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心汤圆食用指南》 第1页 《黑心汤圆食用指南》作者:三界掌灯使【完结+番外】 文案: ###分班的那天,学霸程渡捡到了一只软萌白嫩的小汤圆。 小汤圆白净漂亮,身娇体弱,惹人心疼。 学霸程渡天天给小汤圆投食,希望它有一天能长成香香软软的大汤圆。 看着小汤圆一天天被自己喂得红润细腻有光泽,学霸程渡心里甜甜的。 ###分班的那天,病秧子方知墨遇上了一个清隽秀气的小眼镜。 小眼镜无端端搅了他的瞌睡,让他很是不爽。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小眼镜竟然是传说中的学霸,方知墨决定,先逗着他玩玩。 看着小眼镜戴上自己配的眼镜,方知墨心里甜甜的。 ###重逢的这天,程渡没认出来眼前这个已经高出自己小半个头的大帅哥。 ###重逢的这天,方知墨死死盯着这个撩完就跑的程学霸。 ——敢丢下我,你死定了。 本文原名: 《解不开的方程》 本文又名: 《我养的汤圆黑了qaq》 《小时候又软又萌的病秧子长成大尾巴狼了怎么破在线等急急急!》 本文逻辑稀烂,雷点遍地,入坑千万小心加谨慎。唯一可以保证的是攻受双洁,1v1,he。 病秧子醋精美人攻vs温柔稳重无性恋受(放心吧他会被掰弯的) ps:文中情节与现实毫、无、关、联。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业界精英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方知墨、程渡 ┃ 配角:覃垣、谭小波 ┃ 其它:美人攻、双洁 第1章 初 方知墨对程渡的兴趣始于何处,他已经记不清了,但每每忆起程渡,都会追溯到五年级的时候,重新分班的那天。 那是1994年的初秋,新学期的第一天,这天b城的阳光正好,万里无云。 上午10点钟的太阳还不算很烈,爬进窗棂的时候碰巧照在了窗户旁边的小孩儿身上,照得他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小孩儿的皮肤很白,白得有些天怒人怨,阳光穿过他薄薄的耳朵的时候,可以看见里面的毛细血管红彤彤的,精致得很。 小孩儿叫做方知墨,从名字来看大概是知书达理的意思,他还有个妹妹叫方晓婳,估摸着是知晓琴棋书画的意思。 方知墨的成绩还算对得起他的名字,而方晓婳……她才4岁半,晓得个啥? 此刻,知书达理的方知墨正眯缝着眼,看着阳光爬上窗棂的角度不断变化,听着窗外知了发出的咿咿呀呀声,打了个哈欠。 好无聊啊,第一天。 方知墨眨了眨疲乏的眼睛,看向黑板上方“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八字箴言,那玩意儿墨迹未干,据说是校长御笔亲赐的,由此可见学校对这个刚刚分出来的新班级——小27班的重视程度。 小27班是子弟校改制以来的第一批精英班级,校方美其名曰实验班。 实验班,顾名思义,就是要把这些精心挑选出来的优秀种子装在培养皿里,一边做先进教学实验、一边做重点培养。 这个班的孩子们对子弟校的领导和老师们来说有着重要的意义,但孩子们自己却并不知道未来的命运,有很多还在为突如其来的分离而感到悲哀难过。 不过这一切对于方知墨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成绩的好坏对他来说也没什么所谓,他并不觉得自己要靠那点儿勾勾叉叉过一辈子,或者说,他是那种极为少有的,从小就知道将来自己要做什么,又该如何达到目标的人。 对于别人来说,他们读的是小学,而对于他来说,读的只是个过场,反正对于他来说,今后的人生和小学学的什么,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已经立秋了,天气却还不见一丝凉意,方知墨看一眼教室中央的风扇,那玩意儿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晃晃悠悠,吱吱呀呀的,固定杆的幅度转得比风扇叶还大。 方知墨支着下巴,心里幻想着这玩意儿忽然挣脱固定杆,飞落下来唰唰一波带走的场景,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 旁边坐着的小眼镜转过头来看他一眼,似乎在告诫他上课要认真听讲。 方知墨撇了撇嘴,看向台上。 台上正在唱票选举班干部,其中几个名字的票数正在暴涨之中。 覃垣、谭小波、方知墨,还有一个名字比较奇怪,叫做程渡。 这个名字看上去取得很是随意,但名字的主人在b城却是小有名气。 他常常代表子弟校和b城其他学校竞赛,拿下大小奖杯无数,就连方知墨这种不太关注知识竞赛的人都听说过这个名字,私下里关注过几次他的战绩,不过一直和人对不上号。 没想到这次和这个程渡分到了一个班,方知墨撑着下巴想到: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就这么想着想着,不知怎的,竟然睡着了。 就在他神游太虚的时候,一只胳膊肘冷不丁伸过来,啪的打掉了他支着脑袋的那只手。 脑袋突然间失去支撑,方知墨蓦地往桌上点了一下头,跟着背心一凉,瞬间惊醒过来。 方知墨的脾气不好,冷不丁被人一肘子捅醒,顿时窝了一肚子火。睁开眼睛看见同桌的小眼镜脸上那副大义凛然的“上课睡觉可是大罪”的表情,方知墨愣了愣,眨了眨眼睛,一肚子火愣没发出来。 第2页 小眼镜见他醒来,很快又转了回去。 方知墨觉得好像被拂了面子,忍不住啧了一声,揉了揉鼻子,低声抱怨道:“这种班会有什么可听的,不睡觉干嘛?” 小眼镜肩膀一抖,显然听见了他的抱怨,转头一本正经地看了他一眼,正准备说话,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闭了嘴,抿着唇在笔记本上整整齐齐地裁下一张纸,一笔一划写到:[教室是学习的地方,不允许睡觉。] 方知墨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这世上竟然真有这么古板认真的人,这孩子的脑仁是不是被思想品德兽给囫囵吞掉了? 小眼镜看他不再睡觉,便也不再搭理,转过头去看学生代表一唱一和地画正字。 方知墨听了一会儿,感觉无聊,凑近小眼镜道:“哎,你叫什么名字?” 小眼镜皱眉,回头看他一眼,一副“你这个上课随便说话的人,离我远点儿”的神情。 方知墨无奈,离远了又问了一遍,结果这次人直接不理他了。 以方知墨平日的性格,早发脾气了,但今天实在穷极无聊,又不能当着老班的面溜课,只好想些办法逗逗这个古板的小眼镜玩儿。 方知墨盯了一会儿小眼镜的后脑勺,拿过他留在桌上的纸和笔,另起一行写道:[你叫什么名字?]然后把纸笔推了回去。 小眼镜看一眼纸上的字,又看一眼听唱票听得认真的老班,犹豫一会儿,还是接过纸笔,在上面工工整整写道:[程渡。] 方知墨看着那两个字一笔一划的成型,心里的讶异指数噌噌狂飙。 我去,原来这货——就是程渡? 作者有话要说: 哟西,第一次尝试带着些年代感的校园文,希望大家多多支持~鞠躬! 第2章 缘 程渡这人吧,给人的感觉挺神秘。 每次代表学校出战的是他,但领奖的时候却总是他的指导老师兼班主任。每年上主席台作报告的学生代表呼声最高的是他,但每次真正上台的都是他们班的班长覃垣。 方知墨曾经一度怀疑这人是不是长了满脸的麻子,又或者是缺眼睛少鼻梁见不得人,却没想到是这么个清清秀秀、五官端正的小眼镜。 小眼镜似乎看出来他心里的疑惑,局促地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将视线迅速地转了回去。 与此同时,受到学霸一万点无视伤害的方知墨也转过头来,微微地嘟起了嘴。 什么嘛,学霸了不起啊。 一时间,两个人谁也不再搭理谁。 头上的风扇依旧吱呀吱呀地响着,台上的学生代表依旧在慢悠悠地唱票,程渡抬眼看了一下黑板上划在自己名字后面的正字,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他是一个天生木讷刻板的人,长了一副严肃沉闷的脸,鼻梁上架着一副老学究眼镜,透露着和同龄人不太一样的古板气息。 他的舒适区和别人有点儿不一样,寻常人喜欢三五成群,他却喜欢独来独往,寻常人喜欢建功立业,他却喜欢平平淡淡,闲云野鹤。 但奇怪的是,不论他心里怎么想,总有人喜欢推举他出来做些什么。 老师们喜欢钦点他做班干部,同学们喜欢推举他做领头人,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并不喜欢这种被人推举的感觉,虽然推举他的人都是好意,对他来说,都只是在把他往战场上架。 对他来说,只有无官一身轻,才是最轻松,最自然的状态。 但他越是渴望独来独往,周围的人就越是和他作对,他不断被各种兴趣小组、课外补习班的同学推举出来,甚至成为学校之间互相攀比,争名夺利的利器。 站在这种立场上反观社会和老师对他的期待,程渡反而觉得,像以前那样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日子,才是人生对他最大的仁慈。 正在出神间,老班已经开始宣布本学年的当选名单:“好,那么经过同学们的推举,本班班长定为覃垣,副班长谭小波,学习委员程渡,纪律委员方知墨,组织委员张林,文娱委员张倩妮……大家鼓掌欢迎。下面,有请班长上台发言。” “怎么又有我?班里没其他人了吗?” 方知墨支着下颌,看着自己名字后面的正字,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见程渡一脸讶异地回过头来,无辜地眨了眨眼道:“怎么,自言自语也不行?” “不,你说得对。” 程渡竟然破天荒地开了口,很快又转了回去。 怎……怎么? 刚才那个是什么意思? 方知墨被程渡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弄得愣了神,刚想开口追问,猛然看见一个黑影朝他的鼻子飞了过来,大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方知墨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那玩意就啪一声打在他手上,接着弹弹跳跳地滚在了地上。 定睛一看,是个纸团。 方知墨看一眼纸团飞来的方向,一小胖子正在朝他挤眉弄眼,指了指地上的纸团,做了个打开的手势。 方知墨俯身捡起纸团打开一看,是一张密函,上书:放学别走,一起去吃烧烤(新学期,庆祝一下,可不准告老师)! 方知墨回头,看向坐在最后一排的虎头虎脑的小胖子。 这人叫谭小波,之前和程渡是一个班的,为人豪爽又大方。此次他当选为副班长,自然是要请父老乡亲们吃一顿的,顺便拉近新任班干部之间的距离,这样也方便以后的工作开展。 第3页 其实从这里就能看出来这小27班卧虎藏龙了吧,这小胖子才五年级就已经知道吃吃喝喝,拉帮结派,今后的前途还真是无可限量。 见方知墨看向自己,虎头虎脑的小胖子冲他嘻嘻一笑,露出两颗虎牙,接着拿出弹弓,啪的一下把另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纸团弹到了程渡的脑门上。 这个纸团弹得可太有水准了,在程渡后脑勺上弹了一下之后又弹到了后桌的隔板上,接着不偏不倚弹进了程渡的书桌。 人才啊。 方知墨目瞪口呆地看着,心道这波操作简直出神入化,奥运会不开设弹弓比赛只怕是真真屈了这位的才。 程渡打开纸条,无奈地看一眼谭小波,叹了口气。 * “哟,谭小胖儿又来了?覃小帅呢?” 烧烤摊的老板一见领头的小胖子就笑眯眯弯起了眼睛。 覃小帅指的就是覃垣,附近的老板经常调侃两个人的外貌和他们的姓氏一样,一个宽一个窄。 “老王,这你可就不对了,凭啥我是小胖他是小帅啊?”谭小波不服气道,“我要是减下来,保证可比他帅多了!” 附近几个老板们闻言,纷纷忍俊不禁,仰面大笑。 正说着,一个挎着书包的小高个儿适时出现,对烧烤摊老板笑道:“老王,这你可说得太对了。老规矩,两个桌,所有穿串的一样两份!” “好咧!自己找位置坐昂!”烧烤摊老板爽快地应着,大刷子挥舞了起来。 摊子就是外面最普通的流动式烧烤摊,两个桌子一拼,就成了一个大桌子,十几个小孩围成一圈,一个紧挨着一个地坐着,一时间又说又笑的,热闹非凡。 “哎,谭小胖儿,今年怎么换了一波新面孔啊?”烧烤摊老板熟络地和谭小波聊着天。 “是啊,我们重新分班了,这些是我的新同学!啊对了,还是有老面孔,这是程渡,你认识的。”谭小波乐呵呵地。 老板闻言热络地转过来,瞅一眼程渡,脸生,便调侃道:“哟,这孩子一看就知道成绩好。” 程渡推了推眼镜,对老板略一点头,就飞快地转过头去了。 老板冷不丁收了个冷脸,尴尬地笑了两声,继续和覃垣谭小波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方知墨看这情形,忍不住乐了。 这人,有意思哎。 “哎,程渡,你家里那事儿完了没?”覃垣和程渡同班四年,两家又住在同一个大院儿,程渡爸妈正在闹离婚的事情根本瞒不过去。 “谁知道呢。”程渡明显地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抬手推了推眼镜,喝了一口手里的玻璃瓶饮料。 方知墨随意挑了一串青椒脆骨,假装不在意地慢慢吃着,也不和周围人交谈。 他算是发现了,程渡这人压根不是冷漠,也不是高傲,而是心虚。 一心虚就脸红,然后借着推眼镜的动作来掩盖自己的紧张。 这是什么反应? 挺好笑的。 方知墨看一眼埋头喝饮料的程渡,给自己夹了一筷子鱿鱼丝儿。 “那今天还去我家做作业么?”覃垣问道。 开学第一天本来是没作业的,但老班临时布置了几道开放性的思考题,要求明天必须交。 “去,家里没法儿呆。”程渡几乎是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方知墨这时的天线已经不知不觉地竖起来了,他的眼睛盯着碗里的鱿鱼丝,耳朵在排除噪音专心听几个人交谈。 对于程渡答应覃垣去他家里写作业的事情,他有点儿意外,没想到以这人独来独往的性格,竟然会答应去别人家写作业,真是稀奇。 谭小波听见,立马道:“那我也去。” 覃垣乐道:“呸呸呸,没你事儿啊谭小波,每次来我家都得糟蹋一顿才走,没你事儿没你事儿。” 谭小波笑嘻嘻地捣了覃垣一拳,还没来得及开口,忽而听见一个人慢悠悠插嘴道:“我也去。” 三人惊讶地看了方知墨一眼:“你?” 方知墨既然决定要去,自然找得出一万个理由跟去。 只见他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的筷子,微微一笑道:“怎么了班长?老师不是说过,咱们班是新集体,要团结有爱,互相督促么?再说了,大家既然相聚在一起,那就是缘分。我虽然成绩一般,但也想和你们共同进步,不可以么?” 方知墨这样一开口,周围的人都有些愣住了。 不为什么,只是因为方知墨的外型。 他因为皮肤特别白,身材特别小的关系,看上去给人一种萌萌的,没什么攻击力的错觉。 几个人是真没想到,这小孩儿看上去软软的,说起话来竟然头头是道,让人找不到词语反驳。 覃垣到底当了几年的班长,官腔比一般人用得顺溜些,他首先反应过来,伸手拍了拍小孩儿的肩膀,笑道:“太可以了方知墨,咱们四个正好凑一个学习小组,互帮互助,你们看怎么样?” 程渡和谭小波互相对视一眼,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第3章 洁 覃垣这小孩儿吧,他年年都能压过学霸程渡当选班长自然是有原因的,这孩子个头高,长相又端正刚直,说起话来给人一种自信满满的感觉,好像听他的准没错儿。 这样的孩子是天生的领导者,同龄的小孩儿都很服他。 第4页 既然覃垣都开了口,那么大家自然没什么反对意见,于是四个人前后脚走进了覃垣所住的大院儿。 方知墨惊讶地发现,原来覃垣他们家大院儿就在自己家大院对面,中间只隔着一条马路。 马路没名儿,通常被称为1号马路,2号马路、3号马路在它北面儿。 那时候车少,马路也没有现在这么宽,但对于小孩子来说,过马路还是挺危险的。 四个小孩儿前后脚抱成团过了马路,穿过岗亭,来到覃垣家楼下。 这院子是覃垣他爸单位给分配的职工宿舍,一共四栋楼,五层,因为修得比较早,楼还是最早的老式筒子楼,厕所和水房公用的那种,覃垣家住在四楼最里边那间向阳的屋子。 这种筒子楼,一到吃饭时间往往是最热闹的,各家各户都在走廊上支个小煤炉炒着菜。 今天我借给您一个蜂窝煤,明天您还我一顿饺子,后天隔壁老王家媳妇儿预产期,到时候大家都帮个忙照料一下……什么的,和大杂院儿似的,亲近又自在。 覃垣和谭小波一路和叔叔阿姨们打着招呼向里走,一路上接了不少好吃的。 方知墨看得出来,在这层楼,连程渡也是个熟脸儿。 “哟,小圆儿又带同学来啦?” “是啊,阿姨,今儿又做粉蒸排骨呢?” “嗯呐,他爸爱吃。哎哎哎,这破孩子,你不怕烫啊?瞧把你馋的。还不赶紧回去,你妈炖了酱肘子,这整个楼里就属你们家最香了。” 谭小波一听,立马和覃垣争先恐后地向覃垣他妈跑过去:“阿姨,今儿吃什么好的?” “小波来啦?”老妈笑眯眯道:“快去洗手,今儿吃酱肘子。” 得到肯定的回答,俩孩子欢呼一声,扔下肩上的书包,一溜烟跑去东头的水房洗手。 “噢!吃酱肘子喽!”小胖子一跑起来,整个楼板都跟着咚咚响,又惹来一阵好骂。 没心没肺的熊孩子们,快乐对他们来说总是那么简单。 同样是孩子,那俩已然忘乎所以,好在这儿还有俩正常的。 程渡规规矩矩走过去,跟覃垣他妈问了好,规规矩矩铺开本子,拿出铅笔盒,一秒进入学习状态。 而方知墨——今天第一天开学,他料定老师不会布置作业,连书包都没带。 要不说人算不如天算呢,老班的套路,你永远不懂。 方知墨也不急,慢悠悠坐下来,看着程渡一笔一划写作业。 当着西晒的房间里暑气未退,金红色的夕阳在窗台的文竹上拉出一缕一缕的微光,邻居们的笑闹声在门外,程渡和方知墨在门里,作业本和铅笔盒平铺在桌上,沙沙的落笔声湮没在那个年代特有的,飘荡着百家饭香味的空气之中,这一幕,在很多年后,方知墨回忆起来,依旧觉得,这天的色彩如同影印在记忆之中一般,如此明艳。 门外传来喊自己家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覃垣他妈也端着好菜,跟在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身后,笑眯眯地进了门。 “叔叔好!”程渡看见来人立刻站了起来,收拾起桌上的东西,方知墨也随之站起来,张了张嘴,假装刚才那声叔叔好是自己喊出来的。 覃垣他爸扫视一眼屋里的两个孩子,笑着摸了摸程渡的脑袋,接着把手伸向方知墨的时候,被这个看上去挺可爱的小孩儿躲开了。 这是……被讨厌了? 覃垣他爸有些惊讶,但却什么也没说,收回手来帮程渡收拾了桌子,接着指挥起自家的猴孩子摆碗筷。 这一顿晚饭吃得热闹,颇有些年夜饭的感觉,几个猴孩子面前都摆好了酱肘子和葱花,老爸老妈坐在桌上,黑白电视里放着不知所谓的动画片,时不时还有邻居端着饭碗过来串门儿。 新鲜,热闹,如此盛況,方知墨感觉好像只有在爷爷还没搬去瑞颐园之前见到过。 那时候的方家门庭若市,但和现在这样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但究竟是哪里不同,方知墨又有些说不上来,只觉得突然有些想家。 告别了学习小组,方知墨晃晃悠悠地回到家,拿出老妈给自己编制的一个古香古色的钥匙扣,熟练地开锁,进屋。 虽然早已料想到这个情况,但看到家里冷锅冷灶的情景,方知墨还是有些不爽,气馁地关上门,对屋里喊了一声:“爸!” 屋里安安静静的。 别说老爸老妈,连4岁的方晓婳都不在,想来应该是被送到爷爷家去了。 “啧,把生病的可怜儿子单独扔在家里,心可真大。” 方知墨啧了一声,自言自语地关上门,看一眼沙发旁边的座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拿了起来。 “喂?我找方启明。” “值班?哦,不用了不用了,没什么事儿。那个……张叔,你就给方启明提一句,他儿子打电话来过就行。” “啊?对,今天开学,我已经报过到了。” “寒假作业?早就交了,不交老师能放过我吗。” “好的,好的,我会努力学习,好的,再见。” 搁下电话,方知墨叹了口气,站起身,漫不经心地踱到镜子面前。 镜子里的小孩儿五官生得极好,看上去和白玉雕出来的娃娃似的,眼睛又黑又亮,鼻子和嘴巴看上去小小的,一股子聪明劲儿,唯一的缺点就是个头有点儿嫌矮,看上去比同龄人小个两三岁。 第5页 方知墨对着镜子里的小孩儿笑了笑,摸了摸小孩儿粉白的嘴唇,转过身开始脱衣服。 九月的天气很热,吃烧烤的时候早就把背给汗湿了,再不洗个澡又得感冒。 方知墨把已然汗湿的校服和带条纹的运动裤一脱,随手一甩,两件衣物便飞了出去,一个落在茶几上,一个落在地板上。 方知墨啧了一声,把落在地板上的运动裤捡起来,扔到电视机上,退开两步,又像不满意似的把裤子扔在地上,踩了几脚,这才重新扔回电视机上,搭了根毛巾晃晃悠悠进了浴室。 放好洗澡水,把小裤衩往浴缸里一扔,他自己也跟着跳了进去,回忆起白天在马路对面的大院儿里蹭到的那顿饭。 那顿饭可真香,不光只是因为有大肘子的关系。 方知墨家也是单位上分的房子,但他们大院儿和马路对面的大院儿不是一个系统,房子也是后来才起起来的,因此生活条件比对面的高上那么一两个档次——至少他们这儿带有独立的卫生间和排污系统,一梯两户。 但也正是因为生活条件的改善,他们这个大院儿的邻里关系早已经大打了折扣,像覃垣和程渡他们那边的睦邻关系是方知墨完全无法想象,也难以理解的。 ——为什么明明八竿子打不着的一群人,可以像亲人似的对待对方呢? 方知墨睁着眼睛,沉入水底,看着从水面上透下来的,如同丝绸般滑顺的盈盈微光。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 方知墨看一眼黑洞洞的客厅,连个鬼影都没有。他打开墙上的壁灯,环视这个已经生活了四五年的地方。 地上铺着瓷砖,墙上挂着老爸写的字画,柜子上有一些不知道什么年代的老物件,据说都是古董,是老妈从鬼市里淘回来的。 方知墨看了看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家,又看了看被自己扔得乱七八糟的衣裤,叹了口气,擦着头发进了自己的房间,紧紧地关上了卧室门。 客厅里重新回归到一片黑色的静寂,一如往常的每个夜晚。 然而这样的静寂还没能持续到一分钟,就被暖黄色的灯光划破了。 小孩儿站在卧室门口,气鼓鼓地看着那两件被他故意踩脏的衣物。 半晌,小孩儿像是终于忍受不了了似的把它们从电视机和茶几上取下来,气势汹汹地打开瑟瑟发抖的洗衣机,把那两件带着几个大脚印的衣服统统扔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娃洁癖,强迫症,还傲娇,真是拿他没办法啊(露出妈咪一般的微笑。 第4章 影 方知墨折腾完衣服,瞅一眼客厅的挂钟,8点半,时间还早。 他穷极无聊,在老爸的书房里四处翻找有意思的东西,却在书桌上发现了宝贝。 方知墨得意地扬起了手,嘿,瞧瞧,这都是什么,竟然是—— 三张电影票! 看日期是今天晚上的,开场时间九点,地点是本单位电影院。 剧目是什么……什么《毒吻》,看名字挺恶心的,不知道讲的是什么。 方知墨估摸着这三张票是老爸单位发给下属职工,让他们带家属去观影的,既然老爸看不成,他正好可以喊上几个小伙伴去看嘛。 看学霸的样子,应该很少看电影吧……嘿嘿,正好。 方知墨眼睛一转,嘻嘻一笑,把三张票揣进了裤兜里。 * 程渡和谭小波从覃垣家出来,面临着各自分开的方向。 “程渡,老班的命题你怎么发挥的?什么叫‘我能为班级做些什么’,还有‘我将来的发展规划’,这都是啥玩意儿啊?” 谭小波一说起今天的作业就头疼,他哪知道自己将来要干啥。 “其实挺简单的,老师就是想看看咱们对自己的自我认识程度呗,考考咱们有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将来。” 程渡虽然人小,但心思却成熟得早,对于大人们出题的套路,他是一摸一个准,否则也当不了学霸了不是。 “将来那么远,我现在哪知道?问这个问题的人首先脑子就有问题嘛……”谭小波嘟哝着,“我妈老跟我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等我长大了,自然知道我将来要做什么。” 程渡看他一眼,但笑不语。 “那我走了。”谭小波看了看开始发暗的天色,对程渡扬了扬手。 “嗯,明天见。”程渡止住脚步,同样扬了扬手。 “拜拜!” “拜拜。” 程渡目送着小胖子出了院门,转身朝自己家走去。 覃垣家在47栋,他家在48栋,绕过这个楼就是自己家。 这个时间家里通常没人,但程渡刚绕过47栋,就看见三楼自家的磨砂玻璃窗前透出来微微的亮光。 居然已经有人回来了。 楼洞里黑漆漆的。 筒子楼的采光本身就不好,各家堆放的杂物又多,再加上一楼的公共灯绳不知道被谁拉断了之后一直没人管,现在白天晚上都黑洞洞的,进进出出还透着一股阴风,怪是怕人的。 自从灯绳断了之后,楼里的小孩子就总爱拿个手电筒躲在暗处,见一个人就指着下巴开电筒,第一次见着的,就连大人都能吓个半死。 程渡向来胆子大,对这些怪力乱神之事向来熟视无睹,在不死心的小皮猴的一路贴身恐吓中踩着亮到了家。 第6页 家里的大门虚虚掩着,里面传来轻轻的啜泣声。 程渡听见这个声音,心里一紧,推开门对半坐在沙发上垂泪的人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妈。” 老妈看见儿子回来,连忙抹干了眼泪,挤出一个笑容道:“小渡回来啦?吃饭了吗?” 程渡今天下午已经吃过两顿,但转眼看见桌上摆好的碗筷和半分未动的菜肴,硬着头皮道:“还没呢,妈。” 老妈露出欣慰的表情,起身盛了满满一碗饭,递给程渡道:“饿了吧?快吃饭吧。” 程渡嗯了一声,拿起碗扒拉了几口,夹起一筷子青菜,忽然抬头道:“妈你也吃啊。” “哎,吃,吃。”老妈有些心不在焉地拿起了碗筷,看了他一眼,似是有什么难言之事,不知道如何启齿。 程渡虽然表面木讷,但其实心有九窍,又岂会不知? 他刨了几口饭,状似无意地问道:“妈,我爸呢?” 老妈听此一问,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小渡,你爸爸他要调到外省去一段时间,妈妈家里还有姥姥,跑上跑下的走不开。你今后……” 程渡毫不犹豫地答道:“我跟着你。” 程渡的父母是按农村的习俗指腹为婚的畸形婚姻,这样的婚姻自然不会长久。 老爸已然读书考大学接着栖上了城市的枝头,而老妈一个农村妇女,身无长物,又没什么文化,怎么会不遭人嫌弃呢? 但程渡知道老爸非常重视自己,把自己当作接班人培养着,只要自己还跟着妈妈,他就一定不会离婚。 程渡看见老妈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站起身来,懂事地揽了揽老妈的肩膀,安慰道:“妈,别担心,你还有我,我会保护你的。” 老妈闻言眼眶泛起了红,欣慰地点了点头,连说了好几声好:“好,好啊,好儿子,你真是妈妈的好儿子。妈妈现在……就剩你一个了。” * 程渡收拾了碗筷,躺在床上,拿起床头的一张三人照细细端详。 照片是十年前拍的,还是自己满百天的时候,老爸带着老妈到东方照相馆专门照的。 照片里的男人戴着黑框眼镜,斯文睿智,照片里的女人一脸幸福地笑着,手中的婴儿不哭也不闹,随着一家人的视线安静地看着镜头。 这是他们家唯一的一张全家福,他相信照片里的笑容是真的,也相信老爸心里还是有这个家的。 不管如何,他都会全力阻止老爸老妈感情破裂,而阻止他们感情破裂的方法,就是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一直优秀到能让老爸把心安安稳稳放在家里的程度。 程渡看着看着,脸色忽然一变,将照片放回床头,冲出门向厕所奔去。 ——今天吃得实在太多了,须得一吐为快! 程渡正在筒子楼的公用厕所里大吐特吐,覃垣和方知墨却已经雄赳赳气昂昂地开赴了他家。 程渡刚进门,便看见两个小孩和老妈有说有笑的,正围在桌边吃水果。 看见他进来,覃垣得意地向他晃了晃手里的东西。 “什么东西,怪神秘的。” 难得看见老妈心情好转,程渡的心情也随之轻松了不少。 “小渡,你同学家发了三张电影票,你也跟着去看看吧。” 老妈笑眯眯的,脸上的颓色已经退了不少,看来程渡刚才的强心针很管用。 “什么?电影?什么电影?” 程渡还真没看过电影,他爸的单位貌似并没有这么好的福利,不像方知墨他爸的单位,隔三岔五给下属部门做做动员,宣传宣传马列主义,扩展扩展文化知识。 “毒……”程渡接过电影票,刚要念出声,被另外两个小孩子挤眉弄眼的表情给制止了。 那个年代,连个“爱”字都不敢随便提,更何况什么吻不吻的,简直逆天而行,伤风败俗! 程渡的脸白了白,看一眼老妈好奇的脸色,推了推眼镜,大声念道:“毒……物。” 方知墨一脸忍俊不禁,覃垣则率先噗一声笑了出来,拉起方知墨道:“对,毒物,走,看毒物去!” 方知墨捂着肚子笑得抽筋,程渡则一脸黑线地跟了出来。临走的时候回头和老妈打了个招呼:“那我走了啊,妈。” 老妈先是点了点头,待三个人都走到楼梯口了,老妈突然在背后喊道:“哎,等等!” 三个人同时顿住了脚步,覃垣心虚地小声问道:“糟了,她不会是发现了吧……哎程渡,你妈不是不识字吗?” 程渡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扶着眼镜,手心冒汗。 “不知道,别问我。” 方知墨紧抿着唇不说话,但鼻尖同样沁出了汗珠。 老妈喊完之后就回屋去了,留下三个小孩儿在楼梯口面面相觑,尴尬不已。 吻啊什么的,少年人始终是好奇的。 尽管他们心知肚明,电影是经过审核的,里面不可能出现什么奇怪的内容,但还是忍不住对那个字心有希冀。 三个人的性格虽然各不相同,但有一点是一模一样的,那就是在那个敏感的年纪里,对爱情抱有的那种懵懵懂懂的期待。 他们一方面鞭笞爱情,对女孩子嗤之以鼻,另一方面却又忍不住在私底下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吻,堪称为“毒”吻呢? 有毒的吻,会死人吗? 第7页 脑海里一幕一幕的画面闪过,脑补过度的三个小孩子怔愣在楼梯口,脸上都带了一层薄薄的微红。 老妈回屋好大一会儿,这才重新走了出来,手里拿了一个手电筒。 “来,把这个拿着,仔细一会儿路上没灯。” 三个人同时松了好大一口气,捏着电影票的手也放松了下来。 “噢,看电影去喽!”覃垣跨上栏杆,跐溜往下一梭。 “看‘毒物’去喽!”方知墨跟上,顺便揶揄程渡。 “……幼稚鬼。” 程渡推了推眼镜,为前面的两个人做出了总结呈词。 作者有话要说: 老妈:路上没灯,得给几个孩子准备个手电筒才行。 覃垣、程渡、方知墨:惨了,被发现了,尴尬。 第5章 稚 方知墨他们要去的电影院与其说是电影院,不如说是一个小礼堂。 小礼堂是建来供附近某个单位的职工丰富精神文化用的,有电影的时候放电影,没电影的时候,逢年过节会举行歌唱比赛和各类团建活动。 礼堂分为上下两层,上层一般只有逢年过节才予以开放,而下层极宽,分为三块区域,进深也长,密密麻麻的座位足足有五六十排,如果每排按四十个座位来算的话,这礼堂足可以容纳两三千人。 方知墨喜欢往电影院跑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有电影可看,还因为这个电影院建在一个防空洞的上面,冬暖夏凉。 每隔几个木质的座椅下面就会有出气口,出气口大部分都是金属的,呈正方形,高出地面的部分有几个小洞,远远看上去像是冒出地面的潜艇。因为防空洞冬暖夏凉的关系,夏天呼呼冒冷气,而冬天则呼呼直冒热气,坐在上面舒适得很。 方知墨就喜欢坐在这样的出气口上,直到把脚吹得和冰棍似的这才嗷嗷换到旁边的座位上去。 但是今天他不会这样干,他准备把学霸推到上面去,让他也好好“凉爽凉爽”。 三个人检完票进去的时候,电影还没开场,四面的灯还亮着,令人意外的是,这部电影的入座率竟然还挺高,他们的位置靠前,现在已经坐了其他的人。 不过方知墨很清楚,像这种巨屏的电影院,坐在前面并不会觉得舒服,相反,还会看得头晕。 他把票揣回兜里,四处寻找着“潜水艇”。 隔得老远就瞅见了一个,方知墨赶紧快走两步过去把座位放下来,对程渡和覃垣招手道:“来来来,坐这里!” 二人看他找好了位置,便走了过来,方知墨数着他们的脚步,向旁边让了一个位置,这样程渡就正好可以坐在出气口上。 结果谁知道覃垣居然先一步坐下了,正好坐在他预谋好的位置上。 方知墨的计划瞬间落空,无奈得想掐覃垣一把。 覃垣刚坐下就发现了座位下面的奥秘,大呼小叫地喊两人来看。 “哎,你们说这里面会不会是个秘密通道,直接通到南太平洋,或者是掉到地心?” 方知墨忍不住佩服他的想象力。 这种人,你给他一滴水,他能还你一本《海底两万里》。 这时,程渡很不给面子地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道:“不会。” 方知墨乐了。 光线忽然暗了下来,电影即将开场。 最后一排的小窗口打开,从里面映射出煦白的光线。 那些光线照射到电影院前面的巨幅屏幕上,形成各种各样光怪陆离的画面。 被三人期待了半天的《毒吻》终于开始了。 刚才还闹哄哄的电影院瞬间安静了下来,乱跑的小孩子们和穿梭来往的大人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静静欣赏影片。 说实话,影片的风格和方知墨期待的差得太多了,以至于现在回忆起来,他仍然觉得那部电影是他年少时期的一场噩梦。 当然,现在他已经不怕这种东西了,但是仍然记得当年的小方知墨是怎么因此而出的丑。 《毒吻》的开头方知墨已经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画面阴森可怖。 有很多的烟囱正在释放着浓雾,还有被污染的小河和农田。 还有……亲了一下新生婴儿就立刻倒地而亡的产妇。 影片放到正中的时候,方知墨有点坐立不安了。 那个一打雷就暴长的小孩真他娘的吓人啊!他脸上的那些泡泡到底是什么啊! 原来毒吻就是字面意思,亲一下就会被毒死的吻啊摔! 方知墨看着荧幕上渐渐变大的影子,拼命忍住想要逃跑的冲动。 他转向左边,发现学霸正木着一张脸,淡定地支着下巴;再看看右边,覃垣居然还睁大了眼睛,盯着那个方知墨看一眼就想逃跑的奇怪小孩儿一个劲嚷嚷着。 “变大了变大了,好恐怖啊!” 覃垣兴奋地指着荧幕,对旁边的方知墨道。 方知墨整个人都已经蜷到座位里边去了,覃垣脚下的出风口第一次让他觉得,里面会有个小孩儿爬出来,然后抱着他亲一口,在他的身上蹭掉那些被污染过的东西…… 随着荧幕上小孩的影子慢慢变大,前排的小女孩尖叫一声,躲进了妈妈的怀里。 方知墨也想尖叫,不过很可惜他没处可躲,又不想被笑话胆子小,只能白着一张脸倏地站了起来。 第8页 覃垣以为他要去上厕所,挪开了脚让他出去,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地盯着荧幕,而程渡的头则是微微偏了过来。 七窍生烟的方知墨没工夫注意这些,一溜烟奔向了厕所。 此时的方知墨,内心是嗷嗷的。 事实上他并没有什么鬼怪的概念,也没有人给他讲过这些,但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荧幕里那个小孩儿身上很脏很恐怖,而且,被他亲一下——会死。 他用力绷紧了全身的神经,推开了厕所的大门,尖着一双大眼睛往里瞧,连白玉似的小耳朵都像兔子似的竖了起来,静静聆听着洗手间里的动静。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只要有一个不对劲,就什么形象也别管了,先一拳打过去再说。 对了,要注意千万不能打到对方的嘴,否则会被毒死的。 厕所里很安静,灯光也很亮,被吓成兔子的方知墨松了口气,猫着腰踮着脚走了进去。 他所已知的,能够令自己冷静的方法是洗脸,但在这种时候,洗脸对他来说,是一件需要巨大的勇气的事情。 ——不洗脸,就无法冷静,而洗脸,就可能会被偷袭。 ——洗还是不洗,这是个问题。 方知墨纠结着拧开水龙头,接了一捧水,机警地望了望四周,没人。 好机会。 趁此机会把水泼在脸上。 好的,成功! 方知墨满足地叹了口气,感觉整个人都变干净了,连带着整个身心也舒畅了起来。 他四下望了望,又接起一捧水。 接连这样又洗了好几次,方知墨总算是感觉自己安全了。 呼—— 方知墨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把脸埋进水龙头下面,借着微微温热的水冲刷被冷气和惊吓弄得发冷的小脸。 就在这时,一个人走到了他身后,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啊啊啊啊啊!” 一阵凄厉的嚎叫和噗通噗通的声音之后,厕所里安静了下来。 程渡一脸诧异地坐在地上,校服的领子被人提着,眼镜也落在了一边,显得有些狼狈。 方知墨骑在他身上,一只手抓着他的衣领,另外一只手在看清楚来人之后,凝结在了空中。 “……怎么是你?”方知墨讷讷地挪开了身体,向程渡伸出手道:“不好意思啊。那个,我不是故意的。谁让你一声不吭站在人后面……一般人都会被吓到的吧……” 程渡拍开他的手,捡起掉在旁边的眼镜看了看受损情况,重新戴回了鼻梁上:“看不出你力气还真大。” 方知墨笑了笑,笑容有点讪讪的。 是谁不好啊,偏偏是他!这要是明天传出去……还不得尴尬死了? 想到这里,他往程渡那边凑了凑,小声问道:“疼吗?” 程渡看着镜子,按了按脸颊的乌青,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你说呢?” 方知墨有点儿尴尬。 你说看电影就看电影吧,当着人老妈的面儿,把人从家里叫出来,结果送回去的时候脸上青了一块。 眼镜还碎了。 大写的尴尬。 程渡理了理衣领,又拍了拍身上的灰,像是能看明白方知墨的想法似的,对他道:“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今天的事儿,你知我知。” 说完径直向门外走去。 方知墨愣了一会儿,赶紧跟了出去。 一路上,程渡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正在生气。 方知墨想了想,快走两步,拉住程渡道:“哎,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跟我来呗。” 方知墨所说的“地方”,就是通向二楼的通道。 那边通常情况下并不会对外开放,但电影院的叔叔认识方知墨他爸,所以经常给他悄咪咪开个绿灯,而方知墨为了封程渡的口,决定带他去坐他自创的“宝座”,算是给他赔罪。 程渡跟着方知墨进了一个小门,呼哧呼哧爬了两层楼梯,出来一看已经到了二楼。 二楼的座位比楼下少,但视野很高,看东西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连荧幕后面的舞台都能被他看见。 舞台上挂了很多聚光灯,此刻并没有打开,但程渡可以想象得到,那些灯开起来的时候,整个舞台一定很美。 程渡觉得新鲜,多看了两眼,转头却不见了方知墨。 “人呢?”程渡嘟哝一句,借着微光四下打量。 电影院里很安静,除了影片的对白,什么声音也没有。 “方知墨!”程渡喊道。 没人回答。 这小子别是把自己一个人扔这儿了吧,程渡思忖着。 不能吧。 要真是那样的话,楼下的小门一锁,自己可就下不去了。 不会吧。 无冤无仇的,这小子不能这么坑自己吧。 程渡一边想着,一边抬脚准备下楼。 “程渡!”方知墨探出头来,喊了一声。 程渡扭头一看,没人。 “你哪儿呢?”程渡朝声音的方向走过去,发现那边是有一个大大的门,门上挂着厚厚的棉布门帘儿,估计是隔绝里面的冷气跑到外面去的,门外则是一条悬空的短廊,短廊安有铁质的扶手,在这儿可以看到电影院前厅里面的情景。 第9页 程渡站在门口,背后是透着冷气的放映厅,前面则是相对比较闷热的前厅。 他也没在这个角度看见过电影院,只觉得天花板离自己好近,好像伸手就能碰到似的。 售票时间已过,票务员正在嗑着瓜子,和旁边卖冰棍冷饮的大叔拉家常聊天儿。 程渡看得有趣,向门外走了两步,正准备抓住栏杆。 这时,从门边的棉布门帘里伸出来一只手,把他拽了进去。 “!” 程渡重心一歪,跌进棉布门帘儿里,和早就已经窝在里面的方知墨撞上,打了个照面。 下端被扎紧的棉布门帘儿像个拳击袋似的,载着两个小孩儿在空中荡来荡去。 “……” 北方常有这样的门帘儿,程渡也曾经兴起过这样的想法,想把门帘儿扎起来,坐在里面荡秋千,但都仅限于想想,从没这么干过。 方知墨竟然这样干了。 程渡蜷在棉布门帘里面,觉着新鲜有趣。 “怎么样?这可是我的宝座,一般人儿我不带他来。” 方知墨得意地扬起了下巴,斜睨着程渡,好像施舍了什么恩赐给他似的。 程渡从他身上爬起来,扶着他找了个舒适的地方坐了下来,脚尖踮在地上,然后一松。 门帘儿受力,载着两个小孩,再次在空中晃悠起来。 晃了好半天,方知墨都盯着荧幕开始进入下一段电影剧情了,程渡这才瞥了方知墨一眼,给出了他的最终评价。 “……幼稚。” 第6章 镜 这天的电影只有覃垣一个人看出了名堂,至于另外两个人嘛—— 一个蜷在门帘儿里面不看不听不想,另一个戴着碎成万花筒的眼镜听了个盲人摸象。 回去的路上有一段儿特别黑,覃垣举着手电筒,程渡跟在后面,方知墨…… “方知墨,你干嘛呢?”覃垣晃了晃手电,看着双手紧紧揣在兜里,倒着走路的方知墨,莫名其妙道,“你后面长眼睛了吗?” 方知墨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出声,程渡忽然在一旁道:“根据华都医学专栏某篇学术报告表明,倒退着走路有助于预防含胸驼背,并且可以起到锻炼腰肌和增强腿力的效果。” 覃垣哦了一声,又举起手电晃了晃程渡乌青的脸颊:“话说您这又是怎么了?” 程渡咳嗽一声,推了推眼镜:“去洗手间的时候撞了一下。” 覃垣又长长地哦了一声,玩笑道:“一场惊悚电影,一个撞了脸,一个撞了脑子。” 这话说得夹枪带棒的,明眼人都听出来覃垣看出来什么了。 不过这会儿没人有闲工夫理他,方知墨始终心不在焉,而程渡又没什么幽默感,于是这话一说出来就冷场了。 覃垣尴尬地笑了一声,老老实实继续走路。 初秋的夜晚,暑气已经渐渐消了,月亮也从云层中渐渐探出头来。 这条路的两旁都种了高高大大的法国梧桐,风一吹,就有宽大的金黄树叶从树上掉下来,落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三个人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走在落满树叶的水泥路上,每走一步都能听见干枯的树叶在脚下轻轻碎裂的声音。 月光洒在少年们的身上,给他们分别镀上了一层清冷的银色,愈发衬得他们心思各异。 领头的少年擎着手电,一副闲散的模样,另外两个一个亦步亦退,神情紧张,另一个满脸肃杀,左边还戴着一只碎成蜘蛛网的眼镜。 好一幅诡异的图画。 这条路上人烟稀少,尤其是今天这样月朗星稀的晚上,就连微风经过梧桐时发出的簌簌声都显得特别突兀。 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气氛使然,连覃垣都变得有些疑神疑鬼起来。 远远看见前方走过来一个人影,覃垣神经过敏地顿住了脚步:“谁?” 方知墨听见这一声“谁”,脑子里立刻脑补了一个满脸血泡、神情哀怨的小孩儿。 他像只被踩住尾巴的猫似的跳了起来,转过身道:“谁?!” 覃垣被他的反应吓了好大一跳,手中的电筒一晃,光斑在地上没个准心地转悠了好几圈之后,终于对准了前方的人影。 程渡推了推眼镜,闭上一只眼睛,用完好的那只镜片看了一眼:“我妈。” 覃垣:“噗……” 方知墨:“……” 今天的方小墨,感觉自己的人生在十一岁这年已经到达了低谷。 * 这一整晚方小墨是辗转反侧,总觉得门外有声音窸窸窣窣地在响。 第二天起来整个人都飘飘忽忽的,再看见顶着副碎眼镜来上课的程渡,就更加凌乱了。 他他他,他怎么还顶着这副破眼镜?难道是因为家里穷? 方知墨看程渡一眼,吃穿用度并没有露出半分寒酸的样子。 而且他们家也住在家属院……穷肯定是穷不到哪儿去的。 那为什么不换?! 方知墨坐在窗边,每次越过程渡看黑板的时候都能瞥见那副“罪证”,就这样心里跟猫抓似的过了两节课。 第三节课间操完事之后,他终于忍不住把程渡拉到了一边儿。 “哎,学霸,你的眼镜,我帮你重新配吧。” 程渡看他一眼,淡然道:“没事,我爸昨晚值班没回来,今天下班我找他带我去配就行。” 第10页 方知墨一听,立刻反对:“下班都挺晚的了,你戴着这么个万花筒怎么上课?……不如这样,中午咱们去市里一趟,下午上课前就能好。” 方知墨说得言之凿凿,恳切之情溢于言表,程渡推了推眼镜,十动然拒。 “我这边这只能看见……哎你干嘛?” 程渡话还没说完,眼镜已经被方知墨一把抢下来,扔在地上踩了好几脚,捡起来再看的时候,已经完完全全地光荣壮烈了。 “现在看不见了。” 方知墨笑嘻嘻道。 * “阿姨,配眼镜!” 方知墨走进眼镜店,对躲在柜台后面修指甲的老板娘喊道。 老板娘平时最反感别人喊她阿姨,抬起头正想发火,却看见两个眉清目秀的小孩儿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那个小孩儿笑嘻嘻的,皮肤白得和牛奶似的,让人看一眼就发不出火,而走在后面那个小孩儿眯缝着眼,满脸不情愿的样子也很可爱。 不知道为什么,人类总是比较乐意包容长得好看的同类,老板娘瞬间没了怒意,笑眯眯对二人道:“是谁配眼镜啊?” 方知墨指了指程渡:“他。” 老板娘点点头,从里屋拿出一套看不太懂的设备来,让程渡坐下,戴上试镜框。 “怎么就你们两个小孩儿来配眼镜?大人呢?” 老板娘示意程渡把一只眼睛靠上一个和显微镜似的仪器,另一只眼睛用黑色遮光片遮住。 “小孩儿怎么了?大人忙着工作,不管我们。” 方知墨估摸着老板娘把他俩当成亲兄弟了,也不解释,半真半假地说着。 “哟,还挺能耐。一会儿你俩要是付不出钱来,姐姐……阿姨就把你们都押在这儿打工。” 老板娘也半真半假地吓唬他们。 “放心吧,带着呢。”方知墨拍了拍裤兜,撑着下巴看程渡验光。 老板娘笑了笑,心道现在的孩子懂事儿就是早,才这么大点儿就知道自己出门配眼镜,自己像他们这个岁数的时候在干嘛呢……?在老茶馆里坐着听评书?还是就着井水吃当天镇好的大西瓜? 老板娘寻思半天无果,拍了拍程渡,说道:“来,看检影镜。看着那个小点儿。对。盯着它。好。行了,换一只。” 检验结果很快出来了,老板娘拿着结果进去给里面的师傅配镜,自己则抓了一把瓜子,坐下来和两个人唠嗑。 “看你们校服,是子弟校的吧?” “啊,是。” “那挺远的哈。你们自己坐车过来的?” “嗯,不远,三站路。” “啧,现在的孩子真早熟。” “……” “哎,小孩儿,你们那学校教学质量挺好的吧?” “还成吧。” “哎……我家那个侄子也该上小学了,考了几个都没上成,这不,都开学了,估计要等明年了。” “是吗……哈哈哈。” “你们学校考试难吗?有没有什么门路,哎,你俩的爸妈应该都是当大官的吧?” 老板娘始终认为子弟校的教学质量比一般学校好,坚决想从俩小孩儿嘴里问点儿什么干货出来。 方知墨无奈地一个一个答道:“不难,没有,不是大官。” 老板娘坚决不信,直到程渡指了指旁边的一副镜框,对她道:“就这个吧。”她才把精神从方知墨那儿转移过来:“哟,黑框啊,这个不适合你。你脸小,戴这个好看,你看看。” 程渡看一眼老板娘推荐的金边,摆手道:“不用了,就黑框。” 老板娘愣了愣:“不是,我这人做生意耿直得很,有一说一,这金边的和黑框一个价,我没坑你。” 程渡习惯性地抬手去扶眼镜腿,扶了个空。 老板娘把镜架放在程渡脸上比了比:“看看,多老气。小孩儿,不是我说你,你这年纪就应该戴点儿活泼可爱的,或者这个轻巧一点儿的,老学究做派真不适合你……” 程渡什么也看不清,眯缝着眼求助似的朝方知墨那边看了一眼。 方知墨乐道:“没事儿,学霸奔着陈景润去的,就喜欢黑框儿。老板娘,您就给他来个黑框就成。” 第7章 鱼 “怎么,很难看么?” 程渡瞥一眼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笑嘻嘻的方知墨,问道。 “没有啊。” 方知墨看着份量能把人鼻梁压垮的眼镜,抿着嘴一本正经道:“还行吧,挺好看的。” 程渡本来没觉得有什么,被方知墨这一笑倒觉着不对劲了。 他四下里看了看,走到路边一辆贴着黑色太阳膜的桑塔纳跟前,对着车窗拨了拨鼻子上的眼镜。 “没那么夸张吧……” 太阳膜的反光效果不太好,程渡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往跟前凑了凑,想再看仔细一点儿。 谁知这时候车窗突然被摇开了,一中年大叔忍俊不禁地看着他:“小孩儿,挺臭美哈?我这车玻璃效果不好吧?要不叔把反光镜摘了借你看看?” “不用,不用。” 程渡连忙后退两步,拉着在旁边幸灾乐祸的方知墨跑开了。 两个人边跑边笑了好一会儿,在一栋建筑前面停了下来。 方知墨没头没脑道:“哎,学霸,你喜欢下棋么?” 第11页 程渡看一眼大门边上挂着的立牌,“b城x区工人群众艺术馆”几个大字颇为醒目。 他还没来得及搭话,便看见方知墨和到了自己家似的往里走,连忙喊住他道:“哎,这不是群艺馆么?可以随便进吗?” 方知墨笑着往里扬了扬眉:“来就是了。” 程渡看一眼手表,时间还早,便跟了过去。 走到里边儿,程渡发现这里边花样可多了,有钢琴室围棋室象棋室书画室,其中,围棋室最大,人也最多。 原因很简单,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流行过一阵“围棋热”。 当时的民众被60年代“霓虹老太太横扫z国棋坛”事件打脸,一个个都摩拳擦掌的,因此在经过了十年的晦暗时期后,压抑已久的z国棋坛忽然掀起了一股“全民围棋热”,上至七八十岁的老头老太,下至四五六七岁的吃奶娃娃,全都卯足了劲要和邻国比拼,甚至还有人提出,要将围棋设置为我国的“国棋”。 程渡走进围棋室,发现每个正在对弈的桌子旁边都挤了三五成群的大叔大爷,含着壶的,盘着串儿的,叼着空烟斗过干瘾的,各式各样,五花八门。 最里面还有个立式的大棋盘,是举行比赛的时候直播赛况用的,一颗棋子能顶上一个人头大小。 方知墨正站在那儿,抬头看着墙上的残局。 小孩儿的眼神在棋局上游走着,很深,看得出来他很认真。 程渡也随着他的的目光抬头去看,只见白棋迅猛,黑棋式微,夹缝求存,难以为继。 程渡刚想说些什么,方知墨却已经收回了视线,笑嘻嘻地指了指一旁空闲的棋桌道:“学霸,想不想下一局?” 在那个年代的b城,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多少会点儿围棋,就跟现在的孩子们多多少少会点儿乒乓球似的。 但程渡的棋艺谈不上精湛,只能说是中等偏上,使个大劲儿能乱拳打死老师傅的那种。 见方知墨兴致高涨,程渡也不好说些什么,毕竟拿人手短,鼻梁上还架着人给配的新镜片,陪着下局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两个人摆了棋盘,随意猜了先后手,下将起来。 程渡执黑先行,一开始还稍有保留,但当他发现方知墨招招迫人,赶尽杀绝的时候,终于明白对方在探他的底,于是他一改先前的棋风,打扫战场,开疆拓土。 方知墨似乎觉得有趣,执子又跟他交缠着过了几十招。 就在两个人你来我往杀得难解难分的时候,一个叼着翠玉壶的大叔远远瞧见了他们,一边走一边大声道:“哟,方小墨!好久没见你回来啦,怎么,进了基地就不认识咱们这帮臭棋篓子了?” 方知墨看见来人,站起来笑嘻嘻道:“怎么会,我这不是来了吗?周叔,您最近怎么样,有突破吗?” “嗐,老骨头一把了,能有啥突破啊,”周叔摇头晃脑地感慨着,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双眼发亮地拍了拍方知墨的肩,“倒是你啊小家伙,听说这次咱们b城和t城的‘明日杯’友谊赛,你杀进决赛了?什么时候,在哪儿比啊?我给你打气去!” 方知墨冷不丁被人一拍,咳嗽两声之后挪远了点儿:“是,这个月末,就在基地,欢迎来看啊。” 周叔啧啧惊叹两声,又要来拍方知墨的肩,方知墨赶紧装作低头系鞋带,躲过去了。 周叔仍不放弃,喝了口翠玉壶里的茶叶,对周围大声道:“哎哎哎,父老乡亲们,咱们b城的小天才马上就要代表咱们出战t城了啊,就在b城围棋训练基地,大家都去观摩观摩,提高水准啊。” 周叔嗓门挺大,这一喊,大家都看了过来。 群艺馆里有不少大叔都是认识方知墨的,纷纷过来祝贺:“哎呀,我说是谁,这不是方小墨回来了嘛。来来来,陪叔下两局再走。” 也有人不知道方知墨的,偷偷问道:“这小孩儿谁呀?” 旁边人看他一眼,笑着解释:“他你都不知道?咱群艺馆出来的小天才,6岁就打败了咱们群艺馆的吴老师,10岁就拿下国际比赛业余8段的天才选手啊!不过啊,也难怪你不认识,咱们吴老师教不下他,早早就把他送培训基地训练去啦!咱们私底下不负责任就这么一说啊,我听说啊,他很有可能发展成职业选手的。” “嚯,这么厉害?看不出来啊,个子那么小,看着怪可爱的。” “所以说啊,这就叫人不可貌相嘛……”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完全没有顾虑着话里的主角儿,两个人瞬间就被嘈杂声淹没了。 程渡不太擅长应付这种场面,拉了拉方知墨的衣袖,指了指手上的时间,方知墨会意,连忙摆手道:“不了刘叔,我下午还上课呢,这就走了,下次吧,下次过来,我单独跟你下啊。” 方知墨说完,向程渡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凭借身高优势左冲右突地钻出了人群。 “刚才听周叔说,月底你有比赛?” 好不容易钻出人群,两个人坐上了公交车,程渡想起刚才叼着翠玉壶的大叔所说的“明日杯”友谊赛,问道。 “明日杯”友谊赛是b城和t城每隔两年就会举行一次的固定赛事,选拔-出来的全是两个城市最拔尖的尖子。方知墨能进决赛,说明他的水平绝对不止刚才和自己对弈的时候那样。 这家伙刚才藏拙了。 第12页 “啊,对。有一场决赛,还有一场季军的角逐,”方知墨看着窗外亮晃晃的日头,喃喃自语道,“这次我的对手好像不简单呢。” 程渡没再多问,默默记下了比赛时间,准备到时候去一睹为快。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再说话,直到下车的时候,看见车站旁边有一个老年人在售卖柳条鱼。 柳条鱼是一种非常细小的小鱼,比金鱼还小上些许,身体透明,游动速度很快,常常三五成群地在水里游来游去,看上去非常可爱。 老人把柳条鱼装在一个透明的塑料球里,在里面加上水草和石子,就变成了非常受小学生欢迎的一款玩具—— “生态球”。 这种所谓的“生态球”,只不过是暂时维持里面的氧气和食物循环而已,放得久了,里面的鱼依旧会死。 方知墨只看了一眼便立刻嗤之以鼻,他觉得这是根本就是在剥夺其他生物的生存权利,如果不是看到老年人生活不易,他肯定已经上去和人家讲道理了。 然而就在他转身准备走的时候,程渡拉了他一把,问道:“你身上还有钱吗?” 方知墨一愣,随即皱眉道:“你要买这种东西?” 方知墨说话的时候,脸上的“鄙视、厌恶、嫌弃、不满”都快溢出来了。 然而程渡只是看了他一眼,若无所察地说:“借我十块。” “十块?”方知墨有点惊讶,“你要买多少?” 那时候的物价不高,这种小生态球也就两三毛钱一个,程渡找他借十块钱,难道他是要把这整个摊包下来吗? 方知墨纠结了一会儿,还是从口袋里摸出十块钱:“喏。” “谢了,明天还你。” 程渡接过钱,跟老人讲了价,只用了八块钱就将摊位上的鱼全买下来了。 方知墨目瞪口呆地看着程渡把一个个小球穿成一串挂在脖子上跑过来,无奈地问道:“你很喜欢这个?” 程渡身上挂着鱼,模样看上去挺滑稽:“谈不上喜欢,我打算把它们拿去放生。你知道哪儿有河吗?” 方知墨愣了一会儿,展颜道:“我知道丰埠那个国营厂附近有条小溪,水挺清澈的。” “行,就去那儿。” 第8章 德 “想不到学霸也会逃课。” 方知墨看一眼腕上的手表,他们已经错过下午第一节课了。 方知墨本是玩笑,谁知程渡语出惊人:“我经常逃课的。” 方知墨:“???” 上课的时候连说话都不让的人,经常逃课? 程渡一本正经地说道:“竞赛啊。一逃就是好几天。” 方知墨:“……” 您这是炫耀呢,炫耀呢,还是炫耀呢? 程渡脱了鞋袜踩在水里,把脖子上的生态球一个个摘下来,用钥匙尖戳破,把里面的水连同细细的小鱼统统倒进溪水里。 小鱼儿回到清澈的溪水里,显得非常欢快。 方知墨抱着手看了他一会儿,从石头上走下来,脚踩进了溪水里:“我帮你吧。” “行啊,小心点儿,别戳到手。” 程渡把小生态球交给方知墨,看着他略显笨拙的样子,觉得这小孩儿还挺可爱。 方知墨当然不知道隔壁的小朋友在想些什么,弯着长睫摆弄着手中的小球。 两个人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快放学了。 回到教室,老班立刻出现,将两个人带回了办公室。 ——学习委员和纪律委员同时翘课,这可是大问题。 “说说吧,怎么回事儿?” 老班的脸色看上去挺严肃,想不到平时笑眯眯的一个人,生气起来还挺恐怖的。 “程渡,你可是初犯,说说看,是不是被人教唆的?” 老班看了两个人一眼,决定分化矛盾,逐个击破。 “不是,老师,这次的过错在我,和方知墨没关系,让他回去上课吧。” 程渡没想到方知墨竟然还有案底,连忙解释道。 “老师,我过去那些旷课都是有原因的,这您不都知道吗。今天这个就更是有原因的了,要不我给您解释解释?” 让程渡更为惊讶的是方知墨跟老班竟然很熟的样子,居然开始讨价还价了。 “方小墨你闭嘴,我先听程渡解释。” 老班抬手指了指方知墨,然后和蔼地看向程渡道:“来,跟老师说说,今天你们俩这是怎么回事儿?” 程渡点头,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说到最后还总结了一下:“今天这事儿都怪我,没有考虑到同学的进步问题,耽误了方知墨同学的学习,我愿意接受惩罚。” 校规大家都背过,也都知道今天这个理由不适用于旷课,但让程渡没想到的是,老班听完之后竟然并没有批评,反而和蔼地表扬了他:“热爱自然,保护生命,你做得很好。这样,我们可以号召班上的同学,进行一次集体放生活动,经费就从班费里出。” 程渡愣了一下,老班又说道:“不过旷课的问题还是要和班上同学解释一下,你们做好准备,打个腹稿,放学的时候我来班里。好了,程渡回去上课吧,方知墨同学,你留下。” 程渡不明所以地看了方知墨一眼,方知墨摆摆手,对着他笑笑,用口型道:“没事儿。” 程渡离开办公室之后,老班看着方知墨,长长地叹了口气:“又玩水了?” 第13页 方知墨看一眼打湿了一半的鞋袜,笑嘻嘻道:“真没玩,就是去放生了。” “你这孩子,真是够不让人省心的。” 老班无奈地戳了戳他的脑门:“赶紧把鞋子脱了,袜子拿过来,幸亏老师这儿有备用的,不然看你感冒了怎么办。” 方知墨在旁边坐下来,脱了鞋袜递给老班,笑嘻嘻地说道:“没事儿,最近身体好着那。” “好什么好,你那身子骨,你自己不知道吗?你爸把你托付给学校的时候那是千叮咛万嘱咐,说是一定不能感冒了。可你倒好,三天两头高烧,把你杨老师都吓病了,这你都还记得吗。” “记得。” 杨老师就是方知墨之前的班主任,方知墨几次生病都在她手里头,有次还皮得摔进了急救室,可把老人家吓得不轻,方知墨怎么会不记得。 “记得就好。这次你要再病,看老师怎么削你。听见没?” 老班可不是开玩笑,他看着这小孩儿苍白的小脸就心疼。 也不知道这小孩儿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生下来就难带,三天两头往医院跑。从幼儿园开始,“方知墨”三个字就是个出了名的烫手山芋,个个老师都不敢把他亏着了,权当宝贝一样窝在手里头将养着。 这眼瞅着好不容易上了五年级,身体状况也该稳定下来了,可不能犯在他手里头。 “听见了,我最近身体是真好了,您就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头,好吧?”方知墨笑嘻嘻穿上老班给他准备的鞋袜,站起来道,“那我先回去上课了?” 老班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自己总算理解病倒的杨老师了。 这又当爹又当妈的,心都快操碎了。 “行了,去吧。你自己也好好检讨检讨,别一天到晚没心没肺的。对了,记得放学的时候把同学们留下来,我要过来做个总结。” “好的遵命。” * 不得不说,犯在老班手里,是方知墨和程渡的运气。 这位是先进模范教师,上过榜的,出了名的开明、通情理。 他一贯的教育方针就是“要学做事,先学做人,从宽治学,从严治德”,再加上这次校方针对实验班的政策方针和他出奇一致,学校领导决定一切全权交给老班处理,他们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做追究。 于是两人只不过当着全班的面儿小小地做了个检讨,然后就被当成学习对象,做了一次“爱自然、爱生活”的教育模型。 “可以啊,程小渡,你俩逃个课还逃成模范了,那下次我也……” 谭小波脖子上挂着几串刚买来的柳条鱼,一边走一边嚷嚷着。 “得了吧,老班的套路你永远不懂。程渡逃课能逃成模范,但你逃课就有可能被全校通报。” 覃垣点了点剩余的班费,对几个班委说道:“还剩二十六块七毛五,各班委都记一下。” “就是,程渡逃课,学习照样跟得上,你要是逃了……估计够呛。” 这次跟他们一起出来的还有好几个女班委,她们向来是站在学霸这边的,立场非常坚定。 谭小波无奈,嚷嚷道:“行,这我承认。不过为什么出来买东西,结果全是我一个人在拿啊,你们好歹也分担一点儿吧?” 谭小波说完,将脖子上的鱼串取下来,就要往几个女班委脖子上挂,被她们嘻嘻哈哈躲过去了。 “哇,你们,这东西很重哎!”几个女孩子一跑,谭小波就乐颠颠地追了上去,边追边喊着,“平时都白请你们吃烧烤了,一群没良心的!” 一群人追追打打地跑远了,只剩下程渡和方知墨置身事外似的跟在后面。 “老班后来跟你说什么了?没批评你吧?” 程渡有些担心,问道。 “没,就让我别带坏你。” 方知墨笑嘻嘻的,看上去七分真,三分假。 “其实也是我没处理好,我们可以把东西放在门卫室,等放了学再去放生。” 程渡想了想中午的情况,觉得这件事还有其他的处理方式,不应该耽搁方知墨的上课时间。 “没事啊,这不都成学习对象了嘛。” 方知墨依旧笑嘻嘻的,无所谓的样子。 程渡不说话了,看了方知墨好一会儿:“方知墨,你平时都这样吗?” “啊?”方知墨不明所以,“哪样?” 程渡琢磨了半天,找不到恰当的形容词:“就是……没心没肺的,什么都不在乎似的。” 没心没肺……这不是方知墨第一次听到人这样评价他,但这的确是他希望留给别人的印象。 只要学会没心没肺,日子就不会再那么压抑,那么寂寞了吧。 方知墨的眼神不太明显地暗了暗,随即笑嘻嘻道:“……谁知道呢。” 