笃之,该不会真的是骗她吧!哼,她姚织锦从前在市集行走,只有她骗人的份儿,竟差一点栽在这老头子手里,太可气了! 谢天涯斜睨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指着桌上那碟隔水蒸的整鸡,道:“姚家妹子,你说这是什么?” 姚织锦不明就里,傻乎乎道:“这……这不就是我蒸出来的鸡么?” “错,这是好吃的,是美味,是佳肴!”谢天涯将筷子在盘子上敲打得咚咚直响,大声道,“你这丫头做厨子是有些天分的,要开饭馆,第一步必须得走好喽,不然今后,很可能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你和小牛两个孩子家,被人家三两句就说的晕头转向,我看明天上午,还得我陪着你走一遭,去富贵巷,会会那陆笃之!” 第二天一早,谢天涯便领着姚织锦来到富贵巷陆笃之的店铺门前。 陆笃之已经早早到了,见到姚织锦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的男人,不免愣了一愣,问道:“姚姑娘,这位是……” 姚织锦抬头冲他天真地一笑,道:“陆老板,他就是带我来到京城的那位姓谢的哥哥,为了我开饭馆的事没少操心。昨儿个他听说铺子的事情定下了,害怕我搞不清楚状况,所以,就跟着来帮我瞧瞧。” 陆笃之脸上一僵,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道:“这也对,你一个小姑娘,难免会有想不到的地方,的确该有个人从旁帮帮手,如此甚好哇!” 谢天涯是个混不吝的角色,他才不管眼前的老头是何方神圣,使劲把姚织锦往自己背后一拽,冲陆笃之拱了拱手,粗声大气地道:“陆老板是吧?咱们闲话少叙,我自个儿的家中还有不少事情等着我回去打理,您这就打开门,让我和姚家妹子进去看看吧。” 陆笃之冲旁边的随从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掏出一长串钥匙,打开了店铺的大门,将几人让了进去。 许是因为昨晚在饭桌上,谢天涯说了几句店铺有鬼之类的话,姚织锦一走进这屋子,就立刻觉得一阵冷风吹来,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这个铺面拢共只有一间房,里面杂七杂八还堆放着不少箱笼,看起来,好像上个租客离开得颇为匆忙,许多东西都没顾上拿。 屋子里光线不太好,黑魆魆的,还有股呛鼻的霉味,墙角结起了蜘蛛网,仿佛已经有日子没人来过了。姚织锦心想大白天的就算有鬼也不敢出现,便壮着胆子走过去推开窗户,暖融融的阳光顿时照射了进来。 她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转过身皱起眉头对陆笃之道:“陆老板,您这房子大小倒还合适,只是您也该知道,我是要开饭馆的。这独独一间房,连个厨房也没有,难不成还让我在街上炒菜做饭?” 陆笃之呵呵一笑,道:“姑娘别着急,这一层,我早就替你想到了。这屋子有个后门你看见了吗?打开门出去,外头挺宽敞,我合计着在那里专给你搭一个厨房,这不就行了?” “哎哟,这怎么好意思,多费事啊——您不会多收租金吧?” “不多收,不多收,咱们都谈好的,我陆笃之从来不干那种坐地起价的事!” 他这句话一出,姚织锦心里的疑虑又深了一层。俗话说的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陆笃之虽然不至于是什么奸什么盗,但也实在太心急了些,简直由不得她不怀疑啊! “走开走开,让我和陆老板说两句。”谢天涯走过来将她轰到一边,转而对陆笃之道,“陆老板,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在下是个大夫,这些年走南闯北,店铺房子也没少租。您这间铺面在富贵巷临街的地方,一个月才收三两银子租金,实在便宜的有些过分了。” “便宜点还不好?”陆笃之一瞪眼,“我不就是看着姚姑娘小小年纪的不容易吗?” “得嘞,漂亮话谁都会说。”谢天涯满不在乎地挥手道,“您就给我句准话吧,这房子,从前是不是出过什么事?” “这……”陆笃之吃了一惊,随即便面有难色,“没什么事,真没……” “陆老板!”谢天涯虎着脸道,“我看您在桐安城也算得上一号有名有姓的人物,我也知道,你们这些做生意的人,最讲究以诚相待。您不能看姚家妹子年龄小,就欺负她不是?您实话说,这房子是不是死过人?我是个大夫,死过人的地方,就算空了一年,我也能闻出来!” 话音未落,姚织锦先吃了一惊,再看向陆笃之,却见他连脸色也变了,连连摆手道:“不不不,这位兄弟你千万别误会,这房子里是死过人,但是,她是病死的,可跟我没关系啊!” 姚织锦差点被气死。 天杀的,还真被谢天涯说中了!怪不得这陆笃之不计较钱银,死活都要把房子租给她,原来,这里头真的有猫腻!她就算再不通世事也知道,寻常百姓,最忌讳的就是死过人的地方。她要是做别的生意,这事儿还有商量,可她是打算开饭馆啊!这不是坑人嘛! 谢天涯撮着牙花嘿嘿一笑:“陆老板,您可太不厚道了!我妹子可是打算做饮食生意的呀,您这儿有病死过的人,谁敢来吃饭?她一旦接下来,不出仨月就得关门!” 陆笃之哭丧着一张脸道:“我这也是没办法。一个好好的铺子,就这么空着,我睡梦里都能听见银子哗哗地溜走,心疼啊!这店铺上一个租客是卖杂货的,晚上就在店里搭一张床和他老婆两人住在这儿,我怎么能想到他老婆是个有病的,还死在了这儿?自他们离开,我这铺子空了三四个月,死活就是没人接手,桐安城里有人经过,都绕着路走,我也很憋屈啊!” 姚织锦咬了咬牙。哼,说来说去,还不就是看她是个外地人,好糊弄吗? “陆老板,你也不必说了,我本是诚心想租铺子,是你对我隐瞒在先,这房子,我不租了!”她说完这句话,拉着谢天涯就要走,陆笃之一眨眼,旁边那个随从立刻过来,将两人拦住了。 “姚姑娘,你别着急,咱有话好好说嘛!要不,我给你再减点房租,一个月二两半?”陆笃之挤出个笑容,低声下气道。 姚织锦微微一笑:“陆老板您别这么着,您长得像个神仙似的,怎能如此跟我一个小姑娘陪着小心说话?我跟您透个底吧,您现在就算倒给我钱,我也不租!” 陆笃之脸色骤变,面上腾出两分凶相:“姚姑娘,昨儿你刚拿了我十两银子的奖金,今天怎么说翻脸就翻脸?我明告诉你,在这桐安城里,你敢跟我作对,就是死路一条!” “那奖金是我应得的,我拿在手中不亏心。”姚织锦抬头淡淡地道,“陆老板,我今日差点栽在你手里,可好歹也没栽不是?我也明告诉你,这世上能骗得了我、唬得了我的人,还没出生呢!” 说完这句话,她立刻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陆笃之在身后喊了一句“你给我等着”,她也只当是没听到。 ============================= “谢大哥,今天真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可上了大当了!” 回清心药庐的路上,姚织锦对谢天涯道。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聪明人,要处理这些小事没有任何问题。可现在看来,自己终究还是太欠缺阅历,若不是谢天涯,今天,她很有可能真把这房子给租下来了。 谢天涯粗着嗓子道:“别跟我整这些虚的,你叫我一声大哥,我总也得帮你做点事,不能光担着虚名不是?” “你的鼻子真的那么厉害,死过人一年的地方,你也能闻出味儿来?” “屁话,老子吓唬他呢,事隔那么久,恐怕连狗都闻不出来,更别提我了!” 姚织锦噗地笑了出来,谢天涯这才惊觉他居然把自己跟狗作类比,倒也闹了个大红脸。 两人说着话回到清心药庐,远远地看着门口有两个人,小牛站在台阶上,正在和他们说什么。抬头看见他们回来,跟见着救星似的扯起脖子大嚷:“师父,你快点来啊,我真真儿没办法了!” ; 第六十九话 厌食之症 谢天涯牛眼一蹬,几个大步迈过去,在小牛的脑袋上敲下一记爆栗,喝道:“又啥事?你这小子怕是又闯祸了吧!偷了人家的鸡还是怎么的,气死我了!” 小牛平常身手敏捷,轻易不会被谢天涯打到,眼下许是真个慌了手脚,小脑袋一闪,竟没躲过去,顿时被凿得嗷呜一声惨叫,下死劲搓着自己的脑门哭叫道:“你就这么信不过我?我啥都没做过!是这两个人找上门来要看病,我都跟他们说了咱们清心药庐还没开业……” 他话还没说完,谢天涯又是一下拍过去,道:“开业不开业的有什么要紧?我在家是怎么教你的?” 姚织锦这时也走到了药庐门口,看见站在门口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女的那个总有七十多岁了,老态龙钟,脸色也不太好,弓着个背,全身的重量都只倚靠着手中那支蟠龙拐杖支撑;而那男的却是个十六七岁的年轻人,双眼细长嘴唇纤薄,身材有些瘦弱,但总体来说,都算是个清秀的男子。 谢天涯还只管嘴里喋喋不休的:“我一早便说过,咱们是大夫,对待前来诊病的病人,千万不能存了怠慢之心,他们生病身子已经很不舒服了,不管咱开没开业,都得以治病为先。天儿这么冷,你就让他们在外头傻站着?我说两位,你们是哪个身子不好?” 年轻人朝着他抱了抱拳,道:“这位大夫,在下程清泉,就住在这竹林巷中,与您的医馆不过几步之遥。这位是我祖母,姓穆,今日正是带她来看大夫的,她耳朵不太好,您跟她说话时,麻烦声音稍微大些。” 谢天涯低头看了看那老太太,高声道:“穆老太,您高寿啦?” “什么?糕没炸透?嘁,跟我有啥关系,我也不知道哇,我都好几天没吃东西了!”穆老太气哼哼地瞪了他一眼。 “哟,这耳朵还真是挺不好使。”谢天涯啼笑皆非地嘀咕一句,转而对程清泉道,“年龄大了,耳背是难免的,这是人之常态,没法儿治的。不过,她已经好几天没怎么吃东西了吗?” 程清泉叹了口气,道:“不错,其实我今日前来叨扰,正是为了此事。我这祖母今年已经七十六岁,老来老来,脾气倒愈发大了。最近这些日子,也不知怎地不顺心,偏生就是不肯吃饭,我法子都想透了,也无计可施。带她在京城里看了好几个大夫,药吃了好几副,只是不见好转,我心里着急。今儿也是赶巧,从您这药庐门前经过,虽心知您尚未开张,也顾不得许多,只能慌慌地带着祖母来碰碰运气,权当是……” 后边的话他没说出来,姚织锦却忍不住偷笑。若她没估计错,这青年多半要说的,便是那句“死马当成活马医”。这话一出口,谢天涯不跳到天上去才怪! 说起来,人老了,仿佛真的又回到小孩子的年纪。就像她那祖父,老得须发全白了,过大年时,还抢她的松子糖吃呢! 她忽然想起,正是因为这个顽童一般的祖父嗜赌,才让她的命运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喉咙间不禁哽了哽。 谢天涯却没那么多心思,也没听出程清泉话里的潜台词,只一个劲儿地咕哝道:“你也别跟我您啊您的,我就是个粗人!老太太多久没吃饭了?什么,已经有十几天,这些日子只靠着一星半点米汤过活?哎哟不是我说,你也太不小心了,老年人的身子,哪经得起这样折腾?赶快跟我进去,我来给老人家请个脉。” 说着,着急忙慌地将二人让进屋里,立即将穆老太安顿在一张竹躺椅上,两指搭在她右手手腕上,片刻之后,又换了另一只手。 姚织锦在旁边看着,心里突然有些感慨。这谢天涯外貌看起来就是个庄稼汉的模样,可内心却着实柔软得紧。当初生拉活拽着凌十三非要让他吃药,如今又对这老太太关心备至,当真是个好大夫,比那些外表光鲜,内心却冷硬如石的人,不知好了多少倍。 谢天涯诊了一回脉,抬头问程清泉道:“老太太平常就跟你一起生活吗?你是孙子辈儿了,她的儿女呢?” 程清泉的眼神有些发暗,缓缓道:“祖母这些年越来越糊涂,我父母和叔伯嫌她累赘,都不愿意照顾她。我一气之下,自己带着她搬了出来,做些小生意。” “你倒是个孝顺人。”谢天涯点点头,“我看老太太的脉象虚浮紊乱,气息也比较弱,她这么大把年纪,不吃东西哪里熬得住?她不爱吃饭,总得有个由头,可我探查她肠胃却还不错啊,这……” “其他大夫也这么说。”程清泉苦笑道,“我真是没抓拿了。” 姚织锦从旁仔细看着老太太的脸,心里忽然一动,思忖了片刻,捅了捅谢天涯道:“我能说句话吗?” “嘴长在你身上,我又没给你捂住,你爱说就说呗!”神医甩了个白眼给她。 她笑了一下,抬头对程清泉道:“程公子,我想问问,贵宅上最近是不是换了厨子?那位新来的厨子,是京城人士吧?” “你怎知?”程清泉眉间一跳,“姑娘莫非会未卜先知?我带着祖母搬出来已有两年,我家中原先那位老厨子与我们是同乡,最近身体抱恙,不宜再给人做食,所以,我就在桐安城里新觅了一位。难道,我祖母不吃饭,与这有关?” 姚织锦笑着点点头:“我不是什么未卜先知,对药理更是一窍不通,只不过懂那么一点厨艺。依我看,这位穆老太,多半是因为饭食不合心意,一天两天倒还忍得,时间一长,心中就起了抗拒之意,便闹出了个厌食之症。” 这些事情,她原本是一窍不通的,但那本《玉馔集》上,却有详细的记载。她日日睡前拿在手边翻来覆去地看,不经意间记在了脑子里,这时候一顺嘴,就说了出来,不仅那程青松满脸惊疑,就连谢天涯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姚家妹子,你行啊,从哪学来这一套套的,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 姚织锦知道他是开玩笑,也懒得跟他废话,径自继续道:“我瞧着穆老太未必就是不想吃,只是饭菜不喜欢罢了。我平常喜欢捣鼓些吃食,不若现在就进去给她做上一道牛肉汤,或许她会愿意吃。” 那穆老太竟然顿时挥起手来:“牛肉汤?牛肉汤好啊,我要吃的!” 程青松既惊且喜,搂住老太太的脖子大声道:“奶奶,这会子你耳朵又好使了?” “蠢东西,我从来就耳聪目明,何曾不好使?”老太太身手利落地给了他一拐杖。 姚织锦笑得愈加开怀:“这我就更加放心了。两位稍待,我这就进厨房做牛肉汤去。” 说罢,转身掀开帘子走了进去,从灶下取出早上出门前买回来的两根新鲜牛肋条煮去血沫,并着平常闲来无事吊出的牛肉高汤,正要下锅一起炖煮,谢天涯走了进来。 “妹子且慢,将这些东西也放进去。” ; 第七十话 药膳 姚织锦回过头,就见他手中拿着一个纸包和一瓶米酒,纸包打开来,里面是各种中药材,是些什么她也叫不上名,只认得其中有两粒红枣。 “谢大哥,这是中药啊,你让我加进汤里?”她有些不解,“牛肉和这些个东西,会不会相冲?” 谢天涯双掌一拍:“好个没见识的丫头,饭食里头加药材又不是什么新鲜事,值得你这样担忧?药膳,你没听说过?” 姚织锦点点头:“我自然是听说过,也知道将药材加进菜肴和汤水之中,能够起到食疗的作用,只是害怕用错料,反而起了反效果。” “你小点声”姚织锦连忙拉了他一把,朝门外看了看,压低喉咙道,“你嚷给谁听呢?那程公子如此孝顺的人,要是听见这话,心中肯定会难受的。” “哟”谢天涯嘿嘿一笑,“妹子倒替别人担心起来,莫不是看那程公子人长得眉清目秀,你也动了心思了?” 姚织锦压根懒得理他,一面将药材放进锅里,一面懒洋洋道:“你省省吧,我这人出了名的脸皮厚,就你那点子打趣的功力,你瞧瞧,我脸上可有一点儿红?白费力气” 谢天涯的注意力却早不在这件事情上头,若有所思地挠了挠下巴,道:“嘿妹子,我想到一个事儿,你要开饭馆,这可是个好门路。这事儿不急,等你忙完这里,咱们慢慢说。” 说完,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这锅牛肉汤足足炖煮了一个多时辰,其间,谢天涯一直在药庐前厅里陪着那祖孙二人聊天。汤端出来的时候,里头的牛骨已经炖得酥烂,用勺子轻轻一碰,上面的肉就溶进了汤里,肉香混合着淡淡的药味,竟比寻常时更加好闻。 穆老太就好似猫儿闻见荤腥,简直按捺不住般抢过姚织锦手里的碗,呼噜呼噜一通灌,碗当即就见了底,喝完了,还抬起头眼巴巴地直瞅着她。姚织锦见她的模样实在好笑又可爱,脸上的笑意愈加明显,干脆又进厨房舀了一碗汤,同时,又盛了小半碗米饭,一起端出来,老太太照样一口气吃了个光。 见她还意犹未尽,谢天涯连忙站起来道:“行了行了,差不多就得了。老年人肠胃弱,吃那么多,回头又该闹肚泻恶心,到时候,还不是你孙子着急?”话毕,不由分说抢过她手里的碗。 穆老太斜睨着他,一副气鼓鼓的样子,隔了半晌,突然用一根手指头戳向他,大声道:“你,不给我吃饭,不孝顺我看你长得横眉瞪眼的,你是恶霸” 姚织锦再也忍不住,捂住嘴笑得肩膀直颤,旁边小牛是个不怕死的,拽拽谢天涯的衣襟道:“师父,她说你是个恶霸哎” “老子听得见”谢天涯一声咆哮,眼看就要发怒,那程清泉赶忙站起身,从怀里取出钱袋,道:“对不住啊谢大夫,我祖母脑子有些不清楚,你千万别放在心上。我今日该付你多少诊金?” “行了吧你,我今儿也没费什么力气,都是妹子帮的忙,拢共不过两块牛骨头几棵药材的事儿,就当是我孝敬老太太了,反正,我这儿也还没开业,不需要你来给我开门红。你这人看着文弱,对老人家倒是有心的,我喜欢”谢天涯大手一挥,粗声粗气地道。 程清泉有些羞赧地一低头:“既这样……我祖母吃了饭便要睡觉,我这就先带她回家,改日必当登门道谢”说着,冲他一抱拳,扶起穆老太往门边走去。 “程公子”姚织锦连忙追到门边嘱咐,“你若想好好照料穆老太,最要紧得先换个厨子呀” 程清泉回过头,眼睛里水波浮动闪烁不休,点点头道:“多谢姑娘,我理会得。”语罢,便缓缓而去。 姚织锦这才回过头,对谢天涯道:“谢大哥,方才你想跟我说什么来着?” 后者洋洋自得地一屁股坐进椅子里,翘起双脚道:“大生意,你想不想做?” “别卖关子,你不说,我还不想听呢”姚织锦虎着脸道。 “啧,你就不能有点耐性?”谢天涯咕哝了一句,道,“我心里想着,你既然打定主意在这京城天子脚下做饮食生意,很多事情,得事先想清楚才行。你琢磨琢磨,这桐安城大大小小的酒楼饭馆总有几十上百家,厨子名头一个比一个叫得响亮,你一个初来乍到的外地人,又是个还未成年的小姑娘,就算饭馆开了起来,人家凭啥来你这儿吃?你得拿出些跟别人不一样的东西。” 姚织锦眼珠一转,立刻失声叫了出来:“谢大哥,你好聪明啊,你指的是不是刚才跟我提过的——药膳?” “可不就是嘛”谢天涯颔首道,“之前你说,自己不通医理,好多药材不敢乱用,怕相冲,反而吃坏了人。但我是谁?我是黑凉村赫赫有名的神医啊这些个药材,我从五岁那年就天天和它们吃在一起,睡在一起,我敢说,没人比我更懂它们哪些食材可以加入中药一起烹制,会产生什么效果,我心里藏着的东西若写出来,能编成厚厚一本儿书呢有我在,你还担心会用错药么?” “真的?”姚织锦喜不自胜,使劲拽住谢天涯的胳膊,嚷嚷道,“谢大哥,你真肯帮我?” “你给我松开,别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反正你店铺还没找到,这两日,我趁着有空,替你将药材与食物的搭配方法都写出来,你自己好好揣摩一番。今后饭馆开起来,你想用什么药,提前告诉我,我进药材的时候,顺便帮你多买一点,再一起算钱。嘿嘿,到时候,你再在饭馆里捎带着提一提我的名字,我这清心药庐说不定也就打出名头了,这是两全其美的事呀” “嗯,没问题,那么谢大哥,这两天你可帮我想着点这事儿,一定要把你所知的食物药材搭配都写下来”姚织锦乐得不知该怎么办还好,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忽又叹了一声,垂头丧气地在桌边坐下了。 “你又咋了?”谢天涯瞅着她道。 “咱们准备做得再多又能怎么样?店铺的事直到现在,还一点眉目也没有,我都快愁死了”她摇摇头,用手托住下巴,无奈地看向门外。 人都说在京城里,就算卖牛屎都能赚个盆满钵满,她也没想着赚什么大钱,只不过想寻一处铺面养活自己罢了,怎么就这么难? ========================= 没过两天,程清泉再次上门了。 当时,姚织锦刚刚和小牛出去又逛了一天,依旧没找到合适的铺子,愁得小脸都皱到一起了,一回来就趴在柜台上,仿佛死过去一般。 “瞧瞧你那点出息,受了小小的挫折,这就泄了气了?往后要让你心烦的事情还多的是呢,你现在就这样,今后咋办?”谢天涯拍了拍她的肩膀,顺手递过去一杯茶,被她一口气喝了个干干净净。 她气鼓鼓地道:“满大街的人都在做生意,怎么偏生就是我连个铺子都找不到?我又没做错什么事,老天爷干嘛这么罚我?” “你呀,这不叫罚,依我看,这是老天爷在考验你。一开始就给你甜头,你敢要吗?慢慢来吧。” 正说着,程清泉打外头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筐橘子,冲谢天涯不好意思地一笑:“谢大夫,上次你治好了我祖母的厌食之症,我还没感谢你呢。这橘子是我早上起床在街口小贩那买的,看着挺新鲜,你尝尝?姚姑娘,你也尝一个,说是可甜呢” 姚织锦没有抬头,挥了挥手道:“不要了,我什么心情也没有,吃不下。” “姑娘怎么了,是否有什么烦心事,在下可否帮得上忙?” 旁边的小牛吃人嘴短,一股脑将姚织锦数日来找铺面而不得的事情说了出来。 “姚姑娘想找房子开饭馆?”程清泉眼睛一亮,“这可巧了,铺子我是现成的呀” 第七十一话 柳暗花明 “嗯?你说你有铺子?”姚织锦闻言也是一喜,连忙问道。 程清泉嘿嘿笑了两声,红着脸道:“说出来,恐怕姑娘要笑话我了。前儿我带着祖母来瞧病,不是曾说过,靠着做点小生意养活自己吗?那铺子是我和祖母搬出来时,拿自己这些年存的钱买的,论到底,我终究不是那块料,这二年各种营生都做过,始终也没挣着两个钱,那铺子如今空着呢,两层楼,楼上能住人,姑娘若是有意,我可以带你过去看看。” 姚织锦心中愈加活泛起来:“程大哥,你的铺子在什么地方?” 谢天涯一拍大腿:“那敢情好,也别叨咕废话了,咱现在就过去瞅瞅去” 说罢,一手拽着小牛,另一手冲姚织锦招了招,率先走出门去。 =========================== 程清泉的铺面离清心药庐果然不远,只隔着几个商铺,房子不大,难得的是四四方方,里头窗明几净格外亮堂,一打开门,四周的光线都扑进了大堂之中,人立在屋子中央,只觉得四面八方的阳光都照在身上,暖烘烘的。 楼下的厅堂里至多只能摆放五、六张桌子,好在姚织锦打定了主意要从低做起,倒也足够了。右手边进去还有一间小小的屋子,里头砌着灶台,锅碗瓢盆什么的也齐全。 程清泉搔着头皮道:“我不太喜欢在外头吃饭,有时候在铺子上呆得晚了,就自己捣鼓点吃食,手艺不咋样,聊以果腹罢了,自然无法和姚姑娘的厨艺相比。那天我祖母在谢大夫的药庐吃了那一碗牛肉汤,回去还念叨了好久呢” 姚织锦踩着吱嘎作响的楼梯上楼转了一圈。整个二层只有两间房,收拾得挺干净。她合计着这房子虽然小些,但一个人住却是完全够了——她一个黄花闺女,老跟谢天涯这么个大老爷们儿住在一起总不太合适,搬出来,也省得他和小牛成天挤在一起,睡不踏实。 她站在楼上的栏杆旁,正好听见程清泉的那句话,便探出半个身子高声笑着道:“程大哥,你说你不喜欢在外头吃饭?等我的饭馆开起来,你可得把这毛病给改了呀” 程清泉憨厚地笑道:“那是当然,那是当然,虽然祖母赞不绝口,但我还没亲口尝过姑娘的超凡厨艺呢。这么说,你是打算租了?” 姚织锦缓缓从楼梯上下来,看了谢天涯一眼,见后者冲她微微点了点头,仿佛对此地很满意,便抬头道:“这房子着实不错,极是干净齐整,不过,程大哥我跟你透个底儿吧,你也知道我是从外地来的,家里条件说不上多好,身上也没几个钱,你这房子若是租得贵,我就……” “姑娘这是说哪里话?”程清泉局促地道,“你和谢大夫治好了我祖母的厌食之症,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是我的恩人哪,我哪能在你们跟前坐地起价?这租金……五两银子一个月,可贵了?你若实在手头紧,四两也行啊” 姚织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如果真能以四两银子的价格把这铺面租下来,当真划得来呢 “程大哥,我也不跟你客气,四两银子一个月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别反悔哟”她半开玩笑地道。 程清泉连连摇手:“不会不会,我也算是读过书的,怎么能做那等不厚道之事?不过……” 谢天涯性格豪迈,见他吞吞吐吐的,干脆一拳头砸了过去:“嚯,你这小子真是不爽利,咱们相识一场,也算是老天给的缘分,你有啥不能说?” 程清泉脸都红透了,揉了揉被他打疼的肩膊,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姚姑娘要开饭馆,是不是还需要一个掌柜呀?” 姚织锦倏然睁大眼睛:“程大哥,你的意思是……” “你瞧,我把铺子租给你,自己就没地儿做生意了。不瞒你说,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对识数倒是挺擅长,给你算个帐啥的,自信还能应付得来。姚姑娘你是个没成年的女孩儿,这京城虽是天子脚下,却也不缺那起喜欢闹事的人,我好歹是个男人,遇上什么麻烦,也可以替你挡一挡。” 姚织锦仔细朝他脸上张了一张。这程清泉性子是软塌了些,但不管怎么说,还真是个实诚人,应当是帮得上忙的。反正这饭馆开起来怎么都得招人,找个认识的,也好说话一些。 想到这里,她便道:“程大哥,如果你愿意来我的饭馆做掌柜,我当真求之不得,只是我囊中羞涩,恐怕付不起太高的工钱。你看这样行不行?我给你六百文钱一个月,你若是嫌少,我可不敢说了。” “不少”程清泉脑袋摇得好似拨浪鼓,“前两年,我无论做啥生意都亏钱,现在没什么想头,就打算踏踏实实做一份工养活祖母,自己也能累积点经验。六百文一个月挺好,我不争啥。” “行了行了,你俩唠唠叨叨,说得我头都要昏了。开饭馆咋这麻烦?”谢天涯又蹦了出来,“还是老子的药庐简单要是商议好了,你们就赶紧把契约写好签了,免得夜长梦多,啊?” 二人也就不再废话,立即坐下来写好契约,依次签字画押,这铺子的事情折腾了姚织锦好些日子,也终是有了个定论。 “姚姑娘,打今儿起,我该叫你老板了吧?,仰起脸来笑着道,“我琢磨着,你得先给这饭馆取个名,另外,跑堂儿的和打杂的,也得赶紧寻摸两个,你说呢?” 姚织锦低头思忖片刻,想到屠艳娘留给她的那本《玉馔集》,便脱口而出道:“不如就叫‘玉馔斋’,如何?” “玉馔斋?”程清泉将这三个字在口中咀嚼片刻,道,“好哇,这名儿既别致又清雅,跟姑娘很相衬,不如就叫这个” 姚织锦笑着点点头:“至于跑堂的事,程大哥你现在是我的掌柜,自然得有你出面替我考虑,你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吗?”。 “这个……我有个发小,名字叫方立,跟我年龄差不多,家里虽穷,人却最是踏实肯干。他还有个妹子叫小蝶,姚姑娘你若放心将此事交给我,我立即就去找他啊” “那就这么着吧”姚织锦实在不想再延搁下去,立即拍板道,“劳烦程大哥……程掌柜你跑上一趟,跟那两兄妹说说,他俩的工钱我都给五百文,你去问问,若他们愿意,就来铺子上跟我见一面,合适就留下吧。这两天我都在这里打点收拾,还有许多东西得采买,等事情都弄齐全了,咱们立刻就开张。时间就定在……” 一旁的谢天涯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本黄历,见二人都眼睁睁瞧着他,凶巴巴地道:“看啥?老子就喜欢随身带着黄历,你咬我啊” 说罢,他将那本破破烂烂的小书拿在手里翻了翻,道:“十天之后便是吉日,姚家妹子,不如你就定在那天开张如何?” 姚织锦心里一下子翻腾起来。 期待了许久的愿望终于就要实现,她还真是有点激动。在京城开饭馆,这当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只要能自己做主,就算是吃些苦,又有什么关系? 第七十二话 开张闹事 程清泉虽看上去文弱,办起事来,却颇有些雷厉风行的意味。第二日,他就去桐安城西找到自己的发小方立,说明来由,将他和妹子小蝶一并带到玉馔斋里。那是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脸上有着常年风吹日晒做苦工留下的痕迹,姚织锦见他虽然沉默寡言,人倒也老实可靠,心里很满意,立即拍板定下了他,让在饭馆里帮忙传菜招呼客人。 方立的妹子小蝶是个十二、三岁的姑娘,从小在兄长的庇佑下成长,性子单纯,看什么都觉得好奇。自打来了这玉馔斋,就一直追在姚织锦身后,姑娘长姑娘短地叫个不休,满嘴里都是问题。 这日她见姚织锦在厨房呆了半日,手中一直摆弄着一些寸来高的瓷瓶,便凑过去问道:“姑娘,我看你整个下午都在弄这些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啊,值得你这样仔细?” 姚织锦回身冲她一笑,随手拈起一个小瓷瓶道:“喏,别说我没教你啊,做吃食,各类香料是少不了的,搁进菜里不仅辛香鲜美,更重要的是,它们能够淋漓尽致的衬托出食材的本味。你瞧,我把茴香、八角、肉豆蔻、薄荷和花椒等常用的香料磨成了粉,就装在这些个瓷瓶里,回头用红笺纸标明种类贴在瓶身上,等要用的时候也方便些。” 小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原来做菜还有这么大的学问,在家时都是我哥管做饭的事儿,他总是所有东西都一把抓,手边有什么全一股脑扔进锅里,那味道别提多怪了!” 姚织锦心里明白,方立之所以这样做,说到底也不过是因为家穷,哪里还顾得上味道?她心里有些感慨,却又不愿意把事情想得太悲情了,于是夸张地哈哈笑道:“嚯,不会吧?我的老天爷,你可千万别跟他学啊!咱这儿开的是饭馆,煮一大锅乱七八糟的客人,非把人全吓跑不可!对了,说起来,你哥和程掌柜呢?” “他俩去买店里要用的桌椅和碗碟了呀!”小蝶揪着一缕发辫天真地道,“清泉哥说,姑娘你是个要求高的人,给咱饭馆取这么个雅致的名儿,那一应器皿也不能糊弄,势必得挑最好看的。我估摸着他俩还得耽搁上一会儿呢!” 姚织锦不禁苦笑。她能理解程清泉的用心,但说到底,他终究是考虑得不算周到。漂亮的碗碟桌椅谁都喜欢,可做工好材料精的,价格也必然不菲,她身上只有六十两银子现钱,得负责店内的各样花销,短时间内,又不能指望饭馆立即返本,实是有些捉襟见肘。看情形,过些日子还是得想法儿另找个店,将谷沁芳给的那枚金钗卖掉,也好应付不时之需。 这些日子,借着在桐安城内奔走的便利,她四处打听了红鲤和凌十三的下落。也不知他们是不是尚未抵达,竟一点音信也没有。京城这么大,要找到两个人太不容易了,她也唯有指望着玉馔斋开起来,能令他们得到消息,早日来寻自己罢了。 ===================== 转眼便到了谢天涯选中的吉日,玉馔斋要开张了。 依着这位神医的意思,原本是打算请些卖艺班子来热闹热闹,也好壮壮声势,但姚织锦却不愿这样铺张,最终只于当日午时在门外放了一挂炮仗,又贴了一张“前三日八折酬宾”的红纸,就算是开张了。 店里空荡荡的,只有一桌从外地来的客人。程清泉站在柜台后,一抬头看见姚织锦一脸发愁地走来走去,简直停不下来,便笑着道:“姚姑娘别心焦,你是有真本事的,不怕招揽不来客人。明儿个咱们再想法子给玉馔斋做做宣传,包管客似云来!” 姚织锦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小牛那孩子虽然不靠谱,有句话却是说对了,酒香也怕巷子深哪!就算她对自己的厨艺很有把握又怎么样?食客不上门,菜做得再好吃也是白搭!更要命的是,后厨里放了好些瓜果肉类,隔了夜,可就没法用了! 正想着,三五个人从门外走了进来,她眼前一亮,正要上前,眼梢里却瞧见程清泉冲她摇了摇头,于是停下脚步,立在原地没动弹。 “几位爷,想吃点啥?”方立走过去笑呵呵地招呼道。 这一伙人都是二十来岁的壮汉,每个人都神色倨傲吊儿郎当,为首的那个肩上扛一根粗大的木棍,朝左右打量一番,大声呼喝道:“你们这儿谁是老板?叫他出来见我!” 方立一怔,立刻添了几丝戒备,原本微弓着的背瞬间挺直,嘴角却依旧含着一抹笑,道:“几位爷,咱们小店今日刚刚开张,老板忙得不可开交,您几位想吃什么只管跟我说,我们老板的手艺那可不是吹的,保管叫你们满意而归!您……” “你个死跑堂的少他妈废话,当老子们是瞎子?你们这儿闲的都能养麻雀了,老板有啥可忙?叫他出来!”那人压根儿不吃这一套,恶声恶气地嚷道。 程清泉见状不妙,忙从柜台后走出来,赔着笑道:“几位大爷,我是这店里的掌柜,几位既然不是来用饭的,不知有何贵干?我们老板真的脱不开手,您有事可以跟我说。” “他奶奶的,你当大爷得闲在这儿唱歌哩?”为首的大汉梆一声将木棍儿砸在柜台上,震得一方砚台跌落地面摔得粉碎,墨汁溅在青石地面上,乍眼一看,像一朵朵黑色的花。他有意无意地露出胸口的花绣,凶神恶煞道,“我只要见你们老板,你给我死到一边儿去!” 他身后跟着的几人都随声附和吆喝起来。 姚织锦立在厨房门边,心里一片了然。很明显,这几个人是来闹事的,偏偏选在玉馔斋开张这天,还真吉利!他们不搭理程清泉和方立而非要见她,显然是有所求,事情发展到这地步,她也不能袖手旁观,玉馔斋是她的,她就必须站出来不可。 想到这里,她便走到那几人面前,目光清水一般地从他们面上拂过,道:“几位,我便是这玉馔斋的老板,不知有何贵干?” “哟,这破饭馆的老板还是个小娘们儿哪!”那大汉涎着脸道,话一出口,立即引来跟班们地一阵谑笑,“长得还挺标致,怎么着,一个女人不在家老实呆着,跑出来瞎混个啥?这不是给咱们京城添乱吗?” “这位大哥,我玉馔斋打开门做生意,迎的是四方客,你若是来吃饭的,我自会好好款待;你若只顾说闲话,恕小女子不奉陪。”姚织锦冷笑了一声,转身就要走,那大汉一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 “你撒手!”方立顿时跳了出来,“别跟我们老板拉拉扯扯的!” “滚一边儿去,你算什么东西?”大汉当胸推了他一把,转而对姚织锦道,“脾气还挺横,我喜欢!实话说了吧,小娘们儿,你要在桐安开饭馆,那就得识规矩。此处虽是天子脚下,却也不见得太平,你一个姑娘家,长得又好,万一招惹上什么麻烦,总得需要人保护是不是?这样罢,你交十两银子给我,我保证你这里风平浪静,无灾亦无难!” 姚织锦唇边笑意加深:“哦?原来几位大哥是一片好心,那我还真得好好谢谢你们。不过,我很想知道,这银子我若不给你,又怎样?” “哼哼!”大汉发出两声狞笑,“那可就说不好了!兴许从今往后,你这里隔三差五便有人闹事,要么吃了霸王饭抹嘴就走,要么有事儿没事儿地摔两个碗碟砸几张桌子,动静不算大,但你也架不住他成天不让你安生不是?听我的,十两银子买个心静,比什么都强!” 说白了,这就是几个地痞无赖,成不了大气候,却无处不在,平白无故地恶心人。姚织锦也大略猜出他们是什么来头,知道自己今天一旦服软,往后,这上门勒索的事就会源源不绝,永远也没个尽头。 她朝门外看了看,见已经有不少路人挤在门口看热闹,便单手托腮做思考状:“唔……你这么说,倒也不无道理,不过这十两银子嘛……我没有也不打算给你。” 大汉脸色一变:“你这是要跟我作对了?既然你不怕死,老子就请你尝尝滋味!” 话音未落,又是一棍子砸下去,柜台上的瓶瓶罐罐登时滚落一地, 那一桌外地来的客人见势不妙,也不等菜上齐,拎起随身的包袱就往外跑,小蝶脸色煞白地拽着姚织锦的袖子,小声惊惶地道:“姑娘,他们还没付钱……” “没关系,让他们走吧,这顿饭他们没吃好,我有什么脸面收钱?”姚织锦皱着眉道,声音又沉又亮,不仅是说给小蝶听,就连外头的围观人群也都听了个清清楚楚,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这姑娘小小年纪,做生意倒还凭良心,真挺难得。” “可不是?要我说这伙人也真够不要脸的,人家一个小姑娘开饭馆不容易,他们一开口就是十两,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人群议论纷纷,几个壮汉听在耳朵里,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为首那个扭头一声大吼:“谁再说老子揍谁!”其余几人拉开了架势,立即就要砸店。 “去你大爷的,这可是天子脚下,你还当没有王法了?我们这儿人多着呢,我看你怎么打!”人群中走出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摩拳擦掌地喝道。 姚织锦嘴角微微一撇。很好,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她只是一个弱女子,轻易就能夺取这些围观群众的同情心,不单能保得自己安全,同时,也为玉馔斋的未来争得了机会。 方立见其中一个大汉作势要掀桌子,立刻冲了过去,袖子一绾攥紧了拳头,胳膊上青筋根根暴起,大声道:“想打架是吧?我奉陪!”小小的饭馆中一时之间一片混乱,眼看着一场争斗已是在所难免。 正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男声:“都站在这儿干什么,走开些,别挡路!” ; 第七十三话 打响名头 话音未落,门外走进一位衣衫齐整的老者,两个家丁打扮的男子在他身后左推右搡,生生在人群中辟出一条路。紧接着只见衣袂飘动,谷沁芳领着丫头从外面款款走了进来。 姚织锦一瞧见她,更加喜不自胜,连声道:“咦,二小姐,你怎么来了?” 玉馔斋开张之前,出于礼貌,姚织锦曾上门告诉了谷沁芳一声,却没指望她会亲自赶来道贺,如今她这一现身,自然让姚织锦心中更加安定起来。 围在玉馔斋外的人们见一个衣着华丽的妙龄女子蓦然现身,却又不知是谁,议论声顿时更加嘈杂。 谷沁芳有意无意地偏了偏头,施施然落座,冲姚织锦嫣然一笑,道:“怎么,我不能来吗?自打你说要在桐安城开饭馆,我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这一天给等来啦!唉,云鹏去了边关,我在都尉府闲得发慌,正好就来瞧瞧热闹,今儿,你可得给我做顿好的!你我都在异乡,也别满嘴二小姐二小姐的客套了,若是喜欢的,叫我一声姐姐,如何?”轻轻浅浅一句话,将自己的身份道了个分明。 路人甲乙丙丁继续尽职尽责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哎哟,你听见了吗?原来她就是咱们京城最年轻的上骑都尉许云鹏的娘子啊!这玉馔斋从门脸儿看丝毫亦不起眼,谁知竟能和这等大人物攀上关系,啧啧啧,这姑娘人小,来头不小哇!” “那怎么好意思,我……”姚织锦嘴里滔滔不绝说着谦逊的话,却没忘记斜睨了那几个大汉一眼。她可不是什么谦谦君子,从来不认为借他人威风来度过危机有什么不妥,眼神中,自然而然流露出几丝理直气壮的意味。 那几个地痞方才还趾高气扬,此时却犹如秋之寒蝉,瑟瑟缩缩地凑在一起躲到了角落中。就算他们再没见识,屡立战功的许云鹏之名却依旧是如雷贯耳,同他一比,自家那个老板根本不值一提呀! “哟,我以为你开的是饭馆,难不成是我搞错了?”谷沁芳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那几个无赖一眼,打趣道,“开张大喜之日,你不好好做菜,却在这儿上演全武行,要不要这么刺激啊?” 姚织锦也呵呵一笑:“二小……姐姐你就别笑话我了!我初来京城,也不懂什么规矩,这几位大哥一进门二话不说就管我要十两银子,说是要保护我,你是知道的,我哪有那些个钱?” 谷沁芳脸色一凛,看向为首的大汉道:“有意思啊,我在这桐安城住了近两年,从未听过还有你们这种行当!实话说了吧,你们是谁派来的?” 那几人只是唯唯诺诺,谁也不肯开口。 “要不,我替你们说了,如何?”姚织锦道,“我初来乍到,并不曾结下仇家,只不过前儿与华香园的陆老板有些误会。你们,应当就是在他手下吃饭的,可对?” “我当是谁,原来是陆笃之!那个老货,空长了一副神仙似的好皮囊,却专干那腌臜事,就跟他家的酱菜一样,浑身都是馊水!”谷沁芳接口道,“你们回去对你那主子说,这姚姑娘,我只当她妹妹一般,她不仅和我颇有渊源,更曾救过我的命。谁要是欺负她,就是跟我作对;跟我作对的人,上骑都尉府一个也不会放过,保准让你们到死也再没好日子可过,明白了吗?” 那伙人忙不迭地答应,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门口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听见姚织锦和谷沁芳一唱一和的,心中明白他们关系匪浅,对这个小姑娘,也就愈发的另眼相看。 谷沁芳指着自己的鼻子笑道:“好啦,帮你解决一个麻烦,接下来轮到你显显身手了,该怎么谢我才好?” “不用姐姐说,自打你一进门,我就知道你今日想要吃什么,稍待片刻,我这就去替你准备。”姚织锦“姐姐”二字喊得那叫一个顺口,冲谷沁芳嫣然一笑,立刻转身去了厨房。 ========================== 不多时,小蝶用托盘盛着三样菜肴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姚织锦手里端了一壶烫好的热酒跟在她身后。 “快快,让我瞧瞧,做什么好吃的了?”谷沁芳伸长了脖子直往小蝶手上看,那迫不及待的神情竟有些像个孩童。 姚织锦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道:“瞧姐姐这情形,恐怕仍是未能习惯京城厨子的手艺吧?” “可不是吗?”谷沁芳苦着脸道,“也不知他们是怎么搞的,做出来的菜口味和咱们润州城大相径庭,我嫁给云鹏两年,始终就是适应不了,别提多难受了!喂,我看你厨艺上头颇有天分,洪老头没少传授你秘诀吧?我最喜欢吃他做的菜了!少说废话,你到底给我做了什么?” 姚织锦从小蝶手中接过托盘,将菜品一道道摆上桌,道:“绣球丸子、荷香排骨、清炒藕丁,都是些小菜,姐姐尝尝喜欢吗?” 那荷香排骨是将糯米和排骨裹在荷叶里上锅蒸熟的,准备的时间比较长,是一早就做好的;绣球丸子里加了马蹄丁,从切成细丝的摊鸡蛋上滚过,鲜香之余又有一股荸荠的清甜,丝毫不觉油腻。谷沁芳拈起一颗丸子送进口中细细咀嚼,眉毛一挑,还来不及咽下去就失声叫道:“哎哟,真是不得了!” 门外围观的路人们听到这一声,顿时纷纷睁大了眼睛,屏息凝气地等着听她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我真真儿错了呀!”谷沁芳夸张地拍打了两下桌子,高声道,“我还以为你得了洪老头的真传,谁成想……” “怎么,不好吃?”姚织锦含笑望着她。 “胡扯,简直好吃的不得了,洪老头早就被你甩到天边看不见影儿了!”谷沁芳一脸认真,“锦儿,你实话跟我说,你这一手本事是跟谁学的?别说洪老头了,依我看,就是那城中有名的‘望月轩’、‘食香馆’也未必能赢过你!跟你一比,都尉府里那些个厨子做出来的东西,根本就不是给人吃的!” 这话一出,玉馔斋外一片哗然。其他人还犹可,唯独跟着谷沁芳同来的那位老者面色有些不自然,轻咳一声,道:“夫人,您小声点行不?外头一大堆人看着呢,要是传出去,咱都尉府的名声可就……” “名声怎么样?”谷沁芳瞪了他一眼,“那些厨子手艺本来就不咋地,还不许我一个做主子的说说了?” 说着,她干脆扭头向外,对那些个口水滴答的看客们道:“大中午的,你们都不回家吃饭,在这儿折腾什么?哦,我明白了,你们也都想尝尝这位姚姑娘的厨艺吧?既然这样,相请不如偶遇,今儿这顿算我的,你们想吃什么,尽管告诉掌柜的就行!”说完,便回头示意身旁的丫头将两锭银子送到程清泉面前。 “什么?”姚织锦吃了一惊,“姐姐,这可使不得!我的小店开张,你来捧场我已经很开心了,怎能再让你破费?” “我今天就偏偏要破费一次,又如何?”谷沁芳一昂头道,“别的不敢说,几两银子我还是出得起的,我喜欢你的手艺,就是要替你在这桐安城里打响名头,管你愿不愿意呢!别在这唧唧歪歪,赶紧做菜去!” 说罢,连推带搡地将姚织锦赶进厨房。 接下来,自然是翻天覆地的一通忙乱,在门口看热闹的都是些平头百姓,虽然时不时地也会下馆子吃顿好的,却轻易不会将大把钱银花在这上头。如今正碰上有人请客,连忙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姚织锦连坐一会儿的机会都没有,直忙到未时,才终于清静下来。 她很明白谷沁芳是真心实意的相帮,心中着实感激。虽然她对谷元亨恨到了骨子里,但那人已经命丧黄泉,她和谷沁芳之间从未有过任何仇怨,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这位谷家二小姐的帮忙,自己的玉馔斋根本也开不起来。她喜欢谷沁芳的豪爽,但她更加明白,和这种权贵之家打交道,拿捏分寸最是重要。 因此,当她洗了手从厨房出来,见谷沁芳还在桌边小酌,便走了过去。 “姐姐,今日多谢你替我解围,还花了那么些钱,我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锦儿明白你一心一意的为我好,但我既然打定主意来到京城,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倚靠自己的力量好好活下去。待玉馔斋生意稳定,之前你给我的那五十两银子,我一定会连本带利的还给你,往后不论你什么时候来,我都欢迎之至,可你若还像今天这般破费,我就要生气了。” 谷沁芳已些微有些醉意,眯着眼瞧着她道:“哎哟,你那么认真做什么?你是不知道,云鹏常年在外,我一个人在家,实在要闷死了!千金难买我乐意,我就是想……” “姐姐!”姚织锦打断了她,“不管你怎么说,总之,我还是那一句,我欠你的已经太多,以后,你再不能为我瞎花钱了!” “好好好,都听你的!”谷沁芳摇摇晃晃站起来,旁边的老者慌忙搀住了她,“你不想跟我扯上太多钱银官司,这我明白,你个小丫头不要我帮,以后我就只管吃,行了吧?天色不早,我倒有些醉了,这就先回去,过两天再来,你还得给我做好吃的啊!” 姚织锦答应一声,送她走出门外,正要回去,忽见谢天涯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隔得老远就喊:“妹子,对不住哇,药庐有个病人拖住了脚,直到现在才将他送走,你开张这一日如何?” ; 第七十四话 扛也要扛去 “你还说呢!”姚织锦半真半假地嗔道,“口口声声唤我做妹子,人家开张第一天,你连面都不露,谢大哥,我可算是看清你了!” “啧,这话咋说的!”谢天涯一跺脚,“我早说过,我们做大夫的,替人解除病痛是最重要的事,耽误不得的,天塌下来也得顶着!罢了罢了,今天算我不好,我给你赔罪,你看你都当上小老板了,还跟我计较啥?来来来,跟大哥说说,这一天还不错吧?” 小蝶从姚织锦身后探出脑袋,一吐舌头,道:“谢大夫,你咋才来呀!今天发生了好多事,我们姑娘又急又忙,你也不说帮帮她!” “咄,你个小丫头也敢数落我?姚家妹子,咋的啦,有人闹事啊?” “一句两句我也说不清楚,先进屋吧。”姚织锦说着,眼睛随意一瞟,忽然在人丛中发现一抹熟悉的影子,身材高挑腰肢纤细,穿一身红色的衫子,只一晃眼,便折进左手边一爿铺子里。她脑子里登时一个激灵,再顾不得许多,一把将谢天涯推进饭馆中,吩咐小蝶招呼他,自己拔腿冲着那个方向就跑。 那一定是红鲤,他们来京城了! “妹子你又咋了,有鬼在撵你啊!”谢天涯在后面喊了一嗓子,见她连头也不回,晃晃脑袋进了屋。 姚织锦一路冲将过去,不由分说蹦进那间铺子里,前后左右仔仔细细找了一遍,却并未能寻到那身影。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怎地就不见了? 她慌忙又跳出来,伸长了脖子左右打量,看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发现,那红色的影子此刻正站在米粮店前,也不知在和伙计说些什么。她微微侧着身,高挺的鼻梁,尖削的下巴,不是红鲤还能是谁? “红……”她正要开口,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眼下她还不知道对方身处怎样的情形中,自己明明就在竹林巷,红鲤从门前经过却不进来,必然有原因,此时还是先不要打草惊蛇,悄悄追上去看看究竟再说。 那个红色的身影买了几斤米,又去卖菜的摊档挑了几样最便宜的菜,拎在手中很有些吃力。姚织锦一路尾随在她身后,逐渐出了城,四周都是农田,越来越荒凉,最终,在一幢破旧的土房子前停了下来。 这里,已经算是桐安城郊,四下人烟稀少,偶有两个庄稼汉正在收拾田间的杂草。她料想此地再不会出什么纰漏,便加快脚步,眼看着那红影钻进屋里,连忙冲上前使劲撞开门,口中大喝一声:“这下可找到你们了!” 屋里的两个人明显吓了一跳,两双眼睛里既有戒备也有些许惊恐,待得看清来人是她,其中那个女子立刻扑过来,狠狠往她脑门上拍了一掌:“死丫头,你是要吓死人吗?” 姚织锦眼睛里一阵发酸,抬手揉了揉被她打痛的额头,借以掩饰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嘴里不依不饶道:“三哥哥,红鲤姐姐,你们让我好找!明明说好了在京城碰头,你们怎么好像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红鲤站在原地,既惊且喜地看着她。而这间小土房中的另外一个人,不用说,自然是凌十三。姚织锦曾经猜想过很多次,不知会在怎样的情形下与他们重逢,如今真的见到面,心里的翻涌远比她想象中更加澎湃。 透过有点雾蒙蒙的眼睛,她将整间屋子匆匆打量了一番,发现这里布置得非常简陋,甚至有些残破。屋子里的所有器具都是半旧的,墙上全是烟熏出来的黄渍,桌子少了一个腿,而那张床,看上去更是随时都会塌掉…… 凌十三身上仍旧是那件深灰色的布衫,洗得有些发白了,袖子挽到肘弯。他看上去好像瘦了些,下巴和两腮冒出一层青茬,整个人仿佛有些疲惫,唯有那双沉邃的眼睛,依旧闪闪发光。他站在角落里,一言不发地看着姚织锦,目光很沉静,却又仿佛带着某些说不清楚的意味。 而红鲤,她的情绪也有些波动,拉着姚织锦在桌边坐下,缓缓道:“锦儿,不是我不去寻你,我和哥哥也是这两天才抵达的京城,总得先安顿下来不是?” “我还以为你们一来就会立刻找我呢!”姚织锦甩开她的手,愤愤道,“亏我心里天天惦记着你们!三哥哥,红鲤姐姐,我的饭馆开张了,就在今天,这一定是老天爷安排好的对不对?” “真的?”红鲤惊喜道,“开饭馆一直都是你的梦想,如今终于成真了!锦儿,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做到的!” 姚织锦抬手抹了一把鼻涕,手臂轻颤,令得腕上的铃铛发出一阵脆响。她忽然觉得有些恍惚,愣怔了片刻,抬眼对凌十三道:“三哥哥,你瞧,你给我的手绳,我一直都好好地戴着,它一直都保佑我平安无事哩!” “……那便好。”凌十三只淡淡地回了一句。 这个人,全身上下好似都笼罩在一层雾气中,那双眼睛更是有如不见底的深潭,让人永远弄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姚织锦看着他那张宁静淡然的脸,胸臆之中刹那间涌上一股闷气,一跺脚,道:“我跟着红鲤姐姐走了这么远的路,又累又渴,我要喝水!” 凌十三的嘴唇动了动,走到灶台边倒出一碗水。 就是这个简单的动作,令得姚织锦倏然又是一惊。他的手……他左边的整条胳膊,好像都不能动弹了! “三哥哥,的胳臂怎么了?”她求助地看向红鲤,后者叹了口气,道:“你知道的,那天晚上在拂云庄,他的肩膊被人砍了一刀。我不懂医术,粗略替他看了看,那一刀砍得很深,恐怕是伤了筋脉,现在外伤虽然已经痊愈,但这条手臂却无论如何使不上力,只能拖在身畔,只相当于是……” 废了!姚织锦在心里替她说出了这两个字,慌慌张张道:“怎么会弄得这么严重?去看大夫了吗?” 红鲤苦笑着摇摇头:“那一阵风声正紧,我们怎敢寻医问药?后来又一路奔波,没顾得上。” “哎呀,瞧我这脑子!”姚织锦狠狠地一拍头:“我还没有告诉你们吧?这次,我是跟着谢天涯一起来京城的。你们还记得他吗?就是黑凉村那个脾气很坏的神医呀!其实他人很好,如今与我往来也算频密,三哥哥,谢大哥医术非凡,我们这就去找他替你诊治,好不好?” 红鲤眼睛一亮:“这可太好了!那家伙虽然粗鲁,倒还真有两把刷子。哥,有他在,你的这条胳膊算是保住了!” 没想到,听到这个消息,凌十三却不似两个姑娘那般欢喜,反而皱起了眉头,干脆利落地道:“我不去!” “为什么?三哥哥你是不是担心诊金的事?你别发愁,谢大哥他是个好大夫,从不计较这些,而且,我跟他关系很好,保管他不收你一文钱!” “不是!”凌十三朝后退了一步,脸上一忽儿浮出两片红潮,“我不跟谢天涯打交道,他太难缠。” 红鲤哧了一声,道:“算了吧哥,你也不用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我从小和你相依为命,你的性子,我再清楚不过!说来说去,你不过是怕了那谢天涯,他会逼着你吃药,你躲不过的!” 姚织锦这才想起当初谢天涯强逼着凌十三吃药的情景来,不禁失笑道:“三哥哥,你该不会是真的害怕吃药吧?” “你以为他是在跟你开玩笑呢?”红鲤撇着嘴道,“他从小身子不好,爹娘在世时,每每要给他喂他服药,总比登天还难,哪一次不是闹得鸡飞狗跳?爹娘愁得不行,最终也只能硬起心肠来扇他两巴掌,将药强灌下去。这些年他什么事情都敢做,唯独这一点,实在是……” 姚织锦又朝凌十三看了一眼,毅然决然道:“不行,今天我就算是扛,也要把你扛到清心药庐去!” ; 第七十五话 打算 说罢,她立刻窜过来,不由分说拽住凌十三右手的袖子就要往外拖。 凌十三吃了一惊,连忙朝后跃开半步,胳膊在身前挡了一下,蹙眉道:“一个姑娘家,做什么拉拉扯扯?堂堂姚家二小姐,连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都不懂吗?” 话一出口,红鲤立刻叫了出来:“哥,你也合适点吧,这说的叫人话吗?” 姚织锦的动作停在半空中,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咬了咬牙,道:“甚么姚家二小姐?不过一个庶出的女儿罢了!你明知我爹早将我送到谷府抵债,如今我是死是活全与他无关,又何必说这种话来刺我的心?” 凌十三自知这话说得唐突了,顿了顿,声音依旧是冷冰冰的:“我不是那个意思,只不过,我的身子自己心中有数,用不着你操心。” “你是什么意思我可根本不在乎,反正你的事我今日就偏要管一管,你有本事的,就把我从这里轰出去好了!”姚织锦摆出一副较劲的架势,叉着腰不依不饶地冲他嚷道。 “你!”凌十三看着她的脸,一时语塞。这些年的经历,令得他早已变成一个面冷心冷的人,除了报仇,其他的事一概不关心,但面前的这个小姑娘,因为生气的缘故,她两颊都是红彤彤的,映得那双碧清的大眼睛更加闪亮,莫名其妙就使他心软起来。 “我什么我,你到底去不去?”姚织锦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问道。 他叹了口气,回头看看红鲤,接着便垂下眼帘,再不说一个字。看这情形,应当是默认了。 姚织锦见状也不跟他废话,立刻打开门率先走了出去。 三人立刻去到清心药庐,其时,小牛也不知又做错了什么事,被扔出门外在院子里罚站。屋中谢天涯的叫骂一声高过一声,他却只当是家常便饭,丝毫不在乎,听得烦了,干脆将竹笛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把玩,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唉,又犯事了?你可长点心吧!”姚织锦走过去,痛心疾首地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接着便领着红鲤和凌十三进了门。 谢天涯正骂骂咧咧地趴在柜台上倒腾药方子,一抬头见她走进来,朝她身后一瞥,哈哈一笑,叫道:“哟嗬,今儿真是双喜临门嘿!姚家妹子自打跟我来了京城,就一直不停口地念叨你们,这可好,终于团聚了,以后我的耳根子终于能清净了!” “别唠叨了!”姚织锦走过去皱着眉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谢大哥,三哥哥受了伤,左边的胳膊抬不起来也动不了,你替他看看好不好?” 谢天涯听到这话,再顾不得其他,立刻将凌十三拽到竹椅中坐好,问道:“伤在何处?” 凌十三也不说话,看向身后的两个姑娘。 姚织锦明白他这是让自己回避的意思,也不含糊,朝周围环视一遍道:“谢大哥,我忙着饭馆开张的事,一直没来你这儿,不过几天功夫,你怎么就有本事把好好一间房子弄得猪窝一般?我去帮你收拾收拾!”说完,立刻拉着红鲤一起上了楼。 凌十三这才解开自己的衣裳,将左边肩膊露了出来。 由于常年在外行走,又是练武之人,他的皮肤近乎于麦色,猿臂蜂腰,筋骨结实,只是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新旧不一的伤痕,而左边肩膀上一条长逾六七寸的伤疤深可见骨,边缘外翻,虽已结痂,看上去却仍然触目惊心。 谢天涯倒吸一口凉气,眼神暗了暗,道:“我说兄弟,你这是作死啊?我瞧你长得人模狗样,又年纪轻轻的,怎么就不能找份正当活碌踏踏实实地过日子?老这么打打杀杀能有啥前途?你这是咋弄的?” “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总得付出些代价,赔上一条胳臂,很值。”凌十三并不看他,眼睛盯着桌上的笔架,淡淡地道。 “哟,我看走眼了,没想到您还真是个豁达人!这胳臂可是您老自己个儿的,连着血连着肉哪!”谢天涯咕哝了一句,“你现在说得轻巧,等会儿吃药,可甭让老子逼你!少啰嗦,把手递给我,现在什么感觉,还疼吗,阴风下雨时会不会觉得发酸?” =========================== 谢天涯在厅堂中替凌十三诊病,两个姑娘在二楼,将他和小牛随处乱扔的衣裳一一捡起来,搁进篮子里。 “放在那儿就行,等我闲下来再洗,这爷俩真是邋遢死了,来到京城也不知道讲究些!”姚织锦一边数落一边四处收拾着,红鲤在她身后扑哧一笑,道:“你怎么像个老妈子一样?” “还说呢!”姚织锦回头冲她一翻眼睛,“若不是当初你约我在京城见面,我哪里会巴巴儿地跑来?这可是天子脚下,我人生地不熟,什么事儿都不好做,喏,今天我玉馔斋开张大吉,偏生有人来闹事,气死人了!” 红鲤笑着道:“你也别啥都赖我,打量我不知道呢?从谷府出来,你压根儿就没打算回家去,既然如此,京城或者别的地方,又有任何区别吗?” 姚织锦垂下眼睛,睫毛在脸上留下一排暗影:“红鲤姐姐,咱们分开了两三个月,这些日子,你们到底是怎么过的?你离开拂云庄之前,不是正发愁寻不到三哥哥的踪迹吗?” 红鲤抿了抿嘴唇:“那晚与你在庄里告别之后,我便一直留在黑凉村外的破庙中等他,足足等了五日。某天半夜里我听见门响,一睁眼,就看见他全身是血地倒在一堆茅草上,额头烧得火烫。你也知道,当时谷元筹广派人手四处捉拿杀死他长兄的人,风声如此紧,我也不敢带哥哥去看大夫,只能以草木灰敷在伤口上替他止血。还好哥哥是练武之人,身子强健,很快就退烧,肩上的上也逐渐痊愈,只是那条臂膀,却是动弹不了,如废了一般……” 说着,掏出手帕来擦眼睛。 姚织锦也跟着吸了吸鼻子,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那段日子,为了避开前来捉拿的官兵和谷府的家丁,我和哥哥一直东躲西藏,居无定所,食无定时。大半个月之后,他的伤势好了些,勉强可以出行,我们就立即上路赶往京城。白天不敢露面,就只有走夜路,速度自然慢了很多,辗转许久,这才终于抵达。今天你找到我们的那所土房子,是我们幼时离开京城之前住的,如今再回来,真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红鲤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深深地呼出一口长气。 “那……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吗?”姚织锦接着问道。 说到这儿,红鲤却又掌不住笑了起来:“我和哥哥现在也算是拨云见日了。我如今就想在这桐安城里做点小营生,更重要的是,我悄悄告诉你呀,我哥已经十九了,总得想法给他说房媳妇不是?” “他肯让你管?” “他自然不愿意,可是这事儿还能由得他乱来?我俩自小相依为命,如今,他也只有我这一个亲人,我不替他张罗,难道让他一辈子打光棍儿不成?” “我看,你是担心自己吧?”姚织锦促狭地笑道,“哥哥没娶媳妇儿,你也不能嫁,熬来熬去,熬成老姑娘了!” “死丫头,看我撕了你的嘴!”红鲤脸憋得通红,骂了一句,说话间就要扑过去揍她。 “好了好了,锦儿年纪小不懂事,满嘴胡言乱语,姐姐饶了我!”姚织锦装出一副可怜相连连告饶,躲到屋子角落里,一边笑得歇不住气,一边道,“别闹了,咱们说正经的呢!红鲤姐姐,你那间小土房子离城远,买个东西都不方便。你也和三哥哥一起搬到竹林巷来住好不好?这样一来,咱俩互相能有个照应,就算你要找事做,我也能从旁出出主意呀!” 红鲤点了点头:“我原也打算要搬,只是匆忙中没觅到合适的房子。竹林巷这地方热闹,要挣钱想必容易一些,你让我和哥哥商量一下,过两天再给你答复。” ; 第七十六话 无药可医 两人又静悄悄地说了些体己话,将房间收拾利索,一起走下楼来。 凌十三倒已经将衣服穿好了,谢天涯却还在诊断,眉头紧锁,表情也很沉重。姚织锦很不喜欢他这副表情,看得心头一紧,又不好发问,只嘱咐他们过会儿一起来自己的饭馆吃晚饭,便快步回到了玉馔斋。 刚走到门口,小蝶就迎了出来。 “哎呀姑娘,你咋才回来呀!你看看日头,眼瞅着又到饭点,我刚才和我哥在后厨将晚上要用的食材都洗摘干净了,只等着你回来收拾呢!” 姚织锦冲她笑了笑,携着她的手一起进了门,和程清泉打了个招呼。后者正在柜上算账,笑呵呵道:“回来了?哈,我也就是装装样子,今儿中午那位许夫人是当着你的面给的银子,付了众人的饭钱还有余,姚姑娘,你可算是赢了个开门红啊!” “中午有许夫人撑场子,咱们是偷了个巧,从现在开始,一切就只能靠自己了。”难得听他说句俏皮话,姚织锦很给面子地笑了两声,接着叹息道,“说实在的,我这心里还真是没个准儿,也不知……” “不用发愁,咱们只管做好自己的事,至于老天爷肯不肯赏饭吃,都在他一念之间。姑娘手艺好,不愁没生意上门。”程清泉道。 正说着,方立从厨房走了出来,抬眼看见姚织锦,便凑上来,吭哧了半晌,道:“老板,那啥……我就想跟你说,你往后要是再出门,让我妹子跟着吧。她是个不中用的,得闲就爱在城里乱逛,别的本事没有,各处的路倒是记了个门儿清,哪里偏僻哪里安全她都知道。有她跟着你,那啥,咱也能安心点不是?你不知道,这桐安城里地痞流氓比起你从前住的地方恐怕只多不少,你一个姑娘家,还是得加点小心。” 这方立老实巴交的,一言一语中都十分朴实,让人异常觉得放心。姚织锦看了他一眼,笑道:“这么说起来,你这妹子和我还真有些相像哩,都是管不住脚的!我知道了,你放心吧,以后不管去哪儿我都带着她。” 接着她又冲小蝶招了招手:“我这就去厨房准备,过两天有个姑娘可能会搬过来和我一起住,你到楼上去替我收拾一下屋子,缺什么就告诉我,由我来置办。” 她之前四处寻摸铺子,搞得焦头烂额,可算是明白了在这京城里要找一间合心意的房子实属不易。眼下凌十三正在谢天涯的药庐医伤,那家伙又是个耳根极硬的主儿,她和红鲤轻易奈何不了,难不成还要谢天涯每日冲到城外逼他吃药?想来想去,还是尽快把他们弄到自己附近来,没找到住处之前,红鲤可以跟她住在一起,至于凌十三,让谢天涯收留十天半个月的应当不难。 这事不着急,等他们来吃晚饭时再说也不迟。她看了看天色,的确是已经不早了,连忙进了厨房准备起来。 ====================== 这天晚上,玉馔斋便不似中午那般热闹,零星有几桌客人,点几个小菜温一壶薄酒便能吃上一个时辰,生意只算得勉强。这原本是正常的,但姚织锦自小在珍味楼中长大,知道什么叫做高朋满座觥筹交错,见到自己开的饭馆这等境况,便未免有些发愁——急也急不来,只能在心里暗暗想法子,希望能扭转局面。 谢天涯他们考虑到姚织锦要做生意的问题,便特意晚了一些过来,踏进门时,玉馔斋里的客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程清泉和方立小蝶两兄妹也已收拾停当准备离开。 “嘿,什么情况?”甫一进门,谢天涯便嚷了起来,“姚家妹子,听小蝶丫头说你这儿中午可热闹了,怎么晚上竟如此冷清?” 姚织锦勉强冲他笑了笑,道:“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除了你们,谁会在这个点儿跑来吃饭?” 说着,她转头又对程清泉他们道:“你们早些回去歇着吧,这几位都是我的朋友,我自己招呼就行。” 程清泉和方立兄妹依言而去。姚织锦进厨房端出早已精心准备好的饭菜摆上桌,给每个人面前斟了酒,道:“谢大哥爱吃肉,这道葱爆羊肉是专门给你做的,其他菜都清淡,三哥哥身上有伤,还是不要吃得太重口了。” 话音未落,她忽见红鲤鼻子上一片红,还不住地用手揉眼睛,心里咯噔一下,走过去拉了她的手:“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何曾有?”红鲤咧了咧嘴,笑得比哭还难看,“外头风大得很,我……” “行了吧,此处没外人,不用在我们跟前装相!”谢天涯心直口快,一叠声地叫了起来,“姚家妹子,我实话说了吧,凌兄弟肩膊上挨得那一刀,斩断了筋脉,若医治及时或还有救,可现在……拖得时间太长了,就算大罗金仙在世,恐怕也无药可医。” “什么?”姚织锦只觉得头顶一片冰凉。谢天涯可是润州城里赫赫有名的大夫啊,他都无计可施,岂不意味着,凌十三的这条胳臂真就废掉了! 她看向谢天涯,道:“真就没办法了?你号称神医,在润州城里名头响亮,总应该比那些个庸医要强一些吧?他们医不好断掉的筋脉,你也不行?别唬我了!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谢天涯摊开两手:“妹子,我这人就算再不靠谱,也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哇!若是有办法,这红鲤妹子又何至于掉眼泪?咳,你们也别灰心,这京城之中藏龙卧虎,或许别的大夫对此有办法也未可知,至于我,实在是……” 姚织锦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谢天涯这个人一向对自己的医术颇为自信,又喜欢钻研,没事的时候,可以整天都在药堆里打滚。他说没办法,那即代表着,凌十三的伤势想要彻底恢复,希望已经十分渺茫了。 怎么能这样?他还这么年轻,又有一身好武功,算是有一技之长的人,若是身体健康,寻一个挣钱多又轻省的活计不是什么难事。如今拖着一条残臂,往后该怎么过? 红鲤先前在清心药庐里就哭了一场,如今在听到谢天涯的这番话,就好似心口被撒了一把盐,眼泪一下子又掉了出来。姚织锦也弄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震惊和惋惜之余,好似又有一种别样情绪,酸涩,又带着一丝微苦。 桌子上的气氛非常压抑,谢天涯瞧瞧这个,又看看那个,猛地一拍桌子,道:“你们别这样行不?老子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呀!这些天我多翻翻医书古籍,说不定里面会有医治断筋的方法,你们也不要灰心,天无绝人之路嘛!” 那凌十三面上却一点也瞧不出悲喜,仍旧是摆出一张冰块脸,淡淡道:“不必了谢大夫,我一早说过,要得到自己想要的,必然付出代价。如今我还好好坐在这儿,性命无忧,老天爷对我已经格外开恩,一条胳臂,我不在乎。” 说着,他端起面前的酒杯:“多谢两位的关心和盛情款待,只是这终究是我自己的事,无谓让两位担心。喝过这杯酒之后,我与妹子便就此告辞,今后……” “三哥哥,你这就要走?”姚织锦霍然睁大眼睛,“好歹你该尝尝我做的菜呀。我都想好了,反正你和红鲤姐姐已经决定了要搬到竹林巷来居住,这两天不如你就先暂住在谢大哥的药庐,至于红鲤姐姐,便跟着我一起留在玉馔斋里,等你们找到房子,再搬也不迟呀!” “城外很好,我不打算搬。”凌十三一仰脖将杯中酒饮尽,朝自己妹子看了一眼。红鲤默然起身,拽了拽姚织锦的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玉馔斋。 ; 第七十七话 不男不女 自那日告别之后,凌十三和红鲤便再也没有来过竹林巷。 那天凌十三说的一番话,透出一股老死不相往来的味道,姚织锦也明白,这两兄妹是打算刻意回避。她不懂的是,谷元亨没死的时候他们尚能偶有来往,凌十三送了她那根手绳,显然也是将她当成朋友的,怎么如今大仇得报,彼此却生分起来? 她去城外土房子找过两人几回,次次都吃闭门羹,一来二去,将这颗心也冷了下来。就算她再不顾惜脸面,毕竟也是个女孩儿家,起码的矜持还是有的,人家不愿意搭理,她又何必自讨没趣?更何况,玉馔斋还尚未走上正轨,有一箩筐的事情等着处理,她也就只能暂且丢开此事,专心经营起自家的饭馆来。 连着好几天,玉馔斋的生意始终是不咸不淡,客人每天都有,但无论如何也算不上火爆,照这样下去,六十两银子很快就要花完,必须想个法子改变目前的境况才行。 她想到了开业那天谷沁芳在话语中提到的两间京城最有名的酒楼:望月轩和食香馆。 从前,她家里的珍味楼便是润州城最有名的食肆。说起来店铺算不得最大,装修也万万称不上富丽堂皇,却偏偏就是每天都客似云来,生意好得门槛都踏破了几条。小时候她觉得,这多半是由于珍味楼是老字号的缘故,但城中那么多饭馆,开了几十年的也不在少数,人们为何就偏偏喜欢这一家? 如今要回到润州珍味楼打探一番自是不太可能,因此,她就决定去望月轩和食香馆里亲自尝尝味道,希望能寻得生意兴隆的秘诀。 自打开了饭馆,她的时间就无法自由支配,每天只有午后那两三个时辰算是比较清闲些。这天,忙过了晌午,姚织锦便领着小蝶一起前往城东的望月轩。 这望月轩以经营桐安本地菜为主,据传是城中一位富商为了悼念自己的亡妻特地开的,“望月”二字,正取自那位早逝女子之名。姚织锦心里盘算着今儿怎么也得好好观摩学习一番,可等她领着小蝶来到那幢装潢清雅的二层小楼之前,却发现大门紧闭,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姚织锦回头看了小蝶一眼,那丫头也算得机灵,立即拔腿跑到门边,左左右右看了一圈,见门上贴着一张红纸,便费力地仰着笑脸仔细辨认道:“东主什么什么……姑娘,你来瞧瞧,我不认得字!” 姚织锦啼笑皆非,走上前去,但见那红纸上写着八个大字:东主有喜,停业三日。 不会这么巧吧?她可是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花血本来尝味道的呀! “姑娘,我想起来了!”小蝶一惊一乍道,“前段时间我恍惚听说这望月轩老板的女儿要出嫁,弄得好大阵仗,恐怕就是这两日吧?” 姚织锦悻悻地一甩头:“真倒霉!” “真倒霉!” 旁边有个尖锐的男声也同时骂了一句。 她回过头,发现离她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站着三个人。为首的那个看上去总有四十多岁,穿一身绿底金花的锦缎衫子,头发梳的油光水滑,一张脸好似扑了粉一般,皮肤白腻滑溜,唇红齿白,手里握着一方锦帕,眉尖轻蹙,娇滴滴地跺了跺脚,当真仪态万方。 她险的噗一声笑了出来,慌忙捂住嘴,只扮作不经意地瞧过去。 “陶爷,这望月轩没开门,也是没法子的事嘛。”那男子身后一个小厮惴惴道,“这桐安城又不是只有这一间馆子,不然,小的陪你去食香馆吃羊肉炉如何,你不是很喜欢的吗?” “你懂个屁!”被唤作“陶爷”的男人转身将手帕滴溜溜一抛,正砸在那小厮脸上,尖声细气地斥道,“吃东西得讲究时令,如今都开春儿了,谁还吃羊肉炉?弄得一身火气脸上长疮你负责啊!我今天心心念念就只想吃这望月轩的鸡丝卷,点两样小菜在这里临窗独饮,何等惬意?谁知他竟然敢给我不开门!他家女儿几时嫁人不行,偏生选在今天,分明跟我作对!” “陶爷,鸡丝卷又不是什么金贵菜,桐安城里大大小小的饭馆都能做,你何必跟他家置气?我听说离这儿不远的‘弄雪阁’菜肴滋味也不错,如今又创了几道春季时令新品,不如……” 谁知那陶爷一听这话,火气更大了:“呸,我就说你们一个个都是没见识的,你们还不认!那弄雪阁可是女人开的饭馆,一个妇道人家,能做出什么好菜来?我踏进她家门口都嫌脏了我的脚!” 姚织锦原本在旁瞧热闹瞧得津津有味,冷不丁听到这话,火气噌地冒了上来。女人怎么了,女人就不能做菜开饭馆?这家伙明明是个男子,浑身上下却一股子女气,还有脸说别人! 她眼珠一转,低头高声道:“小蝶呀,来到这京城,我才真真儿算是开了眼了!我是小地方出来的人,在我们那儿,男人个个儿高大英伟,你瞧三哥哥,再想想谢天涯,哪个不是顶天立地的好汉?虽是不修边幅了些,好歹看上去俊朗豪迈,怎么这京城中,却是另一种景象?” 小蝶飞速朝那陶爷溜了一眼,笑呵呵道:“姑娘指什么?” “我是说啊,莫非京城男子都喜欢涂脂抹粉?腰肢又软,声音又细,说起话来如黄莺出谷,真是好听,连我这个如假包换的姑娘,都要自愧不如了!” 这些话一声声儿传到旁边去,那陶爷一听,顿时勃然大怒,垫着小脚走了过来,双手叉腰呈茶壶状,气势汹汹地站在姚织锦面前,哇啦就是一声叫喊:“你说谁?” “谁搭腔我说谁!“姚织锦虚飘飘地瞥了他一眼。 ”我又不认识你,为何口出秽言辱骂于我?” “先生没念过书?我哪个字是‘秽言’了?” 陶爷用一根芊芊玉指点住她:“你说我……反正不是好话!” “哎哟,别生气嘛!”姚织锦笑吟吟地看向他,“生气长皱纹的,你瞧瞧你那眼角,都卡粉了!” “啊,真的呀?”陶爷一惊,立即就要从怀中掏出镜子来照,手伸到一半才明白眼前的姑娘实在调侃他,怒气更甚,双手在身前如风中柳枝一样快速晃动,尖声吼道:“你……你讨厌,我和你有仇啊,干嘛跟我过不去?” 姚织锦微微一笑:“先生误会了,我与你素不相识,又怎会找你麻烦?只不过听到你在那里对女人做厨一事评头品足,心里一时不忿,就多嘴说了两句,你大人大量,就不要跟我一个小姑娘计较了,好不好?” 陶爷低头看了看身前站着的姑娘,不过十三四岁,眉眼之中透着一股子伶俐劲儿,不禁一掀嘴皮,喷出一口冷气来:“这么说,你也是厨子?” “小女子不才,在竹林巷里开了一间小饭馆。” “嘁,我当你有多大来头,原来不过是个小饭馆,每天挣钱糊口很辛苦吧?不怕告诉你,这桐安城里像你这样的小摊档多如牛毛,我陶善品连个正眼都不会赏给他们!” 原来他的名字叫陶善品。姚织锦在心里默念了一句,点点头道:“这我就放心了,我还正担心你若是来了,会带坏我们那里的风气呢!” 说罢,施施然转过头,领着小蝶像阵风似的离开了。 陶善品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才醒过味来,咬牙切齿对身旁的小厮道:“她那家饭馆在竹林巷?我记住了!” ; 第七十八话 冤家上门 望月轩没开门,姚织锦便盘算着第二天再去那食香馆瞧瞧,还有跟在陶善品身后的小厮口中那间“弄雪阁”,听名字就颇有意境,又同是女子开的,说不定,能从那里得到一些不一样的经验。 玉馔斋里这天依旧是冷清,她收拾停当正要出门,谢天涯满头大汗地跑了来,肩上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一进屋就满口嚷嚷着要水喝,小蝶给他端来一杯茶,他不由分说地全灌下去,抹了抹嘴,道:“妹子,你这是要出门?” “随便出去逛逛。谢大哥,你背着包袱做什么,要离开京城?”姚织锦道。 “不是!”谢天涯摇了摇头,“前儿那药膳的事,咱们不是说好了吗?这两天我闲来无事,将常见食物与药材的搭配方式都写了下来,未必全,其余的,等我慢慢想起来再说。昨儿个我的药庐里新进了一批药材,我捡了些好的给你送过来。喏,这包袱里是北芪、当归、茯苓和红枣,还有一点子枸杞,都是性温的,用来搁进菜肴中进补最为适宜,拿着吧!”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沓厚厚的纸,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连同着包袱一并塞了过来。 姚织锦一下子不知说什么才好。那天她和谢天涯不过粗略说了两句,连自己都没怎么放在心上,没想到这外表粗犷的汉子却替她想得如此周到,心下一阵感动,慌忙接过东西道:“谢大哥,真是太感谢你了,平日里清心药庐那么忙,难为你还替我想着,我实在是……这些药材多少钱,我这就去拿给你。” “不打紧,不打紧。”谢天涯嘿嘿笑道,“老子还是那句话,你叫我一声大哥,我自然也得把你当做妹子一般看待,好歹你也是跟着我一起来的桐安城,一个小姑娘家无依无靠也挺遭罪,我力所能及地帮些小忙也是应分的。至于这药材钱,你倒不用着急,你这儿用量少,值不了几个钱,散碎银子我揣在身上怕掉了,咱们半年结一次如何?反正你将全副身家押在这玉馔斋里,我也不怕你跑了,哈哈哈!” 姚织锦见他不甚在意的样子,自己也就不好太过坚持:“那……我也不跟你客气,这药材我先收着,回头写一张单据给你,咱们关系再好,账也得算清楚,总不能让你吃亏,是不是?” “行啊,都随你,你这丫头平常嬉皮笑脸,这会子倒跟我一本正经起来。”谢天涯打着哈哈应下来,忽然叹了口气,道,“妹子,最近你可见过那凌兄弟?” “不曾。”一提到这,姚织锦心情就有点低落,“他们两兄妹像是故意躲着我哩,我去了几次,始终不见人。”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就是没找到机会。”谢天涯朝门外看了看,倏然压低声音,“在黑凉村时,你和那个叫红鲤的姑娘来请我去给谷家大少奶奶诊脉,那是咱们第一次见面吧?那天,我逼着凌兄弟喝药,红鲤姑娘在旁冷嘲热讽,我还以为他们素不相识。怎么不过几个月功夫,他们居然成了兄妹?” “这……” 姚织锦冷不丁被他这样一问,仓促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使劲挠自己的脑门。 糟了,亏她平日还自诩聪明,怎么竟把这一层忘得一干二净? 谢天涯仔细朝她脸上觑了觑,见她吞吞吐吐,便道:“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奇怪。谷家大老爷出事那天,黑凉村里闹得鸡飞狗跳,我恍惚听见说杀死他的贼人身上被砍中一刀,正是在左肩上,那凌兄弟的胳臂正是被刀所伤,你说……”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来,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姚织锦脑门上的冷汗涔涔而下,吞了一口唾沫道:“谢大哥,你可不要胡说啊!我听红鲤姐姐说,她自小便在谷府长大,隐约记得有个哥哥,却几年来未曾见过一面。也是那天在你的药庐见面,机缘巧合之下得知凌十三正是自己的兄长,这才与他相认的。” 她自知这番说辞漏洞百出,根本经不起推敲,但是情急之下,实在也找不出别的说法,只能信口胡诌,只希望谢天涯跟他的外表一样是个粗线条的人,不会仔细琢磨才好。 “你别紧张,我只是顺嘴问这么一句。”谢天涯道,“这么说来,老天爷的安排还真是玄妙,偏生让你和这两兄妹分别相识。我还以为是你给他们牵线搭桥,令得他们兄妹团聚,没成想,原来老子也得记一功哪!我也跟你透个底,谷家三少爷谷韶言跟我也算是有些交情,论理,他遇上了麻烦,我是应该帮忙的。你我虽兄妹相称,有些事情,你藏在自己肚子里就好,不用告诉我,反正我只是个大夫,只管治病救人,别的事,我是不放在心上的。” 这话的意思就是,他谢天涯不知道的事便可以置之不理,但此事一旦败露,碍于情面,他就不得不将真相在谷韶言面前说出来,因此,也算是一种告诫。姚织锦不知道他是出自真心抑或敷衍自己,见他丢出个台阶,忙不迭地顺着往下走:“可不是吗?红鲤姐姐在谷家做了那么多年丫头,也称得上忠心。若不是和自己的哥哥突然相遇,怎会没个交代就偷偷跑掉?” 谢天涯含笑轻轻点了点头,不再言语了。 姚织锦心里慌得好似被猫爪。她说出来的这些话连自己都骗不了,这谢神医就算再大大咧咧,又不是个傻子,怎会轻信?这时候多说多错,保持缄默是最保险的做法,但当真一句话不说,气氛又实在古怪,天哪,谁来救救她! 她满头的大汗也不敢擦一擦,正无计可施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陈阿福,你可打听清楚了,就是这一家?” “爷,您是水晶心肝,小的哪敢糊弄您?我在这竹林巷前前后后问了一遍,女子开的饭馆,就只有这一家玉馔斋。听说开张那天,上骑都尉府的许夫人还曾亲自来捧场,给了好大的面子呢!” 什么情况? 姚织锦狐疑地回了回头,抬眼就看见那陶善品从门外走了进来。 今日他换了件松花色滚深红边的衣裳,华丽夺目,发型面容依旧打理得一丝不苟,用一张莲青色的帕子捂着嘴,满脸嫌恶地四处张望,嘴里叨叨着:“哎哟哟,就这么个鸡笼子大小的地方,还能做出什么好菜来?那许夫人脑子是被雷劈了吧?!” 姚织锦对这个人全无好感,但此刻他的突然出现,却无意中帮她解了围。当下她就一蹦三丈高地窜了过去,堆起一脸笑,谄媚地道:“呀,这不是陶爷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陶善品斜睨着她,唇边勾出一抹嘲讽的笑:“现在知道怕了?怕就对了!” 怕?为什么要怕?这娘娘腔是吃错药了? 她一头雾水却也懒得计较,只管笑呵呵道:“陶爷,您看我就是一个小孩子,嘴上没个把风的,满口胡言乱语,要是得罪了您,我给您道歉还不成?您是有身份的,大人大量,不要跟我计较嘛!” “哼,现在告饶太晚了罢!”陶善品捏着手帕朝前一甩,“你最好求老天爷保佑自己有点真本事,否则,我保证让全桐安城的人都对你这劳什子玉馔斋敬而远之!” “你要干嘛?”姚织锦自打出了谷府,就再不愿意轻易对人做小伏低——尤其是那种她原本就不喜欢的家伙,见眼前这位弱柳扶风的大叔出言不逊,立刻就收回笑容。 谢天涯是真心把这个姑娘当成妹子看待,眼见来着不善,也立即跳了出来:“什么来头,找茬是吧?要欺负这姚家妹子,得先问问我的拳头答不答应!” “莽夫!”陶善品翻了个白眼,又娇嗔又得意地一拧脖子,正要开口,程清泉从厨房走了出来。一见他,面上就微微一怔,紧接着惊呼道:“您……您是陶爷?” ; 第七十九话 四神猪肚汤 “程掌柜,你认识他?”姚织锦诧异地回过头,看向程清泉。 后者跌脚叹道:“姚姑娘,你在京城开饭馆,怎能连陶爷的大名都没听说过?” 说着,也顾不得解释,殷勤地跑到桌旁,用袖子使劲蹭了蹭座椅,点头哈腰道:“陶爷,您老请坐,我这就去给您沏壶好茶。” 认识他这么久,姚织锦还从来不知,他有这样“奴性大发”的一面,当即愈发昏了头,道:“今儿是怎么了,人人脑子都像被锤过一样。程掌柜,他到底什么来头?” “哎呀,这位陶爷,可是京城最有名的饕客,凡是他光顾过的酒楼食肆,只要能得到他亲口说出一个‘好’字,便再用不着再担心生意不来,轻轻松松就能赚个盆满钵满,到那时,恐怕你连数钱都嫌费劲!但反之,若他不喜欢的……那就还是快点转行吧!” 陶善品倨傲地微微一笑,一掀衣服下摆在椅子上坐下来,翘着兰花指用手帕擦了擦嘴角。 姚织锦吓得差点坐在地上。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她这回可是得罪了真神哪!真想抽自己两巴掌。这大叔对女人各种蔑视,她忍下也就罢了,为什么要逞口舌之快,争一时之气?现在怎么办?该死的陶善品自己找了来,只要他一句话,恐怕玉馔斋明天就要关门了! 程清泉像个陀螺似的满屋子乱窜,先将方立和小蝶一并叫了出来,令他们毕恭毕敬地在门边垂手而立,活像两尊门神;然后不经姚织锦同意,就跑进厨房沏了一壶茶,巴巴儿地端出来,送到陶善品面前。 “这是什么?”某人轻鄙地瞥了茶壶一眼,“什么碧螺春之类的少给我端出来吧,如今春茶还没上市,我可不喝陈茶!” “是是是!”程清泉点头如捣蒜,“这是我们老板自己喝的紫笋茶,您看合不合心意?” 姚织锦气得只想跳脚。她家中人人都偏爱紫笋茶,离开姚家大宅之后,她便再也没尝过。前儿在市集瞧见有卖的,心里突然一动,就称了二两,自己还没舍得喝呢,这程清泉是属耗子的?闻着味儿就给找了出来! 陶善品仿佛还算满意,颔首道:“这也罢了,小丫头还有点品味。” “你到底要干嘛呀?”姚织锦实在没闲心跟他玩这些弯弯绕绕,索性破罐子破摔,凶巴巴地嚷道,“我知道前两天在望月轩门口得罪了你,反正我这儿只是一个小饭馆,入不了您老的法眼,你要是想整什么歪门邪道的报仇,就只管放马过来好了!” “真讨厌!”陶善品清晰缓慢地翻了个白眼,动作精准的有如现场教学,“小门小户的丫头就是上不得台面,一点都不大气,一点都不上档次!你惹得我不痛快,回家肝儿啊肠子气得疼了半宿,我还没说甚么,你竟有脸恶人先告状?!别废话了,我看你口气大得很,想必也是有些真功夫的,你去做道菜给我尝尝!” “过了饭点了,我现在正休息呢,你要是想吃,申时以后再来,现在本姑娘可……”姚织锦心里气不过,一句话顶了回去,小蝶连忙凑过来扯了扯她的袖子。 “姑娘,你一向聪明伶俐,今儿怎么糊涂了?”她压低声音道,“俗话说的好,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你是外地来的,又孤零零一个人,这个陶善品在京城饮食界地位高的吓人,一句话抵人家一百句,一千句,他要是出去说些什么不好听的话,咱们这玉馔斋,就真别想再开下去了!” “是啊姚家妹子。”谢天涯也挠着后脑勺接口道,“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这个姓陶的应该也算不上大奸大恶,眼下他肯吃你做的菜,我琢磨着,就等于给了你一个机会,你们之间那点小打小闹的,暂且丢到一边去不行吗?” 姚织锦向陶善品看了看,见他面上一副怡然自得的微笑,仿佛对他们所说的话浑不在意,心里实在是搓火。这家伙是京城中第一饕客,那些酒楼的大厨得知他要来,肯定会预先做足万全准备,眼下自己虽然轻易得知他想吃的那道菜便是猪肚汤,却不知他的口味怎样,有什么禁忌,这菜可怎么做? 谢天涯和方立一左一右不由分说将她架进厨房里,道:“你想得再多也是白浪费时间,动作快点啊!” 姚织锦嘟嘟囔囔十分不情愿地向大堂的方向看了一眼,从灶旁的水盆里捞出一只猪肚,一晃眼忽然看到谢天涯送来的药材,灵机一动,问道:“谢大哥,猪肚能和药材相容吗?” 谢天涯微微一愣,道:“你是想做药膳给陶善品吃?我带来的药材都是最温和的,猪肚这东西又没什么忌讳……对了,你可听说过四神汤?” “四神汤?什么玩意?” “中药里的四神,就是茯苓、芡实、淮山和莲子,这四样东西搭配在一起,简直可算作是无往不利,既能养颜,还能清火祛热,是药膳爱好者十分尊崇之物。这四神汤……” “不用说了,我明白了!”姚织锦慌忙打断了他。 既养颜又清火?我的亲姥姥啊,对于一身女气又爱美的陶善品来说,这难道不是最佳选择吗?《玉馔集》上曾经详细记载过猪肚汤的烹调方法,如今加上这‘四神’,她倒要看看这娘娘腔还能说出什么来! 她乐得不知道该先做哪样才好,脊背抵住灶台冷静了片刻,先将猪肚剪开摊平放进水盆,从柜子里舀出半碗面粉,和着少许醋和油反复搓洗干净,搁进放了葱段、姜片和两勺米酒的水锅里煮沸,待到猪肚变硬,便取出来切成细条。 紧接着她从谢天涯带来的包袱里取出茯苓、莲子、淮山和芡实,想了想,又剪下来两条参须,一起洗干净了,和猪肚一起放进砂陶锅里,加入葱姜米酒武火煮上一盏茶的时间便转为文火慢炖。 做完这一切,剩下的,就只有等待了。 姚织锦洗干净手,从厨房里走出来,见陶善品端着茶杯缓缓吹开表面的水汽,小口小口地啜饮,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少不得走过去道:“陶爷,这道菜花得时间比较长,劳烦您老多等一会儿。” “没关系,为了吃,就算花费再多的时间我也不心疼。”陶善品风姿绰约地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怕就怕,是白耽误工夫!” 姚织锦瞪了他一眼,忍着气没回嘴。 谁知那陶善品却不想就此罢休:“反正也得等着,这位姑娘,我还不知道你姓什么哪?” “我姓姚。” “听你的口音不像是京城人士,打哪来啊?” “我是润州人。” “哟,润州是个好地方啊!”陶善品一拍桌子,“我六七年曾去过一趟,那里水清人秀,饮食也别具风格。你从润州来,又姓姚……可知道城中有个名叫珍味楼的酒楼?他们的老板也姓姚,叫……叫姚江烈!” 姚织锦倏然瞪大了眼,但很快又垂下眼帘,极不情愿地道:“他,是我大伯父。” “哎哟,天底下还真有这么巧的事儿!”陶善品一下子乐了,“我在那珍味楼吃过一顿饭,菜品之中京城味道浓郁,又带着本地特有的鲜嫩口感,真是令人食之不足啊!你大伯父如今可好,珍味楼生意也不错吧?我说,你们家大业大的,守着一间珍味楼吃老本都能舒舒服服过完下半辈子,你为什么要跑到外头来受苦?” “我很久没回去了,什么也不知道。”姚织锦不耐烦起来,“你不就是在珍味楼吃了一顿饭吗?好像跟我家很熟一样,我不想谈这个,行不行?” 陶善品见此也就明白其中必有蹊跷,一甩帕子道:“嘁,我不就是觉得要等那么长时间,闷得慌,跟你聊聊闲篇儿吗,不愿意说算了,小里小气的!” 话毕,也就不再言语,玉馔斋中登时一片安静。 等了足有一个时辰,其间,陶善品的手脚就没停下来过,掸了衣裳的灰尘,又照了照镜子,甚至拿出一把竹锉子将手指甲修了一遍,俨然是整个大堂里最忙碌的人。厨房里渐渐传出一阵混合着药味的浓香,他吸了吸鼻子,道:“哟,敢情儿你做的还是药膳?我记得珍味楼可不擅长这个啊!” 姚织锦走进厨房掀开锅盖看了看,猪肚已经炖得软烂,溶进汤水中。因为添加了药材的缘故,汤汁并不发白,而是有些浅浅的黄褐色。闻起来味道很不错,就是不知吃进口中又会如何。 她在汤里搁了些盐,舀出一碗来端到屋中,对陶善品道:“喏,你尝尝吧。” 后者往碗里一瞧,笑道:“咿,你这丫头,误打误撞竟正好做了我喜欢的猪肚汤,殊不知,我越喜欢的东西,要求就越高,你今儿可要倒霉喽!” 说着,娇滴滴地捏起勺子,舀了一勺汤送进口中,眉毛突地一挑。 ; 第八十话 品评 这陶善品举止虽然做作了点,但平心而论,也算不得特别讨厌。更何况,从程清泉的口中姚织锦已然得知,在京城饮食界,他实在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随便动一动手指头,某间酒楼就会得道升仙,也随时有可能埋葬于黄土中。因此,当那碗四神猪肚汤被他放入口中的刹那,说她不紧张,那一定是假的。 她擅于自省,知道那天在望月轩门口,自己犯了大忌。当着矮人不说短话,就算陶善品对自身的状态很满意,那也并不意味着,他就能将自己那些不太入耳的话照单全收,并泰然处之。 如果他说出什么对玉馔斋不利的话该怎么办?如果这苦心经营的小饭馆当真再开不下去,今后自己将何去何从?哎哟,这个陶大爷,喝个汤而已,需要品那么久吗?她是不是该趁这功夫上楼收拾细软准备逃命? 陶善品闭着眼睛,热腾腾的猪肚汤在他舌尖滚动,咸淡适中,浓郁稠滑,整个口腔里都充斥着鲜甜的滋味。中药的香气恰到好处的夹杂其中,多一分则味道太重,仿佛久病饮苦药般难耐;若少一分,所谓的药膳又还有什么意义? 良久,他终于将口中的汤吞咽下去,缓缓睁开眼。面前那个口齿伶俐的小姑娘此刻正满眼惊惶地瞧着她,将心中的惴惴不安在他面前透露得彻彻底底,他忍不住微微一笑。 还真是个有趣的姑娘,实在算得上一棵好苗子,假以时日,还不知会在厨艺界翻出什么风浪来呢!! 姚织锦见他似有话要说,往后退开两步,皱着眉头嚷:“你等等啊,稍待片刻,让我做一做心理准备。”说着转向谢天涯,可怜巴巴地道,“谢大哥,要是我玉馔斋开不下去了,你能让我到清心药庐当几天小工挣点零花钱么?” 谢天涯“啧”了一声:“咄,好个没出息的丫头!你做的菜老子天天吃,香的了不得,你怕个啥?这姓陶的要是敢颠倒是非,我这就回药庐取银针来扎废了他!” “哼,山野村夫!”陶善品瞟了他一眼,从牙缝里轻鄙地吐出几个字,“我陶善品跟你的舌头长得可不一样,像你这种人,一顿饭怕是要吃三大碗吧?只求填饱肚子,给你山珍海味你也尝不出滋味,和你说话,根本就是对牛弹琴!” “你奶奶的,找抽哇?”谢天涯登时怒将起来,幸亏被方立死死抱住了腰,否则看那架势,简直会让这娘娘腔立毙当场。 “不过……”陶善品话锋一转,“我这个人,一向最是公道,绝不会为了一点私人恩怨就冤枉谁,欺负谁。” 姚织锦实在是忍不住,跺着脚道:“你别显摆了,到底如何,你给句痛快的吧!” 陶善品从碗中捞出一条猪肚,在众人眼前晃了晃,道:“这丫头刀工实在是差得要命,瞧瞧,连个肚子都切不好,歪歪扭扭的,难看死了!还有哇,这盐搁得可太晚了些,咸味虽然合适,却只浮在表面上,并没有与汤融为一体。需知,做菜嘛,什么时候放盐什么时候落糖,那都是有讲究的,凭你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有点三脚猫功夫,就真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天真!” 姚织锦想死的心都有了。当初自己是发的什么疯,为什么要得罪这个不男不女的京城第一饕客啊?他说过从不来玉馔斋这种小饭馆吃饭,只要不引起他的注意,就算生意差,总还可以想想办法改善,现在呢?一切都毁了! 她脑海里甚至已经浮现出自己身无分文,披着一张破毡子在京城沿街乞讨的惨状,胸臆中顿时涌出一阵悲凉。 幸好红鲤和凌十三没有搬到这竹林巷来,否则,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同他们交代! 陶善品见她一脸灰败,用手帕遮住嘴,嘻嘻嘻地笑了起来。 “笑屁呀你!”姚织锦一嗓子吼了过去,“我知道自己做的菜入不了你的法眼,但你也不要太得意,本姑娘命硬得很,想让我的玉馔斋关门,没那么容易!” “哎哟,你作死啊,喷我一脸口水!”陶善品捏着手帕擦脸不迭,“身为一个厨子,被顾客挑剔是常有的事,我不过说了两句你就受不了,今后怎么在京城立足?我又没说你这小破饭馆开不下去了!” 听他话中有话,姚织锦本已如死水的心登时活泛起来,连忙放低姿态问道:“陶爷,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痛快点一次说出来吧,别大喘气了行吗?我年龄小,经不住刺激。” 陶善品又是一个白眼:“倒还挺会见风使舵,你也就这点儿出息了!我问你,你肯不肯静下心来听我说两句?” “肯,您老快说呀!” “一个大厨,无论厨艺怎样出神入化,都不可能完美无瑕毫无破绽,他必然有自己薄弱的一环。我一试便知,你的刀工从来没有经过训练,一塌糊涂是很正常的,但可贵的是……你对食材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敏感,仿佛你天生知道如何将某种事物烹调得最美味,这甚是难得。” 呃……其实,这都是屠艳娘和那本《玉馔集》的功劳哇!姚织锦在心中默默道。那本书不知参杂了多少人的心血,市面上能找到的所有食材几乎都有详尽记录,自从得到它,她便坚持每天都翻上几页,若不是这样,也不可能在短短时间内,熟知各种食材的灵活运用方法。 她只管在心里想着,表面上却仍旧是恭恭敬敬。陶善品见她态度端正了许多也很满意,接着道:“还有一点更难得。许多有点名头的厨子,都会将食材当做自己手中的玩物,胡搞瞎搞,将其原本的味道弄得面目全非,我最是不喜。而你,你既有初为厨子的本真淳朴之感,同时,更将食材放在烹饪过程中最重要的一环,愿意将自己当成它们的配角,做出来的菜,自然诚意十足。所以……” “所以我的玉馔斋,其实还是挺有前途,能在京城立足的对不对?”姚织锦越听越兴奋,等不及地接嘴道。 “啧,你要搞清楚,哪家饭馆能在京城开下去,从来不是我说了算。”陶善品俏生生点着她的鼻子道,“我只管如实评价菜品的味道,其他的,我一概不关心。至于你——我瞧着还有那么点天赋吧,只要能不断精进厨艺,也算是个可造之材。” 姚织锦这才算松了一口气。这陶善品真不会说话,明明是夸她,为什么非要把人吓个半死? 陶善品见她表情放松,突然疾言厉色起来,霍然站起身道:“照你现在的水准,在京城混口饭吃不难,但莫非你为厨目的就只是为了挣钱?不说别的,刀工、基本功、调味料的配制……这些都是你的硬伤!” 姚织锦叹了口气:“我难道还会不明白吗?只是,我原先不过在别人家的厨房帮忙打杂,后来跟着一个师父学了三四个月——她本来也不是正经厨师,就算我清楚自己的毛病,也不知该从何改起啊!” 她不可能永远靠着那本《玉馔集》和雷劈出来的异能开饭馆,一开始或者能吸引人,但总归不是长久之计。然而,屠艳娘现在早不知去了哪里,她又能从哪里给自己再寻到一个擅厨的高人学艺? 陶善品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冲身旁小厮使了个眼色,背着手走到门口,忽然停下了。 “我家在城北,出了城穿过一个水塘,门前有一大片竹林的便是。”他没头没脑地撂下这句话便飘然而去,徒留一个袅袅婷婷的背影。 ; 第八十一话 不挂名师父 陶善品前脚走,久未出声的程清泉后脚就蹦了起来,连连拍掌道:“这可好了!姚姑娘,陶爷寥寥数语,明摆着对你的厨艺很是欣赏,今后咱玉馔斋再不愁生意,肯定会客似云来的!”就连方立也是满面喜色,低头憨厚地打哈哈,他妹妹在旁边捶了他一下,咯咯笑了起来。 姚织锦低头思索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道:“程掌柜、方立,我来到京城没多久,对你们这里的规矩也不大懂。依你们看,陶善品为什么要特意告诉我他家住在何处?该不是暗示我上门给他送银子去讨好他吧?这种事我可做不出来!再说,我是个穷鬼啊,怀里拢共没几个钱,小心翼翼抱着几两散碎银子送过去,人家还瞧不上眼呢!” 程清泉像看怪物似的紧盯着她,过了好半天才转向谢天涯,哭笑不得道:“谢大夫,你这妹子脑袋里装的究竟是些个啥啊?我怎么听不懂她的话了呢?陶爷若真个要害她,犯得着那么麻烦吗?只需走出去吆喝一声‘玉馔斋的东西吃不得’,谁还敢来?我看,人家是打算提携她呢!” 这一层姚织锦又怎可能没想到?只不过她心中还塞着疑问。那日在望月轩门口,她明明白白听见陶善品对女人下厨这回事嗤之以鼻,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一时不忿,冷嘲热讽了两句,他又怎么会忽然转了性子,对自己这个“基本功奇差”的小姑娘上起心来? 谢天涯跟着程清泉呵呵笑了两声,道:“我这妹子脑子里怪想法挺多,有时候会把自个儿给绕进去,你别介意啊。姚家妹子,我大略知道你心里是什么想法,你也不用思虑太多,我估摸着那陶爷虽然女里女气的,看样子也不像什么坏人,特地留下住址,必然有目的,多半还是好事哪!我看,明天你索性就去他城北的宅子走上一遭,你要是不放心的,老子陪着你,这总行了?” 姚织锦晃晃脑袋:“不用了,那陶爷将地址告诉了我,他在桐安城里又名头响亮,哪怕龙潭虎穴,我也得走上一遭了。谢大哥你药庐事忙,不用陪我,我自己去就行。” ========================== 这晚姚织锦睡得不好,第二日起床就觉得头疼身重,还时不时有两声咳。勉强延挨着忙过午饭,便忐忐忑忑地去了城北。 出城之后,又顺着大路朝前走了约莫半里路,眼前出现一个种满莲花的池塘。这时候还是早春时节,花没有开,只隐约能看见水中窜出三两支嫩绿的莲叶,小朵小朵的,甚是可爱。荷塘后头是一条木板子铺成的小桥,踩上去嘎吱作响,通往一片竹林。 应当就是这里了,姚织锦在心里默默地给自己打了打气,一脚踏上桥,走了过去。 此处的竹子青翠挺立,直指天空,茂密地一簇簇立在泥地中,隐约露出掩藏在后面的青瓦白墙大房子。院子里好似有人在演奏乐曲,似有若无地传出来,呜呜咽咽,悠悠扬扬,衬得四周愈加清幽。 嚯,这陶善品还真会享受呢!她暗暗嘀咕,走上前去叩了叩门,不多时,便有一个穿着天青衫子的小童探出头来。 “你是姓姚么?”那小孩儿看上去虎头虎脑的十分可爱,眼珠子滴溜溜直转,一张口便问道。 “是啊!”姚织锦点点头,“借问一句,陶爷可在家?” “你咋现在才来?我们爷都等你好久了,快进来!”小童不满地嘟囔一句,打开门将她让了进去。领着她在宅子里七弯八绕,踩着石板路来到一个小而雅致的院落中。 “陶爷在书房里,你直接进去好了。”小孩儿说完转身就走,姚织锦在后头急得直叫,他根本连理都不理。 这一屋子都是些什么人啊,古古怪怪,那陶善品该不会设下什么圈套了吧?一个大男人——虽然外表不太像——至于那么小气吗? 她走上前,拍了拍门板,不情不愿地叫道:“陶爷,我是玉馔斋的姚织锦,我来了。” “进来吧!”里头传来娇滴滴地一声轻喝。 推开门,就见那陶善品今日穿着一件鲜亮的石榴红锦衫,立在窗台前侍弄一盆春菊,听见门响,他便回过头来,抿唇一笑道:“我算准了你今日会来,却不知竟这么晚。你这是对待一个长辈应有的态度吗?” 姚织锦在心里学着他的样子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十分敷衍地冲他福了一福,道:“陶爷,您也知道我开着一间小饭馆,是脱不开身的,只能等忙过了才来,还请不要怪责才是。” 陶善品随便点了个头,放下手里的花剪,忽然飘飘荡荡地原地转了个圈,问道:“你瞧我今日这身如何?” 这问题还真不好回答,是应该说英气逼人好呢,还是干脆赞他美艳不可方物? “嗯……挺、挺喜庆的。”姚织锦磕磕巴巴地道。 “哼,狗嘴吐不出象牙,我听说那姚江烈家也算润州大户,你既然是他侄女,总该认得几个字吧,连句夸赞的话都不会说?”陶善品十分不满地嗔了一句,接着道,“知道我今天叫你来干什么吗?” “我……我不知道。”姚织锦轻易不敢瞎猜,只装可怜道,“陶爷,您看昨儿我都给你道过歉了,我就是一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姑娘,您大人大量,就别为难我好不好?” “屁话!”陶善品气得抖了三抖,“敢情儿你以为我找你来还是为了公报私仇,在你眼里,我就那么小气?咱们之前的恩恩怨怨,在我这里已经翻篇儿了,你不用再想。我也懒得跟你啰嗦,昨天吃了你那猪肚汤,我觉得你还算是一个可造之材,你恐怕也瞧见了,我这儿满屋子全是与饮食有关的书籍,所以……你跪下叫师父吧!” 啥?陶善品原来真的是打算收她为徒?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哇!要是在从前,她肯定非乐疯了不可,但问题是,她好像已经拜过屠艳娘为师了吧? 姚织锦吭哧了两声,道:“陶爷,您愿意教我这个不成器的丫头,我真是欢喜得很,但昨天我也已经说了,已经拜过师。我师父对我很好,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如今虽然已不在我身边,但并未曾逐我出师门,我再另拜他人为师,这不太好吧?” “啧,小小年纪,哪里来这些迂腐思想?你也知道我在这桐安城里是何等样人物,心心念念想拜我为师的人从城东头能排到城西头,你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陶善品骂了一句,但脸上的表情却并不怎样凶恶,问道,“我记得你说过,你师父并不是正经厨子,那么他是什么来头?” “您真想知道?” “别绕弯子,快说!” “她……她是个老鸨……” “你再说一次试试?!” 陶大爷差点没背过气去:“拜一个老鸨为师,你还真有出息啊,我看你就是要活活气死我!” 姚织锦嘟了嘟嘴,喉咙一阵发痒,咳嗽了两声道:“老鸨怎么了,只要她有本事,哪怕她是个要饭的,我也会拜她为师的。陶爷您锦衣玉食,自然不知生计艰难,我师父,她的经历也很坎坷的。” “我不管那些个!”陶善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这几年,我身子一直不好,很想寻一个聪明伶俐的人,将自己对食物的理解认识全都教给他,免得死后失传,看来看去,竟偏偏看上了你这个性子古怪、满嘴胡言乱语的小丫头!我知道你对我有误会,那天在望月轩外我说的那番话,并不是针对所有女子,只是那‘弄雪阁’的老板娘,实在算不得什么好人,故此一时怒火攻心,这才脱口而出。反正虚名的东西我也不甚在意,你愿意的,就叫我一声师父,否则,只称陶爷也使得。你过来,我问你,你想跟我学吗?” 姚织锦眨巴着亮闪闪的眼睛,眼前女里女气的陶善品瞬间变得慈祥起来。这可是如假包换的京城第一饕客啊,会吃的人必定对食物有独特的认识,若能得他随手点拨一二,厨艺必将收获质的飞跃哪! 她双颊和嘴唇都兴奋得一阵发红,使劲点头道:“我想,当然想了!陶爷,您真肯教我?” “别让我翻来覆去说没用的话,还有,别对着我咳嗽!”陶善品皱着眉头,用手中锦帕擦了擦额头的细汗,道:“既这样,咱们也不用多说其他的了。你现在对做菜的感觉很好,只是基本功差了些,不努力打好根基,今后可够你受的。” “这就要开始上课了?那咱们第一天学啥?”姚织锦满脸堆笑地问道。 陶善品高深莫测地一笑:“莫急,做厨子,要想学会做菜,先得学会吃。” ; 第八十二话 食不厌精 “啊?所以,我们现在要吃东西?”姚织锦愣了愣,“眼下不过未正时刻,我哪里吃得下!” 陶善品恨不能掐死她,痛心疾首地差点把脑袋晃下来:“蠢材啊蠢材,你可知城中人有多少人对我这里的吃食痴心妄想?哪怕尝上一小口,他们都能欢喜大半年,你还跟我唧唧歪歪的!唉,我真是……怎么偏偏就看你顺眼?” “陶爷,我知道您喜欢我,不用老说出来,怪不好意思的。”姚织锦见这位不挂名的师父仿佛很好欺负的样子,便大着胆子调侃道,“你到底有什么好东西?” “哼!”陶善品抬头用鼻孔看着天花板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中午忙着给客人做菜,饭肯定是糊弄吃的吧?身为厨子,对自己的嘴巴和舌头都不仔细照顾着,长此以往,味觉必然退化,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孔夫子有云: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今天,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精细!” 说着,拍了拍手掌,高声道:“送进来吧!” 门吱呀一响,立时便有两个俏丽的丫头端着托盘走了进来。陶善品走到窗边,在墙壁上随便碰了碰,一道暗门顿时开启,外面是一个临水而建的木头小凉台,上置一张紫檀小桌和两三张矮凳,旁边栽着几支竹子,异常风雅。 “你过来,看看我这里如何?”陶善品冲姚织锦招招手,她立刻走过去,扒在门边,眼睛就像钉住了一般拔不开,半晌才笑道:“陶爷,你这里自然是极好的,该怎么形容,我也不敢说,省得回头你又数落我没见识。” 那两个丫头从二人身边掠过,轻手轻脚在桌上搁下两杯茶、三碟小菜以及两双乌木镶银筷子,含笑退了出去。经过姚织锦身边时压低声音道:“姑娘真是好福气,除了我们爷,还未曾有第二个人在此用过餐呢!” “多嘴!”陶善品斥了一句,招呼她在桌边坐下,道,“你瞧瞧,这几道菜你可见过?” 姚织锦连忙低头仔细看了看。桌上的所有杯碟皆是最简单不过的青白釉,干净清爽。茶杯中飘着三四朵花瓣,那三个碟子最多不过女娃儿的手掌大小,分别盛着水煮过的鲜肉、面筋和鱼干儿样的东西。 这几样菜品外观看起来平淡无奇,凑近了嗅闻,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香味,这老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 陶善品先用一张湿帕子擦了脸和手,挽起袖子泰然道:“在我这里,用食不为果腹,而重在一个‘品’字,你既然来了,就当守我的规矩。在我这儿,先吃哪一样,后吃哪一样,都得由我做主。你先端起那盏茶来试试。” 姚织锦依言端起茶杯送到嘴边,细细抿了一口。她很明白,这一餐,与其说是在品尝菜肴之味,倒更像是一场试炼,如不出意外,很快陶善品的问题就会接踵而来,一定得小心应对才行。 这杯中物饮进口中,才发现它其实并不是茶,里面既有一股爽甜的滋味,又隐约带着几缕花香。水中飘着的是梅花,奇异的是,竟栩栩如生,像新摘下来的一般,十分可爱。 “尝出来了吗?”陶善品微笑着问道。 “唔……”姚织锦有些迟疑地道,“这杯中之物好似是用梅花浸泡而成,里面混合了蜜糖,既开胃,又爽口,当真清新得很!” “不错,这东西叫做‘暗香汤’,是将腊月盛开的梅花采摘下来,连蒂带把儿地收进瓷瓶里,再加入一把炒盐,以箬叶封口收藏三五个月。吃之前先在杯底抹一层蜜,放入三四朵花,再倒入滚水便可饮用。”陶善品点点头。 “一杯茶,竟这么费工夫?”姚织锦咂舌道。 “这算得了什么?你再尝尝这道用‘腌雪’煮成的鲜肉。”陶善品说着拈起一片颜色鲜嫩的肉片搁进她的碗中。 “腌雪?”姚织锦好奇地夹起送入嘴里,“名字虽然奇怪,却又有两分写意呢!” “嗯!”陶大爷满意地点点头,“果然孺子可教,逐渐开窍了。这一回我却要考考你,你来说说,这腌雪是个什么东西?” 姚织锦细细咀嚼口中的食物,初入口时有些像腌肉,但细细品尝,就会发觉它并没有腌肉的油腻感,反而极其清冷绵密。肉在烹煮时似乎没有加入任何调味料,却自然而然五味皆全,沁香满口。 她忍住咳嗽,唇边勾出一抹笑:“陶爷,我试着说两句,要是有不对的地方,你可别吼我啊!我猜想,所谓的‘腌雪’,即是将雪收集起来,和盐混合在一起密封储存在大缸之中。时间一长,雪自然融化成水,然后用它来煮肉,就会特别味美,对不对?” 陶善品丝毫不掩饰面上的欣赏之色:“瞧你这丫头,明明长了条好舌头,怎么尽着亏待它?以后可得好好照料着,知道不?你说的没错,这腌雪同样取自腊月,搁进大缸里,采用一层雪一层盐的方式按紧压实,再封好盖子。待得天气回暖,便能取出来使用,烹煮鲜肉或用来调制各样酱料,都非常好。” 姚织锦咂舌不迭。她以为自己生在饮食之家,总该有些见识的,然而陶善品口中的“腌雪”、“暗香汤”,她根本闻所未闻,实是又惊奇又赞叹。 接下来,二人又一同品尝了另外两道小菜——响面筋和鱼鲊。前者用猪油和香油分别炸过,拌上花椒粉和绍酒,入口咀嚼时咯吱有声,既有趣又好吃;而后者用生矾泡汤,凉透之后,把切成薄片的鱼肉搁进去浸泡,沥干之后,鱼肉便又紧又脆,之后再加上盐、莳萝等调料腌制。特别的是,保存时需要将瓦罐倒过来摆放,待里面的料汁控完,鱼也就熟了。 这几道菜,外表看起来没什么了不起,但吃过很久之后,依然回味无穷,唇齿留香,虽是用最简单的材料,但滋味却实在非比寻常。同它们一比,普通饭馆里那些佳肴美馔,瞬间变得平庸起来。 姚织锦彻底傻了眼。她总以为《玉馔集》里的记载已经算作包罗万象,却没料到,陶善品家这些东西,比之又生生高出一头去。学厨,果然是一件永无尽头的事啊! 陶善品见她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知道这小丫头今日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便呵呵笑道:“我知你现在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不要紧,慢慢来,我早说过,在我这里,有一大箩筐的东西还等着你一点点学。你若真个有天分,将我生平懂得的东西都学了去,我便也就心满意足了。” 姚织锦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抬头满眼感激地看着他。 “得了,若是要谢我,就省了这口气吧,说到底,我也是为自己找个传人,你碰巧对我的胃口,没什么大不了。”陶善品舒开臂膀稍稍活动了一下,埋怨道,“都怪你,我原本每日雷打不动的午睡今儿算是泡汤了,这会子我可得上床歪一歪去。你青春少艾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我可不敢跟你比,若休息的不好,脸上又得添皱纹咯!你且去吧,也不用日日来,我要找你的时候,自会派人去传话。赶紧回你那劳什子饭馆去,我还准备了另一样礼物在等着你呢!” 说罢,挥了挥手。 姚织锦这次才算是真心实意地冲他施了一礼,诚惶诚恐地退了出去。 ; 第八十三话 生意爆满 从陶善品的宅子出来天色已经不早,被风一吹,姚织锦就觉得浑身发冷起来,直担心自己这是要生病,连忙快步走回城里,穿过几条街道,不经意间一抬头,却见凌十三站在一片木头栅栏前,眼睛直往里瞅。 姚织锦顺着他的目光也朝里望了望,那栅栏之中倒像是一个园子,荒草疯长得足有半人高,实是没甚可看。她本待过去打招呼,想了想,又觉得犯不着这样上赶着讨嫌,便一扭身打算离开。 没料到,凌十三却瞧见了她。 他远远看着那个葱绿衫子的姑娘正气鼓鼓的疾步往街里走,不时掩着嘴咳嗽两声,站在原地想了想,终是忍不住追上去唤道:“姚姑娘。” 姚织锦蓦然停下脚步,回过身讶异地瞥了他一眼:“干嘛,这会子你又不躲着我了?我还以为从今往后,咱们就老死不相往来了呢!” 记忆中,这好像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姚姑娘”这三个字,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用任何称呼唤过她,姚织锦甚至怀疑,他会不会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凌十三对她浑身上下透出的怨气视而不见,只道:“好些年未回京城,这里竟是大变样了。我与妹子归来,身上无甚钱钞,总得想法儿养活自己,这几日便一直在外寻觅挣钱活计。” 姚织锦不由自主地朝他拖在身畔的左臂望了望。 胳臂动弹不得,这意味着那些搬搬抬抬的粗重活他是决计做不了的。红鲤又是个姑娘家,找事更难,莫非还去大户人家做丫头?他们俩虽然是桐安城的旧人,但如今却已物是人非,京城人多地贵,要在此安顿下来,匆忙中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些话只能放在心里想想,说出来,无疑是伤人的。她用手捂住嘴轻咳了两声,道:“既如此,你在这里做什么?我方才见你盯着那园子看了好久哩!” 话刚出口,自己就先飞红了脸。这句话一出,岂不让凌十三知道,她其实早就注意到他了? 凌十三在这一点上却不甚在意,顿了一顿,指着那满园荒草道:“此处便是我家从前酱园子的所在。” 姚织锦恍惚记得红鲤曾跟她提起,当初谷元亨垂涎这爿酱园子,用了不少下三滥的手法,最终将地契抢了去。他离开京城搬到润州之后,也不知把这块地给了谁,如今,竟荒废了。 “三哥哥。”她试探地叫了一声,“你是不是还惦记着这地方?” 凌十三唇边扯出一个淡漠的笑容:“也说不上什么惦记不惦记,反正,它早已不是我家的了。红鲤倒还想重操旧业,盼着能将家里的酱园子重开起来,也算是给爹妈一个交代。若能这样,自然是最好,但这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成的事,容我想想法子吧。” 姚织锦点点头,很想说些劝慰他的话,但仔细想想又实在没什么可说。凌十三这人沉默寡言,今天肯同她说这么多,已经算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些年他们两兄妹为了报仇,不知吃了多少苦,就凭自己轻描淡写的两句安慰,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何况,他也并不需要。 她身上冷一阵热一阵,说不出的难受,冲凌十三点点头,道:“这事儿慢慢来吧,急不得的,只要你们两兄妹在一块儿,没啥解决不了。三哥哥,我看着天色不早了,得快些回玉馔斋为晚上的生意做准备,你回去替我给红鲤姐姐带个好。你们……”她偏过头去又是一通大咳,“你们平日虽忙,得空的时候,也该来多走动走动,若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便尽管开口。” 凌十三仔细朝她脸上看了看,眉头微微一蹙,道:“行了,你快些回去吧。” 姚织锦勉强冲他一笑,转身直奔竹林巷而去。 =========================== 刚走到玉馔斋门口,她就被里头的喧闹声给吓住了,不自觉地停下脚步。 怎么这么吵?该不会那陆笃之又带人来闹事了吧?这家伙还真是不知死活,连谷沁芳说过的话都不放在耳里,活腻歪了不成? 她本来就不舒服,这么一想,火气立即腾了上来,一脚踏进门槛,只见小小的饭馆大堂堆满了人,五、六张用餐的桌子坐得满满当当,还有好些人站着,直着嗓子叫嚷。小蝶没见过世面,已然是给吓傻了,躲在楼梯旁边扳住栏杆,一脸惊恐地四处乱瞧。 程清泉早已从柜台后头走了出来,和方立一起张罗着让人们安静一点,一回头见姚织锦进了门,连忙跌脚道:“哎哟姚姑娘,你今日可是迟了,你瞅瞅……” “怎么了?是来闹事的?”姚织锦皱着眉头问。 程清泉尚来不及开口,旁边一个年轻男人早对着方立嚷了起来:“什么叫让我明日再来?我费了好大的力气从城南赶过来,你莫非还让我空着肚子走回去?” “不是的客官,小的哪敢有那种意思?”方立劝道,“我们老板今日有事,还没回呢,您看,我也不能让您在这儿白等着不是?” “那用不着你担心,我等是我的事!”那男人脖子一梗道,“陶爷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对桐安城里的饭馆作评价了,他老人家开口对一家毫不起眼的小饭馆大加夸赞,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我今天非要把这顿饭吃进肚里不可!” 旁边的人也都七嘴八舌地附和。 敢情这些人全是听了陶善品的赞赏,跑来玉馔斋尝滋味的?不会吧,这么多人?怪不得临离开他家之前,他说还有礼物要送给自己,这家伙到底有什么本事,影响力真不是盖的啊! 姚织锦花了片刻功夫来平定心中的紧张和激动,尽量镇静地道:“方立,我回来了。” 人群呼啦一声全转过头朝她看过来。 她冲众人微笑了一下,道:“对不起诸位,让你们久等了,因陶爷今日有事唤我去,故此才耽误了时间。大家请稍待片刻,我这就进去准备,今天晚上这顿饭,无论如何也会让诸位吃得满意。” “听见没有,陶爷叫她去啊!咱陶爷看上的厨子,什么时候让人失望过?今天咱们是来对喽!”众人口中啧然有声,纷纷议论道。 “老板!”方立赶紧跑过来道,“这么多人,咱们玉馔斋可没本事招待啊!一来压根儿坐不下,二来这厨房里就只有你一个人忙活,要做出那么多菜,非累死不可!我看你脸色也不好,要不……” 姚织锦摇了摇头:“这些人都是听了陶爷的话,特意跑来尝味道的。咱们玉馔斋从来没这么热闹过,若今天不能令大家满意而归,往后的生意必受损害。眼下的确不是长久之计,赶明儿个再去招一个靠得住的厨子吧,但今天,我就算是挣命,也得把这顿饭给做好了。” 说完,转身进了厨房。 之后,不用说就是一通忙乱。姚织锦一边忙着做菜,一边还要细心观察每位食客的喜好,力求让每个人都能吃到心之所钟,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程清泉也暂时丢开了掌柜的架子,帮着方立和小蝶传菜招呼客人,好容易送走最后一拨人,已经过了戌时。 姚织锦连站都要站不住了,只觉浑身上下每一块骨头都不是自己的,又酸又疼,脑门边两根筋“突突”地跳个不停。从厨房里走出来,身子直打晃,连忙靠住柜台勉强站好。 “姑娘,你咋的啦?”小蝶回身见她一头冷汗,唬了一跳,连忙过来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就手倒了一杯茶,“瞧瞧,这脸色都发青了,赶紧喝口热水歇一歇。” “老板,我就说你这样强撑着是不行的,要是把身子熬坏了可咋办?”方立也在旁道。 “我还行。”姚织锦抬起头冲他俩笑了笑,“恐怕是从来没这么忙过,有点不习惯。程掌柜,明儿一早你写一张招厨子的告示贴在门口,若有人来应聘,你就和他聊聊。有没有经验不要紧,最重要的是脑子灵活,踏实肯学。哎哟,陶爷的一句夸赞还真是够厉害,要天天这样,我可撑不住了!” “得,你就别操心了,交给我吧。”程清泉答应了一声,转头吩咐小蝶,“你上楼给姚姑娘把床铺了吧,我瞧她身子不大舒服,还是早点歇着的好。” 正说着,小牛从外头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两服药,横眉赤眼地走到姚织锦面前,没好气道:“姚织锦,我师父让我给你送药来!” ; 第八十四话 旧怨 收费章节(12点) 今日三更,求首订,求围观~~~ ================== “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跟谁撒气呢”姚织锦朝小牛脸上望了望,“你师父前儿才送了一大包做药膳的中药给我,怎么又来?” 小牛不耐烦地一拧脖子:“师父怕你忙着做菜没工夫,估摸着食客差不多走完了才打发我送来的,要不是因为你,我早****睡大觉去了,你还指望我给你好脸?喏,这个不是用来做药膳的,我师父说你咳嗽得厉害,恐怕是病了,所以让我嘱咐你,这两服药今晚吃一次,明早再吃一回,若还不见好,你可别强撑,趁早乖乖地去见他我可把话带到了啊,你们这儿每个人都是见证,到时候你若真个病起来,可别怨我” “那你问他去”小牛砸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就要往外走。 “哎,你站下,咳咳,我还有话问你呢”姚织锦连忙叫住了他,“我这玉馔斋里是有鬼吗,你这么一小会儿都不愿意呆?小牛我问你,咱们结伴来京城这么些日子了,可寻到你父母的下落了?” 小牛站在原地没有回头,脑袋却是垂了下来:“没有,一点消息都没有,说实话,我根本连他们长啥样都不知道。”说完,便走了出去。 姚织锦知他心里不好受,不由得叹了口气。旁边小蝶过来,拿了一包药自去厨房煎好喂她喝下不提。 当晚她蒙着大被睡了个昏天黑地,第二天醒过来,便觉身上松快不少,咳嗽也减轻许多。方立和小蝶不放心她,特意来早了些,强逼着她将另一服药也喝了,便里里外外地收拾了准备开店。不多时,程青松也从家里过来了,写了一张招聘厨子的告示贴在门外。 姚织锦吃过早饭,在玉馔斋里晃荡了一圈,发现后厨里八角和茴香不剩下多少了,便打发方立去买,自己端了杯茶,打算把《玉馔集》拿出来翻上两页。 她原想着,自己的小饭馆昨晚虽然博了个好彩头,终究在京城里的日子尚短,应该不会那么快有人来应聘,谁知不一会儿,便先后有好几个人找了来。 头一个进门的,是位庄稼汉模样的大叔,操着一口浓重的乡音,一进门就道:“俺问问,你们这儿是招人哪?” 程清泉有点愕然,不自觉地挠了挠脑门子:“啊,对,大叔您是来找事做的?” “是啊,俺外地来的,你们不嫌弃吧?” “不不,怎么会呢?”程清泉忍俊不禁,和姚织锦对视了一眼道,“姚姑娘,要不,你来和他说说?” 程清泉好歹是店里的掌柜,这点权力总该是有的,想到这里,姚织锦便笑着摆了摆手:“不必了程掌柜,我不太会和人打交道,老是说错话,本来就打算跟你学学呢” 程清泉也不推辞,回身对那庄稼汉笑着道:“大叔,我们饭馆里招的是厨子,请问你以前可有在饭馆帮厨的经验?” “咳,不就做饭吗?那有啥可难,在家里,俺媳妇最愿意吃俺做的南瓜饭,烙的野菜饼了”彭大叔拍拍胸脯,“你放心,俺有的是力气,不坏事的俺就想问问,你们这儿能管饭不?俺要求不高,两顿稀的一顿干的,管够就行” 姚织锦差点没笑出来,赶紧拿书遮住脸。为厨的事若真能有这么简单,她也犯不着四处拜师,又成天价捧着本书不松手了这庄稼汉看上去虽然老实,但一望而知毫无根基,要是把他招进店里,陶善品非活剥了她不可 程清泉显然和她存的是同一种心思,尴尬地笑了两声,道:“大叔,实在不好意思啊,我们店里招的是厨子,最重要的,便是要在这方面有自己的心得。你对烹饪这件事怎么看?” “我能看个啥?”那庄稼汉呵呵笑道,“这饭菜嚒,反正最后都是要拉出来的,管它香臭,填饱肚子最重要啊” “呃……”话说到这儿,就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了,程清泉皱皱眉头,敷衍了两句,将他打发出去。 姚织锦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总觉得这一天的招募,很有可能到了最后是一场空。 果然,接下来进店应聘的人着实不少,但靠谱的却一个也没有。 路人甲:“我跟你们说啊,我可是在京城最大的酒楼打过杂的,见的世面不要太多先说好,每个月你们得给我二两银子工钱,少了我可不来的” 路人乙:“我没地儿住,晚了就在店里打个地铺歇行不?” 路人丙:“那啥啊,咱店里有啥福利没?老板能帮忙给我讨个媳妇不?” …… 就这样白忙活了大半天,别说程清泉了,就连姚织锦在旁看着都觉得累,活动了一下肩膀笑道:“我的妈呀,这回我可长见识了。程掌柜,不瞒你说,好几次我都忍不住想插话,真想揪着他们的耳朵告诉他们,做厨子得有心,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可不是?”程清泉也笑了,“姚姑娘你也别太发愁,这种事是急不来的,咱们慢慢选,总能找到个好的。” 正说着,方立气喘吁吁地从外头扑了进来,将手中的纸包随便往桌上一丢,对着姚织锦比手画脚地大声道:“老板,你赶紧去松宁寺前头瞅瞅吧,出事啦” 姚织锦一下子坐起来:“咋了?” 方立抓起桌上的水杯狂灌一气:“陶爷在那儿跟人吵起来了,闹得不可开交,里三层外三层都是看热闹的,围得水泄不通。我看他身边连个跟着的人都没有,怕是要吃亏呀” 姚织锦一听这话,立刻把手里的《玉馔集》塞到方立怀中嘱他收好,自己似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再怎么说,这陶善品也是她的恩人,如今他有麻烦,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坐视不理 方立见她一溜烟跑了个没影,高声叫道:“老板,你慢点,让小蝶跟着你” ========================== 姚织锦一路疾奔到东街的松宁寺前,果然瞧见一大群人凑在一处,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的,她心里愈发着急起来,一矮身钻进人堆,三两下挤到最头里,一眼看到陶善品和一个女人面对面站着,脸气得都发白了,嘴唇哆嗦着,连手指也跟着不断震颤。 “陶爷”她赶紧叫了一声,陶善品回过头来发现是她,使劲点了点头,指着那女人道:“很好,丫头你来得正巧,给我上去扇她两耳刮子” 姚织锦闻言不觉一愣,抬头瞟了那女人一眼。 那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女人,梳着****头,容貌倒也称得上妩媚,身上的衣裳虽素净,却十分精美雅致。她满面惊恐地垂着眼帘,仿佛很害怕的样子,只是那双斜飞入鬓的眼睛里,却隐约透出两点冷意。 这是什么情况? “我让你抽她,你出门没带耳朵?”陶善品见姚织锦一动不动,气咻咻地道,“你虽不叫我‘师父’,却也曾得我指点。有好处时跑得飞快,如今叫你做一点子事,便装聋诈哑起来?” “陶爷,你先别着急好不好?”姚织锦见他着实气得不轻,便赔着笑道,“您要使唤我做事,我自然是没二话的。只是,我和这位大姐素不相识,一上来就对人家动粗,不太好吧?我这儿一头雾水呢,您总得给我个理由,也算是师出有名不是?” 那女人怯弱地瞥了瞥姚织锦,悲悲戚戚低声道:“师父,原来您又新收了一位徒弟么?这姑娘生得水葱一般,眼睛里全是机灵,徒儿,真该恭喜您才是。” 师……师父?莫非这女人是陶善品的徒弟?从没听他提起过啊? “你甭叫我师父,我可受不起”陶善品一手捏着帕子扇风,另一手叉在腰间,横眉瞪眼地道,“我本待不再搭理你,谁想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你有心将事情闹大,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女人眉梢一挑,两滴豆大的泪珠从塞上滑落。她求助似地看向众人,遥遥指了指不远处一爿铺面:“诸位,我只是一个弱女子,辛辛苦苦开了一间弄雪阁,向来老实做生意,并不曾行差踏错一步。实不相瞒,陶爷本是我师父,他对我有恩,在京城京城又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我怎敢得罪他?今日他闯了来,不由分说,劈头盖脸对着我就是一通乱骂,这会子倒成了我的不是,还请诸位替我说句公道话呀” 原来这女人便是弄雪阁的老板,怪不得陶善品一说起她就来气,敢情两个人是有旧怨的她外表楚楚可怜,声音也又细又柔,言语却一句比一句尖锐刺耳,话里话外将陶善品生生打造成一个欺凌良民的娘娘腔恶霸,决计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陶善品愈加怒火冲天,脸红脖子粗地指着那女人尖声叫嚷:“田芸香,我没工夫在这儿跟你瞎叨叨,麻溜儿地把‘影月刀’还给我,否则,我有各种法子让你在这桐安城里永无地立足” 那名叫田芸香的女人哭得鼻子都红了,眼泪巴巴地道:“陶爷,我并不曾拿你任何东西,影月刀是什么,当真听也没听过,你怎能冤枉我?” 姚织锦听得一头雾水,但是,从陶善品平素对自己的态度来看,她不相信这位京城第一饕客是什么大奸大恶的角色。见田芸香一味装可怜,便不自觉地皱起眉头——陶爷闹得如此不可开交,只会让别人对这个弱女子更加同情不是吗? 她刚想说话,从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将她拽了出去,与此同时,还伴随着一个男人低沉的嗓音:“别瞎掺和”(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五话 误伤 收费章节(12点) 姚织锦被他一拉,从人堆里踉踉跄跄跌了出去,匆忙中撞在好几个人身上,好容易稳住身形,一抬头,就见凌十三木着一张脸站在她跟前,手已经收了回去,就好像刚才将她拽出来的是另有其人一般。 “三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她讶异地叫了一声,话出了口才想起这根本不是重点,转过身又想往里钻,脚下才一动,就被凌十三从背后扯住领子拖了回去:“我说了,不许瞎掺和” 姚织锦挣不脱他,几乎快要急死过去,指着人群道:“三哥哥,你松开我行不行?陶爷与我虽无师徒之名,却对我悉心教导,玉馔斋也是得他提携生意才逐渐好起来。他对我好,我就该时时记在心里,眼下他遇上了麻烦,我怎能不管不顾?” “那些与我无关。”凌十三漠然道,无错小说“他二人如何吵闹都是他们之间的事,你不明就里,迫不及待跳出来逞什么英雄?” 这时候,小蝶也追了上来,一边喘着气一边磕磕巴巴道:“姑娘,这位凌公子说得没错,程大哥也让我提醒你别冲动呢咱们饭馆好容易生意有了起色,事事都得谨慎些哪” “哎呀”姚织锦看着他们二人,使劲跺了跺脚,“依着你们的意思,是让我自扫门前雪了?小蝶你也不想想,若不是陶爷,咱玉馔斋能苦尽甘来么?我是不管他和那弄雪阁的老板娘有什么恩怨的,我只知道他性子急,眼前情况对他已是不利,我又怎能白站着看戏?” “啊” 话音未落,人丛中忽然爆出一声凄厉的嚎哭,三个人立时被吓得抖了抖,姚织锦心里一沉,趁着凌十三愣神的功夫甩开他的手挤了进去,随即被眼前的情景惊得目瞪口呆。 弄雪阁老板娘田芸香蹲在地上,脑袋深深埋在手肘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一颗颗砸下来,浸进泥地里。她的肩膀剧烈耸动着,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喉咙中不断发出压抑的啜泣声。 陶善品立在人群中央,脸色由白转青,汗水顺着额角滑下来,在脸上划出一道道浮白的细线,双目圆瞪,气得说话都不利索了,食指直戳到那女人的面上去,从嗓子里逼出变了调的斥骂:“田芸香,你少在我面前装相,旁人受你蒙骗,我却不是吃素的” “陶爷”田芸香涕泪交流,崩溃似的失声喊道,“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呢?我知你待我恩重如山,当初你毫无理由地逐我出师门,我虽伤心,却并无怨怼。即使你我师徒缘分已尽,倘若有一**需要我的帮忙,我照样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但那并不意味着,我就能凭空受你的冤枉啊你是非要我死了才甘心吗?”。 姚织锦看着那女人梨花带雨的脸,勾了勾嘴唇。 她和陶善品相处不过几日,已瞧出这个人年龄虽不小,却没什么城府,丝毫管不住自己的性子,一怒起来根本什么也顾不得。田芸香如果真的曾经拜他为师,对这一点也应当很清楚,若真想将眼前的争执好好解决,就不该说出这番令陶爷更加火大的话——这摆明了是要将事情闹得不可开交嘛 再这么下去可不行她在心里合计了一下,见陶善品气得着实厉害,便走过去乖巧地立在他面前,脆生生道:“陶爷,您先别生气好不好?前儿您才跟我说自己最近身子不好,打算好好养养,您是京城最有名的老饕,难道不知,养生除了要从饮食着手,更应该控制自己的情绪?您瞧,我来了这么些时候,一直在旁边听着,却始终不知您和这位姐姐到底因何起了争执,您只管发火,就算原本是有理的,在旁人看来,也只能当做是无理了。您跟我说说究竟所为何事,也正好让大家替您评断评断,如何?” 她这番话轻言细语的,在风中打了个转,仿佛很快便飘散得无影无踪,然而说来奇怪,那陶善品竟真个冷静下来,扭头看了她一眼,从胸臆中呼出一口长气,点点头:“丫头,你说的是,我火气的确太大些。既然你有此一问,我也少不得将事情的原委说出来,你替我论论,到底是谁的不是,如何?” 蹲在地上的田芸香稍稍抬了抬头,一双泪眼寒浸浸地从姚织锦面上掠过。陶善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我此刻便将事情从头到尾说出来,你若有异议,可以随时提出。我倒要看看,事到如今,你还能有什么话说” =========================== 姚织锦原本以为,这不过是个师徒反目的故事罢了,但她终究是想得简单。 大约五年前,田芸香与丈夫来到京城赚钱,为了谋生,什么脏活累活都做过。遇见陶善品时,他们夫妻俩在京城摆了一个小摊子,卖些核桃芝麻之类的干货。 田芸香的丈夫是个实心眼的乡下人,做生意挺厚道,去山里进货时,总是挑选成色最好的干货,又从不漫天叫价,因此,生意还算不错,夫妻俩挣了钱,日子过得也乐呵。一来二去,京城中那些大一点的干杂铺子不免有些眼红,得闲便以各种事由找他们的晦气。 陶善品与他们相遇那天,恰逢城中一间干杂铺的老板纠集了几个恶霸去生事,先是管他们要钱,一言不合便将他们的摊子给掀了。陶善品原只是路过,见此情况有些不忍,于是过来替他们解了围,赶跑了那伙强人。 言语中,陶善品得知他们是从外地而来,男的原本是个木匠,而田芸香在嫁给他之前,在一户地主家里做厨娘。陶善品一听这话立刻来了精神,三人就站在路边说了个热火朝天。田芸香虽然是小地方出来的人,对厨艺却颇有见地,陶善品心里一喜欢,立刻拍板,收了她做徒弟。 “哼,算我瞎了眼”陶善品愤愤道,“论起来,这堂堂弄雪阁的老板娘确实也有些天分,人又聪明,一点就透,我是真心想要将自己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但谁料到,她学了些功夫,就开始洋洋自得起来,不仅在我面前越来越没规矩,就连她那老实巴交的丈夫,也愈加入不得她的眼。这女人,仗着自己有两分姿色,成天在桐安城里勾搭有钱人,心心念念只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我看不过眼,说了她两句,她竟然跟我顶撞起来,你们倒是说说,一个女人家做出这等事,她还有理了不成?” 人群中一阵骚动,不少原来对田芸香仗义相挺的人,脸上也出现几丝轻鄙之色。 陶善品理了理自己的衣裳,继续道:“做厨子,跟各行各业都一样,得心正。我见她不但不肯听劝,还一日比一日更加过分,心也就凉了,一时火起,便与她断绝师徒关系,从此不相往来。也不知她究竟使了什么法子,过了不上几日,突然传来他丈夫暴病而亡的消息,短短三个月之后,她便被城中一位富商纳为妾,前儿还开了这间劳什子弄雪阁。人家的事,我插不上嘴,也没有精力多管,但田芸香,你万万不该偷了我的‘影月刀’” “陶爷,那影月刀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姚织锦忍不住问道。 陶善品看了她一眼:“十几年前我游山玩水时偶遇一位高人,因为彼此志趣相投,聊得十分投机。临别时,他将影月刀赠与我。那虽然只是一把菜刀,却是以玄铁打造,通体漆黑,隐放红光,极其锋利,实是不可多得。我一直珍而重之的收着,打算遇见有缘之人便转赠与他。谁成想,竟被这田芸香偷了去” 这话一出口,围观群众立刻发出此起彼伏一片咋舌声,各种议论潮水般纷沓而至。 一直蹲在地上的女人霍地站起身,面上的委屈娇弱消失殆尽,双眼射出寒光,大声道:“陶爷,我敬你曾是我师父一直诸多忍让,你可别凭空诬赖好人,甚么影月刀,我压根从未听说过” 陶善品即刻便又要发飙,姚织锦连忙死死按住了他的胳膊。 “陶爷,您急什么?”她笑着道,“偷东西可不是小事,尤其像这种世上难得一见的宝贝,丢了更是不得了,您想想,换做谁能大方承认自己是窃贼?如今您与这位姐姐各执一词,再争闹下去也是毫无意义,既然您认定了影月刀是她所窃,也不用跟她废话,只管去衙门让青天大老爷做主便是。此地可是天子脚下,您在桐安城又如此声名赫赫,难道还担心他们会置之不理么?” 说着,她又转向田芸香:“这位姐姐,你与陶爷的纠葛我不愿妄加猜测,但你的的确确是个聪明人。你明知道陶爷一生起气来就会怒火攻心昏了头,连一句囫囵话也说不出,方才还一直拿话噎他,不就是为了让他没工夫说出事情的原委吗?这样一来,在外人眼里,你可占着理儿呢咱们此刻也不必多说,孰是孰非,公堂上自见分晓” 说罢,搀扶着陶善品就要离开。 田芸香此刻脸色完全变了,忽然躬身从地上拾起一物,咬牙切齿道:“陶善品,你带着个小丫头一起来欺负我,又算什么本事了?你可别忘了,我如今的夫君在京城也是有权有势,我可不怕你”说着一抬胳膊,将手中的东西掷了过来。 姚织锦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想拽着陶善品躲开,然而那东西速度极快,刹那间已欺到面门之前,不等她偏过头,只听“铛”一声闷响,正正砸在她右边的额角上。 她只觉得耳朵里“嗡”地一声,紧接着额头上一阵剧痛袭来,好像有什么热烫黏稠的****顺着脑门子流了下来。她眼前金星直冒,脑袋里更是一片混沌,迷迷瞪瞪想要捂住额头,身体忽然朝旁边一歪,倒了下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六话 只能歇着 收费章节(16点) 姚织锦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身子软塌塌动不了,眼睛也睁不开,脑袋里意识却还清醒。她好像被人扶住腰脊一路疾奔,鼻子里嗅到一股若有似无的,类似于秋天田野里被太阳晒过的稻草气味,干燥,而又是暖融融的。 然而没过多一会儿,这股子气息便被浓郁的药香盖住了,耳边充斥着谢天涯的粗声叫嚷:“这是怎么了,咋弄得一脸血?这丫头成天就会给老子找事赶紧把她扶到椅子上躺好,老子这就给她瞧瞧” 看样子,她是被送到谢天涯的清心药庐了。这也不错,至少此地是一个让人安心的地方,她的脑门疼得实在厉害,正好可以好生歇歇。 再醒过来的时候,姚织锦发现自己睡在清心药庐二楼的房间里。费力地四处瞧了瞧,但见周围的摆设和她搬走前并无二致。 她抿着嘴唇无声地笑了一下。谢天涯将这房间保持原貌,多半是担心她的玉馔斋迟早倒闭,预先替她留了一个容身之处。真是不知道该感激还是该生气,这个大神医,对她也太没信心了 屋子里空无一人,她强撑着坐起来,轻轻一动,床便吱嘎作响,门帘随之被立刻掀开,谢天涯领着凌十三和陶善品前后脚走了进来。 “醒了?”他率先走到床前,替姚织锦探了探脉,虎着脸道,“妹子,你真真儿是要气死我刚过了两天好日子,就忙不迭地上蹿下跳起来一个姑娘家,瞧见街上有人打架,就该远远躲开才是,你倒好,偏就上赶着往里凑你是没看见,他们把你送来的时候,你捂着脑门子,鲜红鲜红的血顺着手指缝直往外渗,差点吓得我魂儿都没了” “谢大哥……”姚织锦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哑得厉害,忙清了清喉咙笑道,“你别唠叨了,我本来就头昏脑胀的,你走进来不由分说就是劈头盖脸一通骂,就不怕我再厥过去?” “少他娘的给老子鬼扯,我可是大夫,心里有数着呢”谢天涯白了她一眼,“既然你醒了,我这就去煎药,你乖乖给我喝了。小蝶我打发她回饭馆给程清泉报信,那里有他们照顾着,你只管安心在我这儿歇息。先躺着吧” 说完,拔脚走了出去。 陶善品往前踱了两步,脸上带着几分歉疚,嘴里可没什么好话:“丫头,这事儿你可赖不着我啊,只怪那田芸香手里没准星,我这么大个人站在那儿,她都砸不中,命中注定是个没出息的” “陶爷,我又没说什么,你干嘛这么着急撇清?”姚织锦冲他皱了皱鼻子,不经意间牵动伤口,立即疼得直从牙缝吸冷气,“当时一片大乱,我什么也没看清楚,那个弄雪阁的老板娘究竟用啥东西打我啊” “嘿,你是没瞅着,那么大个的石头哇,她动作还真够麻利的”陶善品边说边比划道,“放心,这事儿不会就这么算了。田芸香有胆子跟我作对,就必然要付出代价若不能让她在这桐安城彻底变成个过街老鼠,就算我白在这世上走一遭我……” 姚织锦连忙打断他:“好了好了,在我面前发什么狠,一会儿又该说我气得你身子不舒服了不是我说,陶爷您年纪也不小了,平和一点不好么?从今天起你别再去和她正面冲突,所有事交给衙门去处理,只要你肯听我的,别动不动就发火,我今儿这一下就算没白挨。” 陶善品悻悻地点了个头,闷了半晌,道:“那你歇着,我这就得回去将此事打点一下。别的都还犹可,你今日被那女人打了,怎么我也得给你讨个公道。况且,那把影月刀我就算要送人,也不能便宜了那该死的田芸香我先去了,赶明儿个等你伤好了到我家来,陶爷备下好吃的等着你” 说完,他也便径自离开。 这样一来,屋子里只剩下了凌十三。 趁着姚织锦和其他二人说话的功夫,他早已自顾自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眼睛盯着几上一个茶杯,也不知在思虑什么。姚织锦静静看着他,忽觉那股干草的香味复又飘了过来,氤氤氲氲,在室内逐渐弥漫,将她整个人笼在其中,不得抽离。 他那条左臂毫无生气地垂在身侧,每看见一次,姚织锦就会无来由地一阵心慌。他眼角那道弯月形的伤疤只是一点无伤大雅的瑕疵,但这条可能再也抬不起来的手臂,却随时都会变成一生的后患。虽然说为了报仇,付出什么都在所不惜,但他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她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直到眼睛掠过窗外微微有些昏黄的天空,这才禁不住发出一声惊呼:“怎么……现在什么时辰了?我得回玉馔斋……” “申时已过,你现在这副样子,还指望着能回去下厨吗?”。凌十三淡淡地瞥她一眼,“谢大夫说你本就有些着凉,病还没好全又被人砸伤,身子难免发虚,还是老实休息罢。” “哦,也是啊。”姚织锦笑了一下,“我这一身血糊糊的,回去非得吓坏客人不可。就让程掌柜他们应付吧,我正好偷个懒。”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额头那块伤口的边缘,自语道:“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要是破相了可就倒大霉了” “嗯。”凌十三只从鼻子里应了一声,似乎对这个话题并不关心。 这人真是……太难相处了反正你都亲自将我送来了清心药庐,明摆着还是有一点关心的意思,又何必做出这副冷冰冰的样子来膈应人? 姚织锦在心里埋怨了一句,不由得有些泄气。她也懒得再费那个劲找话题,干脆窝进被子里,正要合上眼,谢天涯端着一个粗陶小碗复又走了进来。 “赶紧把药吃了。”他说着将碗递过来。 姚织锦只得再度坐起身,双手捧着碗正要喝,忽然眼珠子一转,对凌十三笑着道:“三哥哥你看哦,吃药其实也没那么可怕的,你瞧”话毕咕咚咕咚将药汤一股脑地吞咽下去,抹了抹嘴乐颠颠道,“中药虽苦,好在苦味很正,没那么难以忍受嘛” “就算我眼下肯吃药,也得有法子能医好我才是。”凌十三板着脸道,忽而站起身,“男女有别,我在这里终是不方便,这就去了,回头叫红鲤过来照料你。” 他撂下这句话,也不告别,迈着大步出去,脚步声“蹬蹬”地踩在木头楼梯上,一声比一声沉。 姚织锦原本是想说句调侃的话活跃一下气氛,却没料到他竟有这么大反应,回头和谢天涯大眼瞪小眼地对看半天,愕然道:“我说错话了?” “屁话,你以为呢?往后少在老子面前卖弄你那点小聪明,满嘴胡诌”谢天涯仿佛受了很大的刺激,直着嗓子吼了一声,转身也走了。 ============================ 凌十三走后,姚织锦仍觉有些头晕,索性在这满室药香的房间里又打了个盹,再醒过来时,天已全黑了,书桌上点了一盏灯,影影绰绰映出床前坐着的一个纤细身影。 “红鲤姐姐?”她一骨碌坐了起来,“你还真的来了啊” 红鲤站起身,将烛火移得近了些,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地横了她一眼:“你都伤成这样了,我能不来瞧瞧?要不然,你纵是死了我都不知道我说你脑袋里装的是豆腐渣吧,什么事都上赶着往前挤,你有那个能耐吗?”。 “嘿嘿”姚织锦嘻嘻一笑,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嘟嘴道,“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哄哄我?三哥哥也真是,我又没大事,你明天来探我也不迟,此时黑灯瞎火的,你一个姑娘家独自在外行走,要是遇上危险怎么办?” “不妨事,哥哥武功不错,得空时也曾教我一招半式。虽是花拳绣腿,防身却是够了。”红鲤在她额头上点了两点,“你受了伤,我来照顾是理所当然的事,用不着跟我蝎蝎鳌鳌的客气,倒是你,以后可长点心吧,明明是个乖巧可爱的姑娘,要是额头上留了疤,看你往后怎么嫁的出去” 姚织锦握住她的手:“行了,唠叨起来没个完我这会子觉得好多了,头也不那么疼。红鲤姐姐,你瞅着好像瘦了些,我去你们那儿好几次,总是吃闭门羹。”说着,不满地撇了撇嘴。 红鲤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可你也该明白,这左右不过是我哥哥的意思。他那人……他那人是个心重的,生平最怕就是给人添麻烦,纵使自己日子过得捉襟见肘,也不想从别人那里得来一星半点帮助。再加上现在他胳膊又那样,因此……” “我知道你和三哥哥都是要强的人,凡是喜欢靠自己,我没打算也没能力在钱银上给你们任何帮助,但大家一起坐下来想想办法总行吧?”姚织锦道。 红鲤顿了顿,叹息道:“你别怨他,哥哥小时候是个极活泼的人,满嘴俏皮话,自从爹妈出了事,心里就只有报仇二字,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如今怕是连如何与人相处都忘记了。他心里藏了多少苦,只有自己知道,就算对一个人再关心,见了面,脸上却仍旧是木呆呆的。” 姚织锦垂下眼睛:“我何尝不知?你和三哥哥这些年受了那么多罪……对了红鲤姐姐,你们找到事做了吗?”。 “哪有那么容易?”红鲤摇摇头,“若是依旧去大户人家做丫头,自然工钱高,但一来我年龄大了些,二来,哥哥也不许。前儿他找了个护院的差事,主人家原本对他很满意,后来听说他一条胳臂废了,立时便反了口。我也是心急,可再着急也没用不是?” 说话间,谢天涯从外头走了进来。 “姚家妹子,我刚从你玉馔斋回来,今儿晚上是不做生意了,我让程掌柜在门口贴了张说明,把店门关了,他们眼下已各自回了家。要是依我的意思,这两天你干脆也都别开门,你头上有伤不能久站,再说,这一副血咕令当的模样倘若给客人看到了也是不好。程掌柜说你们正打算招厨子,明儿个会开门继续征募,你先安心歇着吧,我看他是个实诚人,出不了错的。” 姚织锦心里直发愁。 玉馔斋好容易在陶善品的大力推荐下博了个好彩头,原本应当乘胜追击,借着这股子气势多挣点钱,偏生她又受了伤,歇业几日是在所难免。还没打出名头来就连遇波折,这条路,当真不好走。 “甭想那么多,你这也是撞上了,是祸躲不过,我听哥哥说那陶善品对你还不错,你放心,若玉馔斋真个遇上困难,他不会坐视不理的。” 红鲤见她低头沉思不语,便开口劝道。一面说,一面回头看着谢天涯:“谢大夫,我来了这么久也没瞧见小牛,这小孩儿聪明机灵,我倒挺喜欢,他人呢?” 她不问还好,这话一出口,谢天涯差点没蹦到天花板上去:“别跟我提他那个死伢子不知道又混到哪里撒尿和泥去了,别说你,老子这一整天也没见着他人清心药庐最近忙得要命,他从来不说帮帮我,每日价在城里四处闲逛,好个没见识的东西要依靠他,老子这儿早晚得关门,我看还是得招个细心勤快的帮工才是。对了姚家妹子,反正你们玉馔斋也正在招人,要不我去让程清泉替我一块儿招了?” 姚织锦一听这话,心中一动。 谢天涯想招帮工,红鲤又正在找事做,这不是正好吗? 她抬手在红鲤腰间推了一把,将她送到谢天涯面前,笑着道:“谢大哥,何必那么费事,你若真个想招帮工,眼下可有一个现成的哪” “你是说……红鲤姑娘?”谢天涯愣了一下。 “怎么了,不行啊?”姚织锦笑嘻嘻地瞟了瞟红鲤,“我这位姐姐心细如发,人也特别能干,哪点入不得你的法眼了?除非……你嫌弃她是个姑娘” “咄,瞧你说的,我当初能容得下你,难道还能容不下红鲤姑娘?”谢天涯抬手想敲她脑袋,忽然想起她有伤,慌忙缩手不迭,“只是我这药庐成天跟各种病人打交道,寻常人难免觉得晦气,红鲤姑娘你……” 红鲤闻言,心中也小小地雀跃了一阵儿。谢天涯是个粗犷豪气的汉子,又是知根知底的,在他这儿做工,总比去大户人家当丫头要来得踏实放心。再者说,她和凌十三此刻的生活紧巴巴的,也根本没资格挑挑拣拣,能养家糊口,已是很好了。 想到这里,她便笑了笑:“谢大夫,你要是不怕我手脚笨动辄打烂东西,那么,我真愿意来药庐跟你学着做点事。” “哈哈,这可好了”姚织锦手舞足蹈,“兜兜转转,红鲤姐姐终于还是来了竹林巷,往后咱们又可以天天在一起了” “你慢点,慢点”红鲤慌忙按住她,“被人砸得满头包还这么得意,你也算是奇葩了”说完,自己撑不住也笑了出来,心中总算是放下一块大石。(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七话 新厨子 收费章节(12点) 因为谢天涯执意不准她四处胡乱走动,当晚,姚织锦就在清心药庐里歇下了。 桐安城的夜晚比润州来得要喧闹些,许是因为白天睡得太久的缘故,到了夜里,竟一点困意也无。她趴在临街的窗户上往下瞧,看见三三两两的行人从街上走过,手里提着灯笼,星星点点的,远远望去倒还好看。 谢天涯的呼噜声透过墙板传了过来。 直到今天,姚织锦也不知道,这个来自黑凉村的“神医”技艺究竟有多么精湛。反正当初在拂云庄,他就没能医好谷家太太何氏突发的疯症,对于凌十三被刀砍伤的左臂,也同样是无计可施。该怎么说呢?这谢大夫该不会是个徒有虚名的江湖骗子吧? 她被自己的这种想法逗得弯了弯眼角,随即,却愁绪更甚。 》无>错》小说 眼下,红鲤算是有了着落,在谢天涯的清心药庐帮工,总能挣几个钱,生活不至于还像之前那般窘迫。但凌十三怎么办?无论他怎样冷淡,在姚织锦心中,一直将他当成最特别的朋友,她实在不愿看着他拖着一条废臂就这样过完一辈子呀 赶明儿个,得问问陶善品有没有相熟的大夫才好。 她这么想着,再次低头往街上看了看,合上窗户,钻回被窝里。 ============================ 第二天一早,谢天涯又煎了一剂药送过来。姚织锦歇了一晚,觉得精神头好了许多,便提出要回玉馔斋里看看。 谢天涯闻言一瞪眼:“我说姚家妹子,你这是在挣命哪?脑袋上砸出碗大个疤来,还不知道小心照顾自己的身体,一天半天不做生意有什么要紧,我看你是钻进钱眼里出不来了” 姚织锦皱着眉沉痛地道:“咳,谢大哥,你这么说话我可就不爱听了,什么叫碗大个疤?脑袋掉了,才是碗大个疤呢” “去去去,别瞎说,满嘴晦气” “哈,原来你还知道忌讳啊?我也没打算做生意,不过一天****没回玉馔斋,我起码得回去瞧瞧情况吧?再者说,我这衫子上面都是血渍,看着好不怕人,趁现在天色尚早,我也该回去换换不是?” 谢天涯沉吟了片刻:“那也使得,反正你在哪里歇着都是一样。既如此,你就先把药吃了,回头我叫小牛送你过去。” 姚织锦脆脆地答应了一声,冲他咧嘴一笑。 在清心药庐吃过早饭,她便回到了玉馔斋。 小牛将她护送到门口,赌气似的掉头就走,姚织锦原想喊他,回头却发现小饭馆的门已经打开了,程清泉站在柜台后拨弄算盘,小蝶则正在扫地,唯独不见方立的踪影。 姚织锦含笑走进去招呼道:“呀,程掌柜,我还琢磨着今天你们八成不会这么早过来呢” 程清泉一抬头,朝她额头上用布包扎的伤口望了望,也笑着道:“姚姑娘,真是抱歉,本来打算去谢大夫那儿瞧瞧你,一直也没能腾出空来。你可大好了?” “没大碍,已经不那么疼了。”姚织锦晃晃脑袋,“那位大爷似的神医嘱咐了,这两天不让我下厨干重活,咱们的玉馔斋恐怕暂时没法子做生意了。” “这也急不得,你的身子要紧,旁的事,等你好些再说也不迟。”程清泉说着从柜台后头拿出两盒东西来,“这是昨晚上陶爷打发人送来的,我瞧了瞧,是上好的野山参,陶爷说给你补身子用的。” 姚织锦心里暖了暖。不管陶善品和那个田芸香之间究竟孰是孰非,至少,他对自己这个连“师父”都不肯叫的小徒弟,的确很是关怀。 这当口,方立从后厨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青年,身材瘦小,相貌也普通,唯独那双眼睛却是圆碌碌亮闪闪的,活灵活现。 “这位是……”姚织锦迟疑地看向程清泉。好嘛,这几个家伙也当真不靠谱,趁着她受伤的功夫,把什么人都带来了啊 “老板,你是老板吧?”那青年根本不等程清泉答话,早像个兔子似的蹦了过来,眉开眼笑道,“我就听说咱们这儿老板是个特好看的姑娘嘛我是程掌柜新招的厨子啊,他应承了一个月给我六百钱呢” “唔?”姚织锦皱了皱眉头。 “嗬,是这么回事。”程清泉忙笑着道,“我今天早上一来,就瞧见这位兄弟坐在玉馔斋门口打盹,把他叫醒一问才知道,他昨夜在咱们店门外看见了招聘的告示,生怕被人占了先,索性候在这里等了整整****。我问了他两句,觉得他这人挺活泛的,以前也做过这一行,算是有点经验吧,于是就做主把他留下了。这几天姚姑娘你不能做事,有他在,至少还能顶着点儿。咱刚刚有了点名头,可不能懈怠,得趁着这股子劲儿往前冲啊” 姚织锦抬眼仔细瞧了瞧那青年。 他总有十六、七岁了,身上的衣裳灰扑扑的,还打着好些补丁。一张脸上堆满了笑,那笑容看起来既不是讨好也不是敷衍,只像是打从心眼里散发出来的一样。 这家伙看起来虽不是那种老实巴交的,却透着一股机灵劲儿,聪明人谁都喜欢不是吗? 她点了点头,开口问道:“你叫什么?” “嘿,回老板,我叫卢盛,前天才从外地赶到京城。本来打算在城中随便寻个养活自己的活计,没成想,昨儿竟看见你这间饭馆正在招厨子,真是造化啊”青年嘴里爆豆子似的道,“不瞒你说,我以前在我们那个地界儿就是个厨子,厨艺嘛说不上好,但也吃不死人。我听程掌柜说,你们这儿招厨子并不要求有多少经验,我虽然本事粗浅,你让我慢慢跟你学,行不?” 姚织锦听他口齿清晰,好像一下子被他浑身的欢实劲儿感染了,也笑了起来:“你还挺实诚的,没错,经验并不重要,在我看来,做厨子若经验太丰厚,有时候反而往往会忘记食之本味。不过,话虽这样说,我还是得考考你才行。这样罢,你现在就去厨房,做一道你生平最得意的菜色端出来给我尝尝,若是过得去,你就留下来帮忙,如何?” “得嘞,您就请好吧”卢盛痛快地答应下来,转身一溜烟跑进厨房里。不多时,从里面传来一阵切切剁剁之声。 姚织锦一转眼,看见小蝶在旁边偷笑,眉头一皱,故作严厉地道:“哟哟,昨儿我被田芸香丢过来的石头砸个正着,你也不说替我挡着点,这会子还有脸笑呢,你来跟我说说,什么事那么好笑?” 小蝶明知她是开玩笑,也不害怕,捂着嘴笑道:“姑娘可怨不着我,昨儿我是想替你挡灾来着,可那块大石来得实在太过突然,别说我了,就连那位凌公子,飞身扑过去也没能替你挡下来。我瞅着他一举手一投足,分明是有功夫在身的人。他都无计可施,我一个小丫头,能做什么?” “他替我挡来着?”姚织锦一阵诧异。当时环境混乱,她什么都没看清楚,就被砸了个晕头转向,根本没来得及注意周遭的情况。这个凌十三,既然打算救她,又何必事后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死样子? “嗯,是真的呀”小蝶使劲点头,“唉,就差一丝丝呢” 姚织锦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有些温软,仿佛心头被一只柔若无骨的手轻轻拂过。她暗骂自己没出息,人家给这么点恩惠,就迫不及待感动得一塌糊涂了 她揉了揉鼻子,回头若无其事地问道:“卢盛在干什么呢,这么半天还不出来?” ”要不我去瞅瞅吧,省得他在后头祸害东西。“方立说着,转头钻进厨房。 又过了片刻,两人一同从里间走了出来,卢盛手中捧着个装菜的陶碗,笑着道:“哎哟我娘,老板,为了做这道菜,我可费老劲了” 姚织锦伸长脖子朝碗里觑了觑,见里面装着的是用红烧手法烹煮的鳝鱼,便问道:“哦,怎么说?” “我方才见老板你额头受了伤,心想,这可咋整?牛肉啊、鸡肉啊啥的都是发物,你吃了对伤口不好的。转头瞥见地上有一水盆的鳝鱼,个个儿肥嘟嘟,听我们村里人说,这鳝鱼能补气养血,还能消肿止疼,我寻摸着你现在吃挺合适,所以就自作主张拿它来做了个红烧鳝筒。后来我在柜子里看见有一堆好药材,就从里面拣了一条人参切了两片,也搁进去一起煮。嘿嘿,那啥,我手艺一般,老板你勉强试试,对你伤有好处。”卢盛明显带着两分忐忑之色,笑呵呵地道。 姚织锦听他这样说,心里先有两分喜欢了,用筷子拈起一条鳝鱼送进嘴里,只觉鲜香满口。这红烧鳝筒中除了花椒、老姜、大蒜等物,还特别加入了白酒、黄酒和三两颗红枣,去腥之余,更将鳝鱼本身的鲜味提了出来。虽然人参的味道重了点算是美中不足,但这卢盛说自己厨艺“一般”,显然是有些自谦了。 她搁下筷子,冲卢盛笑了笑,道:“你别诚惶诚恐的,我看着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我问你,为什么要在菜里加人参?” 卢盛吐了吐舌头:“咋的,是不是这样做不对?我知道人参是大补之物,老板你有伤,多补补总是没坏处,所以……” 姚织锦记得,屠艳娘和陶善品曾不约而同告诉过她,做厨子得要学会为食客着想。这卢盛脑子转得快,知道用现成的材料做出一道好菜,又懂得根据客人的情况来具体操作,而且,手艺也还过得去,只要他能踏踏实实的,留在玉馔斋里,也算是一个好帮手。 “嗯。”想到这里,她便点了点头,“这道菜药味稍重,某些食客对此很反感,得拿捏好分寸才行。另外,不是所有菜里面都能加药材,弄得不好,很有可能会出乱子,你虽是好心,还是小心为上,咱店里有一位好大夫给开了单子,你认识字吧?往后依着那个来,就出不了错。打今儿起,你就留下来在玉馔斋做厨子,照程掌柜说的,一个月六百钱,等咱们生意稳定了,我会根据情况再给你们各人添加,如何?” “老板,你肯留下我?这可太好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八话 掌勺都尉府 收费章节(12点) “我生怕这菜入不了你的法眼呢”卢盛一蹦三丈高,“不瞒你说,我在家乡日子过得挺憋屈,早想着出来闯荡一番。谁想到,我才刚来到这天子脚下就遇上了你,这可真是出门遇贵人呢” “行了行了”姚织锦笑着挥挥手,“你可别再拍马屁了,再说下去,我都要飞上天了我这玉馔斋也是刚开没多久,总之,你若踏踏实实的,咱们一起努力把店铺经营好,我必不会亏待大家;但是,倘若你得闲就偷懒耍滑,我纵使年纪小又是个姑娘,也不会跟你客气的这两天我受伤,大夫吩咐了不准下厨,厨房可就交给你啦” 卢盛跟她很像?姚织锦腾出手来抓了抓脑门。原来在他们眼里,自己就是这么个形象啊虽然有点没个正形,但好像也……也不错? 几人正说说笑笑,打门外走进来一个老者。 “姚姑娘,近来可好?”那人径直走到姚织锦面前,先唱了个喏,又冲众人拱了拱手,姿态挺拔直立,“我们府上有贵客,夫人打发我来请姑娘去下厨呢” 姚织锦看他有几分眼熟,低头想了想,恍然道:“你是二小姐……你是上骑都尉府的人?” 玉馔斋开张那天,谷沁芳曾来相贺,身边跟着的一众仆役里,正是有这个老者。当时姚织锦便觉得他举手投足像是个管事的。可是,谷沁芳好端端地为何忽然请她去上门做菜? 老者略一点头:“正是,在下乃上骑都尉府的管家,玉馔斋开张之日,曾与姑娘有过一面之缘。我们夫人自从那日吃过姑娘做的菜,嘴里老是念叨,正好这两日府上来了两位亲戚,夫人要安排家宴,便特地让我请你去掌勺。姑娘放心,报酬方面,都尉府是不会亏待您的。” 说着,从怀中掏出两锭银子,足有二十两大小,直直递了过来。 “这……一顿饭罢了,哪里用的了这许多钱?想必府上早已备好的各样食材,我不过是动动手,这么大两锭银子,我可不敢收。”姚织稳稳当当坐在椅子上,只管抬眼看他,并不伸手去接。 “姑娘不必客气。”老者微微一笑,“我们夫人说了,请姑娘去府里做厨,必然会影响玉馔斋的生意,这二十两银子,只当做是给姑娘的一点心意,还请姑娘不要推辞,否则,在下回去也是不好交代的。再者说,姑娘与我们夫人十分投契,又何必在银钱上诸多计较?” 白送来的银子,谁不要谁是傻子听他这样说,姚织锦也就不再推辞,让程清泉将银子接过来收好,问道:“不知许夫人何时要待客?” “正是今晚,姑娘若方便的,咱们现在就走?” “什么,今天?”方立站在旁边,一听这话,立刻插嘴道,“这可不行,老先生,您看见了,我们老板头上有伤,医生吩咐了不可以做粗重活,要不……” “不用说了方立。”姚织锦打断了他,“许夫人赏识我的厨艺,那是我的福气,我既不能拂她的面子,更不能扫了她的兴致。那可是都尉府呢,不用想也知道必定是人手充足,要寻个把人打下手有何难?我不过是烹饪调味一下罢了,累不着的。你们也不用替我担心,我带着小蝶一起去,这总行了?” 小蝶从未在大户人家出入过,闻言喜上眉梢,赶紧点了点头:“哥你放心,我肯定照顾好姑娘。” 姚织锦回头冲她笑了笑,又对程清泉道,“谢大哥说不让我忙饭馆儿的生意,又没说不让我接外头的活,对不对?程掌柜,你替我多照应一点,尤其是卢盛,他才来,有什么不懂的,你就提点着他,好吗?”。 程清泉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颔首答应。 姚织锦立刻上楼收拾一下换了身衣服,领着小蝶跟那位老者一起出了门,直接赶往上骑都尉府。 ======================= 谷沁芳是早早在前厅候着了,见姚织锦赶来,忙迎过去笑道:“哎哟,我还真怕你今儿玉馔斋里客人多,顾不上我这里呢。听说最近你那儿生意不错,连桐安城最有名的老饕陶爷也被你收服了,瞧你,日子过得滋润,就想不起我这个姐姐来了” 姚织锦指着自己的额头也笑道:“姐姐还说呢,你没见我头上这副景象,这还能叫滋润?要不是今**府上要待客,我还真不敢来,怕吓着你。” “我正想问呢,你这是怎么了?又跟人有了争执?”谷沁芳皱着眉头道,“好好的小姑娘,要是日后留下些疤痕,怪可惜的。” “没事,路上看见人家打架,我过去瞧热闹,谁料好死不死的,给打中一下,真是晦气”姚织锦满不在乎地嘻嘻一笑,“倒是姐姐,今日怎么想起来在家宴客?都尉大人还没有回来?” 谷沁芳叹了口气:“可不是吗?他这一年中,倒有大半年都在边关,我就算有个什么委屈难受的,想跟他说说都难。其实今儿来的客跟咱们倒是同乡,原本我是应该让家里的厨子掌勺的,是我私心,老想着你那一手好厨艺,故此,才巴巴儿地把你叫了来。” 同乡?姚织锦见她故意卖关子,心里先就敲起了小鼓。那许云鹏可是京城最年轻的上骑都尉,以他的地位,从润州城里来的人就算想要攀附,恐怕也没那个胆子——难道是谷府里来人了? 她开始有些后悔。如果可以选择,她决计是不愿再跟润州的谷家人再有任何牵扯。早知如此,在玉馔斋时,就该好好儿地向那个老者问清楚才是,现在人已经到了都尉府,就算她此时想甩手离开,恐怕也不能够了 “喂,想什么呢?”谷沁芳见她皱着眉头直愣神,便推了她一把道,“别傻站着了,今天不用你来猜我的心思,我一早就想好了要吃什么。