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K]隔壁那个不良》 第1章 act.1 矢泽真弥是被终端机的叫早铃吵醒的。 她茫然地盯着脑袋上雪白的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儿呆,视线中模糊成一片的点状物体才渐渐焦距。 房间中的光线格外微弱,让人几乎看不出已经是早晨。刚刚睡醒的少女脑袋仍然像塞满了浆糊一般迟钝,就连耳边不断响起的刺耳铃声也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她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神智慢慢清醒后便伸手去拿枕头边的终端机。 手臂一离开被窝,寒意瞬间包裹了裸露在空气中的手臂。少女被刺激得手抖了抖,迅速抓过终端机缩回被窝,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低头看了看夹在被子里的终端机屏幕。 ——4:30 am ……这么早? 真弥瞪着终端机愣了半天,才渐渐记起一星期前得知体育不及格的自己痛心疾首写下的每日晨跑计划。为此她还特地拉上了隔壁脾气不太好的青梅竹马,对方虽然嘟嘟囔囔着“女人真是麻烦得要死”好歹也是答应了,最后见面时还凶神恶煞地威胁她如果敢爽约就别想再拖自己下水。 不过现在这种情况—— 少女看了眼窗外灰蒙蒙一片的天空和窗檐上的白霜,又想到刚刚离开被窝那一刹那堪称惊心动魄的痛苦,莫名觉得浑身发冷。 ——若是出了家门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被窝的温暖同外面的刺骨寒冷简直就是天差地别。真弥把脸埋在被窝默默地思考了一秒,很快下定了决心。 嘛放鸽子就放鸽子吧,反正美咲很容易心软的只要卖个萌就可以了…… 这么想着,少女心安理得地翻了个身,把被子裹紧,继续蒙头大睡。 “……所以你就这样一觉睡到了天亮?!” 靠在门框边的橙发少年脸色黑如锅底,罪魁祸首却全然没有一丝负罪感,站在洗手间的洗漱池前背对门口,眯缝着眼睛仍然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因为太冷了啊……” 因为叼着牙刷还满嘴泡沫,少女软糯的声音也显得含糊不清,在少年耳中几乎就是一片嗡嗡的蚊子叫。八田美咲眼角一跳,心中默念数次“不要跟这个蠢货计较”,深吸一口气后不耐烦地看了看手表。 不看还好,一看整个人就炸了。 “已经七点了!快点啊白痴!” 八田自知自己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但在矢泽真弥身上他的确是用尽了这辈子的全部耐心。 硬要举个例子的话,就是像现在这样子,被嗜睡的少女放了鸽子后还站在门口傻等。 ……所以说幼驯染的特权根本不是这么用的喂! 太阳穴疼得突突跳。靠着门站久了的八田觉得手臂有些酸,于是把滑板换到左手拎着,又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继续等。 等人的过程中实在太过无趣,八田索性盯着洗手间的方向发呆。 洗手间的门半掩着,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一个黑影在门缝中时不时乱晃。不久后门内传来了哗啦啦的流水声和瓷杯底磕到洗漱池边缘的清脆声,看情形应该是已经差不多收拾完毕了。 ——果不其然。 下一秒少女便推开门,一边用毛巾擦着额前乌黑的发梢一边满脸困意地走出来。在看到八田的身影的时候,清澈的黑眸瞬间亮了亮,几步小跑来到少年的面前,搔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抱歉啊美咲,久等了。” 冬天的白天总是来得特别晚,就算是已经到了平日里名为“早晨”的时间段,客厅里还是开了灯,暖融融的屋子与窗外的阴森一片完全是鲜明的对比。别说是矢泽真弥这种全无意志力的睡眠爱好者,就连半只脚踏进了屋子的八田美咲都有些不想出门。 “……哈?”显然不习惯被人道歉,少年一愣,反应过来后脸唰的一下变红,迅速别过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墙上的挂钟,“你、你也知道啊?!下次再懒成这样你就自己跑去!老子可没时间陪你!” 对于他这种看似凶巴巴实际不痛不痒的威胁矢泽真弥早就习惯了,闻言只是好脾气地笑笑,没说什么,垂下眸默默地将运动服衣领上的褶皱抹平。简单整理好外观后,少女抬眸盯着少年因为过度紧张而憋得通红的侧脸:“话说美咲只穿那么少衣服没关系吗?外面应该很冷吧。” 这倒不是什么无谓的关心。 从矢泽真弥有印象开始,八田美咲“毛毛躁躁极没耐心容易炸毛粗枝大叶”的形象就已经在日渐相处当中渐渐定格。一直自认为很可靠的少年在某些方面比她还缺根筋——比如说现在。 昨天晚上下了场小雪,可想而知早上的温度应该不高,但橙发少年却只穿了一件t衫外加薄薄的运动外套。从刚刚开始真弥就一直听见他在抽鼻子,很显然他已经有些着凉了。 真弥有些担忧。 毕竟若是少年就这么病倒了——把对方拖下水还没心没肺地将他在雪地中扔了将近两小时的自己肯定是负罪感最强烈的肇事者。 泡热水量体温照顾病号什么的也铁定是没跑了的。 八田再次因为她的话愣了愣。低头瞟了一眼自己过于单薄的着装,之后给出的回应完全在少女的意料之内。 “这种事情根本无所谓啦!跑一会儿之后就热起来了。”橙发少年无所谓地耸耸肩,将手中滑板往地上一扔,在落地时精准地一脚踩上去将之稳住,“喂,我说你还要磨磨蹭蹭到什么时候啊!到底走不走?” 对上八田再次不耐起来的橙色眸子,真弥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先等我一会儿。”黑发少女抛下一句话便匆匆往自己房间跑去,翻箱倒柜了一阵,再次踏着熊猫毛绒拖鞋“哒哒哒”小跑过来时手上已经多出一条红色的围巾。 在八田疑惑的目光下,真弥满脸无奈地将围巾递给他:“喏。” “……这什么东西?” “所以说不要一副见鬼的表情啊!”真弥哭笑不得,“这是上次和妈妈一起去逛街的时候顺便帮美咲买的啦!因为早就料到美咲会神经粗大到懒得买围巾,于是就在家里当备用了。” 说着她又把手往前伸了伸,围巾几乎要捅到八田鼻子上:“真是的,你这家伙不要什么时候都恐女症作祟好不好?你当女性荷尔蒙是可以随意出身体到处乱飘的吗?” 少年在原地呆了半天,白皙的皮肤从脖子处开始一点点腾红。真弥莫名其妙地盯着她,心中默默思考一个人脸部的毛细血管究竟是丰富到什么程度脸才会红成这样。 ——其实少年你投错胎了你应该是妹子才对吧-.-。 手臂举久了有些酸,偏偏眼前的人还处于大脑当机的状态,两人在这杵着相顾无言真心有些尴尬。隔壁刚好出门买菜的老奶奶在离开前还目光诡异地看了他们一眼,走几步后似乎感觉就一眼不够满足她的好奇心,下楼梯时仍然在频频回头,隐隐还有“现在的年轻人啊”之类意味不明的嘀咕声飘来。 真弥瞥见少年的脸色在听到这些话后变得更加鲜艳了。 ……这种情况真让人苦恼啊。 真弥轻轻吁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忽然上前一步。八田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脑袋还没反应过来就像触电一样连连退后了几步,直接退到栏杆处不能再退为止,盯着不再前进的少女满脸惊悚:“你你你你想干什么不要过来!” 平日里总是一副”你欠了我八百万”的臭脸,就算是面对青梅竹马的矢泽真弥都一脸不耐烦。而实际上这只是为了掩饰自己不想被人发现的、作为基佬潜质的一面—— 对女性天生的恐惧。 ——说话都结巴了呢,这家伙。 真弥摆出一副无辜脸:“见你一直没动静就想给你戴上啊,像现在这么拖下去都要七点半了。” 八田一噎,死死瞪着女孩子一会儿,直起身子一把从对方手中抢过围巾:“烦死了!我自己戴就可以了不需要你管!” 似乎是为了证明什么一样,少年抢到围巾后就狠狠往脖子上一甩,结果一拉一拽之间用力过猛差点没把自己勒死,憋红着脸撕心裂肺地咳了半天才喘过气来。 在旁观者的眼中这慌慌张张自讨苦吃的样子简直就是再演独角喜剧。 全程看完幼驯染“自杀未遂”一戏的人终于忍不住乐了。 真弥:“……噗。” 八田:“……闭嘴!” 折腾到最后,还是矢泽真弥在一米以外的安全距离比划着动作教他一步一步把围巾系好的。 将滑板玩得如臂使指的少年难得显现出了笨拙的一面。他似乎在一些细微的工作上意外地不擅长,单是解开缠成一团的围巾就费了不少时间。少女看着他红着脸笨手笨脚地扯着围巾的窘样,不自觉咬着下唇轻笑。 深知八田“恐女症”弱点的真弥一般都不会随意接近对方,即便是跟交谈都会自觉地与他保持一米的距离。 这种少女特有的细腻心思,毛毛躁躁的少年自然不会察觉——不然今天也不会对真弥那种反常的举动手足无措了。 嘛,不管怎么说—— 以“帮少年戴围巾”的理由将对方从发呆状态中扯出来,效果真的蛮不错的。 听到真弥掩饰不住的笑声,八田在与围巾奋斗的档口抬头狠狠瞪了她一眼,却全然没有起到效果,反倒是因为分心让她抓住了把柄。 少女指了指他的领口:“最后一截不是搭在肩膀上的,而是要塞进之前几重围巾里的……美咲你是从来没有戴过围巾吗?” “……吵死了!”八田胡乱把最后一截露出来的围巾往里头一塞,做完一系列动作后夹着滑板转身就向楼梯口大步走去,“走啦!为了一条围巾浪费那么多时间真是蠢得要死!” 高八度的嗓门莫名带着点刻意掩饰什么的味道。 “心虚”、“恼羞成怒”——此时的八田完全可以用这两个词来形容。 这种情况是......被惹毛了? 真弥有些无奈地抓了抓头发,莫名想到楼上老爷爷家那只像自家幼驯染一样特别容易炸毛的吉娃娃。 那一刹那脑海中浮现出的想法莫过于像“没想到美咲有些时候还蛮可爱的嘛”那样,诸此之类。 ——然而矢泽真弥所不知道的是,少年此时的心情并不仅仅是“恼怒”。 下巴与毛绒轻蹭,带来一丝酥麻的触感。火红色的围巾所选用的材料是最让八田感到舒服的那种,柔软而不粗糙,不算长却刚好能将露出来的脖颈和锁骨包裹住——重重贴心的细节可见少女在挑选这条围巾时的用心。 在身后的人看不到的角度,橙发少年抿了抿唇,将围巾往上拉了拉,遮住口鼻。手指触碰到暖和的毛绒,在指尖留下温暖的余温。 黑发黑眸的少女小跑着跟上,看着眼前橙色的后脑勺,目光带笑。 一前一后,不远不近。 刚好一米。 第2章 act.2 市中心公园。 身穿红白色运动服的黑发少女坐在公园中央的喷泉旁大口大口地喘气,虽然发丝凌乱呼吸紊乱,她仍然不忘一手撑住额头,盯着脚底下的石板路发呆,以掩饰自己的满面狼狈。 小腿酸得发抖,若是现在逞强想要站起来一定会立刻摔得嘴啃泥——这是名为“矢泽真弥”的女生在晨跑完之后最直观的感受。 她有些后悔一个星期前自己为什么要作死地将“坚持早锻炼,体育60分”奉为宗旨。 头脑发热的后果就是像如今这样,坐在这里累得哪都去不了,空荡荡的胃中还不停有微弱的恶心感涌上喉咙。她强忍住生理上的不适感,抬起昏昏沉沉的脑袋勉强向前方看去,在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后心里稍稍安定了下来。 八田美咲站在不远处的自动贩卖机前,一边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玻璃里的饮料,一边漫不经心地抛着一枚硬币,身上的围巾已经被脱下来扔给了闲置在一边的矢泽真弥,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里头夏季运动服的圆领。 一副漫画中热血少年的打扮。 虽然与真弥跑了同样甚至更远的距离,橙发少年似乎丝毫没有累的感觉。少女不禁回想起她气喘吁吁地停下来要求休息时,对方一脸嫌弃的表情: “什么啊,这点距离就累了吗?才刚过八百米吧!真是弱得要死!” ——一般说出的就是诸此之类毫无同情心的嘲讽话语。 显然,所谓的“运动量过大”根本就是单方面之于她的说法——而对精力过剩的八田少年来说根本连热身都没达到。 八田很快买好了饮料,向真弥的方向走来。自动走到长椅的另一端坐下,少年一脚踩在自己的滑板上,大拇指利落地拉开其中一罐可乐的拉环。 干冷的空气中发出气体涌出的“嗤啦”声。 “啧。”八田咂了咂嘴,将铝制的拉环弹出去,把可乐罐递给身边的少女,“喏,拿着。” “谢谢。”将围巾抱成一团捂住肚子的真弥空出一只手,接过可乐罐后放在了一边,看样子并不打算在跑完步后立刻喝冷饮。注意到她的动作,原本神情还算正常的八田眼神瞬间变成了鄙视。 “这么点运动量而已,有必要这么夸张吗?” 真弥无奈地笑笑:“我倒是觉得,像美咲这样背着10公斤的包全力跑三千米都面不改色才更像一个‘怪物’吧?” 说到这里,她不禁想起了刚过不久的秋季运动会。身为新生的她与八田在学校交集不多,只是偶尔听同学提起“三年级有一个个子很矮但是玩滑板超厉害的不良学长”,每当这时候便会有一大堆同学围上去你一句我一句地八卦起“这个不良学长的种种不良事迹”。单听描述真弥就知道这个“不良学长”肯定是八田美咲,一般都在一旁静静地听,不发表任何言论。 不过在以一种特殊渠道接受关于青梅竹马的信息时,真弥总会忍不住在心里默默腹诽—— 流言的力量果然是强大的。 “单手举起一个身高两米的大汉”、“以一敌十自己却毫发无伤”这类所谓“校园传说”……明显是被神化了吧喂= =。 刚刚入学处于中二期的少年们全然不知道这些传言在大人听来是有多么凶残,只是抱着一种“哇塞好酷炫啊啊霸气啊”的想法憧憬着那个传说中的八田美咲。“孤僻”、“不合群”、“与外面的不良瞎混”这种事就成了普通学生眼中一种“超有主角气质”,而自己却完全不敢被贴上的标签。 种种迹象表明八田完全不像是那种会把班级荣誉感放在心上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当运动会开始前大家听说八田一人包揽了全部男子项目都会震惊得三观碎裂了。 相比之下,真弥到觉得这才是八田的作风。 本身不容易融入融洽温馨的班集体,毛毛躁躁的个性让他很容易在不留神间就为班级抹黑。而八田从来不是一个喜欢用语言把自己的愧意表达出来的人,于是只能在另一个自己擅长的方面默默弥补。 ……虽然这弥补得也太轰动了点。 八田一噎,脸色顿时因为她那个无心脱口的“怪物”变得很精彩。 “什、什么啊你这家伙——!!” 真弥怔了怔,反应过来自己言辞不当后连忙摆手:“咳我不是那个意思啦……只是觉得体育万能的美咲很厉害不是吗?” “……哈?”八田瞪大了眼睛,拿着可乐罐的手也僵在了半空,脸迅速涨红。真弥满脸茫然地回望过去,完全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什么了。 少年死死地盯着她一会儿,半天后忽然反应过来,猛地扭过头不看她:“吵吵吵吵死了!!这种事情根本不用你说!!” 原本还不甚理解他的反应为何如此激烈,直到听到最后那个“说”字带上了颤,真弥顿悟。 敢情这是在害羞啊。 理解是理解了,然而看着八田动作格外粗暴地扯开拉环,像发泄一样死命把可乐往嘴里灌,又因为灌得太猛一口噎住呛得死去回来,真弥还是觉得有些无奈。 俩人怎么说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小伙伴,对对方的熟悉程度自然非普通人能比。真弥还记得小时候的八田美咲恶劣程度堪称特等,天天在幼儿园都极其坏心地揪她的辫子玩儿——现在看来,如今不良少年越长越歪的病根还是在儿童时期落下的。 玩泥巴的小八田同现在一样是个大别扭,跟陌生人相处时总会红着脸,说话都结巴起来。不过怎么越长越大这种特性就越发明显?而且还有了专门的性别针对性? ——“这就是傲娇啊傲娇!小弥难道不觉得这个属性很萌吗?加油把八田少年攻略下来吧女儿!妈妈看好你哟!” 这就是来自二次元宅·腐·已经被b站和jj文学网洗脑并仍然保持着一颗青春靓丽的少女心的矢泽妈妈的原话。 然而矢泽真弥完全体会不到“傲娇”的萌点,只觉得心很累。 因为八田已经别扭到极点的过激反应,两人之间的气氛再度僵持了下来。真弥休息了一会儿,等到胃里的不适感没那么强烈了,便拿起易拉罐小口小口地抿着可乐。 碳酸饮料涌入口腔时,舌尖上一片酸麻的辛辣,味觉都变得有些迟钝起来。真弥打了个呵欠,困意又涌现了上来。 不够充足的睡眠让她整个人都有些迷糊,在这种公共场合又不像家里一样能直接睡死过去,她只好两手端着可乐盯着前方空气中某一点发呆。 神游中的少女并没有发现身旁少年已经用眼角偷偷瞄了她好几次。半天后,他终于忍不住了:“……喂。” 好不容易憋出一个字后。 毫无回应。 “——矢泽真弥!” “……啊,怎么了?”真弥这才像是反应过来,扭头抱歉地望向黑着脸的八田,“不好意思,刚刚我有些走神。” 听到少女诚恳的道歉,八田倏地就哑了。半晌,低低“切”了一声,他放松身子往后一躺,一手搭在椅背上,另一手灵活地转动着空了大半的易拉罐:“待会儿还跑吗?” 真弥想也不想就摇头:“不了。”她都跑怕了。 “是吗。”这个回答并不出乎八田意料之外。他没再多说什么,直接站起身,将可乐一饮而尽,一个标准的投篮姿势,干脆利落地把易拉罐往十米外的垃圾桶扔去。 “哐啷”一声,垃圾桶因巨大的撞击力晃了晃,险些摔倒。 正中红心。 真弥也跟着站起来,看着八田绷得紧紧的侧脸,叹了口气:“有些时候真羡慕美咲啊。” “哈?”橙发少年一愣,随即扭过头用看白痴的眼神盯着她,脸上清清楚楚地写满了“这家伙又在说什么蠢话”。 “真的哟。”真弥再度抿了口可乐,将其吞下去后舔舔嘴唇,目光有些沮丧,“明明美咲看上去也不是很壮的样子,在运动方面居然那么厉害,跑那么久气都不带喘一下……相比之下,我下次八百米考铁定又是不及格吧。”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真是令弱者悲从心起。 听她这么直白地就给自己判了死刑,八田噎了一会儿,再次开口时声音虚得比蚊子叫还低:“……你可以戴耳机。” “诶?”完全没料到他会给予回复的少女诧异地抬头。 “边听音乐边跑步,会感觉轻松很多。”八田终于有一次把话说顺畅了。话刚说完他就红爆了脸,完全没给她回复的机会,直接跳上滑板一脚在地上一蹬,转眼间逃也似地滑出十几米的距离,好像她是完全接触不能的病菌一样。 被晾在原地的真弥:“……”跟她说一句完整的话是那么丢脸的事情吗? 在她风中凌乱的档口,远处的少年已经开始喊起来:“真弥你快点跟上啦!慢吞吞的像乌龟一样!已经快八点了!” 接下来的话不用猜都知道是“烦死了到时候老妈又要骂我出去疯玩不好好复习”之类的抱怨。少女忍不住为他幼稚到可爱的举动笑出了声,提高声音应了一句,便小跑着跟了上去。 公园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其中许多是前来散步的老人,他们之中许多是认识天天来锻炼的八田的,见到两人这一前一后的组合后都停下来和蔼地打招呼,平日里一副不良少年模样的八田居然也乖乖地一一回应。 清晨的雾气渐渐消散,笼罩着城市的灰色天空在云间洒下一缕微弱却明媚的晨光。 一天的早晨真正开始了。 第3章 act.3 周末结束,紧接着迎来的是丧心病狂的突击考试。 苦逼的数学课代表刚抱着一沓试卷走进班门就被四面八方的口水喷了一脸。天可怜见,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显然没有应付同班同学一张张悲愤的脸的经验,只能站在原地满脸不知所措,后来还是老师及时赶过来,才解除他被群殴致死的危机。 在一片“老师你根本没有跟我们说要考试啊”的鬼哭狼嚎中,数学老师的回答显得又镇定又霸气:“如果告诉你们了还叫突击考试?没考好是你们自找的。”顿了顿,她又像补刀一样补上一句话,“我现在可是提前通知了啊,给你们一节自习课的时间复习,如果没有考好今后你们就等着被作业压死吧。” 真弥坐在第四排百无聊赖地看着老师训完话后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走远、丝毫不理会身后传来的阵阵哀号,脑袋仍然有些发懵。 周一总是让人如此痛苦——冷气弥漫的早晨,在“赶紧起床上学”和“啊还是再睡一会吧”的两种思想中挣扎半天,最后还是得一脸翔色地爬起来换上毫不保暖的礼服。这种惨无人道的折磨对于天性嗜睡的真弥来说更是放大了百倍。 这种状态下,真弥对于即将来临的突击考试并不怎么在意。她撑着下巴,茫然地扫视了一遍整个教室,将各异神色尽数收入眼底。 学神趴在桌子上补眠,学霸桌子上堆满了各种教科书,学渣已经开始自暴自弃地打赌谁会考得更低。嗯,最有意思的是坐在最前排的那个胖子,整张脸都绿了,看那黑眼圈很可能是昨天通宵打了一晚上的cs。 话说回来,说起通宵打游戏…… 昨天晚上去美咲家蹭饭时他好像还在和伏见一起组团打怪? 这次的突击考试是全校统一的,也就是说不仅仅是她所属的初一年级,就连初三的八田也要参加。想起曾经帮他收拾书包时不经意看见的一塌糊涂的单元测试卷,真弥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大好。 那家伙……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吧? 这个抱有侥幸心理的想法一出,她都忍不住吐槽自己自欺欺人。现在这种情况再怎么瞎操心也无事于补。认清了这一点,她自觉地从书包里拿出课本,开始埋头复习。 最开始的热潮已经过去,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一时间只剩下笔尖擦着纸面过去的“沙沙”声和窗外光秃秃的树枝上传来的清脆鸟鸣。 在这种氛围下,一节自习课很快过去了。在发卷前的最后一分钟,真弥匆匆把一些基本概念过了一遍,便在数学课代表的指挥下把课本塞进书包,然后拉开桌子,端端正正地坐好等待考试开始。 试卷发下来后她大致看了下题目,发现除了最后一道动点题,其他的都还算简单。考试时间为一个小时,她用三十分钟做完了前面二十四道题,便将剩下的精力全部放在了第二十五题的压轴题上。 之前只是粗略地扫过,真正动手时才知道这次的压轴题简直是难到了一种丧尽天良的程度。饶是真弥这种在动点题方面比较擅长的人初看这个复杂的图形都险些被绕晕。花了好大力气做出一二小题,她抬头瞄了眼墙上的挂钟,心塞地发现距离考试结束只剩下了五分钟。 再看看第三小题,一向淡定的少女忍不住焦躁地咬住了笔头。 完全没有头绪。 直到收卷铃打响,她仍然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呆呆地任由一脸沮丧的同学把卷子收走。老师一离开,班里顿时炸开了各种各样的讨论声和哭叫声,聚集在一起显得像是嗡嗡嗡的噪音。真弥打了个呵欠,怀揣着一种哀乐不明的复杂心情站起身,耷拉着呆毛向教室外走去。 路过大门时刚好撞见了从教师办公室回来的数学课代表小林。戴着眼镜的男生见到她,稍稍放松了表情:“矢泽桑,老师叫你、山野和我在午休时去帮她改卷。” “了解。”这种被老师拉去当壮丁的事并不是第一次了,真弥早已习以为常,随口应下,正要绕开他出门,忽然想起什么,顿住了脚步:“那个……小林君?” “怎么了?” “初三的压轴题也像初一的一样变态?” 听她毫无顾忌的形容词,小林有些忍俊不禁,但很快他就忍住了笑,轻咳一声后正色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听说初一和初三的题并不是同一个出题组出的,难度应该也不大一样吧。” “……是吗。” “矢泽桑对初三的试题很感兴趣吗?”小林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忍不住开口道,“如果是这样,午休时我可以帮矢泽桑问一下老师。” 真弥被他认真耿直的语气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不不不,不用了,我没有这个想法,只是……”她把刚要滑出口的“只是在初三有认识的人”硬生生咽下肚子,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那中午就在教师办公室碰面吧。” “没问题。”小林没有追究她中途断掉的话,“矢泽桑去休息吧,我会转告山野同学。” “好的,麻烦你了。” 真弥礼貌地点点头,便与他擦肩而过。 离开时她小心翼翼地绕过在门口挤成一团打闹的男生。走廊的日光灯晃得她眼睛有些模糊,她忍不住再次打了个呵欠,接着用手指抹去眼角的泪水。 “……果然,还是好困。” 〈〈〈〈〈〈 第五节课下课,真弥匆匆解决完便当就立刻赶到了办公室。她到的时候小林和山野已经做完批卷前的准备工作,见她来了,前者当即便把一个鼓鼓的文件袋递给她:“矢泽桑,你改这一份吧,答案在文件袋里。” “了解。” 真弥轻车熟路地接过文件袋,撕开开封,将一沓卷子从袋子里抽出来。在看到第一张卷子左上方学生填写的信息框时,她顿时愣了愣。 “那个……小林君?” 已经拿着红笔准备改卷的眼镜少年抬头望着她:“嗯?” 真弥举起卷子:“这个‘三年b班’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拿错了?” 她怎么不记得自己班什么时候齐齐跳级成三年生班级了? 小林呆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推了推眼镜后解释道:“并没有。因为这次的考试是全校统一的,教导主任又不想让学生有作弊的嫌疑,所以三个年级的卷子是混开来改的。我们改的是初三的卷子,而初三和初二的学长分别改初二和初一的。” “原来如此。”真弥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她不再打岔,开始认认真真批起卷子。 比起初一的来说,初三的试题似乎格外简单,这从选择题和填空题那种近乎百分百的准确率就可以看出来。真弥这次批卷子难得批的轻松,一眼扫下去“刷刷刷”就是几个大勾,不出几分钟面前就整整齐齐地堆了一小沓批好的卷子。 显然这里并不只有她有这个感受。且不说小林,就连向来不拘言笑的山野神情也罕见地柔和了下来。 然而这种愉悦的心情一直持续到某一份试卷的出现就戛然而止。 批卷迅速的少女喜滋滋地拿开批完的卷子,正准备与下一张继续奋战,嘴角不自觉勾起的弧度却在大面积的空白映入眼眸时瞬间僵住,就连握着红笔的手也停在了离试卷不到十厘米的地方。 这张试卷是她今天见过的最干净整洁的一张——这是她那一刹那所能想出的最委婉的说法。 与之前让人信心爆棚的千篇一律的正规答案相比,这一份就显得格外惨淡了:正面的选择题全写了寥寥草草的c,填空题更是一片空白。乍一看真弥还觉得难以置信,连忙翻到背面,接着便被另一片更宽敞的白色给惊得无语凝噎。 ——好吧,其实也不能说是完全空白…… 矢泽真弥手足无措地这样安慰自己。 ——至少每道大题前面还写了个“答”。 ...... 毛线啊!!这种理由根本不过关啊!! 明显是硬憋出来的理由让她莫名有些欲哭无泪——当然这种被雷劈了一样的心情并不仅仅是出于对这份写得一塌糊涂的卷子的震惊。 小林注意到了她的异样,停下笔诧异地望着她:“……矢泽桑,你没事吧?” “诶、什么?!” 无从下手的真弥正为如何改这张卷子而发愁,突然听到小林的询问,手一抖,差点把红笔给摔到地上。她轻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扭头对一旁投来担忧目光的两人笑笑:“不,没什么......只是有些走神。” 语毕她便低下头继续看卷子,越看越满头黑线。 关键是,这个字迹她认得。 她强忍住扶额的冲动,无奈地把试卷翻到正面。最上方的那个名字仿若记忆中橙发少年神采飞扬的笑脸,让她眼睛莫名有种针扎般细微的刺痛—— 八田美咲。 第4章 act.4 “今天,我们复习一下熔化和凝固的特性。”讲台上的老师背对着一班同学在黑板上写着笔记,“上学期有很多同学没有搞清楚熔化和溶解的概念,我就趁这节课给大家讲解一下……” 年轻的男老师有着一手漂亮工整的粉笔字,写板书时又很体贴地把每个字都写得很大气,这样一来纵是坐在最后一排的同学也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黑板上的内容。写完板书,他便转过身来对着图例细细解说,磁性的声音响起时下面总是一片笔尖摩擦纸面的刷刷声。 物理课。 这绝对可以算得上八田美咲最讨厌的学科没有之一。 虽说三年b班的物理老师是在全校都极有人气的藤原老师,但这仍然不改少年天生对理科的厌恶和对藤原心理上的排斥。双重的厌恶情绪,非但没有负负得正,反而让八田养成了一到物理课不是逃课就是睡觉的习惯。 这也意味着:八田和藤原之间的梁子,结大了。 藤原被学生私下里选为校园人气教师,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比其他男老师高出不少的颜值和对学生温柔耐心的态度。这对处于青春期的少女们尤为适用,但像八田美咲这样的人压根不吃这一套。 ——“这个混蛋的笑容假的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八田曾经在许多人面前这样评价过藤原。 ——“就是一个靠脸吃饭的家伙。” 橙发少年正处于年少轻狂的年纪,有什么想法总会毫无顾忌地开口,单纯到仿佛全然不知人间冷暖。他跟人随口一说,那人又跟其他人瞎掰,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歪,传到藤原耳里,到最后几乎全校的人都这样认为:哦,三年b班的八田美咲是个看不惯帅哥的刺头。 真弥听了这样的传闻之后总会哭笑不得:“美咲你神经能不能不要那么粗大?什么人是大嘴巴什么人能信任你好歹分辨清楚一些啊!” 八田虽然不在乎这种委屈,但不代表真弥不在乎。 明显是针对少年的谬论让少女心中总有块疙瘩,每次面对藤原时总会有些不大自然——好吧,她承认这的确是主观意识作祟,即便知道最先挑起事端的是八田,她脑海的天平总是偏向自家幼驯染。 八田讨厌藤原,真弥便也讨厌藤原。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物理课刚开始没10分钟,八田美咲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入冬后天气很冷,就算写字时手指接触到桌面都会被冻得皮肤发疼,更不用说整个人大面积接触冰冷的桌面趴着。因此一到冬天,上课睡觉的人数经常大幅度减少,饶是八田这种刺头儿也由睡觉变成了看着窗外走神。 ……两者似乎没什么差别。嗯,至少对于讲台上的老师来说看得顺眼了不少。 总之,教师们对于这个改变还是十分欣慰的。 然而现在,气温大概也就五到六摄氏度的天气里,橙发少年却就这样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大大咧咧的,睡·着·了。 这脸打得简直是啪啪响。 于是被打脸的藤原老师罕见地不在状态,观察力细致的人很快便能发现男人嘴角的弧度比平时要下滑了五度到七度,长刘海下的镜片也时不时反射出刺目的白光。若班里有二次元宅看到这一幕,铁定得像邪教信徒一样大呼“鬼畜”。 比起台上人的不在状态,台下罪魁祸首的表现就要平静了不少。 窗内蒙上一层薄薄的白雾,从教室里看去,户外枯叶凋零的景象已然模糊成了一片。靠窗的桌子上,少年毛茸茸的橙色脑袋窝在一团柔软的红色围巾中,几缕乱翘的呆毛随着平稳的呼吸一起一伏。 后头的一个男生趁着藤原转过身时戳了戳同桌的伏见,小声道:“喂,伏见,八田这小子也太狡猾了吧,居然想到这种方式舒舒服服地睡觉……话说他什么时候聪明到会带围巾上学了?” 语气里全是羡慕嫉妒恨。 黑发少年透过眼镜片淡淡瞥了身边的人一眼,不置可否,继续扭头看风景。 被点到名字时他正听着歌。用的是很老套的手段:耳机线从袖口钻出来,手放在耳边,就好像他现在这样看起来在托腮思考。在学生中摸爬滚打数年的藤原老师当然不会白目看不出他的做法,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愣是从来都没说破。 三年b班全员总结了一下,一致认为是气场问题。 相比伏见,八田的气场实在太让人有欺负的欲望。 橙发少年抱着毛绒围巾睡得正香,刘海下露出的半张睡脸安详地就好像个孩子。明明是在课堂上,周身的氛围却温馨到不可思议,全然颠覆了他醒来时不良少年的恶劣形象。 只是毫不顾忌外面环境的鼾声将这份宁静的美感拉低了不少。 因为发出鼾声的人是八田美咲,藤原无论再怎么刻意提高音量都没法把这声音的存在感压下去,反倒是因为台上的讲课声和台下的呼噜声相互辉映的现状让不少同学偷偷喷笑出声。 藤原的神情顿时窘迫。他尴尬地笑了笑,转身面对班级,轻轻把教鞭放在桌子上。 整个班级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八田?” 在四十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年轻男人轻咳了一声,走下讲台,敲击着少年的桌子,试图用一贯柔和的语调把八田唤醒:“八田,上课的时候不要睡觉。” 八田:“zzzz……”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句什么,拍开他的手,换个姿势继续睡。 后座的伏见仍然保持着托腮的动作,见状不禁嗤笑出声。 藤原的微笑有些绷不住了。 俗话说脾气再好的人也会发怒,这话在这位年轻的男老师身上恰恰适用。 “八田美咲!!你和伏见一起去门外罚站!立刻!马上!” 〈〈〈〈〈〈 当八田抱着软绵绵的围巾来到教室门口,仍然表情茫然,尚未清醒。 被毫不留情地没收了耳机的伏见跟在他身后出来,镜片后的双眸尽是郁闷。见八田耷拉着眼皮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他不禁挑了挑眉,学着少年的样子靠在墙上,无聊地望着天花板发呆。 半天后回过神来的八田一眼瞥见伏见闷闷不乐的侧脸,整个人一激灵,顿时目瞪口呆:“猿……猿比古?!你你你你怎么也在这儿?!” “啊。”伏见无精打采地扶着脖子一侧,“和你一样,被藤原赶出来了。” “……你平时不是再怎么乱来都不会被赶出来的吗?!” “谁知道。”黑发少年耸了耸肩。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八田也没兴趣再追问,翻了个白眼后开始满脸烦躁地自言自语。 “什么啊,藤原那家伙,在这么冷的天把人叫起来……阿嚏!!”话音未落,他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在伏见掩饰不住的喷笑中,橙发少年狼狈地抽抽鼻子,二话不说把手里抱着的围巾系上。 因为昨天才学会系围巾,八田的动作仍然有些笨拙,但比起之前险些勒死自己的情况显然好上了不少。他把下巴埋在柔软的毛绒当中,使劲儿揉揉鼻子,泛红着鼻尖解脱般地感叹道:“呼哈……这样就暖和多了!” 橙发少年清秀的脸上扬起的全然是孩子般灿烂的笑容。 伏见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开口:“喂,美咲。” “啊?” “这个玩意儿是矢泽那家伙给你的吧。” 八田一愣,一时还没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直到顺着伏见的目光看到自己脖子上的红色围巾才恍然大悟:“哦,你说这个啊,的确是这样没错……切,那家伙总是在不重要的地方瞎操心,今天早上上学的时候还跟我说了好多遍要把围巾带上,真是啰嗦得像个老婆婆一样。” 兴许是站在走廊边太无聊,八田不知不觉就开始针对自家幼驯染的行为抱怨起来。 “我在玩的开心的时候她会很没眼色地叫我去做作业,真是的,作业这种东西到底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啊?啊对了,还有昨天,我们打游戏时她也来打岔了,虽说我的确有很多作业没做完啦,但这可是周末的最后一个晚上啊……可恶,就这么泡汤了……” 这真的是很任性的抱怨。 但听着这样无厘头的话语,伏见心中竟生出一种“啊啊这样可爱的性格才是美咲嘛”以及“居然能让美咲浪费那么多口舌去念叨自己,矢泽真弥真是个讨厌的家伙”混合起来的复杂情绪。 八田紧接着说出的一句话让伏见的后一种情绪更为强烈了。 “嘛,不管怎么说……”橙发少年搔了搔脑袋,脸上浮现一抹别扭的神色,“虽然很讨厌,但好歹还是第一次把作业给做完了,虽然不想承认,这也算是她的功劳吧……猿、猿比古?你的表情怎么那么可怕?!” 他猛地转过头,瞠目结舌地看着浑身散发着“我现在很不爽不要惹我”的气息的黑发少年。 “……没什么。”伏见面无表情地推了推眼镜,抬起手臂,随意瞥了眼手表,“这节课还有五分钟就要结束了。” “真的?!” 于是单纯好骗的八田美咲就这么一脸惊喜地被带跑了话题。 下课铃一打响,藤原便抱着教科书怒气汹汹地从教室门口走出来。年轻男人俊秀的脸少见地面带不愉,一眼看见歪七扭八地站在门边的两人,表情顿时变得更加难看。他在原地顿了一会儿,瞪着他们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嘴巴一张一合了半天,最终还是放弃说教,颓然地转身便逃也似的向办公室快步走去。 “简直就像受了什么重大的打击一样。” 八田后桌的男生在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座位上时这样说道。 事实似乎也的确如此,八田回忆了一下先前匆匆瞥到的表情,虽然搞不懂男人发火的原因,但还是幸灾乐祸地表示“啊哈哈哈藤原你也有今天”。 另一个名为“秋山”的男同学恰好路过,听到橙发少年兴奋地嚷嚷“大仇已报”,顿时忍俊不禁:“八田你也就现在还能说出这种话,有时间在这儿瞎乐,还不如考虑一下若是那些仰慕藤原老师的女生们来找你麻烦你该找谁哭去。” “哈?”兴奋中的八田愣了愣,一脸莫名其妙,“这关我什么事?” 话音刚落,秋山和后桌就忍不住无奈地扶额。后桌叹了口气,望向橙发少年的眼神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什么啊,看来你和伏见……你们两个罪魁祸首完全没有自觉啊。” 八田神情更加茫然,原本觉得事不关己的伏见也从窗外移开了目光,恹恹地抬眼,镜片后充满质感的黑色瞳孔毫无活力地传达出一种“我怎么躺着都中枪”的无辜。 放完东西从讲台返回来的秋山无奈地笑了笑:“也不知道是谁在门外嘻嘻哈哈地聊家常,似乎丝毫不知道自己是在罚站而不是在家里玩家家酒,气得藤原老师一整堂课都黑着脸。” 不等两个“罪魁祸首”反应过来,后桌又感叹地接话:“我可是从来没有在藤原老师这儿感受过那么压抑的气氛呐,这堂物理课估计全班同学都终生难忘啊。” “……” 八田和伏见都明显地一噎。 沉默数秒后,后者继续不耐烦地转过头去窗外看风景,而前者则是双腿一蹬桌子,两手扶在脑后,大大咧咧道:“吵死了,这种事情怎样都无所谓啦!话说回来……” 他转头把目光投向一旁的秋山:“喂秋山,你刚刚从办公室搬回来什么东西了?” 秋山是他们班的数学课代表,上午刚考完数学突击考,一有什么动静大伙儿自然是找他。八田的一句话引来了四周不少同学的注目。在众目睽睽下,秋山一耸肩,摊开手:“上午的试卷已经改完了,待会儿自习课要发。” 语气轻快得就好像在说“今天早餐吃了蛋包饭”。 “——诶?!!” 一阵不可思议的惊叫。 八田的反应最为激烈,直接就猛地站起一把抓过秋山的衣领:“这这这这么快?!你们批卷的学生这次怎么这么高效?!嗑药了?!” 这次的分数可能连两位数都上不了——八田美咲虽然在考试开始就做好了这种心理准备,但当成绩真正下来的时候他还是有种天崩地裂的失重感。 橙发少年那副如全世界都失去了希望的惨淡脸色早在秋山的预料之中。他轻咳了一声,面露同情地拍拍揪住自己领子的人的肩膀:“八田,冷静,松手让我喘口气。” 八田神情恍惚地松开了手,一屁股摔到椅子上,开始痛心疾首地思考今晚该如何把暴怒的老妈应付过去。重获自由的秋山迅速退后几步,在确定自己的位置不会受到群体性攻击后,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口道:“的确,咱们年级是没有把试卷批完,不过这次的改卷是混着批的,我们班的卷子是一年级的学弟学妹们改的。” 话音刚落,后桌就忍不住吐槽道:“原来你们连一年级的新生都不如了吗。” “是啊,不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么,现在的后辈们可不得了啊。” 秋山全然没有被讽刺后应有的惭愧感,态度自然得就好像事情本应该如此一样。在后桌“你这人真是没脸没皮”的嚷嚷声中,他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叫住走道上正跟几个女生聊天的另一个批卷组的女同学:“鹤田!批我们卷子的是一年级的哪个班来着?” 女同学聊着正开心,忽然听别人叫自己的名字,顿时有些不满地回过头来,耐着性子扔下一句:“一年b班。”就转头继续跟朋友笑闹。 “对对对,想起来了,就是一年b班。”秋山也不在乎鹤田的态度,恍然大悟地一拍脑袋,便兴致勃勃地对一干听众继续表演唾沫横飞,“b班的批卷组虽然只有三个人,但效率真是让整个三年生批卷组自愧不如啊,最重要的是里面还有个很可爱的小学妹……咦,八田你怎么了?” 在听到“一年级”时八田的表情已经有些不对劲了,后来越听脸越黑,直到“一年b班”传入耳中他几乎控制不住面部的扭曲。 自家幼驯染是一年b组的学生,这点八田美咲当然清楚。刚入学时少女还来到他面前很开心地说了些“能在美咲曾经用过的教室上课真是太幸运了”之类的蠢话,当然他像平时一样不知所云,很快就红着脸把人家轰回了家,然后莫名其妙地因为这句话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个晚上都睡不着,早上起来时还顶着俩黑眼圈。 当然若仅仅是这些还不至于令他惊慌至此。 ——“唉,之前帮老师批月考卷简直累得要死,那一天很晚才回到家……中学的批卷组真不容易啊。” 这是随着逐渐理清的思绪浮现在少年脑海中的,几天前矢泽真弥来他家蹭饭时无意间说出的话语。 ……批卷组? …… 卧槽,开什么玩笑! 橙发少年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死死盯着秋山不知所措的面庞,声音有些颤抖:“……喂,你知道那个批卷组里有什么人吗?” “这、这个……”少年显然被他给吓到了,结结巴巴地酝酿了一会儿情绪,答道,“的确是知道……一年b班的数学课代表小林、那个很受欢迎的山野,还、还有……” 八田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一个女孩子叫……矢……矢泽?”秋山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点点头,“嗯,是这个名字没错。” 周围几个和八田关系比较要好的男生紧张地看着已然石化的橙发少年,对他莫名其妙的反应感到一头雾水。原本笑嘻嘻的后桌也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僵在座位上的少年:“......八田?你还好吗?活着吗?” 被笔尖戳到后背时,一直没有动静的八田美咲终于动了动。 下一秒,猛然把脑袋自暴自弃地往桌子上一磕,双手握拳狠狠一锤桌面,清秀的脸上写满了欲哭无泪:“啊啊啊啊啊完蛋了我不活了!!” “……诶?诶!八田!!你还好吗?发生什么事了?!” 一片混乱之中,伏见冷静地把一切尽数收入眼底。知晓八田情况的他大致猜测到了此时对方纠结的心理,但又不是很能理解,于是不再理会,继续一边听音乐一边看风景。 树枝光秃秃的,不断有白雪从枯枝上刮落,可想而知此时外面必然是寒风凛冽。 黑发少年眯了眯眼睛,无精打采地咂咂嘴。 “……啧,冷死了。” 第5章 act.5 刚入冬时天气总是多变的。 自习课上到一半窗外就下起了暴雨,抬眼望去入目的皆是阴沉沉的一片。天空的颜色就如同不同的颜料混杂融合,将事物原本条理清晰的边界模糊在狂风骤雨之中,无故显现出一种怏怏的病态来。 在外面天色的衬托下,教室里的光线比平时更显得亮堂,墙壁上反射的日光刺目得令人有些昏沉,雨点密集地敲打在玻璃窗上,发出沉重的音响,几乎完全掩盖了班级里细细碎碎的讨论声。 矢泽真弥顿住笔,偏头凝视着窗外,不禁有些出神。 难得在冬天见到这么大的雨,可想而知现在教室外一定冷得够呛,所幸室内开着暖气,不然眼下同学们都得冻成冰棍了。 美咲那家伙肯定又没带伞,不过以伏见的奴性肯定早给他准备好了——从这个角度来看,能遇见伏见这样贴心的朋友简直是美咲终生的幸运。 纤长的手指灵活地转着笔,黑发少女神情有些恍惚。她无聊地一手托腮,默默听着隔着玻璃传进来的雷声的闷响,半敛的清澈黑眸随着长时间的走神又覆上一层困乏的水雾。 不过话说回来,即使带了伞,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下也没什么用处,只是徒增书包的重量,还不如不带的好。 又是一股困意涌上来,真弥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拍拍自己的脸颊,她低头看了看题目,努力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作业上来。 “这道题的话……应该是……” 自言自语的嘟囔声和笔尖摩擦纸面的沙沙声很快淹没在猛然炸开的震雷中。 自习课下课铃的响起意味着一天课程的结束,然而窗外大雨似乎还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有家长接送的学生已经收拾好书包,陆陆续续地结伴离开,转眼间教室里就空了一半,留下的都是一些在学校有事做或者一个人回不了家的人。 同桌的麻花辫女生背上书包,将椅子推进桌肚,说:“真弥酱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真弥停下写字的动作,扭头看了看窗外密密麻麻集结在一片的乌云,答道:“唔,我的话大概是等雨停了再走吧,反正我家也没有规定门禁时间,在学校还可以安心做作业。” “诶……真好啊。”女生微微睁大的双眸中满是羡慕,“我爸爸叫了保姆阿姨来接我,真是的,这样根本不能跟你们一起完成作业啊……啊,这么说来!” 她正絮絮叨叨着,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了看教室门边的挂钟,立刻惊叫起来。 “糟、糟糕了!我居然把时间给忘了!都这么晚了,保姆阿姨一定会骂死我的——那么真弥酱我先走啦,明天再见!!” 说完也不等真弥做出回应,女生便转过身飞也似地窜出了教室门。真弥听着走廊中渐行渐远的急促脚步声,无奈地叹口气,继续埋头思索。 从后门传来几个男生兴致勃勃的讨论声,听内容似乎是想直接在雨中冲回家。这些人的冒险精神的确是挺感人,真弥也不是没这样考虑过,但是在这样的天气下......真的不会被淋成落汤鸡? 思及此的少女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 窗外密密麻麻的雨丝所织成的白布遮挡住了视线,视野范围内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玻璃窗也早不知被雨水冲刷了多少遍。显然,这种情况下冲出去完全是在作死。 然而少年们似乎丝毫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几句话一锤定音后便一股脑哗啦啦地冲了出去。少年们全部离开后教室里只剩下了寥寥几人,场面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只余隔着玻璃传进来的雨声。真弥几笔写完最后几个字,把笔往桌上一搁,将作业本合上塞进书包,便收拾起东西准备走人。 隶属回家社的少女在做完作业后就有些无所事事,也终于抽出时间得以神游天外。当她心事重重地一步一挪来到楼下已是十分钟后,一楼的架空层空无一人,寂静得只能听见雨声空洞得回音,只身站在楼梯前时总觉得背后有股阴森森的诡异感。 架空层没有墙壁的遮挡,冷风像不要钱一样往衣服里灌。真弥整个人一抖索,立刻将领口往上拉了拉,收紧衣服,像流浪猫一样可怜地缩在楼梯口这个唯一的避风口。 为什么要从温暖的教室里跑出来站在这儿吹寒风呢?不都是等。 矢泽真弥有时候也搞不清楚自己的脑回路。 一心觉得自己心情糟糕透顶需要吹吹风冷静一下,迷迷糊糊地滚下了楼后就这样给冷风吹得头昏脑涨睡意全无——好吧,从某些方面来看的确是达到了提神醒脑的效果,但不管怎么说把自己搁风雨里站着也绝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硬要说的话,这种心情果然还是从中午批卷的时候开始的。 考试分数的记录在批卷结束后就统计出来了,一百分满分的有五个人,90分以上的占百分之六十,班平均分是89.5分,至于全级平均分还要另算,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八田的成绩没有达到平均分。 ……不,还是不要拿平均分来做比较了。 勉勉强强过二位数,全班倒数第二,就连选择题全选了b后面同样一点没做的伏见都比他多蒙对一道题,荣升为倒数第四…… 这根本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情好吗?! 真弥不禁有些心塞。 他们学校本身就是就近入学的公立学校,学生的平均水平当然比不上那些门槛高的私立学院,全级八百多个学生当中若是处于后四百,中考中那妥妥地是给人踩脚下的份了。而八田美咲的情况……嗯,很危险,非常危险。 “怎么办啊……”缩成一团蹲在墙角的黑发少女懊恼地咬着大拇指指甲,“如果美咲考不上高中以后该怎么找工作?嗯,其实以他的性格的确不适合白领那种坐在办公室里动脑的活……不对,那如果连职高都考不上呢?!诶……好难办……” 八田本人虽然对此表现得毫不在意,但真弥却控制不住自己去在意。 唯一提升成绩的方法只有补课。虽然只剩一年不到的时间里,但若是努力点的话还是可能把成绩给提上去的。校方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总会在暑假的时候召集成绩靠后的一批同学参与补习,只是苦于某一部分刺头学生死活不配合。 八田美咲就是其中之一。 混迹街头的不良少年对成绩这种东西向来是不屑一顾的,想要他们好好学习简直就是对他们人格的侮辱,这时候面对空了一大半的补习班教室,饶是再权威的老师也别无他法,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 这种情况下,想要学好简直是登天难。 至于真弥,她自己也不是什么拔尖的优等生,再加上被史地生三科狠狠拖了后腿,也就堪堪混入年级前五十,更别说连跨两级去给八田补课。有着“让八田美咲乖乖听话”的外挂却完全派不上用场,少女觉得前途有些茫茫然。 ——【如果能够和美咲同龄或是更加年长就好了。】矢泽真弥不止一次冒出过这样的念头。 不同的年级导致交流的急剧减少。当真弥知道八田有了镰本力夫这个时而变胖时而变瘦的跟班时这俩已经在一起混了一个多月,同样伏见也是突然出现在她的视线当中,莫名其妙就和橙发少年成了知己好友。 其实这本身也和她没什么关系,但就是很在意。感觉好像自己被伙伴给抛下了。 而现在,她连最基本的忙都帮不上。 ……这就是传说中的代沟? 真弥就这样发着呆蹲在墙角,不知不觉中已经过去了快半个小时,一直很凶猛的雨势也渐渐减弱了。回过神来后她才发现腿部一下的位置没了知觉,无奈之下只能撑着墙壁努力站起来,一边靠在墙上等待血液循环复苏直觉一边观察窗外的雨势估摸着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当雨点的密集度减弱到一定的程度时,真弥决定离开。 学校离家里不过坐电车两个站的距离,撑着雨伞的话也就鞋子会湿一点,应该不会什么大碍。做出了回家的决定后,她将书包从背上拽下来,小臂勾住被肩带,有些费劲地从书包外侧的袋子里掏出终端机,打开一看,发现居然已经快要六点了。 前几天才看到新闻上说附近一带有人绑架晚归的女生,再拖晚一些路上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真弥正准备离开,耳边忽然传来什么细细的响动。 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仔细一听像是易拉罐摔在地上后弹起的声音,还夹杂着几个男孩子嚷嚷声。清脆的罐子落地声和重重的脚步声有种扩大的趋势,好像在往她的方向移动,不出几秒便听得很清晰了。 大概是逗留在学校的几个同学在踢罐子玩? 确定了来者是人类,真弥稍稍放下了心。然而在她定下心神踏出第一步时,忽然听到一声物体划破空气的尖啸直逼面门—— “嗖!” “小心!!” “砰!” 与慌张的喊声同时响起的是一声自额前发出的闷响。 真弥只看到眼前闪过一抹银光,接着额头上传来一股巨大的冲撞力和火辣辣的刺痛,便脑袋空白地向后摔去。 往后倒时下意识地想要挣扎,结果右脚绊到左脚身体一歪摔得更狠,尾椎撞击到地面疼到发麻,刚刚被罐子砸到的额角又磕到了一旁楼梯的栏杆上。她顿时痛得缩成了一团。 直到额前撕裂般的疼痛愈加放大和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随着刺激涌出眼眶,重重跌坐在地上的少女捂着脑门泪目地呆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啊,原来我被罐子砸了。 看来今天人品真的不怎么好,躲个雨都能被罐子砸。 前方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接着便看见一个人影蹲在自己面前:“喂那个谁你没事吧……是女生?喂!喂!给点反应啊!哪里被砸了?痛不痛?” 真弥一脸茫然地望着手忙脚乱的来人,眼前一阵发黑,只能看到他嘴巴快速地一张一合和耳边响起一阵嗡嗡嗡的杂音。她很想丢回一句“你来被砸一次看看痛不痛”,但身体此时的状况让她只能咬着下唇捂住伤口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动不动。 当脑袋中缭绕的眩晕渐渐消散,紧接着的便是顺着指缝滴落的灼烫的热流。 面前的人的话音戛然而止。 “流、流血了?!”少年目瞪口呆,在眨眨眼确认那一抹红色之后瞬间跳了起来,“你不要紧吧,只是被砸一下而已啊……我说——八田!!你这混蛋踢那么重干什么!!赶紧过来!出人命了!!” 前面一大波啰啰嗦嗦无关紧要的话语被自动过滤,只有最后四个字的堪称凄厉的嚎叫霸道地闯入耳膜。真弥维持着跌坐在地上的姿势,心情顿时微妙起来。 总觉得自己好像还没死就被当成死透了的尸体了。 ......不过刚刚好像听到什么熟悉的名字在耳边一闪而过? 少女一边默默腹诽着随便给人立死亡g的少年,一边努力地尝试着把对方之前那些毫无规律的话语拼凑在一起,奈何脑袋被砸仍然有些迷迷糊糊,她实在想不出来个所以然来,只好干脆地把这事搁到一边。 额前的热流有着越来越多的趋势,单是一只手已经捂不住了,就算没实际看到,通过面前少年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也可以看出自己此时的状态似乎很惨烈。她忍着痛一抹额头,摊开手一看,满爪子姨妈红触目惊心地映入眼帘。 第7章 act.7 “噗哈哈哈哈哈!” 第二天回学校,追田一见到真弥的模样就倒在桌子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副魔怔的样子引起路过的同学纷纷侧目。 矢泽真弥作为笑点自然也被暴露在了众目睽睽之下,每时每刻异样的目光看得她浑身不舒服。本想着让好友笑笑也就算了,也是图个开心,却没想到追田居然能坚·挺一整天。 见放学铃响后追田还转过头来盯着自己笑嘻嘻的,真弥摸了摸自己额头的绷带,面露无奈:“有那么好笑吗?” “有!当然有!”追田秒答,“以前可从来没见你这幅样子,今天一看忒新鲜了好不好!再说你这人天生气质就和别人不同,别人绑绷带是病号,你绑绷带看起来就一中二病啊!” 真弥:“……什么跟什么啊。” 苍白无力的吐槽换来的是对方越加肆无忌惮的大笑。真弥叹了口气,看她还挺欢乐的,索性随她去,自己收拾起了书包。 追田全名追田五月,是班上的体育委员。她的长相和性格也的确很符合这个职位——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身材高挑健美,每天带队时往队伍前一站,扬着下巴眼神犀利笑容自信,整个人看上去英姿飒爽,让人很容易对她产生好感。 这么帅气的女孩子,再加上天天穿着男生制服到处乱走,不熟的人很容易混淆她的性别。饶是真弥第一次见到她也以为她是男生。 至于究竟是怎么和追田成为朋友的,真弥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一开始的印象是“这个人并不讨厌”,后来因为一些巧合发现双方都有着相同的兴趣,交往加深后相处也很愉快,不知不觉间就变得无话不谈。 追田看她收拾东西,也没打扰,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盯着她:“咱们好久没一起回家了吧?要不今天一起回去?” 对此真弥当然是乐见其成,刚要答应,忽然听见门口传来同学的喊声:“矢泽,有人找——!” 两人皆是一愣。追田撑着下巴懒散地抬眼,有些意外:“没想到真弥你在学校还有认识的人啊。” 也怪不得她说这样的话。 说来也怪,虽然大众一致认同矢泽真弥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但真正和她关系好的全班也仅仅只有追田一个,其他人对于她都持有一种生疏的瞻望状态。在自己班就是如此,更别说是整个校园,偶尔说起其他班的红人她都一脸茫然——反正追田就没见过真弥与其他人交好过。 突然蹦出来这么一个人说要找她,追田当然惊讶。 真弥笑了笑,没搭腔,推开椅子站起身。向门口走去时,帮她传话的人神色怪异地走了过来,瞥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什么情况? 真弥还没来得及露出疑惑的表情那人便郑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也没给她解释什么,神情颇为悲壮,一副送葬一样的架势就差没直接说出“壮士你一路走好”。她只能一头雾水地来到门口,一看到门边满脸不自在地站着的橙发少年,一愣,倏地睁大了眼睛。 “美咲?” 八田美咲抬头,原本凶煞的眼神在看到她的时候瞬间放松了。他瞪着她,似乎有些不满:“你好慢。” 真弥半天没说话。往周遭扫视了一圈,过路的人无不眼神诡异地看向这边,偶尔还窃窃私语几句,他们两人所处的地方完全成了一个小型真空地带——好吧,她总算明白为什么之前那个人看她就像看死人一样了。 站在她面前的人可是那个全校有名的不良啊。 之前被那么多人盯着铁定不自在,这会儿八田总算能稍稍松口气。看着他如释重负的表情,真弥莫名有点想笑,但还是忍住了:“你怎么过来了?” 八田今天难得穿着一身规规矩矩的男生制服,一头橙发呆毛乱翘,脸上还带着些许刚刚睡醒的困意,显然是睡了一节课就跑过来了。听到问题后他抓了抓脑袋,有些不情愿地开口:“……今天不是去你家么。” 趴在门边偷听的几个人当场呛得死去活来。 真弥听到了重重迭起的咳嗽声,却完全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傻乎乎地想着最近是不是有什么流行性流感。她就着八田的话歪头回忆了一会儿,很快想了起来:“哦,今天你要来我家吃晚饭对不对?” 说到吃饭,这就是幼驯染的好处了。 父母都会发生两人不巧一起出差的情况,只能把孩子一个人抛在家里,这时候如果不放心他的伙食,经常会有家长把他扔到比较熟悉的家庭去蹭饭。八田家就是这个情况,两家父母本身关系就好,孩子又是一起长大的,暂时收留八田美咲的家庭必然非矢泽家莫属了。 昨天八田把真弥送到家门口时正好遇到出门丢垃圾的八田妈妈,真弥也就提前知道了这个事。被追田魔性的笑点折腾了一整天,若不是少年提起,她都险些把它给忘了。 “即然这样你回去等不就行了,到了晚饭时间我自然会去敲你家门……”理解了事情的原委后,真弥仍然有些疑惑。八田一哑,沉默片刻,僵硬地移开视线,开口时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嗓子口,声音发紧:“我……我把钥匙落在家了。” 真弥:“……”为什么完全不感觉意外。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抬头看着面前憋红了脸的橙发少年:“我知道了,我马上收拾书包,美咲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吧。”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收敛点眼神,不要吓到过路的同学啊。” 八田炸毛:“又不是我故意要吓他们!” “嗯,不是你故意的,是他们太胆小。”真弥笑眯眯地点点头,全然没有一丝自己在偏袒的自觉。 其实八田本来也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人,顶多就一打架比平常人强点的不良少年,但不知为什么升上初三后他的威慑力就有了突飞猛进的增长。真弥也不是没有问过,但无论怎么旁侧敲击少年愣是锁死了嘴不肯说,她只好作罢。 以至于现在这件事对她来说还是个未解之谜。 真弥转身走进教室。刚进门,就被门边趴着的一群虎视眈眈的人给吓了一跳。 “……你们在干什么?” 接话的是之前帮她喊话的那个人,趴在门边语气怨念无比:“看情侣狗秀恩爱打击单身狗。” ……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的样子。情侣狗是指谁?真弥回忆了一下,不记得之前和八田谈话时身边有什么黏黏糊糊的情侣。想着可能是自己没注意到,急着拿书包的她丢下一句“既然被虐到了就不要看啊”便匆匆跑回座位。 身后一群活宝看着她的背影几欲吐血。 回到座位上时追田还在等着她,她从椅子上拎起书包,有些抱歉:“对不起啊五月,今天不能一起回去了。” “没事没事。”追田挥了挥手,“找你那个人是谁?男朋友?” “不是啦!”真弥一囧,连忙解释道,“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青梅竹马,因为他的爸爸妈妈不在家,所以要来我家吃晚饭,正好他又忘带钥匙了,只好来这里等我一起回去了。” 追田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时语气不知为什么带上了一丝怜悯:“哦,幼驯染啊。要好好相处啊。” “那是当然的。” 真弥完全没有听出好友话中隐含的意味,反而是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一副认真笃定的表情让追田陡然担忧起来。追田还想说些什么,真弥便转身向门口跑去,还向她挥了挥手。 被抛弃在原地的追田:“......”矢泽真弥你个重色轻友的混账。 出了教室,八田美咲还在那儿等着。少女两三步跑到他跟前,温顺地笑了笑:“对不起,久等了。” 八田深深吁了口气,终于不用忍受那些诡异的目光,直接抬起头,恶狠狠地一圈扫过去,吓得一群人像是被风吹倒的麦浪一样刷刷刷齐齐低下脑袋,这才像是解气了,转头就走。 真弥不急不缓地跟在他身后一米之遥的地方,望着橙色的后脑勺,勾了勾嘴角:“美咲很讨厌他们看你吗?” “嗯,看到他们就觉得烦。”八田挠了挠脑袋,满脸不爽,“还一副看珍稀物种的表情,我又不是什么动物园里的大猩猩——你们一年生到底怎么回事啊,三年级那帮家伙都没这种表现。” 这个比喻让少女莫名想笑:“别这么说嘛,大家可是很崇拜你的。” “……啊?”挠脑袋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了。 “这些举动大概也是对美咲很好奇吧,其实大家都没有恶意的。毕竟美咲是个好人呢。” 少年的身形顿时一僵。 真弥马上住了口,有些茫然地望着僵立在原地的八田,不是很明白自己又说错什么触发了他的敏感神经。从背后看不到表情,只能隐隐约约捕捉到发丝间的耳朵渐渐腾红,橙毛翘的像是炸了:“你、你……呜哇你这家伙不要总是说这种话啊!很烦啊!” “啊,哦……”真弥忙不迭应下,忽然愣了愣,马上反应了过来,“美咲你又在害羞?” “啰嗦!!” “没关系的啦,我又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地夸奖——” “都说了不要再说了!” “嗨嗨……” 听着走廊间少年和少女的对话渐渐远去直至消得无踪无迹,一直寂静的教室中才猛然炸开锅来,兴致勃勃地八卦起来矢泽真弥和八田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一时讨论得热闹非凡。 追田面无表情地从门后钻出来,面对菜市场一般闹哄哄的课室一阵头疼。她弯下腰,拍了拍还维持着蹲墙角的姿势却早已石化的同学:“喂,那个人到底是谁啊?” 躲门后的她全程都只听见男方的声音,虽听出来那应该是一个活力满满的少年,却完全没见着那人长什么样。听自家好友开心的语调她就忍不住心里一阵泛酸,连带着问人的口气也不是很好。 被她问到的正好是之前那个传话员。他恍恍惚惚地抬起头来,一副还没回过神来的样子:“啊?……是八田美咲。” 追田的动作诡异地一顿:“……你说啥?” “八田美咲啊!三年三班的那个八田美咲啊!”传话员同学一脸崩溃,“和追田你关系好就算了,为什么看上去那么乖巧听话的矢泽会跟八田美咲扯上关系啊?这个世界还能不能科学一点了?!” “……什么叫‘和我关系好就算了’啊喂……” 追田嘴角狠狠抽了抽,深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手痒揍人的冲动,转而丢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这么说来你一直在看着吧?你有没有看到八田身上带着钥匙?” “这才是让我最蛋疼的地方啊!”传话员同学表情崩的更裂了,“明明钥匙绳都从八田的口袋里露出来了啊!矢泽她居然都不带怀疑一下的!这是有多眼瞎!情商低成这样我都想揍她啊这两只可恶的情侣狗!” 话题似乎跑着跑着就被他带跑偏了。追田沉默了半晌,愈加深深地忧虑起来。 真弥她到底行不行啊? #自家好姬友太单蠢要被别人拐跑了肿么破?急,在线等!# 第8章 act.8 屋里开了空调,连带着日光灯的光芒也温暖得趋近柔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八田想起自家那抠得连个暖气也不愿开、任由自己儿子裹着毛毯受寒的彪悍老妈,心中不禁再次生起那种想要跳槽到矢泽家的想法。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矢泽家都是模范家庭。 一家之主沉稳温和,一家之母开朗友好,这本身就是一对感情很好的夫妻,就连女儿也是个乖巧省心的。他以前也不是没来蹭过饭,一家三口的气氛和谐得他太阳穴突突疼,与自己家那情况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只有母亲。 这也是他向往矢泽家的原因之一。虽然没有跟别人说过,但他其实非常羡慕自己的青梅竹马矢泽真弥——当然,这些琐碎在此暂且不提。 矢泽爸爸喜欢看新闻,什么国家政事什么明星八卦什么重大事故统统不会放过。等晚餐的途中八田只看到男人一次又一次地换台,电视屏幕晃来晃去晃得他眼花缭乱,从车水马龙的纽约大街跳到国会上安倍那张衰脸,偏头却见矢泽爸爸仍然保持着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摸着啤酒肚,没有一丝频繁换台的不耐烦。 厨房传来隐隐约约的哗啦啦的水声还有些许说话声,仔细听其中大部分是矢泽妈妈的声音,偶尔还夹杂着一些“银桑”、“万事屋”、“冲神”之类的熟悉词汇,显然是这位二次元发烧友母亲又拉着真弥聊她的本命《银魂》。 也就只有这样温暖的家庭才能生出矢泽真弥这么毫无脾气的女儿吧。八田不经意瞥见女孩子那双清澈得毫无杂质的黑眸时总会这样想。 厨房中,矢泽妈妈看着面前一大盘色香味俱全的各色寿司,一抹额头的汗,深深吁出一口气,脸上浮现些许孩子气的笑容:“大功告成!” 做完菜后,女人又开始热火朝天地收拾起自己心爱的厨具。真弥自觉地把盘子给端了出去,刚走出厨房门口,沙发上背对着她的两个男性就齐齐扭过头来。 矢泽爸爸深深吸了口鼻子,笑道:“不错啊,你们母女俩的手艺真是越来越棒了。” 真弥迈着轻快的步子把盘子放在饭桌中央,才转过身来,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主要还是妈妈,我只是帮忙打下手……” 话还没说完,忽然一声巨大的“咕噜”声。 矢泽父女扭头望去,只见橙发少年捂着肚子一脸窘迫,在两人同时看过来后脸色更红了:“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父女俩一愣,对视一眼,齐齐笑出了声。当矢泽妈妈好奇地从厨房中跑出来问“发生什么了怎么一个个笑得这么开心”时笑声越发增大了,就是八田红着脸语无伦次地辩解都没有平息下来的趋势。 就是这样友好的邻居。 就是这样温馨的家庭。 ——矢泽真弥曾经的家。 〈〈〈〈〈〈 家里有客人时矢泽妈妈总会准备格外丰盛的晚餐,今天当然也不例外,各色各国的菜色摆了满满一桌,看着就让人眼馋。柔和得眩目的日光灯下,四人握着筷子异口同声地说了句“我开动了”便毫不客气地开吃。 真弥最喜欢的是妈妈做的糯米丸子,白糯糯的米饭晶莹剔透,包裹在圆滚滚的肉丸外显得小巧玲珑,散发着香喷喷的气味,一口咬下去柔软松脆有嚼劲,让人很轻易地就被它的美味给攻陷了。 看着女孩子把糯米丸子塞进嘴巴后一脸陶醉的满足模样,其余三人都忍不住想笑。 鼓着的白白嫩嫩的腮帮子让人很有戳一下的欲望——事实上八田也这么做了,不得不说手感还不错,就像糯米团子一样柔软弹性。真弥还没意识到自己被揩了油,条件反射地扭过头,看着橙发少年一脸不解,眼神分分明明就在说:你干嘛戳我? 八田“啧”了一声,抓抓一头橙毛,丝毫没有骚扰了女孩子的负罪感:“只是戳一下而已吧,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真弥几口把嘴里的糯米丸子咽下去,一张口就说:“你在打扰我吃饭。” “啊?” “你看,如果你不戳我的话我就不会急着跟你说话,如果不急着跟你说话我就不会那么快把丸子吞下去,如果我不把丸子吞下去我还可以尝到更久的美味,所以一切都是美咲的错。” 八田:“……” 矢泽妈妈在对面笑得香肠都夹不稳,好不容易撑到放下筷子,见前面两个孩子一个一本正经一个满头黑线,不禁笑嘻嘻地看向满眼无奈的矢泽爸爸:“好像突然回到了真弥和美咲小时候呢。” “是吗?” “是啊。”矢泽妈妈语气中满是怀念,“小时候时美咲也经常被真弥噎得说不出话来吧?那时候美咲可比现在皮多了,每次发生这种事就抱着八田妈妈的大腿哭呢……” 对面默默对视的真弥和八田听到这话顿时扭过了头。只不过前者是好奇,后者是恼羞成怒。 “——伯母不要把这种事说出来啊!”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美咲你自己也不记得了。”女人笑眯眯地把少年的话给堵了回去,转而又看向少年身旁眼睛晶亮的女儿,语气温柔地就像诱惑夏娃偷吃禁果的那条蛇一般,“想不想听下去啊,真弥?” 少女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矢泽妈妈一副“不愧是我女儿真够范儿”的自豪表情:“还有啊,大概是真弥两三岁的时候吧,当时咱们两家一起约着吃饭,美咲玩具丢了闹脾气不肯吃饭,真弥你觉得好玩也就跟着不吃,最后还是我和八田妈妈趁着你们看动画片的时候不留神一口一口塞进去的……” “伯母——” “美咲,吃饭的时候别说话。”这是一点都没听自己黑历史自觉的真弥。 “啊对了,还有真弥刚上小学那会儿,美咲应该是三年级了吧。”矢泽妈妈继续保持着高深莫测的微笑,“当时美咲和朋友一起在学校的湖边踢足球玩,真弥坐在旁边的石椅上吃着冰淇淋看戏,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忽然一个孩子把足球踢到了真弥身上,真弥一个手抖冰淇淋就掉湖里去了。” 矢泽妈妈抿了口汤,继续侃侃而谈。 “真弥想也不想就去抓,美咲见你要掉到湖里想要救人,结果你们两个一起滚到湖里去了,还非常有默契地一起病了三天。那段时间可让我和八田妈妈累得不惨啊,又要照顾你们两个又要应付你们的哭闹又要交换育儿经验……” 真弥听得津津有味,八田听得欲哭无泪。 看看神色各异的两个孩子,再看看虽然硬憋着但明显快要爆笑出来的矢泽妈妈,矢泽爸爸淡定地喝了口茶水,默默感叹自家妻子还真是个会玩的人。 一顿晚饭就这么闹腾着过去了。真弥把八田送出家门口时已是□□点钟左右,天色完完全全地黑了下来,空气中带着夜晚沁人的微凉。 站在栏杆旁望去,深沉夜幕上点缀着几点如若星火般的星辰,暗色的天边在城市绚烂斑斓的霓虹灯的闪烁下映出一抹淡淡的光芒。晚风拂过脸颊时显得格外温柔,一瞬间街边的喧嚣似乎也在这样的夜晚中化为了沉寂。 难得天气那么好的夜晚。 真弥把铁门半掩上,屏蔽里头矢泽妈妈跟丈夫耍赖不肯洗碗的声音,轻轻叹了口气,抬头看向面前的橙发少年:“今天觉得怎么样?” 不提还好,一提八田就脸黑:“如果你们没有扯些小时候的事情就更好了!”简直就是在揭他的黑历史。 真弥忍不住再次笑出了声,但很快在在少年的瞪视下连忙止住笑,故作正色:“抱歉啊美咲,这次是我不好,下次一定会注意的。” 虽说是没再笑了,但少女清澈的黑眸中明显有微弱的笑意在涌动,这股笑意在月光的照拂下越发清晰起来。显然她根本没有把这个“一定”当一回事——指不定下次会更加放肆。 “你这家伙根本没有诚意啊!” “抱歉抱歉……” “——算了。” 橙发少年咂咂嘴,眼眸中难得带上了无奈:“你和伯母不就是这样的人吗,想改也改不了了吧……再说其实还挺好的。” 轻微停顿之后的话语低得像蚊子叫,真弥没怎么听清。见对方神色又开始不自然起来,她张张嘴,还是沉默下来,没有再询问。 “话说回来,”八田纠结了半天,终于问出了这个自己在意了很久的问题,“你是一年b班批卷组的成员吧?” “诶?”真弥愣了愣,没有想到他一开口问的就是这个,有些茫然地点点头,“是这样没错……” ——果然。 八田的脸霎时间黑了下来。他咬咬牙:“那你……昨天是不是批了我们班的卷子?” 这次少女愣得更久了一些。她凝视着一副豁出去的模样的少年,忽然有些明白过来他这个看似莫名其妙的问题的重量。 “的确。”她轻轻点了点头,“卷子应该发下去了吧。” 少女的语气带着十分的笃定,被一双沉静的眼眸望着,八田顿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难道直接问批我卷子的是不是你?不不,这样子意图似乎太明显了,不管答案是不是都很尴尬啊…… 那要怎么办?拐弯抹角着实不是他的作风,不然他也不会在这里干着急。 正在他陷入新一轮的纠结时,真弥开口了。 “难道没发下去吗?你们班批卷组的人效率真低啊。”她耸耸肩,眼神无辜,“如果美咲你是来找我问分数的话……抱歉啊,我也不知道呢。” 八田一下子愣住了。 真弥对上少年猛地瞪大的眼睛,无奈地笑笑:“我们是分工改的,当时很不巧我就没有批到你的,后来统计分数的时候我又有事没有去,所以很遗憾,我不知道你的分数。真是对不起,辜负了你一片期待啊。” 八田似乎是好久才反应过来她话中的含义。他缓缓眨了眨眼睛,仍有些犹疑:“……你说的是真的?” 真弥有些哭笑不得:“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什么!” 这次少年沉默了好一会儿,原本有些茫然的眼眸一丝一缕染上激动和兴奋,再次开口时,他狠狠一握拳,差点开心地跳起来,语气中的惊喜满的几乎要溢出来:“那真是太好了!” 见他笑得都露出了两颗可爱的小虎牙,真弥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怎么这么激动?难道是考了什么不好的成绩不想让我看见?” “啊?不是不是……”八田一惊,以为自己差点儿露馅,连忙摆手想要掩饰下来,但因为心虚他的动作显得格外僵硬,“其实是……呜哇、反正……我……我先回去了!晚安!” 下一秒,他就逃也似的飞快跑进了家门。 看着隔壁的门“砰”地一声关紧,少女静静站在原地,映着皎洁月光的清澈眸子趋近柔和。 “……晚安,美咲。” 转身回家时,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劲。 不对啊,美咲不是说他没有带钥匙的吗?那他是怎么进门的? 第9章 act.9 追田五月最近心情不是很好。 大伙都以为这是因为她所领导的棒球社在学校比赛中以一分之差败北,有小些人还猜测是不是她生理期来了。不得不承认糟糕心情的起因多多少少包含了这个——并非后者——但占更大部分的是另一个成分。 ——矢泽真弥。 准确点说是矢泽真弥那个青梅竹马。追田觉得本来和自家好闺蜜相处得好好的,干嘛忽然蹦出来一个什么幼驯染抢了她的戏份,就好比你男一号演得正好导演忽然拍板说来来来咱们不要你了换另一个演员吧,任谁都高兴不起来。 真弥第二天一回来她就忍不住了,午休时直接把她拉到了传说中学校后的小树林:“说真的,你到底是怎么和那个八田美咲扯上关系的?” 真弥正打开便当盒准备吃午餐,闻言顿时满脸疑惑:“我昨天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追田有些抓狂:“我当然知道!幼驯染啊!但是你这个幼驯染是八田啊!八田美咲啊!你知道这个名字代表了什么吗?!” 常人一提起八田美咲这个名字,通常第一个想到的都是“暴力”,光是那些个不良事例随便拉个学生过来都能给你列举一大堆。这样下来除了那些同为不良的“狐朋狗友”,这个学校的普通同学基本上都是有一套不成文的规矩的:珍爱生命,远离八田。 至少追田五月是这么认为。 这个问题提出后真弥还真认真想了想,短暂的犹豫后给出了这个结论:“……帅气?” 原本还怀有期待的追田瞬间满脸“你没救了”的表情。 看着她一脸翔色,真弥终于绷不住地笑了。她放下饭盒,抬手轻轻揉了揉面前短发少女的脑袋,轻吁口气:“好啦好啦,不开玩笑啦,我们吃饭好不好?” 听她的语气很明显是想把这个话题糊弄过去,这让追田有些不甘心:“但是……” “我知道你在担心些什么。”真弥不由分说打断了她的话,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嘛……怎么说呢,五月你能这么关心我我很开心,不过放心好了,美咲是一个很好的人。” “……你确定八田这种人能和好人沾上边?” 笑意渐渐从真弥的脸上淡去了,她攥紧了手中的筷子,沉默片刻后抬起头,直视追田略带不愉的眸子:“的确,在大多数人眼中他就是一个不良少年,你们一边害怕他又一边唾弃他,但是你们又有谁真正了解过他?不都是听一些所谓真实准确却不知被夸大了多少倍的传言?你们又凭什么凭一些传言去判断这个人的是非?” 似乎是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严肃的样子,追田一下子噎住了。 “我和美咲当邻居当了十三年。”真弥顿了顿,继续说,“我不知道他在外面究竟是怎样的形象,但我知道他以前跟人打架时十有八九是为了朋友,他嘴里虽然总是抱怨爸爸妈妈对他怎样不好却从来不允许别人说他们一句坏话,他甚至从来不会违背自己的诺言——八田美咲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这是我用十三年总结出来的经验。” 末了,她一字一句道:“所以,请不要在我面前说八田美咲是一个怎样差劲的人。他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 追田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没有很快因为真弥的言辞而生气,而是眼神复杂地打量了她良久,最终在她坚定的目光中妥协地叹了口气:“好吧好吧,我知道了。我这不是关心你么……真是的,居然会被一个臭男人比下去我实在很不爽啊。” 真弥的眼神渐渐柔和下来,语气中也重新带上了笑意:“谢谢你的关心,五月也是我重要的朋友。……还是先不讨论这个话题了吧。” 她从便当盒里夹起一个小巧晶莹的糯米丸子,送到追田嘴边:“比起这个,要不要交换一下午餐?”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啊你这个笨蛋糯米丸子控!” 话虽如此,短发少女还是就着好友的手,“啊呜”一口把糯米丸子给咬在了嘴里。嚼了片刻,她忽然想起什么:“呐真弥。” “嗯?” “你说我和那个……八田同学都是你重要的朋友对吧?” “啊,是这样没错……” 追田双眼一亮,一把抓住真弥的手:“那我和那个家伙你更喜欢谁?” “——诶?!”完全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真弥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这、这个……” 她窘迫地想了一会儿:“都一样啦,没有更喜欢谁这个可能……” 追田却十分地固执:“不行!你必须选出来一个!” “……所以说,真的选不出来啊……” 〈〈〈〈〈〈 听了真弥的叙述,矢泽妈妈笑得几乎拿不稳筷子。良久她擦了擦眼角生理性的泪水,望着自家满脸无奈的女儿调侃道:“什么啊,没想到小真弥的第一个护花使者居然是个女骑士啊。” 真弥微囧:“什么骑士不骑士的,妈妈你童话看多了吧。” “护花使者”、“女骑士”——一向是好闺蜜的追田被妈妈冠上这样的名号,让真弥多多少少有些不自在,但不知为什么她一听就下意识地觉得追田五月会喜欢这种奇怪的定位。 或许还会自以为帅气地在众目睽睽下握着她的手单膝下跪说“真弥大人专属骑士团团长追田五月前来报到”之类的话……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果然她是在妈妈无数遍洗脑之后被感染上了脑洞病毒么〒▽〒。 真弥咬着糯米团子有些走神。对面的矢泽妈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双眼一眯,笑得格外暧昧:“那么真弥是更喜欢谁呢?美咲还是五月?” “……诶?” 黑发少女愣了愣,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迟疑地把目光从空气中的某一点上转移到对面托着腮望着自己的女人身上,直到望见对方眼眸中显而易见的调侃,才总算明白自家妈妈又在瞎起哄。 她立刻开口:“我不……” “果然还是更喜欢美咲吧。” 刚出口的话被硬生生地吞回肚子里。真弥还没反应过来,腮帮子鼓鼓的,表情看上去更呆:“啊?” “还是说你更喜欢五月?”没等她回过神,矢泽妈妈又开始继续故作苦恼地调戏自家可爱的女儿,“不太可能吧,怎么说美咲从性别和相处时间来说都有优势啊,明明我和八田妈妈从小都想方设法把你们凑成一对来着……难道真弥你喜欢的其实是女孩子?” 矢泽爸爸在一旁拼命忍住笑。 “都说了选不出来啊,再说交朋友跟性别有什么关系——”真弥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迟疑地眨了眨眼睛,在对上矢泽妈妈含笑的目光后脸猛地腾红。 这下她再迟钝都明白自家母亲是在拉皮条了。 “——妈妈!美咲和五月都是我的朋友!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啊!”再说了到底有哪家父母会像她爸妈一样怂恿孩子去早恋的啊口胡! 矢泽妈妈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好好好,大家都是朋友,别那么认真嘛,妈妈只是开个玩笑。” 真弥含糊不清地哼唧了一声,埋头夹起一个糯米丸子塞进嘴中,试图以美食平复有些波澜的不知所措的心情。正好门外传来了敲门声,调戏女儿调戏得心情舒爽的矢泽妈妈再次揉了揉女儿毛茸茸的脑袋,站起身,一边喊着“来啦来啦”一边向门口走去。 妈妈的脚步声一直到了玄关,然后是“咔哒”的开锁和开门的“吱呀”声。开门之后并没有响起真弥想象中的说话声,取而代之的是突如其来的一片沉默。 沉默持续得有些久,妈妈也一直都没有回来。真弥有些不安起来。半晌后她听到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抬头看向爸爸,见对方一向沉稳的眉眼间也显现了些许疑惑,等了一会儿还没有动静,他终于开口喊道:“凉子?怎么回事?” 妈妈没有回应。真弥立刻放下筷子,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刚拉开椅子站起来却听见玄关处传来妈妈的回话:“我很好,只是门口掉了点东西。” 然而完全不是她平时带着笑意的轻快语气。 声音有些干涩,一字一句似乎也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尾音都开始带颤。这样的状态完全无法让人安心。真弥实在坐不住,站起身就要向门口跑去看个究竟,却听见“砰”的关门声,沉重的脚步声,然后视线中出现了矢泽妈妈面无表情的脸。 真弥迟疑了。 妈妈的手中拿着一个撕开了开口的信封,缓缓向客厅走来。见女儿顿在原地犹豫地看着自己,她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怎么了?快回去吃饭吧?” 接着她面不改色地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薄薄的信封边缘被她的手指狠狠揉皱。她把信封揣进兜里,对刚才的异样一字不提,只是默默拿起了筷子。 餐桌上忽然少了往日的嬉笑,反而一瞬陷入一阵诡异的沉寂,真弥回到餐桌边讷讷地不知该如何开口。矢泽爸爸沉默了一会儿,担忧道:“凉子,你没事吧?” 矢泽妈妈抬起头,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目光淡淡地盯了他一会儿,最后似笑非笑地收回了视线,语气轻柔:“我很好,谢谢关心。” 真弥看到一向沉稳的爸爸尴尬地张了张嘴,哑然片刻后像妈妈一样低头吃饭,神色里却又一股食不知味的情绪在里面。她不是很明白爸爸妈妈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开了暖气的屋子里忽然有些冷。 她抿抿唇,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垂下头,茫然地盯着碗中的糯米丸子,忽然就没了胃口。 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 第10章 act.10 班会课的下课铃一打响,原本就充斥了窃窃私语的教室立刻炸开了锅,各色喧闹声满得几乎要从窗户和门缝溢出,吵闹声让人耳朵都震得开始发麻。 “撒,真弥的决定是怎样的?” 前桌传来的声音生生将真弥从神游的状态中扯了回来。她怔了怔,见追田转过身挑眉望着自己,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开口道:“什么决定?” 追田的神色顿时怪异起来。她默默地与一脸茫然的真弥对视了一会儿,半晌后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你整一节班会课都在走神吗?” “啊,这个……” 虽然得到的只是含糊不清的回答,但一看少女讪讪的笑容,追田就知道自己再一次一语中的。她无语地盯着对方一会儿,再次叹了口气,无奈地坐直身子,用手指点了点对方桌子上发下来的纸: “级长想组织我们这周末去附近的医院进行义务劳动,每个班出五个学生。诺,这就是报名表和时间安排……你周末有空吗?” 简简单单一段话就把班长啰嗦了一整节课的事情给概括了,也不知是追田说话太简洁还是班长太婆妈。真弥扫了眼桌上的纸,心中对这次活动大致有了个了解,思索了片刻后道:“我倒是没什么事,五月你呢?” 追田撑着下巴:“我周六有训练,不过教练很好说话可以推掉——要不我们一起报名吧?” 真弥略微考虑了一下,很快就答应了。 虽然她对学校组织的义务劳动不怎么感兴趣,但利用周末的时间跟追田在一起散散心也没什么不好。 ——距离那一天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在那之后,妈妈又恢复了平时的表现,仍然每天嬉皮笑脸地逗自己女儿看她炸毛的样子,爸爸也像平常一样微笑着看着母女俩打闹,温馨的氛围让她时常出现一种恍惚的错觉:那天晚上父母的异常只是一场梦。 一切似乎没什么不妥。 矢泽真弥虽然迟钝,但并不是傻子,相反在很多地方比许多人更加心思细腻。爸爸妈妈之间自那晚后再也没有交流过,往日美味的饭菜时而太咸时而太淡,妈妈时常盯着那个信封发呆——这些她都看在眼里,对父母之间的裂痕再清楚不过。 只是她没有勇气跟父母好好谈谈。她知道戳破那层膜之后,现在这种勉勉强强支撑的平静说不定会像一面摔落在地上的镜子一样陡然碎裂。 那还不如维持现状,就这么过下去的好。 这么想着的真弥很快填好了报名表,和追田一起交了上去。苦守在办公室的班主任老师相田绫子熬了半天才等来这么两个人,见到她们后险些激动得眼泪汪汪,就差没变身泰迪给两人来一个熊抱。 “现在的孩子真是太不热心了。”签名的时候相田老师忍不住感叹道,“一个个在周末这样的大好时光忙着看电脑打游戏,压根不出门活动,连学校的义务劳动都不参与,年轻人真是……” 矢泽·年轻人·真弥和追田·年轻人·五月站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她发牢骚。 另外一个老师忍不住接话道:“至少你班里的孩子还算听话,从来没给你惹出什么事来,再看看我班里那两个惹祸精,你就知足吧。” 真弥抬头看去,发现说话的人赫然就是三年b班的班主任。 相田老师似乎与她很熟稔,愣了一下后,了然地开口,语气中满是对这位被冠以“全校最倒霉班主任”的老师的同情:“怎么,你们班那两位……又惹出什么事请来了?” 三年b班班主任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还不就是那些事。打架斗殴,考试挂科……今天更过分,居然给我话都不搁一句直接逃学了!” “啊?”相田老师微微睁大了眼睛,惊讶道,“不是吧,旷课可是要记大过的啊,八田和伏见他们也太大胆了吧!” 追田本来还在乐滋滋地听八卦,在听到八田的名字时忍不住扭头看了眼真弥,却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神情恍惚的样子,显然是又神游去了。她抽了抽嘴角,无奈地轻轻拍拍身边少女的肩膀,凑到她耳边耳语道:“我们离开吧?” 另一边,有了相田老师和三年b班班主任开的头,留在办公室里的老师一个接一个地开始抱怨起自己班上那些不省心的学生来,场面可谓热闹非凡。真弥回过神来,默默地点点头。 她也不想在这是非之地再待下去了。知道老师太多的私生活可不是什么好事。 〈〈〈〈〈〈 出了办公室后,追田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一手亲密地勾住真弥的肩膀,开始挤眉弄眼:“我知道一家很棒的甜品店,放学后要不要带你去看看?” 听她倏然兴奋起来的语调,真弥有些失笑。 比男孩子还帅气的追田五月是一个重度甜食控,这若是让班里那群家伙知道了铁定得惊得瞠目结舌。真弥笑着应下,在追田兴致勃勃地跑去教室拿书包时等在楼梯口,从口袋中掏出终端机看了看,发现有一条来自陌生电话的未接来电。 她盯着屏幕,皱了皱眉头。 大概是什么人打错了电话吧。想通后她没再在意,解开锁屏随意浏览了几个网站,就随意地关掉显示屏往兜里一塞。 追田带她来的这个蛋糕店地处一条很繁华的商业街,饶是工作日人流量也很可观。店主给这个小店取了一个很洋气的名字叫“samsara”,听追田说这个单词是“轮回”的意思,但真弥把这个店铺打量了好几遍,愣是没看出普普通通的甜品店跟这么深奥的词汇有什么关系。 若真要说和别的甜品店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店面的装修。 在这个大多店铺都追求新潮的时代,samsara的布置保持了一份朴素到细节的典雅。墙壁上并没有什么花花绿绿的壁画,单单纯纯就是一片米黄色的墙壁,桌子是用的白色木桌,每一桌上都放着一个活灵活现的木雕,乍一看上去倒是有一种现代和古典夹杂的奇异美感。 追田一来就拉着真弥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菜单也不翻就噼里啪啦说出了几个甜品名,显然是对这里极为熟悉。追田报完后就把菜单递给真弥:“如果实在选不出来你可以随便点几个,反正绝对不会亏的,samsara的每一道甜品都是良心作啊!” 隐隐带着自豪的语气好像这点是她家开的一样。 年轻的店员站在一旁脸都要笑成花儿了。真弥接过菜单,随意翻了翻,翻到一页后手指点点上面那个精致的大图:“我就要一个草莓布丁配珍珠奶茶的套餐吧。” “好的,请稍等。”店员在终端机上记下后就退下了。 这个时间点人并不算很多,窄小的店内坐的大多都是一些年轻的小情侣,像她们这种学生倒是挺少见。店员过来在她们桌上放了两杯柠檬水,真弥道谢后捧起来就着杯口抿了一口。 “五月,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英姿飒爽的短发少女撑着下巴,闻言嘿嘿一笑,偏过头:“偶然撞见的。你看,街对面是不是有一个游戏厅?” 真弥顺着追田的视线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一家游戏厅。字体狂野的店名很嚣张地挂在店门最上端,店内一片黑暗,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游戏机色彩斑斓的霓虹光。 真弥愣了愣,很快理解了:“五月喜欢玩街机游戏吗?” 追田摸了摸下巴,眼神一瞬间有些复杂:“嘛……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怀念吧,毕竟小时候我那个混蛋老哥就经常带我去游戏厅玩格斗游戏。” 真弥还是第一次听追田说起自己以前的事情,心中顿时生出一丝好奇。但追田似乎也没有说下去的意思,只是扭过头向睁大眼睛望着自己的她故作神秘地挑挑眉:“别看我这样,我在街机游戏方面可是很擅长的哟,真弥你可不要被我带坏了哈。” “那也得看我愿不愿意啊,真是的,你对自己的煽动力也太有自信了吧。” 真弥忍不住笑出了声。正待要说什么,忽然感觉校服口袋里传来一阵熟悉的振动。 是终端机。 她歉意地向追田点点头,掏出终端机看了看屏幕,发现是一条新短信。打开来一看,她一下子愣住了。 【好心给你提个醒,趁现在赶紧离开,到时候可别怪我没说过哟~(心)。】 信息来自之前那个陌生号码。 ——离开?什么意思? 真弥一瞬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听号码主人的语气似乎是认识她的,而且还很清楚她现在身处的位置————虽然她完全不记得自己认识的人当中有这么一个喜欢用卖萌符号的恶俗怪人。 对方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但真弥看着这条信息忽然地就有些不安起来。 她抬头看向窗外。新潮时尚的商业街,过路的人或而优哉游哉地戴着耳机或而风风火火地提着大包小包,从各处涌来的人流交错成一片人的海洋,午后灼热的阳光给街道两旁的随风摇摆的柏木叶镶上璀璨金边,服装店橱窗里的人体模型仿佛活了一般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卖弄风骚。 一派安静平和的景色。 完全不会有什么事情来打破现在安详的平静。 果然……只是发错了吧,就和之前的电话一样。 追田注意到了她怔忡的表情,胳膊肘撑住桌面,伸手拍了拍她的脸颊:“喂,回神啦!发生什么事了?” 真弥强把心中的忐忑压下去,干脆地关掉屏幕,笑道:“没什么,只是莫名其妙的骚扰短信而已,已经删掉了。” 追田还有些担心,上下打量了一下好友,见没什么异样才算妥协:“好吧,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跟我说。” 真弥温顺地点点头算是答应。这时她们的甜点也来了,追田欢呼一声就大大咧咧地开吃,她则是先趴在桌子上观察了一下自己的草莓布丁。 极其纯净的色泽,用勺子戳一戳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它的柔顺丝滑。布丁最顶端涂着一层娇嫩欲滴的草莓酱,白净的小瓷盘中点缀着些许碎巧克力和冰沙,和奶茶放在一起显得极其吸引人。 她舀了一勺布丁塞进嘴里。入口即化的口感在牙齿间滑过,酸酸甜甜的味道仿佛在舌尖跳舞,瞬间溢满了整个口腔。 惊喜的笑意渐渐从她勾起的嘴角中一点点蔓延开来,晕染上白皙清秀的脸颊,清澈的眼眸也忍不住弯了起来。 追田看她笑容满面的样子,立刻邀功:“怎样,好吃吧!下次再一起来这里怎么样?” 真弥眯着眼睛,像小奶猫一样舔了舔银勺:“好。” 说话时,她余光忽然瞥见几个飞快蹿过的黑影,敏感地扭头却发现那几个身影已经消失在人群之中。 追田疑惑地望着她:“又怎么了?” “我……”真弥犹豫地看着窗外平和的熙熙攘攘的人群,视线游移了一会儿,最终停在街对面游戏厅的门口,“刚刚好像有什么人跑过了。” 追田闻言顿时一脸好笑。 “那不是很正常嘛,你神经也太过紧张了吧!”短发少女故作沉重地重重叹了口气,毫不客气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好啦好啦快点吃吧,我都快吃完了,到时候抢你这一份哦。” ……不,明明是你自己吃得太快了。 真弥看着对面如风卷残云一般空空的盘子,默默腹诽。不过经这么一打岔她也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暗暗下定决心不再管其他的事情,还是专专心心把自己的布丁吃完的好。 这么想着,她拿着银勺向缺了一个口的布丁舀去。 刹那间—— “轰!!!” 街对面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第11章 act.11 “轰!” 街对面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左眼的视野一瞬间被涌出的火焰所淹没,视线中时间的流逝仿佛陡然减缓——街边停靠的汽车在火焰的席卷下一点点崩裂殆尽,高昂的柏木枝干清澈的褐色和树丛清脆的草绿倏地化为一片焦黑,刚刚还悠闲的行人狼狈地滚到一边,平静祥和的世界在爆炸响起的刹那立时变得支离破碎。 地面在爆炸的瞬间像地震一样剧烈地颤动起来,桌面上的盘子猛地滑落地面“哗啦”一下摔成碎片,做工精致的甜点与地面撞击时霎时变成了一滩糖泥,杯中的饮料也被撞翻泼了一地。 店面里寂静了一会儿,接着马上充斥了惊恐刺耳的尖叫。人们纷纷争先恐后地向店门跑去,却在门口你推我我推你挤成了一团,一时间男人的怒骂、女人的抽泣、小孩的哭号不绝于耳。 爆炸声响起时真弥没来得及捂住耳朵,此时鼓膜还在嗡嗡作响,将周围的一切声音几乎完全掩盖下去,连带着视线也开始模糊起来。她茫然地看着追田向她扑过来,轻轻晃着她的肩膀,嘴巴焦急地一张一合,大脑的运转却拖泥带水,对对方想表达的意思全然不知所踪。 “真弥?真弥?你还好吗?”追田拍拍她的脸试图让她回神,“真弥……该死,这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啊!” 脑袋的眩晕渐渐消散了,真弥清醒过来的第一时间听到的就是好友咬牙切齿的咒骂。她眨了眨眼睛,总算反应了过来:“刚刚那是……爆炸?” “啊,是的。”追田表情凝重,“也不知道爆炸的原因是什么,如果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还好说,但如果是人为的……” 即使她没有把话说完,真弥也知道她话语中所蕴含的意义。 ——如果是人为的,这条街上的人的麻烦就大了。 真弥扭头向窗外看去。街道上一片狼藉,到处是散乱的碎片和烧焦的尸体,火势弥漫得很严重,显然情况已经达到了不容乐观的地步。街对面的游戏厅大门不断冒出浓郁的黑烟,看来爆炸处就是那里了。 旁边一阵嘈杂,显然人群还没有冷静下来。追田深深吁了口气,无力地扶住额头:“没想到真弥你的第六感还挺准的。” 真弥呆了呆:“诶?” “刚刚你不是说看到什么人跑过了吗。”追田解释道,“这么看来,纵火犯就是那几个人也说不定。” 真弥默默地打量着整条街,爆炸后的惨状让她脸色有些苍白。虽说以前也在电视上看过类似的新闻报道,但真正这么近距离接近死亡还是第一次。 就连尸体都近在咫尺。 清楚这一点后,她感觉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整个人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咽了口唾沫,她正要收回视线,忽然瞥见游戏厅门口的浓烟中晃过几个人影。 她瞳孔猛的一缩,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五月,小心!” 下一秒,游戏厅门口再次发生爆炸。原本就破碎不堪的玻璃门瞬间被轰飞,隐隐带着红色的气浪从门口席卷开来,生猛地砸在两人面前的橱窗上。窗户从底部迅速蔓延上蜘蛛网般的裂痕,接着陡然破裂。 “轰隆!” “哗啦!” 灼人的热浪混杂着尖锐的碎玻璃散落在半空,如暴雨般砸到变形的桌面、滚烫的地面和人的身上。玻璃裂开的瞬间真弥已经拉着追田狼狈地滚落在地,小臂和腿部的皮肤划过碎玻璃留下阵阵刺痛,但此时的她根本没有时间把注意力放在伤口上了。 两人躲到了桌子底下,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眼球隐隐有种被灼伤的疼痛,视线充斥了刺目的血红,真弥木然地在有限的可视范围内看着不断跑动的双腿,耳朵里满是惨绝人寰的尖叫和火焰灼烧的“呲呲”声,唯一的力量只有身旁追田握住她左手的力道。 心脏的鼓动前所未有地快,几乎要跳出嗓子口。这种情况下,黑发少女不禁茫然无措起来。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不知是不是烟熏得太浓烈了,她忽然有种想掉眼泪的冲动。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真正遇上了也只能躲在角落绝望地颤抖,一遍一遍地质问某个不知名的人: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为什么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我真的能活着出去吗? 一旦有了这种软弱的想法,不安的情绪就会如决堤的洪水般淹没整个人的意识。 少女忍不住开始思考起来:她为什么会这么恐惧呢?是因为疼痛吗? 以前并不是没有受过伤,就像之前自己额头上所受的重创,直到现在还是能看到隐隐约约的伤疤。那次她也的确很疼,但她仍然能笑出声来。 鼻腔呛进一口烟雾,嗓子火辣辣得难受至极,真弥忍不住咳嗽起来。 那么恐惧是来源于哪里呢?以至于这份深渊般的感情几乎将她——甚至是整条街的人——给击溃? ——是对死亡的恐惧。 她忽然恍然。 对死亡越是恐惧,就越会慌乱;越是慌乱,就越会死亡。这形成了一个因果循环,也是所有有思想的人都明白的道理,但真正遇到危机后,大部分人的大脑都自行选择了遗忘。 身为弱者的普通人在这种境地下,唯一能够保命的手段就只有理智了啊。 所以她不能哭。至少不是在这种地方哭。 眼泪已经快要涌出眼眶,却又被真弥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她抹了把眼睛,深深吁了口气,试图让心情平复下来。 追田握住她的那只手在微微颤抖,一向爽朗的少女此刻却沉默着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真弥用力回握她的手,在短发少女向自己投来迷惘和慌乱的目光时,嘴角扯出一个笑容,轻声安抚道:“没关系的五月,总会有办法逃出去的。” ——总会有办法活下去的。 〈〈〈〈〈〈 街边转角,吠舞罗酒吧。 这个点人并不算多,光线有些昏暗的酒吧中只有寥寥两人。吧台前穿着西装的金发男人戴着一副紫色墨镜,安静地拿抹布擦拭着手中的酒杯,半晌拿起来对着灯光打量了一下,俊秀的面容隐隐带有笑意,眼神柔和得像是在看自己的初恋情人。 酒吧内的装修朴素而精致,乍一看上去有点十九世纪贵族庭院的影子,但又混杂着些许现代感。吧台上除了酒杯,还整整齐齐地摆着其他风格各异的小摆设:比如泰国的大象木雕、精密的电子闹钟、阴森森的巫毒娃娃——这让整个酒吧的风格一下子另类了起来。 角落沙发上坐着的银发女孩两只白皙的小手端正地交叠在腿上,身穿一身漂亮的红色哥特萝莉装,面无表情的小脸秀丽得像是贵妇橱柜中的洋娃娃。 一般人很难想象酒吧中会有一个这么六七岁的小孩子,但很神奇地,这个小姑娘身处此地却丝毫没有违和感。她淡紫色的眼眸默默地注视着面前的茶几——准确说茶几的地图上自己旋转起来的几个红色玻璃球。 空气中飘着醇香的酒香。“咔”地一声,玻璃杯底与大理石桌面轻磕发出清脆的声响,银发女孩面前不知什么时候放上了一杯红豆冰。 银发女孩怔怔地抬起头,发现金发老板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擦拭的酒杯,体贴地给她盛了一杯红豆冰。 玻璃般的紫眸中倒映出金发男人温柔的容颜,满是笑意的声线好听带有磁性:“安娜小公主,请用。” “……谢谢,出云。”名为“栉名安娜”的女孩沉默半晌,轻声道谢。她小心翼翼地端起那杯红豆冰,看着杯中缓缓流动的呈透明状的红色液体和杯底的冰块,嘴角不自觉勾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赤色的。” “啊,赤色的。”草薙出云从善如流地应道。他微微俯下身,看着地图上齐齐停在某个地域的红色玻璃球,掏出烟,用打火机点燃,叼在嘴中深深吸了一口,紫色镜片后的眼眸若有所思:“看来那些家伙是逃去了镇目商业街啊……” 本以为能很简单抓住他们的,这下可有些麻烦了。 如果他们为了逃命而把整条街的行人当做人质,事情不知道会演变到什么地步——毕竟这几个人个个都是不择手段的亡命之徒,会做出这种事根本不让人意外。 安娜捧着杯子抿了一口,忽然开口:“不要紧吗?” “哎呀哎呀,这我可说不准啊。”草薙拍了拍她的脑袋,语气无奈,“一个alpha级异能者,四个beta级异能者——这些没有王管束的权外者会嚣张到什么程度谁也不清楚……嘛,还是等小八田他们回来了再说吧。” 话音刚刚落下,酒吧大门就被“轰”地一声毫不客气地踹开。 “可恶!”橙发少年大大咧咧地走进来,一进门就把手中的滑板往地上一扔,满脸恼怒咬牙切齿地喊起来,“居然让那些家伙给逃了!下次见到他们老子一定把这些人渣统统宰光……” “——小八田。”草薙眯了眯眼,淡淡的语气中暗含警告,“在酒吧内不要大声喧哗。” 对待自己和八田截然不同的态度让安娜忍不住抬起头默默地盯着他,他却仍然一脸坦然。 萝莉和臭小子当然没有可比性,首先前者的听话软萌易推倒与后者的熊性不改聒噪不安就形成了鲜明地对比,更别说像八田美咲这种糟心的小子还经常把他的圣地——他的酒吧、他的吧台——给搞得一团糟。 八田马上住了嘴。 “对不起。”他讪讪地挠了挠脑袋,之前嚣张的气焰在草薙说话后顿时收敛了许多。伏见跟着他从门外进屋,镜片后微眯的灰色双眼和拖拖拉拉的语气分明地告诉别人他现在很不爽:“那些人溜走了,他们有五个人,我们两个人没来得及追上。” 草薙两只手指夹着烟,深深吸了一口:“这不怪你们,这些权外者的能力确实很奇怪。” 八田显然很不甘心。 “草薙哥,我们就这么算了?!那些家伙可是一个个比我们还恶劣的暴徒啊!”他恨恨地握拳,“再说了他们又那么欠揍……” “……什么叫‘比我们还恶劣的暴徒啊’!”能别把自家人拿来跟别人做比较吗?! 见橙发少年一下子噎住了,草薙才叹了口气,弹弹烟灰,不紧不慢道:“再说了,我又没有说过就这么随他们去。” 八田瞪大了眼睛:“草薙哥,你是说——” “是的,在安娜的能力下我们已经找到他们的所在地了。”金发男人手指敲了敲地图上画了红叉的那个地方,紫色镜片后的眼神霎时间凌厉起来,“通知其他人,发扬吠舞罗的精神——” “——把他们烧得连血肉灰骨都不剩。” 第12章 act.12 随着火势的增强,烟雾也越来越浓烈,呛得人难受。真弥冷静下来后,干脆利落地脱下外套,一把扯过书包,将水瓶中的水倒在校服上,然后掩住口鼻。 用湿衣服挡住灰尘后,干涩的喉咙中火辣辣的感觉也消散了许多。追田学着她的样子沾湿衣服,捂住鼻子后开始观察周围的地形。 橱窗碎了,倒是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出口,但是外面火势太猛,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爆炸,根本出不去,挤满了人大门就更不用说了。 真弥有些犯难。紧接着她忽然想到什么,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追田的肩膀,努力提高声音,试图压过周遭的嘈杂声:“你知道后门在哪里吗?” 少女的声音比较柔软,纵是嘶声力竭追田也只能隐隐听到一丝,但还是通过口型勉强理解了她的意思。她皱皱眉,四处打量了一下:“后门么……啊,想起来了,跟我来!” 她一把抓过真弥的手腕,爬出桌底后站起,向后埔跑去。真弥被她扯得一个趔趄,险险撑住一旁的桌子稳住身形,迈腿想要跟上她的步伐,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石破天惊的大吼:“不想死的就都给我站住!” 明明是在这种喧闹的环境,男人浑厚的吼声却仿佛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嘈杂的人声,震得人的耳膜嗡嗡发响。奇迹般的,刚刚还吵吵嚷嚷的人群霎时安静下来,纷纷向声源处投以惊诧的目光。 背后划过一阵刺骨寒意,两人身体不受控制地停住了脚步。真弥咬着下唇扭过头,正好看见游戏厅门口的彪猛大汉从她们身上收回视线,青筋狰狞交错的粗壮手臂交叉放在胸前,阴森森地冷笑道:“放心,我不会宰了你们这些渣滓的,那是脏了我的手。” 彪猛大汉生得极其高大,皮肤黝黑,光头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乍一看去极为可怖。另外四个人陆陆续续地从游戏厅中出来,站在他身后,整洁干净的着装与受害人狼狈的模样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们悠闲惬意的神色让真弥心中顿时生出一种错觉——他们并不是站在血肉横尸、烧焦殆尽的屠戮场,而是身处午后洒满阳光的绿荫小道。 追田握紧了真弥的手,低声喃喃:“果然是恐怖分子吗……” “恐怖分子?哦呀呀,不不不,这种词汇真是太不符合我的美学了~”追田的话音还未落下,那五个人间就传来一个甜腻的男声。穿着小丑服的矮小的男人从彪猛大汉的身后钻出来,瘦竹竿一般的身体夸张地扭动着,手指间夹着小刀,绿油油的脏乱卷发下,铺满了□□的脸上露出一个娘气十足的笑容,声音比女人还尖锐,“我们可是世界顶尖的马戏团啊~~” ——好恶心。 真弥看到小丑服男人的一瞬间只能想到这个形容词。 若是矢泽妈妈在这里肯定会惊叹“现实世界中居然有比西索还要变态的人”,然后全然不顾对方的感受冲上去死活要签名——虽然真弥觉得拿西索来跟这个家伙做比较简直是伤了所有青涩小苹果控的尊严。 扯远了。 追田的身体因为小丑的开口而整个僵住。真弥理解她的慌乱:明明声音已经压得很低,那个小丑却隔着大老远都捕捉到了,对方说话时那双毒蛇般险恶的眼睛还直直盯着自己,这种感觉的确会让人背后发麻。 彪猛大汉对小丑的打岔没吭声,另外几个人却不乐意了。 “谁要跟你当马戏团小丑啊,蠢货!” “你这家伙能不能别这么自说自话啊!” “小丑,再吵宰了你。” 小丑继续扭动着身体,笑容甜得几乎要掉塘渣:“诶——?大家可真是不友好呢,明明马戏团这个名称很帅的说~” ——于是这几个人自个儿开始闹起内讧了。 彪猛大汉终于忍不住了,冷冷地瞥了队友一眼,几个人顿时住了嘴。队伍中的红发女人轻咳一声,上前一步,站在彪猛大汉身边,举起一个控制杆一样的东西,淡淡道:“我们已经在这条街的每个角落都埋上了炸弹,如果你们当中有一个人想要溜走的话,炸弹就会引爆。” 说着,她意有所指地瞄了真弥和追田一眼。 话音落下后,人群又开始骚动起来。红发女人微微勾起了唇,控制杆在她修长的手指间灵活地打了个转:“放心,我们不会加害于你们。你们所需要做的,只是乖乖地站在原地,当一会儿我们的人质而已。” 全场寂静。 “用一点点时间换来你们的命,很划算的交易不是么?” 女人妩媚的声线落下后,在场许多人的脸色松懈下来,似乎大部分人都被说动了。真弥一瞬间也有些动心。 乖乖地当人质……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她把手伸进口袋。本来是下意识地取暖安心的动作,但当手指触碰到终端机冰冷的外壳时,似乎有一股寒冷地电流“嗖”地顺着指尖窜入身体,让她整个人一激灵,猛地清醒过来。 ——不、不对。 在场这么多人质,如果警察来了在对方五人的威胁下肯定施展不了救援,那时候很可能会有更多无辜的人牺牲——更别说那五人还杀了这么多的人。他们真的能保证不对这些老百姓动手吗? 还真的不一定。 他们身上的血腥味很重,显然一个个都是视人命如草芥的屠夫。就算他们不遵守承诺,也没有人有能力反抗他们。 这根本就是一个不平等、没有任何底气的条约。 想明白后,真弥看着红发女人笑盈盈的脸,终于忍不住在内心恨恨地腹诽:划算你个大头鬼啊!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不过也不是没好处的。 手指冰凉的触感让她终于从一片混乱中想起了之前那个陌生号码。说实话她对这个提醒过她的号码主人是怀着一种很复杂的情感的:一开始以为这个人只是闲得无聊发骚扰信息,后来发现对方给出的提示应验之后又有没有遵从的懊悔,而现在则是对那人抱有隐隐的期待。 这种情况下,那个人还会给她提示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心脏就止不住地狂跳起来。 她抬起头看了看街道上的那五个人。红发女人和彪猛大汉安静地站在原地,似乎在等着什么人;一个沉默的黑衣男子冷静地拿出□□擦拭着;一个小胖子缩在游戏厅门口拿着一包薯片大吃特吃;而小丑则是无聊地踩着一具焦黑的尸体自娱自乐。 没有人在注意她。 她略微退后一步,靠在一个柜子旁边,不动声色地拿出终端机,输入密码,解开锁屏。 然而什么都没有。 她的心顿时咯噔一下,一阵失落涌上心头。 失望是难免的,尤其是在矢泽真弥此时的处境下,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不过所幸她本来也没有想要完全依赖那个不知名的人,这种情况早在她的预料之中,她只好收起终端机,咬着指甲自己想办法。 就在她把终端机放回口袋里时,终端机微微振动了一下。 她猛地把终端机举到自己面前。原本一片空白的聊天页面忽然多出了一条信息。 【哎呀哎呀,你的表情变化非常有趣呢~☆你想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吗?】 真弥脸色微变。 对面那个号码的主人……看得到她? 她抬起头来,迅速环顾四周,试图找出那个人。 这时手机又是一个振动。 【别白费力气找我了,我现在可不在镇目町哟<( ̄︶ ̄)>】 那个人果然看得到她。 真弥看着那条信息,有些犯难,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回复。思索了一会儿,她迅速打上一行字,点击发送。 【你好,请问我该怎么办?】 第一句就问出这个问题,并非她不好奇对方的身份,而是现在对她来说最要紧的是保命。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发过来一个戏谑般的问句。 【诶?好好地当你的人质不是挺好的嘛?(/≧▽≦)/你还想干什么?】 “……”不断的颜表情和字符图案让真弥有些无语凝噎。她满头黑线地看着终端机屏幕,再一次失去了回复的头绪。 难道直接说“你能别卖萌了吗我看得胃疼”?对方就算脾气再好也一定会甩手不干的好不好?! 所幸那人似乎也没有再逗她的兴致了,紧接着回复道:【别急,好好等着吧~。】 ——这说了不跟没说一样吗?!! 真弥嘴角抽搐起来,但此时的出路似乎也只有这一条了,毕竟她现在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再想想之前对方的神预言,她妥协地叹了口气,手指缓缓按了几个键。 ——【谢谢。】 信息发出去后,对方再也没有了回应。真弥老老实实地等了一会儿,见那五个人似乎暂时没有杀他们的意思,终于稍稍放下了心。 她一边装作玩手机的样子,一边用眼角余光偷瞄着五人。也不知过了多久,红发女人忽然眉头一皱:“他们来了。” 女人并没有刻意压下自己的声音,这种安静的环境下,周遭的人都把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真弥一怔,随之睁大了眼睛。 “他们”是指救援吗?她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 很快她就知道她想得太简单了。 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动静,十几秒后隐隐出现无数人重重的脚步声和呐喊声,又过了一会儿地面都因那些不知名的来人而开始震动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些人越来越近的时候,空气的温度似乎也在一点点攀升。 接着,她听清了他们的喊声—— “no blood!no bone!no ash!” 第13章 act.13 “no blood!no bone!no ash!” “no blood!no bone!no ash!” “no blood!no bone!no ash!” 随着来人的接近,整齐划一热血沸腾的喊声也越来越响亮,地面都因为重重的跺脚而颤抖起来。真弥虽然身处小店的后方、看不到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状况,但单是听声音她也能猜出突然冒出来的这伙人一定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追田诧异地瞪大了眼睛:“这是救援来了?这么大的阵仗?” “我也不是很清楚。”真弥抿了抿唇,心里莫名有些不安起来,“总觉得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之前那五人组看上去也不是什么软柿子,既然他们想到把路人挟持作人质,就肯定预料到了救援的情况——看他们的样子指不定还是特地在这儿等着来人的。 就算不说这五人,另外一伙人看上去也格外……嗯,不靠谱。 感觉上就是单纯来掐架的。 追田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的脸有些黑,嘴巴张张合合了几次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沉重地叹口气:“希望事情不要变得更糟啊……也罢,就当免费观摩一场混混斗殴好了。” 混混斗殴……真弥忍不住默默地想若是那五个嚣张至极的恐怖分子听到这话会有怎样的复杂心情。 肯定不会好过吧。 在她胡思乱想着一些有的没的时,人群因为中途忽然插进来的那伙人而骚动起来。 “他们又是谁?” “不知道!但是看上去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天哪,也就是说我们终于可以获救了!” “不管怎样都是件好事啊!那五个家伙实在是太恶心人了!” 还没有搞清楚是敌是友,人群就把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伙来势汹汹的人的身上,一双双眼睛满怀期待、紧紧地盯着满目狼疮的街道,等待接下来的发展。 一时间整条街都安静了下来。 两队人马已经完全到场,两伙人杀气腾腾地对持着,气氛剑拔弩张,空气中的紧张感一瞬到达了最顶点。真弥甚至能很清楚地看到他们眼中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战意和杀气——嗯,这个观察仅限于刚来的那伙人。 相比之下,恐怖分子五人组就要沉默了不少,除了小丑仍然嬉皮笑脸外,其他人都冷着脸一脸戒备。这种态度让真弥对自己之前那个“他们早已有准备”的推论产生了丝丝动摇。 她的目光在五人组那儿转了一圈就回到了另一伙人身上,不想一眼在一排排高大的身体中捕捉到了一个很熟悉的矮小身影。 她顿时愣住了。 那个人是——?! 不可能啊,他一个中学生怎么会混在那群人里…… 本来她还怀疑自己看错了,但在揉了揉眼睛、抱着“大街上同一体型的人多得是”的念头把那人仔仔细细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后,心累地发现似乎不是自己眼花。 片刻后追田也瞥见了,脸部表情直接龟裂:“卧槽!那个不是八田美咲吗?!” 真弥木然地点点头:“啊,好像是的。” 她现在的心情非常复杂。 并不仅仅是对自家幼驯染的隐藏身份的震惊,也不是对他的不务正业的不满,只是胸腔间忽然弥漫起一股淡淡的失落。这种失落在看到橙发少年拿着棒球棍兴致勃勃随时准备开打的时候更甚。 追田没有注意到好友情绪的低落,反而满怀兴奋劲儿地伸长脖子左看右看,像是见到什么新大陆一样急切地用胳膊肘捅捅她,悄声道:“诶,你看到没有!不仅仅是八田,就连伏见和八田的那个胖子跟班也在诶!这演得又是哪一出啊?” 听到两个熟悉的人的名字,真弥情绪一瞬间下降到了冰点,耷拉着呆毛恹恹道:“不是胖子跟班,他叫镰本力夫。” “啊?哦,镰本力夫啊,知道了知道了……”追田被她幽怨的语气惊得愣了愣,胡乱点点头。怔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刷的扭过头看向一旁浑身散发着低迷气息的黑发少女,目瞪口呆:“你、你怎么啦?”刚刚还好端端地怎么这会儿脑袋上都要下雨了! “......没什么。” “你这像是没什么的样子吗?!” “像。” 追田一噎。瞪眼半晌,只好使劲儿揉揉她的脑袋,叹了口气:“你倔,没什么就没什么吧。” 顶着一头呆毛乱翘的黑毛,矢泽真弥难得生了闷气,气鼓鼓地盯着远处的八田美咲发呆。 〈〈〈〈〈〈 相比矢泽真弥这边的说笑打诨和八田美咲那边的斗志昂扬,五人组的情况就不那么乐观了。 红衣女人的脸色在吠舞罗众人出现后一下子变得难看无比,咬牙切齿地啐了一口:“该死,来的居然是吠舞罗的这群疯子……” 事实上真弥的猜测并没有错。五人组一开始把一街人当人质,的确是抱着拿他们威胁救援者的念头,却没有料到第一时间赶来的不是正义感爆棚的secpter 4,而是以暴力著称的第三王权者的家族:吠舞罗。 胖子身体整个抖了抖:“他、他们一般不是不会管这些事情的吗?今天怎么......” 黑衣男人思索了一会儿,一下就抓住了重点:“我们之前惹到过吠舞罗的人?” 此话一出,五个人都沉默了。 恐怖分子五人组是如何惹上暴力分子吠舞罗的,过程其实很简单。 众所周知,吠舞罗的作风暴力归暴力,家族内部却不像对外表现出来的那样狠绝,反而十分护短,如果有一人被别人欺负了,整个家族都会一窝蜂地涌过去把那个欺负自己人的家伙给狠揍一顿。 是的,很霸道很蛮横很不讲理,但吠舞罗愣是凭着它强大的能力生生把这种“不合理”转化为了“规则”。 而很不巧的,恐怖分子五人组就是这个踩了吠舞罗雷点的倒霉蛋。 简单来说就是这五人组在大街上欺负弱者胡作非为,吠舞罗的几名成员看不下去了站出来跟他们理论结果被揍,然后整个赤组直接找上门来打架的悲伤故事。 五人组那边因为心虚气氛诡异,吠舞罗可就不管那么多了。 八田已经开始摩拳擦掌,显然有些不耐烦了:“喂,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开打啊!” 正在他嚷嚷时,红衣女人忽然阴沉下了脸,猛地一挥手。吠舞罗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一家店便被引爆了。“轰”的爆炸声中,巨大的冲击波瞬间扩散开来,浓浓的烟雾也涌了出来。旁边一棵七八米高的树在炸药的爆炸中晃了晃,顿了一会儿,接着缓缓地向下倒去。 爆炸的位置离吠舞罗众人的位置很近,那种情况下想要不受伤都很难。红衣女人脸上浮现一个得意的笑容,似乎在为自己出其不意的突然攻击沾沾自喜。但是在下一秒,她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大树还没有砸下来,几撮赤红色的火苗便窜了起来,以流星之势迅速包围了整棵树,眨眼间将七八米的树连同叶子都在火焰中消失殆尽。 ——不,准确的说并非消失了…… 而是转瞬烧成了灰烬。 漫天的灰尘洋洋洒洒地从空中飘到地面,随之落下的是浓雾的渐渐散去,露出里面毫发无伤的吠舞罗众人。 无论是五人组还是围观群众,无一不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红发女人的脸刷的变得煞白:“你、你们……” 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个穿着西装、戴着紫色墨镜的金发男人,线条分明俊朗的脸上满是漫不经心的神情。草薙将打火机收进西装裤口袋,叼着烟淡定地拍拍八田的肩膀:“好了,去吧。” 橙发少年的双眼一下子亮了起来。他脸上绽放开一个兴奋的笑容,抬眸直直盯着眼前那警戒起来的五人,活力十足地喊了一声:“哟,小爷来了——!” 话音落下,他的身上瞬间燃起了绚烂刺目的赤红火焰。只见一道红光一闪,他已经来到了最前方的彪猛大汉面前,撩绕着火焰的棒球棍带着刺耳劲风,凌厉狠辣地抽了下去。 彪猛大汉急急地伸出粗壮的手臂挡在面前,虽然八田的力道对他来说不成问题,但皮肤还是被烧黑了一大片。他疼得闷哼一声,迅速后退几步,大脚狠狠一跺地,泥土一阵蠕动,接着尖锐的土刺纷纷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 八田在土刺破土而出前就已经跃到了半空,踩着滑板一个利落地空翻,一道火焰下去将土刺瞬间烧了个干干净净。吠舞罗的众人也都操起家伙冲了上来,一时间灼热的火光四处闪烁,其间还夹杂着爆炸声、雷劈声、枪声、惨叫声,整个场面显得格外壮观。 这对围观的群众来说简直就像在看一场精彩纷至的电影,个个都被震惊得瞠目结舌。 真弥也把之前的低落心情抛到了九霄云外。她睁大眼睛看着已经混乱不堪的战场,咽了口唾沫,僵硬地扭过头与追田对视片刻,茫然地喃喃道:“我觉得我好像在亲身观看一场年度大片。好莱坞的。” 追田木然地点点头:“深有同感。” 与八田正面杠上的是那个土系异能的彪猛大汉,比起后者这个人群中的巨人,前者就要显得娇小了不少,但神奇的是八田与大汉打起来居然丝毫不落下风,反而越打越猛越战越酣。彪猛大汉被这个把棒球棍当剑把滑板当盾的小个子捉弄得捉急,最后干脆由使用异能改成了随地捡块板砖肉搏。 