作者有话要说: 逃课是不对的,这样的神仙老班是不可能有的,大家还是乖乖上课吧么么哒(づ ̄3 ̄)づ 第9章 病 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小半个月,大家的学习也都开始步入了正轨,四个人的学习小组更是开展得那叫一个如火如荼。 都是拔尖的孩子,做作业自然不需要人管,做完之后还能看看动画唠唠嗑,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舒坦。 覃垣他老妈更是高兴,感觉一下多了仨儿子,又懂事又聪明,天天都笑得合不拢嘴,而方知墨那张粉白-粉白的小脸儿也在覃垣他老妈的营养餐攻势下渐渐变得有了些血色,看得老班是颇为欣慰。 第14页 这天,缺席了小半月的体育老师从外地交流回来了,同学们迎来了本学期的第一节体育课。 上过这位老师课程的同学们都知道,这位老师幽默风趣,常常会带领大家做一些有趣的活动,不是那种只会让你练这练那,逮着人就往死里训练的恐怖体育老师。 正是因为如此,缺课如缺爱的小孩子们听说体育老师回来之后,一个个都像打了鸡血似的,还不到上课就已经纷纷跑向操场,围在又高又帅的体育老师周围,叽叽喳喳地和他说着话。 正在这群小朋友欢欣鼓舞之时,体育老师的一句话差点没把他们给噎死。 “同学们,咱们升上五年级了啊。为了表示祝贺,学校特意为你们加开了800和1000米跑的课程,并且计入考核成绩。大家高不高兴,开不开心?” 体育老师的脸上洋溢着笑容,仿佛带给大家的是一个巨大的惊喜。 回答他的是同学们一声整齐的哀嚎:“啊?不~会~吧~” 体育老师哈哈大笑,拍了拍手道:“来吧同学们,跟我上教室,我先给你们讲解长跑中呼吸吐纳和节奏控制的方法要领。这节课是很重要的哈,都给我好好听,听见没有?大家都不想寒假留下来补考吧?” 同学们依然是哀声一片,但他们能怎么办呢? 还不是只有跟在体育老师屁股后面呼哧呼哧地爬回教室里重新坐好。 方知墨对体育课并没有什么期待,因此并没有提前下去,看见体育老师带着一帮同学走进教室的时候,他还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体育老师对着他笑了笑,友好地点了点头,方知墨也向他点了点头,算是回礼。 上课铃响,同学们都乖乖地回到了座位上。 体育老师爽朗地笑着,对大家道:“平时上课没机会,没体会到当老师的乐趣,今天我也要走一次流程,过一把瘾。全体都有,听我口令,上课!”这话一出,他的脸上立刻肃穆起来,再也看不见半分玩笑,像是真正的任课老师一样。 覃垣立刻反应过来:“起立!” 体育老师对台下的大家俯身敬了个礼:“同学们好!” “老~师~好~” “坐下!” 同学们陆陆续续落了座,体育老师这才恢复了笑容,对大家笑道:“生活需要仪式感,上课也需要。” 同学们纷纷表示买账。谁让您帅呢,帅的人说什么都对。 体育老师满意地点点头,拿出一根粉笔,转身在黑板上画了一个人体图,标注出人体的心脏、肺部等处,又随手画了一个圆,简直和用圆规画出来似的。 还不等他画完,下面的同学们已经议论开了。 有说从没见过体育老师还会上台讲课的,有说体育老师的画画得真好的,而当体育老师开始写字的时候,刚劲有力的一手粉笔字再次惊艳了不少学生。 -“老师,您字写得这么好,为啥不去教语文?” -“老师,您应该教去美术,我们美术老师的圆都画不了这么好。” -“老师,您是不是练过?” -“谁说不是呢。您当体育老师是不是屈才了?” 体育老师嗤一声笑了,转过身点着这群小鬼头的鼻子道:“谁说当体育老师就是屈才了?罚跑两圈!” 台下立刻安静了下来,刚说屈才的那个同学缩了缩脖子,朝同桌吐了吐舌。 体育老师敲了敲黑板,大声道:“好了同学们,接下来我们开始讲解长跑的基本要领,首先,我们要了解人体的生理结构……” 要领讲完,小半节课已过。 体育老师将同学们按高矮列队之后宣布男生一组女生一组,分别进行1000米和800米训练。 就在所有男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地站在起跑线前,进行呼吸吐纳的练习时,体育老师把方知墨单独点出了队伍,让他坐在看台上参观。 方知墨被点到的时候心知肚明,抬眼看一眼体育老师,乖觉地走出了队伍。 他的身体状况不适合进行过于剧烈的运动,这一点教了他四年的体育老师和他自己都非常清楚。 然而就在他接过体育老师递过来的矿泉水,在看台上坐下来的时候,同学们开始议论纷纷。 -“凭什么他不用跑?” -“就是,大家都得跑,凭什么他坐在看台上?就因为长得好看?” 这话一出,四周传来一阵笑声,看来大家都心照不宣地觉得他长得挺好看,只是没人愿意明说。 -“啧,你们都错了。这和长得好不好看一点儿关系没有,人家家里有背景。” -“什么背景?” -“这……这我也不知道,反正和他一个班的都这么说。” -“嘁,有背景就可以不参加长跑?那我爸还是x单位x长呢!” -“都别瞎猜了,女孩子每个月不都有那么几天吗,你看张倩妮不也坐他旁边了……” -“噗,你搞笑呢吧,方知墨是男的好不好!” 方知墨远远地坐在看台上,并不能听见这些言语,但他却能看见同学们背过身,用眼睛斜蔑着他议论纷纷的表情,这让他很是不爽。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程渡,心想学霸应该不会跟他们一样八卦才对。 果然程渡没让他失望,他压根没理任何人,而是一个人站在最边上,认真练习呼吸要领。 第15页 方知墨略略安心,捏了捏手里的矿泉水,站起了身。 “哎你去哪?” 张倩妮正和方知墨说话,见他忽然站起来,莫名其妙问道。 “跑步,”方知墨看她一眼,把手里的矿泉水扔给她,“帮我拿一下。” “哎……好。”张倩妮一愣,乖乖接过矿泉水,脸上有些薄薄的微红。 本来同学之间帮个忙挺正常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张倩妮觉得这种感觉有点儿古怪。 刚才他转过来的时候,眼睛里好像有星星。 她看着方知墨走远,悄悄地吐了吐舌头。 体育老师含起哨子就裁判位的时候,方知墨已经走回了男生的长跑队伍里。 体育老师略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方知墨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并且摆好了预备姿势。 体育老师无奈,只好吹响了手中的哨子。 “各就各位,预备——” 哨音一出,方知墨便撒开腿和同学们一起,大步跑了起来。 说句实话,他实在太过逞强,疏于锻炼的他吐息和起跑的速度都存在问题,看得体育老师是一阵心惊。 刚跑了400米,方知墨的脸色就已经变得十分怪异,心慌、气短,面色也愈发苍白,豆大的虚汗从头上淌了下来。 “方知墨,你脸色很差,休息一下吧。” 覃垣跑到他旁边,小声提醒道。 体育老师也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拉了他一把,低声警告道:“方小墨,你别逞强啊,你这个体质,容易出事儿的我跟你说。” 几个男生从他们身边跑过,笑嘻嘻地看他一眼,加速跑远了。 方知墨深吸一口气,果断地摇了摇头,加快脚步:“我能跑,少把我看扁了。” 体育老师无奈,低声和覃垣说了两句,覃垣点点头,加快速度跟在方知墨后面,不远不近地跑着。 议论似乎并没有因为方知墨的逞强而停止,反而因为体育老师和班长的特别关照而愈发明显了。 身体深处传来一阵一阵的疼痛,方知墨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跑。 他必须坚持下去,不能让这些混蛋看扁了。 这可恶的身体,再坚持一会儿,至少给我坚持到终点! 方知墨跑着跑着就跑出了幻境,周围的声音纷纷听不见了,连程渡和覃垣在他身旁加油鼓劲的声音都被他全部排斥在外。 他只能感觉到眼前有一条路,他要顺着那条路逃出生天去。 他怕死,是因为他离死太近,一个小伤口都可能要了他的命; 他不怕死,是因为他离死很远,死神的脚步太短,拉不走他的灵魂。 不光死神无法拉走他,这世间的万物都无法驾驭他,他会是他自己的主宰,也将会是更多生命的主宰。 他不会停步。 五圈下来,方知墨栽倒在终点线旁,意识不清。 体育老师见势不对,当场宣布自由活动,抱着方知墨迅速离开了操场。 同学们在这件事情上明显地感觉到了差别待遇,是更加议论纷纷。 直到后来班委集体发话,这件事情谁再提起,谁就成为“重点关照对象”,这节体育课所带来的小小风波这才算暂时告一段落。 但接下来的几天,方知墨都没有来上课,学习小组去找了他好几次,他都不在家里。 “究竟去哪了?”覃垣撇了撇嘴,放下敲得生疼的手。 “算了,明天再来吧。”谭小波摇摇头,转身下楼。 程渡推了推眼镜,将滑落到手臂的单肩书包挎回肩膀,望一眼被漆成朱红色的铁皮门,跟在两人身后,走了。 第10章 探 距离上次的体育课事件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星期,方知墨还是没来上课。 到底是有一起逃过课的情分……不对,到底是有一起放生过柳条鱼的情分,方知墨没来的这几天,程渡是坐立不安,心神不宁,看着旁边空空如也的课桌,破天荒第一次上课走了神。 “程渡同学,请你上来解一解这道题。” 老班看出来某人的心不在焉,在台上点了程渡的名。 程渡接过老班递来的粉笔,两秒钟读题结束,列出方程,十五秒解答完毕。 台下一片哗然,请问学霸这什么神仙步骤啊,都看不懂的。 老班面带微笑地看完程渡解题,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下课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然后拿出红色粉笔,在程渡的解题步骤上画了一个勾,说道:“答案正确,但是……”他又在勾上加了一点,继续道:“带分数的概念我们下学期才会学习到,所以这题只能得一半的分。” 程渡愕然,平时他在习题册上常用这些超纲的手法解题,老班从来没有批评过他,但今天却扣了他一半的分,想必是在点他。 想到此处,学霸了然地推了推眼镜,认真听讲,不再分神。 好不容易熬到数学课结束,程渡来到老班办公室,敲了敲门:“报告!” 老班正在整理教具,抬眼看见是他,笑吟吟道:“进来。” 程渡走进办公室,站在办公桌旁边,有些拘束。 他虽然是学习委员,但平时数学作业都由课代表收发,他和老班实际上并不那么熟悉。更何况这已经是他这个月第二次被叫进办公室挨批评了,脸面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第16页 老班看他拘束,也不提他上课走神的事儿,只将面前的茶缸推到程渡面前:“给老师倒点儿水。” 程渡呆了呆,连忙提来一旁的茶瓶,给他倒上了。 老班喝了口水,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在担心同学?” 程渡一愣,刚想点头,又顿住了,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地站着。 老班笑吟吟地摸了摸程渡的脑袋,道:“别这么紧张,老师叫你来不是批评你的事儿。” 程渡松了口气,这才敢抬头直视老班的眼睛。 这也不能怪他,毕竟他基本上没怎么受过批评,没什么经验。 “方知墨那边……” 老班悠悠开口,刚说了几个字,就看见程渡微微睁圆了眼睛,连耳朵也竖起来了。 老班乐了,要不说小孩儿就是诚实呢,身体语言简直骗不了人。 “方知墨那边没什么问题,前段儿住了一段时间的医院,今天已经回家了。” 老班也不忍心吊小孩儿的胃口,直接说道:“这样,明天周日,你去看看他,顺便把这张清单给他带去,这是接下来要买的教辅材料。” 程渡点头,伸手接过老班递来的纸条,叠好了放进衣兜里,又听得老班说道:“方知墨这孩子从小身体就不太好,性格又孤僻,没什么朋友。难得遇上个关心他的同学,老师感到非常欣慰。程渡,你愿意帮助方知墨一起,共同进步吗?” 程渡垂下眼睛,捏了捏手里的纸条,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好孩子。 老班很是欣慰,又揉了揉程渡的头发,说道:“行了,回去上课吧。” 程渡推了推眼镜,转身刚准备走,忽然又想起什么,转了回来,鞠躬道:“谢谢老师。” 老班忍不住笑了,叮嘱道:“去吧。团结同学是好事儿,上课走神还是要不得的。” 程渡点点头,快步走出班主任的办公室。 * 周日的下午,三点半。 程渡挎着书包站在方知墨家门口,屈起手指,保持着一次三下的节奏敲门。 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从门内传来:“谁呀?” 这声音听上去细细软软的,明显是个小女孩儿的声音。 程渡愣了愣,回到门边,抬头看一眼门牌,是3-1没错儿。 他咳了一声,轻言细语道:“这里是方知墨的家吗?” 门打开了一丝缝儿,一个小脑袋在缝儿里面打量着他,眼睛大大的,皮肤很白,浑身上下透出来的那股子机灵劲儿,和方知墨竟然有五六分相似。 程渡心里了然,知道这多半就是方知墨他妹妹了。 小姑娘握着门把手,眨巴着大眼睛仰头问道:“你是谁呀?” 程渡透过门缝,看见门锁上还连着插销,心道小姑娘警惕心还挺强。 “我是你哥哥的朋友,我叫程渡。” 程渡指了指自己的校服,努力放松脸上的表情,使得自己看上去稍微和善一些。 “咦,真是哥哥学校的校服……” 小姑娘皱着眉陷入了深深的思索,过了一会儿,仰起脸道:“好吧,既然是哥哥的朋友,那你就进来吧。” 门在程渡的眼前又合上了。 过了一会儿,小姑娘拔掉了插销,这才推开门道:“进来吧,哥哥身体不舒服,在里面睡觉。” 程渡点了点头,在门口的鞋架上选了选,换上一双和自己脚差不多大的拖鞋,把换下来的鞋放回鞋架上。 电视机开着,正在放着一部叫做《渴望》的电视剧,凄凄切切的配音穿透玄关,听得程渡眉心直皱。 程渡换完鞋,打量着客厅。 这是一间明显经过装修的房子,不大,但布置得古色古香的,有圆月的半拱门,有颇为雅致的屏风,甚至还带有一个室外阳台,和筒子楼自然是没法比的。 小姑娘把程渡让进来之后就窝进了沙发里,乖巧地看着电视。 程渡其实还挺想有个妹妹的,看见这么乖巧的小姑娘就忍不住跟她多说了几句话。 “你哥哥生病了么?究竟得的是什么病?” 小姑娘闻言迷茫地眨了眨眼,歪着头扎在沙发里,那动作也像极了缩小版的方知墨。 “不知道啊,爸爸只说他有点儿贫血,需要多多休息,叫我不要去打扰他。” “……那好吧。” 程渡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转身走进方知墨的房间。 这是一个整洁干净得令人发指的房间,纯粹的黑白色调。 洁白的墙壁上刮了腻子胶,滑不溜丢的,让人舍不得用手去碰脏了,书桌、书柜、床、板凳,全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它们应该在的位置,所有的桌子全都一尘不染,甚至连一丝多余的摆件也没有,完美地告诉来者,这间房间的主人是一个强迫症患者。 唯一让人感觉略微突兀的,是床头上放着的那碗面。 那碗面看上去惨不忍睹,黑黑白白红红黄黄的,一口没动。 从颜色上推测,在这玩意儿糊成一团之前,应该是番茄鸡蛋味的。 番茄鸡蛋面的旁边,有一个病恹恹的小人儿蜷在黑白格纹的小被子里,团成一小团儿,后脑勺朝着程渡,露出来的半截后颈和白玉雕的似的。 程渡走到床前,把书包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 第17页 床上的小人儿像是睡得不太舒服,小小的眉毛兀自皱着,嘴唇是淡淡的粉白色,眼底有淡淡的乌青。 程渡皱了皱眉,总觉得他的脸色比前些日子差了几分。 这身体,还真是挺虚弱的啊…… 程渡这样想着,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轻手轻脚地拿出一本书,准备等方知墨醒来再跟他说老班交待的事儿。 房间里很安静,程渡看着看着就听见了小人儿的呼吸声。 轻轻的,小小的,平平稳稳的。 他忍不住越过手里的书向床上看去,正好瞧见那半截后颈和耳朵尖儿。 小人儿的耳朵尖儿很白,有点像自家书桌上的那对儿白玉兔子。 程渡看了一会儿,神使鬼差地伸出手捏了捏。 “……方小婳,别闹,我不舒服。” 方知墨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 程渡吓了一跳,手里的资料哗一声掉下来,眼看就要砸到方知墨脸上。 “!” 程渡猛地一捞,只捞到其中一个角,再捞,再捞,再…… 就这样,程·学霸·渡手忙脚乱地捞了半天,那本书也在他手里翻上翻下,鲤鱼打挺似的哗哗响了好一阵,终于消停了。 程渡刚松了口气,便看到床上的小人儿已经睁开了眼睛,乌黑的瞳仁一动不动地瞧着他。 ——“你干嘛呢?” 作者有话要说: 方·使坏·知墨:您当时这是想干嘛呢? 程·老实人·渡:我……我就看看不干嘛。 方小墨(凝视、轻笑):程渡,你真可爱。 程小渡:…… 程小渡(内心内心):他的意思其实是——你这样手忙脚乱的样子真可爱吧! 蠢作者:咦……我竟然可耻的有点儿萌了(/▽╲)? 第11章 螺 方知墨皱着眉,看着这位在自己脸上耍杂技的学霸。 “我……” 程渡一时语塞。 方知墨竟然难得地没有继续揶揄他,只是有些疲倦地向他伸出了手:“拉我起来。” 一句废话没有,全是命令式的语句,偏偏让人觉得合该按着他的心意去做。 程渡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心说这可是自己在老班面前信誓旦旦承诺过要好好照顾的人,可不能食言了。 这么一想,程渡便一点儿反抗也没有地欣然接受了命令,把枕头立起来放在方知墨身后,然后扶着他坐了起来。 方知墨的身体是真的很虚弱,薄薄的像张纸,程渡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把他弄了起来。 程渡注意到,就这么轻微地动了几下,这孩子脑门上就冒出来一层薄薄的细汗,眼睛紧紧闭着,看上去很难受的样子。 联系到老班和体育老师那副重点保护的态度,程渡似乎猜到了什么。 “你……是不是病得很严重?”听说生病的人精神特别脆弱,程渡小心翼翼地问着,生怕伤到了小孩儿的哪根神经。 方知墨睁开眼,乌黑的瞳仁静静凝视了程渡一会儿,看得程渡心里直发毛。 那双眼睛实在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所应有的。 这个年纪的孩子们,眼睛应当是如覃垣和谭小波那般清澈见底、无忧无虑的,而方知墨这双眼睛,却能够让人感受到一种被看穿心事的恐慌。 当他一句话也不说,静静盯着你看的时候,那双眼睛似乎可以包罗万象,甚至在顷刻之间洞悉眼前人所念及的一切。 当程渡想到这里的时候,那双眼睛忽然闪烁了一下,换上了另一副大而化之的神情:“没事,我只是头晕。” 程渡猛然松了口气,犹豫着道:“可是你看起来脸色很差。” 方知墨摇摇头,看向了床头柜上的那碗‘番茄鸡蛋面’。 那碗面是方启明早上出门的时候做好了放在他床头的,一口没动,现在早已经糊成了一团,让人看着就……一言难尽。 方知墨刚要去端碗,程渡忽然挡开他的手,端起面碗闻了闻:“这个已经不能吃了。” 方知墨其实也不太想吃这种卖相的面,不然也不会从早上饿到现在,当然,也有他本身就没胃口的因素在。 “那我吃啥……我妈跟着队伍上大西北考察去了,我爸还不知道几点回来,方小婳肯定也没吃饭……” 说到这里,方知墨皱着眉,对外面喊了一声:“方小婳!” 一个小脑袋滴溜溜探了进来,弯着眼睛笑嘻嘻的,满脸都是小喜庆的感觉。 “哥哥,你找我?” 方知墨啧了一声,小妮子不是过得很好嘛,根本不需要他操心。 “给我拿几个桃酥进来……”方知墨看了看旁边的面,“顺便再端杯水。” 方晓婳眨眨眼,不好意思地说道:“桃酥吃完了,哥哥。” 方知墨无奈:“那芝麻糊呢?” “芝麻糊也吃完了。”方晓婳小声说道。 “……好吧,现在家里还有什么?” 方知墨按捺着想发火的冲动,这小妮子竟然把所有能吃的东西全吃光了,她是蝗虫吗! “还有两个土豆,哥哥。” 方晓婳举了举手里的土豆,笑眯眯道。 土豆上还残留着两个牙印,方知墨有气无力地看了一眼,估摸着要不是这玩意儿是生的不好吃,小妮子肯定早就连泥一块儿吞进肚子了。 第18页 小妮子看着方知墨笑了笑,举起一只手,张大嘴巴,就要咬下去—— “……方晓婳!”方知墨一个头两个大,闭上眼睛喘了两口气,这才指着方晓婳的鼻子道,“放下。” 方晓婳眨眨眼,还没来得及说话,程渡忽然放开方知墨,向方晓婳走过去:“有原材料就好办,来,把土豆给程渡哥哥,程渡哥哥给你们做吃的。” “……你?” 方知墨看程渡一眼,颇为不信地问了一句:“你确定能行?” “放心吧,一会儿就好。” 程渡端起桌上的番茄鸡蛋面,另一只手拉着方晓婳走出了房间。 程渡当然会做饭。 老妈还没从农村过来的那几年,他都是自己给自己做饭的。 就算他不会,在那些邻居阿姨们的填鸭式教学下,就是个漏斗,也该装了二两货了。 程渡翻了翻厨房的材料,炒了个酸辣土豆丝。顾虑到方知墨可能不太能吃辣,所以放得醋比较多一点,闻起来酸溜溜的,简直勾人胃口,蜷在被子里都能闻见香气。 “快起来吃吧,别把被子弄脏了。” 程渡把东西端到床头,招呼小孩儿起来吃东西。 小孩儿动了动,翻了个身,在被子边上挖了条缝出来,偷偷瞧了程渡一眼。 程渡坐在板凳上,一脸老妈子的表情,正端着碗瞧他。 方知墨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好。 程渡喊了半天,看小孩儿没什么动静,干脆伸手把被子一掀,将小孩儿从安乐窝里挖了出来。 小孩儿的体温很高,软软的又没什么力气,程渡轻手轻脚地把他抱起来,拾掇好,就怕把人给弄疼了。 方知墨(充满表演性质地)不满地哼哼一声,由着程渡伺候自己。 程渡把人收拾停当,又端起了床头柜上的土豆丝:“来,赶紧吃点儿东西吧。” 这都四点了,连早饭都还没吃,也难怪这写了一脸的不满了。 酸辣土豆丝的味儿实在太诱人了,方知墨看了一眼程渡手里的盘子,刚要抬手去接,忽然间又起了恶作剧的心思。 他眨了眨眼睛,嘻嘻笑着道:“哎,你喂我呗。” 程渡:“……” 程渡:“自己吃。” 方知墨眨眨眼,重新靠回枕头上,懒洋洋地笑道:“我饿得手都抬不起来了,真的,你看。” 程渡:“……” 方知墨这个要求是有点过分没错,但这句话配上他那副苍白的脸色,竟然……还挺有说服力的。 程渡无奈,只好由着这小子舒舒服服靠在枕头上,自己则像个老妈子一样,一口菜一口饭的喂给他吃。 方知墨笑嘻嘻地吃着饭,两只黑眼睛就这样直勾勾盯着程渡,每吃一口就对着他笑一下,弄得程渡很是坐立不安。 程渡被他笑得发毛,一只手端着盘子,还得小心不要把东西弄到床上,一顿饭吃完,哦不对,是喂完,一顿饭喂完别提有多累了。 相比之下,方知墨可就得意多了。 他向来就是个喜欢各种意义上凌驾于别人之上的人,这种欺负人的感觉……还真是暗搓搓的爽。 哈哈哈。 “对了,这是昨天老班给列出来的教辅清单,要求必须人手一份的,我正打算趁下午有空去买。你去不了的话,要不要我给你带一份?” 程渡洗了碗重新回到屋里,这才想起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谁说我去不了?”方知墨看一眼清单,掀开被子站起身道,“在医院窝好几天了,我跟你一起去散散心。” 听见“医院”两个字,程渡收拾被子的动作忽然顿了顿,低声道:“老班告诉我你身体不好,究竟是什么病?” 程渡问这话的时候,方知墨正在脱睡衣,听见这话,他解扣子的手立刻停了下来。 “我真没事儿,就是有点轻微的贫血。看把你们给紧张的。” 程渡看他一眼,心道轻微贫血,轻微贫血能贫成重点关照对象? 罢了,人家不想说,他也不方便多问,不过他(单方面)决定,从今天开始,他要担负起照顾这个病秧子的重任。 不光是因为他答应了老班。 从那之后,程渡的书包里总放着两把伞,早餐的时候他会从家里多拿一个鸡蛋,就连全校大会,别的小孩子都吭哧吭哧提着自己的板凳下楼,方知墨却是两手空空、悠哉悠哉。 转头一看,东西全拎在程渡手上。 班里看不惯的同学开始纷纷议论,都说这方知墨也太娇气了吧?以前也没觉着怎样,可现在这是丧失生活自理能力了?把学习委员当他家的佣人使呢吧? 议论归议论,这次他们都学乖了,只敢在私底下说说,毕竟被班委点名的那几个都被老师“重点关照”过了。 不过护短归护短,班委里也有实在看不下去的,比如谭小波。 “哎我说程小渡,你这也太惯着他了吧?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你这是该着他的了?” 某天放学后,谭小波实在看不下去了,看一眼走在众人前面的甩手掌柜方知墨,忍不住道。 “没事儿。” 程渡看一眼小孩儿,紧了紧手里的书包,一脸田螺姑娘的样子。 “我说副班长,您这是眼热了吧?学习委员这叫做团结同学,您老人家懂吗?能理解吗?” 第19页 谭小波那大嗓门,方知墨在前面老远都听见了,转过头笑嘻嘻地跟他抬着杠。 覃垣也跟着搭腔道:“哎谭小波,老班可是早就规定了,每个月必须有四次学雷锋做好事啊,你还不赶紧趁现在表现表现,免得每次记录里全是扶老奶奶过马路啊?” 谭小波恍然大悟似的一拍脑门,连忙快走几步,架起方知墨的胳膊就往前走:“对了对了,你不说我真忘了,这个月没剩两天了,哎方知墨,我扶你回家吧。” 谭小波人高马大的,又胖,力气大得很,这一拉差点直接把人给拽倒了。 “别,我可不需要你扶,”方知墨赶紧推开谭小波,“您这不叫好人好事,您这叫欺负弱小,赶紧的,放开。” 覃垣看他们这样儿,在一旁乐道:“行啦,谭小波,就你那体格,别把人腰扶折了。你呀,还是帮我家隔壁的王婶拉拉蜂窝煤凑数吧,也好让你胸前的红领巾更鲜艳一点儿。” 覃垣这话一语双关,既嘲讽了谭小波胖,又嘲讽了谭小波的作文水平。 就这句“胸前的红领巾好像更鲜艳了”下午还被语文老师拿到课上点名批评过。 语文老师的原话是:“词是好词,句子也是好句子,但有些同学每篇作文都把它拿出来套用,这就有点儿凑字数的嫌疑了,你说是不是?谭小波?” 谭小波听完脚下一顿,立刻放了方知墨就去追赶覃垣,一边追一边骂道:“好你个覃圆儿,除了损我你还会干点儿啥?” 覃垣一边跑一边乐呵道:“我还会让胸前的红领巾变得更鲜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个人边追边跑,将程渡和方知墨远远落在后面。 方知墨淡淡看着两个人闹腾,也微微扬起了嘴角,转过身来等程渡跟上。 小孩儿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笑容却干净无暇,看得人心中暖洋洋的。 这么可爱的孩子,如果没病没灾的就好了。 程渡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快走两步,将手搭在方知墨单薄的肩膀上:“冷吗?” 方知墨愣了愣,看一眼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转过头笑道:“不冷,这才九月呢。” 程渡点点头,默默地把手搭在方知墨肩上。 方知墨也跟着沉默了,原本坚定的步伐不知不觉往程渡那边略微偏了偏。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方小墨,程小渡抱你了哎,什么感觉? 方知墨:…… 方知墨(看向远处):没什么感觉。 作者:你的洁癖好了? 方知墨:…… 方知墨:咳咳,他不一样(疯狂暗示)。 作者(收到暗示):懂了。 第12章 棋 “明日杯”友谊赛终于开赛了。 读秒器上的数字飞快地闪烁着,黑白两方经过一番拉锯,已经进行到了胶着阶段。 局势紧张,任何一个失误都有可能导致全盘皆输。 程渡坐在人群里,讶异地看着立式棋盘上不断变化的棋局,只能用“波谲云诡、杀机四伏”来形容。 叼着翠玉壶的周叔就坐在他旁边,不断和几个大叔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脸上都挂着一副兴奋的神情。 程渡几乎有些不敢相信,那坐在棋盘前与人对弈的,还是那个连吃饭都要人喂、走在路上就像是随时都要被风吹跑的小孩儿吗? 那眼中沉稳而专注的锋芒,微微上扬的嘴角,让人无法怀疑他已经将整个棋局都掌握在手里,就连一开始满不在意的对手都在他的步步紧逼之下不得不露出沉思的表情。 方知墨一只手撑着膝盖,另一只手夹着棋子在指尖研磨着,眼中渐渐露出兴奋的光。 棋局上,白棋所有的活局都已经被他做死了,随便对手如何落子,他并不在意。 趁着白方思考的时间,他开始打量起自己的对手。 对方棋手约摸十三四岁上下,是t城少年组颇为有名的选手,据说是从外教手下教习出来的,棋路刁钻,是这次夺冠的热门人物。 说实在的,其实方知墨并不十分在乎输赢,他只是纯粹喜欢享受那种布局和厮杀的快感而已。 看着对方一步一步走入自己精心布下的陷阱而毫无觉察,会从心里升起一种智商凌驾于别人之上的优越感。 当然了,他也喜欢猎物挣脱陷阱的意外,这说明对方有足够的实力做自己的对手。 或许是因为他从小就享受惯了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又或许是因为他从小就缺乏这种受人关注的感觉,总之当所有人的目光投向自己的时候,方知墨觉得很享受。 尤其是当他看见一向自诩不凡的方启明坐在人群中,用略带欣赏的眼神看向自己时,他就会觉得,那些来来回回的小招式,黑黑白白的小棋子,都是些顶有意思的东西。 正在出神间,却看见对方舒出一口气,将手中的白棋往棋盘上一掷,举起了手。 观众席上发出了长长的“咦”声,棋盘上的活路不少,大家似乎并不明白他为什么就这样认输了。 方知墨眼里也划过了一丝惊异,难道对方已经提前这么多步看出来他的布局了? 对方站起身,颇有风度地伸出一只手,另外一只手托住手肘,身体略微前倾:“很高兴认识你。你叫方知墨,对吧?” 第20页 方知墨也站起来,伸手握住对方的手,瞄一眼对方胸前的铭牌,微笑道:“补浔对吧?你是个不错的对手,希望下次还能有机会再见。” 对方笑了笑,优雅地撤回手道:“一定会的。” 或许方知墨只是客套,但补浔却是认真的。 后来听说他特意考入了b城的高中来寻找这个当年的小对手,这些且为后话。 且说比赛结果既然已经揭晓,便有颁奖嘉宾上台给各人颁了奖。 “明日杯”已经办了五届,已然发展成为一个规模成熟的正式赛事,奖杯、奖品、荣誉证书一应俱全,比赛结果也将计入选手档案。 方知墨刚从场上下来,就有不少专门来赛事挖苗子的盯上了他,想办法跟他搭话。 这些人有从其他基地过来的教练,也有国家级的总教练,但方知墨一点兴趣也没有,径直迎上站在人群中的方启明,晃了晃手里的奖杯,向自家老子的脸上抛过去:“拿着。” 方启明伸手接过儿子像扔垃圾似的抛过来的奖杯,拿在手里将底座的金字摸了几遍,抬起眼依旧是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交流赛而已,下次中日友谊赛给我捧个奖杯回来再嘚瑟吧。” 方知墨皱眉,对着方启明嘁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不想刚走到门口,却正巧碰上一只手提着训练包,另一只手握着银色奖杯的补浔。 补浔朝他友好地笑了笑,正要说话,却被一声呼唤给打断了。 “方知墨!” 程渡好不容易从散场的人群中挤出来,跑到他身边。 方知墨露出些许惊愕的表情,匆匆对补浔点了点头,随即笑嘻嘻地迎了过去:“学霸?你怎么也在?” “我来给你加油,可惜来晚了,没看成前面那场。”程渡颇有点遗憾地说道。 方知墨乐了,安慰他道:“没事儿,前面那场没我。” 程渡看着方知墨,忽然绷不住也有点想乐。但他好歹是忍住了:“没你也能看啊,这赛事水平挺高,很有点儿看头,我觉得挺有意思。” 方知墨哦了一声,微不可察地嘟起了嘴。 两个人边说边走远了,留下补浔和他的队友及教练在原地等待大巴。 “教练,帮我研究研究他的棋路,下一届的‘明日杯’,我要赢他。”补浔说。 “好。难得遇到这样的对手,今后如果发展职业,肯定会碰上他。” 教练看着小孩儿的背影,心里也在琢磨着刚才小孩儿的棋路。想不到能在b城碰上这样的对手,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这边补浔心心念念着要赢方知墨,那边方知墨却完全只把围棋当做娱乐,不曾上心。 让补浔深感遗憾的是,往后的两届“明日杯”,甚至再往后的各项赛事,他都再也没看见过小孩儿的身影。 * 周一,程渡代表学校出去参加比赛了,覃垣和谭小波最近又迷上了电子游戏,天天放学窝在游戏室不回家,于是可怜的方小墨就被放了单线。 最近他被程渡照顾得太好了,早上鸡蛋牛奶,中午学校营养餐,晚上学霸下厨,日子不知道过得多滋润。 程渡一走,方知墨就再次陷入了被三餐不继的日子支配的恐惧之中,不得不出去觅食。 谁知刚走到学校后门附近,笼罩在昏暗路灯下的一幕就让他大大的吃了一惊。 他们学校的后门靠近一片小山坡,平时挺荒的,自从开了一个电子游戏室之后渐渐红火了起来,引得各路三教九流聚集于此,时有小学生在附近被欺负、殴打的传说。 方知墨逛到这儿来是纯属抓瞎,并没打算久留。 正准备走,却看见前方有两个身影被一群混混围在中间,一伙人推推搡搡的在大声吆喝着什么。 方知墨定睛看了看,那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覃垣和谭小波。 看样子是遇上了麻烦。 方知墨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冲上去帮忙,而是四下里找了找,隐藏在了一堆建筑用的预制板后面,打算先观察清楚情况。 预制板是中空的,方知墨可以通过圆圆的小洞看清楚那边的情况,而那边的人却看不见预制板后还躲了一个小孩儿。 对方足有六个人,其中一个头发长长,痞里痞气的瘦猴儿一直在大声说话,看样子像是他们的头儿。 其他人将两人团团围住,抛接着手里的砖块和棍棒,那模样,看上去很是可憎。 方知墨算是看出来了,这群人是专门靠抢钱为生的小混混,有打手、有马仔、有头目,分工明确,各司其职,专门埋伏在这附近打劫小学生。 他皱了皱眉,决定屏息看下去。 只见混混头子推一把谭小波,嘴里喊了句什么,几个小马仔就冲了上去,对着谭小波一顿拳打脚踢。覃垣高声喊着,一把甩开手中的书包,一边叫喊一边挤进人群,在这期间身上也挨了不少拳脚,身上的校服也立刻变得脏兮兮的。 混混头子向旁边的马仔点了点头,便有人走过去捡了覃垣的书包,同时把谭小波紧捂在手里的书包抢了下来,翻出里面的钱,递到小头目手上。小头目点了点手里的钱,很是满意,笑着蹲下身来,用手背拍了拍谭小波的脸,说了句什么,一行人嚣张地哈哈大笑,又指着二人骂了几句,这才嚣张地拿着财物离开了。 第21页 谭小波气得破口大骂,覃垣默不作声,而方知墨站在预制板后面,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把手揣进兜里,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方小墨要搞事情了_(:3」∠)_。 第13章 痞 次日,班长和副班长鼻青脸肿的样子在班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老班把他俩传唤到办公室问了好几次也没问出个结果来,他俩平时的口碑不错,也没听说得罪过什么人,一时间闹得班里是人人自危。 方知墨看在眼里,却愣是一句底儿都没跟老班交,只在放学的时候刻意留到最后,踩着锁门的点儿出了学校后门,慢慢悠悠向游戏机室走去。 方知墨走到游戏机室跟前,发现里面没几个人在。 想来是因为发生了昨天那件事的关系,今天的游戏机室生意显得不那么火爆,老板唉声叹气地坐在柜台后面,昏昏欲睡。 方知墨走到柜台前,敲了敲桌子,问道:“老板,币多钱一个?” 老板抬眼一看,发现是一小毛孩儿,比柜台高不了多少,估摸着是个低年级的学生。 那时候电子游戏刚出来,z国还没意识到游戏机的巨大危害,因此小学生还是游戏室的主力军,但低年级的学生显然没有高年级的财力雄厚,经常有人来问问就被吓跑了。 老板估摸着这又得是个被吓跑的,在心里啧了一声,嘴上耐心道:“1块钱一个。” 方知墨哦了一声,笑道:“好贵啊。多买几个有优惠吗?” 老板一听,噗嗤乐了:“小孩儿好大的口气。你打算买几个啊?” 方知墨伸手在书包里随便一抓,就摸了好几张大团结出来。 旧版的人民币,十元钞票上印刷的是人民代表步出大会堂的图案,因为人大代表来自各个民族,因此被称为“大团结”。 那时候的物价可以说是非常低,一包小浣熊的方便面5毛钱,而一根冰棍只要2毛钱。 也就是说,就这一张十元的大团结就可以买到20包方便面,或者买50根冰棍,而方知墨一摸就是一把,周围立刻有目光锁定了过来。 方知墨毫无觉察,从中数了五张递给老板,然后抱着换来的一大堆游戏币,心满意足地坐到了旁边,投币,按键。 那时候的游戏很简单,一个币可以玩很久,有些小孩儿过来,一个币能玩整整一下午,所以游戏室老板是表面风光,实际上心里苦得一逼。 这还是他第一次哗啦一下数出去这么多游戏币,拿着那几张大团结验了好几遍,几乎要乐得合不拢嘴。 “哎哎哎,这里不要这样搓,要这样……”老板心情好了,服务态度也好了不少,看方知墨玩个对战连操纵杆都不会用,忍不住上手教他应该怎么玩。 他一边操纵着人物和游戏机上的npc对打一边解说着,一关一关,次次k.o.。 又打死了一个难搞的boss,老板得意地朝方知墨挑了挑眉:“看见没?学会了吗?” 方知墨默默看着,迅速地记着他所使用的搓招键位,接着笑嘻嘻对老板道:“学会了。要不要跟我对战一把?” 老板心说你个小鬼,玩得稀烂还想跟我打? 罢了罢了,看在你是金主的份上,让让你便是。 于是两个人从篮子里拿了游戏币投进孔里,开始选人。 老板是个精于此道的人,无论对手选哪个角色,他都知道该怎么去选择克制对方的角色。 因为他刚才选的是个力量型选手,所以当他看见方知墨跟着选定自己刚才的角色时,微微一笑,下滑几个角色,选择了一个灵巧型的内功选手。 “啪”的一声,两个人都选定了角色,屏幕闪烁,准备开打了。 游刃有余的老板操作着小光头上蹿下跳,方知墨的角色则被他逗着放风筝。 老板瞅准时机,放出一个抓人动作,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搓出了一个大招。 这招的威力那是相当之大,被他抓住的几乎是必死无疑。 然而让老板想不到的是,小孩儿好像早就预料到他会在刚才那一刻出招,在他放出抓人技能的一瞬间就已经后摇跑路了。 老板在心里咦了一声,看一眼小孩儿,对方正一脸严肃地操纵着角色后退。 老板想了想,估摸着是个巧合。这小孩儿刚才连操纵杆都不会摇,哪可能有这么犀利的预判。 这么一想,老板便压下了内心的疑虑,开始认真出招。 这老板开游戏室这么久,到底还是有两把刷子的,逼得小孩儿连连后退,无力招架。老板轻哼一声,心道刚才果然是个巧合。 热了会儿身,老板逐渐找到了节奏,在原地搓了几招攒了攒能量,往小孩儿那边追了几步打算一波带走。 谁知道刚才一直后退的小孩儿忽然发力,在一个消防栓跟前接连搓了几个莫名其妙的大招出来,抓住小光头一顿乱捶…… 不一会儿,老板一边捶机器一边爆发出一声嘶吼:“我靠!” 机械女声传出:k.o. ——小光头扑街。 老板抬起头,瞥一眼坐在他旁边机器上不紧不慢选角的小孩儿,心道这小孩儿挺邪性的啊? ……只可惜我老杨偏是个不信邪的人。 他伸手将耳朵上卡着的烟拿下来点上,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说道:“再来。” 第22页 方知墨这次选择了小光头,而老板选择了一个猥琐大叔。 打了不一会儿,老板一边骂街一边捶打机器的声音再次响起,店里为数不多的客人听见声音,纷纷过来观战。 “嘿,老杨吃瘪了你们看。” “难得看老杨吃瘪,这下可有意思了。” “哈哈哈,被个三年级小学生捶成这样。” 方知墨操控着机器里的人,回头瞥了说话的人一眼,淡淡纠正道:“五年级。” 那人“啊?”了一声,方知墨又道:“不是三年级,是五年级。” “哦~”那人拉长声调哈哈大笑道,“原来是五年级!年纪上两位数了!老杨我觉得你没那么丢脸了!” 这话一出,周围看热闹的都纷纷笑了起来:“是啊,这把不冤!” “哈哈哈……” “妈的,不玩了!这小子真鬼!” 老杨连输几把,面子有些挂不住,呼啦一下站起来,回柜台收自己的钱去了。 方知墨又玩了一会儿其他游戏,感觉索然无味。 他看一眼门外,天已经黑了,便拿着剩下的几十个币放到柜台上:“老杨,给我存着。” 老杨把币点了点,给他收了起来:“还剩27个,下次来直接找我拿!” 方知墨点点头,挎着书包慢慢悠悠往回走。 走了没多远,方知墨感觉到后面有人跟上来了,数了数路灯照出来的影子,估摸着今天只有四五个人。 那帮人越跟越近,却不着急动手,方知墨也不着急,继续慢悠悠地走着。 直到看见在昨天他躲着的那堆预制板上蹲着的人影,方知墨这才停下脚步,向上望了一眼。 这人就是昨天拍着谭小波的脸顺便开嘲讽的那个混混头子。 混混头子蹲在高处,挑染过的长溜头发垂下来遮住了他右半边的脸,下巴尖露在外面,叼着烟,有一种痞痞的、王霸之气侧漏的即视感,像是从哪个部落出来的土皇帝。 但他蹲在预制板上的姿势…… 怎么说呢, 要不是他还穿着裤子,几乎要让人怀疑他正在预制板上蹲大便。 混混头子对着他笑了笑,一口吸完手中的烟,把烟头往下一扔,接着手一撑跳了下来。 这一跳,终于摆脱了厕所皇帝的即视感,一股子浓浓的痞气袭来,引得周围几个马仔纷纷为他鼓掌喝彩,直喊头儿真帅。 “小弟弟,今年几年级呀?”混混头子对着他‘和善’地笑着,亲切地问道,“家里几口人啊?” 方知墨随手挎了一下书包,顿时看见几个小马仔的眼神黏了上来。 他勾起唇角,装出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道:“五年级。” 作者有话要说: 喵,上榜了,这周日更_(:3」∠)_ 第14章 影帝 “哦,五年级啊,”小头目走过来,“亲切地”把手搭在他肩上,“家里条件不错哈?” 小头目和方知墨进行友好会谈的时候,马仔们纷纷围了过来,一个个摩拳擦掌,虎视眈眈的,一看就都不怀好意。 方知墨在心里啧了一声,表面上却非常配合地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这位大哥,我书包里有些钱,你们想要,拿去就是了。” 混混头子一听这既怂且阔的语气,更加肯定了这必定是只肥羊。 他收起笑容,退开几步,周围的马仔们立刻会意,上来抢方知墨的书包。 方知墨见此情景,抢先一步把书包扔到地上,然后举起双手对小头目道:“大哥,咱们萍水相逢,无冤无仇,我的钱你拿去就是了,不过千万别打我,我这人身子骨弱,打一下兴许就折了。” 混混头子其实也不过十八-九岁,正是文化水平不高、阅历又不够丰富的时刻,偶尔遇见这么个不吵不闹讲条件的,倒觉得挺稀奇。 其实这时候若是他看出些门道,懂得见好就收的话,第二天就不会上了方知墨的套。 然而人心总是不足,当众人发现书包里只剩下三十多块钱的时候,他很不爽地哼了一声。 “富家公子就这点儿钱?太寒酸了吧。” 小混混们昨天刚宰了一只肥羊,今天又收获了三十多块钱,正兴奋着呢,听混混头子这么一说,也纷纷拉下脸来,嚷嚷道:“就是,这小子刚在游戏厅还一掷千金呢。” “别是给藏哪儿了吧!” “对,我看多半是藏起来了,咱们搜搜他!” 说完乱成一团,有离得近的就要开始上手。 方知墨脸色一变,大声说道:“等等!” 混混头子觉着有趣,倒想听听这小孩儿要说些什么,抬抬手让几个马仔停了下来。 方知墨把手插进兜里,翻出口袋的衬布,示意他身上确实没钱:“大哥们,我每天的零花钱是十块,一个月就有三百块,可惜我花钱如流水,至今也没攒下来什么私房钱。” 他注意到,在说到每月三百的时候,几个人的眼睛都亮了。 “他说三百……” “看来真是有钱人,这可是长期肉票,咱们得好好发展发展,让他天天给咱们钱花……” 方知墨在心里冷笑一声,指了指书包,“诚意万分地”说:“各位大哥如果嫌钱少,我可以把书包押在你们这里,明天下午同样的时间我过来赎,你们看这样好不好?” 第23页 混混头子还没说话,手下已经有马仔发话了:“书包值几个钱,你要是不来呢?” 方知墨既怂且甜地笑道:“怎么会,书上有我的名字和班级,我要是不来,凭你们几位大哥的本事也能找到我,不是吗?” 混混头子闻言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翻了翻扉页,借着光看了一眼:“小27班,方知墨。呵呵,这名字倒是取得不错。” 方知墨笑了笑,心知他们已经把自己当成了财神,不会再动自己了。他再次既怂且甜地笑道:“这样的话,各位哥哥是不是可以别打我了?只要你们不打我,多少钱我都给。” 几个混混看他那副软弱的样子,都哈哈大笑起来,他们可真是好久没见过这样的怂包了,欺负起来可真带劲。 混混头子走近前来,俯下身用手背拍了拍方知墨的脸,像他昨天拍谭小波那样,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道:“小子,这次算你识相。希望你再接再厉,别耍花样,否则的话……” 混混头子一拳打在旁边的马仔肚子上,那人嗷一声捂住了肚子,弯下腰噗地吐出一口胃酸。 也不知道他们晚上都吃的什么,那味儿可真是又酸又臭,方知墨瞬间感觉快被恶心吐了。 马仔抬起头,泪眼婆娑地说:“头儿,干嘛打我?” 混混头子理都不理他,只是斜睨着方知墨,露了个阴恻恻的笑容:“我这一拳下去,你应该能想象到后果。” 方知墨害怕地缩了缩脖子,眼睛紧紧盯着地面,连头都不敢抬起,忙不迭道:“不会的不会的,我书包还在你们手里,我还得上学呢。” 混混头子这才满意地翻过手来,用手心再次拍了拍方知墨的脸,对周围人大声道:“书包拿上,咱们收工!” 一群人嘻嘻哈哈笑着,得意洋洋地甩着战利品——方知墨的书包,步步生风地走远了。 方知墨看上去是真的吓坏了,一直低着头,整个脊背不停地颤抖着,直到那些人尽数消失在视野里,他这才慢慢、慢慢地抬起头来,指向那群人的消失的方向,抬手比了个一枪击毙的姿势。 “啪!” 他低低地说。 * 坐落在b城郊外,山清水秀的瑞颐园是老一辈的开国将领们颐养天年的地方。 因为早已不问世事,所以这里的老人家们通常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因此虽然才刚九点过,就有不少人家已经熄了灯了。 在一处树丛掩映的红砖房里,门岗值守的段睿刚和上一位战友交接完,便听见一阵用石块敲击铁门的细小声音。 听见声音,段睿估摸着又是哪家的熊孩子来恶作剧了。 他好气又好笑地整理了一下袖口和领子,取下墙上挂着的手电筒对铁门外晃着,中气十足地问道:“谁呀?私人住所,闲人免进!” 一个压低了声音的小孩嗓子传来:“段叔,段叔,是我!开门,我是方小墨!” 听见这个声音,段睿连忙走到门边儿,手电筒晃了半天终于瞧见了门缝里的小不点儿。 段睿是又好气又好笑:“方小墨,你站直了行不行?猫在那儿人都瞧不着的。怎么,来找你爷爷呀?” 方知墨摇了摇头,小声道:“不找我爷,我找你。” “找我?” 段睿因伤退伍之后就被安排到了方老首长家,可以说是看着方知墨长大的,最是疼爱这个小鬼头。一听方知墨说特意来找他,鼻子眼睛都笑到了一块儿:“哟,小鬼,今天这是咋了?大晚上的,快进来快进来。” 方知墨跟在段叔后面走进门岗亭,接过段叔递过来的小橘子,一边剥一边朝着小楼的方向眨了眨眼睛:“我爷睡了吗?” 段叔点点头:“刚睡下。老首长这几天老毛病又犯了,唉……对了,说说你吧,你小子这么晚跑来怎么回事儿?你爸呢?” 方知墨吸吸鼻子,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还没说话先扁了扁嘴,委屈巴巴道:“段叔,你是不是我叔?” 段睿吓了一跳,拍了他一脑门道:“瞧你这孩子,这话说的,叔不是你叔还能是你爸爸啊?” 方知墨哎哟一声,没忍住乐了,酝酿了好一会儿这才重新恢复了情绪,扁着嘴道:“叔,我给你看个东西。” 段叔想也没想,大咧咧笑道:“哎,看啥?” 方知墨扁着嘴,苦着一张脸将校服外套一掀,段叔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眼睛立刻瞪圆了。 外套下竟然全是脚印,东一块西一块的,看上去就疼,肚子上更是不用想也该淤青了。 小家伙身体不好是人尽皆知的事儿,平时大家捧着他、哄着他还来不及,这回回来可好,竟然带这么一身伤! 段叔一看,顿时气得大脑充血,兵痞子的本质也瞬间暴露无遗,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妈的,谁干的?老子弄死他个狗东西!” 方知墨看着段叔气鼓鼓的样子,心里明白时机已到,只需要他再浇上一瓢油,就能轻松烧死那群仗势欺人的小混混。 他左边的唇角不自觉地向上轻轻挑了一下,随后很快换上了先前那副委屈巴巴的神情,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道:“他们还抢了我的书包,段叔,我作业本还在里面呢,这下又要挨老师骂了……他们还说,让我明天带三百块钱去赎回来,少一块钱都不行!叔,我现在可怎么办啊!” 第24页 “什么?兔崽子,找死呢吧这是!”段叔一听简直怒不可遏,“放心吧方小墨!这个事儿找你叔儿就对了!看叔不弄死他丫的……你明天就直接过去,老叔就看他们敢不敢动你一下的。” 方知墨看段叔发怒,自然乐见其成,但面上却仍是那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可是段叔,他们有好多人……六七个呢!” 段叔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道:“别说六七个,就是十六七个,六七十个,老子一只手也能把他们全撂翻了。” 方知墨这才嗯了一声,收起哭腔,睁大眼睛说道:“段叔,这个事儿你可别让我爷知道了,他身体不好,要知道了,指不定又该怎么急了。” 段叔是个粗人,又颇为仗义,自然想不到这里面还能有什么弯弯绕,一拍胸脯道:“行,这事儿啊,段叔给你悄悄的办。” 方知墨看他那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差点就要乐出来了,赶紧揉了揉小脸儿,鸠占鹊巢地蜷上了值夜人专属的小钢床,在段叔的义愤填膺中,可怜巴巴、睫毛带泪地睡着了。 第15章 影帝2 为了不被老两口发现自己来过,天还没亮方知墨就偷偷溜了,临走还特意叮嘱段叔千万别让二老知道。 段叔对这个小魔星向来都是百依百顺的,自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开着吉普把人送下山,又交了计程车费,段睿这才重新回到小楼,准备交班。 “小魔星来过了?” 段睿刚回到岗亭,就碰上了提前过来交班的战友。 “嗯,被人欺负了,找我替他出气呢。” “什么?是谁这么不长眼,连老首长的心肝宝贝儿都敢动?!” 战友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暴脾气一上来就控制不住嗓子。 “哎哎哎,能不能小声点儿?老首长还病着呢,你想让他老人家着急?” 战友愣了愣,立刻收声:“我这不是一时生气嘛。怎么回事儿啊?赶紧,跟我说说。” 段睿眼见着瞒不过,低声说道:“怎么回事儿?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呗。你这样,晚上叫上弟兄们,咱们去子弟校遛一圈。哎,这事儿咱们几个悄悄办了就行,千万别让老首长知道。” …… 就在方知墨将一切部署完毕,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时候,程渡居然提前回来了,还问他放学之后要不要和自己一起走。 “今天去我家写作业吗?”程渡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 “啊?”方知墨收拾东西的手顿了顿,考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放弃今晚的大餐。 报仇重要,报仇重要。 方知墨胡乱在桌上捞了几本书塞进新书包,站起身道:“今天不行,家里有事儿,我先走了啊。” 不等程渡回答,方知墨已经跑远了。 程渡看他跑那么快,估摸着他家里可能真是有急事儿,于是也不多问,整理着桌上剩余的书籍和作业本。 当他看见一个明显不属于自己的带着黑色封皮的日记本时,回头再看,人影都没了。 得,给人送去吧。 认真负责的学习委员程渡背着书包,手上拿着方知墨的日记本,敲开了方知墨家的大门。 门开了,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里面,看上去非常威严,没有笑容。 “小同学,你找谁?” 方启明开口了,用他一贯的高傲态度,这种态度即便是在小孩子面前也不会有丝毫的松动瓦解。 这是程渡第二次见到方知墨他爸,上次在围棋赛上远远看见,也没机会打个招呼对方就走了。 程渡推了推眼镜,仰头道:“叔叔好,我找方知墨。” 方启明哦了一声,向里面让了让,依旧没有笑容:“方知墨还没回来,要不要进来坐会儿?” “没回来?” 程渡有些惊讶,方知墨走了好一会儿了,居然现在都还没到家。 方启明嗯了一声,也没再接话。 一大一小两个古板脸就这样互相盯了一会儿,程渡果断决定道别:“不用了叔叔,我就是来送这个的,我是他同桌。” 程渡把日记本递给方启明,对方看一眼日记本上的名字,朝他点了点头,道了声谢谢,也没多说别的,也不请人小孩儿进来喝口水,吃点儿东西,就那样关上了门。 好在程渡也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并没觉得有什么突兀,拢了拢肩上的书包带子就转身下了楼。 只是越想越不对劲儿啊,明明说家里有事儿的人,这会儿居然还没到家。 看了看渐黑的天色,程渡想起那个被不怎么惊悚的惊悚片给吓得躲在门帘里瑟瑟发抖的小孩儿,有点儿担心。 那家伙身体似乎不太好的样子,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已经成为了“弱柳扶风”这个词的代言人的方知墨,此刻正慢慢悠悠走在石子小路上。 今天他的演技依然在线,心情正在为一会儿即将上演的扮猪吃老虎的大戏而感到隐隐雀跃。 当他慢悠悠走到预制板附近的时候,便看见混混头子果然正蹲在上面等他。 虽然发型整得比昨天酷炫了,但动作依旧和蹲大便似的。 方知墨走上前去,脸上依旧摆出那副逆来顺受的表情:“各位大哥,我带钱来了……我的书包呢?” 第25页 混混头子被他那怂样逗得哈哈大笑,对旁边的小马仔扬了扬下巴,那人便从身后拎出他的书包,洋洋得意地把肩带绕在手上转了几圈。 与此同时,混混头子用手一撑,再次从一人高的预制板上飞身下来,又引得众人拍手叫好。 一片叫好声中,混混头子叼着烟走了过来,一边吐气一边道:“小子,你的书包在这儿了,飞不了。钱呢?先拿出来给哥验验。” 方知墨被他吐出来的烟雾呛得咳了两声,退后几步,小脸皱巴巴地说了一句话,声音非常小,让人听不清楚。 混混头子用小尾指挖了挖耳朵,弹了弹,凑近方知墨道:“啥?大声点儿!” 他凑得实在有些近,不仅手搭在方知墨肩上,连烟头都快杵进方知墨的眼睛里了,方知墨这才啧了一声,决定不和他玩了。 他一反常态地站直了身体,不紧不慢地推开混混头子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抬起头,望着人嘻嘻笑道:“哥,我的钱,只怕你有命取,没命花啊。” “什么?” 混混头子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怂小子竟然敢说这种话?造反了这是? 看见方知墨略带讽刺的笑容,他的惊愕渐渐转化为恼怒。他提起方知墨的衣领,压低声音道:“臭小子,你什么意思?想反悔?” 方知墨仍是那副笑嘻嘻的表情,指了指他的手:“哥,你先放开我,不然的话……” “不然怎样?” 混混头子恶狠狠反问道,拎着方知墨领子的手都快直接把他给提起来了。 这臭小子竟然敢耍自己? 这次混混头子是彻底恼了,他决定狠狠揍这个小子一顿,揍得他哭爹喊娘,看看那张小脸还敢不敢臭自己。 想到这里,他放开方知墨的衣领,向周围拍了拍手,大声道:“看来这兔崽子欠收拾啊,弟兄们,给我揍他,揍服为止!” 回答他的,是一片诡异的安静。 混混头子莫名其妙地抬头,看向自己手下的马仔们。 马仔们全部哑火,瑟缩着站在一旁,怂兮兮地看着他。 “怎么回事儿?”混混头子恼了,骂道,“一小崽子把你们吓成这样?至于的吗?” 马仔们指着他身后,尴尬万分地低声提醒道:“头儿,你后面!” “后面?后面又怎么了?” 混混头子气哼哼放开方知墨,转头一看,嚣张的表情像是突然间被什么魔法给冻结在了脸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段叔就已经带着人站在了预制板堆上。 一群肌肉大叔正双手负胸,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群小混混。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见混混头子终于发现自己,段叔从鼻子里发出了轻蔑的哼声,对着混混头子勾了勾手指,看那意思是叫他过去。 混混头子向周围看了看,指了一下自己的鼻子:“我?” 段叔冷哼,手指翻转过来,点了点他的方向:“就你,出来!” 这声音如雷贯耳,让人联想到在部队训练场上的那种浑厚的喝声,只一下就把在场的所有人都给震得一跳。 别看这几个小混混平日里耀武扬威的,但那都是在方知墨这样无力还手的小学生面前他们才能逞逞威风,若论起身材,抑或是格斗技巧,这群小鸡仔在段叔他们面前,简直连看都不够看的。 混混头子刚才的嚣张全部不见了,看着段叔和他身后手长腿长的大叔们,畏畏缩缩地吞了一口口水,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段叔的脸上凝结着混过沙场的人特有的狠厉,他看着慢慢走过来的瘦得跟猴似的混混头子,挑起一边眉毛,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小子,你刚才说谁兔崽子?” 听见这一声诘问,混混头子还没开口,气势就已经矮了半截。 但他平时毕竟在兄弟们面前作威作福惯了,一旦服了软,今后只怕是再难服众。 瘦猴看一眼身后安静如鸡的兄弟们,底气不足地说了一句:“你谁啊,这儿没你事儿。” 段叔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还有几分胆气,哈哈大笑道:“哎,弟兄们,听见没有,他说没我们事儿。” 大叔们纷纷笑了起来,其中一个道:“哎,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学校么?知道这学校附近为什么没有混子么?还有,你们知道……这是谁么?” 说到后一句,大叔指了指站在他身后的方知墨。 混混头子回头看一眼依旧是一脸笑嘻嘻的神情的小孩儿,心中已经有些发虚,嘴上却依旧强硬道:“我管他是谁?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本大爷我,我也没在怕的。” 段叔乐了,对一副看戏神情的方知墨扬了扬下巴:“哎,方小墨,他说他不怕你。” 方知墨眨眨眼,笑嘻嘻走到预制板跟前,拉着段叔的手爬了上去,又不慌不忙地沿着边缘坐了下来。 这期间所有的小混混都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爬上爬下,心里为自家头儿拿捏着一把汗。 这小孩儿到底是个什么人物?为什么可以号令这些个兵痞子?他们这次究竟惹上了什么人?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和基友说希望一天能有十个收就够了,结果现在四天过去了,一共都没涨到十个收qaq...(阿西…… 这周没收藏的话下周肯定没有榜单啦,新人上榜不易,求求各位还没收藏的大佬赏口饭吃,跪求收藏……呜哇嗷嗷嗷qaq! 第26页 ps:担心虐的小天使尽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了,这篇文没什么虐点,尽管跟着蠢作者走就是了(蠢作者随身携带绝地求生生存指南(/w\)(真的有那种东西吗哈哈哈哈哈嗝…… 第16章 影帝3 方知墨在预制板边上坐好了,这才不慌不忙地伸出手,学着混混头子的嚣张模样,反手拍了拍他的脸,依旧是那副笑嘻嘻的表情:“怎么,天王老子来了你也不怕?” 小孩儿的手很凉,混混头子不知怎的竟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最后仍是外强中干地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方知墨知道这家伙早已经怂了,但就是不肯在自己这样的小屁孩儿面前松口。 他盯着人看了一会儿,收回手,笑嘻嘻地说道:“既然如此,段叔,那就先打掉他两颗门牙好了。” 混混头子一听,脸色立刻变青了:“你凭什么这么做?还有没有王法?” 方知墨听到这话,先前笑嘻嘻的表情终于敛去了。他皱起眉头,双手抱住胸前,面无表情地说道:“王法?你还知道王法?你打我同学,抢我书包的时候,有没有考虑到王法?段叔,少跟他废话,动手吧。” 方知墨此言一出,几个大叔纷纷从预制板上跳了下来,将混混们团团围在中间。 这一动一静之间,杂牌兵和正规军的差距立显。 小混混们平日里欺负小学生习惯了,冷不丁遇上这样的硬茬儿,全都吓得嗷嗷直叫,连反抗的意识都没有,蹲在地上,抱着脑袋一个劲求饶,其中一个听见要掉门牙还被吓得尿了裤子。 腥膻的澄黄色液体顺着裤管滴在地上,让人忍不住直捂鼻子。 “爷爷,大爷,祖宗,我们再也不敢了,饶了我们吧。” “是啊,大哥,我们再也不抢钱了,我们再也……再也不欺负小学生了,求你们大人大量,放我们一马吧,这门牙要是没了,那可就太丢人了,往后出去还怎么混那……” 这人这样一说,其他的也纷纷附和,哇哇叫嚷起来,只求众人放过他们的门牙一马。拳头还没挨上,哀鸿已然遍野。 段叔他们都是从真正的战场上混出来的,铜皮铁骨,什么场面没见过,别说一颗牙,就是被敌人削掉一只手,炸断一条腿,他们也不会哼哼一声。 看到这些小崽子这幅模样,段叔都有些恼了。 太没种了! 他转过去看一眼方知墨,用眼神询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办,小孩儿紧抿着嘴唇,对他摇了摇头。 [投降不杀。] 这是老首长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段叔心里明白,笑了笑,对着小孩儿比了个大拇指,接着将他从预制板上抱下来,放在几个小混混面前。 方知墨绕着几个哭爹喊娘的小混混走了一圈,确定这几个小混蛋都已经被吓破了胆,这才在混混头子面前停下了脚步,抬起对方的下颌,像施舍怜悯似的轻言细语道:“知道怕了?” 混混头子起先还心存侥幸,心想着这群成年人不可能真听从一个小孩儿号令,一直到刚才差点没了门牙,他这才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你到底是什么人?” 