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不想死》 第1章 001现世 第一章: “小叔”当阴影笼罩上方的时候,怯怯的声音随之响起,武庆桦就是这样体贴的姑娘,哪怕常安可以从热量的减弱,以及光影生变中感知到来人,她也不愿意有一丝一毫让他有受以惊吓的可能。 常安侧了侧头,表示他在听。 “我不想再上学了,让我进研究室吧,我可以的。”小姑娘怯的是声线,瘦弱的是躯形,心里却有着一团火,武家人心里都有的火。 她已经走到了常安的正面,直视着这个她无比尊重的长辈,这个行动不便但却是全家族核心骨的男性,哪怕此时他坐在机械椅上,仍不及她这个未发育的十四岁小姑娘站着高。 “知道了,我一会和安桦说一声,她不会骂你的。”常安的声音是他的特色,温润和缓,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没有疑问,给了小姑娘一个肯定的答复。 武庆桦露出一个符合她年龄的笑容,在常安的椅子右侧按了两下,机械椅的右轮边伸展出带靠背的弧状,可以供她坐在边上,给常安说最近一周的经历。 这是武家人的日常,只要外出,回来就一定要陪常安说话,做他的腿和眼,替他去看天下,去体会人生。 所以武庆桦要辍学,首要的就是要来告诉常安,取得他的同意。 她虽然只有14岁,却因为是天才辈出的武家人,破例进入q大已经两年,博士学位已经到手,有独立的研发项目,名符其实的天之骄子。 可是她不想浪费时间,真正有意义的实验,全在武家人才可以进行的核心实验室里。 武家人的天才,是用生命燃烧为代价换来的,那些学院里的精英学子,再沉迷学术再配合的也不会懂她身上背负着的沉重。 武庆桦的语速很快,常安最不缺少的就是耐心,其实他从来没有要求过她们反馈的速度,但不约而同的,来告诉他的时候,武家的姐妹总是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仿佛不说快一点,他就没时间了。 武家最后的骄子。 这就是外人眼中的他。 武家是一个在外人眼中幸运而又似乎被噩运附身的神秘存在,他们的男丁总是隐居在世人的眼光之外,静悄悄的出现,又静悄悄的逝去。 似乎有一种约定成俗的规则,只要武家有人,就一定要进入大众的眼帘,哪怕只是一个名字。 于是大众都知道,武家的女性,还活着的有三代人,最老的一辈名字从柳,中间辈份名字从杉,年轻的一辈名字从桦。最年长的那位女士,担任着武氏家族企业董事长名衔的武青柳,其实也不过只有47岁。最年轻的,还是刚出生数日的女娃娃。武家男性的名字却多姿多彩得多,没有从例,大多时候还非常的接地气,从多福多寿到添生添寿都有过。只是,活到现在的就只有对应中间辈份的一个武常安,其他武氏男性,都仿如流星一般,留了名,又很快的带上黑框。 即便是这样,武家的男性近百年的不管生或死去的人数,仍然数得过来。 似乎这个家族,生女儿很容易,生儿子很难。 据说武氏族人实际居住在一个单独的小岛上,而去世的人名足足铺满了九面墙壁,因为很多少年甚至婴幼时就夭折的人,虽然有钱有地有势,但连坟都埋不过来,所以和穷人一样,只能火葬后存灰。 武常安已经二十八岁了,在二十年前,像他这样年纪的武家男儿,还有几个能到青中年的,而现在,则是个奇迹。 武家的人知道,他也知道,自己是个奇迹,所以她们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他,他也一样隐忍着巨大的痛苦,每天坚强而珍惜地呼吸着每一口空气。 哪怕是他全身的骨骼已经失去了实际支撑的作用,而神经却敏锐得再细微的阳光抚过汗毛也能清楚的感受到实际温差,体内各个器官实际罢工得差不多,疼痛却从未迟到放过他分毫。 他要活着,为武家传承。 因为武家受到的惩罚,远远不仅仅是只能活女儿,损男性。武氏女儿能够活下来,却丧失了生育和传承的能力,武氏男儿天生有损,却是唯一能传承下来的可能。 可惜的是,大多数武家男儿,精子的能用上的机率也是极低,多数成活率不足1%,就算饶幸和女性卵子成功受孕,最终能够发育成胚胎的机率最高的也不足一成,这一成里,多半能存活的还是女性胚胎,一旦人工干预成男胎,中途折损的机率基本是百分百。 要不然,怎么说这是一个受到噩运缠身的家族呢。 至于幸运,也很明显,武家没有蠢人,智商低于140的类天才也只是少数,多数武家人的智商在160以上,是真正的天才。 世人皆知,爱因斯坦的智商,是146。 武常安是近年来武家男儿中活得最久的一个,但很不幸的是,他没有可以存活的精子赖以提供传承。 目前仍在延用的精子库,是已经逝去的武添福、武常在、武常欢三人的。武添福是武常安祖父辈的人,死了有三十多年了,死时二十二。武常在、武常欢算是常安的堂兄,两人死的时候都是十几岁的少年,勉强可以提供承继。 目前桦字辈的武家女儿,包括武庆桦,都属于武常在、武常欢的骨血。 杉字辈的人,基本已经绝了,活着的就是还有,没了,就不会再有出生。 柳字辈的,还是有的,只是刚出生的女娃娃,就当了姑婆的比比皆是。 一旦这三位的精子库用光,还是没有男丁出生,可以说武家基本可以等待死绝的那一天。 武常安不想放弃,武家的柳、杉、桦们,也不想放弃,于是他们一边想办法延长常安的寿命,另一边也在想办法恢复他的承继生机。 武家人,哪怕认命,也要拼到最后。 武庆桦以q大实验室最近的进展为谈话的终结,常安一心二用,已经迅速归纳出庆桦最适合进入的岗位。其实武家人念书、建立企业从来不是为了结果,而是过程,除了替代武家身体虚弱的男儿看世界外,也是希望她们短暂的人生能够有不一样的经历。 哪怕不能生育,也希望她们有完整的尝试,包括恋爱。 但是真正会去尝试这一点的人极少,武家女儿虽然体不虚弱,但能活到五十岁以上的,也是凤毛麟角。 遇人不淑的,在尝试爱情的那部分武氏女儿当中,比例达到八成,幸好家里有钱有人有势,最终不会酿成惨剧,但是经过这些尝试失败的例子后,肯去试的女孩儿就更少了。 常安年纪不大,却常常为了家人这些问题,实在是想叹一口气。 他其实很多次对那些个正值青春妙龄的姑姑、姑婆、姐妹、侄女们说,放胆去爱,哪怕是个人渣,武家也治得了他们。 有钱有势人不轻狂,枉来人世走一遭。 常安就是这样的人,外表沉静如水,如同暮年老人,实际上,天不怕地不怕除了想办法延长生命,试图让自己体内的某些物质起作用外,是个什么都不太在乎的性子。 如果身体健康可以自由行走在这世界上,极有可能是个放肆而又无法无天的孤拐。 “小叔,我先回去了,我一定会努力的。”14岁的小姑娘,轻轻地将脸颊虚碰了一下常安的右手,再轻的碰触也会造成常安异于常人敏感的c纤维(多元痛觉感受器)痛症。 “我刚注射完rtx不久,”常安常年依靠大戟仙人掌毒素止痛,在注射完的一段时间内,不至于碰一碰就像被刀割一般,比常人敏感的神经既害他痛苦,也带来了很强大的能力,他从阳光照射中就能感知到大概的时间:“告诉大家,三小时后我们聚个餐。” 武家的聚餐非常随性而又隆重,只要有人发起,就会聚餐。而每一次都是一次小型的宴会,有丰盛的食物,珍贵的香薰、摆设以及悠然的演奏,全部在岛上的武家人都要停下手头上的研究或事情,出席。连在岛外的武家人,收到通知后一旦能赶得上,也会想尽办法回来参与。 虽是女儿身,但对家人的爱护珍惜,一点都不会少。 毕竟是个青春期的小姑娘,武庆桦对热闹的家庭聚会还是相当喜欢的,闻言立即转身向铺满碎石的海边小道跑去,主宅在那边。 一直在叔侄身边装隐形人的四个管事动了,一人跟过去,说:“庆桦小姐,慢一点儿。” 另外三人,则是各安其事,通知别人常安此时有空。 岛是大岛,岛上全是武家私有领域,人却不仅止流着武家血脉的人,男性更不会只有武常安一个。 不知道从哪代祖先开始,武家人就养了一堆孤儿寡妇,武装仆众,一代传一代,有些人出去分布在全世界的武氏集团,站在了台前,而有些人,而世世代代的跟在主宅,成为了最忠实的仆众和没有血源的亲人。 目前武家仍然在全世界范围救助孤儿,只有经过严苛的培训和考验后的精英,才能有资格踏入武家的小岛,成为这个庞大家族的一份子。 进入武家精英研究小组的人,并不需要血脉,只要有足够的智商和能力,就足以证明自己。 第2章 002现世 第二章: 常安的身体并不能支撑他去参与实验和研究,但是他拥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堪称人体计算机一样的存在,而且不需要重启。所以大部分精英小组成员都喜欢来找他聊天,来清一清头晕脑胀被堵塞的思路,以及……备份。 开始的时候,还是美其名曰帮他体验人生,将自己的经历让他参与进去,后来,就完全不带掩饰的劳累起他这个病人了。 武家分了三个领域去投入研究,分别是生物科学、量子科学和机械科学类。那些精英成员极少互相串门,学者有时也会相轻,都认为自己所做的才是最牛的存在,他们之间的交集和互通皆在常安这里形成枢纽。 所以常安不得不将自己的时间划分出几个时区,分别去陪家人,从属以及伙伴,从来不会寂寞。 在武家,没有人会把常安看作废人,他也从来不是。 晚餐过后,月亮已经升到正空,时间不是问题,反正消食过后,该干嘛的人从来不会被时间左右。 常安被推进了书房,里面有人在等他,管事将该做的事情做好后,转身离开将门关上。最近常安连手指都动不了了,唯一能动的,只有脖子以上,否则平时不需要别人陪同进入。 他对在等待着他的武青柳、武思柳露出温和的笑容。 他的笑容并没有安抚到两名长辈,武青柳已经47岁了,在武家算是高寿的存在,衰老并不是单纯的让她看上去像个年不久矣的迟暮老人,连她的器官也一并衰落得差不多了。 这个在外人眼中铁娘子一般存在的老妇人,只会在家人面前流露出温情。 武思柳还是花一般的样貌,武家的女性一般会在四十岁后才迅速出现疲态,她今年刚刚三十,是少数拥有爱情和婚姻的武家人。丈夫是青梅竹马的护卫,虽然不知道未来还有多少日子,虽然不能拥有子女,但幸福总会让人对将要到来的死亡感触来得少些。 虽然她和她姐姐一样清楚,武常安撑不了多少日子了。 她开启了书房里的暗门,里面别有洞天。 武思柳推着常安在前,武青柳慢慢地拄着拐跟在其后。这个暗门只有少数几位武家人才能开启,可以连接到岛屿的中心,一处活火山的山体中间。 “姑,开始吧。”到了所在地后,武常安眨了两下眼睛,通过连接到他颈椎的机械椅臂,开始用精神进行联接,全息投影不断在空中变幻着,那都是武常安的过往记忆。 这里是武家最为秘密的基地,里面有一座比夜更黑的晶体,光映射在其上仿佛被完全吸收,不会有一丝渗出。 还有一个传承收藏库,里面没有财宝,只比财宝更为珍贵。 祖先留下来的东西,距今一千三百多年的东西,却和现今某些事物有着千丝万缕、息息相关的联系。 一些文字,一些地图,一些记录。 武氏,风光起源于武则天,隐于武则天。 世人皆知的历史,确是正确的,但是属于武氏的历史,却未曾在正史长河中结束,而是隐去了。 魏晋有陶渊明书写《桃花源记》,唐代,却无人为武氏子孙书写一出隐世录。 故血脉得以存继,哪怕泯于人前,哪怕除武氏女皇外,武氏一众亲戚受百世鄙夷,皆不重要。 活着,存在,延续,就足矣。 也是那个时候,隐于人后的武氏子孙仿佛进入了另一个桃花源,天才辈出,留下数册书录记载,一座避世小岛,一处活火山,一处神秘晶体,一户逃过多次浩劫的武氏家族。然后,又不知从何辈先祖开始,走向末路,开始出现问题,男子难以存活,女儿血脉断绝。 工业革命带来科技发展后的近两百年,武氏族人凭借异于常人的天份和财力科技已经发现,武氏血脉的变异来源就是这个小岛的核心,那儿存在一种目前仍未发展的物质,甚至于不是这个地球上的物质,让多代在此生活的武氏血脉受到长时间的辐射,慢慢改变了遗传基因,成为了现在这个既幸运又噩运缠身的怪物家族。 在发现了这个事实后,有武氏旁支子弟选择了逃离小岛,不再回来,希望能借此改变噩运。 事实证明,已经晚了,他们的体质已经被改变,而且是一种非常霸道的改变,不管和多少外人融合,也改变不了他们的命运。 到了后来,自然传承已经成了一种奢望,所有的武氏儿女的出生,都来自实验室,并且需要小岛核心的协助。 已经近十年没有男丁面世的武家,迫切地需要在武常安生命消逝前,破解这些秘密。 这份记录是从武氏女皇统治结束,李氏皇朝追杀武氏后人,全族逃亡隐居约百年后开始的,记录的文字非唐代惯用的楷书,也非秦汉使用的隶书或小篆,而是一种完全看不明白的字体。如果仅是这样也不值得他们去花心思译读,这些记录有上百万个文字,在中间竟然出现了部分特殊符号,不多,仅有对应数十个怪形字体,可是足够支持推敲。 快速浏览一目十行以及过目不忘,在普通人中是天才的象征,但是在智商高人群中并不是什么太过罕见的天分。可就是这样的一种常见天才必备的天分,在武氏能接触到这个秘密记录的核心族人中,近百年来只出了武常安一个人。 而那杂夹在怪异记录字体中的符语十分隐秘潦草,而且杂乱无章无序。如果不是数年前常安闲来无事将这份记录看了一遍,至今这份百万字鬼画符记录,仍然会被当作祖先遗留被供奉在案。可能数十百年前是有人研究过的,但是没出个所以然,所以后来看的人就不多了。 他用了一年的时间,从那夹杂在中间隐蔽的符语对应的字符中,反推出大概的字符对应的文字,再进行破译。 这是一个家族记录史,不仅经由一人之手,甚至可以说,不仅仅是一个家族的记载。记录本来没有问题,都是一些兴衰更替的东西。有问题的是将符文掺在里面当密码的人。这个人,极有可能是他们武家的人,而且经过对里面文字的分析,这个记录上所有的文字都应该出自1000年以前到1300年之间。 包括那些特殊的符文。 可实实在在的,里面的字符,和记录在九面骨灰墙上某个先人的留下的一份记录相似。而这些别人看着无意义的字符,是这个先人自创的一种文字语言。 据说当时这个先人总觉得自己如此特别不该和蠢才用同样的文字,从而自创了近千个鬼画符,来书写他自己的生平记录,以及对某些人的肆意吐糟挑衅。 这个不俗的人有着一个很俗的名字,叫武康安。 武康安活了三十六年,上世纪70年代逝世。他的骨灰和生平事迹,以及他创造出来的一些小玩艺,都收在九面骨灰墙的倒数第二面上。一般来说,除了婴儿夭逝的武家人外,其他人多多少少都会留下相关记录,所以他并不是特别的一个。 武常安因为身体原因,从来没出过岛。 小时候他虽然也同样受到特殊的关照和爱护,但那时候武家不仅只有一个男丁。他那时还不是全族的希望所在,所以比现在自由得多,也无趣得多。因为体质关系,他不能进行任何活动,除了看资料看记录看影像,还是看资料看记录看影像。 因为天赋,他阅读的速度极快,看过一次就不会遗忘,也不存在反复看同一个东西的需要。 所以他看过所有家中的藏书,也看过九面墙中所有的的记录。 包括武康安自创的迷题文字,看久了,就懂了。 那份千年以前记录里留下的东西,开始的时候,似乎像是一个巧合。 但是随着在百万字符中对应了符文总次数挑出来的有近千字,按原来的顺序看,是无意义的,但是经过多重排列重组之后,武常安有理由认为,这个留下符语的人,的的确确是武氏后人,的的确确是武康安留下的。 他想留下的记录,是不是准备告诉后来的人,量子领域的研究其实是成功的,时间风暴是可行的? 将死之人,还有什么不敢尝试的? 大胆的假设,又有什么问题呢?反正留给他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常安将这个推测告诉了家里最高决策层,柳字辈的姑姑,不出意料的,遭遇了极其强烈的反对。 直到他的身体每况愈下,还是没有能够找到解决他的精子存活率的问题,而这几年,依然没有男性成员的诞生。 后来,先是武青柳终于松了口,接下来,是越来越多的人面对了妥协。 接下来,就是准备工作。 经过三个月的演算和实验,一切准备就续后,就是常安开始他的准备了。 严格来说,人的□□是经不起时间风暴的撕裂的,他们采取的是记忆和精神做为载体投射的试验。人的记忆其实也是一种波长信号,只要调对了频,完全是有可能投射进不同的时间截点。 只要找对了载体,和找对了投点。 第3章 003现世/异世 第三章: 经由全族之力全力打造出来的,只有三份载体,取自黑晶体。只有黑晶体边上的伴生体,才能抑制它的高温,将两者融合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地球上很难找到一份高温的焰,可以溶解二者,并且稳定它们的结合。 黑晶体有一座小山那么大,银色的伴生体却只有一个狗窝大小。 他们用了五年的时间,经历了无数的失败,得到了三次机会。 常安要做的,就是将自己完全放开,像那些家族培养出来的怪咖天才一样,把自己看成一台电脑,将自己硬盘上的一切,放开以供备份。 将他从小到大的记忆,开放上传到一个特定的载具上。 整个过程由于他的精神是完全开放的,一旦受到打断或惊吓就会造成不可想象的损害,所以只能由两个长辈来操作。而之后的事情,也是瞒着大多数的武家女儿,不是信不过她们,只是担心她们接受不了。 整个过程的痛苦,足以将人撕裂,若不是将死之人,也不会去选择这样的机会。 三次契机,分别给了三个人,武青柳早在半年之前就完成了上传,过来是常安,再接下来的人选,待定。 在准备的日子里,常安身体上的衰弱逐渐映射到他的精神上,他变得越来越晕眩,渴睡又因为身体各个部位的疼痛而无法真正的入眠。在半梦半醒之间,他的脑部活动并没有减少,从而产生了各种各样的幻觉,被火烧被刀刮被水淹被撕裂…… 有些痛苦,从来不是因为即将死亡,而是面对将来临的死亡时,不愿意放弃。 他已经无法进食,只能通过注射营养剂的方式来维持生命。他的病床被安放在小岛核心实验室里,日夜由武家柳字辈的姑姑陪伴,和死神抢他的时间。 因为之前精神撕裂上传的原因,武青柳在一个月后辞世,现在陪伴在常安身边的是武思柳和另外的几位姑姑辈的人。 常安不知道的是,在武青柳辞世之前,和武思柳有过一次详谈。 “思柳,我去之后由你接掌武家,这是早就确定的事,我相信你可以做得很好。”武家人只会死在自己的床上,年仅47岁的武青柳在两米大床上只在正中隆起占据一小块空间。她的肌肉和骨骼也经历了迅速的坏死,萎缩得如同一个四、五岁的孩童。 只是这个仿如孩童般的身体表皮是皱折的,充满了黑色的不详的斑点,头发全部脱落,眼球部位也只有灰蒙蒙的一片,她眼部的晶体已经全部失去了效用。 垂死的人发出的声音是嘶哑的,每一次声带的振动,在基化作用下都十分的痛苦艰难,可是武青柳却缓慢而清晰地说着:“不用去找第三个人了,也不要将我的记忆体上传,三次机会,全部给常安。” 她看不见东西了,脑袋固执地偏向一边,似乎还是准确地盯着武思柳,坚定地索要一个肯定的答复。 武思柳瞬间就明白武青柳的意思,她并不同意:“一个是姐,两个常安。” “我不是临时改变主意的,在一开始我就决定自己去尝试有多大危险,再让常安去做。”武青柳和武思柳名为姐妹,实则和母女差不多,武思柳从小就跟在她身边长大,学习如何做一个掌舵的人。她们彼此之间对对方都非常了解,同样的,如果有继续延续生命的希望,武思柳也不会放弃武青柳,所以武青柳必须说服她:“给常安,增加……机会。”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时间传送并不是百分百成功的,哪怕成功传送到指定地点,但是找不到合适的投射体,也是失败的。 成功的机会十分渺茫,三个载体,多一个则多一分希望。 武青柳想留给武常安,武思柳却希望奇迹可以出现,武青柳和武常安一样可以延续。 “思柳,你还是不够理智。”武青柳一语戳破武思柳的梦想,她说:“世间,没有两全。” 光是呼吸和说这几句话,就已经夺去垂死老人全身的力气,武思柳很明白这一点,但是同样的她没有办法去答应,如果一开始就不准备留一个希望,武青柳其实不会这么快面临死亡。 武思柳无声地摇头,她不忍心拒绝,也不能答应,泪水从她的脸庞滑落,她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哭声。作为未来的武家掌舵人,她应该比任何人都要坚强,就像武青柳曾经做到的一样。但是她始终没办法摒弃寄托于希望这种虚无飘渺的想法,总是觉得不会的,上天不会对他们如此残忍,这是她的天性,也是后天获得的幸福给她的假相。 她实际上是清楚的,也以为自己能够按照姐姐的期望做好,但在面临失去的一刻,她发现自己还是不行。 她不如姐姐冷静,也不如常安洒脱。 武思柳吞下了哽咽,稳定了声线,说:“姐,你休息一下……”还有时间,她要想一想。 武青柳竭力地微微摇了摇头,闭目吞下心里涌出的失望,武家近年来的女儿被保护得太好了。命运的残酷,引发了她们这些老人的不忍,总以为时间还是够的,而武常安表现得又太好,临到选择的时候才发现娇养出来的女孩不够果决。 武青柳更加坚定了要将所有的希望留给长安的决定,幸好……她早有准备…… 武青柳心脏停止的那一刻,保存着她记忆副本的存储器炸毁。 到最后她仍然不忍心逼自己养大的女孩儿选择,也不愿意将任何阴影留给武常安。 由于止痛剂已经失效,为了缓解武常安持续的疼痛,尽可能的保存他的精神和精力,整个实验室的温度极低,除了中间那个巨大的黑色晶体外。这种物质持续性的散发着高温,武家放出的所谓活火山烟雾,也源自于它。 为了隔绝热源,实验室和晶体实际距离仍有百米远,中间是大量的有耐高温层的隔绝仓体,直耸到山的顶端,经过层层防辐射层再经有活动门定期排温。 武氏人现在,生,源于这个不知来自哪个神秘地域的黑晶石,接触久了,死亡亦不远矣。 武常安时常在半醒之间,看着为他抢时间的而忙碌的亲人偶尔看向他露出的悲伤,若有所思。实验快到尾声了,不知道为什么,思柳姑姑突然宣布会在近期就开始实验投射载具,不再等第三个适合上传的武家人选出了。 武青柳辞世的第二天,武思柳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常安说:“常安,就你,还有你青柳姑姑。” 他以为他皱了眉,事实上他的脸部肌肉已经动不了了,他也说不出话,去问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第三个载具,是不投射,等合适的时间?担心这两次会产生失败?还是……根本不会再选择第三个人? 这样一天天的坚持下去,直到武常安弥留之际,听到思柳姑姑惊慌失措的呼叫:“常安!快!开始计划……” 而常安则第一次感觉,什么痛苦都开始远离自己,好累啊……这是解脱吗? 是不是死了后其实是一了百了,他的精神一度涣散,浮生出这样的想法。 不,不能死!努力这么久,就是为了寻找生机,他不能这样。 不能这样想! 他仿佛看到青柳姑姑一脸失望的看着自己,又似乎有一个看不见脸的男人,语气玩味的对自己说:“小子,我在那边等着你。要来哦,你都看到我给你留的言了!” 留言?留什么言? “小叔,呜——”庆桦在哭,他好想告诉她,不要哭,会成功的,他的身体死了,但他的精神和记忆会随着投射计划,去寻找解决的办法。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希望能听到他最后的祈祷——他要活着! 哪怕□□消亡,他也不能死! 仿佛冥冥之中真有神灵听到了武常安的祷词,放在时间投射仪器正中的三个黑色晶体的手镯在通道形成后,凭空消失了—— …… 黄沙漫天成一个个卷儿,呼啸着横扫地面的一切,再卷巴卷巴着冲向天际。风沙扬起怪异的呼啸声,整一处妖风阵阵的所在,幸好齐天大圣没有投生在这个地方,否则岂不得大喝一声:有妖怪! 这种恶劣的天气,会出门的都是傻子,武家三儿不是傻子,可是他没有办法,家里余粮不多了,媳妇叫他赶紧到隔壁老爹老娘处借粮。那小娘们一脚踹他到风沙外的时候是这样说的:“哪个猪头算错了风吹几日的,就哪个猪头去拿粮。” 好吧,这个猪头算数不好,算错了,就这个猪头出门去拿粮呗。 走一步退三步的时候,武家老三忘了之前自个建房时的豪情壮语,哪个没断奶的娃儿会喜欢跟着爹娘住来着,当然建房得离爹娘老大老二都得隔着十余丈才好,反正这黄沙坝要啥没啥,就是地方大。屋子也是背靠着山体的一个个窑洞,挖出来就是,想离多远离多远,自便。 十余丈平日里也就是三两步的事,现在顶着风一嘴黄泥沫儿,可得要了他的半条命去了。 黄沙坝呀黄沙坝,他要不是刚娶了媳妇,需要赶紧生娃儿传宗接代,他一定会离开这个鬼地方去闯一闯,没准能闯出个好名头接了爹娘媳妇去好地方享福。 他们武家的姑祖奶奶,可是当过皇帝的人! 第4章 004异世 第四章: 虽然说,最后姑祖奶奶的儿子追杀了他们这支族人,逼得他们逃到这个怪异的地方,但好歹也是出过皇帝的家族和被皇帝追杀过的家族后人,注定不凡。武家老三搂紧衣帽,低头顶着风沙前行,自得其乐的想。 没法看路,连前端脚下都看不清。 于是悲剧了,“咣”一下,头部起了个大包儿,迎面砸来一硬茬儿,砸得他眼冒金星差点扑倒在地。但武家老三不愧练武多年,脚下踉跄连退三四步,风沙中眼不疾手仍快,往前一伸一探,一下将那砸来的石块抄在手上。 “咦?”竟然不是石头,温温执热的,扁扁圆圆一个圈儿,倒像是四大金刚手上的怒目金圈儿,就是小了点。 不管三七二一,揣在怀里,艰难地跑到爹娘房前,死皮赖脸地叫开了门,再从老娘那包了一堆馒头、炊饼的,又眼明手快地从粮堆里拉了几串肉干,躲着爹的拳头立马闪人。他才不打算再听一次他娘埋怨他心里没数的鬼话呢,说来说去还不是现在分窝不分家,粮都收在爹娘处闹的,麻烦。 话说这个炊饼还得吃上个几年,爹娘明明还有一大仓子的干肉,就不舍得多给一些,不吃肉,哪来的力气抱媳妇儿生儿子。武家三儿一边赞赏自己的机灵,一边吐糟他爹娘的小气。他是老生儿,前头几个姐姐大哥只活了两个哥一个姐。他运气好没经历过逃亡的时候,是后来才出生的,理所当然的觉得自己应该多点疼爱才是。 不说别的,就冲着那堆肉有一半是他猎来的,怎么说都该吃喝管够才是。爹娘就是这样小气,幸好他武三郎气度大,从来不和人计较,要不然啊早闹起来呐。 武家三儿迎着风又回到家,将粮和肉交给媳妇放妥,洗去一头一脸的黄沙泥块,他才将揣在怀里温温热热的那硬圈儿拿出来看个仔细。 咦,他已在黄沙坝这一带是有名的铁头了,能将他的头砸出一个大包的东西,竟然不是怒目金刚的铁圈儿,仅仅是个扁平的手镯。 这东西第一印象,是黑。比他媳妇儿黑漆漆的眼珠子、比即将要到来的十二夜更黑。而且搁在油灯下照,完全不带分毫光润的,沉得如静止的魔渊一般。他放进嘴里搁牙一咬,硬得差点没崩了牙,非金非玉,不知道是何物。 莫非,是个宝贝? 武家三儿在手上摩挲了几下,只觉得触手生温十分舒适。听说以前祖上富贵的时候,曾有过暖玉,戴在身上可驱寒意,风邪不得入侵,是个好东西。 这东西不是玉,但是一样携在身上暖洋洋的,估计功用差不离儿。 想起自家新媳妇体质偏寒,经常手脚冰冷,武家三儿感觉这完全就是祖先显灵送给自个献殷勤的宝贝啊! 稍晚些,听着外头依旧不断的风啸声,搂着自家香香软软的媳妇的武家三儿,在快入梦前给媳妇儿套上黑镯子,而且不忘邀功:“香娘,这是宝贝你知道吗?暖玉呢,你记得要贴身戴着。” “三郎?这是哪里来的?”香娘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从来没见过什么暖玉,武家三儿这样说她就信了。 “唔,别问,省得大哥二哥醋了。” 武家三儿吱吱唔唔,半说半不说的,于是香娘略懂了,笑着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再不会多嘴。她虽然是个妇道人家,但是闷声发大财的道理她还是很懂的。 乱捡东西的武家三儿听了自家媳妇的见解一阵好乐,而莫名其妙就背了黑锅的武家爹娘……反正他俩也不知道,背了就背了吧。 五年后,武家三儿如愿以偿喜添男丁。这一辈的男孩跟长字辈,武家老爷子希望这个老来子的大儿能一世常安,故起大名为武长安。 武长安生而有知,他并不是妖怪,他就是恰好在合适的时间遇上合适的载具——黑镯,再配上合适的孕母——武家三媳香娘,然后在胚胎形成的时候,被载具精神力渗透影响的载体武常安而已。 省去一大堆作者也不知道从何解释的原理,简称:胎穿。 一般来说,一个人有清楚意识和思想的时候,重来一遍婴孩时期这种感觉是尴尬的,吃喝拉撒都控制不了。可对武长安而言却只觉得幸运,他在过往的人生中,也是瘫在那儿,一样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更别提时刻过于敏锐的五感和那生不如死的疼痛。 换了一个人可能会捉狂,可是对于武长安来说,能够这样重来一遍简直是再幸运不过的事情了。 这一世,他五感依旧灵敏,拥有上一世的记忆,仍旧过目不忘,却感觉自己是健康的。 他也是看过许多姑侄女儿长大的,她们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是再熟悉不过了。对一双新手父母来说,扮演一个婴儿对他来说毫无压力。 这个世界和他熟悉的不一样,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成功的回到了可以影响以后的时间点,这里的白天黑夜并不是像以前一样,一天二十四小时随着季节变化昼长夜短,或夜长昼短。如果他的感觉没有出错的话,白天黑夜仍然是对应的,但却是每过十二天一次白天轮换十二个黑夜。 到他一岁的时候,他见过的人都不多,只有家里的直系亲属。他有爷爷奶奶父母各一人,伯父伯母各二人,堂兄弟姐妹刚好十人,都是两个伯父生的,他父母暂时只生了他一个娃。这个叫黄沙坝的地方,只能用穷山恶水来形容。这里每隔十天就会来一场黄沙风暴,人们在这个时候一般都不会出门,只能老老实实的呆在家中。 风沙漫天时会带来独特的特产,一种叫臭球树实的种子,还有一种黄沙坝民赖以为生的生物——沙蛑。除了喜欢沙地的臭球树外,黄沙坝只有少量适合种植粮食的地方,大部分的生活用品和粮食,都需要用沙蛑身上的产出物去附近的城里换取。 因为风沙呆在家里的时候,他看过自己的爹娘处理臭球果和沙蛑,也看过他俩无聊的数手指玩,还听过他们以为他听不懂的墙根。 现场版.avi…… 他这个爹有点不太老实,他那个娘却又很老实,于是他整天听着不太老实的爹满嘴跑马地告诉老实的娘一些乱七八糟、不知道所谓的故事。 从这些明显他爹吹牛皮的故事里,他得出一个结论。 这和自己所在的世界,不属于同一个位面。 可以肯定自己投射到的必然是武氏族人血脉上了,长安想起了武氏隐世的家谱传说。难道当时武氏一脉并不是遁入了桃花源?而是掉进了什么空间间隙? 他想到了岛上那应该不属于地球任何物质的晶体,感觉自己在这里应该可以寻求答案。 武常安,在上个世界已经死了。 现在他是武长安,要在这个世界好好的活下来去。 他仔细地观察了自己的父母,均是身体健壮的普通人,并没有显露出他常见特殊的智商天分。他不太老实的爹,也仅仅是有点小聪明的小滑头而已,并非高智商人群。他娘……更不要提了。 包括其他亲人,也是一样。 武长安不是医生,可是人的身体健康与否,从一言一行不难看出:普通人,体格康健。 黄沙坝出奇闻了,武家有小儿名长安,一岁能言,坐卧行走,优于其他孩童。要知道别家的孩子,都要两岁上才有会爬学行的,三四岁才能口齿清晰言而有物呢。 武家三儿喜得不行,本来就是个爱闹爱折腾的性子,自家生出了一个异常聪颖的小儿,他恨不得抱着儿子各家各户去敲锣打鼓、四处宣扬才好。 有道是有个聪明的爹,才能生出这么聪明的娃,这娃实在不错,像他! 接下来武长安被围观了整整七天,直到下一场风沙扬起,黄沙坝来瞧热闹的人潮才散去。也是这个时候他才知道,黄沙坝不止只有之前见过的直系亲属们,还有很多同族。以及……某些是否不是同族?古时候的人同族同姓不通婚,从不老实的爹平时忽悠他老实娘的话里不难判断,爷爷奶奶和大伯二伯是从现世逃难而来的,他是来到这个地方才出生的。而娘什么都不知道,他说什么就信什么。这个娘,应该不是武氏的远亲,那么是当时也有一些平民氏族同时逃难到了这儿?还是说,是属于这个位面的原始的土著? 这儿和以前的世界实在是太不一样了。 当他爹娘宣布他一周岁的时候,其实只过了三百三十六天,十四个十二白日,再十四个十二夜。他出生的时候恰好是第一个十二日头初升的时候,等到第十四次十二夜结束时,他爹宣布,他一周岁了。 他就是在这个时候站起来走了几步,再叫了一声:“爹!” 然后,就是他爹欣喜若狂的捧着他狂献宝的日子。 武长安可以肯定,自己这一次的表现是有问题的。 在他周岁之前风沙停止了。之前他算过,每十天风沙就会有十天停歇,风沙静止时如果恰逢白日,父母就会抱他到外头晒太阳和闲逛,顺便见见直系亲属们。 这个地方尽是一望无际的黄沙土,他之前只见过同一个山坡边上的六间窑屋,百米开外没有别的人烟,也不知道那些来瞧热闹的族人是哪里冒出来的。 接下来的日子,他打算藏拙。 多看,少表现,先弄个清楚。 第5章 005异世 第五章: 武家长安小儿的异象热闹只维持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很快住在黄沙坝的大家伙就弄明白了,这个小儿只会喊爹娘爷奶,走上那么几步就力竭而坐了。这个世界里奇闻哪里还少了,虽然说这个小儿聪颖,也不过是黄沙刚歇去,大家伙闲得发毛的一时凑个欢乐串个门的好理由而已。 