八田被异能变肉搏的战斗形态一下子惊得措手不及,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踩着滑板由半空中撞到大汉的胳膊上。大汉闷哼一声,狠狠一甩手,橙发少年连着他心爱的滑板就被甩飞出去,直接把一个糖果屋的二楼窗户给砸出了个洞。 玻璃碎裂的“哐啷”声听得真弥自己都肉痛。 大汉还没来得及沾沾自喜,后脑勺又被某人拿棍子狠狠一砸。眼前一黑,他恼怒地扭过头,见到的却是拎着棍子面无表情的伏见猿比古。 他忍不住叫嚷:“你们吠舞罗还要不要脸!两个打一个这种缺德事你们都做得出来?!” 伏见推了推眼镜,不置可否。 “群殴是一种制敌的艺术。” 然后,又是一棍子。 这以多欺少的压倒性的斗殴在五分钟后以一个极为戏剧性的结尾落幕了。看吠舞罗的人在事情结束后摆出一副“连热个身的程度都不到”的嫌弃脸,再看看之前阴笑着威胁他们的恐怖分子五人组被揍到趴在地上爬也爬不起来,真弥忽然觉得这场闹剧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喂不是吧……”追田一脸“你特么在逗我”的坑爹表情,“这就结束了?” 真弥几乎说不出话来了。等震惊的心情过去后,她才笑了笑,心里轻松了不少:“嘛,不管怎么说,总算结束了也是件好事啊,不然回去也不知道该怎么跟爸妈交代。” “哇哦。”追田意味不明地盯着她,“反正现在都结束了,不去跟你家竹马君相认一下?我很想看看他见到你之后的表情。” 从楼上下来的八田还在忙着踩那个彪猛大汉的脸,再加上真弥所处的位置非常隐蔽,他根本没有注意到甚至是想到她会在这个地方,还全程看他甘畅淋漓地打了一架。 出乎意料的,真弥听到她的提议后,整个人僵了一下,勾起的嘴角缓缓垂了下来,声音闷闷的:“才不去。” “……诶?” 真弥耷拉着脑袋:“我怕我会忍不住揍他。”而且还打不过。 追田噗嗤一声笑了。她大力揉了揉真弥的脑袋,调笑道:“怎么,没想到你这么好脾气的人都会生气啊。他怎么惹着你了?” 真弥默默地盯着她不说话。 “……好吧,我不问了。”追田举起双手以示投降。危机解除,她整个人都要放松不少,直起身来,懒懒地伸了个懒腰,咂咂嘴巴,“说起来他们打架时到底是怎么爆出火花的啊?不会真的是超能力什么的吧?这可就稀奇了,这么点内容可看得不过瘾啊。” 真弥刚要开口,便忽然听见街道上突然传来一片哗然声。 追田反应得最快,一把抓过她的手就向门外跑去,兴致勃勃地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刚跑出店门,入目的就是一片耀眼的蓝色。 那是一群穿着利落的蓝色制服的人,整整齐齐地排成一列,腰间挂着佩刀,笔挺的身姿张扬着凌厉帅气的气质,乍一看去就如卫国的军人傲然站在国土之上为国宣誓。 最耀眼的莫过于队伍之首的男人。 苍蓝的发丝服服帖帖地垂在耳边,面部线条比一般的男人要柔和了些许,狭长的眸中却带着一种镜片都挡不住的锐利。身姿修长的男人风轻云淡地站在一片狼藉的街道上,缓缓扫视过周围神色各异的群众,最终顿在剑拔弩张的吠舞罗众人身上,眼神一片淡漠的孤高。 真弥和追田混在人群中,睁大眼睛望着忽然出现在街口的蓝制服的人,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现在这演得又是哪一出啊? 蓝发男人的嘴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淡淡地开口,清冷的声音像是礼貌的询问,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secpter 4前来捉拿权外者五人。以及,”他说,“第三王权者,周防尊的家族。” 第14章 act.14 周五的夜晚。 床头加菲猫闹钟的时针已经堪堪指向了12,矢泽真弥却仍旧没有丝毫睡意。她坐在课桌前,撑着下巴出神地凝视着窗外一抹浓郁的夜色,桌面的台灯在空白一片的日记本上投下昏黄的光晕。 失眠。这对于向来嗜睡的她来说可以说是极其少见的情况。 明明已经到了深夜,她的脑海里却前所未有的清醒,之前乱成一团的思路也在她发呆时被她一点点理了清楚。 比起昨天晚上的心不在焉,现在她早已经冷静下来。门外一片寂静,显然矢泽父母都已陷入了沉睡,这正好给了她时间安静地思考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镇目商业街。爆炸。恐怖分子。八田美咲。超能力。 她把这五个关键词写在纸上后,又开始咬着笔头发起了呆。 昨天所见到的事情是她此生都从未幻想过的——她本以为这个高科技的时代已经充满足够的精彩,但直到看到八田美咲身上火焰点燃的那一幕,她才知道这世上隐藏着许多她所看不见也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的东西。 笔尖顿在纸页上,晕染开一小点墨迹。真弥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提笔写下第一句话。 【“异能者”——我是这么称呼那些人的。】 第一句话出现后,后面的内容就顺理成章地从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来,下笔的速度顺利到不可思议。 【仅仅是第一眼,我就觉得他们和我、和五月、和世界上的大多数人是不一样的。事实上我也猜对了,他们有着常人无法比拟的力量,我仅是远观都能感受到他们的火焰中那种暴虐强大的气息……让人触不可及。我与他们之间就如同蚂蚁和龙的差别,而我没想到的是,美咲也是这些“异能者”当中的一员。】 【当然,伏见君和镰本君也跟他在一起战斗,能轻易烫伤我的火焰在他们的操纵下如臂使指。我曾经以为与美咲摸爬滚打十三年到大的自己对他已经够了解了,但是经过昨天的事,我发现我错了。】 【我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八田美咲。】 写到这里,真弥深深吸了口气,稳住笔尖,才继续凝神写下去。 【明明是朋友,却连这么大的事情都没对我透露过分毫。不可否认的他或许有难言之隐,又或者他的组织有这种规定,也可能他不敢告诉我这件事……我考虑到了这些理由,但是仍然觉得非常不是滋味——因为伏见君和镰本君都是知情者,我却从一开始就被蒙在鼓里。这么想来,他们今天没有上学也是因为跟其他的伙伴在一起的原因了。】 【罢了,暂且不说这件事。】 【我一直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以一种强势的威信驾驭这些异能者们,只是美咲那边的首领整个打斗过程都没有人影。】 【直到那些自称secpter 4的人的出现。】 【让人哭笑不得的是,secpter 4真正的目标明明是那个五人组,吠舞罗(似乎是叫这个名字)也是针对那五人来的。都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最后反倒演变成了两个大型组织的互殴——他们这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啊!】 似乎是回忆起那个混乱不堪的场面,真弥不禁勾起了嘴角,笑容的弧度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柔和了些许。 【在那个被他的属下称作“室长”的男人出现后,一直不见踪影的吠舞罗首领也出现了。吠舞罗的首领气场似乎与“室长”格外不合,甚至是处于两个极端,前者是一种近乎散漫的暴力,而后者则是冷静自持的秩序。】 【嘛,幸好美咲加入的是吠舞罗,不然在secpter 4的这种压抑气氛下一定会炸毛的吧。】 【吠舞罗的首领给我的最大印象是他的赤红色和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如狮子一般慵懒的气质……哦,还有脑袋前那两根极具特色的红色须须。那又是什么发型?近些年最流行的前卫造型吗?不管怎么说,虽然那位首领并不是我理想中的上司,但美咲跟着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真弥的笔一顿,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写下去了。此时已经十二点半,越过窗户望去,还亮着灯的家户似乎只有寥寥几个。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继续写了下去。 【一切终于结束后,那个男人——被称作“室长”的蓝发男人——跟我们说,他希望我们能忘记这天发生的事情。】 【当然,我本身就没有把这事情透露出去的意思,甚至决定连爸妈也不告诉,免得惹他们的担心。但是在离开那条街后,我准备跟五月商量不要把这事跟父母说的时候,她却一脸茫然地望着我,好像我说的是外星的语言。】 【——她说她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也不记得有过这么一回事。】 写到这里,她再次抬头望向窗外。一片浓郁深沉的夜色当中,只剩一盏灯如孤舟般在大海上摇摇欲坠几欲熄灭。 【最后是那个不知名的号码的主人。】 【之后我再也没有收到他(或许是她)的短信,也没有再给他发过短信。能够准确地预知事情并判断事情,那应该是一个非常神通广大的人吧。】 【在这次事情中,他善意地给予了我提示,这次事情也总算有惊无险地过去了。也多亏了他,我才能在那种环境下保持自己的心态——真是谢谢了。】 临近结尾,她越写越急。 【这次的恐怖袭击也并非没有代价的。】 【那个游戏厅里的人,还有当时靠近游戏厅的人,包括老板和老板娘,一共38个人——都死于那场爆炸。】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当初我们去的不是甜品店而是游戏厅,我是不是也死在里面了呢?甚至是早一点出门,是不是也会被爆炸给波及到呢?想是这么想了,但我知道这世界上没有如果,所以我才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说一句——逝者安息。】 最后一个圆润的句号落下,黑夜中的最后一盏灯终于熄灭了,窗外只余一片黑暗的夜空。 城市陷入了沉睡。 近乎诡异的寂静之中,忽然响起了刺耳的电话铃声。 〈〈〈〈〈〈 几乎是电话刚一打出去,八田美咲就后悔了。 没等对方接电话,他慌慌张张地挂掉了终端机,一手撑膝盘坐在病床上,盯着屏幕上血红的“通话失败”发呆。病床旁玩psp玩得不亦乐乎的鸭舌帽浅发男听“嘟嘟”声响了不到一下便断掉,忍不住莫名其妙地抬起头:“干嘛,不打了?” 脸上贴着创可贴、脑袋上还缠满了绷带的八田一脸苦逼:“我才想起来那家伙不是我们这样的夜猫子……如果这个时候打过去一定会被她骂死吧!!” 赤城翔平手里的动作不停:“啊?你的朋友里居然有生活习惯这么好的人,真令人意外啊,如果不打的话就把终端机还给我吧,免得浪费电话费——” 唠唠叨叨时,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说到一半的声音戛然而止。 亮堂堂的病房里寂静了一会儿,戴着鸭舌帽的青年猛地抬起头,望着橙发少年目瞪口呆:“你是说……‘她’?!女的?!货真价实的女的?!” 八田美咲有认识的女生?开什么国际玩笑,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八田涨红了脸:“你的关注点究竟在哪里啊?!” “我觉得我的关注点非常正常!”赤城把psp往旁边的桌面上一拍,不依不饶,“你这连女生海报都看不了一眼的超·童贞的家伙都有女朋友了,这让我们这些苦苦追求女人的正常男人怎么活!” 看着对方脸上愤愤然的表情,八田恍然。 哦,原来是单身狗的怨念吗......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都说了不是女朋友!只是一起长大的邻居家的女孩子而已啦!” 赤城一愣:“......邻居家的女孩子?” “不然你还以为是什么啊!” “原来如此,青梅竹马啊。”赤城难以置信的神情稍稍平静了下来,“难怪你能占得先机。” 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后他便失去了兴趣,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继续埋头摆弄psp,嘴里还不停嘀咕着:“我就说你这小子怎么可能有女人缘啊,相处了这么久的幼驯染都对你没意思,你这家伙也够失败的,估计是单身一辈子的命运了……” 眼前鸭舌帽青年吊儿郎当的样子让橙发少年不禁青筋暴跳:“——赤城你想打架吗?!” 就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得正欢时,刚刚还悄无声息的终端机忽然亮起了屏幕,接着设定成街边音乐的铃声随着终端机的振动响了起来。 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瘪了下来。没发泄够的八田觉得气不过,一把抓过不断振动的终端机,不顾一旁赤城“喂八田那是我的终端!”的喊声,摁下接听键后放在耳边没好气地开口:“谁啊?这么晚打来电话!” 话音落下后,终端对面静了一会儿。直到八田觉得不耐烦了想要挂电话时,那头才传来略带犹豫的女声: “你是……美咲?” 听到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八田怒气冲冲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真弥?!” 病房边想要抢手机的赤城听到陌生女生的名字,双眼顿时一亮,也不急着去抢了,站在一旁幸灾乐祸地欣赏着橙发少年手足无措的样子。 嗯,好像有好戏可以看了。 另一边,真弥坐在房间柔软的床铺上,凝视着课桌上的台灯在黑暗中的光晕,面无表情道:“原来你也知道现在很晚了啊。” 这话显然是在暗示之前那个不分青红皂白吼出来的一嗓子。 八田少年原本就有些卡壳的声音顿时结巴了起来:“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当时拿起终端机的时候我还不知道是你……” 即使隔着终端她也能想象到橙发少年慌慌张张憋红了脸的样子,语无伦次的表现显得极其可爱。这么想着,她心里那点埋怨稍稍散去了一丝,勾了勾嘴角,放松身子摔在柔软的床垫上,钻进被窝里,一手仍然拿着终端机:“你那么紧张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电话对面的八田噎了一下,半天没能说出话。真弥望了望窗外漆黑一片的夜空,轻声道:“你半夜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你用不着特殊强调“半夜打电话”这五个字的!真的! 八田忍不住默默腹诽,但他还是在赤城翔平饶有趣味的目光中硬着头皮说了下去:“其实也没有什么……等等别挂!其实就是……呃……”说到后面,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最近几天可能都回不了家了,你帮我跟老妈编一个理由呗……” 真弥沉默了许久,久到八田美咲紧张到几乎以为她不会答应的时候,才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我会编一个合适的理由的。” “……啊?”八田惊喜地叫出了声,“你答应了?!” “不答应难道我还看着你回来后被叔叔阿姨男女混合双打么。” 赤城翔平听到这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八田扭头瞪了他一眼,回头时对着终端机挠了挠脑袋,有些难为情地低声道谢:“那么……谢谢了。” “嗯,那我先睡觉了,晚安。” “哦,拜拜……等等,”八田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寻常的地方,连忙叫住了她,疑惑道,“你不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平时以矢泽真弥这种性子,都会多管闲事地问上一句事情的大致经过,每次都问个他手足无措。他这次连理由都想好了,对方反而一句都没提,巨大的落差感让他有些接受不能。 少女的声音顿了一下:“反正猜都猜得到是‘住在朋友家’这种拙劣的借口。” 八田一下子愣住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真弥就挂断了电话,耳边只余一阵忙音。 半晌,他扭头望向一旁同样惊住的赤城翔平,一脸茫然:“喂,这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她好像生气了……” 鸭舌帽青年重新拿起psp,若有所思地说:“似乎是这么回事。” 八田顿时有些不好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啊?莫名其妙的!” “这种事情你问我我怎么知道?问千岁去,他最清楚了。”赤城耸了耸肩,继续游戏时忍不住感叹道,“没想到你这个朋友真的是女生啊,听声音还蛮可爱的,我开始还以为是人妖咧。” “什么人妖啊?!再乱说小心我揍你!” “哎呀开个玩笑而已,别那么在意……” “这种玩笑能随便开吗?!……不对,谁在意了啊!” 第15章 act.15 矢泽真弥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成为了一个顶尖的黑客,独自坐在狭小黑暗的房间中面对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手指一刻不停地在键盘上敲打。她的脸被屏幕蓝光照得惨白,但她分明地能感受到精神上前所未有的振奋和战栗—— 她凌驾在整个城市之上。整个城市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屏幕上的进度条一点点归蓝,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进行到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地步。随着进度条的推移,她心中的激动也越来越不受控制,让她的手指都颤抖起来。 还差一点点。 最后一点……就…… “哐啷!”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被狠狠撞开了—— “吱呀!”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刹车声。昏昏欲睡中,真弥只感觉眼前一黑,一个没坐稳,身体向前砸去,脑袋便狠狠磕在了面前铁质的椅背上。 她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像触电一般猛地直起脊背捂住额头,睡意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吃痛地睁开眼后面前所呈现的场景熟悉中有带有一点陌生。看着两排整整齐齐的座椅上坐着的学生和透过窗户投进来的晨光,她茫然缓慢地眨了眨眼。 “……巴士?” 她为什么会坐在巴士里来着? 一旁的追田五月手忙脚乱地一把把她拉起来,哭笑不得:“我的神呐!你说这一路我扶你多少次了?怎么我唯一一次不留神你就磕上了?你就不能自个儿留点心眼吗,你没发现最近你的脑壳格外地多灾多难?” ……啊,是了。 现在是周末,而她正和同学们一起坐在学校的大巴上,前往镇目第一医院做义务实习生。 然后她睡着了,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想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后,她打了个哈欠,用手指揩掉眼角生理性的泪水,脑袋一歪,再次靠在追田的肩膀上,软绵绵地嘟囔道:“多灾多难什么的……好过分……” “我只是实话实说。”追田换了个坐姿让她更舒服地躺着,“怎么了,昨天晚上没睡好?早上见到你就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算是吧,很晚才睡着。” “嘛,”追田叹了口气,轻轻拍拍她一晃一晃的脑袋,“刚刚做了什么梦了?一醒来好像丢了魂一样。” 真弥闭着眼睛回忆了一会儿,半晌低声说:“不记得了。” 追田不再说话。十几秒后,红灯切换成了绿灯。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学校巴士承载着一车的窃窃私语,随着车流继续往前行驶。 〈〈〈〈〈〈 “……镇目第一医院已经有将近七十年的历史,在二战之后就一直是日本医疗领域的先锋,直到现在已经装备了最先进的医疗设施……” 在前面领路的身材发福的护士长像导游一样机械地说出事先背好的台词,语气中满是漫不经心,念经一样平板的声音听得身后的镇目中学一年级的学生昏昏欲睡。 沿路都有着淡淡的医药水味,来来往往的病人不计其数,嘈杂声中还夹杂着小孩子的哭闹声。越往里走,噪音就越小,走到走廊尽头后已经近乎完全消失。 “一楼是挂号处、挂水处和诊断室,都是一些技术活,不需要你们这学学生来参与。”护士长带领着大家来到走廊尽头的电梯前,按下电梯按键,在等待电梯下来的途中转过身对一群学生解释说,“你们的任务是检查二楼到六楼的病房,与病人聊天,让他们保持良好的心情。如果完成了任务可以随地走动——啊,当然,你们也有不能去的地方……” 此时电梯正好到了一楼。“叮”地一声后,电梯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宽敞得能站下五十多个人的纤维地面。护士长领着学生们走进去,在电梯门关上后继续道: “地下三层是普通人绝对不可以进去的,还有七楼,我建议你们别去打扰七楼的病人,因为这些病人比较……呃……暴躁,如果你们惹怒了他们,他们可能会伤到你们。丑话说在前头,如果出了事,我们医院概不负责,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 说到七楼“暴躁”的病人,护士长木头一样板着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些许忌惮的神色。追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轻声嘀咕:“到底是暴躁成怎么样的病人才会随意伤人啊……” 或许是精神病人从精神科跑过来了呢。真弥默默腹诽道。 一个男生举手提问:“那么地下三层是什么地方?” 护士长有些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耐下性子回答:“负一层是停车场,负二层是药物实验室,负三层是停尸间。药物实验室是需要扫描员工的卡才可以进去的,停尸间和停车场估计你们也没有兴趣,还是老老实实地在地上七层待着吧。” ——这可说不定。 真弥清楚地看到之前问话的那个男生双眼登时亮了起来,与身边的几个同伴交换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而护士长就像根本没看见一样,抱着双臂冷着脸等待电梯的上升。 “现在的大妈还是太嫩了啊。”追田凑到真弥耳边悄声打趣道,“完全不知道现在的男生一肚子坏水,尸体这种东西他们可是最感兴趣了啊。” 真弥忍着笑用胳膊肘轻轻捅了她的肚子一下:“你这话可别让‘大妈’听见了。” “什么啊,真杞人忧天。” “才不是杞人忧天呢,绝对会被赶出去的吧……” 最后,一年b班的五人被分配在了六楼的病房区。 他们班参加活动的人除了真弥和追田,还有数学课代表小林、正副班长两人。平日里几个人交流都不深,也就偶尔在教师办公室会例行公事地谈几句话,这会儿单独凑一块之后一下就冷场了。 追田完全没有理会其他三人的打算,随意地翻了翻之前护士长给自己的资料:“唔……我负责的病房是605到608,真弥你呢?” 真弥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资料:“是601到604。” “诶——刚好是挨着的嘛。”追田挑了挑眉,一巴掌拍在她的肩膀上,揽着她就向前大步走去,“那走吧,等把查房的事情弄完了咱们就去太平间玩一玩。” 真弥:“……我是绝对不会去的!” 两人一路闹腾,来到601的门口时就分开了。等追田离开,真弥才安静下来,靠在门边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601的病人的资料。 住在601病房的是一个年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凪”。与她的名字相符,照片上的她本人也是一个长得极为清秀的女生:有着一头紫色的长发和清澈的紫色眼睛,小脸却带有一丝苍白,明明处于青春期却像十岁的小孩一样瘦小,好像长期处于营养不良的状况。 资料上特地解释了凪的情况。这个女孩子在入院前遭遇了一场车祸,失去了部分内脏和左眼,本来以为她必死无疑了,内脏却奇迹般地自己长了出来,这才使她从死亡的境地中惊险地脱身出来。 这么可爱的小姑娘能避免死亡的结局确实是一件好事。但是内脏这种东西……怎么都不可能自然长出来的吧?不然要人体器官移植手术有什么用? 也只能用“奇迹”这个词来解释了。 第一次与病人面对面地交谈,真弥不禁有些紧张。她站在601的门口,两手揉了揉脸颊,试图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更友好些。定了定心神,她深深吸了口气,伸手敲了敲门。 “早上好,我可以进来吗?” 与此同时,吠舞罗众人难得大清早地聚集在了八田的病房。 说是众人,其实真正来的也就几个平日里比较清闲的成员而已。美名其曰“探病”的几人两手空空地围坐在病床周围,对着脚上打石膏的八田各种掐脸调戏,完全没有一点他是病号的自觉,总是惹得橙发少年额头上青筋暴跳。 许久之后,被再次戏称“吉娃娃”的八田终于忍不住了:“你们这群家伙到底是来干嘛的啊?!” “啊咧,我们没跟你说吗?”千岁洋夸张地露出诧异的神情,“因为闲着没事干啊。” “……哈?” “太闲的时候忽然想到‘诶医院这里不是还有一个八田美咲吗’,于是就拉着大家一起赶过来蹭空调了。”千岁洋说着耸了耸肩,长及肩的褐发随着他的动作划过后领,“嘛,虽然草薙哥那里也有空调啦,但是一过去估计就要被强迫打扫酒吧了,算了一下还是你这里比较好。” 这是何等……糟心却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啊! 八田一瞬间无语凝噎。坐在床边的伏见嗤笑了一声,继续头也不抬地玩着手机,口中却嘲讽道:“也不知道是谁在商业街乱打乱闹,没被那五个家伙伤到,反而被维护秩序的secpter 4揍得连妈都认不出来了。” 任哪个熟悉伏见猿比古的人都知道此人非一般地嘴欠,赞美的话都能被他别扭地说出一股浓浓的不屑意味来,若是陌生人指不定真得忍不住给他一耳刮子。最近他的毒舌程度似乎越来越增加了,甚至到了连自己的挚友都会讽刺一阵的地步。 譬如说现在。 八田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几人就捂着肚子笑开了。戴着墨镜和黑色兜帽的坂东三太郎抱着双臂站在一边,毫不客气地调侃道:“不不不,伏见你有一点说错了:八田根本不是被蓝衣服的家伙打得落花流水的,而是在战斗的时候一脚没站稳从楼梯上跌下去摔断了腿。” “……哈?哈?!!”八田一听一个激灵直起了身,俩巴掌猛地拍在被子上,恼怒地嚷嚷起来,“那只是个意外!意外!” 赤城都绷不住笑了:“是啊,然后站起来之后又‘意外’地左脚拌右脚磕到了脑袋。” “喂!” 伏见默默地听着他们打闹,仍然是一副玩着手机事不关己的样子,嘴角却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 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玩着玩着,他忽然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 “美咲。” 橙发少年在一片笑闹声中转过头来,憋红了脸,气呼呼地说:“啊?” “那天我在那条街看到熟人了。” 第16章 act.16 一进房间,真弥就站在床边默默地打量起病床上名为“凪”的女孩。 在手术成功后,医院显然是在她的康复上下了很大的功夫的,此时她的脸看上去比照片上要红润了不少,应该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出院了。 真弥抿了抿嘴唇,尝试着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早安,凪,我是真弥。” “诶?”紫发女孩愣了一下,白净的脸上悄然浮现一缕羞涩。她咬着下唇,手指捏着被角,轻声道:“我是……库洛姆·骷髅。” “‘库洛姆·骷髅’?”真弥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瞬间起了好奇之心,“这是你的笔名?” 怎么看眼前的紫发少女和这名字都不是一个画风的,如果说真的是笔名,那这姑娘内在里隐藏的中二属性也太深了——至少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来。 紫发女孩犹豫了一下:“……算是吧。” 顿了顿,她又小声补充道:“是很尊敬的人帮我取的名字。” 虽然并不是很理解,但真弥还是能清晰地看出她眼底对这个名字——亦或是起这个名字的人打心底的喜欢。她上前一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充满亲和力地笑道:“很帅气的名字呢,以后我能叫你库洛姆吗?” 库洛姆的脸上浮现一层浅浅的红晕。她怯怯地与面带笑意的真弥对视一会儿,眸底渐渐显现出类似于惊喜的情绪,接着轻轻点点头:“好。” 开了个好的头,之后的交流就顺畅很多了。在谈话间,真弥总算了解到库洛姆被卷入车祸的原因—— “救一只猫?” “是。”库洛姆低下头,“当时那只小猫在马路上,一辆车正好冲过来,我就……” 后果可想而知。 真弥托着下巴看着她。紫发女孩纤细的脖颈脆弱得仿佛一手就可以捏断,手腕细得不可思议,手臂上皮肤的颜色与其说是白皙不如说是苍白,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青色的血管。她的右眼上绑着白色的医用眼罩,而这只眼睛……永远也看不见东西了。 这只是为了救一只猫而已。 以前她常在马路上看到动物被车轮碾碎的尸体,刚开始时她还会抓着妈妈的衣角吓得哭,淡水第二次、第三次……一直这么下来,她已经可以做到熟视无睹了。 在人类统治的世界中人类居上,一边居高临下地摆出一副悲悯地态度希望人与动物共存,一边面不改色地涂炭生灵,只有少数人——例如库洛姆——能够真正把小动物看作是有血有肉的生命。 多好的女孩子啊。 真弥心中感叹着,正有些怔然,忽然想起了什么事:“这么说来,你的爸爸妈妈呢?” 一般来说孩子出了这种事,家长都是最着急的,可是好像从一开始她就没有见到库洛姆父母的影子,就连床头柜也是空空的一片,丝毫不像一个死里逃生的女孩的病房。 库洛姆微微一愣,沉默下来,眸子有些黯然:“他们……一般没什么时间管我的。” “……诶?”真弥没有想到是这个答案,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道歉,“对、对不起。” “没关系的,我已经习惯了。”库洛姆摇了摇头,语气淡淡的。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她没有再开口,只是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真弥暗暗懊悔自己一句话就把友好的氛围搞砸了,哑然一会儿,站起身,一手撑着椅背小心翼翼道:“那个……我有事先离开了,你好好休息一会儿吧……抱歉。” 库洛姆抬头看着她,扯起嘴角笑了笑,小声说:“嗯,再见。” 真弥犹豫了一下,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问道:“库洛姆,你有终端号码吗?” “诶?有是有……” 没等她疑惑地把“为什么要问这个”说出来,真弥从口袋中掏出终端,在她不解的目光中晃了晃,弯起眸微笑:“交换号码吧,我们交个朋友如何?” 成功要到库洛姆的号码之后,真弥把四个病房都查了个遍。让她感到极其庆幸的是她所遇见的每个病人都很好相处,有一位老人总是喜欢说风趣的笑话逗她笑,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完成了任务。 等她从604中慢悠悠地走出来时追田还没有出来。真弥本想在604门口等着的,却忽然听见头顶上传来什么奇怪的捣鼓声。 声音不算很清晰,有点像铁器碰撞的声音,似乎是从第七层传来的。 真弥有些疑惑地扬起脸,观察了一下,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同时又囧然起来。 镇目医院的隔音措施很好,一般来说不会隔着一层天花板听到其他的声音……应该说不愧是护士长口中“绝对不能前往的第七层”吗= = 所以到底是怎样的凶兽才能弄出这样的动静啊? 她默默地垂下头,忽然升起一种“想要去第七层看看”的念头。 倒不是临时起意,在电梯中听护士长说第七层的病人很凶残的时候她就有这个想法了。虽然可能有风险,但反正待会儿也要被拖去太平间,还不如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把第七层逛一逛。 这么想着,她向走廊右边看了看,仍然没有看到追田的身影。 好,趁着五月还没有来…… 她一脸淡定地转过身,向电梯的位置走去。 当真弥到达第七层时,电梯门刚刚缓缓打开,入目的就是走廊上一片烧焦的痕迹、地面上散乱的木屑和狠狠插·进墙壁中的……凳子腿。 真弥:“……”她开始后悔来这儿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啊……”她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杂物,扫视了一遍寂静到诡异的走廊,自言自语地嘀咕起来,“末日现场也没这么惨烈吧?” 她尽量放轻脚步往前走动,一时间走廊中只剩下她轻缓到微不可查的呼吸声。就在她经过一间病房时,恰好听见里头传来嘈杂的笑闹声。 她顿住了脚步。 〈〈〈〈〈〈 “啊?熟人?” 伏见此话一出,整个病房都静了一下。八田愣了愣,莫名其妙地抓了抓脑袋,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你是说那条街上?什么熟人啊?” 吠舞罗一众齐齐扭头看向伏见。 伏见一低头就看见他所操控的角色赫然血尽倒地,屏幕上蹦出让人看着特别不爽的“game over”的花体字。他低嗤了一声,略带不耐烦地收起终端机:“你没看到就算了,反正是你的熟人又不是我的。” “……”更加不明所以了好不好! 千岁洋轻咳一声,拍了拍一脸翔色的八田的肩膀,无所谓道:“如果是担心被熟人看到就不必了,反正secpter 4的人应该已经把当天所有知情人士的记忆都给修改了,就算真看到了也记不起来。” 千岁洋的话让气氛似乎缓和了一些。八田噎了一下,不情不愿地哼唧了一声:“切,看来蓝衣服的家伙某些时候还是挺有用的嘛。” 吠舞罗与secpter 4之间的剑拔弩张人尽皆知,两者经常发出强烈的冲突,每当这时候就需要secpter 4的力量来改变目击者的记忆,毕竟现在王权者还没有让异能者暴露在普通人眼皮子底下的打算。不管怎么说,单从青赤属性的对立来说,身为吠舞罗一员的八田对scpter 4没有好感也是情有可原的。 赤城翔平张嘴想说些什么,忽然眼神一凝,把刚要出口的话给咽下了肚。房间里的人也像感受到什么一样,不约而同地尽数寂静下来。 赤城和坂东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向前者点点头,正了正墨镜,双手插兜向门口走去,把手搭在门把上。接着,猛地把门从里打开。 锐利的“吱呀”一声后,门后试图偷听的人没了支撑,顿时一个趔趄,向前扑倒在地。 鼻梁磕在大理石地板上沉闷的声音听得吠舞罗众人都一阵鼻疼。 神经紧绷的几人定了神,才诧异地发现这个人居然是一个女孩子。 趴在地上的少女身材长得很纤细,有一头柔顺的及腰黑发,白皙的手捂着鼻子不住颤抖,似乎是疼得说不出话来。值得注意的是她身上还穿着镇目中学的校服,一副废柴的样子怎么看都不是什么有战斗能力的可疑人物。 “呜……” 听到黑发少女带着呜咽的鼻音,他们一瞬间生出一种“自己是在欺负无辜的中学女生”的微妙错觉。 这种感觉让他们的神情顿时变得不太好。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坂东三太郎。戴着墨镜和黑色兜帽的男人踹了女孩子的胳膊一脚,语气不知什么原因近乎暴躁:“喂!你是什么人?在病房门口鬼鬼祟祟的干嘛?!” 病床上的八田在看到熟悉的身形时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在黑发少女捂着鼻子眼泪汪汪地缓缓抬头时,他整个人瞬间如同被雷劈了一样。 相比做贼心虚的八田和早已知情的伏见,其余人在看到女孩子出乎意料清秀可人的容貌时,心里更多的是诧异。 不仅是个很普通的中学生,还是个挺漂亮的女孩子。 瞧这柔柔弱弱的样子,完全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柴,还是比普通人还废的废柴。 明白这一点后,在场的几人都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公认女人缘最好的千岁洋在基友们默默投过来的期许目光中滑下一滴冷汗,认命地走上前,蹲下来,尽量放柔声音:“这位……同学,你还好吧?” 没等少女开口,伏见就面无表情地朝她扬了扬下巴:“喏,这个就是那个‘熟人’。” “……”吠舞罗众人的表情顿时趋近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黑发少女——矢泽真弥——说话了。 “我……”她捂着鼻子,尝试自己撑住地面站起身,好不容易挤出一个字,却又一个不小心绊倒在地,白皙的膝盖重重磕到地面,让她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她忍住生理性的眼泪,揉了揉鼻子。手指刚一离开鼻尖,两股热流就“哗”地流了下来。 跟无数异能者拼杀过的铁血糙汉子们瞠目结舌地看着摔了一跤就成这种惨样的倒霉女孩。 她狠狠一抹鼻血,深深吸了口气,总算眼泪汪汪地把刚才断掉的话补全—— “……我日。” 铁血糙汉子们:“……” 八田美咲:“……qaq” 第18章 act.18 回程的路上,真弥没有跟追田说半句话。 向来无话不谈的两人陷入了难得的沉默,而这种沉默恰恰来自于真弥单方面的赌气。矢泽真弥自认为已经算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但这几天所发生的种种事情却让她不得不心憔力悴,今天这场不欢而散的闹剧更是令她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焦虑之中。 身边的短发少女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听歌,白色的耳机线从她的棕色发丝中蜿蜒到口袋中。她双手交叉翘着二郎腿,淡然的神情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包括这起莫名其妙地开始又莫名其妙地结束的吵架。 真弥抱着书包,茫然地凝视着车窗外匆匆闪过的街道的热闹风景,脸被灼热的阳光照得微微滚烫。 这场冷战究竟是怎么开始的呢? 当追田近乎蛮横地把她从病房拉出去之后,她心中那点因为见到青梅竹马而悄悄聚集起来的喜悦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对好友行为的不解。她停在原地,咬着下唇望着冷着脸的追田:“五月......?” 短发少女沉默了一会儿,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但还是有些难看:“你果然还是和八田保持点距离吧。” 真弥愣了一下,缓缓皱起了眉:“你是不是对美咲他们太过偏见了?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了吧,美咲是个好人......” “真正偏见的不是我,而是你!”追田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神情中带上了一丝愠怒,“你好好看看他身边的那些人!全是些黑社会!看那种浓重的煞气,全都是一些一言不合就可能大打出手的家伙!都说物以类聚,你怎么知道你所看到的八田美咲不是片面的?” 真弥张张嘴,追田却完全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是的,你是跟他从小玩到大,但是你所看到的只是作为你的青梅竹马的八田美咲而已!现在你们长大了,各自有了自己的生活圈子,一切都跟以前不一样了——说得直白一些,你真的了解过八田美咲这个人吗?” 若是之前她还有力反驳,最后这句话就是真正地直接戳中了她的痛处。 黑发少女沉默了下来。 无话可说。 完全无言以对。 经过周四所看到的事情她就已经有这种感觉了,如今更是直接被最好的朋友当作伤疤硬生生地揭了开来——她一直以为八田只是单纯地不爱学习而已,直到那天她才以一种默默无言的旁观者的视角看到橙发少年所隐藏的另一面。 赤红的火焰。凶残的暴力。见血的兴奋。 与她一直以来所看到的傲娇害羞的邻家少年根本就是两个极端。 在那之后她只是自我催眠似的欺骗自己,一遍一遍地欺骗说“他隐瞒你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久而久之她似乎也真的就那么认为了。直到追田五月将它明明白白地摊开,曝光在刺目的阳光下,就仿佛在嘲笑地说:看吧,一切只是你一厢情愿而已,也就你一人在那儿傻乎乎地唱独角戏,哪知人家压根不把你当朋友。 追田并未察觉到她一瞬间跌落谷底的心情,仍然自顾自地皱眉道:“说真的,我总觉得八田没有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你也知道我运动能力在全年级中都算很厉害的了,但跟他对视的时候我居然有种‘如果他想,我下一秒就会被他撕成碎片’的感觉。” 追田五月的直觉一向很准。了解实情的真弥知道她这次也没说错。 追田有些担忧地扭头看着她:“连我都如此了,你若是对上他肯定更加......所以你还是离他远点比较好。” ——五月是在关心你,你一直知道的,她是你最好的朋友。被欺骗只是你自己的事情而已,跟她没关系——矢泽真弥,你不能随随便便就迁怒,这样是不对的。 她默默地这样规劝自己,却还是忍不住狠狠攥紧了拳头。 之后就变成了现在这幅尴尬的情形。 真弥手臂搭在车窗边,忍了忍,还是忍不住看向身边的追田。短发少女戴着耳机,神情安详,完全不受一路颠簸的影响,似乎已经陷入了沉睡。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继续扭头盯着窗外发呆。 <<<<<< 当真弥回到家时,矢泽父母并不在家。 偌大的屋子空荡荡的,毫无人气的空气中似乎带上了一丝冷意,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踩着鞋跟蹬掉脚上的白色学生鞋,把一位病人送的绒毛帽拿下来挂在门边的衣架上,拎起书包向房间走去。拖沓着步伐经过茶几时余光一瞬瞄到了什么东西,她的脚步迟疑地一顿,接着猛地转过身,垂眸盯着茶几发愣。 茶几的桌面上放着一个褐色的信封。 信封的边缘微微带有皱褶,似乎是被什么人恨恨地使劲捏过,封口深深的指甲印清晰得出奇。封面正中央的黑色字体端正得如同电脑打印上去的一般,熟悉的名字倒映在她的眼中,让她的瞳孔微微刺痛起来——。 折原凉子,收。 妈妈在嫁给爸爸之前姓折原——或许是因为这个姓氏蕴含了某种异样的意义,除了几个比较熟悉的亲戚之外,其他的人均不知晓这一点。寄信的人是怎么知道的暂且不提,单是特地在已嫁为人妇的凉子名前再次摆上“折原”这个姓氏,就足以令人深思那人的别有用心。 不管怎么说,这封信是寄给妈妈的没错了。 ——是那天妈妈手中的信。 从接到这封信之后她的家庭整个就变得不对劲起来,此时看上去普普通通的褐色信封在少女的眼中却变得犹如地狱的恶魔。她咬着下唇死死盯着那封信,下意识伸出去的手在触碰到封面后触电般缩回,背在身后的指尖微微颤抖。 这封信应该是妈妈看完后匆匆扔在茶几上的,本身并没有暴露给她的意思。真弥站在原地挣扎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她深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眼睛,伸出手,缓慢而坚定地向信封抓去。 ...... “真弥?你在听吗?” 面前的碗被谁用筷子轻轻敲了敲。真弥猛地抬起头,睁大眼睛不知所措地望着一脸担忧的矢泽妈妈。 “怎么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我......”真弥张张嘴,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又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她顿了顿,缓缓摇摇头,嘴角扯出一抹笑来:“没什么,只是想起了医院的一些事情。” 爸爸不在家。这几个晚上都是如此。 他经常会在她即将上床睡觉的时候歪七扭八地回来,有时甚至是在深夜她已经睡着的时候推开家门,浑身散发着刺鼻的女人香水味;然后又在凌晨时大家还未起床时早早出门,一天也见不得跟家里人说上一句话。而一向爱管事的妈妈却对此反常的视若无睹。 若是前几天真弥或许还会对此感到不解、茫然和害怕,但现在——在看完那封信之后——她已经完全了然了,并选择对此继续保持沉默。 事情的真相无非就是那么简单,却让一家人之间产生了再也无法跨越的裂痕。 真是让人心堵。 之后她恍恍惚惚地将信封放回了原地,生怕妈妈回来知道她看过了这封信。接着她便一直呆在房间里发呆,等几个小时后妈妈叫她吃完饭才闷闷不乐地下楼,余光不出所料地瞥见茶几上已然没了褐色信封的影子。 “是吗?”妈妈对她的说法毫不怀疑,托着下巴想了想,“啊,这么说来你的确是参加了学校的义务活动来着。感觉怎么样?” 真弥低头夹起一块烧鳗鱼,尝了尝,便放下筷子,拿起一旁的水杯:“嗯......认识了一个新朋友。” 妈妈的反应满是近乎夸张的惊讶:“诶?怎样的朋友?男的女的?” “......原来妈妈你的关注点在性别上面吗?!” “这很重要啊,从现在开始我就要一个个筛选女婿了,可是你对除了美咲之外的男生都不冷不淡的......” “是个女孩子啦!可爱的女孩子!” “啊咧?真可惜......” “所以说到底在可惜些什么啊!” 笑闹间,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曾经的光景。真弥看着眼底下虽然有着憔悴的乌青,却仍然如以往一般轻快地调侃着自己的妈妈,心中一直压抑的心酸渐渐浮上了心头。 发生这种事,最难过的应该是身为人妻的她吧。 但是这个女人却不曾跟女儿多说过半句抱怨的话,甚至完全没跟她提起过这件事,仅仅为了不让她忧虑分神、不让她记忆中美好幸福的家破碎为空虚的泡影,便独自一人顽强地挑起家庭的重担,自己伤心时仍然温柔地抚平她眉间的波澜。 真弥想起之前的褐色信封上那一两点已经干掉的水渍。 曾孤零零地躲在黑暗中哭泣,灯光下却对着孩子强颜欢笑的人啊—— 你的名字叫做母亲。 直到真弥洗完澡,坐在客厅一边拿吹风筒吹头发、一边看着晚间新闻,矢泽爸爸才迟迟回到家。 他刚一推门,一股浓烈的酒气就争先恐后地闯入她的鼻腔,在他歪七扭八地来到客厅时这种气味更甚。一向注重形象的男人难得喝红了脸,连脖子上的皮肤都如同烧灼一般滚烫。酒气和淡淡的胭脂味夹杂在一起,刺激着真弥的嗅觉感官。她迟疑地停下了动作,望着喝高的爸爸靠在鞋柜上喘气,心中一时五味杂全。 她正犹豫着该不该打个招呼,爸爸就拖拉着步伐,一步一晃地越过她向房间走去,一路上还打着酒嗝。在父母房间的门“砰”地一声摔上后,客厅中再次只剩下了吹风机“嗡嗡”吹着热风的声响。 真弥尴尬地坐在沙发上,有些难过的同时又松了口气。 接着,她又开始担心起来。 <<<<<< 真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是透过窗帘缝隙投进房间的皎洁月光。 月光在地板上染上一圈清冷的光晕,冬末空气中未消散的冷意将脑袋发懵的少女稍稍冻醒了些。她揉了揉眼睛,撑着床坐起身,一手在床头摸索,抓过终端机定睛看了一眼。 ——3:36. 白色的数字在黑暗中散发着柔和的光。 真弥发了一会儿呆,掀开被子,起身下了床,接着放轻脚步走向门口,推开了门。 房间外一片昏暗,睡了一觉的她却能清楚地看到物体的轮廓。她一出门就向洗手间走去,在经过父母的房间时,忽然停住了脚步。 房门开了一条缝。缝中透露出丝丝灯光。 房间中传来一阵压低声音的对话,语气激烈,似乎是两人在争执着什么。她听得不是很真切,只能隐隐约约听到一些飞快闪过的“小三”、“那个女人”、“出轨”、“离婚”之类的关键词。 似乎是说到了什么气愤之极的话题,妈妈骂了一句什么,接着传来什么东西砸在地上摔碎的声音。 真弥默默地站在原地,门缝中透出来的灯光在她平静到苍白的脸上洒下模糊的光影。她咬了咬下唇,沉默着转身,继续走向洗手间。 上完厕所回到房间,她像失去了重心一样摔在床上,整个人缩成一团,脸埋在柔软的被子里,却失落地睁着眼睛,再也没了睡意。 第19章 act.19 在看清照片上的人后,她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大脑一片空白,颤抖的手指几乎捏不住照片。 背景是她和追田五月一起去过的那所samsara甜点店。在她们坐过的那个靠窗的位置,穿得西装革履的爸爸笑得从未有过地温柔宠溺,夹杂着一两根银丝的清爽黑发在清浅阳光下晕染上了午后微暖的光晕。 他的大手紧紧与一只细腻白皙的手十指相扣,修得整齐的指甲在反光中亮得刺目。 手的主人是另一个她从未见过的温婉女人。 陌生女人眸中的幸福和甜蜜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球。 空无一人的寂静房间中,她默默地盯着照片上的两人,眼眶渐渐泛酸,不久眼前便一片模糊。她强忍着哭出来的冲动,死死咬着下唇,手指将薄薄的塑料照片狠狠攥紧。 她想,那时候妈妈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被人轻而易举地背叛,难过得让人几乎要窒息。 <<<<<< “......早上看到矢泽同学的时候我就忍不住想:‘今年难道又开始流行起了烟熏妆吗?’后来才发现原来是黑眼圈......” ——诶? 冷不丁听到自己的名字,真弥顿时一愣,猛然从发呆的状态中惊醒。她撑着下巴,有些迟疑地将呆滞的目光从教室前方的黑板上移开,望向不远处几个聊得兴致勃勃的女生,犹豫着发问:“我......怎么了吗?” 那几个女生扭过头来诧异地望着她,似乎才发现她的存在。之前提起她的女生连忙摆摆手,尴尬地笑了笑:“没什么,我们在聊化妆品的时候刚好说到了你,请不要在意——啊,话说回来。”女生歪歪头,手指点了点自己的眼睛下方,“矢泽同学昨天晚上没睡好吗?黑眼圈很重哦。” 这个......”真弥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发了会怔,扯出一个笑容:“只是睡觉前喝了太多奶茶而已,明天就没事了。” “是吗?”女生瞄了她几眼,还是忍不住开口发出善意的提醒,“以后可不要做这种事啊,更别说明明知道第二天还要上学,经常失眠可是很容易让一个花季少女老得快的啊。” “好的,谢谢关心。” 之后女生就没有再跟她搭话,继续转头跟朋友聊天,不一会儿就说得兴高采烈,几人时不时还爆发出一阵大笑。真弥低头看了看桌面上摊开着的一字未动的作业本,握着笔的手指动了动,却仍然提不起什么做作业的兴致,于是干脆搁下笔,扭头看着窗外发呆。 一年之中最冷的冬至过去了,天气也开始渐渐回暖,雪水融化的枝头间已经可以看到少许的从南方飞回的小鸟。蔚蓝的天际悠然地浮着大朵大朵的像是棉花糖一样的云彩,放眼望去,前几天街道上寒冷的雪白已经变成了夹杂着零星绿意的灰白。 应该过不了多久,教室中就会缭绕着淡淡的丁香花的香气了。 想到这里,她心中涌现出一丝物是人非的失落。 到那个时候,也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机会去欣赏生机勃勃的春意。 “对了,矢泽同学!”先前女生轻快的声音将真弥从沉思中扯出来,“矢泽同学听说过如月车站吗?” “诶?” 真弥愣了愣,扭头对上女生亮晶晶的双眸。她稍稍想了想,摇摇头,疑惑道:“没听说过这个名字。日本应该没有叫做‘如月’的车站吧。” “bingo!”女生扬起笑容,伸出右手打了一个响亮的响指,“你不知道也正常,毕竟如月车站可是被誉为‘另一个平行空间’的传说中的地方啊。” ......传说? “啊,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女生的一个朋友似乎想到了什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接着便兴致勃勃地开口道,“就是那个吧!那个在2ch上非常有名的鬼车站的都市传说!” 2ch是日本本土一个比较大众的聊天平台,真弥也注册过一个账号,只是不怎么登录刷帖,也就对网上一些消息了解甚少。虽说如此,她以前也不是没听说过一些都市传说,比如午夜十二点多出一阶的学校楼梯、美术教室里流泪的人体模型、池塘中伸出来的骷髅手、午夜三点流出血水的洗手池......诸此之类,但如月车站这个名字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另一个长卷发的女孩子忍不住催促道:“什么‘如月车站’、‘鬼车站’都无所谓,你们倒是快点详细说说啦!吊人胃口是一个很不好的习惯啊!” 最先发话的女生环视了一圈,享受了一阵身边的人充满求知欲的渴求目光,才满意地幽幽开口: “这是发生在2004年的一件事,主角是一个名为莲实的男子——当然也有说法说莲实是一位少女,但因为各种谈说纷杂,我们这里还是暂且称莲实为‘他’。” 女生顿了顿,刻意压低了声音,试图以此营造出一种神秘的氛围。 “2004年的某一天,一名叫莲实的男子在晚间11时搭上一列电车,在经过近20分钟的行驶后,他疑惑地在2ch上留言说,平时这班车只要7、 8分钟就会停站,今天却迟迟未停下来。有网友建议去车长室询问看看,莲实照做后却没有获得车长回应。列车在通过一条陌生的隧道后,于凌晨12时停在‘きさらぎ駅’——也就是我们的如月车站。” “那是一个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的车站,但这种情况下他也只能无奈地下车。下车后莲实发现,不仅车站里空无一人,出站后外面也都空荡荡的,用手机搜寻也找不到所在位置。他困惑地向家人求救,希望能够帮忙报警,但却被警方当作恶作剧电话。” “——因为根本没有‘きさらぎ駅’这个车站。” 果然。 也难怪,毕竟如果凭借警察的力量就能够查清楚,那如月车站也就不配被称为“存在于异时空的鬼车站”了。 就在真弥这样想着时,女生继续说了下去: “随着时间越来越晚,莲实仍不断在2ch上与网友聊天,他在凌晨2时留言说,附近传来铃铛及太鼓的声音,还出现一名单脚的阿伯,那个阿伯跟他说了一句话就突然消失了,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等等,”旁边一个女同学忍不住插嘴,“我记得铃铛和太鼓好像是祭祀用的音乐?” “是这样没错。”女生点点头,满脸严肃,“网友们惊觉不对,叫他赶快离开车站周围。这个时候铃铛和太鼓的声音越来越近了,他感到有些毛骨悚然,于是连忙顺着隧道往外走去。在他走出隧道后,终于遇见了另一个人,对方还很好心地表示可以顺道免费载他一程。” 长卷发少女不屑地哼了一声:“这个人一看就很有问题好吗,谁会在午夜的时候出现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无人车站啊?” “......莲实在2ch上说了这件事后,网友们纷纷劝阻,都觉得他应该想清楚一些再上车,但回家心切的莲实无视了网友的阻止,上了这个陌生人的车,并在2ch上留下最后一篇文章。他说——” “‘驾驶的人把车子往山上开,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停车场的地方。手机的电池快没电了,样子不太对劲我打算找机会逃走,那人从刚刚开始就在喃喃自语一些莫名奇妙的东西,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为了以防万一,这是我最后的留言。’” 长卷发女生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后文,忍不住开口催促道:“然后呢?莲实后来怎么样了?” 女生深深吸了口气,压低声音说道:“后来怎么样谁也不清楚,毕竟是隔着一个网络的事情。不过至此之后——” “——莲实就再也没有上2ch发过文!” 话音落下后,教室里陷入一片寂静。 半晌,一个同学胆战心惊地摸了摸满是鸡皮疙瘩的胳膊,仍然心有余悸:“喂,怎么说得跟真的一样,有没有那么邪乎啊?这个莲实是不是真的死了?” 在场的人不少都面色僵硬,显然是被这个故事给吓到了。真弥笑了笑,半开玩笑地开口,试图缓解一下过于凝重的气氛:“话说我就是坐电车回家的来着,要不今天改坐公交吧,免得一个不小心倒霉地闯进那个鬼影子都没有的如月车站。” ——话虽是这么说。 放学以后,真弥还是习惯性地出校门右拐,进了电车站。 她找了个靠近门的位置坐下,将书包放在自己腿上,从书包最外一层中掏出终端机,戴上耳机开始听歌。车厢中有不少年轻人和她一样一上车就开始低头玩终端,电车开动时,她瞥了眼窗外渐渐动起来的镇目中车站的景色,划过屏幕的手指一顿,不期然想起了课间时听到的关于“如月车站”的传说。 事实上,她对这个传说中的车站是报以一种轻视的。 都市传说终究只是都市传说,就算那个名为莲实的人真的发了这样的帖子,隔着一个网络又有谁知道是真是假。像这种坛论上常会有人编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试图以此为噱头夺得别人的注意,这些人当中有些被人揭发出来、从此以后只能披着马甲混迹,有些则像如月车站这样一年一年地流传了下来,最终成为所谓的“传说”。 听了会儿歌,真弥渐渐开始犯困,视线中车厢顶端刺目的日光灯也变得有些模糊起来。她揉了揉眼睛,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睡意却越来越浓。 从昨天晚上开始她就一直没有睡好觉,在床上翻来覆去熬到早晨,以至于上课时整个人都昏昏欲睡,被老师点了好几次名。在现在这种明明不应该放松的境地中,她疲惫的大脑反倒开始叫嚣着想要好好休息。 奇怪的是,她居然生不起丝毫想要反抗的念头。 “好困......”她嘟囔着,眼皮一点点耷拉下来。 也罢,反正还有几站才到站,那就稍微睡一小会儿吧。 真弥努力维持着最后一点意识,迷迷糊糊地在终端机上设定了十分钟之后的闹钟,便垂下了脑袋,靠在椅子上昏昏睡去。 <<<<<<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刺耳的铃声将她从梦乡的泥潭中硬生生拖出。 在寂静的空间中响起的铃声震得她的耳膜生痛,一遍又一遍地固执回响着仿佛不知枯燥为何物。她皱了皱眉,勉强睁开眼睛,入目的是电车亮堂堂的内部,车厢顶端的灯光刺得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身旁座位上的终端机还在不知疲倦地吵闹着。真弥努力伸手抓过它,手指软弱无力地滑动屏幕关掉铃声,脑袋仍然有如一片浑浊的浆糊。 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她发了会儿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糟糕!时间......”她猛地直起身,慌慌张张地低头看向终端机的屏幕。屏幕上显眼的8:45仿佛在明目张胆地嘲笑她犯瞌睡的不分地点。 ——就算她家没有门禁的时间,现在这种状况也明显是触及了家里的底线啊!这种情况简直不要太心累! 真弥连忙看了看车窗外,黑夜中的站台全然不是她所熟悉的样式。愣了一会儿,她颓然地垂下了脑袋,忍不住无力地扶住额头,深深叹了口气,心里欲哭无泪。 早知道她就不贪图那一会儿的休息时间了,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不仅时间晚了,还倒霉地坐过了站。 “我就说怎么那么安静,原来都到这个时间了......” 嘟囔着的话音在主人意识到了什么后戛然而止。 ——不对,这似乎也太安静了一点。 没有一点声响,甚至连呼吸声也没有,似乎整个电车中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存在。真弥僵硬地抬起头,发现车厢中居然空无一人。 她心中忽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抿了抿唇,她鼓起勇气向窗外看去。夜色下的车站毫无人迹,整个车站都静默着,墙边的阴影随着光源的移动一点点拉长,只余月光清冷地洒下,不留丝毫声响。 不安的情绪开始在她的心中滋长蔓延起来。她发了会呆,深深吸了口气,背上书包,将终端机塞进口袋中,咬咬牙向车门外走去。 下了车,她才感受到空气中不同寻常的冷意。 真弥怔怔地站了一会儿,才打量了一圈整个车站。 站台边缘的阴影中似乎竖着一个站牌,距离太远让她看得不是很真切。她下意识地向那个方向快步走去,没有注意到自己漆黑的影子在月光下变换成各种各样的奇形怪状。 一直来到站台前,她才停下了脚步。 抬起头,交接月光下闪烁的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让她猛地屏住了呼吸—— ——“きさらぎ駅”。如月车站。 真弥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时间几乎忘了自己所处的境地,近乎空白的脑海中满满充斥的都是“如月车站”这个不祥的名字。 等她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后,一阵寒冷的夜风刮过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冻到骨子里的寒颤。 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大了啊。 第20章 act.20 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大了啊。 ...... 岂止是“有点”啊口胡!刚听别人讲完鬼故事自己转头就一脚踏入这个坑简直不能再心塞了好吗?!这种玩笑已经超额了吧!如月车站会存在什么的根本不科学啊!! 真弥觉得脑袋有些晕乎乎的,就好像突然被一个大锤子砸得眼冒金星。她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站台边的长椅上,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深深吁了口气,抬头透过车站天花板的玻璃凝视着夜空,心里一阵茫然。 她需要好好整理一下思路。 事情究竟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境地? 心绪不宁地度过了一整天,课间时听同学讲个都市传说调剂心情,接着浑浑噩噩上了电车补了个眠,一觉醒来世界观就彻底变了样——莫名其妙来到传说中的车站里,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可谓是无助到了极点。 当然,现在该思考的不是“自己有多倒霉”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 重点是——现在该怎么办? 真弥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莲实——如月车站事件的主角,他在来到这里后是怎么做的? 想到了这一点后,她连忙从口袋里拿出终端机。前不久被她收起来的终端机外壳还残留着她手指的余温,指尖传来的熟悉的冰冷中夹杂着温存的触感让她的心稍稍镇定了下来。她解开了终端机的锁屏,惊诧地发现之前几乎是百分之百的电量现在却只剩下了百分之三十,屏幕左上角的信号格也在一格附近不稳定地一下一下闪烁着。 真弥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通讯录。 她的联系人并不算多,大概就七八个左右。手指在几个名字间游移了一阵,还是点击了位于第一个的名字——“妈妈”。 当屏幕上出现“正在通话”的白色字体后,她把终端机放在耳边,听着平日里正常现在却觉得无比漫长的“嘟嘟”声,略带焦急地等待着。 但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原本充满期待的心情也一点一点凉了下来。 最后一声“嘟嘟”在待机时限到达后啪地一下断掉,接着在耳边响起的就是冰冷的女声:“不好意思,您所拨打的客户暂时无人接听,请您稍后再拨......不好意思,您所拨打的客户......” 真弥挂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的提示音,不信邪地拨打了爸爸的电话。 在一阵嘟嘟声后,又是那个千篇一律的女声:“不好意思,您所拨打的电话......” 挂断,拨打八田美咲的电话,放到耳边等待。 “不好意思......” 挂断,点击追田五月。 “不好......” 伏见猿比古。 “不......” 几个名字轮流拨下来一直没有人接听,到了后面她的手几乎颤抖得拿不稳终端机。当最后一个名字也失去了联络的希望时,她手一松,终端机直接摔在了大腿上。 她怔怔地坐了半天,无神地盯着远处的某一点发呆,半晌缓缓蜷缩起身子,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咬着下唇,眼前渐渐聚起一片水雾。 好想哭。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原本平淡温馨的日常生活似乎从某一天开始就被骤然打破了,美好的日子不再,接踵而来的却一直是各种各样的惨淡的打击——父亲的背叛、家庭的裂痕、大街上的爆炸、美咲的隐瞒、与五月的争执......还有像现在这样,独身一人流落在无人的异时空,茫然着不知何去何从。 她虽然有时候会反应慢半拍,但她并不傻。 她知道自己的生活轨迹在一点点转变,她却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向一个黑暗的未知的方向直奔而去。以往洒满阳光的心间随着一件件事情渐渐笼罩上了阴霾,轻松的双肩也仿佛跳上了沉重的担子,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她忽然意识到:一味地保持乐观的心态,轻易就把信任托付于他人,总是带着“总是会有办法的,等待就好了”的心情悠闲地打量这个不明真面目的世界——这并不是什么无忧无虑生活,而是被所谓的“快乐”蒙蔽了看到黑暗的双眼。 她根本就是一个生活在父母羽翼下的不喑世事的雏鹰,羡慕地望着苍鹰翱翔于蓝天,以为那就是“自由”,不想某一天父母收回了翅膀,雄姿英发的小鹰霎时被暴风雨淋成了落汤鸡。 真弥越想越委屈,死死地咬着下唇,眼泪几乎要掉落下来。 但是......她不能。至少现在不能。 她深深吸了口气,直起身,用手背抹了抹眼睛,硬是把眼泪给逼了回去。 哭又能怎么样?让自己更加难过?改变得了现状吗?她孤零零地在这里,身边没有任何能够理解她同情她的人——浪费时间,哭给谁看? 若是以前,她或许会不顾一切就这样哭出来吧。 现在她却想明白了,与其继续自怨自艾,还不如在反省过后整顿心情,找到回家的路,以后的日子中带着笑容谈起这段离奇的经历,就如同和脑海中无数份酸甜苦辣那样的珍贵回忆。 不是躲在父母羽翼下憧憬蓝天,而是自己在暴风雨中展翅高飞。 ——矢泽真弥,你是时候长大了。 <<<<<< <<<<<< 就在真弥擦干眼泪站起身,准备绕着整个车站好好搜查一遍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开始听得有些不真切,随着声源的越来越近,模糊的声音也渐渐清晰了——是很有节奏感的鼓声,保持着一种精准到诡异的节奏感,一点点向她的位置逼近,中间还混杂的清脆的铃声和什么人如念咒语一般木讷的呐喊。 真弥微微一怔,接着瞬间变了脸色。 幽暗寂静的车站中光影再次移动,一大朵乌云缓缓从屋顶飘过,渐渐遮住了大部分的光线,只余一小块月亮探出脑袋,从云缝中投下几缕阴惨惨的光。 世界刹那间暗了下来,那声音也越发清晰了。真弥咬咬牙,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 铃铛和太鼓。古代祭祀用的音乐。 她跑过空地,转过拐角,面前便出现一个隧道。她记得莲实就是在这个地方被带走的,于是无视了隧道,继续马不停蹄地向前飞奔。 身后太鼓及铃铛的声音丝毫不见减弱,似乎在随着她一起移动。体力不大好的真弥气息已经开始有些紊乱,两鬓也隐隐渗了汗水。她攥紧了拳头,尽量不去理会脊背上毛骨悚然的冷意,跨大步子拐过眼前的另一个拐角。 光暗闪烁,场景忽然间变了。忽然之间的明亮让她忍不住眯了眯眼。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候车厅,厅里亮堂堂,照亮了外面漆黑的夜色,一排排椅子边上的桌子还放着热气腾腾的咖啡。 这样的大厅却空无一人。 铃铛和太鼓的声音在她来到这里后就突然消失了,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真弥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身后,惊愕地发现来时的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堵墙。 她犹豫地用手指碰了碰墙壁。指尖粗糙的触感清楚地告诉她这并不是幻觉。 真的......好奇怪。 她转身看向明亮却没有丝毫人气的候车厅,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不过,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吧。 真弥强压下心中的不安,深深吸了口气,握了握拳给自己壮胆,便迈开了步伐。 学生鞋鞋跟踏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哒哒”声带着空洞的回音,一下一下仿佛重重敲击在她的心房,为毫无人气的大厅增添了几分冷意。空荡荡的大厅中摆着一排排椅子,周围的小商铺也开着灯,商品琳琅满目。比起候车厅,这里反而更像一个机场的候机厅。 她走过椅子边的小桌,顿住脚步,凝视着桌上冒着热气的咖啡一会儿,转头继续向前走去。 不一会儿,她就来到了候车厅的后方。 后方也是一间间小铺子,几乎都开着灯,其中一家便利店中的关东煮区还翻腾着汤水,就好像它依然在营业,只是看不见店的主人。在一片刺目的光线中,角落一家熄灯的便利店就轻易地吸引了她的注意。 店门口上方的招牌上像小孩子胡乱的涂鸦般潦草地写着两个字:如月。 和如月车站同名。 看着那个意味不祥的招牌,真弥心中忽然生出这样一种感觉——如果想要出去,这里便是那个打开紧锁大门的钥匙。 这种感觉让她起了想要进去看看的念头。经历了之前的事她当然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站在店门口小心翼翼地探头打量,试图看出一丝端倪。 店内一片黑暗,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些货架和收银台的轮廓。真弥犹豫了一下,拿出终端机,正想用它来照明,却在低头瞥见屏幕的时候猛地睁大了眼睛。 左上角原本闪烁的信号格已经回到了四格。 她试探性地往后退了一步,四格晃了晃,变成了三格。再向前一步,三格又变回了四格。 这个意思是说...... 她颤抖着将终端机举在跟前,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如月便利店里有信号! 突然得到了这样的信息,真弥几乎被猛然涌上心头的惊喜压得喘不过气来。她想也不想就快步走进了一片黑暗的店内,跨入店门时双眼紧紧盯着终端机屏幕的左上角,渴望情况能出现更好的转变。 四格的信号格跳了跳,在她满是期待的目光中变成了满格。 与其同时—— 店门在她身后“哐啷”一声关上。 第21章 act.21 店门在她身后“哐啷”一声关上。 真弥眸中还未完全化开的惊喜瞬间凝固了。 她猛地转过身,几步跨上前,手掌摁在玻璃门上,震惊地看着“咔哒”一声响后,厅内的灯有如有人指使一般,从大厅的最那端一盏一盏接连熄灭,光暗交替间,光明也被残忍地一寸寸夺走。 “咔哒”、“咔哒”、“咔哒”...... 直到店门外那盏微弱的小灯也熄灭了,世界再次陷入了一片黑暗。 再次置身于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摸不着。她怔怔地看着门外一团深不见底的黑雾,手指渐渐从玻璃门上滑落,无力地垂落在身侧,脊背上爬上一丝阴冷的寒意。 一息之间,情况又发生了质的转变。 她下意识地咬住了下唇,盯着门外那一片黑暗,有些不敢扭头看向身后。刚刚那一瞬间她的心脏几乎都提到了心口,现在回过神来后心中也只剩下一片惊惧。 不知何时出了一身冷汗,校服布料与背后的汗水紧紧黏在一起,黏腻得让人难受。 难道她的直觉出错了?这并不是生路,而是死门? 真弥在原地呆站了半晌。缓过神,她深深吸了口气,缓缓转过身,凝视着此时看上去格外阴森森的店面,身侧的拳头悄然攥紧。 没办法了。就算再害怕也只能继续往前走了。 她将终端机举在跟前,朝着微弱的光线所照亮的方向小心翼翼地走去。店内一排排货架在屏幕的光芒中反射着蓝盈盈的冷光,在经过一个食品货架时,她顿了一下,犹豫地拿起一包方便面掂量掂量,最终还是没敢以身尝试它是否可以入口。 把方便面轻轻放回货架上,她再走几步,就到了店铺的尽头。前方是一个拐角,若是再顺着走下去估计就是绕着一排货架回到原地。她刚刚准备原路返回,突然听到某处传来了奇怪的声响。 她瞬间僵硬了身体。 似乎是从对面的那排货架中传来的,像是什么东西拖在地上缓慢发出的声音,正在沿着障碍物一点点向她的方向挪动。真弥猛地退后几步,后腰重重撞在身后一个运动品货架上。随着她的动作,货架剧烈摇晃了一下便开始倾斜,上面摆放得整整齐齐的足球篮球也纷纷滚落下来。 “哐啷!” “砰......” 寂静的店中一瞬充斥了货架倒地的声音和球体落到地面弹跳和滚到四处的声音。混乱的环境中,真弥急切地转身,跨过一个向脚边滚来的篮球,就要往来时的路跑去,几步前货架边却突然冒出了一个东西。 一只血淋淋的手。 她猛地停住了脚步。 那只手摁在地上,似乎是一个人在地上爬着,接着出现的便是手臂、脑袋、肩膀、身体......终于,整个人缓缓爬出了货架,来到她面前的走道上,抬起了脑袋。 真弥一刹那忘记了呼吸。 那是一个浑身血色的人。 皮肤被撕烂,血肉模糊的手指上指甲不翼而飞,没有头发和头皮,露出里头夹杂着粉色血肉的森森白骨。烂掉眼眶当中险险挂住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她,清白的瞳孔在终端机的屏光中仿佛跳跃着阴冷的鬼火。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 下一秒,血人嘶吼一声,嘴角甩着绿油油的唾液,向她猛地扑了过来。 <<<<<< 用八田美咲的话来说,就是自家老妈已经对自己呈放养态度了。 倒不是说不在乎他,只是知道再管也没有用,于是干脆任由他去。这也是为什么他现在可以好端端地在homra酒吧里跟其他人打闹、而不被老妈揪着耳朵抓回去做作业。 “所以你是彻底自由了?” 因磕坏吧台而被愤怒的草薙罚擦地的千岁抬起头来看他。 难得享受了一回被人仰视的感觉,八田忍不住扬起了下巴,语气很是欠扁:“算是吧,像我这么英明神武的人怎么可能被区区一个家规所束缚......” 千岁直接站起身把抹布塞到他手里:“那就麻烦你帮我擦下地面吧。” “......哈?” 被莫名其妙地塞了一手抹布的八田愣了一下,在原地呆站了几秒,很快黑了脸:“喂,明明被罚的是你不是我吧?凭什么我要帮你干活啊!” “反正你很闲。” “你比我还闲好吗?!” “帮个忙嘛,这种事你比我有经验多了。” 千岁的语气很是理所当然。八田不禁一呆。 “你这么一说好像有点道理......”橙发少年喃喃道,接着猛地反应了过来,把抹布往地上一摔,咬牙切齿:“千岁你什么意思?想打架吗?!别以为我听不出你在嘲笑我!” 作死做得多,被罚干活也就多——这几乎成了吠舞罗众人调侃八田美咲的一大重点。 千岁没怒,悠闲地伸出爪子拍了拍他一头乱糟糟的柔软橙毛:“打架可以啊,如果你不怕待会儿被草薙哥骂的话。” “——喂!” 吠舞罗又开始了新一天平静刺激的日常:打架,聚会,逗弄炸毛小八田。 此时已是将近傍晚,吠舞罗大部分人都陆陆续续地齐聚在了酒吧,围观橙发少年日复一日被人逗得炸毛的情形,见他脸憋得通红后齐齐捧腹大笑。 酒吧中一阵几乎能把屋顶掀翻的喧闹,可想而知当金发青年买菜回来看到一幕会是怎样崩溃的心情。而旁边沙发上酣着的红发青年和他身边小心翼翼地依偎着的银发女孩又不是能管事的,老大没开口,这群人也就闹得更加毫不顾忌。 ——真正有自觉的只有一个人。 伏见坐在吧台边的角落,一手拿着终端机无聊地摆弄着,过了一会儿抬起头,撑着下巴望向八田的位置,眼神有些复杂,但只是看了片刻就又继续低下头去玩终端机,若无其事得就好像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在他低头的时候,屏幕上忽然跳出来一个未接电话的提示。 他滑过屏幕的手指顿时一顿。 另一边,八田通讯手表的铃声响了起来。他挣扎着把脑袋从一群人的魔爪下拯救下来,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橙毛,点开了手表。一看到上面所显示的人名,他本来就不好看的脸色刷的一下惨绿惨绿的。 赤城莫名其妙地望着他:“怎么了?谁打来的?” 八田沉默了一会儿,颤巍巍地抬起头,哭丧着脸:“......我妈。” 不是说再也不管他了吗?为什么偏偏这种时候会打电话过来啊喂! “......” 吠舞罗一众陷入了一阵沉默。 赤城满脸同情地望着他,有些纠结不知该不该对他说出“节哀”两个字。铃声锲而不舍地响了半天还没有停歇,八田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僵硬着脸接通了电话。 “......喂?” 他弱气的话音还没有完全落下,对面就传来了八田妈妈满是焦急的声音。 “美咲,你看见真弥了吗?” “啊?”八田一愣,一时不知道是该为妈妈找的不是自己而庆幸还是为她难得找一次自己都不是为了他而难过。但很快他就把注意力放到了她的话上:“你说真弥?那家伙又怎么了?” 一听他这别扭的语气八田妈妈就气不打一处来:“什么‘那家伙’不‘那家伙’的,臭小子你说话能不能客气点!一对上女孩子就连好好沟通都不行,口气还差劲得要命,真弥这么多年没有嫌弃你简直是个奇迹!我看你怎么给我们八田家传宗接代!” ......得,还挺押韵。 一旁的几人清清楚楚地把八田妈妈的话给听进了耳里,听到“传宗接代”时终于忍不出噗嗤地笑出了声。八田瞬间黑了脸:“所以说她到底怎么了啊?!”扯半天完全扯不到重点! 八田妈妈好像才被点醒,接着抱怨起来:“啊对,正要跟你说这事呢,还不是被你打岔我才歪了楼。” 八田:“......”怪他咯? “是这样的,真弥她平时应该两个多小时前就回来了,但是一直到现在还不见她的人影。”八田妈妈说道,语气里尽是掩饰不住的忧虑,“你矢泽阿姨都快急坏了,真弥那孩子还给她打过电话,但是不知什么原因她没有听到,现在打回去也无人接听......唉,这种时候真弥她爸爸也不在家,她一个女人根本没法子......” 八田渐渐听出了点不对劲。 他妈妈继续说:“我想着你和真弥平时关系还算不错,就来问问你知不知道她在哪儿,不过听你的语气应该是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 橙发少年顿时无措起来。他盯着手表,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我不知道......” “算了,我也该料到是这样的。”八田妈妈叹了口气,“你先干你的事吧,我再去问问其他人。” 接着她便挂断了电话。 通话结束后,八田呆站在原地,仍然没有从突然的消息中缓过劲来。赤城凑了过来,有些好奇:“这个‘真弥’就是上次医院见到的那个女孩子?” “谁知道她到底在搞什么啊!”八田莫名地开始暴躁起来,“这么晚的时间,一个女生独自一人在外面乱晃不回家,简直就是在找死!” 胖乎乎的镰本抓了抓脑袋,一脸憨厚地安慰道:“嘛,八田哥你也不用太担心了,说不定矢泽她只是跟家里人吵架了,想通了就会回家了......” 却不想橙发少年马上红着脸跳了起来。 “哈、哈?谁担心了啊!我只是觉得那家伙出了什么事又是要我来帮她收拾东西很麻烦而已!镰本你再乱说小心我揍你!” “——喂,美咲。” 没等他继续手忙脚乱地辩解下去,伏见就淡淡出声打断了他的话:“矢泽应该给你打过电话吧。” 他一开口,八田和镰本几人就齐齐扭过头去,诧异地望着他,却见黑发少年低头望着终端机屏幕,眉头微皱。 屏幕上赫然是显示为“矢泽真弥”的未接来电提示。 “哈?怎么可能——” 八田听他这么一说,不敢置信地打开了手表的未接来电记录。一看到最顶端熟悉的少女的名字,他的声音瞬间戛然而止。 赤城凑过来瞄了眼,随即目瞪口呆:“不、不是吧,居然真被伏见预料中了......” 橙发少年却不再说话了。他死死盯着那个名字一会儿,深深吸了口气,当机立断地回拨了过去。 手表上显示出“正在通话”的白色字体,右下角黑发少女的q版人形乖巧地坐在指针处望着他微笑。他把手表举在跟前,攥紧拳头,屏息凝神地等待着。 酒吧内一瞬间寂静了下来。 “嘟......嘟......” 第22章 act.22 在血人扑过来的瞬间,真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尖锐的指甲在她的鼻尖险险擦过,所过轨迹带起一阵恶臭的腥风。她一个没站稳便摔在了冰冷的地面上,手一软,手中的终端机“啪”地一声掉到身边。黑暗中,屏幕闪了闪,随即黑了屏。 最后一丝光亮终于应声消失。 一击未成,血人缓缓直起身,青灰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异样地明亮,瞳孔仿佛翻腾着险恶阴森的黑气。它直勾勾地盯着她,微微弓起了背,爪子狰狞地张开,似乎正在酝酿着下一击。 真弥从呆若木鸡的状态中苏醒了过来,一见血人的姿态,立时慌了神。她努力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却又扑通一下再次跌坐到地上。这时候她才惊觉自己的双腿已经软得不像话,小腿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完全站不起来。 眼看着血人嘴角又开始滴落绿色的唾液,她心脏猛地一跳,顿时陷入了绝望的情绪当中。 难道她真的要荒唐地死在这种地方? 开什么玩笑! 真弥颤抖着手在一旁胡乱摸索着,试图找到什么防身的器具,眼睛死死盯着黑暗中的青灰色双眸,肌肉已经紧绷到了极限。 下一秒,血人动了。 就在这时,她的手指触摸到了什么冰冷的棍状物体。她想也不想就将它一把抓过,在血人向自己扑过来时使出浑身力气,向它狠狠刺去。 电光火石间,黑暗中响起了利器插进血肉当中“噗嗤”的声响。接着,便是受伤的生物痛苦至极的哀嚎。真弥被巨大的冲撞力撞得虎口发麻,小臂几乎失去了知觉,但刚刚那一撞却让她的腿恢复了行动能力。她想也不想就抓起终端机迅速站起来,睁大眼睛盯着那个凄惨地号叫的血人,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没有光明的情况下她看不是很清楚对方的情况,只能隐隐约约看到血人捂着脑袋蜷成了一团,脑袋整个被一根钢棍刺穿,青灰色的眼睛几乎翻到看不到瞳孔,不似真人的惨叫中还夹杂着微不可闻的什么液体滴落的“滴答”声,更给此景增添了几分毛骨悚然。 ——逃!赶快逃! 恍惚间脑海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在急切地警示她。真弥攥紧了手中的终端机,转身就跑。 她趔趔趄趄绕过歪七扭八的货架,慌张地向店内跑去。依靠着黑暗中隐隐约约的轮廓,她勉强顺着路拐过一个拐角,眼前出现了一扇标有“闲杂人等请勿进”字样的门。 她毫不犹豫地闯进去,把门反锁。 进门后,真弥无力地靠在门板上,抬头盯着天花板剧烈地喘息着。她发了会儿呆,身体渐渐顺着门板滑落,最后跌坐在了地上。 冰冷的触感通过衣服石头的布料传入后背,寂静中她几乎能听见左胸前心脏紊乱而沉重的跳动。耳边似乎还回响着血人声嘶力竭地嚎叫,她愣了半天,才开始恍恍惚惚地打量起这个房间。 这是个储物间,墙角摆着一堆箱装的饮料和食品,墙边还摆着一个陈旧的储物柜,颜色是铁灰的,还爬满了红锈。真弥小心翼翼地四处看了看,在发现没有什么危险之后稍稍安下了心,放松一直紧绷的身体,筋疲力尽地跪坐在原地,一手捂住了脸,深深吁了口气。 真是......从小到大都没遇到过这样惊险的情况。 世上竟会有这样稀奇古怪的存在,她也是长了见识。 真弥轻叹一声,从口袋中掏出终端机。 也不知是摔坏了还是没电了,任由真弥怎么摆弄它都没有反应,黑色的屏幕冷森森地与她对视,清楚地倒映出了她苍白的脸颊。她凝视着终端机,莫名有些失落和怅然。她锲而不舍地捣鼓了半天也没有亮屏,只能无奈地放弃,将它放在一边,自己再自行想其他的办法。 就自爱真弥准备把终端机放在地上时,屏幕忽然亮了。她一惊,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终端机就传来了悦耳的手机铃声。 这是—— 她连忙看向屏幕。当看到屏幕上那个不断闪烁的熟悉的名字时,她的双眸瞬间湿润了。 ——八田美咲。 终端机散发着微弱却温暖的光芒,让她惊慌了数个小时的心情奇异地平静了下来。如同身处家中那般温柔的思绪如同潮水般涌入心房,她蜷缩在门前,望着终端机的屏幕,眼圈渐渐变红。过了一会儿,她将额头轻轻靠在膝盖上,捂着嘴,眼泪涌出眼眶,喉咙压抑地发出受伤的小兽一般的哽咽。 原来......她还没有被遗忘。 原来......她还是有生的希望的。 今天发生的一切令她心憔力悴,几次遇到危险时几乎产生了放弃的念头,而八田的这通电话却带给了绝望中的她希望。 她抽了抽鼻子,抬起头,红着眼睛就要摁下接听键。 ——下一秒。 “砰砰砰!!” “吼!!” 身后传来了什么东西大力地撞击门板的声音和怪物的嘶吼。 厚厚的铁门被猛地撞出一个凸起,真弥一惊,连忙空出一只手死死撑住门,不让它进来。门外的那个东西却继续撞了过来。这一次的力气比上次还要大,铁门一下子被撞得扭曲变形,门板险些就要脱离门框。 几次下来,门上已经变得坑坑洼洼破烂不堪,似乎下一刻那个怪物就能夺门而入。真弥的虎口被震得发麻,手腕也酸得不听使唤。终端机还在不知疲倦地响着,她咬着牙努力顶住门,盯着它几秒,手一松,将它扔在地上,接着转身背部靠墙,两手死死摁住震荡不断的铁门。 终端机又持续响了一会儿,就停止了声响。 “砰!砰!” 撞击一次比一次激烈,真弥好几次就要一个趔趄撑不下去,但终究还是硬撑着挺住了。虽说如此,情况也越来越不容乐观——仅片刻,她的额发已经被汗水沾湿,呼吸越发沉重,手脚也渐渐使不上力。 照这样下去,不出一会儿那怪物就能破门而入了。 而如今她只能被动地撑住门,在一个必将会输的局中做出最后的无力抵抗。 ——该死! 她咬咬牙,脚步一晃险险站住,眼前有些发黑。 明明已经看到希望了......却在这种时候...... 一声声撞击和钢筋变形到极限的吱呀声扰乱了她的心情,她只能使出浑身最后的力气撑住门板,脑海中一片混乱,容不得作他想。 就在这种时候,刚刚暗下去的屏幕忽然又亮了起来。 接着,响起来电的悦耳铃声。 “嘀”地一声,电话自动接通。 <<<<<< 手表响了一阵子,便自动挂断。 八田一呆,顿时不知所措起来。 从来没有遇到这种状况——或许在别人身上很常见,但矢泽真弥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不接人家的电话的。当然也不是没有没电或者没将终端机带在身边的可能,不过她的失联和未接电话放在一起......真的仅仅是一个巧合? 镰本望着他,满脸担忧:“怎么样?” 橙发少年没有说话。沉默片刻后,他咬咬牙,强压住心中的不安,再次拨了过去。 “嘟......嘟......” 八田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没想到这一次,才过了几秒,通话就接通了。 他面上一喜,不等少女说话就对着手表喊起来:“你这家伙到底跑哪里去了啊?阿姨非常担心你你知不知道?!” 喊声落下后,真弥一直没有回答,只听见什么东西“砰砰”的撞击声。好半天才听到她带着哭腔的声音:“我、我也不知道我在什么地方......” 八田想过她会有什么样的回答,却独独没有想到会是这种情况,而听少女的语气她显然是已经害怕到了极点。他一愣,忽然开始有些慌张起来:“......喂,你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手表的另一头,撞击的“砰砰”声更加强烈了。这次八田听清楚那是什么东西撞门的声音。真弥片刻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整理思绪,半天后才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我现在在一个车站里,但是我也不清楚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我只是睡了一觉就......还有怪物......” 她的声音越来越虚弱,似乎已经撑到了极限,断断续续的哽咽声中满是无助和绝望:“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但是我不想死......” 她越说下去,八田就越慌张,脑海里几乎已经浮现出黑发少女狼狈不堪地做着垂死挣扎的样子。他不禁呼吸一滞,随即急切地叫道:“等等!再坚持一会儿,我马上来找你——” 他话音未落,对面就响起如同爆炸一般的巨大响声,生生将他的声音给淹没。 另一边,铁门被猛地撞开,脱离门框,狠狠甩出。真弥被飞出的铁门猛地砸在地上,膝盖和下巴磕在地面,一阵钻心的疼痛。 眼泪几乎是刹那间涌出了眼眶。 模糊的视线中,只看到前方不远处终端机的屏光一闪一闪地跳动着,似乎下一秒就要熄灭。她咬咬牙,尝试着从身上压着的铁门下爬出来,全身却酸痛无力到动弹不得。 挣扎间,什么东西拖着脚步来到了她的身边,俯下了身。 感受到危险的临近,真弥浑身一僵,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行动力。她甚至不敢呼吸,咽了口唾沫,手指打着颤,缓缓扭过头向身边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死气沉沉的青灰色眼睛。 它们直勾勾地盯着她。 第23章 act.23 巨大的响声平息后便是一声短促的尖叫,却很快随着撕扯血肉的声音消逝在喉头,紧接着的崩溃的呜咽声中夹杂着划拉地面的刺耳的声音,一下一下刺痛着少年的耳膜,粘稠液体缓缓淌下的“滴答”声让他的心渐渐凉了下来。 “喀拉”一声,通讯连接自动断掉。 酒吧内一阵寂静。 之前还聊得挺欢的几个人刹住了话语,坐在吧台前扭过头,惊疑地望着沉默的八田。赤城顿了顿,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坂东也不敢大声说话了,压低声音嘟囔道:“喂,看情况似乎很不妙啊......那孩子不会死了吧?” 话刚出口他就想扇自己一巴掌。 这特么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出乎意料的,八田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急得跳起来直接跟他开打,而是难以置信地盯着断开联络的手表发怔。半晌,他才回过神来,接着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狠狠刺进了肉里。 橙发少年阴沉着脸,抱着滑板毫不犹豫地转身向门口大步奔去。 镰本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就要拖着肥胖的身躯摇摇晃晃地追上,一边龟速移动一边大声叫道:“八田哥!等等我!” 好不容易挪到门外,却只见滑板的轮子重重砸在地面的声音和夜色中八田溜远的背影,转眼间就飞快拐过一个拐角没了踪影。 空气中还飘着尚未消散的火星和焦味。镰本呆立在酒吧门口的石板路前,顿时有些欲哭无泪起来。 矢泽不知去向。八田失了方寸。 这都什么事啊!他今天绝对是出门没看黄历吧! 夜色渐浓,街边霓虹灯五彩斑斓的光芒闪烁得愈加晃眼。酒吧门口的路灯下,一只飞蛾在昏黄的灯光下嗡嗡地飞来飞去,疼痛难忍却锲而不舍地撞击着滚烫的灯罩。 一下。一下。 酒吧内,戴着眼镜的黑发青年面无表情地盯着终端机屏幕,望着矢泽真弥的名字下再次显示的“通话失败”,一手扶住额头,深深吁了口气,眸光恹恹。 这时路灯不知是电路不稳还是什么原因,开始紊乱地闪烁起来,飞蛾渺小的身躯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中时隐时现。 沙发边的银发女孩盯着玻璃门外的路灯,沉默了半晌,还是咬着下唇轻轻拽了拽红发青年的衣角,淡紫色的眼眸中带上了一丝担忧:“美咲好像很难过。” 周防尊一手搭着后脑勺,懒散地躺在沙发上,牙齿咬着香烟吞云吐雾。他半眯的眼睛在听到女孩的话后微微睁开,像是刚睡醒一般,沙哑的声音含糊不清地应着:“......啊。” 他顿了顿,茫然地发问。 “刚刚发生了什么吗?” 路灯的灯光闪烁愈加不稳。几秒后完全熄灭。 门口仿佛刹那间暗了一块。失去了光源的飞蛾四处乱窜了一会儿,似乎又找到了新的目标,飞了一圈后转身向酒吧大门飞来。 <<<<<< 心急火燎地奔出酒吧一段时间,八田站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中间,呆望着形色的路人来来往往,终于开始茫然起来。 目的地呢?没有。 去哪儿找人?天知道。 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去何从的境地,只能抓着脑袋一阵懊悔。 经过刚刚那一阵折腾,此时已是八、九点钟的时间,还在大街上走着的多半是加班的上班族,身着松松垮垮的西装,满脸疲倦地往住所赶。街边公交车的站点排了老长一条人龙,等上车的过程中都低着头把玩手里的终端机,夜色中一张张脸被屏幕荧光照得惨白,莫名显出一种困乏和萎靡不振的气息来。 人声嘈杂,商店街前挤满了人群,从摆放着人体模特而的玻璃橱窗中透出微暖的灯光。大厦上的投影仪一刻不停地放着广告,屏幕上赫然是最近大红大紫的女明星,卖弄着风骚替一款包装精美的香水代言。 橙发少年心里忽然一阵焦躁。 在这个偌大聒噪的世界,没有具体的方向,想要找到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真是......让人不爽。 明明从小把矢泽真弥当成护在羽翼下的人,却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发现对方根本不需要他的保护。长大后的女孩不再是当年那个傻乎乎的小孩——硬要说的话,似乎对方才是那个一直在照顾自己的人。 关心自己的身体,督促自己的课业,烦恼自己的人际......角色调换的情况下,两人之间的关系仿佛仍然像小时候那样无话不谈。但当他缺交作业被老师抓到办公室里罚抄课文,却看到少女与其他好学生坐在一起认真地批作业时,他便意识到并不是这样的。 儿时的玩伴在一点点长大的时候,分别朝着两条不同的岔路越走越远了。 就像现在一样,少女真正遇到危险的时候,他却只是茫然无措,无从下手——就连对方喜欢去的地方都不知道,更别提其他一些有用的线索。 简直糟糕透了! 八田恨恨地走到街边,一脚踹飞一个石子,就随便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他抱着滑板,望着眼前的车水马龙,渐渐开始垂头丧气起来。 他几乎把整个街区都翻遍了,丝毫没有见到真弥的影子。 上下学期间,她又怎么可能跑到外边去?以前走那么多次这条路都好端端的,怎么今天就出事了? 想到这里,橙发少年忽然一愣。 等等——难不成问题出在放学的路上? 他猛地抬起头,睁大眼睛向前方望去。不远处,密密麻麻的人群稍稍稀疏了一些,刚好露出一个电车站牌和车站黑洞洞的入口。 那是矢泽真弥坐电车回家时必经的一站。 就在这时,正好有一道熟悉的人影从车站中走了出来。 冬末的夜晚,追田五月穿着一身厚厚的棉袄,踩着保暖运动鞋,费尽地挤出了人群。挤出来后,短发少女拧紧的眉稍稍松开,伸手理了理因为挤压而略微凌乱的衣衫,凝视着街道边七彩的霓虹灯,重重呼出一口白气。 才离开健身房不久,短发少女的鬓发仍然有一丝随着汗液紧紧黏在脸颊边。她从口袋中掏出终端机,低头瞥了眼时间,正准备继续赶路,却忽然瞥见一个人。 商店街边,穿着熟悉的校服的橙发少年坐在一家店的台阶上,正诧异地瞪着自己,身旁还搭着一个滑板。 如此鲜明的搭配已经很清楚地告诉了她此人的身份。 ——八田美咲。 追田刚刚松开的眉头又皱紧了。她眯了眯眼睛,停下脚步,用极其挑剔的目光打量了少年一会儿。 校服领口的第二颗扣子没扣好,里头的衬衫显然没有洗干净,领口黑抹抹脏兮兮,一头橙毛也乱糟糟的,不知多久梳过了。看上去似乎很疲惫,这么晚不回家,也不知干嘛去了。 外貌不合格。生活习惯不合格。品行不合格。 短发少女一眼下来,轻易地给八田美咲打了差评。 也不知真弥到底喜欢这家伙什么地方。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追田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用这个俗语形容自己此时的状况。她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对这个从自己身边夺走好友的家伙感到非常不爽了,这种感觉在一向软萌的真弥因为对方而跟自己吵架后愈加强烈。 老娘好不容易给驯养大的妹子,你这家伙凭啥呀! 一想起这个追田就一阵愤然,没心情继续理会他,转身就要往前走,却见八田霍然站起身,向自己的方向黑着脸跑来。 ......卧槽,给你面子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还没等短发少女做出反应,橙发少年就气势汹汹地来到自己面前,一把拽过她的领口,语气很冲地开口:“喂,真弥到底跑哪儿去了?” ——哈? 完全没料到一上来就是这个问题,追田愣了一下,很快脑补出一系列前因后果。被自己的脑补虐到后她退后一步甩开手,仰起头俯视着与自己身高齐平的八田,从鼻子中鄙视地哼出一声:“啊?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方便你痴汉我家的真弥?” ——所以你到底脑补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啊。= = 橙发少年却不像她预料当中的那样气急败坏,而是焦急地瞪着她,似乎恨不得直接动手:“你这女人怎么这样?你知不知道她这么晚不回家她家长会很担心的啊!赶快告诉我她在哪里不然我揍你!” 追田愣了愣,脑袋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 “......真弥没回家?” “废话!你别给我装傻——”话音戛然而止。八田也愣了愣,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目瞪口呆地望着她:“你不知道?” 短发少女皱皱眉:“我怎么会知道?这两天我没跟她一起回家,若不是你说起来我根本不清楚这事。” 如果八田说的是真的,那事情就有些糟糕了。虽说存有挑拨的念头,但事至如此,单单是为了真弥,她也不得不打消这样的念头,实话实说。 追田笃定的话语更是落实了这句话的肯定性。好不容易找到的希望又破灭了,橙发少年攥紧拳头,额头上青筋暴跳:“那你浪费什么时间?妨碍老子找人!” 接着他就要越过人向前跑去。 “等等,”追田犹豫了一下,叫住他,“你是一直找她才待到这么晚?” “不然还能怎么样啊?!......不对,我才不想管那家伙的,要不是老妈......” 八田刚刚还中气十足的喊声在他想起什么的瞬间弱了下去,嘴里嘟囔着的话语似乎是在自我辩解。追田默默地望着他满脸别扭地念念叨叨,心中哀叹一阵自己流年不利,半晌叹了口气:“我跟你一起去。” 好吧,驳回前言,八田美咲品行还是不错的。 嗯,不过口不对心这一点仍然差评。 第24章 act.24 思绪如同深陷泥潭,昏昏沉沉,眼前只余一片遥望无际的黑暗。 残破的意识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地漂浮。它似乎忘却了一切,单纯得如同一张白纸,好奇地张望着这个模糊了方向感的世界,无知到甚至生不出“这究竟是哪里”的疑惑。 意识继续向前漂浮着。 一开始它并没有什么感觉。随着时间的流逝,它空荡的脑海内忽然多出了一点什么,接着渐渐涌进了其他的东西。它停了下来,迟疑地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压迫感。 第一个是纯白色。它分解成无数个黄豆大的小粒,欢悦地蹦跶着跳进它的身躯中。 纯白色是来自一个婴儿的欢愉。意识看到的是一双白嫩的小手,肉嘟嘟的,才刚刚好抱住另外一根大人的手指。婴儿床边的男女温柔地凝视着咿咿呀呀的婴儿,微暖的灯光下,眸中几乎化作了一滩春水。 当白色的小粒彻底融入透明的形体时,婴儿零零碎碎的记忆便从眼前消失了。 第二个是米黄色。当它涌入意识的身体时,意识眼前又浮现了新奇的画面。 还是之前那个婴儿,不过似乎稍稍长大了点,扎着两条俏皮的小辫子,握着女人的手指,跌跌撞撞地走在家门外的走廊上,一双黑亮清澈的眸子滴溜溜地转。女人忽然停住了脚步,俯下身,拉着自己轻笑道:“这是美咲,以后你们就是朋友了哟。” 小女孩抬起头,视线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人。拉着自己妈妈的手的橙发小男孩瞪着她,似乎很不情愿这种说法,见她望过来愣了一下,随即重重哼了一声,别扭地转过脑袋不看她,脸上不知为什么红扑扑的。 奇怪的人。 在脱离画面的前一刻,意识给小男孩下了这样的定义。 第三个是淡粉色。闯入眼帘的是凶猛的雨势。黑发小女孩双手抓着伞,气喘吁吁地在大街上小跑。 她似乎比之前又长大了点,原本肉嘟嘟的脸稍稍尖了些,脸颊边带点可爱的婴儿肥。女孩停了下来,清亮的黑眸望向一个街道口,似乎确定了什么,又要向前一步,却一脚踩进水坑里,重重滑了一跤。 雨伞脱手,大雨瞬间淋了一脸。 娇嫩的膝盖疼得渗人,刚一摔她几乎就要哭出来,却又硬生生地把眼泪憋了回去,咬着牙强撑着站起来,不顾磨破的手掌和腿,摸索着把一边滚落的雨伞抓到手中,向目的地奔去。 转过一个拐角,入目的是暗灰色调的墙和一个废弃的小雨棚。 雨棚的角落蜷缩着一个橙色头发的小男孩,走近看,才发现幼小的孩子脸上、身上都是灰和少许血迹,眼眶红红的,似乎是跟谁打架打输了。听到接近的脚步声,他浑身一激灵,猛地抬起头,怒视着有些发怔的黑发女孩,稚嫩的声音带着点沙哑:“你来干什么?滚开!” 女孩额前的一缕刘海还有水珠不断滴落。听到男孩的话,她并不恼,而是仿佛没听到一般走到他身边蹲下,望着他扬起一个温暖的笑容,轻声道: “美咲,我们回家吧。” 第四个是薄荷绿。 黑发少女抱着一沓作业走进办公室,正好瞥见一旁挨骂的橙发少年。似乎是感受到她的目光,橙发少年转过头来,看到她后愣了愣,随即迅速扭过头,神情露出一股莫名的固执。 第五个是赤红色。 破碎的商店中,黑发少女望着橙发少年踩着滑板踹到一个人的脑袋上,周身是灼热的气浪和赤色的火焰。 第六个是灰色。 皮肤紧贴着冰冷的地面。空气中飘荡着些许血腥气。 死气沉沉的青灰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记忆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下一秒涌入的是撕裂般的疼痛,铺天盖地而来几乎要把破碎的意识给淹没。绝望的情绪从心底蔓延开来,意识猛地颤抖一下,扭曲地蜷缩成一团,痛苦的尖叫起来。 头痛欲裂。脖颈的皮肤被生生撕下。啃食肌肉的吞咽声。鲜血从裂口喷溅而出。脑海中一片混乱。僵硬的四肢渐渐归于冰冷。心脏停止跳动。 一幕幕仿佛幻灯片一般从眼前飞速蹿过。 ——我不想死。 虚弱却满是执念的少女的声音在混乱不堪的黑色世界中响起。 ——我不想死! 浑身是血的黑发少女挣扎着,划拉在地上的指甲血肉模糊。 ——我不想离开这个世界,我不想让我的家人朋友为我难过,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血水混着汗水从脸颊边滴落,抬起头,眼前却一阵发黑模糊。 ——我......想活着。 思绪突然中断了。 周身的黑暗如同潮水般退去,剧烈的疼痛也随之消散。意识像是被牵引一般向着一个方向似乎大海中一直飘摇不定的扁舟终于找到了归乡的路途,沿着已然看见的码头一点点驶去。 意识回到身体的时候,她最先感受到的是身下冰冷的地面,然后是渐渐重新涌入肺部的空气。 手指艰难地动了动,破碎的指尖勾起一阵钻心的刺痛。她从牙缝间抽出一丝凉气,颤了颤,勉强撑开千斤重的眼皮。 视线在刚睁开眼时是模糊的,半晌后才慢慢清晰起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储物间。物体的轮廓在黑暗中隐隐约约,却好歹是真实存在的。 矢泽真弥茫然的双眸一点点清明了。她怔怔地望着房间一会儿,蓦地抬起沉重的手,艰难地摁住了另一只手的手腕。 手指下的脉搏像是生命的象征,一下一下有节奏的律动着。 她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手腕,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血液还未干,指尖瞬间沾上了粘稠的液体,之前被撕咬的那个伤口却不见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勾起了嘴角。 接着便有细碎的笑声从口中溢出来。 仿佛感觉不到身体各处不断传来的疼痛一般,黑发少女笑得越加畅快淋漓,带着孩子气的骄傲。笑够了后,她喘着气撑起身,靠在墙壁上歇息了一会儿,片刻后她仰起头,凝视着满是蜘蛛网的天花板,嘴角缀着欣慰的笑意。 她的脸上还溅着零星血迹,破破烂烂的校服被血色浸湿,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乍一看上去格外凄惨,但一双清澈的黑眸却前所未有地明亮。 几乎包容了整个星空。 ...... 休息了好一会儿,等身上的痛感稍稍收敛点后,真弥才决定继续寻找出路。 血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脖子上那个最严重的致命伤口也奇迹般地愈合,在这种比之前好了不知多少的条件下,她也没有理由继续在这个地方待下去。她扶着墙站起身,转过身,第一次在这个储物间走动起来。 刚刚歇息的时候她也顺便观察了一下整个房间。式样就是那种废弃了很久的普通储物间,墙角的地方摆着一张桌椅,正面对着门的还有先前看到的那个大储物柜,除此之外就没什么别的东西了。 这个储物间倒是简陋到让人惊异。 真弥先在桌椅那儿探查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便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衣柜。 说实话,这个储物柜才是真正让她好奇的。 储物柜的样子也很普通——铁制的,灰扑扑的颜色,单调的外形:没其他的装饰,就只有两扇门,上面还爬满了红锈。不过它锈得很厉害,似乎比这个房间还要旧一点,可能是很久以前的东西了。 看到储物柜,真弥就想起自己以前无聊时玩的一些恐怖解密小游戏。 游戏中经常会出现这样的情景:一个完全密闭的房间,只有几样可供探索的物品。而许多情景就是推开类似于储物柜的东西,发现墙壁上有一个密道。 不过话虽这么说...... 她仰头看着几乎有一个两个她高的铁质柜子,莫名觉得有些不靠谱。 这么大的东西她真的推得动? 再说了,底下可能也已经生锈了,和地面粘在一起,能不能移动得了都是个问题。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真难办啊。” 她嘟囔着,走进了些,小心翼翼地敲了敲柜子门。响起的声音很空洞,里面应该没什么蜘蛛虫子之类的奇怪东西。确定这一点后她放了心,抓住柜门的把手,稍稍使劲将它拉开。 “吱呀——” 柜门被她拉开了一半,红锈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叫。 刚刚那一下用力,让真弥浑身的肌肉又开始隐隐疼起来。她深深吸了口气,忍着疼痛,上前一步探出了头,好奇地想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 柜内的风景映入眼帘,她一下子愣住了。 柜子里面有一辆电车。 要说准确点的话,那是一辆电车的内部,她稍稍跨一步就可以走进去。它和她来时乘坐的那辆别无二致,灯开着,车厢亮堂堂的,一排排座椅上却空无一人,透过窗户往外看只能看到一团深不见底的漆黑。 而这个柜子,就是通向电车的——门。 真弥不禁咽了口唾沫。 这么多起事情下来,她对电车已经有了打心底的心理阴影,若非必要绝不愿意多看它一眼。毕竟谁也不知道这玩意儿又会给她带来什么稀奇古怪的灾难。 但是现在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她抿了抿嘴唇,僵硬地站在原地,心中挣扎了半天,最终还是得出了结果。她闭上了眼睛,咬咬牙,用力推开柜子的门,一抬腿就跳了进去。 在她的双脚刚刚接触到电车内部的地面时。 电车开动了。 第25章 act.25 列车的突然开动是真弥始料未及的。惯性让毫无准备的她不禁向后跌去,在快摔倒的前一刻她下意识地抓住了一旁的车把手,才惊险地避免了旧伤口上又要增添新伤口的悲剧。 她很快稳住了身体,紧紧抓着车把手,目光里透出一丝紧张来。 行驶的过程中,列车越开越快,到了最后脚下的不锈钢地面几乎都微微震动起来,嗡嗡的鸣响不断钻入耳朵,刺痛着她的耳膜。窗外飞速闪过的除了一成不变的黑暗,似乎还多了点什么。她瞄了一眼,有些不确定那是不是一片墓地。 不太可能吧,电车站旁边怎么可能会有墓地...... 不过她的确是看到了一排排的墓碑。 月光下的石碑反射着苍白的寒芒,草木稀疏,就连碑前放着的花朵也已然枯萎。这是一片园子,再往原处看应该是一个古堡,就像魔幻电影里面的那样阴气森森。她甚至看到了枝头的乌鸦和一些墓碑上刻着的名字,其中一个墓主似乎是叫莲实什么的...... 等等。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顿时睁大了眼睛。 周身的空气仿佛霎时间降到了冰点。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莲实?是那个莲实吗? ——开什么玩笑。 也许只是她看错了——硬要说的话,事情从刚刚开始就透着一股子古怪:明明那个墓园只是在窗前一闪而过,她却一眼把夜里的景象看得清清楚楚,现在回想起来还能清晰地记起每个枝叶的细节,这怎么想都不同寻常。 平时的她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记忆力和观察力? 尽管竭力地试图说服自己,她仍感觉一抹寒意缓缓爬上了脊背,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战。 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真弥开始怀疑起自己贸然上了这趟电车是否是一个正确的抉择,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当她一踏上电车它就片刻不停地向前行驶,根本不给她一个缓冲的机会——简直就像是在原地等她上钩一样。 前方的路是福是祸,大约只有天知道了。 此时列车的行驶已经快到了一种极致,窗外闪过的风景完全混成了一块块杂七杂八的颜色,车子却又渐渐趋近平稳。她犹豫了一下,松开手,向车头的方向走去。 嗡嗡的震动声仍然在继续,却仿佛一瞬间被隔绝在了耳膜之外,耳边余下的只有“哒哒”的空洞脚步声和平缓的呼吸声。窗户外的风景和两侧的座椅随着她的前进一点点倒退,她望着眼前空无一人的通道,双眼被刺目的日光灯晃得隐隐作痛,不禁屏住了呼吸。 再往前走会有什么呢?神?魔?生存?死亡? 那将是此行的终点吧。那会是回家的道路吗? “想回家”——她从未有过这般从心底涌上来的强烈的执念。 在自己的家庭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后,她一直固执地觉得待在那个房子对她来说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煎熬,每天每天看着少了一人的饭桌、想着那个信封里的照片,整个人就被生活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以至于当她初次沦落如月车站时,她的心里竟然生出一种可耻的窃喜。 “终于可以一个人好好放松一下了”,她当时是这么想的。但事实证明她大错特错。 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后,她的心境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身处异地时,她想念起了那个世界的一切。 父亲的笑容。母亲的调侃。美咲的傲娇。五月的直爽。 温馨的记忆像打开了闸子一般瞬间席卷了她的身心,让她的眼睛渐渐泛酸。她不禁停住了脚步,怔怔地站在那里出神,忽然有些委屈和辛酸。 ——我真的好想你们。 ——你们,听见了吗? ...... “咕噜。” 车厢震动的嗡嗡声中忽然夹杂进一声微不可查的吞咽。正发着呆的真弥猛地一激灵,瞬间从感伤的心情中抽出身来,蓦地转身,警惕地看向身后。 入目的是空荡荡的车厢,似乎刚才的声音只是她的错觉。 见什么东西都没有,真弥一直紧绷的神经顿时松懈了下来。她轻轻吁了一口气,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背后仿佛仍然残留着一股藏着杀气的刺骨寒意。 大概是最近太过紧张,以至于出现了错觉。这么安慰着自己,她犹豫地看了眼光滑的地面,便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没走几步,她又停下,抿着唇转过身,发现依旧是空无一人。 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跟着自己。 果然......是错觉吧。 真弥搓了搓手臂,掌心里都是虚汗。她发了会儿怔,用力甩甩脑袋,努力把不祥的预感从脑海里驱散出去,便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走了一段时间,仍然没有见到车头的影子。正当她忍不住怀疑起这辆电车是否真的有尽头时,脚下忽然磕着了个什么东西,害她猛地打了个趔趄,向前小跑了好几步才晃着勉强止住了身子。 她稳住身体,惊异地扭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光滑地面上一道黑色的线。 那道线乍一看去有些狰狞,从旁边一侧座椅的底下延伸出来,歪歪扭扭地爬到另一头,中间还有一些或深或浅、向横交错的分支,像是蜘蛛网一样——仔细看看,简直就是一条裂缝。 是了。的确是一条裂缝。 等她走近蹲下打量了一遍后,终于得出了结论。 其实这条裂缝本身不是很宽,细细的,大概就头发丝的宽度,再加上真弥从来没在电车上见过裂痕,一开始走过去还没发现,发现后一时半会儿也没反应过来。她不禁好奇地用手指戳了戳那条裂缝。 除去中间略微陷进去一点,其他的几乎没什么感觉。这足以证明这条缝隙究竟是有多不易察觉了。 刚刚绊到她的就是这东西?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就被她迅速掐灭了。 不,怎么可能。 看看那缝隙,连她的指甲片都很难塞进去,更别说是那么大的鞋子了。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绊住她的? 真弥隐隐约约觉得弄清这件事很重要,于是她干脆蹲在原地认真地思索起来。她伸出食指缓缓摩挲着那道缝隙,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不禁皱起了眉头。 忽然,一滴温热的东西擦着她的脸颊从上面滴落下来,刚好掉到那条裂缝上。 她的手指一顿。 那是一滴绿色的液体,所过之处都像被硫酸滚过一样开始熔化起来,接着很快顺着裂缝钻了进去,只留下裂缝旁边一小块腐蚀过的疮痍的地面。 此情此景,似乎有点眼熟。 真弥怔怔地发了会儿呆。 反应过来后,她猛地睁大了眼睛。 她一瞬间几乎濒临窒息,脑袋中的弦蓦地绷紧,就连手指都开始颤抖起来。她死死咬着牙关,一时间不敢有其他的动作,却还是在某种奇异力量的驱使下缓慢而僵硬地抬起头。 正好对上一双熟悉的青灰色眼睛。 血人的四肢紧紧扒在车厢顶端,腐烂的皮肤在粘液中与钢筋连成一体。它的脑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架势、硬生生在脖子上扭转了一百八十度,几乎脱离出烂掉的眼眶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她,撕裂的嘴唇下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血红的舌头从大张的嘴巴里常常垂下,在半空中一下一下地左右摇摆着,舌尖还甩着散发着硫酸气息的绿色唾液。 ......俨然是一副能吓哭小孩子的模样。 真弥已经被吓傻了。 她呆呆地与血人对视着,脑海中一片空白。刹那间她所想到的是:原来电影中那些遇到鬼怪就惊恐尖叫的女主角都是假的啊。 当一个人真正遇到危险时,其实是压根叫不出来的。饶是真弥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也是如此。 声音仿佛卡在了嗓子里,怎样也挤不出来,只能发出赫赫的抽泣声。她睁大眼睛,浑身僵硬,倒映着血色影子的瞳孔有些发颤。 这时,脚底下传来“喀拉”一声。 几根枯瘦的手指硬生生从裂缝里挤了出来,尖锐的指甲死死扒在地面上,划拉出刺耳的“吱呀”声,几乎要抓到她的鞋跟。 缝隙旁的钢筋在巨大的压力下一点点变形。指甲的摩擦声蛮横地闯入她的耳膜,一下一下刺激着脆弱的神经,她不知怎的就忽然回了神,狠狠一咬牙,猛地跳起来,毫不犹豫地转头,撒腿便跑。 之前一个血人就能把她折腾得要死要活的,这次居然来了俩,不成心把她往死里虐么! 真弥竭尽全力地往前奔跑时,头顶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匆忙间抬头瞥了一眼,不看倒好,一看腿差点都软了。 还是血人。之前那只血人。 任由她跑得飞快,它仍然稳稳地倒挂在天花板上,手掌扒着车顶飞速前移,长舌头甩来甩去,丝毫没有落下的趋势,看那轻松的样子叫一个悠哉悠哉不急不缓。 ......这尼玛简直就是逗猫啊! 真弥此时很有种“qaq”的冲动,但现在的情况容不了她想那么多了。脚下的地面有什么在震,显然是下面那一只也跟了上来,若是被夹击对她来说肯定很不妙。她咬咬下唇,想加速,却无奈于太过废柴的体质不得不作罢。 这下她真的想泪目了。 早知道以前就该老老实实跟美咲练长跑。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后果。傻了吧! 在她腹诽自己时,脚下蓦地传来了地面碎裂的声音。 刚要踏出去的脚腕瞬间被什么冰冷的东西箍住了。 冰冷干瘦的皮肤紧紧贴着她的脚腕,黏腻的触感让她霎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低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干枯得只剩皮包骨的手,褐色的表皮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红色的尸斑,视觉冲击性格外强烈。 接着,就狠狠地一扯,想把她往下拽。 真弥尖叫一声便开始拼命挣扎,一个没站稳,“啪”地一下跪到地上,不锈钢地面磕得膝盖生痛。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只手就抓着她的脚腕试图把她拖下去。 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无助地扑腾着想要抓住什么东西,那只手的力气却大得惊人,硬是把她生生拖开。 她的手指从不锈钢地面上滑过,指尖刚刚结痂的伤口又在剧烈的运动中裂开,留下几道浅浅的红色痕迹,一阵隐隐刺痛。转眼间,她已经一只脚踏入身后深不见底的大洞,还在深渊的边缘挣扎。 地下的怪物似乎是不耐烦了,最后终于狠狠地一拽。真弥还没意识到就被拖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 亮堂堂的车厢中忽然闪过一道亮得刺目的璀璨的火焰。 真弥只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脚腕就被放开了。腿上的压力一轻,一只手迅速伸过来牢牢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直接从大洞里拉了出来。 她一出大洞就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背后早已被冷汗浸湿,一脸惊魂未定。 这算是......得救了? 她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心有余悸地吁了口气,随即茫然地抬起头,想看看救了她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出乎意料的,面前是一个矮小的男孩。 那孩子看上去不过七八岁的样子,穿着蓝白相间的运动服,一脸不耐烦,指尖还燃着仍未熄灭的火苗。他凶巴巴地瞪着她,低头时,几缕橙色的碎发从鸭舌帽下方露出来。 然后他就口气很冲地开口了。 “喂,你傻逼啊?” 声音稚气,凶残的眉眼却让真弥莫名有一种熟悉的即视感。 她不由一怔。 第26章 act.26 橙发男孩质问完就不再说话,转而扭过头气势汹汹地瞪着另一头的血人,上挑的眼角霎时凶光毕露,小小的身子竟散发出一股令人胆颤的气息——本应如此才对,然而不知为什么,真弥对这个孩子却生不出丝毫畏惧的心情。 她好奇地打量着男孩子瘦小的背影。 他的脸蛋和衣服都脏兮兮的,活像是刚从烟囱里爬出来一般,仔细一看手腕上还戴着一个看上去很熟悉的手表,只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了。再加上黑色鸭舌帽下边蓬松微翘的橙色碎发......唔,越看越觉得眼熟啊。 就在她努力回忆时,橙发男孩的手掌上“噌”地冒出了一团火焰,接着整个人便嗖地向前窜去。见此似曾相识的情景,真弥睁大了眼睛,脑袋一下子一懵。 这么说来,刚刚她也见过这孩子操纵火焰。那副架势简直就和某个家伙一模一样。 现在想想——那个手表不就是某人常戴着的nixona037-001吗?! 真弥觉得自己受到了惊吓。 此时男孩已经冲到了血人的近处,几乎到了与之脸对脸的程度。他猛地举起燃着火焰的右拳,狠狠向前方砸去,格外彪悍地锤在了血人的脸上。 “砰”的一声闷响后,血人原本就干瘪的脸瞬间凹下去了一块。 它没来得及惨叫出声就被一拳抽飞了出去。男孩不给他反应的时间,迅速抽身而上,又是一记飞腿揣在它脑门儿,缭绕的火焰生生把半张脸烧得焦黑。 血人扒住地面强迫自己停止了翻滚,愤怒地龇牙想反击,却不想男孩的攻势太猛,它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处处被压制得抬不起头来,到最后完全就是在给人做沙包。一连串的拳打脚踢后,血人被踹得滚了几圈,终于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本来就渗人的模样在经历非人凌虐后更加惨然。 真弥呆呆地望着橙发男孩把脚从血人脸上挪下来,转过身一脸扬眉吐气地向她的方向走来,忽然感觉自己先前被虐得死去活来根本就是个笑话。 谁知男孩干完架,几步上前便开始训话。 “你是不是嫌自己命不够长啊,啊?!” “......欸?”一脸茫然。 “像你这种废柴小爷一根手指就能掐死!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咋地,居然敢跑如月车站来瞎晃,不是嫌命长还是什么?这种地方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要不是小爷好心拉你一把你早死的灰都不剩了,懂?!” 有生之年第一次被一个小孩子喷得狗血淋头,真弥很有一种新鲜感。她乖乖地听了一会儿,听着听着,渐渐有点委屈: “......又不是我自己想来这里的。” 骂得正欢的橙发男孩顿时一噎,睁大眼睛望着她,酷似八田被她堵得语塞时的样子。 他哑然片刻,疑惑地开口。 “你是误入者?” “是。” “人品不好也是你自己的问题。” 