已经跟厨子吩咐下了,食材也已经准备齐全,这就让丫头带你过去瞧瞧,如何?” 姚织锦勉强一笑:“自是应该如此。” 谷沁芳叫过一个丫头来吩咐了两声,姚织锦回头示意小蝶跟上,冲谷沁芳福了一福,跟着那丫头穿过前厅,去到厨房之中。 这上骑都尉府的厨子姓刘,在许家已经做了二十多年,做出来的菜许云鹏是吃惯了的。圣上御封了上骑都尉后,又赏了一处府邸,他从原先的家中搬出,便将这个厨子也带了来。 谷沁芳嫁进来之后,对这刘大厨的手艺诸多挑剔,已经令他十分不高兴,只是不能发作,今晚这顿家宴,他一早打算要好好显显身手,却没料到,谷沁芳压根没考虑他,从外头请了个厨子来——请也就罢了,居然还是一个小姑娘他倒不相信,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女娃儿,有什么本事能胜过他 因为心中存着芥蒂,刘大厨一上午都阴着一张脸,旁人深知他的脾气,都不敢招惹他。可姚织锦哪里知道?她跟着丫头走进厨房,见灶边立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估摸着他就是许府的大厨,便笑着上去招呼道:“大叔你好,我是许夫人请来打理今晚宴席的厨子。我对都尉府也不熟悉,要是有考虑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大叔多多提点才是。” 刘大厨从鼻子里喷出一股冷气:“谁是你大叔?” 姚织锦愣了一下,转开话题道:“嗯……借问一句,今晚要用的食材都是哪些?” “那不都在筐里放着吗?自己找去”刘大厨满面不耐烦地虚指了指墙角。 “许夫人方才说,今日想要的菜色她已经预先吩咐了,不知……” “你烦不烦?认识字吧?都写下来搁在灶台上了,你自己看,我很忙,就不奉陪了” 刘大厨撂下这句话,拔腿就要走。 直到这时,姚织锦方算是看出来了,敢情这汉子是对自己“雀占鸠巢”十分不满,在这撒气呢可是,这一切全是谷沁芳的决定,他自己没本事讨好主子,凭什么把火撒在她身上? 她心里火气蹭蹭蹭地往上冒,当下就想呛这刘大厨两句,还未及开声,门外已经响起了一个男声。 “堂堂都尉府,下人应当很懂礼数才是,刘大厨也是老仆了,在一个姑娘面前逞威风,又算得上什么本事?” 姚织锦一回头,登时愣在原地。 厨房门口立着一个高瘦的男人,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因为背着光,他那一身胜雪白衣,看上去有些朦朦胧胧的,全身都像笼在一片清浅的雾气之中。 那人款款走了进来,挡在刘大厨面前,唇角划出一道似笑非笑的弧线:“想去哪儿?你们夫人不是吩咐过,让你留下来给这位姑娘帮忙的吗?”。 说着,他又偏过头来,眼睛里掠过一丝微光:“姚织锦,好久不见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九话 仇人相见 收费章节(16点)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当这个所谓的“故人”当真出现在眼前,姚织锦还是觉得有些晕乎乎的,朝后退了一步,略微低了低头:“谷三少。” 来人正是谷府的三少爷谷韶言。自从拂云庄一别,二人已经有好几个月不曾见面,姚织锦原本以为,说不定这一世都不会再见到他,从此山水不相逢,但没料到,他居然也来到了京城 谷韶言垂眼朝她看去。不过几个月的光景,这女娃儿又长高了些,个头直达他的下巴颏。虽然像是受了伤,但脸色倒是格外红润,看样子,日子过得很不错。她依然是纤瘦的,却已经隐约有了些女子的曲线,小腰不盈一握,胸脯微微隆起…… “托三少的福,一切都还不错。”姚织锦十分不走心地答道,“不知谷三少怎么有闲心来桐安城,是来探望二小姐的吗?”。 谷韶言摇摇头:“非也,我这一趟,是特意带着娘来京城求医的。” 一提到何氏,姚织锦就更加局促了。 谷元亨在大年夜身亡,自此,何氏便患上疯症,原本是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如今却疯疯癫癫神志不清。当时谷府曾请谢天涯为她医治,始终不得其法。 谷元亨的死完全是他咎由自取,但何氏,就实在有些可怜。说起来,他们的遭遇明明都和姚织锦没有任何关联,但不知为何,她却总觉得有些心虚,仿佛整件事,和自己也脱不开关系一般。 她沉默了半晌,抬头问道:“太太的病还是不见好吗?”。 “一点也不见好。”谷韶言的脸上多少有些忧愁之色,“润州城里能看的名医都看遍了,能吃的药也全都吃过,丝毫好转也无。我与大哥商量过,桐安城再怎么说也是天子脚下,能人辈出,将母亲带来这里寻医,说不定希望会更大些。如今大哥成天在府中忙里忙外,实在抽不出空来,所以,便由我带着母亲一起上京。” “哦。”姚织锦点点头,接下来,就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谷府之中的人,除了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之外,其余人她压根儿没半点好感,甚至某些人对她来说,是无比憎恨的。至于眼前这个三少爷,曾经不知找了她多少麻烦,到最后却又掉转头来帮了她的忙,如今细想想,她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对他是怎样的感觉。 她不愿意说什么吉祥话来对何氏进行虚无的祝福,但无论如何,两个人这么相顾站着也不是事儿,她抬头飞快地瞟了谷韶言一眼,道,“谷三少,方才谢谢你帮我说话。厨房是个腌臜地,你穿得干干净净的,别弄脏了,赶紧出去吧,我这就得忙着收拾晚上的宴席。” 说着,转身打算拿过那张写了菜色的纸过来瞧一瞧。 谷韶言却并没有离开,依旧站在原地,也不知在思虑些什么,隔了许久,直到姚织锦已经手脚麻利地将一条鱼洗剥干净,他才突然道:“听我二姐说,你在京城里开了一间饭馆,叫玉馔斋的?眼下生意如何?” “嗯?”姚织锦回头看他一眼,“三少,这些能晚点再说吗?我得赶紧把这些食材都拾掇好,不然……” “我原想着你离了谷府,很快就会回到姚家,说不定前脚进门,后脚你大伯和父亲便会给你寻个夫婿,把你嫁出去。没料到,你压根就没有回家,却跑来了这京城里。”谷韶言就像没听到她的话一般径自道,“我在谷府之中是闲人一个,在你眼中,或许就是个不成器的二世祖,但我也知道,一个姑娘家自己出来讨生活,不是那么容易的。” 姚织锦干脆停下手里的动作,不敢相信似的回过头看着他的脸。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这谷韶言吃错了药?他虽然在紧要关头曾帮过她两回,却向来以刻薄闻名,这么有人性的话,怎可能自他口中说出? 她只管呆愣地盯着面前那张脸。棱角分明,鼻梁挺直,一双眼睛仍旧是神采飞扬,从里面透出忽明忽暗的光点来。父亲暴毙,母亲疯癫,这些事一股脑的压下来,他却好像丝毫也不受影响,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真不知是该说他宠辱不惊,还是没心没肺。 谷韶言嘴角一勾:“我知道我长得还不错,你若喜欢,尽管看个够便是。” “啧”姚织锦自知有点失态,忙板起脸一本正经地道,“谷三少,我现在可不是你家的下人了,你说话的时候就不能注意点吗?莫非你和那些大富人家的小姐们也是这般调笑?” 谷韶言唇边的玩味更深:“自然不会。” “你出去,出去”姚织锦被他气得差点跳起来,支着两只沾满鱼鳞的脏手作势要往他身上抹,“我说了,厨房不是你这种贵公子该呆的地方,你若再不出去,我糊你一脸” “好好,我走便是,你别着恼。”谷韶言被她那副气急败坏的小模样逗得忍俊不禁,一面笑,一面迅速退了出去。 =============================== 这天的晚饭,名义上说是宴席,但用餐者也不过三人,姚织锦前思后想,便只做了几道清淡小菜,又炖了一锅浓香补身的药膳羊骨汤,就这样端上了桌。 席间,谷韶言将何氏也从房里搀扶出来。不过小半年没见,这原本端庄而又不怒自威的****,两鬓竟生出无数白发,满口里胡言乱语的,说出来的话,十句倒有八句教人听不懂。 姚织锦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三人已经吃的七七八八,谷沁芳用自己的手帕正在替何氏擦嘴,见她出来了,便回头笑道:“锦儿,不是我爱夸你,你的厨艺当真是越来越精进。你知道吗,那道药膳羊骨汤,我足足喝了两大碗,一点膻腥味都没有,略带一丝中药之香,实在是美味至极。我听说,就连那城中的第一饕客陶善品,也都颇瞧得起你,有没有这事儿?” 姚织锦也笑了笑:“陶爷那人年纪不小了,却像个孩子一般,只要是他喜欢的,什么都不管,非得拢到身边不可。我原本跟他还吵过一架,谁知,来到我那小饭馆里吃了一顿饭,又和我聊了两句,竟就看我顺眼起来也算是我运道好,得他点拨,厨艺这才有了些长进。你吃着喜欢,我也就放心了。” “喜欢,当然喜欢了”谷沁芳拍掌道,“陶善品据说性子有些乖觉,人却是好的,能有他从旁护着你,我也放心一些。而且……” 她说着忍不住嘻嘻一笑:“而且,我听好些人提起,那老头儿举手投足有几分女气,这正好,不用担心他对你有异心,是不是?嗳,你忙活了大半天,肚子也饿了吧?快来,也坐下吃点,可好?” “不用了”姚织锦忙摆手,“这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谷沁芳一瞪眼,“你忘了咱们现在可是以姐妹相称,你又不是丫头下人,坐下一桌吃饭,有什么不行?” “我不是那个意思。”姚织锦摇头笑道,“只是,一则我头上有伤,好些东西现在都吃不得,二则,今早上替我看伤的大夫千叮万嘱,叫我晚上无论如何一定得再去他那诊诊脉,把药给吃了。我瞧着现在天儿也晚了,还是早点过去的好,姐姐你不知道,那大夫脾气大得很,若是我去得迟了,他非嚼了我不可” “哎呀,你可真是”谷沁芳嗔她一眼,低头想了想,道,“既这样,你头上的伤重要,我就不留你了,只不过你和那丫头——叫小蝶是吗——你们俩一个比一个长得好,夜里在外头走可不安全,我找个人送你们,成吗?”。 姚织锦还想拒绝,这时候,一直没出声的谷韶言却忽然放下筷子,道:“不用费事,我去吧。” “你?” “人都说,京城夜色别有一番风味,我还从未见过。这顿饭吃得很好,我正好出去散散步,瞧一瞧这桐安城的夜景,顺便的,也就把姚织锦送回去。” “那……也行。”谷沁芳沉吟道,“你们路上可得加点小心,别在外头逗留太久,虽说是京城,那也算不得太平,知道了?” 谷韶言应下,站起身先踱到门边,回身道:“还不走?” 姚织锦不情不愿地走过去,和他一起前后脚走出都尉府大门。 身后,那何氏忽然无比清晰地喊了一句:“儿子啊,早点回来,别被外头的狐狸精勾跑啦” …… 夜凉如水,虽已是春天,到了夜里,却仍旧有几分寒意,都尉府一个小厮在前头打着灯笼照路,谷韶言走在他身后,而姚织锦,则远远跟在十步之外的地方,领着小蝶踯躅而行。 她实在弄不清楚这谷韶言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们两个向来都是不对盘的,从前,她明显感觉到谷韶言对自己有敌意,然而这次他携母来京城求医,怎么好像什么都不大一样了? 这晚的月亮是弯弯的一轮,挂在深蓝色天幕中,澄黄明净,通透得仿佛是假的。她她抬起头来不时看看,没留意到,谷韶言居然径直带着她一直走到了竹林巷,途中,甚至没有回头来问她一句。 他在清心药庐前停了下来,回过头,见姚织锦仍然抬头望天,便笑了一下,道:“是这里了吧?” “唔?”姚织锦这才回过神,抬头一看门口的匾额,“奇了,你来过?八成是这小厮来过吧?我光顾着看月亮,竟没……” 后面半句话,她生生给噎了回去。路旁的暗影里,一个身影孑然而立,左臂垂直僵硬地拖在身畔—— 是凌十三老天爷啊,这么晚了,他怎么在这里?他可是杀了谷元亨的“罪魁祸首”,谷韶言虽然不认得他的脸,但两人一打照面,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哪 正左右无法时,凌十三却从那阴影中走了出来,行至她面前,叫了声“姚姑娘”。 “啊?呵呵,哈哈,那个……三哥哥,真巧啊,你怎么在这里?”姚织锦打着哈哈问道。 “天晚了,我来接红鲤。”凌十三说着,有意无意地瞟了谷韶言一眼。 姚织锦直想挠墙,苍天哪,他好死不死的,怎么又把红鲤给招出来了?这谷家三少爷记性再差,也肯定记得红鲤是谁。那可是谷府里偷跑出来的丫头哇,万一再招惹出一顿麻烦来可怎么办? 果然,听到这句话,谷韶言立即出声:“红鲤?怎么她也在京城?自从她从拂云庄离开,我一直也没见过她,她现在可好吗?”。 “嗯嗯,好着呢”姚织锦背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极力保持镇定,“那个……我知道红鲤姐姐从府中偷跑是她不对,可是,反正三少你也不是管事的,别为难她行吗?自打离开了黑凉村,她可是历尽千辛万苦才找到自己的兄长,好不容易团聚了,你……” “我又没说要捉她回去,你何必如此紧张?”谷韶言微微一笑,“你说得对,府中向来不是我管事,我没那个闲心。不过,这清心药庐的主人却是我的朋友,都走到门前了,我不进去打个招呼,未免太不知礼数。” 说罢,他也不管其余几人,自顾自踏上台阶,走进药庐中大声道:“天涯兄,别来无恙?” 话音未落,谢天涯就像一只大熊般从堂中窜了出来,立在门前发了好一阵呆,又求助似的看了姚织锦一眼,嘴里哈哈笑道:“哟,韶言,什么风把你吹到桐安来了?家中都好吧,来来来,赶紧进屋坐坐,咱们有日子没见,今儿非得好好跟你叙叙不可” 说着将谷韶言让进屋中,自己回身无声地冲姚织锦做口型:“我看你就是活得不耐烦了” 姚织锦无辜地摊手,表示自己也没办法,连忙进了屋,凌十三也跟了进来。 “大家坐,大家坐,别客气嘛小牛,你除了混吃等死还会点别的不?去沏茶呀,就用你姚姐姐送来的那个紫笋茶”谢天涯满嘴里直嚷嚷,然后,回身对姚织锦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咬牙切齿道,“姚家妹子呀,大晚上的我这小破药庐还如此热闹,都凑成一桌麻将了我真高兴,高兴得快死过去啦”(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九十话 一阵大乱 收费章节(12点) 几人先后走入清心药庐,谢天涯在屋子一角置了一张竹椅,令姚织锦坐上去,从药柜中取出一点子新鲜的化瘀草药,嘱咐小蝶替他捣成汁,自己则拆开姚织锦头上缠着的布,回头冲诸人笑道:“怠慢了怠慢了,稍待片刻,我得先给这不省心的丫头把伤口处理一下才行,要是弄得不好,以后破了相,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天涯兄何必客气?”谷韶言款款而坐,伸手接过小牛递来的茶碗,一派轻松地笑道,“我今天来不为别的,只是奉了二姐之命,专程送姚织锦回来。走到药庐之外一瞧牌匾,才知道故人在此,所以,就顺脚走进来打个招呼。” 姚织锦疑惑地扭头看了他一眼。 不过这时候,她哪有心思琢磨这些个事情?进来清心药庐这么久,她还始终未曾见到红鲤的踪影,也不知那妮子是否听到了谷韶言的说话声,她要是聪明的,这会子可千万别出来啊 她忍不住抬头问询地和谢天涯对视一眼,后者手上动作麻利,眉毛眼睛也不肯老实呆在原来的位置,乱七八糟动个不休,不住地使眼色。一心二用,难免就出了岔子,手腕一抖,指头正正戳在姚织锦额头的伤口上。 “哎哟”姚织锦躲闪不迭,单手捂住脑门,恨恨道,“你轻点,要杀人啊?” “咳,对不住对不住,一时没控制好力道。不过妹子,你既然怕疼,当初怎不知道小心些?”谢天涯随口敷衍,回身见凌十三木着一张脸斜倚在门框上,便冲他一笑:“凌兄弟,实在不好意思,让你等久了啊今儿我新进了一批药材,数量多了些,你妹子还在后院替我收拾呢其实要我说,你也用不着天天来接,若实在不放心的,每晚药庐关门之后,我让小牛送一送她,这死伢子别的事不中用,但还算机灵,保管你妹子安全” “不必了,一个小孩子,再聪明也有限。”凌十三淡淡吐出一句便不再出声,似是很无聊地朝门外张望了一下,仿佛对他和谢天涯的对话,以及这屋中发生的一切全无兴趣。 屋子里顿时又是一片寂静。这样的冷场,让姚织锦浑身不得劲,偏生谢天涯在替她重新敷药包扎伤口后,又颠颠地跑进内堂去煎药,她想走又走不了,实在难受得不行。 谷韶言瞧着她那副如坐针毡的模样,突然间抿嘴一乐,扭头看向凌十三:“这位公子姓凌?我倒从未听说红鲤还有一个哥哥,听口音,你是京城人士吧?” “我不是什么公子,寻常百姓罢了。”凌十三冷冷道。 “不知何故,我倒觉得凌兄弟有点面熟。”谷韶言便也改了称呼,说出来的话,却惊得姚织锦瞬间飚出一身冷汗。 凌十三双眸一暗:“是么?凌某这些年东奔西走讨生活,许是偶然打过照面,也没什么出奇。” 再这么下去可不行啊谷元亨虽然已死,但凌十三对谷家人的敌意却根深蒂固,轻易很难去除,短短两句话,已经令人察觉出他对谷韶言全无好感,再耽搁下去,还不知他会说出什么好听的哪 姚织锦转了转眼珠,扯开嗓子就是一通大叫:“谢大哥,你出来,快点啊,谢天涯” 内堂中传来大神医瓮声瓮气的应答:“嚎什么嚎,老子不是在给你熬药吗,又咋的啦?” 这家伙八成是借着熬药的机会来躲避眼前这尴尬的局面呢,真没义气她不依不饶,继续直着喉咙喊:“疼,疼死啦你是不是要毁掉我这张脸哪” “嚷嚷什么,让我瞧瞧。” 姚织锦还来不及闭上嘴,就见谷韶言已经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径直走到她面前,托着她的下巴将脑袋往上抬了抬,轻手轻脚解开缠在她头上的软布,冰凉的手指从额头伤口的边缘处拂过,因为离得近,鼻息直喷到她脸上,温热的,还有些发痒。 他低头在姚织锦的额头仔细看了半晌,道:“无妨,敷了新药,有些许疼痛是正常的,忍忍就过去了。” 姚织锦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闹得脸一阵发烫,不自觉地朝凌十三方向偷瞟了一下,见他仿佛混没在意似的,压根儿没往自己这边瞧,不由得呼出一口长气,但与此同时,心里却还有一点点莫名其妙的失落。 她抬头瞪着谷韶言:“真没事?” “我也曾随天涯兄学过两天医理,不必担忧,无事。” “那你还不松开”她说着使劲拨开谷韶言的手,后者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一眼凌十三,勾了勾嘴唇,依言退回椅子里。 直到这时,谢天涯才端着药碗一溜小跑从内堂窜出来,气喘吁吁地道:“他娘的,你这一声嚎,害得老子差点把药全泼在手上又干啥?” “姚织锦跟看见救星似的,理直气壮指着自己的脑门子:“疼” “疼疼疼,咋没疼死你呢?忍着”谢天涯没好气地斥了一句,把碗塞进她手里,“给老子赶紧喝了” 就在这当口,小牛忽然又跳了出来,几步跨到自家师父面前,气鼓鼓地道:“我能去睡觉了吗?”。 谢天涯正焦头烂额,被他这么一问,火气登时窜了上来:“睡觉?你个死娃子咋不睡死过去?成天除了玩就是吃、睡,再不就是吹你那个劳什子竹笛,你就不能帮帮我的忙,我要你干啥用?小时候看着还有两分机灵,越长大越没用,老子鎚死你” 说着,挥舞着蒲扇大的巴掌,使劲在小牛屁股上拍了两下。小孩儿哪受得了这种委屈,顿时哇哇地嚎啕起来。 太好了,继续闹,千万可别停啊姚织锦在心中祈祷,也顾不得烫,几口将碗中药汤喝干,忽地一下站起身:“好,药也吃过了,我要回玉馔斋去。今天我那儿招了个新厨子,我一直在都尉府忙活,也不知他做得怎么样,得赶紧过去瞧瞧。” 谷韶言也便跟着站起身:“天涯兄,原本想和你聊聊,但你这忙得鸡飞狗跳,我也不打扰了,改日带两壶好酒,咱们再叙。” 姚织锦见他终于肯离开,大松一口气,忙不迭拽了小蝶,一溜烟地跑出门外。谷韶言本待叫她两声,见她急吼吼地瞬间跑了个没影,暗自觉得好笑,摇了摇头,冲凌十三虚虚一拱手,也领着小厮离开。 室内徒留谢天涯毫无诚意的挽留声:“啊,你们这就走哇?多坐会儿呗,不打紧,我睡得晚” ======================== 这一晚姚织锦觉睡得很不好,翻来覆去一直做梦,梦里头,又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梦见凌十三的身份终于大白天下,谷韶言一脸狰狞地站在他面前,手中擎着一把尖刀,不由分说便朝他心窝刺去。凌十三也不是吃素的,抽出身后所负的长剑劈头冲谷韶言挥过来。他们你来我往,丝毫没有让对方活命的意思,一片刀光剑影之后,两人的身上都鲜血淋淋,谷韶言的白衣上展开朵朵红花,而凌十三的湛蓝旧衫被鲜血沾染得色泽更加深重,轻轻一抖,整个人便落入泥地之中,转瞬消失不见…… 姚织锦在床上“扑腾扑腾”一阵手舞足蹈,忽地坐起身睁开眼睛,猛喘了几口粗气,发现身上的小衣早浸得透湿。她擦了擦下巴上的汗,爬下床刚想倒水喝,楼下传来一阵欢实的叫嚷:“老板,老板,你咋还不起床,大天光啦,不做生意啦?” 她赶紧穿好衣服打开门,趴在栏杆上往下瞧。玉馔斋的店门已经打开了,清晨的阳光泄了一地,卢盛站在屋子中央,仰头冲她笑得见牙不见眼:“嘿,老板,早哇” 她这才松了口气,回房慢腾腾地洗漱干净,走下楼梯道:“你这么早跑来干什么,程掌柜他们都没到呢,咱们又不做早饭生意。” “嘿嘿,老板你也知道,我是乡下人嘛,习惯了鸡一叫就起,躺在床上反而不踏实。”卢盛乐呵呵地道,“我跟你说,你都不知道,昨儿咱玉馔斋生意可好哪,那些来吃饭的客人都夸我来着。” “哦?他们夸你什么?”他那副乐颠颠的模样仿佛有种感染人的力量,姚织锦顿时也觉得心情亮堂起来,走到桌边倒了一杯冷茶,也笑着道,“说你做的菜好吃?” “可不是?”卢盛得意地一昂头,“他们说,陶爷看上的厨子果然不一般,做出来的菜吃进嘴里特舒服。我虽然不知陶爷是谁,但总还听得懂好赖话,心里可美呢” 姚织锦扑哧一笑,嗔他一眼道:“你得意什么?被陶爷赏识的人是我,人家夸的,其实也是我,你不过是沾光罢了。” 卢盛一听急了:“那话可不能这么说啊,我咋是沾光呢?老板,昨儿我在玉馔斋忙活了一天,虽然累,但是心里特高兴,你不能打击我啊那些菜可都是我一手一脚做出来的,如假包换” “哟哟,得两句好听的话就飞上天了是吧?”姚织锦一叉腰,似笑非笑地调侃道,“你要是不信邪的,咱俩比比?” “比就比,我卢盛怕过谁?”玉馔斋新晋厨子立时满口答应,转头一思索,又想起自己还得靠着姚织锦混饭吃,表情一变,扯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来,“我当然是比不过老板您了,不过,我可以借此机会,跟你好好学习学习嘛” “学什么?” 他的话刚说完,红鲤的脑袋突然从店门外探了进来,笑嘻嘻地道:“锦儿,让我也跟你学学,好不好?”(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九十一话 有何贵干 收费章节(12点) “红鲤姐姐?”姚织锦眼前一亮,连忙跳过去抓住她的胳膊往里拉,“大早上的你怎么跑来了?” “哎哎,你慢点,小心把药给弄洒了”红鲤连忙绕开她,先走进屋里将一只小碗搁在桌上,“我是奉谢大神医的命令,专门来颁特赦令的。谢大夫说,打今儿起,你可以照常下厨做事了,不过,这药可还是得继续吃下去哟我知你心里早就闲得不耐烦,巴巴儿地赶过来通知你,怎么样,我对你还算不错吧?” “啊,还要吃药哇?”姚织锦丝毫也不领情,只管皱着脸道,“这药我都足足吃了两天了,还不够?谢天涯可是神医,你见哪个神医只会逼病人吃药的,这不合理嘛” 她说着干脆扭住红鲤的胳膊,撒娇耍赖地道:“哎呀好红鲤姐姐,你就帮帮忙,回去》无>错》小说告诉谢大哥,就说我头上的伤一点都不疼了,叫他别费事,行不?” 红鲤正要说话,旁边的卢盛瞪大了眼睛,像看怪物一样盯着姚织锦,惊诧道:“老板,我只当你年少老成,昨日考验我那阵儿,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看上去稳重得的了不得,怎么现在……” “去去去,我们姑娘家说悄悄话,你居然敢在这儿偷听?真没礼貌,还不赶紧去后厨里收拾?过会儿程掌柜来了,要是看见你在这闲晃悠,不用我出马,他都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姚织锦气哼哼地冲他挥了挥手,卢盛立刻吐了吐舌头,一猫腰钻进厨房中。 姚织锦回头可怜巴巴地道:“红鲤姐姐,你不是最疼我的了?求你嘛” “得了得了,少跟我来这套”红鲤像被滚水烫了一般将她一巴掌掀开老远,脸上带着点嘲讽的笑意,慢吞吞道,“不疼?既然不疼了,那昨晚是谁在清心药庐里跟杀猪似的乱叫来着?” 姚织锦嘟了嘟嘴:“你都听见了?那你就应该清楚,我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为了替你和三哥哥解围呀姐姐,想必你已经知道,谷韶言来了京城了,说是带谷家太太来求医,她那个疯病,可一点好转也没有。” 红鲤敛起笑容,朝门外张望了一下,放低声音道:“我在后院都听见了,正因如此,我才一直没出来相见。再怎么说,我也是从谷府跑出来的,和他家又诸多恩怨,真要说起来,他也是我的仇人,有时候,就算已经做好了完全准备,见面时依旧难免会出乱子,既这样,还不如索性避开,大家都清净些罢。” “可是我看他的样子,恐怕要在桐安逗留一段时日,你又如何保证始终能不与他见面?”姚织锦也是一阵发愁,“昨晚我做了个梦,别提多怕人了。” 她将梦中凌十三与谷韶言对峙的情形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末了,愁眉苦脸道:“虽说只是梦,当不得真的,但我这心里,老是七上八下,总不踏实。” 红鲤静静听完她的一番讲述,冷不丁问道:“如果真有这么一天,你希望他们俩谁死谁留?” “这还用说吗,我当然是……”姚织锦本想冲口而出地回答,话说了半截,却停住了。 凌十三是她的朋友,曾经救过她,甚至还不止一次。她当然希望他能够平安顺利地好好活下去,但谷韶言呢?他难道就是该死的么? 她眼前煞然出现谷韶言白衣染血的情景。他满脸惊愕,缓慢地倒下去,那双细长妖异的眼睛里,神采渐渐消失,越来越黯淡,最终,再找不到一丝光芒…… 她被自己这突然冒出来的想象吓得倒抽一口凉气,红鲤连忙拍了拍她的肩膀:“行了,是我不好,你本是局外人,我不该让你做这样的选择,实在太残忍了些。放心,我估摸着,他在桐安呆上一阵子也就该离开了,这段日子我会加倍小心,尽量不和他碰面,谷元亨的那件事,终会淹没在时间里,哥哥他,也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姚织锦点点头,后怕地端起桌上的小碗抿了一口,喝进口中,才发现是药。已经凉掉的药汤入口特别苦涩,一点点沾在舌头上,顺着喉咙,滑进腹中。 红鲤见她浑浑噩噩的,又勉强安慰了几句,小坐一会儿便推说有事,离开玉馔斋回了清心药庐。程清泉和方立兄妹很快也来了,人一多,屋子里自然喧闹起来,姚织锦自己在桌边歇了一阵,也便去了厨房,和卢盛一起准备食材。 很快便时近晌午,开始有三三两两的客人走进玉馔斋里用餐。 陶善品的那一句夸赞,在京城之中引起极大的回响,自那晚博了个好彩头之后,姚织锦就再没发愁过生意的事,只担心自己忙不过来。好在卢盛手脚勤快,人也挺有趣,姚织锦和他二人在厨房里忙忙碌碌,只听见他满嘴的俏皮话,说说笑笑一回,也逐渐将心中的郁卒丢开了。 这天太阳很好,春天的日头是最养人养物的,姚织锦看见外头明晃晃的阳光,便打发小蝶将饭馆里的干枣子野菌子都拿到后院晒一晒。自己将一道煨牛筋端到灶上慢炖,正站在卢盛身畔监督他炒时蔬,方立忽然从外头走了进来,笑呵呵道:“老板,有位客人点名了要见你呢” 食客吃得开心,想见见做菜的大厨,这也算不得什么新鲜事。玉馔斋生意爆满那天,就有一位客人不顾姚织锦忙得不可开交,死活非要拉着她聊天,因为话投机,到最后,还掏出一两银子做赏。因此,今天又遇上这种事,方立便眉开眼笑的,心里想着又能添些进项了。 姚织锦和他存的也是同一种心思,听见说有人找,便脱下身上的围裙,戳着卢盛的肩膀半开玩笑地虎着脸叮嘱了两句,顺着脚走出来,迎面便看见临窗的桌边坐着一个****,桌上除了一壶温酒就只有一碟蚕豆,在那儿自酌自饮。 那是……田芸香?她来干什么? 姚织锦心中顿时咯噔一下。那天在松宁寺前,自己对这个女人抢白一顿,虽被她用石头砸中,但总的来说,却也没让她占着便宜。姚织锦心里明白,这女人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却万万没料到,她不去找陶善品的晦气,却寻到了自己的玉馔斋来。 哼,这算是柿子捡软的捏么? 她暗暗地冷笑了一声。身旁的方立对前事毫不知情,指着田芸香的方向道:“老板,就是那位客人,啧啧,看她一身的装扮就知非富即贵,这回咱玉馔斋又能赚钱了” “我知道是她。”姚织锦冷冷地应了一句,挥手示意方立去做事,自己则晃晃悠悠地走过去,在桌前站定,唇边带出一抹笑,淡淡道:“听说你想见我,有何贵干?” 今日田芸香穿着一件秋香色的对襟衫子,梳着松松的倾髻,发间簪一朵雪青色的春牡丹,打眼望去,着实娇艳动人。也不知她究竟是随了哪家富商,看来小日子过得挺好,只不过,午夜梦回,她那离奇暴病而亡的丈夫,会不会去探她呢? 姚织锦在只管在心中恶趣味的猜度,那田芸香却哪知她的心思?抬头冲她微微一笑,道:“前**我在松宁寺前有些小小的争执,到头来,我竟连姑娘的姓名都没顾得上问,四处打听了才知道你姓姚。姚姑娘,我今天来,是特意向你赔罪的。那天我一时气急了,脑子里一团乱,想也没想,捡起一块石头就丢了过来,不小心砸到了你,一定很疼吧?瞧瞧,头上疤痕仍在,真是不好意思得很,你大人大量,千万别记恨我,行吗?”。 说着,她拿起身边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听人说这雪山莲是大补之物,对女子尤其好,也能消肿止痛。恰巧我家老爷正收着一支,我在他面前求了好久,他才答应将它给我,如今我就借花献佛,将它转送与你,姑娘若不生我的气,就好好地收下,今后,咱们还可以多多来往,你说呢?” 姚织锦不动声色地立在原地,并不伸手去接田芸香递过来的盒子。 这女人今天来的目的,她不用想也能猜到几分。陶善品那家伙脾气拧得很,这时候恐怕早已去衙门击鼓鸣冤要讨还公道了。田芸香若没做过亏心事,又何必心虚?这会子巴巴儿地送件贵重药材来,表面是为了道歉,但实际上,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能在陶爷面前替她说两句好话罢了。需知,这种假意求和的把戏,可是姚织锦从前为了对付陈氏玩剩下的,她又怎可能轻易上当? “你年纪比我大,我叫你一声姐姐,也是理所应当。”她笑呵呵地柔声道,“田姐姐,说起来,那天也有我的不是。再怎么说,松宁寺前的弄雪阁也算是你的地盘,我怎能跑到那里去大呼小叫,拂了你的面子?你我既是同行,又皆为女子,原本就应该互相扶携才对,我头上的伤你不用担心,既不疼也不痒,过两天等外面的结痂掉了也就好了。至于你说的什么雪山莲……嗬,不怕你笑话,我见识少,压根儿听也没听过,但我心知,它一定是贵重之物,万万亦不能收。” “哎呀姚姑娘,你怎么这样不爽利?”田芸香半嗔半喜地睨她一眼,“它就算再贵重,也不过是一样物事,哪里比得上你我不打不相识的情谊?” 姚织锦不接她的话茬,径自道:“田姐姐你既然来了玉馔斋,做妹妹的也该尽尽礼数。我这就给你去沏一壶好茶,今儿无论你吃了什么,皆算在我账上,如何?” 说着,走到柜台边,先吩咐方立去厨房沏茶,又对着程清泉使了个眼色,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赶紧去后院,叫小蝶去请陶爷来玉馔斋,说我有要事寻他。” 程清泉疑惑地看了一眼田芸香:“可是有什么麻烦?陶爷那人性子乖觉,小蝶只身前去,恐怕请不动他老人家啊” “现在我没功夫跟你说太多,你只管让小蝶在陶爷面前提田芸香三个字,他必会立刻赶来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九十二话 你服不服 收费章节(12点) 程清泉领命而去,这边厢,姚织锦照样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返回田芸香桌前,在她对面坐下,道:“田姐姐还没点菜吧,想吃些什么?” 田芸香仔细朝她脸上看了看,也笑着道:“我没什么可挑,姚姑娘可否替我安排?要我说,你可真真儿能干,这桐安城里的酒楼大大小小不计其数,能得陶爷青眼的却是寥寥无几,我相信,只要是你亲手烹调的菜肴,一定美味无比,我真是迫不及待想要试试了” 她这一番话,分明是将自己也夸了进去,姚织锦却只装作没听懂:“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几道村野小馔罢了。陶爷吃惯了山珍海味,多半也是一时兴起,觉得我这里的菜肴还有点新鲜劲儿,如此而已。” “嗯,好茶又清又醇,满口沁香,姚姑娘,你真是个妙人儿,吃的用的,无不清雅卓绝,我自愧不如呢”她赞了一句,眼见着姚织锦一派平和的模样,仿佛早已既往不咎,便将茶杯往桌上一搁,试探地道,“对了姚姑娘,还有一件事,我不知当问不当问。” 很好,弯弯绕绕了这么久,终于肯入正题了是吗? 姚织锦睁大一双碧清的眼睛作懵懂无知状:“田姐姐何故如此客气?有话直说便是啊” “是这样,那天在松宁寺前,想必你也听见了。我和陶爷的确是有些积怨,但论起来,不过是些琐碎事,也是我不对,不肯顺他老人家的意,不只惹得他发怒,就连家里丢了东西,都怪在我头上。不是我在你面前叫屈,那什么‘影月刀”,我真的从未见过陶爷那天一时气愤,说要去衙门告我,不知这事,现在如何了?” “哦,我当姐姐因何发愁,原来,是为了这个”姚织锦恍然大悟道,“可是……真的很抱歉,对这件事,我也是知之甚少。那天在姐姐的弄雪阁门口,我受了点轻伤,陶爷千叮万嘱,叫我这两天既不准下厨,更不许四处胡乱走动,所以,我一直都在家中歇息,连生意也没顾着。自那天之后,我和陶爷就再不曾见面,实在不知他对此事意欲如何行止,恐怕,帮不上姐姐的忙了。” 田芸香的喉咙明显哽了一下,眼珠一轮,又道:“是这样啊,也对,你受伤了,陶爷那么看重你,没道理再跟你絮叨这些糟心事。但是,那怎么办呢?我确实没有拿陶爷的任何东西,他老人家要是认真起来,那也不是闹着玩的愁死我了,妹子你不知道,我家老爷在桐安城也是有头有脸的,若是连带他惹上官司,他肯定会雷霆震怒的我一个弱女子,能在天子脚下扎下根来不容易,假如有个闪失,让我怎么活”说着,又要掉泪。 说起来,这女人当真是个做戏子的好材料,眼泪说来就来,压根儿不用酝酿,这功夫若不是天赋,就必然是下了苦功的,也实是难为她了 姚织锦咬着嘴唇,仿佛也跟着担起心来:“姐姐,你说得我心里也好不落忍,不如有话直讲吧。” 田芸香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将她的手攥紧了,一叠声道:“妹子,我也不跟你客气了。我看得出,陶爷对你十分欣赏,眼下这当口,只怕不管你说什么,他都会答应的。你能不能在他面前替我说两句好话?只要你开口,他一定会给你面子的” 姚织锦一阵嫌恶,想抽出手来,却被她按得死紧,只能无可奈何道:“田姐姐,你……你真是把我给难住了。陶爷的确对我很好,可是,他那脾气也是怪,从来只有他冲我吆喝,我哪敢对着他提任何要求?再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姐姐既然笃定从未自陶爷处拿走任何东西,就算上了公堂,也是有理有据的,何必怕他?” “你的意思,是不打算帮我了?”田芸香瞬间变了脸色。 “田姐姐,你生气了?”姚织锦一味地做小伏低,“方才你也说了,一个弱女子在京城之中生存不易,陶爷就是我的靠山,万一我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他,往后的日子,肯定会很难过的。姐姐别怪我,我左右也不过是明哲保身哪” “啪”田芸香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敢情你是当我今儿给你唱歌来了?明哲保身,说得倒好听,实际上,就是置我的生死于不顾得了吧,咱们也都别在这虚与委蛇的,我只问你一句,你是不是打定了主意不肯帮我?” 她的声音颇大,令得玉馔斋内用餐的客人都纷纷转过头来。姚织锦见她如此轻易便恼羞成怒,冷笑了一下,刚要说话,陶善品领着小蝶正正从门外走了进来。 “什么帮不帮的,我说姚家丫头,大中午的你不好好给客人们做饭,在这儿跟人叽呱啥哪?”他信步而入,连看都不看田芸香一眼,自顾自走到姚织锦面前,用手指头点了点她,“哟,可怜儿见的,头上的疤还没消哪我给你送来的野山参自己炖了吃啊,那东西对身子好着呢” 姚织锦立刻巧笑着道:“陶爷您瞧,这位田姐姐还给我送了一支雪山莲来呢” “她是你哪门子的姐姐?”陶善品这才瞥了田芸香一眼,“丫头你就是心实,这不知根不知底的人给的东西,你也敢收?” 田芸香心头一阵怒火涌上,少不得忍住气,低眉顺眼地叫了他一声。 “田芸香,咱俩的事儿只能公堂见,怎么着,今天跑到我这小徒弟的地界儿,想让她给你当说客?”陶善品掐着小腰摇头晃脑道,“你问她敢吗?她若是帮你说一句话,我非剥了她的皮不可” “陶爷,影月刀不在我手里,你就算问我一万次,我也是这么说啊”田芸香泫然欲泣,“您这不是生生要逼死我吗?”。 陶善品好似受了惊,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抽出一条帕子掩住嘴,朝后退了半步,一惊一乍地娇声道:“哎哟,话可别乱说,杀人放火的事儿,我可从来不做你我各执一词,再这么辩下去,也没个定论。依我说,咱们在这儿的都是爱美食之人,既这样,咱们不如就用行内的方法来解决。” 田芸香眼睛一亮:“怎么解决?” “可巧前儿我家来了一位远方挚友,他给我带来一点子上好的燕菜,我在家发好了拿过来,原想让我这小徒弟做给我吃。既然你也在此处,不如你们俩就来场比试。你若赢了,我们前事不提,从今往后所有瓜葛一笔勾销;但你如果输了,就得乖乖的把那影月刀交出来,你肯不肯?” “此话当真?”田芸香银牙一咬。 她这一问,无疑是默认了那什么“影月刀”真的在她那里,四周议论声顿起,姚织锦忍不住沉痛地摇了摇头。 “你出去问问,我姓陶的还有说话不算话的时候吗?”。陶善品说着从背后拿出一个食盒,“拢共也没有多少,你俩分了,这就去厨房各自准备吧。” 姚织锦见此事要成真,心里登时敲起了小鼓,拽着陶善品的衣裳将他拉到一边,磨着牙道:“陶爷,您在家里,就想好要闹这一出了吧?” 陶善品嘿嘿一笑:“丫头,我这可是在帮你啊最近你这玉馔斋火旺得很,我正好给你添一把柴,只要你赢了她,包管你赚得盆满钵满,再无后顾之忧。” “别闹了,燕菜?我可从来没捯饬过,你让我吃倒是没二话万一输了,糟蹋东西不说,连带着你那把影月刀,也再拿不回来了我看你这不是给我添柴,分明是泼凉水呢” “甭废话,让你去你就去”陶善品不由分说打开食盒,将其中的燕菜平分两份,交给二人,将她们赶进厨房。 田芸香拿着分给自己的东西率先奔进里间,见后院还有一眼小灶,便着急忙慌地冲了过去,顺手把门给关了,自在外头动起手来。 姚织锦也走进厨房,将燕菜放在灶台上,自己发起了呆。 她记得《玉馔集》上倒是有对燕菜的记载,可近日事忙,她根本还没看到那里,情急之间,怎么才能将它凭空做成一道好菜,还要赢了田芸香? 卢盛本在旁切萝卜,见她一脸愁容,便凑了过来,一眼看见灶上的东西,立时叫了出来:”嚯,燕菜老板,你出手还真大方我瞧着这点子东西又齐整又亮泽,当真不可多得,你怎么还发愁?在我老家那边,可是最有钱的大户才能吃得起它,我也只做过一回哪” 姚织锦一听这话,立即跟见着救星似的拽住了他:“你会做?” ============================= 片刻之后,两人的燕菜都已经烹调完成,分别用一个带盖的瓷盅盛了端出来。 店内的食客早就翘首以盼,见有戏可看,呼啦一声全涌了上来。 陶善品不紧不慢地拿来四只小碗,先从两个瓷盅里各舀了一点给自己,又各盛出一点来,搁在姚织锦和田芸香面前,意在让他们尝尝对方的做得如何。 田芸香做的,是最为常见的蜂蜜燕菜,色泽晶莹透明;而姚织锦做的那一盅,里面却还飘着几丝兰花芙蓉蛋和火腿丝,颜色鲜亮,同样十分好看。 陶善品各挑起一点来细细品过,眼见二人也将对方的燕菜送入口中,自得地一笑,对田芸香道:“现在,你服不服?”(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九十三话 小牛的亲娘 收费章节(12点) 田芸香抬眼虚虚瞟了陶善品一眼,面色有些发白,没有答言,用调羹又舀了一小勺自己做的蜜糖燕菜放进嘴里,细细咂摸滋味,半晌,垂下眼帘,手指一松,调羹掉入碗中,发出“铛”地一声脆响。 陶善品倒也不着急,只管在旁静静等待。 又过了好半天,田芸香终于抬起头来,唇角扯出一缕苦笑,道:“我虽与你们素有嫌隙,但对厨艺之事,向来是有一说一,从不肯妄言胡诌。这位姚姑娘年龄虽小,但她做出来的这道芙蓉燕菜的确很好,浓淡相宜,虽加入了鸡蛋和火腿丝点缀,却丝毫无法抢走燕菜的鲜甜之美,反而将其烘托得淋漓极致,我不如她,甘愿认输。” “嘻嘻嘻”陶善品发出一连串志得意满的大笑,一手托住脸颊,无限娇嗔道,“你肯认就好,现在,你是不是该领着我去你那弄雪阁,把‘影月刀’还给我了?” 田芸香倏然抬起头,恨恨道:“陶爷,我之前应承过的事,自会照做,但有些话,我今天不跟你说明白,决计是不会甘心的。在你心里,一直认定我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夫君,是不是?今日当着众人的面,我不怕大声告诉你,我夫君的确是害急病而亡。这些年,我虽然对他诸多埋怨嫌弃,认为他没本事,不长进,但无论如何,这些年我也是一路跟着他苦过来的,我怎会下那种狠手?” 陶善品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并没有说话。 “你觉得我在自己丈夫死后没多久,便在城中勾勾搭搭。是,在你眼里,或许我水性杨花死不足惜,可我真的错了吗?我只是一个女人,要在这天子脚下立足,纵是使些手段,也无可厚非吧?没错,影月刀是在我手里,但那又如何?当初我随你学艺,一直小心从旁伺候,你爱吃什么,想吃什么,不用你说,我早早地便端到你面前,到最后,在你眼里竟半点情意也无,不由分说将我赶了出来,我总要拿走一些,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吧?” “嘿,你还有理了,你……”陶善品给气笑了,刚要说话,被姚织锦一把按住了手。 她朝前走了两步,站在田芸香面前,一字一句清晰地道:“田姐姐,做人原本就是要为自己打算的,无论你怎样努力,旁人都无可厚非。你和陶爷之前的事情我不清楚,自然没有我说话的余地,我只知道一件事,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我虽然不是君子,最起码却还是一个人。旁人如何议论你可以不在乎,甚至,会不会带来什么无法预计的后果,你也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但为了出人头地就什么也不顾,连自己都不知道疼惜自己,到头来,还能指望谁?” 田芸香微微一笑:“你说得真好,曾几何时,我也像你一样,以为不靠任何人,只凭着一双手,也能给自己闯出一片天。可是我现在想明白了,你我只是弱女子,要在这世上生存,原本就不易,若不能想法寻到一个靠山,便更加寸步难行。你现在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但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也会和我走上同一条路的。” 她擦了擦眼角,转身对陶善品道:“影月刀就在弄雪阁,陶爷可以随时来拿,我恭候大驾。”说完,转身走了出去。不知何故,姚织锦忽然觉得,那背影竟然有几分凄凉。 陶善品站在原地愣了片刻,低头看了看桌上那两盅还剩下大半的燕菜,有些恍惚地对姚织锦道:“丫头,叫你店里的人多拿些食具来,将这两盅燕菜分给大家吧,不过实在抱歉,东西不多,每个人也就只能分得一小口了。” 什么?要让大家一起来品尝?姚织锦偷偷看了看他的脸色,一时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陶善品说了,这燕菜可是他朋友从远方带来的,一共也只有这么一点,何其珍贵,老头儿现在一副慷慨的模样,转头回家,会不会心疼得发疯跳脚哇? 陶善品感觉到她的目光,也低下头来看她,轻易就将眼前这小丫头的心思猜了个分明,勉强笑了笑,道:“丫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虽然对食物尤其看重,却也不是那起吝啬之人,若我拿出来的食材能让大家一饱口福,我照样会非常开心,你只管让方立他们去做便是。” 话虽如此说,他的眼睛却紧盯着那两个瓷盅,仿佛万般不舍,拾起帕子来揩了揩嘴角。 小蝶和方立手脚麻利地从厨房里拿出好些小碗,将燕菜盛了出来,送到每一桌食客面前。 来玉馔斋吃饭的人,多数是寻常百姓,虽吃穿不愁,但像燕菜这种稀罕珍贵之物,对他们来说,也不是常见的。此时凭空得到这样的好处,都兴奋得了不得,挤挤挨挨地涌了过来。 这当口,卢盛也从厨房跑了出来,见方才的好戏已经散场了,懊悔得直打跌:“哎哟,我到了儿还是错过了本想着出来瞧热闹,厨房事多,一直也脱不开身,老板,你赢了吧?” 姚织锦连忙过去将他拽到陶善品面前,道:“陶爷,你说刚才我做的那道叫做芙蓉燕菜?这位是我新招的厨子,正是他教给我这种做法的。不过,我直到现在还想不明白,我为什么能赢了田芸香?” 陶善品十分不走心地瞟了卢盛一眼,有点不耐地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就是你做的比她好吃嘛田芸香那个人,在经过我的栽培之后,各种厨艺技巧十分精湛,但时间一长,难免流于形式,仿佛再好的食材,都是她用来炫技的陪衬。至于你,因为从未做过燕菜,又知它是稀罕物,难免心中存了恭敬之意,不敢轻易破坏它的本味,再加上这小子教你的法子正好能将燕菜的鲜味尽情凸显,因此,你便赢了。” 姚织锦听得似懂非懂,卢盛在旁一惊一乍道:“这么说,是我帮了老板娘的大忙啦?” “你得意什么,我看你也就是误打误撞罢了”陶善品瞪着他道,“得了得了,我没空跟你们在这儿胡咧咧,经过今天一事,姚家丫头的玉馔斋再无后顾之忧,好好静下心来做菜、钻研厨艺方是正理。”说罢,背着手摇摇晃晃走了出去。 这件事,到此算是真的告一段落了吧?姚织锦心里松了一口气,回头对着立在柜台边的方立、程清泉和小蝶笑了笑,身后忽然有人拍掌,笑道:“真是一场好戏啊” 她蓦然回头,就见谷韶言正站在一张桌子边,面前摆着三两碟小菜,正含笑望着她。 这个该死的败家子,居然还真找来了 她几步跨过去,站在男人面前,没好气道:“你跑来干嘛?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到京城来,是为了给谷太太求医诊病的,怎么成天价在外头闲晃?” 谷韶言唇角噙着一抹笑:“我来桐安不过两天,城中哪里有良医我是一概不知,自然不能领着母亲一起奔波劳累,得先自己四处探查一番才对。走得累了,又时至中午,吃顿饭也不行?姚织锦,你这玉馔斋大开门做生意,不会单单不招待我吧?” 姚织锦白了他一眼:“你爱吃就吃,和我有什么相干?只是你不该躲在背后偷听人说话才是” “什么偷听,这话说得可不对”谷韶言摇头道,“我与大家一样,都是一个普通食客,你这小饭馆里演出这么一场精彩大戏,我怎能错过?” 姚织锦撇了撇嘴:“甚么大戏?你明知道我只不过是陶爷手中的一颗棋,用来对付那个田芸香罢了,只不过我觉得于己没有任何损害,他对我又不错,便任凭他安排而已。” 谷韶言诡秘地一笑:“我指的可不是这个。厨艺比试虽然精彩,终究无甚趣味,我最喜欢的,是之前你和那位田姓女子在窗前桌边的那番对话。啧啧,那当真是势均力敌,虽是软语温言,却虚中有实针锋相对,太有趣了姚织锦,我只当你是个机灵姑娘,却不知你嘴皮子伶俐到这般地步呢” 弄了半天,敢情这家伙从头听到了尾?还真是不客气啊 姚织锦微微笑了一下:“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才是,当初在你们谷府呆了大半年,所识之人性格各异,我若不八面玲珑些,又怎能与他们相斗?我正忙着,没工夫和你多说,谷三少若是来吃饭的,就请入座吧,菜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说完,她便当真不再搭理谷韶言,转身就要进厨房。 就是这一回头的功夫,她忽然发现,谢天涯站在门口,手里提溜着两个药包,脸色瞧上去不太好看。 “谢大哥,大中午的你怎么有空过来?”姚织锦连忙赶过去招呼他,“吃饭了吗?要不要进来随便吃……” “妹子”谢天涯打断了她的话,“方才那个与你比试的女人是谁?” 姚织锦不解其意,皱眉道:“她么?是松宁寺旁边弄雪阁的老板,也是陶爷曾经的徒弟,今儿上门来让我帮着当说客,最后却闹得个灰头土脸,我赢了虽然很高兴,但不知怎地,心里却又觉得她有些可怜。怎么着谢大哥,你该不会看人家长得有几分姿色,动了歪念了吧?我劝你别起这种心思,她现在是城中一位富商的小妾,这样的人,你可轻易招惹不得的” “不对,你说的都不对。”谢天涯神色仓皇地摇了摇头,“姚家妹子,那女人是叫田芸香,是吧?她便是小牛的亲娘。”(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九十四话 夜游 收费章节(12点) 关于田芸香是小牛亲娘的事,姚织锦不知道谢天涯最后是怎样解决的,反正日子一天天过,小牛并不曾离开清心药庐一步,依旧成天价在门口摆弄他那支竹笛。或许谢天涯是不打算让他和田芸香见面了,这也对,亲爹暴病而亡,亲娘改嫁他人,就算相认,难不成还能搬过去和她一起住?与其让他经历得而复失的痛苦,倒不如简单些,活得懵懂些,至少他心里还存了希望。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两个月过去,眼看便要入夏了。如陶善品所言,姚织锦再也没担心过玉馔斋的生意,说天天爆满自是有些夸张,但食客的确是源源不断络绎不绝,厨房里虽添了卢盛这个好帮手,很多时候仍旧忙得不可开交,累是累了些,心里头却格外踏实。 这天上午,卢盛一来便领着方立和小蝶在后无错小说厨收拾食材,姚织锦难得清闲,捧着一杯茶坐在大堂里小歇。程清泉将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作响,不一会儿,抬起头来笑着道:“姚姑娘,上个月咱玉馔斋生意不错,刨去各样成本,净赚四十六两哪咱们现在不愁没生意,接下来只要一起努把力,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过的” 姚织锦抿了口茶,也笑道:“是啊,饭馆的生意现在算是稳定了,我做老板的吃苦是应该的,就是连累你们也起早贪黑,我心里还真是有点不落忍。你瞧着吧,等到年底,若咱生意一直像现在这样,我保准被你们每个人一个大红包” 程清泉憨厚地嘿嘿一笑:“年底还早得很,到那时候再说吧。姚姑娘你心里也忒藏不住事了,可别让卢盛那小子听到,他若是知道年底有红包可拿,非乐得蹦到天花板上去的” 姚织锦也笑了:“我也知道自己眼界浅,看见店里挣了两个钱,就喜欢的不知怎么办才好。前儿我去陶爷那儿,他问我玉馔斋赚了钱之后打算怎么办,我想也没想就跟他说,我要赁一爿大铺面,把生意做大做强结果你猜怎么着,他给我好一通骂满嘴里说我眼睛长在头顶上,好高骛远,没脑子,有点钱就胡来,一点都不踏实。哎哟,骂的我真是……总之啊,有他老人家在,我纵是想走错一步都难,咱们一起慢慢来吧。” 她这番话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些日子,因为玉馔斋生意格外好,一到中午,来吃饭的食客人满为患,这小小的铺面未免有些不够用。早先几个人闲聊时,她随口说出想另外租一个大铺子,从那时起,程清泉就一直有些担心,生怕她要是换了房子,这每月四两的租金就打了水漂,姚织锦今天说这些,无疑是想给他吞下一颗定心丸。 果然,程清泉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算盘打得愈加欢快了。两人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陶善品和红鲤前后脚从外头走了进来。 姚织锦连忙站起身迎上去,道:“陶爷,红鲤姐姐,你们俩怎么凑到一处去了?” “还能因为啥,碰巧遇上了呗”陶善品含嗔带笑地白了她一眼,回身示意跟着的小厮将一个筐子放在桌上,“今儿入夏,按照风俗,这一天家中的父母都要给自己的孩子吃蛋,保佑平平安安的。你们这些孩子只身在外,父母都不在身旁,我年龄大些,就倚老卖老,在你们面前少不得充充长辈,也替你们父母尽尽责任。这不是吗?我早上起床打发下人给你们煮了一筐蛋,你们可一定得吃了啊” 姚织锦掀开竹筐上蒙着的布,果见里头装满了数十个还冒着热气的煮蛋,心里一阵感激,正要说两句好听的,却被陶善品一抬手拦下了。 “得了,你这丫头最爱在我面前卖嘴乖,我听得耳朵都起茧了,趁早省了吧城南的李员外请我到食香馆吃午饭,过会子我就得去,今天来,我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陶爷尽管吩咐呗”姚织锦道。 “过两天我手底下一个小厮要替我去润州城办事,我想起来你也是那里人,所以就来问一声,看你需不需要我帮你带什么东西,或者给家里带个话儿?” 姚织锦沉默了片刻:“嗯……带话就不必了,反正家里人如今也未必知道我身在何处,他们不惦念,我又何必上赶着呢?倒是润州城里有一家‘单记酒铺’。酿出来的酒又醇又香,要是方便的,陶爷就让你的人帮我带两坛,可好?” “嚯,你这丫头还是个酒鬼,没看出来呀” “不是我前一个师父——对,就是那个****——她曾经带我吃过一道‘醉虾’,那滋味我久久不能忘怀。说起来,那虾的滋味是极好的,可惜酒却非常一般。我们润州城单记酒铺,在附近几个城镇都是出了名的所以,我想用他们家出的绍酒来试试做这道菜。” 陶善品哈哈一笑:“行啊丫头,心心念念想着做菜的事,你可算是上道啦得,不用操心,这事我替你办了,这会子我得走了,回头过两天,再到我家里来坐坐,我又琢磨出一个新菜色,你来尝尝?” 说罢,笑呵呵地转身离开。 姚织锦这才走到红鲤面前:“对不住啊红鲤姐姐,让你等了这么久,你今儿来找我有事?” 红鲤嗔了她一眼,半开玩笑道:“跟你这位女里女气的师父比,我当然得靠边站啦,没关系,我心里有数,不会吃味的今儿入夏,谢大夫特意给我放了一天假,我就过来转转呀,顺便还有个好消息告诉你呢。” “什么好消息?”姚织锦连忙问道。 “我哥哥找到事做啦”红鲤满面喜色,“想必你也知道,我一直存着一个念头,打算将我家以前的酱园子再开起来。我哥哥虽然嘴上不说,却将这件事放在了心上。城北不是有家酱园子吗?最近他们正招人,哥哥就去应了征,他虽有一条胳膊动不得,但力气大,人也稳重,人家老板对他很满意呢哥哥说,我俩对酱园子的运作根本一点也不了解,他去多学学,也好为今后做准备呀你说,这算不算是好消息?” 姚织锦闻言也很高兴:“这可太好了如今你和三哥哥都有了事做,收入稳定,也能在桐安扎下根来,往后的生活,再不用发愁了” 红鲤点点头:“好啦,好消息就说完了,接下来,咱们该说说正事。” “还有正事?” “当然了这才是重中之重呢”红鲤睨她一眼,“今儿入夏,晚上东街那边有夜市,还有人搭台唱戏,小时候我常在那里玩,可有意思了我求了老半天,哥哥才答应今晚带我去,你也和我们一起,好不好?” 姚织锦喜上眉梢。今日是入夏,按照风俗,老百姓们都会在家里忙活,玉馔斋的生意恐怕会相对清淡些,正好趁这机会红鲤他们一起出去玩玩。 她终是年龄还小,一说到玩,就按捺不住地兴奋,忙不迭点头答应下来。 ======================== 当晚酉时,姚织锦便跟着凌十三和红鲤一起去了东街。 到底是天子脚下,那热闹的劲头远非润州可比。街道两旁摆满了各种小摊档,卖些便宜朴实的小东西,多是女孩儿喜欢的,此外便还有各地的小吃。不远处的空地上支起来一个戏台子,咿咿呀呀的唱腔不绝于耳。入夏虽算不得什么大节,却也是一个好日子,街上不少人携妻带子地出来游玩,看着也着实喜庆。 凌十三今日换了套浅色的交领衫子,一望而知是红鲤新张罗着给他做的。他本就身姿挺拔,从前的衣裳洗得旧了难免有些拖泥带水,一换上新衣服,整个人立刻就精神起来。 姚织锦瞧着他心情好像很不错似的,也来不及细想,便笑着打趣道:“三哥哥今天看起来真是玉树临风,大晚上的来街里闲逛,那些姑娘家看见了,心里不知怎么喜欢呢” “胡说什么?”凌十三怔了怔,低声斥了一句,但表情看起来却是并不怎样生气,“这话是你一个姑娘家该说的吗?”。 姚织锦其实话刚出口就有些后悔了,这时候顾惜面子,又不能不强撑着道:“咱们这么熟了,说两句玩笑话有什么打紧?三哥哥闯荡江湖多年,难道还在乎这些俗礼不成?” “那便随你。”凌十三瞥她一眼,便头也不回地往前头去了。徒留姚织锦一个人在原地咬牙切齿。 这个人性子怎么偏生就如此奇怪?不过就是一句玩笑话,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的吗? 红鲤在旁看见两人不对盘,慌忙拉了她一把,打圆场道了:“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哥那个脾气,甭跟他一般见识。喂,小吃货,这集市之中这么多好吃的,你难道就不想尝尝?” 姚织锦回头勉强冲她笑笑,又看了看前方凌十三的背影,暗暗叹了口气,随便走到一个摊子旁,道:“这杏脯看起来倒还不错,红鲤姐姐要不要吃一点?” “哎呀,你喜欢这个?别买”红鲤一把将她拽了回来,“你要是爱吃的,我就从清心药庐里给你拿呀谢大夫那儿有给病人吃药后过口的梅子杏脯,是自家晒的,个大又饱满,加上一点石蜜腌上一两个月,别提多好吃了” 姚织锦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姐姐,看来你在谢大夫那儿还不错?” “嗯,还行吧。你别看谢天涯那人粗鲁无礼,其实也还算细心,对人也实诚。这年头,人人心里只想着赚钱,有几个大夫肯像他那样真心为病人着想?你不知道,他也忒豪气了些,遇上那种家里困难的病患,他不收人诊金也就罢了,连药也白送咳,虽是大手大脚了点,但的确是个难得的好人,你说是不?”红鲤道。 姚织锦心中一动:“红鲤姐姐,你把谢大哥夸得跟朵花儿似的,我瞧着,该不会是……” 红鲤竟难得地脸上一红:“你这丫头,敢情儿今天是专门来气我们两兄妹的吧?”说罢,头也不回地往前跑去。 姚织锦站在原地笑着摇摇头。瞧红鲤这幅情景,这短短几个月的相处,她对谢天涯应是颇有好感。那家伙虽然年龄大些,人却非常可靠,红鲤若是能跟着他,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她闷头想了一会儿,正想追上去,电光火石间,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将她拽进一条黑暗的巷子中。(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九十五话 暗巷 收费章节(12点) 姚织锦挣脱不开,跌跌撞撞被拖入狭窄的巷子中,刚站稳脚步,腕上那只手蓦地一松。她下意识就想跑,却被人用力一推,脊背砸在脏兮兮的砖墙上,陡然抬头,正对上一双妖瞳一般的眸子。 这是一条死巷,又窄又旧,平素里只勉强可容两个人并肩而过,石板地面上长满了青苔,一不小心就要滑倒,里面既没有商铺,小贩也甚少来这里摆摊,是以人烟稀少,十分幽静。巷子外一个卖小杂货的摊档上点着一盏灯笼,幽暗的光线隐约传过来,在对面人的脸上映出几点暖红,那双眼睛里的一点微光,竟令她有片刻的恍惚。 这有钱人家的大少爷脑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东西?莫名其妙把她拖到这黑灯瞎火的地方又不说话,眼神还那么奇怪,大晚上的是要吓死人吗? 谷韶言唇边这才浮出一抹笑,说不清是戏谑还是嘲讽:“怎么,吓着了?” “废话”姚织锦弯下腰掸了掸自己的衣摆,“换你你不害怕啊?我还以为玉馔斋生意刚好一点,就有人盯上了我,要劫道抢钱呢你在这儿干什么?” “今儿是入夏,人人都出来逛市集瞧热闹,怎么我便来不得?”谷韶言轻轻抿了抿嘴,“好久没看见你了。” 这句话令得姚织锦又是一怔,隔了好一会儿才道:“京城这么大,你我又不是很熟,许久不见面很奇怪吗?倒是你,我还以为你早已经带着谷太太回了润州,怎么还在桐安,谷太太的病有起色了吗?”。 “母亲这些日子每天都在附近一间医馆诊病,现在自然是走不得的。至于效果如何……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尽好做儿子的责任,其他事,只能听天由命。” 他这样说,也就意味着何氏的病,依旧是毫无进展的。在拂云庄时,姚织锦可是看够了何氏的各种疯态,现在想起来都会觉得浑身不舒服。如今医治了这么久却没有丝毫好转,莫非这辈子,就都这样了? 她想不出什么好话来安慰他,只从喉咙里逼出一声咳嗽,岔开话题道:“你把我往拽进来到底要干什么?” 谷韶言朝巷子外望了望,答非所问道:“我见你和那兄妹俩有说有笑好不愉快,怎么见了我,一张脸登时就绷了起来,在你眼里,我就那么神憎鬼厌?” 姚织锦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你我之前虽有些误会,但论到底,你也曾帮过我不少,我又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憎你做什么?” “这两个月,我天天陪着母亲寻医问药,眼见她被那些个庸医扎针、施药,每每痛苦不堪,我虽觉得心疼,却是无计可施。”谷韶言仿佛对她的回答毫不在意,自顾自道,“至于我二姐,再怎么说,她也已经嫁人,她虽嘴里不说,我心里也明白,都尉府不是久住之地,我和母亲一直耽搁在那里,只会令她为难。一想起这些事,我心中就觉得憋闷,却又无人可倾诉,今夜出来透透气,看着来往行人个个儿脸上皆是喜乐之色,心中倒好受些。” 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倒像是将自己当成了一个“可倾诉之人”。说起来,这些纨绔子弟的承受力未免也太差些,动辄便是满腔愁绪,若当初欠了四千两银子还不上的是他家,还不知这位谷家三少会不会寻死觅活的呢 姚织锦心里这样想,却不能这样说,只得淡淡道:“我人微言轻,怕是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我没指望你,只不过恰巧遇见了,便说两句。”谷韶言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打开来递到她面前,“吃吗?”。 姚织锦探着头看了看,发现纸包里盛着大半袋的蟹黄瓜子,忍不住笑道:“我以为只有女孩儿们才爱吃这些小物,怎么你竟也随身带着?” 谷韶言本待针锋相对和她顶上两句,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顿了顿道:“给你就吃吧,说那么些废话做什么?” 姚织锦便也老实不客气地从纸包里抓了一把瓜子,送到嘴边一面嗑一面道:“自打来了京城,我一直都忙忙碌碌的,总有无数的事情缠身,像今天这样出来闲逛,还是头一遭。这桐安城果然比润州要热闹许多倍,各种花样的吃食也多,若是在此住上一辈子,仿佛也不错。” 谷韶言没有答话,只偏过头看着她的脸。那双柔软微嘟的红唇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鲜艳,睫毛在脸颊上留下一排暗影,整个人仿佛轻轻一碰就要化了。他的喉咙便不自觉地动了一下。 姚织锦脸上好像感觉到一束目光,热滚滚的,脸颊上的肌肤好似都要被灼伤,一回头,正撞上他的眼睛,霎时间有点窘迫,道:“你尽看着我做什么?” “好看。”谷韶言静静道。 这两个字立时惹得姚织锦勃然大怒:“哈,你们这些富家子弟当真是……给你们两分好颜色,立刻便要蹬鼻子上脸。这种轻佻话,你还是留着去说给那些对你趋之若鹜的女子说吧” 语毕,转身要走。 谷韶言动作飞快地扣住她的手腕:“这就恼了?我不过是说实话,你生哪门子的气?好好好,算我说错了,还不行?” 姚织锦停下来,道:“那你还不撒开?” 话音刚落,手腕上便是一凉。 她缩回了手,道:“谷三少,你知道我是和朋友一同来的,消失了这么久,我怕他们着急要寻我,这就去了。” 谷韶言点点头,却道:“我母亲诊病到这个月底便要告一段落,到那时,不管有没有效果,我都打算带她回润州。她年纪大了,老在外奔波也不好,回家,至少能让她舒坦些。” 姚织锦听他像是有告别的意思,笑了一下道:“我只不过是一个靠着一间小饭馆糊口的民间姑娘,谷三少用不着跟我特意告别,我哪受得起?玉馔斋事情多,到时候,我恐怕不便相送,就在此祝你一路平安吧。” 说罢,转身就朝巷子外走去。 谷韶言从后面看着她的背影。细算算,两人相识也快两年了,从一开始在姚家初见时的互相看不顺眼,到她进入谷府之后莫名的敌意,再到她离开,以为从此再不相见,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变成了心上抹不掉的一块痕迹。此去经年,再见面,又要等到哪天? 眼看着姚织锦就要转出巷子,他忽然叫了一声,那纤小却坚韧的身影倏然回头,皱着眉头带着点不耐道:“又干嘛?” “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姓凌的小子?”谷韶言憋了半天,终是没能忍住,问了出来。 姚织锦吃了一惊,被火烫着一样抖了一下,咬了咬牙,强撑着道:“关你什么事,你要给我做媒啊?” 谷韶言嘴唇微微一动,笑了笑:“你去吧。”便背转过身,影子淹没在一片黑暗中。 ======================== 姚织锦满腹犹疑地从暗巷中拐出来,被四周骤然夺目的灯火一照,立时觉得有些晕晕乎乎。远远看见红鲤和凌十三坐在河边的大石墩上,凌十三脑袋顶上一簇头发不知怎的有些不齐整,红鲤伸手替他按下去,刚松开,那头发又歪歪扭扭地立起来,惹得她一阵大笑。 这时候的红鲤,既不像在谷府时那般冷硬,也不似和自己相处时那样老是凶巴巴的,单单只是一个和哥哥撒娇的小女孩。就连凌十三,他脸上的表情也罕见地十分柔和。 姚织锦看得一阵眼热。从前在姚家,她和堂兄姚至宣也是如此亲昵的啊……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里,她有陶善品这个不挂名的师父时时提点着,也有谢天涯和红鲤这一群朋友悉心照顾,玉馔斋中的几个掌柜伙计,也着实算得上省心能干,却惟独一个亲人也没有。她原以为在被爹爹和大伯送入谷府之后,自己不会再对他们有一丝想念,然而此情此景却让她不得不承认,她仍是挂念着那个家。 她站在原地自嘲地一笑,朝着两人走了过去。 “哟,锦儿,你跑到哪里去了?”红鲤抬眼见她过来,便取笑道,“是不是瞧见什么地方有好吃的,自己避开我们吃独食去啦?” 姚织锦含笑推了她一把,转而对凌十三道:“三哥哥,你几时开始去城北的酱园子上工?” 凌十三脸上还残留着些许温软的笑意,抬头简短地道:“明日便要去了。” 她嘻嘻笑道:“那很好哇,如今你和红鲤姐姐都有了一份稳定收入,养家糊口自不成问题。是不是也该请我吃上一顿好的了?” “吃吃吃,除了吃,你还有别的追求吗?”。红鲤横她一眼,“你自己也开着饭馆,又上别处吃什么?哥哥才找着事做,那里什么情景还未可知,连一个子儿还没揣进怀里呢,你这就急着敲起竹杠来了?” “什么叫敲竹杠啊,太难听了”姚织锦冲她一撅嘴,可怜巴巴道,“人家想吃你们一顿白食都不行?我很好打发的,花不了几个钱,就算是一碗粥,好歹也是你们的心意啊在你们面前,我可是妹妹呢,你们不照料我,我还指望谁去?” 这话一出,连凌十三也绷不住笑了。 红鲤叹了一声:“得了吧,说得可怜儿见的,好像我平常欺负你似的。我也领了两三个月的工钱了,谢大夫那人很痛快,该发钱的时候从不耽搁,如今,我手中多多少少,也有点银子。自打回了京城,哥哥时不时就会提起他小时候常吃的那间百年老店,可巧那地方就在他工作的酱园子附近。最近药庐有点忙,等过了这几天,咱们一起过去尝尝味道,顺便也瞅瞅那个酱园子究竟如何,这你可满意了吧?” 姚织锦飞扑过去搂了一下她的脖子,又指向旁边一处摊档:“我就知道红鲤姐姐对我最好了,我请你吃桂花糕?”(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九十六话 心事 收费章节(12点)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桐安城里连着好几日都是大太阳,从玉馔斋里一踏出门去,顿时全身便被阳光整个拢住了,初时还觉得暖洋洋的,但走不上几步,身上就会冒出细汗。 凌十三在城北的酱园子已做了小半个月,据红鲤说,他还颇适应,同老板和伙计的关系也还都不错。恰逢清心药庐也忙得差不多了,这晚,她便约了姚织锦一同去那家百年老店吃饭。姚织锦自然巴不得一声儿的,叮嘱程清泉和卢盛把店里的生意打理好,自己到楼上换了前儿新做的樱草色衫子,又重新梳了梳头,利利落落奔出自家饭馆,直奔清心药庐而去。 “这死妮子,没轻没重的,唬死个人咧”谢天涯不等红鲤开口便抢先一声吼了过来,“虽说现在天还没黑,鬼怪纵是要出来也没到时候,但人吓人可吓死人,要是把红鲤姑娘吓出个好歹来,我上哪找这么好的帮手?” 姚织锦抬头冲他吐了吐舌头,压根儿不接他的茬,径直问道:“谢大哥,你今年贵庚了?” “什么贵……滚蛋”谢天涯自从成年之后,最恨人问他年龄的事,如今姚织锦蓦地提起,他登时火气就冒了上来,作势要一拳头锤过来。 姚织锦伶俐地一闪,躲到红鲤身后,乐颠颠道:“前两天我来药庐里取药材,听见一位大妈问你可有子女,说是要跟你定一门娃娃亲,当时我差点没笑出来不是我说,你本来年龄就不小了,又生得老相,就真没想过要早点娶一房媳妇儿?” 谢天涯没好气地一瞪眼:“干啥,你要给我介绍哇?” “你是我的好大哥,若需要我介绍,我自然是义不容辞,不过在那之前,我也得先探探你的想法啊。也不知,你心里有没有什么可心的人,若有的,又何须我白费功夫?” “说的啥话……”谢天涯却突然忸怩起来,抓了抓自己的衣摆,眼睛飞快地朝红鲤溜了溜,道,“那啥,我岁数也到这儿了,要说没有一个中意的姑娘,那是假话,只是……只是我也不知人家心里咋想啊你也知道,我这人,钱没几个,相貌也是扔进人堆儿里就找不着了,” 姚织锦看这情形,明白这两人平日里朝夕相处,已是互生情愫,只差捅破那层窗户纸。反正她素来在这两人面前都是个没正形儿的,就由她来做一回好人,又有何不可? 想到这里,她便更加乐呵了:“谁说的?像你这样的,扔在人堆里,那才显眼呢” “你个死丫头今天是皮痒痒了是吧?”谢天涯那蒲扇大小的巴掌又要扇过来。 姚织锦赶忙紧紧抓住红鲤的袖子,瓮声瓮气道:“依我看,哪里用得着我介绍?现成就有一个特别好的姑娘在你眼前呢”话音未落,使劲把红鲤往前一推,自己跳出去老远。 红鲤一个趔趄差点摔在谢天涯身上,转过头来恨恨盯着她,脸上红得像是要喷火:“姚织锦,我看你就是欠揍”说罢拔腿就冲了过来,拽着姚织锦就往远处走,看那架势,简直像是要把她拖去卖了。 谢天涯好半天没回过头来,楞乎乎地盯着两人离开的方向站了好一会儿,才嘿嘿傻笑了两声,抓了抓后脑勺,摇着头进了屋。 ============================= “干嘛呀,哎,干嘛?红鲤姐姐你撒手好不好,一个姑娘家手劲儿还真大,捏得我疼死了” 姚织锦被红鲤拽了一路,满嘴里求饶,可是那红衫的姑娘却只当是没听到,除了时不时回头用眼神将她杀一遍,再不出一声,只管拉着她死命朝前奔,直到出了竹林巷,才渐渐放满了脚步,松开了她。 姚织锦把自己的胳膊送到嘴边吹了两口气,装出一副可怜相,直着嗓子嚷道:”你看,你看,都给你捏青了我可是为你好,你不领情也就算了,还打我欺负我,看我去三哥哥面前告你一状” 红鲤转过脸来满面怒容地指着她的脸:“姚织锦,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再唠叨的,小心我剥了你的皮” “怎么了嘛”姚织锦跺了跺脚,“我是想帮把手而已啊。我冷眼瞧着,你和谢大哥明明就是互相有意,干嘛还藏着掖着?你瞧瞧谢大哥,他今年就要满二十七了吧?长得跟四十七似的,现在看着像你爹,过两年就像你爷爷似的啦,你不担心哪” 红鲤掌不住,噗地一声笑出来,回头点了一下她的脑袋:“你这张嘴可太缺德了” “本来就是,我也没瞎说啊”姚织锦理直气壮道,“我在旁边瞅着,可替你们着急呢谢大哥虽然不是什么大富人家,可是有一手好医术,人也踏实,你瞧他对我虽然整日骂骂咧咧,一遇上事却依旧照顾得周到妥帖。我只是一个异姓妹子他尚且如此对待,今后要是哪个姑娘有福气跟了他,那日子肯定跟裹了蜜一样甜眼下你俩既没有父母之命,也没有媒妁之言,我若再不推上一把,搞不好,你俩真就错过了,那太可惜了” 红鲤叹了口气,放缓声调道:“我这辈子,也就你这一个好姐妹,算得上是知心的,你替我打算,我自然也很感激。在你面前我没什么可隐瞒,只是就算你要从旁相助,也该预先跟我打个招呼才是。冷不丁来这么一出……大庭广众的,让我把脸往哪搁?” “好嘛,这次算我不对。”姚织锦痛快地认错,“红鲤姐姐,我瞅着谢大哥实是对你有意,那你,是不是也已经认定了他了?” “谢大夫这人,长相的确是普通了些,但难得他是个豪气的人。我x日在清心药庐,见他对小牛百般照顾,对病人关怀备至,他虽不会武功,在我眼里,却真真儿是个仗义疏财的好汉,我也明白他的心意,只是这事儿急不得。我哥哥还没成亲,我一个妹子,怎能赶在头里?过些日子,等他也有了着落,再说这事儿也不迟。”红鲤垂着头道。 “嚯”姚织锦一惊一乍地叫起来,“你等得,我谢大哥那张脸可等不得啦” “你还说是吧?不许……”红鲤又羞又臊,终是一拳头砸了过来。 两人一头说一头笑,不知不觉来到了城北。 “喏,那宅子就是我哥哥做事那个酱园子的所在。”红鲤说着,朝前指了一指。 顺着她指的方向,姚织锦看见一幢二层小楼,旁边用木头栅栏围出一个硕大的园子,里头摆着不少酱缸,零星有几个工人还在园中走动。 “瞧着环境还不错,三哥哥在这儿做事,一定觉得很顺心吧?”她一边四处张望一边问道,忽然瞧见凌十三从里面走出来,正要招手,园中又跑出来一个着桃红锦衫的妙龄少女,赶到他面前,满脸堆笑地说了两句,临了,又抬手替他体贴地整了整衣裳。凌十三没有说话,虽有躲避之意,但终究是立在原地,任她将前襟理好。 姚织锦愣在原地,五脏六腑中好像探出一只小手,在心上狠狠的捏了一下,浑身的热气消散,徒留一阵阴冷,顺着脊背一路窜到头顶。 前些日子在暗巷中,临离开时谷韶言问了她一个问题,那时,她没有回答。既是不想跟他说,也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怎么想。但现在她知道,这问题终于有了答案了。 “红鲤姐姐。”她僵硬地笑了一下,“那姑娘是谁啊?” 红鲤朝那边看了看:“前儿有一天下大雨,我来给哥哥送伞,见过她一次。听说,好像是这酱园老板的小女儿。” “如今京城民风都如此开放了吗?未嫁的女子,都能毫不掩饰地站在路边给男人理衫子了?” 红鲤见她脸色不对,左右看了看,干脆将她拉到一棵大树后掩住身形:“锦儿,你脸色都发白了,是不是……我以前也曾这样想过,只是不敢肯定,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 姚织锦苦笑了一下:“红鲤姐姐,我方才说过,若自己有了心事,决计也是不瞒你的。从前看见三哥哥的伤我就发慌,他要是不开心,我便也会一阵发闷,自己也不懂是为什么,现在看着三哥哥跟那个姑娘在一块儿,我心里一堵一堵的,特别难受。” 红鲤抬手替她理了理额前的乱发,皱着眉道:“我明白,姑娘家情窦初开,自然见不得这种场面。我这哥哥性子古怪,他心里在想什么,从来也不肯告诉我。但打从在谷府我就一直觉得,他对你算是有些特别。若是你和哥哥真能成事,自然是再好不过,只是……” 姚织锦转过脸来看她。 “只是,你现在是玉馔斋的老板,得陶爷青眼,在桐安混得风生水起,说不定过不上多少日子,还会大富大贵,而哥哥只是一个给人家做工挣两个工钱的伙计。他……” “这也只是一时的罢了,再说,我不相信三哥哥是在乎钱钞的人。”姚织锦一字一句道。 “钱银之物,我知道在你和他心里都算不得重要,只是用来养活自己的‘东西’罢了。但你得清楚,挡在你和他之间的,是另一样东西,是……是他的胳臂啊” 姚织锦一怔,登时急了起来:“我又不嫌弃” “可是,他嫌弃。”(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九十七话 认死理 收费章节(12点) 姚织锦说不出话来,咬住嘴唇吸了吸鼻子。 明白自己的心意,这原本应当是一件很令人雀跃的事,但为什么才刚刚开始,就参杂了些苦涩的味道在里头? “要不咱过去吧?”红鲤回头看了看她的脸色,把心一横,攥住她的手腕拉着她紧走两步,来到那二人面前,叫了一声哥。 那桃红衫子的姑娘约莫十四五岁,虽不是天姿国色,却也颇有两分清秀,见冷不丁过来两个人,连忙朝后退开两步,面上显出两丝羞怯之意。 “多谢了,请回吧。”凌十三对那姑娘道,看着她一溜小跑回了宅中,这才转过头来,一眼看见姚织锦鼻子面颊都红了一片,眉尖一蹙,道:“怎么,谁欺负你了?” “什么事?”凌十三被她瞅得浑身不自在,微微一怔,转头来问红鲤。 “呃……”后者顿时面露尴尬,一缩脖子,抬起手掌来道,“我和锦儿远远地都看见了。你一个男人家,青天白日跟一个姑娘拉拉扯扯的,好看吗?”。 “人家姑娘已经伸出手来,难不成要我直直躲开?那岂不令她颜面无光?”凌十三一头雾水,面前的姑娘眼睛里蒙着一层水汽,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漾出来,连气息似乎也有几分急促,看着当真有些楚楚可怜。他心里揪了一下,放缓声调道:“姚姑娘,到底怎么了,你若是遇上麻烦,只管跟我说。” “那你能告诉我,方才那个姑娘,跟你是什么关系吗?”。姚织锦虚虚指着那幢宅子,憋着气问道。 “她?”凌十三回头看了一眼,“不过是老板的女儿,没什么特别。” “那我呢?” 凌十三到底年长几岁,顿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停了停,道:“你与我算是半个同乡,是我妹子的挚友,是个热心的好姑娘,在我眼里也如亲妹子一般。” “狗屁同乡,狗屁妹子”姚织锦大喝一声,话出了口才发现唾沫星子也跟着飙了出去,忙不迭伸手去帮他擦,原本汹涌的气势立即泄了大半,慌慌张张地嗫嚅道,“我的意思是说,就没有别的……别的什么?” “没有。”凌十三倒是面不改色,只淡淡地应道。 “那你又送这条手绳给我做什么?”姚织锦也顾不得害臊不害臊了,抬起手腕来在他眼前一晃,红绳尾端系着的小铃顿时“当啷”发出一声脆响。 凌十三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暗了一下,躲过她的目光:“你若不喜欢的,只管还给我就是。” “哥,你这叫什么话?”红鲤立即叫了出来。 姚织锦抬头看着他面目表情的脸,不知怎的心里一股怒火就冲了起来。 “好啊,还你就还你”她说着真个要动手将腕上的红绳取下来。 “哎,你们俩有话好好说不行吗?非得闹得急赤白脸才满意,明明是好事,怎么……哥,你倒是说句话”红鲤急得不知敢怎么办才好,拿手使劲拽凌十三的袖子。 眼看着那条手绳就要从姚织锦手腕上脱落,凌十三面颊微微抽搐了一下,终是出声道:“别摘。” 他本想伸手阻止,胳膊探到半空中,就僵直在那里不动了。 姚织锦的动作也停下了,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身上针扎似的难受。只觉得现在身处之地简直没法再呆下去,咬了咬牙,转身道:“红鲤姐姐,我突然想起玉馔斋里还有些事,不能跟你们去吃饭了,我就……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回身一溜烟地往来路去了。 红鲤跟在她身后顿脚道:“锦儿你慢点,路上当心,哎,你跑什么啊” 嚷嚷了半天见她头也不回,便摇了摇头,语带埋怨地对凌十三道:“哥,你也真是的,锦儿不是那种惯使小性儿的姑娘,方才那个不相干的女子你尚且能顾及她的脸面,锦儿和咱们也算是颇有渊源,你说话也忒伤人了些。况且,我可不相信你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 凌十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臂,嘴唇一动,面上竟露出些微笑意:“何必呢?我身上是背着命债的,说不定哪天,人家就会来讨要回去,何必白耽误了好好的一个姑娘?” “可是……” “倒是你,我眼瞅着那谢天涯虽年龄大些,却是个老实可靠的人,你们若彼此有意,便无谓拖延下去,早点把事情定下,我也算放下心头的一块石头。” “好好的怎么又说到我身上来了?”红鲤闹了个大红脸,嗔他一眼,望着姚织锦离开的方向轻轻叹了一声。 ========================= 姚织锦一溜小跑到竹林巷,并没有回玉馔斋,而是径直去了谢天涯的清心药庐,一进门也不说话,端起茶盅来就是一通猛灌。 在路上她想得很清楚了,这次她还偏偏就要认这个死理儿反正她有的是时间,没什么可害臊的,更不相信凌十三是个捂不热的石头,来日方长,大家走着瞧便是 她兀自在心里发着狠,谢天涯慢慢悠悠地从后院踱进来,看见她愣了一下,道:“妹子,你咋又回来了,不是吃饭去吗?……哟,这是咋了,出去的时候欢天喜地,回来咋哭丧着一张脸,谁给你气受了,跟老子说,大哥给你报仇去” 姚织锦回头瞪了他一眼,手指头直直戳到他脸上去:“就会在这些不相干的事情上瞎操心,自己的大事怎么就不知道花点心思?自个儿都不上心,还指望谁去?红鲤姐姐那么好的一个人儿,你要是老在这儿蝎蝎鳌鳌的,等有一天她被别人抢了,你哭的地方都没有我跟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难得有这么个人在身旁,各方面和你也挺合适,你倒不如趁热打铁,否则过了这村儿可没这店了” “这是咋说的,我又没惹你,你跟我撒哪门子的气?”谢天涯被她吼得一脑袋浆糊,憨厚地挠了挠后脑勺,道,“是,我是觉得红鲤姑娘的确很好,长得又好看,人也爽利,可……我在这存着心思有啥用?人家咋想我也不知道哇” “你傻呀,我要是心里没个准儿,能跟你说这些话吗?”。姚织锦一嗓子嚷了回去。 “真……真的?” “你可真烦,我哪有功夫跟你逗闷子,这可是你俩一辈子的事,你是我的好大哥,红鲤也是我的好姐姐,要是能成事,当真再好不过呀” 谢天涯嘿嘿一笑:“那……那成,既然有你这句话,我可就信了啊。赶明儿个我就去和那凌兄弟说说,看他是怎么个意思。虽然咱们都只身在外,也没有父母帮着做主,但该有的礼数都得给做到,不能让红鲤姑娘觉得我是有心怠慢。那啥,到时候,你也帮我打点着,别瞅着我二十六七岁的人了,娶媳妇儿这事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心里还真没底。” 姚织锦白他一眼:“不用你说,我自然会帮忙的。” 正说着,卢盛打从外头走了进来。刚进屋就吆喝道:“谢大夫,我们玉馔斋里的中药材不够用了,你这里现在若是有宽裕的,能先给我点儿不?回头我让我们老板跟你算钱——咦,老板,你咋也在这儿呢?” 姚织锦回了回头,没好气道:“我在哪还要跟你交代不成?现在正是饭点儿,玉馔斋里肯定有很多客人,你跑出来闲逛什么?就算是药材不够用,让小蝶或者方立来取都行,干嘛偏生要自己来?” “哟,老板,我这不就是问你一句吗,你看一下子招出你这一大通话来”卢盛缩了缩脖子,“客人我都安顿好了,该做的菜也已经上齐了,这不是抽空才来问一声吗?小蝶和方立都忙着招待客人,我哪能支使他们去?老板,我听说你今晚要和那位红鲤姑娘两兄妹一起吃饭来着,咋回来了?” 姚织锦回头跟谢天涯打了个招呼,拽着卢盛走出门外,一边朝玉馔斋去,一边道:“你管我呢?满嘴里都是问题,烦死了” 卢盛见她脸色不善,嘻嘻笑了两声,道:“老板,那你多半还饿着肚子吧?要不咱回去,我给你下碗面?我煮的面可好吃啦哎哟那个味道真是……” “行了行了,我要吃东西,自己不会动手吗?”。姚织锦老实不客气地往他背上拍了一掌,“你也别在我面前卖嘴乖,我问你,前儿我让你去城外的喜鹊山摘桃叶回来做仙酱,你去了吗?”。 “我当然去了”卢盛忙不迭地点头,“如今秋桃还青着,摘桃叶正是时候。我专拣那又嫩又绿的,足足摘了一大包,回来就依着你的吩咐上锅蒸了,如今,正在那后院一个小缸里闷着呢。” 姚织锦点点头,这才放软语气道:“闷足七天之后,你把那叶子拿出来,在饭馆里找一个晒不到太阳的角落再阴上七天,然后在桃叶里加上两把炒盐,等盐全化开了便是仙酱。这法子是陶爷教我的,他说这样做出来的酱用来搁进面里,或是做凉拌菜都特别鲜,你可得小心点,听见没有?” 卢盛点头答应了,二人说着话走到玉馔斋门口,迎面瞧见一个白髯老者站在门口,笑呵呵地看着他们。 “姚姑娘,好久不见啦?我瞅着你这玉馔斋生意大好,恭喜恭喜啊” 姚织锦抬头一看,这不是之前差点将病死过人的铺子租给她的那位“华香园”老板陆笃之吗?因为自己没租他的铺子,开张那天,他还找了几个地痞****前来寻衅,后来谷沁芳出面,才算将此事彻底摆平。自那之后,这人总也没露面,今天来,该不会又要找她的晦气吧? 她心里一阵嘀咕,脸上却不动声色,微微一笑,道:“陆老爷,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九十八话 化敌为友? 收费章节(12点) 第九十八话化敌为友? 陆笃之捋了捋从下巴一直拖到胸前的长须,打着哈哈道:“姚姑娘,你这玉馔斋如今在咱们桐安城里可是声名大噪哇这么小小的一间门脸儿,瞧瞧,每天生意都是爆满的,老夫在外头听见人们口耳相传,个个儿称赞你这儿的菜味道好,老板做生意有良心哪” 姚织锦淡淡地道:“陆老爷别夸我了,我年龄小,哪受得起?您大驾光临,怎么也不进屋坐坐,站在门口,让人给瞧见了,还以为我有心怠慢呢” “哪有这种事?”陆笃之连连摇头,“我本待进去的,远远瞅着好像是你过来,便停下来等一等罢了。你我之前有点小误会,论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风一吹也就散了。姚姑娘你如今在桐安城里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就甭跟我计较那些旧事,你说呢?” 陆笃之见她一派和善之色,仿佛真的已对之前发生的事情全不在意,心中一喜,颤颤巍巍跟着她进了玉馔斋的门。姚织锦招呼他在角落一张桌前坐了,吩咐小蝶沏茶来,自己则笑着道:不知陆老爷今天来找我,究竟是有何事?” “姑娘是个爽快人,说起来,当初烙饼大赛时你做的那个‘酥皮荠菜馅饼’,真是回味无穷,小小年纪便厨艺了得,后生可畏呀你这玉馔斋生意如此火爆,老夫每每听人提起,老早就想来一尝味道。但一想起之前咱们之间发生的那些个事儿,心里还真有些愧得慌。今天见姚姑娘你既往不咎,我也就不说客套话了,三日之后,便是老夫的六十岁生辰。” 姚织锦站起身来,虚虚地冲他福了一福:“那我在这儿可真要先恭喜陆老爷。” “别客气别客气,我还有事儿要烦你呢”陆笃之爽朗地笑道,“是这样,我一早想着,我这一辈子,能活到六十岁也算不容易,因此打算在那天宴请一众亲朋好友,大家聚在一块儿乐呵乐呵。原本我是打算就来玉馔斋办筵席,但说句没轻重的话,姑娘这里,地方着实是小了些,我那儿人多,恐怕坐不下。我想着,能不能请姚姑娘你腾出一天的空儿,领着你的伙计们来寒舍忙活一天——你放心,钱银上我绝对不会亏待你,一定会令你满意的” 姚织锦微微一笑,正要开口,卢盛端着一个碗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老板,我就说你忙忙叨叨整日还没吃饭,这不,给你下了碗面,赶紧趁热扒两口。咱玉馔斋事情本来就多,你要是再累出个好歹来,那可麻烦大喽”他一边说,一边将碗递进姚织锦手里,顺便还冲她挤了挤眼。 姚织锦心说,程清泉当初把卢盛招进来做厨子,这一步真是走对了。用不着她吩咐,在旁察言观色,他就能看出自己不喜欢这陆笃之,还巴巴儿地端出一碗面来给她“摆谱”,果然机灵。 她冲卢盛点点头,低头慢悠悠地将碗里的面条搅和均匀,唇边带着一点笑意,不紧不慢地道:“实在不好意思啊陆老爷,我今天在外头忙了一天,也没顾上吃饭,您瞧……” 陆笃之的脸上僵了一僵,随即便大声道:“这算什么事,不打紧不打紧,你一边吃咱们一边说着,不耽误嘛” 姚织锦倒也不客气,自顾自把一筷子面条送进嘴里,心里暗自思忖。 陆笃之这人做事虽然有些不地道,但他那卖酱菜的“华香园”在桐安城里名头却颇响亮。如今他六十岁大寿要摆宴,只需要随便说一声,城中大大小小的酒楼食肆还不趋之若鹜?只怕就算是最有名的望月轩、食香馆都会上赶着给他送菜单子去。他有那么多选择,何必非得挑自己这个与他素有嫌隙之人开的小饭馆?看他今天这副样子倒不像是来找麻烦的,那么,他把这么大一单生意放到自己眼前,就必然是有所求。 想到这里,她便抬眼笑着道:“陶爷六十岁寿宴,实是一件可喜可贺的大事。蒙您看得上我玉馔斋,只要我能腾出手来,必然将这顿饭给您做得妥妥当当,只是,我现在暂时还不能答复您。我这小饭馆最近受大家眷顾,也接了几个单子,忙不忙得过来还不一定。您看这样行不行?明个儿一早我让掌柜的将最近接的单子理一理,若是能腾出时间来,我立马就着人去通知您,可若是实在脱不开身,我在这儿就要先跟您道个歉了。” “唔唔,姚姑娘你贵人事忙,是该好好合计合计才是,那老夫明天就在家专等着你的消息,如何?”陆笃之满嘴答应,话说完了,却好像并不急着走,只管笑眯眯地盯着她。 姚织锦干脆搁下筷子来,笑道:“陆老爷,您别这么看着我呀,本来我当着您的面吃东西就有些不雅,这样一来,我就更不好意思了您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如果有我能帮得上忙之处,您甭跟我客气,直说就行咱们都在桐安城里靠手艺养家糊口,互相帮衬着原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您说呢?” “嗬,那我可就……可就少不得腆着老脸,直话直说啦?”陆笃之讪讪地端起桌上茶杯来抿了一口,仿佛有些为难地道,“姚姑娘,当初我本想把自家的铺子租给你——当然,那事儿我做得不地道,就不提了。但我记得,那时候我曾跟你说过,希望今后咱们两家多多合作,你还有印象吗?”。 姚织锦心里明白他说的是要把酱菜拿来自己饭馆寄卖的事,表面上只扮作不知,道:“我最近脑子里糊里糊涂的,记不太清楚了,陆老爷您是指什么?” “咳,我当时就觉得,以你的厨艺,假以时日必在京城中掀起一番风浪。如今你在桐安城厨艺界人人称羡,说起你的名字来,谁不翘大拇指?更别提就连京城第一饕客陶爷也对你赞赏有加了我那‘华香园’在京城也算得上是老字号,出的酱菜种类齐全,花样繁多,要是你愿意和我一起合作,在你这玉馔斋中专卖我家的酱菜,给客人下饭送酒,你我有钱一起赚,岂不两全其美?”陆笃之啰啰嗦嗦,终于还是将真正的来意说了出来。 姚织锦记得,自己开业那天,谷沁芳曾对华香园的酱菜下过一句评语:臭的跟馊水一样。由此可见,陆笃之虽家大业大名头响亮,出品的东西可实在不怎么样。玉馔斋开得好好的,若是将那劳什子酱菜弄进店里,不是砸自己的招牌吗? 话虽这样说,她却也不愿直接拒绝。一来陆笃之养了一群地痞,若是这次闹得不痛快,说不定他又会日日找人来生事,总不能每次都去向谷沁芳求助;二来,只要这老头子肯老老实实做生意,不诓骗她,那么,其实这件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主意已定,她便对陆笃之正色道:“陆老爷,你也是个爽快人,有些话,我也就不绕弯子了。你们外头瞧着我不出几个月就将玉馔斋打理得有个样子,以为这些东西都是容易得来的,其实,吃了多少苦,只有我自己知道。好不容易闯出来一点名声,我决不能轻易毁了它。说实话,华香园的名字如雷贯耳,我却从未尝过,要合作不是不行,但我首先得对它有所了解。我能感觉到您的诚意,我又何尝不是如此?这样罢,这几天,我上街去买一点酱菜回来尝尝,心里有数了,咱们在坐下来详谈,如何?” 陆笃之心中生出无限希望,点头如捣蒜道:“姚姑娘,我就知道你是个周全人。不过,酱菜何须你亲自去买?我看,干脆你也不用派人来我家送消息了,明日午后,我打发一个小厮送几样酱菜来给你尝尝,你到底能不能来我家做寿宴,也顺便告诉他一声儿。你是陶爷的得意门生,若能一起合作,嘿……”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站起身来虚拱了拱手:“这面条都要凉了,姚姑娘你快赶紧吃。饮食不规律可是大忌,你现在年轻不觉得,等老了,可有你受的我就不打扰了,告辞告辞。”说着,哈哈笑了两声,信步走出去,瞧他的样子,对这次的合作倒像有了十成把握。 程清泉从柜台后跟出来,见陆笃之走得远了,回身对姚织锦道:“姚姑娘,咱们一直做的是门面生意,哪接过什么单子?你是不想去他家做寿宴,还是另有打算?” 姚织锦端起面碗扒了两口,抬头笑嘻嘻道:“程掌柜,方才我们说的那些话想必你也听见了,你来说说,这位陆老爷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程清泉低头想了想,道:“我就是觉得,他不过是借着摆寿宴一事给姑娘送份大礼,真正的目的,就是想要倚靠现在玉馔斋的声势来推销自家的酱菜,我估摸着,这位陆老爷家的华香园,如今恐怕情形是不太好。” “对喽你瞧,你不是和我一样,心里门儿清吗?既然他有求于我,还不许我在他面前摆摆谱?他一提出要请我去给他寿宴掌勺我就忙不迭的答应,那不是给自己跌份吗?”。姚织锦笑着道。 程清泉也笑了:“那你接下来预备咋办,跟我说说,也让我心里有个底啊。” 姚织锦搁下面碗,从小蝶手里接过茶杯,道:“你也说了,寿宴一事,是他送我的大礼,只要我们肯做,必定收入颇丰,这种机会若是白白放过,会被天打雷劈的至于酱菜的事……我总想着,他一间名门老店,出的东西应该不会差到哪儿去,何至于到无人问津的地步?尝过再说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九十九话 寿宴 收费章节(12点) 姚织锦很清楚,像陆笃之这样在生意场上沉浮许久的人,满脑子里都是精明,自己这种初出茅庐的姑娘家,真要和他针锋相对,到头来,苦得只能是自己。 陶善品对她的事情关怀备至,只要她愿意,完全可以去城外荷塘边的陶府向他要一个计策,最多也不过被他揶揄讽刺两句罢了。但这一次,她忽然很想试一试,能不能单单只依靠自己的力量,将这件事处理得妥妥当当。她不能永远躲在陶善品宽厚的羽翼后头,总有一天,得独自面对世间所给予的一切,与其到那时受不住半点风雨,倒不如现在就开始历练。 第二天上午,陆笃之家一个小厮便找上门来。 眼前站着的小厮最多十一二岁,个头还没长开,一张脸圆乎乎的,一见到姚织锦还有些发怯,垂着眼睛不敢看她,将手中一个食盒递到她跟前,嘴里磕磕巴巴道:“姚……姚姑娘,这是我们老爷嘱咐我拿来给你尝味道的酱菜,还……还有,两日后是老爷寿诞,他让我问一句你愿不愿意来掌勺。” “寿宴的事过会儿再说,你在旁边等着。”姚织锦一面说,一面打开面前的食盒。里面最上一层是腌好的酱莴苣,长长的一条盘成一块暗绿色的饼子,中间塞了一朵萝卜雕花,卖相倒还不错;中一层是脆藕、甘露子、糖蒜等各样瓜菜;最下面,则是一小碟酱杏仁和核桃。 她接过小蝶递过来的筷子,先夹了一块甘露子送进口中,牙齿上下一碰发出一声脆响,眉头登时皱了起来。 怨不得这陆笃之发愁,他家的酱菜果真如谷沁芳所说,跟馊水一样一入口便是咸,细细咀嚼片刻之后,除了有些回甜之外,再无其他任何滋味。像这样的味道,若是生意还能大好,才真叫老天爷瞎了眼 她又陆续拣了其他几样酱菜一一试过,皆是差强人意,比普通人家自己做的恐怕都不如。她摇了摇头,抬头对那小厮道:“你叫什么?” “姚姑娘,我叫二宝。” “二宝我问你,你家腌菜用的酱,是买的,还是自己做的?” 二宝吭吭哧哧道:“嗯……华香园一向是自己做酱,从前那位酱师傅手艺很好,经验也足,前二年他被人挖了角儿,我们老爷另外请了个年轻的师傅,自此生意就差了起来。” “既然知道是酱师傅不好,为什么不干脆从外边儿买?” “这……我不知道。” 姚织锦叹了口气,这种味道的酱菜,她若真个拿到玉馔斋卖,除了砸招牌,再没任何用处,她断断不会这样做。不过,如果直接拒绝,比惹得陆笃之大怒,那时候纵然有陶善品和谷沁芳从旁相护,终究是于己有害。 再退一步说,大家都是做饮食生意的,眼看着一间老店自此****下去,她未免也觉得有些可惜。 她想了想,对二宝道:“你回去见了陆老爷,就说寿宴一事我应下了,让他先送一半银子过来,事后他若不满意,我便原物奉还;假如他认为还过得去,再将另一半报酬付给我。至于酱菜的事,你告诉他,我需要和他见面细说。” 二宝忙不迭领命而去,姚织锦回过头对程清泉道:“两日之后要去办寿宴,这个活儿既然接下了,我就必然要做好。到时候你写一张告示贴在门外,和来吃饭的客人也说一声,那天咱们玉馔斋做不了生意了。陆家肯定有足够的人手供我差遣,但真要论起来,还是得你们在旁边,我才觉得踏实顺手,所以,我打算带你们一起去。” 程清泉连忙答了一声“是”。 姚织锦趴在桌上想了想,返身独自走回后院中。 做一顿寿宴,对现在的她来说不是难事,但一旦接下这个活儿,就等于告诉陆笃之,自己愿意和他合作酱菜生意,后头便会有源源不断的事情。她需要足够的时间将事情一一理顺,决不能行差踏错一步。 ========================= 翌日,陆笃之打发人送来了一大封红纸包着的银子,此外还安排了两个小厮来帮着姚织锦一起忙活采买之事。程清泉背着人打开纸包一瞧,里头是白花花的五十两他趁旁人不注意,对姚织锦道:“姚姑娘,你跟那陆老爷讲明了先付一半酬劳,他竟送来五十两,买菜买肉的钱又不用咱们出,这不意味着,他一共要给咱一百两?” 姚织锦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舍不得孩子套不找狼,我早说过,这陆笃之心心念念想着要趁这次机会给咱们送份大礼,这是下了血本了他敢给我就敢要,谁怕谁?” “我就是担心……”程清泉紧锁眉头,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自有千言万语藏在其中。 姚织锦安抚性地冲他笑了一下:“我是怎样的人,程掌柜你是很明白的,我知道分寸,不会把自己的身家性命赔进去,更不会让你们带累着受罪,别担心。” 接下来的两天,她便安排那两个小厮忙碌采买的事,同时,偷空列了份菜单出来。到了陆笃之寿诞正日,一大早便领着自己的掌柜伙计去了陆家。 那陆笃之家是幢老宅,外表看去古朴大气,里头的装饰也是清雅齐整,晃眼一看,和她再润州的家倒有两分相似。陆笃之早早就在前厅候着,见她来了,喜得赶忙迎出来,道:“姚姑娘果然守时,为了我的事,耽误你一天的功夫,我这心里还真是有些过意不去。” 姚织锦见他客套,也便微笑着道:“陆老爷千万别这么说,您在桐安城名头响亮,想必请来的客人也是非富即贵。您给了我这个机会在众人面前表现,还付我如此丰厚的报酬,该是我谢谢你才对呀时间不多,我就不陪您多聊,先去将食材整理出来再说。” 陆笃之满口称是,立刻唤来管家,将姚织锦等人引到厨房。 陆家的厨房是个独立的院子,里面三间大瓦房,中间一口水井,各种用具十分齐全。自从离了谷府,姚织锦已经很久没在这么大的厨房里做事,忽然之间觉得有些感慨,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着手准备起来。 方立和小蝶两兄妹一进门,不用吩咐,立刻就将要用的各种蔬菜摘洗出来,搁在一旁待用。程清泉看哪出需要帮忙就打个下手,唯独卢盛,一直跟在姚织锦身后念念叨叨道:“老板,咱能打个商量不?我还从未见识过这种阵仗,你把我打发去切菜切肉,太屈才了好歹也让我拿拿锅铲啊” 姚织锦回头瞪他一眼,道:“得了吧,你那两下子功夫,在咱们玉馔斋做点寻常小菜倒还能勉强应付,唯一能胜过我的,也就是那点刀工。今天可是咱们擦亮招牌的好机会,我可不敢假手他人,你还是老老实实当你的二厨吧” 卢盛嘀嘀咕咕地走到一边,不情不愿地从角落里抓了一只活鸡,正要宰,门外扑进来两个婆子。 “哎哟,使不得使不得,这种粗重事,哪能让大厨动手?交给我们就行”话毕,其中一人不由分说抢过刀,将那只活鸡拎出门外,不多时,便洗剥干净又送了进来。 姚织锦不解其意,叫住另一个婆子道:“我头先儿已经跟陆老爷说过,今天厨房里的事都由我这边来打理,你们这是为何?” 那婆子笑眯眯道:“我们老爷吩咐了,您几位都是有本事的人,像杀鸡宰羊这等粗活儿,让你们做实在太委屈,交给我们这些做惯的就行。姑娘你只管把菜做好,别的啥都不用操心,我们俩保证给你弄得妥妥当当。” 姚织锦暗笑。看来这陆笃之实在被自家的酱菜园子烦得焦头烂额,在没得到自己实实在在的答案之前,不得不陪着小心。一个神仙似的老头儿为了生意对她百般奉承,说起来,还真是有些心酸。 她也没打算和那两个婆子抢,任由她们帮着打理,自己按照事先想好的菜单,也开始忙碌起来。 这一折腾,便是大半天,夜幕降临,到得酉时,陆笃之的寿宴便要正式开席了。 筵席设在正厅之中,请来的客人不算多,挤挤挨挨不过坐了五六桌。屋子里布置得富丽堂皇,来客送的礼品堆在角落几张桌子上,皆是些贵重之物,隔得老远,仿佛都能闻见银钱的气味。 厨房里,姚织锦自然是忙得不可开交,上菜的丫头们鱼贯而入,姚织锦一边忙着煎炒烹炸,一边还得提点她们别弄错了顺序。 “先把寿面送出去,对,就是那一堆小碗,然后上凉菜。喂我说,你眼睛长错地方了不成?那盆火鸭汤丸可冒着热气呢,我让你先端凉菜” 吆喝得久了,嗓子里好似都要冒烟,脾气也不自觉地大了起来,连吼带叫,最后反而弄得自己更难受。卢盛看着姚织锦那副火烧火燎的模样,忍不住掩嘴偷笑。 “笑,你还有脸笑,今天最轻省的那个就是你了”姚织锦一指头戳了过去,“你也是厨子,该先上哪样菜你不知道啊?好歹帮我看着点,说两句,甭什么都让**心行吗?”。 方立和小蝶在旁边也忍不住好笑,程清泉回头道:“咱老板从未经过这么大的阵仗,难免手忙脚乱些,往后这样的机会恐怕多得是,慢慢来,自然会习惯。你们跟着见了大世面,还笑呢?” “别别别,我可不想再来一回了”姚织锦嘀嘀咕咕道,“谁知道要做这么多人的宴席竟如此难?” 说着,回头看见一个丫头正捧着陶罐要往外走,连忙冲过去拦了下来:“别闹了,这锅汤是要最后上的,你现在端出去干啥?” …… 忙忙叨叨了好一阵,终于将所有的菜都做好,姚织锦累出一身的汗,刚想坐下歇一歇,陆府的管家打外头走了进来:“姚姑娘,诸位客人吃了你做的菜,都连连称好,纷纷说着要见一见你,我们老爷请你出去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话 合作 收费章节(12点) 这个陆笃之,真不知该说他是不懂事呢,还是不会为别人着想。她在这儿累死累活,好不容易挣命似的做出来几大桌菜,他怎么就想不到,现在这个时候,她最需要的是休息? 姚织锦皱了皱眉头,终究还是跟着那个管家走了出去。 偌大的厅堂此时觥筹交错,一片杯盏碰撞之声。角落里的纱灯将室内照得一片亮堂,到处晕着各式各样奇异的光环,姚织锦一脚踏进去,顿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去谷府时的光景。 见她出来,陆笃之立刻从主位上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招呼众人道:“诸位,诸位,这位姚姑娘便是今日宴席的掌勺。初与她相识那阵,我便觉得她日后必成大器,瞧瞧,这才多久时间,她的玉馔斋已然在天子脚下声名鹊起,惹得咱们京城第一饕客陶爷也对她另眼相看呢”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开来。 “姚姑娘,你这道火鸭汤丸着实做得很好哇,糯米软滑甜香,烧鸭肉入口即化又够味,我真是吃不足呢” “要我说,还是那道清蒸青蟹最出彩……” “谁说的,你们都忘了这山药蔘鸡膳了不成?” “……” 姚织锦知道陆笃之叫她出来是有意再给她的玉馔斋打响名头,见众人说得够了,四周声音渐渐低下去,便微微一笑,道:“多谢诸位抬爱,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女子,能在京城脚下开上一间小饭馆,已是于愿足矣,万万经不起各位这样的溢美之词。你们若觉得滋味还过得去,得闲不妨来玉馔斋坐坐,我必会使出浑身解数做出几道好菜来招待的。” 众人皆含笑点头,转回身去。陆笃之朝她面上看了看,道:“姚姑娘,今儿真是多亏你了,那个……咱们借一步说话?” “陆老爷是要跟我说酱菜的事吧?”姚织锦懒得和他废话,直接道,“今儿是您的寿宴,满屋子人都是为贺您而来,您是寿星,怎能离席?这会子我也有些乏,想早些回去休息,明日在玉馔斋恭候大驾,如何?” 陆笃之愣了一下,哈哈笑道:“可不是,看我这脑子,你都忙了一天了,我还只管在这儿和你唠叨,真是对不住了,那么姚姑娘,明天我一定上门,啊?” ==================== 隔日姚织锦一气儿睡到日上三竿,小蝶上楼看了两三遍,终是不忍心叫醒她,直到陆笃之来了,这才将她从被窝里掀起来。 姚织锦洗漱完毕从楼上下来,见陆笃之正坐在桌边喝茶,便笑着道:“陆老爷,真是不好意思,我昨儿累坏了,今天便一直在楼上歇息,叫你看笑话了。” “姚姑娘这说得是哪里话?”陆笃之冲她微笑着点点头,“我的寿宴如此风光,全仗着姚姑娘你和店里的伙计帮忙啊” 他一边说,一边从旁边跟着的小厮手里接过另一封银子:“你瞧,我把另一半的酬劳也给你带来啦,你点点?” 姚织锦示意程清泉接过银子,自己也端了一杯茶在桌旁坐下:“陆老爷果然是个守信之人,那么,多余的话我也不再说了。我知道您心心念念只想着酱菜的事,咱们也别绕弯子,直说了吧,您是华香园的老板,家中出产的酱菜味道究竟如何,心中应该早有了计较。依您看,如果您和我一样,倚靠着一间小小的饭馆养家糊口,会不会将这种味道的酱菜搁在自己店里寄卖?” 陆笃之怔住了,脸上一片讪讪之色,过了老半天,才带着一分薄愠道:“姚姑娘,我听你话里的意思,是没瞧上我华香园的酱菜了?” “陆老爷千万别误会,我年龄小,说话不晓分寸,若有哪一句话开罪了你,还望你不要和我一般见识才是。”姚织锦唇边浮出一抹淡笑,“从前儿您派来给我送酱菜的小厮口中,我也知道眼下您那里遇上了一些困难。您想要改变这种局面,选中了我玉馔斋,该是我的荣幸啊。” “那你到底是怎么个意思?”陆笃之斜着眼睛道。 “您着人送来的酱菜我都看过尝过,您别怨我说话直,除了那腌莴苣饼子的卖相还算有些趣味之外,其他的菜色,味道不过尔尔。我听说这是因为从前的酱师傅被人挖角的缘故?” 陆笃之喉咙中发出一声哀叹:“咳,姚姑娘,你是个痛快人,我也就不拐弯抹角,给你透个底吧。你别看这桐安城里人多,但要找一个可心能干的酱师傅,实在是难上加难,要不是这样,别家也用不着巴巴儿地跑来挖我的人,是不是?现在我华香园里做酱的那个年轻人,虽然踏实勤快,手艺却终究有限,就算我想再另寻一个,又哪有那么容易?” “那您为什么不干脆从外头买酱?”姚织锦问道。 陆笃之脸上愁绪更甚:“姚姑娘你来京城的时候短,好些事,你都不知道。这桐安城里大大小小的酱园子虽然也有十几家,但大都是小作坊,做出的酱无法保证品质,唯一能教人看上眼的,就是城北的那家。可是,我家原来那个酱师傅,正是被他们挖走的啊,我怎能……” 姚织锦心里有数,他话中提到的那个酱园子,多半就是现在凌十三工作的那一家。也怨不得他发愁,这间酱园子挖走了他最得力的助手,叫他怎能拉下脸来还上赶着跑去买酱? 她只管低头盯着墙角一盆花不出声,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这笔生意到底能不能做。陆笃之见她许久不出声,不由得发起急来,道:“姚姑娘,你心里到底咋想的不如给我句准话儿,我给你透个底吧,看着那华香园生意每况愈下,我真是着急上火焦头烂额,这心里……” 姚织锦见他吹胡子瞪眼睛的,扑哧一笑,道:“陆老爷,您也真是个急性子,我若对酱菜这门生意毫无想法,昨儿个在您府上就直说了,又何必让您特为跑上一趟?可巧,我平日也喜欢倒腾酱方子,闲来无事,在玉馔斋里也造了一两种酱,前儿尝过您送来的酱菜之后,我用自己做的酱腌了些菜,拿来给您尝尝?” “诶,好好好”陆笃之忙不迭地答应,方立不待吩咐,早已走进后厨,用小碗装了几块腌好的瓜菜端了出来。 “这些瓜菜只腌了两三天,味道难免淡些,不过,陆老板您在这行浸yin许久,必能尝出些意思。”姚织锦说着把筷子递了过去。 陆笃之搛起一块脆藕搁进口中细细咀嚼,片刻之后,眉间忽然一松。 “姚姑娘,不得了哇”他大声嚷了起来,“你这酱菜初入口便觉满嘴清香,细细品尝之后,更觉爽甜嫩脆,既有酱味,又保持了瓜菜本身的香气。哎哟,若是你也来做酱菜生意,我这华香园,恐怕要关门大吉了” 姚织锦见他满嘴里奉承夸赞,便微微一笑,道:“以您的经验,我这酱菜在你华香园中,可否有一席之地?” “甚么一席之地,简直独占鳌头”陆笃之道,“姑娘造酱的手艺炉火纯青,我若能得此酱,华香园肯定会起死回生的姚姑娘,不若你将这方子卖给我?” 卖酱方?姚织锦心中微微一动。她原想着与陆笃之一起合作这盘生意,赚回来的钱各自分账,但转念一想,这老头算盘一向打得精,自己纵是有两分聪明,又怎能算计得过他?一来二去,今后难免生出些口角事端,还不够她烦的倒不如一气儿将酱方卖了,大家省心省力。 想到这里,她便不慌不忙道:“陆老爷看得上我的酱,我心里十分高兴。不瞒您说,这张方子是陶爷领着我在他家中一起研究出来的,其中有不少他的心血,依陆老爷看,这张方子值多少钱?” 陆笃之暗暗盘算了一下,道:“姚姑娘,咱也都别扭扭捏捏的了,我给你一百两买这张方子,此外,将酱菜依旧放在你这里寄卖,赚回来的钱咱们三七分账,如何?” 姚织锦没有说话。 “要不……一百五十两?” 她依旧但笑不语。 “最多二百两,这是我的底线,姑娘也别太为难我了虽得了你的方子,但我华香园还得广出人力物力哪” 姚织锦这才开口道:“陆老爷,我来给你算算这笔账。照你所言,以我之法做出来的酱菜一经面世,必然人人趋之若鹜,到时候,你就算不能赚得盆满钵满,至少,不用再为他操心担忧。没错,做酱菜的确需要人手,但没有我这张方子,你就算再多人力,也是枉然。二百两买方子我没意见,但酱菜在玉馔斋挣得的钱,我要和你五五分。” “什么?”陆笃之差点没跳起来。虽说一间小小的玉馔斋,寄卖酱菜恐怕拢共也挣不了多少,但一个铜板也是钱哪 “我知道您心里正骂我狮子大开口呢。您要想清楚了,我有方子在手,若想自己开个酱菜铺,简直易如反掌。眼下我在京城立足未稳,自然不能莽撞行事,但过二年又如何?咱们原本是合作的朋友,到那时生生变成了竞争对手,难道,这就是您想看到的?” 陆笃之自然明白其中的厉害,见姚织锦步步逼近,又低头合计了一阵,咬牙道:“行,你爽离我也痛快,就这么说,二百两银子外加五五分账不过姚姑娘,这方子归了我,以后,你可不能再做这酱菜生意啦” “自该如此。”姚织锦站起来冲他施了一礼,回头对程清泉道,“程掌柜,麻烦你起草一份契约,将这些条件统统写进去,我和陆老爷现在就签字盖手印,也好让他放心。”(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零一话 定下亲事 收费章节(12点) 送走陆笃之,姚织锦嘱程清泉将自己的那份契约收好,回身见方立站在旁边一副有话想说的样子,便笑道:“怎么了,有事情就直说出来,站在那儿吞吞吐吐的,太蠢相了” 方立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道:“老板,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有件事琢磨不透。刚才你跟那个陆老爷说,过二年打算自己开酱菜铺,既如此,咱们为啥又把那方子卖给他?这不是白白便宜他了吗?留下来咱自己做多好。” “我随口说说,你还当真了?”姚织锦瞥他一眼,“你这人哪哪儿都好,就是心眼太实了些,我那是唬他呢不这么说,就那一张纸片片,咋能卖个好价钱?你细想想,咱们要是真开了酱菜铺子,少不得在家中院子里摆上几口大缸,一到夏天,那味道,啧啧,反正我可受不无错小说了哎,你们闻见没有,那陆笃之身上就有一股子酱味儿,好好一个神仙似的老头,沾上了烟火气,怎么都让人觉得不伦不类,要是有一天我也和他似的——算了,我都不敢想” 小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程清泉闻言也是忍俊不禁,用拳头遮住嘴咳嗽两声,道:“这事儿算是定下了,接下来,少不得要和那陆笃之打交道。虽说有钱赚是好事,但咱们还是得谨慎些,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在生意场上打滚多年的人,说起‘算计’二字,我们哪是对手?说不得,一切都要小心应对才是。” 姚织锦冲他点点头:“程掌柜,我平常大半时间都在厨房里,有些事情既不懂,也没空打理。你从前也是做买卖的,陆老爷那边,就由你来和他打交道,我信得过你。” 程清泉顿时满面喜色,忙连声答应下来。 “好了,不管怎么说,和陆笃之的华香园合作,又能给玉馔斋添一点进项,大家一起努力,好日子还在前头等着呢趁着现在清闲,我去清心药庐逛逛,前几日听卢盛说药材不够用了,顺便我也过去拿点。” 姚织锦说着正要站起身,谢天涯从门外走了进来。 “妹子,你过来,过来一下。”这粗犷豪气的汉子此时脸上竟难得地有两丝羞赧之色,也不进门,只一脚踏在门槛上,冲着姚织锦招了招手。 见他神情古怪,姚织锦便站起来道:“谢大哥,这可巧了,我刚想去你那儿瞅瞅,拿两样药材过来呢。” “咳,那是小事,你出来,我有事情跟你说。” “什么话不能在这儿说,你还防着我玉馔斋里的人哪?” “这死妮子,我就叫你出来嚜,快点,别耽误工夫”谢天涯使劲跺了跺脚。 姚织锦也就依言走了出去,脚才刚踏出门外,就被他一把抓牢,扯到街角的僻静处。 “干嘛,撒手,跟我一个姑娘家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姚织锦忙甩开了他,嘴里嘀嘀咕咕道,“你到底有啥见不得人的事啊?” “那啥,妹子,嗯……”谢天涯复又扭捏起来,“我知道你也是个未嫁的姑娘家,但好歹有见识,比我这个大老粗强。我就想问你,那个,聘礼该准备些什么啊?” “你再说一遍我听听?”姚织锦倏然瞪大了眼睛,既惊且喜道,“你跟三哥哥谈过了?这么说,你和红鲤姐姐的事情,算是定下来了?” “哎,是。”谢天涯从脖子到耳朵都是一片红,搓着手别别扭扭地道,“跟凌兄弟把这事儿一说,他没啥意见,说是把妹子交给我,他能放心,嘿嘿。前几天已经换了庚帖了,后来我又到安才巷觅了个媒子,专程上门去提亲,这事情也就算是说准了。我心里想着,虽然咱们身在外地,手上也没几个钱,但该有的礼数还是得尽到,否则,那红鲤姑娘还以为我成心怠慢不是?我就是不清楚这聘礼里到底有些啥东西,所以才来问你嚜” 姚织锦心里头一真高兴。来到京城后,她一直忙着打理自己的小饭馆,对这几个朋友实在没怎么关心,如今不管怎么说,总也算是帮上了一点忙,等谢天涯和红鲤成了亲,今后踏踏实实过日子,真是比什么都强。 她一脸喜色,道:“唔,这你可得容我好好想想。当初我家里的姊姊定亲,夫家那边就曾送过聘礼。那家是商人,手上钱银充足,自是我们比不了的,而且我看三哥哥他们两兄妹,也不是计较这些的人。这样罢,谢大哥你先去准备四色茶礼,过两天,我陪着你一起去选几匹颜色鲜亮的衣服料子,然后再备些钱钞——谢大哥,办婚礼挺费钱的,你手上可有余钱,需不需要我先挪个五十两给你?” “嚯,臭丫头果然是财大气粗了啊,刚来桐安时连住客栈的钱也没有,现在,一张嘴就是五十两,好不阔气啊你”谢天涯打趣了两声,随即道,“银子的事儿不用你费心,要是外人知道老子借钱娶媳妇儿,我还要不要名声了?我再去问问那媒子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这就先走了,你应承了陪我去选布料,可别忘啦” 说完,转身就要走。 姚织锦连忙紧跑两步追上他,在他肩头使劲推了一把,道:“急什么,后头有鬼撵你呀?谢大哥我问你,日子定了吗?”。 “瞧我这记性,把最重要这茬给忘了”谢天涯抠挠着脑袋憨厚一笑,“已经找人算过日子,就定在下月初六。你是自家妹子,我就不给你下喜帖了,到时候你可得来帮忙啊” ===================== 姚织锦估摸着这件亲事一定下来,红鲤肯定会来找自己,便趁着空闲去城里转了转,预先买下礼物。她这辈子除了家中人,算是和红鲤最为投缘,如今她要出嫁,怎么也得备下一份厚礼才是。 果然,不出两日,红鲤便来到了玉馔斋里。 其时,姚织锦正在门口和隔壁杂货铺的老板娘闲聊,远远地看着她过来了,便朝前走了两步,笑道:“恭喜贺喜啊,红鲤姐姐,这么大的喜事你也不早点来告诉我,真没义气,你可说话就要当上清心药庐的老板娘了呢” “瞎嚷嚷什么?”红鲤红着脸将她拽进玉馔斋里,道,“我就知道谢……谢大夫肯定要来跟你说这件事,本想赶在头里,谁料,还是被他占了先。自从那天咱们在城北分开,我一直也没来看你,你最近挺好吧?” “好哇,我怎么不好?”姚织锦摇头晃脑道,“忙是忙了些,可心里头还挺舒坦的,再加上你又要嫁人了,我别提多高兴了红鲤姐姐,我还准备了一样礼物给你,听人说,这礼送得越早,新人成亲后就越幸福,你等着,我这就上楼拿下来给你。” 说着蹬蹬蹬跑上楼,很快又捧着一个精美古朴的小木头匣子跑了下来,献宝似的往红鲤手中一塞,道:“你看看喜不喜欢?” 红鲤瞅她一眼,将盒子打开,登时就是一惊。 狭窄的匣子内,静静搁着一支金海棠如意簪,工艺细致,缠金流光,虽不见得耀眼夺目,但在靛蓝衬布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厚重朴拙,一望而知,绝不是那些便宜货可比。 “你这……”红鲤啪地一声将盖子合上,咋舌道,“锦儿,你是失心疯了吧?赚了几个钱就不知自己姓甚名谁?咱们都是在外讨生活的人,你送这么贵的礼,我如何收得?” “怎么便收不得?”姚织锦冲她一挑眉毛,“千金难买我乐意你明知道我一直把你当亲姐姐般看待,如今你要嫁人了,我怎能随便买些劳什子来打发你?我跟你说啊,这支簪子我可挑了好久呢,你只说喜不喜欢就行” 红鲤皱眉道:“喜欢自是喜欢的,你的心意我也全明白,可那也犯不着这么大手笔啊我知道你最近生意不错,可……你总得留些钱傍身,这样,万一遇上个什么突发之事,也好……” “我呸呸呸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姚织锦老实不客气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又一脸神秘地凑近她,“姐姐你就不用为我担心了,偷偷告诉你,我可有钱呢” “真是个傻子”红鲤撑不住笑了出来,就手推了她一把。 姚织锦往旁边一躲:“对了,红鲤姐姐,等你和谢大哥成了亲,你是不是就要搬到清心药庐来了?” “是啊。”红鲤点点头,“我和哥哥合计过,这些日子,他也会在附近多留意,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最好能和我住得近一点,这样,互相照料起来也方便。” 提到凌十三,姚织锦便不自觉地情绪低落起来,只垂下眼睛“哦”了一声。 红鲤见她这样,也叹息一声,道:“锦儿,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可是,你也别怨我哥。你好不好,他心里明镜儿似的,他也有苦衷,从前那些事……” 姚织锦知道她指的是杀死谷元亨一事,心里立即明白凌十三是不想拖累自己。她点了点头,道:“三哥哥这是为我好,我懂,可是,前儿我也说过了,我这人偏偏就是个认死理儿的。他现在躲着我,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就跟他耗着,我看他能拿我怎么办” “咳,真不知该说你傻呢,还是说你……”红鲤扬了扬手中的首饰匣,“你送我这么一份大礼,我总不能白拿好处不做事。今晚哥哥要来清心药庐接我,到时候我带他过来,无论有什么话,你们俩当头当面地好好说,不管将来能不能成事,至少别弄得大家不自在才是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零二话 槐叶冷淘 收费章节(12点) 昨天工作太忙,只有一更,抱歉~今天继续三更。 ============== 作为小商贩的聚集地,竹林巷从早到晚都是非常喧嚣的,只是入夜之后,那种热闹又与旁时不同。 在外忙了一天的人们大抵要酉时之后才能归家张罗做饭,这时候,整条巷子里飘散着各式各样的食物香气,其中夹杂着女人们呼喊自己丈夫和孩子上桌吃饭的吆喝声,站在自家门口,几乎可以听到杯盘相撞发出的脆响。男人们往往会在饭桌上喝两杯,将酒杯递到唇边“吸溜”一声吞下肚里,一面用筷子指点着自己的孩子,粗声大气地教他们不要挑食,更不能光想着吃肉。 天气渐渐热起来,饭后,大人们将孩子赶****睡觉,接着搬出小凳子坐在门口纳凉,与街坊四邻大声谈笑两句,说说生意经,也互相诉诉苦。 这是姚织锦每天最喜欢的一段时光。店里的客人走得七七八八,程清泉他们在厨房里收拾,她自己则站在门里,远远听着人们说话,虽不参与,但心里却觉得十分宁静喜乐。她总想着,京城虽然生活不易,但和这些人相处,却又自有另一番乐趣,或许,自己可以在这竹林巷扎下根来,待得今后手头宽裕些,买下一幢瓦房,清闲自在地过日子。 她依旧挂念姚家的人们,挂念她那久病的亲娘,但如果可能,她这一世,都不想再回去。 凌十三两兄妹直到亥初才来到玉馔斋,一进门,红鲤便满嘴嚷饿。 “好锦儿,我和哥哥也都没吃饭呢,你去弄点吃的给我们可好?”她笑着拉住姚织锦的手道。 姚织锦朝凌十三瞥了一眼,打趣道:“怎么,你还没过门,谢大哥就不给你饭吃了?那你可得仔细想想,别等着嫁过去,连三餐都没保障,见天儿跑我这儿来打抽丰,那我可受不了” 红鲤啐了她一口,道:“哎哟,你都不知道,今天清心药庐里来了个死缠烂打的客人,明明是他自己不按时服药导致病情延搁,他却蛮不讲理,非说是谢大夫医术不精气得我肠子肚子都搅得慌,晚饭也没吃下去,这会子饿得前心贴后背了,你还只管在这儿满嘴胡诌”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们想吃什么,稍等一下,我这就去做。”姚织锦闻言也便不再耽搁,径直走进厨房。 入夏之后一天比一天热,许多来玉馔斋的客人都嚷嚷着吃不下热菜,若老这么下去,生意必定会受影响。她思前想后,便每日清晨采摘了新鲜的青槐嫩叶捣成汁,与面粉充分调和揉匀,切成宽窄不一的条子,上锅隔水蒸熟,然后,将面条汀在沁凉的井水里,吃的时候拌上调料,自有一番清凉之感。 厨房的水盆里还剩下一点子面条,虽然不多,两个人吃却还勉强足够。姚织锦将面装进碗里,撒上麻椒和煎熟的菜籽油,原本打算再加入盐巴蒜末等物,转念一想,打开一个陶罐,从里面舀出两勺刚做好的仙酱,浇在面上,就这样端了出去。 “别说我不替你们着想,天气热,那些热烘烘的东西吃下去又是一身汗,这槐叶冷淘是这两天我店里的新菜,虽不是什么稀罕物,倒是还能解暑热。你们尝尝?”她说着把面碗放在两人面前,收回手时不经意间碰到凌十三的胳膊,令得他立刻便往后一缩。 “三哥哥,我不吃人,真的。”姚织锦低头似笑非笑地对他道,见他面露尴尬之色,也并不打算乘胜追击,只叮嘱二人快吃,自己坐回椅子里端起茶杯。 红鲤就像三天没吃过饭似的,狼吞虎咽将面条塞进嘴里,顿时呜呜啊啊地连声赞叹:“唔唔,好好吃,锦儿你的厨艺又大涨啊,我看再这么下去,桐安城里的酒楼食肆人人自危,非得急死不行” “翻来覆去就是一句‘好吃’,你纵是要夸我,能不能想些新意出来?”姚织锦睨他一眼,回身见凌十三也已经将面条送入口中,便满眼期待道,“三哥哥,你觉得如何?” 他们相识这么长时间,虽也曾经在一起分食过一只偷来的鸡,但真要论起来,这凌十三好像还从未吃过她做的菜。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她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他究竟作何感想。 凌十三将口中的食物吞咽下去,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道:“冷淘咱们夏日常吃,以槐叶汁调和也是常用之法,并不精贵。不过,你这碗槐叶冷淘滋味似乎比别处有所不同,我尝着除了槐叶的清香之外,酱料更是格外鲜美。这是什么酱?里头似乎还有另外一种叶子的味道,与槐叶搭配一处,非但不觉冲突,反而格外相容,初入口一片冰凉,吞下去之后,精神都为之一振。” 姚织锦心中一喜,这凌十三,平常不言不语的,品评起食物来,话却一套一套的。既然他也是爱吃之人,以后的事情,可就好办了呀 红鲤在旁也接口道:“嗯,我在清心药庐里呆的久了,对杂七杂八的药材也还有些了解。这槐叶是清热凉血之物,夏天放在食物内,极是爽口爽心,令人食之不足呢” 姚织锦转头冲她笑了笑,接着脸色一正,道:“三哥哥,红鲤姐姐,有件事,我心中一直放不下。今天下午,初初得知姐姐和谢大哥好事将近,我心里别提多乐呵了,但再往深了一层想,又觉得有些担忧。我知道现在说这事有些不合时宜,但咱们相熟,又一向交好,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你们应该知道,谢大哥和谷韶言是朋友吧?我担心……” 后面的话根本没必要说下去,红鲤和凌十三自然心照不宣。她是害怕那二人成亲之后什么话都不避讳,不小心会透露当初谷元亨之死的真相。谢天涯话里话外,原本对此就已有所怀疑,若当真东窗事发,到那时,他该如何是好?这门亲事看似喜庆,其中却着实透着隐患哪 红鲤怔了一下:“嗯?谷韶言应当已经回了润州吧?我猜想他今后轻易也不会上桐安来,只要互不见面,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哥你说呢?” “这一层我早已想过。”凌十…点头,“姚姑娘的担忧不无道理,但这些个事情在我妹子的终身幸福面前,都算不得什么。我眼瞅着那谢天涯应当是个重情义之人,只要我们小心些,不在他面前透出口风,他就算有些怀疑,也寻不到蛛丝马迹。这件事情已发生了半年,总会随着时间慢慢淡下去,到那时,便应再无可担忧。” 说着,他转向红鲤:“你是个精细人,不用我多嘱咐,只要管住自己的嘴,别什么都往外说就行。退一万步说,这件事原本就和你无关,万一真有那么一天,你只管把所有事情推在我身上就行。” “胡扯”红鲤一拍桌子道,“你是我哥哥,我怎能撇下你不管不顾,那我还是个人吗?这事儿不用说了,反正在谢大夫面前,我肯定会加倍小心,绝不给哥哥你添乱,你放心吧。” 姚织锦从胸臆中呼出一口长气。只要他们兄妹俩心中有数,她也就可以放心了。 说话间红鲤已将自己碗里的面吃了个底朝天,抹抹嘴巴站起身来,冲姚织锦使了个脸色,笑着道:“我和哥哥上门吃白食,已经很对不住锦儿了,若一点事情不做,那可就太不应该了程掌柜他们都还在后院收拾吧?今天就让我来当一次京城最有名食肆——玉馔斋的小工,我来洗碗”语毕,不用分说拿过凌十三面前的空碗,转身进了厨房。 姚织锦明白她这是在给自己和凌十三留时间说话,便也不加阻拦,眼看着她那高挑纤细的背影消失在门后,便转头道:“三哥哥,我听说你也打算搬到竹林巷附近来住?” 凌十三淡淡地道:“确是有此打算,和妹子住得近些,我能放心点。” “我琢磨着,红鲤姐姐出嫁后,肯定会将全副心思都扑在夫家身上,对你难免会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你又是个最怕给旁人添麻烦的,恐怕什么事也都自己将将就就。你看这样好不好?等你搬过来,每天下工之后若没地方吃饭,就来玉馔斋,反正我和程掌柜他们也得等到客人都走完了才能吃晚饭,也挺迟的,时间应该合适。” 凌十三看了看她,眼神里有些看不分明的意味:“好,我一定来。” “你答应了,可就不能敷衍我,若是到时候找不到你人影,我可是会去你家掀桌子的”姚织锦半开玩笑道。 凌十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忽而一闪,嘴角漾出一点笑意,隔了好半天,才道:“总是这样,满嘴里撂狠话,心肠却比谁都软。” 姚织锦愣住了。鼻子里滑过一丝又酸又涨的东西。他对自己如此了解,显然是平常诸多关注。当初谢天涯不用问就知道她咳嗽生病,也是他暗地里告诉的吧?既然明明放在心间,为什么又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喉咙里哽了哽,道:“三哥哥,我……” 话还没出口,程清泉领着卢盛及方立两兄妹从里头走出来,笑道:“姚姑娘,你快去瞅瞅吧,那红鲤姑娘正张罗着要洗碗呢这使不得,成何体统啊?” 姚织锦不耐烦地挥挥手:“哎呀,由她去吧,她喜欢的就让她洗个够我现在有事,你们先进去行不行?” 程清泉正要答应,陶善品忽然打从门外走了进来。 姚织锦心里一万个不乐意,却又不得不站起身招呼:“陶爷,怎么今儿这么晚?是不是肚子里闹馋虫了?前儿你教我做仙酱的法子,我依着做了出来,你想不想尝尝?我这就去弄” 陶善品阴着一张脸,似乎愁绪颇深,沉声道:“不必了丫头,你坐好。程掌柜,带着伙计们回避一下,凌兄弟,你也是一样,我有些事情要跟丫头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零三话 晴天霹雳 收费章节(12点) 程清泉等人依言返回厨房里,凌十三本待要走,被姚织锦拦下了。 她见陶善品神色沉重,知道必有大事发生,不知怎的,心里头竟一阵发颤,急切间只想有个信得过的人在身旁陪着,便道:“陶爷,不用避着三哥哥,咱们又没有秘密,有什么事他都听得的,你只管说吧。” 陶善品深深看了她一眼,道:“也罢,依着你便是。你先去给我沏杯茶来。” 姚织锦现在被他看得身上直发毛,哪有心思做这些事? “陶爷,有事情你不妨直说,我……” 姚织锦只得乖乖去里间沏了一杯陶善品喜欢的紫笋茶,站在桌旁深吸了几口气,将茶杯端出来搁在他面前。 “你坐下。”陶善品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不用了,我站着就行。” “我让你坐下”陶爷脸上腾起两分怒意。 姚织锦心中愈加七上八下,有种强烈的不祥感觉从五脏六腑蔓延开来,瞬间便传遍周身各处,明明是夏天,手指尖却一阵冰凉。 她在陶善品的身旁坐下了,回头求助地看了一眼凌十三,见他眼神中似有鼓励和安定之意,稍稍平静了一点,道:“陶爷,到底什么事,您说吧。” 陶善品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这才缓缓道:“丫头,我的人从润州回来了,你要的酒他也给你带了,现放在我那里。” 姚织锦的心愈发狂跳起来,使劲攥紧了拳头:“陶爷,是不是我家有什么事?我娘……” 她一早便猜着陶善品派人去润州之后,必会打听她家中之事,保不齐连她这两年的经历都已经了然于胸。这么晚了他找上门来,家里肯定是出了事。她亲娘身子不好,是久病之人,那么些大夫都束手无策,难道已经…… 她不敢在想,只用一双眼睛紧紧盯住了陶善品,不想错过他任何一丁点表情。后者顿了一顿,摇头道:“你母亲病得虽重,现在却还性命无忧,我要说的事,和你爹有关。” “我爹?我爹怎么了?”姚织锦的心直往下坠。她一直以为自己对亲手将她送进谷家的爹爹如今只剩恨意,但就是这一瞬间她才明白,血脉相连,那是永远都割不开的。 陶善品仿佛难以启齿,又停了许久,方才下定决心般道:“你爹贩私盐,叫人给抓了,现已关在大牢中。听说你大伯生了病,珍味楼已有大半个月不曾营业,现在家中一片大乱。” “啊?”姚织锦顿觉晴空之中劈下一道惊雷,眼前一黑,即便是坐着,身体仍旧剧烈摇晃,差点一头栽在地上。凌十三从旁扶了她一把,低叫了一声“姚姑娘”。 她回身冲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使劲闭了闭眼睛,道:“陶爷今天能来找我,想必已经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清楚,您不妨从头说起。” 陶善品颔首道:“我得承认,我对你的来历十分感兴趣,正巧要派人去润州办事,便让他四处打听。我的人去了珍味楼,到了跟前才发现大门紧闭,跟左邻右舍一问,得知珍味楼从半年前就已现颓势,生意一日不如一日。” “这不可能啊,珍味楼一向是润州城里最受欢迎的酒楼哇”姚织锦忍不住道,“陶爷,你既然已经对我的身世了解得一清二楚,必然知道我家里因为无钱还债,将我送去了大户人家做婢女抵债,那段日子可谓我家最暗淡无光的时候,但即使是这样,珍味楼里依旧是觥筹交错生意爆满。这人气可是多年累积起来的,怎会说垮就垮?” “刚听到时,我也也觉得十分奇怪。但我派去的人说,这是珍味楼突发变故所致。当时正值年尾结账,不知何故,你们珍味楼做了多年的大掌柜突然卷了上一年赚得的所有钱银连夜逃走。不仅如此,当年你们珍味楼有一位名叫宋北江的大厨,论起来他也曾在京城大酒楼里掌过勺,算是个鼎鼎有名的人物,竟也随之离去。****之间,你们珍味楼用惯的伙计厨子一干人等走得干干净净,倒像是有人刻意教唆而为。待到第二**大伯去时,那里已是人去楼空。”陶善品说着,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姚织锦耳朵里一片嗡嗡之声。这是做梦吧?一定是的,珍味楼的伙计和厨子都在那儿做了五年以上,路掌柜更是和姚江烈称兄道弟,平日里关系十分融洽,怎可能忽然之前全部撇下他离开? 她颤抖着声音接着问道:“然后呢?我爹爹又是怎么回事?” “珍味楼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大伯倒也是个硬朗人,当机立断重新招人,誓不肯低头认输。但仓促招来的厨子手艺生涩,哪里担得起这副担子?自那以后,珍味楼生意每况愈下,简直到了入不敷出的境地。听隔壁的人说,你爹爹见此情况,便想替大哥分忧,不知怎的,竟搭上了一伙贩私盐的人,铤而走险做起这等见不得光的生意。你想想,姚家在润州城是大户,一旦事发,你爹必定是头一个遭殃的人哪二十多天之前,官府里突然来人,到姚家将你爹爹锁走。你大伯急火攻心,当夜便卧床不起,勉强撑了几日,终是无法支持,珍味楼,一关门便到了今天。” 姚织锦嘴唇一个劲儿地发颤,却无论如何说不出话来。这……太可怕了爹爹贩私盐这件事她不能妄下论断,但珍味楼的事,听陶善品话中的意思,分明是有人设计了这样的泥潭,让大伯一步步地踩进去,再无法自拔姚家在润州城里声名赫赫,姚江烈和姚江寒两兄弟一向与人为善,应是没有仇家,除非…… 难道这件事又和谷元亨有关?是了是了,越想越像,怨不得当初何氏到拂云庄过年,言语中提到一句“姚家深陷萧瑟之境”,多半就是指的这个那谷元亨临死之前还要做下这种令人发指的恶事,可笑她完全蒙在鼓里,竟只顾自己跑了出来,在京城逍遥了大半年 如今,该如何是好?家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爹爹身陷囹圄,她真的能置身事外吗? 见她只管低着头沉思,久久没有说话,陶善品便叹了一口气,道:“丫头,事情的前因后果,我能了解到的,已经全部说与你听了,不知你意欲如何行止?我明白当年你大伯和爹爹对你不厚道,你若心里恨他们,不愿置身其中只求自保,我也能理解,并且,会支持你的决定;但如果……” “不用说了陶爷。”姚织锦蓦地抬起头来,死死咬着嘴唇道,“我要回去,我必须得回去。就算以我微薄之力帮不了任何忙,至少,我不能对此不管不顾。我娘大病缠身,本就虚弱,我得陪在她身边小心照顾着,不能让她再出岔子。” “姚姑娘,你要三思。”久未出声的凌十三忽然冷不丁说道,“你好容易才脱离谷家的火坑,如今回到润州城,又不知是哪一番景象,要思虑清楚才是。” 姚织锦看向他,深吸一口气,喉咙中哽咽了一下,道:“三哥哥,你应该是明白的,家中发生了这种事,我根本无法可想,不得不行。” 她回了回头,忽见红鲤倚在通向厨房的门边,眼中已有莹然泪光。 “红鲤姐姐……”她叫了一声,后者立刻走过来,一把将她的脑袋抱紧自己怀里,带着哭腔道,“对不住啊,我一时好奇,偷听了。锦儿,你这叫什么命,好容易自己挣出一片天地,此时偏偏又出了这等事,我真是……” “该是我说对不起才是。”姚织锦将脑袋从她怀里拔出来,“姐姐,你和谢大哥成亲,我恐怕帮不上什么忙了,你俩要好好过日子,别吵架,要是他欺负你,你千万跟我说,我弄死他现在,麻烦你进去,把程掌柜他们给我叫出来。” 红鲤应了,回身走入厨房,把程清泉、卢盛和方立两兄妹领了出来。姚织锦平复了一下心情,将事情简短地说了一遍。 “事已至此,我无论如何都得回去走上一遭,玉馔斋就全托付给诸位了。你们都是实诚人,有你们照顾着,我能放心。等事情一了结,我会即刻回来,到那时,我们还要在一起挣钱呢” 程清泉初闻此事也是一惊,但他向来是个心思细密的人,不愿再姚织锦面前表现得太过慌张,使她更加心烦,便稳定了一下心绪,道:“姚姑娘你放心,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你离开的这段时间,我们几个会一起好好打理玉馔斋,绝不给你添乱。和陆老爷合作的酱菜生意,我也会持续跟进的。” “姑娘,你带着小蝶跟你一起回去,好不好?”小蝶走过来扶住了姚织锦的胳膊,“我知道自己没用,但还可以帮你打理一些杂事的。” 姚织锦偏过头勉强冲她笑了笑:“你还这么小,跟着我走远路,你哥哥会担心的。再说,那边现在什么情形我也不清楚,何必把你也搅进去?家中也有人照料我的饮食起居,你只管安心和程掌柜一起照料好这里就行。” 她垂了垂眼皮:“有你们在,玉馔斋,是出不了事的,这一点,我无比相信。我唯一担忧的,只有一件事。”说着,她抬头看了卢盛一眼。(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零四话 返家 收费章节(12点) 玉馔斋正是蒸蒸日上之时,却突然出现如此变故,她这一离开,厨房就只能交给卢盛一人照管。不怪姚织锦担心,这小子做些寻常菜色倒还似模似样,但要让玉馔斋在桐安城立于不败之地,显然,他还差些火候。 陶善品对她的担忧了然于胸,咳嗽了一声,道:“丫头,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自然会力所能及地帮你。玉馔斋是你的心血,决不能搞砸了,平常程掌柜在这里打理,我也会替你看顾着,不需忧愁。” 他一面说,一面声色俱厉地对卢盛道:“从明天开始,我每日会亲自来玉馔斋监督传授你厨艺之事,你若想有一遭出人头地,就必须要跟我好好地学。” “陶爷,您要教我?”卢盛喜上眉梢,忽而发现自己的表情太不合时宜,忙又收敛笑容。  “你先别得意”陶善品厉声道,“你虽有些小聪明,天赋却不及你们老板十分之一,搁在平时我决计是看不上的。但如今事发紧急,丫头又将这玉馔斋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我怎能让它毁在你手里?” 卢盛连声答应:“是,陶爷,我自知就算拍马也赶不上我们老板,但勤能补拙,我一定下足了功夫跟你学,必然不会丢老板的脸的” 陶善品略一点头,又对姚织锦道:“丫头,我来之前就想到,这事情一说出来,你多半是放心不下,要回去看看的。喏,这是五百两,你收好。”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塞到姚织锦手中。 “这怎么行?”姚织锦吃了一吓,赶紧站起身来推拒,“陶爷,您已经帮了我太多,我自己有钱,不用……” “放屁”陶善品一拍桌子,“我明告诉你,你爹现在大牢之中,贩私盐是重罪,你想把他弄出来,处处都得使银子,你那点钱,够干什么?还不如留在玉馔斋里让程清泉他们用作平日周转赶紧拿着,别让我骂你啊” 姚织锦此时心乱如麻,也顾不得许多,只得接过银票来。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陶善品会对自己照顾到如此地步,本想说些感激的话,但平常他已经帮了自己那么多忙,如今只为了一点银子便满嘴奉承,她又着实不愿意。 陶善品对她那点小心思洞察分明:“得了,瞧你要说不说的,省了吧,都在心里了丫头,你既决定要回去,却也不能一个人孤身上路,我打发两个小厮送你,这样一来路上遇到个事儿也有人商量,二来,我也放心些。” 程清泉听到这里便道:“姚姑娘,你预备何时启程?祖母成日念叨你,说你和谢大夫治好了她的厌食之症,还让我在玉馔斋做掌柜,真该好好谢谢你。她一早便让我请你回家吃顿饭,如今,我想着不如叫大家一起,也算是给你践行,你看如何?” 姚织锦摇了摇头:“不了程大哥,你帮我跟穆老太说声多谢。如果可以,我想明天一早就走,若事情一切顺利,就尽快赶回来。家里那副景象,我实在是耽搁不起了” 程清泉只得点了点头。 她回身看向了凌十三。今晚他过来,原本是红鲤为了让他们二人能把话敞开了说,也有撮合的意思。但没想到,最后却变成了这样。 凌十三那张脸依旧是没有表情的,只是深邃的眼中有点点微光。 她朝前走了一步,站在他面前,道:“三哥哥,我还有话没跟你说,你能不能等着我回来?” 凌十三摇摇头:“你我之间原本无甚可说。” “哎呀”姚织锦使劲跺着脚,眼里一片濡湿:“我明天一早就要走了,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就不能随便说点好听的,让我心里好受点吗?”。 凌十三看着她的眼睛,嘴唇翕动,半晌,道:“好,我等着你回来,到那时,咱们再一五一十的把话都说清楚。姚姑娘,你腕上那条手绳……别摘下来,明白吗?”。 “好……”姚织锦使劲点了点头,一低头,眼泪啪地掉到手背上。 ========================= 当晚,红鲤就留在了玉馔斋内,帮着姚织锦收拾细软,直忙活到后半夜。 两人都是满腹心事,夜不能寐,干脆便倚在床头说话。 红鲤将姚织锦腕上那颗小铃铛捏在手中,时不时碰一下,寂静的夜里,满屋都是丁零当啷的脆响。她垂着头,低声道:“锦儿,等你家的事一了,你立刻就回来的,对吧?” “嗯,当然,我没打算一直留在润州,若一切顺利,我会尽快赶回京城,另外,我还想把我娘也接出来。她住在那个深宅大院之中对身子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到时候,还要麻烦谢大哥帮我娘瞧病呢”姚织锦道。 红鲤吸了吸鼻子:“当初在拂云庄,若不是我一句话,你也不会跑到京城来,我原想着咱们在一起,也算是相依为命,可如今却要你孤身一人回去,我这心里,真是难受得了不得。” “你别这么说啊红鲤姐姐,现在你什么都别想,等和谢大哥成亲之后,你俩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姚织锦搂住她的胳膊,将脑袋枕在她肩上,微微笑道,“你们可得争取早日生个大胖小子,等我回到桐安,还要借给我玩儿呢” “我知道,你别尽着嘱咐我,再怎么说,我也比你大上两岁,用不着你操心。我会帮你盯着哥哥的,不许他和别的姑娘眉来眼去。这辈子我要是能有个嫂子,只认定你一个人了。” 姚织锦推了她一把:“这种话也敢敞着喉咙说,真不害臊快睡吧,好歹歇歇眼睛,要不明天路上,我非得盹儿过去不可。” 翌日清晨,陶善品雇了一辆车,带着两个小厮上门了。 姚织锦将店里的银钞分成两份,大头搁在玉馔斋周转,程清泉将其余的一百两拿去兑成银票,交到她手里,格外又取了十几两散碎银子,以便她在路上使。姚织锦虽心心念念想着不久之后就要回来,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将屠艳娘给她的东西和那本《玉馔集》带在了身上。 “丫头哇——”陶善品往前两步,走到姚织锦跟前,“你这次回到润州,等着你的必然不会是一片坦途。你虽是个伶俐人,到底经的事情少,遇上困难,难免没抓拿。你听陶爷跟你说,若是真遇上自己解决不了的,只管托人给我带信儿,我必会去帮你,这个你拿着。”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打开。 里面搁着的是一把通体漆黑的菜刀,外表看起来丝毫亦不起眼,但被清晨的太阳光一照,刀锋隐约闪着寒光,令观者心中顿时一凛。 “这便是那‘影月刀’。”陶善品道,“我好容易从田芸香那里拿了回来,一早就打算好是要送给你的,只是本待等到你学有所成之时再说,现在也顾不得了,你拿着傍身吧。” 姚织锦饶是心中乱如麻,听他这样说,却依旧是睁大了眼睛:“用菜刀傍身?陶爷,您说的是真的?” “咳,我不就是那么个意思,你非要跟我一个老头较什么劲?”陶善品佯怒道,“反正我给你了,这‘影月刀’它就是你的,权且算是个念想,提醒你京城还有人在等着你呢咄,我也真是失心疯,这把刀换了别人,就算给我十万两银子我也不卖,偏生就是你这丫头,让我怎么看怎么顺眼,打心眼儿里喜欢,少不得便宜你了” 姚织锦百感交集,心中像是被一根线牵住了,不停的拉扯,又是疼,又是发酸,膝盖一软跪在地上,给陶善品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 “师父,您的大恩大德,锦儿一定会永生记在心里。锦儿这就去了,师父自个儿要保重身体,待我回来,必将日日侍奉在侧。” 陶善品望着天长叹一声:“你这‘师父’二字,终是叫出口了。从今往后,我可就跟那****同一地位啦?哈哈哈,去吧丫头,师父在京城盼着你回来。” …… 姚织锦领着那两个小厮即刻出发,一路星夜兼程,风尘仆仆自不必多言。想来陶善品必定跟这二人细细嘱咐过,他们从旁照料得十分谨慎小心,路上没出一点差错,半个月之后,三人到达了润州城。 回姚家的路上必然要经过珍味楼,姚织锦停下来在门边站了片刻,只觉物是人非。 当初,她是从拂云庄直接离开的,并没有回城,七八个月的光景,此处再不是那门庭若市的所在,反而一片萧索寥落,简直恍如隔世。朱漆大门紧闭着,牌匾上“珍味楼”三个大字赫然在目,只是下边儿已经结上了些许蜘蛛网,被风一吹便晃晃荡荡,更觉得满眼凄凉。 送姚织锦回来的一个名叫陶乐的小厮从旁道:“姚姑娘,我知你现在心中诸多感慨,不过为今之计,还是应当先回家中看看情况才是。” “好,我知道。”姚织锦点点头,领着二人从珍味楼旁的小巷穿过,在巷中当初自己被雷劈中的地方停了停,又从后头绕到正门前。 她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握住门环叩了两下,很快便有人来应门。随着“吱呀”一声,大门打开一条缝,姚升的脑袋从里头探了出来。 他盯着面前的人瞧了半晌,忽然失声道:“二……二小姐?”(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零五话 今非昔比 收费章节(12点) “怎么了,我的样子看起来很吓人吗?”。姚织锦瞥了姚升一眼,淡淡道。 她心里觉得有些奇怪。这姚升自小便是跟着她爹爹的,若真个有贩私盐一事,他应当也脱不了干系才是,怎么竟好好地还在家中? 姚升连忙垂首笑道:“不是不是,小的哪有那种意思?只不过与二小姐多时不见,有些讶异罢了。前儿听说您从那个……谷家离开,又不见您归家,这些日子,您去了什么地方啊?” “我不觉得我需要跟你交代,还有,你挡在门口,是有不打算让我进去的意思吗?”。姚织锦冷冷地看着他道。 “没有,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姚升这才恍然大悟一般闪到一旁,将姚织锦和她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厮让了进来。 已经一年多没有回到这幢大宅之中了,景物和各样摆设与她离开时并无二致,但不知何故,她总觉得每一处角落看起来都是极尽萧瑟。影壁、回廊、假山乃至每一扇门,看起来仿佛扑上了一层灰,明明是夏天,此处却好似许久不见阳光,阴冷潮湿。 她四周打量了一番,见宅子里一派冷清之象,便回身对姚升道:“家里最近开发了很多下人吗?从前满院子仆役来回往复,现在怎么一个也瞧不见了?” 姚升叹了一口气,嗓子里像塞了团棉花似的道:“唉,二小姐,您刚回来,有好些事您还不知道吧?真是一言难尽,我……” “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用不着多嘴扯那些个杂七杂八的,我想知道的,自然会去向两位太太询问。”姚织锦一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你先替这两位大哥安排一下住处,他们山长水远地送我回来,想必应该很累了,当早些休息才是。我先回房去换件衣裳,然后再去和两位太太见面。” “好嘞,那二小姐您先回房小憩片刻,待小的去和二位太太禀报。”姚升巴不得一声儿地答应了,冲那两个送姚织锦回来的小厮虚伸了伸手,引着他们穿过角门,不过一转眼功夫,变消失得无影无踪。 姚织锦站在原地发了一回呆,自顾自踏上回廊,朝自己原来居住的院子走去。 左手边有一个小小的花园,里面隐约传来“刷刷”之声。姚织锦偏过头去看了看,只见一个壮实的黑丫头正在扫地。不过是五月末,园中却一地落叶,看上去好不凄凉。那丫头擎着扫帚从东头一直扫到西边,不时地停下来歇口气,拾起袖子来擦汗。她身上那件薄衫到处印着黑黄的污渍,灰扑扑的,早已瞧不出本来的颜色。 那是…… “鸢儿”姚织锦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 黑丫头浑身一哆嗦,茫然朝她的方向望过来,接着立即奔到她面前,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个遍,嘴里喃喃道:“我今儿真是脑子出问题了,怎么……长得和二小姐这么像” 姚织锦又是气又好笑,使劲拍了她一下,道:“嘀咕什么呢,我不就是你二小姐?” 鸢儿傻呆呆的,前前后后围着她转了一圈,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已经湿了:“天哪,真的是二小姐我……奴婢还以为,这辈子都不能再见到你了天可怜见,终于还是让奴婢等到了这一天” 她说着伸手试探性地在姚织锦肩膀和手臂摸了摸,嘀嘀咕咕自语道:“这么长时间不见,您出落得越发出挑,长高了,人也比从前更好看,要是搁在外头,奴婢都不敢认了……二小姐,我听宅子里的下人说您离开了谷府,后来又去了什么地方?教奴婢好不挂念哪”一边说,一边滴下泪来。 姚织锦也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要和她说,但现在却有些顾不得,只简短地问道:“你一向是我屋子里的贴身丫头,就算我不在家中,也该被派去服侍其他人才对,怎会在这儿扫地?是不是……两位太太克扣你来着?” 鸢儿揩了揩眼角,吸着鼻子道:“克扣不克扣的,做奴婢的也不敢说。不过二小姐你心中应当有数,从前二太太见奴婢事事向着您,原本就有些看不顺眼,自您离家之后,她便把奴婢当做个粗使丫头一般看待,先是打发奴婢去了洗衣房,最近,因为打发了不少下人返乡,家中人手不够用,便又将奴婢调来打扫。” “你是当初爹爹安排给我的贴身丫头,我的人,还由不得她来使唤”姚织锦双眼一眯,从牙缝里迸出这句话,厉声道,“鸢儿我问你,你可还愿跟着我?” “二小姐这问的叫什么话?只要您还有用得着奴婢的地方,吃糠咽菜我也跟着你,刀山火海我也跟着你” “那好,把你手上的扫帚给我扔了,打扫这些粗活我用不着你来干。现在你就跟我回房替我洗漱,然后,我倒要去去瞧瞧,如今两位太太又是何等景象” 姚织锦掷地有声地撂下这句话,夺过鸢儿手中的扫帚往地上一丢,又飞起一脚踹得老远,拽着她的手转身回了房。 ======================= 鸢儿手脚麻利地替姚织锦洗漱干净,从她带回来的衫子里随便拣了一件给她换上,过程中,将家中眼下的情况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姚江烈和姚江寒现下的状况姚织锦从陶善品口中已有所了解,自不必多言。她没想到的是,短短一年多的时间,自己的嫡姊姚织月倒已经嫁人了,堂哥姚至轩参加了进士试却名落孙山,如今仍在家中请先生教学,预备来年再考。 “这些事,奴婢晓得二小姐您也不见得在乎,唯独冯姨娘的身子,您可得上点心。自从二老爷出了事之后,她的身体愈发差了些,每日清晨黄昏,咳得尤其厉害,她住在那小小的偏院儿之中,平常又没个人照管。奴婢有时顺脚过去瞧瞧,见她那里水冷烛稀,心中实在不落忍。可奴婢也只不过是个丫头,自身尚且难保,又有什么法子帮她?二小姐,依着奴婢的意思,不若您先去那边探探她,如何?”鸢儿一边帮姚织锦梳头,一边缓缓地道。 姚织锦闻言,心中一阵酸楚。不用想也知道,爹爹落到这般田地,别人都还犹可,最受苦的,就要数她那毫无地位的亲娘了 此番回来,她已经料定了不会一帆风顺,爹爹得救,亲娘的利益也得要争上一争,但在此之前,她必须要先在那两位太太面前,拿出架势来才行 想到这里,她便低声道:“你不须忧心,娘的事我自会照顾周到。我突然回来,想必现在家里已经人人皆知,两位太太说不定正商量对策呢,我先去会会她们,接下来再做打算。” 说罢,站起身来,在镜子里最后照了照,确定毫无纰漏,便领着鸢儿朝前厅而去。 果然不出所料,大太太施氏和二太太陈氏此时已在前厅候着了。 “大嫂,依你说,这丫头突然回来,究竟是为什么?该不是眼瞧着姚家不中用了,想趁着乱回来分一杯羹吧?”陈氏皱着眉头对稳坐在椅子中的施氏道,“也不知她离了谷府之后究竟去了哪里,那丫头向来是个古灵精怪的,如今家里这样,我还真是有些担心。” 施氏睨了她一眼,道:“宜筠,不是我爱唠叨,你这遇上一点子事就发慌的毛病什么时候才改得了?老爷和二弟现在那样,你我更是得将整个家扛起来才是啊我估摸着,这锦儿多半是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咱们家里现在多灾多难,想回来瞧瞧。至于她到底有什么目的,我倒并不担心,哼,我还不相信,一个小小的女娃儿,就算有两份聪明,难道还能在我面前翻起风浪不成?” “话不是这么说啊大嫂”陈氏顿足道,“听姚升说,她那一身穿得挺光鲜的,还有两个操着京城口音的人特意把她送回来。你说,她该不会是发了吧?” “那不是更好吗?若她有些手段,说不定还能帮着将二弟从牢里捞出来,咱们静观其变,又有何不可?” 施氏话音刚落,忽听到门外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一回头,就见姚织锦袅袅婷婷地拾阶而上,身后跟着一脸惶恐的鸢儿,目不斜视地迈了进来。 “锦儿给两位太太请安,好久不见,不知两位太太身体可安好?”她毫无诚意地对着面前两个****福了一福,不卑不亢道。 施氏给陈氏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见机行事,自己站起身来快步走到姚织锦跟前,携起她的手,一叠声地道:“锦儿,真的是你?姚升前来通报时,我还不相信呢怎地连声大娘也不叫了?” “是啊锦儿。”陈氏在旁接口道,“自从你去了……去了谷府,为娘的心里一直挂念,不知你吃得饱不饱,穿得暖不暖,日子过得怎么样。后来听说谷元亨暴亡,你离开了他们家,本待派人去寻你,可找遍了整个润州城,当真连一点踪迹也没有。你究竟去了何处哇?” 姚织锦微微一笑道:“托两位的福,锦儿如今在京城开着一爿小饭馆,生意虽算不得多好,倒也勉强能糊口。我的际遇说起来无甚出奇,两位若有兴趣的,等有空再慢慢说与你们听。两位也不需诸多猜度,我这次回来,是专为了爹爹一事,希望能略尽绵力,整件事来龙去脉究竟如何,而为太太可否告知?” 施氏略微怔了一怔,道:“怎地倒如此见外起来?锦儿,莫非你还在怪我们?咳,当初送你去谷府抵债,我知你心中怨怼,但,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不是……” “大太太不必多言,锦儿心中有数。”姚织锦有些不耐地打断了她,“咱们之间的事,若要细细算起来,恐怕就没个完了。我现在没那个心思,还请从头到尾将事情说一遍。”(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零六话 母女团聚 收费章节(12点) 施氏与陈氏对望一眼,心中不约而同有些惴惴。 也真是奇怪,眼前这女娃儿除了个头高些,模样愈发玲珑剔透,其余倒并不觉得有甚么改变。只是,那说话的神态动作与从前竟完全不同。当初姚江寒常年在外,姚织锦虽不喜陈氏,但尚需要她养育,少不得在她面前虚与委蛇一番,纵是被她斥骂两句,也只嘻嘻笑着混过去罢了。然而此刻,她俏生生地立在那里,就像是一朵已然绽放的花,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虽不令人感觉压迫,却自有一种平和又无所畏惧的架势,仿佛在她眼中,面前这两位太太只是两样会说会动的“东西”,除了做传声筒,再没其他任何用处。 隔了半晌,终是施氏开了口:“锦儿,这事儿真是……” 她絮絮叨叨地将事情原委讲了一遍,大体上与陶善品所言并无出入,只是多了些细枝末节。末了,她掩面叹息道:“这次是润州太守谷元筹亲自下令捉的人,咱们家与他兄弟俩本就素有嫌隙,你爹爹落在他手里,还能有个好么?是已经用过刑的了,天天逼问着同党的去处。哼,真是笑话,那一伙人都不是本地客,与你爹爹也不过泛泛之交,事情一出,溜得比兔子还快,他又如何知道他们的下落?你大伯当晚便一病不起,一度连米汤都喂不进嘴,如今虽好些,到底虚弱下去了,每日只能在床上养着,咱家的珍味楼,也便是衰败了。”说着,扯起袖子来擦眼睛。 姚织锦不言不语地听她说完,一开口,问的却是全然不相干的事:“我娘最近的生活由谁照顾?” 陈氏愣了一下,脸上挤出来一个笑容:“哟,难为你还替我想着,我还不就是勉强延挨着吗?”。 “哈”姚织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二太太是不是有误会?我指的可不是你呀” “你”陈氏气结,眉尖一挑道,“你是什么意思?再怎么说,你也是姚家的正经小姐,上赶着管一个姨娘叫‘娘’,你也不嫌丢份” 姚织锦咧嘴状似毫无机心地一笑:“二太太若是顾及脸面的人,当初也不会伙着大太太一起,撺掇两位老爷一定要把我送去谷家抵债了。我是姚家的‘正经小姐’,尚且落到如斯地步,眼下家里一团大乱,还不知我那亲娘会受什么委屈呢” 陈氏登时大怒,跳起来就要大声喝骂,施氏从旁将她拽住了。 “锦儿,我知你心里的那股子气不会轻易消散,你为了姚家吃苦,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我也不想再为自己辩白。至于冯姨娘,她的身子骨你是知道的,性命无忧,但总是好一阵坏一阵的,家里下人也没剩几个,总不能时时找专人陪在她左右,你……” 姚织锦没兴趣再听下去,打断她的话:“爹爹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接下来自会想办法。我听人说贩私盐是重罪,弄不好要杀头的,无论如何,总得先想个法子把命保住。现在我要去探我的亲娘,两位太太贵人事忙,我就不打扰了。” 她也不管她们是什么反应,倏然起身,往外而去。走到门口时,忽然回了回头,道:“哦,对了,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爹爹的事情我会尽力而为,到最后不管是个什么结果,我都依旧会离开润州回京城去。我看你们也是瞧不上鸢儿的,那么到时候,我会带着她一起离开。” 说完这句话,她立刻走了出去,再也不看那两位太太一眼。 ========================= “二小姐,您真的肯带奴婢一起离开?” 去偏院的路上,鸢儿一脸雀跃地喋喋不休:“京城啊,奴婢这辈子还从未去过呢听说那里的女孩儿家都特别漂亮,衣裳也时新,二小姐您这次回来,我就瞅着您身上的衫子与润州城里的不同到了那儿,奴婢也去您的饭馆给您帮忙吧,好吗?”。 姚织锦踏进偏院的门,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爹在牢里,我娘病重,姚家的珍味楼关门已有一个月之久,在这种情形之下,你不觉得你现在这副表情有些不合时宜吗?”。 “我……”鸢儿给唬了一跳,差点跪了下去,连忙道,“小姐,奴婢不是有心的,只是听说要去京城,一时太过兴奋,请小姐责罚” “好了好了,我跟你说笑呢”姚织锦扶住她道,“我从前是什么样的人,现在依然是,没有丝毫改变。你一向跟我说话没轻没重,以后一切依原样罢了,用不着这样诚惶诚恐。若能将事情顺利解决,回京城时我必会带你一起,但眼下说这些都还尚早,论到底,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脱身。” 说完,她自嘲地笑了笑,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中的摆设与她离开之前大体相同,只是家私器皿都不免残旧了些,四处弥漫着一股病人房中特有的气味,有些发闷。床上半旧的锦被胡乱团成一团,从里头传出来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不管你是谁,去回大太太,今日的药我已吃过了,不劳挂心。” 姚织锦心中一阵酸涩,快步走过去在床边坐下,低低叫了一声:“娘。” 锦被“呼”地掀开了,冯姨娘乱蓬蓬的脑袋钻了出来,面色蜡黄形容枯槁,两腮没有一丝肉,原本碧清的一双妙目已显出浑浊之色。她不相信地紧盯着眼前人,鸡爪一般枯瘦的手颤抖着伸出来,想摸姚织锦的脸,却又迟迟不敢碰,嘴唇翕动着,也不知在喃喃低语什么。 “娘,你没看错,真的是我,你的锦儿回来了。”姚织锦握住她的手。 冯姨娘脸上流下两行清泪,喘了半晌粗气,才嗫嚅道:“我这不是做梦吧?我总想着,临死之前还能再看你一眼,就怕这把骨头熬不住,如今……老天怜悯,终是让我再看见你了,我的孩子”说着,竟痛哭失声。 姚织锦深知重病的人无论如何不能太过激动,便赶忙将冯姨娘圈进自己的怀抱中,轻轻拍着她的背脊,小声在她耳边道:“嘘,嘘,娘不要哭啊,锦儿回来,原本是盼着您看见我能高兴些,您如今这样,让我心里如何过得去?您放心,从今往后,锦儿再也不跟你分开了” “你说真的,再不走了?”冯姨娘瞪大了眼睛。 姚织锦心里也没个底,只能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反正,就算我要走,也会带着你一块儿,绝不把您丢在这空荡荡的姚家大宅里。等您病好了,锦儿还要孝顺你呢” 冯姨娘连连点头,偏过身子冲里咳嗽了一通:“咳,那便好,只要我的锦儿在我身边,不管今后发生什么,娘都不怕我瞧着你在外吃了那么些苦,也没见瘦,反而高了也更秀丽了,你跟娘说说,这二年,你都是怎么过的?” 姚织锦尽量简短地将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故意略去那些不好的记忆,只挑好的说:“……离开姚家大宅之后,我随着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去了京城,如今在那儿开着一间小饭馆,生意还不错,不仅能养活自己,还能存下些钱来。要不是教我厨艺的师父打听了家中的近况告诉我,我压根儿也不会回来。娘,等这边的事情了了,你跟我一起回桐安,我请那位大夫给您治病,后半辈子,都由我来照顾您。” 不料,冯姨娘却对她后头所说的话充耳不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道:“锦儿,我听说要在京城混出个人样来,非有好门路不行。你现在过得这么好,认识的人一定不少吧?你想想法子,看他们能不能帮着把你爹爹从牢里救出来?” 姚织锦眼睛暗了一暗:“离开家去谷府时,我曾千叮万嘱,让爹爹好生照顾娘亲,当时他答应得好好的。可现在,你的身子非但不见好,反而更差些,这就是他照顾的结果?