好不容易七年的风沙期结束了,赶紧忙乎正经事要紧。 不趁这七年好时节存粮,下个风沙期又要来了,除非离开黄沙坝这个地方,否则就得饿死。 他们这些普通人,不到二十年一次的核选都没这种好命,可以进入都城去生活。 只能想想罢了。 武长安很快就知道为什么他一岁可以行走说话这么多人瞧热闹了,在他快两岁的时候,他的老实娘又怀上了,这一怀,就怀了四个年头,比生个哪咤时间还长。哪咤也只是怀孕三年六个月,最后生出一个肉球,当然他并不认为他娘和这里的人会生出肉球,他出生睁开眼时就有记忆,确认自己是胎生而非卵生的。 这个世界和原来的世界存在时间膨胀效应。 天上有太阳,也有月亮和星星,但是日夜不一样,年头不一样,怀孕的孕妇孕期不一样,连小孩生长周期也很不一样。 这一切都很不科学,很唯心,不管用广义相对论的双生子佯谬和狭义相对论的时间膨胀效应都解释不了。 首先时间膨胀理论上在这个时间影响内的人,不该有知觉,没有对应参照的时间做标准,不该发现时间产生了变化。 日夜被分为二十四等份,孕妇从怀孕到生产,小孩呱呱落地再长到四岁之间都要比上一个世界进展缓慢。上个世界是十月怀胎,这个世界是四年怀胎,上个世界的孩子一般是六个月可以坐起来,七八月可以学爬,一岁上下可以学行走和说一些简单的话。而这里的孩子,一般要到两岁才能坐起来,然后慢慢地开始学习爬行,到了三、四岁时才会有学习行走和说话的可能。 婴孩到了四岁以上,成长的速度就开始慢慢和之前世界的孩童相当了,但由于之前有四岁的差异,少年时期也会比较长,一般要到二十二岁以上才算成年。 人的寿命也不再受限于百岁。不知是否细胞生长的速度放缓,分裂、成熟、衰老的周期也受到了同样的影响……像他爹武家老三,看上去顶多不超过二十岁的青愣小伙,实际上已经三十好几了……他这个爹,正经还是一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模样…… 在黄沙坝里的老人基本能活到两百岁,还有两个长寿老者,已经三百出头了,看样子还有挺长一阵子好活,身体倍捧、吃嘛嘛香。 这里的人,大部分都十分强壮,而且不管男女老幼习武成风。 长安默默地观察着两个世界之间的差异,有太多的疑问在心头存下。 很不科学,他以前的认知完全无法解释。 可这不妨碍他对身强体壮的渴望。 武家的孩子,不论男女,从十岁开始,就可以学习武艺。长安并不满足于等到十岁,他要更早更快去接触这个世界,在他十岁的时候,他已经习武七年。 他爷爷是武教头,经常会在黄沙坝练武场指点习武。刚满三岁的武长安,巧妙的利用心理暗示的方法让武家奶奶抱着他去到练武场看热闹。然后他逮着被放下地的机会,向正在教学的武爷爷跑了过去,抱住他的大腿。 “翁,要看。”他指了指站在桩上金鸡独立的几个小孩。武家人的称呼很乱,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集体延用唐代一贯的称呼,只有祖父母则是延用了唐时的阿翁大母的叫法,两位伯父管爷爷叫哥,堂兄堂姐又只唤爹娘。他的父母也只让他管他叫爹娘,连他爹他不叫他爷爷叫哥哥。 按他爹的说法,如果他像他伯父一样叫他祖父哥哥,估计他武家三儿的肚皮得笑破。 武家三儿原话:“我可受不了这个,我只叫爹,我可不管他叫哥。” 武奶奶惊喜地喊:“哟,他翁翁,长安会跑了!”有句话叫小时了了、大未必佳,长安一岁时武家三儿到处和人说他家出了一个异常聪敏的小儿,可是接下来的两年却大大的被打了脸。武家奶奶发现一直只会爬和走两三步的小孙儿会跑了自然是高兴的,赶紧过来想抱他走人,哄着他说:“长安乖,让大母抱你去进屋里凉快,这儿热得紧。” 长安小朋友摇头,死命抱着爷爷的腿不放,指着正在练功的几个小孩坚持地说:“要看。” 武家爷爷一把将他抄起,往上抛了离地三、四米,又接住,满脸大胡子的老人眼神十分犀利,将武长安举高平视自己,问:“怕吗?” 武长安摇头,开玩笑,和这一比武家三儿的举高高简直弱爆了好吗,刺激得很啊。 “不怕?”干脆利落,他爷爷又抛了他两下,这两下武长安是面对地面的,第一次他判断自己离地应该达到了五米三七,第二次超过了六米。他听到了风在耳边流动的声音,他看到地面渐渐远离自己,感觉到身体失重又被重力拉回……非常的奇妙。 武长安露出了沉醉的笑容。 这个笑容被一直紧盯着他的武爷爷看进眼中,最后一次接回长安后,武爷爷一锤定音,他对武奶奶说:“长安留下。” 武奶奶是个传统的妇人,只要武爷爷发了话,她就不会有意见。 至于那对怀着二胎这个头生儿就扔给老人家带的爹娘,武家爷爷似乎完全没想过要问他们意见。把武长安全身的骨节摸了一遍,确认他的骨头柔软度后,给了他四个小沙包,让他双手各握着一个练抬臂,双腿各绑一个沙包练抬腿,上下左右每边五下,做完一轮就休息。 武长安将沙包握在手上,判断重量每个大约在五十克上下,他慢慢地抬手,生怕这个重量和动作会对自己幼小的骨髂产生伤害。武爷爷看他如此小心,也不管他,继续去呼喝那几个站桩的小鬼头去了。 在当了二十八年弱不禁风的病人后,武长安觉得自己再小心也不为过。他一点点地去试探自己的界限,根据感觉去判断是加强还是减弱。 到了酉时,几个锻炼了一天的小孩一人一个木桶,泡药浴。 通过气味,武长安知道自己泡的东西和其他人泡的不一样,味道没有那么冲,隔壁堂兄的桶里他能闻出十七种不同的味道,而自己的小木桶里,只有三种。 老人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武长安稍微放下一点戒备心。 就这样,从辰初开始训练体能,酉时泡药浴,日子枯燥但武长安过得有滋有味。没有什么对他来说,比能够获得一个健壮的体格更让他感觉兴奋了。辰初的时候武爷爷会告诉他,今天必须要做完的动作或跑多少圈,负重数量也慢慢的增加。长安被从一手缚一个小沙包到两个到更多,随时间还增加了马步、站桩、搏击、兵器等训练。 到他十岁的时候,他爹给他争取到了一个参与狩猎队一起去捕捉沙蛑的机会。 第一次跟着狩猎队到离黄沙坝二十里外的废土山上猎肉的,不仅有十岁的长安,还有他的堂兄堂姐,以及其他十多岁的孩子。因为沙蛑对在黄沙坝的人生活必须非常重要,而肉食唯一的来源又是进山猎兽,每一次去狩猪的名额都是有限的。 其他的人,则要留在村里处理臭球果实以及照料果树。 这次的狩猎队由三十名成年男性,十名成年女性以及十六个孩童组成,共四十六人。 捕捉沙蛑是细碎功夫,耗的是时间和耐心,以及不停手的劳作。进山打猎则是需要力量和实力,有一定的危险性,所以三十六名成年男女进山,其他的女人孩子留下处理沙蛑。 沙蛑是一种蜗居在地下的有毒的虫子,山里有,山下也有。因为它们喜欢在地上乱打洞的原因,要先找到沙蛑的洞,才能进行相应的捕捉行为。在山里危险重重,而且洞一般不会平铺在地上,十分难找。所以要分开打猎人手和捕沙蛑人手时,最安全的地方是在山边的平地上去寻找。 有四个女人以及那十六个孩童没有进入山里,他们分布在山下的一片坑坑洼洼的干土滩上。土滩很大,大部分的人都分散开来忙碌着,只有两个胖子蹲在一起,往厚厚的沙土地有一下没一下的对弹着枯草,看谁弹进洞里的数量最多。 他俩的身边散布着捕捉沙蛑的工具,有一大布包的臭球果实,也有铲子和火绒。两人捂着嘴低声嘟哝着小小声地笑着,以免让边上别人发现他俩不干正事,但是有人贪玩偷懒就一定有人看不过去,一个女孩尖利的嗓音喝破他俩的小动作:“长荣,长根,你俩又扎堆玩!赶紧去看看这一片还有哪些洞没灌过,都两个时辰了你们才捉了三只沙蛑,丢不丢人。” 个高些的胖子马上转身站起,面对着女孩,拿着的枯草的两个手藏到背后,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说:“茉娘,我俩正在灌着呢。” “撒谎!”女孩茉娘三两步走到他边上,只到他耳际的小身子灵巧地绕到他身后,一巴掌将他手上拿着的枯草打落在地上:“你们装臭球的布包还在那边,你当别人都是瞎子?” 第6章 006异世 第六章: 另一个和茉娘差不多高的小胖子这时候也站了起来,他不像高个胖子对茉娘这么怂,没变声的童声同样的飚出高八调的声线,嚷嚷着说:“关你什么事,偏你爱嚷嚷,又不是你的沙蛑。” “啪!”又是清脆的一巴掌,这次是扇在小胖子后脑勺上的,茉娘凶巴巴地说:“叫阿姐,长根你再直唤我名字我就撕了你的嘴!”茉娘说完又用指头去戳他的额头,继续教训:“你以为我爱管你俩,要不是一个是我哥一个是我弟,我管你俩一个沙蛑也逮不着去。” 高胖子长荣是个妹控,一副有妹妹完全可以不要弟弟的样子,帮腔教训胖弟,说:“就是,长根你怎么能这样和茉娘说话。” 茉娘却并不领情,啐他一口说道:“你好得了哪里去,怎么当人阿兄的?” “是是是,是阿兄不好……” 长根不服气了,他比茉娘小,可长荣却也是茉娘的阿兄呢,他说:“你不也叫阿兄长荣长荣的,凭什么我就要叫阿姐……” “啪!”这次是长荣动的手,目标还是长根的后脑勺,他喝斥长根说:“茉娘爱如何叫我就如何叫,我们的沙蛑就是茉娘的沙蛑,茉娘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干!” “阿兄,你好丢脸……”长根鄙夷地看着兄长,双手一把护住绑在腰间的草蒌,里面有三只儿臂粗细尺来长,浑身布满甲片的三角头节虫身鼠尾的小动物。 “这是我的沙蛑,都是我灌出来的,阿兄你一只也无,我才不要给茉娘。” 茉娘说:“我希罕你的沙蛑做甚,我自己都灌了九只……” 长根一副不相信的嘴脸,手仍然牢牢地护在腰间,他斜目撅嘴从鼻子喷嗤几下气音,不服气地反驳道:“不是要抢我的沙蛑,你干嘛来打我和阿兄?” “干嘛打你!我让你问干嘛打你!”茉娘的性子看来十分烈性,气不打一处来,看了两下,弯腰捡起长荣扔在一边,本来是用来将点燃的臭球捅入虫洞的一根长枝,往长根的屁股挥去,一边打一边骂:“五人一个小组灌沙蛑,用来换粮,你还问我为什么?我打死你这光吃粮不干活的蠢玩艺儿!” 长枝虽细,挥动间却带着“咻咻咻”的声音,打到人身上可疼了。 长根被打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般跳来跳去,绕着长荣较高壮的身子躲避,气极的茉娘不管三七二一的继续追打,好几下打到长荣的手臂上,疼得他直眨眼睛,却又不敢避开。 一是心疼幼弟,二是怕妹妹不高兴。 一个打一个闪一个站着的闹腾极了,直到一双白皙而指节圆润修长的孩童的手,拉住了茉娘挥动的枝条。好听的童音随之响起:“好了,茉娘。”不同于一般孩童带着奶音的感觉,自有一种静如水的安宁感。 “不要打了。” “长安!”长荣和长根叫唤声中带着惊喜。 “长安——”茉娘则有点委屈有点竭力有点无奈,她知道接下来是教训不了他们了。但同时,也迎来了希冀和倚赖,她好看的小脸上五官微微皱起,不无担心地告状:“你知道他俩有多过分吗,两个时辰才灌了三只沙蛑,过几日又是沙期,很快这个月就没了,我们的粮……”说到这里,委屈涌上心头,声音略为带了些哽咽说:“万一我们找到的沙蛑太少,交不够沙蛑甲片,家里接下来没准就不够粮食了。” 看到茉娘一副想哭的模样,长荣慌了,连声给妹妹赔着无意义的不是。长根也嚅嚅地低下了头,他是真没想太多,忘了今天他们占了狩猎的名额,是要交上足够的沙蛑才能换到粮食的。 “还有三天,能凑足的。”长安看着眼前高矮胖瘦三个小朋友,抬手指向不远处自己放在那边的三个草蒌,那儿装得满满当当的。 “咦,长安,你灌了多少只了?”看上去好多的样子,长根吞了吞口水,心里有个声音在闹腾:一定要好多只一定要多好只啊! 长荣和茉娘看向长安,带着希冀的盼望等待他的答案。 “二十二只。” “哇,长安你太厉害了!你运气怎么可能会这样好?” 长荣虽然也是头次参与灌沙蛑,为人贪玩又懒散,但他毕竟已经是个十七岁的少年了,懂得的东西比茉娘和长根更多。 沙蛑并不群居,一只沙蛑往往会打上十来二十个洞,只在黄沙漫天的时候会出洞觅食。而且沙蛑动作很快,身上的甲片普通的刀具是破不开的,想直接杀死它可能性很小。它的三角口器中有两只尖利的毒牙,直接挖开洞碰上了被咬了会没命的。沙蛑以漫天黄沙中夹带着的臭球果实种子为食,成熟了的臭球果里面的汁液也是它最爱的食物,吃完后会进入休眠状态丧失行动能力,如果没灌过毒球果汁根本没人敢挖开洞去逮它。 光是灌臭球汁去判断哪个洞下方有沙蛑,就是一个运气活。运气好的话第一个洞可能就会得手,运气差的时候,连挖十几个也不可能找到一只沙蛑。 整片黄沙滩洼地有四个足球场差不多大的面积,两个时辰,哪怕是经常来参与狩猎的老手,也很难挖出二十只,第一次来的长安,竟然弄到了二十二只! 这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 长安摇摇头,表示这和运气没有关系,他说:“边上有爬痕,仔细分辩可以看出哪个洞。” 风沙起时沙蛑会出洞,风沙敛了则随机进一个洞宅着,遇上喜欢的臭球汁才会出来。沙蛑并不是地鼠,下面的洞的不是连通的,所以最后一次进的洞边上,会留下最新的虫甲爬行过的痕迹。长安五感出众眼神够好,能省去找错洞的时间,毕竟臭球里面的汁液要先燃烧加热再用硬枝捅进洞里捅破才能流下去,再等到确认里面是不是有沙蛑,一是时间会浪费,二是臭球果实也会浪费。 茉娘吃惊地问:“爬痕?什么样的?” 长荣和长根也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表示,要看看是什么样子的爬痕,他们也要像长安这样能够又快又准确地灌沙蛑。 长安拿起一个臭球果,示意他们来看。 就在原来长荣、长根他们玩闹的地方,有五六个斜斜的沙坑,要蹲下来才能看到里面暗蒙蒙的一直向下延展的洞口。长安看了几眼,指着一个洞口说:“其他的洞边沙痕比较平滑,只有这个洞口你们看有四道浅痕,就是最近一次沙蛑进洞时候留下的,待到下一次风沙起来的时候如果没进这个洞,这些痕迹就会被风沙覆盖起来。” 长荣、茉娘、长根立刻瞪大了眼睛去看长安说的爬痕在哪里。 而长安没有闲着,拨出火折子吹开火绒,将核桃般大小的臭球果在上面烘热,看着它从硬实逐渐变软,就塞到洞口然后用树枝将它捅进去一些,再一使劲儿,捅破被烤软的表皮,一股浓烈如发酵已久的酒糟的刺鼻味道散发出来。 这个味道十分的刺激,估计臭球之名就是由此而来。 蹲在地上的几个孩子立刻用手捂住口鼻,原来头碰头凑在一起的小圈子散开一个空隙,让味道稍微散出去。这时候是判断是不是存在沙蛑的关键时刻,他们都不再说话,静静地听着。 过了大约四五个弹指的光阴,长安听到虫甲蠕行爬动的沙沙声,而长荣他们三人仍然侧头认真聆听,看样子是什么都没有听到。 又过了数个弹指,“哞——”闷闷的如同牛一般的叫声从洞口传来,随即长根发出一声欢呼:“有沙蛑——”长荣、茉娘也是满面的欢喜难以自抑,他们虽然对长安无比的信服,但是当真的看到长安随便挑一个洞就找到了沙蛑,自然是十分的欢喜。 长安是唯一没什么大反应的,没有沙蛑对于他来说才是怪事,有,是当然的。 沙蛑只会在吃饱进入休眠的时候叫出响声,估计就是声音叫起来像牛,这种虫子才会是这个名字,这也是采集狩猎社会常见的起名方式。 长安戴上皮护手,拿起铲子将洞挖开,在离洞口二十厘米的地方,挖出已经只剩下一层果皮的臭球以及尺来长的三角头全身硬甲片的虫子。 “二十三。” 长荣、茉娘和长根纷纷表示他们也要去观察哪个洞口有爬痕,各自找了一处凑在地上去看洞口。 一刻后,趴在地上的三小只宣布放弃。 长荣抓了抓头,说:“我看不出来。” 长根直接嗷嗷叫:“根本没有什么区别啊啊啊啊,长安。” 茉娘不好意思地说:“我也……看不出……” 长安在他们三个趴在地上看来看去的事,又灌好了一个洞,向长荣招手,说:“来,沙蛑已经醉了,七兄你挖这个。”这三个孩子一母同胞,都是他二伯家的。长荣在他们这一支排行第七,今年刚满十七。茉娘和长根姐弟是双胞胎,都是十二岁。 然后长安又定神看了几下,走了七步到指着一个成人拳头大小的洞口说:“茉娘来灌这个。” 往右再走五步到另一个洞口前,说:“长根这里。” 这三个孩子对长安有着无比的信任,拿起工具,就按他的安排去开干了。 过了一会都有了收获,欢喜的声音不时四起。 现在正值十二日都是大白天的时候,干活的女人孩童都是饿了就吃干粮,累了就支起皮毛做的帐子,再铺上一块在地上轮流睡了休息。进山狩猎的人也是一样,两端的人约定都是在风沙来之前汇合了再回家。 沙蛑在风沙期一年只有一次的捕捉期,因为同类之间也会互相攻击,每年的沙蛑只有在□□期这一个月,身上的甲片才会硬如石片一般。这一次狩猎的日子实在不太好,风沙停了的时候,正好是十二夜的时间。到了十二日后,留给他们的,只有短短的四天时间。 一个成年女人,带着四个孩童灌挖沙蛑,基本是以一个家庭五个人一个小组的进行。这次带着他们的女人,是大伯家的次兄嫂子,脾气温和。开始的时候,因为长荣和长根不争气,茉娘真的很担心,怕这次交不够沙蛑的甲壳去换东西。 但是到了最后一天,茉娘完全打消了最开始的念头,一直笑得很灿烂。哪怕长荣和长根又忍不住偷偷玩耍,都不能打消她的好心情。 因为她家有长安在,这次虽然只有短短五天时间,他们已经挖到了八百多只沙蛑,这可是从来没听说过的大丰收! 这还是因为他们的臭球果实用光了的原因,才没有办法继续挖下去呢。 很快,进山的成年人狩猎队伍,也抬着大大小小的猎物,前来和他们汇合了。 大大小小的男人、女人、孩童都在欢呼雀跃,各家的男人、女人和小孩各自找到自己的亲人,去碰头会面告诉对方,在不同的地方,有多少不同的收获。一片热闹人声沸腾的聚众人群里,长安静静地坐在自己家的帐边,虽然没有去凑热闹,他童稚的眼中同样映着欢喜。 “儿子,想爹了没?”得意洋洋地来到他身边炫耀的武家三儿,绝对不会承认,是自己想儿子了。他一把抱起已经到他胸膛高的长安,往上颠了颠,乐滋滋地说:“我说儿啊,你坐在这里,简直像观音座下的金童子一样俊秀,那话怎么说来着……静如美玉?恍如玉人?这说的就是你呗!可惜啊,你就是投晚了胎,来错了地方。早个一百年,在你姑祖奶奶当皇帝的时候,你就是进士人才啊,绝对是给你爹我长脸长得不要不要的!” 武则天原名武曌,就是因为长得极美,才被李世民召入宫中。封五品才人并获赐号“武媚”,由此可见相貌是怎么的诱人。武家的后人,自然相貌都不会差到哪里去。武家三儿对自己儿子,是怎么看怎么欢喜。觉得这个天下,怎么会有像自己儿子这么俊、这么白嫩、这么可爱的孩童,有种恨不得把全部好的东西都带给他的冲动。抱着儿子喜滋滋说地:“走,爹带你去看看,我们这次猎了只了不得的稀罕物呢。” 长安由着武家三儿将他抱往堆满猎物的区域去凑热闹,只说了一句话:“百年前没爹。” “哈哈哈哈,好像也是哦……”武家三儿更自豪了,觉得这个儿子真是聪明啊!就算百年前长安投对了胎,也不能给他长脸,那时还没他呢! “那是什么?”因为被抱高了,长安看到了一群孩童遮挡后的,像座小假山一般大小,侧躺着的一只野兽。表皮如石般粗糙,象耳,獠牙……野猪?大象? “你二舅说那叫石豚,可凶了,你爹我猎肉这么多回也是头回见,还伤了我们好几个人捏……” 名字有豚,石皮野猪? 长安有种不太好的感觉,他问:“没死?”一般人是看不出来,那石皮轻微起伏,但不包括他。 “死了啊!儿,你看到没,它身上插着的箭,有两只是我射的。”武家三儿抱着长安,继续兴高采烈地往石皮野猪那边走去,并对石皮野猪右肋那里指指点点,那只玩艺儿身上插满了箭簇,也不知道哪根才是致命的。 死了?放屁! 长安放声呼喊:“不对!快离开那儿!”同时伸出左手,往自己怀里掏出一把石刃小刀,右手探向武家三儿背后,握住他背在身后的弓柄,石刃在割断武家三儿胸前拴着弓的拴绳后五指一松,转而继续往他身后的箭袋中拿出两根箭。 搭箭、拉弓,疾射而出! 一连串的动作所谓迅如闪电,不过弹指之间,长安的箭已射出。正好这时武家三儿口中已死的石皮野猪抖动着暴起,睁开血红的双眼喷着腥气,獠牙颤颤。这只异界凶猛的野兽,也有它装死的智慧,在浑身中箭、受伤颇重的时候蓄力,似乎奋死也要带走前方围观着它的人类幼崽…… 这时成年人都在远处各自忙碌着,只有玩心重的少年们,围着猎物在指指点点。 它要杀死这些人类!品尝他们的血肉! 围在石皮野猪不远前的孩童,片刻之前还在啧啧欢呼,瞬间欢乐的吱喳少年惊叫连连,再大胆的男孩也吓得连连退后。无助而徒牢地挥舞着双手,企图保护自己。不机灵的更是反应不过来,直接呆立在原地。女孩儿的尖叫声几乎刺破在场人的耳帘,喷着粗气的野猪血红的双目,更是仿佛由此得到了目标。 尖叫声,嚎叫声,哭喊声,破空声——几乎同时响起—— 两支长箭从同一个方向射出,平行四十五度扩散,直中野猪血红的双目。要怎样的推演天才,才能在弹指间判断出石皮野猪暴起的路径?要怎样的神射手,才能在瞬间的演算后,直取双目? 石皮野猪发出愤怒的哀嚎,两只木箭一只射穿了它的左眼,另一只被它的右眼皮挡了一下势头竭尽,掉到了地上。 它用力甩头,哪怕看不见,也要冲撞前方! 但是紧接着,又是两箭飞来,继续正中它双目,这次石皮野猪的右眼也瞎透了。 石皮野猪痛极发出悲鸣,低头用前足犁地,想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撕碎面前的人群…… 这时,又是两支箭破空而来,将它的去势阻隔! 同时孩童稚嫩的声音清楚的提示:“不要后退,左右散开!不要叫,它瞎了——” 两箭,再两箭,再两箭—— 直到一声暴喝!一个壮如山的身影跃起,一个铁一般的拳头落下,正中石皮野猪眉心,将它轰然击倒落地,并将插在它双目上的数支残箭直轰入脑。 终于这次,它是死得透透的了。 石皮野猪濒死时的嘶叫哀鸣,刺痛了在场的人的耳朵,它肥硕的身躯在倒地的瞬间激起黄沙无数。地仿佛也在它的重压下在颤抖,黄沙模糊间,人们几乎目不能视……孩童害怕的哭喊声和女人尖叫担忧声还未停竭,场面一片混乱。 长安垂下痛得发抖的手,连射十箭,用的是成年人的弓,他的虎口已经裂开,鲜血直流,指间更是被弓弦割得血肉模糊。 一拳打死石皮野猪的,是武家爷爷。 十箭阻了野猪伤人的,是武家十岁的小长安。 回到黄沙坝人聚居的地方,武家的长根哪怕是自己吓得尿了裤子,也不妨碍他得意洋洋、灵活灵现地告诉所有的人,他家翁翁、他家堂弟,大厉害啊! 武长荣没吓到尿裤子,只是这样说:“知道石豚吗,有一座山一般大!一脚能踢翻十个人,眼睛像石磨,喷出来的气能吹跑长根,可是我翁翁一拳就打死它了!我堂弟长安,为了替翁翁引开石豚的注意力,飞身上前连射十箭呢!” 武茉娘:“我家长安就是好,比谁都好!” 武家三儿更是得意洋洋:“弓是我的,箭是我的,爹是我的,儿子也是我的!” 而事情的主角武长安并不得意也不骄傲,他只有一个想法:手好疼! 武爷爷是黄沙坝的武教头,他的战斗力黄沙坝众人早已不稀奇,武长安却是在那次初猎一猎成名。不仅仅是他拿他爹的弓箭,射倒了受伤暴起的石皮野猪,救了许多孩子,还因为他们家这次,逮到了最多数量的沙蛑。 据说,这全是长安的功劳,他总是很轻易地就能找到沙蛑藏身的沙洞。 黄沙坝的村落其实由五姓人家组成,这里的人不管扎根先后,都是不知从哪代人开始或躲避战乱,或避灾祸遁世而来。哪怕是最晚来到的武氏三十多族人,其实也在这里落户了七十多年。 五姓之间相互通婚,各家多多少少都有着或近或远的亲戚关系。 来到这异世之后,他们是最低等的异民,无祖业、无恒产。能在黄沙坝安居乐业,是因为这地方环境恶劣,有能力有本事欺男霸女的,都不会选择来这儿。 而黄沙坝独有的沙蛑身上的硬甲片,是制作护身盔甲的好材料。虽然说种植臭球树时间久又麻烦,但是辛苦换来安身钱,也是幸运的事情。 黄沙坝的人们要在沙蛑喂过臭球果实里的汁液后,从它腹部下方的脐位剥开取血剥皮。沙蛑血能让它的皮甲变得柔软,经过沙蛑血浸泡过的皮甲才能被缝制在一起,缝好后放到风沙里吹上两天,那些甲片又会变得像石片一样的坚硬。 在都城里这些盔甲十分受欢迎。 黄沙坝每隔三个月,会将制好的皮甲和晒干的沙蛑毒囊,派人送到都城去,换取各色各样的生活必须品。 武长安八岁到十五岁间,正好是七年风期。十岁那次初次参与狩猎后,他变得十分受到狩猎队伍的欢迎,经常得以参加狩猎。 在忙碌又平静的时日里,武长安长到了十五岁。 第7章 007异世 第七章: 这一年,风沙停了,很快就到了二十年一次的核选时期。 武长安听说过很多次黄沙坝人对核选的向往,所有年满十岁而不到一百岁的人,哪怕是在上次核选中没有中选,都会在新一次核选中再次进行评定。 负责黄沙坝核选的管辖区,是大家口中的都城——坎坻城。 每一次核选,坎坻城都会派出多名灵选师以及选侍,分别到不同的区域,以便可以在一年内,完成对所有山民村民的基础核选。 只要中选,就可以进入坎坻城,学习不同的本领,过上和原来完全不一样的幸福生活。 当然这个幸福,是大部分黄沙坝人口中传颂的标准。 像长安唯一的大姑,就和少数的黄沙坝人一起,在四十年前去了坎坻进入了武道堂。只是后来她没能更进一步,最后在坎坻城嫁了人。成家后她开了家防具店,黄沙坝的沙蛑甲片,就是供应在她的店里。 武长安家,一家人刚吃过饭不久,都在屋内歇着。 武三儿的嘴是闲不住的,他说:“虽然你大姑不太争气,但我们这还是出过能人的。整个黄沙坝最厉害的人啊,应该是你娘那边的一个表叔,石家的男儿,名字叫……。”他摸了摸只有些许短胡茬的下巴,一脸的高深模样,似乎那个厉害的亲戚的名字里,含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 长安握着他弟弟的手,一笔一划地用烧黑的炭条在石板上写字,头也不抬。这里的文字,就是他现世看过的那一种怪异的字体,坎坻城会在停风的年头,派学导来到黄沙坝扫盲,确保所有的人都认识并学习过这些文字。 这年头连异世界都不允许有文盲了,知识,就是力量! 武长安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除了最小的那个还太小外,都是他启的蒙。虽然黄沙坝人人都知道,武家的长安是个天才,过目不忘,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但是写字这个,他还真是要从头开始练习。 天才都要每天练字,弟弟妹妹的学习他更是不会放松。 在长安的言传身教下,孩子的个性都比较沉稳。 儿女不捧场接话,武家三儿十分没趣。还好媳妇还是很上道的,石香娘拍了拍手掌,接话:“叫土娃,我表叔叫土娃!” 好吧,石土娃这个名字,也实在没有啥好高深的,武家三儿搔了搔头,凑到几个写字的孩子边上,无脑夸赞:“真不愧是我的儿子,小二这个睬字,写得非常的好。” 长安说:“盼。”闲话可以不接,错字一定要纠正,不然教坏小朋友。 “啊哈哈哈哈,是盼吗?写得好写得好……”武家三儿哈哈大笑,不以为耻地说:“我去丈人那边看看有啥要帮忙的,过几日核选的人应该要到了。” 说完,溜人。 长安的外公是黄沙坝的里正,爷爷是武教头,在核选的大日子里且有得忙的,都要负责接待准备工作。 又一个十二夜过去,坎坻城的使者们到来了,终于到了大家心心念念的日子。 坎坻城来了十五人,分别是十名全身沙蛑轻甲、手持长矛的卫士,四名灵选师,以及一名负责主持和记录工作的选侍。 在黄沙坝里,有像武家那种一大家子,远远在山坡边住窑洞的,也有喜欢聚集在空坪地带,架梁砌泥砖起房合居的人。大部分的人,都喜欢聚居,所以离武家人所住的土坡不远处,大概三百米外的地方,就是村落的中心地带。 这里的房子呈半圆扇形建立,扇形中心是空旷的演武场,平时会用来晒沙蛑甲,而核选正是在这里进行。 坎坻城的使者站在演武场正中央,这次要参与核选的人,在前面排成几横排。而看热闹的老幼,则站在再后面一点的地方。 衣着鲜亮,外披一件灰毛裘披的选侍声音十分洪亮,拉长了声音,在做开场演说:“坎坻城方圆百里为山民聚集地,有村落数百余座,坎坻城主仁善,定二十年为一次核选之年期,派我与四位灵选大人前来选才。 核分三品九阶,下品三阶灰核为废核,褐核为次核,白核为低核;中品三阶青为起始,蓝而次之,紫为最佳;上品三阶人之龙凤也,银核可称霸一方,金核□□定国,黑核超凡入圣! 只要测试到核种品极为中品的人选,即可进入坎坻城到灵、器、工、武四堂学艺,一旦学有所成,有才者可晋升到城主身边成为城之栋梁,希望有机会能在坎坻城与各位一同共事……” 长安拒绝了让他第一个的安排,刻意排在最后的位置,好供仔细观察。突然听到身边有人说:“长安,这个人说话我怎么听不懂?”长根抓耳捉腮感觉十分苦恼和气愤,这个选侍衣服这么好看,怎么就不说人话呢。 “就是说测到青色以上,中选了就能去都城生活。” “哦,那他干嘛不直接这样说就好了啊,说那么老大一通的。” “显得有水平。” “水平是什么瓶?” “装水的瓶。” 长安陪着长根胡扯,觉得这样也挺能放松精神的。 他听说了人体有核,代表的是一种潜能,但他不知道这个核是什么样子的,今天应该能有答案。 选侍说完动员开场白,两个卫士抬上一个石制的槽鼎,里面放着一些灰绿色的块状物。 坎坻城的四名灵选师,分别站在东南西北角四个方位,各手持一面古朴的铜镜,竖起二指于额前闭目片刻,睁眼抬手将铜镜往石制槽鼎中照去,只见四面铜镜中分别射出四道灵光柱,斜斜地照进石槽鼎中的块状物里。里面装着块状物缓缓融解,变成了一些绿色的、感觉很有黏性的似液非液的物质。 四人的面色肃然,屹止于这个姿势,光柱持续照在已融解的液态物上,在上面映出一片雾态的光泽。选侍开口:“挨个上前滴血测核,开始——” 然后黄沙坝十岁以上,一百岁以下的人就开始排成一列的上前,刺破手指,将血液滴往那片雾态的中心。 当血滴接触到雾面时,有轻微的“嗤”的一声,如同液体被高温蒸发散出蒸汽,冉冉上升凝成一个带有棱角的晶柱虚像。选侍此时已一手持笔一手持册,看上一眼,一边持笔疾书同时宣布结果。 如第一人,出现了褐色两个棱角的晶状就是:“下品,褐阶二等核晶。” 下面这人的家人发出一阵惋惜的唏嘘声。 第二人是灰色七个棱角的晶状虚像:“下品,灰阶七等核晶。” 灰阶那人简直要哭出来了,灰阶理论也有进阶的可能,但是真正能做到的人几乎没有。 这样测试的人一个接一个的上前,大多时候选侍都面无表情,偶尔也会有值得他多看两眼的存在,那是出现第一个白色的晶状虚像时:“下品,白阶一核。” 后面看热闹的人低声议论着,白阶,只要年纪不大还是有机会搏下次的。 到了第三十七人的时候,那个选侍终于露出了笑意,说:“中品,青阶三等核晶。”看到青色的三棱晶体虚像的时候,好多人早已意料到了结果,有小声议论的,有屏息静气等待的,待落到实处确认是中品时,欢呼声响起—— 中品核晶,代表入选! 长安轻轻摩挲着自己的右手右碗,护腕里藏着的黑晶手镯所散发出来的温度,仿佛也在提醒他:没错,一样的! 他终于百分百确认了,这个世界的人体内,都有一样的晶状体。 这个世界,管它叫核种! 其实长安已经见过核种的模样了。 在大家取沙蛑毒囊的时候,他曾见到从沙蛑脑子里取出的灰色晶块。 在触摸过后,他就开始怀疑了。只是那些灰色晶块一般只有沙粒大小,这儿又不存在什么分析仪器,他不好判断。 其他山上猎来当肉食的小兽也是,晶体都是灰色的,只有五年前的石皮野猪,以及后来猎的一只猛禽剥出过白色晶体。 他问过他爹,会有核选是不是因为人的体内也有这个,他爹只是含糊不清地告诉他,这叫兽核,可以埋在毒球树下,供给养份。 而人体内的核种是不是一样的?谁知道呢,又没挖出来瞧过摸过! 武家三儿说,杀人取核是这个世界的死罪,只要犯了,就一定会被追罚。 黑晶手镯虽然经过特殊的制作,有伴生体的融合不会出现高辐射现象,长安还是老早就想办法找他娘要了过来。一是不放心,再也是这已经是以前世界唯一的念想了。 因为长安排在后面,长荣、长根和茉娘以及一些别家的孩子,也不愿意挤在前端,跟在他身边一同瞧着热闹,正激烈地讨论着。 “青阶啊!还是三等,那是田四郎的爹是不是?”长根跳来跳去,像个猴子一样捉着身边的长荣问:“田四郎这下可得高兴坏了,他们一家都能去都城生活了是不是?” “应该吧……”长荣其实也不确定,不过他毕竟在婴孩时期被抱着看过上次核选,好歹算是有过经验的人,没吃过猪肉也得看过猪是不,硬着头皮吹嘘:“田四郎他爹只是武教练,我们阿翁是武教头,要不是阿翁老了,不用参加核选,我觉得阿翁肯定是青阶四等。” 四等比三等强,没毛病啊少年! 第8章 008异世 第八章: 边上一个脸色黄暗,长了几颗小麻子的狡猾样少年马上拆长荣台,说:“我爷爷说武教头以前是白阶六等,不是青阶。” 长荣张了张嘴又合上,反复三次,气息变粗,鼻孔也来回张翕,脸色很快就涨成褚色,他不是一个能言善辩的人,有心反驳无力回辩。 小麻子看到长荣如同一只气鼓鼓的青蛙,得意了,茉娘却不依了,她口齿利着呢,微侧了脸抬起下巴瞥他,说:“你懂啥!我阿翁六十年前是白阶六等,听说田大叔二十年前还是白阶二等呢。” 小麻子张嘴似乎想说点啥来反驳,看着茉娘姣好的面庞,又觉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得愣愣地又把嘴巴闭上。 这下轮到长荣长根得意了,一个劲地去嘘小麻子。 三个人打打闹闹的,只是小麻子会时不时偷瞧几下茉娘,最终还是放了水由着长荣和长根闹他。 茉娘则昂头挺胸一副骄傲样,嫌弃的看着几个少年追来赶去。