真弥:“......”艾玛这年头的孩子怎么那么能言善辩啊! 几句交流下来,她对男孩的身份产生了一丝犹疑。虽说他在各种方面确实有着令人熟悉的影子,但这样的孩子绝对不会是她所认识的八田美咲。为了以防万一,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小心翼翼地轻叫了一声:“美咲?” “啊?”橙发男孩愣了愣,莫名其妙地瞪着她,“什么玩意儿?” ——果然不是美咲。 得到了意料中的答案,真弥松了口气,同时又有点失落。橙发男孩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身侧的拳头不耐烦地一张一握,似乎是想转身就走,又觉得把她一个女孩子扔在这儿不太好,小脸上顿时爬满了纠结。 真弥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不禁笑笑,站起身,轻声道:“不管怎么说,真是谢谢你了。” 或许是因为橙发男孩和八田极为相像的缘故,她对这个孩子总有种奇异的亲近感。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男孩虽然总对她恶言相向,但并不真的讨厌她,不然他也没必要在她危难的时候特意伸出援手了。 男孩呆了呆,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 “顺手而已啦,你也没必要这么感恩戴谢的......”他转过脑袋,撇着嘴故作不屑。正巧他的视线越过她的肩膀,像是突然看到了什么东西,明亮的橙眸一滞,猛然睁得老大。 “——哎呦卧槽!” 见橙发男孩刷的一下变了脸色,真弥忍不住一阵茫然。 “怎、怎么了?” 她想要扭头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却被男孩一把揪住了袖口,二话不说便拖着她撒腿跑。 真弥被扯得一个趔趄,好不容易跟上步伐,抬眼便见橙发男孩黑如锅底的脸色,也开始慌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男孩咬咬牙:“这破车要塌了!” “哈?!” 真弥登时傻眼了。 话音未落,身后便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脆响,寂静了一秒后,整个车厢猛地一震,爆发出体节彻底崩盘的轰声。真弥扭头匆匆瞥了一眼,正好望见车厢从先前裂缝的位置一块一块地崩毁,裂痕迅速扩大蔓延,掉着碎屑的墙面中露出深不可测的黑色空间,仿佛靠近一点就能把人吸进去。 “——那是什么东西?” “‘如月车站所残缺的一部分’。”橙发男孩用念书般的语气刻板生硬地说出了这句话,“反正妈妈是这么跟我说的......虽然不太懂是什么意思,但绝对不是好东西就是了。” “妈妈”——真弥敏锐地捕捉到了孩子在提到他的母亲时稍微放软的语气。 这个孩子想必非常喜爱自己的妈妈吧。能生出这样与众不同的儿子的母亲想必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她正想了解一下关于男孩母亲的事情,刚要开口,却发现自己陷入了一种窘况。 “那个......”她酝酿了一下话语,“我要怎么称呼你呢?” 橙发男孩诧异地瞥了她一眼,轻哼一声,似乎对她的问题嗤之以鼻:“有这个必要吗?到时候就见不着了,知道名字也没用吧,女人这种生物真是多愁善感。” 听着故作成熟的言论,真弥不禁有些失笑。 “当然有必要了,就算只有这一会儿,我总不能一直‘喂’、‘你’、‘那谁’地这样叫你吧,再说以后说不准还会有机会碰面呢。” 男孩沉默一会儿,嘟囔了声什么,才不情不愿地回答:“......八田。” “什么?” 真弥睁大了眼睛。男孩像是没看到她的表情,撇了撇嘴:“我说我叫‘八田’。你就这么叫我好了。” ——五·雷·轰·顶!! 矢泽真弥这么多天来第一次被雷得外焦里嫩的。 等等这不科学啊!八田?世界上有那么多姓“八田”的人吗?!难道说外貌长得这么像果然不是巧合?! “那你呢?” “欸?”被劈得太狠仍然没有回神。 橙发男孩停下奔跑的脚步,扭过头瞪着她:“喂,问别人的名字前你没想过要等价交换的吗?现在一脸茫然想干嘛?” “啊......哦。”真弥愣了愣,很快反应了过来,“我是......矢泽真弥。” “嗯,矢泽啊。”男孩点了点头,转头继续撒腿跑。 自称“八田”的橙发男孩听完后就没了反应,不像是跟她很熟的样子,或者说根本不知道有“矢泽真弥”这个人。真弥跟在他身后趔趔趄趄地小跑,看着他瘦小的背影,不禁咬了咬下唇。 如果他真的是美咲的话...... 这种反应,未免太过冷淡了。 如果不是,那这个姓氏又是怎么回事? “八田君,”真弥顿了顿,总觉得对着一个陌生的孩子喊出这个熟悉的名字分外别扭,“八田君的母亲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妈妈?”橙发男孩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会问出这个问题。但他果然是很喜欢妈妈的,在她发问后并没有拒绝回答,而是歪头仔细地想了想,眼睛发亮地开口:“妈妈是一个超级厉害的武侦!” 武侦?什么东西? “听广部叔叔说,妈妈可以不用瞄准镜打中三千米外的麻雀!狙击精准度百分百!” 广部叔叔?狙击? “妈妈还黑过五角大楼的电脑!全身而退!”男孩越说越是满脸崇拜,“不过有些时候蛮蠢的,总是突然就睡着了,就算老爸都叫不起来。” ......突然觉得比起他妈妈这孩子实在是正常多了。 会玩火而已嘛,美咲也会啊= =。 橙发男孩正要兴致勃勃地说下去,手表忽然传来了“嘀”的一声,打断了他的话语。他不爽地皱了皱眉头,低头看看手腕,调开讯息:“干什么啊,忽然发消息来......” 在看到信息的时候,他抱怨的话语霎时止住了。 沉默一秒。 “矢泽!” “......怎么了?” 男孩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激动的神情:“我们快到了!” “啊?”真弥有些茫然,“什么快到了......” 话音未落,两侧的窗户上突然传来了“乒乒乓乓”的敲击声。 真弥和男孩蓦地扭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张惨白的脸。它们像怨魂一样死死地贴在玻璃窗上,五官被挤得变形,枯瘦的手掌一下一下重重地拍打着窗户,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两人,眼中满是渴望的神色,似乎是想从外面挤进来。 一时间车厢里充满了密集的撞击声和一重重的哀嚎。 真弥连忙扭头看向身后,发现已经有一些白面人顺着坍塌的电车从黑色的空间中缓缓爬进来,密密麻麻地挤满了整个裂口,放眼望去皆是苍白一片,配上哀怨的叫声,场面显得格外渗人。 她还没反应过来,橙发男孩就一把抓住了她的袖子,语气急促:“跑!” 真弥条件反射地跟着他跑,跑了一半才想起来:“他们又是什么东西?” “鬼知道!”男孩咬牙,加快了步子,“反正是些恶心人的玩意儿,能让人把隔夜饭吐出来的那种——矢泽,你禁摔吗?” 这个问题一听就让人有种不好的预感。真弥略带迟疑:“我也不是很清楚......” “不管你禁不禁摔都得上了。”男孩干脆利落地打断了她的话,“待会儿听我的指挥,明白了?” 真弥:“......”她能说不吗? 男孩丝毫不给她拒绝的时间,大喊:“低头——” 真弥条件反射地低下了脑袋。与此同时,两侧的窗户终于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在一次又一次的狠命敲打下陡然碎裂,碎玻璃四处飞溅。一双双苍白枯瘦的手从窗户外伸进来,哀嚎的声音震耳欲聋,似乎下一秒这些家伙就要钻进车厢里来。 “——冲刺!!” 她把浑身的力气集中在腿上,跟着男孩拼命向前冲去。一片混乱中,她好几次感觉冰冷的白色手指和碎玻璃划过自己的脸颊和手臂,但她还是忍住了双腿发软的欲望,一个劲儿盯着前方,脑袋里只想着冲出重围。 男孩窜到最近的一扇车门前,举起不知何时燃烧起火焰的拳头猛地砸了过去。 “哐啷”一声,车门霎时间扭曲变形。其中一扇瞬间飞了出去,另一扇则险险地挂在了门框边,在飞速行驶中如一片风雨中的落叶般剧烈晃动着。 男孩转过身。 然后,真弥感觉肚子一疼,随即浑身一空,整个人腾空而起。 一片眩晕中,她所看到的是越来越小的车门和周身越来越浓的黑暗。 她被踹出了电车。 第27章 act.27 从高处下落砸在地上的感觉很不好受。 浑身疼得难以忍受,好像身体上下各处的骨头都在痛苦地哀叫。尤其是接触地面的左手臂,似乎是骨折了,一跳一跳的钻心疼痛刺激得眼前一阵发黑。真弥侧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累得几乎睁不开眼睛,额前的黑发被冷汗湿成了一缕缕。 胃里翻江倒海,显然是被踹了一脚再加上摔在地上滚了几圈的副作用。她捂着隐隐作痛的腹部,有种苦笑的冲动。 难怪那孩子会问她禁不禁摔。现在看来答案果然是否定的。 从某种角度来说她还真是个没用的人。 最开始耳鸣般的嗡嗡声渐渐消散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喧闹——似远似近,又熟悉又陌生,带着点不真实感。 恍如隔世。 真弥硬撑着起身,强忍住脑海中的眩晕,茫然地睁开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车站地面。然后是许多人的脚。再往上便是一群神色各异的人。 车站里来来往往的旅客皆停下了脚步,看着这个从呼啸而过的电车上摔下来的伤痕累累的女孩子,一个个瞠目结舌。 年轻的售票员蹲在她身边,似乎是想上前又不太敢搭话的样子,踌躇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扶住她:“那个......小妹妹,你还好吗?” 真弥张张嘴,千万话语却哽在了喉咙中。 她迷茫地抬头望去。 站台内,是一群目瞪口呆的人。 站台外,长空如洗,白云轻缕,热闹的大街上车水马龙,街边的树影在午后清闲的阳光下撒下影影绰绰。 寂静与喧闹的对照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这是一个多么真实的世界。 〈〈〈〈〈〈 距离矢泽真弥的失踪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这期间八田美咲几乎把整个镇目町从里到外翻了个遍,愣是没找着自家青梅竹马的半个影子。 好像从那天以后她就不留半点痕迹地消失了。若不是自己清楚地记得,而且公安局档案里也有记录,镰本都要忍不住怀疑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矢泽真弥这个人。 毕竟好端端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呢? 他曾经一不小心把这想法跟八田说漏了嘴,然后肚子便被对方气急败坏地砸了一拳。 “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揍你啊死镰本!” ——然而你已经揍了啊,八田哥。 镰本其实是很想这样吐槽的。但是他捂着圆滚滚的肚子,看着满眼血丝的八田,还是默默地闭上了嘴。 这一个星期来大家的心情都很糟糕。不仅仅是八田,还有许多其他的人也在为真弥的失踪焦虑着,其中首当其冲的是矢泽父母和追田五月。 镰本和真弥并不算很熟,但因为八田的缘故,两人或多或少还是接触了一点的。在他的印象中,矢泽真弥是一个很温顺的女生,笑起来的样子很让人舒服,就算橙发少年当着他的面大声抱怨她的迷糊也是一副没有脾气的样子。 很好相处的人——这是镰本对她下的定义。 这样一个女孩子说不见就不见了,还是以那种诡异的方式消失,只要是认识她的人都不免会为她感到担忧吧。 但是,就算如此—— “——喂,八田哥!” 镰本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撑着膝盖朝前方的橙发少年喊道:“八田哥,我们休息一下吧!我快要饿死了!” 八田闻声,猛地一脚踩在滑板尾端,脚下的滚轮与柏油地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好一会儿才止住高速前行的滑板。他不耐烦地扭过头来:“镰本你就是总是想着吃吃吃才会变得这么胖的!” “但是,八田哥......” 八田叹了口气。 “嘛,我知道了。”他搔了搔脑袋,一头鸟窝般的橙毛更显杂乱,“那你就先呆在这儿休息会儿吧,我再去找些线索。” 见他转身就要继续跑,镰本终于忍不住了。 “八田哥从那天以后就没怎么合眼过吧!这样下去身体会垮掉的啊!” 八田顿住了脚步,一时没有说话。半晌,他耸耸肩,转头笑了笑:“没事啦。” “可是......像这样漫无目的地找下去也不是办法吧。”镰本有些为难,实在不知道该拿眼前固执的人怎么办才好,只能绞尽脑汁地从脑袋里抠出词来劝说,“再说了,矢泽也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啊,如果她知道因为自己的原因让你这么......肯定会很自责啊。” 听到熟悉的名字,八田一呆,张张嘴,似乎是想反驳什么,却挤不出一个字来。他瞪着眼与镰本对视了一会儿,忽然一闭眼,抱起滑板一屁股坐在了一旁的台阶上,不情不愿地露出妥协的样子。 “切,那就稍微休息一会儿吧。” 镰本简直大喜过望,举手请示后便乐颠颠地跑去最近的便利店中买午餐,庞大的身躯几下就钻入了人群中不见了踪影。八田抹一把下巴上几乎滴落的汗水,手臂搭在大腿上,望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流发呆。 中午一二点的阳光灼热到刺目,每当街边树叶沙沙作响时就会有一阵热浪扑面而来。天气在前几天晚上就开始渐渐转暖——硬要说的话,大概是真弥失踪的那天后吧。 这么说来也已经到了春天了。 其实温度并不算很高,但太阳的热度中所带着的那股压抑的闷热却让人格外地难以忍受。这会儿稍稍静下心,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衣服后背的布料早已被汗水给浸透了。 镰本买完午餐,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大汗淋漓地把手中的包装袋递给他:“八田哥,过了午饭时间只剩下面包了,咱们将就一下吧。” 八田没有伸手去接。他看着面前镰本那张带了憨厚笑容的肉乎乎的脸,也不知怎么,脑海里忽然浮现了曾经与真弥的一次对话。 ——“镰本学长似乎很敬佩美咲呢,明明按年龄来说镰本学长才是前辈。” 坐在运动场边缘的长椅上的黑发少女站起身,微笑着把已经拧开了盖子的热水杯递给他,“除了伏见君外难得见你有关系这么好的朋友,所以对他态度要好一些啊。” 他接过她手中的热水瓶,仰头喝了一大口,感受到温暖的热流顺着喉管淌下。 “哈?态度?” “是啊。”她点点头,清澈的眼眸弯弯的,带着努力思索的神色,“唔......比如说,被人帮忙之后要说谢谢啊、偶尔也夸赞一下他啊......什么的。” 那时他自以为已经足够友好,完全没理解她想表达什么,最终就这么马马虎虎地糊弄了过去。直到现在,才知道自己当初是有多么受益匪浅。 ——“八田哥?” 见橙发少年突然开始发呆,镰本不禁有些莫名其妙。八田像是忽然惊醒一样,从他手中抢过包装袋,一声不响地拆起了包装。 半晌,低低开口。 “......谢谢。” 镰本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忍不住笑了出来,一屁股坐在八田的身边,不好意思地抓着脑袋:“嘛,我可是立志要做你跟班的人啊,这点事是应该做的啦。” 说着,他大大咧咧地撕开包装,一口咬下一大口面包,塞着满嘴食物含糊不清地开口。 “八田哥不用太担心了,矢泽桑一定不会有事的,说不定最后她就自个儿从哪个地方蹦出来了呢。矢泽她虽然有时会呆呆的,但关键时刻还是挺可靠的,从来没惹过什么麻烦,反倒是经常帮我们善后,你看上次八田哥你跟蓝衣服的打架时不就是她给你瞒下了吗。指不定在她眼里我们才是需要被照顾的那个......” 一辆车在大街上呼啸而过,汽笛声和嘈杂的人声几乎要盖住他逐渐趋向碎碎念的尾音。 从不知哪处传来了女生清脆的声音:“真是的,阿建你要是再这样下去我就不管你了!” 被责怪的男生干笑着打着哈哈:“好啦由美子,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犯了,你就饶了我吧......” “知道了知道了......每次你都只会这么说!就是因为你太好脾气了才总是被人纠缠欺负好吗?要不是看在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谁有心情理你那些骚扰情书!” 发出声音的是从他们面前走过的一对男女生。男生苦笑着拍了拍气鼓鼓的女生的脑袋,顺毛似的哄着:“咱不提这茬了,回去请你吃寿司怎么样?” “——不要给我随便转移话题!” 青梅竹马转眼间便笑笑闹闹地消失在了人群中。镰本正盯着两人离去的地方默默感叹自己身边这对幼驯染跟那对还真是完全反过来了,便听身边传来了抽鼻子的声音。 “......喂,镰本。” “怎么了?” 镰本还没意识到八田的语气有点不对劲,大剌剌地转过头去,便见橙发少年低头望着地面,抓着包装袋的手有些发颤。 “如果找不到怎么办?” “......啊?” 八田猛地抬起头,咬着牙,眼眶发红。 “如果真的再也找不到真弥了怎么办?!”他的声音开始哽咽,“那天晚上......你也听到了吧,在那种情况下她、她怎么可能......” 看着说话明显带上了哭腔的八田,镰本一时哑然无语。 “那天晚上”——指的应该是真弥留下的最后一通电话。想起当时的情况后,镰本虽然很想开口安慰一下橙发少年,却完全憋不出一个字来。 刚刚还流利的口舌好像霎时间失效了。 很显然,有谁在听过那次通话后还能坦然地说出“矢泽真弥一定会没事的”这种话,纯属就是自欺欺人了。 另一方面,说实在话,镰本很意外八田会在这个时候哭出来。 他跟着八田混了整整三年,从普通的不良少年到加入吠舞罗,见到的从来都是他干劲十足的样子,就算受了伤也能龇牙咧嘴地笑得夸张,照旧风风火火地踩着滑板四处跑——而看他现在红着眼睛几乎要掉眼泪,完全是一副在担惊受怕了整整一周后终于忍不住情绪爆发的模样。 随着时间的流逝,再大的希望也会渐渐破灭。那时候就算是八田这样顽强的人也会变得格外脆弱吧。 他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果然,矢泽对于八田哥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存在啊。 镰本正纠结着该如何开口,身边便忽然响起了“嘀”的一声。 八田狠狠揉了揉眼睛,动作近乎粗暴地打开了手表上接收的新信息。在看到面前弹出的一封短e-mail和一个视频文件后,他不禁一愣,定了定神,打开了文件。 视频开始播放了。在镰本的角度看不到视频的内容,只能通过一些模糊的投影猜测这应该是一个监控。他疑惑地抬起头,刚想发问,却在看到八田的脸时惊讶地愣住了。 橙发少年本来还一脸失魂落魄的表情,但在打开视频文件后,他像是忽然看到了什么神奇的东西一样,一呆,接着双眸一点点亮了起来,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投影,到最后几乎要笑出声来,丝毫不见刚刚的无助。 视频并不长,就一分钟。视频一播完,八田就跳了起来,中气十足地大喊:“镰本,走了!” “啊?”镰本一脸呆滞,还没从这突然的神转折中回过神来,“去、去哪儿?” 橙发少年抱起滑板,脸上扬起一个兴奋的笑容:“镇目中车站!” 第28章 act.28 在矢泽真弥失踪后,公安局对此立案并介入了调查。刚刚的信息就是案件负责人发来的资料。 视频中出现的地点是镇目中学校门口附近的电车站。当时监控左上角的时间显示为“17:32”,恰好是学校放学的时刻。警方特地截取了矢泽真弥出现的那一小段,画面上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黑发少女背着书包随人流走进了车门上标着数字15的白色电车中。 奇怪的事情就发生在她进入电车的那一瞬间。 电车里,她所进的那扇门顶端的监控并没有捕捉到她踏入电车时的景象。 之后警方查了那一时段15号电车内部的所有监控录像,惊讶地发现不仅仅是门口的摄像头,居然没有一个监控录入了真弥的身影,就仿佛她进门后就凭空消失了。 事实上警察早在三天前就已经调查到了这段据说是“失联者失踪前的最后影像”的监控录像。至于为什么三天后才把资料发给真弥的亲属,也是有他们自己的考量。 【我们怀疑这是一起跟能力者有关的作案。】 公安局针对此案的负责人在发给八田的e-mail中如是说道。 【现在的普通人还没有做好接受超能力的准备,若是把矢泽同学的案子公布出去,很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骚动。想来想去,这份资料也就只有交给你最合适了。希望它可以给身为吠舞罗成员的你一些帮助。】 【p.s:因为可能关乎到能力者,矢泽同学的搜索任务将会转交给secpter 4。】 ...... 八田和镰本赶到镇目中车站门口时,便听里头传来了一阵骚动。 八田一把抓过一个匆匆走出车站的中年大叔:“喂,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大叔惊慌失措地看着他,嘴唇颤了颤,抱着公文包瑟瑟缩缩地指了指车站门口:“刚、刚刚突然出现了一个满身是血的女中学生......” 闻言,两人顿时一怔。 八田愣了会儿,回过神后瞪大了眼睛,猛地推开大叔就往车站跑去。镰本在后头喊了几声,无果,只得无奈地转身,拍拍大叔颤巍巍的肩膀:“好了,你可以走了。” 大叔立刻像获得了赦免令一般,扭头就跑,仓皇而逃的背影好似撞见了什么洪水猛兽。镰本看着他眨眼消失在人群中,摸了摸圆滚滚的下巴,不住沉思起来。 他长得有那么恐怖吗? 不,果然还是八田哥的表情太凶神恶煞了。 〈〈〈〈〈〈 耳边一片嘈杂。 保安已经把人群给控制住了,其中大多看完热闹后就无趣地离开,还有小部分无所事事的年轻人在警戒线外探头探脑,抓着手机不安分地躁动着,随时准备趁着保安不注意给现场来个全景写真。 接待室中,售票员跻身进屋,反手把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吵闹声。她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水,来到茶几前,弯下腰放一杯在真弥的面前,露出安抚的微笑:“请用。” “谢谢。” 真弥低低道了声谢,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热水杯,举在唇边抿了一小口,便蜷缩在沙发上不再有动作。售票员坐在她的对面,也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打量着沉默的黑发少女,一时有些犯难。 自从出现在车站,这个女孩子就没有怎么开口,一直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别人问她也不答话,整个人似乎仍然发着懵。一身血也很吓人,大大小小的伤口狼狈不堪,却愣是不肯包扎,丝毫不给别人接近的机会。兴许是受了什么打击吧,但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啊,如果连名字都问不出来该怎么把她送回家? “那个......”售票员觉得自己完全就是在没话找话说,“小妹妹,你是镇目中的学生吗?” 真弥抬头望着她,一脸茫然无措:“欸?” “别紧张,我是通过你的校服看出来的,没有恶意。”售票员指了指她的衣服,连忙解释,看着她的样子,又有些不忍,“你......要不要换换衣服?” 真弥怔了一会儿,默默摇头。 售票员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她放下杯子:“小妹妹,你现在已经安全了,我们会把你送回家,但前提是你要配合我们......” 话音未落,门外便传来一阵喧闹声。下一秒,接待室的门被人暴力地一脚踹开。 “真弥!” 大门砸在墙壁上发出“哐啷”一声巨响。夹着滑板的橙发少年还维持着抬脚踹门的动作,眼角凶残地挑起,气势汹汹地扫了眼屋子,视线定格在抬头望向自己的黑发少女身上,一愣,表情顿时由焦急变成了惊喜。 突如其来的神转折让屋里的两人瞬间惊呆了。 他身后的保安几乎要哭出来:“哎哟,你这人怎么这样啊,都跟你说了我先进去传个话,你是赶着去投胎啊......” 八田没理他,两三步冲到真弥面前,不等她说话就怒气冲冲地吼起来:“你这些天到底跑哪儿去了啊!你知不知道阿姨他们很担心你啊!至少也打个电话吧!还有你.....”在看清眼前的人的模样后,责骂的话语霎时间哽在了嗓子里。他睁大眼睛望着她: “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真弥呆呆地抬头对上他的目光,低声喃喃:“......美咲?” “啊,是我——” 八田的声音在看到她的表情时再一次戛然而止。 少女的眼眸分明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他一时瞠目结舌。 “——喂,我、我说你......”他张张嘴,舌头却突然打结,硬是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你突然的这是......” 真弥抽了抽鼻子,垂下脑袋,声音带上了哭腔:“对不起......” 说完,她呜咽了一下,眼眶里一直打转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看着少女如同崩溃一般大哭出声,八田顿时慌了神。 “你你你你别哭啊!我、我不问就是了,我什么都不问了好吧?......到底有什么事情讲出来就好了你哭什么啊!......呜哇烦死了是不是有谁欺负你了我帮你去揍他!喂......” 显然是鲜有安慰女生的经历,安抚的话被他说得结结巴巴好不自然。他慌张地伸手似乎想要擦掉她不断掉落的眼泪,又在半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红着脸顿住了。八田不知所措地望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真弥,犹豫一会儿,最终颓然地放下了手,蹲在她的面前,挠挠脑袋妥协了。 “嘁,算了,你要哭就哭吧。” 真弥哽咽着抬起头,红着眼睛不解地望着他。 八田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哭够了就回去啦,笨蛋。” ...... 等镰本气喘吁吁地挤开人群来到接待室,真弥已经控制好了情绪,正披着八田的校服外套乖乖地坐在沙发上,时不时抽噎一下,鼻尖红红的,睫毛上还挂着一两颗泪珠。看到镰本,她一怔,向他尴尬地笑了笑,似乎是对自己的失态感到不大好意思。镰本憨厚地回了个笑容,扫了眼整个房间,没见着八田,刚上前一步想要问问情况,后衣领就被人一把抓住了。 “呜、呜哇?”他费劲地扭过脖子,在看清身后的人时面色一喜,“八田哥?怎么样了?” 橙发少年瞪着他,脸憋得通红。 “发生什么......” “镰本!”八田粗声粗气地打断了他的话。喊完后,橙发少年噎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眼神乱飘,接着没等他反应过来便把他推向了一旁不知所措的售票员,满脸不自然地低吼道:“你......去和她交流一下!我先带真弥回去了!” “啊?”镰本顿时苦下了脸,“八田哥,这种事不是应该你来做吗?” “吵死了!”八田瞪了他一眼,脸又开始发烫,“我我我......我才不跟女......女......女人......” 似乎对于八田美咲来说就连讲一句完整的“女人”都是极为艰难的,整句话说完他的脑袋几乎都要冒烟了。他迅速走到真弥面前,把明显不在状况的少女一把拉起:“别发呆了!走啦!” 真弥才回过神,呆了呆,抬眼见他满脸通红,一下子明白了过来。想请事情的原委,她不禁勾起了嘴角,眸中带上了些许笑意。 美咲还是这样可爱得让人心暖啊。 真好。 八田见她笑眯眯的样子,整个人都炸了:“喂,有什么好笑的啊!” 真弥摇摇头,眼神柔和:“只是突然觉得安心了而已。” 这么想来,自己以前究竟在纠结些什么呢? 人人都会有秘密,就算是眼前的橙发少年也毫不例外,他既然选择不告诉自己肯定有他的理由,她只需要站在他背后静静地看着他就好了。 不管世道怎么变,八田美咲永远都是八田美咲。这一点足矣。 离开车站后,八田打的带她去了镇目医院。因为有八田的外套作遮挡,司机并没有发现真弥身上的血迹,反倒看她精神不是很好的样子,一路上讲了许多冷笑话,一副自以为很幽默的样子逗得她几乎止不住笑。到了医院,橙发少年在外伤科挂了号,交完钱转身回来便见黑发少女已经蜷缩在椅子上睡着了。 安静的睡颜很安详,除去眼睛底下淡淡的黑眼圈,缩成小小一团的真弥就仿佛一个在摇篮里安睡的孩子。 人来人往的医院中,八田莫名发起了怔,盯着她的脸呆站了一会儿,半天没回过神。等反应过来后,他的脸霎时间红透了。 他怎么能做出盯着女孩子睡觉这种痴汉一样的混账事情啊啊啊啊!! 橙发少年内心抓狂般呐喊着,心理斗争了半天,缓慢而绝望地抱住脑袋,一屁股在她身边的位置默默坐下。犹豫一下,还是转头僵硬地把她身上有些下滑的衣服往上扯了扯,接着闪电般缩回手,红着脸回头看起了风景。 “嘁,算了......” 还是不叫醒她好了。 第29章 act.29 矢泽真弥从小就很喜欢八田美咲。 她的“喜欢”并不是大人所认为的那种“喜欢”,而是一种不含任何杂质的单纯的感情。矢泽凉子曾经调侃地问过年幼的女儿在橙发男孩和糯米团子之间她更喜欢哪个,黑发的女孩子犹豫了一会儿,回答说还是美咲吧。 “为什么呢?” 真弥的回答很简单直白:“因为糯米团子可以有很多个,但是美咲只有一个啊。” 虽说隔壁的青梅竹马仅仅与糯米团子持平这一点很让人哭笑不得,但与挚爱之物的对比恰好代表了一个孩子最直接的心意。从平时的活动中就可以看出来——橙发男孩的身后总会跟着一个小尾巴,懵懂的眼神与捣蛋鬼们的群体格格不入,但无论受到别人怎样的戏弄她都只是好脾气地笑笑,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抹掉脸上的灰,仍然固执地做八田美咲的小跟班。 至于八田少年,他一开始对一个女孩子的亲近其实是抗拒的。但随着接触越来越频繁,他的这种抗拒渐渐潜移默化地转变成了习惯和默认,这也是为什么当他发现矢泽真弥被人欺负时表情格外有趣。 一边怒气冲冲地瞪大眼睛把女孩子护在身后,一边红着脸喊道“这个家伙是只有我能欺负的,你们算老几”的模样在矢泽凉子的眼中显得无比可爱。 当然,给她印象最深的还是真弥刚上小学时的一件事情。 那一天八田美咲放学后一直没有回家,又正好是个雷雨天,八田妈妈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她正忙着安慰八田妈妈,一转头,就发现刚刚还拉着自己衣角的真弥不见了。本以为自己女儿也神秘失踪,没成想半个多小时后,浑身湿哒哒的女孩就带着满身是伤的橙发男孩出现在了家门口。 在给真弥擦头发的时候,问她是怎么把人找到的,女孩子埋在大毛巾里软软的小脸上顿时露出一个稚气的笑容:“我一开始就知道美咲在哪里啦。” “哦?” 黑发女孩糯声糯语:“我感觉得到美咲的位置。”说着,她想起了什么,有些沮丧地垂下了脑袋,“妈妈,我找到美咲的时候,他好像哭得很伤心。这是怎么回事啊?” ——除了男孩子之间的打打闹闹还会有什么蛋疼事儿? 矢泽凉子最终还是没有回答女儿的问题,只是对真弥与八田之间的特殊默契有了初步概念。所以当她接到八田的电话后并没有一点意外的感觉。 “你找到她了?这些天真是谢谢你了……能帮我照看一下她吗?……嗯,好的,谢谢……” 咖啡厅中,矢泽凉子挂了电话,一直紧绷的表情终于放松下来。她勾起嘴角,抬头,无比坦然地看向桌对面的男人。 “好啦,女儿找回来了,我们也应该聊一下关于离婚的事情了。” <<<<<< 八田家的客厅。 橙发少年放下电话,扭头看向沙发上的黑发少女:“阿姨说她等会儿过来接你。” 真弥正盯着电视机发呆,听自从从医院回来就一直诡异地沉默的八田冷不丁开口,她不禁一愣,转头一脸茫然:“欸?” “……意思就是说你等会儿就可以见到你妈了!”见到她这副呆呆的样子,八田一阵气短,“你就是总是这样不在状态才会被别人拐跑的懂吗!” “可是我没被人拐跑啊……” 刚要出口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被少女柔软的声音轻而易举地驳倒,而做这种事情时对方仍然是一副无辜的表情,八田莫名地有种一口气上不来的感觉。 他瞪着眼与一脸纯良的真弥对视,硬撑了一会儿,几秒后沮丧地垂下眼放弃挣扎。 “嘁,随便你吧。”八田拉了把椅子坐下,烦躁地抓了抓脑袋,“既然你说你没被拐走,那你这几天到底干嘛去了?故意不回家?”他看了看少女手上和脸上的纱布,眼神一冷,“总不可能弄成这种样子吧。” 真弥怔了怔,有些不安地对上八田忽然凌厉起来的目光,咬了咬下唇,半晌后轻声道:“你知道了后……想干什么?” “废话!”八田咬牙切齿,“当然是把欺负你的家伙抓起来很揍一顿!” “扑哧——” 话音未落,真弥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喂!有什么好笑的啊!我是认真的啊!” “是,我知道。”她连忙止住笑,正色望向一脸不爽的八田,安抚地轻咳一声,“只是这个事情,嗯,不大好解释。真要说起来恐怕有点……” “这种事无所谓!”橙发少年立马打断她的话,撸起袖管,一脸“爷就豁出去陪你玩玩”的壮烈表情。 真弥又想笑。不过这次她很快就忍住了。 “这个故事啊……”她低头望着手中的水杯,眼眸中浮现出一抹复杂的情绪,“对我来说应该是一辈子里最值得纪念的经历吧。” …… 正如她所说,她的事情确实很难解释清楚。至少在她挑挑拣拣地说完后,八田美咲已经完全是一种目瞪口呆的状态了。 “等、等等……”橙发少年晕乎乎地抱住了脑袋,“你说你睡一觉就到了那什么如月车站?你是在讲鬼故事吗?” 真弥露出很困扰的表情:“唔,这种事情的确是有些让人难以置信……” “我相信。” “如果美咲不相信的话也没关系啦……啊咧?”她愣了一下,猛地睁大了眼睛,“等、等等,你刚刚说——” “啊是的,明明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我天杀的居然觉得是真的。”八田一脸郁闷,“再说你都折腾成这副鬼样子了,总不可能说谎吧。” 他拿起桌上的冰镇可乐,拉开铝盖,往嘴里灌了一口:“你说最后救了你的是一个小孩子?” 在那种地方出现小孩子本身就很不科学,再加上之前公安局的来信,他有十足的理由怀疑这孩子就是那个把真弥拖进这场意外的能力者,往更深的层次来想指不定整个如月车站都是他虚构出来的。让他没想到的是,一提起那小鬼,眼前少女的神情顿时柔和了下来。 “嗯,是一个很可爱的男孩子。” ……突然微妙地不爽是怎么回事(〝▼皿▼)。 真弥似乎没察觉他细微的心情变化,笑眯眯地回忆起了之前见到橙发男孩时的情形:“说起来那孩子长得真的和你很像呢,如果不是一些小差别我几乎都要以为他是小时候的美咲了。最巧的是他也是用火的,拳头上直接燃起火焰什么的简直就是你的翻版——” 话音未落,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捂住嘴,小心翼翼地看向八田。 “火焰?但是我记得吠舞罗没有长得和我很像的小孩子啊。” 橙发少年又灌了口饮料,皱着眉头思索起来。忽然,他愣了愣,蓦地抬头,脸刷的一下变得铁青。 下一秒,一口可乐生生喷了出来。 八田剧烈地呛了起来,猛地站起身,一边咳嗽不止,一边向已然惊呆的黑发少女憋红脸大喊道:“——等、等等!为什么你会知道啊!” 茶几上的可乐罐在撞击下整个晃了晃,倒下去“哗啦”撒了一地。 真弥惊慌失措地从桌上纸盒里胡乱抽了几张纸巾递给他:“你、你先缓口气……” 八田粗暴地从她手中抢过那几张纸巾,胡乱擦了擦一脸的碳酸饮料:“但是我明明没有在你面前——难道是蓝衣服的家伙失误了?不过就算是这样你也应该没见过——” 眼前的少年居然是一副比她还惊慌失措的样子,真弥反倒先冷静了下来。 “其实是见过的。” “啊?” 她深深吸了口气,抬头坦然地与一脸震惊的少年对视起来:“那天在镇目商业街上,我看到了。” 冲天的火光。蓝色的长剑。悲怆的嘶喊。烧焦的尸体。 “那五个有奇怪力量的人,红色、蓝色的组织……我都看到了。” 第一句话说出口,后面就越来越流畅了。 “你们出现的时候我就在场,所以我知道你会使用火焰的能力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吧。” 大抵是真弥的语气太过平静,八田张张嘴,顿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 “没关系,我不会说出去的。”真弥抬头,双眼定定地望着她,“所以美咲,能跟我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八田愣愣地盯着她半晌,抿了抿嘴唇,一屁股坐回位置上,垂着脑袋似乎是有点沮丧的样子。 “……我知道了。” 他嘟囔了声什么,烦躁地抓了抓脑袋。 “唔,大概是在国二时吧,我和猿比古逃课了,然后我们遇见了尊哥。” 这么说来,美咲的确是从国二开始就时不时玩失踪了。 真弥静静地听着,暗暗记下了这个人的名字。 “尊哥是我们的首领,他很强,所以我们加入了吠舞罗追随他。”一说起名为“尊”的男人,八田就开始两眼发亮,“火焰的能力就是他给予的,只要是加入赤之氏族的人都会获得这样的力量,成为异能者——啊,赤之氏族就是第三王权者的氏族——王权者是……呃,这种事情真的说不大清楚啊。” 颠三倒四地说完了一通,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概括能力太过残念,尴尬地住了嘴,挠挠脸颊,一脸讪讪。 “——总结一下,你口中的赤之氏族就是吠舞罗,尊哥是吠舞罗的首领也就是第三王权者,王权者则是领导一整个异能者组织的人,而你就是这个氏族的成员。”真弥下意识地理起思路,“那么……如果说尊哥是第三王权者的话,应该还会有其他的王权者?他们的属下也有异能?” 这么一想,简直细思极恐。 “啊,是的,没错……” “那么那天镇目商业街上蓝色制服的人也是某个王的氏族咯?” 八田呆呆地点点头,似乎还没从她这么迅速的接受速度上回过神来。见真弥在自己点头后脸色微变,他浑身一激灵,一下子急了:“我我我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 真弥其实并没有想到这一层,只是有些发怔,晃神间冷不丁听他的喊声,一愣,才想起这个之前困扰了自己多日的问题。她不禁向八田投以疑惑的目光。 “我之前不跟你说这事不是因为不相信你……只是……”他噎了噎,满头大汗地盯着她,脸急得通红,“太、太危险了!经常会有一些很麻烦的事情,你一个女孩子牵扯进来也会遭殃,你真怎么样了以我现在的力量根本保护不了你——” 他有些沮丧地垂下脑袋,满头橙毛也恹恹地耷拉了下来。 “其实我本来想以后再坦白的,都做好被狠狠骂一顿的准备了,没想到你居然早就知道了。” 真弥半天没有回答。八田正要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她,忽然听她噗嗤的笑声。 “什么啊,说得你好像很委屈一样。” “……哈?” 真弥俯下身,笑意柔和地望着他:“说起来难得见美咲这么老实的样子呢,以前都是风风火火,现在乍一看好新奇的感觉。” 好不容易憋出真相的八田美咲就这么被调侃了。他整个人立刻炸了: “喂!你的态度能不能认真点啊!” “欸?”少女看上去似乎有些茫然,“那你希望我怎么回答?” “我希望……” 他顿了顿,支支吾吾了半天:“至、至少得得到重视……” 真弥看着他忐忑的表情,心中渐渐了然。 说这么多,其实就是想她认同他的决定吧。 八田加入吠舞罗的决定看似无怨无悔,实际上有相当一部分是头脑发热的结果,冷静下来后对于隐瞒了父母和朋友这一点多多少少会有些心虚。如今跟她坦白一切,一方面是因为在被隐瞒的人中她是最好入手的一个,另一方面就是出于对她的信任吧。毕竟不管经历再多常人无法想象的事,现在的八田美咲终究只是一个国中生而已。 她酝酿了一会儿。 “美咲在吠舞罗过得开心吗?” “开心。”这次他答得不假思索,“虽然大家长得挺凶的,但都很有义气。” “是啊。”真弥想起那天病房中一群人护崽子般剑拔弩张的举动,不禁失笑,“的确都是些很好的人。” 她真诚地望入橙发少年的眼眸,一字一句,仿佛宣誓一般:“美咲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在很小的时候她就一直跟随着橙发少年,见证他从一个乳臭味干的小孩子成长为现在的模样,在她眼中他一直是一个仿佛无所不能的角色。或许其中带了盲目信任的成分,但直到现在,她仍然会说:如果这就是美咲的意向,那就请放心地去干吧。 似乎事情本该如此——他在前面拼打,她在后面善后,从儿童时期开始就一直是这种有默契的组合。 在听到她的回答后,八田一下子愣住了。他呆呆地与她对视一会儿,似乎没想到会那么顺利,从难以置信的心情中回过神后,他一点点涨红了脸。 “美咲?你怎么了?” “——不准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啊!很让人难为情的好不好!赶紧转过头去!” “——咦?啊,是!我现在就……” 话还没说完,就见橙发少年捂着发烫的脸颊刷地站起身,一把推开椅子就向厨房逃也似地窜去。 “我去切点水果!” 一路上乒乒乓乓撞翻了一堆东西。他趔趔趄趄地进到厨房,几秒后,里头便传来盘子摔碎的噼里啪啦的声音,混杂着一阵惨叫声, 真弥:“……” 她明明什么都没干吧(_;) 恐女症什么的真的好可怜。 第30章 act.30 时隔一星期再次回到学校,真弥一踏进班级的大门,一束束异样的目光便齐刷刷地射了过来。 真弥在众目睽睽之下喊了声报告,淡定地回到座位上坐下。讲台上的老师轻咳一声,提醒大家把注意力集中到黑板上便转过身继续讲课。窸窸窣窣的翻页声中,真弥从书包里拿出课本平摊在桌面上,手指灵活地转着笔,垂眸盯着书页上的内容发愣。 虽说缺了一星期的课,她却并不觉得课本上的知识怎么晦涩,昨天晚上只是略略看了几眼就融会贯通了,以至于今天回到学校,她不仅没有赶不上进度,甚至还稍稍超前了些——这是件好事没错,但是她以前明明没有那么高的领悟能力的。 总感觉自从被那血淋淋的玩意儿咬了口后自己身上就有哪里不对劲。 笔在纤细的手指间转了一圈,稳稳停在食指与拇指间。她扶着额头再次浏览了一遍那些对于她莫名简单起来的知识点,忽然有些心烦意乱。“或许是这一课的内容特别容易呢。”——她如是地自我安慰道,指甲划了划书,抬起头,默默注视着前座短发少女高瘦挺直的背影。 追田五月似乎并不在乎她的归来,除了她进门时抬头瞥了眼,其余时间都在低头写写画画。真弥不是很清楚追田在干什么,当然她也并不在意这件事情,真正让他她咬着笔头纠结的是该如何跟短发少女开口。 据八田的话说,追田在寻找她的事情上同样花了很大功夫,这点她是绝对信得过的——即便短发少女表现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按理来说她的确应该上去坦然地说声谢谢,但是重点是—— 在此之前,她们还在冷战。 冷战事件的对错暂且不谈,单单从意向上来说,追田的出发点就是好的,她会这么善意地提醒她分明是把她当做了自己人,而她所给出的反应却是无视和生气。这么一对比,自己真是任性和不理智到了一种境界,回想起来她都不禁有些双颊发烫。 这时候,追田似乎写好了东西。她挺起腰,扔下笔,揉揉手腕,从本子上撕下一页纸来,趁着老师转身时迅速揉成一团,往后一抛,刚好扔到真弥的桌子上。真弥连忙抓过来打开一看,皱巴巴的单行纸上赫然是一行字。 【欢迎回来么么哒(*^3^)!】 后面的颜表情有点脏,显然是美术功底不足的短发少女擦擦写写了好几遍才整个扔上来的。真弥微微一怔,忍不住想笑,双眼却突然有点泛酸。 她揉揉眼睛,小心翼翼地抚平了纸上的褶皱,将它妥帖地夹在书里放好。 ——五月,谢谢你。 下课铃一打响,一群人就围了上来。 “矢泽桑这几天去哪儿了?”上次说如月车站的故事的女生好奇地望着她。一看到这人真弥就不觉感到汗颜,只能尴尬地笑了笑:“呃,家里有些事情……” “欸,是吗?”另一个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这么说来问老师她也遮遮掩掩的呢,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眼看着其他人还是一脸兴味盎然的样子,真弥忍不住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前桌,却发现完全没有追田的人影。这时人群外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嚷: “嗨嗨——大家让让,我先把我家真弥带出去换下气啊,人家回来总是要上下厕所的吧!” 短发少女挤开人群来到她桌前,湿淋淋的手抓住她的手臂,将她一把拉起,笑嘻嘻地大力揉了揉她的脑袋,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转身大声说:“喂,以后如果想找她说话得先经过我同意啊,毕竟是我媳妇,又不是动物园里的大猩猩。”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嘘声,夹杂着几声笑骂。追田厚脸皮地无视了这些声音,直接把彻底呆掉的真弥拖了出去。 一直拖到教室外,真弥才回过神,红着脸挣脱开她的手:“五月你这也太……” “有什么关系嘛。”追田耸了耸肩,摸摸下巴一脸探究地盯着她,“唔……好像瘦了点,肉太少不好捏啊。”说着就要把咸猪手伸过来。 真弥一躲没躲过,只能无奈地任她□□自己的脸颊:“刚刚你去哪里了啊?怎么找都找不到你。” “啊,我刚刚去洗了下手,抱歉啦。” “欸?这、这种事情五月根本没必要道歉的,只是……”真弥咬了咬下唇,略带忐忑地抬眼看她,“我有点事情想跟你说说……我们去人少点的地方好不好?” …… “撒,现在你想说些什么?” 来到学校的小树林中,追田随意找了条干净的长椅坐下。真弥坐在她的身边,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就是想说声谢谢。” “啊?” “美咲说……在我不见的这段时间里,你一直在帮忙寻找,很多线索都是你提供的。”真弥低头,手指攥紧了裙摆,“我真的是……嗯,不知道该怎么说好,总之就是非常感谢。” 她顿了顿,继续轻声道:“还有,之前在医院跟你乱发脾气,我很抱歉。” 追田愣了愣,很快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什么啊,这么见外干什么,一脸严肃的我还以为是啥了不得的事情呢。” 她手臂搭在椅背上,仰头,阳光循着树叶的缝隙细细碎碎地投下来,覆上一层阴影:“你那根本不叫发脾气吧,只是生个闷气就这么愧疚,这也太好说话了——再说了,有错的是我才对。” “……欸?” “之前让你不要跟八田接触这一点是我太武断了。”追田说,“其实他还算个可靠的人。” 真弥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美咲很可靠——啊,是、是的,所以……?” “所以,你以后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追田叹了口气,“我也不总是管你了,有些时候我的第六感还没你的准。” 真弥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她话中的含义,睁大了眼睛,眸光发亮:“真的?” “当然是真的啊!我是那种口不对心的人吗?!” 听到短发少女肯定的回答,真弥心上的重担终于放下了。她舒了口气,神情放松下来,握住追田的手,脸上扬起开心的笑容:“那五月也和美咲他们好好相处吧!” “不,这个还是算了……” <<<<<< 放学后。 因为大部分学生都要参加课后的社团活动,所以当真弥和追田来到校门口时只看到寥寥几人。真弥是没有报社团的,而棒球社今天又恰好暂停训练,追田就索性和她一起回去。 走出校门,短发少女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今天的课程表真是差劲到了极点,都是些难熬的课,所以说我才讨厌周四的。”她深深吁出一口气,抱怨起来,“作业也超多,那群混蛋是想把我们累死啊!” “那群混蛋”指的是布置作业的老师。听到这种话从追田口里毫无顾忌地说出来,真弥不禁感到微微汗颜。 “其实只是量多而已,不算很难吧。” “或许吧。”追田耸了耸肩,忽然想起了什么,换上一副同情的面孔,“啊,这么说来真弥你似乎才是最惨的那个诶。” “?” “补作业啊。缺课一周应该有一大堆作业需要补吧。” 若不是追田提起她几乎把这事忘脑后了。真弥囧了囧,顿时一阵心塞:“是这样没错……” 两人转过最后一个街角。映入眼帘的是车水马龙的街道。说话时,真弥抬眼,恰好看见马路对面的电车站,一个怔忡,脚步突兀地停了下来。 追田毫无所察地向前走了几步才发觉身边空荡荡的,莫名其妙地扭过头:“怎么了?” 真弥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望着她欲言又止。半晌,她挠挠脸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不是很想进去。” 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遥遥相望。 追田愣了一会儿,点点头往回走,没多问:“好啊,正好我也想试一下坐公交车回家的感觉。” 真弥心里不禁一暖。她应了一声,加快脚步小跑到短发少女身边,抬脸露出欣喜的笑容:“待会儿要不要一起吃冰淇淋?” “冰淇淋?我是没问题啦,但是这种天气你的身体吃得消?” “欸?我、我只是体能差一点,身体还是很健康的啦!我很少生病的!” 看着板起脸仿佛是要做什么证明一般的黑发少女,追田莫名有点想笑。 “听起来真不可信啊。” “——五月!” 她一边恶趣味地调戏着好友,一边漫无目的地东张西望。此时正是绿灯,两人混杂在人群中穿过马路,向着公车站的方向走去。快要抵达对面时,她的视线忽然停在了一点。 几条马路开外,街边大树的树荫下有一家咖啡厅。 当然咖啡厅并不是重点。重要的是橱窗里的人。 白色小桌旁,一对男女正惬意地喝着咖啡。虽然隔着太远看不清楚,但追田也能通过他们的举动猜出两人应该是情侣。大概是处于热恋期间,两人谈笑风生,气氛里满是甜蜜的粉色泡泡的气息。 旁人看上去他们仅仅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普通恋人。追田却刹那间有种浑身震悚的心悸感。 她曾去过几次真弥家,对她家人的长相自然了如指掌。而那对情侣中的男人——不管是从身体轮廓还是从模糊的面部来看,分明是真弥的父亲。 难道是看错了?但是…… 真弥察觉到了她的异样,略带茫然的扭头:“五月?” 对上好友清澈的眼眸,追田平生第一次生出一种言不由衷的感觉来。她轻咳一声,不着痕迹地挡在她的面前,轻轻握住她的手腕。 “人多,别走丢了。” 之后的路程同往常似乎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真弥却敏锐地发现了追田身上的异样。在下公车时身后投来的担忧目光更让她感到疑惑,转身想要发问,公车却已经载着故作轻松的短发少女开走了,她只得无奈地作罢。 推开家门时,一股香甜的糯米团子的气息扑面而来。矢泽妈妈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笑嘻嘻地对着站在门口愣神的女儿喊道:“欢迎回来,晚饭马上就端出来哟!” 一周前妈妈还失魂落魄的,今天居然精神抖擞,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真弥应了一声,在玄关换上拖鞋,心里暗暗高兴起来。 说不定这对于爸爸妈妈来说是一个好的转变呢。 矢泽妈妈果然很快把满满一盘子的糯米丸子端了出来。一见到喜爱的食物,真弥一下子把追田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开吃。矢泽妈妈坐到桌对面,托着腮,笑容满面地望着她。 真弥咽下一口饭:“总觉得很久没吃到糯米团子了,好怀念的感觉。” 矢泽妈妈摸了摸她的脑袋,表情略带愧疚:“是啊,最近发生了这些事情,真是冷落你了,抱歉啊。”她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欸,跟你聊个事儿呗。” “昂?” “如果我和你爸爸离婚了,你跟谁?” 真弥一口团子哽在了喉咙里。 第31章 act.31 ——“没事没事,凡事都会好起来的!” 这看似不负责任和过于乐天派的话是十束多多良的口头禅。虽说褐发青年平日里迷迷糊糊的劲儿让人对他的看法不敢恭维,但在他用轻快的语调说出“没事”两字后不久,困扰众人的事真的就那么一点点好转起来,以至于到最后,不仅仅是吠舞罗的其他人,乃至十束都生出一种“自己似乎确实有出口成真的魔力”的错觉来。 而这种魔力最近似乎失效了。 “失效?” “是啊。”吧台前的十束露出苦恼的表情,“草薙你也知道的,就是八田君的事啦。” 提及熟悉的名字,草薙顿时了然。 虽说事情发生的当天他和十束都没有在场,事后他却从其他成员那儿听说了一些。 “是指小八田的青梅竹马失踪的那件事?” “欸,是啊。”十束苦笑,“八田也参加到找人的行动中了,但是听说搜查一直没什么起色。” 在这之后,他是尽力去安慰过八田的,并一如既往信誓旦旦地说出了“没关系,那孩子一定不会有事的”这种话。当时确实是给了橙发少年足够的安慰,只是效果——现在也看到了——实在微乎其微。 草薙擦试着杯子,不以为意:“你本来就没有那种能力,有什么好沮丧的。” 此时正是阳光清浅的午后。这种时候酒吧里通常没有什么人,偌大的场内只有草薙、十束、角落的沙发前把玩着红色玻璃珠的栉名安娜,以及应当在二楼的房间内睡得死死的红发的王。 至于其他的人,或许在这个城市的某个地方三三两两地游手好闲吧。 虽说赤之王所领导的氏族足以令人闻风丧胆,但草薙不得不承认的是,这样的组织,从本质上来说就是一个比其他混混稍微强一些并更加嚣张的黑社会——也就是常人所说的neet协会。 这么想来,如同公务员一般的存在的青组会如此针对他们就不奇怪了。 “再说了,往好处想想。”金发男人将剔透的酒杯轻轻放在一排擦好的酒杯中,玻璃与玻璃碰撞发出轻响,“这几天没那几个小鬼在耳边吵吵闹闹,耳根可清净多了,今天天气这么好,刚好可以享受一个美好祥和的下午—— 话音未落,酒吧的玻璃门就被“砰”地一下撞开。 “哟!下午好啊,草薙哥,安娜——十束哥也在?” 随着夹着滑板的橙发少年精神满满地走进来,草薙出云“美好午后”的幻想就此破灭。 <<<<<< “所以?事情最后解决了吗?” “嗯!非常圆满地解决了!”八田咬着吸管“哗”地吸了一大口可乐,毫不掩饰脸上开心的笑容,“在找到她之后我们就把她送回家了,切,我就说嘛,这家伙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死掉……” 一旁的镰本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明明当时哭得最厉害的就是你。” 八田顿时被可乐给呛到,脸刷的一下涨得通红。 “啊?臭、臭镰本我哪有哭过啊!当时只是眼睛不小心进沙子了而已!” “那还说什么‘找不到她的话怎么办’这种话……” “那绝对、肯定、必须是你听错了!” “可是八田哥……” “呜哇再吵我揍你啊!都说了是你听错了烦不烦!” 二人组又如同以往一般在酒吧中毫无顾忌地吵了起来。十束扭头看着黑着脸的草薙,眨眨眼,露出仿佛在说“看吧,我的能力果然还是凑效的”的表情。 ——不,这明明只是巧合而已。 草薙一边默默腹诽着,一边调好红糖水,走出吧台,轻轻放在仍捏着玻璃球的安娜面前。 两人的争执还在继续。十束略带好奇地发问:“你们是怎么找到那孩子的?” “这个啊。”八田止住话语,转头挠挠脑袋,“其实就是随便逛逛然后突然发现她出现在镇目中车站里——对了十束哥,”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听说过如月车站吗? 十束一愣,罕见地露出茫然的表情。 果然十束哥也不知道吗。 在八田不禁感到些许失望时,搭话的竟是从刚刚开始就一直默默听他们谈话的草薙出云。 “‘如月车站’吗,真是令人怀念的名字啊。” 回到吧台后的金发男人把酒杯整齐地摆好,似乎没发觉面前一伙人因为他的话而一脸愕然,面带微笑地继续感慨道:“我还以为这个时候的学生都不知道如月车站了,没想到居然还在流传着。那么小八田,这个地方跟你的青梅竹马有什么关系吗?” 八田目瞪口呆了半晌,反应过来后猛地蹦起,膝盖狠狠撞在椅子腿上,差点人带着椅子摔倒:“等、等等!草薙哥你知道……!” “哦,我不能知道?” 八田一噎,有些讪讪:“也不是,只是觉得有些意外……” 草薙没有继续为难,低头把最后一个高脚杯放在桌上,解释起来:“在我上国中的时候如月车站似乎很有名气,经常听人说起这个,我多多少少也听说了一些。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个都市传说才对。” “是的,真弥也是听了这个奇奇怪怪的都市传说后才会到如月车站那种地方去……” 这时候十束倒是开口了:“原来那孩子叫真弥啊,真是可爱的名字。” “可、可爱?!”八田愣了愣,不知想起了什么,神情突然变得窘迫起来,慌慌张张地摆手,“不,其实也没有很……可、可爱什么的……” 说到“可爱”两字时他的脸渐渐腾红,说完再也说不下去了。十束看着八田的眼神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满脸兴味地还要追问,便被草薙轻咳一声打断了话头。 “你说那位真弥小姐失踪的时间里去了如月车站?你确定?” “她、她是这么跟我说的。”八田带着一丝紧张回答,“我觉得她没有说谎。” “没有说谎”——在说出这个结论时,他的语气是十分笃定的。显然这个青梅竹马深得他的信任。 草薙若有所思地盯着手中的高脚杯,剔透的玻璃后清楚地映出修长手指的纹路:“你对如月车站了解多少?” 八田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说:“大概就是一个人到了如月车站后失踪的事件吧……” 真弥跟他完完整整地转述过自己听到的故事,所以他也算有些了解。 草薙轻轻放下高脚杯,杯底在吧台上磕出一声沉闷的声响:“你和你家青梅竹马知道的都是不完整版。” “欸?” “其实如月车站的传说还有后续。” …… 2010年,即莲实失踪后的第六年,在大伙都以为他就此消失在人世时,他突然出现在2ch网站上,发表了六年来第一个帖子。 「非常感谢这些年大家的关心,多亏了你们的支持,我现在已经没事了。」莲实在帖子里如是说道,「事实上,若不是有人帮助了我,我说不定真得葬身在那个莫名其妙的车站里。」 莲实说,当初在他发完最后一条帖子后他的手机就没电了,之后那个司机一直载着他往山上开。他从后视镜中看到司机铁青的脸,苍白的嘴唇里发出的嘟囔越加偏向胡言乱语,简直就跟中了邪一样——莲实还半开玩笑地说,他在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危时,同时又开始害怕那个人会手一抖把整辆车都开到悬崖里去。 好不容易熬到山顶,那人终于把车子停了下来。一直紧绷着神经的莲实当即拉开车门,跳下车往外逃,但那个司机很快跟了下来,手上还拿着把不知从哪里抽出来的刀,追着他满山乱砍,速度也快得出奇,若不是他借助山上的障碍物惊险地躲过几次,他就要被刀给砍中了。 让他留意的是,那人在胡乱挥刀的时候还在面目狰狞、语无伦次地哀嚎着什么。 “必须除掉你……必须除掉潜在者……” “我、真的不想杀你的!但是如果不这么干的话那个人会……我明明见过的……从那以后……” “……我不想变成那种东西!我不想!那种怪物一样的、仍然在做自己生前被逼迫做的东西……那根本不能被称之为尸体了吧……” “啊啊啊!所以、所以你就给我去死吧!” 接着,那人就尖叫着把刀狠狠砍了过来。 当时莲实已经被逼到了绝境,现下对方发狂的攻击他根本躲不过去,更不用说招架住了。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异变突然发生了。 刀尖蓦地停在了距离他鼻尖非常近的地方。 刀几乎是擦着鼻头而过,强烈的劲风令那块皮肤一阵刺痛。 目测,仅有一毫米左右。 莲实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腿软得几乎站不住,只能瞪大眼睛望着眼前忽然僵住的那人。那人脸上冒着汗,手腕紧绷,似乎好几次想要把刀往下摁,却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焦急的喊叫:“这里很危险,你先离开,我来拖住他!” 他只见一个人从身边跑过去,很快与那个拿刀的人战成了一团,立马瞅着这个机会往山下跑,一会儿就到了之前的车站,然后稀里糊涂穿过车站回到了正常世界。 但是在回来后,莲实几乎认不出家附近的街道。被公安局带去做笔录时,他才知道现在居然已经是2010年,于他一刻钟的时间外界却流逝了六年的时光。这期间街道改造了许多,认不出也实属正常。 再然后,就是父母若无其事地把容貌丝毫未变的他领回家,而他在2ch上发了这个帖子,从此销声匿迹。 …… 八田在听完后一直是一副瞠目结舌的表情。 “这……”他张张嘴,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草薙哥你确定这不是什么鬼故事?这听得怎么那么玄呢?” 真弥跟他描述的时候轻描淡写就带过了,哪有这么奇葩的经历? 草薙拿了根烟,咬在嘴里,用打火机点燃,静静地看着火花间冉冉缭绕的青烟:“都市传说毕竟只是都市传说而已,真实性谁也无法考究——至少在你提起你朋友的事前我是这么认为的,毕竟去过如月车站的不是我而是她。” 言下之意就是比起怀疑我,你还不如去考虑一下你那朋友到底是不是个大忽悠。 八田一时有些讪讪。但他还是忍不住反驳道: “真弥是不会骗我的。” “所以?” “我……我怀疑是不是有幻术能力的能力者盯上了她。” 八田结结巴巴地说出了自己的推断,然后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草薙,“说不定是因为我的原因……所、所以我把吠舞罗的事情告诉了她。” 话音一落,整个酒吧霎时寂静了。 沉默良久,草薙才掐灭烟头,深深洗了口气:“小八田你啊——” “——没关系的。” 角落的安娜突然开口。 两人转过头去,只见她捏着红色珠子举在眼前,紫色眼眸透过玻璃珠默默盯着一脸惊愕的八田。半晌,她放下珠子,仿佛确定了什么一般,轻声重复了一遍:“没关系的。” “那个女孩子,不是敌人。” <<<<<< 最终草薙还是放过了八田。 “嘛,算了,既然安娜都这么说了,你家那位应该是可以信任的啦。”草薙一边说着,一边微笑着把他踹出了酒吧大门,“再说反正过不了多久能力者就要曝光了,提早透露一点也无妨。” 八田发了一会儿愣,很快意识到了什么,脸变得像是煮熟了的虾子。 “等、等等,什么叫我家那位啊!” 真是的,十束哥也是,草薙哥也是,总喜欢拿别人开奇怪的玩笑。 不过话说回来,“能力者曝光”又是什么意思? 在家里的饭桌上他一直在想着这事,一直处于走神的状态,直到妈妈一句感慨的话突然闯入耳膜—— “所以说小真弥也是挺可怜的啊。” 熟悉的名字瞬间扯回了他的魂。 “啊、啊?真弥怎么了?” “真是的,你这孩子又在发什么呆啊!”八田妈妈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显然对刚刚讲过的话现在又要讲一次感到极其不满,“真弥的爸爸妈妈准备离婚啦。” 八田这次真的愣住了。 “什么时候——” “提出离婚是在昨天,苗头是在好久前就有了吧。”八田妈妈想了想,露出同情的表情,“小真弥应该早就发现了,前一阵子看到她都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却还要强颜欢笑,也是很不容易——美咲你以后要对她好一点,听到没?” 八田一时半会儿没有说话。 半晌,他缓缓攥紧了筷子。 原来是这样吗?是因为发生了这种事,她才会一时不察,走进那种圈套吗?才会那么在意别人对她的信任吗? 这样一切疑点都想通了。 身为所谓的“青梅竹马”,他却丝毫没留意到这些蛛丝马迹。 ——八田美咲,你真是太差劲了。 第32章 act.32 当遇到不想见的人时你会有什么反应? 真弥的选择是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今天和往日似乎没什么不同:气温还在随着春季的到来一天天回升着,镇目町中已经出现了少许春暖花开的迹象,自己的心情也是一如既往地糟糕透顶——除了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家门口的女人。 女人的发梢染成褐色,长卷发高高地束在脑后,脸上画上了精致的妆容,身着素雅的白裙,一副温婉无害的模样,好像她真的只是恰好挡在矢泽家门口前一样。 ……如果她没有长得和与爸爸有私情的那个女人一模一样的话。 放学回家的真弥拎着书包、在楼梯口呆了半天,好不容易回过神,正准备退后一步,那女人就像感受到了什么一般扭头望向她的位置。 她的脚步霎时僵住了。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女人嘴角扯出一抹不大自然的笑容:“……啊,你就是真弥吧。” 明明是外貌柔和的女子,张口时语气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 简直就像是来找茬的。 真弥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紧接着,女人的一句话让她的预感成真了。 “别担心,我只是有些事想找你谈谈。” 果然—— ——自己一定是出门没看黄历才会碰见这种来势汹汹的洪水猛兽吧。 小说当中经常会出现这样的情节:暗恋学姐已久的少年暗暗掌握了她的生活轨迹,于某一天鼓起勇气出现在她回家的路上,笑着说“学姐好巧啊,我也走这条路”,从此就开始了与学姐天天一起回家的暧昧日子。 早有预谋的人通常会把这种举动谎称为“巧合”。而眼前这个自称“齐木”的女人所说的“只是碰巧经过这里,突发奇想地上来看看你罢了”一听就不是什么美丽的谎言。 只有一件事令真弥大为困惑。 ——这种情况下找她干什么呢?既然父母已经决定离婚,这个女人应该就没必要继续纠缠下去了吧。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找上情敌的女儿,难不成是为了炫耀? “……真弥,怎么了?” 啊,是了,现在她还在被这个女人拉着进行一场莫名其妙的谈话。 “没什么。”真弥定了定神,垂下眼帘,尽量保持最基本的礼貌,“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啊,是这样的。”齐木小姐抿唇勾起一抹微笑,“我是你爸爸的朋友,听说你父母最近闹了点矛盾,有点担心,所以想过来确认一下情况……” 真弥愣了一下,微微睁大了眼睛。 她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 朋友?担心? 她的脑袋就仿佛被谁用锤子狠狠敲了一下一般,整个人霎时懵了。 这人……未免太恬不知耻了吧! 明明就是她导致的这场灾难,还在那里摆出一副虚伪清高的嘴脸。 长这么大真弥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感觉心脏揪心地疼。她茫然无措地望着眼前的女人一会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手指一僵,狠狠攥紧了书包带子。 齐木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 “哎呀,你爸爸妈妈准备离婚啦?真是遗憾,他们以前都是蛮相好的,怎么突然就发生了这种事呢?你也不要太担心啦,他们就算分开了也是很爱你的,你妈妈估计会努力争得你的抚养权吧……” “——跟你没关系吧。” 在齐木努力组织语言时,垂着头的黑发少女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齐木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真实身份早就暴露在了对方的眼皮子底下,听到她冷冰冰的口气不禁愣了愣,嘴唇微张,表情愕然地发出一个无意义的单音节: “诶?” “他们怎么样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吧!” 真弥倏地抬起头死死盯着她,音调猛然拔高,一向温软的声音因为过度愤怒而微微颤抖:“这种事明明是你最清楚不是吗?!事到如今有什么好说的!请不要在这里假惺惺的,只会让人觉得非常恶心!” 讨厌讨厌讨厌。 这个人真是太讨厌了! 她从来没有这么厌恶过一个人,发泄般地吼完一番后恶狠狠地瞪着对面的人,恨不得把对方生吞活剥了,委屈得鼻头泛酸。 在她大口大口的喘息声中,齐木好一阵没有说话,似乎是被她突然的爆发给震惊到了。真弥抽了抽鼻子,努力把内心翻腾的情绪压下去,垂下头低声道:“抱歉,请回吧,我要做作业了。” 但是齐木没有动。 过了一会儿,听到她略带无趣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这样啊,看来你都知道嘛,那我就直说好了。” 她双手抱胸,扬起下巴:“我希望你能跟你妈妈。” 真弥猛地睁大眼睛:“你说什——” “在夫妻离婚之后孩子跟谁是由法院决定的,但这是在双方意见不和的时候才会出现的情况,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子女——也就是你的意见。”齐木打断了她的话,“你的父亲似乎很执着地想要争到你的抚养权,他让我以后母的身份过来跟你认识一下,但是存有偏见的你对我们的家庭来说肯定是个累赘,所以我私下里请求你能选择跟你妈妈。” 真弥呆呆地望着她,张张嘴,喉咙干涩地说不出话来。 这个人——齐木小姐,直截了当地把她一直不愿去思考的东西省省扒拉出来,披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和几天前妈妈所说的话一模一样——“如果我跟你爸爸离婚了,你跟谁?” 或许是妈妈委婉的话让她抱有了最后一丝希望,她根本没有真正地意识到,这不是“如果”,而是必须做出选择的“事实”。 在这件事发生之前,父母很恩爱,她也知道爸爸妈妈都是爱着自己的。如果可以,她根本不想就这样做出选择,若是他们能冰释前嫌那就再好不过了。 只是这种想法近乎奢望。 她咬了咬下唇:“如果我说不呢?” “那样的话你的父亲也没有空闲养你。” 齐木伸手轻轻抚上平坦的小腹,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我们已经有了孩子。” 真弥的脑海霎时一片空白。 “虽然他暂时很在意你这个女儿,但是慢慢地就会被我的孩子夺去注意力吧,如果生出的是男孩子那就更不用说了——虽然没跟你提过,但他可是一直很想要个儿子啊。” 齐木带着笑意的声音像是微妙的嘲讽,让她的呼吸不由急促了起来。她的双手不住颤抖,脸色惨白垂眸盯着女人平坦的腹部。 孩子……? 爸爸和别的女人的孩子? ——这…… “这怎么可能!” 真弥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话到半路却哽在了喉咙里。她惊慌失措地看着一脸得意洋洋的齐木,终于忍不住露出一副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开、开什么玩笑!爸爸才不是那样的人!” 齐木看着她狼狈的样子,莫名笑得愈加开怀:“哦?是吗,我可是带了医院开的单子哟,你想看看吗?”说着作势把手伸进包里想要拿化验单。 比起身经百战的成年女性,矢泽真弥显然还是太嫩了,一下子急红了眼眶:“我才不看这种东西!你、你快点走开啦!” 齐木却不依不饶:“怎么,怕了?既然你这么坚信我是在说谎为什么不自己确认一下?难道你其实是在自欺欺人?” “我没有——”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 “喂,你在干什么?!” 楼梯口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怒喝。 两人一惊,齐齐扭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穿着镇目中男生制服、正一脸怒意地望着她们的橙发少年。 没想到争执会在这种时候被撞破,两人都忍不住愣住了。 八田美咲紧绷着脸向她们的方向跑来,在两人还在愣神时一把抓住真弥的手臂将她扯到身后,抬头恶狠狠地瞪着诧异的齐木:“你这家伙是谁啊!莫名其妙地挡在别人家门口干嘛,神经病吗?!” 沉默。 真弥和齐木还没从突如其来的转变中反应过来。 橙发少年顿了一下,见没人答复,有些莫名其妙。他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禁大惊失色:“难、难道你是诱拐犯?!你想对真弥做什么?!” 真弥:“……” 齐木:“……” 喂,怎么画风突然就变了。 女人忍不住露出一副看白痴的表情,真弥则是窘迫地扯了扯他的衣角,小声道:“美咲,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欸、啊?” 八田显然吃了一惊,猛地扭头,瞪大眼睛望着她,结结巴巴地说:“但、但是你明明……” 明明是被人欺负了的样子啊!——就算用脚趾头真弥也能猜到他接下来的质疑。 见他一脸目瞪口呆,真弥微微撇过头,一时有些语塞:“这个嘛……” 被父亲的情妇找上门来威胁、还被对方说得差点掉眼泪这种难为情的事情,她怎么可能说出口啊。 一旁冷眼看着他们对话的齐木嘲讽地发出一声嗤笑:“什么呀,还以为有多厉害,到头来不过是个小鬼而已。” 八田倏地回头怒视她:“你说什——” 她双手环胸,傲然地抬起小巧的下巴:“小鬼就应该待在学校好好念书,而不是在这里不知天高地厚地玩什么英雄救美。” 如此具有侮辱性的词让少年气得几乎要炸了,但出于对方身为女性的原因,他只能在一段距离外怒火中烧地瞪视她。 “你这家伙……!” “——比起这个,”齐木再一次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矢泽真弥,对于我的请求,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齐木单刀直入的问题于刚刚才赶到的八田来说显然太突兀。他愣了一下,疑惑地看向身边的黑发少女:“什么请求不请求的……” 他没有得到回答。 真弥沉默了下来。 是的呢。 齐木的到来提醒了她一件事:她是时候做出选择了。 事实上,不管齐木有没有来,早在几天前妈妈跟她提起这件事时她的心里就已经有了非常明确的答案。 这不是出于齐木的胁迫,而是她自己的决定。一昧地逃避内心的抉择,只会把事情越拖越糟罢了。 不过在此之前—— “我拒绝。” 意料之外斩钉截铁的回答让齐木一下子愣住了。 她诧异地盯着真弥,嘴角抽动了一下,脸上的肌肉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你说什么?可能是我听错了……” “我说,我.拒.绝。”真弥勾起嘴角,抬头挑衅般地与女人难以置信的眼神对视,“这就是我的答案。” 虽然已经决定了,但在最后让对方难受一下也挺好的不是吗? 总感觉只要美咲在身边,与别人对抗的勇气就会翻倍增长呢,如果是她一个人绝对做不到像现在这样同齐木呛声吧——啊啊,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管他的。 “你……”齐木瞠目结舌地望着她,“为、为什么啊?你也知道这其中的差别了吧!你给我好好想清楚啊!” 说着,就要上前一步恼怒地抓住她。 然而—— 手伸到半路被突然窜起的一道火光拦住了。 火光之后,橙发少年的眼神终于锐利起来。他用染上红光的瞳孔冷冷瞪着她,凶恶地咧开嘴,露出尖锐的犬牙: “虽然不知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但是你这种女人——真的!非——常——烦——人——啊!!” 任是齐木再怎么不甘,最后还是走了。 八田看着她仓皇跑下楼梯,重重吁了口气,回头就开训:“喂,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赶紧解释清楚!” 真弥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望着八田犹豫地开口:“如果……” “嗯?” 话到了舌尖,绕一圈,又被她硬生生吞了下去。她挠了挠脸颊,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嘛……没什么。” “啊?”耐下心等了半天却只得到这么个不三不四的回答,八田美咲顿时炸毛了,“你这是几个意思啊!把我当猴耍?!” “欸?不、不是啊!”真弥慌忙摆手否认,“细、细节什么的真的讲不清楚——美咲只要知道那是个很讨厌的人就行啦!” “很讨厌的人——这种事你不说我也看得出来好吗?!”八田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股挫败感油然而生,“唉,罢了。这么说来你还是第一次这么清楚地说出自己讨厌某个人,也算是一种进化吧。” “是、是吗?”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真弥有些受宠若惊,“不过进化什么的……美咲你动漫看多了吧,我又不是数码宝贝。” “吵死了!我爱怎么说怎么说你管得着!” “欸?是,我知道了……” 目送着橙发少年气鼓鼓地走进家里,“砰”地摔上门,真弥手里捏着冰凉的家门钥匙,不禁发起了呆。 为什么最终没把“如果爸爸不要我了怎么办”这种话说出来呢? 若是以前的她,一定会全部倾吐而出的。 若是以前的她,一定会在事情结束后嚎啕大哭的。 若是以前的她……就算八田在身边,也不会在最后关头狠狠呛伤害自己的人一把的。 这些又是为什么呢? “……真是的。”她叹了口气,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将钥匙插入钥匙孔、扭转门把锁,“怎么能总是让别人担心啊,真是逊毙了。” 她轻轻一推,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里头是空无一人的客厅。 “——我回来了。” 第33章 act.33 期末考试结束后,正式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 或许是春季的天气让疲劳工作的人格外舒心,有或者是学生的基数过于庞大,大街上的气氛也随着假期的到来变得热闹起来。人山人海的街头到处可以看见有人举着「3月16日东京漫展首次开幕!」、亦或是「北海道家庭七日游」的标牌。 一言以蔽之,这又是一个活力四射的玫瑰色的暑假。 ——啊,真是让人羡慕啊…… 拖着笨重的行李箱,满头大汗地挤在人群中的矢泽真弥不禁充满敬意地如是想道。 相比之下—— 熙熙攘攘的火车站中空气闷热,压抑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加之身边一重重喊叫声密密麻麻地涌入耳膜,脑袋中的眩晕感更令心底油然而生一种无力来。 真弥费力地拽着行李箱从来来往往的人流中挤出,找了个空位歇下,靠着墙喘息了一会儿,低头瞥了眼手中的终端机。 ——4:30pm。距离出发还有半个多小时。 腿酸得几乎站不住了,说是只离开一小会儿的妈妈却还没有回来。 明明以前的这个时候她都是待在家里好好睡大觉的。 现在她只能挤在火车站的人群中动弹不得,微醺地嗅着空气中杂七杂八的汗臭味。 真弥忍不住叹了口气。 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就得从头说起了。 就在期末考试的前一个星期,爸爸妈妈签署了离婚协议。 由于房子是爸爸与妈妈结婚之前私有的,按照法律规定,这套房子的产权归爸爸所有。虽说爸爸在之后有将产权让给她们母女的意向,但妈妈坚决地拒绝了他,自己打上包袱带着真弥乘上了回娘家的火车——也就是她所生长的地方,池袋。 说起“回娘家”,就不得不提起一个奇怪的地方:她从来没见过父母任何一家的亲戚。对于爸爸家的情况她一无所知,但妈妈家她还是知道一些的。比如说,姓氏为折原,居住于池袋。 面对即将见面的素未谋面的亲人,她会有紧张的心情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但是妈妈却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这种事情根本无所谓啦,你只管跟我混吃混住就行了。” 这种流氓般的说法真令人汗颜。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 “欸?是说外公外婆他们很好相处吗?” “……好相处?呃……从某些方面来说算是吧。”妈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就是一群神经病。” 真弥:“……”喂,这一家人真的没问题吗?! 能让本身就“活泼过分”的妈妈评论为“神经病”的究竟会是什么样神奇的存在啊。 未知的未来这让真弥不禁有些担忧。然而在两人到了火车站不久,妈妈就接到了来自“那群神经病”的电话。 真弥站在旁边看着她一脸不耐烦地从包里掏出终端机。 “喂?老哥?啊,是的我们就要回来了……你说什么?这里太吵了我没听清!……你等一下……” 女人举着终端机喊了一会儿,慢慢皱起了眉头。在这种嘈杂的地方听电话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她向真弥摆手示意自己离开一会儿,便转身钻进了人群中。 应该是去找安静点的地方了吧。抱着这样的想法,真弥和一堆行李一起在原地乖乖地等了起来。 没成想这一等就是将近一小时。 “真是的,为什么还不回来啊……” 她背靠在墙上,感受着冰冷的触感透过衣料丝丝缕缕地钻入背部,不禁露出沮丧的表情。 早知道当时就应该跟着妈妈去的。 她也并不是没试过打电话,但打了好几次妈妈都没接。这么一来就算神仙也只能无奈地放弃吧。 她再次看了看手表。离火车开动的时间只剩二十五分钟了。她决定再等五分钟就自己先去月台。 不过…… 真弥扭头看着身边的一堆行李,开始苦恼起到时候该如何把它们拖到月台。随便找一个路人帮忙应该没问题吧?但是这样会不会打扰到别人?毕竟这个时候到这里来的人大部分是有急事的…… “——喂!”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喊。 起先真弥并没觉得它在叫自己。过了一会儿,她才渐渐反应过来。 慢着,这个声音是……! 真弥一愣,连忙抬头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人墙,彻底挡住了视线,看不到发出声音的人的身影。正当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且比之前更加清晰:“真弥!” 与此同时,一个橙色的脑袋从人群中钻了出来。 八田美咲有些吃力地挤开人群,走出来时脚下一个趔趄,险些因为惯性绊倒。从人堆中挤出来后他绷紧的表情一下子放松了,如释重负般吁了口气,随意甩甩头发上的汗水便几步跑到她的面前,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呼,太好了,看来赶上了。” 真弥呆呆地望着他,有些难以置信:“美咲?”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等、等等,你不是……” “啊,这个啊,”八田挠了挠脑袋,咧开嘴角露出的尖尖的犬牙显得格外可爱,“没等尊哥收完保护费我就先跑回来了……嘛,反正草薙哥应该不会为了这种小事骂我,无所谓啦。” 真弥不禁沉默了下来。 ……收保护费这种事根本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吧! 大抵是她的表情太微妙了,八田忽然敛下了笑意,双眼紧紧盯着她,目光里流露出一丝不爽的意味:“怎么?不欢迎啊?” 仔细想想也是,辛辛苦苦跑来火车站跟人道别,却得到这么个不冷不淡的反应,换做谁都不会高兴吧。 “不、不是的!”真弥慌慌张张地摆手否认,顿了一下,嗫嚅着说,“其实美咲能来我很开心,只是觉得有些意外,所以……” 后面的话,即使她没再说下去,被那双湿漉漉的黑色眼眸如此恳切地望着也已经不言而喻了。 八田不断弯曲伸直的手指一顿,似乎有些意外。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少女急红了脸、忐忑不安地瞄着自己的期盼的样子,脑海里莫名浮现出那天十束笑着跟自己说的话来—— “原来那孩子叫真弥啊,真是可爱的名字。” ……意外地贴切咧,跟她这种傻兮兮的性子。自己只是随口说说就被这么当真,指不定哪天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 可爱什么的……不仅仅是名字吧,其实人也…… …… 等等! 橙发少年的脸瞬间涨成了血色。 不对不对不对!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他刚刚对青梅竹马产生了什么糟糕的念头啊!! 这种轻浮的想法怎么可能是他想出来的!赶紧忘掉!全部忘掉啊啊啊!! “美咲?你怎么了?” 真弥疑惑地看着眼前头顶冒出具象化的烟、自个儿在原地莫名其妙地抓狂起来的八田,不禁有些担忧:“你没吃什么奇怪的——” “我很好!非常好!” 八田慌张地打断了她的话,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心虚地别开眼,仿佛掩饰什么一般作左顾右盼状:“啊、这么说来,就你一个人?凉子阿姨呢?” 一提起这个,真弥刚刚因见到八田而稍微喜悦的心情又低落了下来:“……我也不知道。” “妈妈离开很久了,一直没回来,我不是很清楚该怎么办,所以想着要不要自己先去月台那里等着……” 听她这么一说,八田也觉得有些无措:“那你……” 就在他开口的时候,真弥突然想到了什么。 “——啊,对了,美咲。”她抬眼注视着眼前的少年,微微正色,“能帮我个忙吗?” <<<<<< 虽说是少女略带歉意地请求了,但对于八田美咲来说,这着实不算帮上了什么大忙。 “……嘁,女人就是麻烦,这种东西都拎不动。”当他背着挂着hellokitty挂饰的背包,拉着笨重的黑色假牛皮行李箱,从人群中一派轻松地挤出来时,忍不住如此嘀咕起来。 ——顶多就是提提箱子的程度罢了。 除去矢泽妈妈离开时背着的那个旅行包,所剩下的行李还有三件:两个笨重的旅行箱和真弥一直背在肩上的略小的背包。在真弥忐忑地提出这个请求后,背包和其中一个旅行箱已经被橙发少年以强硬的态度抢到了自己手中——其实若不是她的态度格外坚决,他本来还想把另一个行李箱给承包下来的。 说实话,这点重量于他几乎没有任何感觉。不过对于真弥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来说确实是重了点。 一出人群八田便停了下来,皱着眉等待她满头大汗地将行李箱从人堆中吃力地扯出来:“喂,你真的没问题?” “当然!”真弥扭头向他一笑,继续咬紧牙关拖箱子,“毕竟——美咲是来好心帮忙的,如果全都让你来——未免——太——说不过去——呜哇!” 轮子终于“嘀溜”一下滑出来,她却因用力过猛没稳住身体,向后一仰,险些跌坐在地。听着她慌张的大叫,八田眼角不禁抽了抽。 “……什么啊,你是白痴吗!真是莫名其妙的想法!” 话虽如此,还是没有逆了她的愿去抢箱子。 “再前面一点就是月台了,坚持一下吧。” “……是!” 真弥努力打起精神应一声,加快步伐跟上他的脚步。 穿过人群,上了几级台阶,她所乘坐的火车便映入眼帘。 来自大自然的阳光从火车顶部和头顶屋棚间的夹缝中洒下来,隐隐可以看见蔚蓝的天空。真弥环视了一圈整个月台,见人比之前少了大半,不禁松了口气。 “现在是在这里等着吗?” 听八田发问,真弥点点头,露出一个笑容:“欸,妈妈应该很快就会过来了。” 话音刚落,不远处便传来一声惊喜的叫喊。 “真弥酱,你终于来了啊!啊,还有美咲!” 真弥和八田诧异地循着声源处抬头看去。 火车旁,矢泽凉子一手扶住火车的门框,一手向他们夸张地挥舞着,漂亮的脸蛋上露出激动的神情。而在她的身边,悠然地站着身穿中性休闲装的追田五月。 …… “哈哈,幸好有美咲的帮忙呢,我本来还想叫五月去找你的,现在看来是省了这个事了。” 真弥有些不满:“既然妈妈就在月台这里为什么不接电话?我一个人等了很久啊。” “这个啊,”妈妈歪头想了想,双手合十,脸上开心过头的笑容看不出丝毫歉意,“抱歉抱歉,一不小心把你给忘了,到这里才想起来,终端机又设定成了静音……嘛反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忘掉它吧!” 不小心忘掉……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借口啊! 真弥不禁气鼓鼓地鼓起了脸颊。妈妈见状,连忙把她往前面一推;“哎呀还有十分钟就要发车了,你们三个好好道个别吧。”说完立马溜上了车。 目送着她的背影转瞬消失在门口,黑发少女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是的。” 追田略带同情地上前一步揽住她的肩膀:“算啦,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也知道凉子阿姨就是那种性子。” 追田今天的打扮非常帅气:蓝色鸭舌帽,棕色短发尽数拢在帽内,身上的外套敞开,露出里头的运动衫和精致的锁骨,小麦色的皮肤更是显出一种中性美。真弥在她肩膀上亲呢地蹭了蹭,听她挪揄的话语,忍不住笑出了声:“五月一直陪着妈妈吗?” 旁边传来八田“哼”的一声。真弥略带困惑地扭过头去,却见他迅速移开视线,臭着脸盯着身侧的火车。 也不知他又在不开心什么。 “不,我也是几分钟前才到的。”追田摇摇头,忽然伸手狠狠揉乱她的头发,“不过看不出你蛮行的啊,这次期末考试你可是强势逆袭了诶,不少人说你是今年一年级最大的黑马。” “欸?”真弥愣了愣,在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后,窘迫地挠了挠脸颊,“逆、逆袭什么的……这只是运气而已啦,才没那么夸张呢。” 追田指的是这次考试中她的超常发挥。虽说对于真弥来说这似乎和平常的考试没什么两样,但在其他人眼里,从年级四五十名左右的成绩冲到前三宝座,已经是一件让人叹为观止的壮举了。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爆发出这样的水平——仔细想想也只有巧合这个可能了。 追田叹了口气,继续愉悦地□□她的脑袋:“你呀,这么谦虚作甚,考好了就是考好了,没必要用运气这种轻浮的词来概括。” “这、这样啊……但是即便如此也请五月住手!不要再弄乱我的发型了!” “哈哈哈真弥的表情好可爱啊好想好好疼爱一下~” “喂!”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期间真弥尝试着把八田拉进来,他却似乎不怎么领情,敷衍地应了几声就不吭声了。她只好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跟追田的对话上。 “对了,真弥你听说过东京武侦高中吗?” “武侦?啊,这个我知道,就是二战以后兴起的那个相当于警察和侦探集一身的职业吧……” 新闻中经常出现“武侦”这个词。真弥了解并不是很深,但还是稍微知道一些的。 “是的。”追田压了压帽檐,露出得意的微笑,“我高中决定去那里就读。” 真弥愣了一下,睁大双眼:“咦——?” “是哦,我现在已经开始为入学考试锻炼了,等我变强后一定会好好保护真弥的。” 黑发少女听着,不禁有些发怔。半晌,她回过神,揉揉泛红的鼻子,对追田展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嗯,我等着!” …… 跟朋友在一起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不一会儿就到了最后上车检票的似乎时间。真弥最后给了追田一个大大的拥抱,转过身,盯着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沉默的八田美咲,迟疑了一会儿,轻声道:“美咲……也要抱一个吗?” 刚提出这个冒昧的请求她就后悔了。 果不其然,只见八田愣了愣,瞪大眼睛,脸刷地一下变得通红:“你你你你这是什么蠢话!你是白痴吗?!” 对于这种反应,真弥毫不感觉意外。但还是有些失落。 也不知是什么感情驱使着她问出这样的问题。同样是临行前的感激和不舍,对待追田她就可以毫不顾忌地给予拥抱,于相处更久的八田她反而需要小心翼翼。 什么道理嘛。 真弥无奈地叹了口气:“嘛,那算了……不过美咲你这恐女症真得好好治一下啊,不然以后可怎么办。” 比如说结婚生孩子之类的……如果没有后代的话绝对会被八田阿姨他们揍死的吧,美咲他。 抱着异样的心情说出最后那句貌似幸灾乐祸的话,真弥向两人挥挥手,正要转身上车,身后突然传来少年的叫声:“等、等等!” 她诧异地回头,映入眼帘的却是橙发少年涨红了脸、咬紧牙关死死盯着自己的样子。见她回望过来,八田噎了噎,双手狠狠攥成拳头,红着脸别过头不与她对视,明明很紧张,却还是努力把一字一句颤声吐了出来: “我……我也没有说……不可以……” 时间似乎瞬间停止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 真弥一下子呆住了。 她怔怔地凝视着害羞得头顶几乎冒烟的八田美咲一会儿,仿佛才意识到他说了什么,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渐渐转变成惊喜和开心至极的笑颜。 下一秒,她轻巧地跃下车门。 火车的汽笛刺耳地长鸣起来。 矢泽真弥第一次跨过那道无形的一米的鸿沟,属于少女的柔软身体伴随着汽笛的声音扑到微红着脸的橙发少年怀里,手臂环住他的腰部,紧紧的,仿佛再也不放开。 中间隔绝了十三年的光阴。 黑发少女把脸埋在少年温暖的怀抱中,抽泣了一声,一直强忍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 ——“那我就不客气啦。” 她哽咽着、同时却带着微笑说道。 <<<<<< 一直到看不到人影许久,真弥还在固执地盯着窗外。 “怎么,不舍得美咲和五月啊?” 对面的矢泽凉子发出不带恶意的调侃:“安啦,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你们总有一天会再见面的……还有最后哭得真是难看,像个小孩子一样。” ——太不客气了吧。真是亲妈? 真弥已经无力吐槽自家永远不正经的妈妈了,只能无视她的话语低头发呆。 车厢顶端的电视机中传来柔和的女声:“昨日,secpter 4领导者宗像礼司先生现身座谈会,给予我台记者对于异能者传闻的回应,并称其所领导的s4是能力者的组织,今后将会慢慢将关于异能者的情报透露给广大民众……” 真弥听着听着,心情忽然低落了起来。 “这个新闻最近非常火呢,没想到居然真的会有小说当中那种能力者存在,让人又害怕又兴奋啊,哈哈哈……” 妈妈看着电视屏幕上年轻的深蓝发色的眼镜精英男,夸张地感叹了一会儿,终于把视线移到沉默不语的女儿身上:“真弥,怎么了?不舒服?” “我……”真弥欲言又止,组织了一下语言,低声道,“我是不是很没用?” “……哈?” 矢泽凉子一脸“这蠢孩子在说啥”的茫然表情。 “就、就是说!身边的大家都那么厉害,那么有追求……”真弥握紧了放在大腿上的拳头,沮丧地说,“五月也是,美咲也是……好像就我一个人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该干什么……” “五月的事我听说了,但是你说美咲……?” 真弥一惊,连忙向一脸疑惑的妈妈掩饰般笑笑:“啊,没什么,只是自言自语罢了。” 听她这么说,妈妈便不再多问,而是念念叨叨地转移到了另一个话题上。真弥心不在焉地听着,偶尔应一两声,一直望着窗外,手指不自觉地在膝盖上敲打了起来。 就在这时—— 口袋的终端机传来轻微的振动。 她将终端机抽出来,打开屏幕一看,诧异地发现是一个新短信。 发件人为「不吃棉花糖会死星人」。 …… ……等、等等,她什么时候给别人存过这么恶趣味的备注名了?她通讯录里有这个人吗?! 真弥满头黑线地打开短信,随意地扫了眼屏幕。在她看到短信的内容时,她瞬间怔住了。 ——「那么,小真弥,你想和他们并肩作战吗?」 【国中篇 end】 第34章 番外:过去 矢泽凉子下班时又遇见了楼上的老太太。 “……哎呀,这不是凉子吗!工作辛苦了啊。” 满头白发的矮小妇人拄着拐杖,笑眯眯地望着她。身穿职业装的矢泽凉子微微欠身:“是,多谢您的关心。” 在已婚的日本女性当中,凉子算是极少一部分的上班族。几年前他们一家刚搬过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拿异样的眼神看她这个没有辞职在家相夫教子、似乎“叛经离道”的女人,唯独这位老人对她表现出了理解和善意。直至今日,就算凉子已经得到了周围人的认可,她仍然对老人持着独有的敬意。 “怎么了?心情不好?” 老太太和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头沉思的凉子连忙摇摇头:“怎么会呢,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是吗?如果难过的话千万不要憋着哟。” 老人也没再强求,而是转移了话题:“你见到小真弥了吗?” 冷不丁听对方提起自己的女儿,凉子愣了愣,露出困惑的表情:“真弥?啊,我正准备去接她……” “用不着。” “欸?” “我买菜回来的时候看见她了。”老人苍老消瘦的手指缓缓抚摸着已经被摩擦得光滑的拐杖头,“她和另外一个橙色头发的男孩子待在一起……那是八田家的儿子对吧?” 老人不知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满是皱纹的脸温和地微笑起来。 “他们玩得很开心呢。” 高楼林立之间,血红的夕阳缓缓下沉,天空被渲染成了一片金灿灿的橙红。老人镜片后祥和而睿智的目光让凉子一瞬间有种自己被看透的错觉。 她怔怔地顺着老人的目光望去。 越过小区的大门,是橙黄的街道,一排排投下婆娑树影的白杨树,零零散散的行人,行驶的车辆,侧面晕黄的高大楼房……一直到道路尽头,呈现在视线中的是夕阳下的小公园。 <<<<<< 此时此刻。 真弥蹲在沙池里,拿着树枝在沙子上写写画画。 黑发女孩白皙的脸上抹着几道灰尘,白色的裙摆也脏兮兮的,她的眼神却格外专注,仿佛自己在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保持着正经的表情缓缓勾上最后一笔,她歪着脑袋地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画作,眼眸柔和地一眯,终于扬起一个满足的笑容。 “大功告成!” 沙池染上了一层耀眼的金黄色,细腻的沙子间凹陷着几道颜色稍深的沟壑,正好连成一个完整的图案。真弥站起身,小心翼翼地退后一步,转身向广场中间玩着滑板的橙发男孩挥手大喊:“喂,美咲!” 橙发男孩踩着滑板飞跃一道栏杆,“哐啷”落地后利落地绕了个圈,缓缓滑到沙池边。停下后,他一脚踏住地面,另一脚稳住滑板,好奇道:“画完了?” “嗯。” 真弥开心地点点头,树枝尖指指面前的一块空地。 八田美咲双手插兜,探头看了一眼。 …… 只一眼,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很精彩。 ……卧槽什么鬼。 这个长满刺的圆球是什么东西?!刺猬?那为什么刺猬身上会有三个洞?! 好吧,三个洞也就算了,下面那个歪歪扭扭的椭圆形和两个点又是什么玩意儿?这根本就是抽象画吧!他以前怎么从来没发现自家青梅竹马有毕加索的潜质?!! 八田一脸翔色地扭过头,却恰好撞见黑发女孩满怀期待的湿漉漉的双眸。 “……唔。” ——已经到舌尖的吐槽又被他硬生生吞了下去。 嘲讽的话根本说不出口啊。 他噎了一下,刷的红了脸,迅速垂下头死死盯着那幅女孩引以为豪的“画作”,拼命在脑海里搜刮本就不多的形容词。 “呃……这个……”他涨红了脸,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这个刺猬画得挺漂亮的。” “欸?不是刺猬啊。” “不是吗?!那、那难道是榴莲……” “也不是啦!” 黑发女孩把嘴抿成“^”形,清澈的眸子沮丧地垂了下来,拿着树枝一下下在沙子上戳洞:“美咲看不出来吗?这个是美咲啊。” 仔细一看,那幅画似乎真的有点人脸的轮廓。 “这是头发。”真弥指指球形旁的刺状物体,“这是脸,这两个是眼睛,这个是嘴巴,最下面这个是滑板……” 她依次指了指沙丘上不太标准的圆形、圆形里三个洞、下方的椭圆形与两个点,语毕疑惑地抬头望向目瞪口呆的八田:“明明很好懂啊,为什么会看不出来呢?” 八田:“……” ——怎么可能看得出来啊!再说看出来了才不正常吧!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板起小脸。 “……好吧,先不管你画得怎么样,为什么我的脑袋会直接搁在滑板上?!” 面对如此大的槽点,真弥居然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因为身体被挡住了啊。” “哈?!” “我画的是美咲第一次玩滑板时的场景,当时你不是直接摔下去下巴磕滑板上了吗?从正面是看不到身体的。” 坦然的眼神完全看不出一丝嘲讽的意味,事实上她也的确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这让黑历史被扒的八田一时不知该把气往哪里撒。 “……喂,这都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吧,你怎么还记得那么清楚啊。” 真弥愣了愣,随即仿佛听到喜爱事物的小孩子一般,小脸上大大扬起一个毫不掩饰的骄傲笑容:“那是当然的,关于美咲的每件事我都记得很清楚哦。” 她丢开树枝,一边歪着脑袋回忆,一边正儿八经地掰起手指:“美咲第一次玩滑板是在四年前,那个时候你刚刚上小学,据说是缠着八田阿姨好久才买到滑板的哟。” ——咦、咦? “还有还有,你第一次考试考了99分,你拿着卷子跟我说炫耀你是全班第二名,后来才知道其实你班上有很多个第二名……” “停停停!打住!” 以免她一脸纯真地揭出更多自己都不大记得的黑历史,八田连忙打断了她的话。他睁大眼睛与疑惑地回望过来的青梅竹马对视,语气因为过于震惊而有些结结巴巴。 “你、你为什么……” 真弥开心地微笑着,直直望着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软声回答: “因为我最喜欢美咲啦!” 喜欢到什么程度呢? ——比喜欢糯米团子还要喜欢,和喜欢爸爸妈妈一样喜欢。 橙色天空中的夕阳红得仿佛要滴血,给黑发女孩清澈的双眸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辉。八田愣了半天也没回过神。半晌,他猛然反应过来,像触电一般跳起来,红着脸大吼道:“笨、笨蛋!这这这……这种话在外面不能跟人乱说的知道吗?!” 真弥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为什么?” “因、因为……” 呜哇要怎么说才好! 橙发男孩苦恼地抓着头发,从刘海下偷偷瞥女孩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咽了口唾沫:“这样很让人难为情啊……而且被别人误会就糟糕了……” 真弥的神情愈加茫然。 ——完全不能理解。 误会?什么误会? “我喜欢美咲是事实啊,再说爸爸妈妈听到我这么说时都很开心。”本来还以为美咲也会高兴,没想到反应却和预想中截然不同。真弥有点失落。 “叔、叔叔阿姨……这是两码事吧!” “一码事。”黑发女孩鼓起了白嫩嫩的腮帮子,“就像美咲喜欢滑板一样,美咲会怕被‘误会’吗?所以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八田很想敲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杂草。 “这跟滑板更加扯不上关系啊笨蛋!为什么你会突然说到这个——”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话音戛然而止,用新奇的目光把蹲在沙坑里的黑发女孩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喂,你好像一直很在乎我的滑板啊。” “……欸?” 见她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八田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我说你不会是想学吧?” 真弥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即眼角微微弯起,歪歪脑袋,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傻笑。 “……嘿嘿,被发现了呢。” …… 当矢泽凉子来到公园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小心点站稳了!要是摔跤了我可不会扶你喔!” 喷泉与沙池之间的空地,橙发男孩红着脸,扭扭捏捏地扶住女孩的手臂帮她站上滑板。直到黑发女孩小心翼翼地站稳了,他一直紧绷的神情才稍稍放松。 “ok了吗?” 真弥紧紧咬着下唇,额头因为过于紧张而渗出了细密的冷汗,软糯的声音细如蚊鸣:“我……我不是很确定……” “什么啊,这么害怕干什么,不是你要求学的吗?!” “呜,对不起……但是前几次……” 夕阳的余晖下,八田鼻尖圆滚滚的汗珠反射着耀眼的亮光,憋得红红的脸上竟是比她还紧张的表情。他一边死死踏住滑板、两手帮着她稳住身体,一边别扭却尽己所能地安慰道:“没关系的啦,其实超容易的,就算是真弥你这种平衡力超烂的笨蛋也能很快学会……” ——真是蹩脚的安慰方式啊。 凉子忍不住默默腹诽,同时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兴味来。她悄悄走到一边,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接下来的事态发展。 从两人的对话中可以看出,似乎是真弥先提出想要学滑板,尝试了几次接连失败,现下自然而然有些不自信了。这种情况下,虽然橙发男孩口上抱怨着她的不给力,却还是没把她扔下。 八田又重复了一遍规则,语毕问道:“现在记住了吗?” “是!” 真弥打起精神应了一声。 “那么开始吧!” 循着橙发男孩所教的方法,真弥轻轻将脚踏在滑板前端。她屏住呼吸,悄悄瞥了眼伙伴,在看到他鼓励的眼神后,终于鼓起勇气,一闭眼,另一只脚狠狠一蹬地。 滑板浑身一抖,在冲击力下,承载着女孩向前快速冲去。 八田兴奋地跳了起来,朝她的背影大喊道:“太好了!真弥你终于成功了!……呃?” 话音还未落下,便见黑发女孩身子一歪,小短手还没来得及扑腾,小小的身体就带着滑板整个翻了下来。 “呜咦咦咦?!” 她口里发出不明意义的慌张的惊叫,脚下一滑,脚底与滑板彻底脱节。下一秒,滑板向半空翻滚着飞去,她则是两手向前扑了个空,额头重重磕在地面,发出沉重的“砰”的一声。 几乎是瞬杀—— 八田美咲惊呆了。 在一旁偷窥的矢泽凉子也惊呆了。 她一瞬间想起了眼镜本体的新吧唧。 “喂、喂!你没事吧!” 八田慌忙跑过去,在青梅竹马身边蹲下,想扶又不敢扶,一时感到些许惶恐和无助。黑发女孩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了无生息一般,良久才抽了抽手指,发出一声微弱的轻哼。 “疼……” 八田微微睁大眼睛,露出惊喜的表情。 “真弥?没事吧?” “噫……”真弥有气无力地抬起头,黑色刘海下白皙的额头红了一大块,“……还活着。” “……真不吉利的话。”不过会开这种玩笑就证明她没什么大碍,“喂,站得起来吗?” 她慢吞吞地撑着地面爬起来,下意识地想揉揉晕乎乎的脑袋,却在手指刚刚触碰到额头的肿包时浑身瑟缩了一下:“没关系的啦。”她向他笑了笑,露出可爱的牙齿,“只是脑袋有些晕……不过很快就会好了,所以放心吧美咲。” 他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哪里没事了啊——你的额头摔伤了吧!” 其实八田并不是没有摔肿过额头,真要说这种伤势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但于他似乎不值一提的小伤,放在眼前女孩子身上就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白皙的额头上一片红肿。 他算是认识到皮糙肉厚的男生和娇嫩的女生的差别了。 早知如此就坚决不让她玩滑板了。一开始他就不该提出来的,谁叫她用那么期待的眼神望着他他才会一时心软答应——话说回来,他也没想到真弥会那么不禁摔啊! “真的没关系啦……美咲好啰嗦。” 闻言,橙发男孩的嘴角狠狠抽动起来。 “哈?你还敢说我啰嗦?要不是看在从小的情份上谁管你啊!”他一屁股坐在她身边,劈头盖脸就开骂,“真弥你才是笨蛋吧,学了这么久都没学会,平衡能力是烂到什么程度啊?我看你以后体育绝对不及格!” 真弥被骂了个措手不及,一时只能茫然地发出无意义的“呜呜!”“欸?”之类的单音节。 “不、不及格……?” “是啊,不.及.格!所以白痴真弥是绝——对学不会滑板的啦!” “呜……” 真弥露出心口被狠狠插了一刀的表情。 “谁说的,我、我等下就学会给你看!”她咽了口唾沫,清澈的双眸直直盯着他,“我只是稍微有些不擅长运动而已,只要努力练习总有一天能学会的!到时候美咲可要把不及格的话收回哦!” “……你还要滑啊?” “那是当然——” “——我拒绝!” 八田站起身,小大人般叉着腰,气势汹汹地瞪着她:“摔成这样不够,你还想摔死啊!我以后再也不会把滑板借给你了!” 真弥还想争辩,就被他接下来的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你不珍惜自己我还心疼我的滑板呢!再说你出了什么事到时候不都是我的责任!” 最后一句话让她选择了妥协。她沮丧地垂下脑袋,小小的手指划拉着地面上的小石子,低声嘟囔道:“……我知道了,对不起。” 见她垂头丧气的样子,如愿以偿的八田却突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他不安地看了她一眼,只能闭上嘴巴,默默坐在她身边等着她好好休息。 夕阳沉得更深了。女孩黑发上晕染的橙光随着太阳的坠落一点点褪去。 见两个孩子没有再说话的打算,旁边偷窥了许久的矢泽凉子觉得自己是时候出场了。她轻咳一声,从藏身的大树后走出来,对蓦地扭头、惊讶地望着自己的两人扬起一个无辜的笑容: “哟,孩子们,该回家啦。” <<<<<< 厨房里传来滋滋的炒菜声。 真弥晃悠着腿坐在沙发上,抽抽鼻子,闻了闻空气中飘来的香气。 嗯,这应该是小炒河虾吧。 酷爱中国菜的妈妈总会挑些日子兴致勃勃地准备一顿大餐,其中她最喜欢的糯米团子也是一道中国菜。真弥一面期待着妈妈的杰作,一面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机。 电视里放的是妈妈最喜欢的《银魂》。 说实话她看不是很懂里面的剧情,也不理解妈妈为什么总会笑得停不下来。她只知道妈妈喜欢一脸花痴地用荡漾的语气喊“银桑~”(爸爸语),有时还会兴奋地念叨着“真弥你觉得冲神好呢还是银神好呢?当然双神也不错啊,兄妹组赞赞哒!啊啊果然还是all神吧!”之类不明意义的话语。 但是爸爸的表现又告诉她她并不需要懂得。 ……爸爸妈妈的心思真是难以理解。 厨房内炒菜的声音渐渐平息了。矢泽凉子穿着围裙走出厨房,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哟西,完成!等汤熬好我们就可以开动了!” “我很期待呢。辛苦了,妈妈。” 矢泽凉子眉毛一挑,走到女儿身边坐下。身体陷入软软的沙发时她不禁舒适地长吁了口气,随即整个人懒洋洋地挂在椅背上,用夸张的语气感叹起来:“哎呀呀,真弥这么关心妈妈让妈妈好感动啊~” 真弥一时有些囧。 洁白温馨的小客厅中飘着一股食物的香气,茶几另一侧看着报纸的爸爸瞥了眼活泼过分的妻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矢泽家的家主是一个不算很高的男人,身材有些发福,经常笑眯眯的。他戴着副金丝眼镜,显出一种社会精英的气质,眉眼中可以看出他年轻时的俊朗——当然现在也差不到哪里去。 “……话说,妈妈。”真弥犹豫了一下,扯扯身边女人的衣角,小声道,“我的体育……真的会不及格吗?” 小小的黑发女孩露出略带不安的神情。凉子诧异地扭头盯着她一会儿,直到她软软的脸颊上浮现窘迫的红晕,才像意识到什么一般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如此,你很在意美咲的话吗?” “也、也没有啦!只是有一点点……” “别在意啦,美咲只是担心你才会这么说的。”凉子安慰地拍拍女儿的脑袋,“美咲是个好孩子啊,虽然表达方式有些别扭。他的话用不着这么当真哦。” “真的……?” “当然的。再说了,就算真弥体育不及格也没关系啊。你只要脑力好就行了。” 说着,她用修长白皙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黑发女孩看上去很吃惊。 “可是我觉得我脑力也不好。”她沮丧地垂下了脑袋,“美咲总是骂我笨蛋……” “真弥绝对不会是笨蛋的。” 矢泽凉子的表情突然变得认真起来。她微微俯下身,几缕黑色的长发从圆润的耳朵边滑落到胸前,发丝间隐隐散发着香气。 她温柔地抚摸着女儿的脑袋,眼神晦涩不明地凝视着女孩懵懂无知的眼眸,嘴唇轻启。 “——毕竟你可是我的女儿啊。” 真弥怔住了。 在日光灯灯影下,黑发女人漆黑的双眸竟显得愈加深邃起来。她从中甚至看不到自己的影子。 ——什么意思?妈妈的……女儿? 就在气氛开始尴尬起来的时候,矢泽爸爸轻咳一声。 “比起这个,凉子,我觉得目前最重要的还是电视节目的问题。”他推了推略微滑下来的眼镜,从报纸后探出头,正色道,“银魂真的不适合小孩子。” 矢泽凉子松开了手,不满地扭头瞪他:“喂,京介你什么意思!你在鄙视我的品味吗?银魂是多么华丽的吐槽艺术啊!” 矢泽爸爸无奈地叹了口气。 “但是不要忘了真弥只有八岁!不要从小把她带坏好吗?” 凉子一时没搭话。她撑着下巴,用审视的目光把男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半晌妥协地耸耸肩,转身抓起遥控器把节目调到了某个播着《数码宝贝》的少儿频道。 似乎对这样的风格兼容性更大,一直有些漫不经心的真弥精神一振,全神贯注地看了起来。 趁着真弥专心致志地盯着电视机时,凉子站起身来到丈夫面前,弯腰拍拍他肩膀,仿佛随意地开口道:“对了,京介,正好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 “怎么了?” 矢泽京介反手关上房门,疑惑地看向面前妻子的背影。 为了防止真弥听到,两人来到了楼上的房间。凉子“啪嗒”一声开了台灯,凝视着昏黄的灯光,语气平静:“你最近跟齐木莉莎有联络,对吧。” 矢泽京介愣了愣。见黑发女人转过头望着自己,不禁略带愧疚地低下头:“……是的。” 语毕他悄悄瞥了眼凉子。却见她连眉头都没动一下,似乎丝毫不为这件事感到生气。这让他感到有些意外。 在说出这句话时,他是抱着被黑发女人狠狠骂一顿甚至不再理会他的觉悟的,现在对方的表现却脱离了他的预想。情形失控的不安让他不禁懊恼起来。 凉子坐在床边,手指重重敲了敲桌面,似乎在提醒他回神:“理由呢?” “……抱歉,现在还不能说。” 她的双眸冷冷地眯了起来。 “矢泽京介,你应该没忘记我们是怎样从那个地方逃出来的吧?” 矢泽京介抿了抿唇,吃力地摇摇头:“没。” “我们经历千辛万苦,逃过无数次追杀,好不容易才和那种地方彻底断绝了关系,你却瞒着我和齐木莉莎接触,你是想引来灾难吗!”凉子站起身,“这也就罢了,我想搞清楚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居然丢给我一句‘不能说’!你特么是在逗我?” 她喘了口气,撑着桌面直起身,冷眼望着他:“或许我可以理解为你想回去?” 矢泽京介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进入房间后首次露出激动的表情:“我从来没这么想过!我怎么可能想要回到那种地方!” “……你是这么认为的?” “当然!” 凉子敛下眸,缓缓吐出一口气。 “听着,京介,如果是以前我不会管你,因为我们本来就是在没有任何感情基础下仓皇结的婚,就算随时各奔东西也不为过。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们有了真弥。”她说,“我不希望伤害自己的女儿,所以如果你做出什么威胁到我们安危的蠢事,我一定会杀了你,听清楚了吗?” 她是认真的。 矢泽京介看得出来。 她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认真得让他浑身每个毛孔都震悚起来,他甚至清楚地捕捉到了她那双漂亮的黑色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杀意。他不得不低下了头。 “我知道了。” 矢泽凉子凝视了他良久,探究的目光让他的心脏仿佛刀割一般疼。过了许久,她叹了口气,转身向门外走去。在她关上门后,矢泽京介听到了从门外隐隐约约传来的母女间的对话。 “妈妈,你忘关煤气炉了,可是我把它关上的哦!” “嗨嗨,我家真弥最棒了~” 是同他单独在一起时完全不同的欢快语气。 他隐忍了许久的话语终于从苍白的唇间无力地倾泻而出。 ——对不起。 矢泽京介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如是说道。 第35章 番外:现在 身下摩托车的引擎发出巨大的轰鸣。 被誉为“都市传说”的无头骑士——塞尔提.史特路尔森在池袋的街道上奔驰着。 无头骑士之名在池袋已是妇孺皆知,但不知情的人压根不会意识到她就是传说中的主角,只会为她黄色头盔加上黑色紧身衣的怪异装扮感到诧异,并讪笑她是一个不守规矩的飞车族。当然,这反而让她更加轻松了——只要别人没发现她头盔下的秘密,无论他们怎样看待她都无所谓。 街边理发店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塞尔提握紧摩托车把柄,漂亮地在街道转弯处拐了个弯,向火车站的方向驶去。 以邮递员为主职的无头骑士会出现在这里当然是有原因的。 就在一个小时前,她接到了来自熟人的委托。 ——「情报屋中」 “搬运工,帮我去火车站接个人吧。” 桌对面穿着黑色毛绒外套的黑发青年微笑着把一个褐色信封推过来。 塞尔提拆开信封,露出里头的一沓纸币。她随意数了数便将信封塞进黑雾幻化成的衣服中,随即拿出终端机,迅速打了一行字,将屏幕对准对方:「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她犹豫了一下,又问道:「是你的什么人?」 不涉及对方隐私已经成了两人交易间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按理来说这种话她不应问出口,但她实在按耐不住内心的好奇。大不了也就被拒绝回答罢了——她是这么想的,黑发青年却仿佛不甚在意一般,反常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黑发青年悠闲地坐在桌后的旋转椅上,翘着二郎腿,猩红色的眼眸带着恶劣的笑意微微眯起:“嘛……应该是被称为‘表妹’的存在吧。” 塞尔提一阵愕然。 「表妹……?!」 真令人意外。 虽说从青年高中时期两人就认识了,但除去对方那两个被他影响得性格怪异的亲妹妹外,表妹什么的实在听都没听说过。 仿佛被她的诧异所逗乐,年轻的情报屋主人笑了。 他保持着一贯吊儿郎当的欠揍笑容,在椅子上转了个圈:“虽说如此啦,现在不过是一个被粗枝大叶的神经质小姨扔在火车站的普通人类而已哟~如果太无趣的话我可不会承认她是我表妹的。对喔,到时候你就帮我看看她是怎样的人吧,搬运工小姐。” 这个人毫不顾忌地给自己的小姨戴上了“神经质”的标签,还轻蔑地否认了自己表妹的存在,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大逆不道。 ——说到神经质,谁也比不上你吧,折原临也。 回忆起这一幕,塞尔提忍不住默默吐槽。 在确认交易后,折原给了她一张那位表妹的照片。塞尔提一手操控着摩托车把手,一手从胸口衣领中抽出那张照片,低头一看。 下一秒,头盔下的脖颈处刷地喷涌出了丝丝愤怒的黑气。 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个抱着哆啦a梦玩偶呼呼大睡的、香香软软的小团子。 …… ……喂,婴儿照有个鬼用啊!敢不敢再坑爹一点?! 塞尔提攥紧了照片,强忍着无端生出来的青筋暴跳的感觉,一边暗骂着折原临也这个没有诚意的混蛋,一边松开了抓着照片的手,用力踩下油门向前飞驰而去。 在她身后,被捏出几道皱纹的照片随着风飘走,翻滚了几圈,最后晃晃悠悠地落到了一个人的脚边。 “呜?” 扎着银色小辫的少年顿下脚步,微微睁大海蓝色眼眸,诧异地低头看向脚下的纸片。 “哈?什么玩意儿……” 他莫名其妙地抓了抓脑袋,弯下腰伸手去捡。当他把照片翻过来一看,脸上懒懒散散的表情霎时凝固了。 半晌,他缓缓抬手,捂住了被萌出血的鼻子。 …… 塞尔提赶到火车站时,少女软糯的声音不偏不倚闯入了她的听觉范围。 “虽说如此,妈妈你还是太过分了!” 她停了下来,把摩托车靠在一边,向前方望去。 这时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很、很忙……?就算这样也不能把我一个人丢在火车站啊!我人生地不熟的……所以说到底是忘记了还是真有急事啊!” 塞尔提扫视了一下人群,找到了声音的主人。 身穿白蓝百褶裙的黑发少女靠在火车站的柱子上,腿边摆着一个行李箱,而它的主人正将终端机举在耳边,不满地抿着唇。似乎是对面的人又说了什么,她有些诧异地睁大了墨黑色的双眸。 “……有人来接我?是谁——你也不知道?请、请等等!妈妈你也太不靠谱了吧!” ——确实。 在一旁听着的无头骑士如此评价道。 少女与母亲的谈话还在继续。 “妈妈请说清楚你到底干嘛去了,不然我是不会轻易罢休的——啊咧?” ——耳边女人的声线变成了嘟嘟的忙音。 被挂断电话后,少女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愕然地张大了嘴。半晌,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禁沮丧地放下终端机,唇线抿成“^”的形状。 “妈妈也真是的……”她嘟囔着,“太不负责任了。” 说着,她耷拉下了脑袋。 “话说我要去哪里找‘来接我的人啊’?连妈妈都不认识,我怎么可能认得出来……” 在一旁看完了整个过程的塞尔提觉得自己是时候出场了。 她从摩托车后绕出,拿起终端机向少女走去。在对方疑惑地抬眸望向自己时,她停下步伐,迅速在终端机上打了一行字,将屏幕对准黑发少女。 ——「请问你是矢泽真弥小姐吗?」 …… 名为“矢泽真弥”的少女约摸十三四岁左右,据她自己所说来到池袋之前她曾在镇目中学国中部就读一年级。她似乎完美地继承了折原家的基因,塞尔提甚至可以从她的黑发和清秀的容貌上隐隐看出折原临也的影子——「真不公平啊,有折原血脉的人脸都长这么好看吗。」无头骑士虽然这么想过,但除去相貌,她还是对于眼前的少女会和那个大名鼎鼎的情报贩子扯上关系感到难以置信。 无论怎么看她都太不像拥有折原血脉的人了。 她太干净了。 即使仅仅相处了一瞬,塞尔提已经看出真弥温顺无害的性格。别说无害了,她甚至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轻易信任她后便把自己的事情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也幸好她不是什么坏人,不然像这样的小兔子一定是她最先盯上的目标。 “那个……”真弥轻轻叫唤了一声,“请问我能请教一下您的名字吗?” 嗯,还意外地有礼貌。 想起以前见过的性格扭曲的折原三兄妹,再看看眼前无比乖巧的矢泽真弥,塞尔提心中莫名生出一种名为怜惜的情绪来。 她接过少女手中的行李箱:「叫我塞尔提就好。」 “塞尔提小姐吗……我记住了。”真弥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仿佛要把这名字印在心里一般,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非常感谢你来接我。” 「没关系,只是任务而已。」 黑发少女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似乎不太理解“任务”一词的含义。但很快她就放弃了思索,而是把话题中心引向另一个重点:“我们接下来是去哪里?” 已经走到摩托车前的塞尔提顿了顿,黑手套包裹的手指在终端机键盘上缓缓敲打。 「折原宅。」 …… 摩托车发动时,塞尔提忍不住瞥了眼身后紧紧抱着自己腰肢的矢泽真弥。见她望来,黑发少女仰起脸回以了一个腼腆的笑容。 ——但是,就算是再清澈的眼眸,也终究会被染脏吧。 无头骑士重新看向前方的道路,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如是想道。 ——在池袋这种地方。 <<<<<< “请问,这里就是……?” 真弥拉着行李箱,抬头仰望着眼前的白色小洋房。 小洋房并不高,大概两层楼左右,二楼窗台上点缀着些许花草,旁边还有个小花园,乍一看去给人一种清新又自然的感觉。 「是的,这里应该就是折原宅了。」 塞尔提指了指大门,门边挂着印上“折原”二字的名牌。 虽说塞尔提非常肯定地答复了,现下也得到了确凿的证据,真弥还是感觉有些不可置信。 ——不管怎么看都是很普通的人家嘛。 