混混头子不敢反抗,就势抬头,看了方知墨一眼,问出从刚才开始就盘旋在心里的疑问。 方知墨啧了一声,松开手,缓缓开口道:“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几个,还想不想要门牙?” 混混头子还没说话,几个马仔已经扛不住压力了,其中一个马仔改蹲为跪,在地上噗通噗通磕起了响头:“想,想!大哥,您有什么条件?只要您今天饶过我们,我们几个一定当牛做马,万死不辞!” 另外几个小混混一瞧,也争先恐后地跪了下来,一边喊着大哥一边噗通噗通地磕着头。 自己的兄弟喊别人大哥,混混头子显然已经明白自己彻底失去了威望。 最后的心理防线终于被击垮,混混头子的肩膀明显地垮了下来,再没有了昨日的嚣张气焰。 方知墨心里明白,这个混混团体至此以后是肯定组织不起来了,但他还是得要点儿东西,让他们从此以后长点儿记性。 他看一眼完全垮掉的混混头子,不疾不徐地说:“只要你们把抢我同学的钱还给我,然后让你们的头儿写一份保证书,保证再也不靠近学校,这次的事情,咱们就算是两清了。” 小马仔们一听,纷纷犯了难。 抢来的钱早被他们嚯嚯光了,现在哪儿还凑得出来那几十块钱? 几个小马仔掏遍了兜里的东西,加上混混头子交出来的几张票子,一共也才十几块钱。 “大哥,咱这儿就这点儿钱了,您看能不能宽限几日,我们凑够了钱给您拿来……” 其中一个小马仔见大家实在凑不出钱,可怜兮兮地告饶道。 方知墨随意地接过钱,俯身从作业本上撕下一篇纸,丢在混混头子面前。 “写吧,保证书。” 混混头子抬头看他。 他并不想写什么所谓的保证书。 他过去上学都没写过什么保证书。 今天他们在这小孩儿手里吃的瘪,比他过去混过的十几二十年加一起还要多。 “不会写?还是不想写?” 方知墨看出来了混混头子的心思,用指尖点了点混混头子的额头,然后慢慢划到鼻子上,再慢慢划过嘴唇,看着他还算整齐的牙齿,露出一个没什么感情的微笑。 第27页 这个笑容其实挺好看的,但漆黑的眼眸中透出的森寒却让人心惊。 这是一种气势,一种不该从一个孩子身上透露出来的骇人气势。 双方的眼神交换之中,混混头子感觉到有汗顺着自己的额头慢慢滑落下来,滴在早已经湿透的衣服上。 他终于认输了。 “写,我写。” 小孩儿墨黑的眸色这才微微敛了,又恢复成先前那副笑嘻嘻的神情。 他收回手指,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白色手绢,不着痕迹地擦了擦指尖。 混混头子捡起地上的纸和笔,就着自己的膝盖,一字一字写下“保证书”三个大字。 ——从今天起,我王瘦猴儿和弟兄们再不会出现在子弟校的范围内,再也不会向过往群众索要钱财,也绝对不会再做与之类似的行为,如有再犯,自断门牙两颗。 保证人:xx 1994年x月x日。 保证书后面还盖着几个鲜红的指印,那是几个小混混咬破自己的手指盖上去的章。 方知墨拿起保证书,眼神在接触到上面还没干透的鲜红血液时,忽然有些模糊了。 又来了,那种突如其来的眩晕。 他忍着恶心把东西递给段叔,挥了挥手:“行了,都走吧。” 几个混混站起身,千恩万谢地走了。 就在他们快消失在视野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记得你们说过的话。” 几人心中俱是一凛,头也不敢回地四散逃了。 方知墨目送着那些小混混们消失在视野里,觉得有点儿犯晕。 “怎么了方小墨?你的脸色有点儿差啊。” 段叔转头看见方知墨那副脸色惨白的样子,吓了一大跳。 “没事儿,段叔,你帮我把这个东西收好,要是他们再敢回来找学生麻烦的话……” “放心吧,那几个没出息的,就是再给他们十个胆儿,他们也不会再踏上子弟校的地盘一步了。” “嗯。那谢谢你了,段叔,今天的事儿,千万别告诉我爷爷……对了,还有我爸。” “这小鬼。行了,放心吧,我送你回去。” “嗯。” 方知墨觉得有点儿累,干脆把头靠在段叔肩上,任由段叔他们抱着自己回去。 他比同龄的孩子身材都小上一点儿,抱在手里也不觉得有多沉,段叔他们就这样抱着小孩儿回了家,并没有人注意到隐藏在小巷里的另一个小孩儿。 程渡习惯性地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看着远去的众人,忽然感觉有些挪不动步子。 方知墨他这是在……向人下暴?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中午12点更新,其余时间修文勿理。 ps:感谢收藏的小天使!嘻嘻嘻…… 第17章 疑虑 目睹了这一切,程渡就难免对小孩儿产生了疑问。 “覃垣,你脸上的伤怎么来的?” 课间操的时候,程渡破天荒地不专心了,趁着做第六节转身运动的时候回头问道。 “啊?” 覃垣吃了一惊,尴尬地摸摸左脸上的淤青,支支吾吾道:“没什么啊,就……就和谭小波出去瞎玩的时候摔了一下,哈哈哈。” “是吗?不会是被人下暴了吧?” 程渡狐疑地瞧一眼谭小波的方向,问道。 “……怎么会!谁敢暴我啊,哈哈哈……” 覃垣可不敢说,他和谭小波因为被下暴,现在连电子游戏室都不敢去了。 太丢脸了。 程渡一想也是,方知墨不可能对覃垣他们做那种事儿的。 所以那天看到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不论如何疑虑,程渡对小孩儿依旧是关心的。 也许他天生就是个劳神命吧,看着方知墨吃饭那东挑西捡的模样,他就忍不住各种操心。就连谭小波都常常笑他,直接跳过恋爱结婚,白捡了这么个半大儿子。 “淡了?” 程渡看坐在对面的小孩儿吃一口就开始划拉盘子,便夹了一筷子尝了尝:“我觉得还好啊。” “不淡,就是……挺无聊的。” 方知墨又划拉了几下,往嘴里送了几颗饭:“哎程渡,你说人生下来到底是为了啥?” 程渡莫名其妙的盯了他一会儿,最终慢条斯理说:“不为了啥,活着呗。” 方知墨戳着碗,想了想道:“活着?那要是活得挺无聊的呢?” 程渡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地说:“那也得活着。” 方知墨嘁了一声,筷子一放,眼睛开始滴溜转了。 程渡无奈地看他一眼,敲了敲碗:“赶紧吃啊,吃完了我好回家。” 方知墨突然从椅子上把背伸直了,两眼放光地说道:“要不你今天别回去了,就在我家住呗。” 程渡把他的手从自己手上拨开,严肃地说道:“方小墨,赶紧吃。” 方知墨嘁了一声,拿起筷子,白他一眼:“无趣。” 无趣吗?那什么有趣? 程渡想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这个话题挺危险的。 因为无趣,所以找人下暴么? 程渡一直想找方知墨谈谈这个话题,现在好像正是时候。 他坐正身体,看着正在盘子里扒拉瘦肉的方知墨道:“方知墨,问你个事儿。” 第28页 方知墨嗯了一声,将程渡夹给他的青菜偷偷埋进米饭下面:“问呗。” 程渡皱眉,老父亲似的又给他夹了一筷子青菜:“营养均衡。” 小孩儿看实在躲不过,皱着眉把青菜吃了,一边吃一边用黑眼睛瞧着程渡:“你到底想问什么?” 老父亲看着儿子,心软得不行。 小孩儿这么乖,不可能做那种事儿的。 一定是有什么原因。 是什么原因呢? 要不要问? 问了人该伤心了吧。 程渡自己纠结得要死,结果小孩儿三两下把饭吃完,筷子一撂,开电视看动画片去了。 “哎,方知墨!”程渡把遥控器拽在手里,决定还是问问清楚,“那个,就是那天,那几个大叔……那几个大叔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方知墨眨眨眼,无辜道:“那天是哪天?那几个大叔是哪几个大叔?您倒是说清楚啊,这么没头没脑的,我可不知道怎么回答你。遥控器,我要看星矢了。” “哎你不做作业了啊?”话题立刻被带跑偏,程渡反手把遥控器背在背后,“圣斗士好几个台在放呢,看完得八点半了。” “做啊,看完再做。遥控器给我,”方知墨使出惯用的招式,“学霸,看钟,你该回家了哎。” “啧,你先做完作业再看。” 程渡看他赖皮,干脆把遥控器直接塞进了校服口袋里,转身收拾碗筷,准备洗完碗就回去。 谁知没过一会儿,口袋一空,程渡低头一看,方知墨晃了晃手里的遥控器,笑嘻嘻换台去了。 程渡无奈,按下了电视上的儿童锁,然后把遥控器一收,放进自己校服背心里,一字一顿地说道:“做、作、业。” 方知墨眼睛绿油油地盯了程渡的背心半天,最后咕哝一句:“做就做,算你狠。”末了还加上了一个哼字。 老父亲程渡叹了口气,自动把那件事儿略过去了。 我儿子这么可爱不可能向人下暴的,嗯就是这样没错儿。 * 眼看着九月份就这样过完了,闹闹腾腾过得还挺充实。 到了金秋十月,小学生们一年一度的狂欢盛宴就要来了。 ——秋游。 秋游算是那时候的小学生们的特权,那时候的小孩子好管教,老师说什么是什么,家长们也没现在这么刁钻,于是所有的学校几乎都会组织三年级以上的孩子出去参加集体生活,锻炼孩子们的动手能力,子弟校当然也不例外。 “明天的郊游,咱们班分成六个小组,每个组需要一口铁锅,一口饭锅,一个铁铲,一块菜板,2斤米,蔬菜和肉类若干,我把具体的要求写在黑板上,各小组组长负责安排落实任务,听见了没有?”老班站在讲台上,对下面早已经兴奋不已的孩子们提出要求。 “听~见~了~”小孩子们拖长了尾音的回答声响彻整间教室。 “说到出去玩就高兴啊?都给我乖乖的,按老师排好的队伍前进,班长带队,明白了吗?”老班故意板着脸,对台下的孩子们道。 “明~白~了~” 洪亮的回答声。 老班被孩子们逗得心花怒放,写好了要求就点点头走了出去,站在教室门外偷偷观察着。 五年级的孩子了,是时候培养他们相应的组织能力了。 “好了,那么罗明带锅和铁铲,刘浩带米和菜板,李霞、张莉带蔬菜,陆其洲带2斤肉,其他人带调味料和零食,我这儿记好了名字,谁没带的明天没东西吃,知道了吗?” 覃垣一拿到任务,就设置了抓阄,这个方法最简单也最公平。 “班长,那我呢?” 方知墨被分在了覃垣的组里,不小心抓到了“机动”二字。 覃垣笑笑:“机动人员负责带零食和餐布,方知墨,你带零食吧。” 方知墨眨眨眼,看一眼程渡那边,道:“班长,咱们组机动人员有点儿多啊。我看程渡他们那组缺个人,不如你让我过去,帮帮他们组?老师不是说过,咱们要互相帮助、团结同学吗?” 覃垣数了数自己组的人头,的确多了一个人,想想方知墨的理由也挺充分,于是点头答应了:“行,我去给他们组长打个招呼。” 方知墨撑着头看着覃垣和程渡打商量,见程渡转过头来看自己,悄悄比了个v。 程渡推了推眼镜,唇角几不可见地向上弯了一下,对他点了点头。 第18章 秋游 这次五年级秋游的目的地,是郊区附近的旅游景点,叫做十里潭。 山高路远,学校首次给孩子们包了几辆大型公交车。 坐在车上,大家都显得非常兴奋。 “覃垣,你都带了些什么好吃的?” 谭小波嘎嘣嘎嘣嚼着小浣熊,开始搜罗身边的背包。 “别翻了,一会儿地方还没到你都该吃饱了。” 覃垣递了两瓶娃哈哈给程渡,转过头来捂着背包道。 “哇,班长,你不是吧,还藏了娃哈哈?我也要喝!” 谭小波嗷嗷叫着,引得大家都看了过来。 覃垣眼见着藏不住了,赶紧扔了一瓶给谭小波:“喝喝喝,真服了你了。” 程渡看一眼睡着的方知墨,将娃哈哈放进了背包。 小孩儿闭着眼,靠着窗户睡得正香。 第29页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射进窗户,落在他微微仰起的小半边脸颊上,映得他整个人没了病气,小脸红彤彤的。 程渡歪着头看了一会儿,自己也慢慢闭上了眼睛。 昨天老妈和老爸因为要调去外地的事儿又吵了一架,程渡翻来覆去烦了一夜,直到快天亮了才睡着。 看着他们这样闹,程渡不知怎么的,就开始对婚姻产生了一种未知的恐惧。 程渡觉得自己才刚睡着没多久,就被一阵嘹亮的歌声吵醒了,原来是载着他们的这辆公交车被载着小26班的公交车给超过去了,谭小波那个好事的家伙为了给司机打气,怂恿着文娱委员不断给大家起调,为公交师傅打气加油。 一路上车也不多,老班坐在前面,乐呵呵地看着孩子们胡闹,时不时还给大家起个调。 程渡被吵醒了之后,看一眼方知墨,发现他也已经醒了,正一脸迷茫地看着自己,像只刚睡醒的小猫。 程渡心里一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睡得有些卷翘的头发:“睡醒了?我们已经过了市郊,就快到了。” 程渡这话的意思是让他醒醒,收拾收拾准备下车,谁知道方知墨只是嗯了一声,眼睛一闭,又睡过去了。 程渡:“……” 程渡说得没错,十里潭已经要到了。 十里潭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就是因为离市郊只有五公里的关系,出了市郊一会儿就到。 而他们两个班级的车因为一路上比拼赶超的关系,是到得最早的两辆。 方知墨被叫醒的时候,嘴里的口水正要往程渡的肩膀上掉。 他吓了一跳,往里一吸溜,总算是保住了这颗摇摇欲坠的水滴,没让它毁了自己的一世英名。 程渡已经收拾好了两个人的背包,见他醒来,把两个包往肩上一甩,伸出手道:“下车了。” 方知墨睡得有点懵,搭着程渡的手,挤挤攘攘地下了车。 刚一下车,就有同学抬起头“哇”了一声。 方知墨跟着他抬起了头往上看,因为山实在太高的关系,直到脑袋上的棒球帽都仰掉了,仍然没有看到顶。 程渡正好跟在他后面,眼疾手快地捞起帽子给他扣了回去:“山上风大,帽子扣稳。” 方知墨回头,笑嘻嘻地搭着他的肩道:“这山好高啊,我们都要爬上去吗?” 程渡摇了摇头,道:“不用,听说是在半山腰的水潭那儿野炊,那边地势比较平缓,也有专门用来供游客野炊的区域。” 方知墨正要说话,老班忽然在旁边喊了一声:“方小墨,过来!” 方知墨和程渡走过去,老班便说道:“听谭小波说,你带了十里潭的地图?” “啊,是。” 方知墨点点头。出发之前,他从方启明的桌上随手带了一份十里潭的景点规划图,是早些年方启明主持开发这个景区项目的时候留下的,算不上地图,但比地图更详细。 他在车上拿出来的时候,谭小波就已经当宝似的瞧了又瞧,这会儿连老班竟然也知道了。 “拿出来我看看。” 老班话音还没落地,谭小波已经黏了上来,爪子在方知墨身上一抓,就将他随手揣在口袋里的规划图顺走了。 方知墨皱了皱眉,等谭小波献宝似的跑到老班那边之后,从口袋里拿出一条纯白的手绢,轻轻擦了擦自己的袖子。 因为洁癖的关系,他不太喜欢别人碰到自己,尤其是谭小波,那家伙吃完东西总不爱洗手。 程渡看一眼他的袖子,上面正留着两只红灿灿的爪印,一看就是刚吃完辣条。 “去那边洗一下吧,里面有水,”程渡指了指一旁的公厕,“不赶快洗一下的话,可能就洗不掉了。” 方知墨听完皱了皱眉,被鬼追似的跑了进去。 程渡看着他的背影,轻轻推了推眼镜,遮住了嘴角莫名冒出来的笑意。 这笑意转瞬即逝,连程渡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站在一旁的覃垣却惊讶了。 有多久没见程渡笑过了? 覃垣掰着手指算了算,好像自从他老爸老妈开始闹矛盾以来,就不曾再见他露出过一丝笑容。 * 蜿蜿蜒蜒的队伍在山道上行走,场面蔚为壮观。 以班级为单位排成纵队的学生们在各班班主任的带领下,扛着米包面袋,牛肉蔬菜,在光辉旗帜的带领下,体会闪闪红星照耀下的革-命精神。 不得不说,十里潭的风景还是很不错的,一路上有山有水,还有一条看上去挺有气势的瀑布。 走在瀑布旁边的栈道上的时候,还能感觉到有飞溅起来的水花砸在脸颊上,凉爽异常。 方知墨脖子上挂着相机,头上戴着棒球帽,轻装上阵,步伐轻快,程渡跟在他后面,老班则走在他们俩旁边,不时和他俩低语两句,一行人都是难得地轻松惬意。 队伍走到中间,忽然听见有人站在水潭旁边尖叫,方知墨抬头一看,发现在阳光的照耀之下,瀑布飞溅的水花之中,一道若隐若现的彩虹横空出世,正架在栈道和瀑布中间。 他惊叹一声,转身对程渡道:“一会儿咱们走到那彩虹下面,我给你拍个照。” 程渡点头:“拍完记得帮我多洗一张。” “好。” 那时候的相机还是个稀有物品,班上没几个人有,耳尖的同学们一听,纷纷让方知墨帮忙拍照,有的还要求多人合影。 第30页 方知墨应接不暇,等他们真正走到彩虹下面的时候,程渡反而被挤开了。 方知墨遍寻不着程渡的身影,只好指挥着这群闹腾鬼摆姿势,等他好不容易给大家拍完,从人群中挤出来的时候,程渡正靠在栈道旁边的岩石上,见他出来,直起身道:“还有底片吗?咱俩拍一张?” 那时候的照片全是用胶卷拍的,一卷胶卷只能拍三十来张。程渡刚才略微数了数,方知墨的快门按了可不止五十下。 方知墨嘻嘻一笑,扬了扬相机,低声道:“放心吧,一张都没给他们拍,这玩意儿今天是咱俩的专属,其他人没份儿!” 老班在一旁听见,顿时乐了:“你也太鸡贼了,也不怕人家抱怨。” 方知墨撇撇嘴:“抱怨啥?有他们这样的吗,把程渡挤到一边儿,还想让我倒贴胶卷,给他们当摄影师?” 这只是一方面,方知墨没说,其实他还记着上次体育课的仇呢。 那时候帮他说话的人他全帮忙拍了,而曾经嘲笑过他的,对不起,一张没有。 程渡也不纠结,拉着方知墨走到彩虹旁边:“咱们快拍,一会儿阳光移到后面去了,彩虹该消失了。” “行,那我让熊老师帮我们俩合几张。”方知墨给程渡单独拍了几张,感觉挺满意,又把相机交给老班,让他帮忙拍了几张合影。 “拍得怎么样?” 程渡看一眼相机,问道。 “不知道,熊老师的技术我不敢保证,但你那几张拍得绝对好看,”方知墨扬了扬相机,指着前面道,“赶紧过去吧,咱们班都走得不见人影了。” “行。”程渡把包往背上一背,拉着方知墨就准备跑,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又把包卸了。 “怎么了?” 方知墨停下来,不解地看着他。 程渡从自己包里翻出两瓶娃哈哈,递给他道:“刚覃垣给的,我看你睡着了就没拿出来,赶紧喝吧,一会儿又让谭小波给抢了。” 方知墨愣了愣,接过其中一瓶:“……谢谢啊。” 作者有话要说: 程小渡:娃哈哈什么味儿? 方小墨(脸红):甜……甜的。 第19章 遇险 十里潭的山势下缓上陡,一队人马吭哧吭哧爬到半山腰的野炊地点时,都有点儿疲乏了。 以班级为单位集合,清点完人数之后,学校领导照例在红旗下发表了一番激动人心、鼓舞士气的发言,直到孩子们都饿得发出了抗议的声音,这才宣布原地解散。 一听见解散两个字,孩子们立刻欢呼雀跃着四散开来,小27班的也不例外。正在众人撒开腿准备野马脱缰时,老班却在这关键的时刻将大家喊住了。 “等一下等一下,同学们!”老班拍了拍手,将唉声叹气的孩子们聚拢,笑眯眯喊道,“咱们班的班训是什么?” 孩子们刚要离开又被喊了回来,以为老班又要训话,一个个和霜打的茄子似的,谁知道老班竟然抛出来一个这么简单的问题,于是纷纷都来了精神,大声回答道:“团结一心、互帮互助!” 老班笑着说道:“很好!咱们班是刚分出来的新班级,但咱们和其他班的孩子不一样,咱们班是一个团结、互助的新集体,大家说对不对?” “对!” “很好很好,非常棒!这次野炊,咱们要把小27班的精神面貌拿出来,互相帮助,分享重担。这次野炊,咱们给领导们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好不好?” “好!” “很好,那么文娱委员起个调,咱们唱一首《团结就是力量》!注意,咱们有多大声唱多大声,争取让大山也听听我们的歌声,感受感受团结的力量!” 老班笑眯眯地下了命令,手一抬,一首红-歌就飘荡在山间。 “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比铁还硬,比钢还强……” 听见歌声的校领导和其他班级的老师转过身来,看着这个刚刚成型的新班级,而其他班的学生们则像看好戏似的在旁边哈哈大笑,笑他们小27班的人仿佛一群智弱。 方知墨一开始也觉得老班把人留下来唱歌逊爆了,只张着嘴却不出声。但奇怪的是看到其他班的学生嘲笑自己班级的时候,他竟然生出来一种恼怒的感觉。 显然班上的其他同学也是这样想的,一开始舍不得不出力的都纷纷张开了嘴,越唱声音越大,越唱歌声越嘹亮。 这歌声越过了崇山峻岭,惊起了丛林中的飞鸟,飘过云层,将四十颗心团结在一起。 一首歌唱完,刚才在旁边笑话他们的小孩儿全部跑没影了,其他班的老师和学校领导则纷纷鼓起了掌。 老班又叮嘱了些注意事项,告诫大家不要到水深的地方去玩,这才笑眯眯地宣布解散。 “啊,老班可真是的,这歌一唱,做饭的地方全被他们占光了!” 谭小波一边招呼着组员找地方起灶,一边抱怨着老班刚才拖后腿的行为。 “是吗,刚才是谁唱那么大声,把我耳朵都快震聋了?” 覃垣跟他不是一个组,一边招呼着自己的组员一边寒碜他。 谭小波听完嚷嚷道:“你是没看见,刚李林他们几个在那笑我们呢!下次也让他们留下来唱歌!” 水潭这边的位置几乎都被占满了,唯有水潭背后还有一片游客自助区,只是正当着大太阳,所以还没被人占领。 第31页 方知墨眼尖地看见了一个空着的灶台,连忙招呼程渡过去。 这次出来,每个组都有固定的任务,必须完成四菜一汤,程渡他们这组该带的食材都带齐了,问题不大,但谭小波他们那边却貌似出了点儿状况——负责带白菜的同学下车的时候只顾着包里的零食,把白菜给忘车上了,于是谭小波带了几个人,准备去水潭里抓几条鱼上来充数。 就在程渡他们处理好食材准备下锅的时候,水潭那边传来扑通扑通的声音,站在岸边的同学大声喊叫着:“糟了,救命啊,谭小波掉进水里了!” 听见这一声,程渡和方知墨同时变了脸色,站起身向水潭跑过去:“谭小波,没事儿吧?” 程渡不会游泳,跑到岸边的时候发现谭小波所在的位置离岸边有点远,只得顿住脚步,却没注意到旁边的方知墨已经脱掉上衣,噗通一声跳了下去。 “方知墨!快回来!” 程渡吓了一跳,谭小波那身材哪是方知墨能捞起来的?一会儿别两个人都出事儿了。 程渡这么一想,顾不得再观察,立刻跳下水潭,向方知墨下水的地方蹚了过去。 程渡的担心似乎有些多余,方知墨的水性极好,在水里如同一尾白鱼,连头都没露就游到了谭小波所在的地方,反而是谭小波手舞足蹈的动作妨碍了他的救援。 “谭小波,你别乱动了,有人来救你了!” 小27班的同学们看得着急,纷纷在岸边手牵着手拉起了一道人梯,拉住已经蹚在水边的程渡,只等方知墨将人捞起,便好接应回去。 谭小波这会儿脑子里耳朵里全是水,哪里听得见其他人的叫喊,只一个劲挥舞着手脚,想抓住点儿什么。 方知墨在他旁边浮着水,瞅准一个空当,一把从后面抱住手舞足蹈的谭小波,身体后倾,双腿拍水,向岸边游去。 谭小波似乎吓懵了,还在一个劲打水,这一挣,挣得方知墨不小心脱了手,谭小波没了浮力,瞬间如同秤砣一般,往更深的地方沉了下去。 岸边的学生们纷纷惊叫起来,这时方知墨已经有些脱力,抹了抹脸深吸一口气,再次往下潜去。 水下很暗,方知墨转了几圈没看见人,正准备浮上去换气,冷不丁看见一个黑影沉了下来,急忙打水过去。 岸上似乎产生了一阵骚动,但方知墨在水下听不分明,只一心向黑影游了过去。 方知墨捞到了人,连忙一把抱紧,向上浮去。 虽然人是捞到了,但这一路上觉得体积和重量有点儿不对劲儿。他抱着人浮上水面一看,懵道:“怎么是你?” 程渡有些尴尬,不好意思道:“我是来救人的。” 方知墨乐了,把人往岸边一推:“还是先救好你自己吧。” 程渡借着这一把力攀住了岸边的一块石头,连忙转头去看方知墨那边的情形。 方知墨吸了口气,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阳光和水珠在他白得有些夸张的皮肤上留下耀眼的光,如同环绕在天使周围的光环,亮得出奇。 程渡心中一动,张口道:“方知墨!” 方知墨回头,有些微喘:“什么事?” 水中浮力很大,程渡脚下有些滑,他一只手抓住岩石,伸出另一只手拉住方知墨的胳膊肘,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别去。” 方知墨愣住,看了看水潭的方向,疑惑道:“为什么?” 程渡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谭小波的位置越来越远了,小孩儿现在过去的话,他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程渡拉着他的胳膊,咬死了不松手:“别去。” 方知墨眼见着谭小波的衣服越飘越远,挣开程渡道:“不行,我能救他。” 程渡眼见着拉不住,干脆跳进水里,用两只手抱住方知墨:“你救不了的!求你了,别去好吗……方知墨!” 方知墨先是愣住,随后皱眉道:“程渡,放开我,我生气了。” 方知墨的表情很认真,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 程渡的心跳得很快,他看过小孩儿跑1000米跑到昏厥的样子,也见过他躺在床上虚弱的样子,他知道以方知墨的体力根本不够坚持到将谭小波救上来。 此刻他的心里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绝对不能让他出事儿。 “抱歉,不是我不信任你,但你们俩都是我的朋友,我不想看着你去送死。” 程渡这样说着,脚下寻找到了着力点,拉着方知墨往岸上挪去。 方知墨被程渡抱得死紧,手脚早已脱力的他根本挣脱不得。 眼见着谭小波的衣服吸饱了水渐渐下沉,他出离的愤怒了:“程渡!你……” 话音还没来得及落下,岸边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之声,一个身影跃进水里—— 居然是老班。 事发的时候老班和覃垣两个人正在山上采蘑菇,下来的时候就看见一帮孩子们围在水潭边大呼小叫的,着实把他给吓了一大跳。 老班把人捞回岸边,指挥几个学生将衣服摊在地上,给晕头转向的谭小波做了胸腔按压。 按了老半天,谭小波猛地吐出几口水,喘了几口大气儿,翻个身趴在地上喊了一句:“哎妈呀,总算是活过来了!” 众人听了他的话忍不住哈哈大笑,覃垣却在旁皱眉道:“幸亏今天老班没走远,不然方知墨得被你拉进水里陪葬了。” 第32页 众人闻言纷纷看了过来,只见两个小孩儿正脸红脖子粗地抱在一起,像是在争执着什么。 眼见着大家都瞧了过来,程渡率先停止了争执,对岸上的人喊道:“帮忙拉一把,他的脚好像抽筋了。” 岸上众人连忙七手八脚地将两个小孩儿捞了上来,又是搓手又是按腿地好一阵折腾。 老班看处理得差不多了,拍了拍手道:“好了孩子们,发生了这样的意外,咱们聚在一起开个班会,总结一下经验教训。” 作者有话要说: 老班: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推眼镜.jpg) ps:刚才收到编编的提醒,jj的现代纯爱要升级啦,以后会分为“都市纯爱”、和“幻想纯爱”两个版块哦~大家记得及时进行app的升级更新,以便及时看到最新的好文速递哟~啾咪(づ ̄3 ̄)づ~ 第20章 矛盾 老班这样一说,大家都以为要挨批评了,谁知老班真的只是让大家总结了今天落水的经验和教训,便指挥孩子们另外生火搭灶,继续野炊去了,只留下覃垣、谭小波、方知墨、程渡四个人围在灶台旁边谈心。 老班把几个人湿透的衣服架在火上,一边烤一边说道:“谭小波,这次落水,有什么感想吗?” 谭小波愁眉苦脸地看着脚上的青苔道:“这是意外,脚踩滑了。” 老班又道:“方知墨呢?” 方知墨愣了愣,随即撇过头去:“我?我没什么感想。” 老班又看向程渡:“你呢?” 程渡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说道:“事发的时候很突然,我总结了以下几个问题:首先,我不应该放任方知墨去救援谭小波,他的体力显然不够;其次,我不应该在方知墨下水之后再涉水,给救援增添难度;最后,我们所有人犯的共同错误就是没有及时寻求大人的帮助,导致事情差点向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 程渡说到“他的体力不够”的时候,方知墨在旁边拧了拧眉。 老班赞赏地看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最后一条总结得很好。诚然,你们可能都认为自己很厉害,自己与众不同、佛祖护体,但你们要记住,现在的你们依旧还是个孩子,发生问题首先要沉着冷静,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可以处理的,你们出手处理;处理不了的,一定要向大人寻求帮助。方知墨,你这次救援精神可嘉,但老师并不倡导你再这样不顾自身安危,下水涉险;至于程渡和谭小波,一人交一篇不低于五百字的检讨,下周在全校大会上当众宣读。” 方知墨心里还窝着刚才的气,但听老班这样一说,立刻抗议道:“老师,我觉得程渡不应该做检讨。” 老班扭头看他:“怎么,方知墨,你有什么想法?” 方知墨用手里的树杈戳了戳地上的石头,神情拧巴,压根不看任何人,只低着头道:“程渡只是试图阻止我的失误,我认为他本身并没有太大的过错。其实当时我的腿已经有抽筋的征兆……他这么做,反而是帮我,也救了我一命,所以我认为,他不应该受到处罚。” 说到后一句,方知墨抬起头看着老班,眼神非常真诚,似乎在等待着老班的最终判决。 程渡微微一愣,随即看了过去,方知墨却依旧恼着,根本不看他。 老班的眼睛在两个人身上转了转,点点头:“既然你认为此次的错误在你自己,那么你就代替程渡在全校大会上做检讨吧。” 程渡心中一惊,连忙推了推眼镜:“老师,方知墨救人功不可没,虽然最后没有成功,但见义勇为的行为值得褒奖,我认为他不但不应该做检讨,而且还应该受到表扬。老师,您常常教导我们要互相帮助,舍己为人,既然有人按照您的要求做了,那么您就不应该让见义勇为的人受到批评,也不该让大家寒心。老师,还是我来做检讨吧。” 方知墨听完,猛地抬起头看着程渡,压低声音恼火道:“你做什么检讨?那玩意儿你会写吗?” 程渡:“……” 忍不住:“这么说来你经验丰富?” 方知墨:“……” 方知墨:“我也没写过,不过这有什么难的,才五百字而已,我蒙着眼睛用脚指头都能写出来。” 程渡:“……” 两个人用眼神来来回回地交流,旁的人却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老班看着两个人,不由得乐了:“哟,我当了这么多年老师,你俩还教起我来了。行,那你们说,今天这事儿,该谁做检讨?” 方知墨听见了,立刻转头对老班说道:“谭小波。” 程渡跟上:“谭小波。” 覃垣附议:“谭小波。” 老班哈哈大笑道:“行,那就谭小波,字数翻倍,一千。” 谭小波:“……” * 谭小波的检讨做得声情并茂,当然,不排除这货开了三个外挂的原因。 只是这三个外挂的意见不太统一,其中两个还相互赌着气,闹腾了整整一个礼拜都不见消停。 “程渡,这个圆心到底面的阴影怎么求?” 覃垣因为先前碰上那群小混混的原因,最近倒是不太去电子游戏室了,将兴趣重新转移回了学习上,只是这期间拉下了不少功课,必须一点一点重新补回来。 几何是五年级刚开的项目,但方知墨的数学向来优异,闻言抬头看了一眼,也就是几条辅助线的事儿。 第33页 刚想开口吐槽,看见程渡那副好为人师的样子又忍住了。 程渡讲题可真是够耐心的,也不知道是覃垣脑子笨还是故意装不懂,一个知识点反复问了好几次,方知墨听着听着就走了神,手里的笔开始在纸上不耐烦地划来划去,眼睛也在两个人脸上瞄来瞄去。 啧,笨死了。 方知墨站起身,拨开程渡坐到两人中间,拿起笔两三下画出辅助线,拉快车似的讲了一遍,问道:“懂了吗?” 覃垣一头雾水地点了点头,方知墨则满意地站起身,坐了回去。 “方小墨,看不出你还挺有两下子的啊,”谭小波在旁边听着,点了点习题册,“这道题怎么解?” 方知墨看一眼谭小波指的题,又想吐槽了。 啊这题和今天老班特别提出来讲的那道例题不是一模一样的吗,小胖子你到底有没有听课啊喂! “这道题……” 程渡也看见谭小波指的题了,正要过来给他讲解,被方知墨一把推开了。 “这题是这样的,我们已知x平方等于……” 老父亲看着“给同学热情讲题”的小孩儿,心里颇为欣慰。 到底还是好孩子。 放心了。 “好孩子”方知墨一边给谭小波讲代数,一边看着覃垣缠着程渡讲几何,手里的笔在纸上划得嚓嚓响。 “看见没?懂了吗?” 方知墨很快便在纸上得出了最终结果,先不说解题步骤懂没懂,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已经首先把谭小波给吓了一跳。 “你……肚子疼?”谭小波问道。 “啊?没有,不疼。” 方知墨最后一笔实在太重,写得钢笔尖都分叉了。他看着手上死相惨烈的钢笔,眨了眨眼:“额,不好意思,我那儿还有笔,你先用我的好了……” 谭小波大气恢宏地摆了摆手:“没事儿,不用,我换个笔头就行,我妈给我买了一大包替换笔头,你看。” 谭小波从文具盒里拿出替换笔尖晃了晃,掐住前端一拔,就把钢笔尖给拔下来了。 这一拔,墨水滋溜就从笔管里冒了出来,滴得练习册上到处都是。 方知墨一看,赶紧缩回手,和见了鬼似的躲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方小墨:什么,体力不够? 程小渡:咳咳……够。非常够。 第21章 停电 程渡感觉到小孩儿最近情绪不高,总爱躲着自己,不禁有些纳闷。 又是一天放学,学习小组如往常一样往覃垣家走去。 几个人正要过马路,方知墨忽然道:“今天我不去了,抱歉,先走一步。” “怎么了这是?今天我妈可说了,要做你最喜欢的酸奶馅儿汤圆!你真不来啊?” 看着小孩儿越走越远,覃垣的声音也随之越来越大。 小孩儿脚下微微顿了一顿,很快又加快步伐走了。 程渡蹙眉,推了推眼镜,追了上去。 “哎,你也不去了?” 覃垣喊了半天无果,咕哝一句:“这两人搞什么呢。” 这是怎么——生气了? 没道理啊。 自己好像没有惹到他吧。 程渡一边吃饭,一边观察着小孩儿,发现这家伙全程盯着饭碗,连一个眼神交流也没有。 “……我吃饱了。” 小孩儿站起来,端了自己的碗到厨房去洗,连看都没看一眼程渡面前的碗筷。 “……” 程渡愈发觉得不对,收拾了桌子跟进厨房。 “你……是不是生气了?” 程渡把碗筷放在洗碗池里,试探着问道。 “没有。” 方知墨回答,声音闷闷的。 他看一眼程渡放进洗碗池的碗筷,犹豫了一会儿,迅速伸出手把它们和自己的摞在一块儿,然后打开了热水器。 一声轻响,水龙头里很快便流出了热水。 那年代用热水器的人很少,方知墨家算是用得早的。自从家里装了热水器之后,洗个碗、洗个澡什么的都很方便,但缺点就是—— 毫无征兆的,屋里突然一黑,所有的家用电器全部熄了火。 向外一看,不止是方知墨他们这栋楼,整个大院儿都黑漆漆的。 程渡:“……” 方知墨:“……” 程渡:“停电了。” 方知墨:“嗯。” 程渡:“作业还没做。” 方知墨:“是啊。” 程渡:“那去我家做?” 方知墨:“……嗯。” 抬头,一团乱黑。 两个人都没动。 方知墨:“……我去找手电。” 找手电很简单,但要穿越客厅到书房挺难,两眼一抹黑的方小墨只好伸出两只手,扶着墙摸索着。 还不等他摸到书房,客厅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我来接。” 俩小孩儿同时说道。 “那你去吧。” 又是同时。 然后两个人同时都不动了。 “……” 电话铃声还在响着,催命似的。 方知墨:“还是我接吧,我比较熟。” 程渡:“嗯,那你慢点儿。” 方知墨估摸着客厅里的地形,先绕过半月门,然后是老妈的花架,再过去一点儿靠中间有个茶几,靠边上还有个沙发,电话就放在…… 第34页 “!” 茶几的脚是外凸的花型,方知墨走得急,一脚勾在茶几脚上,啪一声摔了下去,正好掉进了茶几和沙发的缝隙中间。 也就是搁他那时候身形太小的关系,要是他现在这么一摔,怎么着也摔不进那么小巧的缝儿。 “怎么了?” 程渡听着知道多半是摔了,往里赶了两步,刚想说怎么这么不小心,结果自己也哐一脚踢在茶几脚上,往前一扑。 “啊!” 电话没接成,俩小孩儿倒是摔了个人仰马翻。 “对不起对不起,没事儿吧?” 程渡摸着沙发边儿爬起来,摸索着去搀方知墨。 “没事儿……” 方知墨推开程渡的手,龇牙咧嘴地翻了个身,坐起来道:“我说,您这到底是看得见还是看不见啊,波棱盖儿(膝盖)正磕我腰眼儿上,哎哟喂,这准头儿……” 这句京味儿贫嘴来得猝不及防,程渡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方知墨听见他笑,忍不住也笑了。 俩人这矛盾都闹多久了? 如今这句贫嘴一出,两个人之间紧绷绷的氛围突然间便冰消雪融,这再想绷回去,那也是决计再绷不起来的了。 两个人笑了好一会儿终于安静下来,黑暗之中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却又看不见对方的神情,气氛渐渐变得有些诡异。 “学霸,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看见你笑吧?之前总觉得你挺……严肃的。”方知墨首先打破沉默道。 “是吗?”程渡想了想,笑着说道,“所以你总喜欢逗我玩儿?” 方知墨:“……” 尴尬了一会儿,方知墨小声道:“你看出来了。” 程渡觉得好笑,说道:“当然看出来了,我可是用了四只眼睛在看呢。” “噗……学霸,你讲段子还挺逗,”方知墨乐了,“可惜现在看不见你表情。” 程渡跟着他乐了一会儿,感觉眼睛好像慢慢适应黑暗了,渐渐能看见一些模模糊糊的东西。他摸索着坐到了沙发上,对方知墨道:“赶紧起来吧,地上凉。” 方知墨嗯了一声:“拉我一把。” 程渡也没多想,拉着方知墨回到沙发上。 黑暗中,两个人互相看不清对方,反而倒放松了。 方知墨在旁边默默琢磨了半晌,忽然开口道:“学霸,问你个事儿呗。” 程渡还沉浸在愉悦里,笑着道:“什么事儿?” 方知墨张开口,又犹豫了,直到程渡莫名其妙地追问了一句:“嗯?” 方知墨鼓了鼓劲,一鼓作气地说道:“那天,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救谭小波?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当时老班没来,你能想象到后果吗?” 方知墨一直耿耿于怀,不光是因为被人看轻的关系,他总觉得哪里不对,那天的事儿就像放电影似的在眼前晃着,让他的内心一直惶惑不安,如芒在背。 程渡其实也一直心有余悸,那件事过去之后,他这些天心里总不得劲儿,却没想到方知墨也纠结在这里边了。 程渡叹了口气,闭上眼回忆起那天的情况。良久,他才开口道:“其实当时我真没想那么多,也来不及想。我当时只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护你周全……我承认,如果谭小波出了事儿,我一辈子后悔,但如果连你也一块儿搭进去,我……” 程渡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方知墨听出来他话里的颤音,心尖上也跟着颤了一下。 这件事关乎于生死,虽然事后再没人提起,但心里始终是过不去的。 程渡深吸了一口气,只要一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他就连脚心都不自觉地抓紧了。 “我知道,我的反应可能是有点儿过分,甚至说,有点儿自私……但方知墨,我真不能看着你死。” 不想你死。 这是程渡的心声。 倒不是说程渡可以看着谭小波死,但事实就是,在当时的混乱里,在谭小波和方知墨之间,他已然做出了自己的抉择。 很残酷,但是事实。 “……对不起。” 程渡说着说着,发现自己已经语无伦次,逻辑混乱了,最后只能低下头,轻声说道。 听见程渡这样一说,方知墨的眼眶不知怎的,忽然就红了。 他好像听见心中的某个角落,传出寒冰破开的声音。 “……没事。” 方知墨深吸一口气,没头没脑地说。 程渡心里一直残存着那天的愧疚,猛地听见这一声没事,瞬间有些泪目。 他转过头,看着黑暗中影影绰绰的轮廓,又说了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程渡说:“真的……对不起。” 方知墨已然落泪了。 他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着,轻轻揽住了程渡的肩:“没事了,没事了。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自责。我没事,谭小波也没事,这已然最大的幸运。没事了,别哭。” 有些时候,语言是苍白无力的。 有些时候,旁人的安慰是会起到反效果的。 程渡本来没想当着人哭的,方知墨这样一说,他反倒不知怎的一下释然了,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 “对不起……” 两个人原本都是不外显的人,谁知一场停电,把两个人原本脆弱的内心全给击碎了。 哭泣声先是压抑而隐忍的,渐渐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噎,接着演化成两个人各怀心事地呜咽,最后则像是找到了共鸣似的嚎啕大哭。 第35页 毕竟是两个孩子,再坚强,又能支撑到什么地步呢。 程渡哭着哭着就借题发挥到了前几天和父亲的争执,而方知墨则是跑题到了一直以来受到的委屈和冷落。 俩小孩儿在黑暗里抱头痛哭,发挥得是声嘶力竭,酣畅淋漓,以至于客厅的大灯忽然亮起来的时候,两个人都完完全全地——懵逼了。 作者有话要说: 程小渡:男人之间最要紧的不是一起笑过,而是一起哭过,对不对? 方小墨:咳咳,我今晚没哭(耍赖脸.jpg 程小渡内心:(你们男人都是大猪蹄子,黑灯瞎火的时候抱着我山崩地裂海誓山盟,灯一亮就翻脸耍赖不认人,我再也不要相信男人了!!t^t) ps:小学要进入倒计时了哟~我们一起来倒数~ 第22章 睡哪 眼前恢复一片光明的时候,两个小孩儿的哭声都不约而同地顿住了。 幸亏两个人现在抱在一起,互相看不到对方的脸,不然一定能看到对方脸上大写着的迷茫——我是谁,我在哪儿,刚才我在干什么? 妈呀,好尴尬! 不同的视角,同样的尴尬。两个人同一时间推开了对方,一个冲向卧室,一个冲向厕所。 过了好一会儿,两个人才各自带着微笑而不失礼貌的尴尬,从各自所处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 程渡看着方知墨眼睛上的两大坨通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开场,转头看向放在角几上的电话。 方知墨似乎也在同一时间想起了这个罪魁祸首,还不等程渡开口便已经朝角几走了过去。 “……尾号2801,谁啊?” “……覃垣。” 无怪乎方知墨眼生,覃垣家才刚开通电话,就连程渡也是刚知道的。 “覃垣?这个时间他打来干嘛。” 方知墨嘴里说着,手已经提起了话筒,按下回拨。 “喂?覃垣,我方知墨。刚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儿?” “停电?啊,刚才是停了,你们那儿也停了?” “什么?没有,没哭,感冒了,声音有点儿哑。” “啊?我们已经来电了啊,你那儿没来?哦,那干脆过来做吧,正好程渡也在。” “行,好,一会儿见。” 方知墨挂断电话,对程渡道:“覃垣。说是一会儿过来这儿做作业。” 程渡看着他嗯了一声,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你……要不你去洗个脸吧,这样有点儿……嗯……有点儿明显。” 说到后一句,程渡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位置。方知墨皮肤白,这一哭,整个上下眼眶全红透了,简直没法儿遮。 方知墨眨眨眼,哦了一声,索性进屋拿了套睡衣出来:“我干脆洗个澡吧,这样时间长点儿。” 程渡点点头,心虚地撇开了脸,一时间不知道怎么面对对方。 方知墨看他这样,也犯了尴尬,拢了拢手中的睡衣道:“那我去了。” “嗯。” 小孩儿抱着睡衣进了洗手间,程渡这才算是微微松了口气。 怎么搞的……怎么感觉这么奇怪呢。 抱头痛哭什么的,说出来的确是有点丢脸没错,但好歹算是两个人的共同秘密吧? 别的人有了共同的秘密以后,关系会变得更亲密,而他们俩却……嗯…… 好像,有点儿,适得其反了? * 方知墨沉进浴缸,看着从水面上透下来的暖色光线,思绪有些晃动。 他刚才是怎么了,竟然抱着学霸一起,两个人哭了个透彻? 学霸不但没阻止,而且,好像,哭得比自己还伤心呢?连眼镜都起雾了…… 嗯……其实还挺可爱的。 就在方小墨沉在水底发呆的同时,程渡也在客厅里发着呆,直到门上传来咚咚的叩门声才终于回过神来。 “看看,看看,我们都给你俩带了些啥?” 覃垣和谭小波提着饭盒,一阵风似的蹿了进来。 “哎?怎么就你一人儿?方知墨呢?” 谭小波看一眼桌上摊开的书和本子,四下里张望了几下。 “洗澡呢。” 程渡坐回桌后,显得有些萎靡不振。 “怎么搞的?怎么无精打采的,”谭小波瞅了程渡一眼,打开饭盒,乐呵呵地说道,“瞧瞧,爆肚,卤煮,汤圆儿……香死了香死了,还没吃呢吧?来尝尝!” 程渡刚刚才吃过,没什么胃口地看了他一眼:“我们俩都吃了。” “嗐,不早说,害我们大老远提过来。那怎么办?放冰箱么?他们家冰箱在哪儿?” 谭小波把几个菜重新盖好,四处寻找冰箱的踪影。 “喏,半月门出去,外头有个饭厅。” 程渡抬手指了指就埋下了头,全程没精打采,有气无力的。 “哪儿呢?” 谭小波提着饭盒,粗手粗脚地转了一圈,大声嚷嚷道。 程渡半死不活地看他一眼:“……” “程渡,你这是怎么了?”谭小波是个粗人,但覃垣眼睛可尖,一眼就看出来不对劲儿了。 “没事儿啊。你带谭小波去找冰箱吧,我做作业呢。” 程渡直到现在还眼睛发直呢,哪有心思理会覃垣。 再有,刚才他和方知墨为这事儿哭了半宿,结果人谭小波心里一点儿疙瘩没有,没心没肺的,打击死人了。 第36页 “他又不傻,能找着。哎,我说,你俩不会是又打架了吧?” 覃垣想起那天在电影院的时候两个人就怪怪的,琢磨着这里边肯定有事儿。 程渡有气无力:“……” “又”是什么意思? 覃垣还想说什么,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方知墨的声音。 “来了?” 方知墨穿着格子睡衣,叼着一盒牛奶走了出来,头上还搭了根毛巾,整个人热气腾腾,红通通的,像只刚出锅的鲜虾。 程渡看他一眼,下意识啧了一声:“说了多少次,洗热了别喝冰的。” 方知墨眨眨眼,哦了一声,但就是不改。 程·老父亲·渡受不了了,站起身把牛奶从小孩儿手里夺了过来:“行了,我去给你热热。” 小孩儿眨眨眼,嘻嘻笑了一下,伸出手揉了揉还滴着水的头发,向覃垣走了过来。 覃垣:“那个……我去帮一下谭小波。” 这哪里像是会打架的样子!人家不知道多和谐好吗? 等程渡把牛奶热好出来的时候,三个人已经把电视打开了,正在看谭小波从他们楼下音像店里租来的影碟,时不时跟着剧情哈哈大笑。 程渡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快九点了:“……看来你们几个今天是不打算做作业了啊?” 方知墨回头看他一眼,伸手按掉了遥控器:“学霸说得对,赶紧做吧,一会儿谭小波还得回家呢。对了,你家挺远的吧,谭小波。” “今天不回去了,刚还想跟你说,求你收留我一晚上呢,”谭小波一脸诚恳地说道,“我也不能老住覃垣他们家,他妈该烦我了。” 谭小波住得远,平时都是车来车送的,但最近看他总不回家,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打住,我家就这三个房间,我爸妈的,我妹的,我的,你打算睡哪?” 方知墨是绝对不可能让谭小波睡他房间的,他妹房间床又太小,他爸妈房间……不太合适。 “跟你挤一挤呗。求你了,我家太大了,回去挺吓人的,总觉得有人贩子在我家附近埋伏着,等我一回去,咔,立刻卖到海上成虾奴。” 谭小波双手合十,万分真诚地看着方知墨。他爸妈这段时间出差,家里上下两层楼就他一个人,睡着总觉得不踏实。 “……” 方知墨其实也挺理解他的,毕竟上次那帮混混的事情把他吓怕了。 “不行的话,我可以睡沙发啊,这个天也不算冷,暂时用不着被子。” 谭小波看一眼方知墨家的沙发,感觉这玩意儿还挺靠谱的,看上去挺暖和。 方知墨:“那……” ‘行吧’两个字还没出口,程渡已经抢先一步发话了:“他这儿不方便,去我那儿吧,我跟你挤。” 方知墨:“……” “你那儿?你爸妈不是……” 谭小波知道程渡家的状况,有点犹豫。 程渡打开作业本:“我爸今天不回来。我妈人很好的,不会嫌你。行了,都赶紧写吧,不然到10点都做不完。” 几人一听有理,纷纷打开了作业本。 “哎程渡,把你笔记借我看看,这块儿我没抄着。” 谭小波打开本子,忽然想起下午英语课上有个例句抄漏了,问覃垣,结果他压根没做笔记。 “好,我去给你拿。” 程渡转过身,正要去拿书包,突然听见有人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话:“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程渡:洗了澡不能喝凉的。 方知墨:哦。( ̄へ ̄) 程渡:但可以喝热的,我去给你热。 方知墨:哦。(*≧w≦) 覃垣:……对不起打扰了。 第23章 阿弥陀佛 说话的人是方知墨,几个人闻声都看了过来:“什么不行?”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说抄笔记不行,还是在说拿书包不行。 方知墨:“……”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听见程渡答应和谭小波挤一个被子的时候,他心里忽然就不爽了。 只要一想到谭小波拍着那肉乎乎的小肚子爬上程渡的床,方知墨就……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赶紧道:“我是说,不用麻烦学霸,我家沙发能睡人。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拿被子。” 方知墨搭了根小板凳,站在大立柜前翻被子。 他准备把那床印有树叶图案的被子给谭小波将就一晚上,等谭小波回家再拆洗。就在他伸手去抱被子的一瞬间,看见了藏在被子下面的一只毛绒绒的大脑袋,上面还有两只尖尖的小耳朵。 方知墨的神情在那一瞬间突然变得异常柔软,他竖起耳朵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犹豫一会儿,这才悄悄把藏在被子后面的大家伙挖了出来——原来竟然是一只龙猫公仔。 那时候龙猫在z国已经上映了一段时间,但档期不长,因此很多人都没看过。 方知墨偶然在音像店里看到了样带,租回来看了一次之后就爱上了这个萌萌的、温暖的大家伙。 他悄悄给自己买了一只公仔,就藏在大衣柜里,时不时翻出来抱一会儿。 每次抱着公仔,就觉得好像整个人都被治愈了似的。 方知墨把头埋在龙猫的肚子上,舒服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吓了一跳。 第37页 程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推门进来了,看着他的眼神里透露出笑意。 方知墨一惊,决定恶人先告状。眼睛一瞪,心虚道:“你干嘛啊?吓我一跳。” 程渡推了推眼镜,也挺无辜:“我进来看看你需不需要帮忙啊。” 方知墨赶紧把龙猫藏回柜子里,胡乱扯了条毛巾被把它挡起来,然后伸手将树叶被子抱出来递给程渡:“喏,拿去吧。” 程渡接了被子,又回身过来道:“原来你喜欢龙猫?” 方知墨胡乱嗯了一声,反应过来后改口道:“不是,这方小婳的,她那儿放不下,暂时放我这儿。” 程渡看他尴尬,笑道:“我也喜欢。” 方知墨:“啊?” “我也喜欢龙猫,而且还有个公仔,比你这个还大,天天抱着睡觉的。” 程渡倒是出乎意料的坦诚,大概他不觉得抱着龙猫睡觉有什么可笑的。 但方知墨就不同了,程渡这话一出,他脑子里立刻全部填充满了学霸抱着龙猫睡觉的画面。 学霸和……龙猫? 咳咳咳。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 因为明天周日的关系,作业有点儿多,几个人果然拼到了十点。 程渡做题飞快,已经基本完工,方知墨和覃垣还差一篇“声情并茂”的日记,而谭小波早已经不知何时打起了瞌睡,进度未知。 “要不明天再做吧。” 程渡看一眼谭小波,对另外两个人道。 “行吧,我也困了,正好明天过来看录影带,刚看了个开头,还挺好笑的。程渡,你也会来吧?” 覃垣收拾收拾站了起来。 “我……”程渡看了看手里的本子,他全都做完了,来干嘛? “我家明天没人,学霸过来给我做饭吧,好不好?我早点儿去买菜。” 方知墨开口了,一脸“我家没人我没饭吃你一定不想我饿死吧”的表情,眨了眨眼,显得很无辜。 “……行吧。” 程渡推了推眼镜,满口答应。 我儿子这么可爱,当然说什么就是什么。 方知墨起了个大早,洗漱完准备出门的时候,谭小波还在沙发上呼呼大睡,被子角掉了一半在地上。 方知墨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走过去,把掉在地上的被角掸干净,放回沙发上,这才施施然出了门。 菜市场里新到了很多新鲜的蔬菜和水果,方知墨绕开它们,径直向肉摊走去。 他的个子不高,但皮肤特白,走在人群里非常显眼。 “哟,这谁家的小孩儿,别是走丢了吧?” “不能,你瞧那小眼神儿,哪儿像是走丢的孩子。” “是哈,没见过哪家的小孩儿走丢了还这么镇定的。” 旁边的小商贩们鲜少看见这么大点儿的小孩来买菜,议论纷纷的。 “哎,小孩儿,你买啥?给你算便宜点儿。” 卖肉的小贩眼见着方知墨在自己摊前不动声色地观察了整整五分钟,不知怎么,心里变得毛毛的。 这怕不是哪家对头请来的卧底吧,小表情怪吓人的。 货比三家,方知墨大概是观察够了,终于露出了甜甜的笑容:“老板,给我来两斤那个排骨,就刚才那几个阿姨买的那种,用公平秤给我称。” 小贩看见这笑,顿时有种得救的感觉。艾玛,这才是正常人家的孩子么。他总算把心放回了肚子里,连连夸赞道:“哟,小孩儿眼睛还挺毒,这排骨今天早上才来的,新鲜。” 方知墨点头:“再来两斤这种肉,谢谢。” “好咧,一共十二块五,您慢走啊。” 小贩挺客气,方知墨对着他笑了笑,爽快地付了钱,拎着袋子走到水果摊旁的时候,顿住了脚。 上次野炊的时候,组里有人带了柿子,学霸好像挺喜欢吃……要不给买点儿柿子吧。 等等,柚子和苹果要不要也来点儿? 这种贡梨以前老爸单位发过,味道不错的样子。 对了,菠菜,学霸天天念叨着菠菜补铁,那就来一袋儿吧。 还有这个…… 这个也要点儿…… 谭小波睡得正香的时候,电话在他脑袋上炸响了,给他吓得一蹦。 要不是有茶几挡着,他得直接蹦沙发下边儿去。 “谁啊这大清早的,这么讨厌呢?” 谭小波揉了揉眼睛,脑子不太清醒地接起了电话:“喂?啊,方知墨?我起来了,早起来了,开玩笑,我是那赖床……我是那赖沙发的人么?” “啊?来接你?你哪儿呢?” “菜市场?行吧。啊?自行车?会,我当然会骑。哦,钥匙在门口挂着是吧,行,这就来,等着昂。” 谭小波在楼下取了车,吭哧吭哧骑到菜市场门口的时候,看见方知墨旁边放着的那几大包,深感无力。 他推着车走到小孩儿面前,挠头道:“嗬,我说,您这是要买下整个菜市场?我这一自行车够吗?是不是该再去借个皮卡?” “咳咳……其实还有不少,我存小贩那儿了。” 方知墨咳嗽一声,感觉没多少东西啊,也就是一样买点儿一样买点儿的,怎么突然就这么多了? 谭小波哀嚎道:“天,还有?昨天我跟覃垣还带了好多菜过来呢,您这是准备改行开伙食团啊?” 第38页 方知墨:“……” 好吧,既然买都买了,就算哭着也要倒腾回去啊。 两个人来回跑了好几趟,总算把东西都倒腾进了厨房。菜篮子放不下,多余的都摆上了饭桌和茶几。 程渡他们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小胖子咬牙切齿地拿着两个苹果坐在茶几后面,左一口右一口地咬着,茶几上堆满了各种水果、饮料、零食,厨房的水正哗哗响着,和不要钱似的。 程渡赶紧一路过去,到了厨房一看,小孩儿果然在各种洗洗洗。 程渡:“……” 方知墨转过头,看见程渡,笑道:“放心吧,我已经洗了五遍,这是最后一遍了。看,洗出来好多毛毛。” 程渡:“……” 削皮的苹果和梨也就算了,谁告诉你剥着吃的猕猴桃和橘子也要洗啊亲! 还洗了五遍,皮儿都该洗破了吧亲! 还有最关键的,正常人不都是吃几个洗几个吗,您这样一股脑儿全洗了来不及吃的就很容易放坏啊亲! 看着方知墨用小刷子仔细洗刷猕猴桃表面的样子,程·老父亲·渡决定占领厨房,把这个捣乱的家伙赶出去。 厨房还真不是一般人能进的……圣地啊。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作者有话要说: 程小渡:歪,有没有日常生活能力充值卡? 客服1:…… 客服1:亲亲这边建议您先看一下我们其他产品的呢。 程小渡:那有没有生活常识充值卡? 客服2:…… 客服2:亲亲请您稍等一下的呢。 客服私下开了个小会: -客服1:这孩子是来找茬的吧? -客服2:我觉得是但谁让我们店铺名称叫【只有你们想不到,没有我们卖不了店】呢。 -客服3:那怎么办? -客服组长(沉着冷静):别慌,我们这儿不是有一套一直没卖出去压箱底的书么。 客服组长(人美声甜):有的,亲亲您这边拍一下,我们次日到货哦~ 程小渡:好的谢谢!(/开心/开心 于是第二天,程小渡收到三本巨厚无比的书: 《十万个生活小窍门(入门版)》 《十万个生活小窍门(进阶版)》 《十万个生活小窍门(终极版)》 方小墨(惊讶脸):???这三十万条都必须掌握吗? 程小渡(推眼镜):嗯,你需要恶补。 方小墨(翻完之后):可是这个图看上去污污的。真的要掌握吗? 程小渡(/吃惊/吃惊):??? 程小渡(刚看了一眼就赶紧抢过):所以这都是什么小窍门啊我要给客服十万个差评! 方小墨:可是我已经掌握入门版了呢(/微笑/微笑)。 程小渡:qaq!!求求您赶紧忘了吧亲亲! 第24章 旋风小子 程渡收拾停当,从厨房端来一桌好菜的时候,另外三个人刚好把作业做完。 于是谭小波提议一边吃饭一边继续看昨天的那部电影。 电影名字叫《旋风小子》,是由好几个已经成名的明星出演的,而主角更是当时火遍大江南北,人称“台湾小旋风”的林志颖。 那时候的林志颖,还真是青春年少,帅气逼人,班上很多女生的文具盒里都贴着他的贴画,男生则会时而模仿他的发型,偷来老爸的摩丝,把头发弄得蓬蓬的。 总之,就是男生女生都把他当成争相效法的偶像。 昨天三个人刚看到林志颖饰演的四毛被张震岳饰演的铁鹰挑衅,穿着轮滑鞋在马路上冲浪的场景。 四毛穿着轮滑鞋连过几辆小车,又从加长挂车上飞过,险中求生,场面惊险刺激,颇有些惊心动魄的意味。 “这,这也太帅了吧,”谭小波停下筷子,转过头道,“你们说,他能把安妮追到手吗?” 安妮就是本片的女主角,有钱有颜,校长的孙女,铁鹰的女朋友。 覃垣摇了摇头:“难。安妮她,名花有主了。” 谭小波“嗐”了一声:“只要锄头硬,没有挖不倒的墙根。程渡,你怎么看?” 程渡推了推眼镜,不置可否,方知墨却先一步插嘴道:“事在人为,我支持四毛。不去试一试,又怎么知道安妮会不会喜欢他?” 覃垣夹了一筷子菜,笑道:“但我看他那个好哥们儿珍珠好像比较适合他。” 谭小波又反对道:“不行,珍珠和安妮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你看她的发型、穿着,也太没女人味儿了。” 覃垣被他驳了两次,索性开启专业抬杠模式:“哟,你好像很懂嘛。” 那个年纪的男孩子,对女孩子都稍微有一点点向往,但偏偏要表现出排斥,但谭小波不。他就是人中一朵奇葩,不遮不掩地说道:“那当然,我家里还有好多@#¥%……”(一只涩会煮艺的小河蟹爬过) 覃垣:“……” 程渡:“……” 方知墨:“……” 剧情这时候进行到安妮和铁鹰来学校餐厅吃饭,正好碰到四毛和珍珠被罚在食堂夹50只苍蝇的场景,安妮刚坐下来,程渡就看了一眼方知墨,不为别的,就为了她手里那个龙猫包包。 方知墨果然惊了一下,下意识回头看了程渡一眼,发现程渡果然在看他,干咳一声之后立刻移开了目光,耳根变得有些泛红。 第39页 程渡觉得好笑,也跟着咳嗽一声,然后继续吃饭。 覃垣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满脸心照不宣的两个人,皱了皱眉。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好像是越来越多了。 故事非常精彩,四个人一边吃饭一边讨论着剧情,不知不觉这饭就吃了一个多小时。 剧情进行到四毛用棒球和铁鹰决胜负的地方,他曾经在棒球场上丢了脸面,如今看来是要在这儿找补回来。 这也算是影片的一个小高潮,四毛将手抬起,摄影师给了一个夕阳下的定格剪影,画面唯美,令人赞叹。 方知墨看到这里,突然一拍脑门,转过来对程渡道:“忘了个事儿,上次咱们野炊的照片该好了,我去取。” 程渡一愣,旋即反应过来道:“可不是吗,这段时间乱糟糟的,都忘了这事儿了。” 覃垣也乐道:“就是,都怪谭小波,没事儿捞什么鱼,后来都没拍了吧?” 谭小波:“嘿,怎么这儿又有我的事儿那?” 几个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方知墨拿起钥匙:“没事儿,足够了。拍了两个胶卷呢,好歹是个回忆。” 覃垣正要说话,程渡道:“你在哪洗的?我也去,顺便筛筛照片。” 方知墨一边穿鞋一边道:“就在楼下海燕相馆,洗了两套,一会儿你们选选,要加洗的告诉我。走吧。” 两个人走了之后,覃垣总觉得哪里不对,有点儿怪怪的。 “哎谭小波,你觉得不觉得程渡最近怪怪的?” 谭小波两只眼睛都没离开过电视,一边剥橘子一边道:“哪里怪怪的?” “话多了,笑容多了,也不死人脸了……”覃垣敲了敲桌子,“哎我说,别人不知道,咱俩跟他这么多年同班,他以前什么样你难道也不知道么?” 谭小波听他这一说,蓦地转过头来道:“嘿你别说,还真是。前段时间我不还说呢吗,我说程渡,你这也太惯着方知墨了吧?你是该着他的了,还是被他抓着把柄了?嘿,结果你猜他怎么说?他说他乐意……不对,他说他喜欢……想不起来了,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哎,当时你不也在场呢吗?” 覃垣道:“嗯,我知道,就上回么,我还开玩笑让你赶快学雷锋来着。” 谭小波一拍桌子:“对!就是那次,你还不让我说!” 覃垣若有所思道:“你说,咱俩想了多少办法帮助他,可他偏是那样死气沉沉的。谁知道这方知墨一出现,嘿,人自己就精神了。” 谭小波眼睛瞟着电视,哈哈笑了一会儿,这才转过头来:“嗐,谁说不是呢。这就叫啊,一物降一物。对付程渡,还得是方知墨出马。” 覃垣深以为然。他摸摸下巴,看向门口,若有所思地啧了一声:“你别说,还真有那么点儿意思。” 方知墨和程渡没去多久就回来了,手里拎着个小袋子。 谭小波欢呼一声迎了过去,从程渡手里接过袋子,把照片摊在桌上。 “哎,慢点儿,这是两套,内容是一样的,别弄混了。” 程渡看他毛手毛脚的,多了句嘴。 谭小波听完看向覃垣,使了个眼色,大概意思是“看见没,以前他可不这样”。 覃垣乐了,回了个眼色,大概意思是“谁说不是呢”。 两个人挤眉弄眼地对了一会儿话,倒把程渡本人给弄懵了。 方知墨倒是兴致很高,一张小脸儿都快发光了。 他从众多照片里挑出来两张,摆在程渡面前,颇为得意地说道:“看看,怎么样?当不当得上‘专业级摄影大师’几个字?” 程渡定睛一看,一张是他在彩虹那儿摆拍的,借位借得非常好,像是他倚在彩虹上的感觉,另外一张则是方知墨偷拍的,是回来的路上,他靠着窗户睡觉的照片。 