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扶我起来攻略[快穿]》 第1章 001 纯白空间内,年轻的女孩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墙壁,她眼角发红,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在她面前有个拳头大小的明亮光团,那是她的专属系统26号。系统气急败坏地说道,“楚清宴,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为什么杀了男主!!!” “你不是看见了,”楚清宴道,“那是个意外。” 这已经是两人穿越的第三个小世界,26号自然能看出她在狡辩,光团被气得上下翻飞,“那你倒说说,怎么就是个意外了。” “我按照攻略做的,”楚清宴吸吸鼻子,字正腔圆的念出攻略内容,“男主将宿主按在墙壁上,请宿主低头并说出‘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最后附以泫然欲泣的表情。” 她补充道,“我最后不仅泫然欲泣,我还嚎啕大哭了,所以这绝对不是我的问题。” 系统本质只是一团数据,完全没有对方的伶牙俐齿,所以它直接摆出证据,在墙壁上放映出楚清宴的攻略过程。 画面中,黑色西服的男人将娇俏的女孩压在墙壁上,邪笑着勾起她的下巴,“你这是……欲拒还迎?” 这是剧情一个非常关键的节点,也是男女主定情的地方。在这个小世界中,楚清宴穿越成破产的富家女,被迫和总裁男主签订契约,做他两年的情妇。 两年间他们相恋,误解,分手,复合,最终磕磕绊绊的走到了一起,虽然过程有点狗血,但至少结局是美好的。 此时,正是他们签订契约的第一天,女孩按照合同走进了总裁的房间,却又突然反悔,叫嚷着要毁约。总裁觉得她天真有趣,因此两人有了第一个吻。 这个故事的女主是傻白甜人设,因此任务很好完成。结果到了楚清宴这里,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刚穿越就被按在墙上,总裁一手将她困在怀里,一手暧昧的放在裙子拉链上。当代女性表示:这能忍??? 因此,楚清宴一脚扫向对方双腿,趁霸道总裁站立不稳的时候,直接勾拳打中他的小腹,又顺手在下颚上补了一脚,谁能想到就这么三招,对方就心脏病突发,直接去了别的世界。 楚清宴平日练习,对手都是一群糙汉子,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她打完急救电话,又做了十分钟心肺复苏,然而对方毫无变化,小姑娘直接吓哭了。再然后就是男主死亡,任务判定为失败,她直接被传送回主神空间。 话说怼天怼地的霸道总裁,为什么会有心脏病这种奇怪的设定,而且她轻轻打了两下就心脏病突发???这根本不符合常理! 26号已经彻底绝望,楚清宴根本就是个任务黑洞。早在第一个小世界,她报_警把混混男主抓起来的时候,它就该直接放弃,而不是还下载什么攻略试图拯救对方。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她们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如果第四个小世界还是失败,积分清零,它和楚清宴都会直接被主神清除。 似乎已经看见了自己消失在天地的画面, 26号反而不再生气,有些泄气的说,“小世界将在一天后开启。若是失败你也知道结果是什么,你随意吧。” 说完,光团就直接消失,和它一起不见的,还有楚清宴身下的沙发。 沙发突然消失,楚清宴本应直接坐在地上,但她反应极快,右手触地,一个侧翻全身凌空而起,当当正在落在了纯白的地板上。 这里再没其他人,楚清宴干脆瘫倒在地上,脸上少见的露出几分茫然和惊恐。 她……刚刚杀了人,虽然是在能重置的小世界,虽然只是正当防卫,但她忘不了对方毫无生气的样子。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从小别人家的孩子,学习、特长各个顶尖,生来就一帆风顺,未来也应该有大好的前程,没想到在她20岁这年,遇见了人生中最大的问题。 她生病了,不治之症那种。 同龄的小伙伴都在愉快的上大学,她却每日躺在冰冷的病房里,接受着无穷无尽的治疗。她的身体必须隔日化疗一次,血液流出身体的感觉疼痛而绝望,但她不能哭,因为门外的父母早就心碎了,她怎么能再加重他们的负担。 然而针头扎进血管的时候,还是会有那么一点不甘心。不甘心被束缚,不甘心被限制,楚清宴越来越渴望自由,渴望更远的地方,渴望能用双脚来感受这未知而神秘的世界。 这时候系统26号出现了。它说会治愈自己,会让这幅残破的身体重获健康,会让她有机会追求梦想,只要她帮自己一个小忙。 当然是毫不犹疑的答应了。 遇见系统的那日,是少见的大雪天,硬币大小的雪花从天空中飘落,很快整个世界都变得白茫茫。母亲有事出去了,她偷偷打开窗子,用手接住了一片雪花。那雪花玲珑剔透,六色的花瓣如同精密测量的一般,大自然是如此的巧夺天工。 她想:我终于有机会去看一看了。 但楚清宴万万没想到,系统的任务是让她获得男主的爱意值,满分为一百,六十分及格,攒够一万分就能实现一个愿望。获取爱意什么的,这根本是她人生的盲点,因为……这么奇葩的恋爱,她是真的没谈过。 第一个世界,系统选择了和她本人最接近的角色,一个乖乖女高中生。 女主是家境优渥的大小姐,男主是个街头混混。在自家院子里喝下午茶时,男主翻墙进来,被她独特的气质吸引,两人一来二去成为了恋人。 当然这中间也有不少波折,比如女主被男主的前女友劫持。前女友是当地龙头老大的女儿,男主从小就被老大收留,更是对方心目中的接班人。 按照原剧情,她被前女友手下侮辱。男主知道后,想为她报仇,老大却为了保住女儿,自愿将一把手的位置拱手相送。女主知道这件事后,立马善解人意劝男主答应。 看到这里的楚清宴:什么??? 男主“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又闹了一番我不干净,我配不上你和我就爱你,只有你能配的上我,这样狗血的剧情后,男女主终于皆大欢喜,喜提老大和老大夫人的身份。 接收剧情的楚清宴差点吐了。 她是真不明白,女主的未来有无限可能,她可以成为钢琴家,科学家,教师,再不济当个咸鱼二代也行。为什么非得脑子进水去思考这个码头被哪个势力夺走了,哪个女人想上位,今晚上又有哪里火拼。 她穿越后为了完成任务,强行忍受男主三观,坚持谈了两年恋爱,却在剧情到来时,毅然决然地跑路了。 神踏马受了侮辱后倔强的眼神和强忍的泪水,凭什么她要经历这个?她借助父亲的关系,一早联系了警_察局长,上百名专业人员蓄势待发,直接端了对方的老巢,缴获了全省最大的黑恶势力。 打_黑除恶,人人有责。她甚至获得了局长的亲自表扬。 事情结束后,老大和老大女儿直接判刑。男主果然有主角光环,这种情况下都能逃脱追捕,甚至避过了安保人员,直接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看着对方复杂而冷漠的眼神,楚清宴为了保命,娇娇弱弱的扑在对方怀里,“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这样,我只是害怕,有人来抓我,我真的好害怕,你为什么不在我身边。” 女主三大技能:哭、抱、甩锅。 对方果然相信了她,并且接受了这个大锅。他的面色重新变得温柔,轻吻掉她的泪水,“清清,是我的错,都怪我。不过既然你没受伤,求求你父亲放了他们好吗,我不能忘恩负义。” 楚清宴翻了个白眼,说出的话却胆怯而善良,“那……那你以后要保证我的安全啊,我、我试试去跟父亲说说吧。”为了显得更真实一点,她甚至开始颤抖并紧紧地抓住了对方的手。 男主那早就烧坏的脑子轻而易举接受了这番话,回握住她的手,万分深情说,“我保证以后会一直在你身边。” 两人继续温存了一会,男主就因为担心被发现,急匆匆的走了。临走时还不忘叫她去求情。作为一个善良而温柔的女朋友,她当然是答应了对方的请求并嘱咐他注意安全。 楚清宴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温柔地看着对方远去的身影,擦了擦刚才被对方碰过的手臂,果断打响了父亲的电话。 “爸,还有个漏网之鱼,被我发现后往城西跑了。我怀疑对方有武_器,十分危险!这边的建议是直接击_毙呢。” 【晋江独家发布,禁止一切形式的转载,侵权必究】 第2章 1.1 当然这只是她的想法,警_察不会这样处理。他们对这件事极为重视,派了大量人手搜查,不到半个小时,就在城西一个老房子找到了男主。 她千算万算,忘了主角光环这件事。由于缺乏证据,男主只被定性为黑社会参与者,处以一年有期徒刑。 楚清宴:wtf!!!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她狠狠地吸了一口奶茶,手中的巧克力都不甜了。楚清宴心中暗恨:早知道告他入室抢劫,没准还能多判两年。 虽然法律知识不过关,但是好歹警_察叔叔比较可靠,男主并不知道是她出卖自己,只以为是没躲藏好暴露了身份。 没过多久,男主就因为表现良好提前出狱。在某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带着锃光瓦亮的脑门出现在她面前,还一副岁月静好人生只如初见的样子。 “清清,我回来了。” 当时她马上要拍毕业照,正在商场里买衣服,转身看见这个奇葩的时候,差点没把手里的电话扔出去。沉默片刻,楚清宴开始了自己的表演,“你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马上就要出国了!” 顶着对方不可思议的眼神,楚清宴咬了咬嘴唇,用委屈而低落的语气补充道,“你说过要一直在我身边的,你失约了。” 为了表现的更加真实,她甚至用力掐了自己,红着眼眶跑开了。 哪怕在跑,也能感受到对方的目光,他的线像毒蛇攀附在她的背上,粘腻而阴冷。楚清宴有点腿软,但她知道自己必须马上离开。这可是真正的危险分子,出狱的男主更加危险,天知道他有没有再得罪谁,自己绝对不能呆着他身边,哪怕是任务失败也不能。 男主不知道为什么没追过来,也没再打扰自己。楚清宴战战兢兢地过了几天,决定将机票提前,终于在登上飞机的那一刻,系统提示任务结束。 回到系统空间,楚清宴都做好任务失败的准备,然而她惊讶地发现男主爱意值为90。系统26给她解释,在她逃走的那一刻,男主因为失约所以倍感愧疚。正是这份愧疚让他没有继续纠缠下去,反而把她视为白月光,心中一直有她的位置。 “果然,演技才是王道。”对方脑回路之清奇,让她完全说不出话来。但是无论如何,新手任务至少是过了,只希望下面的男主不要这么奇葩了。 然而,男主真的越来越奇葩。 第二、第三个小世界,剧情更加狗血,女主要获得爱意值,中途必须承受更多的波折。这些波折包括但不限于精神折磨、身体伤害、经济制裁、人格打压、自由限制。系统26给她讲:这叫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 楚清宴:不说虐,我们详谈一下火葬场这件事。 经过她的一番操作,女主确实没受苦,但是任务都失败了,飙演技都没用。如今算下来,下一次她要是再不超过60分,恐怕就要回到那个该死的病房里了。 楚清宴躺在地上,第一次产生了放弃的想法。与其攻略这样的男主,她宁愿短命。 ———————— 雨声潺潺,偶尔打在窗上,发出叮咚的声响,但很快又被另一种声音掩盖。 “公主,这玛瑙砸在地上不好听,不如换珍珠试试吧。”大丫鬟素儿端着一匣子上好的珍珠,各个都有铜钱那么大。 窗边软塌上,半躺着个容貌艳丽的少女。她听到丫鬟的建议,随手扔掉手中的金钗,“算了,珍珠掉下去你们也不好找。” 绿衣丫鬟跪在地上给她敲腿,闻言笑道,“公主良善,是奴婢们的福分。” 楚清宴在心里嗷嗷直叫,再一次感叹权贵的生活是如此腐败。 穿越到第四个小世界,变成楚国长公主已经三个月了。除了第一天传送故事剧情,系统26号就再也没出现过。一想到剧情马上就要开始,楚清宴不得不有些担忧。 “公主,这是今日宫中送来的水果,知道您喜欢,皇上一点没留,都给您了呢。” 小太监跪在旁边,将瓷碗举在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那碗中装着草莓,每个都去了梗,挖掉不甜的地方,只留下味道最好的部位。 瓷碗边上放着两朵鲜花,映着水珠显出明亮的颜色,让人食欲大开,楚清宴立马放下心中那点忧虑,毕竟她再想系统也不会出现,不如先享受一会。 真甜。 见到公主的笑容,素儿终于松了口气。主子高兴做奴才的日子才能好过一点,固然公主从来没有苛待过她们,她们也更应该报答对方。 素儿使了个眼色,两个小丫鬟从角落走出来,沉默而迅速地捡起了地上散落的珠宝,又悄无声息地退回原处。 楚清宴吃着草莓,止不住的疑惑,封建王朝这些丫鬟都是怎么训练出来的,未免也太让人舒心了,究竟是智商碾压还是生活所迫? 正想些有的没的,守门的小太监喘着粗气跑进来,语气惊慌不定,“禀告公主,东厂赵督主来了,如今正在书房候着。” 这话说完,向来处变不惊的素儿脸色一变,甚至有些胆小的丫鬟控制不住开始颤抖。 能让这些训练有素的丫鬟们闻风丧胆,那督主确实有几分可怖之处。 赵督主,如今的东厂总管,十几岁就杀了老太监上位,如今更是心狠手辣、手段了得。身为皇帝亲信,他负责督查百官和宫中各人,若是谁犯错落在他的手里,可以说得上是生不如死。总而言之,是京中能止小孩夜啼的存在。 楚清宴倒是不怕,她如今是皇帝唯一的胞妹,大楚最尊贵的女人。哪怕是东厂督主也不能以下犯上,她更好奇对方今日为何而来。 思来想去也没有头绪,只得不情愿地起身,打了个哈欠,“素儿,更衣吧,不好让督主大人等的太久。” 不愧是她的大宫女,不知何时已经备好了衣物。楚清宴换好红色宫装,在镜子前转了个圈,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公主的样貌可以说是非常不错,比她本人还要漂亮几分,最重要的是举手投足流露出上位者的气势,凛然而不容侵犯。 素儿看着不停照镜子的公主,内心十分焦急。传闻督主脾气古怪,若是惹怒对方生气,公主没事,他们下边的人可就惨了,不由小心翼翼道,“公主,赵大人还等着呢。” 楚清宴瞥了对方一眼,心中突然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仅仅一提起就能让旁人恐惧。 没再继续让小姑娘担忧,她从善如流的扶着对方手臂,走出了房间。 雨越下越大,天空乌云密布,明明是白天,书房内却需要点着蜡烛。 楚清宴进门的时候,就看见昏暗的书房中间站着一个人,看不清面容,但是能感觉到对方极瘦,几乎要撑不起这身黑色官服。 轰隆—— 突然一声惊雷,将屋内照亮了一瞬。短暂的明亮后,房间显得愈发阴森,男子若有所感的回过头,连忙下跪叩拜,“臣叩见公主,公主金安。” 对方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礼节标准没有任何差错。但是楚清宴莫名觉得,他好像有点慌? 安抚地摸了摸胆怯的小丫鬟,楚清宴不紧不慢地坐到桌前,“大人请起。” 赵督主后退一步站定。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正好退到背着烛光的地方,导致他就算低着头,楚清宴也看不清他的相貌。 这其实很奇怪,原主的记忆她都有,二人可以算是皇帝最亲近的人,她怎么就能不记得这人的样子? 对方一直没说话 ,楚清宴有点无奈,来了却不说话怎么回事,只好开口询问,“大人今日来,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年轻的督主仿佛终于打开了开关,低着头回应,“半月后的生辰宴,皇上吩咐臣来操办,今日是来和公主商讨一下。” 东厂督主,皇帝的第一心腹,平日负责执掌奏章、下达诏定,私下还要监察百官、处理政务,什么时候要他来办生辰宴了?难不成他把礼部的人都干掉了? 心中的疑惑一闪而过,楚清宴没有深究,她更好奇的是生日宴的安排,“往年的规矩是什么。” 督主依旧站在阴影处,不说话的时候仿佛和黑暗融为一体,“按照惯例,公主十五岁生辰该大办,届时朝中家眷都会来,还有诗会、舞蹈等。” 公主及笄是朝中大事,不仅文武百官会来,他们的夫人子女也会来。年轻男女们在宴会中展示才艺,既是才艺比拼现场,也是大型相亲集会。所以那日十分自由,并没有什么男女大防一说。 这其实是很正常的生辰宴,楚清宴听完却皱眉,立即否决道,“绝对不行!” 不怪她紧张,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这就是主线剧情最开始的地方。 生辰宴上,貌美的公主遇见英俊的公子,两人相互欣赏暗生情愫,最终成为一段“佳话”。 你想要驸马么,起义造反还杀你全家那种? 第3章 1.2 清宴公主的前十五年,可以归纳为一帆风顺、万事如意。 母亲是大楚皇后,哥哥是太子,舅舅是京中太尉,父皇也并不像话本所说的那样无情,而是真心疼爱这个大女儿。宫中的腌臜事不少,但也落不到她身上。就连皇帝崩驾、哥哥即位这样的大事,也是有惊无险的度过。 可以说剧情发生之前,她就是人生赢家。 然而这一切,都在她及笄宴那天结束。生辰宴上,她遇见林丞相的长子、刚刚求学归来的林正旭。看过宫中的复杂阴暗,公主对这个冰壶秋月的公子一见钟情。她放下自己的身份,苦苦求得对方的关注,终于得偿所愿,与林正旭结为夫妻。 可是这一切都是骗局,林丞相不满于手中日益减少的权利,生出了不该有的念头。他一方面让自己的儿子去欺骗公主,获得皇帝的信任;另一方面暗中勾结太尉,想要夺走兵权。 婚后夫妻和睦,公婆慈爱。陷入虚假温情的长公主,很快就相信了林丞相一家。未经检查,就把林正旭给她的补品,送到了哥哥桌上。 皇帝中了□□,身体日渐衰弱,太医束手无策,朝中大乱。最后三方斗法,皇帝驾崩,李太尉中毒身亡,林丞相也在打斗中坏了身子。林正旭竟然成了新帝,更奇葩的部分在于,她是新后。 原来林正旭在欺骗她的过程中,真的爱上了她,甚至不顾大臣反对,硬是把这个前朝公主封为皇后。 然而新皇登基,还是造反获得的位置,他这个皇帝做的举步维艰。为了平衡各方势力,被迫娶了很多大臣之女。前朝公主,孤立无援的皇后,可想而知清宴公主要经受多少苦难,孩子甚至都失去了两个。然而就是这样艰难的情况下,两人竟然相互扶持重拾爱情。 楚清宴:告辞! 玩什么虐恋情深,好好做她的公主不香么?绝对不能让对方造反成功! 她自己斗不过老谋深算的丞相,但是还有她哥!皇帝这种外挂,不用白不用。因此穿越第二天,她就把林丞相有异心这事告诉皇帝,兄妹二人自有默契,她哥大手一挥,说这件事早就知道了,让她不必担心。 能在五六个皇子中杀出重围,她并不担心皇上的能力。但是对方是男主,总有些奇怪的光环,她必须更加小心,生辰宴既然是造反的第一步,干脆就直接取消! 攻略不算什么,最后大不了把对方关起来,斯德哥尔摩她也会,心中算盘打得噼啪响,她掩饰了一下刚才的失态,“生辰宴不必大办,独我和皇兄就行。” 赵督主的声音波澜不惊,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说出的话却是拒绝,“生辰宴大办是皇上的意思,公主是否要和陛下商讨一番。” 楚清宴若有所思,皇上特意要求,肯定是有他的考量。既然知晓对方有二心,可能是要在生辰宴是试探一番?手指有规律的敲着案台,“既然皇兄吩咐了,就按他的说法来,不过,男眷女眷必须分开。” 现在想起来,林正旭的性格可能是伪装的,对方根本就是打造了一个人设来吸引公主。这次她倒要看看,如果自己不主动,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林公子,该怎样获得她的芳心。 赵督主沉吟片刻,仿佛在思考可行性,随后肯定的回答,“生辰宴可分别设在璃藻堂和千秋亭,中间隔着水池,并不能直接相见。” 先帝喜爱清净,将宫中御花园建的极大,御景亭在偏西的位置,两地之间隔着偌大的池塘,这么远的距离连长相都看看不清,肯定没问题。 解决一件大事,心情放松许多,楚清宴满意的点点头,夸赞对方,“大人考虑甚是周到,”然后又随口问候一下,“大人近日可好。” 非常官方的问候,和现代人的你吃了么一样敷衍,但就是这样一句话,对方周身的气息一变,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楚云萦:哎呀、糟了! 她忘了原主不太喜欢这人,根本不会和他这样说话。虽说系统出品,保证她不会被小世界的人发现异常,但万一这人有什么特殊天赋呢? 刚想着说点什么弥补一下,却没想听一句有些嘶哑的回答,“谢公主关心,臣甚好。” 说完这话,年轻的督主又没了存在感,重新化为背景板。 掩饰地喝了口茶,楚清宴有点心虚,不知道自己漏没露馅。完全不懂刚才是怎么回事,这个督主是没听过别人关心还是怎样,反应这么大吓死人了。 她并不知道,不包含任何恶意问候督主的,确实只有她一人。在京中,官员百姓提起这人,要么是咬牙切齿要么是瑟瑟发抖,谁还会问他好不好。就连信任他的皇帝,也只是把他当作杀人的剑,而剑,不需要感情。 捧着茶杯,氤氲的雾气扑在脸上,房间温暖而舒适,她的心突然变得有些柔软,她知道这人不容易,替皇家背负骂名,万般罪恶揽于自身。 轻轻叹了口气,示意一下候着的太监,“去给大人拿个椅子”,又转头对阴影里的人说,“雨大天冷,大人喝杯茶再走吧。” 这一次,督主大人没再反应强烈,而是顺从接过素儿递来的茶杯。 两人无声的喝着茶,窗外雷声不断,此时竟然显出几分温情,对方默默喝茶的样子,还有点可爱。 楚清宴被心中的想法吓了一跳,深深地觉得自己被那些奇葩男主折磨坏了,如今看个正常人就觉得可爱,恐怕是离精神崩溃不远。 赵瑾心中也是惊涛骇浪一般,他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要颤抖,只想到这是那人给的茶,他就想高兴地哭出来,此时,他只想喝的再慢一点,能在她身边多留一会。 是水太烫?楚清宴看着对方的动作,心中疑惑。督主一小口一小口喝茶的样子,仿佛饮的什么琼浆玉液,难道他没喝过龙井? 抿了一口杯沿,发现就是普通的味道,可能是对方比较喜欢吧,楚清宴挥了挥手,“素儿,把这茶包两份送给大人。” 赵瑾手一顿,愈发不知所措。公主是什么意思,是让他快点滚,还是……关心他。 茶杯停在胸前,也不知该继续端着还是放下,向来雷厉风行的督主,此时竟然因为一句话呆住了。 走向门外的素儿有些不可思议。她从内务府出来,见识过一次赵督主责罚偷窃的小太监。他拿着极薄的匕首,顺着对方的血管一点点划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就像从地府爬出来的恶鬼。 今日,这恶鬼竟然被公主降服了,果然自己主子就是不一般。 素儿走了出去,楚清宴终于控制不住,噗嗤一下乐出了声。对方明明是权倾朝野的人物,却因为两包茶叶惊慌失措,这是什么绝世小可爱,这么好贿赂。 这一声,终于让那个呆住的督主回了神,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冷汗直流,“公主恕罪。” “嗯?”楚清宴没反应过来,赎什么罪?茫然回答道,“无碍,大人起来吧。” 这是她在小世界的应变方法之一,对于不知道的事,顺着说下去就行,免得露馅。 对方的声音那么冷淡,赵瑾坐回椅子懊悔极了。他从没有如此痛恨自己,只要在公主面前,他就像不会思考一样,总是说错话做错事,之前就被公主讨厌。这一次好不容易有所好转,又被自己搞砸了。 春季多雨,公主府几日都没见晴。可是在楚清宴眼中,端坐在雕花红木椅上的年轻人,好像比天空还要阴沉。 刚回来的素儿捧着两包东西,用眼神询问她——督主这是怎么了。 楚清宴同样用无辜的眼神告诉对方——我怎么知道。 主仆二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楚清宴急着回去吃草莓,不愿意和对方耗在这。拿过东西走到督主面前,“一会天黑怕是路不好走,大人早些回去吧。” 未时刚至,距离天黑还有两三个时辰,楚清宴却说得面不改色,好像真关心对方一般。 赵瑾叩谢后,躬着身子退出了书房,没等侍奉的小太监撑开伞,直接迈进了雨里。 终于把人送走,楚清宴松了一口气,有些疑惑地问素儿,“这赵大人,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使。” 虽说和公主亲近,素儿也不敢乱说,只含糊道,“可能赵大人有什么急事吧。” 楚清宴点了点头,没有继续纠结,对方不过是个路人甲,有时间她还不如思考一下如何能阻止林丞相造反呢。 从丫鬟手中拿过纸伞,楚清宴想去小花园看看荷花,却在接过东西的瞬间,听到了那个久违的声音。 【系统正在升级,暂时无法提供服务,本次任务目标,林、滋滋……滋滋……林明远。】 举着伞的楚清宴愣在原地,任务目标谁?林明远是谁?男主不是叫林正旭么。 第4章 1.3 承安四年农历四月十五,大吉。 凤阳阁内的宫女太监端着东西不停忙碌,所有人都神色匆匆步履焦急,就连往日最活泼的小丫鬟,此时也抿着嘴一脸严肃。 今日无雨,是立春后少有的晴天,放眼望去,整个皇宫像镀了一层金灿灿的光芒,澄澈而清新。 楚清宴端坐在铜镜前,任由两个小丫鬟为她挽发。丫鬟手脚伶俐,一个高耸的发髻很快立在头顶,两侧各配上三只金簪,头顶插上两只步摇,高环巍峨如仙女飘落凡间。 梳好发髻后新的丫鬟上前,挽面画眉,上妆扑粉。不多时,一个高贵又不失娇俏的公主出现在镜子前。这是她第一次挽起发髻,楚清宴却只瞥了一眼铜镜,就面无表情的去屏风后换衣服。 无奈,她实在是太累了。 昨夜一夜没睡,今日卯时就开始梳洗打扮,随着皇兄祭祖又办了及笄礼,匆匆忙忙赶回皇宫,还要和京中夫人小姐们午宴,从早上到现在一直没休息过,全身上下都叫嚣着劳累。 及笄礼和生辰宴是女子的大事,为她们赋予了全新的社会职责,预示着从少女到妻子再到母亲的身份转变。 这些并不是楚清宴所关心的,她的目的是远离林正旭并找到林明远。 这也是她昨夜没睡的原因,事实上,自从系统突然出现告诉她任务目标,楚清宴几乎没休息过。她查遍了京中所有林姓家族的家谱,甚至用手段调查了一夜风流的产物,但是翻遍整个大楚,根本就没有林明远这人。 门外的太监第二次来催促时间,楚清宴顶着一头华贵却笨重的头饰,拖着厚重的宫装,心中懊悔,早知道别叫男眷女眷分开,如今她上哪儿找那个林明远。 迤逦的长裙划过门廊、小道,身后跟着十个太监十个宫女,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御花园走去。 赵督主安排的璃藻堂不远,各位夫人已经按照品级坐好。每个人都很少说话,小姐们只是偶尔会向公子所在的千秋亭瞥一眼,视线中充满了好奇。 待公主等人进来,她们更是连头都不抬,行礼后只沉默的盯着眼前的点心。 满满一屋子女人,楚清宴几乎都不认识,原主没有什么手帕交,唯一面熟的也只有五公主和她舅舅家的几位表姐妹。 亭子内安静极了,偶尔有女孩大胆抬头看她一眼,又飞快地重新低头,还会和身边的人对视几眼。 仿佛在说:我看见了公主了。 楚清宴有点无奈,她知道为什么夫人小姐们这么胆怯,是因为新皇继位时的那件事。 那年原主不过十一岁,先帝在早朝突然就去了,皇后悲痛欲绝,一口毒酒也随先帝走了,却没想过她一双儿女该何去何从。 先帝走的毫无征兆,因此并无遗诏。她哥哥是太子,理所当然该即位,但是总有那么几个大臣利欲熏心,蹦跶着想要夺权。太子楚清衍有心杀鸡儆猴,但苦于没有合适的理由,帝王可以冷酷但是不能残暴,所以一时竟然拿那几个老臣毫无办法。 这时候原主出现了,依然是混乱争吵的早朝,十二岁的小姑娘,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拿着跟她差不多高的宝剑,就这样进了金銮殿。命令太监控制住高声争论的大臣,干脆利落地把剑刺入对方胸膛。 “先帝赐本宫尚方宝剑,上斩昏君下斩佞臣。如今先帝已去,你们却在这里争执不休,怎配为大楚良臣,不如让你们直接去见先帝,让先帝评评理。” 这话说完,就直接将前几日叫嚣最厉害的大臣一一斩杀,剑起剑落没有丝毫犹豫。从那时起,她就成了楚清衍最愧对的妹妹,也成了京中再无一人敢结交的长公主。 宴会上,冯润珠偷偷从母亲身侧探出小脑袋,想看看传说中的公主长什么样。今日来之前,母亲特意嘱咐她,公主地位尊贵,切记不要冲撞对方,母亲的语气带着种说不出的惊恐畏惧,让她好奇极了。 亭子右侧末端,有个七八岁的小丫头打量了她好几眼,楚清宴没忍住,在对方再一次看来的时候,对着小女孩笑了一下,却没想到小姑娘脸色刷的变白,迅速收回了视线。 郁闷的拿起一块糕点,这桂花糕是由上好的糯米和蜜桂花不断搅拌而成,切成大小一样的方块,表面光滑细腻,口感香甜绵软,是她平日最爱的糕点。可是如今,连桂花糕都阻挡不了她心中的无奈。 楚清宴在心中叹了口气,打起精神露出最和善的笑容,“听说今日御花园中的杏花开了,各位夫人小姐不必拘束,不妨去看看。” 在座的人听闻都松了口气,李太尉的夫人带头起身行礼,带着她几个表姐妹随着太监离开,一时整个璃藻堂空了大半,只有少数几个年岁大的夫人还留在这里,其中就包括了林丞相的夫人。 林夫人现在还不到四十,与她记忆中五十多岁的样子大不相同,此时林夫人的脸上没有那么多刻薄与傲慢,还是一副关心慈爱的样子。 可是对方就是顶着这样的笑脸,将堕胎药一点点塞进原主的吃食中,让她丢了第一个孩子。 林夫人并不知道楚清宴已经对她厌恶至极,还装作亲切倍至的长辈,笑着说,“公主如今及笄,也是大姑娘了呢,也不知会挑个怎样的驸马。” 上一次林夫人这样说话时,原主脸飞快的红了,十分不好意思。 可能是皇后抛弃原主的原因,她特别喜欢年长的女性,会让她想起做女儿的感觉,所以原主丝毫没听出林夫人话中的不对,只当做单纯的关爱。 楚清宴顶着上帝视角,很快就能意识到问题,男婚女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公主的婚事自该由长辈决定,为何直接问她。还不是打听一下她的喜好如何,再让林正旭伪装的更像一些。 ——挑谁也不挑你儿子。 心中腹诽,楚清宴面上不显,只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一切由皇兄定夺。” 没管林夫人欲言又止的表情,她扶着素儿站起身,带着一队宫女太监出了璃藻堂。 楚清宴心中暗爽,带着这二十个随从,别说林正旭想借机跟她说话,就是想离她近点都做不到,不过缺点就是目标太大,比如此时此刻,遇见迎面而来的皇帝,她想避都避不开。 承安帝隔着半个水池就看见清宴公主一行人,有些奇怪,“皇妹不是最烦这些下人,怎么今天把半个公主府都带上了。” 楚清宴胡乱地行了个礼,没等皇上叫她就自己站起来,还挥着手抓住对方的手臂,“沉死我了沉死我了,这步摇真不是人带的东西。” 四下没有外人,楚清衍薅了薅她的头发,声音中满是笑意,“嗯,我看是挺沉。” “快拿开!我弄了好久呢。”啪的一声拍掉对方捣乱的手,在宫女太监们见怪不怪的视线中,楚清宴重新理了理头发,一边走一边说,“不跟你闹了,我要去看看那边的公子。” 