和妈妈口中的“那群神经病”好像没有丝毫干系。 她站在原地怔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什么,连忙转身向塞尔提诚恳地道谢:“真的非常谢谢你送我来这里,塞尔提小姐。和你相处很愉快。” 「不、不用客气的!这段时间我也很开心!」 不知是不是错觉,塞尔提的回复看起来有些慌张。是不好意思了吗?这么一想,真弥突然觉得眼前这位沉默寡言的黑衣女子其实蛮可爱的。 「我还有点事,就先离开了!」 真弥笑笑:“嗯,再见。路上小心。” 塞尔提走后,真弥重新把目光投向了折原家的大门。她迟疑了一下,拉着行李箱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摁下门铃。 “嘟嘟”的铃声持续了一会儿,接着对讲机中传来了少女元气的声音:“莫西莫西,这里是折原家~请问有何贵干?” 陡然听到陌生的声音,真弥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 “那个……”她握紧行李箱把手,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我是矢泽真弥,请问妈妈……呃,矢泽凉子小姐在吗?” 对讲机中沉默了半晌,“咔啦”一声挂断了。接着面前的大门被猛地推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纤瘦少女。 少女脑后扎着两条细细的麻花辫,小巧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边框眼镜,乍一看彷若一位文静的文学少女。她一手撑着门,清亮的褐眸直勾勾地盯着她,声音兴奋地扬起:“你就是真弥酱吗?” “欸……?” 被如此灼热的目光盯着,真弥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干张着嘴发出茫然的单音节。 “是、是的……请问你是?” 少女镜片后的目光霎时狡黠了起来。她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让开一步,大大方方地露出干净整洁的客厅,清秀的脸上渗出奇怪的笑意:“那么请进吧,小姐。” 少女自称为“折原舞流”,一进屋,她就拉住真弥的胳膊,一边将她往内厅扯去,一边兴致勃勃地发问:“你觉得凉子小姨是个怎么样的人?” 真弥没料到舞流最先提到的是自己的妈妈。她怔了一下,歪头想了想:“怎么说呢,妈妈她虽然很多时候不太着调,但总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 “哈!就是这样的感觉!”舞流仿佛听到什么好玩的事一般开心地拍起了手掌,“‘看似不正经实际上心里却潜伏着秘密的猛兽’——这就是凉子小姨的魅力所在吧!” “‘猛兽’……不,我想应该没有那么夸张。” 此时两人正穿过走廊。折原舞流语气中对矢泽凉子毫不掩饰的狂热崇拜令真弥感到略微窘迫。 舞流似乎很敬爱妈妈的样子。 这么想着,真弥犹豫地问出了口,得到的是对方坦然的承认:“是的,凉子小姨是我和姐姐的偶像,正是她让我们脱离了普通而无聊的人生。” 舞流瞥见真弥茫然的表情,顿了顿,笑嘻嘻地用大拇指指指自己:“嘛,你现在见到我不觉得我非常特别吗?和你认识的大多人都不一样。” 这倒是。 但是如果妈妈给折原舞流的影响就是造就了她怪异的行为举止……真弥觉得正常的家长应该会愤怒地以“传播邪教思想摧残祖国花朵”为由将她告上法庭吧。 “凉子小姨在我和姐姐心中的地位就如同羽岛幽平一般……啊,话说回来,真弥酱你听说过羽岛幽平吗?” “羽岛幽平?” 仔细想想,似乎确实在哪里见到过这个名字。 “他是一个明星吗?以前听班里的同学提到过。” “以前?对哦,你是从镇目来的对吧,和凉子小姨一样。”折原舞流突然眯起了眼睛,刷的倾下身,把脸凑到她的面前,“这么一来真弥酱你应该见过能力者了吧,就是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个。” 双麻花辫少女的眼眸中溢满了热烈的情绪——真弥不知道该不该称之为“期待”,它像是一个人所表现出的单纯的渴盼,却又仿佛隐藏着其他什么诡谲的东西。下意识地,她偏头避开舞流的目光,手指陡然攥紧:“……我也没亲眼见过,只在电视上看见那名secpter 4的宗像室长……当然也可能是见过了,不过被消除了关于他们的记忆罢了。” ——不想把美咲的事情告诉她。 脊背在一刹那一阵发寒。这种临危时的毛骨悚然令她忠实地履行了自己的直觉。 舞流一声不吭地盯着她许久。在她鼓足勇气回望过去时,双麻花辫少女又直起身,双手背在身后,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笑得风轻云淡:“是吗?真遗憾呐,如果有机会我真想去镇目玩玩,说不定运气好能碰见能力者呢。” 说着她转身向前走去:“说起来真弥酱,你今年多少岁了?” 话题跳跃得太快,真弥差点没能反应过来。 “欸……虚岁十四。” “几月份生日?” “三月,三月十二号。” “呜哦!那你就是我的妹妹咯,我是二月份的。我也是当姐姐的人了啊哈哈哈!” 折原舞流夸张地哈哈大笑起来。真弥看着她脑后的两条辫子随着她的动作一甩一甩,顿觉这个开朗过头的表姐真是个神奇的人。 明明一副文学少女的打扮,性格却特殊怪异,丝毫没有传统文学少女那种娴静的气质。就算不说话,镜片后过于灼热的眼神也会把她出卖得彻彻底底。 “那个,舞流桑——” “要叫姐。” “……”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于这件事啊,“好吧,舞流姐——话说刚刚你就一直提到‘姐姐’,意思是家里还有一位长姊吗?” “哎呀哎呀,真弥酱自己看不就知道了嘛。”终于来到走廊的尽头,舞流笑嘻嘻地一把拉过她,上前一步,没等她反应过来便刷地推开面前的房门:“九琉璃姐!我带着妹妹回来了!” 门内是一间窄小的房间。 小房间的四面墙壁都贴上了蓝白色墙纸,里面的设施意外地简单:角落放着一台陈旧的电风扇、厅内正中央摆着一张四方形矮脚桌、再加上旁边疑似地铺的卷起来的棉被,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了。 矮脚桌上凌乱地扔着文具和课本。桌旁拿着笔在草稿纸上演算的褐色短发少女顿了顿动作,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和折原舞流别无二致的清秀脸蛋。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两人是双胞胎姐妹。 但是,她们却和普通的双胞胎有点不一样。 身穿运动装的折原九琉璃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们,嘴唇抿了抿,小声吐出一个字节。 “欢(欢迎回来)……” 折原舞流蹦蹦跳跳地跑过去,亲呢地一把抱住她的肩膀。 “九琉璃姐我也要当姐姐啦!哼哼哼快点祝贺我!” “贺(恭喜)……” “对了对了,今天爸妈都不在家诶,我们去哪里吃晚饭比较好?这次可是要带上真弥酱了哟!” “露(露西亚寿司)……赞(那里的菜比较好吃)……” 真弥在门口驻足凝视。 她所见过的双胞胎几乎都长得一模一样,但眼前的两人却不同。 她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一个热情似火,一个沉默寡言,各自站在两种性格的极端,又奇迹般地相处融洽,仿佛她们本就是一个整体,只不过被分成了两个人。 那一刹那她突然想起了送自己来这里的塞尔提。那位戴着黄色头盔、穿着紧身衣、用终端机来交流的摩托车骑士,沉默之下似乎也隐藏着什么秘密。 这就是……池袋吗? 回忆起火车上收到的短信,她感到心脏的部位仿佛突然窜过一抹电流,左胸下的鼓动随着渐渐涌出的复杂感越发清晰起来。 她有预感,自己在池袋生活的这段时间一定会格外精彩。 第36章 番外:未来 八田良树离开如月车站时已是日落时分。 橙发男孩随意理了理因打斗而变得凌乱的发梢,吹着口哨,迈着轻快的步伐向车站门口走去。此时正是下班高峰期,这么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独身一人在车站闲逛着实有些不寻常,良树却对人群投来的异样目光不甚在意,一脸轻松地穿梭在人流中,时不时恶意地踹一脚从身边经过的路人,在对方惊叫一声时哈哈大笑着溜走,幼稚的举动仿佛表明着自己只是一个为了惹父母生气而从家里溜出来的调皮小孩。 事实也确实如此。 在这期间,良树曾幻想过来找自己的是温柔漂亮的妈妈,届时他就可以死命赖在她怀里,在她安慰的笑容中声声控诉那个混蛋老爸对自己的暴行——当然,此“暴行”的真假暂且不提;如果来的是可爱的妹妹的话那就更好了。不管怎样,到时候他都可以趾高气昂地回家,完全不用看老爸的臭脸。 良树蹦蹦跳跳地来到电车站门口,刹住脚步,抬头望向天空。血红的夕阳在高楼林立间一点点下沉,缭绕在天空的云彩被渲染成了明媚的橙红。 这时,他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良树沉默一会儿,食指和拇指抓住帽檐往下摁了摁,忍不住撇撇嘴。 好饿。早知道出门前应该带些钱的。 想到这里,他的眼珠忍不住狡黠地四处瞟起来。正当他盘算着要不要随便找个人“借”点钱时,喉咙突然被紧绷的布料狠狠一勒,接着整个人腾空而起。 他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头顶便传来男人怒气冲冲的声音: “喂,八田良树——!!” 〈〈〈〈〈〈 八田美咲揪着儿子的后衣领将他轻轻松松拎起,黑着脸,一字一顿,咬牙切齿:“你这臭小鬼可真让我好找啊!” “……呜!老爸!” 听到熟悉的声音,良树脸色刷地变了。他哀鸣一声,下意识地开始挣扎,奈何后衣领被男人有力的大手死死抓住,小短腿在半空死死踢蹬了半天也没挣脱开来,只得无奈的放弃,扭头怒视对方:“赶紧放手啊!脖子很痛诶!” “你活该。” 八田毫不客气地晃了晃橙发男孩小小的身子,见他一脸菜色,凶狠地上挑的眼角才稍稍平缓:“八田良树你没事又跑如月车站瞎晃啥?你知道你妈有多担心吗!” 一提到“妈妈”,刚刚还倔强地瞪视着自己的良树霎时蔫了下来。他耷拉下脑袋嘟囔道:“我也没想到她会这样想啊……再说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可算是蛮强的……” 这年纪的孩子似乎总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完全不体谅父母的心情。八田忍不住叹了口气,手一松把良树扔下:“你以为你妈妈像你一样没心没肺吗。” 他松手后,良树凌空一个翻身,稳稳落地,满脸不爽地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脖子。他抬头瞥了眼身侧的橙发男人,收回视线,自言自语般小声道:“切,等我回去就叫妈妈弄死你,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没心没肺……” 八田的脸瞬间黑如锅底。 “臭小鬼你说什么?!” “没——什——么——” 良树刻意拉长了声音,接着在父亲的手指上燃起火苗前立马逃也似的向前窜去。眼看他小小的身子转瞬消失在了街道的拐角,八田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最终还是垂下拳头,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有气无处发的郁闷心情。 他焦躁地抓了抓头发,掏出终端机,在通讯录中点击了备注名为“真弥”的号码。 片刻后,终端机中传来女子清澈的声音:“你好,这里是八田真弥。” …… 良树刚上幼儿园不久就显现出了他熊孩子的特征,欺负同学抢人玩具顶撞老师之类的事几乎每天都要发生,然而对孙子疼爱有加的八田妈妈却理直气壮地说“这孩子完全遗传了美咲小时候的样子嘛!”,这让八田美咲每次想给良树一顿臭骂时都有种莫名的心虚感。 而两人中儿时没什么劣根性的真弥性子又太过温和,再加上良树在她面前总会突然变得乖巧无比,母性泛滥的她对这个长得极像八田、双眼还会“pikapika”地发光的孩子真的是一句责骂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结果,就是八田良树直到现在仍然是个熊孩子。 “爸爸,我要那个冰淇淋!” 良树抱住八田的脑袋,兴高采烈地骑在他的脖子上,指着前方的流动商贩大呼小叫。 街道被染成一片暮色,街边沙沙作响的柏树叶在夕阳下镶上一层金边。八田背着良树慢悠悠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两人如火烧云般的眼眸和发色如出一辙。 “喂,比起这个……你先坐稳了!再说谁会在快入冬的时候吃冰淇淋啊!” 八田手忙脚乱地稳住他的身子,以防他晃动得太厉害而一不小心摔下去。 听这意思就是拒绝了。良树不满地撇撇嘴,揪住父亲柔软的头发,正准备像以往一样撒泼耍赖,突然动作一顿,眼珠灵动地转了转,接着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 良树忽然没了东京,八田正奇怪儿子今天怎么这么消停,便听见头顶传来温柔无比的稚嫩声音:“美咲,欢迎回来。” ……他脚下顿时一个趔趄。 而那一头良树还在继续恶趣味地演着戏,某人温顺体贴的语气被他表演得淋漓尽致:“工作辛苦了,吠舞罗那边有发生什么事吗?话说回来,听世理姐说安娜酱已经买了从英国回日本的机票了,如果不出意外明天就可以到吠舞罗……” 总算反应过来,八田美咲整个人都炸了。 “不要学你妈说话啊!!!” “啊,对了,我今天做了蓝莓布丁哟,你和良树应该都会很喜欢……” 八田终于忍不住怒了:“八·田·良·树!” 良树立马住了嘴,迅速直起身,不怕死地露出了鄙视的眼神:“什么啊爸爸,我真怀疑你是不是还是童贞啊,一听到妈妈的语气就脸红心跳的。” 被亲儿子嘲讽地说起自己多年前经常被人用来调侃的硬伤,橙发男人有种胃痛的感觉。 “臭小子你找死吗?!!” “噗嗤。你有本事揍我啊,回去我找妈妈告状去,看看她是帮你还是帮我~白痴老爸~”说到最后几个字都要唱起来了。 八田黑着脸把他扔了下来:“买冰淇淋什么的你就别想了。” 这小鬼真是太不讨人喜欢了! 他扪心自问,自己小时候绝对没有这种能把人气死的属性……所以到底遗传谁的啊!基因变异吗?! 八田下定决心不再理会良树任何无理取闹的要求。 “美咲,最喜欢你了~” 然而防守阵线下一秒便瞬间崩溃了。 “……行行行!买买买!你给老子闭嘴!” 橙发男人红着脸,一边暗悔自己的修炼不佳,一边拎起儿子气势汹汹地向冰淇淋摊贩走去。 〈〈〈〈〈〈 “嗷呜!” 良树啊呜一口咬掉最后一块巧克力面皮,幸福地眯着双眼,舔起了手指上残留的黏糊糊的冰淇淋水。八田捏着家门钥匙站在一旁,无奈地皱皱眉,压低声音催促道:“吃完擦一擦嘴巴就进屋了,舔什么手啊!你也不嫌脏!” 橙发男孩慢条斯理地把冰淇淋的痕迹清理干净,一脸理直气壮。 “但是父亲大人,浪费食物是可耻的。” 公寓楼25楼的住户门旁挂着写有“八田”姓氏的牌子。家中的主人——八田美咲和八田良树父子却仿佛做贼一般躲在门外,偷偷摸摸地干着清理“犯罪现场”的“勾当”。 “……不要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好吗,这点残渣根本算不上是浪费食物!还有你那个‘父亲大人’听着怎么阴阳怪气的!” “那就混蛋老爸好了。哎呀哎呀,果然还是这个叫得最顺口。” 八田美咲:“……”心好累已经不想反驳了。 事实上他就算真的反驳,也会被聪明过分的良树一句话堵回来——用广部真一,那个吊儿郎当的情敌的话来说,就是“这根本就是智商上的碾压嘛”。 被一个不着调的白痴嘲讽智商低简直丧病。 而更坑爹的是自己曾经还真就被绿之氏族的jungle定义为“智商为0”。 当然这种话他是不会在自己儿子面前说出来的。于是八田默默地转移了话题:“待会儿可不要让妈妈看出来你吃了冰淇淋啊,到时候她又会怪我随便给你买冷制品。” “这证明妈妈心中有我没有你~” 八田嘴角狠狠一抽,忍了忍,没忍住,一巴掌拍橙发男孩毛茸茸的脑袋上:“早知道在你出生的时候我就该掐死你!” …… 在他们进门的时候,最先迎来的是一个软萌萌的小包子。 “爸爸,哥哥,欢迎回来!” 黑发黑眸的小丫头乐颠颠地跑过来,扑在良树怀中,脑袋在哥哥的胸口依赖地蹭了蹭。良树刚刚面对八田时还一副不屑的表情,现下瞬间变了脸,笑容满面地把妹妹抱过来,伸出魔爪狠狠□□了一番她柔软的脸颊:“谢谢啊,未弥子。” 次女八田未弥子今年六岁,刚刚上小学。虽说完全遗传了母亲的样貌,未弥子却完全不像哥哥一样聪明,反而常常呆呆的,一副不在状况的样子——从这一点来看,她倒像是母亲小时候的翻版。 未弥子跟哥哥撒完了娇,很快把双手伸向一旁的八田,清澈的黑眸期待地望着他:“爸爸,举高高……” 八田还没什么反应,良树就戳了戳她的脸蛋,截过话头:“喂,你真的要爸爸来举高高?这家伙说不定手一抖就把你摔下来了哟。” ——八田良树,你真是时时刻刻都在不遗余力地黑你亲爹啊。 八田脸一黑,二话不说走上前把女儿抱了起来,拒绝让她跟这个切开一片黑的臭小鬼继续待在一起。在对上女儿澄澈的目光后,他的眼神稍稍柔和下来,举起未弥子,在原地转了一圈。 黑发女孩开心地笑了起来。八田又带着她转了几圈,便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回地面,蹲下身,动作温柔地摸摸她的脑袋:“晚上好,未弥子。妈妈呢?” 未弥子指了指厨房半开的门,声音软糯:“妈妈在做晚餐。今天有超好吃的糯米团子哦!” 她也喜欢糯米团子。 果然,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这孩子都太像她妈妈了。 “我知道了,谢谢。”八田再次揉了揉女儿的脑袋,站起身。在他去厨房后,未弥子凑近良树,在他身上嗅了嗅。 良树拍拍她头顶的呆毛:“怎么啦?” 未弥子又闻了一会儿。接着她离开一段距离,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仿佛确定了什么一般。 “哥哥身上有冰淇淋的味道。” 沉默片刻。 “……欸?” …… 另一边的八田美咲压根不知道自家儿子瞬间便被妹妹的狗鼻子给出卖了。他推开厨房大门时,正看见真弥背对着他在料理桌上捣鼓着什么,长及腰的黑色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在身后一晃一晃,看起来有点像小狗的尾巴。 见到这一幕,自幼儿园时期过后他第一次生出一种“想要揪住女生的头发”的念头。他定了定神,开口道。 “真弥,我……” “回来了”三个字还没说出口,黑发女子便转过身,迅速往他嘴里塞了口什么冰凉凉的东西。 “……唔!” 八田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下一秒,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 柔顺丝滑的口感如同果冻,但是又带着独特的冰凉,甜度把握得分毫不差,草莓的酸味更是锦上添花……显然制作者对他的口味早已了如指掌。 “……好吃。” 八田恋恋不舍地将之吞下,怀着十二分真挚的心情说出了这句话。 “是吧?谢谢夸奖。” 黑发女子笑意盈盈地望着他,白皙修长的手指中捏着银色小勺。她一手背在身后,身子微微前倾,闻了闻他的嘴唇。 “不错嘛,今天没有抽烟。” “我、我本来就没有这种习惯啊!” 真弥的突然靠近让八田涨红了脸。他慌张地别过脑袋,支吾了一会儿,才重新找回话题:“话、话说回来,这是草莓布丁吗?” “是草莓和蜂蜜。”她一本正经地纠正道,“我新研制出来的口味,本来还有些忐忑会不会很难吃的的,听美咲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八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知为什么有些不好意思。 “你想太多啦。” 虽说现在人人都称赞“八田太太有一副好手艺”,但八田美咲知道真弥其实并没有做菜的天赋,倒不如说一向机灵的她在这方面表现得意外地迟钝。就算是最简单的蛋挞,她当年也失败了许多次才勉强成功,如今能够轻轻松松做出美味的食物,说到底还是她努力的结果。 果然,真弥一直都很认真啊。 正当他这么想着时,黑发女子已经重新回到料理桌前,手脚麻利地整理起餐具:“良树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精神旺盛得很。”八田走到她身边给她搭把手脚,同时像以往一样抱怨起来,“吵吵闹闹的,听得人头都大了,而且又臭屁到不行——不过应付如月车站的那些怪物应该不成问题了。” 真弥温顺地静静听着,听到后面忍不住笑出了声:“那你一定非常头疼吧。” “也没有很……反正这小子不怕死的性格真是太让人糟心了!” “嗯,就像美咲一样。” “哈?!我才没有那样吧!” 似乎是被八田不满地大声反驳的样子戳到了笑点,真弥一时半会儿没能止住笑,只能把盘子暂时放下来,肩膀不住抖动。在橙发男人恼羞成怒的前一刻,她深深吸一口气,擦擦眼角的眼泪,努力做出一本正经的表情:“真的是一点自觉也没有呢,美咲你。” 八田仿佛嘟囔了一声什么。真弥没有听清,转头正想疑惑地发问时,便听他略带忐忑地开口道:“真弥……很讨厌这样吗?” 真弥不禁愣了愣。 只见八田挠挠脑袋,橙色的头发沮丧地耷拉了下来。 “其实如果你真的讨厌的话我可以改的……嘛,虽然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但是如果是真弥不满意的地方一定会努力改掉。”他红着脸抬头看向黑发的妻子,“所以!” 他仿佛很艰难地才憋出这句话。 “所以……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八田话音刚落,嘴唇便覆上一片柔软。 真弥清澈黑亮的双眸近在咫尺。 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他的脸刷地红爆了。 真弥踮起脚尖,缓缓伸手搂住他的脖子,闭上双眸,侧着头吻着他——说是吻,其实不过是嘴唇与嘴唇的触碰而已。但单是由真弥主动来亲吻自己这一点就已经足够让八田幸福得不知所措了。 两人都不是能在这种事上坦诚相待的人,相反他们都非常腼腆迟钝。当初他们因为一些原因对对方都存有着自卑的心理,好在后来误会消除了,不然他们永远只能隐藏着内心的感情一直以所谓“青梅竹马”的身份相处下去。 当然这些事情此刻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唇上的温度。 真弥显然不习惯主动索吻,好几次都磕到了牙齿,但她还是很努力地强迫自己进入状态,红着脸的她难得显现出了一种儿时呆呆的模样。她湿濡的舌尖温柔地舔过八田的唇瓣,带着香甜气味的吐息令他耳根一阵酥麻。 厨房中一时静得只能听见两人的心跳和呼吸声。 这是一个由真弥主动发起的吻。 毫无预兆的吻。 笨拙的吻。生疏的吻。 但是八田美咲轻易地被这个吻攻陷了。 或许是因为对象是真弥,或许是因为这个吻间溢满了细腻的感情,又或许是两者皆有——总之,方才那些忐忑不安的心情被他瞬间抛在了脑后。 “呜……” 仿佛过了很长的时间,但事实上仅有短短几秒。真弥结束了这个浅尝即止的吻,从他身前离开,垂着头,轻轻喘息着。 一时没人说话。 八田觉得自己全身的皮肤都是滚烫的。他望着眼前的黑发女子,无措地张了张嘴,好不容易用干涩的声音叫出她的名字。 “真、真弥……?” “对不起!” 真弥猛地一鞠躬。 “……呜欸?” 完全没想到第一句话会是道歉。 “我、我只是情不自禁就……真的很抱歉!” …… ……什么啊,还以为她真的变得主动起来了,没想到才一次就害羞成这样。 这么一来八田反而先冷静了下来。他抓着脑袋,手足无措地打着哈哈。 “这、这个真的没关系的啦!” 但是真弥犹豫地说出了下一句话。 “不过……我不是很明白美咲为什么会那么没有自信。” 闻言,八田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了。 “那样的美咲虽然很可爱,可是很让人心疼……我还是想看到风风火火的自信的美咲。”她继续说,“当然,这不是缺点,也不是什么让人厌恶的事情,就像之前提到的性格一样,它们都是组成美咲的一部分。只要是美咲,我就永远不会讨厌。” “‘我最喜欢美咲了’,很久以前我就说过这样的话了吧。认识这么久,美咲是怎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什么时候都不会因此而变心——不,真要说的话就因为美咲是美咲我才会喜欢美咲啊。” “所以,你完全不需要担心……欸?” 突然就被抱住了。 肩上搭着一个毛茸茸的橙色脑袋。 八田紧紧地越过她的肩膀搂住她,其力道之大仿佛已经用尽了浑身的力气。他有点想笑,鼻子却泛起了酸。他把脸埋在她的侧颈,鼻尖摩擦着她的脸颊,眷恋地嗅着她身上的气息。 半晌,他低沉地开口。 “真弥你这个白痴……从以前开始就喜欢说一些好听的漂亮话,超级恶心。” “欸、欸?好过分…… ” 八田不顾她的惊愕,继续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而且可爱这种词根本不是用来形容丈夫的好吗,真是逊毙了。” “呜呜……!” 真弥露出被捅了一刀一般的受伤表情。八田却把她抱得更紧。 “但是为什么……我会那么喜欢你这种笨蛋啊!” <<<<<< 客厅内,良树不耐烦地抖着腿,频频望向厨房的方向:“喂,到底搞什么鬼啊,怎么那么久还不出来,小爷肚子都要饿扁了。” 未弥子歪了歪脑袋,没有答话,事实上良树也没有指望她会回答。他又等了一会儿,终于忍无可忍地从沙发上跳下来:“不行,我得去看看怎么回事!” 在他准备朝厨房走去时,衣角突然被人拉住了。 是未弥子。 “未弥子?” 黑发女孩坦然地与哥哥疑惑的目光对视,糯声糯语地开口了。 “哥哥,不要去。”她认真地说,“我闻到了爱的味道。” 良树:“……”啥鬼?!!Σ(っ°Д °;)っ 第37章 act.1 ----------在下叶良辰进入聊天室---------- 在下叶良辰:哟大家下午好!~(~ ̄▽ ̄)~ 甘楽:哎呀呀居然是良辰兄呢~下午好☆ 泰水凛:良辰兄好久不见(笑)最近一直没见你上聊天室欸。 在下叶良辰:因为最近一直空不出什么时间来啦……话说回来现在就只有你们两个人吗? 甘楽:毕竟是周日的早晨嘛(o゜▽゜)o☆。不过一般这个时候塞顿都在的,今天却完全没现身过呢,而懒得要死的良辰兄居然反常地上线了,真令人惊讶~(心) 在下叶良辰:……喂一定要用“懒得要死”这种形容词吗?!!! 在下叶良辰:啊对了,我现在在前往镇目町的途中。 泰水凛:良辰兄说的镇目町是那个镇目吗? 在下叶良辰:对的!就是那个传说中有能力者的都市!春假结束后我就要去那里读高中了! 甘楽:能力者啊,听上去蛮好玩的样子~ 泰水凛:高中?是苇中学园吗? 在下叶良辰:啊,不是的,是另一个学院岛。 泰水凛:(笑)不管怎么说真的很巧欸,我这学期也要去镇目读书。 在下也良辰:诶?!那说不定我们能面基呢!! 在下叶良辰:(*/w╲*)嘛嘛时间不早了我先下了,期待能跟团子桑碰面~那么拜拜( ^_^ )/ 泰水凛:嗯嗯,再见。 甘楽:…… 甘楽:你们两个负心汉居然无视我嗷嗷嗷嗷嗷嗷!!!心都要碎了qaq!!!我要把你们踢出去啊踢出去!!(ノ益)ノ彡┻━┻ ----------在下叶良辰离开聊天室---------- 广部真一放下终端机,无奈地搔了搔头。 结果,还是以甘楽残念的颜表情画下句号啊…… “广部君,怎么了吗?” 桌对面的黑发少女露出疑惑的表情。广部摇摇头,用拳头撑着下巴,笑嘻嘻地回复道:“嘛,没什么……刚刚说到哪儿了?” “是格温死去的那一段吧。” “啊,是的是的!说起格温啊,我简直不敢相信!明明是女主角却这么随随便便就死掉了,说好的主角不死定律呢?!你说编剧的脑袋是不是有坑!……” 义愤填膺地与少女讨论电影剧情的少年,轻抚着终端机外壳认真地倾听的少女。 窗外闪过一段又一段亮丽的风景。 火车依然在行驶着。 〈〈〈〈〈〈 一出火车站,浑浊压抑的空气顿时了然全无。 矢泽真弥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清新的氧气贯彻全身。在氧分子的滋润下,身体中的细胞如同从沉眠中惊醒一般兴奋地战栗起来。 清新的空气中满是熟悉的气息,午后的阳光洒在身上,丝丝亲切的温度透过肌肤渗入血液,暖和得令人不禁眯起了双眼。 【怎样?重回家乡的感觉不错吧?】 耳机中传来甜腻的声音。真弥拉着小巧的行李箱走出人流,在人行道上伫立,仰头凝望着蓝天,嘴角流露出一丝怀念的笑意。 “只能说……真是久违了啊。” 耳机对面的人“噗”地嗤笑一声,似乎并不满意她过于简短的回复,继续用甜得发腻的声音追问道:【诶~真弥酱看到这个城市这么大的变化就只有这点感想吗?这里的科技发展可以说是把池袋甩得远远的咯?相比之下,你比起两年前乍一看完全没什么变化呢~】 真弥温顺地笑笑:“什么变化都没有不是蛮好的么。” 【我指的是身高~】 “……太过分了,棉花糖先生。” 她无奈地嘟囔了一声,伴随着耳机里毫不掩饰的大笑,沿着人行道慢悠悠地向前走去。 不过确实是久违了。 八田叔叔和阿姨,学校的老师同学,最要好的挚友五月,以及…… 真弥默默念出那个名字。 ——美咲。 …… “可恶!真想宰了那个死叛徒!” 八田美咲狠狠把装着冰可乐的酒杯往吧台上一磕。 酒杯底部的冰块随着他剧烈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镰本连忙拉住他,露出为难的表情:“八田哥,要是草薙哥看到你这样对待他的吧台一定会生气的啦!” “哈?谁管他啊!” 戴着黑色帽子的橙发少年不悦地皱起了眉。不过纵然口上倔强着,出于对被称作“草薙哥”的男性的尊敬,他还是不情不愿地把酒杯移开,小心翼翼地摸索了一下自己敲击的地方,见没有出现裂痕才松了口气。 经过刚刚那一番折腾,八田宣泄了半个多小时的怒气总算勉强压抑了下来。镰本力夫挠了挠自己胖乎乎的脸颊,看着他趴在吧台上继续生闷气,忍不住暗暗叹气。 八田哥这样性格的人,确实很难忍受那种毫无理由的“背叛”吧。 不然也不会将近一年过去,他一见到那个人仍然暴跳如雷。 数个月前,八田美咲的挚友——与他同一时间加入吠舞罗的伏见猿比古,叛变了。 据说伏见在离开前还破坏了锁骨处代表赤组的纹身,也难怪对周防尊崇拜无比的八田会对这种相当于摧毁荣耀的行为耿耿于怀。当然,虽然说是“叛变”,镰本更倾向于另一种说法:志不同而道不合。毕竟比起吠舞罗这种说干就干、毫无秩序的组织,思维精密的伏见更适合待在他现在身处的secpter 4——至于所谓的“毫无理由”一说,他直觉黑发青年应当是经过深思熟虑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只是像他那样阴郁的家伙从来不会把心事吐露出来罢了。 ——不过,就算他是这么想的。 得不到八田美咲的认同也毫无意义吧。 八田哥这个人,虽说已经达到可以被称为“青年”的17岁的年纪,实际上还是和两年前一样冲动固执,就像火药桶一样一点就炸。当然这也不全是他的过错,若不是伏见在见到他时总要玩命地用各种极端的语言激怒他,这场让八田现在还余怒未消的争执也就不会发生了。 这种情况下,镰本便不可避免地想到:如果矢泽桑还在就好了。 如果矢泽在的话,事情应该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最差也不会让八田哥像现在这样憋着口气无处倾诉——对了,说起矢泽。 “八田哥,你听说了吗……” 话还没说完,空荡荡的酒吧内便响起“滴滴滴”的来信提示。 声音的来源是八田的手表。当橙发少年开始对着手表上方弹出的光屏查看短信时,镰本隐隐约约看见手表上的q版头像似乎是千岁洋的。果不其然,迅速浏览完短信后,八田便像打鸡血一样撞翻椅子跳了起来:“千岁说他们在丘本大厦旁和蓝衣服的打起来了!” 镰本:“……啊?” 胖乎乎的黄发青年还没搞懂为什么刚刚还一脸郁闷的八田突然兴奋了起来。不过现在的状况显然不容他想那么多了,八田美咲已经抓起一旁的滑板,噔噔噔地向门外冲去。 “咦……等、等等!八田哥!” 吠舞罗酒吧外的台阶上传来一声滑板滚轮落地的清脆声音。镰本连忙跑出去,眼看着橙发少年的身影眨眼间便消失在街道的拐角,不得不无可奈何地提起腿、朝空气中火焰残留的方向追了过去。 “八田哥,等等我啊!” 结果刚刚想说的话瞬间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 在转入几个七扭八歪的小道后,真弥总算找到了目的地。 “……就是这里吗?” 她抬起脸,略带困惑地打量着眼前的小矮楼。 矮楼的屋棚有些破损,上头红色的油漆已经开始掉色,老旧的电线杆和布满灰尘的电线上随处可见麻雀和乌鸦的身影——比起外头光鲜艳丽的都市,这块身处小巷深处的、上下仅有单薄的灰色色调的居民区未免太过简陋了。 但是终端机上的gps定位显示的确实是这个地方。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抬腿向前走了过去。 小区里并不怎么热闹,只能偶尔看见一两个老人家靠在楼下的椅子上昏昏欲睡。真弥捏着钥匙,绕了几圈,很快找到了一号楼。正当她准备踏上楼梯时,忽然感觉背后传来一股强烈的视线。 她扭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楼梯口处一位拄着拐杖的枯瘦老人。老人的头发稀疏花白,深陷在眼窝里的浑浊眼珠死死地盯着她,流露出极为震惊的神色。在对上她诧异而尴尬的视线后,他迅速别过脸,一声不吭地转身向外头僵硬地走去。 真弥目送着老人离去,不禁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很快她就不再深思,转头继续爬楼梯,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四楼。四楼总共也只有两户住户,她用钥匙打开了楼梯左侧门牌号为401的铁门。随着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厚重的灰尘和发霉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进了屋中灰尘更大了。她一边不住地咳嗽、一边强忍住泪水把行李箱放在墙角。放箱子时她的手掌一不小心擦到了墙面,顿时蹭了一爪子灰。 她垂眸看着自己脏兮兮的手,一时无语凝噎。 这屋子是有多久没有打扫了啊。 真弥已经能想象到自己未来几天的生活会有多么艰辛。在放下行李箱后,她首先把四面窗户打开以达到通风的效果,接着便在这小小的屋子里转悠了起来。 出乎意料的,虽然因为久未打理而略显脏乱,屋子本身的布置却很简朴温馨。 客厅中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小沙发、茶几和一台老式电视机,与其连通的几个小房间也收拾得井井有条,卧室、书房、厨房、洗手间意外地一个不少,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她来到卧室中,放松身体跌坐到柔软的床上,拿起床头柜上的相框,犹豫一下,轻轻擦去玻璃上的灰尘。 灰尘被拭去后,它的真面目便一点点地显露了出来。 照片的主角是两个人。一男一女。 他们的相貌比真弥记忆中的要年轻许多。女的有一头柔顺的黑发,在脑后高高地扎成马尾,身穿朴素的白色连衣裙,一脸不耐烦地瞪着镜头;男的和身边的女人差不多高,身材微胖,一袭拘谨的黑色西装,毫无表情的脸上流露出些许微不可查的无奈之意。 她把相框反到后面。木板上粗糙地刻着“kyokai&ryoko”的字迹。 ——京介和凉子吗…… 真弥凝视着照片半晌,把相框轻轻放回了原来的位置。接着她便把自己摔到被子上,茫然地盯着天花板片刻,翻了个身,踹掉鞋子,将手臂枕在耳后,身体蜷成一团。 再过半个月就是评级考试的时间了,现在想来稍微有些紧张啊。不过既然笔试和面试都已经过了,选科和分班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 她把手举到眼前,凝视着手掌心的纹路。 ——然后,她就是一名高中生了。 真是不可思议。就好像做梦一样,也不知怎么就迷迷糊糊走到这一步了。 她放下手,吁了口气。 嘛,不管未来怎么样,至少现在先让自己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真弥迷迷糊糊地想着。不出片刻,睡意涌入脑海。她很快进入了梦乡。 梦中她看到了自己入学时的场景。 她穿着崭新的制服短裙,胸前武侦高中的校徽在阳光下徐徐生辉。在一排排精神抖擞的学生中,她庄重地举起了手中的□□,枪口对准蔚蓝的天空。 “砰!” 第38章 act.2 丘本大厦位于镇目商业街的中心位段,由全日本著名的丘本制药集团一手掌控。这所公司由它的第一任主人丘本宥司于二战时建立,发展至今已有九十年历史,在全国制药业有着绝对的威望,药物市场几乎被它垄断。四年前丘本宥司的孙子丘本宥介——也就是丘本制药集团的第三任理事长——从当家的位置上退位后,丘本宥介的侄女齐木莉莎接管公司。虽说如今影响力已经不复当年鼎盛时期,丘本集团多年下来的深厚底蕴仍是不可小觑。 而如此有名的丘本集团,却在某一个下午,被人狠狠踹了自家的大门。 …… 临近黄昏。 下班放学的人流涌入了街道,随着夕阳的下沉,街边五彩斑斓的霓虹灯一盏盏亮了起来。 警车鸣笛声不绝于耳。 商业街旁高耸入云的玻璃建筑周围被拉上了警戒线,在云霞的映衬下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大楼一侧破开的大洞,洞口还冒着时不时窜出火花的青烟。有些好事的路人想要凑近些看热闹,都被警戒线旁站岗的守卫给呵斥了回去。 对现场的清理工作仍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不停有救护人员和身穿警服的人陆陆续续在警戒线两边来往。不过,虽说阵势庞大,真正受伤的人却没几个,被警察援救出来的基本上是一些惊魂未定、安然无恙的公司职员。 ——这是当然的。 毕竟不管位于何种立场,制造出这起事件的人都没有理由因为自己的举动波及到普通群众,更别说他们还是本身为执法者的青服和正义感爆棚的红色氏族。 “所以,安娜。”十束多多良摸了摸身边红色哥特装女孩的脑袋,用温和的口吻安慰道,“不用担心哦,八田君他们一定不会有事的。” 栉名安娜静静坐在封锁地外头的小喷泉旁,垂眸把玩着红色的玻璃珠。闻言,她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紫色的眼眸略带不安地望着褐发青年:“……没事吗?” “嗯,没事的哟。” 信任的人用肯定的语气回复了,安娜也就安下心来,垂下了脑袋,默默盯着白皙掌心中的玻璃珠。 剔透的红色玻璃珠在霓虹灯的照耀下反射着璀璨的光芒,映出红裙女孩丝绸般的光滑银发和精致如洋娃娃的脸孔。安娜与玻璃珠中的自己对视一会儿后,捏着它举在眼前,仰头向天空望去。 玻璃珠中清晰地映出了夕阳下沉时妖艳的橙红,在一片灰白的视野里异常夺目。 “……好漂亮。” 她不禁发出由衷的赞叹。 “是吧?”褐发青年听到她的话,露出温柔的笑容,“这是黄昏的颜色。” “黄昏?” “是啊。黄昏是落日的时刻,意味着一天的结束。这种壮烈绮丽正是它燃烧自己的生命换来的。” 安娜皱了皱眉头:“好可怜。” “但是并不悲伤。” “……” “很漂亮,不是吗?”十束低头对上银发女孩疑惑的目光,笑着说,“选择以这种方式了结自己,并不是它被迫的,而是它引以为豪的。日落之后又会是崭新的一天,当它重新以骄傲的姿态从地平线上升起的时候——”他伸出手,仿佛想要遥遥接住那一缕赤红的光芒,“将会是一副比现在更加美丽的光景呢。” 夕阳映照大地。一点点沉没于高楼林立间。 最后一缕橙红色的阳光从人间中消失了。 银发女孩和褐发青年静静地注视着黑夜的到来。 “……尊。” “嗯?” 安娜轻轻扯住他的衣角:“我想尊了。” 十束轻笑一声,握住她的手:“好哟,那我们回去吧。” 两人转身时,安娜拿着玻璃珠最后看了眼人群。就在这时,红色的玻璃珠中忽然闯入一个纤细的人影。 那是一名面容姣好的少女,柔顺的黑色长发束在脑后扎成马尾。她略微吃力地从密集的人群中挤出,在一家kfc旁的路灯下停下脚步后,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安娜不禁怔住了。 <<<<<< 矢泽真弥决定去kfc买晚餐。 为什么呢?理由很简单,因为她并没有那种名为“自己打点三餐”的能力,而在这种曾经居住的城市变化巨大的情况下,也就只有身为全球连锁店的快餐店比较能信得过了。总而言之,当她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了夜晚的镇目町的街道上。 “——唔。” 她迷迷糊糊的大脑稍稍清醒了一点。 ——原来如此,又不知不觉地睡了那么久吗。 不过自己居然精神不振到连走出门外都没感觉了,这一点倒是令她蛮惊讶的。 夜晚与早晨的气温大相径庭,真弥身上却仍然穿着下午的那一套单薄的白色休闲装。一阵冷风刮过,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接着无奈地揉揉泛红的鼻子,向橱窗中透出温暖的昏黄灯光的快餐店走去。 然而,正当她准备穿过嘈杂的人流时,她的袖口突然被什么东西扯住了。 力气并不大,抓住袖子时还有种软弱无力的感觉,却让她不由地停下了脚步。 真弥诧异地低头看去。 “咦……?” 拉住自己的是一个银发红裙的女孩。 小姑娘大约七八岁的样子,脸蛋很稚嫩,眼神中却有着与她年龄不符的沉着。自从抓住她的衣服她就没有开过口,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秀气的眉毛微微皱起,好像有点忐忑不安的样子。 这就让真弥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从来没有过在街上被可爱的女孩子拉住不放的经历——男生倒是有过一个,不过那个人看起来跟她一般大,一张口就是一串意义不明的冷笑话,笑嘻嘻又夸张的做派像是小电影里的喜剧演员,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已将搭讪陌生女孩的本领练就得炉火纯青。 虽说如此,那时的状况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尴尬。此刻她只能同这位突然冒出来的洋装萝莉相对无言。 “那个……” 听到真弥犹豫地出声,女孩浑身微微一颤,抿抿嘴唇,低下头,手却将她的袖子揪得更紧。 “你是迷路了吗?” 她也只能想出这个可能性了。女孩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头摇到一半却又仿佛想起什么一般顿住了动作,换成了点头。 真弥心中有点底了。 大概是这孩子跟爸爸妈妈走散了,心里没什么安全感,才想找人寻求帮助吧。 不过,就这么在大街上随便拉个陌生人真的好吗?也幸好她找到的是自己,如果遇见一个坏人会发生什么事就不一定了。 这么想着,她决定当一回好人。 空气中飘来kfc特有的炸鸡香味。真弥忍着腹中的空荡感,弯下腰,对银发女孩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 “那么,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 ……虽然话是那么说了。 但是,真正把名为“栉名安娜”的女孩送回她口中的“家”时,真弥还是忍不住发起了呆。 街角的尽头是一所酒吧。至酒吧外围装潢是清一色的红色,在夜晚路灯闪烁的灯火下,莫名给人一种双目仿佛被火焰灼烧般的刺痛感。 酒吧大门的几级台阶下立着一块黑色的板子,上面用漂亮的粉笔字写了今日明星饮品的名字,还有营业时间之类的公告。大门上方金色的招牌上则镌刻着写有“homra”字迹的红色字迹。 “……安娜,这里就是?” 安娜点点头。看来是没错了。 ——但是,完全没想过会是酒吧啊。 因为从小被教育“要当一个阳光向上的正常中学生”,真弥从来都安分守己地、没有踏入过“酒吧”“舞厅”之类未成年禁止的地方,却不想偶然送一个女孩子回家,会让她撞见这样的契机。 而且这个酒吧的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真弥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安娜就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仿佛在叫她不要担心。这么小的孩子能有此心简直令人欣慰,再加上一开始安娜对她表现出来的莫名的信任,她感动之余下定决心,咬咬牙便走上前推开了酒吧的大门。 “那个,打扰了——” 随着大门发出的“吱呀”一声,她一眼见到酒吧里的人,刚说一半的话就被生生吞进了肚子里。 “啊,欢迎光临,请问……” 吧台后擦拭着酒杯的金发男人听到声音,面带微笑地抬起头来,看到门口的两人时却一下愣住了:“安娜?” 真弥没来得及反应,而安娜在踏入大门的第一时间便松开了真弥的手,踏着小皮鞋“哒哒哒”地跑了过去,拉住男人的袖子。男人很配合地蹲下来,听着小姑娘踮起脚尖在耳边嘀咕了一些什么,片刻后,再次投向真弥的目光中多出了一丝了然。 至于当事者本人,则完全处于状况之外。 她盯着男人,忍不住吃惊地叫出声。 “静雄先生?!” 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可能认错人了。 金发、墨镜、酒保服配上高挑的身材,无论怎么看都是“池袋最强”平和岛静雄的特征。但仔细一看便会发现,眼前这个男人乍一看与静雄极为相似,事实上两人间有着极为显著的差别。 虽说都是金发,男人的发色却要稍稍偏向褐色一些,戴着的墨镜并非黑色、而是较浅的紫色;身上的衣服虽说与酒保服有些相像,却是正统的西装。再者,平心而论——眼前这位的五官可能比池袋的那位更加端正一些。比如说,脸上没有那种明显的凶恶之意。 金发男人怔了怔。真弥趁着这档口,连忙窘迫地低头道歉:“抱、抱歉,您长得有点像我的一位朋友,我一不小心看走眼了。” “没关系,我还要感谢你把安娜送了回来。”金发男人笑了起来。他顿了顿,刚想说些什么,酒吧里突然响起“咕噜”的一声。 真弥刷的一下红了脸。 声音的来源正是她的肚子。由于许久没有进食,深感自己的存在受到无视的胃部终于忍不住发出了抗议。 见两人诧异地愣住的样子,一股想找条地缝钻进去的冲动在真弥心底油然而生。她猛地低下头,几乎不敢直视前方,连带着声音也不可控制地结结巴巴起来:“既、既然安娜已经到家了我就放心了!那么我先回去了,希望两位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鲜有的在陌生人面前出糗令她格外难为情,言罢,面子薄的她立刻准备遁地走。 安娜小声叫了声“出云”。金发男人向她投去一个安抚性的眼神。 正当真弥退后一步,想要推开酒吧大门时,金发的老板突然开口向她发出了邀请。 “如果这位小姐不介意的话,是否愿意留下来吃顿晚餐?事实上本店还有一些小吃,就当做是你送安娜回来的谢礼。” …… 真弥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等待晚餐的期间,她坐在吧台前,同金发老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在聊天过程中,她了解到这位“平和岛二号”本名为“草薙出云”,现在的职业是调酒师。因为草薙的态度比较随和,她一开始的拘谨也慢慢消散了,如今已经能较为自然地笑着回应他的问题。 草薙拿出酒杯、水果等一些调料,一边动作纯熟地把材料整理好,一边拿向她发问:“矢泽小姐喜欢什么样的口味呢?” “唔,我比较喜欢稍微甜一些的吧,不过甜味又不会非常重……” “甜而不腻吗,我了解了。” 草薙点点头,熟练地拿起一些瓶瓶罐罐:“这么说来,矢泽小姐是刚刚从池袋回来吧?” “是的。”真弥腼腆地笑笑,“蛮久没有回镇目了,城市真的变了好多,有些时候都会认不清路,不过能够重回家乡还是很开心,最重要的是又能够跟以前的朋友碰面了。” “哎呀,看起来矢泽小姐是个挺重情义的人啊。这是件好事呢。” “咦?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既然草薙先生这么说了那就谢谢啦。”真弥露出微笑,“说来惭愧,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进酒吧,以前以为酒吧都是闹腾腾的,但是homra真是出乎意料地舒适呢。” 说到酒吧的名字时,一股微妙的熟悉感再次划过心头。她一愣,有些茫然地重复了一遍这几个音节:“homra……?” 大脑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隐隐浮出了水面。她尝试着去抓住那一缕感觉。 ——homra……homra……吠舞罗? 终于将线索牢牢抓住时,她顿时有种大彻大悟之感。 原来如此。这么一来什么都明白了。 ——是的。两年前的某一天,她曾听过一个人用满怀兴奋的语气念出过这个词。 草薙平静地把一杯热气腾腾的瓷杯放到她的面前,微笑道:“怎么,想起什么了吗?” “是的,真的非常感谢。”真弥点点头,低头看向瓷杯。杯中茶绿色的饮料散发着沁人心脾的甜味,饮料表面浮着一层巧克力色与白色交叠成的玫瑰图案,香甜的气息瞬间勾起了人的食欲。她碰了碰瓷杯把手,有些被惊艳到了:“这是?” “抹茶拿铁,隔壁咖啡馆的拿手好戏。”草薙耸耸肩,修长的手指在吧台桌上轻轻敲击,“虽说是拿铁,不过没有任何咖啡成分,当然也没有酒精——甜味倒是有余。所以请矢泽小姐放心地品尝吧。” 对方显然考虑到了她是未成年人,所以排除了酒精这一点,这让她有些感动。她真诚地道谢后,小心翼翼地捧起瓷杯,在杯口吹了几口,细细地啜饮。 一股暖流划入口中,让她的身体整个都变得暖乎乎起来,一时舌尖充满了抹茶和巧克力的香气,虽然香甜却并不会腻味,口感也很顺滑,是那种可以让人静静品上很久的饮品。她把口中的抹茶拿铁咽下去后,放下瓷杯,犹豫地开口:“草薙先生,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请说。” “请问你认识一个叫做‘八田美咲’的人吗?” 她紧张的话音落下后,酒吧里顿时一片寂静。 一旁一直安静地坐着的安娜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移到了吧台前微金发男人身上。草薙并未露出意外的表情,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扫了眼墙上的挂钟,沉默了一会儿后,露出温和的微笑:“嘛,这个时候是十束也快回来了吧。” 欸? 真弥呆了呆,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他把话题引到了另一个人身上,便听见酒吧门外传来嘈杂的说话声和脚步声。 “……所以我说啊,你们三个以后千万不要这样乱来了啊,草薙哥可是会生气的!尤其是八田君和千岁君你们两个。” “哈?为什么只有镰本没有被点名啊!!” “因为他不是主犯啊……” 随着大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满脸无奈笑容的褐发青年首先走了进来,接着是气哼哼地抱着滑板的橙发少年、叼着烟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的深棕色卷发青年、以及讪笑着跟在后头的黄发胖青年。 “什么啊,真是不公平。”戴着黑色头巾的橙发少年不满地嘟囔着,“嘛,算了,反正我也有错……”他的视线扫过酒吧,在对上吧台前黑发少女无辜的目光时,声音瞬间哑了。 他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接下来的几十秒中,名为“八田美咲”的橙发少年与名为“矢泽真弥”的黑发少女相对无言地对视着。 第39章 act.3 八田感觉喉咙有点干涩。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并不是没有想过会和真弥再次见面。 事实上两年来他幻想了许多次。两人在各个地方以各种方式重逢,然后像以前一样谈笑着,聊着各自这一段空白的时间。但是,这种幻想——或者说渴望——一次都没有实现。 ——然而,今天。 他对上黑发少女怔然的目光,张张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旁边的人显然看出了两人间几乎凝固的尴尬气氛。千岁叼着烟,莫名其妙地在他们之间来回扫视了一圈,出声打破僵局:“怎么,八田?这个可爱的女孩子是你认识的人?” “可爱的女孩子”,其中的轻佻意味不言而喻。按理来说八田应该早已习惯他的说话方式了,但是此刻听到,心里却突然涌出来一股恼火的情绪。然而还没等他把这种堵得他喘不过气来的心情发泄出来,便见吧台旁的少女露出了他所熟悉的——那种温顺而舒心的——笑容。 “抱歉啊,美咲,刚刚一时没反应过来。真是好久不见啦。” 她笑着对他说。 清澈的双眸只注视着他一人。 “话说回来,我差点没认出你呢。为什么要戴着黑色的游泳帽?” …… “这才不是什么游泳帽。” 橙发少年执拗地重复了一遍。 这句话他迄今为止已经说过不下十遍了。真弥一边咬着抹茶蛋糕一边给他顺毛:“是是,不是游泳帽是头巾。是我不对。” 听起来没有敷衍的意思,八田的脸色才稍稍好了些,不过还是闹别扭般地别过脸。他烦躁地拉着脑袋上名为“头巾”的物体,似乎在纠结着是否要把它扯下来扔到一边。 “……还有,什么叫‘差点没认出来’啊?就因为多了条游——头巾你就瞎成这样啊?明明都认识好多年了吧!真弥你这家伙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白痴。” 镰本忍不住吐槽:“八田哥,你刚刚差点说出‘游泳帽’这个词了哦。” 千岁也笑嘻嘻地插嘴:“而且八田啊,对女士不能这么粗鲁啊,尤其是这样漂亮的女孩子。以后没有女生会喜欢你的啦。” 一语中的。正中红心。 被多方调戏到炸毛的八田几乎要掀桌,负责收拾烂摊子的黑发少女则连忙好脾气地安抚起来:“其实不仅仅是游泳帽的问题,美咲你的头发也剪短了啊。看吧,以前是杂草现在完全是鸡窝了。” “……” 这下八田美咲真的被深深刺伤了。 “……矢泽桑你完全是直接说出‘游泳帽’了!而且鸡窝明明比杂草更伤人!” 相比还能找到槽点努力吐的黄发胖子,千岁洋则是为八田微妙的表情乐得够呛,险些把嘴里的烟给喷出来。吧台边的十束看着几人闹成一团的样子,悠闲地撑着下巴,脸上忍不住扬起微笑。 “没想到啊……” 听着他的嘟囔,草薙给他端来一杯饮料:“什么没想到?” “那孩子和大家相处得很好呢。明明是个那么乖乖牌的女生,却能迅速和不良少年们打成一片,真是令人意外的亲和力。当然其中或许也有八田君的原因啦……” “‘亲和力’……这说的不是十束你吗?不过看来今天你是派不上用场了。” “哎呀呀,这是件好事啊,我也蛮期待退休的——嘿咻!”褐发青年伸了个懒腰,“对了草薙哥,不知你发现没有,八田君好像很看重这孩子诶。” 草薙从口袋里掏出zippo打火机,“啪嗒”一声点燃指尖的烟卷:“何来此说?” “之前矢泽酱说到差点没认出八田君的时候,八田君一瞬间露出了非常难过的表情,而且两年前跟如月车站扯上关系的人也是这个‘真弥’吧。” “说起来,好像确实有这回事。”草薙若有所思地吸了口烟,同时调侃道,“不过‘一瞬间’的事情都被你捕捉到了,观察力不错嘛。” “那是当然的,我可是很关心伙伴的啊。”十束眨了眨眼睛,“草薙哥也和矢泽酱聊过了吧,觉得怎么样?” 草薙缓缓吐出一口烟,指尖烟卷闪烁着点点火光。他思索了一会儿,把脑中的信息整理清楚后,下了一个结论:“是个好姑娘,可以放心了。” 十束眼睛一亮:“也就是说可以光明正大地撮合了?” “……喂喂,原来你一直都打着这个主意吗!” 〈〈〈〈〈〈 “其实之前说没认出美咲只是玩笑而已的啦。” 八田狠狠瞪了说话的少女一眼,粗声粗气地发出嘲讽:“谁信你啊,你这个自圆其说的家伙。” ——哎呀呀,果然生气了。 见自家青梅竹马说完便赌气般地扭过头去,真弥无奈地露出苦笑。 “对不起啊,自顾自地就开了这种玩笑……不过美咲的特征很明确啊,滑板、橙发、还有那种由里到外散发出来的元气,至少我是绝对不会认错的。所以请放心吧。” 这番说辞似乎让八田稍稍好受了一些。他紧紧握着装着可乐的玻璃杯,神情别扭地瞥了她一眼:“那为什么……切,果然还是头巾的原因吗。” 得出这个结论后他好像更想把黑色头巾扯下来了。真弥略微思索了一会儿,认真地摇摇头:“不,并没有这回事,不如说戴上头巾后美咲还稍稍帅了一点——啊,对了!” 她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般,右手握拳砸在左手的掌心,神色变得兴奋起来。 “说不定就是因为美咲变帅了吧!但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你了,美咲你不觉得应该好好夸奖我一下吗?” 接着她转头满脸期待地看向橙发少年,却见对方仿佛听见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愣住了。 “……怎么了吗?” 在她茫然和不解的目光中,八田美咲的脸一点点红透了。回过神后,他猛地攥起拳头、把手里的玻璃杯握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僵硬地扭头,以一种看仇人的眼神咬牙切齿地瞪视着她:“喂,我说你啊……” 这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诶、诶?” 八田炸了。 “……你这家伙,跟别的男——别人也这样说话吗!!” 中间似乎有什么字音被他硬生生吞下去了,接着他一不小心一口咬到舌头,痛得咧开了嘴。虽然少年因舌头打结(当然也可能是害羞)而憋得通红的脸很可爱,但是被他用那样阴沉的眼神盯着,真弥心中不知怎的生出一种“如果在这时候点头一定会被杀掉”的错觉。 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嗯,是的。” “哈?!” “但、但是!赞美别人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吗?”真弥尝试着据理力争,“美咲你想想,每个人都是喜欢听到别人承认自己的吧,当你称赞人家时他会高兴,然后那个被你称赞的人也会怀抱着愉悦的心情去赞美别人——这样一来一个循环不就形成了?这个世界也会因此变得美丽啊!” 说完这番话她自己都不禁有些脸红。 ——怎么会整得跟漫画里专门给人洗脑的颂扬爱的使者一样。 话虽如此,怀着一种“不想被美咲误解”的微妙心情,她还是坚持在对方逐渐变得愣然的目光下、磕磕绊绊地把话说完了:“所以,虽然不知道美咲为什么会在意这个,但是我还是想说请不要介意!当然之前对美咲的赞美并非客套话,而是发自内心的。” 一旁的千岁和镰本已经被这一口突如其来的心灵鸡汤给灌懵了,叼着烟呆呆地盯着他们。 明显感觉到周围安静下来,真弥一天之内第二次产生了一种找条地缝钻进去的冲动。她默默捂着脸重新坐回椅子上,用生无可恋的语气弱弱道:“……就当我没说过刚刚的话吧,拜托了。” 沉默几秒后,她听到面前爆发出喷笑声。 “噗、噗哈哈哈!!真弥你什么时候变成少年漫里的男主角啦?” 一抬眼便见八田捂着肚子笑得捶桌子的样子,真弥的耳朵烧得更厉害了。 “都说了不要再记着了!” “哈哈哈哈!” “……真是的!够啦!” 经过这一打岔,八田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等他好不容易止住笑后,他清了清嗓子,努力摆出一副严厉的表情。 “虽然勉强接受你的解释了,但是可别以为我吃你这一套啊。我对你——”橙发少年将手举过头顶,接着刷地把手臂平放在眼前,伸出食指直直指着真弥的额头,“还是有很多不满!” 真弥呆了:“诶?” 他弯曲大拇指和食指,一弹,重重敲在少女白皙的额头上,脸上流露不悦之色。 “闭上嘴听我说。” “……疼,你是小孩子吗。” 不顾她小声的抗议,八田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瞪着她:“首先,为什么你回来这件事我不知道?” 此话一出,真弥不禁愣了愣。还没等她回答,镰本就急急忙忙地插话:“对了八田哥,今天下午我正准备跟你说这事来着——” “你看,连镰本都知道了,我却完全被蒙在鼓里,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八田大声截断了黄发青年的话头。虽说他摆出了一副“我很不开心然而我还在耐心等着解释”的大爷脸色,真弥却愣是从中捕捉到了一丝委屈。看戏看得high的千岁早已忍不住吐槽起来:“喂八田,你这话怎么说得跟被抛弃的怨妇一样……不,如果是你的话应该是怨夫?” 八田一愣,反应过来刚要炸毛,就被真弥及时站起身给煾回了原位:“关于这个,我可以解释。” “啊?那为什么……” “上星期天下午两点半左右,我打电话给了你,但是没人接。”真弥露出无奈的表情,“之后我想发短信,不过想了想觉得不过是回趟家而已,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最后还是放弃了。就是这么一回事。” 这一点确实是无懈可击,以八田的性子,就算有电话没有接到之后也不会去翻看未接电话。说到上星期天,八田倒是刹那间想起了什么。 ——这么说来,上个星期天下午两点半他在做什么来着? 好像……是在跟着尊哥满大街收保护费。 刚刚还在大言不惭地表示“我要讨伐你”的橙发少年瞬间心虚得出了一身冷汗,连带着心里那点抱怨都烟消云散了。 真弥看他千变万化的表情,不禁有些好笑。但是她也没有戳破,而是转移了话题:“然后呢?还有什么不满请统统说出来吧。” 她笑容满面的样子完全不像来检讨的,八田简直怀疑她其实是专门来找茬,只为报刚刚敲额头的一箭之仇。再加上“有很多不满”只是个夸张手法,他绞尽脑汁都没揪出更多的小辫子来,无奈之下不得不不甘心地妥协:“……切,暂时没有了。” 听到他低声的嘟囔,真弥满意地坐回原位上,捧起杯子喝完了最后一口抹茶拿铁:“那么,就还我提问了哟。” 她放下杯子,瓷杯的杯底轻轻与吧台碰撞,发出微弱的清脆声响。 “话说回来,这么久一直没见到伏见君。他去哪里了?” 〈〈〈〈〈〈 网络聊天室。 ----------泰水凛进入聊天室---------- 甘楽:所以说啊,池袋现在最厉害的队伍就是“dors”了! 甘楽:啊,晚好啊凛酱~ 泰水凛:晚好w。你们在说“dors”? 塞顿:是啊。虽然我没有亲眼看过那个“dors”的人,但是也略有耳闻。 田中太郎:甘楽好像对池袋挺了解的呢。 甘楽:哎呀,也没有怎么了解啦。 甘楽:对了,听说最近很火的武侦杀手也是“dors”的成员呢。 田中太郎:武侦杀手? 泰水凛:啊,就是和池袋的黑摩托齐名的那个。 塞顿:话虽如此……武侦杀手可是真是存在的啊,黑摩托只是个都市传说而已。 田中太郎:黑摩托? 甘楽:黑摩托什么的下次再说啦,今天就先讲武侦杀手吧! 甘楽:现在不是有一种职业叫“武侦”吗?据说他们的工作就是像警察一样抓犯人,当然也有接其他的任务啦,总之就是做一些比警察还危险的工作,权力范围还比警察要大。现在还有专门的武侦学校呢。 田中太郎: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 甘楽:嘛,可能是武侦这种职业碍着了某些人的利益,那些极端分子就组织起来,专门捕杀武侦,不管是职业武侦还是尚在学习的未成年武侦都在他们的目标范围内。 塞顿:这样啊…… 【私聊模式】 甘楽:噗哈哈,这样一来你应该相当害怕才对吧? 泰水凛:……才没有。 【群聊模式】 塞顿:话说,凛,你现在应该已经到镇目了吧? 泰水凛:诶?嗯,是这样没错。 田中太郎:咦咦咦?凛在镇目吗? 甘楽:哎呀呀,太郎你都不看聊天记录的吗?另一个当事人似乎不在这里呢。 塞顿:感觉怎么样? 泰水凛:蛮好的,见到青梅竹马了好开心(笑)。 泰水凛:抱歉,突然有点事,先下了。 ----------泰水凛离开聊天室---------- 田中太郎:嗯,拜拜。 田中太郎:啊咧,晚了一步。 塞顿:那么我也先下了。 田中太郎:那我也下了吧。甘楽下次记得跟我讲黑摩托的事情啊。 甘楽:恩恩,好啊~ ----------塞顿离开聊天室---------- ----------田中太郎离开聊天室---------- 甘楽:…… 甘楽:人都走了呢。 ----------甘楽离开聊天室---------- ----------聊天室里现在没有任何人---------- …… 第40章 act.4 周末。 早晨的阳光早已洒遍大地,人行道上可以看见优哉游哉地溜着狗的老人。坐在靠窗位置的真弥欣赏了一会儿窗外明媚的景色,便收回视线,十指在终端机屏幕上飞快跳动着,一边跟网络聊天室上的朋友聊天。 她现在身处的samsara甜品店地处镇目商业街的黄金阶段,每天都有数不尽的人涌入其中。两年前,由于商业街遭到恐怖分子的袭击,这家甜品店受到了牵连,在那次袭击中损失惨重,然而在重修后,甜品店很快恢复了以前的样貌,生意也奇迹般地变得蒸蒸日上起来。 虽说官方对外宣称“只是一件较为大型的普通恐怖袭击案”,真弥心里却很清楚它是否真的普通。毕竟当时她正好在现场,目击了这袭击案的全过程——当然,既然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她也就没有必要太过在意了。 现在她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真弥退出聊天室,看了看终端机屏幕上方的时间显示,忍不住无奈地叹了口气。 “怎么这么慢啊……” 嘟囔声还未落下,下一秒,双眼便迅速被手掌心温热的皮肤给覆盖了。 接着身后传来少女强忍着笑的元气声音:“好早啊真弥,猜猜我是谁?” …… samsara甜品店,靠窗的位置。 “……你是小孩子吗。” 坐在桌对面的追田笑嘻嘻地吐了吐舌头:“嘛,因为看见你就忍不住想逗一逗啊。” 追田五月是真弥最为信任的好友,一头凌乱的棕色碎短发和有着锐利目光的上挑眼角,令人很轻易地就想到“帅气”这个词。话虽这么说,她其实算得上一个美少女,更别说两年来她的身高拔高了不少,修长的身姿和小麦色的皮肤尽显中性魅力。 接下来的十分钟内,两人聊了一会儿两年来各自的生活。对于自己在池袋的经历,真弥只是使用了“还不错吧,大家都很有趣”“虽然有些时候有点乱糟糟的,但是还蛮刺激”之类的话含糊待过。 接着,追田把话题转移到了另一个重心。 “不过真的没想到你也会报考东京武侦高中啊。” “咦?” “毕竟像真弥这样的女孩子……怎么说呢,看上去是个安分守己的乖乖牌,深入交往后也确实是一个可以激发别人保护欲的对象,反正怎么都不像能和武侦这种高危职业扯上关系的人。‘这么乖巧可爱的小姑娘就应该坐在阳台上,沐浴着和平世界的阳光,一边安静看书一边优雅地喝红茶嘛’——反正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五月你脑洞太大了!!” 完全没想到这姑娘还会有这么梦幻的幻想。 “再说了,东武的科目也不全都是高危项目啊。” 就在她说这话的当口,追田的巧克力蛋糕上来了。追田拿起小银勺,豪迈地挖了一大块蛋糕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这倒是……那你准备选什么科目?” 真弥淡定地喝了口柠檬水:“狙击科。” “哦,狙击科啊……咦?!” 追田的表情瞬间变了。 “……喂你确定你不是在唬我?狙击科能叫‘不是高危项目’?” “但、但是,比起五月想要报的强袭科,狙击科已经算是很安全了吧!” 虽然早已预料到短发少女瞠目结舌的样子,真弥还是忍不住急切地辩解起来。 东京武侦高中,顾名思义,就是一所专门培养武侦的学校。在这里就读的学生不仅要像普通高中的学生一样,学习常识性的科目,同时也要学习武侦的战斗技能。古人有云“术有专攻”,为了达到精益求精的地步,学校把这些技能分成了六大类,并依此组成了六个学部。其中近战的强袭科和远程支援的狙击科都隶属于强袭学部,因此强袭学部也被称为战斗学部。 除此之外,还有谍报学部、侦探学部、兵站学部、通信学部和卫生学部,以及专门培养能力者的超能力搜查研究科,与培养绝色少女、通过美人计获取情报的特殊搜查研究科。至于更多关于武侦高中的情报,真弥就不太了解了。 听闻她这么说,追田露出不太赞同的表情。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真弥啊,你体育及格过吗?” 追田一语正中红心。 “这、这个啊……反正是远程狙击的科目,体能怎么样应该不碍事的吧……” “大错特错。狙击手是后方支援,需要跑来跑去查看最佳的狙击与藏身地点,还要小心后方的敌人,一不小心远程战可能会变成近身战,所以丰富的体能是必需的。” “……呜。” 追田的冷水泼得毫不含糊,真弥顿时有些泪目。但是她还是没有动摇,而是握紧拳头,仿佛鼓励自己一般用力点点头,露出坚定的表情:“知道了,我一定会努力的!” “慢着,我说这么多可不是要你努力啊……嘛,算了。”见她下定决心,追田想要劝说的话也被咽回了肚子里。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拿起勺子,继续吃蛋糕:“话说回来,你昨天是不是见到八田了?” 真弥一愣。 “欸?是这样没错……” “那么,” 追田正色道:“报考东武这件事情,你跟他说了没有?” 沉默半晌。 “……qaq。” “……所以果然没有吗?!” 〈〈〈〈〈〈 那个时候。 在她说出“伏见君”三个字的时候,酒吧里原本还算热闹的气氛瞬间沉重了下来。 八田的眼神中那种毫不掩饰的怒意让旁观的她忍不住震惊得屏住了呼吸。在杀气四溢地瞪着面前的玻璃杯一会儿后,他猛地抓过杯子,把里头的可乐一饮而尽,咬牙切齿地怒吼:“不要再提起那个叛徒的名字!” “小八田。” 草薙出声警告。八田的气焰顿时仿佛被泼上冷水般熄灭了,他垂下脑袋,嘟囔了声“抱歉”,便不再说话。 看着难得垂头丧气的橙发少年,她的脊背上突然爬上了一丝恶寒。 …… “那种情况下,我连关于伏见君的事情都问不出口,更不要说是当武侦这种事情了。” 追田静静地听着真弥讲述遇到八田的全过程,听完后“噗嗤”地嗤笑一声:“别找借口了,我还不了解你吗,就算不发生这种事情你也下定不了决心告诉他吧。” 这就是被好友无情揭露的事实。然而已经习以为常的真弥,脑海中只剩下“哎呀,果然被五月看穿了”之类平静的想法了。 追田见黑发少女露出苦笑,用勺子敲了敲空盘子的边缘:“不过我真的不理解,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啊?那家伙又不会吃了你,当然,就算他真的想吃你我也会保护你的。” “……最后一种假设完全不成立,美咲又不是哥斯拉。” “反正都会喷火嘛。” “杂技演员也会喷火啊!” 真弥吐槽一声后就沉默了下来。追田等待了许久,才听她小声地开口:“因为……我不想美咲担心。” 追田有些意外地抬头看她。真弥双手紧紧攥成拳放在桌上,显然很紧张。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就像五月你刚刚说的那样,我……很弱,如果真遇到什么事连怎么保护自己都不知道。如果美咲知道了肯定会说一些‘你为什么要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啊?!你是笨蛋吗?我来保护你就可以啦!’这样的话,那时候我肯定会动摇的。所以,我想等自己变强后再跟他说明这件事,他就可以不用那么担心了。” 以前面试的时候,武侦高中的老师曾问过她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你想当武侦呢?” 当时她是这么回答的。 ——“因为我不想总是活在别人的羽翼之下。” 能力者的青梅竹马也好,武侦的挚友也好,池袋的大家也好,妈妈也好。他们的身边总是充满危险,而每一次每一次,她都是那个拖后腿的累赘。 “所以,偶尔一次也好——” ——她也想尽到自己的能力去帮助他们。 真弥说完后,两人一时没有说话。最后,还是追田打破了沉默:“是吗,我算是有点明白你的想法了。” 她喝了口柠檬水,嘴角勾起微笑:“怎么说呢,真弥你对八田还真是真爱啊,我都有点嫉妒了——不,准确地说是非常的不爽。” “真——欸?!” 真弥愣了半天,一反应过来,脸刷地红了。 “不不不不不是这样的!五五月你误会了我我我我对美美美美美咲并没有那种……呜!咳咳咳!” 慌张地结结巴巴地否认到最后,她的舌头狠狠打结,一口气没上来,便被口水给呛到了,流着眼泪憋红脸咳得特别狼狈。追田却毫无肇事者的自知,坐在对面事不关己般哈哈大笑。 真弥恼羞成怒:“五月!” “好好好,就当我误会了吧,啊。”见这次真的戳中好友的软肋了,追田连忙起身好脾气地给她捋毛,同时献殷勤道,“说起来你不是很在意伏见的事情吗?要不要跟你说说?” 真弥瞥了她一眼,转回头去。 追田耐心地等待着。 不出所料,黑发少女纠结了很久,又不情不愿地鼓着腮帮子回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追田登时眉开眼笑,心情大好地狂顺她的毛:“虽然具体细节我不是很清楚,但还是知道一点点的。八田和伏见现在这种见面就撕关系大概是……嗯,从半年前开始的。” 真弥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力:“见面就撕?” 追田暗暗比了个“v”的手势。她坐回原位,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是的。在此之前,镇目经常有能力者在打群架。八田和伏见就属于其中某个使用红色能力的组织,而另一伙是一群身穿蓝色衣服的人。” 真弥理解地点了点头。红色组织指的应该是吠舞罗,蓝色组织就应该是那个secpter 4了吧。 “然后,某一天,我再次看到他们的时候,伏见居然到了蓝色组织的那边。” 这转折来得太突然,真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愣了半天,诧异地盯着一脸笃定的追田片刻,犹豫地开口:“这个‘到……那边’是我想的那个‘到……那边’吗?” 追田笑了。 “如果你想到的是‘跳槽’这个词的话。” 第41章 act.5 真弥一踏入homra的大门,酒吧里响起零零散散的招呼声。 “啊,下午好啊矢泽。” “矢泽酱下午好,要喝点什么吗?” “哎呀,妹子又来找八田啦。” 一个星期来,真弥已经和吠舞罗的成员多多少少混熟了些,大家对她“八田美咲的青梅竹马”的认知也初步形成了。最后一句带有调侃色彩的话不用想也知道是千岁洋说的。她忍住内心的无奈,礼貌地向他们一一回礼后,便笑着拎起书包朝吧台走去:“下午好,草薙哥,今天还是一杯抹茶拿铁。” “了解。” 吧台后的金发男人点点头,开始忙碌了起来。真弥找了个位置坐下,环顾了一圈四周,有些困惑:“美咲呢?” 这几天她来这儿都能见到八田,今天却完全不见他的踪影。 听到她的疑问,草薙的脸上浮现一丝微妙的笑意。那抹笑容让真弥下意识地想到了远在池袋的平和岛静雄。 “小八田吗?”草薙出云推了推眼镜,淡定地开口,“大概正抱着马桶深深忏悔吧。” “……啊?” …… 时间追朔到半个小时前。 一吃完午饭,八田美咲就抓起扫把打扫酒吧。 酒吧的打扫工作是轮番制的,今天刚好轮到他和镰本。平时大家都是能赖就赖掉,把好吃懒做的熊孩子特性发挥到了极致,当属其中领头羊的八田今天却反常地积极了起来,草薙居然还大大赞赏了他,说什么以后大家都要向小八田学习,让无端中枪的众人一阵哀嚎“我们当中出了一个叛徒”。 然而在大伙听说矢泽真弥待会儿要来homra时,原本的满腔怨气瞬间化为了贼兮兮的眼神。 于是,自以为掌握了其中精髓的千岁拍拍跪在地上、努力用扫把顶端把塑料瓶从沙发底下扒拉出来的橙发少年,叼着烟表示深以为然:“没事儿,哥几个都懂,放手努力拼搏吧八田!显示出你勤劳能干的好男人风范,期待你满载而归!” “哈?!” ——被暧昧的视线包围的八田君一脸懵逼地表示“你们到底懂了什么我怎么完全不懂!”。 他其实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想好好打扫一次卫生而已,当然,或许其中也有让即将来临的青梅竹马待得舒服点儿的因素。总之,不管真相如何,八卦心起的吠舞罗众人已经认定自己的脑洞就是那个所谓的真相了。 然后,问题来了。 ——自家哥们儿想要把妹咋办? 废话,当然是助攻啊! 由坂东带头,八田的“好哥们儿”开始不亦乐乎地往地上扔各种垃圾,什么纸团什么饮料盒什么毛绒线什么被老鼠啃光的笔记本简直应有尽有,就好像他们都变身成了镇目头号移动垃圾场,其“在矢泽离开之前绝不停止”的设定更是让八田美咲苦不堪言。 当镰本也被怂恿着扔下扫把时,忍无可忍的八田终于忍不住黑着脸把一个掉了眼睛的熊娃娃一扫帚拍飞。 “我说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啊?!!给人添乱很好玩啊!” 他突然的爆发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众人对视了一眼,默契地决定让自己的“善意”曝光于光天化日之下。 “哎呀呀,八田你还看不出来吗,我们是在帮助你啊。” 这番乍一听蛮正义的言辞让橙发少年青筋暴跳。 “喂这哪里是帮忙啊?!我没说你们是在帮倒忙都很给面子了好不好!!”他一把拎起之前被自己拍飞的那只小熊,举在离说这话的千岁的脸不到一寸的地方,“还有这又是什么鬼玩意儿啊?谁能告诉我为什么酒吧会出现一只被狗啃过一样的玩具熊?!” 赤城连忙插话:“等等这个是我妹妹的!出门的时候她交给我要我带去裁缝店把眼睛缝好……奇怪,我明明没有扔出去啊?什么时候……” “……”八田一阵无语,沉默一会儿后把玩具熊扔给了他,赤城手忙脚乱地接住,“真搞不懂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以后可别这样了啊。” 就在他转身,准备动手把剩余的奇奇怪怪的垃圾清理干净时,千岁遗憾地开口:“唉,我们这不是在为你和矢泽的终身大事着想吗。” 八田顿时脚下一个趔趄。 …… ——突然。 真的是突然之间,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清脆的声音在酒吧中响起。 八田手里的扫把尾部扫到了吧台上整整齐齐堆放成三角形的酒杯。接着,就仿佛放了慢动作一样,扫把根部一点点陷入酒杯堆中,整个三角形也随着它的冲击从中部开始一点点崩溃。几个酒杯开始往空中和地上旋转着飞去。 吧台另一侧,同十束聊天的草薙听到声响,慌忙回过头: “什——” 看到眼前的一幕后,金发男人瞪大眼睛,扑过去想要抢救。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指尖擦着最后一个酒杯过去。 即将落地的酒杯表面映出草薙出云捧着脸,张大嘴,仿佛名画《呐喊》再版的绝望表情。 ——下一秒开始,连绵不断的“噼里啪啦”声不绝于耳。 “noooooooo——!!!!” 痛彻心扉的嘶喊响彻酒吧。 …… 时间回溯到现在。 酒杯的玻璃碎片已经清理干净了,八田美咲也被黑化的草薙逼着硬吞下洗脸盆分量的红豆泥,一吃完就在众人同情的目光中捂着嘴冲向洗手间。而在草薙无意间透露出来“那碗红豆泥其实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加上了相当分量的白砂糖”后,众人心中的橙发少年已经被打上了死亡的标记。 请允悲。 当然,某种意义上的肇事者——矢泽真弥,对此毫不知情。 “咦?话说回来,总觉得吧台上的酒杯少了不少呢……” 此话一出,吠舞罗众人的身体都忍不住抖了抖。 草薙露出天使般温暖的微笑,把一杯抹茶拿铁放在真弥的面前:“没有啊,是你看错了吧。” “是吗?” ——好、好浓重的杀气…… 众人的身体已经抖得跟筛子没什么两样了。真弥接过抹茶拿铁,温暖透过手心流入血液,她却确确实实地感到一股寒意。 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困惑地揉揉鼻子。 怎么感觉有点冷呢。难道这也是她的错觉? <<<<<< “呼哈……” 八田美咲撑着洗漱台,重重呼出一口气。 他抬头盯着镜子。镜子中的橙发少年无精打采地望着自己,眼圈因为刺激微微泛红,耷拉着脑袋一脸憔悴。 即便漱了无数次口,口腔里那股腻人的甜味仍然黏在那里。 “……真是的,到底在搞什么啊。” 草薙哥也是,千岁那群家伙也是。 ——自己也是。 居然会因为那种话就慌张得打破酒杯,可谓是失态到了极点,他都忍不住嫌弃起自己来。当然,平常他就是这种莽莽撞撞的样子,曾经真弥还很无奈地说“美咲你要是能够靠谱一点就不会总是磕磕绊绊的了”。 八田洗了把脸,试图让自己精神一些,但是镜子中湿发黏在额头上的模样看起来更加颓废了。他烦躁地揪了揪头发,放弃这一无用的举动,把头巾重新系上,推开门走了出去。 一出洗手间,他便听见少女熟悉的声音:“话说回来,总觉得吧台上的酒杯少了不少呢。” ——真弥?! 八田的身体瞬间僵硬了。 不知是冷汗还是水的液体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滴落。 糟、糟糕了……自己现在这副样子绝对不能让她看到。 ……为什么她早不来玩不来非得挑这个时间点来啊!!而且为什么要挑这个话题啊真弥那个笨蛋! 八田一时欲哭无泪。 他躲在走廊的墙壁后,不敢发出一点响动。草薙的声音响了起来:“没有啊,是你看错了吧。” “是吗?” 少女好像不太相信的样子。但是她还是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端起抹茶拿铁喝了起来:“草薙哥的手艺一如既往地好啊,美咲他们真幸福。” “是吗?谢谢矢泽酱的夸奖,不像某些熊孩子一样,总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墙壁后偷听的八田少年感觉自己的膝盖中了一箭。 之后便没有人再说话了,酒吧里的人都开始安静地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八田正思考着该挑个什么合适的时间出去,忽然听见了熟悉的旋律。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是草薙哥的终端机铃声。 果不其然,在铃声响起的几秒种后,金发男人略带诧异的声音传了过来:“抱歉,我去外面接个电话,先失陪一下。” 接着便是皮鞋踏在木地板上的“哒哒”声和酒吧大门被推开的声音。这时八田才敢探出头瞄一眼,正好瞧见吠舞罗二当家关上酒吧大门的背影。 草薙出云一离开,酒吧里沉重的气氛瞬间松懈了下来,开始响起窃窃私语声。八田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他抹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正准备收回视线,一转头,与沙发上千岁洋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八田:“……” 千岁:“……” ——干嘛?! 千岁带着深意的眼神让他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在他向对方投以警惕的目光后,叼着烟卷的棕发男人却对他懒散地笑了笑,站起身,向吧台旁拿出一本文库本的黑发少女走去。 “哟,小矢泽。” “千岁君?有什么事吗?” 千岁靠在吧台边缘,摆出一副只是来聊聊家常的随意态度:“每次来这里都见你点抹茶拿铁,不会腻吗?” “啊,这个啊。”真弥温和地笑笑,把手里的书放到一边,“不会啊,因为真的非常好喝,怎么都喝不腻呢。” 千岁掐灭手中的烟,友好地说:“嘛,我们店里还有另一种甜食,也是非常好吃的那种,连八田都爱不释手呢。小矢泽要不要尝尝?” 听他说到这里,八田内心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 “欸?美咲?” “嗯,是的。”千岁点点头,“那种甜食叫做红豆泥。” 八田:“……” ——等、等等,千岁洋你这混蛋想对真弥干什么?!Σ( ° △°|||)︴ 第42章 act.6 八田美咲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向千岁投以凶狠的目光,试图以无声的警告震慑他,对方却用戏谑的眼神同他对视。棕发青年一边用指关节有节奏地敲击着吧台桌面,一边笑眯眯地诱导着黑发少女:“如果你能喜欢草薙哥一定会很开心的,他经常把红豆泥分给我们吃,其中吃得最多的还是八田呢。怎样,要不要尝尝?” ——吃·个·球·啊! 如果八田面前有桌子的话他已经暴怒掀桌了,而在听到真弥呆呆地回答“咦,可以吗?”之后,他更想一头撞在墙上。 ——那个笨蛋,也太容易被忽悠了吧! #我该如何拯救我家那只不懂人心险恶的幼驯染,在线等,急# 其实八田也能猜到,真弥会那么信任千岁洋,或多或少有自己的缘由在里头。她肯定想着“对方是美咲的朋友,所以绝对不会伤害自己”,所以就算真的察觉了面前棕发青年的神情带着微妙的恶意,她除了略感疑惑也不会再往深处想。 虽说如此,她看起来还是有些犹豫。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不经过草薙哥的同意……” 真弥向酒吧大门看去。敞开的红色大门外露出草薙西服的衣角,隐隐有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没关系啦,草薙哥不会在意这些事情的,我们都是想吃就自己拿。” 千岁继续发动睁眼说瞎话的技能,试图在把黑发少女推进红豆泥深渊的路途上尽最后一把力。眼看着真弥的神情渐渐动摇起来,蹲墙角的八田少年倍感心塞。他很想马上冲出去揪着自家幼驯染一顿臭骂,然后转头暴打心术不正的千岁洋,然而“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现在这副模样”的自尊心和对门外那位吠舞罗二当家的畏惧令他生生止住了自己的脚步。他只能咽下喉头一口老血,恼怒地与笑眯眯的棕发青年进行眼神交流。 八田:你到底想干什么啊混蛋!红豆泥这玩意儿是人吃的吗?! 千岁:青组那位副长不也是人嘛。 八田:……我跟你说我认真的!马上停下来啊啊啊!! 千岁:可以啊你出来阻止啊╮(╯▽╰)╭。 八田:……(╯‵□′)╯︵┻━┻!! 两人无声地交战一番后,真弥似乎发现了什么,疑惑地往八田藏身的方向扭头看来。橙发少年连忙往里一躲,才算勉强避开她的视线。他靠在墙边,屏住呼吸、提心吊胆地听着真弥和千岁的对话。 “既然如此,那就麻烦千岁君你了。真的非常感谢。” 话音落后,千岁有两三秒的掉线,估计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少女真诚的道谢。他少见地哑然几秒后,尴尬地咳了一声:“这个是我应该做的……我现在就把红豆泥拿来。”语毕便向吧台里侧走去,开始闷头翻箱倒柜。 八田意识到若是自己再不出现,唯一的幼驯染就要被万恶的红豆泥毒害了——当然,如果存在侥幸心理,并非没有真弥喜欢上吃红豆泥的可能性,但是以八田的视角来看,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趋近于零。现在单是回忆起半个多小时前痛苦地啃下一盆红豆泥时的情景,那股令人恶心的甜腻味道就仿佛仍然黏在喉头一般久久不散。 真弥那个笨蛋也是,简直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他为什么要摊上这么一个蠢萌的幼驯染啊! 这时千岁的声音响了起来:“好了,找到了。请用吧,小矢泽。” 随着他开口传来的是瓷盘底部轻轻磕在吧台桌面上的声音。接着是真弥的道谢声,和拿起银勺时勺子与瓷盘碰到时的清脆声音。 八田·蹲墙角·美咲终于忍不住了。 他一跃而起,也不管自己此时形象如何、草薙是否会骂自己之类的问题了,从墙后跳出,向已经把红豆泥递到嘴边的少女冲去,大吼出声。 “喂住手——!” <<<<<< 红豆泥被端上来的时候,真弥就敏锐地感觉到有一些不对劲, 作为一种以“泥”著称的甜食来说,它的形象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作为一种食物来说,它所散发出来的味道……未免过于甜腻了。 ——……所以说,到底行不行啊? 虽说如此,在美咲的朋友的盛情款待下,她总不好因为这点小事就拒绝对方的好意。抱着“反正不会吃死人,就试试看吧”的想法,她舀了一勺瓷盘中紫红色的泥状甜品,正准备尝尝味道,耳边突然炸起一声“住手!!”的石破天惊的吼叫,吓得她险些手一抖把勺子摔地上。她颤巍巍地扭头望去,只见掉线已久的青梅竹马向她的方向冲来。 ——眼神凶残、脸色难看、面目狰狞的八田美咲。 矢泽真弥震惊了。 这这这这是恶鬼上身了啊?!! 然而没等她喊出声,恶鬼上身的八田就已经冲到了她的面前。 接下来,在场的吠舞罗众人看到了这样一连串的画面—— ——第0.5秒,八田美咲向矢泽真弥扑了过去。 ——第0.7秒,八田美咲拍飞了矢泽真弥手中的勺子。勺子连同着一小坨红豆泥呈螺旋式飞走。 ——第1.0秒,八田美咲的手肘撞翻了吧台上装着红豆泥的瓷盘。 ——第1.1秒,红豆泥飞溅出来,洒在了矢泽真弥的裙子上。 ——第1.3秒,冲得过猛导致没收住力的八田美咲狠狠撞上了矢泽真弥的小身板。 ——第1.4秒,矢泽真弥坐的椅子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第1.6秒,八田美咲的下巴重重磕在矢泽真弥的脑袋上,成功地让她的双眼瞬间变成了蚊香眼。 ——第1.8秒,在悬空的过程中,八田美咲下意识地一把抱住矢泽真弥,一手护住她的后脑勺,两人一起摔向地面。 ——第1.9秒,瓷盘“噼里啪啦”地摔在地上,夹杂着红豆泥的碎片飞向四周。 ——第2.1秒,“砰”地一声,矢泽真弥的背部撞到了地面,摔在她身上的八田美咲和椅子一起“砰咚”地砸下。 ——第2.2秒,八田美咲成功地把矢泽真弥扑倒在了身下。 “……” 旁观的众人惊呆了。 突然间的转折让他们完全反应不得。就算是身为罪魁祸首的千岁洋也看着这一幕一脸懵逼,连嘴里的烟掉了都没意识到,至于两位当事人那更是处于发懵的状态。 八田回神后,首先感觉到的是身下香香软软的触感。他脑袋一懵,近乎呆滞地低下头,正好对上真弥茫然的黑眸。 “真……” 名字还没叫完他就哑了。 在这种姿势下,少女的脸近在咫尺,当他吸气的时候,她发丝间的香甜气息便闯入鼻腔。她的手腕被他无意识间紧紧抓住,手指在白皙的皮肤上勒出浅浅的红痕,与他肌肤相贴的是她柔软的身体,隔着一层布料甚至可以感受到妙龄少女特有的曼妙曲线。以前他从来没仔细观察过,如今这一摔,才发现自家青梅竹马的身体娇小得能完完全全拥入怀中。 真弥的吐息中带着抹茶拿铁的香气,与八田的呼吸交织在一起,让他的脸颊有些酥麻。他的脑袋一片混乱,张着嘴,极力思考着现在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对、对了,当时我是向真弥扑了过去。 然后呢? ——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种样子……等等,难道说——?!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瞳孔因为情绪过于动摇而收缩。他失语地盯着被自己摁在地上的少女,大脑刷地一片空白,只觉得口干舌燥,与她身体接触的部位也一下子不可思议地滚烫了起来。 “真、真弥……我我我……女、女……” 手下一片香软的触感,让他脸部的温度瞬间升到如同烧着一般。 真弥此时也从晕眩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她睁大眼睛,呆呆地同他对视。 “美咲……?现在是怎么回——” “——呜哇哇哇哇对对对对对不起!!”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凄惨的吼叫打断了。八田美咲如同触电一般松开抓住她手腕的手,一边面红耳赤地想要站起来,一边慌慌张张、语无伦次地不停道歉,双眼因为过度害羞已经趋近于无神的状态。 “我我我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很抱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但是。 在即将站起来的一瞬间,他的脚“啪叽”一声踩到了一坨红豆泥,还没站稳的橙发少年又呈离心式向前摔去。 “喂,八田!” 旁观的赤城忍不住叫出声,然后他就非常惊恐地看到八田的脑袋狠狠撞在了地上矢泽真弥的额头上。 “呜哇!” “疼!” “砰”地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后,两人同时惨叫一声。 真弥白皙的额头顿时红了一大片,刚想要撑着坐起来的身体又被八田摔回了地上,前额与后脑同时受损,痛得她险些飙泪。当然八田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颤抖着用前臂支起身体,眼前飘满了闪耀的星星。 吠舞罗众人:“……” 原本想要上前帮忙的几人止住了脚步。 突然感觉……生无可恋。〒▽〒 而这种心情在他们看到酒吧门口呆立的金发老板后更加强烈了。 草薙出云在听到声响的第一时间就闯入了酒吧,接下来的时间中,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瓷盘打破、酒吧的地面沾染上红豆泥的恶意,顺便观看了八田扑倒真弥的全过程。这么折腾下来他的反应神经早已完全麻木,只能举着终端机,不顾耳边传来的“喂?发生什么事了”的疑问声,木然地张着嘴,打量着一片狼藉的吠舞罗酒吧。 顺带,嘴里的烟掉了。 空气中静得只剩下烟头在地板上静静燃烧的声音。八田甩了甩脑袋,好不容易清醒过来,一眼看见几乎晕厥的黑发少女,也不管自己的恐女症了,连忙慌张地抓住她的肩膀晃起来:“真、真弥?你没事吧?” 真弥被晃了几下,眼前更是抹黑一片:“我……没事……大概……” “等等你不要死啊qaq!坚持住!”说着一阵猛摇。 “……” 这下真弥真的想直接死掉了。 就在这时,草薙的表情有了变化。 他仿佛突然回过神一般,以一种阴沉中夹杂着恍然的目光缓缓扫视了一圈酒吧,每个被他的视线扫过的人都在巨大的压力下出了一身冷汗。当他的目光落到地上打碎的瓷盘和红豆泥上时,他的眼神已然变成了醒悟和冷静。 接着,他的额角像平和岛静雄打架前那样突突跳起来,生生冒出了条条狰狞的青筋。 这一天。 这位在一个下午内,心爱的酒吧遭受两次暴击的吠舞罗二当家草薙出云,就仿佛被老婆ntr了一般暴怒起来。 “小——八——田——!!!!!” 第43章 act.7 东京武侦高中。 这是一所专门培养武侦的高校,位于东京湾的人工浮岛,至今已有数十年的建校历史,是世界四大武侦学校之一。它也不负其名校的称号,几十年来培养出了许多世界闻名的顶级武侦,如今正活跃在战斗最前线的s级武侦、被称作“双剑双枪”的神崎·h·亚里亚就曾东京武侦高中学习过。当然也有一些优秀的武侦在毕业后留下来任教,比如曾经被誉为机器人少女的s级狙击手·雷姬,以及公安0科退役的、“化不可能为可能的男人”远山金次。 这些伟人伟绩自然迎来了向往英雄的年轻人的追捧,每年报名东武的人也是数不胜数,只不过大部分都被以一种非常凄惨的姿态被刷了下来。而八月十五日的今天,又是东京武侦高中一年一度的新生评级测试。 “……所以,我至今都不太明白自己是怎么被选上的。” 真弥顶着烈日炎炎,小声跟身侧的追田五月吐露心声。 身穿东武女生制服短裙的短发少女露出朝气的笑容:“大概是觉得真弥你有着修习九阴真经的巨大潜力?” “你什么时候也会说这种冷笑话了啊?!” 四周一片嘈杂,枪械和刀剑摩擦的声音频繁地响起。刚开始听到的时候真弥还吓了一跳,后来就慢慢习惯了。 ——毕竟这可是东京武侦高中啊。 作为武侦高中,它有着一条在入学时所有学生就明确的校规:持枪令。简单来说就是“武侦高中的学生,于校内必须携带枪械与刀剑”。这种规矩对于从小在普通学校生活的矢泽真弥来说简直不正常到了极点,不过在她心中,对新事物的好奇和激动比起不可思议还是占了更大的一部分,所以如今她正带着别扭的表情背着一把崭新的svd狙击步-枪。 新生当中大概有六分之一的人没有经过特殊的武侦训练,因此也就没办法确认自己适合的武器。真弥的svd步-枪可以说是类似于游戏中新手装备的存在,每位报考狙击科的学生都会获得这样一把枪械。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苦笑起来。 “我也说过吧……这是我第二次拿枪。” 第一次是她从狙击科教官手里接过这把枪的时候,第二次则是现在。 也就是说,她完全没有真正练习射击的经历。 “就这样两手空空地来参加评级考试……我总觉得有点心虚。” 追田定定看了她一会儿,突然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怎么,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跟我说一定要考上狙击科,现在又害怕啦?” 真弥一愣:“不,也不是……” “那就没关系了。”追田朝她扬起鼓励的微笑,“相信你自己,你会被选上一定有老师们自己的理由——当然,即使被评为e级也没关系,我们还有三年的努力空间啊。” 真弥怔了怔,勾起嘴角:“说的也是。” “那么,今后的日子里一起加油吧。”追田看了看手表,“快到我考试的时间了,我先走一步。待会儿见。” “嗯,再见。” 短发少女最后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转身向体育场的方向跑去,扬起的校服裙摆下露出绑在大腿上的枪套。真弥站在原地挥着手目送她离去,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才放下手,朝与之相反方向的狙击科考试场地走去。 狙击科与车辆科在同一个考场,一路上除了背着狙击-枪的学生,还可以看到各种类型的车辆呼啸而过。宽敞得吓人的道路为车辆行驶提供了便利。真弥一边沿着人行道向前,一边拿出平面地图、尝试记下这所大得不可思议的学校的布局。 道路的左前方是侦探科的专业大楼,与其相隔大约十米左右的地方则是通信科,再往前点是鉴识科学院。转过这个拐角,就到了她的目的地了。 挡住视线的鉴识科大楼后已经露出了白色大楼的一角,与此同时,远远有一辆黑白相间的摩托车向这个方向驶了过来。真弥停下脚步,面向柏油路,准备等这辆摩托车离开之后再过马路。 然而,当摩托车行驶到近处时,轰隆隆的引擎声在她面前停下了。 真弥眨了眨眼睛,茫然地抬头看向刚好横在自己前方的摩托车。凑近了看,她才发现这辆摩托车差不多有一个人那么高大,外形呈亮狰狞,光滑的黑色表面上用白色喷漆狂野地涂了“anime forever”的英文字体,其拥有者显然是一位重度动漫爱好者。 戴着黑色安全帽的男生跨坐在摩托车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由于逆着光,他本来就被安全帽遮挡的脸部更加处于一片阴影当中。 摩托手沉默地盯着她,半天没吭声。正当真弥疑惑是不是仇家找上门,并开始思考自己是什么时候惹上这么一个仇家的时候,他突然重重吁了一口气,双手抓住安全帽两侧,将它拿了下来。 黑色安全帽下泄出柔顺的银发。在安全帽被彻底拿下的时候,摩托手的真面目也展现在了真弥的面前。 ——是一名清秀的少年。 少年的银发在脑后矮矮地扎了一条马尾,几缕发丝垂在耳边,一只眼睛被黑色的眼罩罩住,另一只偏椭圆形的蓝色眼睛清澈无害得像猫。在见到真弥惊讶地睁大了双眸后,他抓了抓后脑勺,咧开嘴,元气地笑了起来。 “早上好啊矢泽酱!真是好久不见啦。” 〈〈〈〈〈〈 广部真一,二次元与车辆发烧友,热爱超级英雄电影,一不小心就会自说自话到入戏过深、然后被自己感动得泪流满面的奇怪家伙。两人半个月前曾在池袋开往镇目的火车上偶遇过,而现在真弥觉得对方的属性应该添上一条新的设定。 “……广部君,你那个眼罩是怎么回事?” 银发少年愣了愣,露出的那只眼睛“刷”地一下划过一道亮晶晶的光芒。他抬手捂住那只被眼罩遮住的眼睛,一脸深沉:“这只魔眼封印了古老的魔兽,经过上万年,已经具有邪恶而强大的能力,凡人看见会瞬间灰飞烟灭,不过既然矢泽酱那么想看,我就勉为其难地给你看看好了。” 真弥:“……” #新设定:隐性中二病,get√# “……我看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想瞬间灰飞烟灭。” 离狙击科的考试还有些时间,真弥索性放慢步子和他慢慢聊天。说完这句话后,果不其然,广部真一的表情瞬间变得极为失望。 “诶——”他拉长了声音,不甘心地追问,“真的不看吗?魔眼可是常人一辈子都难以见到一次的东西哦?如果是担心死掉的话还有我的魔力保护你哦?所以真的不看吗?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 眼看着他要“真的吗真的吗”地无限循环下去,真弥抽了抽嘴角,为了不被烦死只能无奈地点点头。 “那就随便你吧。” 广部越来越低的脑袋登的一下又抬了起来,其态度转变之快让真弥忍不住怀疑他身上是不是有着某个控制表情的开关。他嘴里溢出“嘿嘿嘿”的诡异笑声,手掌勾起那只眼罩,刻意压低声音,使它变得阴沉而沙哑:“我就知道凡人还是抵不住魔眼的诱惑的……那么,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他的手猛地一扯,将眼罩向上翻起。 “——见证天地之邪念吧,邪王魔眼!” ——……喂连名字都直接照搬邪王真眼真的大丈夫? 然而内心的吐槽在即将出口之时便戛然而止。 因为眼罩下面真的有一只猩红的眼睛。 猩红色带着血腥的浓稠之意扑面而来,与旁边清澈的蓝色眼眸形成鲜明的对比。真弥默默地盯了得意洋洋的银发少年半晌,不知道这种时候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于是挤出微笑点点头:“哦。” 广部真一大为不满:“真是的,矢泽酱你的反应也太冷淡了吧!” “诶?” “一般人应该会惊喜地尖叫或者吓得昏倒才对吧!怎么都不会是随便说一声‘哦’就没话了啊!这可是我特地在淘宝上买的高仿真吸血鬼美瞳啊,很贵的你知道吗——啊!”说到一半,他自己也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抱住脑袋,“呜哇哇哇!居、居然说漏嘴了!亏我以前一直以为矢泽酱是一个纯良的人!你竟然如此卑鄙地套我的话!!” “我还一句话都没说好吗?再说了谁想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套你的话啊!” 真弥反驳完,一转头,发现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到了考场。 一旁的广部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终于安静了下来。他把眼罩重新戴回猩红色的左眼上,与她一起仰望面前的建筑:“……这是……体育馆?” 真弥咽了口唾沫,以掩饰心中的震撼:“应该……是的。” ——但是,太大了。 完全不像是一个学校体育馆应有的规模——甚至可以和国家级别的奥运会体育馆有一拼。 白色的建筑高耸入云,外围网格状将之笼在里头的柱子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耀眼的弧度。体育馆周围熙熙攘攘的学生和车辆更将这种震撼的气氛推向了极点。 广部真一瞠目结舌:“这、这简直就是土豪啊!” 真弥默默为他的话点了个赞。 还没开始评级考试,现场的气氛就已经热烈了起来,甚至有些车辆科的新生发动车子、围绕着体育馆外围狂飙热身,旁观的狙击科学生也兴奋得摩拳擦掌。真弥觉得对即将到来的考试一点都不热情的自己放在这群人当中根本就是个异类。 广部跨坐在摩托车上,拿出终端机翻看着什么:“矢泽酱应该是狙击科的吧?” “咦?”真弥愣了愣,“是的。” “你记得自己的考号吗?” 真弥迅速在脑海中过滤了一下,不假思索地报出了一长串数字:“a33406758。” 广部真一笑了起来。在她疑惑的目光中,他举起终端机,在她面前一脸轻松地挥了挥:“真巧,我是a33406759,看来我们是同一批。” 就在这时,仿佛为了响应他的话一般,广播中响起了虚拟软件合成的呆板女声:“请a33406701到a33406710考号的考生进入考场。重复一遍,请a33406701到a33406710考号的考生进入考场……” 从一开始就喧闹不止的新生们在电子合成音响起的瞬间,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 第44章 act.8 寂静几秒后,几名端着狙击-枪的学生慢吞吞地站了起来,迈着沉重的步伐向敞开的体育馆大门内走去,车辆科的考生开着车紧随其后。真弥粗略地数了数,这些人中狙击科和车辆科的学生各占了一半,加起来不多不少刚好十人。当第一批考生的身影消失在体育馆大门内,窃窃私语声又响了起来,不过声音明显被刻意压低了不少。 只一瞬间,原本热闹的气氛便压抑了下来,终于严肃到能被称作一场“正经的考试”的地步。这足以让人窥见那个电子合成音的威慑力是何等巨大——或者说,它背后所代表的那个人是何等的强势。 真弥皱了皱眉头,小声对身侧的广部真一发问:“狙击科和车辆科是一起考试的吗?” 广部点点头:“今年似乎是这样。” “今年?” 银发少年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了然地点点头。 “也是,既然你之前上的都是普通学校,不知道也很正常。怎么说呢,武侦高中每年评级测试的考试内容不是一成不变的。”广部耐心地解释道,“它经常会换着方式考核学生的水平,比如说去年,与狙击科一起考试的就是强袭科。我报的是车辆科,对那次考试的具体情形不太了解,只听说是把每批考生分为两派,强袭科负责近战,狙击科远程支援什么的……” 见黑发少女听得微微睁大眼睛,他忍不住笑了:“一听就□□味十足,对吧?嘛,那种危险的战斗跟我的人生简直就是两个世界啊,你也不用太担心,狙击科虽然也是高危科目,但比起死亡率百分之三的强袭科要好上太多了。” 虽然他一派轻松地说着安慰的话,真弥却因为他话中另一个寓意而转移了注意力:“死亡率百分之三?” “就是说,强袭科的学生当中,每一百个人会有三个人死亡。” “这个我知道,但是……” “死人这种事情在武侦当中是很常见的啦,只是强袭科尤为突出而已——倒不如说在前线作战的学科,基本上每年都有学生和老师牺牲。”广部敲了敲车把手,“矢泽酱,你也要小心啊,就算是狙击科也有百分之二的死亡率哟。” 广部真一明明笑得人畜无害,真弥却突然感觉不寒而栗。她咽了口唾沫,低下头,嘟囔了一声:“我可不会轻易就死掉……不过,还是谢谢关心。” 之后她就没有再吭声,闷头用指腹一下一下摩挲着胸前东京武侦高中的校徽,仿佛在跟谁泄愤。广部莫名其妙地盯着她一会儿,不太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只得无奈地转过头,继续瞻仰这座大得出奇的体育馆。 〈〈〈〈〈〈 第四批考生已经进去将近十分钟了。 根据十个人一组的规则,真弥判断自己和广部应该会是第五批考生。果不其然,当第四批考生也从体育馆里走出来后,呆板的电子合成音叫到了他们两人的考号。 在与第四批考生擦身而过时,真弥暗暗观察了一下这十名学生。虽然神色各异,但好歹没有人受伤。这一点令一直提心吊胆的她终于得以松口气。她正准备扭头寻找广部真一,已经跨上摩托车,驶到她身边的银发少年便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 真弥应了一声,背好枪,加快步子跟在他的身后。 两人随着第五批考生走进了体育馆大门。在见到体育馆内部全景的瞬间,学生们顿时一阵哗然。 “好厉害……” 虽然早已想象到了体育馆内的景色会多么壮观,不过当真弥真正看到时,心中还是不禁涌出一股敬畏之情。 雪白的天花板如同天空般罩住整个体育馆,上面布满了星星状的日光灯,观众席密密麻麻、众星拱月地围绕在运动场的四周,宽敞大气的空间令人深切地感受到自己不过是大千世界中的一粒沙子。真弥站在门口时,莫名生出一种自己正站在山崖上眺望城市的错觉。 她抬手挡在眼前,仔细地观察着体育馆的布局。 运动场外围的红跑道上并排排列着五辆越野车,运动场中心竖立着一张巨大的电子牌,上面显示的似乎是五个人的名字,每个人的名字后都有一个数字“0”。真弥的位置距离离电子牌较远,一般人基本上看不清它上面到底写了什么,但真弥还是凭着较好的视力,在五个名字当中捕捉到了“广部真一”四个字。 至于体育馆的上方,天花板的边缘用履带围住了,履带上还安着几个一人宽、类似于看台的铁板,由于体育馆本身面积大,几个铁板相隔得也就远。真弥正思索着这些铁板究竟是干什么用的,便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冷喝:“安静!” 她一愣,抬头向声音的来源看去。 运动场上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光屏投影,其中显示的是一个女人的身影。 女人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黑发高高束在脑后,眼神锐利,身上仅有的薄薄一件黑色运动内衣的打扮可以看出她干脆利落的性格。她在以一种近乎轻蔑的目光环视一周全场后,勾起残暴的笑容开口道:“什么啊,这一批也只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聒噪的小屁孩吗?” 在场的学生大部分都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她语气中毫不掩饰的不屑和失望可以说是对他们自尊的挑衅。语毕,在场大多数人脸色都带上了一丝不悦。 “你说什——” 一名背着重型狙击-枪的大个子上前一步就要骂人,又被他身边的同伴给拉了回去。真弥看了一眼他余怒未消的脸庞,暗暗叹了口气。 这个男生一看就知道是那种过于冲动的人,在战斗时很容易吃亏,而那位光屏后的女老师在性格暴躁方面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话说回来,美咲某些时候似乎也蛮冲动的,下次见到他要不要提醒一下—— “那家伙,死得会很快吧。” ——耳边突然响起一声低语。 真弥一愣,睁大眼睛回过头去。 发出声音的是一名漂亮的金卷发少女,从洋气的容貌上可以推测出她应该是一个混血种人。她的手指绕着发丝,神色平静得仿佛刚刚的话并非从她口中说出。与真弥对上视线后,金发少女朝她扬起一个友善的笑容:“哎呀,不好意思,我的自言自语吓到你了?果然我不应该直接说出来吧。” 她这么正儿八经地道歉,真弥不禁有些不知所措。 “不,我倒是没什么……” “那就没关系啦!——但是,你不觉得那种家伙真的非常讨厌吗?”金发少女凑近她耳边,用只她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小声道,“从来不用大脑做事,真正遇上点什么只会乱吼乱叫,不停拖累队友……啧啧,希望到时候我不会摊上这种伙伴。” 真弥无言以对。 她觉得对方说得太夸张了,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反驳,于是只能保持沉默。金发少女似乎也没指望她会回答,说完便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在她离开前,真弥特地打量了一下这个女生,在看到她身后的狙击-枪后稍稍了然。 ——原来如此,是狙击科的吗。 身侧的广部用担忧的目光询问她的情况,她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什么事。就在这时,那个女人——光屏后的女人又开口了。 “我叫兰豹,是你们这次考试的考官。”她打了个呵欠,仿佛对这个任务感到极为不耐烦,“考试的规则你们都给我听好了——那里的五辆车子是给你们车辆科的,”兰豹指了指运动场上的五辆越野车,“你们要开着它躲过来自狙击科学生的狙击。” 此话一出,包括真弥在内的全体考生顿时明白了什么。 “相对的,狙击科的考生要在天花板那五块铁板上,对车辆科学生进行狙击。” ——这……这是要他们自相残杀啊! 兰豹仿佛没看到他们瞠目结舌的表情一般,继续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当然,如果只是这样就太没意思了,所以车辆科的学生除了躲避狙击之外,还要进行赛车比赛,跑完二十圈的排名将会影响你的得分——至于如何争夺名次,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可以给予原谅。” “至于狙击科,你们所处的铁板会随着履带移动,并且你们要自行选择车辆的部件进行狙击,每一击的得分会根据你所狙击的部位致命度作调整。每人会分配有十发子弹,子弹用完视作考核结束。” 全场寂静。 也就是说……可以不择手段。 “最后——你们要遵守三个‘禁止’。”兰豹竖起三根修长手指,“第一,‘禁止’中途退场。第二,狙击手之间‘禁止’互相狙击。第三,‘禁止’代替考试。若被发现有以上行为,将被取消作为东京武侦高中学生的资格。” 考生们各异的神情似乎让她觉得很有趣。语毕,这个扎着马尾的女人恶劣地笑了起来: “那么,五分钟后正式开始考试。真期待你们能有什么作为啊,小屁孩们。” 〈〈〈〈〈〈 真弥透过狙击-枪的瞄准镜观察着运动场。 就好似一千米长跑,占据不同跑道的车辆相互间拉开了一段距离。在几辆相同的越野车间,她看不出哪一辆的车主是广部真一,因此也就无从得知下一刻自己的子弹射中的是否是他的车辆。 但是,这种情况对她来说才是最值得欣慰的。 这样一来她就不用因为对方是熟人而纠结着放水,再说了,广部君这种人应该不会愿意别人为自己放水才对。 她把视线从瞄准镜后移开,再次检查了一遍狙击-枪上的零件。在得出没有大碍的结论后,她继续以半趴的姿势待在铁板上发呆。 从这个位置望下去,行走的人完全变成了蚂蚁。真弥不禁庆幸自己没有恐高症,不然摔下去绝对很精彩。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很紧张啊……” 她并没有经过任何射击方面的专业训练,可以说她完全就是个外行人,这种时候给她来个高难度的狙击测试完全与赶鸭子上架无异。虽说之后的三年中她还可以努力把这种差距给补回来,但是一想到待会儿的惨淡成绩她就忍不住一阵心酸。 别的考生看上去都很厉害啊……自己这种情况简直丢脸丢大了。 不过—— 她扣在扳机上的食指紧了紧。 ——她是不会放弃的。 “矢泽真弥”有必须努力的“理由”。 所以,就算自己的评测成绩不会理想,也要为之做出最后的拼搏——! “准备好了吗诸位?那么我要开始倒数了。” 寂静的体育馆中回响着兰豹懒散的声音。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三——” 引擎发动的声音响起。 “二——” 狙击-枪上膛的“卡擦”声陆续地紧随而至。 “一——” 真弥绷紧了身体,透过瞄准镜的目光坚定。 “考试开始!” 第45章 act.9 兰豹的声音落下后,第一声枪响来自于那个大个子。 他一直瞄准其中一辆车子,“开始考试”的指示一出便迫不及待地开枪。毫无疑问,他的枪法是很精准的,因为他的第一枚子弹恰好砸向了之前一辆越野车轮胎的位置。真弥扪心自问,从未经过训练的自己绝对无法达到他的水准,只可惜由人操控的车子并非死物,不会傻兮兮地留在原地等他攻击。那辆越野车在他扣动扳机的前一秒便直直冲了出去,使他的子弹扑了个空。 虽说隔得很远,真弥还是听到大个子懊恼地咒骂了一声。她咬了咬下唇,强迫自己阻断对外界的感知,屏息凝神地观察着运动场上的车辆。 五辆越野车在运动场上狂飙起来,不一会儿几辆车的距离就被拉开了。此时车辆科的考生分了三个阵营:第一阵营是首当其冲的两辆车,它们很快把剩下的考生甩了将近半圈,在队伍的最前段你追我赶;第二阵营是一辆不紧不慢地在中游徘徊的车辆,乍一看即使追不上前面的车辆,短时间内也不会被后面的车追上;第三阵营则是落在队尾的两辆车,其情形大致与第一阵营相同。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先前避开大个子的狙击的车,应该就是第二阵营的那一辆吧。 事实上,只要是一个反应神经弧没有长到绕地球三圈的人都能躲开。 大个子所使用的是激光瞄准镜,任谁被那点红光扫到都不会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别人的目标。如此一想,那位连这一点都没想到的大个子,似乎还真的如同金发少女所说那般……头脑简单。 真弥紧盯着瞄准镜,不断调整支架的长短和枪管的位置,试图使视线中心的十字架固定在车辆经过的路径上。 耳边陆续有子弹发射的“砰砰”声响起。她终于找到了一个较好的视角,将枪口对准了跑道上的某一点。 瞄准镜范围外,跑在第一阵营的两辆车正一点点逼近。她默默地计算着它们到达射击范围内的时间。 十米。 五米。 三米。 一米—— 车头出现在瞄准镜中的刹那,真弥迅速扣下了扳机。 “砰”地一声枪响,一枚子弹从枪口中窜了出去。她睁大眼睛,纵使知道自己不可能看到那枚子弹,还是尽最大的努力捕捉它的身影,专注得连瞳孔都不知不觉地收缩了起来。 这时,令她意外的情形发生了。 子弹飞行的速度变慢了。 就仿佛遇到什么屏障一般,它窜出去的身影一点点地减缓速度,到最后完全是以一种蜗牛般的速度在空中爬行。运动场上,行驶的车辆也仿佛中了邪一样,同样渐渐缓慢下来,与子弹朝同一点移动。 子弹飞行与汽车行驶的轨道在她的视野中清晰地展开来。依现在这种情形看,子弹最后会擦着车顶飞过。 汽车和子弹一起减缓了速度?还是时间的流动变慢了?不、不是—— 她看得几乎呆住,稍稍一回神,不禁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就在她眨眼的当口,世界瞬间变回了原本的样子,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子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汽车也如离弦的箭一般继续在跑调上飞奔。 “叮”地一声,她面前电子计分板上的数字变成了“1”。 这时她感受到了手肘肌肉上传来的疼痛,这股痛感让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在她扣下扳机的瞬间,枪托猛地往后一冲,给予了她猛烈的后坐力,然而这股疼痛仿佛也在刚刚的时间内戛然而止,直到现在才姗姗来迟。 但是,疼痛怎样的都无所谓了。 她如同发呆般、茫然地凝视着运动场。 ——刚刚那是……什么东西? 〈〈〈〈〈〈 身下的铁板渐渐随着时间的流逝移动起来,真弥很快便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努力进行着狙击。在之后的几次射击当中,再也没有出现过之前的情况,而她也慢慢熟练了狙击-枪的操作,凭借着两年前如月车站之后得来的强大的学习能力,勉强上手,成功地打掉了几个车灯、打碎了车窗。最后她甚至非常好运气地击破了其中一辆车的轮胎,获得了十次狙击当中最高一次评分。 在从铁板上下来的时候,她已经腰酸背痛,支撑狙击-枪的手臂更是几乎抬不起来。在通过体育馆门口的扫描门时,她突然被一个人拦住了。 而拦住她的居然还是一个熟人。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应该就是矢泽同学吧?” 眼前这个笑嘻嘻的人,正是那位讽刺过大个子脑袋不好的金发少女。 老实说,真弥对这个有着英伦风容貌的女孩子第一印象并不算差,在先前的对话中也只能得出“对方是一个说话直来直往的人”这个结论。虽说如此,她也不认为寥寥几句话能让金发少女跟自己产生什么联系——但对方脸上明晃晃的友好笑容却是事实。 真弥第一次正面打量这位金发少女。 脸长得很漂亮,身材高挑,第一天就改了校服裙、在其边缘缝上蕾丝花边、身后还有一个蝴蝶结,白色长筒袜包裹住匀称的腿,棕色小皮靴上挂着白色毛球。乍一看是很正常的妙龄女高中生,如果除去她身后冷冰冰的狙击-枪的话。 真弥困惑地点点头。 “是,我是矢泽……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矢泽同学好,我叫入江艾琳娜。” 金发少女一边自我介绍,一边笑眯眯地凑近,将两人的脸缩短至不到八公分的距离,金色的眸子饶有趣味地盯着她。真弥忍不住慌张地退后半步:“入、入江同学,你的脸太近了!” 入江艾琳娜没有理会她的不自在,继续自顾自地打量着她:“矢泽同学,今天是第一次使用枪吧?” “欸?”真弥一呆,讪笑起来,“是这样没错……原来被看出来了啊。” “一开始很容易看出来。” 入江艾琳娜直起身,嘴巴夸张地一张一合,不知为何,还特地重重咬准了“一开始”三个字。 “但是后来我就不确定了。矢泽同学,你的射击水平——尤其是最后一枪,已经能达到b级的门槛了哦。” …… 周围的嘈杂声刹那间静止了。 声音消失了。人消失了。林荫小道消失了。甚至硕大的体育馆也消失了。 视线中唯一不变的是入江艾琳娜。 金发少女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一字一顿地吐出不知是夸赞还是指责的话语,在渐渐蔓延上黑色的背景中,那双金色眼瞳散发的光芒显得犹为刺目。在锋芒毕露的目光的瞪视下,真弥一瞬间压抑得几乎无法呼吸。 心脏急速地鼓动起来。一种似曾相识的不安再次笼上了心头。 “是、是吗?”真弥别过脸,盯着脚下的柏油路,干笑着回应,“这我还真不知道……不过入江同学,居然在考试的时候还能分出心神来关注别人,还真是厉害呢。” 当这句话脱口而出时,消失了瞬间的喧闹声再次闯入耳膜。两个车辆科的学生一边推着摩托车、一边聊着天从两人身边走过。 入江艾琳娜开心地笑出了声:“能得到矢泽同学的夸奖真是荣幸!嘛,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不奉陪了。”她看了看手表,最后仿佛抱怨般抛下一句“真是的,你知道我当初看着你的射击水平从e级一点点变成b级是多么震惊吗”,便像小孩子一样活泼地转过身,一蹦一跳地离开。 真弥目送着她远去。忽然,她又停了下来,扭头笑容满面地喊道:“矢泽同学,希望我们能分到同一班!” 然后她就真的离开了。 重新取回摩托车的广部真一走到真弥的身边,疑惑地抬头看了眼金发少女消失的方向:“是评级考试时那个女生?找你干什么?” 真弥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我也不清楚。” “……矢泽酱啊,你长这么大了应该有点戒心,像这种没事儿找人搭讪的绝对是想追你。啧啧啧,这么漂亮的妹子居然是个nana,看不出来啊看不出来……话说你想跟她百合吗?” “……广部君,请不要用你自己的想法来猜测别人的心思,再直的白杨树都会被你带歪的。” “你这是在暗讽我是个弯的吗?!” 〈〈〈〈〈〈 回程的途中,真弥明显有些精神不济。对此,追田毫不掩饰地表达了自己的担忧之情。 “怎么了?考试没考好吗?” “不,这倒是其次……”真弥拉着手环站在摇摇晃晃的巴士中,一个分神没站稳,险些摔倒,一旁的追田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谢谢。怎么说呢,遇见了一个人,觉得她身上的气息有点熟悉……嘛,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真弥自己都表示不想再提起这件事,追田便体贴地不再多问,两人转而聊起了有关于轻小说的话题。令真弥意外的是,好友居然默不作声地收藏了一整套《物语系列》。 “咦——西尾维新?” “是啊,虽然他的行文风格很乱来,废话能扯上一长篇,但不知为什么总是深得我心啊哈哈哈。” “唔,要说物语系列的话我果然还是最喜欢《化物语》和《恋物语》。” “赞成。” 两人在颠簸的巴士上一路聊着天,不知不觉车窗外夕阳西下,万里无云的橙色天空好似烧着一般,沐浴在暮色下的人们懒散地踏上归途。 镇目这座城市也要休息了。 真弥本来是这么想的—— 但是,口袋中突然传来了终端机的振感。 她一怔,朝追田抱歉地笑了笑,拿出终端机,摁下接听键,举在耳边。 “晚上好,这里是矢泽。” 终端机对面隐隐约约传来人群说话的嘈杂声。沉默了一会儿,少年熟悉的声音响起:“喂,真弥?” 听到这个声音,真弥一愣,一直压抑的心情忽然就轻松起来了。 她忍不住露出微笑。 “啊,美咲啊,怎么了?” 终端机对面的少年噎了一下,嘟囔着说:“不,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事……”真弥听他低声嘀咕了什么“千岁”“混蛋”“没事找事”之类的东西,忍不住出声询问:“美咲?千岁君出什么事了吗?” “啊啊啊没没没没什么!” 八田声音一抖,慌张地大声回答,只是其中怎么听都有一股欲盖弥彰的味道。然而还没等她质疑,他就犹豫地开口:“我说……真弥。” “什么?” “就、就是说……我只是问一下没有别的意思啊!”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别扭的紧张感,“今天晚上……有空吗?” ——就这样,磕磕绊绊地向她发出了邀请。 第46章 act.10 黄昏弥留之际。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说,今天晚上吠舞罗有一个聚会啦!” 橙发少年靠在吠舞罗酒吧的外墙上,听着大门内传来的隐隐约约的吵闹声,有点着急地解释起来。 玻璃窗内透出温暖的微光,星星点点地洒落在逐渐归暗的街道。明明只是很普通的邀请,他却莫名觉得非常难为情。 “我、我就是想问一下你能不能来……”支支吾吾了半天,好不容易把最重要的话憋出口,八田看着手表上微笑的q版黑发少女,心里突然就没了底气,“……当然,你如果不想来就算了。” 话音还未落下,酒吧大门被“哐啷”一声推开。一只胳膊迅速伸出来,狠狠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 “——疼!” 手表对面传来少女担忧的询问声。八田硬生生把溢出喉咙的惨叫吞回肚子里,朝根本看不到自己的对方慌张摆手:“没什么没什么,只是……我知道了!都说我知道了!”眼看着那只胳膊又要举起来,他警惕地退后一步,恼怒大喊起来,“所以,你到底来不来啊?!” 【我可以去吗?吠舞罗的聚会……】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啦!就是因为可以才跟你说的啊!” 【真的吗?】 “真的!” 手表对面传来少女的笑声,不用刻意去猜都能想象到此时她脸上会浮现出怎样开心的笑容:【我知道了,那我现在就来,谢谢你的邀请。】 八田脸一红,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这种事情无所谓……你什么时候可以到?” 【啊,等等,我看一下……】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半晌,真弥的声音再次响起:【地点是吠舞罗酒吧吧?