照片是逆光拍的,只能看见夕阳和小孩儿侧面的轮廓,清秀、唯美,但看上去有些萧瑟。 程渡忍不住赞叹了一声,难怪方知墨刚才看见电视里的剪影会想起来照片没取,原来还有这么一张剪影在。 “这个,能给我吗?” 程渡把这张照片拿在手心里看了又看,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意味。 “可以啊,本来就是给你的。一张给你,一张我留着。” 方知墨大方地分配了这张照片的用途,然后把彩虹下的几张合照也选出来,递给程渡:“老班的技术实在太一般了,把人拍得这么小,彩虹还那么高……唉,留着吧,权当是个纪念。” 程渡接过照片,笑着点了点头,仔细地把它们装进了小袋子里。 这可是个美妙的纪念,值得珍藏一生的。 作者有话要说: 啊呜~最近是不是甜过头了。 第25章 新年快乐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之间,一学期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过去了,迎接孩子们的,是为期一个月的寒假和即将到来的新年。 谭小波是很喜欢过年的,每年他们家都会来一大堆亲戚朋友,每个人身上都揣了他最爱的红色小包包,只要他说一句恭喜发财,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小包包嗖嗖飞进他的口袋。 这天是大年三十的晚上,各家吃团年饭包饺子的日子。 谭小波吃完年夜饭,穿了一身大红的羽绒服跑出来,叩响了覃垣家的大门。 第40页 很快,方知墨和程渡都相继被他俩从家里挖了出来,说是去放鞭炮。 行吧,那就去放。 本来以为就在大院儿里放着玩玩,结果这小子非要拉着几个人上他家的越野车,说是到农村去放,农村放鞭炮的人多,热闹。 好嘛,一行人夜半三更载着一车烟花爆竹就上了省道,又吭哧吭哧下了乡道,来到附近一个小村庄。 别说,来这儿放鞭炮的人还真挺多的,刚到附近就看见夜空中明暗交替,啾啾啾的升空声此起彼伏。 来这儿放的主要原因是因为这边有条小河沟,放起烟花来空中一朵水里一朵,看着很赏心很悦目。 小河边的空地上挤满了放各种烟花的人,看样子都是专门开车过来的,兴致很高。 几人刚下车,就见谭小波甩了一挂鞭在树梢上,说是要等十二点准时点燃的,然后从后备箱拿出大堆大堆的火树银花、烟花三月、飞毛腿、响尾蛇什么的,说道:“喜欢什么随便拿,来,覃垣,咱俩怼一波。” 他们所谓的“怼”,就是把响尾蛇烟花点燃,然后两个人站在河对岸用烟花弹互相对呲的幼稚游戏(危险动作请勿模仿)。因为力道和方向不好掌控,所以通常他们都会找这种相对比较空旷的野外来互相怼着玩。 响尾蛇是一种音效非常响亮的烟花,一共35发,每放一次都会发出特别大的响声。于是当天河岸上玩烟花的人都目睹了这一幕:两个穿着新衣服的小孩儿拿着响尾蛇互相朝对方发射,河面上一明一暗的全是他们倒腾出来的五颜六色的焰火,不时伴随着刺耳的升空噪音,那效果和星球大战似的,噼里啪啦,九九八八。 方知墨看着觉得有趣,刚喊了一声我也来,就被程渡给拦下来了:“地上到处都是雪,一会儿再摔着了,掉河里去怎么办。” 方知墨一想也有道理,于是便拿了几个小焰火和程渡蹲在河边玩。 程渡大概是平时操心操惯了,看上去总显得成熟点儿,被好几个阿姨当成了带着弟弟在玩。 “哟,这谁家的小孩儿,瞅瞅,哥哥带着弟弟,怪招人稀罕的。” “就是,两个都长得好可爱啊,兄弟俩感情真好。” “哎,小朋友,你们爸妈呢?大晚上就你们俩在河边上玩,多危险。” 方知墨听烦了,干脆啧一声靠在程渡肩膀上,抱着他的胳膊甜腻腻道:“程渡哥哥,咱们去边儿上玩啊~” 程渡被他喊得手抖了一下,差点儿把烟花棒掉水里。 不等他回答,方知墨便催促道:“走吧,咱们快走,这儿人太多了。” 他其实早就不耐烦了,旁边一不知道谁家的小女孩儿一个劲蹭他,马尾都快扫他脸上了。 “行吧,那咱们去那边小桥上放。” 程渡指了指远处的小桥,伸手把人拉起来。 “行,哪儿都行。” 方知墨借着一把力跳了起来,庆幸自己终于逃出了双马尾的势力范围。 小桥上干干净净,连雪都还是洁白的,虽说远了点儿,但胜在清净。 方知墨看一眼洁白的桥面,忍不住跳上去踩了几个脚印。 程渡拿出一根细细的小号仙女棒,刚刚点燃,就听见方知墨喊他。 “程渡,给我几个火树银花。” 方知墨喊着,声音里透露着隐隐的兴奋。 程渡看一眼方知墨站的位置,他居然用脚在雪地上踩出来了两个大字——“程渡”。 程渡嗤的一声乐了:“这是啥?” 方知墨笑道:“火树银花给我,快啊。” 程渡把手里提着的袋子递给他,方知墨翻了翻,说道:“可惜只有6个,要是在这桥上摆上两排,那才叫好看呢。” 说完,他探着身子把六个烟花各放在了两边,用打火机点燃了。 “程渡”两个字旁边的焰火瞬间嗤啦蹿了起来,把小孩儿笼罩在了光亮的焰火里。 焰火这种东西很奇怪,不点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奇特,但一旦点燃,就容易让人产生幻觉。 这个幻觉,让程渡有些恍然,似乎看见了在很多年后,有那么一个人,站在焰火的对面,也朝他伸出了手。 程渡看着看着就有些呆住了,不知道今夕何夕。直到对面的方知墨伸手将他一把拽进焰火群里,程渡这才反应过来,看着小孩儿眼中明灭的笑意,心底里忽然产生了一种如梦似幻的安定和淡然。 这份安定和淡然,在这个新年,真是份最好的礼物。 谢谢你,方知墨。 程渡看着小孩儿的侧脸,一只手搭上了他单薄的肩。 就在火树银花渐小,周围的夜空渐渐显现时,附近某处传来一声巨大的闷响,一股波动传达到脚下的小桥,把两个人都震得闪了一下。 方知墨吓了一跳,下意识护住程渡,而程渡也是同样的反应,在同一时间将他护进了自己怀里。 小孩儿心中一暖,顺势将人搂得紧了些,同时竖起耳朵细听周围的动静。 地震? 不会,哪有地震前先响一声给个预警的。 那就只能是人为。而且听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发生爆炸了。 桥下陆陆续续传来吆喝声,人潮涌向了附近的某块农田。 方知墨不喜欢热闹,本想拉着程渡回车上等谭小波他们回来,抬头却看见了程渡的一脸凝重。 第41页 “怎么了?” 方知墨问道。他见过这个表情,在程渡认定他会出事的那次。 “我有预感,出事儿的,是谭小波。” 程渡看着人潮涌动的方向,皱着眉道。 * 程渡的预感是正确的,出事儿的的的确确就是谭小波那虎逼孩子。 这小子玩嗨了,给人小姑娘表演鞭炮炸粪坑,结果一个炮仗下去,俩人都飞上了天。 小姑娘倒是还好,也就是给掀了个屁股墩,但谭小波就有点惨了,身上脏兮兮的自不必说,一只手还给冲击力炸了个血肉模糊,当晚就给送了医院。 一路上车里都臭烘烘的,但几个人的心情却沉重得很,没心思管那臭不臭的事儿。 “这下还虎不虎了?” 覃垣无奈地坐在旁边,当时他也就是上个厕所的工夫,结果这虎逼孩子就把人粪坑给炸了。 “嗐,我哪知道那坑里那么多沼气啊,这可真是放屁砸着了脚后跟儿——倒霉透了。” 谭小波常干这事儿,一个炮仗下去,咣,炸出一个小粪花儿,运气好的时候会发生一点儿小爆炸,来点儿小光效小音效什么的,好玩的很。谁知道今天才刚点燃,还没来得及扔下去呢,啪,跟手旁边就直接炸了。 “倒霉?我看您这应该是牛逼他爸修牛逼——牛逼坏了!” 覃垣都给气无奈了,这小子的信号接收器跟自己只怕压根不是一个频道上的。 “噗……”谭小波这孩子从小就缺个心眼儿,手都炸那样儿了,竟然还有心思因为一个笑话乐呵。 覃垣刚要再说,谭小波忽然一拍大腿:“哎呀!” 几个人都被他吓了一跳,以为他伤口怎么着了,纷纷询问。 谁知道谭小波愁眉苦脸地说:“哎呀!可惜了我扔树上那挂鞭了,对了,叔,你说明天让我爸来村里赔化粪池的时候让他顺便给我收回来靠谱不?” “艾玛,大哥,您还记着您那挂鞭呐?您这手保不保得住还是个问题呐。还有啊,这事儿一出,你爸不揍死你都算好了,您倒好,还指望着他给你收那玩意儿回来?您咋不上天呐?哎,这都什么事儿啊。早知道不带你出来了,这下可好,回去又得挨呲儿了。” 开车的是谭小波他小叔,本来带着女朋友出来玩的,让他这一搅和,这会儿辈分都乱了。 “没事儿,我爸问起,你就说是我自己炸的。”谭小波晃了晃手腕子,笑嘻嘻说道。 “废话,那不是你炸的,还是你小叔把你炸成这式样的啊?”小婶儿也是个怼货,牙尖嘴利的,丝毫没有让着他的打算。 “……”谭小波缩缩脖子,找不到理由反驳,终于闭上了嘴,安静如鸡地坐着。 车里几个人忽然都不说话了,只余下车轮和发动机的轻微声响。 程渡看向正在车窗上画图案的方知墨,低声道:“困了吗?” 方知墨转过来看他一眼:“困了,但今天不是要守岁吗,我想再挺一会儿。” 程渡看一眼手上的表,已经十点半了:“嗯。那就守到12点吧。” 方知墨看着他笑了笑:“一起。” 省道上没路灯,车里也没什么光线,但小孩儿的眼睛依旧亮晶晶的。 程渡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孩儿柔软的头发,笑道:“好。” 说是要守岁,结果还差半小时到十二点的时候,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首先听见的是从广播里传出来的,主持人略带兴奋的倒数声:“爆竹声声辞旧岁,贺岁盈盈满乾坤,在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在这个普天同庆的时刻,让我们一起倒数十秒,跨入美好的新一年!来,十,九,八,七……” 主持人一喊,现场的观众们立刻迎合了起来:“六、五、四……” 程渡赶紧推醒方知墨:“快起来,倒计时了。” “啊?哦……好……” 方知墨强撑着坐起来,睫毛依旧打着架。 广播里传来热烈的倒数和零点敲响的钟声:“三、二、一……噹!” 程渡看着方知墨,心里好笑,干脆把小孩儿揉进怀里,在零点钟声敲响的时候,闭着眼睛低低地说了一声:“新年到了,祝你新的一年顺顺利利,快快乐乐,方小墨。” 方知墨的睫毛勉强动了动,模模糊糊嗯了一声,发旋儿在程渡的脸上轻轻蹭了蹭,痒痒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爱吧? 是爱吧? 爱吧? 吧? ? 第26章 上元灯会 谭小波这回虎大发了,手上缝几针不说,回家还挨了顿打,被罚接下来的几天不准出门,连元宵灯会都没能赶上。 灯会是由好几个单位联合举办的,凭券参加,投标射箭、小吃捞鱼,应有尽有,人山人海。 方知墨优哉游哉地提着老妈给买的孙悟空灯笼来到电影院前的文化广场上,四处寻找程渡和覃垣的身影。 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元宵灯会,对这种装着蜡烛的纸灯笼感觉到挺新鲜。就是不知怎么的,里边儿的蜡烛总倒,人还没找着呢,孙悟空屁股上都烧好几个窟窿了。 人实在太多,方知墨爬上电影院门口的台阶向下张望,终于在一棵多年的凤尾蕉下面看到了提着灯笼的两个人。 覃垣提的是个铁臂阿童木,而程渡的则是龙猫。 第42页 方知墨:“……” 学霸这是和龙猫杠上了么。 孙悟空左突右冲地奔向龙猫和阿童木,在这期间,屁股又被烧着了一次,小虎皮裙都快烧没了。 覃垣看着小孩儿一脸沮丧的样子,差点笑出声来:“你这孙悟空,都光屁股了啊。” 方知墨脸皮薄,听覃垣一说就想把手里的灯笼扔了,却听得程渡笑道:“没事儿,你这个就是基座有问题才老烧着,拿过去让师傅给你修修就行了。” 程渡说完,把手里的龙猫递给方知墨,自己则提着孙悟空去找小贩协商修灯笼的问题。 方知墨接过龙猫,忍不住把小可爱笼在怀中,趁覃垣不注意的时候,放在脸上悄悄蹭了蹭。 这孩子就是这样别扭,真正喜欢什么东西的时候偏偏要放在心里,生怕给人瞧出来了自己的心思,平白遭人笑话,而真正厌恶什么东西的时候也同样放在心里,从表面上窥探不出半点儿波澜。 这别扭的性格为他今后的感情造成了不少的阻力,直到某天,某人将他逼到了忍无可忍之际时,才终于如同山洪般爆发了。 不过……他不后悔,这是他这辈子所做的,最不需要后悔的一件事情。 别扭的小孩儿抱着烛光跃动的龙猫,看着程渡凯旋归来。 程渡今天的心情很好,脸上的笑意比往常更加明显:“喏,给你。” 方知墨接过那只多了条布艺小皮裙的孙悟空,忍不住乐道:“学霸,真有你的。” 程渡也笑:“好像……比之前还好看了。” “哈哈哈,可不是嘛。” 不远处传来一阵喝彩之声,三个人回头看了过去。 原来是个听声辨位的亲子项目,限定十岁以下的小朋友参加。 这个游戏现如今可能很多人都玩过,但在那个年代还算是挺新鲜的,具体玩法就是蒙上小朋友的眼睛,由家长指挥小朋友前进或是后退,向左或是向右,直到小朋友走到终点的铜锣面前,咚一声敲响便算胜利。 听起来很简单对不对? 但难就难在十岁以下的小孩儿,很多连前后左右都分不清,走着走着就绕回来了,然后在大人们的哈哈大笑中哭着寻找妈妈。 三个人看了一会儿,均是被场上的萌娃逗得哈哈直乐。 又一场哭戏完毕,几人笑够了,正准备抬脚离开之际,坐在围栏里的工作人员忽然道:“哎,那边的小孩儿,要不要来试试?奖品是一个精装笔记本哦!有各种明星,很漂亮的!” 这个项目开了一个多小时了,目前为止还没送出过一个笔记本,被称为本次活动“最坑券”的游戏。主办方都有点儿急了,看到一个长得机灵点儿的就当成了宝,连忙一迭声地招呼着,还举起奖品招揽似的朝他们晃了晃。 三人停步,互相看了看,都是一脸莫名。 覃垣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那人确实是在和他们说话,于是大声问道:“请问,您在喊谁?” 工作人员站起来,笑着走到三人旁边,伸手摸了摸方知墨的脑袋:“当然是他啦,这位小朋友应该8-9岁吧,刚刚好可以参加我们的活动哦!” 方知墨一愣,赶紧躲开了:“我?我早就满……” 不等他说完,覃垣抢着道:“对对,这是我弟弟,三年级,刚好符合要求,对吧?方小墨?” 方知墨:“……”对个屁啊,神经病啊! 覃垣低声解释道:“那个笔记本挺好看的,是周慧敏的封面,你就当是帮我个忙,行不行?” 方知墨:“……” 周慧敏是谭小波最喜欢的女明星,但方知墨压根不追星,谁他都不好使。 覃垣看他不乐意,索性激将道:“该不会……你也跟那小孩儿一样,分不清上下左右,怕出丑吧……那还是算了,咱们走吧。” 方知墨自然受不得激,索性打断他,看一眼场地道:“少来这套,我去就是。” 场地是一块用红色绸带和地毯围出来的地,大概有一个教室那么大。 对于大人来说好像没什么,但对于孩子们来说,这段路实在太长了,更为关键的是,周围看热闹的人实在太多了,对那种怯场的孩子来说,还没拿上槌子呢,都已经哭成了泪人儿。 方知墨倒是不怯场,二话没说就上去了,覃垣交了两张单位发下来的联合游戏券,工作人员立刻笑弯了眼。 每个项目都是有规定的游戏券收益的,收益高的会得到单位奖励,游戏券什么的自然是越多越好。 四周闲逛的人一看,嘿,又有小孩儿上来免费表演,立刻呼啦啦围了过来,大声给小孩儿加油鼓劲儿。 方知墨在起点线前站定了,气定神闲地俾睨众生。直到工作人员拿了布条上来给他蒙眼,他才变了脸色。 工作人员捞了两把没捞着人,莫名其妙道:“嘿,这是怎么了?” 照规矩,方知墨得蒙上主办方给准备的红布条才能参加比赛,可现在问题来了,他有洁癖啊。 方知墨不干,看着那布条各种摇头,摇得主办方都想退券了,程渡忽然说道:“要不,用我的红领巾吧。行么?” 后一句自然是问的方知墨,主办方那边巴不得你参赛呢,用啥不行,就是用袜子也行啊祖宗。 方知墨看一眼程渡,笑嘻嘻地点了点头。 第43页 于是经过主办方(可有可无)的检查,方知墨蒙着眼顺利上了场。 不知道是不是早已经瞄好了目标,方知墨走得特别稳,到铜锣跟前的时候,仅仅只偏了两个身体的距离。 这是主办方见过走得最接近铜锣的小孩儿,一时间各路人马的欢呼声都沸腾了起来。 方知墨皱了皱眉,这沸反盈天的,他怎么听得见指挥的声音? 但是意外的,程渡的声音竟然很有辨识度,在他停下的同时已经穿透人群传了过来:“方知墨,往前走!停!再往你的右边走两步!” 蒙着眼的小孩儿弯起了嘴角,原来这是道送分题。 他举起槌子,用尽全力敲了下去—— “咣!”的一声,耳朵边炸开了一声巨大的脆响,连同整个脑仁都被震得发颤。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掌声四起,连场地内的工作人员都高兴得跳了起来,比真正得奖的还激动。 他们终于一雪前耻,可以摆脱“游戏券黑洞”的骂名了! 好嘛,一时间各路人马都上来了,颁奖的颁奖,合影的合影,比人奥斯卡颁奖礼还热闹。 “没想到灯会这么有趣,明年再一起来吧。” 程渡擎着手里的龙猫,对另外两个人道。 “行啊,明年叫上谭小波一起,这小子今年没来成,可郁闷了,刚才听说我们要来玩,一个劲叨叨让我给带这带那的。”覃垣晃了晃手里的女神牌笔记本,乐呵呵道。 “只可惜今天没带相机过来,在这个花灯前面拍个照留念多好。咱们三个都属猪吧?不对,四个,谭小波也属猪。” 方知墨比了比后面的花灯,说道。 “是啊,可惜了。不过就算带来,大晚上的也拍不清楚吧?”覃垣说道。 “有道理。闪光灯也只能拍亮跟前儿的东西,拍不清楚太多的。” 方知墨看一眼二人,指了指自己的脑子,道:“那咱们就把这一刻记在这里吧,永远都别忘,好吗?” “好啊。” 另外两个人回答道,伸出小手指,“来拉钩。” “拉钩就拉钩。” 方知墨说完伸出小手指,和另外两只手指勾在一起:“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第27章 突如其来 元宵节一过,风就渐渐暖了。 随着开学的日子慢慢临近,整整一个寒假都百无聊赖的孩子们显得异常兴奋,毕竟这年节一过,人人都成了小土豪。 只有一个人除外。 程渡呆呆地坐在车里,看着窗外蒙蒙的雨雾。 天色已经黑透了,蒙蒙的细雨在路灯下飘飘摇摇,飘得他心里发慌,身上也抑制不住地开始发冷。 远方的路黑漆漆的,是一种再亮的车灯也无法穿透的未知。 老妈,同学,从小生养他长大的b城,在雨雾中渐渐离他远去。 四个小时前,没有在家过年的程清平突然回来了,二话不说将老妈送上了回乡下的火车,而程渡则被带上了去往外省的皮卡,皮卡上载着一些简单的家具和程清平的文件。 不是没有哭过,不是没有闹过,甚至连街坊四邻都给惊动了。可程清平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只给了母子二人十来分钟的时间收拾东西,之后便硬生生把人塞上了车。 程渡什么也没收。 他呆呆地看着母亲收拾东西,呆呆地看着她被送走,呆呆地看着在车外飞驰的大桥。 这一瞬间,有一种想要跳下去的冲动。 什么家庭,什么学校,什么人生,什么都不想要了,什么都不需要了。 程渡忽然觉得很累,这短短的12年人生,已经足够让他不堪重负。 他不明白这个世界,他更不明白自己的父母。 程清平既然根本不爱老妈,又为什么要和她结婚,既然不爱,又为什么要生下孩子。 今天的悲剧为什么会在自己身上发生,为什么别的孩子都可以拥有幸福快乐的家庭,到底是哪里错了,究竟是哪里不对…… 程渡想着想着就缩成了一团。 他觉得冷,从里到外的那种冰冷。 * 方知墨有点儿小兴奋,连手中的棋子都在微微颤抖着。 他照着棋谱又下了两步,发现心思全不在棋盘上,索性把棋谱一扔,跳上床打了个滚。 ——明天就开学了。 ——马上就可以见到学霸。 印象中,他还从来没有这么期待过开学。 门上传来轻微的响动,方知墨连忙坐起来,理了理滚乱的衣摆,正襟危坐:“方小婳,你进别人房间能不能先敲门?” 方晓婳笑嘻嘻地探头进来:“哥哥,奶奶做了四喜丸子,你吃不吃?” 方知墨眼睛一亮,随即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咳,我就尝一个。” 今天是家族聚会,方知墨一向不喜欢应付这种场面,所以一早就躲进了房间。但奶奶的手艺……毕竟从小吃到大,他还是很期待的。 方晓婳笑嘻嘻跑了,方知墨连忙跟了出去。 不怪他贪吃,主要是小丫头太坏了,一会儿她要是在每个丸子上各舔一口,你说他是吃,还是不吃? 方知墨从楼上下来,便看见客厅里聚了一大家子人,有大伯、二伯、三姑、四姨,还有跑来跑去的几个小辈,却唯独没看到自己爸妈。 第44页 方知墨懒得去管,正抬脚准备继续下楼,不想身体一轻,竟然被人横空抱了起来。 “哈哈,方小墨,都一年不见了你怎么还没长个儿啊?” 抱他的人是他堂哥方若寒,正在读高中,方知墨去年还到他胸口,今年竟然只到他肋骨下边儿了。 “……放开,你烦不烦啊?” 方知墨神烦这个堂兄,没事儿就来捏他一把、碰他一下,他向来厌恶别人不加预告的接触,对他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呦,还生气了?堂哥抱抱你怎么了?” 方若寒不但不把他放下来,还托着他转了两圈,顺便在他脸上捏了一把。 方知墨气得想骂人。 “小寒你怎么回事儿啊,又欺负弟弟是吧?” 大伯母看自家儿子又闹腾弟弟,赶紧阻止道:“赶紧下来,楼梯上转来转去的,把你弟摔着可怎么办?” “妈,你就不担心我摔着啊?” 方若寒不满地犟了一句,惹来大伯一记白眼:“你摔着了是活该,你弟摔着了又得进医院,你赶紧给人放下来,说多少次了,不长记性呢。” “是是是,这是咱们全家的大宝贝儿,我不碰,行了吧?” 方若寒老老实实把方知墨放在地上,对楼下跑来跑去的几个小崽子喊道:“方块一方块二方块三听令!” 几个小皮猴刚才还在追追打打,听见这一声连忙停了手,全部跑到跟前,敬了个礼:“到,司令!” 方若寒点了点头:“嗯,很好,现在去给我洗手,然后摆碗筷。” “是!” 几个小屁孩儿得令,纷纷像士兵似的敬了个礼,跑了。 方若寒转身,刚想对方知墨说些什么,却发现楼梯上的小孩儿不见了。 方知墨气呼呼回到房间洗了脸,刚想把身上的衣服也换掉,却看见老爸老妈站在楼上走廊的阳台上,低声说着话。 他对他们的话题一点儿兴趣也没有,三下五除二把身上的衣服换了下来,一边换一边在心里骂方若寒。 就在他开门准备出去的时候,老爸老妈已经说完了话,走了下来,一边下楼一边谈论着什么程清平,调职什么的。 方知墨就这么听了一耳朵,也没上心,直到对话里出现“程渡”两个字,他才反应过来。 “妈,你们刚才在说什么?谁调职?” 方知墨知道方启明不会回答,索性直接看向老妈。 “没谁,你不认识。” 老妈笑了笑,朝他伸手道:“走吧,该下楼了。” 方知墨退开两步,看着老妈,神情认真:“刚才你们说了程渡,对不对?” 老妈乐了:“是啊,程渡,对了,他好像还是你们班同学吧?他爸调职了,任命书刚下来,今天搬家呢,怎么了?” 老妈刚说完这句话,就看见小孩儿脸上刚养出来的红晕迅速褪去,转而变成青白。他低着头,眼睫低垂着,声音也变得暗哑:“今天?” 老妈被他吓了一跳,紧走两步跨上楼梯道:“这是怎么了?” 方知墨伸手抓住老妈的衣袖,抬头看着她,脸色苍白,额上却冒出了虚汗:“回答我。” 老妈无奈,只能回答道:“是啊,是今天,你这是怎么了,我的小祖宗?大过年的,你可别吓唬人啊!” 听完这句话,方知墨软软的手忽然一下抓紧了,接着,他一把甩开老妈,向大门外奔去。 “哎,方小墨,你干什么?你要去哪儿啊大晚上的?你……你给我站住!” 老妈给他弄懵了,拍了身边同样懵掉的老爸一把:“你还在这儿站着干什么?儿子都跑没影了!” 方启明反应过来,面上的表情逐渐转成惊愕和恼火:“兔崽子,看我怎么收拾他。” 大厅里的众人看见这一变故也呆住了,只有方若寒听见小婶的呼喊首先反应过来,打开门向外追去。 “方小墨,你去哪儿?” 方若寒快步追了出来,小孩儿却已经跑进了岗亭。 “段叔,段叔在吗?” 方知墨脚上还穿着奶奶勾的毛线拖鞋,一进门就嚷嚷道。 “哟,方小墨?怎么了这是?” 值班的并不是段叔,但正好是上次帮忙殴-打小混混的其中一个。 方知墨一见是熟脸,立刻央求道:“李叔,我要回大院儿,你能开车吗?” 李叔愣了愣,对随后追进来的方若寒道:“这是怎么了?” 方知墨一跺脚,挣开李叔的手,从墙上摸下车钥匙,挤开方若寒跑了。 “哎!……” 李叔也傻了,饶是身经百战的他也不知道怎么应付这种情况。 他们以往对付的都是敌人啊,从来没人教过他们方家的小公子抢走了车钥匙该怎么处理。 方若寒见他为难,抬手打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道:“李叔,别急,我去把他追回来。” 李叔连忙点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对着外面粗声粗气地喊了一句:“小心点儿!” 方知墨解了车锁坐进驾驶室,他虽然没开过车,却也知道刹车离合油门,只是这心慌意乱之间,手竟然抖得连钥匙孔都插不进去。 好不容易打燃了火,驾驶室的车门却已经被人拉开,方知墨把心一横,手刹一放,就准备冲出去。 第45页 方若寒见机不好,一个虎跃跳上了车,方知墨已经丢掉了离合刹车,油门一踩,军用吉普四轮抓地,倏地蹿了出去。 吉普车的一边车门开着,方若寒一个虎跃跃得极好,正趴在方知墨腿上。 这要是搁在平时,方知墨已经神经过敏了,但今天的情况特殊,他愣是除了心慌之外,什么也没感觉到。 “我靠……方小墨,你挺能啊。” 方若寒看他连中控台都够不全的小身板儿,竟然把车开出了小楼,忍不住道,“你别是个天才吧你。” 方知墨懒得理他,继续踩着油门。 方若寒半边身子掉在车外,两只手紧紧攀住中控台上的固定处,向副座爬了过去。方知墨一个加速,方若寒立刻往旁边滚了滚。 “卧槽,小祖宗,您这是要谋财还是害命啊?敢不敢把车停下来说话?” 方知墨不理他,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不停加速。 瑞颐园的路修得极好,既宽又平整,因此方知墨开得虽快,一时半会儿倒也没有什么危险可言。 方若寒趴在驾驶座上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试探了好一会儿,脚终于踩到了门外的脚蹬。 他这才舒了口气,抬头问道:“小祖宗,您这是要去哪?把车停下行不行?我来开,我有本儿。” 外面传来车灯的亮光,方若寒看不见路况,屁股又悬在车外,只觉得一阵冷风刮过,外面的车贴着他的屁股擦了过去。 “……祖宗,您这是安心要弄死我啊!” 方若寒刚把心思从屁股上收回来,往外一看,大声喊道:“方小墨,停车,停车!到门岗了!快停车!停啊!” 方若寒感觉心脏都快从嘴里跳出来了,前面就是瑞颐园的门岗,方知墨竟然还不减速,方若寒都怀疑他是不是安了心要冲卡。 开玩笑,冲什么卡啊!他这个成年人可以持证开车的好吗!他还年轻,不想因为没系安全带而变成一滩肉泥啊! “方知墨,停!快停!再不停咱俩死一起!难不难看?恶不恶心?快停!停!啊啊啊啊——”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巨大的惯性震得方若寒几乎抓不住眼前的车座,他拼了命把身体往前倾,屁股用力抵在中控台上,这才渐渐感觉到车速降了下来,“吱——”一声停稳了。 瑞颐园的门岗外严内松,到了这边儿,已经全是荷枪实弹的战士。 听见声音,立刻有士兵跑了出来,上前察看。 方若寒的气儿还没喘匀,就被荷枪实弹的战士们围了起来:“车上是什么人,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程小渡没事儿,方小墨也没受伤,emmmm两个都是好孩子,不能受伤,就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_(:3」∠)_ ps:方小墨再牛也只能在大院儿里飙飙车,不能上路,所以—— b城第三区交通委提示您,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没本的小孩儿绝对、绝对不可以碰车哦!(包括在大院儿) 第28章 两张照片 被车外黑洞洞的枪口指着,方若寒立刻条件反射地举起了手,从方知墨腿上起身,还没站起来,就发现脚是软的。 ——艾玛,真给吓够呛。 方若寒喘了两口气,很快恢复了镇定。他支起身子,看一眼窗外,笑嘻嘻道:“哎,方小墨,你说他们的枪都上膛了没有?” 方知墨瞥一眼外面,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一声清脆的金属声响——“喀嗒”。 方若寒自言自语道:“看来是上了。” 方知墨瞥他一眼,声音绵软无力:“……一会儿就说是你开的车。” 方若寒啧了一声:“我开?你自己瞧瞧这姿势,我用什么开?屁股吗?早让你停车了,不听,这会儿知道找人背锅了。” 方知墨垂眼不语。 方若寒叹了口气,无奈道:“行了行了,谁让我是你哥,下来吧。” 两个人说了一阵便都缓过了神,刚下车便立刻有士兵过来检查,抄着手电筒晃他们俩的脸。 ——这是哨卡常用的问询方式,旨在击破对方的心理防御。 可惜方若寒也是从小在瑞颐园混大的,心理素质好得不得了:“哎哎哎,晃什么晃,眼睛都花了,快点儿行不行。” 方知墨倒是没什么话,低垂着眼睛任几个兵士验明正身。 几个人端着枪看来看去没个结果,方若寒却眼前一亮,扯着嗓子嚷嚷起来:“老夏,哎,老夏!你的人怎么回事儿?” 几个小士兵全给他吓了一跳,其中一个压低声音道:“乱喊什么老夏,那可是夏连长,注意你的身份!” 被他喊老夏的人名叫夏天,是警卫连的连长,被喊到的时候正从瑞颐园里面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和旁边的人说话。 听见这声音他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大步走了过来。 “方若寒?方知墨?你们俩怎么回事儿?” 驻守瑞颐园的士兵是现役的,三年两换,因此这里边儿的家属也只有夏天这种常驻干部才能认全。 他认出来两个人之后,对旁边的几个小士兵道:“是方首长家的两个孩子。” 几个小士兵一听,立刻放下枪,敬了个礼,然后在夏天的指示下回岗位上去了。 第46页 夏天看了看吉普,又看了看方知墨惨白如雪的脸,皱眉道:“这是怎么了?” 方知墨刚张开嘴,方若寒已抢先一步道:“我弟弟不舒服,我带他出去看病,这不,车子开得急了点儿,被你的人拦下来了。” 夏天哦了一声,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地上的刹车痕:“这样,我先去给方老首长打个电话……” 方若寒脸色一变,方知墨却在这时候轻轻喘了两声,一副即将倒地的模样。 方若寒精得跟猴子似的,眼睛骨碌一转,立刻会意。 他赶紧扶住了方知墨,央求道:“老夏,我弟的病你是知道的,来得急,千万耽搁不得,你赶紧做主,放我俩出去。” 方知墨的头上已经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嘴唇也是白惨惨的,说他生病……对不起,这实在是太有说服力了。 夏天看他这样,来不及多想,对岗亭挥了挥手,示意开门。 方若寒笑着道了谢,架着方知墨上了副驾,随后自己也跳上了车。 * 方知墨觉得自己好像快晕了。 自刚才听见消息开始他就好像被人当头打了一闷棍,脑子里、身体里,全是浆糊,整个人都是蒙的。 跳下车的时候,他的背心已经被冷汗浸透了,双腿也似被黏在一起似的迈不动步子。 这种感觉他是熟悉的,从小到大他晕过太多次,都晕出经验来了。但……这次不行,他还不能倒下。 程渡家住在最里边儿,48栋,3楼,走廊正中间那家。 方知墨机械地迈动着步子,周围有什么动静他已经听不见了。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只埋着头一路从黑灯瞎火的筒子楼往上爬。 一楼楼梯间的小孩儿今天很敬业,深更半夜了还在装鬼吓人,谁知今天流年不利,他才刚跳出来就被方知墨那一身“生人勿近”的气息给吓得缩了回去,还差点被跟在后面进来的方若寒拎起来一顿打,最后……他哭唧唧地跑回家了。 方知墨一声不吭地上了三楼,在看见程渡家敞开的大门时,身体以肉眼不可见的幅度微微地轻颤了一下。 方若寒还是第一次来这里,正在四处打量这老旧的筒子楼,一边打量一边玩笑道:“哎,方小墨你看,那家人的被子没收,都淋湿了。下雨了,收衣服了,这谁家的被子啊?喂~” 方若寒越喊越来劲,很快就有邻居跑了出来,看见被子哎呀一声:“孩儿他爸!你赶紧的,把撑子拿过来啊!刚下雨我就喊你收了,怎么现在还在外面淋雨!听见没有啊!孩儿他爸!” 方若寒笑嘻嘻地站在走廊上,看着这家人抢着收东西,完全没注意到方知墨。 方知墨一步一顿地走进门,发现屋里一片清清冷冷的迹象。 大件的家具都还在,但日常用品却已经消失了,就连空气也好像已经没有了人的余温。 他心里一寒,哆嗦着嘴唇喊了一声:“程渡!” ——无人回应。 他的脸色愈发苍白,但心却不死,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搜索着,期待着能在某个角落翻找到那个身影。 哪怕只是一个简短的道别,也比现在这样突然失去的好。 叫人毫无防备。 前些日子还约好了明年一起逛灯会,如今却连招呼都没打一个就离开了。 那个本以为能一起长大、一起升学的朋友,这世上唯一一个,会为了他豁出命去的人。 所有的房间都已经找遍了,一个人也没有,大的那个房间乱糟糟的,像被抢劫了似的,而小的这个房间却整整齐齐的,和上次他来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桌上的相片变成了两张。 一张是上次来的时候,方知墨看见过的黑白全家福,而另一张,则是彩色的,是上次他们秋游的时候,在彩虹下拍的照片。 照片里的小孩儿坐在栈道旁的栏杆上,单手托腮对着镜头淡淡地笑着,微微上翘的嘴角显得整张脸孔苍白而艳丽,而旁边的小眼镜似乎还没进入状况,正盯着栏杆上的小孩儿说着什么。 方知墨拿起照片,细长的手指轻轻拂过玻璃的镜框,看着里面的小孩子出神。 他还能清楚地记得,小眼镜当时在说的是:“快下来,当心一会儿掉水里去。” 而小孩儿则笑嘻嘻地回答道:“那你拉着我啊。” ——然后老班就按下了快门。 方知墨浅浅地微笑了一下,缓缓闭上了眼。 玻璃碎裂的时候,后方传来一声惊叫:“方小墨,你没事儿吧?” 作者有话要说: 获取学霸掉落物品:全家福照片x1 第29章 来信已阅 方启明拿着报告单,两只手都在不自觉地颤抖,抖得董小冉有些心慌。 丈夫向来是个不会外显的人,能让他露出这种神情的,必然不会是什么小事。 董小冉看一眼躺在病床上的方知墨,又看一眼趴在床边的方若寒,做了半晌心理建设,深吸一口气,这才开口道:“到底是什么问题,你倒是说啊。” 方启明回过神,将手中的报告单拍在董小冉手里:“自己看。” 董小冉看完便沉默了,半晌才低声说道:“中度地贫……他竟然瞒了家里这么久。” 方启明听完,不免有些恼火:“儿子病成这样,你这个当妈的竟然一点儿也不知道,你自己说说,这像话吗?” 第47页 董小冉一听也火了:“你还好意思说我,我也是为了抢救文物才跟队去的大西北,你天天在家,也不知道照顾好孩子,竟然还怪我?” “文物文物,你就知道文物!儿子这病,也不知道是不是你给带出来的。你自己琢磨琢磨,那墓群里边有多少千百年的老细菌啊,啊?你自己也就算了,方知墨身体这么弱,他能抵抗得了吗?” 方启明在单位当领导当惯了,遇事习惯性的使用责备口吻,这错、那错,总之不是自己的错。 偏偏董小冉也是个小领导,平时也是腰杆直脾气冲的,听完立刻反驳了回来:“方启明,你有点儿常识好不好?这病它是细菌感染的吗?” 方启明一时接不下去:“……就算不是,你这个当妈的也有责任。” 多说无益,方启明也懒得和董小冉吵架,只说道:“行了,一会儿你回去把方晓婳也接过来,做个检查。” 董小冉没再多说,轻轻叹了口气:“启明,我听说这病得定期输血啊。儿子今后怕是好过不了了……” 方启明听完,目色微动,伸手摸了摸方知墨的额头,没有说话。 * 程渡走了,但方知墨却因祸得福,成为了家里的重点保护对象。 老妈暂停了考古队的工作,在家里专心服侍两个小孩儿,而老爸回家的次数也变多了,看向方知墨的眼神也不再那么苛刻。 但可惜的是,方知墨已经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渴望父母关心的孩子,不知何时开始,他的四周已经构筑起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高墙,他开始变得沉默寡言,脸上也再难见到笑容。 这些年方知墨时常从谭小波和覃垣那里听见程渡的消息,但不知为何,他却从未主动和方知墨联系过。 又是四年过去,小孩儿已然上了初三。 他的身量已经明显拔高了不少,再加上皮肤白得有些丧心病狂,因此走在人群之中颇为惹眼。 这天放学,传达室的大爷正戴着眼镜眯缝着眼看报纸,冷不丁一瞥,就看见少年穿着校服,双手插兜,一脸心不在焉地从窗外走过。 大爷探出个脑袋,对着门外喊了一声:“方知墨,你的信!” “又有信?” 方知墨顿住脚步,想了想还是走进了传达室,一封一封地查看着上面的寄件人。 一如往常,并没有他想看到的名字。 “大爷,谢谢了。” 方知墨兴味索然地把信塞进书包,准备拿回去烧了。 “哎,小方,可不敢把东西糟蹋了啊,好歹是人姑娘的一片心意,你好歹看一眼。” 大爷尽职尽责地提醒着方知墨,别的人他不知道,其中有一封信是一挺可爱的小女生送的,都送两年了。 每天天不亮,连校门都还没开,那姑娘就把信偷偷放在信报栏里了,下雨的时候她还会特意用塑料信封兜着,怕沾湿了水,别的不说,就单说这份儿心意,那也是旁人难比的。 纵使大爷不支持早恋,也难免心疼人家姑娘一片心意。 “看了。” 方知墨摆了摆手,书包一挎,走了。 “你看啥了?你就看了个信封!” 大爷站门口愤愤地喊了一声,那表情,像是恼火自己咋养了这么个不开窍的蠢儿子。 看着“蠢儿子”那渐行渐远的身影,大爷无奈地摇了摇头:“哎,这么好的姑娘,哪儿找且……这些年轻人哟……就是不懂得珍惜……” 方知墨晃晃悠悠走在路上,心不在焉地琢磨着考高中的事儿。 依他的意思,是想去霓虹国看看,瞅瞅龙猫的诞生地。但经过咨询,那边只收高中毕业生。 这样说来,还有四年…… 方知墨叹了口气,那就再等四年吧。 四年之后,兴许可以去京都看看。 其实方知墨心知肚明,知道自己去不了太远的地方,但他也不想一辈子呆在b城,不想被困在医院周围。 人总是要出去走走看看,才知道究竟什么是自己想要的。 正这样想着,突然感觉背上被人黏上了什么东西。 方知墨回头一看,吓了一跳,他的校服上趴着一只蝙蝠形状的东西,黏得紧紧的,仔细一看,是粘胶。 而那只粘胶“蝙蝠”的尾巴上还牵着一根同为粘胶质地的绳子,另一头攥在身后笑嘻嘻的小胖子手里。 “谭班副,请问您今年贵庚?还在玩这种幼稚把戏。” 方知墨伸出一根手指,想弹掉黏在自己身上的玩意儿,谁知道这一弹,那黏黏糊糊的东西居然顺势黏上了他的手指,方知墨的表情瞬间就不对了。 谭小波看着他哈哈大笑,有种恶作剧得逞般的快感。他伸出手把方知墨手指上的“蝙蝠”揭了下来,瞅准旁边的覃垣扔了过去。 覃垣瞅着朝自己脸上飞过来的“蝙蝠”,眼疾手快地举起帆布书包往地上狠狠一拍,谭小波刚买的幼稚玩意儿就吧唧一声掉在地上,粘了一鼻子灰,当下就不黏了。 “我靠,老覃,太不给面子了吧!好歹五毛钱呢!你得赔我!” 谭小波气呼呼捣了覃垣一拳,又笑嘻嘻巴住方知墨的肩,被方知墨冷冷地瞧了一眼:“爪子拿开。” 谭小波啧一声放开了他,把“蝙蝠”收回包装袋里,揣进校服口袋,上下打量方知墨几眼,说道:“知墨兄,您这几年到底吃啥了?这得快一米七了吧?想巴会儿还得踮脚,这费劲的。” 第48页 “171,”方知墨瞥他一眼,“还能长。” 谭小波又靠了一声,转而巴住覃垣道:“你俩现在真是太不讲义气了,敢情现在就我一人儿不长了!” 覃垣看了他圆鼓鼓的小肚子一眼,乐道:“您可没不长,您这不横着长呢嘛,不走寻常路啊。” “靠,覃小圆儿,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来来来,先把钱赔给我咱们再说其他!” 谭小波又拽出他那五秒阵亡的蝙蝠,连着包装袋一起扔在覃垣脸上。 这两个人还是当年那副无牵无挂的样子,但方知墨却显得心事重重。 每每看见他们,回忆起过去的那些日子,方知墨都觉得有些遥远。 他甩了甩书包,瞥一眼打打闹闹的两个人,加快了步伐。 回到家,依旧是栽进房间,一边听音乐一边拿起手边的棋谱,继续昨天未完的棋局。 房间里依旧整洁干净,除了新添了几件电器外,书桌上还多了两件东西——两张照片。 一张是两个小孩的合照,另外一张则是一个略显稚嫩的剪影。 方知墨挑起眼皮看了它一眼,伸出手指,轻轻划了划相框的边沿,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来不联系我。 电话铃声在这个时候突兀地响了起来,方知墨像没听见似的,继续想着自己的事儿。 谁知过了一会儿,门上响起了敲门声。老妈在外面说道:“方小墨,找你的。” 方知墨拿起几上的分机,摘下一边耳机,喂了一声,电话那边许久都没有传来声音。 方知墨看一眼电话,没什么耐心地挂上了,谁知道过了一会儿,电话又响了起来。 估摸着多半又是刚才的家伙,方知墨不等老妈接听,直接伸手把电话捞了起来:“喂,找谁?” “我找……咳咳,你是方知墨……吗?”对面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嗯。找我有什么事吗?”方知墨听不太清楚,把另一边的耳机也摘了下来。 “那个,我叫乔欣然,是你们学校初二的学生,我想麻烦学长可不可以下楼来一下,我,那个,就是……找你有点事儿。”对面的女生听起来有点儿紧张,只可惜方知墨并没有什么所谓的同理心,自然感受不到她的紧张来源。 方知墨挑起纱帘,从缝隙里看一眼楼下,并没有看到什么人:“你哪儿呢?” “我在,我在小卖部,只有这儿有公用电话。”女生四下望望,接着紧张地朝楼上看了一眼。 “哦。等着。” 方知墨挂上电话,看一眼身上刚换的居家服,啧了一声。 真是麻烦。 等方知墨换好常服从单元门出来,站在小卖部里的女生眼神明显地亮了一下。 她赶紧从小卖部里跑了出来,拉着方知墨外套的袖子跑了一段,在一棵树后面站了下来。 方知墨是不太喜欢别人碰触自己的,看在这女生的手还算白净的份儿上,没有发作。 “说吧,什么事儿。” “那个,学长,我给你写信已经两年了,很感谢你愿意收下我的信。我知道这是你在学校的最后一年,不对,最后一学期,我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学长,我喜欢你!” 说到后一句的时候,女生拿出来一个黑色的小礼盒,礼盒上还系着缎带,看上去倒是很漂亮。 方知墨哦了一声,双手慢慢抬起。 女生没想到男神这么好说话,眼睛都瞪圆了,以为他要伸手来接自己的礼物,可方知墨却将抬起的双手慢悠悠负在了胸前,丝毫没有犹豫地说道:“可我不喜欢你。” 女生愣住,似乎有些尴尬,但托着礼物的手依旧倔强地抬着:“那学长喜欢什么样的人?我可以试着朝那个方向发展。” 方知墨看她一眼,女孩子是那种所谓的“7分女”,放在学校里大概也能够得上个班花什么的。长相乖巧,皮肤也很白皙,秀气的眉毛紧紧地蹙着,嘴唇也因为紧张而咬得发白,这样的表情使得她整个人看上去我见犹怜。 然而方知墨只是寡淡地笑了笑,便随口说道:“我喜欢学霸。你是吗?我今年准备考b大附中,如果你也能考进来,我就试着和你交往。” 女生的成绩并不好,听见这话微微低下了头。 方知墨看她一副讷讷的样子,了然似的笑了一声,转身准备上楼:“不行的话,就别缠着我了,没必要。你才十几岁,未来的路还长着呢。” 女生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就好像他未来的路不长似的。 方知墨转眼已经走到了单元门口,一条腿跨上了楼梯。女生看着他即将离去的背影,下定决心地往前追了几步:“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只要我考上b大附中,你就得和我交往。” 方知墨料定她考不上,回眸笑道:“行啊。” 这是女生第一次看见他笑,一时间有些迷惑,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方知墨已经迈上去好几步了。 “方知墨!”女生大声喊道。 方知墨脚下顿了顿,还是回了头。 女生站在原地,像是鼓足了勇气,大声喊道:“你等着我!” 方知墨笑笑,并不回答,长腿一迈,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49页 【突然出现的食用指南】 第二部分又名炮灰专用章节,这里边儿出现的人物除了补浔之外全是炮灰,可以统统当做一个屁放掉哦~ 浏览的时候不用带脑子,也不需要记名字哒~ 啊?那补浔是什么? emmm...反正,,不是炮灰。 第30章 影帝学霸 与此同时的c城,程渡也放学了。 四年过去,一切都变了,生活、家庭、学校、朋友,统统都变了,唯一没有变的一点,那就是程渡依旧还是学霸。 学霸程渡今天回来得有点晚,他估摸着程清平可能已经到家了。 但当他摸出钥匙打开门的时候,发现玄关的地上竟然放着一双女式的低跟鞋。 “回来了?” 程清平的声音响起,程渡猛然抬头。 一个陌生的女人抱着个两三岁的小孩儿,站在程清平的旁边冲着他笑。 程渡有些怔忪,不由看向程清平。 程清平一向严肃的脸上竟然带着一抹和煦的笑容,对他笑道:“程渡,这是你的新妈妈,叫妈妈。” 一盆冷水浇来,程渡蓦地僵在了原地,看着女人和她手里的孩子,愣愣地半天说不出话。 程清平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正要开口,女人手里的小孩儿倒先呀呀了起来:“哥哥,这是哥哥吗?” 女人笑了,漂亮的眼睛弯成了一弯新月:“我们家小泽可真聪明,这是哥哥,来,叫哥哥。” 被称作程泽的小孩儿听完,立刻伸出小短手,嗷嗷喊叫道:“哥哥!我喜欢哥哥!我要哥哥抱!” 程渡依旧是呆呆的,不动也不说话。 这女人怎么就成他的新妈妈了?还有,那孩子是什么时候生的?自己什么时候当的哥哥?母亲呢?该怎么办? 程清平皱了皱眉,好言安慰女人道:“敏熙,我这儿子生性比较谨慎,可能一时半会儿不适应,这段时间你多费点儿心,关照关照。” 李敏熙点点头,娇声道:“放心吧清平,小渡从此以后也是我的孩子,我当然会好好关照他。对吧,小渡?” 程清平满意地点点头,见程渡依旧愣着,十分严肃地说道:“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今后这就是你亲妈,知道了吗?好了别愣在那儿,赶紧去洗手,吃饭了。你妈今天做了好吃的,你必须赏脸,明白吗?” 程清平说完转身向餐桌走了过去,李敏熙立刻跟了上去,温声道:“什么赏脸不赏脸的,清平你这话说的,别吓着孩子。” 程渡呆呆地看着那一家三口和乐融融地坐在桌边,如同行尸走肉般吃完晚饭,立刻躲进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锁上小锁,程渡木然地顺着门坐了下来,用手托着额头,将头埋进膝盖里。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头很痛,里面空空的。程渡取下黑框眼镜,在袖子上擦了擦有些模糊的镜片。 坐了不知多久,连大腿根部都已经开始发麻了,程渡这才回过神来,站起身拿出钢笔和信纸,铺在桌上,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 [妈,上次的来信已经收到了,得知您现在过得很好,我就放心了。 既然李叔叔对您还不错,那您就和他好好过日子吧,别惦记我和老爸了。 老爸的身体很好,先前的那些老毛病早都已经治好了,您就别一次一次地问了吧。 c城的医疗条件没您想象得那么差,什么药都有,您寄来的那些药,老爸根本都用不上……] 程渡写到这里顿了顿,把‘老爸根本不需要你寄来的那些药’给划掉了,重新誊写了一张。 [c城的医疗条件没您想象得那么差,什么药都有,老爸吃了您寄来的药,那些老毛病就都好了。 他现在好着呢,出入都有车接送,风光得很,真不需要您操心。 我现在只是担心您,您在乡下,挣钱不如城里容易,您说您的钱自己留着多好,真别给他买那些有的没的,他真不缺钱。 对了,我现在也很好,课程很简单,我的成绩您也知道,不需要担心。 还有四年我就考大学了,我已经看好了三所学校,分别叫做京都大学、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佩斯大学。 这三所学校的金融学都是世界闻名的,我很看好。 至于您说的让我随父亲从政的事情,我恐怕是恕难从命了。 您知道的,我这人太直,不擅长于他们那套虚与委蛇。 我觉得我真不是您期望的那种将才,我最多算把剑,还是把挺锋利的剑。 其实这样也挺好,我不乐意抛头露面,在背后做个幕僚什么的,我觉得更适合我……] 程渡写着写着忽然觉得有些偏题,老妈是个连写信都得靠别人代笔的农村妇女,自己打这么多比方,她能看得懂吗? 程渡叹了口气,有些惆怅。 夜已经深了,外面的电视声音也停了,程渡悄悄打开房门,如愿地发现客厅的灯是关着的。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转身的时候被身后的人吓了一跳。 李敏熙穿着丝质睡衣,站在厨房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不得不说,这个女人还是很漂亮的,丰润的身材,圆润的杏眼,饱满的面颊,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细腻双手,她身上所有的一切都透露出一股贵妇所该有的优越感。 第50页 程渡知道现在法定意义上自己应该叫她一声妈妈,但他只要一看到女人白里透红的皮肤和红艳的嘴唇,就会想到多少个夜里,老妈靠在门边,望向院门时那凄苦的眼神。 程渡想着想着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心里一阵诡异的发慌。 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眼前一晃而过,并不能看清,程渡努力回想的时候,反而引来脑中的一阵嗡鸣,身体也随之晃了晃。真是奇怪,只要一想起过去的那段时光,身体就会产生这种莫名的怪异感觉。 程渡甩甩头,伸手扶住身后的冰箱,勉强站稳。 李敏熙似乎毫不在意他的异常,优雅地轻笑一声:“今后还请你多多关照了,小渡。” 程渡靠在冰箱壁上,捏紧水杯,张了张口,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 如程渡所想,他的后妈李敏熙,的确不是盏省油的灯。 一开始,程清平工作还不忙的时候,李敏熙对他很是不错,饿了有饭吃,冻了有衣穿,房间里堆满了各种补脑的营养品,可以说要什么给什么。 可当程渡上了高中以后,程清平的官是越做越大,也越来越忙,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程渡的日子就慢慢难捱了起来。 先是被赶去了学校住读,没事儿不允许回家,到了后来,连生活费也渐渐断了,程渡不得不靠着过去的底子节衣缩食。 再后来,老底吃完,程渡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可李敏熙倒好,这边克扣着程渡的口粮,那边在程清平面前却逼着程渡装出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 这天是仟禧年的跨年夜,马上就要到12点了。 寝室里的其他人全都去了市中心的纪念碑,准备在那里参加跨年活动。 纪念碑那里的跨年活动程渡也去过一次,挺热闹的。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聚集在一起,在纪念碑的读秒下一起倒数,一起欢呼,那一瞬间,会产生一种作为一颗小小的水滴,涌动在大海之中的融入感。 但程渡今年没去,他实在太冷了。 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但胃里和心里都无法暖和起来。 就在昨天,他吃完了自己囤积的最后一包泡面,今天一整天都粒米未进。 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怎么混成了这个样子,有冤无处诉,有家不能回。 他咽下一口口水,终于开始思考,这样一味地让步给他带来的到底是什么。 想到头都快疼炸的时候,程渡从被子里爬了出来,下床,插卡,用寝室里的计时电话给程清平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一阵终于接通了:“喂,哪位?” 程渡一开始还担心会是李敏熙接的电话,听见程清平的声音终于放心了。 他挺直腰板,对电话那边不卑不亢道:“喂?程先生吗?”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程渡是吧?你喊我什么呢?” “是的,我是程渡。程先生,我知道您不是商人,但我有一笔生意和您做,利润丰厚,您想听听么?”程渡继续用不卑不亢的语气和他爸说着话,听上去简直像是要和对方划清界限似的。 程清平有些恼了:“怎么回事儿?你跟你爸这儿胡说什么呢今天?哪根筋搭错了?” 程渡继续道:“程先生,我现在很正常,但我现在已经一整天没吃饭了,我不能保证明天还继续正常。对了,来说说我们的生意吧。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您可以贷一笔款项给我,我可以用我的户籍做抵押。当然,这笔款项是有利息的,比银行浮动利率高出1%,这些钱等我工作之后,将会连本带息一并还给您。我未来的潜力和偿还能力如何,您应该非常清楚,对么?怎么样,程先生,您觉得这笔生意如何?” 这番话说完,程渡觉着有些口干舌燥,他舔了舔有些开裂的嘴唇,等待着那边的回答。 程清平沉默着听完程渡的话,只说了一句等着,便挂断了电话。 程渡挂上计时电话,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还没喝完便觉得头重脚轻。 他重新爬上床,把自己裹成了一只大粽子,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班主任裹挟着一阵旋风冲了进来,抓起睡得不知今夕何夕的程渡一阵摇晃:“程渡,程渡!快醒醒,你爸爸来了!” 程渡昏昏沉沉地哦了一声,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感觉有点儿费劲,于是又闭上了。 “程渡,赶紧起来,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程清平看程渡一副意识不清的样子,一把拨开班主任,将他整个人横抱了起来。 全是骨头,轻得可怜。 班主任知道程清平的身份和在c城的地位,看他这模样吓了一跳,赶紧在旁边护着,生怕程清平体力不支,把人给cei了。 好在程渡那点儿重量不至于让人全然抱不起来,程清平一路抱着他上了专车,脸色阴沉沉的,像是凝聚着暴风雨。 作者有话要说: 学霸也会算计人了呢。。。 第31章 仟禧闹剧 李敏熙半夜被叫到了医院,过来的时候,她的心情是极其忐忑的。 她错误地估量了程清平对程渡的重视程度,本以为以程清平对原配的厌恶程度,原配的儿子还不是任自己捏扁揉圆? 可谁知道程清平平日里虽然对程渡疏于管教,但其实心里是把程渡当做继承人来培养的。 第51页 这次李敏熙算是触了他的霉头,大半夜被罚带着鸡汤来向程渡赔罪,并且每天亲自照顾程渡,直到他病好为止。 李敏熙一到医院,看见程清平就咋呼开了:“哎哟,小渡这是怎么了?哎哟,瞧这瘦的,可怜见儿的。” 程清平冷哼一声:“怎么了?这恐怕该问你这个妈怎么当的吧。每个月我给程渡预留的生活费,你到底打给他没有?” 李敏熙这个女人是真精,她知道这次算是程渡给她的小小警告,除了鸡汤,还带上了程泽这个小哭包。 这会儿程清平一发难,李敏熙就狠狠掐了程泽一把,小哭包立刻哇一声哭了出来,跳到程渡的床上抱着他哭。 “哥,你怎么了?是受伤了吗?哪里疼啊?小泽给你吹吹……” 程泽这样一哭,不但程清平的脸色缓和了,就连程渡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安慰小家伙:“小泽乖,哥哥没事。只是低血糖而已,输完液就好了。” 李敏熙见势刚好,打开手里的保温桶,一股浓郁的鸡汤香味飘散开来。 她将鸡汤盛出来,递到程渡手里:“来,小渡,妈刚熬好的,快趁热吃。” 程渡伸手接了,李敏熙又“心疼地”给他拉了拉被子:“清平,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对小渡怎么样,你是很清楚的。这个月的生活费是我一时疏忽了,没来得及给孩子打过去,你也体谅体谅我,啊。小渡,你多喝点儿,喝完妈再给你盛。” 程渡的脾气是好,但不代表他次次都会让李敏熙蒙混过去。 这次他既然敢告御状,自然是已经做好了和李敏熙撕破脸的准备。 他端着碗,脸色平静地靠在枕头上,声音显得有些低哑,但依旧不卑不亢:“谢谢关心。我只是穷极思变,打电话和爸谈一笔生意,改善一下我的生活现状,您就别操心了,好好照顾小泽才是要紧事儿。” 程渡这样一说,程清平便忍不住看向红红润润的程泽,再对比病恹恹的程渡,心里来气。 加之又想起刚才电话里程渡喊自己“程先生”的口气,不由得沉下脸来,对李敏熙道:“孩子们都累了,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会儿。你,跟我出来一下。” 程清平的语气十分不善,说到你字的时候,向外面偏了偏头。 李敏熙心知这次是瞒不过去了,咬牙切齿地看了程渡一眼。 程渡只是低着眼皮喝汤,时不时逗一下程泽,面色始终平静得如同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 程清平率先走了出去,李敏熙看一眼抱着程渡笑得傻兮兮的蠢儿子,跺了跺脚,跟在程清平后面出去了。 零点的钟声已经敲响,程渡看一眼窗外。 属于自己的21世纪,终于到来了。 * 传说,在仟禧年的跨年夜,有一种魔法。 如果能在零点和自己喜欢的人接吻,那么这个人便会爱上你,并与你携手共度一生。 乔欣然很挫败,豪言壮语已经夸下,可b大附中却并不那么好考。 乔欣然很苦恼,于是她找来了自己的小伙伴一合计,决定试试这个神奇的魔法。 1999年的12月31号,仟禧年的前一天。 这天正好是周五,明后两天又是元旦,学校放假,乔欣然便找了一堆小伙伴约方知墨出去跨年。 可方知墨最是怕冷,这种天气让他出去跨年,比在蜀道上装电梯还难。 所幸乔欣然她哥碰巧在覃垣所读的高中上学,就凭着这一复杂的关系,愣是一个托一个,让覃垣把方知墨给约了出来,说是去乔欣然家的咖啡店开跨年party。 谭小波一听自然是闹着要带朋友去的,几个人一合计,干脆各自带各自的朋友过去,也好增加气氛。 于是这天的party就又增加了不少人。 这天夜里下了初雪,整个b城都变得亮晶晶的。 街边的路灯戴上了白帽子,连咖啡店的玻璃墙上也弥漫了甜美的雾气,一切都显得那么刚刚好,就好像在乔欣然的面前昭示着她和他美好的未来。 可这美好的未来在几个人聚到一起的时候,发生了些微妙的改变。 连乔欣然自己都没想到的是,她哥带来的几个同学里,有一个竟是方知墨的故人。 补浔见到方知墨的时候眼神微微亮了一下,在大家互相打了招呼之后,坐到离群的方知墨身边:“还记得我吗?” 方知墨瞥他一眼,略微思索一下:“记得,你是当年的……” 补浔心里一阵暗喜,他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对方早就已经不记得当年的事了,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自己。 “是啊,我是当年和你对弈的补浔,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找你,”补浔颇有些疑惑地问道,“后来你怎么不参加比赛了?我找过你的教练,他说你早就退出业余赛了。” 方知墨点了点头,淡淡道:“是啊,后来发生了点事儿,就没继续比赛了。” 补浔见他脸色有些不快,便自觉转移了话题:“这样啊,也是,学业为重嘛。我也只是偶尔代表业余队出战了。” 方知墨了然地点点头,撑着下巴看向正在围着火炉玩真心话大冒险的覃垣一群人:“他们玩得挺热闹,你不去吗?” 方知墨问这话的时候,一只手托着腮,细密而柔软的睫毛无处可去,尽数扫在下眼睑上。 第52页 从他的全身上下透露出来一种懒散的从容,就好像一只雪白慵懒的贵族猫,明明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却给人一种奇异的诱惑,让人心里痒痒的,忍不住想伸手去摸一把。 补浔这么想着,手就不知不觉伸出去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方知墨的眼神正凝结在他伸到半空的手上,眉头微微皱着。 然而补浔的手已经伸到了半空,眼看着收不回来了,干脆理直气壮地绕过方知墨的眼睫,转而抚上头发,假装上面有异物:“不去,我不喜欢热闹。哎,别动,头发上沾到雪了。” 补浔说完,把空空如也的手亮给方知墨看,好像真的帮他拿下了什么雪花似的。 方知墨依旧不习惯别人的碰触,哦了一声,道了谢便转过头去。 补浔见到故人,显得很是高兴,和方知墨两个人坐在角落里,时不时说两句话。 他是不知道今天聚会的主角是谁,但覃垣他们却是知道的。 眼见着补浔全程极没眼力见儿地绕在方知墨旁边,乔欣然连个衣角都摸不到,急得团团直转,覃垣他们便在临近12点的时候,想办法把人给喊走了。 补浔走了之后,方知墨一个人坐在角落的卡座里,撩起眼皮看一眼墙上的挂钟,11点55。 空气中甜腻的奶香味惹人沉醉,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小哈欠,眼角泛起了小小的泪花儿。 好无聊啊,二十世纪的最后一天。 方知墨的一切动作全数落入了乔欣然眼里,终于得到出场机会的她像只小鹿似的端着咖啡蹦了过来,笑着问道:“困了吧?再坚持一会儿,再过五分钟,咱们就进入新千年了。” 方知墨嗯了一声,接过咖啡闻了闻,啜饮一口,眼中被蒸汽熏出一层薄雾。 乔欣然的心脏猛地一跳,将手抬了起来,放在方知墨的手旁边。 那只手轻抚着微烫的咖啡杯,指节修长又白皙,关节的部位形状非常优美。 他们的手离得那么近,几乎轻轻一动就可以碰到。 乔欣然的心里打起了鼓,很想就这样装作不经意地碰一下他,感受一下那只手的温度。 那只手看上去很大,很有力度,不知道牵起来会是什么感觉? 乔欣然偷偷地想了一会儿,那边玩得正嗨的几个人忽然停止了喧闹,在同一时刻发出了倒计时的欢呼声:“十,九,八,七……”一边喊,一边还有人对着乔欣然比了个亲亲的手势。 乔欣然猛地回过神,她一定要在倒数最后一秒的时候吻上学长的嘴唇,这样他就会一生一世和自己在一起。 可是学长,他会任由自己亲吻吗? 乔欣然看了过去,发现方知墨正在盯着窗外出神,睫毛微微地张开着,只留下一条细线,细线中的瞳仁流光溢彩,似有所思。 乔欣然深吸一口气,不管如何,她一定要让学长爱上自己。 “学长,你在想什么?”乔欣然探身贴近方知墨,“转过来,我给你看个东西。” “六,五,四……” “嗯?” 方知墨隔了几秒才从怔愣中回神,深邃的眼眸被火光映得闪烁不已,如同一幅定格的画。 