他这样对你,你还替他着什么急?” “锦儿,咳咳,话不是这么说啊”冯姨娘着急起来,“你爹爹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他是想着照顾我,可是哪里管得过来?若不是家中出了大事,他也不会铤而走险,去做那等丢命的营生啊这二年,因为送你去谷府的事,你爹日日后悔,有时来瞧我,一坐下便唉声叹气,可那不是没法子吗?如今你阔了,娘也不要你怎样照顾,就求你多替他想想,行吗?”。 “哼,没法子?”姚织锦冷笑道,“怎么没法子?珍味楼、咱们住的宅子、乡下的祖产,随便卖掉哪一处,筹得四千两,很难吗?他听了两位太太的挑唆,便真个把我拿去抵债,说来说去,可见在他眼里,这才是将伤害减轻到最小的做法。那我算什么?” “我的祖宗,你爹爹现在身陷囹圄,这些事情,就不能暂且丢开吗?有什么重要的过人命?等他出来了,你要怎么怨他怪他都好,你打他一顿我都没二话你想想,润州太守谷元筹,那是什么人哪?我听两位太太话里话外的意思,他狠起来跟他哥哥谷元亨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老爷天天在那里边儿受皮肉之苦,我一想起来,肝儿肠子都跟着颤哪”冯姨娘说了这番话,差点背过气去,一张脸憋得又青又白。 姚织锦见她真的急了,连忙抚了抚她的背,道:“娘别愁,你还不明白吗?锦儿既然回来了,必然是想筹谋法子将爹爹捞出来啊不管怎么说,从前他疼我,我是知道的,就看在那十一二年他对我好的份上,我也得做些事情。娘,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可是时间不等人,我得去打听一下情况,若能去牢里探探爹爹,便是最好了。咱们来日方长,你要好好保重身子,晚上我亲手做两道小菜给你尝尝。” 说完,她恋恋不舍地盯着冯姨娘又看了一回,替她盖好被子,打开房门。 院子里站着一个年轻男子,中等身材,面貌清秀,却满脸愁容。见姚织锦出来,他立在原地叫道:“妹妹。”(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零七话 求助 收费章节(12点) 此人不用说,便是姚织锦的堂哥姚志宣。近两年不见,他的个头没窜起来多少,反而胖了些,五官还是文气的,只是脸盘圆了。 从前他对姚织锦一向很疼惜,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忘不了算她一份,有时候她淘气被家里人收拾,他也会帮着拦在头里。姚织锦素来将他当成亲哥哥,此时相见,便笑呵呵地走了过去,亲亲热热打了声招呼。 二人久未相见,家中又是这番景象,难免都有些唏嘘,明明有很多话想说,但相顾许久,却又说不出来。良久,姚志宣才抓了抓后脑勺,干巴巴地道:“我听见说你回来了,本该去前厅见你,方才一直在念书,故此迟了。那个……我带你去瞅瞅我爹吧?” 一说起这个,姚志宣脸上顿时愁云更密。 “咳,何尝不想去?可官府的人说了,贩私盐是重罪,加之现下同伙又还未捉拿归案,故此,一律不准探视。” “你们就没想想别的法子?” “怎么没想?城里凡是有头有脸的人,能去求的,我都一一上门求过,可笑那些平日里同父亲和叔父称兄道弟之人,如今看见我们纷纷唯恐避之不及。我曾想过向谷府求助,可一来谷元亨已死,二来,父亲明令禁止不许我去,所以,叔父被抓进牢中至今已一个月,始终未曾得见。” 姚织锦唇边浮起一丝嘲讽的笑意。姚江烈不向谷家人求助,在外人看来,或许还会将他当成是个有骨气的人,誓死不屈什么的,但这位亲大伯心中所想,她又岂会不知?说到底,姚江烈吃过谷家给的苦头,纵使那个始作俑者已不在人世,他却依旧不愿低声下气地哀恳祈求。顾惜自己的面子并没有错,但这样一来,他把自己亲生弟弟性命又置于何处?脸面真的比亲人的命更重要? 姚志宣见她久久不说话,心里有些不安,试探着问道:“妹妹,你该不会是想去找谷家人帮忙吧?你如今好不容易才从那个火窟里脱身,万万不能再和他们有任何瓜葛啊” “这时候哪里顾得了那些?”姚织锦迅速道,“找谷家人求助,这是最快可能也最有效的办法,反正现在谷元亨已经死了半年,家中应是大少爷做主,他还算是个宽厚的人,我去和他说说,或者能与爹爹先见上一面。牢狱之苦,你我根本无法想象,我真担心爹爹熬不住,况且,我也要从他口中将事情了解清楚,才知下一步如何行止。” 她抬头看了看天:“今儿是有些晚了,明天一早,我便走一趟吧。” 姚志宣见她主意已定,连忙道:“既这样,妹妹,明早我陪着你一起去吧,我好歹是个男人,倘或遇上什么事情,也好有个照应。” 姚织锦看了他一眼。旁人的心思,她无法一一洞察分明,但她知道,这个堂哥倒是真心实意对她好的。她如今在姚家能说话的人已经不多,这份情,她得领。 想到这里,她便笑道:“那是再好不过了。早年哥哥便老说要带我一起上街去玩,总也没能成行,这次,倒能如愿了”说完冲他略福了福,转身要走。 “你真不打算去瞧我爹爹了?”姚志宣赶上来问道。 “我有些累了。”姚织锦淡淡地道,“赶了半个月的路,今儿一到家就忙到现在,连口水也没顾上喝,实在是有些撑不住。我这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去见大伯未免也有点不敬,等明日再说吧。” ================= 当晚,姚织锦没有去内堂吃饭,自己跑到厨房依着冯姨娘的口味做了两道清淡小菜,拿去偏院与她同食。冯姨娘许久没这么高兴,竟吃下了大半碗饭,还喝了一点汤,看着脸色都红润起来。姚织锦陪着她说了一会子体己话,便回了自己房中歇息。 许久没有在这个房间过夜了,她竟有些睡不惯,干脆任由满脑子里胡思乱想。 从冯姨娘说话间她得知,姚江烈这场病来得着实不轻,前些日子不仅说不出话,简直连自己的夫人都不认识,最近好了些,但说起话来,嘴里还是含含糊糊。据大夫说,他有可能一辈子都要这样了。 珍味楼的生意一向是他在打理,如今病成这样,要想重开珍味楼,可谓痴人说梦。那么…… 她心中突然转过一个念头——如果自己来打理珍味楼呢?虽然小小的玉馔斋和润州城最有名的珍味楼相比根本不值一提,但她好歹有过开饭馆的经验,好多事情,也都知道该如何应对了,有何不可? 这个想法在她脑子里转了一圈,很快就被她自己否定掉了。别闹了,等爹爹的事情一完,她是打定主意要回桐安的,珍味楼的事哪轮得到她来管? …… 第二天上午,姚织锦估摸着谷家的醉仙楼应当已经开门营业了,便和姚志宣一起赶了过去。 她依旧是有私心的,如果可能,她再也不想踏进谷家的大门,反正谷韶谦日日都在醉仙楼中打理各样事务,去那里找他,也是一样的。 姚志宣见她不往谷府走,却径直到了这里,心里纳闷又不好多问,只得在后头跟着。 时间尚早,醉仙楼里没什么客人,几个伙计在擦桌子扫地做着营业前的准备,姚织锦一踏进去,一个看似挺机灵的小二立刻迎了上来。 “客官,您二位是来吃饭的吧?够早的呀您二位瞧着眼生,第一次来?我们店里有不少招牌菜,您看,需不需要我给介绍介绍?” 姚织锦冲他摇了摇头,微笑道:“抱歉,我不是来吃饭的,借问一句,谷少爷可在这里?” 那小二挠了挠头:“我们少东家?在呀,姑娘找他有啥事?” “麻烦你帮我通报一声,就说我姓姚,有要事与他商量。”姚织锦懒得和他多说,扔下这一句,寻了个僻静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小二一头雾水地进了内堂,不多时,谷韶言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远远看着姚织锦坐在窗边,脸上不由得带了两份喜色,但随之看见姚志宣也在旁边,便瞬间明白了他们的来意,缓缓踱过去,在桌上叩了两下,道:“回来了?听说你找我?” 姚织锦只觉得身畔好像有一片暗影压了过来,一抬头,正对上那双妖异微闪的黯眸,不由得一怔,脱口而出道:“怎么是你?” “是我又如何?”谷韶言嘴唇一勾,“你单说要见谷少爷,却又没说是哪一位,我自然得出来瞧瞧。” “这事我和你说不着,大少爷在吗?”。姚织锦知道谷韶言在家中向来是不管事的,知道和他说也是白搭,于是径直问道。 谷韶言唇边笑意更浓:“跟我说不着?那我离开便是,免得在你面前惹你讨厌。”他说完真的转身就走,往前迈了几步,忽又回过身来,道,“对了,忘了跟你说,我哥陪大嫂去了岳家小住,这几天都不在这里,你要找他,恐怕是难了。” “谷韶言”姚织锦看着他那副又得意又欠揍的样子,恨得牙根里直痒痒,只得站起来几步赶上他,压低声音道,“我猜,你也该知道我来所为何事,我也不绕弯子了,如今我爹关在牢狱中,已经一个月了,家人还没见着一面,实在担心得很。我也是听说了这件事,才从桐安赶了回来。我知道咱们润州太守是你的叔父,你看……能不能想个法子,让我和爹爹见一见?” 谷韶言回头来看了她一眼,见那张小脸上全是焦灼,心里先动了动,道:“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帮你?” “可以吗?”。 “你说对了,在谷府之中,我的确是个不管事的,这件事跟我大哥说,或许还有点效用,我?我帮不了你这个忙。” 谷韶言说罢又要走,姚织锦见状愈发急了起来,也顾不得许多,干脆拦在他面前,道:“你以前也曾帮过我,我知你不是那种冷面冷心的人。只是想让你帮我在你叔父面前说两句好话,让我和爹爹见上一面罢了,这对你来说决计算不上为难。谷三少,请你看在令姐与我关系还不错的份上,帮帮我,行吗?”。 “嚯”谷韶言笑了出来,“连我二姐都搬了出来,这么说,我想袖手旁观都不行了?” 姚织锦跟捞着救命稻草似的连忙问:“你的意思是肯帮忙了?” “你们见不着犯人,是你们没本事,我叔父对我一向最是疼爱,由我带着你们走一遭,应是不会空手而回。不过,你可要有心理准备,这一趟少不了得使些钱钞。”谷韶言沉吟了片刻,一字一句道。 “明白,这些我都明白的,那……咱们现在就去,可好?”姚织锦巴不得一声儿地道。 “你去门外等我,待我先到里头交代一声。”谷韶言说完这句话,转身又返回内堂。(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零八话 狱中相见 收费章节(12点) 谷韶言领着姚织锦兄妹俩即刻出发,径直去到衙门附近的监牢。 见他并没有事先知会谷元筹的意思,姚织锦心中不免有些不安。这样直接跑去真的好吗?万一被人逮个正着,会不会再被安上一个擅闯监牢的罪名?到那时,他这个太守大人的亲侄子倒是可以轻易脱身,自己和堂哥可就惨了 她跟在谷韶言背后走了一截儿,终是忍不住,上前挡住了他的去路,小心翼翼道:“谷三少,不论如何,你现在是不是也应该先跟令叔父打个招呼?我担心……” 姚织锦顿时无言,只得随着他,很快来到监牢之外。 守门的牢子是个半大老头,腰背佝偻着,坐在门口就着一碟炒杏仁吃小酒。看见他们一行人由远及近,连忙站起身掸了掸衣裳迎上来,满脸堆笑地道:“哟,这不是谷家三少爷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监狱这种腌臜地都没处搁您的脚哇” 谷韶言故作惊奇:“咦,怎么你不知道?我今天是特意来探一个朋友,前儿已经跟叔父说过,他也应允了,我以为他早已叮嘱过你,难道……” 那牢子一怔:“没有哇,谷大人从未提起过此事。” “哦,那想是他公务繁忙,给忘记了吧。”谷韶言颔首道,“无妨,我们只进去看一眼就走。” “这……”牢子有些踌躇,“不知三少爷要探的是哪位?” “姚江寒。” “啊?这恐怕不合适哪”牢子顿时连连摇头,“三少您也明白,贩私盐可是重罪,大人千叮万嘱我们不能出纰漏,要是没有他的吩咐,小的可不敢莽撞行事,否则,万一出点啥事,咳,我一家老小都指着我养活哪” 谷韶言面露不虞之色:“我听你这话不是味儿啊,莫非是怀疑我哄骗你不成?没关系,你若心中担忧,只管去问问我叔父便是。不过嘛,这一来一回会花去不少时间,若耽误了我的事,你可要看着办了” “这……三少爷,小的只是一个跑腿的,您别为难我啊上头怪罪下来,我实在是担当不起的” 姚织锦见他二人揪扯不清,干脆从袖笼中掏出一块碎银子,大小总有五两重,往那牢子手里一塞,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多多帮忙。” 牢子瞅了她一眼,见她雾鬓风鬟举止不凡,兼且出手阔绰,便有些另眼相看,又抬头望了望谷韶言,在心中猜度两人的关系,终于把心一横,咬牙道:“罢了罢了,不管咋说,三少爷的面儿我也得给不是?你们进去吧,只是快些出来,别耽搁太久。” 三人道了声谢,迅速进到监牢之中,又依葫芦画瓢打发了里头的另两个牢子。 监狱里总是不可避免的弥漫着各种难闻而又可疑的味道,会让人轻易怀疑墙上那些深色的污渍究竟是何物,姚志宣一走进去便忍不住掩住了口鼻。 谷韶言站在一处稍微宽敞的地方,身旁的木桌和长椅肮脏的早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室内灯光昏暗,桌上的那盏烛火仿佛随时都要熄灭般跳个不停。 “我不进去了,就在这里等你。”他说,“你长话短说,我不能陪着你在这儿耗太久。” 姚织锦回头对他点了点头,顺着一条狭窄黑暗的走廊朝深处走去,不时向围着木栅的牢房内觑探,好容易,才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自己的爹爹。 姚江寒穿着囚衣蜷缩在地上,头发蓬乱得与地上的枯草几乎融为一体,不远处搁着一个碗,里面还剩大半个粗糙干硬的馍馍。由于他是伏在地上的,看不见他身上有无受伤,但袖子已经烂成了破布条,还透出斑斑血迹,显然在此之前,他已经受过不少折磨。 姚家虽算不上诗礼之家,但这两兄弟从小也是念过书的,行事作风自有一股子书生气。姚江烈在商场浸yin许久之后还稍稍好些,这姚江寒,却一直将自己看做是闲云野鹤,清俊儒雅,他自小在姚家这个金银窝里长大,哪受得了这种苦? 姚织锦心内一阵苦涩,鼻子也酸了,在牢房外缓缓蹲下来,手攀住栅栏,轻轻叫了一声“爹”。 地上的那个虾米一般的身子煞然抖了一下,仿佛很费力似的用手肘撑着身体抬起头来,一脸茫然地朝她看过来。 姚织锦这才发现,他脸上到处都是血污,双眼深陷两腮干瘪,不过一年多的时光未见,她那举手投足风度翩翩的爹爹,生生变成了一个小老头子。 “是……锦儿?”他从喉咙里逼出一声粗嘎的询问。 “是我,爹爹,我回来了。”姚织锦低声答道。 “回来了好,回来了好哇”姚江寒说着动作迟滞地朝着栅栏边爬过来,****好像使不上力,“锦儿,爹爹对不住你,这么些日子,每每想起你在谷家不知怎样受罪,心里就跟针扎一样。我总以为,你这一世永远都不肯再见我了,不成想,如今我落到这般田地,你却依然愿意来看我。爹爹从前疼你是真心,并无半点虚假,你果真……是我的好女儿啊” 姚织锦喉咙里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咬着嘴唇使劲将哭意憋回去,道:“爹爹,这些话,留着以后咱们再慢慢说吧,我只能停留片刻。你快告诉锦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姚江寒惨然一笑:“锦儿,你爹被抓,不冤。我的确是跟人贩私盐来着,当时家中一片凄风苦雨,我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只想帮大哥解些愁虑,于是,便冒险做了这个行当。这见不得光的生意的确来钱很快,只是,报应来得更快。我身陷囹圄,也无话可说。” “爹爹,你怎么这么糊涂?我听人说,贩私盐这种事,被捉住了,是要……”后面的话姚织锦说不出来,顿了一下,继续道,“他们把你打成这样,是想问出和你一同贩私盐那些人的下落吧,你真个不知?” “我如何得知?”姚江寒虚弱地道,“那伙人,原是我前两年为了还债,在外做生意时结识的。领头的是个姓邱的汉子,我初在外谋生,什么也不懂,他帮了我不少忙,我一直觉得他为人豪爽,十分仗义疏财。半年前,他突然找到我,说是要在润州城里做私盐生意,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一起。那时候珍味楼里乱七八糟,我被他鼓动两句,便昏了头,当真应下来。想必他们原本就是四处跑惯的,事发之后,那邱汉子领着一伙人溜了个无影无踪,我却是家在本地,去又无处去,可不被逮个正着?” 照他这样说,这贩私盐的罪名,恐怕真是板上钉钉了。姚织锦说不出什么劝慰的话——说出来连自己都不相信——只能低声道:“爹爹不必忧心,我知你在这里吃了苦,你且勉强再延挨几天,我一定会想法子,把你给弄出去的” 姚江寒摇了摇头:“锦儿,你好容易离开谷家,别再为**心了。人都说世间至苦,乃阿鼻地狱,却不知人纵然身死,亦还有机会转世投胎。对我而言,在这深牢大狱之中虽日子难熬,真正令我寝食难安的,却是你啊我本以为就此身死,再见不到你,如今你肯来瞧瞧我,我于愿足矣,再不奢求什么,你能好好过日子,一世平安,爹爹就要求神拜佛,感激上苍了。” 姚织锦见他虽周身伤痕,但神智清明,说话也有条有理,知道他尚无性命之尤,便道:“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反正爹爹只在这里等着,凡事将就些,锦儿会尽全力的。我……” “姚织锦” 她话还没说完,远处的谷韶言叫了她一声:“时间差不多了,别让外头人为难。若出了茬子,今后想再来可就难了。” 她答应了一声,低头又匆匆跟姚江寒吩咐了两句,拖着沉重的步子从里面走出来,与姚志宣一起跟在谷韶言身后出了监牢。 ====================== 外头是一片艳阳高照,与阴冷潮湿的牢房相比,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姚织锦站在大太阳底下,只觉得一片怔忪。她口口声声说要救爹爹,可这件事该如何着手,她根本一点头绪也没有哇 “妹妹。”姚志宣拽了拽她的袖子,“这里不是久待之地,咱们还是早些回家再作打算。” “姚家少爷,你先请回吧,我有两句话要和姚织锦说。”谷韶言站到两人中间,回头面无表情地道。 姚织锦抬头看了看他,点点头,回身道:“哥哥,你先回家去吧,我迟些就回来,牢里的情形,麻烦你告知两位太太。” 姚志宣的目光在二人脸上来回穿梭,似是有些拿不定主意,过了许久才点头应允,拐上大路而去。 谷韶言引着姚织锦来到一处僻静的茶馆,直奔楼上雅间,落座之后便开门见山道:“我很想知道,你一个姑娘家,在本地既无关系亦无势力,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 感谢mamamio小盆友的粉红票,大mua之~感谢蜜歌小盆友的评价票,我知道你一定是手滑了,一定是的吧……吧……吧……(泪目~~)(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零九话 嫁给我 收费章节(12点) 姚织锦双手无意识地揉搓衣角,道:“多谢你关心,今儿你肯带我来,已是帮了我很大的忙,剩下的事,我还得跟家里人商量之后再作打算。我从桐安城回来之前,陶爷便已猜着此事轻易无法解决,给了我五百两银子,让我在各处打点着。如今润州城是个什么行情我也不懂,也不能莽撞行事,省的白花钱,再打听打听吧。” “五百两?”谷韶言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扑哧喷了出来,“你做白日梦呢吧?贩私盐有很大可能是死罪,这种情况,岂是区区五百两银子就能打发的?我只当你是在开玩笑了” 姚织锦被他激得心头一阵火起,敞着喉咙大声道:“那我有什么办法?反正我就只有这五百两银子,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呀” “我不想留下来。”姚织锦低低道,“这地方没什么可留恋的,我打算回京城继续开我的玉馔斋。” “听你话里的意思,桐安就有可留恋的了?”谷韶言双眸一暗,“你急着回去找那个姓凌的小子,对不对?” 姚织锦抬头怒视他:“和你有关系吗?你一个男人,为什么总爱打听姑娘家的隐私?” “啧啧啧……真凶呢”谷韶言摇头叹息,“姚织锦,我刚刚帮了你那么大一个忙,你就打算如此谢我?我把话挑明了吧,这件事,明摆着是不会有结果的,你想凭借一己之力将你爹从牢狱中捞出来,根本就是痴心妄想。我言语中曾听我叔父提起,因为尚未抓住同伙,所以此事暂且压在他案头,但若一个月后还没有进展,他也无法可想,只得上报刑部。到那时,就算天王老子来,你爹也没救” 姚织锦顿时慌了手脚。一个月?短短三十天,她能做什么?指望家中病床上的姚江烈?那显然是不现实的,至于两位太太,更是两包绣花枕头,牙尖嘴利却没半点用处。谷韶言说得对,她在润州既无关系也无势力,手中握着五百两银票,却连该往哪花都不知道。 咦? 她猛地抬头看了谷韶言一眼。不对呀,眼前不就是一个大救星吗?既然谷元筹一向对他疼爱有加,说不定他的话还能有些效用,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谷三少,谷三少”她又急又慌,语无伦次地道,“你能不能再帮我一次?你不是说,这案子现在还未上报刑部吗?那便意味着,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啊令叔父疼爱你,你说的话,他必然能听进耳朵里。我……我知道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就当我欠你个人情,等这件事了了,我一定好好报答你,真的,我不唬你” “什么?”谷韶言失笑道,“姚织锦,你的小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你可知道,像这类私盐案子,若办得不好,连本地的官员都要受牵连,我家与你非亲非故,你以为我叔父凭什么只因为我一句话就对你爹开恩,甚至不惜赔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我知道,你的顾虑我都明白。可你也说了,只得一个月时间,急切间我哪里去找人帮忙?”姚织锦急得眼圈发红,“至少,你先在他面前帮我说说情,成与不成都是后话。就算到了最后也无济于事,你的大恩大德,我依旧会永世牢记于心,求求你,就帮我这一次,最后一次,可以吗?”。 谷韶言冷淡地摇了摇头:“什么恩情,什么感激,这些虚无缥缈之物,对我来说一文不值,我想不出帮你的理由。” 姚织锦再忍不住,眼泪“啪”地砸了下来。方才在监牢中所见那一幕,对她来说是太大的刺激,姚江寒那一身血污和一脸颓败,就像一根针似的使劲刺进她心里,怎么样也拔不出来。她以为在京城打滚了一段时间,便万事难不倒,她以为只要自己尽力,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结果呢?她这一趟回来,除了看见满目疮痍,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谷韶言在旁默默地看着他,表情平静,双眼中却是各样光芒闪动。良久,他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递过来,道:“你先不要哭。姚织锦,你当真要我帮你?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在所不惜?” 此时他的这句话在姚织锦耳中不啻于天籁之音,她蓦地止住抽噎,抬起一双被泪水蒙住的眼睛,点头道:“嗯,只要你愿意帮我去说说话,无论要我做什么都行。” 谷韶言颔首微笑:“那好。我谷韶言是商贾之家出身,什么事都要讲求利益,从来不做对自己毫无好处的事。你想让我帮忙,就必须要答应我的一个要求。” “是什么?” “嫁给我。” 姚织锦劈手夺过他送过来的手帕,使劲擦了擦眼睛,恨恨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我没心情跟你开玩笑。” “怎么我的样子看起来是在开玩笑吗?”。谷韶言道。 姚织锦身上煞然一冷,朝他脸上望去。对面那人怡然地坐在椅子中,深幽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她,目光中没有戏谑,亦没有玩笑得逞之后的自得,沉静如水,无比笃定。 她无来由地倒抽了一口凉气,上下牙不住地磕碰着,带着最后一点希望道:“别玩了。” “玩?你明知道我不是在玩。”谷韶言似笑非笑道,“让我来给你分析一下,你自然就明白了。方才我已说过,我与你家非亲非故,就算生了那起想要帮你们说话的心,但在我叔父面前,却是一点底气也没有,他决计不会为了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人冒险。但如果你嫁给我,事情就完全不同。你我定亲之后,两家便结为姻亲,叔父一向最疼爱我这个侄儿,又怎会眼睁睁看着我的岳丈去送死?这样一来,一切就有了转圜的余地,该如何打算,你要想好才是。” 姚织锦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除了即将喷薄而出的愤怒之外,隐约似乎还有一丝无力感。身为一个女子,在这世间要办成一件事,真的就那么难?莫非她真的要如那田芸香所说,到了最后,还是要走上这条路? 她咬了咬牙,再看向谷韶言时,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恨意:“谷家三少爷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话不要说的那么难听。来求我帮忙的是你,说愿意付出任何代价的也是你。如今我只不过要让你嫁给我,就值得你气到如此地步?说来说去,你不过是挂念着桐安城那个废了一条胳臂的小子罢了,我说得有错吗?”。谷韶言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低下头,那双妖异的眼睛丝毫不加掩饰地从她脸上扫视而过,“我给了你生路,你不愿意走,那便谁也帮不了你了。” “你这样做,跟你爹又有什么区别?”姚织锦愤然起身,怒声道。 “呵……已过世的人,就不要整天放在嘴边叨叨了,这样对逝者不敬。”谷韶言喉间发出一声轻笑,“我本就是他老人家的亲生儿子,身体里流着他的血,行事作风和如出一辙,又有何出奇?我说过,商贾之家,永不会做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 姚织锦死死地盯住他,在心里告诫自己千万不能认输。 这个人,他的心到底是怎么长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早前在拂云庄被谷元亨欺辱时,他曾挺身而出救了她,也曾在何氏面前为她诸多掩饰,两人在桐安城的重逢,让她以为,或许这个人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讨厌。可现在呢?是,他的确是丢出了一条生路,但这条路,一踏上去,恐怕这一世都无法回头了 “你别做梦了,我不会嫁给你。”她说,“我爹的事情,我自己会想办法,我不相信偌大的润州城,真变成了你姓谷的一家独大之地,总有人愿意施以援手。谷韶言,算我看错了你,今日的事多谢相助,往后,你我再无关系” 她说着转身就要走,谷韶言端起桌上的茶杯,送到唇边抿了一口,闲闲道:“果然是有志气的姑娘,只是注定了,你要被你家中的人拖累一世。” 他忽然伸出一只手,拽住姚织锦的胳膊将她拖到自己跟前,反手一转,把她整个人扣进自己的臂弯之中,低头凑近她的脸,一开口,清冽的气息便喷到她的面颊上:“对你,我永远有无限的耐心,你可以回去慢慢想,我不着急。只不过,三十天的时间飞逝而过,你爹爹的命就攥在你手心里,要怎样选择,你这样一个机灵人,用不着我点拨,对不对?” 姚织锦又羞又怒,挣脱他的钳制,抬手一巴掌甩过去,被他很轻松地用单手格挡开。 “一言不合就要动手,这可不好。”他状似叹息地摇了摇头,“一个好好的姑娘家,在哪里学得如此粗鄙无礼?” 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衫走到门边,不回头道:“留在我身边,还是回去桐安城找那个废物,皆在你一念之间。茶钱我付过了,你喜欢的,便在这儿慢慢坐。” 说罢,打开门径直走了出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一十话 托付珍味楼 收费章节(12点) 谷韶言离开后,姚织锦独自在茶馆里坐了许久,倒是没浪费他点的好茶,一杯一杯只管灌下去,明明是滚烫的茶汤,却一直冷到心窝里。 天无绝人之路,她一遍又一遍地这样安慰自己,然而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小声音在反反复复地喧闹:由谷韶言出面,是解决这件事最快也最有效的办法。一年多以前她已经为了姚家做过一次牺牲,如今,她真的能再次将自己一生的幸福做赌注,来换取他人——哪怕是亲生爹爹的片刻安宁吗? 她知道,她不会也不能这样做。 直到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姑娘家这会子还在外头溜达实在是有些不像话了,她才站起身,慢慢地回到姚家大宅。 姚升是一早便候在门边的,见她进了宅子,赶忙迎上来,满面堆笑地道:“二小姐咋这么晚,今儿一天累着了吧?大太太为了庆祝您回来,特意吩咐厨房做了一桌好菜,现在大家都在内堂里等着您呢,小的带你过去?” “不用了。”姚织锦斜了他一眼,“我有点累,什么也吃不下,想回房歇着去。你去跟大太太说一声抱歉,我就不过去了。” “别介啊二小姐”姚升连忙拦住了她,“您看,您好不容易回趟家,一起吃顿饭,花不了您多少工夫的。小的只是一个下人,打从下午就被大太太搁在这儿候着,您好歹去略坐一坐,应酬一下,否则,小的在主子面前也没法交代呀” 跟自己家的人还需要“应酬”?这姚升,还真是一语道破天机啊 姚织锦被他缠得没办法,满腹心事也懒得跟他多说,只得随着他进了内堂。 宽敞的屋子里,此时灯火通明,宅子里剩下的所有丫头下人几乎都侍立在侧,饭桌旁除了已见过面的两位太太和姚志宣,姚江烈也被人扶了出来,坐在上首位,衣襟上别了一块手巾,耷拉着脑袋瞅着她,就连已经嫁出去的姚织月也回来了。 这种场合,冯姨娘自然是不能参与的,姚织锦很明白这个“规矩”,但心中难免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再加之下午发生的事一直如鲠在喉,脸色便不太好看。 二太太陈氏一见她进门就迎了过来,将她从头看到脚,阴阳怪气地道:“锦儿,满屋子人都在等你呢我听至宣说,你去见了你爹,还和谷家那个三少爷上茶馆来着?一个未嫁的女孩儿家,跟男子满大街的闲逛,成何体统?传出去,非笑掉人家的大牙不可” 搁在平时,姚织锦或许还有兴致跟她弯弯绕绕个两句,但今天她的心情糟透了,这陈氏正正好撞了上来,简直是自讨没趣。她回过头懒洋洋地看了自己的嫡母一眼,清脆地甩出三个字:“你闭嘴。” “你说什么?”从前陈氏向来在她面前耀武扬威,何曾受过这等闲气,立刻就要跳起来。姚织锦自顾自在桌边坐下,先呷了一口茶,抬起头道:“我说,你闭嘴,听不懂吗?二太太,想必你年纪大了,过去的好多事都忘得光光的。你千万不要以为我这次回来还会像从前那样任你搓揉,那时候我年纪小,少不得在你面前虚情假意一番,但现在我不高兴再这样做了,你我之间有趣的事多得很,我现在不得空,你等我闲下来,咱们一笔一笔账,慢慢算。” 陈氏怔住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待要破口大骂,但看着姚织锦那张毫无表情却自有凌人之气的脸,竟有些胆怯,嘴里不干不净地叨咕了一句什么,摔摔打打地走回自己的位置上。 室内的空气顿时冷到极点,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面上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丫头冬梅原本端着一盘野笋炒肉正要上菜,见此情景给生生吓住了,站在门口不敢进来。 “愣着干什么?送进来呀”姚织锦回头冲她招了招手,“我许久没回来,正好也尝尝咱家厨子现在的手艺如何。” 冬梅这才战战兢兢地蹭进来,将盘子往桌上一放,转身就跑。 终究是施氏城府深些,见此情景,连忙笑着道:“呵呵,这锦儿,打小就是如此,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真真儿是小孩儿心性。你瞧,大伯可是好些日子没上桌吃饭了,今儿听说你回来,欢喜得了不得呢” 姚织锦偏了偏头,果见姚江烈手舞足蹈地像个年幼的孩童,脸上的表情虽无法随意控制,两只眼睛里却闪闪发光,用手指着她,嘴里“呜呜啊啊”地嚷嚷。 施氏连忙将耳朵凑到他嘴边,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一脸亲切地道:“你大伯病后说话便有些含糊,不仔细听可没法子明白。下午我将你在京城开了一间饭馆的事告诉他,他便直夸你能干有本事,姚家的孩子在饮食行当,果然是有些天分的。” 当初他们送她去谷家抵债时,怎么没有想到她也是“姚家的孩子”? 姚织锦在心中暗暗冷笑,不慌不忙地道:“大伯真是谬赞了,那只是一间小饭馆,一年到头拼死拼活也挣不了两个钱,勉强糊口罢了,不过我运气好,借着我师父的威名还算能过得下去,万万不敢挂着姚家的名声在外招摇的。” 姚江烈嘴里又是一阵呜呜啊啊,施氏依旧凑过去听了,回身道:“大伯问你师父是谁呢” “陶善品。”姚织锦静静地吐出三个字。 听到这个名字,姚江烈的手臂挥舞得更加厉害,若不是行动不便,他简直都要跳起来了,慌得施氏赶紧摁住他,道:“老爷别这么激动,自己的身子要紧啊,那位陶善品,是很厉害的人物吗?”。 姚江烈拼命招呼着她低头,附在她耳边不知说了什么,施氏脸色一变,道:“老爷,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砰”姚江烈在半空中胡乱挥动的胳膊打到桌上的碗,将它带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他憋了半天,好容易从嗓子里逼出一声变了调的叫喊:“说” 施氏不情不愿地直起身子,再看向姚织锦时,眼中便有了两丝寒意:“老爷说,要把珍味楼转给锦儿,由她打理,重振珍味楼的声威。” 室内又是一片寂静,片刻后,陈氏忽地跳了起来,一叠声地嚷道:“大哥,这不合规矩呀说句不好听的,锦儿可是姨娘生的,又是个女孩儿,有什么资格掌管姚家的祖业?你别以为我是给自己打算,我月儿已经嫁人了,珍味楼千算万算也落不到她头上,我是替至宣不值啊他可是嫡长子,珍味楼怎么也该归他才对”她说着转向姚志宣,“哎哟,你这个老实孩子,平常不计较也就罢了,如今此事与你利益相关,你也好歹说句话呀” “好端端地,扯上我做什么?”姚织月怯怯地道。 姚志宣有点忐忑地瞅陈氏一眼,挠了挠后脑勺:“二婶儿,那啥……我是没意见的,妹妹聪明能干,不像我,是个不中用的,珍味楼在她手里,必能起死回生。再说,我已立志要考功名,不愿意在酒楼里打滚儿,所以……” 陈氏叫嚷得愈发厉害:“哎呀,大嫂,你倒是说句话呀至宣这孩子,真是气死人了” 姚织锦在旁冷冷地看着她嫡母表演,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说白了,若不是眼下到了快要倒闭的地步,姚江烈又怎舍得将珍味楼交给她?这个老狐狸,嘴里含混不清,算盘却比谁打得都精表面上看,他是被陶善品的威名所慑,对姚织锦另眼相看,但实际上,他是打算将这烂摊子扔给这个小侄女,到时候,若珍味楼真能好起来,自然是他眼光独到,退一万步讲,就算最后珍味楼真个垮了,责任也全在姚织锦身上,与他扯不上半点关系。 想到这里,姚织锦便微微一笑,道:“现在说这些可太早了,我这次回来本是为了爹爹,他此刻身在大牢之中,命运未定,我哪有心思想其他事?” “可不是吗?”。施氏连忙接嘴道,“老爷想起一出是一出的。不是跟你说了吗?锦儿如今在京城开着一爿饭馆,等这头的事儿有了定论,保不齐她还想着要回去顾着自己的生意呢,哪有功夫管珍味楼?我看,不如过些日子再说吧。” 姚织锦毫无耐性与他们周旋,在内堂坐了一会儿便推说累,退了出来。她得好好回房去想清楚,接下来究竟该怎么办。 下午谷韶言说的那番话,她不打算告诉任何人。被冯姨娘知道了,自然又是一番忧愁,而陈氏一旦听说,依她的性子,还不窜上天去?只怕磨破了嘴皮也要让她攀上这棵大树,日后也好借着乘凉呢 她不想轻易认输,更不愿让谷韶言得了意。但她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可能到了最后,这件事真会按照他所希望的方向发展,她的后半生,也许注定了…… 她忽然想到了凌十三。临行之前,他应承了会在京城等她回去。她曾经以为,只要自己认准了,终有一天,会和他有一个好结果。可是现在呢,那一天,真的还会来吗?(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一十一话 嫁给你 收费章节(12点) 陶善品派来送姚织锦回家的两个小厮在姚家住了两天,便告辞离开。 姚织锦私心里很想他们多留两日,仿佛只要他们还在,自己便随时都能跟着他们收拾包袱回桐安,一旦他们走了,她就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 然而不管她怎样不愿意,他们也总不能一辈子留在这里,她把二人送出城门,立刻马不停蹄地四处筹谋起来。 姚江寒饱读诗书,为人和善又颇有些清雅,在润州城里朋友不少,她一一地找上门去,想托他们在谷元筹面前帮着说两句好话。姚家出了这档子事,人人避之不及,生怕把自己也折进去,谁肯插手管这等不讨好的闲事?性子冷漠的连见都不肯见她,只教管家出来打发她走便是;稍微好心点的,譬如城中“玉茗轩”茶叶铺的韩老板,往》无>错》小说往会劝上一两句。 “姚二姑娘,你是我瞧着长大的,当初被送去谷府,甭说你爹,就连我,心里也一阵阵儿的疼。”他坐在椅子里摇头道,“你命途如此坎坷,现在却还能为了你爹奔波,可见是个有孝心的好姑娘。论起来,我们两家是世交,我和你爹爹从小就是一起在泥里头滚大的,他出了事,我能不着急吗?但你得知道,谷元筹那个人,不是好敷衍的,谁帮着你爹爹说话,纯属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呀好孩子,你听我一句,你好容易从谷家出来,如今也算是混出个模样了,可别再往那浑水里搅,万一你要是再出什么茬子,让你爹心里咋过意的去?” 初时,姚织锦豪情万丈,偏生不信这个邪,觉得只要自己努力,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然而十几天过去,事情不仅毫无进展,还收获了几箩筐善意却又不负责任的劝说。她手里捧着五百两银票却无处使,整个人好像被一团乱麻给裹住了,手手脚脚被缠得动弹不得,无法挣脱。谷韶言口中的三十日之限眼看将至,城中人没一个人肯帮忙,摆在她面前的,似乎只剩下一条路。 姚志宣每日陪着她在城里奔走,眼看着这个刚回家时面色红润的妹妹,在不过三五日的时间里瘦了一圈,又是心疼,又是叹息。他到底年龄大些,在润州呆得时间也更长,心里很明白,再这么下去,除了浪费时间,再没有别的一丁点作用。无奈他向来无甚主意,又最是心软,见姚织锦一意孤行,少不得也在旁边陪着,跟她一起进进出出,忙碌不休。 这天晌午,吃过午饭后姚织锦回房换了件衣裳便又要出门,姚志宣在前院里等她,见她出来了,便小心翼翼问道:“妹妹,城里咱们家认识的人差不多都被你跑遍了,接下来你还打算去哪?” 姚织锦抬头看了看他,过了好半天,才吐出三个字:“醉仙楼。” “你又要去找那个谷家三少爷帮忙啊?”姚志宣诧异地往后退了一步,“妹妹,我总觉得那个谷韶言不怎么靠谱,眼神邪气得很,他一笑,我就觉得身上直发冷。他们谷家都不是好人,你忘了当初自己的苦日子是怎么来的了?若有可能,今后还是少跟他来往才是啊。“ 只怕过些日子,你得将这些话生吞回去了。姚织锦在心中默念一句,并没有直接答话,只道:“哥哥每日陪着我在外奔波,恐怕也很乏了,今天我一个人去就行,哥哥在家歇着吧。” 说完,径直走出姚家大宅,拐上大路,去往醉仙楼。 ================================ 其时,谷韶言正在柜台上,捧着一本账簿装模作样地翻看。听见一阵脚步声“蹬蹬蹬”地冲过来在他面前停下了,他也并不抬头,嘴唇一勾,眼睛盯着手中的账本道:“隔得老远就闻见你身上的味道了。怎么,你爹爹的事进行得如何了?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快到了,左右不过这两日,你就该上门寻我,果然不出所料。” 姚织锦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能不能找个僻静的地方?” ”这有何难?“谷韶言眼睛一弯,勾了勾手指头,将她引进内堂一间无人的房间里。 “说吧。”他一掀衣摆,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一脸不情愿的姑娘。 若不是实在想不出办法来,姚织锦也不会来找他,既然来了,便是已经豁了出去,反正说白了是一副身子一条命,他喜欢的,只管拿去便是她咬了咬牙,道:“如果我愿意……我愿意的话,你是不是真的能将我爹从牢里救出来?” “愿意什么?”谷韶言唇边笑意更浓。 姚织锦本就不是那种扭捏的女子,被他一激,索性一跺脚,大声道:“嫁给你” “嘘,那么大声做什么?仔细外头人听见了。”谷韶言说着将旁边一盏茶推了过来,不慌不忙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只要你我的事定下,不出五日,我保准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亲爹。” “你又算得上什么君子了,趁人之危”姚织锦恨恨道,“我真不懂,从前你明明是讨厌我的,如今又何必闹到如此地步?” “话别说的那么难听,你我也只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再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讨厌你来着?” 姚织锦瞪他一眼:“我没工夫跟你拌嘴,总之,我既然应承了就不会反悔。不过……”她眼珠儿一转,“若我记性没出错,你爹爹去世才不过半年,按理家中不能办喜事,长辈们也不允的,反正我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若过二年再说。你先把我爹爹捞出来是正理。” “啧啧啧,瞧瞧,还没嫁过来,这么快就替我担忧了?”谷韶言促狭一笑,伸出一根手指在她脸上划过一道,“这些事你用不着操心,虽说守孝三年是应份之事,但只要你我的婚事不大操大办,想必我父亲也不会怪罪。再说,过二年是什么情形还未可知,天下之大,你若真个要跑,我要寻你却也不容易。我知你心中有所牵挂,现在少不得先断了你的后路,自己也能安心些。退一万步说,像你这样的妙人儿,是个男人都想早日娶回家中,我父亲,他应当是最明白的。” “你”姚织锦火冒三丈,如果不是有求于他,真想一巴掌扇过去。这个娇生惯养的谷家三少爷,当真什么话都敢说啊,他就不知道害臊? 脸颊上被他手指触碰过的地方仿佛留下了一道印记,那指头明明是凉浸浸的,她面上却一阵阵地发烫。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嫁给这个人,自然今后是吃穿不愁,但她这一辈子,还有出头之日吗? 她低头想了想,道:“好,既然这样,我有几个要求。” 谷韶言眉尖一挑:“胆儿真肥啊,还敢提要求?” “说不说是我的事,听不听是你的事,哪来那么多唧唧歪歪?”姚织锦怒道。 “好了好了,别气嘛,原本是天大的喜事,被你这么一闹,弄得不欢而散怎么办?”谷韶言笑不可仰,“说来听听。” “第一,我是不住在谷府的,你要我嫁给你,就得另觅一处住所,我不想跟你那一大家子人纠缠不清;第二,我已决定了要将家中珍味楼接过来打理,成亲之后,你不能阻拦我;第三,你要尽快寻一个好大夫替我亲娘诊病;第四……” “还有?姚二姑娘,你不觉得忒多了点么?” “闭嘴,听我说完”姚织锦自顾自道,“第四,成亲之后,你喜欢纳十个八个妾都随你的便,只是不许拉到我面前来搅和,珍味楼现在百废待兴,已经足够我伤脑筋了,别再拿那些家长里短的糟心事来烦我好……好了,暂时就这么多,答应不答应,全在你一念之间。” 谷韶言眼睛里微光闪动,目光温软得像是要化了,顿了一顿才道:“依你。” 姚织锦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背过身道:“那便这样定了,谷三少再没有吩咐的话,我就先行离开。请你无论如何将我爹爹的事情放在心上。你要记住,对我而言,这不过是一场交易,我爹爹若不能平安归来,今**我所说的一切,皆是不作数的” 她说完转身要走,谷韶言身形一晃,挡在她面前。他低头看了她片刻,将她腮边一缕乱发别到耳后,一张嘴,声音轻得好似梦呓:“你说,咱们今天这一场对话,算不算是私定终身?” 姚织锦拳头都捏紧了,正要破口大骂,他却话锋一转,道:“放心,我早说过,不出五日,你爹爹必然平安归家,如有半句虚言,你只管大耳刮子招呼我,我哼也不哼一声,现在,你跟着我去见见我大哥。” 说完也不管她到底愿不愿意,一把捉住了她的手,冲到隔壁的房间中。 谷韶谦陪着徐淑宁在岳家小住了几日,归来不过三天,不得不多花些功夫检查这些日子酒楼的经营情况。他正坐在案旁听掌柜的报告连日来发生的事,忽然门被撞开,谷韶言拉着姚织锦闯了进去。 “涂掌柜,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话要跟大哥说。” 那涂掌柜诺诺而退,谷韶言目不斜视地盯着一脸讶异的谷韶谦,指了指身旁正百般挣脱不得的姚织锦道:“大哥,我要娶她。” ================ 啊啊,这两天家里杂事多,都是两更,明天趁着上班多写点,争取三更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一十二话 提亲 收费章节(16点) “咦,姚姑娘,你几时回的京城,我竟一点也不知道,你们俩怎么凑到一处去了?”谷韶谦见了姚织锦,原本想寒暄个两句,但忽然反应过来,眉头一拧,回身对站在旁边白衣胜雪的谷韶言道,“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你明明听得很清楚了,我没兴趣再说一次。”谷韶言坐在窗边一张藤椅上,满不在乎地道。 谷韶谦的目光在他和姚织锦之间来回晃动,不禁失笑道:“这又是什么时新的玩法?你三天两头便要给我弄些动静出来,我竟不懂了”说着他转向姚织锦,“姚姑娘,你怎么也混着他一起疯?” 姚织锦万般不情愿,叹了一口气,目不斜视道:“谷大少,他……说的是真的,不是玩。” 姚织锦心里一阵发酸。同是一母所生的两兄弟,这性子也太天差地别了若她第一次来醉仙楼求助时,遇上的是谷韶谦,那么一切会不会有所改变? “哥,咱俩才是亲兄弟,你可不要塌我的台”谷韶言不满地指着姚织锦插嘴道,”她已然应承了,这件事如今已没有回旋余地,很不需要你在这儿苦口婆心” 谷韶谦瞪他一眼,也不搭话,径自对姚织锦道:“姚姑娘,你真的已经决定了?” 才不是,若不是为了爹爹,鬼才要嫁给这个妖孽到极点的二世祖姚织锦兀自在心中呐喊,表面上却只点了点头:“是。” “那我明白了,韶言。”谷韶谦转头对他弟弟招手道,“长兄如父,这件事少不得要听我的安排。一来姚姑娘年龄还小,二来父亲去世不过半年,于情于理,现在都不是操办喜事的时候。不如先定亲,过二年,姚姑娘再正式过门。” “没那么麻烦,反正我一早不准备大宴宾客,过得去也就罢了。”谷韶言摇头道,“此事等不得,时间拖得长了恐怕横生枝节,你只管着手办吧,我自会在父亲的牌位面前向他谢罪。另外,成婚之后,我打算搬到我那间酒坊附近居住,一则打理方便,二则也清静些。” “你这是要跟我分家?”谷韶谦瞪起眼来。 ”别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我又不要你甚么东西,酒坊的收入应付日常支出绰绰有余,而且,姚织锦看起来瘦伶伶的,应该也吃不了多少,我能养活。”谷韶言道。 “你还有间酒坊?”姚织锦诧异地道,她还以为这家伙不过是个游手好闲的败家子呐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谷韶言白他一眼。 谷韶谦思忖了半晌,颔首道:“那也不是不行,只不过,这婚事虽不打算大办,但三书六礼的礼节还是得做足,否则,未免太委屈了姚姑娘。这件事你我回去再慢慢合计吧。” 姚织锦没耐性再听他们唠唠叨叨,见话说到这份上也差不多了,便向二人告辞,离开了醉仙楼。 ======================= 谷家的手脚果然利索,第二日一大早,润州城中最有名的周媒婆便来到了姚家大宅。一进门便踮着脚直奔前厅,口中一叠声嚷道:“大太太,二太太,恭喜贺喜啊” 姚织月的婚事当初正是她说和的,后来姚志宣订亲,也是她四处奔走,因此,姚家的两位太太与她倒有些相熟。见她一路叫嚷着赶紧来,施氏便起身迎道:“哟,周大姐,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里来了?” “哎哟,两位太太心里还没个准儿吗?我这一来,那就必然是喜事呀”周媒婆满面堆笑道,“这一回,可是多少人家盼都盼不到的好姻缘呢” 施氏让她坐了,回身笑道:“周大姐这话说得我云里雾里的,我的至宣已经订了亲,这你是知道的,月儿那孩子更是年初时便已经嫁了出去,你今天来,又是为了谁?” 周媒婆一拍腿:“那还能有谁,当然是你们家的二姑娘啊” “锦儿?”陈氏闻言立即站起身,“那孩子归家还不上一个月,怎么就……” “咳,二太太还不明白吗?多亏您****的好,那二姑娘出落得水葱一般,人才又出众,这润州城里的富家子弟,哪个看着她不眼热?要我说啊,她觅到一个如意郎君是迟早的事,不过瞧着哪家公子运道好罢了此番这位,只要我一说出来,保准你们满意” “哎哟我的周姐姐,你就别卖关子了,究竟是哪家?”陈氏心急火燎的,连忙上赶着问道。 “不就是谷府的三少爷,谷韶言” “他?”施氏怔了一下。虽说姚家和谷家素有不睦,但不能否认的是,若能和他们结为姻亲,对姚家上下可谓是一件大好事。只是,谁知道这会不会又是谷家闹出来的幺蛾子? 陈氏最快,迫不及待地嚷道:“周姐姐,我听说那谷韶言并未娶妻,怎么如此急着要纳妾?” “谁说是纳你们姑娘为妾了?”周媒婆嗔道,“人家可是要把二姑娘娶过去做正妻,要八抬大轿抬回去的不仅如此,那谷家的大公子还说了,这件事越快越好,务必要让两个孩子在年内完婚。瞧瞧,人家都等不及了” “这么快?”施氏心里有些打鼓,姚织锦的死活她自然是不在乎的,就怕这件事给姚家上下再带来什么麻烦哪 她左思右想,只得道:“周大姐,这当真是一件好事,不过,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们那个二姑娘性子有些执拗,要是她不愿意,你纵是说破了嘴皮也无济于事。因此,我还得问问她的意见再做定夺。我这边一有消息,立刻就打发人告诉你,如何?” “这算什么事,你们一个伯娘一个嫡母,还不能做主了?”周媒婆怨了一句,“那……也行,我一瞧那二姑娘便与别不同,果真是个有主心骨的人但你们可得快着点,这事情一旦定下了,后头还有换庚帖、过大礼、请期等一箩筐的事要忙,时间可紧呢你们先商量着,我这就去了,可得快些给我回信儿啊” 眼瞅着周媒婆出去了,陈氏便对施氏道:“大嫂,小辈的婚事原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必再去问锦儿的意思?她是庶出的女儿,难得那谷家三少爷看上了她,还肯娶她做正妻,这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啊你不赶紧答应了,还问她?” “你懂什么,你估量着锦儿是月儿那样好搓揉的?她性子原本就古怪,又在谷家做过丫头,如今虽已恢复了小姐的名头,但到底有过那番经历,说不定心里早就将谷家上下恨了一个遍。你想想,她这次回来是为了二弟的性命,老爷又有将珍味楼给她的意思,咱们若不小心点,万一她怒将起来翻起一番大风浪,可够你我受的总之,先探探她的口风再作计较。” 这边厢两妯娌商议未定,那边厢,姚织锦却和冯姨娘在自己房中说话。 自打她回了家,冯姨娘的身子竟一日比一日见好,不仅能下床走动走动,甚至还起了兴致要绣一方锦帕给姚织锦随身带着。两母女正在桌边有一句每一句地闲聊,房门突然“砰”地被撞开了,鸢儿一脸惊惶地扑进来,磕磕巴巴地道:“小姐,我听说,我方才听说……”话说到一半,忽见冯姨娘也在屋中,连忙噤声。 姚织锦心中明白,这多半是谷家的人上门了。要让自己的亲爹平安归来,自己和谷韶言的婚事就是板上钉钉,再容不得更改,冯姨娘终究要知道,宜早不宜迟,与其时候到了才让她替自己忧心,倒不如现在就有个心理准备。 想到这里,她便抬头对鸢儿斥道:“越来越没规矩,进来也不知道敲门吗?冯姨娘身子本来就不好,你吓着她怎么办?这会子吞吞吐吐的,究竟所为何事,莫非还要避着我娘不成?” “小姐,我……”鸢儿把心一横,正待出口,陈氏忽然推门走了进来,施氏跟在她身后也进了屋。 “哎哟我的锦儿,天大的喜事啊”她笑得像朵花似的,走过来一把将姚织锦的手揣进怀里,“就在刚才,那周媒婆上门给你说亲来了,你猜对方是谁?” 姚织锦冷冷地瞥她一眼:“二太太有话便请直说,我没有兴趣跟你玩猜来猜去的把戏。” 陈氏吃了个瘪,脸上的表情有点发僵,少顷,忽又活泛起来,打着哈哈道:“呵呵呵,对了,都是我的不是,你一个女孩儿家,哪有让你揣度这个的道理?我告诉你吧,就是那谷府的三少爷谷韶言哪人家着急上火地想娶你过去做少奶奶呢” 冯姨娘闻言顿时一惊:“大太太,二太太,那个谷韶言,岂不是谷元亨的儿子?锦儿在他家吃了不少苦,现在竟要嫁过去,恐怕……” “你睁大眼睛瞧瞧,这里可有你说话的地方?”陈氏凶神恶煞地一瞪眼,“主子们商量小姐的婚事,你也敢插嘴?” 施氏连忙拉了她一把:“宜筠你也真是,忒矫情了,再怎么说,锦儿也是从冯姨娘肚子里掉出来的一块肉,她有些担忧也是人之常情嘛”她说着转向姚织锦,和颜悦色道,“锦儿,你是个有主意的姑娘,这一点,打从你小时候,大娘就看出来了。这门婚事虽着实不错,但我也得问问你的意见才是。你怎么看?” “我没意见。”姚织锦眼观鼻,鼻观心,淡淡地道。 这一句话不仅令得冯姨娘大惊失色,连鸢儿也差点叫出来,连忙一把捂住了嘴。 陈氏喜上眉梢:“真的?那可太好了谷少爷说,年内就要娶你过门呢” “我知道。”姚织锦斜瞟了她一眼,冷声道,“我和他之间不过是场交易,他答应了,只要我肯嫁给他,五日之内,他就会想办法说服谷元筹,将爹爹放出来。” “什么?”冯姨娘眼睛顿时湿了,“锦儿,你怎能如此……” 施氏心中一片震动,简直“惊喜”二字都不足以形容,她知道此时自己应当表现出一点悲悯之意,无奈挤不出眼泪,只能用袖子虚虚擦了擦眼角,道,“原来是这样,锦儿,没想到为了你爹,你竟能做到如此地步,这太委屈你了。” “可不是”陈氏也接口道。 姚织锦的目光从她们二人脸上掠过,用不疾不徐却又凌厉的口吻道:“没错,我也觉得自己很委屈。若不是你们不中用,我也不需要万般无奈之下走这一步。你们得了我的好,就该给我牢牢的记住,我受了委屈,自然也要拿走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你们听好了,打从明天起,珍味楼就是我的,如何打理全在我一念之间,由我一个人说了算,任何人不得插手” 施氏被她脸上的凶光所慑,朝后退了半步,心念急转,道:“锦儿,这事却急不得,你大伯虽然已经开了口要将珍味楼交到你手上,但你想想,你很快就要嫁作他人之妻,成婚后,自该在家中相夫教子,若成天在外抛头露面,那谷三少会不高兴的更何况,你不是还在桐安城有一间饭馆吗?”。 “这一层就不劳大太太你操心了”姚织锦嘲讽地道,“谷家三少爷已经答应我,不会干涉我打理珍味楼之事,你们有这份心力,倒不如快手快脚地将房契地契找出来交到我手中。至于我在桐安城的玉馔斋,那就更不用你们担忧了我有师父替我看顾,又有一班好伙计帮我处理日常事务,每年抽出点时间去看看账本收收银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陈氏还想说话,被她生生地打断了。 她唇边露出一抹笑意,铿锵有力地道:“嫁给谷韶言,纯粹是不得已而为之,没有珍味楼,我便反口不嫁,大家一拍两散,谁也别想落着好珍味楼是我应得的,容不得他人指手画脚,若我经营的好,你们也有利可图,何乐而不为?话说出来有些不敬,但事到如今,我也顾不得那许多,两位太太心思精明,必然知道怎样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我不着急,等你们想清楚了,一切自有定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一十三话 百废待兴 收费章节(16点) 姚家两位太太被这一番话弄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地站在原地愣怔了半晌,终究是施氏心思缜密,勉强赔着笑说了两句好话,便领着陈氏讪讪而去。 冯姨娘听说这事,心中万分担忧,一脸愁容地看着姚织锦,万千句话堵在心里,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她的命运从来不是由自己做主的,作为陈氏的陪嫁来到姚家之后,更是一身病痛,连说话的份儿都没有。她是个没见识没地位的女子,落到这般地步,她认了,可锦儿从小便聪慧机灵,又是大家出身,怎么也捞不到个好归宿?嫁去谷家,日子可不是好过的 姚织锦的状况其实也不比冯姨娘好多少。事情到了今天,最难受的那个人无疑就是她自己。曾经她以为,玉馔斋声名鹊起之后,她的生活也会逐渐<无><错>小说平稳顺遂,一世再无忧愁,然而现在她终于肯相信,人这一辈子,哪有那么简单?她明明对谷家人恨之入骨,最后竟然嫁了进去,桐安城中的陶善品和红鲤、谢天涯他们该怎么看她?还有凌十三,她口口声声让他等着自己,憋了一肚子话要和他说,眼下却不知归期,今后就算见了面,恐怕,也只能相对无言了。 她回身看了看冯姨娘,见她眼圈发红嘴唇轻颤,便打起精神来劝慰了两句,又抬头对鸢儿笑道:“你是我的贴身丫头,按理说,我嫁去谷家,你也得跟着陪嫁过去,这一回可要委屈你了。” “小姐说的叫什么话?”鸢儿抽抽噎噎道,“你回来那天我就说过,只要你不嫌弃,上刀山下油锅我都跟着你。那谷家三少爷是个什么样人我不知道,他们家里是个什么情况现在暂时也未可知,有我陪在小姐身边,倘或遇上事情,纵然不能替你分忧解难,至少算是个知你心意的人,你又何必跟我客套起来?” 姚织锦睨她一眼,半真半假地道:“又‘你你我我’的了?” “哎呀,人家心里这会子难受得了不得,小姐就别再挑理了”鸢儿跺了跺脚,“我还是先去打探一下情况,看看两位太太接下来究竟预备怎么做。”说着就要出门。 “不用麻烦,最迟明日,她们肯定便会有个结果,我只等着珍味楼送到手中罢了。”姚织锦叫住了她,十分笃定地活动了一下筋骨,“你替我倒杯茶,咱们一起等着便是。” 果然不出所料,当晚,大太太施氏便打发人来请姚织锦去前厅。她手中端着一个锦盒,打开来,里面正是珍味楼的房契地契。 “锦儿,喏,这就是你要的东西,拿好了。”她虽万般不情愿,但面子上还得笑容可掬,款款道,“我和你嫡母合计过,虽说一个姑娘家继承祖业有些不合情理,但无论如何,你为这个家付出了许多,你说的没错,这是你应得的。再说,你大伯对你也颇为看重,他瞧进眼里的人,是不会出岔子的。你是个明事理又聪明伶俐的好孩子,我相信珍味楼在你手中,一定能起死回生。不过……” 她话锋一转,道:“你也明白,现在家里日子过得捉襟见肘,钱银方面,恐怕大娘是帮不上你什么了。今后遇上困难,就得靠着你自己的力量来处理,你一个小小的人儿,要扛起这么大一间酒楼,我心中,还真是有些不落忍。倘若往后你心中有忧闷之事,尽管回来跟大娘说,旁的忙我帮不上,替你宽宽心,自是义不容辞。” 姚织锦示意鸢儿将锦盒拿过来收好,自己冲施氏一笑,道:“大太太不必替我担忧,这些年你待我究竟如何,锦儿心中是有数的。珍味楼的生意若能做得好,自然少不了你们那一份,从今往后,太太就在家安心照顾老爷,若有闲情逸致,还可以弄花养鸟,其余的事,就交给我吧。” 她说着立刻站起身走了出去。陶善品给她的那五百两银子,没能用在搭救爹爹上头,如今正好用来打理珍味楼。眼下,她必须尽快让珍味楼重新开门营业,还有好多事情需要考虑,得回去好好地想清楚,没工夫跟二位太太斗心眼。从这一刻起,姚家众人,在她眼中只能算作是过眼烟云了。 ========================== 事情既然已经定下来,施氏和陈氏很快便打发人去给周媒婆回话,接下来,便是一应杂事。换过庚帖过了大礼之后,谷府便请了青云观的道士推算吉日,将婚期定在了下月初九。 “初九?那岂不是只剩下二十多天,会不会太赶了些?”施氏有些犹疑地对周媒婆道。 “哎哟我的大太太,人家迫不及待想娶二姑娘过门,这是你们家的福气啊你怎么还这样不爽利?”周媒婆道,“青云观的道士说了,这二年年生不好,若错过了下月初九的好日子,便要再等三年,你们姑娘等得,人家谷三少爷可等不得早日把二姑娘嫁出去,也正好了了你们一桩心事,反正婚事由谷家全盘负责,你们只管替姑娘准备嫁妆,再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便成,花不了你们多少工夫的” 施氏正巴不得姚织锦早些离了自己眼前,闻言也就不再说什么,点头应允了。 三日之后,姚江寒果真被从牢里放了出来,回家了。 谷韶言在他叔父面前时怎么说的外人不得而知,据传,谷元筹念在姚江寒是初犯,又一直积极帮他们寻找同伙下落,姑且算他功过相抵,便还他自由。当然,人们所不知道的是,所谓的“同伙”,不过是谷元筹不知从哪里捉来了一群烧杀抢掠的山贼,从其中匀了几个出来算作私盐贩子。反正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背着人命官司,横竖是要被杀头的,为什么而死,还重要吗? 姚江寒回到姚家大宅时,姚织锦并不在家。她知道自己快出嫁了,到时候肯定会有一番忙乱,于是趁着现在还自由,整天呆在珍味楼里。也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潜意识里其实并不想和姚江寒见面,不想看到他又是歉疚又是痛心的神情。她的身体里流着亲生爹爹的血,她的命是他给的,但她已经为他做了那么多,再不欠他什么了。 珍味楼里空荡荡的,只剩下毫无生气的桌椅板凳和一应器皿,除了她自己之外,再无一丝人气。想必自打姚江烈大病之后,姚家就再没有人来过,天花板上挂了蛛网,墙角和地板上是厚厚一层积尘,一脚踏进去,顿时烟尘滚滚,呛得人睁不开眼。 姚织锦独自站在大堂中央四处打量着,要说不忐忑,那一定是假的。童年时,姚江烈常常带她来这里玩耍,从楼上跑到楼下,仿佛竖起耳朵,还能听见周围回荡着她自己的咯咯笑声。那时候,她只是一个凡事不愁的庶出小姐,有爹爹照顾,有亲娘心疼,不用为家中事务忧愁,而现在,整个珍味楼都交到了她手里,她就得担起责任来。 手中的五百两银子应是绰绰有余,她计划着先将酒楼修葺一番,现在这样暮气沉沉的,食客走进来只怕也不会喜欢。掌柜和伙计自然得重新请,另外厨子也得再招一两个,这偌大的酒楼非玉馔斋可比,让她一个人掌勺,无疑是不现实的。 玉茗轩的韩老板答应了会替她介绍相熟的人来做掌柜,招伙计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只是这厨子,却的确有些伤脑筋。没经验的不行,经验太盛刚愎自用的,自然更是要不得,难不成上那些小饭馆里去挖角? 她愁得不行,趴在临街的窗边桌上,弄自己一身灰也不在乎,盯着门外来来往往的人群。忽然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前走过,连忙站起身跳了出去。 “洪大叔”她叫了一声,那人立刻停下脚步转回头,朝她打量一番,一惊一乍地道:“哟,锦丫头?你咋在这儿啊?”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姚织锦在谷府厨房做粗使丫头时结识的厨子洪老头。她去了拂云庄后与他已甚少见面,如今忽然相遇,自然十分开心,连忙将他让进屋里,笑道:“洪大叔,好久不见了,你最近身子可好?” “我有啥不好的?”洪老头大喇喇在桌边坐下,“倒是锦丫头你,我恍惚听人说起你离了润州,咋又回来了?哦,对了,我听说你要嫁给三少爷了?那这‘锦丫头’三个字我可再不能乱喊啦,哈哈哈” 姚织锦尴尬地笑了一下:“咳,左右不过是个称呼,从前在谷家多谢你照顾我,你乐意怎么叫我都行。我本已在桐安城开了一间小饭馆,后来家中出了些繁杂事,便回来了。如今,正打算让珍味楼重新开张,好多事情要处理,弄得我一个头两个大,真是愁死人了洪大叔,你今儿个是出来替谷府采买的吧?” 洪老头朝地上啐了一口,悻悻道:“咳,甭提了,说起这事老子就有气自打老爷出了事之后,谷府就是一通乱,要不是后来大少爷肯站出来主事,现在还不知是什么景况呢周管事那人看着不言不语的,实际上却最是嫉贤妒能,从前见我做的菜讨得老爷太太喜欢,心里就很不满,老爷过世之后,她不仅成天给我脸色看,趁乱将阿桥那小子收为徒,如今还将他扶上二厨的位置头两个月,府里传出要裁剪人手的消息,我一听,嘿,那老子肯定没跑啊,与其被她开发了,还不如自己走所以,我现在已不在府中做事一月有余了。” 姚织锦心中一动,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洪大叔,我也不跟你客套了,你瞧我这珍味楼百废待兴,好多事都得重头来过,反正你现在闲着,愿不愿意来做厨子?” “你这儿?”洪老头满眼不屑地四处看了看,“要我说啊,珍味楼以前名头真个响亮,但现在,啧啧啧,你瞅瞅,这一片萧瑟荒凉的,我来干啥?” “哎呀洪大叔”姚织锦一叠声地道,“从前你对我那么好,眼下我遇上麻烦,我才不相信你会袖手旁观呢再说,你家里的情况我也清楚,也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吧?你离了谷府,再从哪里讨收入?我这儿眼下虽然不济,但你应该知道我这人向来是不服输的,非得给它弄出个模样来不行你就当帮帮我,钱银方面,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洪老头似乎还有些犹豫,吭吭哧哧地道:“你现在说得好听,万一你这酒楼开起来了生意不好做不下去,回头你撂挑子就跑,我咋办?白白浪费时间不说,钱也收不回来,这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么?“ 姚织锦嘴边漾起一丝苦笑:”洪大叔,你明知道我马上就要嫁人了,我还能跑到那里去?” “这……也倒是。”洪老头搔着头皮嘀嘀咕咕道,“说真的,我现在挺缺钱,家里儿媳妇刚给我生了个孙子,处处都得使银子。来你这里嘛,也不是不行,但丑话说到前头,我洪万利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不可能一世陪着你在这儿瞎折腾。看在咱们从前的情分上,我可以答应你,但是,我只能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若开张三个月之后,这珍味楼还是扶不起的阿斗,我可不奉陪了,还得另觅出路才是” “行,没问题,就三个月,洪大叔,你就瞧好吧”姚织锦欢天喜地地答应了,又和洪老头寒暄了两句,将他送出门口,自己美滋滋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大圈。 洪老头厨艺不错,又是个性子豪爽的痛快人,有他来帮忙,厨房里的事自己也能和他有商有量的,这可算是讨得了一个好彩头说不定自己这一步真是走对了,只要肯用心,今后也一定会事事顺利的 她乐颠颠地跑上跑下,将厨房和楼上的雅间都查看了一遍,在心里默默记下需要重新置办的物品,刚刚从楼梯上下来,忽听得门口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姚姑娘。”(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一十四话 新宅 收费章节(12点) 姚织锦定睛一瞧,那女子立在门边,身后跟着一个青衫丫头,浑身上下透出一股温婉之息,正抿着唇冲自己的微笑。 “大少奶奶?”她既惊且喜,忙不迭蹦下最后一级楼梯扑过去,“你怎么来了?” 徐淑宁笑眯眯地握住她的手,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遍,道:“我听韶谦説你回了润州城,心里想着怎么也得来看看你,总没腾出空来。方才我去了你家,听下人説你一早就来了此处,所以,我不就找过来了?好些日子不见,你愈发清秀了。” 她不知道説什么才好,嘴唇动了动,喃喃道:“珍味楼许久没有做生意,到处乱七八糟,怪脏的,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这种腌臜地,原本就不是大少奶奶你该来的……” “行了行了,説什么呢”徐淑宁睨她一眼,“这里四处都是椅子,怎么便坐不得?衣裳弄脏了回去换下来洗洗就是,有什么打紧?” 她説着回头对跟在后头的梨花道:“你出去候着,我有两句话要跟姚姑娘説。” 梨花依言而去,徐淑宁冲姚织锦招了招手,将她唤到自己跟前坐下,顺手替她理了理额前被汗水黏住的两根发丝,柔声道:“‘大*奶’三个字,从今往后可不许你再提了。一来,你本也是大家小姐,既然离了谷家,你我便再无主仆关系;二来,你马上就要和韶言成亲,从今往后,咱們就是妯娌,你喜欢的,叫我一声姐姐或者嫂子都使得。我听説,你和韶言的婚事定的很急,总担心其中会有什么蹊跷,怕委屈了你,心里放不下,这才特意来看看你的。” 姚织锦心中感念,微微笑道:“姐姐对锦儿好,我心里是明白的。只是,我和谷家三少爷的婚事,一时半会儿也説不清楚,反正,説到底,也算是我自己情愿的,怨不得别人。” “韶言那个人,平常有些放浪形骸,其实骨子里却没什么坏心。”徐淑宁缓缓道,“我有时细想想,你們俩还真有些相似,性子一样古怪,内心深处,却也是一样善良。你的小脑瓜里怎么想我不得而知,但我琢磨着,你俩若能成了,倒也算是一桩好姻缘。” 姚织锦一挑眉,嘴上没説什么,心里却直犯嘀咕。什……什么?她和谷韶言颇为相似?她可不觉得自己跟那个混吃等死的倒霉纨绔子弟有半点相像之处,这不是骂人嘛 徐淑宁见她脸上阴晴不定的,扑哧一笑,道:“甭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呢,你一准儿在骂我,説我把你和韶言归为一类人,是怠慢你了呵呵,不管你和韶言是为什么走到一起,我总相信,这一世两人能做夫妻,必然是有些缘分的。我嫁到谷家两三年,他是怎样的人,我虽有所了解,但説出来,你未必能相信,你們俩往后相处的日子还长得很,留待你自己慢慢体会吧。” 姚织锦无声地点点头,忽又想起一事,道:“姐姐,前些日子我恍惚听説谷三少自己有一间酒坊,这是真的?” “那还能有假?”徐淑宁笑道,“我有一句説一句,那间酒坊虽是家里人出钱给他开的,但向来是由他自己打理,一年之中倒有大半时间要花在那地方。他自己少喝酒,却对酿酒这事颇有兴趣,造出来的酒嘛……我也尝过,颇有两分滋味。如今他那里的酒,令润州城里的富家子弟趋之若鹜,名声着实不错呢” 她顿了顿,接着道:“我听韶谦説,等你們成亲之后,打算搬出去独住?这也没什么不好,大门大户里虽然下人伺候周到些,却也事多,烦都烦不过来呢,不如自己住着清静。这两日,韶言一直在忙活张罗房子的事,就在那酒坊不远处,我去瞅了一眼,那房子还齐整,里头干净,背后临着一片松林,人靠近一点,满鼻子都是松树的清香,真真儿沁人心脾。我估摸着,你指定能喜欢” 姚织锦对今后要住在哪里根本毫无兴趣,只要不是谷府,什么地方对她来説压根毫无区别。只怏怏地点了点头。 徐淑宁知道她对于要嫁给谷韶言这件事心中有根刺,便将她的手团进自己的掌心,轻言细语道:“锦妹妹,我明白你对于重开珍味楼的事十分着紧,但再过几天便是吉日,你要嫁人了,少不得也得在家里好好养养身子,珍味楼的事,既然韶言允了,婚后再打理不迟。你听我一句,两个人过日子,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千万别预先就在心里存了偏见,到时候,苦的可是自己啊” “我懂。”姚织锦答道。 见她兴致不高,徐淑宁眼珠子一轮,拍掌笑道:“反正你这儿眼下也无甚事,不如我带你去酒坊和你們的新宅瞧瞧?” “这……不合规矩吧?”姚织锦迟疑道,反正横竖都是要嫁过去,早点去看看谷韶言的酒坊和今后要住的地方也没什么不好,但是……这终究不合礼数,会不会给徐淑宁招来麻烦? “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徐淑宁一边説,一边站起身来,掸着身上的灰道,“我是韶言的大嫂,所谓长嫂如母,这点权利总该还是有的吧?咱們就去看看,管他呢” 姚织锦见她执意如此,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只得锁了门,跟着她去了。 ================== 谷韶言的酒坊在城南一处较为僻静之地,和谷府离得挺远,是幢二层小楼,外表装饰得雅趣盎然,门框上挂着一方牌匾,只写着“流香”二字,字体清雅俊逸,不知出自何人之手。门前种着叶片厚实的深绿色植物,左手边还连着一个硕大的院子,里头摆着三两个大酒缸,隐约可见几个工人在场中翻腾刚刚蒸煮出来的米饭。站在远处,都能轻易闻见从院子里传来的清幽酒香。 徐淑宁偷眼见姚织锦面上浮起两丝好奇之色,便笑了笑,意有所指道:“韶言这人对酿酒情有独钟,忙起来的时候,自己挽着袖子就下场做事,什么都不计较。你别看他平常吊儿郎当,其实,最是讲究,任何东西不求最好,只求自己喜欢,对各样物品是如此,对人,亦是如此。” 姚织锦只当是没听见,回头冲她笑了一下,并不言语。徐淑宁便顺着脚带她又来到相隔不过半里开外的一所院落之前,附在她耳边轻轻道:“这便是你的新宅了。” 那是一个有着纤巧院落的独栋宅子,黛瓦青砖,看着清泠泠的,背后是一片密密实实的松林,将宅子掩得影影绰绰,也看不出究竟有多大,只是鼻子里果然闻见怡人的松树之香。 这时候是下午,日头已经有些偏西,在灰蓝的天空中闪着光,沉甸甸的阳光给那小巧玲珑的屋子镀上了一层耀眼金色。屋子里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将堆在门口的一堆箱笼和家具搬进去,谷韶言一袭白衣,站在门口像个监工似的,盯着下人們忙碌,手里还捧着一碗茶,不时端起来抿上两口,优哉游哉的。 装模作样的,该死的纨绔子弟姚织锦在心里骂了一句,正要挪开眼睛不再看他,那谷韶言却突然将两个下人拦了下来,指着他們搬抬在手中的那张花样繁复的簇新雕花大床,道:“错了,全错了我明明已经跟你們吩咐过要什么样式,什么颜色,送来的全然不对,你們是要跟我对着干?” 那两个下人唬得都站不住了,哆嗦着腿肚子道:“三少爷,这是怎么説的?您説的那种,小的們满城里都跑遍了,着实不好找。这床的样式和您家中那张简直如出一辙,小的們揣摩着您从前也説那床舒服来着,所以……”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我喜欢哪种是一回事,我要哪种又是另一回事,很难理解吗?快点去给我换了是正理”谷韶言説着挥了挥手,那两个小厮赶紧诺诺而去。 徐淑宁一向端庄贤淑,这时候脸上竟出现一抹促狭之意,凑到姚织锦身旁,压低声音道:“你猜猜,韶言是为什么不要这张床?” 姚织锦有点发窘,朝旁边躲了躲,正待转身要走,不经意间一抬头,却见谷韶言正朝这边望过来。 阳光里,他那身白衣也被镀上一层浅金,眼睛里仿佛一刹间有了热度,隔得老远,她似乎都能感受到他灼灼的目光。他不过来,也不打招呼,就那样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脸上的表情有些模糊。 “哎哟,该死,都是我的不是了”徐淑宁朝两人分别看了看,拽住姚织锦的胳膊就往大路上拖,“还没成亲的小两口不能见面,否则不吉利的。你俩要含情脉脉地相顾,只等成亲那天看个够,现在,还是赶紧跟我走了吧” 説完,拽着姚织锦朝城里走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一十五话 出嫁 收费章节(12点) 连着几日,姚织锦一直在珍味楼中忙碌。她心里盘算着虽然谷韶言对这件事毫无意见,但再怎么説,成亲之后恐怕会有诸多牵绊,一定要在嫁去谷家之前将手头的杂事处理干净了,也好尽早开张。那洪老头之前对重开珍味楼虽然诸多怀疑,可一旦应允了要来当厨子,便每天都会来瞧瞧,店里请了工人重新翻修,他也时常帮忙看顾着,是个极负责任的人。 姚织锦和他见过一面,发现这汤文瑞满嘴的俏皮话,成天乐呵呵的,对钱银之事又不甚计较,跟他説上两句话,连带着心情也好了起来。她对此非常满意,当即就拍板将他留了下来,这两日也是天天到珍味楼里监管修葺之事,替姚织锦省却了不少麻烦。 转眼便是八月初八,姚织锦一大清早照常来到珍味楼里。房子的装潢已经到了最后阶段,她得付尾款,有好些细节也得盯紧了,事情越到了最后,就越是不能放松,免得横生纰漏,到时候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汤文瑞一早便来到店铺上,看见姚织锦跟见鬼似的,围着她转了一圈,一惊一乍道:“姚姑娘,我问句不知礼的话,你的婚事该不是黄了吧?今儿你还跑到这干啥来?” 姚织锦手里摆弄着昨天刚买回来的一摞青瓷碗碟,回身撇了撇嘴,道:“嘁,我倒想了可这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 汤文瑞朝她脸上仔细觑了觑,道:“我瞅着,你对这门亲事好像不太满意?俗话説得好,瓜无滚圆,人无十全,姑娘家嫁人嘛,怎么着这辈子都得经历一回,只要未来的相公不是太不成样子,将将就就也就罢了,跟谁过一辈子不是过?你手里头还攥着一间珍味楼,能自个儿养活自个儿,比好些姑娘可强多了” 姚织锦哭笑不得地回头去看他:“你……这也太消极了吧?” “这人哪,不认命是不行的。”汤文瑞老气横秋地摇了摇头,手指一竖,指着窗外的天空道,“老天爷一早把你的命数定好了,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挣了命也得不来,你再机灵再能干,还能拗得过他去?胳膊拧不过大腿呦,他拔根腿毛都比你腰粗呦” 照他这样説,“自由”和“凌十三”,便是她挣了命也得不来的吧? 姚织锦低头自嘲地笑笑,正要将碗碟放回厨房,鸢儿慌慌张张地从外头跑了进来。 “哎呀小姐,您还真在这里,急死人了”她一进门便嚷嚷道,“两位太太早起寻不到您,家里都快乱成一锅粥了明儿个您就要出嫁,还在这里晃荡呐?赶紧跟奴婢回家去准备是正理,人家裁缝铺的人把嫁衣送了来,还有一大簸箕的事儿等着您呢” 姚织锦知道这一天是不会清静的,所以才大清早地躲到珍味楼里。但该来的始终会来,莫非她还能避到天涯海角去? “行了,别满嘴唠叨个没完,我这就跟你回去还不行?”她瞪了鸢儿一眼,转头对汤文瑞道,“汤掌柜,这两天珍味楼就全托付给你了,装潢房子的尾款我已经付过,你只要盯着他們别打烂东西,别偷奸耍滑就行,我搁了把备用钥匙在柜台上,麻烦你走的时候给我锁锁门。” “得嘞姚姑娘,你就请好吧,我汤文瑞是快马不用鞭催,响鼓不用重锤,你放心家去,我保准把你这儿弄得妥妥当当的”汤文瑞爽快地答应一声,接过她手里的碗进了厨房。 姚织锦盯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携鸢儿一起回了姚家大宅。 ========================== 施氏和陈氏虽然对姚织锦这段日子在家中闹出来的风波十分不满,但嫁人不是小事,对方又是那样在润州城里有权有势的人家,怎么説,这礼数也得做足了。婚期一定下来,陈氏便请了城中最有名的裁缝回来给姚织锦做嫁衣,饶是家中用度紧张,仍旧准备了丰厚的嫁妆,只盼着她早早嫁出去,他們便眼不见为净。 姚织锦自打回到家,就一刻也没有消停过,一进门就被拽到房内,由张罗婚事的人教给她成亲当天的礼仪和规矩,后来陈氏又乐呵呵地像献宝一样将大红嫁衣和凤冠霞帔呈到她面前,絮絮叨叨地只管説个不休。她心里烦闷,却又不能不受着,这一忙活,便到了晚上。 鸢儿预先叫厨房做了两样小菜,打发姚织锦草草吃了两口,便嘱她早些****休息。她哪里睡得着?索性坐在桌边将《玉馔集》拿出来翻了两页,忽听得门响,鸢儿走过去打开房门,姚江寒走了进来,冯姨娘怯怯地跟在后头。 “爹爹。”自打姚江寒从大牢里出来回家之后,二人匆匆见过几面,却一直没有好好説两句话。这时候见他来了,姚织锦便站起身,冲他施了一礼,“爹爹看着气色还不错,身上的伤都大好了吧?” 姚江寒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心中一阵酸楚,未及开口,眼睛已经湿了:“锦儿,你爹是个不中用的……” “爹爹别説这种话。”姚织锦实在不想看见他这副模样,害怕自己好容易硬起来的心肠又会软下去。这是最后一回了,从今往后,除了冯姨娘,她不会再为这个宅子里的任何人花一点心思,她已经连自己都赔了进去,再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了。 “如果我自己不愿意,那谷韶言就算説破天去,我也不会嫁她。”她冷淡地道,“我自己做的决定自己负责,锦儿只盼着爹爹今后别再胡来,你本是读书人,有时间不如在家多陪陪娘亲,珍味楼现在有我照管着,是赚是赔全在我身上,不劳你們操心。” “我理会得,见过鬼还不怕黑吗?”。姚江寒扯起袖子擦了擦眼睛,“我知道自己没本事,以后可是再不敢了,只委屈了你。” “委不委屈的,爹爹心中有数就好。我只有一个要求。”姚织锦説着站起身来,走到冯姨娘身边,“我跟谷韶言已经説好了,成亲之后,他会请大夫替我娘看病,明天早上拜别长辈时,我希望我娘能在场。” “这……锦儿,这不合规矩的”冯姨娘吓了一大跳,连忙道,“你的心我都懂,只是别让老爷难做啊” “莫非爹爹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到?我娘生了我,这些年吃尽苦头,依然对我百般疼爱,含在口里怕化了,连堂堂正正受我一拜都不行?”姚织锦直直向自己的爹爹看过去。 姚江寒被她眼里的光闪得身上一阵发寒,忙点了点头:“依你,都依你,这事交给我,你就放心吧。早点歇着,明日还要忙活一整天呢,不养好精神可不行” 他説完快步就往门外走,那架势,简直可以用“夺路而逃”来形容。 冯姨娘深深地看了姚织锦一眼,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嘱咐她“快睡吧”,也走了出去。 隔天便是初九,是二人成亲的正日子。姚织锦鸡鸣时分就被人从床上挖了起来,由鸢儿和临时拨给她的春桃一起伺候着沐浴了,喜娘用五彩棉线给她开了脸,梳妆完毕,换上那件凤穿牡丹的大红嫁衣,手臂缠上定手银。 镜子里的那张脸,眼似秋水剪瞳,红唇鲜艳欲滴,直令得鸢儿看了个目瞪口呆,喃喃道:“小姐,你……你真好看。” 姚织锦脸上却是一点笑意也无,抬头道:“我觉得我平常更好看。现在这副样子,我都快要认不出自己了。” 她原以为,既然已经做了决定,这颗心也就如止水般再不会起波澜。但直到现在她才发觉,她真的不情愿。想到这一世都只能和谷韶言相对,两人共枕一张床,同食一桌饭,她心里就一阵阵地难受。虽説身为女子,夫君是由不得自己挑拣的,但凭什么,她要为了姚家人牺牲到如此地步? 鸢儿在旁叹了口气,道:”小姐,奴婢知道您心里过不得,别説您了,就连奴婢,也替您不值。可已然走到这一步,倒不如放宽心,别再瞎想,这样自己也好受些。” “可不是,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吗?若我现在反口不嫁,你猜,谷韶言会不会把姚家的屋顶掀起来?我只是不懂,世间那么多女子,怎么偏偏是我?” 喜娘将主仆二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不觉心惊胆战的。这大喜的日子,説这些话未免也太丧气了,不吉利的 她本待劝个两句,又不知如何开口,恰在这时,门外传来哇啦一声叫喊:“迎亲的轿子来啦”喜娘如蒙大赦,连忙将喜帕盖在姚织锦头上,道:“姑娘这便出去吧,若是误了吉时就不好了。”説着,也不管她同不同意,手上一用力将她扶起来,送到前厅里。 此时,姚家两兄弟和两位太太已经在厅中入座了,冯姨娘立在姚江寒身边,一脸的诚惶诚恐之色。姚织锦给众人磕了头,陈氏作为嫡母,少不得惺惺作态地吩咐了两句,喜娘便背起姚织锦出了门,送进花轿中。 谷府如今不宜办喜事,再加上谷韶言又在城南置办了房子,因此,索性将喜堂设在了那里。姚织锦坐在轿中,耳朵里喧闹之声不绝于耳,心却一点点地冷下去。 一路颠簸,不知过了多久,花轿终于停了下来,刺耳的唢呐声响了起来,轿子外传来一阵説话声。 “新郎踢轿门”喜娘一声吆喝,只听“咚”地一声,轿子一阵轻颤。(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一十六话 花烛夜 收费章节(12点) 白痴,你就不能轻点?万一把轿子踹翻,我摔到大街上,你們姓谷的也要陪着一起丢脸姚织锦在心里恨恨咒了一句,尚不及反应,轿帘被掀开了,一只凉冰冰的手伸了进来,将红绸的一端塞进她手里,牵着她下了轿,跨过火盆进了门。 疯疯癫癫的何氏此时已在堂中安坐,嘴里叨叨咕咕也不知説些甚么,谷韶谦和徐淑宁作为长兄长嫂也陪坐在旁。 “吉时到,新郎新娘跪” 姚织锦被人拉扯着,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 她硬生生地磕了三个头,脑门子一阵疼。 “礼成,送入洞房。” 这就……算是结束了?什么成亲,简直像个玩笑 她正兀自念叨,身后,那何氏突然哈哈哈地疯笑起来:“哇,这是哪家的闺女,全身红彤彤,活脱脱像个小妖精,宝贝儿子,这种女人可招惹不得啊” 徐淑宁连忙扑上去掩住她的嘴,姚织锦在喜帕下翻了个白眼,进了房间。 你才是妖精,你quan家都是妖精 屋子里飘散着一股似有若无的香味,她在床边坐下,接下来,便是漫长的等待。 门外隐约传来一阵喧闹声,想必道贺的宾客陆陆续续都来了。那谷韶言口口声声説着不愿大操大办,结果呢?还不是闹腾得人尽皆知?幸而谢天涯和红鲤他們都在桐安城,否则,她姚织锦还真不知该怎么跟他們交代 喜帕蒙在脸上憋闷的很,她只能通过一条细小的缝隙看见自己的一双脚。忍了一会儿,终于受不了了,敞开喉咙道:“喂,能不能把我脸上这块布先给揭开?” “这可万万使不得啊”喜娘颠着小脚冲过来摁住她的手,“少奶奶少不得忍一忍,这盖头得等着少爷来掀,这是礼数,改不得的,否则会……” “不吉利嘛”姚织锦接过话茬抢先道,“你就不能説句别的?翻来覆去一点新意也没有” 喜娘一阵窘,见她凶神恶煞的,躲到一边不言语了。鸢儿走过来道:“小姐,她也是好意,您跟她较什么劲?就忍耐一会儿吧,您若是嫌闷,奴婢陪您説説话可好?” “有什么可説的,省口气吧你,倒杯水给我喝”姚织锦撇了撇嘴,没好气地嘟囔一句,接过鸢儿递来的杯子猛灌一气,便兀自开始出神。 不知道别的姑娘出嫁时是怎样的心情,反正她是一点喜悦之感都没有,只觉得不耐烦。如今木已成舟,嫁给了谷韶言,感情方面是没什么指望了,只能寄情于珍味楼。她掰着手指头合计了许久,想着接下来该如何经营才能更快地赚钱,办法没想出来,倒把瞌睡给倒腾了出来。 这一等,便一直到了晚上,期间打瞌睡数次,肩膀一歪,那喜娘立刻就会过来把她摇醒,姚织锦自以为这半年在京城开饭馆,遇上各种各样的人,已经把性子打磨得十分平和了,但不知怎地,这一天特别焦躁,好几次差点冲那喜娘挥拳头,每次鸢儿见她表情不善,就赶忙上来打岔,这才算保住了那个无辜的女人。 天黑透了,喧闹声渐渐平静下去,房门忽然传来一声轻响,紧接着,姚织锦便听见鸢儿叫了一声“姑爷”,心中立即没来由的紧张起来。 真是奇了,她向来不害怕谷韶言的,这时候手心里却直冒汗。她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説来説去,只不过心中不愿意,少不得便有些抗拒。 正心慌意乱间,眼前忽然一亮,盖头被掀了起来,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再睁开时,只见谷韶言一身喜服,眼睛里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看惯了他一身白衣的模样,这喜庆的红色在他身上怎么都觉得不得劲,怪里怪气的,映得那双妖异的眸子里也有了两点火光。亏那何氏还好意思説姚织锦是妖精,她自己生出来的儿子,才是个货真价实的妖孽 她被谷韶言灼灼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扭头恶声恶气地对喜娘道:“我能动了吧?” 喜娘身上打了个冷颤,走到桌边斟了两杯酒,怯生生地道:“请少爷和少奶奶共饮合卺酒,百年好合,多子多福”因为有点害怕姚织锦,她的声音也没什么底气,简直跟做贼似的。 姚织锦巴不得一声儿地从床边跳下来,绕过谷韶言跑到喜娘面前,抢过她手中的酒杯,正要以赴死的姿态倒进嘴里,谷韶言长胳膊一伸挡住了她的动作。他端起另一个酒杯,拉着姚织锦的手臂从自己肘弯里穿过,一脸嫌弃地道:“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你家教规矩的人没告诉你合卺酒该怎么喝?我看你敢自己灌下去试试” 姚织锦恨恨地看了他一眼,以这种极其别扭地姿态喝下杯中酒,快速闪到一边,在桌旁坐下了。 喜娘被她吓唬了一整天,此时对于她的吃瘪喜闻乐见,笑得见牙不见眼道:“好了,这下可算是正式礼成了,两位早点歇着吧,我该告退了。” 谷韶言挥了挥手示意她该干嘛干嘛去,鸢儿担忧地看了姚织锦一眼,也退出门外,房间里顿时只剩下两个人。 姚织锦直到这时才有空将这间屋子打量一遍。家具器皿都是簇新的,也説不上好不好看,至少简单大方。靠窗一张桌上点着两根粗大的红烛,火光缭绕,两丝青烟冉冉上升。 她看了看自己坐了大半天的那张床。就是最简单的红木床架,上面没有任何花纹,从里到外透着朴拙——果然不是那日她和徐淑宁一起看见的那一张,相较之下,要顺眼许多。 趁着她四处乱瞧的功夫,谷韶言已经将身上的喜服脱了下来,露出里面穿的大红色绸衫。姚织锦回头一瞅,立刻吃了一吓,朝后窜出三尺,道:“你干什么?” “洞房花烛夜,你觉得我应该干什么?”谷韶言薄唇一抿,“难不成你还指望着我给你表演歌舞?过来” 姚织锦站在原地思忖了片刻,本不想过去,好像又没有什么好的借口拒绝,只得不情不愿地走到他面前。她的鼻子正对他的领口,从他身上,没闻到一丝酒味,有一点点皂荚香,除此之外,便只剩下清冽的寒意。 她知道在这种时候心中无论如何不该有其他男子,但某一瞬间,她却忽然想起,自己的额头被田芸香用石头砸伤的那天,凌十三一路搀着她奔向清心药庐,她躲在他的胳臂里,嗅到他身上传来被太阳晒过的干草味道。他是暖烘烘、有人气的,而此刻她身前的谷韶言,仿佛只是一缕凉浸浸的魂魄。 她无来由地身上一抖,手指尖轻轻颤了起来。谷韶言低头看了她半晌,冷不丁道:“姚织锦,你怕什么?是不是担心过了今夜,你就再非完璧之身,和你那个姓凌的蠢货,便从此无任何可能了?” “我才没有你那种肮脏的……”她话才説到一半,谷韶言就低头堵住了她的嘴,他的高瘦的身体在周围罩下一片暗影,将她整个人笼在其中。 姚织锦彻底发了个呆,谷韶言冰凉的嘴唇在她唇上反复碾压,舌尖扫过她小颗小颗的牙齿,单臂箍住她的腰,越吻越深。她耳朵里嗡嗡直响,从脸颊到耳朵再到脖子,全都烫的快要烧起来。 她完全没意识到这个吻到底持续了多久,反正是有些喘不过气了,使劲推了谷韶言一把,竭力掩饰自己的慌张,色厉内荏道:“差不多行了,你还没完没了了是吧?” “闭嘴”谷韶言抓着她的胳膊将她带进怀里,压低声音道,“我现在没空跟你説话,你给我安静一点。” 话音未落,他便一把将姚织锦推到床榻上,身子随后欺了上来,将她死死压住,嘴唇从她的眼睛上蜻蜓点水地掠过,滑向耳垂,顺着脖子落在颈窝里,手指钻进衣服中,被她一身繁琐的衣料缠住了,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句“碍事”,手上一个用力,“嗤啦”一声,撕开了她肩膀上的布帛,露出一大片细白的肌肤。顿时,他全身的血液好像都涌进脑子里。 姚织锦快崩溃了,腹间抵着一件硬物,心里乱成一团麻,下死劲地推他,鬼知道男人在这时候力气怎么会那么大,将她越揽越紧,居然挣脱不开。她耳朵里全是他浊重的呼吸声,恐慌的感觉不断放大,不由自主想起在拂云庄里谷元亨曾经对自己做过的事。 太可怕了,谷韶言和他那肥硕胖大的爹爹相比,无疑清雅俊逸了数倍,他們明明不见得相似,然而在这一刻,两张脸好像渐渐重合在一起。説穿了他們都是一回事,在她面前想怎样就怎样 她眼睛一阵发热,手脚并用,更加拼了命的挣扎,本来不想哭,可喉咙里的抽噎声怎么也控制不住:““你松开我,松开”一开口,憋了许久的气全从嗓子里漏了出来。 谷韶言的动作停下了,稍稍抬起身体,借着不甚明亮的光线看向她的脸。她满头大汗,止不住地喘着粗气,眼睛越睁越大——从那双眼睛里,他看见了自己爹爹的影子。 他陡然一惊,立刻跳起身弹开老远,定了定神,哑声道:“你不愿意,我不逼你,我去书房睡。”説罢,径直走了出去,“砰”地带上门。(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一十七话 初为人妇 收费章节(12点) 姚织锦原以为经过这一番折腾,自己会心力交瘁,这一晚不知怎样伤心难过得睡不着,然而她显然小看了自己的忍耐力和适应力。谷韶言离去之后,她抱着胳膊在床上发了一阵子呆,许是太累了,很快便哈欠连天,身子一歪就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是大天光。 门外隐约传来窃窃私语之声,听上去好像是鸢儿和另一个丫头在商量到底要不要叫她起床。没过一会儿,两人突然同时噤声,谷韶言推开门走了进来。 “丑死了。”谷韶言仿佛当昨夜的事从未发生过,嘲讽了她一句,道,“按规矩,这新婚第二天的房门得由我来开,我要是不过来,你就别想从这里出去。堂堂的玉馔斋老板娘,珍味楼当家人,连这点自由都没有,真可怜哟” 听他满嘴不着调,姚织锦心里彻底放松下来,眼睛一瞪,凶巴巴道:“你少废话,真以为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能困住我?” “是,你最能干。”谷韶言回头白她一眼,“赶紧起来,虽说咱们单独住在这里,不用去向婆婆请安什么的,你也该合适点,外头下人们饭菜都摆上桌了,久等你不来,还以为昨天晚上我有多厉害” 这……长着一张人模狗样的脸,说出的话如此下作,这谷韶言到底是个什么怪物啊 姚织锦不愿意服输,强撑着道:“你在这儿我怎么穿衣裳?我不起来你又能拿我怎么样,你吃了我啊有本事” “还敢顶嘴了?嫁人从夫,你怎么连一点三从四德的美德都没有?再说,我昨晚是想吃来着,你不是不让吗?”。谷韶言促狭地一笑。 姚织锦脸又是一红:“我就是这样,你看不顺眼的就休了我好了” “姚织锦,我就等着想看看,你到底什么时候会把这句话说出来,没想到你这么没耐性,这才第二天,就忍不住了?”谷韶言走到床边,沉痛地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我早说过了,对你,我有无限耐心,你慢慢跟我耗吧。” 他说着背过身去理好自己的衣衫,自言自语道:“原本以为新婚何等旖旎,还想在家陪陪你,昨夜被你一闹,什么兴致都没了,我还是去酒坊瞧瞧混个清静吧。”一边说一边走到门口,转过头冲她一挤眼,“娘子,要不要来跟你亲爱的夫君香一个?” “滚蛋”姚织锦一个枕头砸将过去,被他灵活地躲过,一忽儿闪出门外,枕头正砸在门板上。 被他这样插科打诨一番,她心中残余的郁闷竟一扫而空,伸了个懒腰,即刻便起x下床。本来她是打算今天就去珍味楼做事的,但不知怎的,经历了昨夜的事之后,心里居然有那么一丁点愧疚,左思右想,终于决定还是暂时老老实实留在宅子里。 穿戴好打开门,鸢儿已经等了多时了,端着一盆洗脸水走进来,笑着道:“小姐昨夜睡得可踏实?” “别套我的话,我什么都不会说。”姚织锦冲她警觉地摇了摇头,接过她拧好的帕子擦了擦脸,忽听得门外“咯咯”一声笑,一回头,就见一个小小的影子窜了进来。 “奴婢给三少奶奶请安”那丫头朝她屈膝福了福,脸上全是笑意。 “小昙?”姚织锦惊喜交加,连忙快步过去拉了她的手,“你怎么在这里?” 当初姚织锦跟着徐淑宁去到拂云庄,和小昙便少有见面,后来又辗转去了京城,细算算,竟也有大半年的时光未见。两人从前关系不错,初到谷府时,小昙纵是软弱,依旧处处护着她,如今能再凑到一处,她自然很开心。 小昙笑着道:“三少爷新置办了宅子,又不耐烦重新找下人,便只重新请了个厨子,另外从府中带了几个丫头小厮。柳叶姐姐自然是要跟着来的,至于我嘛,三少爷知道咱俩以前感情好,又对厨房里的事有些了解,所以就把我也带来了。”她说着突然吐了吐舌头,“哎哟,糟糕,又忘记现在不能说‘咱们’啦三少奶奶大人大量,千万别跟奴婢计较才是。” 姚织锦推了她一把:“得了吧你,在我面前怎么都成,你明知道我不在乎这些个的,只别叫他听见就行。”说着一手拉过鸢儿,“鸢儿你见过了,从前我在家时,处处都得她照顾着,她人最是和善,你们俩以后可要好好相处,不许打架啊” “三少奶奶拿奴婢当三岁小孩儿吗?”。小昙俏皮地一歪头,“饭菜都准备好了,奶奶赶紧上桌,过会儿凉了,吃了肚子会不舒服的。” 姚织锦也就依言跟着她和鸢儿走出来,穿过一道拱门,顺着回廊来到前院。 直到这时,她才有空瞧清楚自己今后的“家”。 这宅子比谷府小了许多,但那一种朴拙之美,绝非谷府可比。园子里这一簇那一丛地种着些花草,正是夏天盛放时,红红绿绿开得无比娇艳;所到之处水意潺潺,淙淙的活泉水、怪石嶙峋的假山上流下的小瀑布,还有前院里的一汪碧潭,在整个宅中蜿蜒穿梭,从旁边走过,耳朵里全是叮咚叮咚的脆响声。再加上房子后面的松叶林,明明身在城中,却有了一种山间之感,整个人都觉得精神爽利起来。 真不知道谷韶谦脑子里弯弯绕绕的都是些什么怪念头,姚织锦虽已嫁了他,却不觉得自己对他有丝毫男女之情,尽管如此,她却不得不承认,这家伙是个极风雅的人。 小昙引着她来到前院的堂屋里,桌上摆着红枣莲子羹、碧粳米粥等几样主食,厨子蒸了红豆馅的小包子,小巧玲珑,正好一口一个,此外还有腌制的黄瓜和苤蓝。柳叶微笑着站在桌边,见她进来了,连忙拉开椅子服侍她坐下,笑道:“怎么三少奶奶的发髻样式还不改改?嫁了人还梳着姑娘头,该叫人笑话了。您慢慢吃,吃完了饭,奴婢去取梳妆盒来,给您重新把发式改改。” 姚织锦回头叫了声“柳叶姐姐”,道:“往后可要麻烦你了。” 柳叶弯了弯眼角:“先把身份撩开,说句不分尊卑的话。从前少爷老可着你一个人欺负,我还不懂是为什么,如今,我可算是明白了他呀,就像个大孩子似的,三少奶奶向来懂事,少不得让着他点,只是也别让他愈发得了意才是呢” 姚织锦听这话不是味儿,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分不分尊卑倒还好说,只是这柳叶话里话外的意思,怎么好像是将谷韶言转手托付给她一样?不过是个贴身丫头,凭什么对她千叮万嘱的? 她是没把谷韶言放在心上的,但不嫁也嫁了,就不能被这些丫头下人骑到头上拉那个啥,她姚织锦什么时候变成被人欺负的主儿了? 想到这里,她便笑了一笑,道:“我既嫁了他,自然明白他是什么样的人。在家时母亲也曾教导我夫妻相处之道,柳叶姐姐就不用替我们操心了。” 她一句“我们”将自己和谷韶言与柳叶分得清清楚楚,柳叶不大不小吃了个瘪,嘴角的笑僵了僵,岔开话头道:“三少奶奶聪慧过人,做奴婢的纵是拍马也赶不上呀少奶奶请用饭吧,奴婢先去厨房瞅瞅,寻点别的小菜来给您下饭。” ======================= 吃过早饭,姚织锦便依着柳叶回房改了发式,将原本的垂鬟分肖髻挽成个随云髻,之后由鸢儿和小昙陪着在园子里逛了逛。 她是个闲不住的人,小时候得空便要跑到市集去玩,开了玉馔斋后,在街上行走更是常事,窝在家中着实不自在。百无聊赖间,便跑到厨房里瞅了两眼,见地上水盆里养着一条大黄鱼,又望望墙角,眼睛里寻到一把雪菜,心中顿时一动。 润州城临着海,每到春夏总会有各样海产上市。她之前在桐安,一直发愁没有海鲜可以练练手,如今有现成的食材,正好可以试试。 记忆中,谷韶言好像还没吃过她做的饭食,那一回他到玉馔斋,自己只忙着跟田芸香斗嘴了,厨房都是卢盛掌勺。两人比起夫妻来更像是冤家,虽然姚织锦对他没什么特别的感情,但做顿饭给他吃,还是可以的。 谷韶言中午在酒坊吃饭没回来,临近傍晚,姚织锦便晃晃悠悠地进了厨房,将厨子轰出去,自己挽起了袖子。 大黄鱼洗剖干净之后,在鱼身两侧划波浪花刀,下锅煎成两面金黄色,加入绍酒稍微焖制,然后加清水武火煮沸转文火慢炖半盏茶的时间,汤汁便成了乳白色。这时候把切成碎末的雪菜和盐、葱段一起入锅,待得汤汁滚了就能起锅,这便是屠艳娘曾经教过她的“雪菜炖黄鱼”。 接下来,她恨不得将整个屋子掘地三尺,好容易找出一点子川穹、白芍、熟地和人参须,炖了个药膳排骨,就手做了煎酿豆腐,又炒了一碟新鲜时蔬,利利落落地端上桌。 谷韶言回家时,姚织锦还在厨房里忙碌,他在家里转了一圈没瞧见她的踪影,回房换衣裳时见鸢儿好好地在那儿整理东西,便舒了一口气,半开玩笑道:“你三少奶奶离家出走了?” 话音未落,就听见姚织锦的声音从门外响了起来:“喂,你一天不编排我是不是心里过不得?”(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一十八话 异能失灵 收费章节(12点) 谷韶言听见她的声音,唇边笑意愈深,转头从房间走出去,抓着后脑勺作困惑状:“你叫我?我不姓‘喂’呀” “噗——”姚织锦一阵胸闷,差点背过气去,恨不得一口老血吐到他脸上。 “你无不无聊,还满嘴俏皮话,觉得自己很可爱吗?”。她没好气地道,“赶紧去洗洗手,吃饭了” 谷韶言朝她脸上仔细看了看,奇道:“你这一天在家干什么了?怎么脸上一块黑灰,难不成是预备刨坑把自己埋了?” “什么地方?”姚织锦在脸上胡乱抹了抹,始终没寻到地方,谷韶言本待替她擦了,手伸到一半,却转而指向自己的左脸,“眼睛下边儿,笨死了” 真奇怪,论起来,她和这谷家三少爷从前并不相熟,拢共也没有交谈过几回,怎么眼下跟他说话时一点生疏感都没有,好像拉家常那般自然?难道这就是女子嫁人后必然出现的变化? 谷韶言眉头一皱:“好端端的,你跑到厨房干嘛去?弄得一身油烟子气,我不喜欢,很是不喜欢” “白痴”姚织锦横他一眼,“我是个厨子呀,不在厨房里转悠,还能在什么地方?” “莫非……你是巴巴儿地做了好菜等我回来?”谷韶言促狭道。 “别臭美,我是手痒想练练”姚织锦说罢转头就走,“快点啊,换了衣裳就来吃饭,菜凉了可别指望我帮你热。” “我就来。”谷韶言笑眯了眼睛,以最快的速度换了家常衣服,又难得听话地洗了手和脸,来到前厅中。 桌上摆着精致的三菜一汤,色泽浓淡相宜,柳叶取了碗筷来摆在二人面前,谷韶言为难地看着桌上各色菜品,回头对姚织锦道:“你是厨子,你能告诉我应该先吃哪样后吃哪样吗?”。 “别指望我替你搛菜,本姑娘没那个功能。”姚织锦一语道破天机,自顾自给自己夹了一块豆腐搁进碗里,“在这宅子里我闲得慌,珍味楼的装潢应该差不多了,明天我想去瞧瞧,预先跟你说一声。” 谷韶言顿了一下,道:“我早就答应过不会干预你去珍味楼做事。只是如今你嫁过来不过两日,连回门之期都未到,不觉得太快了点吗?传出去人家还以为我克扣你这新娘子呢” 这口气活脱脱跟陈氏一模一样,姚织锦冷笑一声:“你谷三少爷从来特立独行,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在意外人眼光了?你若闲着,不如替我娘琢磨琢磨请大夫的事是正理,反正你答应过的不能不作数,你看着办吧。” “那便依你,进出让小厮跟着。”谷韶言飞快地吐出这句话,挑起一块鱼肉送进口中,挤眉弄眼一番,道,“黄鱼肉质倒还细嫩,滋味鲜甜,作料搭配也十分恰当,只是你这盐仿佛搁的多了点,是打算齁死我?” “一派胡言,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姚织锦做了那么久的厨子,这点信心还是有的,压根儿不给他好脸,低头斥了一句,便只管自己吃起饭来。 待得两人搁下碗筷,天早已是黑透了。小昙帮着柳叶将碗筷收到厨房,鸢儿自去房间给两人铺床,姚织锦站起身正要走,却被谷韶言从后头叫住了。 “姚织锦,跟我去园子里走走。”他背着手站在桌旁,说出的话不像是邀请,倒有些不容置疑的意味。 姚织锦最讨厌别人用命令的口吻跟自己说话,要依着她的性子,非得当即对着干不可。然而转念一想,却又把即将冲口而出的话憋了回去。 嫁给谷韶言非她所愿,但进了这个门以来,短短两天里,这个新晋夫君并没有亏待她,就算是昨夜闹出来的不愉快,也有她自己的问题。做**子,总该有些责任的,陪着散散步赏赏花,似乎,是分内之事。 她想到这里便点点头,不再言语,跟着谷韶言走出前厅,直奔后院的花园。 八月已算是夏末,天气却还有些热,一到了晚上,花园里四处都是虫鸣,和松叶香水流声混杂在一起,十分野趣盎然。 两人并肩在园子里缓缓而行,都没有想说话的意思,仿佛四周的喧闹,也是一种静谧。 逛了半圈,谷韶言领着姚织锦在一座小假山前的石墩上坐下了,脚边就是缓缓流过的浅水。他四周看了看,道:“我估摸着你能喜欢这座宅子。” 姚织锦笑了笑:“说真的,还不赖。它不算大——至少比谷府和姚家大宅都小多了,这种小巧玲珑的房子,让我觉得比较安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各样用具和器皿一应俱全,这些流水和松树香气更是令人感觉好像住在山间,其实,挺舒服的。”她停了一下,继续道,“我能问你个问题吗?为什么你喜欢酿酒?” 谷韶言从胸臆中吐出一口长气:“它很简单,也很复杂。我知道你对酿酒的事情一窍不通,但只要你肯了解一点,就会发现,它真的很有趣。什么季节造酒,几时落酒药,如何搁酒曲,这些事是个人都能做,但真正将它做得出神入化者少之又少,百种滋味在其中。若技艺娴熟了,你喜欢什么样的味道,就可以将酒酿成什么味道。人活一辈子,要受的拘束太多,酿酒,会让人产生一种率性而为的痛快感。” 姚织锦听得入了神,喃喃接口道:“其实,做厨子也是一样的。” “所以你看,你我之间还是有共同点的,可以深层发掘一下嘛”谷韶言笑着撞了撞她的肩膀。 姚织锦也笑了笑,没说话,伸手拨弄脚边的流水。 二人歇了片刻,又在园中随意晃了晃,便顺着小路走到房间门口。 这晚上气氛一直不错,但一回到这里,姚织锦便又是一阵紧张。 话说,他昨夜去睡了书房,今晚呢?自己总是躲不过的吧? 她偷眼看了看谷韶言,欲言又止道:“你……” “姚织锦。”谷韶言走到她面前,低下头,细长的眼睛里碎光点点,小声而清晰地道,“姚织锦,你可以放心,我不是那种人。” “什……什么?”姚织锦慌慌张张地朝后躲了躲,抬头看他。 “你曾经说,我和我爹根本没有任何区别。我想告诉你,我不是那种人。进屋去吧。” 他说完这句话,朝旁边一转,径自朝着书房的方向去了。 姚织锦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愣怔了片刻,抬脚回了房。 =========================== 第二日早晨,姚织锦便按照原计划去了珍味楼,依了谷韶言的意思带着一个小厮,走到门口时吩咐他申时再来接自己,独自进了门。 不过两三日没来,这珍味楼竟焕然一新。装潢彻底完成,三个伙计并着洪老头和汤文瑞一起把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从前的珍味楼因为是老店,酒楼中从地板到墙壁乃至各样家俬的配色都比较沉实,而这一番装修,换过了桌椅和门窗,只不过是小小改动,整个厅堂之中,顿时亮堂了起来。 门口摆着两盆迎客松,姚织锦凑过去用手指戳了戳针叶,回头冲已自动自觉站在柜台后的汤文瑞笑道:“汤掌柜,这两棵松长得真好,希望借它吉名,保佑咱们生意兴隆才是啊” 汤文瑞一溜小跑从柜台后头跑了出来,走到她面前转了个圈,道:“我说姚姑娘,你是不是担心我们偷奸耍滑,不放心,非得来盯着我们哪?这才成亲两天,就忙不迭地跑了来,也不知道在家好好陪陪你夫君?” “哪有的事”姚织锦笑道,“我在家也是白呆着,百无聊赖的,还不如来店里走走,心里踏实些,怎么,不欢迎啊?” “瞧你说的,哪能不欢迎?我这不是怕影响你家里头吗?”。 “不会,我心里有数。洪大叔在吗?”。 “在呢,我给你叫去。” 汤文瑞说着正要走,却见那洪老头已经从厨房里窜了出来,搓着手乐颠颠地对姚织锦道:“锦丫头,你看这儿弄得还行吧?” “太行了”姚织锦连忙道,“跟我想象中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洪大叔,汤掌柜,有你们在,真替我省了不少事儿呢” “这不是应该的吗?”。汤文瑞道,“你是老板,就没有凡事亲力亲为的道理。虽说我们都是出来混口饭吃,但做事也得讲良心,答应了的事就必须做到,否则,岂不让人戳我们的脊梁骨?姚姑娘,我看这里准备的都差不多了,三天后是大吉之日,你觉得安排在那天开张赶趟不?” 姚织锦低头思忖了片刻,点头道:“应该没问题,明儿个是我回门之日,过了明天,我就闲下来了,到时候你们张罗着好好热闹一下。” “好嘞”汤文瑞痛快地应道,忽又凑到姚织锦跟前,笑着道,“姚姑娘,我听老洪说,你有一样异能,可以看穿人们对食物的喜好,可是真的?能演给我看看不?” “咳,不过是哄孩子的玩意。”姚织锦笑着瞥他一眼,就是这一看之下,竟令得她顿时大惊失色。 她明明盯着汤文瑞的脸,可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什么也看不出来。她又转向洪老头,接着是那三个伙计,也是同样的结果。 这是怎么了?怎么会什么都看不见? 她心里一阵发慌,也顾不得跟二人道别,拔脚冲出门,打算回城南,迎面撞上正走进来的谷韶言。 她来不及细想,抓住他的胳膊,盯着他的脸使劲看,不论怎么打量,脑袋里依旧毫无信息。 “怎么了?”见她神色有异,晃晃荡荡好像要摔倒似的,谷韶言连忙搀了她一把,“出什么事了,珍味楼里遇上麻烦了?” “不是”姚织锦胡乱摇摇头,“我什么都看不出了,不知道你们爱吃什么,想吃什么,更不知道你们把什么食物吃进肚子里会不舒服长疹子或是喘不过气,我……我的异能失灵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一十九话 三朝回门 收费章节(16点) “所以呢?”谷韶言听完姚织锦的话,眉头挑了一下,十分平静地问道。 姚织锦倏然睁大了眼睛:“我说了这半天敢情你压根儿没听懂?我说,我的异能失灵了,我再看不出人们对食物的喜好了” “那又如何?”谷韶言仍旧是淡淡的,仿佛她的慌乱很让人无法理解。 姚织锦气结:“我知道这不关你的事,用不着你关心,你也丝毫插不上手,可是,至少你可以表示一下……惋惜什么的吧?明明是属于我的东西,忽然之间消失不见了,换你你不心疼?” 姚织锦叹了口气:“两位师父都曾对我千叮万嘱,做厨子,得讲‘心’,靠着异能的噱头,或许能风光一阵子,但不踏踏实实的练好厨艺,到最后一切也是枉然,我怎可能做那种舍本逐末的事?自打在京城开了玉馔斋以来,我根本也很少使用异能,可是……” 可是,当初正是在珍味楼的后巷,她结识了凌十三,接着便被雷劈中,拥有异能。她始终觉得,这样本事,就是两人之间最初的联系,就算现在她已不在京城,就算她已嫁作他人妇,这种联系却永不会消亡。她很明白有得必有失,不应该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但心里总像是觉得缺了一块,补不上了。 见她话说到半截又咽了回去,只管站在原地出神,谷韶言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道:“姚织锦,要不我带你去瞧大夫?” “你有病啊”她瞪他一眼,“这本来就是雷劈出来的本事,难道你还认识能操雷弄电再劈我一回的神医不成?罢了罢了,这事儿也只能由老天爷做主,或许过阵子他想通了,又会把异能还给我的,他老人家安排的最大嘛对了,你跑来干嘛?” 两人站在门口说了好一会子的话,直到这时,谷韶言才走进珍味楼里,遥遥对冲他打躬作揖的洪老头点了个头,随便拣了张椅子坐下,叹息道:“人活一世,虽不情愿,有些俗礼却又不能不遵循。我盘算着明天便是归宁之日,按理说,该是准备些好礼上你们姚家走一遭才是,所以,少不得来向你讨个意见。” “那我还真是该谢谢你啊”姚织锦没好气道,“我什么意见都没有,你不向来都是最有主意的人吗,又何必问我?随便拿上点东西去敷衍一趟也就罢了,反正我一早不想跟那个家再有牵扯,除了我亲娘,再没有什么能让我挂心的了。” “说得轻巧,珍味楼是姚家祖业,如今在你手里经营,这层关系,不是想撇就能撇得清的。不过……”谷韶言说着话头一转,唇角一勾,道,“倘若你真打定主意和姚家两不来往,可就没有‘娘家人’给你撑腰了,从今往后,岂不只能靠我一人?” “我x我自己”姚织锦双手叉腰程茶壶状,“别没事儿往自己脸上贴金,不嫌寒碜吗?”。 “好了好了,你乖乖的别耍脾气,给人家看笑话了还不跟我回家去准备准备?”谷韶言故意用哄小孩儿似的语气一边说一边拽着她走出珍味楼,回头冲洪老头诡秘一笑。 ===================== 三朝回门,算是成亲的最后一道工序,这一环节结束后,才算是真正的“礼成”。新姑爷跟着新娘子回娘家,既有向岳丈岳母表示感谢之意,也让对方知道他们的女儿在自己家过得很好,没被亏待,同时,也有给新婚的小夫妻讨个好意头的意思。 翌日上午,柳叶早早便准备了两人归宁要穿的衣裳,送进房中来。 姚织锦瞅着她手中那件桃红色的对襟衫子,心不甘情不愿地将手臂展开,由着她和鸢儿替自己穿戴,嘀咕道:“说白了不就是回趟家吗,巴巴儿地穿新衣裳,还花红柳绿的,太蠢相了” 柳叶一面帮她戴上珥珰一面笑道:“奴婢知道三少奶奶是个随性之人,可是新娘子回门,不穿得体体面面怎么行?让您娘家瞧瞧您日子过得舒坦,他们也能放心呀” 姚织锦对着镜子照了照,嗤之以鼻道:“嘁,得了吧,日子过得好不好,从一件衣裳就能看出来?” “这……门面功夫嘛,该做的总得做到不是?” 正说着,小昙从外面跑了进来,笑着嚷道:“三少奶奶快些吧,少爷都等急了” 自从洞房那夜之后,这几天谷韶言一直住在书房里,想必是已经在那边儿把衣裳都换好了。姚织锦胡乱理了理衫子,便顺着脚跑出去,迎面看见他穿着一身松花绿的锦衫站在院子门口树下,背后就是一片葱郁的松林,和他身上的衣服,竟正好相得益彰。 姚织锦看惯了他一身白衣,猛然间见他这副打扮,顿时有些不适应。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好似一棵松柏,面孔棱角分明,一双细长的眼睛有如朗星,倒颇有几分玉树临风的感觉。 她一向知道谷韶言相貌出众,在城中一众富家子弟中都是数得着的,嘴上却不肯承认,走过去嘴角一撇,道:“你再往后站点儿,就快和那松树林融为一体了” “有何不可?松树清奇傲立,能和它们相提并论,也算是我的荣幸啊”谷韶言抿嘴一笑。 “臭美,快走吧,再晚该过了时候了” 二人说着并肩走出宅子,鸢儿和柳叶赶忙跟上去,雇了一辆车,向姚家大宅而去。 这时候,姚家里上上下下自然是一片热闹景象。新姑爷头一回上门,又是那样有钱有势人家的少爷,怎么着也不能怠慢了,千万得准备妥当才是。 姚江烈精神不好,身体也不灵便,姚江寒又还在养伤,至于陈氏,那更是个握不住大事的主儿,这样一来,宅子中上上下下,就全交到了大太太施氏手中打理。一整个上午,她的腿脚就没停下来过,不是去厨房看菜品准备的如何,就是指挥下人们将院中前后的打扫收拾干净,还得不时盯着给姚家两兄弟熬药,忙得不亦乐乎。 时近晌午,施氏正在正堂中让丫头们摆上桌子,秋桂从门口跑进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叫喊道:“二小姐和姑爷回来了,二小姐和姑爷回来了” “没见过世面的东西,回来就回来,瞎嚷嚷什么?”施氏说着忙理了理衣衫,陈氏也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满脸堆笑地跟着她一起迎到大门口。 谷韶言和姚织锦的车就停在门外,鸢儿和柳叶帮着小厮们把金猪、衣料、茶点等礼物从车上搬下来,谷韶言先跳下车,撩开帘子,伸手去接姚织锦。 姚织锦看着他递过来的手,却有些犹豫。他压低了声音道:“我知道你不喜欢这里,心里头委屈得紧,若今儿个想好好出一口气,就别跟我对着干,你是聪明人,不用我多说。” 姚织锦闻言这才把手给他,借着他的力道也下了车,冲着笑眯眯站在门口的施氏和陈氏屈膝福了一福,道:“大太太,二太太,锦儿回来了。” “快快,都是自家人,别讲究这些个礼数了,从城南回来也挺远的,路上累了吧?赶紧进屋坐坐去”陈氏快步走到她面前,亲亲热热地想要来拉她的手,被她一躲,绕到谷韶言身后去了。 谷韶言摇头叹气,仿佛拿她没办法似的,将她从自己身后揪出来,柔声道:“你不是最凶悍的吗,还害起羞来了这里可是你母亲家,按规矩我得跟在你身后进门,快点呀” 姚织锦被他这两句轻言细语说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回头瞪他一眼,转身走进门。谷韶言指着鸢儿手中的东西,道:“今儿我和织锦回来,少不得又闹得你们鸡飞狗跳,特备了些薄礼,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哎哟谷家三少,你可太客气了,你能带着锦儿回来,我们已经很高兴了,只要你们过得好,比什么都强”施氏笑得合不拢嘴。 “那大太太也用不着客气,就叫我韶言便是。”谷韶言说着也踏进门槛,随着二人一起去到前厅。 姚江寒不知何时也已经来了前厅,将他那行动不便的大哥也一并推了出来。姚织锦走进去只叫了一声爹,便立在旁边不言语了。谷韶言见此情景,便对着姚江寒施了一礼,叫道:“岳丈,我知您前段时间必受了些苦,不知如今身体如何?” 姚江寒看着他,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一方面,这谷韶言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但另一方面,他也很清楚,自己的小女儿这门亲事并不如意。故此,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嘴唇动了动,道:“好好,都挺好的,你快坐。” 众人也都先后落座,姚志宣因为谷韶言靠着手段强娶了自己的堂妹子,心里一直不舒服,又没能力对此作出改变,因此面对他时,便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也不打招呼,只闷闷地坐在一旁,谷韶言看见了,也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菜陆陆续续端了上来,席间说了些家常话,不过依着礼数寒暄。眼看着酒过三巡,那陈氏忽然开口笑着道:“韶言,锦儿这孩子从小就被她爹爹捧在手心里,宠的没边没沿儿,性子乖张的很。如今你们既已成了亲,少不得多担待点,她小孩子心性,你可别跟她计较,好吗?”。 谷韶言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诧异地道:“宠?孩子都是父母的宝,溺爱些有何出奇?只是,贵府对织锦宠爱的方法,倒的确有些与众不同,教我开了眼界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陈氏素来是个沉不住气的,听这话不是味儿,表情立时难看起来。 “没什么意思,只不过,织锦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你我心里都很清楚,不是吗?”。谷韶言微微一笑。 “嘿,韶言,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陈氏把筷子一扔,急赤白脸地道,“你说的,好像多心疼锦儿似的,我问你,依着规矩,她这个年龄出嫁可是太早了些,你又为什么生拉货拽地将她强娶过去?” “我为什么,你不明白吗?”。谷韶言转过头看了看身旁的姚织锦,忽将她的手攥进自己的掌心中,“她在家中只为他人筹谋,我看在眼里心疼,让她跟了我,日子只会比从前更好。” 姚织锦抬头瞥他一眼,挣脱他的手,压低了声音道:“差不多行了啊” 她脑袋里忽然转过一个念头,会不会,这谷韶言非要娶她,真的也有因为这个原因参杂其中? 谷韶言对她的话充耳不闻,接着道:“既然说到这里,有件事,我一直有些疑虑,说出来,还请岳丈、大老爷和两位太太替我解惑。如今,珍味楼交到了织锦手里,里里外外都由她打理,我想问问,这赚得的钱,是归她自己呢,还是得养活贵府这一大家子人?” 姚江烈顿时吹胡子瞪眼起来,只是这时候,谁也没空在意他究竟想说什么。施氏沉吟片刻,道:“韶言,我知道你的意思,锦儿忙里忙外,论起功劳来,她称第二,便没人敢称第一。但不管怎么说,珍味楼也是姚家的祖业,宅子里上上下下都得倚靠着它来生活,所以……” “哈哈哈”谷韶言连连点头,跌足大笑,转而对姚织锦道:“你可真是……瞧瞧这二年,你在京城将玉馔斋经营得风生水起,还认了来头那么响亮的一个师父,平常看着又伶俐又精明,谁知还是个实心眼的傻蛋,忙活一场,全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韶言”姚江寒拍了一下桌子厉声道,“我知你是大户人家少爷,难免有些轻狂,但满桌子长辈,你又是头一回上门的新女婿,说话也得知些分寸才行” “岳丈,我从来就不是个知分寸的人,这一点,织锦是最清楚的了。”谷韶言闲闲笑道,“我娶她过门,的确是耍了些手段,但你们要知道,我娶她,不是为了让她受苦的,她如今是我的妻子,外人——包括娘家人——要欺负她,就得先问过我。” 他停了停,继续道:“我今天来,除了拜会织锦娘家人之外,还有两件事。第一,自然是这珍味楼的利润如何分配。织锦是姚家女儿,照顾家中人是应分的,不过,数目要分明。依我看,不如三七分,你们三,她七,赚得的钱不论多少,我一概不过问;第二,我已给织锦的亲娘寻了一位医术颇精的大夫,为了不给你们添麻烦,过两日,我打算将她接到我和织锦家中住两天,也好方便诊病施药。我没有和你们商量的意思,话说了出来,就这么定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一十话 开门营业 收费章节(12点) 这番话过后,原本热热闹闹的桌上立刻冷清下来,每个人心中都各怀想法,面子上却又不得不敷衍着,怎么都让人觉得尴尬。 吃完了饭,谷韶言跟着姚织锦去偏院儿瞧了瞧冯姨娘,说了两句让她安心的话,便一同上了车,准备回城南。 “那个……谢谢啊。”姚织锦坐在谷韶言对面,憋了半天,终于道。关于珍味楼赚得的钱该如何分配的问题,她之前也曾经想过,等到盈利了,她的嫡母和大娘必会上门来跟她说道说道,到那时再提出来也不迟,却没想到谷韶谦抢在头里将她肚子里的话都说了出来,不仅如此,还偷空替冯姨娘请了大夫。话说这家伙不是成天呆在酒坊吗?怎么会有时间琢磨这些? “没正经”姚织锦斥他一句,偏过头去看窗外,嘴角却不自觉地弯了弯。 接下来,便是珍味楼重新开张的大事了。 开业那天需要准备的各样物品用不着姚织锦操心。汤文瑞生了一张巧嘴,又是个极会张罗的,一早便请了城中最有名的舞狮队来表演,买了大红炮仗,又吩咐着三个伙计在门口珍味楼的牌匾四周都挂上了大红绸,远远看着非常喜庆。再怎么说,珍味楼也是大酒楼,从前在润州名声可是首屈一指,如今虽落魄了,却也不能随便应付。如此一来,声势倒是够了,可一气儿花出去二十多两银子,姚织锦瞅在眼里,着实还有些心疼。 因为有在桐安城里开玉馔斋的经验,她知道饭馆初开张时,难免会遇上生意清淡的情况。原来珍味楼有姚江烈坐镇,往来的百姓们对他自然是信得过的,如今偌大一间酒楼交到她一个小姑娘手里,有些疑虑也实属正常。只要能把菜品的味道做得无可挑剔,踏踏实实的,便不怕生意不上门。 店里店外的事情被汤文瑞打理得滴水不漏,姚织锦便拉着洪老头一起去市集采买各样新鲜蔬果和肉类。新开张的头三天往往会决定一间饭馆究竟有没有前途,想讨个头彩,就务必要令前来吃饭的食客品尝到最具特色的菜肴,让他们留下深刻印象。她盘算着在开业当天提供几道特供菜品,皆是她的拿手好菜,在有所保留的前提下,能够使人另眼相看。 主意打定,她和洪老头在便有的放矢,专拣着自己做得多又有心得的食材采办回来,一切就绪,只等着开张大吉。 转眼便是正日子,这天,珍味楼便要正式开张了。 临近晌午,珍味楼所在的西大街一片喧闹之声。汤文瑞请来的舞狮队果然不是盖的,敲锣打鼓好不热闹,戴着面具的大头娃娃摇着蒲扇在前引路,后头二人共舞一狮,跳跃翻飞而来。狮子身为大红色,狮头则红金相间,头顶一只角,威风凛凛做着各样动作。酣睡、抓痒、施礼……活灵活现,简直如同真狮子下山。老百姓向来喜欢看热闹,很快就围拢过来。 姚织锦早在厨房将所有食材整理完备,这时候和汤文瑞一起站在门口,看着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心里先就喜了一喜。不管大伯和爹爹一家对她到底如何,至少从前在经营珍味楼时,还算老实本分,店铺虽然大,价格却压得很平,不只达官贵人,就算是寻常布衣百姓,一时兴起想过过嘴瘾,也是吃得起的。如今重新开张,只要遵循这条规矩,就应当不怕门庭冷落。 舞狮队在大门外热闹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渐渐安静下来。汤文瑞见围观者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将珍味楼四周挤了个水泄不通,便暗地里对姚织锦道:“姚姑娘,如今饭点儿也差不多到了,要不,你跟大家说两句?” 姚织锦也不推拒,走上前来,笑着对众人道:“诸位乡亲父老,想必大家都知道,珍味楼乃是润州城里最有名的酒楼,一直价格公道,从未有半点欺瞒。前些日子因为家中有事,不得不歇业了一段时间,如今伯父将重任交到我手中,我虽年龄小,却也懂得孰轻孰重,必不会让家中多年心血付之东流,更令得诸位失望。今天,珍味楼重新开业,不仅重新装潢,还增加了不少新式菜品,开业前三天八折酬宾,还请诸位多多捧场” 底下的人群一片寂静,过了一会儿,却又沸水般喧闹起来,议论纷纷的。一个胆大的扯着脖子高叫道:“小骗子,甭以为我们认不出你了从前你成天价在润州城里骗吃骗喝,如今珍味楼交到你手上,你让我们怎么相信你?” 汤文瑞闻言,嘴里含含糊糊地对姚织锦低声道:“姚姑娘,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样一个名头?小骗子?” 姚织锦没工夫搭理他,不动声色地一笑,道:“这位大哥说的是,我当初年纪小不懂事,若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还请诸位多多包涵,别和一个小孩子计较。如今我大了,知道分轻重,更明白不可以令家中祖业蒙羞的道理,这二年一直悉心学厨,也算是小有所成。口说无凭,今日本店特别安排了几样拿手菜品,请各位进来一试便知。” 说着,她右手朝里虚虚一让,率先走进店中。外面的大红炮仗立刻点燃,噼里啪啦响了起来。 汤文瑞也冲众人拱了拱手,跟在后面走了进来,陪着姚织锦站在柜台边上等了许久,见门外人们只管交头接耳,始终没人肯上前来,心里不由得有些犯嘀咕,凑过去耳语道:“姚姑娘,这样不行啊,今儿咱们店里准备了不少菜,都已经做得了,要是没人来,岂不全浪费了?” “别着急,慢慢来,总得让他们想清楚不是?”姚织锦经历了玉馔斋从冷清到热闹的转变,如今心中一片平静。陶善品给的五百两银子现在还剩下三百两,这点时间,她耗得起。 又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一个富家公子打扮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在靠近门边的一张桌子前落了座。 敢情儿这位公子是外面众人推举出来的代表,特意坐在门外看得见的地方,他先进来试一试,等尝过了味道,还要给他们打眼色哩 姚织锦心中暗笑,见一个叫罗阿保的伙计要上前招呼,便冲他摆了摆手,自己走过去对那人彬彬有礼道:“公子今日想吃些什么?” “我刚才听见说有拿手菜来着,有啥好吃的?” “今日的特色菜便是紫菜鸡蛋鲈鱼、秘制酸甜猪手、金丝蜜藕和药膳冷豆腐。” “嘁,我以为有何出奇,听来听去,不过是些寻常菜品罢了”那公子撇了撇嘴,“我知道你是谷韶言新娶的娘子,平常我与他也算是略有来往,但吃东西这回事是马虎不得的,天王老子的面儿我也不给” “这样便是最好,我原本也不愿借着他的名号招摇。”姚织锦颔首道,“再说,普通菜品,自有其不普通之处,公子若有兴趣,不若尝过再说。” “那行你给我上那个啥酸甜猪手,再要一碟药膳冷豆腐,此外再来两碟小菜一壶酒,就这么着” 姚织锦答应一声,立即快步走进厨房中。 秘制酸甜猪手算是一道名菜,烹煮的时间比较长,她一早来到珍味楼便已经做好炖上,好了之后一直搁在灶上用小火加热,这样到营业时,猪手格外软烂,同时也能保证菜不会凉掉。 这道菜润州城里许多饭馆食肆都有的卖,除了猪手之外,所用不过葱、姜、油、生粉和米酒等物。一般酒楼在制作时会加入酱油提鲜上色,而姚织锦却恰巧在这一环节做了些改变。 陶善品那个人对各类酱料非常有心得,在桐安城里,教会她各样酱的制作方法,一料酱便是其中一种。它是用上好的陈酱做底,在里面加入炒熟的芝麻和砂仁、陈皮、姜丝、杏仁和糖,用熬好的菜油炒过之后放进瓮中储藏,既有酱油的作用,但那格外鲜美之味,又远非酱油可比。不仅如此,即使在最炎热的夏天,它也不会变坏,甚至带着它走远路都使得。 这秘制酸甜猪手中加入了一料酱,色泽红润透亮,口感软烂甜糯,入口即化,滋味更是酸甜爽口,令人口舌生津。菜一端上桌,那位不知姓甚名谁的公子立刻夹了一筷子送进口中,细细咀嚼了片刻,脸色一变,抬头看向立在旁边等他品评的姚织锦。 “好,好哇这是你做的?真厉害请问,我可以鼓掌吗?”。 姚织锦饶是见过世面,听到他这句话也有些绷不住要笑,转过身去咳嗽了一声,和颜悦色道:“您请自便。” 那公子果然啪啪地拍起手来,一边拍一边冲着门外的众人大喊:“来呀,快进来尝尝,比从前那韩大厨手艺还好哪” 众人听到这一句话,哪里还管姚织锦从前是不是“小骗子”,立刻呼啦一声涌了进来。 这一回的架势,可不是姚织锦一个人能招呼得了的了,她静悄悄退到一边,回头冲汤文瑞小声道:“你瞧,生意这不就来了?” “那是,姚姑娘你是有本事的人,自然不用忧心的”汤文瑞也一脸喜色道。 正说着,门外忽然来了两个仆役打扮的男子,抬着硕大两个花篮,姹紫嫣红地摆在门口,一个中年男人背着手走进来,摆出一副俾睨天下的姿态,向周围环视一圈,大声笑道:“哈哈,我也来凑个热闹,给姚家姑娘道喜啦”(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二十一话 我不要你帮 收费章节(12点) 话说,上章好像写错章节数了…… ===================== 姚织锦应声回头,见来人身形矮胖敦实衣着光鲜,年龄不过三四十岁,头上却已掺杂几缕白发,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威严之气。她恍惚觉得这人看上去有些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此人一踏进门,嗓音洪亮地大笑两声,将大堂之内所有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原本人们正肆意谈笑喧闹不休,忽然鸦雀无声。 这人什么来头,怎能唬得众人连大气也不敢喘? 谷大人?难道这中年人就是谷韶言的叔父、谷元亨的胞弟——润州太守谷元筹?怪不得看着眼熟,仔细瞧瞧,长得跟谷元亨还真有点像姚织锦与他从未打过照面,走在街上也认不出来,他怎会突然送一对花篮来? 她素来对姓谷的极是不喜,就算谷韶言的各种表现令她有所改观,却仍旧拔不掉心里那根刺。从前就听人说,谷元亨之所以能在润州城里横行,正是因为这个亲弟弟在背后撑腰,再加上最近姚江寒又因为贩私盐一事被他抓进牢里关了快两个月——虽说这件事本是爹爹有错在先,最后也算是解决了,但她心里就是过不去那道坎儿 然而,心里就算再不高兴,面子上还得过得去,珍味楼打开门做生意,早预备了要迎接各式各样的客人,不能依着自己的喜好行事。谷元筹进来这么久她还没过去打招呼,已然是有些不敬了,姚织锦想到这里,也就快步走上去,屈膝冲他行了个礼,朗声道:“谷大人大驾光临,顿时令得小店蓬荜生辉,您公务繁忙还拨冗前来捧场,小女子万万担当不起呀” “哈哈哈”谷元亨又是一阵爽朗大笑,虚抬了抬手示意她起来,一脸和气地道,“姚姑娘不必客气,韶言是我最疼爱的侄子,你既嫁给了他,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你也随着他叫我一声‘叔父’便是。前儿你们成婚之时,我因为有要事在身未能去饮他的喜酒,心里歉疚得很,今**这珍味楼重新开张,少不得要来贺一贺。韶言常在我面前念叨着你厨艺了得呢” 姚织锦一下子明白了,这八成又是谷韶言在他叔父面前“不经意”地提了提这件事,谷元筹疼爱他,自然得卖个面子来瞧瞧。 这当口,洪老头也从厨房里颠颠地跑出来,本是要让姚织锦去看看灶上那锅猪手需不需要加汤,忽地看见谷元筹,便笑呵呵地跑上来道:“哟,谷大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嘿嘿,老洪,前儿我去大哥家就没吃上你做的菜,弄了半天,原来你也跑到我这侄媳妇的酒楼里捞钱来啦?怎么着,我那大侄子亏待你?” 洪老头顿脚道:“咳,这事儿说起来那话可就长了……” 他只管唠唠叨叨抱怨起来,姚织锦借着这个机会钻进厨房里瞧了瞧,汤文瑞也顺着脚跟了进来。 “姚姑娘,你面子可够大的,连咱润州城的父母官儿都来给你道贺了你可要知道,我听说当初你那去世公公的醉仙楼开张时,谷元亨抽不出空来,只派人送了花篮和亲手写的匾额,今儿居然亲自光临大驾,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哇我说你也是转不过弯儿来,早知道你有这么大靠山,当初珍味楼要招人的时候,请他帮帮忙,也不至于找到我这么个二混子不是?” “你这是拐着弯让我夸你吧?”姚织锦似笑非笑道,“你想听,我就说。我觉得你特别好,做事利索,嘴巴顺溜,而且还是个包打听。这润州城里里外外的事你都门儿清,我以后想知道什么,只管问你罢了。” 她没工夫和汤文瑞闲聊,用大勺在锅里搅和了两下,看了看灶下的火,又忙慌慌地走了出去,对谷元筹道:“您既然来了,也该尝尝小店的味道,想吃点什么?”说着将特色菜名报了一遍。 “哟,有猪手?我最喜欢吃的一个相熟的大夫曾告诉我,猪手这玩意儿很养人,吃了不易老,你瞅瞅,我才三十七岁,白头发都出来啦”他说着转向堂中的食客们,打着哈哈道,“诸位,诸位,这珍味楼是我的侄媳妇开的,你们卖我个面子,也替这儿宣传宣传,让城中百姓们往后要是嘴馋了,或是有个婚宴酒席什么的,只管上这儿来,错不了的” 姚织锦愈发觉得别扭。早就说过,她从来不觉得借别人的威名还解决自己的问题有什么不对,当初玉馔斋开张没几日,也是因为有了陶善品的一句赞美,这才逐渐风生水起。但那时的情况,跟如今怎能相提并论?陶善品身为京城第一饕客,对饮食是有发言权的,而且,每每坚持要吃过才会发表意见,绝不妄言一个字,不论是赞是骂,均有理有据,令人信服。而眼前这个谷元筹,连菜都没吃进嘴里呢,就已经替她张罗起客人来了,貌似和善,却明摆着是拿他润州太守名头压人,令人迫于官威不敢不来珍味楼应酬个一次半次的。问题是,如果食客们吃着饭心里还想着他,就算是山珍海错,恐怕也是尝不出滋味的呀 她心中虽觉不满,表面上还得应付着,勉强笑了一下,对谷元筹道:“多谢您为我张罗,小女子实在愧不敢当。不论这珍味楼是何人所开,最重要的,还是得味道好才能服众,这话还是我师父告诉我的。我这就进去替您准备菜肴,楼上有雅间,那里僻静些,您上去少坐片刻,我随后就来。” 谷元筹点点头,领着跟来的仆役上楼去了,姚织锦吩咐罗阿保将门口的花篮摆摆正,自去厨房做事不提。 ==================== 姚织锦越想越生气,总觉得自己是平白受了谷家的恩惠,而且还是在自己不愿意的情况下。她在珍味楼里忙活了一下午,提前将晚上要用的食材原料都准备好了,又拉着洪老头和汤文瑞仔仔细细嘱咐了几句,待到申时,每天接送她的小厮来了,便迅速回到城南家中。 刚走进门,小昙便笑嘻嘻地迎了上来:“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奴婢就说三少奶奶是个有口福的,饭菜刚上桌,您赶紧去换身衣服洗洗脸来吃饭吧” 姚织锦忍者一肚子气,拽住她胳膊问道:“少爷回来没有?” “怎么了?谁惹您不高兴了?”小昙见她面色不善,朝后躲了躲,“少爷也刚到家,在房里换衣裳呢” 姚织锦没工夫和她细说,顺着脚回了房,一推门,正巧撞见谷韶言在里头换衣服,衫子脱了下来,通身只着一件月白色的小衣。 她“啊”地叫了一声,连忙退出去,气急败坏地大声道:“你换衣服怎么也不关门?” 谷韶言快速穿上衣服走出来,笑得合不拢嘴道:“咳,你若想看,只管告诉我,我免费让你看个够便是,这样莽莽撞撞冲进来,倒把我也唬了一跳” “你是烟花楼的头牌啊还要收钱?”姚织锦骂他一句,蓦地一拍脑门,“不对,这根本不是重点。我问你,是不是你跟你叔父说,让他到珍味楼吃饭来着?” “怎么,他今天当真去了?”谷韶言满不在乎地点头,“我这个叔父,果然是一言九鼎。你放心,有他给珍味楼做免费的宣传,从今往后你那儿必定客似云来我猜你又要谢谢我了吧?用不着,咱俩谁跟谁,只要亲热一下就可以了” 姚织锦双手叉腰气哼哼地道,“谁让你瞎操心了,珍味楼生意是好是坏都在我一人身上,跟你有关系吗?”。 谷韶言眉头一皱,不解道:“你怎么了,莫不是在生气?我知道任何饭馆酒楼开张之初是最难熬的,加上之前你们姚家出了那么些事情,担心出纰漏,所以想帮帮你呀” “我不要你帮”姚织锦大喝道:“你那个叔父,一进门,不说菜肴味道如何,光想着用太守之威压人,让人给他面子。我姚织锦厨艺不是那么差吧,需要混到这份儿上?” 谷韶言敛起笑容,冷哼一声道:“倘若今天换一个人,或是润州太守不姓谷,恐怕你便会泰然受之了吧?姚织锦,说白了,你不过是对谷家人存有偏见。我承认我爹从前对不住你,但我叔父从未得罪过你,还帮过你的大忙,你何必说得这么难听?” “我就是这样,你待如何?”姚织锦发起横来。 “你我成亲这些天,空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我可曾有过半句怨言?我又是怎么对你的?你真觉得我谷韶言是那种任人骑在头上的角色?我做了这么些事是为什么,你不懂?” “我不懂,也没要求你这么做。” 谷韶言活活气笑了:“对,可不是吗?都是我自己上赶着找不自在,我自讨没趣,行了吧?” 他说着一阵风似的旋出院子,径直奔前厅去了。 姚织锦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也慢吞吞地转过身,忽见鸢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身后。 “小姐……”她小心翼翼地瞧着姚织锦的脸色,细声细气道,“奴婢心中明白,你对这一头婚事是不情愿的,可是,姑爷如何对你,这些天奴婢也看在眼里。奴婢觉得,今天好像您真的有点……” “有点什么?你也来数落我了?”姚织锦凶巴巴道。 鸢儿吓得一个瑟缩,原本想跑的,但转念一想,忽又往前一挺身,以一种抱着必死决心的悲壮大声喊道:“你打我我也要说,你今天太过分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二十二话 霸王餐 收费章节(16点) 当晚,姚织锦赌气没去前厅吃饭,谷韶言也不管她,自顾自用了晚饭便回了书房,也不知在那边捣鼓什么,反正两人是整整一晚没打照面。 姚织锦静下来也觉得自己此番似乎做得有些不妥。她和谷韶言在成亲之前相处的时间屈指可数,谁也不是她肚里的虫子,怎知她在想些什么?不管怎样,他让谷元筹去珍味楼送贺礼庆开张,总归是一片好心。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回来就冲他一通大喊,岂不生生将好心当做了驴肝肺? 她心中好像有那么一点点愧疚,却又抹不开面子,死活不愿去跟谷韶言服个软什么的,想来想去,也只能就这么算了。话说回来,他一个大男人,又年长两三岁,莫非还如此小气?反正真个追究起来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过个两天,应当也就好了。  她想到这里,索性将这件事丢开不理,将整副心思全都搁在了珍味楼之上。 开张当日珍味楼生意不错,一楼大厅被挤得水泄不通,二楼的雅间也是人满为患,满打满算,当天的入座率足有九成,刨开成本不算,净赚了十几两银子,对于一间经历了辉煌与落魄的老牌酒楼来说,东山再起,能有这样的成绩算是不错了。 姚织锦很高兴,但高兴之余心中还是生出两份警觉。 润州城饮食业一向很发达,别说那些小食肆,就连谷元亨的醉仙楼,开了五、六年,生意也一直不过尔尔。从前珍味楼能居于魁首之位,除了做生意厚道,还倚靠了百年老店的威名,而现在,什么事情都要重新来过,对于自己的厨艺能否胜过别的餐馆酒楼,她又没有十足的把握。若是异能还在,或许还能将它作为一个卖点,站稳脚跟再说,如今她两手空空,假如不能想出一些有别于其他食肆的特色之物,恐怕珍味楼在润州城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她暂时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趁着上午和下午生意清淡的时段,便跑去集市和海边闲逛,希望能找到一些比较新奇,一向少有人烹饪的食材拿回去研究研究,说不定能独辟蹊径,在万千酒楼中杀出一条血路也未可知。 如今是夏末,连着几日暴雨,大多数鱼贩子不敢出海行船,海产的种类比之前少了许多。她沿着海边逛了一大圈,一点新鲜东西都没看见,心中难免有些失望。正思忖着要不干脆回去算了,旁边忽有一个卖鱼的小贩叫住了她。 “小姑娘,小姑娘你来瞅瞅啊,我这胭脂鱼可新鲜啦,你买回去不用怎么费心思,只要加点葱姜一点酱,上锅一蒸,嘿,那滋味可就别提啦你瞅瞅,来一条不?” 胭脂鱼?这可是好东西啊在桐安时,陶善品曾邀她在家中品尝过一次,外形看上去奇奇怪怪的,但颜色特别绚丽,滋味更是格外鲜美,只用清蒸之法,便能将它的鲜甜味道体现得淋漓尽致。这胭脂鱼本就是少见之物,若能弄上一两条回珍味楼,也不失为一个揽客手段。 姚织锦心中一喜,连忙转过身,在那小贩的摊子边儿上蹲下来。 地上的木头水盆里的确养着两条足有两尺来长的海鱼,看形状和橙红的外皮颜色,和她曾在陶善品家中吃过的一模一样,但是……这鱼好像已经死了呀 突生希望之后的失望来得特别猛烈,她费了好大的劲才压抑住想要揍那小贩两拳的冲动,使劲用手指戳戳鱼身,气哼哼地道:“看我年龄小,想骗我是吧?你也不去打听打听,在润州城中,我才是骗子的祖宗呢你这鱼都翻肚了,身子硬挺挺的,起码死了两天以上,你让我买回家去,不是坑我吗?”。 小贩无论如何没想到这小姑娘居然还是个行家,表情一僵,讪讪笑道:“咳,我……这可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姑娘要看不上我这鱼,别买就是,别嚷嚷的人尽皆知啊我家里七八口人要养活,这两日天气又这么差,出海不是自寻死路吗?你别说鱼了,碰上这种鬼天气,就连人也得翻肚,不信你瞧” 说着,指了指不远处。 姚织锦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果然瞧见海边一块大石旁躺着一个人,远远望去恍惚是个男人。他一动不动地躺在细沙地上,也不知是昏过去还是死过去了,身上的衣服被海水打得透湿,黏黏答答地在身上皱巴着,露出一大块肚皮。 还……还真是翻肚了啊姚织锦在心里念叨了一句,那小贩痛心疾首道:“这人在海边睡了两天了,有胆大的去看过,说是还有气,就是怎么也醒不过来,赏耳光都没用。造孽哟,我瞅着他身上的衣裳与我们不同,也不知是从那个犄角旮旯里窜出来的,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儿,纵是死了,也没人收尸” 姚织锦本待过去看看,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有点害怕,只得叹了口气,回身对那小贩凶神恶煞道:“你这鱼趁早扔掉别卖了,胭脂鱼在润州城本来就是个稀罕物,倘碰上不懂行的真买回去,吃坏了肚子,非找你麻烦不可到那时,你才真的别指望能养活一家七八口人了” 说罢她转身就走,悻悻然回到珍味楼。 此时已近申时,天色有些发暗,酒楼里已经有食客陆陆续续上座,看这情景,想必今晚又是一番热闹。也不知洪老头一个人在厨房里能不能忙得过来? 汤文瑞见姚织锦回来了,忙从柜台后一溜小跑蹭到她跟前,笑道:“老洪刚才在厨房里发脾气啦,说他忙得手脚不停,我们都是不中用的,没一个能帮上忙哪” “没事儿,我进去帮他就是。”姚织锦冲他点点头,抬脚正要往厨房走,每天接送她的小厮关大强来了。 “少奶奶,申时到了,小的来接您回家去。”他恭恭敬敬地道。 姚织锦想了一想,回身对他吩咐道:“今儿珍味楼事情很多,洪老头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得帮帮他。你回去替我说一声儿,就说晚点我再回家,到时候随便找个店里的伙计送我一趟也就罢了。” “这、这不好吧?”关大强一脸为难,“家里都等着您吃饭,小的要是一个人回去,在少爷面前没法子交代的。” “珍味楼的生意可不是小事,你好好跟他说,怪不着你的,他又不是妖魔鬼怪,还能吃人不成?”姚织锦扔下这句话,立即进了厨房。关大强在大门口磨蹭了半天,憋出一脑门子细汗,跺跺脚,回城南搬救兵去了。 这一晚,自然是一通鸡飞狗跳。姚织锦和洪老头忙得脚不沾地,好容易将来店里吃饭的食客伺候妥帖,等到终于闲下来,已经快到戌时了。 她站在门口避着人打了个哈欠,只觉得身上像要散了架似的,拖过一把椅子来想要坐一会儿,屁股还没沾上去,一个男人打外边儿走了进来。 他看上去差不多二十来岁,打扮得十分奇怪,上衣袖子只有一半,头发短短的全竖在头顶,浑身上下都往下滴着水,脸色也是又青又白,一进门,便歪歪扭扭地撞开一张桌子趴了上去,嘴里叨叨咕咕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这个人……这个人不就是下午她在海边看见那个“翻肚”的家伙吗?她当时还以为这人多半性命不保,谁晓得,他不仅醒过来,还跑到珍味楼来了 送走了大批食客,伙计们原本都想着终于能回家睡觉了,没想到忽然又有人跑了来,都是满脸的不乐意。罗阿保胆子大些,走过来对姚织锦道:“老板,这人浑身上下都怪里怪气的,你看……” “来者是客,不管他什么来头,咱们只管做生意就好。况且,现在好像还没到打烊时间吧?”姚织锦回头沉声道,“你去问问他要吃什么,让洪老头赶紧做,早点忙完,你们也能早点回去休息不是?” 罗阿保只得答应一声,走到那人身边问道:“客官,你想吃点啥?” “羊肉……给我羊肉,给我酒”那人喃喃道,似乎神智不太清醒。 “老板,他说他要吃羊肉啊大夏天的吃这玩意,不嫌燥得慌么?万一吃完了流鼻血或是有个好歹儿的,咱们不是白惹一身骚?”罗阿保求助地看向姚织锦。 姚织锦低头想了想,道:“你去跟洪老头说,就给他做个双菇羊肉煲,炒个熘肝片儿,再弄点小菜,温一壶酒。这人我下午在海边见过,想是被海水泡了好两天了,着了凉,觉得身上发冷也很正常,吃了羊肉,起码能暖和暖和。” 罗阿保点点头,转身进了厨房,不多时,洪老头洪钟般响亮的叫骂声就传了出来。 “吃吃吃,吃他祖母个腿儿还让不让人轻省了” 姚织锦心中暗笑,这洪老头是怎么个人,她是最清楚的了,嘴上骂得再厉害,该做的事,却是一点也不敷衍,是个极负责任的人,由着他喊两嗓子发泄发泄,很快就会没事。 果然,没过一会儿,厨房里的菜送了出来,陆陆续续摆在那男人面前。 男人原本****不振地趴在桌上,只有进气没有出气,这时闻见食物香,立即来了精神头,拿起筷子风卷残云吃了起来。 姚织锦看着他摇了摇头,去厨房洗了洗手,也打算回家了。正在这时,小昙从门外跑了进来。 “咦,你咋来了?”姚织锦连忙迎上前去问道,“大晚上你一个女孩儿家四周乱跑,不怕遇上坏人啊?” 小昙跺了跺脚,道:“少奶奶,您还说奴婢呢,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在这儿关大强回家被好一通骂,奴婢想着这样总不是事儿,这不巴巴儿地找您来了吗?”。 “哎哟,还真是对不住他,连累他了。”姚织锦笑道,“可是,你们少爷也不该这么晚了打发你一个丫头出来呀” 小昙却忽然面有难色:“不……不是少爷让我来的,少爷他……” “怎么了?”姚织锦知道事情有异,脸色变了变,道,“他是不是说什么了?” “也没啥,少爷说,知道少奶奶在珍味楼忙活,让您不必着急,他……”小昙吞吞吐吐道。 “我要听原话,你给我老实说”姚织锦眉头一挑,声音也不自觉地严厉起来。 小昙吓得朝后退了两步,一闭眼,大声道:“少爷说,管她呢,回来也只会撂脸子,让她死在外边儿算了” 嚯姚织锦心里的怒火一下子腾了起来。这话还真像是谷韶言说出来的,活脱脱就是个败家少爷的口吻当着下人的面儿数落她,这不是生生让她下不来台吗?除了鸢儿,那城南宅子里可都是他的人,他这句话一出口,以后她在下人面前,还有一点儿脸面吗? 她一时火起,拍着桌子道:“好哇,既这样,我今晚还就不回去了说到底,珍味楼才是我的地界儿” 小昙哆哆嗦嗦道:“少奶奶,您要是决定了,自然没有奴婢插话的份儿。但您一个人留在这儿太危险了,要不,奴婢留下来陪您?” 姚织锦心头一暖,拉了拉她的手,皱着脸道:“还是你对我好” “少奶奶别这么说,不管怎样,从前您和奴婢也算是共患过难,咋的奴婢也不能把您一个人留在这儿啊” 说话间,那男人已经酒足饭饱,喊了了一声“结账”,汤文瑞便走过去,道:“公子您这儿一共是三百一十六文,我给您抹掉零头,就三百文吧” 男人一边从怀里掏钱一边嘟囔:“一顿饭,就这俩菜要三百块,你们这是黑店吧?”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几张红色的纸片递给他。 汤文瑞一怔:“这是个啥么?公子,这玩意儿它既不是铜钱又不是银两,小的活这么大岁数还没见过三百文钱的银票,您看……” “这不就是钱,还能是什么?”男人仿佛很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 汤文瑞见他不像是说笑,顿时纳闷起来,仔细朝男人身上打量了一番,确实再没见到有钱袋子之类的东西,脑袋里一个激灵,回身对姚织锦喊道:“姚姑娘,姚姑娘你快来啊,这个人要吃霸王餐”(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二十三话 神人啊神人 收费章节(12点) 姚织锦正在气头上,一听这话更是了不得,三两步走到那男人面前,一字一顿道:“这位公子,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哪怕是一间小小的饭馆,也自有它的规矩所在。您吃饭,我收钱,就是这么简单,我瞅着您也不像是一个偷奸耍滑的人,怎能如此不讲道义?” 男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将手中的红纸片又朝前递了递,道:“我没说不给钱,这不是吗?这可是你自己不要的呀” 姚织锦气结,这人,还真跟他说不清楚了她叉着腰,恶声恶气道:“你打量着我是三岁小孩儿,这辈子没见过钱不成?你拿着这两张纸走出去,若是能换一个馒头回来,我……” 她本想说跟他姓的,但这话怎么也出不了口,竟发起呆来。 “什么拍戏,你乱七八糟究竟说的是什么” “不是拍戏?那……” 男人的表情愈加犹疑起来,从身后的包里掏出一个方方正正的薄板子呈到几人面前,道:“这个你们认识吗?”。 小昙看了看姚织锦,见她一脸错愕,便嘴快道:“公子,这是您家的菜板子?好轻便哪” 男人吓得往后一跳,又从裤子口袋里取出一张硬纸片,身上扑扑簌簌抖了起来:“那么,你们有没有身份证?” “你到底在说什么,别装神弄鬼的”姚织锦实在受不了了,刚要大发雷霆,却见那人疯了一般在屋子里狂奔一圈,表情看不出是狂喜还是暴怒,他一边跑还一边杀猪似的嚎叫着:“啊啊,我穿越了老天爷你疯了吗?我一个男人,当不了王妃做不了主妇,还没本事带着一众乡亲发家致富,你把我弄来搞毛线啊?我是个技术宅啊” 小昙被他闹出来的动静吓得狠狠哆嗦了一下,往姚织锦背后躲了躲,小声喃喃道:“少奶奶,他……他怪吓人的。” 姚织锦也给唬得不轻,旁边汤文瑞走过来捅了捅她的胳膊,小声道:“姚姑娘,我听说咱润州城隔着海那边有不少小国,你瞅这人衣着如此怪异,还非说那红红的纸片子是钱,必有蹊跷啊我方才听见你说在海边看见他来着,前两天大暴雨,海里头涨水,说不定他就是从那些个小国被冲过来的,这些纸片儿就是他们用的钱,跟咱们不一样” 姚织锦认为他说得很有道理,心里琢磨着若真是这样,这人也怪可怜的,左右无法,只得挥了挥手道:“既这样也罢了,你们别让他在这胡闹,赶紧轰他出去,咱们打烊是正理。若由着他折腾,就没个完了” “姚姑娘,你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不然还能怎么样?反正三百文钱也不算多,就当我倒霉,请他吃一顿算了” “这可不行”汤文瑞一脸严肃道,“咱们珍味楼刚刚重新开张,正是立规矩的时候。您就这么把他赶出去,一点惩罚没有,给街里街坊的瞧见了,还以为咱们是好欺负的,说不定今后见天儿的来吃白食,那咱们还有个消停日子吗?我看,怎么着也得打他一顿,让他长长记性,也起一个杀鸡给猴看的作用啊” 姚织锦犹豫了一下,转头见那男人还在疯跑不休,只得点点头道:“你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那么……只打一下下就好了,动作轻点儿,可别把人给打坏了。” “得嘞,您放心”汤文瑞巴不得一声儿地立刻回身道:“罗阿保、二顺子,赶紧操家伙呀,还愣着干啥” 那二人立刻依言跑到后院,拿了扫帚簸箕等物,还顺带捎来一根足有碗口粗细的大棍子,揪着那男人将他扔到门外石板路上,扬起手中的东西就往下砸。 姚织锦在旁看得胆战心惊,死死揽着小昙的胳膊直往旁边躲。这一棍下去,不把这人打吐血才怪话说那木棍儿是打哪来的,她怎么从没见过啊 扫帚和木棍带着呼呼的风声,直朝着男人屁股招呼而去,还没挨到衣服边儿,那人已经吱哇乱叫起来,口中含混不清道:“别打,别打,好汉饶命,棒下留人我……我有法子抵你们的饭钱” 姚织锦听到这里,赶紧上去将罗阿保二人拦下了,一叠声道:“行了行了,别打,看着太惨了先听他怎么说。” 男人翻爬起身,战战兢兢看着姚织锦,道:“美女……哦不是,姑娘,你是这家店老板是吧?我真不是故意吃霸王餐,实在是没法子呀你们是酒楼,那肯定常备着骨头汤什么的,羊肉还有吗?”。 “你还要吃?”姚织锦登时柳眉倒竖。 “不是不是,你误会了”男人连连摇手,“实话跟你说吧,我呢,平常就喜欢宅在家里,咳,就是十天半个月不出门,专捣鼓自己的小玩意儿的那种人。成天在家里,吃饭是个问题,那些垃圾食品吃得我都恶心了,只能自己琢磨着弄些好吃的来照顾这张嘴,时间一长,手艺也越来越好。今儿我白吃了你一顿,千错万错都是我错,你千万别跟我计较。要不,我教你一样美食的做法?从你们的穿着来看,这道菜现在应该还没出现呢” 姚织锦完全弄不明白他叽里咕噜说的是什么,但至少有一件事她听清楚了,这家伙会做菜,而且这道菜,十有八九润州城里没有。 她的心思一下子活动起来。做厨子开饭馆,说白了不就是一句话,“人无我有,人有我精”吗?如果这人真有本事,可不能白白让他溜走,得抓住这个机会才行 她看着那人一片诚恳的脸,握了握拳头道:“那好,你现在就跟我去厨房,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几斤几两” “诶,好嘞,来了来了”那人如蒙大赦,连忙跟在她身后往厨房走。姚织锦率先抢进去,道:“你说吧,需要我准备什么?” 男人道:“这道菜特简便,一个锅子,就能让一大桌的人都吃得尽兴吃得满意。你一看就是个聪明人,看着我做一遍,保准就会了” 说着,他东瞧瞧西看看,先将一块羊腿肉拿起来,对姚织锦笑道:“我刀工不好,切的肉太厚,劳烦你帮我切成薄片。”姚织锦瞪他一眼,却依言而行。 接着,他从旁边拿了一个陶砂锅,将现成的骨头汤倒进去,随便寻摸了几样药材也扔进锅里,再倒上半瓶绍酒,搁在灶上炖煮。又从柜子里拿了芝麻酱、腐乳、香油等调味料和一小簇芫荽,都放在一个小碟子里拌匀了,等到汤一滚,立刻将切好的羊肉片放进锅里拨散,待肉煮成灰白色,便捞起来放进小碟中,恭恭敬敬递道姚织锦面前,道:“姑娘,你尝尝如何。” 这就算是做好了?姚织锦半信半疑地看他一眼,拿起一双筷子接过小碟,将羊肉粘了蘸酱料,送进口中,顿时眉间一松。 在她的记忆中,无论是《玉馔集》中的记载,还是陶善品和屠艳娘对她的教导,羊肉的烹煮方法不外乎黄焖、红烧或是清炖,火候掌握的不好,很容易把肉煮的老了,那便差了滋味。这男人所使用的烹煮方法看起来虽怪异,然而煮好的肉却十分细嫩,简直入口即化,不仅如此,肉片中还充分吸收了骨头汤的鲜甜,在蘸碟中裹一圈,混合了芝麻酱的沉厚之香和腐乳的咸鲜口感,好吃的让人差点把舌头吞下去。 她细细咀嚼着,有些发愣,男人在旁见她这副表情,志得意满道:“怎么样,很不错吧?抵得了那顿饭不?” 废话,厨子向来把自己的独门秘方看得比什么都贵重,当初她一张酱料的方子都买了二百两,更别说这道菜了 姚织锦心里虽是这么想,脸上的表情却依旧严肃,清咳两声道:“唔,你还算是个有心人,我也不好诸多勉强,饭钱的事,就这么算了吧。我问你,这道菜叫什么名字?” “涮羊肉”男人张口就答,“不瞒你说,我还会做好多菜呢,保准你都没见过” 涮羊肉?虽算不得什么高雅之名,倒也颇为贴切啊,羊肉搁进锅里,煮两下就捞起来,不是“涮”又是什么? 姚织锦点点头:“嗯,那你又叫什么名字,现在于何处落脚?” “我啊,我叫丁伟强,前两天在海边玩,一个大浪打过来被卷进海中,再醒过来,就到了你们这儿了,哪有什么落脚之处?来了这个鬼地方,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离开。”男人嘟囔道,忽然眼睛一亮,“姑娘,你这人一看就心善,能不能收留我?我不要钱,一天管两顿饭就行,我帮你做事,还把自己会做的菜都教给你好吗?”。 姚织锦差点笑出来。这家伙阴差阳错来到润州,看着不修边幅,却有这一手本事,实乃神人也若真能将他会做的菜都学全了,珍味楼还用为“特色”二字发愁吗? 她巴不得马上就答应,但仔细想了想,又觉不妥——天上不会平白无故掉馅饼,万一这人是别的哪家酒楼派来的奸细,先给她个甜枣尝尝,回头将她的拿手菜都学了去,她哭都没处哭 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她便对丁伟强道:“我店里如今人手足够,也不能白养着个闲人。这样吧,我先给你几两银子,你去城里找个客栈安顿下来,此事我得和掌柜的合计合计,明天这个时候你再过来问结果。”(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二十四话 留下他 收费章节(12点) 送走了丁伟强,汤文瑞和洪老头他们也陆续离开,姚织锦果然赌气没回城南。珍味楼的内堂之中有一间临时用来休息的屋子,床和各样用具齐备,是重开珍味楼之前专门设的,店里上上下下万一谁有个头疼脑热的,可以在这里歇息,开业这几天还没有人住过,姚织锦便领着小昙在那儿暂且安顿下来。 已经是亥正时刻,西大街上走动的行人渐渐少了,窗外除了偶尔从远处间或传来的三两声狗吠,再无其他任何声响。 小昙去厨房烧了水,伺候姚织锦洗漱了,让她钻进被窝替她盖好被子,自己也在床边坐下,吐着舌头笑道:“也没跟家里说一声儿就在珍味楼里歇了,倘若教少爷知道,明儿非扒了我的皮不可不知还怎样骂我撺掇主子不学好呢” 小昙犹豫了一下,道:“少奶奶,记得从前您在府里时,奴婢还常常在你面前说三少爷的好话,说他这人虽然有些不着调,却也没什么坏心,对下人是最好的。今儿他那句话一出口,生生唬了我一大跳。论理我做丫头的不该在您面前搬嘴,只是,连我都觉得,他那样说实是太过分了。” “所以我就说,他那个人拧起来,脾气比姑娘家还别扭”姚织锦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有什么话,回去对着墙壁自个儿骂个够不行吗,干嘛非得当着一屋子人的面儿让我跌份?” 小昙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惊一乍道:“三少奶奶,等您跟少爷见了面,可千万别提这事儿,更不能让他知道是奴婢告诉您的,否则,我可要倒大霉的” “你当我是傻子不成?我才没空跟他嚼舌根呢。好了好了,我们别尽着说他,一个讨厌鬼,有什么可说的?今儿难为你在这里陪我,也别讲究那么多,咱俩挤着凑活****也就罢了。早点睡吧,明天一早珍味楼里还有好些事要忙呢” 说罢,姚织锦缩进被子里翻了个身,脸冲着墙壁睡了。 ====================== 第二天一早汤文瑞来开店门,发现姚织锦和小昙都在这儿,着实吓了一跳,急吼吼地追问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姚织锦懒得和他唠叨这些个家事,只推说昨夜忙的太晚,两个姑娘家回去怕不安全,索性就在酒楼里住下了。 小昙急匆匆在店里吃过早饭,就回城南了,想必是得去给柳叶一个交代,姚织锦沏了一壶茶,给自己斟了一杯,立在柜台前对汤文瑞道:“汤掌柜,正好现在酒楼里清闲,昨晚上那个丁伟强一事,咱俩还得商量商量才是。昨儿他在厨房做了一道菜,叫‘涮羊肉’,我从未听说过,尝了之后只觉滋味甚好,操作起来也简便。我想着,如今天气还有点热,等秋凉的时候,你记着把它写进菜单里,推荐给客人们,我估计,他们一准儿喜欢那味道。” 汤文瑞立刻找来纸笔,将这件事记了下来,抬头笑着道:“这二年记性越发差了,不用笔写下来,非转过背就给忘了不可,若是误了姑娘的大事,可真该挨巴掌。” 姚织锦点点头,也笑道:“回头你可得提醒我再和洪老头一起把这道菜琢磨琢磨,看能不能在里头加入一些别的食材,让味道更加鲜甜。另外,丁伟强昨晚告诉我,他确实是被一头大浪打进海里飘到润州城来的,如今住的地方都没有,更别提谋生的手段了。他问我能不能将他收留在咱们珍味楼中,说是不要钱,每天两顿饭管饱就行。听他说,他还会做不少咱们这儿没有的美食,只要我肯收留他,以后他全都教给我呢我心里想着,若此事能成真,当然再好不过,可就怕,他……” “我知姑娘是想让他来的,却又担心他表面无依无靠孤苦伶仃,实际上却另有所图,是吧?”汤文瑞是何等样人,他立刻就明白了姚织锦想说的是什么,“姑娘的担忧不无道理,可要我说,咱们也用不着太过杞人忧天。你想想,那个丁伟强从穿着来看就怪里怪气,他那身衣服,真想在润州城里买,还未必能买到再说,他那人看起来有点缺心眼儿,可不像是装的,你若实在不放心,等他来了店里,我给他安排点杂事做,再让罗阿保他们哥儿几个上心盯着,我自己空闲时也多注意,应是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有你们盯着,我便也不至于提心吊胆的了。”