大概还有四十分钟。不用等我,你们先玩吧。】 “啊?嗯……” 真弥又笑了:【那么待会儿见。】 “……待会儿见。” 电话被挂断了。 橙发少年呆呆地看着q版黑发少女从手表上消失,一时半会儿没回神。 虽然早就料到真弥不会拒绝自己,但是亲耳听见她答应还是有点难以置信。……也是,又不是两人单独的约会,除非真的没有时间,她完全没必要拒绝。相反的,过于紧张的自己才是不正常的一方吧。 ——可恶,为什么心情会变得这么奇怪……! 在八田美咲皱着眉头、盯着手表猛瞧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闯进来打断了他的自我唾弃。 “打完了?啧啧,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才能把话说出口呢。” 身穿格子衬衫的棕发青年倚靠在酒吧大门边,笑眯眯地看着他。 一见着他八田的眉毛就忍不住狠狠朝外扬了起来。他垂下手,咬牙切齿地瞪他:“千岁,你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干嘛突然要我叫上真弥!” “别这么说嘛,你自己不是也挺乐意的吗?”千岁微笑着从口袋里取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含糊不清地开启了嘲讽模式,“倒是八田你,一面对女孩子就磨磨唧唧地跟个小姑娘一样,真是没用……要来一支吗?” “不要!啰嗦!” 想到之前跟真弥通话时就是这人伸手打人,害得自己差点在她面前出丑,八田心里就一阵窝火。他大吼了一声,气呼呼地绕过他推开门。千岁站在门口,看着他气势汹汹地穿过大厅,然后在一个巧妙的点僵硬地转身,朝厨房走去后,乐得差点把嘴里的烟掉地上。 “口嫌体正直。” 他嘟囔一声,呼出一口烟,凝视着它渐渐融化在路灯橙黄色的光芒中。 …… 一开始提出“让矢泽真弥也来参加聚会”的人确实是千岁洋。 半个多月下来吠舞罗多数人都眼熟了真弥,但还有少部分不长驻酒吧的成员——例如艾利克——不知道有这一号角色。今天好不容易吠舞罗全员齐聚,看着八田兴奋地跑来跑去的样子,千岁突然就恶作剧般想到“如果矢泽来了事态是否会变得更有趣些呢?”,并以此提出了提案。 正如他意料中那样,听闻一向对女生不感冒的八田有一个同龄的青梅竹马,所有人顿时暴露出了最大限度的八卦之心。 “啊,幼驯染吗?幼驯染可是galgame里最重要的攻略线路之一哦八田君。” 坂东绞尽脑汁,总算想起来了什么:“……啊,就是两年前医院见到的那个女孩子?脸长得倒是蛮可爱的。” 金发少年艾利克抬了抬眼,淡定地张□□出一大段英文:“a childhood sweetheart for a chihuahua is really a waste。” 被多方调戏到面红耳赤的八田美咲暴躁了:“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啊!会说日文就直接说日文啊混账!” 总之,场面异常火爆,简直就是一场闹剧。 一群人在酒吧中打打闹闹时,十束转头对沙发上事不关己地抽着烟的红发男人笑道:“说起来king应该也没见过矢泽桑吧,是个很温和的女孩子,这段时间她一直来酒吧看望八田呢。” 周防尊懒散地抬眸,大脑迟钝地转了一下,开口回答:“不记得。” 十束吐槽:“……那是因为king你一直在楼上睡觉!当然不可能记得!” “……”嗜睡的赤之王沉默了一会儿,翻了个身,继续倒头大睡。 十束:“king!!” 酒吧的主人也对真弥的到来表示欢迎。在八田出去打电话时,他还特地微笑着警告千岁洋“不要再像上次那样乱来掀起事端”,不然“会让你的味蕾享受绝美的盛宴。”——看来那次酒杯死亡事件给这位金发老板带来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心理阴影面积。 ——在那之后被逼迫吞下更大一盆红豆泥的千岁洋亦是。 于是,兴致勃勃地想跟出去看热闹的棕发青年浑身一抖,干笑着应下了。 接着时间回溯到现在。 厨房中撸起袖管,着手准备炒饭的八田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 自从真弥出现以来,千岁就一直对她的事情尤其上心……难道是对她有意思?! 橙发少年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大跳,拼命摇头否决。 ——不不不,这绝对不可能,千岁可是很有女人缘的,怎么可能看上真弥这种普通的高中女生……但是怎么总觉得越想越是这么一回事啊啊啊啊?!! 自以为get到重点的八田美咲顿时风中凌乱了。 <<<<<< 矢泽真弥推开吠舞罗酒吧的大门时,众人齐刷刷地朝门口投来意味不明的目光,气氛安静得让她有些发懵。她在众目睽睽之下默默退后一步,看了眼头顶的招牌,在确定自己没有走错地方后,再次推门,咽了口唾沫,顶着巨大压力小声道:“不好意思……打扰了。” 十束等几个比较熟悉的人向她打了声招呼。她稍稍放松了一些,扯出笑容回礼,抓紧手中的纸袋,不自然地走到吧台前坐下。草薙微笑着走过来:“矢泽酱晚上好,今天也是一杯抹茶拿铁?” “是,谢谢。” 真弥点点头应道。背后的目光令她感觉如芒在背,连带着面对熟人问话的反应也变得拘束起来。草薙一边熟练地准备好调料,一边出声制止了她从背包里拿出钱包的动作:“是我们邀请你来参加聚会的,所以今天一切食物都有我请客,你和那群臭小子一起安心地吃就好。” 虽说草薙出云毫不在意地称呼吠舞罗的成员为“臭小子”,语气中那种有如家长面对调皮孩子一般的随性却不假。真弥勾起嘴角,也没有推辞,真诚地道谢后,忍不住再次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角落沙发上一直没睁眼的红发男人。 一进门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个男人。即便他没说一句话,其存在感也不容忽视,可见他的气场有多么强大。她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这个人的身份,但现在的情况应该不容她随便开口询问—— “那就是我们的king。” 不知什么时候坐到她身边的十束笑着开口。 “虽然他看起来很凶,实际上却是一个好人——嘛,等相处久了你就会理解到了。” 真弥一怔,感激地点点头:“是,我想我能理解……我经常听美咲说起尊先生。” “诶?听起来真像八田的作风。”十束露出感兴趣的神情,“他只跟你说过king吗?其他人呢?” 真弥努力回忆了一下:“他说过十束哥是一个爱好多样人士,还有草薙哥是一个……呃,狂热的吧台控?”她犹豫地把这句话说出口,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一红,低头向金发老板道歉,“上次的事情真的非常抱歉。” 草薙的额角跳了跳,把一杯热气腾腾的抹茶拿铁推给她:“吧台控倒是事实,不过那小子居然在女孩子面前这么说我——但是,矢泽酱你已经为此倒过很多次歉了吧,再说了那件事又不是你的错,太有礼貌是会吃亏的哦。” “……对不起。” “喂喂,都说了不用道歉啦。” 几番谈话下来,真弥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紧张了,背后如芒的目光也撤去了些许,酒吧中开始响起说话声。虽说早就知道了,再次体验时真弥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敬佩——十束哥和草薙哥,这两个人身上果然带着能让人轻松下来的魔力。 “矢泽酱也不用太紧张了,那些家伙并没有恶意的。他们只是很好奇而已。” “好奇?” “因为难以相信八田会有一个关系那么好的女性朋友,你也知道——啊,来了。”十束把目光投向厨房。他的话音刚刚落下,八田美咲就拉开厨房的门,端着一锅炒饭走了出来,一边走还一边兴奋地喊着:“哟西,八田炒饭大驾光临,尝尝我八田鸦大人的手艺吧——唔噗咳!!” 在看到真弥的瞬间,他猛地倒抽一口凉气,顿时给呛得上气不接下气。 “咳咳……真弥?!你什么时候来的……咳咳咳!!” 橙发少年目瞪口呆、却又强忍着咳嗽的冲动问话的样子着实令人忍俊不禁。真弥哭笑不得地拍拍他的背部帮他顺气:“你先缓口气再说话。” 不知为什么,她觉得之前那些如芒的目光又聚集到了自己身上,甚至比之前更加狂热了。 ……果然,是错觉吧?正常的好奇心会有那么炙热吗? 在她自我安慰期间,八田美咲已经缓过劲,把热气腾腾的炒饭放到茶几上。接着他就转过身,以一种复杂的目光直直盯着自家幼驯染。 真弥茫然脸:“美咲?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橙发少年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在嘴边转了一圈都被放弃了。半天之后,他才像下定决心一般深深吸了口气,狠狠咬牙,伸手一把揉乱她柔软的头发:“从今天开始千万不要跟千岁说话,记住了啊!” 真弥:“?” 明明只是单纯地围观却突然膝盖中一箭的千岁表示自己很无辜:“喂喂喂这是怎么了干嘛突然扯到我身上?!” 八田想了想,坚定地强调一遍:“绝对不要理会他,一句话也不行!千岁洋啊,你知道的,就是那个棕色头发衣冠禽兽喜欢勾引女孩子的大·色·狼!” 真弥:“……” 被众人以诡异视线洗礼的千岁快哭了:“所以我到底怎么了需要你这么强调?!这次我真的啥都没做啊相信我!!” 虽然完全不知道美咲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也不了解此时在场姓千岁的某人近乎崩溃的心境,真弥一脸茫然与八田对视一会儿后,还是认真地点点头:“好的,我记住了。” 美咲说什么都是对的。嗯!<( ̄︶ ̄)> 千岁:“……” 千岁洋,血槽清零。扑街。 第47章 act.11 真弥以前从没想过八田还有家庭煮夫的潜质。 虽说会做炒饭并不算什么非常伟大的技能,但对于一个不让人省心的不良少年来说已经尤为难得,更不用说在厨艺这一块被打击无数次的真弥了。于是,在橙发少年动作利落地把锅里的炒饭盛到碟子里、递给每一个人的过程中,她几乎全程以一种敬佩的目光看着自家竹马君,直到他被盯得脸色灼烧耳朵发烫才收回目光。 “喏,你的。” 八田把一盘炒饭盛到她面前,才开始舀自己的那份。盛给她的那份不多不少,刚刚好是她所能吃下的分量,真弥道谢后,舀了勺金灿灿的炒饭塞进嘴里。 虽说很敬佩,但毕竟卖相一般,她也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咦?”真弥诧异地睁大眼睛:“……意外地很好吃欸。” “是吧是吧?”八田露出得意的神情,“那是当然的!这可是我八田鸦大人精心研制的八田炒饭……好吧其实也没有特别用心啦,就是随便混了一些胡萝卜炒肉里的胡萝卜和青椒柳丝里的青椒之类的……” 镰本小声吐槽:“明明就是在乱来啊,八田哥。” “啰嗦!要你管!” 真弥连忙插话打圆场:“嘛,就算真的是乱来,能做到这种地步也很厉害了,像我就完全不行。” 这番话引得已经伸出拳头的八田和差点挨揍的镰本齐齐扭头向她看去。 橙发少年一脸疑惑:“你以前不是经常帮凉子阿姨做晚饭的吗?”他还亲口尝过。 真弥苦笑起来:“你也知道是以前啊……自从妈妈不在了以后我就成了厨房绝缘体,只要一碰厨具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也不知怎么回事。” 此话一出,整个吠舞罗霎时安静了下来。 八田美咲愣了半天,猛地瞪大眼睛,结结巴巴地开口:“慢慢慢慢着?!你你你说凉子阿姨她她——” 真弥一呆,总算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慌忙摆手,满脸窘迫:“不不不你误会了,妈妈只是去旅行了所以暂时离开家里而已!她活得好好的啦!” “是、是这样吗?!” “当然!我每个月都有收到她寄来的邮件啊!” 两人哑然无语地对视片刻。半晌,八田憋红着脸坐下,嘟囔道:“谁让你不说清楚……” “是是,对不起,是我的错。”真弥无奈而顺从地应和。接着她端起盘子,站起身,朝他挥了挥手中的勺子,露出笑容:“不管怎么说,谢谢款待,美咲。” …… 不良少年们渐渐有了自己的话题,听他们兴致勃勃地高谈“几月几号端了哪几个黑手党的老巢”,真弥自知这些事情不是她能了解的,于是接下来的时间中,她自觉地转移到了安娜的身边同她聊天。正如她的第一印象中的那样,安娜是一个很安静的孩子,但是只要一提到那位尊先生,她的话就会渐渐多起来。按她的原话说,其原因是“尊的红色,很温暖”。 严格来说这种话并不能当做理由吧,不过稍往深处想便能猜到这个孩子对周防尊的喜爱。真弥对此深以为意。 “真弥……” “安娜?怎么了?” 真弥回过神,微笑着询问。身侧娇小的银发女孩凝视着她半晌,犹豫地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她低下头,盯着面前的红糖水,抿着唇摇摇头:“没什么。” 安娜的欲言又止令真弥有些困惑。虽说如此,她也没有过多询问,只是默默地摸了摸女孩的脑袋。 不知不觉间,墙上钟表的时针滴滴答答地指向了数字“9”,喝醉的不良青年们正玩到兴致高涨的时候,围坐在沙发前幼稚地玩起了猜拳。真弥看了看时间,站起身,向草薙笑笑:“抱歉,我是时候回去了。” “不客气。”草薙带着善意点点头,伴随着拖拖拉拉的“石头剪子布!哈哈你输了”的背景音,转头朝不良青年齐聚的方向高喊,“小八田!” “啊?”八田转过头,“怎么啦草薙哥?” 草薙朝真弥扬了扬下巴:“矢泽酱要走了,你送送她。” 真弥愣了愣,还没来得及推辞,八田已经毫不犹豫地从人群中跑了出来:“这么快就走?不再玩一会儿吗?” 真弥抬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梗在喉咙的话最终化为了一声叹息。她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他的额头,无奈地嗔怪道:“已经很晚啦,美咲你也要注意一下作息啊。” 八田一呆,脸一红,迅速别过脸不去看她:“吵、吵死了!这种事情跟你没关系吧!”嘴上这么说着,他还是很贴心地接过她手中的背包。 见少年拿过背包就往酒吧门口走去,也不停下来等等自己,真弥不禁困惑他又在闹什么别扭。她加快脚步跟上他,半途突然想到什么,转身对草薙鞠了一躬:“今天真的非常感谢,我过得很开心,吧台上的纸袋是谢礼。” 说完她便再度追上八田。当她推开大门,便见对方正站在街道的路灯下,抱着滑板,一脸不满地瞪着自己。 “喂,我说你啊……”他咬牙切齿,“明明是我叫你过来的吧?” “咦?是啊……” “那礼物……”他噎了一下,紧紧盯着她,似乎期待她能够理解。但是对视了几秒后少女仍然一脸迷茫,他只得放弃,转身踏着重重的步伐向回家的方向走去:“算了!你这个笨蛋!” 真弥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思索了一会儿,总算明白他在别扭什么:“我说……美咲你还是小孩子吗?” “哈?!” 橙发少年恼怒地转过头来。她趁机拍拍对方的脑袋,义正言辞地开口:“草薙哥是酒吧的主人,他支付了这次聚会的全部费用,我作为客人当然要给出相应的回礼。再说了,礼物里面也有你的布丁哦。” 八田愣了半天,脸一点点变红,转头不再说话了。 <<<<<< 两人沉默下来时,夜晚的凉意便逐渐变得清晰。寒风从领口灌进衣衫,真弥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她拉紧衣服,抬眼凝视着前方不远处八田的背影。 少年一手拎着她的背包,一手夹着滑板,恰好地站在她跟前,替她挡去了大部分的冷风。他属于少数几个没有碰酒的人之一,自然也就足以清醒地把她送回家。事实上,真弥觉得自己就算一个人回家也不会出什么事,然而当她跟八田提出这一点时,得到了他激烈的反对。 “你可是女孩子啊!这么晚了万一遇上坏人怎么办!” 这时她就深刻地意识到了。 ——自己果然还是被他小心翼翼地保护着。 待真弥把心中五味杂陈的感觉咽下,两人已经到了通往她住所的小道入口。八田停下脚步,往深不见底的道路口看去,眉头顿时皱得死紧:“喂,这就是你现在住的地方?” 他脸上就差明明白白地写上“怎么能让女孩子住这种黑咕隆咚的地方”了,心思好猜得很。真弥看得一阵发笑,同时又为青梅竹马的关心感到些许心暖,她上前从他手中接过自己的背包,笑道:“送到这里就可以了,谢谢。” “啊?喂……”八田愣了愣,视线在她和黑胡同之间扫视了一圈,再次皱眉,“你确定没问题?”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危险啊,再说了即使它有危险也是针对美咲你的。”真弥笑眯眯地调侃,“我可不怕什么‘隐藏在小巷里的鬼怪’之类的东西……而且如果你进去了一时半会儿是绝对绕不出来的啦。” “我也不怕那种东西啊!”被戳到痛处的八田恼羞成怒地大喊,“绕不出来是什么意思啊!在你心里我就是个白痴吗?!” 眼看着他张牙舞爪地想要炸毛,真弥连忙好声好气地给他顺毛:“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这条小道确实很绕,我第一次进去时都是靠导航走出来的,所以如果放任美咲一个人的话会很让人担心啊。” 这番话似乎更为靠谱,八田听得半信半疑,脸上的怒意终究还是消去了。他抓了抓脑袋:“切,反正怎么说你都能找到借口……那我就先走了,你也回去吧。” “好的,小心点哦。”真弥踮起脚尖,空出的那只手轻轻把他的头发捋顺,“以后不要没事儿就抓脑袋啊,你看,头发被你弄得乱糟糟的。” 等她帮八田理完头发,抬起头,便见少年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她,脸不知什么时候憋得通红。当她毫无自觉地回望时,他的脸更是“砰”地一下上升到了几乎爆炸的温度。 真弥傻眼了。 “美、美咲?” 八田猛地退后几步,脚步趔趄,双眼已成眩晕的蚊香状。 “呜哇哇哇哇!你你你……”他颤巍巍地指着惊呆的黑发少女,“你你你”了半天都没能再憋出个字来,最终刷地转身选择了落荒而逃,“我回去了不要跟过来!” “咦?等、等等——”真弥急忙跑两步,站在小巷的入口处,看着八田眨眼间已跑到很远处的背影,两手在腮边做喇叭状大喊,“美咲!你走错路了,吠舞罗在这边——” 随风传来一声狼狈至极的“我回家!”,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真弥目送着八田的身影消失在街道拐角,忍不住抿了抿唇。 ——这就代表……他听进她之前的劝告了? 想到这一点的黑发少女浑身顿时缭绕上一丝喜气洋洋的气息。她弯眸笑了笑,转过身,带着莫名的成就感,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了拐弯抹角的小道。 希望美咲今晚会有一个好梦。 当然,自己也是—— 真弥拐过小道,爬到一号楼的第四层,意外地发现一个人正站在自家门前。 那是一位穿着朴素的老太太。 老太太的白发在脑后盘成髻,圆镜片后的眼眸清澈而不失睿智。听到她上楼的动静后,老太太用那双毫不浑浊的眼眸凝视着伫立在楼梯口的真弥半晌,牵动嘴角和鱼尾纹,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 “你就是凉子的女儿吧。”她说,“要不要来我家坐坐?” ——结果,今夜,她注定与美梦无缘了。 第48章 act.12 客厅中吊灯的光芒暖和得令人微醺。 “真是不好意思,随随便便就把你叫到家里来了。”坐在茶几对面的老太太抱歉地微笑着,从沙发上起身倒茶,“本来等到明天再与你见面也不迟,但听到老头子说你来了的时候我实在是坐不住了……我们和你妈妈算是熟人,所以你不用这么拘束的哦,小真弥。” “啊,是。”真弥慌忙直起身子,双手握成拳置于相并的膝盖上,小声应道,“抱歉的是我才对,这么晚还来府上打扰,有劳了。” “真是的,都说了不用那么拘束啊。”老太太忍不住善意地笑出了声。她替真弥倒完茶,坐回位置上,端起茶杯,目光柔和地打量着对面一脸紧张的少女:“不过,你和你妈妈还真像呢。” 真弥一愣,随即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确实,经常有人说我和妈妈长得很像……” “不不,我说的是内在而非外貌。”老太太摇了摇头,“凉子那个孩子,虽然看上去对什么都漫不经心,总是一副锋芒毕露的样子,但实际上她非常有礼貌。这一点你算是遗传了她吧。” 老太太兀自说着夸赞矢泽凉子的话语,并没意识到矢泽真弥陡然诧异起来的神情。 “当然,那种锋锐的性格并非因为年轻气盛,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一种保护色。虽然他们并没有跟我说过什么,但我好歹比他们多活了这么多年,又怎么可能感觉不到……你的爸爸妈妈经历过很多事情呢,小真弥。” “不好意思,请等一下。”真弥忍不住开口,“您刚刚说妈妈是一个怎样的人?” 老太太重复了一遍方才的形容,奇怪地发问:“有什么问题吗?” ——锋芒毕露,漫不经心…… 真弥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了那个黑发女人嬉皮笑脸的样子。在自己的印象中,矢泽凉子的一颦一笑都极具孩子气,明明是成年人了却对二次元爱得痴狂,幼稚和活泼可以说是她的代名词。而这样一个人与自己此时默念的两个词语似乎毫不搭边。 她怔怔地思索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把疑问咽下肚子,朝老太太摇摇头:“没什么,您继续。” …… 老太太姓神原,据她本人说,她和她的丈夫是矢泽凉子二十年前的友人。那个时候矢泽夫妻刚刚搬到这片只有老人居住的楼群,因为极少见到年轻人,再加上神原太太天生具有极强的亲和力,住在同一层的两家很快混熟并在日常生活中有了往来。 一番闲聊后,真弥才知道半个多月前自己第一次到这里时见到的那位有些奇怪的老人,居然就是神原太太的丈夫。 “直到今天他才跟我说见到了你,那时他还以为是凉子回来了。”老太太无奈地笑道,“老头子有些老糊涂,但我也知道凉子二十年来怎么可能不变老反而变年轻了呢,就猜想是不是她的后辈,而结果如你所见了。” 真弥静静地听着她唠嗑,时不时喝口茶、应一声,不一会儿杯中的红茶就已见底。趁着神原太太停下歇息的当口,真弥放下杯子,问出了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埋藏在心中的疑问。 “您之前说爸爸妈妈经历过很多事……他们究竟经历过什么呢?” 虽说知道问了也不会得到什么明确的答案,但是,果然—— 神原太太的表情发生了变化。 她眼角温柔地弯着的鱼尾纹稍稍拉直了,和蔼的眸光渐渐沉静下来,笑容从她的脸上消失。老太太轻轻把茶杯放回茶几上,叹了口气:“那两个孩子并没有跟我说过,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 真弥望着她。 “但是,我想,”老太太接着说,“他们好像是在躲避着什么。” ——【‘躲避着什么’……吗?】 终端机对面的男声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沉默一会儿后,他突然像是听到什么冷笑话般爆笑出声。 【什么啊,那个老太婆是这么说的吗?】磁性而动听的声音打趣地在尾音上挑,其中蕴含的恶劣性质令人忍不住皱起眉头,【想不到你还蛮信任我的嘛,这种事情这么轻易地就告诉我了真的没关系?我亲爱的表妹。】 真弥目不斜视地盯着蓝盈盈的电脑屏幕,一面双手在键盘上打字,一面对桌面上开了免提的终端机不满地指责道:“临也哥,你不应该这样子说一位老人家。再说了,你应该早就知道了才对。” 【谁知道呢~】 明明那个家伙的声音很好听,却非要用这种无所谓的语气来刺激别人,真气人。 “你明明知道爸爸妈妈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却不肯告诉我……不,我明白的,你并没有义务跟我说这些事情,这一点上我为我的无理取闹向你道歉,但是你只是以此为借口来戏耍别人罢了,因为你觉得别人因为不知道你所了解的事而急得团团转很有趣。”真弥停止敲击键盘的动作,冷冷开口,止住对方的话头,“这么说来,我都要怀疑一年前池袋的那起爆炸案是不是真的了。” 她明显带有敌意的语气令折原临也更加兴味盎然。 【你似乎很讨厌我嘛,小真弥。】 “从知道是你寄出那封信后我就对你深痛欲绝。” 折原临也哈哈大笑起来,甚至可以听见转椅在他兴奋至极下旋转时发出的吱呀吱呀的响声:【但是呐,就算我不寄信,也不能改变你的渣老爸找了个小三的事实啊?还是说你想为了你的幸福隐瞒你可怜的妈妈一辈子?啧啧啧,真是自私啊真弥妹妹,凉子姑姑肯定会非常伤心吧。这就是人类啊,像你这样肮脏的人类遍布了整个地球,但是正因为这样我才深爱着人类啊!人类love!我最喜欢人类了,我爱人类——】 真弥嘴角抽了抽,听着对方逐渐疯癫起来的话语,心里刚聚起来的怒气莫名就散了。她无力地撑着额头,叹了口气:“随便你吧。但是临也哥,我真的建议你去看一下精神病院。回见。”说完,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 挂断表哥的电话后,她重新把目光放到电脑屏幕上。 屏幕上显示的是那间黑底聊天室,整个页面上都是田中太郎兴奋地刷出的“我已经到达池袋”和“见到了黑摩托”的消息。接着一直在潜水的塞顿冒出来与他搭话,表明自己当时也在场,最终两人达成一致:说不定他们那个时候就在街道上擦身而过。 ——这倒是事实。 真弥看着塞顿灰黑色的头像,手指在鼠标左键上犹豫地摩挲着。半晌,她还是点击塞顿的头像,发起了私聊。 <<<<<< ----------私聊模式---------- 泰水凛:那个,赛尔提小姐,在吗? 塞顿:啊,真弥。 塞顿:怎么了? 泰水凛:不,其实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你听说过池袋爆炸案吗? 泰水凛:一年前的那个。 塞顿:爆炸案?略有所闻。 泰水凛:能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塞顿:我也只在新闻上看到过,就是说某家百货商场因为漏煤气爆炸了,大概有一百多个人死掉了,包括住在周边的一些居民。 泰水凛:这样啊…… 塞顿:不过我总觉得有些蹊跷。 泰水凛:诶? 塞顿:如果只是煤气爆炸应该不会有那么大的动静,再说了,那家百货公司也是很有名的品牌了,不太可能会出现这种事故。 泰水凛:嗯,我也这么认为。 塞顿:不过,听说那些死去的人都被烧得面目全非了,根本认不出谁是谁,亲属连尸体都没见上一面,尸体就被集体运往火葬场火化了。 泰水凛:好可怜啊。 塞顿:是啊。 塞顿:时间也不早了,我先下了。你也早点睡觉吧。(^v^) 泰水凛:好的,谢谢,赛尔提小姐。晚安。 塞顿:晚安。 ----------塞顿离开聊天室---------- <<<<<< 在塞顿退出聊天室后,真弥也下了线,站起身,准备收拾东西洗澡。这时候,桌面上的终端机传来来短信时嗡嗡的振动声。 她拿起来一看,嘴角顿时翘了起来。 「到家了?——八田美咲」 她迅速动起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打了一行字,点击发送。 「到了,谢谢关心。美咲呢?——矢泽真弥」 「我也是。老妈吓坏了,因为我第一次这么早回家,她还以为我脑子出了什么问题,在那里罗里吧嗦的吵死了!——八田美咲」 真弥立刻在脑海中勾勒起那副场面,其生动程度令她忍不住想笑。 「可以理解……噗嗤。——矢泽真弥」 「我说你是在笑吧!喂!——八田美咲」 「诶?真的没有啦!(无辜脸)——矢泽真弥」 「谁相信啊!(╯‵□′)╯︵┴─┴——八田美咲」 两人聊了会儿天。不知过了多久,真弥偶然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惊觉时间已经不早了,于是朝八田发了最后一条消息。 「好了,我要去洗澡了,明天再聊吧。拜拜。()ノ——矢泽真弥」 发完后,她等了一会儿,然而对面没有再传来短信,于是她放下终端机,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毛巾,向浴室走去。等半个小时后她穿着睡衣、擦着头发回来时,终端机上已经多出了一条信息。 「不要对男生说洗澡这个词啊啊啊!!——八田美咲」 真弥:“???” 盯着那条意味不明的消息,刚洗完澡的少女顿时茫然了。 <<<<<< 东京,新宿。 夜幕下的某处公寓。 “太有趣了,太有趣了,真是太有趣了!”穿着黑色外套的黑发青年在办公桌前的转移上转着圈,手中握着终端机,口中不断发出一连串兴奋而神经质的笑声。 那串毫不喘气的大笑让人怀疑他是否身为人类,在黑暗中闪着恶意的血红眼眸更为他人畜无害的清秀外貌蒙上一层阴郁的颜色。蓝盈盈的终端机屏幕上显示出通话被挂断的字样,闪了闪后归于熄灭,而名为折原临也的青年并未给予理会,只是将它随意地扔到桌面上,继续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自言自语。 “龙之峰帝人,矢泽真弥,这两个人实在是太有趣了!” 他懒散地看着电脑屏幕上显示的黑发少年与黑发少女的照片,上扬的奇怪笑容在嘴角越发浓稠。半晌,青年站起身,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窗边,推开窗户。夜晚的寒风从窗口灌了进来。 这是二十多楼的高空,从这个位置可以清楚地俯瞰整个城市,五彩斑斓地灯光汇聚成一片灯海。 “小真弥,接下来你会做出什么出乎我意料的举动呢?我可是非常地期待啊——!哈哈哈哈!!” 池袋有名的情报贩子再次在屋子里转起了圈,双臂用力向两边舒展开来,如同疯子般大笑出声:“哈哈哈,果然我最喜欢人类了!人类,我爱你们!哈哈哈哈——当然,除了小静~” ——在新宿这座城市。 潜藏着一个披着人皮、病态地喜欢窥探人心的“恶魔”。 只是,很少有人知晓。 第49章 act.13 #制作焦糖布丁所需要的材料?# 布丁液配料:牛奶250ml,细砂糖50克,鸡蛋2个(100克),香草精少许(没有可不放) 焦糖配料:细砂糖75克,水20ml 烘焙:165度,35分钟(视布丁大小及烤箱实际情况调整) ——此资料来自《百度经验》。 〈〈〈〈〈〈 真弥盯着终端机的屏幕,站在牛奶货架前犹豫不定。 虽然搜索到的资料似乎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但是,果然还是搞不明白。 说是需要牛奶250ml——她暂且不提250这个值得吐槽的残念数字——不过牛奶也是有分种类的吧?鲜牛奶还是纯牛奶?冷藏还是常温?脱脂还是全脂?这些条件统统没提要如何买牛奶,简直逼死选择困难症患者。 香草精少许,一滴也是少许一勺也是少许,这个“少许”难道没有衡量标准吗?既然“没有可不放”又何必把香草精列出来! 最让人心塞的是烘焙那一行,“视布丁大小及烤箱实际情况调整”什么的——这种东西谁做得到自行调整啊摔!难道做料理的人都自带火眼金睛?! ——厨房大敌真弥少女念及此,顿时倍感心累。 …… 着手制作布丁的愿望并不是突发奇想。 事实上,在昨晚吃了八田炒饭后她就生出了这个念头。抱着想要回馈点什么的心情(或许还有“身为女孩子怎么能比男生还不擅厨艺”不服气),第二天她一大早就揣上钱包奔赴商场。 然而一到目的地她就给跪了。 再怎么不甘心在池袋生活的两年来自己获得的厨房杀手的称号,真正面临琳琅满目的食材时真弥脸上仍然是一个大写的懵逼,不枉一直以来在妈妈的羽翼下受到的庇护。以前她还能在厨房帮妈妈端端盘子、揉揉饭团,但是自从一年前矢泽凉子招呼也不打地拎上行李看世界后,这些最基本的事情她也做不到了。 不是说不想去做,而是根本做不了,她一拿盘子盘子就摔、揉饭团饭团就碎,还有几次她明明看着是盐到锅里不知怎的就变成了糖,就仿佛自己身边一直围绕着与厨房格格不入的气质,只是被一身正气的凉子小姐压制了,等母上大人一离开它就不由分说地爆发开来。 ……更详细的经历不提也罢,说多了都是泪。 矢泽真弥振了振精神,推着购物车从牛奶货架便走开去,准备等买好了其他东西再慢慢琢磨牛奶中深奥的学问。她摁下开机键,把因为待机太久而熄灭的终端机屏幕摁亮,找到了前往调料类货架的方向。 调料类货架离牛奶货架不算远,只隔了几个货架。好的,走过这个过道,在转一个弯,就可以买到细砂糖—— “欸?” 调料类货架的前方站着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人。 银发少年轻车熟路地把一包包调味料扔进装满了零食的购物车,由于背对着她,只能看到脑后低低扎着的小辫,以及简单搭配的衬衫和牛仔裤。听到响动,他转过身来,清澈的海蓝猫眼与愣在转角处的真弥对上视线。 这时真弥也看到了衬衫正面印着的二次元白发幼女的图案。 广部真一诧异地眨了眨眼睛,忽然灿烂的笑容从他的脸上绽放开来。他咬着棒棒糖,开心地挥挥手,嘴里含糊不清:“好巧啊,矢泽酱!你也来买调料?” 而回神后的真弥给出的回应是:“你今天没有戴眼罩和美瞳?” ——“所以我在你心里的印象就是无可救药的中二少年吗?” 广部一脸日了狗了地质疑她时,两人已经买完了细砂糖,正朝牛奶货架的方向走去。 “不,其实也不全是……”真弥尴尬地笑笑,指指他胸前的白发幼女,“我还知道你是个二次元。话说这是谁?” 一提到自己钟爱的角色,少年的表情立即从怨念变成了自豪,再次上演了一出“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的戏码。他毫无自觉地用拇指戳了戳白发幼女胖次的位置:“这是白,出自《no game no life》,我二本命!超可爱对不对!” “……确实很可爱,但请广部君你不要再流口水了,别人都看过来了。” 十分钟前,真弥在调味料货架前偶遇车辆科新生广部真一。昨天才见过,作为熟人两人自然要好好打个招呼,闲聊时广部了解到她买牛奶时的窘境,顿时拍拍胸脯说他来帮她挑,不用钱,保准能挑到最合适的牛奶。 ……除去这个卖广告的语气不谈,广部真一的人品还是很有说服力的,再加上他身后购物车里各色各样的食材零食和食材,真弥顿悟:“你会做甜点?” 广部也不知道谦虚,再次骄傲地戳了戳胸前白发幼女的胖次:“废话,我可是大厨,这世上没一道菜是我做不来的,还不快叫一声‘宇宙第一无敌大帅哥厨师’来听听。” 真弥:“……好土。” “太过分了!” 两人来到牛奶货架前停下了,接着真弥就震惊地看到吊儿郎当的广部同学眼神突然犀利了起来。他把购物车扔一边,迈着正步走上前,蹲下,严肃地扫视一排排牛奶,忽然伸手拎起一盒:“就这个了!” 真弥也蹲下来:“这个?” 红白色的方形纸盒,拿在手里有沉甸甸的重感。 “香满楼啦香满楼,我每天早上都要喝一罐它的牛奶。其实做布丁的话奶粉也是不错的,但是既然要求了牛奶250ml就干脆拿纯牛奶好咯,毕竟鲜牛奶不好保存。” 广部一脸一本正经,看上去不是在坑人。真弥想了想,认真地道谢,挑了几盒同品牌的牛奶放进购物车。 之后广部又好心地帮她找齐了所有食材,本来真弥是不大好意思让他这么麻烦的,但按他的意思是“以后都是同学了互相照应点也是应该的”,她也就顺了这个人情。等他们付了账走出超市,广部不经意般开口:“我说矢泽酱,你焦糖布丁是要做给谁吃啊?” 真弥一愣,不好意思地笑笑:“给一个朋友,他帮过我很多忙,我就想着要不要回馈一些什么。嘛,虽说如此,我在做甜点这块还是蛮笨拙的,刚刚买牛奶那事广部君你应该能看出来……” 广部兴奋脸:“哦,那要不要我去你家帮忙?举手之劳,不用客气!” “……欸?” 〈〈〈〈〈〈 八月十六日的早晨,正值酷暑。 八田美咲被吠舞罗二当家草薙先生丢出来买酒杯。 一同被丢出来的还有千岁洋。如此明了的两人组合,只要是没瞎的人都能看出来草薙此举意在何处。在那次阴阳差错的酒杯事件后,酒吧里的酒杯虽说尚且够用,但明显比先前稍稍手紧了些,于是这两人就在这个日子结伴出来买酒杯。 草薙偏爱的酒杯类型是波尔多酒杯,它直上直下的造型有助于留下大多的酒香,较适宜小口小口地品酒。八田和千岁第一时间就赶往了厨房用具卖去,开始地毯式的搜索。 “说真的,我从来没想过超市会有酒杯这种东西卖。” 千岁把最后一个酒杯轻轻放进购物车内,忍不住感叹起来。八田无聊地耸了耸肩膀算是回应,推着购物车往收银台的方向走去。千岁跟在他身后,东张西望了一会儿,突然捕捉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他玩味地伸手捅捅八田的背:“喂喂八田,你看那边那个是不是你家可爱的小青梅?” “哈?你这是什么恶心的说法。”八田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顺着千岁手指的方向看去,当熟悉的黑发少女闯入视野时整个人一愣,瞌睡啥的登时醒了。 站在牛奶货架旁的确实是昨天才见过的矢泽真弥。 少女今天穿着白色雪纺上衣,下身是一件牛仔中裤,白皙的小腿赤-裸裸地暴露闷热的空气当中。她黑色的长发干脆利落地束成马尾,手里拿着终端机,正开心地跟旁边的人说着什么。 “喂,真……” 八田眼睛一亮,抬起手,正要兴高采烈地跟她打个招呼,一眼瞄见她身边的人,刚溢出喉咙的喊声又被猛然咽回了肚子里。 男生。 居然是男生。 ——那个扎着银色小辫的家伙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雄性生物。 八田美咲顿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从小到大,他还没见过真弥身边有任何男生存在,除了他八田美咲。就像他的身边也没有任何真弥以外的女孩子一样。 当然,这不乏他小时候瞒着真弥,连蒙带吓地把窥视自家幼驯染的家伙处理掉的原因。 但是……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啊?!看情形这个银毛和真弥还蛮聊得来的样子!他只是两年不在就多出了嗡嗡飞的讨厌的苍蝇了吗?!! 八田美咲想掀桌。想挠墙。想咆哮。 作为一个称职的幼驯染,此时他应该立刻冲上前,拉开两人的距离,怒气冲冲地指着那个银毛让他把家庭财产人际关系爆出来,再安心地把真弥交出去……不不不好像有哪里不对。总而言之绝对不能让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臭小子轻易把自家青梅拐走了!遇上渣男怎么办! 然而看着交谈甚欢的两人,他刚积起来那点勇气就像气球一样,一戳就泄了。 万一他误会了怎么办呢,再说了他也只是幼驯染而已,除此之外完全没有立场去干涉她的私人生活……贸然站在长辈的立场上,绝对会被她讨厌的吧。 八田莫名地感到心塞。 千岁好似完全没察觉他此时的心境一般,搭上了他的肩膀,摆出一副怂恿的嘴脸:“哟,八田,这情况可不妙啊,那银毛一看就是个会搭讪的,要不要去捉奸?” 这话就好像一簇火,橙发少年这个沉默已久的□□桶一点就炸了。 “捉你妹的奸啊!!她爱喜欢谁喜欢谁关我毛事!走了!” 语毕,他转过身,怒气冲冲地走向收银台,过路的人都自觉地让出一条路,唯恐避之不及。千岁在后头叫了他两声,没得到回应,不禁无奈地抓了抓脑袋:“哎呀哎呀,真糟糕,一不小心就搞砸了啊……” 当两人付完款,来到超市大门,正好看到真弥和银毛拎着大包小包,愉快地聊着天向门口走来。千岁眼睁睁地看着八田的表情变幻莫测,突然狠狠一咬牙,把手里的一大袋酒杯往他手上一塞:“我还有事,你先回去!”然后就猫着腰闪一边,躲旁边的草丛里藏着了。 千岁:“……” 呵呵哒,口嫌体正直。 第50章 act.14 最后,真弥还是委婉地拒绝了广部真一。 虽说广部看起来不像坏人,但是让刚混个脸熟的男性友人进自家门什么的未免太破廉耻了。她真诚地朝一脸遗憾的银发少年致谢、并约好开学见面,便拎着购物袋转身回家。忽然,她顿住了脚步,疑惑地扭头向身后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车水马龙的街道,来往车流在晨曦下反射出一条璀璨的光带。其平静的景色与先前并无二致。 ……总觉得从刚刚开始就有什么人一直盯着自己。 她再次环视了一周街景,最后视线在超市门口随风颤动的草丛上停留几秒,终于收回目光。 ——果然是错觉吧。 真弥吁出一口气,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算作自我安慰,转身继续踏上归途。在她离开不久后,之前那片草丛突然猛烈地一抖,伴随着“呜哇!!”一声发泄般的大喊,少年冒冒失失地从草丛中滚了出来。 身着白色卫衣和深绿色短裤,腰上系着红色外套,几缕橙发从黑色头巾中窜出来,浑身沾满枯枝败叶的样子看上去狼狈至极。 八田美咲一手撑着坐在地面上,望着青梅竹马远去的方向,紧绷的脸色终于松懈下来。他重重吁了口气,抓抓头发,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蹦起。 “切,幸好……喂,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啊!” 八田精准地跳上身侧的滑板,转而横眉竖眼地朝一旁惊呆的路人吼了一声,吼罢也不管对方的反应,右脚一蹬地,轮子摩擦石板路擦出星点火花,转瞬间便“呼啦”一下滑远了。 〈〈〈〈〈〈 下午,2:30pm。 真弥一踏进吠舞罗酒吧,瞬间被吧台上一排排崭新发亮的新酒杯惊艳到了。 “草薙哥买了新酒杯吗?” “是啊,生意越来越好,以前那点酒杯不够用,我就叫小八田和千岁帮我买来了。”吧台后传来草薙的声音。此时酒吧里只有他一人,平日里吠舞罗那伙闹腾的年轻人不知道都跑哪里去了,偌大的酒吧显得异常冷清:“矢泽酱想喝点什么?” 真弥一如往常地点了杯抹茶拿铁。草薙笑眯眯地应下后,一边转身熟练地调配饮料,一边不经意般抱怨起来:“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不懂事,早上明明是千岁和小八田一起出去的,回来的却只有千岁一个,小八田到现在都见不着人影。” 真弥拿出终端机的动作顿住了:“美咲?” “是啊,也不知他到底干嘛去了,矢泽酱你可要多管管他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莫名觉得自己被调侃了。真弥不禁有些窘迫:“……美咲怎么会愿意听我的,相比之下他更敬重草薙哥吧。”说着想到什么,她抿了抿唇,担忧地皱起眉头,“不过……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她这话说得没头没脑,草薙倒是听懂了。他停下调饮料的动作,若有所思:“按理来说不会。” “咦?这么确定吗?” “不,倒不是说确定。”草薙忍不住笑了起来,“但是矢泽酱,你对小八田也太没有信心了吧?别看他这个样子,他可是很强的哟。” 此时的真弥虽说已经是一名准武侦,但实际上还没真正踏入充斥着战斗的非日常,自然对强弱的概念懵懵懂懂。她愣了两秒,好奇地开口:“美咲很厉害吗?” “啊,算是能力者中数一数二的吧。”草薙见真弥一脸惊叹,耸了耸肩,“看来这小子果然没跟你说过啊。” “总而言之,一般人是没法伤得了他的,像王那样的存在也不会轻易跟他打。——但是,有一个例外。” 谈及这个“例外”,草薙墨镜后的眼神陡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真弥愣了愣,在他复杂的目光下,忽然领会了什么。 “难、难道说——” “嗯,既然你是小八田的青梅竹马,应该认识这个人的。”草薙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面庞上又浮现出以往那般温暖的笑意,“嘛,不聊这个了,咱们慢慢等他们回来吧。”说着,把一杯刚调好的抹茶拿铁递到她面前。 真弥呆呆地道谢,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熟悉的香味让她稍稍回神。回忆起先前追田五月在samsara甜品店跟自己说过的话,她放在杯子旁的手不知不觉攥紧了。 草薙哥都这么说了——那么,果然是那位吧。 虽然现在没亲眼见过那两人反目的样子,但通过周围人的描述也可以轻易地想象出来了。 但是为什么呢?明明他们以前是那么要好的朋友,好到可以一起辍学、一起加入吠舞罗、一起被王赋予力量。争端的根本应该在于那个人的离开,不过为什么他要离开?是什么造成了他的离开?他在离开前究竟跟美咲说了什么? 绝对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这两个家伙都这么别扭,如果有什么误会没解开,这个矛盾会愈演愈烈吧。 真弥忍不住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想不明白啊……” “什么想不明白?” 草薙疑惑地出声。 “诶?”她一愣,慌忙摆手,“啊,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些事情……” 真弥的话音还未落下,就被“哐啷”一声巨大的推门声打断了。紧接着响起的是镰本急切的雄浑喊声—— “草薙哥,十束哥在不在?八田哥他受伤了!” …… 就是这样突如其来。 突然到在场的人一时半会儿都没能反应过来。 草薙前脚刚说出“小八田不会轻易受伤”,后脚镰本就撑着浑身是血的八田出现在门口,两者间给人的落差感可谓是由天上到地下。但是此时真弥完全无法去想金发老板分分钟被打脸这件事了。她的脑海在听到这一消息时瞬间一片空白。 “……骗、骗人!”她好不容易捡回声音,猛地站了起来,差点撞翻身后的椅子,“美、美咲?没关系吗?” 镰本愣了愣,似乎才意识到她也在场:“啊,矢泽桑你也在……”没等他把话说完,一只手臂搭在他脖子后的橙发少年猛然挣扎了起来。他艰难地抬起头,双眼直直盯着真弥,咬牙吐出几个字:“我……没关系……” 草薙迅速从吧台后走出,紫色墨镜后的目光锐利:“十束不在,我现在打电话叫他回来。镰本,你先把八田放到沙发上。” 镰本连忙点点头,撑着橙发少年走向沙发。真弥跟在他们身后,看着八田倚靠在沙发背上,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扭头望向拿出终端机准备拨号的金发老板:“草薙哥,我会一些基本的包扎手法,如果不介意的话,在十束哥赶回来之前请让我替美咲包扎。” 草薙点点头:“那么麻烦你了,医药箱在吧台下面。” 真弥取了医药箱,坐在八田身边。八田此时的神智还算清醒,见她靠过来,脸一红,试图往旁边挪:“我真的没事,你、你离我远点……” “美咲你闭嘴。” 然而真弥冷冰冰的语气让他成功地噤声。 八田微微睁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盯着难得沉下脸的黑发少女。在说完那句话后她就没再吭声,转头从医药箱中取出棉条,凑近身,动作轻柔地一点点把他额头上的血擦拭干净,有了刚刚的经历,他不敢动弹,只能僵硬地任她摆布。 清理完血迹,真弥又拿起碘酒耐心地帮他处理伤口。她的手法很温柔,并没有弄疼他,显然她已经从刚刚的惊吓中冷静了下来。但是即便她表现得再沉稳,在两人靠得如此近的情况下,八田还是敏锐地感受到少女略微紊乱的气息和捏着棉条轻轻颤抖的手指。 他心里顿时很不是滋味。 ——结果,还是让她担心了。 明明不想这样的。 找猴子打架是自己脑子一热的冲动,在真弥回来之前他一直都这么干,若不是镰本半途赶到,他早就把“要在青梅竹马面前表现安然无恙的一面”这一则自己定下的规定忘到了脑后。然而为时已晚,这一举动的后果很明显——从来不在他面前发脾气的真弥难得地生气了。 本来八田还想着再次见到真弥一定要问问他那个银毛的家伙是怎么回事,但现在这种情况显然不容他开口。他看着黑发少女紧咬着下唇、眼圈泛红的样子,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又不知所措地吞下了声音,最后他只能垂下脑袋,露出少见的乖顺姿态,任由她拨开额发,用沾了碘酒的棉签轻抹额头上的擦伤。 …… 上午,在离开超市后,八田美咲很快踏上了归途。 他一边操控滑板在行人中穿梭,一边回忆着之前听到的对话,忍不住皱起眉头。 听起来……真弥和那个银毛是高中同学?但是这时候高中还没开学吧,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然而越往深处想,越感觉脑袋疼。不善思考的少年很快放弃,狠狠咂舌,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前进的道路上。 ——管他到底怎么认识的……随随便便提出到女孩子家里这种要求的家伙肯定不是什么好货!从他那件恬不知耻的衣服就可以看出来!要不是真弥及时拒绝了他,他八咫鸦大人早就把这混蛋揍成肉酱了! 八田心里狠狠唾弃一遍那个银毛,在十字路口前转弯,在拐角右边的人行道上滑行。 这是通往吠舞罗酒吧的道路。 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赶上先一步离开的千岁……正思及此,他的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街道上的几辆蓝色-情报车,脚下滑板滑行的动作下意识地一滞。 那是……蓝衣服的? 他原本就很微妙的心情瞬间差到了极点。 ——啧,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去个超市都能撞见青服公务狗! 八田原本想扭头就走,但是在瞥见来回走动的蓝色制服人士中一个明显鹤立鸡群的身影时,他的步伐霎时停住了。 那是…… 这时那个人影也看见了他。 八田清楚地看见,那个名为“伏见猿比古”的黑发青年表情瞬间变得奇怪起来。他原本漠不关心的眼神倏地发亮,嘴角夸张地扬起,脸上露出一个兴奋至极、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容。 他就这么保持着扭曲的表情,不顾旁人惊悚的目光,用使人掉鸡皮疙瘩的声音叫出了他的名字:“好久不见啊,mi↘sa↗ki→——” 八田:“……” 我擦。 ——这就是八田和伏见再次相遇的经过。 …… 八田身上大的伤口有两处,一处是手臂上的砍伤,一处是额头上的撞伤,其余的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划伤、擦伤和淤青。帮他仔仔细细包扎完伤口的真弥看在眼里,心疼得想掉眼泪。 默默给纱布打上最后一个结后,她终于得以松口气。出乎她的意料,八田在处理伤口的全程中居然非常配合,完全没有出现因为恐女症发作而拒不治疗的情况,倒是让她省了很多心。她站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扭头看向草薙:“已经没问题了。” 草薙愣了愣,笑着点点头:“谢谢,矢泽酱,真是麻烦你了。” 真弥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麻烦,然后弯下腰,把沾了血的纱布和棉条丢到垃圾桶里去。她收拾好医药箱,站起身,也不看沙发上的橙发少年一眼,正要朝吧台走去,手腕突然被人牢牢抓住了。 手腕处传来的温度令她一怔。她转过头,望向拉住自己的人,放缓语气:“怎么了?” 为了方便她处理伤口,八田摘下了黑色头巾,一头橙发凌乱的翘起。见真弥回望过来,他一噎,慌张地垂下脑袋,嘟囔道:“……对不起。” “……咦?” 八田手上略微用力,咬咬牙,鼓起勇气抬头。 “我说……对不起。”他说,“所以不要生气了。” 橙发少年双眼湿润,带着十分的认真,与她对视时下意识地害羞闪避,但片刻后又强迫自己转回头来。真弥怔了怔,心脏的某个部位似乎被触动了。 她忍不住勾起嘴角,放下医药箱,坐回他身边:“我没有生气。” “真、真的吗?” “嗯。”真弥看着八田惊喜地睁大眼睛,伸手揉揉他的脑袋,“疼吗?” “诶?我、我我我这个……”八田被她突然的举动吓到,顿时浑身一僵,慌张地红了脸,“还、还好吧……其实我也把臭猴子狠狠揍了一顿的!所以我一点也不亏的哈哈哈——唔!” 真弥不满地捏了捏他的脸颊:“别说这种话!真是的,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干嘛要跟伏见君打架?” “不、不要捏我脸!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说我都比你大两岁啊放尊重点好不好!” “诶——是啊,被小两岁的我教育打架问题,美咲你可真有前辈风范。” “……”八田噤声了。 接下来的时间中,橙发少年表现得分外乖巧。直到她离开,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事—— ——自己好像忘记问她关于那个银毛的事情了? 〈〈〈〈〈〈 夜晚。 真弥洗完澡,坐回电脑前,发现自己收到了一封新邮件。她点开这封邮件,一个白底黑字的整洁页面顿时跳了出来。 她浏览了一遍邮件的内容,神情顿时严肃起来。 …… 致矢泽真弥同学: 你好。 你在狙击科考试中获得的评级是:c级。经过分班系统的筛选,你被分在一年a班,你的班主任是侦探科导师远山金次。 从今天开始,你将正式成为东京武侦高中的一员。 在未来的三年内,请端起枪,为了你的梦想战斗吧。 20xx年8月16日东京武侦高中教育处 …… 真弥一遍遍地阅读这封邮件,几乎把其中的每个字烂熟于心,才关上页面,深深吸了口气。 她站起身,来到窗边,推开玻璃窗。清凉的夜风拂过她的脸颊,让她沸腾的心情稍稍冷却。 她想起两年前在商业街遇难时看到的璀璨火花。 她想起从如月车站中逃出来后,橙发少年给予她的耐心的陪伴。 她想起橙发少年明明自己遍体鳞伤、却拉着她的手请求她“不要生气”的样子。 终于—— 她忍住鼻头泛酸,仰头看着灯火璀璨之上平静的夜幕。 “美咲。” ——这次轮到我为你而战了。 第51章 act.15 暑假过后,正式到了东京武侦高中的开学季。 换上了崭新校服的真弥背着枪,一大早就站在学校布告栏前查看分班列表。虽说是七点钟的早晨,布告栏周围已经熙熙攘攘围了一圈人。真弥的目光由上至下,终于在a班的末尾找到了自己的名字,等她满意地转身、从吵嚷的新生中挤出,发现追田已经在人群外等着自己了。 见她出来,短发少女迎上前:“如何?” “和邮件上一样,是a班。” “诶——a班啊。”追田一脸羡慕,“真好,是那个远山老师当班主任。” 两人并肩朝教学楼的方向走去。真弥露出温和的笑容:“远山老师确实很优秀,但是b班的缀梅子老师也非常不错啊。她可是超s级的审讯官,据说还是远山老师高中时期的班导呢。” “——这倒是事实。但是你也说了她是审讯科的老师啊,那个传闻中专门学习折磨人的学科。哪天惹了她会死人的吧。” “嘛……那么努力不要惹她生气就好啦。” “我说你,说得倒是轻巧啊……” 校园小道两旁随风飘来桂花的香气,枝头上米黄色的细碎花朵在九月的时节里开得烂漫。虽说来来往往的学生身上都带着杀气十足的杀伤性武器,学校里的气氛却与之截然不同。 真弥忍不住思索起来。 ——如果除去异常的老师、异常的学生和异常的课程的话,东京武侦高中其实和普通的高校也没什么差别吧。 东武与普通高中一样设有小卖部,当然这个小卖部不是负责吃喝买卖,而是做军火生意就是了。同样的,学生宿舍和校巴的配置也非常到位。每个宿舍住有两名学生,一百多平米的面积更是足够宽敞,硬要说的话,东京武侦高中的学生福利似乎比任何普通高中都要丰足。 而校服是这所学校最大的特点—— “——太短了。” “咦?” “我说,裙摆太短了!”追田粗暴地拎起裙角,其指关节之大力仿佛要把本来就薄的裙子撕裂,“居然才刚过大腿根!说什么‘设计这么短是为了方便在裙底下藏枪’——说起这个我就来气!为什么不能弄裤子啊?!还防弹校服咧,大腿露那么多防弹有个屁用!这校服真的不是专为宅男设计的?为了让他们一饱眼福?” 她的咆哮让路过的人纷纷侧目。 针对学校不允许女生穿男生制服这一点,习惯了多年衬衫搭裤子的追田五月一直满腔牢骚,尤其是女生校服的暴露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她所能接受的范围,会说出这番话也在真弥的意料之中。对此她只能苦笑:“五月,你冷静点……” “抱歉,我冷静不下来,我想吐槽这个已经很久了,请让我一吐为快。” “……那么请吧。但是你也不要太激动啦,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好言好语地规劝着好友,不知不觉中真弥又开始神游天外。 ——话说回来,女生校服的设计确实很像轻小说当中吸引宅男眼球的超短裙元素……难道真如五月所说,武侦高中的校服设计者是个变态绅士吗?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想想真是太可怕了。 <<<<<< 在校服小插曲后,真弥与追田在楼梯口暂时分别,来到了a班教室的门口。她站在大门前,听着从半掩的门中传来的嬉闹声,忽然就紧张起来。 她在门前踌躇片刻,深深吸一口气,毅然推开了大门。教室中的声音随着她的出现收敛了些许,几秒后又恢复了先前的热闹。见没什么人搭理自己,真弥略微安了心,正准备寻找自己的位置,忽然听见闹哄哄的人声中窜出一个熟悉的声音:“喂喂,矢泽酱——这里这里!” 真弥一愣,朝声源处望去。教室第四排的位置上,银发少年正一脸兴奋地站在椅子上向她挥手,见她望过来,清澈的蓝色-猫眼带着笑意微微弯起。 冷不丁见到熟人,真弥有些意外:“广部君?” “诶诶,是我。真是好久不见啦。”广部真一从椅子上跳下来,笑眯眯地说,“在分班栏那儿看到你名字时我还蛮惊讶的,没想到咱们居然是一个班啊。一到教室我就帮你占座位了,怎么样,我还蛮仗义吧?” 还好真弥已经习惯了他自来熟的性格,很快就反应过来,无奈地应和“是是是你最仗义”。受到夸奖的广部嘴巴都要咧到耳根,热情地接过她的书包,转身便招呼她坐上了座位。 广部帮她占的是与他同桌的位置,按他的说法是:“我猜你在这里没什么认识的人,跟我坐应该会安心一些吧。”对于他于细微之处的体贴,真弥心怀感激,同时又有些不安。 把书包放下后,真弥朝广部认真地道谢:“谢谢,广部君,真是麻烦你了。” 广部摆摆手:“哪里,举手之劳而已。倒是矢泽你完全没必要跟我这么客气,咱们不是朋友嘛?” 这次真弥怔了更长一段时间。 半晌,她微笑起来:“嗯,是的。谢谢。” …… 就这样,真弥交到了高中的第一个朋友。 广部真一是一个很健谈的人,为什么会这么说,是因为他三言两语就可以调动起别人的情绪。在与他的谈笑间,真弥一开始的陌生感和紧张感渐渐消散了,直到铃声打响,她才后知后觉地记起自己正身处一个陌生的高中。 “话说回来,远山老师好慢啊。”广部托着下巴吐槽,“上课铃都响了还没来,他是迷失在人生的道路上了吗?” 听懂了这个《naruto》里著名的梗的真弥忍不住一囧:“……广部君,这样说老师似乎不太好吧。”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他又听不到。”广部无所谓地挥挥手,“就算他听到了我也——啊,来了。” 他的话音一落下,教室门就被推开了。 真弥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走进门的是一个年轻男子。他浑身上下乍一看没什么出彩的地方,深蓝色短发乱糟糟地搭在脑后,教师服也穿得极为随便。在场的人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人走上讲台,没精打采地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他就是那位前公安0科的大名鼎鼎的远山金次。 一片诡异的寂静中,远山金次开口了:“我叫远山金次,是你们未来三年的班主任……啊,然后你们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众人等了一会儿,没再听见他说出更多话了。 ——这就没了?这么短? 一年a班的诸位新生目瞪口呆。 见真弥呆呆地睁大眼睛,广部凑过来,以一种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是不是很幻灭?没关系,我第一次看到远山老师本尊时也是三观尽毁的。” 真弥一愣,摇头:“不,并不是这个原因……我只是觉得有点惊讶。入学时给我面试的就是这个老师,但是当时我完全没意识到他就是远山先生——” “诶——?!”这次惊讶的换成了广部,“远山老师是面试官?” “咦?很奇怪吗?” “……不,倒不是说奇怪,毕竟面试这种事情哪个老师负责都有可能。”广部搔了搔脑袋,说,“不过你想想,这种事情就跟你想加入政府机关,结果给你面试的就是总统本人一样稀奇……总之,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 真弥想了想,深有同感。 安静了一分钟左右,第一个站起来的是第一排最后一名戴眼镜的男生。他弯着腰,战战兢兢地介绍完自己的姓名和所属学科后,才如释重负地坐下。有他开了这个先河,其他同学也陆陆续续地起身介绍自己。轮到真弥时,她站起身,中规中矩地鞠了一躬,露出温和的微笑:“我是矢泽真弥,在狙击科学习,请多指教。” ——因为这个笑容,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班上男生打上了“笑起来超治愈之软妹”的标签。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在她坐下后,身边的广部朝气十足地站起身,呱啦呱啦口若悬河地介绍一通自己,半途中歪楼扯到了即将出来的十月新番,完全暴露出了他的御宅属性。最后他还不忘笑嘻嘻地摆出剪刀手卖个萌,才心满意足地坐下。 真弥看着一阵无语:“……广部君,你真的好啰嗦啊。” 广部委屈脸:“诶——哪有?矢泽酱你是嫌弃我了嘛?” “嗯……”真弥认真地思索片刻,“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嘤嘤嘤矢泽酱你太过分了!累感不爱!” “……你当我什么都没说好了。” 这时,她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大家好,我叫入江艾琳娜,就读于狙击科,希望能和大家做朋友~” …… ……等等,入江? 真弥猛地睁大眼睛,顾不上理会一旁嘤嘤假哭的广部真一,扭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第六排的金发少女笑容满面、右手在右侧的太阳穴旁并拢成军礼状的样子。见她震惊地望过来,入江朝她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真弥浑身一抖,一把抓住广部的袖子,声音颤抖:“广广广广部君!为什么入江同学会在这里……” “啊?入江?”广部下意识地看了眼重新坐回位置上的入江艾琳娜,反应过来,“哦,就是评级考试那天跟你搭讪那个妹子?她之前就坐这儿了,你没看到她?” 真弥:“……”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好吗?! 广部见她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总算明白了什么,拍拍她的脑袋以示安慰:“矢泽酱,她是不是对你进行过性-骚扰?安心吧,就算冒着被她性-骚扰的危险我也会护着你的。” 听了他的话,真弥忍不住沉默两秒。 “……虽然感觉有哪里不对但还是谢谢你了啊。” 等全班人一个接一个的自我介绍完毕,远山金次总算进入了正题。他先是介绍了宿舍等学校资源的正确利用方法,然后开始讲这一学期的课程安排。 “虽然你们是武侦高中的学生,但普通学校的科目你们还是要学的,这一点武侦国中毕业的同学应该清楚。”他环视教室一周,看到几个人点点头便继续讲下去,“上午你们要学习普通高中的内容,下午则是各自学部的训练时间。还有什么问题吗?” “是!”一个男生举起了手,“听说我们升级的学分是要靠做任务来攒的,那么我们要利用什么时间来做这些任务?” “什么时候都行,尽量用下午学部训练的时间,如果占用到上学时间可以请假。” 又有一个女生问道:“那么平时课程的出勤率怎么办?” “用做任务的学分和期末成绩弥补就可以了,我们学校不会非常重视文化课的出勤率。”远山金次回答,“现在还有什么问题吗?” 全员摇摇头。 “那么,剩下的时间你们自己解决吧。”金次看了看手表,抓抓乱糟糟的深蓝色头发,毫无责任感地转身向教室门走去。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正要推开门,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还有一件事情。” “——虽然你们是武侦,但在任务之外也不要太乱来,做些自个儿闯危险之地的蠢事给我添麻烦。”金次转头警告道,“以前我就认识一个笨蛋硬是拖着别人秘密潜入吸血鬼别墅,还倒挂在降落伞上跳楼——总之,到时候如果被我发现了,就等着被好好修理一顿吧。” 等他抛下这段话,关上门,整个教室顿时炸了。 广部凑过来,一本正经:“我敢打赌我知道远山老师口中那个‘拖人去吸血鬼别墅、还倒挂在降落伞上的笨蛋’是谁。” “诶?”真弥睁大眼睛,“是谁?” “那个英日混血的s级武侦,神崎·h·亚里亚。” “亚里亚小姐?!”真弥震惊了,“那她现在——” “是远山老师的老婆。” 一阵诡异的寂静。真弥愣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 “诶诶诶——?!” <<<<<< 真弥作为一名武侦的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下午的狙击科训练中,她连枪都没碰一下,直接跟着广大新生群众一起跑圈,跑到腿部抽筋头晕目眩才终于得以解放。而代尚未回校的狙击科导师雷姬为临时教官的强袭科导师兰豹,还带着凶残的笑容振振有词地说:“这是你们作为武侦的最基本训练,按你们现在这个水平如果扔到强袭科去分分钟被弄死。”一边指挥一只豹子在他们身后跟着跑。 狙击科众人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我们是远程狙击,近战当然比不过强袭科! 其中基础较差的真弥似乎很不让兰豹满意,无数次被豹子摁倒在地,膝盖和手肘都被擦破了一层皮。这导致等她回到宿舍时腰酸背痛、疲惫得连眼睛都睁不开,若不是追田坚持让她进浴室,她连澡都不想洗就要一头栽倒在床上。 这种情形下,真弥无比庆幸和自己分到同一宿舍的是追田五月。 等她洗完澡,穿着睡衣睡眼惺忪地钻入被窝,追田才去洗澡。听着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她的脑袋渐渐越来越沉,当就要进入梦乡时,一阵铃声忽然响起。 在她听来这阵铃声就像从极远的地方传来一样,好久她才意识到这是自己的终端机铃声。她迷迷糊糊地在枕头边摸到终端机,摁下接听键:“……你好?” 对面的人沉默了一会儿:【……真弥,你睡了?】 真弥愣了愣,清醒了些:“美咲……?怎么这么晚打电话过来?” 听她口齿不清的声音,八田的语气显然多出了一丝无奈:【喂喂,现在才六点好吗,你晚饭都没吃吧?话说你的新学校到底怎么回事啊,你干了什么才会这么早睡觉啊?】 ——话说回来,自己还没把加入武侦高中的事情告诉他。 “唔……”真弥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大概……是体育老师太变态了?”这话也没有错,因为兰豹除了狙击科导师这个身份外,还兼教体育。 【诶?!那、那没关系吗?】 “没关系啦,老师又不会折腾死我们。”真弥笑了,“美咲你才是,要多保重身体啊。我这周末就回去了,不用担心。” 【啊?我才没有担心……】不知道这话又戳中他什么软肋,对面传来他陡然加大音量的慌张话语,还伴随着椅子乒乓倒地的声音和草薙出云“不要忽然跳起来啊小八田”的怒吼。 “还有,如果我回去时再看到发生之前那种事情——”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啦!绝对不会的!你真的好啰嗦啊!】 真弥从善如流地接过话头:“那么晚安。” 【——咦?啊,晚安。】八田一时没反应过来,冷不丁听到她的问候,只能呆呆地回复。真弥忍住笑,挂断电话,盯着屏幕上“八田美咲”的名字。 在训练到极累时,她确实是有想过放弃的。 但是,八田的声音又给了她勇气。 ——临时放弃什么的未免太可耻了。她不就是为了改掉自己的软弱,才来到东京武侦高中的吗? 所以,绝对要坚持下去。 真弥握紧终端机。 ——谢谢,美咲。 …… 与此同时,夜晚的镇目町。 吠舞罗酒吧中,八田盯着显示着“通话结束”的手表发呆,久久不能回神。直到千岁拍了他的脑袋一下:“怎么,思春啦?” 八田一愣,脸刷的红爆了:“你在说什么蠢话啊千岁洋?!” “啧,你这个死傲娇,还说什么‘才没有担心’,这么不坦诚可是追不到妹子的哦。” “你说什么?!!” 打断他们的又是草薙出云的怒吼:“你们两个,不要在酒吧里那么大声地说话啊!” ——今天的吠舞罗酒吧,也异常地热闹啊。 第52章 act.16 真弥透过狙击-枪瞄准镜紧紧盯着空荡荡的狙击场地。 视线中的十字架轻微颤动,最终终于定格在空气中的某一点。几千米开外,地面沿着墙壁形成一道细线,将两个平面清楚地划分为两个板块,瞄准其的凸透镜中仿佛随时都会蹦出一只猎物以供子弹饮血。 【测试即将开始——测试即将开始——请各位学生做好准备——】 宽敞的场地上空回响起呆板的电子音。听到这个声音,真弥呼吸一滞,神经瞬间紧绷。 ——开始了。 空气中安静得只剩下从广播中不断传来的电子合成音和近似于无的呼吸声。十名狙击科学生趴在一排垫子上,稳持□□,紧盯着空无一物的射击场地,屏息凝神地等待扣下扳机的机会。 【三——二——一——】 狙击场中忽然出现了板块状的人体模型,在五十米开外一点点从地面上升起。 【测试开始!】 话音一落下,场地内瞬间响彻凌乱密集的枪声。 真弥目光扫过五十米外那一排移动的人体模型,迅速扣下扳机。 “砰!”第一弹,正中人体模型的心脏。而接下来的第二弹,第三弹,第四弹,则陆续精准地穿透其余三个人体模型的大腿、眉心和喉咙。 “砰!砰砰砰!” 当第一排人体模型被子弹打得千疮百孔时,一百米开外,一排新的人体模型又升了起来。真弥立即转移目标,抢先拿下其中一个人体模型的心脏,眨眼间便获得二十点积分。几名反射神经较好的同学也反应了过来,开始争先恐后地射出子弹,抢夺人体模型身上剩余的部分。 短短数秒内,第二排人体模型也获得了同它们前辈一样的待遇,而随后自一百五十米外出现的第三排更夸张,还未完全升起便被子弹戳得布满弹孔。在此之后,一排排人体模型陆续升起,又被疯狂的子弹打得稀巴烂,夹杂着火药味的“砰砰”的枪声以一种绝对的姿态席卷全场。 …… 自真弥来到东京武侦高中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在这段时间里,她渐渐习惯了武侦高中高强度的训练,虽然体能练习还是常常让她累得半死不活,但已经没有最开始那么令人难以承受了。狙击科老师雷姬也在开学一星期后重新归校,于是日复一日枯燥的跑圈中终于多出了正统的射击练习,令无数翘首以盼的狙击科子弟流下感动的泪水。 当然,体能训练还是在继续的,只不过追在他们身后的从豹子……变成了狼。 ……且不提为什么这年头的美女老师都喜欢把猛禽当宠物,总的来说,真弥的武侦生活还是相当平静的。每天白天在训练的摧残下度日,晚上跟远在镇目的八田美咲打电话聊聊天,矢泽真弥就这么迎来了武侦生涯中的第一次月考。 月考结束的当天夜晚,她穿着睡衣,一边拿毛巾擦拭湿淋淋的头发,一边坐在床边用终端机阅读自己的成绩单。 追田凑过来看:“狙击力a+,反应力b+,判断力a-,智力a+,感知力a+,理性度b,综合能力b……呜哇,不错嘛,比开学进步了一级啊。以及……”她的目光落到了在一排“a”与“b”当中显得极为突兀的“体能e+”上,“体能也进步了诶,终于达到正常人的水平了。” “嗯,是呢。”真弥本人对这个成绩还是比较满意的,她拇指轻快地滑动屏幕,寻找教师评语,“因为体能实在太拖分了,我差点就被划分到c级去了,想想真是惊险……啊,找到了。” 教室评语一栏只有寥寥几句话:“进步较快,体能有待提高,学习心态端正。”其简练之程度令真弥忍不住笑出声:“真有雷姬老师的风格。” “真弥似乎很崇拜雷姬老师啊。” “咦?不,说是崇拜倒不至于……”真弥一愣,放下终端机思索了一会儿,“怎么说呢,我蛮喜欢她的,大概是因为直觉上觉得她是个很温柔的人吧。” 追田笑了:“温柔的‘机器人老师’?听上去倒是蛮有新意——话说回来,真弥,我有件事想要问你。”她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说,“开学这么久,你有考虑过关于‘组队’的事情吗?” “……诶?组队?” 见她露出茫然的表情,追田一脸“我就知道会这样”的无奈:“我说,难道没人跟你提起过?” “没、没有啊……那是什么?” 追田叹了口气,伸出食指,在床单上划出“group”的英文字母:“就是由几名武侦组成的小队。很多任务一个人是完不成的,因此需要多人合作来完成这个任务,这一点狙击科的你应该最清楚。”见真弥恍然地点点头,她继续说下去,“但是有些时候临时搭配的队伍合作起来并不默契,于是就出现了长久而固定的‘小队’这一概念。在长期的战斗中一点点磨合的队伍,比起那些从来没有合作经验的组合,好在哪里应该不用我多说了吧?” “……是,我想我能够理解了。”真弥犹豫着开口,“那么,五月想说的是……” “我想建一个小队,目前已经有两个成员,所以想邀请真弥你加入。”正如她隐隐约约所预料到的那样,追田五月干脆利落地向她发出了邀请,“另一个人是我的同班同学,叫泉良泉,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当然,你也不用太过在意他的,他人蛮好相处,你们应该很快就可以熟悉起来。” “我是没关系啦,不过……就只有我们三个人吗?” 追田一愣,迟疑了一下。 “现在是这样没错,但是我的想法是要集齐四个人——对了,真弥你有什么信任的朋友可以加入吗?” 闻言,真弥思索起来。 “信任的朋友啊……说起来确实有一个呢。” <<<<<< 次日中午,真弥带着“信任的朋友”赶往与追田五月约好见面的地方。 “——诶?!泉良泉?!” 广部真一目瞪口呆:“喂、喂!我说矢泽酱,你确定你不是在逗我?” 真弥先前听追田提到时只是觉得“泉良泉”这个名字有点耳熟,现在乍一看到银发少年一脸“日了狗了”的神情顿时感觉有点不妙:“……怎、怎么了吗?我听我朋友说他蛮好相处的……” “你、朋、友、是、瞎、啊!”广部一字一顿,痛心疾首,“那种家伙也能算是好相处?!如果他好相处那我算什么?!圣母吗?!我他妈都能上天了!” “诶诶诶?”真弥有些慌了,“泉良同学性格很恶劣吗?” “不,到也不能说恶劣吧……他对所有人都没有恶意。但是,也绝对谈不上善意!” “……啊?” 广部言语的暧昧令真弥一阵茫然,接着她就听他自言自语般嘟囔起来:“简直就是无机质的……是的,就像没有人类情感中枢的机器人一样,而且这家伙还有着超级变态的嗜好!没错,他就是一个超级大变态!” “慢、慢着?这样说会不会有点……” “——‘有点过分’?不不,这绝对不夸张。”广部“卡拉卡拉”地磨牙,“矢泽酱,你知道泉良泉是什么人吗?” 真弥一愣,外头思索片刻:“这个名字蛮耳熟的……如果没记错的话,似乎是鉴识科的学生?”以前似乎从同学口中听到过“鉴识科的泉良泉”这个称号。 “是的,而且他还是今年新生中仅有的二名s级之一。” “……诶?”真弥一呆,瞬间震惊了,“诶诶诶——?!” s级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概念,作为武侦来说多多少少都能明白。若把真弥此时的武侦等级比作能力者中的omega级,s级武侦大概就是属于草薙出云、八田美咲那一类的alpha级。对于绝大多数武侦来说那是只可仰望而不可高攀的位置,然而当得知这样一个人将会是自己所处小队的成员时,那种心情就格外微妙了。 “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也没必要骗你吧。嘛,总之——”广部对上真弥难以置信的目光,一本正经地说,“待会儿他要是问你要死后留下的器官,你千万不要答应。” 真弥忍不住一囧:“……等等,怎么想两个人刚见面时都不可能问对方要这种东西吧?!” “反正,一定要记住我的话啊,不然他会千方百计地杀死你的。” “咦?杀死?为什么?!” 一路听着广部滔滔不绝地批判着那位泉良泉同学的变态之处,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经到了约定好的地方。 ——主教学楼的天台。 两人下意识地止住话声,在天台大门前驻足半晌。从门缝中可以窥见模模糊糊的水泥色景色。 广部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紧张感:“喂,就是这里了吧。” “……嗯,大概不会有问题了。” 真弥小声应道,不动声色地吞了口唾沫,伸手推开天台的大门。生锈的铁链在水泥地板上划拉出“吱呀吱呀”的刺耳声音里声响。随着大门被推开,天台的全景也映入眼帘。 宽敞的水泥地四周围着网格状的深绿色围墙,接着是一丛丛林立高楼和其后被当做背景板的、飘着几缕云絮的蔚蓝天空。天台边缘有两个人影正并排小声攀谈着,听到响动,其中的短发女生扭过头来,一眼瞧见他们,顿时露出开朗的笑容:“哟,真弥!这里这里!” 真弥应了一声,走上前,首先跟追田打了个招呼,然后才看清了挚友身边之人的真面目。 她忍不住一愣。 出乎她意料的,这个人有着一副与广部的描述中迥然不同的清秀面貌——更准确点说,他的长相有种偏向柔和的漂亮。少年柔顺的黑色短发在发尾处略微翘起,黑曜石般的眼眸深处平静无波,在男性中算是纤瘦的身体外披着白大褂,白大褂下摆露出武侦高中的校服。自从两人到来之后他就没吭声,一直默默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追田注意到她的诧异,走上前,笑眯眯地一把揽住他的肩膀,介绍道:“真弥,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泉良泉,我同桌。泉良,这是真弥,我最好的朋友,来打个招呼。” 泉良这才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向真弥。也不知为什么,真弥莫名地觉得追田在说到“最好的朋友”时,自己被眼前这个传说中的s级武侦敌视了。 ……喂,不是吧,说好的无恶意呢,她可不想在入队第一天就被最彪悍的队友以莫名其妙的理由厌恶啊! 真弥忍住淌冷汗的冲动,扯出笑容:“你、你就是泉良同学吧,很高兴认识你!我以前听五月提起过你……” “——真的吗?” “……哈?” 泉良泉毫无生机的双眼倏地明亮起来:“追田同学,有提到过我吗?” 真弥:“……”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见她一脸懵逼,一旁的广部干咳一声,走上前来,朝泉良泉挥了挥手,试图打破此时的冷场:“呀,泉良,好久不见啊。” 先前广部有提到过他和泉良是初中同学,他会如此熟稔地打招呼也不足为奇。然而泉良瞥也不瞥他一眼,只是继续面无表情地以一种期待的目光盯着真弥,似乎这个答案比许久不见的同班同学还要重要一般。 “……被无视了?!” 广部的脸部瞬间变成了一个囧字。真弥顶着泉良的目光所带来的巨大压力,艰难地点点头:“……是。” 泉良沉默了一会儿,移开目光:“你的眼球比例很均匀。” ……哈? 真弥整个人一懵,表示完全无法跟上这人的跳脱性思维。 “所以,请把你死后眼球的所有权卖给我,我会支付高价的。” “……” ——真弥的表情霎时凝固了。 想起之前广部跟自己说过的话,她抽抽嘴角,竭尽全力地扯出生硬的笑容:“抱歉,我看……还是算了吧。” “是吗?那真是太遗憾了。” ——不,一点都不遗憾!所以请不要露出这样面瘫中隐藏着失望和不甘心的表情了! …… 虽说过程有些乱糟糟的,但经此一役,四人小队终于还是勉强成立了。 确定人选后他们迅速在教务管理处进行登记,为接下小队的第一个任务做好了准备。坐在办公室中的临时负责人缀梅子看着递交上来的这份名单:“鉴识科s级泉良泉,强袭科a级追田五月,车辆科a级广部真一,狙击科b级矢泽真弥……喂喂,这四个家伙到底是怎么凑到一块的啊。” 远山金次耸了耸肩,打开电脑:“矢泽和追田在三年前是一同生活在镇目的好友,之后矢泽因为家庭问题搬家到池袋,而广部恰好就是来自池袋。至于泉良,是追田的同桌。” 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上,那些被武侦学校学员们自以为永远不会被人知晓的秘密,正以档案的形式密密麻麻地滚动着。 “……镇目吗。” “什么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一个a级任务。”缀梅子坐着滚椅滑动回电脑桌前,摁两下鼠标。几秒后,远山金次的电脑收到了一封邮件,发件人的署名正是缀梅子。金次接收邮件,下载后打开来匆匆浏览了一遍:“这个?” “啊,今天上午刚刚收到的委托,正准备发到任务栏上来着。”伴随着她话音的还有“啪嚓”的一声,办公室里随即飘起奇怪的烟卷味,“追捕前段日子给少女分尸的连环杀人魔藤原孝太,昨天有监控拍到他在镇目的行踪,而且泉良泉也有参与过这个案子的尸检。” 金次抬头看向她:“哦,所以缀梅子老师你是决定把这个任务给他们做?” “毕竟其中有我班上的学生,而且任务等级很适合,完成任务的奖励也蛮不错。但是当然不可能强制性地使他们接受啦,而且被放到任务栏上的话谁接走都有可能吧。”深蓝色短发的女子叼着烟,靠在椅背上打了个响指,笑得意味莫测,“不过……弄点简单的心理暗示不就ok了。” ——为了达到目的连这种损招都能想得出来,不愧是最擅长玩弄人心理的审讯科老师缀梅子。 金次默默腹诽,忍不住打岔道:“喂,那几个孩子只是新生吧,一上来就是这种a级任务真的没问题?” “哈?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废柴,高二了还在做找猫这种无聊的任务?” ——前公安0科有名的远山金次,在一句话的反驳后被高中时期的班导毫不留情地嘲笑了。 “……” 虽然现在已经是名人但完全脱离不了废柴过去的远山金次内心:so sad〒▽〒。 第53章 act.17 距离上一次离开镇目町只过了三天。 三天后的今日,矢泽真弥正身处镇目的公寓中,面前的茶几上静静躺着一把狙击-枪和一把小型手-枪,而她本人则是一边咬着巧克力看电视,一边坐在沙发上晃动双腿。 电视中一遍遍播放着关于“武侦杀手”的新闻,据说这位不知名的仁兄昨天晚上炸毁了东京的一辆巴士,整辆车中无一人身还,加上其中死去的还有一名武侦高中学生,整件事闹得很凶。真弥听着音响中传来记者的声音,摇晃的腿渐渐停止了。 往常的这个时候,她本应待在东京武侦高中的教室里、应付那些在她看来比格斗训练简单得多的文化课。然而这一次却实属例外。 她——或者说她的小队,在成立以后的第二天就接到了任务。 任务等级是a,有些超出真弥的能力范畴,但是追田说以她的狙击能力完全可以胜任这次任务狙击手的职务。整个任务描述起来,大概就是要抓捕一个潜逃在镇目的连环杀人魔——虽说那位杀人魔有名有照片,可不知为什么警方总是找不到他的行踪,于是追捕的任务被转交到了武侦的手里。而在任务转交的那天下午,很凑巧的——真的是很凑巧的,镇目的一个摄像头拍摄到了他在人群中一闪而过的身影。 接着,他们就非常顺利地接到了这个奖赏异常丰厚、却奇怪地放在任务栏没人理会的任务。 真弥“咔嚓”一口咬断巧克力棒,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关掉电视。 ——怎么说呢……因为运气实在太好,她都有种“这也太巧了吧”的念头了。 她翻翻终端机,找到了那个杀人魔的资料。 “……藤原孝太吗。” 说起来,总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 照片上所展示的“藤原孝太”是一个英俊的男人,脸上的笑意令人单是看着就觉得温暖,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犯下连环杀人那种重罪。——当然,这些都不是她现在应该考虑的事情。她的首要任务是找到藤原孝太并逮捕他。 关于这一点,组织倒是给出了一个说是“助手”、实际和“鸡肋”差不多的东西…… ——安装在终端机上的、名为“detectioner-13”的软件。 安装这个软件需要特殊的权限,其功能很简单,就是可以在半径三米的范围内扫描到要搜寻的目标。不过整个镇目町这么大,如果想要靠这个找到犯人无异于海底捞针,只能靠碰运气了。 话说回来,四个人分开行动的时候,广部君似乎已经开始在城市里转悠了。 真弥忍不住叹了口气。她揉揉太阳穴,把终端机收起来,打算趁着这个时间去吠舞罗酒吧看看。出门前,她拿起桌面上的那把小型手-枪,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放回了原处。 虽说只是防身用的备用枪械,但总觉得带武器到朋友的地盘不太好。 ——那么,就这么出门吧。 她很快做了决定,来到玄关处,拿起衣架上的外套披上。随着大门“吱呀”一声打开,然后“砰”地关闭,屋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黑暗中,唯有茶几上的狙击-枪和手-枪枪管反射过一道冰冷的光泽。 <<<<<< 最近的镇目有些动荡。 东京那边“武侦杀手”的爆炸案无形中影响到了这个地区,当街抢劫犯案的能力者也渐渐比往日增多了不少,许多无辜百姓牵扯其中,一系列事件使得相互对立的secpter?4与吠舞罗忙得不可开交。当赤之王周防尊领着他的氏族去镇目的大街上巡逻时,空荡荡的吠舞罗酒吧中只剩下草薙出云、十束多多良和栉名安娜三人留守。 这天上午,门口的风铃发出清脆声响之时,他们诧异地听到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温顺声音:“草薙哥、十束哥、安娜酱,下午好。” “矢泽?今天不用上学吗?” 草薙一脸意外。黑发少女走进门,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因为有些课业要回家完成。当然,应该很快就要回去了……在回校之前想来打扰一下,希望不要介意。”语毕,她摸了摸安娜的脑袋,“好久不见啦,安娜——十束哥也是。” 安娜轻轻握住她的手指以示回应,而坐在她身边的褐发青年则是发出善意的调侃:“当然不会,只要矢泽桑想来随时都很欢迎,不过今天八田不在,可不要太失望哦。” 闻言,真弥顿时一阵窘迫。 “怎、怎么会,我也不是只为了美咲一人才过来的啊……” ——时间长了,她也渐渐发现,每次来吠舞罗自己都会被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捉弄,而其中的内容大半是和自家那位燃度低的青梅竹马有关。虽然知道他们只是在开玩笑,但身为当事人,每每听着总觉得有点害羞。 所幸草薙很快帮她解了围,一杯热腾腾的抹茶拿铁递过来,成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此时正是夏季的尾声,酒吧外的空气中尚有酷暑的余温,屋内的温度却令人舒适至极。真弥道谢后,小小抿了一口抹茶拿铁,任熟悉的甜意滋润舌尖,因为第一次任务而有些惶恐不安的内心忽然就平静了下来。 终端机上的东京武侦高中app不断发出新信息的提醒,真弥抽空瞥了眼,发现广部正抽风般一条一条地刷着屏。 「广部真一:呜哇哇我看到泉良和追田在甜品店里约会!所以我们也来秀一把恩爱吧@矢泽真弥」 「广部真一:知道吗我看到传说中的吠舞罗了他们正在游街呢!带头那个红毛的蟑螂须简直魔性带感哈哈哈哈哈!」 「广部真一:……咦没人理我嘛好无聊好桑心qaq人与人之间的爱呢信任呢qaq」 ——其话唠程度令人咋舌。 这家伙要是敢在吠舞罗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铁定会分分钟被烧死。她默默地打开输入法,在一片密密麻麻的废话下回了几个字。 「矢泽真弥:……你开心就好。」 “话说回来,美咲他们是在外面巡逻吗?” 十束脸上的笑意明明白白地写着“看吧,最后还不是问了”:“啊,是啊——不过矢泽桑,不用担心,如果king在的话,就算不巧与secpter4打起来八田也不会受很严重的伤的。” 知道对方是在安慰自己,真弥不禁朝他感激地点点头。虽然隐隐猜到吠舞罗不同平常地频繁集体出动可能与最近不太平的社会动向有关,但她还是没有多问,而是捧起杯子默默喝起抹茶拿铁。 酒吧内再次安静了下来,店内红色的装潢透出一层沉静的色调。草薙开了电视,电视屏幕投影清晰地映在吧台上空。 此时正是新闻台,音响中传来的声音有些杂乱,混杂着跑动和大喊的背景音,其中女记者的声音最为突出: “据悉,昨夜二十三时零六分左右,东京法务局户籍科室办公楼发生爆炸,经过调查,确认爆炸地点发生在关押罪犯的大楼,爆炸原因尚且不明。此为跟踪报道,后续将为您持续报道……” 冷不丁听闻熟悉的名称,在场的人下意识地扭过头去,紧紧盯着不知为什么忽然抖动起来的电视屏幕。 …… “——爆炸?” samsara甜品店中,追田将视线从墙面的电视机上收回,把目光放在面前面无表情的白大褂同伴身上:“泉良,你觉得secpter4的爆炸很异常?” 泉良泉点点头,没吭声。 “……你和入江的看法蛮一致的嘛。” “?” “狙击科的入江艾琳娜,和真弥与广部同班的那个。”追田见他一脸茫然,耐心地解释道,“爆炸发生的当晚——准确点说是凌晨一点左右吧,她在学校论坛发了个帖子,说这次爆炸可能是有能力者越狱了。当然,不知道是真是假啦。” 泉良没什么反应,仿佛这些事情都跟他无关——事实上两者间确实也没有关系。追田紧紧盯着他,而他给出的回应是长久的沉默。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突然开口:“黑族。” “……啊?” “追田同学,听说过黑族吗?” 追田歪着脑袋想了想,摇摇头:“什么玩意儿,我只听说过灰族,灰王还死了……我说,这不会是盗版七个氏族的吧?山寨手法也太菜了啊。”说完,她忍不住为自己的脑洞忍俊不禁。 “所以到底是什么?泉良你解释一下?”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头顶突然传来“哒”地一声脆响。抬头望去,墙上的挂钟指针已经稳稳指向了刻着数字“10”的方向。 “啊,已经十点了,差不多也该动身了。”追田站起身,一转头,见泉良正低头盯着桌面发呆,“泉良?怎么了?” 黑发少年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眼眸中浓郁的黑色深不见底:“不,没什么。走吧。” …… “刺啦——刺啦——” 吠舞罗酒吧内,电视屏幕的晃动越发剧烈,女记者的脸部扭曲成一条条凌乱的线条。伴随着刺耳的声响,屏幕最后狠狠一晃,终于消失不见。 一阵寂静。 沉默片刻,草薙无奈地拿起遥控器,干脆关掉了电源:“哎呀哎呀,信号不太好呢,看来看不了了。” 真弥一脸诧异:“那个东京法务局户籍科室……是指secpter4吗?” “啊,是啊。” 草薙回答得很轻松。但是真弥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但是……为什么会发生爆炸?而且,它也说了爆炸地点是在关押犯人的牢房吧?”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忍不住握紧杯子,“难、难道说……” “——不用太担心哦,矢泽桑。” 十束语气柔和地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当真弥望回去时,褐发青年的脸上扬起宽慰的笑容:“secpter4的实力不容小觑,对于这件事他们应该有自己的打算——再说了,不是还有我们吠舞罗吗?” 十束多多良的微笑带着令人心安的魔力,真弥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在他的安抚下渐渐放松了。她双手捏着袖口放在膝盖上,微微低头,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是我想太多了。” “没关系,其实矢泽桑能把心里话说出来正代表了对我们的信任啊,对于这一点我很高兴。”十束说,接着轻快地转移了话题,“话说矢泽桑,待会儿八田回来要是看你在这儿会有什么反应?” “诶?”真弥一愣,呆呆地看着他,“突然这么说……好像……我确实没跟他说过……” 十束朝她挤了挤眼睛:“真的?那我还真期待他的反应啊,一定很有趣。” 说话时他毫不掩饰语气中恶作剧般的笑意,真弥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十束多多良身上的腹黑因子。然而为时已晚,她只能涨红了脸,语无伦次地吐槽:“就、就算真的是这样十束哥你也没必要笑得这么开心啊!” “咦——但是很好玩啊。” “十束哥!” 吧台后的金发老板擦着酒杯,笑而不语;身穿红色哥特萝莉装的栉名安娜则是一如既往地静静喝着红糖水。 此情此景映入眼帘,真弥忍不住觉得,就算那起爆炸真的如她所想那般是不详的预兆,这份平和也会持续不短的时间吧。 所以,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这个念头刚刚从脑海中掠过—— 门口突然传来了冗长的“吱呀”一声。 ——是酒吧大门被缓缓推开的声音。 然后,不知谁的鞋跟踏在木地板上,发出拖滞而沉重的脚步声。 草薙很快反应过来,向来人颔首示意:“欢迎光临……咦?”话未说完,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真弥清楚地看见笑意从他的脸上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脸诧异,心中顿时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然而出于一种奇怪的好奇心,她还是强迫自己扭头,朝那位新来的客人望去。 从大门缓缓走进来的是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色里的人。 看体型应该是一名男性,他穿着巨大的黑色风衣,整张脸掩藏在兜帽下,看不清表情。在他进来以后,酒吧中的谈笑声不知什么时候都消失了,只余下这个突然出现的客人向吧台走来的沉重脚步声,以及墙上挂钟走动时“滴滴答答”的声响。 “咚。咚。咚。”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股压迫感扑面而来,真弥莫名觉得喘不过气来。在这个人离他们不到三米时,酒吧里突兀地响起了另一种声音。 “滴滴滴——” ——一直安静地躺在真弥口袋里的终端机突然不安分地震动起来,发出尖锐的警报。 第54章 act.18 「东京武侦高中-第486小队聊天室」 矢泽真弥:有人吗?! 矢泽真弥:qaq在不在回答一声啊!拜托了! 广部真一:啊在的在的,矢泽酱终于出现啦~我正围观吠舞罗和权外者打群架呢,战斗似乎接近尾声了,之前各种特效简直跟电影一样炫酷!话说发生什么事了(●─●)? 矢泽真弥:……藤原孝太正坐在我旁边。 泉良泉:…… 广部真一:咦那不是正好!一枪崩了他完成任务然后我们回学校洗洗睡吧~?(*≧▽≦)? 矢泽真弥:然而我没带枪。(t▽t) 广部真一:…… 广部真一:人品真好(点蜡)。 追田五月:人品真好(点蜡)+1 泉良泉:人品真好(点蜡)+10086 矢泽真弥:……现在不是幸灾乐祸的时候啊qaq!快帮忙想想办法啊!这人气场超级阴沉我吓得连detectioner-13都不敢开呜嗷! 追田五月:真弥你先冷静一点,你是在吠舞罗酒吧吗?草薙先生在不在? 矢泽真弥:是的,他和十束哥安娜都在……但是我不能找他们帮忙。 广部真一:哈?为什么? 追田五月:……对哦,你还瞒着那家伙来着。 追田五月: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我和泉良现在就赶过来,可能会有点久,真弥你坚持一下。 矢泽真弥:嗯,我会盯紧他的!谢谢! 广部真一:……等等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咋突然扯上吠舞罗酒吧了?意味不明∑( ̄□ ̄;) 广部真一:嘛,去查了一下,已经定位到吠舞罗酒吧了。从我这儿到那儿大概需要十分钟左右,矢泽酱要撑住哦,尽量不要让他从视线范围内离开,我很快就过来。↖(^w^)↗ 矢泽真弥:……了解,拜托你们了! 追田五月:别和他起正面冲突,你没有武器。 矢泽真弥:嗯,我知道了。 矢泽真弥:那么我继续盯着他了。 <<<<<< 真弥摁灭终端机屏幕,悄悄抬头,用余光瞥着身侧高大的黑衣男人。 酒吧昏暗灯光之下,男人逆着光,下巴好看的轮廓在黑色兜帽上投上一层模糊的阴影。自进酒吧后他就没有说过话,只是默不作声地喝着红酒,吞咽时喉结微微滚动——从这一点确实能确定这人是一名男性,其他的还真看不出他就是那个杀人魔藤原孝太。 与真弥紧张的心情相似,安娜躲在十束背后,捏着他衣角的手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也不知是不是被这个男人进门时的阴沉气场吓到了。虽说如此,作为店长的草薙也不可能毫无理由地将一位客人拒之门外,尤其是这名客人并未犯下什么实质性的错误——于是,就有了现在的情形。 ——说实话,这种诡异的气氛更会吓跑客人吧。 真弥默默地抿着渐凉的抹茶拿铁,恍惚间右手又不自觉伸到大腿外侧,直到抓了个空,才猛然回过神来。 ——便服裙摆的底下,本应藏着手-枪的地方空空如也。 一个月来已经习惯了武器的陪伴,这会儿突然摸不到熟悉的冰冷物体,心中忍不住翻腾起一阵不安全感。但她还是把这股不安硬生生压下去,不着痕迹地收回手,捧起杯子以掩饰自己的神情。 虽然进门时detectioner-13发出了警报,不过真弥当时也尴尬地解释说“是短信铃声了”,应该没有引起藤原孝太的怀疑。现在最好不要做些打草惊蛇的举动……只要安静地盯着他就好了。 …… ……所以说广部君到底什么时候到啊!如果在这期间美咲他们回来了那就麻烦大了! 想到这一次行动可能带来的后果,真弥欲哭无泪。 果然,自己就不该趁着这个时候来吠舞罗酒吧的……不,这样说也不贴切,如果她没有来的话就不会那么巧地碰上藤原孝太了。 ——唉,人生真是纠结。 身侧的藤原孝太已经喝完红酒,重重把玻璃杯往木质吧台上一放,发出沉闷的声响。草薙皱了皱眉头,一直维持得很好的礼貌态度似乎有点把不住了:“这位客人,请不要这么粗暴地对待本店的物品。” 真弥仿佛看到隐藏在黑色兜帽下的双眼瞥了他一眼。 “……抱歉。” 僵持半晌,藤原孝太低声道歉,沙哑的声音在刻意压低之下有如老唱片般刺耳。说完他便站起身,风衣下摆扫过椅面,发出阴沉的沙沙声。接着他一言不发地转身,朝门口走去。 真弥愣住了。几秒后她终于反应过来。 ——诶、诶?! 就、就这么走了吗?! 完全没意料到任务目标这么快就突然离开,她顿时慌了神。 慢着,这样一来……但是广部君还没有来…… 思绪混乱至极,她一时做不出任何举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藤原孝太的背影随着“吱呀”一声消失在门后,手指下意识地攥紧杯把。 ——怎么办。 ——到底怎么办。 这个时候五月他们应该已经在赶来吠舞罗酒吧的途中了,如果看到空荡荡的酒吧一定会很失望吧。就这么让杀了无数人的家伙从手中逃走,这种事情…… ……果然,还是要跟上去吗。 十束见她脸色发黑,有些担忧地望过来:“……矢泽桑?怎么了?那个人已经走了……” 真弥没有回话,沉默地握紧茶杯,内心做着最后的激烈斗争。 ——她是武侦。 ——虽然在几个月前她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准高中生,但现在的她是一名武侦。 “退缩”两个字,是绝对不允许出现在武侦的字典里的。如果错过了这一次机会,以后再要找到藤原孝太的行踪就极为艰难了。 所以,就算没有枪,她也只能—— 真弥狠狠一咬牙,猛地站起身,差点把身后的椅子撞翻。 “不好意思,我要离开一会儿!很快就回来!” 坚定地抛下一句话后,她转身朝门口跑去,不顾身后传来的惊愕喊声。 “矢、矢泽桑?” “喂矢泽!等等——” <<<<<< 一张支离破碎的脸被燃烧着火焰的手掌狠狠摁进墙上,凹陷的脸颊陷入裂开的墙缝。 “嘎啊——!” 似乎牙齿断了好几根,被摁进墙里的脑袋发出漏风的惨叫。额头上淌着血,夹杂着白色碎块的鲜红液体从大张的嘴巴中不断涌出,滴落到白色砖瓦上留下点点斑痕,显然整张脸已经被揍得惨不忍睹。 八田美咲嫌弃地松开手,踹了一脚被自己生生摁进墙里的黑夹克衫男,一脸不爽:“切,揍两下就不行了,真没劲。” “哈,比起这个我倒更想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来的。”千岁洋走过来,双手插兜,看着地上抽搐不止的人,脸上带着吊儿郎当的笑容,“黑色的能力啊……以前完全没见过呢。” 此时此刻,他们所处的商店中一片狼藉。货架倒塌,食物凌乱地撒了一地,地上还有脏兮兮的灰黑色污渍。老板和老板娘躲在柜台后,用看怪物的眼神瞪着他们一伙人,身体因为惊吓抖得如同筛子。 原本是他们在巡逻时看到这家店被能力者抢劫,才会闯进来大打出手,但现在这副情形倒好似他们才是恶人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他们吠舞罗处理事情的方式与secpter4不同,从来没有劝说的过程,看你不爽就开打,可谓简单粗暴到了极点,普通人看到这副场面自然会感到不适。 “倒像是有组织有纪律的。” 听了千岁的话,八田哼了一声,直接抓住黑夹克衫男的领子把他拎起来:“喂,你们打哪儿来的,老大是谁,老实交代!不然揍飞你!” “……慢着,你就这么直接逼供吗,这些人回去交给草薙哥处理比较好吧!”千岁满头冷汗地拦住他,“再说了,这家伙的脸都肿成这样了,怎么可能回你的话啊!” 穿着黑色夹克衫的人抬起头,嘴里泄出一丝含糊不清的哀鸣。 “……切,谁管他!”虽然口上嘴硬着,八田还是手一松,把黑衣人给扔到了地上。他拍掉衣服上的灰尘,右臂一甩,把作为武器的棒球棍甩在肩上,忽然瞥见上边的血迹,下意识地抱怨起来:“真是的,回去之后又要洗武器了,麻烦得要死。” 千岁靠在墙边,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环视被毁得七零八落的店面,轻描淡写地回答:“但是为了不让矢泽酱担心,你只能老老实实地洗。” 八田哑然。 “哦,对了,上次她来酒吧时看到箱子里的棒球棍是什么反应来着?——好像是说了什么‘原来你们喜欢打棒球啊?’想想真是可爱……” “——吵、死、了!”八田咬牙切齿,“我知道了我洗就是了!随口说说而已至于那么当真吗?!” “是吗。” 千岁叼着烟,口齿不清地应了一声。八田忍不住皱起眉头:“喂,这种意味不明的语气算什么啊。” “不,只是在考虑该怎么当红娘而已。” “……哈?!” 完全不理解伙伴的脑回路,橙发少年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满脸懵逼地发出呆滞的单音节。就在这时,赤城的声音传了过来:“喂——八田,千岁!回去了!” 头脑简单的八田很快转移了注意力。他应了一声,一把拎起地上的黑夹克衫男,冷哼一声:“老实点儿跟我们走,如果你这混蛋敢耍什么小动作我就杀了你,明白吗?!”说着,他反折对方的手臂背在身后,强迫他弯下腰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嘿嘿笑了起来:“你无权保持沉默。” 在后头跟着的千岁洋一脸无语。 ——这家伙简直就是个幼稚鬼啊。 所以说矢泽能忍他那么多年也是挺不容易的。 棕发青年一边呼出烟,一边漫不经心地想。 …… 作为镇目町的居民,首先你要有良好的心理素质。这一点想必在镇目和池袋居住的人都深有共鸣。 当吠舞罗一伙人押着几个嫌疑犯气势汹汹地走在大街上,路人皆是一副已经见怪不怪的样子,瞥一眼后便继续目不斜视地走自己的路,有几个比较热情的大妈还朝他们笑眯眯地打招呼,完全没有对黑社会应有的畏惧感。 一开始吠舞罗众人还会有点微妙的别扭感,后来就渐渐习惯了。万年的尊哥痴汉八田美咲甚至曾兴奋地叨叨:“这就是尊哥的魅力啊!哈哈哈!” 在吠舞罗酒吧所在街道的拐角,众人与一个脸藏在黑色兜帽下的高瘦男人擦肩而过。他身上散发的阴森气息令八田忍不住顿了顿脚步。在对方走远后,他不悦地咂了咂嘴:“又是一个黑衣服的家伙。” 赤城笑:“你没必要吧,这样一来全世界穿黑衣服的人都中枪了。” 千岁吊儿郎当地插话:“他家矢泽酱不也是黑头发黑眼睛,他倒是护得紧。” 众人发出善意的笑声,橙发少年瞬间涨红了脸,开始虚张声势地大声嚷嚷“你们不要总是乱开玩笑啊想挨揍吗”。这时他们已经到了吠舞罗酒吧门前,队伍最前头的周防尊正要推门,忽然一顿,默默往旁边挪了一步。 “尊哥……?” 瞥见红发男人的举动,八田一愣,还没把质疑的话说完,一个人就推开门冲了出来。 是纤细的少女的身影。 黑发少女显然没料到门口会突然多出这么多人,清澈的墨色眼眸微微圆睁。但是她已经刹不住自己的步子,穿着室内鞋和白色学生袜的右脚重重踏在台阶上,身子一歪,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向前摔去。 看见熟悉的人影,八田下意识地伸出胳膊,一把将她稳稳接住。随着柔软的身体撞入怀中,他的下巴被少女的额头狠狠磕到。 “呜!” 女生呜咽一声,吃痛地捂住了额头。八田愣了很久,等反应过来现状,大脑刷地当机了。 “真真真真弥——?” 这触感,这声音,这气味……确实是真弥没错。 少年一脸呆滞,毫不自知地用变态的认人方式思考着。 但、但是……为什么…… “喂!没、没关系吗?!” “没事……”真弥口齿不清地应了一声,晕乎乎地抬头,稍微清醒了些,“美咲……?” 旁观的人也终于回过神来。千岁忍不住兴奋地吹了个口哨:“哟,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居然这么主动地投送怀抱了!八田快点吃豆腐啊吃豆腐!” 八田一愣,脸瞬间烧得通红。他闪电般松开真弥,慌慌张张地退后两步,结结巴巴道:“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真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随便做吃……这种事的!” 莫名其妙的自白和诡异的宣誓同时出现,被押着的黑夹克衫男已经不知摆出什么表情了。他耷拉着死鱼眼,深深怀疑眼前这个碰一下妹子就脸红的童贞男是否真的是之前那个把自己揍得半死的吠舞罗突击队长本尊。 真弥扶着额头:“美咲,为什么会在这……” “这是我该问的问题吧!你不是应该在学校吗?!” 真弥一愣,终于反应过来,神情顿时变得焦急。她四处环顾了一下,一把抓住八田的手:“美咲!你有看见一个气场非常阴森的黑兜帽男吗?” “啊、啊?”八田呆呆地回答,“就、就在左边这条街上——” “谢谢,那么我先走了!以后再联系!”没等他把话说完,真弥就松了手,转身朝他们回来的方向跑去。吠舞罗成员下意识地给她让开了路,等她跑远才从这个神转折里回过神。 坂东一脸懵逼:“慢着,这是个什么情况?矢泽回来不是来看八田的吗?” 八田好不容易反应过来,朝她离去的方向大喊: “喂,真、真弥?等等,到底发生了什——” ——然而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街道拐角了。 第55章 act.19 回到酒吧后,几名能力者被押上二楼审讯。当骂骂咧咧声消失在楼梯口,众人终于可以坐下来歇息片刻。 坂东往沙发上一摔,灌了口酒,一脸郁闷:“累死了,以前怎么没觉得权外者那么多呢。矢泽也跟着黑兜帽男跑了……所以说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辛苦啦,好好休息一下吧。”十束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扭头看向吧台的方向,压低了声音,“你这么说,八田才是最不好受的一个吧。” 坂东噤声了。 事实上,自进屋后八田美咲就没说过一句话。他整个人一反常态地呈现一副呆滞的状态,全然没有往常那股活跃的劲头,只是坐在吧台前盯着自己的拳头发愣,显然仍然处于那种茫然的状态中。 ——以这家伙头脑简单的程度,估计现在还没搞清状况吧。 当然,在那种情况下也没什么人能搞得清楚就是了。 尊哥一回酒吧就去二楼的房间了,草薙哥同样也在二楼参与审讯,想来想去此时能听人倾诉的只有十束一个人。坂东犹豫了一秒钟,决定不再去管八田和矢泽之间的破事儿,揪着性情温和的褐发青年就开始大倒苦水。 听着不远处传来毫无逻辑可言的碎碎念,八田总算稍稍回了神。他回忆起先前那一幕,忍不住烦躁地抓抓脑袋,低声咂了咂嘴。 “……嘁。” ——果然,还是很在意。 八田虽然脑袋笨,但在某些方面的直觉还是比常人灵敏。他隐隐感觉真弥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却不知道该如何寻找证据。 ——所以真弥到底为什么要追那个黑兜帽男啊。 每每想到这里,橙发少年就一阵气闷。他鼓起腮帮子,拿过面前的冰可乐,正要往嘴里猛灌几口,余光忽然瞥见吧台上有什么东西闪过一道白光。 他愣了愣,一时忘了喝可乐。 ——是真弥的终端机。 她似乎在离开时把终端机落在酒吧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也能忘记,真不知该说她粗心还是心急。八田把手伸向终端机,伸了一半手指忽然一僵,居然莫名觉得心虚起来。 他迅速环视一圈四周,见没人注意这个位置,才闪电般把那个终端机捞到怀里。在别人看不见的方向,他垂着脑袋,屏住呼吸,第一次细细打量青梅竹马的终端机。 终端机一端用橙色细绳悬挂着一个小巧的吉娃娃终端机链,外壳是白色的,没有加什么花俏的贴纸来装饰,显得干净朴素。冰冷的终端机壳上仿佛仍残留着少女手指的余温,令他的指尖莫名地灼烧起来。 八田抿了抿唇,微红着脸把终端机翻到正面。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她的锁屏是吠舞罗酒吧门口的照片。照片的采光和取景都恰到好处,使整个景色呈现出一层朦胧的光晕,与那些专业的风景照别无二致。滑动锁屏,映入眼帘的是输入密码的界面。 盯着空荡荡的四字密码格良久,八田的心情突然变得紧张起来。他淹了口唾沫,再次紧张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在确定没人注意自己后,才低头偷偷输入真弥的生日“0312”。系统提示输入错误,他一怔,犹豫了半天,终于豁出去般狠狠一咬牙,伸出颤抖的手指,带着莫名的羞耻和罪恶感,僵硬地、一个一个摁下自己的生日。 ——0,7,2,0。 ——确认。 他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屏幕。当屏幕上弹出“密码错误”的时候,他整个人一颤,重重把那口气吐了出来。 ——果然不是。 他郁闷地捏着终端机,心情复杂。 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啊,莫名其妙的,简直跟个笨蛋一样。 八田懊恼地敲了敲脑袋,把终端机放下,转头准备找镰本聊天解闷。就在这时,酒吧门外突然传来了摩托车引擎的轰鸣。 引擎声在门口戛然而止,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还没等酒吧内的人反应过来,酒吧大门便被猛地推开。 “喂……咦?” 看清门口来人的面貌时,八田忍不住诧异地瞪大眼睛。 穿着高中制服的银发少年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清澈的蓝色眼睛迅速扫视酒吧,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如果没看错的话——八田能肯定自己绝对没有看错——他的腰边还别着一把枪。 ——但是,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个人的眼熟程度超乎他的想象。 银发少年在没找到想要的东西后,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他喃喃了一声“不在吗”,便抬起头,如梦初醒般朝众人摆出一副灿烂的笑脸:“啊啦,抱歉抱歉,不小心走错了,我这就离开。” 说罢,就要转身走人。 八田猛地反应过来,撑着桌子站起身,吼道:“喂,等等,你这——” 然而没等他喊完,银发少年的身影已经先一步迅速消失在了酒吧门口。摩托车的引擎声很快地响起又远去,看来摩托车的主人从一开始就打算开溜,丝毫不准备给他喊话的机会。 在场的人无一不向他投以诧异地视线。赤城露出困惑的表情:“八田桑?怎么了?” 八田咬着牙,没说话。 ——那个家伙……不就是之前超市里和真弥待在一起的混蛋吗?! 他一把抓起吧台上真弥的终端机:“可恶……我去去就回!” <<<<<< “多谢惠顾~欢迎下次再来。” 收银台后传来女店员甜美的声音,然后是结账时电脑发出的“哐啷哐啷”声。真弥站在便利店的落地窗前,随手拿着本杂志举在眼前,装作认真阅读的样子,用余光瞥着收银台的方向。见藤原孝太拎着一袋东西走出自动门,她连忙放下杂志,悄悄跟了上去。 明明手上的袋子看上去很沉重,藤原却轻松自如地在人群中穿梭,真弥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力才能勉强不被甩掉。她努力尾随在他身后几米远的地方,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的存在感。 光是让自己不被发现就已经足够令她心惊胆战了。心脏“砰砰”地似乎要跳出喉咙,大脑也一片空白,身体所知道的只有死死盯着前面那个黑兜帽男的身影、以及在对方转头时迅速隐蔽自己的身形——这对于一名从来没有学过跟踪的狙击科学生来说着实是个大难题。然而在此种情况下,她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因为她把终端机落在了吠舞罗酒吧。 ……说来真是个悲伤的事实,真弥已经不想去回忆自己在冲动地跟出来后发现这件事时的崩溃心情了。她一边默默祈祷广部真一能找到自己,一边跟着藤原转过商业街的拐角。 拐角之后是一条马路,此时正是绿灯,斑马线上满是来来往往的密集人群。藤原似乎已经有所察觉,加快步伐向马路走去,身形很快便灵巧地融入了路人大军之中。等真弥意识到不对劲、急切地想要跟上去时,人行道的红灯亮了起来,于是她只能站在红绿灯口,眼睁睁地看着藤原随着人流消失在马路的另一边。 她整个人顿时懵逼了。 ……这算是跟丢了吗? 真弥不禁咬紧下唇,满脸懊悔,抬头死死盯着红绿灯,脚尖焦躁不安地敲击地面。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绿灯终于再次亮了起来。绿灯一亮她就迫不及待地冲到了马路对面,攥紧拳头,环顾四周,寻找藤原孝太的身影。 ——人。人。人。 视野范围内到处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嘈杂声闯入耳膜,一下一下冲击着麻木的大脑。她孤零零地立在人群之中,视线被人墙所占据,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急得直想哭。 在真弥彻底慌乱之际,她的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人群外不远处的巷子口,有一个熟悉的黑兜帽人影一闪而过。 ——在那里! 她一喜,连忙挤出人群,朝那个方向奔去。到了巷子口,她渐渐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地望向巷子深处。 映入眼帘的是一团浓郁的漆黑。 真弥一下子愣住了。 仿佛有一道平面把街道与巷子分割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这边的世界人来人往,人声喧嚣,灿烂的阳光洒满街道,露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色;那边的世界却毫无光亮,黑色深不见底,一条荒凉的小巷歪歪扭扭地通向未知的目的地,断墙横生,破烂不堪,显得空气阴冷异常。 真弥躁动的心渐渐冷却下来。深吸一口气后,她开始努力冷静地打量起空荡昏暗的小巷。 这里……就是藤原的根据地吗? 在镇目生活数十年载,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地方。当然,也可能是藤原故意把她吸引到这里来的——不管怎么说,她此时都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真弥犹豫片刻,伸手摸了摸口袋,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枚武侦学校校徽。她盯着它半晌,松开手,看着它从掌心滑下,落地后连滚几个圈,止于小巷口的拐角处。做完一系列工作,她鼓起勇气抬头,直视小巷深处,迈出了步伐。 腐烂和潮湿的气息随着迈开的步子扑面而来。 脚下湿滑的触感令人感到些许不适。真弥的双眸警惕地扫视四周,缓缓前行。 一步。两步。三步。 随着一点点深入小巷,光线越来越暗。空气阴冷得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脚尖突然撞到了什么东西,随着轻微回响的“哐”的一声,她整个人顿时僵硬地立住了。 真弥眨眨眼睛。黑暗中似乎隐隐约约有一座小房子的轮廓,有如佝偻着脊背的黑豹。 等片刻后视线清晰了些,她才确定那确实是一座废弃的小房子。墙的表面已经很破旧,到处是斑驳的油漆,乍一看就像郊外那些单人公共厕所。它整个严严实实地堵在了小巷的道路上,丝毫找不到可供钻过去的缝隙——也就是说,这里已经意味着死路了。 当然,藤原孝太也有可能是从屋顶上翻了过去,但不知为什么,真弥就是直觉他正身处这座房屋的某个角落,躲在暗处伺机偷袭她。这种近乎坚定的直觉非常怪异,她咬了咬下唇,不动声色地打量起锈迹斑斑的大门。 门半掩着。融为一团黑雾的门后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暗涌。 真弥发觉自己的手和脚都在不自觉地颤抖。她无声地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试图让疯狂跳动的心脏平息下来。 ——咚,咚,咚。 寂静中,心脏的鼓动声一下下撞击着她的耳膜。她攥紧拳头,睁开双眸,向前迈出一步,身体摆出练习过无数遍的防御姿势。 虽然兰豹老师教导的格斗课她从来没有及格过……但这种情况下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真弥的眼神渐渐坚定。她保持着防卫的动作,手轻轻向前一拨,推开了门。 大门“吱呀”一声,在作用力下缓缓开启。 先是门栏。然后是简陋的地毯。接着是生了霉菌的木板地。 她紧紧盯着门后一点点露出的黑暗空间,紧张得几乎忘了呼吸。 就在门开到一半的时候,异变陡生。 ——一个黑影从门缝中窜了出来。 黑影手中闪过一丝锋锐的银芒,以一种常人肉眼无法捕捉的惊人速度,夹杂着劲风,划破空气,朝还没反应过来的她狠狠挥下。 第56章 act.20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对方的突然袭击还是令真弥猝不及防。黑暗中冰冷银光闪过的刹那,她的脑海中顿时生出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动物的生存本能令她下意识地向后仰去,然而右手小臂仍然没能躲开,被那抹银光由上至下凶煞地划过。 衣料撕破与皮肤裂开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手臂上沿着神经传来的锥心疼痛令她倒抽一口凉气。她趔趄地倒退两步,勉强站稳,紧紧捂住手臂。指缝间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顺着手指蜿蜒而下,最终从指尖滴落。还没等她缓过劲来,黑影又发起了第二次进攻。 黑影猛地窜上前,眨眼间脸部便与她不过毫厘之距。他手中的银芒灵活地打了个转,直接朝她刺来。真弥头一偏,尖锐的物体擦着她的脸颊过去,“卡啦”一声深深刺入了她身后的墙壁。 这时,借助一丝微弱的光线,真弥看清了那个尖锐物体的全貌。 ——是一把刀。 不同于普通的菜刀,也不同于片状的裁纸刀,刀柄刚好是手掌能握住的长度。整把刀有手臂那么长,被磨得很薄的刀刃在黑暗中泛着寒光。 眼看着对方手臂使力,想要把刀□□,真弥很快反应过来,用尽全力一脚踹在了对方的小腿上。见黑影因疼痛而松手,她一边再接再厉地狠狠踩在他的脚上、碾了几脚,一边用没受伤的手把身后墙上的刀“锵”地拔出。 …… 与此同时。 镇目町的大街上展开了一场惨烈的追逐战。 追逐战的主角是一名银发少年和一名橙发少年。前者骑着摩托车在前面逃,后者踩着滑板在后面追,两人所经过之处总会变得一片狼藉,引起阵阵尖叫和咒骂。 “咿呀呀呀!让一下让一下!”银发少年慌忙把摩托车把手往左边一拧,险险避开路中央一对满脸呆滞的母女。还没等那对母女反应过来,下一秒橙发少年又踩着滑板从她们面前刷地掠过,口中还中气十足地吼着: “喂——前面那个混蛋!快点停下!” 银发少年头也不回:“我靠才不要咧!你当我傻逼啊现在停下难道等死?!” “既然知道就快点停下!早点罢休我还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我擦嘞我说我傻逼你还真当我傻逼?你叫我停下我就停下那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再说了罢休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吧?你小学生?!” “——啊?!你个混账说什么?!” ——完全无法交流。 操控着摩托车行驶的广部真一认真地思考起来。 追着自己的人是吠舞罗的八田美咲,从那手玩得很漂亮的滑板上就可以看出来。在短短五分钟的追逐中他也已经明白,正如社会课上所学的那样,这家伙是一个武力值远远大于智力的白痴——扯远了。说到底,为什么八田美咲会在这么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里,像恶鬼一样咬着他不放?难道真被鬼上身了? ……不,大概也没有鬼会头脑简单到这种地步吧。 银发少年在心中五十步笑百步地吐槽。 这时,两人恰好窜过了繁华的中心广场。更远处是挤满了人群的红灯路口,反射着上午阳光的车流在马路上来往穿梭。在混杂着尖叫的嘈杂声中,广部眯起眼睛,迎着光,苦恼地东张西望起来。 ——话说回来,矢泽酱到底在哪里啊? …… 在刀到了真弥的手中后,局面瞬间发生了质的变化。 一个月来的训练在这一刻起了作用,真弥迅速反应过来,刷地扬手,砍刀利落而凶狠地劈向黑影的脖颈。对方则抬起手臂,在极短的时间内,硬生生用手腕接住了她的攻击。 “锵”的一声,铁器相撞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开来。 真弥的虎口被震得发麻,双手颤抖得几乎握不住刀柄。她咬着牙把目光投向藤原孝太的手腕——很显然,那里藏了防身用的器具。 她反转刀刃,双眼紧紧盯着对方,想要找出一丝破绽。然而藤原已经猛地向后闪去,躲开了她再度挥下的砍刀,转而从身后抽出另一把更长的刀,上前一步,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向她拦腰劈来。真弥只看见眼前晃过一道银光,下意识地伸刀举在眼前,竟然真的在千钧一发之际,勉强挡住了这极为迅猛的一刀。 “锵!” 刀刃相交的清脆声再次响起。 真弥被强大的冲击力撞得退后几步,后背再次抵上了冰冷的墙壁。她抿着嘴唇,颤抖的手硬撑着对抗手上愈加沉重的压力,脑海中拼命思考对策。 ——怎么办……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近战从来不是她的长项,尤其是在这种仓促的情况下,与人面对面战斗变成了她最大的苦手。就算她拿到了刀,在此等杀人不眨眼的家伙面前也只有等死的份。 如果这个时候有枪的话……不,还是不要抱有这种幻想了。 她猛地抽出刀,弯下身躲过因惯性砍过来的刀刃。刀刃在她头顶划过,割落几许发丝的同时又带来丝丝寒气。她就地一个翻滚,脱出对方的攻击范围后单手撑地,稳住身体,握刀的手酸得几乎抬不起来。 眼看着藤原拎着刀,神闲气定地向自己走来,真弥只能苦笑。 她可不想成为第一个一次任务就意外身亡的武侦啊……怎么想这种名号都逊毙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藤原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缓缓举起了手中的砍刀。 刹那间,真弥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虽然想想就知道这个想法白痴到了极点,但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候,她只能放手一搏了。 眼看着藤原手中的刀狠狠朝她头顶劈了下来,真弥一咬牙,猛地闭上眼睛,豁出去地大喊:“广部君,就在现在!” 她的尖叫在空气中爆裂开来。藤原顿时一个踉跄,刀一歪,就这么砍向了她的身侧。她趁机蹿起来,用尽全力一刀砸飞他手中的刀,随即跃上前,用肩膀狠狠撞向他的上半身,将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的男人撞翻在地。下一秒,她便跨坐上去,刷地挥刀,将砍刀稳稳地架在了黑影的脖子上。 一切皆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不单单是藤原孝太,就连真弥自己都惊呆了。 回过神后,藤原仍然不死心地想要挣扎。真弥微微使力,把刀刃往脖颈处摁压,迫使他停止了动作,然后朝他投以冰冷的视线:“藤原孝太,你被逮捕了。” 她顿了顿,又警告地补充了一句:“这把刀有多快,身为主人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于是脖颈被锋利刀刃紧贴的藤原不敢动作了。 少女清冽的声音落下后,小巷再次归于寂静。空气中只能听到两人紊乱的呼吸声和腥稠液体不断滴落的声音。 真弥右臂的袖子已经完全被血液所浸染,布料粘稠地贴在皮肤上,身体稍微一动,伤口便会撕裂般地疼痛。她努力维持着面不改色的神情,攥着刀柄的手心却不知不觉地湿透了。 黏腻的汗水同血液混在一起,让她握住刀柄的手不住打滑。她的喉咙发涩,心脏鼓动,紧紧盯着沉默下来的藤原孝太,脑海中思绪飞转,竭尽全力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意外地夺到了刀并拿下战斗的主动权已经非常出乎她的意料,除此之外她实在无力去期待更多的奇迹了。再加上有武侦条约中“任何情况下武侦都不能杀人”这一条约束,她根本不可能在藤原失去反抗能力时继续把刀往下刺。 ……所以为什么自己会把手铐也落在家里啊。 在这种极度安静的情况下,就算身处小巷深处,也能听到从外头街道传来的隐隐嘈杂声。