如今的皇帝大她五岁,两人从小一块长大,先帝逝世时他们又扶持着度过最艰难的岁月,所以在对方面前,他们只是相依为命的兄妹,而不是皇帝和公主。 承安帝没打算放过她,扯着衣袖将她拽回眼前,“几日没见我急着跑什么,况且你说要分开办,如今又要过去像什么样子。” 生辰宴其实时间不长,没什么节目很快就会结束。楚清宴担心万一林明远在这里,她错过了怎么办,再一次拍掉对方的手,直接跑了两步,头也不回的说,“我有事,一会再说,一会再说。” 承安帝看着步履匆匆的背影,语气无奈而宠溺,“这丫头让朕惯坏了,也不知道急着做什么,难道是看到了哪家公子?”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这几日她就叫朕找一个姓林的人,难不成还真是?” 有机会看见心上人,赵督主心中正高兴,公主今日也十分漂亮,红色衣裙衬得她肤白如雪,却叫承安帝这句话说的如坠地狱。 脸上的血色倏地褪下,赵督主眼前发黑,好像被遏制住了呼吸。只要想到那人以后会和别人在一起,他整颗心都要碎了,但他甚至不能表露出分毫。 楚清衍本是来看妹妹的,如今那丫头跑了,他也无事可做。一想到要和紧张惶恐的臣子聊天,他就提不起兴趣,不如回书房看几分奏折,“朕先走了,你去那边盯着点那丫头,别让她闯祸。” 宠妹狂魔并不承认他实际是有些吃醋,反而坚信自己是因为担心对方,才会派人跟着她,赵瑾这人京中无不惧怕,有他在那,看谁还敢招惹。 满意地点点头,已经离开的承安帝,并没看见督主脸上复杂的表情。 激动与绝望在眼中交替,最终归于纯粹的黑暗,赵督主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端着手走向楚清宴离开的方向,谁都不曾注意到,他眼中的疯狂一闪而过。 第5章 1.4 “公主,咱们这是在做什么。”御景亭的西南角假山上,站着一溜宫女太监,为首的就是公主和她的贴身丫鬟素儿。 楚清宴眯着眼睛,敲了敲酸痛的双腿,盯着山下的公子们说,“别吵,本宫忙着呢。” 这假山位置极好,能够看清御景亭的每一个角落,因为有山石挡着,下边的人却看不见他们。 楚清宴小声嘀咕着,“那是太尉儿子,那是御史大夫家公子,那个是张大人家的公子……” 仔细数了两次,发现每个公子都是认识的,楚清宴终于放弃,坐回假山上的亭子,心中纳闷:今日京中公子都到了,那个攻略对象难道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素儿看着公主终于歇下,连忙端过备好的茶水,心疼道,“公主若还是想找那位林公子,不如去问问赵督主,他定然会有宴请宾客的名单。” 楚清宴一直没隐瞒她要找人这件事,所以这几日素儿也跟着她查家谱,知道她要找谁,“那名单本宫早就看过了,这不是想碰碰运气么。” 清宴公主向来做事大胆,可是未婚女子寻找一个男子这事未免有些太出格,素儿有些担忧,犹犹豫豫道,“公主,也不知你为何寻那林公子。” 楚清宴语塞,她也不能跟对方解释:她要靠这人爱上自己活着呢,只好搪塞道,“本宫去净胜法师那里求姻缘,他算出来的。” 净胜法师是皇家御用的僧人,平常会为皇上公主诵经祈福,当然不会做算姻缘这种小事,但是用来骗骗小丫鬟已经够了。 素儿果然相信了,语气虔诚而忧虑,“那公主可算到怎样认识的对方,这样大海捞针一般找,恐怕会误了公主的姻缘。” 小丫鬟眼神认真,真的在为她担忧,楚清宴不由得一笑,掐了掐丫鬟的脸,“我的素儿不必担忧,大师说缘分到了自让就遇见了。” 素儿刚想回答,就听见远处传来几人说话的声音,连忙帮楚清宴整理好妆容,安顺的站到身后。 那声音越来越近,楚清宴听着有些耳熟,等等,那不是林正旭那厮!对方怎么会来这? “李兄此言差矣,常言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入仕并非唯一的选择,若能云游四方见识天下景色,也不失为人生一大快活……” 青衫公子还要继续说,却被旁人制止,疑惑的望向对方,却看见了楚清宴一行人。 年轻男子红了脸,连忙叩首行礼“草民林正旭拜见公主,公主万福金安。” 在他身后接连跪下了几位公子,分别是楚清宴的表哥李太尉的公子李成峰,礼部尚书的二位公子郑秀家,郑秀荣。 楚清宴坐在凉亭中,语气轻柔却不失威严,“诸位公子请起。” 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角度里,楚清宴重重地掐着自己的掌心,心中狂喊:这什么巧合!林正旭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个地方,主角光环也太强了吧! 这假山上来的路十分隐蔽,原主也是偶然发现,却没想到竟然遇见对方,可以说是剧情力量太强大。 山上落脚的地方不多,楚清宴和一众丫鬟太监占据了凉亭的位置,四位公子就显得有些拥挤,李成峰从小在军营长大,口直心快,“公主怎么在这,听皇上说不是宴在璃藻堂么。” 她舅舅李太尉是兵部世家,各个男子都是军中好手,对待兵法有天然的敏锐,但放在官场就显得有几分欠缺。她站在能纵观全场的地方,显然是想暗中观察这些公子,如今被他大咧咧的提出来,多少有几分尴尬。 果然,林正旭向对方使了个眼色,上前解围,“这里环境清雅,公主想必是休整一二。” 此时已经接近午时,太阳明晃晃的打下来,显出几分燥热。但林正旭不愧为原主一见钟情的人物,一身青衫白衫,自有几分潇洒自在之感,特别是他那双眼睛,秋水盈盈,仿佛整个星河落入其中。 楚清宴抿着嘴没回答,她是公主,自有任性的权利,林正旭不是任务目标,她连敷衍的心思都没有,干脆就顺着心意并没理睬对方。 林正旭此时扮演的是不食人间烟火、却有七巧玲珑心的英俊才子,自然不会表现出尴尬,倒是李成峰看不懂她的暗示,还兴致勃勃地说,“公主,我给你介绍,这是林丞相的公子,刚从书院求学归来……” “表哥怎么会来这。”楚清宴不耐烦这些夸奖,她比较好奇林正旭是怎么搭上她表哥这趟线的,此时林丞相是否已经和李太尉打成共识? 她舅舅一家从无二心,又是怎么突然答应了对方造反这样的事? 李成峰被打断后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楚清宴又示意了他一眼,这才有些茫然道,“哦,刚才正旭说这边比较清净,不知不觉就走到这了。” 楚清宴点点头,又问,“刚才本宫听林公子说,云游四方是怎样一回事?” 李成峰好像终于找到了队友,抱怨道,“林公子竟然说不愿入仕,实在是明珠暗投,表妹你一定要帮我劝劝对方。” 听了这番话,楚清宴确定林正旭是知道她在这,并且故意把这番话说给自己听了,没想到对方还有这种法子,也算是机关用尽。 唯一的疑问是,她今日根本是随性来的,对方怎么会清楚她的行踪,还对宫中地形这样熟悉。把这事记在心中,楚清宴眯着眼睛,假装好奇的问,“林公子为何不想入仕。” 青衫男子微微一笑,这笑容仿佛包含着山川大海,世间万物,“是非成败转瞬即逝,但山水常在,与其半生沉入官场,不如纵情美景轻松自在。”这话说得字正腔圆,闻之令人心生向往。 随即他又歉然一笑,“草民并非自命清高,只是心之所向,还请公主见谅。” 你看,一个谦虚而潇洒的形象就出现了,楚清宴有些明白原主为什么会喜欢对方,就像无知少女喜爱叛逆少年,原主见惯了为一个位置挣得头破血流,如今见到一个不争不抢还大方承认的,怎么会不好奇。 这种套路不算高级,但确实好用,楚清宴却不会上当,她甚至顺着对方的话说了下去,“皇兄爱人才,但也不会强人所难。公子既然决定寄情于山水,那么本宫祝公子得偿所愿。” 林正旭不愧是后来当了皇帝的人,演技有的一拼,他躬身一拜,面色坦然,“谢公主理解,若心愿达成,草民定来拜谢。” 经历了三个小世界,若论演技,楚清宴自信不会输给任何人,她玩味一笑,眯着眼睛对林正旭说,“本宫,拭目以待。” 二人之间眼光对视,渐渐生出不一样的感觉,李成峰感受不到,一直充当背景的礼部尚书公子却感受到不妥,轻咳一声引起几人注意,对着楚清宴躬身说,“臣等先行告退,不再打扰公主休息。” 几人这才恍然大悟,依依叩首后离去,楚清宴若有所思的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问素儿,“素儿,你说这位林公子怎么样。” 素儿小声惊呼了一下,捂着嘴说道,“公主是说,林公子就是公主要找的那人。” 楚清宴斜了一眼,“自然不是,本宫就问问,你觉得他怎么样。” 素儿没懂公主为何这样笃定,但还是听话回答,“奴婢觉得林公子是个好的。” 素儿并非普通宫女,她是被当做公主的心腹培养,从小不但要学习如何侍奉主子,还要学习管家、记账等事,因此见多识广。她能说作出这样的评价,要么是林正旭演技精湛,要么是对方真有几分本事。 习惯性的敲着桌面,楚清宴暗暗把男主的对付难度提升到最高等级,决定一会去找承安帝,询问一下他究竟做了什么措施。 还在思索,却没想到山下又传来稀疏的脚步声,楚清宴翻了个白眼,十分怀疑这里是否真的隐蔽,怎么谁都能找到。 好奇的看向来路,视线中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逐渐清晰,来人竟然是赵督主。 楚清宴有点惊讶,有突然明白,没等对方行礼就笑着说道,“可是皇兄让大人来的。” 赵瑾依然和上次一样,习惯性找了一个角落,行礼后低着头回答,“皇上命臣来询问公主可有什么要求。” 楚清宴不由失笑,她哥简直神了,笑着笑着,突然就有些惊讶。 不像上次雨天房间阴暗,今日在偌大的凉亭视野极好,还是午时,对方再想隐藏也能看清他的神色,只是越看……这人怎么越像林正旭??? 楚清宴久卧病床,小说看了不少,套路也知道一些,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中闪现,她试探的询问,“大人,可是京城中人。” 赵瑾欣喜于公主竟然关心他,又对这个答案有些难堪,几经开口才艰难答道,“臣本是孤儿,由内务府的太监收养……” 天啊!有戏!楚清宴咽了咽口水,双手微微颤抖,问出了那个问题,“不知道大人名讳。” “臣名瑾,字明远。” 楚清宴:卧槽! 第6章 1.5 四月过后,天气很快就热起来,大楚今年风调雨顺,朝中无甚大事,就连潜伏在暗中的势力也悄无声息。 京中安稳,楚清宴无事可做,半个月内去赏了六次花,实在忍无可忍,决定去避暑山庄玩玩。 她提要求时,承安帝正在批奏折,头也不抬地回答,“京郊那边朕早就命人收拾好了,你若是想去就去吧。” 案台上堆满了奏折,加起来可能有一人高,承安帝半个身子都埋在桌子后面。 随手拿起一份批阅好的奏折,楚清宴问道,“皇兄跟我一起去嘛?” 手中的奏折来自禹州巡抚,三折六面的宣纸上只有几个字‘禹州6日有雨。’ 下面承安帝竟然还回复了,‘朕已知。’ ——这什么玩意? 继续翻看,楚清宴发现奏折并非如她所想,记载的都是战乱、灾难等事,更多的则是向皇帝禀告一些新鲜事,或者是简单的问安。 比如江南总督折子上就写着,‘请安摺。’ ——你能再简略一点嘛? “皇妹?皇妹!楚清宴!”说话都能走神,承安帝实在是有些无奈。 楚清宴一脸莫名其妙,“干嘛?” “朕说不去了,朕刚登基,朝中势力还不稳固,不如留下来多看些折子。”承安帝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他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个时辰。 绕到案台后,楚清宴轻轻给对方捏肩膀,半是抱怨半是关心,“活该皇兄这么忙,这折子你不会叫人挑出有用的再看。” 承安帝仰着头看她,似笑非笑,“找谁?” 楚清宴一噎,奏折确实有专人审阅,不过,那个人是林丞相。 “就算他没问题,这些朕也是要自己看的。”承安帝拿过来楚清宴刚刚扔下的那几份奏章,一一给她解释,“你看这里,禹州前几年都有旱灾,但是今年雨量充足,巡抚才会禀明何日有雨,这意味着今年不必再拨款赈灾。” “还有这个,江南总督上月剿匪,如今问安,应该是事情结束了。” 把弄乱的奏章重新摆好,承安帝总结道,“有些话看起来无用,但是总能寻到蛛丝马迹,只有朕亲自看,才能更好地掌握大楚情况。” 楚清宴心中敬佩,她知道承安帝是个好皇帝,却没想到他连下雨、剿匪这样的事都能同时兼顾,也难怪原剧情中他驾崩,京中自发满城缟素。 “那行,我自己去避暑山庄。顺便叫太医多给你开些补药,免得你坚持不住。” 承安帝回她一个冷笑并把她赶出了御书房。 不情不愿地从御书房出来,发现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楚清宴百无聊赖,决定带着她一众小弟去内务府逛逛。 虽然习惯了公主的突发奇想,素儿还是有些好奇,“公主去内务府做什么。” 楚清宴“找赵瑾。” 听到这个名字,小丫鬟脸都绿了,哭丧着脸说,“公主,赵督主怎可能是您的姻缘,他可是……可是太监啊。” “想什么呢,本宫去找督主问点事。”楚清宴眨眨眼,一脸无辜。 ——无辜是不可能无辜的,性命攸关的事,别说是太监,就是女人我都行! 自从得知对方叫赵明远,还是个孤儿,楚清宴就派暗卫去调查对方的身世。然而时间太久,收养他的老太监早就变成一捧黄土,所以一直没查到有用的消息。楚清宴等的心急,干脆决定自己来碰碰运气。 素儿似信非信的点点头,小声嘀咕道,“公主,再过几月就是秋闱,要奴婢说,没准那个林公子就在其中。” 为防止太监宫女惊扰主子,内务府被几道厚重的宫墙隔开,望着看不到尽头的红墙青瓦,楚清宴幽幽叹了口气,“希望如此吧。” —————— 内务府里人来人往,宫女太监们有端着东西行色匆匆的,也有无事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远处传来一个男人的呵斥声,好像是在教训犯错的宫女。 如此热闹、鲜活,仿佛不是在规矩森严的皇宫。 楚清宴迈过高高的门槛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然而众人很快就如按了静音键,倏地没了声息。 内务府总管陈保带着人快步从远处走来,跪在她三步远的地方,“奴才叩见公主。” 无论多少次,楚清宴都无法习惯众人一见她就变得诚惶诚恐,就像是你看见几个朋友正在聊天,兴致勃勃的准备参与进去时,她们却同时闭上嘴。 “都起来吧,陈保你过来。”十几个人站在门口什么的也太蠢了,“赵督主可在。” 陈保今年四十左右,在复杂的皇宫混了半辈子,才侥幸成为内务总管,如今就盼着安稳度日,“赵督主一早就去慎刑司了,公主可是有吩咐。” 楚清宴顿时来了兴趣,秉着绝不放过解锁新地图的机会,命他带路,左折右拐进了内务府的最深处。 越向里面走,遇见的宫女太监越少,走到慎刑司门前,已经看不到任何人,独有一排低矮的房子,窗户都被木板钉死,透不出一丝光亮。 门口杂草丛生,楚清宴看着今日刚换的珍珠绣鞋,咬咬牙走到了门口。 “公主,里边都是犯错的奴才,恐怕脏了您的眼,奴才这就叫大人出来。”陈保看见公主还要进,急忙出来阻拦。 楚清宴也有些犹豫,只是站在门口,就能感受到透出的阴冷气息,里面估计情况更甚。然而赵瑾很可能是本世界的攻略对象,眼下的状况一看就是刷好感度的重要时机,她怎么能错过? 胡乱在心中拜了遍诸天神佛,楚清宴心一横,“你们不必跟着了,本公主自己进去。” 陈保欲言又止,但终究顺从的退到一边,在门外等她出来。 刚一开门,楚清宴就后悔了。明明是夏天,慎刑司里面却极冷,还隐约带着一丝血腥味。这里果真没有光,只有墙壁两侧的火把在微弱的燃烧着。 门口守卫看见她十分惊讶,刚要跪拜就被她制止了,“不必多礼,告诉我赵瑾在哪。” 这里的守卫明显不一般,身上带着煞气,“启禀公主,赵大人在第二个转角右侧最里面。” 慎刑司里构造简单,中间一条主路,左右两侧各有十几个对称的路口,整体呈“丰”字形。 楚清宴点点头,示意他们站着别动,自己带着素儿朝说的方向走去。 慎刑司外面没有人,里面却布满了守卫,每个转角处都有一名持刀护卫,身材魁梧面相凶悍。楚清宴一路走来有些心惊,这里绝不是简单处罚宫女的地方,恐怕是赵瑾把一些见不得光的犯人关在这里。 二人刚转弯,里面就传来了督主的声音,不是在她面前的低沉悦耳,反而带着尖锐刻薄。 “本官还是劝张大人好好想想自己做过什么,否则,可别怪我不客气。” “哈哈哈,你算什么本官,你都不是个男人,你就是楚清衍的一条狗……”嚣张的话没说完,就被一声凄厉的呼喊代替,“啊——” 那声音尖利刺耳,像是将死之人最后的挣扎,逼得楚清宴生生停下了脚步。 “张大人不会说话,那么本官就来教教大人,省的以后见到那些死去的女子说错话。” 楚清宴知道这个张大人是谁了。月初承安帝抓到一批行贿官员,为首的张方武不仅卖官,还强抢少女,害死好几条人命。 大楚终究是封建王朝,贫民家的女儿地位低微,不被人重视。她听闻这件事之后大怒,特意进宫要求承安帝严惩此人,没想到最后落在了赵瑾手里。 深吸口气,楚清宴重新向前走了几步,她也想知道这件事处理的怎样。 停在唯一有光的门口悄悄向里看。墙壁的铁链子上拴着一个人,低着头,衣服已经破烂不堪,距离太远看不清情况,但好像是昏迷过去了。 他旁边站着一个守卫,此时正拿着烙铁在火上烤,铁板被烧得通红,闪着可怕的光。 门口不远,是背对着她坐的赵瑾,手中竟然还拿着茶杯,左手悠悠地拨动着茶叶,“泼醒他。” “是”护卫放下烙铁,走到角落提起一桶水,哗的一声浇在对方头上。 楚清宴突然觉得有点冷。 这张大人确实有几分能耐,醒了之后竟然继续骂。赵督主不轻不重地放下茶杯,走到那人跟前,随后护卫呈上了什么东西。 视线被挡的严严实实,楚清宴正好奇的向里看,突然就听见了一声惨叫,这叫声甚至比刚才还要凄厉,已经称得上是歇斯底里。 被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跳,发出轻微的呼声,却没想到被赵瑾听见了。 督主眉目狠厉,呵斥一声,“谁!” 赵瑾转身太快,手上的东西随着动作飞了出来,正好落在楚清宴的脚下。 习惯性低头看,竟然是一截带着血的手指……楚清宴再也忍受不了,捂着嘴向外狂奔。 ——不攻略了不攻略了,别人是要感情,我踏马是要命啊。 年轻的督主认出了那片翻飞的裙角,脸上血色褪尽,一时竟比受刑那人还要苍白。 第7章 1.6 呕—— 慎刑司外,楚清宴扶着墙干呕,直想把胃吐出来。 陈保一早就知道会这样,拿着备好的茶端到她面前,“公主息怒,喝杯茶顺顺气。” 看见这茶杯,楚清宴吐的更厉害了,心里疯狂吐槽:让你作,这下翻车了。什么阴鸷偏执男偶遇单纯善良女,网文误我! 另一边,从地牢出来的赵瑾步履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尖刀上。 “请公主责罚。” 有风吹过,带来丝丝血腥味,如铁锈封住喉咙,让人无法言语。 “没事……赵大人……呕……”赎罪归赎罪,跪的远一点行不行,你看不出来我现在是如此无助弱小又可怜嘛。 好一会儿,楚清宴才克制住恶心,半靠在素儿身上神色恹恹,“大人起来吧,今日是本宫的错。” 她从小练拳,大大小小的伤口的看多。刚才不过是事发突然才反应剧烈。况且本就是她自己好奇,怪不得别人。 赵瑾一身黑衣,几乎与身后的慎刑司融为一体。他没有起身,坚持道,“惊扰公主是重罪,请公主责罚。” 对方样子太乖巧,让她生出一种负罪感,甚至还觉得对方不错!“大人起来吧。” 走到对方面前,正色道,“严刑逼供不提倡,但是万事都有例外。”仵作呈上来的文书,张方武对那些女孩残忍至极,这种人不值得同情,“大人辛劳,本宫会告诉皇兄给你涨月钱。” 为了显示开明,楚清宴还想拍拍对方手臂,然而看着他身上不明的污渍,艰难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对方肩膀。 ——系统我尽力了嘤嘤嘤。 赵瑾一直在等待最后的审判,让公主受到如此惊吓,千刀万剐也是应得的。只求惩罚后,还能允他留下…… 脑中混乱不堪,连公主走到身旁他都反应不过来,听到对方的话更是直接愣住了,本能的抬起头,只看见那人开合不断的双唇。 “不止是大人,还有慎刑司里的守卫,也都一并涨月钱,这差事不易,本宫代表大楚感谢你们。” 赵瑾低垂着双眼,神色莫名。 “记得,一定要问出受害女孩的下落,大楚会给她们一个交代。” “是,臣恭送公主。” 走出内务府,楚清宴一直没说话,素儿有些担忧,也不知道公主究竟看见了什么,“公主,可是不适?” 楚清宴“我们还是谈谈林明远来自秋闱的可能性。” —————— 翠微宫在京郊,那里依山傍水,草木繁盛。整个翠微宫被层层叠叠的树木遮盖住,是个景色幽雅的好地方。 楚清宴躺在摇摇晃晃的小船上,旁边站着撑船的太监。 这湖是她来避暑山庄第二天发现的,在距离翠微宫不远的山坡上,湖水清澈见底,还有不少鱼虾,她命人连夜把船搬到山上,这样她就能泛舟游湖。 摘下一片荷叶挡在脸上,巨大的叶片上脉络清晰,从中心发出到边缘分成两个小叉,像是一把箭…… 卧槽,哪里来的箭。 “嗖——”的一声,一只箭矢正好穿破荷叶,将它击落在水里。 “护驾,来人护驾。”拿着船篙的太监迅速从腰中抽出软剑,高声喊道。 从山上冲下来十几个蒙面人,为首的拿着一把巨弓,“楚清衍昏聩残暴、刚愎昏庸,不配为一国之君,今日我就要为民除害,兄弟们上啊。” 说完,五六个带着弓的蒙面人迅速举起武器,然而动作才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不知何时,他们身后竟然已经站满了带刀侍卫,锦衣卫们训练有素,远处弓箭手不停,近处士兵直接将蒙面人团团围住,几个眨眼间,刚才还在叫嚣的蒙面人就统统变成了尸_体。 “每个都给本宫补一刀。”船上的楚清宴还嫌不够,隔着湖高声命令。 船上持剑的赵瑾迅速扯下太监的衣服,露出原本的墨色官服,将船划向岸边。 小心翼翼地将公主扶下,赵督主这才吩咐道,“甲队去搜索周边,看看有无遗漏。乙队检查尸体,其余人护送公主回翠微宫。” 轻轻拽了拽下软猬甲,楚清宴拒绝,“不用回去,其余人警戒,乙队的人把他们脸上的布拿开,本宫要检查一下。” 事关公主安危,赵瑾少见的态度强硬,“这些人来路不明,不知山中是否还有同伙,公主不妨退回翠微宫再做打算。” 楚清宴根本没听他的话,用帕子捂住口鼻,一点点的观察这些尸_体。 锦衣卫刀刀致命,所以这些人尸体都很完整,并没出现残肢断臂的情况。楚清宴一一看下去,直到看见那张熟悉的脸,这才指了指,“把这个抬下去送到京中,其余人埋了吧。” 尸_体一个个被抬走,楚清宴迎着风站在湖边,看着锦衣卫们用土把血迹掩埋,很快就将这里恢复成原貌。 “只可惜了这片湖。”她叹息道,在这里景色很好,她还想多玩几天呢。 督主谨慎地将她护在身后,“公主这是——” “大人可知,本宫下令送至宫中的那人是谁么?” 楚清宴不答反问,却好像根本不想听到对方的回答,盯着不远处的树林说道,“那是本宫的弟弟。” 赵瑾沉默,宫中辛秘众多,而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况且对方根本不期待他的回答,所以他第三次建议,“此处危险,公主不如先回去。” 楚清宴冲他神秘一笑,“不,本宫在等人。” 刚想询问,却见不远处的树林中真的走出几道身影,竟然是林正旭和李成峰二人带着家仆出现在此处。 李成峰远远看见公主和锦衣卫,诧异地向前,行礼后问,“公主怎么会在这?” “本宫昨日来的翠微宫,今儿恰巧在游湖。” 楚清宴看着对方,脸上有讥讽,也有一丝心疼,“那表哥呢,为什么来这。” 挠了挠头,李成峰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军中最近没事,我闲的发慌,就叫阿旭一起来京郊打猎。” “猎物大多在平逢山,你们来阳华山是做什么。”京郊附近有几座山峰,只有最近的那个才建了庄子。 这个问题李成峰也有些疑惑,“我们本来已经打算回京,到山脚的时候阿旭说好像有人的踪迹,往年这时避暑山庄还没开,我以为是进了贼人,就想上来看一看。” 楚清宴笑眯眯地看着二人,“林公子文弱,怕是一时看错了。” 李成峰大笑着说道,“我就说没事,阿旭偏要来看看,他们读书人就是容易多虑。” 点点头,楚清宴盯着林正旭,意味深长地说道,“确实,有些人怕是想的太多了。” 林正旭目光朗朗,温和地笑了笑,仿佛面对无理取闹的孩子,“是草民多虑了。” 对方坦诚而自然,好像他真是偶然路过此地,好像这一切都不是他安排的,好像那个孩子也不是他亲自怂恿的。 楚清宴突然有些厌倦,摩挲着手指,“这里无事,你们还是赶快回京吧,没准有好消息呢。” “哈哈,公主说笑了,我能有什么好消息,只要爹不骂我就行了。” 二人跪拜后很快就下山离开,楚清宴不想回屋里呆着,指着小船问,“这湖可有下游,船能过去么?” 赵瑾答,“下面还有五里,船行均能通过。” “那就走吧。”率先跳上了小船,却发现对方没动,知道赵瑾是担心刺客的事,楚清宴眨眨眼“大人可是不想给本宫划船?” 那人站在舟上言笑晏晏,鲜活而温暖,赵瑾如何能拒绝,只得沉默的上了船。 向下水流湍急,小舟很快就顺流而下,远离了刚才的小湖。 楚清宴正享受着山间景色,却看见一旁的督主右手始终按在软剑上,目光警惕。 心中微暖,解释道,“大人不必担忧,不会再来人了。” 赵瑾眼中充满了凝重,“公主怎知?” “那些人的主子都走了,还演戏给谁看呢。” 来避暑山庄前,她突然想起了一个重要剧情。那是原主生辰宴第二年的事,那时原主已经委婉地追求对方一年,但是始终不敢更进一步。正是一次刺杀,彻底改变了公主的举动,开始正大光明的开始和林正旭走在一起。 相遇是假的,刺杀当然也是假的,不过是林正旭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那些人,都是那个林公子派来的。”楚清宴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把这些事告诉对方,也许是他皇帝心腹的身份,也许是他坚定不移挡在自己身前的样子,反正就是说出来了。 “那公主刚才为何不直接抓住对方。”杀气骤然从身上升起,想起身旁的人又迅速隐下,赵瑾眉目含冰,低声问道。 楚清宴无奈的笑了,“大人认为,本宫刚才下令动手,胜算有多大呢?” 因为公主临行要求,宫中最好的锦衣卫都被带到这里,这些人打败三倍的普通士兵都不成问题,更何况几个家仆,“那人必死无疑。” “不,他不会死,反而你我会有危险。” 第8章 1.7 木舟顺着河水蜿蜒而下,楚清宴靠着船头向天空望去,两侧树木繁茂,枝叶茂密,眼前一片新绿。 她一直紧绷的心弦突然放松下来,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赵瑾,你可查过自己的身世。” 督主还在思考刚才的答案,看见对方放松的姿态,心情也跟着平静许多,“臣未曾查过。” “唔——这样啊。”楚清宴眯着眼,看头顶的树木匆匆掠过,坏心的拿起船上备用宝剑,向枝条砍去,惊起了一群山雀。 赵瑾也靠着另一边坐下,无奈而宠溺的看着对方,嘴角含笑。 余光瞥见对方的笑容,楚清宴有些惊艳,但更多的是诧异,没想到这人也会笑? 地势渐缓,水面陡然扩大,狭窄的河流变成广袤的水面,没人划动的小船停在湖中央,只有风吹来的时候才晃动几下。 楚清宴又从身下翻出糕点,小心翼翼地揭开油纸抖掉碎渣,拿出一块递给身边的人,“给,云片糕,出宫时从御膳房拿的,连皇兄都没吃到呢。” 这里景色太美,不可逾越的等级制度好像也未曾蔓延在这片土地,赵瑾接过东西,捏在手里没说话。 “可是不爱吃?本宫找找,好像素儿还带了别的。”小丫鬟知道公主要撇下自己出门时,担心坏了,把觉得有用的东西一股脑塞给她,光是吃的就包了好多。 小船原本是翠微宫太监自己用的,所以不太大,楚清宴东西又多,此时来回翻找,这木船免不了失去平衡,向一侧歪去。 赵瑾眼疾手快,一手稳住木船,一手拉住了快要掉下去的公主。 楚清宴会游泳,倒也没太惊慌,但是当她看见赵瑾惊恐万分的表情时,突然就产生了一个想法: 任务目标如果真是他,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小船很快就恢复原状,只留下水中阵阵涟漪,赵瑾退回到另一侧,双耳发红,单膝跪地,“臣逾越,请公主赎罪。” 刚才二人接触没感到什么,此时平静下来,对方还是这个动作,楚清宴被小世界毁灭的少女心突然爆棚:系统,这人好像有点犯规。 赵瑾很白,在湖面缥缈的水汽映衬下,仿佛是腾云驾雾的仙人。半跪在地的姿态虔诚而真挚,楚清宴忽然想起她看过的一句诗词,顾盼白首无人知。 这天下,除了她好像确实没人看过督主这幅样子,还有上次在慎刑司前,不知为何,她总能遇见对方失态的情况。 督主真是命不好,一遇见她就倒霉哈哈哈哈哈。 等等…… 电光火石时间,一个念头闪过:对方,该不会是暗恋她吧! 这个想法一出来,楚清宴整个人都不好了,闭眼心中默念:幻觉,幻觉,一切都是幻觉。他怎么会喜欢我呢。 就在她自我安慰的时候,一个欢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宿主宿主,我升级完了!哇哦,你这次进度很快嘛,对方爱意值已经90了。” “什么!” 系统26号“这次升级后,爱意值可以时时提醒,我这里显示着呢,【林明远】90。” 楚清宴震惊的睁开眼,却忘了身边还有人,只见赵瑾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未动,脸上的轻松已经被失落代替。 楚清宴:夭寿啦。 —————— 公主大人没能如愿在避暑山庄度过整个夏天,因为不到半个月,京中就传来消息,国舅爷今早上殁了。 素儿正陪着楚清宴钓鱼,闻言十分诧异,“国舅爷今年才四十出头,怎么如此突然。” “许是在军中伤了身子吧。”楚清宴胡乱说着,心中一惊:坏了! 素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把目光转向木桶中新钓的鱼,“那把这鱼腌起来改日再吃吧。”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当然是马上启程回京了。” 扔掉鱼竿,把鱼带桶直接踹进池子里,顶着小丫鬟幽怨的目光,“走吧。 马车上,主仆二人面对面坐着,小丫鬟还在心疼,“公主怎么就倒了呢,哪怕不带着吃,留给翠微宫里的人也好呀。” 楚清宴正就着茶水咽糕点,因为走得匆忙,食物都是早上剩下的,此时已经又凉又硬。做了半年公主,一时竟然有些不习惯这样的食物。 又喝了两口茶,才道,“急着回京,哪有地方给你带那两条鱼。”回京的队伍很大,算上锦衣卫一共有二三百人,最快也要五个时辰。 素儿,“公主为何如此焦急。” 为什么这么着急,因为此时京中的事态恐怕已经失控。 国舅爷是一国太尉,等同于全国最高的军事长官,掌管大楚三分之一的军权。他这一走,李成峰势必不能服众,到时候军权究竟花落谁家,还真不一定。 楚清宴脸上泛起忧虑,此行她来翠微宫是充当诱饵,但是没想到这个诱饵做得太成功,已经超出了原本的计划。 “素儿,你去把赵大人叫来。” 很快附近就传来一阵马蹄声,马车一晃,赵瑾掀开帘子从外面走进来,“公主有何吩咐。” 细细思索了一遍现在的情况,楚清宴正色道,“此行恐怕有变,大人叫外边的锦衣卫随时戒严。” 赵瑾点点头,他随公主出宫时还不明白为何要带如此多的护卫,但是现在事情接连发生,他敏锐的觉察到恐怕要有大事发生。 楚清宴也没想到,剧情竟然因为她的插手转变如此巨大,心中默默呼唤着系统,“国舅爷为什么突然没了?” 