姚织锦表示同意,“那,今天晚上他再来,我可就留下他了啊?他若实在没地方住,内堂那间屋子可以暂时让他歇息。” 汤文瑞呵呵笑道:“姚姑娘,你是老板,当然怎么说怎么算,不过,有件事我尚有点意见。这丁伟强他说不要工钱,在我看来,却是大大地不妥。俗话说的好,亲兄弟,明算账,他既然在咱们店里头帮忙,若是一点工钱不给,传出去,倒显得咱们克扣人家。反正他一个人也使不了多少钱,比着罗阿保他们的工钱给就行,你说呢?” 姚织锦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欣赏,连连颔首道:“汤掌柜,请你来我这店里打理,这一步我真真儿是走对了。你考虑得很周到,就照你说的做吧。” “得嘞,您就请好吧”汤文瑞吆喝一声,转身到后院去了。 丁伟强还真是个守时的人,这天晚上,戌时才刚过,他就再次来到了珍味楼。 彼时姚织锦刚刚在厨房里忙活完,站了一天,纵是年轻,依旧觉得腰酸背疼,正使劲捶打自己的肩膀,丁伟强走了进来,一脸忐忑地瞅着她,道:“姑娘,我又来了,你们……你们考虑的怎么样,能要我吗?”。 姚织锦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似笑非笑道:“丑话说在前头,我这珍味楼不是个轻省地方,一旦忙起来,可能连正经吃饭的时间都没有,随便巴拉两口就是一餐,而且事情多得根本没时间坐下休息。你昨天说,自己平常天天呆在家,既不下地干活,也不出去挣钱,恐怕把骨头都养懒了,我这儿这么累,你能受得了?” “能行,能行”丁伟强点头如捣蒜,“我都穿越到这儿来了,也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回到自己家,说不定这辈子都得交代在这里,不养活自己怎么行?你们这地方没有电,又上不了网,我大把空闲时间,还不如干点活,能充实些。姑娘——昨天听那位掌柜的说你姓姚——姚姑娘,你给我一个机会,我还你一片晴空,决不让你多操一点心的” 姚织锦对他这一大通表决心的话混没在意,只从中揪出了一个关键词:“上网?什么网?我们这儿也有啊,海边渔夫的渔网还是墙角蜘蛛网?” “……不是,那是我们那个地方特有的,在你们这里找不到。” 姚织锦也就不再追究下去,点头道:“那好吧,我跟汤掌柜合计过,你在这里做工,不要工钱不行,具体的酬劳,由他来跟你谈。你倒是跟我说说,你还会做什么好菜?” 丁伟强脸上的表情顿时活泛起来:“嘿,我早说了我这人自学成才,肚子里藏着一堆食谱呢,就是蓝x厨师学校的人也未必能比得上让我想想啊,姚姑娘,你听说过水煮鱼吗?”。 姚织锦默默地摇了摇头。 “咳,那玩意儿很简单……哎哟不对,在你们这个时代,恐怕还没有辣椒,这不成啊”丁伟强一拍脑门,懊丧地道。 “辣椒?我的确没听说过,不过,有个‘辣’字——是不是辛辣之物?我们这里的确比较少吃辣,需要用到时,会以茱萸代替,另外,花椒也是辛辣麻香的东西嘛” 丁伟强眼睛一亮:“那就万事ok了,现在有点晚,你们要打烊了吧?明天我就正式来报道,顺便再教你怎样做豆瓣酱,只要有了这东西,再把你说的那个茱萸晒干了磨成粉,做出来的菜,看一眼都让人觉得口水长流” 姚织锦无奈道:“我知道你是从别的地方来的,说话习惯跟我们不大一样,不过还麻烦你尽量说我能听懂的行吗?这样听一半猜一半,太费劲了还有,明天让罗阿保他们带你去换一身衣裳,银子从汤掌柜账上支,你现在这副打扮,走出去不用做什么事,人家都光盯着你看了。” “好好,没问题,那我先走了,明天一早肯定准时来”丁伟强乐得抓起姚织锦的手,使劲甩了甩,“谢谢,真是太感谢了” 话音未落,大门外忽然进来一个人,边走边大声道:“姚织锦,你胆子也忒大了,居然敢整晚不回家,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夫君吗?”。 姚织锦一回头,就见谷韶言嘴角勾着一抹邪笑正朝她走过来,眼看着就要到跟前,他却突然停下了,死死盯着丁伟强的手,脸色一变,道:“我当你是为什么,原来,是外头有好东西,勾得你连家在什么地方都不记得了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二十五话 抽油烟机 收费章节(12点) 姚织锦一怔,即刻觉得一条阴冷之气顺着腰际直冲到后脖颈,激得脑袋里一阵发凉,回身冲着丁伟强压低了嗓子咬牙切齿道:“还不撒手” 丁伟强连忙缩手不迭,小心翼翼地望望她脸上的表情,又转过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似笑非笑的谷韶言,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心惊胆战道:“姚姑娘,他……该不会是你老公吧?” 姚织锦淡淡地“嗯”了一声。 “你给我闭嘴“姚织锦恨恨瞪他一眼,没好气地凶他道,”有这闲工夫长吁短叹的,还不如赶紧回去准备准备早点歇了,明天早上你若敢迟到,我绝对让你没好果子吃” 话才刚说完,丁伟强拔腿就跑,一阵风似的从谷韶言身边掠过,狂奔而去。 谷韶言一路追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这才回头道:“姚织锦,你就不预备解释一下?”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有什么好解释的?”姚织锦压根儿不回头看他,自顾自拿了一张抹布擦桌子,“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管不了,也不想管。” “唔,你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谷韶言说着,朝左右看了看,见汤文瑞和那三个伙计都在忙着自己的事,仿佛对他的到来丝毫亦不在乎,便向前踱了两步站在姚织锦背后,小声道,“喂,不要装忙了,你还打算在这里住多久?别说我没提醒你,酒楼饭馆里老鼠最多,到了晚上全钻到你床头去差不多行了,我都已经亲自来接你了,你也将将就就,顺着台阶下来吧” 姚织锦诧异地回头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始终没从他脸上找到一丝不悦之色,于是道:“我以为方才那人……你一定会发一通脾气,怎么……” “不是你说的吗?身正不怕影子斜,再说,看那家伙的装扮样貌,你若能瞧得上眼,真真儿算是瞎了。别磨蹭,麻溜的跟我回家,再这么闹下去,真要给人看笑话了” “可是,你不是说……”姚织锦差点将小昙告诉她的话说出来,幸亏及时收住了口。她心里想着,谷韶言这样的人,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纡尊降贵了,自己好歹也该给他点面子,若一直这样拿乔作势的,到了最后,很可能吃亏的是自己。 她见谷韶言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便扔下手中抹布道:“算了,没什么,走吧。”跟着他回了城南的家。两人的这一场吵闹,也就算是告一段落。 ==================== 隔天一早,姚织锦照例在关大强的陪伴下来到珍味楼。 丁伟强天还没亮就在门口候着,因为起得太早,还坐在台阶上打了个盹儿。等到汤文瑞来开了门,给他安排了工作,立刻就跑去了后院。姚织锦抵达珍味楼时,他已经劈了一大捆柴,堆在院子里,看着倒还挺壮观。 姚织锦去厨房里检查了一下要用的食材,吩咐二顺子去城东一间药材铺买些茯苓、当归、黄芪之类的药材回来,一转身看见丁伟强叉着腰站在院子里呼哧呼哧直喘气,便笑着走过去道:“你还真挺卖力的,不过柴火用不着一气儿劈这么多,这两天雨水多,都搁在院子里,万一被淋湿了,反而是个麻烦。我瞧你换上了我们这儿的衣服看起来果然顺眼许多,只是脑袋顶上那一簇簇短发看着着实碍眼,等到秋凉时去买顶帽子戴上,好歹遮遮丑。” “遮……遮丑?”丁伟强立刻哭丧起脸来,“我这发型可是我们那儿最好的发型师给我剪的,就咔嚓咔嚓两剪刀,花了我两百多块钱,你还嫌弃啊果然,像我这种人,永远不会明白女生在想些什么的。” “行了,别埋怨了。”姚织锦瞪他一眼,一边往厨房里走一边道,“等会儿汤掌柜要去单记酒铺结账,我们珍味楼用的酒都是从他们那儿拿,每个月结一次账。你也跟着去跑一趟,以后能还能帮上一点忙。” “没问题,你交代的事我一定踏踏实实办好喽”丁伟强痛快地答应一声,立刻去找汤文瑞,姚织锦望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也兀自做事去了。 临近中午,珍味楼渐渐忙碌起来。 汤文瑞生怕耽误了店里的生意,离开单记酒铺,便领着丁伟强一溜小跑,刚进门,就闻到一阵扑鼻而来的花椒味。 “嗯,咱姚姑娘又在做那道花椒鸡了,闻着味儿可真香,只是她自己可受苦了,唉”他叹了一声,转进柜台后头。 “为什么?”丁伟强不解地问道。 “你个傻蛋,这还用我说吗?”。汤文瑞白他一眼,“那花椒被油一炸,闻着是特别辛辣过瘾,可做菜的人往往会被呛得说不出话来,又是打喷嚏,又是流眼泪,还得小心躲开点儿,别喷到锅里,甭提多难受了做了厨子,这些事情就是难免的,就是姚姑娘那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看着真不落忍啊” 他说完这句话,自顾自去忙他的事了,丁伟强在心里合计了一番,顺着脚走进厨房,正巧看见姚织锦像被狗撵一样从厨房跑出来,双手撑在膝盖上使劲打喷嚏,一抬头,果然满脸都是眼泪。 丁伟强给唬了一跳,连忙走过去,想替她拍拍后背却又不敢动手,只得问道:“姚姑娘,你还好吧?这道菜要是做得这么痛苦,干脆就不要做,把它从菜单上剔下来不就得了?你看你弄的……” 姚织锦费了好大功夫终于喘匀气,直起身子来笑道:“这菜我都做了好几回了,突然从菜单上撤下来也是不好。再说,其实平常问题也不大,只是今天刚巧是倒刮风,一阵风吹过来,油烟全往我脸上扑,确实有点呛得慌。” 丁伟强往四周看了看,忽见院子里堆着的一叠木板子,灵机一动便问道:“姚姑娘,那些木板还有用没?” “嗯?哦,那是早些日子珍味楼重新装潢,换下来的,我早就让罗阿保他们给清出去,想必他们最近忙,没顾得上。你若是想要,就只管拿去。”姚织锦眼珠儿一转,笑道,“怎么,你是嫌我珍味楼给你安排的住处太简陋,想自己造几样家具不成?” “你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丁伟强也笑了,“我是听你说,厨房里油烟多,在里面做事很难受,所以,想着帮你做一样东西,你放心,只要有了这个,甭管你是做花椒鸡还是别的什么菜,保准再呛不着你” “有这种东西?”姚织锦惊奇道。 丁伟强志得意满地拍拍胸脯:“嘿,那当然了你别忘了,我早说过我可是技术宅,把atm机刷成安卓系统那种事对我来说是难了点,但做这么个小东西,那可是易如反掌你等着吧,不出几天,保准让你大吃一惊” 姚织锦困惑地摇摇头:“你又开始说我听不懂的话了,不管你要干嘛,反正那堆木板你喜欢的就只管拿去用,我做菜去了。”说罢转身回了厨房。 接下来几天,丁伟强只要一有空,就在后院里拿着各样工具敲敲打打,将那些木板切磨得像一片片半尺来宽的树叶,又将它们全部固定在一个木头圆盒里,风一吹,还会滴溜溜地转,底下接上一条长长的细麻绳。 珍味楼里的伙计和掌柜们对此都觉得非常新鲜,站在旁边能看上大半天,每天来送柴火的小哥因为对此有兴趣,还蹲在旁边心甘情愿地帮他打下手。姚织锦看在眼里又纳闷又好笑,也便随他们去了。 五六天之后,那样玩意总算是做好了。趁着下午休息的空档,丁伟强爬上爬下,卸下厨房的一扇窗户,将那东西装上去,神秘兮兮地从灶台上跳下来,笑呵呵地道:“姚姑娘,现在你随便炒一道什么菜吧,我让你见识见识这东西的威力。” 姚织锦嘴里嘟嘟囔囔仿佛很不情愿,实际上心中却好奇得很,依言从菜筐里挑了一棵圆白菜,摘洗干净切成细丝扔进油锅里,随着“嗤啦”一声响,一股子油烟立刻窜了起来。她还特意往里又撒了一大把花椒,这天风势很大,厨房里霎时间浓烟滚滚,连人影都快要瞧不见了。 丁伟强抓住从那“玩意”上垂下来的细麻绳,像个猴儿般飞速窜出厨房,那些树叶一样的木板立刻旋转起来,屋里的油烟被它一卷,有一大半立刻顺着缝隙飘散出去,厨房里顿时清爽了不少。 他拉着麻绳在院子里跑了个来回,再回到厨房时,见姚织锦正站在灶台边冲他笑,便得意洋洋道:“怎么样,还行吧?这样一来,再多的油烟也不怕” 姚织锦也十分欣喜,道:“果然挺好使,没想到你还挺有两下子,这玩意叫个啥?” “这个嘛,就叫抽油烟机”丁伟强乐的颠颠的,“在我们那儿,家家户户都有它,炒菜做饭特方便” “抽油烟机?”姚织锦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倒是还挺贴切,只是,它必须要有人拉着那根绳子在外头跑上一圈才能把油烟都排出去吗?这样太累了” “没关系,不用怕反正我事情也不多,往后你和洪大叔每天做饭的时候,我就帮你们拉抽油烟机,为你们营造舒适的工作环境。你恐怕不知道吧?吸多了油烟,人会生病的” 丁伟强说着,拉起绳子又跑进院子里,一边跑一边大声吆喝道:“我再跑两圈,让你见识见识这东西的厉害谁说技术宅……” 他话还没说完,只听“格拉”一声,挂在墙壁上的“抽油烟机”突然一歪,掉了下来,整个砸在菜锅里,里面的圆白菜丝被溅得到处都是。 姚织锦吓得差点昏死过去,赶忙往后一跳稳住心神,握住拳头就是一声崩天裂地的大吼:“丁伟强” 后者闻声立刻冲进来,见厨房中一片大乱,那些个木板做成的叶片还兀自转个不休,在锅里面直搅和,慌忙连声道:“没事,不要怕,有的救,只是没固定好罢了。姚姑娘你千万冷静,不要发飙,我马上处理,马上处理” 姚织锦擦了擦吓出来的一头冷汗,憋不出“噗”声笑了出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二十六话 两不相见 收费章节(12点) 转眼珍味楼重新开张已有月余,按照当初的约定,每个月的月初,汤文瑞得将上个月的净赚利润算出来,写清楚明细,再将钱按照三七之比分成两份,等着姚家大宅里的人来取走属于他们的那一份。 不知道三朝回门那天,在听了谷韶言的那番话之后,姚家如今是怎样一种情形,但既然他们悄声没息的没闹出一点动静,想必对这个分配方案已经算是默认,但心中肯定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姚江烈现在不过是个摆设,她爹爹又向来是个没主意的,姚家的大权现在八成握在那两位太太手中,一想起避无可避地要和她们见面,姚织锦心中就是一阵发烦——碰到一起就是勾心斗角唇枪舌剑的,她又不愿意落下风,实在是太累了 说着,将披风披在姚织锦肩上,上下打量一番,笑道:“怨不得少奶奶喜欢黄黄绿绿的颜色,这披风一上身,果然整个人都活泛鲜亮起来,要奴婢说,比前两日穿那桃红的还好看呢” 姚织锦勉强冲她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那件披风,嘴角一咧,愁眉苦脸地道:“我也觉得外头怪冷的,要不我今儿不去珍味楼得了。” “那怎么行?”谷韶言应声推门走了进来,一见她,眼睛也亮了亮,唇边勾出一抹笑,道,“我大略知道你为何不愿意去,但你也该清楚,这事不是汤文瑞或是老洪能处理得了的。万事开头难,熬过了今天这一遭,往后也就轻省了。你不是一向自夸天上地下无可畏惧吗?这么点小事就推三阻四,今后还想立威?” “谁告诉你我要立什么威了?”姚织锦白他一眼,“我就只想好好地开饭馆,认认真真钻磨厨艺,别的事,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那两位太太,大的城府极深,二的那个嘛……还真的很二,想起来就觉得头疼。” “行了别抱怨了,这点事难不倒你,赶紧去吃早点,厨子做了你喜欢的鸡汤小馄饨,好歹给个面子吃两口,不然往后他该寒心了。”谷韶言说着一把将她拽出门口,一路走到前厅门口,朝她身上的披风又看了看,道,“你我初次见面时,你就穿着一身半旧的绿衫子,袖口都磨破了,不过……” 剩下的话他没说出来,只敦促姚织锦快点进去吃饭,自己却往大门外去了。 ===================== 早饭后,姚织锦在关大强的陪伴下回到珍味楼。 在车上时,她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若要吵架打架,她自然奉陪,反正说白了,那两位太太不过常年好吃好喝的养着,浑身富贵气,手上连一点力气也没有;而她这两年走南闯北,身子骨比从前结实多了,个头比大太太还高,真要打起来,她们俩还未必她的对手。若然她们带了小厮,那……纵是洪老头不方便出手,汤文瑞他们总不会坐视不理吧? 等进了门,她才发现自己实在是想得太多了——姚家的人的的确确已经到了,不过来人,却是她爹姚江寒,以及亲娘冯姨娘。 她心中松了一口气之外又是一喜,随随便便叫了声“爹”,便快步走到冯姨娘跟前儿,攥住她的手道:“娘怎么也跑出来了?这两日天气转凉,别在外头胡乱走动,好生在床上养着才是。最近身子可好吗?”。 冯姨娘刚要说话,姚江寒抢先接过话头道:“锦儿,我带你母亲来也不为别的,这两日她的病又重了些,我每日去瞧她时,见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老这么病病歪歪的不是办法,前儿韶言那孩子不是说给她请了大夫吗?我想趁着今天过来的功夫,顺便也将她送过来,你晚上回家时将你母亲也带过去,让她赶紧治病要紧哪” 姚织锦抬起头,淡淡一笑,道:“这些日子我忙得头都发昏了,竟把这事儿忘了个一干二净,想必谷韶言也是一样,都是我们的不对,既然娘来了,今晚就和我一起回去住一段日子,我在旁伺候着,自己也觉安心些。我只是不明白,爹爹在润州城住了也有好几十年了,怎么那些个医术精湛的大夫,您竟一个也不认识?” 姚江寒被这话噎得哑口无言,过了好半天,才嗫嚅着道:“锦儿,爹爹知道你怪我没照顾好你母亲,宛贞嘴上不说,心里恐怕也是怨我的。只是……这姚家大宅里,从前就不是由我做主,如今又出了贩私盐这档子事,不瞒你说,我现在轻易都不愿出门去,总觉得路上那些人看我的眼神里都透着异样,我这心里也不好受哇” 说到底,还不是面子上过不去?呵,这会子觉得满城人都在看笑话了,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规规矩矩的,若不搀和那贩私盐的买卖,她姚织锦这会子说不定还在桐安城里安安心心地经营着玉馔斋,又怎会心不甘情不愿地嫁给谷韶言为妻? 姚织锦懒得和他多说,回头对汤文瑞道:“汤掌柜,给‘那边’的银子准备好了没有?” 汤文瑞答应一声,立刻从柜台底下拿出一封用红纸包好的银子,一溜烟地跑过来往桌上一搁,道:“姚姑娘,我办事你放心嘛喏,这是五十二两,正好是咱们上月利润中的三份,二老爷要是有所怀疑,我这就去拿账簿给你瞅瞅?” “不必了,不必了”姚江寒连忙摇手,“锦儿是我亲生闺女,她说多少就是多少,我一点怀疑的意思都没有。你去吧,我有些话,想单独跟她说。” 汤文瑞诺诺而去,姚江寒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道:“一个月能净赚一百多两银子,这还是刚开张,锦儿,你果然是个能干的姑娘,用不着**一点心,反而是爹爹常给你添麻烦,还连累你也脱身不得。你若还在京城,日子不知过得怎样平安喜乐,如今却嫁给了自己不如意之人,我每每想起,心中实在是……”说着就要擦眼泪。 姚织锦着实不耐烦起来,先叫过二顺子,吩咐他趁着现在清闲,去城南谷韶言的酒坊跟他说一声,让他立刻安排请大夫的事,又在一张自己平常坐的灰鼠软椅里搁了个厚实垫子,将冯姨娘扶过去安顿好,这才回身对双眼濡湿的姚江寒道:“这些车轱辘话,从今往后爹爹大可不必再说了,木已成舟,您说得再多,亦不能令我的心好受些,反而愈加难过,到最后又闹得大家不得安生,何苦来呢?这五十多两银子,完全够姚家大宅一个月的吃穿用度,若是省着些,说不定还能存下来一星半点儿,日子是不用发愁的,我早已说过,只要您本本分分的,别再想着从那些歪门邪道的门路里捞银子,我这些年就算是没白受罪。照我看,往后也用不着您亲自来取银子,随便支使姚升他们来跑一趟也就罢了,逢年过节,我和谷韶言自会回去探望你们。” 这话竟有些两不相见的意思了,姚江寒一口气提不上来,弓着身子大咳了两声,脸憋得通红,喘了好半天才道“锦儿,你这孩子……心怎么这般硬了?” “女儿也不想这样,但倘若爹爹和我位置互换,您也去谷家当两天粗使丫头,成天被谷元亨那个老贼变着法儿的欺负,再被逼着嫁人,不出三个月,只怕您的心比我还硬我只想过两天安生日子,这要求很过分么?”姚织锦立在他面前,一字一句地道。 姚江寒嘴唇一个劲儿地哆嗦,站起身来,卷起桌上那一封银子,径直闯出门去了。姚织锦这才走到冯姨娘跟前蹲下身,将手放在她的膝盖上,笑着道:“娘的身子不好,可要跟着锦儿过一段日子啦,您旁的事不用理,若有想吃的想要的而我又不在家,就只管告诉鸢儿,她跟了我那么些年,出不了差错的。” 冯姨娘叹了口气,伸出枯瘦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傻孩子,你何必跟你爹说那些刺心的话?不看别的,你至少也该看着小时候他那么疼你的份上,稍微担待一点。” 姚织锦也呼出一口长气,低下头静默了半晌,道:“娘,我实在是担待不起了……” 恰在这时,一辆车在门口停了下来,柳叶从车上跳下,三两步跑进珍味楼里,走到二人面前笑着叫道:“少奶奶,奴婢来接姨娘回去呢” 姚织锦回头一看是她,忙道:“哟,柳叶姐姐,我方才不过是打发人去跟你们少爷说一声,让他做好准备罢了,怎么你还特为跑上一趟?” “少爷说了,少奶奶您每天都在珍味楼里耽搁到申时方归,这地方人来人往,油烟子又大,姨娘留在这儿坐也没处坐,歇也没处歇,倒不如回家清清静静床上歪着舒服些。他已经着人去请那林大夫,早则今日,晚则明日,必定就来家中替姨娘诊病。少爷还让奴婢跟少奶奶打听一下姨娘平素爱吃什么,今晚好让厨子们准备呢”柳叶说着将手中一件夹袄披在冯姨娘身上,扶着她站起来,“少奶奶若是放心,奴婢这就带姨娘回去啦?” 姚织锦心中着实感念。虽说那谷韶言性子乖张,但在这些细处,又的的确确十分上心,两人直到现在尚未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夫妻,他能做到这地步,也算是不易了。 她点点头,对柳叶道:“姐姐甭说这些怪话,我娘交给你,没什么不放心的,你领着她回去吧,我今日也会早点回来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二十七话 狼人? 收费章节(12点) 第一百二十七话狼人? 这一晚姚织锦回家的时间比平常早了些,张罗着让柳叶她们将东院里一间厢房收拾出来给冯姨娘暂住,格外又替她添置了几件厚实的衣裳。鸢儿自小在姚家长大,是个知根知底的,便被调去伺候冯姨娘的起居,姚织锦这边则暂时用着小昙。谷韶言回来后,讲明林大夫会在次日一早到来,厨子准备了几样口味清淡的小菜,大家用了饭便回房歇息不提。 姚织锦去东厢房陪着冯姨娘说了一回话,便在小昙的陪伴下回了自己的房间,一路走,一路琢磨着明日干脆不去珍味楼,在家陪着冯姨娘诊病是正理。这个病拖了也有五、六年,时好时坏,总没有个痊愈的时候,如果有可能,她真盼着这一回能彻底断了根才好。 姚织锦吓得差点没叫出来,待到看清是他,一把火顿时噌地冒了起来,单手捂着心口怒冲冲地道:“你在这儿干什么,想吓死人呐” 小昙似乎也给唬了一跳,哆哆嗦嗦地点上灯,那双眼睛里的妖光立刻遁入一片亮堂之中,再寻不到。她讪讪地笑道:“三少爷您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这样无声无息的……奴婢胆子小,会给吓死的” 谷韶言抿唇一笑:“真是奇了,这是我的房间,我愿意如何就如何,怎么听你们的意思,好像倒诸多埋怨?” “是是是,都是我们的不是了”姚织锦好容易使心跳平静下来,气哼哼地道,“谷三少爷,麻烦你轻移尊步,暂时从‘您’的房间里出去一下,我要换衣裳。” 谷韶言根本对她说的话充耳不闻,转头道:“小昙出去,把门带上。” 小昙怯怯地瞅了姚织锦一眼,不敢违抗,唯唯诺诺地退出房间,关上了门。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姚织锦顿时觉得有点坐立不安,咬了咬嘴唇,回过头道:“你是有话要单独跟我说?那么你说吧,我听着就是。” 谷韶言施施然站起身,晃晃荡荡地走到她跟前,看似满不在乎,但一瞬之间,动作却突然加快,单手握住她的一只手腕拧到背后,另一只手用力一推,将她掀翻在墙壁上,身体立刻欺了上去,将她抵在墙面上不让她动弹,脸距离她不过一寸。 姚织锦刚刚放下的心立刻又提了上来,壮着胆子大声道:“你又犯病了?还不赶紧松开我” 谷韶言微微一笑,说话的声音轻得好似呼吸:“我曾经说过,自己对你有无限耐心,但那并不意味着,你就能高枕无忧。你我好像还有一件事没做完,食髓知味,长夜漫漫,你教我如何安睡?” 姚织锦被他吓得说不出话来,只兀自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离得太近的缘故,他眼睛里的妖光煞然再现,仿佛奔涌而出,流泻到整张脸上,五官明明没有任何变化,但看上去,他仿佛生生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的手指顺着她的脖颈蔓延而下,好像沾染了带毒的水汽,所到之处又麻又痒,最终停在了心口的位置。 “别人的东西我不要。”他似乎意有所指,轻声细语道,“但总有一天,它会变成我的东西。而你姚织锦,做妻子的,除了享受我给你带来的各样便利,似乎,还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你以为我不提,你就能心安理得地当做没事发生么?” 姚织锦一阵大乱,四肢好像都不是属于自己的,明明想推开他,却好像被他蛊惑了,手脚软塌塌的使不上劲儿,连忙死死闭上眼不去看他那两颗眼珠子,拼尽全身力气大声道:“谷韶言,你明明说过不逼我的,你给我点时间……” “逼你?我还以为这是咱们夫妻间的一点小情趣呢”谷韶言轻笑出声,忽然双手攫住她的腰,一低头,嘴唇从她双唇间若有似无地擦过,停留片刻便立即松开,复又站直了身子,仿佛一脸惋惜地道,“你这张小嘴,真是让人贪之不足。你要时间,我就给你时间,无论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他说着,便朝后退开一步,松开了她,朝她脸上仔细觑了觑,似乎憋不住笑,拉开门走了出去。 姚织锦三魂不见了七魄,靠在墙上使劲喘了几口大气,恨恨地骂了一句“神经病”,忽听门“吱呀”又是一响,慌忙抬起头,走进来的却是小昙。 “少奶奶……”那丫头怯生生地立在门边低声道,“您没事吧?奴婢瞅着您的脸好红,先去给您打盆水洗洗可好?” 姚织锦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去,小昙拿起盆子正要出去,走到门口,又回过身,吞吞吐吐地道:“少奶奶,奴婢有一件事,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什么事啊?”姚织锦拂开额头被冷汗打湿的乱发,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了,“咱俩不用讲究那么多,你说吧。” “少爷这个人,有点奇怪。”小昙犹豫道,“从前在谷府,他平常对下人们一派和善,但每个月一到望月之时,就会性子大变,整个人身上,都好像透着邪气一般。您瞧窗外的月亮,今儿恰巧又是满月了。” 姚织锦不懂她在说什么,伸手给自己倒了半杯冷茶,一口气喝下去,道:“你到底什么意思?不妨明说,别叫我猜啊” 小昙跺了跺脚:“唉,这话论理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不该说,可我见您吓得这样,实在是……从前听府里的老人们说,少爷三、四岁那阵儿走失过,上上下下足足花了半个月才把他找回来。寻到他时,他竟是在狼窝里……这件事府里上下皆讳莫如深,但总有那么一两句话会传出来,飘到奴婢们耳里。据说,世间有一种人,因为种种原因和家人失散了,落入深山老林被狼捡到抚养长大,由于吃了母狼的奶,就会染上狼性,每到望月之时,就会变得和平常不一样,您说,三少爷会不会也是这样?” 这种传说,在每个城镇之中都比比皆是,姚织锦自然也曾听闻过。如今见小昙这样说,她的心顿时狠狠地往下坠了坠——不……不会这么邪门吧?难道这谷韶言,当真是异于常人?她姚织锦这到底是什么命,被逼无奈嫁了一个自己不如意的夫君,如今竟还是在狼堆里混过的,他该不会就是人们口中谈之色变的“狼人”吧? 她想起谷韶言那双妖异的眸子,身上一冷,连忙道:“你别瞎说,什么望月之日性情大变,通通是无稽之谈,你虽没读过书,也是在富贵人家长大的,这种事如何信得?赶紧去做你的事”与其说是呵斥小昙,倒不如说,是在安慰自己。 小昙见她好像有些生气,也不敢多言,只道:“奴婢去打水了。”便迅速钻了出去。 ==================== 隔天早上,那位在润州城里久负盛名的林大夫果然如约上门。 姚织锦特意留在家中没去珍味楼,陪在冯姨娘身边,看着大夫替她诊病。 那林大夫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年人,头发和胡子间都掺杂了几许银丝,面上沟壑丛生,身材又瘦削,但瞧起病来却是一丝不苟。他皱着眉头在给冯姨娘的两只手都探了脉,一脸严峻地回过头来,捋了捋胡子,却并不说话。 “林大夫,我娘的病究竟如何?”姚织锦着急起来,连忙一叠声地问道。 “谷少奶奶,咱们出去说罢。”林大夫指了指屋外,抬脚正要走,却被那冯姨娘叫住了。 “不用那么麻烦了林大夫,有什么话,您就在这里直言便是。不瞒您说,我病了这些年,自己身子如何,心中也算是有个底,与其这么勉强延挨着,倒不如一次过来个痛快。您……您别避着我了,说吧” 林大夫见她执意如此,也不好推拒,便一脸为难地道:“谷少奶奶,那老夫便明言了。令堂这个病,初起是痰咳之症,若当时能好好医治,不算是什么大病,我倒有七八成的把握能医好。也不知是什么缘故,这个病拖了……足有五六年吧?病象由表及里,逐渐深入五脏六腑,如今不仅混入血液,连骨骼亦有所损伤,所以……” 姚织锦急得坐不住,腾地站起身来:“林大夫,您的意思是,我娘的病就没指望了?” “呵呵,少奶奶稍安勿躁,听老夫慢慢道来才是。”林大夫抚着自己下巴上的长须,“您是谷三少爷的夫人,谷三少曾千叮万嘱,令老夫一定要是出浑身解数来医治您的娘亲,老夫自然不敢怠慢,只是这病得用猛药医治,以令堂现在的身子骨,怕是受不住。这样吧,我开几服温补的药方,先将令堂的身体调养好,接下来,再用药医治旧疾。如今已入秋,吃了我的药,若能熬过今年一冬,等来年开春,应是无甚大碍了。” 姚织锦这才松了一口气,道:“都依您说的办,那以后便要多多麻烦了。”说着,正要交过小厮送林大夫出去,回身见柳叶拿了银子出来,似是打算付诊费,忙摁住她的手,“我娘的诊金,就由我来付,你少爷已经帮了我太多,我实在不好意思再让他破费了。” 说完这句话,她取了一块银子交给林大夫,让关大强跟着他去医馆拿药,又安抚了冯姨娘两句,正要走出去,一个婆子踮着脚走进来,道:“少奶奶,门外有个叫丁伟强的,说是您酒楼的伙计,有急事要找您呢” 丁伟强?他来干什么? 姚织锦忙快步走出去,见丁伟强在大门外,一面搓着手,一面来来回回走个不停。 因为知道她娘的病有救了,她此刻心情大好,便笑着道:“小丁,你来干嘛?真难为你还找对了地方呢” 丁伟强一抬头,跟看见救星似的扑了过来,指着远方大声道:“姚姑娘,您快回珍味楼瞧瞧吧,有人来踢馆哪” =============== 重感冒,在电脑前实在坐不住,今天只有一更了……各位菇凉妹纸少年们,某朵各种求~~~~~(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二十八话 踢馆小分队 上 收费章节(16点) 第一百二十八话踢馆小分队(上) “踢馆?何为踢馆?”姚织锦看着满脸焦灼的丁伟强,莫名其妙地问道。 “不是吧,你连这都不懂?这不行啊,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与时俱进懂吗?像你们这样两耳不闻窗外事,只管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怎能知道世界发生了怎样的改变?我……”丁伟强滔滔不绝地絮叨起来。 姚织锦在旁冷眼看着他,低声道:“小丁,请你说人话,行吗?”。 “唔?啊,对不起对不起,咱还是说正事吧。”丁伟强一脸愧疚,用手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苦恼地道,“唉,我该怎么跟你解释呢?简而言之,就是今天上午,咱珍味楼里来了一拨人,一进来就大呼小叫的,说是珍味楼最近风头正劲,要跟咱们比试比试呢” “哎呀,若洪大叔能派上用场,我还用得着这样着急上火的?”丁伟强使劲跺了两下脚,“一听见有人来踢馆,洪大叔立刻就从后厨出来了,可人家压根儿瞧不上他呀,一门心思只要见咱们老板,还说什么跟最强的人比试,才真正是赢得光荣,输得痛快你是没看见,洪大叔气得吹胡子瞪眼,差点一棍子把他们掀出去,我和汤掌柜好说歹说死拉着他,这才没出差错。” 姚织锦暗自忖度了片刻,心里想着反正冯姨娘已经诊病结束,与其呆在家里无事可做,不若去珍味楼走一遭。听丁伟强话里的意思,今天来闹事的这群人恐怕不是善茬,虽说汤文瑞是个能言善道之人,总归是自己在那亲眼看着才能放心。 她于是便点点头,道:“那行吧,你稍等我一下,我回去收拾收拾,顺便让他们雇辆车,这就跟你回珍味楼一趟。我倒要看看,这些来踢馆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 二人很快来到西大街,姚织锦从窗户里看见汤文瑞站在离珍味楼几步之遥的地方左顾右盼,忙叫停了车跳下来几个大步走到他面前,道:“汤掌柜,你站在这儿做什么?酒楼那班人很棘手不成?” 汤文瑞紧皱着眉头道:“老洪跟他们在那儿叽歪呢,声音一个比一个大,吵得我耳根子疼得慌,便索性出来迎一迎你。姚姑娘,来者不善哪” “怎么?莫非是润州城各大酒楼的人联合起来对付我?”姚织锦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不至于吧,珍味楼上个月生意还算不错,但咱们从头做起,还远未到能对城中那些个久负盛名的大酒楼造成威胁的地步,他们怎么如此沉不住气?” “哪是啊”汤文瑞跌足道,“今儿来的,全都是城中一些小饭馆的厨子,甚至连街边卖豆腐脑的小摊档老板也夹杂其中,口口声声念叨着咱们酒楼价格压得平,令他们无路可走了这伙人折腾了半天,我们口水都说的干了,他们死活就是不走,非要见着你不可。我在这等着,也就是为了提醒你一句,跟他们打交道,你得加点小心,俗话说的好,阎王易见,小鬼难缠哪” 听到这里,姚织锦也便有些明白了。说珍味楼的价格压得平,影响了他们的买卖只是一个幌子,事实上,在饮食这一行,借与大酒楼比试来擦亮自己招牌的事情比比皆是。珍味楼如今换了老板厨子,一切只算作是重新出发,在这种时候,那些大酒楼碍于自己的名声,不屑也拉不下脸来上门找麻烦;而这些个小商小贩,做生意原本就是为了讨生活,为了照顾家中那几张嘴什么事都得做,自然不会诸多顾虑。眼下珍味楼势头正盛,这些人跑来砸场子扬言要比试,若赢了,自然在润州城里声名大噪,前路一片亮堂;即使是输了也不丢脸,保不齐还能给人留下“明知不可能而为之”的印象,博得两分好感,于他们只有好处而没有一丁点坏处,简直是没本儿的买卖。 人既然都来了,便没有往外赶的道理。姚织锦须臾之间已盘算周详,对汤文瑞点了点头,领着他和丁伟强走进珍味楼的门。 此时已是晌午,原本是一天之中生意最好的时候,但由于大堂之中有六七个面色不善的男人围坐在圆桌边,个个儿脸上都是气势汹汹,再加上旁边洪老头又急赤白脸地说不上两句话就要跟人“出去练练”,所以,许多食客都不敢进门,只在门口徘徊着,顺带也瞧瞧热闹,就连二楼的雅间,也有不少人打开了房门在那儿探头探脑。 姚织锦缓缓走进去,原本喧闹的大厅立即安静了下来。 她不愿意和人硬碰硬,不动声色地朝四周看了看,竟一眼在人群中发现了一年多以前被她骗了两个枣泥馅大包子的胖大叔,忙死死憋住了笑,一脸惊恐地道:“哎呀,这是怎么了?我不过一日没来,你们就不肯好好做生意,都围在一块堆儿作甚?汤掌柜,这几位等得都不耐烦了,你还不安排人替他们点菜,若是饿着人,那可太过意不去了” 汤文瑞是何等样人,立刻明白姚织锦这是要以退为进,也便做愧疚状,低着头不言语。 一个一身精干短打的三十来岁壮汉从桌边站起,冲他几个伙伴点了点头,以首领之姿迈着大步走了过来,站在姚织锦面前,一开口,声音粗嘎得好似在锯木头:“姚姑娘,今儿我们来,打搅了你的生意,先在这儿跟你陪个不是。我们都是粗人,没念过书,大字也不识得几个,学不会那些拐弯抹角的道道儿,少不得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我们今天来不为别的,只是想要给自己讨个说法,顺便的,也和你切磋一下厨艺,孰优孰劣,一试便知。” 姚织锦仿佛愈加害怕,朝四周看了看,倒退了一步,道:“我都不认识你们,平时井水不犯河水,为什么你们偏偏找我要说法?我一个姑娘家,要撑起这么大一间酒楼,已经很不易了,为了不出纰漏,处处都谨小慎微,莫非这样,也得罪了你们?”说着,还委屈地扁了扁嘴,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上上下下众多围观者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围观群众最大的作用就是,他们不论场合不管身份,永远热情洋溢地高谈阔论,发表自己对每件事的看法。姚织锦这番话一说出口,他们顿时十分尽责地议论开来。 路人甲:“这话说的是,我看这谷家三少奶奶挺本分一人,各色菜肴价格也公道,不论来吃饭的是什么人,就算再忙,也尽力照顾周全了,真真儿没得挑了。” 路人乙:“可不是?最难得的是菜色味道也好哇,咱出来吃顿饭,本就是想拣两样合心意的,让自己吃得舒坦,难道这姚姑娘手艺好些,也算是错了?” 路人丙:“哎哎,前儿他们姚家出的事你们都知道吧?这姚姑娘为了家里,嫁了人还要出来张罗买卖,已经够辛苦了,几个大老爷们儿还寻人家的晦气,脸上也不发热的?” 路人丁:“……” 姚织锦心满意足地将众人的夸赞照单全收,那出来说话的壮汉脸上却红一阵儿白一阵儿的。奶奶的,这就叫做出师不利啊这小姑娘平常是给这些个老百姓灌了迷汤不成?人人抢着帮她说话,凭什么?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姑娘也不必在我面前叫苦,人人家里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你再不济,尚有个家大业大的夫婿在背后给你撑腰,再说,你这珍味楼从前在润州呼风唤雨无往不利,如今恐怕也余威仍在,还有得力的掌柜伙计帮着张罗,哪能理解我们这些小本买卖的苦楚?” “敢问大哥贵姓,是做什么生意的?”姚织锦怯生生问道。 “我么?”那壮汉一梗脖子,指着门外道,“好说,我姓邓,就在那路边上挑个担子卖豆腐脑儿从前到了用饭时间,人人从我面前经过,闻到豆腐脑儿的香味,都会停下脚买上一碗来垫垫肚子,有些老顾客,还会专门过来买了带回家去呢自打你这珍味楼重新开张,人人经过时,抬头一看招牌,都只想空着肚子进去尝尝鲜,谁还搭理我?我这生意眼看是做不下去了嚒” 姚织锦几乎要哭出来了,吸了吸鼻子道:“原来价格低也是错吗?我只想干干净净挣两个钱,不愿弄那些狗屁倒灶的手段,这都不可以吗?而且大哥,你这豆腐脑摊子,开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前珍味楼就以价格公道味道好而著称,那时候,怎不见你叫苦连天?” 她一味地做小伏低,说出来的话却直刺那姓邓的心病,他喉间噎了一下,竟一时间想不起该如何应对。姚织锦也没打算给他机会,径直看向人丛中一直躲闪自己目光的包子铺大叔,怯生生道:“胖大叔,您也是来跟我要说法的?我知道自己从前不懂事,在城里骗了好多吃的,如今还欠着你两个大包子的钱,你若心里想不过,只管上门找我,我保准绝不推脱,连本带利的还给你。我看着你是个憨厚本分的大叔,怎么也跟他们一起欺负我一个姑娘家?” 一席话说得旁人都笑了起来,那胖大叔嘴里嗡隆一声,偏过头去只做听不见。 姚织锦这才看向众人,道:“诸位,我根本不会做豆腐脑,对于各样面点也知之甚少,和这几位可谓是八竿子打不着。最近珍味楼蒙大家照顾,生意不错,也算是混出了点名堂,若是真心想要切磋厨艺的,我无上欢迎,怕就怕,这几位是想踩着我给自己争脸呢”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姚织锦呼出一口长气。要比试厨艺,她自然是不害怕的,就是觉得麻烦,另一方面,也觉得影响了大半天的生意实在不值当,这些人若还知道进退,就该趁早离开才是。 她见那姓邓的壮汉已经有点在自己面前站不下去了,正想说两句好听的将他们打发走完事,圆桌边忽有一人站了起来,顺手还搀扶着一个老者,一齐走到她面前,气鼓鼓地道:“我叫尹鹏,就是街口‘如意饭庄’的老板,和你一样开着一爿饭馆,只不过比不上你这儿阵仗大罢了我总能和你比试比试吧?这位邱大叔,也算是咱们润州城饮食界的老行家,一向以味觉灵敏著称,在润州城盛誉满载,人人都知他最是公道不偏私的,就由他来做评判,姚姑娘意下如何?” 在旁久久未发声的洪老头这下子可憋不住了,狠狠一拍桌子,脸红脖子粗地大声喝道:“跟一个姑娘家较劲,你们可真有出息啊有什么事冲我来,甭柿子只管拣软的捏” “洪大叔,人家明摆着就是没看上你,你这又是何必呢?”丁伟强插嘴道。 这句话令得洪老头登时大怒,脱下脚上鞋子就扑了过去,嘴里骂骂咧咧道:“你个兔崽子,胳膊肘往外拐啊?老子鎚死你” 两人追追打打地冲出门口,声音越来越远了。姚织锦暗叹他们只会添乱,心里想着在众人面前装可怜是没问题的,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不跟这几个人比试一场,倒显得自己露怯,于是便一脸不情愿地道:“那……那你想怎么比?” “很简单。”尹鹏迫不及待道,“我们一共有六个人,为示公平,姚姑娘你做出六道菜来,挨个儿和我们的拿手绝活比试,只要能胜过我们每一个,从今往后,我们绝不再来生事,反而替你的珍味楼广为宣传;若你输了,我们也不要你做什么,只是到时候,如果坊间传闻你珍味楼比不上一间小饭馆和街边小摊,你不要诸多怨怼才是” 姚织锦也有点憋不住火了,咬了咬牙,道:“你们这是要车轮战?真的好公平啊” “哼,强手比试,应当无所畏惧,姑娘又何必……” “行了行了尹家小子,我来说句公道话吧。”尹鹏话还没说完,那邱大叔却突然发声了。“你们这法子,的的确确是有些欺负人。照我看不如这样,你们和姚姑娘各做一道菜,我一一品尝过之后,再来评断。虽说面点小吃和正经的菜肴有所区别,但凡是食物,总讲究‘好吃’二字,孰优孰劣,还是能分辨出来的,你们意下如何?” 其余几人皆点了点头:“邱爷,您怎么说当然怎么算。” 姚织锦先回头看了门外围观的人群一眼,带着点孩子气的执拗,气哼哼道:“你们执意要比,我若只管推脱,未免太给珍味楼丢脸。既然如此……”她左手虚虚一指厨房的方向,“那就请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二十九话 踢馆小分队 下 收费章节(12点) 第一百二十九话踢馆小分队(下) “我是主,你们是客,礼让是我的本分。您几位请先去厨房忙活,等你们都做好了,最后再轮到我。”姚织锦一边说,一边就想在椅子上坐下来。不料那姓邓的豆腐脑小贩忽地跳出来制止了她。 “这不行,姚姑娘,甭以为我不知道你葫芦你卖的什么药。如今天儿越来越凉,若是你在厨房耽误点时间,我们六个做好的饭食搁在那儿,等到品评时,恐怕都凉透了,那叫人怎么吃?这不公平,不公平” 她说着转身就进了厨房,捞出一条鱼,立刻忙活起来。 在姓邓的壮汉说出那番话的同时,她心中就已经有了计较。没错,等得愈久,菜就愈有可能凉掉,在品评的时候便十有八九要吃亏。如今由她第一个做菜,要想稳操胜券,就一定要想办法保住菜里面的热气。 前些日子丁伟强闲来无事,教会她用茱萸和蚕豆做了一味豆瓣酱,在陶罐子里密封保存半个来月便可食用,吃在嘴里辛辣咸香,滋味甚好。自打从丁伟强那里得知了“水煮鱼”的做法,她还从来没有亲手做过,刚好趁着今天好好地尝试一番。在厨艺比试的时候做一道本地从来没人吃过的菜虽是有些铤而走险,但同样也是一个机会,只要能成功,就很有可能令得珍味楼更加声名赫赫。 琢磨清楚了,她便不再耽搁,从地上水盆里捞出来一条两斤来重的新鲜河鱼,剖洗干净后将鱼头剁下来切成两半,再将鱼骨完整地拆下来,剩下的鱼肉全部片成薄片,与芡粉、料酒一起码匀。 紧接着在锅中倒油,等到油热了,首先舀出一大勺豆瓣酱连同蒜、姜片、花椒一起搁进锅里炒散,再将鱼头和鱼骨加入,同样翻炒两下,倒入三大碗沸水,等鱼汤沸腾,便将鱼肉一片片地放进锅里。 鱼肉熟的很快,少顷便已呈白色,便可以搁盐、捞起来放进大碗中了。这时候,将茱萸和花椒磨成的粉末洒在表面上,再烧一点热油,浇在汤表面,随着“嗤啦”一声,茱萸和花椒被热油炸熟,在鱼汤表面跳跃翻腾,散发出一股极致辛辣的味道,呛得人鼻子里一阵发痒。 此时,坐在大堂内的人和门外看热闹的百姓们都纷纷嗅到了从厨房里传出来的味道,不约而同地咽了一口唾沫。来砸场子的那伙人自然不愿轻易说出一个“好”字,但围观群众可管不了那么多,“好香啊”、“啥味道,没吃过”之类的赞叹声此起彼伏。 姚织锦亲手端着鱼走出来,将大碗往桌子中央一放,道:“请问邱爷,您是打算现在就吃,还是等一会儿一同品尝?” 其余几人见她做的是鱼,心里简直乐开了花。这鱼肉本就发腥,味道调配得好,能盖住那股子腥味,可一旦凉了,就根本无法入口,怎可能让她趁热占了便宜?不待其他人开口,那尹鹏就跳了出来,道:“不着急,不着急,等我们全都做好了再一起品评,这样方能以示公平嘛” 姚织锦对他那点儿小心思轻易便洞察分明,也不说话,径自在旁边坐下了。 接下来,便是其余诸人上场显本事的时候了。 他们一一走进厨房里,将自己生平最得意的拿手好菜做了出来,唯恐在这场比试中落了下风。不过一会儿工夫,桌上已经摆了好几道面点小食和各色菜肴,从外观上来看,倒也似模似样。 那位邱爷背着手站到桌边,目光挨个掠过桌上的各样菜品,摆出一脸高深之色,徐徐捋着胡子道:“这吃东西,原本就是一门学问,哪一道先入口,哪一道搁在后头吃,那都是有诀窍的嘛几位若不嫌我倚老卖老,我邱老汉今儿就少不得在你们面前班门弄斧一回,依着我自己的方式来品评了,如何?” 姚织锦立在旁边并不说话,其余的人都连连点头答应:“是,是,邱爷您德高望重,莫非我们这些做小辈的还能挑理不成?” 邱爷点点头,扶起筷子来,首先拈起包子摊胖大叔做的龙眼包子咬了一口,点了点头,又端起豆腐脑儿,舀了一小匙送进口中,眉头皱了皱,依然没有说话。那如意饭庄的尹老板最是狡猾,为了防止菜肴放凉了影响口感,他干脆做了一道凉菜,蕨菜拌鸡丝,用的是醋香的手法,鸡肉和蕨菜泡在汤汁里,时间一长反而更加入味,邱爷夹起一筷子尝了尝,遥遥冲尹鹏一笑,看这样子,仿佛非常满意。 他很快就将前来“踢馆”这几人的六道菜一一品尝过,其间始终不发一言,人们只能从他的表情上猜测他对哪道菜青眼有加,心里头着急,表面上还得极力做出无所谓的样子,实在也算是难为他们了。姚织锦一直泰然坐在椅子里,就想等着看看这邱爷吃了她那道水煮鱼之后,会是什么反应,据说这人最是公正大气,那么老天保佑,他一定得凭着良心说出自己的真实感受,若一味偏私,她也一早想好了该如何应对。 邱爷吃过六道菜,肚子里已经有八分饱了,脖子一伸,忽地打出个饱嗝来,慢慢悠悠地走到那道水煮鱼面前,眼里已有几分为难之色。 这道菜以鱼为主要食材,他遍尝天下美食,自然知道鱼放凉了之后根本没法子入口,再加上本来就饱,看一眼心中就有些反酸,干噎了两声,心不甘情不愿地用筷子拨开鱼汤表面红彤彤的茱萸和花椒,挑了一块刺少肥美的鱼肉,塞进嘴里。 挑事的那几人一脸紧张地盯着他,生怕错过他面上的任何一个表情。只见那邱爷咀嚼了一会儿,眉头突然一挑,喉咙里发出一声:“唔?”接下来又没话了,自顾自又夹了一块鱼肉放入口中。 这下子,别说旁边那几人,就连围观群众也有些坐不住,纷纷大声道:“邱爷,您别而只管自己吃啊,是好是赖您倒是跟我们说说,这么些好东西摆在面前,我们却只有看的份儿,心里已经够过不去的了,您好歹让我们过过瘾哪” 其中一人越众而出,道:“可不是?这道菜看起来表面上漂浮着厚厚一层红油,看着好似很辛辣,究竟是什么滋味,您给形容形容可好?” 邱爷压根儿不理他们,一筷子接着一筷子不停地往嘴里送,忽然喉咙里梗了一下,扔下筷子一屁股坐进椅子里,咕咚咕咚灌下大半杯茶水,再抬起头时,脸上满布悲愤之色。 “你们这些王八羔子啊,活活就是想气死我”他的手指指点点,一一向那几人脸上戳过去,痛心疾首道,“方才这位姚姑娘本打算最后一个进去做菜,你们为什么拦着,为什么?老子被你们那些没滋没味的东西填满了肚子,眼前放着这么好一道菜,可我却吃不下了,我吃不下了呀你们知道人生最痛苦的是什么,就是美食当前,我却无福可享,你们通通给我回去好好反省” “啊?”尹鹏摸了摸脑袋,莫名其妙道,“邱爷,当着明人我们不说暗话,没错,当时让姚姑娘第一个进去烹饪,我们的确是有点小私心,这一点,我痛快承认就是,没啥大不了的。可是……可是,该先吃哪一样后吃哪一样,不是由您自个儿决定的吗?”。 “你还敢犟嘴,你还敢犟——嘴——”邱爷扑过去,狠命在尹鹏脑袋顶上拍打了两下,愤愤道,“这姚姑娘的技艺你们拍马也赶不上,我要是昧着良心说你们好,老天爷会劈死我的” 见他情绪如此激动,包子摊胖大叔走过来,先含义颇深地看了姚织锦一眼,扶起筷子,自己也搛了一片鱼尝了尝,立时眉尖一挑,蹬蹬蹬后退三个大步,用十分具有戏剧色彩的腔调道:“罢了罢了,我是服了,心服口服这道鱼片之中,既有茱萸的辛辣,又饱含花椒的爽麻,由于表面上浮着一层油,看似已经凉透,里面的鱼肉却依旧热气腾腾,鲜、滑、辣、香……百种滋味汇集一碗之中,我生平走南闯北,竟从未见过以此法来烹制鱼肉,可见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们仗着痴长几岁便上门生事,终究是栽了没想到昔日在我那儿蹭吃蹭喝的小骗子,如今厨艺竟有大成,命中注定了,该是他们珍味楼要赚钱的” 门外一片哗然,其中一人半开玩笑地对姚织锦道:“姚姑娘,自打你珍味楼重新开张,我也算是你们这儿的老顾客了,一个月来了倒有十七八回,却从未吃过这道菜。你这是把好东西藏起来呀” 姚织锦回身一脸天真地道:“大叔,天地良心,我哪敢有那种心思?这道菜是我新近才学会的,还没来得及写进菜单里,实不相瞒,今日还是第一次上厨烹饪呢” “第一次做的菜就敢拿出来与人比试,真是好胆色啊”围观者继续尽责发挥效用,纷纷竖起了大拇指。 姚织锦冲众人笑了笑,回头见邱爷跌坐在椅子里出神,****得几乎要厥过去了,便道:“好了诸位,我看邱爷现在神智有些不清,咱们今日的比试,也算是告一段落了。孰胜孰败应是已有计较,你们若有不服,我随时欢迎你们再来,厨艺之事,原本就要互相切磋,才能共同进步嘛眼下,还请诸位暂时离开吧,我珍味楼的生意受影响是小事,若耽误了你们的事情,那我可就太不好意思了。” 那几人到了这地步再无话可说,只得垂头丧气地先后走了出去。胖大叔经过姚织锦身边,说了声“包子钱我不要了”,而那尹鹏,他立在门口,嗫嚅了半晌,扔下一句“对不住”,也落荒而逃。(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三十话 夜探 收费章节(12点) 好容易打发走那群前来砸场子的家伙,珍味楼里的秩序可算是恢复了正常。围观众人该回家的回家,想进来吃饭的也都纷纷落座,罗阿保等三个伙计很有眼力见儿地四处张罗着,姚织锦呼出一口长气,刚打算进去忙活,洪老头和丁伟强互相推搡着走了进来,俩人都不住地嘿嘿傻笑,仿佛这一番闹腾没让他们急了眼,反而感情好了许多。 眼见着姚织锦要进厨房,洪老头忙抢上一步将她拦了下来,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我没本事,店里有人来闹腾,我一点忙都没帮上,这会子你要再进去拿大勺,可真是打我的脸了你在这歇着,啥都用不着你动手,全交到我身上了” 说完,他立即一使劲将姚织锦按进椅子里,自己忙忙叨叨地进了厨房。 姚织锦含笑道:“那当然,这全靠我当初洞察分明,知道你是个有用的人,力排众议将你留下来,可见,我是多么英明神武的人呐” “我还以为你要夸我来着……”丁伟强嘟囔了一句,忽然灵机一动,满脸堆笑道,“老板,小的有一计献上,可否听我一言?” “报”姚织锦斜睨他一眼,十分配合地答。 “在我们那儿,只凭着一道水煮鱼或者涮羊肉,就能开一间店,而且生意还好得了不得。只要味道好,分量足,价格公道,就压根儿不愁客人不上门。如今珍味楼气势正盛,城里大大小小的人对你的厨艺那是赞赏有加,无不信服,咱们为啥不能借着这股东风,也在城里开几间分店?” “唔?”姚织锦顿时来了兴趣,“这倒有点意思,你详细说说。” “喏,我想着仅依靠一间珍味楼,就算生意再好,赚得的钱毕竟有限。咱们可以在这润州城里再开一间店铺,专卖水煮鱼和涮羊肉,上桌时底下用炭火煮着,再配上各色蔬菜和两道家常小点,食客们围坐一桌,热气腾腾地自己边煮边涮,既有趣,咱们自个儿也省了人手,两全其美呀水煮鱼四季皆可食用,而涮羊肉则只卖秋冬两季,凭着你的名声,还不客似云来赚个盆满钵满?你仔细想想,机会就在眼前,不能轻易放过啊” 姚织锦细细一思忖,仿佛当真是这个道理。润州城内的食肆大都和珍味楼一样,各样菜肴混着吃,虽味道各异,终究没什么新意。这水煮鱼一锅红汤,用来煮蔬菜肉类,想必十分爽口,而涮羊肉的汤头鲜甜,更是无往而不利,两种汤底一红一白,正好能满足不同人的需求。这样做虽然短时间会分流珍味楼的生意,但从长期来看,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当真是个赚钱的好法子啊 她心头一喜,正要说话,那丁伟强却自顾自地一溜唠叨了下去:“这第一间只算是小小尝试,若生意做得好,咱们可以在城中多开几间,再创几样新品,等名声够了,再发展到临城去。这样一间便变间,两间变十间……哇塞,不出五年,你姚姑娘的招牌就会遍布全国各地每个角落,到那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 “你给我闭嘴”汤文瑞在旁听他越说越不成话,连忙赶上来捂住他的嘴,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看,心有余悸地压低声音,“你这是作死呢这种造反话也能说得?给人听到上报官府,是要杀头的先听着还像人话,越到后头越不靠谱,难不成你还想一口气吃成个胖子?” 丁伟强挣扎了好半天,才从汤文瑞铁钳一般的大手中脱离出来,有点莫名其妙道:“你的意思是说,我这发展规划太快了点?咳,在我们那儿,奉行的就是快节奏的生活,为了赚钱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啥事都能做果然,在你们古代,这是不能被接受的啊” 姚织锦见他冷静了下来,便嫌弃地瞪他一眼,道:“汤掌柜说你说得没错,你老老实实受教才对。依你所言开上一间这样的馆子没什么不可以,但重要的是,咱们得做好计划,每一步都要踏实走好,怎可好高骛远?” “是是,姚姑娘你说得是,步子大了,的确是容易扯着那个啥。”丁伟强想了想道,“我今晚就先把proposal,呃……也就是计划书赶出来给你看看,然后咱们再定夺,你看这样行不?” 姚织锦懒洋洋地冲他挥了挥手:“你又在说我听不懂的话了,我也懒得计较,这件事交给你和汤掌柜,有什么事你们一同合计,只要最后给我个主意就行了。这会子你还是帮忙把客人招呼好才是正理,别上蹿下跳的,演猴戏么?” =================== 照例在珍味楼呆到申时,关大强前来接她回家,姚织锦便别了众人,上车返回城南。一路上不外乎问了两句冯姨娘这一日身子如何之类的话,得知一切如常,心里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回到家时,饭菜已经上了桌,冯姨娘被鸢儿扶出来坐在桌边,谷韶言的位置却是空空荡荡的。姚织锦一见便立时有些不悦,扭头对柳叶道:“怎么你们少爷今晚是不打算吃饭了?” 才不过冯姨娘来的第二天他就不见人,这不明摆着是赶客吗?当初说要请冯姨娘来家里小住便于诊病的是他,如今避不见面的又是他,这叫什么? 柳叶见她表情不善,也便不敢怠慢,低了低头,道:“少奶奶先别生气,少爷一早去了酒坊,直到这时候还未归呢头前儿奴婢已经打发了一个小厮去请,少爷吩咐了,叫少奶奶和姨娘不必等他,自在吃了饭歇着便是。” 这会子还没回?姚织锦顿时便觉得奇怪,自打二人成亲以来,只有她自己闹脾气不肯吃饭或者离家出走的时候,至于谷韶言,哪一天不是准点儿回家的?那酒坊又不像珍味楼,来去应算得上自如,莫非是有什么事绊住了脚? 这念头在她脑袋里打了个转,瞬间就溜出去了,只管夹了一块白切鸡给冯姨娘,道:“娘最近正在诊病,吃饭得准时准点,既然他不回来,咱们也用不着在这儿干等着,您赶紧吃,养好了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直到二人吃完了晚饭,那谷韶言依旧是不见踪影,姚织锦陪着冯姨娘在桌边喝了茶,便嘱咐鸢儿送她回东厢,自己也预备回房。谁知刚走了几步,那冯姨娘却又背转过身踱了过来,攥住姚织锦的手,道:“锦儿,都这时候了谷家三少爷还没回来,你做妻子的,好歹也该去瞧瞧,若是真个有要事耽搁了,你也好给他带点吃的去垫垫肚子,老这么饿着可不行。” 姚织锦哭笑不得:“娘,这大黑天的我上外头走去,不仅危险,恐怕也有点于理不合吧?再者说,那酒坊里也有厨子,饿不着他,您就不用操心啦,赶紧回房早点睡——还是说您一个人害怕,想要女儿陪着您?” “扯臊,我跟你说正经的呢”冯姨娘嗔她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那酒坊离这宅子近得很,用不着你多走几步路。你家上上下下这么多人,随便找两个小厮丫头陪着你一块儿去,能出什么纰漏?锦儿,你别怨娘唠叨,你这辈子比我出息,自己撑着一间酒楼成天价忙里忙外,嫁了个夫君又算是在润州城里叫得上名儿的,还有啥不知足?这人哪,都得懂得惜福,若是什么事都依着自己性子,老天爷要怪罪的” 姚织锦刚想说话,却被她打断了:“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我瞅着那谷三少爷对你算是不错,相貌又好,若此时还没成亲,只怕润州城里的大户小家挤破了头都要把自己女儿送来呢你说这么大晚上的,他一个人在那酒坊里,你就不担心来个小妖精勾走他的魂儿?” “噗——”姚织锦笑了出来,“娘,你想得也太多了吧?” 冯姨娘虎着脸道:“你甭以为我跟你开玩笑呢,我这辈子就你这么一个宝贝,没别的指望,只要你能过得好,娘就算是明天立时死了,也……” “好了好了,再胡说我可真不理你”姚织锦慌忙掩住她的嘴,“不就是让我去酒坊看看吗?倒招来您这么大一通唠叨,我去,去还不行?” 说着,她便吩咐鸢儿扶冯姨娘回房,自己去厨房让下人包了几样平素谷韶言爱吃的小菜,又拣了一点酱菜,全都放进一个食盒里由小昙拎了,再叫上关大强,一同去了半里之外的“流香”。 这幢二层小楼,白天时古朴清雅颇有风韵,然而此时,却到处都是一团漆黑,毫无一星儿亮光。秋风阵阵,早黄的树叶从枝头带了下来,在空中飘舞盘旋,好半天才落到地上,竟无端添了几丝萧瑟之感。院子里的那几口大酒缸被黑夜笼罩,远远看去,就像是个挺着大肚子的无头人,着实有点怕人。 小昙素来是个胆小的,紧紧握着姚织锦的手臂朝里面张望了一下,怯生生道:“少奶奶,奴婢看这儿不像是有人的样子,会不会三少爷已经回去,正好在路上跟咱们错过了?要不……要不咱回去吧?” 姚织锦掐了她一把,斥道:“来都来了,岂有空手回去的道理?万一咱们这会子回到家,你少爷依旧不在,那是不是又得跑一趟?这不是白耽误工夫吗?有关大强在这儿,没什么好怕的,啊?” “不是,奴婢想起昨晚跟您说的那些个话,身上一阵阵发寒。虽说今儿已不是望月,但俗话说的好,十五的月亮十六圆,那……” 姚织锦被她唠叨的身上也有点发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壮起胆子朝前走了两步,伸手试探性地在门上一推,谁料那门竟是虚掩的,吱呀怪响着,开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三十一话 酒窖里 收费章节(12点) 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关大强从怀里掏出随身带着的火折子,摸索着抢先走到桌边,点燃了一盏灯,昏黄的光亮起来,将四周照得影影绰绰,各样家具器皿在地上留下奇形怪状的暗影。 借着这点光,姚织锦将自己所处的环境好好地打量了一番。这幢二层小楼的室内如它外观一样,看上去十分小巧,甚至可以用逼仄来形容。屋子中央摆了一套半旧桌椅,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名贵物,东面墙立着两排酒架,上面放满了大大小小的酒坛子,此外墙角里也还堆了不少,三个人在这里想转个身都觉得困难,稍一不小心就会撞在一起,简直寸步难行。 可这小小的房子,一眼便能望到底,有什么可看? “少爷怕是不在此处,不如……”小昙又要打退堂鼓,话还没说完,姚织锦就一个眼刀甩过去,吓得她不敢则声。那关大强终究是男人,也胆大些,回身道:“少奶奶,楼上还有几个房间,都堆放着各样杂物,比楼下更加狭窄,您上去了要是一不留神磕着碰着可不好,不若您和小昙姑娘在楼下稍待片刻,小的上去看看?” “也不用那么麻烦。”姚织锦想了想道,“咱们分头行事吧,你上楼,我和小昙去院子里瞧瞧,一盏茶之后在这里汇合。若是到时我和小昙没出现,你再到院子里来寻我们不迟。” 关大强答应了,将桌上的灯递给小昙,自己将火折子取出来吹亮,踩着吱嘎作响的木质楼梯,一步步攀上楼去。姚织锦领着鸢儿从侧边一扇只容一人通过的小门穿过去,来到院子里。 这里同样是黑魆魆的,但好歹有一点清冷的月光照过来,加上手中那盏火油灯,勉强能看清楚周围的境况。不大的院子里飘散着化不开的酒糟味,起风了,树叶和树枝碰撞在一起,发出干枯脆弱的响动,后面那片深郁的松树林中,隐约传来灰林鹄的锐叫声,无端便叫人觉得有些阴森森的。 姚织锦从前对这种环境很害怕,有时候走在姚家的园子里,都能自己把自己给吓住。然而这二年她经历了许多,对这些个虚无的妄想早不当成一回事,几乎是拖着小昙往前走,踩着青石地面在院子里打了个来回,并没有发现一个人影。 脚边一只黑猫“啊呜”掠了过去,瞬间钻入草丛中。小昙顿时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呐呐喊,一边嚎一边断断续续道:“黑……黑猫哇,我老家的人说,看见黑猫是最不吉利的,会撞邪的” “敢情你今天是专门来吓唬我的是吗?这酒坊里天天都有人来来回回的走动,阳气重得很,哪会有什么怪东西?”姚织锦的忍耐力终于到达临界点,回头吼了她一句,然而正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不远处一扇门里发出一阵十分轻微的响动。 听上去,那就好像是某种易碎的东西跌落到地面发出的动静,稍纵即逝,很快周围便又是一片死寂。姚织锦在心中将所有的可能性想了一遍,又在过去瞧瞧和去找关大强这两个选择之间摇摆了老半天,终于决定铤而走险,朝那扇门走去。 小昙已经吓得腿都软了,姚织锦死拉着她的胳膊不准她逃跑,站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抱着必死的决心推开门—— 屋里,竟是一片亮堂。 这应该是专门用来储藏酒的窖房,因为没有窗户,门也很严实,从外面看,竟然一点光也透不出来,四周不外乎放满了大大小小的酒坛,刚封上的泥头散发出新鲜的湿土味,有不少已经被打破了,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微黄的酒液渗进土里,满屋子醺香。 谷韶言坐在桌子上,身旁还放着一个白瓷酒壶,右手的手指头微微向上举着,从指尖绽出一点点红色。他眯着眼睛,长而浓密的睫毛将眸子里的光盖住了,满不在乎地道:“你在这儿干什么?”声音里已然带着酒意。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姚织锦松了一口气,顿时气急败坏道,“我以为你被绑架了你……” 不等她把话说完,小昙这时候仿佛突然活过来一样,三两步冲到谷韶言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焦灼地连声道:“少爷你受伤了?这是怎么弄的,不严重吧,很疼吗?”。说着就要从衣襟里取出手帕替他包扎伤口。 姚织锦看着她的动作,忽然觉得有一丝怪异——小昙对谷韶言,似乎太过上心了。虽说伺候主子周全是下人的本分,但她方才明明爬得连路都走不动,这会子却动若脱兔,那一脸担忧装可是装不出来的呀如果说是柳叶这样做,还可以理解,但小昙自从进了谷府,一直都是个粗使丫头,跟这位三少爷拢共也打不上几次照面,何至于感情如此深厚起来? “用不着。”谷韶言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不曾看小昙一眼,只管盯着姚织锦道,“唔,让我猜猜,莫非是你见夫君这么晚未归,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巴巴儿地来寻我?” “做你的大头梦”姚织锦啐了他一口,“是我娘见你久不回家,心里放不下,死活催着我来瞧瞧你可是出了什么事。让一个病人替你担惊受怕,你也好意思么?啧,别说废话,你还没说呢,这么晚了你到底在这儿干嘛来着?” “也没什么,今天有一批新酒出窖,我尝了尝,之后便砸了大半。不过现在有点后悔了。”谷韶言轻描淡写道。 姚织锦也就明白了,这家伙嘴上说得轻巧,心里不知怎样懊丧呢她没有多问,指了指小昙手里的食盒,道:“你一个人在这里生闷气,恐怕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带了一点来。”她一边说,一边从食盒里取出各色菜肴,“先喝口汤,出门前我让他们重新煮了煮,还热着。” 谷韶言却瞥见食盒里有一小碟酱菜,拿起筷子来先拈了一个甘露子送进口中,眉尖一挑:“咦?” “味道不大一样是吧?前儿我把家里的酱料方子换过了,让他们重新腌的,有天早上吃早饭,我看你夹了好几筷甘露子,估摸着可能你喜欢吃,今天就多带了些。”一说起吃食,姚织锦立刻便停不了口,“不是我说,家里那厨子炖汤的水准实在是差了点,这滋味,简直就像是剥洗干净的整鸡在滚水里转了一圈,就端上来了。” “啧,姚织锦,你能不能别三句不离本行?”谷韶言不满道,“这屋子密不透风,又酒气氤氲的,原本颇有意境,被你三言两语就添了一屋子烟火气,好没趣” “那我本来就是整天围着灶台打转的人,你还能指望我变成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不成?”姚织锦白了他一眼。 谷韶言抿唇一笑,端起汤碗来吹了吹,忽道:“今儿被这批酒弄得心情有点烦闷,本想着回家见到你,兴许还能做点别的让心里好过点,无奈你又不肯,所以我唯有留在这儿了。” “咄,你能不能不要每天绕着这件事打转?”姚织锦脸上一阵发烫,“别的我帮不了你,但如果你心里有事,又愿意说的话,那个……我倒也可以勉强听一听。” 谷韶言利落地从桌子上翻身跳下:“好啊,小昙出去,让我和你少奶奶单独说会儿话。” 小昙咬了咬嘴唇:“可是少爷您的手……” “难不成你认为这点小伤会令得我失血而亡不成,出去” 小昙左右无法,只得委委屈屈地带上门走了出去。谷韶言牵过姚织锦的手在桌边坐下,从白瓷壶中倒了一盅酒递到她跟前,道:“你尝尝。” 这家伙,该不会是想要灌醉她行那不轨之事吧? “放心,我还没那么下作。”谷韶言轻易看透她的想法,把酒盅往她面前推了推,“你替我试试这味道究竟怎样。” “可是我不会喝酒。” “你是大厨,味觉肯定十分灵敏,纵然毫无酒量,好坏总是能分清的。” 姚织锦于是将酒盅递到唇边,抿了一小口,让酒液在舌头上滚了两滚,眉头立时皱了起来:“对不起啊,你介意我也要说,这酒又苦又涩,还带着一点酸味,实在是……” “没法入口,是吧?”谷韶言苦笑了一下,“我自己造的酒,到底是个什么德行,我心里最清楚了。” “可是,当初大少奶奶跟我说,你的酒在城中销量不错,她也曾品尝过,说颇有滋味的呀” “我大嫂那是不愿在你面前没我的面子,至于城中人,他们之所以买我的酒,不是因为好喝,是因为我姓谷,住在那所人人艳羡的府第之中。”谷韶言摇了摇头,“酒这东西,酸、涩、苦都是要不得的,偏偏我就样样齐全,简直像个笑话一样。人们买一两次已经是给足了脸面,长此以往,谁还耐烦永远这样敷衍我?” 姚织锦忽然觉得面前的谷韶言不再像从前那般妖异,身上好像沾染了一丝活气,整个人都清晰起来。身为贵家公子,要逃离父辈的荫庇做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事原本就不容易,他或许也有他自己的无奈……吧? 她急切间忽然很想找一些话来安慰他,一叠声地道:“我虽不通酒理,但听人说,这酒好不好,跟酿造时的天气、原料的好坏以及酿酒师的经验之类的都有很大关系,你也不要丧气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慢来,说不定……” 她话说到一半,脑袋里忽然电光石火,一道炸雷闪过。 “对了,你没疯到把所有酒都砸烂的地步吧?说不定,真还有得救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三十二话 再被雷劈 谷韶言顿时也来了精神:“这话怎么说?” 姚织锦绞尽脑汁,费力地想了想道:“我手里有一本《玉馔集》,其中包罗万象,不仅对各样饮食都有详细描述介绍,就连酿酒也有些许涉猎。你别打岔,这本书我从哪里得来就不跟你细说了,反正我记得,它里面曾经说过,若酒的味道不好,还可以通过外力改善。” “如何改善?”谷韶言追问道。 “你欺负我没读过与酒有关的书?”谷韶言勾了勾嘴唇,“这岂不是在酿造桂花酒?” “哎呀不是的,两者配比不同,多一分则为桂花酒,但若调配得当,只会给酒增加馥郁的香气和口感。退一万步说,本来酿制桂花酒对原酒的要求就不高,真变成那样也没什么不好吧?其中的细节我记不太清楚了,得回去再翻翻书才能告诉你。”姚织锦跺脚道,“反正你都拿酒撒气了,试试又不会怎样,死马当成活马医嘛!” 谷韶言听到这里,眼睛亮了亮:“好哇,那今晚你就回去查个分明,若真有此法,明天你就跟着我一起去紫云山摘桂花。” “关我什么事?”姚织锦倏然瞪大了眼睛,“我珍味楼还一堆事情呢!” “呵……”谷韶言笑道,“你好像又忘了,之前我就跟你说过,为**子,总有些责任是你必须要担当的。想跟你做别的事你又不肯……” “好了好了,我去还不行吗?一遍一遍絮叨个没完没了,你不嫌烦,我的耳朵可都起茧了!”姚织锦被他闹了个大红脸,朝后退了两步,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谷三少爷,现在你是不是愿意回家了?” “依你。”谷韶言脸上的表情明显地轻松下来,“不过方才你说我的酒是劣酒,还说要死马当成活马医?”他一脸轻松,同她调侃了两句,回头看了看地上的一片狼藉,貌似惋惜地摇了摇头。 ====================== 当晚姚织锦便回家好好地将《玉馔集》讲酒的部分好好地翻看了一遍,翌日上午,便和谷韶言领着小昙和柳叶并两个小厮,一同去到离润州城数里开外的紫云山。 说是山,其实并不太高,坡上种满了金桂树。花开得正娇艳,置身于林里,口鼻中都是清新软甜的花香。金桂仿佛是天生就带着一丝酒意的,在里面站得久了,浑身上下都好似沾染上了醺然之气,脑袋也有些晕晕乎乎,心情却觉得很畅快。 姚织锦终究是有些小孩子心性,在城里呆得久了,每天的生活都是在城南与珍味楼之间穿梭,早就觉得不耐烦,如今虽不是踏青的好时节,但这紫云山又另有一番妙处,刚一上山,她整个人都觉雀跃起来,远远地将其他人抛在身后,一路走一路看,倒也开心。 这天阳光很好,不少人到山间游玩,路旁有不少兜售小吃的贩子,各种吆喝声不绝于耳。她一眼瞥见前方有个摊档上摆着各样面点,便窜过去,随手指着一样点心道:“这是什么?” 那小贩看见一个明眸皓齿的妙龄姑娘忽然光顾,又见她衣着不凡,早高兴得不知怎么办好了,比平时愈加卖力地高声道:“姑娘真是有品味,不是我夸口,在润州城内外十里八乡,我这鹭鸶饼可是独一家!又甜又香,入口化渣,保准你吃了一个想第二个!” 姚织锦玩心顿起,一歪头,有些犹豫地道:“好吃么?” “瞧你说的,什么叫好吃吗?不好吃不要钱哪!我把话给你搁在这儿,你先尝尝,如果觉得味道不咋地,只管将饼子摔在我脸上,再唾我两口都使得!” “那种事我可做不出来。”姚织锦嘟嘟囔囔地拿起一块表皮烘得焦黄的鹭鸶饼,送到嘴边试探着咬了一口,嚼了两下,竟转身就走。那小贩登时发起急来,想伸手扯她袖子却又不敢,只得扯着喉咙叫嚷:“姑娘,哎姑娘,你还没付钱呢!” “是你亲口说的,不好吃不要钱,我真真儿觉得不怎么样啊!”姚织锦一脸天真地看着他道。 “嘿,我看你好眉好貌的,敢情今儿是来砸场子的是吧?你出去打听打听,我刘老三是何等样人物?在我的地头吃白食,你活得不耐烦了!”小贩七窍生烟,撸起袖子就要动手,恰在这时,谷韶言从后头赶了上来。 “对不住,她跟你闹着玩呢,多少钱我付你便是。”他瞪了姚织锦一眼,一边说,一边解下腰间钱袋。 “三文钱!”小贩吹胡子瞪眼睛地道,“这位爷,您看这叫什么事,说我的鹭鸶饼不好吃,传出去我还做不做生意了?我这是小本经营,比不了你们!” 谷韶言取出几个铜板,放进小贩手心,轻飘飘地道了句:“你多包涵。”姚织锦在旁边气哼哼道:“我有钱,才用不着你破费!” “少罗嗦!”谷韶言一把揪住她的后脖领拎着她往前走了几步,一脸促狭道,“你这小骗子的名声,我也算是薄有耳闻,今天终于见识到了,好玩吗?”。 “我愿意,又跟你有什么关系了!”姚织锦冲他翻了个清晰而硕大的白眼,想挣脱他的钳制,努力了好半天没能成事,只得被他提溜着往前走。 身后的柳叶掩嘴偷笑,而小昙,自打今日出门她就一直沉默寡言,此时更只当是对周遭发生的事毫不关心,眼睛冷淡地望着别处。 一行人在山中闲逛了一会儿,一朵花都没采到,两个丫头却已经有些累了。 姚织锦倒是劲头十足,抬头看了看远方,道:“说是山上有一块平整之地,那里的桂花开得最好,不如我们到那里再瞅瞅?” 谷韶言思忖了一下,对柳叶道:“我看你们也累了,就在这儿歇着吧,我和你少奶奶两个人上去就行。” “这使不得啊少爷,倘或遇上危险怎么办?好歹得有人跟着……” 柳叶还没说完,谷韶言就一个眼刀甩了过去,似笑非笑道:“怎么现在是你做主?” 说罢,也不管那几人是什么反应,拉着姚织锦就往山上走。 两人朝上爬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来到一块平地,眼前赫然一亮。 面前是一整片金桂林,总有好几十株桂树,密密匝匝挨挨擦擦地凑在一起,枝头小朵小朵的淡黄色花朵幽香阵阵,比山下那些的品色有过之而无不及。 “怎么样,我就说这里的花最好吧?”姚织锦心情大好,得意洋洋地回头对谷韶言道,“咱们再往里走走,兴许还有更好的呢!” 谷韶言唇角翘了翘:“不必了,对你来说最好的永远在前头,不过就我而言,眼前的就是最好的,我不想走了,就在这儿吧。” 他话里好像还有另一层意思,姚织锦的耳朵腾地热了起来,连忙搭讪着跑远了点,从枝头折下一支桂花,回头懊丧地道:“我们好像忘了带装花的器皿,这可如何是好?” 她想了想,干脆将自己的衣裳下摆兜起来,把花枝放进去用一只手提着,接着奔向另一头,又折了几支。金桂的花朵原本便有些脆弱,被她连跑带颠的一番折腾,早有好些花瓣从衣裳里跌了出来落在脚边泥地里,难为她还一点不知道,摘得兴致勃勃。 谷韶言远远看着她,唇边笑意愈浓,心里头却有些发酸。见过她如此活泛的样子,他才明白当初自己的爹爹将她强弄进谷府有多么的卑劣,然而更可笑的是,他也做了同样的事——虽然他比谁,都希望她能快乐。 天空中响起了一串闷雷,轰轰隆隆由远及近,天色也忽然暗了起来。 姚织锦回头见他站在原地不动,便大声道:“喂,你还真是大少爷啊,还不赶紧帮忙摘花,要下雨了!” 话音未落,忽然一道闪电从半空中劈了下来,就在离她不远处一棵桂花树顶上上砸出几点火星。姚织锦哇啦叫了一声,慌忙跳到旁边,谷韶言早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握住她的手腕往林子外面跑:“快点离了这儿,别躲在树下头!” 然而他们终究是慢了一步,又一道闪电劈下,正正在姚织锦的头顶绽放出耀眼的白光,“喀拉”一声震得人耳朵生疼。谷韶言还来不及反应,忽见姚织锦身子朝前一扑,啪地栽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他吓得魂儿都要没了,根本来不及细想,连忙将她打横抱起,三两步冲到一块相对空旷的地方。他坐在地上,把她死死搂在怀里,轻拍了两下她的脸:“诶,姚织锦,没事吧你?” 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噼里啪啦扔在两人身上,衣裳顿时浸得透湿。姚织锦迷迷糊糊间觉得脸上一阵发疼,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窝在谷韶言肩头。他的衣服上全是雨水,然而透过湿淋淋黏嗒嗒的布料,又有一股暖意伴随着强烈的男子气息,传到她身上。她脸上一红,连忙坐了起来。 谷韶言这时候方才大松一口气,咧了咧嘴道:“用不着害臊,夫妻间有些亲密举动,原本就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你觉得怎样?” 姚织锦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就是头皮麻了一下,现在倒没什么了。咳,没关系,反正老天爷专门就喜欢用雷劈我,劈着劈着就习惯了。” 那一兜子桂花仍然被她紧紧地搂在怀里,谷韶言心里一暖,道:“扔了吧,都被淋湿了,拿回去也没用。” “本姑娘的劳动成果,你就这么糟蹋,也太没人性了!”姚织锦道,“反正拿回去之后也要先晒两天,到时候……” 她絮絮叨叨地,一面说,一面抬头看向他,忽然一怔,剩下的话卡在喉咙中,再也吐不出来。隔了半晌,她才像见了鬼似的喃喃道:“谷韶言,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三十三话 极致美味 收费章节(12点) 谷韶言用手抹掉顺着她额头汩汩而下的雨水,道:“我说不能,你是不是就会闭上嘴了?” 姚织锦的眼神立刻迫切起来,抓住他的湿哒哒的手腕问道:“桃花饭是什么?” “嗯?”谷韶言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你是什么意思?” “我也很想知道呀这位兄台”姚织锦急吼吼地道,“我一抬头,就看见你的脑袋上面冒出来一个白色的小框框,里面赫然写着‘桃花饭’三个大字,旁边还摆着一个碗,里面装着热气腾腾的食物。老天爷,我该不会是被那道闪电给劈傻了吧?” “你不用说了,我完全知道这道菜是怎么做出来的。”姚织锦一抬手打断了他。就在方才,她抬起头看向谷韶言的脸,不过一瞬之间,便已将整道菜的配料、做法一一洞察分明,根本不费吹灰之力。莫非……她的异能又回来了?不仅如此,还再次升级,能取他人心中所想为己用? 真不知是该说老天爷对她好呢,还是专门跟她过不去。您说您要赏赐异能,她当然喜闻乐见,但有必要每次都先用惊雷劈她一下吗?真是应了丁伟强那句话,人生真是太刺激,太让人意外了 她抬起头来看了看谷韶言,他停了口,眼神看起来有些微茫。姚织锦心中原本充盈着莫大的狂喜,但见他神色如此,便也不好表现得太开心。她知道,他多半是想到了何氏,心下惘然。 “母亲在你眼里一定是个既严厉又无情的人,但从前她不是这样的。”两个人坐在滂沱雨中,谷韶言一手揽着姚织锦的肩膀,将她大半个身子护在自己怀里,若有所思道,“那时候我爹还没有纳妾,母亲从来不会大声说话,也永远不会呵斥下人,是个极娴静的女子。但后来,一房又一房的妾侍被送进了谷府,爹留给母亲的时间越来越少,自打那时,母亲就像变了一个人,手腕越来越强硬。她不得不这样做,因为在这个家里,每天都有人在计算筹谋着用各种方法,将她从主母的位置挤下去。” 姚织锦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她很清楚,身为女子嫁入大户之家,迟早都得面对这样的问题,也心知肚明陈氏是怎样对冯姨娘百般看不顺眼,但终究是算不得亲身体会。到底是怎样的伤害,才让何氏从一个儿子口中的温柔母亲,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她更加没想到的是,一个富家公子,记忆中最美味的一道菜,竟然是那一碗外表看起来丝毫不起眼的桃花饭。美食这种东西,果然是要与食用之人的心境相结合,才能迸发出最摄人心魄的力量吧? 见她久不说话,谷韶言笑了一下:“咱们回家吧,姚织锦,恭喜你重新找回了异能,我猜,你现在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回家在每个人身上都试一试了吧?” 二人到了凉亭跟柳叶他们会合,一行人匆匆回到城南的宅子。 姚织锦打从一进屋换过衣裳,就当真冲进了厨房,拦住每个从旁边经过的人,瞧怪物似的在他们身旁穿来绕去,一叠声地问道:“胡大叔,你这辈子最爱的一道菜就是翡翠南瓜对吧?孙大妈,吊烧乳鸽那玩意油气重得很,你年龄大了,在心里想想就行,可不要多吃啊,小王……”她缠着每个人问了一圈,直到谷韶言实在忍无可忍,拎着她的脖子将她带回房间扔到床上,咆哮了一句“你给我消停点”,这才算安静下来。 她将《玉馔集》里关于如何将劣酒变废为宝的方子抄下来交给谷韶言,后者立刻便去了“流香”酒坊,不多时,柳叶笑嘻嘻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姚织锦看她一眼,张嘴正要说话,却被她一句话堵了回来。 “三少奶奶别费劲了,少爷已经吩咐过,今日之内,谁也不能再跟您讨论有关于饮食的任何话题,违者要罚掉三个月的工钱呢方才在山上,奴婢等几人在亭子里躲雨,两个主子却淋得浑身透湿,已是奴婢们的罪过了,如今已吩咐人去请大夫,少奶奶好生在床上歇会儿方是正理呢” “不会吧,他要不要这么恶毒啊?”姚织锦气得差点厥过去,“你们也要理解一下我的心情嘛,之前我在桐安城被人用石头打破了脑袋,我一直怀疑就是因为那件事,才害得我异能失灵,如今好不容易它又肯回来了,还不让我试试?我现在精神头儿好得很,简直耳聪目明手脚利落,根本一点事也没有哇” “那也得等大夫来瞧过再说啊”柳叶笑着将她扶起来,“奴婢瞅着您这会儿的确无甚大碍,但无论如何,遭了雷劈又淋了雨,未免生出事端来,还是小心为上。方才奴婢已经让厨房煮了一碗姜汤,少奶奶乖乖地喝下去,再老老实实睡上一觉。奴婢明白您心中迫不及待想要尝试新得回来异能的心情,但论到底,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又能吃过什么好东西?左右不过是些家常菜罢了,毫无新意,您不如省下这口气,明儿个到珍味楼试试呢最好的东西,是值得等待的,您说呢?” 姚织锦被她这一通抢白,又无话可应对,只得暂且忍下心中的雀跃,老老实实地钻进被子里。其实这柳叶说得也的确没错,方才自己在厨房里逛了一圈,那些婆子下人们脑中对“极致美味”的定义虽然千奇百怪,但多半是自己早已经烂熟于心的普通菜色,珍味楼里如今不缺达官贵人上门用餐,那洪老头和丁伟强,心里又藏着不少轻易不拿出来与人分享的菜谱,倒不如省省力气,明日再好好地研究研究不迟。 主意已定,她便忽然觉得真个有些累,正想好好睡上一觉,小昙端着一个碗从屋外走进来。 “少奶奶,这是厨房熬的姜汤,您趁热喝了吧。”她一边说,一边来到床边,在柳叶的帮助下扶起姚织锦,把碗送到她唇边。 姚织锦就着她的手喝了小半碗,一抬眼,见她表情有些恹恹的,于是问道:“你今天是怎么了,大早上起来好像心情就不大好,可是病了?” 小昙低眉顺眼地摇摇头:“没事,少奶奶不必替奴婢忧心。”说着又喂她喝了两口,便转身走了出去。 “她这是咋了?”姚织锦一脸莫名其妙地看向柳叶。 “哎哟您就别操心了,歇着吧。”柳叶脸上的神情有些变幻莫测,勉强敷衍了一句,替她掖好被角,也走了出去。 ========================= 第二日,姚织锦比平常早了半个时辰起床,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停当,叫上关大强便出了门。 自打珍味楼开张,她一直起早贪黑,有时候实在太累,也曾生了厌恶的心,从没像今天这样满腹期待。到达酒楼时连汤文瑞也还没来,她自己开了门,先照例到厨房转了一圈,便抓了把椅子坐在门口,专心致志地等着其他人。 丁伟强进门的时候着实被吓了一大跳。他看见姚织锦端坐在大堂之中,一见他,两只眼睛立刻闪烁出耀眼的光芒,站在几步之外,他忽然觉得那眼神有点诡异,不知藏着什么心机。 “姚……姚姑娘,”他哆哆嗦嗦地道,“你没事吧,这么大清早的你怎么跑来了?又跟家里人闹别扭了?不……不是我唠叨啊,夫妻俩么,床头吵架床尾和,没啥大不了的。” 姚织锦对他说的话根本置若罔闻,站起身来绕着他转了一圈,眼神直勾勾地死死盯着他的脸,嘴里嘀咕道:“汤掌柜不是已经把内堂那间屋子拨给你住了吗?你怎么还没搬过来,叫我等了你这半天” “哈?”丁伟强吓得脖子一缩,朝旁边一跳,“我在那间客栈交了两个月的房钱,总得住到时候才算够本啊姚姑娘,你等我干什么?难道是我做错了事,又或者……” 他低头费劲地想了想,忽然一惊一乍道:“难道是我出运了,你突然间看上了我?这不成啊,虽然你长得很美,我也很想有个女朋友,但****良家妇女这种事可不能做啊,在你们这儿,抓到了是要被浸猪笼的吧?哎哟哟,你别流口水啊,我心都凉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姚织锦冲过去在他脑袋顶上击了一掌,握紧拳头道,“可算是被我遇见一个有用的人了小丁我问你,你这辈子吃过最美味的一道菜是什么?” 丁伟强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大早上的原来你是为了这个啊让我想想,我吃过的东西那可多了,小时候我妈做的蒜蓉炸排骨,我一个人能吃掉一整盘;还有我们中学的凉拌牛肉,那味道真不是盖的还有……” “你给我闭嘴,我问的是最美味,又不是你最喜欢吃的”姚织锦凶巴巴地骂道,忽又神秘兮兮地凑近他,“佛跳墙,真的很好吃吗?”。(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三十四话 佛跳墙 收费章节(16点) 丁伟强闻言竟是一愣,缓缓地偏过头望向远方,眼神之中一片幽暗。 自从发现自己具有宅属性,他便立志,即使是宅,也要做一个有格调的宅男。他不屑与垃圾食品为伍,坚持动手自己下厨;他凭着一双巧手和多得用不完的空余时间制造出了各种新奇的物件,随时等待着机遇的到来,以便从中狠捞一笔;他积极参加体育锻炼,用自制的跑步机和哑铃将身体练得健康强壮,就算去参加健美比赛,也未必会落于下风……更重要的是,在遇见自己心目中的女神时,他不像某些传统意义上的宅男那样只会躲在角落中流口水,而是勇于争取,大胆表白,然后…… 丁伟强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吃完那顿饭的。他无比痛心,本想敷衍两筷子就起身走人,然而那道“佛跳墙”,却让他产生了一种飘飘欲仙的复杂感觉,内心中悲壮和狂喜互相交织,竟吃得停不了口,直到饭毕,正牌男友买单时虚飘飘地瞟了他一眼,他才惊觉,自己这一回是丢人了。 那一天之后,随着时间的推移,丁伟强对女神的爱意渐渐退减,但那道“佛跳墙”的滋味,却萦绕眉间心上,久久不去。今日姚织锦冷不丁将这道菜名提了起来,顿时令他觉得有些恍惚。 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发现这事儿有点不对劲。“佛跳墙”面世不过百来年时间,姚织锦他们所处的年代,是不可能知道这个名字的,她怎会突然问了出来? “姚姑娘,你该不会是会妖法吧,你……” 方才,在他神游天外的过程中,姚织锦一直趴在柜台上刷刷刷地写着什么,此时他正想问个清楚,她却“啪”地将一张纸摁在他脸上,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去,依着这个单子把食材都买回来,这‘佛跳墙’的制作方法我已经心中有数了,今儿就偏要试试,到底是怎样的美味,能把一个好好的人变成傻子” 丁伟强吓得天灵盖都裂了,哆哆嗦嗦道:“姚姑娘,你到底是人是鬼啊,就这么看我一眼,连做法都知晓了,这怎么可能?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做啊你跟我说句实话吧,你究竟是什么来头,我保管不说出去的。” “少罗嗦,本姑娘的本事大得很,要不然怎么我是老板你是伙计?快去“姚织锦不由分说一把将丁伟强掀了出去。 ======================= 接下来这一整天,她基本上就没怎么照顾店里的事。因为怕影响洪老头做菜,她特意让罗阿保在后院里起了一口灶,将丁伟强买回来的鱼翅、花胶、海参、干贝和各样羊肘子猪蹄尖竹荪等十几种原料以煎炒烹炸各种方法,炮制成最具它们本身特色的菜式。幸而润州城临海,原本饮食业又发达,买齐这些东西虽需要费些脚程,倒也不难,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单单这第一个工序,就差点要了她的小命。 她原以为,身为厨子嘛,一天之内烹制十几道菜肴,还不是轻而易举的?岂知这十几种食材制作起来,全都非常费时费工,她忙活得手脚不停,还得小心避免任何差错,忍不住在心头暗骂丁伟强是个**烦。 这世上的美食何其多,怎么他就独独要喜欢这么一道极尽烦琐之能事的菜肴?偏生她自己一见那“佛跳墙”的做法和造型心里又直痒痒,实在好奇得紧,弄到最后累得半死,若是做出来的成品不好吃,她非活剥了丁伟强那个狗贼不可 好容易等到所有的原料都烹制完成,下午未时已过,洪老头已经几次三番地来后院唠叨,从苦口婆心地劝说“锦丫头你来帮帮忙吧”到后来暴跳如雷,姚织锦只当是听不见看不见,一心一意只管折腾她手里的这一堆东西。 二顺子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大肚酒坛,姚织锦将所有烹饪好的食材一层层全部码进去,塞了个满满当当,又倒进去一整瓶的绍酒和店中常备的高汤,使酒、汤、菜充分融合,接着把酒坛搬到灶火上,先用武火煮开,再以文火慢炖,让各种菜品的滋味互相渗透。这一过程需要相当长的时间,起码得要两三个时辰,酒坛子里散发出来的香味渐渐在后院里氤氲开来,要忍住好奇心不提前打开盖子觑探,实在需要很大的毅力。 关大强申时来接姚织锦,被她赶了回去。今天若是不能瞧见这道“佛跳墙”的精妙之处,她肯定会睡不着觉的,一定要看到结果才能心安。很快便到了晚上的用餐高峰,珍味楼里坐了满屋子食客,闻着从后院飘来的香味,纷纷抓住汤文瑞和那三个伙计连声地打听。 “这是啥菜,咋闻着那么香呢?既像海里头的东西,又有些鸡肉、鸭肉……唔,还有火腿的味道,到底是什么呀?” 汤文瑞被一众食客缠得没办法,只得笑道:“我们老板最近正在潜心研究一道新菜品,这才是第一次上锅试着烹调呢,等这道菜正式写进菜单里,欢迎大家都来尝尝啊”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直犯嘀咕。好家伙,这道菜究竟什么来头,光是买原料就花了好几十两银子,真要拿到珍味楼里卖,那得多贵啊要说这姚姑娘,终究是年龄小,不知道分轻重,这样一道菜,别说是那些个平头百姓了,就算是富家子弟,也未必舍得花钱哪 洪老头一个人在厨房里闪转腾挪,气得心肝儿啊肠子都跟着颤,整个人好像要着起火来。一边做着一道香煎小黄鱼,一边唠唠叨叨道:“是哪个天杀的给咱老板出了这么个鬼主意?好端端的,做什么‘佛跳墙’,再这么下去,老子才要跳墙呢要是让我知道谁是那个始作俑者,我非把他片成片儿端出去喂猫不可“ 丁伟强站在院子里看姚织锦倒腾,并没有听到洪老头的咒骂,但身上却忽然打了个冷战。 好容易熬到了夜里戌时,店里的客人都走了个一干二净,终于到了那一瓮佛跳墙与众人相见的时候。 罗阿保和二顺子嘿哟嘿哟地将酒坛子从灶上抬下来端进屋里,姚织锦看了众人一眼,不知怎的,心里居然有一点发颤。 这是迄今为止,她花最大功夫做成的一道菜,她一早便有一种预感,觉得这道菜不仅会给自己带来巨大的敏感,更有可能在润州城里引起轰动。如今真个要打开一探究竟了,她的手,还真有些发抖。 洪老头骂骂咧咧地从厨房走出来,朝那酒坛子瞟了一眼,道:“锦丫头,虽然说你是谷家三少奶奶,又是咱珍味楼的正牌老板,但这丑话我可得说在前头。你重开了珍味楼,就该将全副身心都扑在如何经营上头,眼见着酒楼里那么忙,你不说帮把手,还净在那儿整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你说你要真想做,在城南宅子里拿出一天时间来慢慢弄不行吗?今儿这道劳什子佛跳墙,若是好吃还罢了,但倘若不好吃,我可要立个规矩,从今往后,再不许你在珍味楼里瞎倒腾” 姚织锦抬头冲他一脸天真地笑了笑,也不分辩,只管嘱咐罗阿保进去取几副碗碟,接着将两只手放在酒坛的盖子上轻巧地一掀,再揭去表面覆盖的鲜荷叶,一股浓郁香醇的味道立刻从坛子里窜了出来,顷刻间便充盈整间酒楼大堂。 方才还一脸暴怒之气的洪老头登时愣住了,嘴里喃喃道:“天哪,这是什么东西,我为厨几十年,竟从未闻见过这样的气味。明明很复杂,却丝毫亦不冲突,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只汇成一个‘鲜’字,我……” 他竟说不下去,一闪身扑了过来,直勾勾地盯着坛里,一动也不动了。 这洪老头还算是见过世面的,其余几人——尤其是那三个伙计,皆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仿佛魂魄都给这一阵难以言说的味道给吸走了。 姚织锦自己也很震惊,方才她虽然一直守在灶边,满鼻子充斥的都是从酒坛里散发出来的香味,但当盖子一打开,那香气被骤然放大了数倍,令得她一时也有点回不过神来。这个丁伟强,还真是有点品味啊 众人愣怔了半晌,忽然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在桌边围作一团,捧着碗碟跟要饭似的你推我我挤你,生怕落在别人后头。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低喝:“姚织锦,你胆子越来越大的,这么晚了不回家,还劳动我来接你,你好意思吗,心里就不觉得愧疚吗?”。 姚织锦回头,就见谷韶言站在门边上,话虽然说得严厉,唇边却弯着一抹笑。 昨日二人在紫云山上遇险,她忽然发觉,这家伙原来也不像她印象中那般讨厌。她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明白,在那道惊雷劈下来之时,谷韶言明明有机会躲开,却一直攥着她的手,丝毫不松,其后还一直将她护在自己怀里。现在看来,二人身上都没受伤,这只不过是一件小事,但她清楚,至少在那时,谷韶言是不离不弃的。 想到这里她便心中一动,转身大声道:“全部给我住手,不许乱动”然后,自己从酒坛中连汤带料地舀了一碗,径直送到谷韶言面前,笑着道:“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既然你来了,也尝尝我今天新做出来的这道菜吧,这叫‘佛跳墙’。” “我是听关大强说你是在捣鼓什么新菜品来着。”谷韶言也便笑着伸手接过碗,“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他说着先品了一口汤,接着舀起一勺送进口中,细嚼慢咽了片刻,眉头忽然一松,道:“姚织锦,我算是服了你了。这些年我也算山珍海错没断过,竟从未吃到过这样的菜。入口之后各样食材交相辉映,有的酥软,有的弹牙,简直齿颊留香,顺着喉咙流向全身,四肢百骸乃至手指尖,似乎都能感觉到那种令人难以形容的甘美。纵是花些功夫,也算值得了。” “真有那么好吃?”姚织锦半信半疑地回过头,见那一伙人已经如强盗般从酒坛里舀了大半碗佛跳墙瓜分了,兀自吃得不亦乐乎。一边吃还一边招呼她:“哎呀姚姑娘,我们说得再多都是废话,你赶紧来尝尝吧,这滋味,就算让我当神仙我也不换” 姚织锦走过去接过汤文瑞递来的碗,舀了一小勺搁进嘴里,顿时觉得脑袋顶好似开了花。她无意再多做形容,因为谷韶言已经将能说的话都说完了,果然是……神仙般的味道啊 她忽然觉得有点感动,偏过头看了谷韶言一眼。随他去紫云山,原本只是阴差阳错,却令得她重新收获异能,还做出了这么一道绝顶的美味。难道,这一切都是冥冥中自有定数? 丁伟强猫在大堂的角落里,眼泪已经掉下来了。姚织锦无暇顾及他,见众人只管一勺接着一勺舀个不停,连忙上前阻止道:“你们差不多就行了吧,别吃个没完没了的,这一坛子东西抵你们三年工钱呢我估摸着这玩意应当是放得的,好好把它封存起来,等适当的时候,我会在珍味楼里推广一下,一定会引起轰动。” 汤文瑞满嘴答应着,却趁乱又偷偷舀了一勺,躲到旁边吃去了。终究是二顺子老实本分又身手利落,听见姚织锦吩咐了,连忙抱着还剩下一大半的佛跳墙跑到僻静处,将荷叶和坛盖重新封好,藏到厨房里面。 姚织锦这才算是放下心来,见众人一脸的意犹未尽,便笑了笑,转过身对静立在旁的谷韶言道“天晚了,咱们回家吧。” ================= 这两天工作大忙,感冒君又欲走还留,只能两更了~~各位骚年,某朵继续各种求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三十五话 谷府探亲 收费章节(12点) 两人走出珍味楼的门,先后上了车。 润州城街道的两旁,大多数商铺店面都关了门,偶尔有三两间铺子里还亮着暖黄色的光。马蹄在青石路上敲出“嗑哒嗑哒”清脆的蹄音,姚织锦斜着身子坐在谷韶言对面,将整颗脑袋探到小窗户外头,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奇怪的“啃啃”声。 谷韶言耐着性子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终究是忍不住,清咳一声道:“你要是想笑就只管笑出来,在那儿吭哧吭哧的像鬼嚼木头一样,你以为好听不成?” “知道你今天得了意了,该你乐呵。”谷韶言看着那张笑靥如花的脸,也绷不住弯起嘴角,“只是从今往后,再不许你在珍味楼耽搁到这么晚,我有时间来接你倒也罢了,万一我也被什么事给绊住了脚,难不成你一个姑娘家还要自己走回城南去?” 自从紫云山上的那一幕,姚织锦也开始相信,谷韶言的关心是真心实意的,并无半点虚假,于是也便破天荒地没有回嘴,只乖顺地点了点头:“哎,我知道了。” 谷韶言早已做好了跟她针锋相对的准备,却没想到她居然如此听话,抿了抿嘴唇,冲她够了勾手指道:“冷不冷?过来。” “不用了,我……” “我叫你过来” “凶毛线啊”姚织锦回了一句嘴,想了想,也就别别扭扭地坐到他身边。 “什么是毛线?”谷韶言一边问,一边用手臂圈住了她,将她收紧在自己怀里,脑袋搁在他肩窝里。 “我也不知道,听小丁成天这么说,我也就……”姚织锦说到一半忽然发现此时两人的姿势极其****,脊背顿时僵硬起来。 谷韶言立刻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偏过头垂下眼睛看着她,那双细长的眼睛微微一眯,似笑非笑道:“不用这么紧张,又不是没抱过,反正都是迟早的事嘛。” “你能不能不要满嘴满脑子这些东西,好好说话很难吗?”。姚织锦凶他道,说着说着自己也丧气起来,“算了,你这个人耳朵硬得很,我磨破了嘴皮你也是听不进去的。” 她忽然记起来一事,猛地抬头道:“对了,那桂花你搁进酒里了吗?”。 “还在院子里晒着,明天我打算将它蒸制成桂花露,然后再和蜜糖一起放进去,我估摸着,这样总比直接搁桂花来得效用大些吧。” 姚织锦颔首道:“唔,有理,那你放进去以后记住老老实实地多存些时日,等到腊月再打开,兴许也就该好了。” “用不着你絮叨,我理会得。”谷韶言十分不走心地应道,想了一想,缓缓道,“姚织锦,明天你能陪我回谷府一趟吗?”。语气中带着一些犹疑。 “啊?怎么?”姚织锦最听不得就是要去谷府,成亲以来,谷韶言从来也不说该回家看看娘之类的事,今天冷不丁提了起来,倒教她心里登时一紧。 “也没什么,今天大哥来找我,说二姐和二姐夫一起从桐安城里回来了,你也知道,二姐夫那人一年之中难得陪在姐姐身边,我论理也该去见一面。此外,我一直住在京城的姨母也随他们一起来了,我母亲病了这些时日不见好,她怎么着也得来瞧瞧状况。” “你还有个姨母?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 “我和母亲去京城求医时,姨母刚好去了女儿女婿家小住,故此没见着。再说,那时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无缘无故的,我跟你提这些做什么?” 姚织锦叹了口气:“嗯,我明白了。” 谷韶言朝她脸上觑了觑,见她双颊笑容敛尽,便道:“我知道不该要求你什么,也知道你不喜欢,要不然……” “不用说了,我明天陪你一起去就是。”姚织锦打断了他的话。 既然嫁了他,这就是她脱不开的责任。他肯为她着想,这就已经算是不错了。再说,新妇不去拜见婆母和兄嫂,似乎的确有些不知礼数。至少在那里,还能见见徐淑宁和谷沁芳,这也挺好。 谷韶言从胸臆中呼出一口长气,手臂更加用力地揽住她。 ========================= 每逢谷府有贵客,总是会张灯结彩一片喜庆,这一次,因为谷元亨死了还不上一年,并没有大操大办,但园子里依旧是花团锦簇的。 谷韶言一早便带着姚织锦去到府中,其时,何氏被丫头从房里搀扶出来,她姐姐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话,她也只做置若罔闻,径自盯着门庭外一只扑棱着翅膀的飞鸟,嘴里“呵呵呵”地发出傻笑,谷沁芳在旁作陪,将这些看在眼里,心里一阵发酸,厅中的气氛也有些忧闷,直到这对小夫妻走进来,对众人行了礼,才复又欢腾起来。 “小妖精又来啦,轰出去,轰出去”何氏一见姚织锦,立刻如癫似狂地手舞足蹈起来,谷沁芳连忙上去摁住了她。旁边,她姐姐站起身,走到二人跟前。 这何氏的胞姐与她容貌颇有几分相像,只是比她富态丰腴许多,长了双璀璨夺目的凤眼,举手投足间都带着风,比何氏看起来更威严凛然。她只微微冲对她行礼的姚织锦点了点头,接着立刻将谷韶言拉过去,笑着道:“哟,瞧瞧这三小子,几年不见,愈发英气逼人了你成亲姨母也没来给你送礼,你可不要怪我呀听说你在外面另觅了一个宅子独住,这是娶了媳妇儿就忘了娘了?” 谷韶言也笑嘻嘻地陪她说着家常话,姚织锦在旁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谷沁芳见她无聊,又担心她将方才何氏的话存在心里,便三两步跑过去拉住她的手,道:“锦妹妹,他们太无趣了,咱俩去大嫂房里聊天吧” 语毕,不由分说就拽着她去了谷韶谦的院子。 徐淑宁此时正在窗边做针线,见她们来了,连忙搁下手里的活儿,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我这儿正念叨着不知锦妹妹什么时候来,你们俩就俏生生地跑进来了。梨花,赶紧给二小姐和三少奶奶看茶呀” 梨花答应一声出去了,徐淑宁指了指床头,道:“来了我这屋就别客气了,咱仨亲亲热热地挤在一起,又暖和又亲热。”说着,她又冲谷沁芳笑道,”你瞧这锦儿,一张小脸嫩的能掐出水来,偏生梳了个****头,看着好像小孩儿故意装大人样似的,甭提多逗趣了” 谷沁芳也便笑呵呵地把姚织锦往前一推,道:“你在京城就叫我姐姐,我都听惯了,今儿总也得叫一声‘大嫂’吧?” 姚织锦也不怯,脆生生叫了“大嫂”,朝她手里看了看,讶异道:“咦,大嫂怎么又在做小孩儿穿的鞋?” 徐淑宁含羞带怯地抚了抚自己的肚子。 “你又有孕了?”姚织锦登时又惊又喜,“这可太好了这一回可得小心照顾着,别乱爬乱跑,老老实实呆在屋里哪儿也不许去” “得了吧,你就是一小孩儿,又懂得什么了?”谷沁芳挤着她坐下,促狭地道,“如今大嫂又有了身孕,这可是天大的喜事。至于我嘛,因为云鹏常年不在家,我也不着急,倒是锦妹妹,你什么时候也给谷家添个大胖孙子?” 徐淑宁接口道:“可不是,也给我这未出世的孩儿找个玩伴呀” 姚织锦不自觉地眉头一皱,咬了咬嘴唇。这叫她怎么说? 见她神色有异,谷沁芳立刻一惊一乍地叫了起来:“我的老天,你和韶言该不会是还没有……” 姚织锦嗔她一眼:“方才明明是你说的,我还是个小孩儿么” “话不是这么说呀你俩成亲都快俩月了,这算怎么回事?可怜的韶言哟,这不是让他看得着吃不着?” “你从哪儿学来这些个混话”徐淑宁笑骂了一句,攥住姚织锦的手,道,“这儿也没别人,你倒是跟我说说,究竟是哪儿不对了?” 姚织锦无话可说,只能专心研究自己的手指头,几乎要掰断了,忽然灵机一动,岔开话题道:“对了,大嫂二姐,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们来着。” 谷沁芳思想单纯,注意力立刻转移:“你说,什么事?” 姚织锦便将小昙告诉她的那些有关于谷韶言小时候走失,被人从狼窝里找到的事儿一股脑倒了出来,末了道:“他们说,吃了母狼的奶就会变成狼人,一到望月之日便会性情大变,我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只是前两天恰是满月,我瞅着他好像和平常的确有些不同似的。” “嚯,原来是因为这个”谷沁芳拍掌道,“你傻不傻呀,这话也能信得的?韶言那家伙从小就有些阴晴不定,想起一出是一出的,他从小和我一块儿长大,我还能不清楚?若是性子乖张点就是狼人,那这世上的妖孽也太多点” 徐淑宁也轻言慢语道:“锦儿你与韶言相识也有些时日了,你细想想,除了他性子古怪之外,可有别的异状?这种话听过就算了,可千万别真搁在心里吓唬自己。依我看呀,与其说韶言是个狼人,倒不如说他是狐狸人,瞧他一眯眼睛那个情状,诡计多端的,不是狐狸是什么?”一边说,一边撑不住笑了起来。 “只可惜呀,大狐狸被你这个小狐狸妖怪勾了魂儿”谷沁芳也掩嘴笑道。 二人正说得开心,一个何氏跟前的丫头站在门外叫道:“三少奶奶,姨太太请你过去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三十六话 漫天狗血 收费章节(12点) 姚织锦心中一凛,那何氏的胞姐无端端找她有什么事?二人之前素未谋面,眼看着午饭时间又要到了,有什么话,当着大家的面说不行吗?为何巴巴儿地唤她过去? 她心中有些打鼓,又推脱不得,只好别了徐淑宁和谷沁芳,随着前来传话的丫头在谷府中弯弯绕绕,来到谷韶言姨母暂住的客房中。 那位大何氏已在房中候着了,姚织锦走进去,又冲她施了一礼,款款道:“给姨母请安,不知姨母唤我来所为何事?” 大何氏抿着嘴唇微微一笑,指着桌旁椅子道:“坐吧,你嫁给了韶言便都是自家人,不用那么客气。”说着从袖笼里掏出一个华丽的锦盒递道她跟前。 姚织锦吃了一惊。那只镯子通体幽绿,晶莹剔透,仿佛从内而外渗透出一股温软润滑,她虽向来对这类东西不甚在意,却也明白这必定是花了大价钱的,连忙推拒道:“姨母,这太贵重了,我收不得的” “我都说了别客气,你我头一回相见,你又是韶言的新婚妻子,送点小玩意做见面礼也是应该的。我夫君在京城中做了好十几年的玉石生意,这只镯子在外头可能叫价甚高,我们自家人花不了几个钱,你就权当是我的一点心意,若不收,我可要生气了。”大何氏淡淡地道。 姚织锦心里愈加觉得不安,左右无法,只得道:“既如此,锦儿便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姨母。” 大何氏微微点了点头,招呼丫头给二人倒茶来,自己也在桌边坐下了,凤眼一闪,道:“我叫你锦儿,你不会介意吧?锦儿,有几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你也瞧见了,我妹妹——也就是你婆母,她如今那副样子,我看在眼里,实在是觉得有些心酸。她年龄也不小了,又生了这样的病,你们晚辈,也该体恤一点才是。我能理解你和韶言搬到外面独住是想有你们自己的小天地,但百善孝为先,你们怎能将‘孝道’二字弃于不顾?若能搬回来与她同住,每天热热闹闹的,她心情好些,兴许这病就大好了呢” 搬回来,回到谷府和一大家子人同住?这怎么行在这样的大门大户里,总有各种繁文缛节的礼仪要讲,一旦搬回来,势必会每天不得轻省,还能自由自在地天天到珍味楼打理么?再者说,这府里的丫头姨娘也都不是什么善茬,每日咭咭哝哝不休,徐淑宁是娴淑之人,尚且可以忍受,但她姚织锦是在外头跑惯了的,从前在这里又曾有过那样不愉快的经历,若长居于此,不出三月,非给逼疯了不成 姚织锦不好辩驳,只能低了头做乖顺状,缄口不言。 见她紧闭了嘴,大何氏眉毛一挑,笑道:“我听沁芳和淑宁成日赞你是个最伶俐的姑娘,又生得好看,若不是如此,韶言也不会非娶你不可,怎么到了我面前,倒像个没嘴的葫芦一般?锦儿,听府里人说,你是润州城一家落魄大户的庶出小姐?” 姚织锦登时眉头一皱。眼下的她的确是对姚家上下好感尽失,如果有可能,真希望再不用踏进去一步,但那并不意味着何氏的姐姐这个“外人”可以用“落魄”二字来对其评头品足不是吗? “我还听说,你曾因为家中欠了谷府的债,被自己的大伯和父亲送来抵债,做粗使丫头,对不对?”大何氏继续道。 姚织锦忽然发觉她那张脸上添了两份讥诮之意。这女人究竟要干嘛?先是送镯子示好,此刻却又说些刺人心窝子的话,说白了她只不过是一个谷府的亲戚罢了,用得着这样咄咄逼人吗? 她依旧不开口,大何氏唇边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我很清楚,以你这样的身份,要嫁给谷府的三少爷做正妻,势必是需要些手段的。韶言终究是年轻,看上了你那张脸,却不懂得成亲这回事,要娶回来的,可不单单是一副皮囊。我也没别的要求,只希望你能循规蹈矩,别给我妹妹一家惹来什么麻烦,那我就要敬谢满天神佛了” 还没完了是吧,看在你是长辈的份上我忍你,你可别以为我真是那种任人欺负的主儿 姚织锦银牙一咬,忽地一抬头,直直看向大何氏道:“姨母,您既然对我的来龙去脉知道得那么清楚,想必对我和谷家三少爷的这一头亲事,也该心中有数。您是从京城来的,应该也听说过玉馔斋的名号吧?那便是我一手一脚自个儿开的一间小饭馆,蒙众人抬爱,现在也算是薄有声名。我想告诉您的是,没错,我确是庶出,也曾在谷府中做过丫头,但也算是靠着自己一双手挣出了片瓦遮头。至于我和谷家三少爷,哼,我把话搁在这儿,当初若不是他趁着我家一片大乱,以帮我解决事情为名,非要我应承这门婚事,我就算是嫁猪嫁狗,也不会嫁给他” 她把桌上的锦盒往前推了推:“这只玉镯,原本便不是属于锦儿的东西,锦儿受不起,还请姨母收回去吧。”语毕,立刻站起身来。 “你”大何氏无论如何恐怕也没想到一个小小年纪的姑娘家居然敢这样跟她说话,一拍桌子,嘴唇抖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囫囵话。 姚织锦瞥她一眼,拉开门走出去,迎面就撞上谷韶言正立在门外。 “你……你在这儿干嘛?”她一个激灵。糟了,刚才自己的那番话会不会全被他听见了?虽是实情,又是她怒火攻心的气话,但听在他耳里,恐怕也不是滋味吧?天哪,这可真应了丁伟强时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太狗血了初时她也不懂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但经过丁伟强的解释,再对应此刻的局面,她才算是彻底明白了。可这么老套又无聊的情景,怎么会发生在她身上? 谷韶言却好似没事儿人一般,抿唇一笑,道:“吃饭了,我在府中寻了一圈不见你的踪影,还以为你自个儿跑了,没想到你竟在这儿陪姨母聊天呢,走吧,菜都上桌了,别叫一屋子人等你。” 说罢,自顾自牵起她的手,朝前厅走去。 ====================== 接下来的时间,姚织锦便始终有些坐立不安。饭桌上谷韶言一直谈笑风生,还时不时地开开大哥大嫂的玩笑,仿佛一切如常,但不知怎的,姚织锦看在眼里,总觉得他有些不对劲,简直像是在假笑似的,眉角眼梢里都是不虞之色。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又不是狼心狗肺的人,谷韶言怎么对她,她心里是明白的,自从嫁给他,住在城南的宅子里,她从未受过一点委屈,冯姨娘又在他的安排下得到妥善医治,她得了便宜,此时还在背后这样说他,岂不成了那起不知好歹的蠢货? 饭后众人在前厅里小坐闲聊,也不知那何氏到底是为什么,始终看她不顺眼,凳子还没捂热呢,忽然跳将起来,跑到她面前摆了个戏曲里的亮相姿势,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指着她的脸拿腔拿调地唱道:“呸,小妖精,你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我你一肚子坏水,今日,我便要替天行道,收了你” 话毕,就以泰山压顶之势向她扑了过来。 徐淑宁连忙扑过去搂住她的腰,勉强笑道:“哎哟,娘也真是,最近见谁都是这一套,昨儿我也被指着骂了一回,真真儿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二妹,你赶紧带着锦妹妹去园里转转,她哪见过这种场面,仔细再唬着她” 谷沁芳也就赶忙跑过来,抓住姚织锦的手腕,搭讪笑着将她拽了出去。 两人在园子里转了一大圈,谷沁芳回头看了看姚织锦的脸,有些惴惴道:“方才吓着你了吧?我娘如今糊里糊涂的,别说你了,就连我们在她面前,也常常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你知道她本意不是如此就好,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姚织锦摇摇头:“没事的,她如今生了病,原本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所思所行。姐姐应该知道,我又不是那种胆子只有芥菜籽大小的姑娘,这一点小阵仗,还吓不住我的。” “别逞强了,若是不害怕,怎么还小脸煞白?”谷沁芳打趣道。 姚织锦前思后想,刚才发生的事,还真得有人给她出出主意。于是吞吞吐吐道:“我……我好像说错话了。” 她将方才在姨母房中发生的事,以及一出来就撞到谷韶言的情景仔仔细细说了一遍,叹气道:“我不是有意针对他的,只是……” “哎哟哟,你这可是捅了马蜂窝了”谷沁芳笑得直不起腰来,“别说我没警告你,韶言那人最是记仇,耳朵又尖,在他背后说他坏话,十有八九是会被他听见的。锦妹妹,你只能自求多福了” “哪有那么好笑?”姚织锦气鼓鼓道,“我真没那个意思,只是当时被姨母哪些话呛得昏了头,不知道为什么,顺嘴就叨咕了出来,我这儿正后悔呢,你还笑” 谷沁芳这才收敛笑容:“旁的事我不清楚,也不敢妄下论断,但我知道,韶言从小到大,还没对哪个姑娘如此上心过,你哪些话也算是伤人了,得想个法子补救才行。我看……”她复又笑起来,“我看,不如你就趁着今晚,弄两壶好酒,再做上两道好菜,夫妻二人把酒言欢,然后双双回房,明天一早,所有事就解决啦” “哎呀”姚织锦急得直跺脚,“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俩真是两姐弟,说话都那么不着调。我这儿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你还只管开我的玩笑。” “好好好,不说玩笑话,咱们讲正经的。”谷沁芳拉住她的手,“锦妹妹,韶言平常如何对你,你比我明白,而你,纵然当初嫁的不情不愿,至少现在,也开始关心他的感受了。两个人能凑成一对儿是老天安排好的,你们俩如今关系刚刚好转,可千万别毁在自己手里,懂吗?”。 姚织锦回头看了看她,默默地点了点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三十七话 看账本 收费章节(16点) 午饭后小坐了一阵,谷韶言便带着姚织锦离开了谷府。 姚织锦始终有些惴惴不安,两人面对面坐在车上,她便时不时地偷瞟谷韶言两眼,见他似乎并没有任何异样,一颗心渐渐放了下来。 她一时激愤说出来的那些话的确有些伤人,但说不定,他压根也没听到呢?别自己吓唬自己,当做没事发生过不就好了?她暗暗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冷不丁却听那谷韶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干嘛?”她外强中干地翻了个白眼。 “也没什么。”谷韶言慢悠悠地换了个坐姿,好整以暇道,“我本不想老话重提,奈何你总是这样。姚织锦,我早说过,你若那么喜欢我这张脸,只管大大方方看个够罢了,何必做贼似的偷偷摸摸?” “时间还早,我估摸着你或许想去珍味楼瞧瞧,把你送到那儿,我还要回酒坊。”谷韶言淡淡应道。 姚织锦连忙道:“不用了,汤掌柜和洪老头他们做事很卖力,用不着**心。这会子刚过饭点儿,我去了也只是一派清闲,倒不如……咦,如果你要回酒坊的话,我和你一起去,顺便也看看按照《玉馔集》上记载的法子酿出来的酒到底什么模样。珍味楼里每日都要用酒,但说起来,我还从没见过酒是怎么造出来的,正好去瞧个新鲜,晚上咱们再一起回家,岂不便当?” 她也弄不明白自己从何时起开始在乎他的感受,只迫不及待地想做点什么来补偿他。对大何氏说的那番话,不管他听没听到,终究是不妥的,自己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陪着他去酒坊走上一遭,再伺机说两句软话,帮些力所能及的忙,不说别的,至少她自己心里能好受一点。 然而谷韶言却连想都没想,直接就拒绝了:“酿酒也没什么好看,那地方腌臜得很,你去了回头再蹭得一身脏兮兮,旁人瞧着不像样,何必呢?我今儿去也是想把那桂花露先蒸出来,等到酒成了,自然会拿回家给你品尝,你就不用操心了。珍味楼是大事,你不把心思放在上头,莫非是想某天连我的小酒坊也一并抢了去?” “这叫什么话,我一片好心,你不领情就算了”姚织锦横他一眼,嘀咕了一句,也就不再说话了。 ========================= 马车在珍味楼前停下,谷韶言并没有下车,只看着姚织锦走进大门,叹息一声,便吩咐拨转车头,往城南的方向而去。 刚走进珍味楼,大堂中立刻传来一声女人的锐叫,尖利的,似乎又带着两丝欣喜:“哎哟,你们还说老板今日不会来,你瞅瞅这是谁?我就说嘛,这重新开张的珍味楼可是锦儿的心血,她怎会置于不顾?” 姚织锦应声抬头,正好和她那一脸媚笑的嫡母陈氏对上眼,立即厌憎地皱了皱眉头。她今儿是撞邪了吗?怎么所有讨人厌的事情一股脑儿地全压了过来?她猜到爹爹将那五十二两银子拿回去之后,陈氏必会觉得不甘心,早晚是要来找麻烦的,也一早就做好了应对的准备,但今天,她的确是没有对付这女人的心情。 她遥遥地冲陈氏点了点头,也不着急问她的来意,径自走到柜台前,对一脸慌张的汤文瑞道:“怎么了汤掌柜,出什么事了不成,你这副表情我还从来没有见到过哪” 汤文瑞压低嗓子道:“咱酒楼里自然是万事正常,晌午生意不错,那几个猴崽子也没出啥纰漏。我这不是担心……”说着,偷偷冲着陈氏的方向努了努嘴。 姚织锦微笑了一下只做不知,又回头见丁伟强正在角落一张桌子上焦头烂额地倒腾一沓纸,便乐呵呵地道:“小丁,你又怎么了?我不过半日不来,你怎地弄成这副情状?” 丁伟强唉声叹气道:“咳,不就是水煮鱼和涮羊肉馆子的事儿吗?姚姑娘,现在都是秋天了,咱们动作可得快点,如果错过了这个好时节,还得等上一年哪我就是笨,连个计划书也弄不好,急死人了” 姚织锦刚要说话,那陈氏像个陀螺似的从旁边转了过来,满脸堆笑地拍掌道:“瞧瞧瞧瞧,我说什么来着?我就知道咱们姚家的二小姐是个最能干的,把这珍味楼经营得风生水起不说,如今还打算开新店?同为女子,别说织月那个不成器的姑娘了,就连我也比不上你呢” “麻烦二太太稍待片刻,我店里还有些正事,等忙完了,自然会招待你。”姚织锦冷冷地道,回身叫罗阿保,“你也真是,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二太太来了这么些时候,怎么茶水都没有一碗?” “我想去沏茶来着,她自己……”罗阿保怨怼地嘀咕,见姚织锦瞪他,心下一凛,再不敢多话,一溜烟地跑进厨房里去了。 “二太太坐吧,千万别跟我客气。”姚织锦对着陈氏虚让了让,便来到丁伟强身边,道,“我昨晚上回去细想了想,这事儿是做得的,你也别费劲弄那劳什子计划书了,有这功夫,还不如赶紧和汤掌柜商量着赁一爿店铺,后头还有好些事要张罗,别等到万事齐备,却又租不到铺子了,那才真是要急死人。” 丁伟强忙不迭地答应了,姚织锦又不慌不忙地去后厨里转悠了一圈,将食材的用量检查了一遍,这才返回大堂,冲陈氏笑道:“实在是对不住,麻烦您等了这么些时候。二太太,酒楼里随时都有可能来客人,在这儿说话不太方便,不如咱们去内堂吧。” 陈氏巴不得一声儿地踮着脚走了过来,姚织锦冲汤文瑞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也一起进来,这才率先进了内堂靠里一间比较僻静的屋子。 陈氏一落座便迫不及待地道:“锦儿,我今天来也不为别的,只为了把咱们分配利润这事儿再跟你说道说道。前儿你爹拿回来五十二两银子,我甭提多高兴了,你说你一个小姑娘家,珍味楼重新开张不过一个月,就挣了这么些钱,往后还用发愁吗?只是,你也瞧见了,我们那么一大屋子人要养活,只能分得利润的十分之三,着实是少了些,不够使啊你看……呵呵,能不能再往上给添点儿?” 姚织锦极力控制内心的厌恶。想那陈氏从前在自己面前是何等的耀武扬威?自己在谷府住了十二年,名义上是二小姐,可吃穿用度皆被百般克扣,就连身上的衣裳,也常常只能穿姚织月剩下的,过年过节做身新装,那都得叩谢天恩了当时的陈氏,眼睛里只当姚织锦是尘世中的一只蜉蝣,要怎样踩踏碾压丝毫不在话下,到了今时今日,为了区区几两银子,竟在她面前低声下气起来,叫人哪一只眼睛看得上? 恰巧这当口,罗阿保端了三杯茶进来,姚织锦接过其中一杯,吹开表面的水汽,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无可奈何地摇头道:“二太太,我知自从大伯生病之后,家里比不得从前,你们的境况我也能理解,但还请二太太也体恤体恤我。这珍味楼开张不到两月,也正是使钱的时候,每个月赚得的利润我连面儿都见不着,立刻就又被花了出去。不是我叫穷,您想想,五十二两银子,虽算不上多,却也着实不少了,搁在寻常百姓家,恐怕能支撑个好几年呢” 陈氏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过了好半晌,才又打着哈哈道:“是,你说的我都明白,我虽从未在外做过生意,但从前瞧着两位老爷成天忙里忙外的,也知道这不是个轻省事儿,要考虑的实在太多了。只不过……锦儿,你也在姚家大宅里住了十几年,你知道的,咱们哪是寻常百姓家可比?单说那园子,就得好些个下人每天打扫,请得下人多,自然花费也多,这一层,是无论如何省不掉的呀” “若实在没办法,倒不如卖掉那宅子,搬到稍微小一点的地方住,这样,手头又多了一笔款子不说,各样花费也减省些,二太太以为如何?”姚织锦眉角一挑,似笑非笑地道。 她忽然惊觉自己将谷韶言的那一套动作表情学了个十足十,潜移默化间似乎被他影响了,不由得吃了一吓,连忙坐正身体。 “你说什么,那可是姚家的祖业啊你拿走了珍味楼,如今连我们住的宅子都不放过?”陈氏登时柳眉倒竖,脸上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锦儿,你用不着在我面前装腔作势的,我知道你心里记恨我,有什么事儿咱俩摊开一五一十说个清楚明白,何必拿姚家人撒气?你七我们三的利润分配方法是你们说的,我们可没同意,退一万步说,珍味楼生意这么好,我还真不相信你上个月只赚了一百多两银子你爹由着你胡来,可别指望我也和他一样脑子发懵有本事的你把账本拿出来给我瞧瞧,自个儿富得流油,娘家捉襟见肘,你也好意思” 姚织锦几乎想掀桌,咬牙忍了忍,依旧笑着道:“第一,咱俩的事,就算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何必白费力气?第二,二太太别开玩笑了,看账本?您天生富贵命,从来没在外头讨过生活,就算我把账本双手奉上,您看得懂吗?再说,账本岂是随便什么人都看得的?头前儿我请爹爹看账本,他满口只说相信我,不必多事,我对他已有了交代,犯不着再应酬您,您觉得呢?” “姚织锦”陈氏跳起来破口大骂道,“你甭以为得了珍味楼,又有姓谷的在背后给你撑腰,你就上了天了,你出去打听打听,我娘家是好惹的吗?我明告诉你,今儿要不咱们把那三七分的规矩改了,要不你多拿些银子出来贴补姚家,如若不然,咱们一拍两散,谁也别落个好你以为我做不出来,咱们就走着瞧” “我好怕。”姚织锦冷冷地看着她,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涟漪,“二太太要闹事的,锦儿奉陪便是,只是您可得当心点,省得搬起石头来砸了自己的脚。” 她说着回头看向汤文瑞:“二太太说的话你可都听见了?若珍味楼今后遇上什么麻烦,你可得替我做个见证,到那时,直接上衙门报官便是,免得带累了其他人。” 汤文瑞痛快地道:“我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过的无赖多了去了,早练就一身对付他们的本事,姚姑娘你放心,这件事儿用不着你操劳,我自会替你处理得妥妥当当。” 陈氏目眦欲裂,“咣”地将手边茶杯掀到地上,大声喝骂道:“姚织锦,你好没良心哪,姚家养了你这么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大伯成天在床上躺着,我冷眼看去,他已然是油尽灯枯,活不了两天了;你爹凡事没个抓拿,不说也罢;你堂哥去年考学名落孙山,你大娘急得什么似的,表面上还不能露出来。家里一片大乱,你帮衬帮衬,还能死了不成?谷家是润州第一大户,还缺这两个钱?你珍味楼赚回来的钱,贴补自己家是天经地义的事,你这么翻脸不认人,就不亏心吗?”。 “大伯好好地在那儿,二太太何必咒他?”姚织锦眼神一暗,“我这些年为姚家做得不少了,亏不亏心,二太太比我更加清楚,何必明知故问?” “你……”陈氏喉咙里梗了一下,又色厉内荏道,“你要当白眼狼,就别怨我无情!”说着,一阵风似的旋出门口,瞬间消失不见。 姚织锦看着她离去的方向皱了皱眉头,对汤文瑞道:“我恍惚听说二太太的娘家从前是黑市起家的,恐怕不好对付,这两天店里多留些人手,免得生出事端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三十八话 算我的 收费章节(12点) 关于陈氏临走之时撂下的狠话,姚织锦嘴上不怕,心中却当真有些担忧。俗话说的好,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若今天来珍味楼寻衅的是大太太施氏或其他人,她尚且用不着太担心,毕竟那施氏城府极深,一家子都靠着珍味楼养活,应当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不会把事情做得太绝。坏就坏在,那陈氏平常虽咋咋呼呼看着厉害,却最是个脑子一根筋的主儿,万一她一时怒火攻心,真个做出什么要命的事来,纵是姚织锦聪明伶俐,恐怕也难以招架。 她在珍味楼中安排了老半天,让罗阿保、二顺子他们同丁伟强一起,在酒楼的内堂凑合住两天,又千叮万嘱汤文瑞和洪老头这几日加点小心,等到关大强来接,这才满腹心事地回了家。 她连忙笑呵呵地走到二人身边,道:“娘不在床上老老实实呆着,又起来折腾什么了?这天气眼看着一天比一天凉,您就算不耐烦穿袄子,至少得多披件夹衣啊,这样单喽喽的,我在旁边看着都替您冷” 冯姨娘回头也笑道:“我身上不冷,不妨事的,你还别说,韶言请来的那位林大夫真是有两下子,我吃了他开的药不过几天,身上就觉暖意融融,连手脚都觉得热和了,不信你来摸摸?” 姚织锦也便走过去拉了拉她的手,果然是暖烘烘的,这才松了口气,道:“娘既然觉得那林大夫好,就得听他的话。前两天他给您诊病那会儿,是不是曾说要注意保暖来着?这才刚刚见好,您就什么都不记得啦?” “这孩子,倒数落起我来了”冯姨娘笑得眼睛都没了,正说着,门外响起敲门声,三人一回头,就见谷韶言撩帘儿走了进来。 “今儿酒坊没甚事,我回来的早,来瞧瞧姨娘身子可好些。”他抿唇而笑,转头看了看姚织锦,“原来你也回来了?” 姚织锦一见他便又有些不自在,只勉强点了点头。二人又同冯姨娘寒暄了两句,便前后脚地从屋里走了出来。姚织锦跟在谷韶言身后,吭哧了半天,道:“谢谢你还挂念着我娘,得空来看她。我娘说,那位林大夫很好,这两日,她身子觉得松快多了。” “林大夫本就是润州首屈一指的名医,就算跟谢天涯比,也差不了多少的。”谷韶言站在院子里,眼睛盯着半空中掠过的飞鸟。这傍晚的天幕下,所有的东西好像被罩上了清冷的暗光,天是灰青色,松树林却变成了黛蓝色,脚下的石板路仿佛被蒙上一层霜,看着凉浸浸的。 “我今日把那桂花蒸成了桂花露,晾凉后已经和蜜糖一起搁进酒里了,正是按照你那本书里的比例来的。搁上三个月,差不多就能喝了。”他转过身,低头看着姚织锦的脸,“若这酒真能脱胎换骨,你说,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好?” 姚织锦被白天那几档子事所扰,哪有心情跟他讨论这个?混没在意地敷衍道:“我又不懂酿酒,这件事是你亲力亲为的,当然由你自己做主了。” 见她面色不对,谷韶言索性拉着她坐在廊下,道:“怎么了,有人欺负你?跟你亲爱的夫君说说,我一定替你有仇报仇,有怨抱怨” 姚织锦嗔他一眼,心中犹豫了一下,终于没能忍住,将之前陈氏到珍味楼要钱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我给了爹爹五十多两银子,算准了那陈氏肯定会不高兴,也知道她一准儿会上门来闹。只是,她临走时撂下那句狠话,让我心里真是有些不安宁。她要找我一个人的麻烦也就罢了,我只怕她是把珍味楼当成了泄愤对象,找人上门闹事。听说她娘家在黑白两道都挺吃得开,我怎么跟她斗?” “你不是有我吗?”。谷韶言笑嘻嘻地道,“实话告诉你,我在黑白两道也挺吃得开的,真的” “胡扯”姚织锦又是气又是笑地拍了他一下,“我真不明白,我为姚家做了那么多事,在她那里怎么就捞不着一个好字?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就不会有一点点觉得自己理亏?” 谷韶言淡淡一笑:“你还没有觉悟吗?她若但凡有一点人心,当初也不会随随便便,由着你嫁给我这个阿猫阿狗了。” 一听到这话,姚织锦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自己和大何氏的那番对话,他到底是听见了,并且存在了心里。 她那一张脸不自觉地涨红了,急吼吼地分辩道:“你别误会,我当时只不过被你那个姨母一番咄咄逼人的话弄得又急又气,话赶着话就说了出来,什么阿猫阿狗的……我真没其他意思,你别放在心上行吗?”。 “我又没说什么,你何必急成这样?”谷韶言初听到这句话时自然很生气,他当然明白姚织锦那是一时激愤口不择言,但心头始终纠着一个疙瘩,无论如何也松不开。他原本很想给她两天脸色瞧瞧,但此刻听说了陈氏的事,又见她的脸急得都红透了,一时没忍住,用手拧了拧她的面颊,道:“我早知道自己是个命苦的人,娶了你这么个媳妇儿,迟早是得受气的。” 姚织锦见他脸色平静声音柔和,心中无来由地软了一下,急急追问道:“你真的不生气?” “你就那么怕我生气?”谷韶言干脆伸过手臂揽住她的肩,反问道。 姚织锦闪了两下没能躲开,只得由着他搂着,叹息道:“我不是那种没心没肺的人,知道这种话说出来伤人,再说……” “再说什么?” “再说你比阿猫阿狗还是要好那么一点点的。” “哈,那我还真是谢谢你的赞美啊”谷韶言呵呵一笑,心中的郁卒顿时一扫而空,回头看向姚织锦时,脸却板得死紧,“所以,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对不对?” “嗯。”姚织锦老老实实地点点头。 “那本少爷大人大量,今天就暂且饶过你,若还有下次……”他忽然凑到姚织锦耳边说了句什么,令得她顿时整张脸像是要烧起来了,一把掀开他蹦到五尺开外,咬牙切齿地道:“你怎么那么没羞没臊啊,胡说什么” 谷韶言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招了招手将她唤回来,道:“好好好,我答应你以后再不说这种话,我若再犯,你也可以用那种法子惩罚我嘛” “你还要说是不是?我可真生气了” “好了,绝对不说了,咱们聊正经的。”谷韶言拽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敛起笑容一字一句地道,“姚家二太太眼红珍味楼生意火爆,想趁今天再去找你讨些好处,到头来却只是一场空,我估摸着,她心里那股子气,肯定会撒在珍味楼,而不是你个人身上。你听我说,接下来你需要做的,就是以不变应万变,她若不来闹,咱们自然皆大欢喜,她若当真来了,要放火砸东西悉听尊便,任由她撒泼卖疯便是,只要别伤了你,咱们绝对不拦着。等她闹腾的够了,咱们再从头来算这笔账。她家不是黑市起家吗?要捉个把柄还不容易?” 姚织锦抓了抓额头,道:“她家从前是干什么的跟我没关系,我就是不想牵连其他人哪况且,她来捣乱你还不让我拦着,那砸坏了东西算谁的?” “算我的。”谷韶言眼睛里一片清凉如水,像是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不慌不忙道。 姚织锦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在亲耳听到她说了那样一番话之后,他居然还能如此替她着想,真不知是该说他傻呢,还是说他…… 她放软了语调,小声道:“知道了,我不跟那二太太硬碰硬就是。” “这样才乖嘛”谷韶言笑道,“怎么,是不是很感动,觉得我对你很好吧?要不然趁着晚饭还没做好,咱们先……” 姚织锦腾地跳起来,指着他的脸道:“你再说一句试试?” 谷韶言“噗”地笑出来,也跟着站起身,用手在她脑袋顶上胡乱揉巴了两下。 “三少爷,三少奶奶,用晚饭了”小昙在宅子里找了两人老半天,这时候从外头弯进来,正好瞧见两人一派亲密的模样,脸上一冷,立在院子门口,再没发出一声。 ========================= 姚织锦专心致志地等着陈氏上门找麻烦,第一天,一片平静,第二天第三天,仍旧是连个影子也不见,她心里也就渐渐放松下来。那陈氏原本就是惯会说嘴的主儿,这些年也不知放过多少狠话,真正做到的有几次?亏她还把这事儿看得那么严重,实是有些杞人忧天了。 珍味楼里生意照做,银子照赚,她依然每天去铺子上打理。丁伟强和汤文瑞也开始在城中寻找合适的店面,预备将那专卖水煮鱼和涮羊肉的馆子尽快开起来。到得第四天,眼看要到申时,姚织锦正准备回家,二顺子忽然从后院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老板,您快去看看吧,后院里着火了” ============== 存稿彻底用完,现码又还要加班的人桑不起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三十九话 升棺发财 收费章节(12点) 姚织锦吃了一惊,连忙招手将候在门外的关大强也叫进来帮忙,自己跟在二顺子身后风风火火地冲进后院里。 院子靠后墙根的地方堆放着一摞柴火,是丁伟强见天气好,特意拿出来晒晒的,此时已经着了起来,火势虽然算不上凶猛,却大有向墙角那一排废弃木架子蔓延的趋势,罗阿保和另一个叫汪平的伙计正从厨房门口的水缸里舀了一桶桶水泼过去,关大强见状也连忙冲过去加入了他们。 “你们动作快点,现在天气燥得很,那些木架子又干又裂,恐怕一点就着,那就不好控制了”姚织锦在旁边看得着急,直想撸起袖子也去帮忙,被汤文瑞从后头给拽住了。 “是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姚织锦挣开他,回身怒气冲冲地看向二顺子和丁伟强,“你们向来做事是有交代的,今儿是怎么,不想干了是吗?”。 “老……老板,我知道,见到这种情况谁心里都有气,您要拿我们撒火,我一句怨言也没有,但您可不能冤枉好人啊”二顺子哆哆嗦嗦地道,“真跟我们几个没关系,头先儿阿平和阿保一直在前头招呼,这您是知道的,我和小丁则在厨房里帮着洪叔摘菜洗菜,还是忽然闻到有啥东西烧焦的味道,这才跑出来看看,走进院子的时候,那堆柴火已经燃起来了呀” “是,的确是这样,锦丫头,你现在心里焦躁我理解,但这件事的确和二顺子他们无关。”洪老头也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姚织锦也知道,自己急火攻心,多半是怪错了好人,便冲着二顺子和丁伟强点点头,道:“对不住啊,我这都是给急的,你们别跟我计较才是。” “姚姑娘你别这么说,你平常对我们那么好,做了好吃的,也总不忘分给我们一份儿,男人嘛,这点气量都没有?”丁伟强拍拍胸脯道。 这当口,火已经被扑灭了,姚织锦刚要上去看看,丁伟强忙拉住她道:“姚姑娘你先别留步,万一还有未灭的火星儿,溅到你身上也不好。阿保阿平还有那位关兄弟,我们就先不过去,免得人多脚杂破坏了现场,你们仨在那边仔细瞧瞧,看能不能发现什么作案工具,哪怕是最细微的地方也别放过,这叫地毯式搜索。” 姚织锦回头看了他一眼,也道:“小丁说什么我也听不明白,不过你们照他吩咐的做吧,一定要仔细看清楚了,听见没?” 罗阿保、汪平和关大强答应了,果然里里外外在柴火四周检查了一遍,末了,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中拈起一块已经烧得七七八八的破布,回头道:“老板,这儿有件破衣裳,只剩下边角了,我们细瞅了瞅,不像是咱店里人的。” 不是店里人的东西,那就是有人从外面点燃了故意扔进来的了?姚织锦立马想到了曾撂过狠话的陈氏。过了好几天,她心里渐渐放松,一开始还真没想到她头上去,谁知,她还真不愿让人失望啊哼,还以为她有多大能耐,既然有胆子放火烧姚家的祖业,就该一鼓作气做场大戏才是,最不济,也得把大堂和厨房烧了才能解气,在无足轻重的后院里点一把小火,算什么本事?烂泥扶不上墙 她冷笑一声,转身就往屋里走:“你们把后头收拾干净出来准备招呼客人吧,这事儿谁都不许再提。”她倒要看看,这女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接下来的几天,对于珍味楼来说,真可谓是多事之秋。某天晚上,丁伟强从内堂出来小解,循例到堂内巡查时,发现所有的窗户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划了个稀巴烂,初时还以为是遭了贼,但上下检查一遍之后,却又发现所有东西都完好无损;隔天中午,正是宾客上座时间,门外忽然来了一群十一、二岁的半大孩子,一面嘻嘻笑着,一面点燃手里的炮仗扔进来,炸得一屋子人鬼哭狼嚎,一片大乱。姚织锦一直忍而不发,就是想看看这陈氏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果然,没过两天,重头戏上演了。 这天清晨,她一早来到珍味楼,就看见汤文瑞一脸丧气地坐在门口台阶上,他身边放着一副黑漆棺材,连忙走过去拽起他问道:“你咋了?家里出事了?” “青天白日的姑娘可别咒我”汤文瑞悻悻道,“我一来就看见这副寿板儿摆在门口,大清早的,这不是晦气吗?姚姑娘,你纵是嫌我多嘴我也得问一句,这事儿到底有完没完了?我瞅着……” 他倏然压低声音道:“我瞅你那个嫡母不是好对付的,要不你给她低声下气认个错得了,老这么闹腾,让街里街坊的看见了,还不知会怎么议论咱呢” 姚织锦往周围看了看,果见来往的百姓纷纷绕路而行,还三三两两地嘀咕着,不用想也能猜出来他们在说些甚么。 姚织锦算是明白了,以陈氏的脑子和胆识,要她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实在有些为难她,恐怕她也将之前姚织锦说要报官的话听进了耳朵里。如今她做的这些个事儿,就算是闹到衙门,也够不上定罪,她就是三天两头要来小打小闹一番,不为别的,就是想让珍味楼不得安生,成心恶心姚织锦。 姚织锦生平最恨这种没本事的小人,心中清楚,自己若是害怕,只会让陈氏愈发得了意。她把心一横,索性走到棺材前,一把掀了盖儿,低头瞅了瞅,见里面空空如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高声道:“哟,人都说升官发财升官发财,我平日里总琢磨,我这样一个小女子,这辈子怕是没这种机会了。没想到,有人竟对我这么好,巴巴儿地给我送来一个‘升棺发财’的机会呀汤掌柜,不管那人是谁,寻到了他,咱们可得好好地谢谢人家,他这份情意,咱一辈子都得记在心头” 汤文瑞抬起眼来看她,叹气道:“咳,我都不知道是该夸你大度,还是该骂你没脑子,都被人踩到头上了,亏你还笑得出来这事儿你看咋办好?” “你别忧心呀”姚织锦的声音更大了,“我珍味楼自开张以来,没有昧着良心做过一笔生意,对每个上门来吃饭的客人都是诚心以待,就算半夜有鬼来敲我的门,我都不带打哆嗦的生意做大了,自然会招人嫉妒,众位街坊都是明白人,难道会因为一副棺材,就对我诸多猜疑起来?” 隔壁铁匠铺的余老板恰巧在门外收拾火炉,听到这句话,立刻搭腔道:“姚姑娘你放宽心,孰是孰非,咱都看在眼里的。你也甭为了一副破棺材就吓破了胆,咱不怵他,要真有人敢当头当面的找你麻烦,我老余第一个站出来给你撑腰我倒想跟他掰扯掰扯,从古至今,啥时候欺负一个女孩儿家也算是本事了” 姚织锦冲他甜甜一笑,道:“余叔,有你这句话,我可就更放心了。” 说着她将汤文瑞从地上拽起来,压低声音道:“别在这坐着了,该干嘛干嘛去,咱不能为了一副棺材,连生意也不做了,你说对不对?这事你不用管了,交给我就是,你当真以为我是那种白吃亏的人?” 汤文瑞看了看她,见她一脸冷毅,嘴巴动了动想嘱咐她小心点,到了也没说出来,只点了个头,进屋去了。 ============================== 当晚姚织锦回家,便背着人愤愤地将此事跟谷韶言说了一遍。 谷韶言皱着眉头听完了,道:“我当堂堂的姚家二太太有什么本事,结果,只会在人背后搞点小动作。珍味楼再怎么说也是姚家祖业,下半辈子全家人都靠你养着,要是闯出大祸来,只怕向来和她同声同气的大太太,也不会站在她那边儿的。这样罢,明儿个我陪你去姚家大宅走一遭,如何?” “咱们无凭无据的,根本抓不住她的把柄呀”姚织锦苦恼地道,“去了有什么用?” “她那一点儿核桃大小的脑子,你还怕她不成?”谷韶言捏了捏她的下巴,被她一巴掌打开了手,笑嘻嘻道,“你自诩聪明伶俐,该三言两句就能套出她的话才是,怎么,临阵退缩了?” “我才没有”姚织锦白了他一眼,只当是默认了。 二人第二日便依计前往姚家,对前来开门的姚升只说是要回家拿点东西,从前厅绕过,躲开众人视线,来到了姚江寒夫妻俩的房门外。 门口一个下人也没有,这可正中二人下怀。谷韶言将姚织锦拉到窗根下,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道:“你想好该怎么做了吗?”。 “没有。”姚织锦老老实实地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谷韶言用手指点了点她,正要嘲笑她两句,屋里忽然传来一阵说话声。二人静静听了一会儿,脸色骤然大变。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来,记住,无论听到什么,一定要等我回来再处理,不许轻举妄动,明白了没有?”见姚织锦点头答应了,谷韶言立刻站起身转出院子,不知向何处去了。 姚织锦听着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身上一阵阵的发凉。(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四十话 真相 收费章节(12点) 现在让我们换一个角度,回到屋内那场对话的开始之初。 姚江寒一早起来,按照惯例去街上溜达了一圈,回来时脸上阴云密布,什么话也没说,就将自己的正妻陈氏从前厅拽回二人的卧室。 “你今儿是怎么了,平常不是三五天都懒怠和我说一句话么?”陈氏千娇百媚地冲他一挑眼梢,搡开他的手,自顾自坐在桌前斟了一杯茶,抿了一口道,“我正和大嫂说私房话呢,你这么拉拉扯扯的,叫下人瞧见了成何体统?” 陈氏立刻咋咋呼呼地跳起来,指着姚江寒的鼻子道:“哎哟我说老爷,这种事可不要随便栽赃啊什么什么?珍味楼门前被人摆了棺材了吗?唉,那我也只能叹息一声,你那个宝贝二女儿素来也有些不讲理,谁知她又在外头得罪了什么人?我看哪,她都是被你给宠坏了” “宜筠,说话可要凭良心哪”姚江寒气得手指头都发抖了,“锦儿被我宠坏?这二年我们姚家上下承了她多少恩惠,害她吃了多少苦,我一想起来心里就难受得了不得,你还说我宠她?咳,咱们也别扯这些个不着调的了,你只老老实实答我一句,珍味楼最近遇上的那些麻烦,是不是你做的?” “你车轱辘话没完没了了是吧?我都说了不是,你别往我头上扣屎盆子”陈氏横眉竖眼地大声道。 “我往你头上扣屎盆子?”姚江烈沉痛地摇了摇头,“我若真个蛮不讲理认定了是你,根本不会跟你废话,直接把你拉到大哥大嫂面前,让你跟他们交代去,乐得自己轻松罢了我把门关上跟你面对面单独说,就是希望你能痛快承认了,咱们或许还能寻个法子补偿补偿锦儿那孩子,结果,你居然……好好好,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宜筠,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前几天我看见你和你母亲家几个兄弟在宅子门外凑在一处咭咭哝哝的嘀咕,言语中恍惚便听到了‘棺材’二字,你还想瞒我吗?”。 陈氏家中原本的确是以黑市发迹,早年烧杀抢掠的事没少做。当初出嫁时,对姚江寒这个夫君她是很满意的,喜欢他相貌俊朗,又文绉绉的,与她家中那些个粗人简直天壤之别。可过了这些年,经历这么多事,她始终没能真正让姚江寒对她另眼相看,反而是跟着她一起嫁到姚家的丫头冯婉贞颇得宠爱,她心中的愤怒日日累积,到了今天,当初的那些好感早已消失殆尽。她虽心肠歹毒,却终归没什么脑子,此刻听姚江寒将话直接问了出来,也便不耐烦再和他纠缠,“砰”地狠拍了一下桌子。 “好,这事儿就是我让我那几个兄弟去做了的,又怎么样了?亏你还‘锦儿锦儿’地成天念叨,那个小贱蹄子,有把我们这一家人的死活放在心上吗?每个月就那么五、六十两银子,她是打发要饭的哪?让你去拿钱,你就当真一声不响的把五十二两给我拿回来,嚯,还有整有零的,你多要个几两能死不,能死不?你,我是指望不上了,那个小贱蹄子又素来从不把我放在眼里,我能怎么办?唯有求我几个兄弟帮忙呗说来说句,我难道不是为了你们姚家的利益?我这颗心啊,就算是操碎了都没人知道” “你还有理了?”姚江寒气得手指头都哆嗦了,“锦儿一个人撑着珍味楼,你当是容易的?咱们什么忙都帮不上,至少不能给人添乱吧?你倒好,怎么恶心人怎么来?你那几个兄弟是什么货色,你自己不清楚?当初贩私盐那事儿……” 他骤然放轻声调,压着嗓子道:“当初贩私盐那事儿,不是他们撺掇,我能去冒那个险?我被人抓走那天,是谁背着官衙的人求我千万不要把她几个兄弟供出来?你我是一家人,我也承认这些年有些对不住你,心甘情愿地一个人背了这个祸,要不是锦儿从桐安回来,还以嫁给谷家三少爷为代价把我从里头捞出来,我这条命都折了好容易最近消停了点,你不说老实本分的,还伙着那几个不长进的东西瞎闹,给锦儿找不自在,你这是人该做的事吗?”。 陈氏叉着腰,一脸尖酸刻薄地道:“怎么着,当初是你自己愿意的,我可没有逼你。姚江寒,你也知道自己对不起我?打从我嫁进你们姚家,除了新婚那头三天,你正眼瞧过我吗?要我说,这都是你自己找的是啊,没错,珍味楼最近遇上的那些事都是我和我几个兄弟合计的,你也的确给他们背了黑锅,有本事的,你去你大哥面前告我一状,把我轰出去呀” 接下来,两人在屋子里吵得不可开交,姚江寒挥起巴掌就要往陈氏脸上招呼,正在这时,只听“咣当”一声,房间的门被一脚踹开了。 姚织锦大踏步地走进来,眼睛里闪着泪光,却拼死劲儿咬住了嘴唇不让它们流下来,双眸好像要喷出火来,死死地盯着陈氏。谷韶言一脸淡漠斜倚在门框上,抱着胳膊,仿佛看戏一般,唇角浮出一抹谑笑,除此之外,姚江烈被两个小厮搀扶着也立在门口,看样子像是已经站了许久,****有些打颤,因为生气,脸皮紫涨成猪肝色。 陈氏原本气焰是十分嚣张的,就算是姚江寒要打她,也丝毫不怵,然而此刻冷不丁地见姚江烈突然出现,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势头顿时灭掉大半,嘴唇嗫嚅半晌,露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呀,大哥,你……你咋过来了?” 姚江烈嘴里呜哩呜噜了一阵儿,也没人听懂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姚织锦朝前迈了一步,盯着陈氏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二太太,放火烧珍味楼,在门口放棺材,这些事,都是你和你兄弟做的,是不是?我爹当初贩私盐,不是和什么外地跑营生认识的朋友一起,而是受了你那几个兄弟撺掇,是不是?我为了救我爹出牢狱,无奈嫁给了谷家三少爷……” 她说到这里回了回头,对谷韶言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明白,你只管直说便是。”后者满不在乎地点点头。 “我以此为代价,将爹爹救了出来,也保住了你几个兄弟的性命,你不感谢我,反而成天上门来找我的晦气,哈,这真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哇我姚织锦从来不是那种施恩望报的人,可你欠了我,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你有什么脸面,还跑来珍味楼闹事?” 陈氏身子朝后缩了缩,嘀咕道:“你是你爹的亲生女儿,救他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珍味楼是姚家祖产,你养活我们,难道不对?早知如此,当初痛痛快快多给我点银子不就完了,何必闹到今天这地步?” “哦,原来你还知道珍味楼是姚家祖产哪?”姚织锦朝旁边让了让,使姚江烈和陈氏得以对视,说话的声音又响又脆,“你是姚家的媳妇,就算不为家里做贡献,至少不能添乱,我大伯和爹爹向来宽容,这些年你闹出来的事不算少了,他们可曾说过你一句重话?你如今居然连珍味楼都不放过,青天白日的在大门口放棺材,你这是在抽姚家列祖列宗的脸哪” 这话,她显然是说给姚江烈听的,她倒要看看,经过了今天这件事,还有谁能替陈氏出头撑腰 “哎呀,怎么全围在这儿,发生什么事了?”说话间,施氏从院子外一溜烟地跑了进来,一眼瞧见姚织锦和谷韶言,便笑道:“哟,锦儿和姑爷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安排厨房做点好吃的招待你们呀老爷也是,你来二弟房里虽不是大事,至少也该提前跟我说一声,叫我一通好找呢” 她不歇气地说完这些话,才发现众人皆是脸色铁青,唯独谷韶言好似看笑话一般笑嘻嘻的,不禁怔了一怔,道:“这是……到底怎么了?” 姚织锦回头看了陈氏一眼,见她瑟瑟缩缩口不能言,便冷笑一声道:“二太太,大太太还蒙在鼓里呢,你是打算自己说,还是由我再从头说一遍?我不嫌麻烦的。” 不待陈氏答言,姚江烈早拽住了施氏的袖子,将她强行扯到自己跟前,喉咙里咯咯啦啦地一阵乱响。施氏的脸色登时大变,道:“老爷,这不行,咱们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一定要闹到这般地步?您……您可不要听外人瞎挑拨啊”说着,眼睛直往姚织锦身上瞟。 “原来在大娘眼里,我是个外人呀”姚织锦一脸嘲讽地走道施氏面前,故意在“大娘”二字上加重语气,“大娘,方才大伯跟你吩咐什么?你要是拿不定主意的,说出来让我们帮着参详参详啊” 见施氏立在原地不动,她干脆自己走到姚江烈面前,柔声道:“大伯,您刚才想说什么?” 姚江烈附在她耳边含混不清地嘀咕了两句,姚织锦连连点头:“好的,锦儿明白了。” 她回过身,先看了一眼自己的爹爹,又望向陈氏,大声道:“大伯说,休了她”(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四十一话 休妻 收费章节(12点) 这句话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炮仗,在房间“轰隆”炸开来,每个人脑袋里的筋都跟着震了震,突突地跳个不停。 没有人说话,室内只剩下呼吸声。施氏自然是一脸不悦,但情绪尚能控制,陈氏却是张口结舌,脸色一片灰败,眼神之中既有不敢相信和惊恐,在看向姚织锦的时候,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怨毒。 谷韶言直起身子,拎起姚织锦的后脖领将她拽到旁边,虎着脸道:“长辈们在说话,岂容你一个小辈插嘴?我知你心中气愤,但姚大老爷向来处事公允,大太太和二老爷也是明理的,这么大的事,你说了算吗?该如何处理是全由他们做主,你老老实实听着就是,不要再多话了。” 姚织锦其实在扮演了姚江烈的传声筒之后,也自有些后悔。无论如何,“休》无>错》小说了她”三个字是不该从自己的口中说出来的,这样做,只能让陈氏将所有的仇恨都集中道她的身上。如今谷韶言这句话不仅是在暗示屋内众人此事非同小可,一定要公平处理,更是再给她台阶下,她便忙不迭地躲到他身边,点头道:“是,我多嘴了,还请大伯、大娘和爹爹不要怪罪,接下来事情全凭你们发落,锦儿再不敢发一言。” “你刚才不是很得意吗?如今又装起可怜了?”陈氏恨恨地剜她一眼,便径直看向姚江烈,“大哥,你要让二老爷休了我?我犯了七出的哪一条?” 久未出声的姚江寒这时一拍桌子大声道:“哪一条?你不知道,那便让我来告诉你。第一,珍味楼是姚家祖业,自打创立至今,全家上下一直将它视为重中之重,你我吃穿所得,皆由它而来。眼下你居然到珍味楼闹事,还在门口摆放棺材,分明是不把姚家的列祖列宗放在眼里,德行有失,背德不孝,只此一条,我就能休了你了;第二,你身为锦儿的嫡母,不仅没有照顾好她,还百般针对她,她这些年吃了你多少苦,还要我一一说出来?现在你见不得她过两天好日子,伙同外人处处给她使绊子,这便是嫉妒乱家你一个女子,心肠竟如此歹毒,我若还将你留在家中,今后去了黄泉,又该怎样与祖辈交代?” 姚织锦很明白,事情发展到这地步,她和陈氏之间的那些个小仇怨根本不是重点,陈氏抬了棺材放在珍味楼门口,以及让姚江寒给她的兄弟背了黑锅,这才是关键。谷韶言的一番话,明显是要把她从漩涡的中心择出来,也便可怜巴巴地道:“爹爹,若二太太今后肯一心向善,不再找锦儿的麻烦,锦儿自然也是愿意与她平和相处的,谁不想见到一家人和乐融融?” 姚江寒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道:“锦儿,你这孩子心眼太好,再这么下去,今后肯定是要吃亏的,你为她说话,还指望着她能感激你?再说,她做出那种事,就算我肯放过她,姚家的列祖列宗,也不会善罢甘休,你就别再掺合了。” 好吧,那可就不关我的事了姚织锦也就不再说话,只挨着谷韶言静静站在一旁。 陈氏见姚江寒丝毫不松口,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拍起大腿来,那神色动作,简直与乡间村妇一般无二。 “我好命苦啊”她号哭道,“我跟你做了十几年夫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到头来,一句好话没有,反而要休了我我三十多岁的人了,这时候被赶回娘家,还有什么脸面?倒不如一头撞死来得痛快”话虽如此,她却牢牢坐在地上,一点也没有要寻死的迹象。 姚江寒心如死灰,摇了摇头道:“你要死要活,都是你自己的事,只是不能死在我家。一会儿我就把休书写好,姚家庙小,容不下你这座真神。” 说罢,立刻吩咐小厮准备纸笔。 “你真要休我?”陈氏倏然止住哭声,抬起头来双眼通红地死盯着姚江寒,“你别以为我是好欺负的,我明告诉你,我前脚走出这个大门,后脚保管你姓姚的全家死无全尸我陈宜筠说得出做得到,那时,你可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真的好想上去扇她两耳光啊姚织锦在心中发着狠,却被谷韶言紧紧按住了肩膀,动弹不得。姚江寒一脸铁青,正要开口,只听得身后“咕咚”一声,姚江烈向后一个倒仰,直挺挺地栽在地上,双眼斜插上翻,口鼻之中涌出白沫。 “大哥”他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扑了上去,同施氏和两个小厮一起将姚江烈扶起来,转头声嘶力竭地叫道,“还不去请大夫” …… 姚江烈一直昏迷不醒,一向替姚家诊病的周大夫来瞧过,说是他之前身子本就非常虚弱,此番受了这个气,更是心力交瘁。 “好好照顾着吧,大老爷这个病……”周大夫摇头叹气地离开,话里话外,已有姚江烈油尽灯枯,没几日好活的意思。 姚家一片大乱自是不必多言,好容易到了下午,待得众人情绪稳定了些,姚织锦才跟着谷韶言回到城南,一路上,也没怎么说话。 她忽然有些不懂,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陈氏的确是作恶多端,应了那句“多行不义必自毙”的老话,可是自己今天跑到姚家,将整件事闹得不可收拾,还使得姚江烈怒极攻心,厥了过去,眼看不剩下多少日子,就算姚家多番对不起她,但这些,真的是她想看到的吗? 谷韶言见她一直怏怏不乐,回到家之后,便径直领着她去了后园子里的那一条瀑布,嘱她在一块大石上坐下,自己蹲在她面前。 “你干嘛?”姚织锦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 “你老老实实坐着就行,听我说。”谷韶言按着她的肩膀又把她压回大石上,不慌不忙道,“若我估计不错,你现在心中难受,还觉得很后悔,认为自己不该为了珍味楼那一点子事就跑到姚家去闹腾是不是?” 姚织锦轻轻点了点头。 “我虽平常在你们眼里性子乖张不循常理,但‘命数’二字,我是不得不信的。各人有各人的债,非还不可,你真以为若你今天不去,陈氏之前做的那些事情,包括她兄弟撺掇岳丈贩私盐,就会永远不为人所察?迟早是要有这么一天的,到那时,照样是不可开交。今后的事,让岳丈他们去处理就罢了,你不必再多管,也用不着担心,有那份心力,倒不如好好经营珍味楼,也多多关心关心我这个夫君,这才是正事,你说呢?” 姚织锦推了他一把,道:“道理我都明白,只是,今天看着大伯那副样子,我心里实在是有些不落忍。我原以为自己对姚家人早已没什么感情了,今天才发现,还是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大伯从前对我虽说不上好,却也没亏待过我,只除了……” “只除了他为偿还家中债务,把你送到我家,对不对?”谷韶言接口道,“这便是他的债,推脱不得。至于我,当初你在谷府时我对你不好,这也是我的债。” 姚织锦抬眼偷偷瞟了瞟他,垂着头道:“那又算得了什么了。” “是,你姚姑娘大人大量,但在我这儿,那却是个过不去的坎儿。”谷韶言半开玩笑道,“总之你记住,眼下你好好经营珍味楼方是正理,姚家上下靠着每月分给他们的利润过活,你心中不忍,便想办法让他们日子过得松快安乐些,其他的事皆与你无关,听懂了?” “嗯,我知道了。”姚织锦点头。 “我饿了。”谷韶言见她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也暗自松了口气,皱着脸装可怜道。 姚织锦扑哧笑了出来:“我也有点儿,中午就没吃,要不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东西,随便做两道菜,咱俩凑合先吃一顿?” “那还等什么,快点”谷韶言霍地站起身,抓住她的手就往厨房的方向奔去。 ========================= 没过两天,从姚家传来了消息。姚江寒到底是把陈氏给休了,倒是没太绝情,将她带来的嫁妆原封不动都还了回去,另外又给了她一些钱钞。陈氏虽不甘心,但姚江烈休妻有理有据,她也没法子辩驳,只在离开之前撂下狠话,非要让姚家鸡犬不宁不可。 姚织锦并没将她的话当成一回事。不管怎么说,陈氏还有把柄在姚家人手中,她那几个兄弟原本就是黑市起家,又还有贩私盐这个罪过,润州太守谷元筹是谷韶言的亲叔叔,若是把事情做绝了,后果不堪设想,就算她再疯,也不敢拿自己兄弟的性命开玩笑。 姚织锦上下吩咐了一遍,让丫头下人们无论如何不能把姚家的事在冯姨娘面前透出一点口风。冯姨娘出身低微,就算陈氏被休,她也是决计不可能被扶正的,如今姚织锦只希望,待得她病好回到姚家之后,生活能过得好一些。 施氏对姚织锦百般怨恨,但她现在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照顾姚江烈身上,实在拨不出空儿来对付姚织锦,倒好好地消停了一阵子。与此同时,珍味楼却依旧是门庭若市,计划了许久的水煮鱼、涮羊肉馆子,终于要开张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四十二话 洗头 收费章节(12点) 丁伟强和汤文瑞在城中跑了大半个月,在距离珍味楼不过两条街以外的文成巷看中一爿店面,虽然只是单层,不算大,但好在价格合理,又是临街,往来的行人特别多,在那儿开新店,再借着珍味楼的名声,应当生意不会差。 姚织锦没费多大功夫便拍板同意,让他们立刻将铺子租了下来,前后所有事情皆交给他们打理。二人也不负所托,短短几天,不仅将铺子收拾干净,还将店里所需的伙计和厨子都安排齐备,只等着开张大吉。 “姚姑娘,咱是不是忘了最重要的事?”汤文瑞这天回到珍味楼,笑呵呵地对姚织锦道,“那新店还没有名字哪” 丁伟强凑上来道:“姚姑娘,我和汤掌柜只不过是跑跑腿,钱是你出的,你才是老板,这么重要的事,还是该由你来做主才对。” 汤文瑞也道:“这话说的在理。姚姑娘,你就甭跟我们客气了,麻溜地把名字定了吧。” 姚织锦见状也就不再推却,思忖了片刻,道:“咱们这家店是专卖水煮鱼和涮羊肉的。鱼和羊配在一起,正好是个‘鲜’字,不如就叫‘鲜味馆’如何?咱们做的是老百姓生意,又不是专为招待那些达官贵人,名字也用不着文绉绉的,大方好记,同时和珍味楼还能对应的上,这就行了,你们说呢?” “这使得,赶明儿个我就去找人把门外的牌匾做出来。”