沉默了片刻,藤原沙哑的声音忽然从身下响起:“身为武侦,你未免太卑鄙了吧。” 真弥愣了愣。还没想好要回他一句什么,便见他塌在身侧的手猛地扬起,甩出一个细小的物体。下一秒,强光在眼前炸裂开来。 她的视线瞬间被一片刺目的白色所笼罩,双眼下意识地闭上,眼角疼得想流泪。就在变故陡生间,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被猛然掀翻在地,尾椎骨狠狠撞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地面,引起阵阵刺痛。然后她听见了向远处跑去的急促脚步声。 而同时从另一个方向愈加接近的还有另一个声音。 ——是她极为熟悉的、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声。 …… 当广部跳下摩托车朝她跑来时,藤原孝太已经越过小房子逃走了。见真弥摇摇晃晃地扶着墙站起来,他慌张地扶住她的身体:“喂、喂,矢泽酱?没事吧——啊,你的手……” “……不,我没关系的。”真弥摇摇头,捂住流泪不止的双眼,透过模糊的泪水盯着他离开的方向,咬牙:“可恶,到底是谁卑鄙啊……” “……啊?” “……没什么。”等双眼泛酸的感觉稍稍好转,真弥放下捂着眼睛的手,朝一脸茫然的银发少年愧疚地道歉,“对不起,我还是让他逃走了。” 广部一愣,扬起灿烂的笑容:“没关系啦!只要矢泽酱你没出事就好啦!”他抓了抓脑袋,看向小屋屋顶的方向,“话说藤原孝太是从那里离开的吗?” “嗯?是……” “是吗,那好办。”广部一咧嘴,翻身跃上身侧的摩托车,拍拍身后的座椅,催促道,“矢泽酱,快点坐上来吧。” “欸?” 对于一下子呆住的黑发少女,广部回以元气十足的回答:“我们翻墙去追他!” 在此之前,真弥从来没想过摩托车还可以这样玩。所以当她坐在广部身后,随着摩托车一起飞越屋顶时,她已经惊得无法言语了。 摩托车前轮在磕向地面时,车身一阵震动,然后便飞速向前跑了起来,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就冲出了昏暗的小巷。眼前是一条热闹的大街,穿着时尚的男女纷纷慌忙给横冲直撞的摩托车让开道路。听着不绝于耳的尖叫声,真弥压了压安全帽的帽檐,有些窘迫地小声开口:“广部君……车技很好啊……” 广部得意洋洋的大笑声随着呼呼风声飘来:“这是当然的啦!怎么说我好歹都是a级啊,怎么可能差劲到哪里去!” ——真是完全不懂得谦虚啊,这个人。 真弥忍不住腹诽起来。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想想跟美咲蛮像呢……他也经常说些什么“我八咫鸦大人”之类的话。 摩托车飞快地掠过街道,拐过喧嚣街头的拐角。伴随着新一波惊吓的尖叫,真弥敏锐地捕捉到了不远处人群中向前飞奔的熟悉身影。 “广部君,那就是藤原孝太!” 真弥大喊,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在喧嚣的风声和人声中稍微突出:“接下来该怎么办?” 广部思考了片刻,果断地从腰边拆下配枪扔给她:“我负责追击,你用我的枪狙击他……不是狙击-枪没关系吧?” 真弥慌忙接住扔过来的枪。中等长度的枪身上覆盖着冰冷的黑色外壳,表面光滑而棱角分明,感受着从手中传来的熟悉触感,她的心情一点点冷静了下来。她握紧枪把,“咔哒”一声利落地上膛,举起来,枪口越过银发少年的肩膀,直直对准几乎淹没在人群中的黑色人影:“我尽量。” “很好!”广部扬起嘴角,语气里满是兴奋,“那么来大干一场吧!” 他狠狠踩下油门,随着一声引擎的巨大轰鸣,摩托车飞快窜了出去。刮过的狂风凶猛地打在真弥的安全帽上,她眯起眼睛,端着枪,透过护目镜紧紧盯着藤原孝太。 在广部真一精准的控制下,摩托车灵活地在嘈杂的人群中穿梭着,一点点拉近了与藤原孝太之间的距离。前方离藤原不远的地方是一个十字路口,人潮有如流水般汹涌。 似乎察觉到了真弥紧张的心情,广部开口安慰她:“矢泽酱,不用担心,你只要管好狙击就可以了,我会好好配合你的——我可是开车甩掉过吠舞罗八咫鸦的男人啊,绝对可以把追击的事情放放心心地交给我的。” 在他说出“吠舞罗八咫鸦”时,真弥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好意思,你说什么?” 但是这个时候藤原已经到了射程范围内,于是真弥不再强求广部回答,而是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手中的枪上。 看着藤原的背影越来越近,她在心中默默倒数。 ——3…… 她搭在扳手上的食指渐渐扣紧。 ——2…… 藤原闯入了十字路口的中央,准备转向左边的道路。 突然—— “喂!你这个混账不要挡路啊!” 突然从嘈杂人群中如爆炸般响起的熟悉怒吼让她硬生生把那个“1”给咽了回去。 然后从左侧的拐角处甩出一根棍子,极为迅猛地把飞奔中的藤原生生抽飞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藤原孝太飞到十字路口的另一侧,一时无法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直搭在扳手上的手指也僵硬得无法摁下。 广部:“……” 真弥:“……” 追击二人组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 …… ——excuse me? 第57章 act.21 熙熙攘攘的人群映入眼帘,全然不见摩托车少年的身影。 搜寻数次未果后,八田美咲不得不踩住滑板尾端刹车,在塑料刺耳的摩擦声中放弃追逐。 “可恶,让他给逃掉了吗——!” 他愤愤地咒骂了一声,抓抓乱翘的头发,一脸郁闷地转身回航。太阳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攀升,不知不觉中已经悬挂在头顶,连带着灼热的空气都开始扭曲。八田操控着滑板,灵活地在人群穿梭,手中的终端机外壳微微发烫。 他低头看着白色的终端机,不禁有些出神。 ——话说回来,完全没有见到真弥啊。 说是要找真弥,结果追着追着就把本来的目的忘到了脑后。到现在,唯一的线索追丢了,真弥也不知所踪。 她到底在哪里呢—— 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八田抿了抿唇,把终端机放回口袋,目光重新投向前方。他拐过街角,来到镇目町中央的十字路口。就在这时,视野中突然闯入一个熟悉的身影。 “……啊?” 他忍不住一呆。 ——十字路口中央,黑色的瘦长人影挤开人群,向前方拼命飞奔着。 ……等、等等。 那家伙不是真弥在找的那个黑兜帽男吗?! 还没等他真正反应过来,对方便已近在咫尺。眼看着高速移动的滑板和奔跑的黑兜帽男就要撞上,八田一急,随手抓过路边的棍子狠狠飞了过去,吼道: “喂!混账,不要挡路啊!” 伴随着中气十足的怒喝,棍子在空中打着圈飞舞,于零点几秒后精准而生猛地击中了黑兜帽男的腹部。 由接触面传来一股常人无法承受的作用力,棍身微微凹陷进肚皮,黑兜帽男身子一歪,成功地在两人相撞前被抽飞了出去。 “砰!” “哐啷——” 他被击飞好一段距离,身体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最终在围观众人惊愕的视线中狠狠撞在电线杆上,像破布娃娃一样和棍子一同摔落在地,抽搐两下,没了声息。 八田踩着滑板蹓进了十字路口的中央。他瞥了眼不远处半死不活状的黑兜帽男,皱皱眉头。 “搞什么啊这家伙,怎么一副逃命的样子……” 他嘟囔着,朝对方来时的路看去。不看倒好,一看之下,他顿时瞪大了眼睛。 逐渐向这个方向缓缓驶过来的是一辆摩托车,前头驾驶座上目瞪口呆的银发少年长得尤为眼熟。 ——但是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那个坐在银发少年身后,头戴安全帽、手中端着枪、呆呆地望向这边的黑发少女。 …… 一阵寂静。 广部一脸懵逼:“卧槽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赛亚人降世?” 然而身后的少女并没有一如往常那般回复他。 “怎么了?被吓傻啦?”广部扭过头,试图用轻快的语调让她回神,却一眼瞧见她空白到极点的惊恐表情,“——矢矢矢矢泽酱?!你没事吗?” 真弥直视前方,握着枪的手不住发颤:“被、被看到了……” “……哈?” “——被、被他看到了啊!”真弥一般崩溃地抓住他的衣角,几乎要哭出来,“我从来没告诉过他我当武侦的事情,五月也不在……怎么办?!” “啊、啊?追田?‘他’?等等……”敏锐地察觉到有哪里不对的广部瞬间慌神了,连忙好声好气地给她顺毛,“哎哎哎矢泽酱你先冷静下,有什么事儿咱一起想办法,同生死共甘苦,虽然我听不懂你在说啥就是了……” “——想什么办法?” 他安慰的话被突然从跟前响起的低沉声音打断。 两人一惊,慌忙抬头望去。 戴着黑色头巾的橙发少年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们的面前。他一脚踩着滑板,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浑身散发着令人心惊的低气压,冷冷盯着真弥的视线中压抑着怒意:“说啊,想什么办法?” 语气冰冷到几乎掉渣。 真弥别开眼,咬着下唇不说话。 广部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顿时瞠目结舌:“等、等等,八田美咲?!”他不知所措地在两人间来回打量了一会儿,似乎明白了什么,“你们认识?” 没人吭声。橙发少年和黑发少女双双沉默着,现场的气氛僵硬到了极点。 …… ……喂喂,这样真的很尴尬啊,你们谁倒是给句话啊! 被无视的广部少年欲哭无泪。 当然,这种情况下完全没人注意到他的感受,八田甚至露出“这人怎么这么碍事”的嫌弃表情。直觉自己无法随便挤进这两人的领域,广部最后瞥了眼真弥,在确认对方不会有事后,果断决定闪人:“哈哈哈那么你们先聊,我去看看藤原,有事儿再叫我。” 说罢他连车也不要了,转身一溜烟地跑远。 真弥:“……”喂说好的同生死共甘苦呢魂淡! 广部的脚步声渐渐减弱,过了一会儿,远处隐隐传来他对藤原说话的声音。 在他离开后,青梅竹马二人之间的氛围更加微妙了。八田因为久未得到回复,心情变得愈加暴躁,右手狠狠握着棒球棍,几乎把它捏烂:“你这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啊!这么重要的事都不跟我说一下!急着找死吗?!啊?” “……” ——果然,他听到了。 真弥张张嘴,想要回答,然而大脑在关键时刻却一片空白,最终从唇间挣扎出来的只有一阵寂静。手臂上锥心的刺痛越发清晰,一跳一跳地刺激着神经,让她不知不觉间攥紧了拳头。 “我……” 然而八田美咲却丝毫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所以为什么要瞒着我当武侦的这件事!刚刚还想想办法继续糊弄我——为什么不能坦诚一点?明明我都已经……”他说不下去了,咬着牙转过脸,双眼微微泛红,“可恶,果然……你也好,猿比古那个混蛋也好,你们从来没有信任过我!全部都是一些一意孤行的白痴!” 真弥微微睁大了眼睛。 橙发少年脸上露出了她从未见过的表情。 ——那是被人背叛了一般的受伤表情。 真弥鲜少见八田在自己面前表现出脆弱的样子,也就天真地觉得这个坚强的少年在经历何种打击都能很快站起。但是她忘了,就算再怎么坚强,这个想要为她挡风遮雨的少年都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就像两年前她得知他是吠舞罗的一员一样,他也是会因为友人的隐瞒而难过的。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后,愧疚感在心中油然而生。真弥顾不上手臂上的疼痛,双眸注视着八田的侧脸,着急地上前一步想要解释。 “不、不是这样的!其实我……” 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不远处传来的惊叫声打断。 “——喂!什、什么……?!” 熟悉的少年音让两人一惊,齐齐扭过头去。接着,浓郁的黑色在视线中蔓延开来。 一股夹杂着冰冷气息的黑色雾气从地面上缓缓升起,所经过之处空间都出现些微的扭曲。广部真一跌坐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黑气的源头——浑身散发着黑气的藤原孝太——撑着水泥地面、颤抖着站起,脚边散乱着断裂的手铐。 真弥呆住了:“这是……” 下一秒,藤原便迅速弹起,身影化作一道影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们冲来。 “矢泽酱!小心——” 广部焦急的声音还未落下,漆黑的身影便已近在咫尺,扬起的手臂上形成黑色的巨大利爪。 视线陡然间微微变暗,眼前藤原的动作如同放了慢进般变得滞笨缓慢起来。真弥眼睁睁地看着撕破空气挥下的利爪一分分接近,思维已经捕捉到了它运动的轨迹,身体却僵硬得无法动弹。 突然—— 一道燃烧着火焰的影子从身前迅速闪过。 伴随着“锵!”的声响,铁器相碰的剧烈撞击声在空气中回荡开来。 “喂!真弥,退后!” 橙发少年不知什么时候挡在了她面前,用棒球棍硬生生接下了黑色利爪的攻击。他喊完后,站在滑板上的双腿微微屈膝,用力挥棍,将对方的力道打偏,继续头也不回地对仍在发呆的她吼道:“真弥!听到我的话没有,赶紧离开!” 围观的人群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发出阵阵尖叫,开始争先恐后地逃离,场面一时间混乱不堪。人流从身侧不断涌过,真弥望着他的背影,挣扎地握紧手-枪:“但是……” “没有但是!快点!”八田一棍朝藤原的脑袋挥过去,在被对方一偏头轻易地躲过后,皱着眉头咂了咂嘴,“啧……躲开了吗。” 接着,两人就这么打了起来。真弥抿了抿唇,移动视线,透过喧闹的人群间隙在街道上焦急地扫视起来。 断裂的路灯……不行。人流中……不行。广部君的摩托车……不行。 她的目光掠过一处又一处藏身之地,最终定格在距离二人不远处的商店大门上。商店的橱窗已然破碎,露出蔓延着裂痕的大口。她双眼一亮,精神瞬间振奋起来。 ——就是这里! 真弥握紧手-枪,扭头快步向那家商店跑去。跑了几步,她想起了什么,停下步伐,转身向战斗中的八田喊道:“美咲,请务必要小心!拜托了!” 橙发少年的身体似乎顿了顿,又继续投入了战斗中。真弥不再浪费时间,回过头,以最快的速度继续跑向目的地。 听着她离开的脚步声,八田与滑板一起落回地面。他将棒球棍横在身前,琥珀色的双眸紧紧盯着黑兜帽男,瞳孔仿佛倒映了熊熊烈火。 “我说你啊……果然是早上那群家伙的同伙吧,这种黑色真是鲜明到让人讨厌。”他随意甩了甩棒球棍,随着他的动作,棍身上忽然涌出了灿烂的灼热火焰,“虽然你确实比那些家伙稍微强上那么一点点,但是——在我八咫鸦大人眼里还是远远不够看啊!” “而且,你刚刚还想伤害我的同伴……” 他摆出战斗的姿势,视线满怀杀意。 “——所以,给我去死吧!” …… 真弥从破碎的玻璃橱窗后探出头。 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大街的全貌。映入眼帘的景色中路灯破碎,满目疮痍,一红一黑两道影子在街道中央跳跃碰撞着,时不时迸出出激烈的火花。 ——正如她身为狙击手的直觉所指引的那般,这是一个极佳的狙击方位。 她所身处的店铺是一家服装店,穿着时尚的人体模型和挂满衣服的衣架乱七八糟地倒在地上,空气中蔓延着灰尘刺鼻的气息。真弥在墙边蹲下,给手中的枪上了膛,指向八田与藤原缠斗的方向。虽说广部的枪并非□□,但是在这种不到两百米的距离下,还是可以做到用普通枪-械完美地狙击对手。 ——按理来说是这样没错。 她看着不远处的两人,皱起了眉头。 ——但是,太快了。 作为战斗型的能力者,八田和藤原打斗时移动速度都很迅速,常常是上一秒身处上方,下一秒就出现在对方的身后,完全无法看清其动作轨迹。就算看清了,在这种位置总是切换的情况下也很难瞄准,一个不小心子弹就可能打偏而击中八田。 此时战斗已经陷入了白热化,一红一黑两道身影不断交错,让她迟迟不敢扣下扳机。 这样的话,该怎么…… 真弥咬住下唇,心情愈发焦躁。 “锵!”的一声,藤原挥下的黑色利爪再次被八田以滑板挡住。盯着包裹在他手掌上滋滋蔓延的浓郁黑气,真弥突然想起了什么,不禁一愣。 ——话说回来,刚刚在藤原攻击自己时,她确实是有一瞬看清了他利爪运动的轨迹的。仔细想想,这种情形在一个半月前的入学考试上似乎也出现过,然后给了她莫大的帮助。 虽然没怎么在意,但是如果这个时候她也能使出这种能力,就可以彻底地逆转僵局了——遗憾的是,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种奇怪的视角转变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难道她只能等着八田一点点把藤原击败吗? “……果然,还是无法接受。” 真弥小声地自言自语。接着,她用力甩甩头,把脑袋里的杂念清除出去,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战况上。 ——算了,既然现在暂时无能为力,就只能静下心来等待机会了。 她双眼紧紧盯着街道上穿梭的两个身影,稳住握枪的手,身体隐藏在商店的玻璃橱窗后,伺机而动。 第58章 act.22 “你这家伙——给我去死吧!” 伴随着中气十足的怒吼,黑兜帽男的身体狠狠撞进街道旁商铺的玻璃橱窗,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响声的余波震荡空气,在数秒后终于归于寂静。八田从烟雾弥漫中走出,用手背擦擦脸上的灰尘,手中棒球棍的顶端沾着血迹。他看着被砸出一个巨大窟窿的橱窗,皱起眉头:“啧,这下应该不会再跳起来了吧。” 毕竟自己下手都这么重了。 ——但是也说不准。这个黑兜帽男整体实力其实也就beta级能力者的水准,却硬是靠着顽强的生命力与他抗衡到现在,到最后他都忍不住怀疑这人的本体是否是某种群居昆虫。如果真是的话……那打不死也情有可原了。 想想就觉得恶心。 八田烦躁地咂了咂嘴,脚尖勾起侧躺在水泥路上的滑板,猛地往上一提。在一股巧妙的力道下,滑板在空中灵活地翻了几圈,橙发少年瞅准它落地的刹那,熟稔地跳上去,然后借力稳稳地跃进了橱窗的窟窿当中。 “——咚。” 滚轮与木地板接触时发出沉闷的声响,细小的灰尘随着少年的落地扬起,呛得他忍不住连打几个喷嚏。他揉揉鼻子,把目光投向商店深处。 天花板由于巨大的冲击力破碎,丝丝碎屑不断落下,溅起些许尘土。浓郁的黑色深处,一团黑影正一动不动地倚靠在墙角,有如蜘蛛网一般的裂痕从他背后的墙壁上蜿蜒开来。 八田在他面前停下,把棒球棍扛在肩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喂,还活着吗?” 黑兜帽男沉默了许久,手指才微微抽动一下。见状,八田猛地一甩手,眨眼间手中棒球棍便稳稳架在了对方的侧颈:“你隶属于哪个组织?为什么要袭击我们?快点从实招来,我可没有什么耐心!” 对方半晌没吭声,唯一能窥见的蛛丝马迹,只有他身后翻腾着一点点散去的黑雾。等八田已经等得不耐烦了,黑兜帽男才突然弓起身子,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咳咳……” 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平息后,他最后呕出一口腥稠的液体,用手背擦擦嘴边的血迹,沙哑地冷笑:“真是失算,没想到你们都成长到这个地步了啊。——但是,你以为这样就能打败我了吗?” “……啊?” 八田皱起眉头:“你在说什……” “你应该把那个孩子看得比自己还重要吧?”黑兜帽男打断他的话,噙着笑意的嘴角越咧越大,到最后已经到了一个极为猖狂的弧度,“不然也不会和她争吵……嘛,反正现在也来不及了吧。” 在他话音落下的几秒内,八田并没有反应过来“那个孩子”指代的是谁。 他愣了半天,等终于理解了对方话中的含义后,双眼瞳孔霎时惊恐地紧缩了。他猛地转过身,也不管身后一边笑一边咳血的黑兜帽男,狠狠握紧棒球棍,焦急地对着外面大吼:“喂,真——” ——下一秒,他的声音被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淹没。 …… 在八田和藤原的身影消失在对面商店街后,真弥又等了很久,见一直没有动静,才犹豫地垂下手中的枪。 【情况如何?】 衣领上的校徽传来广部的声音。 “看起来美咲正处于上风。”她不自然地拉了拉领口,小声回答,“不过从我这个角度看不见他们……所以也不是很清楚。” 在真弥找好狙击位置后,疏散完人群的广部便找过来,把校徽还给了她。在此之前,她完全没想到东武的校徽居然还有通讯的功能——对此银发少年的表示是:“那绝对是你开学第一天没听课吧。” 【是吗?我已经在联系泉良他们了,他们应该很快就能赶到,所以再坚持一下吧。】 长时间保持着一个姿势的真弥挪了挪身子,用手背擦拭额头上的冷汗,长吁出一口气:“我知道。” 广部沉默了半晌,忽然笑了起来。 【哈哈,抱歉呐,我只会驾驶交通工具,战斗时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场,真是辛苦你们啦。】 “不,没有这回事,多亏了广部君我们才能在紧急时刻拦住他。”真弥连忙回答,“每个学科都有专攻的领域,车辆科本身就不是战斗专精的学科,所以请不要这样想。” 【谢谢~话说回来,虽然不清楚你和八田君的关系,但是也不要太担心了,那位怎么说好歹是教科书上的人物,战斗力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的啦。】 真弥一囧:“……等等,有那么明显吗?” 【担忧的感情都快化作怨念从通讯器里飘出来了~】 真弥的心情更加窘迫了。她干咳一声:“嘛,把个人情绪带给队友我很抱歉,不过——” 话还未说完,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突然从脊背涌上。她微微睁大双眼,声音硬生生梗在了喉咙里,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条件反射地把枪抱在怀中,往旁边一滚。 在她躲开的下一秒,一道劲风从她身侧掠过,接着地板被砸穿的声音在耳边清晰地响起。 “啪!” 碎石头随着地面开裂溅到脸上,划得脸颊生痛。真弥余光瞥见了一个翻腾的黑色物体,不等想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她已经止住翻滚、利落地站起身,迅速举枪上膛,把枪口对准袭击者:“是谁?!” 然而在看清袭击者的样貌时,她整个人一呆,一时忘了扣下扳机。 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响,几条黑色的触手缓缓从地板的裂缝中抽出,重新融入到到挂在天花板的黑色人形生物中。仔细一看,那个人形的身体居然是由翻腾的黑雾构成的。 浑身漆黑的人形动了动,脖颈处忽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喀啦喀啦”声,脑袋竟然开始一点点转动起来。当声音终于停止时,它已经转过了一百八十度,黑色的面无表情的脸毫不掩饰地面对她,直勾勾的漆黑眼白与橙红眼球闪烁着让人惊悚的诡异光芒。 在这样的目光的注视下,真弥执枪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矢、矢泽酱?你那里发生了什么吗?】 “……没什么。”真弥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气息,“不用管我,我自己应该能解决……” 忽然,她瞥见人形生物手中露出的圆柱形物体,双眼顿时瞪大了。 ——那个是……控制炸弹的按钮! 愣了几秒后,她终于反应过来,迅速转身,竭尽全力地迈开步子,想要越过破碎的橱窗逃出去。然而下一刻,她身后的人型生物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摁下了按钮。 “轰隆!!” 爆炸声猛然在耳边炸裂开来。 耳膜瞬间震得发麻,灼热的气浪眨眼便从背后席卷而来,翻滚着,夹杂着碎玻璃,将她轻易地掀飞了出去。她感到背部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接着身体便腾空而起,不知飞行了多久,后背才撞击在什么坚硬的物体上,滚落下来,身体无力地倒在满是碎石块的水泥地面。 耳边一片嗡嗡的鸣响,隐隐约约听到微弱的尖叫声。真弥浑身酸痛得几乎要散架,她趴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喉咙中涌上一阵阵带着铁锈味的腥稠液体,视线也因为糊了血而一片模糊。她艰难地挪动胳膊,用手指碰了碰小腿,带来一阵钻心的刺痛。 ——右小腿骨折了……肋骨大概也断了一两根。 她神智迷蒙,用满是血的脑袋恍惚地思考着。 ——这样的情况实在无法说是乐观。不,说是糟糕透顶应该更恰当一些吧。 真弥一边消极地思索,一边动了动左手,才发现自己居然还死死地抓着手ˉ枪。她无奈地扯了一下嘴角,挪动身体,正准备试着挣扎着站起来,蒙上一层红色的视线中忽然多出了一双漆黑的脚。 嗡嗡的耳鸣仍在继续,使她完全没听到对方过来的脚步声。她艰难地抬起头,与低头望着自己的人型生物对视。 在这种极度不乐观的情况下,她终于得以好好打量这个突然出现的袭击者。 它浑身都是黑色的,包括头发、眼白和嘴唇,就像是由翻腾的黑色雾气所构成的那般。这就导致那双橙红色的眼瞳和左胸前发光的心脏形结晶都好似镶嵌上去的宝石一样,虽突兀却并不显得格格不入。 ……心脏? 真弥怔了怔,心中忽然涌现一种大胆的猜测。但是不等她将这个想法给予实践,人型生物的左手开始一点点被黑色雾气所包裹,顷刻间便形成一把寒光凛然的巨大漆黑刀刃。 它缓缓将刀刃举过头顶,顿了一秒后,猛然划破空气劈下。 真弥动弹不得,眼看着刀刃朝头顶劈下,自己却无处可躲,只能绝望地闭上眼睛。 ——果然,自己还是要成为第一个一次任务就死掉的武侦。 她默默想道。 也罢,屈辱什么的无所谓了。唯一可惜的是还没跟美咲解释清楚,不过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而且如果自己就这么死了,五月他们一定会非常自责吧。这么一想,还真的很抱歉…… ——然而疼痛并没有如预期中那般来临。 刹那间,逐渐减弱的耳鸣中闯入少年熟悉的吼声:“真弥!” 这声喊声如同当头一棒,让几乎放弃的真弥猛地惊醒了。她惊愕地抬起头,看见橙发少年正踩着滑板跃起,对准黑色人形生物的脑袋,将汹涌着灼热火焰的棒球棍用力挥下。 然后——棒球棍穿过了它的脑袋。 就仿佛一棍打在空气上一样,棒球棍运动的轨迹丝毫没有停滞,人形生物脑袋上的雾气也只是稍稍翻腾了一下便恢复了原状。但八田的忽然打岔确实起到了显著的效果——黑色大刀劈下时的呼呼风声戛然而止,刀刃距离她的头顶不过险险一分米的距离,让她暂时捡回了一条命。 真弥呆呆地望着头顶的刀刃,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自己就这么获救了。 一击挥空,八田有些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低低咒骂了一声,想要落地时再来一击,然而下一刻,人形生物背上钻出来的黑色触手便缠上了他的脚腕。 脚掌与滑板瞬间脱离。真弥猛地回过神,竭力撑起身子,焦急地大喊:“美咲!小心!” “什——” 八田愣了愣,接着脚腕被猛地一扯,让他生生把后头的话咽了下去。触手抓着他在空中轮了一圈,把他狠狠朝目瞪口呆的真弥甩来。 顷刻间,两人便重重撞在了一起。 本身就已身受重伤的真弥在这一撞下疼得几乎要吐血,所幸相撞时八田下意识地用手掌护住她的后脑勺,伤势才没有进一步恶化。两人因为惯性在水泥地上滚作一团,半天后才勉强停下。八田咬着牙,撑住地面爬起:“喂……没事吧?” 摔得七荤八素的真弥迷迷糊糊地应道:“没事……大概。” “……什么叫大概啊白痴,不行就不要逞强啊!”八田骂了一声,正要站起身,忽然瞥见身后闪过的黑色影子。他瞳孔一缩,迅速转身,扑向刚刚坐起来的真弥:“真弥!别起来!” 真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扑倒在地,然后严严实实地护在了身下。撞上地面的脊背再次一阵剧痛,但是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自己身上了。她睁大眼睛,看向把自己紧紧抱住的少年的身后——那里,黑色人形生物正悄然跃起,举起巨大的黑色刀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的后背砍去,左胸前的橙红色结晶闪着诡异的光。 如果没有什么人挡住的话,下一秒——或许要不了一秒,刀刃就会砍上八田的脊背,让他当场血肉横飞。 单是想象一副那个场面,一股绝望感便从心底疯狂涌出。 美咲—— 绝对不可以就这样轻易地死掉!!! 那一瞬间,不知受了什么意念的驱使,她迅速环住八田的脖颈,握着手ˉ枪的双手将枪口对准人形生物的左胸。 视线中,无形的弹道划过空气,精准地射入那块心脏状的橙红色结晶。 真弥的眼神渐渐坚定。 ——光影之错,分秒之间。 她扣动了扳机。 第59章 act.23 疼痛并未如同预期那般到来。 八田感到真弥柔软的手臂迅速环上了他的脖颈,还没等更加清楚地感受她身体的触感,一声清脆的枪响便在耳边炸裂开来。而与枪声几乎同时响起的,则是一声硬物碎裂般的微弱声响。 难以名状的悲鸣瞬间响彻空荡的大街。 真弥的后背在后坐力的冲击下狠狠撞在水泥地面,八田也冷不丁被一扯,环住她肩膀的手臂磕青了一大块。听到胸前的少女泄出一声痛苦的呜咽,他一急,也不顾上恐女症不恐女症的了,连忙低头看她:“真弥?没关系吗——” 这时,听到他声音的真弥也抬起了头。在她抬头的瞬间,两人的鼻尖在极短的时间中擦过。 八田的呼吸顿时一滞。 此时两人的脸相距不到一厘米,他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眼瞳中的纹路。急促地喘息时,她温热的吐息与他的气息交织缠绕在一起,舔舐着脸部的酥-痒感让他的大脑霎时一片空白。 思绪陷入混乱的八田美咲并没有注意到真弥的动作。相比他的浑身僵硬不能动弹,她却是双眼紧紧盯着他的身后,手中的枪不知什么时候上了膛,似乎随时准备给它再来一枪。等他回过神,黑色人形生物的刺耳悲鸣已经渐渐减弱。他扭过头,映入眼帘的正好是对方的身体一点点散开,化为黑色雾气消散在空气中的场景。 “啪嗒”一声,蔓延着裂痕的橙红色结晶有如失去支撑力力一般掉到地上。 时间一瞬间仿佛凝滞了一秒。 打破寂静的是真弥剧烈的咳嗽声。她捂着嘴咳了一阵,放下手,喘息半晌,抬头朝他扬起一贯的温和笑容:“美咲,已经没关系了。” 她说这话时额头上正淌着血,鲜艳的红色与苍白的脸色衬托起来显得尤为惊心。八田从来没见过这么狼狈的真弥,身受重伤的她显然已经痛到了极点,但是纵使如此,黑发少女还是坚持着向他露出笑容,好像现在的他脆弱得必须要她如此安抚一样。 他愣愣地看着她,本来就发闷的左胸忽然一跳一跳地疼起来。 ——明明什么重要的事都藏着掖着不跟他说,现在这样又算什么啊,可恶。 八田很想像平时一样狠狠把她骂一顿,喉咙却不知怎么地忽然哽住了,眼睛也似乎进了沙子,莫名其妙开始泛酸。他别过脸不去看她,憋了半天,直到脸都红了,才低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这白痴。” …… 正如真弥所料,黑色人形生物的弱点在于它的心脏。 子弹射入橙红色水晶时,裂痕迅速从接触面蔓延开来,不一会儿就布满了全身。而黑色人形生物在心脏受损后便化作黑色雾气消失了,唯一留下来的只有那块破碎的水晶。 若是平时,真弥当然不介意分一点时间去思考水晶的来源,但现在显然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她强撑着坐起身,忍住头痛欲裂得想要发飙的冲动,一边竭力回忆曾在卫生科老师那儿学到的伤后处理步骤,一边冷静下来细数身上的伤处。 在人形生物被杀死后,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八田从刚刚开始就没吭声,一直把脸偏向一边,似乎在闹什么别扭——这也是当然的吧。她放下手,轻轻吁出一口气,犹豫着该如何开口。 “……那个,美咲?” 橙发少年瞥了她一眼,又迅速别开视线:“啊?” “我有些事情想跟你说……” 真弥的语调很慢,她仍然在酝酿措辞。然而话音未落,却见一直瞥向别处的八田忽然瞪大眼睛,猛地站起:“喂!……可恶,居然把那个家伙给忘了——” 真弥一愣,连忙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远处街对面,穿着黑兜帽衫的男人正捂着腹部、趔趔趄趄地沿着墙壁逃远。 ——藤原孝太。 在经历了黑色人形生物的袭击后,完全被两人忘到脑后的存在。 真弥一惊,下意识地想要挣扎着起身,却因为腿部的伤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八田正准备追上去,一眼瞥见她狼狈的样子,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这一停就错过了截获藤原的良机,眼看着藤原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街道拐角,真弥顿时着急了。 “美咲!藤原他——” 这时,空中响起少女熟悉的清冽喊声: “泉良!就是那个家伙!” 闻声,两人诧异地抬头看去。身穿武侦高中校服的少女正拉着降落伞飞下,额前的棕色短发随着狂风凌乱地翻腾。她腰上的安全带紧紧扣着身穿白大褂的黑发少年——他一手抱紧少女的腰部,黑眸瞥了眼消失在街角的藤原:“了解。” 说着,他松开了手,张开双臂,身体呈自由落体落下,在安全带拉到最长时定格在半空中的一个点。追田熟练地一拉降落伞改变风向,在他们头顶“刷”地掠过,瞬间到了藤原身后。 下一刻——泉良的手中多出了几支寒光闪闪的针筒。他维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微微抬手,狠狠一甩,毫不犹豫地将针筒尽数飞了出去。针筒以一种极为迅猛的速度瞬间掠过半空,“噗嗤”几声,分别扎入藤原的后颈、背部和双腿。藤原的身体猛地抽搐一下,趔趄几步,不受控制地轰然倒地。 接着两人便随着降落伞消失在了拐角处的大楼后,之后的情形真弥也看不见了。八田愣了半天,难以置信地扭头看她:“刚才那个……是追田?” “是。”此时真弥的表情已经完全变了。她满脸喜悦,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双眸闪闪发亮:“那就是五月。” ——追田五月和泉良泉。 她所交予后背的同伴。 …… 当八田和真弥赶到时,藤原已经被铐起来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广部正倚着摩托车,笑嘻嘻地看着他被押进警车,时不时在旁边刺上几句,一副不狠狠过几句嘴瘾就不痛快的样子。而被拉下兜帽的藤原也露出了他的真面目。他的脸和照片上的不大相同,似乎是专门整形过。就算在这个时候他也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沉默,面对广部明显的挑衅丝毫不给予回应。 他就这么一路无言地被关进了警车。 两人目送着警车开走,最后伴随着越发减弱的鸣笛声消失在路的尽头。真弥环紧橙发少年的脖子,叹了口气:“总算是结束了啊,这个任务。” 后颈被她的气息喷得酥-麻,八田顿时不自然地绷紧了身体,红着脸低吼:“喂!都说了不要乱动啊!” “诶?啊,对不起……” 顺带一提,真弥现在是被八田稳稳地背在身后的。 在追田他们消失在大楼后面后,真弥急于过来看看情况,无奈行动不便,连站都站不起来,更别提自己走过去了。这时是八田制止了她这种自虐般的尝试,他一边骂她蠢,一边在她面前蹲下,扭捏地红着脸、却又难得主动地提出“如果你实在很想看的话,大不了我背你去好了”。 一想到当时他那种明明想要臭着脸、却无法掩饰对她的关心的别扭表情,真弥就忍不住想勾起嘴角。 “话说回来,美咲还真是可爱啊。” “哈?你什么意思?!” 八田不爽地黑了脸。这也难怪,任何一名男性被以“可爱”这种词形容都不会感到非常愉快吧。 “不,没什么。”看到远处忙着与警察交涉的追田朝她关切地摆了摆手,真弥一边回以笑容,一边对他说道,“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美咲。” 八田应了一声,背着她走到一处台阶前,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等她稳稳地坐在台阶上后,他才一屁股坐在她身边,把从不离身的滑板搁在身侧。 真弥道了声谢,接着两人便静静地看着混乱的现场在警察的指挥下一点点清理干净。她双手环抱腿部,微微蜷缩身子,试图以思考分散身体上的痛楚。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但那个黑色人形生物八成跟藤原有关系。一想到自己居然曾大胆到想跟这样一个能力者单打独斗,她就会忍不住感叹“无知者无畏”。 反过来说,如果她一开始就知道了藤原是权外者,她也不会有那个胆子单枪匹马截获他吧。各种意义上,美咲能在那个时间点出现真是太好了。 但是—— 真弥悄悄瞥了身旁的八田一眼。橙发少年注视着远方,扬起的下巴是她所熟悉的坚毅弧度。 “美咲……还在生气吗?” 八田先是一愣,接着露出极为微妙的表情。他别过头,声音发闷:“没。” “诶?” “……刚开始确实是很生气,但是既然一声不吭地做这种危险的事情,你也是有自己的理由的吧。”他瞥了她一眼,仿佛有些不甘心一般鼓起腮帮子,“啧,当然,如果你不想说就算了。” 真弥一怔,下意识地握紧了抱住膝盖的手。她哑然地凝视他微红的侧脸半晌,忽然感觉眼眶泛酸:“……美咲,谢谢。” “啊、啊?”听到她略微哽咽的声音,八田浑身一僵,顿时慌张地转过头来,“喂喂……你怎么就哭了?!” 真弥眨眨眼睛,忍住泛泪的冲动,朝他露出微笑:“没事,请不要在意。” 长久以来,她一直都在为自己瞒着他成为武侦一事担惊受怕,这种不安在被他撞见后更甚,而如今吊着的心总算能放下了。 八田脸色通红,看起来已经逼近抓狂的边缘:“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不在意——” “嘛,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理由。” “……啊?” 真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上面有一层因常年握枪生出的薄薄的茧:“美咲应该记得吧,就是两年前镇目商业街的那次事件。” 两年前的那一天,她和追田一起去商业街逛街,结果被卷入了一场权外者的恐怖袭击。就是在那天,真弥偶然发现了八田“吠舞罗突击队长”的身份。 八田愣了愣:“啊,我知道。” “那个时候,虽然美咲并不知道我在场,但是我确实是被美咲保护了。”她难为情地笑了笑,“在这之后又发生了一些事……比如如月车站什么的。然后我回顾了一下我所走过的日子,才发现自己一直都是被大家保护着,自己却什么都做不到。美咲也是,五月也是,妈妈也是……” 橙发少年微微睁大眼睛,顿时着急地否认:“不,并没有这么回事……” “所以,我想变强。”真弥说,脸上露出坚决的表情,“我会选择成为一名武侦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我不想一直活在你们的羽翼之下。” “——我……也想用自己的力量保护你们啊。” 八田怔住了。 他直直地看着身旁的黑发少女,一时哑然无言。接着,他便看见她松开拳头,歪着头,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嘛,虽然是这么说……结果我还是没有保护美咲的能力啊,到最后反而又要被美咲保护,真是惭愧。” 在她话音落下后,橙发少年久久沉默着。半晌,他低声道:“笨蛋。” “咦?” “就是说你跟笨蛋一样啊。”当真弥诧异地抬头看去时,发现八田的脸不知什么时候红透了。他仿佛闹脾气般别过头,连橙发下的耳根都是红扑扑的:“谁要你自以为是地保护啊?!真是蠢透了!笨蛋!大白痴!” “呜……” 在一阵劈头盖脸的骂声下,真弥忍不住缩了缩肩膀,沮丧地耷拉下脑袋。骂完之后,两人间又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八田开口打破了寂静:“……会有那么一天的。” “欸?” 他忽然的出声令真弥猛然抬起头,发出惊异的疑问声。在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后,八田终于转过头,第一次直视她的双眸:“我说,会有你来保护我的那一天的。” 所以—— “继续加油吧。” 真弥呆呆地看着他。 周围人流的声音和警笛的声音仿佛在一瞬间消失了。辽阔无际的世界中只剩下自己和眼前红着脸说出这番话的橙发少年。 夹杂着喜悦的复杂情感一点点从内心涌出,渐渐充斥整个内心,让她的身心都被幸福所溢满。她愣了许久,直到视线被泪水模糊,才用力点点头,露出灿烂的微笑,用哽咽的声音回答:“嗯。” 在她扬起笑容时,八田的目光偶然触及她的脸,瞬间如同触电般缩了回去,又变回了之前那副忐忑地红着脸的样子。就在两人之间的气氛走向一种诡异的沉默时,寂静忽然被一阵扑过来的喊叫打破了。 “矢~泽~酱~” 那是有如撒娇的小狗般的甜腻声音。 第60章 act.24 “——喂喂,我说八田,你在听吗?” 脑门被指关节重重一敲。橙发少年疼得肩膀一缩,猛地从发呆状态中惊醒。他捂着脑袋跳起身,杀气腾腾地瞪着面前的人:“干嘛啊千岁?很痛啊!” 身穿格子衬衫的棕发青年收回手,露出漫不经心的微笑:“我们在讨论关于矢泽酱的事情。” “那关我什……哈?” 此时是十月中旬。时间轴随着天气的转凉逐渐步入秋季。 冷不丁听到青梅竹马的名字,八田忍不住不悦地扬起眉毛:“真弥怎么了吗?” “诶你这么紧张干啥,当初你背着满身是血的矢泽酱闯进酒吧把客人全吓跑了我们都没说什么,现在只是稍稍提一下你就一副护犊子样,痴汉吗你。”千岁吐槽道,接着没等橙发少年红着脸跳起来否认,便迅速转移话题,“你知道东京武侦高中十一月份有学园祭吗?” 八田即将炸毛的表情瞬间凝结在脸上:“啊?” “学园祭啦学园祭。”赤城以为他没听清楚,从电脑后探出头来热心地解释了一番,“东京武侦高中每三年都会在十一月举办学园祭,今年距离上一次正好是第三年。” 八田愣了愣。他环视一周吠舞罗酒吧,每个人脸上多多少少都带着点兴奋的神色。 “不就是学园祭吗,又不是没见过……” “不不,怎么说这都是武侦高中吧,学园祭绝对比普通学校有趣多了。”坂东很肯定地打断他的话。他扭头看向电脑桌的方向:“喂,据说武侦高中的学园祭还有一个‘每一届必定会发生奇怪事件’的传统?” 赤城应了一声,滚动鼠标浏览网页,双眼瞳孔映上屏幕的荧光。 八田看他们一唱一和,莫名地脑袋疼:“先不说这个奇怪的传统……这跟真弥有什么关系啊?“ 整个酒吧寂静了一秒。众人面面相觑,接着千岁洋坏笑着把脸凑了过来。 八田连忙往后一仰,背部抵在冰冷的吧台上,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干、干嘛?!” “你看,矢泽酱不是东京武侦高中的学生吗?”棕发青年语气暧昧地开口,“所以我们就想着找她能不能要到门票。” “哈?想要的话你们自己去——” “但是毕竟我们和她不太熟,随随便便跟她说这种事总觉得不太好意思。想来想去,这里就你跟她最熟悉了……” ——尽特么瞎扯。谁不知道这群人脸皮厚得像城墙拐角,尤其是千岁洋,逮着个妹子不出一分钟就能熟练地跟她唠家常,自来熟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他们会跟认识了两个多月的真弥不熟他八田美咲就直播吃土。 接着,千岁说出了他现在最不想听到的话—— “所以就拜托你啦,八田。” …… 真弥将他迎进门时,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容。 “对不起呐美咲,突然把你叫过来。”她说着,侧开身让他进屋,“请进。我去倒点饮料。” 八田神色不大自然地反手关上门,在玄关处换了鞋子。他看着少女脑后跳跃的黑色马尾消失在厨房门口,一时有些失神。 距离真弥向他坦白身份已经过去了两个星期。 在东京武侦高中优异的医疗条件下,她的身体恢复了大半,基本行动已经不成问题,只是走路时仍会有些不便。想起她跑进厨房时不稳的步伐,八田总觉得胸口仿佛有一口气堵着,上不来也下不去,让他尤其不爽。 半晌后,真弥端着两杯橙汁从厨房中走出。她一眼望见仍然伫立在玄关的橙发少年,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美咲?怎么还不坐下?” 八田猛然惊醒,脸刹那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他迅速低下头,一边胡乱应着,一边把滑板搁在门口、慢吞吞地走到沙发前坐下,全身僵硬得不敢抬头看她。 真弥把杯子轻轻放在茶几上。八田听到杯底磕在桌面的轻响,忍不住悄悄抬眸。映入眼帘的是秋装的少女家居服,宽松的白色袖子和胸前淡粉色的兔子显得很俏皮。接着她在茶几对面的沙发上落座,垂到背部的乌黑发尾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扬起。 他又迅速低下头,手指不自然地在膝盖上伸缩。 “美咲不冷吗?” “——唔、唔啊?” 他慌张地抬起头,满面通红地望着她。 “因为现在已经入秋了吧。”真弥说着,向他投以担忧的目光,“但是美咲还穿着夏天时的衣服……会不会太薄了?” “没、没关系的!”听到她关心的话语,他顿时提高声音,乍一听像是在吵架一样,“我……我怎么说都是吠舞罗的成员吧,御寒能力肯定会比一般人好……是、是吧?” 慌慌张张的回应在之后就没有了下文。 真弥沉默了下来,显然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种氛围简直是一个大写的尴尬。 橙发少年忍不住在心里狠狠唾弃自己不成器的表现。正当他懊悔不已时,真弥语气温顺地开口道:“我明白了,不过还是注意一下衣着比较好哦。” “……啊。” 八田低声回应。之后又是一长段的沉默,空气中寂静得能听见杯中气泡不断上涌、在汽水表面纷纷破裂的声响。他端起杯子往嘴里灌了口橙汁,借着冰凉液体滑过喉管的间隙冷静了心情,才开口道:“话、话说回来,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当然不是因为区区千岁的怂恿才来真弥家。 一个多小时前,当千岁毫无责任感地朝他说出“拜托你啦”的话时,真弥刚好给他打了电话。 冷不丁听手表对面传来少女熟悉的声音时,八田吓得险些从椅子上翻下去。在众人的窃笑中,他就这么跌坐在地上,结结巴巴地胡乱应和,全程脑袋一片空白,直到通话结束才反应过来自己答应了待会儿去她家,可谓丢脸到了极点。 听到他的话,真弥微微正色:“啊,是的,确实有些事。” “那么……” 她坐正身子,双拳端端正正地放在大腿上:“其实是关于两个星期前那个案子的事情。” “……欸?” 完全没想到她一开口就是这个。 刚开始八田确实想过要了解情况,但出于武侦任务的机密性以及一些个人因素只得惺惺作罢。不想真弥今天居然主动提起了这件事。 真弥从身侧的文件袋中取出一沓打印纸递给他:“首先是关于那个黑兜帽男。” 八田接过打印纸。第一页上简单明了地映着黑兜帽男的档案。他盯着男人的头像许久,总觉得很眼熟,但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喂,这个家伙……” “他的名字是藤原孝太,今年三十二岁,在东京大学取得物理系和生物系双博士学科,曾经任职中学物理教师。”真弥微微倾身,翻开他面前的档案,“同时他还是一名beta级能力者——当然,这是两个星期前确立下来的。但是,你看这里……” 她用食指点了点“beta级能力者”旁空缺的位置:“这里没有说明他究竟是隶属于氏族还是权外者。” “——我看过其他的能力者档案,不管是氏族成员还是权外者都有特别著名,然而藤原孝太却什么都没有标。假设是记录组的纰漏,那也不可能会唯独遗漏藤原吧,更何况他还是最近发现的连环杀人案凶手。” “那么,我觉得有两个可能。”真弥竖起两根手指,“第一,他是哪个氏族的成员或者隶属于某个组织的权外者,但是因为某种原因官方不能公开;第二,他并不属于这两者中任何一个,所以无法标记。” 八田听着她语气平缓而极有条理地说完一番话,愣了半天都没能回神。 这时真弥却把手从复印纸上收了回来,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我也只能想到这么多,而且并没有证据,所以没什么说服力……不过,还有一点。” 说到这里,她一贯温顺的眼神渐渐认真起来。 “美咲有没有觉得藤原孝太长得很眼熟?” 八田下意识地点点头:“啊,如果你说的是这张照片的话……” 真弥抬头望着他,黑眸中忽然带上了令他惊异的炙热。 “那么,美咲还记不记得你国中时有一位姓藤原的物理老师?” …… 八田离开时,真弥坚持要送他到楼下。她站在楼梯口望着他的背影,双手握拳放在胸前,微微鞠躬:“那么拜托你了,美咲。” 走到小区门口的八田跳上滑板:“……没什么,反正我也闲着没事干。” 身后少女的眸光渐渐柔软,却莫名地令他感到锋芒在背。他不再消耗时间,左脚迅速一蹬地,便溜出了小区。少女的身影渐渐变小,他在快要转角时悄悄回头,看到她仍然站在单元楼楼下目送着他,居家服的裙摆和黑色长发在秋风中轻扬。见他转头,真弥朝他摆摆手,露出温和的笑容。 他顿时有如触电般缩回视线,忍着耳朵发烫的炙热感,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即将落下夜幕的繁华街道上。 ——那个时候,真弥拜托他帮忙打听藤原的资料。 她的要求他当然不会拒绝,但是等她坐直身子后,却又说了这样一句话—— “其实我最在意的不是藤原的事情。他究竟怎样跟我并没多大关系,毕竟他在被抓后对我来说已经是过去式了。不过,美咲……” 真弥说着,直视他的双眸,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担忧:“……美咲,最近有什么心事吗?” 在她说出这话时,八田就明白了。 ——结果,还是被她发现了。 八田咬了咬牙,踩着滑板一个跳跃跳过台阶,越发觉得胸口闷得发慌。 ——从两个星期前开始,他就一直躲着真弥。 并不是说讨厌她,也不是在跟她置气,只是莫名地不想看见她。 ……不,说不想也不甚准确……确切地说,应该是对于“与她见面”一事感到期待,却不知为什么不敢见她。 八田开始认真地反省起来。 每次看见她就会感到浑身不自在,总会忍不住在暗处注视她,但是与她不经意间对视时浑身神经又仿佛被电到一般发麻,甚至连耳根都会隐隐滚烫。 自从两个星期前真弥说出“保护他”之类的奇奇怪怪的话后,他就变得这么莫名其妙了,出于一种“不想让她看见这么奇怪的自己”的心情,这样的逃避也就顺理成章了起来。现在想想,这种行为简直幼稚到了极点。 大概千岁他们也是看不下去了才会借学园祭一事怂恿他吧。真是一群多管闲事的家伙。 结果他的思绪完全被真弥的话打乱了,学园祭的事也被彻底抛到了脑后。 “……啊啊到底怎么回事啊,烦死了!” 八田狠狠抓了抓一头乱毛,觉得脑仁一阵疼,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不再瞎想,把这事扔到了一边。他踩着滑板转过一个拐角,身后的路灯随着降临的夜色“啪”地亮了起来。 看着不远处吠舞罗酒吧大门中透出的灯光,想起学园祭门票打水漂的事,少年又忍不住嘟囔起来。 “待会儿要怎么朝赤城借电脑啊……” 第61章 act.25 十月,星期二。 真弥从卫生科大门中走出已是下午一点。 秋风萧瑟,拂起一地落叶轻扬。少女将校服外套的领口拉到下巴,呼出一口白气,将左手掩藏在口袋中,垂眸扫了眼右手中的病历。 今天是她最后一次复诊。如果没有诊察出什么大碍,从今往后她就再也不用来这里闻那些刺鼻的医药水味了。 病历上比起上次并没多出什么特殊的东西。她满意地将病历塞进背包,一边慢悠悠地往教学楼走去,一边掏出终端机。刚给终端机解锁,屏幕上就蹦出来一则邮件消息,瞥见发信人一栏写着“八田美咲”的名字,她毫不犹豫地点开邮件。 邮件页面很快加载了出来。真弥粗略地看了看,发现果不其然是关于藤原孝太的信息。 拜托青梅竹马收集藤原的情报还是两天前的事,虽然早有预料,但八田的神速还是让她忍不住默默赞叹。邮件内容只有寥寥几字,大概是说些请她查收之类的话。真弥下载了文档附件,在wps软件中将它打开。 当资料页面出现在眼前时,真弥放缓脚步,把注意力集中在上面的内容上。 文档最开头简介地列了一遍藤原孝太的基本资料,其中提到了他幼时便父母双亡,有一行“藤原确实曾任镇目中学物理老师”被八田用加粗黑体字注明。浏览了一遍全文后,真弥发现资料中两处让她稍微有点在意的地方。 第一处是——“虽然藤原曾经是镇目中的物理老师,但是他两年前忽然辞职,后进入丘本集团工作,职业不明。” ——丘本集团? 真弥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她轻轻吁了口气,决定等回宿舍后再好好查查,然后将目光定格在那个“两年前”上。 “……两年前啊。” ——真是令人怀念的数字。 话说回来,她似乎就是两年前离开镇目的……也就是说,藤原在她离开不久后就辞职不当老师了? 真弥咬住下唇,往下翻页,找到了第二处。 ——“在他辞职前一个月,也就是两年前的五月份,他和女朋友在短假间开车去北海道旅游,结果中途出了车祸,他的女朋友因车祸意外身亡,他自己则受了重伤。在医院住了二十三天后,因他本人的强烈意志,医院不得不放他提前出院。” 看到这一段触目惊心的消息时,真弥还挺意外的。她心中微微生出一丝对藤原孝太的同情,但很快这种心情便被沉思给替代了。 ——一个月和二十三天。也就是说几乎是在出院的同时,藤原就很快辞职了。 是女朋友的去世使他大受打击,所以无法继续工作了吗?那为什么之后他又会跳槽到丘本集团呢?就算不提之后的事,他为什么会在重伤的情况下不顾身体强行要求出院?在他住院的这段时间中发生了什么吗? 不知不觉中,她的食指开始不断敲打终端机屏幕。她皱着眉思考了半晌,仍然得不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真弥叹了口气,抬起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已经到了教学楼前。道路上是来来往往的学生,时不时传来关于新型武器和任务内容的兴奋讨论声。她关掉文档,打开聊天界面,给八田发去一条信息。 【矢泽真弥:谢谢!资料非常全面,辛苦啦】 八田很快回复了。 【八田美咲:也、也没有很辛苦……只是小事一桩而已!】 【矢泽真弥:不管怎么说真的非常感谢!帮了很大的忙呢( ^_^ )】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中八田都没有回复。等真弥踏上教学楼的第一层阶梯,终端机才传来新消息的提示音。然而等真弥打开一看,她顿时傻眼了。 【八田美咲:既然这样,周末要不要跟我约会作为报答?】 ……欸? 真弥盯着那则消息,忍不住目瞪口呆。 约、约会?! 她的脑袋如同被棍棒狠狠击打一般,瞬间晕乎乎的,整个人都有些发懵。 ——……不不不,矢泽真弥你要冷静,怎么想美咲都不可能说出这种话,你一定冷静下来…… 尽管在内心拼命地试图说服自己,她的手指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悬在屏幕上方无法摁下。盯着空白一片的输入框,她开始竭尽全力地思考该怎么回复。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到了一年a班所处的楼层。就在她额头上都开始冒冷汗时,聊天页面中忽然跳出来一条新的消息。 【八田美咲:呜哇哇哇刚刚千岁那个混蛋抢了我的终端机!之前那一条不是我发的!总、总之无视就好!求你了无视它吧!……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看到这条回复的时候,真弥呆了半晌,莫名其妙激动起来的心情忽然如同被冷水泼了一般沉寂了下来。 果然。 她心情复杂地盯着那条消息,吁出一口气,垂下眸,在输入框打下一行字,点击发送。 【矢泽真弥:没关系,我就知道美咲不可能说出这种话。】 然而刚一发送她就后悔了。她把自己发出的消息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怎么看怎么觉得这话说得像一个怨妇一样——事实上她也没立场用这种语气同刚刚帮了自己的八田说话。但是发出去的消息不能撤销,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补救,于是她只能一边困惑于自己突然变差的心情,一边无奈地把终端机塞进口袋、走进教室。 现在是午休时间,教室中只有寥寥几人,前座的情报科男生正和几个朋友一起玩着终端机。真弥刚走回位置上坐下,口袋中的终端机就振动起来。 【八田美咲:……你生气了?】 看着聊天界面上显示的新消息,真弥甚至能想象到对面的橙发少年盯着终端机屏幕、小心翼翼地打下这行字的模样。她忍不住勾起嘴角,平复心情,在输入框中打字。 【矢泽真弥:诶,我没有生气啊w】 【八田美咲:是、是吗?!】 【矢泽真弥:是啊。】 【八田美咲:那、那么……】 【矢泽真弥:?】 见对方又久久沉默下来,真弥忍不住困惑地发去一个问号。等了好半天他才回复。 【八田美咲:喂……那个,你们学校十一月份是不是有个学园祭?】 【矢泽真弥:学园祭?没听说过呢。请等一下,我问问别人。】 她放下终端机,撑着桌子微微起身,拍了拍前座情报科男生的肩膀:“不好意思,你知道我们学校十一月份的学园祭吗?” 男生诧异地回过头来:“啊,确实有一个。怎么了吗?” “这个学园祭是人人都可以来的吗?” “按理来说是这样,只是普通人进校要买门票,大概一千日元一张。”他很快回答,“不过武侦高中的学生可以用学分换免费门票,大概0.1学分十张吧,已经算是很优惠了——但是每人能换的门票上限也就二十张而已。” 0.1学分大概等同于一个e级任务所需的学分,对于刚完成了一个由a升s级任务的真弥来说确实很优惠。真弥道了谢,坐回位置上,给八田回复。 【矢泽真弥:问了一下同学,是有一个。我可以弄到一些门票,大概十张左右,美咲你们要来吗?】 【八田美咲:嗯、嗯!谢谢!】 【矢泽真弥:没关系啦,就当做帮忙找情报的回礼啦】 当她发出这则消息时,远山金次走进了教室。等全班稍稍安静下来,他开始说起关于学园祭的事情。真弥赶紧给八田发了一个“先不聊了,老师在讲事情”的消息,便把终端机收了起来。 她一收起终端机,前座的男生就敲了敲她的桌子。 “诶?” 男生向她摊开手,笑眯眯:“老规矩。” 真弥愣了一下,等明白他在说什么后,不禁无奈地勾起嘴角。她从荷包里掏出两枚一百元的硬币,放在对方掌心中:“给,辛苦费。” “多谢惠顾~”男生弹了一下硬币,便满意地转过头,在远山金次的瞪视下老老实实地专心听课起来。 〈〈〈〈〈〈 夜晚。 洗完澡的真弥擦着头发,盘腿坐在床上,打开了电脑。 另一张床上的追田转过头来:“怎么,作业做完了啊,开始玩电脑了?” “嗯,吃晚饭之前就做完了……真是的,不要用这种酸溜溜的语气说话啊。”真弥忍不住笑出了声,在对方愤愤不平的“作业狂魔”的嘟囔声中,挪动鼠标,点进邮箱界面。邮箱提示说她收到了两封新的邮件。她重新下载了一遍八田发来的文档,在等待下载的期间,她把目光投向那两封新邮件。 很巧的,两位寄信人都有些特殊。 真弥思索片刻,首先点开署名为“妈妈”的寄信人的邮件。 一年前,当她们在池袋的生活渐渐安稳下来时,她的妈妈——矢泽凉子忽然提出要环游世界的宏愿。这个身为人母却玩世不恭的家伙向来是个敢说敢做的女人,搁下话的一个星期后,她便一声招呼也不打地拎起旅行箱走上了飞机。一年来,每个月她都会给她发来一封邮件,七七八八地说些她在旅行时的见闻。至今她已经去过了七八个国家。 邮件中并没有讲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如既往地写满了乱七八糟的杂谈。真弥打开照片附件,相片中的矢泽凉子戴着墨镜,与一对东方人面孔的年轻男女勾肩搭背,朝镜头露出灿烂至极的笑容。 背景有点眼熟。真弥稍稍回忆了一下,想起这个地方似乎就是那个很有名的长城。 ——原来如此,这次她去的是中国啊。 照片下面还有这样一段介绍: 【妈妈这次去的是北京,你知道的,就是中国的首都。途中我一直与这对情侣同行,你知道吗,他们居然也是银魂的漫迷!超开心的有木有!(滚来滚去)小伙子叫chen zhixue,妹子叫chen xin,哈哈哈中国人的名字还真是奇怪。话说回来,湘菜真的好棒~回来的时候我做给你吃!(心)】 ——在中国人眼里我们的名字也很奇怪吧,还有湘菜不是中国南方的吗,跟北京又有什么关系啊。 这段文字也是妈妈一如既往的脱线风格。真弥无奈地叹了口气,回复了一句“妈妈你开心就好”,便下载了照片,关掉邮件页面。 关掉矢泽凉子的邮件后,她将目光移向了另一封邮件。 ——寄信人一栏写着“不吃棉花糖会死星人”。 她的心情渐渐冷却下来。 不知为什么,每次看到这个名字真弥就觉得没好事儿,事实上她的直觉也常常应验。她犹豫了一会儿,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还是选择了打开邮件。 【你看看吧】 除了这句简单的留言外,只有一个较大的视频附件。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真弥愣了半晌,沉默下来,点击“下载附件”。 在下载视频的当口,她忍不住猜测对方发来这份邮件的目的,但是依对方一贯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作风,这种胡思乱想通常都不会有结果。一切都只有等她真正看完视频后才能有雏形。她看着下载的进度条一点点往右挪动,右手食指不自觉地敲打起键盘。 ——虽然没真正见过面,但这个忽然冒出来的棉花糖先生……总给她一种类似于表哥折原临也的感觉。 不过,不可能是他。 真弥笃定地把心里刚刚涌出的设想推翻。这时附件下载也完毕了。真弥打开视频。视频起初是黑抹抹的一片,到了五六秒的时候终于有了画面。 看到画面的第一眼她就愣住了。 这明显是一个监控视频。 右上角的日期上写着7月13日,也就是差不多三个月前,时间则是下午三点。画面中是一处街道,视频因为质量原因时不时跳出白点。真弥觉得这个地方有点眼熟,盯着电脑屏幕很久,她才想起来这里似乎是池袋的某个街道。 如果只是普通的街道也就罢了,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里似乎是栗楠会那些黑帮组织经常活动的地方。 ——棉花糖先生给她发这个地方的监控干什么? 真弥疑惑地皱皱眉头,继续看下去。 到了三点零六分的时候,画面中忽然出现了熟悉的人影。真弥愣了愣,凑近一看,惊异地发现那居然是整容前的藤原孝太。 ——为什么藤原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真弥强行压下心中的疑问,继续把注意力集中在视频上。画面中,藤原鬼鬼祟祟地左顾右盼一会儿,便走进了栗楠会总部。 又过了大概几分钟,又一个人出现在画面中。如果说看到藤原孝太时真弥还只是诧异,等看到这个人她已经可以说是瞠目结舌了。 这个人她怎么都不可能不认识。 这是个高挑的女人,发梢染成褐色的长卷发披在身后,即使隔着不大清晰的监控视频,也能看出她的风情万种。如果不是这样,她也不会有能力忽然闯进她的生活,打乱她原本安稳的生活步骤—— 齐木莉莎。 那个使她家庭破裂的女人。 真弥的心情瞬间坠入谷底。 她呆呆地看着齐木走进栗楠会总部,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为什么齐木会和藤原扯上关系? 她就这样茫然地盯着监控视频,直到下一个人的出现。 也不知是巧还是不巧,第三个人也是一个熟人。当看到这个熟人时,真弥终于稍稍回过神。她努力打起精神,双眼紧紧盯着他的动作,不敢放过一丝细节。 画面中的男人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身侧还拎着一个箱子。与前面两位一样,他也直直走进了栗楠会的大门。接下来的时间中,真弥一直保持着这样全神贯注的状态,直到视频播放完毕。 等画面再次黑下来,真弥抬起头,看着天花板,眨了眨疲乏的眼睛。 看到这里,她心里对这次事件也有个大致的雏形了。 剩下的只有确认的环节。 真弥掏出终端机,跳下床,向客厅走去。当房间的门关上时,她靠在房门上,带着一种复杂的表情,打开通讯录,点击屏幕上“岸谷新罗”的名字。 第62章 act.26 东京池袋。71街。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与高挑的褐发女人一同从栗楠会总部的大门中走出。走到马路对面后,两人停了下来。女人首先转身,向医生伸出手:“这次真的很感谢您,岸谷医生。” 医生清秀的脸上露出商业化的笑容。他握住女人伸过来的手,从容地回答:“不,齐木小姐,请不用这么客气,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 “您才是太客气了,岸谷医生,您医术的高超令人刮目相看——”女人勾起红润的嘴唇,朝身后沉默着跟过来的、面貌已然大不相同的金发男人扬起灿烂的微笑,“你说是吧,‘藤原’先生?” …… 视频左上角的时间定格在“11:23am”。 真弥“啪”地一声合上笔记本电脑,轻轻吁出一口气:“这就是7月14日的监控。” 宽敞的女生宿舍中一时没人答话。在场另外三人沉默了半晌,齐齐把目光投向了茶几前坐直身子、静静望着他们的矢泽真弥。 广部不确定地开口道:“那个金色头发的……好像是藤原孝太?” “是的。”真弥点点头,指了指屏幕上的褐发女人,轻声道,“这个女人的名字叫齐木莉莎,而那个白大褂则是池袋的一名密医。” “等等,齐木莉莎?”追田皱起眉头,“那不是丘本集团现任的老总吗?” “咦?五月知道她吗?” “啊,这两年她在镇目很有名吧,不过真弥你去池袋了可能不知道。”追田解释道,“你应该知道镇目商业街的那个很高的丘本大厦吧?那就是丘本集团的所在地,而上一任董事长丘本宥介退位后,作为他侄女的齐木接管了丘本集团,成为新的董事长。” 真弥惊讶地睁大眼睛。 “她有那么厉害?” “到底有多厉害我就不清楚了,毕竟我又不是那个行业的——倒是真弥你,明明听说过齐木却不知道她是丘本集团的董事长,这点才很奇怪吧。” 闻言,真弥不禁沉默了下来。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好友的疑问。 所幸追田也没打算追究,很快转移了话题:“话说回来,为什么齐木莉莎会和藤原扯上关系?而且还有密医这种东西混在里头……” 真弥稍稍回神,轻咳一声,正色道:“关于这一点我也很在意——我的猜想是,藤原的整容逃逸和她有关。” 追田和广部愣住了。 “……喂喂,不是吧,这年头一个公司老总都能成为幕后黑手了,镇目的水也太深了吧。” 哑然半晌,广部忍不住半开玩笑地出声,但是这种情况下完全没人能笑出来。追田严肃地看着真弥:“真弥,你能确定吗?如果齐木真的是藤原的共犯,我们必须得把这件事告诉老师,不过要是她并没有做出这种事,我们的指控将会引起很大的麻烦——你能明白我说的话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真弥点点头,坐直身子,露出认真的表情,“我知道这种情况下对我们最有利的选择就是不理会她,但是这个监控视频并非弄虚作假,既然它是真的,那么藤原一定和齐木脱不了关系。如果就这么放着她不管,很可能会演变出一种更严重的局势——” ——话虽如此。 事实上,想要插手齐木的事情,有一小部分是出于她的私心。 自昨天看到了这个视频后,一个疑问就一直死死地堵在心头,到了现在已经成为一根不拔不行的心头刺。 ——那就是:如果齐木莉莎在干这种勾当的话,那么爸爸会受到牵连吗? “——等等。” 忽然,一个声音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解释。 出声的是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没发话的泉良。 身穿白大褂的少年抬起头,幽深的黑色双眸直直望着她,面无表情地开口:“既然藤原的案件已经结束了,那么齐木莉莎怎么样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冷漠的发言让在场三人一时有些怔忡。 真弥顿时有点不知所措。她抿了抿唇,鼓起勇气对上对方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我……非常在意。” “……” “但是,话虽如此,如果大家不想干的话我也不会强迫大家,毕竟这只是我的一己之愿而已。”真弥深深吸了一口气,露出坚定的眼神,“因为一些原因,我不得不插手这件事,但是也没有想把大家牵扯进来……如果给大家造成了麻烦,我感到非常抱歉。” 语毕,她深深鞠了一躬。 宿舍中一阵沉默。等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后,追田有些着急地站起身:“你在说什么蠢话啊,我们是一个小队的吧,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去做这种事情!喂泉良,你说是吧?” “……?”突然被点到名的泉良微不可查地一愣,茫然片刻,不得不在短发少女的瞪视下默默点点头。 “诶、诶?但、但是真的犯不着勉强……” 真弥见状也慌了起来。广部看着眼前刹那间乱成一团的场面,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用手关节敲敲桌子,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矢泽酱,你先冷静一下,这件事跟我们也不是没有关联。” “……咦?” “如果……那个女人,是叫齐木吧?如果她真的是藤原的共犯,还有能力做到请密医帮他整容,并给他提供不被发现的藏身之处,我们这些抓捕了藤原的家伙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啊。” 这下不仅仅是真弥,其他人也愣住了。 方才大家一直都在针对“插手”和“不插手”的选择争执,却忽略了这个最关键的问题。只有平时乍一看最不靠谱的广部将他们面临的局势看得清清楚楚。 “再说了,与其纠结那位齐木小姐是否是幕后黑手,还不如先调查一下再衡量‘插手’与‘不插手’的问题——反正中段考过去之后我们也很闲吧。”广部说着,瞥了真弥一眼,“话说矢泽酱,你想好我们要从哪里入手了吗?” “诶?”正听得一愣一愣的真弥猛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慌忙抬起头,“找、找侦探科和情报科的同学打听……?” “……所以是完全没想过吧?” “……对不起。” 看着黑发少女像小动物一样委屈地低下头,广部忍不住心情很好地想要拍拍她的脑袋,却被追田警告的眼神逼着缩回了手:“抱歉抱歉……嘛,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办法哦。” “咦?”全然不知刚刚发生的一切的真弥诧异地抬头。广部扭头看向仍不悦地瞪着自己的追田:“追田同学,你刚刚说了齐木是丘本集团的老总对吧?” “啊,有什么问题吗。” “听说最近丘本大厦会搞活动哟。”广部竖起一根食指,在身前晃了晃,脸上露出一贯的笑嘻嘻的表情,“我们就趁那一天,到丘本大厦——‘潜入搜查’吧。” 〈〈〈〈〈〈 同一时刻,吠舞罗酒吧。 八田美咲一推开酒吧大门,就听见里头传来嘈杂的声音。见一群人熙熙攘攘地围在吧台前,他顿时有些莫名其妙:“喂,你们在干什么啊?” “哦哦,八田,来得正好。”人群中央的赤城探出头,用力朝他挥挥手,“快点到这里来!给你看样东西!” “哈?什么东西这么神神秘秘的……” 八田莫名其妙地嘟囔着,搁下滑板朝对面走去。等他挤开人群一看,发现大家正围着赤城的电脑讨论得如火如荼。 “居然能抽到两个名额,赤城你小子还真走运啊!” “听说活动视频会在n站独播?哈哈哈到时候一定要看看你的怂样!” “你们这群家伙啊……”好脾气的赤城苦笑着摇摇头,一副拿他们没办法的样子。八田听得一脸懵逼:“哈?什么名额?” 众人转过头来。千岁一如既往地叼着根烟,吊儿郎当地开口:“这个周末丘本大厦会举办一个闯关活动,上次赤城买了一件那个公司的商品,结果抽奖抽中了两个参赛者名额——嗯,丘本大厦,你知道的,就是上次被你炸掉的那栋。” 八田:“……”他记忆力还没差到连这种东西都记不清楚好吗?! 但是他也被勾起了兴趣:“哦,是吗?那么赤城你要和谁去?” 戴着鸭舌帽的青年顿时露出为难的表情:“原本是找了小三的……但是他那天要回老家看望祖母,去不了。” “小三”即坂东三太郎,是赤城翔平对他的昵称。两人从儿时便是好友,虽然坂东在赤城刚加入吠舞罗那会儿对这个称呼极其抗拒,但后来也就不得不习惯了。 所以说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看见赤城的神情,八田什么都明白了:“……那天不是周末吗?你们谁都没空?” 千岁耸耸肩:“很遗憾,我那天约了姑娘,估计一整天都不会回来。” 在这种情况下说出这样刺激单身狗的话无疑分外拉仇恨。坂东羡慕嫉妒恨地捶了他肩膀一拳,将他打得一个趔趄,才转头向八田解释道:“草薙哥要看店,安娜和十束哥不能去,镰本被小步叫去看演唱会,尊哥对这种事根本不感兴趣……总之,大家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去不了。” “——所以八田,那一天你有空吗?” “我?”八田想了想,点点头,“我倒是没什么其他事,就陪你去吧。” “真的吗?!”赤城的双眼刷地变得闪亮起来,他兴奋地打开网页,一把把八田拉过来,“那么我们来看看活动事项吧!啊,规则是——” 〈〈〈〈〈〈 许久之前的某天。 “——‘规则’就是‘没有规则’,只要努力活下去即可。” 落地窗前透出熹微的日光,洒在办公室的地板上。褐发女人端坐在办公桌后,悠闲自得地看着电脑屏幕上气得发红的脸,嘴角微微勾起:“我这么说,您多少应该明白了吧?” “齐木莉莎,你简直就是疯了!”屏幕中的光头老人狠狠一拍桌面,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这种事委员会绝对不会同意!你真的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 即便被人狠狠呵斥,齐木嘴角的弧度仍然没有丝毫改变。 “我当然知道。” “那你还——” “我知道这样会把自己给暴露出来,但是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做出这个决定。”齐木打断他的话,坐直身子,端起一旁的茶杯,“黑园先生,现在总部那边的实验品还远远不够——他们的质量太过参差不齐,没有经过任何筛选,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失败品。” “但是你这个动静太大了!现在镇目青组和赤组蒸蒸日上,你这样做是想把整个丘本大厦的成果都给毁了吗?!” “我的公司所做出来的东西就是为了这一天,而非单纯地摆着看的。就算它毁了,它也尽到了它应有的职责,而不愧对于它被开发出来的这一生。” 视频中的老人被她尖锐的话语逼得哑然无语。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黑园先生,我不是向您申请的,而是出于必要性同您汇报一声,仅此而已。那么,以后再见。” 语毕,齐木不顾电脑中传来暴怒的“等等,齐木!”的喊声,干脆利落地关掉视频通话。 老人的声音就此中断。 办公室中一片寂静。柔和的阳光透出一派祥和,仿佛方才的争执从来没有发生过。齐木闭上眼,喝了一口已经凉掉的茶。 …… ——镇目这座城市的命运至此开始发生偏折,朝未知的方向伸展而去。 而处于漩涡当中的少年与少女对此全然不知晓。 第63章 act.27 天气在步入秋季的某一天陡然转暖。苍蓝色天幕上看不到一丝云絮,过于灿烂的日光让人恍如回到了刚过不久的夏季,平时就充斥着人群的街道熙熙攘攘,混在人流中时,真弥甚至能感受到周围的身体散发出来的灼热气息。 一滴汗顺着脸颊滑下。 “好多人……” “是啊。”一旁的追田赞同道。人流开始涌动起来,她一把拉住真弥的手腕以防走散,“平常这个时候可见不到这么多游客,大家都是为了丘本大厦的闯关活动而来的吧。” 真弥不得不默默点头。 人群以丘本大厦为圆心扩散开来。直插云天的高楼上四面八方都装了巨大的屏幕,正放着服装广告,每张屏幕的右下角还有倒计时和“niconico独播”的字样。可想而知,活动直播应该就是在这些屏幕上播放了。 “话说回来,广部君和泉良君呢?” “泉良在寻找突入口,广部在准备接应的工作。……真弥,你准备得怎么样?” 真弥抿抿唇,有些紧张地露出笑容:“嗯……大概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所谓的“准备”当然是指“潜入搜查”的“准备”。 潜入搜查,顾名思义,就是“潜入某个地方悄悄进行调查”,这一般来说是谍报科和侦探科的工作,但是有了s级的泉良的领导,在短期内学会这方面的基础本领也并非难事。在决定今天潜入丘本大厦后,他们便迅速开始了整项工作的计划。 “我和泉良负责潜入,你和广部在外接应——没问题吧?” 因为四周都是拥挤的人群,追田压低了声音。受到她语气的影响,真弥也点点头,用最小的声音回答:“是,没问题。” 今天有许多人在场,如果好好变装一下,混在其中轻而易举。真弥今天穿上了浅蓝色的夏季外套,将里头的武侦高中校服牢牢藏住,蓝白相间的长筒袜一直到大腿,脚上是轻便易跑动的白色运动鞋,肩上背着的粉色书包和高高束起的黑色马尾构造出一股普通高中女生的青春气息。 如果别人不去仔细检查的话,压根不会想到那个书包里会塞满了各种各样充满□□味的东西。 “那么……” 【喂喂,有人在听吗?大家都到齐了?太好啦!】 真弥正要出声,别在耳边的小型通讯器中忽然传来少年大大咧咧的声音。 通讯器那头比起这边较为安静,只有隐隐约约的喧闹声,相比之下发动机的噪音反而更为清晰。广部的声音冷不丁响起,让真弥吓了一跳:“诶?广部君?你在干什么?” 【我在摆弄车子啦,毕竟如果发生了什么事必须得第一时间溜走对不对。泉良那边还差一点就能完成了,到时候就是矢泽酱的show·time了!】广部笑嘻嘻地说着一口不着边际的日式英文,接着他的语气陡然变得兴奋起来,【话说回来,刚刚丘本集团的官网公布了参赛者名单!你们知道我看到了谁吗?】 “……谁?” 【咦,你们没看吗?十个参赛者中一半以上都是教科书里的人物哦!】 “就算你这么说……”等意识到他话中的含义后,真弥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个“教科书”,指的当然不是普通高中里的教科书。 想起广部也曾戏称吠舞罗的成员为“教科书里的人物”,真弥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那么……” 【好啦好啦,我就直接告诉你吧。参赛者是——等等。】广部正要将名字说出口,忽然沉默了下来。正当真弥急不可耐时,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啊,泉良找到突入口了!矢泽酱,接下来全看你的啦!gogogo!】 话题转移得太快,真弥一时没反应过来,整个人瞬间懵了。 她呆呆地应了一声:“……咦?” …… 真弥的任务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总的来说,就是扮成没被选中的参赛者,拿着伪造的门票去找丘本大厦集团“讨说法”。在这期间追田和泉良会趁机潜入丘本大厦,总之闹得越大越好,把警卫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来就是了。 当真弥攥着被汗水浸透的伪造门票,奋力挤开人群向丘本大厦门口进发时,耳机里不断传来广部的碎碎念。 【到时候如果他们看出是假的你就死皮赖脸地跟他们磨!等泉良他们成功潜入了会给你打信号,你再想办法退出来,在十字路口那儿跟我汇合——对了,这个门票可是找技术部伪造的哟,费了我不少钱啊好心疼qaq感觉就这么被轻易看出来超不甘心的!要不你就坚持说这是真的吧!然后混进去,成为一名拯救世界的‘第十一人’!啊啊啊快到了,矢泽酱,放松心情,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眼看着扒开人群就是警戒线,耳边又聒噪异常,真弥不禁一阵头疼:“广部君,只要你能安静一会儿我就能放松了。” 本来她就已经够紧张了,偏偏这一只还在唧唧歪歪,想不惹人烦都不行。 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干的事情,真弥就一阵欲哭无泪。 从小到大她都没做过这么破廉耻的事情,更别提这还是演戏,只要想想可能遇到的场景,她总会觉得自己尴尬症犯得不轻。 这会儿广部终于稍稍安静下来。真弥暗暗松了口气,从人群中奋力挤出,来到警戒线前。警戒线后的警卫伸手拦住她,毫不客气地予以警告:“小姑娘,这里不是你能进来的地方。” ——来了。 警卫的声音很低沉,让她忍不住一个瑟缩。她顿时生出一种想要立马道歉走人的冲动,但她还是在将之付诸行动前忍住了。 ——不行啊矢泽真弥,五月他们也在努力呢,这个行动是因为你的任性而起的,你绝对不能在这种紧要关头给他们拖后腿……! 真弥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气。她深深吸一口气,心一横,一把将揉得皱巴巴的伪造门票在警卫眼前展开,接着她抬起头,鼓起勇气直视对方猛然愣住的脸庞:“不好意思,我要对你们公司进行控诉!” …… 于是,她就破例被放进来了。 直到走进丘本大厦大门,她仍然不敢相信自己这么轻易就进来了。当她愣愣地被领到一处看上去是一楼前台的地方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开始打量这座大楼的内部。 丘本大厦的一楼非常宽敞,华丽的吊灯在高处的天花板悬挂,墙纸上深棕色的花纹略微复古,脚下的白色大理石光滑干净得能映出人影,大厅中不断有穿着黑色工作服的员工板着面孔走过,形成一道道交汇的人流。 处处仿佛都在高调地阐明这是一座土豪办公楼。 坐在前台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身上的黑色女士西装整整齐齐。身旁的警卫走上前同她耳语几句,她才转过头,诧异地用困惑的目光望向真弥:“这个小姑娘……说她是参赛者?” 警卫点点头。这次他用真弥能听到的声音解释道:“因为不想让她在大庭广众下把事情闹大,所以就让她进来了。” 真弥:“……”莫名觉得好羞耻。 “是吗。”前台小姐点点头,手指放在电脑键盘上,用充满机质感的冷淡视线望向她,“那么这位小姐,你的名字是?” “泰水……泰水凛。”真弥小声回答。 前台小姐在键盘上摁了几下:“泰水小姐是吧,请问你有作为参赛者的依据吗?如果没有,你的说法我们不能受理。” “是,我明白的。”真弥点点头,稳住紊乱的气息,将手中揉得皱巴巴的伪造门票递过去,按照耳机中广部的教导开始睁眼说瞎话,“上周周末……我收到了这个门票和丘本集团寄来的电子邮件,说我被选中为这次活动的参赛者,但是官网上并没有公布出我的名字。我觉得这非常不公平。” 刚开始她还说得磕磕绊绊,到后来语句就顺溜起来。一口气说完后,耳机里传来广部毫不吝啬的大声赞扬:【矢泽酱好厉害!不愧是我的徒弟!这样练下去总有一天会变成像仁王雅治那样的超级欺诈师的!】 ……她根本不需要这种褒奖,谢谢。 真弥看着前台小姐眉头也不皱一下地把那张门票接过去,忍不住默默感叹不愧是高级办公楼的职工,素质果然不一般。当对方一边拿着门票在电脑下扫描,一边用旁边的座机与某人通话时,她开始不动声色地飞快转动脑筋,思索下一步的动作。 伪造的毕竟不是真货,那张门票是假的的事实迟早会被发现。 既然如此,为了给五月他们争取更多的机会,她就必须努力拖延时间。 泉良所找到的突入口是一条比较少人的贵宾通道,只有两个警卫在看守。真弥所要做的就是拖住这块区域的警卫,让那两个警卫没机会联络到帮手,以便泉良和追田潜入。 这时前台小姐已经检查完了门票,从她的脸色来看似乎已经暴露了。她把票轻轻拍在台面上,说:“不好意思,泰水小姐,你的票并不是我们公司发放的,请你进行确认。” 虽然真弥觉得这个时候她还能如此礼貌地说话真是苦了她了,但她只能一边在心中向她拼命道歉,一边一巴掌拍在台面上,装出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你在说什么!你的意思是我是骗人的?” 两个警卫见状顿时上前,一左一右架住她,不让她乱动。旁边已经有人用异样的目光看了过来,不过除去对付她,剩余的安保力量还绰绰有余。 【矢泽酱!泉良他们已经准备突入了,你能再吸引一些警卫的注意力吗?!】 耳机中传来广部的声音。真弥挣扎了一下,眼看着前台小姐的眼神渐渐变得不耐,她顿时有种泪流满面的冲动。 ——果然这种破廉耻的事就不是她能做的! 警卫已经准备把她往门口拉了。见原本聚拢过来的警卫一点点散开,真弥心一横,轻轻握住两个警卫的手腕,低声道:“对不起。” “……啥?” “啊?” 两个警卫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便见眼前一脸无害的女孩子手腕利落地一翻,抓着他们的手重重往下一扯。 一股力道从手腕处传来,眼前的世界瞬间翻转。 下一秒,他们狠狠地脸着地摔在了地上。 第64章 act.28 “砰咚”一声巨响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当看到先前还毫无反抗力的少女将两个警卫摔倒在地时,大厦内的空气仿佛停滞了一秒。接着人群开始骚动起来。 “骗、骗人的吧……” “喂,有谁看到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吗?” 突如其来的攻击使方才还板着脸的职工打破了冰冷的面具,纷纷惊恐地向后退去,为她留出一片真空地带,四周散落的警卫则瞬间变了脸色,一边拿出对讲机急切地说着什么,一边呈包围式朝她跑来。见警卫渐渐多了起来,真弥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应该凑效了。 脚边是痛苦地呻-吟着的警卫大叔。她不断在心中满怀歉意地向他们道歉,垂下略微脱力的手臂,警惕地扫视着围过来的警卫。 虽说她的力量不如他们中的任何一人,但利用巧劲逐一将他们打倒并不是不可能。想到这里,真弥忍不住感激起死命给他们训练格斗技巧的兰豹老师来。 如果不是她,自己现在应该只是一个只会用狙-击枪的格斗废柴吧。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喂,那边的小姑娘,乖乖待着别动,不然我们可不保证不会伤到你啊!” 警卫队长拿着扩音机,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对她大喊。接着,两个警卫分别从左边和右边朝她扑了过来。 真弥微微俯身,双眼紧紧盯着一左一右逐渐逼近的身影。 ——是的,不管是学校的事还是事情演变成这样的原因,此时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要尽己所能地为五月他们拖延时间。 当两人离她不过一米远时,她弯下腰就地一滚,从两个警卫身下窜过去。在擦身而过的刹那,她一把抓住他们悬空的脚腕,猛地一扯,两个大汉便瞬间失去了重心,硬生生地一头栽倒在地。接着她一咕噜爬起来,黑发一甩,从飞扬的外套内侧扯出一把军用电击棒,手指利落地摁开了开关。 “啪呲”一声,电击棒顶端窜起了电光。 电击棒经过了改造,电击量不会致死,只会使人浑身麻痹而不能动弹。当然,除她之外,在场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一点。大家仿佛都被出乎意料的战斗结果和她抽出武器的动作吓呆了,一时无人动作。真弥咬咬牙,摆出准备战斗的姿势,警惕地盯着一众警卫和惊呆的公司职工。 【矢泽酱,泉良他们已经从通道潜入了,正在破解大门密码,你稍微再坚持一下,在这期间不要让任何警卫离开大厦内部。】一片寂静中,耳机中传来广部焦急的声音,【等我发出信号你就撤退,知道了吗!】 这时,其中警卫队长腰间的对讲机响了起来。他摁下接听键,听对方说了什么,整张脸霎时间黑了下来,接着他手一挥,向身旁的几个警卫低声耳语了几句。几人一脸肃穆地点点头,脱离包围圈,朝大厦门口跑去。 见状,真弥将手伸向身侧,轻声道: “……了解。” 她猛地退后一步,武侦高中的校服裙摆扬起,露出里头插-在枪套里的手-枪。她一把拔出手-枪,刷地侧身,对已经跑到门口的几个警卫扣下扳机。 “砰砰砰!” 几发麻醉弹擦破空气,精准地射入奔跑的警卫的后心。泉良精心调制的强力麻醉剂瞬间从扎入口涌进血管,顺着血液蔓延到全身,下一秒几人便重重摔在了地上,四肢抽搐着无法动弹。见同伴一个接一个溃败,其余的警卫也不再顾忌真弥只是一个未成年学生,纷纷拿出警棍向她冲来。 如果只是对付一两个人还勉勉强强,但被这么多的成年男人同时围攻,以真弥短短两个月的战斗经验还远远不够。她侧身躲过从头顶挥过的警棍,用电击棒戳向另一个想要抓住她的警卫,等对方口吐白沫地晕倒在地后,她再左脚猛一蹬地,跳起身,用尽全力地给了身旁那个刚刚挥完棒的警卫一个肘击。 警卫痛苦地捂着肚子倒下。这时包围圈终于出现了缺口。真弥电倒几个想要拦住她的警卫,揪准机会闯出包围圈,正想向大厦内跑去,一个高大的身影却忽然挡在了眼前。 接着,她握着电击棒的手被抓住了。 手腕处传来一阵刺痛,巨大的握力使她下意识地松开了手。下一秒,电击棒掉落在地,然后被一只脚狠狠踢远。 真弥的大脑刹那间一片空白。这时头顶传来警卫队长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喂,小姑娘……老子才不管你到底是不是未成年人,既然今天捅出了这种乱子,你就别想完好无损地从这座大厦走出去!” ——糟糕了。 方才经历了一番激烈的打斗,她现在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就连呼吸都紊乱得不成样子,就算刚刚不跑开她也没法继续战斗了。而眼前这个警卫队长与其他人显然不是一路货色,这种情况下,她根本无法安全地从这个地方离开。 忽然,她的左手碰到了裙摆下的冰冷铁质物体。 真弥顿时微微睁大眼睛。 ……不,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虽说只是孤注一掷,但这确实是她现在唯一的出路了。 她一咬牙,没被控制的手一把抽出系在大腿上的那把麻醉手-枪,将枪口对准警卫队长的面部,想要扣下扳机。 ——但是。 就在这时,一声尖叫闯了进来。 “等等!!” 发出声音的是那个穿着黑色女式西装的前台小姐。 她正握着电话,惊恐地看着这边。 “都停下!别打了!木下先生,放开她!”她一边竭尽全力地喊着,一边放下电话,绕过前台朝他们跑来。警卫队长下意识地放开了真弥的手,真弥趔趄地后退一步,捂住红肿的手腕,从他的反应中推测出他应该就是木下。等跑到她眼前后,前台小姐却朝她微微点头,神色诡异地变得恭敬起来:“不好意思,泰水小姐,冒犯您了。” “……欸?” 真弥傻眼了。 她忽然有点搞不清楚现在的事态发展。 前台小姐朝她一鞠躬,毕恭毕敬地侧开身,摊开手掌,指向大厦电梯的方向:“泰水小姐,请跟我来。” 她说。 “我们的老总想见您。” 〈〈〈〈〈〈 丘本大厦一层会议室。 会议室最前方是一张宽大的屏幕,四面墙壁洁白无瑕,大理石地砖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房间最中间是一张打了蜡的长圆木桌,圆桌两侧整整齐齐地摆着软椅,最前端则是高出一截的主人座,乍一看莫名让人想到中世纪亚瑟王的圆桌骑士。 但是,聚这个房间里的人身上却没有丝毫骑士的气质。 “欸——最后一个人还有到吗?真的好慢啊!等得无聊死了!而且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是可爱的女孩子啦!让人超失望的!你说是吧,九琉姐?” 出声的是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喋喋不休的眼镜少女。 少女扎着两条棕色麻花辫,清秀的容貌和干净整洁的连帽衫装扮让人很容易想到“文学少女”这个词,然而她手上拿着的书本却轻易地将这种气质完全毁掉了。 书的封面上是一个只有少量布料遮住重点部位、摆出煽情姿势的女子。 ——也就是俗称为a书的东西。 这种东西,身为男性的八田美咲路过书店时甚至连瞄都不敢瞄一眼,只能烧红着脸逃一般迅速离开,眼镜少女却看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笑嘻嘻地对书中的图片点评几句。 而她身边与她有着相同容貌的短发少女就更奇怪了。自进门她就一言不发,只有在姐妹说话时才会小声应一下,其余时间都是端端正正地坐在原位,低垂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截然不同的性格和打扮。 真是一对奇怪的双胞胎。 赤城暗暗腹诽着,压低鸭舌帽帽檐,移开视线,看向一旁百无聊赖地靠在椅子上摆弄棒球棍的橙发少年:“喂,八田。” 棒球棍在少年手中灵活地打转,熟练得仿佛是他身体的一部分。闻声,八田“啪”地一下接住在空中空翻一圈的棒球棍,扭头看他:“啊?” “就是这次活动的事情,你跟矢泽桑说了没有?” 出于某些原因,丘本集团官方说明了这个活动可能会延续上好几天。也就是说,八田这个周末可能没法与真弥碰面。 问题一出来,橙发少年的表情就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僵硬了。 “……啊,忘记了。” “……你神经也太大条了吧?!” 鸭舌帽青年忍不住吐槽。 “啰、啰嗦!”八田把棒球棍扔一边,手忙脚乱地举起手表,憋红脸在通讯录里翻找青梅竹马的名字,“现、现在跟她说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电话拨了出去。手机屏幕右下角出现了q版的黑发少女小人,身体一晃一晃,望着他的双眸柔和地弯起。八田听着单调的“嘟嘟”声,心惊胆战地等了半天,一直到等候通话的时间过去,通话才自动挂断。 他久久盯着q版小人消失的地方,眼神里透出失望。 “……没人接啊。” “说不定矢泽桑现在正好不在,给她发个短信吧。”赤城倒不是很在意,八田想想也是这个理,于是便也不去在意了。等他给真弥留完言,一个爽朗的少年音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不好意思,你也喜欢棒球吗?” “哈?” 八田莫名其妙地抬头。 身侧是一个黑发刺猬头少年,看样子是个国中生,脸上带着和他声音一样爽朗的笑容。八田对他有点印象,他和他一起来的朋友一样,似乎都是参赛者。 此时他的那个朋友正战战栗栗地躲在他身后,望着他们的棕色眼眸水润如一只兔子。他扯了扯黑发少年的衣角,小声道:“山、山本君,我看还是算了吧……” 显然棕发少年已经从他们凶神恶煞的样子里看出他们是不良少年了。 但是黑发少年却很轻松地拍拍同伴的肩膀,十分天然地笑着:“没关系啦阿纲,他们不是坏人。”接着,他指了指八田手中的棒球棍,“啊,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刚刚看你玩棒球棍玩得很熟练,就想问问你会不会打棒球,如果打扰到你了真的很抱歉。” 八田沉默了一会儿。 “不喜欢。” “咦?” “我没打过棒球,也不喜欢打棒球。”八田拿着棒球棍在掌心里敲了敲,带着杀气的沉闷声响让棕发少年整个人一抖,“这家伙是用来揍人的,才不是用来玩那种过家家的运动游戏。” 黑发少年被他毫不客气的话语刺得一噎,愣了两秒后,却忽然开心地笑起来:“真的吗?我有些时候也会用棒球棍来打人呢!啊,当然,打人这种事不太好,还是少做一些比较好,毕竟如果受伤了会很疼嘛。”他挠了挠脑袋,让开一步,露出身后的棕发少年,“对了,既然都是参赛者就做一下自我介绍吧。我叫山本武,这是我的朋友阿纲。” 棕发青年浑身一颤,水灵灵的大眼睛湿润地望过来,一副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声音都在打战:“我、我是泽田纲吉……请、请多指教!” 语毕,他还夸张地猛弯下腰,想要鞠躬,却一头重重撞在椅背上,发出痛苦的惨叫。 八田看得一阵无语。 ——搞什么啊,这两个家伙是天然呆吗。 还没等他想好该怎么开口,一道活泼的少女声音就插了进来:“咦咦,你们在做自我介绍吗?这算是赛前摸底还是提前组队?嘛,大家都认识一下也好,毕竟如果赢了就可以踩着对方以对方的名字做胜利宣言啦!” 是先前的双胞胎少女。 她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了他们面前的桌上,其中麻花辫少女正头顶a书,笑嘻嘻地看着他们。冷不丁被女孩子如此注视着,八田瞬间红了脸,一把掀开椅子后退:“女女女女女人!” 两个少女诧异地瞄了他一眼。 “九琉姐,那家伙貌似是恐女症诶,好神奇。” “……神奇……” “说起恐女症,我只从一个人那里听到过哦!现实中见到果然还是超级不可思议!” “小弥……?” “嗯嗯,就是小弥!好久没见到她了感觉好怀念……” 双子就这么目无旁人地开始了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对话。 听到自己的恐女症被人毫不在意地大肆宣扬,八田顿时气急败坏:“胡说八道什么啊你们这些家伙!谁是恐女症啊!给我说清楚!” “八田你先冷静一下。” 赤城苦笑着摁住他。然而当他转头看向旁边几人时,却见双胞胎把惊讶的目光投向了自己。 “咦,八田?” “耳熟……” “啊啊,是八田美咲吧!那个八田美咲!又是恐女症又是镇目就绝对不会错了!”麻花辫少女像是猛地想起什么一般,睁大眼睛,蹲在桌子边缘兴奋地朝八田倾身,似乎毫不在乎这种姿势十分不雅,“我听小弥提起过你哦!今天一见果然是一个应该被烧死的家伙呢!” “……哈?” 橙发少年懵逼了。 第65章 act.29 但是,双胞胎姐妹并没有给八田发出疑问的机会。麻花辫少女跳下桌子,笑嘻嘻地指了指自己:“我是折原舞流,旁边这个是我的姐姐折原九琉璃,请多指教啦。” “请多指教……” 身穿运动服的短发少女深深一鞠躬,发出细弱蚊鸣的声音。 八田被她们这一出弄得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一脸呆滞地胡乱应和。等他半天后反应过来,才开口发问:“喂、喂,你们说的小弥是……” “——嘛嘛,既然大家都是参赛者就一起认识一下吧!那边的女士和小哥叫什么名字?” 他的话再次被折原舞流打断了。一天说的话被一个陌生的女人连连打断几次,八田的脸霎时黑了一半,但是他又不好跟女孩子发作,只得顺着她的目光望向房间角落。这时他才好好打量了一下会议室中剩余的三人。 其中两人是一个面色温和的女子和一个面无表情的小男孩,两人看上去是母子。见几人望过来,女人笑意柔和地做了自我介绍。正如八田所猜测的那样,他们确实是母子关系,妈妈的名字叫做浅神木织,小男孩则叫浅神源太郎。 而剩下的一个则是一个穿着高中生制服的黑发青年,其伟岸的身高让八田莫名地很不爽。自从进门他就一直坐在一旁静静地看书,身高被碾压的橙发少年瞥了眼他手中厚得跟块砖头一样的书,等发现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看不懂的鸟语后,他的脸色更加不爽了。 “啊,那么小哥你呢?” 听到折原舞流的问话,翻书如流水的黑发青年“啪”地一声合上书,推了推眼镜,庄重地站起,挺直腰版面向他们,深深一鞠躬,用诡异恭敬的语气回答道:“在下坂本,请多指教。” 说话的时候镜片反射出一道刺目的白光。 被震到的众人:“……”哇塞莫名觉得这人气场很高端很强大的样子。 “所以说还剩一人吧。”赤城数了数会议室里的人,“有人知道是谁吗?” “啊,这个啊……”刺猬头的山本少年刚想开口,会议室的大门便被“bang”地一声推开了,接着门口传来爽朗到几乎孩子气的声音:“哈哈,抱歉抱歉,我一不小心就迟到了……啊咧?” 这个声音对于八田和赤城来说可以说是无比熟悉,基本上每次打架都会听见他在那儿咋咋呼呼。两人一愣,瞬间跟见了鬼一样转过头去,死死盯着门口的人。 门口身穿便装的红发少年诧异地望着他们,亮晶晶的眼眸顿时瞪大了:“啊!你们是吠舞罗的——?!” “道明寺安迪?!” 当赤城惊讶地喊出来时,八田已经先他一步跳起身,一把把棒球棍抓在手中,怒火中烧地瞪着红发少年:“为什么蓝衣服的会在这里?!” 剑拔弩张的态度把刚刚稍微炒热的气氛瞬间冷却了,意识到不妙的众人都纷纷沉默了下来。在一片寂静中,只有山本天然呆地接了一句话:“咦,他穿的不是白色的衣服吗?” 〈〈〈〈〈〈 “哒、哒、哒……” 走在前方的女人踩着高跟鞋、在大理石地板上敲出一声声清脆的声响。高跟鞋的声音在空旷走廊中激起回声,与真弥自己的脚步声混在一起,加上头顶一盏盏明亮到刺目的日光灯,令人不禁头晕目眩。 真弥盯着前台小姐的背部,忍不住开口道:“那个……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前台小姐头也不回,只是用一贯冰冷而恭敬的语气回答:“总经理的办公室。” 避而不谈的态度显而易见。真弥垂下眸,不再说话了。 ——果然有哪里不对劲。 且不说这所谓的“去办公室的路上”居然一个工作人员也没有,单是不没收她的武器这一点就很奇怪了。就这么轻易地带着她去见齐木莉莎,难道就不怕她突然来个恐怖袭击吗? 高跟鞋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很沉稳,显然对方并没有这个担忧。不知不觉中两人到了走廊的尽头,真弥跟着前台小姐拐过一个拐角,来到了另一条走廊上。又拐了几个弯,走廊开始渐渐变窄,到最后,前台小姐停在了一扇刻着奇怪花纹的木门前。 也不知为什么,站在这扇门前时,真弥总觉得有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思及此,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抬起头刚想问这是哪里,便见身前的女人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门。 看到门后的景象时,真弥顿时一愣。 门后居然是一座电梯。 前台小姐上前摁下摁钮,接着金属电梯门便在真弥惊悚的目光中一重重打开,直到露出最里面的狭窄的电梯间。前台小姐侧身,对着电梯间一抬手:“请进,齐木小姐会在上面等您。” 真弥:“……”这算什么,防弹电梯吗?! 她实在搞不懂一个小公司把设施弄那么高端到底想做什么,但她已经认真地开始考虑此时闪人的可能性。 自己显然是被坑了。这条路究竟是不是通往办公室的路还有待考究,若是再这么干杵下去天知道事情会演变成什么样。所幸现在没有那些警卫,只有一个毫无战斗力的女人,若要做到全身而退也不是不可能…… 这样想着,真弥的手心不知不觉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她抬起头,正要观察一下前台小姐,却冷不丁对上对方毫无波动的双眼。 她瞬间僵住了。 那双无机质的眼睛确实不带任何情绪,只是静静地望着她,但是真弥却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思全都被她看透了。 ——胆小鬼。 两年前的那个时候,她第一次见到齐木莉莎时,那个女人就是以这样嘲讽的眼神看着不断退缩、连反驳都不敢反驳一声的她。 回忆起那种轻蔑的目光,真弥不禁咬紧下唇。 ——明明她在努力变强了。明明她已经克服了很多困难了。明明她正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行了。 事到如今,难道她还要继续因为同一个人退缩下去吗? 此时此刻,不仅仅是她一人在战斗,她的朋友们也在为她自己提出来的潜入任务战斗着啊。 想到这里,真弥深吸一口气,抬起眸,毫不闪避地直视前台小姐的双眼,冷静地开口:“我明白了。” 接着,她迈开步子,仰起头,在前台小姐略带惊讶的目光中目不斜视地走进电梯。 电梯中没有任何按键,相比外面重重包裹的电梯门显得简陋无比。真弥转过身,站在电梯中央,摆出一副好整以暇的表情。前台小姐也只是愣了一瞬便很快反应过来,向她微微鞠了一躬,说声“祝您好运”,就站在一旁静静地望着她。 电梯门一点点关闭,最终前台小姐的脸消失在了门后。狭窄的电梯间摇晃了一下,开始渐渐上升。 之后长达几十秒的时间中,真弥一直默默地抬头望着天花板,神色发愣。 冷静下来后,她懊悔到了极点。 ——到底为什么…… 她转身泄愤般以头撞击电梯间的墙壁,欲哭无泪。 为什么!她要!因为跟齐木莉莎置气!就把自己赔出去啊!! …… 在她心情灰暗的当口,电梯整个一震,忽然停了下来。她也浑身一抖,迅速挺直腰版,转过身,手指搭在大腿的枪套上,抿紧嘴唇,警惕地看着电梯门一重重打开。 门后的是什么呢?齐木莉莎?还是更多的警卫? 当她胡思乱想时,最后一层门也终于打开了。她做足了心理准备抬眼一看,出现在眼前的景象却让她把刚刚吸进去那口气硬生生吞进了肚子。 “……诶?” 电梯门外是一个密闭的房间。 出口被拉伸门死死堵着,宽敞的房间中只有天花板上一个忽明忽暗的灯泡在照明,整个场面的色调被衬得昏暗无比。 比起房间,“仓库”这个词反而更适合这个地方。 ……所以她果然是被坑了吗。 饶是早有预料,真弥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她犹豫了一下,走出电梯,听着电梯门在自己身后关上的声音,开始打量起这座仓库来。 说是仓库,里头倒并没有放什么东西,只有角落有一张破破烂烂的课桌,由于年代太过久远,木头桌面发黑的色调与深灰色的墙壁混在一起,几乎难以察觉。真弥总感觉墙壁的颜色不太对,不禁走上前多看了几眼,才惊然发觉灰色的墙壁上居然涂抹着什么红到发黑的干涸液体,看形状似乎还是溅上去的。 ……这是油漆?不,总不会真的像她想的那样吧…… 或许是心理作用,仓库中的空气似乎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气。真弥猛地一颤,连忙心悸地别过脸,不再看墙上那一块颜色奇怪的地方,转身开始研究那张角落的课桌。 话说回来,作为这座仓库中唯一出现的物品,这张课桌就显得很奇怪了。 真弥把手伸进抽屉翻了翻,本来还没报什么希望,居然还真给她翻出一个东西来。她首先拿出了一块橡胶状的物体,接着长长的引线便随着它从抽屉中拉了出来。她愣愣地盯着手中的东西看了一会儿,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险些手一抖把它摔地上。 ——这这这……这不是c4□□吗?! 她曾在武器鉴识课上见到过这种□□的图片,对它的使用方法和威力也略微有点了解,但真正见到实物还是第一次。虽说知道单是这样摆弄不会发生什么事,但真弥还是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回桌上,退后几步,唯恐自己的手被它炸掉。 虽说有了新发现,但谜团似乎更重了。 为什么一家普通的公司里会有c4□□这种东西?怎么想事情都不太对劲。真弥揪着额前的刘海,想了很久都想不通,最后不得不烦躁地扶了扶额头,轻轻吁出一口气,把目光投向仓库里其他的地方。 这时,她看到拉伸门旁边有一个小小的拉杆。 “这是……?” 真弥疑惑地走过去,试探地拉下了拉杆。 在拉杆落下的刹那,“轰”的一声巨响,拉伸门在她眼前一点点升高起来。 见此,真弥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果然是拉伸门的开关。 明亮的灯光从拉伸门渐渐变大的缝隙中投入,在昏暗的地面上映出一层光晕。视线终于恢复光明,真弥的心情也愉悦了起来。然而当她稍稍放松下身体,瞥见拉伸门外的场景时,刚刚勾起的嘴角便硬生生地僵在了那里。 拉伸门后露出的不是想象中的大理石地板。 是一片红色。 那种红色极为熟悉,让她的内心瞬间不安起来。她一边努力压抑脑海中不断涌上的异样感,一边紧紧盯着门外,生怕错过什么变故。 拉伸门一点点升高,当它终于到达顶端时,真弥也看清了门外的局势。 她浑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瞬间冰冷了。 一片红色。 墙上、天花板上、地上,都是红色。 蠕动的红色四肢和脑袋给人带来一种血淋淋的刺激感,没有理性的野兽般的吼声在狭小的空间中喘息。还有溅起的绿色唾液和透明的粘液,都一下一下地刺激着真弥的神经。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几乎毫无缝隙的,通体血红的人体。 真弥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情形,大脑一片空白。 她已经无法思考了。 曾经席卷过她的恐惧仿佛定住了她的身体,让她几乎失去了所有的生理功能。此时她所能做的,只有难以置信地盯着挤满走道的蠕动的血人。仅此而已。 这时,听到了她的响动,皮肤血红的人形生物纷纷转过头来,用绿油油的诡异瞳孔直直盯向她。 第66章 act.30 空气凝滞了。 真弥终于回过神来。她猛地退后一步,用最快的速度拉上拉杆,而几乎与此同时,最前面的几只血人咆哮一声,甩着嘴角的绿色唾液向她扑来。其中有几只血人撞到了下落的拉伸门上,哀嚎着摔回血人堆中,但还是有两只在拉伸门关闭之前,从拉伸门下蹿进仓库,眨眼间便冲到了她的身前。 一瞬间,人与怪物近在咫尺。一股熟悉的腥臭血腥气扑面而来。 闻到曾刻骨铭心的血腥气,真弥的大脑霎时一片空白。 她呆呆地与眼前不足一尺处的幽绿色瞳孔对视,忽然失去了拔枪的勇气。 ——那个时候也是这样。 黑暗的车站里,通体血红的人型生物冲破铁门,狠狠咬住她的脖颈动脉。她甚至能看见那双绿色的眼瞳中倒映着血液从自己脖子里喷射出来的情形,死灰色瞳孔在一片寂静中幽幽闪着光。 一种强烈的恐惧猛地涌上心头,让她搁在枪套上的手无法动弹。下一秒,她的侧腹被血人凶猛挥出的爪子击中。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小腹处蔓延全身,她感到喉咙一甜,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抽飞出去。 “嘭!” “啪!” 真弥的背部狠狠撞在墙上,接着滚落在地。她感到眼前发黑,咳出一口血,手背一抹嘴角,撑着地面艰难地爬起身,颤抖着把手伸向大腿处的枪套,然而下一刻她又被冲上来的血人扑倒在地。 动作被突然打断,一人一尸滚作一团。感到脖颈被尖锐的爪子猛地掐住,真弥忍不住尖叫一声,拼命挣扎起来,用尽全力、一脚一脚踹在压制住自己的血人身上。但怪物的身体素质比起她是何尝强大,只是脑袋被稍稍踹歪了些许便重新转回脸,一边用绿幽幽的瞳孔盯着她,一边猛地张大嘴巴向她的右肩咬来,嘴角甩出星点绿色的唾液。 眼看着尖锐的牙齿向自己逼近,真弥的瞳孔惊恐地放大了。 ——不要…… 那一瞬间,她的脑海中闪过一副副画面。 ——爸爸妈妈在餐桌前有说有笑,血人大口咬住自己脖颈时的撕心剧痛,齐木莉莎望着自己不屑地冷笑,评级考试前追田与自己鼓励地互相击掌,上课时广部真一不老实地跟自己窃窃私语结果一起被拎出去罚站,泉良泉拿着把钳子面无表情地跟她讨要眼球,吠舞罗的大家在酒吧里大笑着开她和八田的玩笑……以及送晚归的她回家时,路灯下八田美咲微翘的橙发、躲躲闪闪不敢看向她的琥珀色眼眸、和红到耳根的可爱脸颊。 死掉吗…… 抛弃掉这一切,轻易地死掉吗……? 真弥不甘心地握紧拳头。 ——开什么玩笑啊!! 她霎时红了眼眶,咬紧牙关挣脱手臂的钳制,一把抽出大腿处的□□,将枪口精确地对准血人的额头。 “我……”真弥喊出了声,“怎么可能再一次被你这种东西打倒?!” 她猛地扣动了扳机。 ——“砰!” 一股强大的后坐力从手臂上传来,让她的身体微微一仰。与此同时,血人的额头上多出了一个血洞。 它撕咬的动作戛然而止。 接下来,血人僵硬在半空中的身体如同失去重心般一点点滑落,最终重重摔倒在她身旁的地面上。 这时,闯进仓库的另一只血人也嗷嗷叫着扑向她。恢复了武侦的行动力的真弥往旁就地一滚便躲过它的攻击,站起来再来一枪,就将它也轻易收拾掉了。 看着第二只血人也倒在地上失去了生机,真弥呆呆地举着枪,似乎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干了什么。半晌,她忽然无力地垂下手,膝盖一软,缓缓跪倒在地上。 听着门外无数血人“砰砰砰”撞击伸缩门的声音和嘶吼声,真弥发了会儿呆,忍不住抬手捂住眼睛,笑了。 但是笑了一会儿,她却忽然落下泪来。 “……真是的,我一直以到底在害怕些什么啊。” 拉伸门的变形程度越来越大,仿佛下一秒门外那些血人就会突入进来。 但是,此时的真弥已经注意不到这些了。 <<<<<< “为什么蓝衣服的会在这里啊?!” “……这个问题明明是我应该问的吧,你这么激动是闹哪样啊!” 相比八田显而易见的敌视态度,道明寺表现得要无辜许多,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倒不如说他已经被眼前的状况整懵逼了。 他一脸“日了狗”的表情,盯着气势汹汹的八田和苦笑着拉住他的赤城半晌,才耷拉下脸,无所谓地耸耸肩,把手背在脑袋后:“嘛,算了,反正现在也不是上班时间,遇见吠舞罗也没有打架的义务。难得休一次假,又都是参赛者,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成不?” “什……” 八田被他这副理所当然的甩锅态度惊得目瞪口呆,见到青组成员所带来的怒气也不知不觉烟消云散。见气氛缓和下来,赤城稍稍松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凑近他耳边小声道:“好啦,既然他说算了就算了吧,待会儿可是要直播的,你也不想闹上电视让矢泽酱看到吧?” “矢泽真弥”这个名字好似一管镇定剂,让炸毛的橙发少年瞬间冷静了下来。八田不情不愿地嘟囔了声“我知道了啦,你真啰嗦”,便放下棒球棍,扭头不再看道明寺的脸,完全秉承了“眼不见为净”的作风。 感受到橙发少年明显的抗拒态度,道明寺只能无奈地挠挠头,走到一旁找个位置坐下。见两伙人终于不再剑拔弩张,沢田纲吉等人都松了口气,只有折原姐妹露出没有好戏看的失望表情。 道明寺今天穿了一身白色休闲装,搭配着牛仔裤,显得比平时更嫩了几分。他恰好坐在坂本身边,扭头看见身穿中山装的黑发青年正低头阅读一本外文原著。他刚想好奇地探头问问这是什么语言,只一眼,便被明明无人触碰却哗啦啦自行翻页的书页给惊呆了。 ——卧槽这是什么诡异的反科学理论?!牛顿的棺材板要压不住了喂!!Σ(っ°Д °;)っ 道明寺默默把刚要出口的话咽回去,看向黑发青年的目光中不由带上了一丝敬畏。 他敢拿一百包辣条打赌,这人绝逼是一个比室长还鬼畜的家伙(°Д°)!! 八田自坐下后就没再说话,臭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赤城叹了口气,知道他又回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不禁万分庆幸真弥的存在,不然若是八田和道明寺当场打起来早晚得把这栋楼拆了。想起先前就有这样一则黑历史,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转头努力用轻快的语气转移话题:“话说回来,现在人都到齐了,活动也该开始了吧。” “是呢。”折原舞流毫无身为女子自知之明,翘着二郎腿,“干坐在这里超无聊的……是吧,九琉姐?” 折原九琉璃默默点头。 舞流还想说点什么,忽然听到房间最前端传来了“叮”的一声脆响,接着房间里的灯一盏盏熄灭。眼前的视野蓦地一黑,在场所有人都一惊,连忙朝前方看去,而几乎与此同时,讲桌后的投影忽的亮了起来。 投影屏幕上出现的是一张女人的脸。 这个女人长得很漂亮,弯曲的发梢染成浅褐色,脸上抹着浓妆,黑色的工作服被她穿出了一种成熟女性特有的性感气质。一见到这张脸,八田一愣,双眼顿时瞪大了。 “喂……那是……!” 赤城疑惑地望向他:“怎么了?” 八田皱紧眉头,略微迟疑:“……我觉得这个女的有点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这是当然的吧,她经常在电视上出现啊。”毕竟是丘本集团的董事长。 “不,我是说在现实中见过……但是完全想不起来是在哪儿了啊,啧。” 赤城默:“……八田,虽然知道不可能,但是我还是想问一下……你没有做什么对不起矢泽酱的事情吧?” 果不其然,一听这话八田立马跳了起来。 “哈?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而且为什么要扯上真弥……话说回来那个‘不可能’是什么意思?!” 正当橙发少年瞬间炸毛时,房间里响起了那位女性的声音。 “早上好,诸位。我是齐木莉莎。”屏幕上的女人微微一鞠躬,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因为一些原因我无法亲自到场,只能以这种方式以大家见面,万分抱歉。” “首先,感谢诸位能如期而至。” ——如期而至? 八田忍不住扭头看向道明寺的方向,只见红发少年抓着脑袋、笑得一脸尴尬。 “……”好吧,虽然知道是必然的官腔,但还是被它的虚伪膈应得不行。 “今天我出现在这里,是要再一次跟诸位强调一下游戏规则——请注意,这些规则或许会成为你们成功脱出的重要线索。再此之后,大家就会被领往各自的入口通道开始游戏。”齐木莉莎将下巴搁在手上,说,“首先是第一条……” <<<<<< “第一,这个游戏一共有四个关卡,分为四个楼层,每次去往新的楼层都要通过特殊的电梯,而电梯的运行则需要打开电源。友情提示,电源会隐藏在这栋楼层的某个地方,被强大的守护者看守着。” “第二,游戏允许玩家互相攻击,玩家不会受任何法律责任。” “第三,每个人身上配备着红色的按钮,按下它可以退出游戏,但是玩家会被视作游戏失败。” “第四,请好好享受这场生存游戏吧。” …… 吠舞罗酒吧。 “……扑哧,果然怎么看都觉得这个规则透着一股浓浓的二气。齐木莉莎是中二病?” 千岁一字一句念完丘本集团官网上最新发布的信息,自己说着都忍不住喷了。 此时的吠舞罗酒吧中坐满了人,吵吵嚷嚷的分外热闹,千岁的吐槽在这种环境里也不会显得特别突兀。若是仔细数数,会发现除了回老家的坂东,说好“没有时间参加活动”的其他人几乎全都聚集在这儿。 ……当然,再次于无形中被坑了的八田对此全然不知情就是了。 酒吧墙壁上的投影仪中显示着倒计时,距离节目正式开始只剩下五分钟的时间。虽说规这个规则把活动描写得很凶险,但比起担忧,吠舞罗的成员们表现出来的更是一种“我就想知道这两个逗比会把主办方搞得多尴尬”的看戏心情——他们压根不觉得一个小公司搞出的活动能把能力者整得多惨。 听到千岁的话,众人也忍不住乐了。吧台前的十束笑着调侃他:“千岁君,比起齐木莉莎你还是担心下你自己吧,到时候等赤城回来,发现你动了他的宝贝电脑,看他怎么收拾你。” “没关系,反正他也打不过我。而且在座的大家都不会跟他说的对吧?”千岁笑眯眯地环顾四周,在收获一片“是是是”的应和声后满意地收回视线,关掉规则网页,打开参赛者的页面,想再看一遍参赛者名单。 他滚动鼠标,点燃一根烟,百无聊赖地向下拉动界面。 八田美咲,赤城翔平,太熟悉了,跳过。 折原九琉璃,折原舞流……是一对姐妹的名字吗?千岁摸了摸下巴。就是不知道长得正不正点,不然若是同时与姐妹交往也蛮好玩的。 沢田纲吉,山本武,听说是意大利那边某个黑手党的成员的名字,当然他也不大清楚。浅神木织和浅神原太郎,应该也是一家人。还有这个“坂本【马赛克】”……他想吐槽它很久了,没有名字只有姓也就算了,为什么要弄一个马赛克糊住?他的名字是有多见不得人?! 然后是……道明寺安迪?千岁记得他。是青组的那个红头发的蹦哒仔,也不知怎么的,这人整个人画风和secpter 4似乎有点微妙的差别,看起来欢脱得很。 千岁一个个吐槽下来,到最后的道明寺时,他习惯性地把鼠标往下滚动,然而却真的刷出了新的界面。当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内容时,他顿时愣住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千岁洋呆呆地盯着电脑屏幕,连嘴里的烟掉了都没意识到。等镰本大叫着“着火啦着火啦”地扑上来踩灭烟头,他才回过神来,猛地拉开椅子站起:“喂、喂!你们过来看看这个!” 在场的人皆是一愣。 “怎、怎么了……” 出羽将臣皱着眉头凑上来,一眼瞥见电脑屏幕上的参赛者名单,也愣住了。 赤城翔平。 八田美咲。 折原九琉璃。 折原舞流。 沢田纲吉。 山本武。 浅神木织。 浅神原太郎。 坂本【马赛克】。 道明寺安迪。 参赛者名单还是那个参赛者名单。乍一看似乎没什么变化。 但是名单后面却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几个名字。 泉良泉。 追田五月。 广部真一。 以及—— 矢泽真弥。 第67章 act.31 ……味道。 空气中,香甜的味道若隐若现。这是它许久未闻到过的香味,它如同美味佳肴散发的气味,放肆地勾-引着饥肠辘辘的流浪者,吸引它与它的同伴往那个气味的源头走去。越往前走,同类聚集得就越多,它们徘徊在紧闭的伸缩门前,一下下狠撞着铁皮,对门内溢出的香甜气息发出渴-望的嘶吼,眼眸泛着绿油油的光。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它已经不再具有理智。空白混沌的脑海中剩下的只有对食物的渴-望,捕食者的本能从未停止过叫嚣—— ——血。 ——给我更多……更多……的血! 如果有血液滋润心脏,会使胸前那块橙红色的石头更加生动地搏击。它曾有过几次撕裂人类皮肉的经历,但是这一个的气味却远比先前那几个美好,它甚至能透过层层皮肉骨血,感受到那个生命体身上与自己相似的气息。 但是,对方是个怎样的存在对它们这种生物来说并不重要。 舍弃了人类尊严的它们所需要做的,只是撞破眼前这层铁皮,把那块新鲜的血肉吞吃下肚罢了。 仅此而已。 这样想着,它加入同伴,对着铁门开始了重复而枯燥的撞-击。 …… 越发激烈的“嘭嘭”声将真弥从神恍惚状态中拉回现实。她呆呆地抬起头,大哭发泄过一场后的脑海仍然有些空白。 她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此时的处境。 ——啊,是了。 她刚刚还在这所莫名其妙的仓库中与莫名其妙的怪物玩命,好不容易玩赢了却像个白痴一样大哭了一场。幸好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不然她肯定要羞愧而死了。 铁质的拉伸门本身就不算厚,在无数血人的撞击下已经凹陷得不成样子,似乎下一秒就会被破门而入。但是在这种情况下,真弥的心情却出乎意料地冷静了下来。 她揉了揉仍然有点泛红的眼角,轻轻吁了口气,捡起地上的枪,站起身,目光迅速环视四周。 外面的怪物多到吓人,单凭她一人是绝对不可能做到安全突围的。所以她必须得想个办法来完成瞬杀。 ——重点是,该怎么有效利用现有的道具。 真弥取下背包,翻看了一下自己目前拥有的装备。除去现在的这把□□外,还有一把备用□□,一套未组装完成的□□,一些弹夹,一把折叠刀,一把电击棒,几个□□和闪光弹,一盒火柴,以及一个小型医药箱。 ……乍一看准备很充足,但对上这群怪物卵用都没有。 真弥默默把这些东西塞回背包,皱紧眉头,咬着指甲思索该如何是好。 “嘭嘭嘭”的撞门声越来越响,期间还带上了碎屑脱落的“吱呀”声。留给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真弥也开始慌了起来,忍不住在心里抱怨起自己来。 ——真是的,如果当初带的不是闪光弹或者□□,而是炸弹该多好,就可以把门口那些家伙全都炸飞了…… 想到这里,真弥突然一愣。 “……炸弹?” 她喃喃一声,把目光投向角落的破旧课桌。 桌面上放着的正是先前的c4炸药。 …… “哐啷!” “嘭嘭嘭!” “吼!” 拉伸门被破坏时铁皮脱落的声音越发支离破碎,显然它已经寿命将近。不知是不是察觉了这一点,无数血人撞门时的嘶吼也变得兴奋起来。 真弥蜷缩在狭小的电梯间中,身体紧紧贴住最靠里的墙壁,一手拿着点燃的火柴,另一手握着一条引线。 她隔着一重重厚厚的电梯门,听着从门外传来的声响,忍不住紧张地抿抿唇,手心不知不觉出了一层薄汗。 她一开始不明白为什么电梯门会造得那么厚,但现在她也隐约猜到了齐木莉莎的目的。 ——炸药,电梯门,防御力较高的仓库拉伸门。在种种条件下,她很难不去猜测这是否是那个女人特意留给她的活路。 ……简直就像一场生存游戏一样。 而齐木就是这次游戏的观众。 真弥很讨厌这种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感觉,但她同时又庆幸齐木并没有想置她于死地。——不过,这都不是此时应关心的重点。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抛开脑子里的杂念,一心一意扑在现在的事上。 门外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真弥一边听着门外的响动,一边默默地计算时间。当声音到达一个顶点的时候,她猛地一划火柴,点燃了引线。 “啪磁”一声,一道火光闪过,火线迅速顺着引线往前蔓延,在她紧张地目光越过电梯的门缝消失不见。见火光消失,真弥深深吸了一口气,决然地闭上双眼,双手在胸前合十,低声道: “拜托了……” ——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她放下手,迅速捂住耳朵,身体靠在墙角,蜷缩成防御的姿势,屏住呼吸。 在寂静的电梯间中,她仿佛听见了火线燃到底部的停顿声。 下一秒。 “哐啷”一声,拉伸门彻底崩坏,无数血人踩着倒下的拉伸门,不顾身体被碎屑划得鲜血四溅,咆哮着重进屋子。 此时,门口的引线也终于到了底端。 ——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话。 “轰!” 炸弹爆炸了。 火光与烟雾以席卷之姿炸裂开来,整个楼层仿佛都因此晃动起来。血人痛苦的嚎叫和少女的喃喃在一瞬间泯灭于震耳欲聋的声响中。 ——请一定要成功。 …… 于此同时,乘着电梯上升的八田忽然感觉电梯轻微地晃动了一下。