她双手背在身后,左手绕右手,手指绕来绕去像是绕麻花。 核种可以通过不停的练习武艺升级,每一次核选过后,灵选师都会给达到白阶以上的人淬体,很多人都会努力争取在下一次核选时能够升核,达到中品。 队伍越来越短,少年少女们闹腾了一阵,见没出新的中选人选,又各自散开两三个的闲聊。茉娘去了前面一点的地方,找她的小闺蜜聊天去了,长荣和长根还是跟着长安乖乖的排在队末。 长根问长荣:“阿兄,我们阿翁是青阶四等,那阿爹呢?” 长荣搔头,说:“好像……好像是……” 长根鄙视兄长,说:“阿兄你好笨,田四郎他爹之前几等不记得,阿爹几等你也不记得!” 长荣好脾气地笑笑,虽然他是妹控,可是也一样爱护弟弟,不会因为弟弟对自己的不尊敬而恼羞成怒。 长安觉得很有意思,略略压低了嗓子,用只有他们三个才听得见的声音,说:“茉娘骗他的。” 长根张大了嘴,难以置信地发出:“啊?”一声后又马上捂住了嘴。 长荣呵呵笑,一脸的骄傲说:“我们茉娘就是聪明!” 长安微笑,继续去看那些灵选师的动作。他们手持铜镜不动的同时,手指也有特定的手势,嘴里还不时念念有词。长安细细听去,他们念的似乎是一些祈神的祷言,有些像青词。 这四人的能力应该也有不同,站东角的那位还是气定神闲,游刃有余。另外三人却有不同程度的虚汗、微微颤抖似乎有气力不继的情况。 中品以上的人可以进入灵、器、工、武四堂继续学习提升核种,那为什么黄沙坝里的人只能接触武道呢? 看来黄沙坝这个地方,还是太偏了。 “儿子……”武家三儿难得哭丧着脸,低头扁嘴含胸走过来,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他刚刚测试完,是白阶五品。测试之前他曾夸下海口,这次应该中选有望,可以带着老婆孩子去都城享福。 因为二十年前,他测试的时候已经是白阶一品。 结果,打脸! 长安没说啥,轻轻拍了拍他爹的背,虽然他才十五岁,但面对他爹时,经常会有一种错觉,自己才是长辈。 轮到他的时候,黄沙坝里大多数的人,都觉得今天必定会再出一个中阶良才。 结果,又是打脸! 不仅黄沙坝人受到了打击,被惊吓的还有坎坻城来的核选小分队。因为长安连着测了五次,结果都是一颗无色九棱柱状晶体。 透明,如同水晶一般。 “这不可能!” “一定是大人们累了,明天重测。” “九阶下品,废灰、次褐、低白;中品青、蓝、紫,上品银、金、黑,每阶一到九柱分等级,人人皆知!这无色九等,又是哪一品哪一阶啊?” 百岁以上的老人一直站在最后方,此时好些人神情不约而同的有些严肃。不少人互相对视后,开始向前不动声色地挪动脚步。而那些刚核选完还没散去的壮年男子、中年妇人则欲言又止,有人不知所措地看看选侍,又回过头来看看老人们。 更多的人,则是带着紧张的神色安静的等待着。 和长安交好的少年们,却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阅世经验尚浅的他们还不能很好的感觉出杀意,纷纷叫嚷着不可能的!要明日重新再测试等不服气的话语。 四个灵选师已经收了铜镜,三人微微喘气面露不快,功力最深那人紧紧盯着长安沉吟不语。选侍一挥手,那十个身披轻甲手持长矛的卫兵齐步上前,将他们五人护在身后,手中长矛横在身前,闪着寒光的矛尖对准喧哗的少年们。 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崽子们啊! 一直暗暗警惕着的老人们身形连动,快步抢前将少年们护在身后。壮年们也紧跟着父辈,尽量将不省心的孩子往自己身边拉。 周遭的空气都将凝住,充斥着一种箭拨弩张、一触即发的紧张感。 “大人。”少年清润如水的声音破开了这股张力,大人二字带着敬意,又似乎有些不解的苦恼,需要向长辈寻求指导。长安越众而出,面向那位功力最深厚的灵选师。 仿佛不清楚面前这群人,已经将他视为异类,有可能会将他一举扑杀一般。 他面色从容身体呈现一种轻松的状态,双目平视灵选师,双臂自然下垂,五指张开中指和两边裤缝对齐,两足平行分开站立,与肩同宽。然后右手握拳左手搭上右手上,弯腰过半身作揖,躬身一揖,二揖,三揖礼起后,对那位灵选师说:“周之守藏室史老聃,博古通今,知礼乐之源,明道德之要。”(孔子问礼老子,查自度娘) 他在做这些行为的时候,动作刻意放慢,似乎有意让所有人都能看清楚。 那位受了他揖礼的灵选师眯了眯眼,而另三位和选侍都不由自主地看着他,看来,这人的确是来人中的领头人。 “小子竟敢自比太上老君?”那位笑了,于是长安也笑了,指指自己的眉心,摇了摇头说:“不敢,只是心向往之。” “算了,黄沙坝核选结果已出,明日开始前来进行淬体,后日已时我等返回坎坻城,都散了,该准备的去准备好。”那位灵选师摆了摆手,示意两边的人不需要再紧张,这事已了。 在所有黄沙坝人都松了一口气,准备分批离开时,这位灵选师又叫了一声:“慢着!” “这个女孩子,和他,双生子?”他指指众人散开后露出身形的茉娘,接着,又指向长根。 武家人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长安则皱了皱眉。 茉娘和长根是异卵双胞胎,茉娘长得身型娇小、心形脸庞大眼小嘴五官秀美,长根憨实胖壮,却是一张满月般的圆脸。 见没人回话,灵选师微微不快:“怎么?问不得?” 长安的外公石里正赶紧上前来回复,说:“回大人,这两个孩子的确是同母双生子。” 听到里正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灵选师又问:“双生子的亲长可在?” 武爷爷和武家二伯站出来行礼,分别说: “我是双生子的阿翁。” “我是双生子的阿父。” “坎坻城主新认了一名义妹,最喜欢成双成对的人和事物,曾再三吩咐要找寻伶俐的双生子到城中做她的侍从。”坎坻城中当然不仅仅只有中阶中选的人才,还有各色仆从商役,在这位灵选师看来,要他们的人,是给这些穷苦地域乡巴佬儿的面子。 好几声惊呼和喘息响起,又被刻意压制着,似乎没有人感觉欢喜。 武爷爷低头行礼,说:“大人好意,老朽全家感激不尽。只是平日里对孙儿疏于管教,乡野孩童行事粗野不堪,不敢去污了都城贵人的身侧。”武家也曾王候将相、饱读诗书,又怎么可能将孙辈变为奴才送去侍候他人,拒绝之意非常明显。 一旁选侍高声喝斥:“不拾抬举的老货!岷大人也是你敢不从的!” 武爷爷没有说话,适才微微弯下的背脊现在挺得笔直。石里正也没有说话,虽然说站在他的立场,黄沙坝归属坎坻城管,他最好能帮着上面的人成事。 可这一刻,几乎所有在场的黄沙坝人都沉默了。 黄沙坝的确穷苦,可不管怎么样,从来没有人卖过儿女。他们靠的全是自己辛勤地劳作,种臭球树,寻找沙蛑制皮甲,取沙蛑毒囊,进山林打猎肉食…… 灵选师——岷大人不说话了,收敛了笑,肃然地将眼光从左看到右,再从右看到左,他等着有人能上前求饶…… 可是他注定是要失望了! 他身边的选侍耐不住了,大喝一声:“你们竟敢如此不识抬举!” 有人握紧了拳,有人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但还是无人出来低头。 在这僵持不下之际,那位岷大人挥了挥手,语气森然地说:“既然你们还是要一意孤行,行,那先都散了吧。” 第9章 009异世 第九章: 回到家中,长安顾不上担忧地看着他的石香娘,又弯腰躲开张开双臂,准备搂他入怀安慰的武家三儿。快步跑到自己的床边,从靠在墙那边的床沿,找出一个兽皮袋,绑好在腰间后,才认真地对父母弟妹说:“我去阿翁大母那边,我走后,你们要锁紧门户,在明天我回来前,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去。” “阿兄……”排行第二的弟弟叫了一声后,和小妹一起将还不会走的老四左右抱住,两个孩子严肃地点头,表示一定会听话。 可是父母并不会像弟妹一样盲目听从。石香娘还不能从对大儿子怎么会是无色核种的担忧中出来,又听到这种不详的嘱咐,她完全接受不了,难以置信地喊道:“长安!” 武家三儿还维持着张开双臂,想要拥儿子入怀的模样。原来一脸夸张,赶紧来让爹抱抱的神色垮了下来。 他缓缓垂下双手,耷拉着肩膀,微微发颤。 长安还在等他俩的答复,眼神坚定,丝毫不让。 “儿子啊——”武家三儿抬起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深吸了一口气,说:“没事的!爹在,大不了……” 武家三儿平日里只是不太正经,但是他不傻。 长安摇头,说:“不,没有大不了。只有活着,才有一切。”他咬字清晰,直视武家三儿的眼睛,十分冷静:“看着这三个孩子,看好这三个孩子,看好我娘。” “儿子……” “爹。” “明天淬体,他们后天才走不是吗?” “如果到明早都不会有人前来,那就是我猜测错误,一切好说。如果明早之前有人来了,不管发生任何事情听到任何话,在我没有回来之前,不可开门不可出去不可做任何行动。” “儿子……”武家三儿重复叫着他,语气艰涩。 “爹!” 武家三儿溃然地摆了摆手,声音微弱:“活着回来!” 长安认真点了点头,说:“我会!” 走出家,长安没有再浪费时间,直接跑去了武爷爷家。老人正在里屋内踱步,看到武奶奶把长安带进来,没有丝毫惊讶。 “你回去,把你大伯、二伯还有你爹叫来!”不惊讶,不代表赞成。武爷爷和长安一样清楚,这件事不会这么轻易地解决,但他认为这是大人的事情,不能把更多的孩子牵扯进来。 特别是长安! 如果武家再要遭遇灭顶之灾,只能留下一个根苗,他希望这个人是长安。 长安听若不闻,只是问他:“阿翁,核种到底是什么?” 武爷爷皱眉,都什么时候了,长安竟然问这个? 见武爷爷回答不了第一个问题,长安又接二连三地发问:“怎么才能最快升级核种的阶等?中阶的人才选到坎坻,是不是有什么独特的训练方式和功法,可以更快的提升?坎坻的卫兵,平均武力值和阿翁相比如何?卫兵之上,是什么官职?武力值如何?阿翁你的武力,可以应对多少坎坻军卫全身而退?” …… 武奶奶担心地看着自长安进入后就紧闭的房门。她不懂,为什么之前老爷子明明和她说了,这事不能把孙辈牵扯进来。 怎么他又被长安说服了? 虽然她已经不再是几十年前,在被下令灭门追杀时,那个养尊处优的贵妇人,但是武奶奶依然以夫为天,是个性子柔弱的女人。 她觉得两边眼皮都在不详的抽动。如同那个刀光血影的夜晚,那些一路奔逃,杀声阵阵的日子……她曾看着自己的子女、亲人和仆从,一个个倒在自己面前,倒在满地血泊之中…… 她一手揪紧胸前的衣襟,一手捂着自己的嘴,不让恐惧害怕的呜咽声溢出喉咙,心里喃喃而不停地向各路仙佛神祗企求护佑。 屋内,武爷爷怒瞪着长安,捏紧双拳、呼吸声急促而粗重。他实是没有想到,会从长安嘴里听到这样的说词。 长安说:“如果真的要面临武力抢人的场面,请翁翁放弃抵抗,我还需要翁翁去制止大伯二伯,特别是二伯一家需要特别看顾起来,一定不能让他们冲动行事。” 他没有在这位能一拳打死石皮野猪的老人目光中退缩,继续说“翁,信我,茉娘和长根哪怕去了坎坻,短时间内不会有事。” 老人重重喷出一口浊气,须发怒张,低声喝斥道:“竖子张狂!” 长安没有为自己解释。 少年清俊的脸上,浮现出并不属于他年纪该有的疲惫,带着一丝苦涩沉重,露出一抹苦笑,说:“翁,武氏一族,流过的血已经太多了。” 这句话,措不及防地击中了老人的心防。 有些事情,何止武奶奶忘不掉! 武爷爷紧盯着长安,长安也回视武爷爷,没有移开目光。前世他聆听过很多人向他敞开心声,有时候无需言语光凭对视,就能传达很多事。 武爷爷有刹那的分心,他仔细地看着长安的相貌。 世人都道武后多媚,其实他这见过她的亲人最是清楚,武皇的长相是宽额圆脸端庄大气,并长有一双细长佛眼。 长安此时头发黑亮整齐梳于脑后,中堂敞亮、额头宽整,双眉浓密平展斜飞近鬓,眼睛呈单凤之势,长而上下细狭,眼尾稍稍飞起,显得既有神又睿智。鼻梁高挺,脸颊还带有轻微的婴儿肥,嘴角天生微微翘起,唇色偏淡,上唇略厚下唇短薄,显得很是自律。 他想起相面大师袁天罡,曾就武皇婴儿时的容貌评价:此郎君子龙晴凤颈,贵人之极也。 龙睛凤颈……是否就是此子模样? 沉寂片刻后,老人问了长安一个问题:“今日,你是否感觉到了他们对你的杀机?你那番说词是否别有用意?” 长安答:“那位岷大人腰间佩有一个阴阳鱼符,道家始祖李耳,生来须发尽白乃是色褪病症的征况,在信奉道家的人眼中,无色褪变并不是妖异。” 老人一惊,家中何尝出现过道学书籍?长安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于是不再言语。 辰初三刻—— 全副武装的坎坻城卫兵,拥着岷大人和几位灵选师、选侍,围在了武家人居住的半坡前。这一家子人离群聚居,倒方便了他们的行动。 可以尽量不惊动其他黄沙坝人时,就可轻易达成目的。 岷大人说了,不是怕了这群乡巴佬儿,只是为免节外生枝。 正值十二日仲是半夜也是光亮的,六间土窑房,有五间窗门里都盖上黑色棉布,这种特制的吸光布处处可见,用处很广。只有第四间屋子不一样,窗前明亮,还特地点了油脂灯,让本来昏暗的窑屋里,也闪动着亮光点点。 灯光似乎在告诉门外的人,这里面,有人。 选侍看了岷大人一眼,岷大人点点头,示意他上前喊话。 选侍闭目调动体内的核灵力,睁开眼时开口说道:“城主义妹乃坎坻城天宫集英殿神女,能够侍奉她是你等无上的荣耀,如果还是不识抬举,我等也不介意再多收几个奴从,让这里的黄沙见见血气。”他声音不大,里面的人却能听得一清二楚。声音中充满了傲慢之意,说完,还往岷大人等四位选侍那边看了一眼。 他本意是邀功,却看到几位大人神情都不怎么愉悦。 岷大人眉心微微皱起,另一位叫峭的灵选师和他说:“你确定他们能听懂?”核选时,为了在这些乡巴佬儿面前展示都城风范,说词文绉绉就算了,现在来搞威胁抢人,欺男霸女这一套的时候,说这些乡巴佬们不一定能听懂的说词,是几个意思? 还不如直接破门进去,杀光抢光来得直接! “是。”选侍眨巴几下眼睛,虚心接受后扬声说:“如果不乖乖的献出双生子,今天你们就等着全家死光一个不留吧。”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要想着可以让别的黄沙坝民帮着你们抵抗,如果让神女不高兴了,城主也不会高兴,灭了整个黄沙坝势在必行!” 说完,他又往几位灵选师那边看去,这次他看到峭满意的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后,选侍继续给武家下最后通牒,说:“我给你们十息时间,如果十息一到还不出来,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 一会,门开了。 选侍迅速闪到卫士身后,而十名卫士长矛往前一挺,做好防御姿态。 却只有茉娘和长根。 两个孩子手牵着手,慢慢走了出来。 这对少年双胞胎抿紧了双唇,努力不让颤抖的牙齿撞在一起。 他们强忍害怕和想哭的冲动,握在一起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但哪怕是感觉到了疼痛,彼此的指甲戳到了手心的皮肉,他们也牢牢地、紧紧地不愿意松开对方。 茉娘白嫩的小脸上干干净净,头发梳成两个好看的揪揪,整整齐齐。长根的脸庞上还留着些许泪痕,脸上湿润,仔细看,能看到他的眼泪还在流出。他们穿着他们最好的皮布衣裳,穿得又厚实又暖和,这本来是他们的娘缝制给他们过年穿的新衣。 双胞胎的手中没有武器,只是各自挽了一个小包袱,坚强的、勇敢的跟着这些可怕又可恶的人,将要远离家门。 当坎坻城众人带着两个孩子转身离开时,门一直是敞开的。 只是,许久不见有人出现。 第10章 010异世 第十章: “畜牲——”当武家二伯身上的束缚被解开后,他怒骂一声冲了过来。 大约在两个时辰前,武爷爷、武大伯、武大伯娘三人,带着武长安敲开了他们家的门。 然后在措不及防间,他和他的长子被制住,并且被捆绑了起来。 而武大伯娘则制住了他的妻子,确保他们三人都在里屋,嘴里塞着布团,身体不能动弹的时候,将几个孩子带到了外屋。 他依稀间听到自己的几个孩子,错落地惊呼:“长安——为什么?” 似乎长安解释了什么,外头几个孩子一直在低声说话。 他听不清楚! 紧接着坎坻城的人来了。 那些人在外头出言威胁,没过多久,他两个孩子就跟着他们走了。 一定是武长安这个小兔崽子贪生怕死!拿他的孩子,去和坎坻城的人做了交易! 难怪昨天,他测到奇怪的核种时,明明是要出事的样子,最后和那个岷大人说了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后,就安全了。 他好恨! 武二伯挥拳时,长安知道他动了真怒。 长安可以看到拳头轰来的轨迹,以及听到空气因此燃起了可怖的声音。他能躲过,可他仍然站在原地,不躲不闪站得笔直。 他垂下了眼帘,不让任何人看到里面的愧意。 武爷爷可以制止这一拳,他没有动。 拳头很快就轰到了人的脸上,力量加骨节的劲头,磨擦出一股让人听了会牙酸的声音。被一拳打落在地的人,又很快弹跳而起,舌头在嘴里顶着受伤松动的半边齿,上下左右松了松下巴的臼位,确认没有脱臼后,口齿不清地说:“吃兄,搭窝搭窝——不要搭窝草安——” 这是武家三儿,他拦在了兄长和儿子之间。 他说:次兄打我打我,不要打我长安。 武家二伯看到唇破齿裂脸高肿,还仍然坚持拦在身前的武家三儿,气得脸部肌肉不断抽搐,拳头都几乎捏不住。 几番坚难尝试,他才能从喉咙里发出恨恨的声音,说:“你家长安是心头肉——我家茉娘、长根就是草吗?!” 谁不爱惜自己的子女? 武家二伯想着弟弟家的大儿从小聪颖,自己家差不多岁数的孩子都爱跟着他,听他的话,自己还一直乐见其成……他就好恨! “你知道肠子都要悔断了是什么感觉吗!早知会有今日,我那两个傻孩子会听那畜牲的话,乖乖地卖了自个!我就该在你们不注意的时候,把这小畜牲给捏死!也不至于现在……” 武家二伯凄然地看着因接受不了事实,已经晕倒在地上的妻子……边上抱着妻子哭着一团的女儿,还有咬着牙、红着眼的两个儿子。 除了长荣,大儿子和自己在那个时候,一样被绑得结结实实的。 长荣…… 武家二伯转头一巴掌扇到自己次子的脸上,骂道:“你也被灌了什么迷汤,竟然听这畜牲的话,眼睁睁、眼睁睁地看着你的弟妹……去将自己送入狼口!” 长荣被扇了一巴掌,双膝一软,哭着跪在地上低头不敢说话。 武家二伯还要继续踢打他……武家三儿赶紧又拦着:“吃兄,夜不要搭草柔……”次兄,也不要打长荣…… “滚——”武二伯大吼:“你的宝贝儿子不能打,我打我自己的你也要管!武三郎,别以为我不敢打死你——” 他像疯子一般,对武家三儿拳打脚踢,毫无章法。 更多的力气,武二伯用来对付了自己,他双目通红牙床紧咬,嘴角流出了血迹…… 武家三儿丝毫不还手,只是转身护住跪着的长荣。 这时,一直站着沉默不语的长安动了—— 他闪身嵌入武家二伯和武家三儿中间,背对着自己的爹面对二伯。 抬臂、竖肘,抬腿,格档了武二伯所有的攻击。 武家二伯本来只是发泄,看到长安过来挡着自己,当下不再留情。 拳拳生风脚脚有劲,仿佛现在面前的,不是他曾疼爱有加的侄儿,而是仇敌。 两人乒乒乓乓的动手,一个拼尽全力,一个游刃有余。 跪在地上的长荣哭着高声喊叫:“阿爹,长安他不是那样的人啊!他说他有办法救茉娘和长根……不是那样的啊……” 茉娘和长根被带走,长荣的心也要碎了。 他本来不同意长安的提议,只想冲出去和那些坏人拼个死活。可是长安说,这样做不仅救不了茉娘和长根,搭上自己一条命,还会让事情变得不可收拾,所有人都会死掉。 茉娘和长根要么一起惨死,要不然失去家人,没有家人庇护的他们,下场只会更为凄惨绝望。 长荣非常自责! 他没有用,护不住妹妹和幼弟,他爹打他是自己活该!可是他爹别打长安啊,长安不是他爹说的那种人! “爹,长安他不是为了他自己,他要顾的是我们所有人的命……” 长荣亲哥亲姐不干了,纷纷斥责: “白眼狼,人都把你弟妹卖了,你还替他说话!” “你看爹和娘都气成什么样子了,你到底中了什么邪……” “好了!”一声大喝,武爷爷一掌将桌子打得四分五裂,吼道:“都给我住手!” 鉴于武家爷爷大家长的权威,大家都不敢继续往下说。 武家二伯也气喘嘘嘘地停下了攻击,比起身上的累意,更让一个铁汉喘息的,是不得不忍耐。 他不打了,长安自然也停了手。 长安先去扶起长荣,再去看他爹的脸。 武家二伯那一拳打得真狠!武家三儿直接变成了猪头三儿,嘴角的皮都少了一小块,看见里面的嫩肉。长安扶他去一边坐下,深呼吸,压了压心头的沉闷,才开口说:“我问阿翁,以他的武力,可以在多少坎坻兵卫合击之下全身而退?” 大家突然听他这样说,均是一愣。 “阿翁说,三人。” 缓了两息长安继续说:“我问阿翁,兵卫之上武力值如何?” 武家三儿若有所思。 “阿翁说,选侍一人可抵五名兵卫,灵选一人可抵百名兵卫。” 武家爷爷是黄沙坝的武教头,也是此地武力值最高的人。 如果他一个人仅可以抵挡三名坎坻兵卫,护着全家老小不能全力拼搏时,面对十个坎坻卫士呢? 下场又将如何? 哪怕他自己可以逃脱,又有什么意义? 如果是全黄沙坝人一起上,一个选侍还好说,还有四个灵选师在。那个岷大人还明显功力身份皆高于其他三人,整个黄沙坝的武人合起来,估计也不够往里面填命的。 而且,还只会是白白送命!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武家人都安静了…… 武二伯和他的子女都不是蠢人,也知道好歹,只除了刚刚醒转的武家二伯娘,她仅听到最后一句话。 失去一双子女的妇人,如同母狮一般凶狠地盯着长安,问:“那你就该因为贪生怕死,而推茉娘、长根去抵吗?” 她不管有什么道理。 她只知道,自己连抵抗的权力和救子女的可能,都被剥夺掉了。 二伯娘流着泪控诉:“我的茉娘……我的长根,怀胎四年、一胎双胞我生了两个黑夜才将他们生出来,我的儿,我宁可去死——” 最后一句,她吼得声嘶气裂! 长安缓缓吁气,闭了闭目再睁开,尽可能平静地说:“如果只死一人就能活所有人,翁翁和大伯都不会支持我。一旦动上手,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到时候不仅止茉娘、长根,还有七兄——”他指向长荣,再指抱着二伯娘的堂姐:“五姐。”然后,指向刚才骂长荣的另一个堂兄,说:“三兄三嫂。”这位老实的汉子被自己的媳妇拉住,否则刚才就已经冲过来,和他爹一同动手。 长安再指向武家二伯:“二伯父。” 接着,指指妇人自己:“二伯娘。” 他问:“难道全家死光,就是最好的选择?” 更何况一旦动上手,被波及的何止武家二伯一家。 难道武家爷爷奶奶,大伯父、大伯母一家子,武家三儿一家妇幼,就能眼睁睁看着二伯一家去送死?哪怕真有冷血的人不去帮忙,一家连枝同气,坎坻城的人又会安心饶过? 长安将手放下后,无人再有言语。 武爷爷,武家大伯面有愧色,武家二伯二伯娘脸色灰败。 武家三儿则已经泪流满面,不是因为被打得疼,而是心疼! 他的长安,他的骄儿! 他的儿子太委屈了,太不容易了! 武家三儿知道,哪怕长安把事情都说得清楚明白,哪怕大家都理解了,不说话了,心里也不可能舒服。 如果以后人救不回来…… 他爹一向顽固,长安也不知道花了多少精力,才能劝到他爹出手。 他呜呜咽咽地哭着,反反复复地想:幸好香娘和他娘一起,在另一屋照顾孩子,要不还不得和他一般心疼死。 长安看武家三儿这样,也猜到他是在心疼自己。可是现在顾不上安慰他爹,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他说:“现在我们应该考虑的,是如何减轻损失去救人。” 第11章 011异世 第十一章: 武家这头的事情粗略搞定后,长安又准备去找他外公石里正。 虽然成功重生在武家血脉上,而且这支的血脉还很健康,但一起生活了十五年,他并没有在这些先祖身上,找到后世族人基因里,为什么有缺陷的原因。 武长安早就计划过,要在成年之后离开黄沙坝。 现在只是将时间提前罢了。 为了不那么仓促,他需要收刮所有能用上的资源。 武爷爷本来要跟着一起去,被长安拒绝。 “阿翁,我相信外翁也会像你们一样,宁可拼杀到底,也不愿看到无条件投降的事情。我自己去,更有说服他的把握。”未尽之意,是怕你们两老头凑一起说话,容易冲动。 武爷爷大概能体会到长安的意思,想了想,他提笔写了封信,交给长安,说:“今天这事我来说会比较好,这里大概写了我的意见,你外翁知道该怎么做。” 老人虽然不能完全谅解,但他自己的孙儿,不想别人也产生误会,是因为贪生怕死才劝人放弃抵抗。 长安点头说:“好,我先休息一会再去。” 休息不好人会迟钝,不差这点时间。 石里正看完武爷爷的信后,连着叹了好几口气。 他略带难过地看着长安,说:“孩子啊!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你的阿翁大母,虽然能够理解你的做法,但如果一旦双生子不能救回来,恐怕,谁也阻止不了武二一家会因此怨恨。” 长安非常清楚,道理可以博弈,情感只能遵从内心。 只是他无意和石里正探讨这一点。 他问:“外翁,你经常派人往来坎坻城,对那位神女了解多少?如果我们前去找城主出面,有没有把握能给神女施压?” “我听说过坎坻城有神女宫,但实在对神女的事情不了解……现在的坎坻城主,虽然好大喜功、为人霸道,可从没听说过,他有传出作恶的事情,我看可以这样做。” “我会前去坎坻城伺机而动,如果能从城主入手解决这事,当然最好。”长安不会这么乐观,凡事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唉,如果在昨日,我和那位大人据理直言,可能事情不一定会到了这一步……”石里正一脸后悔,连连摇头。 长安有不同看法:“昨日他们说,今日会给新评测出白阶的人淬体,明日才会离开,结果如何?” “长安,你怎么知道他们会提前发难?” “人在进行某些决策的时候,往往会在其行动上,流露出和平时不一样的表相,我只是猜测他们会这样做。如果猜错了,相安无事那是最好,如果不幸猜中了,那么只能尽力将损害减到最轻。” “你就这样有把握自己一定是对的?” “我不做侥幸的假设。”事情不是已经发生了吗? 石里正又是连连摇头叹气。 长安直言:“阿翁说在淬体的时候,他能感觉到淬体书上的文字,会进入他的体内,引发他的核种产生共鸣,淬体完毕后的确会力气大了很多,并且身轻如燕行动灵巧,此后极少生病…… 阿翁说,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下子多了几十年的功力。 外翁,只有白阶可以淬体吗?灰阶和褐阶呢?除了灵选师可以给人淬体外,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来进行淬体?那些灵选师、选侍体格并不如兵士,可是却能以一当众甚至当百,他们是不是拥有术法?” 其实,武爷爷只是说自己不太清楚,因为武家是最后来到黄沙坝定居的外姓人。而石里正已经在这里当了上百年的里正了,石家是黄沙坝最古老的家族,如果有人知道更多的话,一定是石家的人。 “他们是灵师,灵师们都会仙法。灵师可以帮人淬体,器师做的核器也可以。” 灵师?器师?新名词啊……估计就是核选中选会去的灵、器、工、武四个学堂里学到的一种本事? “我们有核器吗?” 石里正想了想,起身进入屋内,拿出一个木盒。 “我的表弟土娃,曾经是坎坻城最好的器师。他是很厉害的,只是啊,在三十多年前,就去了别的地方了。他临走前回来过一趟,给了我一盒核器,里面有淬体用的淬核符。” 黄沙坝最出色的、名字并不高深的石土娃,长安记得他。 石里略略为难地说:“可是,我和你阿翁也曾一起研究过,没搞清楚可以怎么用。” “谢谢外翁,我拿去想想办法。”长安毫不客气的拿过这个木盒,然后提出一个颇为过分的要求:“我要去救茉娘和长根,最最完美的结果,就是不会波及黄沙坝。但是这个可能性非常低,如果人救出来后会给黄沙坝引来麻烦,我希望外翁能提前准备好避祸的退路。” 大概告诉石里正,如果自己离开救人后,这边最好要做的准备。 长安行了个礼,离开了。 木盒里有四枚木制的淬体符,还有让人日行千里的神行核器,有用来存物的空间核器,还有可以用以攻击和防御的核器。 田大叔这次核选中选,会将家人一并迁往坎坻城,他们一家大大小小的,要比较晚才会动身。 长安找了田四郎,和他约好如到了坎坻城,就去武大姑那留个消息。 在接下来那个十二夜开始的时候,长安带着长荣、小麻子石大勇,还有屠夫家的叶二妞,趁着夜色离开了黄沙坝。 这个神奇的队伍是怎么组成的呢? 长安拒绝了爱子心切的武家三儿,拒绝了武力值最高的武爷爷,和救女心切的武二伯。 他和他们说:“你们目标太大,容易惊动对方,我另有借口进城。” 带上长荣,是因为长荣会听他安排,打斗功夫也不差。 带上小麻子,是因为小麻子一听说茉娘出事了,就冲到他们家死活不肯走。 小麻子石大勇也是长安的亲戚,是他表舅的儿子,算是表兄。 小麻子石大勇喜欢武茉娘。 他平时在黄沙坝是个捣蛋鬼,被东家追、西家撵是常态,但是很少被捉到,是个逃跑功夫比较滑溜的人。 他毛遂自荐一定要参与去救人,长安就允了。 而叶二妞,则完全是个意外了。 叶屠夫是个外号,不是因为他真的是屠夫,而是他刀耍得好。屠兽的时候干净利落,往往只需要比别人少一半的时间。还有就是他们一家子,性子都火爆得很。往往别人起了纷争的时候,只会吵架,而他们家的人会先拨刀。 叶二妞的刀也耍得很好。 长安他们离家那天夜里,她就别着两把鸳鸯刀,背着个包袱拦在必经之路上。 “刷、刷”两下,两把刀就架到了长荣的脖子上。 架好了刀,叶二妞才开口说:“我也要去救他们。” 除了在看到她拨刀就拉搭箭、拉开弓的长安外,长荣和小麻子都吓了一大跳,特别是长荣,他能感觉到利刃贴在脖颈处的森森寒气。 长荣结结巴巴地问:“为、为什么?”为什么要帮他救人,还要用刀子来威胁他? “如果我能救出你的弟弟妹妹,我就当他们的嫂子。” “什么?”长荣和小麻子异口同声地惊呼。 “可以。”长安收了箭,把弓别回背上,干脆利落地说:“救不了他们,或只救了一个,那这个约定就不能作数。” “长安——”这是把他卖了吗?长荣瞪圆了眼睛,这就卖了吗?不用问他要不要的吗? “你想不想救茉娘和长根?” “想……” “你讨厌二妞吗?” “不……不过……” “你有喜欢的人吗?” “没…… “那就成了,先这么着吧,救人要紧。”叶二妞刀法很好,也是个好帮手。反正有没有以后都不好说,长安十分的务实。 叶二妞高高兴兴地收了刀。 她难得露出一副羞答答的模样,理长荣理了理被她双刀压歪了的衣领。 武家长荣是个好人,她看上他好久了! 她爹娘嫌他太没主见,又过于疼妹妹,担心她嫁过去会被小姑欺负,死活不肯替她去找武家提亲。这次武家遇上难关了,她一定不能放过这个机会。救了小姑子小叔子,不愁以后日子过不好。 长荣感觉自己脑子跟不上了,这是什么情况? 莫名其妙的,拿刀架他脖子,差点割伤他的叶二妞,就成了他的未过门媳妇?虽然说叶二妞长得挺好看的,他不讨厌她,也没有喜欢的人,但是可以这么随便的吗? 媳妇,不是长辈去说回来的吗? 就这样,长安带着充满了雄心壮志的叶二妞;唯恐天下不乱,一直在对着长荣讲着风凉话的小麻子;以及风中凌乱的长荣。离开黄沙坝,踏上了去坎坻城的救人之途。 离开风沙带的威胁后,长安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替自己四人淬体。他同意带上小麻子和叶二妞的其中一个原因,也是因为淬体符有四枚,四个人正好。 在这几天,他已经研究出来怎么用了。 这些核器,需要有特定的开启方法。 他做了很多种尝试,最后发现,将气劲导入核器里,会发现里面大有乾坤,像一个迷宫,要找到迷宫的核心,才能成功将它激发。 没有迷宫地图?这难不倒长安,只要是迷宫,就可以演算路径。 成功后,第一个淬体的人就是他自己。 第12章 012异世 第十二章: 当按淬体符上指引完成淬体后,他看到了自己的核种。 有一篇百字文,像是凭空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没入核种中消失不见。然后,长安觉得自己,仿佛一台系统用了很久,突然被升了最新版本的主机,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有一股热流,源源不绝地从眉心的核种,传向他四肢百骸。游走到哪里,哪里就充满能量。他试了一下,将这股能量集中到手上,可以徒手将一块石头捏成粉末。集中在腿部,则立刻成了百米飞人,行走如飞! 就像是人天生就会思考一般,他的变化也是那样的自然。 寥寥百字,就可以让所有经过淬体的人,如何调动体内的核之力。 他尝试去解读这些字,每次都能带来不同的感觉。 越研究,越强大。 神奇,也让长安心里发寒。 如果淬了体的人都这么厉害,那在坎坻城中,已经修有大成的那些人,将是什么境界? 幸好有此变化的,仅只有长安一人而已。 在长安替长荣等人也淬体完成后,其他三人,也只是像黄沙坝一干武人一样,力气大了,动作轻盈了,跑步快了,武力值增加了。 