系统萌哒哒的声音响起,“宿主我怎么知道,我是攻略系统呢。” “那你怎么不知道赵瑾是不是攻略对象。” “我只能查爱意值呢,亲。” 楚清宴在心中怒骂,“要你有什么用。” 一旁督主吩咐完事情重新回来,看见楚清宴变了脸色,以为她还在担心,劝慰道,“公主放心,锦衣卫已经准备好,绝不会有任何差池。” “你们不懂。”楚清宴皱着眉,细细地给他们讲解了这件事的经过。 她在前往避暑山庄前,记起了剧情中的刺杀事件,虽说不是在同样的时间,但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把这件事告诉了承安帝。 “哥,我怀疑舅舅也要造反。” 承安帝扶着额,有点不相信,“太尉虽然与咱们并不亲近,但也没必要造反吧。” 楚清宴把剧情这件事隐藏起来,半真半假的说,“我在调查林正旭的时候,发现他近期频繁接触一个人,那个人好像是太尉的儿子。” 承安帝眯着眼睛,“李成峰?” 楚清宴摇头,“不是,好像是外室子。” “确定?” 楚清宴有点犹豫,“不知道,我只查到每个月管家会送些银钱。” 这倒不是隐瞒,而是她真的不清楚,原剧情就是李太尉莫名其妙和林丞相合作,后来二人又闹翻。这段期间原主一直在宫中照顾病重的承安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还是她拼命翻看剧情,发现一段描述,林正旭登基之后,册封百官。一人私下询问新帝,说当年没有我,你如何能英雄救美,讨得公主欢心。如今我应该继承父亲的职位,当新朝太尉。 楚清宴这才和原主在避暑山庄遇害一事联系起来,隐约找到了李太尉造反的原因。 如果李太尉的儿子曾经刺杀原主,那么对方造反的原因也就清楚了。他如果不同意,林丞相会直接把这件事禀告皇上,那么到时候太尉一家也是死,不如同意合作造反,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承安帝点点头,他知道林丞相最近私底下动作很多,林正旭也经常故意接近楚清宴,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 所以他将计就计,让楚清宴正常去避暑山庄,派大量侍卫暗中保护,引对方出来,再把这个把柄抓在自己手里。 李太尉庶子无数,根本不会在乎是不是少一个,只会想着如何保留整个家族的地位。 这才有了楚清宴刚到翠微宫遇刺一事,她当时也确实认出了李太尉的儿子,当时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唯一的问题,就是不知为何李太尉突然殁了。 她隐去其他事,挑着刺客首领可能是李太尉之子,和林正旭要造反这两件事说了,引来素儿的一阵惊呼。 赵瑾思考片刻说道,“陛下肯定会暗中告知太尉这件事,最多逼得太尉退位,但不会让他死。” 确实,承安帝只想要个把柄,只有对方愧疚地活着时,把柄才有用。 赵瑾继续道,“如果林丞相真想造反,那么他此时一定会暗中争夺兵权。” 楚清宴抿着嘴,“如果对方有更大胆的想法呢。”说着,她从袖中翻出一块令牌。 赵瑾脸色大变,“这——” 她拿出来的不是别的,正是兵符。这兵符一共三块,她和皇帝各持一个,死去的太尉手中有一个。 林正旭和李成峰交好,李太尉这大儿子又是个傻的,如果林正旭假借关心名义,李成峰没准就相信了对方直接把兵符交出来。 若是再夺走她手中这块,天下三分之二的兵马在手,造反之事直接就成功了大半。 第9章 1.8 一个月内被刺杀两次是什么体验?楚清宴:我从未察觉自己如此重要。 公主大人气喘吁吁的跟在赵瑾身后,借着夜色向山中更深处跑去。 晚上的树林没了白日的清新,反而处处透着诡异。黑色的枝丫歪歪斜斜,像是张牙舞爪的怪兽。 这样紧张的情况下,楚清宴也没忘观察地形,跑着跑着她就发现:观察个锤子,这树不都一样嘛。 既然自己记不住路线,干脆就专心跑路。原主身体素质尚可,但是这样剧烈运动的情况下,她还是有些承受不住。 尽力调整呼吸步伐,还是在一刻钟后,小腿渐渐失去知觉,不小心被山间的树枝绊了一下。 时刻关注情况的赵瑾扶住她的手臂,低语一句“公主见谅,”然后就拽着她继续跑起来。 树木在飞速倒退,被迫狂奔的楚清宴心中吐槽:谁说逃亡浪漫,如今她手臂被拽的生疼,头发也散开披在脸上,说浪漫的难道是对贞子有什么特殊感情? 她在练拳时,师傅曾经告诉她,转移注意力能让人突破极限,但是这种方法容易发生危险,通常都不推荐。 此时她就是在转移注意力,只有不想自己有多累,才更容易能坚持下去。楚清宴强迫自己想些别的,然后她不由得回想事情的起因,为何她落到如此境地。 本来三人在马车上,继续讨论林丞相会不会动手,窗外忽然吵闹起来。 掀开帘子,正遇上来报告的甲队队长,“公主,我们的人少了很多。” “什么意思?” 甲队队长一脸凝重,“我们分散了一些人手在四周,以便观察情况,但是这些人突然都不见了。” 赵瑾迅速下令,“队伍收紧,所有人围着马车加速前进。” 此时行至半山腰,四周都是树木,最容易中陷阱,不如直接冲下山。 说完,赵瑾站在车辕处,拿出软剑谨慎的看向密林深处。 楚清宴重新放下帘子,穿好身上的软猬甲,拆下金簪把头发扎成马尾,叮嘱道,“一会儿若是出事,你别跟着我,抓紧机会往山上跑。” 敌人一定埋伏在她回京的路上,小丫头若是往山上跑没准还有机会。 素儿虽然紧张,但还不至于慌了神,握住公主的手,“奴婢陪着公主。” 马车突然晃了一下,楚清宴扶着窗子,一边向外看一边说,“跟着本宫做什么?他们未必会杀本宫,但是你就不一定。况且两个人目标太大,不如我们各走各的。” 小丫头还要说什么,却被外面的督主打断,“公主!” 此时已经隐约能听见外面的交战声,楚清宴闻言迅速爬出车厢,被赵瑾一把拽到马上,直接冲了出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赵瑾已经带着她跑出包围圈。 督主护着她看不清身后,只知道周围是锦衣卫的几个队长,一边跑一边说,“大人继续走,我等拦住这些刺客。” 追兵紧随其后,几个锦衣卫拦住他们,持刀缠斗起来。 赵瑾猛地踹向马腹,上好的汗血宝马发出一声嘶叫,急速向前奔去。 偷袭的人为了隐藏,只能在山中步行,所以有马是他们的优势,但是马蹄声在寂静的树林中太过明显,很容易就被发现。 赵瑾也很快就想到这个问题,估算着时间拉紧缰绳,直接翻身下马。 楚清宴还算清醒,毕竟这呼啸的风吹在脸上,让她不清醒也难,跟着对方的动作迅速跳了下来。 赵瑾瞥了她一眼,抽出匕首,对着马匹后面扎进去,很快就在森林中失去踪影。 “公主还能跑?” “走!”楚清宴坚决不浪费体力,直接跟着对方狂奔起来,一跑,就跑到了现在。 双眼越来越黑,天地也有旋转的趋势,她被迫停下脚步, “赵瑾,跑不动了,我们得找个地方藏一下。” 他们四周仍是数不清的树木,随着夜色渐深,几乎不能视物。风在林间穿梭,发出呜呜的声音,让人背后发凉。 楚清宴心里有点慌,刺杀什么的尚能接受,但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森林停留,实在是超越了她的底线。 心脏越跳越快,耳朵甚至能听见跳动的轰鸣声,远处不知名的动物发出一声吼叫,楚清宴吓得直接抓住了对方的衣袖。 ——丢面子事小,被吓死事大。 还在抹掉二人踪迹的赵瑾愣了一下,犹豫片刻反握住她的手,“公主别怕,微臣在。” 对方的手很冷,比这夜晚的风还要冷,但是这只手此时紧紧地握着她,楚清宴莫名就重新找回勇气,深吸一口气,吐出几个字,“嗯,不怕。” 对方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公主很厉害。” 楚清宴默然,她不怕,是因为她知道自己不会死。哪怕现在被杀了,她回到系统空间,攻略对象的爱意值是90,她还可以继续穿越。 但是,握着她的人没有这种能力,他却始终护在她身边,“赵瑾,你不怕么?” 在这样的黑夜里,对方的眼睛亮的惊人,轻描淡写的话语中包含着无限深情,“公主在,微臣就不怕。” 说完这句话,他就带着楚清宴向前走,好像着急掩饰什么。 月光被层层叠叠的枝叶遮住,四周是无边黑暗,脚踩在青草上发出细微的声响。楚清宴跟在对方身后,一直惶恐的心也冷静下来。 “我也是。”她突然说了一句。 还在寻路的赵瑾一时没懂, “嗯?”了一声。 “有你在,我也不怕。” —————— 山路不算难走,但是始终没找到藏身之处,这样下去,天亮后肯定会被敌人发现。 “你看,那是不是有个山洞?”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但是依旧看不真切,楚清宴盯着远处一个巨大的阴影问。 “微臣去查看一下。”赵瑾有些迟疑,阳华山为了建造行宫,野兽都被士兵杀死,应该不会有危险。 等到二人走到近处,才发现这个本不是山洞,而是一棵巨大的古树。树冠太大垂落在地上,在远处看像是山洞的形状。 此时将近丑时,夏日太阳出来的早,一个时辰左右就会天亮。二人在这树林,简直像个靶子一样容易被发现。 一旁的楚清宴却紧盯着这棵树,这树太大了,三个人都环抱不来。这个尺寸在山林是很难形成的,因为来不及获得养分。 楚清宴越想越奇怪,干脆挽起袖子,试探性的向上爬了几步。 她已经不在乎原主会不会爬树这样的小事,命都快没了,哪还有心思关注这个,反正有系统在呢。爬到接近顶端的时候,她终于看到预想中的东西。 一个空洞。 空心树在森林里很常见,树干中间的木质得不到氧气,树心就有可能渐渐死去。这时候如果渗入雨水,就会逐渐腐烂,久而久之造成空心树干。 楚清宴大致估算一下尺寸,他们两个人藏进去很容易。 “赵瑾,你上来。”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喊道。 这树上面凸起很多,督主大人虽然没爬过树,却也轻松的上来了。半伏在树枝上,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大洞,“也不知道里面情况如何。” 楚清宴得意的笑了,她稳住身体,小幅度地伸出袖子,从里面拿出来个火折子。 ——知道逃命还不多带点东西,别说火折子,她身上甚至装了包食盐。 对于公主能随时拿出想要的东西,赵瑾已经免疫了。二人小心翼翼地围住火折子,以免露出火光。楚清宴又从袖口中翻出片纸,放在火折子附近,用力一吹,纸被点燃了。 手腕轻抖,燃烧的纸片掉落在地,照出了里面的情况。 事情要比他们预期的好很多,树干里面没有任何东西,能轻松的装下二人。而且纸片落在底部还燃烧了一会,看来里面空气情况也正常。 洞口被枝叶挡住,这里简直是天然的藏身之处,唯一的问题就是两人怎么出来。 楚清宴抬头看向对方,“下不下去?” 赵瑾犹豫间,远处出现了火光,看来是追兵正在搜山。楚清宴没再给他思考的机会,二话不说纵身一跃,跳进了树洞里。 看了一眼追兵来的方向,赵瑾也随之贴着树干滑了进去。 里面的空间没有在外面看时那么大,两人面对面站着有些拥挤。哪怕再小心,也免不了接触对方的衣物。 树干里真是透不进一丝光亮,二人在黑暗中沉默着,因为怕被发现,所以都没有开口说话。 安全问题得以解决,心情也渐渐放松,别样的情绪逐渐升腾起来。 楚清宴是真的尴尬,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二人呼吸交错,能清楚的感受到对方的温度。虽然看不见,但是另一人的存在是如此鲜明,让她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对方犹闲不够,甚至在黑暗中抓住了她的手。 楚清宴:谁给你的胆子? 赵瑾一手托着她的掌心,另一只手慢慢在上面画着什么,重复了几次,楚清宴才明白对方在她手上写了两个字。 “别怕。” 第10章 1.9 月上柳梢,洒下遍地银辉,却独独忘了此处。 黑暗夺走两人的视线,其余五感却愈发清晰。他们面对面站着,楚清宴头顶约在对方胸口,能清楚的感受到赵瑾温热的鼻息,剧烈跳动的心脏,和永远停留在她身上的胶着目光。 “你们几个去东边找,老子不信这娘们儿还他妈能飞了。”说话的人离他们很近,几乎只隔着一层薄薄的树皮。 多年的风吹雨打,树干上长出些许细小的裂纹,透过缝隙,能看见外面有十几个黑衣人,正举着火把搜寻。 首领模样的人就站在树前,若是对方此时转过身,甚至能和她四目相对。楚清宴僵着身体,连呼吸都放轻了。 “操,这黑灯瞎火的,真他妈吓人。”那个首领狠狠啐了一口。 “头儿,快走吧,上面说天亮前必须找到人带回去。”身边好像是小弟的人拉了他一下。 “走走走,干完活儿好回家,燕春院来了几个新妞,那身段……” 楚清宴目不斜视地盯着外边的人,等看见他们彻底走远,这才松了口气,用手比划着悄声道,“他们走了。” 许是因为放松下来,她的动作幅度有些大,一没留神碰到了赵瑾,只听对方闷哼一声。 她立时楞在当地,这才明白对方受伤了,心下担忧,双手下意识循着方向摸索过去。 赵瑾急忙伸手想阻拦她,却因为太过狭窄施展不开,反倒将她的手按在伤口上,“公主不必担心,微臣无碍。” 透过衣物,对方的身体僵硬无比,她手下湿濡一片,楚清宴忧声道,“大人如何受伤的?可严重?” 掌心触碰到的十指纤长,还在微微颤抖,赵瑾在黑暗中眉目温柔,“腰上被剑划了一道,不深,让公主费心了。” 楚清宴没注意到对方的语气,只飞快的抽回手掌,再一次向袖中摸去。 ——老天保佑,我一定带药了,一定带了。 不枉她出门前收拾半天,不仅找到了金疮药,还翻出了一瓶解毒丸。胡乱将解毒丸塞进对方怀里,然后学着电视中的场景试图在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一撕,没撕动…… 楚清宴:绝了! 借着黑暗,赵瑾第一次敢于抬起头正视眼前人,哪怕看不见,也能清晰地判断对方的动作。她在袖中翻着什么,她把药瓶塞给自己,她……扯了一下衣服? 听见对方吃下解药的声音,楚清宴微微松了口气。两手一摊,道“我这有金疮药,但没布。” 黑暗中传来极其短暂的笑声,快的让她以为是错觉。 赵瑾闻言用软剑割下一截衣摆,沉默的拿到身前,递给眼前的少女。 楚清宴狐疑的看向对方,发现什么都看不见时才作罢,拎起来那节布条,问,“怎么上药?” “请公主转身,微臣自己来就好。” 楚清宴顺从的转身,肩膀碰到树干时才想起来:这什么都看不见?我转身是为了什么? 面对着树干,将手臂背到身后,举起药瓶,“喏,这是金疮药。” 看不见极大地缓解了二人的尴尬,赵瑾飞快地掀开衣服,粗暴的上了药后试图将布条缠在伤口处。 伤口在腰侧,牵动着全身,督主大人每动一下都要忍受剧烈的疼痛,除了偶尔太过难以忍受停顿一下,他没发出半点声音。 公主该是明媚的、自由的,她只需端坐在云端,自会有人为她献上一切,而不是花心思关心他这种人的命运。 楚清宴抚摸着树干的纹理,凹凸不平的触感有些痒,也有些疼。自然的力量如此神奇,她无法想象若是没发现这里,她和赵瑾现在会如何。 提起赵瑾,她能感受到对方正麻利地处理伤口,他动作很重,好像那伤不是长在自己身上,又一次觉察对方因疼痛而动作僵硬时,楚清宴叹了口气,转过身准确无误地接过了布条,“我来吧。” 小心翼翼地把两只手绕道对方身后,在尽力不碰到他的情况下轻轻将布条缠了一圈,又细心的打了个结,确保不会掉下来后,整理好外衣。 赵瑾半抬着手臂,心中说不清什么想法,只觉得熨帖而温暖,像在秋日的午后站在皇宫空旷的院子里,看着鸿雁飞过,一刹那会产生某种错觉:这诺大的皇宫也不是不可逃离。 隐蔽的用手臂环住娇小的女孩,却在要触碰到对方的时候生生停下,哀色重新爬上双眼: 公主啊…… “宿主宿主!啊!这里好黑!”一个尖锐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 楚清宴手下动作不停,抱怨道“你以后别突然出现。” “我不是有好消息告诉你么,宿主,任务目标爱意值超过95了,我们马上就能回去了。”系统的声音带着兴奋和不可思议。 故意忽略那个95,楚清宴问,“任务结束的判定是什么?” 这个问题它知道!系统哒哒的回答,“当爱意值不再变化时,任务就自动结束了。” “那我离开之后呢?原主会回来么。”楚清宴盯着黑暗中的那个人,一字一顿的问道。 “系统权限不够,请宿主重新提问。” 楚清宴:果然是个废物。 “但是宿主可以选择留在这啊~” 她睁大眼睛,诧异地问,“还有这种选项?之前你怎么没说。” 26号幽幽的声音传来,“你之前也没这个机会啊。” 也对,之前的小世界里,遇见那样的男主,攻略起来简直崩溃,任务一旦结束巴不得赶紧离开。 但是这次不一样,至少眼前的这人不同。 在这样的安静环境里,很容易让人直视自己的内心,她想起刚到翠微宫时,他们为了引出刺客,故意在山中游荡许久。 开始的时候还会时刻提防,生怕遇到埋伏反应不及,但到后来,她是真的以为自己在郊游,阳华山上繁花盛开,水流清澈,呼吸间都是自然的芬芳,她突然回身想告诉赵瑾她发现了一窝小鸟,却在看清对方的眼神后没了声息。 他的眼中好像藏着一个世界,宇宙在这里分崩离析又重新构建,山川、溪水、冬雪、森林在那个世界里彼此交错,共同呼喊着一个声音。 我心悦你。 此时此刻困在这,她看得见对方的柔软,卑微,疼痛,亦看得见那隐藏在克制下的磅礴爱意。 这些小世界从来都不是虚假的数据,而是她真实的一生。 “九十五啊。”她用手背贴了贴发热的脸,心中有意外,也有了然。 “公主所言何事?” “御林军明早就能到,贼人必不敢多留,天亮就可启程,”楚清宴这次没有克制,手指攀附到对方的脸颊,语气温柔却坚定,“到时我带你回家。” —————— “臣等救驾来迟,请公主赎罪。”御林军副统领风尘仆仆,满脸倦意,应是快马加急跑了一夜。 “御林军来了多少?”昨夜刺客再也没出现,天亮之后,她和赵瑾劈开树干钻了出来,一路如履薄冰,走到山下时才遇见赶来的御林军。 “启禀公主,不到千人。” 楚清宴了然的点点头,东厂锦衣卫七百,独她这就占了大半,御林军京中编制五千,副统领带来这一千人,已经是现在能动用的最大人数了。 “下令封山,昨夜来人不少,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披上宫人为她备好的披风,命令一个接着一个,“本宫的大宫女可能还在山上,派人去找一下,还有那些锦衣卫。” 说到这她停留了许久,“统计好名单,厚葬。” 副统领面色疲惫,唯独双眼泛着光,此时里面充满了怒火,“臣领旨。” “宫中现在情况如何?” “尚可。”谈及此事,来人面色凝重,“李都尉已经暂代太尉之职,统领三军。” 李都尉就是李成峰,他父亲死后由他接管三军已经是最合适的结果,但是只怕京中老将不同意。 “皇兄可有什么交代?” 副统领跪倒在地,“陛下命公主速归。” 命副统领去整理队伍,楚清宴自己牵来马匹,正好遇见迎面走来的赵瑾,忧声问道,“大人伤口可有碍?” 二人一夜没睡,又急着赶路,虽然对方吃了解毒丸,但不知道伤势如何。 督主比往日更显苍白,却坚定道,“臣无事。” 楚清宴有些犹豫,以他的情况实在不适合在路上奔波,但如今京中形势变化莫测,没时间耽搁,只能委屈了对方。 抬手将他略微歪斜的衣领摆正,楚清宴目光盈盈,“大人要小心。” 赵瑾却后退了一步,恭敬而疏离的躬身行礼,“臣遵命。” 楚清宴也不觉尴尬,翻身上马,回望巍峨的高山,清晨雾气还未散尽,半个山顶隐于雾霭之中,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启程回京!”一声令下,蓄势待发的队伍腾跃而起,奔腾的骏马带起阵阵尘土,御林军暗色衣袍被风吹起,像是带着血色的利剑。 楚清宴在队伍最前方,呼啸的风吹在脸上,她突然就想大笑。 林正旭,本宫回来了,这次我们朝中见。 第11章 1.10 烈马穿过厚重的城墙,喧闹的小巷,古朴的宫门,一路扬起风尘阵阵,终于在午时到达御书房前。 把缰绳扔给已经吓呆的小太监,楚清宴忍着大腿内侧的疼痛,强行一脸镇定推开房门。 ——装逼一时爽,事后全身伤。 承安帝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不悦地睁开眼,发现是楚清宴时,终于露出这几日第一个笑容。 他大步走到案前,紧紧地抱住了楚清宴,右手轻抚她的长发,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小宴儿,我后悔了,幸亏你没事……”承安帝的双手控制不住颤抖,一想到他从小宠到大的妹妹遇刺,他的大脑就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御书房里烟气缭绕,混合着冰盆的冷气,形成一种奇特的香味,有些像高山上的皑皑白雪,清冷沁人。 承安帝抱得太紧,勒的她难以呼吸。楚清宴却面不改色,轻轻环住几近崩溃的兄长,她像哄年幼的孩子一样,温柔低喃,“哥哥别怕,我回来了。” 这让她想起先帝先后去世的那一晚,宫人们忙忙碌碌准备凶礼,宫妃哀哀戚戚不知前路,谁都顾不上这个少失怙恃的公主,只有她的哥哥,撇下一众等他议事的大臣,坚持来到凤阳阁。 那时她缩在床榻角落,脸上是已经干涸的泪水,楚清衍就像现在这样,笨拙地把她抱到怀里,温柔的安慰道,“小宴儿,别哭,哥哥在呢。” 所以她后来才有勇气冲进金銮殿,手起剑落时她只想着:本宫已无所畏惧。 承安帝深吸一口,眨掉眼中不存在的泪水,重新变成了至高无上的大楚帝王,上上下下检查了一下对方是否受伤,确定无碍后用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故作轻松的笑道,“你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乐不思蜀了呢。” 忽略对方双手依旧颤抖个不停,楚清宴也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嗯,遇见几个朋友,在山里玩了一会。” “可知是什么人。” “第一批人肯定是山匪,”楚清宴也有些迷惑,“第二批人,一开始纪律严明,哪怕是占了先机,但是能悄无声息的杀掉锦衣卫也很难,但是后来,那些搜山的人应该只是些混混。” “你说,可能有军队。”承安帝皱着眉,莫非对方真的胆大如此,竟然养了私军? “我没看见,一会儿赵大人来了问他吧。”楚清宴仔细回想遇刺经过,却发现因为一开始就被赵瑾护在怀里,竟然没看见敌人相貌,只好略过这个问题,“京中又是怎么回事,李太尉怎么突然死了。” 这个问题已经折磨了承安帝一夜,派出的暗卫一波又一波,却都没查到重要信息,“太尉府的人说是用膳时突然就不行了,没能坚持到太医来。” “可是食物有问题。” “太医已经查过食物,甚至还找人重新食用了一遍,全都没问题。”承安帝的头都要大了,李太尉早上上朝时还好好的,回家时怎么就没了,“现在还在查他昨日接触的太监宫女,目前还没有结果。” “那太医总能查出原因吧。”楚清宴无法相信这只是简单的意外。 承安帝满目疲倦,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胡茬,看着苍老了不少,“说来奇怪,李夫人竟然拒绝了太医的进一步检查,只说是旧疾。” 太尉是武将,一辈子呆在军中,上个月还参加了练武,哪看出来有旧疾的迹象,楚清宴倚在窗边想冷静一下,却被热风吹得头脑发胀,“那李成峰呢,竟然也同意?” “李夫人态度强硬,暗卫传来消息,她联系了一些军中旧部,如今该是在商议。” 这可以算得上十分迷惑了,丈夫尸骨未寒,不追查死因,一家子却急着争名夺利。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太尉一家冷血无情,利益为上;或者,他们根本就是知道李太尉的死因。 她把猜测说了,承安帝与她想法类似,但还有更深的思虑,“李夫人行事古怪,但是她做得太过明显,好像故意让朕知晓,也许,她现在不能只说,只能用这种方法告诉朕。” “可是和那个庶子有关,你怎么和太尉说的。”她刚到翠微宫就遇刺,认出了刺客中的太尉儿子,特意命令把尸_体运回京中。 承安帝头更疼了,“朕根本就没看到尸_体,锦衣卫运回来的是一卷石头。” 现在情况愈发混乱,已知的事实是林正旭贼喊捉贼,派人刺杀失败后离开了翠微宫,但是尸_体被偷走,李太尉离奇死亡,李夫人好像也身不由己。 不能从问题本身去思考,而是要想这件事造成的结果,楚清宴分析,“庶子的尸_体被盗,我们假设偷盗的人知道他是谁,所以这个人就有了李太尉的把柄。” 承安帝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但是他还有不解,“那为什么李太尉死了。” “也许他去威胁李太尉,李太尉宁死不屈,他恼羞成怒杀了对方?” 承安帝打断道,“不,还有一个可能,就是这件事还有第三方,第三方不想那个人威胁太尉,干脆杀了太尉断了这种可能。” 已经过了午时,房间愈发沉闷,冰盆换了一批又一批,也阻挡不了御书房内不断攀升的温度,楚清宴擦着汗,脑子里乱作一团,“不想了不想了,你去找赵瑾谈吧,这些事本来就该他负责,我要回宫休息了。” 楚清宴自从进了御书房,已经吃了四盘糕点,两壶茶,承安帝看不出来对方还要怎么休息,但还是同意道,“凤阳阁已经给你收拾好了,好好休息,这些事不用你想。” 有哥的孩子像个宝,楚清宴迈着僵硬的双腿,吸着气一瘸一拐的往外走,她此时最想念的就是凤阳阁的大床,让她能好好睡一觉。 “等等!” 楚清宴疑惑的转身,看见承安帝有些欲言又止的表情,“小宴儿,欢迎回家。” 胡乱挥了挥手,公主大人心中微暖,登上玉辇回凤阳阁,青色玉辇由三十六人抬行,是宫中的最高规格,连承安帝自己都甚少使用。 靠在上面,隔着御书房门看向里面的承安帝,他笔直的坐在案前,前面是数不行的厚重奏折,赤金九龙的宝座好像要把他吞噬,一时她竟分不清这是荣耀还是牢笼。 但是无论如何,他都要经年累月坐在那里,一笔一划断江山太平。 —————— “素儿,你……”话说到一半,楚清宴却愣住了,刚才迷迷糊糊不清醒,习惯性的叫小丫头,却忘记她不在。 “公主,可要用茶。”新来的丫鬟和过去的一样,同样的青色衣服莲花包头,就连那语气都是三分相似。 但她不是。 楚清宴捂住眼睛,闷闷的说道,“几时了。” “回公主,申时一刻了。” 之前一直精神紧绷,疼痛还没体现出来,如今休息了一阵,浑身都不得劲儿,大腿内侧受伤的地方更是火辣辣的,“药多久换一次?” 回到凤阳阁的时候,太医已经备好了伤药,只是那时疼痛还不明显。 “魏太医说明早儿才能再换,公主若是疼,可以用冰敷一下。” 内务府的丫头向来细致妥帖,此时已经用布缠好冰块,让她冷敷。楚清宴小心翼翼地掀开锦被,又控制不住想起素儿。 那丫头也不知道逃了没有,她平日一直机灵,关键的时候可别出错。 脑海中乱糟糟的想着,就见大太监一路小跑着过来,“启禀公主,赵大人求见。” 略一思索,楚清宴叫丫鬟放下帘子,“请大人进来吧。” 赵瑾第一次进到内殿,自觉失了规矩,脚下本就犹豫,特别是他进来时,楚清宴正在帘子后穿衣服,发出稀稀疏疏的声响,他登时停下脚步。 楚清宴这次真不是故意攻略,只是腿上像被火烧了一样痛,她实在不想折磨自己穿上裤子。好在帷幔很厚,什么都看不见。 赵瑾的声音隔得远远地传来,“臣拜见公主。” “大人身上有伤,进来坐吧。”对方昨晚受了伤,今天还和她一样在马背上跑了几个时辰,如何能受得了。 “是。” 对方甫一坐下,楚清宴的问题就像连珠一样砸过来,“大人的伤可好,找太医用药了么,身体还有不适?” 她现在还说不清楚心中的感情,算不上爱,但一点心动、一点偏爱还是有的,至少目前为止,她想对这个人好一点,再好一点。 在宫中,赵瑾就好像自觉带上了枷锁,言语间永远是克制恭敬,“回公主,臣已无碍。” 满腔情谊瞬间被浇息,楚清宴在锦被中低低叹了口气,沉默半饷,吩咐道,“你们都下去。” 宫女太监们应了一声,躬着身子退出内殿,还不忘关紧房门。 赵瑾手足无措的坐在那里,事实上,他从昨夜开始就无法思考。黑暗中,公主曾经触碰过他的脸颊,他不知道那代表什么,但无论如何都不是他该奢望的。 他的内心悲凉而绝望,他无法忘记纤细的手指划过皮肤的感觉,也无法忘记她说带自己回家时内心的激动紧张,但他别无选择,从来都没有。 他甚至此时也不该在这里,陛下命他查太尉一事,可是不知怎么,竟走到凤阳阁殿前,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允自己进来了。 “赵瑾,你过来。” 隔着帘子的声音有些失真,他听不出对方的态度,只下意识低着头走到帷幔前。 “跪下。” 这两个字一出,督主大人直接慌了神,公主是否要降罪于他,也对,她昨夜竟然碰了如此低贱的自己,这是他罪有应得,只求公主别气坏了身子。 赵瑾跪在床前,满目哀戚,却听帘子“唰”一声被打开,一只手臂从里面伸出,抬起了他的下巴。 有温热的东西落在自己的唇上。 神俯下身,克制而赤_裸。 第12章 1.11 窗户里透过夕阳的余辉,窗帷在夜风中微微拂动,凤阳阁里,床幔半掀着,年轻的公主俯下身,神色柔软。 赵瑾的唇很软很薄,和他这个人一样,显出几分清冽的气息,楚清宴闻到了一股茶香,是她送给他的那种。 手指调皮地从下巴攀到唇角、眼眶,最后停留在他的脑后,公主向前一用力,二人真真切切地吻在一起,呼吸交错。 楚清宴用力咬了一下对方的下唇,吐出几个字,“你是我的了。” 这句话说得含糊不清,却像钟声一样砸在督主身上,让他动弹不得。 赵瑾跪在那里,显出茫然若失的样子。往日端肃的面容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的一干二净。他甚至感觉身边的一切都已经远去,唯独剩下唇上温润的触感。 楚清宴双颊绯红,装作若无其事的重新坐直身体,主动吻别人还说出那么中二的台词,太羞耻了啊啊啊啊! 但是眼前人让她安心,好像她所有任性他都可以包容,想到这点,她终于鼓起勇气偷偷看了对方一眼。 ——嗯,很好,完全呆住了。 羞涩什么的直接扔到一边,不太满意地戳了戳对方肩膀,“你不该说点什么么。” 这句话把已经神游的赵瑾惊醒,他惊惶地俯下身,额头“咣”一声磕在地上,“臣罪该万死!” 动作太用力,床榻都跟着一震,楚清宴先是蒙了一会,反应过来的时候又想气又想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认命的再一次弯腰把督主大人捞起来,却发现他额头已经渗出丝丝鲜血。 看见对方这幅样子,楚清宴顿时什么怒意都消散了,找出暗格中的伤药,用帕子净了手一点点涂抹起来,“不是这句,重新说。” 凤阳阁内好像存在一只无形的手,把督主的全部情绪都抹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空壳,了无生气。赵瑾手臂搭在床沿上,长长的睫毛半垂着,在脸上洒出大片阴影。 “臣愿以死谢罪。” 督主大人的表情与寻常无异,语气也没有半分起伏,但他怎能骗过自己?楚清宴不愿看见他眼中的空洞,一只手捂住他的双眼,像蛊惑人心的海妖,在他的耳边吟唱诱人犯罪的话语,“本宫说不是这句,大人再想想。” 凤阳阁的墙下种满了鲜花,茉莉的香气顺着窗户涌入,让房间里充满了甜腻的气息,赵瑾眼前一片黑暗,心脏跳得厉害,他一生中从未像此时一样喜悦圆满、也从未像此时一样心如死灰。 楚清宴却像犹嫌不够一般,语带笑意,“大人既然想不出来,那就跟我学。”她停顿了一会,“臣……” “臣” “是您的了……” “是您的了。” 公主得意的笑在耳边响起,赵瑾在那一刻,听见了百花齐放的声音。 —————— 一夜好眠,楚清宴被窗外的鸟鸣吵醒,揉揉眼睛打个滚,然后,抱着锦被笑出了声。 对方也……太可爱了吧。 昨晚,逼着赵瑾说完那句话,她就把手拿了下来,没想到对方已经红成了煮熟的虾子,头顶仿佛都散着热气。 十分坏心的咬了他通红的耳朵,就见督主一个战栗,又要跪下请罪。 #论男朋友总要跪是怎样的体验# #反正亲了我就是我男朋友了# 公主可不想让对方养成这样的习惯,强硬地阻止了他的动作,把药膏塞到手里,“额头上的伤,早晚各一次,懂么?”见对方点点头,又道,“皇兄估计找你还有事,你先下去吧,腰上的伤也记得找太医换药。” 赵瑾红着耳框,迷茫的转身走了,这次不但没行礼,还在门口绊了一下。 楚清宴:能让不动声色的东厂督主慌成这样,我真该高兴一下。 “系统,你确定能留下来了么。”公主挽起披散的长发,露出半截珠圆玉润的手臂。 “可以哒,只要宿主同意~”系统二十六有些犹豫,“宿主,其实你不必这样……只要爱意值不变……” 系统话没说完,楚清宴却明白了。她的目标是凑够一万积分治好癌症,何必在这里耽误时间。但是系统只是数据,它不懂人是社会性动物,她需要感情、沟通才能活下去,也需要爱来填补内心不断缺失的空白,谁又能做到独来独往,悄无痕迹呢。 况且……以情换情,方能长久。 沉默了许久,系统似懂非懂,但是明白了她的坚持,提醒道,“那宿主,现在爱意值是……” “别说,”楚清宴打断了它,“以后除非我问,你不必提醒了。” 当我不在意时,我可以把爱当做简单的数值,但是从现在开始,爱是不经意间你对我的眼神,是夏日午后风吹来时你的微笑,是我们生命交错时你的每一次呼吸。 赵瑾,或者说林明远,从此我将如你感受我一般,感受你。 楚清宴赤着脚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子,日光给了房间以更强烈的现实感,室外是茂盛的花丛,茉莉一朵比一朵更显娇艳,她探出身子摘下最高的那一枝,别在窗沿上。 等回过身,发现门口站着一个宫女,她以为是早上伺候洗漱的丫鬟,只随口说了一句,“进吧。” 那宫女却没动,呆愣愣的低着头,楚清宴又看了一眼,生出些许疑惑,那宫女不仅是身形像素儿,好像……就是她的素儿。 不管不顾的跑过去,看见小丫头正泪流满面,浑身颤抖,双手捂住眼睛,“公主,公主……” 忍住泪水,抱住了小丫头,楚清宴第一次发现素儿竟然没有自己高,平时她雷厉风行的样子,总让自己忘了她也只是个小姑娘,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楚清宴的内心从未如此愤怒,“素儿,本宫给你报仇。” 素儿身后是闻讯赶来的承安帝和赵瑾,二人该是刚下朝,朝服还没换,此时站在外殿中间,担忧的看着她。 楚清宴向他们点点头,扶着嚎啕大哭的素儿进了房间,然后“啪”一声关了房门。 承安帝:…… 身穿金纹暗色朝服的承安帝有些尴尬地对赵瑾说,“这丫头,连朕都不放在眼里,”隐蔽地看了一眼对方额头的伤口,又道,“清宴让朕宠坏了,偶尔耍耍小性子也无伤大雅。” 这话就很有意思了,翻译过来就是:老子宠的,不管她昨天怎么惩罚你,你都给我受着。 话说的霸气,承安帝心里却有些发愁,赵瑾此人手段毒辣、深不可测,楚清宴若是得罪了他,虽然有自己护着,但未免不会吃亏,只能暗中警告一下,让他别轻举妄动。 罕见地没听懂帝王的暗示,赵瑾只觉得公主就该随心所以,所以也点点头,“陛下所言极是。” 两个脑电波诡异的重合在一起的男人,就真的乖乖站在门前,等待里面的女孩儿出来。 作为话题中心的主角,楚清宴完全没察觉外面的“犀利交锋”,她正给素儿顺气,小丫头哭的太凶,现在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用被子整个把素儿包起来,两人额头对着额头,“别担心,素儿,怎样都没关系,你回来就好。” 公主大人没办法想象,一群山匪捉到她的小姑娘会怎样,亦或是在漆黑的山中躲藏一夜,她只能尽力安慰她,告诉她你别怕,一切我都和你一起承担。 素儿哭够了,抽抽噎噎地说,“公主,你不知道水里有多凉,冻死奴婢了呜呜呜呜。” 食指微动,听着好像还没那么糟糕?楚清宴试探的问,“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此时窝在被里,温暖又舒适,凤阳阁阳光极好,带着熟悉的味道,素儿缩成小小的一团,说道,“您被大人带走后,追兵就都跟了过去。马受到惊吓,带着奴婢一直往山下冲。奴婢记着您的话,怕路上还有埋伏,就趁着马车跑过河的时候跳了下去,顺着河漂了一夜。” 楚清宴终于松了一口气,在心中感谢了一遍诸天神佛,才问,“那你可碰到那些歹人。” 素儿抬起毛茸茸的脑袋,摇了摇头“没有,奴婢一直小心的听着,但是没有声音,直到第二天早上看见了御林军,这才跟他们出来。” “你知道自己在哪么?” “奴婢不清楚,但是领路的御林军说我就在下山的必经之处,多亏没碰见那群人。” 将被子掖了掖,擦掉小丫鬟脸上的泪水,轻声对她说,“你先在这休息,本宫叫太医给你熬些药来。” 女子体寒,哪怕是最热的夏天,在河里泡了一夜也受不了,楚清宴唤来新来的丫鬟,让她再煮一碗姜汤给素儿。 素儿有些不好意思,这可是公主的床,挣扎着想要起身,“奴婢下去休息就好。” 楚清宴按住了对方,“好好养着,本宫还等着和你钓鱼呢。” 二人从翠微宫匆忙离开,素儿对那桶鱼念念不忘,这次好了,让她吃个够。 小丫鬟倦极,没再反对,闭着眼沉沉睡过去了。 楚清宴推开房门,小心翼翼地不发出一点声音,满脸严肃看着等待的两人, “那些人,可能还没下山。” 第13章 1.12 承安帝也是刚从御林军那里得到的消息,与她想法相同,都认为山中可能还有剩余的刺客。 “御林军在阳华山搜查一天,可有什么线索?”楚清宴疑惑道。 “除了在你遇刺的地方寻到一些陷阱,就再无其他了。”山上脚印太多,锦衣卫和刺客留下的痕迹乱糟糟混成一团,查不到有用的信息。 “那也没搜到人?” 承安帝再次摇头,“没搜到任何人,只发现了一些武器,规格相同,但都没有标识。” 眼下私军这件事应该是证实了,只是不知道具体数量,阳华山距离京城不太远,若是直接逼宫,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 “先让御林军继续搜着,”所有事情还是要归到朝中事来,楚清宴问道,“今儿早朝如何,太尉之事可有个定论。” 承安帝几夜没睡,如今乏的厉害,示意赵瑾替他解释,督主大人上前说道,“李都尉自请守孝三年,被军中旧部阻止了,陛下也没同意。” 是不是真想守孝不一定,但是流程还是要走一走的,楚清宴抿了口茶,“丞相那边没动静?” “回公主,并无。” 林丞相远比想象的要有城府,事到如今还如此冷静,怪不得上辈子以一敌二把皇位收入囊中,对付这种老狐狸,楚清宴简直头痛,“当真就找不出他一点问题?” 承安帝更无奈,“丞相在位二十年,清正廉洁,未曾有半分过错。” 丞相在官场混迹的时间比自己年龄还大,确实不好对付,然而老的无懈可击,还有小的可以试一试,楚清宴敲着桌子,“那林正旭呢。” 这是皇妹重点关注对象,承安帝自然是着重调查了一番,“自从那日回京,除了偶尔去李成峰那里,就再没出去过。” 穿越至今,很多事情偏离轨道,但是有一点没变,就是原男主坚持不懈地想攻略她,也许是剧情的影响力?昨日她还收到对方的帖子,翻出那张红色名帖,“本宫不妨召他一见,也许有意外收获。” 承安帝还未开口,赵瑾先一步站出来,“公主不可。” 督主今日穿的是深蓝色朝服,胸前一对仙鹤展翅欲飞,比往日少了几分沉闷,多了些许潇洒之意。 楚清宴似笑非笑的看着对方,挑眉道,“赵大人~何处此言。” 赵大人这三个字她说的极慢,尾音悠长,硬是生出几分撩拨之意,赵瑾忍着落荒而逃的冲动,低着头说道,“如今事态不明,公主不好以身涉嫌。” “赵大人所言极是,”楚清宴言语冷淡,眼看着对方失落起来,又道,“不妨大人与本宫同去。” 一枝藤蔓不知何时顺着窗子爬进来,上面有朵含苞待放的花朵,挂着清晨的露珠,欲滴未滴悬在楚清宴头顶,赵瑾的心犹如那滴露水,不受控制的向着那人奔去,但他却不能。 刚想拒绝,承安帝却道,“可以,赵瑾跟着你朕也放心。” 微风吹来,带着花草的气息,楚清宴察觉到赵瑾的视线,抬起头亦看见了那株花苞,微笑着用手准确无误的接住了那滴露水。 赵瑾的心突然就安定下来,躬身答道,“如公主所愿。” ——是谎言也好,是玩笑也罢,只要您要求的,我拼命也会做到。我是您的,从来都是。 商量好何时行事,赵瑾回内务府处理事务,承安帝则留在凤阳阁和她用早膳。 夹了一块兔肉放在她碗里,承安帝道,“赵瑾此人不一般,宴儿下次若是真想罚他,告诉朕就好。” 夏日天热,人愈发没有食欲,楚清宴厌厌地吃着饭,没听懂对方的话,“什么,罚什么?” 承安帝一副你还不承认的表情,“他昨日从你宫里出来,额头就伤成那样。你若是真想罚,也做得隐蔽些。” 如此“铁证如山”,楚清宴也没法解释,哭笑不得地说,“行,下次注意。” 用筷子敲了敲她的额头,承安帝语重心长地教育她,“如今朝中局势不明,能用的人不多,你给我安分一点。”想了想又说,“这次朕派赵瑾跟着你,你多跟他学学,别被骗了。” 楚清宴简直觉得她哥知道了什么,否则为什么总给她助攻?笑眯眯地答道,“皇妹一定好好跟赵大人学习。” ——至于学什么……那可就不好说了。 —————— 御景亭,还是那个假山。 楚清宴昨日派人回了贴,假借关心表兄的名义,和林正旭、李成峰约好今日见面,如今还有半个时辰才到时间,她闲着无聊,给赵瑾煎茶喝。 太监宫女都被她打发到山下,山顶的亭子里只剩她二人,本该是一副花前月下的美好景象,然而现实是赵瑾离她一丈远,就差没在半山腰了。 公主跪坐在地上,将炙烤的茶饼磨成粉末,再倒入沸腾的开水反复搅拌,等到沸腾后就可以饮用了,楚清宴拿着煎好的茶汤,没好气的喊,“赵瑾,过来。” 督主站在亭子外的烈日下,闻言向前走了一步,却依旧停在半丈开外的地方,作揖道,“公主有何吩咐。” 亭子内铺满了冰盆,散发出沁人心脾的凉气,但是再冷也阻挡不了公主大人内心不断攀升的火气,将茶杯咣一声扔到交床上,满脸怒火,“你那叫过来么!” 督主大人有三宝,一跪二拜三请罪。赵瑾不出所料,扑通一声又跪在了地上。 楚清宴:我太难了。 公主无奈的看向天空,认真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赵瑾是怎样的人她又不是不知道,等他主动还不如等太阳从西边升起呢,自己因为这种事生气简直是太傻了。 默念三遍自己找的男朋友,跪着也要宠完,楚清宴深吸一口,语气温和地说道,“赵瑾,别跪着,到我旁边来。” 督主大人果然沉默的起身,低着头走到她身边。 眼见对方就要行礼,楚清宴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他的腰,语气亲昵,“你的伤怎么样了。” 赵瑾僵硬了片刻,最终还是抬起手放在对方的长发上,“伤势已经好多了。” 楚清宴心中吐槽,果然男人都是吃软不吃硬,这次你怎么没让我恕罪呢!吐槽归吐槽,她还是扯着对方袖口,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把那杯已经洒出一半的茶重新放在对方手里,“喝吧。” 两人并排坐着,规矩的像一起读书的学生,若不是爱意值摆在这,她真以为他们只是陌生的君臣。 楚清宴很感激其他小世界的经历,磨掉了她年轻人特有的锐气。她不会再因为琐碎的小事发怒,也不会因为一个眼神而黯然伤神,她已经学会了剥离外表,看透本质。 尽管如此,赵瑾仍然让她挫败,也许是初恋让人多思,她此刻甚至觉得可能认错了人,赵瑾根本不是那个任务目标,他也从未爱过自己,一切都是她自以为是的想象。 楚清宴倚在交床上,不再故作亲昵或假装温柔,她垂着眸,看向沸腾的火焰,“赵瑾,你若是不愿意,就算了。” 她没说什么事,但是对方自然能懂。强扭的瓜不甜,脱离小世界也是一种选择。 身侧久久没有传来声音,楚清宴眼中的光也逐渐熄灭,自嘲一笑,想要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尴尬,早些结束这场闹剧,却被旁边的声响吓了一跳。 赵瑾的茶杯摔在地上,脸上惊慌与悔恨交织,他红着眼眶,第一次主动抓住了她的手,“臣并无不愿。” 茶杯摔得粉碎,沸腾的汤水洒在他的衣襟上,留下星星点点的痕迹,赵瑾却像感受不到烫一般,死死地盯着她。 楚清宴却没抬头,她看着那些碎裂的瓷片,心中想了很多,却只问了一个问题,“赵瑾,你确定么,我要的是你爱我,不是你听我的。” 得寸进尺是人的本性,得到了人犹嫌不够,还想要他的心,最后还想求一个长相厮守,楚清宴是个俗人,她做不到一心奉献、不求回报。 这个问题好像戳到了对方的伤疤,赵瑾弯着身子,后背已经不堪重负,他喘息着留下泪水,“臣爱您,臣是如此爱您。” 那一刻,他们之间的鸿沟终于被这泪水填平,不再是不可逾越,楚清宴反握住他的手,说出了那句她一直想说的话,“赵瑾,我喜欢你。” 感情从来都是自由任性,不管不顾,它说来就要马上出现,由不得你拒绝抵抗。也许是赵瑾带她从马车逃离的那一刻,也许是他在船上护着她的那一刻,甚至也许是她发现他一直用那样在意的眼神望着她的那一刻。 她喜欢赵瑾,不是因为他是攻略对象,也不是因为她太过孤独,只是因为她在那个阴雨的下午遇见的是他。 楚清宴扶起赵瑾,像是重新拼好他早已支离破碎的人生,也像是抓住那根终于不再让自己坠落的绳索,她吻掉他的泪水,终于在他的唇上留下那句话,“我喜欢你,所以也请你喜欢我。” 第14章 1.13 假山亭子上,四人围坐在桌前,谁都没开口,只能听见茶水沸腾的声音。 楚清宴看着宫女净手、煮水、调盐、投末、分茶,举手投足间风华尽显,和她自己操作完全不同。她忽然觉得,刚才赵瑾可能并不是因为惊慌而打翻了茶杯,纯粹就是觉得她煎的茶难喝。 暗戳戳地把这笔账记在心里,公主重新把注意力移到身边这几人,然后她绝望的发现,答应对方的拜访绝对是个愚蠢至极的方法。 他们四个人的状态,就像从街上随便抓了几个陌生人关在同一个房间里,每个人都心不在焉。 赵瑾一如既往的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是能看得出他不太高兴,周身的温度都跟着降低了。 李成峰面容憔悴,显然是因为父亲过世而忧心,一直皱着眉,神情恍惚。 林正旭,本次故事的主角,往日清朗的气质消失不见,竟显出几分阴郁,如今端着茶杯,一言不发。 楚清宴:这叫我怎么搞! 扬起一个公主标准笑容,她关心地询问李成峰,“表哥,舅母和姐妹们如今可还好?” 李成峰像是不灵活的木偶,动作僵硬的对她笑了笑,“母亲和妹妹们都好,谢公主关心。”说完这句话,他就如断了线一般,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 少年失祜,家逢巨变,刚弱冠的男孩承受不住巨大打击,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但是他必须自己挺过去,在这个过程中不但没人会帮他,还会有更多的人试图将他彻底击倒,永世不得翻身。 楚清宴内心没有太大波澜,先帝去世时承安帝还没有李成峰大,赵瑾甚至一直都是孤儿。他们的处境要更艰难,如今不都挺过来了。 不是她心冷,而是生而为人,谁不经历三件可怜事。 但眼看着这样颓然的少年,终究是心软了几分,轻声安慰他,“会过去的。 诚挚的关心驱散些许阴霾,李成峰露出感激之色,“嗯,一切都会好的。”他停顿了一会,继续道,“还要感谢阿旭,要不是他,我真的挺不过去。” 重点终于来了!楚清宴装出赞许的样子,“林公子心善,不愧为丞相之子。” 还要说话,就敏锐地觉察处一旁的温度好像更低了?回头一看,赵瑾的脸色已经黑的能滴墨汁。 ——话说表明心迹之后就是不同,居然连这种飞醋都吃。 生硬地咽下夸奖的话语,楚清宴若无其事道,“如今三公缺一,丞相怕是要多些辛苦。” 林正旭不进这个陷阱,坦然回答,“朝中事草民不太清楚,但是家父年岁已高,担当不起这样的重任。况且赵大人也在,还有成峰和一些军中老将,如何需要家父的帮忙。” 赵瑾听到自己的名字,抬起头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好在他平日素来沉默寡言,也没引起怀疑。 这是赵瑾和林正旭第一次同时出现在她面前,楚清宴不由心惊:二人未免太像了,眉眼轮廓根本就是同一个人。赵瑾本名也姓林,他和丞相家究竟有何关系。 同时她也产生一个疑惑:两人面貌如此接近,京中官员没见过林正旭,但是丞相本人难道未曾察觉? 掩下心中的思索,继续试探道,“幸亏公子早日回京,否则怕也要遇到那些刺客了。” 林正旭果然露出担忧的神色,义愤填膺道,“这些歹人如此恶毒。幸亏天佑公主,每次都能逢凶化吉。” “哦?”楚清宴笑的不动声色,食指轻敲着桌面,落在石头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公子如何得知本宫两次遇刺呢。” 第一次在阳华山遇见二人时,锦衣卫已经处理好现场,没留半分痕迹。只有第二次遇刺消息才传到京中,所以旁人并不知道她实际上经历了两次刺杀。 对方一愣,刚要解释,李成峰却大惊失色,“公主竟然两次遇害,京中何时出现过这样的事端!” 既然有人岔开话题,楚清宴也从善如流地接下去,“还未查到是何人,但是本宫瞧着不是普通山贼。” ——这个打断,李成峰究竟是有意替对方掩饰还是真的不知情呢。 新任代理太尉正色道,“公主放心,臣定当查明此事。” 太尉去世,子从父业,李成峰暂时接管三军,这件事确实该由他负责,楚清宴道,“那就把此时交给大人了,还望大人早日抓到刺客。” 四人又说了一边遇刺经过,李成峰就借新官上任、政事繁忙之故要离开,楚清宴也没多留,任由他们出宫。 临走时,林正旭不经意地问道,“赵大人不走么。” 赵瑾站在公主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本官与陛下有要事相商,暂且不和诸位离开了。” 像是真的只是随口一问,林正旭笑笑就行礼离开了。 二人走后,赵瑾向前一步走到公主旁边,肩并肩站着,沉声道,“他知道两次是同一批人。” 楚清宴斜了一眼,对于他今日如此主动有些惊讶,轻轻靠在他胸前,“是,他确实不如林丞相,还是露出马脚。”伸手揉揉眉心,“看来他们也知道兵符在我手里,就是不知道私军有多少。” 京城平时不设军队,只有五千御林军和七百锦衣卫。如今一千在阳华山搜山,锦衣卫还没了小半,统共剩下不到五千人,着实令人不安,“阳华山那边若是还没线索,就叫副统领带人回来,我感觉不太对。” 赵瑾替她轻轻按着额头,解释道,“公主不必担忧,陛下已命护军都尉带兵赶往京城,最迟明日傍晚就能到京郊。” 心中依旧不安,但又说不出具体原因,楚清宴归结于自己想的太多,抱住赵瑾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胸前,语气闷闷地,“那你告诉我,你刚才为何不高兴。” 二人才互道心迹,算是喜事一件,然而林、李出现后,他就始终闷闷不乐,还露出明显的厌恶,不像他的性格。 赵瑾抬手轻轻按住了她的脑袋,不让她看见自己的嫉妒的表情,“先帝曾属意林丞相之子,有意让他做你的驸马。” 赵瑾长于宫中,义父又是大太监,所以知道先帝的想法不足为奇。他本以为可以控制住自己,但是当他看见林正旭那一刻,内心的嫉妒几乎把他撕碎。 独占公主的想法在脑中叫嚣、嘶吼:把他们都杀光,公主从此就是自己一个人的了。她不会再对别人笑,也不会把注意力放在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只看着他……只看着他就够了。 楚清宴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不可能的啦。” 此时只要她抬头,就能看见赵瑾脸上狰狞的表情,但她只是抚摸着他的后背,言语间尽是情意,“不会的,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答应的。” 一句话就安抚了黑化边缘的督主,他把唇贴在对方头顶上,语气悲凉而哀伤,“不是他还有别人,公主总归要嫁人的。”他抱紧了对方,“没关系,那时候臣会自己离开的,绝不会给公主带来半点麻烦。” 他已经得到了最好的东西,哪怕只是片刻,但也不该奢求更多。 天空渐暗,晚霞是最好的画笔,给相拥而立的二人涂抹上浓烈的色彩。 楚清宴趴在对方怀里,由疑惑变为愕然,突然明白了赵瑾的想法。 在这宫中,总有些不受宠的宫妃,因为寂寞难耐,闲暇时会找太监来消遣。为了避人耳目,她们会选择宫里位分最低的太监,也便于她们日后解决这个麻烦。楚清宴从来没想过,赵瑾给自己的定位竟然是这样,是她深闺无聊时的一个玩物。 楚清宴有些气愤,但更多的是无奈。玩物是什么,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是周身性命付与他人,是奉献一切却分文不得,她知道赵瑾爱她,但从来不知道,他一直以这样的心境爱她。 有多少爱意能做到这种地步呢? ‘有点心疼’,她想。 这是盛夏之前最动人的时刻:漫山遍野的牡丹发出馥郁芬芳的香气,纯白的芍药也在怒放,燕子和紫罗兰一同到来。还有那惊心动魄的骄阳,散发出灼热的光芒。 从对方的怀抱中抽离开,她捧着赵瑾的双颊,确保他能看见自己的眼睛,“赵瑾,没关系,现在你还不懂,但是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现在你不相信,没有关系,但是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我如你一样热烈的爱意,会明白我满腔温柔只为你。 赵瑾没有答话,他只感到一种无法控制的眩晕,狂喜和激动不断冲击着内心,连最起码的语言能力都丧失了。 平复好内心,在对方鼓励的眼神中想要回答,就被来人突然打断。 跑上来的小太监太过着急,以至于刚登上山顶就匆忙跪下,没看见二人的动作。 赵瑾刚要发火,就被一阵急促的声音打断,“启禀公主,李夫人刚才……自尽了。” 糟糕,他们中计了! 第15章 1.14 承安四年夏,战火终究蔓延到皇宫里,不远处的金銮殿传来兵器相接的声音,楚清宴站在凤阳阁的最高处,双眼在火光中明明灭灭。 她从未想到这场造反来的如此之快,叫人措手不及,藏于暗处的敌人像饿了太久的猛兽,嘶吼着扑咬过来。 凤阳阁和交战的地方不远,但是没有一个宫女太监逃跑,他们镇定自若的站在公主身后,一起看着空旷的卵石路,往日那里往来的太监宫妃不断,如今突然没了人,显出几分寂寥之色。 楚清宴站在窗前,淡淡地说道,“要走的可以离开,本宫不会怪罪。” “奴婢陪着公主。”素儿脸上还带着病意,但是她此刻站在公主身旁,像护着幼崽的父母,随时准备拼命。 楚清宴被这个想法笑到了,同时也有些感动,挽住素儿的手臂,亲昵的蹭了蹭她的头发,“本宫不会让你后悔的。” 前几日新来的丫鬟也跪下道,“奴婢誓死追随公主,”。 宫女太监纷纷跪下,表忠心的话语此起彼伏,楚清宴向后看了一眼,摆出长公主的气势,“平身吧。” 她今日特意换上了正红色宫服,金线绣的九条凤凰环绕而立,银色祥云在衣摆处隐约可见,十八把金钗步摇别在高耸的发间,雍容华贵气势非凡。 她一言不发,抿着嘴看向火光明灭的金銮殿,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突然,一队人马从金銮殿的方向冲来,为首的是身披铠甲的李成峰和林正旭二人,李成峰的刀上带着血迹,显然刚刚厮杀一番。 楚清宴站在高处,早就看见二人过来,此时她站在凤阳阁门口,双手交握,看不清神色。 “启禀公主,陛下让臣来接您。”一身煞气的李成峰跪在门口,刀上的鲜血滴落在青石板上,晕成红色的花朵,又很快渗进土壤消失不见。 暮色烟云下,九天星火粲然升起,楚清宴垂着眼眸,语气轻飘飘地落下,“去哪?” 李成峰露出一副焦急的神色,“金銮殿已经失守,敌军马上就要闯进来了,请公主随臣等离去。” 楚清宴大笑,“大楚灭亡,本宫自当殉国而去,何来离开一说!李都尉糊涂啊!” 林正旭突然上前,他今日也着鱼鳞方正式铠甲,没有穿披膊,露出里面的青色长衫,言辞激烈,“公主所言非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还望公主与都尉离去,日后复兴大楚。” 他一使眼色,身后的士兵铺散开来,逐渐成包围之势,围住了凤阳阁前殿。 素儿大声斥责,“林公子莫非想以下犯上!” 林正旭已经自己站了起来,走向楚清宴等人,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温润笑意,只是此刻,这笑怎么看怎么诡异,他站在楚清宴身前,“素儿姑姑何出此言,我也是为了公主好啊。” 这时,身后那个新来的丫鬟也急匆匆地说道,“公主,我们不如随林公子离开,只要您在,不愁没有复国的机会。” 一时形势逆转,楚清宴没搭理他们,反而看向还跪着的李成峰,“李都尉也是这么想的?” 李成峰没起身,犹豫半晌,还是低低说了句,“请公主离开。” 在距离凤阳阁不远的地方,爆发出一阵巨响,林正旭肉眼可见的焦躁起来,直接拽住了楚清宴的胳膊,“走。” 楚清宴很快就被绑住双手,塞进了一辆马车。看不见外面的情况,但是隐约感觉到马车是往宫外走的,和她一同坐在车里的,还有从刚开始就一直沉默的李成峰。 她坐在车里,丝毫不显惊慌落魄,好像只是出宫赏花而不是被挟持,看了眼一直低着头的李成峰,“表哥,权利真这么重要?重要到让你杀了舅舅舅母?” 谁能想到,李太尉死后,他的兵符根本没在嫡子手中,而是在他的妻子那。李夫人前些日子想要暗示的,也不是外人要害她,而是危险来自于身边——她的儿子。 承安帝和她当时一直关注错了目标,他们都以为林丞相要害李成峰,所以暗中派了很多人保护他,没想到那日他们来宫中根本就是个幌子,好让林丞相那边能够杀了李夫人抢走兵符。 这话一说,对方突然激动起来,李成峰的额头青筋暴起,咬牙切齿地说道,“什么亲生父母,他们才是我的仇人。” 然后,李成峰给她讲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过往。 当年,李太尉和林丞相是同窗,二人志趣相投,可以算得上是挚友。但是李太尉有一个毛病,就是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 这种小事按理说也耽误不了他们的友谊,然而当时发生了一件事,彻底改变了这种情况。在殿试之前,二人约定去李太尉租住的院子喝酒,他们喝酒作诗好不快活,一不留神就喝多了,林丞相已经完全不省人事,只剩李太尉还留一分清醒。 林丞相怀孕七个月的夫人恰巧抓药回来,想顺路和夫君一同回家,却没想遇见了李太尉。 被酒精控制住大脑的太尉失去理智,直到鲜血满地的时候他才清醒,看着几乎已经失去呼吸的好友妻子,他彻底慌了神。 那时候他还只是普通人,家中也没有小厮,李太尉一不做二不休,驾着马车想直接把林夫人弃之荒野。但没想到,在路上却多了一个孩子。 李太尉看着新生的婴儿,多次想动手却没能狠得下心,最终他把这个孩子留下来,还谎称是乡下的夫人生的。 他回到家清洗了血迹,假装和林丞相一同醒来,并对林夫人曾来过一事矢口否认,再之后,他养大了那个孩子。 楚清宴并不同意,“夫人失踪,林丞相不可能不去找。” 李成峰摇摇头,“当时马上就是殿试,根本没时间仔细查,而且李太尉租住的房子偏僻,没人看见林夫人曾经来过。” “那婴儿呢,藏在了哪里?” “李太尉路过一户农户,直接让人替他养了几天。后来先帝选秀,他们一家子入京,这才交给了他夫人。” “李夫人怎么可能愿意!”楚清宴仍然表示怀疑。 “李夫人多年无子,早就没了宠爱,她自知夫君风流成性,所以也只求个孩子。”说到这里,李成峰两眼通红,“没想到多年来我竟然一直认贼作父,把杀母仇人当做亲人。” 这件事实在不合逻辑,先不说那个林夫人如何在荒郊野外产下一子,就是李太尉如何把这个婴儿名正言顺带到身边也不容易,每件事都透着诡异。 楚清宴道,“你根本没有证据。” “哈哈哈,”李成峰狂笑,“我没有证据?这一切都是那个李太尉自己说的,还是跟那个外室子说的,那个蠢货竟然自己跑来把这件事告诉我,最后还不是成了替死鬼。” 楚清宴一惊,“山中的刺杀是你安排的。” “是啊,我知道你带了锦衣卫去翠微山,那个蠢货竟然只听我说有个美人去了,就真的傻乎乎冲上去,活该他蠢死,和他死鬼老爹一样。” 外面的厮杀声逐渐变小,马车一阵晃动,楚清宴知道他们已经穿过宫门,正往京郊跑去。她按捺住心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们现在想怎么样。” 那日李夫人自尽的消息传来没多久,就有一些统领被暗杀,如今他们手中仅有一块兵符,能调动的兵马不多,而且大多都在金銮殿,也不知要把她带去哪里。 李成峰抓住了她的下巴,“你说,楚清衍要是知道他宝贝妹妹被挟持了会怎样,御林军不到五千,怎么抵得过父亲的五万大军。” 对方竟然有五万人,楚清宴一时有些震惊,但更震惊的是李成峰接下来的话。 “公主,不,清宴,你知道么,我早就喜欢你,李太尉那个老不死的一直不让我娶你,不过是因为我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哼了一声,将手移到她的唇上,左右摩擦着,满脸痴迷,“现在不一样了,以后我爹当了皇帝,我就是皇子,到时候你就是我的了。” 他刚要吻上去,又想到了什么,忽然退了回来,“我爹说,以后他会恢复我的名分,雅量弘高,达见明远,记住了,你未来的夫君叫林明远。” 楚清宴:卧槽。 “林明远?!”她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马车行驶的飞快,楚清宴被晃得头晕,但是无论如何都没有这个消息来得更惊人,林明远不是赵瑾么!到底谁是任务目标! 对方还没答话,那个丫头突然掀了帘子进来,“二公子,马上就到京郊了,大公子叫您过去。” 李成峰摸了一下她的脸颊,一脸温柔的对她说,“清宴乖乖在这等我,我马上就回来。”又转头对那个丫头吩咐道,“看好公主,如有差池我唯你是问。” 那丫头答了声是,却在对方离开后立马变了脸色,“哼,你以为自己能嫁给二公子?老爷说了,事成之后你必死无疑。” 楚清宴:我谢谢您家老爷嘞! 第16章 1.15 愤怒和嫉妒是让人失去理智的最好方法,眼前的小丫头眉梢都透着恶意,恰巧是个突破口。 贫穷的男人讨厌询问收入,婚姻不幸的女人忌讳提起老公,因此楚清宴只回了一句话,“他不娶我,也不会娶你。” “呸,谁在乎他娶谁”那丫头有些不屑。 哦?看来李成峰的身份还是存在异议的,否则家仆怎么敢这样对待主子,定是他们私下听到了什么风声。 关于谁是攻略对象这个问题,楚清宴简直秃了头,心中呼叫系统,‘26,你给我出来,谁是任务目标。’ 系统26道,‘这个要宿主自己发现呢。’ 楚清宴咬咬牙,“那你给我查一下,现在爱意值是多少。” “【林明远】爱意值98。” 九十八……还是毫无用处啊! 靠系统不如靠自己,楚清宴回想刚才丫鬟的话,她不是因为李成峰而讨厌自己,那么……是因为林正旭? “就算李成峰护不住本宫,那还有林正旭呢,他三翻四次接近我,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他什么心思。” “那不过是大公子的计谋,你若不是顶着公主的身份,你以为你算什么。”