汤文瑞连忙道。 “招来的厨子得先培训一段日子,让他们熟记水煮鱼和涮羊肉的制作方法以及配料。再过几天就要入冬了,咱们趁着现在把鲜味馆开起来,赶上了好时候,希望它能红红火火的”姚织锦道,想了想,又笑眯眯道,“不过,还有一件事,你们好像都给抛到脚后跟儿了。” “什么?”汤文瑞问道,“不是有啥我们没做好的事吧?” “不是——”姚织锦拖长了声音,“这鲜味馆的掌柜的,该由谁来当?” 丁伟强想也不想,道:“汤掌柜经验丰富,有他在,还用操心吗?”。 “那不行啊”姚织锦含笑看了汤文瑞一眼,“汤掌柜我还得指望着他给我把珍味楼经营好,论到底,这边才是大头生意,千万不能出纰漏的。有他在,能替我省不少事呢。” 汤文瑞眼睛都弯了起来:“姚姑娘,你可太看得起我了,我不敢说能把珍味楼打理成什么模样,但求尽心尽力便罢。你说得对,我若两边跑,到头来只会两头顾不上,要不,咱们格外再给鲜味馆招一个掌柜?” “时间不等人,仓促招来的人,我可不敢用。”姚织锦看向丁伟强,戏谑地笑道,“小丁,你以为如何?” “我?”丁伟强好长时间才醒过神来,“姚姑娘,你想让我当掌柜的?你要给我升官儿啊?” “正是。”姚织锦点头肯定地道,“这水煮鱼和涮羊肉的制作方法,本来就是你教我的,你这人虽然有时候说话神神叨叨让人听不懂,但总体来说,还算是靠谱,对珍味楼里里外外的事情也一直尽心尽力。鲜味馆是间小馆子,你就当在那儿累积经验,你不是说今后还要开分店吗?到时候,我可仰仗你啦” “我……不知道自己行不行啊?”丁伟强嘴里叨叨咕咕地道,“我只是一个技术宅……” “小丁,姚姑娘看得起你,你就该更加用心做事才对呀。”汤文瑞插嘴道,“这段日子咱俩忙前忙后,我也瞧出来了,你是个实诚的有心人,由你当鲜味馆的掌柜,我老汤第一个赞成你若干得好,咱姑娘一高兴,说不定来年还给你说房媳妇哪”说着,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丁伟强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穿梭,想了老半天,终于下定决心:“那……那成,我就试试,姚姑娘,汤掌柜,到时候我有什么地方没做好,你们可千万得提点我啊” ========================= 鲜味馆开张那日,自然又是一片热闹景象。这几个月以来,润州城里的百姓对姚织锦重开珍味楼一事经历了观望、怀疑、接受几个阶段,到现在,已经十分认可,得知她开了新店,都忙不迭地赶去尝鲜,丁伟强跑前跑后,忙得不亦乐乎。 姚织锦中午跑去逛了一圈,见铺子里人满为患,由铁匠铺老余打造的锅具造型朴实,一个个摆在桌上,咕嘟咕嘟冒着泡泡,室内热气腾腾,心里着实开心。珍味楼里事多,她不敢在那儿久留,尝过厨子做的菜,见味道与自己之前做的不差分毫,便和几个老主顾寒暄了几句,急急忙忙地赶回珍味楼。 刚拐进西大街,远远地她就看见洪老头站在大门口跟一个人说话,满脸都是笑,两人聊得热火朝天。走近了她发现那人竟然是谷府的周管事,心中顿时有些纳闷。 真是奇了,当初洪老头凑巧从珍味楼门前经过,自己阴差阳错间说服他来珍味楼帮忙,那时候,洪老头明明说他是因为受周管事排挤,这才从谷府愤然离开。照这样看,两人的关系应当十分不睦才对,怎么现在竟有说有笑的? 她想不明白,便悄悄地走过去,躬身躲在铁匠铺门口的火炉后头,打算听听二人在说些什么。 “……都好,都好”洪老头打着哈哈道,“我家里那个小孙孙,别提多机灵可爱了,儿媳妇肚子争气,这又怀上了第二胎。我老来老来有福可享,还有啥不知足的?” 周管事也笑着道:“自打你离了谷府,我闲了想找人唠唠嗑都难。你都不知道,阿桥那小子可笨呢,直到现在连鱼都片不好,给我气的……若不是当初三少爷死说活说的,我才不放你出来呢” “锦丫头这孩子不错,别说少爷,我看着她心里都喜欢。我到了这个年纪了,不就图一个心里头敞亮吗?锦丫头对我好,银钱上从不亏待,厨艺也精湛,你瞧这才几个月,珍味楼已经起死回生了我帮她,也就是在帮咱少爷,府里厨房的事儿,周管事就多担待吧,阿桥那小子是笨了点,心眼儿还不坏,慢慢儿教吧”洪老头道。 姚织锦听得云里雾里,一团乱麻之中,好像又理出来一个思路。难道洪老头离开谷府,不是因为受了周管事的排挤,而是谷韶言吩咐的?他来到珍味楼前,不是凑巧经过,而是有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解决自己没有厨子帮忙的燃眉之急。这些事,难道都是谷韶言的安排? 也对,她在谷府之中曾和周管事相处,知道她那人虽然不苟言笑,却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前她与洪老头一直相处和睦,怎可能自己离开没多久就转了性子,排挤起他来? 她只觉得好像有一只小手,在她心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心中一阵柔软,与此同时,还有一点酸胀之感。待得那二人说完了话,洪老头返回厨房,便迫不及待地从炉子后面跳出来,跑去跟汤掌柜吩咐了两句,雇了辆车,径自回了城南。 小昙和柳叶见她这时候回家,都有些惊讶,又不好问什么。姚织锦估摸着这时候谷韶言应当还在酒坊,便打算回房洗个脸便去找他,谁知一推开房门,竟听见房中的屏风后头传来一阵水声。 “姚织锦?”谷韶言探了个脑袋出来。 看这架势,他是正在沐浴,姚织锦臊的脸通红,连忙背转过身去,咬着牙道:“对不起啊,我不是想偷看你来着,你这时候洗什么澡?” “酒坊里有个蠢货,泼了我一身的酒,我只能回来洗洗。”谷韶言微微一笑,道,“你今儿不是鲜味馆开张吗,怎么回来了?” “我去瞅了瞅,生意挺好的,左右无甚事,我就干脆回来了。那个……你慢慢洗,我先出去了。” “急什么?”谷韶言叫住她道,“反正你都进来了,本少爷已经被你看光光,你就过来替我洗头吧。” “啊?”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连做这点事都不愿意?” 姚织锦没办法,又找不到合适的话拒绝,只得顺着脚走过去,尽量不往浴桶里看,从旁边架子上取了猪苓,解开谷韶言头上束发的锦带。 他的头发是细而软的,微微有些发黄,触手便从指尖滑过,姚织锦不敢说话,只屏息凝气地将混了香料的猪苓抹在他头发上,顿时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散发开来。 谷韶言倒是一副享受的模样,后颈靠在浴桶边,微闭着眼睛,任她的手指在发间穿梭。姚织锦被浴桶中蒸腾的水汽熏得脸上一阵接一阵发烫,强撑着替他洗干净头发,回头找水瓢的时候,却遍寻而不得。 “你洗澡怎么也不知道把水瓢带进来?等一下,我去拿。”她说着就想站起身,却被他从背后拽住了。 “别想跑。”他手臂一勾将她整个上半身带了过来,湿哒哒地蹭了她一身水。 “谷韶言,你……”姚织锦话没说完,他的嘴唇就凑了上来,将剩余的话全堵了回去。 姚织锦下意识地就想推开他,胳膊挥舞了两下,却忽然发现自己心中好像已经不似从前那般抗拒,动作不用自主停了下来。 他的嘴唇有一股某种植物的清淡香味,先是轻压慢碾,再逐渐加重了力度,唇齿绞缠。姚织锦被他身上的味道弄得脑袋里晕晕乎乎,开始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甚至连他的手指拉开了自己的衣襟也毫无察觉,身体软塌塌地使不上力气。 二人正吻得难解难分,门外忽然传来小昙的声音。 “三少奶奶,林大夫今天早上来过,说是姨娘该换新药了,重新开了张方子。鸢儿姐姐让奴婢过来请您去呢” 姚织锦倏然清醒过来,就手把谷韶言一推,站起身红着脸理了理自己的衫子。她又不愿在他面前露怯,便气哼哼地道:“你看你,弄了我一身的水” 谷韶言唇角一弯,笑道:“看来,还是没到时候啊。”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姚织锦瞪他一眼,“我先去我娘那儿瞧瞧,让柳叶来伺候你洗澡吧” 说完,又把屏风往旁边使劲拽了拽,确认谷韶言看不见她,这才换了件衣裳,匆匆走了出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四十三话 陶爷来了 收费章节(12点) 姚织锦发现自己的心境好像悄悄地起了变化。 当初为了救她爹脱出牢狱之苦,她应承嫁给谷韶言,那时候她不啻于是做了最坏的打算。然而几个月以来,她的生活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般水深火热,反而……似乎可以用“滋润”来形容。谷韶言不仅另觅了房子和她单住,更是轻易就答允让她婚后照管珍味楼。他仿佛知道她不喜欢打理家中的琐碎事,因此,城南宅子里的一应事务从来也不用她操心,随便她想去哪就去哪,而且,当真算得上对她诸多照顾。 想到这些的时候,她甚至还笑了一下,然后忽然惊觉,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凌十三了。 也不知那个人现在怎样,有没有筹下些钱来。他又是那样一种凡事不爱依赖外人的性子,心心念念想要和红鲤一起将家里以前的酱园子重新开起来,单靠着他的一双手,恐怕绝非易事。 她的思绪在凌十三身上绕了一圈,心中竟忽然生出几缕罪恶感,连忙摇了摇头,从珍味楼的内堂走出,来到大厅之中。 晌午的饭点儿刚过,两层楼上下都是一片冷清,汤文瑞抱着膀子坐在柜台后头打盹儿,罗阿保他们也各自找了一张桌子,或坐或趴地小憩。她琢磨着想去鲜味馆走一趟问问丁伟强那边的情况,还没来得及迈出脚,门外走进三五个人,为首的那个身穿一件赭色滚金边儿的锦衫,手里捏着一方手帕,一边扇着风一边四处打量,掐着尖细的嗓子呵呵笑道:“哟,不错啊,瞧着挺像那么回事嘛” 姚织锦一怔,眼睛里顿时蒙上一层水雾,脚下滞了滞,却又立刻扑了过去,失声叫道:“师父,您咋来了?” 来人正是京城第一饕客、姚织锦的师父陶善品。他满面风尘,身后的几个仆役大包小包提着不少家伙事儿,满脸笑意地立在门口,娇滴滴道:“怎么了,你眼里容不下师父了?我来瞧瞧你也不行?” 姚织锦之前的那一声喊叫使汤文瑞和几个伙计都惊醒过来,迷迷瞪瞪地揉着眼睛直着嗓子道:“咋了,咋了,又有人来踢馆了?” 姚织锦根本顾不上理他们,眼里泪水汩汩而落,一迭声地嚷:“师父说的这叫什么话,锦儿盼您还来不及呢”说着就要跪下去。 陶善品连忙一把搀住了她的胳膊,道:“得嘞,别跟我整这些虚头巴脑的,弄得我身上直起鸡皮我说你哭个啥,还不赶紧给我倒碗茶来,我走了半日,连口水都没喝上,喉咙里都冒烟啦” 罗阿保素来是个有眼力见儿的,见此情景,已知来的这位娘娘腔大爷和自家老板关系匪浅,也用不着吩咐,跑回厨房里斟了一杯好茶端到陶善品面前,然后又另外沏了一壶茶给他的随行们。 “这孩子挺机灵,长得也周正,叫啥名儿啊?”陶善品赞许地瞥了罗阿保一眼,大喇喇一撩衣服下摆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他一看就是个不凡的人物,罗阿保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一句囫囵话也说不出来了,挠了挠脑壳,冲他一笑,转身就去了后院。汤文瑞见此情状,知他二人必有好些话要说,也便上前打了声招呼,领着其他两个伙计也顺脚进了内堂。 “师父,您怎么来了润州?这大冬天的,到处走您不嫌累,难道还不嫌冷么?”姚织锦问道。 陶善品招手将她唤到跟前,笑道:“整天窝在家里,你也不怕我被闷得生霉?桐安城地界儿虽大,架不住我天天逛,都腻歪了。你这孩子,离了京城那么久,连个信儿也不给我,我还当你是被人给卖了哪少不得赶紧来看看你,进了润州城就听人说珍味楼又重新开张了,我估摸着多半是你这丫头捣鼓的,这不就来了?” 姚织锦这才想起,自己回了润州这么些日子,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的来,真的把给陶善品写信报平安的事儿丢在了脑后。她心里登时一阵愧疚,低了头小声道:“锦儿就是个小女娃子,难为师父还一直记挂着,如今还亲自赶来瞧我,我要折寿的……” “放屁你这丫头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倒说起这种话来了?”陶善品笑骂道,“我年岁大了,也不知怎么的,自打你离开京城,就满心满脑子的牵挂着,要不亲自来一趟,我还真放不下心。反正就半个月的脚程,路上也有这几个随从小心伺候的,没遭什么罪,倒是你,丫头,你过得好吗?”。 他忽然看见姚织锦改了发式,霍地站起身,道:“锦儿,你嫁人了?” 姚织锦连忙扶着他又坐下,点点头:“是,我嫁人了,头八月上成的亲。” “那不是你刚回家没俩月的事儿?”陶善品眉头拧成一团,“我明白了,一定还是为了你爹那档子事吧?有人逼你来着,对不对?锦儿,你要是受了委屈,就只管跟师父说,我陶善品旁的话不敢夸口,人脉还是比较广的,你是我徒弟,我绝不能看着你被人欺负你这么莫名其妙地就成了亲,凌家那小子咋办?当初你离开的时候让人家等着你,结果你一声不响的嫁了人了,这……” 听他提起凌十三,姚织锦心中多多少少觉得有些黯然,笑了笑道:“三哥哥和红鲤姐姐、谢大哥他们还好吗?师父您别动气,这事儿说来话长,锦儿在您面前不敢有丝毫隐瞒,一定一五一十全告诉您,只求您不要着急才是。再说,成亲这事,说到底,是我自愿的,您看我现在的样子,像是吃了苦吗?”。 陶善品将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见她面上毫无一点愁苦之容,反而愈加娇俏可爱,便点点头道:“他们好得很,玉馔斋被程清泉打理得妥妥当当,不劳你操心。我瞅你这丫头倒比在桐安城时候看着更细皮嫩肉了,穿得也挺好,既这样,我也能放心一点。来,先跟师父说说你厨艺进境如何?” 姚织锦在陶善品面前向来有些没大没小,听他聊起厨艺来,眼睛立刻一亮,道:“嘿,师父,我最近可捣鼓出几道好菜来,保准您连见也没见过。您自诩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全都吃过,今儿非栽在我这儿不可除了这珍味楼,最近我又另开了一间馆子,您坐稳喽,我先去拿出一道菜来请您品评,然后再带您去新馆子那边儿尝尝味道。” 语毕,立刻站起身去到厨房之内。 前段时间做的佛跳墙,店里几个伙计或当着她的面儿明吃,或背着她暗偷,隔三差五总要拿出来打打牙祭。姚织锦自己也喜爱那个味道,不仅不阻止,反而跟着他们也吃了不少,一坛子好东西早就见了底儿。她一直琢磨着想在珍味楼里推行这道菜,所以抽空又做了一次,在制作方法和调料运用等处做了改进,如今还剩下大半坛,便预备拿出来给陶善品尝尝。 对待陶善品,她是十分大方的,取了一个装面条的大海碗,连汤带料地舀了整整一碗,端出来送到他面前,满脸得意地道:“师父瞧瞧,这是啥?” 陶善品隔着老远便已闻到馥郁浓香的味道,此时向碗里瞧了瞧,见用料丰富又珍贵,立刻诧异道:“你这丫头还真舍得下血本啊,快给我快给我,这叫什么?” “这道菜叫佛跳墙,是我跟一个从海那边儿小国来的人学的,他教会我不少咱们从来都没见过的菜,如今在我新开的馆子里当掌柜。师父先试试味道如何?”姚织锦笑着道。 陶善品舀了一勺送入口中,眼睛立刻瞪得溜圆,好半天没说出话来,直到将口中的食物吞下去,这才怔怔地道:“我的个乖乖,枉我陶善品还是所谓的‘京城第一饕客’,自以为天下没有我没尝过的东西,这道菜……真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终我一生,还从未吃过这样的好东西,锦儿,你真是越发能干了,好好好,真是我的好徒弟啊这道菜你预备在珍味楼里卖?” 姚织锦见他赞不绝口,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道:“师父您是水晶心肝儿,锦儿在想什么都瞒不过您。只是这菜的用料您也看见了,每一样食材都不是寻常物,也不知在店里该卖多少钱一份才合适。我一直没把这事儿想明白,所以,一直压着呢。” “我看哪,就算十两银子一份也不为过”陶善品道。 “十两?那也太贵了,我珍味楼做的是老百姓生意,哪会有人花这个大价钱?” “你的东西好,就不愁有价无市。”陶善品点着头,优哉游哉地道,“在我看来,把钱拿来花在吃上头,总比出去逛那些烟花之地要好得多。” “这事儿容我再想想吧,反正也不着急。”姚织锦拿不定主意,干脆岔开话题道,“师父,我再带您到鲜味馆逛逛去,好不?” “你急什么,我赶了这么久的路,也不说让我歇歇?”陶善品吹胡子瞪眼睛道,“你的厨艺我是放心的,我又不是今天就走,你那新馆子,我肯定得去一趟,不过不是现在。你还是跟我说说,你回到润州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姚织锦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将事情的始末说了出来。 “什么,你嫁给了姓谷的?就是差点将你纳为妾室那个老不休的儿子?”陶善品气了个倒仰,“你这丫头,叫我怎么说你?上梁不正下梁歪的道理你不懂啊?” “其实……也没您说得那么糟。”姚织锦不自觉地回护起谷韶言来,“他对我还行的。” “什么还行?”陶善品怒火滔天,“死丫头,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儿,开不得半点玩笑的这样吧,反正我来了润州,你请我回家吃顿饭也是应分的,今晚我就和你一起回去。我倒要会会那小子,看他到底是个什么货色,你家里人不给你做主,师父给你做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四十四话 我爱她 收费章节(12点) 陶善品山长水远地赶来探她,姚织锦心中感动万分,原本就打算请他去家中一聚,亲手烹饪两道好菜给他尝尝,同时也让他品评自己的厨艺究竟有无进境。但听说他要亲自“会会”谷韶言,她心里就有些惴惴不安。 陶善品这个人爱憎分明,又是一根直肠子通到底,他若喜欢谁,那人哪怕在他面前上蹿下跳目无尊长,他也只是嘻嘻一笑;但倘若他心中对某人留了芥蒂,就算对方礼数周到毫无破绽,恐怕也会被他从鸡蛋里挑出骨头来。 姚织锦当然明白自己这个师父是全心全意地为她好,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有些担心起来,脑袋里天人交战——如果陶善品和谷韶言真的吵将起来,她该帮哪个? 说不得,还是早些回家提前做准备才是。她匆匆<无><错>小说把汤文瑞叫出来吩咐了两句,让他盯好店里,又叫汪平雇了一辆马车,她和陶善品坐在前头引路,那几个随从带着包袱坐自己的车跟在后头,一行人急急忙忙回了城南。 柳叶安排了两间客房,几个随从一路上风餐露宿,洗了把脸便都去歇息了。陶善品跟着姚织锦在园子里转了一圈,又特意去厨房瞅了两眼,最终在一眼活泉前停下了脚步。 他远远望着院墙之外那一片郁郁葱葱的松树林,点头道:“这片松林好得很,浓墨淡染,这么遥遥看过去,倒好似一幅画。怪不得锦儿你整个人看起来比在桐安的时候更加水灵通透,住在这种地方,呼吸间都是山野之气,人也会变得灵秀的。” “嗯,住在这里的确是很舒服。”姚织锦附和道,“这宅子还是成亲的时候他赁下的,我说不愿意和他家里人一起住,他也没勉强我。” “蠢丫头,这么点小恩小惠,你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陶善品嗤之以鼻,“丈夫给自己的妻子寻觅一处合心意的住所,这本就是理所应当的。那姓谷的讨了那么大个便宜,做这点子事算什么?你可长点心吧” 二人说了一会子话,姚织锦便将陶善品送回客房歇息,自己去了厨房着手准备晚饭。自打嫁给谷韶言,她便很少下厨做饭,虽对宅子里的厨子诸多不满,也都将就凑合了事。陶善品难得来一趟,她自然得使出浑身解数,好在厨房里各样食材齐备,她做了两道南乳醉花蛤、腐竹焖鸭,又准备了陶善品喜欢的杜仲鸡脚汤,最后再根据谷韶言的口味烹制了一道蜜汁火方,炒了一碟新鲜时蔬,并着一小碗自家腌制的酱菜,令婆子们端上桌去,自己洗了手,又忙忙叨叨地走了出来。 申时刚过,谷韶言回来了,一进门就听说陶善品从京城来了润州。他素知姚织锦的这个师父对她十分疼爱器重,便隐隐觉得这老头今天找上门来,可能有问罪的意思,回房换了衣裳,命小厮取了一壶好酒,顺着脚来到前厅之中。 彼时,饭菜已经上了桌,姚织锦和陶善品却在一旁坐着闲聊,谷韶言走进去,先就冲着陶善品做了个揖,笑道:“听说陶爷来了润州,未曾远迎,还请陶爷不要见怪才是。您在桐安城对织锦百般照顾,晚辈备了一壶上好的‘梨花白’,虽不胜酒力,少不得陪陶爷小酌两杯。饭菜既已上齐,织锦,你怎地还不请陶爷入座?这一路奔波,陶爷恐怕早已又累又饿,不该怠慢才是啊。” 陶善品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跟他打过了招呼,道:“你是一家之主,主人家未归,我们做客人的,岂可先行上桌?传出去,人家要说我陶善品是个不知礼数的人了” 谷韶言听他语气不善,便笑了一笑,道:“陶爷与晚辈又何必计较这许多?再者,我和织锦虽然搬出来独住,却并未与兄长分家,这‘一家之主’,万万是担当不起的。”他一边说,一边回头看向柳叶,“怎么还不把姨娘请出来?” 柳叶笑着道:“姨娘下午多睡了一会儿,现在正洗脸呢,说话就到。几位不如先入座,奴婢去瞧瞧。” 谷韶言便点头,将陶善品让到上首,自己在旁陪坐了,姚织锦在他身边战战兢兢的坐下,心里直敲小鼓。 这俩人一见面就针尖对麦芒的,用不用这么刺激啊?原本没什么深仇大恨,却将她夹在中间做馅料,真是……陶善品的脾气她是知道的,除非你能有理有据地说服他,否则,只要他认准了的事,你就是磨破嘴皮子也改变不了他的看法。她自己说谷韶言对她不错,陶善品自然会以为她是有口难言,但,怎么才能让他相信? 说话间,冯姨娘从厢房那头赶了过来,立在陶善品面前深深福了一福,道:“实在是抱歉,我是有病之人,原不该与客人同台吃饭,只是小女在京城受陶爷照拂,若不是您百般提携,她眼下还不知是个什么境况,这份情,小****无以为报,唯有心中铭记,来世就算做牛做马……” 她本就是个没有什么见识的女人,又是丫头出身,一早从姚织锦口中得知陶善品对她很关怀,如今站在他身前,诸多感谢哽在喉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刚开口,眼睛就湿了。她这辈子就只有姚织锦这一个女儿,想要将她捧在手心里呵护,却连自身也难保,实在没那个本事,而面前的这个人与她非亲非故,却帮她照顾了女儿,这是她一辈子都从未遇上过的事,一时间百感交集。 姚织锦见她情绪激动,连忙过去扶着她在桌前坐好,道:“娘,你别这么着,会吓到我师父的。他对我好,也得我有本事才行啊”一边说,一边回头得意地看了陶善品一眼。 后者哈哈笑了两声:“没错没错。我陶善品性子是古怪的,这一世子女缘薄,到老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也真是巧了,锦儿也是个怪里怪气的孩子,我和她第一次见面,她就敢顶撞我,还话里话外的埋汰我,说来奇怪,当时我虽生气,过后却对这孩子念念不忘,后来知道她自己在京城开了饭馆,一个人很不容易,又对厨艺十分肯下功夫,便打心眼里的喜欢她。收她做徒弟,也是为了给我这几十年累积的一身功夫找个传人,这孩子在我面前没大没小的,却又很孝顺听话,我这做师父的,力所能及的帮帮她也是理所应当,夫人又何必跟我客气呢?” “陶爷没有儿女吗?”。冯姨娘的眼睛亮了亮。她心思很简单,只知道这陶善品是京城的一个大人物,迫不及待地要给姚织锦找个靠山,今后就算遇上什么麻烦,也有人帮忙解决。想到这儿,便猛地抬头道,“陶爷若不嫌弃,何不认了锦儿做你的干闺女?” “啊?”陶善品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又是一阵大笑,“好,好哇还是夫人想得周到,我怎么就没考虑到这一层?我和锦儿投缘,认她做干闺女正合心意。这样,一来我这一身的本事传给她更加名正言顺,二来,这孩子莽撞,倘若惹上是非,我也能站出来给她讨个公道。我倒要看看,我陶善品的闺女,还有谁敢欺负”说罢,有意无意地看了谷韶言一眼。 谷韶言也不说话,从小厮手里接过那壶“梨花白”,斟满陶善品面前的酒杯,笑着道:“这可是一件大喜事,不能草率而行,依晚辈看,不如择个良辰吉日,再邀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作见证,正式做个仪式才好。陶爷若方便的,在润州多住几日可好?也不必再去费神寻客栈,这宅子虽不大,空房间倒也有几个,晚辈饭后就去让他们收拾出来。” 陶善品眼睛一眯,也不接酒杯,斜瞟了他一眼,道:“谷家三少爷,那些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咱们一会儿慢慢再折腾也不迟。大家都是明白人,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锦儿如今是我的契女,于情于理,我都该为她的幸福着想。我已然得知,你是借了帮她救出她父亲的这股子东风,强逼着她嫁给你,这可不是你一个堂堂大少爷该做出来的事啊我今儿把话搁在这儿,我陶善品别的本事没有,倒也认识几个人,什么润州太守,我是不放在眼里的,你和锦儿这门婚事,原不是你情我愿,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失厚道吗?”。 这番话说得可就有点疾言厉色的意思了,姚织锦手心里暗暗地捏了一把汗。谷韶言这人脾气可不太好,要是当场就和陶善品吵了起来,那可怎么办才好? 谷韶言却是一脸平静,嘴唇一抿,微微地笑了一下,缓缓道:“我当然明白这样做不好,但我没有别的办法,她必须留在我身边。” “因为啥,她卖给你了?”陶善品一拍桌子,吹胡子瞪眼睛地道,“锦儿以前在你家做过丫头,这事儿我知道,但如今她已经靠着一双手闯出一片天来,和你谷家原本应该再无关联,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我爱她,让她跟着别人,我不放心。”谷韶言淡淡地吐出这句话。 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别说陶善品了,就连身后立着的一众丫头下人,也是满面惊诧之色。这种闺房秘话,本来该他们夫妻二人关起门来悄悄说的,这三少爷果然是个不循常理的人,竟当着大庭广众这样大大咧咧地说了出来,这……合适吗? 姚织锦心里的翻腾自然又不是众人可比的。她能感受到谷韶言对她的好,也隐约明白他对自己的心意,可是,当那三个字从他嘴里轻轻巧巧地说出来,她浑身还是狠狠地震动了一下,连脸红都顾不上,瞪大了眼睛看向身边的人。 谷韶言也转过脸来看她,眼睛里汪着一泓水,沉静地道:“我不骗你,这是真话。” ================ 这两天实在忙不过来,只有一更,明天会争取补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四十五话 心意渐明 收费章节(12点) 姚织锦忘了害羞,也没工夫搭理身旁的陶善品和冯姨娘,只管怔怔地盯着自己面前的谷韶言。她活了十几年,第一次从一个男子嘴里听到这句话——即使对方是她的丈夫,还是不由得怔住了。 谷韶言也就一脸坦然地和她对视,唇角弯起,微微笑道:“你老是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脏东西?” “我……”姚织锦不知道该怎么说,心里涌出一层又一层的涟漪,咕嘟咕嘟冒着泡泡,简直要把她整个人都淹进去。她仿佛再看不到其他任何东西,只能瞧见那双闪着微光的眼睛,沉静的,柔软的,带着一丝丝戏谑,却又十分诚恳。 “陶老爷子。”谷韶言对他换了一种比较亲密的称呼,“这二年,她家里连番出事,她也跟着吃了不少苦,晚辈心里明白,谷家有对不起她的地方。她能在京城遇见您这么一位对她悉心爱护的师父,这是她的福分,您今天说的这些话,也完全是为了她好,晚辈如果连这一点都不明白,那真是白活一世了。今天在这饭桌上,我也说一句,请您放心,我会对她好。” 话音未落,冯姨娘已经忍不住掉下泪来,连忙牵起衣角来擦眼睛。陶善品似也有所触动,点了点头:“那行,这事儿我不再搀和了,你方才说,要陪我喝两杯?那你还等啥呢,赶紧的呀” ==================== 饭后,鸢儿陪着冯姨娘回了厢房歇息,姚织锦将陶善品送到客房,两人说了几句闲话,末了,陶善品语重心长地道:“锦儿,我也不知那谷家三少爷从前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但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见过的人也不算少了。我瞅着,他今晚说的那些个话,倒的确有几分真心。从前的那些人和事,你也别老惦记了,往后和他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理。师父没别的期望,就是盼着你能过得好,别把厨艺丢下,那我也就真真儿放心了。” 姚织锦点了点头:“师父别担心,你说的话,锦儿都懂。” 这几个月的相处,令她对谷韶言有了全新的认识。从前在她眼中,这位谷家三少爷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家中金山银山堆满地,游手好闲,不知愁为何物,除了讨嫌,再没别的任何本事。但如今她发现,他是个活生生的人,懂得替别人着想,也有喜欢的东西和烦恼,会为了某一件他十分看重的事情而寝食不安,也会为了她,尽最大的努力施以援手。 他和凌十三,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凌十三永远都是沉默寡言的,在她少女情窦初开时,正好闯了进来,却若即若离,始终像是水中的虚影,一碰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而谷韶言,他是神采飞扬顾盼生辉的,虽天生带着玩世不恭,让人觉得不牢靠,却好像永远就站在她面前,一伸手,便能摸得到。 姚织锦也不是木头桩子,她很清楚,这几个月两人朝夕都在一起,自己对谷韶言,也不是没有感觉的,只是一直未能够确定,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今天陶善品来到家中发难,不仅逼出了谷韶言的那三个字,更令得她自己犹如醍醐灌顶。在饭桌上陶善品言辞咄咄逼人,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想要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她想告诉自己的师父,如果说当初她嫁给谷韶言是万般不情愿,如今,她却是心甘情愿地,想要和他在一起。 她匆匆别了陶善品,从客房出来,一拐进自己居住的院子,就看见谷韶言坐在房门外的栏杆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头顶上月光斜照过来,洒在他的衣襟上,带出一片莹白的光亮。 她回头看了看寸步不离的小昙,咬了咬嘴唇,道:“这儿没你的事了,你去歇着吧。” 小昙似乎有点不愿意,嘴唇动了动,期期艾艾地道:“可是……奴婢还没服侍少奶奶洗漱宽衣哪,这些事情要是没做好,柳叶姐姐会罚的” “我没那么娇贵,自己来就行,柳叶若是怪罪下来,我替你挡着,咱们之前感情那么好,你还担心我会不护着你吗?”。姚织锦冲她笑了一下。 小昙心里也明白姚织锦这是要支开她,目光在谷韶言脸上停留了片刻,低下头不情不愿地道:“好的,那少奶奶早点歇着,奴婢先告退了。”说完,慢腾腾地离开了。 姚织锦看着她的背影从门外消失,这才回头对谷韶言道:“你进屋,我有话跟你说。”她终究是脸上有点挂不住,扔下这句话,便逃也似的推开门,率先走了进去,点亮桌上的灯。 谷韶言跟在她身后也进来了,顺手合上门,脊背就抵在门框上,双手抱在胸前,似乎很有兴味地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模样,笑嘻嘻道:“怎么了,莫非今儿我又说错了话,惹得姚二小姐恼了?” “你正经一点行不行?”姚织锦瞪了他一眼,转了转眼珠,信口胡诌道,“其实我也不为了别的事,就是柳叶今天跟我说,天气凉了,你那屋用的被褥还是薄的,问我可该给你换新的了。” “哦?”谷韶言憋着笑道,“柳叶打从我十岁,便一直跟着我,这些年我的生活全是她在打理,每到冬天不用人吩咐,一早就会替我换过一应被褥和衣裳,从来也不见她去问过我娘,怎么跟我来了这里,倒改了规矩了?嗯,看来,她竟真的是从心眼里尊敬你啊” 姚织锦自知这个谎是漏了,却也不愿轻易认输,强撑着道:“反正她就问我来着,你又待如何?” “我哪敢?”谷韶言笑不哧哧地道,“我就是想请问一句,三少奶奶听了柳叶的问话,又是怎样打算的?” 姚织锦抬头故作镇静地看天花板,“我想着,家里也没有多余的厚棉被……” “咱家真穷啊,都是我的不是。”谷韶言快忍不住了。 “你不插嘴能死吗?”。姚织锦没好气地嗔了一句,忽然下定决心,叉着腰以赴死的心情道,“大冬天的,书房冷,你也别在那儿熬着了,回屋睡吧——我就是这个意思,怎么着?” 谷韶言终于“噗”地喷了出来,扶着门框笑得眼睛都没了,喘了两口气,走到姚织锦面前,倏然将她搂进怀里,好整以暇地道:“真难为你了,总算是说了出来。想让我帮你暖床啊?女孩儿家不知道害羞的吗?”。 姚织锦脊背又是一阵僵硬,抬起头,他身上的气息就迎面扑过来,带着一点醺然酒气,干净清冽。她的心跟着狠狠地颤了颤,死憋着不让自己露怯,咬牙道:“我可是好心,你自己喜欢受冻,那我自然也不会勉强你。” 谷韶言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我怎会把你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只不过,现如今你母亲在宅子上住着,陶老爷子今天也来了,我回了房,大半夜的若是弄出什么动静来,给他们听见了,这叫我怎么好意思?” 姚织锦对男女之事虽不至于一窍不通,却也是懵懵懂懂的,花了一点时间,才隐约想明白他这句可不是什么好话,又羞又怒,使劲一把推开了他,道:“你嘴里就不能老是挂着这些个不三不四的句子吗?我简直没法跟你好好说话了” 谷韶言一阵大笑,忽又安静下来,重新将她搂了过来,一字一句地缓缓道:“我明白对你而言,能跟我说出这样的话,已经很不容易了,我很高兴,真的。但是,我也一早就告诉过你,对于你,我有无限的耐心。今儿我在饭桌上说的话,不是为了敷衍陶老爷子,句句出自真心,或许会令你觉得很感动,但你应该知道,我要的不是感动,更不想你冲动之下做了决定,过了又后悔。锦儿,珍味楼虽然忙,但我希望你能抽空想清楚,你若打定主意要跟着我,咱俩往后的日子还长,好多事,不急于一天两天;但若你发现自己仍旧有所牵挂,到那时,我会放你走的。”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她,姚织锦心里又是一阵软,忍不住伸手环住他的腰,将脑袋贴在他颈窝里。她很想告诉他,自己不仅仅是感动,更加不是一时冲动,但这时候忽然很不愿意说话,嘴唇动了动,还是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你再这样我可真不走了,到那时,大半夜的如果……”谷韶言又要旧话重提,被姚织锦拧了一下胳膊,顿时疼得哎哟一声,朝后退了退拉开门闪了出去。 “还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书房的被褥,半个月之前,柳叶就给我换过了。”他说完哈哈一笑,转身离开。 姚织锦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走到衣柜前换过衣服,熄了桌上的灯,坐在床边,于一片黑暗中发起了呆。 ==================== 接下来的几天,陶善品每日都跟着姚织锦一起去珍味楼,在厨房里穿梭不停,兴趣来了,也掌勺给客人做上两道菜。这些年他时常到各地走走,做出来的菜不仅有京城特色,还融合了许多其他城镇乡村的口味,吃过的人纷纷赞不绝口,得知他是姚织锦的师父,更是肃然起敬。 谷韶言让姚织锦好好想想,她也便真的认真思考起来。其实说穿了,她对于跟谷韶言这样过一辈子并没有什么异议,只是在想,该用个什么法子让他明白。她一个姑娘家,能做的本就不多,他还指望她怎样啊? 这天晌午,珍味楼里人头攒动,姚织锦帮着洪老头做了两道菜,正从厨房里出来准备去喝口水,丁伟强忽然从外头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姚姑娘”他满脸通红,大冬天的,汗水流了一脑袋一脖子也顾不上擦一擦,冲进来大声叫道,“这可咋办呀,出事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十六话 讹上了 收费章节(16点) 这时候正是午饭时间,珍味楼里坐满了客人,听丁伟强这样直着嗓子一嚷嚷,都纷纷拧着脖子看了过来。姚织锦连忙瞪了他一眼让他不要做声,回身冲满屋子人笑了笑,提溜着他进了内堂,陶善品在旁见二人神色有异,也赶忙跟了进来。 丁伟强一进屋就要开口,姚织锦见他急得上蹿下跳,便一抬手制止了他,让他先在椅子上坐了,亲手倒了一杯茶递给他,道:“你给我把水喝了,喘匀气再好好说,不许磕磕巴巴。” 姚织锦闻言也是一惊,但她很明白,现在这种情况下,要是自己也方寸大乱,只会令丁伟强更加紧张。她稍稍忖度了一下,问道:“若我估计不错,那男的就一口咬定了是我们店里的吃食出了问题,是不是?” “可不是嘛”丁伟强直拍大腿,“姚姑娘,你是没看见那阵仗,那男人一看就是乡下做惯了粗活儿的,全身都是肌肉,眼睛瞪得铜铃一样,简直要吃人。他说了,我们今天要是不给他个说法,他就不走经过他这么一闹,店里的客人走了大半,要是再这样下去,弄得满城皆知,今后鲜味馆生意没法做了不说,保不齐还会给珍味楼也造成影响,这……” 他懊丧地使劲捶了捶自己的脑袋:“都怪我,一个技术宅,就该潜心搞科研,还妄想自己能做管理层,没那么大的头,偏要带那么大顶帽子,要是给你带来什么麻烦,我可怎么赔偿你呀” “别在那叽里咕噜的,听得我烦死了,一个大男人,这点气性都没有,我看不上你”陶善品跺着脚,用拿着帕子的手狠狠点了丁伟强一下,转头对姚织锦道,“锦儿,现在这种情况,你可千万不能乱,不管多大的事都有我呢,师父给你做主。依我看,咱们现在还是得赶紧过去瞧瞧才是。” 姚织锦点了点头,却站在原地没动:“小丁,还有两句话我要问你。鲜味馆开了这大半个月,食材和配料上头,是不是一直严格按照当初我定下的方子来的?请来的两个厨子可靠吗,有没有动过什么手脚?” “当然,姚姑娘,我敢指天发誓,他们俩都是最老实巴交的人,每天早晨准备食材的时候,我都会进去看看,他们从没有胡来过。不仅是水煮鱼,还有那涮羊肉的汤底,保证端给客人的都是当天新鲜现做的,除了加入一点咱自家熬的高汤膏子,绝对没别的东西。你们这年代又没有地沟油,吃的都是纯天然绿色食品,怎么会出这种事?再说,店里的其他客人吃了也都好好的呀”丁伟强一叠声地道。 姚织锦抬头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你能保证鲜味馆的食材配料绝对没问题,咱们就有理有据,就算事情闹大了,去到官府咱也不怕。你别着急,一定要稳住,我会另外再请一位大夫给那女人诊治,现在,我们先一起过去再看看。” 她说着便从内堂走了出来,刚要跟汤文瑞说两句,后者已经轻轻地点了点头。 “姚姑娘你只管去,这边有我,绝对不给你添麻烦的。”他压低了声音吐出这句话,显然,这些年走南闯北的经验,已经让他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姚织锦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也来不及多说,和陶善品一起领着丁伟强径自去了鲜味馆。 =================== 鲜味馆就在两条街以外的文成巷,一行人很快抵达那里,就看见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大堂里却是一个客人也没有,两个伙计扎撒着两手,茫然无措地站在边儿上,瞧见丁伟强带姚织锦一起回来了,跟看见救星似的扑了上来,愁眉苦脸道:“老板,丁掌柜,你们看,这……” 人群中间,一个壮实的男人坐在地上嚎啕,一身庄稼汉打扮,鼻子眼泪蹭了一脸,他也就随便用袖子一抹了事。他身边站着几个孩子,最大的那个也不过十一二岁,皆是满脸泪痕,抽噎得几乎背过气去。 丁伟强一看就急了,走过去想要把那男人拽起来,小声道:“我不是让你在屋里等着,我这就去想法子吗?你又跑出来干什么?” “干啥,俺哭还要挑地方了?”男人瞪起眼睛带着哭腔道,“俺是替俺那女人不值啊,跟着俺十几年,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好容易忙活了一年,前两天家里种的粮食卖出去了,价钱也给得挺高,挣了两个钱,想带着她和孩子来城里打打牙祭,谁能想到,这一来就出了这种事桂珍儿啊,俺对不住你,俺……俺就是个废物哇” 姚织锦皱了皱眉头。她曾在附近的黑凉村小住过一段日子,知道乡村里的男人手里虽没什么钱,但却将面子看得格外紧要,这样当街嚎哭,对他们来说,是相当跌份的一件事。何况,看这男人的架势,分明是想把事情闹大啊 丁伟强还想将那男人劝进屋里,姚织锦便走过去将他拦下了:“丁掌柜,咱没做亏心事,用不着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这也正好,当着大家的面,咱们将事情说清楚,也好有个见证。这位大哥,你贵姓?” “俺不知道啥贵不贵的,俺叫顾有才,就是附近庆义村的人。姑娘,看你年龄不大,这饭馆是你做主啊?”男人问道。 “甭管谁做主,这儿大家伙儿都看着呢,你媳妇若真在这馆子里吃出了问题,那便谁也抵赖不了。方才我听丁掌柜已经将事情跟我讲了一遍,如今,想再听听你的说法。”姚织锦不动声色道。 顾有才便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顺手搂过最小的一个孩子,淌眼抹泪地道:“俺都说了,俺们是上这润州城里来见见世面的。你瞅这大孩子,都十二岁了,还从来没进过城哪俺们在城里逛的可高兴呢,孩子也乐呵,这不是眼看着到了饭点儿吗?正好走到你这间馆子外头,见里头坐得满满当当,俺和媳妇儿就都琢磨,这水煮鱼是个啥玩意?听着挺新鲜,就想进来尝个滋味。菜一端上来,扑鼻的香啊,俺媳妇儿馋肉馋了好久了,赶忙就下筷子,谁知……谁知还没吃几口,忽然就栽到地上,眼看着是不成了呀你说俺这是得罪谁了,欢天喜地的攥着俩钱上城里,结果,闹到这个下场现在人还在你们屋里躺着呢,要不你跟我进去瞅瞅?” “不着急,我已说过,是鲜味馆的责任,咱们绝不推诿,我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等他来瞧过再说也不迟。”姚织锦一脸平静地道,“顾大哥,我年纪小,若有什么话说得不合时宜了,还请你别跟我计较才是,我就想问一句,你媳妇平常可有什么病,或者有什么东西是不能吃的?” 顾有才一听这话,顿时就不乐意了,捏着拳头大声道:“干啥,俺听你这话不是味儿啊依着你的意思,俺媳妇本来就是个有病的,俺领着她上你这儿讹你来了?你放屁俺知道你们是精贵人,像俺这种成天泥里头裹的货色,要想跟你们讨要公道,那简直比登天还难但俺今天还就真要认认这死理儿了,青天白日的,还有王法吗?俺媳妇明摆着是在你们店里出的事,说破天去,你们也躲不掉” 姚织锦心里动了一动。这顾有才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暗示她做生意不厚道,庄稼汉虽大多数没念过书,却也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顾有才的反应,显然太过强烈,情绪激动,却怎么看怎么假。虽然她无愧于心,但这样闹下去,对自己也是半点好处都没有的。 “顾大哥,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年龄小,说话不懂得分轻重,你又何必跟我一个姑娘家计较呢?”她笑了笑,轻言慢语道,“你也说了,当时就是看着我店里客人多,这才走进来想尝尝鲜。店里那么多人吃了都没事,你和孩子们吃了也没事,唯独你媳妇出了问题,我觉得纳闷,问一句,也不算太过分吧?” 顾有才想也没想,顺嘴就道:“那可不好说,保不齐是你店里的人见俺和媳妇儿穿得寒酸,故意拿那些污糟东西糊弄俺们呢俺身子骨强健,家里最穷的时候连树皮都啃过,兴许能抗住也未可知。至于几个孩子,媳妇儿看那鱼汤里飘着一片红,怕太辣了他们吃不了,回家闹肚子,所以,另外给他们要了两样菜,咋的,不行啊?” 姚织锦回头看了丁伟强一眼,从他的表情上,得知这顾有才说的的确是真的,便又点了点头,道:“顾大哥,鲜味馆做生意是凭良心的,绝对不会看人下菜碟儿,这一点,街里街坊的都看在眼里,用不着我们自己数嘴。今天的事情,或许只是一个意外,咱们这样吵吵嚷嚷的,恐怕到最后也没个结果,不如你告诉我,这事儿怎么解决才合适?” 顾有才眼睛亮了一下,仿佛很为难似的吭哧了半晌,道:“俺也不是那起不讲理的霸道人,家里头好多活儿,也没时间跟你们在这儿耗。依俺看,你也不必去请啥大夫了,你给俺一百两银子,就当是俺媳妇的医药费,俺自己带她回家找大夫去,到时候是生是死,都不要你操心,行不行,你给句痛快话吧” 一百两?这下别说姚织锦了,就连旁边围的水泄不通的人群也都纷纷咋舌,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顾有才还真敢开口 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的。姚织锦心中一股怒气冲了上来,登时就要发作,陶善品暗暗拉了她一把,低声道:“丫头,这时候你可千万得沉住气,你是个聪明的,不用我多做点拨,自个儿就有能力把事情处理得漂漂亮亮,只是别自乱阵脚,明白吗?”。 姚织锦忍住气,咬了咬牙,微微一笑对众人道:“诸位,鲜味馆是珍味楼的分店,这一点,想必大家都很清楚,珍味楼是怎么做生意的,平常你们也都看在眼里。我扪心自问,自打珍味楼重新开张,便从未昧着良心赚过一文钱,鲜味馆新开的店,名声最重要,我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今天这件事,我方才已经说过,是我珍味楼的过错,我绝不会有半点推脱,大家都看着呢,我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但如果有人故意到我的地方闹事,想借机敲诈,我便不会对他客气,哪怕闹到衙门去,我也不怕,奉陪到底就是” “没天理啊,俺在你这儿受了委屈,到头来,都变成俺们的不是了”顾有才又嚎啕起来,搂着孩子道,“小三,等爹有钱了供你读书,你要上进啊,千万别跟爹似的,连给你母亲讨个公道都讨不回来啊” 他一边说,一边用能杀死人的目光看向姚织锦:“刚才就有人劝过俺了,说胳膊拧不过大腿去,俺知道,你是城里谷家的三少奶奶,你相公就是润州太守谷元筹的亲侄子,俺跟着你上衙门,吃亏的还是俺哪可怜的桂珍儿,一条命还不值一百两银子哩” “呵……”姚织锦笑了出来。方才还一脸懵懂地问她鲜味馆是不是她说了算,现在却又对她的底细一清二楚,这顾有才今天要不是来讹钱的,她姚字倒过来写 “行了顾大哥,我看你也挺不容易的,听我一句劝,你的戏太过了,有点浮夸,回去再多练练吧。” 顾有才一听这话,脸就阴了,刚要发作,人群中忽有一男子越众而出,摇着手中折扇懒洋洋地道:“哟,姑娘,你这是穿着锦衣欺负光脚汉哪,这让人怎么看得下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四十七话 必有蹊跷 收费章节(12点) 来人是个十六岁左右的年轻公子,穿一件蟹壳青瑞锦纹的夹袍,身材有些微胖,倒是细皮嫩肉的,像是有钱人家出身,生就一张笑脸,一边说着话,一边慢慢悠悠地走到人群中央的姚织锦对面,眯着眼睛看她。 姚织锦知道顾有才今天是来找麻烦的,因此对于他的反应就格外留心,貌似不经意地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位公子,眼中光芒大盛,嘴角也微微上翘,似是添了两份喜色,她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看来,这事儿并不是两个庄稼人来讹钱那么简单,必有蹊跷啊 方才,姚织锦和陶善品、丁伟强在珍味楼的内堂商量这件事该怎么办,她先一步出来,便叫过罗阿保,让他去请哪位给冯姨娘诊病的林大夫。她记得谷韶言曾经告诉过自己,这位林大夫的医术在润州城里是数一数二的,请他来,一是为了最大程度地准确诊断顾有才媳妇的病症,二也是因为他说出来的话是有分量的,能够被更多的人所相信。只不过那位林大夫住在何处她并不知道,于是,少不得得让罗阿保先去谷韶言的酒坊里问一声,一来一回恐怕会花费不少时间,也正是由于这个缘故,她才会站在鲜味馆的大门口,跟顾有才絮叨这半天。 初初听见鲜味馆里有客人出了事,她是十分焦急的。并不仅仅是害怕这间开张不过半个月的饭馆生意会因此受影响,更重要的是,她真心担忧顾有才媳妇的身体状况。她知道庄稼人上趟城不容易,手里没有几个钱,一早就决定了,即使这女人的忽然昏阙与鲜味馆毫无关系,也会负担她诊病需要的费用。但眼下被顾有才这么一闹,她的心早就冷了下来,不愿意再和他纠缠下去,径直就要进屋。 顾有才有些着急了,偷偷又看了那公子一眼,忽然壮起胆子一伸手,拉住了姚织锦的袖子。 “俺媳妇好好地躺在里头,俺不进去,你也不许进去”他敞着喉咙嚷嚷道,“俺知道你心里咋想,一进屋里这戏就散场咧,大家伙儿一走,到时候,俺连个见证都没有。你家里有钱有势的,俺那啥和你斗?” 嚯,原来你也知道这是一场戏啊?姚织锦回头见她死死扯着自己的衣服,就皱了一下眉头,不等她开口,丁伟强立刻抢了上去将顾有才拉开了,大声道:“你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我们老板可是嫁了人的,你在这儿拉拉扯扯,往后让她怎么见人?” 顾有才也知道自己这动作有些不妥,平白给人落下了话柄,连忙缩手不迭。这时候,旁边那位年轻公子又开腔了:“这位大哥,请听我一言。我知道你是个老实的庄稼汉,成天风里来雨里去的,是铁打的身子。但这位姑娘和你可不一样,她身娇肉贵,在这儿外头站了半天想必也乏了,你也不能连坐都不让人坐下啊依我看,不如这样,你若担心到时候无依无靠,我们就跟着你一起进到鲜味馆陪着你,反正我是个闲人,事情没个结果,我就不离开,这你该放心了?” 顾有才就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这位公子,俺多谢你了。” 那公子又回过头,对围观群众道:“这位姚姑娘身正不怕影子斜,既然自诩厚道,咱们就跟进去,想必她也不会把咱们赶出来。庄稼人过日子不容易,大家就当帮帮忙,给做个见证,如何?” 这围观的人中有不少是珍味楼和鲜味馆的老食客,姚织锦平常如何做生意,他们是看在眼里的,这时候便也不愿和她为难,嘴里叨咕着“没啥好看的”便纷纷离开了,尽管如此,还是有几个好事者,跟着那位公子一起进了鲜味馆的门。 姚织锦也懒怠理他们,走进大堂内,便径自在一张临窗的桌子边坐了下来,店里的伙计沏了一壶茶,她亲手给陶善品斟了一杯,笑呵呵地道:“师父,我记得从前您说特别喜欢这润州城里的紫笋茶来着,前儿我刚巧新近了一点子,虽然不是新茶,但味道还使得,您尝尝?” 陶善品见她神色比刚才平静许多,面上路出一个赞许的笑容,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也旁若无人道:“果然,这茶还是本地的滋味最足,令人回味无穷啊前儿在京城你送我那些,胡大人和刘大人来做客时尝过,也都赞不绝口,我见他们打心眼里喜欢,也就借花献佛送给他们了,自己倒一点儿也没剩下,这次回去之前,可得多买点。” 他这话表面上是赞茶,但实际上却是在警醒顾有才,自己人面广得很,他若想没事找事,到最后倒霉的只能是他自己。顾有才听了心里就免不了有点儿惊怕,忍不住回头又看了那公子一眼,姚织锦将他们的眉眼功夫尽收眼底,心中也就愈发安定起来。 其实她很想进去瞧瞧那个吃鱼吃得昏阙的女人到底是何情形,但此时进去,保不齐那顾有才又会找什么茬子,干脆省些事,反正也不急于一时。 她和陶善品二人优哉游哉地饮茶,不多时,罗阿保扛着药箱子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林大夫跟在他身后,进得门来,先冲着姚织锦拱了拱手,就算打过了招呼。 这位林大夫是个清瘦的中年人,平素里对谁都是淡淡的,从不肯与任何人过分亲密。之前他替冯姨娘诊病时,姚织锦便已看出了他的性子,也就见怪不怪,站起身来还了一礼,道:“林大夫,又要麻烦你了。” “谷三少奶奶别这么说,医者父母心,这些都是我分内之事。”林大夫应了一句,朝四周看看,便问道,“病人在哪里?” 这时候,顾有才竟不答话了,只挪动着小碎步,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朝那年轻公子的身旁靠近,还是丁伟强抢着开口道:“在内堂屋里躺着呢,请您过去瞧瞧?” 林大夫唔了一声,抬脚就要走,姚织锦忙将他拦下了。 “我这鲜味馆是个小饭馆,内堂里地方狭小,恐怕不利于施展,依我看,不如把病人抬出来,就在这厅里诊治,倘或要个人拿汤递水的也便当些,林大夫你说呢?” 林大夫在来路上从罗阿保嘴里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虽然不算太清楚,但心中大略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明白姚织锦这是要众人作见证的意思,也就不便拂了她的意,点头道:“这样也行,三少奶奶想得周到。” 话音刚落,立马就有两个手脚麻利的伙计将几张桌子拼在一起,在上面扑了一层厚实的软布,然后进内堂把顾有才媳妇给弄了出来,林大夫也不多话,即刻就上前诊治。 陶善品朝门外看了看,皱着眉头低声对姚织锦道:“谷韶言怎地没来?既然罗阿保去寻他问林大夫的住处,必然也会把事情告诉他,他明知道你遇上了麻烦,也不说赶来帮帮你,亏他还好意思在我面前说什么爱不爱的,这小子,也就是一张嘴了” 姚织锦脸上红了红,笑了一下,却并没有说什么。 谷韶言前前后后帮了她不止一回,姚织锦自信明白他对自己的心意。而他今天之所以没出现,她也很懂得其中之意。珍味楼是姚家的祖产,一直以来,都是由她自己一手一脚的打理,谷韶言这时候不来,一方面是表示他相信她一定能将事情妥善解决,另一方面,更是想让她知道,她的事情,他是不会干涉的。尽管如此,姚织锦却很笃定,如果接下来事情变得更加棘手,谷韶言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虽然明白谷韶言的心思,她心中却依旧有点失望。 林大夫神色严峻地替那女人探了两手的脉,又检查了她的眼底舌苔,回过头来拿过帕子擦手,冷冷地道:“脉弦紧涩,舌质紫暗,这便是胃脘瘀血停滞之症。听说林某来之前,已有一位大夫诊治,却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如此常见的病症,他应当不至于瞧不出才是。” 姚织锦听他话里的意思,分明是怀疑之前那个大夫技艺不精,或者干脆就是个冒牌货,顿时眼睛一亮,忙道:“也就是说,这位大姐本身就是有胃病的,并不是我鲜味馆的菜有问题?” “正是。”林大夫肯定地点点头,“这种病症,原本进食的时候就极易发作,平日只能饮食清淡的流质食物,慢慢调理。这鲜味馆中的水煮鱼是辛辣之物,入腹便会刺激肠胃,我方才诊脉之时,发现此病由来已久,她的身边人,应当早已察觉才是,怎会还特意带她来吃这中东西?”他一边说,一边责备地看了顾有才一眼。 顾有才这时候身体已经抖得好似筛糠,却依旧强撑着道:“啥?说了半天,还成了俺的不是了?俺媳妇身子好得很,哪有你说的那种病?这位大夫也不知是不是和你们一伙的,你们要这样敷衍俺,俺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四十八话 始乱终弃 收费章节(12点) 姚织锦有了林大夫的一句话,心里愈加放松,不慌不忙地走到顾有才面前,笑着道:“顾大哥,这位林大夫是润州城最有名的神医,你刚才也听见他说了,你媳妇的病十分常见,万万不会断错症的。我看,不如这么着吧,我店里的饭食是没问题的,我虽没有责任,却也愿意帮帮你。林大夫医术精湛,有他给你媳妇医治,必定药到病除。你手头不宽裕,这诊金就由我鲜味馆来出,你觉得怎样?” 她这话说的很明白,不管他们有什么目的,现在事情的真相已经水落石出,她抛出来一个台阶,若顾有才是个有眼力见儿的,就该稳稳当当接下,该干嘛干嘛去。否则,这件事闹到最后,也是他自己没脸。 姚织锦差点把椅子踹翻,这可真是无理搅三分哪正要说两句重的唬唬顾有才,旁边那年轻公子忽然摸了摸下巴,阴阳怪气地笑道:“林大夫家里虽世代行医,但这几十年来,咱润州城里的达官贵人有个头疼脑热的都寻他医治,攒了不少银子,如今也是城里有名的富贵人儿呢我也知道,有钱人的关系往往格外好,就像拧成一股绳似的,一家有了麻烦,其他人都会赶来帮忙。” 这意思是说她和林大夫暗通款曲了?林大夫的面皮顿时一阵青紫,正要呵斥他两句,姚织锦从旁轻轻地拉了他一下,回头笑道:“这位公子看着面生得很,一张嘴倒是十分伶俐。我瞧着你衣着不凡,想必家境也是十分殷实的,你方才说咱城里的有钱人都拧在一起,可我却根本不认识你,由此可见,这只是你的猜测罢了,不尽不实呀” 那公子也不恼,笑嘻嘻地道:“这位姑娘果然是个厉害人物,不过你可别把我往里裹,我家清白,向来不掺合你们那些事情的。我估摸着今天替这位兄弟说了两句话,你多半要怀疑我是同行相轻,在饮食业竞争不过你,就特意来找你的麻烦,看你笑话。你可千万别误会,我家里开着米铺,却从不做熟食生意,和你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纯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 这当口,顾有才噌地站了起来,迈着大步走到姚织锦面前,道:“俺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你今天不给俺钱,俺就不走媳妇在你店里昏死过去,所有食客都是俺的见证,说破大天去,俺也占着理呐” 说着,他使了个眼色,那三个孩子立刻扑过来,抱腿的抱腿,拽胳膊的拽胳膊,将姚织锦团团围住,大声嚎哭起来,鼻涕眼泪直往她身上抹。年轻公子便假意相劝道:“大哥,大哥,你快管住孩子们,这姑娘一看就是身娇肉贵的主儿,要是把她磕着碰着了,你们的命通通搭上也赔不起” 姚织锦被死死拽住了,三个小孩手里都暗暗使劲,弄得她胳膊上一阵疼,动又动不得,也不敢使劲推搡,旁边的丁伟强和陶善品有心想帮手,又怕伤着几个小孩儿,一时之间,鲜味馆内一片大乱。恰在这时,门外一个讥诮的声音响了起来:“聂子奇,你什么时候也生出一副菩萨心肠来?” 姚织锦一回头,就见谷韶言一袭白衣,不紧不慢地从门外走了进来。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刚才还应对自若,一见到他,居然满腹的委屈都涌了上来,嘴角一撇,险的掉下眼泪,连忙死死咬牙忍住了。 谷韶言将她脸上的神色变化看得一清二楚,嘴唇不自觉地勾了一勾,走过来不由分说将最大那个孩子推到一边儿,又顺手解决了另外两个,将姚织锦拉到自己身后,轻瞟了那年轻公子一眼:“我记得你这人最不爱管闲事,就算是家门外头死了人,你也不会探出头去望一望,怎么今天转了性?” 聂子奇呵呵笑了一声,做出恍然大悟的姿态来:“我当是谁,原来是谷家三少爷啊莫非这位方桃譬李的姑娘就是你的新婚妻子?哎呀呀,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啦怨不得你最近总也不和我们这些朋友见面,叫你出来聚聚,你总推说有事,哈哈,有这样的软玉温香抱满怀,哪里还顾得上理朋友?” 谷韶言没有答话,回身将姚织锦的左手拾起来,背着人掀开袖口看了看,就见手腕上留了几个鲜明的指印,显然是那几个孩子给暗地里捏出来的。他有些不忍,便低声问道:“疼不疼?” 姚织锦本想很硬气地摇头,但就在这一瞬之间,她忽然不高兴再在他面前硬撑着了,便点点头,委委屈屈地道:“疼……” 谷韶言叹了口气:“是我对不住你,这麻烦是我惹出来的。”他说着回过身,似笑非笑地朗声道,“聂子奇,你也用不着故作姿态,干干脆脆,是怎样就怎样。你对我有怨气,只管冲着我来便罢,何必来寻我内人的晦气?她年纪小,人又娇弱,若被你吓出个三长两短来,你就不怕我掀了你家房顶?” 姚织锦背后窜上一层凉气,随后身上就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娇……娇弱?这是说她哪,怎么听着不太像? “哟哟哟,谷兄,你可真是……”聂子奇十分夸张地笑得直不起腰来,“我知你夫妻举案齐眉鹣鲽情深,更明白你素来性子乖张不讲俗礼。可是,这种话你当着大庭广众就说出来了,也不嫌寒碜吗?我早说过了,这位顾大哥和我素不相识,我只是帮他说句话罢了,你何必牵扯那么多?” “你从小就没记性,长大了也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但你可别忘了,我这人可是出了名的过目不忘。”谷韶言眼中闪过两丝妖异的光芒,眉尖一挑,“这位顾大哥,是你家的家仆,后来被你爹爹派去了庆义村守田产,十来年也不在润州城居住。但我却记得,六岁那年,我在你家玩的晚了,正是他将我送回家去的。顾大哥,你不记得我了?” 顾有才嘴唇嗫嚅,朝后退了退,用求助的眼光看着聂子奇。后者愣了一下,兀自想分辩,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竟发起呆来。 “我是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能哄得这位顾大哥的媳妇挣出命来替你演这出戏,但想来,你也不过是许了他不少好处吧?若我估计不错,你今天自然不是来打抱不平的,也不是为了区区一百两银子,只不过是为了寻些由头让我和内人心里不痛快罢了。你有气不敢找我撒,却来与一个女子为难,你就不觉得这手段下作了点么?”谷韶言脸色一凛,语气中就有了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原来谷韶言对待仇家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啊?姚织锦在旁边走神,心里暗自琢磨道。他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淡淡的,可说出来的每句话都正正切中要害,脸上依旧是玩世不恭,却又添了两份冷峻的意味,看起来,嗯……好像还不错。 她随即就很想给自己一耳光——现在是瞎琢磨这些的时候吗?丢人 “我下作?跟你一比,我可是小巫见大巫啊”聂子奇这时候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了,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地嚷了起来,“顾有才就是我家的家仆,那又如何?我就是看不惯你现在这副得意的样子,你娶了妻,当着外人的面就敢卿卿我我的,你可有想过别人的感受?你这叫始乱终弃” 始乱终弃?姚织锦被这四个字吓得魂都要飞了,再看那聂子奇,他脸上的表情真的好似有些幽怨,莫非……莫非她这个夫君还曾有过断袖之癖?不会吧,人生真的好悲惨哪 她拽了拽谷韶言的袖子,后者回过头来朝她脸上看了一眼,立刻明白她是想歪了,低声道:“别瞎想”然后回头对聂子奇道,“我无愧于心。” “哈,你还真敢说啊”聂子奇愤愤道,“你知不知道,就在你成亲那天,我妹子在房里上吊了,要不是及时被人救了下来,这条小命就没了,就折在你手里了那可是我亲妹子啊,你一声不吭地娶了别的女子,却连一句话的交代也没有,这口气,你让我怎么忍得下去?” 姚织锦耳朵里嗡隆一阵乱响,聂子奇的声音就像是从云雾里飘过来的,含含糊糊,怎么也听不分明。谷韶言曾经有过别的……女人吗?女子最要紧的就是名节,如果不是二人私订过终身,那聂子奇的妹子,又何至于闹到在他们成亲那天寻死的地步? 她胸臆中冲出一团巨大的怒火,轰地涌上头顶,霎时间便什么都想不清楚,也不愿意再想,她觉得自己如果再在这儿听下去,肯定会忍不住发起火来的,便推开谷韶言一直护着她的那条胳臂,朝旁边迈了两步,冷冷地道:“看来今天的事,的确与我鲜味馆全然无关。聂公子和这位顾大哥闹得我这儿一团乱,我懒得和你们计较损失,我这里是打开门做生意的地方,不管你们有什么恩怨,麻烦你们现在出去慢慢说,否则,我便报官说你们欺诈了” 她一把拽过丁伟强来,恶狠狠地吩咐道:“你给我盯紧了他们,若还赖在这里不走,全都大棍子招呼出去,不准留手” 说罢,转身就往门外走。 谷韶言见状也顾不得聂子奇了,三两步赶上来叫道:“姚织锦,你去哪儿?” “我手疼,回家歇着去”姚织锦撂下这句话便不再看他,头也不回离开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四十九话 豆腐馅饼 收费章节(12点) 姚织锦其实原本是打算回珍味楼的,但转念一想,说不定等一下谷韶言处理了这头的事情又会去找她,那边生意火爆得很,来往行人也多,两个人万一闹将起来,是要被人看笑话的,于是,虽不情愿,她还是一路气鼓鼓地回了城南。 哼,果然是大富之家的纨绔子弟,仿佛总免不了在外头欠下****债,有本事招惹别家姑娘,就该有本事妥善解决才是,让人找上门来寻自己妻子的晦气,他也好意思他自己的名声事小,若影响了珍味楼和鲜味馆的生意,他赔得起吗,赔得起吗? 她一边想着,正要进门,忽见门口停了一辆马车,心里就有些纳闷,一脚踏进门,一个小厮便迎了上来,笑嘻嘻地道:“少奶奶今日回来得倒早,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来了,正在厢房那边儿陪姨娘说话呢” 从前在谷府时,谷韶谦和徐淑宁便对她诸多照顾,蓦地听说他们来了,姚织锦心里还是比较开心的。上次陪谷韶言回家,谷韶谦在醉仙楼打理各样事物,便没能见着面,今日这夫妻俩怎么有空来这里? “我去瞧瞧。”她扔下这句话,立刻来到冯姨娘居住的厢房,推开门,就见自己的娘斜倚在床头,谷韶谦和徐淑宁在桌边陪坐,左右也不过是说些家常话,从冯姨娘满脸的笑容来看,气氛还是非常友好融洽的。 听见门响,徐淑宁便回了头,一见是她,立刻笑着道:“呀,姨娘正在跟我们讲你小时候干的那些个奸猾事,笑得我肚子都疼了,可巧你就进来了锦妹妹,怨不得你现在这样伶俐聪慧,敢情儿从小就是个鬼灵精啊”她如今已是显了怀了,肚子隆起得非常明显,人看起来也丰腴了不少,显然日子过得不错。 谷韶谦也转过身,表情依旧是温润如玉,含笑道:“弟妹回来了,鲜味馆的麻烦可处理妥当了?” “咦,你怎么会知道?”姚织锦奇道,“这事儿我还没来得及跟家里人说呢” “难得今日醉仙楼不忙,我便带淑宁出来走走,她整天闷在家里也无趣得紧。本打算去流香找韶言说说话,没一会儿,就有一个珍味楼的伙计来问林大夫的住处,忙忙叨叨地将事情说了一遍,韶言也便跟着他一起过去了。我想着既然姨娘来这宅子里小住,我们也该上门瞧瞧她,于是便顺脚走过来了。怎么韶言没和你一起回来?” 当着冯姨娘的面,姚织锦也不好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出来,只在嘴里含混地应了一句。徐淑宁瞧出她似乎有些难言之事,便招手将她唤过来,笑道:“锦妹妹,我还有件事想求你呢。” “大嫂又嘴馋了吧?”姚织锦哪能不明白她的这点小心思?站在她面前低头仔仔细细看了看她的脸,“可要我帮你做点小吃食?” “我就是不好意思麻烦你嚜你撑着两间店铺,还得顾着这宅子里的大小事务,恐怕忙得不可开交,我原是不该拿这些琐碎事来烦你。可是……就是嘴馋得慌,又不知吃什么好呢”徐淑宁好像有点不好意思,用手将腮畔一绺发丝别到耳后,笑着道。 姚织锦也笑了:“大嫂何必跟我客气?你的口味我心里有数,我别的本事没有,做三两道菜还能见得人,你若不嫌弃的,我现在就去准备。”她说着转向谷韶谦,“大哥饿了吗,也来吃一点可好?” 谷韶谦也便点点头,又和冯姨娘寒暄了一番,姚织锦叫过鸢儿来嘱咐了两句,引着二人来到饭厅,自己进了厨房,开始准备起来。 方才与徐淑宁对视时,姚织锦已瞧出她是想吃豆腐,此刻谷韶谦也在这里,若是准备豆腐鲫鱼汤之类的吃食,好像不太合适,她想来想去,最终决定做一道“豆腐馅饼”。 说来也简单,先将豆腐和白菜切碎,白菜用滚水烫一下断生,挤出水分,与豆腐末一起搁进大碗中,加入肉碎、虾仁和细盐、姜葱、豆酱油,又特别放了一点姚织锦自制的笋油,搅拌均匀,在旁腌制片刻。 接着,便可以和面擀饼团,在饼团上切开一道口,将调制好的馅料填进去,热锅,加入荤油,待到油六成热时,将饼团放进去两面煎至金黄,便可以端出来上桌了。 徐淑宁闻着厨房里飘出来的香味,早就迫不及待,此时见姚织锦出来,忙不迭地站起身,眼睛她手里的盘子张望,一面笑着道:“我知自己现在这样特跌份,跟害了馋痨似的,不过这饼的味道的确吸引人,说来不怕你笑话,我口水都咬要流出来了” 姚织锦从盘子里拿出一个馅饼递给她,笑呵呵道:“大嫂这话是跟我生分了,你有了身子,多吃些原就是应该的,我还怕自己做出来的东西你不喜欢呢” 说着,又拿了一个饼给谷韶谦。 说起来,她从前曾在谷府中做丫头,也曾陪着谷韶谦和徐淑宁一起到拂云庄歇养,但那时候,她专管照顾徐淑宁的饮食,谷韶谦好似还从未亲口吃过她做的菜。此时便将豆腐馅饼接过去,尝了尝,笑道:“我真是后悔了,弟妹厨艺如此了得,当初你嫁给韶言,我就该想法子把你弄到醉仙楼来才是,你这手艺,我那儿的厨子就算是拍马也赶不上,白白给自己添了个强劲对手哇” 徐淑宁在他说话的功夫,已经将大半个饼咽下去了,也顾不得吃相好不好看,连连点头道:“锦妹妹,你的厨艺跟从前相比,真是大有进境啊饼皮酥软,豆腐爽嫩,白菜清甜,里头的虾仁将鲜味都带了出来,隐约还有一股沁脾的笋香。哎哟不得了,以后我可要赖上你啦” 她一向是温婉纤弱的,此时竟将剩下的小半个饼全都塞进嘴里,姚织锦见状连忙替她斟了一杯茶,想了想,转手将茶杯递给谷韶谦,另外倒了一杯温热的白水端过来。 “大嫂有孕在身,还是不要喝茶的好。”她笑着道。 徐淑宁用帕子揩了揩嘴角,抬头看了谷韶谦一眼,拉住姚织锦的手,款款道:“锦妹妹,方才见你进门时脸色便不大好看,韶谦问你话,你也支支吾吾的。怎么了,是不是韶言欺负你来着?” 姚织锦犹豫了一下,本待不说,胸臆中那口气又无论如何咽不下去,便垂下眼睛,咬了咬牙道:“今天来鲜味馆出的事,并不是我们的水煮鱼有问题,人家是专门来找茬的。有一位姓聂的公子带了他家的家仆来闹事,说是……说是我们成亲那天,他妹子在房中上吊轻生,还好救得及时,人虽没事,却直到现在都始终郁郁寡欢。那位聂公子气不过,跑来找我的晦气。” “聂子奇?”谷韶谦皱了一下眉头。 敢情这事他也知道?那么,那位姓聂的姑娘从前和谷韶言的交往,就是过了明路的了? 姚织锦心里的火噌噌地往脑门子上冒,不冷不热地道:“冤有头债有主,他们从前那些个事情我一概不知,是谁闯的祸,只管找谁说道去,千不该万不该跑来我那里闹腾,说我鲜味馆的吃食有问题。万一我今儿没将事情处理好,那不是砸招牌吗?”。 徐淑宁朝她脸上觑了觑,忽然扑哧一笑,道:“锦妹妹,你这是吃味了?” 姚织锦瞪她一眼:“嫂子,我平素可一直拿你当个正经人,你这话说的……” “好好好,我不开玩笑。”徐淑宁赶紧搂了搂她的肩膀以示安抚,“那位聂姑娘,我也算薄有耳闻,但总归了解的不太清楚,这事,还是让韶谦来跟你说比较好。” 姚织锦便抬起头来看了看谷韶谦:“大哥?” “聂子奇是韶言由小玩到大的朋友,我们两家的关系,素来不错。”谷韶谦呷了一口茶,缓缓道,“他自小就很疼爱那个妹子,当时都是小娃娃,也用不着避忌,和韶言一起玩的时候,往往将那位聂姑娘也一并带上。” 哦哦哦,原来还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那种?姚织锦愈加怒了起来,有这么一位红颜知己在侧,又何必巴巴儿地要娶她? “那位聂姑娘和弟妹你年龄相仿,今年五、六月,韶言不是曾带着我母亲到京城求医吗?那时候,聂子奇上门找我,话里话外透露出想将妹妹许配给韶言的意思……”谷韶谦正说着,却听到身后一阵脚步声——谷韶言从鲜味馆回来了。 “哥,这事儿不必你来说。”他踱步过来,用眼梢瞟了一眼姚织锦,自顾自倒了杯茶,不紧不慢抿了一口,又从盘子里拈了一块豆腐馅饼咬上一口,“唔,味道不错啊” 丧尽天良啊,哪有这么不知羞耻的人,明明就是他做错事,还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真是气死人了 姚织锦狠狠剜他一眼,转身道:“大哥大嫂多坐一会儿,我手里头还有些杂事,暂时不能陪你们了,今天留下来吃晚饭吧,我亲自下厨,多做两样小菜给你们尝尝。” 说罢,转身要走。 谷韶言一把拽住了她,笑嘻嘻地道:“哪有你这样小气的,事情都没搞清楚,就把你亲爱的夫君一个人撂在饭馆里,自己跑回家,你说你做得对不对?” =============== 忙疯了,今天只能一更,抱歉抱歉~~~各位少年手里如果有粉红和推荐,可以投给某朵咩?拜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五十话 和好如初 收费章节(12点) “你说什么?”姚织锦简直要给气笑了,这才叫倒打一耙哪明明是自己做事不地道,惹得鸡飞狗跳的,连累鲜味馆也跟着遭殃,他谷韶言居然还好意思编排她的不是若非谷韶谦和徐淑宁在旁看着,她真想抽冷子给他一闷棍,打得他分不清东南西北才好 谷韶言仿佛压根不知道她恼了,撇了撇嘴角,一脸委屈地道:“可不是吗?鲜味馆是你的地头,我一个人在那儿,被聂子奇缠得脱不开身也就罢了,你师父陶爷还拿眼神一个劲儿地杀我,回来的路上,就听他一个人在那儿叨叨咕咕,说什么一失足成千古恨,发着狠要把你带回桐安去,可怜我耳根子就没个清静的时候,你倒跑得快” 一听到这话,谷韶谦便有点不乐意,又不好插嘴,只能背过身去轻轻咳嗽了一声,冲徐淑宁使了个眼色。后者便立即笑着打岔道:“哎哟,你们俩真是小孩子心性,日子过得还真够热闹的,当着人就吵吵嚷嚷起来,不怕下人们听见笑话吗?得了得了,要我说啊,这都是一场误会,你们俩等没人的时候好言好语的说开了也就完了,再这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我和韶谦可坐不住了,要走啦锦妹妹,你还说要做好吃的给我来着呢“ 姚织锦看了看她,勉强笑了一下。无论如何,这点面子她也得给,便只能忍着气在桌边坐了,暂时偃旗息鼓。然而谷韶言却好似丝毫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凑上来笑嘻嘻地道:“我能把你现在的种种反应理解为是在吃醋吗?”。 “我建议你把它理解为我想掐吧死你”姚织锦下死劲冲他翻了个白眼。 “其实这事儿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我没做过什么亏心的事,你若想知道的只管问我,犯不着一个人躲起来生闷气。”谷韶言拉开椅子,在她身旁坐下,顺手又摸了一快豆腐馅饼咬了一口,“我家和聂家算是世交,两家父母从前来往颇多,聂子奇的妹子从小就追在我和她哥身后,哭着喊着要跟我们一起玩,虽是一起长大,但我从未对她生过其他心思。刚才我哥跟你说过了,五、六月那阵儿,聂子奇曾到我家,话里话外有要结亲的意思,只是不曾明说,那时候我在京城,我哥不知我的心思,便没有明确答复,只说我和他妹子年纪都还小,这事儿过二年再说也不急。” “的确如此,弟妹,我是何等样人,你该是清楚的,若韶言真的对你有所欺瞒,我不会刻意包庇,一定会站在你那边的。”谷韶谦也点了点头。 姚织锦看了谷韶谦一眼,撇了撇嘴道:“既如此,那姑娘怎会又突然寻了短见?” “这还不明白吗?”。徐淑宁笑呵呵地拉过她的手,“不是我自夸,你也瞧见了,咱家韶言生得一表人才玉树临风的,那位聂姑娘从前和他常常见面,自己有了点小心思也实属正常嘛甭说人家了,就看你,从前和韶言互不对盘,如今还不是……” “嫂子这还不叫自夸?”姚织锦被她说得脸上有点热,本想就手推她一把,忽地想起她是有身子的人,便讪讪抽回手来。 谷韶言朝她脸上看了看,嘴角勾出来的弧度愈加明显起来,瞅着谷韶谦道:“哥,剩下的事还是由你来说,省的某人又觉得我在哄骗她。” 谷韶谦也便笑了一笑,道:“韶言带着母亲回到润州之后,我就把这事跟他说了,他当时压根想也没想便一口回绝,没过多久,你也回到润州,他便拽着你来我面前说要娶你,当时,可真真儿吓了我一跳哪弟妹,我明白当时你和韶言这头亲事是不得已而为之,但过了这些日子,他如何待你,你也该看在眼里。说句不知礼的话,聂子奇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们家一厢情愿,也怨我,当初没早早跟他们说清楚。但无论如何,他今儿上门寻你的晦气,实在是太不懂事,你若实在心生不忿,大哥做主,替你找他来说道说道,非逼着他给你赔礼道歉不可,韶言何其无辜,你可千万不要跟他置气啊” 如果是这样的话……好像谷韶言的确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但她心里怎么就觉得那么堵得慌呐? “话虽这样说,但姑娘家,最重要的就是名节,倘若不是有的人在人家面前表现得太过****狎昵,人家怎会表错情,会错意,还闹到要寻短见的地步?”姚织锦气鼓鼓地道。 谷韶言“噗”地笑了出来:“你这可就是无理搅三分了,我知你心里不舒服,但你想想,若我真个对人家姑娘做了越礼之事,又像聂子奇说的那样‘始乱终弃’,这事哪会那么轻易收场?聂家在润州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出了这等事,肯定非闹得谷家上下不宁不可,岂会跑到你那儿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撒气?方才在鲜味馆,我和聂子奇辩白了一番,他自知无理,又受不了旁边围观者的指指戳戳,气哼哼拂袖而去,以他的性子,若真占着理,怎可能就此罢休?如果不是这样,那天咱俩在紫云山上,雷劈的可就该是我了” 姚织锦想想也的确是这个理,刚要点头,忽然醒过神来:“你拐着弯骂谁呢?” “哎呀,好啦好啦,真是小孩子脾气,都是成家的人了,一点小事还这样吵吵嚷嚷的。”徐淑宁笑着拽了姚织锦一把,“这事说开了,就再不许在心里头疙疙瘩瘩的,时候也不早了,我和韶谦也该回谷府,你俩好好的,可千万别再让人操心,我的全副心思都放在肚子里的孩儿身上,可顾不了你们那么多”说着就站起身。 “嫂子”姚织锦连忙拉住她,“不是说好了留下来吃晚饭的吗?”。 徐淑宁叹了口气:“沁芳远嫁京城,你和韶言又搬出来住,现在谷府里可是冷清了不少。我和韶谦假如不回去,晚上便只有婆婆一个人用饭,你也知道,她如今身子不好,我们在外头呆的久了也不放心。一顿饭,什么时候吃都行,只要你俩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语毕,她便唤了一声候在外头的梨花,谷韶谦替她紧了紧领口,二人携手而去。 姚织锦将他们送出大门口,转头来看见谷韶言站在一丛忍冬旁一脸满不在乎地冲她笑。她心里的结解开了,也便绷不住,瞪了他一眼,噗地笑了出来。 ======================= 陶善品在润州城又住了两三日,便打算要回京城去了。 姚织锦心里明白他此番前来,就是想看看自己生活得到底怎么样,也更加清楚,只要他一回去,凌十三、谢天涯和红鲤他们,便全会得知自己已经嫁给谷韶言。虽然她现在并不觉得后悔,但一想到他们听到这件事的各种反应,心里总是觉得有些惴惴。 陶善品将她的心思揣度得一清二楚,一边看着那几个随从收拾细软,一边笑着道:“丫头,日子是你自己在过的,用不着顾忌他人怎么想。我眼瞅着谷韶言这小子虽然平素有些吊儿郎当,对你却还算是一心一意,而且,瞧他对酒坊那样上心,便可知他也是个有心的人,并非空有一副好皮囊,你跟着他,不算辱没了你。自打你离开桐安,卢盛便每天都来我家跟我研习厨艺,他也算是有点小聪明的,虽赶不上你,好在勤奋肯学,如今手艺也是大有进益,你在润州城经营着两间食肆,玉馔斋的事情用不着你太担心,我都盯着呢。只是……” “什么?”姚织锦连忙追问道。 “等你松快些,得空也该来京城走一遭,一方面,红鲤他们非得瞧见你真人,才能放心下来,另一方面,我记得你曾许诺过,玉馔斋挣了钱,过年时要给程掌柜和店里的伙计发大红包。红包该怎么发,每个人又能得多少,这事儿只能由你来做。我估摸着你一时半会儿也脱不开身,这样吧,等明年开春,你好歹来一趟,别教伙计们觉得你空口说白话才是啊” 这事儿姚织锦前两天已经想过,眼看就要进腊月,是该仔细打算一番才是。她便点点头,道:“我理会得,师父不必担心。” “再有一个,我给你的那把‘影月刀’,怎么没见你拿出来用?”陶善品又道。 “那可是至宝,当初师父送给我,不过是为了让我留个念想,我一直放在身边,怎敢轻易拿出来使用?”姚织锦道,“我店里也不缺刀具,何必大材小用呢?” “什么大材小用,你这丫头真是糊涂”陶善品啼笑皆非,“那把‘影月’自然是世间难寻的宝贝,但说破大天去,它也只不过是一把菜刀。若不能物尽其用,它便没有存在的意义,只是个死物了东西送了你就是你的,就算你把它掰成两半儿,师父我也没话讲。我可告诉你,那把刀原来的主人极爱吃鱼,之所以造了‘影月’,就是为了拿来片鱼用的。你可以试试,无往不利啊” 姚织锦点头:“好啦师父,我知道了” “你个死丫头,还嫌我啰嗦了”陶善品笑骂一句,叹息道,“丫头哇,你打定主意要在这润州城里过日子,往后,师父可帮不了你什么了,你是伶俐的,用不着我多说,好自为之,懂吗?”。(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五十一话 致歉 收费章节(12点) 姚织锦知道,陶善品之所以这么急着走,自然是对她眼下的生活放下心来,但更重要的是,马上就要进腊月了。 快要过年了,需要采办年货,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处理。临近春节,城中的百姓也都忙碌起来,珍味楼和鲜味馆的生意难免受到影响,相对便会清淡些,她琢磨着到时候干脆放店里的伙计几天假,以便他们走亲访友,阖家团圆,再给他们备几样像样的年礼,让他们踏踏实实的过个好年。 这天上午,眼看要到午时的饭点儿,姚织锦正吩咐罗阿保他们打起精神准备招呼客人,丁伟强从外边兴冲冲地走了进来,后头还跟着两个鲜味馆的伙计,手里抬着一个竹筐。 “姚姑娘,好东西呀”他笑呵呵地快步闯进来,高声招呼道,“你快来看看” 姚织锦回头一见是他,就半开玩笑地道:“这会子正要到忙的时候,你不在鲜味馆守着,跑来做什么?一进门就大呼小叫,你也是当掌柜的人了,就不能稳重点,你瞧瞧汤掌柜,人家何时像你这般成天瞎嚷嚷” “哎呀,你就别挑理儿了,我就是这么个德性,改不了啦”丁伟强笑着道,“那边儿有人看着呢,出不了差错,我这是专门给你送好东西过来的,你来瞧瞧这是什么?” 姚织锦便走过去,朝他身后的竹筐张了张,见里面放着五、六条活跳大鱼,大的足有三、四斤,最小的也有两斤来重,身体呈淡粉红色,嘴巴到尾端连着一条胭脂红色的宽带,通体绚丽夺目。 “哟,胭脂鱼”这下子,她也忍不住惊叫出声。前段时间,她曾在海边遇见一个卖胭脂鱼的小贩,因为那鱼看起来已经死了两天了,她便没能买下来,心里惋惜了好久,也是在那一天,她遇上了被海浪打到岸边来的丁伟强。没想到今天,他竟巴巴儿地把这鱼给送来了,难不成这就叫做天意? “嘿嘿,还说我呢,你不一样大呼小叫?”丁伟强一脸得意地眨巴了两下眼睛,“今天早上,老田照常给咱们鲜味馆送鱼,末了,就从他那架子车上抬下这么几条东西来,神神秘秘地问我们要不要。我一瞧,嚯,这东西可不常见哪,这不赶紧买下来了吗?”。 姚织锦连忙唤二顺子打了一盆水来,将鱼从竹筐里取出来搁进水中,那几条鱼一入水便摇摇摆摆地游起来,显得十分欢实,她心里喜不自胜,抬头看向丁伟强,道:“你前儿给我惹了那么大一麻烦,今天做了这么件好事,算你将功折罪了不过,鲜味馆每天都要用鱼,你又拿到这边来干嘛?” 丁伟强哈哈笑道:“姚姑娘,我知道你这是在给我下套哪这东西叫胭脂鱼,在我们那儿可是二级保护动物,轻易吃不着的。咱鲜味馆虽以鱼为主要食材,但主打辛香之味,表面飘着一片茱萸花椒的油汤,虽吃起来爽辣过瘾,却终究会破坏鱼本身的鲜嫩之感。这胭脂鱼如此难得,做成水煮鱼可惜了的,你厨艺精绝,它们落在你手上,才算不枉此生啊” “嗯,越来越会拍马屁了”姚织锦隔空用手指点住他,满意地道,“在我这儿呆了些时日,你对烹饪也愈加了解,看来,也果然是用了心的。让我想想,这几条鱼该如何烹饪才好呢?” “这还有啥可想的,无论怎样调味都会破坏口感,不如只隔水清蒸,最为简单鲜甜” 这时候,洪老头也从厨房走了出来,朝地上的水盆瞟了一眼,肯定地道:“只能清蒸,再没别的法子了” 姚织锦心中却有些迟疑。胭脂鱼生于江河、湖泊之中,润州城临海,周边江流丰沛,但胭脂鱼却着实少见。清蒸自然是最不会出错的烹饪之法,但只用葱姜绍酒,终究寻常了些,对于如此难得的食材,似乎太过怠慢了。 正拿不定主意,只听站在门边的汪平一声吆喝:“客官里边请” 她回过头,就见聂子奇手里握着折扇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小厮,脸上带着纨绔子弟特有的倨傲之色。丁伟强一见是他,脸色一变,立刻跳了起来,冲过去挡在他面前,大声道:“怎么,那天在鲜味馆闹事还嫌不够,今天找到这儿来了?” 聂子奇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对身后的小厮使了个眼色,立即便有一人过来将丁伟强搡到一边去。他慢腾腾地径直来到姚织锦身前,躬身施了一礼,道:“嫂夫人,在下今日是专程来向你道歉的。”话虽这样说,他脸上却明明写着“不情不愿”四个大字。 姚织锦嘴角微微撇了撇——这唱的是哪出?前两日在鲜味馆,这家伙一开始还能保持翩翩君子应有的风度,后来却撕破了脸皮,那眼神,分明是想活剥了她方能解恨。这才过了多久,他就转了性子了? 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见他这样,姚织锦也便笑着还了一礼,道:“聂公子不必多礼,你是我相公的至交好友,相识多年,有些磕磕碰碰是难免的,我只希望那天的事,不要影响你二人之间的情谊,否则,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嫂夫人如此说,在下当真颜面扫地了”聂子奇连忙道。 那天在鲜味馆和姚织锦斗过嘴上功夫,他深知这位新嫁的谷家三少奶奶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来之前已经做好准备又是一场吵闹,却没想到她会摆出一副通情达理的姿态主动示好,这让他不禁愣了一下。 “咳,说出来不怕嫂夫人笑话,那天在鲜味馆不管不顾地闹了一场,回到家,我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与我妹子,原是想让她听了开心点,没想到,她却狠狠地骂了我一顿。她说,嫂夫人嫁给谷家三少爷不过几个月,对之前的事情一概不知,我怎能将怪罪于你?说穿了,这件事不过是她自己一时钻了牛角尖,与人无尤,谁都是怪不得的,非逼着我来给你道歉哪唉,枉我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书,见识却还不如一个姑娘家,实在是……惭愧得紧,嫂夫人大人有大量,还请不要与我一般见识才好。” 聂子奇一边说着,叹了口气。 姚织锦在心中暗笑,看来,这位聂公子对他妹子的确是真心疼爱的,不仅替她出头,更是对她言听计从,也当真十分难得。其实说穿了,他那天在鲜味馆一番闹腾,对自家妹子的声名也有所损害——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为了男人寻死觅活,传出去,将来谁还敢上门提亲?他今天上门道歉,一来为了挽回他和谷韶言之间的友情,二来,恐怕也是因为他已经给这件事琢磨好了一套合理的说辞,需要谷韶言的配合。这一切如果是那位聂姑娘的意思,那么,她的心思,无疑要比她哥哥缜密得多。 与人为善,对自己也有好处,想到这里,她便虚让了让,请聂子奇在窗边一张桌前坐了,笑道:“那天回家之后,我相公也将事情的原委一一道来。以我所见,这不过就是一场误会,风一吹也就散了,聂公子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你和我相公相交多年,往后少不得有请你帮忙的地方,当然,你若有为难之处,也只管说出来,倘若我能尽一点绵薄之力,必当义不容辞。” 这番话在聂子奇听来无异于一句承诺,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道:“嫂夫人大人大量,有你这句话,我可就放心了。早就听说珍味楼重开之后菜色多种多样,滋味非凡,我既然来了,那就肯定要尝一尝嫂夫人的手艺,还请嫂夫人不要嫌烦才是。” 姚织锦口道“怎么会呢?”,一边叫过汪平来替他点菜,正要走开,脑子里忽然激灵一下,蓦地又转头朝他望过去。 “客官想吃点什么?”汪平正在招呼,却被她制止了,她仔仔细细地又看了一眼聂子奇,再回头瞧瞧水盆里的胭脂鱼,心中已有计较,便笑道:“聂公子若信得过我,这菜式就由我来替你准备,如何?” 聂子奇怔了怔,忙道:“嫂夫人亲自安排,在下自是荣幸之至,但凭你做主便是。” 姚织锦冲他笑了笑,回头示意汪平端着水盆跟上,自己转身就往厨房里走。 洪老头追着进来,道:“锦丫头,你要做胭脂鱼给这位聂公子吃吧?上锅之前在表面淋一点鱼露,再加上一些莳萝子磨成的粉,肯定鲜美异常,我这就去……” 姚织锦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将角落中一个上了锁的柜子打开,从最深处取出一个锦盒,掀开盖子,便露出里面一把通体漆黑的菜刀。 她小心翼翼地将刀取出来,手指从刀背上轻轻拂过,口中喃喃道:“‘影月刀’,今天便是你重见天日的时候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五十二话 胭脂鱼脍 收费章节(12点) “丫头,你要干啥,要用刀剁了外头那小子啊?”洪老头听她喃喃自语,心里不知怎的突然有点发憷,两步抢上来劈手就要夺刀,“你要是见不得他,我这就赶他走,就那么点小误会,咱犯不着闹得血溅当场你听洪大叔一句好不,你现在一时激愤下了狠手,回头惹上人命官司,三少爷还得费劲巴哈地把你从牢里头捞出来,不值当” 姚织锦像看怪物一样盯着他,好半天才道:“洪大叔,你该不是给你家小孙孙故事讲得多了,把自己也绕进去了吧?这都哪跟哪儿啊这把刀是陶爷送我的人间至宝,名字叫‘影月刀’,自打得了它,我还从没有用过,正巧咱们珍味楼今天得了好东西,我打算要用它来片鱼,做胭脂鱼脍来着,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姚织锦抿唇一笑。前些日子她被雷劈,由此便重新拥有异能,更可以轻易探知人们曾经吃过最难忘一道美味的做法,将其学以致用。可惜,最近来珍味楼吃饭的人对美食的认知都无甚新意,自打从丁伟强那里学会佛跳墙之后,她这本领便再没派上用场,没想到,今天聂子奇上门道歉,阴差阳错竟让她学会一道新菜,这家伙还是有点用处的嘛刚学会的东西,当然要好好尝试一番才行啊 “不妨事,我瞧着那位聂公子大冬天还折扇不离手,想必是个燥底儿,用这冰冰凉凉的鱼脍来替他缓和一下正好合适,他扛得住的,不用担心。” 所谓的“燥底儿”,也就是说一个人身体内火气重的意思,多半是一种调侃。那聂子奇将鱼脍奉为内心深处最为难忘的一道美食,由他来尝这道新菜是再合适不过,至于他回家闹肚子,那……就当是一点小小的惩罚好了 她捂嘴偷笑,忙着从水盆中拣了较小的一条胭脂鱼,三两下去鳞拆骨剖洗干净剁掉鱼头,将鱼皮向下,拿起手边的影月刀。 鱼肉细嫩极易破碎,在切片的时候需用快刀,说实话,这影月刀从外表看起来真不像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那黑魆魆的刀口,简直令人怀疑会不会异常钝拙,然而,当她斜着刀口划过去,刚刚碰到鱼身,那鱼肉便像重生了一般,在刀锋上弹了一弹,接着,一片薄如细纸的鱼片便从刀侧身软塌塌地滑了下来。 “我的个老天,锦丫头,你这把刀是被鬼附身了吧”洪老头在旁看得倒抽一口凉气,“这也太利了” 姚织锦心中也是无比震惊,表面上却还极力装作若无其事,淡淡地道:“不然怎么能叫做‘人间至宝’呢?洪大叔,你也忒大惊小怪了” “你装,你再给我装大尾巴狼”洪老头笑骂道,“你甭以为嫁了咱家三少爷我就怕了你了,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那个成天在我面前卖巧装乖的小臭丫头” 姚织锦回头冲他做了个鬼脸,手下却不敢停,利落地将胭脂鱼切成薄片,整齐地排列在白瓷盘中,片片呈淡红色,仿佛透着光,莹莹点点,喜爱煞人。 接着,她又取了一个小碟子,在里面放入葱姜末、白梅、陈皮粉和一点豆酱油,最后,从灶台角落的坛子里舀了两勺自制的芥辣,与所有酱料调和在一起。 这芥辣,也是姚织锦在桐安时,从陶善品那里学回来的,因为辛辣异常,总也没找到适合使用它的菜式,今天正好派上了用场。和切好的鱼片搭配在一起,除了解腥去味,更能将鱼肉的鲜美体现得淋漓尽致,胭脂鱼是难得一见的上品,值得用最好的料来搭配,这,才是屠艳娘所说的“食之本味”。 鱼脍是很难保鲜的东西,切好之后若不能及时食用,过不了多久,鱼肉便会发黑,肉质变得绵软,失去了细嫩的口感。姚织锦动作利落地将所有功夫做全,也不打算再另准备其他菜式,将胭脂鱼片和蘸碟交由汪平端着搁在聂子奇面前,自己也跟了出来,旁边的丁伟强等得脖子都长了,好容易盼得这一刻,忙不迭凑上前,道:“我真想看看这条胭脂鱼烹煮出来是什么模样,姑娘要再迟些,我就得回鲜味馆啦。让我瞧瞧啊,咦,这是……这是生鱼片?” “嚯,你倒什么都见过”姚织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丁伟强哼哼了一声,心道:废话,老子活的时代比你们先进多了,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什么没见过?只是他一直以为生鱼片是从日本传来,却不知这种吃法,恰恰源自中国,古已有之。 聂子奇此时也是一片惊诧之色,瞪大了眼睛往白瓷盘里看了看,又抬头盯着姚织锦,道:“嫂夫人,这便是鱼脍吧?我几年前曾有幸尝过一回,一直思念到如今,却没想到,今日在你这珍味楼里能再次得见。人总说你小小年纪便厨艺了得,我还不以为然,今日,才算真的信了” “聂公子先尝尝味道,再说夸赞的话也使得。”姚织锦笑着示意罗阿保递上筷子。 这时候,珍味楼已经开始上客了,鱼脍虽不是什么稀罕物,但毕竟没有过火烹饪,大多数人并未亲自尝试过,如今看见了,便都将注意力投了过来,想要看看这生吃的鱼片滋味究竟如何。 聂子奇拈起一片胭脂鱼,在芥辣碟子里蘸了蘸,动作十分优雅地松嘴口中。不过咀嚼了两下,顿时七情上面,那神色瞧上去既像痛苦,仿佛又饱含愉悦,额角瞬间冒出来一头细汗,旁边的人看了不明就里,又不好发问,只好眼巴巴地瞅着。 “这真是……”聂子奇好容易将口中的鱼片咽下去,端起茶杯来猛灌一通,本想开口说话,低头思忖了一番,却干脆缄口不言,伸筷又加了一片鱼肉,这次,多蘸了一点酱料,一股脑儿地塞进嘴里。 这动作神情,无疑是给这道胭脂鱼脍做了最好的诠释,邻桌的客人开始七嘴八舌地打听。 “诶,这道菜从前没在你们这儿见过,叫什么?”这是还抱着迟疑的态度。 “那道菜,就是那位公子正吃着的,我也要一份”这便是已经迫不及待要尝一尝了。 姚织锦见诸人十分踊跃,连忙回头对汤文瑞道:“这道菜价钱你定,无论如何,给我留下一条来,我要带回家” ========================= 当天傍晚,关大强来接姚织锦回家时,手里便多了一条三斤来重的胭脂鱼和一个装刀的木盒子。 那五六条胭脂鱼看着肥大,却在一中午的时间就被珍味楼的客人瓜分干净,这种鱼本就不易得,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儿,今天吃过,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尝试,那些没能赶得上的人,也只能扼腕叹息。 姚织锦一进了门便直扑厨房,将里头做饭的刘大厨赶了出去,自己捣鼓起来。 谷韶言归家之后,在宅子里习惯性地寻了一圈,没发现姚织锦的踪影,信步来到门外,见刘大厨一脸委屈地在门边候着,便忍不住笑道:“你少奶奶又把你赶出来啦?” 刘大厨摊手道:“少爷,论理我不该说主子的坏话,可您瞧瞧这叫什么事儿?少奶奶成天在珍味楼里掌着大勺还不过瘾,回家还抢我的……我心里憋屈呀” “憋屈你也得忍着”谷韶言半真半假地斥了他一句,抬头便见姚织锦手里端着一个盘子走出来,于是冲她笑道:“你瞧把老刘委屈的,都要哭出来了,你今儿又倒腾什么哪?” 姚织锦嗔他一眼:“我巴巴儿地得了好东西给你留出来一份,到你这儿还落不得个好字了?你赶紧尝尝,今天聂子奇到珍味楼跟我道歉,我从他那儿偷偷学来的。” “这小子,总算还有点眼力见儿。”谷韶言不疑有他,扶起筷子来就在她手中拈起一块鱼片,“鱼脍?子奇向来最喜欢这种东西,我是没什么兴趣,唔……” 他将鱼片塞进嘴里,表情立时变幻莫测起来,脸颊不自觉地开始抽搐,嘴巴里一阵剧烈的辛辣感,由舌尖一直窜到头顶,似乎要从百会穴中冲出来。他强撑着将嘴里的东西生吞下去,一张口,舌头不听使唤,声音也分叉了:“姚织锦,你阴我” 姚织锦在旁边笑得已经站不住脚,直接蹲在了地上,捂着肚子断断续续道:“哎呀我的妈,笑死我了,你那表情……太精彩了你不是富家少爷吗,不是自诩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吗?平常摆出一副了不得的样子给谁看?你脸都歪了,哈哈哈” 初时,她本是好心,想着像胭脂鱼这样的稀罕物,就连谷韶言恐怕也没吃过几回,想让他也尝一回鲜。但在厨房烹制时,突然便起了坏心眼,在蘸碟里多舀了一勺芥辣。这芥辣可是用两年的陈芥子制成,中午聂子奇吃了搁了两勺芥辣的蘸料尚且被辣得满头大汗,估计谷韶言这会儿,已经可以去表演喷火了。 “你还有脸笑”谷韶言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几大口,好容易缓过劲来,指着姚织锦的脸,又气又笑道,“我可是你最亲爱的夫君,你至于这么坑我吗?我说你坑我也就算了,胭脂鱼这么好的东西,哪能被你这么糟蹋,你再被雷劈一次都实属活该”说完,便将她从地上拽起来,作势要打,手抬到一半忽然转了个弯,将她拦腰搂过来,狠狠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我……我去重新给你做个酱碟子就好了,你别浪费,一定得吃完,这可是我从客人嘴边生生抢下来的。”姚织锦脸上一阵发烫,连忙又端着鱼片走回厨房,谷韶言口中嚷嚷着“我不盯着你不放心”,也顺脚跟了进去。 刘大厨抬头看了看天,无助地哭丧着脸,嘴里低声叨叨着:“我啥时候才能进去,锅上炖着肉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五十三话 要钱 收费章节(16点) 润州城虽无法和桐安相比,却也是一处十分繁华之地,平素里街上便是熙来攘往的,一进腊月,那种热闹,更非寻常可比,简直每天都是集市。为了采办年货,周围十里八乡的老百姓仿佛都一股脑地挤进了城里,道路两旁卖各式各样食品杂货和炮仗的小贩挤得满满当当,吆喝声不绝于耳,从清晨一直喧哗到下晌方休。 姚织锦在珍味楼忙活了一个中午,在内堂小憩片刻后走出来,但见大堂中央放了两个硕大的布口袋,汤文瑞嘴里叼着一杆毛笔,正与前来送货的贩子算账。一打眼瞧见她走进来,便神秘地一笑,冲她招了招手,道:“姚姑娘,你来得正好,快来瞅瞅这东西我买的咋样?” “可不是?”汤文瑞也笑呵呵地道,“这两天咱润州城来了不少外地的商贩,手里有不少好货,价钱也实在,我上午出去转了一圈,见这野菌子是难得的,便多买了些,咱店里留一点,其余的都分给大家,等过两日我再去咱城里的好点心铺子买些糕点,再置办几坛子好酒,咱珍味楼忙活了小半年,让大家拿着这些个东西,也踏踏实实过个富余节日。” “使得。”姚织锦点点头,“咱们之前做了好些仙酱和梅卤,到时候也分一点子给大家,让他们拿回去给家里人也尝尝鲜。” 旁边的小贩闻言插嘴道:“老板,你可真是个厚道人啊,对店里的伙计没的说” “不是我夸口,这珍味楼里上上下下,从汤掌柜算起,都是个顶个的好帮手,干起活儿来都实诚。既如此,我也得拿出点诚意来,否则万一惹恼了他们,撇下我不理,我上哪儿再找这么好的伙计?”姚织锦半开玩笑地说着,一边回头看了汤文瑞一眼。 送走了那小贩,她走到柜台前,轻声道:“眼看要过年了,那边儿的钱银可都准备好了?” 所谓的“那边儿”,指的自然是姚家。 汤文瑞踌躇了一下:“上个月的分利我已经备好了,只是……姚姑娘你看要不要再多加一点,这大过年的……” “我也正是想跟你商量这事儿。”姚织锦咬了咬嘴唇道,“姚家打从老太爷那辈儿起,每到过年,都是大操大办,怎么铺张便怎么来。我当时不懂也从未放在心上,如今自己挣钱,知道每一文都得来不易,每每想起过去的情状,只觉得心疼。我知道那边现在恐怕手紧得很,过年若太凄凉了,也实在不像样。要不这么着,等那边派人来取银子的时候,你多给添上二十两,说明了是格外多给的过年钱,也别让他们养成习惯了,以为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二十两在他们看来或许不值一提,好歹算是个心意吧。” “行,我到时候一准儿给添上。”汤文瑞应承下来,“姚姑娘,要我说,这些钱可不算少了,咱寻常老百姓家里,二三两银子,就能一家大小乐乐呵呵过个好年啦” 姚织锦笑了一下,垂下眼睛没有答言,转身去了厨房。 傍晚,关大强照常来了珍味楼,姚织锦收拾了一下正待随他回城南,罗阿保从后院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老板,你这是要走?稍等一下行不?后门闯进一个女人,刚扑进来就哭天抢地的,问她话她也不说,满嘴只嚷着要见你,要不……你赶紧去瞧瞧吧” 姚织锦一听这话,眉头立时皱了起来。珍味楼的后门通向一条冗长的小巷,离姚家大宅很近,平日里除了自家伙计和送新鲜肉菜上门的小贩,甚少有人出入。这女人……该不是从姚家来的吧? 她来不及细想,赶忙让关大强先等她一会儿,自己跟着罗阿保走到后院,就见院子中央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身上穿着黛紫色的半旧锦袄,立在墙根边上耷拉着脑袋暗自垂泪。 “舒姨娘?”她一个没忍住,叫出声来。 来人正是姚家大老爷姚江烈的妾室海棠。姚江烈与施氏成亲十几年,只得姚志宣一个儿子,此后便再无所出。几年前,姚江烈忽生了要壮大子嗣的心,便托人从乡下将这海棠买了回来收进房中。然而没过多久,姚家连番出事,姚江烈忙得什么也不顾上,这海棠备受冷落,每日价在宅子里四处闲晃,惯爱敞着一张大嘴胡说闲话,惹得上上下下对其神憎鬼厌,她却还浑然不知一般,施氏看不上她,也懒怠多管,干脆听之任之。别说姚织锦,就连姚志宣和姚织月几个小的,见到她也都往往是绕路而行。 见到姚织锦来了,那舒姨娘立即像见到救星似的扑了上来,一把拽住她的袖子,喉咙里倒抽一口气,呜呜咽咽道:“二姑娘,二姑娘你帮帮忙,我真是走投无路了呀” 姚织锦被她拽了个趔趄,见她身旁一个跟着的丫头小厮都没有,又朝她身上的衣裳望了望,心中便大概明白了她的来意。半年前姚江烈一病不起,前儿又被陈氏气了个倒仰,那副身子骨眼看着是不中用了,生活百事全需要人从旁照顾,连话都说不利索,如今他们那一房,里里外外都是施氏说了算,想必这舒姨娘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她虽对舒姨娘向来不喜,表面上却还得敷衍着,赶紧一把扶住她站稳了身子,唇边带着一点笑意道:“许久不见,姨娘可好吗?自我从桐安回来,与姨娘尚不得见面,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走走?” 说着,又转头佯作发怒地对罗阿保斥道:“我平常跟你说的那些话,你都扔到脚后跟儿了?来者是客,舒姨娘难得来一趟,你也不看个座儿,连杯茶也不倒,这成何体统?” “哎哎,我这就去。”罗阿保答应一声,转身进了屋,舒姨娘抬起头向姚织锦脸上张了张,见她和颜悦色的,心里便是一喜,脸上的忧闷之色愈加明显,带着哭音道:“我今儿贸贸然上门来,已是叨扰了,怎好再叫二姑娘你费事?你这珍味楼眼看着一天比一天强,老爷若知道,心中恐怕也十分欣慰,只可惜,他现在那副样子,我在旁瞅着,实在是说不出的难受。” 姚织锦顺手拖过来一张长凳,拉着她坐下了,抿唇一笑,道:“姨娘是个有心人,大伯如今虽口不能言,身体虚弱些,但你对他的心意,他一定是明白的。” 她心知舒姨娘今天这趟来到必有所求,也就没打算主动发问,只闲闲应付了一句,便不再出声。 “二姑娘,我自知身份低微,不敢跟你妄称一家人,但好歹咱们也在一所宅子里住了好些年,朝夕相见的,总也有些感情。”见她不问自己的来意,舒姨娘便有些焦急,横了横心,弱伶伶地道,“当着你,我也就不说那些见外的话了。大太太不喜欢我,这你也是知道的,自从老爷得了病,没空理会家中事务,她就更加看不上我,每日里总要找些由头来寻我的晦气。我名儿上是姚家大老爷的妾室,如今却连个丫头也不如,每日三餐,总得等大家都吃完了才能轮到我,送到面前的都是些残羹冷炙,难以下咽,大冬天的,屋子里连个火盆也没有。说出来不怕你笑话,现如今,我就是那砧板上的肉,就算被砍上两刀,也无处伸冤哪” 她一面哭诉,一面从袖笼里掏出手帕来擦眼睛。 姚织锦冷冷笑了一下。打从她记事以来,冯姨娘每天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舒姨娘再不济,好歹身子康健,她娘却一病多年,那时候,又有谁管过她的死活了? 她淡淡地道:“我是小辈,和大太太的关系又不过尔尔,姨娘若是指望我帮你在大太太面前说上两句话,恐怕是难了些。” 舒姨娘偷偷瞟了她一眼,见她一脸平静看不出喜怒,心里就有些七上八下的,索性大放悲声:“二姑娘,我不是那起不知理的人哪,姚家今非昔比,我是明白的,大太太忙里忙外,还要拨出空儿来照顾老爷,我哪敢再拿这些小事去麻烦她?我生怕惹怒了她,每日里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一步,可是……就这样,大太太仍旧看我不顺眼,她要赶了我走哇” 姚织锦惊了一惊,她原以为舒姨娘今天上门不过是来讨要点银子,心里打算着如果不太过分,给她几两也未为不可。但她怎么也没想到,施氏居然趁着姚江烈生病,干脆要将舒姨娘赶出去 舒姨娘泣不成声地接着道:“太太说,当初老爷纳我,就是为了多给姚家生下一男半女,让家里热闹些。这么多年,我一直无所出,老爷又病重,我留在宅子里,也是没用的了,不如趁着年轻,另觅一个老实可靠的人过日子。二姑娘,我是个乡下人,家里穷得揭不开锅,老爷纳我为妾的时候,给了我爹二三十两银子,早就花得精光,眼下依旧是家徒四壁,倘若我回去,家中又添了一张吃饭的嘴,根本过不下去,这是要揽住全家人一块儿死啊” “姨娘的意思,是想让我帮你在大太太面前求情,令她答允你留在姚家?”姚织锦挑了挑眉毛问道。 舒姨娘愣怔了一下。她并不愿意留在姚家,当年做了姚江烈的妾,一来为了那些银子,二来,也是贪图他家大业大,能过上富裕的生活。现在姚江烈一病不起,活不了多少时候了,她一颗心早就活泛起来,简直迫不及待地想离开。可是…… 她咬了咬嘴唇,泪眼朦胧:“太太开了口,我是不敢违拗的,只是,她也忒狠心了点。她说,我进姚家时身无长物,房中的一应物件、身上的衫子还有头上的钗环,都是老爷所买,眼下我要走,这些东西却不能随身带着,都得留下。二姑娘啊,这不是生生要逼死我吗?我跪在大太太面前求她可怜可怜我,她却说,家中现在也十分紧紧巴巴,吃穿用度全得倚靠每月从珍味楼分得的钱,不得不精打细算些。我左思右想,如今这世上能帮我的,也只有二姑娘你一个人了,还请二姑娘你看在咱们过去的情分,多多少少帮我一点儿,我只求饿不死,再不敢多要别的什么了” “原来姨娘是想要钱,这话直说就好,何必吞吞吐吐?”姚织锦心里早有准备,便丝毫也不觉得讶异,“姨娘说得没错,咱们在一片屋檐下住了那么久,于情于理,我都不能看着你喝风。姨娘说个数吧,只要我能拿得出来,肯定没二话。” 姚织锦自己的亲娘也是个姨娘,她很明白,一朝为妾室,便永远都陷入了身不由己的境地。舒姨娘虽然讨厌,终究没做下什么大奸大恶之事,若真个需要帮忙,她倒愿意伸手拉一把。 舒姨娘闻听此言,顿时忘形起来,脸上立刻像开了花儿似的,抬手胡乱一抹眼泪,道:“二姑娘,我就知道你是个热心肠的好人你吃了那么些苦,换做我,早就跟姚家撇的一干二净你不只既往不咎,还处处拉拔着,嫁了人也时常为家里操心,我常说,像你这样长得好看又心善的姑娘上哪找去,咱家二老爷当初卖了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自己造孽啊你……” 姚织锦皱了皱眉。这女人就是这点烦人,兴致一上来,嘴巴就没个把风的,什么话都敢往外倒,丝毫不理人家愿不愿意听。她这样,要能讨得施氏的好,那才真叫奇了 “这些话舒姨娘就不必再提了。”她打断了舒姨娘的话,“天色不早了,我还得赶紧回家去,姨娘说个数吧。” “这……”舒姨娘在心里合计了一下,小心翼翼道,“二……二百两,成吗?”。 “什么?”姚织锦饶是再冷静淡定,这时候也忍不住跳了起来。她今天算是见识到什么叫狮子大开口了,二百两,知道的说这是一个被赶出家门姨娘的遣散费,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给哪个大富之家的小姐下的聘礼哪 “咋了,我在姚家呆了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花无百日红,我把自己最好的时候都留在了姚家,难道连二百两银子都不值?”舒姨娘睁大了眼睛,仿佛姚织锦的反应在她看来是不可理解的。 “砰”这时候,从身后飞过来一物,正正砸在舒姨娘身上,姚织锦定睛一看,那却是一个钱袋子,瞧起来有些眼熟。 “二十两,再多便没有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五十四话 共罗帐 收费章节(12点) 姚织锦回过头,就见谷韶言慢慢腾腾地踱着方步走进后院里,似笑非笑地冲她一掀眉毛。 难怪那钱袋子看起来有些眼熟,敢情是他的呀 舒姨娘正好被那钱袋子砸在肩膀上,也顾不得疼,忙不迭紧紧攥住了,在手中掂了掂,抬头苦着脸道:“二十两,这也太少了,谷家少爷,你可是咱姚家的二姑爷,这是打发要饭的哪” “舒姨娘果然是个做大事的人,足足二十两,在你眼里,只配打发要饭的?”谷韶言径直走过来,轻轻笑了一声:“这些银子,足够寻常百姓舒舒服服过上两年好日子,姨娘看不上,不如就还了我,如何?” 她可怜巴巴地看向姚织锦:“二姑娘,能不能多少再添些,你说我一个女人家,又什么都不会,日子难过唷” 姚织锦刚要说话,被谷韶言一把搡开了。他笑嘻嘻地道:“不能。你管织锦要二百两银子,她的钱也不是大风吹来的,珍味楼处处要人打理,她起早贪黑,还得养活姚家,你怎么也不知体恤体恤?我劝舒姨娘也该知足些,须知道,她就算一个子儿不给,说出去,也没人能数落她” 姚织锦被推得一个踉跄,狠狠瞪了谷韶言一眼,也接口道:“舒姨娘,我见你如今生活有难处,念在过去的情分上,愿意帮你一把,但你一张口就是二百两,我哪里拿得出?你拿着这二十两,或是置办些田产,或是做点小生意,全凭自己做主,往后离了那深宅大院,所有事,都得靠你自己了。” 舒姨娘今天来要钱,她当然不会天真得以为姚织锦真会痛痛快快给她二百两。她估摸着姚织锦到底年轻,拉不下脸来,将数目开得大些,讨价还价时自己也能有比较松快的余地。二十两对她来说,虽不见得满意,却也不算少了,就像谷韶言所说,哪怕姚织锦一文钱也不给,她又能怎么样? 她主意已定,,脸上笑得像朵花似的道:“我真是糊涂了,大太太说要赶我走,我心里一着急,便什么都想不清楚。二姑娘,你有难处,我心里是明白的,你和姑爷今天拉了我一把,这份情,我一定会永远记在心头,不敢忘的” “不用说废话了。”谷韶言可压根不吃她那套,懒洋洋地道,“这钱是我给你的,你要谢也该谢我,若大太太他们问起来,你只管实话实说,用不着有半点隐瞒,记住了?” 舒姨娘连连点头:“是,我记下了,那我便先告辞了,姑爷和我们二姑娘感情深笃,旁人看在眼里,可真是艳羡非常呢,呵呵呵”她发出一连串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从珍味楼的后门退了出去。 姚织锦这才长出一口气,回身道:“你每天身上带着那么些钱干嘛,不嫌重吗?这舒姨娘是我大伯的妾室,她要钱,理当是从珍味楼的账上支,哪有让你破费的道理?” 谷韶言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便亲亲热热地搂了她一把,笑道:“方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亏你还被人称赞伶俐,这点道理也想不通?舒姨娘来找你要钱,你却万万不能给她,哪怕只是区区一文,一旦被姚家那边知道,立即就会炸了锅,往后,肯定会变着法儿地从你这榨银子。但如果这钱是我给的,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我谷家的钱,和姓姚的半点关系也没有,我想给谁就给谁,千金难买我乐意,他们就算心中气愤,也说不出来什么,明白了吗?”。 姚织锦点点头,心下感激之余,又不禁赞他想得周到。感谢的话她从前已经说得太多,如今心中对谷韶言已是另一种感觉,老是那样客客气气的,难免会令人觉得生分。她想了想,便岔开话题,抬头冲他笑道:“你还没告诉我呢,今天又巴巴儿地来做什么?关大强已经来接我了,要不是舒姨娘拖着,我这会子恐怕已经到了家,那你不是空跑一趟?” “所以说,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谷韶言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我有东西要送你,当然要亲自把你接回家才显得有诚意。” “你要送我东西?“姚织锦立时便雀跃起来,“什么好玩意,吃的还是玩的?” “那东西拿出来有些不便,我搁在家里了,咱们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谷韶言跟哄小孩儿似的笑道,牵了她的手,便出门上车,往城南而去。 ========================= 因为舒姨娘的突然到来,令二人在珍味楼多耽搁了些时辰,回到家时,已经过了酉时,天早黑透了。 冯姨娘每天都要按时服药,等不及他们,便早早吃过饭,回了房中歇息,厨房灶上煨着药汁,熏得整个宅子里都薄染两分药香。 柳叶见谷韶言和姚织锦一起回来了,便笑着赶上来,道:“奴婢已经吩咐厨房将饭菜热了一遍,少爷和少奶奶都饿坏了吧,赶紧上桌才是。” “不必了。”谷韶言摇头道,“你让刘大厨格外做两道精致的小菜,过会子送过来,我和你少奶奶在房里吃。” 立在一旁的小昙身上无来由地抖了一下。 柳叶瞥她一眼,眨了眨眼睛笑道:“咦,少爷和少奶奶今天倒好兴致,既如此,二位便赶紧回房换了衣裳洗洗脸,奴婢这就去让刘大厨准备。” “你到底要干嘛呀?”姚织锦扯了扯谷韶言的袖子小声道。 “别着急,现在就带你去瞧瞧。小昙不必跟着了,没你的事,去歇着吧。”谷韶言微微一笑,一路牵着她回到房中点了灯,将她摁在桌边椅子上坐好,回手阖上门。 “别卖关子了行不行?有什么好东西麻溜地拿出来,我……”姚织锦见他一脸神秘,忍不住开口问道,话说到一半,却又吞了回去。一室亮黄的光在他身上形成各式各样奇妙的光影,那双平素看起来妖异的眸子此刻也沾染上几许暖意,上翘的嘴唇在脸上勾出一抹弧线,温软恬淡,如一碰即碎。这情景,忽然令她觉得有些恍惚。 谷韶言从背后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棕黑的小酒坛,约莫只有一个巴掌大小,坛口塞着红布,缓缓地递了过来。 “这是……”姚织锦有片刻困惑,随即醒过神来,一脸惊喜道,“这是之前差点被你全砸了的酒吧?搁了蜜糖和桂花,如今可以喝了?” “你说要老老实实放上三个月,我便一直没有动它。如今已进了腊月,应该差不多了。在酒坊时我已尝过,好不好却不敢说,主意是你出的,自然得由你评断才是。”谷韶言一边说,一边走过来,将那个小小的酒坛搁在她面前。 姚织锦伸了手将酒坛子转过来,就见那棕黑色的坛身上贴了一张红笺,上面用飘忽俊逸的字体只简单写了两个字——锦酿。 她心里一下子柔软起来。傻子也瞧得出,这是用她的名字做了酒名,论到底,当初自己不过是从《玉馔集》里看到了改善酒味的方子,转赠给他罢了,根本没花任何力气,却被他这样记在心里。从前在她眼里,他不过是个没心没肺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然而现在,她非常乐于承认,那时候,自己完全是看走了眼。 谷韶言朝她脸上看了看,笑着道:“用你的名字做酒名,拿出去售卖恐怕有些不妥,因此,这一坛锦酿,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一樽,再没有了。如今虽尚未到你生辰,只当是我提前送你一份薄礼,你也别忙着感动,先尝尝滋味如何再说?” 说着,他便揭开瓶口的红布和箬叶,屈起手指来轻轻一敲,随着“哐”一声脆响,坛口的泥头裂开,霎时间满室清冽的酒香,氤氲不散。 姚织锦接过他送来的酒杯,凑到唇边抿了一口,冰凉有些稠滑的酒液在舌尖打了个转,便顺着喉咙汩汩而下。酒味绵软甘冽,既不觉辛辣,也没有酸苦之感,吞下去之后许久,口里还残留淡淡的回甜。 她偏着头笑了笑:“我不懂酒,也不知这算是好不好,但是,至少尝起来比之前你酿出来的那些要醇香润喉。我之前都是从城里的单记酒铺买酒的,谷老板,往后我打算改与你的流香长期合作,你意下如何?” “不着急,这酒味道虽然不错,终归是经过一番改良的。你珍味楼的大名如雷贯耳,我也不能让我的酒坏了你的名声。我酒坊里马上要酿一批新酒,明年尝过了,你再做打算吧。”谷韶言对她的反应仿佛十分满意,含笑道。 这满屋子的酒气,让人的脑袋有些发昏,姚织锦抬头看着他那双顾盼生辉的妖目,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忽地站起身走到他跟前。 “有件事我老早就想跟你说,今儿我喝了酒,已然是醉了,不管说了什么,概不负责。”她伸出两条手臂环住他的腰,红着脸踮起脚尖来碰了碰他的嘴唇,“我嫁了你,不觉得后悔。” “呵……”谷韶言愣了一下,随即低头望着她轻笑出声,“我可不管这是不是醉话,你已说了出来,便不能反口了。” 他吻住了她,辗转流连,手指轻动,挑开她的衣襟滑了进去,触及柔软细腻的皮肤,手臂一用力,拥着怀里小巧的身子将她带到榻上,一只手胡乱将帐子放下来,嘴唇顺着脖颈蜿蜒向下,轻咬住那一点嫣红。 姚织锦很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虽有慌乱,心里却很安静。这时候没人强迫她,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的,在这罗帐之内,面前这个人,是她的男人。 “砰砰”门外传来敲门声,随之而来的还有柳叶的声音:“少爷,少奶奶,奴婢把饭菜送来了。” “很忙,没空”谷韶言嘟囔了一句,忙忙叨叨地解开自己的衣裳。 门外,柳叶和小昙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走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五十五话 回姚家 收费章节(12点) 谷韶言清晨醒来的时候还觉得有一点发懵,花了少许时间才想起来昨夜的事,抿着嘴乐了一下,偏过头,就见姚织锦睡在里侧,枕头上拖着一把青丝,嘴微微噘着,呼吸沉实均匀。他盯着她看了半晌,然后,便十分深情地——一巴掌下去,捂住了她的鼻子和嘴。 姚织锦原本睡得正香,忽觉得一阵憋闷,挣又挣不开,忽地将手臂从被子里伸出来,在空中胡乱挥舞,谷韶言见她迷迷瞪瞪的眼看就要打到自己,连忙往后闪了闪。 “你有病啊,干什么”姚织锦睁开眼睛,蓦然见到枕旁近在咫尺的脸,便觉腮上有些发热,忙整个人钻进被窝里,只露了个脑袋出来,色厉内荏地呵斥道,“大清早的你吃错东西啦?” “滚蛋”姚织锦臊得没处躲,强撑着吼了他一句,“你还能不能有点正形了,也不怕人家笑话” 谷韶言也不答话,动作飞快地穿好衣服,笑嘻嘻撂下一句“我出去一下”,立刻打开门走了出去。姚织锦这才赶忙起身也把自己收拾好,少顷,却见他又跑了回来,手里抱着一团被褥,站在门口,被初升的太阳光一照,浑身都镀上了一层金色,一张脸神气活现的,活像个小孩子。 “噗……”姚织锦知道他这是去把书房的东西都一股脑地搬回来了,忍不住笑出声,道,“你何必自己抱,让柳叶帮你收拾不就行了?” 谷韶言得意地扬扬头:“自己动手,会让我产生强烈的成就感。我说亲爱的娘子,你动作快点成吗?我真的很饿今儿我不去酒坊,你也不许回珍味楼,咱俩留在家里好好歇一歇,昨晚上累坏了吧?” “谷韶言,你这人脸皮真是比城墙还厚,你不满嘴叨叨这些,是不是就活不下去?”姚织锦实在忍无可忍,攥紧了拳头就要冲他挥过去。 “哎,不要生气嘛”某公子身手灵活地朝旁边一闪,“把我打坏了,你上哪再找一个像我这样又体贴、又有力的夫君?好好,别闹了,我的意思是,这段日子你我都忙,也没能顾得上陪陪你母亲,趁着今天有空,等会子过去瞧瞧她,你也好陪她多说说话。” 姚织锦这才偃旗息鼓,点了点头,随他去前厅吃了饭,两人便一起赶往冯姨娘住的厢房。 一进门,正看见鸢儿将冯姨娘的衣裳从柜子箱笼里拿出来,一件件叠好了,搁进包袱里,小昙也在旁帮着将本就没几件的钗环收进匣子里,冯姨娘坐在床边,脸色的确红润了许多,连说话的声音,也比从前响亮不少。 见二人来了,她连忙站起身迎上来,一把攥住了姚织锦的手:“哟,你俩今天没出去吗?”。 姚织锦从她手掌中感觉到些许暖意,心中便是一喜,朝鸢儿和小昙看了看,道:“娘,你这是干嘛呢,怎么收拾起东西来了?” 冯姨娘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抿着嘴笑了笑,道:“也没什么,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该回家瞅瞅了。眼看就要过年,老爷如今的生活又没个人打理,我好歹是他的妾室,一直耽搁在外头,家里诸事不理,未免也有些不像样。我虽愚钝,总有些力所能及的事能帮忙照顾着啊” 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倒像是已经知道了陈氏被休一事,姚织锦立即狠狠地瞪了鸢儿一眼,气呼呼地道:“怎么,我现在说话做不得准了是不是?” 鸢儿吓得浑身一抖,缩着脖子道:“小姐,奴婢真不是故意的,就是一顺嘴……” 冯姨娘拽了姚织锦一把,笑着道:“锦儿,我知道你是个会心疼人的好孩子,你怕我身子弱,经不住这些个事儿,所以特意让宅子里上下都瞒住了我,对不对?你不用担心,你母亲现在的身子骨壮实多了,老爷和……和二太太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没有我说话的余地,我也并没有存了那种期望被扶正的妄想,我跟了他这么些年,他虽是有心无力,终究待我不薄。不管怎么说,我还生下了你这个鬼灵精,也不算是白活一辈子了。如今我回去,只希望自己能替老爷照顾生活起居,其他的,我没本事,也没那个心思去考虑。” “可是,林大夫还在替您诊病呢,他明明说过,要等到来年开春,若身子不出差错,才算是大好了。娘现在回去,万一病情有反复怎么办?自己的身子骨,可不能拿来开玩笑啊我爹在姚家有丫头下人伺着,不用做事每个月便有固定的进项,娘何必担心,您……” 她着急起来,一开口就说个没完,谷韶言在旁边拉了她一把,将她拽开两步,压低了声音道:“你也别逼着姨娘非要留在这儿,你细想想,若是我一个人孤身在家,你能安心在外流连吗?当然,换做是我,自然也是一样。你我成亲不过几个月尚且如此,姨娘再怎么说,也和岳丈有十几年的感情,心里担忧是很正常的,你强留下她,不是为难她吗?”。 姚织锦哑口无言。她一直在纠结于自己的娘亲生活过得不好,被陈氏折磨出一身的病,却始终没有考虑到,她娘毕竟是她爹爹的妾室,两人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总归是有感情的,冯姨娘心中,当是也有思念之意吧? 可是,冯姨娘放着现成的闲适日子不过,偏要回去受气,她总是有些想不过。 “我娘这一回去,林大夫还怎么给她诊病?”她气鼓鼓地抬起头,不甘心地问道。 谷韶言笑道:“这一层你便不用操心,我已问过,现下林大夫不过半个月来一趟,姨娘回了姚家,我算着日子自会去请他。若你实在不放心,我就陪着林大夫一起过去,这总行了?” 他这样说,姚织锦便无话可讲了,回头看了一眼冯姨娘:“依着娘的意思,是今天就要走,还想不告而别?” “这孩子,我在你眼里就那么不知礼?”冯姨娘见她被说动了,便走过来笑呵呵地摸了摸她的头,“你孝顺,娘心里明白得很,只是平常你也太忙些。本打算先把东西收拾好,今晚跟你说一声,明天再回去;既然你们俩今日都在家中,我倒也不想耽搁,一会子就走吧。说实话,娘真舍不得我的好闺女,只是,你爹一个人冷冷清清的,我也实在放不下心。” 姚织锦回头看了一眼谷韶言,后者冲她微微一笑,立刻道:“既如此,我和锦儿便一起送姨娘回去如何?眼看就要过节了,大过年的,寻医问药本就不太吉利,再者,林大夫恐怕也要歇息,赶明儿个我再去林大夫处帮你多开几服药,也省得大节里还要奔走。” 冯姨娘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的脸,面颊满是温柔的笑意:“论理,我这身份,是该叫你三少爷的,但你是锦儿的夫君,便由着我越礼一回罢。韶言,当初锦儿嫁给你,我还担忧她今后的日子会不会难过,如今看来,一切却都是我自己白忧愁了。你是个良善的孩子,对锦儿百般呵护,就连她这个出身低微的亲娘也诸多照顾,锦儿若能踏踏实实跟你过上一世,我哪怕明天就死,那也是带着笑的” “娘,您说什么呢,青天白日的,什么死不死?”姚织锦赶紧阻止她继续说下去,跺了跺脚,道,“您铁了心要走,我也不能拦着,既这样,鸢儿收拾的时候可得仔细点,将我给我娘置办的衣服和一应用品都一并带过去,别落下了” 鸢儿脆生生地应了,立刻忙碌起来。旁边小昙却斟了一碗茶,送到谷韶言面前,细声细气道:“少爷,您先喝口水歇一会儿,且等呢” 谷韶言淡淡“嗯”了一声,她又偷眼看了看他的脸,这才又端起一杯茶送给姚织锦:“少奶奶。” ===================== 这一番收拾,便直到晌午方休。柳叶吩咐刘大厨做了一桌精致小菜,一家人一起吃了,便乘着家里的马车去到姚家。 彼时,大太太施氏正在前厅里训斥春桃,满嘴里也不知嚷着什么,姚织锦和谷韶言携冯姨娘进了门,只见她疾言厉色,呵斥之声不绝于耳,那春桃瑟瑟缩缩地跪在地上,眼泪流了一脸,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姚升走到门口恭恭敬敬唤了一声,道二小姐和姑爷回来了,那施氏就像变脸一般,立刻幻化出满脸笑容,亲热和蔼地迎了上来。 “哟,锦儿和韶言回来了,怎么也不事先通知一声,我也好叫厨房准备准备呀,吃过饭了吗?我这就让他们准备点心去” 姚织锦对施氏自然是十分厌憎的,但心中却又不得不佩服她。在发生了这么些事后,施氏在见到自己时居然还能春风拂面,她得承认,这也是一种本事。 “大太太。”她不冷不热地叫了一声,指了指身后的冯姨娘,“别忙了,我是特意送我娘回来的。” 施氏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嘴角的笑容也僵了僵:“呀,宛贞回来了?身子可见好?”(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五十六话 再娶 收费章节(16点) 冯姨娘听见叫到了她,立刻走上来,冲着施氏恭恭敬敬福了一福,道:“劳太太挂念,奴婢愧不敢当,如今虽仍旧每日服药,但身子已无大碍了。” 施氏把春桃打发走,十分不走心地微笑了一下,道:“既如此,怎地不在锦儿那里多住些时日,好歹该将身子骨踏踏实实地养好了再说啊。难得咱们锦儿和姑爷如此孝义,你可不能拂了他们的一片心哪。” 冯姨娘便低了头:“蒙大太太体恤,奴婢感激不尽,只是家中事多,我也该回来略尽些力气才是。” 施氏抿了抿嘴唇便不再搭理她,回身对姚织锦道:“难得回来一趟,便留下来吃顿饭再走。姚升,你过来” 姚升赶忙扑进了前厅之内。 “二小姐和姑爷回来了,得好好<无><错>小说招待才是,你去厨房吩咐做顿好菜,咱家虽今非昔比,用度紧张得很,却也不能怠慢了他们。论理我也该好生陪着,今儿不管是谁上门,我都一概不见了,你让他们择日再过来,明白吗?”。 姚织锦听她话里话外似有埋怨自己给的钱太少之意,却也无暇顾及,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最后那句话上面。 听施氏的意思,今天姚家本来是有客要来的,自己和她的关系不过尔尔,很不需要她相陪,想必她心里也该十分明白,不过寒暄个两句,便撂开手罢了,又为何多此一举仔细地吩咐? 姚升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就在这当口,前门忽然传来一阵敞亮的笑声:“大太太,给您道喜啦” 姚织锦回过身,便看见周媒婆倒腾着一双小脚从门外突突地颠进来,嘴角直要扯到耳根子后头去,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她奔奔扑扑地冲到施氏面前,也不管旁边是不是有人,粗声大气地嚷道:“允了,庄家允了,恭喜贺喜呀” 当初,姚织锦和谷韶言的婚事虽说是自己定下来的,过后却还都交给这周媒婆张罗,因此,姚织锦对她十分熟悉。这女人是个媒婆,她要上了门,那必然是给人说亲来的,只是,这说的是哪门子亲? 姚织锦和嫡姊姚织月都是已嫁人了的,刚从桐安回来那阵儿她便听说,姚志宣也已经订了亲。这姚家上下,还有需要嫁娶的人吗? 她心中狐疑顿生,转头看向施氏,见她眉角眼梢难得次出现几丝慌乱,却又一闪即逝,看样子她本打算扑上去拦住周媒婆,终究是没动,只是不自然地笑了一下,道:“周大嫂,你也瞧见了,我家二姑娘和姑爷难得回来,咱们那点子事左右也算不上什么,改日再议吧,今儿我就不招待你了。” 周媒婆楞乎乎地看了姚织锦和谷韶言一眼,好像明白了什么,连连点头道:“哎哟,原来是有客,我真真儿糊涂了,一进门就瞎搅和。那大太太,我就不打扰了,赶明儿个再来找您”说完立即就想离开。 姚织锦心里的怀疑愈加深重,赶忙出声道:“周婶子,你且等一下,你是咱润州城里最有名的媒子,今儿来,是给谁说亲的?” 不等周媒婆答言,施氏立即抢着道:“不过就是我的一个远房侄子,十六岁了,还没定下亲,他老子急得不行,这不就托我给他在咱城里寻摸一个可心儿的人吗?我把这事儿托付给周大嫂了。咳,说到底这也不是咱家的事,急也急不来,今儿你回来了,我少不得把他暂且丢开呀” “大太太千万别这么说,锦儿哪受得起?”姚织锦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唇,“我就是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我知大太太的亲戚都是咱润州本地人,既然已经托付了周婶子,那么,她有了消息,就该直接去跟令侄家中交代才是,跑到姚家来,不是多此一举吗?”。 “这……”施氏踌躇了一下,勉强笑道,“他家忙得很,我这不是怕周嫂子找不着人吗?”。 姚织锦在心中暗笑一声,正想继续说话,立在他身后的谷韶言却突然出声了。 “周婶子,说起来我该谢你才是,多亏了你帮忙,我和内人才能定结良缘,这份情,真不知该怎么报答你才是。”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淡淡地道。 “啊呀,谷家三少这么说可就见外了”周媒婆吃了说亲这碗饭,倒也时常出入权贵之家,但若想攀附,却不是那么容易。此时听谷韶言这么说,立马便笑得合不拢嘴,“您和姚二小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我帮忙跑跑腿,那也是应该的。再者说,谢媒酒和礼钱都不曾少了我的,您谷府家财万贯,又背靠着咱润州城太守,办事情却一点不含糊,照样地道爽利,我还上哪挑理去?您说这话,可真真儿折杀我这老太婆了” “无论如何,我当面谢你一声也是应该的。”谷韶言懒洋洋地应道,“您替我说过一门好亲,咱们便不是外人,如今我那些个朋友也逐渐到了论及婚嫁之时,我倒愿意在他们面前多提一提你,也让他们多照顾照顾你的生意——只要……” 他话锋一转:“只要你告诉我,今天你究竟是来提谁说亲的。” 姚织锦听他这么说,就明白他也对这件事起了怀疑了,也很清楚,他说的话在周媒婆听来是极有分量的,当下便回头看了看冯姨娘,道:“娘也累了,不如让鸢儿陪着你呢先回房歇歇如何?” 冯姨娘垂下眼睛,轻轻摇了摇头:“不必了,我就在这儿很好。” 周媒婆将谷韶言的话在脑子里过了过,心里立刻跟明镜似的。今天这姚家二小姐和姑爷,明摆着就是要当头当面把事情说开,眼下谷府家大业大,那一种情状远非姚家可比,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得罪的。况且,得了谷韶言一句要“照顾她生意”的承诺,往后对她来说,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想到这里,她根本也顾不得在旁拼命打眼色阻止的施氏了,嘿然一笑,道:“谷少爷真是个实心肠儿的人,只要你一开金口,我这老婆子今后的日子可就好过了莫说你许给我这样的好处,就算你什么都不说,于情于理,我也该将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不是?我也不瞒着你和姚家二小姐了,我今天来,正是为了给姚家二老爷说亲哪那庄家的大姑娘已二十岁了,尚未婚配,是个极温婉淑德的好女子,人也长得清秀,和姚家二老爷可说是恰恰合适呢” 话音未落,冯姨娘的身子就歪了一歪,显得扑在地上,幸好鸢儿从旁死死扶住了她。 姚织锦胸中的一团火眼看就要迸出来。这真是……姚家现在落到这副田地,她娘又久病尚未痊愈,姚江寒不说想些法子把家里经营好,反倒忙活着要再娶了她知道以冯姨娘的出身要扶正实在困难,可假如姚江寒心里真的有她,还有什么事是办不到的吗? 她死死抠住了桌角,指甲一片生疼,却好似浑然不觉。她以为自己接手了珍味楼,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施氏就算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会对冯姨娘好一点,孰料,这女人竟变着法儿地折腾,她是认准了自己是嫁出去的姑娘,管不着姚家的事了? 施氏见姚织锦一脸怒气,心里咯噔了一下,先死死剜了周媒婆一眼,接着便忙慌慌地走过来,冲着她赔笑道:“锦儿,我知道你心里不是个滋味,先别忙着生气,让大娘把这事儿给你说道说道,行不?” 姚织锦压根不看她,转过身去搀着冯姨娘在厅中坐了,一抬头,看见谷韶言冲她很轻微地摇了摇头,似是安抚,又像是在提醒她冷静,她深吸了一口气,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对施氏道:“大太太请说,锦儿听着呢。” 施氏挥了挥手让周媒婆赶紧离开,自己走到姚织锦面前,腮上带着一抹讪笑,放软了语调柔声道:“锦儿,大娘明白,冷不丁知道了你爹要再娶,你心里肯定气不过。可你想想,咱姚家现在只有至宣一个男孩儿,人丁实在单薄了些。你大伯现在那样儿,是指望不上了……” “我和织月姊姊不是人?”姚织锦横眉竖眼地道。 “哎呀,你和织月已经嫁了人,就算今后添了一男半女,也是跟了人家的姓儿啊”施氏揩了揩眼角,“都是姚家的孩子,大娘心中,都是一样的疼爱,但姚家的香火可是大事啊我给你交个底吧,这事儿也不是我能做主的,是你大伯难得清醒的时候亲自吩咐下的,他都病成那样了还操心家里子嗣之事,我身为他的妻子,若不帮忙做些事,你叫我心里怎么过意的去?再说,当初休了陈氏,你可是无比赞成的,就该想到迟早有这么一天哪” “就算是这样,难道就非再从外面娶一个女人回来不可?”姚织锦拳头都握紧了,“我娘还在这里,她如今身子已大好了,年龄也不过三十挂零,你怎么就知道她不能再生下孩子?我爹口口声声说对不起我娘,转头便另娶一个女人进门,我本就是姨娘生的,没什么可指望,但到那时,连织月姊姊都嫡不嫡庶不庶的了,你们这样做,对得起谁?” “锦儿——”施氏拖长了声音,仿佛千难万难般道,“你对冯姨娘的一片心,我又怎么能不明白?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但祖宗礼法不可逆啊咱姚家虽然是商贾之家,但自打老太爷那辈儿起,便一直讲究礼数,你在姚家长大,连这一点都不懂吗?冯姨娘是个贤良人,但她出身低微,也是不争的事实,一旦将她扶了正,传出去不是叫人笑话吗?”。 冯姨娘坐在旁边,身上又是一抖。 “礼法,大太太,是不是我进门的方式不对,耳朵里听岔了?”姚织锦目眦欲裂,冷笑一声道,“事到如今,姚家还有资格讲‘礼法’吗?是,我爷爷致力于将姚家从商贾打造为诗礼之家,然后,他便烂赌成性,差点将家中的祖业都输出去,这就是礼法?你们为了还债,将家里的女儿送去别人家做丫头,这就是礼法?我爹饱读诗书,到头来受了别人的挑唆跑去贩私盐,这就是礼法?大太太,你们做下的这些事已经够让人笑掉大牙的了,我劝你还是省省口水,别玷污了‘礼法’二字” “锦儿”谷韶言见她情绪激动得快要控制不住,连忙叫了她一声,走到她身边,将她的手攥进手心里,低头伏在她耳边道,“你冷静点,原本是你占着理,不要给人落下话柄才是。” 姚织锦抬头看了看他,倔倔地抹了一把鼻子。 施氏被她连珠炮似的问话弄得哑口无言,一屁股跌回椅子里,垂下泪来:“我有什么办法,老爷吩咐了,难道我能不做?锦儿,我知你对这个家诸多怨怼,但再怎么说,你嫁给了韶言,如今两口子和和美美,也算是也算是一桩合心意的亲事吧?你也该念着姚家养了你这么多年的好哇” 姚织锦咬了咬牙:“哈,大太太,你真真儿是颠倒是非,我嫁给谷韶言,难道不是因为这个家?如今他对我好,疼惜我,那是我命好,如果当初我遇上的不是他,是另外一家人,另外一个男子,我又该当如何自处?你再给我爹娶一个女人回来,那我娘的日子,只会更加难过” 施氏脸上实在挂不住了,拍打着椅背道:“锦儿,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句话到哪儿都是驳不开的理。如今你爹没有儿子继承香火,这就是事实,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很正常,将来韶言纳妾,难道你也拦着不成?” 姚织锦被她这句话抽冷子吓了一跳,心里一个激灵,回头看了看谷韶言。后者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抚,冷声冷气地道:“大太太,我和锦儿的家事,自然会回去关上门来细叙,用不着你东拉西扯。” 冯姨娘在旁眼泪已流了一脸,抽噎道:“别说了锦儿,我是个什么出身自己知道,你犯不着为了我……我没那个命” “省省吧娘,你就算再委曲求全,在他们心里,也绝不会念着你的好的”姚织锦哼了一声,抬头直直看向施氏:“大太太,我娘是个宽厚人,我本不想撕破脸皮,但今天,我却偏要替她争上一争我爹想生儿子,没问题,我娘在这儿呢,若我娘扶了正,我便一句话没有;但假若那庄家姑娘的亲事真的说成了,我把话搁在这儿,她一旦进门,从今往后,你们便别想从珍味楼得到一个子儿” “锦儿,你给我闭嘴”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一声呼喝。(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五十七话 偃旗息鼓 收费章节(12点) 姚织锦回过头,看见她爹姚江寒站在前厅门外,一脸怒容,气得胡子都在发抖了。她咧了咧嘴角,发出一声冷笑:“怎么,爹,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你也要凑这个热闹,来编排我的不是了?” 施氏看见姚江寒,就像看见救星似的,顿着脚往前买了几个大步,面色惨白嘴唇哆嗦着道:“二弟,你的好女儿现在出息了,已经嫁出去,是别人家的人,都敢这样当头当面的数落我,我真真儿是被她辩得哑口无言。你大哥病的糊里糊涂,我没本事,当不好这个家” 姚江寒想要劝慰她,嘴巴动了一下,却终究什么也没能说出口,只转头看向姚织锦,仿佛心力交瘁地道:“锦儿,你大娘再怎么说也是为了这个家打算,你是小辈,怎能口出恶言伤她?我知你心中觉得姚家欠你不<无><错>小说少,如今将珍味楼经营得风生水起,养活了家中几口人,你便觉得自己上了天了?我自己做下不地道的事,你不把我放在眼里,这没关系,我认了,但你要记住,没有姚家,你或许根本就不会活在这世上。你的命是姚家给的,也是靠着姚家把你养活大,是谁教你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 “哈哈哈……”谷韶言在旁笑不可仰地拍了拍掌,“岳丈,你这倒打一耙的本事可是炉火纯青啊锦儿为你家做了这么些事,你却一点贡献也没有,总该觉得愧疚吧?你倒好,将她这些年的付出都看做是理所应当的了。你瞧哪个大门大户上赶着卖女儿来着?” 姚江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不用摆出一副瞧好戏的姿态,我明白你有恃无恐,心里想着纵是锦儿失去了珍味楼,以你谷府财力,要多养活她一人根本易如反掌。但你似乎忘性大了些,当初我锦儿之所以做了丫头,你爹可是功不可没” “爹,你这是要撕破脸是吗?你护着大太太,却视我娘如草芥,大娘叫你再娶,你便真个应允了,那什么庄家姑娘一进门,我娘怎么办?”姚织锦不怒反笑,死死瞪着姚江寒道。 姚江寒抬头看了看门外的天,脸上添了两分凄惶之色:“我是个没用之人,学不来做生意的本事,无法为兄长解忧,亲手将女儿送出去抵债,又让她为了我而嫁人。我再做不了什么了,姚家人丁单薄,只有至宣一根独苗,娶了那庄家姑娘能为家中壮大子嗣,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 姚织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一个堂堂的姚家二老爷,这样说,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这时,久未出声的冯姨娘忽然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跪在了姚江寒面前:“老爷,我知道自己出身寒微,也从未痴心妄想过有一朝能真正成为你的妻子。既然那位庄姑娘要进门,我无谓在她面前碍眼,反正我也是个没用的,不如……不如你就放我走吧。”话未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姚织锦赶过去把她一把拽了起来,大声道:“娘,你跪他做什么,你又没做任何对不起他的事你想离了姚家,锦儿第一个赞成,我就把你接回城南去住,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短了你的”她说完回头看了谷韶言一眼,后者却对她满不在乎地一笑,显然是对她这番话毫无意见。 姚江寒也滴下泪来:“宛贞,你又何苦逼我呢?我并无让你离开之意,你说出这种话,是将咱们十几年的感情,都看做东流水了不成?” “是啊……”冯姨娘喃喃道,“这十几年的感情,在你眼里又算什么呢?” 姚江寒站在原地沉思了片刻,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般,狠狠锤了一下桌子:“罢了,罢了,我不娶,谁也不娶,这总行了?大嫂,你若要怨我,我是没二话的,但那庄家姑娘,还是劳烦你回了她吧,我这一世,或许注定了是命中无子,一辈子便是个没用的人” 他说着将冯姨娘扶了起来,涕泪交流道:“宛贞,我怕是没本事将你扶做正妻了,但你若还念及我俩的情意,能不能留在谷府?你就担待着,凑合跟我过吧” …… 这事变算告一段落,冯姨娘最终还是舍不下姚江寒,留在了姚家之内。姚织锦经过这番闹腾,满身大汗地跟着谷韶言上了车回城南。 谷韶言见她在回程中依旧是不言不语,知道她心中尚有根刺,便坐到她身边将她搂进怀里,半开玩笑地道:“我今儿跟你爹说了那些话,可算是把他得罪透了,往后你可千万别跟我闹别扭回娘家,否则我都不好意思接你来” 姚织锦笑不出,只乖顺地将脑袋靠在他肩上,小声道:“我怕这一回只是暂时的偃旗息鼓,一个事情被提出来,人人都动了心思,在脑子里转一圈,总归还会冒出来的。我娘就是那么个委曲求全的人,我爹难得说两句好听的,她就心软了,把她留在姚家,也不知是福是祸。” “不用那么担心,你今天闹得天翻地覆的,我瞅着你那大伯娘像是被吓得不轻,就算还存着那种心思,轻易也不敢再提。” “不是的,你不明白。”姚织锦摇了摇头,“你听我爹今天说的那些话好像很不中听,其实我知道,他对我大娘是个什么样人最清楚不过了,他宁愿自己说些刺心的话,好堵住大太太的嘴。可是,大太太那人最是城府深,在我这儿吃了亏,总有一天要想办法讨回来的。我只怕她总有一天,又会旧话重提,到那时,我爹还能扛得住吗?呵,其实也是我自己个儿不对,大太太说得没错,男人三妻四妾原本就是常理,我却偏偏要一争长短,不是自找没趣又是什么?” 谷韶言摸着她的头发咂了咂嘴,好像十分纳闷地道:“姚织锦,我听你是话里有话呀,你是不是拐着弯敲打我呢?大太太说的那些话,在你心里留下印子了吧?” 姚织锦嗔他一眼:“我哪有那个意思,还没工夫想这些呢。” “我这么跟你说吧,这些年,我和大哥亲眼看见母亲为了阻止父亲纳妾而费尽心思,即使是旁观,都替她觉得心累。大哥早就立志不纳妾,至于我嘛……也暂时没这个想法,不过,若有一天我动了心思,你可不能拦我啊”谷韶言见姚织锦作势要打他,连忙攥住她的手,陪着笑道,“好好,我跟你开玩笑,别当真。说正经的,你如今一腔愁绪,我纵是软玉温香抱满怀,也觉得无甚趣味,这样不行啊,会严重影响我们生活的反正马上要过年,珍味楼和鲜味馆想是很快就要闲下来了,不如我领你去拂云庄小住两日,就当是散散心,如何?” 姚织锦摇摇头:“算了,珍味楼里挺忙的,给大家放假之前,我还得给他们发年货,一起吃顿年饭,倒是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之前陶爷便跟我提起,让我有空得回桐安瞧瞧,将那边的帐看一看,顺便的,也该犒赏一下帮我张罗了那么久的伙计们。我打算开春儿之后就去一趟京城,你我既已成婚,论理,我也该问问你的意见。” 谷韶言低头思忖了一会儿,道:“京城路途遥远,你一个女子,也太危险些,你看,需不需要保镖什么的?” “要保镖做什么?”姚织锦想也没想地道,“我这一趟又没有值钱东西,不过就是一个人,最多领两个小厮丫头也就罢了,谁肯押这种镖?” “我我,我肯的”谷韶言立即迫不及待地嚷了起来。 “原来是你呀……”姚织锦这才恍然大悟他是想陪着自己一起去,摆出一副为难的表情,一垂眼睛,却撑不住笑了出来。 ========================== 转眼便是过年,腊月二十五,珍味楼和鲜味馆都歇了业,临放假之前,两个店面的人聚在一起吃了一顿年饭,姚织锦张罗着发了年货,又格外给了每人五两银子做红包,大伙儿都乐乐呵呵地回了家。 大节里,自然是少不了走亲访友。好在谷韶言体恤,只在年三十那天回了一趟谷府,又着人给姚家送了年礼,便再也没提起要去其他地方。整日和姚织锦呆在城南的宅子里。两人都很少有这样闲适宽松的日子,又刚刚圆房,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夫妻,凑在一处,难免便腻腻歪歪如胶似漆,小日子倒也自在逍遥。 待得开了春,珍味楼和鲜味馆重新开业做生意,姚织锦便开始好好准备起回桐安的事情来。在汤文瑞和丁伟强面前好好地吩咐了一番,叮嘱他们要好好看牢店面,万一有了突发状况,得商量着处理,自己也在家中收拾了行李。谷韶言铁了心要陪她一起去,将酒坊暂时托付给一个靠得住的老伙计,雇了车辆马匹,又在宅子里选了两个身强力壮会些粗浅功夫的小厮,留下柳叶看家,点了小昙和鸢儿随行。 临行那天早晨,姚织锦从宅子里走出来,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她离开桐安已有大半年,如今再回去,却已嫁作他人妇,夫婿也陪在身边,不知道红鲤他们见到她会作何感想。答应和谷韶言一起去,一方面是盛情难却,另一方面,也是有些舍不下他。可是,这个决定,真的做对了吗?(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五十八话 再聚桐安 收费章节(12点) 这一路的奔波自是不需多言,此番上路,既不像从谷府离开时那般内心惴惴,不知前方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也不像姚江寒出事时那样惊惧害怕心急火燎,姚织锦和谷韶言在丫头小厮的陪伴下缓缓而行,看见美景之地、美食之所便停留片刻,也算得上优哉游哉,原本半个月的路程,这一回,却足足走了二十来天。 待到马车真的进入桐安城的城门,已是一月末了。京城的繁华热闹姚织锦一早便已见识过,如此寒冷的天气,街道上依旧喧哗之声不绝于耳,早点摊档的大锅呼呼地往外冒着热气,小贩们沿街叫卖,不少商铺正打开门板擦桌洗地,准备迎接一天之中的第一笔生意。 谷韶言虽有些性子乖张,在这些事情上头对她却也算得上是千依百顺,当下便不再多话,一行人匆匆赶往竹林巷,来到了玉馔斋的门口。 这时候还是上午,未到饭点,玉馔斋里难免有些冷清。程清泉不在柜台后,店里只有一个看着眼生的年轻后生坐在临窗桌边,身前搁着几样八角、茴香之类的调味香料,一手托着腮,似乎遇上了什么难题似的,想得入了神。 姚织锦一脚踏进大门,那后生倏然抬起头来朝她望了望,眼神有点呆呆的,似乎思虑了片刻,这才问道:“啊,客官,你是来吃饭的吧?你稍等,我这就去叫人出来招呼。”说着就要站起身。 “不用了。”姚织锦心下明白这人多半是程清泉新找回来的帮手,于是冲他笑了笑,提高声调道,“怎么不见程掌柜和卢盛、方立他们?” 那后生见进来的这一男一女相貌衣着皆是不凡,后头又跟着一众丫头小厮,以为今天是相熟的贵客上门,便挠了挠后脑勺,傻愣愣地道:“程掌柜在后头帮着卢盛收拾燕菜呢,怕他毛手毛脚的浪费东西,方立他妹子今日有点头疼脑热的,他陪着一起去瞧大夫了,客官你先里边儿请吧,我这就去叫我们掌柜的出来。” 话音未落,里头就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与此同时还伴随着卢盛的大嗓门:“我听声音就是觉得有点像嚜,程掌柜你还不信,还不快来瞅瞅”说着,人已经来到姚织锦跟前,眼神又惊又喜,嘻嘻笑着道,“老板,还真是你啊,可想死我啦” “老……老板?原来这就是咱玉馔斋的……”那后生朝后退了半步,“今儿我可算是见着庐山真面目了” 姚织锦看见卢盛自然也十分开心,老实不客气地捶了他一拳道:“看见我来了你也不赶紧躬身相迎,找揍呢吧?怎么样,这些日子我不在,你没给我搞出什么纰漏来吧?” “那哪能,陶爷每日对我耳提面命的,我要是敢乱来,他非活剥了我不可,我现在可是店里店外的一把好手”卢盛猴跳跳地围着她转了个圈,“嘿哟,人说女大十八变,我还不信呢,老板,你越来越好看了嘿。哦,对了” 他指了指那个后生,道:“你不在京城,店里还真有点忙活不过来,这小子叫袁成,是程掌柜新给招的厨子,来了两个多月了,挺踏实肯干的,我会盯着他,老板你不用操心。” 姚织锦听他话里话外已将他自己当成玉馔斋的元老,本待调侃他两句,转头看了看袁成,见他一脸老实巴交的,便笑着道:“你不用这么拘谨,在我面前也用不着客气。我长时间不在京城,玉馔斋还要交给你们费心打理才是。只要你用心,我相信程掌柜一定也不会亏待你的。” 袁成的脸红了红,连忙使劲点头。 说话间,程清泉从后院走了进来。他是个比较内敛的人,看见姚织锦虽然很高兴,脸上的笑容却依旧是极有分寸的,快步来到她面前道:“姚姑娘,小蝶和卢盛这猴头成天念叨你,你离开这么些日子,连封书信也不来,若不是陶爷抽空去了润州一趟,我们还不知你现在日子过得怎样呐听说,你成亲了?” 姚织锦颔首,微微侧开身子,指了指一直静静看着她和众人寒暄的谷韶言:“这便是外子。” 程清泉便冲谷韶言拱了拱手:“未曾相迎,请勿见怪,一路奔波辛苦了,二位还没定下客栈吧?这事交给程某,你们就不用费心了,先坐下来歇一歇。” 谷韶言对他笑了笑点了个头:“锦儿在京城时蒙诸位照顾,该是我多谢你们才是。” “姚姑娘,我听陶爷说你在润州将自家的酒楼重新开了起来,如此说,你今后都不会再桐安长住了?”程清泉转向姚织锦问道。 “是,我这次来,就是想看看你们把玉馔斋倒腾成什么样了。”姚织锦半真半假地笑道,瞟了卢盛一眼,“玉馔斋生意不错,顺便的,我也该把当初应承的红包发给你们。” “老板,你要给我发红包哇?”卢盛一蹦三丈高,“这可好,我也能攒俩钱娶媳妇儿啦” “人人都有,就是你没有”姚织锦跟他开了句玩笑,又转而对程清泉道,“定客栈的事情暂且不忙,我想先去清心药庐走一遭,瞧瞧谢大哥和红鲤姐姐,这些日子,他们过得还好吧?” 程清泉就点头道:“嗯,都挺好,就是……”话说到一半,却欲言又止。 “怎么了?” “就是他们成天吵吵嚷嚷的,让人瞧着闹腾。” “谢大哥和红鲤姐姐吵架?”姚织锦一听这话,顿时就着急起来。这不能吧,谢天涯那人虽然粗鲁,但向来是讲理的,她冷眼旁观,便知他是真心中意红鲤,又怎会…… “不是不是,姚姑娘你别急。”程清泉忙摆了摆手,“其实也算不上吵架,就是红鲤姑娘老是对谢大夫呼呼喝喝,凶巴巴的,谢大夫却很少跟她吵闹的。” 姚织锦这才算松了一口气,红鲤的性子她是知道的,虽然的确凶了点,那颗心却是好的。她想了想,便道:“我们这会子先去清心药庐转转,你们都忙去吧,晚上就别做生意了,咱们凑在一处好好吃一顿。” “原该如此。”程清泉答应了一声,又冲二人施了一礼,将他们送出门外。 =========================== 清心药庐和玉馔斋原就只隔着几个门脸儿,姚织锦和谷韶言将鸢儿小昙和那两个小厮都留在了玉馔斋里,两个人晃荡着走了过去。尚未走到清心药庐门口,已听到从里面传来絮絮叨叨的喝骂声。 “又不收诊金?哎谢天涯,你是想气死我是不是?每个上门的病人你都当祖宗似的供着,你倒是落下来一个乐善好施的名字了,咱俩吃啥,你想让我跟着你喝风啊?” 谷韶言拿手肘撞了撞姚织锦的肩头,似笑非笑道:“这红鲤在谷府时我就知她是个厉害的,你跟她做姐妹,怕是也没少受欺负吧?” 姚织锦睨他一眼:“你觉得我像是那种惯受欺负的人吗?红鲤姐姐对我不知多好,要说欺负,你倒是不遑多让” 说完,转过身就踏进门里。 此时,堂屋里只有红鲤一个人在分拣药材,谢天涯可能是正在煎药,从内室里传来一阵阵清雅微苦的香气。 “两位诊病还是……”红鲤混没在意地抬眼朝二人一瞅,剩下的半截子话立时噎了回去,姚织锦笑眯眯地看着她,做好准备要迎接她的一个大拥抱,谁想,那红鲤站在原地愣怔了半晌,忽然转身一摔帘子进门去了,片刻之后,谢天涯急匆匆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这是什么情况,红鲤在生她的气? “哎哟,韶言,姚家妹子,我还正想着啥时候和红鲤回润州瞧瞧你们,你俩成亲,我们连份礼都没有,这不成,不成啊”谢天涯疾步而来,伸手用力在谷韶言肩上拍了两下,又笑呵呵地瞅着姚织锦,“咋的妹子,你还记得我这个大哥啊?” 谷韶言含笑叫了声“天涯兄”,眼睛朝着内室的方向瞟了瞟道,“你倒是艳福不浅,可怎么我瞧着嫂夫人像是在跟谁置气似的?” 谢天涯面露尴尬:“哈,咳咳,这个……药庐里累得很,她成天忙得昏天黑地,想是心情不太好,不妨事,不妨事听陶爷从润州回来,说你俩成亲了,我可高兴死了一个是我兄弟,一个是我妹子,你俩又都好眉好貌的,凑到一起,这才叫天作之合呢怎么,这次来,得小住个几日吧?” “锦儿想回桐安瞧瞧,我只不过陪着她,便全由她做主。她若兴致好愿意多留两日,我自然没二话的。”谷韶言微微一笑道,“下午我俩先去把住处定下来,今晚,天涯兄非得和我一起喝两杯不行,从前我每每回到拂云庄,咱俩总是形影不离,这可有日子没见了。” 谢天涯虎着脸道:“还定啥住处?我听你的意思是要打算去住客栈是吧?你这是扇老子脸呢我如今就在这竹林巷附近赁了一处宅子,玉馔斋地方狭小,你们恐怕住不下,要是不嫌弃的,就来我家住两天,别的不说,我好酒好肉伺候着,那还供得起” 谷韶言也便不推辞,一脸促狭道:“那我便不客气了,只是,天涯兄不用先问问嫂夫人?” “你……你就气我吧”谢天涯一甩手,将二人让进屋里,在一张竹桌旁坐了,唠唠叨叨说起这些日子的见闻来。 姚织锦见他们两个男的相谈甚欢,便站起身掀开帘子进了内室,一打眼,就看见红鲤坐在窗边椅子上,一张脸上全是愠怒,此外,又好像还有几分哀楚。 “红鲤姐姐,你不喜欢锦儿了?”她趴在门框上,娇伶伶地叫了一声。 “滚蛋”红鲤劈头就是一句大吼。(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五十九话 物是人非 收费章节(12点) “呀,你怒了……”姚织锦装出一副可怜相,蹭到红鲤身边,用手指头戳了戳她的胳臂,“咱俩那么久没见了,一见面你就给我撂脸子,这不太好吧?” “哼”红鲤冷笑一声,“你现在是富甲一方的谷府三少奶奶,我就是个穷大夫的老婆,半死不活地守着一间药庐过日子也就罢了,可不敢攀那个高枝儿” 红鲤和凌十三与谷府素有仇怨,姚织锦在离开润州之前,就猜到她肯定会对自己嫁给谷韶言一事诸多意见,本想着让她唠叨两句也就完了,却没想到她反应会这么大,当下便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生气,可你也该替我想想。想必陶爷已经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你了吧,当时情况如此紧急,我只是个姑娘,能有什么办法?” “那……那好吧。”姚织锦转了转眼珠,仿佛很无奈地点点头,回身就要往外走。她算准了红鲤就是个嘴硬心软的性子,果然,还没走出两步去,身后就传来她有些迟疑的呼唤:“哎……谁让你走了,你给我站下” 姚织锦立刻像个脱笼的兔子扑了过去,满脸堆笑道:“咦咦,红鲤姐姐你不生气了?” “死丫头,算计我是吧?”红鲤使劲在她脑门上戳了一指头,“你明知道我心里不是个味儿,由着我撒发一下也就罢了,还跟我拿乔作势的,你是欠抽吧?” 姚织锦拖过旁边的一张椅子,在她身畔坐下,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红鲤姐姐,要我说,你就是偏心。那谢大哥还跟谷韶言是至交好友呢,俩人在外头聊得不亦乐乎,你怎么不说他,光数落我了?” “那怎么一样?”红鲤瞪她一眼,撇了撇嘴,“谢天涯再不济,也没和谷韶言三书六礼,还搬到一块儿住去我不是不明白你的难处,可你也该合适一点,为了那一屋子姓姚的,难道你还想把自己的命也搭上?嫁给了谷韶言,你今后还有什么想头?” 姚织锦连忙朝门外瞅了瞅,拽了红鲤一把:“你轻点,嚷嚷什么?这是最后一回了,往后我也没法儿再给姚家任何东西了。而且……其实谷韶言也不像我们当初想的那样,他这人,对我还算不错吧,我……” “我听陶爷说了”红鲤粗声粗气地打断她的话,“当着一屋子人的面儿,他就敢情啊爱啊的,也不嫌寒碜但就算他对你是真心实意的又怎样,关键是,你自个儿到底怎么想啊,你该不会是心里也有了他了吧?这才多久哇” “有没有的,我也不好说。”姚织锦抬手有点尴尬地挠了挠自己的脑门儿,“和他接触久了,我才发现他不是我们以为的那种混吃等死的二世祖,做人也算挺有担当的,自己还开着一爿酒坊。我……我就是觉得跟他在一块儿,心情挺好,也很踏实……” “哎呀呀呀”红鲤捶胸顿足,“你还说不是,满嘴都在替他说好话,我看你就是早把他装在心里了罢了,木已成舟,我再多说也是无用,你要是觉得他好,就踏踏实实跟他过日子吧。” 姚织锦寂然点点头,忽地想起一事来,笑着道:“对了红鲤姐姐,我这次来京城,小昙也跟着我,你可想见见她?” “小昙?”红鲤的眉头立即皱了起来,“怎么她如今在你和谷韶言身边伺候着?……不用了,我和她一向无任何交情,没什么好见面的。” 姚织锦见她脸色有异,便拽了拽她的袖子道:“红鲤姐姐,我怎么觉得你对小昙似乎有所保留?从前在谷府时,你就让我离她远点,说甚么我和她不是一路人,今天又是这样,究竟为什么啊?” “也没啥,只不过我在谷府呆的时间比你长些,对各人也都有些了解,嘱咐你一句罢了,你平常多长个心眼。”红鲤随口道,接着又是一声叹息,“臭丫头,当初离开京城,你跟我哥是怎么说的?口口声声让人家等着你,现在可好,你一声不吭嫁了人双宿双栖的,我哥还在那儿……” “三哥哥怎么样?”姚织锦听她提起了凌十三,便赶忙抬起头来问道。她和凌十三,这辈子都是不可能的了,这一点,她自己想得十分清楚,也一直告诫自己不许再对他有任何想法,尽管如此,她却依旧希望能听到他的消息,期待着他能过得好。 红鲤瞪了她一眼:“哟,难为你还知道问一句我哥他,还不就那样吗?仍旧在城北的酱园子里上工,那里的老板看他踏实肯干,对他也颇为器重,每个月的工钱给的不算少了。只是……” “只是什么,你说话别大喘气行么?” “上次咱们去城北找他一块儿吃饭的时候,不是遇见一个姑娘在给他理衫子吗?当时我就告诉你了,那姑娘是酱园子老板的小女儿,对我哥挺有那么点意思的。只是,他们老板一方面欣赏他活儿干得好,另一方面,也嫌弃他只是个穷打工的,还废掉了一条胳膊,怎可能同意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反正我哥在那酱园子里,现在的日子不太好过,想着要赶紧多凑俩钱,将以前我们家的酱园子重新开起来呢。他在那儿工作了半年多,手里不过攒了几两银子,谢天涯那副德性你也瞧见了,一高兴起来便不收诊金药材免费送,我和他手里根本存不下什么余钱,要重开酱园子,哪里有那么容易?” 姚织锦对红鲤和凌十三十分了解,知道他们不愿凭空受人恩惠,因此,就算心里替他们担忧,却也没打算拿钱出来资助,怕他们会错意。眼下听红鲤这么说,她心里就有些活动。 “三哥哥也对他们老板的小女儿有意么?”她问道,这句话本没有别的意思,红鲤却会错了意。 “你得了吧,还有脸问呢,我哥虽不愿跟我多说,但他的心思我也能猜到一两点,你现在嫁给了谷韶言,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姚织锦连忙道:“红鲤姐姐你误会了,我真没有其他想法。