太美了,乔欣然觉得,如果能把这幅画永远留在身边,一定是她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三,二,一!” 倒数声中,乔欣然鼓起勇气,伸出手猛地揽住方知墨的脖子,同时自己倾身向前…… “砰!” “啊!” 就在大家拉响手中的小礼花,欢呼雀跃之时,乔欣然发出了短促的一声尖叫,被人推倒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你会魔法? 第32章 千年残局 愕然的表情覆盖了店里的每个人,包括方知墨和乔欣然本人。 “补浔,你怎么回事儿?” 覃垣他们老半天才反应过来,纷纷围了上来,扶人的扶人,叱责的叱责。 十二点的钟声已然敲响,乔欣然的眼里渐渐泛起了泪花,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挫败。 挫败她的,不是补浔的那一推,也不是从冰冷地面上传来的森寒凉意,而是她靠近的一瞬间,学长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和厌恶。 他的头在那一瞬间就已经偏开了,乔欣然甚至怀疑,即便补浔没有出手,学长也会在那一瞬间推开自己。 ——多么失败的魔法。 方知墨反应过来的时候,乔欣然已经坐在地上了。 他有一瞬间还以为是自己推的她。 刚才倒数的时候,他不知怎的猛地走神了,耳朵边出现了某一年的大年三十,从车上收音机里传来的,带着电台频段特有电流的倒数声。 还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声音在头顶上,对他说着:“新年快乐,方小墨。” 方知墨刚想微笑,眼前却忽然出现了乔欣然的脸。 距离太近,吓了他一大跳,情急之下猛然将头偏开,双手一推—— 女孩儿便坐到了地上。 “……对不起。” 方知墨张嘴的同时,另外一个声音率先开了口:“我只是一时情急,没来得及想太多。” 补浔伸出手将女孩儿拉起来:“你没事儿吧?” ——说没事儿也没事儿,说有事儿也有事儿,而且还是大事儿。 这可是她的终生幸福啊,居然就这样断送了。 第53页 她还能怎么办呢?难道让她再等下一个千年? 乔欣然越想越憋屈,索性哇一声哭了起来。 乔欣然老哥的脸色异常难看,补浔是他带来的人,不想竟然拖了妹妹的后腿:“你情急什么你情急?人方知墨都没说啥,你跟这情急个啥?这可是一千年才有一次的机会,补浔,你这究竟是捣什么乱呢?” 乔欣然他哥平时是不太这样说话的,今天气得实在没办法了,这才把话说得重了些。 面对着两兄妹的诘问,补浔也有些不知所措。 他刚才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看着方知墨的神情,大脑一热,下意识就做出了那样的动作。可现在怎么办呢,万一人家你情我愿的,他这一闹,只怕是坏了人家女孩子的好事儿了。 咖啡店里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凝固,毕竟都还是半大的孩子,遇上这种事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直到这时候,今天这出的男主角终于悠悠开口,一开口就把气氛直接降到了冰点:“谢谢你了,补浔。” 补浔:“……” 众人:“???” 方知墨说完,自顾自地站起身,将羽绒服的兜帽扣在头上,对愣在当场的覃垣和谭小波道:“恭喜大家,跨年成功,我就先走了。” 说完将手揣进衣兜里,推开咖啡店的玻璃门走了出去。 众人:“……” 大哥您究竟是哪只眼睛瞧见跨年成功了啊,没看这在场所有人的表情,全丧着呢嘛! 方知墨走出去之后,覃垣无奈地倒在了旁边,瘫在卡座上啊了一声:“没办法,情商负值,没法儿谈恋爱。” 谭小波愣愣地:“谁说不是呢。” 众人:“qaq……” 大型惨绝人寰表白失败现场。 关键是主角一边十动然拒一边还恭喜大家跨年成功。 不,可能连十动都没有。 一动也没有。 众人之中,唯一游离在“丧”这个字眼儿之外的,就只剩下补浔了。 他甚至是有些愉快地追了出去,开门的时候掀起一股寒风。 外面已经是一片银装素裹,晃晃悠悠的雪花飘落下来,落在前面单薄却修长的身影上,显得那么白、那么轻盈。 补浔快赶两步,和方知墨并肩而行,对他道:“这个点儿,没车了。” 方知墨的脚顿了顿:“嗯。” “要不去我那儿住吧,我租的地方就在这附近,过两条街就到。”补浔伸手指了指自己家的方向。 方知墨抬头看了一眼他所指的方向,伸手拢了拢衣领,哈出一口白雾,搓了搓手。 他也没问他为啥不在学校住,只是单纯觉得好冷:“行。那就多谢你了。” 补浔见他答应,心里立即雀跃了:“我那儿地方有点小,你不会介意吧。” 方知墨嗯了一声,皱了皱眉,想起来什么似的看了补浔一眼:“我就上去坐坐,一会儿雪停了就走。” 补浔忙道:“不用,你可以睡我的床,我在沙发上将就一下就行。” 这时候如果补浔知道,方知墨是因为怕他家里不干净而执意要走,也不知会做何感想。 好在方知墨也没有明说,只是摇了摇头:“不了谢谢。” 补浔看他执意如此,也不强求:“行吧,那就一会儿再看情况。” 两个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就谈到了升学的话题。补浔道:“哎,你打算考哪个大学?” 方知墨想了想,叹了口气道:“b大吧。” b大算是z国的顶尖学府之一,可方知墨说出来却是这种语气。补浔看他一脸不情愿,不由乐了:“怎么着?b大还委屈你了不成?” 方知墨看他一眼:“那倒不是。” b大的确很好,但他想到外面去看看。 “那是什么,瞧你这一脸委屈的。” “……委屈?” “委屈。特不情愿。” “……”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到了补浔租住的楼下,这是一个开发了不久的半新小区,有物管有电梯。 补浔一边开门一边说道:“哎方知墨,我怎么觉得你变了很多啊。” 方知墨看他一眼:“是么?” “是啊,我感觉……你整个人气质都变了,那年看到你的时候,你还是挺随和的一个人吧,现在……好像有点不近人情了?” 补浔说出了心里话,现在的方知墨惜字如金,几乎没有主动和谁搭过话,和当年那个真心待人的小孩儿真是有点儿不太一样了。 见方知墨露出了“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的表情,补浔耸了耸肩膀,对站在身后的方知墨道:“行了进来吧,我给你拿拖鞋。” “哦……谢谢。” 方知墨看了补浔递过来的拖鞋一眼,新的,还算干净,犹豫半晌,终于换上了。 客厅不大,但还算干净,对方知墨这样的洁癖症患者还算友好,茶几上摆着一副围棋,是个残局,旁边还摆了本棋谱。 方知墨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个残局,挺有名的,听说已经流传了千年。 补浔进厨房倒了两杯茉莉花茶,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方知墨站在茶几旁,眼睛盯着桌上的残局。 补浔笑了笑,把手里的杯子递给方知墨:“喝点儿花茶吧,不影响睡眠的。” “谢谢。” 第54页 两个人在茶几旁坐了下来,补浔笑道:“这个局我改动了一下,可惜里面的精髓太过玄妙,参悟不透啊。” 补浔说着,把自己添上去的棋子一颗一颗取了下来,就在他取到其中一颗黑棋的时候,方知墨忽然眼前一亮,抬手阻止道:“等会儿!” 方知墨这样一喊,补浔的手便就这样不上不下地停在半路上了。 只见方知墨专注地看了半晌,从棋盒里分别取了几颗棋子,放在几个点上,语气中隐隐透露着一丝兴奋:“……你看。” 补浔放下手,不明所以地看向棋局,接着,他的呼吸便瞬间加快了:“这……” 方知墨的眼神亮亮的,看着他点了点头。 “我去!解开了!你是怎么想到的?” 棋谱上有很多残局,基本上的残局都有解决答案,但补浔这次选择的这个残局已经产生好久了,只知道是从棋谱上代代流传下来的,却从没听说有人解开过,今天这样一出…… 补浔看一眼旁边的棋谱——只怕是这棋谱都该改写了。 新千年,果然合该有新鲜事儿。 补浔尖叫着在原地蹦了好几下高,那神情,简直比看到z国的国家队捧下了大力神杯还要不可思议。 补浔蹦完高,又喝了一大口花茶,大声道:“我这残局在这儿摆了快两个月了!推翻重来,推翻重来,头都快被我薅秃了……我的天,方知墨,你怕不是个天才!我现在,我现在抱着你亲两口的心都有了!”说完,搂着方知墨狠狠拍了两下,“你到底是怎么想到的?!” 方知墨刚解开一个想不透的棋局,显然也很兴奋,竟然连补浔的动作也没在意。 他对补浔道:“其实挺偶然的,要不是刚才你取棋子的动作挡住了我半边视线,我也想不出来这个解法。” 方知墨说完,抬起一只手挡在眼前,给补浔示意了一番:“你看,像这样,挡住这部分……” 补浔抬起手,挡在相同的地方,看了一会儿:“我的天,原来还可以这样?咱们这棋法向来讲究全局统筹,却没想到竟然还能如此这般,这可真是……” 补浔说完,在原地一边搓着手一边兴奋地踱步:“明天就去棋协,让他们改改新千年的棋谱!”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作者想打死自己。 第33章 再遇混混 夜已经深了,但雪还没停,方知墨站在窗边,隔着纱帘看着窗外的情景。 补浔租住的地方在20楼,一望出去,视野异常开阔。 方知墨没太住过这种高楼,像这样登高望远时,瞬间觉得,连积攒在心中的郁结都散了许多。 这一年的初雪来得迅猛,短短几个小时,大雪已经覆盖了整座城市,这样一望出去,四处都是白茫茫的。 屋里开了暖气,房间也出乎意料的干净,因为方知墨的关系,补浔甚至还特意给他换了新的床单和被子。 但方知墨始终有些睡不着,或许是第一次睡在不属于自己的床上的关系,总觉得气味、软度、朝向,总之哪哪儿都不对。 客厅里已经没有了动静,想来主人家已经睡着了。 方知墨在床边来回踱着步,心里不安。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咽喉被人扼住了似的难受,不仅难受,还憋屈、气闷,但奇怪的是,并没有通常会伴随而来的眩晕。 他扳起手指算了算日子,距离定期去医院的时间还有半个月,拿起桌上的镜子瞅了一眼,感觉嘴唇的颜色也还算正常。 但不知为何,心中那种不安始终无法抹去。 方知墨蹑手蹑脚打开了房间的门,看一眼在沙发上睡得正熟的补浔,在茶几上放下一张留言条,走了出去。 外面的雪已经没过脚背了,寒冷的空气更是如同尖刃一般划在脸上。大街上已经没有行人了,连平日里来来往往的计程车都变得行踪难觅。方知墨捂着羽绒服的风帽,在路上慢慢悠悠地走着,远远看到一个电话亭,摸了摸口袋里的电话卡,走了过去。 电话亭对面的花坛上蹲了一排小混混,那蹲在花坛上的姿势……方知墨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小混混们显然也看见了他,带头的那个率先扔掉烟头,站了起来。 “嘿,小孩儿,有烟吗?” 混混头子的发型很爆炸,根根立起,誓要做这条街上最靓的仔。 方知墨瞥他一眼,拿下电话,插卡:“没有。” 混混头子果然还是当年那个混混头子,只是手下的人换了一批。 他上下打量着方知墨单薄的身材,嬉笑着说道:“那有钱吗?哥们的烟抽完了,给两个钱买根烟抽抽。” 方知墨觉得有趣,把听筒重新挂了回去,转过来道:“大哥,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还缺钱花呢?” 混混头子听着这语调耳熟,但这么多年过去,重叠的记忆太多,加上方知墨又戴着风帽,只能看见一小块儿白皙的下巴,他一时半会儿闹不清这究竟是谁。 “你谁呀?跟我们老大很熟吗?” 混混头子还在犹豫,旁边的马仔已经不耐烦了,上来就掀方知墨的帽子。 方知墨没动,由着他掀开自己的风帽,露出那张辨识度极高,白得天怒人怨的脸。 混混头子刚看见这张脸,立刻呆住了,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 第55页 在混混们的暗语里,老大往后退,意思就是手下的兄弟们该上场了。 几个马仔一看这么快?话都还没说清楚呢,到底是有钱还是没钱?是打还是不打啊? 不管了,既然老大都下令了,那就打吧。 几个混混提拳而上,然而手还没挨着人,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踢得飞了出去,一脑袋栽在雪地里,冷得一激灵。 混混们抬头一看,是一挺高的小伙子,看上去挺壮,估摸着不怎么好对付,顿时就怂了:“谁啊这大晚上的?挡兄弟的财路啊?” 补浔睡到半夜感觉到一股冷风扑脸,睁眼一看,一个白色的风帽从大门口飘了出去,还轻轻掩上了门,心里嘀咕,起身转了一圈发现房间没人,这才闹清楚刚才飘出去的就是方知墨。 ……幸亏他跟出来了,不然方知墨那小身板儿,能挨几下? “小身板儿”方知墨眨眨眼,收起了握紧的拳。 这些年他身体不好,被方若寒逼着和夏天学了几套拳,虽说正式上场可能拿不出手,但撂翻这几个小混混还是不在话下的。 ——不过,看混混头子的表情,似乎不需要他出手了。 【从今天起,我王瘦猴儿和弟兄们再不会出现在子弟校的范围内,再也不会向过往群众索要钱财,也绝对不会再做与之类似的行为,如有再犯,自断门牙两颗。 保证人:王磊 1994年9月28日】 混混头子显然已经回忆起了这张保证书,仿佛重新陷入了当年被一个怂、白、甜的小学生支配的恐惧里。 方知墨笑了笑,从补浔身后走出来,从容道:“王磊是吧?想不到在这儿又碰上了,真是冤家路窄啊。” 混混头子脸上的神情由黑转白,由白转红,最后捂住了自己的门牙。 补浔闻言则惊讶地转过身来:“你……认识他们?” 方知墨冷哼一声,笑意不再:“何止认识,我还是他的债主呢,这人欠我两颗门牙。说吧,什么时候还?”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混混头子的脸上,包括他手下的马仔们。 此刻,那一张写满了狡诈奸猾的猴脸上布满了惊慌。 方知墨眼中的怒气渐渐沉淀,当年他让这小子写保证书就是为了让他别再出来祸害人,没想到这小子压根没改,只不过换了个地方又开始继续干坏事儿。 王磊并没有关注其他人的目光,只是不断地向后退着,退到花坛边上的时候,一个虎跃钻进树林子里,头也不回地跑了。 众混混:“……” -“老大都跑了,咱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跑呗!” -“这样好吗……那要不,您先跑?” -“废话真多,老大都不敢惹的人,你还想干哈?你不跑是吧?我先走了,回见!” “哎,你们怎么回事儿?再打会儿呗!” 补浔虽然没闹清楚这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但看着几个烦人的混子落荒而逃,也挺爽的,忍不住对着那几个的背影呲儿了一句。 他本来以为至少得有一场苦战呢,谁知道架还没打起来,对方先跑光了。 神他妈不明觉厉。 补浔转过身,对方知墨道:“你没事儿吧?” 方知墨耸耸肩:“没事儿。” “没事儿就好。对了,你半夜跑出来干嘛?” 补浔看一眼方知墨,雪下得很大,就这一会儿,他的头发上已经攒起了一小层薄薄的雪。 补浔看了一会儿,没忍住伸手掸了掸。柔软的触感从指间拂过,像是一股细小的电流传过手心,惹来心里一阵诡异的悸动。他有些失神,赶紧收回了手,转而捞起了方知墨的帽子,给他戴上,遮掩什么似的拍了拍:“看看,耳朵都冻红了。” 一阵小风吹来,将风帽上的绒毛吹得贴在脸上,方知墨伸手拂了拂,转身走向电话亭:“谢谢。我打算回家了。” 补浔抬头看一眼天色,诧异道:“这么晚,你给谁打电话呢?” “方启明。”方知墨拿出电话卡,见补浔一脸不解,补充道:“我爸。” “……哦。” 补浔心里怪怪的,好像有点儿舍不得他走,但眼见他已经按下了通话按钮,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是愣愣地看着自己指尖。 “喂。是我。” “我知道现在3点。” “我在……”方知墨看一眼路边的牌子,“云松路168号,花坛旁边。” 方知墨打完电话,靠在电话亭的小柱子上,对补浔道:“你回去吧,方启明一会儿就来。” 补浔哦了一声,并不想动。 他低下头,盯着脚尖看了一会儿,又抬头看了方知墨一眼,没话找话道:“我那儿……太简陋了吧。” 方知墨摇头:“我认床,睡不着。” 补浔哦了一声,思索一会儿又道:“其实今天,挺对不起的。” 方知墨偏了偏头,给了个不解的眼神。 “就,乔欣然的事儿,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觉得……” 补浔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斟酌着用词。 “没事。我本来就打算躲开她。” 方知墨的大半张脸又埋进了风帽里,只留下形状好看的下颌和略显淡粉的嘴唇。 补浔心里又是一动,赶紧转开了视线。 第56页 雪下得很大,补浔的帽子上很快就积了雪。那时候的电话亭都是两两相背的,两个电话公用一根柱子,头顶是一片小小的天,可以挡风遮雨。 方知墨从这边钻出来,往另一头边的电话亭让了让,指了指自己先前的位置:“雪下大了,你站进来吧。” 补浔愣了愣,哦了一声,学着他先前的样子,靠在柱子上。 一时间两个人都沉默了,方知墨是没话说,补浔是有话不知道怎么说,索性都各自想起了自己的心事。 等了快半个小时,远处隐隐有灯光传来,方知墨眯缝着眼看了一会儿,直起身道:“方启明来了,你赶快回去吧。” 补浔点了点头,忽然反应过来他站在背后看不见自己,于是嗯了一声。 方知墨又道:“今天谢谢你了,再见。” 补浔:“……再见。” 一直到方知墨上了车,补浔才回过神,追出几步,喊了一声:“你家电话多少?” 车上没有传来回应,补浔懊恼地抓了抓脑袋:“……唉。” 回身正准备走的时候,补浔的眼角忽然在方知墨站过的电话亭里捕捉到了什么不太对劲的东西。 他定睛一看,电话上放着一个小巧的雪人,雪人做得圆滚滚的,很可爱,头上扣了一个雪白的帽子,而眼睛的部分用黑色毛衣上扯下来的绒线贴出来一副形状夸张的眼镜,嘴角向上翘着,憨态可掬。 补浔想了想,摸了摸鼻子上的眼镜,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些开心。 他近视不深,很少戴眼镜,也就是半夜起来,眼睛有些起雾,这才戴了出来,没成想方知墨就上心了。 补浔弯了弯唇角,小心翼翼地取下雪人,害怕手心的温度将它融化,还在地上搓了一把雪,这才轻轻使力,用两只手将它从电话上托了下来。 小雪人的身体被他捏得稍微有些变形,但补浔却越看越觉得心喜,一路捧着它回了家。 其实也是碰了巧,被他捏坏的部位原本正写着两个大字—— 程渡。 第34章 聚众斗殴 补浔看着雪人儿,心里百般滋味。 在同龄人都开始追求身边女孩儿的时光里,他却没有丝毫悸动,但从刚才在咖啡店开始,他几乎就已经可以确定自己对方知墨的感觉是不同的。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心里长出了嫩嫩的青草,而这个戴着小眼镜的雪人,就好像一只青葱的手,在青草上面,恰到好处地拨动了一把。 痒痒的。 补浔乐呵呵地傻笑着,将雪人捧在手里回了家。 雪人经历了这么大一段路的颠簸,又被暖气一吹,已然有些融化了。但补浔思来想去也没舍得扔,愣是让它在自家窗台上傲霜立雪地站到了阳春三月。 * 自从给了后妈一个不大不小的教训以后,程渡的日子舒坦了很多。 程清平现在每个月自己给他打钱,他也可以按照自己的兴趣自由地参加社团活动,可以买教辅书、可以做很多自己想做的事情。 但他为自己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出国留学。 他早就不想呆在这里了,乌烟瘴气的家让人生不出任何一丝留恋。 要说在这个家中唯一让他能够感受到一点点亲情的,大概也就是程泽这个小哭包了。 “程泽,哥哥要走了,你会想哥哥吗?” 程渡拖着拉杆箱走在机场光滑的地面上,对着跟在身后的小屁孩儿说。 小屁孩儿已经哭成了泪人,大大的鼻涕泡儿让人触目惊心。 程渡没忍住乐了,蹲下身拿出口袋里的餐巾纸给他擦了擦,然后翻个面放回了口袋里。 “哥哥,你去哪儿啊?” 小哭包压抑着自己的哭声,弄出一串哼哧哼哧的鼻音。 程渡笑了笑:“我去读大学啊,就在咱们地图的东边,哥哥给你指过的,还记得吗?” 程泽点头:“记得,就像一条小虫那个地方。” 程渡乐了:“不是小虫,那是一个岛国,四面环海,每年春天都会开满很多很多的樱花,哥哥要去的地方就是樱花最多最漂亮的地方,叫做京都,小泽记住了吗?” “记住了,”程泽从随身的小包包里拿出一个小地图册,指着岛国道,“就是这里。” 说话间程泽的小包包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接着从包包里面滚出来一个水滴型状的小挂件。 程渡伸出手,先程泽一步将挂件捡了起来,然而当手指刚碰触到那个像水滴似的挂件时,便堪堪顿住了。 这个挂件消失了很久,程渡曾经一度认为已经丢了,没想到这时候却出现在了程泽的小包包里。 挂件里面装着一个小孩儿在夕阳下的剪影,好像是什么人送给他的。 是什么人呢…… 好像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脑子里有奇怪的东西一晃而过,程渡看不清楚,忍不住敲了敲酸痛的太阳穴。 晕眩很快过去,程渡拿着挂件,犹豫一阵还是开了口:“小泽,这个挂件哥哥很喜欢,可以送给我吗?” 程泽也很喜欢这个挂件,但是既然哥哥想要,他就一定会让给哥哥。 程泽把头埋在程渡的衬衣上,一边点头一边嘤嘤嘤地哭着:“哥哥拿去吧,要时常记得小泽哦!” 程渡点点头,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将他交给护崽心切的李敏熙,然后站起身对程清平道:“我走了。” 第57页 程清平点头,目中有着显而易见的触动。 程渡看得清楚,但不欲与他多说,拉着拉杆箱转开了身。 * 补浔就这样傻呵呵地惦记着那年的老北风里,离自己而去的小雪人儿,这一转眼,就又过了好几年。 再次见面的时候,是在b大经管学院的宿舍楼下,有个叫陈凯的大二男生带着人把小雪人儿堵在了人烟稀少的小树林里。 彼时方知墨刚来学校,还是个没什么势力的大一新生,但由于他的长相太过引人注目的关系,惹来了一些莺莺燕燕,其中就包括了这个陈凯。 陈凯是个出了名的gay佬,仗着自己家里有点儿社会关系,在学校里横行霸道,今天张三明天李四的祸害了不少人。 他还有个兄弟名叫张帅,早些日子因为品行不端已经被学校开除了。 补浔眼看着这几个人将方知墨推到一棵老槐树上,想也不想便冲了过去,一脚把陈凯踢到一旁。 岂知就是这一脚,踢出来不少乱子。 “呵,我当是谁,原来是我们爱管闲事的补大部长。怎么,大部长,我们在这里说说小话,也碍着了你们学生会的纪律?” 陈凯他那哥哥张帅,听说就是补浔给送进去的,看来这回是冤家路窄,新仇旧恨要一并清算了。 补浔听完无奈道:“我早就说过,张帅的事儿跟我无关,是他自己胡来被人举-报了,最后还是我出面保释的,你怎么就非揪着我不放呢?” 陈凯又是呵呵两声,说道:“少跟哥们这儿装好人,谁不知道他跟你补大部长有过节,你敢说那个电话不是你打的?” 补浔懒得再多做解释,看了脸色苍白的方知墨一眼,说道:“行,这事儿咱们一会儿慢慢说道。只是这孩子和咱们的过节一点儿关系没有,你们赶紧把人给放了。” 陈凯揉了揉被踹痛的胳膊,颇为无赖地说道:“放?那可不行。我看上他了。你看看他那副细皮嫩肉、目中无人的样子,太是哥们的菜了。” 补浔气得无话可说,指着陈凯的鼻子:“你……” 陈凯呵呵笑着,丝毫不惧:“你什么你?你有本事举报我兄弟,你有本事再举报我啊。” 就在这时,一声冷哼传入几人的耳朵。这声音不大,但却满含讽刺,听起来十分扎耳。 几个人一看,原来是从刚才开始就一言未发的方知墨。 “怎么,你有什么想说的?”陈凯不屑地说道。 陈凯虽说是“看上”了方知墨,但心里其实是瞧不起他的。 他所谓的“看上”,就是逛菜市场的那种看上,这个鸡翅新鲜,那个肉颜色漂亮,不够侮辱人的。 方知墨充耳不闻,墨黑色的双眸直接忽略过了陈凯的脸,转向补浔道:“你能打几个?” 补浔闻言微有些惊讶,随即伸手点了点前面包括陈凯在内的几个人:“一、二、三,我能打三个。” 方知墨凉凉地笑了笑:“行,那剩下的两个归我了。” 补浔看一眼方知墨单薄的身体,有些担心,压低声音道:“你行吗?别勉强。” 方知墨甩了甩拳头,双手格在胸前,竟是个标准的格斗起势。 陈凯看见,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肌肉没两块,花架子倒是不少。” 说完对旁边几个学生扬了扬脑袋,几人会意,低吼着扑了上来。 说实在的,b大的学生,战斗力和智商通常都是成反比的。而这些曾经品学兼优的好孩子们之所以会跟着陈凯这个伪混子混,也是因为家里条件不好,再加上陈凯的威逼利诱,这才勉勉强强“落草为寇”。 所以他们打起架来,通常也都是软绵绵的,没什么激情。 而补浔和方知墨这边,一个学过几年散打,另外一个则是警卫连连长(大家好我是老夏,28章出来刷过存在感的)精心教导出来的徒弟,高下立判。 方知墨是向来不喜欢与人缠斗的,因此练腿比较多,动作潇洒利落,连招式都没来得及看清楚就已经把人撂倒了。补浔的散打也碰巧是踢、打、摔动作为多,出腿也是又快又狠,因此待两个人结束战斗,不过也就是几分钟。 大部分欺负人的家伙通常都会有一个共同点——欺软怕硬,陈凯也不例外。 当补浔摔倒最后一个学生,向陈凯走过去的时候,陈凯立马就怂了。 他连连后退,踩断一截枯枝之后吧唧坐到了地上,嘴里犟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站在后面的方知墨忍不住揉了揉耳朵,这话听着……怎么好像有点儿耳熟? 补浔哼一声,把外套一脱,很帅地往地上一扔,顺口接茬道:“我管你是谁,你是谁今天都得挨爸爸这顿打。” 补浔这人平时看不出来什么,其实挺有肌肉的,外套这么一脱,胸前那对鼓鼓囊囊的胸肌立马显现了出来。 陈凯只这么粗略一打量,就知道自己坏菜了。 他不知道补浔还会散打啊,不然他刚才就已经跑了,还能留在这儿挨打? 不行,被打一顿事小,传出去坏了自己的名声事大,陈凯好歹也是个扬过名、立过棍的伪混混,即便丢里子也不能丢面子。 这样一想,陈凯的眼睛便瞄向了站在后面的方知墨。 方知墨也在看着他,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极亮,但脸上却没什么太多的表情。 第58页 陈凯两只手在地上摸来摸去,摸来摸去,待补浔靠近便一把抓起地上的泥土和落叶撒在他脸上,接着迅速起身将方知墨揽在怀里,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抓着一块只剩半截的青砖。 “妈的,走开,补浔!” 陈凯把青砖抵在方知墨的脑门上,一边挥舞一边道:“再过来一步,我他妈立刻让他脑袋开瓢。” 补浔抹掉撒进眼睛里的泥沙,呸了两口:“陈凯,你他妈还真不是个东西。” 陈凯呵呵笑了两声,伸手在方知墨脸上摸了一把:“还有更不是东西的,你没见识到而已。” 俗话说,乐极生悲,陈凯要是明白这个道理,他就不敢在这天嘚瑟得过了头,如果他不嘚瑟过头,那就不会有后面那些事,如果没有后面那些事儿,他爸就不会被他连累到丢了职……总之,这一切的源头就在于,他做人太莽撞。 莽撞的陈凯做了一件蠢事儿——他挑起了怀中人的下巴,同时将脸凑了过去:“小学弟,学长贼拉稀罕你。咱们赶紧走,别跟这个怪蜀黍说话了好不好?” 怀里的人呵呵一声,低声道:“这是你自找的。” 陈凯:“?” 还不等他闹明白对方究竟在说什么,就被方知墨一个肘击击中腹部,刚捂着肚子要倒下,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匀就被补浔踢得整个飞了起来,撞上后面的小树,树干被他撞得直抖,树叶簌簌直落。 方知墨转身,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刚才被陈凯碰到的地方,嫌恶地说道:“真够脏的。” 陈凯压根没心思去听他说什么,只能捂着腹部一个劲干咳,一边咳一边骂道:“妈的,补浔,这个仇我陈凯记下了,别以为我会就这样算了,我他妈跟你没完!” 补浔看着方知墨脸上那抹明显的泥印,一时也有些火大。 他走上去,照着陈凯的嘴就是一拳:“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都是你自找的。” 陈凯嗷的一声,一时间觉得有些懵,在周遭一片残兵败将的哼哼声中悻悻地闭上了嘴。 小树林里忽然传来一阵手电的灯光,警卫的声音传了过来:“谁啊?大晚上在那儿干什么呢?” 不得不说,b大的安保还是很严格的,众人这规模已经可以够得上聚众斗殴,不管是哪一方,被抓住了都得打上五十大板。 补浔是学生会的,自然心里清楚。他皱了皱眉,刚想开口说话,便听见方知墨低声道:“走。” 补浔低头看一眼地上爬不起来的人,摇了摇头,对方知墨道:“你先走吧,我随后就来。” 方知墨不明,回身道:“怎么?” 补浔笑笑:“没事儿,你赶紧走吧,要是被问到,就说你今天没来过这儿。” 作者有话要说: 程小渡没病,方小墨是黑不是渣,累成汪酱的蠢作者遁地……_(:3」∠)_ 第35章 疯狂种草 方知墨看他神情,又看了看地上的陈凯,顿时心里豁然开朗了。 这几个人明显一副跑不掉的样子,补浔是打算留下来担责。 方知墨想了想,索性不走了。 反正也要被陈凯几个人扣高帽子,不如留下来交待清楚,把事情全盘交由学校领导解决。 但补浔显然有另外的想法,他对方知墨低声说道:“今天这算是聚众斗殴,得挨警告的,跑得了一个是一个,你赶紧走吧,档案里要是记上一笔,今后想做什么都挺困难的。” 方知墨啧了一声,看一眼陈凯:“我走了,这小子岂不是想怎么污蔑就怎么污蔑我?” 补浔皱眉道:“这不是还有我吗?赶紧走吧,我知道怎么说。” 方知墨还要说话,谁知道刚才还在地上滚来滚去叫唤的几个学生突然站了起来,大难临头似的爬起来各自跑了。 方知墨:“……” 补浔乐了:“这下好了。人一少,事儿就好办。我跟他两个人打架顶多算个矛盾纠纷,连警告都省了。行了,你赶紧走吧,我处理一下现场。” 补浔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要留下,方知墨无奈,朝着手电筒相反的方向跑了几步,四下一寻摸,躲在了一棵大树后面。 他走了以后,补浔蹲下身提着陈凯的领子说了几句什么,被陈凯特别刺儿地拍开了。 手电筒的光很快就照了过来,警卫瞅了瞅一站一躺的两个人,又追问了几句还有没有别的人,就架起地上动弹不得的陈凯离开了。 两个人回去挨了一晚上的审问,这件事第二天就在学院里发酵了。 方知墨随便走在组织部里,都能听见类似这样的对话:“听说,部长挨处分了?” “可不,听说人都给踢进医院了。” “不会吧?他看上去挺好一个人呢,为啥跟人打架啊?” “嗐,私人恩怨呗。进医院那个,叫陈凯,之前他哥张帅不也栽部长手里了吗,我估计多半是寻仇。” “既然是陈凯寻仇,那处分陈凯就可以了啊,为什么要处分部长?”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个陈凯,家里有点背景的,估计用了什么方法,给学院施压了吧……总之,胳膊拧不过大腿,咱们啊,还是小心点做人比较好。” “就是,天黑路滑,社会复杂,这还是学校,以后进了社会,还不定有什么等着咱呢。低调点吧。” 第59页 方知墨默默听完,转身走了。 没过几天,事件突然发生了反转。 学校公开发函,有人实名举报陈凯对他人进行性骚扰,补浔见义勇为,处分取消,而学校出于被举报人的隐私保护态度,姓名并未公开。 这事一出,学生们像沸水似的一片哗然,有义愤填膺的,有抚掌称快的,总之是大快人心,欢欣鼓舞。 然而这股兴奋劲儿还没过去,补浔又出事儿了。 先是在学校厕所被人围殴,后来又从楼梯上摔到楼下,胫骨骨折,也进了医院。 学校里再次沸腾了。 大部分人都认为补浔不是自己摔的,这明显是陈凯的打击报复,但都苦于找不着证据。 但这事儿还没完,又过了几天,学校忽然宣布有人联名举报陈凯欺负同学,劣迹斑斑,而派出所那边也帮助调查出了陈凯的开房记录,证据确凿,学校决定予以劝退处理。 这回学生们总算品出来了些神仙打架的味道,纷纷猜测这件事的背后肯定有一双看不见的手,一直在推动事情进展。 这人连个面都没露,就把陈凯这个恶霸连根拔了起来,只怕是不可小觑。 方知墨听见消息的时候正在寝室摆着棋局,听见室友们的纷纷议论,连个眼皮都没抬一下。 “哎?方知墨,你怎么好像一点儿也不感兴趣啊?”室友看他一派淡然,终于忍不住了。 方知墨碾了碾手中的棋子,淡淡道:“不然怎样?” “嗐,什么怎样?你也是组织部的吧?明天我们去探病,你去吗?” 方知墨依旧一脸淡定:“去过了。” “去了?为什么不喊上我们?”室友有些生气,这人怎么啥也不懂,这也是一种交际啊。 方知墨轻哂,眼神依旧盯在棋盘上。 “……算了算了,咱们自己去。”另一个室友摇了摇头。 这种队友,带不动带不动。 寝室里换了话题,依旧热闹,但方知墨耳朵里却很清净。 他用两只手指夹着一枚黑色棋子,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慢悠悠放下,终结了棋局。 * 补浔半躺在病床上,心里怪不是滋味儿。 下午方知墨来的时候,他这些年放任其疯长的青青野草啪的遇上了疯狂无情的修剪机。 “来了?”补浔看见门口的方知墨,乐呵呵拿起枕边的遥控器,调小了音量,“哎哟这相声,可笑死我了。” 方知墨看一眼电视,里面正在播放某段小品集锦。他点了点头,说道:“饿了么?给你带了些吃的。” 方知墨说完,提着外食袋的玉白手指在补浔眼前晃了两下。 补浔心里一动,忍着把那双手捂在自己怀里亲吻的冲动,连忙说:“饿了饿了,快,快上菜。” 方知墨嗯了一声,把小桌板架好,外带盒打开,四菜一汤的香味就溢满了病房。 补浔的腿吊得有点高,吃饭不方便,便寻思着让方知墨喂他。 其实也不光是腿的原因,开玩笑,这喂来喂去的,可不就喂成一对儿了么! 补浔带着这不可言说的目的开了口:“那个,能不能给喂一下我,这会儿护工好像出去了,我一个人吃容易弄脏衣服你看。” 补浔说完这话,感觉方知墨似乎愣了一下,然后沉默地拿起了调羹。 这下补浔心里可美了。 方知墨果然喜欢他! 别样不说,就说这孩子大半夜里偷偷摸摸堆的那个酷似自己的雪人,还有这次并肩打架的过程中所迸发出来的那种难以言说的情谊,啧啧。 补浔这么细一琢磨,看向方知墨的眼神里便又多了几分宠溺。 这几年随着社会的发展,已经有越来越多的知识普及,他已经彻底弄明白了自己对这孩子的心思,没有什么放不开的。 在他看来,他和方知墨的缘分可深了去了。 13岁的相遇,18岁的偶遇,再到如今的重逢,三离三聚,简直就是教科书式的经典浪漫爱情。 他一口一口啄着调羹,心里琢磨着要不干脆现在开口得了。 虽然这个地点有点奇怪,但他着实抗不住他心里头呼呼疯长的野草,再不说出来他可就憋疯了。 方知墨细软的头发在他眼前垂着,粉嫩的嘴唇微微张开,手指和青葱一般嫩生生的,看上去很柔软,递过来的时候好像白得在发光。 补浔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张嘴在上面轻轻啄了一下—— 那只手立刻就僵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评论区出奇的一致啊,蠢作者表示压力很大。 补小哥只是来兢兢业业给主角送人头送经验送修为的鸭,连手都没挨上,为什么会被讨厌成酱紫qwq?? 所以方掉的作者决定,今晚9点再更一章,明天正主出来打个酱油(我好像看见了什么不想看见的关键词),参加一下修罗场大趴,然后就正式进入芝麻汤圆时代qwq ps: 跪在地上的蠢作者表示:今明两天双更。 第36章 除草机墨 补浔看见方知墨生涩的反应,心里愈发温柔了。 这孩子应该还没谈过恋爱吧,那羞怯可爱的样子实在让人心里痒痒的。 让人忍不住想疼爱他。 想抱抱他。 第60页 想揉揉那头看上去很柔软的头发。 然而还不等补浔脑补完毕,方知墨已然收回了手,皱着眉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巾,一边擦手一边道:“补学长,这是什么意思?” 补浔顿住了,怎么感觉……好像被人嫌弃了? 他猛然停止了脑中的脑补,怪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道:“啊……就是,就是刚才你的手离得太近,我咬错了,不好意思啊。” 方知墨慢条斯理地擦完手,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哦。原来是这样。那么希望学长下次不要再咬错了。” 补浔:“……” 为什么会是这种发展! 在他的想象之中,方知墨应该含羞带怯地收回手,顺便丢给他一句轻飘飘的“讨厌”什么的,再不济也至少丢个酥酥麻麻的眼神,意思你自己体会……什么的才对啊。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qaq)! * 与此同时的陈凯家里。 “看看,看看你儿子干的好事儿!”陈凯他爸气得一屁股坐进沙发里,指着他妈的鼻子,“惹谁不好,偏偏去惹那个小魔星!养不教,父之过,现在方启明把账全算在我头上……唉,我可真是要被你们娘儿俩害死了!” 陈凯他妈自知理亏,也不和他爸犟,只闷闷地说道:“方启明怎么了,他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他也不能只手遮天吧?只要他拿不着你的把柄,能奈何得了你吗?” “女人啊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咱儿子怎么进的b大,你心里有谱没谱?这些年咱换了几套房子,你心里有谱没谱?早和你说了,把那小畜生看紧点儿看紧点儿,你倒好,左一张卡右一张卡的塞给他,惯得没边没谱的……这下老子真的被你们害死了!” 陈凯他爸吹胡子瞪眼的,指着西南方向说道:“当年的程清平,还记得吧?全家都给放到外省去了,怎么,这事儿你不知道啊?知道?知道你还敢太岁头上动土?你真是,你真是想气死我啊你想!” 陈凯他爸说到这里,仍不解气,碰巧看见外面一个鬼鬼祟祟的脑袋在门口晃了一圈,气呼呼指着门外,高声骂道:“陈凯,你他妈给我进来!” 陈凯被他爸叫住,呵呵哈哈地伸了个脑袋进来,满脸堆笑道:“爸,您消消气儿,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了嘛。我哪知道那小子就是方家的公子啊,主要是咱那圈子里也没见着他过嘛。” 陈凯所说的圈子,指的是他们那个二代圈子,是顺应时代需要应运而生的。 圈子里有很多资源,一个比一个牛。 许多明面上不好说的事情,私下里这些二代们透个风,交个底什么的,有时候事儿就这么成了,陈凯之所以这么嚣张,也是仗着自己在圈里能靠得上那么个边儿的缘故。 但这次,他这个边缘的小扁舟,怕是要在中心的深渊里翻船了。 “圈子圈子,你们那圈子是万能的啊?人人都得进去报个大名啊?我告儿你,人方老爷子一脉正统,人还就看不起这个,私下里不知道告诫了多少次不要拉帮结派,他那宝贝孙子能跟你们这帮没谱儿的一起混?你真的是……真他妈是个祸害!”陈凯他爸气哼哼地在屋里找了一圈,没有趁手的,抄起凳子要砸,被他妈赶紧拦住了:“他爸,你这是要打死孩子啊?” 陈凯他爸气没撒成,脸都憋得乌青了,颓然坐进沙发里,喘了半天,最后有气无力道:“行了,啥也别说了,跟我去一趟瑞颐园,和老爷子道个歉,看看事情还有没有回转的余地。” 陈凯“啊?”了一声,连忙告饶:“别呀,爸,我去干啥呀,我都把他孙子得罪成那样了,老爷子能待见我吗。” “你不去?你倒是想要面子,你老子的面子往哪儿摆?赶紧走,这个点儿老爷子应该醒着。” 陈凯他爸心急火燎,拉着陈凯就往外走,他的公车已经被收回去了,只能自己开车去瑞颐园,也不知道能不能在天黑前赶过去。 “爸,爸,爸,您听我说,我这次是彻底废了,我把他孙子得罪彻底了!我现在啊,就是把头拧下来给人当球踢,人家指不定还嫌脏呢。爸,我就不去了,您真别拉着我……哎哟,求您了。” 陈凯越是挣扎着不想去,他爸就拉得越紧,最后,还是求爷爷告奶奶地打通关系,进了瑞颐园。 方老爷子还没从方启明那儿听到这事儿,但他对陈家人的为官之道是早就看在眼里,一听说他们父子俩过来了,索性直接装病不见。 陈家父子去了好几次也没见着人,最后还是老老实实收拾了东西,圆润地滚出了b城。 * 陈家父子滚出b城的消息在学校里不胫而走,这次学生们是彻底沸腾了,纷纷猜测陈凯究竟是踢到了哪尊大佛脚上。 有说是他混社会得罪了黑老大所以出去避难的,有说是他爸那边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的,只有补浔心里清楚,陈凯踢到的,究竟是哪块铁板。 他琢磨着那天方知墨话里话外的意思,心里一人高的野草一下子全被火给燎了。 也对,方知墨从来没说过喜欢自己,甚至他都不知道方知墨究竟喜不喜欢男生,他这么做,是有些弄巧成拙了。 补浔有些焦虑,一方面他脑补了这么多年方知墨喜欢自己,当他发现方知墨可能压根就不是那个意思的时候,他忽然就慌了。 第61页 有一种突然一下变得没着没落的恐惧。 让他放下方知墨去喜欢别人,只怕是不太可能的了,但如果继续这样看着方知墨,他又觉得自己肯定会越陷越深。 怎么办? 补浔陷入了深深的痛苦里。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看在补小哥还没开始恋爱就失恋的份上,要不要选择原、谅、他?_(:3」∠)_ 第37章 无巧不成 自从离开那个家后,程渡觉得自己活得很愉快。 时不时和老妈通通电话,用打工赚来的钱搞点儿小投资,在社团里享受享受挥汗如雨的乐趣,他觉得自己现在过的日子,才叫做正常的人生。 除了一点。 霓虹夏日的太阳很烈,照得整个地面快要龟裂一般,脚底下的沙子又热又辣。 程渡站在投手板后,双眼凝视着前方。 捕手悄悄在手套下面比了几个手势,程渡摇摇脑袋,表示不同意他的策略。 捕手又比了几个手势,程渡仍是摇头。 捕手是个大阪人,又黑又胖。他用特别浓重的大阪腔向裁判请求了暂停,跑过去低声问道:“怎么了?” 程渡压了压帽檐,用日语道:“这个打手很擅长长打,变化球我现在还掌握不好,四坏球保送一垒吧。” 捕手看一眼站在打手位,正摩拳擦掌的对方击球手,比了个ok的姿势。 捕手跑回自己的位置蹲好,拉下面罩,裁判举手表示比赛继续。 跃跃欲试的打手在被程渡四坏球保送之后,气哼哼摘掉帽子,对裁判道:“裁判,他是故意的!” 裁判摆了摆手表示投手没有犯规,打手切的低骂一声,极为不满地将球棒扔到地上,慢腾腾跑到一垒。 程渡弯了弯嘴角,摸了摸紧贴在胸前的挂件,将帽檐再次往下压了一下。 之所以选择棒球,是因为他的脑子里时常会出现一个模模糊糊的画面:夕阳下,有一个很帅的剪影,正举起手中的球向前投掷。 程渡想不起来这个画面在哪里看见过,但他总觉得这个画面和自己一定有着什么奇妙的关联,所以他进入野球部,成为了一名投手,希望从中找到些什么蛛丝马迹。 投手程渡做好了预备动作,捕手在手套下比出直球的手势,程渡看一眼对方打手,点了点头。 就在他迈上投手板,即将掷出一记直球的时候,场外突然传来一声呼喊:“方小墨!” 程渡心中猛地一跳,棒球脱手而出,轨迹偏得离谱—— 要不是打手躲得快,估计当场就得鸡飞蛋打。 “一坏球!” 裁判公正不阿。 程渡回头往观众席上看了看,什么异常也没瞧见。 奇怪,刚才为什么觉得这个名字很熟? 听见这个名字的一瞬间,好像心里有什么东西塌掉了似的,很空。 程渡取下棒球帽掸了掸灰尘,重新戴回头上。 ——可能是因为太久没有听过家乡话,所以一时分神了吧。 * 9局结束,各有千秋,京都大学险胜。 赛场上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队友们纷纷跑过来表示庆贺。 程渡接过教练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汗,回头往观众席上看去,并没有看见什么特别的人,只看见邻居家的女高中生坂田明美站在场边,向他挥了挥手。 程渡向她走过去,打了个招呼:“嗨。” 明美将背后的小袋子递出来,露出女高中生特有的灿烂笑容:“饿了吧?这是给你的。” 程渡还没说话,旁边已经有好事者发现了明美,纷纷起哄道:“哎呀,爱心甜点又来啦,快接下鸭程渡小哥哥~” “就是就是,明美的甜点世界第一!今天带的是什么鸭?” 好事者一边问,一边从程渡手里把小袋子拿走了,刚一拿走,一群饿狼就围了上来,一人一口把袋子里的小饼干们席卷一空,一块饼干渣也没给程渡留下。 明美见状跺脚道:“这是我给程渡哥哥带的!你们真讨厌!” 好事者们哈哈大笑,明美则气哼哼地拉着程渡走出赛场,一边走一边道:“每次都是这样,那明明就是我给哥哥一个人带的。” 程渡笑笑,推了推眼镜:“不要紧,谢谢你的饼干。” 明美仰起头看着程渡,崇拜道:“程渡哥哥好厉害,五局都没让他们得分吔!”(棒球一共九局,在没有替补队员的情况下,投手每局都必须投满球,是所有队员中体力消耗最大的,当然也是最引人注目的) 程渡愣愣,笑了笑道:“没你说的那么厉害。” 这时赛程已完,观众基本都已经散场完毕了,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明美扎着甜美的丸子头,眨巴着大眼睛,一脸的胶原蛋白、青春洋溢。 她一边走一边背着手道:“程渡哥哥有女朋友吗?” 程渡呃了一声:“……没有。” 明美一听,高兴得就快要跳起来了。她蹦到程渡面前,像只欢乐的小鸟,边退边跳着:“那,我还有机会吗?” 程渡有点尴尬,但不得不实话实说:“明美,其实我……” 说到这里的时候,程渡好像察觉到什么似的抬起头,向铁丝网的另一端望去。 果然,那里站着三个人,个顶个的俊美无俦。 第62页 三人中个子最高的只怕是已经超过了190,皮肤微黑,浓眉大眼。 另外两个人几乎一般高,长相有几分相似,其中一个看着他的眼神非常幽深,粉颊微愠,而那墨色的双目简直犹如一汪深潭。 被这样的目光、这样的气场笼罩着还注意不到的,恐怕得是个瞎子。 看见这目光的瞬间,程渡蓦地顿住了脚步,在心里仔细搜索着关于这个人的一切讯息。 这种眼神绝对不可能是属于一个陌生人的,他们之前一定见过。 然而任凭程渡怎么想,脑海里始终是一片空白。 即便他并不喜欢男人,但长成这样的人根本没道理会忘记才对。 程渡敲了敲太阳穴,对三个人友好地笑了笑,不管过去认不认识,微笑是人类最美的语言,这样做总是不会错的。 但让程渡没想到的是,人类最美的语言换来的,只是一个惊愕的表情。 明美也注意到了这三个人,捂着嘴低叫一声:“天哪,他们好帅!尤其是那个……最前面的,咳咳……” 说着说着就呛到了口水,她忙不迭地咳嗽起来。 程渡看她一眼,温言道:“没事吧?” “没事,没事。” 明美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低下了头,心里却因为得到帅哥们的注视而雀跃不已。 如果闺蜜在旁边的话,她肯定要拉着闺蜜一阵狂蹦乱跳的。 “程渡哥,我们快走吧。” 明美的脸都红透了,她今天是来跟程渡哥表白的,没想到竟然遇到三个大帅哥,真不知道该把自己放到什么地方才合适了。 程渡被她拉着,没时间再细想别的,只来得及对那边三个人点头示意,便离开了赛场。 “……” 身后的视线跟随了过来,火辣辣的,程渡不明所以地回头望了望,却收到一个如刀一般剜心的眼神。 “?” 这是怎么了? 无辜的学霸一脸懵逼地推了推眼镜,透过镜片再定睛仔细一看,刚才意味不明的眼神已经消失,三个大帅哥也已经依次离开了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戴眼镜投球的问题:戴眼镜是可以投球的,职棒的红雀投手凯利 (joe kelly)就是戴着眼镜投球的咳咳(千万别去搜这个投手,搜出来小心脏夸擦一跳呢噗。手动害羞 第38章 无性恋者 “程渡哥,刚才那三个人,你认识他们?” 明美逃难似的拉着程渡奔出了球场范围,这才心有余悸地看着刚才的方向,捂着心口道。 程渡恍然地想了想:“不,不认识。” 明美长出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眨了眨大眼睛,快活地问道:“程渡哥,刚才你想对我说什么?其实什么?” 程渡摘下头上的棒球帽,一边拿在手里一边斟酌着语句。最后,他认真万分地说道:“其实,我不喜欢女人。” “!!!” 听到这个消息,明美如遭雷击,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捂住了嘴。 “这不可能,程渡哥,你是骗我的吧?”明美垂死挣扎道。 “我没骗你,明美,我真的不喜欢女人。” ——但也不喜欢男人。 剩下这半句,程渡没说出口,他宁愿让明美误会自己。 “不,不会的……” 到底是小孩子,经不起太大的打击,听见这个消息,明美的眼睛里已经溢出了泪水。 “不会的,不会这样的!你骗我!” 明美边说边退,和定在原地的程渡拉开一定的距离之后,她转过身跑远了。 程渡叹了口气,将棒球帽戴回头上,对着明美逐渐远去的背影喃喃道:“对不起了,明美。” * 这天回去之后,程渡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他浮在深黑色的水潭里,怀里紧紧地抱着一个什么东西。 那个东西很亮,散发着莹白的光,就像是一条莹白色的人鱼,又或者是……一个天使。 距离太近,他并不能看清怀里紧抱着的小东西的真正模样,他只知道本能地要保护它,把它送回安全的地方。 怀里的东西不停地挣扎着,想要推开程渡。 呼吸越发困难,程渡收紧了双手。 “别去,别去……” 程渡死死箍住怀里的小东西,低低地嘶吼着,情绪越来越激动,醒来的时候,不知何时,早已经泪流满面了。 “呼……” 程渡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坐起身,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凝视着双手所在的位置。 这个梦做过太多次,以至于程渡一看到眼前的场景就已经明白了自己正处于梦中。 但不知道为什么,梦中的他无法跳脱出来,即便知道这是梦,依旧无法改变事情的走向,即便他再想放开手,看清楚怀里抱着的究竟是什么,梦中的自己也依旧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只知道死命抱紧了那个小东西不放手。 “别去”,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要喊这两个字,他在梦里心心念念所要保护的,究竟又是什么东西? 身下有些湿漉漉的,程渡拧开灯,叹了口气,熟练地翻出换洗内衣,转身进了浴室。 不怪他动作如此娴熟,实在是因为,他从十多岁开始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第63页 他是一个标准的无浪漫情节无性恋者。 说通俗一点,就是他对男人和女人都没有兴趣。 会让他感到兴奋的,不是男人,或是女人,而是无意识的、惊险刺激的场景,比如高空坠落、比如极速飞驰、比如星际航行、再比如葬身海底。而这样的情况更多数时间会出现于梦中,尤其是刚才那个梦。 年轻的男人总是容易受到这样那样的困扰,今天的程学霸也在为了这件闹不明白的事情而烦恼着,反而忘记了昨天出现在赛场外的三个男人。 * (时间倒回昨天,程渡投出一坏球的瞬间) 铁丝网外,一个身影静静伫立着。 “方小墨!” 方若寒提着两杯奶茶跑了过来,身后的夏天手里拿着两个甜筒冰淇淋。 “尝尝吧,听说这边儿的奶茶不错,趁热。” 方知墨不爱喝冰的东西,就连大夏天要的奶茶也是热的,可以说是很奇葩了。 不过热的就热的吧,反正从小就宠惯了。 方知墨道了声谢,接过奶茶拿在手里,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投手板上的那个身影。 除了下棋,方若寒还从来没见过方知墨这么专注的神情,不由问道:“怎么,那人你认识?” 墨黑色的眼眸压根没离开过,根本没在听他说话的方知墨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他本是应邀来参加围棋交流赛的,却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上故人。 可故人似乎……过得很是滋润呢。 “走吧,晒死了!” 方若寒从夏天手里拿过甜筒,一口一个地吃完,喘了几口大气,抱怨道。 他跟他的宝贝弟弟可不一样,怕热怕得要死,敢把他拎到太阳底下暴晒的,也就剩方小墨还活着了。(夏天:你当我是死的吗? 方知墨并不答话,墨色的双眸死死盯着跳入场地里的那抹亮色身影,并跟随着他们走上台阶,停留在棒球场外。 方若寒闹不明白地跟着他看了过去,只见一双璧人从铁丝网里跨了出来,女孩子笑嘻嘻地盯着面前略有些羞涩的男生,而男生则温柔地注视着女孩子,唇角含笑。 方若寒像只被踩住脖子的公鸡,嗷了一嗓子,扯着方知墨的衣角道:“这不是……这不是那个……” 方知墨充耳不闻,一双眼似乎要迸出火星来。 这个人,这个撩完就跑的魂淡,居然躲到这里来了? 明明说好了,还要去丰埠一起放生的。 明明说好了,还要去小桥上一起放烟花的。 明明说好了,明年的元宵节还要一起过的。 结果呢? 走了就不联系了。 c城那么大,我去哪儿找你? 骗子。 魂淡。 方知墨现在的神情就像一只盯上了羚羊的猎豹,整个瞳孔都呈现出了猎物的模样。他上前一步,正要开口,却看见程渡礼貌而不失尴尬地向自己微笑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和旁边那个女孩子一起走了。 “……” 被我抓到了,居然还装不认识! 很好,你死定了。 * 方若寒惆怅地坐在咖啡馆里,望眼欲穿地盯着对面京都大学的校门。 他被不讲道理的魂淡方小墨放逐到这儿来盯人,理由是昨天错过程渡完全是拜他所赐。 现在是暑假,野球的赛事又已经全部结束了,他又不会日语,只好天天坐在学校对面的咖啡馆里,望眼欲穿地盯着大门。 部队给的假期已经不剩几天了,原本计划好的冲绳岛之行估计也得泡汤。 方若寒心里憋着火,气哼哼地捣了夏天一拳,然后吹了吹自己疼痛不已的手,看向夏天硬邦邦的小腹:“别绷着行么?” 夏天笑了笑:“没绷着,天生就这样。” 方若寒靠了一声,骂道:“铁疙瘩。” 夏天心里好笑,揉了揉他的脑袋。 方若寒打蛇随棍上,拉住夏天的手把人扯向自己,旋即在他嘴上bia了一口:“夏团长,你干嘛?” 夏天乐了:“这可是在外面,注意影响。” 方若寒哈哈大笑,捏他一把:“正是因为在外面,所以才不用注意影响。” 夏天突然咳嗽一声,指了指他身后:“哎,看那儿。” 方若寒嘁道:“干嘛?想骗我回头?我才不上当。” 夏天无奈,指着方若寒身后刚换好咖啡店的制服,走到收银台前的人道:“真不是骗你,你回头看看,那个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方若寒回头一看,还真是小眼镜。 方若寒瞬间就高兴了,他拍了一把夏天那硬邦邦的三角肌:“可以啊老夏,给你记一功!” 说完,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方知墨的电话。 “喂,方小墨,你要的人我给你找着了,你可得好好儿感谢我。” “什么叫本来就是我弄丢的啊?想想八年前,那时候要不是我给你顶包,你早给夏傻蛋儿扣下了知不知道!” “行行行,赶紧过来,一会儿人跑了我可不负责!” 方若寒挂掉电话,立即感受到身边的眼刀。他异常心虚地笑了笑:“不是,我不就那么一说吗。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不相爱,夏团长,您大人有大量,饶我这一次行不行?” 夏天笑眯眯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鼻子,意思非常明显。 第64页 方若寒背心一凉,乖乖噤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修罗场,情敌大聚首,你们最讨厌的补小哥也会来(我已经尽力了_(:3」∠)_ 第39章 一团混战 方知墨坐在咖啡店里,耐心等待某人下班。 小咖啡店分了三个班,每个班6小时,程渡是下午两点到晚上八点的中班。 从下午坐到晚上,方若寒手机都玩没电了,借了店里的充电宝一边充一边靠在夏天背上玩吃鸡,无聊至极。 方知墨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收银台里的某人,比守着耗子洞的猫还有耐心。 好不容易等到程渡下班,换了衣服出来,同事拍了拍他道:“那桌客人看了你一下午,你要不要过去问问情况?” 连同事都发现了,程渡怎么会不知道,只是碍于规矩不好出来询问罢了。 他挽起袖口做了三杯卡布奇诺,让同事帮自己记在账上,然后走了过来:“这是本店赠送的咖啡,感谢三位的光临。” 方若寒喝了一口,啧啧称赞:“会做咖啡,又这么会做人,这个弟媳我觉得还不错。” 程渡微微讶异,而方知墨则凉凉地盯了他一眼。方若寒只瞅了一眼就被手里的咖啡呛到了,咳嗽两声,连忙坐正了:“……当我没说。” 方知墨瞥一眼程渡,也不尝卡布奇诺,也不请人坐下,而是站起来说道:“出去说话吧。” 他这一站起来,程渡便发现这人比自己高了足有小半个头。 程渡自己都有180了,这人怎么着都得186往上。 方知墨看一眼程渡瞧向自己的眼神,跟看个陌生人似的。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当下黑着脸,气哼哼走出去了。 全程闹不明白状况的程渡看了看卡座上一脸幸灾乐祸的方若寒,又看了看一脸正儿八经的夏天,挺直后背跟了出去。 程渡走出门去的时候,方知墨正在站在屋檐下,看着廊台上店主养的小鱼儿们在石隙里穿梭不定。 这是一种很像柳条鱼的小鱼儿,细细的,很透明。 小鱼儿们成群结队地游来游去,但总有一只掉在外面,看戏似的瞧着它们,摆动着小小的鳍。方知墨用一根小棍子伸下去碰了碰它的脑袋,它便嗖的一下蹿没了影儿。 程渡看了一会儿,走下楼梯,站在方知墨跟前,想了想,来了句自认为还不错的开场白:“同学,你们都是中国人吧?” 方知墨闻言顿了一下,墨黑的眸子随之转了过来,语气有些冲:“程渡,你逗我玩儿呢吧?” 程渡这次是确确实实地愣住了:“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修挺的眉毛拧在一起,墨黑色的双眸也带上了几分审视的味道。方知墨凝视程渡半晌,暴怒之下却又无可奈何。 遇上别人故意装作不认识你的情况他能怎么办?把人捆起来打一顿么? 方知墨怎么可能对学霸下手,气到最后竟然笑了起来:“呵,呵呵……真能装。学霸,你公式记得那么牢,解题解得那么溜,这时候却偏偏要装作不认识我,有意思吗?” 说到后一句的时候,方知墨是真恼了,一只手啪地捶在廊柱上,发出一声闷响。 程渡也很无辜啊,他是真不知道面前这人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刚要说话,方知墨又道:“如果你是因为你父亲调职的事儿迁怒于我,我无话可说。那件事的确是我爸对不起你们家,但那时候我还小,根本做不了什么,我知道了以后,我也……” 方知墨顿了顿,眨了眨眼,转过头道:“算了,不说这个。你爸已经调回b城了,你呢?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方知墨眨眼的瞬间,眼圈的周围便已经红了。他的皮肤太白,有点儿什么颜色压根就遮不住。 等了半天,程渡却一直不说话。 方知墨转过头,发现程渡又是一脸恍然的表情。 见他这样,方知墨气恼得厉害,索性转过身,双手扳住程渡的肩:“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要躲我?你究竟打算躲到什么时候?要是今天我没有在这儿碰上你,你打算躲多久?一辈子吗?” 程渡紧锁着眉,好脾气地任由他晃动着。 直到方知墨喘着气停下来,程渡这才终于特别状况外地说了一句话:“你……你叫什么名字?” 方知墨猛地抬起头,两眼发红,眉心锁得紧紧的,看样子像是要爆发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一瞬间,方若寒和夏天突然从咖啡店里冲了出来,分开两人:“方小墨,你没事儿吧?” 眼见着方知墨一副要吃人的模样,方若寒赶紧把人拉远了:“别激动,医生说了你不能动怒,你给我好好儿的!夏天,赶紧帮忙啊!” 夏天个儿高,站在那边跟堵墙似的。他一边帮着方若寒架住方知墨一边道:“好好儿说话,你这样又得进去躺两个月。” 方知墨怒道:“放开我,我话还没说完呢,你俩烦不烦?放开!” 放开是不可能放开的,两个人一边架着方知墨往外走一边对程渡道:“抱歉啊,给你添麻烦了,我弟就这样,他也是太想你了,天天跟家拿你俩照片看呢。” 程渡自从听见方知墨说父亲调职的事情开始,脑子里就模模糊糊的产生了些碎片,看不清,理不明,就像隔着一层薄薄的纸,但偏偏又戳不破。 第65页 听见方若寒说到“照片”,程渡灵光一闪,道:“等等!” 照片,对,照片。 想不起来的过往如果有照片佐证,一定能回忆起来。 还不等程渡喊完,架着方知墨的夏天就被人一脚踢中了,这一脚力道甚大,即便是夏天这样的,也堪堪后退了好几步才停下来。 是的,你们没有猜错,踢飞夏天的不是别人,正是补小哥。 这天,补浔也来霓虹参加围棋交流比赛,而且,就是这么恰巧,当晚他正好和在京都读大学的朋友出来喝咖啡。 这究竟是什么作孽的缘分。 补浔刚走到咖啡店门口,就看见了立在那边的几根人柱子。 他本来并没有打算多管闲事,谁知刚走过来就看见被人架着拖开的那位,竟然是方知墨。 他从来没见过方知墨这么愤怒的样子,脑袋上的天线顿时就立起来了。 这谁? 拉着方小墨干嘛? 死缠烂打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大和民族。 鉴于前几次丰富的战斗经验,补小哥一脚就踢开了夏天,然后一把从方若寒手里抢过方知墨,用日语对二人道:“放开他!” 补浔以为对方是大和民族,所以说的是日语,而方若寒和夏天一听补浔说日语,又以为他才是大和民族。 两人一看这还得了,身为一个手下败将霓虹人,竟然敢如此嚣张? 部队出身的人都有些民族情怀,一看这情况,两个人的热血顿时沸腾起来,对视一眼,撸起袖子就是干。 补浔自然也不甘示弱,一边用日语指责二人违反当事人意愿的违-法行径一边左闪右躲地动手。 三个大老爷们,又都是练过的,打在一起,拳脚乱飞,好不热闹。 霓虹人可能是那种不太爱看热闹的种族,几个人在这边打得热火朝天,咖啡馆里竟然没有一个人出来拉架,反而是警察先过来了。 方若寒首先发现了不对劲:“老夏,老夏!警察来了,赶紧撂翻。” 夏天嗯了一声,正要出腿踢向补浔面门,却听得他突然说道:“等会儿!你俩是z国人?” 方若寒:“……” 夏天:“……” 方知墨这时候也听出来了,来人的声音有些熟悉,但警察蜀黍已经从车上下来了,呜哩哇啦地说着日语。 