长安能感觉到自己的核种,能够开始调动体内的核力,他们并没有同样的认知。 而且每个人淬完体后的表现也很不一样,长荣是力气变得更大,小麻子更为灵活速度更快,而叶二妞则是一蹦跳了上树。 因为毫无心理准备,叶二妞一下子跳到五米高的树梢时,吓得当场哇哇大叫。事后她非常不满,一直埋怨长安不提醒她,害她在长荣面前丢了人。 “你们仔细感觉一下,真的感觉不到核种的存在?没有感觉到它在转动,没有热流?” 三人摇头,完全没有。 长安若有所思。 看来淬体文并不是锻体的作用,而是引导,不用的人感悟到不同的点。像他的话,淬完体后,连呼吸都能感到身边充满了游离能量,进展可谓一日千里。 至少他不用担心去到坎坻城后,要面对一城都是超人的局面了。 看来他这辈子,和上辈子是完全不一样。摆脱了噩运,幸运自然就到来了。 如果是这样,那只有他将自己感悟到的,按长荣他们的特点来分别给他们做集训,以增加去到坎坻城后的生存率。 叶二妞嗷嗷叫着,拉伸自己痛得快缩成一团的筋骨,十分的气愤地叫嚷:“我说武长安,你干嘛每天都把我们训成狗,不是要赶着去救人吗?” “要死了,我要歇会,不然真要死了……”小麻子也一屁股坐下来,嘴里喃喃叫苦。 长安手里拿着个弹弓,准确无比的将一颗小石子弹出去,正中小麻子颤抖的小腿肚。小麻子干脆就躺下来在地上打滚儿耍赖皮,一面滚一面哎呀、哎哟的叫着疼,还时不时喊上一嗓子:“救命啊——杀人了啊——” 长安不为所动,继续举起弹弓,说:“你如果躲不过,就只能继续疼。” 只有长荣憋红了脸,还是坚持举着一块硕大的石头,按长安教他的方法挥舞。虽然很累,但他能发现自己一天比一天力气更大,动作更快。 长安满意地看着长荣的动作,补充一句:“长荣,注意一下你的手肘,你会经常不自觉沉肘,要尽量拉开你手臂和身体之间的距离。” 然后,才对那两个问题多多的家伙说:“你们才刚淬体,应该就能感觉出来自己的长进。而之后要面对的,是一群比你们早起步,也比你们厉害得多的人。现在不努力去加强自己的能力,难道到去到坎坻城后,是打算跪着哭着求他们放人?” 叶二妞语塞,好一会儿后,才小声地和小麻子嘀咕:“不是他知道怎么救人吗……” “就是,这家伙年纪最小,说话总是一套一套的。” “对啊,长荣是兄长呢,还是只能听他的。” “我也是他表兄啊!” “那怎么一样,我们长荣脾气多好啊!” 看那两直接就聊起天来,长安真有点哭笑不得,弹弓连续挥动,让他俩尽快起来再次训练。 这些小石头打到人的腿上,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伤害,可是能够疼到怀疑人生。 于是叶二妞和小麻子的嗷嗷叫声又大起来,一边叫一边跳着去扛石头,一边举一边躲闪着长安弹出来的小石子。 长安他们走的是大道。 对此小麻子份外不解,救人这种事,不是悄悄地进行吗?不是应该遇山爬山、遇水涉水,躲着避着前进吗? 长安对此的回答是:“你想多了,他们根本不会想到有人会追来,就算想到了,也不会防备几个孩子。” 这也是他拒绝了让成年亲人参与营救的原因之一,这个世界的普通人一样有户籍,想要全村出动偷摸进城救人,那是异想天开。 出了黄沙坝后的大路平坦的而好走,赶了三天路,就已经看到人烟。 当地平线上隐约出现矮小的房屋时,营救小分队队员们感觉不对了。 “这、这哪里是都城啊?”小麻子一副我读得书少,但是你不要骗我的样子。 叶二妞刷刷两下双刀出鞘,大有你不说清楚,我就砍死你的势头,朝长安吼:“武长安,敢骗姑奶奶我,想死我成全你!” 长荣皱着眉头,问:“长安,这是哪?” 长安瞥了叶二妞一眼,说:“不要动不动就拔刀,打不过容易出事。” 他说:“这里的确不是都城,这是织林村,平时供给坎坻城的绢丝布匹,都产自这里。” 指指长荣和叶二妞,说:“我们需要有光明正大进入坎坻城,而不被人怀疑的理由。他俩是准备成亲,需要大量的绢布的小俩口。因为黄沙坝人好武,村里没有好绣娘,而二妞不懂针黹,只能在织林村收了绢布,带到都城去裁嫁衣。” 呃,说得好像好有道理。 一时之间长荣和小麻子无言以对,而叶二妞则大喜过望。 看到叶二妞的样子,长安补充说:“假的,而且我还要到附近的村落看看,看一下除了茉娘他们,是不是还有别的双生子被带走。” 叶二妞收起双刀,红着脸颊,一时间竟有点扭扭捏捏起来。 长荣也不太好意思。 小麻子感觉十分扎眼,智商仍然在线的问:“那我们岂不是要拖很久?什么时候才能到都城救人?茉娘他们会不会……”会不会已经遇害了?会不会正在水深火热的受到虐待?小麻子被自己的脑补弄得十分的心塞。 “不会。”长安解释说:“黄沙坝是离坎坻城最远的村落,我选的几个村子虽然绕了点路,但是整体还是向着都城那边走着。” 想了想又安慰小麻子说:“那些人这么大动干戈,一定不是为了抢人去当奴仆。我观那位岷大人的神色,捉人应该另有深意。” 人会撒谎,但是往往很难做到神情一致,再细微的变化,对于长安这种观察力敏锐的人来说,也能看出问题。 “肯定吗?”小麻子还是不太放心。 “当然我也有不好的设想,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我给茉娘和长根准备了点东西,应该能派上用场,足够能支撑一段时间。”他给了茉娘一条腰带,那个腰带里有臭球果汁泡过的毛刺。 那是他无意中发现的,臭球果外面的硬毛,加上臭球果汁一起浸泡,会有特殊的效果。 “长荣,你怎么看?”叶二妞才不管长安如何的运筹帷幄,她只信服长荣。 “我……”长荣低头掩饰自己眼里的担忧,咬着嘴唇说:“我信长安。” 小麻子则还是半信半疑,但他没有更好的办法。 长安带着他们先到了织林村,再去了铁石村、木庭村等几个挨得近的村落。 除了打听消息外,还买了一大堆当地盛产的材料,又买了两头铁蹄驴,盛着买来的布匹、木材和一些铁器继续上路。 果然,在这些村落里得知,有两个村子里也有两胞胎被带走。 废土村的人,很高兴的要了好处,将孩子送给了“贵人”。 石揭村则因为双胞胎已经成年,两人均已成家各有家室,选择了拒绝。 在他们拒绝的当夜,那两户人家合共五十六口人,全被屠杀灭门。村里有协助抵抗的人家,也是死伤惨重,那对成年的双胞胎受了重伤,却还是没有逃脱被带走的命运。 那个村子几乎家家有白幡,处处哭声一片。 发生了这种惨事,石揭村已经乱成一团。进来很容易,可是找到人问,却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好些个人已经分不清敌我,一脸痛恨和防备的看着他们。 只有一个老人,他的家人都因为帮忙而被杀,他守在一座座土包坟堆前,用颤抖的声音。告诉了他们事情的经过。 长荣看到这些坟,听着那位眼里失去光彩的老人,用诅咒着的语气,咬牙切齿地说完经过,整个人冷汗直冒双脚发软。 差一点,武家和黄沙坝是不是也将是这个景况…… 小麻子白了一张脸,叶二妞的眼里蓄满了泪水,又在落下前坚强的擦掉。 长安对老人郑重地说:“老伯,我家也有亲人被带走,我们正要前往营救,请告诉我带头人的姓名,我必会想法为老伯你讨个公道。” 老人木木地看着他,又流着泪看向自己亲人的坟头,无力地摇了摇头。 公道?对于死去的人来说,公道是否重要? 长安闭眼压下心里泛涌的酸涩,那些话其实不是对老人说的,他很清楚,这是他自己对自己说的。 “走吧。”他和长荣等人说:“不要再打扰他们了。” 除非他能带回这个村庄仇人的尸骨,否则一切的安慰都无用处。 四人齐齐给老人鞠了一躬,转身准备离开。 身后,传来老人颤抖的声音:“他叫岱!那个下令屠村的人,叫岱!” 岱?长安记住了。 他记性很好,只要记着就不会忘。 第13章 013异世 第十三章: 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离开石揭村去坎坻之前,长安想,他还要赚钱。 前世记着的地图里,在这附近,有一处水晶矿脉。 那一处记录,隐在一个地下暗河的岩洞中。 以前看这张地图时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一张专门记录各地水晶矿脉的地图。虽然说古时候水晶被认为是水中之玉,是珍贵的宝石,可是为什么仅有水晶矿的记录,没有银矿、铜矿、金矿等更实用的? 直到石里正给了他精币,他才发现这个世界水晶是最上等的货币,比黄金更值钱。 他们出来时,武爷爷将全家积累多年的财产给了他,而石里正也提供了石家援助。这个世界的钱,仍然有铜币、银币和金币,用以普通人之间的交易。但是石里正给他的,则是不一样的货币。 精币,或者应该叫它为晶币。 精币其实就是各色水晶。这儿的人循古例,水晶一般叫水精或石英、水英。 石里正说,都城高阶的核士核师之间,真正值钱的,都是通过这些精币交易。因为精币里有核力,可以作为核士核师之间辅助补充的重要器具。 虽然长安能感觉到天地、空气之间充满的游离能量,光凭呼吸也能修行增进功力。但存在即是合理,他对水晶能提供的核力也是充满兴趣。 多次尝试后,长安无师终于自通地掌握了手握精币,吸收水晶里的能量的方法。 而且更进一步,还能储存暂时不能吸收的核力。 他发现核种实际上是人身体里能量的容器,这个容器需要不断的扩容,否则能够储存的能量是有限度的。 哪怕他能从呼吸里得到能量,实际上却受限于核种的容积,真正能化为已用的很少。 那种感觉就像是被通知你获得了一个大奖,价值一百万,但要求你必须将钱放到钱包里才能拿走。因为钱包太小,最后只能拿了一万元,看着剩下的九十九万白白浪费掉。 幸好,他还有黑晶手镯。 淬体之后,他每天都会通过眉间的核种,将获得的能量转化成核力,在全身体内各处脉络流转。 然后发现只要核力经过右手腕,每一次,必将损失一部分。 像是被喂哺进了黑晶手镯中。 发现了这一点的长安,在有意对黑晶手镯进行喂哺后,他又看到了自己的核种。而且他只要闭目冥想,将通过黑晶镯储存过的核力再调出来,回到眉间,他就能意识沉入核种所在的地方。 一个非常大非常空旷的所在,白茫茫一片看不到边际,而在这片空间的正中,悬浮着他的透明晶簇。 他管这里叫核种空间。 那颗透明无色的九柱棱晶,经过普通的核力流动,由它而起,再运行全身一周后回到它。每一次这样后,它都会有极细微的变化,非长安这种五感极其敏锐的人不能发觉。 它在成长! 刚进行完淬体时,为验证四人的能力变化,长安让长荣等三人一同向自己进攻,他大概能一打二,一打三会输。 三天过去后,他一个人就能将他们三个人打趴下。 在发现黑晶手镯能储存更大的核力时,他开始不断的吸取精币里的核力。 石里正给了长安十枚精币,他只剩下四枚了,被吸取完能量后的水晶会变成一堆无用的沙砾。 所以去坎坻城之前,他要去找到这个水晶矿脉。 他需要水晶里的能量,更需要用这种货币,去打开坎坻城的方便之门。 水晶矿脉虽然在石揭村附近,但是离直线前进坎坻的路线而言,还是需要绕道。对长安再次绕道,小麻子表示了极大的不满,而长荣,也不像一开始的时候那么坚定。 长安坚持自己的决定,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要救人,我们需要大量的钱。” 出乎意料的是,叶二妞这次却投了赞成票。 她说:“我是个粗人,不懂长安葫芦里卖什么药。可是看到那个村那么惨,我就知道长荣一家没事,是因为他。”摊了摊手,她继续说:“我又想不出来有啥好办法,所以我选信他。” 小麻子不服气,还在坚持:“可是茉娘一直在等我们呢!这都过去十来天了,她得多害怕啊——” “大勇,别说了。”长荣羞愧地叫住小麻子,搓着手对长安说:“长安,我、我就是害怕……”石揭村的一切,把他吓到了,他经常脑子里出现那个孤独的老人的样子,有时候他甚至觉得那个就是自己。 差一点,是不是就是自己站在家人的坟前控诉着…… “我不是不信长安,我只是怕茉娘和长根……”说着长荣哭了,他的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哽咽着说:“我怕来不及。” 叶二妞有点手足无措,焦急地看看长荣,又期待地看向长安。 不知不觉中,她在遇上不好解决的事时,就会想到长安。 “我不知道。”长安的目光看向远方,正值十二夜,黑暗的夜色中,只有星子闪动带来了些许光芒,掩去了他眼中的一些虚无的东西。 他说:“没人能够完全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会变成什么样,你们要明白,我也一样。我和别人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我很怕死!因为怕死,所以做事会谨慎。每当要决策的时候,我都会在脑子里想上很多遍,推演可能会出现的变数。通过推演,尽可能的去找一条稳妥的路。 我希望能最大可能保住自己的命,才能有机会,去谈及怎么样来保住别人的命。 如果你们不同意,我劝过,尽力了,可能就会放手。” 长安说完,认真地看着小麻子,继续说:“我不会让你离开,不是因为我非你不可,而是你不听话,我不会让你自以为是的冲到坎坻城,破坏我将要做的布局,从而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所以,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 如果你要自己离开,我会打断你的腿。” 小麻子石大勇难以置信的瞪圆了眼睛,再也说不出话来。 …… 约摸走了一天,长安找到了地图上的暗河。 那一处在地面上只是一条浅浅的溪流,水清且急,下面布满了碎石。顺着溪流往上走上半天,会到一个黑呼呼的山洞。进洞不久,他们闻到一股腥臭味,往上抬头,发现里面吊满了可怖的蝙蝠。 倒吊着的蝙蝠最小的也有鸡的大小,大的有四、五岁孩童的体积。 轻轻举高了火把,看它们没有动静,长安做了一个“嘘”的禁声动作,四人开始无声前进。 踩着软厚还仿佛带着余温的蝙蝠粪便,他们走入了山洞深处。 在几乎没有光的洞里,走了约半个时辰仍然看不到出口的时候,长安以为这就是还没有人发现水晶矿脉的原因了。 直到在继续行走间,小麻子踩到了地上的骸骨。 随着腐化脆弱的骨头被踩碎的声音,扑啦啦的翅膀扇动声扑天盖地的响起,还有刺人耳膜的、比鼠类更尖利的“吱吱——”叫声。 声音由远及近,随着带腥气的风扑向四人! 一直吊挂在头顶的蝙蝠被声音惊醒,都动了起来。 火把掉在地上,微弱的光闪动了几下,很快就熄灭了。 黑暗中—— 叶二妞双刀出鞘,小麻子握紧了手中的短刀,长荣将石斧护在胸前,长安箭已射出—— 一弦三箭,正中飞扑过来的三只张牙舞爪、面目狰狞,足有细犬大小的蝙蝠。 更多的蝙蝠飞扑过来,扑向四人露在外面的头脸。 长安的箭囊绑在大腿边,搭箭拉弓几乎迅如闪电,四人背部相靠,形成身后的安全区域。 特别是长安这边,没有一只蝙蝠能突破扇形区域十米以内。 叶二妞双刀如轮舞,鸳鸯刀每一次挥动,均能带走几只蝙蝠。 长荣石斧大开大阔,面对扑天盖地而来的蝙蝠群,也有自保能力。 这时候小麻子的武器就很吃亏了,他身手灵活,用的是匕首,走的是刺客路线。蝙蝠要到他面前才会被他刺中,虽说巧劲十足,每次挥刃都有一只蝙蝠被开膛破肚,可是被那些腥臭的液体溅射他一头一脸,也是相当的恶心了。 被踩踏的人骨告诉他们,这些蝙蝠可不是吃素的。 这个山洞里也不知道多久没人来过,蝙蝠没完没了似乎毫不畏死,杀掉几只又会扑来更多。 他们陷入了苦战之中,体力随着时间而飞速的消逝。 最糟糕的事情出现了,长安的箭射光了。 他不得不把弓放下,和小麻子一样,拿着一把短匕和蝙蝠近身搏斗。 这些洞里潜伏着的杀手,似乎无穷无尽! 叶二妞的手臂,因长时间的挥舞双刀,已经出现又麻又刺的疼痛。而长荣的石斧,则已经崩了好几处刃口。小麻子最惨,蝙蝠血肉喷了他一头脸,连眼睛都几乎睁不开,身上脸上处处是抓痕…… “吱——”小麻子躲闪间一时不察,被脚下的蝙蝠尸体绊得一个踉跄。一只蝙蝠趁机一口咬在他持匕首的手腕处,匕首因他吃痛掉下,“卟哧”一声插入蝙蝠尸堆中看都看不着了。 眼看他将十分危急—— 第14章 014异世 第十四章: “护着大勇。”长安一把拨拉起小麻子,将他护在身后,再用力一甩撞开几只想趁机扑过来的蝙蝠。 三人改变成三角站位,保护中间受伤的小麻子。 长荣的斧头缺刃缺得已经砍不开蝙蝠的皮肉了,只能用砸的,可是这种半空飞行的生物,被用力砸开并不会死,晕头转向后再次会飞扑回来。 “我、我也快支持不住了……”叶二妞感觉自己快到极限了。 长荣吼道:“长安,有办法退出山洞吗?”他的声音里充斥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绝望。 以他们的脚程,进洞后走了快半个时辰,早已过于深入。 长安并非不清楚现在的局面,横在他面前的,只剩一个选择。 他右手继续挥动匕首,左手一把掏出剩余的四个水晶,将全身的核力调动,尽量让它们涌入黑晶手镯,然后拼了老命般去吸收四个水晶里面的能量,吸到身体不能容纳的时候,再将它们送到黑晶手镯中。 大约三个弹指后,长安扔开已经全部化为沙砾的水晶余尘,提醒道:“长荣、二妞,蹲下!” 眼角余光看到两人依言蹲下后,长安眉间核种疯狂转动,将全身的核力灌注到右手腕间。 右手握拳、手肘向后、蓄力。 他可以看到四周的游余能量都被自己引了过来,他要做的,就是将自己当成一把火,去燃烧这些能量。 当全身的核力全部转移到右手,核力的极尽压缩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感觉整只手臂都膨胀起来,就快要爆炸了! 就是现在—— 长安挥出了朴实无华的一拳。 看到自己的右手臂带过空气,燃起了一阵气息的扭曲,而他的右手烫得连半边衣袖都瞬间成灰—— 这一刻,所有的蝙蝠的飞行,在他眼中都变得缓慢起来,他可以清楚的看到每一只蝙蝠所在,并且在脑海中为它们描上一个点,再连接成阵型,然后就是拳风的爆破! 点、阵、破! 以长安为中心,一阵灼热的气浪似乎带着不可抵抗的势头,向四面八方扩散。 长荣和叶二妞被热浪逼得只能护着头脸埋首膝盖,躺在地上的小麻子顾不得脏臭,一把转身将自己脸朝下藏在蝙蝠尸堆间! “吱吱吱——”蝙蝠凄厉的叫声此起彼落,皮肉被焚烧产生的焦臭味四布,飞在空中的生物无一幸免,像下雨一般纷纷掉落。 长荣顾不得头发被燎焦,一把接住挥完拳后力竭晕倒的长安,喊:“长安——” …… 当长安醒来的时候,他们仍然在臭烘烘、黑呼呼的山洞里,举着火绒的叶二妞头发散乱,被血污弄得凝结成块,满头满脸的血污,让她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面貌。 长荣抱着他,一直在搓着他的手臂。这个动作应该已经持续了很长的时间,长荣身子累得不停抖动,但依旧没有停下,似乎在努力的将热量传给他。 小麻子受伤应该也不轻,枕在一大群蝙蝠尸体上,在微弱的火光中脸侧另一旁,看不清是否醒着。 除了他身边似乎被清理过的一小块空地,四周都布满了蝠尸。 连山洞正中央的小溪也不例外。 长安看到离自己最近的一些蝠尸上,已经有些被火焚得焦黑,开口问:“我干的?” “长安——” “长安!” 长荣和叶二妞发出惊喜的叫声,连躺着的小麻子也将头侧了侧,似乎在听动静。 长安很累,全身虚脱聚不起力气,连抬手都抬不起来。 这个山洞里的游离能量也是,现在稀薄得几乎感觉不出来。 他全身的经脉发出一阵一阵的钝痛,几次尝试才能艰难地潜入眉心,进入核种空间。悬在半空的核种一反之前的精神状,透明的晶状体光芒黯淡,九根晶柱中有一根明显和之前的样子不同,和之前的样子相比短了一厘米。 核种的晶体萎缩了! “长安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长荣应该还没从后怕中恢复,不停地喃喃道他是如何的担心。 他真的很害怕长安醒不过来。 但是他们检查过,长安身上除了些许被抓出来的伤痕外,也不见什么大的伤处,所以他只能不停替长安保持体温,完全不知道还可以做什么。 还好长安终于醒了! 叶二妞抢着问:“长安你好厉害!你知道吗,这些东西全是你杀的!就一拳……你是怎么做到的?” 是啊,是他做的,他当然清楚。 “只是借势而已,这个山洞不通风,长期积聚蝙蝠的粪便,久了就会形成沼气盘聚在上端。我……我利用拳风擦出火星,引燃沼气。” 甲烷、一氧二化氮、一氧化碳这些,用来解释是最省事的。 古人多半不明白有毒易燃气体的构成,直接用沼气忽悠最是方便。 “沼气?我的娘也,难怪石大勇也一副要晕倒的样子,我听说那可是有毒的!” “你他娘的才晕倒了,老子是受伤躺着休息!” “你要当谁老子!信不信我砍你啊!” “等我伤好……” 不管什么时候,叶二妞和小麻子都能斗嘴斗得很欢。 长安打断他俩说:“我们得先出去,大勇可以自己走吗?” 小麻子说:“可以,二妞扶我一下,长安你呢?” “我不行,长荣背我吧。” “好。”二妞和长荣异口同声地说。他俩也累,但好歹没怎么受伤,长安晕倒的这段时间也算是有休息过了。 于是二妞扶起小麻子,长荣背起长安,开始继向前行去。 又走了将近两个时辰,终于走出了又狭又长的黑山洞,来到了小溪的源头——一处地下暗河洞穴。 洞穴和山洞如同一个蝌蚪形状,山洞是长长的尾巴,洞体就是身子。 洞穴本体非常大,又高又宽,呈不规则的椭圆形。而且有星星点点的光,从八丈多高的洞顶,细细地照射到暗河中和河边湿润的地上。 抬眼看去,顶上应该有一些很细小的孔洞,既透光又能提供一些新鲜的空气。 如此贴心的洞穴,真得让人不得不慨叹一声,真是大自然的馈赠! 山洞的后半段洞壁上,有着大大小小的坑窝,远远看去,里面有些地方被光折射到的,闪烁着隐约像星星一样的光亮。 长安的眼力比他们都要好,已经看到那些星光,其实就是露在泥岩层外的一些晶体。 水晶矿脉,找到了。 河水很凉很清,长安三人就在河的边上洗了澡。 叶二妞则找到一处有大石遮挡的地方,让长荣给她再搬了几块石头,在另一头河岸边,圈出较私密的地方,也洗了个痛快。 在洗澡的时候,他们还看到河里有鱼。 长安和小麻子都没力气动弹,长荣和二妞不会水,最后废了老大的劲才逮上来两条。 四人早就饿坏了! 带着的粮食,有部分拴在铁蹄驴上,而两头驴绑在了山洞洞口。随身带着的干饼也被蝙蝠血弄脏了,没法再吃。 只有小量的干肉,洗干净了还能填填肚子,但必竟吃不饱。 水晶矿脉就在那里,不吃东西不休息个够,没人有力气和心思去挖挖看。 “二妞,你做鱼好难吃啊。”小麻子一边啃着鱼肉一边吐糟。 二妞一把将手上的鱼骨扔向他,骂道:“滚!” 长荣呵呵笑着啃鱼头,他不挑食。 长安则露出个懒洋洋的微笑,慢慢吃着手中烤得较焦的鱼尾。是不好吃,如果不是刻意要烤焦一点的地方,他也吃不下。 五感特别敏锐的结果,就是对食物也会更为挑剔。 “长荣,一会吃完,帮我去将那块水精挖出来。”吃完鱼尾,长安感觉自己恢复了一点力气。可是精力被透支的的疲惫感,完全没有消失。 他指向离四人最近最矮的一处洞壁,那儿有一个较小的坑窝,长安要的是露在洞口处,一块巴掌大小的白水晶。 他现在弱得连核力都调动不了,游离能量太少,黑晶手镯里存着的,估计也被消耗得差不多了,急需可快速补充能量的物品。 长荣放下手上没吃完的鱼头,随便抹了抹嘴,就要去挖。 “别着急,先吃。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饱怎么有力气做事。” 长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听话的继续拿起鱼头啃。长安经常会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反正听他的没错。 一会,长荣将那块巴掌大的白水晶,挖出来了给长安。 长安手刚握上那块脏脏的、带着裂痕和许多瑕疵,看上去并不十分通透的白水晶时,他就感觉右手腕一阵阵发热,眉间的核种开始疯狂的转动着,自发地吸取着手中水晶的能量。 这核种缺能量时,还带全智能自动吸收的? 他已经没空细想,疼痛的经脉被潮夕一般的能量冲击着,他需要集中精神去引导,省得能量洪潮太大经络堤坝太弱被冲垮。 仿佛沙漠中渴了许久的旅人,遇上了水,需要很大的自制力才能控制。 长安眼皮半翕,精神虽然高度集中,但在外人眼中,他现在全身放松一副陶醉模样。 看到长安这样,长荣等人不由将眼光也看向他手里的水晶。 最在意他的长荣有些紧张,问:“长安,这水精怎么了?” 正在忘我时刻的长安没有理他。 第15章 015异世 第十五章: 长荣他们三个人围过去后,看到非常神奇的一幕:长安手上巴掌大的晶石,开始逐渐从一个边角失去通透感,慢慢变得灰败。那块晶石仿佛也是有生命的物种,在演示着丧失生命力,衰落、死去的过程。 而长安的脸色,从原来的极度苍白,逐渐恢复正常,开始变得红润起来。 虽然还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到这样,长安的样子也并不痛苦,三人互看一眼不约而同屏息静气,不敢再出声打扰。 你推我攘地,三人远远地离开长安呆着的那处,直到走到水晶坑洞那一头,才小小声地讨论起来。 长荣赞叹道:“长安那一拳,可比我阿翁厉害多了!我从来没见过有人可以一拳打死一片鸟的。”武家爷爷是黄沙坝公认武力第一高手,长荣拿武爷爷来比,很接地气。 叶二妞则说:“如果不是蹲得快,我怕我忍不住会杀了他……我的娘呀!真着火了,差点没把我头发烧光。” 长荣和小麻子不约而同地瞅了瞅叶二妞还健在的头发,纷纷点头,真是幸好蹲得快啊,否则就得当秃子了。 小麻子是石家人,见识相对高些,他说:“精币就是水精做的吧?听说都城里厉害的人,可以从精币里吸收核能量。像那天来的那些灵选师大人,就可以将这些能量变成攻击的手段,我觉得长安那一拳,像。” 三人又不约而同地往长安的地方看了看,嗯,像! “长荣,长安身上怎么这么多宝贝?”叶二妞非常好奇,长安那又是可以淬体的神奇小木片,又是精币的,还知道这个鬼地方有水精矿可以发财,实在是太厉害了! “不知道呢,长安一直很厉害。”长荣搓着手呵呵笑。 小麻子撇了撇嘴,说:“是我叔爷给他的,我叔爷那才多宝贝呢!”小麻子记得曾经听家里人说过,石里正那里收着一堆他们石家的积藏。 “石里正是好人啊!”长荣真心赞叹。 叶二妞鄙夷的看了看小麻子,她说:“那也得长安知道,怎么去吸取精币里的能量啊。” 石里正肯定是很厉害的人,管着一个村子呢。 但是武家人也不逊色是不? 叶二妞觉得自己真是十分的有眼光,早早就看上了长荣,以后嫁去武家,一定会有好日子过! 至于武家很厉害的代表人物——武长安,她则完全没肖想过。 不知道为什么,从一开始她就觉得长安和她,甚至和整个黄沙坝,都不像是一路人。 没看到全黄沙坝几乎没有几个小姑娘,敢说自己看上武长安吗。就算小姑娘自己不懂事,她们家里的长辈也不是瞎子。 一句话,高攀不上! 嫁给这样的汉子,以后根本说不到一块去。 就算没有这次坎坻城夺人的事,叶二妞也似乎有感,武长安这人,迟早是要离开黄沙坝的。 “也不知道还要多久,大勇,我看你最近身手越来越灵活了,陪我练练刀吧。”叶二妞觉得干等没意思,长荣的石斧已经完全不能用了,小麻子的匕首还在,她“刷”一下拨出已经清洗干净的双刀,追着小麻子砍去。 “二妞你这疯子!”小麻子差点被砍中,又不敢高声,怕惊扰了在那头的长安。 只得一边低声咒骂着,一边赶忙绕着长荣躲闪。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疯妞虽然泼辣得很,但是对长荣是情有独钟,不舍得砍长荣。 “你别躲,出招啊——” “等会,我匕首都没拨出来,你这叫偷袭懂不懂!” “你真遇上敌人的时候,人家还会给你时间准备吗?石大勇你别找借口了,看招!” 一个追一个骂,两人很快就喂起招来。 看到叶二妞和小麻子你来我往,打得十分激烈。长荣认为自己虽然没有了石斧,但还有拳脚啊。他往长安那头看了一眼,决心也要加入对打训练自己的行列。 大家都要变强,也都在变强,他怎么能让自己落下。 “我也来!”长荣几下跳跃,闪身过去,正好叶二妞的刀和小麻子的匕首,刚刚招架在一块。他一手托高叶二妞拿刀的左手,让她的刀砍向空中,另一手握成拳,避开小麻子的匕首锋利之处,一拳击打在匕身,将小麻子击打得倒退两步。 小麻子看了眼匕首,揉身再上。 叶二妞左手被架开,自有右手刀来救,三人再次战成一团。 他们在打斗,长安则在意识里,梳理着自己的脉络。 这次核种的亏损给他提了个醒。 假设现在核种的储存量,目前只是一个罐头大小。平时他使用这罐头里的核力时,可将核种视为一个核力运转起点,通过捕获空气中的游离能量,与自己的核力相结合,再运行回到核种为终点。 这是一个核力修行的闭环,可称为运功一周天。 当他将核力流动经过右手腕的黑晶镯时,如果不刻意干涉,黑晶镯会捕获他1%的能量,剩下99%则继续流转,直到回到核种。 因为每一次运功一周天都能使他的核种成长,收获恰好又大于或等于1%,所以当他的核力被动截流到黑晶手镯时,几乎不会有太大的感觉。 但是这样下去,他的收获也不会有太大的进展。 这是由佩带者——也就是长安无意识之下,由黑晶镯体本身掠夺能量的结果。 归根结底,还是核种目前的储存量有限。 而在他有意识喂哺能量的时候,他可以让自己的核力更大量的存进黑晶手镯,然后在自身消耗过大时,调取出来成为补充。 这无疑是一个可以用来保命的绝招。 在蝙蝠洞时已经得到验证,他可以在最紧要的关头,利用这种方式爆发出比自己现在能力高数倍的力量。 他还可以将身体里的核力进行高强度压缩到某一个点,只要身边的空气里游离能量充足,就可以将这个点变为引爆器。 那时候,哪怕是面对强者,或者是处于被包围的环境,也将有一战之力! 但是这种方法的缺点也很明显。 一旦用出之后,就会因全身力量被掏空,而变得虚弱不堪。进入任人宰割,甚至是人事不知的状态。 也就是说,除非能一击致命,否则就是要自己的命。 因为发现了这一点,长安需要尽可能将手上水晶的能量吸取完,经由核种运转成为自己的内息,再喂哺进黑晶镯中储存起来。 过程并不轻松。 就如同长安所想,目前自己核种存量,只是一个罐头大小的体积。、 一块手掌大小的水晶,几乎已经等同他核种的储存量。 面对这块巴掌大小的白水晶,他用较长的时间,才能将它全部吸收消化,并且将之储存入黑晶手镯内。 而在洞里为什么只吸收了四个硬币大小的水晶,就可以挥出那一拳。长安猜测实际上,是和他一直以来,都反复喂哺黑晶手镯有关。 绝不是四个水晶币就能够有那么大的能量。 他当时调用的,是自己全身的核力,以及黑晶手镯里的储存、还有四个水晶币的能量。 更或者是…… 他想到自己的核种的改变,他还无意中调用了自己核种的本源力量? 一旦核种里蓄藏的核力被消耗光后,再消耗的就是核种本身? 核种如果全部消耗掉了,人是不是也就挂了? 长安计算过,他每次运功一个周天,大概要花二十分钟。按现在的时间来计算,一个时辰可以核力运转六个周天。 想明白了,就要开始努力了。 当长安手上的水晶块也全部变成沙砾的时候,他长长的吁出一口气。 很舒服的感觉。 神清气爽! 像是体内一些浊气也随之消失,脱离了劳累沉重的负能量状态。 他去查看了自己核种的情况,虽然短掉的那一截晶簇,还是没能长回来。但是核种已经恢复了光彩,再也不是之前灰蒙蒙无精打采的状态。 “长荣?二妞?大勇?”身边没有人,布满晶矿坑洞那边却传来叮叮当当的敲击声。 长安站起来往那边走去,并高声问:“你们是在采水精吗?” 长荣还在之前挖水晶那个坑里,探出头说:“长安你醒了啊。” 叶二妞和小麻子也从另两个坑里先后跳出来,叶二妞略显得有点不好意思,说:“长荣怕你还要水精,石大勇说,本来就是要拿水精去坎坻城换精币的,干脆就边挖边等你,到时候大家挖出来再放一起。” 其实小麻子的原话是,谁挖的就算谁的,这可是一大笔财富。 所以他们分别在不同的矿坑里挖采,以免弄混。 长安能猜到他们的心思,也不说破。 反正这里好多个矿坑洞,水晶多得是。 他们时间有限,能开采、带走的也是同样有限。 长安自己也挑了一个矿洞,敲开里面的晶簇,对他们说:“都挖,你们身上能带多少,都算你们的。带不走的、多出来的,堆在一起我来处理。” “带不走的也挖吗?”小麻子不解。 “对!尽量多挖,山人自有秒计。” 石里正给的木盒里的东西,长安只用了四个淬体符。 是时候看一下石土娃先生做出来的储物核器,能装多少东西了。 第16章 016异世 第十六章: 坎坻城中央地带,天宫集英殿神女宫中。 “茉娘,我手疼……”长根可怜巴巴地伸出手,原来白胖的手上布满了伤痕,东一道西一道的,有些还在流血。 茉娘握住弟弟的手,安慰多于实用的吹了吹,小小声地说:“回房后我给你涂药,一会还要去厨房里帮佣,要碰水……现在不方便。”她在心里悄悄的叹了口气,长根还是那样粗心,光是剥剃竹心就已经弄成这样。 长根嚅嚅地吞了吞口水,继续可怜巴巴的诉苦:“我还好饿……”他看向人来人往的厨房,有点期待的问:“里面有吃的吗?” 茉娘摇摇头,还没到饭点。 双胞胎同样的年纪,长根一直以来因为是幼子,被保护得太好了。茉娘本来责任心就比较强,在这段时间里,她觉得自己一下子就长大了不少。 偶尔还会有一种错觉,自己不是长根的姐,倒像是他的娘! 