我只是想着,若三哥哥对那姑娘有意,那他一直在酱园子里延挨着也不是办法,该早点出来自立门户,到那时,那家老板也不会看不起他了。我这二年手里还算筹了些银子,虽不算多,但赁下一爿铺面开个酱园子,应当还是够数的,我也明白你们轻易不肯收我的好处,这笔银子只当是我借给你们的,行不行?” “那姑娘是个不相干的,我哥对她没有任何想法,但开酱园子这事儿……”红鲤低了低头,看样子,心里也是愿意的,只是担心凌十三会怪罪她。 “不必了” 恰在这时,一个人走进了两人所处的屋子,立在门口冷淡地道。 “哥?你咋从后门里进来了?”红鲤一抬头,立刻惊诧地叫了起来,同时,不由自主地看了姚织锦一眼。 来人正是凌十三,隔了半年,他那张脸一点没变,依旧是毫无表情的。刚刚是春天,天气还冻得很,他却已换了单衣,身上的衫子洗得发旧,袖子挽在肘间,全身上下,都是凉浸浸的。 “我今日下工早,走到前门发现药庐有客,不便打扰,便从后门进来。”凌十三目不斜视地道。 “三哥哥。”姚织锦忙站了起来。 凌十三冲她点了点头:“酱园子的事,我和红鲤自会想法子,姚姑娘如今已成了亲,又经营着玉馔斋和珍味楼,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我们的事,就不劳你替我们操心了。”他淡淡地说完这句话,倚在门框上不再出声。 姚织锦看着他的脸,长吁一口气道:“三哥哥,我都跟红鲤姐姐说了,这钱不是白给你们的,是借给你。等你们的酱园子赚了钱,再连本带利的还给我也是一样。自己手里有产业,总比在外给人做活儿强。” “我说不必了,这事便用不着再过多讨论。”凌十三眼睛也不眨,冷声道。 “三哥哥,你怎么跟我生分起来了?”姚织锦瞧着他那副冷面冷心的样子就觉得憋屈,忍不住问道。 凌十三笑了一下:“何来‘生分’之说?你虽与我妹子交好,却和从不曾有任何关系。既已嫁了人,有些事情,还是能避就避,何必一个不注意,再生出事端来?” 姚织锦被他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正要开口和他正上两句,谷韶言一掀帘子也走了进来。 “锦儿,你和程掌柜他们约了晚上一起吃饭是吗?趁着现在时辰还早,我想去二姐家看看她,你是要留在这里,还是……”他似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凌十三,后者却依旧保持着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姿态。 姚织锦回头看了看红鲤:“我跟你一起去吧,沁芳姐姐我也许久未见了,倒真有些想她。” “那你还不过来?”谷韶言勾唇一笑,冲她招了招手,待她走到跟前,便替她理了一下鬓间的乱发,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姚织锦走了几步,又回身道:“红鲤姐姐,我们今晚酉时在玉馔斋吃饭,大家一起聚聚,你和谢大哥别迟了。三哥哥,你也一起来吧?” “……好。”凌十三简短地应了一声,目光一暗,很快飘向远方。 ================= 这两章是过渡章,闷了点,但还是必要的吖~~~ 话说,某朵又开始了双开的苦逼日子,新书《田园酒香》求包*及各种爱抚啊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六十话 连锁店 收费章节(12点) 去到都尉府,彼此寒暄了一番,谷韶言便将润州城家里的事情一件件讲给谷沁芳听,姚织锦坐在旁边,没听两句,心思就绕到别的事情上去了。 她是真的想要帮红鲤他们一把,料想若靠着那兄妹二人自己挣些散碎银子,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攒下开酱园子的钱。从商在这个年代算不上什么光耀门楣的事,许多人都是为了度日,不得已而为之,但不管怎么说,有个正经营生在手,收入能稳定些,日子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捉襟见肘。如果能帮着他们把酱园子开起来,实在是一件非常好的事。 可是,凌十三那个倔脾气她是知道的,若直接把银子拿出来,他肯定连看都不看一眼,保不齐还会说上两句直戳人心窝子的话,要怎样才能让他踏踏实实的接受? 哎,等等她突然想起初初定下要在润州开鲜味馆的时候,丁伟强曾说过的一番话。什么“一家变两家,两家变十家”,这话虽然有点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但对于饮食行业来说,却的确是一个生钱的好门路。鲜味馆要做大做强,与其从润州周边的城市着手,倒不如大胆一点,干脆先在京城开上一间分店,她可以将店铺交给红鲤打理,赚得的钱各自分账,只要生意好,银子的事自然不用发愁。这样一来,红鲤和凌十三梦想中的酱园子恐怕很快就能如愿,同时也能让鲜味馆以最快的速度真正打响名号,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啊她是自己要开饭馆,想请红鲤帮忙,凌十三就算心里犯嘀咕,也说不出什么来吧? 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弄得一阵激动,忍不住攥了攥拳头,身子不经意间一抖,膝盖撞上了桌子腿儿,台面上搁着的杯子晃了两下,泼了一桌子茶。 谷沁芳和谷韶言本正说得热闹,被她这一打岔,便同时看了过来。 “这锦妹妹,半天也不言语,抽冷子给我来这么一下,倒唬了我一大跳你想什么呢”谷沁芳笑着道。 “没……没什么。”姚织锦抱歉地看了她一眼,一回头,就见谷韶言一脸玩味地瞅着她,那双眼睛里微光烁烁,说不清是什么意味。 两人惦记着晚上的饭局,又多坐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开。谷沁芳苦留不住,只得拽着姚织锦的手抽抽搭搭道:“你俩又要撇下我去了?我在这深宅大院里都快要给闷坏了好容易出趟门,后头还有乌泱泱一堆人跟着,简直烦死了。你们来了京城,可一定要多呆两天,陪我说说话也好,云鹏常年在外,我的日子不好过……” 姚织锦见她泫然欲泣,便也回握住她的手,笑道:“姐姐再这样,我可就赖在你们家不走啦你放心,我估摸着,这一趟来且得耽搁些日子呢,只要得了空,肯定见天儿地来烦你,到时候,你可别轰我走才是呢” ===================== 从都尉府出来,冷不丁被风一吹还真是有点冷,谷韶言便回身替姚织锦牵了牵衣领,守门的两个小厮见了,便不约而同掩嘴而笑。姚织锦知道谷韶言是向来不介意别人看法的,但见此情景,还是觉得有些发窘,便朝旁边躲了躲,道:“我自己来就行,你就别动手了。” 谷韶言莞尔一笑,也不说什么,收回手往前走了两步,又扭头道:“咱在润州时,倒不见你对此有诸多意见,怎么来了京城,就转了性子了?” 姚织锦白了他一眼,道:“没空跟你胡扯,我这儿正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呢。” “哦?”谷韶言眉尖一挑,“你该不会是反悔了吧?” “什么反悔?”姚织锦细想了想,才明白他终究是对自己和凌十三的再次见面生了担忧之心,便嘿嘿一笑道,“怎么,你也有怕的时候?别瞎琢磨了,我是有正事要跟你说。我想着,像鲜味馆那样的食肆,在整个中原恐怕都是屈指可数,它生意那么好又广受欢迎,只在润州城一处经营,不免太可惜了。京城这地儿达官贵人多,对美食的要求也特别高,依你看,如果我想在这里也开一间鲜味馆,使得吗?”。 谷韶言就皱了一下眉头:“你的意思,是要长留在京城了?” “哎呀,怎么可能,你傻呀?咱的家在润州,又吃穿不愁,哪有成年在外流连的道理?我只是打算多留半个来月找好店铺,再寻两个可靠的厨子——这件事,让陶爷帮帮忙,应该就不会出差错,然后我再将制作水煮鱼和涮羊肉的方法教给那俩厨子,培训得差不多了,咱们就回润州,把这边交给红鲤来张罗就行。用丁伟强的话说,这就叫做连锁店”姚织锦跺了跺脚。 “咱的家?这说法我喜欢。”谷韶言抿唇笑了笑,“可为何偏偏要交给红鲤,你玉馔斋是现成的人手哇?” 虽说谷元亨霸占凌家酱园子的时候,谷韶言应当还未出生,但姚织锦还是留了个心眼儿,没轻易将红鲤他们想重开酱园子的事情说出来,只道:“这你还不明白吗?谢大哥那个人,说好听点是仗义疏财,说得难听的,就是个缺心眼儿,他医术精湛为人厚道,那间清心药庐生意也不错,明明应该生活得很好才是。可你瞧瞧,红鲤姐姐多大的怨气?眼下只有他们两口子,还能得过且过,再过二年有了孩子又如何?我活了这么大,红鲤姐姐算是我最好的朋友了,我不想看着她过苦日子,再者说,我也不是白帮她,两头得利,又有何不可?” 谷韶言仔细思忖了一下,脸色看起来便轻松许多:“方才在二姐家,你一语不发,就是在琢磨这事?” “那不然你以为呢?”姚织锦瞟他一眼道,“索性直说了吧。我是想帮帮红鲤姐姐和三哥哥,但我没有别的想法,他们是我的朋友,我就是想让他们生活得好一点。我也算是过过苦日子的,那时候,家里人对我不管不顾,在你们家当粗使丫头已经够惨了,你还见天儿地欺负我,只有他们,一直陪在我身边。如今我的生活是没什么可愁的,若有帮得上的地方,也该尽点儿力,这总不能算是错吧?” “我又没说什么,倒招惹出你这一大通话来,敢情在你眼里,我就那么不分青红皂白?”谷韶言神色愈加松快了,“你肯跟我直说,我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阻拦你?在京城开一间鲜味馆的分店未尝不可,但你何不更进一步?” “什么意思?”姚织锦赶忙问道。 “你想想,如今你虽在润州将珍味楼经营得风生水起,但说到底,那也是你姚家的祖业,每月挣得的钱还得分给姚家三成。但玉馔斋不一样,那可是你一手一脚经营出来的,是你自己的牌子呀你就不想把它做得更好些?要我说,你不如在京城开一间鲜味馆,与此同时,也在润州城另开一间玉馔斋,两家店齐头并进,岂不快哉?” 姚织锦闻言也是一喜,但很快又蹙眉道:“这不是抢珍味楼的生意吗?”。 “哼,我还估量着你有多机灵,原来还是个傻蛋”谷韶言在她脑袋顶上敲了个爆栗,“润州城内的酒楼食肆何其多,你见谁抢走了珍味楼的生意?不说别的,就连我自家的醉仙楼,也无法匹敌。咱退一步说,就算玉馔斋开张之后,珍味楼的生意受了影响,大不了多分些钱给姚家就行,你不可能一世为了他们打算,玉馔斋,才真真正正是属于你的东西啊,明白吗?”。 “可是,同时开两间店,会需要很多银钱周转,我……没那么多现钱。”姚织锦垂着头有些懊丧地道。 “你当你亲爱的夫君是吃闲饭的不成?”谷韶言揽着她的肩一同上了车,“别在风口上站着了,你听我说,这事儿你用不着担忧,我娶了你,在困难时便理当要帮你的忙,这是应分的。等到玉馔斋在润州开起来,我每年分成便是,不会让你白白占了便宜,再说,由我出资开饭馆,你们姚家的大老爷大太太就算心生不满,也说不出什么来,对不对?” 姚织锦将他的话细细琢磨了一遍,再抬头时,已是满脸笑意:“太好了,那这次我就听你的。咱这就回玉馔斋和大家商量商量” …… 当晚在玉馔斋众人同台吃饭,席间,姚织锦便将要给鲜味馆和玉馔斋开分店的事说了出来。 红鲤心里高兴,脸上却不便表现出来,谢天涯自是无可无不可,而凌十三,他依旧是木着一张脸,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程清泉听完姚织锦的话,便道:“姚姑娘,要开分店是好事,你那什么水煮鱼、涮羊肉的馆子,我也搞不明白,但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便只管出声,找铺子、雇人手,这些活儿我都替你揽下了” 其余几人皆点头称是,唯有卢盛愤愤地道:“老板,咱俩关系这么好,那水煮鱼、涮羊肉的做法你也不说教教我,太不仗义了” “你滚蛋吧,我连陶爷那么个好师父都跟你分享了,你还想怎么着?”姚织锦往他背上使劲捶了一拳,回身对程清泉道,“我也是这么个想法,程掌柜,明天还劳烦你跟我一起去看看铺面,我不打算在京城耽搁太久,这件事,就速战速决吧。” 正在这时,凌十三突然开口了:“姚姑娘,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六十一话 冤家路窄 收费章节(12点) 凌十三说完这句话就站了起来,径直走到玉馔斋的门口,转过身来看着姚织锦,目光自然是没什么温度的,似乎他只是提出邀请,去不去都是姚织锦个人的事,和他毫无关系。 姚织锦心中明白,他多半又是要对自己的安排提出异议,这原本是正大光明的,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偏过头去看正在和谢天涯杯盏相碰的谷韶言。谷家三少爷对于她这样的反应很是满意,长臂从好几个人面前越过,轻轻松松地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凌兄弟叫你去,你就过去和他聊聊又如何,只管看我做什么?” 凌十三靠在玉馔斋门外的墙上,左臂软塌塌地垂在身侧,仿佛毫无生命力。姚织锦垂着头走到他面前,压低了声音率先开口道:“三哥哥,我是真心想要在京城给鲜味馆开上一间分店,也的的确确是需要人看顾着,只不过觉得有相熟的朋友帮忙,心里会踏实些,所以,便想将这件事交给红鲤姐姐张罗。你不会连这么一点小事都不愿意施以援手吧?” “我明白你是想要帮我和红鲤攒上两个钱,但我早就说过了,这是我和红鲤的家事,用不着其他人插手。”凌十三耷拉着眼皮淡淡地道,“红鲤从来没有经营饭馆的经验,你的鲜味馆在润州城名头响亮,要是砸在她手里,这个责任,我们负不起。” “你就非要跟我撇的这么清楚?”姚织锦皱了皱眉头。她清楚凌十三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但也不至于冷到这种地步吧? 凌十三本想说姚织锦已嫁了人,瓜田李下,还是该避讳一些才好,忖度了一下,这话终是没出口,只避重就轻地道:“你和红鲤感情好,很多事都不愿意计较,但银钱的事,还是要分清楚,我说过了,她根本从未接触过饮食行业,万一将来出了什么问题,亏损事小,影响你二人之间的情意,那便太不上算了。所以,如果你决定了真要在京城开鲜味馆的分店,还请你另选高人相帮才是。” 姚织锦简直彻底烦了他的性子,这人明明是在江湖走了多年的,杀人放火的事都做得,怎么偏生要在这些细微处唠唠叨叨没个休止? “三哥哥,你觉得红鲤姐姐是个傻蛋吗?”。她强压着心里的火,语气不善地道,“在开玉馔斋之前,我也是一个从来没自己做过生意的人,那时候的我,除了比红鲤姐姐懂厨艺以外,同样两眼一抹黑。万事开头难,你连个学习的机会都不愿意给她?我都已经说过了,会留下来给京城这间分店甄选厨师,还会亲自替他们培训,红鲤姐姐要做的,不过是平常替我照应张罗着,这明明是两全其美的好事,怎么到了你嘴里,就那么不是味儿?” “我不是那个意思……”凌十三见她发了怒,眉头就皱了一皱,话没说完,就被姚织锦打断了。 “我也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总之,我就是打算将鲜味馆交给红鲤姐姐照应你虽然是她的哥哥,什么长兄如父的,但她现在已经嫁了人,早已不是那个需要躲在你背后受你保护的小女孩儿了,这件事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不认为需要跟你交代,只要问问红鲤姐姐的意思就行” 姚织锦说完扭头就走,迈着大步进了玉馔斋,对桌边的红鲤和谢天涯道:“红鲤姐姐,我真心想在京城开鲜味馆的分店,眼下只需要你一句话,你到底愿不愿意帮我的忙?三哥哥话多,你就当他唱歌好了,压根儿不用搭理他还有,谢大哥,你是红鲤姐姐的相公,你又愿不愿意让她给我搭把手,打点店里的事?” 谢天涯闻言,就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憨憨一笑道:“妹子,你啥时候又关心起我的想法来了?你和红鲤都是心里有主意的姑娘,老子从前在你们面前说话就是不顶事的。咳,我这人平常大手大脚,让红鲤跟着我过了那么久苦日子,她虽面儿上生气,老是对我呼呼喝喝,背着人却对我还是照顾妥帖周到。那啥……鲜味馆要在京城开分店,这是好事啊,要是她愿意过去给你看着,我自然没意见。” 姚织锦便点点头:“很好,谢大哥,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多了。那红鲤姐姐呢?你一直把我当妹子一样的照顾,现在锦儿有求于你,这个忙,你帮是不帮?” 红鲤抬头看了看凌十三,又回身和谢天涯对视了一眼。她原本是个极爽利的人,这时候,竟有些犹疑无措,无意识地推了推面前的碗碟,好半天才道:“锦儿,你也别说啥帮不帮的,我心里明镜儿似的,你这么做,是想拉拔我们一把。咱俩情分足,你的心意我都懂,可是我哥……” “你管他干嘛?只说自己愿不愿意罢了”姚织锦不耐烦地追问。 红鲤又思虑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般猛地抬起头来,大声道:“那我也不多说啥了,锦儿,你对我好,这份情我得领。你要不怕我给你坏了事,在京城开鲜味馆的事,你就……你就交给我,我也想试试,自己到底有多大能耐” “太好了”姚织锦一蹦三丈高,回头得意洋洋地看着凌十三,“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凌十三死拧着眉头,眼风一瞟,扔下一句:“你们慢慢吃,我先回去了。”便立即大步走了出去。 姚织锦冲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对一桌子满脸惊诧的人道:“别理他”自顾自在桌边坐下了。 =================== 姚织锦惦记着润州城里两间店面的生意,既然决定了要在桐安给鲜味馆开分店,便立刻马不停蹄地张罗起来。 招厨子的事,她拜托陶善品帮忙盯着,自己每日趁着闲暇,便和谷韶言、程清泉一起在城中四处寻觅店铺。当初玉馔斋开张的时候,她可吃尽了找店面的苦头,知道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既不能着急,同时下手也要快,桐安这个地界儿人多地贵,机遇稍纵即逝,一定得牢牢把握才行。 方立和卢盛以及袁成每天也趁着店里不忙的空当,在城中到处奔走打听。这天下午,姚织锦刚刚在城里转悠了一大圈,累得腿都发软了,谷韶言在旁提溜着她的脖领子,好容易走到玉馔斋门口,就见卢盛远远地从竹林巷外跑过来,满面喜色地嚷嚷道:“老板,有戏,有戏了” 姚织锦精神顿时一振,待他跑到近前,便迫不及待问道:“怎么,你找到合适的店铺了,有着落了?” “嗯哪”卢盛拼命点头,我今儿到城西逛了逛,恰巧看见松宁寺旁边的小街里,有一间店面正要打出来。那间店从前也是做饮食生意的,店是自己买下来的,如今不干了,就急着要出手。我进去瞅了瞅,各方面都觉得挺合适,老板,要不你跟我瞧瞧去?” 姚织锦听到“松宁寺”三个字,心中就有些敲小鼓,摸了摸鼻子,自言自语道:“该不会是弄雪阁吧?” 卢盛没听出她声音里的迟疑,喜上眉梢道:“咦,老板你咋这聪明?那间店就是叫弄雪阁,老板也是个女的哪” 姚织锦无语扶额。这真是见鬼了,用不用这么巧啊 “何事?”谷韶言见她神色有异,便低头问了一句。 姚织锦叹了口气,径直对卢盛道:“你还记得你刚来店里上工那天的事情吗?”。 “咋不记得?”卢盛笃定地连连点头,“老板你那天好像是受伤了,头上还缠着软布,说是叫人用石头给砸的,一进门就说要考验我。我记得可清楚呢,那天我给你做了一道红烧鳝筒,还告诉你说,这道菜是活血化瘀的,对你头上的伤有好处,没错吧?咋了?” 姚织锦摇了摇头,无精打采地道:“打伤我的那个人,就是弄雪阁的老板,她是陶爷以前的徒弟,两人之间嫌隙颇深。你想想,你现在跟着陶爷学厨艺,咱们跟她从前又是有过节的,她怎可能将铺子打给我们?” “啊?咋会……”卢盛顿时也泄了气,“可我瞅着那间店面真的特别合适,装潢得也挺雅致,咱要是盘下那间铺子,根本不用张罗什么,重新买些锅碗瓢盆的,直接就能开张了” “陶爷肯定不答应,你敢得罪他?真是冤家路窄”姚织锦气哼哼地就要走进玉馔斋里,想坐一会儿,却被谷韶言从背后拽住了。 “那女人……是不是和你在玉馔斋斗嘴的那个?”他若有所思地问道。 “是啊,怎么了?”姚织锦抬头看他。 “这世上没有解不开的结,那女人急着要把铺子打出来,恐怕也是急需用钱的,这原本就只是一桩生意,不用考虑任何情分问题。既然卢盛说那铺子极为合适,咱们就先去看看再作打算。有我在你旁边,莫非你还怕她能再打破你的头?”他一边说,一边抿着唇笑了一下。 姚织锦心里又何尝不是这样想?只是,一想到陶善品那副暴跳如雷的样子,她就有点发憷。前思后想,终是点头道:“那……那好吧,咱们就先去瞅瞅再作打算。”(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六十二话 是何居心 收费章节(12点) 仔细算算,姚织锦和陶善品初初相识那阵儿,弄雪阁好像也是刚刚开张没多久,这才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就要关张大吉了,实在是令人觉得有些讶异。按说,那田芸香是陶爷的徒弟,厨艺想必不凡,又找了一个有钱的男人做靠山,她开的饭馆,生意应该不错才是,怎会弄到做不下去的地步? 姚织锦一路走一路想,经过清心药庐,便进去将鸢儿叫了出来。她第一次和田芸香见面时,就被她在脑门子上砸出个大口子来,这种大礼收一次就够了,她可不想再来一回。今天这场会面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形,万一再次一言不合那女人又要动手,身旁的谷韶言和卢盛自然不便出手相助,有鸢儿在,好歹还能帮上一点忙。 店里的桌椅板凳被掀得乱七八糟,碗碟碎了一地,各种食材扔的到处都是,冷不丁一看,倒像是刚刚经过什么祸事一般。大堂之内一个人都没有,所有的伙计都站在门外,满脸仓皇之色,不时低头窃窃私语两声,仿佛是店里发生了什么说不得的大事。 卢盛见状也是一愣,自言自语道:“刚才来看铺子的时候还好好的,咋一转过背,就闹成这样了?”他随手拉过旁边的一个伙计打扮的年轻人,问道,“小哥,我们是来瞧铺子的,你们老板呢?” “嘘——”那小哥连忙将食指竖到唇边示意他们噤声,同时,另一只手指了指楼上。 这弄雪阁是间一楼一底的铺面,装潢得果真十分有雅趣,虽此刻看来满目狼藉,但大到一桌一椅,小到杯盘碗碟,皆是非常讲究的。这房子比玉馔斋大上一些,楼下是饭馆大堂,楼上应当也未设雅间,辟出来做了账房和内室。姚织锦便抬头朝着楼梯的方向瞅了两眼,静下心来,果真听到楼上隐约传来一阵说话声。 “老爷,你再宽我些日子,只要一拿到钱,我立马……求你了,你这时候赶我出去,让我孤儿寡母的何处容身?” 这话音里带着哭腔,听起来有两份熟悉,姚织锦没费多大功夫,便分辨出那正是田芸香的声音。 “你当我乔安泰是开善堂的不成?你既已打定主意,就别怪我翻脸无情。如今你我已毫无关系,我凭什么要善待你?”这是个男人的声音,却是威严而又冷酷的。 “我好歹跟了你一年,一直从旁小心伺候着,我……” “甭往你脸上贴金了,你出去打听打听,我乔安泰只要当街一站,哪个女人不是趋之若鹜?这一年我也没亏待过你,现在我是给你面子,希望好说好散,惹急了我,我让你在这桐安城里再无立足之地” 姚织锦心下愈加纳罕。楼上的女人是田芸香,这一点毋庸置疑,那么,从他们的对话来看,另一个人,应当正是她在丈夫急病死后跟的那个有钱人。如今听来,他们像是要分道扬镳,这真奇了,田芸香可是个颇有些手段的女人,怎会允许自己走到这一步? 她兀自胡乱想着,忽见楼梯尽头出现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儿,头皮刮得青光,只有脑袋顶上留着一撮黑发,手里拎着一支竹笛,满脸严肃地站在那儿,下撇的嘴角似乎带有某种鄙夷的意味。 “小牛”姚织锦一惊,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 她这次来到京城,在清心药庐便没有寻到小牛的踪影,好几次想问问谢天涯和红鲤,都被别的事岔开了,自己也并没有真正放在心上。这时候却见他在弄雪阁里出现——谢天涯曾告诉她,小牛的亲娘正是田芸香,难道,他们终究是相认了? 许是听到姚织锦的呼唤,小牛朝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却并没有过来,只是冷冷地撇过头,缓缓走下来,身影淹没在楼梯的暗影之中。紧接着,一个男人从楼上疾步走了下来。 那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锦衣华服,身材虽有些发福,却仍旧算是相貌堂堂,想必正是那乔安泰了。他紧皱着眉,将楼梯踏得咚咚直响,看样子似乎是要拂袖而去。田芸香从后头扑了出来,站在楼梯边倚着栏杆发狠道:“乔安泰,你不要欺人太甚了,我跟了你这一年,自问并没有对不起你,当初我夫君……” 乔安泰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田芸香身上一抖,后面的话就没有说出来。 “这里头有事儿啊……”谷韶言原本久未说话,这时候突然摸了摸下巴,勾唇一笑,清淡地吐出这一句。姚织锦回头瞪他一眼,就是这一瞪的功夫,乔安泰从他们几人身边掠过,领着门口跟随的几个小厮,上了马车绝尘而去。 田芸香在楼梯上发了好一会子呆,远远望去,她披头散发的,满脸泪痕满布,看起来竟有点儿可怜。她用手搓了搓面颊,强打起精神来对门外的伙计道:“赶紧把店里收拾一下,要是有人来看铺子,这幅情景也太不像样。” 几个伙计答应着回到店里收拾起来,姚织锦便信步踏入屋中,抬头对田芸香遥遥招呼道:“田姐姐,别来无恙?” 田芸香一阵怔忡,待得看清来人,眉毛立刻竖了起来,以极快的速度从楼上下来,径自冲到姚织锦跟前,气势汹汹地道:“你来干什么?知道我落魄了,就来看我的笑话?你别高兴得太早,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往后,咱们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景象呢” 姚织锦冲她笑了一下:“我是来看铺子的。”说着回过头,见小牛背脊抵着楼梯坐在地上,手里反复摆弄着那支竹笛,便冲他招了招手,笑道,”小牛,你不认识我了?见到我都不打招呼,好没礼貌” 小牛抬脸剜她一眼,坐在那儿没动。 田芸香也往小牛的方向看了看,转脸道:“你看铺子?我真是孤陋寡闻,倒还不知你玉馔斋在京城已经火爆到要开分店的地步了京城那么多店面,你非得上我这儿来做什么?我的铺子不会盘给你,你赶紧给我走” 看来,这女人的确是被逼得急了,从前那些虚与委蛇的招数,全被她抛在了脑后,当着人就急赤白脸起来。姚织锦莞尔一笑,道:“你别误会,我之所以来看你的铺子,是因为我的伙计告诉我,这里很合适。真要论起来,咱们当初也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恩怨,只是没想到你如今到了这样的境地,我瞅着你应当也是急需用钱的,咱们何不坐下来好好谈谈?” 田芸香听她这么说,就明白刚才自己和乔安泰的对话都被她听见了,登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软塌塌瘫在了椅子上:“你一定很得意吧?没想到,我竟然会落到被你一个小丫头嘲讽的地步。你说想要铺子是吗?行我这间店面房契地契都是现成的,不租只卖,你若有诚意,就拿出一百八十两现钱你也看见了,松宁寺前常年熙来攘往,是个人流极多的地方,一百八十两银子银子,这店面就彻底归了你,从今往后,跟我……跟我毫无瓜葛” 她虽发着狠,语气里却包含着不舍之意。 京城的地价房价,姚织锦也是有所了解的。松宁寺前的一间二层店面,要彻底买断,一百八十两,并不是什么太过分的要价。这田芸香之前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竟让她连一点与人争辩的心气儿都没了? “一百八十两,可以。”姚织锦就点了点头,“你我之前虽有不睦,但在商言商,你这铺子对我来说是很合适的,再讨价还价,也没什么意思。只是我现在身上没有那么多现银,要不,咱们先立个字据,过二日,你寻一个可靠的中人,咱们再把契约签了,你看如何?” “你答应了?”田芸香却是有点不太敢相信,连忙抬起头问道。 “我为什么不答应?”姚织锦冲她笑了笑,“我说过了,这铺子是我需要的,你要的价钱,也并不离谱,我没什么好挑剔的。” 田芸香愣了愣,用手摸着自己的脑门,坐在桌边想了好久,才忽然醒过神来,回头对一个伙计道:“赶紧准备纸笔,把地契房契拿出来给姚姑娘过目”那架势,仿佛生怕姚织锦会反悔一般。 那伙计赶紧跑上楼,从内堂捧出装着房地契的匣子,另有拿了几张素笺和文房四宝,送到几人面前。 姚织锦将房地契拿出来看了看,见上面标明的价格也是一百八十两,就先放下心来。这田芸香看来压根儿就没打算在这店面上赚钱,她到底遇上了怎样的困难,让她这样迫不及待地要关掉弄雪阁? 两人很快便立了张字据,说好中人和经纪由姚织锦这边张罗,两日之后在弄雪阁正式签契约。商议好,姚织锦站起身来正要走,田芸香朝她脸上看了一眼,道:“你嫁人了?怪不得这样财大气粗,当初说得冠冕堂皇,什么君子爱财取之以道,到最后,还不是要靠着一个男人给自己撑腰?” 姚织锦便回头冲她一笑:“是,我是嫁人了,但我赚的每一分钱,都是自己辛苦得来的。我夫君虽然也会对我施以援手,可是,我永远不会允许自己依附着他生存,不至于他一离开,就活不下去。” 田芸香冷笑了一声没有作答。姚织锦看着她那张灰败毫无生气的脸,不知怎的,心里突然觉得有些不落忍。 “我不知道你到底出了什么事,不过……如果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跟我说。”这句话她说出来就后悔了。要是被陶爷知道她想帮田芸香,非抽死她不可 “你要帮我?”田芸香霍地抬起头,“你到底是何居心?” “我说想帮忙,并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小牛。”姚织锦冲着小牛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他是我的朋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六十三话 寻根究底 收费章节(12点) “姚织锦,别往你脸上贴金了,谁是你的朋友?”小牛原本呆在楼梯的暗影里,一直也没有说话,这时候冷不丁冒了一声出来,一张小脸板得死紧,还一下又一下地翻白眼。 姚织锦素来知道这小孩儿性子古怪,从小被父母抛在家乡不理,着实也有些可怜。她也不跟他计较,只叉着腰也一团孩子气地笑道:“你不承认也没用,咱们刚来桐安那阵儿,是谁成天像个小猪似的,一吃我做的饭就呼噜呼噜停不了口?” 小牛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理她了。 这番话,她说得倒是真心实意的,田芸香最近的日子着实不好过,此时朝姚织锦脸上望了一眼,并没有发现一丝一毫嘲讽讥诮的神色,态度也就软了下来,叹了口气,顺手扶起两张椅子,向姚织锦和谷韶言虚让了让,便道:“别说你了,就连我,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落到如斯境地。其实这事儿也没什么好说的,弄雪阁是我的心头肉,生意虽然不能和玉馔斋相比,但每月的进项也十分稳定。店里赚着钱,我做出来的菜口碑也不错,假如不是实在没了法子,我也不会……” 她说着朝小牛的方向看了一眼:“方才那位乔老爷,你也看见了,这间店就是他使银子给我买下的,他自己对饮食行业一窍不通,所有的事都交给我打理,甚至连房地契也给了我。我一向哄得他很开心,自认为生活算是不错的。可前些日子,我身子不太舒服,便去了清心药庐诊病,正是在那里,我遇上了小牛。他小时候,我和他爹为了讨生活,将他狠心抛在黑凉村,如今他都五、六岁了,巴巴儿地跟这些天涯来了京城找我,他是我的亲骨肉啊,我怎能置之不理?” 姚织锦听到这里也就明白了大半:“你当时就和小牛相认了,并且打算把他领回家自己照顾,可是那位乔老爷并不同意,对不对?” 田芸香点了点头:“当初我与乔安泰的相识原本是偶然,他看上了我,想纳我为妾,可我早已嫁了人,怎可能答应他这种要求?后来小牛他爹突生急病,需要很多钱医治,我和他只是在城里摆小摊的,根本拿不出来那些银子,我左右无法,只得上门去求乔安泰。他痛痛快快地将替小牛他爹诊病的事包揽了,亲自请大夫,开方子,就连煎药这样的小事,也由他府里一应安排妥帖,不要我们操一点心。小牛他爹这病原就来得又急又快,即使有乔安泰帮忙,也最终是药石无医,撒手而去,然后……” “然后那乔安泰就名正言顺地纳你入了房?”谷韶言从旁抽冷子插了句嘴,姚织锦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田芸香不像是在说谎,这么看来,小牛的爹爹的确是急病而死的,那么,她和陶爷之间的恩怨,难道真的只是一个误会? 田芸香伸出一只手撑住自己的额头,似是心中有莫大的痛苦,颤颤巍巍地道:“妹子,这位就是你的夫君吧?你们二人郎才女貌,又这样情投意合,当真令人艳羡。这位公子说的没错,我夫君离世不久,乔安泰就再次提出要纳我为妾。他帮了我那么多忙,我无以为报,便只得应允,随他进了府。后来这事传到陶爷耳中,他一口咬定是我和乔安泰合谋害死了夫君,将我逐出师门,我心生不忿,这才……后头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姚织锦见她满面凄凉,心里突然生出些许不忍,忙道:“这事咱们不必再提了,只说眼下的这个麻烦。你把小牛领回家,然后又怎样了?” “哼,他那人,根本就是没心肝的。”田芸香脸上浮现两丝恨意,“他说,当初他帮小牛的爹四处张罗瞧病的事,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断断没有再替别人养孩子的道理,传了出去,他的脸都没处搁。我想尽了各种法子,求他别赶小牛走,他不但不答应,到最后,非逼着我在他和小牛之间二者选其一。小牛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好不容易和他重逢,我怎能再对他不管不顾,那样的话,我还算是个人吗?他见我心意已决,便彻底翻了脸,不止将我赶出府,还口口声声说他养了我一年,让我还钱给他。这间弄雪阁是他出钱帮我开的,他对酒楼食肆之类的生意,又向来没兴趣,便逼着我将铺子卖了还钱给他,要不然,就要去官府告我。他在京城之中人脉甚广,我跟他争一时之长短,不是自讨苦吃吗?我已将他买给我的钗环裙衫全都变卖,还了银子给他,这间铺子,他给了我半个月的期限,如果不是你来了,还不知什么时候才卖得出去……” 姚织锦便点了点头。平心而论,那乔安泰把田芸香赶出家门的事虽然不地道,但好歹也不算是赶尽杀绝,起码,并没有漫天要价。田芸香既然选择了小牛,就必然料定会有今天这一幕,只是,她总是觉得这件事有哪里不对劲。 “借问一句,你方才说,给小牛的爹爹诊病,这件事全是由乔安泰打理的?”谷韶言再次出声。 田芸香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不解道:“是啊,有什么问题?” “你夫君得的究竟是什么病,你知道吗?”。 “这……初时他只是有些气短胸闷,老说心里堵着一块东西。我也曾自己花钱给他瞧病,那时候,他虽浑身无力,却神智清明,精神头好的时候,还能帮着我做些事。后来乔安泰插了手,所有的事情,就全都交给了他。每天药是不停的,可那病却一日重似一日,不过是两个来月的时间,小牛他爹,就撒手人寰。我成日怪他不长进,给不了我好日子过,但再怎么说,他也是我的男人,我俩还有一个孩子,让我眼睁睁看着他在我面前咽气,我实在是……或许,这就是我的命吧。” 田芸香说着,眼睛里一片濡湿,这时候的她,与趾高气扬到玉馔斋讨要说法的那个女子,仿佛完全是两个人。 谷韶言抿唇一笑,脸上现出两份讥讽之色:“命?命数这种事,统统是无稽之谈,人这一辈子,最终也只得由自己做主。乔安泰给你男人张罗着看病,这病不但不见好,反而愈加严重起来,你就不觉得有些奇怪?” 姚织锦心中一凛。是了,她始终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的,谷韶言的这句话,无异于是一道闪电,从她脑子里倏然划过。刚才她在弄雪阁门外,听着乔安泰和田芸香在楼梯上断断续续地说话,似乎言语中也提起小牛他爹,只是被乔安泰一个警告的眼神给打断了。难道…… 田芸香也怔了一下,猛地抬起头看向谷韶言:“你的意思是……不瞒你说,我也不是傻子,这件事我也曾经有过怀疑,但一来没有真凭实据,二来,我还得靠着乔安泰生活,便一直没有说出口。当时小牛他爹病得虽重,却并没有短命相,怎会乔安泰一出手,反而没救了?莫不是他……”后面的话她不敢再说了,身上剧烈地发起抖来。 谷韶言见田芸香完全失了分寸,再看看姚织锦,她也是一脸惊慌,于是将手伸到她背后拍了拍她的脊背,冷静地道:“当初你丈夫诊病时的药方可还在?” 田芸香想了想,道:“我自己个儿请的那个大夫留下的方子还在我手里,但事情交给乔安泰之后,他说我忙得心力交瘁,该好好歇歇,便再不要我插手。这位公子你懂得医理?可否替我瞧瞧?” 说完,她立刻奔上楼去,片刻之后,拿着一张纸片儿走了下来。同时,将所有的伙计都赶去了后院中。 谷韶言接过来看了看,唇边的笑意愈深:“这便是传说中的心病了。心律紊乱,导致五脏六腑乃至四肢百骸的血液凝滞,浑身乏力。这种病不好治,但要死,却也不那么容易。” 后面的话他并没有说出来,但田芸香却已完全明白了,整个人像是被雷劈过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了。 姚织锦在旁看着于心不忍,便拽了拽她的衣裳,道:“田姐姐,这事只是我们的猜测,做不得准,你先不要慌。退一万步说,这事就算真有蹊跷,乔安泰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跟他硬磕,伤的也是自己。你还是应该先想想,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田芸香凄然摇了摇头:“我还有什么想法?将所有的钱还给乔安泰,我身上的银子便所剩无几。我打算着先和小牛安顿下来,再找一间酒楼食肆帮厨,如今只剩下他和我相依为命,我得照顾好他。” 姚织锦心里一动,用力捏住她的手腕:“田姐姐,你在这京城之中也没什么朋友,何不干脆回润州去?我正打算在润州再开一间玉馔斋,你厨艺好,又和我是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如果不嫌弃,你愿不愿意去帮帮我的忙?” 田芸香霍地张大眼睛:“我和你素有嫌隙,你还如此待我,你就不怕我使坏?” 姚织锦笑了一下,正要答言,忽见小牛从楼梯旁站起身,“砰”一声将竹笛摔在地上,一溜烟地跑了出去。他本就身子极其敏捷,个头又小,姚织锦一伸手,居然没能捉住他,只见他的身影飞快地消失在大街上。 田芸香大惊失色,一叠声叫道:“糟了,我们不该当着他的面说这些,这孩子多半是要……快拦住他”(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六十四话 张罗安排 收费章节(12点) 不等田芸香的话音落下,谷韶言已经站起身,一个箭步冲出门去。小牛终究是人小身轻,纵是灵活,在面对身高臂长的谷韶言时,依旧讨不到一丁点便宜,被他三两步就赶上了,拎着脖领子像小鸡仔一样被提溜了回来。 “小牛,你这是要去干什么呀?”田芸香猛地扑上去抱住了他,“傻孩子……” “我要去剁了他”小牛一梗脖子,眼睛里迸出火星,“他害了我爹,我要去弄死他” 这个“他”,不用说,自然是乔安泰了。 “不要你管他杀了人就要填命,我不会让他好过的”小牛在田芸香怀里死命地挣扎,一张脸涨得通红。 “白痴。”谷韶言在嘴里嘟囔一句,回头斜了小牛一眼,“乔安泰是京城的富户,他的府第不用说,一定戒备森严,就凭你这样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儿,你真觉得自己能闯进去?只怕还没进大门,已经被一众小厮随从摁下了。还报仇……你知道的,这就叫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哎”姚织锦连忙拉了他一把,“小牛就是个小孩子,你说话的时候就不能注意一点?” 谷韶言勾唇一笑:“正是因为他年龄小,这些话才要尽早让他明白,否则,等他长大就晚了” 他看了田芸香一眼,自顾自将小牛拉到自己跟前,凶巴巴地问道:“你想去报仇,不是不行,先跟我说说你的计划,若我觉得可行,就立即放你走,如何?” 小牛抬眼恨恨地看他,憋了半晌,才脸红脖子粗地道:“那……难道就这么放过他?我咽不下这口气” “谁让你放过他了,我说过吗?”。谷韶言妖眸一闪,冷冷地道,“你这时候去找乔安泰,无疑是以卵击石,你刚刚才和你母亲团聚,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你让你母亲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怎么办?你是个男人,就得担负起保护她的责任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你长大,真正有了能力,再回来寻他,又有何不可?” 姚织锦身上突然打了个寒噤。谷韶言的这番话,令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凌十三。自从谷元亨害死凌十三的母亲,又霸占了他家的酱园子,这些年他心心念念只有报仇二字。如今那件事早已经结束,看似风平浪静,但会不会有一天,又横生波澜?小牛,也会走上这一条路吗? “能忍到自己有能力的那天,再成其大事,这才是你的本事。”谷韶言想了想,又补上这一句。 小牛站在他面前愣怔了半晌,心中似乎一直在挣扎,过了许久,猛地一个握拳,道:“我会照顾好我娘亲,你等着看,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姚织锦呼出一口长气,对田芸香道:“那便说定了,明日我便找了中人来和你签契约,把钱银计算清楚。趁着这两日,你也正好考虑一下,究竟要不要跟我一起回润州。” 说完,慌忙拉着谷韶言走了出去。 ====================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顺利了。姚织锦将田芸香的弄雪阁盘了下来,两人就在店内签好契约,付了她一百八十两的现银,把房契地契收起来,准备临走前交给红鲤。 田芸香在一应手续办完之后,便很快离开了,姚织锦和谷韶言便留下来看看有什么需要打点的。 这间饭馆才开了一年,东西都很新,显然田芸香平常非常爱惜。装潢得还算雅致,只是店里弯弯绕绕的纱帐多了些,看着有点不爽利。 “赶明儿个得让卢盛他们来搭把手,把这些帐子都拆了。这弄雪阁从前恐怕是有些旖旎之色,如今我打算在这里经营涮羊肉和水煮鱼,跟这样的装饰也太不搭调。其他倒是没有什么要改的了,去铁匠铺让他们做一批特制的铜锅,再格外买些桌椅碗碟,就可以开张了,还真是省事呢” 姚织锦上上下下地转了一圈,对这间即将改名“鲜味馆”的店铺显然十分满意,回身笑着对谷韶言道。 谷家三少爷这时候却是苦着一张脸,眉毛眼睛都明明白白写着“不愿意”三个大字。他牵着姚织锦的手从楼梯上下来,在桌前坐了,长吁短叹道:“我开始有点后悔了,当初真不该给你出主意,让你广开分店。咱们到桐安来这一趟,什么好玩的地方都没去过,什么好吃的也都没尝过,见天儿地忙活你这点子事,想必回到润州,要开玉馔斋的分店,你更是会忙得脚不沾地,哪还有空理我?唉,都是我自己作出来的” 姚织锦见他一脸小孩儿气,便忍不住笑了出来,道:“怎么,你生气了?我还有事情想要跟你商量呢我琢磨着将鲜味馆交给红鲤打理,她忙里忙外的,也是不容易,挣得的钱,我就和她五五分账。到时候,再让陶爷开一句口,给店里壮壮声势,想必生意就不会差了。另外呢,我还想请陶爷和田芸香一起吃一顿饭,他们俩那点子恩怨,说到底,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早日说开了,田芸香倘若不愿跟我们回润州,那么她在这京城之中,也算是有个依靠。你说呢?” 谷韶言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你心地好,知道为人打算,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有意见?至于你和红鲤分账的事,我一早说过了,你的生意,我是不会插手的,你愿意跟我商量,我很高兴,不过你自己做主就好,我没有二话。要我说,你还是早点把这边的事情忙完咱们好回家。”他的声音突然低哑起来,“在桐安这么久,我倒真有些想你了……” “咱们俩不是成天在一起,有什么想不……”姚织锦话说到一半,才猛然明白他这一句可不是什么好话。这些日子他们住在谢天涯和红鲤的家中,终究是有些不便,只是这家伙,为什么偏生喜欢把这些事摊到明面儿上来说? “呸”她红着脸啐了谷韶言一口,后者笑呵呵地揽过她的颈子蹭了蹭她的鼻尖,顺便蜻蜓点水般地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姚家妹子,听说你把这店盘下来了,你要有啥需要帮忙的你就……”恰在这时,门外传来谢天涯那粗犷的呼喝声,下一刻,他突然夺路而逃,一边跑一边还嚷嚷,“他娘的,你们这是坑我呢,老子今晚回去非得用柚子叶煮水好好洗洗眼睛不可” 姚织锦赶紧从谷韶言的怀里挣出来,回过头,就看见红鲤的脸已经红透了,而她身旁的凌十三,却只是扭头看向门外,眼睛里仅余一片冷光。 她顿时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倒是谷韶言依旧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笑嘻嘻招呼道:“随便坐,别客气。” 姚织锦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讪讪站起身道:“红鲤姐姐,我正想着等一会子就去清心药庐找你,可巧你倒来了,这店我已经买了,房地契都在我手上,往后用不着交租,挺便当省心的。陶爷说已经给我找好了两个厨子,明天咱们一起去见见,我将那两道菜的做法都教给他们,往后这里就全赖你照管了。” 红鲤一贯是个爽利的姑娘,这时候却局促的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摆,眼睛极不自然地看了谷韶言一眼,将姚织锦揪到一旁道:“我看你跟那位谷三少在一起久了,也将他那一套学了来,也不挑挑地方……” 姚织锦脸上烫得好似火烧,使劲推了她一把:“你还要说是吧?” 红鲤就叹了口气:“其实,看你现在这样我也挺高兴的,他对你好,我也能放心些。只是……”剩下的话,她就没说出来,只用眼梢瞟了瞟凌十三,便转换话题道,“锦丫头,你真打算把这店交给我打理?我可一点把握也没有,万一弄出什么差错来,你可不要怪我呀” “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我已经跟陶爷打过招呼了,有他在,绝对出不了大事的。”姚织锦这才松了一口气,抬头见谢天涯又从外面走了进来,便高声笑道,“我这儿已经琢磨好了,谢大哥,今后你媳妇儿就得见天儿在这店里忙活,挣得的钱,咱们五五分账,你要是嫌少,那我可不敢说了” “这死丫头,你就是找我抽你呢”谢天涯走过来在她脑袋上敲了一记,“你打量老子是那么不分青红皂白的人?你这丫头人虽然滑头了点,却有一颗好心,你要还当我是你大哥,从今往后这些话就甭说了我和我媳妇儿能帮上忙,还有钱挣,高兴还来不及呢” 姚织锦揉了揉被他敲痛的脑袋,佯怒道:“你就不能轻点儿?你打我也就罢了,要是让我知道你欺负红鲤姐姐,我肯定弄死你咱们先回玉馔斋吧,还有好些细节得商量一下,早点把事情做完,我也得快些回润州了。这些日子我不在珍味楼,心里还真是有点七上八下的,得赶紧回去看看才好。” 她说完这句话,回头溜了谷韶言一眼,就见那人立在一张博古架钱,抿唇而笑。 ============== 感谢骨头汤汤童鞋的打赏以及超级用心的书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六十五话 离京 收费章节(12点) 如此,便又在桐安城里多耽搁了两三日。姚织锦花了两天的时间给陶善品替她招回来的厨子做了培训,得空又将弄雪阁原来的伙计唤来聊了两句,见他们皆是老实肯干的,便做主将他们留下在即将开业的鲜味馆里帮忙,也省得红鲤再四处奔波地找人。 红鲤请人给算了算,说是十天之后方为开张的大吉之日,姚织锦显然等不了那么久,便给红鲤留下了一部分银钱作为平常周转。这几日住在谢天涯家里,两人有事没事便头碰着头在一起咭咭哝哝,一件一件将饭馆里的事摊开来商议了一番。红鲤自然是既激动又忐忑的,想着光明的未来就在前头等着,任谁心中都会陡生欢喜不是吗? “哟,我正在想着你那儿怎么也没个信儿给我,也不知你眼下住在哪里,想找你都没处寻。”姚织锦见她脸色看起来比那日在弄雪阁好了许多,便笑着道,“事情都处理妥当了吧?前儿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样?” 田芸香把小牛往旁边推了推,让他自己一边玩去,自己立在姚织锦面前,垂着眼睛道:“都处理完了,从今往后,我和那乔安泰,便是形同陌路,再无瓜葛。姚姑娘,论起来,咱俩是一个师父带出来的,我叫你一声师妹也很应该,只是我和陶爷的关系弄成那样,还偷了他的影月刀,如今实在是没脸见他。我知道你让我一起回家乡去是好心,想照拂我,可润州和黑凉村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景,都会令我想起那早亡的夫君。我对不住他,不但没能帮他治好病,反而连累他被人所害,我……” 她说着说着便又要落泪,姚织锦连忙拉了拉她的胳膊笑道:“田姐姐,过去的事就别再想了,如今你和小牛相依为命,还得多为他打算才是啊。” 田芸香就点点头:“我理会得,从今往后,我就是为了他而活着了。姚姑娘,我思前想后,还是打算留在桐安,小牛跟我也是同一种想法,前儿你说要在润州给这玉馔斋开分店,我恐怕帮不上你了。” 姚织锦抬手无意识地抓了抓额角。 她邀请田芸香一起回润州,固然是有力所能及帮帮她的意思,但同时也是考虑到,田芸香是陶善品一手一脚带出来的,厨艺了得,润州城的那间玉馔斋的确需要她相助。如今她不愿回去,这还真就变成了一件棘手的事。 她想了想,抬头对田芸香道:“田姐姐,你既打定主意留在桐安,我也不好勉强,但你接下来如何打算,是否已经找到地方做厨?” “哪有那么容易?”田芸香叹息道,“这世道,女厨子本来就是凤毛麟角,那些个大酒楼,多半嫌弃女子的力气小,做事没有男人爽利;那些个小饭馆食肆,开出来的工钱又极低,我还真有些担心养活不了小牛。你别笑我贪钱,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小牛才六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过两年,我还想送他去念书。我真的不想让他跟我和他爹一样,一辈子苦哈哈,到头来,连个善终都没有。” 这时候,一直趴在桌上假寐的卢盛忽然抬起头来,犹豫着对姚织锦道:“老板,我有个主意,你想听不?” “嘿,原来你是装睡,躲在旁边偷听我们说话,你可真好意思!”也许是因为性子相似的缘故,姚织锦面对卢盛向来就没个正形,立即半真半假地斥了他一句,道,“你想说什么?” 卢盛挠着后脑勺憨憨一笑:“你看你咋这样说,你和这位田……田大姐说话的时候,也没背着人哪!我是想着,这位田大姐原本就是陶爷的徒弟,论起资历来,甭说我了,恐怕就连老板你也赶不上。她想留在桐安,那为啥不能让她留在咱玉馔斋里?” 姚织锦脸上就有点尴尬,清咳一声道:“那个……我也不想说什么客套话了,这一点我不是没想过,但咱玉馔斋就是个小饭馆,有你和袁成掌勺,已经足够了,田姐姐来,反而是怠慢了她。” “哎呀老板,你咋这傻?”卢盛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蓦地见姚织锦狠狠瞪他,吓得赶紧缩了缩脖子,“我是这么想的,眼下你要在润州开新店,也是需要人手的,既然田大姐不想离开桐安,那就让她在咱玉馔斋里坐镇,有她在,是不用担心菜色和菜味的问题的,至于你在润州的分店……你看得上我不?我跟着你一起去咋样?” 姚织锦一听这话,心里登时一动。卢盛想出来的这个法子,倒的确是很好,这样一来,两边的问题都解决了。她笑了一下,道:“你肯跟着我一起去润州?那地方可比不得桐安繁华,而且新店开张,有好多事都得张罗,你吃得了这个苦吗?”。 “老板,你这就是隔着门缝看人,把我给瞧扁了!”卢盛像个猴子一般上蹿下跳道,“我是个啥人你还不知道吗?我要吃不了苦,当初也不会离开家出来找事做了!反正我在桐安也是个外地人,在这里,或是跟你去润州,通通是背井离乡,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何况,我听说那润州城临着海,随时都有新鲜的海产,不怕你笑话,我长这么大,也没做过几道海里的美食,正好跟着你去见见世面哪!” 姚织锦颔首,转头对田芸香道:“田姐姐,你怎么看?你若不嫌我玉馔斋委屈了你,就留在这儿如何?我这里虽然不是大酒楼,好在生意不错,工钱方面,程掌柜不会亏待你的。” 田芸香鼻子一红,忙用手帕掩住了嘴,过了许久,才哽咽着道:“咱俩从前曾有嫌隙,我还曾打伤过你,你不但既往不咎,还一而再再而三地给我活路,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姚姑娘,过去的事情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你看得起我,我必然会尽心尽力帮你的!” “别说这种话了,我也是因为这法子两全其美,这才提了出来,原本我也不是那种只会替别人考虑,丝毫不顾自己的人。”姚织锦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回头对程清泉道,“程掌柜?” 自她离开桐安,玉馔斋里的大小事务,都是由程清泉打理,这件事论理也该问问他的意见。 程清泉宽厚地笑道:“姚姑娘,我看这法子是使得的。田姑娘厨艺炉火纯青,她能来玉馔斋,我求之不得;另一方面,卢盛跟了陶爷这么些日子,本事也大涨,你让他跟着你回去,我好歹也能放心一点。” “那便就这么定了!”姚织锦拍了拍手,心中总算是落下了一块大石。 ====================== 隔日便是回润州之期。姚织锦一早起来,便立在门外看鸢儿和小昙收拾东西,将一件件的包袱行李搬到马车上。 这趟来京城,她虽得了程清泉给她的利润银子,但也四处使了不少钱,掰着手指头算算,不仅没得赚,反而还多花出去许多。尽管如此,她心里还是挺高兴的,毕竟,一来总算是帮了红鲤他们的忙,二来,生意蒸蒸日上,分店一间接着一间的开,的确也是很令人身心愉悦。 谷韶言倒是一直睡到快要启程时方才起床,打着哈欠从卧房出来,见姚织锦站在门外,便笑嘻嘻地走过来在她脑袋上拍了一掌:“姚织锦,大早上的你不给为夫暖床,跑到这儿来喝什么风?” “滚蛋!”姚织锦瞪他一眼,“也只有你还好意思说这种话,咱们马上就要出发了,你还只管赖在床上不起,堂堂一个少爷,也不怕传出去人家笑话你。” “不要生气嘛!”谷韶言委屈地扁了扁嘴,“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好不好?” 姚织锦被他这副模样弄得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推了他一把,未及收回手,他早已伸手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将下巴颏抵在她的头顶上,亲昵地道:“终于要回家了,我这苦行僧的日子,可算是到头了!” 姚织锦暗地里下死劲拧了他一把,谷韶言张嘴要叫,就见小昙抱着一个包袱从屋里出来,朝两人飞快地溜了一眼,低眉顺眼道:“三少爷、三少奶奶,奴婢和鸢儿已经把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还准备了些路上吃的小食,两位这就上车吧。” 正说着,卢盛背着个蓝布包袱从外头十分欢实地蹦了进来,一进门就嚷嚷:“老板,你可别撇下我,我这回可是赖上你了!” 姚织锦压根儿懒怠理他,倒是小昙走过去冲他笑了笑:“这位大哥,行李交给我便是,这一路回润州难免颠簸,我叫小昙,你若有什么需要,跟我或鸢儿说都使得。”一边说,一边指了指正在车头拾掇东西的鸢儿。 卢盛很少与姑娘家接近,对于他来说,姚织锦是个老板,是男是女,反而不那么重要;至于方立的妹子小蝶,那又只是个小丫头,算不得数的。如今见小昙这样一个俏丽娇弱的女孩儿对他礼数周到,他的脸登时就是一红,将手中的包袱交给她,朝后退了两步,唯唯诺诺道:“小昙姑娘,那就麻烦你了。” “卢大哥千万别跟我客气,你是我们少奶奶的好帮手,我略尽绵薄之力也是该当的。赶紧上车吧。”小昙抬头又冲他微微一笑,扭头走开了。那卢盛却像是被人点了穴似的,站在原地呆了好久,嘿嘿傻笑着上了车。 姚织锦从旁看着这一幕,心里突然生出个想法来,用手肘撞了撞谷韶言的胳臂,压低声音道:“哎,我有个好主意,如今不方便,等回到润州,再慢慢跟你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六十六话 败露 收费章节(12点) 这一路奔波自是不用细叙,回到润州,姚织锦便立刻着手开玉馔斋分店的事,其中种种麻烦也不用再提。从开始准备到最终开张,有许多琐碎事是必须要一件件慢慢处理的,急又急不得,好在她早已有了打理几间店铺的经验,心里有了底,自然也就不会太过担忧。 因为玉馔斋还在张罗阶段,姚织锦见卢盛无所事事,便将他带到了珍味楼。 “嚯呀,老板,这就是你家祖业吧?好气派啊!”卢盛天生一副猴相,自打一进门,就东瞅瞅西看看,恰逢午饭时间,他瞧见整个大堂中觥筹交错,惊得直吐舌头,“我总以为咱玉馔斋生意算是很好了,现在想来,咱那地方终究是小了点,这么大一幢二层小楼,人又坐得满满当当,那看起来心里才叫舒坦哪!” 她一边说,一边走到站在柜台后冲她嘿嘿直笑的汤文瑞跟前,也笑着道:“汤掌柜,我这一走就是十几天,咱珍味楼没出什么纰漏吧?” “不是我老汤夸口,有我在这儿,珍味楼哪就那么容易出问题了?”汤文瑞满脸堆笑地道,“你瞅瞅这一屋子乌泱泱的食客,要真出点啥事,他们还敢来吃饭?鲜味馆那边也挺不错,小丁那臭小子,比刚接手那会儿老成多了。” “我知道,汤掌柜你向来是个有交代的人,若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将珍味楼放心交给你,自己跑出去溜达了!”姚织锦弯着眼角,回身指了指四处乱窜的卢盛,“他是我在京城玉馔斋里的厨子,如今我打算在润州开分店,把他带过来帮忙。这些日子店铺还在筹备中,我琢磨着,让他闲着不是个事儿,索性把他扔在珍味楼几天。他初来乍到,连个住的地方也没有,暂且让他在小丁原来那间房里歇息,等我得了空再帮他觅住处。汤掌柜,他也是从陶爷那里出师了的,手艺挺好,洪大叔要是忙不过来,你只管使唤他就行。” 她说着压低了声音:“就是一点啊,这家伙平常太活泛了,闹腾起来简直让人头疼,汤掌柜你得闲可得多盯着他。” “哈哈哈哈——”汤文瑞发出一串敞亮的笑声,“姚姑娘你自个儿性子也有些古怪,这位卢兄弟看着就机灵,你俩说穿了是一回事,就甭五十步笑一百步的啦!哦……对了!” 他突然一拍自己的脑门:“瞧我这记性,有件正事我给忘了。你和谷家三少爷去桐安的这段时间,谷太守来过。” 谷元筹? 姚织锦就皱了皱眉头。她虽然嫁了谷韶言,却是两个人在外头过着自己个儿的小日子,与谷家甚少打交道。至于这谷元筹,也只是在珍味楼重新开张那天上门来走了一趟,自那之后,便连个照面也不曾打。他突然上门,是个什么意思? “他就没说是为了什么事?”姚织锦抬头问道。 “没说。”汤文瑞摇摇头,“他一来就问老板在不在,听说你和谷三少一起去了京城,那脸色就有点不太好看,也没坐下吃点东西,径自就走了。姚姑娘,你也别多想,说不定,他就是闲着没事,想来瞧瞧你这个侄媳妇。这当官儿的嘛,总是有架子的,他好容易来一趟扑了空,面子上挂不住,心里不高兴那也正常。你和谷家三少爷上门去探探他,说两句好话,这事儿也就齐活了!” 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姚织锦暗暗地摇头。她和这位润州城的父母官说起来是亲戚,但事实上,却与陌生人无异,谷元筹即便是要探望,也该到城南的宅子才对,他如今跳过谷韶言,直接找到珍味楼来,就说明,这事只与她姚织锦有关。 她心中无来由地一阵紧张,思前想后,总觉得放心不下,跟汤文瑞吩咐了两句,又叮嘱卢盛别乱跑,自己慌慌张张地回了城南,直奔谷韶言的流香酒坊而去。 如今流香酒坊正是清闲的时候,新酒在年前冬天就已经入了窖,工人们除了日常的维护,并没有多余的事,便凑在一起喝酒逗闷子。谷韶言坐在二楼临窗的地方,迎着春日的阳光,手里捧着一本酿酒的古籍,抬眼间姚织锦忽然跑了来,嘴角便弯了弯,道:“哟,怎么,今天你也想接我回家不成?我倒不知,你已经挂念我到如此地步了。” 姚织锦这时候却没有心思和他说笑,拽了拽他的袖子,皱着眉道:“别满嘴胡扯了,我有正事要跟你说。” 她将谷元筹去珍味楼寻她而不得的事尽量简短地说了一遍,末了,忧心忡忡道:“我心里真是有点没着没落的,你叔父平日与我根本半点联系也无,突然找上门来,又是为了何事?” “你那么紧张做什么?”谷韶言平心静气地听完她的话,挑了挑眉,“你又没做什么坏事,自然不会惹上官非,何至于担忧到这地步?” 姚织锦也不知道自己这种无来由的忧虑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在他身边坐了,低下头摆弄自己的手指头。时不时朝窗外望望,整张脸皱成一团。 谷韶言见她这样,先是叹了口气,便出去对外头的伙计吩咐了两句,接着,把她一把从椅子里拽了起来。 “你这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到底是怎么回事?丑死了!”他哭笑不得地摸了摸姚织锦的脑袋,“与其在这心神不宁,倒不如咱们现在就去叔父家走一趟,他一向最是疼爱我,就算你杀了人,我也能帮你脱罪,这总行了?” “什么……杀了人,我有那个本事吗?”。姚织锦嘟囔了一句,也就顺从的跟着他出了门。 其实她自己心里是没鬼的,既然这样,又何必担惊受怕?那谷元筹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还能吃了她不成? ==================== 谷韶言估摸着这时候谷元筹应当公事缠身,恐怕不好打扰,便打算先领着姚织锦去他府中静候。岂料,谷元筹今日却偏偏在府中没有出门,开门的管家一见谷韶言,连忙将二人引至书房内。 谷元筹此时正在和一个师爷模样的人商量什么,蓦地见二人来了,稍微愣了一下,随即就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迎上来亲亲热热地拍了拍谷韶言的肩膀:“哈哈哈,你这臭小子,还知道来探探你叔父我?我还以为,你成亲之后,便将我这讨人厌的亲戚抛到脑后去了呢!”说着,便似有意无意地瞟了姚织锦一眼。 谷韶言自小便颇得谷元筹宠爱,平素和他说话时没大没小,但此刻有外人在,不免就得收敛些。他恭恭敬敬地冲谷元筹施了一礼,道:“小侄未能常来探望叔父,还望叔父你恕罪才是。我与织锦昨日方从京城归来,听说您曾到珍味楼去找她,因此便少不得赶紧上门来问问是否有要事。” 论理,谷韶言和姚织锦皆是谷元筹的亲戚,那师爷见此情景就该回避才是。他本来已经站起了身准备寒暄两句即告离开,然而听到谷韶言的这番话,却又停下脚步,静静地立在一旁。 这样一来,姚织锦就更加七上八下了。这么说,谷元筹找她果然是为了公事?这是没有道理的,她爹的那件事已经告一段落,万万没有翻案重审的可能,难道…… 她心里突然打了个寒噤,整个人就愈发的束手束脚起来,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拽住了谷韶言的后襟。 “怎么了?你平常最是胆大妄为,来了我叔父家,倒反而胆怯起来,这可不像你啊!”谷韶言半开玩笑地回过身,将她从背后揪出来,“想是终究年纪小,头一次来到叔父府中,怕起羞来了。” 他不明白姚织锦心中的想法,自然也就无法理解她现在为何如惊弓之鸟,那谷元筹却眯了眯眼睛,笑道:“锦儿这孩子,当真越看越招人喜欢,韶言,你娶了她,可是你的福气啊!” 他一边说,一边冲那师爷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走了出去。他慢踱到姚织锦跟前,和颜悦色道:“我就叫你锦儿,想必你是不会介意的吧?锦儿,前几日我去珍味楼找你,的确是有一件事想要问问你,今天你既然来了,少不得要旧事重提。这件事说起来与你无甚关系,但事关重大,还望你不要对我有所隐瞒才是。” 姚织锦从来没有这样胆战心惊过,抬起头磕磕巴巴道:“什……什么事?谷大人但说无妨。” “哈哈哈,我说过了,你是韶言之妻,随他一起唤我叔父便罢,用不着太过拘礼。”谷元筹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慢悠悠地问,“锦儿,你可认识一个叫做凌十三的人?” 姚织锦登时肝胆俱裂。 糟……糟了!看这情形,果真是凌十三的事情败露了!但是,这不合理呀,谷元亨被杀,已经是一年之前的事,那晚在拂云庄,凌十三虽受了重伤,却依旧得以全身而退,当时也并没有人看见他的样貌,怎会……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转过身看了看谷韶言,却见他一脸疑问,神色也跟着凝重起来。 “我……”她小心翼翼地字斟句酌,“我是与他相识的,但来往并不算多,我……” “不必多说,认识那就好办了。”谷元筹打断了她的话,正在这时,那师爷领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那人抬起头,直直看向姚织锦,仿佛仔细辨认了半晌,忽然指着她道:“就是她!”(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六十七话 盘问 收费章节(12点) 姚织锦如堕云雾,朝那人脸上张了张。 那是个十七八岁的胖子,生得十分高大,下巴上的肉层层叠叠,一双绿豆眼,却是闪闪烁烁。这人看起来颇有几分面熟,但她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究竟是在什么地方遇见的。、 师爷将那胖子朝前推了推,眼里厉光一闪,声色俱厉地道:“你可瞧清楚了,这位姑娘,乃是我们谷太守的侄媳妇,你若胡乱指认,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可都得由你担着了!” 胖子身上剧烈地抖了一下,****一软,差点滑到地上去,又大着胆子盯住姚织锦看了许久,这才大声道:“谷……谷大人,小的不敢、不敢胡说,这位姑娘,我的的确确曾、曾见她和凌十三凑在一起,还说说笑笑……十分、十分熟稔。若有半句虚言,我情<无><错>小说愿现在就掉了脑、脑袋!” 这人是个结巴?! 姚织锦脑袋里一道惊雷闪过。一年多以前,她陪着徐淑宁和谷韶谦到拂云庄小住,拜了屠艳娘那个****为师。有一天,她从屠艳娘家离开准备回庄,路上遇见了一个剪径劫道的,她被那人缠得不行,恰恰是凌十三从旁经过,替她解了围。 如今她早已不记得那人叫什么名字了,但细想想,那好像也是个胖子,说话十分不利索,磕磕巴巴的……越看越像,他跟如今眼前的这个胖子,简直根本是一个人哪! 她心里一阵哆嗦,总觉得事情越来越不能控制了。难道,谷元筹查到了什么? 谷韶言低头见她一张脸白得像纸,本想安慰她两句。但他也猜到,这件事很可能和他父亲的死有关,心里也如一团乱麻,竟毫无心思软语轻言,只用手轻拍了拍姚织锦的肩膀以示安抚。 谷元筹将几人的表情通通看在眼里,高深莫测地笑了一笑,挥手示意师爷把那胖子带出去,捋了捋胡子,先安安稳稳地在椅子上坐了,端起茶杯来呷了一口,这才和蔼地道:“自去年家兄在大年夜被人残忍杀害,我便一直寻找那贼人的下落,从没有一刻,生出想要放弃的想法。我知道这件事十分棘手,是欲速而不达的,这一年来,便一直广派人手四处查探。家兄是在黑凉村拂云庄里出的事,那地方,必然是重中之重,果然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是被我寻到了那位梁兄弟。” 姚织锦又是一阵发慌。是了,当时她被那胖子拦下不得脱身,凌十三替她解围的时候,好像叫了那胖子的名字,正是叫梁什么。但那又怎样? 谷元筹笑着道:“我总琢磨着,有人蓄意杀害我兄长,事后却又寻不到他的踪迹,那么,他很有可能不是黑凉村本地人,杀人之后即遁走了。我的人在黑凉村里到处走访,差点将地皮都翻过来,终于打听到,去年过年之前,黑凉村里来了一个人,身上没几文钱,日子过得十分清贫,终日在村里闲逛,也不知在图谋什么。大年夜,我兄长被杀,自那之后,那个人便一无所踪,而他的名字,就叫凌十三。” “那位梁兄弟,说白了就是个地痞,还是最没本事的那种。”谷元筹摇了摇头,仿佛那个胖子的身份令他啼笑皆非,“我的人在村里搜查,恰巧遇见他正威胁一个卖菜的老伯,便将他抓住了,几经盘问,知道他一直在黑凉村里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机缘巧合之下,还得知他与凌十三有过数面之缘。他告诉我的手下,说曾经在路上劫了一个姑娘的道,原本已要得手,却被凌十三横插了一杠子,给搅和黄了。事后,他还看见那姑娘和凌十三站在一起说了很久的话。那个姑娘,穿着谷府丫头的青衫。” “姚姑娘,若我没记错,你当时还在谷府之中做丫头,陪着韶谦夫妇在拂云庄小住,当时跟来的丫头,只有三位。梨花尚在府中,而另一位叫做红鲤的,却不知所踪。我听那位梁兄弟描述,那个与凌十三相熟的姑娘相貌与你有几份相似,所以,就去珍味楼找你,想从你那里打听一下消息,孰料却扑了个空。今**们正巧上门,梁兄弟又一眼认出了你,对此,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自打知道了凌十三和红鲤是兄妹,姚织锦也就猜出来,红鲤肯定会随时将谷府的各样消息告知凌十三。当时他们住在拂云庄,徐淑宁怀有身孕,谷府上下为了迁就她,很有可能一起到黑凉村过年,凌十三便预先来到此地准备,伺机动手。 她认为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便主动开口道:“叔父,我虽不知你为何特意拿这件事来问我,但我早已说过,我和凌十三的关系不过尔尔。当时我还身在姚家,尚未入谷府,因为被雷劈中,他从旁相救,这才得以相识。您是咱润州城的父母官,在您面前,我撒谎也是白搭。我的确在拂云庄与凌十三相遇,刚才那位姓梁的大哥说得没错,他劫了我的道,凌十三看见了,便将他赶走。但据我所知,凌十三来到拂云庄为的是寻找自己的妹子,并非筹谋其他事,所以……” 谷韶言哈哈一笑:“锦儿你别慌,你是我的侄媳妇,韶言既然娶了你,想必对你的性子是很了解的。你小小年纪就独立支撑着自家的祖业,养活姚家上下,由此看来,你也是一个品性颇端的姑娘。我今天叫你来,万万没有归罪与你的意思,更加不怀疑你和杀害我兄长的贼人互相勾结,只是,每一处细微的地方,都有可能是线索,不得不小心应对啊!你肯痛快承认与凌十三相识,那梁兄弟说的话,你也并不否认,可见,你心中没鬼,坦然诚实。那么,看来,我就得从另一方面着手调查。不管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我必然得给我兄长讨一个公道才是!” 他这一番话说道最后,就有些凌厉的味道,然后话锋一转,又笑呵呵地对二人道:“你俩成了亲,还没上我这儿来过哪!正巧今日我又在府中歇息,不如就留下来吃了晚饭再走?韶言,咱们许久没见,你可得好好陪我喝两盅!” 姚织锦的背后都被冷汗浸湿了,哪有心思再在此地呆下去?同时,她也觉得有些奇怪,自己不过三言两句,那谷元筹居然就信了,做官的人心思应当十分缜密,怎会轻信她到如此地步? 她坐不住,身旁的谷韶言也是心事重重,勉强又和谷元筹应酬了两句,便推说酒坊还有事,领着姚织锦退了出来。 =================== 直到上了马车,姚织锦那纷乱的心跳,才稍稍平复了些。 谷韶言一直倚在车窗边上,既不说话,甚至也没有像往常那样,一上车就挤挤挨挨死蹭到姚织锦身边,他只管盯着街道上如走马灯般向后退去的人群和各色店铺,从表情上看,丝毫也瞧不出他是喜事怒。 姚织锦见他这样,便主动坐到他身边,扳着他的手臂晃了晃,有些心虚地道:“我知道,今天叔父又提起你爹爹的事,你心中肯定不太舒坦。你在外头老是一副什么也无所谓的模样,但是你我既已成亲,你在我面前,就大可不必再如此,有什么心事你就告诉我,我就算不能帮你解忧,至少,也能帮你分担分担啊。” 谷韶言瞟了她一眼,某种妖光掠过,叹了口气,将她的手攥到自己手心里,意有所指道:“你终究是年纪小,须知道,我叔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什么?”姚织锦倏然睁大了眼睛。 “我只是觉得奇怪,红鲤是凌十三失散多年的妹子,你们去拂云庄的时候,他恰好也在那里出现,你不觉得这太巧了吗?”。谷韶言冷冷地道。 在离开谷元筹家的时候,姚织锦已经算准了谷韶言必有此一问,事先已在心中诌好了答案,便信口道:“你从小养尊处优,又怎会明白穷苦人家的辛酸?三哥哥和红鲤自小就失散了,这些年,他一直四处奔走寻找妹子的下落。我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黑凉村,也许是打听到了什么线索也未可知。但我可以告诉你,他们在黑凉村并没能相认。我和红鲤姐姐去清心药庐请谢大哥给大嫂诊脉,三哥哥也在那里,他们俩见面却不相识,如今回头想想,真叫人心里难受。幸好他们终究是团聚了,要不然……” 要欺瞒谷韶言,她心里也十分不好受,但此事非同小可,若不能圆得周全,凌十三随时都有可能人头落地。况且,她说的这些个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不能算是假的吧? 谷韶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爹遇害当晚,我就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他倒在血泊之中。虽然他对你做的事不厚道,但无论如何,他是我亲生爹爹,我不可能无动于衷。后来听说,那贼人虽然逃走,却也被砍伤了肩胛,伤势颇重。” 他忽然转过头看向姚织锦,一字一句清晰地道:“锦儿,凌十三的肩膀上,正好有伤,对不对?”(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六十八话 初现端倪 收费章节(12点) 姚织锦觉得自己在这一天之内,突然掉进了一个无法挣脱的漩涡之中。各式各样的询问、猜疑和旁敲侧击纷沓而至,她自认算是个脑袋活络的人,饶是如此,却依然觉得疲于应付。 她脑袋里高速旋转着,想要找出一个自圆其说的办法,但是,凌十三的伤势就在他的肩胛上,他因此几乎完全废掉了一条手臂,这一点,凡是见过他的人都无法否认,更别提眼光一向锐利,又记忆力超凡的谷韶言。 现在该怎么办?事实上,谷韶言只需要捎个信去桐安,就能从谢天涯那里打听到凌十三的伤势究竟是何时形成,为何物所伤,又有多严重——又说不定,他们在京城的那段时间,谷韶言早就打听过了!此时此刻,他将这个问题丢了出来,到底指望她如何回答? 谷韶言不是傻子,他能看出姚织锦在面对问题时,眼中闪过的一丝稍纵即逝的慌乱,她掩藏得很好,但终究,还是泄露了心中的恐惧。有那么一瞬间他非常愤怒,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他很想当头当面地质问,甚至恨不得立时就返回谷元筹家,揪着姚织锦硬逼她将所知道的事情全都说出来,可是,当他看见她垂着眼睑,竭力掩饰心中的紧张焦虑时,他心软了。 “你别紧张,不知道就算了。”他暗暗叹了口气,反手将姚织锦搂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轻声道,“我又不是官场中人,这件事也轮不到我插手,只不过一时联想到凌十三刚好受了伤,顺口一问罢了。也对,你又不是时时处处都和他们在一起,又怎可能将所有事情都了解得那么清楚?这件事已经拖了一年有余,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水落石出的,所有的事情,就都交给我叔父去查吧。” 最后这句话,他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两个人心里都存了心事,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里,相处时就觉得有些尴尬。谷韶言嘴上说不再管这件事,但却仍旧不可避免地在心里存下了印记。这晚睡在床上,他便一直翻来覆去,一直到后半夜,都没能睡踏实。 谷元亨是他爹,就算做下再多错事,血脉相连却是不容置疑的事实,他比谁都想要知道,在大年夜将他杀死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凌十三身上带着伤,现在就住在桐安城里,只要他把这件事告诉谷元筹,把人抓回来一问,自然会真相大白。但这样一来,姚织锦肯定会怪他,他们这些日子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感情,很可能就因为这一件事,再不复存在。 他低了低头,就见姚织锦像只小猫一样蜷在他的肩窝里,一只手还紧抓着他的胳膊,睡得很沉实,呼吸匀净悠长。这种姿势,应该某种程度上代表了信任感吧?给谷元亨讨还个公道,这的确是很重要的事,但他真的能够就这样将姚织锦的信任弃之不顾吗? 他伸手替姚织锦掖了掖被角,也阖上了眼睛。 ======================= 隔天一早,两人在宅子里吃饭早饭,姚织锦照常要去珍味楼。 开玉馔斋分店的事情既然已经提上了日程,就得加快些步伐,虽然昨日在谷元筹府中被盘问,让她心里很有些七上八下的,但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卢盛既然跟了来,那必然是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她总不能老让那个猴小子白闲着。 “我今日就不去酒坊了。”谷韶言接过柳叶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小口,抬头道。他被某些事情烦扰住了,得留在家里清清静静地想清楚。 “为什么?”姚织锦有些愕然。他们在桐安耽搁了十几天,这家伙也不担心酒坊的生意吗? 谷韶言挑了挑眉,勾唇笑道:“昨晚你一直抱着我的胳膊睡,压得我肩膀和手臂都发麻了,我看你睡得香,又不忍心叫醒你,所以,一晚上也没睡好,今天得在家里补补眠。” 姚织锦脸上就红了一红,抬头见柳叶在旁费力地憋笑,便啐了谷韶言一口,抽身而去。 她这天在珍味楼,自然又是整日忙碌。将寻找铺面的事交给汤文瑞张罗,趁着午饭后的空当,两人又凑在一处算了算账。在桐安城时,为了开鲜味馆,姚织锦就花出去不少钱,账上还得留些余钱供珍味楼周转,能拿出来开新店的,满打满算,也不过一百多二百两银子。想当初她在桐安城,手里只攥着六十两银子就敢开店,现在想想,还真有些后怕,如今,她也累积了不少经验,玉馔斋是她的心血,更是真真正正只属于她的铺子,她希望这间店能真正的闯出名头来,因此,自然得计划得周全些。 她琢磨着手里的银子应该够用,若是在缺了,再去跟谷韶言要一些也不迟。安排好一应事务,又抽空帮着洪老头做了两道菜,和卢盛逗了几句闷子,待到下午申时,关大强来接,便随着他回了城南。 这时候,刘大厨已经在准备晚饭了,姚织锦回房洗了手和脸,鸢儿伺候她换了衣裳,正要走出去,却见那鸢儿有些期期艾艾的,便回头冲她笑了一笑:“怎么了?你有心事啊?” 鸢儿就咬了咬嘴唇,仿佛的确有话想讲,却又不知该不该说。 “到底何事?咱俩相处那么多年了,你还跟我玩起这些虚套了?”姚织锦朝她脸上张了张,“我想想啊,你也快十六了,是不是心里合计着,想出去配小子了?” “哎呀小姐,你老是开这种不靠谱的玩笑,从前咱在家说说也就罢了,如今你也是成了亲的人,还这么没轻没重的!”鸢儿跺了跺脚,皱着眉头道,“要不,你去书房瞅瞅姑爷吧?” “看他干什么?他也有自己的事,我总不能每天都跟在他屁股后头转吧?”姚织锦有些不解。 “不是的……” 鸢儿走出门外,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看,又退回来关上门,特意压低了声音道:“今儿姑爷一整天都在书房里。刚才,也就是你回来之前,我看见小昙端着一盅牛肉羹进去了。虽说奴婢给少爷送吃的,那原本就是很平常的事,可是,我瞧见她进去之前,特意回丫头房里重新梳了头,还扑了粉,我……” “牛肉羹?”姚织锦顿时也跟着蹙眉道,“说话这就要吃饭了,她这会子送什么牛肉羹?” “哎哟我的小姐,这不是重点好吧?重要的是,她去见姑爷,为什么要特意打扮?还偏巧是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听说……算了,我还是别在你面前胡说了,你赶紧去瞧瞧才是正理。” 听她这么说,姚织锦心中也有些犯嘀咕,便依她所言,从房间出来顺着回廊转过一道弯,来到书房门口。越走越近,她便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 书房的门是虚掩的,留下一条不宽不窄的细缝,姚织锦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竟站在门口,并没有推门进去。 从这道缝隙,正好可以瞧见谷韶言坐在临窗的桌前,手里握着一本书,小昙就站在他身后,还捧着一个瓷盅,谷韶言却并没有回头看他。 “少爷……”小昙磕磕巴巴地道,“您就尝尝吧,奴婢第一回下厨,虽然什么也不会,弄得手忙脚乱的,但终于还是做了出来。少爷您好歹也该试一口,要是不好吃的,我今后再改。” “用不着,我这人对吃食并不挑剔,反正马上就要吃饭,你三少奶奶也该回来了,她是做厨的行家,你不如让她给你品评品评。”谷韶言回头瞟了她一眼,并不接她手里的瓷盅。 小昙的脸色就有点发白,垂着眼睛道:“少爷,从前在家的时候,奴婢记得您最喜欢这道牛肉羹,三少奶奶怕是不知道,所以,总也没见她做给你吃。奴婢估摸着,你或许对这道菜是有些挂念了。奴婢手艺不好,也不敢把菜端上桌,您待人宽厚,就先替奴婢尝尝吧,好吗?”。话说到最后,竟有些撒娇的意味。 姚织锦站在门外,将这些话都听进了耳朵里,就觉得有些发愣。谷韶言待人宽厚?这小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在说她刻薄了? 谷韶言显然也听出了这一层,便转过身子,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我记得,从前在府中,你和锦儿的关系一向很好,她直到现在还时常跟我念叨,说你那么胆小纤弱的一个人,居然肯为了她跟没事找事的丫头硬磕。想必你们之间的感情应该十分深笃才对。就算她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你就不能告诉她一声吗?”。 小昙便哑口无言。姚织锦在外面看着,她倒的确是悉心打扮过一般,磨了磨牙,便推开门走进去,笑着道:“咦,小昙,你太没义气了,做了好吃的,也不分给我尝尝。怎么,你倒真要跟我生分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六十九话 重逢 收费章节(12点) 小昙冷不丁听见姚织锦的声音,肩膀就是一阵剧烈的抖动,差点将手里的瓷盅砸在谷韶言身上。她小心翼翼地朝后退了一步,转过头来,战战兢兢地道:“三……三少奶奶,您回来了?” 姚织锦倒是一脸和善,笑眯眯地朝瓷盅内瞅了一眼道:“你从前也在厨房做事,那时候,我竟从来没见你倒腾食材,今天怎么兴致如此好?快让我尝尝,说不定你也有为厨的天分,我还得哭着喊着高薪请你去替我的玉馔斋、珍味楼掌勺呢!” “少奶奶别笑话奴婢了。”小昙好容易挤出个笑容来,“奴婢也是一时兴起,想自己动手试试,怎敢在您面前献丑?” 这话在无心者听来,不过是一句闹小女子脾气的玩笑,往往一笑置之,而小昙却更是慌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姚织锦见状,便拉了她一把,笑道:“我跟你说着玩的,你怎么还当真了?”说着,又转向谷韶言,“小昙第一次下厨,她这么看重你的意见,你就帮她试试又如何?难道你怕她落毒?” 谷韶言抬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戏谑,倒也依言接过瓷盅,用小匙舀了一勺送进嘴里,粗粗品了一品,眉尖微蹙道:“牛肉太老,简直如同嚼蜡一般,汤头除了一股死咸再无其他滋味,而且,就连这咸味,也是浮在表面上,并未渗入汤水之中。最要命的是,这道牛肉羹,很明显是火候太旺,已有轻微的焦糊味。”他抬头讥诮地瞟了瞟小昙,“我很想知道,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勇气,竟然认为我会喜欢你做的菜?在你眼里,我就那么不懂美食,不辨好坏?” “我……”小昙张口结舌,看她脸上的表情,似乎已经快要哭出来了。姚织锦便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下死劲瞪了谷韶言一眼,软声安慰道:“别理他,他就是那张嘴,最让人讨厌了!这不打紧的,谁天生就是厨子?做菜嘛,原本就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成事的。你若当真对此感兴趣,得空的时候,便让刘大厨指点你两招,你又不笨,很快定能大有进益。” 小昙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上前一步,接过谷韶言手中的瓷盅,低眉顺眼地退了出去。 姚织锦这才半真半假地横了谷韶言一眼,朝他桌上搁着的茶杯和点心碟子望了望,道:“你在这儿呆了一整天?小丁说,像你这样的人,在他们那儿被称之为‘宅男’,讨不到老婆的!” “我已经讨到了,还很合心意,因此,你就不必替我担心了。”谷韶言抿唇一笑,“方才你一进门,我就嗅到了一股子醋酸味,我还以为是小昙作死,在那牛肉羹里搁了醋,现在看来,好像并非如此啊!” 姚织锦脸上微微有点红。刚才她对着小昙说的那些话,明面儿上似乎并没有其他含义,但万万却瞒不过谷韶言的耳朵。她也想到了,自己多半会因此而被他嘲笑,可这种事,在她看来,是开不得玩笑的。 当初在应承要嫁给谷韶言之时,她曾言之灼灼地说,他要纳十个八个妾都随他的便,那时候,两人之间并无任何感情可言,这段姻缘在她眼中,不过是一场交易。然而现在,她的心境早已经发生了改变,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至少是现在,她不希望有第三个人闯入他们的生活。 从小到大,她看腻了冯姨娘的委曲求全,也见惯了陈氏与何氏为了牢牢攫住夫君的心而出尽手段。她得承认,她在一刹那之间觉得有些害怕,害怕自己总有一天,也变得和她们一样。不管小昙对谷韶言是怎样的感情,不管她这样做,目的究竟为何,作为谷韶言的妻子,她姚织锦,都不能坐视不理。 她心中所想,不能一件件在谷韶言面前说分明,只得勉强冲他笑了一笑,道:“别说那些没用的了,你在这书房里坐了整整一天,就不觉得闷吗?赶紧洗洗手,刘大厨已经将饭菜做好了,吃过晚饭,你陪我去园子里逛逛可好?” “我就来。”谷韶言也便应了一句,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带上门走了出去。 ========================== 到得第二日,谷韶言便照常去酒坊打理。关于凌十三,他再没有询问过任何一句话,仿佛是真的铁了心要将这件事全丢给他叔父去查证处理,自己绝不多走一步。但不知怎的,姚织锦总是觉得心中有些七上八下。谷韶言不提,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在心里暗暗计划了,要快些写封信给红鲤他们,至少,得让凌十三知道发生了什么,早作打算才是。 这样做,或许有些对不起谷韶言,可是,凌十三和红鲤都是她的朋友,于情于理,她都不愿意看见他们身陷灾祸之中。 吃过早饭,姚织锦也便去了珍味楼,刚刚一进门,那卢盛就活蹦乱跳地迎了上来。 “老板,咱玉馔斋的铺子找得咋样了?我这好几天没下厨,手痒痒的不得了呐!”他愁眉苦脸道,动作表情皆十分夸张,“昨儿个洪大叔忙不过来,我就帮他做了两样菜,反而更勾起我掌勺的瘾来,咱的分店到底啥时候才能开啊?” 姚织锦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我比你更着急,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你不懂吗?我盘算着,咱玉馔斋在京城也算是有些名头了,这开分店就万万马虎不得,否则,砸了我好不容易创出来的招牌,谁能赔得起?当初我开玉馔斋的时候,手里没两个钱,租铺子时,也就只顾着贪便宜,根本没工夫考虑地段、人流之类的问题,也算是我运气好,竹林巷恰巧是个热闹的去处,这才没闹出什么麻烦,这会子想起来,我心里还一阵阵儿发凉哪!你既然闲得发慌,就在珍味楼里帮着洪大叔做菜不好吗?正好,我也就不用沾手,落得个轻省。” 卢盛孩子气地摇头晃脑一番,心不甘情不愿地进了厨房。柜台后头的汤文瑞见他去了,这才冲姚织锦招了招手,道:“姚姑娘,今早上小丁来过,说是找你有重要的事,心急火燎地等了一会儿,见你没来,这才回了鲜味馆。我看他急的那样,就问了他一句,他说……” 说到这里,他就压低了声音道:“他说鲜味馆隔壁最近开了间窑子,生意好得不得了。那****见店里的涮羊肉和水煮鱼味道很好,昨天趁着鲜味馆打烊前,便找到小丁,提出让鲜味馆每日给她提供饮食,按月算钱。小丁没敢当时就答应,今天一大早,正是跑来要你的意见的。” 姚织锦闻言就皱了一下眉头。还真是啊,屋漏偏逢连夜雨,她最近被家里的事弄得头都大了,这会子一个**楼的****还出来插一脚。她可是个正经人家的姑娘,又是结了亲的,倘若跟那起烟花之地过从甚密,外人瞧见了,还不知怎么说呢! 汤文瑞朝她脸上看了看,便道:“依着我的意思,这件事,姚姑娘你可得要三思啊!不是我唠叨,按说这的确是个赚钱的好门路,但烟花柳巷,终究是见不得人的去处,一来我怕影响了鲜味馆的正常生意,二来,外人看着总是有些不像样,姚姑娘你又是个女孩儿,一言一行,可一定得谨慎,否则,很容易引火烧身的!” 这番话,和姚织锦心中的想法不谋而合,她便抬头冲汤文瑞笑了一下道:“汤掌柜你放心,这润州城里人人都知鲜味馆和珍味楼是一家的。这间酒楼,从我太祖父那辈就一直悉心经营,在城中名头响亮,和烟花之地攀上关系,对我们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这笔生意,我没本事做。我这就去找小丁,把利害关系跟他说清楚,让他回了那****也就罢了。” 汤文瑞连连颔首,想了想,又道:“不如你让卢盛跟着你,有个男人在身边,说话做事总要方便些。对了!不管那****怎么说,你可千万别进她那窑子里,这人一走进去,那可就说不清楚啦!” 姚织锦冲他点了点头,打发罗阿保把卢盛叫了出来,领着他立刻前往鲜味馆。 这时候是上午,街上各样商铺都开了,吆喝之声不绝于耳,姚织锦和卢盛来到鲜味馆门外,一路上,那猴小子自然是问长问短烦的不行。姚织锦起先还能勉强应付着,到了最后也实在是不耐烦了,扭头叱了他一句,这才算是得了个清静。 鲜味馆此时还未上客,大堂里静悄悄的,卢盛一个人埋头在柜台后头做账,表情极其认真,架势也是十足的。姚织锦看见他那副模样,就先笑了一笑,走进去招呼道:“丁掌柜,听说你找我?” 丁伟强一抬头见是她,立刻从柜台后头窜了出来,笑呵呵道:“哟,老板你来了?我正想着等忙过了中午再过去寻你呢!赶紧坐一会儿,我正有个大生意,不知道该不该做,想问你讨个意见呢!” “汤掌柜都跟我说了。”姚织锦笑道,“我这会子来,就是想告诉你,咱鲜味馆不做……” 她话还没说完,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娇滴滴的轻喝,声音里既参杂着惊喜,还包含些许讶异:“抠门丫头?!” ============= 抱歉更新晚了,这两天卡文卡的厉害。。。。。(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七十话 推心置腹 收费章节(12点) 姚织锦听到这一声呼喊,脊背就震了一震,回转过身,就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立在五步之遥的地方。那女人手里提着一串禾花雀,身上的衣裳自然是姹紫嫣红,一张脸也是浓妆艳抹的,只是细细看去,那眉眼间却透着一股子疲惫之色。 这……这不是屠艳娘还能是谁? 姚织锦心中一阵激动,也顾不得许多,撒丫子就朝她奔过去,一把抱住了她的腰,一叠声地嚷:“师父,你咋在这儿啊?锦儿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着你了!” 当初在黑凉村,姚织锦曾跟着屠艳娘学了三个月的厨艺,时间虽短,但对她来说,却是一辈子都受益匪浅的。屠艳娘这人脾气暴躁得很,一言不合,动辄就要骂骂咧咧,气得急了,也不管对方是谁,照着脑门就是两个爆栗,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对姚织锦,实是好得贴心贴肝。三个月里,她将自己平生所学所知都教给了姚织锦,临离开之前,还送了一本《玉馔集》并两三样首饰。可是……她不是早就和她男人齐二一起走得远远的了吗? 姚织锦想到这里,便问道:“师父,你不是怀上了小四,离开了黑凉村吗,怎么又回来了?” 屠艳娘嘴角漾出一丝苦笑,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只用手指了指隔壁一间店铺的匾额:“老娘现在算是重操旧业了。” 姚织锦抬头一看,就见那匾额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春艳居。 闹了半天,鲜味馆旁新开的这间窑子,正是屠艳娘的?那这么说,想照顾店里生意的那个****,就是她了? 丁伟强见二人十分熟稔,心里就有些犯嘀咕,走上前来捅了捅姚织锦的胳膊,纳闷道:“老板,你们认识啊?这位姓屠的大姐,正是这春艳居的……”他想了半天,当着人面也不好说出“****”二字,只在喉咙里含含糊糊地带过,“之前就是她来找我,希望我们鲜味馆每天给她送些吃食,按月算钱,老板你看这事……” “臭丫头,你是这鲜味馆的老板?”屠艳娘倒有些吃惊,“行啊你,咱们初识那阵儿,你还不过是个大户人家的粗使丫头,成天仰人鼻息,这才多久,你都开起店当上老板了?我瞅着,你还嫁人了吧?” “嗯,师父,我成亲了。”姚织锦便点点头,“至于这店究竟是怎么开起来的,说来可就话长了。” 她低头看了看屠艳娘手里的禾花雀,笑着道:“师父又馋这东西了,不如你跟我到鲜味馆里坐坐,这道菜,让我来帮你做?” 屠艳娘却忽然有些束手束脚起来,小心翼翼朝四周看了看,道:“算了,老娘可不干那种事。先前不知道这鲜味馆是你的,我自然没什么可担心,但如今……你也瞧见了,我就是个****,你一个姑娘家的饭馆儿,要是跟我过从甚密,人家要说闲话的!” “哎呀师父,你怎么也前怕狼后怕虎起来?其他人喜欢说什么我可管不了,他们愿意嚼舌根,也是他们自己的事罢了。我只知道,你是我师父,咱们好容易见了面,我若连门都不让你进,便是对师门不敬,要被天打雷劈的!师父,我都被雷劈了两回了,你就当心疼心疼我,行不?”姚织锦耍赖撒娇地扭股糖儿般拽住了屠艳娘的衣袖。 屠艳娘被她缠得没办法,兜手在她背上使劲击了一掌,道:“死丫头,你给我撒手,老娘的衣裳都被你扯得稀烂,你个没出息的蠢货!我怕了你了,这就跟你进去!” 姚织锦巴不得一声儿地赶紧拉着她进了鲜味馆,让她在一个僻静处坐了。丁伟强也还算伶俐,立刻吩咐伙计去沏了一壶好茶。 “丫头,这二年你究竟过的咋样?”屠艳娘虽说大大咧咧的坐下了,那双眼睛却依旧四处打量,仿佛生怕人注意到她和姚织锦在一起,“我记得你年龄还挺小,咋这着急忙慌地就成了亲?女子最怕嫁错郎,稍不注意,这一辈子可就遭殃了!” 姚织锦拉了她一把,不许她在四处乱看,笑盈盈地道:“我过得挺好呀,师父你离开黑凉村不久,我便去了京城,虽说也算是吃了不少苦,如今日子倒还不错。这些事情,我慢慢说给你听也不迟,倒是你呀师父,你怎么会又回来了,我‘师娘’呢?”说着,还促狭地眨了眨眼睛。 屠艳娘脸上却是一片黯然,接过伙计递来的茶杯,抿了一小口,缓缓地道:“这就说来话长了。我和齐二早就分开了,或许这辈子便是老死不相往来,我一个女人,总得想法养活自己。你比我出息,能靠着自己的力量开饭馆,还去京城逛荡了一圈,而我,一来我从未有过正经为厨的经历,二来,我也懒惯了,让我去人家的酒楼食肆里掌勺,我嫌累。开窑子,这算得上是我的老本行,也轻省,租个铺子买几个姑娘回来,这生意就能开张。只是我可没想到,这店,竟恰巧开在了你家隔壁。”说着,摇了摇头。 姚织锦脑子里一道惊雷闪过,连忙追问道:“怎么会呢?你和齐二叔离开黑凉村之前,你不是已经有了身子,还说要给你家小四积德?算算日头,那孩子也该一岁多了,怎么……” “我家小四没了……”不等她说完,屠艳娘便叹息了一声,垂下眼睑,“或许我是坏事做得太多,现在才想起来积德,已然是来不及,老天爷不允了。我家小四连天日都没见到便没了命,齐二领着我去看大夫,人家说,我这辈子都别想要再有孩子了……齐二虽说是个没本事的东西,但对于子嗣后代这种事,却看得比谁都重,听说我不能再生,当然就得为自己打算。” 屠艳娘说着用手帕揩了揩眼角:“我当初跟他,就并没有三书六礼,压根儿算不上明媒正娶,如今要分开,自然也就很简单。反正如今我是孑然一身,我心里想着,在润州开春艳居,至少,能离我那三个孩子的坟头近一些,我要是想他们了,还能回去看看。” 姚织锦闻言心里也很不好受,想劝说两句,但她也很清楚,对于一个反复经历丧子之痛的女子来说,无论怎样的劝慰,都是隔靴搔痒,起不了任何实质性的作用。于是,只能拉住屠艳娘的手,用力捏了捏。 屠艳娘抬头看着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丫头,若你还把我当成师父,就听我一句劝。我瞅着你现在穿得挺好,人也细皮嫩肉,想必嫁的男人应当也是家境殷实的,像这种家庭,对于绵延子嗣看得比寻常人更重。虽说你现在年龄还小,但有些事,还是得早作打算哪!我这辈子是没希望了,却依旧盼着你能过得舒坦。你模样俊,倘若剩下个一男半女的,肯定特招人喜欢!” 和谷韶言生一两个孩子?姚织锦脑子顿时有点发懵,同时脸上也有点发烫。她得承认,二人成亲虽已有小半年,但好像从来没讨论过这个问题。谷韶言那人性子乖张又特立独行,她相信他不会因为没有孩子,就将两人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感情弃若敝履,可是……倘若能有个圆滚滚的小包子,抱在怀里软乎乎的,好像也不错? 只不过……这好像不是她一个人说了就算的吧? 她有点不好意思,回头又见卢盛在背后偷偷发笑,便狠狠瞪他一眼,轻拍了屠艳娘一掌,道:“师父,我的事你就不必操心了。倒是……”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鸢儿风风火火地从外面冲了进来。 “小姐,你咋在这儿呀,我找你都快找疯了,事情不妙了,小昙……”她忽见姚织锦对面坐了个陌生的女人,连忙将剩下的话生吞了回去。 在经过了昨天的事之后,姚织锦一听到“小昙”二字,就觉得有些胸闷,便道:“这是我师父,你有话就说,不用避讳。”说罢,又转头看了一眼在旁竖起耳朵的丁伟强和卢盛,大声道,“你俩给我滚蛋,女人家说话,你们也好意思偷听!” 因为和这二人关系很好,她在他们面前,说话也就不太客气,丁伟强闻言缩了缩脖子,拉着卢盛进了内堂。姚织锦这才抬头对鸢儿道:“小昙怎么了,你说。” “今天早上,谷三少不是去了酒坊吗?小昙一上午也不知在捣鼓些什么,这眼看就到饭点儿了,她忽然说要出去一趟。我怕她胡来,就偷偷地一路跟着她,谁成想,她径直就去了三少爷的流香酒坊!我在外头等了起码有半个时辰,都不见她出来。小姐,你可得去看看,不能让她钻了空子啊!” 不等姚织锦说话,屠艳娘就站起身来,道:“什么?我听这话的意思,锦儿你家里的丫头怕不是什么好东西啊!哼,别怕,有师父给你撑腰,说到对付男人,我这儿可有一整套本事呢!” 姚织锦无语地看她一眼:“师父,但是你好像也不是很成功……” “啪!”屠艳娘一巴掌冲着她的头顶盖了下去,高声骂道:“老娘告诉你吧,不****的那就不叫男人!你是老娘的徒弟,我绝不会眼巴巴地看着你吃亏,走,咱们现在就去瞅瞅,我倒要看看,那劳什子小昙,究竟又是个什么货色!”(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七十一话 僵局 收费章节(12点) 卢盛和丁伟强虽说被姚织锦赶进了内堂,却依旧是将外面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听说那三个女人这就要去兴师问罪,生怕出什么茬子,便慌慌地跑出来,好说歹说,劝得姚织锦终于答应了带他们一起去,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谷韶言的“流香”酒坊。 站在大门外,鸢儿气愤愤地走上去就要推门,姚织锦却忽然犹豫了。 像这样贸贸然的闯进去,真的好吗?一方面来说,小昙跑来找谷韶言,虽然有些不寻常,但酒坊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谅她也做不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另一方面,成亲之初,她曾在谷韶言面前信誓旦旦说过不理这些闲事,如今这样风风火火地跑来,算什么?这样做,岂不变成何氏陈氏之流的一路人了? 姚织锦抬头冲她困难地笑了一下:“我……我觉得可能也不会有什么事,不如,我们还是暂时不要进去了好不好?师父你又是个暴脾气,要是闹了起来,要被酒坊里的伙计看笑话的。” “放你的屁!”屠艳娘方才在鲜味馆还是满面凄惶之色,这会子却像活了过来一般,全身都虎虎带着风,摩拳擦掌道:“死丫头,你是想气死我是不是?没当了两天贵夫人,那少奶奶的款倒拿得挺足,你有那个命吗?我早就说过了,男人都是一路货色,送到嘴边的东西,谁不吃谁是傻子!你那男人我可从来没见过,谁知道他是个什么来头?你要把他想成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那你就是天字第一号大傻子!” “师父你小声点,别嚷嚷行不,就算咱要进去,你喊这一嗓子,也会打草惊蛇的!”姚织锦连忙拽了拽她的袖子。 “惊你奶奶的腿儿!”屠艳娘一边骂一边撸袖子,“那俩人现在还不知道在那儿干嘛呢,还顾得上你这外头的动静?你过了两天好日子,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了吧?你平常可是个不吃亏的,要是现下被一个丫头骑上了头,今后你就甭想安生!毛丫头我警告你,你赶紧麻溜地跟我进去,否则,别怪老娘大耳刮子招呼你!” “这位大姐,你是我家小姐的师父,我相信你是真心实意地对她好,她要是不肯进去,我就和你一块儿去,今儿这件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鸢儿也在一旁帮腔。 屠艳娘重重在她肩头拍了一掌,将她拍得一个趔趄:“还是你懂事,比你们家小姐强多了!” 姚织锦被她们闹腾得不胜其烦,跺了跺脚,下定决心道:“行了,你们给我消停点,我这就进去,好了吧?” “这还差不多!”屠艳娘撂下这句话,几步冲上前“砰”地撞开门,大大咧咧地闯进屋中。姚织锦生怕她一言不合就要动手,连忙也追了上去。徒留丁伟强和卢盛在门外,也拿不定主意该不该跟着进去,只心有余悸地互相对望了一眼。 ——幸好他俩还没成亲哪! 三人进了那幢二层小楼,一打眼,看见一个酒坊里的伙计。鸢儿走过去大声问道:“少爷在何处?” 那伙计吓得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朝楼上看了一眼,本打算将几人拦住,瞧见姚织锦,却又不敢动手,还未及出声,便被屠艳娘一巴掌扇到旁边。她在后头推推搡搡,直赶着姚织锦上了楼,撞开一扇扇房门查看过,最后,在尽头一间房门口停下脚步。 “丫头,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无论如何,最重要的是自己不能乱。”屠艳娘伏在姚织锦耳边吩咐了一句,手居然有些微微颤抖,也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兴奋。她深吸了一口气,“铛”地大力推开门,屋中的一切,便尽入三人眼中。 谷韶言坐在屋子中央一张鬼脸花梨木桌旁,那一身月白色的锦衫拖拖曳曳直坠到地上,像一条蜿蜒的小溪倾泻而下。小昙在地上半跪着,将脸整个埋在谷韶言腿上,从肩头的耸动和隐隐从喉间发出的动静来看,她似乎是正在哭。谷韶言的衫子被她弄得一片濡湿,他只是冷冷地坐在那儿,手垂在椅侧,却并没有推拒的意思。 姚织锦脑子里轰的一声全乱了。方才在来流香酒坊的路上,她心里还一直在给自己打气,不断告诉自己,纵使小昙真的有什么非分之想,她也应该相信,谷韶言绝不会乱来的。然而此刻,眼前的这一幕,却不啻于狠狠地抽了她一个耳光。这就是她愿意全心全意去相信的人?昨夜她还在他怀里承欢,而今天…… 听见门响,两人同时回过头。小昙的眼睛里除了满溢出来的惊惶,似乎还隐隐含有两分得意之色;而谷韶言,他那双妖眸之中,有的只是一片坦然,此外,便是不见底的冷漠。 “少……少奶奶……”小昙战战兢兢地叫了一声,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谷韶言抬头看了看她,道:“你先出去吧。”那声音里,居然带着一丝温柔的意味。 小昙一溜烟地想要从姚织锦身边蹭出去,刚靠近一点,立时就被屠艳娘抓了个正着。 “小娼妇,贱蹄子,勾搭起主子来了,你可真要脸哪!老娘今天非给你点颜色瞧瞧不可!”她只管一叠声地骂下去,挥起手就要一巴掌扇过去,却被姚织锦拦住了。 “师父,让她出去。”连她自己也很讶异,直到现在,她还能保持如此的冷静,“她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屠艳娘骂骂咧咧地撒了手,还想说什么,姚织锦回头道:“你领着鸢儿也先出去吧,如果我不中用,再叫你进来。” “你……”屠艳娘气了个倒仰,嘴里不干不净嘟囔了一句什么,气呼呼地拉着鸢儿走出去带上了门。 姚织锦朝前走了两步,来到谷韶言面前,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谷韶言薄唇一抿,腮上浮现出一丝冷笑:“我竟不知道,敢情儿你还在家里安插了眼线,随时向你汇报我的动向?鸢儿果然是一个忠仆啊!” 姚织锦顿时气结,这算是恶人先告状吗? “你没做错什么,又何必怕我查?”姚织锦想了一想,决定暂且咽下这口气,先解决最主要的问题再说。 “我没说不让你查,你应该清楚,倘若我真的不想让你来,自有一千种方法能避得过你,又怎会这样大喇喇地被你撞个正着?”谷韶言淡淡道。 姚织锦咬了咬嘴唇:“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如今我只想知道,为何小昙会在这里,你们……你们方才又是那样,你难道不觉得,自己欠我一个解释吗?”。 谷韶言抬起手来,用两根手指敲了敲自己的额头,若有所思道:“我记得,你我议定婚事那天,你曾大言不惭地对我讲,从今往后,只要我别干涉你的生活,不管我想要纳多少个妾,都随我的便,怎么,如今才过了半年多,你就全忘光了?” “你想把小昙纳入房中?”姚织锦的声音开始微微有些颤抖。 “我可没有这么说。”谷韶言勾唇一笑,“我只是对你现在态度的转变,觉得有些讶异罢了。我还以为,你从来不曾把我放在心上,如今看来,倒是我错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明明知道……” “那我便换个说法,我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所以,我也就并不认为,我需要对你有任何的交代。你大可不必站在我面前剑拔弩张,仿佛要吃人一般。小昙要找来,那是她的事,她喜欢对着我哭,我也拦不住。她一个姑娘家,我总不能硬着心肠推开她,这种事,我谷韶言做不出来。你爱信就信,若是心存疑惑,我也无法可想。” 姚织锦怔怔地看着他。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些日子,谷韶言怎么对她,她心知肚明,如果不是他的体贴照料和万般包容,她也不会从对他全无好感,到逐渐有了感情。那些事一件件地从脑子里溜过,打死她也不相信那是门面功夫,他明明是真心实意地对她好,也只有在她面前,才会展露出最真实的那一面。昨晚他还好好的,怎么现在,突然又变回了那个冷面冷心,随便一句话就能冻死人的谷家三少爷? 她低下头仔细想了想,觉得多半这家伙是认为,今天她这样带着人风风火火地赶来,抹了他的面子。于是放软声调道:“我并没有让鸢儿查探你,今天的事,是她碰巧看见了,心里担忧,特意跑来找我,我才知道的。我若是那不讲理的,此刻根本不会站在你面前听你说,如今,我只是想要你一句真话,毕竟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这也不算太过分吧?” “真话?”谷韶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姚织锦,你想让我事事都对你推心置腹,但你又何尝将自己所知的一切,都原原本本的告知与我?你的嘴里,又有一句真话吗?”。(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七十二话 两难之境 收费章节(12点) “你是什么意思?”姚织锦闻言怔了一下,抬眼看向谷韶言的脸。 自从在姚家大宅里初次见面,两人相识已有两年多的时间,这期间,她发生过任何事,谷韶言应当都是了然于胸的,她自问在他面前,也并没有任何隐瞒。若真要论起来,她唯一没有告诉他的,就是凌十三刺杀谷元亨一事。难道小昙对他说了什么?可是,那个大年三十的晚上,拂云庄上下皆是一片大乱,连庄里的家丁仆役都未能见到凌十三的真容,小昙那时候早已吓得惊惶失措,根本不可能对此事有半分知晓啊! 她一下子乱了方寸,眼睁睁看着谷韶言站起身走到自己面前,居高临下地低了头,将她整个人罩在一片暗影之中。 “你对我有何隐瞒,你应当心知肚明,又何必问我呢?无错小说”谷韶言的声音冷森森的,不带一丝温度,寒如风,利如刀地卷到她面前,令她顿时瑟缩了一下。 姚织锦从没有见过他的这副模样,在她面前,他从来都是玩世不恭或促狭霸道的,然而此刻,他就像是一个随时能将她置之死地的杀手,仿佛在他面前的,不是他的妻子姚织锦,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啊……”谷韶言脸色一变,勾唇笑了一下,“我忽然觉得,你刚才那个提议也很不错。纳小昙为妾,这的确是个好主意。你在我们的家里安插眼线,我做什么说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那么,我也应该给自己找个好帮手。说起来,小昙那丫头自然是没有你那么伶俐可爱,合我心意,但至少,她对我一片真心,不会欺瞒我,你觉得呢?” “什么?”姚织锦霍然睁大眼睛,身体不受控制的抖了一抖。谷韶言一定是知道了某些事,这似乎像是某种威胁,他需要姚织锦将自己所知的一切说出来,否则,他便不再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谷韶言了。 这根本是没道理的,自打成了亲,她便一天比一天更加笃定,面前的这个男人,对她是一心一意的。如果可以,她当然也希望自己能将所有事原原本本告诉谷韶言,可那一定会害死凌十三的! 她无比肯定这个男人不会轻易弃她于不顾,这个时候,她唯有赌上一赌。 “你要是将小昙收入房中,我就跟你和离!”她直着嗓子嚷道。当然,她很好地控制了自己的语气,尽量使这句话听起来,只像是在闹小孩儿脾气,指望着以这样的方式,让谷韶言明白他对自己来说很重要,不愿意跟旁人分享。 “和离?”谷韶言轻笑出声,脸上的表情却更加冷得像冰,“果然,在你心里,我永远是比不上某些人的。” 怎么越说越乱了?姚织锦发起急来:“不是这样的,我……” “你要和离是吗?让我告诉你,姚织锦,你没资格跟我提这两个字。如果你想从我身边离开,只有一条路……”谷韶言眯了眯眼睛,“我休了你。” 说着,他转过身在椅子上坐下,抬起头来,那双妖眸从姚织锦脸上扫过:“你前脚从那城南的宅子出去,我后脚就把小昙扶了正,我不觉得,这对我来说有任何损失。” 姚织锦整个人都傻了,五脏六腑好像都缠搅到一起。话怎么会说到这地步?她压根一点都不想离开他的呀! 面前这个男人的表情绝不是在开玩笑,姚织锦觉得自己仿佛忽然从很高的地方掉下来,摔得全身都散了架,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好像一下子都消失了。她咬了咬牙,放软声调道:“我不知道为什么直到现在你还有这种误会,但这些日子,我们天天在一起,有什么是你看不到,不明白的?我可以告诉你,我心里再没有别的人了,只有你,这是真的,没有半句虚言!” 这是她开天辟地头一遭说出这样的话,某种程度上,也算是表露心迹了。谷韶言似乎微微有些动容,脸色柔和了一点,道:“那你就把你所知的事情,全都告诉我。锦儿,我想我们也不要再猜哑谜了,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或许在你眼里,我爹就是个无恶不作的大坏蛋,他对你动了歪念,还害得你quan家如今这般境地,但无论如何,他都是我亲生的爹爹,我不能对他的死无动于衷,什么也不做。你能明白吗?”。 不能说,一旦说出来,凌十三的命就彻底不保了!姚织锦狠狠捏紧了拳头,指甲扣进手心里,摇了摇头。 谷韶言叹息一声:“姚织锦,你不能仗着我爱你,就什么都不怕,有恃无恐。没关系,你可以慢慢考虑,我对你仍然有耐心,但是你得记住,它不剩下多少了。” 他说罢立刻站起来抽身而去。 这是他第二次说出那三个字,然而已经完全的变了味道。他是生生地要让姚织锦在他和凌十三之间做选择,可是这个选择,原本就是不公平的,那一头是一条人命啊! 姚织锦站在原地呆愣了半晌,用了全身的力气忍住即将喷薄而出的眼泪,拼命稳定住自己的情绪,也拉开门走了出去。 “丫头,到底咋样?”屠艳娘见她脸色灰败,立刻迎上来捶胸顿足道,“这是受欺负了吧?你大爷的,我就说你是个不中用的,要是老娘在里面,那臭小子绝对讨不到半点便宜,我……” “师父,这事你让我自己解决吧,行吗?”。姚织锦打断她的话,“小昙呢?” 屠艳娘愣了一下:“你是说那个狐狸精?你家那个丫头怕她自个儿跑了,在楼下看着她呢!锦丫头,你跟师父说,那臭小子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屁话?师父给你做主啊!” “不用了。”姚织锦简短地扔下这句话,转身便下了楼,一走出流香酒坊的门,便看见鸢儿一脸气势汹汹地抱着胳膊立在大路上,小昙站在离她不远的一棵大树下,手里揉巴着一片树叶,低垂了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她出来,鸢儿立刻迎了上来:“小姐,你还好吧?” 姚织锦快速地点了点头:“我没事,让我跟小昙单独说两句话,你去雇辆车,送我师父回去。”鸢儿有些迟疑地往她脸上看了看,点头答应了,很快便离开。姚织锦就冲小昙招了招手:“你过来。” 她看着那个纤小的身影缓缓走过来,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与人们印象中那起妩媚妖娆的“狐狸精”没有相似之处。但这世上,会咬人的狗不叫,能杀人的毒针,也往往是最不起眼的那一根。 小昙低眉顺眼地叫了一声“少奶奶”。姚织锦笑了一下,道:“我也不想跟你废话了,小昙,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成我的姐妹,虽不说对你有多好,但自问从不曾亏待过你。我以为我们之间总有些情谊的,今天的事,你想好怎么解释了吗?”。 “姐妹?”小昙抬起头来,“没错,从前你在谷府的时候,咱俩感情确实不错,但说来说去,你也不过是个粗使丫头罢了,在我眼中,你一个落魄大户家的小姐,被送进谷府抵债,比我这种小门小户卖女儿的高贵不了多少。就算是大少爷大少奶奶护着你,那又如何?他们做不了你的主!但为什么三少爷偏偏就看上了你?我比你更早认识三少爷,比你对他更好,我从来没想过能像你一样飞上枝头做凤凰,我只希望,能有机会在他身边服侍,让他得空看我两眼,我已经很满足了。” “可为什么他偏偏娶了你?自从他和你成亲之后,就压根儿再没有要纳妾的心思,每天心里眼里就只有你一个人。你的确比我能干,靠着自己的力量开饭馆,还将原本就要倒闭的珍味楼经营得风生水起,说不定将来,还会成就一番事业。可那又如何?娶妻求淑女,少爷需要的可不是一个只会做生意的女人!我记得,我们初相识那阵儿我就告诉过你,做丫头的要想出头,除非是能被主子看上,被收房为妾。如今少爷正眼都不瞧我,那我唯有依靠自己的力量,来闯出一条路!” 姚织锦看着她的脸,怎么也没想到她温婉良善的外表下,藏了这么多心思,冷笑了一声道:“你当然可以为自己筹谋,他能不能看上你,也只是他的事罢了。我对你这些事没兴趣,如今只想知道,你究竟跟他说了什么?” 小昙眼中忽然闪出一缕凶光,寒浸浸地道:“我告诉了少爷,杀害老爷的凶手,正是红鲤的亲哥哥!” “你怎么……你从何听说?”姚织锦一下子皱起了眉头。 “哼,你不用再掩饰了。”小昙冷冷道,“老爷死后不过三天,红鲤便从拂云庄跑了。她离开的头一晚,你们俩躲在****树下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她进入谷府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机会报仇,凌十三是她哥哥,杀了老爷之后不知所踪。当时你们俩满脸愁云惨雾,哪里知道我就在旁边,将你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不仅如此,我还告诉了少爷,你手腕上那条红绳,也是凌十三那个杀人凶手所赠!这些事,我原本没打算说,你和少爷成了亲,我还以为,以你我亲厚的关系,要被少爷收进房中绝不是难事,但现在看来,正因为少爷娶了你,我才彻底没了指望!既这样,我也顾不得许多了!” 姚织锦彻底懵了,那晚她和红鲤在院子里的那番对话,她一直以为没有任何人听见,却没想到,恰恰是被小昙撞了个正着。如今,谷韶言已经知道了这一切,只不过想从她这里得到一句真话罢了,她却最终还是缄口不言。此刻在他眼中,八成认为她姚织锦从嫁给他的那天起,就是带着秘密和谎言的,保不齐还认定她有别的不可告人的图谋,事情全都乱了! “我已经在少爷面前表了忠心,痛哭流涕地让他原宥我知情不报。你有空在这里质问我,倒不如想想想,该怎么跟他交代吧!” 小昙扔下这句话,面上露出一个甚至可以称之为阴狠的微笑,转身离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七十三话 各有心思 收费章节(12点) 姚织锦站在流香酒坊门外呆愣了一会儿,茫然朝四周看了看。 谷韶言从楼上下来便径直进了酿酒的场子里,此时正撸高了袖子,从一个伙计手中接过木耙,搅和着缸里的酒液。从这么远的地方望过去,都能看见他眉头紧锁,一脸冷峻。 这个人原本最是性子乖张,甚至有时候,会让人觉得有些放浪形骸。什么大事在他眼里,似乎都不算是个问题,姚织锦也是开天辟地头一次,在他脸上看见了两丝怒意。从前,他们二人也时有争吵不快,但很快便雨过天青,这一回,怕是没那么简单了吧? 她转过身,冲仍然候立在旁的丁伟强和卢盛招了招手,将他们唤到身边:“小丁,此处没你什么事了,你这就回鲜味馆吧。我细想想,咱们开饭馆,迎的是四方客,不管来人是什么身份,咱都是一样的招待。咱馆子隔壁的春艳居老板娘是我的师父,你这一回去,就跟她商量好鲜味馆给她提供饮食的事。至于卢盛,你留一下,我还有件事要你帮忙。” 丁伟强答应一声去了,卢盛朝姚织锦脸上仔细看了看,搔着头皮笑了一下道:“老板,你放宽心,我瞅着你和那谷家少爷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老天爷把你俩凑到一起,就不会忍心再给你们出难题的,不管有啥事,一定能圆满解决。那啥,你有啥吩咐的就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绝没有二话的!” “不是什么难事,只是需要你费些脚程罢了。”姚织锦也便偏过头,勉强还了他一个笑容,“你现在就跟我回珍味楼,我要写两封信,你明天一早替我跑一趟桐安,一封交给清心药庐的红鲤姑娘,另一封,给咱师父陶爷。玉馔斋分店恐怕还有些日子才能开张,我会等着你回来的。” 卢盛立即痛快地点了点头:“老板你现在这么焦头烂额的,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我肯定义不容辞。我看也别等明天了,这会子刚过中午,你赶紧把信写好,我马上就启程。不管咋说,总不能耽误你的事儿啊!” 姚织锦想了想,便冲他颔首道:“卢盛,那便多谢你了。” “咳,别说这些个,当初我只身去到桐安找事做,要不是老板你留下了我,我现在还不知在哪呢!你对我们这些伙计厨子宽厚,过年还给发大红包,我承了你的好,又无甚可报答的,如今能帮得上你,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二人说着便立刻返回珍味楼。姚织锦在给红鲤的那封信上将最近发生的事情简述了一遍,叮嘱她替凌十三寻一个安全的去处暂时藏身。如今多半谷元筹就要派人去抓捕他,能不能躲过这一劫,便只能看天意。而写给陶善品的信,自然是央他尽可能地相助。 她不愿意谷韶言再对自己有任何误会,但人命关天,这件事,她又不能撒手不理。或许,这也就是她能帮凌十三做的,最后也是唯一一件事了。 卢盛是男人,本来就不需要随身带许多细软,草草进内堂收拾了行李,从姚织锦手中接过那两封信,贴身藏好了,便立即出了门。汤文瑞紧皱着眉头看着他二人风风火火忙碌不休,待得卢盛终于离开,这才对姚织锦道:“姚姑娘,我看你这二日精神头不好,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要是需要我搭把手的你就尽管开口,我……” “不用了汤掌柜,这件事,就算是我,能做的也不多。”姚织锦叹了口气,“卢盛这一来一回,起码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我最近也是诸事缠身,恐怕拨不出多少空儿。珍味楼这里,就劳烦汤掌柜你多多看顾着,另外,玉馔斋新店的事,也得拜托你抽时间打理。你若觅到了合适的铺子,看中了合适的厨子和伙计,就只管定下来,银子从账上走。只是有一点……” 她的神色黯然下来:“我原想着找一间大点的店面,可以给玉馔斋好好地打响名声,如今却有些捉襟见肘。你选铺子的时候,拣那地段好、店面新的去处,装潢不用太好,最重要是干净体面。至于大小,却是万万不可比照着珍味楼来了,我……没那么多钱。” 当初她在谷韶言的陪伴下去到桐安城,两人那时还如胶似漆,谷韶言也曾说过,愿意和她一起给玉馔斋开分店,不够的钱,由他来出便是。她原想着二人是夫妻,一同开店并没任何不妥,然而如今,不过一个来月的时间,已经物是人非,眼下这种情形,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开口让谷韶言拿出银子来了。 汤文瑞虽不明就里,但从她脸上的表情,也探出眼下她正经历的事情恐怕有些棘手,便也不好多问,笑着道:“姚姑娘你就把心踏踏实实搁回肚子里,有我老汤亲自出马,这事儿出不了差错的!” 姚织锦抬头也冲他笑了一下,在珍味楼里又逛了一圈,检查过食材的储备量,又吩咐了罗阿保他们几个两句,便回了城南。 她需要时间来好好想一想,有些东西,一旦拥有,她就不想再失去了。 ==================== 城南宅子里,此刻是静悄悄的,小昙肯定不会像往常那样迎上来伺候,鸢儿又大多数时间都在内院那边,姚织锦一踏进门,柳叶便笑嘻嘻地走了出来。 “呀,三少奶奶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府里大少奶奶生了位小少爷,看着可喜兴呢!方才三少爷打发了人回来,说是要过去看看,就不回家吃晚饭了,奴婢还以为三少奶奶肯定也会跟着一起去,怎么……” 徐淑宁生了?!这可算是个好消息,论理,姚织锦的确也是该过去瞅瞅,可那边一团喜气的,她现在忧心忡忡,过去,反而令人担忧。她抬头看了看柳叶笑容可掬的脸,道:“哦,珍味楼里今天事忙,我就给绊住了。想必大哥大嫂他们也忙得很,赶明儿个有空了,我再过去也是一样。他们素来对我好,想必不会在这些事情上计较的。” 柳叶朝她脸上仔细打量一番,那笑容立时就淡了不少:“少奶奶,您脸色怎么这样难看?”说着又握了握她的手,蹙眉道,“哎呀,手也是冷冰冰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姚织锦抽出手来,“中午没甚胃口,便没吃饭,这会子觉得有点发虚。这不碍事的,晚上那顿我多吃一点,也就罢了。” “这怎么成?!”柳叶跺了跺脚,“这身子骨可不是拿来开玩笑的,您本来平日事情就忙,再不好好顾惜身子,要是病起来,少爷会心疼,还会怪罪我们哪!您赶紧回房躺着去,我这就去让刘大厨做两道您爱吃的小菜,再浓浓地熬一碗红糖姜汤,您趁早喝下去,什么病都赶跑了它的!” 她说完立刻把姚织锦送回房间,自己跑去厨房忙碌不提。姚织锦走进院子,却看见小昙带着两三个小厮,搬着不少家具摆设,往书房去了。那小昙平常连大声说句话都不敢,这时候却红光满面,颐指气使的大声吆喝着,显然十分得意。姚织锦看在眼里就冷笑了一声——这丫头得了一点甜头,便迫不及待地耀武扬威起来,可见,也实在是没什么城府,最多变成另一个陈氏。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在床头坐了,木然拖过一床被子搁在膝盖上,却并没有真个钻进床里去歇着的意思,不一会儿,柳叶用托盘端着两样小菜,一碗碧粳米饭并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走了进来。 “哎呀,三少奶奶,不是奴婢数嘴,您也真是不省心!”她见姚织锦还坐在床边,便赶过来强拉着将她塞进被窝里,气哼哼道,“身子是自己个儿的,您随便跟谁置气都行,干嘛非跟自己过不去?” 姚织锦接过她递来的姜汤,凑在唇边喝了一口,红糖搁的多了些,甜味过浓,不过她也知道,这柳叶八成是怕她真个着了凉。 她抬眼冲柳叶一笑道:“柳叶姐姐,你也别觉得我就是那么娇惯的,我真没甚事,等下吃饱了,马上精神头就足了,你何必这样杞人忧天?” 柳叶就叹了口气:“少奶奶,您还是别逞能了,奴婢虽每日都在这宅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发生了什么事,奴婢心中也是有数的。说几句越礼的话,您从前跟谁关系好,这是您的事,做奴婢的没法子插嘴,可……如今您嫁了少爷,就该事事以他为先,你们俩原本是一条心,有什么事非得藏着掖着,不能说清楚了?” 姚织锦想要说话,却被她一把按住了手,打断了。 “从前在府里,奴婢便觉得少爷对你有些许不同,现在您二位成了亲,便是一家人,奴婢知道,他心里有你。您自从嫁了他,对我们倒一直不拿架子,怎样开玩笑都使得,这些,奴婢心里都感念得很。奴婢约略也知道小昙对少爷向来存着那种心思,只是没找着机会罢了,方才她从酒坊回来,立刻满面春风地指挥人搬搬抬抬,说是少爷要搬去书房住哪!少奶奶,奴婢自小便跟着少爷,虽只是个贴身丫头,却也有自己的想法。若是有一天小昙骑上我的头,成天的差使我,我是不愿意的。从这一点上来看,奴婢和您是一条心,您心里若是有少爷,可千万别寒了他对您的那片心,原本好好的一段姻缘,因为一个小昙便生出裂痕来,不值当。” 姚织锦明白,这柳叶一方面是好心劝谏,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她自己着想。被一个粗使丫头使手段上了位,从今往后,便得听她差遣,这柳叶一定也是心有不甘的吧? 她自然也不愿意真的有这么一天,抬起头来正要说话,那小昙突然出现在房门口,大大咧咧的连声“少奶奶”也不叫,径直道:“柳叶姐姐,你怎么在这里,我有事想烦你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七十四话 一场好戏 收费章节(12点) 柳叶听见小昙的问话,眉头登时拧了起来,原本弯着腰在姚织锦耳旁低语,这会子却忽地站直了,眼风一扫,冷声冷语地道:“主子回了家,奴婢赶上来伺候,原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怎么,我身在何处,又在做什么,难道还要向你请示汇报不成?” 小昙脸上僵了一僵,表情就有点不太好看,但她在人前向来是一副胆小怯弱的模样,如今便微微嘟了嘟嘴:“我也不过是多嘴问一句嘛,柳叶姐姐这么凶做什么?” “你有什么事就说,我没空和你咭咭哝哝。”柳叶摆出一副不耐烦的姿态。 “我看你大有将这些事情一把抓,牢牢攥在手里的架势,既如此,你又何必来问我?”柳叶一个眼刀甩过去,在空气里似乎铿锵作响。 小昙吓得一个瑟缩,往后退了两步,委委屈屈地道:“柳叶姐姐,我只不过是听了少爷的吩咐,照做便是,你怎么这样说?太伤人心了!” 柳叶闻言登时就要发作,姚织锦懒怠看她俩在自己面前吵吵嚷嚷,于是截住话头道:“她说得没错,左右不过是个丫头罢了,主子吩咐了,哪敢不听?她也是仰人鼻息而已,柳叶你又何苦跟她计较?你这就随她去看看,这也没什么大不了。” 柳叶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既如此,奴婢便去张罗一下,少奶奶好生歇着,那碗姜汤一定得趁热喝了,否则便没了效用了。” 说罢,狠狠剜了小昙一眼,领着她转出门口,径直朝书房而去。 姚织锦端起搁在床头小几上的姜汤凑到面前,又抿了一小口。氤氲的水气浮上来,在她眼前形成奇异飘渺的一团白雾,热腾腾地直扑到脸上来,醺湿了眼。 ================== 谷韶言去了谷府探望徐淑宁及新诞下的小少爷,原本吩咐过要在那边吃晚饭,却没想到,酉时未至,姚织锦刚刚在前厅坐定,他却又匆匆赶了回来。 一见他进了门,小昙立即就雀跃起来,殷勤备至地迎上去,粲然笑道:“咦,少爷回来了,还没吃饭吧?赶得早不如赶得巧,饭菜还没端上来呢,您快些入座吧。” 谷韶言瞟了瞟她没说什么,一掀衣服下摆,并没有坐在姚织锦身畔,而是隔了两个位置,在她的斜对面落了座。 “你不是说不回来的吗?”。姚织锦瞥他一眼道,“嫂子一切可都还好?” 谷韶言淡淡道:“大人孩子尽皆平安,大嫂让我给你带句话,闲下来过去走动走动,她挂念你呢。至于我,侄儿刚刚出生,嫂子精神头又不好,我一个男人在那边未免有些不便,因此便回来了。” “嗯,我是该过去瞧瞧的。”姚织锦点点头,“珍味楼的事我都交给了汤掌柜,不如明日我和你一起……” “酒坊最近很忙,我不得空,你自己去吧。”不待她说完,谷韶言便抢先打断了她的话。这当口,小昙端上来一盅莲子羹,笑靥如花地对着他道:“奴婢恍惚记得,少爷在家时就最喜欢这莲子羹,特意让刘大厨准备的。如今虽已是春天,那天气可还算不得暖和,在外头走了一回,肚子里恐怕喝下不少凉风,少爷趁热饮两口,也好暖暖肠胃,再用饭不迟。” 说着,她又仿佛很不好意思地看向姚织锦:“奴婢听柳叶姐姐说,少奶奶今日有些不舒服,先前服了姜汤,如今也不敢胡乱给您吃东西,所以……” “不打紧,我也不喜欢这甜腻腻的东西。”姚织锦冷冷应了一句,自顾自扶起筷子,拨了一口白饭。 谷韶言接过瓷盅,眼睛却向她这边望过来:“你身子不适?” “不过是中午没吃饭,有些发虚,如今已无大碍了。”姚织锦便迎着他的目光应道。 无论他怎样做出满不在乎的态度,这发乎内心的关切,却是掩饰不了的吧? “若是觉得身上不好,便请林大夫来瞧瞧,谷家和他素来亲厚,我……”谷韶言蹙着眉头,眼睛里细碎的光芒忽明忽暗,似是终究不忍心,想要体贴她两句,却没想到,那小昙又从旁绕了上来,道:“少爷,您尝尝今日的香煎豆腐,这可是刘大厨最拿手的一道菜,奴婢进去端菜时,只觉香气扑鼻呢!” “没规矩,主子们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柳叶在旁喝了一声,就连站在姚织锦背后替她布菜的鸢儿,也低低骂了一句“小人”。 小昙立刻一脸委屈,姚织锦便回头拉了柳叶一把:“不妨事,由她去吧,她今日心情好,难免便轻狂些,柳叶你也是经过不少事的,何必与她计较?” 谷韶言那双妖眸立刻如雷电般掠过来,想从她脸上找到一点不悦的蛛丝马迹,却只看到一脸平和。他心中苦笑,面上却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派头,眉尖一挑,转头对小昙道:“你少奶奶都发话允了,你还等什么?今日就由你来为我搛菜,你给我什么,我便吃什么,如何?” 小昙才不管她是不是被当成了用来激怒姚织锦的工具,谷韶言给她一个好脸,她就已经要蹦上天去了,当即便又夹了一块酒酿鸭,一脸柔媚地道:“那少爷便再尝尝这鸭子,味道也是极好的。” 姚织锦在这城南的宅子里住得久了,家里的刘大厨便逐渐摸清了她的口味,这道酒酿鸭,却是专程为她而做的。如今却被小昙用来讨好谷韶言,她暗地里便攥紧了拳头。 如果有可能,她当真愿意和自己的夫君永远和睦甜蜜,丝毫亦不想对他有所隐瞒,但有些事情,她不能松口。眼前的这一幕固然刺心,然而这难道不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吗? 谷韶言见她依旧坐在桌前稳如泰山,蓦地咬了咬牙,回头对小昙道:“我懒得动手,不若你喂我,如何?” 小昙喜得筷子都要拿不稳了,手忙脚乱地端起谷韶言的碗,将菜送到他唇边,含羞带怯道:“少爷请……请用……” “啪!”鸢儿本来正舀了一碗汤要送到姚织锦跟前,这时候忽然用力将小匙扔进碗里,溅了一桌子汤水。她恨恨地道:“小姐,坐在这儿您还能吃得下?奴婢还是拣两样您喜欢的菜品,咱回房去吃,好不好?” “为什么?”姚织锦怒极,反而平静下来,回头惊诧地看她,“莫非你生气了?何必如此,这种场面我还是第一回见到,真真儿是一场好戏,让人观之不足呢!我今儿胃口倒好,你再去帮我盛一碗饭,我就在这里慢慢吃。” 鸢儿愣怔地看着她,过了半晌,忽然用力跺了跺脚,进了厨房。谷韶言的眉头拧得愈发紧了,那小昙却是极尽妖娆之能事,在他周围兜出一个无形的圈,密密实实将自己与他裹在其中,任谁也进不去。 …… 别别扭扭吃完一餐饭,谷韶言直接去了书房,小昙自然依旧是在后头紧紧跟随。姚织锦领着鸢儿回到自己住的院子里,站在房门口对她道:“我今儿累得很,想早点睡了,你也回房歇着吧。” 鸢儿磨着牙道:“我可不跟那个狐狸精一个屋!”自打搬来城南,她和小昙一直住在同一间房里。 姚织锦笑了一下:“她今晚不会回你那间屋子睡了,你还不明白吗?”。 “小姐!”鸢儿实在忍无可忍,握着拳头怒气冲冲道,“你到底是不是吃错了药了?你何曾是这种会吃亏的人?真要论起来,那也不过就是个不成气候的贱丫头罢了,难道你还真要由着她和姑爷……” 姚织锦没答她的话,抬头看了看天,说了一句:“回去吧。”便径自进了屋。 二人在这间房中共住,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但所有的东西,好像都沾染上了那个人的气味。许是成天在酒坊流连的缘故,他的衣裳上沾染了些许酒香,伴着他自身清冷的男子气,在室内熏蒸缭绕,徘徊不去。姚织锦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点灯,只管在床头坐下,将从上方垂下来的帷帐抱在怀里发起呆来。 为了凌十三,她将自己与夫君的关系弄到这般境地,这值得吗?谷韶言如今已对事情的前因后果全然了解,是不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又有何区别?如果今夜小昙真的在书房侍了寝,往后,她和谷韶言,便再也回不到过去那如胶似漆的日子了吧? 她这二日总是觉得有些疲乏,坐了半刻,便倚着床头的栏杆,昏昏沉沉起来。 半梦半醒间,她恍惚听见房门传来一阵轻响,紧接着耳畔便是一声叹息,下一刻,一双嘴唇便贴了上来,在她唇瓣辗转,轻咬啃噬,衣襟被拉开了,染着凉气的手指滑到她腰间。 她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沾染了浓重情|欲的幽暗妖目。 “你在这儿干什么?”她躲开了他的吻,瞪大双眸问道。(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七十五话 探望 收费章节(12点) “这是我的房间,我为何便不能在这里?”谷韶言朝她脸上看了看,莞尔一笑,手指依旧停留在她腰际,在肌肤上轻缓地摩挲。 姚织锦颇不自在地往旁边躲了躲,皱着眉头道:“你既已打定主意招惹小昙,她此刻便不知怎样盼望期待,此时又何苦令得她空欢喜一场?” “你很想我让她得偿所望?”谷韶言神色一凛,手上的力道就重了几分,捏得姚织锦登时倒抽一口冷气。 “我不想。”她一字一句,老老实实地道,“我压根儿一点都不想你和她有任何瓜葛,但那又怎样,你不是已经打定主意了吗?若不是如此,你也不会干脆搬去书房住了。其实,好多事情你我心里都有数,你又何必非让我亲口说出来?” 这一番动作,令得姚织锦有如被万蚁咬噬,浑身麻痒难当,想逃又逃不掉,只能下意识地推了推谷韶言的肩膀,嘴里磕磕巴巴地道:“这……这根本是两码事。作为朋友,我自是希望他们……他们平平安安,可是,我也并不想……” “哦?作为朋友,你希望他们平平安安?”谷韶言的嘴唇沿着她的脖颈滑向深处,冷冷道,“你有你的立场,这不算错,只是,你却从未曾替我打算过。我懒得再与你争论孰是孰非,我只要你明白,就算我们俩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作为我的妻子,你该尽的义务,依然不能懈怠。” 话音刚落,他便拽住她的衣襟,猛然朝两边一拽,只听得“嗤啦”一阵裂帛声,姚织锦心口一大片玉瓷白的肌肤便露了出来。 “别……别这样……”她忽然觉得有些恐怖,迅速抱住臂膀。眼前的谷韶言,和平常那个满脸没正形的家伙,仿佛不是一个人。 谷韶言似乎根本没听到她的话,目光赤luo裸地将她打量了一遍,勾唇一笑,道:“喏,算不得绝色,却偏偏最是合我心意。姚织锦,你若不想我和小昙发生什么,便只有自己受些罪了。” 从前二人于床第旖旎之时,谷韶言总是格外温存,生怕一个不小心,便弄疼弄伤了她。然而这时候,他却一个翻身在床边坐了,将姚织锦抱进怀里,强行抵开她的两条腿,挺身生生撞了进去。 “会……会疼……”姚织锦眼泪瞬间飚了出来。疼痛与快意交缠,激得她魂魄几乎要从天灵盖飞出去。 谷韶言一面动作着,一边抬起头恶狠狠地盯住她,妖眸黯黑如同鬼魅:“我不会可怜你,为了你,我连给我娘下泻药的事情都做过,你以为我真的狠不下心?!” 凌十三杀死了他爹,这件事,无论姚织锦说与不说,都再没有区别,他恼怒,不仅仅是因为她的欺瞒,更因为直到现在,她居然还在为那个人担忧。 …… 这****,便直折腾到天将放亮才算消停。姚织锦初时还想挣扎,到了最后,连哭的力气都没了,昏昏沉沉睡过去,再醒来时,天已大亮,身边一片空空荡荡。 全身都疼得像是要散架一般,她费力地从枕畔爬起来,穿上小衣正要下床,门吱呀一声轻响,鸢儿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 “奴婢正打算进来叫醒小姐,没成想,您倒自个儿起来了。”她搁下水盆,“昨日您身子不舒服,早晨柳叶姐姐便吩咐厨房熬了一点米粥,清清淡淡的,也好暖暖肠胃。” 她一边说,一边拧了帕子递过来,眼睛朝姚织锦一望,脸登时就红了一红:“……小姐,昨夜姑爷仍是在房中歇息的?” “怎么了?”姚织锦疑惑地看她一眼,拿过镜子一照,赫然发现颈项上留下几个鲜明的吻痕。 她唇角浮出一丝苦笑。别说外人了,就算这宅子里的下人们看到这副情状,多半都还以为他二人感情深笃,任谁也拆不开。然而只有他们自己明白,两人之间已经出现一条裂痕,再这样下去,谁都不会好过。 “小姐?”见姚织锦只顾发呆,鸢儿便叫了她一声,“奴婢昨日听说你要去谷府探望大少奶奶,柳叶姐姐一早起来,便准备了一应礼物,您看……” 姚织锦叹了口气:“那便去吧,昨日我没和三少爷一起过去,还真担心大少奶奶会因此而怪我呢!” 她和徐淑宁之间的感情素来算得上亲厚,从前在谷府落难时,也曾得过她不少帮助。徐淑宁在谷元亨被杀的那个大年夜里小产,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地诞下孩儿,又是谷府的头一个嫡孙,于情于理,她也该去瞧瞧的。 她这便翻身起来,换了件领子稍微高一点的衫子,遮住颈上的红痕,洗漱干净之后,又到厨房亲手烹制了一道适合徐淑宁饮用的紫苏鲫鱼汤,草草用过早饭,立刻奔谷府而去。 =================== 谷家是润州城有名的富户,谷韶谦当家之后,又将家中的各样生意打理得风生水起。他性子宽厚温润,从不肯轻易与人为敌,因此,人缘倒比从前的谷元亨更加好。如今他孩儿降生,上门恭贺的人便络绎不绝,一派喜气洋洋。府里的小厮好似陀螺一般,在大门与前厅之间来回穿梭,前院儿里堆满了旁人送来的各样贺礼,姚织锦领着鸢儿下了马车,居然没有人上来迎她。她也不以为意,径自进了门,穿过回廊,来到谷韶谦和徐淑宁所住的房间。 徐淑宁这时候正坐在床上,怀中抱着一个圆滚滚的小婴孩,笑得一脸温柔。不过是一两个月没见,她丰腴了不少,面上的表情,仿佛也增添了几丝母性,看着怀里的孩儿,就像在守护一件稀世珍宝一般。 见姚织锦来了,她笑着仰起头:“昨日不肯和韶言一起过来,今儿又自己一个人巴巴儿地跑来了,若不是如此,我还以为你把我给忘了呢!” 姚织锦也便暂且丢开心中的烦闷,笑嘻嘻走过去,亲手从食盒里捧出那碗紫苏鲫鱼汤,道:“昨儿实是珍味楼里烦扰甚多,我回到家中才听说了这件大喜事,要过来,已然是来不及了。今天一大早就赶紧爬起来给嫂子做了这道汤品,你假如还怪我,那我可不敢说了!” 说着将手中的碗搁在床头小几上,凑上前去看那个小粉团儿似的婴孩:“真可爱,这小鼻子大眼睛,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太可爱了!嫂子,你和大哥可给这孩子取好名字了?” “哪有那么快?”徐淑宁嗔她一眼,“眼下不过取了个小名,叫虎子,希望他健健康康生龙活虎地长大,一世平安,那我便满足了。”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摸了摸那婴孩的小脸蛋,眯着眼睛柔声道,“虎子,你看看这是谁啊?这是你的小婶子呢!” 姚织锦也轻手轻脚地触碰那孩子的额头:“叫婶婶,快叫呀!” 徐淑宁待她看得够了,便将虎子递给旁边的梨花照顾,将姚织锦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一番,蹙眉道:“锦妹妹,我怎觉得你最近清减不少?该不是韶言那个小混蛋欺负你吧?你要是有委屈的,就只管告诉我,我替你收拾他!” 谷韶言得知凌十三一事的时候,徐淑宁已经即将临盆。她从前就曾受过惊吓,想必谷韶言也是万万不肯将事情轻易告诉她的。姚织锦也只能微微笑了一下,道:“何曾被欺负?想必是最近珍味楼里事多,我又忙着想给玉馔斋开分店,所以,有点疲累。” “你可得好好照顾身子才行啊!”徐淑宁端起鱼汤抿了一口,叹道,“嗯,你的手艺越发精湛,外边的人送来那么些礼物,于我而言,也比不上你这碗鱼汤来得情深意重。锦妹妹,你现在可也是当了婶婶的人了,什么时候,也和韶言生个小娃娃出来给我玩玩?你俩长得都好,生出来的孩子,还不知怎样讨喜呢!” 姚织锦冲她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心中一片酸苦。两人现下闹得不可开交,在这种情况下,她就算真的有孕,生下来的孩子,怕是也不会多可爱吧? 二人正说着话,谷韶谦从外头推门走了进来,看见姚织锦,眉头竟是本能地一皱,过了老半天,才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姚织锦心里咯噔一下——多半是谷韶言,将事情告诉他了。 见他进来,徐淑宁便笑容更深,道:“你这两日都没去醉仙楼张罗,其他的事情也都丢到脑后不理,这可不太好。我和孩儿如今都平安,又有一堆丫头婆子照顾着,出不了纰漏,你该去忙什么,就赶紧去吧。” 谷韶谦过去在她的头发上摸了摸,笑道:“我在家陪你几日,再出去打理也不迟。怎么,你如今是看得我厌了,不愿我留在家中?” 徐淑宁脸上一阵发红,刚要说话,那谷韶谦却已经转过身来,对姚织锦和颜悦色道:“弟妹难得来一趟,听说你对紫笋茶颇为喜爱,前儿我买了两斤,你随我去瞅瞅,若是觉得不错,便带一些回家去尝尝,好么?” 姚织锦心知他多半是有话想说,又无法推脱,只得点点头,回头又和徐淑宁说了两句话,站起身随着他走出来。 刚刚出院子,谷韶谦脸色就是一边,眉头拧得死紧,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竟全是怒气:“弟妹,我一向待你不薄,这么大的事,你怎能直到今天还隐瞒我?!”(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七十六话 挽回 收费章节(12点) 与谷韶谦相识这么久,在姚织锦眼里,他一直是“温文尔雅”四个字的最佳诠释,不要说现在,哪怕是姚织锦在谷府做丫头的那段时候,他也照样是彬彬有礼,从未说过一句重话。而此刻,他面上竟有两丝声色俱厉的意味,就连那双凉润的眼睛,也沾染上几点凶光。 性格温顺的人发起脾气来,可能是因为反差太大的缘故,看上去尤其吓人。姚织锦便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退,道:“大哥,我知道,很多事情是瞒不过你的,我并没有……” “我何尝愿意与他闹到这般境地,只是……”姚织锦说着,忽然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她和谷韶谦,说的好像不是一回事吧? 那边厢,谷韶谦却只管一叠声地说下去:“昨儿个他来探淑宁,居然跟我说,要纳小昙为妾,我简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与他从小到大,眼睁睁看着父亲将一个又一个女人纳进府中,也十分清楚,母亲为了给自己争得利益,使出了多少手段,花费了多少心里。韶言和我一样,对纳妾这种事,说深恶痛绝严重了些,但至少也是非常不喜的。我敢肯定,他要纳小昙为妾,若不是一时兴起,那就是脑子抽风了,你身为他的妻子,难道很想看见这种事情发生?就算他不听你劝谏,你至少可以来告知与我吧?你倒好,一声不吭地帮着他瞒我,连一丝形迹都没透出来,你还真是沉得住气!” 原来这谷韶谦发怒,竟然是为了他弟弟要纳妾的事?!她还以为…… 姚织锦小心翼翼地看了谷韶谦一眼,低声道:“大哥,这事,他也是昨天才跟我说的。纳妾在大门大户,原本就极平常,我纵是不愿,又哪里能有什么办法?” 谷韶谦叹了口气:“韶言是我弟弟,他所思所想,我最清楚不过。我敢笃定,他要将小昙收入房中只是一时脑子转不过弯,用不了多久,他就一定会后悔。到那时,岂不白白误了一个女孩儿的终身?收房纳妾,这种事原算不得错,但韶言心心念念便只有你一人,这一点,你也应该是明白的,于情于理,你都该拦着他才是啊!” 姚织锦便低了头。她当然明白谷韶言的心思,对于他来说,小昙只是一样工具,压根儿便没有一星半点感情,若不是如此,昨夜他也不会又跑回房里。但事到如今,她又还能有什么办法? 她想了想,道:“他在和我怄气,昨日已经搬去书房歇息,我……” “弟妹,我们一向是分开住的,不过,你也不要以为,我就什么事都不知道。”谷韶谦引着姚织锦在院中石桌旁坐了,语调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温软,“他与你生出嫌隙来,是因为我父亲的死,对不对?此事,韶言在我面前倒是一个字也没提,但叔父却都告诉了我。那个姓凌的,是你的朋友吧?” 他话题稍稍一转弯,竟还是绕到了这上头,姚织锦心里登时就有些发慌,连忙抬头看他,却发现,那谷韶谦依旧是一脸平和。 “弟妹,我父亲的死,已经过去了一年多,韶言嘴上不说,但却一直将此事装在心里,冷不丁知道了所谓的真相,于短时间内想不通透,那也是很正常的。你不必这样害怕,当初若不是我爹爹,你家不会****之间落魄到如斯地步,你也不至于过上苦日子。我爹欠你和你们姚家的,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你心里恨他,我能理解。我爹的死,从头到尾根本就与你无关,你在我爹和你的朋友之间选择了后者,继而有所隐瞒,这也是情理之中。此事原就该交给我叔父去彻查,再说,真相已经几近浮出水面,韶言原不该如此逼你。” 姚织锦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她怎么也想不到,谷韶谦竟能通情达理到这种地步。再怎么说,死的那个,也是他爹啊! “我爹从前也是欠了命债的,当时我虽然年幼,对这些过往,却也不是完全懵然无知。自己种下了因,就必然会有果。逝者已去,他千不好万不好,对自己的孩儿却是万般疼爱的,此刻他若在天有灵,应当也是不愿看见你和韶言闹得不可开交。对于那个杀人凶手,我是不会就此罢休的,但我也不会把罪责都施加在你身上。如果有可能,还望你和韶言好生谈谈,明明是互相倾心,就该好好过日子,何必成天鸡犬不宁?” 姚织锦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谷韶言是她的夫君,尚且不能理解她,谷韶谦却如此宽容。没错,如今凌十三的事已经到了这个局面,她也已经写了信去京城,还有什么能做的吗?能为了他,就葬送掉一段本该美好的姻缘,真的值得吗? 谷韶谦朝她脸上看了看,许是见她表情有所松动,便叹息一声道:“你是个伶俐的姑娘,我说这么多,也不过为了让你和韶言能够前嫌尽释,若是再把其他人牵扯进来,那实在是太无辜了。这会子你便再陪你嫂子说说话,回到家,你俩可不能再闹小孩子脾气了,知道吗?”。 姚织锦点点头:“大哥,我就不进去了,这就想回家去,过两日再和他一起来探嫂子。” “去吧。”谷韶谦一脸了然,冲她微微笑了一下。 =============== 回到城南宅子,姚织锦才知道谷韶言今日又没去酒坊。她想了想,并没急着去找他,而是径直去了厨房。 此时已近午时,她想着要做顿好菜,两人能坐下来细叙一番,这便是最好。 刘大厨照例被赶了出来,姚织锦在厨房里忙活了半晌,做了当归姜鸡汤、豆腐炖鱼、樱桃肉,又用自制的仙酱拌了个香椿芽,收拾停当,吩咐柳叶等一会儿再端出来,自己便洗了洗手,直奔后院而去。 书房前的跨院中摆了一张躺椅,谷韶言倚在上头,手里握着一本酿酒的古籍,眼睛却是眯着,看样子好像是盹着了。春日凉风从他面颊上拂过,掀起几丝头发,软软地在风中飘散,斑驳的树影在他脸上留下或明或暗的光点。 姚织锦站在离他五步之遥的地方,忽然有些发怔。 从前她在谷府厨房里当粗使丫头,某天给谷韶言送甜点,他也是这样,躺在房门外的院子里,手里握着一本书。那时候她简直恨死了这个惯爱捉弄人的纨绔子弟,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二人竟然会成为夫妻,住在同一所宅子里。 谷韶言那双妖眸闭着的时候,眼尾有些微微上挑,唇线看上去柔和温润,表情无辜得像个小孩子一般。她曾经对凌十三钟情,但那个人如今却只是一场虚幻,眼前这个神采飞扬的男子,他手心的那一点暖意,才是真真正正存在,并属于她的。 她不想把自己原本所拥有的拱手让给别人,谁都不行。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刚想伸手推醒他,小昙却忽然满脸堆笑地从斜刺里杀出,自院子外跳进来,只当姚织锦并不存在,冲着谷韶言就直扑了过去。 昨晚她没能如愿,心里恐怕很恼恨吧?姚织锦冷冷瞥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在她的必经之路上伸出一只脚。 小昙满心满眼里都是谷韶言,哪里有功夫注意脚下?抽冷子被她一绊,“噗”地摔在地上,大叫了一声“哎哟”,继而便抬起头,一脸怒气地盯住了面前的姚织锦。 姚织锦遗憾地冲她摇了摇头。这个女孩儿,原本被她视作姐妹,然而就是这所谓的“姐妹”,暗自在背后捅了她一刀。两人的情谊,从今天起,就只能是过眼云烟了。 她回头看了看谷韶言。方才小昙那一声叫得颇为响亮,他却仿佛一无所知,仍旧沉沉睡着,只是,她恍惚觉得,他嘴角好像有一丝笑意。 “少奶奶,你干嘛故意绊我?”小昙见谷韶言并不搭理她,索性嚷嚷了起来。 这就是恶人先告状吧?姚织锦冷笑一声道:“我何曾绊你?是你自己太心急,没顾着脚下吧?何必这样着急忙慌的呢?是你的终究是你的,若不是你的,就算你机关算尽,也是白搭。” 小昙娇弱地撅了撅嘴,站起身掸掉身上的浮尘,走到谷韶言所在的躺椅边,软声道:“少爷,您怎么还睡呀!今天厨房做了好多菜,都是您喜欢吃的,该去用饭了!” 谷韶言这时才悠悠醒转,睁开眼睛心不在焉地看了看小昙:“我现在没胃口,你先下去吧,我要吃饭的时候,自己会过去的。” 小昙心不甘情不愿,狠狠剜了姚织锦一眼,转身退了出去。 谷韶言这时候才回过头看向姚织锦,见她那双明眸之中烁烁生光,心里便是一动,抬眼问道:“你精神头倒挺好,昨夜……你不觉得累?” 姚织锦脸上红了一红,在他身边蹲下了,轻声道:“我已经去探过大少奶奶了,你今日,怎地没去酒坊?” “我想去就去,不想去,我就在家歇着,又怎样?”谷韶言眉尖一挑。 “不怎样……”姚织锦微微嘟了嘴,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午饭是我做的呢,你起来吃一点好不好,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什么话?” “我错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七十七话 坦白 收费章节(12点) 谷韶言听她这么说,便弯了弯眼睛,好整以暇道:“哦?你错哪了?” 姚织锦抬起眼皮溜他一眼,难得老老实实地道:“我不应该只顾着自己的心情,却忽略了你的感受。我知道关于一年多以前的那个大年夜,你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直扎着一根刺。咱们成亲这么久,好像都是你一直在照顾我,我从来也没有考虑到,这件事对你来说是十分迫切的,这是我的不对,我认。但是……但是你也有不好啊!” 她一边说,一边仰起脸来,孩子气地嘟了嘴。 “怎么,这里头还有我的不是?”谷韶言想伸手揪她的脸,最终还是忍住了,板着面孔道。 谷韶言眉角动了一下,却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瞅着她。 “我好容易从你家离开,总算给自己张罗了一间饭馆,能够养活自己了。这时候,我爹又被你叔父抓了起来。虽然这件事本就是他自己头发昏弄出来的,但联系前因后果,终归和你家脱不了干系吧?我为了救他,还把自己搭进去,嫁给了你……” “你跟了我觉得很受委屈是吧?”谷韶言睨她一眼。 “哎呀,你就不能听我说完?人家在这儿跟你一五一十地解释自己的心思,你好好听着不行吗?”。姚织锦半真半假地捶了他一下,接着道,“你我成亲之初,原本就没什么感情,我不可能把什么事情都说与你听;到得后来……后来我们关系好了些,一方面这事已经过去了一年,我也不会时时记着,另一方面,多一事,终究不如少一事。若是闹将起来,对谁都没有好处,所以,我也就刻意地想将这件事抛到一边,能避则避。我心里就是这样想的,从头到尾也再没有任何隐瞒,你若还是跟我生气,那我也没办法了。” 谷韶言薄唇一抿,暗自思忖了一番。他大概能了解姚织锦心中所思所想,然而说穿了,他们不过是一样,为了自己的目的,便置其他与不顾。他明知道姚织锦与凌十三从前关系甚好,与红鲤更是亲如姐妹,非要她将事情的真相亲口说出来,也实在是有些为难。其实他早就知道真相了不是吗?只不过胸中憋着那口气,怎样也咽不下去。说到底,也不过是因为,在他面前,姚织锦选择了回护凌十三。 他娶她回来,不是为了为难她的,如今她肯这样剖明心事,已经算是不易了吧? 他心中这样想,表面上却仍旧不动声色,淡淡道:“你跟我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姚织锦抬头看他,咬了咬嘴唇道:“你明明知道的。” “我可不知道。”谷韶言唇角一勾,摇头道。 姚织锦看着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忽然很有冲动扑过去把他的鼻子揪下来,前思后想,把心一横,大声道:“你不懂,我就说。我不准你纳小昙为妾,就是不准!” “噗……”谷韶言憋不住笑了出来,“男人三妻四妾原就是常事,我愿意收十个八个都是我的事,你当初也曾信誓旦旦地答应过,如今凭什么不许?” “你说真的还是假的?”姚织锦正色道。不可能吧,简直毫无道理,这臭男人莫非当真想收了小昙? “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谷韶言存心逗她,歪着头笑道。 “那你要是真的……”姚织锦仔细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在这种时候撂狠话比较好,咬了咬牙,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反正我就是不准!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师父和我娘的?你亲口说过以后都会好好对我,不会欺负我,这才过了多久,你就不算数了?我就是不喜欢你纳妾,不只小昙,别的姑娘也不行,我会难过的!” 这是她头一次用这种近乎于撒娇耍赖的方式对他说话,谷韶言心里早就软得像个面团儿,犹自憋笑道:“你口气挺大啊!” 姚织锦将脸靠在他的颈窝里,缓缓道:“反正现在,你就只能对我一个人好,往后的事情谁也不知道,兴许过两年,我还真的就会让你纳妾也说不定,但至少此刻就是不行。” 谷韶言搂住她的肩膀,两人安静了一会儿,他忽然低头凑在她耳边道:“我谁都不要,只要你,这总行了?不过……我听你中气挺足啊,莫不是昨夜,我真的没弄疼你?” 姚织锦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使劲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幽幽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临离开桐安之前,我曾对你说,有事情想告诉你?我和小昙从前感情不错,她老是这样在大户人家里给人支使,总不是个事儿。我想着,卢盛那小子虽然猴了些,但人挺好,挺实诚的,纵是现在不算富裕,但再怎么说,他也是我师父的徒弟,肯定能混出个名堂,等玉馔斋的分店开了张,我还可以给他涨工钱,不会让小昙跟着他吃苦的。现在看来,这事儿还是算了吧。” “卢盛对你忠心耿耿的,你俩性子又相像,把小昙给他,是祸害他呢。”谷韶言笑了笑道,“这一点,我再清楚不过,所以,利用她来气你,是最合适的。她那样的人,看着胆小怕事不声不响,却不会安于永远做丫头,本事大得很,总有一天,能给自己谋一条富贵路出来,你又何必杞人忧天?” 姚织锦叹了口气,手臂环住他的腰没有说话。 “这次的事,咱俩都不好,该翻篇儿就翻篇儿吧。”谷韶言摸了摸她的头发,“但是有一点,我得先说在头里。凌十三,无论是我,还是我叔父,都是不会放过他的。” 姚织锦再不愿意因为凌十三的缘故闹得两个人不开心。她写了信去桐安,通知他们赶紧想办法,算算日子,卢盛现在应当还在路上。凌十三逃不逃得掉,只能看天意,她也再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了。 ==================== 无论怎样,这件事最终算是暂时得以圆满解决。严格说起来,谷韶言压根儿没在书房过夜,便又原封不动地将自己的被褥搬回了房中。小昙倍受打击,好几日都没在姚织锦的面前出现,也不知躲去了哪里。柳叶对此也是笑逐颜开,趁人不注意,对姚织锦道:“少奶奶,幸好您将这事及时遏止了,不然,到时候那小昙真个得了意,奴婢可就得受苦了!” 对于柳叶这个人,姚织锦一直看得不是太清楚,自是不明她究竟作何想法,然而,至少在这件事上,两人是同一阵线的。当下也便也微笑道:“过去的事咱也不必再提了,往后还得靠柳叶姐姐在家中多张罗才是呢。” 柳叶抿唇道:“这原本是奴婢的分内事,何须少奶奶如此客气?您与少爷举案齐眉,做奴婢的,便于愿足矣。”说罢,便闪了出去。 接下来两日,姚织锦便被硬逼着没去珍味楼,与谷韶言二人在家中,温存甜蜜自是不必多言。到得第三天,她实在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这才换了衣裳,用过早饭后,便立即赶往自家的酒楼。 大清早的,珍味楼里自然一片空空荡荡,姚织锦信步踏上台阶,一进门,却见罗阿保等几个伙计,都恹恹地趴在大堂的桌上,洪老头也没在厨房里忙活,倚在楼梯栏杆上不住地唉声叹气。汤文瑞倒是好好地站在柜台后头拨弄算盘,但表情十分凝重,简直像见了鬼一般。 “喂,你们是怎么回事?”姚织锦几步跨进大堂,在桌上狠狠拍了一掌,大声道,“虽说早上是没生意的,但你们也得打起精神来呀!罗阿保,后院的食材你都准备好了吗?洪大叔,咱们每天都要新鲜炖上一些汤品,没有两个时辰,哪好意思端出来给客人品尝,你怎么也不说赶紧张罗去?” 她又转向汤文瑞,气鼓鼓地道:“汤掌柜,这两天我家里事多,临离开之前,你可是信誓旦旦地答应我,一定会好好打理珍味楼,这才不过两三天时间,你就把自己说过的话都抛到脑后了?