几个人来不及再想别的:“还愣着干嘛?分头跑吧!” 一时间作鸟兽散。 经过程渡身边的时候,方知墨回头看了他一眼。 程渡也在看他,眼睛里有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方知墨顿住脚步,想说点儿什么,却被方若寒拉了一把:“你干嘛啊?想进号子一日游?” 几个人都持着国外护照,方若寒和夏天的身份还特别敏感,要是真进了局子,可能会涉及到一些很麻烦的事情。 方知墨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皱了皱眉,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众人翻墙越岭地狂跑一气,总算是把胖蜀黍们甩在了身后。 三个人回到酒店汇合的时候,方若寒一边喘气一边乐呵呵道:“可以啊,方小墨,现在你居然能跟上我们了,看来教你的东西没荒废。” 方知墨刚要说话,却看见方若寒一脸惊疑地看着自己,好像一万年没见过他似的。 “干嘛啊?” 方知墨无语,搡了凑过来的方若寒一把。 夏天也转过了头,看见方知墨的时候脸色也变得不大好。 “怎么了?” 方知墨莫名其妙地问道。 方若寒一个箭步扶住了他,紧张道:“你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方知墨挣了挣:“没有。” 方若寒压根不放手,反而钳着他道:“你脸上,流血了。老夏,叫车,去医院。” 夏天点了点头,赶紧出门打车去了。 经过这一提醒,方知墨才想起刚才翻墙的时候在树枝上挂了一下,当时情况紧急,也没在意,现在才感觉到脸上有点儿异样。 他摸了一把脸,啧道:“就这点儿小伤口,大惊小怪。” 人活一世,不可能一点儿伤也不受,方知墨有经验,这种程度的伤口不至于让他立刻进医院。 但g刚立完,方知墨就突然觉得有点儿喘不上气。 这段时间本就到了该去定期输血的时间,因为交流赛才耽搁了,刚才又因为控制不住情绪而乱发了一通脾气,再加上一顿没命狂奔,这点儿小伤就有可能成为致命伤了。 被送进icu的时候,方知墨心里想的是:早知道不该乱发脾气,先留个联系方式就好了。 被警察蜀黍带回去做笔录的时候,程渡心里想的是:不能如实交待,就说不认识他们好了。 而坐在icu门外的方若寒和夏天心里想的是:等老子找出来那个搞事的煞笔,老子一锭子捶死他就好了。 * 方知墨满血复活之后又去过京都大学一趟,但程渡却已经提前毕业了。 他本来就是17岁考来的京都,20岁毕业也实属正常。 唯一让方知墨后悔的,就是没能够要到程渡的联系方式,于是他又回到b城,过起了清心寡欲的生活。 不是没人找他恋爱,相反,很多人找过,但他都一一拒绝了。 他讨厌和人进行肌肤接触,那种触感让他觉得难受,连方若寒碰一下他,都会挨上一记白眼。 第66页 他开始常年佩戴手套,避免接触到不想碰到的东西。 直到某天,他再次看见了那个人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现役-军-人可以出国旅行,只是卡的比较严一点罢了。 补小哥应该会被打得比较惨,毕竟,打架这东西,方若寒+夏天=小泰森。_(:3」∠)_ 明天回b城,进入第三部分,职场。 ps: jj这两天抽评论抽得厉害,明明前一分钟还看得见的评论,下一分钟就不显示了,小天使们别误会,我没有删你们的评论哦~我在后台都看见辣!笔芯~~~ 再p个s: 看到小天使担心方小墨的身体,emmmmm,蠢作者想说,完全不用担心,不会影响性福(猥琐的作者怎么会让程小渡没有性福呢噗 第40章 金风玉露 再次看见程渡的时候,已经是2017年的11月底,在一帮子小学同学的聚会上。 那时候覃垣回国不久,在b城开了一家心理诊所,本想着大干一番事业,谁知道接待的第一个病人,重度抑郁患者,自杀了。 覃垣很郁闷,便在谭小波的唆使下办了几次同学聚会,从高中到初中聚了个遍。 最后实在聚无可聚了,俩人决定,把小27班的这帮子同学也纠集起来聚个会。 方知墨到达覃垣家的时候,天色还没全黑,他看见别墅的大门口放着一块巨幅的签到墙,签到墙上扩印着的,不是普通的欢迎版面,而是他们秋游时的集体照。 方知墨走到签到墙旁边,拒绝了接待人员提供的楼梯,接过银色的签名笔,找到自己的位置。 那时候他和程渡还很要好,并肩站在最后一排的最边上。 方知墨清楚地记得,这天的集体照拍了三张,其中有两张程渡都在偏着头看着他,只有一张是正视镜头的,结果他还在程渡的脑袋上比了两个兔子耳朵。 覃垣今天选的这张,正是有兔子耳朵的那张。 程渡似乎一直没回b城,这些年遍寻不着程渡的消息,方知墨简直度日如年。 所以在他接到覃垣的电话,说程渡也会过来参加同学会的消息时,方知墨的手机几乎快要惊掉了。 ——程渡他,回来了? 方知墨站在签到墙边,盯着那张旧日的照片,仿若隔世。 覃垣的声音传来,总算惊醒了他:“快签吧,签完到里面去坐。外边儿冷,谭小波他们也都到了。” 方知墨点点头,墨色的眸中流光溢彩。 他简短地嗯了一声,抬起手毫不费力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覃垣还是很高很壮,但身高方面貌似方知墨已经超过他了,覃垣站在旁边看着,感觉到有点儿压力。 ——这还是当年那个软不拉几的小孩儿吗? 已经比自己都高了。 真有点儿不习惯。 方知墨的双手揣在风衣兜里,步伐迈得很大。 想见程渡。 想快点儿看到他。 不知道这些年他过得怎么样,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会不会已经恋爱生子了。 方知墨不敢往下想,他始终在心里相信着他和程渡的缘分,相信他们在冥冥之中还能再见,相信程渡一定也还单身。 所以他连程渡的婚姻状况都没问。 或许是不敢问。 仔细想想,距离他上次在京都碰见程渡已经过去了14年,这14年程渡会没有际遇? 那么优秀的人,真的还会单着? 理由呢? 方知墨越想,心就悬得越高,这些年心中的不安在这一刻全数扩散了出来。 即将迈入客厅的前一刻,方知墨忽然对覃垣道:“抱歉,我去下洗手间。” 覃垣啊了一声,随即给他指了指方向:“去吧,直走左转就是。” 方知墨点点头,快步走进洗手间关上门,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来。 紧张。 好多年都不曾再这样紧张过了。 上一次见到学霸的时候,没有给他留下好的印象,14年过去,这次一定不可以再像那时候一样了。 不管他记不记得自己,一定要和风细雨,温柔以待。 方知墨在心里给自己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打开水龙头放出温水。 是的,不可以再像那时候那样了。 学霸会被吓坏的。 方知墨暗示似的对自己点了点头,掬起一捧水,拍在脸上。 每次他难过,或者感觉到痛苦、不安的时候,就会想要洗脸。 温暖的水流很好地抚慰了焦虑的心情,如此反复几次之后,方知墨叹了口气,凝视着镜面里的自己。 少年的青涩早已褪去,镜中人鼻梁修挺,眉眼深刻,深邃的眼眸加上苍白的皮肤和嘴唇,看上去简直就像从某个城堡里走出来的贵族吸血鬼。 贵族吸血鬼的睫毛上凝结着几颗小小的水滴,水滴渐渐汇聚,从尖端滑下,滴在水池里,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方知墨听着细微的水声,看着水面激起的涟漪,心情渐渐归于平静。 也不知道在洗手间里呆了多久,直到外面响起敲门催促的声音,方知墨这才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 一出门,便又是一个镇定自若的方处长。 覃垣依旧等在外面,两个人并肩走进大厅,眼尖的谭小波一眼就看见了方知墨,赶紧招呼他过去:“知墨君,你来的正好!我们几个准备弄个烧烤大赛,来来来,我们红队有人了。” 第67页 后面这句话是对另外一个队的人说的,目前红队就只有他和覃垣,方知墨一来,正好开赛。 方知墨打量谭小波一眼,多年不见,当年的小胖子已经长成了大胖子,目测得有两百来斤,往那儿一站,自带泳圈,周围人须得避让三舍才能通行。 “烧烤?”方知墨看一眼覃垣。 覃垣笑道:“放心吧,哪儿会在这里烤,全在外边儿呢。火都生好了,你看。” 方知墨顺着他的手往外一看,原来泳池里的水已经被他们放干了,几个男同学正在那儿倒腾烧烤架子,女同学们则在串着材料。 方知墨没什么兴趣,但想了想程渡做菜那么厉害,说不定会加入。 “程渡呢?他参加吗?” 方知墨问道。 “参加!当然参加,我保证他必须参加。一会儿他来了,我负责拉他入队。” 谭小波信誓旦旦地说着,带着众人来到庭院里。 外面的温度比里面低了不少,方知墨紧了紧风衣,下到游泳池里。 几个主厨的兴致很高,尤其是蓝队,男男女女齐齐整整,而红队则因为谭小波个大坑货的关系,只有覃垣和方知墨加入。 因为这家伙料理食材实在是太可怕,两百斤的身躯往那儿一杵,占了一半的地儿,大刷子再一挥,方圆五米简直没法儿站人。 覃垣见势不对,借口去外面接待同学溜走了,方知墨被谭小波死皮赖脸拉着,没走成。 “哎知墨君,您倒是赶紧上手啊,输了可是要挨罚的。” 谭小波用手肘戳了戳雕像似的方知墨,抱怨道。 方知墨看一眼谭小波手里的大刷子,还没来得及说话,谭小波忽然眼前一亮,对客厅那边招了招手,喊道:“哎,程渡!这边儿!” 方知墨心中猛地一动,抬头看了过去。 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游泳池开起了莹白色的灯光,灯光在泳池本色的映衬下,显得有些清冷。 一个穿着休闲的男人走了进来,身材修长挺拔,举止优雅有度,行止之间透露着这个年纪特有的成熟和稳重。 方知墨不自觉地向前走了一步,一不注意,手套碰上了滚烫的铁架,发出嗤的一声闷响。 真来了。 他真的来了。 程渡端着酒,微笑着向他们走了过来,方知墨却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里烦闷。 程渡没来之前,他和谭小波说了会儿话,已经了解到程渡依旧单身。 可让他心里堵得慌的,是程渡现在正在为一个花花公子做事儿。 这个花花公子前些年盯上了丰埠的一块地,准备在那儿建一个高端旅游度假区,也已经和那块地的所有者,丰埠国营机械厂的负责人签订了土地买卖合同,但就在前不久,这块地合同到期,花花公子不知道什么原因逾期未付款项,土地便被政-府收回了。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块地,碰巧是方知墨手下一个主任负责主持收回来的。 而当初的文件,还碰巧是方知墨签的。 方知墨一时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了,这件事他原本其实可以帮得上忙,如果程渡早点出现的话,只需要他延迟几天,拖着不批,程渡那边就有周旋的余地。 可现在批都批了,手续都下来了,那块地马上就进入招拍挂了,程渡来了。 ……头疼。 方知墨这边头疼着,那边烧烤大赛的结果却出来了。 ——他们红队输得很稳,毫无悬念。 输了就输了吧,方知墨没有一毛钱所谓。正打算回客厅呆会儿,考虑考虑那块地的事儿,谭小波却忽然拉住了他:“哎哎哎,大处长,输了可是有惩罚的,你忘了?” 旁边立刻有人起哄:“就是就是,大处长,你该不会想临阵脱逃吧?” 方知墨看一眼程渡,程渡也被谭小波坑了,刚刚加入红队。 方知墨眉头一皱:“什么惩罚。” 有人乐呵呵道:“脱衣服啊!脱一件获得走一步的资格,你们可以自己算算,从游泳池走到客厅需要多少步,再算算你身上穿了多少件,够不够走回客厅的!” 这人还没说完,自己先哈哈笑了起来,旁边的人也都笑了,一个比一个猥琐。 方知墨无语了,程渡更是蛋疼地推了推眼镜。 这俩都还未婚呢,脱了成何体统?媳妇儿都还没看,哪儿能先让外人看了。 谭小波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指着从客厅出来的覃垣道:“哎,这儿又来一个红队的,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众人立刻嗷嗷叫着把覃垣拖了回来,一个个如狼似虎的。 覃垣噗嗤乐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谭小波卖队友的功力一点儿不减,还是一流的。” 众人继续嗷嗷起哄。 覃垣拍了拍手,在众人的起哄声中道:“行了行了,几个中年油腻大叔的肉体没什么可看的啊,天儿又这么冷,咱们这样,换一个惩罚方式行不行?” 蓝队那边起哄道:“怎么的,大班长想赖账啊?” 覃垣道:“怎么会,愿赌服输,咱是那种赖账的人么?不过我建议啊,咱们换一个更健康的惩罚方式,免得众位女士的眼睛承受不住嘛。” 蓝队那边的女士嘻嘻笑了起来,窃窃私语。有胆大的女士大声笑道:“行啊大班长,你说怎么罚,大家觉得有意思就放过你。罚酒什么的就算了吧,老套俗气。” 第68页 覃垣哈哈笑道:“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 啊呜哇呀……终于写到这儿来辽!汤圆很快就可以进化成老陈醋馅儿的辣! 第41章 程渡的事 泳池的灯光熄了,despacito的音乐响了起来,接着一束投影光从二楼打下来,罩在覃垣身上。 那段时间很流行一个小姑娘跳舞的视频,小姑娘不管手上正在干什么,只要一听见despacito的音乐,都会甩了东西跟着节奏摇摆,特别可乐,大伙儿都看过。 所以这个音乐刚一起来,大家就都明白了。 谭小波首先跳了起来,二百斤的肥肉在身上翻滚。 众人也只是跟着起个哄,又不是非看裸-体不可,加上天儿又冷,于是便纷纷作罢,跟着节奏跳了起来。 泳池里一时间群魔乱舞,红队的正主儿程渡和方知墨反而被挤到了泳池边沿。 程渡颇有些呆愣地看着方知墨,一贯冷静自持的表情有些开裂。 他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擅长交际的人,遇到这种情况整个人都有点儿方。 方知墨看了不知所措的程渡一眼,嘴角微微弯了起来。 一曲完毕,众人回到客厅,客厅里顿时一片灯红酒绿。 因为身份敏感的关系,方知墨其实是很少参与这些聚会的,今天难得出现在这里,自然而然便成为了众人轮番轰炸的对象。 “方处,平时可是请不到你的,果然还是咱们班长面子大,关系铁,你们说是不是?”有人道。 “哎,什么方处不方处的,刚才进门的时候班长就说过了,今天没有什么身份,没有地位,咱们都是同学,你说是吧,知墨君。”另外的人接话道。 “对对对,我这儿有个项目,知墨君,你看能不能这样……” “抱歉,班长也说了,今天咱们都是同学,公事明天到我办公室谈。” 方知墨端着一杯红酒,礼貌地对那群人举了举杯,四下张望,终于在角落里瞧见了程渡的影子。 他快步走过去,却发现程渡旁边的位置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方知墨皱了皱眉,端着酒杯走了过去。 那人看见方知墨过来,便知趣地让开了。 程渡抬起头,看见方知墨过来,笑着站起身,向他举杯道:“知墨君。” 看见程渡的神情,方知墨产生了一瞬间的恍然,这一瞬间,他还以为程渡已经记起他来了。 但可惜的是,那眼神中闪烁的,并不是过去那种熟悉的,带着温暖和宠溺的光。 方知墨所有的话在那一瞬间全部卡住,他甚至不知道现在的程渡对他究竟抱着怎样的态度。 是压垮他家庭的仇人之子?还是再普通不过的小学同学?抑或是如他那时所说,压根就没有丝毫印象的路人甲? 想到这里,方知墨端着酒杯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想不到这次你还记得我。” 方知墨选来选去,挑了个最不合适的开场白。 程渡一愣,笑了笑道:“当然,印象深刻。” 方知墨一窒,很快放松下来:“是么?真是荣幸。不知道本人什么地方令学霸……程先生你印象深刻?” 程渡推了推眼镜:“那天你来球场观赛的时候,我就觉得你的名字非常熟悉。难怪……原来我们是小学同学,这可真是缘分。” 说到后一句,程渡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是真心实意地觉得有趣。 方知墨却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只闷闷抿了一口手中的酒,抬起眼睛看着别处道:“呵呵……缘分。” 程渡见他情绪不高,找了别的话题尬聊一阵,方知墨却始终心不在焉,不一会儿便告辞了。 酒会的气氛非常好,同学们很快就三五成群地聚到了一堆。 以谭小波为首的童心未泯群体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游戏,方知墨冷眼瞧了一阵,索然无味,推开别墅大门,打算出去抽根烟再进来。 别墅大门外种了一排凤尾蕉,大约有两三米高,它们高大的树干上生出许多长条状的叶子,远远看去像一棵棵巨大的蒲公英种子。 外面很冷,又没有别墅里的暖气维持,一阵寒意袭来,方知墨眯了眯眼,正准备回去,却看见凤尾蕉下隐隐约约站着一个人。 “……你也在?” 方知墨犹豫一阵,还是向那人走了过去,顺手拢了拢敞开的衣领。 “啊,出来透透气。” 程渡抬头看见方知墨,向他笑了笑,往旁边挪了挪,示意他站进来点儿。 凤尾蕉的叶片垂得很矮,方知墨低下头走进去,环视一下四周,感觉到怎么都站不直,最后只能选择和程渡一起靠在树干上。 程渡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方知墨则为刚才的冲动行为感到有些失礼。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一阵,方知墨忽然瞥一眼程渡手里的烟,把嘴里的烟凑得近了些:“……借个火。” 程渡愣了愣,从兜里拿出打火机打着,另一只手护着递过去。 “你什么时候也开始抽烟了?”方知墨低下头,借着火点燃了烟,“我记得你小时候不喜欢烟味儿。” 程渡顿了顿,眼神定在缥缈的火光上:“啊,是。后来有段时间特别烦心就开始抽了。” 方知墨重新靠回树干上,对着空气缓缓吐出一口烟雾:“是因为你爸妈的事儿?” 第69页 程渡收回打火机,用两根手指夹住嘴里的烟:“差不多吧。都过去了。” 这天晚上没什么月亮,凤尾蕉下有些黑漆漆的,只有从庭院远处照来的微光和烟头上明明灭灭的火星。 香烟的气味有些刺激咽喉,方知墨轻咳两声,熄了香烟,将烟头放进随身携带的小盒子里。 程渡看他一眼,笑了笑:“环保标兵。” 方知墨笑了一声,没说话。 周围忽然变得很安静,头顶的树叶微微摆动,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方知墨沉默一阵,轻轻叹了口气,扬起下颌道:“丰埠那块地招标的事情我知道了。” 程渡拿着烟的手顿了顿:“知墨君的意思是?” “我可以帮你。” 方知墨很直白,他以前从来不曾主动提出过帮谁,但他现在想帮程渡度过难关。 至于那个花花公子的事儿嘛…… 他相信那人不敢把主意打到自己的人身上。 “你现在不是在启初地产么?” “啊,是。”程渡从树干上起来,站直身体看着方知墨道,“知墨君有路子?” 方知墨也从靠着的树干上直起身,一不注意被头顶上的叶子扎了一下,不得不重新靠了回去:“负责招标的老韩我认识。” 程渡有些惊讶,四下张望了一会儿,压低声音道:“这事儿咱们明天详细说吧,我设宴,晚上7点,利源酒店。” 方知墨点头道:“我就是牵个线,带你们认识个人。能不能成,怎么成,我就不好打包票了。” 程渡笑道:“那是自然,能得知墨君襄助,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方知墨定定地看了程渡一会儿,从名片夹里摸出一张卡片:“既然回了b城,那就好好发展吧,有空常联络。” 说完这句话,方知墨顿了顿,把后面想说的话统统收了回去。 他没有权利抱怨程渡回b城之后第一个找的不是他,更不知道该如何提起过去的那些往事。 但无论如何,人回来了就好。 程渡目送着这人离去,这才点燃打火机,发现名片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b城国土资源局x处处长,方知墨。 看见这几个字,程渡的瞳孔猛然一缩。 他是真没想到,原来他想方设法要找的那个上级领导,传言之中那位“请不动的方处”,就是方知墨。 程渡苦笑着靠回了树干上,一时间不知道是喜是忧。 喜的是这次他总算帮新东家找到了救星,忧的则是b城的水实在太深,一旦和政-府扯上关系,程清平终有一天会发现他已经回了b城。 一旦被发现,这些年他的苦心就全部都白费了。 大学毕业之后,程渡靠着自己投资赚到的小钱钱又读了个硕士,22岁回国,在x城开了家不大不小的公司,发展得不错。后来遇上了不错的合作伙伴,他便把公司交给对方打理,自己退居二线拿干股。 再后来,一个大学时的师兄非要让他过去给自己打理公司,恰巧程渡也乐得当个幕后人员,便过去给师兄做了总助,这一晃,又是好几年过去了。 2017年11月下旬,程渡在外省度假的时候,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师兄打来的。 程渡看一眼来电显示,颇为惊讶。心里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在外面度假的事情师兄是知道的,照理说不应该这时候打电话来,难道是公司出了什么状况? 程渡不敢耽搁,连忙接听:“秦总,公司出什么状况了么?” 秦澜嗐了一声,道:“公司都步入正轨了,你操什么闲心,安心度假。” 没状况您这打的是什么电话? 程渡觉着奇怪,遂追问道:“师兄,咱们共事多年了,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秦澜咳嗽两声,哈哈干笑道:“那个,其实是这样……” …… “什么?!” 程渡听秦澜说完,身上的毛都炸开了(如果他有的话):“所以您就为了那翻了五番的违约金把我卖了是吗?” 秦澜闻言尴尬地咳嗽几声:“哎,别这么说嘛。师兄我也不是那见钱眼开的人,启初那边的确是个好地方啊,你应该听过的吧。” 程渡当然听过。 启初地产集团,z国近些年杀出来的黑马,借着房地产腾飞的一股东风,扶摇直上,一飞冲天,分公司开遍一二三线大小城市,家喻户晓,现在还有谁不知道。 可问题是自己在秦澜这儿打工,又不是卖身,他凭什么为了那点儿翻了番的违约金就把自己卖给启初,就这还不是见钱眼开呢?! 程渡气得想骂人,但真让他骂吧,他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那边秦澜又说了:“程渡,钱我都收了,协议我也签了,你可千万不能掉链子啊,师兄求你了。” 程渡气得想翻白眼,你签的什么鬼协议,跟我去不去启初有半毛钱关系吗,只要我不想去,那边总不可能派人押着我去上班叭。 “程渡啊,真不是师兄贪财,他们集团关系可硬了,我一小公司,跟人家大集团抢你这样的人才,我抢不过呀。”秦澜晓之以理道:“只要你乐意去,违约金我们对半分,不,四六,我四你六,行不行?” 见程渡还是不开口,秦澜又动之以情道:“哎呀,当年我在大学的时候就知道你不是池中物,所以我才把主席的位置传给你嘛。你瞧瞧,师兄我是真的不想放你走,但问题是我真没办法呀,难道你真让我为你以卵击石,螳臂当车?师兄这些年为公司付出多少心血你是最清楚的,你真忍心师兄就这样被他们碾死吗……” 第70页 秦澜在电话那边又说了半天,眼泪都快哭干了,程渡总算是松了口:“行了,我考虑考虑。” “哎,哎,程小渡,你一定考虑清楚啊,师兄的身家性命可全栓你裤腰带上了,全看你的了,啊。” 秦澜千叮咛万嘱咐地说完,终于挂了电话。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程渡这些年一直在外打拼,当然是有原因的。 ——他不想回b城。 原因显而易见,程清平也在那儿,而他,不想和那个人再有任何瓜葛。 可师兄这一招来得猝不及防,感情牌打得飞起,程渡并不是个不近人情的人,所以他虽然无奈,但还是去了。 他这人吃软不吃硬,秦澜哭得只差跪下来求他了,他再拒绝,未免显得有些铁石心肠。 可程清平的事儿…… 程渡叹了口气。 能不打交道就不打交道吧。 实在是碰上了,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作者有话要说: 花花公子不是补浔,补浔的作用暂时还没显现。_(:3」∠)_ ps:你们再这样不留言,我就要把补小哥放出来扑倒男主了(别以为我不敢,蠢作者疯起来连自己的脸都敢打(╯‵□′)╯︵┻━┻ 第42章 针锋相对 方处长说一不二,头天答应帮忙,第二天就把人联系上了。 程渡自然欣喜,早早便在利源酒店安排好了宴席,以款待佳宾。 方知墨带着招拍挂那边的科长韩巍和科员小朱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一个气度不凡、谈笑自若的男人坐在主位上,程渡坐在他旁边的副主位上,而方知墨则被安排在了主宾位上,和程渡中间隔着一片海。 方知墨心里不爽,便怎么看主位上的人怎么不顺眼。 这人叫严起亭,是启初地产的法人代表,长相金镶玉,内中烂且渣,荤腥皆来,男女不忌,手段非常,是b城上流社会中有名的花花公子。 当方知墨听说程渡到了这家公司当特助,而且是被重金礼聘挖角过来的时候,他就觉得这里边儿有问题。 方知墨眯了眯眼,心里想着该不会这人早就知道自己和程渡的关系吧。 ——应该不会,他如果知道,早该把程渡挖来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 方知墨蹙着眉,对韩巍和另一个陪席小朱使了个眼色,那俩立刻明白过来,殷勤地向对面两个人劝起了酒。 方知墨凉飕飕地盯着严起亭,在心里冷笑一声。 花花公子是吧,严起亭是吧,看今天喝不死你的。 韩巍和那个陪席都是酒经沙场之人,酒量自然是不凡的。就这样喝了几轮,对面两个人都渐渐显出了疲态。 方知墨慢悠悠夹了一筷子菜,捏起面前的酒杯,笑意盈盈道:“严总,久仰大名。” 他的笑容看上去非常真诚,只可惜两只眼睛深如寒潭,即便是笑着,也让人觉得威势迫人。 严起亭是几国混血,轮廓颇为深邃,线条锋锐犀利。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混血的关系,他的眼睛是烟灰色的,就这样平平淡淡地随意看着人的时候,都有些勾人的风情。 方知墨被这眼神一瞧,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把程渡放在这种人身边,简直太危险了。 虽然他还不知道程渡会不会喜欢男人,但仅仅凭着这个眼神,他就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 烟灰色的眼眸在方知墨脸上停留了一会儿,严起亭很快笑着举起了杯:“哪里哪里,方处才是年轻有为,威名在外。谁不知道咱们b城有个刚直不阿的方处,这些年可是让咱们这些房地产商闻风丧胆。礼礼送不进,情情说不通,饭局饭局约不着,今天咱们有幸能请到您这尊大佛,可算是走了运了。” 说完,他把手里的白酒一饮而尽,旁边的程渡也跟着喝了小半杯。 方知墨眯缝着眼笑了一声,这个严起亭,八面玲珑,滴水不漏,连场面话都说得比唱歌还好听。如果不是程渡那个傻子跟着喝了半杯,想必他的心情会更好些。 ——狗屁特助,帮人挡酒的特助,shit! 方知墨抿了口杯里的酒,敛着眼睫默默斟酌一会儿,啪一声把酒杯顿在了桌上。 晶莹剔透的液体从小杯子里哗啦啦洒了出来,沾湿了桌面,也弄湿了他的手套。 他索性把手套摘了,扔在桌子上。 方知墨心里不忿,话就更少了些,席间只见到韩巍和严起亭两个人唇枪舌剑,来来回回。 严起亭是何等的聪明人,他早就从方知墨的神情里读出了其中含义,他看一眼程渡,再看回方知墨的时候,神情之中便多出了三分警惕来。 酒过三巡,程渡站起来,说是要去洗手间,方知墨刚想说自己也去,却看见严起亭站了起来。 两个做东的都出去了,甩下一包厢客人,按理说这是非常不礼貌的作法,但方知墨想了想,决定忍了。 他站起来,走到门边看了看,然后跟了出去。 程渡显然是醉了,走路的时候歪歪倒倒的。 他的身材有些单薄,弱柳扶风的姿态让人忍不住想上前去扶一把。 方知墨看得担忧,正欲上前,却看见严起亭先一步扶住了他,却不去厕所,而是将人拉到了走廊上。 第71页 好个花花公子! 方知墨有些恼怒,正欲上前,却听见严起亭低声说道:“程先生,别喝了,你先回去吧。” 程渡掀开严起亭,手撑着护栏,迷迷蒙蒙道:“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你听我的吧,一会儿他们再让你喝你就装醉。”严起亭说道。 程渡站起身:“没事……我,有数。” 说到此处,程渡站起身,手一滑打了个趔趄。 这间酒店的大堂挑高足有六七米,这一滑可大可小,要是摔下去,不死也得断条腿。 方知墨吓了一跳,却见严起亭一把将人捞了回来,姿势极其暧昧。 但程渡的脸色很差,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反而感激地看了严起亭一眼。 他勉强交待了几句话,然后推开严起亭,转身进了洗手间。 程渡进了洗手间,严起亭却并没有走,而是站在洗手间门外,双手撑着护栏,思虑着什么。 忽然,他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回头一看—— 背后空无一人。 那双墨黑色的深眸就像是凭空消失了。 方知墨、程渡、严起亭都出去了,一时间房间里就剩下韩巍和喝得二麻二麻的陪席小朱。 韩巍长叹一声,扯了扯领带,抱怨道:“这局太遭罪了,简直不是人受的……小朱,你说方处究竟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觉得他不冷不热的呢?” 小朱哪懂得这些,他就是来当个酒桶的,首要任务就是灌翻严起亭,至于别的,他一概不敢多嘴。 这时包间的门锁响了一声,韩巍赶紧坐直了。 进来的是方知墨,韩巍刚要开口询问情况,却看见方知墨一脸阴沉地坐在椅子上,拿起晶莹剔透的酒杯端详一阵,扣进了骨碟里。 韩巍吓了一跳,连忙问他这是怎么了。 方知墨把酒杯一掀,负手道:“今天这场,当我没来。” 这话一出口,韩巍便明白他的意思了,立马给他倒上了外观酷似白酒的凉白开,点了点头道:“行,我全听方处的。” 方知墨拿捏着手中的酒杯,气哼哼抿了一口,眼神清冷。 不多时,严起亭单独回来了,并不见程渡的影子。方知墨抬眼瞥一眼严起亭,皱眉夹了口菜,严起亭向他敬酒他也爱理不理的。 韩巍是个混迹多年的老江湖,看见场子有些冷,立刻找了话题,拉着小朱一杯接一杯地跟严起亭碰着。 几个人又觥筹交错了一会儿,严起亭微笑着给众人满上茅台,准头十足,一点儿喝醉的迹象也没有。方知墨意兴阑珊,抬手看了看腕表,推开面前的酒杯道:“严总,今天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散了吧。” 韩巍早就想撤了,连忙说好。 严起亭自然没有异议,一仰脖喝完了手中的液体,说道:“那行,咱们都回去吧,韩科,还能走吗?” 韩巍摆了摆手:“当,当然能走,小,小瞧我。” 于是一众人等起身,韩巍和陪席歪歪倒倒地走到电梯前,一通乱按。 等电梯的时候,方知墨走到严起亭旁边,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程渡呢?” 严起亭转过脸来,烟灰色的眼眸带了些深意:“说是喝得有点多,先回去了。” 方知墨却看也不看他,只黑着脸道:“怎么也没给我打个招呼就走了。” 这两个人行事做派都有些上位者之风,一出口便是斩钉截铁的态度。 话里之意,程渡是我朋友,不打招呼就走我很生气。 但严起亭和方知墨不同,他虽然骨子里傲气自负,外表却是亲切友好的。 听方知墨这样一说,严起亭笑眯眯地送了他一颗软钉子:“抱歉方处,我看他醉得挺厉害,就擅作主张让他先回去了。方处要是觉得不尽兴,咱们再换个地方续摊?” 这话的言外之意很明显,程渡现在是我下属,我有权让他先众人一步回家。 续摊是假,软钉子却是真真的。 方知墨自然听出了这话里的挑衅意味,想起刚才在洗手间看见的情形,捏了捏拳,皱眉道:“严总和程特助的关系看上去很不错的样子。” 严起亭回视他,在视线接触的一瞬间对方知墨笑了笑,随即转移开视线:“普通上下级而已。” 这句话说得模棱两可,尤其是那一碰即分的眼神愈发显得二人之间的关系暧昧不清。 方知墨一窒,几要发作。 轿厢门在这时忽然打开了,严起亭扶住感应门,彬彬有礼道:“方处,韩科,b2到了,我的车在b3,就不远送了。” 韩科哈哈笑道:“严总,以一敌三,真是好,酒量,我,和小朱都,快走不动,道了,咱们这样,下次再喝,下次,再喝。” 方知墨怒火中烧,生怕多留一秒就会爆发,直接走出了电梯。 然而,在电梯门关闭之前,他透过缝隙看见严起亭对着自己扬了扬眉,唇角挑起一抹挑衅似的笑容,脑子里顿时嗡鸣一声。 ——不对。 ——程渡没走。 他火冒三丈地转过头,对韩巍道:“你们先走,我还有事儿。” 方知墨说完,也没理韩巍到底什么反应,噔噔噔从旁边的安全通道跑下了楼。 刚走出安全通道,便看见一个身穿高定西服,身高腿长的男人站在了他的面前,笑眯眯地对他说道:“方处,咱俩谈谈?” 第72页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方小墨猛灌严起亭,间接当了一把神助攻,促成了《我的no.1先生》那边严起亭和项飞的好事儿_(:3」∠)_ ps:你们都不说话,所以其实是期待着补浔推倒方小墨的吧? 第43章 喜闻乐见 男人的长相有些眼熟,方知墨仔细想了想,是合晟投资集团的独生公子,项飞。 合晟的人? 方知墨眯缝起眼,只这一瞬心思便已绕了千百转。 前些日子合晟和启初谈了一笔巨额合同,合同的关键碰巧涉及到丰埠那块地。 在方知墨大笔一挥将地收归国有之前,肯定是要了解一下这里边儿的弯弯绕的。 丰埠这块地原本是属于一个改制的国营机械厂的,地权大部分在厂长手里,少部分在工人手里。 照往常来说,遇到这种地权复杂的情况,一般企业都会赖上政府,要一笔是一笔,可他手下新来的齐主任仅仅用了不到一星期就把地权和审批材料一并交到了他的手上,当时方知墨就觉得这里边有事儿。 太爽快了。 他看一眼项飞,心里大概有了底,冷哼一声:“谈什么?有什么事儿明天到我办公室慢慢谈。” 说完,他绕开项飞走了过去。 项飞能跟他谈什么,无非就是地块的事儿。他现在可没空跟他哔哔这些,还不知道严起亭那个花花公子把程渡怎么样了,理他作甚。 但项飞却似乎并不打算放弃,往前跟了两步,再一次叫住他道:“方处,我们的目标一致,相信你会愿意跟我合作的。” “你说什么?” 方知墨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这小子看上去也就二十二三岁,他跟一个这样的毛头小子能有什么一致目标?一起建设共-产主义吗? 项飞笑了笑,优雅地理了理袖口:“‘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相信方处一定听说过吧?” 敌人的敌人? 方知墨略一思忖,这才发现项飞的笑容别有深意,顿住脚步道:“请问项公子到底想说些什么?” “我是想告诉方处,咱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我呢,需要方处的能量来走一步关键棋,而方处,我相信你也希望严起亭能赶快从你面前消失吧?怎么样,要不要和我结盟?” 项飞依旧笑着,面上的神情泰然自若,眼神中充满了自信和从容,完全不像是个二十来岁,嘴上没毛的小子。 方知墨再一掂量,心下便已经明了了。 能将丰埠那块价值几十个亿的地权争议化解于无形之中的,也就只有b城的少数几个龙头企业,而合晟投资,刚巧就是其中之一。 难怪姓齐的一个小小主任能这么快就收回丰埠的地,这里边只怕是少不了这位项公子的功劳。 先是和严起亭签订协议,再在背地里使阴招捅人一刀,这样的人,说是要和自己结盟? 想到这里,方知墨冷笑一声:“抱歉,我这人独来独往惯了,不结盟。” 说完,他便转过身要走。 “方处再考虑考虑吧。我这边会开出相当优厚的条件,其中也包括方处想要的东西。” 项飞十拿九稳地说道。 这话说得相当自负,方知墨也毫不怀疑项飞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但可惜的是,他向来讨厌被人拿捏,更厌恶项飞把程渡比作“东西”。 方知墨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一字一句道:“我想要的,从来不是别人给予的。项公子如果想要棋子,该找个拿捏得住的。否则,容易白白暴露目标。” 方知墨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项飞站在原地,眼中露出略略思索的神情。 他喃喃自语道:“传说中的方处,倒还真不是个好相与的。” 说完,他不再停留,迈开长腿,向另一头走去。 方知墨在停车场里找了一大圈,终于看见了程渡那辆低调的黑色途锐。他刚想上前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却看见项飞已经抢先一步找到了车,正站在副驾驶旁,和里面的人对话。 方知墨心中一动,借着停车场的立柱靠近了些,却发现副驾坐着的压根不是程渡,而是严起亭。 可能是卸掉了人前的武装,此刻的严起亭看上去十分疲惫,正靠在副驾上,眯缝着眼看着项飞。 项飞向前倾着身体,两只手搭在窗弦上,像是生怕座位上的人跑了。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严起亭指了指后座上不省人事的程渡,项飞则比了个放心的手势,从另一侧上了驾驶室,看样子是打算亲自给对方开车。 方知墨眯了眯双眼。 敌人? 算了,别人家的事儿他没空去理,方知墨趁着对方暖车的时间快速步出停车场,在路边拦了辆的士,对司机道:“计时,一会儿我让你开车你再开。” 司机瞥一眼后视镜,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程渡的车很快开了出来,方知墨拍拍前座:“帮我跟上前面那辆黑色途锐。” 途锐开得很猛,一路上跟丢了两次,这才勉强跟到了一个中端小区前。 方知墨果断结账下车,在门岗登记上身份证,进了小区。 眼见着途锐开进了某一栋楼的车库,方知墨一路飞奔,守在那栋楼的电梯面前。 这栋楼一共两部电梯,一部正在上行,一部下了停车库。 第73页 方知墨耐心等待着那部停车库的电梯上行。只见数字在15楼停了一下,接着上了33楼,然后一直停在33楼不动了。 方知墨心中有了数,走进电梯,按下33楼。 他不知道项飞和严起亭是什么关系,但不论他们是什么关系,严起亭那个花花公子也必须得防着。 想到这里,席间看见的那一幕又浮现了出来。 拉拉扯扯,暧昧不清,那个可恶的花花公子明显对我的学霸不怀好意。 墨色的双眸翻涌起怒火,一想到呆会儿在33楼可能看见的情景,方知墨就气得恨不能马上扑出去。 轿厢轻轻震颤着,发出平稳的钢索声音。 “叮”的一声传来,打断了方知墨的思绪。 冷静,冷静。 他这样警告着自己,深吸一口气,跨出电梯。 很意外的,33楼很安静,电梯外压根没有半个人影。 电梯门口的地上扔着半截烟头,而电梯右手边那户人家的大门竟然半掩着,没关。 这个小区一梯两户,也就是说,这扇门有50%的可能性是程渡家的大门。 方知墨只稍稍犹豫了一会儿便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轻轻拉开大门。 客厅里没有开灯,光线很暗,阳台的玻璃门紧闭着,白色的窗帘垂在旁边,很安静的样子。 窗帘旁边摆着高高低低几架望远镜,灰色的长绒地毯踩上去绵软无声。 卧室的大门半闭着,整个房间静寂无比,根本不像有人在里面。 方知墨想了想,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卧室里开了暖气,温度比外面略微高出来些,因为拉了窗帘的关系,屋里黑得看不清东西。 有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方知墨心里猛地一跳,顿住了脚。 这种类似于入室行窃的行为他是从来不曾做过的,难免有些心虚和不安,但当他在原地僵了一会儿之后,心情便渐渐放松下来。 ——屋里只有一个人,而且这个人,百分之百,就是程渡。 不为什么,只因为这个人的气味、这个人睡着时呼吸的频率,方知墨实在是太熟悉了。 程渡,是程渡,就是程渡。 紧张之后的放松过去,一阵复杂的情绪涌现出来,方知墨说不清是欣喜还是难过。 幸亏是程渡。 幸亏,只有程渡。 如果严起亭也在这里,他真的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发疯。 方知墨摸索着坐到了床弦,俯身近距离看着黑暗中睡着的人,看着那黑暗之中模糊的轮廓,脑子里充满了回忆。 他想起那个酒局上为自家boss挡酒的男人,想起在凤尾蕉下,一边抽烟一边玩笑的男人,想起在咖啡店外,恍然说着不认识自己的男人,想着想着就气得红了眼。 程渡睡得很沉,但似乎不太舒服,伸出手扯了扯颈口的领带,呢喃一声。 熟悉的声音浇熄了脑子里熊熊燃烧的大半妒火,方知墨伸出手,试探着帮他把领带取下来,放在一边。 程渡似乎觉得好过了不少,翻个身又睡了过去。 黑暗的屋内一时间变得很静,只剩下暖气呼呼的风声和程渡平稳的呼吸。 这声音有些诱人,方知墨忍不住伸出手,顺着温热的呼吸,探了探睡得正沉的人的脸。 指尖的布料阻挡了他的触感,他取下那只碍事的东西,扔在床头柜上,然后,郑重其事地,伸出手,在程渡的脸上碰了碰,有些担忧。 他担忧这么多年没有相见,他会排斥对方带给自己的触感。 他一直以来都很讨厌人类的触感,滑腻,腌臜。 然而从指尖传来的,是一种令人安心的,温热的触感,一点儿也不讨厌,反而有一种鼻头一酸的熟悉感觉。 就在这肌肤相触的一瞬间,眼前忽然掠过各种色彩斑斓的画面。 有在丰埠溪边放生时的画面,有在水潭边惊心动魄的画面,有在小桥上焰火纷飞的画面。 方知墨已经忘记了自己过来干什么,忘记了严起亭,忘记了项飞,满心都是故人见面不相识的委屈和愤懑。 为什么不认我,为什么不来找我,当年的那些关怀、病中的照料、毫无理由的宠溺,你都忘了吗。 那些都是假的吗。 眼眶忽然有些湿润,方知墨揉了揉鼻子,低低地喊了一声:“程渡……” 这声音听上去有些委屈,但更多的是无处发泄的一腔柔情和难以言喻的满心宠溺。 我好想你。 “程渡……” 方知墨又喊了一声,已经睡沉的人动了动,竟然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 方知墨吓了一跳,脑中很不合时宜地闪过了《如果程渡醒来我该如何解释的一千种方法》,却没想到这一瞬间,突如其来的,他被对方狠狠拽住了衣领,重心不稳地跌在床上。 来不及想别的,程渡的手猛地压住了他的后脑勺,温热的嘴唇贴了上来,带着熟悉的气息和陌生的柔软,侵入口腔。 作者有话要说: 给,你们要的喜闻乐见。 第44章 撩完就跑 方知墨吓了一跳,他有些慌乱地推了推程渡,按照这个姿势,他应该很容易就推开了。 但酒醉之人的力气至今依旧是个世界未解之谜,程渡就那样紧紧攫住他,双手扣住他的手腕,无师自通地舔咬着他的舌头。 第74页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身上的人就好像一只凶悍的小兽,不停啃咬,毫无技巧,甚至将他的嘴唇都咬出了血腥味,但方知墨却不再反抗,甚至渐渐卸掉了力道。 他现在整个人都是懵的。 向来拒绝任何人碰触的他,从来不敢想象自己和学霸有一天会像这样激烈地亲吻。 他是喜欢程渡,但他从来不敢胡乱肖想有一天会和任何人亲亲抱抱,这样那样。 因为只要一想到,就会觉得恶心。 但奇怪的是,程渡亲吻他的时候,他竟然一点也不觉得恶心,甚至还有些跃跃欲试。 ——该怎么回应呢,是学着对方一样舔吻吸吮,还是就这样一动不动任其发展? 还不等方知墨想明白这个问题,对方已经放开了他的嘴唇,转而袭击他的脖子。 脖子被湿润的嘴唇碰到的一瞬间,方知墨全身止不住地激灵了一下,推了推程渡。 这样的触感……真的…… 呼吸有些困难,刚才的激灵不知何时已经化作一股电流扩散至四肢百骸。 这感觉实在难言,像是突然溺水一般喘不过气。 然而,还不等方知墨做出下一步的反应,程渡却突然如同饿虎扑食一般翻身,将他一把按倒在旁边的被子上。 “唔,程渡,你,你疯了?”方知墨心虚地偏开了头。 黑暗中并不能看清什么,只能听见程渡剧烈的喘息和呼吸间浓烈的酒气。 衣领在这时候被拨开了,程渡在他耳边咕哝了一句什么,方知墨听不分明。 他的衣领被程渡弄得很乱,但心情更乱,他曾经是一个连打飞机都嫌脏手的人,却竟然可以容许有人亲吻他的嘴唇、脖子。 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好像有了,咳咳,有了非常明显的反应。 脑子里被血流充满了,眼前全是一片红色。 手脚脱离了控制,软绵绵的使不出一丝力气。 甚至,还想继续。 这时候的方知墨还没有意识到,程渡已经解开他的扣子,来到胸腹,接着—— 脑袋往下一栽,就这样睡着了。 等他恢复理智的时候,程渡已经恢复了刚才平稳的呼吸,甚至还因为姿势不对而打起了一串小呼噜。 ……靠。 火星已经撩了起来,正主儿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方知墨好气又无奈地推开程渡坐了起来,摸了摸依旧湿润的脖子,看着睡死过去的人儿,忽然觉得有点儿好笑。 撩完就跑。 那时候也是。 这是你的一贯风格吗?程渡。 方知墨伸出手碰碰程渡的脸,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站起身走进厨房,倒腾一阵,煮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醒酒汤,端到程渡床前,拧亮了床头灯。 灯一亮,程渡就抗议似的嗯了一声,皱起了眉。 方知墨觉得好笑,拍了拍他的脸:“程渡,起来喝点儿这个,不然明天该头疼了。” 程渡模模糊糊嗯了一声,偏过头去。 方知墨心里好笑,索性把醒酒汤放在床头柜上,掀开被子,把人挖起来坐好。 刚发完酒疯的人软绵绵的,掌握不住重心,还不等方知墨把醒酒汤端起来,程渡就一头栽了过来,差点栽进碗里。 “哎!” 方知墨吓了一跳,赶紧松开醒酒汤,把人搂过来,靠着自己:“学霸啊,风水轮流转,以前你伺候过本少爷,今天换本少爷来伺候你,好不好。” 醒酒汤有些烫,程渡被汤勺烫得龇牙咧嘴的,说什么都不愿意再喝,撇过头去。 方知墨闹不明白地眨了眨眼,看见程渡被烫得发肿的嘴,低低说一句“哦,烫了。”然后每一勺都用嘴唇试过再喂给程渡。 就这样一碗醒酒汤下肚,程渡开始有些发汗,身上的衬衫有些汗意的濡湿,隔着薄薄的布料传了过来。 方知墨刚才没注意,这会儿才发现程渡的外套已经被人脱了,放在床头的另外一边。 肯定是严起亭。 方知墨这样想着,眉头就皱了起来。他觉得很有必要检查一下,可爱的学霸有没有被那个讨厌的“严总”动过。 他一颗一颗解开了程渡的扣子,目光认真细致。 然而,在看见程渡小腹和胸前细密的汗珠时,他猛然醒悟过来——这个画面……好像有点儿不正常。 太……太涩情了叭。 方知墨赶紧挪开眼光,起身到衣柜里挑了件轻薄的睡衣给程渡换上,然后闭着眼睛扒了对方的裤子,裹紧被子,接着逃难似的端着碗跑出了房间。 刚走到电梯旁边,回过神来的方小墨猛地回头,哎呀! ——手套忘了。 方知墨看一眼左手上仅剩的一只手套,弯起了唇角。 *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但神经却很兴奋,不想睡觉。 方知墨脱了鞋子进门,规规整整地把鞋摆进鞋柜。 他走进盥洗间,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对着镜子刷牙的时候发现脖子上有一块红红的印记。 不对,是很多块红红的印记,连在一起,像是一片草莓园。 卧槽! 方知墨猛地吸了口气,谁知不小心吞了口泡沫,吐了半天才抬起咳成兔子的双眼。 吻,吻痕? ——程渡留下的! 第75页 白得几近发光的皮肤上留下了红通通的印记,方知墨觉得有点儿无法直视,低着眼睛赶紧洗漱完毕躺上了床。 可神经果然还是很兴奋,睡不着。 要不说人不能开窍呢,一旦开窍,这一晚上别睡了。 方知墨翻来覆去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也没睡着,决定干脆爬起来看部电影再睡。 正翻着碟片,手机忽然响了。 补浔:[睡了吗?] 方知墨:[……] 补浔:[这个点儿还没睡?] 方知墨:[看会儿电影。] 补浔:[哦……明天有空吗?出来喝酒。] 方知墨:[哪些人?] 补浔:[你哥,你哥夫,还有我。] 方知墨顿了顿,他是真不知道补浔什么时候搭上方若寒和夏天这根线的,这几年甚至混得比他这个亲弟弟还要好。 方知墨:[几点,在哪。] 补浔:[8点,奇异酒吧。] 看完补浔发来的时间地点,方知墨没再回消息,把手机搁回桌上的固定位置,摆好,然后把挑选好的碟片放了进去。 碟片的名字叫做《the artist》,是去年上映的一部情怀默片,反响不错。 方知墨把房间里的被子抱了出来,躺在柔软的皮质沙发上,边看边回想着刚才的事儿。 ——他可以接受程渡的亲吻。 而且感觉还不错。 也就是说—— 也许他可以再进一步……不,他早已经决定好了要再进一步,这不过是需要克服的第一个障碍罢了。 而且,看起来,他克服得很轻松? 方知墨闭上眼,闷在被子里笑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 程渡。 ……程渡。 作者有话要说: 程小渡:昨天……我好像抱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方小墨,你看见了吗? 方小墨:还不行还不可以我还没走程序应该先追他等他喜欢我了再…… 程小渡:昨天是严总送我回来的…… 方小墨:走屁的程序啊媳妇儿都快跟人家跑了(╯‵□′)╯︵┻━┻!!! 第45章 错乱空间 程渡惊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凌乱的。 他昨天,他昨天做了什么? 他昨天把送自己回家的严总给—— 不,这不可能,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他是一个标准的无浪漫情节无性恋者,对男人、女人,都不该有感觉才对。 可是昨天,严起亭把他送回了家,帮他脱掉外套,给他喂了温水,还守在他的床边,温柔地呼唤他的名字。 神使鬼差的,程渡把人给压在了被子上。 然后—— 然后怎样了? 程渡难以置信地回忆着,但昨晚的记忆似乎无限停留在了那个时刻,任他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后面的细节。 程渡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已经完全地凌乱了。 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情还是自己在做梦? 如果是真的,自己今天要如何去面对严起亭? 如果是做梦,又为什么会独独梦见这个? 程渡崩溃地把头靠在镜子上,心里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难道,我……对严总? 产生了异样的感情? ……怎么办? 崩溃的程特助站在ceo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心里的忐忑指数差点就爆表了。 整理了半天心情,他还是决定先回隔壁办公室冷静冷静再过来。 刚抬脚准备往外走,忽然听见里面一把低沉的嗓音传来:“程先生?进来吧。” 程渡心里一跳,略显僵硬地转身。 幸而严起亭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见他进来,取下了鼻梁上的阅读眼镜,然后把办公桌上的笔记本向他转了过来:“程先生看看这个。” 程渡见严起亭没有异状,心中稍安,推了推眼镜,凝视邮件的内容,神色略微惊异:“……这是?” 严起亭转了转手中的笔,笑道:“没错。” 严起亭给他看的是韩巍这些年以权谋私的证据,时间地点、数量证据,一应俱全。 程渡撑着桌子凝视着邮件,往下滚了滚之后眉头拧了起来。 严起亭这样一做,他们和韩巍就会彻底闹僵,而根据昨天的情况来看,程渡认为他们完全没必要跟韩巍闹不愉快。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昨天明明谈得还不错——至少,在他完全醉过去之前,严起亭和韩巍是相谈甚欢的,不是么? 恢复了镇定的程特助松开鼠标,对严起亭道:“严总,事情暂时还没到这一步,先别急着下定论,容我打个电话。”说完拿着手机向外走去。 “等等。”严起亭忽然道。 程渡还没走到门口,听见这一声等等有些意外,顿住脚步道:“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严总。” 严起亭欲言又止地看了程渡一会儿,道:“这件事的解决方法有很多,程先生自己拿捏清楚,不要因小失大。” 程渡一时半会儿想不透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只得向严起亭点点头,走出了办公室。 电话一接通,便传来韩巍热情到有些虚伪的声音:“程先生,昨晚走得好早,现在好些了吗?” 昨晚就是他和另一个陪席一直灌程渡酒来着,程渡心里哪儿会没数。他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好多了,韩科真是海量,程某人自愧不如。” 第76页 韩巍更是客套:“哪里的话,严总才是海量,下次还得和他拼一拼。” “那行,要不周六我凑个局?”程渡想试着探探底,昨天还谈得好好的,今天严起亭却开始另谋他路了,肯定是无风不起浪。 如果韩巍约不出来的话,那么这里边儿肯定就有什么变数了。 “老弟说得是,但是周六碰巧我有事儿,改天吧。”韩巍依旧是笑呵呵的。 程渡听着“改天吧”这三个字就知道里面有文章,试探道:“那周日?” 韩巍呵呵笑道:“周日好像也有安排,改天,改天吧。” 那边只说改天,却没说具体日子,程渡便大概可以确认了,于是和对方又客套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但让程渡不明白的是,明明昨天席上还谈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有变故了呢? 程渡想了想昨天席上韩巍对方知墨的恭敬态度,猛地感觉到这件事的关窍,还得是在方知墨这里。 * 方知墨知道程渡会来找自己,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他才刚到办公室没多久,就接到了程渡打来的电话。 方知墨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脸有点儿发烫。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慢慢吐出来,觉得冷静点儿了,这才抢在挂断之前赶紧接通了:“……程渡。” 没成想这两个字刚说出来就破音了,方知墨皱眉吸了口烟,放在烟灰缸里摁灭了。 程渡的声音从那边传了过来:“嗯,是我。昨天没跟你说一声就走了,不好意思啊。” 听见这个声音,方知墨的喉咙有些发紧。他闭了闭眼,清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更加风轻云淡:“……昨天的事没关系,什么时候有时间,出来喝一杯吧。” “我倒是无所谓,最近一直在弄土地的事,应酬倒是不多,什么时候都可以。” 程渡的声音听起来太正常了,正常得让方知墨火大。 昨晚的事儿就这样过去了是吧? 敢情我是白给人调戏了? 还是说这是学霸你一向惯用的手段? 想到这里,方知墨有点火大,但又没理由直接发出来。他只好尽量维持着清冷平稳的声线,开口道:“那行,要不就今晚吧,咱俩都是老同学了,别太正式,酒吧就行。” 方知墨说到“咱俩都是”的时候顿了一下,斟酌了一下用词,果断觉得还是用“老同学”比较合适。 程渡倒是没听出来他的纠结,说道:“行,就找个靠近你们那边的酒吧好了,我这边时间比较灵活。” 方知墨想了想:“没事,我知道a区有个清吧,挺出名的,叫做七叶,去那边吧。” 七叶酒吧的确挺出名的,在a区属于类似于地标的存在,两个人过去都很方便。 “行,那晚上见。” “晚上见。” 方知墨挂了电话,想起昨晚收到的消息,翻出通讯录给方若寒发了个短信:[晚上不去了。] 那边半天没回。直到午休时间,方若寒才回了一个:[?] 方知墨:[不是说晚上喝酒吗?我有事儿不去了。] 方若寒:[我没找你喝酒啊,这几天在部队呢,刚拿到手机。] 方知墨:[……] 方若寒:[?] 方知墨:[没事,发错人了。] 方若寒:[……靠,我从哪捡来的智障弟弟。— —凸] 方知墨没再回,直起身眯缝着眼看着窗外。 b城的冬天总伴随着雾霾,远处灰蒙蒙的天空让人一眼无法望穿,即便是在最光明的正午时分,阳光也无法穿透厚重的阴霾到达地面。 手指隔着布料在手机屏幕上一下一下地摩挲着,这是方知墨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做了十多年的朋友,这还是补浔第一次说谎骗他。 为什么? 怎么处理? 方知墨伫立良久,拨通了补浔的电话。 “喂?方小墨?”补浔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似乎有些意外,“这个点儿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没什么事儿,就是跟你说,我晚上还有其他事儿,就不去喝酒了,你们三玩好。”方知墨道。 补浔那边很久没说话,似乎在斟酌着语句。 方知墨既没有挂断,也没有催促,只是静静等待着那边的反应。 良久,补浔开口道:“好的我知道了。” 方知墨并不意外:“嗯,那我挂了。” “好,再见。” “再见。” 方知墨挂断电话,再次从抽屉里摸出来一根烟,慢悠悠点上,深吸一口,皱起了眉。 补浔不傻。 相反,他还很聪明。 他知道有些话不能明着说出来,说出来,就断了。 方知墨想起这些年,每次提到婚姻的时候,补浔总会笑着说“等你结婚了,我也就结了,我要和你一起结婚。” 方知墨又想起补浔说这话的时候,总会指一指他自己的鼻子,然后再指一指方知墨的鼻子,神情飞扬,唇角含笑。 方知墨不是傻子,就算是傻子,这么多年了,也该看出来这里面的良苦用心了。 可惜他这辈子,除了程渡,从没想过别人。 方知墨在心里叹了口气,关上窗。 鼻尖传来呛人的烟味,方知墨回过神,深吸一口,感受烟气一丝一缕地粘在肺叶上,缠绕过每一个细胞,然后又丝丝缕缕地抽离,留下罪证一般的淡淡苦涩。 第77页 作者有话要说: 补浔这个小妖精,果然逃不过各位菇凉自带照妖镜的火眼金睛,就快要现形了……哈哈哈哈哈哈嗝_(:3」∠)_ 第46章 和我交往 方知墨看见程渡的时候,酒吧里正放着一首名为《river flows in you》的钢琴曲。 这首曲子方知墨很喜欢,曾经有一段时间还作为手机铃声使用过,有一种淡淡的恬静和美,让人心情宁静。 程渡穿了一身板正的西服,打了领带,一看就是下了班直接过来的,还戴了个小礼帽,看上去很有些绅士风度。 方知墨很喜欢他这幅正儿八经的模样,眯缝着眼盯了他一会儿。直到程渡走到跟前,方知墨才转回视线,喝了一口杯中的柚子茶,将水牌推到程渡面前:“来了。喝什么?” 程渡笑了笑,对服务生道:“给我来一杯和这位先生一样的蜂蜜柚子茶,另外来一份意面。” 说完,他坐到方知墨旁边:“知墨君吃过了么?昨天喝得头疼,早上差点没起来。” 他不说还好,一说这事儿方知墨就来气。 昨天被人按床上一通调戏,今天起来就被抛诸脑后了,他上哪儿说理且? 而且—— 方知墨看着程渡略显疲惫的脸,脑子里猛地闪过一个念头,惊疑不定。 昨天送程渡回去的,是严起亭。 如果自己没去的话,程渡想亲吻的人,其实是—— 方知墨倒抽一口凉气,盯着杯里亮晶晶的饮料定了定心神,试探道:“那你男朋友也太不体贴了,至少给你煮碗醒酒汤什么的。” 程渡刚拿起服务员递过来的苏打水漱了漱口,闻言差点没呛着:“男朋友?” 方知墨转了转手里的杯子,欲盖弥彰:“不是吗?那个姓严的。” 程渡顿了顿:“姓严的?你是说严总?” 方知墨点头,见他不说话,又追问了一次:“不是吗?” 程渡皱眉,露出一副心虚的表情,转回头去:“当然不是,我们只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 方知墨心里一沉,气哼哼地哦了一声。 这时,服务员恰到好处地把意面和柚子茶端了过来,在程渡面前放下,礼貌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先生,您的意面。” 程渡道了谢,用叉子卷了卷意面放进嘴里。 这家清吧的酒很好喝,格调也不错,但意面的味道……说实话很不怎么样。 但这几天程渡刚上任,公司的很多事情还没理顺,所以加班到现在都没能吃上东西,也就不挑剔这些了。 吃了几口,他感觉到胃里总算有了着落。 “我做意面很拿手。” 程渡不知怎么的突然冒了这么一句。 方知墨听完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他擎着叉子的手,低头啜了一口杯中的柚子茶,半晌开口道:“我知道。” 程渡抬起眼来,因为礼帽挡住了一部分视线的关系,他的下巴抬得有些高,内双的凤尾向上微微挑起,看着方知墨的样子竟然显得有几分魅惑:“你知道?” 方知墨见他这样,心中一动,脱口而出道:“程渡,和我交往吧。” 程渡拿着叉子的手顿在半空:“……什么?” 他那副吃惊的样子大大惹恼了对面的人。 方知墨皱眉,直勾勾地看着程渡,一字一句道:“我说,和我交往。姓严的可以的话,那我也行。” 程渡把叉子重新放回盘子里,用纸巾擦了擦嘴唇:“你说什么呢?我又不是同性……” “恋”字还没出口,方知墨便出口打断了他:“如果你答应的话,这次的土地我会帮忙。”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方知墨明白,程渡上任之后,面临的最大困局是什么。 一个字,地。 近几年,由于启初的飞速发展,摊子在全国各地铺得很大。往往像这种资产飞速发展的时期,无论是什么企业,只要无法快速变现,必然会缺乏现金流,于是启初便需要源源不断的新合同和新投资商来维持它现在的发展。而合晟投资在这个时候恰巧出现,并且和启初签下了一个数额百亿的合同,这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好事儿。 ——但现在问题来了,启初没能拿到丰埠的地。 启初没了地,他们与项飞所在的合晟投资所签的合同就将作废,并且还将面临巨额违约金。 