被带离家快一个月了,在路上走了十来天,她和长根被安置在一辆马车里,一路上那些大人都没怎么管。吃喝有,也可以轮流下马车解决不便,没有人去监视他们。 的确,以那些人的能力,他们俩根本逃不掉。 到了坎坻城后,他们被带到了天宫集英殿神女宫里。那个岷大人宣称需要双子侍候的城主义妹,正是神女宫的神女。 茉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美貌的女孩子,她的皮肤并不洁白,比一般的女子偏黑,却无损她的美丽。这位神女眼睛又大又圆,如同山林里无辜的小鹿一般,闪动着水光泽色。俏鼻高挺、黑眉如柳色似烟黛,嘴巴不笑的时候也会翘起,天生一副爱笑模样。下巴尖尖,脸颊却有点肉肉的饱满,发如瀑布一般垂在脚边。 她的体型娇小,胸前却十分饱满,腰肢盈盈,走动间煞是好看。 看到岷大人带着茉娘长根进来,神女笑得十分满意。 她挥了挥手,双胞胎被下人带着走开,经过弯弯曲曲的廊下,离开了前殿,去到后面一处有好几个大通铺的大隔间中。 就这样,他俩被安置下来。 那儿除了他们俩,还有许多别人。 都是一对一对的双生子。 有双生姐妹、双生兄弟,或是像茉娘长根一般的龙凤胎。 年纪不一,神色也不一样。 有些人沮丧无神的,也有人趾高气昂的,还有天天哭着喊着要回家的。 茉娘看着这个大房间中,多人多面的模样,抱紧了自己的小包袱。 她想,长安说的果然没有错,他们并不是被捉来当奴仆的! 第二天,有专门的灵师和武师前来。灵师给他们淬体,并没有问他们核种是什么阶品。武师傅则是在这些双胞胎淬完体后,督促和教导他们练习不同的武艺功法。 茉娘和长根紧紧记牢长安的嘱咐,不露头、不拔尖,多看多想少说话。 学习的时候,哪怕已经听懂了,也要装糊涂。 对打的时候,哪怕能赢,也要显得只有招架之力,或者干脆就输掉。 果然在十天后,最厉害的一对双胞胎,无声无息的就消失了,再也没有回来。武师傅告诉所有人,这两人是逃跑了。 有人相信了,刹时流露出渴望和羡慕。 茉娘和长根则和另外几个较有警惕心的双胞胎,面面相觑,在眼神交集中,分别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恐。 但更多的人,只是麻木地按照神女宫要求去行动。 没多久,茉娘和长根就“生病”了。 他俩脸色潮红,心跳急促,浑身散发着一股怪异的酒味,皮肤上还有红疹子,不时还会呕吐。 神女宫里从来没有酒,因为神女名字叫茶茶,她最喜欢清茶,很讨厌浊酒。这些双胞胎都被锁困在一个院子里,出不去,也见不到外头的人,要本没有本事弄来酒。 可偏偏这两姐弟,却是一副酒精中毒的模样。 搜了好几次,什么也没检查出来的武师傅,只得去回报了神女。 他说,这一对双生子,似乎患有一种怪病。不仅他俩病得不轻,连挨着他俩住的另外几人,也开始有人身上起红疹子。 灵师也去检查了他们的核种,认定暂时处于不健康的状态,不能再继续练武。 最重要的,如果继续让他们住在大隔间,还有可能影响别人。 神女无辜如小鹿般的眼中,闪过几丝讶异,听说人是岷师带回来的,沉吟了片刻才说:“送他们去大厨房那边,我会让人看紧,看看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武神傅领命而去,带走了茉娘和长根。 从此他们从好吃好穿的大隔间,扔到了仆从杂役混集的外厨仆役间。 生活一下下降了很多,茉娘和长根却安了心。 他俩还记得临行之间,长安告诉他们一个故事:从前有一对兄妹,和家人走散了。去到一个由糖和食物做成的房子前,饿极了的兄妹,爬上去吃了那座房子。房子里出来一个老婆婆,好吃好喝的招待了他们兄妹俩,等到兄妹俩都养得白白胖胖的时候,老婆婆露出了真面目。她原来是一个专门吃小孩的巫师,养肥了就要下锅了……(故事长安改自格林童话《糖果屋》,为了让姐弟俩提高警惕心而改) 现在看来,失踪了的那对最优秀、武功练得最好的双胞胎,多么像那个故事里,被养肥了下锅的孩子。 所以哪怕长根笨手笨脚,因为砍柴、剥竹子弄得满手伤痕,两人挨饿、受冻、睡草堆,也没有说过,要回到之前那个温暖的大隔间中。 苦日子才刚刚开了头,还得有阵子好熬。 茉娘和长根都会咬着牙关熬下去,他们相信家人一定会想办法来救他们。 只要保住性命,尽可能拖长时间! …… “为什么我们这么有钱了,我还要装有钱亲戚家的随从?!”进了坎坻城后,小麻子非常不满的看着走在前面的三人。 他们挖了一天的水精,除了自己能拿的,其余都让长安收了起来。 就随原路回到小溪边,找到拴在那里的铁蹄驴,开始赶路。 然后按原来制定的说法进城。 让小麻子最不满意的是,为什么长荣和叶二妞装未婚夫妻,长安是长荣有钱的堂弟,他堂堂石家小霸王,却要当武长安的随从? “因为你既不姓武,又不姓叶。” “我就不能是他俩的好朋友吗?” “解释起来麻烦。” 因为有户籍记录的问题,把一个外姓人,定为跟随的随从是最简单的。 长荣扭过头补刀,说:“大勇,你跑来我们家的时候说过,只要能让你一起来救茉娘,你会全听长安的话。” “就是。”叶二妞笑咪咪的,心情显得十分的好。刚进城的时候,她听到排在后面进城的人,祝她和长荣以后夫妻和睦,早生贵子呢! 小麻子磨了磨牙,让自己多想想茉娘,忍了。 坎坻城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妥,人来人往十分兴旺。 长安落实了自己的猜测,捉捕双胞胎的行为,必然是个别人私下运作的,对整个坎坻民众来说,知情的人并不太多。 长安几人很快到达了首站目的地。 他大姑开的防具铺。 武家大姑名叫武秀,出阁前人称秀娘,出阁后被称为秀姑。 武秀姑六十年前核选时,被测出白阶七等的核种天分。当时她十八岁,淬体后就一心一意研修武艺,放弃了在黄沙坝嫁人的念头。 果然,在四十年前重新核选时一鸣惊人,测出青阶四等的好潜质,被选到坎坻城来修行。 经过一段时间,所有核选出来的潜力种子共同学习,评测后,她被判断为武者天分最为突出。虽然也一样学习了部分灵师、器师、工师的本事,但主要的发展方向还是核武士。 于是武秀姑进入了武道堂,成为了一名核武士。 经过两年的坚苦训练,她达到了青阶九等,后来却一直不能突破青阶。 青阶虽然也是中品核种,达到青阶就能在核选中中选,但实际上只有突破了青阶,到达蓝阶一品才能算真正出师。 她就是这样卡在了青阶九等卡了三年,直到放弃。 她选择了嫁给在学堂里认识的师兄王冲。 王冲是个老实人,成功突破青阶到达蓝阶二等,成为了核武师后,同样停滞不前的王冲,为了武秀姑和即将出世的孩子,放弃了继续在武道堂潜修,成为了坎坻城的一名城卫。 此时武秀姑正在防具店里,清点沙蛑甲片。 沙蛑甲存货不多了,按道理说,每三个月黄沙坝就会派人送货物过来,粮食早已经给他们买好了堆在后院,怎么这次还不见人来? “大姑。”有人喊她。 抬头一看,长荣,长安? 还有两个眼熟的,应该同属黄沙坝的孩子。四人正风尘仆仆地牵着两头铁蹄驴,带着一大堆东西,站在她的店前。 “长荣、长安,你们怎么来了?”难道这次村里让少年们前来换货,顺带让他们长长见识? 长荣在外头奔波了一个多月,突然看到亲大姑亲切的眉眼,张嘴未语,鼻头先感觉到了酸楚。 长安拍了拍长荣,压下他想说话的冲动,笑着和武秀姑说:“长荣和二妞快成亲了,二妞不喜欢村里嫁衣的款式,想来看看都城里有没有好的绣娘,能够做出好一点的样式。” 看到长荣憋红了脸,二妞神色也略带扭捏,可见两人都不是好演员,长安又说:“他俩害羞呢,我和石家表兄特地陪着前来,就是怕他俩单独一起不自在。” 武秀姑听到侄子快成亲了,大喜!赶紧走出柜台,拉起叶二妞的手,仔细端详这位未来侄媳。 越看,似乎越不对劲。 第17章 017异世 第十七章: 武秀姑孤疑地看了眼长安。 少年脸上带着笑意,清亮的眼里,却似乎有不同的意味。 长期和人打交道的武秀姑十分机灵,扬声说:“这是大喜事啊!” 她一边一个,拉起长荣和叶二妞的手,带着他们往店里的内院走去,说:“赶路都累了吧,赶紧的,来后院里歇会儿。一会和大姑一起回家,和你姑丈、表兄表弟们说说去。 坎坻城里大着呢,喜欢什么样式的绣娘,二妞你尽管和大姑说,大姑陪你一起去看花样。” 说着,还扭头招呼店里的帮闲和老仆,去牵驴,卸下驴背上面的货物。 到了店后安静的地方,武秀姑才卸下欢喜的模样,面露焦急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大姑,救救茉娘和长根吧!他们被捉走了……”长荣一把抱住武秀姑,将脸埋在她的肩上,借此来压下想要哭泣的冲动。 武秀姑大惊:“什么?什么人干的?捉去哪了?!” 长荣恨恨地说:“核选的人!” “他们要家里送茉娘长根来当奴仆,我们不肯,就强行把人捉走了。” “就带走了他俩?别人有没有事?” “没……”长荣说起这事,略略有些不安。他松开武秀姑,往后倒退了两步,吞咽了几下似乎怕她会怪自己。想了想,又去看了眼长安,才低声说:“没……家里人都没事,我们没有动手……” “……” 武秀姑很难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却被告之这样的结果。 没有抵抗,那是不是就是说,她爹和二哥已经默许了这事,主动让坎坻城把人带走? 那这几个孩子,是瞒着家里人出门,自己跑来坎坻城打算救人的吗? 武秀姑和长荣在说话的时候,长安一直在观察后院四周。 确认外头无人后,他接过话头:“大姑,不是你想的那样。”看到武秀姑纠结的脸色,他就知道她想歪了。 他说:“没人动手反抗,并不是说阿翁赞成这事。只是当时形势不妙,我劝住了大家。因为不想在增加无畏的伤亡后,事情还会变得更糟。 不仅茉娘和长根被带走了,我们来时经过别的村落,同样也有双生子被带走。有一处还因为奋死抵抗,整个村子里死了不少人。也是我劝阿翁他们先不要来,让我们几个过来看看情况,这样最方便行事。” 长安解释清楚后,武秀姑果断地问:“他们是以什么名义捉的人?你姑父和表兄大小也是个将官,没准能帮得上忙。” “好。”长安没有客气,指指面露疲色的长荣等人,对她说:“大家都累了,家里能住得下吗?如果不能,有没有客栈这一类地方可以去投宿?” 武秀姑哪里会让几个孩子住到外头去,她连声说:“放心,家里地方大着呢,尽管全住下来。” 去前头找老仆交待了几句,武秀姑亲自带四人回了自家。 像她所说那样,她的丈夫和儿子都是坎坻城里的将官,在城里日子过得非常不错,七进的院落十分宽敞,房间管够。 安排好长荣等人休息后,武秀姑去长安房里找他。 一到房间门,就被桌上小尖堆似的白水晶吓了一跳。 “哪来这么多水精?”平时做财产流通用的精币,都是经过处理打磨的。这种还带着泥石的天然水晶,可以拿去专门负责产出货币的银楼对换,也是好大一笔财富。 这个世界里,平民用的流通货币为铜钱、银两、金锭。 一千个铜钱为一两银子,十两银子可换一两金子,购买民生必需品是够用了。精币则是核士、核师们在用,平民自然也会有些许收藏,对平民来说,一个精币可以对换一百两黄金,非常珍贵。 这个世界没有科技协助,开采矿脉不容易,再加上水晶里还蕴含着核力。所以在现代很便宜的水晶,在这里是贵重物。 长安又从怀里拿出一块手指大小的浅紫色水晶,问:“这种带颜色的水精,和无色的比起来,是不是更值钱一些?” 他在吸取水晶能量的时候就发现,有色水晶里面蕴含的能量,比无色的更高。 武秀姑点头。 长安三言两语解释为来时走错路,无意中发现了一处水晶矿洞,武秀姑没有生疑。他俩谁都不准备就财物这个问题深聊,关健还是围绕在,为什么坎坻城要四处捉拿双胞胎这问题上。 武秀姑说:“我在城里从未听说过,城主有下令要收集双生子,城内也有人家里有双生子,也没有人捉捕和失踪。” “近年来城主是否换过人?大姑有听说过那位叫岷的灵选师吗?他说双生子是去侍奉城主义妹的。” “难怪!”武秀姑努力回想,说:“十年前原城主闭关,将位置传给他弟弟暂代,这个城主义妹,是近几年突然出现的。她一来就当了天宫集英殿的神女,代城主对她是千依百顺。平日里代城主为人还算亲和,就是好大喜功了些,但只要一遇上这位神女相关的事,就和换了个人似的,变得谁的话也不听。” “这位神女名声如何?” “众说纷纭……这里的人都信奉天宫,她是神女,是神在坎坻城里的唇舌。这种神职有分神官和神女,除了在祭祀的时候,一般都极少出现在人前。”武大姑皱着眉头说:“虽然也有传言说……她出身不入流的地方,父亲为人懒惰,母亲……曾是个暗门子娼妓……” 武秀姑并不能很肯定地说:“这位神女男性核师拥护者众多,宫里的仆从,每半年就会轮换一批,虽然平日里也会出现为民祈愿,代城主还经常四处说她纯善……但和她接触的人,着实不多。” “女多类母,大姑是不是想说,这位神女……有可能和她母亲类似?”古人有生女不善,嫁去高门会祸害对方一家的说法,长安大概明白武秀姑言下未尽之意。 她原就不是八卦的婆娘,说起别的女性闲话,会让她不适应。 “岷是神女宫里的门客之一,本来核选只需要派出核灵士前往,像岷这种已经晋身核灵师的人,不该领这个任务。” “更何况,核选也不该有神女插手。”武秀姑直觉认为,这里面一定会有问题。 长安也是这样想。 他说:“问题一定出自神女宫。” 茉娘和长根目前所在,应该没有疑问了。 “大姑,可否和我详细说一说,代城主以下有多少官职?以及核选后进入灵、器、工、武四堂后,什么时候会成为核士,什么时候会成为核师?核师之上是什么等级?越详细越好,如果知道城之外的消息,不妨也一并告诉我。” “我得想想,这从哪头开始说起好……”武秀姑需要整理自己的思路。 她每两年会回黄沙坝一次,对长安的聪慧并不陌生,也不觉得长安的问题太多,范围太大。 通过武秀姑陆续、零散的介绍,长安对坎坻城的人事分布,有了大概的了解。 这个世界范围很广阔,人口也很多。 大陆分为东西二块版图,中间有一大海,将两块大陆彻底分开。 坎坻城只是东大陆边缘的一个小城,城内人口有三万余人。 东西大陆因为地势极少来往,武秀姑对西边情况并不太清楚。而东大陆总统治者,并非什么大国皇帝,而是天宫。 天宫是一个信仰机构。 其教义类似于原世界的道教,所以天宫辖下的信众,除了信所谓的真神外,也信奉太上老君。 光凭宗教治国是不足够的,天宫其下还有王国,还有诸侯,还有城池。 坎坻城属于诸侯治下,统治上层为坤羊公。 城主世袭,原城主戟东闭关求突破后,其弟戟元为代城主。 天宫在各城都有神殿,神殿中最高任职责或为神官,或为神女。 那位城主义妹名叫茶茶,被戟元封为集英殿神女后,将所住的集英殿前宫改了名字,对外称神女宫。 虽然说天宫在东大陆有绝对统治地位,但是对民众的管治职能,还是分布在再各个国都之中。在坎坻城这种小城里,城主的权力也大于集英殿。神官、神女之权责,仅限于平时在殿中侍奉,并获取天宫上层传达的旨意。 是否听从,还是需要取决于城主。 长安个人感觉,这有点像后世的君主立宪制。 坎坻城中有三千护城卫士,最高军官为都尉,下有两名副都尉协从。其下再设三百兵卫为一个团,团职长官称为校尉,一百人为一个旅,旅长官称为旅尉,一旅由两队各五十人组成,队长官称为队正,每队再分为五火,每十人一火,小头目为火长。 武秀姑的丈夫就是一名校尉,管有三百人。 校尉以上的官职,都必须由核武师担任,也就是核种阶品必须是蓝阶以上。 蓝阶以下的核武士,最高官职只能做到旅尉。 核选上来的青阶人才只能当学徒。 灵道堂培养核灵士,当突破到蓝阶以上的核灵师后,可以出师。 出师后可以留在城中,向城主寻求出仕当官。 除武职有统一的职位名称外,其他核师只能算是城主府的幕僚或门客,享有尊职和供奉。 第18章 018异世(千字长评加更) 第十八章: 单论整体而言,核灵师是最强大的。 因为只有核灵师可以不用借助任何外力,撒豆成兵、摘叶空城。 核器师则可以炼制各类拥有核力的武器、道具。 核工师则是致力于城防,阵法军事工事上。 核武师最常见,将核力强于已身,或增加某种攻击力,或增加自身防御能力。 核灵师学成后大多身居高位,核器师、核工师虽是各方争抢,但一般一个地方只需要有一人为职。核武师则多半从军从武职,或去当护卫,或去回到家乡称霸,或浪迹天涯当大侠客、大恶霸等。 …… “大姑,你认识我表舅公石土娃吗?能否和他联系上?” “土娃叔是器师里难得一见的天才,好的器师炼制出来的核器,万金难求。听说他离开坎坻先是去了中城,后来又被上城请走……可惜远水救不了近火,应该也正是因为这一点,石里正才没让你向他求援。” “真正有本事的核师,是否不需要通过城门记录户籍路引进城?” “是。目前坎坻城中尊职最高的供奉,是紫阶一等的核灵师,低于他品阶的人来了他能感知。如果来人比他等级要高,他会发现的可能性很低,更不要提那些护城卫了。” 高人大多都是高来高去的,哪里会乖乖的从城门进,要排队还要被守门的卫士盘查。 “那这位供奉是属于城主府,还是神女宫?” “属于城主府。” 问明白想知道的事后,长安指指桌面上那堆水晶,说:“大姑,我想去黑市将这些水精换成精币,不能太过打眼,最好是小批量多次的兑换。” 管理严明的地方,就一定会有黑市,长安肯定。 “要去黑市换?不去官方银楼换吗?”虽然说有黑市,但是官方的价格相对较好,武秀姑以为长安不清楚这里的猫腻,赶紧和他解释说:“官楼原石水精十换八,黑市一般只能十换五,哪怕看在你姑父的面子上不敢诳你,估计也只能十换六。” 长安态度坚定,说:“就去黑市。” 这堆只是九牛一毛,他还有大量刚挖出来的水晶原石,在官方说不清楚,也容易引人注意。 而且,他还有别的打算。 有黑市就好。 “十换五也没问题,我要亲自去换。” 武秀姑看他坚持也不再纠结,说:“你先休息,明日你折表兄休沐,我让你他带着你去。” …… 次日,在黑市专门进行货币对换的地方,武秀姑的大儿王折,非常荣幸的见识了长安的演技。 寥寥数句,他就看着正在装傻的长安,掌握了谈话的节奏。 黑市银楼里的老掌柜放下了戒心,带着点轻视的念头完成了这次交易。 长安一反平时给人的沉稳印象,将一个从沙蛑洞挖到大笔财宝,发了意外财的土小子的不安和傲慢,发挥到了极致。 要不是王折自己,也回黄沙坝玩耍式的灌过沙蛑,知道沙蛑不需要挖到这么深的地方,听他说完,王折也会相信,的确是长安追着一个藏得极深的沙蛑挖下去,挖到一个洞,洞里有大量的白水晶了。 负责接待他们的老掌柜叫贝翁,正笑眯眯地看着长安,一副慈祥的样子。 王折心想,贝翁一定是以为自己捡了大便宜,遇上一个傻小子。 长安本来相貌极好,但是出门前,也不知道他往自己脸上动了什么手脚,只是改了很轻微的地方,人还是那个人,却一掩原来的灵秀,显得十分平庸憨直。 “我看老弟一脸实诚的样子,今日就交了这个朋友,平时来换精币都是一两对半两,一百精对五十精。”贝翁笑得十分诚恳,指着长安拿来的一麻袋石始白水晶说:“老弟你的,就对六折吧。” “那是多少?”长安皱眉掰着手指头玩,一副数不过来的模样。 贝翁一把提起那装满了水晶的麻袋,重两百四十二斤的水晶,在他手中像是提起一袋羽毛一样轻松。 他把东西拿到柜边,那有一个直径成米长的大锅,“哗拉”一下将麻袋里的水晶倒了进去。 “这是核器,可以用来测量水精里面含有的核精量,以便于折算精币。”王折低声和长安解释。 水晶原石并不是按块头大小来衡量价值的,而是按里面能量的多少,最后制出来的后,会有对应的币值。 “这堆原精,共值两千八百枚下品精币,可对换十四枚中品精币,或一千四百枚下品精币。”贝翁顿了顿又道:“今日老朽看老弟合缘,会额外再给二百八十枚下品精币,或者合共换为十六枚中品精币,八十枚下品精币。”虽然人人都知道对半换,那是骗傻子的价格。黑市向来对有门路找来的人,都是六折兑换的,可贝翁就是有本事说成十足让利的样子。 “我答应了给阿爹阿娘买东西回去,要铜钱或银子……”长安很是苦恼的模样,转向王折问:“阿兄,我该换多少银子?” 王折牢牢记着长安来之前的嘱咐,他早就算好了折换六折所获得的大概比例,只是要由王折代为出口。 王折说:“贝翁,给我表弟换成十六枚中品精币,五十枚下品精币,另三十枚全部折算成银两。” 贝翁脸上笑意更盛,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金银之物哪里值钱! 他点头答应,叫来人拿走这袋水晶原石,折换出长安所要的精币和银两给他们。 下品精币就是用白水晶制成的,而中品精币则是粉红色的水晶。下品精币大小厚薄如铜钱,中品精币比下品精币厚一倍,大小如同民国时代的一块钱的银元。 长安接下来的举动连王折都吃了一惊,只见长安饶有兴致地把玩着五十枚下品精币,随手就给了帮他对换的小厮一人一个,又给了贝翁十个,说:“给贝翁打酒喝。” 这可是精币啊……这傻小子是不清楚精币的价值吗? 要知道在坎坻城中,十个精币已经可以买到一间三进的房子了。 两个小厮不知所措地看着贝翁,这下连贝翁也收起玩笑的神色,连连摆手说:“这怎么成,太多了!” 他正色面向王折,略带严肃地劝道:“王队正你还是好好劝下你这位表弟,告诉他精币的价值吧。” 说罢,他从两个小厮的手中拿过精币,连着自己的十个一起递还给长安。 王折正想说什么,长安却一把把他拉住,对贝翁绽出一个笑容,诚心诚意地说:“贝翁很好,这是我真心想给贝翁的,交个朋友值得。” 如果说之前长安表现得像个十足的乡下小子的话,这一笑容,足以让贝翁推翻之前的印象。 最后长安还是留下了这十二个精币,和王折一起离开了黑市。 “贝翁……”黑市里的小厮也不是普通的仆人,两个小厮不需要赎身,却也被这笔财富动了容,吞了吞口水舔着脸,笑着想从贝翁手上拿过那两个精币。 “啪!”贝翁手指一翻,两道劲风从指间溢出,拍开小厮伸来的手。 “这是笔大买卖,赏赐自然是少不了。可你俩小子有了钱只会拿去赌,这些精币,我替你们收着。”贝翁眼皮也不抬,收好十二个精币后,又似乎自言自语地低声说:“想不到……我贝翁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黄沙坝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和即将成亲的堂兄一起前来采购,挖沙蛑挖出大笔财富……早上王折找到他们说要换水精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将长安等人入城的信息拿到手了。 当时还奇怪为什么这种毫无问题的东西,他们不去官方银楼对换。 做黑市的,不足够小心是活不长久的。 长安最后毫不隐藏想要交好的善意,贝翁直觉告诉他,这事并没有完结。 长安现在是拥有精币和三万两银子的土豪了。 他将十枚中品精币和两万两银,交给了武秀姑的次子。委托他替黄沙坝在坎坻城中,收半年可用的粮食和生活必需品,然后将它们送往黄沙坝。告诉黄沙坝武爷爷和石里正他们安好的消息后,将剩下的钱给石里正。让他们接下来不要再派人来坎坻交易,转而去周边的村落去以物换物,或少批量的购买存粮。 这也是长安和石里正约定好的,不管这次救人成不成,接下来黄沙坝都需要进行自保的准备。 …… 救人的第一次尝试,是按长安和石里正所说,找代城主戟元去求助。 戟元每周会有三天,在城主府面见各村前来求见的使者。 一般各村来求见城主的,都是村长或里正一类的村官,如果是派使者前来,也要盖上村官的印戳。 来到城里才发现这一点,长安也有办法。 他见过石里正盖的印,雕一个出来就是。 他找了几个白萝卜,也就是当地人叫菜菔的东西,试了三根,就成功雕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印戳。 只要有过目不忘的天分,造假这种东西,不难。 为了安全起见,长安坚持自己一个人前往。 第19章 019异世 第十九章: “不行!”长荣不同意,圆脸气鼓鼓的,少见的对长安吼道:“我是阿兄!我不能让你自己冒险!” “说好的有难同当呢?别想撇下我们自己去当英雄!”小麻子说话比较气人。 “长荣说得对,我们是长辈,不能让你自个去!”叶二妞则想得很简单,长荣是阿兄,那我就是阿嫂啊!必须支持当家的! 长安瞥她一眼就知道她想啥了,入戏太深了少女! 但他顾不上吐糟叶二妞,而是实事求是的问他们:“你们什么时候见过我冒进了?我才是最不可能冲动和冒进的那个人。” 好像……也是啊! “如果你们同去,一旦事情发展得不如想象那般顺利,长荣的脸色,二妞的刀,大勇的嘴,你们自己还不清楚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吗?” 憨厚如长荣者不会伪装。 冲动如叶二妞动不动就先拨刀后思考。 小麻子聪明是够了,但是嘴贱! “你们都别争了,我陪长安去。”武秀姑皱着眉说,虽然长安说得在理,但她怎么放心长安一人前往。 “不!大姑你才是最不适合出面的人。”长安依然不同意,他继续分析说:“相反,如果我不能平安脱身,你需要前来斥责我。你在外人面前,立场一定要和我不同。” 武秀姑若有所思。 长安知道,如果他以王冲父子的官职,以及武秀姑一家的安危来说服武秀姑,只会起到反作用。 长安又轻松地补充了一句:“大姑,我才十五岁没多久呢。” 他高是够高了,但是脸嫩啊! 十五岁在这个世界里,是刚介于儿童和少年之前的年纪。长安的意思是他还小呢,就算说错了话,在没有大人介入的情况下,给人的感觉只是童言无忌的中二。 哪怕惹急了代城主,武秀姑也可以出面,明为斥责实为捞人。 叶二妞小小声和长荣嘀咕,长安这是啥意思,他俩都没太听懂。 小麻子是懂了,只是他颇为不屑地扁着嘴说:“啧啧啧,你这人太可怕,做什么事都想到好几步去,要不是为了茉娘,我才不和你打交道呢!” 真是,小麻子觉得和武长安这样的人玩在一起,估计裤子输掉了,还要给他数钱! 以年纪小卖了个萌的长安,再一次说服了所有人。 凭着萝卜章盖的文书,以及出色的脸部以及肢体语言,长安通行无阻的进入了城主府。 戟元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是个大胖子。体型粗壮、肚子大如箩筐,皮肤黝黑一张大圆脸,笑起来有点佛相,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走过去行了礼后,长安头向右微侧,昂首挺胸眼睛圆睁,笑得骄傲又飞扬。 戟元看他少年人一副天真不知世事的模样,也是十分欢喜。懒洋洋地靠在虎皮座上,一边膝盖竖起,手搭在其中轻轻磨搓,笑着和身边的书记官说:“这黄沙坝怎么派了个小儿前来?” “回城主,小爷我不是小儿,里正是我外公。”骄傲的神色,不服气的语气,长安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童,演得惟妙惟肖。 戟元饶有兴致地问:“说说看,黄沙坝有什么事情要派你前来啊!不会是偷了你外公的印玩吧?” 长安冲口而出:“城主,你怎么知道的?我外公派人来过了吗?”然后又恍佛觉得自己不打自招,一把掩住嘴。 “哈哈哈哈哈,这小儿有趣!” “城主不要告诉我外公,他会打断我的腿!” “好好好,不说,你还没说你为什么要偷他的印前来啊。” “人人都说都城繁华,城主是最大的官儿,我当然要来看看,到时候回去一说,谁不羡慕我的威风!而且……而且……”长安前面说得眉飞色舞,后面却开始有点吞吐。 “而且什么?放胆说来!” “我有一对兄姐,最近失了联系,我偷听到大人们说,他们被带到都城里来了。我费了老鼻子劲才跟着快要成亲的七兄跑来的,城主大人,你这么厉害一定什么都做得到,我想请你帮我找我的兄姐!” “带这来了?”戟元笑容仍在,眼神却已变得锐利,他问:“知道是被谁带过来的吗?” “知道!听说是一位叫岷的灵师大人,他说是……” 戟元一听到岷的名字,顿时站起身来,打断长安的话:“好了!不要再说了!”很快,他意识到自己的突兀,再度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安抚道:“我突然想起还有事情未处理,今日会面暂时就这样罢,你这小儿偷盗里正印戳实属恶劣行为,念你年幼不知事不和你计较,如果还有兴趣,我让兵卫带你四处看看,还是早点回家,免得家里担心为好。” 说完,叫来两边站立的卫士,不容长安拒绝,让人立刻带他出去。 长安乖巧的跟从卫士离去。 和外头候着的老仆一起,回到武秀姑家,他对着一屋面露期待的人摇了摇头。 那个如富家翁一般笑得十分温和的胖子,并没有那么蠢。 听到岷的名字时,基本上已经明白了问题出自哪里了。极有可能,长安并不是唯一一个,因为双生子被带走而找过来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他只提岷,而不直接提神女的原因。 装睡的人很难叫醒,偏心的男人不能逼急。 此路不通,只能再想办法! …… 长安摊开一份坎坻城地形图,指着神女宫附近的十街八巷,给长荣、叶二妞和小麻子讲解路线。 这地图是他画的。 城里走一遍,大概的地形就出来了。 连一些不允许进入的地方,也由王折安排他换上巡城卫的服饰,粗略走了一下。 “大勇,这里是神女宫的后角门,每天都有负责处理杂余的仆役进出,明日你试着从这里潜入。” “二妞和长荣,你们继续乔装即将新婚的小俩口,从天宫开放的奉香火那进去,然后吵架,吵得越凶越好。” “怎么吵?”长荣挠挠头,他不会啊。 长安放弃他,对叶二妞说:“最好的谎言,是九句真一句虚。你要大声骂他,说这次前来是为了成亲的事,而不要老想着他的弟妹。他们被贵人带走是享福的,贵人是绝对不会亏待他们的,不用想着去瞧瞧他们过得好不好,要专心想成亲的事情,要向尊者许愿你们以后过好日子,懂否?” 叶二妞点头,长安把方法都几乎说明白了,她砍人厉害,吵架也是很在行的! “你们要记好,一旦有不对,马上撤离,不要想着硬闯。” 在坎坻城内,想趁着十二夜救人是不可能的,整个城在核工师的布置下,一到十二夜就会全城各处亮起灯,边边角角都照得一清二楚。 至于长安自己,会在叶二妞和长荣吵架引起骚动后,去协助小麻子溜进去。 第二天,在天宫老君殿前。 小麻子罩着一件宽衣,里面穿得和神女宫运送脏污物品的下仆一样,脸上也乔装成一个面有菜色的中年汉子模样。 长荣和叶二妞则穿得十分喜庆,都是描花暗红的新衣服,一看就是一对小情侣。 他俩在卖香火的地方挑挑捡捡,一副要进老君殿拜拜的样子。 长安则站在另一头,装扮和那天去黑市时一样,还是一个老实得略蠢的少年人。 四人分三地站位,形成三角站势。 叶二妞十足暴发户一般,买了一大堆的拜神用品,通常是别人说两句好话,她就立刻买下。有个别机灵的,一直恭维她和长荣天生一对,举案齐眉什么的,更是惹得她笑得欢畅,一副连自己亲爹叫啥都忘了的模样! 长荣老老实实跟在她身后付账,她买什么他都不反对,看着心情竟也不错。 这两人实力演绎了什么叫人傻、钱多、速来! 看得小麻子都急了,恨不得冲过去,两巴掌扇死这对傻冒儿! 长安将核力凝在指尖,暗地一弹指—— “哎呀娘喂!什么东西咬我——”叶二妞感觉颈间刺痛,像被针扎了一样,立马跳得老高,四处张望。 然后,她看到了面无表情的长安…… 她尴尬地摸着脖子露出讪讪的笑容,这位终于想起自己到底是来干嘛的了。 “怎么了,二妞?没事吧?” 长荣一脸担心的问,也左右拧头准备看下四周,被叶二妞一把抱住他手臂,拉着他就往里走。 “没、没事,我们还要去拜老君呢,听说他的红线最灵了!” 长荣感觉到手臂被挽着的柔软热量,羞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不,那是月老……” 武家的家学知识面,还是比动不动就拨刀的叶家要强得多。 两人拧着一大堆东西进了殿,不一会,里面就传来叶二妞夸张的叫喊声:“你什么意思啊?!” “没、没啊,二妞别喊……” “我娘说了,来都城是让我俩找绣娘的,让我爱哪个花样就买哪个花样!来拜拜,不就是为了以后好生儿子吗!你干嘛去求老君,让他保佑你的弟弟妹妹?!” “小、小点声啊,二妞!” “我就不!大家都来评评理呗,哪有人要成亲了,还成天想着家里的弟弟妹妹的?” “别叫啊……” “大叔大婶,大伯大爷大娘,你们别走啊,快帮我出个主意啊,这样的人能不能嫁啊!” 叶二妞十分卖力,泼辣得刚刚好,不管是去老君殿拜拜的,还是外头路过的行人,都被她的大嗓门给吸引了注意力,围在一边指指点点的看戏。 还有大娘过去劝架,十分热闹。 而本来四周巡视守卫的几个兵士,也都靠近了去,神情严肃地盯着人群,以免事态生变。 长安和小麻子对了眼神,示意可以开始行动。 第20章 020异世 第二十章: 长安很快就站到了小麻子身边,利用核力调动周围的游离能量,产生大量的热量形成空气膨胀,让坎坻四周造明的工器,因空气密度改变造成光折射变化,四周朦胧一片。 这样在人们都被叶二妞、长荣那边动静吸引着注意力时,如果没人刻意走过来仔细瞧,小麻子的行动不会有人发现。 小麻子十分灵活,顺着墙根溜了过去,拿起匕首准备插入门缝处。 长安突然感觉到那头传来核力的波动—— 他一个箭步冲向前,却已迟了一步! 但见小麻子的匕首刚刚碰到门,就有极大一股力量弹出,将他整个弹开。 而长安此时正好赶到,用手抵住他的背部,催动核力,去化解通过小麻子身上传过来的怪力。小麻子闷哼一声,仍然牢记着他们不能引人注意,硬生生将一口热血和痛呼给闷了回去。 