咱珍味楼能做到今天这局面不容易,你们怎么不知道珍惜!”说着,还使劲跺了跺脚。 汤文瑞叹息一声,将手里的算盘往旁边一丢,抬起眼来道:“姚姑娘,你别费劲了,今儿是不会有人来咱们店里吃饭的。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两天,我们……我们心里都有数。” “为什么?”姚织锦闻言就是一惊,该不会她珍味楼的菜品又出了什么问题吧?被官府彻查,勒令停业了? “来,你来。”汤文瑞拉着她走出珍味楼的大门,朝不远处指了一指,道,“你瞅见那个红彤彤的小楼了吗?那是一间新开的酒楼,三天前开张的,什么新奇菜品都有,那价格,却压得比咱们珍味楼还平。凡是进店的客人,每桌送果盘小菜美酒也就罢了,旁边,居然还有两个俏姑娘伺候着哪!这二日,就连咱珍味楼的老客人都跑了过去,生意没法做了!” 姚织锦遥遥望过去,那幢小楼的确是装潢得十分精致,明明只是上午,门口的食客却仍旧是络绎不绝。 “他们连早饭生意都一并包圆儿了,客人要是愿意,能在那儿从早呆到晚上,吃得累了,还有小房间给他们歇息。谁知道他们在那小房间里弄了什么狗屁倒灶的事儿?我老汤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这种情况,姚姑娘,你可得想想辙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七十八话 同行相探 收费章节(12点) 姚织锦皱了皱眉头,想辙?怎么想?人家正大光明的打开门做生意,至于谁赚得多,谁赚得少,不过各凭本事罢了,难不成像丁伟强说的那样,上门“踢馆”? “自打他们开张,咱们生意就一直很差是吗?”。姚织锦转过头问道。 “汤掌柜,人家汪平早晨才打扫干净的,你别乱吐成吗?还说什么棺材铺,你也不嫌晦气!”姚织锦半真半假地瞪了汤文瑞一眼,转头又看向洪老头,“洪大叔,不管人家那边儿生意咋样,咱们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好好做,不能撂挑子呀!你看这样好不好,你还是照旧准备咱们的招牌菜品,把汤也给炖上,数量比平日少些就行了。若今日生意还是不好,大不了,我把我夫君,还有家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叫来,咱们把菜全数吃光,不会糟蹋了的。” 洪老头朝姚织锦脸上看了看,嘴巴动了两下,终究也是没说出什么,不情不愿地点了个头,领着罗阿保进了厨房。 姚织锦这才转过身对汤文瑞道:“汤掌柜,你也说了,靠着邪门歪道挣钱,或许一时之间能赚个盆满钵满,但开酒楼食肆,菜品的色香味,才永远是最重要的。咱们的珍味楼想要在润州城真正立于不败之地,就必然会受到各方而来的挑战,如果咱们连这一关都扛不过去,我看,我那玉馔斋的分店,还是趁早不要开了的好,省得成天糟心。” “姚姑娘,你这么说是的确没错,我也明白你的意思,做生意的人,咋都得闯过些风浪,避是避不了的,我四处跑了这么些年,这个道理,我懂。但是,咱珍味楼明明是润州城里最炙手可热的食肆,这两天,倒弄得一副衰败相,白白看着生意被抢走,这不是要生生急死人吗?这人哪,要养成习惯太容易了,得了那个好去处,谁还想着要来咱们这种老老实实的店里头?”汤文瑞愁得满脸阴云,几乎能滴下墨汁来。 姚织锦心里其实也很担忧,这间珍味楼如果完完全全属于自己,或许她不会太紧张,但关键在于,它是姚家的祖业啊!姚家大宅里上上下下那么多口人,每个月就靠着从珍味楼分得的利润过活,这几天生意受了影响,到了月底,能分给他们的钱也就肯定会相应的少了许多。到那时,施氏保不齐又会弄出什么幺蛾子来,搅得她不得安生。她才没过两天好日子,可不想成日被他们纠缠哪! “这样吧。”她思忖了片刻,转过头对汤文瑞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想,我还是得去那间酒楼看看,亲口尝尝他们的菜品。那间酒楼叫什么?” “琴光楼。”汤文瑞有些迟疑地道,“姚姑娘,你如今在润州城的饮食界,也算是一个人物了,那酒楼里又有许多咱们的熟客,就这样贸贸然的跑去,怕是不太好吧?这城里百姓的嘴可敞得很,保不齐就要说你眼馋人家生意好,上门偷偷学人家的生意经去了!这……” 姚织锦抿嘴一乐:“那又有何妨?一来,我吃饭付钱,天经地义,又没招惹谁,碍着谁,难道还能变成一件没理的事?二来,我本身也是厨子,为厨之人,难道不应该遍尝百味,方能令技艺日臻月进吗?”。 汤文瑞就点点头:“那也行,我之前本来还想打发罗阿保去瞅瞅,因为不知你意下如何,所以也没有莽撞行事。既如此,我收拾收拾,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汤掌柜,珍味楼这两日生意虽然清淡些,但再怎么说,咱们也算是有口碑的,万一有客人上门,进来了连掌柜都寻不见,那成何体统?有你在这儿坐镇,我能放心些。”姚织锦说着招手叫过汪平,“你去鲜味馆看看小丁在做什么,若是他不忙,就叫他过来陪我走一遭。” 丁伟强这个人,虽然有些神神叨叨的,但在姚织锦眼里,他从海那边的小国来,对饮食,也着实有些独特的见解。汤文瑞一心为珍味楼着想,在品评其他酒楼的吃食时,难免就有些偏颇,而丁伟强,因为眼界与人不同,或许,反而会更加公正,有他在,能帮上一些忙。 汪平答应一声去了,汤文瑞见姚织锦心下已经有了计较,也就不再坚持,长吁短叹地回到柜台后。姚织锦将二顺子也打发去厨房帮洪老头的忙,在店里等了不多会儿,丁伟强便一溜烟地跑了过来,二人立刻前往与珍味楼不过几个店铺之隔的“琴光楼”。 ============== 这幢三层的小楼,外墙是红彤彤的,在春日的阳光下格外耀目。门口立着两根朱漆大柱,各样装饰自是美轮美奂十分精雅,两个短打扮的伙计分立左右,见有人进来,便立刻高声吆喝殷勤招待,明明尚未到晌午的饭点儿,却已经是人满为患络绎不绝。 见到姚织锦和丁伟强,其中一个瘦小精干的伙计立刻迎了上来:“哟,二位客官,今儿还是头一次来咱们琴光楼吧?您里边儿请,咱琴光楼菜品精致价钱公道,保管你吃了一回想二回!” 许是因为见姚织锦相貌方桃譬李,又衣着不凡,那伙计就将这二人当成了主仆,二话不说,引着他们就要去楼上的雅间。姚织锦回头看了丁伟强一眼,后者便打岔道:“小兄弟,我们就坐在楼下,接地气,也热闹些。” 那伙计也没什么可辩驳的,痛痛快快将二人张罗到临窗一个四人小桌前坐下了。 “二位,你们想吃点啥?” 姚织锦打定主意将与人周旋的事情都交给丁伟强处理,自己便四处打量着。这间酒楼,论大小恐怕和谷家的醉仙楼差不多,但内里的装潢却全然不同。谷元亨是个极其浮夸的人,他在世时,便将自家的酒楼弄的雕梁画栋富丽堂皇,恨不得各处都金光闪闪,虽有点俗,但看着也还算大气;而这琴光楼,从外面看自是红艳艳的,里面却是各种旖旎情状,随处可见粉紫色和海棠红的纱幔,从屋顶直直垂吊下来,有人从旁经过,带起一阵风,纱幔便随风微微摆荡。 这琴光楼里大部分的食客都是男子,每张桌旁,都坐着两个衣着称得上****的妙龄少女,帮着斟酒搛菜,与客人软语温言,莺燕之声不绝于耳。瞧那些客人脸上的表情,几乎将全副整颗心都放在了身旁的姑娘身上,恐怕就算龙髓凤肝端到眼前,他们也尝不出味道。 虽然从未去过烟花楼,也不曾踏入屠艳娘的春艳居一步,但姚织锦也略微明白,这间酒楼,与那起烟花柳巷之地,倒的确有些相似。菜品的味道尚未可知,但最起码,他们能够招揽到如此多的顾客,靠的绝对不是厨子的手艺,而是这些肯和食客们耳鬓厮磨的姑娘。汤文瑞所说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伎俩,多半是真实存在的。 开着酒楼不好好钻研菜色,却在这些旁门左道上下功夫,这些男食客,坐在饭桌边,搂着美貌少女,跟逛窑子又有什么区别? 丁伟强在旁也看得眼睛都直了,用胳膊肘撞了撞姚织锦的手臂,目瞪口呆道:“老板,这可真是……就算在我们那儿,做这种生意,都还得遮遮掩掩的,按说,你们应当民风保守得多啊?怎能这样堂而皇之地大开着门,什么都不顾忌?这不是挂羊头卖狗肉吗?以女色招揽客人,这……” “你小声点!”姚织锦拍了他一下,抬眼看了看那个候在一旁的伙计。 果然,那伙计将丁伟强的话一字不漏地全听进了耳朵里,脸色就有点不好看,但仍旧陪着笑道:“这位客官,你这是咋说的?在这润州城要开间酒楼做生意,那可是大大的不易啊!珍味楼你们听说过吗?那是之前润州城生意最好的酒楼了,老板是个才十几岁的姑娘,看着,和这位小姐恐怕年龄差不了多少,我虽从未去吃过,可我却也不相信,一个小姑娘,能做出什么好菜来?还不是因为那张俏脸吗?他们祭出这种手段,那生意,火爆的不得了!这种情况下,我们琴光楼的老板若想在润州城饮食界分得一杯羹,那可不就得想些盘外招?” 姚织锦和丁伟强对视一眼,正要开口,那伙计却只管滔滔不绝地道:“听说啊,那珍味楼的老板,已经是成了亲的了,夫君是城里有名的大户少爷,还是咱润州太守的亲侄子哪!家里想必不缺钱,何必让自己老婆出来抛头露面,任人观瞻?” 丁文强闻言,攥着拳头就要发飙,姚织锦连忙抓住了他的手,抬眼不同声色地道:“你们老板让你招呼客人,可不是让你聊闲篇儿的吧?你们店里,都有些什么招牌菜?” 那伙计呵呵笑道,一拍胸脯:“不是我夸口,我们店里,样样都是招牌!现在还没到中午,要我说呢,姑娘不如先叫一道鸡粥暖暖肠胃,然后再尝尝小店的白灼虾。对了,本店的陈皮牛肉丸,那也是一等一的好吃啊!” “那就每样来一道。”姚织锦点了点头。 “这位小哥……”伙计试探地瞅了瞅丁伟强,“要不要咱店里的女伙计来帮你布菜倒酒?她们伺候的可周到了!” “去去去,没见我们家姑娘坐在这儿呢吗?你瞎说什么!”丁伟强脸上有点发红,挥手将那伙计赶走,转身赧然对姚织锦道:“老板,他们要是打定了主意从歪门上挣钱,咱也没啥办法呀!” 姚织锦也是觉得有点头疼,但在丁伟强面前,她却不能乱了方寸,便道:“尝尝他家的菜究竟如何,然后咱们再作打算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七十九话 找茬 那伙计立即去厨房下菜单,不多时,又格外还温了一壶好酒,十分殷勤地给二人倒上了,在旁垂手而立。 “你去吧,我们再有事自会叫你。”姚织锦回头冲他吩咐了一句,见他转身离开,这才端起酒杯来,放到鼻尖嗅了嗅,蹙眉摇头道:“这酒颇烈。” 听她这样说,丁伟强立刻就也擎起酒杯抿了一口,立刻夸张地伸出舌头:“我x,这是要辣死人哪,我舌头都麻了!” “就是要让你舌头发麻。”姚织锦微微一笑道,“但凡真正爱吃之人,用餐时只以较为温和的酒水佐食,你知这是为何?太过浓烈的酒液,会令人舌头的感知力大幅下降,就算是山珍海错,也尝不出个中鲜美。这琴光楼的门面功夫做的十足十,又请了女伙计,如今还用烈酒佐食,这只能证明,他家的菜品,滋味怕是很不》无>错》小说怎么样。陶爷曾跟我说过,做饭食生意,永远要以厨艺为本,务求钻研到底,精益求精,这间酒楼的老板专在旁门左道上下功夫,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老板,你这都是白说。”丁伟强不以为然道,“别说我们现在还没尝过这酒楼菜品的味道,就算他家厨子手艺不咋地,那又怎样?你架不住人家就是客似云来啊!他能靠着这些噱头就赚得盆满钵满,又何必在乎菜品的质量?服务好,也是很重要的嘛!我告诉你,在我们那儿就有一间馆子,味道算不上多顶级,但就是服务特别周到,如今还不是生意红火,开得全国各地到处都是?” “你从海那边的小国来,你们那儿的馆子,就算真的如你所言,全国都开了分店,那恐怕也没几家吧?”姚织锦调侃道。 丁伟强愣了一下,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咳,我还真没法跟你说。” 两人闲聊了一阵,那伙计端着一个托盘又走了过来,将鸡粥、白灼虾和陈皮牛肉丸一一摆在二人面前。丁伟强给姚织锦盛了一碗粥,自己也舀了一勺送进嘴里,脸上的表情立刻有些奇怪。 姚织锦见状连忙冲那伙计挥了挥手,把他打发走,丁伟强立刻抓起旁边的空碗,将嘴里的粥吐了出来,愁眉苦脸道:“我的亲姥爷,这是坑我呢!” “怎么了?”他露出这样苦哈哈的神色,姚织锦自然没必要再尝这粥的滋味,一脸幸灾乐祸地道,“啊呀,吃下去的你还吐出来,好恶心!” “老板,你有能耐的自己尝尝,别就会说我!”丁伟强哭丧着脸道,“我从前成天一个人宅在家里,就靠着我自己的手艺,也做不出来这么难吃的菜!不说别的了,这粥里头还混着小石子,我才吃头一口,就硌了我的牙!我跟着你做饮食生意也这么久了,鸡粥这玩意,我知道,最重要的就得要突出一个‘鲜’字。这碗粥,熬的火候不够,鸡肉之前没有经过腌制处理,吃得我一嘴鸡毛味!” “噗……”姚织锦撑不住笑了出来,“照你这么说,接下来的两道菜,也不用试了?” “那不行!”丁伟强一拧脖子,半真半假地道,“今儿是你生拉活拽把我找来的,那我也不能一个人受苦。这鸡粥是不用再尝了,你试试那陈皮牛肉丸!” 说着,夹起一个丸子就要往姚织锦碗里搁。 能和谷韶言重归于好,姚织锦心里这二日敞快不少,便也嘻嘻笑着端起自己的碗往旁边躲,两人正你推我我推你的,打门外忽然进来一人,朝他们这个方向看了看。 “哎?这不是……”那人大声嚷了一句,忽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快步走过来压低了声音,“嫂夫人,你怎么在这里?哦,我明白了,莫不是这琴光楼最近实在太过火爆,连你珍味楼的生意也夺了去,所以,你跑来尝味道了?” 姚织锦死死护住自己的碗,抬头一看,却见那人正是聂子奇。 这家伙难怪长得如此……富态,果然是个吃货,哪个酒楼都少不了他啊! “聂公子,好久不见了。”姚织锦站起身来和他见了礼,“我听说琴光楼生意好得出奇,心里就有些发痒,特地来看看。怎么,你今日也是来尝新鲜的?” 聂子奇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大大咧咧在她对面坐下:“相请不如偶遇,嫂夫人今日点的菜都算聂某的,咱搭个桌,不介意吧?” “有何不可?”姚织锦也还他一个笑容,“只不过,倒叫你破费了。” “咳,嫂夫人别跟我这么客气。论起来,我之前也是没轻没重地得罪了你,你不计前嫌,还做出一道美味无匹的鱼脍来给我品尝,我谢你都来不及呢!”聂子奇自顾自端过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喜滋滋道,“嫂夫人,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妹子定了亲了!就是咱城北的王家,他家二公子如今刚刚中了秀才,往后仕途可谓一马平川。幸亏当初我没有草草决定妹子的婚事,如今我这颗心,才算是放下了!” 他话语中隐隐有炫耀之意,姚织锦自然明白,他明里暗里,是拿了谷韶言和他妹子的未来夫君作对比,心下十分不以为然。人家的夫君,就算做了一品大员,又关她何事? 她心里这样想着,当然却不能这样说,只微微冲聂子奇一笑,道:“那可当真要恭喜聂公子了。不知今**是否第一次来这琴光楼光顾?如今尚未到饭点儿,你已经早早来到,想必肚子早有些饿了,这陈皮牛肉丸我们还没有动过,不如你先尝尝,我再另外点两样小菜?” 话音未落,她身畔的丁伟强差点喷笑,姚织锦连忙回头警告地瞪了他一眼,搛起一颗外表看上去倒还色泽莹润透亮的牛肉丸,搁进聂子奇的碗里。 “是,我今儿倒还真是第一次来,怎么就恰好和嫂夫人碰上了?”聂子奇嘴里连说“不敢当”,却也不是真客气,立即将那颗牛肉丸搁进嘴里,嚼了两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做各种肉丸一般要加入荸荠,这是为了降低肉的油腻,使口感更加清爽。但从聂子奇咀嚼的动静来看,这陈皮牛肉丸中的荸荠,显然是搁的太多了些。 “唔……”聂子奇一边动着嘴巴,眉头就皱了起来,“这他娘的到底是牛肉丸还是荸荠丸啊!” 他和来这琴光楼的其他食客不一样,完全是为了美食,如今这陈皮牛肉丸中放了太多的荸荠,只剩下一口的菜味,牛肉的鲜、香、嫩,则一点也体现不出来,登时就令得他有些不悦。 “搞什么鬼,这简直是在骗钱!”他一拍桌子大声道,“小二,小二你给我滚过来!把你们老板叫出来,我倒要看看,他自个儿能不能把这一碟子牛肉丸给我吃下去!” 说着,又转头对姚织锦道:“嫂夫人,你厨艺如此了得,何必来这种地方给自己找不痛快?” 姚织锦笑而不答,她不可能和聂子奇一样,什么也不顾地胡乱嚷嚷,正发愁怎样才能想个办法和这琴光楼的老板见个面,探探情况,却没想到,连这件事,聂子奇也自动自觉地帮她包办了。 先前那个伙计很快跑了过来,见聂子奇一脸怒容,忙陪着笑道:“客官,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小店伺候得不周到?你看这样行不,我交个女伙计来帮你夹菜服侍,何必您自己动手呢?在我们这酒楼里,顾客就是最重要的,哪能您都上门来,还让您自个儿动手的道理?” 说完就想溜。 聂子奇霍地站起身,指着隔壁桌那三个被女伙计迷得云里雾里的男人道:“你打量着我跟他们一样呢?本公子听说城里开了一间很火爆的饭馆儿,本来想尝尝滋味,谁成想,你们压根儿就是拿东西糊弄我呢!我聂子奇,生平就是好吃一口美食,你们这样,是对饮食行业的不敬!少跟我废话,把你们老板叫出来,不然今天,我绝对不让你们过好日子!” 他闹得动静颇大,不仅旁边的客人不满地看过来,整个大厅里也有不少人注意到他们的存在。就有人认出了姚织锦,窃窃私语道:“诶,那不是珍味楼那个长得特水灵的女老板吗?她怎么也来了,莫不是……来砸场子?” “人家砸得起,也赔得起,怕啥?有谷家在后头撑腰呢!” 姚织锦翻了个白眼。见鬼了,这关她什么事,从头到尾,她压根儿就没有出一句声好吧? 许是因为聂子奇闹得动静实在太大的缘故,二楼一个雅间的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位身着枣红色滚金边锦袍的年轻公子,手里和聂子奇一样,也拿着一把折扇,头发梳的一丝不乱,翩翩然从楼上走了下来,径直来到姚织锦他们面前,嘴角噙着一抹笑,朗朗道:“我便是这琴光楼的东家,这位公子要见我,有何贵干?” “你尝尝,你尝尝你这牛肉丸,像个什么东西?我……”聂子奇登时就咋呼开了,姚织锦却愣愣地盯着那人不愿眨眼。 你妹的,这一身,实在是太喜庆了好么?这男人看着不过二十七八岁,容貌称得上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腮上好像抹了粉,方才踱过来时,那走路的动作好似弱柳扶风,小腰还一扭一扭的。他听着聂子奇连声絮叨,倒仿佛一点不恼,只管带着笑,那双眼睛像秋水似的,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这人……简直就是年轻版的陶善品啊!世上竟然有两个人,能娘气的如此相似,如此合拍啊! 丁伟强也傻呆呆地盯着那人看了半晌,在旁边拉了拉姚织锦的袖子:“老板,我能说脏话吗?”。 姚织锦没工夫理他,抬头发着怔,不由自主地道:“请问,你认识陶善品吗?”。 那公子好脾气地抿唇一笑:“姑娘,你所说的那个人是谁?我从来也没有听说过呢!” “那……你认识东方不败吗?”。丁伟强接嘴道。(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八十话 美食节 一 第一百八十话美食节(一) “谁是东方不败?”那位公子莫名其妙地看向丁伟强,许是从他脸上的窃笑看出这不是什么好话,登时一跺脚,万般娇嗔地道,“讨厌!” 姚织锦在旁围观,身上顿时起了密密实实一层鸡皮疙瘩。这人连语气都和陶善品像了个十足十,要说两人没一点关系,她还真不信! 聂子奇却没空注意这些个,他的全副身心,都摆在了好好的食材被糟蹋这一件事情上,气愤愤地道:“我问你话呢,你不要打岔!我说,你是做饮食行业的,酒楼里的每一道菜,都是要吃进客人肚子里的,你身为老板,就应当要在菜品的味道和质量上把关吧?别的我就不说了,你自己个儿尝尝这道陈皮牛肉丸,看换做是你,能不能下得了口!” 她是珍味楼的老板,而丁伟强是鲜味馆的掌柜,两人一同在这琴光楼里出现,本来就应该低调行事。事情是聂子奇开的头,便尽管由他去交涉,如果他们俩一开口,难免会落人口实,留下个“同行相轻”的名声。 丁伟强也就老老实实地噤声不言,那位公子眼神却极其锐利,察觉了姚织锦二人之间的小动作,偏过头来微微一笑,自以为仪态万方地道:“这位姑娘也是同桌的食客吧?我这琴光楼开张三日,倒少有你这样妙龄的女子前来品啖美食。在下郑远通,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姚织锦心里很清楚,只要自己的名字一报出来,那么这男子多半也就知道她的来意了。她是实在不想和他过多纠缠,但情急之下,又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应对,总不能装聋诈哑吧? 幸而那聂子奇是个沉不住气的急性子,他再度适时跳了出来,扯住那郑远通的衣领道:“喂,我在跟你说话,你不要装作听不见好不好?人家是个姑娘,你不避嫌疑,还搭起讪来,你瞧瞧她的发式,这可是个嫁了人的姑娘,是我兄弟的老婆,瓜田李下,你也该知点分寸!别说那些没用的了,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这菜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要是说不出个名堂来,别想从我这儿挣得一个子儿!” 郑远通十分嫌恶地拂开聂子奇的手,尖声尖气道:“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的,被人家瞧见了,成何体统?这酒楼是我开的,要怎样经营,以什么样的菜品来待客,全由我自己做主,关你什么事?吃东西付钱,是天经地义,你若是拿不出银子来,只管直说便是,这点小钱,我还亏得起!” “嘿,你说的这叫人话吗?”。聂子奇登时就要撸袖子,“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聂子奇是什么人物,你这样跟我说话,就不怕惹祸上身?什么叫天经地义,饭馆做出来的菜对得起食客,这才叫天经地义!你这琴光楼的东西,根本就是……就是猪食!” “公子请看,我这里的诸位贵客,皆是自愿前来,他们脸上那怡然自得的表情,可不是假装的呀!”郑远通笑得毫无攻击性,压低声音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古往今来,但凡做生意不外如此,人家都没提出异议,你何必在这多嘴多舌?我也不怕明告诉你,我也不是吃素的,你要是找麻烦,咱们就只管试试,看到了最后,究竟是鹿死谁手!” 聂子奇气得脑门上青筋****,捏着拳头就想砸过去,姚织锦慌忙冲丁伟强使了个眼色,后者心下了然,立即冲过去将聂子奇拦下,笑着道:“聂公子,你这又是何苦呢?我知你是个钟爱美食的人,这家吃的不满意,咱们换别家就是,何必闹得鸡犬不宁?我‘家里’今儿恰巧买了两条上好的肥鱼,你不是最爱吃鱼的?赶紧跟我过去尝尝,顺便的,咱俩再对饮两盅,岂不快哉?” 语罢,不由分说拉着聂子奇就往外走,姚织锦抬头冲郑远通一笑,搁下一块碎银子,也跟着走了出来。 ================== 从琴光楼离开,聂子奇真个跟着二人去到鲜味馆,点了一锅水煮鱼,和丁伟强喝了两杯。 姚织锦在另一张桌旁坐了,面上十分平静,心中却是无比焦躁。 不管那琴光楼的菜品味道有多差,他们抢走了珍味楼的生意,却是不争的事实。以她现在的财力,就算十天半个月没生意,她倒还撑得住,然而长此以往,也必然收到损害。郑远通要以怎样的噱头来招揽生意,那的确是他的自由,但她姚织锦,却不能坐以待毙。 有什么法子,能让食客们重新钟情于真正的美食,回到珍味楼里来? 丁伟强一边照料着聂子奇,一边腾出空来往姚织锦这边瞧了瞧,见她满面愁容,便叹了口气道:“老板,你也不用那么心焦。这事儿谁摊上了,恐怕也是没法子。你想想,人家铁了心要走旁门左道,脸皮又那么厚,根本什么都不担心,不害怕,咱还能有啥法子?” 姚织锦瞪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还说呢!你不是脑子灵活,最会想办法的吗?这会子也不说帮我想想辄!聂公子心里不痛快,多饮两杯是常事,你跟着在那儿瞎灌什么?” “老板,你看你这么说就不公道了!”丁伟强皱着眉头耸了耸肩,“人家那些个食客,要上哪吃饭,都是人家自己的事,我能想出什么办法来?我估摸着,他们总有一天能想明白,酒楼就是个吃饭的地儿,要想和姑娘们亲香,倒不如来鲜味馆隔壁的春艳居。但欲速则不达,我总不能把他们挨个儿往咱珍味楼里拽吧?” 姚织锦叹了口气:“我也知道,为今之计,唯有保持咱们的菜品特色,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但这终究是个笨办法,不得已而为之。我不想被动的等待,必须主动出击,将客人们抢回来。我总想着,咱珍味楼的菜品,那味道是没的说,但如今客人不来,我也无计可施,怎样才能重新激起他们对美食的向往呢?” “唔,你说什么?”丁伟强忽然眉头一皱,醍醐灌顶般拍了拍脑门,“老板,你还别说,我真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姚织锦如闻天籁,赶紧拽住他的衣襟问道。 “你要是不怕破费,不如,咱们来办个美食节吧?!” “什么叫美食节?” “咳,就是准备一些咱店里最受欢迎的菜品,老板你再做几道这润州城里没有的新奇菜色,务必令其少而精,咱把菜从珍味楼里挪到大街上,经过的人,都可以随意品尝,可以适当的收一点钱,也或者更豪气些,直接免费。你的厨艺那么好,还怕吃了的人会不喜欢吗?人的味觉,是需要被激发的,说不定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会发现,什么美女佳人,都只不过是过眼云烟,只有吃到嘴里的一口好菜,那才是人生最大的意义哪!这便是传说中的以食为本!” “以食为本?”姚织锦嘴里反复咀嚼这几个字,心里登时一阵欣喜。可不是吗?既然城中的百姓没空或者不愿意走进来,那么他们干脆就走出去! “你这办法当真很好,那么,咱们就来办个美食节!我从陶爷那里学到不少美食的制作方法,因为实在太过新奇,一直也没有拿出来,不如就趁这个机会,让它们露一露脸也好。到时候,鲜味馆也一并参加这个美食节,你们都来帮忙,务必要办得红红火火!我看也别适当收什么钱了,干脆点,直接免费,任人试吃!”她一边说着,一边攥进了拳头。 丁伟强也是连连点头:“老板,我敢打包票,这样一来,咱珍味楼的生意就算比不得从前,至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门可罗雀的。在我们那儿,每年都会举办各种各样的美食节,那场面,可热闹呢!不过,依你看,咱们把地点选在什么地方好?” “这还有什么可选?”姚织锦不假思索道,“咱珍味楼前就有一大片空地,就在那里办美食节,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嫂夫人,你是个有魄力的!”聂子奇本来已经喝得七荤八素,此时听到二人交谈,霍地站起来,身子打着晃,醉醺醺地道,“那个劳什子美食……美食节,你定下日子来,着人通知我一声,我必定带着一众兄弟前去捧场!” 姚织锦赶紧让丁伟强上去扶住他,冲他微微一笑道:“聂公子,那我也不和你客气了。今番你帮了我,往后你就是我珍味楼最尊贵的客人,你得闲时若想来尝两道小菜,若能提前通知我一声,我必定亲自下厨,另外,往后你在珍味楼的花费,一概以七折计算。我虽是个女子,说话却也是做得准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那便说定了!”聂子奇迷迷瞪瞪地一挥手,站立不稳,又重新摔回椅子里。 姚织锦啼笑皆非地摇了摇头。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么,就要立刻着手搞起来,相信这个为珍味楼而办的美食节,在一定程度上,也能为今后她玉馔斋的分店,打下良好的基础,并且,还能适当地做些宣传。因此,在菜色上是不能马虎的。 或许,那一直封存在店里,不肯轻易拿出来供人品尝的“佛跳墙”,是到了该见天日的时候了。 丁伟强手忙脚乱地把聂子奇安顿好,先仔细在心里计划了一番,便抬头对姚织锦道:“老板,事不宜迟,你这就赶紧回珍味楼把菜色安排一下吧,我的意思,这些菜最好都由你亲自下厨,不要让洪老头插手,毕竟……他的厨艺如今和你是相去甚远。聂公子就留在鲜味馆里暂且歇着,有伙计们照应,出不了纰漏,我马上就得去找人写一些用来宣传的单子,四处发放。做噱头的事谁不会?这开天辟地头一遭的美食节,一定要让润州上下人人皆知不可!”(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八十一话 美食节 二 第一百八十一话美食节(二) 这开天辟地头一遭的“珍味楼美食节”,举办的日期,定在了三天之后。在姚织锦看来,这虽是为了夺回生意,万般无奈之举,却也丝毫不能等闲视之,必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毕竟,她不能也不屑像琴光楼那般,用旁门左道的手段来招揽顾客,以食为本,是珍味楼乃至今后的玉馔斋分店,唯一赖以生存的途径。 至于姚织锦,事情定下来之后,她就将自己关在了城南的宅子里,整整三天,足不出户。眼下的情形,反正珍味楼也没有生意,她人在不在那儿,也没什么区别,而且,她早已打定主意美食节的菜品全都由自己亲自下厨烹制,不让洪老头插手,若在珍味楼里,当着洪老头的面,她还真有点担心,他会暗地里心中不舒服。 这天下午,她在厨房里准备的是一道杏酪。 这道甜点,是以南杏仁和牛乳作为原料,杏仁用热水浸泡之后捏去皮,加入少量清水,以磨豆腐的方法磨成碎末,再以绢纱滤去残渣,加入少许蒸粉,搅拌均匀后把汁倒入锅里煮。将熟之时,再加入大半碗的牛乳,改以文火慢熬,出锅前,只要加入一点白糖霜,就可以趁热饮用,十分甘爽滑甜。 说起来步骤简单,只是操作的时候,却务必要小心控制火候。南杏仁磨成的细粉与蒸粉与水一起熬煮时,若灶火过于旺盛,会令其黏在锅壁上,形成一股焦味,很难去除;然而火太小,又无法将杏仁那种馥郁浓醇的香气提出来,饮用时,难免寡淡无味。 姚织锦在厨房里呆了半日,满鼻子里都是烟火气,又因为随时要调整火势,眼睛也给熏得有些发疼,抬手一抹,便抹出来一脸黑灰,连去擦一擦都顾不上。正要将锅里的杏酪盛出来,忽听得门发出一声轻响,回过头,便见小昙十分灵巧地闪了进来。 “少奶奶……”她陪着笑,小心翼翼地低声道,“奴婢瞅见刘大厨在外头闲逛当,便知多半您又在鼓捣吃食,将他赶出来了。奴婢虽然对烹饪食物一窍不通,但粗重活还是会做的,不如,就由奴婢来帮您看火,您也好省省力气?” 她这是终于认清了形式,跑来“投诚”了?姚织锦回头微微一笑,不咸不淡地道,“反正我也已经弄得一身脏了,无必要再沾了你的手。厨房是我的地方,我习惯了万事由自己操持,你出去吧,我用不着你帮。” 这倒不是她拈酸吃醋,只是,陶善品曾再三叮嘱过,饮食的事须得小心应对,凡事亲力亲为,至少可以避免万一出了岔子,连个罪魁祸首都揪不出。 小昙便垂了眼,一脸懊悔地道:“少奶奶,莫不是您还在生奴婢的气?那时奴婢跟您说了些不敬的话,也只不过是因为自己钻了牛角尖,如今,我把所有的事情都想明白了。能在您和少爷身边服侍,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您二位对下人丫头们都很宽容,平常连一句重话也不愿意说,奴婢竟还不知好歹,实在是丧了良心。从今往后,奴婢再不敢痴心妄想,一定会努力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只求少奶奶不要再和我置气才是。您要怎样惩罚奴婢,那都是奴婢该当的,只是别气坏了您的身子呀!” 姚织锦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这几日,小昙一向甚少在她面前出现,也不怎么做事,用柳叶的话说,她的大多数时间,都用来躲在房里生闷气。如果她一直这样,姚织锦或许还能当她的确毫无城府,只是一时想歪了,但如今她却巴巴儿地跑来低声下气地道歉——看来这小昙,并不似表面上那般简单。 “我不是跟你生气,已经过去的事,无谓再拿出来唠唠叨叨没个消停。”姚织锦回头微微笑了一下,“只是厨房里的工夫,我向来不愿假手他人,你又毫无经验,倒不如省些事吧。小昙,你我从前亲如姐妹,此刻你若真能想明白,那最好不过,我岂会和你计较?你去找柳叶,让她安排些事情给你做吧,我这儿说话便弄好了。” 不就是装相吗?她姚织锦也曾是润州城里骗子的祖宗,这有何难? 小昙见她执意不肯让自己帮忙,也暂时无法可想,只得恭恭敬敬地冲她施了一礼,转身走了出去。 姚织锦将灶上的杏酪盛出来端去书房,让谷韶言替自己尝过味道,便将它写进了美食节的菜单之中。 =================== 三天转眼即过,到了美食节的正日子,姚织锦起了个大早,天还没完全亮,便已经收拾停当,带着自己做好的所有吃食,乘马车来到珍味楼。 丁伟强和汤文瑞他们,也都早早到了,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两张足能坐二十人有余的木头长桌,在珍味楼前那块空地上相对摆放好,两张桌子的正当中,是用一二十个白瓷碟子摞出来的两个宝塔形状的五层“餐台”。中间的过道被丁伟强铺上了一层红布,此外,珍味楼的匾额上还拉了一条红色的长幅,上面用苍劲的大字写着:热烈庆祝珍味楼第一届美食节隆重开幕。 姚织锦从来没见过这种架势,始终觉得有些不适应,但眼下这时候,又没时间多说,立即就将带来的吃食从食盒里拿出来,交给伙计们一一摆放好。 较为常见的食物,都通通摆放在长桌上,而对于润州城的百姓来说相对比较新奇的菜品,十分精致地摆放在“餐台”之上。最下面一层便是杏酪,依次往上,则为豆腐做成的凤凰脑子、以松木慢火烤制的水鸡腊、肥美的鲤鱼脍,最顶上那一层,只有一个盘子,自然便是陶善品口中,十两银子也照样令人趋之若鹜的“佛跳墙”。 姚织锦跟着陶善品学了那么久,逐渐对摆盘有了自己的心得,一望而知,这白瓷碟餐台是最为重要的,于是,也就格外花心机在这上头,每道菜的装饰都令人一眼看去便食指大动。她正将佛跳墙盛出来放进盘子里,丁伟强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闪了出来,不由分说夺走她手中的长筷。 “小丁你干什么,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眼看巳时将至,咱们早已定下要在巳正正式开幕,你捣什么乱?”姚织锦说话间就要去抢筷子,那丁伟强连忙朝旁边一跳,蹦出去老远。 “老板,你也太实诚了!”他站在离姚织锦五步之遥的地方连连叹息道,“这佛跳墙可是好东西,就算将它作为珍味楼的镇店之宝也丝毫不为过,你咋那么大方,整整一盘子摆上去?” “那不然要怎样?咱们明说了是免费任人试吃的,东西不准备够怎么行?”姚织锦狠狠瞪他一眼。 丁伟强一个劲儿地摇头,就差捶胸顿足了,语重心长道:“老板,你一向聪颖,咋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最好的东西,原本就是应该吊起来卖,如今咱虽不收钱,却也不能真的让那些个百姓们随便吃,随便拿呀!你瞅瞅你那两盘子佛跳墙的分量,我勒个去,起码值五六两银子,你也太大方啦!这样如何能突出这道菜的珍贵?” “依你说,应该放多少?”姚织锦见他说得有理,也就不再辩驳,老老实实地问道。 丁伟强邪魅一笑,走过来用勺子从食盒里舀出一勺最多有半个手掌大小的佛跳墙,搁进白瓷碟子里,然后再拣出来一块海参,一块花胶,搁在表面上,扭头冲姚织锦没正形地道:“这两样好东西,便算作是彩蛋,谁能抢得到,便只能自凭本事了。” “这……这也太少了吧?”姚织锦有点迟疑地看了他一眼。 “咳,这东西摆在这儿,就是为了把城中百姓肚子里的馋虫给勾出来,如果太多,又哪能体现出它的珍贵?什么琴光楼,什么美艳如花的女伙计,又哪比得上真真儿吃进肚子里的一口绝顶美味?”丁伟强十分笃定地道。 姚织锦见他如此,也懒得再和他多说,索性将手里的东西都交给他,自己闪到一边去,帮着罗阿保布置“会场”了。 巳正时分,西大街的行人渐渐拥挤了起来,早两日便已经从宣传单上得知今日此处能免费试吃,因此,人流比之平常便格外多了些,喧闹之声不绝于耳。 此事是丁伟强出的主意,当然应当由他来张罗,姚织锦正好乐得轻松,便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里坐了,只想等着看他能弄出来什么花儿。 那丁伟强见人围得越来越多,便走到场地中央,清了清喉咙,一本正经地大声道:“诸位,欢迎你们拨冗前来参加我们珍味楼的第一届美食节……” 姚织锦瞧见他那一脸严肃的模样,不觉有些好笑,正用手掩了嘴,忽觉头顶被人轻拍了一掌,仰起脸,就见谷韶言站在身侧含笑看着他。 “咦,昨儿个你不是说今天酒坊很忙,怕抽不出时间来替我助阵的吗,怎么又跑来了?”她既惊且喜,连忙问道。 谷韶言泰然四顾,嘴角噙着一抹笑,道:“最近我媳妇儿很乖,又不曾给我找麻烦,今儿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我不来瞧瞧热闹怎么行?”(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八十二话 美食节 三 第一百八十二话美食节(三) “周围这么多人,你也不知道收敛点,什么话都敢往出说!”姚织锦含嗔带笑地推了谷韶言一把。 “依你的意思,我心里舒坦,还得藏着掖着了?”谷韶言锲而不舍,干脆搂住她的肩,“咱俩恩爱非常,那些人看在眼里只有艳羡的份儿,哪还能腾出功夫来说闲话?” 姚织锦深知跟他这样絮叨下去,两人能一直说到天黑,索性不再理他,扭过头来往场子中央望去。 这会子功夫,丁伟强已经将开场白说完了,煞有介事地冲众人鞠了个躬,道:“珍味楼头一次举办这美食节,若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大家多多包涵。今日这两张长桌上的美食,皆可任意品尝,我要是胆敢收一文钱,老天保佑我立时就变成那井盖底下的蛤蟆,永远见不得天日!” “你看看,你手底下都是些什么人哪!”谷韶言沉痛地指着她的脸,“太没个正形了!” 姚织锦也懒怠和他废话,拧着脖子朝人群中望去,那些人多数都站在那儿观望,偶尔低下头交头接耳个两句,却并没有一个人走上前来品尝桌上的吃食。 丁伟强先还能保持镇静,含笑立在原地候着,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情况并没有任何改变,他心里就有些犯嘀咕。依旧保持着僵硬的笑容,挪着小碎步来到姚织锦身边,压低声音道:“老板,任他们白吃,他们咋还不愿意了?” 姚织锦心中同样觉得纳罕,抬头瞅了瞅谷韶言,一边无意识地用手揪住垂在胸前的头发,眉头便皱了起来。 做这些美食,可花了她足足三天时间,不说别的,单论食材,那可就使了不少钱。她打定主意要在今天以这种免费任吃的方式,重新夺回珍味楼的生意,但如果这些人始终只在旁凑热闹,不肯上前品尝,那她辛苦做出来的各样菜品,岂不都糟蹋了吗? 谷韶言在她肩头拍了拍,示意她稍安勿躁,垂下头赖在她耳边道:“不必如此惊慌,时间还长得很,何必急于一时?你的厨艺如何,这润州城中人人心里都有数,用不着我再多费口水夸赞。这世上的确有很多光看不买的人,但如今不花一分钱就能吃到润州城数一数二的美食,这么大的便宜就摆在眼前,谁不占谁是傻子!” 姚织锦自然知道他说得有理,但心中始终还是有些七上八下。就在这时,忽听得一个大嗓门由远及近地飘了过来。 “哎,你们都在杵在这儿干啥,给我滚开点,别挡着道儿!” 她抬起头,就见屠艳娘穿一身花红柳绿的衫子,手里捏着一条锦帕,扭扭捏捏地拨开人群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还冲她挤了挤眼。 前两日丁伟强在润州城内广发宣传单,屠艳娘的春艳居就在鲜味馆旁边,自然也不会被忽略。她是窑子里的****,每天都得忙活到后半夜,今天这么一大早起床赶来捧场,倒当真是不容易。 姚织锦看见她,脸上不由自主地就带了两分喜色,站起身正要招呼,那屠艳娘却恶狠狠一个眼刀甩了过来,似乎是在警告自己这小徒弟不要乱动。紧接着,她便径自踱到一张长桌前,嘴里叨叨咕咕道:“哟,好菜还挺多,这酒楼的人怕是疯了吧,赔本儿赚吆喝,也用不着这么下本钱哪!” 说着她就从丁伟强手里抢过一双筷子,自顾自端起一个空碗,率先搛了一块水鸡腊放进口中。 这水鸡腊是用鸡腿肉做成,在花椒、黄酒、酱汁里腌制大半天,再用松木烤制而成。过程中需抹上酱汁和熟油,直到酱和全部渗入肉里,肉质变成干透松软的深黄色,才算是烤好了,过程中非常费工夫,更一刻也离不得人。 屠艳娘十分讲究地用手帕拖着手中的水鸡腊,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随即便十分夸张地大声嚷起来:“哎哟,这是怎么做出来的?明明是鸡肉,怎么尝着像是龙肉一般?真真儿好吃呀!” 谷韶言“噗”一声笑了出来,拿手肘撞了撞姚织锦,低声道:“哎,你师父的戏可有点过啊!” 姚织锦抬手遮住额头,很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话说,她当然知道屠艳娘此举是为了她好,但这样浮夸的“表演”,人家能信吗? 屠艳娘对姚织锦的腹诽自然一无所知,一双筷子只管在空中不断飞旋,风卷残云般挨个儿将桌上的食物尝了个遍,还每道菜都要品评一番,好话说了一箩筐。她吃得越多,旁边围观群众的议论声就越大,又过了半晌,终于有个年轻公子站了出来,大声道:“屠艳娘,你也用不着吃这么多吧?你都吃光了,我们咋办?” 姚织锦回头一看,却见那人是聂子奇。她忽然觉得有些胸闷,这好好的一个美食节,怎么生生被他们这群“熟人”变成戏台子了? “呃……”屠艳娘吃了好些东西,可能也觉得有点饱,十分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回头斜睨了聂子奇一眼,千娇百媚地道,“这位公子看着眼生,倒不像我春艳居的客人,但你竟能叫出我的名字,想必也是有些见识的。我说啊,你们谁愿意吃,就只管上来便罢,我又不曾绑住了谁的手脚,你跟我可说不着。” “吃就吃,怕你不成!”聂子奇说罢撸起袖子就走上前来,端起一个碗也大大咧咧吃了起来,照例,又是一番赞美。 他的这番动作,看起来却是有些成效了。围观人群中开始有人三三两两地走出来,纷纷到丁伟强那里去取了筷子碗碟,在桌上选了自己喜爱的菜色,品尝咀嚼起来。 姚织锦心中直到这时方才松了一口气,她对自己的厨艺一向信心爆棚,很清楚自己亲手做出来的菜是不会出纰漏的,如今只是不知道,这些菜色会不会真如丁伟强所说的那样,重新勾起人们对美食的向往。 走进场子里来尝啖菜品的人越来越多,有不少人,在试过了那些颇为新奇的菜式之后,顺着脚就拐进了珍味楼,粗声大气地叫了两碟小菜一壶好酒,坐在窗边自斟自饮起来。 “喏,现在你该满意了吧?我早说过,这事儿根本不用着急,也不知你在心慌些什么。”谷韶言见此情景,从胸臆中吁出一口气,回头促狭地对姚织锦道。 姚织锦抬头正要和他说话,人群之中,突然发出一阵尖细的笑声,她转过头,一眼看见一个身穿油绿绣花锦袍的男子从人堆里越众而出,在场子中央仪态万方地打了个转,“啪”地展开手中折扇,掩嘴而笑。 这是……琴光楼的老板郑远通!姚织锦心里顿时就咯噔了一下。想来今日这个美食节,也着实吸引了不少人,琴光楼的生意难免会受到影响。这郑远通忽然跑了来,想干什么? “哦呵呵呵,我还当今日有什么喜事,巴巴儿地跑出来看热闹,没想到,这儿居然有个美食的品评会呀!”郑远通往姚织锦脸上一扫,恍然大悟道,“咦,这姑娘好生面熟,早两日,是否曾来我琴光楼用饭?难不成,你就是这大名鼎鼎的珍味楼女老板?” 他说着又朝谷韶言脸上望了望,眼睛噌地一亮:“呀,这位公子好生俊俏!”脚下一动,就扑了过来。 “我本是来瞧热闹的,没成想,竟能在此遇到一位人才如此出众的公子,实乃我之幸也。公子,这早春时节,风大得很,何必在这儿受冻呢?我琴光楼里酒暖花香,你就随我去坐坐,如何?”他那双眼睛像是生生被谷韶言的脸给吸住了,动也动不得,冷不丁地还抛来一个媚眼。 姚织锦背后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干得漂亮!她早该知道自己这夫君是个祸害,从前吸引女人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连男人都…… 她努了努嘴,一把将谷韶言拉得远了些,皮笑肉不笑地对郑远通道:“郑公子,相请不如偶遇,既然你来了,何不也一起尝尝我店里的各样菜色?免费任吃哟!” 郑远通对于谷韶言的骤然离开十分不满,扁了扁嘴,狠狠瞪了姚织锦一眼:“我那日只当姑娘是个普通食客,却没料到,原来你是去我那里打探的。怎么,难道我那琴光楼抢了你的生意?真是不好意思得很呀!” “公子何出此言?”姚织锦心情稍稍平复了一点,淡然一笑道,“你我各自开着酒楼,又不曾碍着谁,用不着道歉吧?我那日也不过是听说琴光楼里有些新鲜玩意,一时好奇,这才跑去瞧瞧罢了,不过很遗憾,你那儿的东西虽然有趣,却吸引不了我,至于菜色嘛,大家品位不同,无谓多言了。” “你是说我那里的菜入不了你的法眼?”郑远通登时七窍生烟,使劲跺了跺脚,“我知道你的厨艺是有些名头的,但你也别那么嚣张!你说得对,开酒楼,不过是各凭本事,我反正就是生意比你好,菜再难吃,照样有人光顾!你以为搞得劳什子美食节就能将客人吸引过来?我告诉你,那是痴心妄想!我……”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从旁伸过一只手,将他狠狠拽过去,随即他脑袋顶上就挨了一掌。 “原来那琴光楼就是你这小子开的?我让你抢我生意,看我不打死你!” 那人正是屠艳娘,看来,琴光楼的开张,害得她春艳居,也流失了不少客人。 此刻,场内的情况十分复杂,不停试吃的有之,吹捧的有之,打架的也有之。姚织锦以手扶额:“太乱了……” 谷韶言却迫不及待扳过她的脸,道:“你先别感叹了,赶紧让我好好看看你,那家伙实在长得太不正常了!我得让我的眼睛重新接受美的事物,要不然,我会疯的!” 姚织锦抿嘴一乐:“你这是在变相的夸我漂亮?” 谷韶言点头如捣蒜:“废话,我的娘子岂有不美的道理?”他朝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反正你这美食节也用不着再担心什么,不如咱们回家吧,我受到了惊吓,需要你的安慰……” 姚织锦红着脸啐他一口,朝长桌边吃得不亦乐乎的人群看了看,一颗心总算落回腔子里。 =================== 自这天的美食节之后,珍味楼的生意果然渐渐又好了起来。据丁伟强所言,那一天到了最后,为了争抢一口食物,人们差点大打出手。那一碟佛跳墙最后被一个仪表堂堂的中年富商抢了去,他品尝之后赞不绝口。不仅如此,他还马上就走进了珍味楼的大门,点名要好好吃一顿佛跳墙。 “幸好咱店里还存着大半坛子哪,要不然,可真得抓瞎了!”丁伟强喜滋滋地道,“你猜怎么着?那位富商劈头就问我一份佛跳墙多少钱,这我哪知道?回头正想问问呢,汤掌柜立刻跳了出来,说要五两银子!那位富商当场就愣住了,我还以为他会闹事,说我们赚黑心钱,谁想,他一拍桌子说了四个字,‘太便宜了’!老板,咱这佛跳墙可算是正式推出了,往后就卖五两银子一份,我看,也不愁买家的!” 姚织锦自然也是欢喜非常,低头想了想道:“看来这美食节倒当真不错,如今咱们生意也回来了,往后不如每年都举办一次,让大家一起来高兴高兴,省得他们说咱们只顾挣钱。就算得花些银子,至少咱能买个开心,你说是不?” 丁伟强自是点头不迭。 解决了这次的生意危机之后,珍味楼又恢复了常态,汤文瑞也开始继续着手给玉馔斋分店寻找铺面。过了半个月有余,终于被他在文会巷寻到一间十分雅致的二层铺面,售价一百二十六两。姚织锦自小在润州长大,知道那地方是城中颇为繁华之地,商铺和往来行人都特别多,价钱也还算公道,跑去看了一回,没怎么考虑,便将店铺盘了下来。 这天傍晚,她正带着二顺子在那店铺中收拾杂物,将新买回来的桌椅碗碟一一收拾干净,洪老头忽然从外头跑了来,两手撑在膝盖上喘了老半天,始终没说出一句囫囵话。 姚织锦不以为意,回头看他一眼,笑着道:“洪大叔,是不是珍味楼里有啥事?随便叫个人来跟我说一声也就罢了,你年纪也不小了,何须这样奔波劳累?” 洪老头端起桌上温乎乎的茶水猛灌了一气,那张老脸上竟不见一丝笑容,大声道:“丫头,红鲤回来了,刚跑到珍味楼里,大呼小叫地让你给她一个交代哪!”(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八十三话 被捕 收费章节(15点) 姚织锦心中就是一凛,看来,不管她愿不愿意接受,某些不好的事情,终于还是要发生了。算算日子,现在距离卢盛前往桐安已经二十多天,若路上没出什么意外,红鲤和陶善品如今应该都收到了她的信才对,如今,红鲤却在润州城出现——难道是路上刚巧错过了? “洪大叔,红鲤姐姐就是一个人回来的吗?卢盛没跟她一起?”姚织锦慌忙拉过洪老头问道。 姚织锦压根儿没心思和他解释,锁了新铺子的门,便匆匆跟着他一道回了西大街。 这时候,红鲤已经被汤文瑞请进珍味楼中,围观群众也都渐渐散去了,姚织锦一步跨进店内,汤文瑞便冲内堂的方向努了努嘴,从他眉角眼梢的神色来看,仿佛事态真的颇为严重。 她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加浓重,深吸了一口气拐进内堂之中,迎面便看见谢天涯和红鲤坐在桌旁,后者似乎还在低声的啜泣。 姚织锦连忙一步赶了上去,还未及开口,谢天涯已经霍然起身,双掌一个对拍,拧着眉头大声道:“妹子,你咋才回来?我们这儿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啊!” “谢大哥,我……” “姚织锦,我们相识多年,我和我哥,总算对你不错吧?你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坑他?!” 姚织锦刚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红鲤已经愤愤地抬起头,因为恼怒,她那张原本俏生生的脸都有些变形了,声嘶力竭地嚷嚷道。 姚织锦一听这话,也立时就发起急来,:“红鲤姐姐,是不是三哥哥出了什么事?”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装什么?”红鲤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咬牙切齿地道,“出了什么事?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吧!我知道你嫁给谷韶言,小日子过的是今非昔比,渐渐的一颗心也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人往高处走,世间皆是如此,我不怪你,我知道,过去你和我哥哥那些事情到最后不了了之,你心中恐怕也会怪他。但说到底,他也并没有害过你呀!他苦了这么些年,能过上两天安生日子不容易,你怎么就能狠得下这个心?” “红鲤姐姐,你先冷静一点好不好?”姚织锦听她这样说,心里就有些憋气,连带着面上的表情也便不太好看,“在我心里一直都把你当成最好的姐妹,这一点,我相信你也是很清楚的。至于三哥哥,虽然当初我和他没能……但他对我的好,我又怎能不记着?如今你话也不说清楚,没头没脑一盆脏水就泼了过来,你把我姚织锦当成什么人了?” 红鲤咬着牙道:“你还这样理直气壮?我真是看错你了!你……” “好了,我这妹子是什么人,莫非你还不清楚,你这样劈头盖脸一通乱骂,任谁也是受不了的吧?”谢天涯在红鲤肩头拍了拍,示意她稍安勿躁,这才抬眼对姚织锦一脸严肃地道,“妹子,你是咋个人,我心里是有数的,红鲤更是时时刻刻念着你的好。这次的事实在发生得太急迫,我们谁都没有心理准备。你也明白,她从小和我那大舅子相依为命,猛地出了这种篓子,那难免会……” “你们到底要不要告诉我,三哥哥到底怎么了?”姚织锦甫一见到他们这种情况,心里就知道,多半是凌十三遇上了**烦,但没有亲耳听到,心里总还残存着一丝妄想。如果凌十三杀了谷元亨的事真的已经彻底败露,眼下在这里哭哭啼啼,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 红鲤用帕子捂住了眼睛,哭得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谢天涯叹了口气,道:“十几天前,我那清心药庐里,忽然来了几个捕子,进门劈头就问我那大舅子的下落。当时,红鲤在鲜味馆里张罗,我觉得事有蹊跷,本想含含糊糊地遮过去,谁料那些个官差,仿佛认定了会在我这里遇见大舅子似的,就在药庐门口候着,一等就是大半天。他们是官衙的人,我没那个胆子赶他们走,找了个小厮本想让他去酱园子报信儿,但那伙官差根本就不让我们任何一个人出门。就这样耗到晚上,大舅子下工,一来到清心药庐,就立刻被逮了个正着……” “那些人说,已经查明了大舅子是杀害谷老爷的罪魁祸首,要押回润州城审理,当时就给他套了枷子,连夜上了路。我和红鲤一商量,想着大舅子的死活我们可不能不理,所以,让鲜味馆和我那药庐都暂时歇了业,立即就赶了回来。” 姚织锦只觉得脑袋顶上豁开了一个口子,被人兜头倒了一盆雪水。之前谷韶言就曾言之灼灼地说过,一定不会放过凌十三,她以为自己老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冷不丁地听见了,身上还是一阵阵的发凉。红鲤果然是没有收到自己写的信,如果当初能早一点写这封信,事情也不会闹到这个地步呀! “那些官差,当着我们的面质问哥哥,从他怎么杀死谷老爷,又是怎样逃走的,一件一件清清楚楚,我哥始终缄口不言。姚织锦,当初在拂云庄,我哥哥的行踪一向很隐秘,除了你我,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他要做什么。我自然不会出卖自己的哥哥,如果不是你在谷韶言面前泄了密,他们又怎么会对整件事如此明了?你这样做,心里就不觉得愧疚吗?”。红鲤一边抽泣,一边发着狠道。 姚织锦使劲咬了咬嘴唇。凌十三既然被捉回来,那多半是暂时收押,然后以各种大刑逼供。她觉得鼻子有些发酸,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就算哭破了天,也是无济于事,红鲤情绪已经失控了,这个时候,她就必须冷静。 “红鲤姐姐。”她稳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绪,一字一顿地道,“我无意为自己辩解,但你我相识这么久,我相信在你眼里,不会把我当成那种冷面冷心,损人不利己的小人。你仔细想想,就算我出卖了三哥哥,对自己又能有什么好处?” 她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谷元筹怎样到珍味楼找她,她又如何在二人面前隐瞒,就连她与谷韶言之间因为此事而造成的嫌隙,也讲得一清二楚。末了,她缓缓道:“他几次三番的问我,非要我给他一个说法不可,但我始终没在他面前透露一个字,就因为这样,他第一次在我面前发脾气,怒将起来,连‘休了我’三个字都说出了口,还差点纳妾,弃我于不顾。红鲤姐姐,我非常明白你现在的心情,眼下咱们得想个法子将此事好好解决了才是,你我闹成这样,对三哥哥可是一点好处也没有的呀!” 红鲤抬眼似信非信地瞅了瞅她,仿佛想从她脸上看到一丝说谎的痕迹。然而,她和谢天涯的到来原本就很突然,情急之下,姚织锦又怎能编出这样一套毫无纰漏的说辞? “既这样,那些官差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她皱着眉问道。 “是小昙。”姚织锦禁不住冷笑了一声,“你离开拂云庄那晚,我们在树下说的那些话,全被她听见了。她心心念念要飞上枝头,满心里想着的,就是要成为她家三少爷的妾室。自从我和谷韶言成亲之后,她暗地里没少使绊子,见这次是个机会,还能不扑上去吗?她将事情全告诉了谷韶言,你想想,此事关系到谷元亨的死因,他又怎能置之不理?我当时便写了两封信,让卢盛带到京城交给你们,希望能帮三哥哥避过灾祸,没想到,还是晚了……” “贱人!”红鲤狠狠地一拍桌子,“她现在何处?我非弄死她不可,大不了一拍两散,谁也别想活着!” “你先别着急。”姚织锦连忙拉她一把,“当初我不与她计较,是因为她终究没能破坏我和谷韶言之间的感情,我懒得和她纠缠;如今因为她为了自己,竟害得三哥哥陷入如此险境,我就万万不能再饶过她!要收拾她简直太容易了,不用急于一时,为今之计,我们还是得先想个法子救救三哥哥才是。红鲤姐姐,谢大哥,三哥哥是否已经被关进了监牢,你们见到他了吗?”。 谢天涯垂着头叹了口气:“我们今天清晨到达了润州城,连包袱都来不及放下,立即就去了监牢。好话都说尽了,银子也拿了出来,不管怎样努力,人家就是不松口,说大舅子是重犯,不得探视。妹子,不瞒你说,当初我看见大舅子身上的伤,也曾怀疑过他,当时我总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事若能慢慢淡化,便是最好不过,谁成想,竟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姚织锦低下头思忖了片刻,道:“三哥哥那个人,脾气拗得很,为了不牵连其他人,保不齐他真会将所有的事全说出来。再说,那监牢里可不是人呆的地方,动辄就要被上刑,太受苦了。这样吧,我马上去找谷韶言,和他商量一下,不管怎么说,咱们都得先跟三哥哥见上一面,多嘱咐他两句,至于其他的事……恐怕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红鲤跑来找姚织锦,原本是兴师问罪的,如今大家把话说开了,她也就自然明白自己冤枉了姚织锦。她心中虽然着急,对姚织锦却是一向真心关切,听她这样说,便不无担忧地道:“你和谷韶言好不容易才重归于好,这会子你去找他,岂不是又会令你二人生出口角?再说,此事关系到听他爹爹,他恐怕不会应允的吧?” “不管他允不允,我都得尽力一试。”姚织锦苦笑道,“至于我和他之间的关系,情急之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很明白,现在跑去找谷韶言,绝不会一帆风顺,说不定两人之间,又会徒增裂痕。但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有别的办法吗?(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八十四话 动之以情 收费章节(15点) 如果有可能,姚织锦是真心不想再搀和那些让人伤透脑筋的事。她和谷韶言之前的那一番大闹,如今每每想起,还直觉得心有余悸,好容易过了几天安生日子,玉馔斋分店的事也逐渐有了眉目,她是真的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横生事端。 但是,凌十三的事,她不能不管。杀人可是重罪,按规矩,本就是要被杀头的,再加上润州太守又是谷元筹的胞弟,更加不可能轻易饶过凌十三。即使不考虑她和凌十三过去的那些纠葛,单单看在与红鲤的姐妹情上,这件事,她就不能袖手旁观。 她很清楚,现在的自己,只将凌十三当成是一个老朋友,再没有其他念想。她心里是没鬼的,但关键是,谷韶言会相信吗? 彼时,谷韶言正在楼上一间屋子里翻查古籍,面前堆了许多书,可能是因为放得太久的缘故,书页发黄而脆弱,还有一阵轻微的霉味,翻的时候要格外谨慎,否则,一个不小心就能弄得整本书支离破碎。 房间的门传来一阵轻响,谷韶言抬了抬头,就见姚织锦犹犹豫豫地推开门走了进来,于是嘴角不自觉地往上一弯:“我听柳叶说,你今天是要去文会巷那边的新铺子打理收拾的,怎么跑到这儿来了?难不成你是太过挂念你亲爱的夫君,迫不及待想要来和我见上一面?” 姚织锦勉强抬眼冲他笑了一下,朝桌上瞥了两眼,搭讪道:“你这是弄什么呢?这些书得闲也该找人来整理一下,你看看,弄得一屋子尘土飞扬的。” 谷韶言便走过来扳着她的肩膀道:“嗯,如今酒坊没什么活计,我就想翻翻书,找一些造酒的好方子出来。如今春暖花开,再过些日子,也该张罗着制曲了。这屋子里灰的确挺大的,走吧,咱们出去说话,正好下楼晒晒太阳。”一边说着,便要领着姚织锦下楼。 “不……不用了,就在这儿吧,我有些事情想……想跟你商量。”姚织锦连忙拉住他的袖子,勉强笑了一下道。 直到这时,谷韶言方才发现她神色有异,于是拉着她的手在桌边坐了,就手倒了一杯热茶塞进她手里:“是珍味楼出了事,还是你那玉馔斋的新铺子有问题?我知道在这润州城中想要开一间铺子,少不得会遇见地痞****闹事。我别的本事没有,倒也认识几个人,若真是有了麻烦,便只管跟我说。你我既已成婚,你的事,那不就是我的事吗?”。 他越是这样关切,姚织锦心里就越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吭吭哧哧了好半天,这才摸了摸自己的耳垂道:“我……今天,红鲤和谢大哥从桐安城回来了……” 后面的话,她自然不用再说下去,谷韶言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所以呢?”他一挑眉,“凌十三被抓了,是不是?你是来找我问罪的?” 姚织锦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抬头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的脸。 “之前叔父就曾跟我提过,说已经派人去了京城,务必要将凌十三捉拿归案,没想到,他动作还真是挺快的。这些事我没跟你说,一来我是认为,它和你已然全无关系,不必把你也搅和进来;二来,你我之前因此已经闹过矛盾,我实在不愿意再重来一回。你若因此而怪我,我也没甚可说。”谷韶言神色不见一丝改变,淡淡地道。 “我没有那个意思!”姚织锦慌忙摆了摆手,“这原是你的家事,我本就不该再插手,我也能理解你不将此事告诉我,皆是出于一番苦心。说实话,我也不愿意再因为三……因为凌十三的事,和你吵吵嚷嚷的了。只是……不管怎么说,红鲤都是我的好姐妹,她在我面前哭得那样,我也实在没法无动于衷。他们俩是血脉至亲,出了这样的事,你让她怎能不焦急?她和谢大哥,一个曾是你府里的丫头,另一个从前在黑凉村开着一间药庐,不问闲事,在润州城里压根儿不认识什么人,若只让他们在那儿空等着,实在也太残忍了。” “凌十三被捕,你就觉得对红鲤他们来说太过残忍,那当初我爹在大年夜被杀,直接害得我娘发疯,我大嫂小产,这就不残忍了吗?”一句地说道,脸上的表情却还算得上平静,“红鲤在我家呆了这么些年,傻子也知道,她是在和凌十三里应外合,若我不是生出一丝怜悯之心,早该将这事一并告诉我叔父,到那时,她也是跑不了的。如今她尚能行动自如地在润州城出入,身边还有夫君陪伴,对她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她还有什么不知足?” 姚织锦抬头瞟了他一眼,将他的手臂抱进怀里,小声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懂,虽然在这件事上,你我立场不尽相同,但我也不可能要求你什么都顺着我。我只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如今凌十三被关进监牢,因为不许探视,也不知里面是何情形,我想求你,帮忙说一句话,让他们见上一面。” 她想了一下,又连忙补上一句道:“当然了,我是不会去的!” 谷韶言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当初你来求我帮忙,让你和你爹见上一面,最后可是付出了嫁给我的代价。如今你又故技重施,只是不知道这次,你还能给我什么好处?” 若是在往常,姚织锦早扑上去拽着他的耳朵大吼一通,然而现在,她却不能这么做。低了低头,便握住他修长的手指,抬眼可怜兮兮地道:“相公,你就帮他们一次吧,韶言……” “你生平第一次这样唤我,到头来,竟还是为了另一个男人。”谷韶言啼笑皆非地摇了摇头,“偏生,我还真就吃你这一套。罢了,至少这次,你肯来好好跟我商量,把什么话都摊开在面上说,没有藏着掖着,这一点,我还是很高兴的。让红鲤和凌十三见上一面,这原本也算不得什么太过出格的大事,我虽然恨凌十三杀了我父亲,却也不愿见他们兄妹从此天人永隔。你去告诉红鲤,我可以应承帮忙,但不保证一定能成事,毕竟,这和你爹当初那事是不可相提并论的。这两天我先去打点一下,我叔父那边,也得跟他打声招呼。你让他们先在润州城暂且安顿下来,有消息了,我会立刻通知他们的。” “好。”姚织锦乖顺地答应了一声,犹豫片刻,便搂住谷韶言的脖子,将脑袋搁在他肩窝里,“我知道自己跑来跟你说这些话,是在为难你,你肯对红鲤他们施以援手,我真的很感激。有些话,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今天还想重提一遍,你一定要听进去,不要当成我是在敷衍你,好不好?” 谷韶言叹了口气,反手揽住她的背脊:“你说,我听着。” “凌十三对我有恩,屡次三番的救过我,如今,我只将他当成一个朋友和恩人来看待,再没有一丝一毫别的想法;至于红鲤,我和她更称得上姐妹情深,这次的事,于情于理,我都不能不帮。但是,你千万不可以想歪了,我早就告诉过你,我现在心里头只有你,再没装着其他任何人,这是真话,所以,你得相信我,不可以怀疑我有异心,我是说正经的,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姚织锦说着,抬头一本正经地盯住他的眼睛。 “表决心的话,说一次就够了,我又没有老得记忆衰退,干嘛唠唠叨叨?”谷韶言嘴里似是有些埋怨,手上却将她搂得更紧了点,“往后再遇上什么事,我们都像今天这样,开诚布公地敞开了说,那便不会再有问题了。” =============== 谷韶言果然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两天之后,他已经将所有的事情打点好,和姚织锦一起,领着红鲤和谢天涯来到监牢外。 “我能帮的也只有这么多。”他一脸冷然地对红鲤道,“你和凌十三见面之后,有什么话就赶紧说,若是想设法救他,我也没有任何意见,各凭本事罢了。只是有件事我要提醒你,他杀了我爹,这条命债,他是非还不可的,终有一日腰上断头台。到那时,你如果心里咽不下这口气,要想来找我报仇,我随时恭候大驾。” 说着,从钱袋子里掏出一块碎银子,交给守在门边的牢子。 红鲤一张脸涨得通红,正要开口说两句难听的,却被谢天涯从旁拽了一把。他伸手拍了拍谷韶言的肩膀道:“咱俩自小就关系不错,客套话,我也就不多说了,总之,这次算我谢天涯欠你一个人情。” 说完,带着红鲤就要进门。后者回头来看了看姚织锦,有些迟疑地道:“锦儿,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进去?我哥,他兴许也想跟你见上一面的。” 姚织锦往后缩了缩,道:“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就不进去了,时间不多,红鲤姐姐你这就赶紧去吧。话拣要紧的说,千万别哭,你一哭,三哥哥他肯定会更难受的。” “你……”红鲤似乎有点生气,狠狠剜了她一眼,转身进了大门。(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八十五话 有孕 收费章节(15点) 红鲤和谢天涯这一去,就是一炷香的时间。因为谷韶言之前用银子打点过,又事先跟谷元筹打了招呼,因此牢里的狱卒也并没有阻拦或催促他们。姚织锦这段日子一直觉得有些乏力,在外头等了不上一会儿,两条腿就有点发软,禁不住地直打晃。谷韶言赶紧一把扶住了她,朝她脸上看了看,蹙眉道:“脸色怎么这样难看,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不若我先带你回家,如何?” 姚织锦慌忙摇了摇头:“不碍事,再等一会儿吧,我虽然帮不上什么忙,却也想知道眼下究竟是何情形。” 谷韶言叹了口气,转头瞪了一眼那守门的牢子,凶巴巴道:“就不能有点眼力?赶紧搬张椅子来啊!” 说完,上赶着将长凳放在二人身后。 谷韶言压根儿不搭理他,扶着姚织锦在凳子上坐下了,顺手握住她的腕子探了探脉,脸色忽然就是一变。 “你这儿总有热水吧?去赶紧倒一碗来!”他面上的神色也看不出是喜是忧,只管绷着脸,对那牢子吩咐道。 那牢子答应了一声,迅速拿了个碗,也不知走到什么地方去了。姚织锦见谷韶言表情凝重,便开玩笑道:“怎么了,我该不会是要死了吧?” “你想挨揍了是不是?赶紧给我吐了重说!”谷韶言扬起手来想要敲她的脑门,不知何故,却停在了半空中,“你身子是虚了点,这会子我懒得跟你叨咕,等回家了再慢慢说。看来,得把林大夫请来走一趟才是。” “哪有那么严重,我不过是……”姚织锦刚要抗议,忽听得铁门一响,红鲤和谢天涯打里面走了出来。 她也顾不得谷韶言的阻止,连忙站起身迎了上去,急吼吼地问道:“怎么样,三哥哥现在如何了?” 红鲤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却见谷韶言几步跨过来,揪着姚织锦的衣领又将她拎了回去,不由分说按在长凳上,咬牙道:“你给我就坐在这儿,不准乱动!” 姚织锦回头嗔了他一眼,倒也真个没再站起来,冲红鲤招了招手,拉着她也在长凳上坐了,道:“究竟怎么样了?” 红鲤的眼眶蓦地又红了,咬着嘴唇喘了好几口气,这才道:“我哥……他在被捉回来的第一天,就什么都招了……他对审他的人说,什么事都是他做的,与别人无关,任何罪责,也由他一力承担。他明明已经招供了不是吗?牢里那些个畜生却照样对他用刑,人就绑在一个大柱子上,身上不知挨了多少鞭子,吃了多少棍棒,连一块好肉都没有了……” 虽然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也很明白,这次凌十三要想全身而退,根本难于登天,但从红鲤口中亲耳听到这些话,姚织锦还是全身猛烈地一颤。所以,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你且放宽心,三哥哥既然自己招认了,那就该从轻发落才是。”她徒劳地劝慰着,说出来的话,根本连自己也不相信,“只要他现在还活着,便还有希望的。” “希望,什么希望?!”红鲤柳眉倒竖,直着嗓子吼道,“那润州太守可是谷元亨的亲弟弟,好容易逮着这个机会,不弄死我哥才怪!我哥说,谷元筹已经将此事上报给刑部,只要等上头批下来,我哥立刻就要被推到菜市口……他才二十岁,明明是大好年华,如今,什么都没了!” 姚织锦心里也不好受,却再也找不出话来安慰她,只得握紧了她的手。 那红鲤却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猛地抓住了谷韶言的袖子:“谷三少,我知道……我知道我哥哥杀了你爹,这口气,让你白白咽下去,实在是强人所难。可是,人死不能复生,又何必再让另一个人也丢了命?我在你家当了那么多年丫头,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不不,你看在谢天涯和锦儿的面子上,给他一条生路吧!现在只有你才能帮我,来世,我就算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你的恩情的!” 谷韶言皱着眉头不发一言,只低下头和姚织锦对视了一眼。 “锦儿,锦儿你也帮我说两句话,你很清楚,我若不是真的毫无办法,也不会跟你开这个口的。谷少爷对你那么好,你说的话,他多多少少能听进去一些,你不看别的,就看在我俩感情深厚,我哥也对你不错的份儿上,就帮帮他吧!” 姚织锦抬头看了看谷韶言。也许,她一开口,便真的有可能让谷韶言改变主意,但她不忍心,又或者说,她根本没有那个立场。凌十三是谷韶言的杀父仇人,于情于理,杀人都是该偿命的,她无论如何也狠不下那个心,让谷韶言弃父仇于不顾。然而,红鲤这样一个平日里坚强得甚至有点冷酷的女子,在她面前哭得肝肠寸断,她又实在觉得,自己这个姐妹,当得很不尽责。 红鲤紧盯着她的脸,许是从她面上发现几许犹疑之色,便倏然抓住了她的胳膊:“你不肯帮我?如今你眼里就只有谷韶言,再没有我这个朋友了?我哥哥从前对你那么好,你也全不放在心上?姚织锦,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你狠心到这个地步了!你说话,说话呀!”一边喊,一边使劲晃了晃姚织锦的胳膊。 “你小心点,别那么没轻没重的!”谷韶言赶上来一把打开她的手,恰在这时,那牢子端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水走了过来,他便立刻接过水碗,喂姚织锦喝了一口,接着声色俱厉地对红鲤道,“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赔得起吗?”。 谢天涯这时候可能也注意到姚织锦脸色有些苍白,便问道:“妹子这是咋了?是不是身子不好?” 谷韶言叹了口气,朝他看过去,缓缓道:“我本想回家再替她请大夫细瞧瞧,眼下你在这里,倒省了事了。你赶紧替她号号脉,她只怕是……有孕了。” 这话一出口,姚织锦顿时吃了一惊。她有了孩子?最近珍味楼和家中都是一团大乱,她忙得什么也顾不得,还以为是由于劳累过度,才会常常觉得疲乏。仔细算算,葵水似乎真有一个多月不曾来,这么说,她快要当娘了? 红鲤吓了一跳,不由自主朝后退了开去,谢天涯则依言走过来,给姚织锦诊了脉,点头对谷韶言道:“想必我们出来之前,你已经替我这妹子探过脉象了,不错,她的确是有了身子,如今怕是已近两月。只是她有些体寒,得小心照顾着,否则,很容易出纰漏。等会子我给开两剂保胎药,喝上几服,能对身子有些帮助。” 谷韶言眉头这才一松,脸上添了两份喜色,在长凳前蹲下,摸了摸姚织锦的头,软声道:“从今儿起,你可不许胡来了,不仅要顾着自己,还得照应着肚子里那个。要是出了岔子,我可不饶你,听懂了吗?”。 姚织锦不知怎地忽然有点想哭。她和谷韶言这一路走来,从互相看不顺眼,到不情不愿地成亲,再逐渐生出情愫,现在,总算的上开花结果了吧? 谷韶言抬起头,朝红鲤和谢天涯脸上看了看,复又对姚织锦道:“趁着现在,你可以对我提任何要求,我什么都会答应你的。” 这话的意思,分明是在说,只要姚织锦开口,他就肯放凌十三一马。事情突然有了转机,红鲤忙在姚织锦的肩头拍了拍,催促道:“你快说呀,我哥哥……我哥哥有救了!” 姚织锦咬着嘴唇沉吟了片刻,抓住谷韶言的手,缓缓道:“你能这么说,我真的很高兴,但是,这孩子是我们俩的,等他出生,我希望他一辈子都能高高兴兴的,我不愿意把他当成一个筹码。三哥哥的事,我希望你能好好再想一想,你若肯放过他,那自是再好不过,但如果你有别的想法,我也能理解。我不会再胡乱插手,我不希望将来有一天你看到这个孩子,会觉得后悔。” 谷韶言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长气:“你终于也肯替我着想了……”他一边说,一边抬起头看向一脸期待的红鲤,“凌十三杀了我爹,理当偿命,这件事,就算说破天,也不过是这么个理儿。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我得回去考虑几天,再告诉你我的决定。” 红鲤点头如捣蒜:“谷三少,只要您肯再想想就成,我……” “我还没说完!”谷韶言打断了她的话,“你和锦儿是好姐妹,你家出了事,她心里也不会好受,这样,对她和腹中的孩子都没有任何好处。我丑话说在前头,我不能给你任何承诺,我叔父跟我爹一向兄弟情深,哪怕我肯放过凌十三,他那边,也是一个难过的坎儿。并且,就算能保住凌十三的命,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怎么说都得要吃些苦的。这件事解决之后,我希望你不要再在锦儿面前出现了,或许从前你帮了她许多,但现在,你和她家里那些人一样,带给她的,只有无尽的麻烦。” 说罢,他立刻小心翼翼地将姚织锦从长凳上扶起来:“回家吧,我让厨房给你炖点补品,你给我好好在床上歇着,再乱来,我肯定揍你!” 虽然他没给出个定论,但姚织锦很清楚,凌十三的这条命,基本上算是保住了,心中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回头看了红鲤和谢天涯一眼,跟着谷韶言一道回了城南。(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八十六话 践行 收费章节(15点) 谷韶言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虽然并未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却也将此事真个放在了心上。不上几日,凌十三便被定了刑,免除了死罪,受一百杖责后改作充军刑,不日便要发配到北方服役。 因为有了身孕,姚织锦接连几日皆在家中休息,得知这个消息,心中便松了一口气。充军刑虽重,往后的日子难免辛苦,但好歹也算是保住了性命,在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加重要的吧。 此番想要再见凌十三怕是难如登天,红鲤他们恐怕很快就要回桐安,她便寻思着想再和他们见上一面,亲手做两道小菜,也算是替他们践行,只担心谷韶言会不允。这日某人一大早就去了酒坊,她便偷摸从床上爬下来,刚穿好衣裳拉开门,就见鸢儿手里捧着一件软缎披风站在门外。 “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儿的呀!我看,你现在十足十像个谷韶言养的小密探!”姚织锦佯怒嗔了她一眼,心里却是觉得暖烘烘的,依言将披风穿戴好,“既然你这么多事,索性就跟着我走一趟,如何?” “求之不得!”鸢儿嘻嘻一笑,“不是我多嘴,小姐您如今有了身孕,原就该小心一些,倘若除了纰漏,自己心里能好过吗?”。一边说,一边扶着她往外走。 姚织锦跺了跺脚:“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儿好?怀胎十月,将近一年的时间,难道我都要闷在这宅子里,什么地方也去不得?恐怕到那时,不等这孩子出生,我早就给闷死了!我告诉你,我早就想好了,珍味楼的生意如今红红火火,玉馔斋的分店那头也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是不可能永远窝在家里什么地方也不去的。你现在事事唯谷韶言马首是瞻,就在他面前多帮我说两句。你不要忘了,你可是我姚织锦的丫头,胳膊肘不要往外拐啊!” “都是一家人,哪还分得这么清楚?”鸢儿嘟囔了一句,“小姐也别说奴婢不替您着想,奴婢一早便叫关大强去客栈,请红鲤姑娘和谢大哥到珍味楼小聚,如今只怕是已经在那里等着您了,这也是姑爷吩咐下的,难道不是为了你好?” 那谷韶言虽然表面上玩世不恭,仿佛对什么都不在乎,然而对于她在意的东西,却从不肯视为等闲,事事想在她前头。二人当初这桩婚事似乎是阴差阳错,但如今想来,却是十分美满合心意的。姚织锦嘴角一弯,不自觉地露出个笑容来,回头轻轻在鸢儿肩上拍了一下,同她一起从屋里走出来,一抬眼便瞥见一个小小的青色身影从院子外一闪而过,恍惚倒有些像小昙。 她皱了皱眉头,也没多说什么,径自领着鸢儿去了珍味楼。 =================== 红鲤和谢天涯真个早早就来了,被汤文瑞引到楼上的雅间入座。姚织锦没急着上楼,去厨房做了两样小菜,谢天涯喜欢的软炸里脊、樱桃肉,红鲤爱吃的清焖莲子、什锦豆腐,最后炖的那锅药膳百合鸡汤,却是给自己准备的。然后,她又吩咐二顺子再温一壶酒,跟饭菜一起端上来,这才上了楼,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珍味楼的雅间布置得十分古朴,半开的窗外有新发芽的柳枝探进来,散发出隐隐的清香。红鲤坐在窗边,半垂着头,看那双眼睛似乎还是有些发红,但精神头,却比前几日好得多了。 见姚织锦和鸢儿进门,谢天涯立刻站了起来,打着哈哈道:“妹子,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了,该在家好好歇着才是,跑出来瞎逛个啥?你这番情谊,我和红鲤心中都是有数的,咱相交多年,这门面功夫能省就省吧,都在心里呢,你说是不?” 他说着从随身一个布包里取出几副包的很扎实的中药来:“喏,前儿我不是说要开几副药给你补补身吗?后来我想着,你和韶言你俩都忙,索性把药都给抓好了。你要是觉得气短乏力的,每天就让下人给你熬上一副,吃个几日,也就罢了。老子旁的本事没有,保胎什么的,倒还有点心得,从前在黑凉村,还有人送了个‘妇科圣手’的名头哪!” 姚织锦闻言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冲鸢儿偏了偏头,示意她赶紧把药接过来,自己则走到二人面前,戏谑道:“谢大哥,你还真是走到哪儿都不忘了给自己做宣传啊!我知道你可厉害了,当初若不是你医治得及时,只怕现在我脑袋上还留着疤哪!我只盼着你这‘妇科圣手’,什么时候也能在你自己个儿的媳妇儿身上施展一回,那才算是没白担了这个名儿!” 谢天涯哈哈笑了两声,又叮嘱了她两句药的服用方法,姚织锦便绕到一言不发的红鲤身前,碰了碰她的肩膀,撒娇似的小声道:“姐姐,你该不会是还在跟我置气吧?我都进来这么长时间了,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更别提打招呼了。锦儿什么地方又得罪你了?” 红鲤抬头来看了她一眼,眼里竟是泪光闪烁:“昨日我哥哥已经出发去了北方,我今后想要见他,恐怕是难上加难,但我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锦儿,若不是你帮忙,我哥哥只怕是早已人头落地,这两天,我一直在想,当初咱们在谷家当丫头的时候,充其量只算是共患过难,我哥哥虽救过你一两回,说白了,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自打你离开了谷家,一直靠着自己的力量养活自己,有多辛苦,我应该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那些事情还说他干什么?”姚织锦见她这样,慌忙打岔道,“你看我现在不是过得挺好吗?”。 “你听我说完!”红鲤死死按住了她的手,一字一句道,“你一个小小的人儿,在桐安城开着一间玉馔斋,还得应对各方各面的麻烦,着实是不容易。后来,你又回到润州,自己撑起了这间珍味楼。在这期间,我没能帮上一点忙,反而还动不动就给你找事儿,你从来没怪过我,还几次三番地为我筹谋。之前若不是你,我和谢天涯说不定现在还没能成亲,如今你又在京城开了鲜味馆,交给我打理……这些事,我虽未曾言谢,却始终记在脑袋里,从没有忘记过。然而这次,我却因为哥哥的事,对你大呼小叫的,将你我过去的情谊全部抛在脑后,我这心里……” “你别把我说得那么伟大好不好?”姚织锦笑着耸了耸肩,“我可没有那么好心,随便一个什么人,都能对她好得贴心贴肝。我只是认准了一件事,谁真心待我,我也就真心待他。你和谢大哥,向来都把我当成妹子一般的看待,这份情,我是永远都放在心里的。不过……你若是想问我要天上的月亮,我可摘不下来哪!” 红鲤抬头冲她翻了个白眼:“眼看都是要当娘的人了,还这么没正形,你明知道人家心里头愧疚,说两句好听的也就罢了,这么唠唠叨叨说些没用的做什么?明天我和谢天涯就打算回桐安了,清心药庐离不了人,那鲜味馆也不能一直歇业。如今哥哥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往后,我俩也能踏踏实实地做好自己这些个事,再怎么说,也不能糟蹋了你这一番苦心。只是……” 她迟疑地朝姚织锦脸上张了张,又回头看了一眼谢天涯:“那天在监牢外头,你那位夫君凶神恶煞地说,不准我以后再在你面前出现,我知道自己给你捅了很多娄子,你要是记恨我,也是该当的。但那鲜味馆每年赚的银子,我总得给你送过来吧?你往后,就真的要跟我两不相见了?” 姚织锦知道,她这算是彻底想明白了,心里也就踏踏实实地松了一口气,嘿嘿一笑道:“你别理他,那人是个什么性子,你不了解,难道谢大哥也不清楚?他嘴上不饶人,那颗心却是最软的,当时他是被你说我那两句气得急了,难免口不择言,现在多半早就抛到了脑袋后头。咱俩从前是怎样,今后还是怎样,我说,那鲜味馆赚的钱,你可不能赖着不给我啊!” 红鲤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本想推她,忽想起她有了身孕,又赶忙将手缩了回去,叹了口气道:“谷韶言那人平常是有点放浪形骸的,坦白说,我对他没什么好感。但再怎样,他对你是却是真的很好。你从前吃了那么多苦,现在有他一心一意地对你,这都是你该得的。” 二人正说着,房间门被推开了,二顺子端着饭菜走了进来,将手中的碗碟一一在桌上摆好,抬头有点迟疑地道:“老板,按说你在这儿和朋友相聚,我是不该打扰的,但是,有个事儿,我实在是……” “怎么了?”姚织锦不以为意地回过头看向他,“有话就直说,我谢大哥和红鲤姐姐,也都不是外人。” “那个……鲜味馆那边出了一点事,据说和隔壁的春艳居有关。小丁被人打破了头,身上也挂了彩。这会子汤掌柜已经带人过去了,你看,你要不要也过去瞅瞅?” 姚织锦闻言立刻急了。丁伟强那人他是知道的,那家伙就是个胆小怕事的主儿,先前聂子奇带着人来讹钱,他都立刻没了抓拿,以他的性子,绝不会故意跟人为难的。此事屠艳娘也裹了进来——莫不是那边的吃食又出了什么问题? “我这就过去看看。”她立刻站起身,领着鸢儿就往外走。谢天涯和红鲤对视一眼,道:“妹子你别急,我俩跟着你去看看。听说那位丁兄弟受了伤,我是大夫,好歹我也能帮着止血上个药啥的。” 姚织锦没工夫跟他们细说,只点了个头,迅速跑下楼,朝着鲜味馆奔了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八十七话 一箭双雕 收费章节(15点) 鲜味馆门前,如今已是一片喧嚷,人群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屠艳娘那尖锐刺耳的叫骂声从里面不断地传出来,春艳居门上的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掉下来。 谢天涯仗着身量高大,在前面挡住了姚织锦和红鲤,一层层拨开人群,护着二人挤了进去。姚织锦抬头往鲜味馆门口一瞧,眼角不由自主地就是一跳,心顿时往下沉了沉。 丁伟强坐在门前的石板地上,脑袋不知被什么东西砸破了,血流不止,一身簇新的直缀被扯得乱七八糟,胳膊和肩膀处都撕烂了,隐隐还能看见里头露出来带血的皮肉。他整个人都像是肿大了一圈,脸上又青又紫,屠艳娘在他身旁,一边用帕子按住他额头上汩汩冒出来的鲜血,一边冲着旁边站着的三五个人大声斥骂,表情狰狞得仿佛要吃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春艳居的招牌被拆,遭殃的,怎么会是丁伟强? 姚织锦心里一着急,立刻就要扑到里头去问个清楚,冷不丁从旁边伸出一只手,将她拽开了。她回头一看,那人却是汤文瑞。 “姚姑娘,你可小心点,就别再搀和了!”他眉头皱紧成一个“川”字,声音既无奈又疲乏,“你可是有身子的人,这里头人多手杂的,万一再磕着你,叫我跟你家相公咋交代?他早就知道依着你的性子,即使有了身孕,也不会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养息,肯定会到珍味楼里忙活,前儿特别来嘱咐我要好心照应你。你说你要是在这出了岔子,那可……” 姚织锦现在哪有心情听他唠叨这些,一把揪住他的袖子大声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小丁怎么被人打成这样?” “这……我也不太清楚哇!”汤文瑞顿着脚道,“还是这鲜味馆的伙计跑来通知我,说这边儿出了事,我又怕惊动你,这才忙不迭地赶来。一到鲜味馆门口,就见那位屠艳娘在跟几个人吵架,小丁已经是挂了彩了,这时候乱哄哄的,我也没法子细问,不比你知道的多啊!” “你去把那个伙计给我叫出来!”姚织锦着急上火地吩咐道,又转头对谢天涯道,“谢大哥,你先替小丁看看他身上的伤要不要紧,别再给耽误了。” 谢天涯答应一声就要往里走,这时候,忽然从两边闪出来三个彪形大汉,也不说话,抱着膀子似有意无意地拦在了他面前。 “干啥,你们这是想杀人?”谢天涯可不是那起轻易便受人威胁的主儿,牛眼一瞪,一嗓子就吼了过去,“青天白日的,还没有王法了?老子是大夫,给人看病治伤那是天经地义,我看谁敢拦着!” 那三个人对视了一眼,似乎有了共识,朝旁边退了两步,让出一条道来。谢天涯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斜睨他们两眼,立即走到丁伟强面前将他扶起,使他背靠在门框上,动作十分麻利地上下检查起来。 直到这一刻,姚织锦才有空打量正在和屠艳娘拌嘴的那几人。那是三个****各领着一个家丁打扮的男子,为首的那个不过二十三四岁,长得尖脸凤目,一身的绫罗绸缎,气势颇盛;她后头跟着的两个,年龄看起来比她稍大一点,衣着也没那么富贵,却也是齐齐整整的,只是那气势就稍显弱了点。 看来这女人就是这次来闹事的主谋了,姚织锦暗暗点点头,但不知他们所为何事? 正思索间,汤文瑞领着鲜味馆里一个叫李达的伙计走了过来,道:“方才就是他跑去通知我鲜味馆出了事,想必他对事情的前因后果是最清楚的。姚姑娘我多嘴再说一句,今儿这事不论闹得多大,你可一定得沉住气,否则,你这身子可受不住啊!” “不用你叨叨了,我那位谢大哥是京城有名的神医,有他在,我是不会出任何问题的。”姚织锦不耐地道,回转过身,对李达言简意赅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拣紧要的说,别废话。” 那李达便缩了缩脖子,心有余悸地朝丁伟强的方向看了一眼,颤巍巍道:“今儿个中午,我跟着丁掌柜去春艳居送涮羊肉,一进门就看见那三个女人领着小厮在那儿大呼小叫的,指着屠……屠老板的鼻子一个劲儿地叫骂,说出来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丁掌柜知道这位屠老板是老板您的师父,看不过眼,就在旁劝了两句。谁想,那三个女人立刻就把矛头对准了他,凶神恶煞地直冲他叫嚷。然后,又不知从什么地方跑出来三个壮汉,不由分说,摁住丁掌柜就是一顿暴揍,我想拦来着,却被他们拎住脖领子扔了出来。我心想着鲜味馆里只有两三个伙计,那是不顶事的,于是就跑到珍味楼和汤掌柜说了这事儿,再和他一起回来的时候,就……就这样了。事到如今,连我也不知道他们闹着一出,究竟是为什么呀!” 姚织锦一听这话,心里就有些犯嘀咕。这润州城算是个民风淳朴的地界儿,虽打架闹事的情况也时有发生,但冤有头债有主,那些人万万不会拿着一个劝架的人开刀,最多不搭理他,或是把他赶出门外也就罢了。然而听李达这一番话,这些人倒好像是有备而来,专门找春艳居和鲜味馆的晦气一般。屠艳娘是块爆炭,倒很有可能跟人起争执,但丁伟强那么老实,向来连句重话也不敢说,两家虽然门靠着门,生意却是八竿子也打不着,又怎么会得罪同一批人? 她在这边暗自思忖着,身后的红鲤听了李达的话却是有些按捺不住,凶巴巴地挤到前头来,大声道:“欺负到我妹子头上来了,也不出去问问,这是他们能动手的地方吗?平白无故就把人打一顿,无论到了哪儿,也没有这个理!锦儿,你也甭在这心烦,索性上官衙告上一状,我还真就不相信了,光天化日之下,竟能干出这种腌臜事!” 她这一声吼得十分响亮,姚织锦连忙偏过身去拉了她一把。现在的始末到底是怎样还未可知,粗声大气地嚷嚷起来,对她们可不见得有好处。 然而,她终究是慢了一步,那三个****已经同时回头,往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为首的那个最富贵的,将姚织锦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忽然抿嘴一乐,施施然走了过来:“咦,这不是谷三少的****吗?怎么,你也来看热闹?你这么小小的一个人儿,又身娇肉贵的,可别被冲撞了,到那时,这里所有的人加起来,可也不够赔你一条命的啊!” 这话说得极有挑衅意味,姚织锦本想看看情形再说,到了这个时候,也不能不硬着头皮顶回去。于是便微微笑了一下,对那女人先点了个头,然后道:“真是不巧,这鲜味馆,正是我的店面,此刻闹得不可开交,于情于理,我都该来看看,是不是?” 那女人十分夸张地一拍手,大声道:“哎呀,原来是谷家三少奶奶的铺子,这可真是得罪了真神啦!这么说,那位浑身血淋淋的小哥,也是你的人了?” “正是。”姚织锦抬了抬眼皮,冷冷地道。 “哎呀,那可当真是不好意思啦!”女人捶胸顿足道,“我今日本来是带着这两个姐妹来跟那春艳居的屠艳娘理论的,贵店的掌柜——也就是那位小哥上来阻拦,被这两位姐姐家里的下人给打了,我当时又在火头上,也没顾得帮忙劝说,真真儿是我的不是,谷三少奶奶你大人有大量,可千万不要跟我一般见识才好。不过,有件事,我还真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她一脸神秘地凑过来,用恰巧能让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的声调笑嘻嘻道:“你这么一个身家清白,又家境富裕的少奶奶,是如何跟屠艳娘这种贱人相识的?听你那位掌柜话里话外的意思,你们两家的关系匪浅啊!” 姚织锦听到这里,已经明白这女人今天是故意来找茬的,并且,目标很有可能正是自己。她与这女人素不相识,虽不明白她究竟是为什么,但却不愿在人前丢了架势,便笑着道:“我和什么人相交,难不成还要跟你交代?” “自是不用。”女人毫不示弱地微笑道,“实话说了吧,其实我今日来,是为了替我这两位姐姐出气的。自打这春艳居开张,他们的相公就整日在此流连忘返不着家,将一屋子老小置于不顾。这两位姐姐软的硬的什么法子都试过的,始终不能劝得他们的相公回心转意,整日只得以泪洗面。我看不过眼,这才打算来找屠艳娘说道说道。这原本不关你的事,若不是你家那个小掌柜瞎掺和,今日也不会劳动你大驾光临。大家都是女人,自己的丈夫在外沾花惹草,无论是谁,心里都不好受的吧?” “放屁!”屠艳娘在旁听着这席话,立即跳将起来冲到二人面前,对姚织锦高声嚷道,“抠门丫头你别听她胡咧咧,这女人化成灰我都认识,她就是那琴光楼的老板郑远通的媳妇儿!哼,他们明明是开饭馆儿的,却在里头弄了些莺莺燕燕来招揽客人,别说你,就连我这春艳居,生意也大受影响!前儿你不是在珍味楼前头办了个美食节吗?那天之后,琴光楼的生意就清淡下来。老娘也不是吃素的,又在我这春艳居里搞了点新玩意儿,重新把客人们拉了回来,想是她相公郑远通那个王八心生不满,又没胆子跑来找我,就把自己老婆给推了出来,哼,他可真有出息!” 姚织锦心下一片了然。如果真是因为这样,那整件事就很好解释了。这****带了两个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姐妹”,并着一众打手,以寻夫讨公道为名,实际上,却是想一箭双雕,杀杀春艳居和鲜味馆的威风。想来郑远通和他娘子不敢直接上珍味楼闹腾,于是便找了鲜味馆这个相对较小的目标开刀。 想明白了这些事,姚织锦心中也就有了数,转头笑嘻嘻地对那个****道:“奇了,开饭馆做生意,大家各凭本事罢了,你相公在琴光楼里以旁门左道招揽客人,我却是踏踏实实以食为本。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他若心生不忿,尽管自己来找我,躲在女人身后,又算是什么本事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八十八话 化解 收费章节(15点) 那女人一听这话,一张脸立刻垮了下来,嘴唇稍稍一撇道:“谷家三少奶奶,听你话里话外的意思,倒像将我当做今天是专程来找你晦气的一般。你可千万别误会,我说过了,我之所以前来,完全是为了替我这两位姐妹出出气,讨要个说法罢了,你可别东拉西扯地拿我相公说事。不管他是谁,跟今天这件事有关系吗?”。 自从姚织锦出现,这女人身旁那两个“姐妹”就一直呈呆傻状态,此刻听到这话,仿佛才恍然醒过神,不约而同地转过身,将屠艳娘拽了过来,大声道:“不错,你今儿非给我们一个说法不可!大家都是女人,你怎能昧着良心赚这种钱?我相公成日在你这里流连,家中事一概不管,你做这种伤阴骘的生意,活该一辈子断子绝孙!” 那两个****何曾见过这样母老虎一般的女人?身上挨了一巴掌,又被她一顿抢白,脸上便显出两份怯色,身不由己地朝后退了半步。 那为首的女人见状,立刻闯了过来,冲着屠艳娘冷冷一笑道:“真是可笑,你做出的腌臜事层出不穷,怎么倒好像占了理了?”她朝姚织锦看了一眼,蓦地恍然大悟道,“哦,有人给你撑腰,你就什么都不害怕了是吧?” 姚织锦闻言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之前珍味楼办美食节,屠艳娘曾来帮忙招揽过客人,戏做得是夸张了点,但影响力却不容小觑。当时,那郑远通也在现场,见屠艳娘如此卖力帮忙吆喝,再回去细细一打听,要弄清楚二人的关系,并不是什么难事。而今天这女人的策略,就是无论如何都要将她姚织锦跟屠艳娘拉扯到一起——一个富贵人家的少奶奶,成天价跟一个**楼里的****过从甚密,这话传出去,润州城里里外外的人会怎么想?她压根就是想砸了店,让人没法做生意,再坏了姚织锦的名声,让所有人对珍味楼和鲜味馆避之不及啊! 想到这里,姚织锦便笑了一下,转头对那女人道:“我看,咱们也不用兜圈子了。你今天来,是为了给你的姐妹讨公道也好,是为了帮你夫君出口恶气也罢,我根本一点都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是,今天,你的人‘误伤’了我鲜味馆的掌柜,这笔账,咱们该怎么算?” 那女人刚要说话,却被她抢先一步打断了:“我又还没说完,你着什么急?我回到润州城开了这两间店面,向来生意不错,手中虽不算多宽裕,倒也有两个闲钱,你砸坏东西伤了我的人,医药费和损失费,这些个钱银我不在乎,也没打算问你要。但丁掌柜如今被你白白打了一顿,你是不是该给我个说法?我也不要求别的,你去给他道个歉,这事儿也就这么算了,我不想计较太多。” 这女人今天明摆着是来生事的,最要紧便是气焰一定得嚣张,不能被人拿住了。她怎么自从嫁了郑远通,一直过得都是锦衣玉食的生活,日日对人呼来喝去,又怎可能低声下气地去跟丁伟强一个区区的小掌柜道歉? 听到姚织锦这番说辞,她登时便有些按捺不住,气咻咻地道:“让我跟他道歉?他配吗?你姚家如今虽衰败了,从前在润州城可也是一个大户,你一个堂堂的姚家二小姐,又是润州第一富商家中的少奶奶,与一个窑子里的****过从甚密,谁知道你暗地里搞得什么鬼把戏?我看这屠艳娘也不像是个有钱的,保不齐,这春艳居还是你给出资开的呢!啧啧,谷家三少奶奶成天在外抛头露面,已经够惹人笑柄的了,如今还做起这种烟花柳巷的生意,传出去,你就不怕笑掉人的大牙?!” 她这会子却是已经将自己的真面目全都显露出来了,说白了,也不过就是想坏了姚织锦的名声,令她的珍味楼和鲜味馆在润州城中再无容身之处,论到底,仍旧是在给她夫君郑远通铺路。屠艳娘一听这话,更是气得咬牙切齿,扔下那两个****就要朝她身上扑,目眦欲裂地大声嚷道:“老娘有的是钱,还用不着靠着别人活下去!” 姚织锦连忙按住了她的胳膊,毫无机心地笑道:“何必跟她怄气?这位郑夫人一看便知是个养尊处优的,恐怕从小便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只知锦上添花之美,却不懂雪中送炭之情。” 她一边说,一边转向围观的众人,不紧不慢地道:“大家也都粗略知道,过去这一两年,我姚家是个什么境况,我也是过过苦日子的。在我无依无靠的时候,是这位屠艳娘对我百般帮助,简直把我当做亲生妹妹一般看待。我不管她是什么人,又是做什么生意的,我更加不在乎,在你们眼里,她究竟是好是坏。我只知道,对于我来说,她给我的这一番情意,我理所应当永生记在心里,就算用一辈子来报答,也不为过。” “我明白说吧,屠艳娘的春艳居,压根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她回到润州之后,我们也不过是时不时地互相走动走动。如果大家觉得我和一个开窑子的****关系匪浅,因此便对我的珍味楼和鲜味馆有所保留,不愿再来吃饭,我不怪你们;但如果我真是一个忘恩负义之辈,将她从前对我的恩情弃若敝屣,难道大家会认为,我这样做是对的吗?”。 人群轰轰隆隆地发出一阵喧哗声,有人暗暗点头,也有人凑到一起,交头接耳一番。终是有一个珍味楼的常客跳了出来,对着姚织锦道:“谷家三少奶奶,你和什么人相交,与我们又有何关系?我们只知道你店里的饭菜好吃,我们都喜欢,得闲喜欢过去小酌两杯,其他的事,我们啥都不会放在心上的。” 姚织锦冲那人微微笑了一下,遥遥施了一礼,转身对那郑夫人道:“我还是那句话,你夫君若是对我珍味楼抢了他的生意心生不满,大可以来找我,咱们真刀真枪的比试一番。论歪门邪道的功夫,我就算是拍马也赶不上他,但是,论起菜品的质量,你琴光楼在我面前,只能算做尘世中一粒蜉蝣,我从未曾惊惧,更不会躲避。我劝你,如今还是老老实实地给我的掌柜道个歉,然后咱们便好说好散。我在这儿,恭候郑公子的大驾。” 郑夫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拉了旁边那两个****一把,挤开人群就想走。谢天涯从地上霍地站起来,也不避嫌,径自拽住了她的袖子,大声道:“让你道歉,你怎能说走就走?” “你!”郑夫人狠狠剜了他一眼,左右看了看,见周围的人们对她再没有相帮的意思,左右无法,只得走到丁伟强面前,用细若蚊蝇的嗓音含含混混说了句“对不住”,立刻领着她那几个打手快步离开,转瞬之间,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姚织锦这才呼出一口长气,回头对气哼哼地屠艳娘笑了一下,走到丁伟强的面前,一把将他拽了起来,含笑道:“好了,我知道今儿算是委屈了你,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可别跟我置气。如今那些人已走,你也别老坐在地上了,我放你一天假,今儿这鲜味馆有我守着,你回家歇歇,如何?” 丁伟强理了理身上的衫子,一脸委屈道:“这也就是点儿皮外伤,谢大夫帮我瞅瞅也就罢了,不碍事的,用不着回家。只是这件衣裳,可是我过年的时候刚做的,拢共才上身穿了两回,就给扯成这样了……” “我给你再做一件,比这个还好呢,行了吧?”姚织锦噗地笑了出来,“不就是一件衣裳吗?值得你这样大呼小叫?该不会是变着法儿地叫我给你涨工钱吧?还不赶紧回家去歇着!” 围观群众轰地笑了起来,就有一人道:“谷三少奶奶,你对你店里的伙计这样亲厚,只凭这一点,就能证明你是个好的。我知道你今天多半会担心那女人一番闹腾之后,会影响你店里的生意,你不用杞人忧天,我们这些个食客,除了吃,旁的啥都不管哪!” 众人纷纷附和,还有不少人干脆就直接进了鲜味馆,照顾起生意来。 姚织锦回头跟红鲤对视一眼,见她正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便走过去道:“姐姐,反正你和谢大哥明天才回桐安,今儿在这鲜味馆里陪陪我,也帮我张罗一下,好不好?” “那有什么问题?”红鲤嗔她一眼,压低声音道,“我这才明白,做生意,光是菜品的味道好可不行,还得会招揽人心。你这丫头啊,真真儿是要成了精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八十九话 婚宴 收费章节(15点) 第一百八十九话婚宴 红鲤和谢天涯隔日便上路回了桐安,姚织锦送他们出了城,回来时经过琴光楼,忍不住掀开帘子朝车外望了望。 在珍味楼举办过美食节后,这琴光楼的生意稍微清淡了一些,但门口仍旧有三三两两的食客不断走进去,隐约还能听见从里面传出来的谈笑声,和女子娇滴滴的劝酒声。这琴光楼做出来的菜品简直难以下咽,生意还能如此兴旺,姚织锦不得不承认,这也是一种本事。纵然她自己决计不肯以旁门左道招揽客人,但在这世上,各人的生存方式,原本就是全然不同的,不是吗? 开了这么久的饭馆,从玉馔斋到鲜味馆,姚织锦经历的事情,也着实算不上少了,所以对此并不怎样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她能保持冷静,她相信,便没人能动得了她分毫。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像郑远通那么娘里娘气的人,究竟是怎么娶到媳妇儿的啊? …… 两天之后,卢盛也从京城回来了。他这次基本上算是白跑了一趟,原本很是担忧,在得知凌十三的事情已经有个定论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老板……”他袖着双手踱到姚织锦跟前,压低了嗓子神秘兮兮地道,“我这次虽然没能完成任务,但错也不在我,是吧?谢大夫不在,我就把两封信都搁在了陶爷那儿,咱师父还有句话,要让我带给你呢!” “什么叫‘咱师父’?”姚织锦半真半假地睨他一眼,“那是我师父!至于你嘛……最多也只能算是被我带携着出了运,得陶爷指点两招罢了。你在我面前连句师姐都不叫,如今还想跟我认同一个师父?做梦!” “哎哟你咋这样?”卢盛嬉皮笑脸地道,“这话说得也太生分了不是?咱俩谁跟谁,不要这么见外嘛!说正经的,咱师父真有一句话,千叮万嘱让我一定得带到你面前呢。” “陶爷说什么?”姚织锦闻言便也正了正脸色,问道。 卢盛敛起笑容道:“咱师父说,你如今成了亲,何为亲何为疏,那就一定得弄清楚喽。红鲤和凌十三过去与你感情深笃,你遇见事情习惯性地想要对他们偏帮,这是人之常情。但你已嫁给谷韶言为妻,两个人踏踏实实地过小日子,那才是最重要的,别为了其他人,让自己一辈子都没个安生。”他顿了一下,又接着道,“这是咱师父的原话,我一路上每天都要背上几遍,生怕记差了。老板,我觉得咱师父说得挺对的,你要帮人,这是好事,但很多时候,还是得多想着你自己一点才是啊!” 姚织锦没有说话,只是在心中沉吟了片刻。她自然明白,陶善品是真的在为她考虑。她和谷韶言成亲以来,闹过的矛盾屈指可数,偏生每一次都和凌十三与红鲤有关,也难怪陶善品会为她担忧。只不过,如今凌十三已经被发配充军,往后就算再想为他做些什么,恐怕也是不能够了吧? “我理会得。”她低了低头小声道,“往后,我的确也是该多为我和他二人多多打算才是。” 正说着,门外一阵脚步声纷沓而至,姚织锦和卢盛同时回头,便见姚江寒领着冯姨娘走了进来,姚安跟在他二人身后,此外还有几个小厮。 “娘!”姚织锦立刻便扑将上去搂住了冯姨娘的脖子,再将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见她面色红润,精神头也比从前好过百倍,心头便是一喜,赖在她身上腻歪了好一阵子,这才抬起头来,对姚江寒低低叫了一声“爹”。 她心中欢喜之余,也不免有些纳罕。自打几个月之前,她在姚江寒面前说出那番“两不相见”的话之后,她这个亲爹,便再也没有到珍味楼来过,每个月的分利,不过由汤文瑞打发人送过去便罢,她自己甚少操心。而今天,他忽然带了这么多人前来——话说,该不会是那姚家大宅,又有什么事需要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了吧? “哟,二老爷和冯姨娘来了,快快请坐!”汤文瑞对姚织锦的心理活动再清楚不过,不等她吩咐,立刻就从柜台后头迎了出来,将几人让到一张桌前坐了,笑嘻嘻道,“可有日子没见两位了,我们老板闲下来的时候,常常念叨着你们呢!今儿既然来了,那便留下来吃顿饭,可巧我们老板最近又做出来几道新菜,保准是整个润州城都再找不出来的时新菜色,二位正好尝尝,如何?”一边殷勤地打着招呼,一边就打发二顺子去内堂里沏茶出来。 姚江寒便和冯姨娘一起在桌旁坐了,接过二顺子递来的茶,呷了一口,抬头对姚织锦搭讪笑道:“你这孩子,许久也不曾回家转转,你母亲最近身子骨朗健了许多,成天念叨着想你。我本待送她去城南你和韶言的宅子里再住上些时日,又怕她去了,你们小两口难免有些不自在。今儿正好有些事情过来,便将她也一起带来了,你们两母女得了闲儿,好好聊聊天,你母亲生怕你吃不饱,穿不暖呢!” 姚织锦拉住冯姨娘的手,弯着腰柔声道:“娘,我过得好着哪,你不用为**心,谷韶言他不敢欺负我的!你身子骨好容易好了些,如今更该让自己心宽些,舒舒坦坦的多好?林大夫可有按时上门诊病,如今他是怎么说?” 冯姨娘温婉地一笑,抬手在她肩头缓缓摩挲了一遍:“昨儿个林大夫又来瞧了我一回,说是过了一冬,我这身子已然是大好了,只要小心养息着,不吃药也是使得的。你别担忧,如今我也明白了,你如此贴心,我便更该好生照顾自己,若还有哪里不舒服,自会再去找林大夫求诊的。” 姚织锦这才放下心来,转头看向姚江寒,不咸不淡地问道:“爹今日来找我,不知所为何事?” 她脸上的表情和说话的腔调无论如何算不上热情,姚江寒心知她实在是怕了姚家人再给自己找麻烦,心下也觉得有愧,因此神色便有些尴尬,呵呵笑了两声道:“锦儿,你这孩子真是……我这次来,真真儿是为了一件喜事。你堂兄至宣,要成亲了!” 姚志宣要成亲?这倒的确是一件喜事。姚织锦幼时在家中,被陈氏和施氏百般克扣着,这位堂兄虽说不上话,却一直想尽办法照顾她,每每上街,也总不忘了给她买上一点好吃的,两人的感情,当真算得上不错。如今他要成亲,姚织锦自然也是真心的为他高兴。 “哥哥要娶亲了?定在何时,是哪家姑娘?”她脸上这才浮现出几丝笑容来,“那我可得好好准备准备,给他送上一份厚礼才是呢!” 姚江寒见她脸色有所松动,心里稍稍放下一点,也笑着道:“婚期就定在下月初六,那姑娘姓夏,爹爹就是咱润州城天恩书院的坐馆夏先生。那姑娘如今方一十六岁,长得十分清秀,人也知书达理。那夏家虽然不是富裕的,却是正儿八经的书香之家,至宣和你大娘,对这头婚事,都挺满意的。” 姚织锦略略点了个头。这二年她先是在桐安城流连,后又嫁了人,单知道姚志宣已然订了亲,却不清楚是哪家姑娘,如今听说对方是个读书人的闺女,也认为这是一门好亲。在这个年代,从商的人就算家财万贯,人们虽然羡慕,却仍然是打心眼里瞧不起的。谷家之所以那样风光,说白了,还不是因为有个读书出身做了太守的谷元筹当靠山吗?如今姚志宣已然打定主意要走考学仕途,那么能有一位在书院坐馆的老丈人,对他实是大大的利好。 “下月初六,距今不过二十来天时间,那我还真得快些准备起来了。”她笑着道,“哥哥素来对我很好,赶明儿个我也该去张罗着给他备份大礼,正日子那天,我会和韶言一起回去的。” 姚江寒神色却有点期期艾艾的,抬头看了姚织锦一眼,又生怕她误会,连忙道:“锦儿,你千万别多想,我这回来,不是问你要钱来的。你每个月已经给了家里那么些分利,你堂兄成亲,不管怎样也不能让你再破费。我其实,是另有一件事情,想跟你商量商量……” “爹有事就直说,不用吞吞吐吐的。”姚织锦就有些不耐烦。说实话,如果姚江寒只是让她给点钱倒还好说,她保不齐还真会痛痛快快拿出来,就怕的是还有别的麻烦事啊! “不是……不是什么为难你的,只不过,从前咱家宴请宾客时,厨房的事都是由珍味楼出面打理,让店里的大厨帮忙做菜。如今说起珍味楼,谁人不竖起大拇指?能用珍味楼大厨做的菜来宴客,那是最好不过的了。我知道你现在忙得很,让你回家帮忙张罗婚宴的事,着实也是有些为难你,只是,看在你堂兄的份上,你能不能……” 这意思,是要让她姚织锦在姚志宣成亲那天,帮忙准备菜品的事?她一向对做菜十分钟爱,若自己安排的宴席能让姚志宣的婚礼更为风光,她也十分乐意,同时她更加明白,姚江寒此举,多半是想给家里省两个钱。只不过…… 不等她答话,汤文瑞已经快步赶了过来,对姚江寒和冯姨娘拱了拱手,急吼吼地道:“二老爷,这使不得啊!你们办婚宴,排场肯定小不了,那还不得把人忙死?我们老板这么瘦伶伶的一个人,就算平常,那肯定也会累趴下,何况如今,她可是有身子的人呐!”(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九十话 婚宴 二 收费章节(12点) 第一百九十话婚宴(二) “什么?”姚江寒和冯姨娘皆猛然抬起头,面上的表情既惊且喜,“锦儿你这是……哎呀,这样天大的喜事,你怎么也不跟家里说一声?已经多久了?” “不过两个来月。”姚织锦也便冲二人笑了一下,“其实论理,确实应当回家跟爹娘说一声,只是最近,我家里和店里都有不少事事,一忙起来,我就给忘了。” 冯姨娘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拉着她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又是埋怨又是心疼地道:“你这孩子,都是要当娘的人了,还是这么满脑子发懵,自己的身子,那可不是小事啊!要我说,你就该好生在家里养着,做什么还跑到珍味楼里来瞎走动?你年纪小,这又是头一胎,可千万得当心才是!” “哼,那可未必。”汤文瑞在旁小声嘀咕了一句,“也不知是谁,前两天上赶着往人堆儿里冲,哪儿危险,就偏生要往哪儿去!” 姚织锦转过头,半真半假地瞪了他一眼。 “你打小就是个心里有主意的,娘知道,就算我说再多话,你也未必能听得进去。”冯姨娘就叹了一口气,“好在你一向身子骨倒挺好,没像我似的病病歪歪,是个有福的孩子。往后可得当心点,说句不太吉利的话,你万一要是出了点什么差错,韶言那头,非急死不可啊!” 姚江寒听到这话,便清咳了一声,道:“宛贞,你知道这话不吉利,就不该往外说,老吓唬女儿做什么?锦儿向来知分寸,你也别尽着吓唬她了,回头我让姚安去采办点补品,让锦儿常吃着,这方是正理。” 姚织锦幼时极受爹爹疼爱,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两人之间的感情转淡,但她也明白,姚江寒疼爱她的心并没有改变过。此刻听他这样说,便难得地冲他露出一个久违的甜笑:“爹,不用那么费事了,如今家里的补品已经堆成山,谷韶言那人……恨不得照三餐地逼着我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再买过来我也吃不完,那不是白糟蹋了吗?”。 姚江寒愣了一下,眼睛里顿时一片濡湿,喉咙里哽了哽,这才连连点头道:“是,有韶言照顾着你,我能放心……” 几人说了几句私己话,话题最终还是要落到姚志宣的婚事上头。 姚江寒今天来,是受了施氏的嘱托的。毕竟,姚家一落魄便是两三年,很需要在这个时候大肆铺排热闹一下。一来让外人觉得,他姚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仍旧具有东山再起的实力;二来,也正好借由这件亲事来给家里添些喜气。要办婚宴,在整个润州城内,便没有任何一间酒楼比珍味楼更加合适。临出门之前,施氏拉着他絮絮叨叨说了半日,话里话外,不过是央他无论如何一定要说服姚织锦,接下这档子生意,哪怕照单付帐也是使得的。可现在这种情况,他总不能让有了身孕的女儿强撑着下厨张罗喜宴吧? 他思前想后拿不定主意,面上就不自觉地带出来几丝为难之色,姚织锦将他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低头思忖了片刻,便问道:“爹,至宣哥成亲之日,你们是打算在宅子里宴客,还是干脆拉出来,办在酒楼之中?” “这事,咱家和夏家人坐下来商量过两回。他们家是书香门第,对排场的事并不怎样在乎,只求女儿嫁过来能不受欺负,日子舒心,旁的事,他们都不咋计较。”姚江寒一边回忆一边缓缓道,“后来,你大娘又拉着我说过两回,说是虽然人家姑娘家对俗礼不在意,咱们却不能生出那起怠慢之心。咱家的宅子够宽敞,就算摆上百八十桌,恐怕也不是啥大问题,你大娘的意思……若能让城中最有名的珍味楼大厨亲自上门做菜,外人瞧着,咱不是脸上也有光吗?”。 这样说,便是要在家里摆酒了。姚织锦点点头,道:“大娘的意思,多半是想让我亲自下厨,将这顿婚宴大包大揽全做出来,是不是?” 这种事她不是没做过,从前在京城开玉馔斋时,华香园酱菜铺的陆老板,为了和她合作,就曾将自己的寿宴全部交给她打理。当天,她带着玉馔斋所有的掌柜伙计去了陆府,尽管有他们帮忙,一顿宴席做下来,仍旧是累得浑身筋骨都像散了架,如今有了身孕,这事儿,她还真不敢胡乱揽下来。 姚江寒听她这样问,就有点犹豫:“之前你大娘也不知道你有了身子,如今……我还得回去再问问她的意思。” 什么?还要“回去问问她的意思”?姚织锦好容易对自己的亲爹重新燃起了亲近之意,这句话就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从前她单知道姚江寒不问家中生意,一心只爱读书,颇有几分出世的味道,但他难道就不能真真正正的做一回主?这事儿不管搁在谁家,但凡对自己的女儿还有一点疼惜之情,都是不会再让她拿身子开玩笑的吧?姚江寒又是要买补品,又是不许冯姨娘说不吉利的话,他怎么就没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才更加令人寒心? 姚织锦一张脸顿时冷了下来:“爹,你也不必再回去问大太太了,这生意,我不做。我肚子里如今有了个小东西,事实都该以他为先,我不能拿他来冒险。做喜宴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若搁在平常,我倒乐意相帮,现在,我的确心有余而力不足。对不住了,你回家之后,就替我回了大太太,让她另请高明吧。” “锦儿你这是……”姚江寒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善,局促地站起身来,凑到她跟前道,“闺女,你这是跟爹生气了?咳,你想错了!你如今肚子里有了孩儿,我就算再蠢,也不可能还让你去做那些劳累的事啊!我的意思是说,回去跟你大娘商量一下,这顿饭,若能让珍味楼里其他的厨子帮忙给办了当然是最好,若是不行,我们再另想办法。因为还没有个定论,我在你面前也不能把话说死对不对?你是爹的心头肉,爹这些年,已经够对不住你的了,怎么能再……”说着,就用手抹了一把眼睛。 姚织锦朝他脸上仔仔细细看了看,见他模样不像是在敷衍说假话,心中的怒气稍稍平了些,道:“那便是我误会了,爹万万不要跟我计较才是。” “说哪的话,爹这二年没少让你操心,你记恨我,我也怪不了你。”姚江寒叹息道,“锦儿,这顿宴席,无论如何不能让你亲自动手了,依你看,这珍味楼里的厨子,还有谁能当得起这种大场面?” 姚织锦听他这样问,便真个仔细想了想。平日里珍味楼只有她和洪老头两个厨子,如今她不能劳累,洪老头嘛……自从来了珍味楼,二人经常在一块讨论为厨的技巧,他如今的厨艺,比在谷府中又更加进益,只是年岁大了,接受新东西的能力,就难免差些。平常在珍味楼做些家常菜色自是难不倒他,但办喜宴,恐怕,他还真是差点火候。 她抬头茫然四顾,忽然看见卢盛窝在角落里,一双眼睛闪闪烁烁全是亮光,正充满希冀地望着她。 可不是,这就有一个现成的人选啊!若卢盛能大大方方把喜宴办好,打响名声,对即将开张的玉馔斋分店,那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哇! “卢猴儿,你过来!”她连忙冲卢盛招了招手,将他唤到跟前,指着他对姚江寒道,“爹,这卢盛是从前我在桐安开玉馔斋时的好帮手,过年之后,我和谷韶言回了一趟京城,他哭着嚷着非要跟我一起回来,我就把他带来了。这家伙看着不靠谱,其实厨艺也是响当当的,跟我师出同门,手艺就算比不上我,那也算差不离!至宣哥的婚宴不是小事,他从前待我不薄,于情于理,我都该给他办好,如今我不能下厨,就让卢盛代替我,如何?” “你现在又说咱们师出同门了?前不久,是谁满眼睛里看不上我的?”卢盛不满地嘟囔着瞥了她一眼,转头对姚江寒眉开眼笑道,“二老爷,你要是放心的,这事儿就交给我,我也帮老板办过宴席,虽是寿宴,但好歹也算累积了一点经验。保证不出纰漏,把事情圆圆满满地办好!” 姚江寒却是有些不放心,抬头看了看他那张眉飞色舞的脸,再瞅了瞅他像只猴子一样的身形,犹疑道:“这……能成吗?”。 “办法反正只有这一个,允不允的,就在爹爹你一念之间。”姚织锦言笑晏晏道,“离至宣哥大喜之日还有一段时间,这些日子,我会陪卢盛一起制定菜单,再给他进行特训。婚宴当天,我虽不能下厨,却也可以在旁指点他,应当没有什么大问题。爹爹若不相信,那我可不敢再说什么了。” 她好容易给个好脸,姚江寒喜得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连忙搓着手道:“看你这孩子,爹当然相信你了!这位姓卢的小哥,也是陶爷教出来的吧?那便肯定错不了!行,这事就这么办!”(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九十一话 心理障碍 收费章节(12点) 事情议定,姚织锦便立即着手开始了各样准备。 姚江寒从珍味楼离开之前,虽然说出了要“照单付账”的话来,姚织锦却并没期望真能从这单生意里挣着什么钱。不是她高风亮节,而实在是不想多生事端,以免给施氏再留下任何话柄,往后纠缠个没完没了。再怎么说,姚志宣是她的堂兄,这也就算是,为了贺他成亲,送上的一份礼物吧。 忙忙叨叨了大半个月,转眼便是正日子。姚志宣成亲的头一晚,姚织锦在珍味楼里又对卢盛仔细叮咛了一番,回到家时已过了酉时。一进前厅,她便瞧见桌上堆满了用红纸包裹的各色礼物,谷韶言坐在桌旁,看着柳叶一样样地清点,抬头见姚织锦进来了,便拉下脸道:“我由着你,你倒愈发得了意了是吧?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肚子里还有个小东西,你不累,他总得要歇着吧?我知你对堂兄成亲一事十分上心,但也该有个分寸才行,倘或有什么差池,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 姚织锦冲他吐了吐舌头,走到桌边也坐下来,顺手捶了捶肩膀道:“你关心我就好好说,这么恶声恶气的做什么?我这还不是怕卢盛那家伙没见过世面,到时候手忙脚乱吗?人家今天累了一天,回到家你也不不说两句好听的,一打照面就给我撂脸子,你这个夫君,做得也不那么称职嘛!” 谷韶言伸手过来替她在肩上捏了两下,啼笑皆非道:“你还恶人先告状?若不是知道你和卢盛有正事要办,我一早便打发关大强去珍味楼,绑也要把你绑回来!再说,我怎样便不称职了?你来瞧瞧这些东西,哪一样不是我亲力亲为,去店铺里挑回来的?你堂兄成亲,我送上这样一份厚礼,也不算亏待他了!你倒好,还在这儿唧唧歪歪的。唉,我早就有觉悟了,在你面前,我就算是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也捞不着一个好字!”说着,还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状,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 姚织锦便将桌上的东西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几个尺头的花色和材质,当真都算得上是一等一的,此外还有若干生果茶礼,发菜、鱼翅、元贝等八式海味。别说是姚志宣,就算是这城中最有名望的人家结亲,送上门的贺礼也不过如此,可见,谷韶言真真儿是费了心思的。 姚织锦想到这里,便对他陪笑道:“好了,算是我的不是,你知道我这两日忙得昏天黑地的,就别跟我计较了啊!等明天至宣哥的亲事办完,我也就能松快下来了,到那时再做两个好菜,当是跟你赔罪,你大人大量,就别跟我计较嘛!”一边说,一边还撞了撞谷韶言的肩膀,摆出一脸做小伏低的委屈相,柳叶在旁看见了,也忍不住捂嘴偷笑。 谷韶言原本也就不是真的在生气,见她肯服软,便瞪了她一眼,半真半假地斥道:“少来,我可不吃你那套。也别说什么赔罪的话了,你好生照顾自己和肚子里那个,别遇上什么事都上赶着往前冲,我就得谢谢列祖列宗了。赶紧回房歇着去,明天一早你还得早起吧?我去叫刘大厨炖一盏燕窝给你。” ================= 第二天一大早,姚织锦和谷韶言便领着关大强等两个小厮,并着鸢儿和柳叶一起去到了姚家大宅。 姚志宣已经出门去迎亲了,这时候,姚家里里外外已经是一片热闹气氛。下人丫头们在园子里来来回回地穿梭,门前摆满了各样花朵装饰,施氏穿戴一新地站在前厅门口,扯着喉咙不住地吆喝吩咐,安排小厮们将整个宅子布置得喜气洋洋。见姚织锦和谷韶言这么早就来了,她脸上的表情还有些不自然,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下,这才迎上来道:“锦儿,真是对不住,你有了身子,我还让你帮着张罗你堂哥的婚事,大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你将珍味楼打理得那么好,你那一众伙计也十分能干,我自然是放心的。从前大娘有对不住你的地方,还望你……” “今儿是至宣哥大喜的日子,这些事,大娘就别再说了。”姚织锦深知施氏只不过是现在用得上她,不得不说两句好话,并不见得包含了多少诚意,因此也就懒得和她掰扯,只淡淡笑了一下道,“至宣哥从前待我一向很好,于情于理,我来帮上一点忙,也是应分的。大娘不必跟我客气,我这就得去厨房,看看卢盛他们准备的怎么样。”说罢,转身就想走。 施氏张了张嘴,还想说两句客气的,忽见汤文瑞从厨房那边儿直直跑了过来,一见姚织锦,便大声叹道:“哎呀姚姑娘,你咋这时候才来?你赶快去看看卢盛那个不中用的东西吧,他……他怂了!” “啊?”姚织锦挑了挑眉,“不至于吧?” 她这两日一直就觉得卢盛有点不对劲,离姚志宣的婚期越近,他整个人就越是慌乱,丢三落四不说,还成天嘴里神神叨叨地喃喃自语,好似真给吓着了一般。昨晚姚织锦之所以回家那么晚,与其说是在对他千叮万嘱,倒不如说是在开导他,对他进行心理建设。当时那卢盛被她一番话说得雄心万丈,看着应当是信心满满才对,怎么过了****,就又犯了病了? “这个没用的东西!”她跺了跺脚,转身对谷韶言道,“今儿我堂兄成亲,恐怕有许多事情需要张罗,你和鸢儿他们就留在前院儿,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就给搭把手。” 她说着又压低了声音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家人,左右不过就是这一天,你担待一点吧,就算是看在我的面子上,行吗?”。 “在你眼里,我就那么不明事理?”谷韶言勾唇一笑道,“快去吧,这边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得赶紧把卢盛那小子安顿好才行,别到了最后,还得要你下厨,那我可是不依的。” 姚织锦点点头,转身立刻就跟着汤文瑞往厨房去,一边走一边问道:“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昨晚上咱不都说得好好的了吗?怎么事到临头,又发起疯来?” “我哪知道他是咋回事?”汤文瑞眉头紧锁,“今儿早上出门前,他就扒着门框死活不愿意走,我和罗阿保几个生拉硬拽将他扯了来,他一路上都在嘀咕,说什么他是小地方来的,没见过大场面,要是把事情搞砸了,他就算有八个脑袋也赔不起。哎哟,唠叨得我耳朵都要起茧了,最后还是小丁给了他一下子,这才算是消停了。结果你猜怎么着,才一进姚家厨房的门,他就缩在角落里,死活不肯干活,小丁气急了,差点打他哪!” 从今往后,谁在说我性子跟卢盛相像的,我就跟谁急!姚织锦在心里暗暗发了个狠。那个臭猴儿,平常看着天不怕地不怕,他跟了陶爷那么久,又在京城玉馔斋里掌过勺,再怎么说,也算是见过世面了吧?怎么还这样上不得台面! 她急匆匆地闯进厨房院子里,一进门,果然就见到卢盛抱着一条长凳蹲在墙角中,丁伟强在旁不停的骂骂咧咧,撸着袖子就要揍他,姚家厨房里的孙老头和李婆子都在旁相劝,但很显然,并没起到任何效果。 “你在这儿干什么!”姚织锦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伸手就想把卢盛拽起来,气急败坏道,“敢情你今天是专程来给我丢人的吧?” “别,别动手,小心伤着自己!”汤文瑞赶紧拽住了她,低头对卢盛道,“你看看,你把咱老板气成啥样了?她可是有身子的人,要是被你气出个好歹来,你对得起她吗?”。 卢盛像个受惊的兔子一样,可怜巴巴地将手中长凳抱得死紧,抬头怯怯看了姚织锦一眼,嗫嚅道:“老……老板,我思前想后,这事儿我真不成。从前咱们虽然在桐安办过寿宴,但那场面跟今天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我……我知道你今天之所以让我掌勺,除了对我信任,更重要的是,希望我能帮着即将开张的玉馔斋分店打响名头。要是我今天捅了篓子,你一番苦心不久白费了?这个责任我担不起,要不……” “要不什么?要不我亲自下厨是吧?”姚织锦挣开汤文瑞的手,赶上去照着卢盛的脑门就是一记爆栗,“我告诉你,今天你要么就把这顿饭给我做好,要么,你就从这儿滚出去,从今往后再也别让我看见你。这几天我好话说尽了,该嘱咐你的,也一点都没落下。你明知道以你的厨艺,要应付这一顿婚宴绝对是没问题的,还在这儿唧唧歪歪做什么?让你做一点事你就害怕认怂,你这样的人,我姚织锦惹不起,也不敢留你在我店里做事,免得你祸害我!” “你凶啥啊!”卢盛嗓子里都带了哭腔了,“我这不是……心里头没底吗?我不想把你好不容易闯出来的名声都给糟蹋了呀!当初我就不该应承这事,没那么大的头,就戴不了那么大顶帽,我听说今天来的客人,都是非富即贵,你说我要是在他们闯出祸来,往后你咋办啊?” “姚姑娘,咱们可没多少时间听他在这儿唠叨,还有那么多菜要做哪!”汤文瑞凑到姚织锦耳边焦急地小声道。 姚织锦抬头看了看日头,又在心里思忖了片刻,便让丁伟强把那根长凳抢过来丢到一边,自己走上前去一把揪住了卢盛的领子,咬牙切齿地道:“你跟我进厨房,我今天就在你身边,一步一步看着你来做,要是出了岔子,全算我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九十二话 请而不来 收费章节(12点) “汪平,你帮着把灶下的火再拨旺点,这花雕鸡刚入锅的时候得大火猛炒,把那鸡皮煎出焦香味来,这样才好吃。这不温不火的,什么香味也进不去。哎洪大叔,那山药切成小块儿的就好,你怎么给切成片了?这不行啊,你今儿咋也懵了!汤掌柜,你帮卢猴儿递一下糖罐儿,快点!还有……” 洪老头原本就手忙脚乱的,这会子见姚织锦这样,心里头一把邪火就冲了上来,转头对卢盛呵斥道:“你瞅瞅,就是你不中用!锦丫头可是有身子的人,你非得让她在这儿陪着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看你咋跟谷三少爷交代!” “我……”卢盛兀自翻炒着锅中的微黄色的鸡块,偷眼瞟了瞟姚织锦,嗫嚅道,“我也不想这样,我知道我怂……” “行了行了,现在别说这些没用的。卢盛你给我看着点锅里,炒了这半天了还不够?要糊了!赶紧加糖加水,把那花雕酒放小半瓶进去!”姚织锦赶紧阻止两人继续说下去,旁边早有罗阿保递上了一碗水,她连忙接过来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碗。 卢盛在厨房外头被姚织锦吼了一通,许是因为她肯陪着一起进厨房的缘故,这会子情绪仿佛稳定了些,饶是如此,他却仍旧是有些头昏,依着姚织锦所言将所有东西加进锅里,便回身求助地道:“老板……接下来我该干啥?” “你真是……”姚织锦简直给他气笑了,“做了这么久的厨子,连步骤还要我手把手的教?我真想弄死你!把花雕鸡倒腾到砂锅里,煮开之后用文火让它慢慢焖,暂时不用管它。二顺子,那燕菜你收拾干净了吗?再淘洗一遍就交给卢猴儿。” “燕菜咋做?”卢盛可怜巴巴地瞪着眼睛,一脸无辜地问道。 “你!”姚织锦霍然从椅子里站起身,刚朝前走了两步,就被汤文瑞拦下了。 “姚姑娘,别乱来,千万别啊……”老成持重的中年掌柜陪着笑道,“那灶台边上乱哄哄的,你走过去,万一脚下一滑,那就……” 姚织锦被他拦住了动弹不得,只能一边拍打着椅背一边直着嗓子道:“卢猴儿,你是想气死我是不是?那芙蓉燕菜的做法,当初还是你教给我的,如今你怎么能就不会了?少罗嗦,你今儿要是不把事情给我办好了,我可真会把你从珍味楼赶出去,什么玉馔斋分店,什么在润州城声名鹊起,从今往后,通通和你无关!” 卢盛被她吓得打了个冷战,不敢怠慢,连忙接过二顺子递来的燕菜,老老实实地收拾起来。 那边厢,洪老头正好将一条鲈鱼剖洗干净,转头来问道:“锦丫头,这鱼你们是咋商量的?是清蒸啊还是红烧?” “做成鱼脍。”姚织锦想也没想地答道。 她一早便决定了要再做一道鱼脍放在婚宴中供众人品尝,然而像胭脂鱼那样珍贵的鱼种,是可遇不可求的,唯有用鲈鱼代替。所幸,这种鱼的肉质也颇为细嫩,做成鱼脍,应当也是不错的选择。洪老头刀工不错,再加上有“影月刀”助阵,该是用不着担心的,今日一早,汤文瑞也将店里的陈年芥辣和各样配料一并带了来。玉馔斋开张之后,她打算着要将鱼脍并着佛跳墙一起,作为招牌主打菜色推出,这顿婚宴,正好用来试试水。 洪老头的面色看起来却有些犹疑:“唔?做成鱼脍啊,这……办婚宴,最重要的是讲究个好彩头,我为厨这么些年,无论是过年、寿宴、成亲,一般来说,鱼都要整条红烧或清蒸,看着喜庆不是?这鱼脍一片片的,怕是……” “不用担心,我另外让卢盛准备了一道‘鱼羊鲜’,不耽误的。”姚织锦便答道。 所谓的“鱼羊鲜”,即是用整条肥美的鲜鱼稍微煎炸一下之后,熬煮成奶白色的浓汤,再将以花椒、料酒、精盐和豆酱油拌匀腌制的羊肉薄片放入汤中,快速搅散,搁进蒜片和芫荽即成。羊肉和鱼向来皆是绝配,搁在一起烹饪,汤头不仅格外鲜美,又暗喻了姚志宣这门亲事是“珠联璧合”,意头十足,可以说,是滋味与寓意皆备的完美组合。 “对,我看这道菜端上去的时候,也别叫什么‘鱼羊鲜’了,就叫‘珠联璧合’,多好听,多喜庆?”姚织锦想了想,又补上一句道。 洪老头闻言也点了点头:“你想得周到,那我就放心了。”说话间,便取过影月刀,立即将鲈鱼拆成薄片。 卢盛一开始的确是有些怯场,但有姚织锦在旁帮忙看着,他又本来就是个有本事的,随着心态渐平,手中的动作也越来越纯熟。几人直忙碌到巳时,方才把所有的菜色准备好。姚家今日请来的客人,皆是城中有名的人物,在园子里足足摆了二三十桌,可说是热闹非凡。 李婆子进来说新娘子已经快到了,姚织锦便立即让手脚麻利的罗阿保和汪平准备着将各样菜色端出去,自己则伸了个懒腰,站起了身。 “这会子,没什么可再担心的了吧?”她打趣地瞧了卢盛一眼,“你是有真才实学的,何至于怕到如此地步?等咱玉馔斋开张之后,类似的生意恐怕是不会少的,难道到那时,你也要临阵退缩不成?” 卢盛将前几日在珍味楼和姚织锦一起新做的佛跳墙从酒坛子里盛出来,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不经意间便抹了自己一脑袋的油,蔫头耷脑地道:“老板,你咋还笑话我?我这不是没见过世面吗?有了这一回的经验,我往后心里就有数了,保证再不给你找麻烦。你可别赶我走,我这辈子就赖上你了,你吃饭我吃饭,你喝粥我喝粥!” “呸!”姚织锦啐了他一口,站起来走了出去,径自来到前院。 前来道贺的宾客陆陆续续入了座,互相问候之声不绝于耳,姚织锦于人丛中一眼便看见了一身月白锦袍的谷韶言,便直直朝他走过去,在身后戳了他一下。 谷韶言回过头一见是她,便勾唇一笑,替她抹掉额头上的细汗,故作严肃地道:“老实说,你有没有下厨,有没有动刀子?” “你的吩咐,我哪敢阳奉阴违?”姚织锦便笑嘻嘻道,“我就坐在大门口,像个监工的大老爷似的,保证连一根菜叶子都没碰过。” “算你识相!”谷韶言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从一旁端过一盏茶,道,“方才让鸢儿给你沏的参茶,我知你不喜欢这味道,但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特别容易乏,忙活了一上午,肯定会吃不消。算给我个面子,好歹喝两口。” 姚织锦心中暗叹他对自己着实细心周到,也不废话,接过茶盅来抿了一口,朝四周打量了一番,道:“今儿来的人可真够多的。之前咱们成亲,来了多少人我却是一点不知道,我总觉得,今天这排场,比那日,恐怕也小不了多少。姚家落魄了这么些时日,还有这许多朋友肯上门道贺,我爹看见了心里肯定能松一口气。” 谷韶言顿了一下,用下巴点了点不远处的一张桌子,摇头道:“我看未必。” 那张桌就在主桌旁边,一般而言,多半是给最为尊贵的客人准备的。眼下前来吃婚宴的宾客已经入座得七七八八,却唯有那张桌上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姚织锦看了,心中便有些纳闷,抬头问道:“你可知那一桌请得是谁?” “我叔父和我娘。”谷韶言抬头看了看天,淡淡地应道。 谷元筹?姚织锦听到这话,立刻吃了一惊。话说,这婚宴的宾客名单到底是谁准备的?谷姚两家虽是姻亲,但关系却并不怎样亲密,甚至可以说,是有很多过节的,那谷元筹只怕是打心眼里瞧不起姚家,巴巴儿地送了帖子上门,不是自讨没趣吗?如果婚宴开始的时候,他仍旧不出现,空着一张桌,像什么样子? 她不由自主地看了谷韶言一眼,后者立即道:“你别看我,这事我做不了主。我叔父那人,原本喜欢结交权贵,姚家……恐怕他是不会来的,纵然是我去说,也未必管用。” “我没那个意思,只是觉得心里有点七上八下的。”姚织锦垂着头低低道。她当然不会也不能让谷韶言在这个时候上门去请谷元筹,只是不知,看到这个情景,她爹和施氏,心中是何种滋味。 “新娘子进门了!”大门口不知是谁哇啦一声大喊,紧接着,她耳中便真个听见了喜乐之声。偏过头,就见姚志宣一身红色婚衣,从高头大马上跳下来,踢了轿门,引着一个凤冠霞帔的女子进了姚家大宅,缓缓朝前厅而去。 这还是她第一次参加别人的婚礼,原本很有兴趣去瞧瞧热闹,然而看见那张空荡荡的桌子,她心中便有些不得劲,丝毫提不起兴致来。不少宾客带来的年幼孩子已经蹦跳着涌进前厅,她和谷韶言对视一眼,终于还是决定不管闲事,道:“我再去厨房看看,你随我一起吧。”便拉着他往厨房的院子而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九十三话 混过去 收费章节(12点) 谷韶言对此似乎并没有什么意见,随着姚织锦真个就往厨房的方向走。然而,走了不上两步,尚未转过角门,身后却已经传来姚江寒的呼唤声:“锦儿,韶言,你俩留步。” 二人回过头,就见姚江寒气喘吁吁地从前院里追了过来。早春的天气乍暖还寒,他身上那件夹棉的袍子无论如何也算不得厚重,然而脑门上却出了细细密密一层汗,也不知是给累的还是给急的。 “瞧你说的,韶言可是富家公子,打小在绫罗绸缎里滚过来的,你咋能让他去做厨房里的工夫?”姚江寒就尴尬地搓手笑道,“他今儿肯在至宣的婚宴上露一面,已经给了咱姚家天大的面子了,这会子再让他给你打下手,传出去,非得被人笑话不可啊!” 姚织锦闻言便是一皱眉头。她那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爹爹,何时竟成了这样?她简直无法想象,过去的姚江寒一向自视甚高,连家里的生意也不愿过问,生怕沾染了铜臭气,若不是家中出现变故,或许现在他还整日在书房里流连。怎么如今,竟添了几分奴颜卑膝的意味,对着自己出身富贵的女婿,也这样上赶着用好话搪塞? “厨房里的事又怎么了?我做得,他就做不得?”她心里有些不舒服,再说话的时候,语气就有些冲。 姚江寒一怔,道:“看你这孩子,我哪有那个意思?只不过,韶言从小养尊处优,对厨房里的活计可以说是一窍不通,他过去了也未见得能帮得上你什么忙,说不定,还得要你时时照应着,这不是反而添乱?从咱家里随便拨一个做惯了的小厮不好吗?”。 “爹打量着我就是那么没分寸的人?我现下需要信得过的人相帮,姚家宅子里的小厮们也不是成天就在厨房里打滚的,手脚又重,万一弄砸了怎么办?再说,我既然让谷韶言给我搭把手,自然会安排些比较容易的事情给他做,他心甘情愿,脑子又灵光,有他在,我说不定还能省心一点,爹就不必替我担忧了。”姚织锦说罢,拉着谷韶言又要走。 姚江寒连忙赶上来,展开双臂挡在二人面前,脸上带着一抹不自在的笑,径直看向谷韶言道:“韶言,我有点小事要跟你商量,借一步说话。” 谷韶言之前始终没有出声,一方面,他大概知道姚江寒找他所为何事,另一方面,他也不愿意搀和这两父女之间的口齿争执,此刻见姚江寒干脆越过姚织锦,主动找上了他,便笑了一下道:“岳丈不必如此客气,有话直接说便是,我和锦儿之间向来没有任何秘密可言,您有事不必瞒着她。” 姚江寒见他坚持,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左右望了望,似乎很为难地道:“至宣成亲,早二十天前,我们就给你母亲还有太守大人——也就是你叔父发了帖子。这也不为别的,就是想着咱两家是姻亲,本该多走动走动,一起沾沾喜气。这眼看都要开席了,你母亲和叔父还未出现,也不知是不是路上遇上了什么麻烦给绊住了。所以我就想……我想让你过去瞧瞧,再替我请他们一声儿。” “韶言,咱们一家人,我就不说两家话了。这至宣是铁了心要走仕途的,如今连个秀才都没挣出来,他爹又是那样一种情状,我心里实在是心焦得很……就连锦儿的大娘,她嘴里虽然不说,想必也是愁得没办法。我想着,你叔父是咱润州城的父母官,又是那样响当当的一个人物,他若能来参加婚宴,想必能给至宣今后的路增加不小的筹码。这就是我的小小私心,都说给你听了,还希望你能帮帮忙,在你叔父面前替我说两句好话才是。” 他这一番话,倒也未见得不是实情,只是更重要的,恐怕是想让今天来参加婚宴的一干宾客都亲眼看看,他姚家和谷家结亲之后,从前的恩怨已经一笔勾销,两家往来十分频密,更盼着众人能因此对姚家高看一眼罢了。 谷韶言何尝不明白他的意思?于是笑了一下道:“岳丈,论理我娶了锦儿,对姚家的事,自是应当义不容辞,只是今天这件事,我却不能夸下海口来担保什么。我母亲已经染疾一年多,她现在的状况,不适宜出来走动;至于我叔父,你也知道,他是润州城的父母官,事情非常多,当初我和锦儿成亲,他都没能拨出空儿来参加,何况是今天?我做不了他的主,还请岳丈原宥。” “那……”姚江寒闻言也着急上来,“那一桌空空荡荡的,像什么样子?” 谷韶言思忖了片刻,便道:“实话说,我叔父今日多半是不会来了,岳丈若信得过我,我倒有一个法子,当是能暂且混过去。” “你要干嘛?”姚织锦连忙拽了拽他的袖子。 “一会儿你便知道。”谷韶言冲她温润地一笑,向姚江寒点了点头,便拉着她朝径直朝厨房去了,留下姚江寒一个人在原地跺脚叹气。 ================== 午时正刻,婚宴正式开席了。 作为姚家亲眷,姚织锦原本是该去婚房中瞧瞧自己的新堂嫂的,但她有孕在身,难免有些忌讳,因此在厨房忙碌完之后,便直接去了园子里。一方面可以多少照应一点,另一方面,她也想看看这些人在吃了卢盛做出来的菜色之后,会有怎样的反应。 一踏进园子,她便满耳朵里都是喧嚣之声。姚志宣已经拜过堂礼成,从前厅出来在园子里被人拉着灌酒。不过三两杯下去,已经有些晕头涨脑分不清方向。姚江烈久病之人,这场婚宴自然是无法参与的,于是,里里外外都由施氏一个人张罗。她一边四处与人寒暄,一边还得用眼梢带着自己的儿子,生怕他喝醉了误事,直忙得心力交瘁。 姚织锦自然是没兴趣去帮她的,左右看了看,没费多大功夫便找到了谷韶言。而令她震惊的是,自己的夫君并没有坐在象征亲眷的主桌上,而是孤零零地一个人坐在那桌原本安排给谷元筹和何氏的席位上,柳叶和鸢儿侍立在他身后,从表情上看,皆有些许不自在。 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 姚织锦慌忙走了过去,拽住他的袖子压低了声音道:“你在这里做什么?这一桌……” 她话还没说完,旁边早有那玉茗轩茶叶铺的韩老板擎着酒杯凑了上来,一脸笑意地对着谷韶言道:“谷三少,为何一个人坐在这空荡荡的桌前?按说你是姚二姑娘的夫婿,论理该是去主桌上就坐才是啊!” “韩老板。”谷韶言冲他拱了拱手,刻意提高了声量道:“这一桌,原本是我岳丈一家安排给我娘和我叔父,也就是润州太守谷元筹的席位。我母亲身体抱恙,叔父又公务繁忙,实在无暇前来,千叮万嘱要让我带上歉意,并让我暂且代表他们在此就坐,表示他们人虽没来,心意却是到了。” 说到这儿,他又高声招呼姚江寒道:“岳丈大人,我叔父还说,改日他必将登门拜访,亲自向你致歉呢!” 姚织锦在旁听到这话,登时就是一愣。是啊,她怎么没想到这个法子?谷韶言可是谷元筹嫡亲的侄子,有他在这里坐镇,只要三言两语,便能让众人相信,谷姚两家已经是尽弃前嫌,如今十分亲厚。她光想着谷韶言是自己的夫君,竟将这一茬给忘了! 姚江寒原本正在和人应酬,听到这话,也不免怔了怔,连忙快步走过来道:“哎呀,这话可太见外了。谷太守是我们润州城的父母官,每日忙碌奔波的,若是不能前来,打发人跟我说一声便是,何苦这样兴师动众地让韶言你代为致歉?这我们哪受得起啊!” “岳丈不必多言,我叔父今日无法前来,心知必有一桌空出来,场面上不好看,他心中已经很不是滋味了,我替他来给您道个歉,也是应分的。还请岳丈和大伯娘,不要因此便恼了我叔父才是啊!” “怎么会,怎么会?”姚江寒自觉有了面子,喜得搓手道,“你能帮你叔父带一句话,那便比什么都强。既然你今天是带着叔父之命,我也不好强拉着你来这边就坐,依我看,不若让小女陪着你一起在那桌上,你们二人,也好说说话。” 他说着便吆喝起来:“姚安,姚升,你们俩跑哪里去了?姑爷今儿可是代表谷太守前来贺大少爷的,万万怠慢不得啊!” 周围的人有些窃窃私语,所言也不外乎姚家有了面子,从今往后恐怕要东山再起云云。姚织锦知道,这事算是给混过去了,便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婚宴结束时已过未时,姚织锦后来,又单独把姚志宣拉到旁边说了两句,不外是让他好好待自己的妻子之类。宾客已经走得差不多,谷韶言取了她的软缎披风过来替她搭在肩上,挑眉含笑道:“咱们也该回去了,今天这件事,你得好好谢谢我。如今暂且记下,待七八个月之后,我再一并找你还。” 姚织锦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想明白他这说的不是什么好话,红着脸瞥了旁边莫名其妙的姚志宣一眼,狠狠在谷韶言腰际撞了一下,便也跟着他一起出了姚家大宅的门。 今日这顿宴席,卢盛的手艺获得了众人的交口称赞,她好像再没有什么可烦扰的。接下来,除了照料好腹中孩儿,最重要的,就得用全副心思,去好好想想玉馔斋分店开张的事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九十四话 良辰吉日 收费章节(12点) 姚志宣的婚事告一段落,第二日,姚织锦便立即开始着手准备玉馔斋开张的事。 趁着现在还没怎么显怀,行动尚且自如,她想尽量将所有的事情安排妥当,以免过段时间,身子愈加沉重了,好多事情便很难亲力亲为。 对于卢盛和汤文瑞他们的办事能力,她自然是没有怀疑的。只是卢盛到底没见过什么世面,一遇到大事就容易慌,明明轻易就能做好的活计,一到了他手里,保不齐就会手忙脚乱,反而耽误工夫;至于汤文瑞,珍味楼已经有太多的繁杂事需要他处理了,姚织锦也不好意思成天麻烦他两头奔波。 文会巷的那间铺面已经收拾的差不多,里里外外皆是重新装潢了一番,白墙之上挂了几幅水墨,桌椅及各样家什都用了鬼脸花梨木打造,既精雅,也更为耐用。按照汤文瑞的意思,原本是打算再在门口摆放两盆迎客松,姚织锦左思右想,将它换成了榆叶梅。如今正是早春榆叶梅绽放之时,那种粉团可爱的小花朵,能给淡雅的店铺中增添一点鲜亮的生气,同时,也能和别的酒楼食肆做个区别——她到底是姑娘家,哪怕是再硬朗,对于这些甜美娇俏的东西,却始终无法拒绝。 这天上午,姚织锦正在玉馔斋的店面里看着工人们将一应家什搬进来,卢盛便抱着一摞碗碟,兴冲冲地从外面跑了进来,猴跳跳地蹦到她跟前,咧嘴笑道:“老板你瞧,店里头要用的碟子我都买回来了,我是不是很机灵很懂事?快夸我两句啊!” 姚织锦兜头就是一掌拍了下去,半真半假地道:“你给我小心点,要是摔一跤,这么些碗盘子可就都打水漂了!我说,你也不问问我,就自作主张去把这些东西买回来了,回头我要是不喜欢,你可得自己留着慢慢用啊!” “你看你咋说的!”卢盛将手里的碗盘放在桌上,转过头笑嘻嘻地道,“咱俩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虽然你年纪比我小,但论起来,我还得叫你一声师姐哪!咱是同门,我还能不明白你的心思?你看看。” 他一边说,一边就拆开封着碗盘的黄纸,从里面抽出来一个盘子递到姚织锦面前:“好看吗?”。 姚织锦将盘子接过来,就见那不过是个青白釉的素色盘子,盘底和外沿皆没有任何花纹,不过烧制得十分精致,釉质细腻,光泽莹莹,倒也十分有雅趣,一望而知价格不菲。这样的碗碟,虽然看起来素净,比不得那起花纹繁复的器皿,却也正因为如此,能够最大限度地突出食物之美。在刚开始筹备玉馔斋分店的时候,姚织锦心里就已经琢磨好,要在店里使用这样的食器,不过…… 她想了一下,抬头凶巴巴地对卢盛道:“你不要告诉我,陶爷也让你去他家吃饭了?” 在京城时,姚织锦第一次去陶善品家,陶爷为了给她展示何为“食不厌精”,便特意请她吃过一顿极品美食。如今她虽已经将那几样东西的做法、诀窍一一掌握,但对于那种味道,却依旧是久久无法忘怀。那一天,陶善品所用的盛装食物的碗碟,正是素面的青白釉,卢盛如果不是去过,又怎能知道得这样清楚? “那咋了,你能去,我就不能?”卢盛得意洋洋地一偏头,“你别老觉得我矮着你一头,其实咱师父也挺看重我的,那夸我的话,说了都不是一回两回了!” “少往你脸上贴金了!”姚织锦白了他一眼,“这一回算你办了一件好事。只是,这种碗碟虽然看着简单,价钱却挺高的,你哪儿来的钱?” 卢盛便微微叹了口气:“你还有啥不明白的,那还不就是咱师父吗?我回桐安帮你送信,去师父家的时候,他就问了问你现在的情况。我告诉他你预备在润州开玉馔斋的分店了,他知道了心里也特别高兴,就给了我几十两银子,让我置办些碗碟和厨房要用的东西,只当是他送给你的贺礼了。你别看陶爷平常跟人说话没个好脸儿,其实他这人可细心呢,对咱俩这两个徒弟,那真没的说!” 姚织锦心中一阵感慨。初与陶善品相识那阵儿,她还成天在心里头骂他,却不知这老头实是她生命中的贵人。如果不是他,如今她的饮食生意,又怎能这样风生水起? “赶明儿有了空,我真该回京城去,好好谢谢陶爷。”她低了头小声道,“他其实身子骨挺不好的,你瞧出来没有?就是爱逞强。” “何必那么麻烦?”卢盛脑子转得快,迅速接口道,“等咱玉馔斋定下了开张的日子,就把陶爷请来一起乐呵乐呵呗?也让他看看,他这两个关门弟子,如今都出息啦!” 姚织锦点了点头:“那也使得,我只是怕他舟车劳顿的,身体受不了,说实话,玉馔斋能在桐安打响名头,全都是靠的他老人家相助呢!咦,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她皱起眉,再抬头的时候,脸上就多了两份几乎可以称之为“奸诈”的笑容:“卢猴儿,陶爷给了你几十两银子呢,买这些碗碟花不了那么多,剩下的钱,你是不是私吞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朝卢盛跃了过去,伸手想抓他。 卢盛哭笑不得,一面躲,一面还得护着她别磕着碰着了,连声嚷嚷道:“哎哟姑奶奶,老板,你可消停点吧!我要私吞一文钱,我是王八养的,行不?这店里现在人多手杂的,你再出了啥茬子,回头你家那位谷三少,非扒了我的皮不可!你有了身子,我可惹不起你!你赶紧老老实实坐下,我还有个事儿想跟你商量。” 姚织锦自打知道有了身孕之后,并未觉得似旁人那般吃什么都没滋味或是反胃想呕,反而精神十足,吃得下睡的香。她还因此嘲笑自己从前在外头吃惯了苦,如今什么也不怕了。然而,肚子里毕竟有个小东西,她也不敢胡来,便在一张刚刚擦拭干净椅子上坐了,端起水杯道:“还有什么事?” 卢盛也在她对面坐下,难得一本正经地道:“你听我说啊,这可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开不得玩笑的。我知道这玉馔斋的分店在你心里非常重要,我看,除了你夫婿和肚子里的娃儿,也没什么能比过它的了。我又何尝不是如此?你肯重用我,我高兴得都能蹦上天去,自然要事事尽心尽力。如今是春天,万物发长的时候,咱玉馔斋赶在这时开张,便算是讨了个好彩头,接下来,就得选个良辰吉日,务求是一年之中最好的日子,保佑咱开张大吉,生意红红火火啊!” “良辰吉日?”姚织锦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但就是忍不住想打趣他,笑嘻嘻道,“你是预备要成亲了?” “嗐,我跟你说正经的呢,你别打岔!”卢盛虎着脸道,“我连个替我说亲的人都没有,如今又没钱,哪个好姑娘肯跟我受苦?所以,你这玉馔斋若能蒸蒸日上,对我也是很有好处的嘛!润州城里就有不少替人测字算命的先生,虽然不少人都是浑水摸鱼,但也保不齐,真有那种真才实学的厉害人物啊!我已经托汤掌柜帮忙打听了,他说这两天就能给个信儿的。” 姚织锦想了一想,便道:“唔,其实我不太相信那些的,生意好不好,全在我们自己,靠着一个好日子,就能完事都顺顺利利了?天下就没有那么便宜的事!不过你说的没错,讨个好彩头,的确还是很重要的,那就让汤掌柜打听着,得快点,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在这儿干等着了,最好这个月就开张,尽早开始做生意才是正理,你说呢?” 卢盛的“良辰吉日”四个字,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提醒了她。如果她记得没错,这卢猴儿已经十七岁了,也是时候该寻个温柔良善的妻子在身旁,令他更无后顾之忧地好好打理玉馔斋的生意。在桐安时,她原本想将小昙给卢盛,如今看来,那丫头肚子里弯弯绕绕颇多,跟了大大咧咧的卢盛,说不定就会变成他的**烦,那么,如果是鸢儿…… 姚织锦忽然发现自己很有做媒婆的潜质,看着身边的朋友都和和美美,她心里也会十分高兴。 卢盛却不知她心思已经转了好几圈,只点头道:“行,那我这就去跟汤掌柜说一声,让他抓点紧,实在不行的,咱去庙里让老和尚给算算也使得。” 他说罢站起身就想走,姚织锦也准备回家,让谷韶言给帮忙想想办法。 恰在这时,二人忽听得隔壁传来一阵说话声。 “我看这铺子还不错,可是,这价钱可不大合适,可有再商量的余地?”(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九十五话 厨师学校 收费章节(12点) 这声音何其熟悉,软糯文雅之中,还带着一丝似水的柔情,明明是男人,听上去却比女人还娇媚,难不成…… 姚织锦立刻站起身,冲卢盛使了个眼色,扒在门框上朝外看去。 文会巷是一条十分宽敞的巷弄,聚集了不少在润州城里有名的生意人。玉馔斋斜对面的门脸,原本是一间米行,最近不知怎的结了业,老板将铺面打了出来。汤文瑞来这里找铺子的时候,也进去看过,后来因为那店面实在太大,格局又与酒楼食肆全然不同,在和姚织锦商量之后,便作了罢。这铺子位置很好,想必是不愁买家的,眼下,不是就送上门来了? 只是,那个人…… 姚织锦探着脑袋朝外望过去,就见一个身穿秋香色直缀的年轻男人立在米行铺子门口》无>错》小说,正和里面一个穿蓝布夹衣掌柜模样的人讨价还价。他手中那把折扇不住地展开又合起,声音如新莺出谷般悦耳,从后面看,身段窈窕得好死女人。 如果没看错的话,那人应当正是琴光楼的老板郑远通。琴光楼开张不过一个来月,好死不死的,他又跑到这里看哪门子的铺面? 米铺掌柜脸上带着一点笑,十分和善地道:“郑公子,你是个阔绰人,不说别的,就你那琴光楼,哪一天不是赚得盆满钵满?何必为了几十两银子跟我絮絮叨叨没个完呢?我早就告诉你了,这铺子的价钱,是我们少东家定下的,我做不了主。再说,你瞧瞧这铺子的大小、位置……我们从前是卖米的,里里外外一直就很干净,这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地方啊。二百三十两,这价钱其实很公道了,你说呢?” 郑远通要盘下文会巷的铺子,难不成这么快,他的琴光楼就要开分店了?生意至不至于那么好哇! 姚织锦暗地里撇了撇嘴,回头来看卢盛,他也是一脸的不以为然。 郑远通扑哧一笑,朝左右望了望,细声细气地道:“我知道这事儿你做不了主,也不打算为难你。你看,区区一间铺子卖到二百多两,我家中纵是再有钱,也得好好合计合计不是?我给你透个底吧,这铺面我挺满意的,只是价格,着实令人望而却步。二百三十两,还有整有零的,何必呢?这样吧,你回去跟你少东家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把那三十两给抹了,二百两整,你们要是同意的,我立刻就能签契约,把这店面给盘下来,你看如何?” 那掌柜思忖了片刻,就点了一下头:“那……那行吧,我先回去问问我们少东家,不过郑公子,你也别抱太大希望,我们少东家,那也是个脾气拧的主儿。” 说完,他便又进屋收拾了一下,锁了门,离开了文会巷。 姚织锦刚要把脑袋缩回去,那郑远通忽然转过身,微微一笑道:“姚姑娘,你听了那么久,怎么也不出来打声招呼?” 我去,竟然被发现了!姚织锦有些悻悻然地直起腰,左右无法,只得慢吞吞带着卢盛走了出去:“郑公子,好久不见了。” “哈哈,姚姑娘真是好兴致。”郑远通施施然将手中的折扇“噗”地合起来,缓缓走到二人面前,“听城里人说,姚姑娘如今已身怀六甲,怎么不好好在家歇着,跑出来闲逛?” “关你什么事?”姚织锦没好气地回了他一句,“倒是你,在这里看铺子,是预备给你琴光楼开分店了?” “关你什么事?”郑远通有样学样地笑道,“那日我内人在姚姑娘的鲜味馆受了气,这事儿我早想着要来和姚姑娘你说道说道,可巧就碰上了。我知姚姑娘你在这润州城里十分受食客推崇,夫君又是那样一个家财万贯人才出众的青年才俊,自然有恃无恐,但你和我内人皆为女子,表面上,也该敷衍着些,何必抹了她的面子,大家过不去?” 这算不算是恶人先告状、反咬一口啊?姚织锦在心中暗暗翻了个白眼,压根儿懒得和他多说,撂下一句“这事郑公子心中应当比我更加清楚”,便转身要走。 没成想,那郑远通竟巴巴儿地又赶了上来,拦在了她面前。 “你干啥?你也不睁大眼睛瞧瞧,我们老板也是你能阻拦的?”卢盛瞪圆了眼珠子,叉着腰一嗓子吼了过去。虽然姚织锦心中很清楚他是为了自己好,但他那凶神恶煞的情状……和某些富贵人家里的恶奴,还真是有几分相像啊! 郑远通不搭理卢盛,只管对着姚织锦,用十分恳切地口吻道:“姚姑娘,前儿我让内人去找你和屠艳娘的晦气,的确是我做的不好。你虽是女子,却巾帼不让须眉,性子豪爽豁达,还望不要跟我计较才是。我郑远通有几斤几两,自己心中是十分清楚的,那琴光楼要不是用了歪门邪道的法子,就靠着我那两个厨子三脚猫的功夫,只怕是三天都撑不下去啊!” 姚织锦听他忽然转了口风,心内就有几分诧异,本待不和他掰扯的,这时候却又忍不住回过头,道:“你是何意?” “不瞒要姑娘说,珍味楼重新开张之初,我也曾上门去尝过味道,深深为姑娘的厨艺所折服。我眼见珍味楼经历如此大劫,依旧能重获新生,心中只有艳羡的份儿,若不是因为如此,我也不会生了那起要开酒楼做生意的心。只是,我终究是将所有事想得太过简单。饮食这一行,若没有金刚钻,还真揽不了那瓷器活儿。我琴光楼里的两个厨子,他们做出来的饭菜,连我都不稀罕吃,可店已经开起来了,总不能看着它倒闭吧?无奈之下,我才想出了那么个旁门左道的法子。”郑远通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姿态来,压低了声音道。 “做饮食生意,本来就不是容易的,若厨艺不合格,哪怕你用别的手段招揽来好生意,也留不下好口碑。”姚织锦一本正经地道,“不过我不明白,既然你已经想明白了这个理儿,为什么还要在这里看铺子,预备开分店?” “我盘下这个铺子,不是为了开酒楼的。”郑远通神秘兮兮地道,“我在这一行浸yin愈久,对厨艺这回事的兴趣就愈浓厚。就算是琴光楼里出的菜色难以下咽,也丝毫不能阻挡我对饮食行业的喜爱和崇敬。如今这润州城里最缺的就是手艺高超的厨子,简直踏破铁鞋无觅处哇!” “所以呢?”姚织锦淡淡地道。 那郑远通又朝她脸上张了张,忽然灵机一动似的双掌一拍,大笑三声道:“有姚姑娘在这里,我还用得着发愁吗?姚姑娘,我准备开一间学堂,到时候,能否请你来坐馆?” “坐馆?”姚织锦噗地喷了出来,“你是不是失心疯了?我从小到大最不耐烦的就是念书,如今也不过认得两个字罢了,你让我来坐馆替你教授学生?那不是误人子弟吗!” “不是的姚姑娘,你误会了。”郑远通十分认真地道,“我想开设的学堂,与寻常所见并不相同,而是一个专门培养好厨子的去处。你想,咱润州城里酒楼食肆林立,每个新开的饭馆,要招个把手艺精湛的厨子,简直难于登天,如果咱们能开一间学堂,专门培养做厨的人才,既能挣钱,同时,也将厨子稀缺的问题解决了,这可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啊!” “唔?”听他这么一解释,姚织锦心中顿时有了兴趣。为厨之人,不就是想让更多百姓,吃上一口合心意的美食吗? 郑远通或许从她脸上看出端倪来,趁热打铁道:“你看,我盘下这间店面,为的正是开设学堂,否则,我要这么大一间铺子做什么?琴光楼生意好口碑差,我还上赶着开分店,那不是贻笑大方吗?我原本还在为请老师的事情而发愁,如今和姚姑娘恰巧遇见,这便是天意啊!我知你即将在文会巷开一间新铺子,到时候,你纵是来学堂里授课,也十分方便,你说呢?” 姚织锦就回头看了卢盛一眼。她想,没有人比她和卢盛更加明白,一个好师父,能给人带来怎样脱胎换骨的变化。如果这郑远通是真心想开学堂,培养好的饮食人才,那当然再好不过。就怕他是预先存了什么****之心,到时候将她和珍味楼、玉馔斋、鲜味馆通通卷进去,那便如何是好? 她想了一下,便道:“咱们都是饮食行业的人,我也十分乐于见到,这世上有越来越多的好厨子。不过郑公子你也知道,我如今身怀六甲,玉馔斋又正正准备开张,有太多的细节需要处理,好些事情,我实在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我连开张的日子都尚未能选定,着实腾不出时间再来处理别的事。所以……” “选日子是吗?这多简单!”郑远通妖娆地在原地转了一圈,“我家里在寒水寺便认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和尚,我父亲闲暇时候,总喜欢上哪儿和他倾谈两句。我可去求他帮你选定一个开张的大吉之日,其他事情,你若需要帮忙的也只管开口。我郑远通对于做厨不在行,手里倒有两个闲钱和大把人力,皆供你驱使。我知你现在身子不比当初,处处需要小心,你来授课时,我也会安排人从旁保护,绝出不了纰漏的。还有……你肯来坐馆,银钱方面,我也是不会亏待你的!” 姚织锦见他说得这样言之凿凿,心里就愈加活动起来,却又不敢贸贸然答应,便道:“这事,我暂且无法给你个准信儿,还得回家同我夫君商量之后再说。你也回去再考虑一下,明儿这个时候,我还会到这里来,那时,我再告诉你我的决定。” 