这句话果然戳到她的痛处,眼神怨毒地说道,“等大军入京,这世间可就改姓林了。” 楚清宴眯着眼,看来李成峰所说的五万大军还没到,怪不得在金銮殿缠斗的如此艰难,恐怕是偷袭未成,反被御林军灭了。 她佯装害怕,“那本宫该如何是好?” 那丫头得意洋洋道,“要我说,你不如此时自尽,没准还能留个全尸。” 人心永远比想象中更可怕,楚清宴自认为对她不错,也不知小姑娘从哪里来的恨意,竟然让她立马去死。 不过是个小喽啰,她也无意跟这丫头演戏,恢复了慵懒的样子,轻靠在窗边“到哪了。” 她的态度太过自然,让人还以为在宫中,她仍是高不可攀的公主,丫头下意识就要回答,等回过神来勃然大怒。 楚清宴这次真的笑了,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又问,“你叫什么。” 那丫头有些举棋不定,一方面担忧中了对方计谋,另一方面又不甘心从未被对方记住名字,心中摇摆,最终情感压倒了理智,道“我叫锦绣。” “满腹锦绣,胸藏经纬,”楚清宴叹道,“是个好名字。” “你讨好我也没用,”锦绣道,“我是不会替你求情的。” 楚清宴摇摇头不再说话,闭上眼假寐。 马车一路行驶,越跑越快,看来他们已经摆脱身后的追兵,直接往京郊走。车上昏暗无光,楚清宴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就看见李成峰和林正旭坐在对面,一脸阴沉的看着她。 “公主好眠啊。”林正旭咬牙切齿道。 没等她回答,李成峰直接拿出匕首,顶在她的咽喉处。 楚清宴:等等!我不过睡了一会,为什么变化这么大。 她被二人推搡着走出马车,站在车辙上,她霎时明白了对方为何如此对待自己。 因为他们这一队人马,已经被军队团团围住。赵瑾骑着马在最前方,身后是护军都尉,以及同样被绑着的林丞相。 人终于齐了。 她点点头,示意赵瑾自己很好,却被匕首直接扎进脖子,渗出丝丝血迹,林正旭呵道,“老实点。” 赵瑾的脸色立马变得阴沉,她动弹不得,只好眨眨眼,用眼神安抚对方。 匕首顶在喉咙上无法呼吸,只好看向周围分散一下注意力。她注意到,自己此时竟然在阳华山下,甚至能隐隐约约看见翠微宫。 李成峰在她身边大喊,“大军马上就到,你们立即投降,还可以算你从龙有功。” 赵瑾心中担心公主安危,但是他知道自己此时必须显出不在乎的态度,才更容易保护公主,他轻松的向后一靠,语气调侃,“李都尉所说的大军是他们么。” 他身后的人马散开,几个人端着方盒上前,掀开盖子,李成峰林正旭二人齐齐变了脸色,盒子里放着几个人头,赫然是他们暗中联系的大军首领。 一计不成,李成峰直接抓着楚清宴,“你们看好了,大楚的公主可是在我手里,我要你们立马放了我爹再让我们离开,否则我要她的命。” 说完他又用了三分力气,把匕首扎的更深。 对面的赵瑾瑕疵欲裂,手指已经嵌进掌心,他深吸一口气,“不知都尉说的爹是哪个,据我所知,李太尉的尸骨可还在府中停着呢。” 林正旭迅速说道,“休得多言,速速放我们离去。” “哦?林公子为何不让我说,”赵瑾眯着眼,“是怕李都尉发现,你们从头到尾都在骗他么。” “你在胡说什么”林正旭转身道,“哥哥莫要相信他的鬼话,他不过是在挑拨你我。” 赵瑾轻笑,“这话从何说来,你们若真是兄弟,还怕我挑拨。” 他的话掷地有声,莫名笃定,李成峰有些心慌,急急忙忙吼道,“你知道什么,我是不会相信你的。” “不就是林丞相原配的孩子嘛,”赵瑾不屑道,“可是据本官所知,那个孩子可活的好好的呢。” “你闭嘴!” “本官的话不可信,那么他的话呢。”赵瑾指着身后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 李成峰道,“管家,你怎么会……” 来人正是李府的老管家,在他小时候,太尉一直忙于军中事务,少有时间管他,所以李成峰可以说是被管家一手带大的,因此对他感情颇深。 “少爷,您怎么会,”管家哭道,“您被骗的好惨啊。” 看着垂垂老矣的管家,李成峰也有些伤心,他甩掉眼中的泪水,“管家不必多言,我已经知道事实了。” “您不知道啊,”管家敲了敲拐杖,“那林丞相原配的孩子,绝对不可能是你,因为那个孩子,是被我亲手丢掉的。” 二十年前的那个秋天,家在京城的林丞相和进京赶考的李太尉一见如故,结为好友。 他们已经通过了乡试、会试,马上就是殿试,二人对此信心满满,定要在朝堂上一展宏图。 令林丞相格外自信的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被一个官家小姐相中了。 那位小姐去接同样会试的哥哥回来,正好遇见年轻的林丞相,对他一见钟情。多方打听下来,没想到对方竟然有妻子。 小姐的父亲是名门正派,怎会允许自家女儿做妾,严词拒绝了自己的女儿并且把她关在家中不许外出。 林丞相不知从何打探到这个消息,一时心中微动,那女孩,也就是现在的林夫人,她父亲是二品官员,若真能娶了她,可以说是平步青云。 然而他的妻子已经怀孕七个月,此时若是休妻未免坏他名声,于是他一狠心决定让自己的妻子消失。 经过多番思考,他最终将目光放在李太尉上,一个歹毒的法子突然出现。 那日,他其实是故意喝醉,而且在酒中撒入了大量chun_药,为的就是让李太尉控制不住自己。同时,他有意告诉妻子,今日要去好友家喝酒,可以顺路一起回家。 毫无防备的林夫人果然去寻他,然后一场惨剧就这样发生了。 接下来的故事和李成峰知道的不同,那就是他并没有一直睡着,而是在李成峰决定毁尸灭迹的时候假装醒来,并且勃然大怒。 李太尉痛哭流涕给他道歉,只求林丞相不要把他送到官府,那样他的前程就彻底毁了。 林丞相当然不会报官,一是妻子枉死他要服丧,恐怕没机会娶那个小姐,二是李太尉的妹妹已经被皇帝选中为妃,得罪不得。 于是他暴怒后,佯装人死不能复生,不可再耽误好友,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 李太尉果然感激涕零,只是他们都没想到,在他们争论的期间,那个孩子出生了。 你永远不知道母亲是多么伟大,那个女人只凭着一口气,硬生生的留下了自己的儿子,听见孩子啼哭后,她才闭上了眼睛。 “那个孩子呢,那个孩子后来在哪。”李成峰嘶吼着。 “我当时是老爷的伴读,老爷和林丞相怕孩子发出声音,让我掐死他再一起弃尸。” 管家闭了闭眼,“那孩子小小的,我如何下得去手,就把他扔到了一户人家外。” 管家看了一眼骏马上的赵瑾,“那户人家是……是前大太监。” 这句话一出,全场静默,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如今的东厂督主是孤儿,是被大太监收养的。 赵瑾闭着眼,仿若未闻,楚清宴的心却骤然紧缩,疼得厉害。 “不,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李成峰已经彻底陷入疯狂,如果管家说的是真的,那就意味着他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母亲,他挥着匕首高喊,“这不可能。” 楚清宴被他一把推开,摔在地上,林正旭见大势已去,挥着剑就要刺向楚清宴。 楚清宴躲闪不得,只闭上了眼睛,等待预想中的疼痛。 然而被剑刺中的情况没有发生,她感觉自己被温柔的护在怀里,睁开眼,是赵瑾放大的面孔。 “不——” 第17章 1.16 周围一片混乱,御林军冲上前制服林正旭,锦绣的尖叫声在身旁炸响,随行军医高呼包扎伤口,护军都尉在询问她的安全。 这些声音同时在她耳边响起,却像隔着一层薄膜,无论怎样用力都听不真切。 赵瑾被士兵抬走,送到营帐里救治,她半躺在地上,看着身上的大片暗红,鲜血透过宫装流到她的身体上,似寒冰入体,冷的她打颤。 楚清宴的牙齿控制不住颤抖,有心想问问赵瑾怎么样,然而喉咙仿佛被烈酒堵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从队伍后方窜出来的素儿把她抱进怀里,大哭着安慰她,“公主,没事了,一切都好了。” 楚清宴不能言语,只拼命地摇头。 不,没有一切都好,没有! 她几乎是被素儿拖着带回帐中,这是护军都尉特意准备让她休息的地方,此时却被当做临时的救治场所。 楚清宴推开素儿,踉踉跄跄地走向床边,平躺的赵瑾双眼紧闭,呼吸微弱,身上的墨色官服被鲜血浸透。军医已经上好了药,正拿着布条给他包扎。 “他怎么样?”楚清宴听见一个沙哑干涩的声音响起,甚至不知道那是她自开口说的。 “伤口不深,金疮药暂时止住血”军医道,“但是注意不能发烧,而且必须立马回京进一步治疗。” 楚清宴咬紧牙关,控制自己不能倒下,吩咐道,“备马回京。” “是,”护军都尉道,“属下正好有一辆马车,可以送赵大人回京。” 林正旭的马车几乎被撕碎,完全无法使用,幸亏素儿是坐着马车来的,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本宫和赵大人一起。” 护军都尉愕然道,“那车上只能容纳三个人。” 赵瑾受伤,必须要平躺着,所以马车上还剩两个位置,军医是一定要去的。都尉本意再带一名杂役,方便照顾赵瑾。 楚清宴扯下繁复的头饰,坚决道,“不必多说,你们处理好林丞相余党,本宫先行回京。” 说罢,她就提着衣裙哒哒哒地跑向军医,跟着他指挥士兵抬起担架。 护军都尉摇摇头,“公主不愧为女中豪杰,知恩图报不拘小节。” 女中豪杰楚清宴此时正小心翼翼给赵瑾擦脸,动作万分小心生怕弄疼对方。 那个军医极有眼色,上车片刻就留下一句,“草民去外边看看”,再也没进来。 楚清宴跪在塌前,双唇贴着赵瑾的额头,轻轻低语,“你一定要醒过来啊。” 常说失去了才懂得珍惜,赵瑾倒在她身前的那一刻,她终于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心如死灰。明明刚决定要对这个人好,要向他证明自己的感情,也终于解决了所有问题,他怎么能,就这样弃她而去。 泪水一滴滴砸在对方脸上,她恍然未觉,直到听见赵瑾艰难的话语,“别哭。” 她忽然发觉自已早已泪流满面。 “你醒了!” “嗯,再不醒就要被淹死了,”受伤的赵瑾万分温柔,“您别哭。” 楚清宴咬着唇,犹犹豫豫道,“疼不疼。” “不疼,”赵瑾道,“倒是您哭的臣心疼。” 这男人什么时候这么会撩了,楚清宴终于破涕为笑,轻轻靠在对方胸前,“别抛下我一个人。” 赵瑾忍着剧痛,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颊,眼中一片灰暗。 —————— 承安四年农历七月初七,乞巧节。 楚清宴今日特意早起梳洗打扮,准备探望赵瑾。 她本打算亲自照顾伤患,无奈身体不争气,甫一回京就晕过去了。这几日又有些发烧,被承安帝押在凤阳阁动弹不得,只能通过太医打探对方伤势。好在赵瑾恢复得很好,否则她无论如何也要去问询一番。 今早太医终于发话,允她下床活动,她兴致勃勃地起床换了件新衣裳,准备美美地去看心上人。 “公主,您真好看。”素儿给她插上金崐点翠梅花簪,一脸赞许。 十六岁的女孩,头发松松挽起,再配上精巧别致的发簪,若是一笑,遍野山色清风都失了颜色。 楚清宴却有些不满意,“素儿,给本宫抹上些胭脂。” 小丫鬟拿起宣窑瓷盒,将碾碎的茉莉花粉一点点涂在她脸上,疑惑道,“公主往日都不爱这些个脂粉,怎么今日有了兴致。” 楚清宴一时有些羞涩,只遮掩道,“遮遮病容。” 素儿又喜又忧,喜得是公主终于开窍,不再把杀人放火挂在嘴边,而是愿意穿上罗裙当理红妆;忧得自然是公主的心仪对象,一个太监,还是嗜血成性那种。 某些方面……倒也般配。 小丫头在她面前向来藏不住事,说担心起来就是满面愁容,楚清宴看的噗嗤一笑,“外人不知道,你还看不出他是怎样的人么,没人能比他待本宫更好了。” 赵瑾对待公主这方面,素儿确实无话可说。那日楚清宴前脚被叛军带走,后脚赵瑾就急匆匆赶来,听闻她被林正旭挟持,瞬间就变了脸色。他的表情太过狰狞,以至于素儿觉得他会杀掉所有人,但他没有,还细心地安抚她,叫她带些衣服跟着大军,以免公主回来时受凉。 当时没有人能肯定说公主一定活着,就连陛下都抱着最坏的打算,只有他信心满满、言语坚定。 后来素儿想,也许他不是认为公主一定没事,而是他早就做好了随她而去的准备。 “可是,不是只有奴婢会想。” “本宫也没打算让外人知道。” 楚清宴一笑,“只说终身不嫁就好,前朝这样的事多着呢。” 她其实没想过公布这件事,生于这个时代,即便身份尊贵如她,也不能作出这样惊世骇俗的举动。而且,她是公主,恶语相向传不到她身边,但是赵瑾在朝为官,该承受怎样的压力。 反而嫁不出去的公主很多,也不差她一个。 “可是……” 素儿还想说,却被她打断,“不必多言,本宫心悦于他,此生无怨无悔。” 梳妆台上放着几瓶摆设的鲜花,楚清宴说不出名字,只觉得香气扑鼻,看着妩媚绝伦的花团,她想‘我已经很幸运,如此该知足了。’ 正想着,突然有太监跑进来,高呼,“启禀公主,大事不好,赵大人在金銮殿欲以死谢罪,好多大臣都同意,陛下已经顶不住了。” 手中的金簪落在地上,发出啪嗒的声响,楚清宴对着小太监,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说什么。” “赵大人说一人谋反,九族全诛,他流着林丞相的血,理应连坐。” “皇兄怎么说。” “陛下当然没同意,”小太监道,“但是有朝臣说……” 楚清宴面色阴沉,“他们说什么!” 小太监呀咬牙,“他们说造反一事赵大人未必没参与,宁错杀三千,也不能放过一个。” 赵瑾平日监察百官,实际权利与三公相当。如今三公去了两位,他已是绝对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臣如何还能容得下他。 只是赵瑾是她的人,怕是这次,容不下也得给我容。 “几年不见,这些大臣可真是胆子肥了,”楚清宴怒极反笑,“本宫倒是想看看,什么叫错杀三千不能放过一个,摆驾金銮殿。” 同一个地方,同样的场景,只是她却不再四年前那个软弱可欺的公主。 走进金銮殿时,御史大夫正跪在大殿中间,声泪俱下道,“陛下,赵瑾此人阴狠毒辣,实属大楚之害,若陛下不应,臣愿以死明志。” 随着御史大夫的话,大臣们跪倒一片,高呼,“臣愿以死明志。” 这里刚刚经历一场叛乱,还残留着木头燃烧的味道,空气中漂浮着许多灰尘,在日光下清晰可见。 “各位大臣忠心耿耿,看的本宫甚是欣慰,”楚清宴娇笑着跨过门槛,捂着嘴道,“不过也让本宫听听,这要死要活的,究竟所谓何事。” 听到她的声音,同样跪在大殿中的赵瑾身体一僵,头低得更厉害了。 楚清宴假装没看见他的动作,毫无顾忌地穿过一众朝臣,登上汉白玉台阶,走到承安帝身旁。 她身后是金龙和玺彩画,刻画着仙人百兽,两根柱子上的蟠龙怒目而视,龙椅上的承安帝面色沉沉,对她点了点。 承安帝上位后,提拔了许多寒门子弟,他们不清楚四年前的风波。前面的御史大夫一使眼色,一年轻官员突然出列,义正言辞道,“后宫女子不得干政,念在公主初犯,理应罚二十廷丈。” 按住了想要发火的承安帝,楚清宴笑道,“这位大人看来很懂规矩,那么也该清楚,冒犯公主杖责一百,大人也不必辛劳过后领恩,本宫直接把人带来了。” 门外的锦衣卫应声而至,直接把那位大臣按倒在地,楚清宴道,“给本宫打。” 木棍落在脊背上,发出噼啪的声响,楚清宴故意没让人堵住嘴,所以刚开始他还会发出哀嚎,后来就逐渐没了声息。 一百丈之后,地上的人已经只有进气没有出气,楚清宴仍旧笑眯眯地道,“各位大臣,现在能否给本宫讲讲,你们刚才是所为何事啊。” 第18章 1.17 锦衣卫一拥而上,把整个金銮殿围的风雨不透,跪在殿中的大臣这才反应过来,公主这次有备而来,根本就是要给他们好看。 他们不觉想起四年前,娇小的女孩手握长剑,谈笑间斩杀了七位老臣,今日的公主手中没有剑,却比四年前恐怖更甚。 御史大夫冷汗津津,被利益冲昏的大脑瞬间冷静下来,他刚才究竟做了什么,竟然越俎代庖妄想逼迫天子决定,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皇上要是怪罪下来该如何是好。 大臣们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所以没人看见高台之山的承安帝和楚清宴正在挤眉弄眼。 承安帝一脸无奈,用嘴型示意对方,‘你又来干什么。’ 楚清宴撇了个白眼,回答道,‘听说你挺不住了。’ ‘胡闹!’ 面对承安帝的斥责,楚清宴表示无所畏惧,甚至做了个鬼脸。心中想着:男朋友都要没了,再不来我直接守寡么。 两人“横眉冷对”了一会,底下的大臣也晾的差不多,楚清宴重新摆出慈眉善目的样子,笑道,“看来各位大人都不想说,那么御史大人,你来给本宫讲讲。” 豆大的汗滴顺脸而下,御史大夫颤抖着嘴唇说道,“回、回禀公主,赵大人恐有不臣之心,还望陛下早日定夺。” 这回答玩的好一手避重就轻,楚清宴心中怒极,言语却愈发温和,“哦?这个不臣之心从何而来。” 柔软的态度让御史大夫轻松不少,终于有勇气抬头道,“公主有所不知,这赵瑾竟然是叛军之首的儿子,这让臣如何能放心的下!” 楚清宴道,“竟有此事?” 承安帝趁机瞥了她一眼:装,我让你装。 “证据确凿,”御史大夫慷慨激昂道,“叛军闯进皇宫,如入无人之境,定是赵瑾事先泄露消息,里应外合。” “御史大人所言有理啊!”楚清宴义愤填膺,眉头紧锁。 御史大夫心中一松,就连承安帝都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林丞相造反,其抛弃多年的儿子如何能不知情,”楚清宴顿了一下,“不只是赵瑾,定然还有其他人。” 公主大人向下巡视了一眼,将刚才逼迫兄长的人一一点名,“你,御史大夫,身为副丞相协助丞相处理政事,怎能对造反一事毫不知情,定是知情不报。” “你,吏部尚书,丞相的直系下属,必定沆瀣一气。” “还有你,工部侍郎,造反前一天还曾去丞相家中做客,可否理解为毛遂自荐。” …… 楚清宴每喊一个名字,就有一名大臣俯身请罪,最后殿中竟然黑压压倒下五分之一的人,公主大人皱了皱眉,总结道,“诸位大臣竟然都与叛军有所勾结,实乃大楚之不幸,今日本宫就为民除害,刚才点名的大臣直接斩首吧,锦衣卫听命!” 皇命如山,锦衣卫闻言直接将大臣扣住,拔刀就要行动,却听御史大夫放声大呼,“公主饶命,臣等冤枉、冤枉啊。” 不紧不慢地走到他身边,接过锦衣卫手中的尖刀,用刀尖抬起他的下巴,“御史大夫谈何冤枉,不是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么。大人作为三公之一,也该言行一致,为其他臣子作出表率。” 眼下命不由己,御史大夫哪管什么表率,全身僵硬着生怕刀尖扎进他的喉咙,只哭哭啼啼的重复,“臣糊涂,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糊涂?”楚清宴轻笑一声,“大人年纪轻轻竟然就糊涂了,如何协理政事,不如回家多休息休息怎样。” 龙椅上的承安帝从善如流接道,“御史大夫辛劳多年,如今身体抱恙,朕特地允你辞官归乡,谢恩吧。” 刀尖抽回,御史大夫身体一软瘫倒在地,心中顿明:他完了。 剩下的臣子,降职的降职,削官的削官。前朝旧臣终于被历史的车轮碾压,成为一抔尘土,消散在风云变化的政治中。自此,三公不立,九卿直接听从帝令,皇权前所未有的集中。 历时四年,大楚终于完完全全掌控在承安帝手中,无一例外。 承安帝心情大好,对着战战兢兢的一众大臣笑道,“诸位爱卿可还有事?” 差点一命呜呼的大臣哪敢有事,都眼观鼻,鼻观心,左看右看就是不说话。唯独还跪在殿中,被众人遗忘的赵瑾有些迟疑的开口,“臣……” 对于赵瑾,承安帝的内心颇为复杂。他衷心好用,像恶犬一样指哪咬哪,但是谁也不知道,恶犬是否有反扑主人的那一天。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承安帝心一横,决定干脆也削了他的官,大不了在金银方面多些补偿,没想到一直沉默的楚清宴突然站出身。 承安帝:你们可能不信,但朕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楚清宴也不懂自己怎么就站出来了,可能是看见赵瑾心如死灰的样子有些心疼,也可能是被他这波操作气的厉害,反正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大殿中央,脚下就是跪着的赵瑾。 感受到皇兄的视线就在自己身上,楚清宴咬咬牙伸出了手,“本宫缺个驸马,赵大人可愿意?” 大楚对公主的丈夫比较宽容,可以做官但得不到重用,至少他现在的督主是不能再做,不过前朝也确实没有这样的例子…… 承安帝:我刀呢,你就说我刀呢!这小子要是敢答应,就等着血溅金銮殿吧。 低着头的赵瑾,眼泪如决堤一般倾泻而出,此时他有多动容,就有多绝望。本以为能偷得一时欢愉,等到公主厌弃就自行离去,谁知上天连这样的机会都要剥夺。 他竟然是林丞相的儿子,林正旭一而再再而三伤害公主,他与那人流着同样的血,叫他如何面对公主!今日上朝是真心求死,为自己的妄想付出代价。 此刻他全身都在颤抖,恨不得立马就死去,然而身前的大红曳地长裙迤逦缥缈,让他再一次心生奢望,艰难地举起手想碰一碰那艳丽的衣摆,眼前却出现了一只纤细的手臂。 楚清宴蹲下身,将手伸向对方,轻声问,“本宫最后一次问你,你愿不愿意。” 她从未想过公布这段感情,如今却接受不了赵瑾的步步退让。她当然可以徐徐图之,却不如逼迫他一下,让他自行明白:我与你一样认真。 周围的大臣是彻底不敢言语了,他们竟然试图杀死公主的心上人,这给他们一百条命也不敢啊,只恨那御史大夫利欲熏心,被权利迷昏了头。 承安帝差点咬碎了一口牙,龙椅都要被掰断,死死盯着下方的两人,心中怒吼:宴儿都如此说了,你竟然还不答应,朕现在就要剁了你,现在! 楚清宴没再说话,只盈盈笑着举着手掌,耐心的等待赵瑾。像母亲等待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不催促、不言语,但无论你何时抬头,我都在这里。 那只手白嫩纤细,如轻盈的蝴蝶展翅欲飞,一看就从未受过任何苦楚,赵瑾不由有些退却。然而它如此坚定,好像世间所有困难都不值一提,只要他还在这,它就能一直等下去。 赵瑾终于鼓起勇气,回握住那只手,“臣愿意。” 这一握,就是一辈子。 楚清宴轻吻发丝,轻轻用力将他带起来,对着承安帝盈盈一拜:哥哥,你看见了么,我找了那个人。 承安帝板着脸,大吼一声“下朝。”转身怒气冲冲的走了。 “看来,你未来的日子不会太好过。”楚清宴对着身旁的人调皮一笑。 赵瑾望着她,眼神虔诚而真挚,“怎会,臣已经再幸福不过。” 没管那些跃跃欲试的大臣,楚清宴直接牵着赵瑾向后殿走去,一路上叨叨着,“我跟你说,这次你答应过后可不许再反悔。什么以死谢罪吓死我了,皇兄那边我去说,你别着急……” 赵瑾落她半步,任由楚清宴牵着自己,走过偌大的金銮殿,走过他灰暗扭曲的人生,眼前的女孩是他的光,是他以后漫长生命的唯一理由。 二人绕过高台,刚转进内殿,就看见了面色阴沉的承安帝。 刚刚还说永不放手的楚清宴,啪一下甩开了对方,将两只手都背在身后,像极了被父母抓到早恋的叛逆少女。 ——赵瑾对不起,咱俩还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吧,我哥的眼神好可怕嘤嘤嘤。 赵瑾也不恼,对着皇帝拜了一下,落落大方喊了声,“陛下。” 承安帝简直被气笑了,挖了朕的白菜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谁给你的勇气,“宴儿你先下去,我和赵大人谈谈。” 她哥明显气急败坏,连“我”这种称呼都冒出来了。留给赵瑾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楚清宴快速逃离已经硝烟弥漫的站场。 ——男人们的事,还是由他们自己解决吧。 雾渐渐散去,如火的太阳刚刚升起,染红了大片云朵,站在空旷的院落里,楚清宴微微一笑, 流光温暖,岁月长安。 第19章 1.18 赵瑾四岁那年,皇后生下一个女孩儿,陛下闻之大喜,特意赐名清宴,寓意是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如此盛名,宠爱可见一斑。 这是天大的喜事,帝后下令普天同庆,宫中人人有赏,连最低等的太监宫女也能分到几块碎银子。 赵瑾去内务府替他干爹领赏,琢磨着一会儿如何向赵公公讨几块糖吃。 当时赵公公才二十五六,还不是皇帝的贴身太监,只因为是从太子府出来的老人,也算有几分体面。 内务府总管领着太监发赏钱,少不得克扣三分,轮到赵瑾的时候更是眉头一皱。 “这是谁家的孩子,一边玩去。” 赵瑾年纪太小,听不懂话里的弯弯道道,只以为对方是真不知道,老实巴交的回答,“我是赵德顺的孩子。” 这话一出,周围哄堂大笑。 总管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呦,杂家真不知道,那赵德顺能有你这么大的儿子。” 虽然不明白他们笑什么,赵瑾还是羞的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嗫嚅道,“我……我就是来领赏钱的。” “呸,”总管脸色一变,骂道,“你个没爹没娘的小杂种,今日是皇后娘娘大喜的日子,轮不到你下贱胚子冲撞,还不给杂家滚。” 后面排队的小太监嬉笑着踢了他一脚,头摔在地上,落下好大一个包。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周围人笑得更大声了。 赵瑾捂着头跑回住处,始终不明白自己错在哪儿。 晚上赵公公当差回来,满目阴沉。宫中人多嘴杂,赵瑾在内务府丢了面子的事早就传到他耳朵里。不能生育是所有太监的耻辱,如今被嘲讽一天,好像直接打他的脸,令人格外无法忍受。 赵瑾不明所以,像往常一样喊了声“爹。” 瞬间被这个称呼激怒,赵公公掐着对方的脖子,眼眶通红,“谁是你爹,谁他妈是你爹。” 四岁的小孩哪经历过这个,很快就憋得满脸通红,双手双脚拼命扑腾,挣扎着大喊,“放开,放开我!!!” 赵公公狞笑着,“放开你是吧,杂家这就放开你。” 他拎着赵瑾的后脖领,扒下衣服,顺手从桌上拿起一把刀,直接砍向下半身。 一声惨叫传来,在这深墙绿瓦里,没引起半分波澜。 赵瑾在床上趴了三天,一滴眼泪都没流过。他还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但他学会一个道理。 弱小,就是原罪。 然而残酷的生活才刚刚开始,赵公公仿佛打开了暴戾的开关,时不时就来一顿毒打。 当差不顺心打他,端茶倒水不及时打他,喝了酒打他,甚至半夜醒了也要打他。和赵公公待在一起的时光,成为他最恐惧的噩梦。 今天又是一顿拳打脚踢,由于对方没控制住力气,赵瑾已经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眼看就要不行了。 赵公公也意识到自己下手太重,少见的温和起来。把他抱到床上,摸着他的脸颊叹道,“瑾儿,你别怪爹。” 苦难让人成长。赵瑾已经不再是那个傻乎乎的孩子,奉承讨好逐渐成为他的本能,谎话张口就来,“我知道爹是为我好,我不怪爹。” “不怪就好,”赵公公喝了一口酒,“宫里的日子太苦,人啊,总要找点事做才能活下去。” 赞同的点了点头,赵瑾不明白后者,但是他也觉得:宫里的日子太苦了。 他十二岁那年,赵公公终于熬出了头,晋升为皇帝的贴身太监。三十岁的赵德顺哭了一宿,他也跟着哭,只因贴身太监需要随时伺候主子,住在专门的偏房,所以没时间再打他了。 宫中不养闲人,他又早早净了身,所以也讨份差事。 那时他生的唇红齿白,又每日笑脸迎人,奉承话不重样的说,宫女太监谁见了都喜欢。也因大太监养子的身份,颇受照顾,所以混的还算舒心。 然而命运好像格外痛恨他,一日他去内务府办事,又碰见了当年的总管。 他握了握拳,笑着行礼,“见过总管。” 内务府总管正低头想事,被他吓了一跳,抬头刚要发怒,却看见他的脸一愣,“你是?” “奴才是内官监的,陛下要置办些笔墨纸砚,奴才想领银钱。” “如此啊,”总管眯着眼,“那你随杂家来吧。” 赵瑾低着头跟在总管身后,然而越走越不对劲,这根本不是通往会计司的路,还没等他细想,总管却停了下来。 他也不敢多问,继续低着头等着,等来的却是总管的双手。 “杂家看你年纪不大,不如跟了我怎么样,保证让你吃香的喝辣的。”总管凑到他跟前,带着太监特有的恶臭。 “不行,奴才不行……”往日的伶牙俐齿统统消失,他慌乱的躲避,却被总管两只手牢牢握住。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总管偏着头要亲他的脸,“杂家要弄死你这么个玩意,可再简单不过了。” 一时被控制住,赵瑾的脑中混乱不堪,他想起儿时被总管戏耍的那天,被赵德顺毒打的日子,想起铺天盖地的疼痛,恨意从胸腔中爆发,他一把将对方推倒在地,拿起石头就砸向额头。 一下、两下……直到地上鲜血淋漓,总管也再没有呼吸。 赵瑾瘫倒在地,却逼迫自己起身,狂奔着返回住处。 好在总管为了避人耳目,特意把他带到偏僻之处,所以一路上也没见到人。他回去换身干净衣服,又仔细清洗了身上的血迹,神色如常的去会计司领银子。 傍晚的时候,他从宫外回来,听到了内务府总管暴毙的消息。 当内官监太监说这件事的时候,他也装作震惊的样子叹息一番,却在回住处时看见赵德顺的瞬间,慌了手脚。 赵德顺身前是熊熊燃烧的火盆,他正挑着带血的衣服一件一件扔进去,意味深长地对他说,“以后这种错误可不能犯。” 赵瑾点点头,牢牢把这件事记在心里,所以几年后他杀了赵德顺的时候,真没忘记烧掉证据。 日子过得飞快,他越爬越高,心也愈发荒芜。偶尔会想起赵德顺的话,关于在宫中要找点事做才能坚持下去。 可是寻常太监做的事他都瞧不上,本以为会一直这样浑浑噩噩的活着,直到有一天,他遇见一个女孩儿。 那年他刚满十六,名义上是小侍,暗中实为太子眼线,监察宫中动向。深宫的日子已经让他失去所有情绪,他不再伤心或高兴,愤怒或慈悲,只是无情地看着一切,这可能也是太子看中他的一点。 先帝前日突然离世,却没留下遗诏,太子被那些老臣闹得心烦,脾气格外暴躁,他也只能尽力探听消息,以免殃及池鱼。 在去金銮殿接太子下朝的时候,他突然在角落看见一个小姑娘。 那天阴雨沉沉,乌云密布,整个天好像都要压下来,宫中四处飘着缟素,显得愈发哀戚。 女孩缩成小小的一团,头发披散着,身上包着一件锦衣卫的衣裳,脸上还带着血迹。 赵瑾一打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帝王逝世,宫中无人管制,锦衣卫看见貌美的宫女没控制住,却被对方反杀。 这样的事情太过常见,他本不予理会,想着一会儿差人处理就好,却不知为何走了过去。 也许因为女孩倔强不甘的眼神,也许是与之相似的经历,反正他鬼使神差的走到女孩身前,擦掉她脸上的血迹,说了一句,“这种错误不能再犯。” 那宫女面无表情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杀了人。” 赵瑾一笑,他当然知道她杀了人,还知道她杀了谁呢,将她的发丝别到脑后,“你怎么说出来了?这样不行,你要学会说谎。”他顿了顿,“不会说谎在宫中可活不下去。” 