长安始终没忘用另一手催热他们和人群中的空气,化解了小麻子撞来的怪力后,他才结束掩护,并快速在地上捡了一块石头,用手使劲捏边角,扔在角门前的地上。 以上变故不过弹指之间,他扶着小麻子,脚步沉稳地回到看热闹的人群中。 果然,不一会儿,角门那处传来错综的脚步声,一位灵师打扮的人,带着足有一火兵卫,严整以待全副武装的出现。 他们看到原来应该巡视的兵卫,以及一大群人,围在供百姓奉香火的老君殿前。 立刻,在场所有人都被包围了。 大家伙都在瞧热闹呢,看到这样,立刻从人声鼎沸变为窃窃私语,纷纷打听发生了什么事。 挤在里面紧盯着的兵卫,当然也被叫了出来问责。 大概问清楚了这儿的事后,灵师眼神犀利,问:“果真没看到有人企图攻入?” 兵卫和惯常在这贩售香烛宝塔的人均摇头,表示一大堆人在这看着呢,如果真有人想要冲进去,在场的人也不是瞎子。 “大人,这里有个炸开了的石头,应该是有人往门上扔了石子。”这时,过去检查的兵卫前来回报。 看上去像是一个恶作剧,那位灵师喝斥了本该巡走在这几处的兵卫,又让人将围观群众全部劝散。 末了,黑着脸对长荣和叶二妞说:“老君殿是什么地方?哪容得了你们在这里吵架,再不走,统统捉起来给送到城主府去!” 叶二妞吐了吐舌,扁扁嘴,用一种“老子是吓大的”气人神色“哦”了一声。 长荣对这些有可能是神女帮凶的人,也毫无好感,低头拿起还没烧尽的东西,牵起叶二妞就闷头往外走。 只声不哼。 那灵师被气得脸色铁青,低声嘀咕了一句:“该死的乡巴佬儿!要不是人多,准给你好看!” 这声音虽小,但没有逃过长安的耳朵。 坎坻城的治下,看来也没坏到什么地步,当众行事时,都相对有所顾忌。 只是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将小麻子带回去疗伤! 如果不是脸上有易容的东西,而长安一直托着他的肘部,暗地里给他输送核力支撑,他早就已经站不住了。 想悄无声息的潜入,看来此路也还是不通了! …… 长安准备尝试第三种方法,就是拿钱砸开一条暗路。 有道是蛇有蛇路、鼠有鼠路,坎坻城里有黑市,必然也有着“蛇鼠”。 拿着剩下的一万两银子,长安带着长荣几人,开始在坎坻城东市内,大手笔的购物消费。 坎坻有东西二市。 西市主要是四方八处来人摆的摊子,卖的各色土产山货,东市则是固定消费场所,坎坻城内花钱的好地方。 武秀姑的防具店,也开在东市内。 长安告诉长荣等人,接下来遵从一个原则即可:就是花钱,使劲儿花!只要不买什么房子、豪华马车等不动产,吃喝玩乐外加全身行头,花! 反正他还有大量水晶原石,钱花光了,再去黑市里换就好。 除去带着长荣等人,去四处充当一夜暴富、四处花钱的乡下少年外,长安也通过姑父王冲的关系,进了坎坻的核学堂。 因为田四郎和他爹田大叔,此时也来了坎坻。 田大叔本来就有名额,拿着核选发出来的奖赏,让长子田四郎也一起进去附学。 长安明着是来充当一个核选选不上,意外发了财后,就想尽办法去一窥门道的人。实际上,则是来巧遇田四郎父子。 另外,他对核学堂的运作,也十分感兴趣。 核学堂分内外两处。 外堂鱼龙混杂,内堂才是真正培养精英之处。 所有来到核学堂的人,不管是核选中选前来的,还是在坎坻城找了门路,或砸钱进来的,统统得先到外堂上课集训。 外堂有不同的核师教习和学导,分别就核灵、核器、核工和核武四道的知识进行教学引导,并根据学徒不同的表现,来判断适合向哪方面进修。 考核通过后,有了修行的方向,就可以进入内堂。 也就是说出生在坎坻的人,天生就比在乡村里的人占便宜,哪怕没有到青阶,也一样可以进入核学堂修行。 田大叔一家前来,因路途遥远种种不便,才刚进城不久。 因为拿到的赏钱都用来给田四郎入学了,一家好几口人,租了一间大杂院里的一个套间,过得十分不便。 他们把希望寄托在田四郎能尽快到达青阶,再得一笔赏钱买了房子,才能真正在坎坻城中落户。 “对不起……我本来是想早点来,看看有没有办法,一起帮着救茉娘和长根的……可是我娘和弟妹,他们在路上十分辛苦……”田四郎十分愧疚。 都是从小在一处长大的人,茉娘和长根出了事,不管是出于少年义气,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都觉得自己应该帮忙出力。 长安摆摆手表示不用说了,他都明白。 核学堂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长安约了田四郎下学后,一起去他姑家细谈。 …… 到了武秀姑家,小麻子还在养伤。二妞和长荣两人,正凑在一起低声说着话。 见到田四郎,几个少年彼此都十分高兴。 叙了一通别后各自的情况,长安也交待了田四郎一些任务。 “伤了大勇的,应该是天宫四周有极高明的工阵,我后来再去附近转了一圈,这样的阵法,不是我这初窥门道的人能破解的。”长安对工师的认知,目前还只限于核学外堂学导所授,以及自己看的一些书籍。 假以时日,可能他可以自学成材,但不代表能在短时间内,能堪破一个大师级或更高层次的东西。 而且他不是天天都去,有些事情,还是需要每天都去上学的田四郎来协助。 “是要在学堂里打听工师的事情吗?” “外堂只有学导,你要去交好学堂里的少年武子,特别是那些将要进入内堂的核士学徒们。然后,才能有机会去到里面,找些不得志的教习、教授,看看有没有关于护宫阵法的消息。” 核学堂虽然内外界限分明,但只限于在那上课,平时内堂学子也有亲人好友相互走动,可以去探望。 田大叔暂时还不能进阶,只能寄望于田四郎的交友能力了。 一旦能经常出入内堂范围,就有机会打听到关于工师和工阵的信息。 田四郎拍拍胸膛,连声答应。 他在黄沙坝里交际能力一向不错,长安看他明白,也不用过份担心他是否能胜任。 长安拿出一包银两和十个精币,递给田四郎,说:“拿这些钱去买个房子,给你娘去做点小生意。” 刚进坎坻生活的田家人,除了一笔过的奖赏外,生活全田大叔能拿到的补助——核选上来的学徒不仅不用学费,还能拿一个月一枚精币。一家几口全部挤在那间杂院里,而且田大叔是免费上核学堂的,田四郎可不是。生活想也知道,一定十分窘迫。 田四郎看到这么一大笔钱,直接愣住。 他连连摆手,说:“使不得,拿你这么多钱我爹得打死我。” “你和我来家里,田大叔知道也并不阻止。茉娘和长根的事,你帮我们忙是有危险的。田家对我们武家的情谊,又哪是钱财这种身外物可以比拟的。更何况我发了笔财,这些东西有得是!” 边上的小麻子一听这话,立刻拿出自己在官方银楼换来的精币,一大把的,给田四郎炫耀。 “四郎,咱有的是钱,不虚。” 长荣和叶二妞连连点头,证明现在钱真不是问题。 只有长安的钱是黑市里换的,他们三没有储物核器,各自拿了一件外衣兜了一把水晶。数量不算多,直接就在官方银楼换了,因为对换比例比较高,现在人人都是小富豪一枚。 想想自己家还挤在一个杂间里,田四郎吞了吞口水,接受了长安的好意。 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报答长安的恩情的! 送走田四郎,长安又交代小麻子,该收鱼网了。 连续十来天的大手笔招摇,他们已经成功在东市,吸引了一批人的目光。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些明显生活在暗处的人打量着他们的同时,长安也在观察着他们。 对方将他们看成了肥鱼,准备动手的同时,长安也看中了自己的目标。 那些人也的确沉得住气,他们等那些人动手已经等得够久了! 第21章 021异世 第二十一章: “爹——”少女凄利的哭喊声,小男生慌乱的尖叫声,配合地上吐血的老人,形成悲惨的一幕,拦在长安他们走出去的茶馆前。 来了! 叶二妞拿手掩面,怕兴奋得控制不住自己露了馅。 长荣吞了吞口水,长安面无表情。 小麻子看看这三人都不打算说话,只能暗自咒骂一声挺身而出。 “这是怎么了?”小麻子问得有点干巴巴的,心里已经给自己回答了:卖身葬父啊—— 叶二妞偷偷从掩着脸的五指缝中瞧去,长安给他们说了几个可能,因为他们是校尉家的亲戚,没人敢在坎坻城里光明正大的打劫,肯定只会用行骗的方式来行进。 而且敢来骗的,必然是在城里根基不浅的。 果然,什么恶霸调戏小娘子,弱书生半途遇劫,弱女子卖身葬父,凄凉父女投亲无门被强抢等……好像要中一个了。 啊啊啊!好期待怎么办! “我爹他生病……没钱医治,已经不行了……”少女哭道,推着地上的老人一直在那哭叫:“爹你不要死啊,我和弟弟怎么办啊——” 小男孩拖长了声音加入哭叫的行列:“爹啊——姐姐——以后我们怎么办啊!” “大勇,给他们点银子。”长安看前面三人看戏看得兴致勃勃完全没想过要往下接茬,只能出声提醒小麻子,对他说:“我还要去核学堂,赶紧留下银子,走了。” 小麻子被提醒了,哎呀,刚光顾着看戏了! 他赶紧上前接话,往地上放了两块足有三四两的银子,和那对姐弟说:“赶紧拿去买相棺材葬了吧。” “恩公,我们不能白要你的钱!”少女感激的向小麻子叩头,并按下小男孩的头让他一起叩,哭着说:“你们替我俩出钱葬了我爹,从此后我俩就是你们的奴仆了。” “哦,好的,那就走吧。”终于等到戏肉了,小麻子马上答应下来。 “你们不同意……我就……”我就不起来还没说完,少女愣了,刚才好像是听到说一起走? 小男孩拼命扯她的袖子,示意这和以前很不一样啊!接下来乍办?少女眨巴眨巴了眼,试探性的问道:“恩公,你是决定收下我们姐弟了吗?” “对啊!”小麻子觉得莫名其妙,他不是说好的吗,不是要卖身吗?不是要葬父吗?赶紧的,别拖时间了。 “我和长荣、二妞先走了,大勇你处理完就带他们回去吧。”长安拍拍小麻子的肩膀,带着快忍不住笑的叶二妞,和明显脸上掩不住好奇的长荣离开。 剩下小麻子自己一个对着地上跪着躺着的三人,叹了口气有气无力的说:“棺材哪买,走吧,赶紧去把你爹葬了。” 真是歹命啊,他石大勇不就是比较机灵吗!这就什么都让他来干了吗! …… 是夜,一个娇小的身影小心翼翼地躲着仍然光亮的屋前廊,偷偷摸摸地进入一间被吸光布遮着一片黑暗的房间。 她轻轻掩上门,再轻手轻脚的走到放衣物的柜前,然后,窗前的黑布被人一把揭开。门也开了,进来三个人。 窗前蹲着的是长荣,门口进来的是长安、叶二妞以及她弟弟。 “我的天,你总算来了。”躺在床上当诱饵的小麻子大声抱怨,不顾被逮个正着的少女小草一脸狰狞,十分不满地说:“我们都特意在吃饭的时候说,钱都放我房间的柜子里了,你怎么这么慢!” 小草看着叶二妞将她在外头望风的弟弟也提拉了进屋,恨恨地问:“你们早就知道了?” “知道啥?”小麻子问:“知道你们是骗子吗?” “知道啊。”叶二妞和长荣不等小草回答,直接异口同声地说。 小麻子翻了个白眼,指了指她弟弟小树说:“你们当骗子的,一点诚意都没有,姐姐叫小草,弟弟叫小树。”这不分明是随便起的名字,告诉别人被骗后也不要找了,反正找也找不到。 小树很不服气,一直在挣扎,可是叶二妞的手像是铁铸的一样,单手就能牢牢的捉着他的双手腕,他除了动脚外什么都做不了,他尖叫:“放开我——” “再动揍你!”叶二妞向他做了个鬼脸,说:“闭嘴,别叫!” 小草比小树识时务,没有企图夺门,也没有反抗只是问出疑问:“你怎么知道我们今晚就会动手?” 小麻子给了她一记白眼,十分鄙夷的说:“废话啊!你们起了这种一听就是假的名字,根本不用心想着速战速决的好吗?你当我们是傻子啊!” “你们有什么企图?”小草知道自己姐弟二人原来早被识破,也不解释了。 “我想和你老大交个朋友,有事求助。但又不希望有太多人知道,需要一个中间人帮我做纽带。”长安让二妞放了小树,让他去小草边上,然后在他们姐弟身边放下一个钱袋。 小草拿起钱袋,打开一看,她眼睛都瞪圆了,里面竟然有一堆精币。 平时长安他们在外头花钱,用的是金银…… “什么事?我们万一帮不上忙呢?”小树很高兴,小草却更谨慎了。 “这里是校尉的家,敢骗到这里来的人不多,你们一定能帮上我忙。” 小草看了看那堆精币,一咬牙说:“好!我答应你!” 又到了陆归荑要出宫的日子,十天一次采购。 她理好要买的清单,经过厨房,看到眼巴巴看着她的武茉娘,想了想又回房间,把那个绣得十分丑的香囊系在腰上。 她虽然没有答应武茉娘出去就要戴上,但看到她的眼神,不知道怎么就心软了。 当时武茉娘是怎么求她来着?好像是这样说的:“归荑,我家里人一定会来救我的,只要我还活着……我不敢让你帮太多的事,只是希望你出去的时候,能戴着这个香囊,让我家人知道我和长根还活着。” 陆归荑在神女宫三年多了,茶茶来的时候就带着她。 她从来不多管闲事,也不多话。 不知道为什么那对姐弟偏偏就这样信任她。 或许也不止她一个人,她看到那个姐姐做了一堆香囊送人,从烧火的婆子,到帮佣的大婶都有。 但是绣活实在是太丑了,应该在家里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好像别人都没戴上,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才把自己看作是最后的希望。 她只是个厨娘而已。 只是戴着香囊出去,别的一概不管,她在心里和自己说。 如果真的是有家人来救,那是真好…… 走到神女宫大门的时候,归荑又想起那个小胖子,他总是笨手笨脚的,干活会弄得自己一身伤。可是他也总不管自己手上有伤,经常跟前跟后替自己提水桶,拿重物的样子。 她将腰间的香囊又往前移了移,确保不会被背着的竹篓,以及走动时被两侧走臂遮挡。 她知道茶茶在做什么,也知道接下来那对双生子将要面临的命运。 仅此而已,其他我一定不管了,陆归荑想。 挺直了背,她出了神女宫往西市走去。 厨房里茉娘还在勤快地收拾着,一刻不停。 长根借着给她送口水喝的机会,小小声问她:“茉娘,她可信吗?” 他们刚到厨房不久,曾和一个烧火的杂役求救过,那人听完他们的遭遇后大是同情,答应有机会会帮他们传消息给武秀姑。 可是第二天,那人就无声无息地从神女宫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从此之后,他们俩小心翼翼不敢再轻易吐露分毫,怕被发现也怕害了别人。找上陆归荑是无奈之举,陆归荑在神女宫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没人和她交好,也没人敢惹她。 据说,她是神女的心腹。 可是茉娘觉得不像,她总觉得,陆归荑和自己一样,对这里充满了深深的厌恶。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会帮着那个神女害人的人! “长安和我说过,如果实在没有办法,就一定要相信自己的直觉。” “嗯,归荑是好人,你让我多帮她忙,她虽然从来不理我,但是分饭的时候给我的炊饼,总是最大个的。” 长根分辩好人坏人的方法非常简单。 “是,她是好人。”茉娘用力的点头,像是安慰长根,更像是安慰自己! “武长安,你要找的人出现了。”青草儿一反刚才在外头进屋前,低头胆怯的奴仆模样,大大咧咧地坐下,冲正在对正在指点叶二妞和长荣的长安叫道。还指指茶盏,指挥着伤还没愈,不能一起对打的小麻子给她倒茶。 为方便行事,她和青树仍旧留在王家。 对外还是卖身葬父后的仆役身份。 见长安望过来,她往石桌上扔出一个刻有花纹的木牌,手指快速变换了两个手势,在木牌上点了几下,就看到木牌上浮出一个人清楚的半透明虚影。 那是迎面走来,背着背蒌的陆归荑。 影像大概有半人大小,可以清楚看到她腰间香囊的模样。 “哇——这是核器吗?”小麻子等人先是被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然后就是惊呼。 这实在是太神奇了! 青草儿暗自得意,不枉她动用了老祖宗给的核器,就是为了镇住这些家伙。可是她眼尾扫过长安,看到他竟然毫无吃惊的样子。只是认真的盯着那个影像里的人看时,又感觉份外的不爽。 好气哦!这么神奇的东西,她第一次见的时候,稀奇得不得了,他怎么可以这么镇定。 最想炫耀他一脸的人,竟然一点都不吃惊! 青草儿真是好气哦! 第22章 022异世 第二十二章: 长安当然也有刹那的惊叹。 但他习惯了凡事不上脸,青草儿对他并不够了解。 而且他并不是对凭空出现虚拟影像感到吃惊,而是对于核器竟然可以有录相,以及ar投影的赞叹而已。 影像只短暂持续了十秒,可是足够他们看清楚了,那个人腰间香囊上绣着的,是长安叮嘱茉娘的图案,一只又丑又抽像派的沙蛑。 他问青草儿:“这人是谁?” “神女宫里的厨娘,姓陆。据说那位神女娘娘只吃她做的东西,每十天会出宫到西市那边去,找一些新鲜的山货食材。” “谁叮的哨?” “本姑娘。” “十天后看能不能想个办法,替我递个消息给她吧,她发现你了。” “不可能!”青草儿炸了!这是对她易容术和跟踪能力的侮辱! “你再仔细看看那个核器里的影相,注意她的眼神。” 青草儿不信,在小麻子等人的起哄中,又激发了核器的记录。 果然……陆归荑的眼睛,透过虚像像是快速看了他们一眼,眉间微微一皱,又很快装作若无其事地转开看向别处。 青草儿无话可说了。 这个厨娘,感观也未免太敏锐了吧! 长安笑着安慰她:“被发现了不是坏事,这样就可以确定,这个小厨娘是有意戴着香囊的,联系她后也不用担心会被出卖。” 想想还真是,青草儿顿时觉得被安慰了。 长安又给了她一袋精币用以酬谢。 第一次在贝翁那换来的精币早用光了,他又再去了一次,这次换了更大一堆水晶原石出去,也换来了更多的精币。 拿了钱的青草儿完全忘掉之前的不愉快,收起石桌上的宝贝核器,拍了拍胸口说:“放心!包在我身上!” 他们青家是坎坻城的老地头蛇了。 行骗是用来锻炼小辈的副业,主业是收钱收消息办事,包君满意! …… 纤指撩开纱帐,蜜色肌肤因为微微渗出的汗珠,而如同宝石一般,发着诱人的光泽。云瀑般的乌发,披在纤秾有度的躯体上,懒洋洋的美人光着脚下地,轻轻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又不开心了?”一脸餍足的中年男子斜靠在床上,眼光贪婪地粘在那美丽的身影上。 微带着些许沙哑的媚嗓幽幽地说:“人家最近心神不宁,又要到进补的时候了,可你看看,剩下的都是些什么货色……” 她又是叹息连连:“万一惹得尊者不快,我这身子……” “不是说,尊者所给出的指示,是优才在西面?对了,黄沙坝那对双生子,他俩还是时不时生病吗?” “要不是尊者替人家卜出来的指引,指向西边,那对姐弟又是你亲自带来的,我还以为弄错人了呢……怎么就来了一对核力有缺的病秧子!”女子嗔怪的说:“哎呀!你还是赶紧走吧,要不到时戟元知道了,人家就要在这坎坻城里呆不下去了!” “我近期按你给我的法子,已经隐约看到了突破的苗头,放心,等我突破了紫阶,宝贝儿你就不需要委屈自己。” “你知道就好……”女子走回床边,温柔地依偎在男子身边,面露难色地说:“要不是为了你,人家也不用和那胖子周旋这么久,每次看你给我行礼,人家都好难过……” “宝贝,别哭啊!”男子看到她泫然欲泣的神色,又是心疼、又是爱怜感激:“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了好了,我先走了,免得你又为难。” 女子顺势轻声嘤嘤了几下,说:“我只是不想你再为了我,去伤害那些女婢了,她们……她们只不过是私下嚼了些许舌根……”说着,还用手捂了捂胸膛,一副余惊未散的样子。 “太残忍了,都是因为我,人家真的很难过……” “敢说你不是的,断了她们的舌头还是轻的!要不是宝贝儿你太过心软……哼!”未尽之意,尽是一片残忍的杀机。 “人家就是不忍心嘛……” “好了好了,宝贝儿别想了……一会你还得挑人去神殿,好好侍奉尊者。” “嗯。” 啧啧唇舌之声又起,好一会儿后,穿戴齐整的男子才悄然而去,正是当时去黄沙坝的灵选师岷。 而那女子,则是神女茶茶。 确认岷已经走了后,她一收温柔多情的神色,似乎有些累意的垂了垂肩,自言自语到:“老家伙,浪费我这么多心思去哄,明明就是三下快男,还以为自己有多威猛……” 言毕,她略有些恶心地吐了吐舌,神色间一派的天真。 唤了门外两名侍女进来替她梳妆,穿好神女服饰,她只身前往神殿内部。 神殿最深处的内殿中,供奉着十二尊兽首人身的神像,分别对应天宫十二尊者。 茶茶对着其中一座犬首人身的神像行礼,开始闭目,手中连连结印,嘴里念着祷词。不一会,一道明显的光纹从神像中亮起,形成一道拱形的线桥,连接了神像和茶茶的眉心。 茶茶睁开眼,原小鹿般的眼神,忽然变得十分犀利!她双手一挥,长袖翩展手中仍然结印不止,平整的地面中放置着两个蒲团,上面凭空出现两人—— 那是两名长相一模一样的青年男子,裸着身体,浑身各处画满了黑色符文。像是被待宰的猪羊一般,被无形的绳索捆绑着,扭曲着身体,被摆布成一个献祭的模样。 全身不能动弹,只有用力瞪大的眼睛,出卖了他们的惊恐。 “只有这般货色!”茶茶开口,竟是一个老者的声音,充满了失望和不满。 “尊者息怒!”再张口时,又是茶茶本人略带沙哑的媚嗓。她带着恳求的意味说:“之前捉来的人,资质好的已经用光了!剩下的是不太成样子,请尊者饶恕一些时日,我会再想办法。” 老者声音说:“你莫忘了,你的资质是灰阶废核,唯一可以替你修补的,是你的双生子兄弟,却又已经被你在娘胎中吸收了,他没能活下来你的命也就不长,这些双生子,是你唯一可以继续修行延命的机会!” “是!是!谢谢尊者救我。”茶茶不敢反驳,连声应是。 老者这才略略收起不满,说:“开始吧!” 茶茶再次闭目,口中继续念着祷词。 只见她神女彩衣翻飞,缓缓从地上升起,定在半空。她将头往后仰双臂展开,如同一只翩翩展翅的蝶。连接神像和她眉心的光线,又分出两缕,笔直如同利箭一般,快速刺入地上两名男子的眉心。 两名男子身上的肌肉,开始多处成块状虬结,双目怒张眼球凸出,都似乎要掉出来般。他们眼球处红血丝爆开,眼白充血变得血红,瞳孔先是收缩再变得扩散…… 如果此时,他们能开口叫出声来的话,定然会叫得十分凄惨。 原来绘在他们皮肤上的符文,似乎有生命般,虫虫蠕动,通过毛孔穿进他们的体内。 肉眼可见,他们原来精壮的体格,开始慢慢变得扁瘸。高大的身躯佝偻萎缩,精壮年饱满的皮肤,也开始像血肉被抽干一般,皮肤出现大量的皱折,头发从乌黑变成雪白…… 连接二人和茶茶之间的光线,从原来浅细的线条,变亮变粗,直到成为锁链一般的光链后,茶茶睁开眼,缓缓飞身落下,走到两人面前。 她伸出嫩如葱般的双手,五指并拢,插入两人的额头。 只见她的手指轻松地刺入两人的额间,像刺进一方白豆腐一样。 那些曾争先恐后钻进两人皮肤的虫纹,又从两人的额间被破开的地方爬出,没入茶茶的指间。 两人的血肉,如奶油般融化了,黑色的纹变得血红。 一会,两张衰老并充满了斑点的人皮,掉落在地上,哪怕是那两人的亲生父母来瞧,也不会认出这两人曾是谁了。 而茶茶,则露出一个残忍又血腥的笑容,充满了餍足之意…… 半日之后—— 茶茶看着镜中的自己,叹了口气。 她取下头上的假发,露出稀疏枯黄的少量真发覆盖着的头顶,她爱怜的抚摸着如云瀑一般的假发,对跪坐在一边替她烹煮的陆归荑说:“归荑,你看我的头发是不是有变多了一点?如果你炼的这顶云发,能够真的长在我头上就好了。” 自从她病发后,头发就快掉光了,现在命保住了,头发却不是一朝一日可以长回来的。 陆归荑没有回答,那顶云发是核器,除了茶茶自己以外,就只有她这个炼制者可以取下来。 她并不像茶茶这么喜欢这件核器,甚至非常厌恶。因为她永远忘不了为了这顶云发,茶茶亲手剥掉了多少少女的头皮…… 陆归荑手不停地动,拿着竹箸快速地翻动着摊在石板上的肉片。 烹饪能够让她感觉平静,感觉呆在茶茶身边,不会那么难熬,也能掩盖住她真实的情绪。 茶茶早就习惯了陆归荑的不言不语不附和,如果不是这样,她也不会放心陆归荑一直跟在她身边。整个坎坻城里,就只有陆归荑,和她的父母知道她过去是什么样的人。 哦,还有那个活死人,不过那人和死了也没什么两样! 第23章 023异世 第二十三章: 陆归荑这个人啊,一直是个怪人,从小性子就不好不讨喜,就是模样儿长得还不错,茶茶挑剔地想。 “还剩下七对双生子了,资质都还不佳,愁死我了。”她拿起一旁的象牙梳,轻轻地梳着那顶云发,又说:“之前有病那对姐弟,我放到厨房里,就是想你帮我好好看着的,他们身体现在怎么样了?岷师说他俩的资质,算是剩下来的里面比较好的,不能浪费。如果他们身体没事了,就赶紧让他们回来。” 她不满的嘟哝:“一直病秧秧的,又这么久没有练武,估计他俩的核种得好一阵子后才能用上。” 陆归荑轻轻地“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你啊,还是这样不爱说话的性子……不过这样也好,你是最能让我放心的人。”茶茶掩嘴轻笑,眼波流转媚态自生,嗔了归荑一眼,继续说:“你知道的,我有多不得已的,我在坎坻城里毫无根基,能有现在的日子,全靠委曲求全四处周旋。我这样做,也只是希望能让阿爹阿娘能过好日子。” 陆归荑已经煎好了几份角鹿脯,将它们一一切成粒状,洒上炒得脆香的芝麻粒,挟到碟中,低头双手奉上给茶茶。 茶茶小小地品尝了一口,随即赞叹道:“很鲜,肉汁丰富,很好吃!吃下去感觉整个人都暖洋洋的,这是你在西市买到的新鲜角鹿?” 陆归荑点点头。 茶茶非常挑食,城主府供应给神女宫的食材,她嫌不够新鲜不够好。但是为了讨戟元的欢心,茶茶总是表现得十分大度,从不会当面抱怨,说他送来的东西不够好。 那些食材,做出来的食物,多半是神女宫里其他人食用的,而茶茶只会吃陆归荑做的东西。 坎坻城有东西二市,东市繁华稳定,西市则是各处山民前来卖各地的收获,陆归荑总能在里面找到一些新鲜的食材。 经她烹煮出来的食物,除了十分美味外,还能调养身体补足不全。 茶茶从娘胎里出生时就有不足之症,如果不是种种奇遇,早死透了。 现在也需要依靠各种核食来调养。 陆归荑是煮核食的好手。 所以茶茶对她,一直是满意的。 陆归荑从来不会相信茶茶,不管她口中说了多少次所谓的情分。她知道自己只能依靠对茶茶依旧有用,有利用价值,才能继续安全地生活在神女宫。 否则,就凭她和茶茶来自一个地方,她知道所有茶茶的过去,茶茶就容不下她。 吃完饭,再侍候茶茶将云发戴上,陆归荑才能离开、 茶茶脱发的事情,她不会放心给第三个人知道。 知道这事的人,除了陆归荑,就只有死人……或是活死人。 陆归荑离开茶茶房间后,一直候在门前守着的两名侍女,裂开已经没有了半截舌头的嘴,点点头表示感谢。 今天茶茶的心情不好,如果不是陆归荑前来烹食,她们一定会被处罚。 陆归荑看着两名侍女丑陋的舌根,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她赶紧垂眼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没有帮她们什么不必感谢,然后就快速离开这个让她快要窒息的地方。 侍候茶茶的侍女,从来没有什么好下场,她不想和她们太过接近。 这是陆归荑保护自己的唯一的方法,不熟,就不会去想这些人以后的遭遇。 陆归荑的住处,就在厨房后一进的仆屋里。 回到自己的住处前,她先去井边打水。 刚刚将桶放下去,在边上劈柴的长根,就放下柴刀冲了过来,说:“归荑,我来我来!” 陆归荑闪过长根递来的手,摇头表示不用。 长根却很坚持,一手抢过井绳,并憨笑着说:“茉娘说你身体不好,力气太小了,我是男人,要多帮你干活。” 陆归荑气闷。 她不相信这对双生姐弟,看不出来自己对他俩的疏离,可就是抵不过他俩的厚脸皮,包括这个胖子,脸上憨厚的笑容,八成也是装出来的。 她不想和他们说话,只能由着长根替她打了水。 抢装得满满的水桶的时候,陆归荑还是没有抢过长根。 “归荑,水是不是要拎到你房里?”长根非常的自来熟,完全不管陆归荑的抗拒。 “放手。”陆归荑冷冷地对他说,不抢了。 长根搔搔头,看看她,又下意识的去看也在附近淘米的茉娘。 陆归荑顺着他的眼神看向茉娘,黑漆漆的眼中看不出喜怒,只有平静。但她的声音却不是那样,带着点傲慢,说:“别弄脏我的水。” 长根有点委屈,低声说:“我没碰到。” 茉娘和陆归荑眼神碰上,想了想,对长根说:“长根,让她自己拿。” 长根看看茉娘又看看陆归荑,轻轻地把水桶放到陆归荑脚边,没再说什么就跑回去砍柴了。 陆归荑用双手吃力的拿起水桶,自己回房。 进入房间后,陆归荑放下水桶挥了挥手,确认房间里布下的阻隔开始运作后,将水桶拿到屏风后,用木盆打了一盆水。 她将水盆拿到床边,拿起一根棒子下去搅了搅,用手感觉冰冷的井水变得温热后,打湿挂在床头的毛巾,开始替躺在床上的一名年轻女子擦身。 那名样貌姣好的女子约摸二十七八,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归琪,我闻到她身上的血腥味,她今天又杀了人。”陆归荑动作轻柔缓慢,将那躺着的叫归琪的女子从脖子往下擦,轻声地说:“师兄还是没有踪影,你也一直醒不来。” “三年了,你说如果师兄找到我们,发现她变成这样,是会生气?还是会选择原谅她?”手下停顿了片刻,陆归荑脸上浮现一个讽刺的神色,说:“我想,多半是选择原谅她吧。” “之前人人都喜欢她,你也和她要好,就我不爱和她一起,现在呢?我却一直在助纣为虐,明明知道她在害人,却还是在替她调理身体。” 擦完了身,陆归荑又替归琪按摩她有点萎缩了的手脚肌肉,自嘲地说:“我明明知道她害了多少人,却不敢说出来。” “我怕死!怕我死了就没有人可以照顾你,也怕没有人再记得陆家庄发生的一切!哪怕明知道师兄就算回来了,也可能会继续相信她,我也希望能够等师兄来,告诉他那个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我其实什么都看到了,我看到她害了你!” 陆归荑想到那对双生子姐弟,那个姐姐对弟弟的照顾……她笑了,说:“归琪,有个人和你一样,哪怕自己陷入困境,也特别爱护自己弟弟。看到那个人,我就想起逃难的时候,你是怎么照顾她和照顾我的,可惜……” 陆归荑脸上的肌肉,因为回忆而微微颤抖,她想到那天自己躲在水下,被水冲走之前,看到归琪被害的场景。 当时归琪为了保护她们已经筋疲力尽,茶茶为了向追兵讨饶,将归琪推了出去……陆归荑每每想到那一幕,就会痛恨起带走自己的流水,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哪怕最后她找到了茶茶和归琪,看着活死人般的归琪,听着茶茶编造出一出可笑的谎言…… 闭上眼,她咬牙忍着不让呜咽声溢出喉头:“归琪,在我没有能力保护你之前,你不要醒。” 归琪不醒,茶茶才会放心。 如果不是所有来诊治的医师,都说归琪已经是个活死人,永远不会醒来,想必归琪早就已经被害死了。 擦干眼泪,捧起已经用过的水盆,陆归荑撒去阻挡核器。 出房门倒水的时候,她又是面无表情的模样。 …… “长安,我们可以去救人了!”田四郎兴冲冲地扬手,因为扶着的老人走不快,他也只能陪着慢慢走。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兴奋,他说:“这位是侑翁,是坎坻城以前建城的工师,他知道神女宫和城主府的所有阵法布局!” 果然长安是一个先生说那种人,算无遗漏,对,就是这个!田四郎佩服地想,之前长安给他钱,让他在学堂里四处交好,却特地交待他,要好好对待那种不得志的穷教习和穷学子。他还觉得蛮奇怪的,人人都喜欢找厉害的人靠拢,为什么长安净让他交好不如意的人。 现在他可算知道了,虽然之前找来的那些不得志的教习,以及核士未必有用,可是现在他找到了侑翁啊! 谁能想到,一个在学堂里清扫净室,走不稳手又抖,一副随时快要死掉一样的老头,竟然是一百多年前,建造坎坻城的伟大工师! 核工大师啊! 对了,也不能说那些穷教习没有用,这个消息就是那贼穷又贪杯的陈教习,喝多了后告诉他的。 越是不如意的人,越喜欢喝酒,喝多了就越爱说个不停。 他也是这样才从中知道了不少事情。 建造神女宫和城主府的工师?长安讶异地放下手上的图纸,他正和长荣等人,在探讨他准备为他们打造的武器。 佝偻着身子的老人走得十分艰难,长安快步上前迎扶,掺起他另一边身子。 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老,这么虚弱的老者。 黄沙坝里的老人因为习武的原因,身体都比较壮。 第24章 024异世 第二十四章: 这个老人,虽然性别不一样,但这种虚弱的姿态,有一瞬间让他想到从前自己的青柳姑姑。 这位侑翁的眼睛,也好像有点问题,从头到尾耷拉着,没有往任何人看过一眼。 “侑翁,我的弟弟妹妹,被捉进神女宫几个月了。因为那外头有阵法,我们试过想进去救人,但是进不去!求你、求你告诉我们怎么能进去救人!”长荣听到田四郎的话,十分激动,“啪”的一下跪了下了,对这位老者叩了三个响头。 叶二妞和小麻子互相对视了一眼,也跟着在长荣身后跪倒。 长安微皱了皱眉,他可以感觉到自己扶着的老人,对这一幕完全没有反应,还是按照原来的节奏,颤巍巍地前行。 田四郎也是充满期望地自说自话:“侑翁,长荣他们来坎坻城好久了,一直没想好办法怎么才能去救人。神女宫那边好多核师,如果直接闯进去,就是一个死字啊!更何况你的阵法太厉害了,我们也进不去啊!