如果说违约金还可以用资产变现的方法来填补的话,企业的信誉损失却是无法估量的。启初损失百亿的消息一经传出,股价便一定会崩盘,一旦股价崩盘,这时候的启初,恐怕将会迎来一场浩劫。 而项飞所做的,不过是通过政-府收回地块,然后通过自己这条线搭上招拍挂的船,接着取得地块,抽掉严起亭罚款的同时将地皮转手再赚一笔。 釜底抽薪,又快又狠。 对程渡来说,如果启初树倒猢狲散,他作为特助的职业生涯也就差不多到此为止了,今后恐怕也再难在行业内立足。 如果方知墨现在不出手,或者直接坐山观虎斗,那么程渡和严起亭便面临着一个必死之局。 现在的方知墨完全有理由相信,项飞之前所说想搞垮严起亭的话,确确实实是真的。 方知墨眼神中的暗色光芒明明灭灭,只一转瞬,他便已经捋清了这里面的关窍,重新看向程渡。 第78页 至于他会不会出手,又帮到何种程度,那就全看眼前之人的了。 只可惜程渡对自己现在的危局似乎一无所察,他皱眉道:“方处,你别开玩笑行不行?我是进了启初,但不至于为了启初把自己卖出去。” “我没开玩笑,”方知墨对这个答案并不太满意,他再次看向程渡,重复道,“跟我交往吧。” 听见这句话的时候,程渡脑子里产生了半秒钟的空白。 他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有点儿魔幻。 早上他才刚发现自己对同性兼上司产生了奇怪的念想,晚上竟然又有另外一个同性对自己表白。 而且,后面这位还是自己的小学同学兼上级单位领导。 程渡闹不明白为什么老天要让他在同一天发现两块新大陆,三观都有些把持不住了。他皱眉道:“方知墨,你是认真的?” 方知墨也皱起了眉:“怎么,你觉得我会拿这种事儿开玩笑?” “这事儿太突然,你得让我想想。” 程渡按了按眉心,压根无法接受。 方知墨听完,有些不爽地收回了视线,对着杯里的饮料道:“行,我给你时间,不过我可得提醒你,招拍挂那边的文件已经做好,开标在即,希望你不要考虑得太久。” 方知墨说这话的时候,墨黑色的眼底里尽是满满的失落。 现在的程渡,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态度,说的谈的全是他们公司的事情,就连那天在同学会上的日常对话都省略了。 这是什么意思? 划清界限? 方知墨想到这里,连表情都绷不住了,狠狠灌了一口柚子茶进去,末了还觉得不过瘾,看了看头顶上的水牌,指着那个大大的“new”字对酒保喊道:“给我来一杯你们新上的那个酒。” 酒保看他一眼,笑眯眯道:“先生,您指的是‘春思赋’吗?这是我们老板刚研制出来的新品鸡尾酒,入口甘甜,但后劲有点儿大哦~” 方知墨哼道:“就是它。” 程渡看着方知墨疑似赌气的侧脸,在心里叹了口气,走下吧台椅。 算了,如严总所说,方法很多,没必要铤而走险,还是另想其他途径吧。 “没有其他途径了。” 程渡刚准备走,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方知墨的声音。 “什么?你说的没有其他途径是什么意思?” 程渡顿住脚步,回身看着方知墨道。 方知墨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将椅子转过来,抬起头道:“有人在背后整你们,不对,是在整姓严的,你只是个陪葬品。不管你信不信,现在只有我能帮你。” 程渡在心里掂了掂这句话,转身重新走回吧台前,低声道:“你说的可是项飞?” 方知墨抬起眼睛看着他,墨色的眸子里全是沉淀下来的情绪:“是谁我不能说,但有人想搞垮启初。既然你现在对启初还没什么感情,遇到这种情况就应该尽早抽身,免得到时候树倒猢狲散,白白在你完美的职业生涯里抹上一笔污迹。程渡,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信不信你自己掂量。” 方知墨说完就闭了嘴。 聪明的人只需要轻轻一点,学霸足够聪明,响鼓不用重锤。 “谢谢你的提醒。” 然而程渡只是点了点头,向后退了两步,匆匆离开了。 方知墨千算万算,只算漏了一点——程渡这人重情,虽然刚进启初没几天,却也一定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就如同当初他才认识方知墨几天,却同样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一个道理。 方知墨这一记重拳就如同打在了棉花上,一丝效果也没有。 他定定看着程渡的背影,心中恼怒,接过酒保递过来的“春思赋”猛灌一气,然后咳得像个傻子。 一只手伸过来,拿开了他手中已经见底的酒杯:“不能喝就不要喝。” 这声音很熟,方知墨抬眼一看,皱眉道:“你怎么也在这儿?”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漂亮的小菇凉猜到,这来的是谁_(:3」∠)_ 第47章 被捡回家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 补浔看他一眼,毫不惊讶地发现他脖子和脸上的皮肤已经泛起了微微的粉色。 方知墨这些年因为生病的关系很少动真格儿喝什么酒,每次出来玩儿顶了天喝个葡萄酒,而且酒量极差,一喝就上头。 “你不是跟我哥他们在喝酒吗。” “春思赋”的酒劲一如酒保所说,有点儿大,一杯下肚,方知墨脑子便已经有些不清醒了,但暂时还没到达醉的地步。 既然这人来了,方知墨便打算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直接戳穿他的谎言。 “是啊,你不来,我们没意思就散了。” 补浔可不想跟他扯这个,扯多了绝对露馅儿,于是在他旁边坐下来,打量着他。 方知墨今天穿了一件米色的外套,内搭一件白色纯棉t恤,随性得很,也好看得很。 但补浔很快就注意到,他的脖子上戴着一条驼色的围巾,松松垮垮的,遮住了修长的脖子。 补浔揪了揪方知墨颈前的围巾,随口便把话题给岔开了:“你居然也有这种东西啊?我记得你不喜欢戴这个,以前好多小姑娘送你,你干脆全拿出来给大家分了。” 第79页 方知墨眯缝着眼想了想以前的事儿,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乐了:“是啊。” 他一乐,眼睛里就多了些快活的神情,比起先前的沉默,让人感觉心情舒畅。 补浔心中一动,看向方知墨的眼神里便添了些忧郁:“……回去吧。” 本想一醉方休的方知墨觉得不太尽兴,但碍于补浔跟这儿杵着的原因,不得不打起三分清醒,对酒保道:“结账。” 酒保摆摆手道:“刚才那位先生已经结了,这是找您的零钞。” 方知墨“嘁”了一声,把零钞推还给酒保:“谁,要他的零钞,留着给自己买酒,喝吧。” 说完,他站起身对补浔道:“走……” “吧”字还没出口,方知墨脚下一软,向前栽去。 “!” 补浔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捞住他往怀里一带:“怎么了?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您这酒量也太好了吧方处?” 方知墨抬头看他一眼,皱着眉说了句什么,还没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补浔听清楚了后两个字,好像是“放开”之类的话,他啧了一声,无奈道:“放开?放开你就该睡地板了大处长。保安,过来个人,帮我把他架到车……” 刚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算了,我自己弄吧,这小子事儿多,一会儿又该嫌三嫌四的了。” 补浔把方知墨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搂着方知墨的腰,亦步亦趋地向门外走去。 这么大一小伙子,跟他都一边儿高了,让他公主抱什么的,不好意思,臣妾真是做不到啊。 好在方知墨没什么动静了,任他捏扁揉圆也不反抗。 这倒是省了补浔的事儿,他把方知墨放到后座躺好,想了想又把后备箱里的毯子给拿了出来,给他盖上,然后开着车回了自己家。 不为别的,方知墨这小子是头独狼,领地意识太强,家里压根不让人去,就连方若寒和夏天都不知道他从大院儿里搬出来之后住在哪儿。 补浔家离这儿不远,扶着压根站不稳的方知墨上电梯的时候还碰上了熟人。 “哟,这怎么喝成这样啊这是。” 熟人看一眼醉成一滩泥的方知墨,想搭把手,被补浔制止了:“别,这小子爱干净,一会儿醒来该发脾气了。” 熟人看一眼自己干干净净的手,心想怎么就这么招人嫌弃呢,我也不至于在人身上留个爪印啊。 补浔生拉硬扛地把人弄回了家,放在床上,为着怕他挑三拣四还特地给换了床新床单。 这一通折腾下来,自己也累够呛,啪一声坐在了床弦边上,长长地松了口气。 方知墨是睡沉了,平日里毫无血色的脸因为酒精的关系而变得红润,睫毛紧紧地闭着,似乎还挂着泪珠。 补浔看得心里发堵,伸手给他擦掉了。 睫毛触在指尖的感觉很微妙,若是在平时,补浔是万万不敢造次的。 可现在,方知墨乖乖地躺在边上,毫无知觉,补浔的胆子便大了些,盯着睡着的人喃喃自语道:“至于的吗,不就是一个男人,至于你等这么久的。” 他已经想起来了多年前在围棋赛上碰见的小眼镜,也知道方知墨等小眼镜等了二十多年。 现在,小眼镜回来了,他补浔是彻底没戏了。 补浔心里酸涩,低头看着方知墨眉头紧蹙的样子,忍不住贴得近了些,抵着对方的睫毛,低声道:“可我也在等你啊。你喜欢他多久,我就喜欢了你多久。可你为什么从来都不回头看看,看看我究竟对你如何……” 温热的呼吸带着酒气,喷薄在补浔的脸上。 明明没有喝酒,却感觉到了强烈的醉意。 “方小墨,让我碰一下吧,只碰一下,可以吗?” 没有得到回答,补浔自顾自地笑了:“我很想你啊。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你知道吗?” 方知墨依旧一丝反应也没有,补浔叹了口气,贴着他的耳朵道:“……算了,你不会想听的。” 说完,补浔伸出手指,轻轻地在他脸上碰了一下。 ——意外的柔软。 补浔舔了舔嘴唇,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够啊,还想要更多。 眼前的人就像散发着诱人香味的甜点,尝过一次之后,根本无法停止渴求。 补浔扯了扯勒住自己的领带,小心翼翼地靠近,低头又在他的嘴唇上轻轻舔了一口。 心里有一种难言的悸动,好像在犯罪,但又偏偏有一种得逞的快感。 补浔觉得自己有些停不下来。 这是个绝好的机会,也只有这种时候,方知墨会这样乖乖任由他摆布。至于明天早上起来之后,眼前乖巧可爱的人会做出什么样的疯狂报复,补浔一点儿也不想知道。 “我是真的喜欢你,方知墨。求你回头看看我,也喜欢我一下好吗?” 手指不由自主地拨开了衣襟,好像有着自己的思想一般,取下了一直戴在对方脖子上的围巾。 脖子这么好看,被围巾遮住可惜了。 正这样想着,补浔的手指忽然间顿住了。 “这是……” 颈间那一片片红色灼伤了补浔的眼睛,这是谁留下的? 方知墨这些年的洁癖愈发严重,连不小心碰一下手都会引燃他的爆点,却居然和什么人,做了这样的事? 第80页 是谁? 补浔的双眸渐渐锁紧,站起身离开了房间。 * 方知墨醒来的时候,头疼得厉害。 脑仁里面像是有根筋被什么东西扯住了,一跳一跳的,又涨又疼。 他嘶的一声按着太阳穴坐了起来,看了看周围陌生的装饰,完全想不起来这是哪里。 记忆断在酒吧的那杯春思赋上,方知墨捶了捶脑仁,感觉里面空空的。 ——什么酒,劲儿真不是一般大。 方知墨掀开被子下床,发现自己依旧穿着昨天那身衣服,甚至连围巾也依旧松松散散地堆在脖子上。 ——所以昨天我是被谁捡回家了吗? 方知墨想了想,有点模糊,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出了房间,看见楼上楼下的布局,方知墨这才有了些印象,昨晚是补浔把他捡回来的。 啧。 “补浔!” 方知墨在几个房间里转了转,没见着人,走到楼下,看见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餐盘下还放着一张纸条:我去上班了,车我给你开回来了,停在车库,三明治和牛奶用微波炉热一下再吃。 上班?今天周六。 方知墨想了想,拿出手机打补浔的电话,忙。 又打,还是忙。 这样反复几次,方知墨明显地感觉到补浔在躲他,只怕是已经知道自己要和他摊牌了。 方知墨心里有些烦躁,感觉这人是不是聪明得过头了。 也罢,总有一天要跟他说清楚的。 手机忽然间响了起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你好。这里方知墨。”这个号是工作号码,方知墨接听陌生电话前一般会自报家门,节约双方的时间。 “方处你好,我是启初地产的乔杨,”那边自我介绍道,“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我们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 乔杨,乔杨,乔这个姓氏倒是不常见,方知墨在心里默念几次便有了数,这人是启初的财务总监,也是乔欣然他哥,当年仟禧闹剧的幕后主导者之一。 方知墨看见这个名字心里便有了数。自从当年他拒绝乔欣然之后,乔家两兄妹便也没再出现过,这次走投无路打电话来,多半又是为了那块地的事儿。 微波炉叮的响了一声,方知墨把盘子和杯子从里面端出来,不注意嘶的烫了一下,吹了吹手,又放在凉水下冲了冲:“乔总找我有什么事吗?” 乔杨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想约方处吃个饭。” “哦……”方知墨毫不留情道,“乔总应该知道我这人的个性,怕麻烦。最近查得这么紧,乔总就别拿这些来为难我了,有什么事儿不妨直说,我这儿能帮就帮,不差那一顿饭。” “……” 乔杨顿了顿,早就听说这尊佛难请,看来是真难请。生意人不怕人吃拿卡要,就怕碰上这样油盐不进的,反倒难以下手了:“行,那我就直说了。方处,我其实是为了那块地的事儿,您看咱们好歹曾经打过交道,我妹妹到现在都还念叨您呢……” 不提乔欣然倒罢了,一提方知墨就来气:“乔总,当年的事儿就别提了,那块地已经进入招拍挂的正规程序了,您呢,有劲儿也别往我这使,我这儿只管规划审批,不管那些。行了,我这儿吃早饭呢,有什么事儿星期一再说。” 方知墨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刚坐下来吃了没几口,电话又响了。方知墨有点儿来气,接起电话就劈头盖脸道:“乔总,我这还没上班呢,上班时间再给我打,ok?” 那边传来程渡的声音:“啊,方处,打扰到您了,是我考虑欠周,抱歉。” 程渡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方知墨:“……” ……靠。 作者有话要说: 补浔不敢动方小墨,因为他实在太聪明了,绝对不会用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当年的陈凯已经给他树了一个典型,他绝对不想成为下一个陈凯。 这也就是所谓的:聪明反被聪明误。 第48章 实地考察 方知墨按下回拨,想了想又挂断了。 难得碰上你学霸有事求我,我干嘛这么上赶着给你回过去? 方知墨想了想觉得好笑,索性把手机收回衣兜里,把餐具给收拾了,桌椅全部归回原位,这才找来纸笔,给补浔留了张纸条,告诉他找个时间好好谈谈。 对于补浔,方知墨其实是带着三分愧疚的。 只可惜他实在太知道自己这辈子要的是什么了,所以和补浔的这一谈早已是板上钉钉,势在必行。 从补浔家开车出来,方知墨直接回了自己家。 方知墨家是现代简约风格的,大部分以黑白色调为主,偶尔掺杂石材和有色金属,整体线条偏于刚硬,地毯也是浅咖色短毛的,因为他嫌长毛兜灰。 但和整体装修非常不符的是,在餐厅的长条方桌上,从天花板上垂下来几只纸质的灯笼,灯笼是古早时期的造型,为首的是一只穿着立体布艺虎皮裙的孙悟空,而跟在后面的不是师父,也不是二师兄,而是一只八竿子打不着的,憨态可掬的龙猫。 餐厅的墙上用磁性砖贴了一个巨大的棋盘,方知墨抬头看了一眼,在上面添上了一颗棋子。 这是他每天必做的事儿。 第81页 昨天那颗失误了,不过没关系,他知道程渡还会打过来找他,所以,现在,他只需要安静地等待。 果然,周一的早上,方知墨刚到办公室,便接到了程渡的电话。 “方处你好,我程渡。” “嗯。程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高冷的语气,听上去公事公办极了。 程渡那边顿了顿,随即恢复了先前的口吻:“是这样,因为公司准备投标,所以严总下午打算到丰埠去考察,如果方处这边方便的话……” 方知墨一听,立刻恼道:“不方便。” 程渡:“……” 方知墨顿了一会儿,换了口吻道:“不过如果严起亭不去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同行。” 程渡:“……” 方知墨啧道:“怎么,信不过我?好歹我做国土资源这么多年,看地的眼光还是有的,比你们所谓的‘专业人士’瞎指导弄出来的标书好多了。” 程渡觉得有理:“行,那明天下午方处有时间吗?” 时间改成了明天下午,方知墨撇了撇嘴,有些不满。 不过程渡现在毕竟是人家的特助,方知墨也不好说些什么,他捏了捏手中的红蓝铅笔,看一眼台历,碰巧有时间:“有,几点?” “下午四点吧,这样完事之后还可以一起吃个饭。” “行。” 挂上电话,方知墨勾了勾唇角,在桌上的台历上画了个圈,标注:外出。 * 次日下午四点。 12月的天气已经很冷了,方知墨知道今天有野外作业,把自己从头到脚裹成了只白熊,头上还戴了顶毛绒绒的帽子,脸上捂着一只口罩,只剩下一小截儿头发和两只墨黑色的眼睛露在外面,不知道怎么的,看上去让人想伸手捏一把。 程渡看见方知墨的时候忍不住乐了,但碍于两人现在的身份和关系,不好多说什么。 方知墨看见程渡的时候忍不住皱眉了,这大冷的天儿穿什么西装皮鞋,丰埠这边都差不多已经拆成荒地了,穿着皮鞋走在碎瓦砾堆儿上不嫌硌脚? 两个人就这样各怀心思地走了一段儿,一路上诡异地安静。 “这片儿以前是工人的宿舍区,方处慢点儿,小心地上可能会有锈钉子。” 程渡先反应过来了,这么僵着可不行。 两个人走得很近,程渡身上清爽的洗发水香味儿透过小北风飘了过来,方知墨不知不觉想起了那天的事儿,轻咳一声,转过头去:“嗯,谢谢。” 走到一个小坡上,程渡指着坡下的荒地道:“这里是启初签下合同就开始着手准备的一个项目。因为这里依山傍水,而且本身含有大量未开发的自然生态区域的关系,我们预计将这里建设成一个高端旅游度假区,建成之后,绿化面积高达65%,堪称城市的后花园,方处您看。” 程渡说完,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规划图,指着上面的一个点道:“这里是自然形成的一片湖,当地人称之为月波湖,和许多湖不同的是,这条湖有三条活水注入。其中一条,叫做清澜溪。” 方知墨听见这个名字,心头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学霸他主动提起这条小溪,是为了以情动人,并以此为依托寻求自己的支持? 毕竟,这条小溪,是当年他们俩一起来过的,不仅如此,还放生了8块钱的柳条鱼。 此时的方知墨心情有些复杂。 一方面,于公,他这人不爱徇私,如果程渡试图以过去的私交来打动他,他会觉得有些不堪。 而另一方面,于私,方知墨心里又希望程渡可以主动提起过去的事,因为他总想从程渡的话里找出些破绽来,证明这人其实只是在和自己赌气。 方知墨始终不愿意承认,他压根是对方成长的道路上一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他也不愿意相信,程渡会无情地把他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从他的记忆里完完全全地抹杀掉。 一点儿也不剩。 当两个人的回忆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难道不会觉得悲哀吗? 这边方知墨在伤春悲着秋,那边程渡却丝毫没有察觉,依旧指着规划图上的标记,为方知墨尽职尽责地解说着:“我们将会保留这三条溪流,作为咱们度假区的自然生态卖点之一。方处,咱们严总是一个非常热衷于自然生态保护的人,这一点您从他过去的项目上应该便能窥见一斑……” 方知墨现在听不得“严起亭”三个字,更何况程渡说的是“咱们严总”,方知墨一听,顿时就不乐意了。 “程渡,你这么强调自然生态,只怕是在我这儿做了不少工夫吧。” 方知墨不想听了,丝毫不给面子地打断道:“我里外三代人都已经被你们查个遍了吧?” 方知墨会这么问是有原因的。 先前就有开发商为了得到他的认可,在他的家庭方面下了不少工夫,闹得方启明还特意查了他的廉-政建设工作,因此方知墨对这样的人很是敬谢不敏。 程渡对他突如其来的诘问毫无心理准备,顿了顿道:“并非是我们投机取巧,这只是个人观点的出奇重合,我也是研究资料时偶然发现的。” 方知墨哼道:“什么出奇重合,这个观点我相当不喜欢。我跟严起亭半毛钱关系都搭不上,你以后少在我面前提他。” 程渡:“……” 第82页 联想起严起亭提起方知墨时的态度,程渡开始觉得奇怪。 这是怎么了,那天宴席上还好好的,怎么第二天两个人都翻脸不认人了呢…… 难道是自己喝醉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吗? 第49章 卧底小朱 转了一圈回来,两个人都觉得有些冷,索性开去了一家火锅店,一人点了一口小汤锅,舒舒服服吃了起来。 方知墨的是番茄牛尾汤底,程渡的是山药乌鸡汤底,一红一白看上去鲜美无比。 方知墨夹起一块番茄吃了一口,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藏在了骨碟后面,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道:“程渡,你还记得那次在我家,我买了一大堆食材的事儿吗?” 程渡哪里还记得,但对那些曾经丢失的过往又很有些兴趣,抬眼看了看方知墨,模棱两可地问道:“怎么了?” “那时候不是买多了吗,怕坏,结果你猜怎么着。” 程渡:“怎么着?” “你们走了之后,谭小波不是又住了两天吗,有天他看着那一大堆食材,忽然跟我说‘方知墨我们把这个煮成火锅吧’,然后逼着我把家里那个火锅翻出来了,”方知墨细细观察着程渡的表情,继续道,“那时候的火锅和现在不一样你知道吧,我翻出来的是那种中间一个小烟囱,往里加炭的那种,容量特小。然后我俩一阵倒腾,把之前没吃完的生菜生肉全煮进去了,还有猕猴桃和柿子,也全煮里边儿了。” 程渡笑道:“猕猴桃和柿子烫火锅,那还捞得起来?” 方知墨点头:“是啊,就是没捞起来。后来我俩吃着吃着,说哎不对啊,煮下去的东西怎么少了一半儿还多呢?后来才发现,全化里边儿了。” 程渡推了推眼镜,笑道:“想不到你小时候这么皮。” 方知墨闻言定定地看了程渡一会儿,眼中难掩失望:“是啊。我挺皮的。你呢?说说你吧,你小时候应该挺乖的吧,成绩应该也很好,老师和同学们都很喜欢你吧。” 程渡想了想,摇摇头,决定实话实说:“其实,小时候的事情,有很多我都记不太清楚了。” 因为方知墨一直低着头看着汤锅,程渡便没能够注意到,方知墨的眼神在那一瞬间突然黯淡了下去。 他一直绕着圈子各种想要证实程渡其实还记得自己。 人怎么可能一下子忘记过去呢。 他记得谭小波,也记得覃垣,唯独只忘了自己,方知墨怎么想都觉得,这太扯了,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儿。 唯一的解释,就是程渡实在太擅长于伪装。 方知墨不再搭话,按捺着心中的烦闷,扒拉着碗里的肉块。 程渡看着方知墨,总觉得眼前的一切有些熟悉。 好像,很久以前,也曾经有一个挑食的小孩…… 程渡这样想着,便觉得好像有一只手拂上了脑子里蒙着的那层纸。 是什么,纸背后的东西,是什么…… 就在他睁大眼睛期待那呼之欲出的一瞬间,脑中蓦地产生一阵嗡鸣,眼前一花,那只手消失了。 程渡的身体晃了一晃,连忙用手支住了额头,避免被人发现自己的失态。 这顿饭愈发显得索然无味,方知墨心情烦闷,索性放下筷子,公事公办地说道:“把规划图给我吧。” 程渡:“啊?” 方知墨叹口气,把刚才吃热了的时候捞起来的袖子放下去,拿起放在旁边的羽绒外套道:“把规划图给我,我回去再看看。” 程渡没想到方知墨竟然会找他要规划图,有些惊,又有些喜:“好,方处稍等。” 听见这个称呼,方知墨的眉头皱了皱。 接过规划图,他回头对程渡说了一句话:“从今以后,不要再叫我方处。” 说完拧着眉看了程渡一眼,大步离开了。 * 批阅完最后一份文件,方知墨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靠回身后的软椅里。 几桩案子都比想象中了得快,年前该做的事情基本都已经搞定,方知墨点燃一支烟,望着墙上的规划图出神。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敲响了,方知墨把烟头按灭,对门外道:“进来。” 一个圆头圆脑的小个子鬼鬼祟祟钻了进来,笑嘻嘻道:“方处。” 方知墨看他那样儿,啧了一声:“獐头鼠目,我这儿见不得光啊?” 小个子乐呵呵道:“哎哟瞧您说的,我这不是怕韩科那边起疑心吗。” 方知墨撇撇嘴,靠回软椅里:“起什么疑心,他安插在我这儿的人跑得勤着呢,我都没疑心他。说吧,有什么事儿?” 小个子名叫小朱,就是每次韩巍吃饭都会带出去的那个陪席。 能喝,嘴紧,会来事儿,是个完美的全方位型人才。 只是一点——他是方知墨的眼线。 当然韩巍并不知道。 第50章 竞标现场 小朱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录音笔,神秘兮兮道:“您不是让我监听韩科吗?这是他这段时间的饭局录音,每场都有,方处,这可都是我冒着生命危险录的,您可一定给我记功啊。” 方知墨接过录音笔,放在耳边粗略听了听,对小朱道:“你做的很好。韩巍这些年太过猖狂,纪委那边早已经有人盯上他了。” 小朱得了夸奖,自是喜不自胜,但他的身份敏感,不便久留,这就准备告辞了。 第83页 刚走到门口,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转身道:“对了,还有个要紧的事儿,韩巍那边,跟合晟的项飞似乎也有联系。这次他谨慎得很,连我都没带,全程都是他们两个人在谈。但我在他桌上找到一份文件,不像是正式文件,我怀疑……” 方知墨闻言,放下手中的录音笔,抬头道:“你怀疑,他向项飞泄标?” 小朱道:“就是这个意思。” 方知墨重新拾起录音笔,在手中碾了碾,沉思一会儿,说道:“密切观察,做一份外表相同的文件,但,关键数据给它改动一下。如果韩巍真敢干这事儿,你就把东西给他换过来,让他赔了夫人又折兵。” 小朱听完讶异道:“可是方处,您不是要整严起亭吗?” 方知墨从软椅上直起身,啧声道:“谁说我要整他?” 小朱笑嘻嘻道:“我看出来的呀。上次酒局我就看出来了,您是看上那个程助理了吧?要我说,您这次可太走眼了,就他那身板儿,跟补浔哥比起来可差多了!依我说呀,补浔哥等了你这么久,您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方知墨抬起眼,把录音笔往桌上一掷:“小朱,你跟着我多久了?” 小朱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连忙回答道:“方处,我从进单位开始就跟着您,怎么也得有……三四年了吧。” 方知墨嗯了一声,微笑道:“三四年了。最近是不是觉得位置坐腻了,想挪挪地方了吧?” 小朱这才听出来话里的意思,赶紧吐了吐舌头:“行行行,我不说了不说了,您消消气儿,消消气儿。不是,您看看,这儿还有比我更好用的人吗,年轻,帅气,吃得少,喝得多,嘴巴还紧,脑子还聪明。” 方知墨抓起桌上的红蓝铅笔向他掷去:“赶紧滚。” 小朱赶紧躲开,捡起地上的铅笔给放回桌上,笑道:“那我走了,哥,您可记得给我记上一功啊。” 方知墨点点头,就在小朱快要走出去之前,他忽然开口说道:“等等。” 小朱心里咯噔一跳,赶紧站住了。 方知墨却没继续点他,而是换了话题,说道:“韩巍是自作孽不可活,但你给我想办法警告一下严起亭,告诉他关于标底的事情见好就收,不要触犯法律底线,否则的话,连我也帮不了他。” 小朱嘻嘻一笑:“知道啦,您为这程特助可是操碎了心啊,放心吧,我肯定办得妥妥帖帖,不让他知道是雷锋同志您做的好事儿。” 方知墨一哂:“去吧。” 小朱摇头摆尾地出去了,方知墨重新拾起录音笔,一段一段挨着放了过去。 听录音的时候,他的手指开始无意识地相互研磨,放到其中一段的时候,方知墨的眼睛微微一亮。 ——这可是个好东西,小朱总算是办了件好事儿。 * 日子过得很快,感觉好像才刚入冬没多久,却一转眼就到了圣诞节。 圣诞节算是个挺大的节,圣诞一过,就是元旦,元旦再一过,就是新年,方知墨站在窗前眺望着窗外,盘算着。 手上的案子已经全部告罄,这个圣诞可以悠哉悠哉地渡过了。 方知墨这样想着,拿起办公室门口衣架上的风衣笼在身上,走出了门。 他打算去楼下的招标会吃会儿瓜,因为,今天的瓜,一定特别精彩。 程渡一直为之奔波的丰埠国营第一机械厂的地块今天招标,参加竞标的有程渡所在的启初地产、还有另外两个大型地产集团。不过听说这次竞标杀出来了另外一匹黑马,是一个注册已久的空壳公司。 虽然还有没看到这家公司的代表,但方知墨已经猜到,短时间内有能力把这样一个空壳公司给丰满到符合竞标标准,并且明显是针对严起亭而来的究竟是谁。 刚走到一半,便听见楼下传来争执的声音,有些耳熟。 方知墨放轻了脚步往下望去,果然,是两个熟面孔。 “小兔崽子,你到底想干嘛?” 安全通道的门砰地被关上了,听严起亭的声音,这怒气是压抑已久了。 方知墨弯了弯唇角,严起亭啊严起亭,你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人家都兵临城下你了才迟迟发现,不觉得自己这座城堡已然摇摇欲坠了吗? 严起亭的声音很大,震得整个楼道里嗡嗡直响。 方知墨透过楼梯的扶手望了过去,只见严起亭只用了一只手肘便将项飞制住,将人压在墙壁上,用流着血的另外一只手拍了拍项飞的脸:“你一步一步引我入局,难道不是为了吞并启初?到现在还在装蒜,你该不是当我傻吧?” 方知墨心里低哼一声,谁说不是呢。 项飞看向严起亭的眼神闪了闪,幽幽道:“是。不过我还有其他目的。” -“其他目的?是什么?” -“我已经说过了,我的目的一直很明确,严总心里应该很清楚。” 两个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方知墨渐渐听不太清楚了,但却看得出来两个人吵得很凶,期间夹杂着各种拳脚之声。 不多时,两人的争执渐息,其中一个负气走了,方知墨听得无趣,也转身正准备走,却听见“呯”的一声巨响,光滑的不锈钢扶手被甩在原地的项飞狠狠砸了一拳,从楼下到楼上都产生了嗡嗡的共振,嗡鸣不止。 第84页 这不锈钢扶手可是近些年刚换的,坚固得很,竟然被他弄出来这么大动静,这人的蛮力可见一斑。 方知墨从鼻子里嗤了一声,从角落里走出来,双手负胸,居高临下道:“项总,损坏公家财物照价赔偿。” 项飞似乎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人,冷不丁吓了一大跳。 是谁? 看见了多少? 不管是谁,得想办法封住他的嘴。 项飞的眼神里露出一抹凶光,他抬起头来,发现竟然是方知墨的时候有些惊讶,随即变成了不满:“方处,您这样身份的人,听墙根似乎不太好吧?” 方知墨却不为所动,甚至以一副看好戏的姿态居高临下瞧着项飞,唇角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阴冷笑意。 许久,他迈开步伐,走到还差一格楼梯的地方停了下来,上下打量项飞一番,冷冰冰道:“你和姓严的,究竟是什么关系?” 项飞思索一阵,目光在方知墨脸上逡巡,没有答话。 方知墨见他犹豫,心中便已有了分寸。他若有深意地说了一句:“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对我来说都是个好消息。” 说完,他的目光在项飞脸上轻轻一扫,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随即下楼去了。 第51章 不念旧情 到了下午,丰埠地块的竞标结果便出来了,结果和方知墨料想的一模一样。 这次竞标的消息发布得突然,除了严起亭和项飞之外的那两家集团上个月才得知消息,仓促应对,理所当然成了陪跑,而项飞那边的资料被小朱调换,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所以丰埠的地在几经周转之后,又再次回到了启初的手里。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只是…… 方知墨坐在长条形的餐桌旁,聚精会神地盯着墙上的棋盘,良久才在棋盘上缓慢落下一颗黑子。 他这次的确帮了程渡,但不代表他已经原谅他了。 事实上,他依旧在恼怒着。 撩完就跑,撩完就跑,总是这样,程渡,你究竟当我是什么? 手机忽然在旁边叮咚响了一声,方知墨迅速回神,打开手机一看,是一条匿名信息。 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檀香山商务会所顶楼西餐厅,一定有你想知道的。 ——檀香山? 墨色的瞳仁猛地收紧,方知墨站起身,向车库而去。 檀香山商务会所,一个在外人眼里看起来很神秘的会所,实行会所邀请+会员推荐制度,身家超过一定数额才有资格获得会所邀请。 听说能进去的都是商政两界颇有头面的人物,能拥有一张檀香山的会员卡,便是获得某种身份认证般的荣耀。 但这些都不是令方知墨闻之色变的原因,真正让他感觉到危机的,是这间会所的主人,严起亭。 方知墨火大地摔上车门,钥匙丢给前来泊车的门童,却在刚到门口的时候被拦了下来。 “先生,请出示您的会员卡。” 方知墨的心情很不美妙,黑着脸往里走去:“我来找人。” 接待人员眼见着拦不住,赶紧向里示意,几个保安看见情况,连忙赶了过来:“先生,请问您找谁?” 方知墨依旧黑着脸,脚步不停:“严起亭。” 严起亭? 这人竟然直呼自家老板,保安们不由得面面相觑。 “先生,请您等一下,我们老板现在并不在会所,我们现在立刻帮您联系他,您看怎么样?” 虽然这人一看就是来找茬儿的,但会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保安们是一个也得罪不起,只好使出缓兵之计,先拖住方知墨再说。至于接下来让他们联系严起亭,那得是一层一层往上通报,通报完,再找到人,可能得是第二天的事儿了。 方知墨怎么可能就这样让他们给忽悠过去,正要说话,一个声音忽然响起:“让他进去吧,这是严总的贵客。” 众人纷纷回头,看见来人,连忙鞠躬道:“项总。” 接着又见风使舵地齐齐向方知墨鞠了一躬:“既然这位先生是严总的贵客,那可真是多有得罪,快快请进。” 方知墨平白得了个人情,瞥一眼项飞,给了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容:“谢了项总。” 项飞看他一眼,也回以得体的微笑:“方处客气。”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走进了电梯,门刚合上,各自的笑容便五光十色起来。 “方处可真是好手段。” 项飞的唇角依旧带着笑,眼神却显得凉凉的。 他处事谨慎,却唯独在方知墨面前暴露过自己的目的,如何不知道这一记背刺来自于谁。 方知墨毫不心虚地与他对视,回以一个笑容:“项公子在说些什么,我怎么好像一个字也听不懂?” 项飞心里火大,旋即转回视线,按下了通往顶楼的按钮,说道:“方处不需要懂,我只希望方处做好一件事——管好你的人。” 方知墨被他说到痛处,眉头一皱,毫不示弱地回击:“这也正是我要说的,项公子,麻烦你管好你的人。” 两个本就相互看不惯的人纷纷撇开了视线,电梯之中忽然静寂无比。 就这样一路沉默着来到了西餐厅,一进门便看见了那两个人的身影。 那两个人正坐在一个独立的包间里,吃着牛排,说说笑笑,氛围和睦,不时还碰碰手里的酒杯。 第85页 方知墨顿时无名火起,正要走上前去,项飞却慢悠悠拉住了他:“方处稍安勿躁,我这儿安排了一出好戏,还请方处慢慢观赏。” 方知墨甩开他的手,看一眼谈笑风生的两个人,又看一眼不知道在玩什么把戏的项飞,最终还是跟着他走进了另外一个包间。 这个包间的位置十分巧妙,不知道是不是早就安排好的,恰好能看到程渡和严起亭那边的情况,但因为中间隔了些装饰物的关系,那边并没有办法看清楚他们。 方知墨不知道项飞到底想做什么,皱着眉头喝了一口侍者递过来的柠檬水,虎视眈眈地盯着那边。 忽然,一个穿着紫色晚礼服,拿着一把小提琴的混血美女走了进来,和项飞打了个招呼。 项飞对美女点了点头,低声叮嘱两句,便看见美女从瓶中抽出一支玫瑰,叼在嘴里,向严起亭那边的包间走了过去。 项飞哼笑一声,对方知墨道:“看着吧,好戏马上开始了。” 只见美女走到严起亭和程渡的包间面前,架起了琴,欢快琴曲响起的同时,大厅的灯光也在这一瞬间忽然变暗,一束追光灯直射过来,将严起亭和混血美女笼罩在里面。 西餐厅的聚光灯常常都是在有特别节目的时候使用的,这束光一追过来,众人的目光便纷纷随之聚集。 -“哎,那人不是严总么?他今天也在这儿?” -“当然了,他是这儿的老板,今天圣诞节,他肯定得过来扎扎场子。” -“有道理。看样子,这是要表演什么即兴节目吧?” -“哎?你别说,还真有可能!” 众人私底下一议论,便得出了“即兴节目”的结论,纷纷鼓掌,尖叫起哄。 方知墨莫名其妙地看了项飞一眼:“这就是你说的好戏?” 项飞乐呵呵道:“当然。方处且欣赏吧,严总的水平可是专业级的。” 方知墨心里嘁了一声,不知道这人脑子是不是有坑。费这么大劲儿就为了看严起亭拉个小提琴?有那闲工夫,不如你俩回家关上门拉且。 项飞却不说话了,双手负胸看起了表演。 严起亭拉奏的这首曲子叫做《purple passion》,是保加利亚小提琴家戴安娜·鲍切维亚的成名之作。 这是一首极富激情和感染力的小提琴曲,表演中的两个人极为投入,连方知墨这样并不精通音律的人也不免多看了两眼。 演奏实在精彩,方知墨注意到,全场的客人都沉迷在了音乐声中。 乐曲即将结束的时候,项飞抿了一口杯中的液体,意味深长地对方知墨说道:“该我出场了。方处,机会不多,看你自己如何把握。” 说罢站起身来,理了理衣领,向程渡所在的包间走去。 把握机会? 方知墨看着这人的背影,在心中琢磨着这句话。 项飞带着微笑走进包间的时候,程渡被他吓了一跳。 “程先生,祝贺你们拿到地皮,”项飞对他举了举手里的香槟,“一点儿小礼物,庆功用的,程先生不会拒绝我吧。” 程渡推了推眼镜,碍于启初与合晟依旧有合作的关系,不好说些什么。 这时,严起亭刚好一曲终了,走回了包间,在看见项飞的时候僵了一下,皱眉道:“项总可真是阴魂不散呐。” “严总千万别这样说,今天好歹也是圣诞节嘛,在这个欢乐祥和的日子里,咱们俩好好谈谈怎么样?” 项飞站起身,理了理袖扣,礼貌地向里做了个请的姿势。 严起亭难得地沉下了脸,看一眼坐在项飞对面的程渡,程渡对他摇了摇头,脸上写满了无奈。 包间外面的工作人员看见自家老板不悦,纷纷上前窥探。 程渡对着外面打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顺手关上了包间大门。 没有人比程渡更清楚,这两个人不睦已久,若是爆发点儿什么冲突,那也是家丑,绝对不可外扬。 包间的门一关,方知墨这边便再也看不着什么了。 他在心里默默琢磨着项飞所谓的“把握机会”,右手拇指和食指无意识地相互碾动着。 项飞所谓的“把握机会”,恐怕是…… 良久,方知墨终于打定主意,站起身离开了会所。 程渡,既然你假装什么都不记得,ok,那么一切从零开始,你也不要怪我不再顾念过去的那些旧情。 第52章 掠食本性 仇人相见,包间里的空气已是一触即发,可偏偏在这个时候,进来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人——程泽。 “小泽?”程渡自是心中一惊。 程泽如果在这儿的话,便代表程清平肯定也在附近,说不定,那个女人也来了。 不行,不能让他们两口子在这儿找茬。 程渡这边心里惊讶,便没注意到另外两个人的神情,红橙黄绿轮番上阵,简直比彩虹还精彩。 原来,在程渡不知道的时候,程泽曾经和严起亭有过一段,而这一段,恰巧是撒在项飞伤口上的那一把盐。 这段时间项飞使用各种手段处理掉了严起亭所有的小情人儿,偏偏剩了这么颗钉子在这儿杵着,如今一见,哪能放过? 温文而虚伪的假面破碎了,项飞一把抓住程泽的衣领,将他推到了门边。 男人打架可不比女人互相礼貌性地挠挠脸、扯扯头发,一出手便是雷霆之钧。 第86页 试问程泽这样才刚一百七十公分出头的a4腰选手,怎么可能是项飞这种常年健身,各肌俱全的高端玩家的对手?只坚持了短短几秒钟就被揍得哭爹喊娘的,程渡又是心疼又无奈,偏偏又拉不开。 正在焦急之时,严起亭一个手刀落下,迅雷不及掩耳地打晕了肇事者:“事出突然,我得把这疯子送去医院瞧瞧,麻烦程先生留在这里处理一下突发状况,拜托了。” 程渡连忙托住软倒下来的程泽,眉头皱得紧紧的:“严总自己小心。” 待二人出去之后,程泽才慢慢回过神来,看见程渡,嚎啕大哭。 就这样,避无可避的程渡最终还是见到了李敏熙和程清平,不得不感慨一声这世界真小。 尽管程渡已经明确表示自己不会踏足政坛,可程清平对他依旧抱有极大的期待。毕竟是长子,又成熟稳重,比李敏熙娇生惯养出来的儿子可塑多了。 程清平上下打量了自己的大儿子一眼,越看越满意,看向程渡的眼里便多了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慈爱和欣赏。 这份欣赏落在李敏熙的眼里,统统化成了嫉妒。她在暗地里狠狠捅了程泽一把,换来一个不解的懵懂眼神。 程清平开口道:“程渡,你也在这儿?咱们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来来来,过来坐下吧,一起吃个饭。” 李敏熙脸上一僵,随即口不对心地说道:“是啊,小渡,来来来快坐下。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圣诞节坐在一起吃个饭还是很有必要的嘛。” 程渡皱了皱眉,即便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后妈这种司空见惯的变脸依旧让他感觉到恶心。 他打起精神对程清平笑了笑:“不了程先生,我和别人还有约,先走一步。” 从那个弥漫着虚伪和恶心臭味的包间里走出来的时候,程渡的眼睛里不知何时噙满了泪。 他避开服务生的眼目,在角落里取下眼镜擦了擦,心里空落落的。 父母的事对他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但他无处可诉,只能站在角落里,默默舔舐自己的伤口。 行了,别丧气了,还有很多事要去做呢。 程渡在心里默默,深吸一口气,将眼镜重新戴回鼻梁上。 这一戴回去,便又是一个稳重自持的程特助。 程特助拨通严起亭的电话,那边传来嘟嘟的拨号声,却始终无人接听,挂掉再拨,还是如此。 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程渡有些担心,又拨了几通,仍然无人应答,他只得按下了通向负一楼的按键,发现严起亭的宾利还停在车库里,并没有离开。 难道是开的项飞的车? 程渡这么想着,在车库里转了几圈。 可惜他并不认识项飞那辆骚蓝色的阿斯顿马丁,就停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程渡遍寻不着二人,却接到了一个来自“方处长”的来电。 “喂,知墨君。” 这几个月以来,方知墨对程渡的帮助不可谓不大。 而且他好像很反感自己叫他‘方处’,所以程渡现在开始跟着谭小波叫他‘知墨君’。 “嗯,程渡。忙什么呢?” 方知墨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有点儿沙哑,意外地有些撩人。 程渡心里一动,不知为何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对了,醉酒的那天……他好像也曾听过这个声音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他皱了皱眉,急忙甩掉了这些没用的旖思:“没忙什么,刚和严总吃完饭。” 方知墨哦了一声,靠回沙发背上,舒舒服服地按了一下遥控器。 荧幕里正在播放他上次没看完的那部默片,《the artist》。 此一时彼一时,同样的影片,不同的心情。 “过来坐会儿呗?今天圣诞节。”方知墨云淡风轻地说道,好像并不在意程渡会不会过来。 程渡略略犹豫:“算了吧,今天挺晚了,明天吧,明天我请你喝酒。” 方知墨啧了一声,视线从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的物件上滑过:“过来呗,有东西给你看。对了,如果你是担心和我单独相处的话,大可放心,谭小波和覃垣也在,就差你了。” 程渡那边大概是觉得再拒绝下去不好,加上他也在疑心竞标的事是方知墨在背后帮忙,正想找个机会谢谢他,于是便答应了:“那好吧,来个定位,我导航过来。” 方知墨嗯了一声,挂掉电话,发了个定位,又找覃垣要了一张昨天在朋友家聚会的合影,给程渡发送过去,程渡不疑有他,很快跟着定位寻摸过来。 * 门上响起敲门声的时候,方知墨刚喝完半杯红酒。 他喝酒并不太在行,虽然只喝了这一点点,也已经觉得手和脸都有些发烫。 方知墨站起身,给程渡打开门,顺手接过他手中的礼品盒:“这么晚了,还能买到这个?” 程渡笑笑:“公司给重要客户准备的,我借花献佛。对了,那俩呢?” 方知墨一边带着他向里走一边道:“啊?哦……他俩已经走了。” 程渡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方知墨也不在乎。 反正今天叫他来本就不是为了让他信任自己的。 他将程渡带到了休闲区,给他倒了杯红酒,然后自己也坐在旁边,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电影,一边自己小酌。 第87页 又是半杯红酒下肚,方知墨觉得胃里渐渐有些暖和起来,他转过头,看一眼旁边的人。 程渡看电影依旧像以前那样认真,刚坐下来,眼睛便开始追随着影片中的人物,或悲或喜。 方知墨在心里叹了口气,抬手拿起了几上的遥控器。 “很有趣,是么?” 声音太大,方知墨调低了些许影片的音量。 程渡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顺口道:“是的,这部电影很有意思,虽然是默片,但比现在的很多电影节奏都好。” 方知墨的目光也随之移到了荧幕上:“是啊,很多时候,语言都是苍白的,身体的语言反而更能够表达人类的情感。” 程渡点点头,端起几上的红酒抿了一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黑暗中,光影变幻莫测,映射在他泛着些许水光的嘴唇上,看上去和那天晚上一样柔软。 方知墨若有所思地给自己再倒上一杯红酒,浅抿一口,眼中暗光浮动。 对不起。 今晚,不会再放过你了。 程渡的眼睛盯着荧幕中的人物悲喜,却没注意到身边的男人已经贴近了自己。 方知墨放下酒杯,贴在程渡耳边说道:“程渡,我知道,要是我不主动,你永远都不会属于我。” 程渡一惊,刚转过头,拿着酒杯的手就被方知墨高高举过头顶,接着一股推力袭来,他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被面前的男人按倒在了沙发上。 从方知墨那双深潭一般的眼睛里发出来的光芒非常可怕,像一只要楔进他身体里的楔子。 程渡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推开方知墨站了起来:“抱歉,我想起来公司还有点事儿,先回去了。” 说完,他放下手中的酒杯就开始往外走。 像是害怕身后的人忽然扑过来似的,程渡走得非常快。 方知墨看着他慌忙落跑却并不去追,反而轻轻松松地翘起二郎腿,将程渡刚放下的红酒杯拾起放在唇边轻抿一口,悠悠闲闲地道:“程渡,你现在回去的话,明天……顶多后天,你要见严起亭,就得带着律师到纪委去协助取证了。” “……什么?”程渡如他所想地顿住了脚步,思虑一阵,旋身质问道,“你利用我?” 方知墨笑了笑,眼中的光芒隐没在黑暗里,愈发像一只捕食的猎豹:“这话不对。我不是利用你,我是在威胁你。” 程渡推了推眼镜,冷笑道:“这二者有什么区别吗?” 方知墨看着他的神情,忽然觉得有些悲哀。 曾经的朋友,心中渴想多年的爱人,竟然需要动用这种手段。 他垂下眼睫,缓缓说道:“如果我利用你,说明我的最终目的是别人;而如果我威胁你,说明我的最终目的是你。” 说到后一句,方知墨抬起眼,眼中蕴含的暗色光芒像是要将面前的人整个吞没。 程渡的身体晃了一晃,他低声道:“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方知墨笑了笑,摸出一支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录音笔里可以清晰地听见饭局上严起亭和韩巍对话的声音,显然是在离两人极近的地方录制的,内容涉及到太多机密内容,这种东西如果被交送送到纪委或是检-察院,足以构成职位犯罪,而严起亭,也会因为涉嫌行贿而被逮捕。 听完这段对话,程渡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想不到。 想不到方知墨口口声声帮助自己,却在暗地里留有一手,更想不到这件事从头到尾其实都只是方知墨的一个圈套。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的? 是自己拒绝他开始?还是在同学会上就已经留好了这一招? 还有,他凭什么确定自己会为了严起亭而妥协? 他究竟察觉到了什么? 一种可怕的寒冷在心底蔓延,程渡竭力忍住想要从这里逃走的冲动,颤声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方知墨叹了口气,给自己倒上一杯红酒,如同饮鸩止渴般喝干,这才抬起眼睫,缓缓道:“只要你答应和我……交往,我现在就可以把这个交给你。” 程渡犹豫了。 他终于明白了严起亭早些日子跟他说的“因小失大”,究竟是什么意思。 方知墨放下酒杯,忽然觉得有些上头。 屋子里很暗,程渡离得太远,他看不清他现在的表情。 他站起身,慢慢向程渡走了过去。 程渡看着渐渐向自己靠近的人,不自觉地开始往后退:“我……” “嗯?” 方知墨顿住脚步,眨了眨雾蒙蒙的眼睛。 程渡的手在身侧捏了捏,忽然像想通了什么般抬起头:“好。我同意。” 就在程渡说完我同意的这一瞬间,身后的默片电影突然在同时熄灭了。 伴随着结束的欢快乐曲,演员的字幕表在荧幕上滚动,那几个零零碎碎的白字发出的光线太弱,让人看不清眼前的东西。 黑暗之中,方知墨什么也看不见。 他有些恐慌,害怕程渡逃了。 猎豹向前一扑,顺着光线熄灭前的记忆,凭着自己的本能和直觉,捕捉到了可怜的小羚羊。 小羚羊在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委屈,抑或是因为不甘。 黑暗之中传来布料破碎的声音,方知墨脑子里浮现出那天晚上的事情,整个人都变得有些焦躁。 第88页 尤其是指尖传来到柔韧肢体的触感时,猎豹的整个捕猎本能都苏醒了。 对不起,今天不会再放过你了。 程渡。 * “不……” 程渡咬着牙,闷哼一声,难以忍受的疼痛使他发出了一声抗议。 方知墨也很疼,他有点儿后悔自己自以为是地没去看那些gv。 所谓的做,不就是进去了,再做一做活塞运动的事儿么?这不是动物的本能吗?有什么可学习的? 方知墨曾经一度这样想过。 可他从没实践过,甚至在这天之前,他还曾经一度担心自己会不会觉得非常恶心。 可事实是没有,完全没有,他甚至还因为几次三番进不去而觉得异常焦躁。 今晚严起亭表演时,程渡那炽热的目光让他心寒,再联想起先前在程渡家里的那个夜晚,一股莫名的戾气蓦然从心头升起。 方知墨恨恨抓起旁边零散的布料,将程渡的手缚在了头顶。 虽然这期间程渡并没有做出丝毫的反抗,但这并不能磨灭他心头的恼恨。 脉脉的温情早已经被磨得一丝不剩,现在的方知墨,满心只剩下占有、妒忌,和怒火。 程渡似乎在流泪,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想到了其他的什么。 莫名的泪水却使得方知墨更为恼怒,这种如同献祭一般的性-爱根本不是他所要的,他要的是以前的那个小眼镜,他要的是宠他宠到无边无际的那个人。 “还给我!” 方知墨在程渡耳边嘶吼着,裹挟着怒意的嘶吼几乎要撕裂程渡的耳膜。 “……” 程渡无能为力地地喘着,大脑中混沌一片。 他不明白方知墨让他还什么,也不明白平日里看上去和和气气的一个人,骨子里怎么会如此阴暗可怖。 他努力压抑着即将溢出喉咙的低-吟,断断续续地说道:“你要我,还……还什么?” “把学霸还给我!” 方知墨揪住他仅存的衣领,怒意没有得到丝毫减弱。 “你根本不是程渡,你把程渡还给我!” 方知墨大概是疯了,一边动作一边嘶吼着,如果放映室现在还有一丝光线的话,程渡便可以看见他睫毛尖端挂着的泪珠。 只可惜程渡的意识已经飘得很远很远,无法凝聚了。 而那双摇摇欲坠的泪珠也终究是滚落了下来,砸在程渡微凉的唇上。 夜,已经渐渐深了。 然而,与此同时的方知墨家楼下,一辆在黑暗中蛰伏已久的suv上,扔出来一个带着红色火星的烟头。 作者有话要说: 方小墨的第一次,有点儿粗鲁,抱歉了。 第53章 黑白照片(一更) 熟悉的场景出现,程渡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但这次的水潭不是深黑色的,而是碧绿碧绿的颜色,而且,他的手里也没有抱着东西。 程渡觉得奇怪,四下里张望一番,看见远处的深水区里,有一只蓝色的鸭子在碧绿的水中浮浮沉沉。 程渡没空去想鸭子为什么是蓝色的,也没空寻思这只蓝色的鸭子为什么不会游泳,他急着向那边赶了几步,却看见石头上坐着一尾白色的人鱼。 人鱼看上去年纪还很小,但眼睛却很大,看着程渡的时候像是蕴含着一汪碧水。 程渡心里一动,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人鱼毫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跳进水里。 程渡连忙伸手一捞,人鱼却远远躲开了,明亮的眼睛透露着警惕的神情。 它对他说:“还给我。” 程渡蓦地愣住,呆呆道:“你要我还什么?” 人鱼眼中溢出了大颗的泪,它蓦地扑上来,用手扳住程渡的肩膀,声嘶力竭地喊道:“把学霸还给我!你根本不是程渡,你把程渡还给我!” 程渡浑身一震,啊的大叫一声,吓得醒了过来。 浑身说不出的难受,他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眼镜,拧开灯,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柔软的大床上,旁边趴躺着一个人,面朝着他。 这个人睡得很沉,脸颊上正泛着微微的粉色,一只手还搭在程渡腰上,睫毛上有着隐隐的泪痕。 ——方知墨? 程渡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又想起梦中的场景,一阵心悸。 他长出一口气,看着那张沉睡的侧脸,喃喃道:“你……究竟要我还什么?” 身上到处都是令人尴尬的痕迹和难言的疼痛,程渡看着这些,一时间百感交集。 为什么,这个人,明明是施暴者,却能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 为什么,心里空了一块? 为什么,他会哭? 程渡的视线缓缓移到床头,在碰到上面的两张照片时,像被烫了一下似的缩了回来。 大概是因为酒精的关系,方知墨睡得很沉。就连程渡拨开他的手,轻手轻脚地下了床都没有察觉到。 床头柜上摆着的俨然是一黑一白两张照片,一张彩色一张黑白,彩色的是两个小孩,黑白的则是一张三口之家的照片。 程渡首先看见的是那张彩色的合影,照片里是两个小孩,一坐一站,坐着的那个神采飞扬、似笑非笑,站着的那个苦口婆心、絮絮叨叨。 这张照片给人一种莫名的亲切感,程渡忍不住伸手拿起了它,细细摩挲着。 第89页 一种奇异的温暖感觉顺着相框流入程渡的指尖,就好像以前的无数个夜晚,他也曾经趴在写字台上,用指尖摩挲着这张相片。 这种怀念的感觉,究竟是什么呢…… 当程渡的眼神从两个小孩儿身上挪开,聚集到那张全家福上时,他的脑子里忽然嗡鸣一声。 红砖高砌的大院儿、倚墙而立的母亲、父母之间爆发的可怕争吵,流水一般在眼前纷纷流过。 可怕,好可怕…… 眼前蓦地纷飞出一片雪花,如同害怕瘟疫一般,程渡将那张全家福远远地扔在了地毯上。 第54章 猎物出逃(二更) 第二天一早方知墨醒来的时候,怀里的人已经不在了。 他吓了一跳,额上的冷汗瞬间滴落下来。 昨晚,他,对学霸…… 做了不可饶恕的事。 怎么办? 方知墨蓦地有些心慌,披上睡衣出来,各个房间转了个遍,没有程渡的身影。 手机依旧摆在放映室桌上的固定位置,方知墨打开,发现里面有十数个未接来电,全是来自不同的号码。 他退出未接,切换到通话界面,拨通程渡的电话,却只听见毫无感情的机械提示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联想到刚才的十数个未接,方知墨脑子一炸,连忙拨通了一个电话:“段叔,发生什么事了?” 是的,先前的匿名消息和这十数个未接全部来自段叔,是他用伪基-站发出来的。 那边的声音听上去非常焦急:“方小墨,我们跟丢了,你赶紧搜搜定位,看看程渡的手机还在不在身上。” “什么?怎么回事儿?” 方知墨心知必定是程渡出事儿了,不由暗暗懊恼昨晚不该贪杯。 “早上四点不到,天还没亮,我们就听着动静了,一看果然是目标。我们照你说的远远跟着,以为他要回家或者是去公司,谁知道他开到郊外去了,停在一个小池塘旁边。”段叔喘了口大气,回忆道,“当时我们就觉着不对劲,怕他想不开跳下去啊,所以就想赶紧跟过去瞅瞅,谁知道旁边蹿出来另外一伙人,把人绑车上去了……” 方知墨打断道:“看清楚人了吗?” “没有,天色太黑,农村又没什么灯……不过车牌号我们记下了。” 方知墨按了按眉心,按捺着心中的焦躁:“你们是几点跟丢的?” 段叔想了想道:“4点40左右。” 方知墨看一眼挂钟:“现在5点零7分,过了半小时了……足够他们开上省道了。” 段叔道:“对不起。我们在程渡的车底盘上装了跟踪器,但今天这一出确实有些意外……” “别说对不起,段叔,从小到大你照顾我的那些情分,我没忘。”方知墨道:“我现在马上建立共享,辛苦你了。” 方知墨说完,从手机里找出一款军绿色的软件。 可以看到代表程渡的小圆点并没有出省,而是正在向市区飞驰。 看到这里,方知墨果断建立了标记共享,然后飞奔到车库,准备开过去找个路口逆向拦截。 他戴上蓝牙耳机,按下方若寒的号码。 这段时间方若寒貌似在封闭培训,这个点也不知道能不能接听。 出乎意料的,方若寒居然接了。 “大哥,什么事儿啊?我这儿好不容易放一天风,您可真会找时间。” “开云斗,我给你共享目标。”方知墨目的明确,直切主题。 “出什么事儿了?”方若寒一听云斗就知道出问题了,那是他们内部开发的软件,只有他们几个人有权限使用。 “帮我拦截个车,suv,牌照是……” 方知墨赶到现场的时候,suv刚好开到一条十字路口,在等待了几十秒的红灯后准备直行。 方知墨从对向车道过来,看见那车立刻猛踩刹车掉头。 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巨大的声响,在地上划出一条圆圆的刹车线后,如同饿虎一般向前方的suv扑了过去。 兴许是动作幅度太大,suv很快发现了向自己扑过来的volvo,蓦地加速。 方知墨自然不会轻易让他逃了,volvo的车身很快从外侧抄过来,借着速度狠狠擦了它一下。 suv的车身晃了一晃,被它碰向路边的花台,金属摩擦的声音听得人耳根发酸。 方知墨继续夹着它走,接着放下车窗,随便摸了个证件打开,对suv里面的人喊道:“停下,警察。” suv里的人看见他的脸,吓了一跳,猛踩油门。 发动机蓦地轰鸣,车身上传来一阵剧烈震动,volvo的后视镜愣生生被它撞了下来,碎片乱飞。 suv的车窗关得紧紧的,方知墨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程渡究竟被困在什么位置,suv却已经挣脱包围,像匹脱缰的野马般冲了出去。 兴许是因为打草惊了蛇,suv脱离了原本的路线,七拐八拐地钻进了一条小巷。 小巷是一条美食街的后街,青石铺就的大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偶尔一个早起的清洁工人在清扫着昨天人们留下的痕迹。 开进来之后方知墨明显觉得狭窄逼仄,光线又差,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挂翻路边原本摆放在那里的小摊位。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到15号就完结了,然后会有两篇番外,码完之后再放上来。 第90页 另:番外字数感觉会爆(毕竟实在压了太久的糖了,洪荒之力要爆的节奏)。 啊呜,刚发现方知墨的车标错了,他是沃尔沃,已改。 第55章 冤家路窄(一更) 这帮人看得出的确是群亡命之徒,专捡那种黑得出奇的小分岔路开。 开到一个小巷子口,他们把车往巷口一停,堪堪拦住了所有通路,然后极其利索地带着人质跳下了车。 眼见着那巷子背后就是个护城河,他们要是往这河里一跳,几个猛子这么一扎,再想找着人可就难了。 方知墨果断下车,助跑一段,踩着suv往上一踏,干净利落地翻了过去。 而程渡估计是已经听见有人来救自己了,左拉右拽地争取着拖延时间。 方知墨很快撂翻了前面的几个小喽啰,追上拖着程渡一个劲跑的那俩个混混时,忽然觉着其中一个的发型好像有点儿超凡脱俗。 那跑路的气势—— 是在哪儿见过的。 那人跑得特别快,看程渡一直拖拖拉拉扯后腿,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抵在他腰上:“快点儿!” 程渡看不见东西,但能感觉到有硬-物抵着自己,不得不加快步伐。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蓦地“咔”一声响,那人便感觉到手腕上传来一阵剧痛,匕首凌空飞起,堪堪飞出好几米远,落在了墙角里。 那人停下脚步,捂住受伤的手腕,回头对方知墨怒目而视。 