他一愣,疑惑地瞥向身侧的赤城:“喂,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啊?” 赤城愣了愣,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后,随意地笑了笑,压下鸭舌帽:“嘛,应该只是电梯发生了点故障,不用担心。” “……是吗。” 八田也没太在意,靠在电梯上,对着手表调出了短信页面。刚刚发给真弥的信息仍然孤零零地摆在那儿,没有一条回复,甚至连自己发的那条也是未读状态。 橙发少年愣愣地盯着它看了半天,顿时整个人都灰暗了下来。他郁闷地抓了抓脑袋,嘀咕道:“不是吧,那家伙难道真的因为这种小事生气了……?” “什么?” “……没什么,不用你管。”八田有点暴躁地回了一句,情绪低落地关掉短信页面。此时正好电梯到了。赤城看着他头顶顶着一团黑乌云,耷拉着脑袋走出去,不由一脸懵逼。 ……这孩子又在闹什么毛病? 就在两人没注意的时候,一只血红色的手忽然冒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向橙发少年的后背。 <<<<<< 此时此刻,吠舞罗酒吧。 墙壁上横着投影的屏幕,右上角一直飘着“niconico独播”的字样,期间满屏的弹幕也给人晃花了眼。 【卧槽这妹子6得飞起】 【啊啊啊密集恐惧症被恶心到了啊啊啊】 【这妹子好帅好机智跪舔qvq!】 【完全没想到那个炸弹还可以这么用!看到妹子把炸弹放门那儿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懵逼了!】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直播】 【这妹子刚出场时我以为她是千反田,后来我才明白她tm其实是两仪式啊(╯‵□′)╯︵┻━┻】 【哈哈哈前面千反田两仪式的等我】 【等我+1】 【等我+10086】 【woc我说为什么总感觉这妹子这么眼熟,等她掏-出了枪我才反应过来这特么不是我同学吗?!隔壁a班的那个!我期中考试时还被她和她姬友吊打过来着?!excuse me?】 【23333前面同学的那个是个有故事的人】 【excuse me?拿枪认同学?前面那个你上的是什么奇葩学校?】 【话说她似乎不是那十人里的吧?难道是后来四人中的一个?】 【你们都在跪舔而我却是懵逼的。你们难道都不觉得这个生存游戏很不正常吗?!orz】 …… 越看到后面,众人的脸色就越难看。酒吧内的空气仿佛沉重到了连流动都费劲的地步,就连平时几个最话唠的也都安静了下来。 当视频中的爆炸声归于宁静时,草薙把烟头摁进烟灰缸,沉默不语。十束握住安娜冰冷的小手,忧心忡忡:“为什么矢泽桑会在这里?她一个女孩子面对这些东西……” “嘁……这个活动根本就是个幌子。”出羽将臣皱紧了眉头,“天知道齐木莉莎到底想搞出什么事情。” 众人沉默了下来。 所有参赛者都是从同一楼层开始闯关的,既然身为武侦的矢泽真弥都抵抗得那么费力,其他的参赛者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且从她的反应上来看,她似乎根本没有那个规则上所说的“能够脱出”的红色按钮。 然而那些网友和观众压根没意识到事情的紧急性,在事情真正闹大之前,直播里发生再怎么离奇的事情,他们也只会觉得这是节目组的一点玩笑罢了——毕竟对于那些更血腥更不可思议的电影和动漫他们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草薙摁着烟头沉默了几秒,抬头看向电脑前捣鼓着的千岁:“小八田和赤城怎么样了?” 直播视频有分流,一个组就有一个专门的分流,观众可以随意切换视频,也可以多个视频一起观看。千岁切换到八田赤城组的直播,摇摇头:“他们还在电梯里,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镰本有点着急了:“草薙哥,现在该怎么办?” 如今八田、赤城,甚至矢泽都被莫名其妙地卷进去了,若要说放着不管他第一个不干。 草薙从口袋中掏出打火机,点燃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沉思起来。半晌,他开口道:“十束,你去楼上找一下尊,跟他说说现在的情况。” “我明白了。”十束轻轻点头,站起身,牵着安娜的手向楼上走去。等两人消失在楼梯口,草薙环视一遍四周,见入目的都是担忧中夹杂着跃跃欲试的表情,不禁勾起嘴角:“救当然是要救的,但是再此之前我们要联络一个人。” 众人讶异地望着他。 “……谁?” 吧台后,金发老板缓缓吐出一口烟,紫色墨镜后的眼眸微眯,露出军师般锐利的睿智目光。 “第四王权者,宗像礼司。” 他说。 第68章 act.32 当真弥走出缓缓打开的电梯门时,映入眼帘的是满目疮痍。 地面上仍漂浮着一层硝烟,空气中残留的气息呛人而刺鼻。真弥捂住口鼻,闷闷地咳了几声,向门口走去。 拉伸门被炸开了一个大洞,仓库里和走廊外无处不是血人散乱的尸体,甚至有些部位已经被炸得飞散开来,形成满地残肢碎肉,再配上大面积血液蒸发的痕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大屠杀。真弥的脸色越发苍白,她强忍着把从胃部翻腾起来的恶心感压下去,才没有当场吐出来。 她竭尽全力地无视眼前的景象,越过血人的尸体,迈开有些颤抖的双腿继续前进。 “死亡是无法避免的”,在点燃引线的刹那真弥就明白了这一点。不是她死就是它们亡,强者生存,这就是丛林法则,而此时的境况简直就是为这个法则量身定制的。 话虽如此,一层“自己亲手杀死那么多人”的罪恶感还是附在她心上,有如瘴气般挥之不散。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仓库外是一条走廊,墙壁和地面都是雪白色,但是却溅上了一片血红,还四处横尸,使得整个狭小空间中都飘着一阵腥臭的气味。 真弥经过一只只剩上半身的血人时,它冷不丁伸出了手,一边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低吼声,一边试图抓住她,却被她面无表情一枪爆头,脑袋颓然地耷拉下来,没了声息。 她抿了抿唇,收起枪,跨过它的尸体继续往前走。 ……但是,就算心中的罪恶感再深重,对这种场景再怎么感到恶心,她也必须强迫自己开枪。 她不能莫名其妙地死在这种地方。 敌人死还是自己是,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选择题。 走廊不算长,不一会儿就见到了出口。走出出口后,映入眼帘的是已经停运的扶手电梯,一层层楼围绕着墙壁四周建成,中部空心,可以看到上一层和下一层的情景,令真弥有种自己恍如身处大商场的错觉。 当然,这里一个游客也没有,有的只是四处游荡、有如行尸走肉的血色怪物。 此时真弥心中已经没有最初的恐惧了。她认认真真地检查了一遍手-枪里的子弹,装上□□,又从背包中取出折叠刀,绑在大腿上。 “……要快点找到五月他们才行。” 她低声嘟囔着,抬起目光坚定的黑眸,双手举枪,将枪口对准闻到气味、向这边缓缓走来的血人。 …… 就在真弥从电梯中走出来的同一时刻,刚出电梯的八田和赤城遭到了袭击。 不过听力极好的八田第一时间就听到了对方袭来的破空声,丰富的战斗经验让他下意识地往旁边一歪,避开攻击,再顺势转身,一棍子狠狠挥了出去。 棍子落下后,随着“卡擦”一声脆响,一只血红的断手旋转着飞了出去,接着房间里响起了刺耳的惨叫。 “喂,八田,没事……” 后一步反应过来的赤城连忙上前一步,然而在看到两人身前抽搐着的血红色人形生物后,他脚下一趔趄,顿时目瞪口呆。 “那、那个是……?” 眼前这个生物仿佛浑身上下都被扒了皮一般,血淋淋的,四肢还不正常地弯曲着——当然,除去那只被八田野蛮地抽飞了的手,严格来说它只有三肢。 总之,这怎么看都不是会出现在综艺节目当中的东西。 八田握紧棒球棍,皱紧眉头,露出嫌弃的表情:“……喂,搞什么啊,这玩意儿长得真恶心。” 似乎是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嘲讽,血人猛地一震,翻滚一圈站起身,就要愤怒地嘶吼着向他扑来。但是八田已经踩着滑板迎面而上,以一种极其潇洒的姿势跳起来,再次一棍子狠狠抡在了它的脸上。 棒球棍因巨力深深陷进血人的脸,缭绕的火焰将那一片血色的皮肤瞬间烧得焦黑。这次血人的叫声更加凄惨,整个人被生生抽飞出去,动弹几下没了气息。 而肇事者却轻轻松松甩了甩棒球棍,搭在肩上,还一脸不屑:“切,还以为有多抢呢,结果这么弱鸡。” 赤城:“……”明明是你太强了好吗,仇恨值要不要拉得那么稳?! ——所以说能力者来参加这种活动根本就是虐菜的┑( ̄Д  ̄)┍。 在干掉第一个敌人后,两人才得以闲下来好好观察一下这个房间。 这个房间布置得像个医务室,中间有一张简陋的床,上面铺着白色床单,还沾着一些血迹,墙壁上也有星星点点的红色。旁边摆着一张桌子,上面零零散散地放了些药品和病历,抽屉里还有手术刀之类的东西。赤城翻了翻桌上那一沓纸,居然从里头找出了一张地图。 看样子似乎是这一层的地形图,可惜文字说明都是用英文书写的,两个混混认真地研究了半天,最后英语绝缘体八田美咲怒掀桌,得出结论“这破纸完全没卵用”,然后就怒气冲冲地拎着棒球棍走出了门外。 默默把桌子扶回去的赤城好青年表示宝宝心里苦。 ——但是,参赛者中总会有看得懂英文的人吧? 赤城捡起被八田扔在地上的那张地图,忍不住摸着下巴思量着。直到门外传来八田“喂赤城快点出来啦!”的喊声,他才连忙应了一声,迅速把地图叠好塞进衣服口袋,慌慌张张地跟了出去。 在他们离开后不久。 静谧的医务室中,地上血人尸体的指尖忽然动了动。 …… 真弥“卡啦”一声给枪上膛,闪身躲在拐弯处的墙边,胸前上下起伏,努力平复略微紊乱的呼吸。 她不着痕迹地从墙后探出头,观察前方走廊的情况。 一、二、三。在这附近游荡的有三个血人。 真弥抿了抿唇,黑色眼眸微微闪烁。 ——有点棘手。 在之前几次跟血人的交手中,她也摸索出了一些这种生物的习性:它们力气大,速度快,但一般情况下行动时都只是慢悠悠地走动——像先前它们闻到她的气味,只把她当做食物,所以悠哉悠哉地向她走来,一点儿也不急。但在她开枪后,它们意识到她是敌人,就开始疯狂地发动攻击。 在这种情况下,要同时对上三个血人就没那么容易了。 她摸了摸大腿处的折叠刀。在此之前她一直没有用过它,从指尖传来的触感表明着崭新刀-具特有的冰冷。 ——不过,并非没有办法。 虽然近战是真弥最为苦手的学科之一,但被兰豹老师操练了这么久,好歹也打下了一些基础,对付这些只靠本能行动的肌肉动物还是没问题的。 短短几秒钟内,真弥已经在脑海里模拟出了一个基本方案。她暗暗握了握拳头,权当鼓励一下自己,便从墙壁后闪身而出,果断地举枪扣动扳机。 一声细微的震响后,最中间那只血人的额头上瞬间出现了一个血洞。它浑身一僵,身体重重摔倒在地,接着伤口处喷涌出大量鲜血。 见同伴突然倒下,剩下两只血人愣了愣,很快便反应过来。它们刷地转头盯着不远处的真弥,在极有压迫感的目光下,低吼一声,身子微弓,如离弦的箭般向她撞来。 ——被激怒了。 真弥微微眯起眼睛,迅速抽出大腿处的折叠刀,“啪”一声打开刀刃,也向两只血人冲去。 两者之间的距离不断缩短,几乎是眨眼间,真弥与两个血人便近在咫尺。 纤细的少女与两个狰狞的怪物,只要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两者若是硬碰,明显弱势的真弥一定会死得很惨。事实也确实如此——前提是,如果事情真的按照“硬碰”的路线发展下去的话。 就在真弥与对方即将撞上时,她的行动轨迹忽然发生了改变。 她猛地矮下腰,从两个血人身体的间隔中滑了过去。在交错的刹那,只见她手一挥,银光一闪,一人两怪短暂的会面便以光速结束了。 由于惯性,真弥在地上滚了几圈,用手臂作缓冲才勉强站稳,血人也继续趔趔趄趄地向前跑。 ——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下一秒,真弥身后传来两声“卡擦”的脆响。 两只血人的左脚和右脚分别断掉了。 脚掌连接着一部分小腿,在一瞬间自腿部脱落,而血液则从断口狂喷而出。脚掌被切断的疼痛让两只血人惨叫一声,身体失衡,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脸部狠狠砸在地面,磕断了几颗牙齿。 真弥甩掉刀刃上残存的血液,把刀收入怀中,转过身,举起枪对准地上挣扎的两个血人,清澈的黑眸中毫无迷惘。 “砰砰”两声细微枪响后,苟延残喘的血人咚咚倒地,再无声息。 真弥沉默着收起枪,轻轻呼出一口气。她转动了一下左手腕,手腕处传来丝丝刺痛,也不知是不是刚刚打滚的时候扭到了,反正这种小伤没多大影响,她也就没太在意,别过头不再看血人的尸体,转身继续奔跑。 虽说这一层楼的布置与商场很像,但差别还是很明显的。 这片空间里的光线很明亮,给人一种莫名的空旷感和紧张感,周围本来应该陈列着店面的地方是一张张一模一样的铁门,放眼望去几乎令密集恐惧症患者头晕目眩。而扶手电梯也只是摆设,唯一引人注目的就是最中央那条圆柱形物体。 圆柱形物体周身由铁包裹,从最底层一直连接到最上面的天花板。真弥隐隐猜测这是一座电梯,当然真相要等她到达最底层后才能揭晓。 ——所以自己究竟是被坑到了个什么地方来啊。 真弥叹了口气,放慢脚步,想稍稍调整一下呼吸。正当她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慢走休息时,一缕怪异的气息忽然飘过她的鼻尖。 她的步伐霎时僵住了。 ——这股气味她很熟悉。 是血的气味。 新鲜人血的气味和变异怪物血液腥臭的味道有些差异,所以真弥几乎可以肯定这股气味属于前者。她的心里顿时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也顾不上休息了,把枪上了膛,便连忙沿着气味的源头跑去。 当真弥找到气味的源头时,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扇半掩的门,就算隔着两米的距离,从那道漆黑的门缝中飘来的浓郁血腥气还是清楚地被她捕捉到了。听到细细碎碎的吞食和撕咬声,她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骗人的吧。 难道她来晚了吗? 霎时间,真弥觉得仿佛有一块什么东西狠狠堵在了后头,让她几乎不能呼吸。她深深吸了口气,不由自主地咬紧下唇,双手死死握住□□,强迫自己向那扇半掩的门走去。 等她站在门前后,她挣扎了一会儿,最终狠狠一咬牙,凑近门缝,朝里头看去。 然后她惊呆了。 第69章 act.33 虽说视野中一片昏暗,但真弥还是借助微弱的光线看清了门缝中的事物。 一只女人的脚。 那只脚穿着高跟鞋,小腿的线条柔软而细腻,然而白皙的肌肤却染上了一丝青灰色,就如同濒死之人的肤色。恍惚间,真弥还看见了无力地垂在一旁的沾血的裙角。 她的大脑有一瞬一片空白。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猛地推开门,对着房间中央举起枪:“都给我举起手来!……咦?” 当房间中的画面映入眼帘时,愤怒的喊声不由自主地转换成了震惊的单音节。 ——一个女人正脸朝下地倒在地上。 她的长发凌乱地浸在血泊中,白色裙子也被血液一点点渗透,四肢扯烂,露出翻开的皮肉。而她的背部则被蛮横地撕咬出一个大洞,在光线不甚清楚的情况下,真弥甚至能看见里头的内脏。 而几只血人正趴在女人周围,贪婪地撕咬、吞食着她身上的肌肉,“刺啦刺啦”的声音听得人血液发凉。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发浓烈,一下一下刺激着脆弱的嗅觉感官。真弥愣了几秒,忽然觉得很想吐。 她捂着嘴巴退后一步,一手撑住门框,弯腰干呕起来,但是除了眼角挤出了几滴泪花,什么都没能吐出来。她痛苦地拼命咳嗽,感觉大脑在一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开什么玩笑。 女人血肉模糊的背部在她脑海中闪过。 ——一个生命,就这么轻易地被这群怪物…… 此时血人也已经注意到了她这个不速之客,纷纷扔下地上的女人,站起身,低吼着,缓缓向她走来。 最前头一只血人来到真弥面前,朝她伸出手,几乎要碰到她的脖颈。 然而下一秒,变故陡生。 一直沉默着的真弥猛地抬起头,抬手就是一枪。 “砰”地一声,血人轰然倒地。其余的血人似乎被这突然的转折惊住了,愣在原地呆呆地望着她,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你们这些家伙……” 只见脸上溅上鲜血的黑发少女上前一步,黑眸死死盯着它们,眼圈微微泛红。 她“咔哒”一声给枪上膛,咬牙切齿地举起枪,用愤怒到颤抖的声音大喊出声。 “……全部给我去死吧!” …… 不知过了多久,所有的血人都躺在了地上。 真弥站在房间中央,握着枪,大口大口地喘息。这时她终于冷静了下来,稍稍动一动,就会有一阵疼痛从浑身各个部位传来,让她不禁一阵苦笑。 不好好控制好情绪果然没什么好下场。 真弥叹了口气,收好枪,望向另一头女人的方向,却恰好瞥见她的手指抽动了一下。她愣了一下,顿时惊喜地瞪大了眼睛,连忙跑过去,在女人身边蹲下。 “那、那个,你感觉怎么样?还能动吗?” 真弥焦急地轻轻碰了一下她染血的肩膀,又慌忙缩回手,看着指尖的血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感受到她的担忧,女人紧闭的眼皮微微睁开一条缝,从眼角余光默默注视着她一会儿,瞳孔因为疲惫而无光无神。 见女人还能作出反应,真弥稍稍松了口气,但女人的出血量和各处伤口仍然触目惊心,使她刚刚放下去的心马上又提了起来。真弥一边迅速从书包里拎出医药箱、慌慌张张地拣出能用的药品,一边尽力安抚她: “我……待会儿要帮你止一下血,可能会有点疼,到时候请你忍耐一下,好吗?现在先不要睡过去……” “……原太郎。” “……欸?” 女人咬紧牙关,竭尽全力地挪动残破的身躯,这时,真弥才发现她身子底下居然还藏着一个小男孩。孩子浑身都被母亲的血浸透,脸色惨白,双眼紧闭,似乎已经昏睡了过去。 “这个是……原……太郎。”女人仰起满是血的脸看她,明明视线已经模糊得近乎失明,却仍然固执地死死盯着少女的身影,嘶哑破碎的声音里满是哀求,“求求你……至少……把这孩子带走……” 她猛地咳嗽起来,从口腔中涌出一摊血。真弥一惊,慌忙握住她的手,急声道:“阿姨,你不要说话了,我马上给你治疗!” 她取出一些棉条,想在上面倒上碘酒,但是她的手却抖得厉害,险些把药水给洒出来。越着急就越做不好,到最后真弥脑袋上都冒出了冷汗,急得直想哭。而这时,女人却沙哑地出声:“……没必要了。” 真弥一愣,睁大眼睛望去:“但、但是……你的伤……” “……我已经不行了……那些药用在我身上也只是浪费。”女人面色灰暗,用尽最后的力气紧紧抓住真弥的手腕,几乎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勒出青斑来,“但是那孩子……咳咳……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看着女人说着说着咳得撕心裂肺,真弥不禁怔住了,甚至一时忘了挣开。 “我知道的,这对你很不公平……可是我已经别无选择了。……我死掉也没什么,我只希望这孩子……不要到最后也和我一起受苦。”女人的声音哽咽了,“我不求你能用尽全力去保护他……我只求你能带走他,不要让他看到我死时的样子……苟延残喘也好……吃苦劳累也好……只要他能活下去……” 明明已经只剩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女人还是竭尽全力地把最后一个字说吐出,然后挣扎着爬起身,向她重重磕了一个头。 “……拜托你了。” 真弥看着血液顺着女人白皙的额头滴滴答答淌下,沉默了下来。 脑海中有一小块模糊的记忆碎片一点点清晰起来。 ——记忆里,曾经也有一个女人,为了自己懦弱的女儿,不惜抛弃尊严向仇人下跪,磕得满头是血,漂亮的眼睛不复曾经的傲气。 “……” 真弥无声地叹了口气,弯下腰,将女人身侧昏睡的孩子抱了起来,搂在怀中。她凝视着女人一点点亮起来的双眸,轻轻点了点头,神情庄重:“我不能保证这孩子不受一点儿伤害,但是我会尽全力保护他。” 女人的眼神一点点柔和下来,眼皮也开始缓缓磕上。 “……是吗。”她的声音渐渐归于低沉,“谢谢。” 语毕,她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 接下来,真弥的动作就利索多了。 她先是给昏迷过去的女人做了点止血措施,然后找来一根绳子把小男孩绑在自己背上,再弄来一根钢管把门堵住,以防女人被血人吃掉。在真弥离开时关上门的瞬间,她似乎看到女人眼角有泪光一闪而过,但很快就消逝了,让她几乎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等她把门关好后,所有的一切再次归于寂静。 真弥在门前静默了一会儿,才转身出发。这时她的背上已经多出了一个沉睡的孩子,让她奔跑得较先前更为吃力,想来战斗也会受到影响。 虽说如此,她并不后悔答应下照顾这个孩子。 做决定的是她,这个选择也是出于她自己的意志。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后悔,就算事情的发展会对她不利也是这样。 由于身上沾染了浓重的血腥气,发现真弥的血人明显多了起来,每经过一个岔路口就会出现七八个成群的血人。来者来势汹汹,身上又多了一个负担,真弥体力的流逝明显加快,到了后来四肢都开始不听使唤。 “呜!” 当真弥麻木地举起枪,却被从旁边窜上来的一直血人给挠到手臂的时候,她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发软的手指险些没能握住枪托。 她强忍着疼痛,咬牙干掉了附近的几个血人,感觉承受了后坐力的双臂几乎要报废了。 她勉强靠着墙壁站稳,大口大口地喘气,紧紧盯住远处渐渐走来的血人,双眼有点发黑。 她的目标本来是最下层的电梯大门,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改变一下计划了。 正当真弥绞尽脑汁地思考该接下来的去向时,忽然感觉小男孩搁在肩上的脑袋一动,接着从背后传来一声虚弱的嘤咛。 “……妈妈?” 真弥的心顿时一紧。 ——糟了,居然在这个时候…… 她不禁死死握紧枪把,一颗心紧张地吊了起来。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得保持沉默,然而名为“原太郎”的小男孩已经搭着她的肩膀坐直身子,声音里带着没睡醒的软糯和疑惑:“……妈妈?这里是……?” 真弥抿了抿唇,扭过头,朝他扯出一抹笑容:“……醒了吗,原太郎?” 看清她的脸的一瞬间,原太郎愣住了。他惺忪的睡眼瞬间清明起来,猛地挺直腰板,眼神愣愣的。 “……你不是妈妈。” 看到他难以置信地喃喃的样子,真弥心里顿时有点为他难过。毕竟这么小的孩子在一夕之间失去了母亲,任谁都会感到怜悯。饶是如此,真弥还是尝试着轻声细语地安抚他:“是,我不是你妈妈……待会儿我会跟你解释清楚一切,现在可以先保持安静吗……?” “你不是我妈妈!!” 然而原太郎却发出一声堪称凄厉的尖叫,硬生生打断了她的话。他死死盯着她,指甲深深抠入她的肩膀,眼神像是很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妈妈在哪里?!我要妈妈!!” 眼看着四周的血人都被他的喊叫声吸引过来,真弥暗道一声糟糕,也顾不上回答他了,连忙转身就跑。然而跑了一会儿,她又迎面撞上了另一群血人。她不得不刹住脚步,咬紧下唇,给枪上了膛。 她不知道该如何跟一个孩子说出他母亲很可能已经不在了的事实。 然而原太郎仍然不依不饶,狠狠挣扎了起来:“你说啊!妈妈在哪里?!为什么她不在这里?!” 真弥被他拽得一个趔趄,一发子弹给生生打偏了,擦着一个血人的头颅过去。虽然没有攻击到,但是血人群很快被激怒了,纷纷嘶吼着朝她扑来。寡不敌众,真弥只能转头选择另一条道路。 她一边跑,一边时不时转头开上几枪,几十米下来血人群已经被-干掉了一半,然而她也已经累得够呛。这时前方出现了一个拐角,她慌忙躲到那个拐角,用力推了些柜子挡住路口当路障,接着继续往前跑。她知道这些东西挡不了多久,能争取一些时间是一些时间。 身后传来“嘭嘭”的声音和什么东西倒地的噼里啪啦声。在这期间,原太郎一直在不断发泄情绪。 “为什么妈妈——她说过她不会轻易抛弃我的……”说着说着,原太郎停了下来。他声音怔怔的,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妈妈她……是不是死掉了?” 原太郎看上去也有八、九岁了,这个时候应该懂得了什么叫做生老病死。真弥无法反驳,只能默默点了点头。 这会儿原太郎彻底安静了下来。他反常地趴在真弥背上,一声不吭,仿佛失了神一般。真弥知道他被这个事实严重地打击到了,也就没有再说话。 这是一段狭长的走廊,真弥背着他跑了一阵,期间一直没人说话,只能听见“哒哒哒”的脚步声和越发紊乱的喘息。 忽然,原太郎开口道:“……那个时候,你是不是看见我妈妈了。” “……嗯。” 她点点头,轻轻应了一声。原太郎沉默了一会儿,猛然抓住她的肩膀,愤怒地尖叫起来:“那你为什么不救她?!” 就在这时,两人已经跑到了走廊的尽头。真弥跑出去时,左侧的道路上正好缓缓爬行着一群血人。听到原太郎的尖叫,它们纷纷转头,绿幽幽的目光紧紧盯上了突然闯入的真弥和原太郎。 原太郎毫不留情的质问让真弥的呼吸猛地一滞。 “明明你可以救她的!为什么你一个人逃走了!”原太郎还在不断挣扎,让她几乎寸步难行,“你这个杀人犯!自私鬼!小人!” 血人朝这个方向迅速爬来,真弥瞳孔一缩,转身想跑,然而下一秒,空气中响起了“啪嗒”一声脆响。 ——托着原太郎的绳子断了。 原太郎狠狠摔在地上,滚了几圈,趴在地上呜咽起来。真弥焦急地跑过去,拉住他的手腕,帮助他坐起来:“原太郎?没关系吗?快点站起来——” ——但是,无论她怎么用力拉,男孩就像粘在了地板上一样,怎么拉都拉不起来。 真弥浑身一震,低下头,发现原太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满脸都是泪。 他呜咽着,不肯站起身:“妈妈已经死了……我也……” 眼看着血人越来越近,原太郎却忽然在这个节骨眼犯了倔,愣是不肯和她一起离开,执意要与妈妈一起同生死。真弥急得满头大汗,回想起原太郎的妈妈把儿子托付给自己的那一幕,忽然觉得很气。 于是她抬起手,狠狠给了原太郎一巴掌。 “啪”地一声脆响。一切都安静了。 原太郎愣住了,聚拢过来的血人愣住了,就连真弥自己也愣住了。 真弥强迫自己放下手,但她还是止不住地浑身颤抖。她深深吸了口气,单膝跪下,双眸直视原太郎愕然的眼瞳:“原太郎,你知道为什么你现在还活着吗?” 男孩茫然地摇了摇头,脸上还带着泪痕。 真弥抬起手,“砰”地一声,原太郎背后的血人轰然倒地。 “这是你妈妈用命换来的。”真弥一字一顿地回答,拎着枪站起身,挡在原太郎的身前,又是一枪把一只血人放倒。 “到了最后她也在拼死保护你,不肯让你受到一点伤害,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她猛地抽出大腿处的折叠刀,“啪”地打开刀刃,狠狠划过想要越过她去触碰原太郎的血人。从颈动脉喷出来的血液溅了她一脸,她却只是随便用手背一抹:“但是你呢?你付出了什么?你从头到尾都只是被你妈妈保护着罢了。” 她上前一步,用尽全力,一刀砍断了面前血人的头颅。头颅滚落在地,睁大的双眼好似不甘,又好似解脱。 ——“所以,你又有什么资格抛弃这条你妈妈所给予的性命?!” 原太郎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 真弥从外套里取出最后一个弹夹,塞到枪托里,“啪”地一声组装完毕,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轻声道。 “你妈妈很爱你。她把你托付给我,希望我能保护你。她希望你勇敢地活下去,这是她临终前最大的心愿。” 正说着,真弥忽然感觉脚腕传来一阵刺痛。她低下头,发现一只血人正趴在地上、死死抓着自己的脚,尖锐的指甲深深扎入皮肤,白袜子一点点被血浸湿。 先前的那伙血人追过来了。 真弥精准地一枪爆头,再一刀砍断血人的手臂,弯下腰,硬生生把那只断手从小腿上拔了下来。“噗嗤”几声,她膝盖一软,勉强站稳,疼得咬紧了牙关。 “原太郎!” 她尽全力地喊出声,对着形成包围圈的血人举起枪。 “你能努力完成她的愿望吗?!” 不知不觉中,原太郎已经泪流满面了。他无声地呜咽着,听到真弥的问话,重重点了点头,大喊道:“能!!” 真弥勾起嘴角,扣动了扳机。 “咔哒”一声,枪管中响起空落落的响声。 ——没子弹了。 第70章 act.34 ——开什么玩笑,居然在这种关头……? 真弥暗暗骂了一声,连忙想要换上另一把手-枪,然而四周的血人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嘶吼一声便朝她扑了过来。眼看着闪着银光的尖锐爪子即将落下,真弥狠狠一咬牙,扔掉手中的手-枪,一把抽出折叠刀,横在身前。 ……事情发展至此,只能奋力一搏了。 她抿了抿唇,反转刀刃,锋利的刀口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冷光。 是生是死,就看这次能不能成功闯出去。不知道这次自己还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虽然自从来到这里后她的运气一直没好过就是了。 这样想着,真弥摆好了防御的姿势。这时第一只血人已经冲到跟前,甩着唾液的森森利牙近在咫尺,庞大的身躯几乎下一秒就要与她相撞。而电光火石的刹那,真弥也用力挥下了刀刃。 ——忽然。 “轰!” 视野瞬间被火光笼罩。 真弥眼睁睁地看着面前血人的面孔淹没在猛然迸射的火焰柱中。火光四射,火舌舔-吻着地面和墙壁,空气在滚烫的烧灼中微微扭曲。刚刚还悄无声息的白色走廊,在下一秒便成为了一片地狱般的火海。 她惊得一时忘了呼吸。 在最开始巨大的爆炸声后,不断时不时发生小爆炸。每次爆炸声响起,就有一群血人被炸得血肉横飞。四周都是火焰燃烧时“噼里啪啦”的声音和血人痛苦的哀嚎声,听得真弥心惊胆战。 真弥怔怔地握着刀,不禁喃喃出声:“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沉浸在震惊当中的真弥并没有注意到,这么大一片火海,唯独她所处的小片空间没有被火焰侵蚀,就好像是特地为她空出来的一般。当然,当真弥看到从火焰中走出来的人时,注不注意到对她来说都无所谓了。 来人极为熟悉的脸庞让她瞬间呆住了。 凌乱的橙发钻出黑色头巾微微翘起,发梢上的汗珠在火焰中闪着晶莹的光,白色卫衣、腰上的红色外套、深绿色短裤和脚下的滑板都极具特色。那张略微稚气的脸上露出了她极为少见的阴沉表情——眼角凶狠地挑起,双眼微眯。不知是不是因为火光映照,一双琥珀色眼眸看上去一片通红,就如同染了血一般,生生透出一股凶戾之气。 真弥凝视着他,仍然维持着横着刀的动作,怔怔地一动不动。 这时,八田美咲扭头看向了她。 两人隔着火焰对视着。 这一刻,周围的惨叫和火焰燃烧的声音仿佛消失了。当被那双熟悉的琥珀色眸子注视时,真弥忽然觉得安心了下来。 血人,陷阱,死者。在这一瞬间,这糟糕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真弥勾起嘴角,向八田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开心笑容。 ——因为她已经找到了依靠。 …… 火势渐渐减小,最后只剩一地焦黑的尸骨。飘在空气中的白烟散发着难闻的气味,一旁,原太郎跌坐在地上直打喷嚏。 真弥靠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气,仍然有些惊魂未定。赤城跑过来扶住她:“矢泽桑,没事吧?” “我没事,不用担心。”真弥摇了摇头,疑惑地看向他,“话说回来,赤城君,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丘本大厦搞了个活动,我和八田被选中成为参赛者,所以就过来了。但是现在这个情况……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啊。” 赤城抓了抓脑袋,扭头看着真弥:“倒是矢泽桑,你应该不是参赛者吧,你又是怎么进来的?” 闻言,真弥不由轻轻咳了一声,别过脑袋,有点心虚:“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她总不能把自己潜入失败还被人坑的事实说出来吧,那得多丢脸啊。 幸好这个时候八田已经把剩下的血人清理干净了,扛着棒球棍,一脸不爽地向他们走来。赤城的注意力被迅速转移,笑嘻嘻地朝橙发少年挥挥手:“哟,八田,干得不错啊!” 八田哼了一声,把脸转向真弥的方向。真弥一愣,刚想要露出一个笑脸,便见他朝自己走来。 ……然后越过她,黑着脸,一把拎起地上的咬着大拇指的原太郎。 “……喂,臭小鬼!” 那语气,几乎是恨得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蹦出来了。 “你干什么啊死矮子!勒得我疼死了!快放手!” 原太郎拼命挣扎起来,挣脱不出,就满脸通红地大声嚷嚷。当那个“死矮子”被喊出来的瞬间,真弥和赤城很肯定他们听见了八田美咲某根神经断裂的声音。 “你、你说什么——?!” “呜、呜哇!要杀人啦呜呜呜噗咳大姐姐救我!” 冷不丁被点到名,真弥愣了一下,脚步下意识地一动,就听八田朝自己吼道:“真弥你别过来,我现在要跟这混账小子拎清一件事情,甭给我打岔!” “是、是!” 见八田这次真的是气炸了,真弥连忙把迈出去那只脚收了回来,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一样。赤城在一旁看着,忍不住不厚道地喷笑出声。 原太郎见唯一可能帮自己的黑发姐姐也被吓退了,只得惺惺地闭上嘴巴,安静下来不再乱动。 八田揪着他的衣领,举到眼前,眼神冰冷:“喂,刚刚你骂她什么了?给我老老实实地重复一遍,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真弥不禁一怔。 ——为什么美咲会知道? 赤城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凑过来低声解释道:“当时我们就在对面的走廊上,看到你们从那条小走廊里跑出来……八田应该是在那个时候就听到了你们的谈话。” “……原来如此。” 想想青梅竹马的顺风耳,真弥了然地点点头,也觉得不足为奇了。 原太郎没想到他一上来就是问这个,整个人瞬间懵了。显然他也不记得自己究竟说了什么,只能一脸茫然地抬头看他。然而八田根本没耐心等他想起来,而是冷笑一声,继续说:“臭小鬼,有些话我先在这里说清楚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真弥她没有义务、也没有必要去救你们母子俩,能够带上你这个累赘已经是仁至义尽。她没有欠你什么,反倒是你亏欠她很多。”八田不自觉地以指腹摩擦起棒球棍,看着球棍上不断滴下的鲜血,原太郎不禁浑身瑟缩了一下:“而面对救命恩人你居然能面不改色地骂出那些词……臭小鬼,要不是看在你只个小屁孩,我早就把你给宰了。” 八田顿了一下,继续脸色阴沉地开口。 “然后你又大喊大叫,把那些家伙引过来,如果不是我们赶到,你现在已经把真弥也给拖死了!真弥脾气好,不计较什么,但我可不一样——”他勾起一个嗜血的笑容,压低声音,“如果再发生一次这种事情,我就把你丢到那些家伙里头去,明白了吗?!反正你不是很想死吗。” 似乎是被八田恐怖的眼神吓到了,原太郎最开始的气焰完全没了,只能耷拉着肩膀,惊恐地看着他,鼻子一抽一抽。 “切。” 八田不屑地啐了一口,把他扔在地上。然后他转过身,趁真弥还没回过神来,一巴掌拍在她脑袋上,满脸怒色:“还有你,白痴啊你?怎么又把自己整成这样?!嫌不够疼吗?!” “欸?嘿、嘿嘿嘿……没办法嘛。” 真弥被他一巴掌拍晕了,只能抬头看着他,不好意思地傻笑。八田愣了一下,盯着她笑得红扑扑的脸两秒,迅速别过头,抓了抓脑袋,红着脸嘟囔起来:“真是个白痴……” 单身狗赤城看着画风突变的两人,忽然觉得有点心累。 “……等一下,八田。虽然打断你们很不好意思……”他举起手,在橙发少年把目光投向自己这边时,指了指不远处从走廊尽头爬来的几个血人,“……但是,现在还不是说话的时候吧。” 两人一看,脸色严肃了起来。 “那我们先离开吧。” 八田掂了掂棒球棍,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看向真弥,神情纠结起来。 真弥疑惑地看着他:“美咲?怎么了?” 八田死死盯着她一会儿,忽然狠狠一咬牙,豁出去一般背对着她蹲下来,声音发闷:“……快点上来,要是被追上我可不等你。” “……欸?”真弥这才感受到脚腕处被血人抓破的地方传来的阵阵刺痛。她一愣,下意识地摆手:“不不不,这点伤没关系的,我可以自己……” 然而八田却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你怎么这么啰嗦,让你上来就上来,到时候你要是落下了我还得回去救你,麻烦得要死!” ……还真是教科书式的傲娇。 前方不远处,已经背起原太郎的赤城忍着笑转头:“矢泽桑,既然连八田都这么说了,你就安安心心顺着他吧。” 既然两个人都这么说了,真弥也就不再矜持了。她从背后搂住八田的脖子,双腿环住他的腰,然后被他的手掌稳稳托住。 在这种姿势下,八田能很清楚地感受到少女温暖的指腹和柔软的身体,丝丝酥-麻感从肌肤相触的地方传来,让他不禁浑身一颤。敏锐地察觉到少年身体的僵硬,真弥有些担忧:“真的没关系吗?到时候可不要把我摔下去了……” “……怎么可能。”这也对他太不信任了吧。 八田略带恼怒地嘟囔了一声,背着她跳上滑板。他一蹬地面,两人便如同一阵风一般冲了出去。 八田美咲踩着滑板开路,赤城翔平则在后头负责掩护,这是两人在无数次并肩作战中获得的默契。当走廊的拐角处出现了第一波小群血人时,八田先是猛地一蹬地,在滑板加速到极致时陡然凌空跃起,接着便带着身后的真弥一个漂亮的转身,将缭绕着火焰的棒球棍狠狠抽了出去。 仅是一棍,血人群就出现了一个显眼的缺口。 “赤城!” “——了解!” 赤城紧跟着上前,手一挥,一道火焰便凭空出现,如同炮弹般炸裂开,炸得一群血人七零八落。 在他们冲出围堵的血人群后,真弥趴在八田背上,感受着耳边刮过的冷风,不禁微微眯起了眼睛。 “欸,美咲。” 四人奔跑在宽敞的走道上,右侧是一扇扇紧闭的门,左侧是玻璃栏杆,透过栏杆可以看见底下宽敞的大理石地面和通往下一层的圆柱形电梯。 “怎么?” 真弥稍微收紧胳膊,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她轻声说: “刚才的美咲,很帅。” 她说话时,温暖的气息刚好吞吐在八田的耳边,让他浑身一颤,险些摔下滑板。而她所说话的内容却令八田的脸刷地红透了。 他好不容易才稳住身体,如同掩盖什么一般大声嚷嚷起来:“你、你这家伙……这种时候说这种话干什么啊?!” 真弥愕然了。 “咦?但、但是我只是说出了事实啊……” “……白痴!” 在如此坦诚面前,八田最后也只能面红耳赤地憋出两个音节。 以真弥的角度当然看不见八田的表情,但一旁奔跑着的赤城却看得清清楚楚。 ——脸红到了耳根,几乎都要烧了起来。明明看起来因为青梅竹马的话羞恼到了极点,但是微微勾起的嘴角却出卖了他。 简直就像一个被人夸奖的傲娇小孩一样。 于是单身狗赤城又被狠狠地塞了一嘴狗粮。 而此时的八田却正在思考另一件事。 ——真弥所说的“刚才”,究竟是哪个刚才呢?救她的时候?为她说话的时候?还是打怪的时候? 这个疑问让他的心如同被羽毛挠一样痒痒的。 当然,就算心里非常在意,八田也不会真正把这话问出口就是了。 …… 跑了一阵后。 “……喂,话说真弥。” “嗯?” “为什么你的裙子会那么短啊啊啊qaq?!”手抖得都要抱不住了好不好?!太羞耻了!! “……” ——传说中的吠舞罗八咫鸦八田美咲,拳打满大街血人,脚踢黑社会组织,可谓正义的使者(?),出尽了风头。 ——然而,某一天,他却轻易地败在了超短裙下,溃不成军。 第71章 act.35 在冲出重重血人的包围圈后,四人便找了一个空房间稍作整顿。 他们在找到这间房间的时候,房间中居然没有一个血人。日光灯开着,屋子里亮堂堂的,有沙发、有茶几、有地毯,乍一看就是一间普通的客厅。虽然没有床,但是休息环境足够舒适整洁,在这种情况下也聊胜于无了。 一进门,八田就把真弥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沙发上。一眼瞥见她已经渐渐停止流血的伤口,他不禁皱起了眉头:“喂,你还是把伤口处理一下吧。身上有碘酒吗?” 自从被抓伤后,她脚腕上的伤就一直放着没管。天知道血人那种玩意儿的爪子上有没有什么脏东西,用碘酒杀下菌总是好的。 “嗯,有的。” 真弥点了点头,打开书包,翻出了医药箱。八田站在一旁,看着她取出碘酒和棉条、弯曲膝盖、垂着眸向染血的袜子伸出手,忽然意识到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等、等等!!” 正要拉下袜子的真弥一愣,抬起头,诧异地发现大声吼出声的橙发少年居然憋得满脸通红。 “怎、怎么了……” 与她茫然的目光对上,八田觉得自己的脑袋似乎都要冒烟了。他迅速别过脸,胡乱往她的方向一指,声音都开始颤抖:“你你你……你的裙子……” ……裙子? 真弥疑惑地低头一看,顿时明白了过来。她慌忙放下腿,拉下裙子,脸刷地红了。 ——天啦她居然忘记了超短裙容易走光这个该死的设定qaq!! 平时她受伤时卫生科派来的同学都是女生,就算是小伤,在寝室里也就只有她和五月两个人,再加上自己通常穿的安全裤,没啥好避嫌的。于是习惯成自然的她就给忘了——此时房间里不但都是大男人,眼前这一个还是超级容易害羞的恐女症患者啊!(╯‵□′)╯︵┻━┻ 真弥脑海一空,觉得自己的节操在一瞬间“啪啪啪”掉光了。 就在她羞耻得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时,忽然听八田冷不丁“嘁”了一声,接着是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一件软绵绵的东西就被扔到了自己腿上。她愣了愣,低头一看,是一件红色外套。 真弥很快便看出来这是八田常常系在腰间的那一件。男生的外套总比女生的要宽大,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她的腿,还绰绰有余。真弥怔了半天,抬起头,见少了腰间外套的少年仍然别扭地别着脸,橙色碎发下露出红扑扑的耳朵。 蓦地,她的心脏猛然悸动了一下。 趁着她发愣的当口,八田刷地转过头,恶狠狠瞪了眼后头刚刚放下原太郎的赤城。两人一惊,连忙举起双手,恨不得挖心发誓。 赤城:“我我我们什么都没有看到!” 原太郎:“我……啊?明明看到了啊,白色安全裤……不不不不不我也什么都没看到!噫噫噫好疼!”被身旁的赤城狠狠抽了一下脑袋,他立刻改口,怂下来的速度简直堪比电视机换台。 真弥:“……”你们还是什么都别说了好吗。 莫名的,看着眼前这一群活宝,她忽然很想笑。因为他们的打岔,她已经把刚刚的羞耻忘得一干二净了,仰起脸,向八田真诚地道谢:“谢谢。” 八田一怔。正当真弥以为他又要傲娇地哼唧一声转过头去时,他忽然大声干咳了一声,双手抱在胸前,扬起下巴:“你……你可不要会错意了,我只是为了保证自己的清白……才、才不是怕你走光被臭男人看去什么的……” 臭男人赤城:“……八田桑,你也是男的啊……” “吵、吵死了!我又没说自己不是男的!” 真弥:“……噗!” “你又在笑什么啊?!” 明明脸红得像煮熟的螃蟹,却硬是在那张娃娃脸上摆出一副“老子很高冷老子很伟大老子才不是关心你这个女人”的傲娇表情,怎么看怎么萌。 看着呆毛乱翘的橙发少年,真弥终于抑制不住自己内心泛滥的母爱了。 “……美咲,稍微把脑袋低下来一点。” “啊……啊?喔……” 八田愣了愣,但还是很听话地弯下了腰。下一秒,真弥“啪”地一下扯掉那个黑色头巾,彻底解放一头乱糟糟的橙毛,然后笑眯眯地一爪子揉上去。 ……别说,手感还真好。 八田顿时惊呆了。他呆呆地任由她蹂-躏自己的脑袋,等意识到她在做什么,刚刚恢复的脸色瞬间刷地通红,头顶甚至开始冒起了烟,就连话都说不好了:“……你你你你你在干什么啊?!” 真弥一脸无辜:“帮你整理头发呀。你看你这头毛乱的,几个月没梳头了?” “也、也就一星期……不对这不是重点!!” 八田少年开始抓狂了。 “放放放放手!这、这样也太……” “也太什么?”真弥难得起了坏心眼,手指轻柔地顺着少年的橙发滑过,因为一心想要逗逗他,丝毫没能掩饰住脸上灿烂的笑容。 八田脸憋得通红,狠狠瞪着她,但是看到她笑得开心,又像气球漏气一下瘪下去了,垂着几乎烧焦的脑袋任由她折腾,只是嘴里还不甘心地嘟囔:“……我说你这家伙,还擦不擦药了啊,很容易感染的啊……” “欸……美咲好啰嗦qaq。” “……”一阵磨牙声。 ——想反驳却无从反驳,这是一种怎样的痛啊qvq。 半晌,真弥也玩够了,心满意足地拍拍他的脑袋,便放开了手。这下八田像获得赦免一般,一把抓起丢在一旁的黑色头巾,如同触电般远远逃开,蹲在角落,羞得一把把头巾戴上、拉下遮住红透的脸,便不再动弹了。看着一向强势的少年这会儿居然躲在墙角种蘑菇,真弥又忍不住想笑了。 不过想了想,她还是很给面子地没有笑出声来。 一旁全程充当背景板的赤城:“……”冷冷的狗粮拍在脸上,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心好痛。 …… 在被八田扔了一脸外套之后,真弥的动作就利索多了。身为武侦高中一员的她对收拾这种小伤很在行,没两下就涂好药包扎好,中途也不喊一声疼,反倒是打架经验多却鲜少受伤的八田没帮上什么忙。看着小时候擦破点儿皮都会哭唧唧,而现在却面不改色地把染血的棉签处理掉的黑发少女,八田的神情有点复杂。 ……他觉得自己好像无意间错过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这件东西让他心里很难受,堵着喉咙一口气出不来,索性继续蹲着生闷气。 真弥倒没注意到他这点儿异样。在一切都收拾妥当后,一行人坐下来,开始交换情报。 “……原来如此。” 真弥点点头,若有所思:“所以说那个电梯就是我们逃出去的关键。” 说这话的时候,他们正围坐在茶几旁的毛绒地毯上,而原太郎则趴在一旁的沙发上睡死了过去,显然是疲劳到了极点。 毕竟他只是一个孩子,能坚持到现在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但是,我们要这么找到这一层的电源呢?” 这一层有这么多房间,一间间找已经很浪费时间了,更别提随时都可能遇到危险,像先前原太郎的母亲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啊,关于这个。”赤城抓了抓脑袋,从口袋里掏出一卷卷得整整齐齐的纸,向真弥递过去,“我和八田在来的地方找到了这个玩意儿,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真弥接过来,打开一看,顿时有点惊讶:“这个是……地图?” 仔细一看,这似乎是这一层的地图,每个房间和走廊分布的地方都画得清清楚楚,有一些房间还特地用英文做了标注。八田凑过来瞄了一眼,顿时嫌弃地别过脑袋:“怎么,赤城,你居然真的带过来了啊?” “啊,因为我觉得虽然我们看不懂,但是总会有人能看懂……” 在赤城解释的期间,真弥粗略地把地图上的英文单词翻译了一遍,有一些不懂的就暂时放下了一边。半晌,她放下了笔:“赤城君,你们出来的地方是不是北面的医务室?” “啊?”赤城一愣,隔着鸭舌帽抓了抓头发,“不,医务室倒是真的,是不是北面就不太清楚……” 因为标着“clinic(医务室)”的房间中央用一个红点特别标注了,再加上刚刚赤城说过这张地图是从他们出来的地方找到的,真弥心里多少有了点谱。然而扫了一圈下来,真弥还是没能找到明显有电源的房间,其他的要么没标要么根本不搭边,只有一个二楼东南面的“securityroom(保安室)”让她稍稍有点怀疑。 “——话说回来,真弥。” 一直没吭声的八田看着她,皱了皱眉头:“你……应该不是一个人来到这里的吧?” 真弥一愣,点了点头:“是,我是和五月他们一起来的,但是自从进入了这所大厦之后终端机就一直没有信号,就连使用校徽都无法联系上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她从口袋里翻出终端机,见屏幕右上方仍然无情地显示着“圈外”,不禁苦恼地喃喃起来:“这个时候广部君应该也在外面等着吧,联络不到我们三个,他肯定得急哭了。” 沉浸在对伙伴的担忧中的真弥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提到“广部真一”,八田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嘁,又是那个混账……” 听到他略带不爽的嘟囔声,真弥疑惑地望过去:“美咲?怎么了吗?” 橙发少年抿了抿唇,闹别扭一般别过脑袋,不去看她:“……没什么,你继续。” 赤城满脸懵逼地左看看,右看看,见两人一个一脸茫然,一个一脸别扭,就是不说话,顿时觉得很心累。他一边在心中默默吐槽“刚刚不是还好好地虐狗嘛现在这又是怎么了”,一边干笑着摆手,试图打破这种尴尬的格局:“那、那个啊……先不管这个,我们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吧。” 闻言,两人齐齐扭头看向他。 赤城咳了一声,指指墙上指针指向十二的挂钟,露出正经的表情:“现在是饭点啊,你们都不饿吗?” …… 赤城这打岔倒是打得很及时,一提及吃饭的问题,劳累了一上午的两人都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腹中的饥饿感。经过简短的讨论,最后决定由赤城去寻找食物,而八田则留在屋子里以防万一。 赤城一离开,房间里就安静了下来。两人沉默着,谁也没有先开口的意思。 ……气氛忽然就尴尬了起来。 听着原太郎“呼呼”的呼噜声,过了一会儿,真弥忍不住先开口:“……那个,美咲?” “……干嘛啊。” 一直扭着脸的橙发少年终于舍得转过头瞅她一眼。真弥见他脸色不好看,刚出口的话一顿,有点讪讪了。 “你……还在为之前的事生气吗?” 她好声好气地询问,睁大眼睛望着他。八田一眼撞进熟悉的清澈黑眸,登时一噎,慌张地别过脸。这会儿回答“是”也不是“不是”也不是,只得胡乱地哼唧了一声权当回答。 ……总不能说就因为她提了一声那个广部真一吧。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一听到真弥提起那个家伙就心里泛酸,跟中邪了似的。 真弥当他是默认了,顿时更加愧疚了。她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在意。以后不会了,好吗?” 八田愣了愣,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真弥以为他还在生气,于是把叠得整整齐齐的外套递过去,老实地垂着脑袋,有点沮丧:“这个,谢谢。” 沉默了一会儿,八田接了过去,抓了抓脑袋,有点不自在:“我……完全没有当一回事。”他顿了顿,觉得自己表达得似乎不太到位,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顿时有点着急,只得一字一句往外憋,“那、那个啊……我只是有点儿……心情不好……不不不……嗯男人每个月总会有那么几天么……啊总之以后我脑袋随便你玩儿你别介意!!” 到最后实在搅不清了,他干脆破罐破摔地大吼一声,便红着脸不说话了。真弥被他吼得一惊,呆了许久,再一次开口时,望向他的一双黑眸都是亮晶晶的:“真的吗?” 冷不丁被她期待的眼神电得头晕脑胀,八田更加用力地点了点头。这个时候他完全不知道,这一句脱口而出的无心之语给他竖了一辈子的标旗——当然,这都是以后的事了。 此时此刻,真弥因为他的原谅终于得以松了一口气。她靠在八田身侧的墙上,呆呆地望着对面雪白色的墙壁,挣扎逃亡了一上午的身体忽然感觉有点筋疲力尽。 枪的使用其实对身体负荷很大,光是后坐力就能让一个瘦弱的人骨折,更别说开了那么多枪、砍了那么多刀了。当时脑子里只想着逃还不怎么觉得,现在一回想起来,刀刺进血肉的触感还是如同方才发生一般,让她的手指都不禁因罪恶感微微颤抖。 到了明天,估计这手就抬不起来了吧。 她实在太累了。以至于现在,一直紧绷的神经一放松下来,睡意就如潮水般涌来。八田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异样,顿时着急地扶住她肩膀:“真弥?没关系吗?!” 真弥的脑袋一点一点。她努力撑住不断往下落的眼皮,朝一旁一脸焦急的八田扯着嘴角笑了笑,回答道:“没关系,只是有点困了……让我睡一会儿吧,如果有事就叫醒我。” 接着,她便脑袋一歪,靠在了墙上,呼吸平缓起来。 真弥很快便睡着了。 她入睡的速度快到八田还没能回过神。他怔怔地盯着她安静的睡颜一会儿,沉默下来,伸手用大拇指抹去她脸上残留的血迹,看了眼手中刚刚还回来的外套,便轻轻把它展开,小心翼翼地盖在沉睡的少女身上。 然后,他便不再说话,开始摆弄起了手表。 他当然知道,这个时候手表没有信号,摆弄它也只是为了打发时间。正当他翻到很久以前一次与真弥要票的消息记录时,肩上忽然传来一股沉重的感觉。 八田动作一滞,呼吸猛地急促起来。 他僵硬地一点点转头,见真弥的脑袋正靠在他的左肩上,睡得毫无知觉。几缕微翘的黑色发丝蹭在他脸上,让他的脸霎时间如同火烧一般。 虽然知道真弥这个时候应该没有感觉了,但八田还是一动不敢动,唯恐睡得正香的她会醒来。他脑袋乱成了一团,等强迫自己脸上的热度消退后,他终于冷静了下来,轻轻把真弥身上略微滑下的外套往上拉了拉,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 ——该死,这笨蛋就不能稍微有点警戒心吗?!幸亏碰到的是他,不然换成那个什么广部看她醒来后怎么哭…… …… 等赤城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少女靠在少年肩上,侧脸甜美,睡得正香;少年红着脸,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身体,凝视着她的眼神温柔,岁月静好。 ……看着这青春校园电视剧里才有的一幕,赤城当时就遭到了会心一击。 他低头看看手里大包小包的方便面、面包和其他各种干粮,一脸呵呵。 ——他觉得他今天应该不用吃饭了,一整天硬塞他嘴里的狗粮都能把他撑死。╮( ̄⊿ ̄)╭ 第72章 act.36 【卧槽冷不丁被塞了一嘴狗粮】 【啊啊啊防不胜防啊啊啊啊!】 【ffffffffffff】 【为什么这年头好妹子都有主了!为什么这年头矮子都是隐藏大杀器!(╯‵□′)╯︵┻━┻】 【←前面矮子的捂好你的后颈hhh】 【天哪橙发小哥好萌//////放开那只橙发小哥让我来!】 【fff团的弟兄们,是时候举起你们的火把了】 【刚刚不还是血腥僵尸片吗现在怎么又成恋爱喜剧了?!剧组你到底想闹哪样?!】 【听说这里有虐狗我就来了。话说这里的弹幕居然也没有隔壁逼王的厚……果然烧烧烧也比不上逼王么orz】 【qvq最喜欢这个黑毛妹子的……居然有男朋友qvq……】 【哈哈哈旁边鸭舌帽小哥表情瞩目↙】 【23333鸭舌帽小哥一脸屎色】 【看到这一幕我突然也想去找个男朋友了(手动再见)】 …… 面前的电脑屏幕上不断飞过各种弹幕,似乎正讨论得热烈非凡。这种弹幕网自带的逗比气氛透过一个个屏幕散发出来,连带着一向严肃的情报车内都微妙地变得逗比了起来。 黑发青年不断敲打着键盘的修长手指不禁一顿。他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的屏幕,镜片后的双眸目光阴沉,莫名透出一股不耐烦的气息来。 ——啧,真无聊。 网上这些瞎起哄的人也好,让他来这里处理这些破事的人也好,直播里那些傻兮兮地自个儿跳进这趟浑水的人也好,全都无聊透顶。 伏见猿比古重新敲打起键盘。他的皮肤本来就很白皙,在屏幕荧光的照射下更是显得无比苍白。一行行滚动的数据映入眼中,青年默默地工作了一会儿,渐渐皱起了眉头。 他盯着那团看似有条有序的数据,不禁推了推眼镜,狠狠咂了咂嘴。 ……事情果然没有那么简单。 一旁布施和五岛正乐滋滋地看着道明寺与坂本的直播,一片五颜六色的弹幕刷下来,几乎把整个屏幕都挡住了。当他们一边吐槽,一边发出意味不明的“诶嘿嘿嘿”的诡异笑声时,冷不丁听伏见冷冷地“啧”了一声,笑得猖狂的脸瞬间僵住了。 偷懒二人组一点点地、缓慢地、僵硬地扭头,看着浑身散发着“我很不爽不要来惹我”的黑发青年,嘴巴小心翼翼地张了张,半晌又紧紧闭上,终究没那个狗胆开口询问发生了什么。 倒是伏见被他们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阴沉着脸瞥了他们一眼,口气不大好:“你们很闲?”如果很闲的话赶紧去陪淡岛副长吃红豆泥。 “……啊?不不不不不完全没有……” “那就赶紧闭上嘴巴,好好做你们的工作,别在这儿碍手碍脚。” “……哦哦,了解。” 两人早已习惯了伏见阴晴不定的性格,互相对视一眼,便推搡着下了车。两人走后,情报车内又恢复了先前的安静。伏见扶着脖子,再次烦躁地“啧”了一声,开始了新一轮的计算。 …… 天空出奇地蓝,清澈如洗,从云间洒下的阳光明媚柔和,透出盛夏的气息。人潮涌动中,一道冷冽的女声清晰地冲破了周围的嘈杂。 “守备人员,尽快进行区域内封锁!拉好警戒线,不要让任何人进来!”身穿蓝色制服短裙的金发女人冷静地下着一条条命令,在所有队员都动作迅速、而井然有序地执行命令时,她低低叹了口气,转身看向身边外貌斯文的青年,“秋山,你去拦住那些记者。通知全员待命。” “是!”被称为“秋山”的青年庄重站直身子,“啪”地向她敬了个礼,便转身跑开了去。金发女人注视着她远去,扶着腰间的佩剑转过身,一眼就看见了边缘处的两个男人。 一个有着一头柔和的金发,身材高挑,身穿西装,脸上戴着紫色墨镜,修长的手指间正夹着一根烟;另一个是个胖子,皮肤黝黑,白色连帽衫紧紧裹住他臃肿的身体,宽大的墨镜则将他的半张脸严严实实地遮住了。 如此惹眼的两个人站在一群蓝衣服的当中,想不注意到都难。 金发女人深深吸了口气,大步走过去。两人似乎正低声交谈着什么,余光瞥见她的靠近,纷纷扭过头来。她在他们面前站定,皱着眉头开口:“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戴着紫色墨镜的男人抓了抓脑袋,朝她露出一个微笑:“哟,世理酱,好久不见。” 没等她搭话,金发男人便转头看向身侧的胖子青年,懒洋洋地介绍道:“镰本,这位就是secpter 4大名鼎鼎的美人副长,淡岛世理,你应该见过几面的。” “啊?啊……”镰本憨厚地点点头,“你、你好。”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如此若无其事地打招呼,淡岛世理也是无语了。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双手交叉抱胸,向他微微颔首:“你好。”接着,她扭过头,瞪着拿着烟微笑的金发男人:“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吠舞罗二当家——草薙出云略微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他呼出一口烟,抬头看着身侧这座高高耸立在城市中央的大厦:“我想你应该很清楚吧。” 淡岛愣了愣,皱眉思索了片刻,忽然想起来,这次的十个参赛者中,有两名似乎是吠舞罗的成员。 “……原来如此。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们的名字是八田美咲和赤城翔平?” “是。”草薙点点头,苦笑着承认了,“早知道当初小八田和伏见在这里打架的时候,我就不应该拦着他,干脆让他把这里炸掉算了。” 在获取周防尊的首肯后,草薙便作为代表联系了青王宗像礼司。在同他说明这次情况后,宗像表示自己也有一名队员被卷入这次事件中,愿意协助他们的援救行动。在一番简单的商讨后,吠舞罗和secpter 4迎来了第一次合作。 ——也就是吠舞罗负责暴力进攻,secpter 4负责信息侵入和情报收取的这种工作分配。 在此之前,任何人也不会想到,这所位于镇目最繁华的商业街的大楼会成为那样一个凶险之地,而本来大受期待的电视节目会沦为一个屠宰场。 所幸十名——不,十四名参赛者都能力不俗,除了一名名为“浅神木织”的女人失去了消息,其他人基本上都挣扎着生存下来了,也不知是不是一个巧合。最令人蛋疼的是,大部分的网友都把这次节目当成了一个单纯的恐怖直播,压根没把事情往阴谋论的方面去想。而在这种紧要关头,本以为冲入大厦内部就可以解决事情的他们,发现现实与想象似乎出现了一丝微妙的偏差。 听了草薙的话,淡岛差点翻了个白眼:“这完全不是一码事,也亏你能扯得上。话说回来,你们吠舞罗怎么只有你们两个人?” 听到她犀利的问话,草薙难得地沉默了下来。半晌后,他才缓缓开口。 “计划出了点差错,要重新调整。”他说着,严肃地看着淡岛世理,“先不管那个。世理酱,能分享我们一点已知的情报吗?” …… 经过一番攀谈,草薙总算了解了现在的情况。 “结界?” “是的。”淡岛微微颔首,“正如你们之前所遭遇的那样,我们的先锋部队想要进入大厦时,都遭到了无形力量的阻拦。经过分析,我们确定了那是结界。” “……是吗。”草薙缓缓突出一口烟,“是权外者?还是王权者?” 问到这个问题时,淡岛竟然犹豫了起来。 “……不是权外者,但也不是王权者。” “怎么说?” “在权外者当中,力量都是分布零散的,像这种大面积、有组织性的同一力量体系,一般不会是自行生出力量的权外者。但是,若说是王权者,据我所知,王权者中又没有类似这种能力的人。” 淡岛顿了顿,解释道:“总的来说,就是不同于权外者和王权者的第三种力量体系。” 草薙默默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他抬起手,以手掌状向面前的空气压去,但是一股无形的力量却阻止了他继续前进。 ……结界吗。 “那么,现在有什么线索吗?” 淡岛摇了摇头:“我们的伏见已经在试图入侵丘本集团的系统,还有其他一些情报小组的人想切断niconico弹幕网的直播,但是很遗憾,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无法成功。丘本大厦的工作人员基本上都迁出了,但是看他们的样子似乎也不知情。……不对。”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有一个人倒是比较可疑。” “谁?” “早见真由美,26岁,丘本大厦的前台小姐。有目击者说就是在她把矢泽真弥带进去后,那个孩子就被卷入这个节目了。”淡岛说着,瞥了眼垂眸沉思的草薙,“矢泽真弥,后来四个参赛者之一,不知道你认不认识?她似乎和你们的八田美咲关系很好。” 草薙慢悠悠地吸了口烟:“吠舞罗未来的儿媳妇,你说认不认识?” 淡岛漂亮的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这时,草薙手中的烟已经燃到了末尾。他掐灭烟头,丢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话说回来,世理酱。” “嗯?” “如果你愿意的话,你也可以当吠舞罗的媳妇……疼!” 淡岛收回手,脸刷地冷了下来:“草薙出云你别跟我贫,有事快说,没事赶紧滚。” 草薙揉了揉脑袋上被打到的地方,露出了无奈的笑容:“好啦好啦,不开玩笑啦,副长大人。”他放下手,脸色渐渐严肃起来,“能让我见一下那位早见小姐吗?” …… 真弥迷迷糊糊地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漆黑的房间。 刚刚睡醒,她仍然没有从梦中回神,呆呆地盯着黑暗中的某一点半天,等触觉神经渐渐复苏、感受到磕着尾椎骨的冰冷地面,才渐渐想起自己此时的处境。 由于睡得极不安稳,真弥的脑袋仍然有些发涨。她揉了揉太阳穴,无声地吁出一口气。等双眼适应了黑暗后,她又很快感受到了强烈的空腹感。 几乎就在她感到饥饿的下一秒,一个装着面包的包装袋便被递到了她的面前。 “喏。” 少年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真弥茫然地抬起头,正好撞入对方琥珀色的眸子。那双眸子与她对视了一会儿,便窘迫地移开了去:“我们都吃完了,这是留给你的。……你睡了这么久应该很饿了吧?” “……嗯,谢谢。” 真弥的声音还带着一点刚睡醒的沙哑。她道谢后,正要伸手接过面包,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上滑落了。她低头一看,发现是一直盖在自己身上的八田的外套。 刚刚她还没注意,现在一想,睡前她才把这件外套还给八田的,怎么又回到她身上了。难道说……? 见真弥望过来,八田脸一红,有点恼怒地哼了一声:“干、干嘛这么看着我啊?!难道你想着凉?!” 见状,真弥忍不住勾起嘴角。少年红扑扑地脸让她刚刚还有些消沉的心情忽然明朗了起来。 “……不。” 八田傲然地扬起下巴,努力摆出一副“区区小事儿不足挂齿”的表情:“喂,既然你自己也这么说了,那么——” “那么,谢谢啦,八田傲娇君。” 八田一愣,被这话堵得有点茫然。等他意识到她在说什么,瞬间炸了,刷地跳了起来,满脸通红。 “哈?谁是傲娇啊?!” 看着炸毛的橙发少年,真弥故作思索状:“嗯……谁应谁就是咯。” “你!” 橙发少年一阵气结,开始绞尽脑汁地搜索反驳的话。然而当他瞥见真弥脸上的笑容时,他忍不住一呆,默了一会儿,又生生把后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少女清澈的黑眸微微眯起,向下弯曲,笑得像两轮月牙。似乎因为成功地逗到了他,她很开心地弯着唇,露出小巧的虎牙,配上狡黠的明亮眼眸,显得分外可爱。 八田呆呆地看着她,忽然感觉自己的脸像烧着了一般热。 这下子真是再怎么气都生不出来了。 他重重拍了拍滚烫的脸,艰难地别开视线,暗暗唾弃自己真没出息。 ……真是的,这家伙也太狡猾了qvq! 第73章 act.37 带着成功噎到青梅竹马的诡异满足感,真弥从一脸呆滞、脑袋冒烟的八田手里拿过面包,笑眯眯地撕开包装。 房间里关了灯,但借助从门缝中投入的微弱光线,真弥还是可以看见沙发上睡得东倒西歪的赤城和原太郎。她“啊呜”一口咬住面包,含糊不清地小声问道:“美咲你怎么不睡?” 她咬住面包时,几缕发丝顺着白皙的侧脸垂下,刚睡醒的黑眸雾蒙蒙的,看上去莫名地很可爱。橙发少年看得脸有些发烧,不禁别过脑袋去,闷声道:“总得有一个人守着吧,如果全睡了那得多危险。反正我也不累,就在这儿坐着咯。” 真弥的动作顿了顿,没来由地一阵愧疚。她放下面包,小声道:“抱歉,如果不是我随随便便就睡着了的话……” “不是你的问题。” 八田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的话。与真弥诧异的目光对上,他有些苦恼地隔着头巾挠了挠头发,重重叹了口气:“你这家伙,怎么总是喜欢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啊?” “你可是女孩子啊,被男人保护有什么错?”他皱着眉头,似乎是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但是又觉得还不够,只能憋红了脸,努力在脑海中搜索着能说的话,“再、再说了累了想睡觉怎么了?对自己要求这么严干什么,跟白痴一样!” 冷不丁被对方一通训话,本来还沉浸在自我检讨中的真弥忍不住愣了愣。等她坐在原地,怔怔地回味完橙发少年的话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是一直被眼前这个人好好呵护着。 比如这个时候,明明他很不会说话,却将她的心情放在更重要的位置,绞尽脑汁地以一种别扭的方式开导她,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才是最辛苦的那个人。 这样的温暖让她的眼眶微微发热。 “……谢谢。” 听真弥面露释然,微笑着小声道谢,一直密切关注着她的八田终于松了口气,也笑了:“喂喂,你今天说几个谢谢了啊,要不要这么客气?” “嗯,对不起。” “……”八田瞪着她半天,转过头,狠狠抓了抓脑袋,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真是受不了她。 考虑到赤城和原太郎还在休息,真弥和八田聊天时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响动。聊了一会儿,两人也没话可说了,于是都沉默了下来,一时间寂静的房间中只能听见绵长的呼吸声和门外隐隐传来的血人走动的声音。 真弥看着手中吃完了一半的面包,喃喃道:“话说回来,没想到赤城君居然真的能找到吃的东西啊。” 八田抱着后脑勺,仰头盯着昏暗的天花板:“啊,因为他找到了一个便利店。” “……欸?”真弥一呆,“便利店?在这个地方?” 怎么想这种地方都不可能出现便利店那种具有生活气息的东西。 但是仔细想想,她也就释然了。 八田之前解释的时候就说了,这是一个直播游戏,既然是游戏,自然不会把玩家逼得太死,不然就没有趣味性了。而这个游戏显然是马拉松式的,除去无处不在的危险障碍,基本的生活条件还是会供给,就看玩家能不能自行找到这些资源。 想到这里,真弥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等等,如果说是直播的话…… 她的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挺直腰板,开始不着痕迹地四处扫视起来。 他们的一举一动岂不是被人一直监视着? 然而在看了一圈后,她也没发现什么跟摄像头有关的东西。这里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通的房间。失望之余,她又觉得在意料之中。 也是,如果摄像头那么轻易就能被找到的话,那齐木莉莎就不是齐木莉莎了。 但是一想到有人一直在暗中盯着自己,真弥就觉得浑身不自在。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令她脊背发寒。她忍不住缩起身子,盯着自己沾着血迹的鞋尖发呆,一遍遍在内心默念着,强迫自己不要去在乎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摄像头。 八田转头,正好望见黑发少女呆呆地耷拉着脑袋、忐忑不安的样子:“……真弥?怎么了?” “没、没什……”真弥下意识地想摇头,摇到一半忽然一顿,抬起头,犹豫地看着他,“那个啊,美咲。” “嗯?” “那些其他的参赛者……也是被送到这里来吗?” “哈?那是当然——”八田正欲点头,忽然明白过来,蓦地噤声了。 在他的印象中,其他的参赛者中,十个有九个都是中学生,且不说那一对看起来很奇怪的妙龄少女,单是那个名叫沢田纲吉的、像兔子一样柔弱的国中生,对上那些血人似乎都毫无生还的希望。 就连作为武侦的真弥都应付得那么吃力了,那么其他人呢? 八田扭头看向沙发上的原太郎。男孩似乎睡得很不安稳,满头冷汗,不停地翻身,嘴里还喃喃着梦话。 这个问题显而易见。 八田抿了抿唇,转过头,见真弥正盯着原太郎发呆。少女墨黑色的眼眸蒙上了一层郁色,整个人显得很低落,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了原太郎的母亲死去时的情景。 “……喂,你害怕了吗?” “欸?”真弥回过神来,惊讶地看着他,“为什么要问这个?” 八田没有吭声,只是固执地望着她。真弥无奈地叹了口气,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居然真的给出了答案。 “嗯……其实一开始是很害怕的。” “一开始?” “因为莫名其妙就到了这个地方,不知道前方面对的将会是什么,所以一直感觉很茫然。而在真正对上那些……血人的时候,”真弥苦笑了一下,“才发现其实自己一直害怕的只是心中的恐怖。” 这话说得太弯弯绕绕,真弥说完后,自己都有点儿没能回神,更别说一脸懵逼的八田了。他张了张嘴,发现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发声:“哈……哈?” “美咲还记得吗?两年前的那件事。” 八田愣了愣,很快就记了起来:“啊,你是说那个什么车站……” “是,如月车站。”真弥抬起头,静静地望着他,“那个时候,我在车站里见到了这些怪物。” ——血人。 此话一出,整个房间瞬间寂静了。 八田愣了半天,才目瞪口呆地开口:“喂、喂……你是认真的吗?这种事情……” “怎么想都不可能对吗?我最开始也是这么觉得的的。”真弥低着头,望着鞋尖发呆,“我简直不敢想象这么巧合的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或许如月车站和丘本集团也有联系……但是,我根本没有机会去把这些事情想通。到了最后,就算不接受也只能接受了。” 八田听她说完,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所以那又怎样?” “……欸?” “虽然听上去很离奇,我也听不是很懂,但是那又怎么样?”橙发少年不屑地冷哼一声,“如月车站也罢,血人也罢,丘本集团也罢。把这些阻挡在我们眼前的家伙通通揍飞不就好了。” 少年自信到几乎自大的气魄让真弥哑口无言。 “不过,如果你实在撑不下去的话……”八田咧嘴一笑,抓了抓脑袋,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眸以无比认真地注视着她。 “——那就躲到我的身后吧。” 真弥怔住了。 见她一脸呆滞,八田似乎也后知后觉地发觉到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顿时脸一红,有点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 “……你、你看,我可是男孩子啊,像你这种女孩子也不要太逞强,该哭的时候哭该笑的时候笑,不是说眼泪是你们女人的特权么……再、再说了,吠舞罗的大家也不会扔下我们不管,尊哥一定会带领着大家来救我们的!跟你说,尊哥可是很厉害的!你就等着好好看看我们吠舞罗超强的战斗气势吧!” 眼看着橙发少年从腼腼腆腆结结巴巴,到说起那位赤王时的激情澎湃,真弥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看着少年通红的脸颊,重重点了点头。 “嗯,我等着!” …… 等一行四人休息好、准备上路时,已经是下午三点。 期间八田被真弥以“不是说要我站到你身后吗?如果挡在我身前的人在战斗到一半就困死过去我可没信心一个人活下去啊!”的理由,强迫睡了一觉,睡醒后神采奕奕,抄起棒球棍就嚷嚷着要出去干一架。看着赤城和原太郎在一旁兴高采烈地拍手应和,真弥觉得自己的队友也忒心大了,能活到现在一定是开了挂。 在一番商量后,四人决定,由八田和赤城依照着真弥翻译的地图去探索,而真弥和原太郎则留在房间里待机。 真弥自知身体尚未恢复,跟上去也只会拖后腿,也就没有硬是凑上去。再加上不能把原太郎一个人丢在这里,她的留下也就成为理所应当的事了。 在两人离开后,真弥便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她从包里拎出装着狙击-枪零件的箱子,打开盖子,迅速清点了一下,便开始熟练地组装。等她组装完毕,“卡啦”一声拉上枪栓,扛着枪托眯着一只眼瞄准墙面的某一点,发现没有故障才满意地放下枪。 等她放好枪,一扭头,发现一旁的原太郎正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 ……啊,好像让小孩子看到了很不好的场面。 但是仔细想想,先前比这血腥多的场景都见过了,组装一把枪根本算不了什么,于是真弥也不虚了。她摸了摸鼻子,微笑着回望:“怎么了,原太郎?” 原太郎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一会儿,半天才低下头,淡淡地说:“没什么。” 真弥看着他低头碰起了脚,不禁有些茫然。 总觉得这孩子变得有点奇怪啊。是她的错觉? ……果然还是看了太多恐怖的场面被吓傻了吧。 真弥顿时一阵愧疚。她眼巴巴地瞅了瞅默不作声的原太郎,最终只能无奈地收回视线,蜷在沙发上,开始思考事情。 安静下来后,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就是那些不见踪影的摄像头。 虽然不能确定这个房间是否真的有所谓的摄像头,但是按照八田他们的话来说,这个摄像头应该是真实存在了。也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自从摄像头的存在暴露出来后,她就一直觉得有什么东西看着自己,如芒在背。 她闭上眼睛。在一片黑暗中,那种感觉越发清晰起来。 这种时候…… ——当然不可能放着不管! 真弥猛地站起身,惊得一旁的原太郎一抖,瞪大眼睛望着她。真弥朝他抱歉地笑了笑,便开始在这间小房间里转悠起来。 正如她所料,天花板并没有摄像头的痕迹,在她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墙壁后,也确定了墙壁上没有藏匿摄像头的空间。于是她就把目光放到了房间中的物件上。 这个房间布置很简单:一张地毯,一个茶几,一座沙发,以及角落贴墙的一个柜子。 真弥先是蹲在地上,掀开地毯扫视了一圈,还把地毯抖了一遍,然而并没有发现什么东西。显然摄像头并不在这里。之后的茶几、沙发、柜子亦是如此。找了一圈后仍然一无所获,真弥重新坐回沙发上,有点泄气。 难道是她想错了,根本就没有什么摄像头? 这个想法只是冒出来了一下,就被她掐灭了。 且不说美咲他们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忽悠自己,她的感觉也不会出错。既然她都感觉到有人监视自己了,那么十有八九这是事实。 自从成为武侦后,真弥对自己的感觉有了一种迷之自信。 ——那么,究竟是哪里出错了呢? 真弥忍不住咬起了指甲,旁边的原太郎则是莫名其妙地望着她,显然是搞不懂这个大姐姐从刚刚开始就在折腾些什么。忽然,真弥脑海里闪过了什么东西,咬指甲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了。 八田他们说过,这是一个直播。如果是直播,那必然会有一个能拍摄到全场的角度来拍摄这些参赛者们。 那么,这个角度究竟在哪儿呢……? 真弥放下手,抬起头,缓缓向不远处看去。 视线的尽头,正是角落那个柜子。 它以极其不起眼的姿态伫立在房间的角落,但是同时又以一种观测者的视角包容了整个房间。 脑海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点亮了。真弥抿了抿唇,跳下沙发,向那个柜子走去。越走近,那种直觉一般的感觉就越强烈,压迫得她呼吸都开始有点困难。当她走近时,她打开柜子,先是认真地在空荡荡的隔间摸索了一下,然后开始在木板与柜壁的夹缝中探寻。 接着,她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冷的硬物。 真弥呼吸一滞,缓慢地将它拉了出来。首先出现的是一条细小的电线,过了一会儿,一个小拇指大的小巧物件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在情报科听课时,她曾见过这个东西。 ——针孔摄像头。 摄像头最前头的镜头在灯光下反着光,窥视着她的视线在这一刻暴露无遗。真弥把它捏在手心,呆呆地低着头,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男孩稚嫩的声音。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带着呼吸喷在后颈上的湿意,浅神原太郎的声线毫无平仄而冷静自持。 ——“真弥姐姐,你在看什么?” 第74章 act.38 “喝啊!” 随着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橙发少年踩着滑板高高跃起,狠狠把棍子往下一挥,最后一只血人的脑袋也被生生打爆了。 失去头颅的血人身躯重重摔在地上,猩红的液体从脖颈处的断裂口中涌出,渐渐形成一片血泊。待八田重新落到地面上后,他有点嫌弃地甩掉棒球棍上滴滴答答落下的血液和脑浆,重重“啧”了一声:“可恶,这些怪物真是烦死了!” 解决完了其他血人的赤城走过来,露出无奈的笑容:“嘛,至少比起矢泽桑我们算是幸运多了。” 想起先前真弥被一群血人逼得走投无路的样子,八田就忍不住脸一黑。要是他没及时赶到,天知道她现在会怎么样,指不定已经被撕成碎片了。越这么想,他就越觉得把那个臭小鬼留下来根本就是个错误。 来到了一处血人比较少的拐角,两人停了下来。赤城打开地图,左看右看,喃喃道:“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哈?” 赤城心虚地别开眼:“我们貌似走反了……啊啊啊只是貌似而已貌似!我没说一定啊!八田你冷静点把棍子放下!” 八田气得跳脚,险些拎着赤城的衣领一拳挥过去: “吵死了!我们都走到这里了你跟我说走反了!找揍吗?!” “所、所以我说你冷静点!你倒是跟我说说w和e哪个是东哪个是西啊!”qaq! 此话一出,两人顿时沉默了下来。 半晌,八田开口:“……喂,我们还是先自己找找看吧。” “好、好的……” 两人默默地松开对方,转身面对不远处被他们的嚷嚷声吸引过来的血人,纷纷点燃了火焰。 之后的行程中,他们都极有默契地对这个小插曲闭口不谈。 <<<<<< 在原太郎的声音响起后,真弥顿时僵住了。 男孩的身体近在咫尺,隔着布料,她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体温。然而她第一个想到的不是他的反常,而是:他是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身后的? 她对自己的五感多少有点自信,但这个孩子却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来到了她的身后。 “真弥姐姐,你怎么了?”原太郎好似没意识到她的惊疑,语气天真无邪,“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哦,是生病了吗?” ……不对。 有哪里不对劲。 如果是原太郎的话,是绝对不会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的。 真弥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男孩的不对劲。她攥紧拳头,转过头,警惕地开口道: “原太郎,你……” 话音未落,原太郎便从她身后伸出手,越过她一把抓住了针孔摄像头的导线。下一秒,那只属于孩子的手狠狠一扯,电线就从中间“啪”地断掉了。 摄像头的镜头微微一闪,再次归于沉寂。 真弥看着原太郎面无表情地扔下一端电线,瞬间惊呆了。 她手中断掉的半截电线断口露出几节铁丝,仍然在“噗嗤噗嗤”地发出细小的电光。两人呆呆地对视着,半晌,原太郎歪了歪脑袋,朝她露出一个无比可爱的笑容:“真弥姐姐,我们谈一谈吧。” …… 等重新坐回沙发上后,真弥已经稍稍冷静了下来。 现在这个原太郎显然不再是以前那个原太郎,她当然不能再以先前那一套对付小孩子的态度去对待他。想到这里,她的心情顿时有些复杂,而对面的原太郎却一直是一副轻松的样子。 原太郎帮她倒了杯水,把杯子推到她面前,然后在她对面坐下:“请用。” 一举一动极具大家风范。 真弥不禁有点囧。她点点头,说了声“谢谢”,便捧着杯子喝了一口。 水温刚刚好,一口水喝下去后胃部都暖和了起来。原太郎耐心地等她喝完,才慢悠悠地开口道:“首先我为我刚刚的行为道歉。因为我现在要说的事不太适合被外界那么多观众知道,所以没征得你的同意就直接把电线拔断了,非常抱歉。” “……” ——事情都做出来了才说对不起,那要警察有什么用啊。 虽然忍不住在心中默默腹诽,真弥却明白,就算他不动手,自己也会把电线拔断,不过是时间差的问题罢了。所以她也没有过多地发表意见,而是摇了摇头,放下水杯。 “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她抬起头,注视着对面安静的男孩,“你究竟是谁?” 若要说面前这个严重不符合小孩设定的原太郎与那个闹腾的熊孩子是同一个人,打死她都不信。 然而原太郎却歪了歪脑袋,一脸纯真:“我是浅神原太郎啊。” “骗人。” “真弥姐姐,我是不会做出骗人这种事情的。”原太郎老气横秋地抚摸了一下下巴,“不过,我确实和与你们相处的那个原太郎稍微有点不同就是了——嗯……这么说吧。” 他思索了一会儿,说:“——我算是居住在这个身体里的第二个浅神原太郎吧。” 真弥愣了愣。这个结论在意料之外,仔细想想却又合情合理。她很快想到了一个答案:“……多重人格?” “这么解释也可以。”原太郎赞许地点点头,“我能感知到他所遭遇的一切,但他并不知道我的存在。我们共存于一体,作为第二人格,通常情况下我都处于沉睡中,只有有需要时我才会醒来——哈哈,这么一说倒像我才是主导人格一样。” 真弥了然:“所以,之前那些……” “——都不是我。” 原太郎微微低下头:“不过,我也不能推卸责任。对不起,真弥姐姐。我为我的主人格所做的事感到抱歉。” 被一个小男孩如此郑重其事地道歉,而事实上所谓的错误根本不是对方犯的,真弥顿时有些窘迫。她连忙摆手,表示自己根本不在意:“这个倒是没关系啦……不过,为什么你要跟我说这些?” 原太郎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发问:“真弥姐姐是怎么看待我这样的存在的?” “欸?”真弥怔了怔,显然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个问题。她思索了一下,诚实地回答道:“嗯……稍微……有点超出常识之外吧。以前只是听说过,今天却在一个说是直播节目的游戏里见到了……感觉有些微妙。” “……是吗。”原太郎笑了起来,“不过真弥姐姐,如果这么说的话,你不觉得八田先生和赤城先生更加‘超出常识之外’吗?” 真弥愣住了。 经他这么一说,真弥才惊觉,与吠舞罗的大家相处久了,她甚至都忽略了“能力者的存在是有多么异常”这个事实。 “还有,”原太郎仰起头凝视着她,语气轻柔却不容置疑,“在大多数人眼里,真弥姐姐你也是这样一个‘异常的存在’啊。” …… 在如此戳人心脏的说辞下,真弥一时竟然无言以对。 仔细想想,倒还确实如此。 武侦这一职业,虽说比起权外者、多重人格什么的更为贴近现实,但是对于普通人来说仍然很虚无缥缈。毕竟大部分人没有亲眼见过武侦,一看到这种类似特工的设定,下意识地就会觉得这是科幻电影里的人物。 这么一对比,真弥也觉得自己似乎没有资格说人家“不正常”。 她微微垂下脑袋,有点愧疚:“对不起。” “……不不,没关系的,真弥姐姐,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道歉什么的。”原太郎摆摆手,“我的意思是,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奇怪? 见真弥露出茫然的表情,男孩的眼神渐渐严肃起来:“目前为止你已经遇见了三个参赛者,而这三个参赛者却都不是正常人。那么,你是觉得这真的只是巧合,还是这其实是普遍现象?” “——真弥姐姐,你有想过其他的参赛者都是怎样的人吗?” 真弥愣住了。 ——远远强于普通人的怪物。 ——封闭式的建筑。 她的脑海中渐渐涌现了一种极其大胆的猜测。这种猜测让她有点难以接受,但她却无法控制自己拼命发散的思绪。 她干巴巴地张了张嘴,艰难地挤出话来:“你的意思是……” “是。”原太郎点点头,说,“我怀疑,这次的参赛者并非随机筛选的,而是有选择性的。其目的是——” “——专门针对那些有特殊能力的人。” 真弥跟着喃喃出声。她抬起头,注视着原太郎,微微皱起眉头:“但是,就算你这么说,丘本集团真的有那个能力吗?而且关于其他参赛者的身份,我也压根不清楚啊。” 男孩叹了口气,拿出终端机,解锁后点开图库图标,举在她面前。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红发少年,画面中的他正与八田剑拔弩张地对恃着,孩子气的脸上露出不满的表情。 “这个是青之氏族——secpter 4麾下的道明寺安迪。如你所见,同八田先生他们一样,他是一名能力者。” 他手指一滑,拉出了下一张照片。 “这个穿着高中生男子制服、戴着眼镜、眼角有颗泪痣的人虽然并不是能力者,但当我拍这张照片的时候他正在看一本俄语原著,从这一点上来看,他应该有着非同一般的学习能力,至于其他的还无法知晓。” 他再滑到了下一张照片。 “还有这两个人。别看他们只是中学生,但据我所知他们似乎有偷偷进行地下活动——嗯,就是传说中的黑手党。” 原太郎一个个讲解过去,身份也一个比一个奇葩。真弥越听越心惊,到最后甚至都放弃思考了。直到看到了一张照片,她才蓦地回过神来。 她盯着照片上特点鲜明的双胞胎姐妹,目瞪口呆:“这、这是……” “这是一对双胞胎。”原太郎面无表情地说,“从外表上看起来没什么奇怪的,只是性格很怪异。你想想,着装和个性都迥然不同的双胞胎……真弥姐姐,你怎么了?你认识她们吗?” ——岂止是认识啊?熟得不能再熟了好吗?两年来一起居住于一个屋檐之下你说是什么关系?! 话说回来,为什么她们会在这里啊?! 真弥很想这样自暴自弃地大喊,但是理智还是让她把这种欲-望压了下去。她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没什么……原太郎,你知道她们叫什么吗?” 原太郎眼神怪异地看了她一会儿,才收回目光,属于孩童的稚嫩脸蛋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不好意思,真弥姐姐,她们并没有提起过自己的名字。” …… 等男孩头头是道、有条有理地把事情分析完后,真弥就算不想相信也必须相信了。 她有点无力地放松身子、靠在沙发上,仰头盯着天花板,怅然地吁了口气:“……果然,从情感上来说还是很难接受啊。” 本来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潜入搜查,却不想被莫名其妙地卷入了一起大麻烦中,甚至连出去的方法都找不到。而这一切的起源都是出于她的任性。想到这里,真弥越发担心起另外三个杳无音信的伙伴。 “为什么?”原太郎抿了口水,疑惑地看着她,“事情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还有什么需要怀疑的?” 真弥微微垂下眼睑,盯着手中的水杯发呆。水面随着她的动作激起细微的波纹,让她想起了落入一颗石子的湖面。 “……不,只是我自己的原因。” 不管是从理智上还是从情感上来说,真弥都无法接受“曾经插足父母婚姻的第三者是一个幕后大boss”的事实。 ——不管怎么说这种心理落差都太大了。 明明以为自己在变强后就可以扬眉吐气,对着这个破坏自己家庭的女人骄傲地说“我们现在过得很好”,然而现实却狠狠打了她的脸,把她再次坑进了齐木莉莎的圈套中。 自己真是太差劲了。 在真弥懊恼地生闷气的期间,原太郎也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默默地帮她添满了水。真弥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看向原太郎:“话说回来,我还是没能理解为什么你要对我说这些。” 一般人不是觉得这种秘密藏得越深越好吗?怎么会有人随便把双重人格这种事随便透露给一个才认识没多久的人呢? 原太郎愣了一下,蓦地笑了。 他放下杯子,微笑着凝视她,眼神微微发亮,莫名地让真弥感到毛骨悚然:“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和那些人是不同的。” “……欸?” “真弥姐姐,你是否有意识到自己身体的价值呢?” 话音落下后,房间里一片沉默。 一滴水珠落在桌面,发出轻微的声响。地面上断裂的电线已经不再放电,焦黑的线头在默然中归于沉寂。 半晌,真弥才从震惊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她哑然地望着一脸迷之微笑的男孩,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 “砰!!乓乓乓!!” 下一秒,夹杂着嘶吼的剧烈撞门声生生打断了她的刚要出口的话。 第75章 act.39 陡然响起的撞门声如同一道魔咒,让屋中的两人瞬间愣住了。 真弥一呆,很快反应了过来,不禁猛地站起身:“是那些家伙……!” 虽然她也想过美咲他们不在的时候会不会有血人闯入,但没想到这一幕居然那么快就来了。 似乎是听到了屋里的动静,门外撞门的声音越发激烈了,甚至还有指甲一下一下划拉门板的“吱吱”声,刺耳得让人头皮发麻。原太郎被这声音刺得瑟缩了一下,转头注视着沉默的真弥,似乎在等待她的决定:“真弥姐姐?” “……” 真弥抿了抿唇,一把拎起茶几上静静躺着的狙击-枪,一步步向门口走去。 “……真弥姐姐?!” “没关系的,原太郎。我可是把你救出血人群的人,区区这么几只血人根本算不了什么。”真弥没有回头,而是继续凝视着不断颤抖的大门,缓缓拉起了枪栓,一点点举起枪,将枪口对准大门,“你先躲远点儿,待会儿可能会误伤到你。” 说话时,她的表情和声音都冷静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然而一直观察着她的原太郎却发现了,她握枪的手在不断地微微颤抖。虽然幅度很小,但是若是仔细观察还是可以轻易看出来。 …… ……她是惊吓到极点反而镇定下来了吧喂!! ——到底行不行啊?! 浅神原太郎开始慌了。 …… 真弥紧紧盯着不断震动的大门,微微抬高枪口,默默地计算着门外的家伙冲进来的时间。 她虽然没有表面上那么淡定,但也没有慌张到无法思考的地步。 ——她明白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情形其实对己方很不利。 虽说他们把自己锁进了房间里后看似很更安全了,但事实上,这种困居的狭小性会让他们一直处于被动的状态,很难同这种速度快力量大的怪物进行对抗。他们无法预知这层门板什么时候会被突破,而在此之前,一切都只是作茧自缚。 她也知道,自己先前能同那么多血人硬拼那么久,主要靠的还是有利的地势。现在这种优势没了,而她的脚腕还伤着,也不知能不能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护住原太郎。 ……稍微有点难办啊。 真弥不禁皱起了眉头。 在她思索方案的期间,门外的撞门声越发激烈了,门板旁的扣子都开始松动,仿佛下一秒就要脱框。真弥甚至能透过逐渐裂开的门板缝隙看见熟悉的血色肢体。 她抿紧唇,手指扣在扳机上,心中默默倒数,准备等它们冲进来的瞬间开枪。 ……三。 “哐啷啷!砰砰砰!” 大门一点点散架。 ……二。 “刺啦!刺啦!” 指甲划拉着门板的刺耳声音一刻不停地折磨着听者的耳膜。 ……一——!! “砰!”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轰然巨响,硬生生把那声“一”给打断了。 怪物的嘶吼声和撞门声瞬间消失殆尽,湮灭在巨响的回声里。过了一会儿,空气中只剩下硝烟弥漫的“啪嗞啪嗞”的细微声响。 “……啊咧?” 真弥一脸懵逼地看着破破烂烂的门板。 ……这什么情况? 正当她纠结自己是不是可以不用再举着那么重的狙击-枪时,摇摇欲坠的大门被“砰”的一声踹开了。 “真弥!快点过来!我们走!” ——站在门外的是扶着门框,一边狼狈地喘息着、一边焦急地朝她大吼的八田美咲。 …… “美咲?”真弥难以置信地垂下枪口,“到底发生了什……” “待会儿再跟你解释,现在先赶紧离开!”八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再一手拎起沙发上的原太郎,向门外快步走去。真弥意识到事情似乎不简单,也就没再多问,安静下来老老实实地跟着他走。 到了门外,八田背对着她蹲下,等她在背上趴好后才站起来。一直等在门外的赤城见到他们,脸上露出了松了口气的表情。他一边接过原太郎和真弥的背包,嘴里一边絮絮叨叨:“真是的,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不然八田肯定会把我碎尸万段的……” 真弥:“……”不,怎么说这也太夸张了。 火星在地面上“噼噼啪啪”地跳跃,血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空气中全是硝烟刺鼻的气味。背着少女和小孩的两个青年开始沿着走廊奔跑起来。 八田踩着滑板,一棍子打翻一只凑到跟前的血人,咬牙切齿:“可恶,居然被反杀了一回……” “反杀?” 真弥搂着八田的脖子,疑惑地探出头:“不好意思,我还是没弄懂……你们出去一趟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一举动换来了橙发少年激烈的反应:“喂你这家伙不要在别人脖子后说话啊!很痒的知不知道!” “对、对不起!” 赤城等他们闹完,才苦笑着开口:“矢泽酱,你看看后面。” ……后面? 真弥愣了愣,疑惑地转过头。 四处弥漫着硝烟,使得能见度比较低。凌厉刮过的风吹得她的脸颊生痛,她眯起眼睛,忽然发觉那团薄雾当中似乎涌动着什么东西。 ——血红色的东西。 真弥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随着时间的推移,硝烟渐渐消散了。这时,藏在其中的东西也一点点露出了真面目。 “……” 当看到硝烟后的景象时,真弥惊呆了。 ——血人。 ——墙壁上、天花板上、地面上、甚至是栏杆上,密密麻麻的,走廊里都挤满了血人。 大大小小的红色脑袋在血人群中蠕动着,形成一片血红色的浪潮。这片浪潮正以一种不亚于他们的速度疯狂地涌过狭窄的走廊,向他们蜂拥而至。 真弥几乎崩溃了。 “……这是什么情况?!” “血人群。不过比矢泽酱你之前遇到的要大一点点而已。”亏得赤城还能一边背着男孩和书包跑路,一边淡定地跟她解释,“不小心就偶遇了。怎么样,很壮观吧?” “……不,岂止是壮观简直是天下奇观。话说这真的只是大一点点吗?究竟是怎样的偶遇才会变成这种结果啊?你们是幸运e吗?!” 真弥觉得脑袋在隐隐作痛。 她扭头瞥了眼赤城背上的原太郎。背着背包的男孩注意到她的视线,转头朝她露出一个“这槽吐得好”的纯真笑容。 “……”已经无法理解这些人的关注点了。 四人“刷”地转过一个拐角。滑板的滚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很快又在八田精准的控制下稳住,一马当先地冲在最前头。 “那些家伙,都是从一个房间里跑出来的。” 一直沉默的橙发少年突然开口。真弥一愣,迟疑地重复道:“一个房间……?” “啊,是啊。”八田啐了一口,虽然看不到表情,但从语气上也可以感受到他内心的郁闷,“就是你说的那个保安室。……嘁,为什么那个小房间会有这么多的怪物啊?!而且烧掉之后还会冒出一堆,烦得要死,可恶……” ——保安室。 真弥怔怔地嚼着这个词,忽然想到了什么。而正当脑海里的东西要浮出水面时,赤城的声音忽然响起:“八田!那边也有!” 真弥一愣,抬起头。逆着风的方向飘来血人身上特有的腥气,一眼望去,前进方向的走廊正有一队血人向这边爬来。 ——前后夹击?! “八田,怎么办?!” “……切。”八田“刷”地一挥棒球棍,明亮的火焰在棍身“啪”地一声点燃,随着主人的动作缭绕摇晃,如同硝烟中的微弱却永不熄灭的引路灯,“没办法了啊。” “喂!真弥,抓紧了!” “是、是!” 真弥愣了愣,下意识地抱紧他的脖子。下一秒,橙发少年单手一撑栏杆,借力踩着滑板腾空而起。 “忽”地一下,真弥视野中的景象变得模糊起来。 她呆呆地看着少年头巾下飘扬的橙色碎发,在仿佛刻意放缓的慢动作下,他勾起嘴角,眼角微翘,神情带着热血少年特有的兴奋和自信。 正当她以为时间要定格在这一刻时,两人跃过了栏杆,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然后向下方高速坠落。 “……?!” 跃至最高点的漂浮感瞬间被一股强大的离心力所取代。真弥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哈哈,本大爷先走一步啦,白痴们!” 八田还在得意地哈哈大笑着,中气十足的声音几乎被嗖嗖刮过的冷风所湮没。真弥只能死死地抱紧他,感受着坐过山车一般的离心力,心脏疯狂地鼓动,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喉咙。 她眼睁睁地看着大理石地板越来越近,喉咙干涩,惊恐得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啊啊啊要撞上了!要撞上了!真的真的真的要撞上了啊啊啊啊!! 正当真弥以为自己命不久矣时,八田猛地伸出棒球棍,“咔哒”一声,将球棒死死卡在了下两层的栏杆上。高速的下坠戛然而止,真弥呆呆地趴在八田背上,呆滞的大脑仍然没能反应过来。 “……呼,这样就可以避一阵啦。”八田悬在半空中,夹着滑板,吁了口气,“真弥,你先上去……真弥?怎么了?” 没有听到回应,他疑惑地转过头,却见黑发少女正捂着脸,把脸埋在他肩膀上,双肩微微抖动。 虽然看不见表情,但八田还是察觉到了什么,顿时慌了起来。 “喂、喂……你突然的干什么啊?!没事吧?被那些家伙抓到了吗?!很疼?!可恶,现在我就去胖揍那些怪物一顿……” 说着,他的神情渐渐变得凶狠起来。正当他一撸袖管,准备爬上去与血人群干架时,真弥忽然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袖子。 “……没事的,只是有点被吓到了……让我静静就好。” 她抬起头,没有八田预料中的泪流满面,只是眼神发直,神色飘忽…… ……不这已经很不对劲了好吗?! “‘……喂,真的没关系吗?” 真弥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吁了口气,摇摇头。 “真的没关系。话说回来,你才是到底在干什么啊!突然从上面跳下来,平白让人体验了一回无绳蹦极,又一言不合想要跑上去干架,你心里真的有安全意识这种东西吗?!” “哈?!”八田额角冒出了十字,“你也不想想我是为了谁啊?!如果不是带着你我早就上去揍尸体了才不会选择这种落荒而逃的丢脸路径好不好!虽然那样跳下来很刺激没错……” 真弥捂脸:“那样就更糟了!太糟糕了!美咲你果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安全意识!” “你说什么——?!” 比他们晚一步跳下来,却早就爬到走廊上的赤城无语地看着他们,强忍住撞墙的冲动:“真是的,你们两个要情侣吵架也不要吊在外面吵啊,爬上来之后慢慢吵行不行!” 第76章 act.40 等一行人找了个新房间稍作整顿,已经是半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新的房间不如前一个那么居家,比起起居室,倒不如说是一座仓库。仓库里堆放着各种五花八门的体育用品,只是从其表面堆积的灰尘量来看,似乎是有些年代了。 众人好不容易在一堆货架中腾出一块地来休息。八田从货架上拿起一个高尔夫球杆,在手里掂了掂:“这个是……高尔夫球杆?不知道和棒球棍比起来哪个打人更疼些。” ……为什么在你手里体育用具总是会变成杀人凶器啊,工厂长会哭的吧!绝对会哭的吧! 真弥见橙发少年一脸认真地盯着赤城,似乎真的在考虑要不要拿队友来试水,连忙干笑着打岔:“话、话说回来,你们在离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可以好好讲一讲了吧?” 房间中的三人纷纷扭头看向她。赤城尴尬地咳了一声,挠了挠脸颊:“嘛,倒不是不可以……不过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经历啦……” - 在那之后,虽然手中的地图失去了一半的效用,但八田和赤城两人兜兜转转,还是找到了保安室的位置。 两人抬头望着眼前大门旁写了“保安室”三字的标牌,脚下躺了一地血红色的尸体。 “……真弥说的就是这里啊。” 赤城点头:“看来是的。” 两人沉默片刻。 八田额头青筋暴跳,终于忍不住一把把地图揉成一团,狠狠往地上一甩,一脚碾上去:“结果就在旁边几扇门吗?!那我们绕了那么久究竟是为了什么啊混蛋!!” “冷、冷静一点啊八田!不管怎么说找到了已经很好啦!”赤城连忙拉住他,心疼地弯下腰把那团皱巴巴的纸捡起来。等把地图仔仔细细地平铺,折好,塞进怀里后,他扭头看向八田,征求他的意见: “怎么样,进去吗?” “当然!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个吧!”橙发少年把沾着血迹的棒球棍往肩上一甩,往前大跨一步,作出准备攻击的姿势。 赤城一愣,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喂,八田,你想干什……” “哈啊!!” 然而话音未落,便见橙发少年大吼一声,猛地一抬腿,一转身,一个极其有力的回旋踢就带着一团厉风被踹了出去。 在赤城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轰”的一声巨响,脆弱的大门应声而倒,激起一阵烟尘。 一片寂静。 “八田……!!”看着八田淡定地收回脚,赤城简直欲哭无泪,“虽然我们吠舞罗被誉为镇目拆迁队……但是也不是这样拆的啊!里面有什么我们都还不知道啊!” “吵、吵死了!反正踢都踢了,现在说有什么用?” 八田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妥,但死鸭子嘴硬的天性还是让他面红耳赤地反驳回来。仔细想想,貌似确实没什么用。赤城一噎,扶了扶鸭舌帽,无奈地闭上了嘴。 两人安静下来,朝门后望去。房间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看见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 “……嘛,总之保安室里大概会有电源开关,进去打开就行了对吧。” 八田隔着头巾挠了挠脑袋,想也不想就一脚踏进了门内。然而在他步入房间的瞬间,他的脚腕忽然被什么湿滑冰冷的东西抓住了。 八田:“……” “……八田?” 见橙发少年的背影猛然僵住,赤城疑惑地叫了声他的名字。下一秒,他就听八田惨叫一声,刷地抬腿一脚飞过去,然后房间深处传来一声轻微的黏腻物体落地的“噗嗤”声。 赤城:“……” “啊啊啊这什么玩意儿啊!!恶心死了啊啊!”那种黏糊糊的感觉似乎还残留在脚上,透过袜子一点点渗入皮肤。八田嫌恶地甩了甩脚,摊开手掌,在掌心点燃了火焰:“可恶,到底是什么鬼……”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明亮的火光在掌心摇曳着,照亮了黑暗。 在温暖的火光中,蠕动着的血红色映入眼帘。似乎是被他的叫喊声所吸引,一只只血红的脑袋朝他的方向转了过来,密密麻麻的幽绿色瞳孔有如闪烁的鬼火。 身后看到一切的赤城已经惊呆了。 橙发少年愣愣地与最前边断了一只手的血人对视片刻,终于忍不住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粗口: “……卧槽。” - “……之后就和矢泽酱你看到的一样了。那些家伙全都跑了出来,就算用火焰烧掉还会有下一批,所以我们就去把你们带了出来。” 赤城一本正经地说完后,后脑便遭到了八田美咲的强力手刀一击。 “疼!!”鸭舌帽青年惨叫了一声,捂住脑袋,身体蜷缩成一团,“超疼的啊!你干什么啊八田桑!” 八田脸都是黑的:“你才是在胡说八道什么啊!谁惨叫了啊!谁害怕了啊!我只是稍微……对了,稍微有点惊讶而已!最后不是还很镇定地把那只手踹出去了吗?!” 赤城仍然有些不甘心地辩解:“但是这个是事实……” “闭嘴笨蛋!这叫做战略性转移敌人注意力!!” “这算哪门子的战略性啊……” 眼看着两个人的话题越吵越偏,真弥忍不住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再理会他们,扭头向一旁的原太郎发问:“话说回来,原太郎你刚刚有话想跟我说吧,是什么……等等,你在干什么?” 原太郎一边从货架底部扯出一根断掉的电线,一边转头看着她,笑得一脸温顺:“怎么了,真弥姐姐?” 真弥默默望着那根被粗暴地扯断、断口还在“噼里啪啦”闪着电光的电线,摇了摇头:“……不,没什么。” 另一边,两个男人的争执已经由语言上掐架渐渐演变成了撸起袖管准备互殴。真弥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太对,连忙上前想要拉架:“等、等等啊你们两个!声音太大很可能把血人引过来的啊!再说了这不是自己人打架的时候吧!” 八田在摩拳擦掌之际忽然被青梅竹马拉住,一股气憋在喉咙里特别不爽,但看着真弥焦急的表情,他还是硬生生把这口气给吞了下去,退后一步,放低姿态:“……嘁,我知道了。喂赤城,下次你要是再敢提起那次我五杀被抢走的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听到没!” “八田你也是,不要总是拿小三把我的黄金刷成青铜说事啊!” 真弥:“……”所以在她没注意的这段时间里,这两人的话题究竟发生了怎样神奇的偏折啊喂! 不过好在两人都很快冷静了下来,只是分别坐在了圈子的两端,一个擦拭棒球棍,一个扯下鸭舌帽在指尖转圈,连正眼都没瞧过一次对方。 两个大男人闹别扭的情绪显而易见。真弥暗暗叹了口气,转头跟乖巧地坐在了自己身侧的原太郎聊起了天:“原太郎,你对这件事是怎么看的?” 男孩歪头想了一会儿:“唔……果然还是对居然有分不清w和e的白痴感到惊讶。” “……”不她问的不是这个!而且就算是事实也别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好吗?! 果不其然,八田美咲一听就炸了:“哈?你说谁是白痴啊臭小鬼!信不信我揍你!” 同是正气在头上的赤城阴测测地开口:“八田,要不我们联手给这小鬼留下一次永生难忘的美好回忆吧。” “好主意啊赤城,没想到你也有这么有才的一面。” “承蒙夸奖。” 真弥:“……且不说你们刚刚还要打起来现在却忽然就站在同一战线了,原太郎他只是个小孩子啊,不要跟孩子计较好吗!再说了美咲你小时候可比他熊多了!” 八田拎棍子的动作一僵。在接受到一旁赤城投来的复杂眼神时,他的脸一点点黑了。 “……喂,随便揭人老底的你才最过分好吧。” “对不起。” 真弥默默垂下脑袋。忽然,她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笑眯眯地竖起一根手指:“啊,话说回来,关于w和e的分辨其实挺简单的。不是有说左西右东吗,根据‘we’这个单词,w在左边,e在右边,所以w就是西,e就是东啦。反正我是这样记的。” “……那还真是谢谢你啊矢泽老师,在这种情况下还能钻空子给我们授课,真是苦了你了。” “……不用谢,八田同学。” “呼,完全不明白你们在想什么。”八田重重吁了口气,站起身,干脆利落地把棒球棍搁在肩上,“赤城,走了。” 见赤城早就预料到一般跟着站起身,真弥顿时有些懵:“走?你们要去哪里?” “去看看那些黏糊糊的家伙还在不在。”八田朝门口走去,“真弥,你和那个臭小子好好待在屋子里。” 真弥一愣,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当橙发少年把手搭在门把手上时,动作忽然一顿。他沉默了一会儿,转头望着她,眼神有些飘忽:“……不用担心啦,我们很快就回来。” “……”真弥怔了怔,不禁勾起嘴角,“好。” - 等八田和赤城走后,剩下的两人一时沉默了下来。原太郎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忽然一脸轻松地开口:“被人保护的感觉真好啊。” “……欸?” “我说八田先生对你啊。话说刚进来时他还特地把自己的外套垫好才把你放上去的吧,没想到那样没脑子的人还可以这么体贴,遇到这种好男人你就从了吧。” 话语中显而易见的调侃让真弥脸有点发热:“不要随便说人家没脑子啊,美咲只是有点感情用事而已。……话说回来,你只是个小学生吧,为什么要用那种大叔的语气开这样的玩笑啊!” “大叔?啊,这也没办法。” “怎么会没办法啊!” 原太郎扶着额头,叹了口气。半晌,他放下手,转头看向她:“关于八田先生他们在保安室遇见的血人,真弥姐姐你应该心里有数了吧。” 真弥愣了愣,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点头:“……算是吧。” 原太郎勾起嘴角:“怎样,说说呗?” “……” 真弥把身子靠在货架上,目光平视不远处禁闭的大门:“我听美咲他们说,在你们来到这个地方之前,那个齐木莉莎跟你们说过,‘每一层电源室都会有守护者’这种话吧?” 原太郎歪头思考了一会儿:“似乎是有这么回事。然后呢?” “我觉得,这说不定就是给我们找电源的一个提示。” “……怎么说?” 真弥思索片刻,半晌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认真地与原太郎对视:“你看,明明同样都是房间,但保安室里的血人却比其他地方多出那么多,就连美咲他们都觉得很难对付。如果把血人当成这一层的守护者的话,那保安室无疑就是守备最森严的地方。所以,虽然大部分理由都只是我异想天开,但我果然还是认为……” “——‘保安室’里藏着‘电源’。” 原太郎无比自然地接话,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一样。在黑发少女略带讶异的目光中,他往后微微躺倒,双手抱着后脑勺,脸上露出:“真巧,我们想到一块去了,看来真弥姐姐你也很聪明嘛。” 真弥:“……”其实你就是想夸自己聪明吧。 语毕,原太郎却无奈地摊了摊手,说:“不过,真弥姐姐,就算我们已经知道了电源的所在地,我们也没法突入到保安室中啊。” 男孩一语指出目前最大的障碍。真弥闻言,微微皱起眉头,把拳头滴在下巴上,认真地思索起来:“是呢,根据赤城君的描述,那种地方根本连近身都不行,更别说强行突破了。如果连敌人都消灭不完的话,那该怎么……” “不。” “欸?” “那些怪物不可能无限量,就像大海再大也终有一天会干涸,森林再广也有被砍光的一天,这是同样的道理。”原太郎笑眯眯地解释道,“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要把怪物全部杀光。换个思维方式想,如果我们要从海里取水,用蒸馏不能把水取光的话,那引流如何?” 真弥一愣,猛地坐直身子,双眸一点点亮了起来:“你的意思是……” “是。调虎离山计,为了稳稳地拉住怪物的仇恨值,我们需要一个合适的引怪人。”原太郎指了指她,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而这个人就是——你啊,真弥姐姐。” “……” 真弥的脸色瞬间僵住了。 第77章 act.41 房间里一片寂静。 真弥盯着原太郎看不出一丝破绽的笑脸,沉默半晌,忽然笑了起来:“原来如此,你之前想跟我说的就是这个啊。” 原太郎愣了愣,睁大眼睛望着她,似乎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平静。与她略带笑意的双眸对视了一会儿,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接着别过脑袋,面无表情地盯着地面,淡淡开口道:“你的身体和别人不一样。” 他顿了顿,继续说: “一开始我就注意到了,你似乎格外吸引那些怪物。跟在你身边的血人总会比其他人要多,像上次你所遇见的那些血人群,虽说有原太郎大喊大叫吸引过来的成分,但更多的还是因为你受了伤,被你的血刺激到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过总的来说,你对于那些家伙来说是最好的食物——” “也是最好的饵料。”真弥接话。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坐直身子,扭头望向原太郎:“跟我说说该怎么做吧。” 原太郎一怔,诧异地看着她:“你……” 真弥苦笑:“我知道。不过既然有解决办法,再怎么不情愿也得听一听啊。” “……” 原太郎哑然片刻,最终还是垂下了眼帘:“我明白了。” …… 在武侦高中,虽说强袭学科在战斗中牺牲的人数是最多的,但是在任务中因意外身亡的学生却大多都是谍报科。而谍报科做的大抵就是这些工作——潜入搜查,间谍,诱敌,替身。 明明做着最不得好处的危险工作,却也最低调、最不起眼。在任务完成后,人们往往会记住那些在战场上洒热血的强袭科学生,但谍报科学生所起到的重要作用却总被轻易地忽略掉。 所以真弥当然明白“诱饵”意味着什么。 “我的计划是这样的。” 原太郎取出终端机,打开画图软件,页面上画着四圈环绕的圆圈,赫然是血人这一关所属楼层的草图: “第一关一共有四小层,电梯处于最底层,保安室在第三层。你所需要做的,就是把保安室里的血人全部引到第四层,尽量利用各个房间的布局跟他们绕圈,而我则带着赤城先生和八田先生去保安室打开电源。等我给你发出信号后,你再往下跑,在电梯处跟我们汇合,我们会在那里等你。” 语毕,他皱了皱眉头,抬头看向若有所思的真弥:“不过,虽然听起来很简单,但在其中的未知数却是不可计数的。根据你现在的情况,体力和腿上的伤都可以成为影响你的因素,再加上血人群的不可定性,一不小心就可能发生危险。我个人觉得如果你当这个诱饵效果是最好的,不过你也要考虑清楚……” 真弥点点头:“我做。” “……”原太郎噎了一下,后头的话硬生生被吞回了肚子里。他诧异地盯着她半晌,微微勾起了嘴角:“欸,真让人意外。” “……意外?” 原太郎双手抱着脑袋,后背随意地靠在货架上,轻松地说:“我还以为你会犹豫很久的,没想到你这么干脆就答应了——嘛,你看,你长得那么柔弱,怎么看都不像果断的人……” ……在你眼里我究竟是怎样的形象啊。真弥默。 “再说了,那个八田先生不是说过了‘躲在我身后就好’之类的话吗。”原太郎说,“在他的保护下,你压根没必要战斗啊。” 真弥怔了怔,笑了:“你听到啦?” 原太郎眨了眨眼睛,调侃道:“你们说话那么大声,想不听到也难。” ——对不起。纵使知道对方只是在开玩笑,真弥还是老老实实地道了谢。接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笑着说:“确实,美咲是这么说过……” ——“只是我觉得,如果不努力一点的话,连躲在他身后的资格都不会有。” 而她还是蛮想待在他身边的。 - 门外。 赤城抿了抿唇,微微按下帽檐,有些不安地瞥向一旁沉默着的橙发少年。 “……八田?” 没有反应。 见状,赤城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对方此时的状况着实让人担忧,但作为伙伴,赤城也不知如何是好。谁也没想到,他们只是一时兴起想要返回拿高尔夫球杆,却冷不丁听见这样一番对话——赤城不知道八田现在的心情究竟怎样,但想来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如果他处于八田的处境,估计早就彻底懵了吧。 少年的橙发垂下,遮住了眼睑,使人完全看不清他的表情。赤城再次担忧地小声开口:“喂,八田,你……” “……嘁。” 八田忽然低低啐了一口,抬手扒拉着头巾,有些自暴自弃地嘟囔起来:“只是回来拿个高尔夫球杆就听到这种对话……啊啊啊真是的,烦死了,可恶,一个个都这么又任性又自私,自己随随便便就做了决定完全不顾别人的感受,怎么还没被自己作死啊……” 碎碎念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明显开始哽咽了。赤城一怔,不禁沉默了下来。 他很少见八田有这样的感情波动。除了之前在伏见背叛后一时的消沉,还有一次就是现在了。 ——对于八田来说,矢泽这个从小到大的挚友果然还是很不寻常的存在吧。 两人有好一阵没说话。就在气氛沉寂时,八田忽然抽了抽鼻子,抬起微红的双眼,跳上滑板,转身就要离开。 赤城微微瞪大眼睛,连忙叫住他:“喂,等等!不阻止一下矢泽桑他们吗?” 前方传来少年闷闷的声音:“谁管她,她爱怎么样怎么样。” 青年顿时语结。他脑子有些懵,在原地支支吾吾了一会儿,看着八田的身影渐渐远去,挣扎着做了最后的挽救:“……那高尔夫球杆呢?不拿了?” 八田的动作微微一顿。他偏头瞥了眼搭在肩上的棒球棍,思索了一会儿,坚定地摇摇头。 “不拿了。”他说,“果然还是棒球棍用得顺手。” - 等待的期间,真弥和原太郎为了打发时间,开始闲扯些家长里短,不知不觉就扯到了那些地下营业。原太郎看起来只是个小孩的模样,说起骗术赌术之类的东西却意外地专业,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唬得乖宝宝真弥五体投地。 等八田和赤城回来,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他们一推门,屋中的两人瞬间转移了注意力。真弥欢快地朝他们挥了挥手,笑眯眯地开口:“欢迎回来,美咲,赤城君。没有受伤吧?” 不知为什么,八田一反往常地沉默,听到她问话也没吭声。见黑发少女露出疑惑的表情,赤城连忙瞥了他一眼,干笑着回答:“没有没有,我们好得很,矢泽桑不要担心。” “……是吗?” 真弥茫然地在两人间来回扫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想了想,她又觉得自己应该相信他们,于是抛去了疑惑,微笑着说:“那真是太好啦。有什么发现吗?” 赤城一边取下鸭舌帽,一边随便找了个空地坐下,说:“现在走廊上血人的数量和最开始差不多,从保安室来的血人基本都回去了,似乎是不能离开保安室太长时间,如果不出所料,电源应该就藏在保安室——我说八田,你别杵在门口啊,进来行不行?” 橙发少年一愣,低低应了一声,走到真弥身边盘腿坐下,把血迹斑驳的棒球棍随意搁在另一侧,便再次沉默了下来。 八田反常的状态让真弥一阵心慌。她不禁担忧地凑近,轻声道:“……美咲,没事吧?你看起来好奇怪。”说着,她抚上他的额头,皱起眉头,“也没有发烧啊。” 少女手指特有的柔软与额头接触,留下一片温软的触感。八田一呆,微微睁大眼睛,脸瞬间烧了起来。 这下魂不守舍的神情也不见了。他慌张地躲开她的手,红着脸别过脑袋,结结巴巴地出声:“干、干什么啊!我当然没事啊!你这人就会瞎操心!” 真弥微笑着收回手:“是是,对不起。不过果然精神的美咲才是最棒的美咲啊。” 看着她的笑容,八田不禁愣住了。半晌,他垂下脑袋,一把拉下头巾遮住眼睛,低低闷声道: “你这家伙真是……像白痴一样。” …… 之后,真弥同八田赤城两人说了原太郎的计划。本来她都做好了被八田激烈反对的心理准备,然而出乎意料,在她小心翼翼地说完之后,两个男人居然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赤城抓了抓脑袋,无奈地说:“虽然觉得太危险,但如果矢泽桑你执意要这样做的话我就不反对了。八田,你呢?” 真弥连忙转头看向八田。橙发少年从她讲话开始就一言不发,被叫到名字后,他抬起头,冷着脸哼了一声:“反正我就算反对你也不会听的对吧。” “欸?……嗯,嘿嘿嘿……” 被戳中软肋的真弥不禁讪笑起来。见状,八田烦躁地抓乱了一头橙发:“啊算了,随便你吧。不过你的脚没问题吗?” 见事情似乎有戏,真弥的双眸瞬间亮了起来。她用力点点头,脸上露出笑容:“嗯!” 她这么开心地笑出来,八田反而觉得什么脾气都发不出来了。他一边在心里埋怨自己“怎么一对上这家伙就没底线可言”,一边重重叹了口气:“我知道了。如果有什么问题记得说出来,明白吗?” “是。”真弥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个……待会儿我要去勘察一下地形,你们谁有空陪我……” 闻言,八田和赤城相互对视了一眼。仿佛在瞬间达成了某种协定一般,他们又同时转回头。 赤城笑着开口:“我来吧。八田他今天可能有点累了,正好趁这个时候好好休息一下。” 这个理由正好给八田的没精打采作出了解释,真弥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她感激地朝赤城微微点头:“谢谢,赤城君,真是麻烦你了。” 赤城挠着脑袋:“不不,没关系,大家都这么熟了,矢泽桑你不用这么客气……” “——我说你们两个。”一旁的八田黑着脸插话,“既然要去就快点去,在这儿磨磨唧唧什么啊!” 看着真让人闹心! …… 在离开前,八田美咲拿自己的外套仔仔细细、严严实实地裹住了真弥的大腿。按他的话来说,就是“女孩子的腿怎么能被臭男人的手随便碰到!!”俨然像是忘了自己也是个所谓的“臭男人”。 赤城默默地隔着一层厚厚的布料托起真弥,深觉自己只要身为男性,待在这两人身边就会各种中枪,简直累不爱。 八田双手抱胸,斜靠在门前,一脸不爽地看着好友背起青梅竹马,心想赤城这找的是什么烂理由,想反悔都显得很牵强。 “嘁,我突然一点都不累了。” 赤城:“……” “赤城你赶紧给我下来我去就可以了。” “……喂,你是醋坛子吗你?”赤城深深吸了口气,在真弥看不到的角度,警告地瞥了八田一眼,无声地用唇语提醒道,“你忘了正事了吗?” 八田一愣,有些不甘心地别过头。视线尽头,浅神原太郎正坐在货架旁,属于孩子的圆溜溜的眼睛正望着他们的方向。他津津有味地看着他们折腾,看戏般的眼神让人感到一阵刺眼。 “美咲,我没关系的。”真弥也从赤城背后探出头,出声安抚他,“赤城君是很可靠的人,有他在我们不会有事的,美咲你就放心吧。” ……不,这根本不是安抚,而是不折不扣的补刀。听着青梅竹马在自己面前毫无保留地夸奖别的男人,橙发少年顿时一阵心塞。 “还有,既然累了就要好好休息,不要总是逞强,不然身子会垮掉的。我和赤城君去探探情况,美咲你就乖乖待着,不要乱跑,能睡会儿就睡会儿……”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八田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我会乖乖照做的可以了吧?快点走啦烦死了!” 等真弥离开后,八田站在门口,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才重重摔上门。 “嘭”的一声沉闷的声响让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两人走后,房间里的气氛瞬间沉重到窒息。