侑翁,你说是不是啊?” “哎——”衰老的声音,拖长了声音哎了一声。 “所以啊,侑翁,就要看你的了。你赶紧告诉我们,除了阵法怎么破掉外,还有没有什么秘道啊,小门啊,狗洞啊之类的?可以让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去救人的地方?”田四郎自顾自地说着,又问:“侑翁,你说有没有啊?” “啊——”老者又长长地啊了一声。 “侑翁,啊是什么意思啊?” “哎——” 这下谁都察觉了,这位老人,其实根本没用心听过他们说话。 “长荣……”叶二妞看到前面,那个从充满希望跪得笔直,到一下子泄了气般垂下肩的身影,感觉长荣他快要哭了。 她明白他是怀着多大的希望跪下的。 虽然长荣一直没有抱怨过,来了这么久,救人的事却没有进展。可是她知道,他比谁都心急,比谁都自责。 现在这个老头,到底靠不靠谱啊? 因为替长荣焦心,她“刷”地一下站起来,说出来的话就不那么好听了:“哎,这位老翁,你是装傻不想帮我们救人,还是你老完全不记得了?” 这时长安和田四郎,已经将侑翁扶到桌边坐下。 侑翁屁股碰到实处,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似乎这一路走来,对他来说十分辛苦。 长安没有作声。 长荣期待的看着侑翁,又看看长安,还是跪着没有起来。 小麻子跟着叶二妞站了起来,他有疑问却是对着田四郎说:“我说四郎,你确定这个侑翁,真是以前建城建府的工师?他几百岁了?” 普通老者寿命也有两三百,听说到了核师的时候,五六百岁还活着的都是常态,这老头老成这样,难不成是因为快上千岁了,要死了? “这……”田四郎愣住了,他是听核学内堂里某个不得志的工道教习,喝多了后说的。他说现在的工道是没落了,以前核工师是何等的辉煌,而创造了那个工师辉煌时代的侑翁,现在也只有在核学堂里,负责清扫净室来度过残生。 正因为救人行动全面停滞不前,而头疼自己完全帮不上忙的田四郎,闻言如获至宝! 他马上扔下那个醉了的教习,冲到净室那头,一把捞过还在洗洗刷刷的侑翁就背上背,跑到这里…… “老翁,你是工师吗?”长荣充满期待的问,他还是希望能够相信田四郎的。 田四郎想想,也觉得自己十分莽撞,同样饱含期待的问道:“是啊,侑翁,你赶紧说是不是啊?” “啊——我吃了——”侑翁扁扁嘴,抖着手摆了摆说:“吃过呐,不吃了。” …… “田四郎,我砍了你!”叶二妞“刷”一下双刀出鞘,大吼大叫着冲了过来。 “别啊、别啊二妞——”田四郎拔腿就跑。 他围着不大的院落绕来绕去地躲闪,一边躲一边解释说:“陈教习虽然贪杯,可是从来没有人说过他爱说谎啊!而且我看工道堂那边的教授们,对侑翁也比别的道堂要恭敬啊……” 他不是存心的啊啊啊啊! “实在不行,我们就再硬闯一次吧!”小麻子一把拉起长荣,让长荣别跪了,他恨恨地说:“我不想再等下去,万一……等到人都成白骨了!” 他的伤刚好不久,也有点自责。 这段时间,大家其实都很浮燥,等得很不耐烦。 只是没有人说出来而已。 “大勇,不能急。”长安若有所思的看着侑翁的手,那手是真的在抖,可也未免抖得太有规率了点。他不是不懂长荣他们的焦虑,只是认为现在去硬闯神女宫,还不如再等等看,看有没有更周全的方法。 这个侑翁……并不简单,田四郎说的话,应该是真的。 他对小麻子说:“再等等,青草儿说明日神女宫的厨娘还会出来,我会想办法和她见一面。” “等等等!你他娘的净会让我们等!”小麻子一把甩开长荣的手,眼框通红,他手直直地指着长安的脸,像是要杵到长安的鼻尖前一样,吼着说:“你别以为你聪明,我们笨,我们什么都听你的,就觉得我们对你这乌龟性子没意见了!” 他往地上啐了一口,不屑地说:“长荣心软,有意见不说,我石大勇偏就不想再等下去了!” “大勇,别说了。”长荣还是不能看他这样,推着攘着,把他推进房间里,不让他继续冲长安叫嚷。 只是,他虽然不让小麻子继续说下去,但这次也没有往长安那再看一眼。 叶二妞收了刀,拉扯着田四郎说:“走,我和你算账去——” 田四郎毫不抵抗地被叶二妞拉着走,他知道她的尴尬,却放心不下侑翁。 今天在核学堂里,有好多人看着他背着侑翁跑了出来,他得对侑翁有个交待。他被揪着衣领,却努力往后伸长脖子叫:“长安,侑翁暂时不方便回核学堂,让我先想想怎么解释啊……” 长安看着走得干净的院落,又看看依然耷拉着肩膀,眼皮一直在打盹的侑翁,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惊扰了侑翁,实在是对不起。我们的确受困于天宫外围的工阵,没有办法潜入神女宫,但是这也不代表没有阵法阻碍,事情就能圆满的解决。四郎……实在是莽撞了。” 看了看侑翁落魄的穿着,连袖子边上,都沾染着不明颜色之物,而且裤腿也破短了好几处,他说“这两天,您就在我们这好好休息一下,我会给您补偿的费用……” “啊?”侑翁略略抬了抬头,像是听不清楚。 长安态度十分诚恳:“侑翁您可以拿着钱安心养老,不用再回核学堂劳累。如果坎坻城中没有了去处,也可以去我的家乡。” 说完,长安准备去外头去叫王家的家仆进来,安置侑翁。 却听到身后老者虚弱的声音中,带了点好奇:“你、你……你不想救人吗?” 长安立住身形:“……” 不想救人?不,他比谁都想! 长安转身问侑翁:“侑翁刚才不答,其实也是不想趁这场浑水吧?” “老咯……”侑翁又是颤巍巍地吁出一口长气,说:“耳朵不中用咯。” 耳朵不中用?还这么八卦? 长安有些无奈。 他实在没啥和老人家相处的经验,尊老爱幼是传统,忍吧!也只好耐着性子解释说:“我想救人,但是不想在不一定能救到人的同时,又折进去更多的人。” “世间……”老者气喘嘘嘘的声音里,莫名地带出了一点高深的意味:“安、安有双全法……” 长安:“!”他听到了什么?一千年以后的诗句? 压抑着狂跳的心跳声,不顾那仿佛催促一般的节奏,长安仍表现得淡定地问:“侑翁?这话是哪里听来的?” “一位……老友。” “他人在哪里?” “好像、好像是一百年,哦,还是一百五十年呢,死了咯……”侑翁的语气,和之前说自己老咯,不中用了是一样的。 长安默默地想,这个人是谁呢? 他想起那些留传下来的记录里的文字,会是那位不安分的叔祖吗? 可是侑翁说他已经死了……长安闭上眼,心里充满遗憾。 虽然从来没有真正寄望于相遇,但是一样会失望。 突然他听到老人问:“你画的?”老人手抖在脆弱的纸张上,发出“簌簌”声响。 长安看去,是自己之前画的武器图纸,一个改良过的复合弓,一把嵌了水晶球的双头斧,一对带回旋刺的鸳鸯刀,和一把带放血槽样的匕首,老人拿着的是他准备自用的弓图纸。 没等他答话,老人将图纸几乎凑到了脸上,仔细看了看后说:“好想法……你在上面加了三个核器槽……”一会又带着疑虑的语气:“咦,上面有一个刻阵,谁、谁画的阵图、这……咳咳咳!” 侑翁一阵咳嗽,气的。 他喘着气带着明显的恼怒,说:“这、这什么乱七八糟的阵……画得什么东西……” “咦?不对……”他以不符合他之前表现出来的速度,“刷”的一下放下图纸,随即又因为这个动作而大咳,咳得整个背都在抖动,长安不得不上前给他刷背顺气,要不然他真害怕这老头儿,会一不小心,就这样把命给交待了。 第25章 025异世 第二十五章: “你、你这弓……”侑翁带着疑问,喘着气问:“这弓是做给灵师用的?”身为一个曾经几乎傲视天下的核工圣师,侑翁一开始对于这种自创的简单聚灵阵法,是非常看不上眼的,这个阵法画得非常简单,比传统入门的聚灵阵还要少了几个阵点。 如果这是工师做出来的武器,光凭这个阵法,射出去的箭矢,所带着的杀伤力是有限的。这样下来,和传统武夫的弓箭,也没有什么差别。而工师画阵要成型生效,是需要永久注入一份核力下去的,布一个没有太大作用的阵,这简直就是浪费生命、浪费精力和浪费时间! 可是他仔细看过后,又发现这个阵法,并不具备给传统箭矢提供核力的地方,而是在无中生有! 因为这个阵非常的简单,所需要的消耗将被减到最少。 而且使用这个弓的人,必须是具备核灵士,或核灵师的能力的人。 这两者是相矛盾的。 因为核灵师的攻击方式,是采取咒术祷词和结印,幻化出各种武器,来加强核力给予出去的伤害。所化用的是自身的核源之力,他们是最强大的单兵存在,却也是因为需要更多的修行和物资,许多人都难以大成。 核工师的阵,是将自身的核力保存进去,用以调动这个世界游离能量的聚集,从而产生巨大的效果。 现在这把弓的作用,是用极少的核力注入,就能一直凭空生成核力箭。只要阵法在生效中,就不需要每次都耗费使用者的核力。 这个弓,竟然结合了核器、工阵以及核灵之源的调用…… “小子……”侑翁一直耷拉下来的眼皮,终于完整的睁开了,他浑浊的老眼紧盯着长安,问:“你这个弓,谁用的?” 长安指了指自己,侑翁应该也猜到了,没有表示惊讶,只是提了一个要求:“小子,捉着老翁我的手,将你的核力运行一遍看看。” 长安从侑翁脸上细微的神情动作看出,他这个要求并没有恶意。遂走近侑翁身边,左手握着他伸出来的右手,开始调动自己身体里的核源之力,按往常运功一周天的方式走一遍全身。 大概一柱香的时间未到,长安和侑翁双双睁开眼,长安略略面带疑惑,而侑翁则是脸色阴晴不定,一阵子大喜过望,又突然似乎悲从中来。 长安刚才和侑翁身体里的核种,有一种联系上的微妙的感觉。 他能感觉出来,侑翁的核种应该是废了。 所以他才会这么衰老,这么一副残躯,还随时要挂的模样。 “你知道你有多特别吗?”侑翁的眼睛里满是悲伤,他连喘息都忘了伪装,似乎特别难过地说:“如果早一百年让我遇上你……那……那……”那么他将会把人教成比任何人都伟大的核工圣师的存在。 甚至还有可能,冲击核工神师的位置! 一般只有核灵师才能轻松调动核本源之力,冲刷身体各部位的经络,最终获得收益再回到核种,增强自己的核本源。器、工、武三道,只能调用,却很难在这上面有所收获。 但就算是核灵师,也极少可以在两个时辰内,完成核源之力运转一周天,而这个少年,才用了不到一刻的时间。 “不要紧的,侑翁。”长安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难过,却忍不住去安慰他。 “你懂个屁!”侑翁怒了,他指着长安骂:“你连那几个废物都不如,你明明有这么强的潜力,却缩着尾巴做人……” 简直莫名其妙! 长安两世为人都极少被人教训,就连之前因为劝家人不要抵抗而不被谅解,也是事出有因,他认了。 这老者却是怎么回事,刚才明明也在装傻,现在却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还骂长荣几个是废物? 深呼吸,不和快死的老头计较! 长安压下不满,尽可能好言好语地说:“侑翁,我还有事,我先让人安排你在这里住下,好好休息。” 说完,他转身离开出去叫仆人,侑翁却继续在后面追着他骂:“你一个十来岁的少年郎,连我这种快死的老头都比不上,耻辱咯!你简直就是耻辱咯……” “碰”有窗户被推开,长安听到小麻子和长荣在那说:“怎么那老头也和长安吵上了?” “活该,连陌生老头子都看不过去了!” “大勇,别这样说……” 继续深呼吸,长安决定不听不想。 这些都是于事无补的东西,想多了完全没有帮助! 不和死老头儿计较! 不和蠢货计较! 心浮气燥,对救人完全无用! “唉……明明这么好的天资咯,怎么就偏偏没有斗志成这样……这不行咯!”老人轻声喃喃自语,如果不是长安听力异于常人,就会错过。 老人在说这些话时,并没有刚才的怒气,只有纯粹的心痛和婉惜。 长安不由一怔,心中若有所思。 第二日—— 在西市翻捡着山民带来的菇菌时,陆归荑感觉身边有人刻意贴近,她猛地抬头,就听到边上有个小孩,小声而急促地说:“武茉娘的家人在等你,一会走西边小道。” 说完,那个看上去只有八、九岁的小孩一溜烟地抓起一把菇菌,跑了。卖菇菌的山民高声咒骂:“遭瘟的小兔崽子!可恶的贼小子!”他往前追了几步,又放心不下自己的摊位,只得对陆归荑陪笑脸说:“姑娘莫理会,这儿经常有些混蛋穷小子来打秋风,不要吓着。我的菇菌好,他们也眼馋……” 深吸一口气,仍然有条不紊的买好想要的东西,陆归荑没有理会那个孩子所说,绕到西市西边的小道去,而是仍然按自己惯常习惯直接走了大道。 “哗啦——”一桶污水泼在她前方的路上。 目不斜视地绕过污水,一会儿,前方有两小儿打架,一妇人追着怒骂挡着路不肯让开。 “姑娘,那七婶儿可会骂街了,一时半会估计不会让路,绕过这条巷子就可以到前面去。”一老人巍颠颠乐呵呵的好心指路,指向旁边一条窄巷。 陆归荑紧了紧背上背满山货的背蒌,面无表情的打算往小孩和妇人中间挤出一条路。那老人却似乎突然腿脚不好似的,哎呀哎呀地叫着,直接倒在路中间,正好堵着那三人唯一露出的空当。 一名粗汉子敞着胸膛,一身臭汗的挤上前,对老人说:“青老爹,你怎么了?” “老毛病了,腿脚不利索麻了动不了了。” “那看来不能马上扶起您老啊!” “是啊……要等一会……” 看来是没完没了的。 陆归荑看了看面前打架的、骂街的、摔倒的、扶人的几个阻街的人,再看了看左右还有跃跃欲试的随时准备补位的数人,心里有些气闷。 她什么都不想说,脚步一拐,顺了这些人之意走入窄巷中。 窄巷弯弯曲曲的,目测七八丈外就是另一边的大道,陆归荑走了一会,不走了。 她说:“出来吧。” 不应该的寂静,从进入窄巷后,之前闹市的吵杂声,像是隔了一层无形的阻隔物,遥远而又模糊。 “我知道你们在,花这么多心思不就是要找我吗,还不出来?” 这次她话音刚落,就见窄巷两边的墙壁像是融化了一般,扭曲了几下,从墙边像是凭空走出三个人。 一个中等身材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一个面貌普通的十多岁少女,一个同样十多岁,但是体型修长相貌俊雅的少年。 中年男子皱着眉问:“你知道我们在这?” “这么多人,这么多心思,又动用了核器,应该不是想找我拉家长的,想说什么就赶紧说吧。”除第一眼扫过外,陆归荑垂下眉眼不再看他们,脚尖轻点脚下的地,似乎那儿有什么东西很吸引她。 中年男子依旧皱眉紧盯着陆归荑,随行的青草儿却大吃一惊,问:“你看得出青六叔的核器布在哪里?”知道他们用了核器,又正好停在他们面前,这个厨娘不简单啊!要知道青六叔可是蓝阶二等的核器师! 陆归荑没理她。 青六叔一脸凝重地问:“你也是器师?”难不成这次他们青帮看走了眼?神女宫一个小小的厨子,也是卧虎藏龙之辈…… “怎么可能!”表示反对的是青草儿,她觉得这小厨娘看上去和自己一样大,还长得娇滴滴的,虽然面色死板面无表情呆板了点,怎么可能就已经是蓝阶的器师!她冲陆归荑叫嚷道:“你是核器士吧?” “不,陆姑娘的确是个器师。”笑得十分真诚的少年正是长安,在有意想让人放下戒心的时候,他的笑容像是雨后的蓝天一般,他说:“我叫武长安,武氏双子是我的族兄族姐,想要找陆姑娘帮忙的也是我。” 长安?就是武茉娘武长根口中说得最多的那个人…… 陆归荑迅速抬头再看了他一眼,又马上垂下眼帘,心里指责自己没忍住好奇。 事不关已,不要管! 可是她好羡慕,武茉娘的家人竟然真的来了…… 第26章 026异世 第二十六章: 长安说陆归荑的确是核器师,而陆归荑自己并没有否认。青草儿十分不服气,她还想说什么,青六叔一把将她拉住,低声说:“不要坏了规矩。”然后带着她迅速隐回墙后。 “我救不了他们。”抢在长安再次开口之前,陆归荑抢先说:“我只是一个不想管闲事的厨娘。” 她连自己都救不了,更别提别人了。 “听说陆姑娘是在神女宫跟随神女时间最久的人。”长安能看出来她的抗拒,也明白已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可是他曾仔细观察过别的可以随意进出神女宫的人,最值得信赖和让他感觉最好的,就只有这位小厨娘。他诚恳的说:“我是一个过于谨慎的人,正是希望能够将伤害减到最轻,才会一直没有冲动行事。” 陆归荑仍然低着头,不搭话。 “我知道身为一个无名小子,哪怕我和陆姑娘发誓保证不会危及你,这些保证也是不值一提,没有什么价值的。” 陆归荑的头垂得更低了。 长安继续说:“我只是希望陆姑娘能够在确保自己安全的情况下,替我和茉娘、长根传些消息。起码帮我告诉我的兄姐,我们来了,来了有一段时间,正在想办法去解救他们。家里很好,他们只需要尽力保护好自己,不用有别的担心。” 他看到面前只到自己肩膀的女孩子低垂的头颅稍微动了动,似乎想抬头看他一眼,又迅速将这个冲动压制了下去。 这个女孩年纪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大,五官秀美脸上稚气未脱,如果她生活在另一个世界,估计还是个高中生。而现在,她却仿佛历尽千辛看过人间百态,一副努力逼迫着用麻木的伪装来脆弱徒劳的保护自己。 她让他想到了他的侄女儿。 长安心里叹了口气,语气上却不显,改为询问:“可否告诉我,我的兄姐他们现在还安好吗?” 陆归荑头顶的碎发又微微动了动,好半晌才回了一个字:“嗯。” 可是长安发现,她紧紧捉着背蒌肩带的双手不自觉的用了力,成拳紧握的指关节有点泛白。 长安突然一改之前的温和,用一种略带自嘲的语气说:“我真是白问,怎么可能会好!到了这种地方,他俩又这么傻,估计不死也得脱层皮……” 或许,他真的是太懦弱了!他这样想,也这样说了出来。 陆归荑听到面前少年对自已讽刺的那一句:“我真是太懦弱了!太无用了!” 这句话,这个语气,她并不陌生。 因为无数次她因为痛恨自己无力而在房间里紧紧咬着自己的手臂来发泄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对自己说的。 心里突然十分难受,她猛然抬头,说:“我要走了。”她认真的看着长安,眉头依然紧锁:“他们拦不住我。” 她没有虚张声势,同样是器师,那人不如她。 “我们并不会阻拦陆姑娘,之前逼陆姑娘进来这里,也是担心大道上人多眼杂,对陆姑娘的安危会有影响。” 长安只能尽可能让对方相信他的诚恳,加快语速说:“我知道陆姑娘是十天才能出来一次,下次能否替他们带些消息,不需要再接触我,只要在你惯常购买山货的地方,找那个卖胡椒的老人那留话即可。” 陆归荑没有解释十天才能出来一次,只是她自己的习惯问题,其实她随时可以出来。 可能是因为太过于羡慕茉娘有家人来救,也可能是因为抬头刹那,看到这个少年明明眼里满是焦急,却仍然对她以礼相待……陆归荑突然感觉到了久违的冲动。 她从自己储物的腰带里,掏出一个朴实无华的银耳夹,像是怕自己后悔一样将它扔在地上,然后再次捉紧背蒌低头离开,经过长安身边的时候轻声说了句:“有事注入核力,没事不要乱找。” 长安和她擦身而过的瞬间,瞥见她的耳朵上,戴着一个同样款式的耳钉。 目送她大步离开,仿佛青六叔布下的阻隔不存在似的,很快就消失在窄巷的另一头。 捡起耳夹,长安将它别在自己的左耳上。 敲敲墙边,示意青六叔和青草儿可以出来了。青草儿还是满脸的不服气,青六叔仍然是一脸的凝重,似乎两人刚刚经过了一场争吵。 “这位陆姑娘和神女宫应该不是一心一体的,青六叔请放心,一旦发现事情过于有风险,我不会将青草儿和青树拖下水。” 长安很清楚青帮的存在之本,他们向来不正面行事,只惯于行骗和牵线拉消息。先不提青帮是否有对上神女宫,甚至城主府的能力和魄力,就以他们双方只是纯粹的利益聘用关系,人家也不可能为此博上性命和立足的根本。 以其让别人怀有戒心的行事,倒不如一开始就将话说得清楚明白。 果然青六叔听完他说,神色松了好些。 他略有点不太好意思,必竟长安出手十分大方,事没办完钱早收了个够。 他说:“那个钱我让草儿给你退一半吧……” “不用。”长安摇头,说:“我还需要青草儿继续帮我打听消息,不该她做的事,绝对不会让她插手,青六叔请放心。” 青草儿主要是气愤青六叔对她能力的不信任,因为青六叔一再表示,她接来的事估计不是这么简单。她想都不想就帮腔长安说:“就是就是,六叔,我自己会小心的。” “青树还在我大姑家,想必家里已经十分挂念,六叔、青草儿如果现在没有什么事,就和我一同回去将他先接回家去吧。” 青六叔正准备开口说,想让青草儿和青树先回青家,听到长安这样说,顿时感觉心下十分熨烫。 长安和青六叔、青草儿刚刚跨进他们居住的客院,长荣、小麻子就呼啦一下围了过来。虽然说昨天小吵了一场,少年脸皮薄尴尬得没有跟着前去,但是都十分关心结果。 看着几人想问又不好意思的模样,长安首次觉得自己要说的话,同样那么艰难。 他摇了摇头,说:“那位陆姑娘并不十分情愿,只是默许了可以替我们告诉茉娘和长根,我们来了。” “这!”长荣几人面面相觑,这和他们期待中的情况不太一样,还要等? 小麻子眼尖,看到跟在长安身后的青草儿,一副欲言又止,恨不得开口的样子,直接越过长安问:“青草儿,你也在场,你说!” 青草儿看长安虽面无表情,但没有打算制止她,而青六叔又只顾着和青树低声解释,她本来就是一个好事的性子,当下就非常详尽地将他们和陆归荑会面的情况说了一遍。 包括长安和陆归荑单独说话的时候,只要不是最后十分几声的那些,实际上她和青六叔也是听着的。 听完,小麻子炸了! “武长安,你就这么怜香惜玉?” “她不同意,你就该逼着她带我们进去!你和神女宫的人讲什么仁义道德!你在把持着你这狗屁的仁义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茉娘、长根正在受苦?” “我想过。”哪怕一再和自己说,不要在意,长安也没忍住开了口:“在神女宫里的人,就一定全部都是坏人?就一定是为虎作伥之辈?这位陆姑娘既然会戴着茉娘给的香囊,恰好就代表她帮助过茉娘,哪怕是这样,也要逼她一同涉险?” “长安……”长荣很难过,他能理解小麻子,他心里也堵了一股气,可是他语拙,他不知道怎么去说。 小麻子能说,他大怒:“是,她无辜你仁义,可我不管!我顾不上!” “她年纪和茉娘差不多大!” “那又如何?去你娘的普渡众生,要不是你当初茉娘他们就不会被捉走!”小麻子失去理智地大吼一声。 青草儿一把捂住嘴,青六叔和青树愣住了。 叶二妞神色复杂,长荣低头不语,长安知道,他们现在都比较认同小麻子。 长安刚想说话,却感觉眉心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像一把尖锐的挫子,被钉进了他的脑袋!他痛极了,紧皱眉头,控制不住的低头弯腰,从紧咬的牙关里发出一声抽气声,根本无法言语。 “咳、咳……”老者虚弱的咳嗽声打破了平静,侑翁倚在廊下,也不知道看了多久,还是那副弯腰驼背,随时要倒下的样子。 小麻子恨恨地扔下一句话:“以后你不用再管我!人我自己也会想办法去救,你安心的留在这里,当你的龟孙子去,缩你一辈子头去!”说完,他拉扯着长荣,说:“长荣,我们走!我们去找四郎,找大姑,我们自己去想办法。” 长荣看了眼长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跟着小麻子走了出去。 叶二妞向来是长荣去哪她就去哪的,何况这次她心里,也是觉得小麻子说得没错,于是也跟着走了。 青六叔尴尬的说:“那我们也先走了。”说完,拉过不情不愿的青草儿,带上青树也悄悄离开。 长安只感觉自己的额头痛得快要炸开了…… “有时候,你以为的安全啊,是假的咯。”人都走光了,侑翁慢慢挪着脚,一步一步走过来。走一步喘两步的,却又偏偏不影响他人后的多话:“少年,你已经被盯上了知道不。” 什么?! 第27章 027异世 第二十七章: 长安勉强站直,手指捏紧眉间,痛苦的表情中带着讶异。 “来,借老翁我点核力。”侑翁已经走到他面前,伸出手。 长安依言握住,努力压制住眉间那一阵阵的,像是快要裂开般的痛楚,开始运用核种的核力,导入握着的老者身体中。 这次他更为清晰的感觉到,侑翁的核种像个漏筛一样,晶体失色坑坑洼洼,他传过去的核力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从侑翁那处消失。 可是侑翁需要的只是现在,在长安传了核力给他后,他衰老的体态似乎变得略微轻盈了些,动作也灵活了几分。 侑翁用指甲迅速在长安眉间比划着,虚画下一个简单的阵图,长安感觉随着侑翁手指的画动,由他手上传过去的核力,又清楚的回归了他的眉心。 疼痛来时那样突然,去的时候也是非常突兀,瞬间消失无踪。 长安体内的核种,已经从刚到坎坻城时的卷纸般大小,成了一个篮球般大。 他刻意检查了一遍,发现侑翁刚画的阵图,在他的核种空间里,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实体,闪动着点点光芒,像一张由光织成的网。 而这个光网上不时会闪动几下火花,则像是被攻击后的防御。 “我现在给你布了一下隔阻的阵法,但是老咯,不比当年了咯,撑不了多久咯。你太弱了,不突破就等着被逮到咯。”侑翁收回手,拍了拍长安的肩,指了指天上,神秘兮兮地说:“不要浪费了你的天赋,人咯,总是要拼一拼才有出路的咯。” 长安也需要好好的检查一遍,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他早已确认核种是可以进化的,不仅仅是颜色代表的品阶,还有他在自己灵识中能够看到的体积。虽然仍然是透明无色,但九簇晶柱现在已经完全恢复,还壮大了不少,在他的灵识中缓而有力地转动着,光彩夺目。 看完核种的状况,想到侑翁的话,突破吗? 他总感觉侑翁知道些什么,比如他将大量的核力,压制进了黑晶手镯里。侑翁像是在暗示他,要将这些力量取出来,想办法化成自身的力量。 那张光网还是一直被攻击着,似乎在告诉他,留给他的时间不多。 他开始沉入核种空间,运功调息。 平时可以很专心的他,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却一直在分神。 来到坎坻城已经两个多月。 他平均每天只睡五、六个小时,过得非常忙碌。 通过黑市兑换精币,他和贝翁等人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在黑市里,买到了许多明面上买不到的东西。 通过田四郎和田大叔,他结识了核学堂里,一些不得志的学子和教职。可以为救人后,作为建设黄沙坝人的退路,打下实现的基础;通过青草儿,他和坎坻城最大消息网络,以及骗子集团青帮,建立了雇佣关系,成功找到能联系上茉娘长根的陆厨娘…… 可这远远不够。 来到坎坻城进行的两次救人尝试,找代城主申诉,以及潜入神女宫救人,都失败了。 然后,的确是一直没有进展。 青帮之前说过,可以派人混进去当仆人。 但看刚才青六叔的神色,自从知道那位陆小厨娘,是一个比他更高等级的核器师后,他回去后极有可能,会劝阻青帮掌权者回绝掉这个建议。 长安知道自己一直以来,都太过老成持重。 那是因为,他并不真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他可以比历经世事的老者,更沉得住气,更加理智。 这也是为什么他决定自己来营救,而不让黄沙坝其他人来的原因。 可是这一切的结果,就是加上赶路时间,一共已经三个多月了,他还没救到人。 谨慎是他的优点,同时也成了他的缺点。 当看到那位陆小厨娘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一点。 因为她也同样有着这样的问题,谨慎到掩盖了自己的真实心性,明明是一个容易心软的人,却不得不用麻木不仁的表相,来禁锢住自己。 不敢冒险的何止是她,也有自己。 这就是他当时明明有很多手段可以施展,最后仍然轻轻放过,并没有像原计划一般,去利诱这位厨娘成为自己救人的关键。 正在闭目的长安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没有发现他的身体各处,突然开始冒出青蓝不一的光,又从右手手腕处,开始像被水浇熄的火一样,光不见了,开始冒烟。 他的脸色也一阵白一阵红,大量的汗从身体渗出,很快他整个人就像是浸在了水里一样,打着摆子全身不断颤动,牙关控制不住的磕在一起,“叩叩”作响。 长安很快就发现了自己不对劲,挣扎着想要睁开眼,却根本动弹不得。 像有另一个人,在和他抢夺身体的控制权一般,他的精神开始涣散。 这时候,一直护着他核种空间的光网闪动了几下,突然熄灭了。 长安看到了自己,站在离他视线五米外的地方,举弓搭箭对着自己,就像是镜里的投影,但中间并没有镜子。 少年的躯体不壮但高,比在水里看到的倒影更为清晰,长安目测出自己应该有一米七五的身高。这实在是一张很好看的脸,可能是拥有相同的血脉的原因,其实他的脸和以前病弱的自己,眉眼间还是有一点相似的。 在自己的脸上看到仇视的神情,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在长安的记忆里,他从未流露出这样的神色。 这是他,又不是他。 长安想抬手摸一摸自己的脸,果然,他动不了了。 在发现自己可能回到了原世界,又变成了瘫痪了的武常安时,记忆深处熟悉的疼痛,也同时席卷而来。 …… “你是假的。”他对仇视自己的少年长安说:“虽然我能感觉到疼痛,但这里并不是真实的世界。” “你这个贼!”少年长安气愤的冲他吼道:“你抢了我的人生,用邪法占据了我的身体!” “这个说法不对,我就是你,你也是我,我们是一体的。” 少年长安并不同意,仍然继续吼道:“你趁我还是胎儿的时候,就换了我的灵魂,你明明就是一个已经死了的恶鬼,你没有身体,你抢了我的身体!” “如果我来的地方不是一个科技化的世界,你的说法还是很有说服力的。”长安摇摇头说:“我从生理结构上完完全全就是武长安,只是接收了一段记忆波,长达二十八年的武常安的人生记忆。” 他坚定地对少年长安说:“你这话影响不了我,要不要换个说法试试?” 少年长安脸上的愤怒消失了,变得呆板,然后身型虚化,变成了另一个人。 “小叔。”记忆中熟悉的、怯怯的嗓音,武庆桦的身影从迷雾中渐渐清晰,她用指责的语气问:“你不是说要救我们的吗?你救了谁?你又救得了谁?” 庆桦?长安的心神略有动摇,他解释道:“我在想办法。”他举起手,扯开护腕给她看戴着的黑晶手镯,说:“你看,这个我们一直搞不清楚是什么物质的晶石,和这世界上人体内的核种,应该是一样的东西,里面都可以蓄存能量,等我弄清楚的时候,我就可以想到办法了。” “你说谎!”又一个身影浮现出来,是武青柳,她的眼睛已经瞎了,维持着去世前的模样,翻着只有白翕的眼说:“常安,我很失望,你真的很没有用!我将我那机会也给了你,可是你看你做了什么?” “青柳姑姑……”长安早已经猜到了武青柳可能没有上传记忆,可是仍然十分难过:“我成功了……”我活过来了,除了这句话外,他发现他竟然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出现在这里的,不是那个满怀慈祥心疼他的长辈,而是一个痛恨着他的虚影。 “对不起,姑姑,庆桦。”长安觉得感觉到疼痛是一件好事,这让他可以努力维持着神智的清楚,他看着两人说:“我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如果之前我是错的,那以后我将走一条不一样的路。” 当他喝破两人也是虚假的时候,武庆桦、武青柳的身影也模糊了,然后两人化成了一阵迷雾。 浓雾弥漫开时,这次手牵手出来的,是武家的双胞胎。 “长安,你说过要来救我们的。” “长安,我快死了,你怎么还不来!” 长安看着武家双胞胎,他俩的形象十分凄惨,茉娘满头满脸的血,长根的心脏处有一个大血洞,两人的眼窝不断在流眼泪,都是血红血红的血泪。 茉娘哭着说:“骗子!你说过让我们相信你,我们才不抵抗的。” “你还不让翁翁和我爹救我们,你为什么还不来!”长根吐出一口血,眼里满是失望。 “骗子!” “骗子!” 长安没有反驳,他干脆就闭上了眼睛。 “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就是个大骗子!”茉娘和长根一起吼。 长安已经下定决心不再理会,一会儿,声音又变了。 “你害死我了……”这次是陆小厨娘的声音:“为了替你们传消息,我被人砍成了十块八块,就像是案板上的肉一样。” 有水滴滴答答落下的声音,陆小厨娘的声音,比真人要生动不少,她痛苦的嘶叫:“我好痛啊!你睁开眼看看,我的肉——” 又一会,青草儿的哭声传来:“我们被发现了,快救我们,我不想死——” 一会是长荣和叶二妞、小麻子: “长安,快跑——” “神女宫来人了,救命啊!长荣,不要啊——” “好痛——你说过要带我来救茉娘的,你说过不会让我们死的!” 武爷爷、武奶奶、武大伯一家、武二伯一家,武家三儿、石香娘,三个弟弟妹妹还有石里正等人轮番的出场,一阵阵击杀声,哭喊声扑天盖地…… 十足的人间炼狱! 第28章 028异世 第二十八章: 越痛苦,则越清晰。 “还差几个人没出场?快人齐了吧。”哭声震天中,长安显得很平静。这让奋力出演一幕幕悲惨世界的虚像们,几乎维持不住,要不是不能碰到他,简直就想过来咬人了。 “我不知道你是谁,你是可以读取我的思想,还是只是操控了我的思念?”