好熟悉的一张猴脸。 “是你?” 方知墨看清那人的样貌时,有一种这人有毒的感觉。 阴魂不散的,每次都是他,所以b城的混混是只剩你一家了吗? 混混头子显然在刚才方知墨放下车窗的时候就已经认出他来了,现在摆出一副破罐破摔混不吝的样子:“对,是我,小子,你今天可是又落在爷爷我手上了。” 说这话的时候,混混头子其实是心虚的。 眼前的男人哪里还有一丝当年柔弱的样子?比他都高出快一个头了,说话的时候浑身散发着一股威势。 那是一种属于上位者的威势,他混了这么多年社会,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方知墨冷笑一声:“只怕你当不起这个爷爷。说吧,欠我的东西你打算什么时候还?” 混混头子皱眉,下意识捂了捂门牙,破口大骂道:“笑话,我欠你什么?你以为你是谁,太平洋警察吗?” 混混头子这边说着,那边的另外一个混混正架着程渡悄悄后退。 方知墨心知他在拖延时间,干脆省了这些嘴皮子工夫,直接上脚就是一记鞭腿。 鞭腿这玩意儿练好了,说实话威力有点儿吓人,网上不还有个专门练鞭腿的视频吗,把钢管都踢弯了那个。 方知墨这鞭腿好歹也是跟夏天学的,一腿下去,混混头子只来得及用手挡了一下,就被踢得斜着栽到地上。 “我x……” 混混头子这些年打的架多了,肌肉也练出来了,再也不是过去那个只会吆五喝六的小混混了,自我感觉一个人打三个没问题,可这一记鞭腿挨下来,左臂直接失去知觉了,脸颊也是火辣辣的疼。 他吐出一口吐沫,发现带着血,顿时往后缩了两步,喊道:“都看啥呢?还他x不赶紧过来帮忙?” 前面几个被踢翻的磨磨蹭蹭跑了过来,剩下那个抓着程渡的不知道该跑还是该留下,左瞧右看,为难得很。 方知墨却不去理会他们,径直向混混头子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道:“一颗牙齿,每年的利息算一颗,两颗牙齿,每年2颗。这两颗牙你欠了17年,加上本金一共就是36颗,正常人一般最多32颗,也就是说你这一口牙全敲下来,还倒欠我四颗。” 说完,他转头往后一看:“你们老大的牙齿不够,有谁愿意替他还的?” 这笔账算得有些浑,方知墨这么说,只是为了震慑那群小混混。 所谓枪打出头鸟,只要没人敢第一个冲出来,他就不至于被这群小混混围攻,救出程渡的可能性也就更高。 这招似乎是见效了,那群小混混听完都站在原地不动了,观望着情况。 混混头子听完这笔帐也是醉了,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往后缩:“我他x什么时候欠你两颗门牙了?再说了,那保证书上也没说还有利息的事儿啊!你少跟我这儿瞎扯淡,你你你,你碰瓷啊你?” 方知墨呵呵一笑:“是,保证书上没写利息,不过你怎么知道有保证书?签过字的吧?王磊?” 混混头子听得他直呼其名,神色变了几变。 不等他再说话,方知墨神色一凛,向程渡那边抛了个眼色道:“不收你利息也行,告诉我幕后主使。到底是谁叫你来绑他的?目的是什么?” 混混头子听完这句话,不知怎的忽然间又硬气了起来,挺直腰杆道:“我们蛇虎堂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从来没有出卖主顾的事儿!有本事你打我啊!” 方知墨举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抬脚踹上他面门,声音冷静得吓人:“既然如此,如你所愿。” 这一脚是照着嘴踢的,一点儿也没留情面,混混头子的嘴霎时就肿了,门牙如约而落,不多不少,正好两颗。 看见掉出来的带血门牙,混混头子顿时就萎了。 他嗷嗷地叫着,含混不清地叫骂:“艹你大-爷的小兔崽子,老子遇上你真是他x的倒了血霉了,非跟我牙齿过不去,王八犊子臭鳖孙……” 第91页 这些词句都稀稀碎碎的,牙齿漏风,最后几个字还是方知墨凭着想象力猜出来的。 他着实没工夫再跟这人废话了,再次飞起一脚—— 正要踢下去,混混头子突然杀猪似的嗷嗷叫道:“别踢了,别踢了,我说,我说还不行吗!单是上面接的,主顾的名字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他姓补,姓补!我就知道这些了,你饶了我吧,可算我求你了,大爷,大叔,大哥,您高抬贵手,您整治别人去吧,这b城这么大,您别指着我一个人坑啊,我一家老小还指着我吃饭呐……” 方知墨其实最看不起这类人了。 一大老爷们,有手有脚的,干点儿什么不行,非要以这种蝇营狗苟的营生为业。 动不动就是“一家老小还指着我吃饭”,这个锅,你一家老小压根就不想背好吗。 但他也实在没多余的工夫和这小子废话了,干净利索地收回腿,对着护城河扬了扬下巴:“行了,利息我也不要了,你就留着养你家老老小小吧。但是,下次再看到你的时候,你最好是给我金盆洗手了,不然的话……我有的是办法整治你。” 混混头子今儿总算是偿还了先前的孽债,也不敢再造次,大手一挥,带着几个手下妥妥地溜了。 目送着几人离开,方知墨这才快步走到程渡旁边,替他解开绳索:“没事儿吧?受伤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补浔的真正身份终于明朗了……他就是一直潜伏在主角身边的反派啊。 尽职尽责地给主角送人头送经验送修为顺带挨骂,不一直都是反派的专利吗?_(:3」∠)_ 不过被骂的这么惨,倒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毕竟之前的反派还有人觉得萌呢。。。(推眼镜.jpg 第56章 下章完结(二更) 好不容易得见光明,程渡看着眼前的人,情绪一时间有些复杂。 他明明知道眼前这人就是那张照片的主人公之一,他也明明知道如果没有这个人,他今天可能会遭遇到一些更加可怕的事儿,但不知为何,他的身体已经对这人产生了实实在在的抗拒。 被他碰触,会感到害怕,看见那双透露着焦虑的幽深眼眸,会下意识地想要逃避。 不知怎的,程渡无法与之对视,不由自主地推了方知墨一把,眼神也撇开了。 那拒绝的神色映在方知墨眼里,渐渐引起一片怒意。 他放开了揽住程渡的手,什么也没说,既没有发火,也没有问他为什么逃走,只是站起身道:“外面好冷,回去吧。” 放开程渡站起来的时候,方知墨的肩膀正在微微发抖。 他是真的怕了。 他害怕程渡像今天这样,一言不发地离开自己,他害怕程渡这辈子都想不起来那些过往,害怕曾经发生过的离别再次发生在自己身上。 怕得想把程渡整个人拴在身边,想用什么东西套牢他,想让他的眼睛不再看着别人,一想到这些可能性,方知墨就怕得发疯。 现在的方知墨,是真的很想抱抱程渡,想告诉他自己的焦虑和忧心,想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和等待都倾诉给他听。 可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昨晚的他,是个禽兽。 现在,禽兽该为昨天的残暴行径付出应有的代价。 他站起身,晃了晃有些模糊的视线,迈开步伐。 不知道学霸跟过来没有。 他希望他跟过来,但又不希望他跟过来。 左边的袖子已经被滴下来的血浸透了,不知道刚才有没有染到学霸的身上。 方知墨摸出怀里嗡嗡作响的手机,快走两步道:“喂。” “我到b巷附近了,你哪儿呢?”方若寒的声音。 “我在……柳央居附近。” 方知墨抬头看了看,跟那边确认了自己的方位,又补充道:“……哥,你快点儿。” 那边方若寒卧槽了一声:“别介,您这声哥我可当不起,您方大公子从小到大喊过我一声哥吗?你是不是快死了?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嘛。” 方若寒有时候爱耍嘴皮子,说话没轻没重的,谁知这么一贫完,竟连个反唇相讥也没收到,他心觉不对,立刻严肃了起来:“不是,方小墨,我说,你该不会真怎么着了吧?” 方知墨回头看了看,发现程渡竟然跟上来了,不禁加快了步伐,边走边道:“现在还死不了,你再晚点儿就不好说了。我把我自己的位置也共享给你,标成红色,你记得一会儿把蓝色目标跟我隔开,别让他去医院。” “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记挂这些。” 方若寒无心再贫,立刻挂断电话,翻出云斗软件,很快便收到了红色小点的标记。 他抬头对夏天道:“开快点儿,他们就在前面右转的小巷子里。” 天色很暗,程渡看不清从前面男人的手臂上滴下来的血迹,但他能感觉到刚才推方知墨的那一把,好像触摸到了湿漉漉的东西。 抬手一看,是血。 男人所过之处,地上是斑斑点点的血花,这让程渡不得不疑心,前面的男人是不是受伤了。 他紧追两步,刚要出声,男人却忽然加快脚步,三两下便翻上了横在巷口的suv,跳了下去。 suv少说也有一米七八,程渡没弄明白他是怎么翻过去的。 第92页 但好歹他也练过几年野球,体质不算太差,助跑两步跟着跳了上去。 “嘶……” 因为腿上的肌肉有些拉伤的缘故,程渡跳上车的姿势不太好看,但他已经没时间再去关注形象问题了,四下寻找着男人的身影。 轮胎擦地的声音响起,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风驰电掣地开了过来。 程渡注意到,从另外一条小巷后闪出一个人影,被车上的人搀扶着坐了上去。 他紧追两步上前,那车却又风驰电掣地倒车开走了。 程渡目瞪口呆,只能跳下车察看被弃置的suv还能不能发动。 正在这时,另外一辆车从另一端拖着长长的烟尘飞奔了过来。 “程渡是吧?赶紧上来,我姓段,是方小墨爷爷的警卫员。” 段叔跟着小蓝点儿一路找来了这里,看见程渡赶紧招呼道。 * 急救室的灯已经亮了整整两个小时,外面的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个劲转来转去。 夏天提着一袋罐装饮料,递了一瓶给转来转去的方若寒:“别转了行吗?不嫌眼晕?” 方若寒接过饮料,横眉绿眼地瞪着他道:“敢情里面躺着的不是你弟弟!你不操心,还不准别人操心呐?” 夏天无语,将饮料递给坐在椅子上的程渡:“喝瓶咖啡提提神,热的。” 程渡双手合十,神情木然,夏天的话他仿佛一个字也没听见。 段叔朝这边摆了摆手,比了个安静的手势。 夏天会意,叹了口气,将饮料放在众人旁边的长椅上,转身站到急救室门口观望。 其实急救室的门是没有窗户的,甚至还有隔音,但所有人都忍不住想站得近一点,好像只要站得更近一点就能更早得知里面的消息一般。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焦虑感渐渐在众人中间蔓延。 方若寒不转悠了,在程渡旁边坐下,学着他双手合十地祷告着。 而夏天却接起了他的棒,开始来来回回在走廊里踱步。 等在外面的人很多,但却没有一个人说话,空气里全是压抑着的沉闷。 不知过了多久,厚重的大门终于从里面被推开了,众人一拥而上,却被里面的医生护士拨开:“都让一让,别挡着路。” 平日里神气活现的兵痞子们在白衣天使面前统统都矮了一截儿,唯唯诺诺地让开之后,夏天一把抓住了急救医生:“情况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中午的章写了个“硬-物”被锁了,可那真的只是个匕首啊太太_(:3」∠)_ 第57章 附加条件 医生看他一眼:“你是病人家属?” 夏天连忙点头:“我是他……姐夫,你先跟我说,我心里也好有个底。” 医生是长期给方知墨做治疗的那个,从来没听说过方知墨还有个姐姐。 他有些怀疑地看他一眼,但也没去拆穿:“性命无碍。只是病人长期输血导致含铁量过高,需要去铁治疗。” 夏天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能点头道:“拜托你了,什么治疗我们都配合,只求医生留他一命。” 医生笑道:“我留不留他没用,这全得看他自己的造化。他算是恢复得好的了,以前一季度输血一次,现在体质养得好了,几年来不了一次。光是靠他这个典型案例啊,我都已经发表了两篇sci了。所以,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他活得好好的了,你们啊,就放心吧。” 眼见医生这一笑,夏天悬着的心就立刻放下来不少,转身进了病房。 这一进去,嚯,小房间里挤满了人。 覃垣和谭小波也到了,正在低声安慰着程渡,而程渡则坐在床边的小凳上默默看着,一句话也不说,神情跟死了爹似的。 不,死了爹他可能都不会这么痛苦。 夏天心里边已经有了底,面上却山水不显,沉着脸走到病床边。 方若寒站在床边,眼圈红红的,看见夏天进来,连忙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问道:“怎么样了?” 夏天不说话,只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口气叹的,在场的所有人一下全给唬着了。 夏天慢慢转过身来,神情沉重地对众人招了招手:“都出去吧,给小两口留点儿时间。” 这话一出,所有人全部愣在原地,就连刚才还在絮絮叨叨安慰程渡的谭小波也停止了聒噪,抬头看着夏天。 夏天揽住方若寒的肩,半是安慰半是强迫地将人拉了出去,末了,还对程渡说道:“说点儿让他高兴的,兴许就醒了,啊。” 众人出去之后,病房里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程渡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床上面色苍白、形销骨立的人。 睫毛就那样轻轻地闭着,呼吸也微弱得好像看不到一般,程渡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忍不住探出手去,摸了摸他的脸。 他的脸有些微凉,但好在非常柔软,不是属于死物的那种僵硬。 程渡松了口气,伸出手想握住那只正在输液的手,临到旁边,又堪堪停住了。 他收回了手,低声唤道:“方知墨。” 床上人的睫毛颤了颤,很快又不动了。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让人寒毛倒竖,程渡心里恐慌,伸手拨了拨粘在方知墨脸上的一缕发丝,再次唤道:“方知墨。” 第93页 这次连睫毛都不肯再回应他,病房里除了输液仪和心跳监测机外,没有一样东西是活动的。 程渡心里愈发恐慌,似乎他每次喊这个名字的时候都得到了回应,这种得不到回应的感觉让他彻底慌了。 “方知墨,你醒醒。” 程渡抬起头,看着他苍白的侧脸,低声道:“你醒醒,我有话问你。” 依旧没有回应。 程渡忽然有些心酸,揉了揉酸痛的眼睛:“醒醒好吗?别出事好吗?我求求你,醒来好吗?” 床上的人呼吸依旧微弱,但如果程渡足够仔细的话,便会发现方知墨的手指悄悄向他那边挪了挪,好像不满意于他的离开。 可惜程渡一心扑在眼前人的微表情上,只盼望着他哪怕一丝一厘的面部肌肉变化,却错过了这个明显的小细节。 “方知墨,求你醒醒,你别出事,别因为我出事好吗?” 程渡心中恼恨,更不愿意相信昨晚还……还那样的人,今天却这样气若游丝地躺在病床上,而且还是因为自己的过失。 程渡从怀里摸出从床头柜上带出来的那张照片,抚摸着上面的小人儿,喃喃低语道:“这俩小孩,是我们吧?” 无人回应。 “这个水潭,在哪里?” “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什么也想不起来……” 程渡揉了揉眼睛,把视线挪到方知墨的脸上。 “其实,这个计划,在同学会上你就已经定下了,对吧?” “你让我和你交往,是认真的,对吧?” “你……你从小学开始,就已经喜欢我了,是这样吗?” “方知墨,你说话啊。” 视线已经完全模糊了,程渡索性取下眼镜,捂住了脸。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招惹你,我不该回b城,我不该进启初,我更不该……” 程渡说不下去了。 现在的他,只余下满心的懊恼和后悔,这种毫无用处的懊恼盘踞在心里,让人觉得更加无助。 眼前的男人因为他而躺在这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这种愧疚和无力感快要将人折磨疯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时间可以倒流回今天早上,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躺在这里的人是自己。 “方知墨,你醒醒吧,我不管你用了什么手段,我也不想再管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只求你醒醒,只要你愿意醒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程渡推开小凳坐上了床沿,颤抖着摸上苍白的脸颊。 他不再害怕了。 他有什么资格害怕他,他有什么资格去害怕一个喜欢他二十多年,等了他二十多年的人? 不,这不是资格的问题。 程渡轻轻地抚摸着眼前人微凉的面颊,感受着那里的皮肤因为他的抚摸而渐渐变得温热。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奇怪的感觉。 也许,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也说不定。 大颗的泪水打在了方知墨的脸上,温热的手指探上他的嘴唇,一阵轻柔的呼吸拂过脸颊,方知墨收到了出乎意料之外的一个吻。 这个吻如同轻风拂过大地,又像是蜻蜓点着水潭,太轻太柔,让人浑身一颤的同时又觉得着实不够过瘾。 程渡正要抬头离开的时候,被一股大力拽到了床上。 vip的病床还挺宽,就算是这样两个手长腿长的男人滚到一起,也是毫无压力的。 抬头是不可能抬头的了,程渡的后脑勺被一只大手按住,毫无预兆的吻侵袭过来,覆盖住他的唇瓣。 这个吻和前两次酒醉时的全然不同,温柔、克制,而且不带有任何一丝放纵的情-欲。 就像是彼此之间心意相通的恋人。 “你醒了?” 程渡难以置信地撑起身子,盯着那双深邃的眼睛,好像害怕一眨眼,那双眼睛就不再凝视自己似的。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那张脸上的苍白不知何时已经尽数褪去,变成了蔷薇似的淡粉色,方知墨不答反问,笑嘻嘻地看着眼前的人。 “什么?” 程渡还没从震惊里回过神。 “只要我醒来,你做什么都可以,是真的吗?” 方知墨仍是笑嘻嘻的,眼神却变得更加深邃了。 不管是不是真的,他都会让它变成真的。 ……原来他都听见了! 程渡尴尬了半晌,但自己说过的话必须算数。 他偏过头,眯缝着其实什么也看不清楚的眼睛,低声道:“嗯。” 话音刚落,一只大手将他再次压在了床上,体温相融,温暖的感觉从四肢百骸中传了过来,尤其是心脏的部位,好像有什么缺失的地方被填补了,一列一列的蔷薇之花从荆棘中探出头来,缓缓盛放,香气四溢。 程渡闭上眼睛,享受着这种熟悉的安定和淡然,这种温暖的感觉,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他记忆深处的某个角落里,也曾经…… 门锁在这时忽然响了一声,程渡想要撇头去看,却被一只大手拦了下来。 沉沉的声音如兰在耳边振动:“看得清吗?” “……看不清。” 程渡老实答道。 身下的人低声笑了:“那就继续。” 说完被子一掀就要把程渡拽进去。 第94页 程渡却还记得他在输液,连忙阻止道:“别……小心针头。” 方知墨顺手拔了针头:“不输了。” 程渡又道:“你左臂受伤了。” 方知墨啧声道:“包好了。” 程渡无法,看不清东西都他整个人都很方,正想再找点什么说辞,却听见熟悉的声音又道:“不是说只要我愿意醒,你做什么都可以吗?” 程渡:“……” “现在,我想要你陪我躺会儿。”这声音突然变得有些狡黠。 程渡:“……” “躺会儿都不可以吗?你打算不守信用了吗?”狡黠不知何时化成了委屈,在程渡的心上轻轻挠了一下。 程渡无奈道:“那好吧,只躺一会儿,等下还要上班。” “行行行,全世界助理都死光了,启初没了你就转不起来了,程特助。”委屈又变成了酸溜溜的陈醋味儿,程渡还没想好怎么反驳,方知墨又继续说道:“你想尽快回去上班也可以,除了要陪我躺会儿之外,还有几个附加条件。” “什么附加条件?”程渡问道,然而刚问完他就后悔了。 “一、每天下班之后必须给我打电话;二、出去应酬,尤其是有严起亭在的应酬必须先向我报备;三、剃须水和香水必须和用跟我一样的牌子;四、搬过来和我一起住;五、我暂时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哎你去哪儿?” 程渡不知何时已经摸回了眼镜,他直起身,理了理身上乱糟糟的西服,居高临下道:“回去洗澡,上班。” 方大少这些年身体好了,脾气也见长,他可受不了别人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尤其这人还是程渡。 他光着脚从床上跳下来,双臂一张,拦住了大门,不满道:“什么?那附加条件呢?” 方知墨说这话的时候,显然是动了怒的,两只墨黑的眼睛似乎要冒出火来,哪里还有个病人的样子。 他的病向来如此,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能够及时得到血液补充,一时半会儿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当然,前提得是抢救及时,抢救不及时的话,一旦脏器发生缺血,后果将不堪设想。 程渡看他这样,妥妥帖帖地放下了心。 他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口,抬起眼角微翘的丹凤眼,缓缓绽放出一个含义颇深的微笑:“照单全收。” * 病房里蓦地传来一声欢呼,众人推门进去的时候差点被闪瞎狗眼。 刚才还整得像个告别仪式似的病房里,病人居然“死而复生”,不仅如此,还揽着家属各种转圈? 这是人性道德的沦丧,还是回光返照的降临? 除了夏团长之外,所有人都是一副不明觉厉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中度地贫:资料甚少,全是瞎78胡咧的。 关于隐藏关卡:51章和54章里面其实有个联合起来的疑阵,不知道大家看出来没有。 54章中方知墨认为那条匿名短信是段叔发的,其实不然。 【檀香山商务会所顶楼西餐厅,一定有你想知道的。】这句话并不是段叔的口气,所以,这条匿名短信其实是守在方知墨家楼下的suv里面的人发出来的。 这人本来想让方知墨看看程渡到底是个什么货色,结果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恼羞成怒后他决定教训程渡,于是才有了后面这一出绑架案。 这是他干得最冲动的一件事,也是他给自己高高立起的g。 关于反派:会被收拾,但不会写出来了。 关于番外:两篇,全是糖,码完放上来。 第58章 寻找回忆 2017年的圣诞节,是一个不平凡的日子,这一天里,发生了三件大事,改变了四个人的人生。 事件一:启初拿下了丰埠的地块; 事件二:项飞拿下了严总; 事件三:学霸拿下了方小墨(?) 不好意思说反了,是方小墨拿下了学霸。 总之自圣诞夜发生了那件事之后,纵使程渡没有因性而爱上方知墨,心里也不可能再装着什么严总了。 可架不住某些人不相信啊,醋海翻波闹出不少幺蛾子,后来还抛出了各种苛刻的附加条件,最后直接一枚戒指给他套牢了。 程渡心里苦啊,大到工作应酬,小到发型和今天用的香水,都必须和某人般配,才可以出门。 这家伙就是个控制狂啊,当初也是脑子一热答应他了,现在好了,知道痛苦了。 程渡看着手指上亮晃晃的戒指,长长地叹了口气。 ——哎。 就在程渡坐在办公桌前无限惆怅的时候,方知墨也正坐在七叶酒吧的吧台椅上惆怅。 那之后学霸常常对着他们俩小时候的照片发呆,问他在想什么,他说在想小时候的事儿,问他想起了什么,他又总摇头说想不起来。 方知墨那个惆怅啊,一边喝着蜂蜜柚子茶一边唉声叹气。 坐在一旁的覃垣无奈,开口道:“方局啊,您这是约我出来喝酒,还是约我出来看你叹气的?” 方知墨抬头看他一眼,又叹了一口气,开口道:“覃总啊,其实吧……” 他说到这里,清了清嗓子,拐了个弯道:“其实是这样,我有个朋友,他最近很苦闷。他自认为最亲密的好朋友把他们小时候的事儿全忘了,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压根就没把我放心上啊!” 第95页 说到后一句,方知墨把柚子茶往桌上一放,嗓门也不知不觉高了起来。 覃垣看他这反应,已经猜到他“那个朋友”是谁了。 他想了想,谆谆善诱道:“不一定。这个朋友的成长过程中,有没有遇到什么大的变故?” 方知墨愣了愣,转过头道:“有,他父母离婚了,而且听说过程挺惨烈的。” 覃垣点点头:“那就对了。弗洛伊德曾经提出过,人类有一种趋利避害的本能,孩子尤甚。如果他在成长的过程中遇上大的变故,他会自动选择遗忘那些往事,和那些往事同阶段的事情就很容易被他们选择性遗忘,我们把这种现象称之为‘自我防御机制’。” “自我防御?” 方知墨听完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但又觉得好像总算抓到了什么突破口。 如果学霸忘记他不是主观上的原因,也许,还可以挽救一下? “嗯。据我观察,程渡他忘记的都是他父母感情开始产生变故之后的事儿,在那之前的事情,他还是记得的。” 覃垣道。 听完这句话,方知墨也没去管覃垣是怎么知道他在说程渡的,只撑着头眯缝着眼,想起了自己的心事。 他想起程渡的眼神,程渡的笑。 或许是他的要求太高,又或者是他太沉湎于过去,他总觉得现在的程渡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他的眼神和笑容里总是缺了些东西,是那种再也回不来的、温暖的东西。 覃垣看他那样儿,啧声道:“你要实在希望他能回想起来,干脆就带他去寻找过去的那些记忆呗。” 方知墨蓦地抬起头,眸中带上了星星点点的光:“找回忆?怎么找?” * 远远的,西装革履的男人从灯火通明的大厦里走了出来,看见外面银装素裹的天地时,哈出一口热气,伸手接了片雪花。 男人的动作温柔极了,漫天的雪花落在他身上,就好像落在了永恒的归宿之中,美成了一幅温柔的画。 方知墨静静瞧着,忍不住按了两声喇叭。 男人抬起头,很快看见了他,远远地走了过来。 他的西装总是那么剪裁得体,衬得整个人修长挺拔,明明是和自己一样的身躯,却总多出几许禁欲之意来。 方知墨看得有些焦躁,待程渡一坐进来,就不由分说地拉住人啜了一口。 除了发狂(qing)的时候,方知墨平日里还是挺克制的,不会在外面随便对程渡动手动脚,因此当他这样亲上来的时候,程渡吓了好大一跳,连呼吸都乱了两拍。 都说美丽的女人是毒药,美丽的男人大抵也是如此。 两个人贴得近了,方知墨的睫毛和浅淡的呼吸就扫到了程渡脸上,弄得彼此心里都痒痒的,恨不得伸出手去挠个痛快才好。 可现在他们还在公司楼下,被人看到可就尴尬了。 随着空气的升温,程渡猛地吸了口气,心跳如鼓如擂。 方知墨却似乎并没意识到不妥,眼看着一只手摸上了程渡的眼镜,微微用力,程渡心里猛然警铃大作,挣扎着把人推开了。 这一推似乎唤回了方知墨的理智,他略有些出神地看了一眼程渡羞恼的神情,脸上一红,侧过头悄悄抿了抿嘴唇。 看着车窗外如织的人潮,死里逃生的程渡微微松了口气。 自从两个人在一起之后,程渡的途锐基本上就闲置了,唯一的作用就是停在车库里挡灰。 而他的新“司机”最近刚荣升局长,事情多得要死,但只要程渡一提不让接送,这位就吹胡子瞪眼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行吧,那就接吧。 程渡默默推掉了公司配的商务车,给可怜的正牌司机放了长假。 正盘算着冰箱里还剩了些什么食材,这个眼睛大肚皮小的家伙会不会又买了一大堆吃不完的神仙食品扔在家里发霉时,程渡忽然发现情况不对,开口道:“这不是回家的路吧。” 方知墨看着窗外,嗯了一声,耳根泛红。 皮肤太白的坏处就是不论你怎么掩饰,那点儿红色总有办法找到地方冒出来,偏偏当事人还不知道。 看着男人脸上那自相矛盾的镇定,程渡撇过头,忍不住悄声笑了。 要说一个男人什么时候最有魅力,那大概就是系领带、扣袖口、抑或是聚精会神地开车的时候。 程渡见过不少人开车,但从来没见过有哪个人开车是像方知墨这样聚精会神的。 他的双眸在暖橘色的灯光下闪烁着一道一道变幻的光影,就好像从墨色深潭里翻涌起来的层层叠叠的浪花。 程渡不知不觉地欣赏了一会儿,忍不住又问道:“咱们这是去哪儿?” 方知墨看着窗外,戴着手套的手稳稳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没戴手套的手放下来,握住了程渡放在一旁的左手:“到了你就知道。” 外间的雪意并未停止,但方知墨搭着自己的手却非常暖和。 程渡再次侧过头看向窗外,手心却偏转过来,悄悄扣住了旁边人的手指。 方知墨讶异地转过头,看着明显心虚的学霸,微微勾起唇角,紧了紧交握着的那只手。 方知墨今天没带程渡回家吃饭,而是带他去了一家私房餐厅。 餐厅的服务极好,二人到了不久,菜就上齐了,全都是一等一的精致模样。 第96页 程渡对b城不熟,但也看得出这家餐厅价格不菲,心中暗暗疑心今天是什么日子?该不会是方知墨的生日吧…… 如果是的话可就惨了,他可是什么都没准备啊。 方知墨却一脸心情很好的样子,不但亲自布菜,还不断催促程渡快吃。 程渡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忍不住问道:“后面还有节目?” 方知墨看他一眼,依旧不答:“快吃,吃完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程渡:“……” 好不容易将那些精致的碗碟清空,程渡胃里有了食物,坐在暖意和香气都恰到好处的车里就免不了开始犯困。 一觉醒来的时候,发现车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停下来了,驾驶座上的人正撑在方向盘上盯着他笑。 “终于醒了?”方知墨道。 程渡看一眼腕表,揉了揉眼睛:“啊……不知道怎么搞的,觉得有点累。” 方知墨听完,眼里的笑意更加明显,伸出手刮了刮程渡的鼻子,推开门下了车。 程渡在心里琢磨着那笑意,后知后觉地老脸一红,暗道这小子一天到晚都想些什么。 车子还没熄火,程渡拔了钥匙往外一看,这里竟然是清澜溪。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下过雪的地上银光闪烁,整个树林子都显得静谧极了。 程渡拔下钥匙,刚要下车,却又被方知墨推回了车上。 “怎么了?”程渡莫名其妙。 方知墨指了指他那件单薄的西装:“脱了。” 程渡:“……” 却见方知墨从后备箱拿出来一个真空袋子,打开,拿出里面的东西抖了抖:“穿这个。” 程渡哦了一声,心里暗骂自己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默默脱下西服,接过方知墨递来的羽绒服穿上。 羽绒服是上次方知墨陪他来清澜溪考察时穿的那件,厚厚的,上面还带有方知墨身上的气息,不是香水,是气息。 程渡不知怎的老脸一红,心虚地扒拉一下领口,想让那个虚无缥缈的气息远离自己,但这气息实在有些好闻,他纠结了半天,鬼迷心窍地把领口贴上了自己的嘴唇。 程渡做了半天心理斗争才算是收拾停当了,刚想下车,又被推了回去。 “……又怎么了?” “这个也穿上。” 方知墨手里拿着一双雪地靴,程渡接过来看了看,新的,是自己的尺码。 这人什么时候知道他的尺码了? ……也是,都住一起了,看看鞋码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程渡纠结地接过鞋子,推了推眼镜道:“……谢谢。” 方知墨似是有些得意地扯了扯程渡脑袋上那毛绒绒的风帽,伸出没带手套的那只手,对程渡道:“走吧。” “……” 程渡受宠若惊。 溪水已经被雪覆盖了一大半,只留下中间一道涓流仍在叮咚奔腾。 因为不知道冰层有没有冻结实,方知墨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踩着我的脚印过来,程渡。”他一边走一边回头道。 “嗯。” 程渡不是个怕冷的人,被方知墨牵着的那只手已经热得都快沁出汗来了。 他下意识地用大拇指抵了抵指端硬邦邦的金属,头一次觉得,从那上面传来的温度有些烫手。 一直走到还没冻结的溪水旁,方知墨才放开了程渡,取下另一只手套,掬起一捧水道:“学霸,你还记得这里吗?” 程渡不明所以地说道:“当然记得,上次咱们不是还来这边考察过吗?只不过那时候是在上面的那个高地上,没下来。” 说到后一句的时候,他回头指了指另一个方向的高地:“那时候我不是还把规划图……” 听到这里,方知墨长长地叹了口气,神情寥落:“不,你不记得了。” 程渡:“啊?” 方知墨捏了捏拳,重新牵起程渡的手。 他的手有些浸过水的冰凉,但程渡这会儿浑身冒汗,倒觉得握起来挺舒服。 只听得方知墨低低地说道:“二十二年前,有两个小孩儿曾经来过这里。” 程渡:“小孩儿?” “对,一个小病秧子,一个小眼镜。其中的那个小眼镜,他买了整整一个摊位的柳条鱼,放生到了这条溪水里。” 方知墨捏了捏程渡的手,抬起头看向天空,缓缓道:“你知道当时的小病秧子在想什么吗?” 程渡推了推眼镜,道:“想什么?” “他在想,这家伙真傻啊,鞋子都打湿了,回去肯定会不舒服的。” 方知墨笑了笑,敛下睫毛道:“可是小眼镜不在乎,他一群一群放得很认真。” 程渡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微笑道:“这孩子的心地还真是善良。” 方知墨闻言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是啊。那时候小病秧子就在想,世界上的人分了三六九等,小眼镜该是那最高的一等,舍己为人、以身饲鹰的那种。” 程渡乐道:“这么夸张?” 方知墨笑道:“就是这么夸张。那些柳条鱼可是价值8个大洋,那时候小眼镜的生活费都没有8个大洋那么多吧。” 程渡道:“是吗,那后来呢?” “后来,小眼镜果然吃了一个星期的萝卜青菜,小病秧子就想,那些东西打死我都不会吃的。” 第97页 程渡忍不住乐了:“这小家伙挑食的程度倒是和你挺像的,口口声声注重营养,结果营养全是给眼睛吃的。你是不是觉得,只要眼睛看了,营养就都补充进去了?” 方知墨闻言也笑了,他忽然转过身来,双手捧起程渡的脸,定定地看着他道:“学霸。” 这距离太近,程渡不知怎的有些心慌。 他小小的挣扎了一下,但那双手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程渡无奈,最终放弃似的应道:“嗯。” 方知墨凑得更近,眼睛亮晶晶的:“学霸。” 程渡忍不住推了推眼镜,偏了偏头:“嗯。” 方知墨得寸进尺地贴了贴他的嘴唇,柔声再唤:“学霸。” 程渡:“……” 半天得不着回应,方知墨的脸色就委屈了起来,墨黑色的眼眸里尽是满满的失落。 ……怕了怕了。 程渡:“哎。” 得到这一声回答,突然又高兴起来的方局长将程学霸啪一声揽在怀里,一只手在他脑袋上揉啊揉的。 程渡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站在那边一动不动,予取予求。 结果他这逆来顺受的态度不知道又戳中了方局长哪个长歪了的萌点,蹭来蹭去地又磨唧了好一会儿才分开。 真像一只大猫。 程渡心想。 高冷的时候连主人都不理,主人生气了它便跑过来喵喵哄,哄完了还得蹭蹭蹭,在主人身上反复留下自己的气味,确定铲屎的被自己标记上了,这才舒舒服服蜷成一团打瞌睡。 这就是只大猫啊。 大猫哼哼唧唧地抱够了,这才笑嘻嘻放开程渡,拉着他往回走:“走吧,去下一个地方。” 程渡:“啊?” 方知墨笑嘻嘻道:“快走,一会儿迟了。” “下一个地方”是个依山傍水的城中村。 b城这些年发展很快,周围的地该乔迁乔迁,该开发都开发了,只有这里还静静地伫立在林立的城市铁壁之中。 volvo停下来的时候,程渡看见河堤上站了很多人,已经降落的天幕中不断有缤纷的焰火升空,精彩绚烂极了。 他有些惊讶,算了算时间,道:“离过年还有一段日子,他们这么早就开始庆祝了吗?” 方知墨敛下眼睫,咳嗽一声:“是啊。” 程渡:“……” 怎么又脸红了。 正这样想着,却看见有两个人迎面走了过来,正是覃垣和谭小波。 “来得好晚,我们都放了好一会儿了!夏团长说了,兵哥哥们今儿都是友情出演,不收你赞助费!”谭小波用大手拍了拍后备箱,大声嚷嚷道,“打开打开,我看看都有些啥?” 方知墨瞥了谭小波一眼,又看一眼程渡。 程渡倒是没细听,正心情不错地看着头顶的一大片焰火,方知墨这才点点头,按下手里的钥匙。 volvo的箱盖缓缓升起,谭小波一边往外倒腾他带来的烟花一边道:“哎呀太好了,竟然有这么多绝版的老品种,你都去哪儿弄来的?” 方知墨看着他蚂蚁搬家似的一箱一箱往出搬,道:“托朋友买的。” 焰火的升空声不断传来,远处的方若寒对着他们这边比了个ok的手势。 方知墨心中有了数,伸出手对程渡道:“学霸,咱们去那边儿。” 这会儿周围的人似乎有点多,程渡犹豫了一会儿,发现周遭并没有人注意他们这边的时候把心一横,牵住了方知墨的手。 方知墨似乎被程渡这个心理活动颇多的小动作取悦了,握着他的手紧了紧,然后拉着他大步向堤旁的小桥走了过去。 那是一座颇具古意的小桥,已经不知道有几百年的历史了,配合上周边的环境,显得颇为诗意。 桥上的白雪皑皑明净,走上去的时候,程渡甚至打心眼儿里觉得踩坏了这么漂亮的雪地,有些可惜了。 在桥的正中,摆着两排长长的火树银花,从这头到另外一头,不知道是谁摆上去的。 程渡拉了拉方知墨道:“这儿……有人占了吧已经?” 这两排火树银花摆得齐齐整整的,雪却还那么干净,这操作,一般人办不到啊。 程渡愈发肯定这是别人早就已经占好的位置,顿住脚步道:“别上去了,人家占的位置,肯定有用的。” 方知墨转过头看他一眼,眸中带了些无处安放的宠溺。他也不多做解释,只笑嘻嘻地对程渡道:“在这儿等着。” “哎!” 程渡看他两三步跨上去,无奈极了。 方知墨从外侧过去,跳到整齐的两排焰火中间,边踩边跳,看得程渡头都大了。 “祖宗,咱能不闹么?快走吧。” 程渡踩着方知墨的脚印走上去,生怕把别人精心搭建的场景弄坏了,但当他看清楚地上的脚印时,他顿住了。 地上是龙飞凤舞的两个字——“程渡”。 程渡欲哭无泪,这是要做贼留赃,好让警察叔叔顺藤摸瓜么? 方知墨看他那样儿,忍不住笑了,对着桥下的夏天比了个ok的手势。 夏天点燃了手中的打火机,火树银花嗤啦啦燃烧起来,一个接一个,盛放出绚丽的火光。 焰火这种东西很奇怪,不点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奇特,但一旦点燃,就容易让人产生幻觉。 第98页 这个幻觉,让程渡有些恍然,似乎看见了很久很久以前,有那么一个人,一个比自己还矮半个头的小孩儿,眨巴着可以倒映出整个世界的墨色双眸,站在焰火的对面,也朝着他伸出了小小的手。 程渡恍神了。 他看见那个小孩儿面色苍白地蜷在小床上,看见那个小孩儿聚精会神地和人对弈,看见那个小孩儿靠在自己肩上,看见那个泛着小漩涡的可爱发顶。 程渡看着看着就有些呆住了,不知道今夕何夕。 男人的笑靥随着明灭的焰火晃动着,程渡一时间痴了。 直到男人伸手将他一把拽进焰火群里,程渡这才反应过来。 心中蓦地翻涌起五味陈杂的感觉,程渡就这样静静地被他揽着,看着那双墨色的眼眸染上深沉的情意。 抢在方知墨行动之前,程渡抬起头捧住了他的脸。 “方小墨。”他说。 方知墨讶异地睁大了眼睛,也伸手揽住了程渡的脸,试探着喊道:“学霸?” 程渡点点头,闭上眼,吻住了他的双唇。 一时间,方知墨觉得有些晕眩。 不是发病的那种晕眩,而是一种飘飘然的,被一阵轻柔的风托上天空的晕眩。 学霸吻他了,学霸竟然吻他了。 方知墨沉浸在这个吻里,直到焰火都消散了,两个人的身影也不曾分开。 “学霸,你都想起来了?” 方知墨小心地看着程渡,试图从他那深埋在镜片背后的眼睛里寻找出想要的答案。 是了,这是他的学霸了。 那熨贴人心的温暖,那深埋在其中的宠溺和爱,甚至比从前的更多,更加浓烈。 方知墨的心跳渐渐加快,是学霸回来了吗? 他的学霸回来了吗? 你回来了,是吗? 程渡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我想起来了很多,但不是全部。只要一想,就觉得会有可怕的东西冒出来,然后就无法继续了。” 方知墨听完揽住他的脑袋,柔声道:“那就别想了。以前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吧,我们还有很多以后,还可以创造很多很多属于我们的回忆。” 程渡点点头,顺着方知墨的方向,紧紧地揽住了他的腰。 方知墨回抱着他,在程渡头顶轻轻一吻,长长地舒了口气。 算了,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只要有你陪在身边,我的生命就完整了。 ——程渡。 作者有话要说: 求婚的过程因为某些人醋海翻波闹得不太愉快,就不重复写了,路标:《我的no.1先生》第64章。 下章学霸恢复记忆(虽然过程有些魔幻,但总归是恢复了23333)。 第59章 魔镜魔镜 这是程渡到塞内加尔出差的第十天,想他(方知墨心声)。 发出的短信永远需要好几个小时才能收到回音,等信息等得头秃的方局长戳开了某宝,决定用金钱来洗涤一下自己万恶的灵魂。 一个奇怪的店铺出现在视野里,图标里只有一只水晶球,下面文字标注是:有缘人得见。 方知墨挺好奇,点进去看了看,发现店铺只有一个商品:know whatever you wanna know,see whatever you wanna see,标价$35000,购买量为0。 方知墨嗤了一声,这一看就是骗子嘛,举报举报。 刚要点下举报按钮的时候,突然看见下面刷新了一条评论,方知墨的手指蓦地停顿了下来。 ——可以随时随地看见喜欢的人,好评。 真的假的? 该不会是刷的评论吧。 ……不管了,先试试。 加入购物车—点击购买—恭喜交易完成,店家将在三分钟内送货上门! 方知墨:“……” 三分钟?闪电侠都没这么快吧。 谁知道三分钟后,门口还真传来了敲门声。 方知墨打开门,一个身穿黑色套头衫,戴着棒球帽和黑口罩的青年递上来一件罩着丝绒布料的物品。 “小心,会有点儿重。”他说道。 方知墨接过东西,果然很沉,刚想道谢,那青年却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将这件重量可怕的东西搬进房间,放在地上顿好之后,方知墨看见布料上标记着一张说明书: 品名:魔镜 使用方法:咒语 适用范围:知你所不可知,见你所不能见。 方知墨犹豫了一会儿,揭开布料,发现是一块等身大小的镜子。 镜子的外框看上去颇为典雅,只是好像有些古旧,镜身上有很多碎裂的痕迹,不知道是故意做成这样的还是本身就是个残次品。 方知墨将信将疑地看着这个奇怪的东西,照着说明书上念了一串咒语,然后睁大眼睛等着镜子的反应。 不出意料,果然什么反应也没有。 方知墨气哼哼地点了申请退货,洗了个澡就滚上床睡着了。 然而,就在他睡着之后不久,镜子的屏幕上开始出现雪花点,雪花点快速闪烁,渐渐集中,最后现出了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正要凝成实体时,镜子里忽然传来一阵霹雳啪啦的接触不良的声音。 即将凝成实体的身影吧唧一下溃散了,自我放弃似的磕磕巴巴道:“……非、常、抱、歉,主、人,我的能量失衡了,刚刚才接收到您的信号,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第99页 方知墨睡得稀里糊涂,起床气又大,直接抽出枕头扔了过去。 “呯”的一声,魔镜被他砸得晃了几晃,又像是被人扶住了一般站稳了脚跟。 “监测到主人的心情不好,魔镜决定自行搜索主人想要看到的东西……” 镜子自言自语地说了半天,调出来一组图像。 画面里赫然正是程渡,他正在和一个人进行秘密会谈,两个人谈得非常愉快,还互相握了握手。 ——很平常的商务举动,但原本裹在被子里的方知墨却坐了起来,眸色幽深地盯着魔镜。 镜子被他看得害怕,中断了画面道:“主、人,请问我又惹您生气了吗?” 方知墨不答反问道:“镜子里的人在哪?” * 转天,塞内加尔。 “程渡,你答应我的事儿你忘了吗?” 方知墨才不管里面的人在干什么,只要是程渡和严起亭在一起,就不行。 他啪一脚踹开办公室的门,气哼哼闯进去。 严起亭和项飞正坐在里面,带着一副看热闹的表情看着他。 程渡推了推眼镜,尴尬道:“抱歉严总、项总,我这就解决。” 方知墨气哼哼道:“解决什么?你想解决我?你走的时候方若寒就告诉过我,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亏我还给你辩护,说程渡不一样,他……” 方知墨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冷眼瞧着那边早已经忍俊不禁的两个人。 项飞伸出手捏了捏严起亭的鼻子,哈哈大笑道:“严总的嘴,骗人的鬼。” 严起亭闻言敛了笑意,银灰色的双眸浅淡地瞧了过来,幽幽道:“请问,我什么时候骗过项总?” 项飞被他一噎,顿了顿,乐道:“好好好,没有没有。咱俩是周瑜跟黄盖,你愿打,我愿挨。” 严起亭笑了,挑起一边眉毛:“项总好一张利嘴,我不跟你耍花枪。哦对了,这几天忙得都忘了时间,项总,请问今天几号?” 项飞看了看手表:“31号。” 严起亭合上手里的文件,高深莫测地弯了弯嘴角:“哦,31号啊。我决定,今明两天,放假。” 项飞的笑容蓦地僵在了脸上:“……” 那边严起亭愉快地决定放假,这边程渡把方知墨推到了门外:“不是解决你,是解决家务事儿。” 方知墨听完这句,忽然撩起眼皮,问道:“什么事儿?” 程渡:“家务事儿。” 方知墨看了他一会儿,怒意像是忽然被关掉开关的水阀,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笑嘻嘻地揽住了程渡的腰:“你承认我是你家里人儿了?” 程渡无奈地晃了晃手上的戒指:“不然怎么办?咱俩这叫事实婚姻,就缺一张纸了。” 方知墨啧了一声,摸了摸自己左手上的戒指,在心里琢磨着什么时候把那张纸给办了。 程渡又道:“行了,我给秘书打个电话,让她带你先去酒店休息。我还有事儿要忙,一会儿来找你。” “哎……” 方知墨叫住程渡,刚要说话,却看见严起亭和项飞从里面走了出来。 严起亭扬了扬手中的文件,对程渡笑道:“行了,今天天气太热不适合开会,都散了吧,今明两天我跟项总有事儿,通知下去,所有人全部放假。对了,你俩也有十来天没见了吧?好好休息一下,程先生,陪方处……不对,陪方局出去玩玩,好好体会一下咱们塞内加尔的风土人情。” 程渡:“……” 方知墨哼了一声,目送着那两个人走远,忽然觉得严起亭的嘴脸也没那么讨厌了。 酒店里。 “吃什么?我这儿有不少当地人送来的羊肉,要尝尝吗?” 程渡脱下西装外套,感觉身上有些微汗,想洗个澡。 但看着方知墨大老远跑来,时差也没来得及倒,眼睛底下还乌青乌青的,有些心疼。 他挽起袖子,准备先给方大少爷弄点儿吃的。 这位嘴刁,酒店的东西怕他吃不惯。 “不尝。” 方知墨从程渡脱掉外套开始眼神就黏在他的腰上,程渡的腰很细,扎在西装裤里看上去更是漂亮。 西装这种东西,压根就是为了他而发明的吧。 方知墨这样想着。 这一声离得很近,程渡转头一看,吓了一跳:“你贴这么近干嘛?” 方知墨见被他发现,索性笑嘻嘻地整个人黏了上来:“学霸。” 程渡嗯了一声,从冰箱里拿出一罐牛奶,摆了两个杯子,这期间方知墨一直黏着他,弄得程渡摆不开手。 “干嘛?”程渡无奈地问了一句。 方知墨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我想做。” “!” 程渡正在开牛奶的手一抖,嗤啦一声挤得满台都是。 他故作镇定地推了推眼镜,取来抹布清理流理台,视线撇得远远的,根本不敢与之对视:“你想做什么?大白天的,别闹。” 方知墨被他推开,很快又黏了上来:“可是我想你了。” 程渡看他那摇头摆尾的神情,有点儿想笑,挣了挣道:“说什么呢,没皮没脸的。” 话音未落,脖子上传来一阵温温的感觉,程渡忍不住颤了一下:“你干嘛?” 方知墨嘻嘻笑着,在他耳边低声道:“做吧。” 第100页 白日宣淫,成何体统。程渡老脸一红,狠心道:“不做。” 这人以前喜欢玩儿霸王硬上弓,惹恼了程渡好几次。 但自从有一次程渡发狠跟他甩了脸色之后,这人就收敛多了。 他说不做,方知墨还就真不敢动他,怕他恼了。 于是,接下来的半小时,两个人的所有对话都是如下画风: “做嘛。” “不做。” “我想做。” “我不想。” “骗人,你想,看看你自己的脸。” “……” “做吧。我都十多天没见你了,忍得辛苦死了。” “……” “做吧,好不好?” 被方局长像个背后灵似的贴了半个小时,程学霸崩溃了,终于选择了妥协。 他丢下手里被处理得一团糟的食材,自暴自弃道:“我去洗澡。” 刚才还挂在程渡背上要死不活的方局长立刻满血复活:“我也去!” 程渡:“……” 十分钟后。 “……只做一次。” “行。” 一小时后。 “……这是最后一次。” “好。” 又一个小时过去。 “……有、有完没完?” “没完。” …… …… 总之,只要对上方局长,程学霸的拖鞋(妥协),永远在路上。 * 从塞内加尔回来之后程渡累得要死,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倒在床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被人贴心地换了衣服,程渡老脸一红,从床头柜摸到眼镜戴上,转头一看,吓了一跳。 床边立着一块巨大的镜子,外观跟个千年老古董似的,怪吓人的。 程渡站起身,摸了摸镜子的外框,冰冰凉凉的,挺渗人。 什么镜子,触感和冰块似的。 正疑惑着,却在旁边的桌子上看见了一张说明书: 品名:魔镜 使用方法:咒语 适用范围:知你所不可知,见你所不能见。 ……魔镜? 方知墨还信这些东西?有没有效果? 程渡拿着说明书,有些好笑。 “既然你是魔镜,那么我就念念咒语好了。” 程渡点了点冰凉的镜框,自言自语地说着。 他本来只是念着玩,谁知魔镜上竟然真的出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主人,您找我?”影子道。 程渡吓了一跳,还以为这是什么新型感应电视,四周看了一圈,并没有找到电源线或是其他可以代表电器身份的东西。 他抬头对镜子道:“是你在说话?” “是的主人。”镜子说。 程渡依旧觉得有些魔幻,触了触镜面,发现那边竟然是空的。 影子将他的手挡了回去,说道:“主人,请别在魔镜触发的时候接触镜面,小心被吸入不能被感知的异空间哦。” 程渡点头,收起了手。 他有点儿好奇方知墨买这么个玩意儿回来是做什么的,还特意立在床边,难道就不怕晚上做噩梦? 这时魔镜说道:“不会的,我只在咒语触发后的一小段时间内受召而来,咒语失效后异空间的门关闭,我就会变成一面连人影都映不出来的废水晶了。主人,您召我来,是有什么事要问我吗?我现在的能量只能维持二十分钟哦~距离下一次攒齐能量,少说也需要一个月呢。” 程渡想了想,问道:“是‘他’带你回来的?” “是的主人。”魔镜说话非常坦诚,程渡觉得这家伙的可信度似乎高了点儿。 “什么时候?” “十天前。” 十天前……程渡算了算,可不正好就是那家伙气势汹汹跑来塞内加尔找茬的时间吗? 程渡道:“十天前他问了你什么问题没有?” 魔镜:“没有,他打了我一顿。” 程渡:“……” 魔镜:“不过我给他看了你的图像,他就不打我了。” 程渡推了推眼镜:“……” 魔镜忽然发现他情绪不对,小心翼翼道:“主人,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虽然被卖得挺惨,但程渡的脾气就像一团温水,只要不把他逼到临界点,他是不会沸腾的。 所以他只是摇了摇头,转身打算出去。 但魔镜却能探索到他现在在想什么,滴的响了一声,自言自语地说道:“监测到主人的心情不好,魔镜决定自行搜索主人想要看到的东西……” 魔镜中的影子渐渐消失,慢慢幻化成为一个碧绿的深潭。 程渡蓦地回头,盯紧了画面。 “这是……” 还不等他发问,画面里的潭水荡漾起来,一件蓝色的校服漂在水上,尖叫声络绎传来,不绝于耳,程渡的大脑突然一阵阵发疼。 这是程渡常常梦见的那个水潭,小小的程渡正站在潭边,手足无措地看着水中沉浮的身影。 这些画面看上去很熟悉,程渡轻哼一声,捶了捶脑仁。 有风在吹动那层薄薄的纸,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要来了。 “谭小波掉下去了!快救人!救救他!”有人在岸上喊着。 程渡猛然睁开眼睛。 嶙峋的水波渐渐推开,一个煦白的身影从岸边跳下,抓住了那个在水中翻腾的人影。 第101页 就在这一瞬间,镜中的画面忽然变得极为混乱,程渡睁大眼睛,一把抓住镜子,摇晃道:“怎么了?继续啊?” 那个人影是谁?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后来如何了,快继续啊! 镜子里传来噼里啪啦的机械响声:“警告,警告,能量失衡,请主人保持安全距离,远离魔镜……” 程渡却如同听不见似的,不仅不放手,还凑得更近了。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他不能放手,他一定要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个梦会一直困扰他这么多年。 其他的梦境都随着时间渐渐淡了,可这个梦…… 看着画面中煦白的身影,程渡蓦地想起梦中那尾白色人鱼,蓦地想起那晚方知墨流着泪在他耳边嘶喊的那句:把学霸还给我。 程渡的眼睛红了,他知道答案就在镜子里面。 他毅然决然地放开了镜子,后退两步,然后猛地向前一冲,整个人没入了镜子那端的异空间里。 在掉入异空间前,程渡似乎听见身后传来的声响和碗碟落地的声音——“程渡!” 来不及回头,深沉的黑暗便已经吞没了一切。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程渡首先听见的,是镜子那变得机械化的致歉声。 “对、不、起、主、人,魔镜能、量枯竭,无法维持运、转,已提前关闭各项功能,预计下一次的开、放时间在下月中旬,届时魔、镜将竭尽全力送主、人回家。” 听见这个声音,想起刚才身后的动静,程渡忽然有些后悔。 太冲动了。 那个人该急死了吧。 正想着,耳边便传来了剧烈的争执声,程渡转头去看,发现两个小孩子正在水潭边拉扯。 其中一个死死地抱着另外一个,而被抱着的那个一脸愤怒,用力地挣扎着。 “你救不了的!求你了,别去好吗……方知墨!” “放开我,程渡,我生气了!” 程渡如遭雷击。 他想起来了。 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一直困扰着他的,并不是梦,而是一个可怕的过去,是一直被他自己深埋的,不敢回首的过去。 父母的决裂,卑劣的过去,都被他自己自欺欺人地掩埋了起来,就像一个潘多拉的魔盒,被他尘封在了记忆的角落里。 这是他一辈子都不敢触碰的过去,这是他拼命想要甩掉的两年人生。 可现在,都回来了。 他喜欢上了同性,喜欢上了一个漂亮的小孩儿,他是个肮脏的,令人恶心的异类。 程渡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眼前闪过一幕幕清晰的画面。 “……哎,你叫什么名字?” “……想不到学霸也会逃课。” “……拉我起来。” “……学霸,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看见你笑吧?” “……可惜只有6个,要是在这桥上摆上两排,那才好看呢。” “……新年到了,祝你新的一年顺顺利利,快快乐乐,方小墨。” “……还有,我喜欢你。” 耳边蓦地传来重物落水的声音,程渡从思绪中抬头,发现刚才影像之中出现的所有孩子都不见了,随着那些孩子们的消失,眼前恢复成一片安安静静的深潭。 这片深潭比起先前的样子似乎缩小了一些,水质也不如先前清澈了,但落入水中的那个身影,却是让人心中狂跳的眼熟。 “方知墨!” 程渡顾不上思考方知墨为什么也会出现在这里,连身上的丝质睡衣和拖鞋也来不及脱掉,便哗啦一声跳进了水里。 水中很暗,但那个人就像是浑身散发着白光,随时引导着程渡的视线。 程渡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热衷于野球和游泳,因为这两项运动都和眼前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不断划水下潜,很快便抓住了意识不清的男人。 男人的身体有些冰冷,程渡将他揽在怀里,心疼地搓揉着,同时划水上浮。 在他的搓揉下,男人似乎清醒了过来,张开眼睛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说话。 众所周知,在水下说话是根本无法听清的,那只会让人呛水而已。 程渡看着这人闹不清状况的样子,好气又好笑地捏住了他的鼻子,将嘴唇探过去,封住他的嘴唇。 他想起来了。 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他不是异类,他也不是单方面的暗恋,他是眼前这人的爱人,在他的无名指上,有他亲手套上去的戒指。 他想起来了。 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这是他爱着的孩子,这是他在恐惧和期盼中自欺欺人地逃避了二十二年的真相。 上岸之后,两个人都喘得不行。 程渡看着眼前人那英挺的鼻梁、削薄的嘴唇、深不见底的黑眸和那白皙中透出淡淡粉色的皮肤,心中一动,压下他的后脑勺,不管不顾地吻了上去。 方小墨,你说得对,很多时候,语言都是苍白的,身体的语言反而更能够表达人类的情感。 上一次你说这话的时候,我还有些不理解,可现在,我感同身受。 方小墨,你说得对,是我把你的学霸弄丢了。 是我的懦弱和逃避弄糟了我们早该开始的一切,我们实在是耽搁了太久太久,错过了太多太多。 第102页 曾经有那么多的矛盾、争执、误会、猜疑横亘在我们中间,把我们变成了最最熟悉的陌生人。 但幸亏,你没有放弃。 这样的我究竟有何德何能,竟然得蒙你这样的追逐。 但从现在开始,我回来了,我再也不会逃避什么,我会比你用在我身上的,更多一百倍、一千倍的去爱你。 是的,我爱你。从那时候开始,我就该爱你了。 * 方知墨不是不会做饭。 他只是喜欢看着程渡系上围裙,在厨房为两个人的早餐忙碌的样子。 他喜欢看着程渡一丝不苟地用厨房秤计量低筋面粉和鸡蛋、喜欢看着他戴着厚厚的手套等待着烤箱的那一声脆响。 他喜欢在这种时候伸出两只手环住那人的腰,然后听他嗔怪自己别捣乱。 所以当他端着精心烹制的早餐进来,想要给学霸一个惊喜的时候,是心情明媚的。 可当他看清房间之中的景象,那所有的明媚都突然不复存在了。 “程渡!” 方知墨扔下手中的东西,来不及想清楚为什么镜子会吞人,便毅然决然地跟着程渡冲了进去。 他不能再把学霸弄丢了。 “程渡!” 方知墨刚跳入镜子,就感觉到好像进入了一团阻力极大的棉花里。 周围是无边无际的黑,像是会吞噬掉人所有意志一般,不仅黑,而且静得可怕。 “程渡!” 掉进来之后便完全失去了方向感,方知墨不知道程渡被抛入的地方是不是也在这里,只能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希望能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回应。 可是没有。 程渡就如同消失了一般没有回应,就连他自己的声音,似乎也被什么东西给挡了回来。 方知墨想迈开步伐向前走,却被一种软软的阻力坚定地拒绝在外面,向后退,也同样是如此。 他就像被一团棉花给包裹在了里面,就连转身都困难不已。 四周的空气似乎也在他的剧烈挣扎之下变得稀薄,呼吸也渐渐困难起来。 棉花的包裹感越来越强,再这样下去,他可能会因为窒息而死吧。 “程渡!” 方知墨竭力喊着,用力挣扎,却发现力量正在从四肢流失,整个人去无可去,渐渐被黑暗完全吞噬。 “程渡……” 意识断裂的前一刻,他竟然还在呼喊着这个名字。 …… 感受到熟悉的浮力时,方知墨挣扎着睁开了眼。 他正悬浮在一潭深水之中,不,不是悬浮,是有人正抱着他在往上游。 “程渡……” 看清眼前的人,他傻乎乎地张开了嘴,很快便呛入一口水。 那人见他醒来,面上的神色立刻从担忧转化为极大的欣喜。 不由分说地,那人凑了过来,将嘴唇覆盖在他的嘴唇上,一只手搂住他的后背安抚着他,另一只手捏住了他反射性想要吸气的鼻子。 方知墨唔了一声,窒息得难受。 有清凉的气息从对面那人的口中传来,方知墨几乎是下意识地便搂紧了那人,从他的口中攫取清新的、舒适的氧气。 那人看着他笑了,搂得更紧,两人的胸腔几乎贴在一起,要命的热度。 上岸的时候,这个度气已经再不是单纯的度气了,而是变成了一个失而复得的、相互都想将对方的一切揉进自己后半生之中的吻。 这个吻结束的时候,方知墨已经顾不得水潭边的那些淤泥和石子儿了,一翻身便将眼前的人压在身下,辗转浅吻。 让方知墨有些激动的是,今天的程渡竟然一改先前那副冷淡禁欲的模样,双目炽热而迷蒙,嘴唇嫣红,就连眼角和眉梢都带上了让人无法抗拒的热情。 方知墨这一激动,动作就狠了些,程渡的丝绸睡衣被弄成了碎片,皮肤上也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红色印记。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心疼得赶紧道歉,却在这时候被程渡紧紧抱住了。 “不要紧。”他说。 方知墨呆呆地看着他,一副愣神的可爱模样。 他不会知道,现在的他,就是把眼前这人揉成一团吞进肚子,这人也是不会有丝毫反抗的。 但程渡说不要紧,他就真信了。 眼镜被人取掉了。 程渡却并不觉得害怕。 细密的吻落下来,柔韧的身躯几乎被弯折成了u型,却依旧散发着诱惑人心的魅力。 风吹拂着水潭旁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动人声响。 今天的学霸,真的好热情。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两个人都因为激动而落泪的时候,方知墨听见耳边有人低声在说话。 不知道是大脑制造出来的幻觉还是真实,那人的声音很小,却字字清晰,他说的是:“方小墨,我爱你。从那时候开始,我就该爱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还有木有人记得20章的“体力不够”梗?(边嗑瓜子边看学霸打脸.gi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