宫女抬起头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从不说谎。” “唉……”赵瑾叹了口气,“那这样,别人问起来,你就说和我在一起。” 他在太子手下当差,尚有几分薄面。这几天情况特殊,想必宫里的人也不会太过纠缠。 “你是谁?” 赵瑾感觉这辈子叹的气都没有今天多,“我叫赵瑾,是太子手下的人,别人问起来,你就说和我在一起,什么都不知道,懂了么!” 宫女盯着他看了好久,才缓慢地点了点头。 时间已经不早了,太子马上就要下朝,赵瑾把女孩拉起来,“趁着现在还没人,你挑着偏僻的地方走,别叫人看见。回去赶紧把这身衣服烧了,有事就提我的名字。” 那宫女真的很纤弱,坐下的时候不显,此时站起来还没到他的肩膀。心中又骂了几句锦衣卫‘禽兽’,皱着眉把自己的披风给了女孩。 “路上小心一点。” 他走的匆忙,所以没看见宫女脚下大红色的衣摆,那是只有皇后、公主才能穿的颜色。 他也不知道,这个初见就让他为之忧心的女孩,以后会让自己拼了命,只为让她活的灿烂无忧。 第20章 2.1 承安十八年冬,三十岁的长公主在翠微宫离世,其夫赵瑾不知所踪,帝痛之。 楚清宴在系统空间看着赵瑾躺进自己的棺材,明明泪流满面心中却毫无波澜。 【系统,我……为什么不伤心。】 26号悲悯的声音传来,【为了防止宿主崩溃,你们在小世界产生的感情都会消失。】 摸了摸脸上冰冷的泪水,楚清宴愣愣地盯着白色墙壁,不带任何感情的低喃了一句,【这样哦……】她顿了顿,【那为什么攻略对象会发生变化,我之前不是一直都攻略男主么。】 【超出权限,请宿主重新提问。】 楚清宴叹了口气,靠着墙壁缓慢地坐下来,【我先睡一会,你去汇报吧。】 【提议……驳回,正在准备传输,小世界准备完毕……】 【等等!之前不是这样的啊!】 —————— 一阵天旋地转后,楚清宴睁开了眼,发现自己正坐在灯火辉煌的落地窗前,夜晚的城市车水马龙,仿佛她去年和赵瑾一起点放的河灯,小船载着蜡烛在蜿蜒的溪水中飘飘荡荡,煞是好看。 她惊讶的发现自己确实失去了对他的感情,就像分手多年的男女朋友,记忆还在,但是那种心动、喜悦统统消失,只留下苍白的景象。 抬起手缓缓搭在巨大的玻璃上,说不清是悲是喜,亦不明是幸运还是不幸。 “我说你究竟给不给钱吧。” 尖利的女声在身后突然响起,陷入沉思的楚清宴一惊,反应过来房间里还有别人。 椅子一转,完整的房间映入眼帘,她身前是巨大的办公桌,散乱的放着一些文件。正对面皮质沙发上坐着一男一女,姿态亲昵。男生西装革履,应该是商业伙伴或者公司下属;而女孩穿着就比较暴露,难道是……秘书? 系统剧情还未传送,记忆也没来得及接收,只能先混过去。 楚清宴轻咳一声,面色严肃的看着两人,手指习惯性地敲打桌面,“什么钱?” “楚清宴!”那女子勃然大怒,“你别装不知道,前几天说给我哥500万周转,现在还想反悔不成!!” 楚清宴艰难地吐出一个字,“给?” 这个小世界已经通货膨胀到500万说给就给了??? “当然是给了,”那女孩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你是我哥的女朋友,给他点钱渡过难关怎么了,还是你瞧不起我们兄妹。” 一直沉默的男人也突然开口,“清宴,你知道我最近遇上点困难,但我保证马上就会解决。500万不过一辆车钱,以后我会补偿你的。” 这意思,还真是白要啊??楚清宴复杂地看了对方一会,确认过眼神,如此不要脸一定是那个叫男主的人…… “500万我一时也没有,”楚清宴道,“准备好借款合同,三天后来取吧。” 男人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难堪,好像自己受到天大的羞辱,咬牙道,“好,这500万三个月后我就还你。” “等等,”她抿了一下咖啡,冷掉的饮品苦涩异常,“谁说是500万?” 女子刷地一下站起来,指着她大喊,“你还想怎样!” “企业贷款一年内利率4.35”将屏幕上的查询结果转向二人,“咱们这种关系,算你4吧。” 男人揽住了身旁要发怒的女孩,面色冰冷道,“好,520万,三个月后如数奉还,今天我和娇娇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罢,他就环着女孩的腰摔门而去。 楚清宴: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自己好像有点绿。 这是一个不夜城,高楼大厦里灯火通明,街道马路上流光溢彩,星星之火从这里开始再慢慢向四周延伸,如同奔腾不息的河流。 她重新回到窗边,看着蚂蚁大小的行人,突然感慨:也不是那样无法接受。 【剧情传送,请宿主查收。】 坐在舒服的办公椅上,皱着眉看完小世界的剧情,楚清宴真心觉得:自己要完。 这是一个典型凤凰男背信弃义的故事。富家女爱上平凡的同学,两人毕业后一同在她家公司实习,却被对方设计夺走自己的股份;还被对方的妹妹,其实是童养媳,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辱。最后失去一切的时候,她重新接受了男主,成为全职妻子,三个人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对于每一次都要穿越到这种男频后宫文,楚清宴表示十分无力,头痛的问系统,【这次攻略对象是谁?千万别是男主啊……】 “咚咚咚——” 系统还没回答,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楚清宴整理好衣服,喊了声,“进。” 身穿白衬衫,黑色西裤的男人走进来,外套随意搭在胳膊上,领口的扣子也解开两颗,他歪着头满脸笑意,眼中比外面的亿万灯光还要明亮。如此倒不像是雷厉风行的总裁,反而像温润如玉的大学教授。 “清清还没走呢。”来人将衣服随手扔在沙发上,亲昵的揉了揉她的头顶。 楚清宴胡乱地挥着手,“别弄乱我发型。”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哥哥——周锦白。楚清宴父母早年身体不好,因此收养了一个男孩,没想到老来得女,但他们也没有嫌弃养子,反而事事公平。只遗憾的是她大学毕业那年,二老就在空难中双双遇害。 承安帝是个宠妹狂魔,所以楚清宴非常习惯兄妹之间的互动,托着下巴撒娇道,“哥,我这两天不想动,这面的事情你帮我处理一下呗。” ——凭我大二国奖的优秀水平,实在管理不了公司。 周锦白正收拾桌上的文件,盯着屏幕思索了一会,眼中闪过暗芒,“我那边也忙,叫小程过来替你?” “行,”楚清宴打了个哈欠,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不收拾了,直接回家吧,我都困死了。” 周锦白尚未娶妻,所以两人还是住在原来的别墅,偶尔晚上也会一起回家。 将文件最后摆放整齐,其余办公用品排成一排,规规矩矩码在桌子边缘。周锦白这才起身,把衣服披在楚清宴身上,温和的笑笑,“夜里冷,别着凉。” 看着那一排物品,楚清宴有些发愣,赵瑾……就是这样收拾东西的。无论桌子多么大,所有东西一定贴着边缘,也不担心掉下来。 “怎么了?”周锦白站在门口,有些担忧的询问她。 “啊?啊!没事,”楚清宴小跑着过去,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不过是一个小癖好,证明不了什么。 “是不是……又和男朋友吵架了?” 秘书早就下班,楚清宴正拎着包翻钥匙,闻言翻了个白眼,“我才懒得和那种人吵呢。” 把办公室锁好,二人说笑着走向地下停车场,电梯门开了,周锦白却没动。 “我突然想起还有件事没处理,”周锦白低着头,神色晦暗不明,“清清先回家吧。” 公司还有很多同事在加班,况且一米八的大男人也不需要自己担心,楚清宴揉了揉眼睛,“行,那我先走了。” 颤颤巍巍地将车开出停车位,楚清宴抹了一把冷汗,幸亏有系统加持,否则自己十几年没开车,怕是连刹车油门都分不清。 为此特意选了一条平时不会走的路,因为那里往来的车辆比较少。楚清宴坐在舒服的真皮座椅上,敞开车篷,感受夜晚泛着冷意的微风,舒服地想放声大叫。 等红灯时她抬起头,想看看现代的星星和古代是否一样,然后,她猛地发现自己办公室的灯竟然亮着!! 她第一反应就是:有贼! 急忙翻出手机要给保安打电话,她突然记起办公室中安装有私人摄像头,可以直接观看里面的情况。有些慌乱地点开app,楚清宴看到了让自己震惊异常的画面。 那个笑容清朗的少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有些阴暗甚至癫狂的男人,他勾着嘴角,一遍一遍舔舐自己用过的咖啡杯,最后,还在她桌角的相框上落下一个吻。 楚清宴震惊地看着这一切,却见画面上的男人好像察觉到什么,猛地抬头看向摄像头的方向。 画面太过清晰,以至于楚清宴真的以为两人在对视,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那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她倏地将手机翻扣在座椅上,一踩油门,直接冲过路口,很快就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周锦白不是她哥么,虽说只是养子,两人并无血缘关系,但从小一起长大的他怎么会生出这种感情! 铃铃铃—— 被突如其来的铃声吓一跳,颤抖着将车停在一边,楚清宴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谁?” “清清,是哥哥,”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想问你有没有安全到家。” “快了。” “那清清小心一点哦,别在路上贪玩。” 对方的语气自然又温馨,楚清宴却生生出了一身冷汗,哑着嗓子回答,“好。” “那我最爱的清清,晚、安、哦。” 完全不知道自己怎样挂了电话,楚清宴呆呆地坐在车里,直到一阵风吹过才清醒。 【系统,攻略对象是谁。】 26号快乐的尖叫声响起【宿主宿主,这次攻略对象的好感度有100呢,我们马上就能结束了哈哈哈哈。】 【我问你,攻略对象!是!谁!】 【周锦白啊。】 楚清宴:我攻略你大爷。 第21章 2.2 夜凉如水,月光争先恐后从窗帘的缝隙逃窜出来,给整个房间蒙上一层薄纱。 楚清宴把自己埋进柔软的被褥中,少见地失眠了。 ——她在想赵瑾。 不知从哪里读过这样一段话,大意是:当你和一个人建立亲密关系之后,就会用那个人来填补你的洞。一旦关系结束,你不会感觉失去那个人,而是感受到填补坑洞的东西不见了,感觉丧失了自己的一部分(1)。 她现在就是这种感觉。赵瑾和她对他的感情同时消失,所以并不觉得伤心,但她被那个人细致修补的孤寂重新暴露出来,在这安静的夜里赤_裸_裸地摊开,散落一地。 疼的让她窒息。 深吸一口气,披上床边的真丝睡衣,楚清宴决定下楼逛逛。 父母喜静,所以别墅安置在郊外,院子里种着大片花草,在夜晚黑压压地绽放。恍惚间,她走到自己窗下的葡萄架处。 葡萄藤伸开棕色的肢体,紧紧缠绕在木架上。枝条时而背离而去,时而相互依附,形成绿色的房顶,遮蔽住清冷的月光。 楚清宴想去葡萄架下的亭子坐坐,因为太过黑暗,走到近处才看见已经坐在那里的周锦白。 “哥,你怎么在这?”她吓了一跳,抱怨道。 小姑娘穿着真丝睡裙,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在夜里仿佛发着光,周锦白的喉咙动了动,哑着嗓子说,“清清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天气有些凉,楚清宴紧了紧衣服,下意识靠近热源,挨着周锦白坐下来,头搭在他的肩膀上,喃喃道,“不太困。” “在想男朋友?” 两人挨得太近,隔着薄薄的布料能清楚地感受到女孩儿柔软的身体,周锦白一下一下抚摸她的长发,眼中疯狂难耐。 ——她又在想别人,如果、如果…… “没有”,楚清宴突然环住对方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胸口,“在想哥哥。” 女孩语气中的敷衍清晰可见,但周锦白还是奇异地被瞬间安抚好,亲了亲她的头顶,“想哥哥什么。” 黑暗中的楚清宴轻轻叹息着,三分真七分假的说道,“还好有你。” 在无穷无尽的生命中,我需要如此多的爱来填补那个空洞,你们来了又走,治愈我又重伤我,但我此时此刻只感到庆幸,庆幸还有人在我身边。 周锦白的表情彻底温和下来,怜惜的抱了抱女孩,“我一直都在。” “什么在不在的,”楚清宴揉揉眼睛道,“哥明天还要上班,早点睡吧。” 一片绿叶兜兜转转飘到她的头顶,周锦白摘下那片叶子,点头道,“清清也早点休息。” 笑着推了对方一把,楚清宴注意到,那片叶子始终被他拿在手里。 看着对方远去的身影,她思索片刻,坐到了她来时对方坐的位置。 乍一看还是同样的黑暗,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她环顾四周时,发现葡萄藤上有一个不太明显的缝隙,透过那个巴掌大的缝隙,正好看见自己的窗子。 楚清宴眯着眼,‘偏执病娇什么的,有点意思啊。’ 【系统,】她重新靠回椅背上,【既然爱意值是100,为什么还要攻略?】 系统解释道,【宿主,我们判定的最终结果,而不是初始值。】 【难道还能下降?】看周锦白的样子,她估计自己捅他一刀,对方都能笑着接受。 【宿主……】26号犹豫的声音传来,【刚才爱意值已经下降5点,现在为95。】 楚清宴:??? ——偏执阴暗什么的,最讨厌了!!! —————— 辗转反侧半宿,临近中午,楚清宴才捂着头醒来。 想起昨夜的事,她就气不打一处来。肯定对方、在意对方,这样的攻略方式究竟有什么问题?难道是周锦白看出了她的虚情假意? 她咬着唇,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上一辈子,她信誓旦旦的告诉系统:自己要以情换情。可是……被剜下心的感觉,太疼了。 认命的穿好衣服,楚清宴决定今天再去公司看看,不攻略命都没有了,谁还管疼不疼。 到公司时恰好是午餐时间,往日熙熙攘攘的食堂今日却空无一人,有的员工见了她,眼神躲闪的绕路走了。 疑惑地走去顶楼办公室,发现那里竟然聚着一群人。 “都不上班,在这站着干什么呢!”她冷着脸问道。 程荣,也就是周锦白昨日派来的职业经理,快步走到她跟前,低声说,“周总和林先生刚才在食堂吵起来了,现在正在办公室里呢。” “怎么回事?”她哥竟然能跟她男朋友吵起来,平时二人不是唯恐避之不及么。 “您看微博了么,”程荣脸色难看的解释,“咱们年会的照片泄露出去,有人扒出您和周总的照片,以为您们……关系不当。” 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楚清宴过去一直在读书,父母为了保护她的隐私,故意隐去还有一个女儿的消息,平日公众场合也只带着周锦白,所以媒体并不知道她的存在。 她去年毕业,相当于空降到公司,除了内部员工,都不清楚她的具体身份,作为娱乐公司,事业有成的总裁和年轻貌美的助理,确实有些令人遐想。 “林子书知道我的身份,怎么会因为这种事吵起来?” “林先生说,”程荣有些尴尬地说道,“林先生说周总是故意排挤您,想夺走您的家产。” 楚清宴简直要气笑了,先不说周锦白早就把手里的股份转给自己,助理这个职业根本是她自己选的。毕竟她本科专业是建筑设计,难不成还能直接做经理。 一把推开门,恰好听见林子书的冷嘲热讽,“不过是捡来的,别以为叔叔阿姨对你好,你就真以为自己是楚家的孩子。” 周锦白站在窗边,身后是钢筋与混凝土构成的冰冷城市,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怒气,却仿佛冻成了冰,眼神阴沉沉的,其中是化不开的黑暗。 楚清宴突然僵住了,周锦白的面容和赵瑾慢慢重合在一起,那年在战场上赵瑾知道自己是林丞相的儿子,也是这幅心如死灰的表情。 心脏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她走到周锦白的身前,缓慢而温柔地抹平他紧皱的眉头。 “哥哥,”她顿了顿,“你是我的家人,是爸爸妈妈珍爱的孩子,一直都是。” 周锦白的拳头握紧又松开,刚才那一瞬他是真的想让对方死,然而眼前小姑娘的眼神怜惜又真挚,算了吧,那个男人没了她总会伤心的。 ——我又怎么舍得让你哭。 眼前两人毫无顾忌的对视,好像再也容不得其他人的存在,林子书皱眉上前,“清宴,我……” “我们分手吧,”楚清宴低着头,“钱我照常借你,但是我们分手吧。” 对方瞬间变得慌乱,“清宴我错了,我就是看到新闻一时着急,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楚清宴坐回椅子上,还不忘牵着周锦白的手,歪着头看向对方,“可是你让我哥哥伤心了。” 牵着的手一紧,反握住她的手掌,周锦白专注的看向身边的姑娘,眼中是晦暗不明的光。 “我不是,清宴,你不知道,他让你做助理……” 林子书还在解释,楚清宴却不耐烦的挥挥手,“你走吧,这里不欢迎你。” 程荣把满脸通红的林子书请走,办公室又剩下了二人,楚清宴想了想,拿起手机用官博转发了条消息。 “吃瓜群众:这女的怕不是周总情人吧,一直以为周锦白洁身自好,没想到也是一路货色。” “川海传媒集团:不是情人……图片@吃瓜群众” 微博下放了她手机中唯一一张全家福。是她高中毕业那年拍的,父亲母亲坐在前面,她和周锦白穿着同款衬衫站在沙发后,背景是家里的客厅墙壁。 男孩女孩还未经历巨大的沉痛,两人巧笑嫣然,宛如一对璧人。 消息一出,下面自然是疯狂地回复。 “娱乐扒一扒:我的天,这是官宣了吧。” “圈内新鲜事:不是情人,难道是妻子/狗头/狗头。” “周锦白在我怀里:我承认了,这就是我。” “川海今天破产了么:垃圾公司!炒作!” 周锦白就站在身后,自然也看见了她发的内容和评论,盯着那个‘妻子’看了许久,哑着嗓子问道,“这样容易误会吧。” “无所谓啦,”楚清宴脚下一蹬,椅子飞速地旋转起来,“咱们公司低调太久,也该活跃起来了。” 年会过去四五个月,怎么会突然爆出照片,明显有人要整他们。川海沉寂太久,居然让那些小鱼小虾产生他们好对付的错觉。 小姑娘的声音快活而得意,没有半分阴霾,她在椅子一边旋转一边笑,他突然有一种对方要消失的感觉。 周锦白按住椅子,左右手搭在两侧,把小姑娘困在椅子里,一点点俯身逼近对方,“清清真调皮。” 对方在他怀里,低头就能吻到的地方,周锦白突然觉得有些难耐,眼中混杂着情_欲,死死盯着小姑娘的唇,就差一点…… 楚清宴突然笑着抬起手,抱住他的后颈,“哥哥,”她稍稍起身,将唇贴近对方的耳边,“那你要怎么做呢。” ——周锦白,我等着你的答案。 第22章 2.3 门没关严,外头传来不知谁的电话铃声,是周锦白听不懂的吴侬软语,那女声咿咿呀呀地婉转悠长,不停搅动着他早已沸腾的欲_望。 他猛地把楚清宴抱起放在办公桌上,将对方按在胸前,掩饰自己通红的眼眶,办公桌对面是穿衣镜,清晰地映着他现在的表情:疯狂幽暗、不顾一切。 对外界危险一无所知,小姑娘仿佛得了天大的乐趣,在他怀里咯咯笑个不停,温热的气流落在他的胸膛上,也吹进他的心里。 周锦白终于控制不住自己,脑海中不停地叫嚣着“得到她,占有她,让她只能看见自己,”,他扣住女孩的肩膀就要吻下去。 “哥”,楚清宴扭了扭身子,“你力气好大,捏的我好疼。” 这话如隔夜的凉茶,瞬间浇息了心中火焰,周锦白从那种疯狂的状态清醒过来,心中惊恐万分,他若是真的没控制住自己,怀中的女孩怕是要恨上自己。 “清清,”周锦白暗哑的声音传来,“乖一点。” 乖一点,否则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楚清宴不满地踢了踢他的小腿,“我怎么不乖了。” 灼热退去,周锦白又恢复成完美无瑕的兄长,低着头给小姑娘整理好头发,笑道,“是,清清最乖了。” 女孩坐在桌子上抬头一笑,眼中是周锦白从未拥有过的烂漫天真、清辉如雪,他控制不住想要破坏又终究不忍指染,只得强迫自己转身离开。 楚清宴怎会容他逃跑,她并不言语,只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他的喉咙上。 手指的力道太轻,以至于很容易就被忽略,可周锦白就像被定在那里,丝毫动弹不得。 指尖旋转,指甲划过他的喉咙,缓慢地划进他的衣领,尖利的触感带来丝丝痒意,周锦白全身的血液都凝滞了。 楚清宴挑眉一笑,邪气横生。 骄阳炽热,气氛暧昧,心爱之人巧笑嫣兮,哪个男人能承受住这样的撩_拨,周锦白抓住了她作乱的手指,无奈一笑。 ——你是要我的命。 挣开对方的桎梏,楚清宴哈哈大笑着跳下桌子,故作骄纵地扬起下巴,“那还不立马请本宫吃饭赔礼道歉?” “我换下衣服,”周锦白将手掩在身后,笑着走向休息室,“清清想吃什么。” 看着对方凌乱的步伐,楚清宴在心中控制不住地狂笑:让你病娇,让你偏执,还不是被我按在地上摩擦。 【系统,现在爱意值多少?】 【爱意值下降5点,现在为90点。】 楚清宴自信的表情瞬间狰狞:你他妈说啥??? —————— 休息室里没开灯,周锦白站在昏暗的镜子前,脸上温和的笑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眼中化不开的黑暗。 烦躁地拽开衬衫,扣子崩落一地,纤细手指触碰皮肤的感觉记忆犹新,娇小的少女刚刚就在他怀里。想到这里,周锦白的身体控制不住地战栗,猛地将洗漱台的东西扫落, 不够、这样不够。 他知道女孩只是当做兄妹间的玩闹,但他压抑太久,对方轻而易举就释放了自己心中的野兽,忍不住想要将她拽入同样的黑暗。 “清清”,周锦白舔舐着刚才握着她的手掌,眼中一片腥红,“这是你自找的。” ——我不会再放过你了。 周锦白换好衣服出来时,楚清宴正满脸阴沉地站在门口,见状也没说话,只没精打采的瞥了他一眼。 “清清,”周锦白走到距离她不足一拳的地方,“可是不舒服?” 在人际交往中,有一种说法叫亲密距离,比如夫妻或情人之间的交谈距离是0-45cm。周锦白显然刚刚受了刺激,以至于开始一点点模糊二人的界限。 对于这种一面示好、一面降爱意值的迷惑行为,楚清宴很快给他打上了渣男的称号,因此格外没好气地说道,“没事,走吧。” 一路无话,周锦白低着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却在过马路时突然牵住了她的手。 十指紧扣。 楚清宴还在为爱意值降低生气,故意使坏,睁大眼睛满脸天真的问,“哥哥干嘛?” “过马路危险。”周锦白一本正经答道。 若不是对方的眼神都要把自己吞了,楚清宴没准真信了他的鬼话,无奈性命系在其身,再假也要含泪演下去,她刻意靠近对方,蹭了蹭他的手臂,“那哥哥握的紧一点。” 常言道十指连心,牵着对方柔弱无骨的手掌,周锦白是真的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他的手指正好搭在楚清宴的脉搏上,一下一下跳动的脉搏如晨钟敲打在他的心上。 “清清,”他下意识喊了对方一声。 “怎么了?哥。” “没什么。”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把命给你。 吃饭的地方是楚清宴自己选的,是她心心念念的西餐。公主的膳食再奢靡也受时代限制,她能日日吃满汉全席,却对鹅肝、奶酪束手无策。 点餐的时候下意识选了全熟,赵瑾明明是个心狠手辣的,吃饭却见不得一点血腥,有一年她突发奇想烤牛排,对方直接白了脸。 抬起头时,却见周锦白神色不太自然,她沉默片刻,硬着头皮说道,“哥哥不是讨厌吃生的么。” 老天保佑,周锦白千万别是喜欢三分熟的那种人。 “清清竟然知道。”周锦白温柔的笑着,眼中是诡异的满足,好像看进了她的骨头里。 他幼年遭人抛弃,街上的东西没什么不吃的,早就弄坏了肠胃,如今生冷辛辣他都动不得,只是没想到他的女孩竟然都知道。 清清,你让我怎么放下你。 尴尬地笑笑,想说点什么混过去,却见包厢的门突然被打开,身穿滚金边旗袍的女生怒气冲冲走进来,浓妆艳抹的脸上满是不屑。 “楚清宴,”林子玉扯着脖子大喊,“你为什么跟我哥分手。” 对于男主能随时定位自己这种事,楚清宴早就习惯了,只是没想到现在男主妹妹也有这种能力。 咽下一口水果,有些无奈的问,“为什么不能分手。” 往日女主为了讨好男主,都是小心翼翼曲意逢迎对待他们兄妹,今日不知为何突然变了态度,林子玉心中惊疑,但还是习惯性地趾高气昂道,“我哥那么好,能看上你是你的福分,你快跟我哥道歉然后复合。” 楚清宴其实不太生气,毕竟跟这样的人认真才是有问题呢,她嗤笑一声,“既然我配不上林子书,现在分手不是对他好。” 林子玉心中暗恨,要不是为了钱,谁会找她复合。不耐烦地挥着手,“反正你快去道歉就得了。” 周锦白已经不耐烦到极致,抿着嘴角马上就要发怒,楚清宴却按住他要起身的动作,继续跟眼前的女人纠缠。 因为,她好像发现了一个秘密。 “林子书既然这么好,”手下的肌肉突然紧绷,她觑了一眼身旁的男人,笑道,“你为什么不和他在一起呢。” 林子玉突然两颊发红,扭扭捏捏地说,“谁,谁要跟他在一起了。” “哦?”楚清宴声音低沉,其中的诱惑之意显而易见,“你们也不是亲生兄妹,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 林子书来自一个非常偏僻古老的山村,那里女孩地位低下,穷人根本养不起,生下来直接就送到有钱的人家,美其名曰叫收养,其实就是童养媳。 周锦白闭上了眼睛,被这句话激起了千层浪,她的女孩说不是亲生兄妹可以在一起,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也有机会。 楚清宴意味不明的笑着,耳边传来快速的报数声,【爱意值85、86,哎呀,90。】 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她继续说道,“你哥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不去试试呢。” 【爱意值85。】 林子玉瞪着眸子,满目羞怯,却在看清她的手放在周锦白腿上时怒骂道,“好啊,你根本就是红杏出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女人。”她跺了跺脚,“我要告诉我哥。” 楚清宴哈哈大笑,“谁说我出墙了”她挥了挥手机,赫然是刚才的微博,“我们这可是天生一对。” 【宿主宿主,爱意值100了,啊!!!】 周锦白终于控制不住自己,一定要问清刚才小姑娘那话的意思。他猛地起身,乌黑的瞳孔下蒙着薄薄的灰色,那里有冲破一切的疯狂,对着林子玉冷笑,“给我滚。” 闻声而来的保安终于出现,把挣扎不休的林子玉带走,她一边走还一边喊,“你这个贱_人,我一定要媒体知道你的真面目。” 周锦白三步并作两步回到楚清宴身边,十指紧扣着她的肩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今是正午,阳光洒在白色衣裙上,带来朦胧的光,她毛茸茸的碎发落在他的手背,像细线牵扯着他的心脏。 楚清宴好像看不见他眼中的危险,突然道,“林子书吧,其实也不错。” 【警告警告,爱意值60。】 “但是啊,”她停顿了一下,“远不如哥哥呢。” 【爱意值80。】 周锦白,一提别的男人你就炸毛,这么可爱的嘛。 第23章 2.4 周锦白这几日出差,楚清宴也没闲着,每天跟程荣学习公司管理,看着黑压压的报表,她感叹道,“隔行如隔山啊!” 这段时间混熟了,程荣也知道她并非蛮不讲理的娇小姐,因此笑着调侃道,“我学了十年才走到这个位置,您要是半年就会了,这上哪儿说理去。” 有天赋的人终究只是少数,大多数人都是靠努力才走向成功。程荣轻描淡写的话语下,也埋藏着数万个孤独苦涩的夜晚。 “那我哥呢,”楚清宴低着头,“我哥学了几年。” 程荣一愣,沉默片刻才答道,“周总是属于那种努力还有天赋的,我自愧不如。” 楚清宴听得出他并非奉承,而是发自肺腑的钦佩。自古越有才华的人越倨傲自矜,能得这样的称赞显然周锦白确实厉害,笑道“嗯,我也比不上,”她顿了一下,“所以是我哥的问题,不是我们的。” 程荣也跟着笑,这次则多了几分释然,他神秘兮兮地凑到楚清宴身边,悄声问,“话说你真不介意当助理? 果然八卦是人类的天性,楚清宴扶着额头,“不介意啊,只要我哥有的,不会少了我半点。” “确实,”程荣了然的点点头,“周总的确如此。” 看着对方莫名犹豫又笃定的态度,楚清宴噗嗤一笑,“你想说的不是这个吧。” 对方摸了摸鼻子,“您……什么意思?” “你是想说,”楚清宴托着下巴,眼中闪着光,“我哥喜欢我对不对。” 程荣这次是真的尴尬了,左看右看始终说不出话。 “公司里知道的人多么?” “不太多,”程荣低着头,变向肯定了她的问题,“我们几个助理私下猜测的。” 周锦白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可他的爱太满,稍不留神就会溢到外面。 楚清宴眯着眼没回答,唇边带着莫名的笑意。 还有很多文件要看,可程荣就是一个字也读不下去,忍了好久终于问道,“您不生气?” “怎么说呢,”楚清宴咬着笔,艰难地解释,“有些人你很难对他生气。” 去a市打听一圈,见过周锦白的人无不说他心肠冷硬、手段了得。可这些年他护着她天真的长大,看她爱情美满、生活顺遂,即使挑剔如她也说不出半分不满。 他尝遍世间寒凉,却仍予她全部温柔。 程荣有些意外地问询,“那最近传的绯闻?” “嘘,”楚清宴一笑,“那是我送他的礼物。” 现实太苦,我便赠你欢愉梦境一场。 —————— 结束一天的工作,楚清宴和程荣道别,“明天我哥回来,我去接机,可能晚一点到。” “唔,去吧”程荣还要加班,捶着腰笑道,“资本家的快乐。” 楚清宴笑嘻嘻地跑了,却在地下停车场遇见了最不想见的人——林子书和林子玉。 自从知道爱意值会随着男主出现而降低,楚清宴对这二人是敬而远之。她拿起电话,警惕地看着对方,“你们有什么事?” 林子书粗暴地拽着林子玉,吼道,“还不给清宴道歉。” “楚清宴,”林子玉不情不愿地说,“那天对不起,我不该找你麻烦。” 不知道二人玩什么把戏,她谨慎地退到车边,一手拉着车门回答,“不必道歉,以后少来纠缠我最好。” 对方好像根本听不懂她的话,林子书竟然从后备箱拿出一捧鲜花,突然单膝跪地,“清宴,你原谅我好不好,我是真心爱你。” “不必再说了,我不同意。” “清宴!”林子书突然激动大喊,“你不答应我就长跪不起!” ???这什么恐怖威胁? 楚清宴无语地翻个白眼,坐回车里降下窗户,“那你跪着吧,停车场这么大,不喜欢这个车位你还能换一个。” 见对方的态度坚决,林子书眼中精光一闪,诚恳地说道,“清宴,既然如此我们就好聚好散,也不枉相识一场。”他举了举花,“这里没有茶也没有酒,你收下这束花,我便不再纠缠。” 花束不大,红艳艳的玫瑰配上几棵满天星,确实是她最喜欢的样子。楚清宴犹豫片刻,终究伸出了手。男主还未做出那些伤害她的事,如此断了瓜葛也好。 然而她着实低估了对方的恶心程度,在她接过花的瞬间,周锦白的车呼啸而过,隔着车窗,是他冰冷的眉眼。 “哈哈哈”林子玉在后面疯狂大笑,“楚清宴,我说过我不会放过你的。这下我看你怎么解释,哈哈哈哈。” “一个小误会,为什么解释不了?”难以理解对方的脑回路,楚清宴疑惑道,“这就是你的报复手段?” 未免……太扯了吧。 林子书这时也站了起来,阴沉沉地说道,“希望楚大小姐能一直这么淡定。”说完他挥了挥手机,带着林子玉扬长而去。 穿越过几个小世界,楚清宴对男主光环也有一定的了解。比如之前的混混男主,他的光环就是永远不会被抓住;林正旭的光环就是有人响应他的造反;这个世界的男主,他的光环怕是……给她添堵? 屏蔽已经濒临崩溃的系统,楚清宴思索了一会,决定还是先给程荣打个电话。虽然男主的威胁毫无力度,但人家毕竟是男主,还是要提防一下以示尊重。 得到对方的保证,楚清宴终于想起被遗忘许久的周锦白,说实话……不太想管。 “玩什么误会之下绝望离开,你是傻白甜女主么,”吐槽归吐槽,楚清宴还是驱车往家走,毕竟爱意值已经创下了历史新低,再降下去26号就要对她进行轰炸了。 遇到下班高峰,楚清宴在路上堵了一个半小时才回到别墅,推开门是漆黑一片的空荡房子,没有丝毫光亮。 光着脚走到二楼,她犹豫了一下推开周锦白的房门。 这是她第一次进他的房间,烟味混杂着酒气扑面而来,窗户大开着,风吹起透明的窗帘,带来栀子花的香气。 月光很亮,周锦白缩在墙壁和床之间的角落,手中的烟头一闪一灭偶尔照亮他的眼睛,那里的暗色好像能滴出墨来。 楚清宴没开灯,扶着墙壁走向对方,却被手下凹凸不平的触感吓了一跳。她用力向墙上看去,发现那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刻痕,好像是文字,却因为太密集看不清写了什么。 按亮手机屏幕,摸索着痕迹比较稀疏的边缘,借着月光仔细辨认。 手机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她站在那里突然说不出话来,因为她认出了墙上究竟刻着什么…… 楚清宴。 墙上刻的是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一层叠着一层,密密麻麻遍布房间的每个角落。那些刻痕穿透墙壁,穿进了她的心里,楚清宴突然想知道,在每一个寂静无声的夜里,周锦白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笔一划写下这些字。 是喜悦,还是悲伤? 她抿着嘴走到角落,轻轻喊了声,“哥。” 周锦白意外的很镇静,他按灭了烟头,叹道,“今天你来的早一点,是我醉的太快么。” “我……每天都来?” 周锦白一直低着头,好像在和她说话,又好像是自言自语,“当然,从你16岁那年,就始终出现在我的梦里,从来没有变过。” 16岁到24岁,九年如一日,只是你的生命却出现了其他人。 楚清宴坐在床上,把手放在他的头顶,轻声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周锦白自嘲一笑,“告诉你最亲的哥哥突然产生了不该有的念头,告诉你我连命都不要了只要你,告诉你我他妈已经想你想的要疯了。” “既然这么疼,怎么不忘了我?” “我也想忘了你,”他突然捂住脸,“我白天想,晚上想,看见你的时候想,不见你的时候也想,你告诉我,我他妈怎么忘。” 周锦白何尝不想做一个好哥哥,可见到她的那一瞬间,漫天星辰都化为尘土,仿佛他生命经历的万般苦难,都只为迎接她的到来。 楚清宴顺着床滑下地板,半跪在周锦白身前,俯身靠近他的脸,“现在我来了,你要怎么做。” 周锦白的双眼忽而幽深,他猛地发力将楚清宴推在墙上,唇一点点逼近,却在马上接触到的时候停了下来。 楚清宴温柔的环住他的腰,“怎么了。” “清清,你会恨我的。” “不,”楚清宴盯着他的眼睛,语调缱绻,如梦似幻,“这只是你的梦啊,锦白~” 这句名字打开了周锦白独有的潘多拉魔盒,贪婪、欲_望、痛苦通通被释放出来,他粗暴地撬开对方的牙关,探索她唇内的每一丝秘密,两只手狠狠地掐在她的腰间,仿佛要对方按进自己的身体里。 一吻过后,他贴着她的额头,眼泪滴在脸上,宛如春日缠绵的细雨,“清清,别离开我好不好。” 月亮被乌云隐去,房间彻底陷入了黑暗,恰似她来的那一晚,周锦白的眼中是挣脱不开的泥沼,却拼尽全力将她推向光明。 楚清宴忽然就觉得难受,他和她是一样的人,心里都有着巨大的空洞,只是周锦白的伤口可以被修补,只要她愿意。 “我们两个,总该有一个值得被治愈,”楚清宴伸手抱住他的脖颈,决定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她轻柔地吻掉他的泪水, “我答应你。” 第24章 2.5 周锦白是被饿醒的,他醒来的时候还蜷缩在那个角落,全身上下酸痛不已,周围弥漫着难闻的酒气。 他皱着眉快速洗了个澡,想去楼下找点吃的。 推开门,迎面而来的是食物诱人的香气,他站在楼梯上,看见了厨房中忙忙碌碌的楚清宴。 小姑娘好像也才起床,只穿了一件白衬衫,头发高高地梳成马尾,露出纤长白皙的脖颈。衣服的下摆仅仅遮住关键部位,笔直的双腿如上好的美玉,清纯和性感奇异的交织在一起,时时刻刻撩拨着周锦白每一根神经。 他站在扶手旁,手指死死扣在栏杆上,努力克制住将人压在身_下的冲动。 楚清宴已经做好了饭,端着盘子若有所感的回头,看见楼梯上的人之后,双眼迸发出巨大的惊喜。 她如小鸟一般飞奔上来,抱住了浑身僵硬的哥哥,亲昵的撒娇道,“哥,你怎么在家啊,不是说今天回来么。” 小姑娘抱得太紧,周锦白轻而易举就感受到那美妙的弧度,他想起女孩跑过来时,因为动作太大,宽松衣服下露出的大片美好,刚才的努力统统化为徒劳。双眼倏地变得幽深,混杂着名为欲_望的光芒。 他化被动为主动,抽出手臂反扣在小姑娘的腰上,脸埋在她的肩膀处,言语间带来温热的水汽,“昨天回来的。” 小姑娘被他吹得皮肤发痒,咯咯地笑着,“哥,你干嘛。” “哥想清清了,”唇有意划过她的脖子,引来对方一阵战栗,他轻笑着,“清清有没有想我。” 小姑娘双耳发红,有些不好意思,又觉得自己想太多了,认真地回答道,“清清有想哥哥,每天都想。” 周锦白盯着雪白的皮肤,心想若是带上他的痕迹又该是怎样的美景,他松开了女孩,揉了揉她的头顶,“清清真乖。” 身边的人骤然抽离,小姑娘露出怅然若失的神色,周锦白看见了对方的变化,心中愉悦更甚,眼中的漩涡也更黑暗,他牵起小姑娘的手,“走吧,下楼吃饭。” 小姑娘脸颊上红霞飞过,愣了一下才急匆匆地跟着对方下楼。 早餐很简单,牛油果面包和鸡蛋培根,周锦白慢条斯理地吃着饭,眼神却一直盯着小姑娘,只把她的头看的越来越低。 “哥,”小姑娘噘着嘴,不满道,“你干嘛一直盯着我?” “看清清长大了啊,”周锦白笑的意味深长,又忽然想到什么,“你……昨晚进我的房间了么?” 小姑娘翻了个白眼,气呼呼说道,“我进你房间干嘛,难不成你还藏了什么宝贝。” “没有宝贝,但有一个妖精。”周锦白擦了擦嘴角,黑如深潭的眼睛闪了闪。 ——看来,昨晚真的只是梦。 “就你还有妖精,我还有哈利波特呢。” 周锦白笑着没说话,挽起袖子端着两人的盘子走向厨房,准备收拾一下去公司。 在他身后看不见的地方,楚清宴狡黠的笑了:是啊,我的哥哥,怀疑吧,恐慌吧,在得偿所愿和求而不得之间反复辗转吧,我倒真的想看看,得到后又失去的你,究竟会做出怎样的事来。 —————— 去公司的路上一路无话,周锦白是想给小姑娘一点缓冲时间,让她慢慢接受自己的转变;楚清宴……纯属因为昨晚某个神经病闹得太厉害,她困了。 两人刚到办公室,就碰见程荣一脸严肃走来,“周总,出事了。” 点开手机,加粗的标题赫然出现在屏幕上,‘川海总裁涉嫌包_养高中生。’ 新闻图片是她毕业那年,周锦白接她放学回家,对方揽着她的肩膀,在阳光下笑得宠溺。这一幕不知被谁拍下来,故意隐去她半个身子,只模糊看见了校服和学校大门。 暗示的信息不言而喻,网络上一时甚嚣尘上、骂声不止。 “圈小评:高中生几岁大家都知道吧,周锦白玩的真开。” “城市快讯:关注女性生存状况,为受害者发声。” “川海今天倒闭了么:我就知道,垃圾公司!” 程荣满脸严肃,“律师和公关已经就位,公司马上就要发声明,”他顿了顿,深深地看了周锦白一眼,“但是我们首先要知道,这件事是真是假。” 程荣站在那,目光坚定,仿佛不可逾越的山峰。这是楚清宴第一次看见对方这副表情,不是亲切的朋友,也不是认真的下属,而是一位正直的公民,践行内心的道德准则。 周锦白也笑了,欣赏的看向对方,“嗯,是真的,”在对方骤然冷漠的视线中解释道,“是我和清清。” “嘿,想不到吧,”楚清宴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是我学长呢。” 作为优秀毕业生,程荣的照片一直挂在学校大厅里,楚清宴第一次在川海见到他时也非常诧异。 程荣悄悄松了口气,否则真不知道以后如何面对这位上司,他抱着一摞文件把两人带到会议室,“大家都在,周总听一下方案吧。” 办公室里坐着十几个员工,每个人都对着电脑眉头紧皱,公关经理看见来人点了点头,快速汇报道,“网络上舆情对我们不太好,应该是有对手在引导发言;相关声明和律师函已经初步准备好,您点头后就可以发送;媒体对这件事极为重视,我们最迟要在下午一点准备发布会,才能尽快减少损失。” 程荣补充说,“公司股价已经下跌3%,市值蒸发10亿人民币左右,我们必须在下次开盘前扳回这局。” 之后就是一些专业的解决方案,楚清宴听不懂,只悄悄地退到一边,跟系统对话,【小6,周锦白的爱意值现在是多少?】 系统沉默了一会,有些艰难地回答,【能不能不叫小6?】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系统好像比之前更人性化了一些,她悄咪咪地笑笑,【好的小6,以后不会了小6。】 系统气的直接自闭,【爱意值85】 楚清宴真情实感的叹了口气,昨天一顿操作,好不容易把掉下来的爱意值提升了一点,但是距离100,看来还有好长的路啊…… 周锦白以为她在担心,摸了摸她的脑袋,“没事,清清。” 她坐在那一时没反应过来,抬起头迷茫地看着对方,无意识地回了一声,“啊?” 小姑娘头顶毛茸茸的,泪眼汪汪的大眼睛映着自己的身影。她眼中仿佛有光,将他纯黑的世界也照成彩色,周锦白实在忍不住,在她耳边落下轻柔一吻。 怎么办清清,我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了。 周围的人都装作认真工作,好像谁都没注意到这个小角落,只有程荣趁着周锦白转身的时候,对楚清宴眨眨眼。 ——小姑娘,你很棒棒呦。 —————— 新闻发布会在川海旗下的酒店举行,上百家媒体闻讯而来,楚清宴站在后台,身边是闭目沉思的周锦白和最终调试稿件的程荣,她看着身后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时感慨万千。 这是由人构成的世界,信息、利益、情感驱使着行动,他们每一个人都存在着庞大的社会关系,唯独自己,抽离在外、格格不入。 周锦白好像感受到了她的迷茫,突然牵住了她的手。 指尖顿时传来一阵冷意,但是成功唤醒了陷入迷雾的楚清宴,她看着两只交握的手,突然意识到自己绝非孤独。 牵着她的男人是她与世界的连接点,宛如海中灯塔,让她不至于迷失在广袤的宇宙中。 在两人都清醒的情况下,楚清宴第一次主动吻了周锦白的脸颊。 ——你从不知道我以怎样的心爱你:我爱你,正如我爱这个蓬勃的世界。 周锦白如墨的眼睛突然绽发出光,他刚要说话,就被前头来的人打断,“老板,时间到了。” 沉默片刻,他揉揉小姑娘的头,“等我。” 楚清宴温柔的笑着没说话,只挥了挥手,心中却慌张异常,【系统,我刚才是怎么回事?】 有那么一瞬间,她是真的感受到世界在排斥,灵魂都向外挣扎。 【不太好,我们这边也出现了一些异常。不过没关系,主神已经在紧急修复了。】 系统其实说谎了,自从它上次升级后,主神就再也没出现过,以至于系统空间都不再稳定,上个世界结束后它只能紧急传送楚清宴,以免她的灵魂崩溃。 然而这些事情都不是宿主能解决的,不如先瞒下来让她安心任务。 楚清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系统与她休戚相关,既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也就不必着急,真有问题的那一天她自然会知道。 想通之后,她就不再关心,偷偷凑到帘幕后面,想听听发布会的情况怎么样。 刚凑到跟前,就听见了一个令人震惊的问题。 一个严厉的女声质疑道,“周总还要说谎么,我们已经找到了照片上的女性。她已经和我们讲述了被害经过,并且已经报_警,川海就等着法院的传票吧。” 真·照片上的女性·楚清宴:??? 第25章 2.6 女记者的话一出,全场哗然。 媒体争先恐后地举手,试图进一步了解情况。有些记者甚至没等点名就迫不及待地喊出问题,“请问她说的话属实么。”“女方是否为自愿。”“川海内部对这件事怎么看。” “请大家安静,我们会逐个回答各位的问题,请诸位先坐下。”主持人对着话筒竭力维持秩序,然而场面已经接近失控。突然,后排窜出来个黑衣中年男子,拿着刀冲向台上。 “周锦白,你还我女儿清白!!!” 川海对此早有准备,安保人员迅速制服该名男子,然而记者却一蜂窝地涌上去,闪光灯对他照个不停。 保安围成人墙才勉强把行凶人带出大厅,却有一道愤怒的男声从角落传来,“川海这是打算消灭证据么。” 愤怒最容易传染,况且还是仗势欺人这种敏感话题,哪怕再有职业素养的记者,此时也免不了情绪波动,一时整个会议室混乱不堪。 楚清宴站在后台,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个在角落喊话的男人,她好像……在林子书身边见过这个人? 程荣直接黑了脸,猛地一拍桌子,话筒发出刺耳的电流声,全场终于重新安静下来。他绷着脸道,“川海不会回避任何问题,但这件事本身就是造谣,如果各位有任何证据,我们可以在法庭上对峙。” 他随机点了一位举手的媒体,“请这位提问。” 站起来的是位穿橘色西装的记者,她问道,“请问照片上的女性是谁,是否真的和川海总裁存在不正当关系。” “刚才的发言我们已经说过,这是总裁的一位朋友,二人从未有任何超越朋友关系的举动,”程荣从容不迫地答道,“由于涉及隐私问题,恕我们不能暴露她的身份。” “那川海是否有相关证据?” “请问如何能证明一件根本不存在的事,”程荣皱了皱眉,“但是川海将全力配合相关人员调查,早日证明清白。” 那个最开始声称已经联系到受害人的女记者突然站起来,“我是否可以理解为您在逃避话题。” 这个人显然在煽动情绪,妄图混乱真相,程荣忍住怒气,“我们没有逃避,不过既然您说有证据,不如现在展示给各位媒体。” 那位记者露出不屑的笑容,“川海本事滔天,我们平民百姓哪敢在这儿跟您对峙,还是法庭上见吧。” 一时场面陷入僵局,有证据的人不拿出来,川海没错但是也没证据。然而,只要这个问题没解决,川海就是输了,毕竟开庭还要几个月,他们的股价可经不起这场等待。 就在众人沉默的时候,清脆的女声从后面传来,楚清宴笑着走到台上,对着那位记者调侃道,“我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对你讲了被害经历?还有刚才那位我的‘父亲’,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不知您今日可好?” 周锦白看向楚清宴,不赞成的摇摇头,他们当然知道爆出身份是最好的自证,然而,这后果却有些承担不起。 那位女士瞪了她一眼,问道,“你是谁?” “初次见面,大家好,”她顿了顿,“我是楚清宴,也是照片中的那位女生。” 仅仅‘楚清宴’三个字就已经代表许多答案:川海集团控股股东,自从老楚总裁去世后,她就一直以13.75%的持股比例稳坐第一股东的位置,然而外界始终不知道这个神秘人是谁,只能隐约猜测是上任总裁的孩子。 “您如何能证明自己就是照片上的那个人。” 楚清宴示意秘书放出图片,无数张她和周锦白在校门口的合影在屏幕上划过。此时真的要感谢父母喜欢随时随地给孩子拍照的习惯,虽然每张照片她都丑极了,但是同款书包和一模一样的身形至少证实了周锦白的无辜。 “那么我想问一下,您和周总又是什么关系?” 该来的问题总会来。实际上,这也是她最不想暴露身份的原因:日后她要是和周锦白在一起,一定会涉及到很多身份方面的质疑。然而此时已经箭在弦上,“周锦白是我父母曾经的养子。” 记者很快就嗅到了其中的关键,“曾经?” “是,”周锦白也起身回答,“我成年的那天就解除了收养关系。” “周总此举是否有些忘恩负义?”那个角落里的男声突然冒出来一句。 “不,”楚清宴望着周锦白调皮的笑了,“我想这是他别扭的报恩方式。” 没人知道这个冷漠的男人内心是怎样的温柔,甚至会觉得自己的身份抢走了她的东西,所以成年的那一天,他坚持解除收养关系,只为了还给她完整的父母和财产。 那天是他的生日,民政局门口楚母有些不懂地问,“小锦,你确定要这么做?” 他想起家里那个小粉团子,坚定地点了点头。 “小锦,”楚母还是不太同意,“你要知道我们是把你当做亲生孩子的。” “妈妈,我知道。”18岁的周锦白还有些青涩,但是已经足够执着。 楚母还要说些什么,被楚父拦住了,“孩子要是想就让他做,”他抱了抱比他还高的少年,“但你也要记得,我们永远是你的父母。” 少年羞涩的笑了,他在落笔签名的时候突然就松了一口气,除了报恩之外,心中还有另一种模糊的想法。 多年以后他才明白,那种感觉叫做: ——他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拥抱自己的爱人。 当事人既然不介意,记者作为外人也不会过多质疑,尖锐的氛围终于消散,众人又恢复成其乐融融的模样,有的媒体记起官博之前放的照片,调侃道,“那之前楚小姐放出的照片,意思是不是情人是兄妹么。” 楚清宴意味深长地看了周锦白一眼,笑眯眯的回答,“是最重要的人。” —————— 川海成功解决本次危机,虽然中间有点小插曲,但是结果还不错,至少股价已经缓步回升。至于之后关于造谣和策划者的问题,那就法律部该处理的了。 众人忙了一天,都嚷嚷着要求请客,程荣看向周锦白,“这不该是我请吧。” 周锦白心情挺好,直接订了a市最有名的餐厅,众人都高呼老板大气。 他捏了捏小姑娘的鼻子,“真正的老板在这呢。” 员工们都精得跟猴儿似的,三三两两率先开车走了,只留下周锦白和楚清宴在最后。他牵着小姑娘的手,想起那句‘最重要的人’,觉得心里的寒冰都被捂化了。 两人并肩走在热闹的大街,身后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灯火辉煌的城市,喧嚣和宁静编织成甘甜的流水,滋润了周锦白已经干枯的梦想。 “这个世界也许真的有神明,”他想。 “哥,”小姑娘温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记不记得我小时候非常期待的那家冰激凌店。” “嗯,你蛀牙时新开的一家店。你期待好久,结果牙齿好了,老板却搬家了。” “我前几天又看到了,就在咱们公司楼下,还是那个老板呢。” 周锦白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你想让我陪你去吃?” “不,”楚清宴顿了顿,“我是想告诉你,那些错过的美好,未来一定会实现。” 所以哥哥,不要伤心、也不要绝望,只要再等等,再等一等就好。 —————— 员工聚餐,照例要给老板敬酒,然而周锦白向来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众人只好把目光转向老好人程荣。 当然,这些众人从来都不包括楚清宴,她单独开了一瓶巴罗洛,正悄咪咪地打算把周锦白灌醉。 大小宴会上,周总向来滴酒不沾,大家都以为他克制高冷,然而只有极亲近的人才知道,这个男人其实一杯倒。 周锦白喝了两杯,面上虽然没有变化,大脑已经彻底混乱。他本来不想喝的,可是小姑娘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眼中满是濡慕之情,他的双手就控制不住,端着杯子就往嘴里倒。 在彻底喝醉之前,他想:小姑娘要是褒姒,他也愿意烽火戏诸侯博君一笑。 楚清宴见他醉的差不多了,就和众人打招呼要走。员工们第一次看见周总醉酒的样子,都乐个不停,临走时程荣还调侃她,“你这是要带咱们的睡美人去哪?” 她嘘了一声,“这是个秘密。” 和司机一起把迷糊糊的周锦白扔在床上,楚清宴看着对方熟睡的样子,突然觉得睡美人这个比喻也有点道理。 关了灯坐在床边,冰冷的风吹过耳畔,她对接下来的行动忽然有些迟疑。 她不是心理医生,但她知道周锦白的心中有一道门。门里是真实的他,偏执、阴暗、疯狂,但只要在她身边,他就会下意识关上这道门,伪装成温文尔雅的样子。 周锦白在门里门外反复辗转,对她的爱意值也忽高忽低,而他自身已经快承受不住这种变化。她想做的,并不是单纯得到他的爱,而是治愈这个人。 梦里的他真实而透明,她想通过这个机会,让他面对真实的自己。更是让他明白,即使是那样的他,也可以被人接受。 想到这里,她忽然就下定了决心,估摸着时间,轻轻推醒了身边的人。 周锦白并不清醒,揉着眼睛问道,“谁?” “锦白,”楚清宴低下头,吻向了他的唇,“你今日的梦来了。” 第26章 2.7 今夜很凉,月亮和星星被乌云遮蔽,天色愈发昏暗。 周锦白醒了后也没起身,就躺在那看着一旁的楚清宴,没有光的房间衬得他眼中黑暗分外浓稠。 他是少数能够分辨梦境的人。 虽然感觉和真实世界并无不同,但他就是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佛洛依德曾经研究过,当大脑对某件事特别执念时,他的潜意识甚至能胜过混沌,将心中所想投影在梦中。所以周锦白从不怀疑他会梦到楚清宴,那个小姑娘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就注定成为他躲不开的魔障。 做清醒梦的人是能控制梦里的人或事,如果他想,甚至可以在这里翻云覆雨。但说来有趣,他对梦里的楚清宴少有动作,昨夜的吻,已经是这些年从未有过的放肆之举。 大多数的时候,他都是像这样深深地凝视对方,带着一点梦境里的肆无忌惮,但又因为是那个人,而有所克制。 视线在小姑娘身上逡巡,像戒瘾多年的酒鬼看见陈年佳酿,心中克制又渴望,情感在叫嚣,理智却宣布已经够了。视线划过她纤细的手臂和盈盈一握的腰肢,最终落在光滑的脚踝上,那里系着一根银链,细细的首饰宛如枷锁,在这样的黑夜中,散发出诱人的光。 他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来。 楚清宴倏地移开身子,问道,“你在做什么。” 他像忽然惊醒一般,隐秘地摩挲着手指,“有时我真想把你关在只有我的世界。” “然后呢,然后做什么?” 周锦白突然就没了言语,他……没想过。 楚清宴无声的叹了口气,周锦白对她的感情建立在绝望之上,笃定自己永远也得不到她,所以全部遐想都止步于得到她。就像将死之人的愿望是活下去,至于之后的事呢,不知道。 “那我先教你简单点的吧。”她忽而笑起来,手臂如水草一般缠绕在他的身上,落下铺天盖地的吻。 再冷的夜都热了。 —————— 周锦白盯着床单上的污迹,奇异地陷入沉默。 他最近不太对劲。 除了躁动的青春期,他从未梦见过那样的楚清宴。在梦里,她被他吻得喘不过气,一遍又一遍在他耳边求饶,夜色下,小姑娘眼角含泪,粉红色脸颊露出诱人的表情。 想到这,他刷一下撕碎了床单,近乎自厌地用冰冷的水冲刷着身体,周锦白,你不过是个肮脏的疯子,怎么敢…… 他下楼时,楚清宴已经收拾妥当。穿着纯黑的连衣裙乖巧的坐在餐桌旁,眼中空茫一片。 应该是听到了声音,她缓慢地转过头,“吃早饭么哥?” 周锦白摇了摇头,迟疑许久才伸出手,牵起神色低落的女孩,“走吧,别让爸妈等急了。” 今天是他们父母的忌日,距离那场灾难,已经整整过去一年。 通往墓园的路很长,两边是光秃秃的树木,枯枝上落着灰色的麻雀。好像这里的一切都是灰色的,如同那些长眠此处的人,都早早失去生机。 周锦白抱着两束百合,示意小姑娘跟着他,没想到她却在门口停了下来。 那里聚集着卖香烛纸钱的摊贩,他们时不时吆喝两句价格,或者和旁边的老板打趣,是与这里完全不同的烟火气。 楚清宴想了一会儿,突然走向一个中年妇人,“大娘,这纸钱怎么卖?” “三块钱一沓,五块钱两沓。”妇人头也不抬回答道。 楚清宴从包里翻出200块钱,各挑两样拎在手里,付钱的时候她问,“大娘,你不害怕么。” “唉,你们小年轻就是心思多,”妇人打开腰包,麻利从里面数出零钱,“这有什么好怕的。” 楚清宴对着大娘笑了笑,“也是。” 妇人在这里卖了十几年纸钱,一个眼神就能摸清来人的心思。找零的刹那看见小姑娘年轻的脸,有些迟疑地安慰道,“姑娘,别太难过。” 楚清宴吸了吸鼻子,谢过了来自陌生人的关心。这里的人见惯生死,这句话安慰话也许是她剩下的全部悲悯。 见她回来,周锦白奇怪地问道,“清清信这个?” “封建迷信不支持,”楚清宴看向远方,脸上泛起温暖的笑意,“但是妈跟我说过:万一有地府呢,还是给烧点,别就放一束破花,否则她要来找我的。” 楚母向来思维奇特,说出这样的话也不足为怪。周锦白带着她往统一焚烧的地方走,“那你买够了么。” 楚清宴噗嗤笑出声,又不太好意思的捂住嘴,“不够就让她来找我吧。” 很久之前,她也是不信的,可是走的路越远,她已经开始期望鬼神是真实存在的。 如今还不是祭祀的时节,所以二人不到十分钟就烧完站在了墓碑前,楚清宴刚到就笑着喊了句,“爸妈,我可给你们寄钱了,别不舍得花。” 周锦白对养父养母是真的尊重敬爱,放下花也跟着说道,“爸妈,我和清清来看你们了。” 人间六月,骄阳似火,墓园四处摆放着大量的鲜花,花香混合着灰烬的味道,被暑气一齐蒸腾起来。 最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楚清宴早就坐下来,小声讲着一些近来发生的趣事,停顿了一会说道,“我最近已经不那么想你们了,很厉害对不对。” 葬礼刚结束那会,她整夜睡不着,偶尔半夜忍受不住,又不想让别人担心,就开车两个小时来墓园门口呆一晚,甚至不敢进来。 “虽然过程有点慢,但我还是走出来了。”从包里翻出两瓶白酒洒在地面上,她骄傲的说道,“要好好庆祝下。” 说着说着,眼泪哗地流了出来,她死死地按住眼睛,“这次不算,就是看见你们没忍住。” 一声叹息划过,她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是,清清很厉害。”周锦白把她拥在胸前,像哄小孩子似的夸道,“爸妈一定会认为你很棒。” 楚清宴不知道的是,每一个她驱车赶来的夜晚,身后都有另一道身影。那时楚父楚母刚刚过世,公司很乱,周锦白白天要忙着和股东夺权,晚上更是放心不下她的安全,次次都要跟在后面。只有实在撑不住的时候,才会在车里小憩一下。 身边是熟悉的味道,楚清宴终于忍受不住,放声大哭。 穿越之后,她继承了原主记忆和身份,其实也继承了她们的感情,过往的回忆翻涌而来,几乎要淹没了她。 最重要的,她此刻哭的并不仅仅是楚父楚母,还有她真正的父母。那些躺在病房的日子苦得厉害,但爸妈从来没有失去希望和笑容,可她已经二十多年没有见到他们了。 越被压制住的感情,释放出来也越剧烈,她靠在对方怀里,仿佛要把这些年积攒的眼泪全部流出来。 周锦白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小姑娘,他见过冷静克制的她,见过隐忍坚强的她,但从来没见过现在这种样子,好像整个人都泛着绝望,挣扎在苦海里动弹不得。 他紧紧抱住小姑娘,几乎是在哀求她,“清清,别哭。” 哭的他恨不得求遍满天神佛,只为换她心中所想。 楚清宴感受到身边传来的颤抖,她忽然想到,自己还有机会见到爸妈,那些失去的东西也都会回来,可是安慰她的这个人,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她忽然就不再想等下去。 那些攻略,试探,又有什么用呢。她陪伴这个人的时间也只有十几年,为什么不能珍惜现在的每一秒呢。 “哥,”她刚刚哭过的嗓子还有些沙哑,掩盖了此时的情绪,“我知道那时候你就在我身后。” 周锦白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怎么可能。从别墅到墓园的路上,他尚能离得远一点,可是墓园的门口就这么大,如何看不见他? 甚至许多个清晨,她为了让周锦白多睡一会,特意没有早早离开,包括到最后,她也是不想让这个男人太过辛劳,而放弃了来墓园的想法。 周锦白愣了愣,闷闷地回答,“嗯,我当时担心你。” “那你为什么不过来?”在那些绝望的夜晚,你为什么就默默地站在我身后,从未向前走一步呢。 因为爱你而不敢接近,因为爱你而不想远离,这些理由盘旋在他的唇边,无论如何也说不上来。 沉默良久,楚清宴再度提问,“那么现在呢,为什么现在你在这?” 是啊,周锦白在心中问自己,为什么现在的自己来了?是他终于克制不住内心的渴望,还是那些纷扰的梦境让他平白生出些许期待。 自由衍生出梦想,梦想又在他绝望的内心中生出花来,那些飘忽的夜晚太过动人,终于让他迫不及待的开始靠近。 这些秘密藏着他眼中,浓郁地要倾洒下来,可他始终紧闭着嘴,坚持不泄漏分毫。 楚清宴不想再这样纠缠下去,她像第一晚那样抱住了他的脖颈,如恶魔在他耳边低语 “周锦白,你是不是喜欢我。” 第27章 2.8 楚清宴依旧没有得到答案,因为周锦白走了。 听到那个问题,男人突然扣住她的肩膀,眼中黑雾翻滚不停,逐渐化为妖冶放肆的寒光。 楚清宴第一次直面这样的周锦白,就像看见北极光,你能感受到惊心动魄的美,也能感受到对于未知和黑暗的恐惧。 她不由后退了两步。 周锦白察觉到她的退却,眼中闪了闪,最后深深地看她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无力地靠在墓碑上,楚清宴低落地说道,“妈,我是不是搞砸了?” 周锦白从来都是隐忍的、克制的,即便是在那些荒唐的梦里也一样。唯独在她刚刚出现那天,他在无人的办公室露出一点点内在的疯狂。 她以为自己能接受,可她实在是高估了自己。这些年被人保护的太好,以至于她忘记了,那些如云漂泊的温和笑意下,隐藏的都是熊熊烈焰。 城郊的阳光很好,大理石被照射了一上午,整个暖洋洋的,靠在上面好像真的感受到母亲的温暖,手指划过粗粝的碑体,她叹了口气,“我们好像都需要一点时间,是不是?” 有风吹过,她被尘土迷了眼,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一朵小雏菊飘飘忽忽落在她的裙子上。 拾起糖果大小的花朵,白色的花瓣在微风中摇曳,中间嫩黄色的花蕊毛茸茸的,像一个温暖的笑脸。 她心念一动,看向墓碑上的照片,经过一年的风吹日晒,照片已经有些泛黄,可是照片上的男女笑容如故,温柔怜爱。 她把那朵雏菊放在墓碑上,重新露出笑容,“爸妈,谢谢你们。” —————— 车被周锦白开走了,她坐在门口,等家里的司机来接她。 临近中午,这里突然热闹起来,神色各异的人来来往往,有懵懂的孩子踉跄地跟着长辈,有眼眶通红的精致少女捧着玫瑰,还有年近花甲的老人互相搀扶着。