长安表现得饶有兴趣:“我想你这么费尽心思,用尽办法想逼我进你的套,是因为你实际上是碰不到我的?包括现在我的痛觉,也是你诱导我想象出来的吧?” “这还是我的思想、我的空间,是不是我可以和你说一句,我的思想——我做主!”说完,长安感觉自己的身体能动了。 在他的空间,他就是神! 他手上凭空出现了一把弓,就是他之前想打造那样子。 那边凄厉哭喊的亲人也变了模样,变成一个个样子模糊的军队兵士,张牙舞爪叫喊着朝他冲过来。 长安一一张弓,核力化形成箭。 无数灵箭如暴雨般洒向战场,触者灰飞烟灭! 哪怕对面有千军万马,我的主场,虽千万人吾亦往矣! 长安哈哈大笑,十分张狂。 而在现实里,他也在笑,只不过是一边大笑,一边打着摆子吐血。 隐在暗处的侑翁皱眉,他是有心无力,算了,还是去找别人吧。 “长安!”武秀姑的声音十分的惊恐,她招呼着:“快,快把他放到床上躺平——” 当身体被人真实接触到的时候,要命的疼痛又回来了。 像是全身经络在一寸一寸的膨胀,要突破对力量的禁锢炸裂开来。 长安感觉到有人将手圈住他的手腕内侧,然后一股不属于他的核力,开始进入他的体内。 那人一定是好意,可是整个过程,就像是有两个势力在屋内打架。他的身体则是被波及的建筑物,因为空间不够,被一路破坏还在狂拆。 要命了! 长安很想让自己的核力退回核种里,但是暴烈而失控的能量并不听话,反而和外来的力量斗了起来,两股争斗的能量你来我往、寸步不让。 要爆炸了! 可惜他仍然是属于半昏迷状,醒不过来开不了口。 “当家的,怎么回事?”替长安导梳理他体内四处乱串核力的,是武秀姑的丈夫王冲。 原本想着身为蓝阶中等核武师的他,对付长安混乱的内息是绰绰有余,可武秀姑眼看着王冲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长安也越来越痛苦的样子,貌似不是那么一回事? 长安之前核选并没有选上,他应该最高也只能是白阶吧? 武秀姑刚才那话是冲口问出的,见王冲没有回她,又显得越来越吃力,也不敢再问。 武秀姑眉头紧皱,心急如焚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对啊,她看到长安脸上时不时会冒出点青蓝二色的光,虽然很快就消失,但这明显就是青阶冲击蓝阶时才会出现的乱像! 武秀姑曾三次冲击蓝阶失败,有两次也是出现过双色紊乱的乱像,最后不得已才放弃了继续修行。 难道长安已经达到了青阶顶端的水平? 王冲希望能尽快将长安体内狂暴的核力,逼回他的核种内。所以从一开始就握住他的双臂,通过左右两端同时逼核力倒流,这是最快的方法,也是最粗暴的方法。这种方法只适用于双方功力差距较大时,由高阶的人强行压制低阶的人,进行核力回流。 如果长安是在突破蓝阶,王冲和他的差距还是有,但成功的机率必然会低。 一旦出了岔子,不仅长安,连王冲都有危险。 武秀姑心想这下可真是糟糕了! 王冲心里也在骂娘! 他比武秀姑更早发现,长安有可能是出现冲击蓝阶失败的征兆了。 可现在是骑虎难下,他自身的核武之力,在推入长安体内后,就遭遇到了非常大的反扑。 如果他强行将自己的核武之力撤出,长安可能会被废掉核种,而他也将受到极大的反噬。 他只能硬着头皮,一点一点地将长安体内那股暴虐的核力往回压。 而长安则感觉两股争斗的能量,一直就在他的手臂处僵持着,他的两臂已经痛到他有一种血肉都被割开的错觉! 还不是痛痛快地割,而是一刀刀的慢慢地剐着。 哪里最痛,就往哪里剐! 事实上,他的两只胳膊从肩部往下到肘弯的位置,的确都已鲜血淋漓,毛细血管先后爆开,血开始不断地涌出。 滚烫鲜红的血液,因为长安的双臂前端正被王冲紧握抬起,流到肘处就滴落下来,染了床上多处一片湿红。 血管的裂伤寸寸向下蔓延,终于波及了手腕处,也浸湿了包裹着长安手腕的两边护腕…… 突然王冲感觉一股非常强的牵力,他和长安两方的核力都被一引而光,然后还意犹未尽般,在源源不绝地主动吸取他体内的核武之力。 而长安体内之前蒙头乱撞的乱息,也变得空荡荡地,完全不见踪迹。 这种牵力非常强势,王冲需要当机立断—— 他再顾不上别的了,立刻调动全部核武之力,往他和长安两手相触处冲击过去。 只见王冲大吼一声,七窍被震出血迹,仰身往后就倒,直接摔落床下。 “当家的!”六神无主的武秀姑赶紧冲上去扶起王冲。 只见王冲面如白纸,气息急促,精气神皆萎靡不已。 躺在床上的长安脸色更是奇怪,一会青一会蓝一会紫的,来回变换。 “还不快出来咯,一会他万一又炸了,你俩扛不住咯!”门口传来苍老的男声,正是刚才将二人叫来的侑翁。此时侑翁心情却像是极好,布满节瘤和老人斑的双手摩挲着,鸵背耷眉也掩不住他想哼小曲般的得意样。 武秀姑搀扶着王冲出了房门,看着已经不屑于扮演垂死老者的侑翁,心里实在是百感交集。 这个老头,果然不是一般人! 侑翁却没理会她的打量,头都不转地说:“还不快扶你家汉子去养伤咯,都走都走,这十天没事别来这瞎晃咯。” 等两人离开没影儿了,他才嘿嘿自语说:“可惜只是个蓝阶咯,不太顶事,接下来还是得我老人家出马咯!” 说完,他从怀里拿出几样事物,开始在长安门前布阵。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适才还在得瑟的侑翁,这下连蹲都蹲不住了,整个人侧倒在阶前,闭着眼微微喘息。 良久,他才慢慢扶着廊柱爬摸着站起,摸索着坐在房门前,似乎打算就这样呆在这里了。 这时躺着的长安脸色却在好转,他的手臂上,伤口也在逐渐消失……那些原本从手臂中流出来的血液,都呈现线状浮空…… 一缕一缕红色丝雾状的血线,根源是他的手臂各处,很快交织在一起,将床上半处空间包裹成一个血茧,将他牢牢地包在里面。 而在更早之前,长安体内两股核力被突然吸取,王冲用力冲开而他转危为安的时候,坎坻城天宫集英殿内,十二尊人身兽首的神像中,亮着金色光芒的戌犬尊者的泥像,突然外面塑着的金身裂开,缓缓流出鲜血。 衰老而带着伤痛的咳嗽声响起—— “哎呀,戌犬爷爷你怎么了?” 紧接着,是一个少女清脆而动听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好奇和笑意在问。 “本座无事……” 衰老的声音似被惊动了,下意识地立刻反驳。 “可是戌犬爷爷你探出去的灵索分明断了,然后呀……嘻嘻,我看到你吐血了呢!” 老者一时语塞,只好虚弱的问:“小丫头你来了很久了?” 少女漫不经心地道:“有一会儿了,看到戌犬爷爷你似乎和别人玩得起劲,我好奇嘛,就留下来看看了。” “你走吧!本座受伤的事情,不要告诉其他人。” “这呀,就要看看戌犬爷爷你能拿出什么宝贝了,要不然,我想别的爷爷奶奶嘛,肯定会很高兴知道戌犬爷爷你受伤的事。” 老者阴测测地说:“小丫头好胆,竟敢威胁本座!” “哎呀呀!如果戌犬爷爷你没受伤呢,我还真有点害怕……”少女笑声娇脆,完全没有惧意地说:“可是呀,只要戌犬爷爷你不能一下子打死我,我就不怕了。” “你想要什么?” “听说戌犬爷爷前些阵子,刚被孝敬了一块九品的金灵……” “哼!”老者气得似乎好一阵子不能言语,然后就听到一声夺空声伴着他的怒喝:“拿去!” “谢谢戌犬爷爷,爷爷你受伤不轻啊,赶紧的去疗伤吧!这个月是爷爷你当值吧?放心,有我替你看着,包管不会让别的爷爷奶奶发现你受伤了。” 老者咦了一声,满满的不相信:“小丫头,你有这么好心?” “本来嘛,是没有的。”少女继续笑得开怀,说:“可是我对让戌犬爷爷你受伤的人十分好奇,所以就有了。” 少女虽然口口声声叫着爷爷,但是却丝毫没有尊敬之意。 “终日打雁的也会被雁啄了眼,小丫头你莫得意!” “戌犬爷爷走好,人我替你盯着啊!” …… 所有的声音,都是从那尊人身犬首的神像中发出来的,在空旷的集英殿里显得十分的诡异。 许久之后,少女清脆悦耳的声音再度响起:“嘻嘻,真是有趣的人,我也开始好奇,你可以走到哪里了呢……” 武长安,我记住你了! 第29章 029异世 第二十九章: “归荑。”茉娘探头探脑地在小厨房窗处张望,低声叫着陆归荑的名字:“胖婶说你找我和长根?” “刷”又探起一张脸,正是长根,意思应该是表明他也在,很快又蹲了回去。 陆归荑:“……” 她走到门外,对蹲在窗前的两只说:“进来。” 像做贼一样,双胞胎赶紧弯着腰溜进小厨房,一进来长根就很开心的说:“不能引人注意,我懂!” “你们家来人了,就在城里。” “真的!”长根一下子忘了收小声音,高兴得几乎蹦起来。 茉娘赶紧冲他“嘘”了一下,同样也开心的压着嗓子问:“我爹来了吗?长荣来了吗?长安呢?” “我就见到了那叫长安的……”迟疑了一下,陆归荑摘下自己的银耳夹,略带为难地说:“昨天听到他和别人吵架了,好像是有个人叫长荣。” 她骗了长安,这个耳夹长安那头,的确是要注入核力才能联系上她,可是身为制造它的器师,只要她想听,她就可以听到另一头的动静。 也正是因为听到长安宁可被亲人误解,也不愿意来逼迫自己,她才下定决心要帮助这姐弟俩。 “应该是有高人暂时将我的核器隔绝了,他们吵完架后,我就听不到了。”陆归荑不知,她听不到的原因,正好是侑翁给长安护法布阵后。 “这个,这个就是核器吗?好厉害啊!归荑。”茉娘语带赞叹,双目带着崇拜,看向陆归荑手心上的银耳夹。 长根更是好奇得不得了,问:“我能摸摸它吗?” 陆归荑点头,说:“三天后十二夜开始,你们换好暗色的衣物,我想办法带你们出去。” “真的吗?!” “太好了!” 看到高兴得哭出来的双胞胎,陆归荑松了口气。这股气她憋了好久了,终于可以顺应心意,做一回想做的事。作为一个器师,只要来的人不是城主供奉级别的,她就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人带出去。 她想,我不会后悔的。 …… 茶茶娉娉婷婷地双手捧着茶盏,缓步上前跪坐下,仰起头抬手举高,对坐在首位的高壮黑胖男人献上,眼波温柔如水、笑容甜美地说:“义兄,我昨夜聆听神旨,尊者希望能多找一些双生子,来信奉老君。” “哦?”戟元身材高大,却长了一张肉盘似的圆脸,一笑起来肉都挤到一块,十分喜感。他倾下身搂着茶茶的肩将她扶起,问:“是哪位尊者给出的神旨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侍奉的是戌犬尊者。”茶茶眼波流转,似嗔非嗔地道:“可能是因为戌犬尊者和未羊尊者,俩人也是同母同胞双生,所以他会特别希望神宫里头,能多一些双生子侍者。” 有道是茶不醉人人自醉,戟元笑眯眯地说:“可是我似乎听说过,戌犬尊者和未羊尊者虽然同母双生,但关系并不太好,他怎么就会希望看到别的双生子呢?” “哎呀!”茶茶微微移开眼波,掩胸娇笑胸前波涛乱颤,很快又回视戟元继续娇嗔道:“尊者们高高在上,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奉神女,只会听旨行事,哪里敢去问为什么……” “听说之前各处核选,茶茶你也派了神女宫的灵师前往,还带了不少双生子回来?”戟元搂着她的肩,手在她背上来回轻扫似在安抚,漫不经心地问:“怎么?那些都不合戌犬尊者的眼吗?” “啊?”茶茶略略僵住,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下,很快泛起雾似的水光。她发出讶异的娇喘,戟元能感觉到她娇小的身躯在微微发抖。 她十分委屈,可怜巴巴地问:“是不是有人说我了?”越想越是恐慌生气,茶茶不等他开口,又连续说道:“我知道,有很多人都不喜欢我……他们这次又说我什么了?说我穷奢极侈?说我母亲不检点,女儿也不是干净人?说你对我言听计从的,是个十足的昏主吗?” 她呜呜咽咽地哭诉:“那是我娘,我又能说什么?如果我不能让爹娘过好日子,我当这个神女有什么意义?我所有的努力,只不过是想让我的家人,过上好日子而已……” 戟元看着哭得双眼通红的茶茶,心里不由又怜又爱,连声哄道:“放心,我都清楚。只不过是有人来城里告状,说那些双生子不是自愿前来。我已先行一步找人全部处理好,不会流传出去的,茶茶不怕,茶茶别怕!” “那些人……那些人他们怎么敢……”茶茶喘着气,像是被欺负了一般,十分生气地向戟元告状:“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乡巴佬儿,我好意让人带他们来侍奉尊者,这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却有很多半路就逃了去,还有一些水土不服……” 她略略有点心虚,抬眼看了看仍是笑眯眯地看着她的戟元,又继续哭道:“到现在也不过剩下十几人,我好心好意让人带他们习武修行,希望能□□好了,再送到殿里供尊者挑选……” “不要急、不要急!我已派人送了财物过去,务必要将他们全部都打发走,我肯定是信你的。”戟元身形高大,茶茶身形娇小,他将她全部拢在怀里,高声笑着说:“你呀,就这样怕我不相信你?” “你是我义兄,我阿爹阿娘不争气,什么都依靠我这个弱女子……如果不是尊者怜惜我,将我收归天宫……我怕是早就活不长久了……”茶茶悲从中来,扑入戟元怀中,哭得梨花带雨一般,十分可怜。 “信你、信你!”戟元连连哄她,像是怎么也怜惜不够似的。突然,他贴着她一边耳朵轻声问:“茶茶,你知道在我心里你是最重要的,为何从来不依了我……让我去照顾你往后一生?” “义兄,我早已发过誓言,此后一心一意侍奉天宫,终身不破戒!”茶茶十分悲泣:“你如真心爱我,就不要逼我……” 说着,她闪躲出戟元的怀抱,一副贞节烈女的模样。 戟元叹了口气,说:“好吧,你知道我向来对你,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这时,一直站在戟元身后不远处的玄衣青年男子,突然冷笑了一下。 戟元和茶茶同时看向他,这人是城主府的供奉奕泽。戟元面露不解,茶茶却有点躲闪。 “没什么,嗓子痒。”奕泽看两人都盯着自己,找了一个很没诚意的理由。 戟元想说话,却被外头传来的纷纷攘攘声打断了念头。奕泽一闪而出,不久有守着神女宫的兵卫进来禀报:“有数人闯宫,已经全数缉拿未有一人逃脱。” 这时奕泽已经回到了殿中,对戟元说:“是午时去府前告状的人。” 戟元皱眉,看了看愤怒的茶茶,问:“不是已经打发走了吗?” “看来人家并不想要钱。” 茶茶一甩衣袖,抢在戟元之前就说:“那就都别走了!” 一会闯宫的人被绑着押了进来,个个身上带伤,神情却不见畏惧。其中有一人看到茶茶,立刻叫道:“你就是那个神女?快放了我弟弟妹妹——” 这人,正是长荣。 其余被绑着的人,分别有武爷爷、武二伯、武家三儿,叶二妞,小麻子石大勇及田四郎。 黄沙坝的武家人,还是来了。 “放肆!”茶茶人娇脾气大,怒斥道:“我这是神女宫,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的地方,要找人回家找!” “呸,你别不认!就是他到我们黄沙坝逼着人跟他走的——”小麻子冲刚捉了他们,也一并进来了的岷那边抬脚就踢,因为手被绑住了。 压着他的兵卫一脚踢他膝盖后弯,他单腿跪下,又挣扎着站起来。 岷冲戟元和茶茶拱手行礼后说:“这些都是黄沙坝的刁民,嫌好处没要够就来攀扯。” “你放屁!”武家三儿声音响亮:“太臭了,放得实在太臭!” “找死,我成全你!”岷大怒,扬手就发出一道核灵力,虚空形成石剑,打向武家三儿。 “慢——”戟元高声叫住,奕泽后发先至,也同样发出一道核力,撞开岷的石剑。 饶是躲开了死劫,武家三儿也因为两道气劲在他身前炸开,被波及吐出一口鲜血。 “三叔!” “三儿!” 好几个人齐声惊呼。 武家三儿痛得几乎晕厥,却仍是裂开布满了血迹的一口牙,气息微弱但笑得开怀。他对戟元说:“城主,你早时说我们定然是误会了,神女不是坏人,我们家孩子肯定是在这里安然无恙的……咳……” 他咳了几下,又吐出两口浓稠的血痰,继续笑得十分讽刺:“如果真是安然无恙,为什么宁可将我们杀了,也不把孩子带出来瞧瞧好不好!” “茶茶……”戟元看茶茶脸色不善,略有点为难道:“没必要闹成这样,他们家如果实在不愿,那两个双生子也在这里的话……” “禀城主,那两个小崽子路上早就跑了。”岷抢先一步说话,坚决不认。 茶茶脸色才略略好转,奕泽又是一声冷笑,她才好转的脸色又变回铁青。 “这……”戟元还是很维护茶茶的,他只能和稀泥道:“这样吧,我会重金悬赏,看是否有人见过这两位双生子……” 小麻子可不管他是谁,怒斥打断他说:“瞎说八道,我武爷爷是黄沙坝第一高手,我们这么多人在他手上都跑不了,茉娘和长根武艺不高,是不是你这龟孙子把人给弄死了!” 被绑着的众人恨得不成,纷纷用自己最难听的话去咒骂岷,如果眼光可以杀人,岷已经被他们凌迟。 这时,从大厅右侧突然跑出两个人,并一路跑一路放声高喊: “翁翁!爹!三叔,长荣——” “阿兄,阿翁——” 正是茉娘和长根! 第30章 030 第三十章: 一时间,大厅众人脸色都十分精彩,有喜出望外的,有替主人难堪的,有愤怒不已的—— 茶茶无疑是这里面最愤怒的一个人。 特别奕泽还有意无意的流露出,饶有兴味看笑话的姿态。 茉娘手上拿着一个镂空的银色圆球,拉着长根的手,遇上有卫士过来阻拦,手上圆球晃动,卫士立马就被弹开。 这是陆归荑给她的核器,可以用十次。 武家人被捉进大厅的时候,陆归荑正好端着给茶茶补身的汤品,看到这情况立刻就往回走。 岷师他们都集中在前面大厅,后面内宅里无人能阻挡他们。 所以就是这样,茉娘和长根才能适时出来,打了岷和茶茶他们的脸。 做了两三个月帮仆粗活的姐弟,和在家里的模样大相庭径,原本像鲜花一样水灵的茉娘憔悴了,胖而结实的长根瘦了一圈,衣服脏兮兮的,头发也绑得散乱,看得武家众人心疼不已。 “好孩子……”武二伯哽咽了,双胞胎是他最年幼的孩子,从小被疼着宠着长大,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受苦了……” 武爷爷眼眶也红了,络腮胡不断抖动着,说:“活着就好!” “茉娘,长根!”长荣更是,不顾一切的挣扎着,想脱开后面压制他的兵卫。他被一脚踹趴在地上,干脆就匍匐着向前挪动,想尽快去到弟妹身边:“不要拦我茉娘和长根,我杀了你们!” “对!放开我们!”叶二妞看长荣被踢,也扭动身子挣扎,吼叫着。 “茉娘——”小麻子和田四郎异口同声喊着,喊完,突然两人快速对看了一眼,又迅速移开眼神。 “茉娘,你没受伤是不是啊?!”田四郎扬声问。 小麻子则骂后面制住他的人:“快放开爷爷我,你他娘的别去欺负小姑娘!” 武家三儿刚才受伤过重,看到一双侄儿出现,靠在武爷爷身上,露出一个带着满脸血的笑容。 戟元不是蠢人,看到这样哪里还不明白。可为了茶茶,他又只能装傻,于是他突然哈哈大笑,说:“看来这都是一场误会啊!” 挥手让兵卫们不要再阻拦双胞胎跑向亲人,他笑着对茶茶说:“估计岷师弄混了路上逃走的人,既然现在搞清楚了,他们不愿意留在这里的话,就让他们一家团聚吧。” “不行!”茶茶脸色铁青,她看着双胞胎在没有人阻拦后,立刻向家人冲去,抱着其中一个男人失声痛哭,哭声像是在对她挑衅。 她怒道:“一个也不许走!” “茶茶,就当给我面子。”戟元耐着性子哄。 “那我的面子呢?”她双目通红,指甲掐进了掌心里,一反平时的温顺:“戌犬尊者本来就嫌弃可侍奉的双生子太少,我身为天宫神女,自然要为尊者解忧!” “茶茶!”戟元从没见过她这一面,有点吃惊:“不要任性!” “义兄,你才说过在你心里我是最重要的!连你也要骗我吗?” “这……” 茶茶凄然地说:“我就知道,没有人会真正的疼我……不管我做得好不好,依然会护着我……”她从怒不可遏变成泫然欲泣,声音苦涩,眼神茫然。 戟元大为心痛,再也不能用话强压她。 岷刚才被奕泽阻碍,因为地位功力皆不如奕泽的原因,他只能暂时忍下。看到茶茶这样子,他向戟元拱手请求说:“城主,近日因为尊者要求未能达成的缘故,神女已经被处罚了,万一惹得尊者不快……”众所周之,戌犬尊者并不是一个宽容的人。 戟元很为难,豁然起身突兀地说:“我想起城主府仍有事务没处理,我先回去了。” 说完,径自绕过人群准备离去。 还在抱着自己爹痛哭的茉娘也听到这话,她有些茫然,因为出来得晚只听到戟元劝茶茶放人,在她心里这个城主应该是个好人。 “不!城主、城主我们不愿意啊!救救我们,求求你放了我们吧!” “城主,我来替我妹妹,捉我吧,放了我弟弟妹妹!” 戟元面露不忍但仍脚步匆匆,他带来的人,包括对茶茶似乎很有意见的供奉奕泽,也只能随之离开。 戟元等人走了后,茶茶高傲地昂起头,恨恨地对武家众人说:“哼!我看这下你们还能找谁哭!” “把那对双生子给我捉住,其他人统统给我扔出去!”她对刚才因为戟元命令之下,退开在一边的兵卫下令。 “慢!”岷叫停,说:“斩草除根,这些乡巴佬儿之前给过他们机会,最终还是会来反咬一口,不能再有下一次!” “可是……”茶茶有点犹豫,冷静下来后,她还是会担心戟元怪她狠心,她眼神游移不定,问:“岷师,你的看法是?” 岷阴测测地说:“必须永绝后患!” 茶茶还没表态,只见被捆绑着的武家等人突然发难,身上的绳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割断。 原来在茉娘搂着人哭的时候,长根正靠着其姐的掩护,偷偷割绳。 武爷爷和武二伯齐齐扑向岷,叶二妞和小麻子则回身对付后面的兵卫。长荣和田四郎一个架起武家三儿,一个拉着茉娘、长根,五人直接往门外冲过去。 他们虽然没能提前商量,但是彼此间非常有默契。 茉娘踉踉跄跄地跟着田四郎往外走,捂着嘴忍着哭声,她清楚哪怕他们几个能逃出去,剩下的人也将凶多吉少。 叶二妞和小麻子两人,还能和几个兵卫打了个旗鼓相当,武爷爷和武二伯则根本不是岷的对手。但他们的目的,只是打算将岷绊住拖延时间,所以根本已经是豁出命去,两人一右一右地抱住岷,用力压制他的左右半臂,尽蛳让他不得脱身。 岷是个核灵师,核灵师虽然强大,但是恰好所有的大招,都需要结印和口述祷词咒术。 被缠身的他,无法结印…… 无意中歪打正着,虽然他指间仍然可以放出灵刃,将武爷爷和武二伯割得遍体鳞伤,但一时之间也无可奈何,挣脱不了这两个武夫。 武夫之道,在于力量,恰好在这种近身搏斗中占了优势。 看到二人就算受伤,也紧咬着牙不哼一声,不让外逃的人分心,而外面拦截的兵卫,皆不敌长荣等人没法近身时,茶茶动了。 她轻飘飘地一跃而起,轻而易举就跃过了正在打斗中的众人,姿态仿若天女下凡般往下飘落,往前伸去的手,却有着不容错过的杀气! 她的指甲肉眼可见的变长变锋利,五指张开往前送去…… “茉娘小心!”武二伯大惊,茶茶手指正对着的,是茉娘的脖颈处! 茉娘不由自主地回头,瞳孔紧缩,茶茶锋利的指甲正对着她的脸,死亡的阴影仿佛已经笼罩着她—— 紧要关头,她被一把推开! “噗嗤——”人体被洞穿的声音十分沉闷,田四郎吐着血,一把捉住穿过自己胸膛的茶茶的手,扭头说:“快跑……茉娘,对不起……对不起,这么久才来救你……” “不!”茉娘悲鸣,想冲过去将茶茶的手,从田四郎的胸前□□,却被冲过来救援的小麻子一把拽住。 “走!”田四郎是救不了了,小麻子用力拽着茉娘往前冲去,茉娘扑啷着被扯着走,她的眼睛和田四郎的眼睛对上,那里面除了有痛苦外,还有十足的欣慰。 茶茶既然已经动了手,又岂是区区田四郎可以阻挡的! 她用力一甩,田四郎即刻如同一个物品一般被挥开。茶茶嫌弃的看着被血染得濡湿不堪的手臂,冷笑一声,一把向前扯住茉娘,将她往里厅一挥。 小麻子只感觉拽着茉娘手臂那头,传来一股难以抵抗的粘力,两人同时被像扔破布一般扔回里厅。 紧接着,就将轮到独自埋头往门口冲的长荣和长根。 因为爱护幼弟,茉娘将陆归荑给的银球让长根拿着,来拦他的人都被挡住弹开。在看到田四郎重伤后,长荣叫长根扶着武家三儿仍然在前开路,自己却打算回头阻挡茶茶。看到茉娘和小麻子被扔回厅内,摔得不知什么情况时,他举起斧头就向茶茶砍去。 茶茶挥手挡住,正准备照样将长荣扯起扔回去时,却被斧头上飞出来的高速回旋的水晶球撞退几步。 “咦!”茶茶想不到长荣的武器,竟然是个内有乾坤的核灵武! 这把斧头,正是长安给长荣打造的新兵器。因为长荣的石斧早在蝙蝠洞里就损毁了,所以他最先给长荣换上兵器。 这把斧头除了两头有斧刃外,斧身嵌了好几个水晶球,都是长安自己摸索出来的核器。因为长荣还不能很好的运用自己的核力,所以长安只能尽量做成一旦遇上险情,当握着斧头的人心跳震动频率升高,就会自动引发水晶球出来伤敌。 具体出来的数量,则要根据拿着武器的人了! 刚才闯宫的时候,好几次众人不支,就是靠长荣这把斧头救的险。只是后来岷师来得实在太快,核灵师的手段,并不是单纯几个会炸开的晶球可以抵挡的,才全员被捉住了。 茶茶同样也不是长荣凭一把巧武器,就可以击退的。一时不察吃了暗亏的她大为恼怒,手一扬嘴里念念有词,五指再度成为利器,捏住长荣的斧头,一把抢过来扔开! 然后,毫不留情的准备将他也透胸而过—— 第31章 031 第三十一章: 眼看长荣将变成第二个田四郎,危急之时,一幅长卷画突然从空中飞过来,画卷里飞出一个绳扣,一把将茶茶的手捆缚住。 “陆归荑!”茶茶快要气疯了!最意想不到的人,竟然也敢背叛她!她终于知道那对双生子,是怎么跑出来的了! 那副长长的画卷定在空中,不断展开,里面飞出许多画中人,一个个装扮不一地位不一,却纷纷扬起手里的武器道具等,去和神女宫的兵卫战在一起。 陆归荑则手持多面小旗,背上缚着一个无知觉的女子,脸色慎重地从暗处走出。 这幅画是她师傅的遗物,茶茶曾经见过,所以一下就能猜到是她。 她师傅生前已经达到了金阶器圣级别,这幅遗作是他当年历尽千辛所炼得,当然不同凡响,威力巨大! 陆归荑实际上并不能很好的驾驭它,她清楚,茶茶也知道。 所以必须速战速决! 当画中人和岷等人缠斗在一起时,武爷爷、武二伯脱身后,赶紧去扶起摔得不轻的小麻子和茉娘,叶二妞在小麻子前去救茉娘后,一个人抵挡得十分辛苦,也已经全身是伤。 几人互相掺扶着去到田四郎身边,他已经气若游丝,眼看是不成了。 “四郎……好孩子……”武爷爷声音颤抖着,将他一把抱起,说:“走,我们回家!” 正当他们被陆归荑护着往外冲时,茶茶却冷笑一声:“贱人,你当我神女宫是客栈吗?在这住了三年,哪怕是客栈,也是要交钱给利息的!” 说完,她一下挣断缚着她的绳索,从腰间取出一个犬型木雕,口中念动祷词。 “快走——”陆归荑大惊,这是神女宫的阵符,茶茶要启动护着天宫集英殿的大阵,将他们关在里面,耗尽她的核力,等她无力再催动画卷的时候,就是一网打尽之时。 可是人快不过阵符催动,大阵已经被开启。 快到门前的长根和武家三儿,被无形的大阵弹了回来,长根前半边身子衣服被烧得焦黑,露出数处皮肤发红,竟然一碰之下就被灼伤。 陆归荑只能咬牙坚持着,武家众人聚在她的身边,武家三儿虚弱的说:“姑娘,是我们累了你……” 很快,武归荑核力涸竭,画卷失去了支撑,画中人由然消失。 茶茶和岷等人也消耗不轻,颇为狼狈。茶茶恨恨地看着陆归荑,如果眼光可以杀人,她早已将陆归荑凌迟。 看着茶茶看向陆归荑眼中杀意大盛,茉娘喊:“神女,放过归荑,我们不走了!”是他们连累了陆归荑! “天真!”茶茶嗤笑出声,斥道:“你们一个都走不了,凭什么以为可以和我谈条件!” 陆归荑微微失神,突然问茶茶:“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帮着他们对付你吗?” “贱人!”茶茶恨恨地骂:“怪道人人都说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很奇怪吗?”陆归荑解下背上的女子,正是活死人陆归琪,她轻轻将陆归琪放平在地上,让她头枕着卷回一团的画卷,再替她整理了粘在脸上的头发,才抬起头继续说: “看,这是归琪,茶茶,你有多久没想起过她了?” 茶茶气冲冲别开脸不愿回答。 陆归荑的本意也不是让她回答,继续说道:“十年前,你娘勾引了莫泊城少城主,被城主夫妇赶出城成为贱民,你天生废核而且核种有所残缺,我师姐归琪在路上看到你的父母,可怜他们带着个病弱孩童乞讨度日,一时心善将你们带回陆家庄。” 茶茶不假思索的反驳:“闭嘴!你以为你好得了多少,你不也是一个孤儿,而且还是没人喜欢的孤儿!” 陆归荑指着陆归琪对茶茶说:“是,我不及你惯会讨好人,归琪将你视若亲妹……你还抢了她的心上人!她从未和你计较,可是师傅去世后,仇家杀上门来,师兄为了护着我们引敌而去,临行时交待归琪护你周全。归琪她做到了,你是怎么对她的?” “够了!”茶茶高声喝止,不耐烦地说:“你以为你说这些,你就可以不用死了吗?归琪是归琪,你是你!还有,别以为她对我有多好,她只不过是为了在我面前炫耀她的出身,她是高高在上的陆家大小姐,我只是一个路边捡来的乞儿!她觉得我可怜是吧,因为我的阿爹阿娘没有她爹厉害!” “你心虚了吧,茶茶。”陆归荑咬牙切齿地说:“老君在上,我陆归荑在此立下重誓,死后必将化为厉鬼归来,永远在你身边缠着你,直到你死!” “神女,何必劳你出手,让我来解决他们。”岷知道茶茶胆小,对鬼神之事向来半疑半信,闻言将会受制,上前开口替她分忧。 茶茶正想开口允了,却见刚才还神色俱厉的陆归荑,突然退后一步,脸上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 茶茶一怔,说实话,这三年她几乎没有见过陆归荑笑。 “杀了她!”掩住因这个奇怪的微笑而带来不安的胸口,茶茶对岷下令。 有人回她说:“好,杀了他——” 回答她的却不是岷,而是一个少年清亮的声音。 随着岷和茶茶双双愣住,还在想声音从哪而来,只听到“翁”的一声闷响,茶茶感觉到护宫大阵被瓦解,犬形木雕一直握在她的手上,此时烫得她手心生疼,握不住掉到地上,“啪”地摔裂开来。 跟着,一支长箭飞来,夹着万夫莫敌之势,一箭射中岷的胸口,穿透了他的护体核力,没入体内再从后背穿出,疾射之势未停,再度贯穿两名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兵卫—— 一箭杀三人,其中一人还是神女宫供奉,蓝阶巅峰的核灵师岷! 岷难以置信的看着左胸口的血洞,望着从前门走进来的两人,那是一个身量高挺的少年,手持长弓,身后背着一名老者。 这是他死前最后看到的一幕! 轰然倒下之后,岷仍双眼圆瞪,死不瞑目! “小子,我告诉你阵眼的方位,不是让你强攻将阵弄破的咯!”老人不满的嘟哝,然后鄙夷地看着地上裂成几块的木狗,说:“这什么阿猫阿狗咯,都出来找存在感了?将我留下的阵符,雕成这种杂毛模样咯!” 这两人,正是长安和侑翁。 长安早就发现,现只要他给侑翁度入核力,侑翁有了气力之后,就是一个话痨属性的事实了。 他扬弓对准前方的多名敌人,淡淡地道:“这样入场比较酷!” “长安——” “儿子!” 惊喜的呼唤声中,有一个人永远是这么特别,那就是武家三儿。 他是真的高兴得不成,他们从黄沙坝赶来,到了武秀姑家,第一时间就去找长安等人。却被门前一个看上去快要老死的老头拦着,告诉他们长安正在突破关头,不让进、不让喊连看一眼都不让。 想揍他吧,又怕一拳下去把人给打死了,边上石大勇那傻小子还在叽叽喳喳地告他儿子状,说什么贪生怕死不肯救人云云。 于是武家三儿当其时拳头一拐,直接就去揍石大勇那倒霉玩艺了。 要不是他爹拦着他不让他欺负小辈,他还要继续揍。 最后那快要死的老头儿扔给他们一块木牌,说带身上就能顺利进入神女宫,想救人就快点去。 武家三儿就这样,儿子没见着一面,被扯着一同前来救人了。 还以为这辈子要玩完了,临死之前都见不着儿子了…… …… 这下茶茶终于知道,为什么陆归荑笑得如此诡异了,她原来一直在拖延时间! 似乎猜到了茶茶在想什么,陆归荑说:“没错,我知道他正在赶来,他告诉我,坏人一般都会死于话多,让我用从前的事情引你多说些话……”虽然她不懂,什么叫坏人死于话多,但并不妨碍她立刻明白了长安的意图。 并将之执行。 这三年,陆归荑几乎都忘了怎么去笑,直到这一刻,她终于可以笑了! 看到满地伤员,侑翁很自觉的从长安背上下来,过去挨个替他们看伤势。 岷死了,在长安的箭指之下,神女宫的兵卫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的看向茶茶。 茶茶尖叫:“上啊,你们看我干什么!都给我上!” 严令之下,那些明知道自己不及岷的兵卫,也只能硬着头皮冲上前。长安弓张半弦,核力化箭挥洒而出,精准的射中多人脚踝。 这些帮凶从犯,罪不至死。 见大势已去,茶茶突然凌空向后疾退,并且五指张开成爪状,一收一拉,躺在地上毫无知觉的陆归琪,被她摄在身前,恰好挡着长安的箭势。 陆归荑不防她有这一手,抢前去已晚了一步,失声惊叫:“归琪!” 长安往左侧微错开身形,张弓,只见一根核力箭矢,恰好从陆归琪垂下的头颈边擦过,射中茶茶右肩。 茶茶一声闷哼,却仍然摄着陆归琪消失在众人眼前。 “茶茶是神女,她一定是遁入了十二尊者殿!”陆归荑六神无主,很是后悔自己竟然忘了这一茬。 十二尊者殿是集英殿最深处,除了神官或神女外,其他人无法进入。 茶茶随时可以自由来去十二尊者殿,那是她的最后保命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