说完,她转身就要离开。郑远通从她这句话里仿佛看到了无限希望,连忙在后头挥着手大声喊道:“姚姑娘,你可不要骗人家啊,明儿我真在这儿等你的消息!”(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九十六话 议定 收费章节(12点) 当晚回到家,姚织锦就在饭桌上将郑远通要开厨师学堂,请她去坐馆的事跟谷韶言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你要去当教书先生?”谷韶言一口饭险的喷出来,“怎么,一间珍味楼,一间鲜味馆,还有那即将开业的玉馔斋,三间店面都不够你折腾的?还琢磨起要去给人坐馆的事了?你现在这样,如何忙得过来?” 谷韶言闻言就愣了一下:“你都知道了?” “嗯。”姚织锦在桌子底下悄悄握住他的手,“洪老头和周管事没有闹翻,是你想出这个法子,让他假意从珍味楼外偶然经过,最终进了厨房里帮忙掌勺,对不对?这事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洪老头跟周管事有说有笑地站在门外头聊天,被我给听见了。” 谷韶言勾起嘴唇来笑了笑道:“我还以为是我长得太好看,令得你愈发不能自持,深陷其中,结果,还是为了这些小恩小惠啊!” “我跟你说正经的呢!”姚织锦睨他一眼,一字一句十分恳切地道,“润州城里原本饮食业就极红火,人人都好一口美食,然真正能做出合人心意食物的厨子,却并不多。如果这厨子学堂真能培养出几个像样的人才来,就解了咱润州城厨子稀缺的燃眉之急,令那些个酒楼食肆不至于在招人时抓破了脑袋;退一步说,就算是老百姓有兴趣,也能来学学手艺,让家里的日子过得更好,于人于己,都是美事一桩啊!” 谷韶言蹙了一下眉头:“若真个如此,倒当真不失为做了好事,但你想过没有,你在润州城饮食界的名头如此响亮,那郑远通多半是想借你的名声,来做他那厨子学堂的活招牌,另一方面,外人看着他和珍味楼关系紧密,也会对他的琴光楼青眼有加。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可响亮呢!再说,这润州城里厨子一多,只怕是饭馆食肆也愈加多了起来,到那时,不生生抢了你的生意?玉馔斋尚未开张,这些事情,你都得好好考虑才是。” “我不怕那些个,我玉馔斋做生意凭的是真材实料,有人竞争,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姚织锦想也没想,一口答道。 “口气还挺大!”谷韶言笑着拧了拧她的脸,“那郑远通可有说,你一个月须得到那厨子学堂里坐几天馆?” 姚织锦被他拧得脸一阵发疼,连忙打开他的手,撅了撅嘴道:“我还未曾和他说到这些呢!不先回来跟你商量好,我哪敢贸贸然就应承下来?” “既如此,明天我便和你一同去见他一面。”谷韶言满意地点点头,“先说好了,万事要量力而行,若是太累伤到你腹中孩儿,我可是会生气的。” ========= 隔天下午,谷韶言和姚织锦便再次来到了文会巷。 郑远通是早早便那里候着了,见二人一同前来,连忙将他们招呼进一间茶馆之内,唤来小二要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满面笑意地道:“没成想今天谷三少爷也陪同姚姑娘一起来了,你们夫妻伉俪情深,着实让人艳羡呢!” 他今日穿了一件海棠红流云纹的锦衫,料子十分精雅细致,手中照例握着一把折扇。不待谷韶言开口,姚织锦便抢着道:“郑公子,你身上这件衫子是哪个绸缎庄做的,真真儿好看啊!” “哎呀,姚姑娘你果然好品味!”郑远通一听这话,立时就兴奋起来,“这不就是城西‘福瑞’绸缎庄的吗?他家的料子精巧,手工也好,虽是贵了些,可架不住做出来的衣裳合人心意不是?我家常的衣服,全是在那儿做的呢!” “唔,真的?”姚织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赶明儿个我也上那儿瞧瞧去。福瑞绸缎庄我听人说起来好几次,因为他家太贵,还从未去逛过呢!” 郑远通愈加开心,手舞足蹈道:“姚姑娘你原本年轻,又生得花容月貌,本就该好好打扮打扮才是。你去了那福瑞绸缎庄,报我的名儿,能打八折呢!你……” 他只管絮絮叨叨眉飞色舞地说着,冷不丁一回头,见谷韶言在旁忍笑,面皮就微微有些发红,连忙截住话头道:“看我,谷少爷和姚姑娘贵人事忙,我还净跟你们絮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都是我不好。咱还是说正经的吧,姚姑娘,昨日我跟你提的那件事,你考虑得如何?” 姚织锦看了谷韶言一眼,后者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好容易将即将从嗓子眼里喷薄而出的笑憋了回去,正了正脸色,朗声道:“内人昨日回来,已将事情从头到尾跟我说了一遍。开厨子学堂,若能培养出个把出类拔萃的人才,咱们自然求之不得。但是,郑公子想必也知道,内人如今身怀六甲,多有不便,她整天在珍味楼忙活,我尚且忧心她磕着碰着,若是再去你的学堂坐馆,我怕她心有余而力不足。再者,有两句不好听的话,我也顾不得许多,得当着你的面说出来。” “唔?”郑远通微微一怔,道,“谷三少有有何见教,但说无妨。” “见教不敢当,不过是我的一点担忧罢了。”谷韶言和姚织锦对视一眼,缓缓道,“你的琴光楼在润州城风生水起,生意做得十分红火,但恕我直言,你我都很清楚,这样火爆的生意是怎么来的。你在酒楼之中安排女伙计,给客人斟酒,陪客人吃饭,莺声燕语不绝于耳,楼上的雅间,更是各种旖旎情状。在外人看来,与那烟花之地,却也没什么区别。我内人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子,若是与你扯上了干系,外人该如何看她?” 这话,昨天晚上他并没有对姚织锦说,这会子忽然当着郑远通的面,毫无顾忌地说了出来,姚织锦就忍不住捏了捏他的手。 她得承认,这一点,自己好似从来也没有想过,谷韶言的担忧不是毫无道理的。她和开春艳居的屠艳娘过从甚密,那是因为屠艳娘是她师父,于情于理,都不能弃于不顾;但郑远通原本就和她毫无干系,他惯常又不是个老实做生意的,若是和他来往太多,便保不齐城里的百姓们不会说三道四。 只是,当着矮人不说短话,谷韶言大大咧咧地就在郑远通面前将这些话说出来,郑远通脸上肯定是挂不住的,又何必弄得他恼羞成怒,大家不欢而散呢? 郑远通脸色愈加红得厉害,一只手在桌面上不住地磕打,吭吭哧哧地道:“谷……谷三少,我知道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个营生是不地道的,你心里有忧虑,我能理解。我那不也是没办法吗?一时兴起开了酒楼,厨子做出来的菜味道又不行,我总得想点法子吧?我自知那些个伎俩入不了你的法眼,那……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暂且让琴光楼歇业,等厨子学堂这边的学生们有所成,我再让他们到我的酒楼里掌勺,那时候,我把那些个歪门邪道的东西全都撤了,踏踏实实做生意,你说咋样?” 郑远通不但没有生气,还将谷韶言的话照单全收,难不成,他是真个铁了心要好好经营厨子学堂? 姚织锦想了一下,道:“郑公子,你如此执念于厨子学堂的事,究竟是为何?” 郑远通长叹一口气道:“不瞒姑娘说,家父前两年病逝,临去之前,心心念念只牵挂着想吃上一口我家厨子做的如意糕。可……那时候我家厨子早就告老还乡了啊!我是他儿子,一直无所事事,连这点子要求也办不成,心里着实有些难受,打从那时起,我就对开酒楼饭馆的事上了心。后来眼见着珍味楼生意红火,这才有样学样地开了琴光楼。人在世上活一辈子,口腹之欲永远是无法磨灭的,临了临了,连口喜欢的点心都吃不上,你说还有啥意思?”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听起来倒不像是假的,姚织锦和谷韶言不约而同的,心中都有些黯然。 “我知道姚姑娘一人要打理两三间酒楼饭馆,她本就贵人事忙,如今身子又格外需要小心照应着,我万万不会给她找太多麻烦的!”郑远通的语调开始变得急切,“等厨子学堂招了学生正式授课,姚姑娘每个月来个三四回就行,另外,如果不麻烦的话,还请那位卢兄弟也能来给帮帮忙,捧个场。总之,绝不会让姚姑娘累着的!” “这样……倒也未尝不可。”谷韶言低头琢磨着道,“她喜欢做厨,我也不好拦着,只是你得保证她的安全才行。”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郑远通点头不迭,又从怀里拿出一张小笺,赔笑道,“姚姑娘,你看,昨儿个你我告别之后,我立刻就去了寒水寺,央那里的老和尚给算了个吉日。三月十八,对于从商者而言,这是前三年后三年都难见的好日子,你的玉馔斋选在那天开张,实是最合适不过了!” 姚织锦一挑眉:“三月十八,那也就是十天之后?”(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九十七话 给看不给吃 收费章节(12点) 告别了郑远通,姚织锦随着谷韶言回到城南的宅子里,草草用过晚饭便回了房。 早春时节,一到夜里,房后那一丛松林散发出新鲜而浓郁的气味,有一阵没一阵地穿过窗纱透进屋中,嗅上一口气,满鼻子里都是清雅的香。 谷韶言将姚织锦安顿在床边坐了,亲手绞了个帕子给她擦了擦脸,然后便拖了一张椅子在她面前坐下,将她的小手团于自己掌心,另一只手抚着她的头发,轻声道:“今儿那郑远通说三月十八是好日子,我见你似乎有些犹疑,怎么,你是不是觉得时间太赶?” “要我说,这不是什么难事,你犯不着这样发愁。”谷韶言笑了一声道,“什么良辰吉日,只不过是让人心安的一种说法罢了,对于没有真才实学的人来说,也许的确很重要。但你如今在润州城饮食界,已算得上个中翘楚,你开新店,城中必将人人趋之若鹜,甚至可以说,你哪一天开张,哪一天就是吉日。何必束手束脚的,把自己给绑住了?”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但是,哪怕现在去请陶爷,一来一回,怎么也得一个月的时间。我不想等那么久哇,其实三月十八,哪怕不是好日子,我也觉得挺合适的。”姚织锦垂着脑袋有些懊丧地道。 “我说良辰吉日不必理会,又没说你不能在那天开张啊!”谷韶言在她脑袋顶上胡噜了一下,“其实呢,你应该感谢;老天爷,给了你这么个聪颖又懂你心思的夫君。你把文会巷的铺子盘下来的当天,我就写了封信,着人捎去京城给陶爷,请他来见证你新铺开张,算算日子,如今他只怕是已经在路上了。” “真的?”姚织锦既惊且喜,“你可别哄我!” “你现在一大一小两条命,我信口胡诌,万一把你气出个好歹来,那我怎么办?”谷韶言摸了摸她的脸,“陶爷对你的恩情,你一直记在心里,我是你的夫君,与你日夜相对,若是连这一点子事都揣度不出来,那我也太不称职了!” 姚织锦心内软成了面团,搂住他的脖子将下巴搁在他肩头,低低地道:“若当初我没嫁给你,如今,肯定会懊悔死的。你……” 她话还没说完,肚子里忽然“咕”地响了一声。谷韶言噗地喷了出来,道:“你该不是放屁吧?” 姚织锦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我晚饭没吃太饱……” “怎会如此?”谷韶言似是有些纳闷地蹙眉道:“从前大嫂有孕,成天价便呕个不休,吃什么都没胃口。怎地你好似一点都没受影响,精神头十足的,我说,你该不会是个男人假扮的吧?” 姚织锦扑哧一笑,咬着嘴唇挑起眼梢看他:“我是不是男人,你还不清楚?” 她的两颊浮起两朵红团,烛火映在她眼睛里,闪闪烁烁,水意氤氲,谷韶言怔怔地瞅了她半晌,心内一阵痕痒,凑上去衔住她的嘴唇,手臂揽住她的腰。 原本是浅尝辄止的吻,因为姚织锦的主动应和,变得越来越深入。谷韶言的呼吸逐渐紊乱沉重,手指灵巧地挑开她的衣襟,探进去从她脊背上滑下,在心口那一点嫣红四周辗转流连,身体前倾,便压了上去。 “喂!”姚织锦忽然惊醒,连忙推了他一把,含羞带臊地道,“别闹了,这时候可不行。” 谷韶言情浓之时忽然被打断,一双妖眸被染成了墨黑色,喉间一阵滚动,眉头皱成了个川字,忽然狠狠一甩头,站起身来抱着一团被褥就要往外走。 “你上哪去?”姚织锦连忙叫住他。 “这些日子我去书房住,再这么呆下去,我非得憋成残废不可!”谷韶言咬着牙道,“七八个月的时间,给看不给吃,还每日跟你共处一室,真要了命了!我可没什么自制力,到时候伤着你肚里那位如何是好?”说罢转身又要出去。 “韶言!”姚织锦心头一紧,从床上跳下来拦住了他,低了头小声道,“我……不想让你去书房住。” “亲爱的娘子,再这么下去我真会死的!”谷韶言十分夸张地哀嚎道。 “对不起嘛,可是肚子里有个小东西,原本就该事事都小心些,不是吗?”。姚织锦嗫嚅道,“一想到你去书房住,我心里就直发慌。”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前些日子两人因为凌十三的事冷战,谷韶言也是搬去了书房。只差一点,那小昙便登堂入室,摇身一变成为了他的妾。自那之后,这件事就变成了姚织锦心头的病。小昙是谷家的丫头,谷韶言不开口,她无法也不愿说那起将小昙赶出去的话,要把她留在府中,便势必要当心和谨慎些,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再发生那样的事。 她如今有了身孕,夫妻间的那回事难免就得暂且丢到一旁,谷韶言这时候搬去书房住,万一那小昙趁虚而入,该当如何是好? 姚织锦简直想给自己一耳光。好好坐着说话就罢了,做什么撩拨起他的火来?简直自作孽不可活! 谷韶言朝她脸上仔仔细细张了一张,便道:“你是不是忧心我搬去了书房,会出什么事端?” 姚织锦点点头又摇摇头:“反正,你在这儿我才觉得安心,否则,我一个人住,屋子里空荡荡的,我心里也没着没落。” “唉!”谷韶言叹了一口气,搁下被褥,将她环入怀中,“不能让你觉得安全,便是我的错处,活该我受罚。我就在这儿哪也不去,你赶紧****去,早点歇着吧。” 姚织锦一颗心落到实处,偷偷瞟了他一眼,支支吾吾道:“要不……要不咱俩去厨房里找点吃的吧,我饿……” “你!”谷韶言啼笑皆非,“我怎么就找了你这么个吃货媳妇儿啊!” ================ 定下了玉馔斋的开张之期,接下来便是些琐碎事要打理。这玉馔斋是姚织锦的心血,比之从前珍味楼和鲜味馆的开张,无疑更令她心内紧张,每日恨不得在店铺里流连到酉时之后方才离开。在她应承了要去厨子学堂坐馆之后,郑远通便将斜对过那间铺面正式盘了下来,也开始了装潢,他抽空还十分殷勤地替姚织锦介绍了几个掌柜人选。姚织锦在铺子上和那几人见了一面,最后便留下了一个叫潘裕的三十来岁男人,议好工钱之后,便将招伙计的事交给他打理。 这晚回到城南宅子,已经是月上中天,甫一进门,那小昙便笑呵呵地迎了上来。 “少奶奶,您可回来了,大少奶奶带着小少爷来了,在前厅坐着呢!” 姚织锦瞥了她一眼,缓缓点了点头,抽身就要往屋里走。小昙连忙跟上来,期期艾艾地道:“少奶奶莫不是还在生奴婢的气?奴婢早已说过,奴婢只是一时想差了,才做出那样的事情来,还请少奶奶不要搁在心里才是。再怎么说,少奶奶与奴婢当初也算是有些情谊,请您看在过去的面子上……” “你放心,我如果想要将那事告诉任何人,一早便说了,何必等到今天?”姚织锦冷冷地道。她很清楚,小昙不过是害怕她把之前的事说给徐淑宁听,一旦谷府那些人知道了,她保不齐就要被赶出去。她本不是润州人,打小就当在这里当丫头,这时候被轰出去,根本连一点生存能力都没有。 说完这句话,她也不看小昙,转身就进了前厅,一抬眼便见徐淑宁笑意盈盈坐在桌边,谷韶言也在旁相陪。那乳名虎子的小少爷被奶妈抱在怀里,圆滚滚胖乎乎,像个小粉团一般可爱。 “大嫂今天怎么有空来了?”她对那小娃是打心眼里喜欢,草草跟徐淑宁招呼了一句,便径直走过去,将虎子接过来紧紧搂在自己怀里,一叠声道,“哎哟,他好重。前儿满月时我们见过一面,这才过了没几天,又胖了,嫂子,你把他照顾得真好,赶明儿一定是个好娘亲。” 徐淑宁淡淡笑了一下:“我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怎可能不紧张?府里原就冷清,娘她……时不时就要犯病,神志不清,什么东西都敢放进嘴里嚼,没事就大呼小叫的,只有在见到虎子的时候,那张脸上才有些笑意……” “太太……”姚织锦一时之间还改不过来口,费了好大劲才别别扭扭地道,“娘现在怎样?” “不大好……”徐淑宁垂了脑袋道,“你不知道,她现在白天蒙头睡大觉,一到了夜里,便整宿整宿地哀嚎,那声音一阵凄厉过一阵,园子里人又少,好不怕人啊!” 姚织锦愣了一下,忽然觉得徐淑宁今天来这一趟,不是为了串门子这么简单。难不成……她想让自己和谷韶言回家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九十八话 搬回去 收费章节(12点) 姚织锦这样想着,面上便有些发僵,求助似的看了谷韶言一眼,但见他也是一副蹙眉沉吟的情状。徐淑宁见二人都转了脸色,忙凑过来握了姚织锦的手,恳切地道:“锦妹妹,咱俩本来就挺投缘,在你面前,我不会也不愿意跟你耍心眼。有些话,若是换做旁人来说,恐怕得兜上几个弯弯绕,我就不费那功夫了。” “嫂子有什么话,只管直说便是。”姚织锦抬眼看她。这徐淑宁是个温婉良善的女子,二人感情一向和睦,若回了谷府,她并不担心妯娌间会出什么牙齿印,可是…… 她顿了顿,为难地嗫嚅道:“你能不能和韶言,搬回府里去?娘得了那样的病,纵是想克扣你,只怕是也不能够了。我和你感情又好,自然更不会给你找麻烦,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这话说得表面上有理,但姚织锦的处境,本就和她大相径庭。再怎么说,从前姚织锦也是在谷府里当过丫头的,这会子搬回去,那些婆子下人小厮,还有那个管家赵广易,真能将她当成个主子一样的看待吗?谷元亨虽死,他的两个妾室,却仍旧留在了府中,都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到那时,成天跟人勾心斗角的恐怕是免不了,这样一来,她姚织锦哪还腾的出手来照料珍味楼和玉馔斋的生意?这种日子,她可不想过! “我今天来,一是知道锦妹妹有了身孕,特地带了点东西过来。这都是我怀着虎子时人家送的,锦妹妹若不嫌弃,就留下来,省得再出去买;二来,我就是想跟你们把这话说说。”徐淑宁一边说,一边看向谷韶言,“韶言,我知道你心疼锦妹妹,纵是有心回家伴在亲娘左右,但因为怕锦妹妹周身不自在,恐怕也不会把这事儿提出来。你俩的好日子,往后还长着呢,可是娘……”她说着便用锦帕擦了擦眼睛。 徐淑宁是大家闺秀,进了谷家的门,何氏看在她父母的面子上,也不会怎样打磨她,说不定,还对她一直不错。她又是善良知道感恩的女子,眼见着谷家如今冷清,何氏又病得人事不知,心中八成有些不好受。姚织锦倒愿意相信,她的眼泪的确是真的。 她忍不住朝着谷韶言的方向看了一眼。对谷府那个地方,她实在是没有任何好的记忆。当初嫁给谷韶言,就连行礼,都是在这城南的宅子里,这大半年,她陪着谷韶言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两个人关起门来过小日子,当然很幸福惬意,然而,她好像从来也没有考虑过,谷韶言会不会有别样的感受。他记忆里最美味的一道饭食,便是何氏做的桃花饭,那么其实,他一定也很想尽可能地多陪在何氏身边吧? 像是感受到她的目光,谷韶言抬起头来,妖眸里闪着细碎的光,微微眨了一下眼,似乎是在让她放心。 “大嫂,我和锦儿在这宅子里住久了,冷不丁要回去,不仅是她,恐怕连我都会不习惯。娘的事我一直放在心上,要不这么着,往后,我多多回去看她,陪她吃饭聊聊天,至于这搬回去,我看还是……” “哎呀韶言!”徐淑宁跺了跺脚,因为说话声音大了些,惊得奶妈手中的虎子哇一声哭了出来。她也顾不得,一叠声地道,“咱们先不说娘,就单论锦儿吧。她如今怀了你的孩子,年龄又那么小,还得张罗饭馆儿酒楼的事。你这宅子里拢共不过三两个丫头,就算再细心的,那也照顾不过来,是不是?回了府,不说别的,饮食起居能有更多的人帮着照顾,这才不容易出纰漏哇!” “大嫂你不必说了,我心意已决。”谷韶言皱着眉头道,“人手不够用,大不了我再去买两个丫头回来,锦儿她原本也不是那种娇惯的性子,我……” “别说了!”姚织锦心里实在不落忍,走过去按住谷韶言的手,虽是不情愿,却依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若是不肯跟你回去,你会不会就恼了我,往后再不对我这样好?” 谷韶言眉角一跳:“你说什么呢?你我之间的感情,又岂是这一点子小事就能动摇的?无论在何处,我对你总是一样的。” “那好,那咱们便搬回府里住吧。”姚织锦点点头,“从来都是你事事替我着想,这一回,让我也替你考虑考虑。我知你想陪在你母亲身边,可我又离不得你,那便唯有你去哪,我都跟着。待咱们搬回去了,你可得护着我,知道吗?”。 “你说真的?”谷韶言的眼睛明显亮了亮。 姚织锦在心中暗叹一口气:“你看我的样子可是在同你开玩笑?这话我说出口了,那就做得准的,不反悔,不耍赖。” 谷韶言心内一阵软,定定望住她,隔了半晌,抬手用拇指蹭了蹭她的眼睛,轻声道:“我又何尝就离得了你了?” 徐淑宁这边厢搁下心中一块大石,抚掌笑道:“哎哟哟,你俩浓情蜜意的,也别当着我的面儿呀!我早说过,你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好姻缘,瞧瞧这如胶似漆的模样,真真儿叫人羡慕呢!我说,你俩若定下了,就让下人们赶紧帮忙收拾,明儿个就搬回来吧。我听韶谦说,锦妹妹还在忙活着开新店,这件事趁早定下来,也省得你再分神,对不对?有府里的人贴心照料着,你便再没有后顾之忧了!” ============== 这晚徐淑宁告辞之后,城南的宅子里立刻就忙活起来。由柳叶指挥着众人将家里要紧的一应物事通通打包好,剩下不常用的,再慢慢收拾也使得。姚织锦心里琢磨着,往后她和谷韶言迟早要再回来这里住,因此,便也没打算将这宅子卖了,留下关大强平日里在这边守着就行。 隔天下午,收拾停当,姚织锦和谷韶言便上了马车,大包袱小包裹地回了谷府。 许是徐淑宁和何氏预先说过了他们要回来的话,二人甫一下车,便见那何氏已经早早守在大门边上,身上穿着簇新的衫子,一头花白的发挽得整整齐齐。一见谷韶言,她立刻就跌跌撞撞地扑上来,一把将他抱了个满怀,大声道:“我的儿,你跑到哪去了?你还小,成天在外头瞎逛,要是被拐子拐了去,那我可怎么办呀!”话里话外,只将谷韶言还当成几岁大的幼童。 “娘——”徐淑宁便赶过来扶住她,笑呵呵地道,“韶言都成了亲了,哪有拐子会拐他?您想多了!” 何氏一愣,登时抬头嘀咕道:“成亲了?和谁?” 她一边问一边就看向姚织锦,眼睛一眯,暴跳起来道:“儿子哟,你怎地就偏生要跟这样的野狐媚子凑在一处?我早早告诉你了,她就是个妖精啊,吃人肉,喝人血,你跟她在一起,迟早得把命都给丢了哇,你怎么就不听话!” 虽然知道她这不过是疯话,姚织锦听在耳朵里,却依旧是觉得刺心,脸色不自觉地就有些发沉。一旁的赵广易向来是个有眼力见儿的,见她面色难看,连忙迎上来道:“三少奶奶,您和少爷的住处,小的一早就让他们收拾出来了,还是从前那个小院儿,只是重新布置了一番。您这会子跟小的去瞧瞧,倘或有什么不满意的就尽管告诉小的,保准给您弄得妥妥当当。”说着,便要搀扶她。 姚织锦稍微朝旁边让了让,令得赵广易扑了个空,淡淡地道:“我行动利索,找管家不用扶我,在前面引路便是。我对住的地方要求也并不多,你有心了。” 赵广易愣了一愣,随即便打着哈哈,领她进了院子,穿过九曲回廊和一汪水潭,来到谷韶言从前住的小院。 姚织锦一步跨进去,朝周围打量一番,忽觉得有些恍惚。这间小院,她从前拢共也没进过几次,某次来给谷韶言送莲子羹,因为胳臂上有伤,还差一点昏阙。那时候她和谷韶言互相不对盘,见面就要冷嘲热讽地吵闹一通。而如今,她不仅成了他的妻子,两人感情更是一日好过一日。只是,这趟随他搬回来,要想过去的日子再那么悠游自在,只怕是难了。 她看着赵广易十分殷勤地着人将大小箱笼搬进屋里,站了半日,身上有些乏,正打算做下歇歇,忽听得身后一阵脚步声。回过头,便见一个身量高壮的丫头垂着脑袋从外头走了进来。 “少奶奶……”那丫头一脸的惶恐,除此之外,似乎还有几许不情愿,“奴婢给少奶奶请安。”(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九十九话 不得安宁 收费章节(12点) 姚织锦抬了抬眼,唇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很好,这就是她回到谷府的第一个“礼物”?眼前的这丫头从前在她面前不止一次地耀武扬威,究其原因,也不过因为是个“家生子”罢了。这丫头是谷府郑婆子的女儿,从前,她们曾住在同一间下人房中,也因此闹过不少矛盾。那时候小昙尽管胆小,却鼓足了勇气,站出来帮她说话,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两人变成了朋友,并感情愈深。 谁又能想到,今天却是如此一番景象? 当初那些个事情,如今看来,不过是小孩子不懂事闹出来的,可谁又能保证,对方也和她一样,将所有的旧恨新仇都抛在了脑袋后头呢? “双莲。”她抿了抿嘴唇,尽量用平静的语调道,“起来吧。” 双莲站直了身体,依旧垂着眼睛,低低地道:“少奶奶,您有了身子,知道您要回来,周管事特意炖了燕窝给您补身。您现在若有胃口的话,奴婢就去端来给您可好?” “赵管家把你拨来我这边做事了?”姚织锦看着她道。 “是,从前少爷房中的丫头,在拂云庄时跑掉两个,人手不够用,赵管家便打发奴婢来伺候少奶奶。少奶奶,从前那些个事情……”双莲欲言又止,怯怯地看了姚织锦一眼。 “从前?从前哪有什么事。”姚织锦冲她微笑了一下,“那时候你我都年纪小,十二三岁,正是气盛的时候,斗斗嘴吵吵架,过了就过了,难不成你还记到今天?” 双莲似乎松了一口气,面上的神情也自然了些:“少奶奶大人大量,奴婢纵是拍马也赶不上,往后自当尽心竭力地照顾您。这会子,奴婢还是先去把那盅燕窝端来,您吃了也好歇歇。虽说有柳叶姐姐他们帮忙,这搬家却依旧是个劳心劳力的事儿,您现在可是累不得的。” 说罢,便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 赵广易他们已将房间收拾得七七八八,姚织锦料定谷韶言这会子必定要在前厅陪何氏说两句话,于是干脆进了屋,真个打算歇息一阵儿。 这间屋子,从前她和小昙进来过一回,那时候,她们还不过是被周管家打发来给谷韶言送东西的,而从今天开始,这里却就是她的家了,她腹中的孩儿,也将会在这里出生吧?她不喜欢这大门大户中的不自由,然而有谷韶言在身旁,至少,日子不会憋屈得过不下去,不是吗? 鸢儿在前厅看着人们把箱笼一一搬下车,便急匆匆地赶到后院,替姚织锦打了一盆水,伺候她洗了脸。 “睡会儿吧,那么早就起了床,我听赵管家说,晚上安排了一顿特别丰盛的筵席,来给您和姑爷接风洗尘。你们搬回家,那大太太高兴得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她说着就要去铺床。 姚织锦看着她手脚麻利地抖搂被褥枕头,思忖了片刻,问道:“鸢儿,我估摸着,这趟回谷府,你也是不大高兴的吧?咱们在城南那小宅子里自由自在地住着,谷韶言又向来不讲究,对你和柳叶姐姐,他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何其逍遥。忽然跑进这深宅大院里,做什么都得讲规矩,你肯定会不习惯的。” 鸢儿回头淡淡地笑了一下:“小姐说这种话做什么?奴婢跟了你这么些年,早就下定决心,你在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回到谷府,小姐您心里恐怕是最不愿意的,既然您都能为了姑爷稍微牺牲一下自己的自由,我做丫头的,又怎能挑三拣四?您在我心里,是我最亲的人,跟着您,我心里头踏实。” “这话的意思,便是仍旧有所怨怼了?”姚织锦在鸢儿面前向来不避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当下便单刀直入道,“我也知道你心中八成有点不高兴,所以,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你说,如果我放你出去,你可愿意?” “小姐你要赶奴婢走?”鸢儿登时大惊失色,“奴婢做错什么了?可是因为方才又‘你你我我’不分尊卑?我知……奴婢知这谷府处处都是讲规矩的,您容奴婢慢慢学啊,我能改过来的,做什么就不要我了?” “嗐,我哪有那个意思?”姚织锦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你如今年龄也不小了,难不成还在人家家里一辈子伺候人,给人端茶递水?你若能过上自己的小日子,这不是一桩好事吗?咱俩打小便什么话都说得,在我面前你用不着隐瞒,你只说,你想不想出去?” 鸢儿瞪着眼睛愣了一会儿,倏然道:“你说真的还是假的?真要赶我走?” “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姚织锦又是气又是笑,有些发急地跺了跺脚,“我真是心心念念希望你能找一个可靠的人,从今往后,自己做自己的主,再不用看人脸色。你照顾了我这些年,我不在润州城那阵儿,姚家大宅里那两位太太恐怕没少欺负你,如今好容易跟我出来了,我也希望你能过两天舒坦日子不是?我只要你一句真心话,至于这人选,我自会帮你筹谋的。” 鸢儿见她不像是说违心话,犹疑了一下,道:“在小姐面前,奴婢也不敢隐瞒什么,说实话,奴婢的确曾经也想过,若能摆脱这丫头的名儿,哪怕出去过苦日子,我也甘愿。只是,这哪是那么容易的?说起来,在润州城住了十几年,除了主子们,奴婢竟是一个人也不认识,要……离了这里,我又靠什么生活?” “有你这句话就行了。”姚织锦诡秘地一笑,“我有心要替你觅个踏实的人,这人选嘛,我还在替你慢慢地考察着。你也不用着急,好歹再陪我些日子,等我在这边的生活安定下来,咱们慢慢再说这事儿,好吗?”。 “谁……谁着急了?”鸢儿有点不好意思地一扭身子,躲到一边儿去了。 双莲将周管事炖的燕窝送了来,姚织锦一边吃着,一边和鸢儿又说了两句闲话,正打算缩到被窝里解解乏,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鸢儿走过去开了门,一个藕色的身影便从外面挤了进来,带来一阵浓郁的香风。 “哎呀呀,三少奶奶回来了?你同三少爷成亲那阵儿,我就打算去城南宅子瞧瞧你们,总也没能拨出空来。如今你有了身孕,早就该回家养着,往后咱们天天在一处,聊天逗闷子,这多有趣?” 姚织锦抬头一看,就见那邓姨娘摇摇曳曳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穿银红色半旧对襟裙袄的年轻女子,看起来柔柔弱弱的。邓姨娘一进门便大喇喇在桌边坐了,她身后那女子,却有些怯生生地立在一旁,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摆。 这邓姨娘从前颇受谷元亨宠爱,如今那位老爷虽然已经故去,她却仍然留在了府中,反正何氏疯疯癫癫地管不着她,她便越发地没轻没重。这会子满脸堆笑地指了指身旁女人:“这是顾姨娘,名叫佩环,我俩如今时常凑在一起作伴呢!” 姚织锦恍惚记得这两个人素有不睦,对她们忽然一起前来,还真是有些诧异,便笑了一下道:“顾姨娘坐吧,不必拘礼。我今儿方才回来,因为走得匆忙,也没备下什么礼物,二位可别挑我的理儿!” “哎哟,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邓姨娘十分夸张地睨她一眼,“什么礼不礼的,咱都是自家人嘛!说起来,咱们也是有缘的,当初你在府里时,我见你在厨房着实辛苦,还差点让你过来伺候我呢!那时候,府里人人都以为你总有一天会跟了老爷,谁成想,这一年多不见,你竟成了韶言的妻子!你说,人这一辈子,真是太奇妙了!” 她一进来便说这种话,将过去那些惹人心烦的事翻出来唠叨一遍,也不知是不是有故意要拿捏姚织锦的意思,反正听在耳里觉得十分尖刺。姚织锦微微冲她笑了笑,道:“从前我在府中,多亏了邓姨娘照顾,你的这份情谊,我又怎会抛到脑后?我初初回来,好些事情都琢磨不透,往后还要邓姨娘和顾姨娘多多提点着呢!” 客套话罢了,谁又不会说?回到这谷府里,她姚织锦便一早打定了主意要自扫门前雪,除了徐淑宁之外,这府中的其他人事物一概不闻不问,省得给自己惹祸上身。至于这两个姨娘,平常的敷衍是免不了的,只是,有几分真心,彼此互相,也该是明白的吧? 邓姨娘没能从她的话里找到任何破绽,又见她一团和气,于是叹了口气道:“真好,你和韶言眼看着要诞下孩儿,让人看在眼里,着实艳羡。我和顾姨娘只能困在府中,想离开,又担心自己一无所长,养活不了自己。我俩的父母都在外地,想投奔他们,那也是真难。再说,不论如何,太太现在那副情状,我们也该留下来,多多少少照应着些,你说是不是?只是……老爷不在了,我们手里头都紧张得很,三少奶奶,我一早听说你在润州城里酒楼开了一间又一间,想必富得流油,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多多少少,也该拉拔我们一点哪!” 姚织锦差点笑出来,这邓姨娘是疯了吗?她凭什么觉得,她能够在珍味楼、玉馔斋里分得一杯羹?见者有份? 她正要答话,那双莲忽又从外面走了进来,笑呵呵道:“少奶奶,前厅备了饭,少爷让奴婢来请您过去呢!” 姚织锦不再搭理邓姨娘,站起身来想走,那女人见状脸色忽然一变,道:“三少奶奶,我话还没说完呢!您如今阔了,不耐烦敷衍我们,我也能理解,不过,您就不替自己和三少爷打算打算?”(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话 忍耐 收费章节(12点) 姚织锦原本已经站起身,要随着双莲出去,听到邓姨娘这话,立即便停下脚步,转过头似笑非笑道:“姨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邓姨娘脖子一梗,道:“这还有什么不好理解的?你嫁进谷家,从前和韶言赁了宅子在外单住,那便没什么可说的。如今你俩既然已经回来了,这家里头的人啊事啊,少不得就得多多照应着点。你们成天大鱼大肉的吃着,谁见了你们都得躬腰行礼,我和顾姨娘,每日里残羹冷炙,纵是病了也没人搭理,更别提热饭热茶的伺候着了!说白了,你从前不也是当丫头的人吗?现在一朝飞上枝头,沾了这等好运气,你就不怕自己命薄,无福消受?就算不为自己打算,你也得为肚子里的那个小娃儿多想想,拉拔拉拔我们,只算是给他积德了!” 她简直想破口大骂,忍了又忍,还是暂且憋了回去,敛尽面上笑容,眼风朝邓姨娘脸上一扫,冷冷地道:“姨娘这话说得可笑,也有些多虑。你在家里头过得是什么日子,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我头上来。当初可不是我让你进谷府为妾的,你没水没饭,也跟我全无关系。谷府里家财万贯,你一个妾室,跑到我这个身怀六甲的少奶奶面前哭穷,传出去,非给人笑掉大牙不可。” “你心中若实在想不过,我建议你呀,有这个空来找我,不如去那祖宗祠堂里哭上一哭,兴许,已仙去的老爷见你掉泪会于心不忍,替你想想办法也未可知。” 说罢,抽身就要往外走。 邓姨娘在原地愣了半晌,忽然像发疯一般扑过来拽住她的袖子,大声道:“你满嘴里说得是什么话?从前也不过是个在我面前唯唯诺诺的死丫头罢了,如今一朝得志,竟摆出小人的嘴脸来。你瞅瞅顾姨娘,身上的衣裳穿了两三年,袖口都磨破了也没人张罗着给她换。你……” 姚织锦回过头,再不看她,只径直对顾姨娘道:“我瞧姨娘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劝你平常和人交往多留个心眼,千万不要被人当了枪使。” 双莲早赶上来拽开邓姨娘的手,嘴里道:“姨娘别这么着,三少奶奶有身子,倘或有个三长两短,咱谁都脱不开干系呀!您想想,到那时,三少爷一生气,要把您赶出去,您连这宅子里都没有立足之处了!” 邓姨娘怔住了,竟真个傻呆呆地松开了手。姚织锦拽回袖子,在双莲的搀扶下,快速出了院子,朝前厅而去。 ================= 因为姚织锦和谷韶言的归来,谷府今日特地安排宴席,菜色十分丰盛。谷韶谦和徐淑宁皆陪着何氏在桌边落座,谷韶言则坐在另一侧,姚织锦走进去的时候,见偌大一张桌子不过四五个人,心里忽然有些感慨。 这种情状,从前在姚家她是见多了的,只是谷府这样一个在润州城里呼风唤雨的家庭,现下竟也如此冷清,人丁单薄。她和谷韶言回来了尚且如此,之前他们不在,一张桌上只剩三个人,也难怪徐淑宁心里头过不去。 见她进来,谷韶言立即便站起身,从双莲手中将她接过去,安顿在自己身边。旁边早有那赵广易走过来替她布好桌前的碗筷,笑着道:“少奶奶这还是头一回在府里头吃饭,小的也不知你口味如何。往后您有什么喜欢吃的,或是有哪些禁忌,便只管告诉小的,小的让厨房做饭时注意着点。” 姚织锦回头冲他淡淡笑了一下:“我什么都吃的,不挑嘴,也没那么娇贵。” 话音未落,坐在上首的何氏忽然出声了。她指着姚织锦,满面不可置信地对谷韶言道:“儿子,你咋还把这妖精带到咱家桌上来了?哎呀,她浑身都是妖气,会给咱饭菜里下毒,到时候,我们可就都没命了!韶谦、淑宁,快把她给我打出去呀!” 姚织锦本就不愿回到这谷府之中,方才在房中,又被邓姨娘气了一回,肚子里老早憋了一股邪火。她就不明白了,自己长得干干净净的,在何氏眼中,怎么就成了一个妖精?这女人该不是装疯,来故意膈应人的吧! 她实在气不过,转转眼珠,便故意朝何氏面前的碗瞥了一眼,带着一点笑意,款款道:“娘你火眼金睛,在您面前,我真是无可遁形。为了避免您将我的底儿都抖搂出来,如今我已给您施了哑咒,您不相信的便试试,是不是说不出话来了?” 何氏一愣,条件反射般握紧了自己的喉咙,竟真个发出“嘎嘎”的声音,仿佛被人点了哑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对付毫无来由发疯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要比她更疯。反正这何氏病得人事不知,你说什么她便信什么,吓唬吓唬她呗! 谷韶谦见何氏那一脸大惊失色的模样,连忙坐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抚,轻声道:“娘,弟妹跟你开玩笑呢,你怎么还当了真?你瞧瞧,这喉咙不是好好的吗,一点事也没有!” 他不好对姚织锦声色俱厉地训斥,只能轻轻咳嗽一声,让她适可而止。谷韶言也有些尴尬,在桌下握了握姚织锦的手,压低声音道:“你何必跟娘置气?她现在什么都不明白的啊!” 姚织锦朝左右看了看,见徐淑宁一脸哭笑不得,便回了头,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量皱着眉道:“敢情儿没说到你头上,你就觉得无所谓?桌上四五个人,偏只有我一个是妖精,我是不是还该为此欢呼,庆贺我的与众不同?我也犯不着跟谁置气,要想让我平了气,除非你们跟着我一起当妖精!” “孩子话!”谷韶言笑也不是气也不是,“依你说,我明天是该叫柳叶缝件妖精衣裳,穿戴整齐了才能见娘?她现在脑袋里不清楚,家中又忽然多了一个人,有些不习惯罢了。这不过是小事,那么当真做什么?” 小事?这么多丫头下人在一边看着呢,自家大太太亲口说儿媳妇是妖精,谁能保证他们私下里不会偷偷议论,甚至跑到外头,当笑话一样讲给别人听?这该死的谷韶言,光知道他娘不习惯,怎么就不想想,她冷不丁地搬回来,难道就能习惯? 姚织锦越想越气,干脆甩开谷韶言的手,往旁边坐了坐,不言语,也不再搭理他。谷韶言有点尴尬地四周看看,想说两句软话,在大哥大嫂面前,又不好意思,幸好那周管事领着阿桥过来上菜,才将这事给糊弄过去。 “奴婢炖了乌鸡汤,三少奶奶现在正是需要进补的时候,可得多吃点。”那周管事照旧是一脸不苟言笑,亲手将一道道菜色端上桌,“大少奶奶怀着小少爷那阵儿,吃了不少好东西,如今她身子恢复得快,小少爷长得也格外健康。三少奶奶纵是不喜欢,也捏着鼻子吃一点吧,这有孕的人,身子骨最重要了,不好好照应着,等孩儿出生,可能会坐下病的。” 姚织锦略略偏过身子看了她一眼。 这个周管事一向是个严肃的人,无论是在主子还是下人面前,都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但心眼儿却着实不错。想到这里,她便对周管事笑了笑,道:“劳烦你了。” “这是奴婢的分内事。”周管事的眼神微微柔和了些,“少奶奶年纪小……” 剩下的话,她却是没说出来,又把桌上的菜摆了摆,便领着阿桥又走了出去。 姚织锦暗自思忖了一番。她虽不愿回到谷府之中,但如今木已成舟,看在谷韶言的面子上,少不得就得对何氏敷衍些。于是站起身,亲手舀了一碗汤送到何氏面前,轻声细语道:“娘,我方才是跟你开玩笑呢,我不是妖精,不信您摸摸我的手,是不是暖和和的?您喝点汤,好好照顾身子,等您第二个孙儿出世,还等着你抱呢!” 何氏发疯之后,脑袋里原就是混乱的,很容易被别人说的话影响。听姚织锦这样说,便半信半疑地在她手上摸了一把,一惊一乍地道:“嗐,还真是热的?这不能够啊!长得好看的女人,都是妖精,咱家老爷,不就是被人勾了魂儿去了?” 姚织锦这会子终于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这何氏就是看她不顺眼。这太太虽然已经神志不清,脑袋里却依旧残留着从前谷元亨一个接一个纳妾的印象。在她看来,那些风情万种,妖娆美丽的女子,对谷府来说,不啻于一颗毒药,会害得他们永远不得安生。 “娘这是在赞我好看?多谢娘夸奖!”她又想了想,便笑着道,“可是,大嫂不也生得清秀明丽吗?”。 “淑宁?她怎么一样,她是我自家人哪!”何氏顺嘴道。 好吧,徐淑宁是在何氏发疯之前就进了门的,自然而然被她当成了一家人。而姚织锦这个小儿媳妇,在何氏看来,却不知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她心中害怕,也还算能理解吧? “娘,我也是你的自家人,你不相信,就只管看着吧!”姚织锦冲何氏眨了眨眼,背过身去,看了谷韶言一眼,偷偷叹了口气。 如果嫁给他,就必然要经历这些让人烦扰的事,至少现在,她还愿意忍耐。(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零一话 说媒 收费章节(12点) 回到谷府的生活,并没有姚织锦想象中那么不堪忍受,又或者说,因为她对凡事的“不掺合”,反而给自己赢得了片刻的安宁。自打她和谷韶言回来,何氏脸上的笑容明显多了些,看见姚织锦,她虽是仍旧有些发憷,倒也不至于整天将“妖精妖精”地挂在嘴边,得闲时也肯和她说上两句话,只是仿佛仍有疑虑,不敢靠得再近。 谷韶言和姚织锦在家中歇了两天,便各自去了酒坊和玉馔斋,忙活自己的事。再过几日玉馔斋就要开张,有数不清的事情需要一一理清楚,珍味楼那边儿,还得时不时地去瞧瞧,纵有汤文瑞和卢盛在旁帮忙照管着,她却依旧是感觉有点分身乏术,又生恐伤了腹中孩儿,也不敢把自己弄得太过劳累。 “你干嘛?”姚织锦慌忙拉住了他,“别没事找事。” “我这哪是自己找事?”卢盛气急败坏道,“他们成天闹腾得吱吱嘎嘎的,简直烦死人。老板你如今又特别需要小心些,老听着这些声音,对身子也不好。我去问问他们打算闹腾到啥时候,若咱开张了以后还是这样,客人也不愿意来的!” “行了,别去。”姚织锦喝止他道,“大家都是做生意的,这点儿事还不能担待担待?你也不想想,咱们给店里装潢的时候,照样是吵闹不堪,也没见谁来找我们提意见。敢情儿你以为这世上谁都该顺着我们?这锯木头最多不过三五日的时间,哪里就会影响到咱开张做生意?你消停点吧。” 卢盛悻悻地在桌边坐了,嘀嘀咕咕道:“你倒是宽容了,那郑公子咋就不替别人想想?” “谁让我这人天生好心呢?”姚织锦眼珠儿一转,笑嘻嘻道,“对了,正巧现在店里只有你我二人,我有个事情,想问问你的意思。” “你是不是又想给店里添什么东西了?”卢盛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满不在乎地道,“你是老板,这店里的一桌一椅,都是你的钱置办的,你想咋弄就咋弄,我虽然跟你是同门,却也没那么大的胆子指手画脚。” “这店里如今已经很好,我再没别的操心了,我想跟你说的是另外的事。”姚织锦笑眯了眼,故意欲言又止。 卢盛回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想从她脸上的表情找出一星半点端倪,过了好半天,忽然一跺脚道:“哎呀老板,你有啥话就尽管说,在我面前你也卖关子,不爽利!” 姚织锦掩了嘴,清了清喉咙,一脸促狭地道:“卢猴儿我问你,你今年多大了?” “过了四月就满十八,咋的?”卢盛梗着脖子道。 “那么,你在家乡的时候,有没有定下一门亲事,又或者心里有喜欢的姑娘?” “那哪能呢?我就是个穷鬼,谁家有好闺女,也不能看上我,哪肯跟我结亲?至于喜欢的姑娘嘛……这个真没有,我压根儿就没想这事。” “这就好办了。”姚织锦点点头,半开玩笑地道,“我想着,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寻一房妻室定定心,让她留在家里替你张罗一应杂事,你就能安安心心地帮我赚钱。我原本打算着,如果你有合心意的姑娘,我能帮你从中牵牵线,如今既然没有,那么……” 卢盛像个猴儿一般跳过来,瞪大了眼睛道:“老板,你要给我做媒啊?可是你认识的姑娘,多半是那大富大贵的,人家哪会把我放在眼里?你要是在他们跟前一提我的名字,保不齐人家还以为你这是故意找茬呢!” “嗯,你对自己认识得还是挺清楚的。”姚织锦就笑道,“可是,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认识甚么大富大贵的姑娘了?跟我相熟,年纪又合适的姑娘,拢共就那么几个,都是贫寒出身,跟我一起过过苦日子的。譬如红鲤,还有我身边的鸢儿……”说到这儿,她便似有意无意地溜了卢盛一眼。 哪知那卢盛听得入神,却并未回过味来,只道:“出身啥的,那不重要,我也就是穷人一个,不管哪家姑娘,人家能不嫌弃我,我就要偷笑了!老板,你到底给我说的是哪家姑娘?” 姚织锦斟酌了片刻,便道:“那要是在人家家里做过丫头的呢?” “唔?”卢盛好像明白了一点什么,蹙了蹙眉道,“老板,我说了我啥都不嫌弃,这话可不是骗你的。我知道那种大门大院的人家里头有不少腌臜事,但照样也有洁身自好,清清白白的女孩儿不是?她们打小被家里卖进别人家做丫头,已经够惨的了……不说别的,那红鲤姑娘不就是个活例子吗?”。 他本想说姚织锦就是个好例子,但想了想,又怕唐突了她,令得她想起从前那些不开心的事,话头一转,就抹到了红鲤身上。 “我能保证,这姑娘绝对是个又勤快又清白的人物。”姚织锦对他的回答很满意,含笑道。 “你要给我做媒,那个人到底儿是谁?这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啊!”卢盛着急起来,“是不是你府上的丫头?跟你关系好的,莫非是那个……小昙?” 姚织锦闻言就是一凛。当初她和谷韶言回京城那阵儿,临离开前,的确是生出要把小昙给卢盛的心思,但后来,因为小昙的不安分,这念头便被掐死了。如今看来,卢盛只不过和小昙见过一两面,倒好似真个心里是有两份喜欢的。 得趁早断了他这个想法才好。 “不是的。”姚织锦忙否认道,“小昙说到底是谷家的丫头,我做不了她的主,也不愿意趟这趟浑水。我要给你说的,是另外一个人。你觉得,鸢儿咋样?” 卢盛面上似乎有点失望:“哦……是鸢儿姑娘,我觉得她……她挺好,虽是皮肤黑了点,可人家不都说,娶妻求淑女吗?那太好看的,搁在我这种泥腿子家里也不像样。老板你是想把她说给我?” “你这道理说得很对。”姚织锦急切地想要断了他对小昙的那种心思,不停口地道,“小昙那样的姑娘,虽说长得有两分姿色,却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说起来只是个丫头,但实际上,只怕是比那小户人家的女儿还要娇贵些。而且,她这人有些歪心思,不是良配。我知你恐怕觉得鸢儿生得不算好看,我也不勉强你,你可以回去仔细想想,完了再给我一句话,这就行。” “那好吧。”卢盛点点头,“鸢儿姑娘真挺好的,我就是……” 后头的话,他没说出来,只抱着桌上的一些杂物,搭讪着去了厨房。 ============= 又隔了两三日,陶善品并着谢天涯和红鲤再次来到了润州城,随行而来的还由程清泉,田芸香带着小牛,也一起来了。 姚织锦倒没想到一气儿会来这么些人,惊喜之余,也有点吃惊。陶善品会叫上谢天涯和红鲤,这是她意料之中的,但程清泉张罗着京城那间玉馔斋,他怎么走得开?还有田芸香,她不是一向跟陶爷不妥的吗? 一行人进了城,也不急着寻住处,径直来到了文会巷的玉馔斋里。姚织锦少不得便要迎出去,和众人寒暄一番。 “姚姑娘,说起来,你这边的玉馔斋算是分店,但这气派,比咱京城那间,大得可不是一点半点啊。”程清泉笑着道,“我心里想着,怎么也得来跟你道个贺,所以,就干脆暂时歇业,让方立和他妹子多照管着点就行了。” “行啊。”姚织锦笑着对他道,“你一年到头帮我打理店铺,早该出来逛逛,轻松轻松了。索性多住两天,也来尝尝咱新店的菜色如何。” 程清泉含笑答应了,姚织锦便又回头看向田芸香,道:“田姐姐,你怎么也这么好兴致?我那间小饭馆是委屈你了,你可还习惯?”说着,便不由自主地瞥了陶善品一眼。 “没什么不习惯的,程掌柜是个实诚人,大家对我都很好,有时候我忙起来,他们还会帮我照顾小牛。妹子,当初若不是你,我还真……”她说着眼圈就有些发红,连忙掩饰性地用帕子揩了揩,笑着道,“多亏了你,师父他老人家,如今也已经原谅我了。” “真的?”姚织锦登时喜上眉梢,看向陶善品道,“那可太好了,从今儿起,我该正式叫你一声师姐啦!” “哼,就你嘴甜!你要开分店,事先也不通知我一声,若不是韶言机灵,知道给我写封信,我还赶不来呢!”陶善品含嗔带笑地在她头顶拍了一把,“我们这一趟来,是不打算花一文钱的,吃的住的,你可得都包圆儿了啊!” “师父你太小气了,我可是你徒弟,你也不说帮我省点钱。”姚织锦半真半假地嘟了嘴,“我现在肚子里可还揣了一个呢,你要是把我气出好歹儿来,那可是一尸两命!” “胡扯!”谢天涯闻言连忙挤过来道,“你这话要是让韶言听见了,非跟你拼命不可。还不赶快把手伸过来,让我给你号号脉!”(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零二话 狐媚子 收费章节(12点) 姚织锦便也笑嘻嘻地把手伸过去递给谢天涯,乖乖由着他号脉问诊。 这次来得人太多,难免就有些顾此失彼,好一会儿了,红鲤还没能跟她说上话。这时候忙凑了过来,道:“我便算准了你是个不知道照应自个儿身子的,自打知道你有孕,回到桐安我都有些寝食不安。你这年纪生孩子可是小了些,也不知你能不能负担得了。” “吃得下睡得着。”姚织锦抬头冲她一笑,“不瞒你说,我老觉得肚子饿,半夜里还常爬起来去厨房找吃的呢,精神头别提有多好了!” 上一次,她和谢天涯为了凌十三的事匆匆赶回润州,临走前,谷韶言曾说过,让她永远不要再来给姚织锦添麻烦,这事儿,她就一直存在了心里。 姚织锦也大略明白她在担心什么,握了握她的手,道:“我活了这么大,就你这么一个好姐妹,你和谢大哥肯留下来陪陪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韶言那边你不必担忧,他那时候多半是怕我有个好歹,说了什么,这会子只怕自己也早忘了。你都不知道,如今我和他搬回了谷府,成天闷得都要厥过去了!我只担心,你们若留在桐安,那鲜味馆和谢大哥的清心药庐怎么办?” “姚姑娘,你若放心的,我可以派两个人暂时先管着鲜味馆的事。”程清泉接口道。 “这再好不过!”红鲤拍了拍手,“谢天涯是个大夫,左右不过是靠着治病救人赚些银两,在哪里行医都是一样的。” 姚织锦听他们这样说,也便放下心来,点了点头。 这当口,谢天涯也诊过了脉,收回手来,随身掏出一沓小笺,就从玉馔斋的柜台上拿了一支笔,在上面草草写了几个字,点头道:“看来韶言那小子把你照顾得不错,大人孩子,都还算得上康健。我开两副补药,你愿意吃,就让下人们煎了喝一点,若不喜欢药味,不吃也使得,平常当心些,也就罢了。” 姚织锦点点头,诸人正说着,谷韶言闻讯从城南的流香酒坊赶了来。 瞧见他,红鲤脸上多多少少有些尴尬,不自觉地就往谢天涯背后躲了去。谷韶言和众位一一见过,回头见她这样,便笑着道:“红鲤姑娘不必如此,当日我说的不过是一时气话,一阵风吹过,便什么也不剩。你是锦儿最要好的姐妹,她成日里跟我念叨你,若我真个不让你们再来往,今后,可是吃不尽的苦头哇!” 一席话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他低头看了看姚织锦,便道:“诸位都来为内人的玉馔斋开张道贺,这份心意,我替锦儿谢过了。依我看,你们也不必费力去寻什么客栈安顿,现下我和锦儿城南那所宅子空着,有人打扫照管,诸位若不嫌弃,可在那里暂且歇息几天。至于今晚,诸位就到寒舍一聚,由在下给诸位接风洗尘,不知可否赏脸?” 这话一出,谢天涯一口就答应下来,陶善品和程清泉他们也是无可无不可,唯有红鲤,一张面皮忽然变得紫涨,超后头退了两步。 姚织锦很明白她心中的忧虑,便回头软声道:“红鲤姐姐,你不必担心那么多。三哥哥那事如今已尘埃落定,再没人会找麻烦了。从前你虽是谷府的丫头,但你离开时,谷家大少爷便没打算追究,你又嫁了人,现在再去谷府,也只算是我的朋友罢了,别想那么多。” 她低头思忖了片刻,又凑近红鲤的耳朵,低声耳语了两句。 “真的?”红鲤眉头一皱,“那我倒真要随你回去看看才行。你虽机灵,到底年纪小,仔细再被人给欺负了。” 事情议定,众人也就不再耽搁,谷韶言命卢盛去雇了几辆车,立时便浩浩荡荡地朝谷府而去。 =========== 听说陶善品他们来了,谷韶言一早便吩咐家中的厨子准备了一桌精致宴席,眼看着申时已过,厨房里立刻便张罗起来,将冷盘热菜尽皆端上桌,此外,还取了几壶流香酒坊里的好酒,满满当当地搁了一桌子。 谷韶谦事先知道红鲤要来,怕她觉得尴尬,只出来和众人见了礼,便领着徐淑宁和何氏在内堂另开一桌,将偌大个前厅,全都留给了他们。这样一来,大家就再无拘束,席间推杯换盏好不热闹,姚织锦虽吃不得酒,也在旁相陪,得闲了便聊两句。夫君、朋友、恩师……所有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人都陪在身边,腹中还有一个小小的生命,这场景忽然就让她觉得很幸福,仿佛这一世,再没有什么可奢望的了。回头看了谷韶言一眼,正撞上他投过来的暖烘烘的目光,便冲他微微一笑,在桌下牵了牵他的手。 谢天涯本就是个豪爽之人,也有些贪酒,只是平日里被红鲤拘住了,再好的美酒送到眼前,也只能闻一闻。今天满桌宾客,红鲤也不好对他太过管束,他便正好放开了怀,尽情畅饮,无论说到什么事,都能寻得个由头来与人干杯,直喝得满脸通红,话也多了起来。 “韶言,你真是个有福之人。”这会子,他便拉住了谷韶言,十分热络地搭着他的肩膀,嘴里含混不清地道,“从小你就在绫罗堆里长大,吃穿不愁,如今,又娶了我姚家妹子为妻,她可是个好姑娘,你不能欺负她啊,不然,哥哥我第一个和你拼命!我痴长你十来岁,红鲤也比姚家妹子大上一些,却没想到,反而被你赶在了头里,第一个孩子就要出生啦,你说我怎能不眼热?来来来,你可得好好跟我喝一杯!” 谷韶言虽开着酒坊,却向来不是善饮之人,跟陶善品和程清泉、卢盛他们应酬了两杯,已然是有些不胜酒力。此时便笑着道:“天涯兄,你明知我喝不得,这会子还灌我酒,是预备着非让我醉一场不可?先还说让我照顾锦儿,我若醉得一塌糊涂,还哪里顾得上她?” “那我不管!”谢天涯大大咧咧摇头道,“你府上那么些丫头下人,谁也不敢怠慢了你心头这块宝贝不是?你要照顾她,往后时间还长着呢!今天非得陪我好好喝一顿不可!” 谷韶言左右无法,只得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这一杯下去,便觉得有点头昏身重,五脏六腑直翻搅,脸色也不大好看。姚织锦左右望了望,见只有鸢儿在此陪着她,其余下人却不知去了何处,便皱眉问道:“怎地人都全跑光了?柳叶呢?韶言只怕是喝的有点多,让她过来扶着回房洗把脸换身衣裳。” 鸢儿就笑着道:“姑爷怕有人在此,诸位不尽兴,把他们都打发了。柳叶姐姐早就估摸着少爷今儿怕是躲不了一醉,预先去房间收拾被褥,准备醒酒汤了。要不,我送姑爷过去?” “不用。”谷韶言摆了摆手道,“既然柳叶就在房中,我自己过去便罢。鸢儿你在这陪着你家小姐,她离不得人的。” 说着,便站起身,脚下微微有些打晃地往内堂而去。 这一去,便是半晌不见回来,姚织锦先还不怎么在意,后来实在等得太久,心中就有些犯嘀咕。冷不丁见柳叶从后院出来了,便蹙起眉冲她招了招手,道:“三少爷怎地回了内堂便不不出来了?敢是醉得厉害睡了?” 岂料,那柳叶竟是一脸懵懂,张了张嘴道:“少爷回了房?奴婢未曾见到他呀!” 姚织锦吃了一惊,不知怎的,心中忽然狠狠往下坠了坠:“鸢儿方才说你在房中铺床,韶言吃了酒,有些不舒服,我便让他回房去,由你给他洗洗脸,醒一醒酒,怎么……” “唔?”柳叶也变了脸色,“奴婢方才铺了床,又张罗厨房送了醒酒汤,摆在桌上。见左右无甚事,便去园子里弯了弯,兴许是恰巧和少爷错过了。少奶奶,少爷回去多久了?” “总有半个时辰。”姚织锦眉头皱得愈加厉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霍地站起身道,“他……” “少奶奶别这么着急,奴婢猜测,多半是少爷醉得厉害,回房便睡了。这……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要不,奴婢现在就去看看?”柳叶心里也是惴惴不安,一方面还得安慰着姚织锦,转身就要往后院走。 “等等我。”姚织锦迅速从桌子后头钻出来。桌上的人见她这样着急,皆莫名其妙,不知是为何,只有红鲤,因为姚织锦多多少少将之前的事在她面前透露了一些,心中便有了数,忙也跟着站起身,道:“锦儿你仔细点,别磕着哪儿了,我陪你一起去。” 说着便挽了她的胳膊,径直进了后院。 到了晚上,这白天里一派热闹的地方,竟是静悄悄的,无论从哪里传来一星半点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走到二人所居住的小院儿前,隐隐约约,便能听到里面有零星的说话声。 姚织锦一言不发地走过去,发现门是虚掩着的,于是放轻了脚步凑过去,从门缝往里张了张。 谷韶言此刻已经宽了外袍,只剩下一件月白的中衣,仰脸躺在床上,双眼闭着,显然是已经盹着了。在他身边,蹲着一个身量小巧的青衫丫头,正伸出一只手,手指在他眉间鼻骨轻轻抹过去,幽幽地道:“她是丫头,我也是丫头,她虽生得好,可我也不是个丑的呀。你怎么就……她纵是对你有情,脑子里却依旧装着别的人,别的事,又怎及我,恨不得将整颗心都掏出来给你看看?她不许你纳妾,可我,只要能留在你身边,得你多看一眼,哪怕没名没分,我也甘之如饴。” 她一边说,便凑上去,在谷韶言唇上轻吻了一下。 这丫头不是小昙,又还能是谁? 姚织锦气得两腿都有些发软了。她早该知道这丫头不会死心,原本已经要吃到嘴里的肉,又怎能轻易放弃?可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小昙居然会胆大到这种地步,在她和谷韶言的房间里,做出这种事来! 红鲤对此也是激愤到了极点,回头看了姚织锦一眼,见她脸色都变了,连忙在她肩上按了按,压低声音道:“你不顾自己,也得顾着肚子里那位啊!这口气,我帮你出!” 说着,她像阵风似的闯了进去,兜头就是一巴掌盖下去,嘴里发着狠道:“不要脸的小娼妇,你还算是个人吗?!”(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零三话 赶出去 收费章节(12点) 红鲤这一下力道用得颇大,正正捶在小昙的头顶上,那丫头被打得忍不住叫了一声,跳起身来护住自己的面颊,一脸惊慌地道:“……红鲤?你凭什么打我?” “哼,打你又如何?像你这种没事便要发*的贱蹄子,不管是谁看见了,都应该往死了打!”红鲤咬着牙恨恨道,“你可真要脸啊,亏你从前还跟姚织锦形影不离的,你就这样对待朋友?” 小昙眼睛里闪烁着惊惧,朝后退了又退,道:“我又没做什么,只不过……只不过少爷醉了,我服侍他歇着罢了,你何至于便这样对我?” “你当我们都眼瞎啊!”红鲤气得目眦欲裂,“你那张猪嘴都凑上去了,若不是我们及时赶来,接下来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呢!趁着你家少爷喝醉,竟……你还真是个女<无><错>小说中豪杰啊,当年我怎么就没看出来!” 她实在是气得急了,简直恨不得将眼前这个看上去温良无害的丫头生生撕成碎片,拳头一挥,又要打上去。小昙被她吓得脖子一缩,朝旁边躲开了,两个人居然就在房里追打了起来,一时之间闹得不可开交。 姚织锦方才气得脑袋里一阵发懵,这会子冷静了点,便也走进屋里,视旁边吵嚷不休的红鲤和小昙如无物,径直来到床边,瞅了一眼谷韶言。 红鲤方才又是打又是骂,动静可不算小,然而他却丝毫不知,睡得十分沉实。面上两块酡红,长睫毛扇子似的盖住了眼睑,眉头微微蹙着,平日里看起来神采飞扬的脸,此刻却安静得好似个小孩子一般。 姚织锦忍不住用手指头揉了揉他的双眉之间,心里不知怎的,那股怒气仿佛瞬间消散了。不管她怎样发怒,这事无论如何也怪不到谷韶言身上,这家伙,若是知道小昙方才对他做了那样的事,还不知会怎样暴跳如雷呢。 他,应该是值得信任的吧? 那边厢,小昙已经被红鲤打得又哭又叫,头发散乱着,身上的衣裳也给扯得乱七八糟,露出一大片颈子。姚织锦回头静静地看着她,并没有丝毫阻止的意思。 这丫头,曾经是她的朋友,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姚织锦一直认为,小昙只是个纯良怯弱的姑娘,不敢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更加没有一丁点坏心眼。然而现在,她或许不得不承认,她们并非同路,或许,是时候要狠下心肠了。 这一番闹腾,将前厅那些个客人都招了来,不仅如此,还早有下人跑去禀告了谷韶谦和徐淑宁。因为是内宅的事,谷韶谦不好管束太多,因此,徐淑宁便领着梨花匆匆赶了过来,一进门便皱着眉一叠声地道:“这是怎么了?不是在前厅里好好地吃酒吗?怎么……” 她一边说,一边就把姚织锦拉到自己身边,急吼吼地道:“这屋子里乱得不成样子了,你还不赶紧站远点,伤着你可怎么得了?” 姚织锦冲她微微笑了一下,道:“嫂子,你来得正好,没错过这一出好戏。我活了这么大,还从没见识过这种场面,今儿可算是开了眼了。” “怎么了?”徐淑宁愣愣地往屋子里打量一番,见小昙衣衫不整一脸泪痕,又见那红鲤气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愕然道,“这是……哎哟你们就别卖关子了,跟我说说清楚啊!” 红鲤抢上前去,站在徐淑宁面前瞪着眼睛道:“大*奶,这事由我来说,锦儿说出来,怕脏了她的嘴。方才三少爷醉了,回房洗脸换衫,我们在前厅左等右等不见他回来,锦儿有些担忧,我便陪了她过来瞧瞧,谁想……” “谁想我刚走到门边,便见那小昙便伏在床榻边上,贴着韶言的脸,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姚织锦飞快地抢过话头道,“她说的是什么,大嫂若有兴趣的,只管问她便是。接着,她又在韶言唇上脸上百般流连,解开自己的衣裳纽子,作势便要放下罗帐爬****去。我见情况不妙,连忙闯进来,若不是如此,恐怕现在不知已成了怎样不堪的场面了。” 她冷冷地看着徐淑宁道:“谷家是大门大户,门风一向甚严,我竟不知,丫头还可以随便往主子的床上爬,若真做出什么,接下来,我是不是该和韶言商量着给她个名分?” 小昙闻言倏然睁大了眼睛:“我没有!我……三少奶奶,你怎能如此诬陷我?” “诬陷你?”姚织锦淡淡笑道,“那些个要把心掏出来给少爷看看的话,不是你说的?你不曾亲他?再看看你现在这副衣衫不整的样子,难不成,是我强逼着你把自己搞成这种情状?再不堪的事情你也做出来了,我只不过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罢了,你竟还倒打一耙,编排起我的不是来了,难不成,你还盼着我在大少奶奶面前帮你隐瞒?” “我……”小昙怔在了当场,她方才虽言语动作有越轨之处,却还没胆子直接爬****去,可是,这时候她简直百口莫辩。 “你想要什么,只管跟我说,不问自取,算什么本事?”姚织锦睨她一眼,转而对徐淑宁道,“大嫂,这可不是什么好榜样,往后人人都像她这样,谷府可就成了笑话了!” 徐淑宁一向和姚织锦感情颇好,如今见那小昙怕得有如秋之寒蝉,连一句囫囵话也说不出,便信了个十足十。银牙一咬,对小昙怒斥道:“说,你究竟是从何时开始起了这种歪念?” 小昙垂下头不敢答话,红鲤便在一边接口道:“大少奶奶,之前锦儿曾跟三少爷小打小闹过一阵,那次,这丫头便差点趁虚而入。当时您刚刚诞下小少爷,为了不让你忧心,锦儿生生将这件事忍下了。她从前与小昙感情不错,即使发生了这样的事,仍旧将她留在城南的宅子里,不忍心赶她走。我早说过,养虎为患,对于这种没心肝的野狐媚子,锦儿对她越好,就只会给自己找来更多麻烦!” 徐淑宁倒抽了一口冷气,张口结舌对小昙道:“我一直当你是个好的,怎知你胆子居然大到这地步!如今太太抱恙在身,这内宅里的事,便少不得由我多管管了。赵管家!” 赵广易连忙从屋外跑了进来。 “把这丫头拉下去打二十板子,关进柴房里。明日通知她爹娘来带她走,谷府庙小,容不下她这尊真神!” 赵广易答应了一声,拖了小昙就要走。那小昙吓得面无人色,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着含混不清地对姚织锦道:“三少奶奶,求您帮奴婢说句话吧。奴婢十岁时被爹娘卖进谷府,如今,他们早不知在何处了,奴婢倘若真个被赶出去,身无长物,往后便只剩下死路一条。求三少奶奶念在你我过去的情分上,绕了奴婢这一回,往后奴婢再也不敢了!” “过去的情分?”姚织锦在嘴里轻轻念叨了一句,“我正是因为顾念情分,才把你留到了今天。而你,在做那些事的时候,又可曾考虑过我?我留下你,便是对不住我自己。” 说罢,便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小昙又怕又怒,先还满嘴告饶,后来,各种恶毒的字眼便从嘴里源源不绝喷了出来,被赵广易扇了两耳光,拖了出去。 徐淑宁眼见着他们消失在院子门外,这才走到姚织锦身边,在她肩上揉了揉,道:“气也出了,这事可就千万不要再存在心里,更别拿这事儿跟韶言置气,犯不着。你瞧他现在还睡着呢,压根儿什么都不知道哇!” 姚织锦回头瞥了谷韶言一眼,长呼出一口气:“嫂子放心吧,这事儿怪不得他,我明白的。” =========== 事情最终是有个定论,众人都从内堂之中退了出来,也再无把酒言欢的兴趣,留下来说了两句话,便由一个小厮领着,去了城南宅子暂住。 姚织锦在鸢儿的服侍下洗漱干净,正准备就寝,忽见谷韶言醒了过来。 他身上依旧是满身酒气,揉了好半天眼,懵懵懂懂地道:“方才你们在屋子里闹腾什么?吵得我耳根子没个清静,睡也睡不踏实。想睁开眼看看,又实在没那个心力。究竟怎么了?” 姚织锦顿了顿,便在他身边坐下了,轻声道:“我让大嫂把小昙赶出去了。” 谷韶言倏然一惊,抬起头来,隔了许久方才道:“我是不是……可是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你很喜欢把所有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么?”姚织锦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实话实说,你挺冤的,睡得迷迷糊糊被人占了便宜,还一点儿也不知道。我帮你报了仇,你是不是该谢我?” “不是吧?”谷韶言发出一声惨叫,“她做了什么?污了我的清白?媳妇儿,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是无辜的呀!” “我知道你无辜,但若不是我放心不下你,特地跑回房里看看,这事儿还真说不清楚。你又没错,我总不能是非不分吧?去,把你的嘴好好洗上十遍再回来跟我说话!” “嘴?”谷韶言转了转眼珠,“还有别的地方吗?”。 “你还希望有什么地方?” “没有,不敢!” 谷韶言站起身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姚织锦放下心中一块大石,望着他的背影,摇摇头,叹了口气。(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零四话 香辣蟹 收费章节(12点) 赶走了小昙,姚织锦心中虽是松了一口气,但想深一层,却又觉得有点不落忍。那丫头做了这样的事,于情于理,谷府都留不得她,被赶走是理所当然的结果,但有一句话,她说的没错。她十岁起就被卖到谷府当丫头,父母不知身在何处,身上既无钱,也没有任何能养活自己的手艺,这样孤零零地被赶走,往后的日子,恐怕很不好过。 姚织锦这么想着,第二天去城南宅子时,便将这些话跟红鲤说了,立时就换来她的一阵嘲笑。 “姚织锦,你还真是菩萨心肠啊!”她翻了个白眼,冷冷地道,“普天之下,受苦没饭吃的人可多了去了,他们从没做过任何伤害你的事,怎么不见你也可怜可怜他们?小昙成天背着你勾搭你的男人,你还有空替她操心,我真是服了你了!要我<无><错>小说说,那丫头落到这个下场,纯属就是自找的,她过得好不好,怨天怨地也怨不了你!你有这份闲心,倒不如好好考虑一下你自个儿的生意,那还实在些!” “红鲤丫头说得没错。”这当口,陶善品从屋外走了进来,手里捏着一枝含苞待放的桃花,千娇百媚地行至二人跟前,柔情似水地道,“这事儿过去了,锦丫头你就无谓再想,把心思都放在自己的生意上,这才是最重要的。我且问你,这玉馔斋再过两三日就要开张,到时候,你要拿什么样的菜色来吸引食客?” 姚织锦闻言便愣了一下:“这还有什么可想的?这二年我开了好几家馆子,从两位师父那里,也学来了不少本事。别的不说,要应付一间新开的饭馆,是完全够了。若是富贵客人,便可用佛跳墙之类的贵价菜色来招待,但寻常百姓,自然也能吃到实惠又美味之物。这样一来……” “行了行了,一点新鲜的都没有。”陶善品不耐烦地打断了姚织锦的话,“我问你,如此一来,你这玉馔斋和珍味楼又有何区别?” 姚织锦:“……” 她一下子怔住了,一时之间,竟找不出话来应答。可不是吗?翻来覆去都是这些菜色,珍味楼和玉馔斋,都是她的店,若没有任何区别,人们又何必巴巴儿地跑到这文会巷新店来吃饭? 她忽然觉得有点后悔。当初为了挽救珍味楼被琴光楼夺去的生意,她不仅搞了美食节,还把一直未曾面世的“佛跳墙”也端了出来。如今她手里,再没留下什么新奇玩意儿,仓促之间,上哪儿再去找一道能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的菜色? “做菜这回事,万变不离其宗,就是要好吃。”陶善品见她为难,便摇头晃脑地道,“当厨子不难,难的是突破。有多少人成天掌勺,到后来看见炒锅就恶心,对做菜这一行再无感情,又怎可能再发掘出自己的潜力?锦丫头你对做厨十分钟爱,又是个有心的,如今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也不必着急,回去仔细考虑考虑,很快就能寻得答案的。” “只剩两三天,玉馔斋就要开张了,万一我想不出来怎么办?”姚织锦使劲抓了抓脑袋。 “你可以想想啊,自己平常最擅长烹饪的一道食材是什么?从这方面入手,会比较容易些。”陶善品摆出一副循循善诱的架势,程清泉和田芸香听到动静,也饶有兴致地走了进来。 “我么?不是我夸口,不管什么食材,只要摆到我面前,我立马就能拿它做出一道像样的菜式。但要说我最喜欢做的东西……应该算是鱼吧。清蒸红烧酥炸,甚至鱼脍,通通难不倒我。可是……就连鱼脍,我也已经……” “咦,等等,我有办法了!”她忽然想到什么,霍地站起身就往门外冲,“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兴许就直接回谷府了,师父你们不用等我!” “你慢点儿!”红鲤见状吃了一惊,对陶善品扔下一句“我陪着她”,便也跟着跑了出去。剩下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头雾水。 =========== 从城南的宅子里出来,两人雇了辆车,直奔鲜味馆而去。 “你到底要干嘛?跑到那里去做什么?就算你要想从鱼上头入手,回家翻翻书也就罢了。我在京城那间鲜味馆张罗了些时日,就觉里头成天都是油烟子弥漫的,你这有着身孕,跑去了万一弄出个好歹儿来,你说……” 一路上,红鲤在姚织锦耳边不停地喋喋不休,然而姚织锦却只像是没听到一般,咬着嘴唇不知道在思忖什么,手指头还在车窗边上不停地磕打。到得鲜味馆,她立即便跳下车冲了进去,左右四顾一番,大声叫道:“小丁,你跑哪儿去了,快点出来!” 红鲤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付了车资跟进来,就见那丁伟强跌跌撞撞从内堂里扑出来,直直冲到姚织锦面前,傻乎乎地道:“老板你咋来了,这鲜味馆里油烟特别大,不是跟你说了最近不用你过来,有我看管着不会出纰漏吗?”。 “少说废话!”姚织锦不耐烦地一挥手,道,“之前你曾经跟我说过,海那边你们那个小国,有不少新奇好吃的菜色,润州城的人根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小丁,你摸着良心想想,我对你还算不错吧?今天,就是你报答我的时候了!” “干……干什么?”丁伟强被她这像打了鸡血似的语气动作吓得朝后退了两步,摸了摸后脑勺,“你是想让我帮你杀人放火啊?这……也不是不行,不过你提前得跟你家谷三少爷打好招呼,万一我被官府抓了,他可得想办法把我给捞出来啊!” “少说那些没用的了!”姚织锦跺了跺脚,“谁让你杀人,我一个奉公守法的老百姓,又怎会和人结下那么大的仇?我是想让现在立刻马上替我想想,在你们那个小国,还有什么样的菜色是你吃过一次就忘不了,觉得特别美味,润州城又绝对没有的?” “敢情儿你冲的这么快,就是想让小丁帮你想办法?可吓死我了!”红鲤听见这话,就赶过来在姚织锦肩上拍了一下,“还有两三天,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倘或摔一跤,我在谷韶言面前还真没法儿交代!” 姚织锦转过头皱着眉道:“哎呀红鲤姐姐,你就别打岔了,咱都别说话,让小丁好好想想。” “嗬,你还嫌弃上我了!”红鲤嘟了嘟嘴,去旁边倒了一碗热水,塞进她手里,“要我不说话也行,至少你先喝口水。” 姚织锦迅速接过水碗来咕咚咕咚咽了下去,接着就眼巴巴地看着丁伟强,道:“怎么样,你有没有头绪?” 她原以为冷不丁地跑来,丁伟强不太可能在短时间内就给她答复,正因为如此,才要预先跟他把这事儿说说,让他放在心里,得空的时候好好想一想。如今这一问,也只不过是抱着一丁点微末的希望罢了。却没想到,丁伟强听完她的问话,却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原来就为了这事儿,倒吓了我一大跳。”他徐徐地道,“不是我自夸,身为一个吃货,我也算是尝过不少好东西了。这事儿看着难,但实际上,也很简单。老板,你还记得,我曾经跟你提过一样叫‘辣椒’的东西吗?”。 姚织锦点点头:“我记得啊,当时你教我做了水煮鱼,说没有辣椒,后来,咱们用茱萸代替的,怎么了?” “这辣椒,是我们那个小国十分常用的一样调味料,很多菜里面都要用到。我琢磨着,你是想给玉馔斋设计一道与众不同的镇店之宝吧?我这么跟你说,所有用辣椒做成的菜,不管多么平常,在你们这儿,都是最最新奇的东西!” “是啊……”姚织锦点点头,“所以,只要你告诉我一道用辣椒做的菜,咱们再依葫芦画瓢,用茱萸代替辣椒,就行了?” “对呀,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嘛,不知道你在心急个什么。”丁伟强得意洋洋地道。 “用那个什么‘辣椒’做成的菜,哪样最好吃?” “好吃的可多了去了,咱们既要考虑新奇美味,同时,也得讲究个因地制宜。”丁伟强摸着下巴,一边思索一边道,“咱润州城靠着海,新鲜的海产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有了,老板,你说咱做一道香辣蟹,怎样?” “香辣蟹?”姚织锦愣了一下。在润州城里,海蟹是人们餐桌上非常常见的一道食材,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头百姓,对它都十分喜爱,烹饪方法不过清蒸葱烧,或用黄酒慢焖,这香辣蟹,当真是听都没听过。 “怎么做的?”她迫不及待地拉住了丁伟强的袖子,急吼吼问道。 “别拉别拉,人家看到了可说不清楚,我还指望着今年能娶房媳妇呢!”丁伟强躲闪不迭,“你先不要着急,我先陪着你一起去海边,买几斤大个儿又新鲜的蟹,老板你这么聪明,我教你做一遍,你肯定就全会了。到时候你拿回去给谷三少爷和你那个娘娘腔的师父尝一尝,看他们满不满意,不行咱再想别的辙,成不?” “快走!”姚织锦简直等不得,立即转身跑了出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零五话 镇店之宝 收费章节(12点) 早春时节,并不是吃蟹的最佳时刻,然而幸好润州城临着海,时不时的,也有些鱼贩子会从海里打上新鲜的海蟹叫卖,只是比不得金秋十月那般肥美。 姚织锦和丁伟强去到海边,只看见两三个摊档有蟹卖,挑了半天,才选了十来只个儿大新鲜的,装进竹篓子里往城南宅子里去,路上,又顺便去文会巷里接了卢盛。 “小丁要教我做一道菜,你可得好生学着,到时候,我还指望你掌勺呢!”姚织锦笑着对卢盛道。 “那有啥问题?”卢猴儿拍拍胸口,十分诚恳地道,“早听说小丁哥对做厨很有见解,一直也没照找着机会讨教,我今儿肯定好好学。” “什么‘技术宅’、‘穿越’、‘毛线’……老板,小丁哥说的啥,我咋听不明白?”卢盛挠着脑门子一脸费解地问道。 “别理他,他说的话除了他自己没人能听懂。这人时不时就要发一回疯,你很快就会习惯的。”姚织锦白了丁伟强一眼,对卢盛道。 几人说说笑笑回了城南宅子,立刻就进了厨房开始张罗。陶善品好奇,也顺着脚跟了进来。 “这里有十只海蟹,分成两份。小丁一边说,我一边做,你先在旁看着,然后剩下那五只由你来操弄,行不?”姚织锦洗了手,转头对卢盛道,见他点了点头,立刻就转身对丁伟强道,“要准备些什么?” 丁伟强朝四周看了看,道:“用不了什么特别的东西,而且其实,这香辣蟹做起来也特简单,就是要掌握好火候。老板,你家里有晒干的茱萸和白酒吗?”。 话音未落,红鲤已经快手快脚地从柜子里把他要的东西都拣了出来。 这香辣蟹的步骤的确并不复杂。先将螃蟹放进碗里,倒进大半瓶白酒,待蟹醉了以后去腮和胃肠斩成块儿,然后,便在热锅中倒上油,将花椒、干茱萸放进去炒出香味来,加入蟹块儿、姜片和葱段,翻炒片刻,再淋入黄酒、白糖、醋和盐,待得调味料和螃蟹完全融合,便可以起锅装盘。 这做法的确简单,但炒制时,十分需要注意火候。螃蟹外是一层硬壳,无法从肉的颜色上判断熟了没有,只能凭手感,对于那些粗次上灶的厨师来说,常常不是炒过了头,就是盛出来以后掰开来才发现根本没熟,这也算是一个巧活儿。在丁伟强的解说下,姚织锦很快便将头一锅香辣蟹做好,盛进盘子里端了出来。卢盛在旁看得技痒,立时就要上手,将剩下那五只螃蟹也做出来。 “等一下……”姚织锦有点迟疑,先将他拦下了,踮着脚往门外看了看。 “还等什么?”卢盛急得抓耳挠腮的,“一气儿做出来,大家伙儿好趁热一起吃啊!再等一会儿,你做出来的那盘子都要凉了。” “我说等一下就等一下,你不要唠叨行不行?”姚织锦回头凶了他一嗓子。一直在旁边围观的陶善品哈哈笑开了。 “卢猴儿啊卢猴儿,像你这种没成亲的人,又哪能明白你师姐心里头在想什么?”她娇滴滴地用帕子掩住口,憋着笑道,“她这是想等着自己的夫君来了,再一起吃呢!深恐咱们这伙大肚汉,一口气把东西全吃光呢!” “谁是他师姐?”姚织锦红了脸,回头冲着陶善品吐了吐舌头,“方才已经打发鸢儿去酒坊叫他了,我估摸着应当是很快就会到的,咱们就权且等一下又如何?” 她说着,想了想,又对卢盛道:“卢猴儿,我想在那香辣蟹里再加一点自己调配的酱料,要不另外那五只蟹,也由我一并做了得了,明天我再买回来十只,全给你练手艺,行吗?”。 “你咋说话不算话?”卢盛登时就要发急。陶善品连忙在他肩上拍了一掌,虎着脸故作严肃道:“你怎么不明白?你师姐这是担心,两份螃蟹放在一起,那谷三少到时候也分不清哪个是她做的,哪个是你做的,万一没尝到她的手艺怎么办?” “师父!!”姚织锦跺了跺脚,“就你能,你什么都知道!” 陶善品笑不可仰,语重心长地对卢盛道:“依我说啊,今儿你就依了你师姐,让她把剩下那一份一并做了,反正她应承了明天再买十只让你练手,你不用忙嘛!” 卢盛没奈何,只得答应了下来,朝旁边退了退。这时候前厅传来了说话声,显然是谷韶言跟着鸢儿一起回来了,陶善品便对姚织锦道:“这会子你能做了吧?你师父我肚子里的馋虫早就开始抗议啦!” 姚织锦横他一眼,从柜子下找出自己亲手做的一料酱,将剩下那五只螃蟹也烹饪好,临起锅前舀了一勺酱进去。 ========== “大家都坐吧,不用讲究礼数,咱们今天就是尝尝味道。” 鸢儿将两份香辣蟹和碗筷都从厨房里端出来,姚织锦便招呼众人都坐了,自己也挨着谷韶言坐下。 陶善品看了二人一眼,便打趣道:“韶言,你媳妇儿可向着你了,你不回来,便谁都不能动这螃蟹一下,就连我这个师父,面子都没有你大呀!” 谷韶言便回头朝姚织锦脸上张了张,含笑道:“我知道你一心一意只想着我,不过,也不用做得这么明显吧?让人家看见了,该笑话你了!” “谁只想着你了,别臭美!”姚织锦红着脸,用筷子从两个盘子里各夹了一块蟹,搁进谷韶言的碗里,道,“一个加了酱料,一个没加,大家都替我尝尝,究竟哪样更好吃一点。这法子是小丁教我的,这家伙别的本事没有,脑袋里净是那些稀奇古怪的菜色,每一道滋味还都不错,我可从他那儿偷了不少本事呢!” 众人笑了一回,便依言尝了尝这香辣蟹。 “唔,又麻又辣,在嘴里咀嚼两下,倒闹出来我一头的汗!”谢天涯是个粗人,将整块蟹肉塞进嘴里,便迫不及待地嚷嚷开了。 程清泉和田芸香则显然要斯文许多,仔细品尝过后方才道:“这道菜真真儿有点意思,还是第一回,有人将螃蟹以这种方法烹饪,不见丝毫腥气,满嘴里都是香辣之味,那茱萸搁得恰到好处,与蟹肉的味道很好地融合在了一起,鲜香四溢啊!” 听了这二人的品评,姚织锦心里多少有了一点底,便看向陶善品道:“师父,你以为如何?” “我?”陶善品微微一笑,“要我说,这道菜足可以在你玉馔斋开张之日,当做镇店之宝推荐给重食客,一定会博得满堂彩的!” “真的?”姚织锦一下子轻松了,回头与谷韶言对视一眼,还未及发问,那人却已兀自笑了起来。 “你问我没用。”他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你做的菜,哪怕是猪食,我也能面色不改地吞咽下去。对我来说,这香辣蟹的确很不错,与你之前做的那些菜色相比,更有了些新意。” 话音刚落,其余众人身上都打了个寒战。这两个人,真是……太肉麻了。 “真有那么好吗?你们夸得像朵花儿似的。”姚织锦心里乐开了花,表面上却是一副半信半疑的模样,伸长了筷子就想给自己也夹一块。 不料,还不等她碰到盘子,手却已经被谷韶言挡了下来。 “你吃不得。这螃蟹是寒凉之物,你如今有了身孕,吃这种东西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不会吧?!”姚织锦如五雷轰顶,突然有点想哭,“我巴巴儿地做出一道菜,你们吃的津津有味,我连碰都不能碰,这是什么道理?我知道自己不能多吃,就尝一小口,也不行吗?”。 谷韶言摇摇头:“不行,为了安全起见,你还是不要碰的好。” “麻烦死了,早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不要成亲,便没有这些个烦心事,想吃一点子东西都吃不成。”姚织锦便嘟了嘴,气哼哼地嘟囔道。 “你有本事再说一次?”谷韶言指着她的脸,“你现在有身子,我不能把你怎么样,这帐暂且记下,待得将来,我再一笔一笔地跟你算。这螃蟹你的确是吃不得,但你就算信不过我,还信不过陶爷吗?他说没问题,那就绝不用再担心了,你若不信的……我嘴上还留了点香味,你自己尝尝好了。” “咿——”红鲤朝旁边躲了躲,一脸嫌恶地道,“你俩能不能避着点人啊?我汗毛都要立起来了!” 姚织锦白了她一眼,自知今天要将这螃蟹吃进嘴里,简直比登天还难,于是只得作罢。低头生了一会儿闷气,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对了,依你们说,这加了酱料的和没加的,哪种更好吃?” “都使得。”陶善品作为著名老饕,代表众人道,“加入酱料的,会格外有一股回甜的滋味,但原汁原味的,却也十分朴实。这一点,问我们几个作用不大,待玉馔斋开张之后,由食客们决定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零六话 宾客满堂 收费章节(12点) 三月十七,隔日,玉馔斋便要开张了。 从桐安城来的一干人等都在文会巷的铺子里帮忙收拾张罗着,大门上悬挂着的牌匾上蒙了一层红布,只等明日开张之时揭开。城中不少相熟的朋友预先便送来了贺礼,就连屠艳娘,也特意买了个花篮着人送来,还大大咧咧地署了春艳居的名,姚织锦看见了,也只有哭笑不得。 她这两日才猛然发现,自己居然已经有些显怀了。连日来的忙碌,身上没长一两肉,唯有小腹微微隆起,晨起时照镜子,她只觉得怎么看怎么滑稽,却也开天辟地头一遭,实实在在真的有了即将为人母的感觉。 她和谷韶言感情日渐深笃,这孩子生下来,想必也应当是幸福快乐的吧? 姚织锦抬头冲她一笑,正要跟她进屋,身后有人叫了她一声。 她回过头,就见郑远通从斜对过的铺子里走了出来,遥遥地冲她拱了拱手,笑道:“姚姑娘,恭喜贺喜啊,又是一间新店开张!这两日我被这厨师学堂的事搅和得手忙脚乱,也腾不出空儿来给你备一份礼,你可千万别见怪,等明天,明天我一定携内人前来道贺,只盼着姚姑娘到时候不计前嫌,千万别把我俩赶出来才好啊!” “嗯,那你得送份厚实的大礼才行。”姚织锦便转过身面对他,笑着打趣道,“郑公子,你我一早就定下了,待你那厨师学堂开业之后,我也会出一份绵薄之力。你这些外道话,怎么直到现在才想起来说?过去种种,只不过是一场误会,你母亲子全心全意为你筹谋,有此贤妻,该是我向你道贺才对。明日若一切顺利,铺子里恐怕会很忙,到时候若有招呼不周之处,还请郑公子你多多担待呢!” “姚姑娘,你不让我说那外道话,怎么自己说起来嘴皮子如此顺溜?”郑远通也便笑着道,“明日我和内人早些来,你需要我们帮忙的,就只管出声。从今往后,还盼姑娘你能把我夫妻二人当成自己人,别再跟我们客气了。” 姚织锦点点头,又和他寒暄了两句,便进了玉馔斋。 不久之前还乱糟糟的铺子,这时候,已经焕然一新。 墙壁重新粉刷过,干净爽洁,不沾一星儿尘土;窗户也新刷了漆,重糊了窗纸,透出一丝薄淡的光;摆在门口那一盆榆叶梅正是开花时候,小朵小朵粉色的小团花,给这清淡雅致的大堂之内添了几许颜色,映得一应家具器皿都鲜活起来。 姚织锦心中颇有两份感慨。不到两年的时间,她手中已经有了五、六间饭馆,这玉馔斋,对她来说更是重中之重。如果不是当初她爹出了事,让她急匆匆从京城赶回来,不知道如今,她又会是怎样一种情形。如今所拥有的东西,也依然存在吗?祸兮福所倚,这话果真是一句至理名言啊。 ========== 第二天,那名叫潘裕的新掌柜早早地便开了门,卢盛更是天没亮就来了,一进玉馔斋,便直奔厨房,撸起袖子开始张罗着准备做菜。开张的时辰照例定在午时,谷韶言特地腾出一天的空,陪着姚织锦一起去了玉馔斋,两人到达时,便见陶善品和红鲤他们也都侯在门口。 “快进去吧,谢大哥,锦儿今天恐怕没法子多招呼你们,你们去楼上的雅间坐,想吃什么,尽管跟伙计说,卢猴儿绝不敢怠慢的。”姚织锦招呼众人进了门,又令两个伙计将鞭炮拿出门口。 早几日前,丁伟强已经照着当日美食节那样,找人写了许多宣传单各处分发,再加上姚织锦如今原本就在润州城里名声赫赫,因此,不少城中老饕食客皆慕名而来,站在门外,只等正式开张,便可进去品尝美食。 今天店里并不曾仿照珍味楼开张时那般,请舞狮队来热闹一番,一方面,姚织锦对自己店里的菜色很有信心,自觉用不着那些锦上添花之物,另一方面,这文会巷也着实有些狭窄,施展不开。到得午时,伙计点燃鞭炮,在门外炸得砰砰直响。姚织锦接过一根竹竿,揭开了匾额上的红布,深蓝底子上“玉馔斋”三个烫金大字便显露了出来。 她立在门前对众人笑了笑,朗声道:“诸位,今日是小店玉馔斋开张之日,很感谢大家前来捧场。照老规矩,今日本店的各样菜品皆八折优惠,每桌还送一个果盘和一壶好酒,请诸位赏脸尝尝小店的口味,多提意见,若有什么招呼不周之处,还请多多谅解。” 底下就有好事者敞着嗓子道:“姚姑娘,你这饭馆儿开了一间又一间,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命不好,在珍味楼、鲜味馆都吃了好几回了,却始终未曾尝到你的手艺。有一句说一句,你店里的厨子嘛,那也的确是有点本领的,不过,未能尝到你亲自烹饪的美馔佳肴,怎么说,都是一桩憾事。不瞒你说,现在润州城里,人人都说你的厨艺非凡,做出来的菜不仅滋味绝顶,更难得的是还十分新奇,许多菜色根本闻所未闻。更有人说,你才是咱润州城的第一厨哇!不知你今天可否下厨,让我们见识见识?” 谷韶言一听这话,立时就想插嘴阻拦,姚织锦看了他一眼,便笑着对那人道:“这位大哥,你谬赞了。我也不过是对做厨一事兴趣浓厚,得闲愿意多花点时间在这上面仔细钻研,若说润州第一厨,却实在是不敢当。今日有些不便,恐怕无法下厨,不过你可以放心,我玉馔斋的厨子,厨艺绝不会比我差。” 她说着便拉过旁边的陶善品道:“各位,这位便是我师父,也是鼎鼎大名的京城第一饕客——陶善品陶爷。我玉馔斋如今的厨子,正是我师弟,我与他同出一门,我相信,他是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陶善品冲众人略拱了拱手,底下的宾客们登时便是一阵喧哗,有听过陶善品名号的,便自告奋勇给其他人解释起来,引得众人纷纷点头,发出一阵阵惊讶的赞叹声。 谷韶言忍俊不禁,用手肘撞了撞姚织锦道:“你平常咬紧了牙关,就是不肯承认卢猴儿是你师弟,怎么这时候,倒大言不惭地嚷了出来?” “此一时彼一时啊!”姚织锦睨他一眼,压低声音道,“我这不都是为了给玉馔斋招揽生意吗?”。 一边说着,便朝旁边让了让,招呼着众人进店。冷不丁一抬头,便见聂子奇从人从众挤了出来,隔得老远,便笑着冲她招呼道:“嫂夫人,恭喜你新店开张啊!” 姚织锦和谷韶言连忙迎上去,彼此见了礼,笑着道:“聂公子真是给面子,昨儿个送了礼来,我已然是受不起了,今天你还亲自拨冗前来,这让我怎么好意思?” “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谷韶言促狭道,“谁让他当初得罪了你,现如今,不管他怎么赔罪,都是应当的。我和他朋友一场,也从不见他对我如此殷勤,可见,他心中是有愧的。” “韶言,你怎么这样说话?”聂子奇赧然道,“都过去八百年的事儿了,何必放在嘴边翻来覆去说个不休,我记得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爱记仇的人哪!我和嫂夫人,这便是不打不相识,她一个姑娘家,能在偌大一个润州城,将饮食业经营得风生水起,我是打心眼里的敬佩,自然愿意多与她走动走动。怎么,你该不是不允吧?” 谷韶言哈哈大笑,在他肩上拍了两下,将他让进了店里。姚织锦却依旧立在门外,翘首朝巷子口张望着。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玉馔斋里已经是座无虚席,屠艳娘早已明言,她春艳居生意繁忙,今日是不会来的。她也搞不清楚,自己现在还在期待些什么。 又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她觉得有些腿酸,便准备去楼上雅间里坐一会儿,刚刚转过身,就听得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锦儿!” 她回过头,就见她爹姚江寒和她娘冯姨娘匆匆从巷子口赶了进来,姚升跟在二人身后,手里抱着两个锦盒,显然是送给她的贺礼。 “爹,娘!”她心中倏然踏实下来,快步奔下几级台阶,跑了过去。 几天之前,汤文瑞自作主张,给姚家写了一张帖子,邀请姚江寒来参加玉馔斋的开张。当时,姚织锦还数落了他一顿。这是属于她自己的饭馆,是她姚织锦一手一脚创立出来的品牌,她实在不希望姚家人再来掺合,然而,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料到,即使在经过那么多事情之后,她仍然无比盼望自己的爹爹,能亲眼看见这一幕。 “慢点,不要跑,小心伤着自己。”冯姨娘快步迎了上来,搀住她的手连声道,“我和老爷本想早点赶过来,只是家中突然出了些事情,故此给绊住了。锦儿,不是你爹不在乎你,你千万别误会,只是事发突然,他实在是走不开……” “怎么了?”姚织锦立刻抬起头看向姚江寒,果然发现,他虽然一脸笑容,却难掩忧色。 “咱们先进去吧,我也想尝尝你这玉馔斋里的菜色究竟好在何处,其余的事,不着急。”姚江寒勉强笑了笑,抬脚就要往里走。 “爹,你就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了?”姚织锦皱了眉拦住他。 姚江寒长叹一口气,闭了闭眼,道:“锦儿,你大伯,怕是、怕是不行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零七话 将死之人 收费章节(12点) “什么?”姚织锦倏然一惊,朝后退了半步,冯姨娘见她身子摇摇晃晃的,连忙一把拽住了她。 “其实自打翻过年,他就始终是好一时坏一时。”姚江寒叹了口气,一脸颓败地道,“清醒时,你跟他说话,他纵是无法冲你笑,但从他脸上的表情却能够瞧出来,他是听懂了的;但若是糊涂起来,那就连谁是谁都认不出,喂他吃药,倒有大半都灌进了脖领子里。” “那……”姚织锦想发问,话到嘴边,竟然说不出来。 然而现在她爹就站在她面前,一字一句地向她描述,这个曾和她在一所宅子里共同生活了十二年的大伯,可能不久于人世了,她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悲凉。 生老病死,虽然是世间常态,但姚江烈如今也不过四十多岁,万万称不上一个“老”字,怎地就这样…… 姚江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接着道:“从昨儿个起,你大伯的病就忽然严重起来,抽搐不止,口吐白沫,一双眼睛直勾勾地往上翻,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请了那周大夫来瞧,他也是无法可想。只说……只说让我们该做些准备了。你大娘这两天就压根儿没从房里出来过,见天儿守在你大伯身旁,哭得整张脸都肿了。我知你今天新店开张,原待派个人来打声招呼,贺一贺你也就罢了,可是,怎么想都觉得不妥,终究还是得自己来一趟。我出门的时候,你大伯已经水米不进了。” 冯姨娘素来是个宽厚心软的人,她跟了姚江寒这些年,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在施氏和从前的陈氏面前,更是没少吃亏。饶是如此,她却仍旧是忍不住掉下泪来,用帕子擦着眼睛道:“锦儿,你是没瞧见你大伯那副情状,真是……让人看一眼都觉得心酸。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 姚织锦有片刻的慌乱,但很快,便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今天是她新店开张之日,满室宾朋,她绝不能在人前乱了方寸。更重要的是,她肚子里还有个小东西,若自己心神大乱,很有可能会伤了他。她飞快地寻思了片刻,抬头对姚江寒道:“爹,家里头那么忙,你还能上我这儿来一趟,锦儿明白你的心意。这会子你也别在这儿耽搁了,赶紧回家去,不管大伯这次能不能撑过去,你都得陪在他身边。他只有你这一个兄弟啊!” 她又回头往玉馔斋里看了看,道:“我有一个朋友,是位名医,如今在桐安城开了一间药庐,颇有些名头。我让他跟着你一起回去瞧瞧大伯。虽说或许咱们能做的事情不多,但总得尽人事。你们在这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说着她便蹬蹬蹬跑进屋里,直直冲上楼,推开雅间的门。 此时陶善品他们围坐一桌,谷韶言也在旁相陪。席间不知谁讲了俏皮话,逗得众人笑不可仰,忽见姚织锦进来,面上除了慌张,还有两丝悲戚,谷韶言立刻站起身将她拉到身边,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姚织锦攥了攥拳头,尽量冷静道:“我爹和我娘来贺玉馔斋开张,还带来一个消息,说是我大伯,恐怕是不好了……如今他们在楼下候着,我想请谢大哥帮忙去看看。”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谢天涯忽地站起来,道:“那还等啥,咱这就去吧!” 姚织锦看了他一眼,低声道:“诸位,真的很抱歉,你们专程来给我道贺,我恐怕是不能陪你们了。你们多包涵……” “丫头,你说的这叫啥话?咱们这一桌都是朋友,你平常跟我们大大咧咧什么话都敢说,如今都这个时候了,还瞎客气什么?你放心去,这玉馔斋里,有我帮你照顾着,卢猴儿我也会替你盯着他,绝对出不了纰漏,你放心,啊?”陶善品站起来,轻轻扶了她的肩膀将她往外推,“回了姚家,可千万得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你这身子,是急不得也乱不得的,明白不?” 姚织锦点点头,谷韶言立刻牵了她的手,二话不说道:“走吧,我先陪你去看看,若到时候天涯兄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再派人把林大夫请来。” 红鲤也从桌边站起来道:“这一回去,肯定是一团大乱,只怕是没人能顾得上照顾锦儿。我跟你一起去,能在旁看着点。” 姚织锦来不及说什么,只冲她伸了手,红鲤立刻跑过来挽住她的胳膊,几人一刻不停地立刻下了楼,与姚江寒和冯姨娘会和,雇了辆车,回了姚家大宅。 ========= 一路急行,进了门,几人不作耽搁,立即奔进了姚江寒的房间。姚志宣和他妻子夏氏立在床头,眼睛已经红成一片,姚织月也回来了,站在角落里不住地抹眼泪。至于施氏,她却是坐在桌前,眼睛肿的像个核桃,一眼望去,只觉得她已然心力交瘁。 谢天涯一进屋就拨开众人,吆喝道:“别在这儿挡害,都给老子滚开,让老子看看到底是咋回事。” 众人自觉地让出一条道,谢天涯在床边坐下,立即拉过姚江烈的手诊脉。姚织锦冷眼瞧去,果见她大伯此时嘴唇青白,面色如纸,眼睛上翻着,早已是人事不知。 这明明就是一副将死之相,然而,她却满心里希望,谢天涯能凭着他超凡卓绝的医术起死回生。过去的种种恩怨,在这个时候变得都不重要,她忽然觉得,能活着,就是世上最美好的一件事。 施氏愣愣望着谢天涯的动作,流不出眼泪,只在喉咙里不住地抽噎。姚织锦迟疑了一下,便走过去握了握她的手,低声道:“大娘……” “锦儿啊!”施氏抬头看了看她,忽地打了个冷战,“我从来不信报应一说,可你大伯如今这样,简直由不得我不相信哪!我们把你卖进谷家,由着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去给人当牛做马,即使知道那姓谷的老儿对你有非分之想,也从未替你考虑,这就是造孽!姚家衰败、珍味楼倒闭、你大伯如今病成这样,这些,通通都是报应啊!”一边说,一边便嚎啕起来。 “嘘,大娘你小声一点,大夫正在给大伯诊病呢。”姚织锦心里一阵发酸,搂住施氏的肩膀压低声音道,“你们欠我的,我都讨回来了,咱们早就互不相欠,何来报应一说?那些事过去了,咱们都别再提,如今最要紧的,是大伯的身子啊!” 施氏怔住了,抬眼看了看她,忽然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大声哭叫道:“你这么懂事乖巧的孩子,我也能算计到你头上去,对你百般克扣,送你去受苦,我猪油蒙了心哪!” “娘!”姚志宣见她哭个不休,连忙过来劝道,“我听二叔说,锦妹妹有了身子,你这样,会吓着她肚子里的孩子的。今后时间还长得很,你要赎罪,要道歉,也不差这一会儿的功夫,等我爹……” 他再说不下去,偏过头捂了脸,那夏氏赶紧扶住了他的胳膊。 “都他娘的给我安静点,哭哭哭,你们再嚎两声,老子撩开手就走,别想着我再帮你们诊治!”谢天涯被吵得头都大了,回头就是一声斥骂,唬得屋子里众人身上皆是一抖,倒也真个安静下来,施氏也只在嗓子眼里哽咽,再不则一声。 谷韶言将姚织锦从施氏身边拉过来,将她的手攥进自己手心,发现她冷得像冰,便干脆将她整个护在怀中。旁边早有红鲤倒了一杯热水过来,送到姚织锦唇边,压低了声音道:“这早春的天气乍暖还寒,好歹喝两口,身上血脉也通畅些。” 姚织锦就着她的手抿了两口水,紧紧拽着谷韶言的衣襟,盯着谢天涯的动作。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一辈子就这么悄悄溜了过去,谢天涯终于呼出一口气,站起身来。 “大夫……怎么样,可还有救?”姚志宣一个箭步冲到了谢天涯面前,迫不及待地问道。 “唔,我瞧着,这病拖延了足有一年多,诊治又并不太得当,因此,倒给耽误了。”谢天涯沉吟着道,“更重要的是,姚老爷心中仿佛百般郁结,似乎有什么心事放不下,长此以往,更是使得病情更为严重。如今虽然紧急,但并不是无计可施。这样,若府上有上好的千年参,可暂且拿出来熬煮成汁,给姚老爷服下。这只是个吊命的法子,趁着这些时间,我得再仔细检查一番,也好对症施治。” “千年参……”施氏颓然坐进椅子里,“这种东西,我家现在竟是买不起了……” “大太太不必忧心,我家中倒现成有支上好的千年野山参,你若不嫌弃,我现在便派人回去取。”谷韶言见状便接口道。 施氏如闻天籁,登时千恩万谢,谷韶言便即刻着人回了谷府。谢天涯又看向姚织锦道:“心病还须心药医,我估摸着,姚老爷这病,多多少少也与我姚家妹子有些关联,你若能跟他说两句肺腑之言,或许,对病情能有帮助。” 姚织锦早就将当初的恩怨抛诸脑后,听他这么说,想也没想立刻走到床边坐下,碰了碰姚江烈的手,轻声道:“大伯……”(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零八话 尽人事,听天命 收费章节(12点) 第二百零八话尽人事,听天命 姚江烈的眼珠在紧闭着的眼皮下微微动了动,显然,他虽口不能言,但依旧能感知到身边人事物的变化。姚织锦就叹了口气,顺手牵着被角替他往里掖了掖,生怕吓着他一般,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大伯,我知道你听得见,你心里也很明白我是谁。我有些话一直憋在心里,今儿我得好好跟你说一说。” 她回头看了看施氏,缓缓地道:“大伯,当初你把我送到谷家去当丫头,我若说心里不恨你,那肯定是假的。我那时候才十二岁,你怎么就能狠得下这个心呢?我知道我淘气,不招人喜欢,可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亲侄女呀!你不用想也应该清楚,我在他家过得是什么日子,我真的很想问你,午夜梦回,你就不觉得有那么一点点亏心?” 姚织锦没理他,只端过水杯来喝了一口,倒是那施氏,抽噎着对姚江寒道:“让她说吧,我知道这些事儿在锦儿心里就是块疙瘩,趁着……趁着大老爷还有一口气,也该打开天窗,把这些恩怨都理一理了。” “可是……”姚江寒还要说什么,姚织锦眼神锐利地瞥了他一眼,使得他立刻噤声不迭。 “大伯,锦儿如今嫁了人,这桩婚事虽说当初并不圆满,但阴差阳错地,如今却令我x子过得无比安宁喜乐,夫君也对我疼爱有加,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否极泰来吧?你生了病,成天躺在床上,身子肯定很难受。可你千万不要以为,咱俩这就能两清了。锦儿不要别的什么,只希望你能面对面,清清楚楚地跟我道一声歉,能亲口告诉我,当初你做错了,如果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你绝不会再这么做。” “只要有你这一句话,从前那些事情,我都能当做从来没发生过,但如果你打算就这么睡过去,我就一辈子也不原谅你,而且,从今往后,姚家也别想再从珍味楼得到一文钱的分利。孰轻孰重,大伯你心中应当是有个计较才是。谢大哥替你诊病的这段时间,我每天都会来看你的,你可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姚江烈藏在眼皮下的眼珠动得飞快,显然是将姚织锦的话一字不漏地都听了进去。 姚江寒这时候才明白了自己女儿的用意,长叹一声,回头看了看谷韶言,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 从姚江烈的房里出来,未时已过。谷家的千年野山参送过来了,施氏立刻便吩咐人熬煮给姚江烈喝,谢天涯还要留在这儿耽搁些时候,红鲤不便留下来陪他,于是决定和姚织锦、谷韶言一起暂时离开。 三人缓缓往外走,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叫,回过头,就见施氏跑得蹬蹬地追了上来。 “锦儿……”她搓了搓手,喘着粗气道,“大娘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今天的事,多亏你了。那位谢大夫一望而知是个有本事的,有他照顾你大伯,我心里头踏实。从前你在家里,我和宜筠从来也不肯给你好脸,如今你还能不计前嫌地这样帮忙……你是个好孩子,过去,是我和你大伯对不住你。” “大娘,我说过了,这道歉,得由大伯亲口说出来,你说的是不算数的。”姚织锦见她脸色好了些,便半开玩笑地道,“你什么都不要多想,好好照顾大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打发人来跟我说。谁让我是姚家的孩子呢,这便是我脱不开的责任吧!” 施氏面上有些讪讪,朝她脸上诚惶诚恐地瞥了一眼,谷韶言见状连忙笑道:“大太太别这么紧张,锦儿是跟你说笑呢!” 施氏这才放下心来,怯怯地伸出手,在姚织锦肩头捏了捏:“这些年,我一直也没有仔细瞧过你一眼……个头倒是高了不少,只是身上怎么就不长肉?锦儿,你是姚家最明净好看的孩子,也是最懂事的一个孩子,你要是不嫌弃,往后大娘一定好好心疼你,把从前欠你的,都补回来。啊,对了!” 她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惊一乍地道:“我知你已有了身子了,等孩子落了地,我想个法儿把你接回家来坐月子。我从前在家当姑娘的时候,从我娘那儿学了不少土法,对照顾月子最是有经验的,到时候,你让大娘来照顾你,好不?” 姚织锦抬头和谷韶言对视一眼。她是不打算回来的,但施氏现在又受不得刺激,只能暂且顺着她,反正等真到了那一刻,恐怕又是另一番情景了。 “大娘,这还早得很呢,到时候咱看情况再说,好不?”她模棱两可地道。 “行,行!”施氏自然是满嘴里答应,殷勤地将几人送出门口,这才淌眼抹泪地回去了。 ========= 出了姚家的大门,三人上了车,谷韶言便问道:“媳妇儿,接下来你是预备回家呢,还是再去玉馔斋里看看?” “你横是喜欢满嘴里‘媳妇媳妇’的叫,也不觉得寒碜?”姚织锦笑骂了一句,“还是去文会巷吧,也不知道卢猴儿把那边给我张罗成什么样了,再怎么说,今儿也是开张的头一天,我不在那儿呆着,还真是有点放心不下。而且……”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脸:“我肚子饿了,我想让卢猴儿给我做两道好吃的……” 红鲤闻言,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你是饿死鬼托生的吧?我和谢天涯开了那么久的药庐,只见过那些个大肚婆来抱怨,说胃里头做酸,什么都吃不下,倒没见过你这样成天吃个不停的。你也不怕谷三少被你给吃穷了?” 谷韶言忍俊不禁道:“别这么说,别这么说,只不过是个吃货,我大概还是能养得起的。” “你俩就合着伙欺负我吧!”姚织锦恨恨地骂了一句,忽又叹口气道,“红鲤姐姐,你虽不是大夫,但跟在谢大哥身边那么久,想必也该有些经验了。依你说,我大伯这个病能好得了吗?谢大哥那话说得含含糊糊,我也弄不明白,他到底有多大的把握,心里头七上八下的。” “这个,我也不好说。”红鲤也跟着叹息道,“这种事,原本没有一个绝对的答案,我单知道谢天涯肯定会尽全力医治你大伯的,至于结果如何,咱们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其实,我觉得你特别不容易,他们从前那样对你,你还能既往不咎。” “我可没那么大方,只不过我觉得,什么都没有一条命来得重要。你看着吧,等我大伯好起来,我照样是不会搭理他的。”姚织锦微笑了一下,半真半假地道。 “我媳妇儿是最善良的好媳妇儿啦!”谷韶言见好容易轻松下来的气氛忽然又变得凝重,连忙打了个岔,还老实不客气地在姚织锦脸上吧唧了一口。 “真是够了,我都替你们不好意思!”红鲤五官都皱在一起了,嫌恶地撇了撇嘴,转过头看向窗外。 …… 按理说,此时过了未时,饭馆的午市已过,应当是清闲下来的时候。然而,当三人下了车,一脚踏进玉馔斋里,却发现这里依旧是人满为患,伙计们跑得鞋都要飞了,在各张桌台之间穿梭;潘裕手忙脚乱,柜台上堆着一大把银子和铜钱,粗略看上去,足有十几两,他居然就由着它们在那儿大喇喇地摆着,也不说收起来。 姚织锦一脸惊异,朝楼上楼下张望了片刻,便走到柜台前背着手道:“潘掌柜,你可真够阔绰的,这么多钱,摆在这儿丢了算什么?” 潘裕十分抱歉地瞅她一眼:“老板,对不住,你多担待,我眼睛里捎带瞧着呢,不会丢。主要是今儿生意实在太好,我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怎么都忙不过来呀!” “店里头客人就没断过?”姚织锦喜上眉梢,睁大了眼睛问道。 “可不是?哎哟,我当了这么多年掌柜,头一次看见这种场面,这真是……我都不知道咋形容。人来了一拨又一拨,根本就没个消停的时候。那位卢大厨,在厨房里直嚷嚷着手都要断了啊!还有更夸张的哪,楼上有一间雅间的客人,从午时就来了,这时候也没走,还不停地点菜,我粗算了算,总有十好几道菜了!” “哦,是陶爷他们把?”姚织锦在心里暗骂陶善品他们活活想吃垮她,脸上不动声色地问道。 “不是!”潘裕摆了摆手,“陶爷他们,我还能不认得?他们中午吃完了饭,就要了一壶茶在雅间儿里坐着,陶爷他老人家还时不时地走下来看看,叮嘱卢大厨一番。我说的那桌客人,坐在二楼最末尾的那间雅间里。” “他们一共几个人?”姚织锦觉得有些奇怪——该不会又是她的某个朋友来道贺吧? “三个。看模样,当中那个是主子,其余两个,都是他的跟班。” “算了,管他呢!”姚织锦抠破了头也想不出自己何时结交了这么阔绰的人,干脆懒得再管,“我又没昧着良心做生意,他们敢吃那么多,这钱,我还就敢挣!” 说完,立刻和谷韶言、红鲤一起上楼,去了陶善品他们那间屋子。(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零九话 机会 收费章节(12点) 玉馔斋这一天,真真儿是博得了一个开门红,潘掌柜算账算得是眉开眼笑,几个伙计也是头一次遇见这种场面,虽然忙活的一刻不停,心里头却是无比踏实。玉馔斋生意好,他们的工钱自然也是少不了的,纷纷在心里暗叹自己这一回算是找到了好东家。 谢天涯直到夜幕方归,样子也颇为疲倦,显然方才在姚家,他是颇花了一番功夫的。姚织锦陪着陶爷他们在雅间吃饭,见谢天涯回来,连忙吩咐厨房又加了两道他平素喜欢吃的水晶肘子和红焖肉,待他吃得七七八八,这才小心翼翼问道:“谢大哥,你冷眼瞧着,我大伯的病,究竟可还有转圜余地?” 姚织锦点点头:“嗯,我并未报太大希望,只想再尽尽人事,免得将来后悔。谢大哥你不用太勉强自己,千万别把身子熬坏了,否则红鲤姐姐肯定会在心里头骂死我。” 她陪着众人楼上雅间聊了一会儿天,眼看着戌时已过,谷韶言便张罗着,准备送陶善品他们回城南宅子里歇息。 几人前前后后地从楼上下来,大堂之内,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几个伙计已经开始收拾桌子扫地。姚织锦也就打算和谷韶言一起回谷府,一只脚刚踏出门口,那潘掌柜却在她身后叫了一声。 “老板!”他一溜烟地赶上来,有些迟疑地道,“楼上那桌客人,可还没走呢?先前还又点了两道菜,卢大厨在厨房累得都快趴下了,满嘴里直骂人呢!” 还没走?姚织锦登时就皱了皱眉头。 摆阔气的人她见得多了,却很少遇见这种在酒楼里逗留这么久的食客。听潘裕说,他们那一桌只有一个是主子,其余二人却是陪伴在侧的小厮,什么人肚子这么大,吃了十几道菜,还仍旧觉得不足? “哎!”红鲤在她身后杵了杵她的腰眼,压低了声音道,“姚织锦,你可得小心点,吃了这么久不走,那该不会是故意趁着你开张人多,跑来吃霸王餐的吧?” “这不太可能。”潘掌柜正色道,“那位爷衣着虽算不上华丽,料子却十分精贵,身上戴着的配饰也不多,然而我能瞧出来,那玉坠儿啊扳指啊,每一样都价格不菲。若说有人来吃霸王餐还提前打扮一番,可他那一身,也太贵重了,实是不像。” 姚织锦想了一想,便回头问他道:“他最后点的两道菜是什么?” “是鸳鸯藕片和玉竹人参鸡。”潘裕便答道。 姚织锦点点头:“那藕片倒还罢了,只是那人参鸡,颇得花些时间烹饪。你打发个人去跟卢盛说一声,让他动作快一点,等下那位客人若还要点菜,你便告诉他小店打烊了,这样,你们也能尽快回去歇息。今儿一天,多亏你们了。” 她虽然好奇,却并不打算去探究楼上那位贵客究竟是何来头。反正这世上原本就是无奇不有的,送上门来的银子,为什么不赚? 潘裕答应了一声,立刻就打发了一个伙计进去给卢盛传话。姚织锦冲他打了个招呼,扭头就想走,楼上最后一间雅间的门忽然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相貌堂堂的年轻男子。 他就楼上的栏杆边,遥遥冲姚织锦一抱拳,朗声道:“敢问这位姑娘,可就是这玉馔斋的主人?” 姚织锦朝他打量一番,见他举手投足间架势十足,手臂轻轻一挥,便带出一阵劲风,衣袂也跟着随风舞动,心知他多半是个功夫人。她心中愈加纳罕,脸上却丝毫也没有表露出来,冲着那人也还了一礼,笑道:“正是,不知公子有何见教?” “我家老爷想请姑娘上楼一叙。”那人说着便虚朝旁边让了让。 姚织锦回头看了一眼谷韶言,她实在是觉得这事从里到外地透着奇怪。楼上这位客人,到底是想干嘛?你说你胃口大,吃得多,那你尽情吃就湿了,做什么非得见见老板?她十分笃定自己玉馔斋做出来的菜品是不会出纰漏的,那么……难道是这位贵客还没吃够,又听见了楼下的对话,于是想跟她打个商量,让玉馔斋单为了他一个人再多开一会儿? “看我干嘛?”谷韶言微微一笑,“人家请你,你就上去小坐一会儿,我们这么多人在这儿,难不成你还怕他能吃了你?” “这位公子,还有陶先生,也请一起上楼。”那人闻言又道。 “我?”陶善品十分诧异,“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这店的老板。” 那年轻男子却并没有答话,只是很有耐心地侯在雅间门口,等着他们上去。 这么说,这年轻男子的主子,还认识陶善品?难不成是京城来的客人? 姚织锦心里疑惑愈深,当下却也不便多说什么,冲那人微微点了点头,回身让红鲤他们先行回去,自己则和谷韶言、陶善品一起上楼进了雅间。 偌大的鬼脸花梨木大圆桌上,盘子碗碟摆了个满满当当,每道菜都剩下大半,想必也正是因此,伙计们才一直不敢收拾。桌前只有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稳稳当当坐在上首位,早春时节,他身上却只穿着一件黄栌色云褶锦袍,捧着茶杯,五官虽平常,但浑身却透露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身后立着一人,一望而知同样是有功夫在身的。 那年轻男子领着三人进了屋,便径直走到男人身后。姚织锦冲那人施了一礼,和颜悦色道:“我便是这玉馔斋的老板,这位贵客不知唤我上来何事?可是小店的菜色不合胃口?” 陶善品朝那人脸上瞥了一眼,随即就是一惊,刚要开口,那人却以颜色示意他不要出声,然后朗声一笑,向上抬了抬手,道:“姑娘不必客气,请坐,其余二位,也请入座吧。” 姚织锦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老实不客气地在桌边坐了,待得谷韶言和陶善品也分别坐下,锦衣华服的男人便道:“这玉馔斋店铺雅致,菜色更是令人齿颊留香回味无穷。老夫还以为这不知是哪位雅士开的酒楼,却没想到,主人竟是一位如此年轻的姑娘,真真儿是巾帼不让须眉,后生可畏啊!” 姚织锦冲他笑了笑,道:“先生谬赞了,我也不过是对厨艺有些兴趣,又屡次得高人指点。菜色能得到诸位食客的喜欢,我便已经很高兴了。” 她顿了顿,又道:“我听先生口音,不像是润州人士,莫非来自京城?” “哈哈哈,正是正是。”那人仿佛十分愉悦,仰面长笑,捋髯道,“姑娘也曾去过京城?” “一年多以前,曾在京城逗留过一些时日。”姚织锦点点头,“先生既然从桐安城来,不知可曾听说过那里也有一间玉馔斋?那便是当时我在京城开的小饭馆。回到润州之后,便一直由店里掌柜帮忙打理。” “那就不会错了!”那人双掌一拍,大声道,“不瞒姑娘说,老夫平生最好的,便是一口美食,在京城时也曾尝过那间玉馔斋的菜色,十分喜欢。今日来润州城办些事情,在路上行走时,正巧有人将一张宣传单子发给了我的随从,上面便是你如今这间玉馔斋的开张消息。我心里好奇,也想来瞧瞧,是否是有人冒用他人之名,没成想,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啦!” 姚织锦目光随意往桌上一扫,笑了一笑道:“先生今日点了这么多菜,就是为了试我这间店铺的真假?” 那人朝她脸上张了张,道:“我估摸着,姑娘实在心里头骂我铺张浪费吧?我已说过了,我对美食之事最为执念,肚子有限,却又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品尝佳肴的机会。你这店里的菜色样样精彩,我实在是忍不住,故此,才点了一道又一道,压根儿停不下来。一会儿我离开时,想向姑娘借一两个食盒,将桌上这些菜一并带走,明日必定归还,不知姑娘可否应允?” “这不算什么,先生稍坐,我这边去吩咐……”姚织锦说着,就想往门外走,岂料那人却在身后叫住了她。 “姑娘不必着急,这点子事,迟些再来操持也不晚。”他再次捋了捋胡须,似若有所思道:“姑娘既然曾在京城开设饭馆,想必当时,也曾生了要在京城扎下根来的心,为何又回到润州?” 姚织锦道:“家中有些事情,我必须得回来处理。” “那姑娘往后便不打算再回去了?” “应当不会,我已成了亲,如无意外,自是不会轻易离开。而且,还有家中祖业需要打理——那也是一间酒楼。” 姚织锦说着,便看了谷韶言一眼。 那人眼神十分锐利地在两人之间打了个来回,哈哈笑道:“是了是了,少年儿女,总是以情为重,古来即使如此,可以理解。不过,假如有一个机会摆在姑娘面前,不知姑娘可愿意为此做些改变?” 姚织锦心里一动,挑了挑眉道:“先生所说的机会,指的是什么?”(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一十话 权贵 收费章节(12点) 姚织锦心里一动,并没有直接回答那人的问题,而是将他由头到尾,仔仔细细地重新又打量了一遍。 这人身上那件黄栌色的云褶锦袍,虽然只是一件家常服,但那衣料却十分考究,不像寻常人家能穿得起的——事实上,就连谷韶言和陶善品,恐怕也没有这种料子的衣裳。那人的岁数,已绝对称不上年轻,然而无论是骨架还是皮肤,都不显一丝老态,看起来反而精力十分旺盛,那双眼睛里精光四射,看人的时候自带一丝居高临下之态,无端端令人产生压迫和距离感,十分威严。 姚织锦思忖了片刻,便挑了挑眉道:“与先生相谈多时,还未请教先生名号,敢问先生高姓?” 什……什么?这人居然是王爷? 姚织锦心中饶是已有准备,冷不丁见陶善品如此,仍旧是大大地吃了一惊。她还以为面前这男人最多不过是个高官罢了,没成想,居然是赫赫有名的瑞王爷——上官弘?!听说他是当朝皇上之兄,早年在边疆征战,立下不少战功,近几年年龄大了,才回到京城。怎么……居然跑到了润州城,还进了她的玉馔斋? 她实在太过惊愕,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做什么才好,还是身旁的谷韶言拉了她一把,这才也双膝跪下,行了礼。 上官弘微微一笑,抬了抬手道:“陶爷不必如此多礼,方才是老夫不准你出声,非你之过,起来吧。姚姑娘和那位年轻公子,也请起来说话。” 三人这才站了起来,姚织锦和陶善品脸上都不约而同有些诚惶诚恐,唯有那素来狂放不羁的谷韶言神色依旧如常,只是眉眼间也不免添了几丝玩味。 上官弘命几人坐了,端起桌上的茶杯来呷了一口,清淡地笑着道:“老夫早年在外征战,对于美食就算心中再喜爱,却也只有想的份儿。如今告老回到京城,闲暇无事,便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寻觅美食之上。润州城靠着海,鱼虾蟹十分丰富,人都说此处的美食比之其他地方更有不同,老夫心里直痒痒,早打算着来品尝一二。来了几日,品尝了不少城中有名的食肆酒楼,却唯有这玉馔斋是最令我满意的。姚姑娘,你年纪小,本事却不小哇!” 这瑞王爷初时见面看起来颇为严肃,但身份大白之后,反而倒愈加和颜悦色起来,姚织锦听他说了这番话,心里的忐忑多少有些消减,便大着胆子道:“民……民女的一间小饭馆,能令得王爷垂青,实是民女的福分。不知王爷这些天去过哪些酒楼?” “呵呵,倒真个尝过不少。润州城最大最繁华的醉仙楼,装潢得的确不同凡响,只是菜色却普通;还有那琴光楼,据说热闹得很,老夫也曾去一观,倒还有些新鲜趣味,只是那店中的各样菜品,实在差强人意。咳,我这么说,都算客气的了,事实上,简直是一塌糊涂!”上官弘一边说,一边自己先笑了起来。 “要说真令人满意的酒楼,除了你这玉馔斋,也只有两家。一个是那珍味楼,我听说,那是润州城最有名的一间酒楼?虽说地方不大,外观也普通,做出来的菜却地道的很。”上官弘捋髯,仿佛忽然想起来什么,“对了,还有那鲜味馆。听说那小小的饭馆只卖两道菜,一道叫做水煮鱼,一道是涮羊肉。只可惜那涮羊肉是时令菜品,我去的时候,已经从菜单上撤了下来,说是要等到秋冬时才会再售卖。左右无法,我便只尝试了那又辣又鲜的水煮鱼,味道极好。” 姚织锦很想笑,却又觉得不好,只得垂下头,轻声细语道:“不瞒王爷说,那珍味楼和鲜味馆,亦都是民女的生意。记得方才民女跟王爷提过,之所以从桐安回来,正是为了维持经营家中祖业,那间祖业,正是珍味楼。” “唔?”上官弘面上的赞赏之色愈浓,“竟都是你手底下的生意?姚姑娘,在这润州城中,你可算是饮食界的一块活招牌啦!如今又开了这玉馔斋,你小小的一个人儿从中周旋,还能每间店都经营得风生水起,可见,你的确是有些本领的啊!” 姚织锦忙将头垂得更低,微笑道:“为厨之人,经营好自己手里的生意本就是应分之事,王爷的夸赞,民女实在当不起。” “好好,我也觉得老这么说话无甚趣味。”上官弘大手一挥,“咱们还是说正题吧。之前老夫问姚姑娘,如果有个机会摆在你面前,你会如何选择,不知姑娘的答案是什么?” “民女斗胆问一句,王爷所指的‘机会’究竟为何?”姚织锦抬起眼睛看向上官弘道。 这人贵为当今皇上的兄长,又有那样赫赫军功在身,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身边能人想必多得数都数不过来。然而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这件事,是非姚织锦不可的,究竟是什么事? 上官弘点点头,道:“也对,怪老夫没把话说清楚。这事说来其实也简单,论到底,也不过是口腹之欲在作怪。老夫自打回京,也吃过不少家酒楼,真正让我满意的,却是屈指可数。你这玉馔斋的菜色十分对老夫胃口,可惜我年岁大了,要想成天价往润州城跑,实在是不大可能。我有心请姑娘去京城与我合开一间酒楼,这本钱一概不用你操心,只要你下厨便是,赚得的钱,你我五五分账,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让她回桐安,重新在那里再开一间酒楼?如果换在从前,姚织锦可能会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但是现在…… 她低头想了一想,对上官弘笑道:“王爷,开饭馆不是一件易事,各方面都得配合好,十分花费精力。民女自然明白您身边会有一众能人帮您打理饭馆的事宜,但若真个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对美食的喜好,又何须亲自开饭馆?做生意,在世俗眼中可算不得什么高雅之事,您大可不必纡尊降贵。不是民女夸口,民女在桐安的那间玉馔斋,做出来的菜色也能见得人,王爷想吃什么,只管去那里让厨子做就是了啊!” 上官弘摇头道:“不是的,老夫开酒楼,的确是因为自己对美食的喜好,但这却并不是唯一的原因。我年轻时一直在疆场,以为只要能击退仇敌,老百姓便能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然而直到我回了京城,才逐渐明白一个道理。对老百姓来说,他们更看重的,是食衣住行这样最细微的幸福。我连番胜仗又如何?等我百年之后,他们未必还知道我是谁。但如果我手中能有一间声名赫赫酒楼,一代一代地传下去,哪怕是过上几十年上百年,只要酒楼开着,他们便一定会记得我。这也就算是我的一点小私心,我不希望自己淹没在时间的洪流之中,我想要做一点事,为自己留下一个名字。” 这上官弘看似豁达,其实,还真是有点钻牛角尖。不说别的,就看他那些个战功,史书上也一定会留下属于他的一笔。关心百姓的民生不是错,但那也不必亲自动手,堂堂一个王爷开酒楼吧? 姚织锦心里这么想,当然嘴上不能这么说,只笑道:“王爷关心体恤百姓,实乃百姓之福。” “刚才还说别夸来夸去,你怎么又夸上我了?”上官弘哈哈一笑,“姚姑娘,我是真心欣赏你对厨艺的执着,在润州城这二日,也的的确确从不少人口中听说,你是这润州城厨艺界之中的翘楚,今日尝过,果然不同凡响。有你这样的人帮我,想必我的酒楼,一定会风生水起,名声大噪的。” 姚织锦其实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只是面对这个位高权重的王爷,实在是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方式说出来,低头想了又想,还是决定采取比较迂回的方式。 “王爷,实不相瞒,这玉馔斋以及珍味楼和鲜味馆,虽然的确是我的生意,但我如今已不怎么插手厨房的事,打小各样事务,皆是由我请回来的厨子和掌柜们打理。就像今日玉馔斋开张,我也不曾下厨做过一道菜。您喜欢玉馔斋中的菜色,但我却不敢保证,我的厨艺,也能得您青眼哪!” “唔,你说得有理。”上官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么不如这样,你现在就去厨房,做上两道菜,我一试便知。” 还……还吃?吃了十几道了啊喂! 姚织锦忽然发现这老头性子犟得很,碍于他的身份,又没法子跟他有话直说,心里倒有些发愁。谁想到,身边那谷韶言向来将身份地位一事看得很轻,在上官弘面前却是无畏无惧的,当下便冲他一个抱拳道:“王爷,内人如今的身子不宜入厨,还请见谅。” 上官弘愣了一下,朝姚织锦仔仔细细瞟了一眼,心中大略也就明白了,皱着眉头道:“那可如何是好?” 姚织锦见谷韶言已经开口,也不想这事儿一直没个完,把心一横,道:“王爷不必如此发愁,这开酒楼的事,请恕民女无能为力,您还是另请高明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一十一话 解决方法 收费章节(12点) “唔?”上官弘闻言,眉头便不自觉地一皱,“你对为厨如此钟爱,又明知老夫是王爷,那你就该明白,有老夫从旁相助,你的厨艺,必然会被更多的人所知晓,说不定从今往后,普天之下的人听到你的名字,都觉如雷贯耳。这么好的机会,又不必你出本钱,你怎能想也不想便拒绝?纵是你现在身子多有不便,老夫也情愿等上一年半载,这并不是什么问题啊!” 她抬眼看了那上官弘一眼,后者面色已有所缓和,颔首示意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姚织锦就点了点头:“王爷,实不相瞒,这玉馔斋,乃是民女的心血。当初在京城,我身无分文,穷得连租铺子的钱都出不起,幸而得一位贵人相助,这才将那小小的饭馆开了起来。酒香也怕巷子深,一开始,我那小店生意真是差得很,后来因缘际会下识得了陶爷,有他在桐安城为我落力宣传,这才逐渐好了起来。从那时起,我就在心里头暗暗发誓,一定要将玉馔斋做大做强,不能辜负自己,更加不能让帮过我,出过力的那些朋友心血付之东流。” “一年多以前,因为家中突然出了事,我不得不从桐安回来,将玉馔斋交给掌柜和一班伙计打理,自己接手了珍味楼。那时候我成日忙得昏天黑地,根本没有心思再想其他事。等到珍味楼重新开张,生意逐渐上了轨道,挣了些钱,我又开了鲜味馆,才开始慢慢重新考虑玉馔斋的事。” “我已成了亲,家在润州,要想再去桐安照管那间店面,自是不大可能了,于是我便琢磨着再润州开一间分店。每个人都有自己最不能舍弃的东西,对我而言,我最宝贵的,便是那一群朋友,我夫君和腹中的孩儿,还有,便是玉馔斋。我想将全部的心力都放在上面,所以,实在是再没有办法打理其他酒楼了……” 姚织锦说完,又抬头看了看上官弘:“这天下的能人异士何其多,王爷必将寻到一位合适的大厨,与您一同将您的酒楼,经营得风生水起的。” 世上让人心中向往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了,又怎能全部拢在自己面前?有舍才有得,这个道理,她明白。 上官弘听完她的话,许久没有开腔,只将双手于桌上交握,垂着眼睛,也不知在思忖什么。过了好半天,他忽地抬起头,道:“姚姑娘年纪不大,却能想得如此通透,真是大大的不易。你如今身子不便,手中又握着好几间酒楼,既然分身乏术,我也无谓强人所难。只是……姚姑娘,不知你这玉馔斋里的大厨,可否……” 他自己也觉得这样不大好,赧然笑了一下:“我知道这话一旦出了口,老夫在你眼中,恐怕就成了个有失厚道之人,不过,我还真是有些不甘心。姚姑娘,你这里的大厨手艺卓绝,纵是比不了你,恐怕也差不了多少了。你想他愿不愿意随我去京城,共同经营我的酒楼?” 姚织锦愣了一下。这瑞王爷也真真儿有点可笑,如今又把主意打到卢盛身上去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卢盛那小子,若能跟这堂堂的王爷攀上关系,对他自己,可只有好处没有害处。假如他愿意,她姚织锦不会拦着的。 她正要开口,忽听得一声门响,卢盛已经闯了进来,往上官弘面前就是一跪,粗声大气道:“小的斗胆,原本是想上楼来问问老板可还有其他吩咐,怎地还不回去歇着,不经意间,便听见了王爷说的话,还请王爷恕罪!” “你便是那大厨?”上官弘一惊,随即便拦住身后那两个已扑过来的年轻侍卫,一捋胡子,笑眯眯地道,“这玉馔斋里果然是藏龙卧虎,谁能想到,做出那样好菜来的大厨,竟如此年轻?起来吧,你既然已听见了,心中作何感想?” 卢盛抬头瞅了陶善品一眼。 “猴儿有话直说,只管看我干嘛!”陶善品眱他一眼,翻着眼睛看向别处。 卢盛便又回头看了看姚织锦。 “你自己的事,当然你自己做主,我反正也不会给你设卡子,阻住不许你去的。”姚织锦也懒得搭理他,冲他微微抬了抬下巴,意思是机会难得,再不赶紧答应的,往后想再遇上一个王爷,可比登天还难了。 “你们这是啥意思,事到临头,把自己摘得倒挺干净!”卢盛嘟囔了一句,恭恭敬敬对着上官弘垂手道,“瑞……瑞王爷,小的与我们老板,是师姐弟,莫说如今这间新店,就是京城那间玉馔斋,我也曾在里面做过厨。小的深感王爷厚意,只不过,我这人脑筋死,能帮着我师姐把她的心血打理好,我就已经很满足了。我有多少本事,自己心中有数,有多大头就戴多大帽子,我胆子小,一遇上大场面就要腿软,啥都忘得一干二净了,若是去了你那酒楼,非得把事情都给你弄砸了不可。我……我还是留在这儿祸害我们老板一个人就行了。” “你也不愿?”上官弘没料到,自己退而求其次的这条路竟也被堵死了,这时候真是有些着急了,腾地坐正身体,“世面见得多了,胆子自然会变大,这又算得了什么事了?” “不是的王爷,您听小的说。”卢盛平常生龙活虎,这时候竟有些胆怯,“不是小的推诿,我实在是没那个能耐。再说,我们老板对我挺好,虽然平常凶巴巴的,但却真没拿我当外人。这玉馔斋刚刚开业,我若撂下这摊子走了,我成什么人了?” 姚织锦闻言就道:“你若是为了我担忧,那是大可不必。我自会想办法周旋,你……” “那你不还给我张罗着娶媳妇嘛!”卢盛也有点急了,小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姚织锦忍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看来,这家伙是想明白了,他和鸢儿的事,这回十有八九能成。 “娶媳妇?”上官弘愈加讶异,“这更算不上什么了!你既还没娶亲,等随我去了京城,我帮你寻摸一位才貌双全的女子也就罢了,保管你生活得和和美美啊!” 卢盛挠了挠脑袋瓜:“嗐,瑞王爷,小的见识少,也不会说话,您别跟我计较。这事儿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千金难买我乐意。我就想跟我们老板在一块儿,别的地方,我不想去,也实在没那本事!” “大胆!”他话音未落,上官弘身后一人已经暴喝出声,“王爷面前,岂容你一派胡言,还不跪下认罪!” “无妨。”上官弘抬手制止了那人,“他已明言自己不会说话,你又何必跟他计较?话说到这份上,我再勉强你,那就是用我的名号来压人了。罢了罢了,既你们执意不肯,这事,也只能就这样了。只是,我那酒楼的事,却是难办了!”说着,便长叹了一口气。 姚织锦低头想了想,便道:“王爷,其实您只不过是想寻一个合心意的厨子罢了。若您回京之后,即刻就想将那酒楼开起来,我倒可以让我在京城那间玉馔斋的一位女厨子,先过去帮帮您的忙。而且,就在这玉馔斋斜对面,即将要开设一间厨子学堂,到时候,我也会前去教授烹饪技艺,等他们学成,人选由着您挑哇!” “厨子学堂?”上官弘兴趣盎然地摸了摸下巴,“这倒有些趣味。可否带我过去一观?” 姚织锦笑道:“王爷,那学堂尚未开张,再说,此时已经很晚了,即便那些做装潢的师父,也早就回家歇息。您若真有兴趣,明日我便陪您去瞧瞧,可好?” “甚好甚好!”上官弘连连点头,“只是这些人学成,也得需要些时日——你方才说那女厨子,又是谁?” 陶善品也转头问道:“你是想将田芸香荐过去?” “正是。”姚织锦冲他颔首,又对上官弘道,“那位田姐姐,论起来也是我的师姐,从前在京城开过一间弄雪阁,后来因私人原因,来了我这里帮忙。她厨艺十分了得,这点,陶爷可以作证啊。” “没错,那田芸香厨艺虽不及姚织锦,却也不过伯仲之间,比卢盛这小子,却是好多了!”陶善品便对上官弘道,“她如今随我来了润州贺玉馔斋开张,王爷若有兴趣,明日与她见见,如何?” “那便就这样定下了!”上官弘忙活了一晚上,总算看到一点希望,开怀笑道,“那咱们就说好了,明日晌午,我再来玉馔斋吃饭,请姚姑娘倒时无论如何拨冗前来,老夫的事,可就要拜托你啦!”(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一十二话 园中低语 收费章节(12点) 隔天中午,上官弘果然依言又来到了玉馔斋,仍旧带着他那两个护卫。这一次他倒没像昨日那般点上一桌子吃食,只叫了两样自己钟爱的小菜,并着一壶酒,轻酌慢饮,一顿饭足足吃了一个时辰,直到未初时刻,方告酒足饭饱。 姚织锦便带着他去斜对过郑远通的铺子里走了一遭,换得他交口称赞。 “这地方又大又宽敞,用来做厨子学堂,当真再合适不过了!”东面墙打了一溜灶台,上面足有六七个灶眼,上官弘指着那处道,“也不知你们第一次准备招多少个学生,这么多灶,随时可供他们亲自动手,学着掌勺操作,想得真周到哇!” 他的声音本就尖细,刻意放低之后,听起来简直像是女人一般。姚织锦死命憋住笑意,捂着嘴在他耳边轻语两句,郑远通立即大惊失色,对着上官弘纳头便拜。 “瑞王爷驾到,草民有眼无珠,未曾远迎,还请王爷不要怪罪!”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惊惧,他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了,肩膀不住地抖索,简直犹如筛糠一般。 “哈哈哈,不必多礼,起来吧!”上官弘十分豪爽地一抬手,朝室内环视一圈,朗声道,“你这地方真个好得很哪!虽是为了赚钱,却也将为我朝提供不少厨艺界的人才,你是个有心人,有心人哪!” “王……王爷谬赞了,草民不过是……”郑远通慌乱之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满脸堆着笑,紧紧跟在上官弘身后,“如果不是姚姑娘肯应承来这厨子学堂坐馆,草民还真不敢贸贸然将它开起来。食衣住行是百姓们的大事,若培养出来的厨子上不得台面,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唔,姚姑娘厨艺超凡,又是京城第一饕客陶善品的徒弟,有她来你这里教授徒弟,是最合适不过的。”上官弘连连点头,表情却有点心不在焉,似乎在考虑什么。过了没一会儿,他忽然双掌一拍,回身对郑远通道,“依你看,老夫可否在你这儿入一股?” “什……”郑远通惊得差点晕过去,那张原本白净的脸霎时红透了,攥住拳头扯着嗓子道,“王爷,您要入股?” “怎地,莫不是不行?”上官弘的情绪也十分高昂,“老夫是不服老的,自打从疆场返回,便成日价琢磨着,想再干出一番事业。如今想要再披甲上阵,自是不大可能,自然我对饮食业如此钟情,为何不能与你携手?我从前想着要开一间酒楼,今日来到你这,方才悟出一个道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可见你的境界,生生比我高出许多啊!依我看,既然是打定主意要教授培养厨艺界人才,又何必拘泥于润州城?若你愿意的,咱们今后还可以在京城之中,也设上这样一所厨师学堂,天子脚下,想必会造福更多人的!” 郑远通喜得直搓手,简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憋了半天,才喃喃道:“有瑞王爷您相助,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草民岂有不允的道理?这厨子学堂若有一天,真个能开到京城,那可真是……哎呀!” “老夫聊发少年狂,哈哈哈哈,郑公子,你既应允,咱们就共同做出一番大事吧!”上官弘仰天长笑,惊得从外面经过的行人,都哆嗦了一下,绕路躲开了。 这老头看着威严,却还真有点人来疯。姚织锦忍俊不禁,同时,心里也是真的为这二人高兴。 如今,上官弘将开酒楼的事丢到一边,打定主意要与郑远通合伙做这厨子学堂的生意,这件事,也算是圆满解决了吧? ============ 陪着上官弘和郑远通又聊了一会儿,姚织锦便抽空回玉馔斋和珍味楼巡视了一趟,见一切如常,心中愈加踏实,便送陶善品他们往城南宅子而去。 玉馔斋已然开了张,红鲤和谢天涯自是准备留下来陪她,并替姚江烈诊病,陶善品和程清泉、田芸香他们,却是预备着要返京了。 这晚,姚织锦和谷韶言便在城南宅子里设宴,好好款待众人,既是为了替他们送行,同时也是为了感谢他们拨冗前来相贺。一群人直闹腾到戌末亥初方才消停,陶善品和谢天涯他们多饮了几杯,自回房睡去了,姚织锦从前厅出来,便信步弯到园子里。 春意渐浓,各处的水流逐渐丰沛起来,在寂寂的夜里,叮叮咚咚响个不停。园子里的各样繁花也逐渐开了。当初搬入这宅子时是秋天,姚织锦虽知道家里种了不少花草,但因为对此无甚兴趣,也从没在意过。这时候,只得鸢儿一人跟在她身后,她四处走走停停,忽然发现这园中的花开得无比娇艳,次第丛生,在暗夜里静静散发出一阵阵幽香,沁人心脾,然而却又是暖烘烘的。 她走到一株墨色的山茶花前,见那将开未开的花苞上沾了夜里的露水,垂垂欲滴十分可爱,便忍不住用手碰了一下。有时候,一样东西的美,只有在沉下心,仔细欣赏之后,才能真正懂得。花如此,人亦是如此。 “别碰,咬你的手!”身后,传来谷韶言戏谑地笑声。 “无聊!”姚织锦回头嗔他一眼,叹息道,“我从前没发觉,这宅子真是太好了,我越看越喜欢。简直如同住在山中一般,又安静,有恬淡,让人心里特别安静。” 谷韶言走过来,笑嘻嘻把胳膊往她肩上一搭,道:“当然,你也不看看这是谁置办的,我亲力亲为,又怎么会让你失望?” “可是,说实话,那时你我并不熟悉,你怎知我一定会喜欢这宅子?”姚织锦回身睁大了眼睛问道。 “因为……”谷韶言欲言又止,回头看了鸢儿一眼,后者立即十分识趣地道:“天晚了,奴婢已经打发人回府,说姑爷和小姐今日就在这城南宅子里歇息。奴婢先行告退,小姐,夜里凉,您可别在园子里久站啊!” 姚织锦点头道:“你总是把我照顾得如此妥帖,若我自己个儿再不珍惜身子,那便是对不住你了。鸢儿,明儿我有事找你说。” 鸢儿闻言,大略便明白了她所指为何,脸上不自觉地一红,退了出去。 姚织锦这才转过身,勾住谷韶言的腰,软声道:“说呀,为什么?” “我心里有你,你心里也有我,那便自然心意相通。”谷韶言一挑眉,勾唇笑道。 “呸,你还真不害臊,那时候我烦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把你装在心里?”姚织锦啐了他一口,“你从前一天到晚的欺负我,还指望我会拿你当个什么人物一样的看待?” “厌烦,总比毫无感觉的好。”谷韶言拧了拧她的脸,“反正我知道,现在某人心里满满装得都是我,那我便知足了。锦儿,你是不是对这宅子颇舍不得?” 姚织锦抬头看他一眼,小声道:“谷府自是比这宅子大了好几倍,什么都不缺,下人照料也周到。当初我刚随你回府时,心中真个有些担忧,怕那些人在背后胡说,纵然我不在乎,听在耳朵里,不免觉得烦扰。所幸,大嫂将一切打点得不错,如今娘,也渐渐愿意跟我说两句,再不提那‘妖精’之类的话了。” 她话锋一转,又道:“我在那儿生活得挺好,但不知怎的,我对咱们这小小的宅子,始终放不下。这水流花卉,房后的松林,我都觉得特别亲切,而且……而且,你我也是在这里,一点点互相了解,心意渐明。我心里对此处,一直十分惦念。” “既如此,咱们便在府中权且住些日子,等你肚子里那位出生,咱们再搬回来,可好?”谷韶言垂下眼来看她,低声道。 “真的?”姚织锦眼睛霍然亮了起来,“不哄我?” 谷韶言摸了摸她的头发:“哄你做什么?如今娘脑子好似一天比一天清楚,你和她关系也有所缓和,你惦记这宅子,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比起那大门大户的生活,我倒更情愿在这小小的屋子里,只跟你一人过小日子。往后,咱们多回去走动走动,时不时回府吃顿饭,那也就罢了。城南这宅子,若让它一直荒废,岂不太可惜?” “太好了!”姚织锦手上加了两分力,死死搂住他劲瘦的腰,“到时候,我们再把这园子好生归置归置,一定会住得很舒服的!” 谷韶言低头凝视她的脸,过了好半天,才忽然轻声道:“姚织锦,我怎么那么爱你。” 姚织锦的脸倏然一红,耳根子不听话地烫了起来,嘴里嗫嚅道:“这……这种话说一次就行了,老是挂在嘴边,也不嫌寒碜吗?”。 “我若没记错,某人可一次都没对我说过啊!”谷韶言促狭道。 姚织锦低头抚了抚日渐隆起的肚子,踮起脚尖,在他唇边落下一吻,含笑轻声道:“我肚子里的那位,早就帮我说过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一十三话 要生了 收费章节(12点) 这一晚,姚织锦和谷韶言便留在了城南宅子里歇息,到得第二日清晨,陶善品就在饭桌上提出,准备要回桐安了。 “丫头,你那玉馔斋甫一开张便宾客满堂,想必今后必是客似云来,保准让你赚得盆满钵满,我也就可以放心了。你现在小日子过得挺好,韶言那孩子对你也十分上心,师父再没什么可担忧的,这就准备回京城了。”他呷了一口茶,缓缓道,“说真的,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你,你这丫头有时候没大没小,顽劣得很,可为师偏偏就是喜欢你这性子,你不在身边,我想找个人来骂一骂都不能够。你是个有主心骨的孩子,往后的日子可都是你自己个儿的,要好好过,明白不?” 此刻眼见自己的师父颇有几分不舍之意,她心里也觉得有些发酸,便凑到陶善品身边,道:“师父,您说的话,锦儿都听明白了。这两年,若不是有师父您从旁相助,教授我那么多本事和道理,只怕现在,我还守着那一间半死不活的饭馆挣扎度日。师父,我如今身子不便,等肚子里那小东西出生了,我一定常和韶言一起去京城看您,再把您那小徒孙,也带去给您瞧瞧。您平日里若是闲着,不如多和田姐姐走动走动,她也是你的徒儿啊!您一瞧见美食便什么都顾不得了,一吃就停不了口,这往后,你可得小心一些。啥事都得讲究个度,虽说是美食,吃多了,只怕对身子也是不好的。” “行了行了,我不过是吩咐吩咐你,怎么倒招来你这一大通唠叨?小臭丫头,师父也是你能教训得的?”陶善品笑骂道,“谢天涯和红鲤他们在这儿陪着你,我能放心。行李昨夜已收拾得七七八八,过会子我便和程掌柜、芸香他们准备上路。你这肚子里的小娃儿出生了,可得给我连个信儿,我还有礼物要送他呢!” 姚织锦知道,这一回分开,要想再见面,那必然得等上一些时日。她心中颇有些感触,又不好在陶善品他们面前掉泪,只得使劲点了点头,然后趁人不注意,背过身去擦了擦眼角。 吃过饭,陶善品他们便立刻张罗着踏上归程。姚织锦将他们送出大门,一直望着那马车越行越远,逐渐消失不见,这才叹了口气,返身回了宅子里。 谷韶言径自去了流香酒坊,鸢儿那边厢,却已经将二人的东西整理好了,走到姚织锦身边道:“小姐,您是打算去玉馔斋和珍味楼瞧瞧,还是预备回谷府?若是准备回府的,现在时间可不早了,咱们早点回去,也省得太太和大少奶奶惦记呀!” 姚织锦没答她的话,走进前厅在桌边坐下,冲她招了招手,道:“不着急,昨儿个我不是说了吗?我有些很重要的事,得背着人跟你好好说道说道呢!” 鸢儿的脸一下子又红了,再开口时,便有些不由自主地结结巴巴:“小……小姐你最是爱捉弄人,我不听也知道,你嘴里肯定没好话!” “我还没说呢,你怎么知道不是好话?”姚织锦促狭地一笑,“我可是一片好心,你不领情,还数落我起来,我心里头针扎似的,可难受了!” “小姐!”鸢儿又羞又气,跺了跺脚道,“您……您要是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奴婢听着就是。” “那我可就说了?”姚织锦朝她脸上一张,笑不哧哧地道,“其实吧,这事儿咱之前已经讨论过了,只不过那时候,我是想先问问你的意思再做打算,如今,却到了这事儿该有个定论的时候了。依你说,这成亲一事,安排在什么时候最好?” “什么……成亲,小姐你不是跟姑爷早就成了亲,肚子里连孩子都有了,这时候又问什么?”鸢儿扮作懵懂不知,咬着嘴唇强撑道。 “你装傻,那我便不说了。”姚织锦用一根手指头点住她,似笑非笑道,“反正这事儿,说白了跟我也没甚大关联,某人的终身幸福,既然她自己都不在乎,我又何必在这儿忙忙叨叨的?” 说罢,真个站起身就要走。 “小姐!”鸢儿连忙一把抓住她,又是告饶又是祈求地道,“算奴婢说错了还不行吗?您一直在替奴婢打算,若奴婢还不领情,那还算得上人吗?奴婢知道您说的是那位卢……卢大厨的事,奴婢跟了你这么多年,在您面前不说假话,也没什么可要求的,全凭您做主便是。” 姚织锦这才高高兴兴地拽过她的手:“看看,这样爽爽利利的多好,咱俩谁跟谁,何必扭捏?我冷眼瞧着,卢盛那边儿也是千愿万愿的,他是个老实本分的踏实人,性子也活络,跟这样的人过一辈子,保准你不会觉得腻烦。你放心,我把话搁在这儿,只要有我一日,绝对不让你跟着他受苦!你若信我的,咱们立时就把这件事给定下来,早早把事情办了,从今往后,你在我面前,就再不用言必称‘奴婢’了!” 鸢儿涨红着脸垂着脑袋,想了好半天,才嗫嚅道:“小姐,您怎么说,奴婢都是没意见的,奴婢只是担心,往后自己不在你身边,没人能将你的生活照顾妥帖……要不,等你肚子里那位小少爷或是小千金出生了,我再……” “等等等,再等下去,我头发都白啦!”姚织锦夸张地苦着脸道,“你也不想想,即使我肚子里这位出生,难道就没有下一个了?难不成,你是要等着我生不出来的时候才肯嫁人,过自己的小日子?” 鸢儿闻言便扑哧一笑:“小姐,您还打算着要生十个八个不成,这话,奴婢一定要到姑爷面前说给他知道!” “你敢!”姚织锦自悔失言,往鸢儿肩上半真半假地拍了一掌,又觉得好笑,忍不住也噗地乐了出来。 ========== 这天之后,姚织锦又跟卢盛好好恳谈了一次,知道这家伙是真心实意地要娶鸢儿过门,也暗暗松了一口气。事情定下,接下来便是一干不得不遵循的俗礼,文定、下聘、过大礼、置办房产……直到九月,鸢儿才正式与卢盛成了亲。 这时候,姚织锦的肚子已经变得十分明显,饶是平常一向康健且身手利落,到了这时,也难免有些行动不便。鸢儿离开之后,谷韶言又从府里找了一个名叫朗月的丫头贴身照顾,简直是一步不离左右,姚织锦被她跟得发烦,却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强自忍下。 九月初五,一大早,徐淑宁便打算寻姚织锦一道去莲花庵敬香。彼时,姚织锦正在房中冲着那朗月发脾气,嚷嚷得一声比一声高,徐淑宁走到门外,听见她的大嗓门,连忙扑进屋里,见姚织锦横眉赤眼地发火,那朗月却犹自笑着,知道没什么大事,连忙上前笑着阻拦道:“这又是怎么了?一大清早跟乌眼鸡似的闹个不休,别再闹腾得身子不舒服了!” 姚织锦回头看她一眼,气鼓鼓道:“大嫂你评评理行吗?有孕之人,初时怕胎怀得不稳,多吃些补药补品,那是很正常的事,我也能理解。可你瞧瞧,我肚子这都多大了,难道他还能自个儿掉出来不成?自打回了府,这滋补的汤药就从来不曾断过,喝上一碗,嘴里一整天都没滋没味儿的,消停一日又能怎样?这朗月最讨厌,成天像个跟屁虫似的粘着我,我要是不喝,就别想甩脱她!我今儿就是抵死不喝,我看你又能把我怎样!” “好了,瞎说什么?你也不怕你肚子里那位听见了笑话。都要当娘的人了,还成天价耍小脾气。”徐淑宁赶上来牵了她的手道,“你明知道朗月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她之所以缠着你,多半是韶言那家伙特意吩咐下的,你跟她置什么气?还满嘴嚷嚷着肚子不会掉下来,话可不能乱说啊!” 朗月也笑着道:“可不是?大少奶奶您来得正好,帮着奴婢劝劝三少奶奶吧,她脾气拧得很,奴婢真真儿是没办法了!” 徐淑宁点点头,道:“你少奶奶这是拿性子呢,你先出去,别乱跑,就在门外守着,待我劝劝她再说。” 朗月答应一声去了,徐淑宁就拉着姚织锦在桌边坐下,笑嘻嘻道:“我知道你为什么发火,多半是因为这几日韶言不许你再去玉馔斋和珍味楼,他自己却照常往酒坊跑,也不在家陪着你,你心里头有气吧?” “我才没空跟他置气!”姚织锦脸一红,嘟嘟囔囔道,“我要真跟他计较的,早就被他气死了!嫂子,你这会子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我本想叫着你陪我一起去莲花庵上香。你肚子里的小娃娃随时都有可能出生,咱也该去给他祈福,顺便,也求个家宅安宁啊!”徐淑宁就道。 “老天保佑,他可快点出来吧,再不……”姚织锦正想撂两句狠话,忽然觉得肚子里一阵疼痛,脸一下子白了。 “怎么了?”见她神色不对,徐淑宁心中登时就是一凛。 “我觉得……”姚织锦疼得直冒冷汗,呼吸都不顺畅了,“我觉得他多半真要出来了……” 徐淑宁立刻挑了起来,连忙将她扶到床上,软声道:“你别怕,我马上让人去请大夫!” 说着她便拉开门,使劲推了朗月一把,道:“快去通知赵广易,让他马上派人请林大夫,再打发个人把三少爷找回来,你三少奶奶要生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一十四话 一世不离 大结局 收费章节(16点) 第二百一十四话一世不离(大结局) 谷韶言很快便自流香酒坊赶了回来,顺便的,还打发人将去了姚家替姚江烈循例问诊的谢天涯,也一并叫了过来。 他一路疾奔着回到自家院落之外,拽过柳叶和朗月一问,才知林大夫已经来了,连忙推了谢天涯一把,催他赶紧进去,自己就立在门边,不知怎的,忽觉****有些发软。 屋子里不时传来姚织锦撕心裂肺的叫声,他心里跟着一揪一揪地发紧,就在这一刹之间,他忽然发现,原来当爹,并不像他想象中那般轻松写意。 他担心自己的妻子能不能平安度过这一关,也有些惴惴,不知那孩子生的像谁,是否康健。从今往后,他与姚织锦的二人世界,霍然便多了一个小东西,或许陆续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这是甜蜜的负担,同<无><错>小说时,也更加是一种责任。他能够给他的妻子和儿女,一份简单而安宁的幸福吗? 他紧紧攥着拳头,手心里微微冒着汗,脸白得像纸一样。旁边的柳叶见状,便靠过来低声道:“三少爷,大少奶奶一直在里面陪着三少奶奶,您不需要太担心。三少奶奶一向身子健康,一定会没事的,这会子,您还是赶紧坐下歇一歇,您的脸色,可不大好看啊!” “我无妨,就在这里很好。”谷韶言微微地摇了摇头,“你三少奶奶已经在里面多久了?” “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了。”柳叶就答道,“前些日子,太太还嘀嘀咕咕地算日子,说她这第二个孙孙该是十月落地,这才九月,怎么就……想是那小少爷或小小姐,迫不及待地要和爹娘相见了呢!”说着,便低低笑了两声。 “锦儿一声叫的比一声惨,我听着,她喉咙都哑了。那小孩儿还未出世便如此折腾他娘,此番若是无事便罢,否则,我一定摁住他,狠狠揍他屁股!”谷韶言发着狠道。 柳叶笑得更厉害了:“少爷这会子撂狠话,只怕等那小少爷或是小小姐出来了,您亲都亲不过来呢!” 正在这时,房间的门开了,徐淑宁一脸疲乏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朗月,赶紧吩咐人打热水来,柳叶,厨房的参汤熬好了吗?你再去催催,锦妹妹年纪小,这生孩子是最费体力的事,可得给她补补气力才行啊!” 两个丫头答应一声去了,谷韶言连忙抢上前来,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有些发抖:“大嫂,锦儿如何了?” “她向来身子骨挺好,此时看着倒是没大碍,只是她年纪小,力气也小些,恐怕得多花点时间。”徐淑宁朝他脸上看了一眼,“你别着急,我在里面照顾着,谢大夫和林大夫又都是医术精湛之人,锦儿一定不会出纰漏的。” 她说完这句话,匆匆忙忙又返身进了屋,徒留谷韶言一人在门外站着,心里像空了一块般没了抓拿。 又过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屋子里忽然传出来一声婴儿响亮的哭声。谷韶言在外面熬得受罪,这时候如蒙大赦,迅速几步跨到门边。只听“吱呀”一声门响,郑婆子抱着一个包裹妥当的婴孩从里面走了出来,徐淑宁跟在她身后,冲谷韶言如释重负地一笑。 谷韶言的心直到这时方才落到实处,就见那郑婆子满面堆笑地对他道:“恭喜三少爷,三少奶奶诞下一位千金,您快瞧瞧啊!” “我……”谷韶言心中既惊且喜,连忙凑上前。 那是个肉嘟嘟的小女娃,虽然刚刚出生,小脸儿还有些皱巴巴地发红,头上软软的黑发却很浓密,眉毛眼睛都极秀丽,尤其是那张小嘴,红润微翘,似足了姚织锦。 他心里一阵软,鼻子也微微发了酸,盯着那襁褓中的小东西,有些手足无措地道,“我能……我能抱抱她吗?”。 “您的女儿,您怎么便抱不得?”郑婆子嘻嘻笑着,小心翼翼将怀中婴孩递给他。 谷韶言轻手轻脚地接过,只觉得怀中多了一块软软的小肉团,带着暖烘烘的体温。他试探着将脸凑到小女娃脸上蹭了蹭,那原本安安静静的婴孩,忽然便动了动眼睛,鼻翼使劲抽了两下,似乎在辨认熟悉自己亲爹爹的味道。 这是他的孩子,他的小女儿呵! “韶言,赶紧把孩子抱去给娘看看,她在房里等了老半天了!”徐淑宁在旁提醒道。 谷韶言想了一想,转手便将那孩子交给徐淑宁,道:“嫂子,你替我抱去给娘看看,我想……” “明白了。”徐淑宁含笑看她一眼,接过小女娃,替她紧了紧身上包裹的襁褓,以免她在路上受风,接着便稳稳当当朝何氏的房间去了。 谷韶言深吸了两口气,踏上台阶,一步跨进屋中。 方才,趁着他看孩子的空档,朗月已经进屋帮姚织锦收拾了一下,此时,谢天涯正在给她问脉。见谷韶言进来,他便收回手,笑呵呵地道:“母女平安,姚家妹子歇两天,这元气就该恢复了,这月子里的事,等你闲下来,我再慢慢嘱咐你,最好是能再找一个有经验的婆子照顾,这样,往后才不至于作下病。行了,我先出去,你俩说话吧。” 说罢便促狭一笑,站起身与林大夫一起走了出去。 谷韶言缓缓挪到床边,见姚织锦疲倦地躺在被窝里,外面只留一张苍白的小脸,那一向红艳艳的嘴唇,此时也有些失了血色,便在她身侧坐下,抬手轻缓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好半天才道:“锦儿,辛苦你了……” 姚织锦虽觉全身提不起一丝力气,精神却倒还不错,冲他软软笑了一下,道:“这孩子说来就来,也不打声招呼,我多担心……多担心你会赶不及见她第一面。对了,你怎么不把她抱去给娘瞧瞧?” “我让嫂子替我去了,这会子,我只想进来看看你。”谷韶言把手伸进被窝,攥住她的手,“往后你我或许还会有两个三个孩子,可媳妇儿,我却只有你这么一个,自然是该加倍疼惜的。你现在觉得如何?厨房炖了参汤,要不要我端进来给你喝两口?” “谢大哥和林大夫都吩咐了,说是要两个时辰之后才能进食,这时候连水都不能喝。”姚织锦似有些怨怼地撅了撅嘴,“生孩子可太累了,你还想要两个三个,你倒轻松,只是苦了我了!要不下次换你生,如何?” “胡扯!”谷韶言噗地笑出来,“还会说笑话,看来这次的痛苦也有限。” 姚织锦眼睛忽然暗了暗,道:“是个小女娃呢,我看了一眼,长得真真儿可爱,只是不知,你会不会……” “担心我不喜欢女儿?”谷韶言打断她的话,“我你还不了解吗?我何时讲究过这些俗事?别说往后咱们还有的是机会,就算这辈子,咱们就只有这一个女儿,只要我们三人永远平平安安在一起,我便很知足。” 姚织锦被他这番话弄得鼻子一酸,险的掉下泪来,谷韶言连忙朝前靠了靠,将她揽进怀里,轻声道:“不能哭啊,你这会子就算坐月子了,现在哭,会弄坏眼睛的。” “噗,你口口声声说不理俗事,对这些个琐碎东西,怎么又知道得那么清楚?”姚织锦忍不住嘲笑他,同时,却将脸紧紧贴进他的颈窝里。 ========== 三年后。 谢天涯和红鲤从京城正式搬了回来,桐安的鲜味馆,就由陶爷举荐的一个可靠的人帮忙打理。红鲤在一年前也诞下一子,两人回到润州第二日,便去了姚织锦和谷韶言在城南的宅子拜访。 许久不来,这宅子侍弄得更苍郁了些,正是夏初,园子中水流十分丰沛,叮叮咚咚在宅子中穿梭盘旋;各样繁花尽放,姹紫嫣红,争芳斗艳。两人从正门进来,迎面就被一个粉妆玉琢的小粉团儿扑了个满怀。 那是个两三岁的小姑娘,穿一身葱绿色的衫子,眉目如画,一双红唇艳得耀目,与姚织锦如出一辙,而那双眼睛,却亮如寒星,隐隐泛着些妖异的光,像极了谷韶言。 红鲤怕她摔倒,连忙一把拉住她,口中一叠声道:“云蔚,你怎么又到处乱跑?回头看我不告诉你母亲,让她打你的小屁股!” 名唤作云蔚的小女娃抬起头,俏皮地朝二人脸上张了张,朗声道:“红鲤姨姨,谢伯伯,我爹惹我娘生气了。” “唔?”谢天涯实在觉得好笑,便信口问道,“你爹爹怎么惹你母亲生气的?” “我也不清楚呀!”云蔚的口齿还有些不清,依依呀呀道,“昨天谢叔父请我爹爹去吃饭,我爹爹回来的时候,也不知为什么,走路就有些歪歪扭扭,好像在跳舞一样!娘瞧见了,立马就生了气,不肯跟他说话了,一直到今天早上,还是这样呢!爹爹和我打赌,说他能在半个时辰内就把娘哄好,可是,他都进屋一个多时辰了,还是没有出来。嘻,爹爹这次输给了我啦!” 红鲤和谢天涯忍俊不禁,在她的小脸上捏了一把,道:“是啊,云蔚你最是厉害,你爹爹哪里是你的对手?他们现在在何处?” 云蔚便遥遥一指,道:“喏,在房里,我看见朗月去叫他们了!” 正说着,谷韶言与姚织锦就从房里绕了出来,后者还忙慌慌地整理衫子,鬓发也有些散乱。看二人的脸色,便知这就算是和好了。 红鲤心中有数,忍笑迎上去,打趣道:“锦儿,要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啊,这青天白日的,两个人闷在房里做什么?” 姚织锦脸一阵红,啐她一口道:“你管得倒多!如今你们回了润州,往后便不走了吧?” “可不是?我们已经把所有的家伙事儿都搬了回来,从今往后,可得扎下根来了!”谢天涯就笑着道,“我在京城便听说,你这玉馔斋三年里开了三间分店,如今,你可是大财主哇,我和红鲤,从今往后若是吃不上饭,可就得指望你咯?” “我可不养闲人。”姚织锦笑着睨他一眼,“谢大哥你的医术声名赫赫,连我大伯也能被你起死回生,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你俩消停会儿。”红鲤将姚织锦拉到跟前,道,“锦儿,我哥哥来信了。” “唔?”姚织锦登时一喜,“三哥哥如今怎样,过得还好吗?”。 红鲤淡淡一笑:“他还不错,被安排了个看守粮草库的轻省活儿。那边疆之地,虽是苦了些,倒也有另一份清静自在。他还说,那里有一个医术了得的军医,他那条胳膊由那大夫诊治了半年,如今,已经可以活动,拿得起一些轻东西了!我之前写信告诉他,说你生了云蔚,他别提多高兴,还说要买礼物,找人捎回来给你呢!” “三哥哥能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姚织锦轻轻叹了口气,朝旁边让了让道,“进屋坐着说话吧,你们这趟回来,想必房子还没找好,若不嫌弃的,就在我和韶言这儿将就两日,咱们便又可以在一处了,如何?” “那自然好。”红鲤就点点头,两人携手进了前厅,云蔚摇摇摆摆扑上来,拽了她的胳膊蹦蹦跳跳,像个小跟屁虫似的也随了进去。那边厢,谢天涯已和谷韶言坐在园中饮茶相谈。 姚织锦回头看一眼,不由自主地抿了抿嘴唇。 她原本从未料到,自己的生活竟是这样一番模样,然而到了现在,她只觉得无比满足,再无任何遗憾。 那玉馔斋是她的心血,如今已风生水起,从此不需要再担心;而谷韶言待她,始终如二人刚刚成亲一般,疼惜,忍耐,缱绻情深。 所有她想要的和珍惜的都在身边,手轻轻一动,便能牢牢握住,任谁也抢不走。天上地下,只要能和他一起,一世不离,那便再没有什么可惊惧,唯剩喜乐、平和。 这是她的,最圆满的幸福。 (全书完)(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