他们的情绪各不相同,或平静,或痛苦,或茫然。 但是无一例外,他们都是静默的。 声音在这里彻底失去踪影,仿佛在看一场盛大的哑剧,万千情感融在沉默里,她作为唯一的观众,只能被迫承受。 突然,一道声音打破了这种沉重,“小姐姐,你别哭。” 五六岁的小姑娘扎着羊角辫,身穿花裙子在她前面怯生生的站着,努力踮起脚想给她一个拥抱。 把小姑娘抱在腿上,楚清宴从包里翻出两块糖,“姐姐没哭。” “可是妈妈说你哭了,让我来安慰你。”小姑娘好奇的摸了摸她的脸,发现没有泪水后疑惑地歪着头。 顺着女孩手指的方向抬头,一个中年女子在不远处站着看着这里,发现她抬头,对着她笑了笑。 “小姐姐,你也是来看爸爸的?” 楚清宴一时有些哑然,女孩还这么小,就…… 她垂下眼睛,“嗯,姐姐来看爸爸妈妈。” “那姐姐要常来哦,”小姑娘露出清澈的笑容,“否则他们要孤单的。” 女孩太小,还理解不了死亡的真正含义,楚清宴无意打破她的天真,只是点点头,“我会的。” “嗯,妈妈说了,爸爸现在不能看安安,但是安安可以来看爸爸,这样爸爸才不会难过。” 女该的声音纯粹而体贴,平淡的好像她父亲只是在工作,一时抽不开身。楚清宴突然就释然了,周锦白迈不过心中那道坎,她便自己走过去;父母在远方看不到,她就自己找回家的路。 风不来,我便去追风,如星辰奔向黑夜,何来怨语。 她感激地亲了亲小女孩,“安安真棒。” 小姑娘笑着跑开了,走的时候还对她挥挥手,女孩的羊角辫上下翻飞,像天使不断挥动的翅膀。 ‘你看,你已经够幸运了。’ 回到公司的时候,她没等到周锦白,反而等到了满脸崩溃的程荣。 “姐,楚姐,”他哭丧着脸,“我求你把周总叫回来吧,我这里事儿已经够多了。” “我哥走了?” “今早上突然打电话要去b市考察,那里公司才建好,有什么可考察的!” 说到这的程荣简直怨气满满,“你开口周总一定会回来的。” “恐怕不能,因为好像就是我把他气走的,”楚清宴眨眨眼,“你这有什么急事?” 程荣克制住八卦的欲望,指了指会议室,“就是这件事。” 会议室里面好像站着许多人,楚清宴有点好奇,“里面是谁?” “昨天雇人闹事的那位,今天抓到了,公_安带人来调解。” 楚清宴惊讶道,“这么快?” 程荣撇了撇嘴,“我们的人假装事成要尾款,那女的竟然亲自过来,说要听听详细经过,结果当场就被抓获。” 这个智商,听起来有点耳熟? “怎么确定是她本人?” “持刀行凶那个男的也是个聪明人,怕雇主赖账,特意保存了通话记录,一对比就知道了。” 往会议室里瞧,果然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林子玉满脸不耐烦地说着什么,身旁律师模样的人已经青筋暴起。 楚清宴偷笑,问道,“法律部谈的怎么样了。” “不太好,”程荣摇摇头,“持刀行凶那个人比较严重,但是雇主只能算故意滋事,最多拘留半个月。” “怎么会这样?” 程荣无奈道,“那个女雇主,在电话里只要求大闹一场,没想到被雇人自作主张带了刀,所以判定的惩罚不一样。” 楚清宴也有些无语,不知道林子玉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那个造谣的人呢?是不是跟林子玉也有关系。” “暂时还没查出来,ip都是国外的,技术人员还在追踪。” 楚清宴点点头,这些她并不关心,毕竟术业有专攻,完全可以交给公司的人去处理。 她刚想打听一下周锦白究竟去了哪,却没想被眼尖的林子玉发现,刻薄地声响炸响,“楚清宴,你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快把我放了,否则我哥会生气的。” 既然被发现,也就不必躲躲藏藏,楚清宴笑着走进会议室,拉开椅子问道,“不知林小姐有何贵干?” 林子玉掐着指甲,“你们又没受伤,还要拘留我?快把我放了这事儿就当过去了。” 楚清宴歪头,果然她的律师一脸恨铁不成钢的奔溃表情,强忍住笑意,“我相信法律的公正,这件事还是交给警_察吧。” 说罢她就转身要走,路过对方身边的时候,突然听见了林子玉极小声嘟囔了一句,“还不如捅死你们算了。” 楚清宴回头,冷冷地看着她,一字一顿问道,“你说什么。” 会议室太大,林子玉的声音又太小,只有她因为系统加持,所以才能听见这句话。 林子玉也没想到她能听见,愣了一下转过头,“我什么都没说。” 楚清宴看了她一眼,无声地对法律部的人使了个眼色。 她一直没有对付男主女配,不是因为不敢,而是一来他们还没做什么,没必要因为没发生过的事惩罚他们;二是她想先解决攻略的问题。没想到现在他们自己撞过来,还特意跑到她眼前叫嚣,这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楚清宴叫来程荣,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去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突然道,“这事没完。” 对于这样的结果,程荣也有些不忿,他问道,“要做什么。” “林子玉现在大三,这事虽然跟学校没关系,但至少要个态度,通报批评不能少吧。” 程荣点点头,表示记下了,“还有呢?” “她是做直播的,把事情整理一下发在微博上,林子玉想火,我们就给她这个机会。” 手贴在玻璃上,留下浅浅的痕迹,看着那些指纹,她想起自己曾经也想放过某个人,但是那个人最终拿着刀捅进了她爱人的胸膛。 楚清宴握紧了手,这次不再犹豫,对着程荣招了招手,“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附耳听完,程荣有点惊讶,“您确定。” “再确定不过了。” 程荣转身就要去办,没想到又被叫住了。 他疑惑地看向窗前的女子,“还有事?” 楚清宴顿了顿,“你知道……我哥在哪儿么?” —————— 是夜,周锦白被风吹醒。 他白天被楚清宴的反应刺痛,实在承受不住只好落荒而逃。一想到小姑娘可能发现他邪恶的心思,还对他露出那样的表情,他就恨不得早早了结自己。 可他不敢,不是怕死,而是怕再也见不到女孩。可是失去她,又和失去性命有什么不同呢。 灌了一口酒,只有酒精才能让他短暂地麻痹,忘记白日种种。 又有风吹过,他光着脚踉踉跄跄下床关窗,突然在窗前看见了那个女孩。 夜色中,她穿着白色的衣裙坐在窗台上,风吹起她的头发形成美丽的弧度,调皮的纱帘时不时落在她的身上,划过她的身体又一触即分。 周锦白愣住了,他没想到今夜还能梦见少女。他怕女孩一转头脸上满是恐慌,他更怕除了恐慌还有厌恶与失望。 他退缩了,想要重新回到床上。 女孩却突然转过头,月光下的她温和而平静,她顿了顿,说了一句,“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 第28章 2.9 你可曾和自己的梦境交谈过?周锦白不是思想家,所以他没有。 如果是清醒的他,一定能意识到现在情况不正常。可是他醉了,醉得厉害,引以为傲的大脑失去作用,所以他只是乖乖地坐回床边,等着来自心爱姑娘的审判。 楚清宴很少看见如此乖觉的他,不是往日那种装出来的、带着一丝瑕疵的温和,而是彻底的听话,仿佛所有利爪都被妥帖地收在皮囊之下。 因为失去过,所以害怕;因为害怕,所以格外克制。 她终于在无意中,将他推向了更深的黑暗,彻底失去自我,只留下伪装的空壳。 叹了口气,她坐在窗子上,望着月亮问他,“你不是这样的,今天我见过。” 周锦白笑的格外和煦,“不,你看错了。” “我是你的梦境,是你的思想,所以你不必骗我。” 周锦白好像有点苦恼,“可是你不喜欢那样的我。” “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了,我看见你害怕了。” “不,”楚清宴回过头,“我只是一时有些震惊。” 周锦白低着头,“你还跟我说过,喜欢温柔的哥哥。” “我不记得了,是什么时候的事。” 周锦白伸出九根手指,“你上小学那年,回家嚷嚷着要温柔的哥哥。” 即便是这样沉重的话题,楚清宴仍旧控制不住笑了。她想了好久,终于想起事情的原委。 那时她三年级,孩子都爱攀比,家里几个人都是值得比较的话题。因为大多是独生子女,唯独她凭借“我家有四个人”获得了所有同学的羡慕,除了她同桌,她同桌有个姐姐。 孩子不在乎过程,他们只要结果,所以她和同桌展开了激烈的争辩,关于哥哥好还是姐姐好。那时候学的词汇不够,三轮下来两个人都没话了,最终她同桌憋出来一个词——温柔。 小姑娘笔直地坐在凳子上,扬着脸对着她说,“我姐姐可温柔了呢,会给我梳头发,你哥哥呢,他温柔么?” 彼时周锦白是个15岁的少年,那个年龄的男孩桀骜不驯、无法无天,哪和温柔有半点关系,所以楚清宴输了,输的哑口无言。 九岁的小姑娘第一次尝到失败的滋味,回到家仍旧念念不忘,在餐桌上睁着大眼睛,失望地对哥哥说,“你怎么就不是个温柔的人。” 15岁的少年听了她的话,收起全身戾气,不再肆意妄为,开始学习如何与世界和平相处。他太笨了,所以只学到了皮毛,只能假装温柔;他太傻了,就连九岁孩子的话都信以为真,牢牢记到现在。 楚清宴从来没见过这样又傻又笨的人,气得恨不得骂他一顿,气得眼泪控制不住往下流。 周锦白,你怎么就这么傻。 “我确实喜欢温柔的人,”她擦掉眼泪,目光盈盈地看向他,“可是我更喜欢你,什么样的你都没关系。” 周锦白突然动了,他大步走向窗边,扼住她的下巴,逼着她直视自己的双眼。 嘴角扬起丝丝缕缕的嘲讽,“这样呢,这样你也不怕。” 这次他没有任何伪装,眼中的荒芜清晰可见,像是大火肆虐后的森林,焦黑一片。空气中弥漫着散不尽的烟尘,土壤失去水分,露出巨大的沟壑,黑黝黝的深不见底。 楚清宴真的没有害怕,因为她在漫天灰烬中,看到了自己。她坐在窗台上,映在周锦白眼中,依旧纤尘不染。 她突然明白,周锦白在她面前笑得温柔,并不是他伪装的多么好,而是只要她在,那个少年枯萎的心灵也能开出花来。 她已经是他的药了。 明白这点,她忽而笑起来,他眼中的自己也随之明亮。楚清宴轻而易举挣脱了对方的钳制,跪坐在窗台上一边笑一边揉乱了周锦白的头发,“吓唬谁呢,你眼睛里有激光还是怎么的,什么怕不怕。” 酒精使人思维停滞,又或者眼前的一切令人措手不及,周锦白站在那,罕见的愣住了。 “我不怕,”楚清宴抱住了他的肩膀,“怎样的你我都不怕。” “是么,”他思考许久,忽而自嘲道,“你是我的梦,说的自然是我心中所愿。可你不是她。” 楚清宴:难道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略微思索,她问道,“你了解楚清宴么?” 周锦白没说话,了解么?他知道她的喜好,懂得她的过往,熟悉她的一切,这样叫了解么? 楚清宴信誓旦旦在他耳边小声呢喃,“你看,你了解楚清宴,所以你想象出一个和她毫无二致的我。那么她的答案,也肯定和我一样。” 周锦白坐在窗下,被这段话绕的头晕,重复道,“一样的?” “是啊,所以去找她吧,”轻音细语间满是诱惑,“锦白,她也和我一样爱你。” 他凝滞的眼中突然发出光来,全神贯注地盯着她,“爱我?” “对,楚清宴爱你,一直爱你。”她的尾音清远悠长,和风声一起消散在夜色里。 周锦白呆呆的看着空无一人的窗台,唯有细纱随风摇动,月光倾泄而下,整个银河好像都流到他心里。他猛地关上窗,回到床倒头就睡。 梦已成,憾亦消,那些残缺的过往终于在今日补全。 周锦白,快回来吧,我已经在等你了。 —————— 接过酒店经理拿着的外套,楚清宴叮嘱道,“别告诉我哥。” 经理露出最标准的职业微笑,“好的,楚总。您还有其他要求么。” “没什么事了,你去忙吧,我自己回去就行。”楚清宴对着经理点点头,“这么晚辛苦你了。” “不辛苦,能为楚总服务是我的荣幸。” “那行,就送到这吧,我开车回去了。” 酒店经理微笑着看着楚清宴的背影,心中思索:毕竟人家是兄妹,所以大半夜偷偷进房间,还要从窗户翻下来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 ……是吧。 电梯门阻隔住外界视线,楚清宴终于松了一口气,面对酒店经理欲言又止的表情,她恨不得就地挖坑钻进去。 她也不想表现的如此诡异,然而周锦白今早意外走了,那个男人嘴上不说,心里必然是承受不住的。犹豫了很久,她还是决定继续做周公来开导他,以免他真做出什么傻事。 没想到天助我也,傻孩子今晚不但喝多了,可以让她偷偷溜进房间;最重要的是他窗口下正对着露天餐厅,能让她假装一下天外飞仙。否则连续几晚她都突兀出现,再傻也能察觉到异常。 独自行驶在高速上。风从车窗吹进来,大口大口灌进肺里,让她有些喘不过气。可是楚清宴依旧没有关窗,因为冷风有助于思考。 今夜发生的事太多,未免让她思绪混乱。 这些年周锦白烈火焚心,却甘愿将自己浸没在水里,潜伏见底,只为隔着水面和她触碰,以免灼伤她娇嫩的肌肤;可是那火烧得太烈,几乎把他消耗殆尽,化成丝丝缕缕的蒸汽。 多年走过去,竟然只留下面容模糊的自己。 这让她想起一个人。 一个同样将爱意埋在心底不愿倾诉的人,一个同样用伪装来隐藏心意的人。事实上,她也不是今天才想起赵瑾,而是每一次看到周锦白,她都会控制不住想起他。 她知道这样不好,这是对现任的不尊重,可是她忍不住。他们俩个多像啊,相似的眉眼,一样的小习惯,熟悉的语气,还有最重要的,面对她时,那种细腻绵长的温柔情谊。 她不禁开始怀疑,主神是否真的清除掉全部感情?是不是因为她还爱着赵瑾,所以未来所见之人,都不由得带着他的影子。 又或者……是另一个让她有些期待的原因。 感情真的能被清除么?还是,世界上真的存在两个如此相似的人? 【系统,你告诉我……】 26号一如既往地无忧无虑,【怎么啦宿主?今天爱意值变化好大呀,你要不把人家打开吧。】 【我在上个小世界感情,真的全都消失了?】 【对呀对呀,这项技术我们做了好多年,绝对没有问题。】系统骄傲地说道,【否则你感受一下,如果那我告诉你那个皇帝亡国了,你会不会伤心。】 楚清宴仔细感受心中的变化,上个小世界里,她和承安帝关系特别好,如果听到他亡国的消息,一定会悲痛欲绝。可是现在,她的内心一片平静,毫无波澜。 既然感情确实消亡,那么……她犹豫了一会儿,【你觉得,周锦白有没有可能是赵瑾?】 【宿主,你为何会产生这样的想法,】系统突然严肃道,【您是否已经产生心理问题,建议结束小世界后立马进行心理评估。】 【我没有不正常,只是……】楚清宴叹了口气,【所以不可能是吧。】 【宿主,这些小世界都是独立的。类似于你们世界的不同星球,所以他们绝对不可能是一个人。】 系统很人性化的放慢语速,仔细听来竟然带着些许怜惜之意,可是楚清宴丝毫没有被安慰道,她只是加大了油门,朝着黑夜猛冲过去。 我!不!信! 第29章 2.10 “楚总,林子书先生希望能和您谈谈,他已经在会客室等您了。” 楚清宴思索一会,十分诚恳地答道,“就说我死了。” 程荣:…… 始终没听到离开的声音,她无奈地抬起头,“这样做不可以吗?” 对方微笑脸,并回以“你觉得呢”的表情。 楚清宴哀嚎一声趴在桌上,胡乱地揉揉头发,“那我马上就到。” 扔下笔,她抹了一把脸,难得有点烦躁。 周锦白失踪了,主动地那种。 从b市回来,楚清宴美滋滋地等着周锦白滚回来告白,甚至幻想了婚后的美好生活,他赚钱养家、他貌美如花,自己只要每天躺床上收钱就行。 然而实际情况是,周锦白给程荣打了电话,让他暂时接管一下公司,然后就关机彻底消失。如今过去半个月,竟然还没见踪影。 川海当然不会因为少了周锦白就无法运转,毕竟底下几十个经理助理,他消失半年都不受影响。然而程荣秉持着物尽其用的原则,愣是强制让她上线,逼迫她从总裁的花瓶助理直接升级为霸道女总裁。 楚清宴:霸道不起来嘤嘤嘤。 毕竟你见过哪个霸道总裁,每天晚上要被她的经理拿着小黑板考试?答不上来还要挨骂那种。 自从她开工,日常情况就变成了,程荣像班主任似的,指着一份文件:“您的处理方案是什么?” 楚清宴拿起她无聊时随手画的立面开窗,“你觉得我的空间构成合不合理?” 老实人程荣非常诚实地答道,“我看不懂。” “我就是想告诉你,”楚清宴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你说的我也看不懂……” 随之他们就会发出共同的感慨:天杀的周锦白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然而他就是不出现,所以她不仅现在要和林子书谈判,晚上还要代表川海参加晚宴,楚清宴扣上西装纽扣,甚至思考起收拾收拾跑路的可能性。 已经弄丢了一个总裁的程经理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再度发生,他不仅早早站在门口,甚至还带上四个保镖。 楚清宴比较了一下自己的小腿和保安的胳膊,放弃强攻的对策,义正言辞地对程荣说,“跟踪他人是犯法的行为!” “您每天都在想什么啊,”程荣觉得自己真是太难了,“鉴于林子书之前的举动,我怕他给您造成伤害,所以雇了几个保镖保护您的安全。” 楚·十分怕死·清宴立马狗腿的表示,“程经理真是深谋远虑,不愧为川海栋梁。本总裁特意允你晚上加班陪我,以示嘉奖。” 程荣:我谢谢您全家。 成功恶心了自家班主任,新任楚总表示心情十分愉快,兴高采烈地走向会客厅,然后就看见了目眦欲裂的林子书。 完了,乐极生悲了。 隐蔽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四个壮汉,楚清宴非常有底气地坐在主位上,“不知林先生此次来川海,有何贵干?” 林子书面色阴沉,嘲讽道,“楚总如今算是平步青云,连老朋友都不认识了?” 哪怕是最浓情蜜意的时候,楚清宴也从没说过她是川海第一股东。甚至偶尔会有意暗示:她哥才是公司的主人。 有时她会想,这究竟是性格使然,还是内心深处也知道,这个男人不可信。 她挂上标准的笑容,“林先生此话怎讲。” “别说没用的,”林子书沉了脸,“我父母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叔叔阿姨怎么了?上次去拜访的时候,他们可是对我非常好,让我想好、好、报、答、呢。” 谁都听得出这话的弦外之音,林子书直接变了脸色,“是你让我父母进了监狱!” 楚清宴装作没听懂的样子,惊讶道,“怎么会这样?难道他们犯罪了?” “十年!”林子书恶狠狠地看着她,“他们六十多岁的人怎么受得了在监狱呆十年。” “十年还多?”楚清宴突然冷下脸,“那些被拐卖的孩子,痛苦的可不只是十年。” 这就是她半个月前让程荣做的事,林子玉最不该做的就是伤害她的家人,楚父楚母一生向善,死后竟然被他们污蔑,平白遭受多少骂名。楚清宴不是好人,索性以牙还牙,用同样的方法对付林子玉。 她知道林子玉是被买来的孩子,但她一直以为两家都是自愿的。可是一调查才发现,林子书的父母根本就是人贩子。 村里太穷,没有女孩愿意嫁进来,拐卖成人的风险太大,林子书的父母索性就从女婴下手,从人流量大的地方带回来孩子,再卖给那些家里有男孩儿的家庭,这样不仅多了一个劳动力,还解决了婚姻问题。 楚清宴从来没想过,恶魔不仅在人间,有时还就在自己身边。 她猛地站起身,“林子书,你也算读过几年书,拐卖儿童会给家庭带来多大痛苦你不知道么!” 得知这件事,她和程荣不仅叫相关人员查处了那个村落,还自费开始寻找那些女孩的父母,如果她们没有找到家人,川海会一直为她们提供生活费和学费直到大学毕业。 “我父母是有错,”林子书握了握拳,突然低吼道“但你至少放了林子玉,她还是个孩子。” 楚清宴哈哈大笑,“二十岁的孩子可真不多见,况且这个孩子还要杀了我哥哥。” “小玉没有这么想,她不过就是吓唬你们一下,”林子书放软语气恳求道,“现在网上都是骂她的话,她怎么受得了。” “她受不了,我就受得了?”楚清宴嗤笑,“她污蔑我是被包养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今天。” “求求你清宴,看在她是我妹妹的份上,放了她。” 外面艳阳高照、万里无云,是个大好的晴天。楚清宴想起剧情里,她失去一切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晴天,那时候林子书说的是什么呢?他说自己凭本事得到的这一切。 现在,也该让我看看那所谓的本事了。 “是不是妹妹你自己心里清楚,”楚清宴看着远处的飞雁,语气平静,“而且,我们要算的也绝不只这一件事。” 眼神闪了闪,林子书突然不怀好意地笑道,“楚总知道的这么清楚,莫非是深有体会?怪不得你一直不让我碰,原来早就跟周锦白有问题。” 身后的保镖闻言,作势就要上前,楚清宴却拦住了他们,“我和周锦白,国家都允许,你算老几?” 她突然上前凑近他的耳边,“林子书,天道好还。那些你和林子玉做过的事,我要你们一样一样还回来。” —————— “这样真的没问题么?”开着车,程荣突然想起林子书愤然离去的背影,有些担忧地问道。 “愤怒会让人失去理智,而只要他出错我们就能找到把柄。”楚清宴毫不在意地整理着礼服,“比起这个,我更担心今晚的宴会,会有人难为我么?” 下午做造型的时候,楚清宴就一直在脑补,什么谈笑间完成百亿合作,企业龙头唇枪舌剑,某个二代对服务员小妹一见钟情。 “这里和您身份相当的人不多,”程荣给她仔细解释道,“而这些人比起为难你,都更想得到你。” 楚清宴惊恐地问道,“莫不是还想潜规则我?” 程荣有时会怀疑三十岁真的很老么,否则为什么他和楚总有这么大的代沟,他无奈道,“不是要潜规则您,是想要和您联姻。” “哦,那我知道了。”强强联合嘛,电视里总演,她熟悉。 虽然怀疑楚总是否真的懂了,程荣也没办法给她详细解释,毕竟马上就要到会场,他最后叮嘱道,“这就是个普通的生日宴会,不会很正式。您去找同辈的好友玩就行,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就叫我。” 依旧沉迷于自己美貌的楚总点了点头,顺势就要打开车门下车。 程荣:“还没停呢,我的大小姐……” 宴会果然和班主任说的一样,不是很正式,她和程荣代表川海送上礼物之后,真的就找小伙伴玩去了。 由于来的比较早,很多人还没到,只遇见了宏达的小少爷郑明堂。 郑明堂和她年龄一样,两人还是高中同班同学,这些年一直保持着联络,关系不错。 小少爷搂住她的腰,“宝贝,你这耳环真好看,在哪做的?” 嗯,忘了解释,郑明堂是个弯的,上高中的时候还一直暗恋周锦白。 对于和小姐妹一起分享饰品包包,从来都是楚清宴的最爱。她和郑明堂从最近的时装秀,一直聊到美甲颜色,简直分都分不开。 最终她总结道,“男人永远不知道一个女生要懂多少东西。” “你骂谁呢,”郑明堂笑道,“不过你哥去哪了,平常这种宴会不都是他来么?怎么今天舍得把你这个小绵羊放在狼堆里?” 楚清宴笑笑,“你也看出来了?” “你当谁瞎呢?”小少爷露出一个风情万种的笑容,“他那跟看眼珠子一样的表情,谁还不明白。”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到饮品区,想拿杯酒解渴。没想到那里有一群五六岁的小孩,正围着香槟塔嬉戏打闹。楚清宴没注意,一不小心被小孩撞倒,连人带酒扑进了郑明堂的怀里。 隔着半个宴会厅,她突然看见开门进来的周锦白,两人四目相对。 楚清宴:我现在解释还来不来得及? 第30章 2.11 想象中的修罗场并没有发生,周锦白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这里,就去和程荣一起应酬。 郑明堂端着酒的手直发抖,“小宴儿,你说咱俩是不是要完?” 楚清宴脸上一派镇定,心里实则慌得一批,“不会的,而且要完也是你自己完,跟我有什么关系。” 郑明堂看向不远处走来的周锦白,坏笑着对她说,“我觉得,应该恰恰相反。” 刚要反驳,一件外套突然披在了肩上,楚清宴回头,发现周锦白就站在她身后。看她转头,还温和地笑了笑,“别着凉。” 现在是夏天,参加宴会的人又多,开冷气都不够,怎么会着凉? 然而目测周锦白的表情,楚清宴还是默默拉起衣服,盖住了整个后背。 ——话说她今天为什么要选裸背礼服,穿女士西装不好么!!! “清清陪哥哥一会儿好么?”周锦白牵起她的手,神色莫名。 两个男人已经打完招呼,楚清宴瞥见郑明堂手背上清晰的指印,小鸡啄米一样疯狂点头,“好的哥,没问题哥。” 周锦白直接把她拉出大厅,带到了楼下的花园。栀子花茂密地盛开着,灌木丛像白色的围墙,构成了一个私密的角落。两人罕见的都没有说话,无声地坐在那。 沉默许久,周锦白突然拿出一个小盒子,“我这几天做了一个东西。” 红色丝绒盒子,外面是黑色缎带系成的蝴蝶结,楚清宴就着他的手,打开了盒子。 是一枚戒指。 戒指款式很简单,只是普通的圆环。中间隐约刻着字,在黑夜中看不真切。最特别的是,它泛着银色的冷光,不像是常见金属,月光洒在上面,冰冷异常。 “这枚戒指是钛钢制成的,”周锦白把戒指戴在无名指上,“价格非常便宜,原材料可能只有几百块钱。唯一的优点就是不和任何物质反应,永远都不会褪色。” 楚清宴定定地看了会儿,“怎么只有一个?” “是啊,只做了一个……”他忽而收起手掌,“清清回答我几个问题,好不好?” “好。” “你恨不恨我?” “当然不,”楚清宴疑惑地看向对方,“为什么要恨你?” “因为我抢了你的父母。” 她噗嗤一笑,挽住了他的手臂,“不是这样算的。父母还是我的父母,但是你多给我了一个哥哥。” “那你爱不爱我?” 没有丝毫迟疑,她斩钉截铁地答道,“爱。” 周锦白停顿了许久,忽而嗤笑,“不要爱我,改成恨我好不好?” “为什……” 她的话只说到一半,就被炙热的吻打断,周锦白一手捂住她的眼睛,一手扣住腰肢,强硬地撬开她的唇齿。 他的吻分外急躁,却仍旧带着些许怜惜之意。好像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藤蔓,却因为看到藤蔓上盛开的花朵而有所犹豫。 你就是开在我血脉上的蓓蕾。 直到周锦白把她松开,也没停止捂住她的双眼,骤然出现在她耳边的声音自嘲而绝望,“因为会让我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没那么愧疚。” 他顿了顿,终于回答出半个月前楚清宴在墓园问的那个问题,“清清,我喜欢你,也爱你。” 对方的手很凉,带着潮湿的汗意,楚清宴突然蹭了蹭那只手,“可是我也爱你。” “当然,亲人那种爱,”手指不受控制地瑟缩一下,周锦白苦笑,“正因为你爱我,这十三年来,我每一天都心碎不已。” “我想做一个好的哥哥,一个温柔的哥哥,做一个那种你提到我就会笑的哥哥。” “可是我做不到,清清。” “看向你的时候,我不能假装自己不带欲望;你带回来男朋友的时候,我不能假装自己毫不嫉妒;甚至当你穿着礼服耀眼的站在明亮的大厅时,我不能假装自己没有和那些毛头小子一样,对你充满着渴望。” “这些对我来说都太难了,清清。” “一如现在,我明明已经要心碎,却仍旧为短暂的拥有你而兴奋。” “楚清宴,我爱你。不是哥哥对妹妹的爱,而是男人对女人的爱。” 周锦白滑落在地上,仿佛身体已经无法撑起那翻涌的绝望,他跪在楚清宴身前,尽管竭力克制,身体却止不住地颤抖。 有温热的液体洒在她的裙子上。 “没关系的,哥哥,这些都没关系。”楚清宴费力地抱住他的后背,语气温柔的月亮都能融化,“重要的是你是否快乐。” “快乐?你知道怎么能让我快乐么?”周锦白突然松开了她的眼睛,钳住她的手臂,“当你在怀里的时候,哪怕是哭着,我也是快乐的。” 他猛地将她拖下椅子,好像要将她拽入他一直所在的黑暗,那力道又急又猛,却在她马上触碰到地面时,用手垫在她的身下。 “但是我不能,清清,”他叹了一口气,温柔的贴上她的唇,“因为那样,你会伤心。” 不同于那些迷幻的夜晚,他的吻温柔而缠绵,落在她的唇上,仿佛时光都慢下来。那一瞬间,楚清宴甚至觉得,他把自己一生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在这个吻上。 有什么东西搁在手腕上,楚清宴低下头,发现戒指压在皮肤上,留下了隐约的痕迹,她仔细用指尖感知烙印在手腕上的字母。 lirence 沉迷于你 楚清宴闭上眼,终于决定将自己的满腔爱意诉之于口,却被一道急促的声音打断, “周总,公司有急事,林子书……” 程荣快步向这边走来,在看清两人的动作时猛地止住声音。 周锦白跪在地上,深吸一口气,“怎么了。” “技术部找到了他派人造谣的证据,已经发了律师函,”程荣别开脸,快速解释道,“他现在站在公司天台,说见不到楚总就要跳下去。” 温柔的将楚清宴抱回椅子上,周锦白冷静道,“清清不太舒服,这件事我去处理。” 程荣犹豫地点点头,“我去开车,在门口等您。” 不远处的宴会正在兴处,欢笑声隔着繁茂的栀子花传来,沾染了些许夏天的味道。 周锦白背着光站在楚清宴身前,眼中翻涌着的黑色波浪终于一点点褪去,再次恢复成深不见底的深潭。 “古罗马人说,无名指通向心脏,所以我为自己做了戒指,那代表我将永远爱你,”周锦白对她笑了笑,“可是你不需要,清清,你始终都是自由的。” 尽管我曾尝遍人间疾苦,可你仍是我不想指染的温柔。 所以清清,你不爱我,真的没有关系。 —————— 楚清宴最终还是去了公司,不过等她到的时候,事情已经解决。 远处警车咿呀地响着,带着手铐的林子书好像发觉了什么,突然向她的方向看了一眼,但很快就被警_察押进车里。 楚清宴站在暗处,看向川海正门的周锦白,他被一群记者围绕着,好像在问他关于今晚的问题。 闪光灯不停地发光,周锦白冷淡地抿着嘴唇,神色严肃而稳重。在外面,他始终都是这样从容不迫的姿态,站在人群中就好像能发光,任何问题都迎刃而解。 可是在她面前,那个无所不能的男人会像孩子一样哭个不停。楚清宴偶尔也会想,如果没有她,他会变成怎样的人。 是不是不会这样难过。 有同样好奇的路人站在不远处,几个女孩围在一起窃窃私语,“那男人是谁?好帅啊。” 一个衣着精致的女人答道,“那是川海总裁,前几天还上新闻了。” “哇,那可真是年轻有为,我觉得我可以!” 很快就有姐妹的嬉笑声传来,“就你,还是赶快回家洗洗睡吧。” 几个女孩打闹着跑了,角落里的楚清宴也不由得一笑,我爱的人是如此万众瞩目,真好。 “我的姐,你在这干什么呢。” 程荣从另一个角落窜出来,楚清宴被吓了一跳,“你又在这干什么!” “还不是解决你的桃花债,”程荣扶着额,“后面的消防气垫刚收起来,我一直盯着以防万一。” “怎么解决的?” 说起这件事,程荣就气不打一处来,“林子书根本就不想死,他就是想要钱。周总答应给他补偿之后,他自己就下来了。” 这操作还真是男主的风格,不过她更好奇别的,“我哥真给钱了。” “哪能啊,川海又不是慈善公司,”程荣不屑道,“周总骗他的。” 楚清宴:男主的智商也就到这了。 程荣突然撞了撞她,不怀好意地说,“还叫哥?今晚的事我都看见了。” 故意吓唬他,楚清宴绷着脸道,“我哥跟我求婚,结果我还没答应,你就出现了。” 绝望地捂住脸,程荣简直要崩溃,“现在辞职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哈哈哈,”楚清宴笑弯了腰,“骗你啦,不过我想让你帮我个忙。” “什么?” “我想给他,一个梦境成真的机会。” 周锦白,在最黑暗的时候,你曾经自己把自己拉出深渊。但是现在不必了,因为我可以做那个人。 那些你不敢想象的梦境,我来帮你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