原太郎放下手中的乒乓球,淡淡地瞥向门前沉默着的橙发少年。一股灼热而强大的怒意从他的身影上蔓延开来,渐渐充斥整个房间,压抑得让人无法喘息。 “八田先生。”原太郎开口,“我知道你有话想对我说……” 话音未落,八田美咲猛地转过了身,深棕色的眼眸中闪着愤怒而嗜血的红光。下一秒,他抬起拳头,用尽全力、毫无保留地一拳挥下,带着强大的劲风,狠狠砸向男孩稚嫩白皙的脸。 “——你这个混账!!” - 走廊上,赤城背着真弥踹飞一个血人,向逐渐出现在视线中的楼梯口跑去。 “矢泽桑,我们很快就要去四楼了,你先做好准备。” “……嗯。”真弥闷闷应了一声,沉默一会儿,忽然说,“我觉得美咲果然还是有点奇怪。赤城君,你们出去的时候遇见了什么事吗?” 赤城一惊,干笑了起来:“……不,什么都没有啊……他怎么奇怪了?” “以前他绝对不会这么急吼吼地把我们赶走的,还有之前的反应也很奇怪……你们真的没遇见什么吗?” 赤城沉默了一会儿,笑了。 “这你就别担心啦,很正常的。” “……正常?” “嘛,”赤城回答道,“男人每个月总会有那么几天嘛,对吧。” 第78章 act.42 等一行人真正做好战前准备已经是次日。 这种情况下当然没有卧室,几人在仓库里凑合着过了一夜。因为过度劳累,加上一直担惊受怕,他们很快就睡着了,等一觉睡醒,才觉得浑身酸痛。所幸精气神都比昨天好了不少,才能好好筹备今天的作战。 “不过,又是让美咲你们守夜,真是辛苦你们了。” 第三层的走廊拐角,真弥背好狙击-枪,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重新填充了弹药的手-枪,手指勾着扳口利落地转了一圈,然后将枪口稳稳插在大腿处的枪套中。 “……完全没有。”八田低声回答,“毕竟你要好好休息对吧。” “欸——那么感谢体贴啦。” 真弥露出轻松的笑容,从八田手中接过自己的折叠刀,展开刀刃横在眼前。在明亮的刀刃中,清晰地倒映着她凝视着刀上缺口的沉静黑眸。 “难得美咲这么会关心别人,等出去了我请你们吃大餐。” “你这……”八田睁大眼睛,瞪着她半晌,咬牙切齿地开口,“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 真弥一怔,放下手中的折叠刀,抱歉地笑了起来:“对不起,我稍微有些紧张……总觉得不说些话转移注意力就会紧张得动都动不了,所以……”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八田美咲能够意会。 他张了张嘴,却忽然一个字也发不出来了,只能哑然地保持沉默。只有两人的空荡荡的走廊随着他的沉默安静了下来。 沉寂了数秒后。 “喂,果然……” 真弥疑惑地瞥向八田:“嗯?” 橙发少年猛地抬起头,上前一步,直直盯着她:“果然……还是算了吧!” “只是打开电源而已,又不一定非得要用这种方法!你是个女孩子啊,而且还受着伤,根本没必要去冒这种险吧!!”八田琥珀色的眼眸中充满了焦虑。他垂在身侧的手不断张开合拢,显然他已经陷入了一种极度焦灼的状态:“再、再说了!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向凉子阿姨交代——” 后悔了。 对于答应这个荒唐的计划,八田美咲彻底后悔了。 眼前的黑发少女背着枪,纵使浑身上下都是杀伤性武器,澄澈的眼眸和无害的外表还是让她看起来就像一个小孩子背着玩具。 完全无法想象她能在那种攻势下生存下来。 八田张了张嘴,喉咙干涩。 如果她出了什么事…… 如果她出了什么事的话—— 真弥静静地望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美咲。” “确实,或许可以有别的办法,但目前为止我们只有这一条出路了。外面还有人在等着我们,我们没有时间这么耗下去。”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而且,有些事情总是需要别人去做的。” ——就像那些谍报科的学生。 ——他们知道这是一条走到黑的路,但为了想要守护的人,他们别无选择。 八田愣愣地对上她坚定的目光,半晌后抿了抿唇,拉下头巾遮住双眼,移开视线:“……我知道了。那至少让我陪着你,那样的话逃脱成功的几率会大一些……” 然而,真弥却摇了摇头:“不行。” “哈?”橙发少年话音一顿,怒气冲冲地瞪着她,“你这家伙到底想怎么样啊!” 真弥与他愤怒的双眸对视,一字一句,咬字清晰:“赤城君他们需要你。” “这算什么烂理由?!你是不是就是想死才这么——” “美咲,或许你没有意识到,但从一开始你就已经是我们这个四人团队的支柱了!”真弥说,“如果我出事了,大不了就是少了个累赘而已,但如果你出事了怎么办?你是团队核心也是战斗主力,赤城一个人根本无法轻松地照顾好原太郎,只能说是孤立无援!我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 不远处,已经有游荡的血人被他们的争执声吸引,朝他们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八田被她这番理论气得眼睛都红了:“累赘?矢泽真弥你是白痴吗?!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我们吠舞罗绝对不会做出抛弃同伴的事情——” “但是吠舞罗能够为了保护同伴付出一切。”真弥打断他的话。在橙发少年愣神时,她抬起头,定定地直视他的眼睛:“美咲,你告诉我,吠舞罗会让尊先生踏入危险吗?” 八田下意识地回答:“当然不会!” “尊先生是真心实意地信任着吠舞罗的每一个人吗?” “这不是废话吗!” “那么,”真弥缓缓吐出一口气,垂下眼眸,“美咲,请你像尊先生相信你们那样相信我。” 她朝猛地呆住的橙发少年深深鞠了一躬,伸出手。 ——“拜托了。” 摊开的手掌上,赫然是徐徐生辉的东京武侦高中校徽。 - 昨天。 夹杂着凌厉劲风的拳头在距离男孩脸颊不到一厘米的地方生生停下。 原太郎的侧脸在刮过的拳风中擦过一道浅浅的红痕。一片寂静中,他呆呆地望着面前橙发少年阴沉的脸,胸腹剧烈地上下起伏着,又麻又痛的感觉开始一点点从侧脸的伤口上蔓延开来。 八田美咲的双眼微微充血,琥珀色的瞳色染上了一丝丝血红,毫无理智的目光看得让人胆颤。原太郎呆了半晌,稍稍回神,面无表情地开口:“……为什么?” 八田深深吸了一口气,等把内心翻腾的火气压下去后,才缓缓垂下手臂。 “臭小鬼你可别误会,老子确实特别想宰了你,现在也是。”他冷冷地瞥过原太郎开始渗出微小血珠的侧脸,“不过真弥绝对不会希望发生这种事。” 原太郎沉默不语。 “那个白痴,就算对你这种人也能施以善意,老好人这个白痴到极点的词汇简直就是为她这个白痴发明的。”八田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往外蹦,显然是对眼前的男孩痛恨到了极点。 “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第一次见面我就跟你说清楚了吧?” “真弥脾气好,但我可不是像她那么好说话的人。” “你这臭小鬼任性得要死也就罢了,居然对真弥提出那么过分的要求,完全就是在把她往火坑里推!亏她那么用心地把你当成同伴!”说着说着,八田已经愤怒得声音都开始不稳了,“你这个混账……” 原太郎安静地看着他几近暴走,一直没有吭声。等少年骂得实在不知该怎么骂了,他才淡淡开口:“你真的以为矢泽真弥只是一个白痴吗?” “……哈?” “确实,她是一个老好人,连我这种坏小孩也能耐心对待,但这并不代表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心软蠢蛋。”原太郎顿了顿,说,“决定是否执行这个计划是她自己的决定。她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八田气得一把抓起他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一点责任都没有吗混账?!” 原太郎好不退缩地回望过去:“……不。我的意思是,她会做出这个选择,并非盲目地信任我,而是因为她知道怎样做才是最正确、最有利的。” “——她知道怎样做,才能以她自己的方式来守护你,八田先生。” …… 八田的瞳孔猛地一缩。 “什——” “八田先生,我只是起到引导作用,真正做出决定的还是她自己。”原太郎扯出一个嘲讽的微笑,“她是个明白人,如果只是为了她自己或者是我,她根本不会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为了她,我希望至少你也可以做一个明白人。” “尊重她的选择,接受她的好意。为了自我安慰而选择相信矢泽真弥的能力——这也是你至少应该做的,八田先生。” - 浅神原太郎——八田不知道跟自己说出这番话的人究竟是不是浅神原太郎本人,但他姑且还是这么称呼了——这个人,看事情都看得很通透。他所说的这些,甚至连真弥自己都可能没有搞明白。 ——毕竟她是个白痴嘛。他想。 那一天,等原太郎嘀嘀咕咕说完一堆后,八田沉默了许久,才放下他,说:我明白了。 然后,下一秒,他就一扬手臂,狠狠一拳揍在了男孩的脸上。 沉闷的“嘭”的一声响起后,原太郎捂着脸颊轰然倒地。这一拳八田稍稍收敛了些,才没有出现打落混着血的牙齿的现象,但显然饶是精明如男孩还是没有想到会发生这茬。他侧身躺在地上、难以置信地望着轻松地吹了吹拳头橙发少年,完全不理解眼前这个人怎么跟刮台风一样说变就变。 八田美咲把棒球棍搁在肩上,一脚踩上地上男孩的肩膀,满脸不屑:“嘁,果然还是不打一拳就不解气。……我说你啊,想知道为什么我要打你对吧?” “我是不懂你那些大道理,听你在那儿叽叽喳喳简直烦死了。总之,我明白了。第一——”八田竖起一根食指,“就是你这个人渣唆使真弥去做这种差事的。然后第二——” 少年的脸上露出了阴测测的笑容。 “你的表情让我很不爽啊,混蛋。” …… 少女白皙的手掌上,东京武侦高中特制的校徽在灯光下徐徐生辉,显得极为耀眼。 八田美咲盯着向自己深深弯下腰的黑发少女,久久沉默。 “……嘁,我知道了。” “欸?”真弥抬起头,清澈的黑眸惊讶地望向他。八田有些烦躁地抓了抓一头橙发,一把抓过她手中的校徽,紧紧攥在手心:“都说了我知道了啊!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不相信你也太过分了吧。……总之,你的脚没问题吧?” 真弥愣了愣,双眸噌地亮了起来。 “是,基本上没什么大碍了!” “地形都侦查好了吧?” “是!昨天和赤城君勘察了一下这几层的地形,已经定好基本的逃跑路线了!” 八田抽了抽鼻子,闷声道:“……喂,你不是说等出去后要请我吃饭吗。” “……欸?是、是的,是有这么一回事……” 八田美咲望着她,微微别开脑袋,脸一点点红了起来:“既、既然你都做出承诺了……那等出去以后一定、一定、一定要请客啊!到时候拉上吠舞罗那帮家伙,绝对会吃穷你,你给我等着好了!” 橙发少年一脸别扭地说出这番话后,真弥终于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在明亮的灯光下,她的笑容显得格外灿烂。黑发少女重重点了点头,嘴角可爱的小虎牙若隐若现:“好,到时候随便你们吃!” - “噗呲——噗呲——” 色调苍白的走廊上,孤零零地行走着几只血红色的人形生物。 它们身上的皮肤几近溃烂,皮肉随着走动带来的震动摇摇欲坠,一股血腥气隐隐飘来,鲜红与白色的结合莫名让人联想到医院雪白床单溅上的点点猩红。 “……赤城,情况怎么样?” 走廊拐角处的鸭舌帽青年转过头,朝身后的三人点点头:“没问题,方便突入。” “我明白了。”八田美咲把棒球棍搁在肩上,一手叉在腰上,双眸目光凌厉地扫视周围一圈人,说,“待会儿我和赤城掩护真弥,臭小鬼负责自己躲好,都清楚了吧?” 见周围三人认真地点了点头,八田抿了抿唇,利落地转身跳上滑板,一蹬地,就一马当先、刷地从拐角冲了出去。 “那么——” 走廊中游荡的血人听到响动,纷纷转过头来,拖着残破的肢体向他走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吼声。 橙发少年扬起棒球棍,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凶光。 “——作战开始!” 第79章 act.43 “作战开始!” 随着八田的声音落下,赤城也紧随其后冲了出去。 沿途的血人纷纷吼叫着扑来,但还没近身就被狠狠打落,转眼间雪白的地面已经横七竖八地躺满了的红色尸体。八田领头,赤城垫后,两个如火焰般的男人硬生生在血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 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八田踩着滑板向前冲刺。视野中,保安室的大门越来越近,门板上斑驳的血迹也越发清晰。他一咬牙,举起棒球棍,灼热的火焰瞬间包裹住他的手掌和棍身。 在与大门相隔不到一米时,他将棒球棍猛地挥下。 “砰!” 下一秒,棍身带着巨大的冲撞力狠狠撞入门板。 棍身周围的铁皮瞬间以一种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状态变红、熔化,转眼间一道豁出的大口就出现在大门上。无数猩红的手臂从口子中挤出来,低吼着想要抓住八田,但刚碰到他,就哀嚎着被灼热的气浪逼了回去。 八田咬紧牙关,几乎把牙齿给咬碎。他再一次扬起棒球棍,怒吼出声: “你们这群家伙——” 火焰翻滚,连空气都在高温下微微扭曲。他用尽浑身力气,把棒球棍重重砸在已经摇摇欲坠的大门上。 “——全部给老子滚出来!!” “轰”的一声巨响,大火瞬间湮没在了陡然喷射出的白色烟雾中。 火星跳跃,发出“刺啦刺啦”的细微声响。白烟弥漫,使人完全看不清其中的情形。半晌后,橙发少年踩着滑板从烟雾中跃出,滑板在脚下转了两圈,载着他稳稳落地。他滑到真弥身边,刷地转过身,拎着烧红的棒球棍,紧张地盯着前方的白烟,严阵以待。 随着时间的流逝,白色烟雾渐渐消散。在散开的白烟中,无数个摇摇晃晃、步履蹒跚的红色身影渐渐清晰起来。 它们一步步向几人走来,喉咙深处发出低吼,尖锐的獠牙寒光凛然。 ——恶魔。 那是被从地狱中放出来的、渴望着鲜血与骨肉的,恶魔。 …… 再次看到这样的情形,真弥感到喉咙一阵发紧。八田把她护在身后,双眼紧盯前方,出声道:“真弥,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就不要勉强。” 这是八田美咲作为朋友向她发出的最后通牒,真弥当然清楚这一点。她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平定下心绪后,才睁开眼睛说:“不,我没问题的。” 语毕,她举起小刀,盯着自己柔软的指腹半晌,一咬牙,向自己手指用力划去。 “噗嗤”一声,红光一闪,手起刀落。 指腹瞬间涌出鲜血,顺着白皙的手指一点点向下蜿蜒,最终滴落在地面,形成一滩浅洼。被血液香甜的气息刺激到,血人纷纷抬起头,咕噜咕噜地叫着,挪动步子,朝真弥的方走去。 真弥抿紧嘴唇,退后两步,在八田耳边小声道:“美咲,待会儿拜托你们了。” 接着,没等八田反应过来,她果断地转身向四楼跑去。见猎物跑走了,血人群不禁着急地嘶吼起来,抬腿呼啦啦地追向远去的少女。 经过八田时,它们没有一个有所停留,全都义无反顾地追着真弥而去,对眼前的人类视若无睹。赤城和原太郎靠在墙边沉默地等待着。不知过了多久,走廊上密密麻麻穿行而过的血人才有所减少,一点点稀疏,到了最后连一个影子也望不见了。 雪白的走廊空荡荡的,就仿佛方才的奇景从未出现过。 橙发少年呆呆地望着真弥离去的方向,沉默了片刻,忽然转过身,朝走廊拐角处的赤城和原太郎大吼:“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进保安室啊!!” 两人一愣,连忙点头,转身向保安室跑去。八田的脚步顿了顿,似乎是想再回头看一眼,但他咬了咬牙,还是拼命抑制住了这种冲动,跟在赤城身后迈开步伐。 身后,从远处隐隐传来血人毫无理智的嘶吼声。 - 另一边。 真弥在走廊上飞奔着。 腰间的刀具和背后的狙击-枪在身体的晃动下不断互相碰撞,发出“哐啷哐啷”的清脆声响。武器所带来的多余压力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些东西虽说杀伤力大,影响行动却也是真的。 所幸在兰豹老师的负重长跑训练中,基本的耐力真弥已经锻炼了出来,等跑到四层时虽然已经开始喘气,但远远没有达到累得动都动不了的地步。这比当年跑个四百米就腿软的情况好了实在太多太多。 ——总之,等回去后一定要好好感谢兰豹老师。 真弥内心的小人儿给那位凶残的马尾女人拜了又拜,猛地刹住脚,转过一个走廊拐角。就算不回头,她也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身后越来越近的血腥气。这种带着明显杀意的气息让她不寒而栗。 距离越拉越短了。 真弥咬紧牙关,加快步伐。 必须快点找到一个牵制住他们的地方。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目前都是笔直的过道,没什么能让她七绕八绕的拐角,完全限制住了她灵活的优点。身侧的墙壁倒是安着一扇扇门,但这种情况下她当然不可能跑进房间里躲着。这么多的血人,那层门板撑不了多久,到时候只有死路一条。她虽然紧张,但还没有盲目到自掘坟墓的地步。 “吼呜!” 身后有一只血人似乎是追得不耐烦了,忽然嘶吼一声,便朝她扑过来。察觉到背后陡然接近的风声,真弥的心脏猛地加快了鼓动。她下意识地一把拔出腰间的折叠刀,看也不看,就往后用力一挥。 “噗嗤!” 刀刃砍入血肉的触感透过刀柄清晰地传来。在气管断裂的清脆声后,大片红色的腥稠液体从喉咙的裂口处喷射而出,溅了真弥一身。 真弥狠狠抽回刀,强忍住作呕的感觉,伸手一把抹掉脸上滴滴答答流下的血液。血人的尸体在刀刃抽掉后就重重摔到地上,滚到了它的群体的脚下。常年封闭在保安室里的血人群似乎是没见过这种场景,集体愣了愣,一时踌躇起究竟要不要上前。 真弥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稳住身子就赶紧转头跑。听到身后比刚才更加疯狂的骚动,她不禁苦笑了一声。 看来这一下是彻底激怒这些家伙了。 血人群不再以逗弄猎物的心态追赶她,纷纷嘶吼着涌上前来,一心想抓住她撕掉她给伙伴报仇。虽然大部分真弥都靠着直觉躲过去了但在这么猛烈的攻势下,她的身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挂了彩。 在这种剧烈运动下,她的体力损耗极大,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一步一个趔趄。当她再一次就地一滚躲过一只血人的撕咬,然后用枪托狠狠砸向它的头颅时,她觉得自己几乎没有站起来的体力了。 ——但是,必须得站起来。 如果她在这里放弃,之前的一切准备就都白费了。 她淹了口唾沫湿润火燎火燎的喉咙,咬着牙,硬撑着站起身,抬起发软的腿奋力往前跑。 ——果然这苦差事她根本就当不起! 时间一点点流逝,等跑完半个四层,她已经累得两眼发黑,身后的血人却仍然穷追不舍。眼看着好不容易拉开的距离再一次一点点拉近,真弥空白的大脑中已经生不出任何想法了。 ——跑! ——跑!! ——跑!!! 脑海里只有这一个信念不断地、严厉地催促着她,迫使她继续迈开脚步。 真弥咬咬牙,抽空往后瞥了一眼。最近的那只血人四肢着地地奔跑着,溃烂的脸几乎贴在了她的衣角上。它抬起头,裂开失去嘴唇的嘴,朝她露出一排连着血红牙床的森白牙齿。 ……看上去不寒而栗。 真弥倒嘶一口凉气,连忙扭回头,在干涸的脑海中拼命思考对策。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样下去她迟早会死的。 这个时候,就只能…… 真弥一咬牙,抬起握枪的手,将枪口对着路过的门,食指用力扣下扳机。 “砰”的一声清脆声响,子弹精准地打中了门把手。在子弹的巨力下,门把手刷地飞出,接着那扇门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弹开来,生猛地砸上了身后几只正要飞扑过来的血人。 那些血人哀嚎一声,被甩飞回了血人群中。本来还秩序井然地追赶着猎物的血人霎时间混乱了。 道路因门板遮挡骤然变窄,加上团体内的骚动,血人群的速度很快慢了下来。 见方法有效,真弥一喜,开始举着手-枪突突突射击,每路过几扇门就精准地打掉一个门把,打得后头的血人一个措手不及。 这是昨天她和赤城在探路时摸索出的方法。本来只觉得有点异想天开,真正用上却没想到意外地有效。 “砰!砰砰砰!” “乓当!” “嗷呜!” 狭小的走廊中不断传来“乒乒乓乓”的枪声和血人群恼怒的嚎叫。纵然体力已经接近衰竭,终于夺得一次优势位置的真弥还是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是的,就保持这个状态。 她默默对自己一遍又一遍地说。 ——稍微坚持一下,等原太郎发来信号就可以…… 然而,她却猛地刹住了脚步。 视线的尽头,又有一队血人群从相反方向爬来,朝她迅速逼近。 见到这一幕,真弥浑身沸腾的血液瞬间降到了冰点。 双面夹击。 她所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终于发生了。 …… 眼看着面前的血人群迅速逼近,真弥咬紧牙关,扭头向身后看去。一直追击的血人群正凶猛地冲破一扇扇挡路的门,看起来不出十几秒就要杀到跟前。 她回过头,盯着跟前的血人群,举起枪,但又放下了。 ——不行。这么多的数量根本不可能杀出去,只会浪费子弹。 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 从旁边的栏杆跳下去?这个想法很快被真弥自己否决了。 且不说摔下去非伤即死,还可能把血人引下去,让美咲他们受到伤害。 刚刚连续发射子弹带来的后坐力耗去了她太多体力,此时她只感觉握枪的手臂不住地颤抖,几乎无法握住枪把,而还未完全恢复的脚腕也终于在不断的奔跑下开始隐隐作痛起来。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努力扶住身侧的墙壁,才勉强稳住没有摔倒。 真弥忍不住苦笑起来。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真是天要亡我。 身后的血人群已经冲破了最后一扇门,吼叫着向她扑来。真弥一咬牙,下定了决心,一把拉开身边的一扇门,迅速钻进去,然后猛地摔上了门。 “砰!砰!砰!” 血人被险险地拦在了大门后,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奋力冲撞,脆弱的门板抖得几乎下一秒就要破碎。真弥一进门就狠狠摔在了地上,捂着腹部大口大口地喘气,双腿软得几乎站不起来。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脏剧烈地鼓动着。这种“自己此时还活着”的虚幻感让她莫名很想哭出声。 她早就有觉悟了。 反正都是死,能为美咲他们多拖一秒是一秒。 在疯狂的撞门声和嘶吼声中,真弥似乎隐隐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口哨声。那是原太郎的信号。只是这个时候她已经出不去了。 不过既然发出了信号,看来他们应该成功了。相信很快就可以前往下一层了吧。 真弥深深吸了口气,一抹眼角,硬撑着爬起身,嘴角勾起欣慰的微笑。 她转过身,勉强站稳,对着逐渐脱框的大门举起手-枪。 果然还是很想活下去。 不想死。比谁都更想要活下去。 不过—— “……对不起,美咲。”她喃喃自语道,“那顿饭大概是没法请你吃了。” 在“砰砰砰”的激烈撞门声中,真弥站在逐渐破碎的大门后,闭上双眼,静静等待最终时刻的来临。 - 一楼电梯口。 在原太郎吹响了口稍后,却一直没见到真弥的身影。抬头仰望,所看到的也只有第四层汹涌的血人潮。 八田一手摁住电梯按钮,开始焦灼起来:“这家伙怎么还不下来?!跑得这么慢?!早上没吃饭吗?!” 原太郎静静地望着紧缩在第四层的血人群,没有吭声。赤城扯起嘴角,干巴巴地安慰他:“八田你别担心,矢泽桑一定不会有事的。” 话是这么说,他自己心里却也没底。眼看着八田急得双眼通红,他却没法再说出一个字,只能压低帽檐,保持沉默。 就在这种压抑的沉默当中,时间一点点流逝。然而十分钟都快过去了,却压根不见黑发少女的身影,倒是聚集在四层的血人群开始散开了,摇摇晃晃地朝一层走来。 八田终于等不及了。他一把抓起一旁的棒球棍:“不行,我要上去找她!” “你在说什么蠢话?!”赤城一把拉住想要冲上楼去的橙发少年,“那么大的地方你要怎么找?” “那就这样放着她不管吗?!” 八田一把拍开他的手,气急败坏地朝他大吼。赤城也急了:“当然不会不管她,但是你得先冷静一点啊!本来矢泽桑就还没回来,你要是再走丢我们怎么办?这种情况下上去找根本行不通!” “但是——” “你们两个先等一下。”原太郎神色凝重地开口。他指了指四周几个一层楼梯口,几只血人正摇摇晃晃地从楼梯上下来:“那些家伙来了。” 两人都噤声了。 本来还穷追不舍的血人忽然散开不再追,而是转而去抓其他的目标。这种行为到底表明着什么,他们当然清楚。 那就是,本来的目标已经不在了。 这种完全封闭的地方,她能逃到哪里去?结果自然是只有一个。 想到这里八田的呼吸一滞,眼前瞬间模糊不清起来。 ——怎么可能。 ——真弥她明明答应得好好的,怎么可能就这么……! 一旁的原太郎眼看着越来越多的血人朝他们聚集过来,很快做了决定:“上电梯。” “哈?”橙发少年猛地回过神,怒气冲冲地大吼出声,“真弥还没回来啊!” 原太郎转身进了电梯,站在电梯间角落,目光阴沉:“她已经死了,你也很清楚吧。” “你说什——” 八田怒不可遏,抄起棒球棍就要揍过去,然而手刚抬起来就被赤城拦住了。赤城的眼眶红红的,声音也有些哽咽:“够了,八田,听他的进去吧。” 八田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你在说什么啊赤城,真弥还没有回来!你也想抛弃她吗?!” 赤城咬着牙,没吭声,用力把八田往电梯间里拖。八田死命挣扎,怒吼出声:“喂你这混蛋赶紧放开我!我绝对不会抛掉她不管!喂,你听到没有!” 就在赤城把八田拉入电梯间的时候,原太郎眼疾手快地摁下了关门键,把一只张牙舞爪扑过来的血人隔绝在了门外。八田用力甩开赤城的手,双目充血:“你们干什么啊!放我出去!真弥她……” “八田。”赤城打断了他的话。他扶了扶鸭舌帽,垂下眸,一脸哀伤:“昨天我和矢泽桑一起出去探路的时候,她拜托我如果她没能回来,一定要把你拉进电梯。” “她说,你就是这种性子,特别执拗,如果你硬是不肯进来就直接动手把你拉进来,然后赶紧关门,不要给你一点反应的机会。” “矢泽桑真的了解你。八田,我们不能让她的努力白费。” 八田愣了愣,沉默了下来。他兀自走到一旁坐下来,面对着墙壁,不再吭声。 电梯缓缓上升了。电梯间里一片寂静,只有电梯运作的嗡嗡声。 八田摊开手掌。真弥给他的东京武侦高中在掌心静静躺着,在电梯间的灯光中熠熠生辉。 他想起了被他背在身后,笑眯眯地说他真帅气的矢泽真弥。 他想起了昏暗的房间中,靠在他肩膀上沉沉地熟睡的矢泽真弥。 他想起了眼眸清澈明亮、信誓旦旦地说出去请他吃饭的矢泽真弥。 八田不禁鼻子发酸,眼前也开始模糊不清。他固执地死死瞪着手中逐渐糊成一片的校徽,直到双眼酸到刺痛,眼泪终于忍不住“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你这个骗子。” 第80章 act.44 “砰!砰!砰!” 撞门声越发激烈,薄薄的门板从边缘处一点点生出裂痕,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脱框。就在真弥闭上双眼,几乎放弃了希望时,头顶忽然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声响。 这声音在血人大力撞门的噪音中显得格外微弱,但还是被真弥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猛地抬起头,诧异地盯着天花板。接着,她看见不知何时打开的通风口处钻出了一个脑袋。 银发。蓝眸。 广部真一探出身子,一脸焦急地向她用力挥手:“矢泽酱!快点上来!” “……广部君?” 见到来人,真弥忍不住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为什么你也……”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少年不由分说打断了她的话,“那些怪物就要进来了啊!” 真弥愣了愣,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此时的处境。她连忙扭头看向大门。门板剧烈地颤抖着,仿佛下一秒门外的家伙就会破门而入。 见到好友的惊喜霎时被现实冲淡了。真弥努力踮起脚尖,试着向广部伸出手,但离他的指尖还有些距离:“不行,够不着!再说了你这样根本使不上力!” 银发少年皱紧眉头:“可恶……你看看旁边有没有什么垫脚的东西?” 真弥环顾四周。这个房间和最开始那个房间有些相像,几乎相同的茶几和沙发显出居家的气息。茶几太重,又处于离通风口较远的地方,对于此时筋疲力尽的她来说太费力,搬起来也太耗时间,沙发就更不用说了。她把整个房间扫了一圈,最终视线定格在了房间的角落。 先前那个房间,这个角落放置的是一个柜子。 但是这个房间却是一对木质课桌椅。桌面看上去还比较新,和学校的那种课桌别无二致。 真弥双眼一亮,连忙跑过去,连拖带拉地把那张课桌拖到了通风口下。此时,门外的血人已经陷入了一种疯狂的攻击状态,在不断的“砰砰砰”的撞门声中,大门的门把都开始逐渐脱落。 广部急了:“快点啊,矢泽酱!门要撑不住了!” “我知道啊!”真弥大喊道。她一咬牙,撑着桌面爬上桌子。在她站在桌面朝广部伸出手时,广部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用尽浑身力气把她往上一拉。 “——!” “轰!” 这时,大门终于被血人撞开了。当面目狰狞的血人群踩着残破的大门碎片冲进屋子里时,映入眼帘的只剩下寂静的房间、和孤零零地站在房间中央的课桌。 ——空无一人。 …… 昏暗的通风管道。 狭小的空间中一时只能听见紧张的喘息声。在千钧一发之际钻入通风口的真弥已经竭尽全力,一时只能趴在地面拼命喘气,肌肉酸软得几乎无法动弹。 对面的广部沉默了一会儿,窸窸窣窣地拿出了什么东西,“咔哒”一声,眼前的黑暗顿时被点亮了。真弥无力地抬头瞥了眼,发现广部正拿着开启了手电筒模式的终端机,被光线照得惨白的脸笑嘻嘻地看着她,显得诡异而又莫名地让人安心。 他把终端机搁在地上,笑道:“稍微休息一会儿吧?” “……嗯,谢谢。”真弥轻轻点点头,闭上眼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广部君也被卷进来了吗?” “卷进来?……啊,看情况应该是的吧。” 广部有点苦恼地挠了挠头:“我原本是在车上待命的,但是忽然联系不上你们了。我想着等一等说不定就能连上了,可你们一直没消息,我就准备向远山老师他们救助……不过无线电刚连上我就感到脑袋被什么东西狠狠打了一下,然后我就到这个该死的鬼地方来了。你看,还肿着呢,疼死我了。” 银发少年委屈地低下头,似乎是要把脑袋上的伤给她看,但怎么看都只能看到一头明晃晃的银毛。真弥忍不住笑了:“光线那么暗,完全看不到啊。” “欸?是吗?!” “是的是的。”真弥忍俊不禁地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禁皱了皱眉头,“这么说来,广部君也遇见了血人了吧?” “血人?”广部一愣,脑袋转了半个弯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哦,你是指那些红皮肤的家伙啊。原来你是这么叫它们的?” “欸?那广部君是怎么称呼的?” “嗯……”广部故作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一本正经地回答,“‘新生代类丧尸红烧品种’。” “……噗!” 虽然乍一听像摆在冰柜里的食材一样,但别说还真够形象。 等真弥笑够了,广部才托着腮帮子慢悠悠地说:“嘛,不过我可没有什么和它们真正对上的经历,比矢泽酱你差远了。……毕竟我是车辆科的嘛,战斗什么的完全不是我擅长的。” “咦?那么……” “自从来到这里后,我就一直待在通风管道里,把这一片的地形差不多摸索清楚了。”广部说,“当然,也稍微听到了一些东西。” 真弥一愣,见少年居然少见地流露出了严肃的神情,也不禁认真了起来。接着,她便听广部说:“不过,我能先问一下,为什么你会被那么多新生代……不,血人追赶吗?” …… 等真弥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解释了一遍,广部沉默了良久,才重重吁出一口气,无奈地揉揉脑袋,得出结论:“矢泽酱,你果然是笨蛋吧。” 真弥:“……这种话美咲已经说过很多遍了,请你不要再强调一次好吗?” “是是,我不说了。不过因为一个小屁孩很可能不靠谱的假设就以身涉险什么的……嗯,果然还是笨蛋才会做出的事情。”广部认真地点点头,一副认为自己说得很对的表情,“我听了都觉得气不过,你家的美咲君肯定也气炸了。” 他特地咬重了“你家的”三个字,眼角微微挑起,像是在调侃。真弥忍不住脸红了:“什么叫我家的,广部君你不要乱说!” “好好好我不乱说,你别生气啊。”广部连忙安抚她,“说正经的,你听到八田他们的信号大概是在多久前?” 真弥犹豫了一下:“距离现在么……大概是十分钟左右吧。” 闻言,广部松了口气:“那应该还赶得上。” “……什么?” 已经转身往前爬去的银发少年动作顿了顿,转过头,认真地对上她茫然的眼神,清澈的蓝色眼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晦涩不明。 “那个电源,在开启了三十分钟后是会自动关闭的。” 他说。 “现在去,应该还能赶在电源关闭之前乘上电梯。” …… 这个结论,当然不是谁告诉他或者他从哪里听到的。 “矢泽酱你们呢,其实不是第一个开启开关的人。” “咦?在我们之前还有人吗?”跟在广部身后的真弥一脸诧异,“但是我们根本没听到血人群大幅度行动的声音啊。” 真弥问出这句话时,两人正在通风管道中匍匐前进。 广部拿着终端机手电筒照亮前路,爬在最前面:“不,怎么说呢,他们根本没有让血人群大幅度行动……他们并没有用你们这种调虎离山的方法。……啊,前面要往左转,矢泽酱记得紧跟着我。” 等拐了弯后,他才继续说。 “那个人是一个长得很高的高中生,穿着黑色中山服,似乎还戴着眼镜……我隔着通风板看的,没怎么看清楚。当时他直接推开门走了进来。然后没等那些血人向他扑去,他就蹲下来,放下一个便当盒,打开盖子,用那种……嗯……怎么说呢,我无法形容的语气说,” 广部阴阳怪气地模仿起来。 “‘这是在下为上次集体华尔兹的失约所准备的道歉礼,特制饭团。请各位笑纳。’” “……然后,血人群沉默了一会儿,自动给他让开一条道路,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过去打开了电源。” 真弥:“……”你仿佛在逗我笑。 广部瞥了她一眼,见她一脸懵逼,不禁露出同情的眼神。 显然,如果是他辛辛苦苦冒着死掉的危险把血人群引开,却得知别人一个便当就把这群危险的家伙降服了,这种落差感也会让他深感呕血。 “之后我又跟着他们去了一层大厅。当时电梯旁有一个信号灯,信号灯是绿色。等他们进去不久后,一对双胞胎女生又偷偷地跟了进去。” 广部回过头看着前方,继续说。 “我还看到一个棕色头发的男孩子也想拉着他的同伴进去的,结果却被一个穿着西装的小婴儿用枪指着威胁说:‘阿纲,未来的彭格列首领必须靠实力开辟生存的道路,而不是捡别人的剩肉,我要求你自己去打开电源,不然我就送你去三途川旅游’。” “当时我就忍不住想,我靠,这年头小婴儿都这么吊,画风都跟我们不一样,这到底是个怎样鱼龙混杂的世界啊!难道这是少年jump吗?!” 真弥无言。 “嘛,总之,我拿着终端机计算了一下,发现在三十分左右电梯的信号灯又变成红色了,所以我估计三十分钟应该是电源有效的时间了。”广部清了清嗓子,说,“至于小婴儿那伙人,最后还是进去了,虽然我没看到他们到底是怎么打开电源的,但看那个棕发男孩的样子显然被蹂-躏得很惨。啧啧,真可怜啊。” 如果他不用那种幸灾乐祸的语气说话的话,真弥还会认为他真的是可怜那个无辜的少年。 她好笑地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了什么。 “……什么时候?” “时候?啊,你是说他们进去的时候吧。”广部歪头思索了一会儿,“昨晚吧。那时候你可能已经睡着了,所以不知道。怎么了?” “不,我只是……”真弥犹豫了一会儿,抿了抿唇,开口道,“我只是想,为什么广部君你不跟进去……那样总比一个人待在这里好,不是吗?” 广部的动作顿住了。 片刻后,他轻笑一声:“真的跟上去才是‘一个人’吧。我连你们都还没找到,怎么可能一个人上去?” 说着,银发少年转过头,带着笑意的蓝色眼眸在晃动的白色灯光下显得柔和温暖。 “所以,在见到矢泽酱的时候,我忽然就觉得:‘哎呀,终于可以安心了呢’。” - ——遇上可怕的人了。 看着队伍最前头一棍子打穿一只机器人的橙发少年,沢田纲吉浑身一抖,再一次欲哭无泪。 ——真的、超级、可怕啊! 先前在休息室时他就和这个名叫八田美咲的人聊过天,对方虽然长着一张娃娃脸,眼神里却透着一种不良少年的桀骜不驯。此时再一见面,那种灼热的煞气简直是扑面而来,给他吓得大气不吭一声。 沢田纲吉忍不住在内心腹诽。 ——也不知道为什么reborn执意要跟他们组队。 十分钟前,两对人马在第二层偶遇。也不知为什么,明明看上去很强劲的八田三人情绪却异常低迷,而本来一直藏在背包里的reborn也忽然跳了出来,直接就对着三个人发出了一起行动的邀请。 鸭舌帽青年不知所措,橙发少年沉默低落,做出回应的则是一直面无表情的小男孩。这种奇怪的反应让纲吉不禁好奇他们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敏锐的直觉让他意识到有些事还是不加多问的好。 ……不然下场很可能就像那只被惨烈捅死的机器人一样。 白色的灯光晃得纲吉有点头晕。他看着前方机器人身上“噼里啪啦”闪着电光倒下,忍不住一阵呆滞。 一路下来,在八田美咲和赤城翔平的猛攻下,走廊上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了无数机器人的残骸。现在这一只是目前为止他们所见过的最凶残的——肩上时刻可以弹出机关枪,双臂上接着锋利的刀刃,背后装着飞行器,战斗的时候,眼睛的部分一下下闪着诡异的红光。简直就是典型的战争兵器。 ……不过还是被秒杀了。 橙发少年低垂着脑袋,用力把棍子从机器人胸口拔-出来,侧耳的橙发挡住了眼睑,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在刺耳的摩擦声后,棍子脱离了碎裂的铁皮,带出四溅的火星。 汹涌的杀意让纲吉一哆嗦,再次苦着脸看向reborn,小声道:“reborn,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啊?你应该知道的吧?” 西装小婴儿从帽檐下露出一只豆豆眼,瞅了他一眼,像是轻蔑一般开口:“蠢纲你没必要了解这些。” 纲吉:“……”喂!拒绝得也太干脆了吧! 他有些郁郁地抬头看向前方。把棍子拔-出来后,橙发少年站了起来,一挥棍,转身面对不断涌来的机器人,毫不犹豫地继续向前走去,身上燃烧的火焰凶猛地摇曳。 纲吉不禁怔然。 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自碰面以来,八田美咲会那么凶狠残暴、毫不停歇地战斗了。 ——那个背影。那个火焰。 简直就像在发泄着什么一般。 第81章 act.45 上午十时三十六分。 当草薙出云踏上secpter 4的情报车时,车内的蓝色制服青年纷纷转过头,以或好奇或诧异的目光打量起他来。而在金发女人以严厉的眼神扫视过去后,他们又齐刷刷扭回头去,盯着眼前滑动着数据的屏幕,假装俨然没看到两人。 把探究的视线逼退后,淡岛世理带头向车内走去。草薙也跟了上去,微微偏头,向偷偷瞥过来的目光勾起和善的微笑。 情报车尾端的工作车厢并不算宽敞,随时可以听见电脑运行时的“嘀嘀”声和低声谈论的声音。等两人穿过工作车厢,来到情报车的前端,杂乱的声音才渐渐消失了。 这时,淡岛终于开口道: “前面就是你想见的人了。” 闻言,草薙微微抬眸,透过紫色墨镜看向女人脑后的金色发髻。她顿住了脚步,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继续迈开步伐,边走边说: “本来是有更重要的人要前来审问嫌疑人的,但室长看在你是赤之氏族麾下成员的份上,才临时批准你进来视察。但是留给你的时间也不多,请尽量长话短说。顺便,例行公事地警告一下,有我在这里,你最好不要想着动什么手脚……” ——还真是一位严苛的副长。 草薙莫名地有点想笑,但他还是在对方发现之前把涌起的笑意生生憋了回去。他轻咳一声,从口袋掏出烟盒,慢条斯理地开口道:“secpter 4居然会把嫌疑人关在情报车里,也是为了方便‘更重要的人’的审问吗?” “……不。就算丘本集团的事件闹得再大,在嫌疑人还未彻底定下帮凶罪名时,我们是不会把他们送进监狱的。”淡岛冷淡地解释完,才瞥了他一眼,“还有,车内不允许吸烟。” 才拿出烟正要点燃的草薙愣了愣,苦笑着把它塞回了烟盒。 淡岛转过头,继续在前面引路,但从她的脚步声来听,似乎摆了草薙出云一道这件事让她心情不错。两人又沉默地走了一会儿,忽然,淡岛停住了。 “我们到了。” 随着她侧开身子,草薙看见面前是一扇深蓝色的铁门,门边还有一个类似于感应器的小型机器。当两人并排站在门前时,感应器上闪了闪红光。过了两秒,车内响起了冰冷的机械女声。 【身份确认。secpter 4副长,淡岛世理。赤之氏族成员,草薙出云。请求通过。门已解锁,请进。】 下一秒。 “咔哒”一声,门应声而开。 门内是一个狭窄的白色房间,房间中央是一个被锁在椅子上的女人。女人的头发盘在脑后,身上穿着精英的黑色职业装,看得出曾经是个一丝不苟的人,但此时却发丝凌乱,显得略微狼狈。她正盯着墙上的电视,双眼一眨不眨,就算听见开门声也没有移开视线。 草薙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电视。是n站上丘本集团事件的直播,屏幕上一片花花绿绿的弹幕,而她所选择的路线的主角正是矢泽真弥。 画面上的真弥正从通风口跃下,一脚踩在一个血红色人形生物的脑袋上,借着作用力将它踹翻,然后在空中一侧身,又一枪拖狠狠砸在另一个扑上来人形生物的身上。而另一个不知名的银发少年则是从通风口弹出脑袋,哈哈大笑着喊着什么,又是拍掌又是吹口哨,显得不正经到了极点。 而弹幕也是画风新奇。 【感觉这个银毛简直没卵用……战斗力连黑毛妹子都不如。】 【前面的,怎么没卵用了,人家不是救了黑毛妹子吗?】 【大家别撕逼!见到不愉快的弹幕举报即可!顺便说一句我想念橙毛小哥!】 【哈哈哈没听说过输出全靠吼吗[滑稽]】 【别这样我觉得银毛小哥挺萌的(:3」∠)_我有点站银黑了】 【哈哈哈哈确实银毛小哥贱萌贱萌的!】 【想看橙毛小哥的可以去隔壁,黑手党和能力者的变态场合等着你!】 【隔壁看得我好心疼qaq虐死了虐死了虐死了!橙黑大法好!橙黑大法好!橙黑大法好!重要的事说三遍!】 【+1,还是橙黑比较萌,银黑顶多友情向或者银毛单箭头吧】 【为什么开始撕cp了……我有点迷(:3」∠)_】 【只有我一个人的重点在于妹子超帅气超霸气嘛!那一脚!那一砸!嘤嘤嘤妹子求嫁!】 【赫里斯塔的体格和三爷的hp……可以这很强势hhh】 【话说你们能不能记住人家的名字……不要橙毛黑毛银毛地乱叫喂。】 …… 少看了一大段直播的草薙有点看不懂了。 ……矢泽桑不是和小八田在一起的吗?小八田去哪里了? 但很快他又摇了摇头,把注意力放在了眼下的事情上。 ——不过。虽然很在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现在这不是重点。 草薙微微眯起眼睛,迈步走进房间,拉开女人面前的椅子,悠然地在坐下。听到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女人才稍稍转移了视线,以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他。 金发男人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 “你好,早见小姐。我是草薙出云,很高兴认识你。” 早见真由美愣了愣,微微抿唇,冷声道:“如果你要问我对董事长的计划是否知情,我的回答是否。” “不,我想问的不是这个。”草薙快速地回答。他抬起大拇指,指了指屏幕上的黑发少女:“这个孩子,你应该认识吧?” 早见似乎没意料到他首先会提起真弥,但她只是诧异了一瞬就冷静地回答道:“认识。不过当我把她带过去的时候并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在回答的时候不忘为自己辩解,看来早见真由美是真心想洗清罪名。草薙吁了口气,按耐下性子,继续问:“那么,为什么你要把她带过去呢?即便她说自己是参赛者,但这也是明显的谎言吧。” 早见低声道:“确实。但是在我们准备把她赶出去时,董事长来了电话……” “齐木?” “……嗯。董事长说,把她带进参赛者通道,并在官网上登记她的名字。” 草薙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咬在嘴里,但没有点燃:“但是,听说这个孩子在报名字时报的是假名吧。” “是。” “那你们的董事长……” “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知道。其他三个新参赛者也是,董事长叫我们登记在官网上我们就登记了。” 草薙笑了:“看来齐木董事长很可疑啊。” 早见低着头不说话。忽然,她像想到了什么一般猛地抬起头:“啊,对了!” “最近……从三四个月前,董事长就变得有点奇怪。” “奇怪?” “感觉和以前的董事长不太一样。以前的董事长上班时总会穿高跟鞋,但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开始穿平跟,而且嘴里总会嘟嘟囔囔着‘namiko’‘namiko’什么的。” ——“namiko”? 草薙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 听上去似乎是女孩子的名字。 ……而且,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一时半会儿他还想不起来。正当他准备转移方向,针对外面的结界问些问题时,淡岛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时间到了。” 草薙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刚好过了十分钟。他忍不住暗暗腹诽副长大人掐时间的严苛。但既然是人家的规矩,也不好随便破坏。他只好无奈地站起身,向微微睁大双眼的早见微笑道:“那么,下次如果有机会再聊吧,早见小姐。” 等早见真由美的身影消失在深蓝色的门后,草薙跟着淡岛往车门走去。淡岛走在前面,目光直视前方,问道:“怎样,有收获吗?” 草薙苦笑:“有当然有,但是似乎并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她的态度呢?” “应该都是真的。”草薙的脑海中闪过了早见真由美那双布满阴霾的双眸,“不过好像隐瞒了什么。” “……是吗。” 之后淡岛就不再说话了。草薙悄悄拿出终端机,给千岁洋发了一条短信。 「草薙出云:千岁,你们最近有查过什么资料吗?比较完整齐全的那种。」 千岁很快给了回复。 「千岁洋:哈哈哈草薙哥,我们查的资料什么时候不是完整齐全的(:3」∠)_不过如果要说最近的话……嗯,应该就是八田帮矢泽酱查的那个什么藤原啥的资料吧。发生了什么事吗?」 「草薙出云:发来给我看看。」 按下发送键后,草薙就把终端机重新收回了口袋里。 经过车厢时,他们与一男一女擦身而过。男的看上去比较年轻,大概二十五左右的样子,眼神凛然,有着一头散乱的黑色短发;女的则比较矮小,短发利落,嘴里叼着散发着不知名气息的香烟,闻气味似乎不是什么普遍的牌子。 不久后,草薙隐隐听见身后那节关押了早见的车厢里传来了熟悉的电子机械女音。 【身份确认。超s级审讯科武侦,东京武侦高中审讯科导师,缀梅子。超s级前0科强袭武侦,东京武侦高中强袭科导师,远山金次。】 【请求通过。门已解锁,请进。】 听到这段语音,草薙下意识地想转过头去。但车厢的门已经牢牢关上了。 - “情况怎样?” “嗯……数量尚且在可控范围之内。”广部一本正经地抬起头,朝真弥竖起大拇指,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反正矢泽酱一定可以顶住的!” “……请不要对我报以太大的期待啊,我会压力很大的。”真弥忍不住叹了口气,低下头,透过通风口向外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第一层最底部的白色大厅,大厅中有零散的血人在四处乱晃。数量虽说不算少,但也没有达到形成群体的情况。真弥估量了一下——如果是这个数量的话,稍微撑一小会儿……还是可以做到的吧。 当然,前提是不发生意外。 此时两人正处于通风道中,在不暴露自身的条件下考察情况,然后暂时定下了“真弥负责攻击血人,广部找时机去按下电梯按键”这个模式。虽说这种简单的计划仍旧有很多不确定因素,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让他们浪费了。真弥咬咬牙,拿好枪,干脆利落地上了膛:“上吧。” “哦哦!” 广部兴高采烈地点点头,使劲儿扒拉开了通风口处的挡板。见附近的血人听见声音纷纷扭头,真弥毫不犹豫地从通风口跃下。 她一脚踹开一个血人,再一枪托砸在另一个血人身上。耳边传来广部嗷嗷叫好的背景音。真弥无奈地笑了笑,落了地,抬起头,双眼直视大厅中央以擎天之势连入第二层的圆柱形电梯。 面前有无数血人向这边摇摇晃晃地走来。真弥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下浮躁的心情,从外套侧边的口袋里掏出了广部给的炸弹,用力向前掷去。 黑色小型物块分散地飞往各个血人群体。下一秒,连续“轰隆”几声巨响,伴随着血人的惨叫,明亮的火花在雪白大厅内四处飞溅,激起的灰尘散发出刺鼻的硫磺气息。 真弥的黑眸中映上了摇晃的璀璨火焰,将眸色染上了些许橘红。在爆炸的余音中,她竭尽全力地大喊道:“广部君,就是现在!” 身上,八田美咲的外套在热风中飞扬。 在出发的时候,橙发少年一脸别扭地解下了外套递给她,说是跑步的时候很容易走光什么的。当时真弥还调侃道“可没有血人会关心女孩子的裙子哦”,但还是笑着收下了。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八田所想表达的应该不是怕她走光这个意思吧。 真弥抬起手,一枪穿过了咆哮着跑过来、半边身子焦黑的血人的额头。 ——只要看到这件外套,就像我在你身边一样,与你一起战斗。 ——所以,一定要活下来。 真弥感到身体里涌进了一股无法言说的勇气。看着火舌飞卷中银发少年向电梯冲去的身影,她微微眯起因灼热而感到不适的双眼,鉴定地朝面前涌来的血人举起了枪。 ——虽然听上去有点自负,但是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他所赋予的力量。 就像她给他的校徽一样。 “砰砰砰!砰砰砰砰!” 随着真弥扣下扳机,战火燃烧的大厅中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距离电源关闭的时间,还剩五分钟。 第82章 act.46 五分钟。以现在的情形来看确实是有些过于紧凑了。 一边飞快运转着大脑,真弥一边抬起刀,迅速划过向身侧扑过来的血人的脖颈。随着气管断裂的清脆声,腥稠的液体从脖颈处的裂口喷溅而出,零碎的鲜红色在空气中飞扬。 ——不过,从另一个方面来看,五分钟的时间也足够他们在最后一刻奋力一搏。 火焰灼烧的刺鼻气息钻入鼻腔,让她难受地咳了起来。她往旁边一跃,侧腹险险地擦着血人尖锐的爪子过去,等她歪歪斜斜地落地后,没等站稳就给扑过来的血人补了一枪。 “砰!” 红白相间的脑浆溅了一地,洒在真弥的鞋子旁。看着脚边湿哒哒的液体,真弥脸色微微发白地退后一步,深深吸了口气,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一定要习惯,等稍稍好受了些,才转头向电梯的方向跑去。 虽然她心里明白这些血色生物已经不是真正的人类,内在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但就算再怎么受情势所迫,那种对同类大肆杀戮一般的罪恶感还是随着每一次挥刀、每一次开枪在心底滋生。 真弥抿了抿唇,忽然用力甩了甩头,强迫自己把这些阴暗的念头甩出脑海。 ——够了,不要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她加快了步伐,举起枪,枪□□-出的子弹将不远处一个向广部扑去的血人打翻在地。 “……战斗的时候不能分心。” 真弥微微放下枪,喃喃着提醒自己。 口袋里的终端机屏幕上,代表分钟的数字又向前跳动了一个。 ——距离电源关闭还剩四分钟。 …… 在行动前,广部真一就给自己定了一个行动准则。 目标是——电梯按键! 其实如果要测量一下的话,从现在所处的位置到电梯口并不算什么非常长远的距离……四百米?五百米?六百米?啊,虽然确实不会很远,但是…… 广部内心不断碎碎念,一脚蹬地奋力一跃,踏过了地上熊熊燃烧的火焰。黑烟弥漫,呛得他眼泪直流。他能感受到周遭的火光后危机四伏,但此时他所能做的只有拼命向前飞奔。 一个晦涩人影在摇晃的烈焰里若隐若现。当他经过时,“噗嗤”一声,一只焦黑的手忽然从火焰中伸出来,直直逼到了他的鼻尖。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血红色的人形生物便刷地冲出火焰,身体后带着火星,嘶吼着猛地扑向他的头顶。 “嗷呜!” 一瞬间,广部几乎心脏骤停。但下一刻,随着远处传来的一声清脆的枪响,血人的太阳穴处穿过一道清晰的血线。它的身体便僵在了半空,接着重重摔倒在地。 广部连忙往旁边让了让,以免踩在它溢出的脑浆上。他匆忙转头瞥了一眼,见救了自己的黑发少女正一枪托把另一只血人砸倒在地。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她抬起头,清亮的黑眸越过火焰望向他,焦急而无声地催促他别再墨迹。 ……和那边比起来,自己确实是太过怠惰啊。 银发少年不禁默默自我谴责起来。他扬起笑容,手指按在太阳穴,笑嘻嘻地朝壮士真弥敬了一个礼,才转头继续奔着电梯按键而去。 期间,又有不少血人想在暗中偷袭他,但都在碰到他之前被矢泽真弥的暗枪给放倒了。不一会儿,电梯按键就已近在咫尺。 纵使身在有如生化危机一般混乱的战场,广部真一的心情还是肉眼可见的速度明媚了起来。 ——很好很好,路障清除。 ——真是太感谢了啊,矢泽酱! 广部真一在内心深深拜谢自己的队友。他学着少年漫主角发大招时那样嚎了一声,奋力冲上去,扬起手,一把拍在了红色的按键上。 “喝啊!” “啪”地一声脆响,信号灯亮了起来。 ——距离电源关闭还有三分钟。 …… 大厅里的血人明显地多了起来。 真弥吃力地应付着从四处不断涌来的血人,分出余光瞥了瞥高处的走廊,发现楼梯上开始有更多的血人循着血液的气息涌下。等她退到广部身边,背部紧紧靠住电梯门时,她已经明显感到了力不从心。 她忍不住焦躁起来: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广部扒着电梯门,几乎要飙泪了:“我也不知道啊!为什么电梯还不下来啊?!” 如果按照计划,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已经进了电梯,悠哉悠哉地前往下一层了才对。 但是——是的,但是。 ——变故出现了。 在广部按了电梯按键后,电梯门并没有打开。而血人群因为被激怒和受到血的吸引,已经一波一波地涌下楼梯,向他们的方向聚集。于是,当两位武侦学员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击得措手不及时,又转眼给血人群逼入了绝境。 计划被转瞬间打乱了。 真弥一枪爆掉一只把手伸过来的血人的脑袋,迅速换了弹夹,一抹脸上溅上的血沫,继续开枪射击。在“砰砰砰”的枪声中,不断有血人倒下,又有更多的血人踩着同伴的尸体吼叫着涌来。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被逼到了电梯门门口,勉勉强强形成一个窄小的防御圈。 广部焦躁地咬着大拇指指甲:“可恶,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时间已经过了吗?!” 真弥咬着下唇,思索了一会儿摇摇头:“不,不是这样的。” “……广部君,你先前说过,如果电梯电源关闭了,指示灯应该是红色的。但现在它还是绿色的。” 确实。电梯门上方的指示灯正一闪一闪地发着绿光。 银发少年显得很迷茫:“那么……” 既然没有超过时间,那一定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思绪飞速运转着,真弥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 ——难道说…… “欸,广部君。” “嗯?” “你平时等电梯的时候,是不是和现在的状况很相似?” 广部愣了愣,似乎一时没听懂她在说什么。半晌,他的眼睛微微睁大,渐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啊,原来如此!” 虽然他们最开始的计划是建立在此时情形下的,但在制定计划的过程中,他们却忽略了不算重要却不可忽视的一点——那就是电梯运行的“规律”。 假设有一个人坐电梯到了二十五楼,如果没有其他人再按键的话,电梯当然会一直停留在二十五楼。不过,若另一个人在一楼按了按键的话,他就得耐心地等待电梯从二十五楼下来,中途还有可能有其他乘客从别的楼层乘坐电梯下楼。 也就是说,一般来说,在乘坐电梯时,“等待”是必不可少的环节。 “不过,虽然在这方面安心下来了,不过……” 广部喃喃着,抬头向前望去。映入眼帘的鲜红色密密麻麻,无数血人拥挤在一起,伸出手臂长扬起头颅,嚎叫着,有如丧尸片中的尸潮。 “这样的情况,我们真的能撑到电梯下来吗?” 在他苦笑着说出这话时—— ——距离电源关闭还有两分钟。 …… 一开始,两人还能在战斗的间隙说笑上两句,到了后来,他们都渐渐不再吭声,只能沉默着集中注意力抵御眼前的血人。 太多了。 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血人如潮水般不断涌来,不管砍去多少,又会有更多的血人蜂拥而至,就好似永无尽头一般。真弥的子弹已经全部用光,到最后只能拿起折叠刀勉强应战。手起刀落间,她感到手臂越发沉重,汗湿的发梢糊在眼前,就连视线都开始渐渐模糊。 现在这种状况下,真弥甚至连思考“真的能坚持下去吗”“为什么电梯还不来啊”之类的问题的精力都没有了。她一次又一次地挥刀时,望着满目刺眼的血红,只觉得头晕脑胀,恶心感不断涌上喉咙。 到底过了多久呢? 不记得了。 或者说,时间已经无法用单位来计量了吧。 每一秒都如同一整天一般漫长。逐渐混沌的思维中,只有一件事是身体能够反复机械做的。 ——不断地。近乎麻木地。 砍。砍。砍。 “呜!” 突然,广部一刀挥歪,给了虎视眈眈的血人可乘之机。它扬起头颅,嗷呜一声就要朝广部的脖颈咬去,却被一旁的真弥瞬间砍断了脖子。 “刷”地一道银光闪过,血红的头颅与脖子的断口分离飞出。与此同时,疏忽了自己这一侧防守的真弥被另一只血人一把抓破了肩膀。随着衣料破碎的清脆声,鲜红的液体从伤口处喷出。真弥瞳孔微微一缩,闷哼一声,捂住肩膀,侧身咬牙砍掉了那一只血人。 血液很快浸透了红色外套的衣料,顺着真弥白皙的手指蜿蜒而下,一滴滴滴落在地面的瓷砖上,与其他血人的碎肉和鲜血混杂在一起,显得触目惊心。广部见状,不禁焦急地瞪大眼睛: “矢、矢泽酱……!” “我没事。”真弥双眼紧紧盯着前方,忍着肩膀上传来的刺痛,握紧刀柄,“广部君,请小心一点。他们越来越多了。” 在她说话时,几只血人张开血盆大口,朝两人凶狠地扑来。真弥正准备举起刀格挡,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若有若无的“叮”的一声轻响。 在一片嘈杂声中,这声音轻得难以被人发觉,真弥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下一秒,随着一阵熟悉的轰隆声,她的后背顷刻间失去了依靠。 ——……咦?! 身后一空,身体的重心顿时转移。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不由自主地向后跌去。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真弥眼睁睁地看着血人的爪子擦着她的鼻尖过去,刮过的腥风让她不知不觉出了一身冷汗。 “砰!” 下一秒,真弥的背部重重撞在了一块铁板上,疼得她龇牙咧嘴。 “什么……” 她咬着牙,勉强撑着地面支起身子,捂住受伤的肩膀,迟钝地扭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明亮的铁皮隔间,而她所躺着的地方正是隔间的地板。 ——这个是…… “矢泽酱!” 广部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举刀挡下嚎叫着扑过来的血人,神情焦急。 “你在发什么呆啊!快点进电梯啊!” “啊……是、是!” 真弥一愣,连忙点头回应,一撑地站起身,转身冲进电梯。她把手悬在关门键的上空,转头大喊:“广部君!” “我知道了!” 广部一咬牙,握着刀用力一撑,成功地从不断挥舞着爪子的血人身前脱身。他急促地退后几步,进了电梯。真弥不再迟疑,毫不犹豫地拍下了关门键。 “叮”的一声脆响后,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电梯大门开始一点点合拢。 见到猎物即将逃离,血人纷纷不甘心地向门内挤来,所幸血人的数目太多,加上毫无秩序地硬闯的缘故,它们都被挤在了门缝里,再怎么挣扎也无法进来。 在电梯门大力的挤压下,门缝里拥挤的血人群中不断传来“咯吱咯吱”的骨骼断裂的声音,时不时有血液“噗嗤噗嗤”地喷出,溅到电梯的地面和墙壁上。真弥和广部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这残酷的一幕,不禁喉头发紧。 “吼吼!” “嗷呜呜呜!” 卡在电梯门缝里的血人疯狂地乱舞着手臂,扬起头颅,张大嘴巴,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嘶吼。门缝越来越窄,血人越来越少,最终电梯终于彻底紧闭了。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电梯开始缓缓上升。 两人沉默着望着电梯里的一片狼藉。半晌,广部扭过头,朝真弥扯出一个笑容:“……不管怎么说总算逃出来了,太好了呢。” “……嗯。” 真弥默默点头。明明成功逃脱了,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喜悦和激动,只有一种说不出的木然和惆怅。 她找了个电梯角落坐下,蜷缩起来,抱住膝盖。 真弥沉默着环顾四周。狭小的电梯间中,墙壁上不断有粘稠的血腥液体滴下。一滴一滴,融入地上的血泊中。 电梯门前,一块带着血丝的碎肉在蠕动着。 …… 不知过了多久,电梯微微摇晃了一下,停了下来。广部站了起来,双眼紧紧盯着门外,脸色严肃地喃喃道: “不知道外面会有什么啊。” ——确实。单是第一层的血人就已经那么凶险了,也不知第二层会是怎样的光景。 真弥在心底默默表示赞同。肩膀上的伤口已经渐渐开始停止流血了。她正准备站起身,忽然,一只手掌伸到了她的面前。 真弥诧异地抬起头。广部真一正笑眯眯地望着她:“怎样,站得起来吗?我可以好心点学雷锋拉你一把哟。” 真弥微微一怔,忍不住勾起嘴角。她点点头,抓住广部的手,借力站了起来:“谢谢。” 广部收回手,挠了挠头:“嘛,既然因为我的鲁莽让矢泽酱受伤了,不管怎么说都要表示一下,对吧?所以你也不要这么客气啦。” 虽然广部平时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但他似乎还是为自己的失误感到自责。真弥摇了摇头,温和地说:“这不是广部君的错。请不要再介意这件事了。” 广部转过头,望着她半晌,正想开口说些什么,便被面前忽然传来的熟悉的“轰隆”声打断了。两人一愣,迅速转过头去,把目光投向逐渐打开的电梯门。 一道明亮的光线从一点点扩大的门缝中射了进来。随着电梯门一点点打开,光线所覆盖的面积越来越大,第二层的冰山一角也开始映入两人的眼帘。 ……在看到门外情景的瞬间,两人顿时愣住了。 半晌,广部才不敢置信地喃喃道:“这是……” 真弥惊讶得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电梯门外,两面都是墙壁,只有一条宽敞的走道一直通向远方。 而眼前的是宛如垃圾场一般混乱的场景。 走道上满是机器的残骸,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仔细辨认才能看出机器人的原型。机器人身体里的电线被粗暴地扯断,扔在一边,就连身体都被以一种极其奇怪的力量穿透、扭曲。显然,不管它们之前是怎样的姿态,现在也只是一堆废铁罢了。 广部走出电梯,打量着雪白墙壁上如火灼烧过的黑色痕迹,感叹道:“厉害啊,到底是什么人才会造成这么大的破坏?” 真弥没吭声。她沉默不语地走到一块残骸旁,伸手轻轻探向一片创口。这块残骸是被什么东西以粗暴的力量穿透的,只留下一处巴掌大的空洞,里头的结构已经被毁坏得不成样子,只有暴露在外的创口还泛着淡淡的红光。当真弥的手指触碰那片创口时,她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能量波动。 温暖的。炙热的。 ——却带着令人陌生、压抑不住的暴虐。 真弥下意识地缩回了手,忍不住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这个感觉是—— “……美咲。” 广部疑惑地扭过头:“哈?” 真弥抬起头,茫然地望着他,黑眸中的神情已经被不知所措和浓重的担忧所取代了。 “打倒这些机器人的是美咲。”真弥一字一顿地回答。她垂下头,望着残骸出神,低声喃喃道: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的力量会失控到这种程度呢? 第83章 act.47 虽然很担心八田的状况,但眼下真弥也只能暂且把它撇在一边,开始着手调查第二层的环境。 被火烧后的墙壁上留下了狰狞的黑痕,乍一看去触目惊心。真弥伸手就着那块污渍轻轻一抹,没能把灰抹下来,却忽然察觉面前的这座墙有哪里不对劲。 当真弥盯着墙面皱眉思索的时候,广部已经从走道深处返回了。他微微蹙眉,开口道:“第二层的地形……就像迷宫一样呢。” 真弥诧异地转头看他:“迷宫?” “不,怎么说呢……矢泽酱知道古埃及法老的陵墓吧?” 听他冷不丁这么一问,真弥一时没转过弯来,只是迟疑地点了点头,含糊地应道: “听是听说过一些……” “这里的布局就和陵墓有点类似。”广部蹲下来,拉过被扯断的电线,摆成一个“y”字形,“在一条走道的尽头,会出现两个分支,而如果选择了其中一条走道继续往前走,又会出现另外两个新的分支。无数条分支,可以延伸出无数可能性——在修建陵墓时,这种迷宫是迷惑盗墓贼的最好障碍。” 虽然脑中并没有什么深刻的概念,但广部都解释得那么详细了,真弥就算再笨也理解了他话中的含义。她不禁咬起了大拇指的指甲,略微焦躁地皱起眉头,喃喃道: “但是,如果这样的话,不就很难找到美咲……” “……嘛,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咦?” 广部抬起头,清澈的蓝色眼眸注视着她,目光中看不出什么情绪:“因为一路上都有机器人的残骸。” 真弥一愣,等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后,不禁沉默了下来。 机器人的残骸。 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先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忧虑情绪再次在内心翻腾起来,压抑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见她心情又低落了下来,广部连忙换上笑脸,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不、不过没关系的!等我们找到八田把事情问清楚不就行了,你说是吧?” ……虽然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但确实如广部所说,这样瞎操心下去根本无法解决问题。真弥微微叹了口气,努力平复心情,朝广部低头道谢:“谢谢,广部君。” “我们是伙伴嘛,这点小事不用放在心上。不过话说回来……” “嗯?” 银发少年突然露出一副吊儿郎当的笑脸,笑嘻嘻地把脸凑近,眸中眼神闪烁。真弥有些不自在地退后一步,小声道:“到、到底怎么了……” “……矢泽酱这么在意八田,难道是喜欢他?” 真弥愣了两秒。 “……咦?!” …… ——出乎意料的提问。 ——让人震惊到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她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一时只能结结巴巴地重复广部说的话:“喜、喜喜喜欢……?” 广部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她,一脸新奇地发出夸张的感叹: “啊,脸红了!头顶好像在冒热气欸!好厉害!咦,就连耳朵尖也——” “拜托不要再说了!” 在轮番的言语调侃下,真弥感觉自己的脸都在发烧。她慌乱地低垂眼眸,脸色通红:“这、这种事情……” 喜欢美咲吗?——冷不丁被问到这样的问题,从未考虑过这一点的真弥不禁感到茫然。 毋庸置疑,一起长大的八田在她心中是占有极为重要的位置的。但是她无法就这么直接回答,因为她知道广部口中的“喜欢”并非自己所想的那个“喜欢”。 而且—— 当真弥把与八田相处的日子回忆了一遍后,她发现自己居然也不清楚自己对八田抱有的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情感。 亲情?友情?又或者只是单纯的依赖?她对比了一下,感觉似乎都沾了点边,但又不能仅以一个简单的词语象征这种感情。 这样一来,若还是以“美咲只是朋友”“美咲只是亲人”之类的借口回避的话,显然是自欺欺人了。 ——如果这些都不是的话,那么…… “……” 见真弥久久沉默,广部忍不住出声叫她:“喂,矢泽酱?” 真弥一惊,从杂乱的思绪中回神。对上广部疑惑的目光时,她略微偏转视线,盯着墙上的灰痕嘟囔道:“大概……” “大概?” 真弥的脸一分分转红。她张嘴闭嘴半天,还是没能挤出一个字来,最终通红着脸猛地转身:“……我、我也不知道!比、比起这个,赶快结束搜查追上美咲他们才更重要吧!” 广部一脸难以置信地跟上她,忍不住碎碎念开了。 “哈?等等,‘不知道’算是什么回答啊?喜不喜欢这种事很容易就能感觉出来吧!啊……难道矢泽酱你是传说中的‘超迟钝少女’吗?没关系我可以教你啊!矢泽酱,你想象一下,如果八田喜欢别的女孩子你会不开心吗?如果他握住你的手你会抗拒吗?如果他抱着你你会讨厌吗?如果他亲你你会不乐意吗?如果他背着你偷看本子——呜噗咳噗哩呜!” 在他还未说完时,真弥已经迅速转过身,恼羞成怒地一巴掌拍在广部脸上,把他凑过来的脸推开:“已经够了广部真一!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你太过分了!” “呜——好疼疼疼疼qaq!矢泽酱好可怕!” “正好帮你把脑袋里的废料给挤出来!成天想的都是些没用的东西!还有,美咲才不会像你一样喜欢看那些糟·糕·的·东·西·呢!” “嘤嘤嘤对不起——!!” - 第二层,中段区域。 在名为山本武的少年提出“要不要休息一下”后,经过片刻的商讨,一行人最终决定停留在原地稍作整顿。 第二层是清一色的走廊,并不像第一层那样有提供专门休息的房间。不过这一块的机器人基本被清理干净了,看起来暂时不会有危险,所以稍微放松一下也没什么问题。 沢田纲吉本想随便找个位置就地一坐,余光却忽然瞥见鸭舌帽青年已经靠着墙坐下。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踌躇地上前,战战兢兢地开口:“那个……赤城先生。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赤城抬眼看了他一眼,似乎有点诧异,但还是友好地向他点点头:“你随意。” 得到允许,纲吉松了口气,在赤城身边坐了下来。经历了长时间毫不停歇的战斗,赤城也开始感到疲惫了,一坐下就闭上眼睛,努力调整紊乱的气息。见状,一路只是跟在后头捡几只杂鱼的棕发少年不禁一阵羞愧。 他没吭声打扰,默默地等赤城缓过来了,才出声道:“赤、赤城先生……” 赤城睁开眼睛,疑惑地扭头看他:“什么事?” 少年有些不安地移开目光,视线漂移了一会儿,才像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将清澈的深棕色眸子望向鸭舌帽青年。 “我……有点在意。”纲吉顿了顿,纠结半天,还是一咬牙,问了出来,“赤城先生,你和八田先生在第一层发生了什么吗?” 赤城一愣:“……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 纲吉抿了抿唇,忐忑不安地瞄着他,小声说:“因为从见面开始八田先生就很不对劲,好像特别消沉的样子……啊,抱、抱歉!当然!就、就算不说也没关系……” 见赤城的脸色迅速沉了下来,棕发少年连忙慌张地改口,结果急切之间一不小心咬到了舌头,顿时疼得眼泪汪汪。见他手忙脚乱地捂住嘴巴、拼命抽气的狼狈姿态,赤城无奈地移开视线,叹了口气,抬头盯着天花板,轻声说:“我们的一个朋友,为了帮我们引开血人群,自己却没能上来。” “……” 闻言,纲吉一时忘记了自己的舌头还在疼着,呆呆地睁大眼睛:“没、没能上来是指……” 在看到赤城的神情后,他噤声了。 在这种情况下,这个说法所象征的意义不言而喻。 沢田纲吉不禁为自己的失言感到懊悔。他耷拉下脑袋,低声道:“……对不起。” “没什么。”赤城摇了摇头,食指和拇指轻轻按低帽檐,抬头向走廊的角落投去沉重的目光,“那是个很好的孩子,对八田来说更是非常重要的人,他会被打击到这种程度也在情理之中。……总之,现在先让他一个人静静吧。” 纲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不远处,橙发少年正孤零零地坐在机器人的残骸上,望着手中的东西发呆。而他的脚边是已经被火焰灼烧得严重变形的棒球棍。 棕发少年咬了咬下唇,深深低下脑袋。 “……是,我明白了。” …… 等真正坐下来后,八田美咲才感到肺部如火燎一般刺痛。 这是由于剧烈运动呼吸不畅导致的。事实上身体应该早就有了反应,然而直到刚才他都在忘我地投入战斗,神经早就被麻痹了,只有等他放松下来时,大脑神经才会迟钝地传来痛楚。 八田呆呆地低头望着手中的棒球棍。棒球棍在不断的打击下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虽然在他手里还能发挥战斗的作用,但充其量也就相当于一块废铁罢了。他盯着这把陪伴了自己许久的武器,不禁一阵出神。 如果真弥在这里的话,一定会用担忧的语气指责他不爱护自己吧。明明她本身也不是个多话的人,有些时候甚至比他还乱来,一遇上有关他的事却忽然就变得理直气壮,一副啰里啰嗦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人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虽然知道她是关心自己,不过听久了还是挺烦的。 ……但是,那个笨蛋已经不会再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了。 八田的视线又模糊了。他咬紧牙关,抬手狠狠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然而胸口死死堵着的闷气还是无法消散。积在胸口的疼痛感一下下拨动着他的理智神经。半晌,他终于忍不住怒气冲冲地站起身,像是要把心里堆积的情绪全部发泄出来般,双眼发红地把棒球棍往地上用力一摔:“可恶!如果当初……” 棒球棍落地时清脆的“乒乓”声在空荡的走廊中显得无比清晰。 ——如果当初拉着她不让她去就好了。 ……虽然在这短短的二十分钟内,他无数次这么想过,但他其实明白的。 不管再怎么懊悔。 不管再怎么思念。 ——已经无论如何…… 无论如何,都无法挽回了。 他垂着脑袋喘了一会儿,颓然地坐回机器人的残骸上。而就在他坐下时,一道微弱的亮光忽然闯入视线余光。 亮光虽暗,却很快捕捉了八田的注意。他下意识地偏头看去。不远处的白色大理石地面上,一块小拇指大的铁片正在雪白的日光灯下闪闪发光。 这似乎是刚刚随着他的大幅度动作不小心从裤袋里掉出来的。橙发少年一边不耐烦地嘀咕着“这什么啊”,一边弯下腰把它捡了起来,利落地翻到了正面。 然而,在看到它的全貌时,他顿时愣住了。 静静躺在摊开的掌心中的,是刻着精致图案的东京武侦高中校徽。 构成枪支图案的线条飞扬潇洒,指腹触碰微微突出的部分时有种钝钝的疼。八田紧紧攥着它,忽然意识到,这是分别前矢泽真弥留给自己的最后的东西了。 冰冷而棱角分明的铁块上仿佛还残留着少女手指的余温。八田愣愣地盯着它半晌,眼眶一点点泛红,到了最后,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曾经属于真弥的校徽上转瞬沾上了透明的水渍。 橙发少年不断伸手抹去掉落的眼泪,忍不住哽咽着、用带着鼻音的声音低声咒骂起来: “到底在想什么啊,那个笨蛋……” - 另一边。 真弥和广部正沿着走廊迅速前行。 确实如广部所说,如果沿着机器人残骸前进,找到八田他们并非难事。不过目前摆在他们面前最大的问题是,他们无法确认八田所走的线路是否安全。但既然两人也不知道其他的路线是怎样的情形,眼下最好的做法就是循着八田他们的步伐追踪过去,与同伴汇合了。 ……而且,真弥总有一种隐隐的直觉。——那个孩子,浅神原太郎,是绝对不会轻易做出对自己不利的判断的。如果有他跟着八田,至少可以确认这条路线不会是一条死路。 于是,两人很快敲定了目标,然后便马不停蹄地出发了。由于路障已经被清除,他们一路走来,倒也没遇上什么危险。 越往深处走,机器人的残骸就越多,有时数量多到堆积在走道间,便让人难以下脚。广部抬腿跨过一块冒着黑烟的机械碎片,抬头望向走在最前面的黑发少女,小心翼翼地轻声叫道:“……矢泽酱?” 在他出声时,真弥正停下脚步,转过身,盯着面前一块墙壁思索着什么。听到他发虚的声音,她疑惑地扭过头:“怎么了?” “……你还生气吗?” 真弥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露出笑容:“啊,我已经没关系了。抱歉,吓到你了吧。” 广部盯着她两秒,见她脸上的歉意不似作假,才松了口气,夸张地耸耸肩,埋怨道:“是啊,之前的矢泽酱真的超——可怕的,吓得我肝都裂了,回去之后要好好给我陪医药费啊。” ……这人真是给点颜料就开染坊,脸皮奇厚无比。真弥不禁认真地考虑起自己率先道歉的做法是否做错了。她敛去脸上的情绪,面无表情地说道: “裂就裂吧,正好世界也清净了。” “——诶诶诶qaq?!好无情!” “谁叫你之前说了一些奇怪的话。”真弥叹了口气,重新转头看向墙壁,“比起这个……广部君,你不觉得这个这些走廊有点不对劲吗?” “不对劲……?” 广部一脸茫然地凑近,盯着她面前的墙壁左看右看,嘀咕道:“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完全看不出来啊。” 真弥没吭声,伸出手,指腹在墙壁上缓缓游移了半晌,最终停在一处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样的墙面上:“广部君,请把手放在这里来。” 银发少年乖乖地把手放了上去。下一秒,他猛地瞪大了眼睛:“啊,真的啊!这一块墙壁跟别的部分不一样,好像稍微向外凸起了一点!”说着,他又在那块墙壁上摸索了一下:“这好像是……门的形状?” “果然是门呢。”真弥右手握成拳头状,撑住下巴作思索状,“如果是这样的话,看来每一条走廊上都会有一道隐藏门啊。” 闻言,广部的动作顿了顿,转头望着她,了然地勾起嘴角:“原来如此,我说刚刚你怎么每经过一条走廊就停下来摸摸墙壁,居然是这个原因啊。怎么发现的?” “在广部君你去探索走道的时候,我不小心在墙上摸到的,就留了个心眼。” 说到这里,真弥顿了顿。她盯着面前看不出一丝瑕疵的雪白墙壁,喃喃道:“不过,这些门到底是干什么的呢?” 广部耸了耸肩。 “这个很简单,是暗道吧。” “暗道?” “啊。你想想,在这种完全密闭的地方,那些机器人究竟是怎么出现的呢?总不可能一直等在这里吧,不然太耗费能量了。所以,我觉得,应该是有什么人在检测到人的通过时,通过这种暗道把那些大块头送过来的。” 说着,广部又摸了摸墙壁。 “若要说有什么东西能检测到我们的踪迹的话,那无疑是那个所谓的监控摄像头了。如果真的有那种监控的话,那我们此时的一举一动也完全暴露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吧。……切,真让人不爽。” 听他轻微地嗤了一声,真弥不禁叹了口气。在现在的情况下,最坏的事情除了与美咲、五月他们失去联系,其次就是被人监控着这一点了。接着她又想到,如果这个监控是面向日本全网的话,那么不知道吠舞罗的大家看不看得见呢?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的话,可以考虑利用这一点向他们传达某些信息…… 就在真弥陷入沉思中时,身边突然传来了广部压抑的声音:“……喂、喂,矢泽酱。” 真弥茫然地抬起头:“怎么了?” 银发少年正面对着走道发呆。听到她的声音,他一脸呆滞地缓缓转头,指了指面前的道路:“那、那个……残骸都……” 真弥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下一秒,她猛地愣住了。 映入眼帘的是空荡荡的走廊。 在明亮的日光灯下,干净得如同刚刚擦洗过一般的大理石地板整齐地排列着,闪闪发光。就连雪白的墙壁也焕然一新,就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刚刚还横七竖八地堆在那里的机器人残骸,在一眨眼间,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悄然消失了。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两人间一丝丝蔓延开来。 真弥僵硬地转头看向广部,扯出一个干笑:“应、应该不是我看错了吧……广部君,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很奇怪的幻觉?比如机器人都消失了什么的……” 广部扶着额头,喃喃道。 “……是啊,真的是好奇怪的幻觉呢。我觉得我回去之后应该去看一下眼科了——不,说不定脑科也得看看。医疗费的话就用矢泽酱赔给我的治肝费吧。哈、哈哈哈哈……” 在他一脸呆滞地“哈”到一半时。 ——突然,手边的墙壁上传来了“咔哒”一声轻响。 下一秒,没等两人反应过来,他们脚下的地面就随着墙壁的反转猛地转动了起来。随着一阵眩晕感,真弥只感觉走廊的场景在眼前转瞬消失,接着视线陡然暗了下来。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她的身体开始猛然下坠。 “哈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妈妈呜呜呜——!!” 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她最后听到的是身体坠落时呼呼的风声,以及广部笑到一半变成惨叫然后哭着嚎起妈妈的余音。 第84章 act.48 …… “‘为什么……我要这么做’,吗?” “……” “这么说吧。小真弥,你知道为什么人类没有尖锐的爪牙,没有强健的体魄,最终却成为了地球的霸主吗?” “智慧?嗯,答对了一半。但是为什么人类——偏偏是我们极不起眼的先人,被赋予了智慧呢?” “……哈哈,答不上来了吧?当然,世界上没有神明的存在。人类能走到今天,并没有倚靠任何人,还是自己一步一步跋涉到这里的。因此,我得出了一个结论——” “人类,拥有着无限的可能性。” “能力者。权外者。这些人的出现这不都是人类进化的征兆吗?他们有着凡人无法想象的力量。如果要形容的话……嗯,就跟人类所幻想的‘神’一样吧。” “我的目的,只是想要更多人成为‘神’。仅此而已。” “只要想象一下那种新时代的到来,就会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吧?为此,一些小牺牲也是吧必要的嘛。” “……恶人?哈哈,在小真弥看来我或许确实是恶人吧。但是你知道吗?善与恶,从来只有一线之隔罢了。或许将来的某一天,你眼中的恶人,会成为被记载在历史书里、被后人当做里程碑的伟人呢。” “别用那种表情看着我嘛。开个玩笑而已。” “总之,为了那一天的到来,我站在了这里——” “——这也是为什么你会站在这里。” ……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份记忆被完全遗忘了。 那个时候的绝望、悲怆,还有嚎啕大哭后喉咙嘶哑的剧痛,已经一点都不记得了。 那份记忆在脑海的浪潮中翻滚,渐渐向深海沉去,最终沉睡于深海,在不见底的黑暗中闭上了眼睛。 人类的可能性。只是因为这样一个虚无缥缈的理由,那个人就永远地离开了。 再也没有回来过。 就像做梦一样。 - 意识一点点复苏时,首先感受到的是眼皮上灼热的红色。困乏时被刺目光线直射眼部的感觉很不好。真弥抬起手臂挡住脸,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双眼适应光线后,映入眼帘的是直直悬挂在头顶的手术灯。 真弥呆呆地凝视了明亮的灯光几秒,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盖着的八田的外套,僵硬的大脑一时没能转过弯来。 ——这里是…… 背后倚靠的冰冷触感让她渐渐回神。就在这时,身边忽然传来了少年熟悉的清朗声音:“啊,矢泽酱!你醒了啊!” 真弥一愣,扭过头去。广部真一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右手拿着一本摊开的书,左手托腮,瞪大眼睛一脸惊喜地望着她。 “咦、广部君……?” 广部“啪”地一声合上书,拎着椅子凑近了些:“现在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虽然刚睡醒的脑袋仍然隐隐作痛,但在这种情况下这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真弥摇了摇头:“已经没关系了,谢谢。” 见她露出与以往别无二致的温和笑容,银发少年终于松了口气,开始絮絮叨叨他是有多么多么担心她、还说什么在她昏睡的这段时间他的肝都要吓裂了,夸张的用词听得真弥一阵发笑。 而在给广部顺毛时,她也开始暗暗打量起自己所处的这个房间。 房间不算大,周围堆满了各种杂七杂八的箱子,头顶的手术灯是唯一的光源,所以会显得比较昏暗。这时真弥才意识到自己所躺的地方是一张手术台,而之前和血人战斗时弄出的伤口也被好好地包扎过了,绷带下隐隐透出清凉的药香。 ——话说回来……之前发生了什么来着? 真弥记得在到达第二层后,他们就开始沿着机器人的残骸追踪八田。中途他们发现了一条墙壁上的暗道,就在他们研究暗道时面前的残骸忽然全部消失了,然后…… 真弥猛地坐直了身子,惊得一旁的广部险些连人带椅子往后一摔。 “突、突然地这是干什么啊!” “广部君!” “……哈?” 真弥转过头,认真地望着他:“这里是哪里?” 广部愣了两秒,稳住身子,一手撑着膝盖,无奈地挠了挠脑袋:“啊,这个啊……矢泽酱也多少猜到了吧。” “这里就是暗道的内部了。” …… ………… 空气里的气氛忽然微妙地尴尬了起来。 半晌。 “咦、咦咦咦咦咦?!” “为什么要这么惊讶——原来你根本不知道吗?!!” - 据广部所说,暗道连接着一片空地,而真弥就是在摔到地面上时昏过去的。 “那个时候可把我吓得不轻,对周围的人和事也特别警惕——不过据那个家伙所说,你似乎只是因为疲劳过度、神经过于紧绷才会昏厥的,你看当时我也无所依靠嘛,就稍稍信了他一回,现在看来这个决定果真是正确的。” “……等等。”真弥顿了顿,“你说……‘那个家伙’?” “啊,对了,还没跟矢泽酱说明呢。”广部干咳一声,微微正色,“那家伙,就是暗道的主人啦。” “……” 如果真弥现在正在喝水的话,估计已经毫无形象地一口水喷在广部脸上了。 “欸?!” “嘛,其实仔细想想还挺合乎情理的。”广部伸手摸了摸下巴,“毕竟有那么多条暗道,如果没人管理未免太说不过去了。再说了,还是那家伙帮你包扎的伤口,把我们带到这个房间的。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他似乎对我们没有恶意啊。” 真弥微微拧眉:“可是……为什么?” “谁知道呢。” 广部伸了个大懒腰,耸了耸肩。 “说不定他是个好人吧。” …… 两人又针对“暗道的主人”这个话题聊了会儿天。等真弥稍稍恢复了点精神,广部才像突然想起来一般,敛去脸上的笑容说道。 “话说回来,矢泽酱。我知道那些残骸消失的原因了。” 真弥疑惑地望着他:“是什么?” “矢泽酱知道吗?从暗道里摔出来后,我在那片空地上看到了很多机器人的残骸,其损坏程度跟八田造成的破坏一模一样。”看着真弥的双眸随着他的话越睁越大,广部继续说,“有很多搬运机器人在移动这些残骸,把它们放在一条运输带上,而运输带的另一端又有新的机器人源源不断地被运出来。” 真弥了悟:“也就是说……是被回收了吗?” “啊。——不仅如此,还有更令人震惊的东西。”广部一脸严肃地盯着她,“在空地四周的墙壁上有很多道旋转的暗门。不断有机器人的残骸从暗门中落下,然后新的机器人又会从暗门中钻出去。我仔细看过那些刚回收的机器人残骸了,是八田的手笔不会错的。” 广部的话音落下后,真弥半晌没吭声。 她低头望着手中紧紧攥着的八田的外套,忍不住咬住了下唇。 那个时候,八田把它给了自己,虽说嘴上别扭地表示“只是为了不让你走光啦毕竟裙子那么短”,但实际上也隐含了“一定要安安全全地回来啊”的意思。 确实,当她疲劳到极致时,也是它给了她继续坚持下去的勇气。 而且—— “我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时候,美咲也一直在战斗……吗?” “……矢泽酱?——等、等等,你干什么?” 没等广部惊异地出声阻止,真弥已经利落地跳下了手术台。她稍稍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脚腕,把外套往身上一裹,抬头认真地看着广部。 “广部君,我想见一下那位暗道的主人。” “哈?” “虽然这里暂时很安全,但长久地留在这里并不是什么好方法。”真弥回答,“我想尽快出去……美咲还在等着我。” 广部定定地注视了她几秒,终是拗不过她过分执着的目光。他重重松了口气,收起手上的书本站了起来,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 “真是的,既然矢泽酱都这么说了,那就没办法了呢。”他抓了抓一头微乱的银毛,笑眯眯地向她伸出手,掌心朝上,“其实本来就计划要带你见他的,提早一些也无所谓啦。走吧。” “嗯!” 真弥搭上他的手,轻轻一握后松开,一直紧绷的脸色终于放松了下来。 两人一前一后地朝门口走去。 “那个,广部君。” “嗯?” “谢谢。” “……嘿嘿,没关系哟。” ——一定很快就能和美咲重逢了吧。 这样想着,真弥的目光中不禁流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真弥,便理所当然地错过了—— ——银发少年转身打开门时转瞬即逝的、面无表情的脸孔。 - 走出房间、穿过一条阴森的过道后,真弥亲眼看见了广部所描绘的那番光景。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宽敞明亮的空地,地面由白瓷砖铺成,圆形的穹顶四周整齐地排列着一道道旋转的门扉。空中的机器人飞来飞去,搬运各种各样的机械零件,地面的运输带一刻不停地运转着,形成一道奇异的风景线。 “简直就像科幻电影一样……” “是吧?”广部耸了耸肩,双手插兜向前走去,“以前来这里的时候完全没想到这座大厦会有这种地方……嘛,不过既然到了这种境地的话,什么都可能发生吧。” 捕捉到他话中的细节,真弥忍不住好奇地发问:“广部君以前来过这里吗?” “嗯,是啊。为了调查一桩命案。” 广部君抓了抓脑袋,似乎并不介意谈起自己以前的工作:“大概是两年前的时候吧……那时候我国中二年级,刚刚接触这一类侦破案件的任务。老师说‘作为车辆科的武侦要具有随时载着同伴安全跑路的优秀品质’,所以就派我跟一位侦探科的学长去学习了。” 话音刚落,他忽然猛地顿住脚步,伸手拦住身后的真弥。真弥还没来得及表达疑惑,便看见一台报废的机器人重重摔在他们面前,身上的碎片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四处飞溅。 两人盯着眼前这一摊“噼里啪啦”闪着电流的废铁沉默了片刻。 “……好、好危险。” 广部眼角抽搐:“是、是的呢,如果不是之前一路走过来已经被砸习惯了,完全不可能反应过来啊。” 两人默默绕过这摊残骸,继续边聊天边前行。 真弥对广部口中的“侦破案件”很感兴趣,于是追问道: “然后呢?是丘本大厦里出现死者了吗?” “不。不过死者是丘本大厦的员工,死因好像是车祸吧。当时为了搜集证据,我和那位学长一起来到丘本大厦了解情况。” “欸?那不就是意外事故吗?” “嗯,按理来说是这样的,但是家属不肯相信警方的判断,所以才会向武侦求助。”广部歪着脑袋仔细回忆了一会儿,“死者好像叫什么……佐藤奈美子还是佐仓奈美子来着?记不是很清楚了,反正最后的调查结果还是意外事故。” “……是吗。” 真弥默默点头,不再吭声了。 她忽然有点同情那位奈美子小姐的家属。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期盼这种情绪达到了极点,一旦破裂便会碎得彻彻底底。虽然不知道奈美子小姐的家属为何会执着地认为“奈美子的死不是一场意外”,但不管他们所得到的是否是真相——奈美子小姐都再也不会回来了。 …… 穿过空地后又是一条长长的过道。这条过道比他们先前经过那条显得更加败破,墙角结着蜘蛛网,头顶的灯泡上也凝结着黑色的痕迹,显然是存在了有些时日了。 真弥看着广部脑后一甩一甩的银色小辫,莫名感觉一阵森冷的不安爬上心头。于是她忍不住轻声叫唤:“那个啊,广部君。” “欸,怎么啦?” “这里的主人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唔……”广部君似乎稍稍思索了一下,“怎么说呢……有点难形容?” 他仿佛和这个问题杠上了,摸着下巴在脑海里搜刮了很久,一边走一边时不时蹦出一些苦恼的语气词。毕了,他终于不甚满意地得出结论: ——“嗯,在我看来的话,大概……勉勉强强是一个贱兮兮的色老头?” 一直憋着一口气等他说话的真弥:“……” “……这就是你冥思苦想了这么久得出来的答案?” “嘛,矢泽酱也不用太在意啦。”广部随意地挥挥手,扭过头来,笑嘻嘻地对上她木然的表情,“不过不要把我这话跟他说哦,不然他说不定一个气着了就把我们喂机器人了——啊,到了。” 两人瞎扯了半天,不知不觉就到了过道的尽头。 横在眼前的是一扇爬满了红锈的铁门,散发着冷冰冰的气息,颇有一股旧物陈腐的阴森气。广部敛去了脸上轻快的笑容,抬手敲了敲门,喊了声“喂,我们进来了哟!”,便伸手拧动了门把手。 “吱呀——” 伴随着刺耳的声音,铁门被广部推开了。 门后是更加昏暗的房间,却又有亮莹莹的光芒照亮了黑暗的一方天地。广部率先走了进去,真弥跟在他的身后,越过他的肩膀,朝房间里头投去探究的目光。 一个男人背对着门口坐在旋转椅上,而他面前则悬浮着许多屏幕,显然这便是在屋外看到的“光源”。真弥好奇地朝密密麻麻的屏幕上瞥了眼,接着便被其中一块屏幕吸引去了所有的注意力。 ——手脚在刹那间冰凉。 屏幕上赫然是—— 真弥微微睁大眼睛,猛地攥紧拳头,声音颤抖地喃喃道: “美咲……?” 第85章 act.49 不妙啊……。 ——这可相当地不妙。 在短短几分钟内,沢田纲吉的脑海里已经不知第几次浮现出这个念头了。 粽发少年紧紧靠在墙壁上,后背不知不觉已被冷汗浸湿。冰冷黏腻的触感犹如吐着信子的毒蛇般紧紧缠绕着他,让他如溺水之人一般无法呼吸。 视野的尽头是不断错身交战、快得看不清动作的两道身影。 ——踩着滑板的橙发少年向空中一跃,不借助丝毫外力便一个利落的转身,手中的棒球棍在半空划过一道耀眼狠厉的弧形火焰,点亮了燃烧着凶狠战意的琥珀色眼眸。 ——金发男人展开身后的机械翼,由刀刃组成的羽毛微微扬起。他面无表情地对着橙发少年抬起手,浅蓝色的激光从手心泛起,渐渐如涟漪一般扩散到整个手掌。 不远处,还有带着爽朗笑容、却用刀利落地斩断机器人的手臂的黑发少年,以及紧抿嘴唇、以火焰包裹拳头狠狠挥出、砸烂机器人头部的鸭舌帽青年。 杀意。在转瞬间震慑了空气、使整条过道都为之颤抖的正是这种东西。 稚嫩的彭格列十代目被尖锐的杀意吓得满头冷汗。 他欲哭无泪。 他想抱头痛哭。 “到底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的状况啊啊啊啊!!!” 然而,就算少年再怎么绞尽脑汁、想要理顺如今的状况,也找不出什么明确的起因经过结果。 因为事情非常地简单。 十分钟前,当他们顺着过道前行时,尽头的黑暗中忽然浮现了一个人形的身影。那个人无论是步伐还是身体的动作,都与人类别无二致,于是长时间在红色丧尸群和机器人之间挣扎的几人便放松了警惕。纲吉甚至还开心地向对方挥起了手。 “会是哪个参赛者吗”——一开始他是这么想的。 但是当对方走进时,他才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 那是一张极其陌生的面孔,与他所见过的所有参赛者没有任何相似之处。男人的五官俊美得不似常人,身上穿着灰色的紧身衣,黑色皮靴在大理石地板上敲出清脆的音色,莫名给人一种奇异的紧迫感。 等纲吉注意到对方的金发和半敛的蓝眸毫无生气时,男人已经在他们跟前停下了脚步。 “不好意思,你是……?” 走在队伍最前列的赤城皱了皱眉头,尝试与他交涉。 而纲吉却感到呼吸一滞,胸口仿佛被尖锐的刺狠狠扎进一般,一股细微的刺痛使心脏猛地紧缩。 ——这个时候,是彭格列的超直感起了作用。 在大脑反应过来前,棕发少年已经大喊出声:“赤城先生,小心!” 几乎与此同时,金发男人动了。 他蓦地抬眸,身后刷地张开巨大的机械翼,锐利的银色羽毛上闪过寒光。 伴随着“嗖嗖”的破空声,漫天的银色羽毛向他们飞射而来。 …… “如果不是八田先生和赤城先生反应快把羽毛打落了,现在的我已经是一具千疮百孔的尸体了吧……” 纲吉实在不愿意去回忆自己发现 “所以你终于认识到你是个废柴了吗,蠢纲。” “呜哇reborn!!” 纲吉被忽然从身侧冒出的西服小婴儿吓了一跳,转而抱着头喊出声:“不要突然冒出来这样很吓人的好吗!话说回来刚刚为止你都跑哪儿去了啊!还有为什么哪里都有你的秘密通道啊!” reborn正站在从墙壁伸出来的小平台上,睁着一双豆豆眼无辜地望着一脸惊恐的少年。接着,他很可爱地歪了歪脑袋,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以蠢纲的智商是理解不了的吧,嗯。” “都说了不要随便嘲讽别人的智商啊喂!” reborn没有理会他的吐槽,转头看向战场的那一方。撇开八田与不知名男人如火如荼的战斗外,赤城和山本那边的情况虽说还算游刃有余,但比起最开始的状况已经明显力不从心了。 只要是人类,总会有注意力和体力全都耗光的一天。这一点上,虽然机器的情况也类似,但是—— 在看不到的地方,有无数机器人在源源不断地冒出来、向艰苦奋战的几人发起进攻。 ——然而。 沢田纲吉什么都做不了。 不知是不是觉得纲吉太弱小了,金发男人从一开始就只盯上了八田一个人,新出现的机器人也总是下意识地无视他,专门揪着赤城、山本两人攻击。至于原太郎,就像被摁了一个奇怪的开关一样,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种超脱年龄的成熟冷静就消失了。遇到这种情况,男孩只是张大嘴巴、坐在地上撒泼般大哭大叫。 虽然这才是正常的小孩子的反应没错—— ……但总觉得心好累啊。 纲吉叹了口气,余光却忽然瞥见八田那边的战况,顿时忍不住急切地喊出了声。 “啊,八田先生,小心!” 在先前一次兵刃相接时,伴随着火花迸发的声音,八田与金发男人同时侧身卸掉了对方的力道。而在两人即将擦身而过时,金发男人面无表情地对着八田举起了右手。 掌心是已然凝聚成的蓝色激光。 “什——” 八田瞳孔一缩,想要弯腰闪开,但还未落地的身子根本不受他控制。下一秒,蓝色激光便从掌心猛地喷涌出,狠狠击中了悬在半空的橙发少年,以极其生猛的力道将他狠狠砸入墙壁。 “轰”的一声巨响,碎石“噼里啪啦”地掉落,墙壁被砸烂的位置瞬间漫起浓浓的烟尘。 与机器人战斗者的两人顿时停住了动作。赤城焦急地转头看向烟尘弥漫的位置,吼道:“喂,八——” 话音未落,他就被机器人一拳砸中腹部,身体转眼飞出几步开外,狠狠摔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堪堪停下。 “赤城先生!” 赤城一边咳嗽、一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无奈身体的重创让他疼得几乎动弹不得。机器人大步向他走去,下一拳正要落下,日本刀银白的刀刃却忽然从他的胸口“刷”地钻出。 ——机器人的机体被山本的刀刃从背部捅了个对穿。 黑发少年缓缓抽出□□,接着核心被破坏机器人便浑身冒着“啪呲啪呲”的电流轰然倒下。少年脸上已然没有了开始时的轻松笑意,反而换上了一副认真的面孔:“赤城先生,请小心。” “……啊,谢谢。” 赤城盯着他几秒,一抹嘴角的血迹,微微点头示意。他站起身,再次与少年一起投身战场。 然而,在八田、赤城双双负伤的情况下,战况陡转而下。 纲吉想要跑去看看八田的情况,却被金发男人转头时冰冷的目光吓得顿在了原地。他紧紧盯着那双充满机质感的蓝色眸子,颤抖着双脚微微退后了一步,几乎要哭出声:“reborn……怎、怎么办……” 西装小婴儿却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你上啊。” “哈……?”纲吉瞪大眼睛,“你在开玩笑吗!我做不到的啊!” “是吗?还是说你想看着同伴负伤,自己却一个人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纲吉猛地握紧了拳头。 “不是!我……” “那么你行的。”一边目不斜视地回应浑身颤抖的学生,reborn一边轻轻托住不知何时从肩膀爬到手心的蜥蜴列恩,语气缓和,“暴躁热血君暂时退场。然后你这个替补就要代替正选上场了。” 下一秒,他猛地把变化为手-枪的列恩对准纲吉,嘴角勾起一抹捉摸不透的笑。 “接下来是你的场合,蠢纲。” 说着,小婴儿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砰。 清脆的枪声回响于过道的一隅。 …… “请让我出去。” 昏暗的房间中,无数屏幕组合在一起,闪烁着莹蓝色的光芒。而其中一块屏幕上,显现的正是棕发少年额头中枪倒地的情形。 黑发少女挺直腰杆立在“暗道的主人”面前,双拳攥紧到关节泛白的地步。她低垂的黑眸深不见底,脸色异常地苍白。 半晌听不见回应,她再次用颤抖的声音重复道:“请让我出去。拜托了。” “……” 房间里一阵寂静。少女身后的银发少年盯着她一会儿,张张嘴,欲言又止,又皱着眉头把目光投向了坐在椅子上的“暗道的主人”。 屏幕的蓝光照亮了“暗道的主人”一直隐于黑暗的身影。 那是一个坐在椅子上的小老头,大概比真弥矮上半个头,花白的头发在脑后随意地扎成一个小辫儿,乍一看和广部真一的发型有点类似。他身上穿着沾着机油的蓝色工作服,脸上却戴着一个大大的墨镜,把整张脸都遮住了。 在真弥说话时,小老头一直抓着薯片往嘴里塞,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歪着脑袋,仿佛对黑发少女焦急到手足无措的样子感到愉悦至极。 “啊,我明白了。” 良久,他才好似刚反应过来一般,拍了拍手上的薯片屑,语气轻快地开口。 “是‘那个’吧?发现心爱的人处于危难之中的惊慌失措?然后上演一出美女救英雄的狗血戏码?以及,”小老头指了指屏幕,嗤笑一声,“那个橙色头发的白痴是你的男朋友?——哈,才不要呢。老头子我的毕生乐趣就是让情侣统统爆炸,怎么可能放你出去。” “不是的!” 真弥猛地上前一步,咬牙与一脸得意洋洋的小老头对视:“我和他不是……只是朋友而已!所以——” “啊也是。像你这种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小丫头谁会喜欢,喜欢你的人要么是眼瞎要么是审美有问题。作为女人当然还是摸起来手感要好才行啊。你有d吗?没有d不要在老头子我面前说你是女人好吗?不过那个橙毛白痴身高也没到日本男人身高平均值吧,和女人一样矮,这样看来你和他还蛮般配的——嚯,别看老头子我现在这个样子,年轻的时候可是有一米八喔?而那个橙毛小矮人应该已经到了停止发育的年龄了吧——” 耳边陡然响起呼呼的风声。 “刷”的一声,少女的鞋底带着一股劲风擦过他的脸颊,狠狠砸在他身后的键盘上。有几个键瞬间飞了出来,夹杂着电线断裂时的火星和电流。 真弥毫无感情色彩的声音响了起来。 “请不要侮辱美咲。” 小老头瞬间闭了嘴。 静默。 他与面无表情的少女对视了一会儿,微微侧过脸,语气微微虚了下来: “……小姑娘,你这样让老头子我很难办哦?还有,能不能把腿放下来?虽然我喜欢欣赏女孩子漂亮的腿,但不代表我愿意享受明明想看女生裙底却一眼瞧见安全裤后玛德智障的心情——再说了真的很危险哦!喂!把拳头放下!” “——你这家伙太过分了吧!!” 广部真一愤愤不平地发出指责:“就算是救命恩人也不能随随便便语言骚扰女孩子啊!再说了d这种东西现实中哪有那么多啊,你是一直活在二次元的世界里吗?!幼稚鬼,这年头有b就可以满足了,所以赶紧放我们出去啦!” “……还以为你要说出什么高尚的话结果根本没差好吗!既然你的话根本没有前后因果关联就不要随便用‘所以’这个词!” 小老头垂死挣扎,但他显然做不到横眉冷对千夫指,很快就在真弥越发冰冷的目光中一点点怂了下来。过了会儿,他终于彻底宣告放弃,垂下四肢叹了口气: “小姑娘,不是老头子我不想放你们出去,但我有我的立场。” 他张开双臂,展示身后的一台台电脑,无奈地耸了耸肩:“被你们看到这种机密,却还留下你们的性命,已经是违反规定的行为了。如果被人发现我还不知道要受到什么处罚。” 闻言,真弥和广部的嘴唇都禁不住抿紧了。广部皱紧眉头,向小老头投以复杂的目光。 “再说了,就连能力者都无法打败的东西,你们就算过去了又有什么办法呢?你——银发的小子,”小老头向广部不屑地扬了扬下巴,“除了会开车别无长处——嗯,各种意义上的开车。至于小姑娘你……” 无视了广部黑着脸“喂喂”的抗议声,他把目光转向了已经放下腿,紧紧攥着袖口的真弥,毫不掩饰地露出嘲讽的笑容:“假设现在你身上有武器好了,你又能干什么呢?去怼那些机器人?铁皮可不是几颗子弹就能打穿的啊,天真的小丫头,这已经不是一把枪就能拯救世界的时代了。” 听到他的话,真弥下意识地把手探向大腿,才意识到自己惯用的手-枪和枪套一直没在身边,就连装有拆开的狙击-枪的背包都不见了。 她顿时感到浑身一冷。 “——综上所述,你们即使过去了,除了拖队友的后腿……恕我直言,没有任何意义。” 小老头慢悠悠地得出结论。在他话音落下后,整个房间寂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清。 广部看着真弥的眸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有些于心不忍:“矢、矢泽酱,别担心,肯定还有别的办法……” “就算真的是这样……。” 少女的低语声忽然响起。 微弱的声音在一片静默中显得无比清晰。 “我也想跟美咲见面,告诉他我还活着。我知道我太弱了,可能帮不上美咲什么忙……但是,只要大家在一起的话,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可以再想办法不是吗?” 广部和小老头顿时哑了声。 广部当然知道,不管是平日里的训练还是此时的智障逃生游戏,真弥已经足够努力了。在这种时候,一句话将她想要变强的心血全部否定,未免太过残酷。 广部撇撇嘴,越过真弥的肩膀向小老头看去,目光中的谴责意味不言而喻。小老头干咳一声,对着面前沮丧地垂下脑袋的女生耸了耸肩: “哎呀呀,既然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就没办法了呢。” 意识到他话中还有回旋的余地,真弥猛地抬起头,惊喜地望着他,眸色一瞬间被希望点亮。 “咦?那、那么……” 小老头“啪”地一拍手掌,勾起嘴角:“那么,作为一名合格的npc,在帮你们维修武器的这段时间里,我就来教教你们怎么对付那个金发的大家伙吧——毕竟是我做出来的东西,在这方面我还是有点自信的。” 真弥:“……欸?” 广部:“……哈?” ——敢情都是你的锅啊,老头子。 第86章 act.50【补全】 追踪矢泽真弥和广部真一的直播中断了。 这起意外始于两小时之前。自从两人摔进墙上的旋转门后,这条路线专属的直播便一直处于黑屏状态,让人完全无法知晓他们是否遭遇了不测。同样的情况只发生在原太郎的母亲、浅神木织遇害时。沉重的前例加上其他路线越发糟糕的局势,营救人员情绪也逐渐焦灼起来。 在离开secpter 4的情报车后,草薙出云就近找了家奶茶店坐下,打开终端机,开始接收千岁发来的、命名为“藤原孝太”的文档文件。 这一趟盘问如他所料,并没有问出什么有价值的情报来。所幸,他本来也没妄想能那么快得出结论,例行公事地收集信息后,他便静下心,开始整理这些天积攒起来的线索。 ——首先,是藤原孝太事件。 在杀人魔藤原孝太的追捕行动中,草薙出云算半个当事人。虽然藤原最终被抓捕归案,他却总觉得这个人身上有种微妙的不协调感。 比如他出现的时机。还有表现出来的奇怪能力和行动的杂乱无章。 在恰好的时间出现在矢泽真弥的眼前,在造出声势浩大却无一人死亡的闹剧后,便意料之中地被拿下了。 ……如此地巧合,简直就像刻意被矢泽桑他们抓住一样。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丘本大厦事件上。这么大张旗鼓地引来各势力的关注,把自己置于漩涡的中心……齐木莉莎到底想干什么? 草薙抿了抿唇。 从头到尾,不管是杀人魔事件还是丘本大厦事件,都非常可疑。 手中的终端机微微振动,接着传来了“下载成功”的提示音。草薙点开文件,快速浏览起资料来。 藤原孝太的个人生平中并没有什么非常重要的内容。仅从他所获的诸多奖项和多方的称赞来看,除去幼年父母双亡的灰色经历,他的前半生活得尤其潇洒。优秀的头脑、彬彬有礼的举止、和煦的性格、讨人喜欢的长相……这些都成为了他成功的必然因素。 ……令人难以想像,这位曾深得学生信赖的教师会落得如今的田地。 跳过大篇幅的废话后,一处不起眼的细节很快跃入了草薙出云的眼底。 ——“两年前,与女友在北海道旅游时遭遇车祸。女友意外死亡,藤原虽然侥幸活了下来,却坚持认为女友的死不是意外,在出院后甚至找上了武侦帮忙调查。然而最后的结果并不尽人意。武侦所得出的结论仍然是意外身亡。” ——“同年六月,藤原辞去了镇目初中物理教师的职务,从此不知所踪。” ——“两年后,犯下连环杀人案,死者多为武侦及其亲属。之后畏罪潜逃。于十月份被东京武侦高中的学生逮捕。” 最后一句显然是近期补上去的,而除此之外,关于藤原辞职后的两年,他的履历居然是一片空白。 两年的空白期,这在信息时代的当今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一定要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就只能是他被隐藏了起来、或是被人为地抹去了欣喜。 但是,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草薙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疼了起来。他叹了口气,伸出食指揉揉眉心,习惯性地把手伸向放着烟盒的上衣口袋,又在不经意瞥见店门上“禁止吸烟”的招牌时动作一顿,无奈地收回手。 他苦笑着敲了敲桌面,将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资料上。 从文档上可以看出,那起意外车祸给藤原孝太的人生带来了巨大的转变。他从小父母双亡,他的女友对他来说想必不仅仅只是恋人,而是更加深层次的、“家人”一般的存在。被当做情感依赖的女朋友就这么死去了,想必他很难接受吧。 ——只是,就算再怎么悲痛,也没必要把意外事故咬定为谋杀吧?扭曲事实对藤原有什么好处吗? 草薙的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就在这时,屏幕上方跳出了“您有1条新消息”的提示。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又很快增加到第二条、第三条。 在连续不断的、“叮叮”的清脆提示音中,属于千岁洋的头像执着地闪烁着。草薙微微一愣,疑惑地点开聊天界面。 「千岁洋:对了,草薙哥,有一件事差点忘记跟你说了。」 「千岁洋:关于那个藤原的女朋友,因为她的资料没什么非常重要的线索,我就没有发给你。」 「千岁洋:但是她的履历上有一点让人很在意。」 草薙轻轻叹了口气,修长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翻飞起来。 「草薙出云:什么事?」 「千岁洋:他的女朋友,佐仓奈美子,是丘本集团的员工,而且似乎还是一名隐藏的beta级权外者。」 草薙正欲打字的手指定住了。 他的目光牢牢钉在“佐仓奈美子”的名字上。在最开始短暂的愣怔后,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夹杂着震惊的情绪汹涌而来,令他忍不住呼吸一滞。 这时,他的脑海中蓦地响起了secpter4情报车上,早见真由美说的话。 ——【最近……从三四个月前,董事长就变得有点奇怪。】 ——【感觉和以前的董事长不太一样。以前的董事长上班时总会穿高跟鞋,但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却穿起了平跟,而且嘴里总会嘟嘟囔囔着‘nako’‘nako’什么的。 】 …… ——nako。 ——奈美子。 ——佐仓奈美子。 ……是的,就是这个了。 草薙出云明白了。 藤原孝太不愿承认女友的死是意外事故,并非想要扭曲事实,而是他从心底地、确确实实地认为“这就是一场谋杀”。 草薙握着终端机的手猛地攥紧。下一秒,他“嘎吱”一声拉开椅子、站起身,在店员和客人惊讶的目光中向门外飞快走去,一边点头以示歉意,一边在终端机屏幕上迅速打字。 「草薙出云:千岁,你知道藤原孝太现在被关押在哪里吗?」 「千岁洋:……啊?应该是在东京武侦高中。草薙哥你要干嘛?」 「草薙出云:我先离开一会儿,你来丘本大厦这边守着,如果有新情报了第一时间告诉我。至于电脑联络暂时交给坂东。」 「千岁洋:欸——?!!∑(っ°Д °;)っ」 「草薙出云:先按我说的做,等我回来再跟你们解释。」 草薙收起终端机,一向温和的目光倏地锐利起来。他停住脚步,站在马路边,抬手叫了一辆的士,然后打开门钻了进去。 关上车门后,他对着扭头询问目的地的司机大叔说:“东京武侦高中。谢谢。” 车窗外,秋日清澈的蓝天、繁华的高楼大厦、警戒线外看热闹的人群,都随着司机踩下油门缓缓移动起来。草薙微微抬眸,最后瞥了眼那座如众星拱月般被隔离的大厦。它顶着巨大的屏幕立于无数建筑之上,以一如既往的高傲姿态俯视着镇目这座城市,透明的玻璃在午后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 - “no.b1——那个金发的人形机器人,算是我比较顶尖的研究成果了。” 说这话时,小老头正领着两人走在前往工作室的路上。 通道的墙壁白得刺眼,也不知是由什么材质做成的,正幽幽地散发着荧光。空中时不时有小机器人飞来飞去,伴随着履带移动的声音和齿轮摩擦的“卡擦”声,让人恍惚间不由产生误入科幻片片场的错觉。 “……当然,我所说的‘顶尖’并不是说它的攻击系统,而是它的仿真度。” “仿真度?” 真弥有些困惑地歪了歪脑袋。 确实,以金发机器人乍一看去同人类没什么差别的外表来说,在“仿真”这一方面,小老头已经做得相当不错了。但是如果是战斗机器人的话,精致的外形应该并不重要才对。 小老头微微偏头,从镜片后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才状似漫不经心地说:“矢……小姑娘,我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机器人会被称作‘机器人’呢?” “欸?”真弥一愣,“不是因为它是人形吗?” “那为什么要做成人形?为什么不是机器狗或者机器猫?”看着被自己一连串问题甩懵了的黑发少女,小老头有些无奈叹了口气,“事实上,把机器人当做战争消耗品这种想法本身就是错的。机器人再厉害,它能瞬间毁灭一个地球吗?在世界性的大战中,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但是核武器却能。你们知道吗?若是将地球上现有的核武器都集合起来,能够将地球毁灭个几十来遍。这才是真正的战争武器。” “比起战斗,机器人其实更广泛地运用在生活当中。在餐馆里端茶送水,在街道上清扫卫生,在安检处扫描违禁物……你们说这是为什么?” 真弥怔了一瞬,忽然明白了过来。 “那是在……”她喃喃道,“模仿人类。” “孺子可教也。” 小老头打了个响指,换上了笑眯眯的表情。 “而这就是机器人被制造的最根本原因了。” “——在这片浩瀚的宇宙中,人类太渺小了,在作为智慧生物的同时,也太孤独了。于是,他们很快就想出了一个办法:为什么不给自己找个伴呢?” 在小老头平稳的声音中,雪白的墙壁亮得晃眼。 “我们会端茶送水,那么它们也要能端茶送水;我们会清扫卫生,那么它们也要能清扫卫生;我们能检查违禁物,那么它们也要能检查违禁物。当然了,如果它们能做到我们做不到的事情就更好了——比我们更快地运算、代替我们上战场……于是,机器人就此诞生了。” “这样一来,既然是以人类为蓝本生产出来的东西,衡量它质量的标准自然就变成了它与人类的相似性。所以我才说no.b1是我的顶尖作品。” 通道中一片寂静。 一直满嘴跑火车的幼稚小老头一正经起来,居然真的显出了几分研究人员应有的肃穆气质,看得人心里莫名发冷。 全程发愣的广部真一终于回过神来,忍不住一脸懵逼地插嘴了:“喂喂喂……稍微等一下啊!那你把那个什么b1做得那么厉害干什么?就因为它颜值高?以脸魅惑无知少女然后再出其不意地k.o掉她吗?太贱了吧!再说了八田他们怎么看都不是无知少女啊只是一群童贞直男而已!” 真弥:“……喂!” 方才还一脸严肃的小老头瞬间满脸鄙夷:“什么垃圾思想啊你,我的作品才不会用来做这种事呢!还有那才不是一群童贞男好吗,充其量也就八田和沢田两个而已,八田还不知道是不是直的。” 真弥:“……”这个更过分了! 在真弥的囧脸中,小老头干咳一声,把视线重新转向真弥,摆出一张“我很靠谱快点提着小板凳听我讲话”然而真弥特么再也不会信的严肃脸:“扯远了……那么,接下来就是重点了。” “我将教你们打败no.b1的诀窍。” 一听这话,真弥和广部一下子打起了精神。 小老头清了清嗓子,继续讲起来。 “no.b1是以能力者为蓝本制造出来的机器人,是专门设计的‘对能力者型号’,又无法像打倒其他机器人一样、通过销毁核心来终止程序,八田会被克制也情有可原。不过它并不是没有弱点的,相反,如果被找到弱点,它就会很轻易地被解决掉。” 不知不觉中,三人已经来到了通道尽头的一扇白色合金大门前。小老头左手从白大褂口袋里抽出磁卡,举起右手,食指指着自己的太阳穴,做出□□的姿势。 “只要用枪在这里轻轻地——”他调皮地模仿出“砰”的一声,然后用轻快的声音说道,“就可以杀死它了。” “杀死……?” 专注聆听的同时,真弥敏锐地注意到了他的用词。在她疑惑的目光中,小老头将磁卡往感应器上一碰,笑眯眯地回过头,勾起的嘴角里似乎带上了什么更加深沉的情绪。 “啊,那是因为——” 大门在机械女声的提示中缓缓打开。 “——放在那个机器人头里的,是一个真正的、能力者的‘脑’哟。” - 在沢田纲吉的额头被小婴儿的子弹击中时,赤城是震惊的。 在看到沢田纲吉瞬间爆衫,额头飘着火,一边跳起身一边怒吼“竭尽全力地打败机器人先生!!”时,赤城是懵逼的。 而在看到沢田纲吉一拳把金发机器人砸在地上时,赤城已经木着脸不知作何反应了。 ……八田桑,这个世界上奇怪的人实在太多了,你快回来我一个人招架不来。 这时他才想起被砸进墙里的八田,赶紧趁着纲吉缠住金发机器人的当口,一脚踹开一只想要扑到墙上的机器人,扒开碎石往八田摔落的方向看去:“喂,八田,你没事……” 而在看清眼前的情形时,他的声音瞬间梗在了喉咙里。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黑漆漆的、深不见底的洞口。 ……哪里还有什么八田美咲的身影。 第87章 act.51 “能力者的……脑?” 真弥喃喃地重复着,忽然意识到了这其中的含义。 “那不是……杀人吗?!” 这时广部也反应过来了。他瞬间跳了起来,颤抖着手指指着一脸淡定的小老头,目瞪口呆:“你你你你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这是犯罪啊!” 小老头头都懒得回,只嗤笑一声,懒洋洋地掏了掏耳朵:“你们跟我一个工作人员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上头和客户你情我愿的交易是我能管的?……所以说,你们还进不进来了?” 小老头一脸坦然,似乎丝毫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真弥和广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 在他们犹豫的时候,小老头已经先一步走进了屋子。见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广部深吸一口气,一手搭在真弥的肩上,有些勉强地笑道:“我们也进去吧?……放心吧,那家伙是不会伤害我们的。” 真弥望着他沉默了几秒,点点头。 她走了两步,忽然像想起什么一样顿住了脚步,说:“广部君好像很熟悉这位老人家的样子……你以前认识他吗?” 广部一怔,脸上露出苦笑:“认识……也算认识吧。只是我怎么都没想到他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失落的目光凝聚在空中的某一点,微微失焦。 “——是真的,完全没想到。” …… 等两人进了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宽敞的房间,房间两侧有一排排架子整齐地排列着,架子上摆着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真弥小心翼翼地凑近瞄了一眼。一只泡在福尔马林溶液中的蜥蜴正睁大眼睛瞪着她,硕大的黄橙色眼球散发着冰冷的光泽,瞳孔明亮而有神,就好像它仍然活着时一样。 真弥不禁脊梁发寒,赶紧慌张地收回目光。 广部已经先行窜了出去,隔着架子不断传来他的惊叹:“哦哦这是什么东西!标本?还有骨头、植物种子——就连人造皮肤都有!这老头子到底是不是个机械师啊他搞生物研究的吧!……欸?这是——” 少年的喊声戛然而止。真弥心里一紧,连忙跑过去:“广部君?怎么了吗?” 真弥看到广部时,他正皱着眉、盯着架子的一角沉思。听到她的声音,他转过头,有些呆滞地勾了勾嘴角:“……啊,矢泽酱吗?”他侧开身,示意她过来,“这个,你看看。” 真弥走到他身边一看,瞬间震惊得呼吸一滞。 她喃喃道:“这是……人脑?” 出现在两人眼前的,正是摆了整整一排的、令人触目惊心的脑。 这些脑被装在一个个贴了标签的罐子里头,在略微浑浊的绿色溶液中浮沉。在凑得极近的情况下,真弥甚至能看到它们上面纵横交错的神经和狰狞的沟壑。这种强烈的视觉冲击令她下意识地倒退了两步,脸色微微发白。 广部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抱歉,让你看到这种东西……但是,我想要你看的不是这个。” 他指了指其中一个空掉的罐子:“你看,这个标签上的名字。” 真弥强忍着不适看了过去。空罐子中仍有残留的绿色液体,但脑已经被取走了。空罐子标签上的字迹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行英文斜体字—— “sakura nako.” “这是某个人的名字吧。”真弥说,“不过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她顿住了,睁大了眼睛。 “等、等等,这不是——” “——啊,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我国中时调查过的命案。”广部神情凝重,指甲在标签的字迹上轻轻划过,“那个死去的丘本大厦员工,‘sakura nako’——佐仓奈美子的意外事故案件。” 他狠狠咬牙。 “——现在看来,那根本就不是一次普通的意外事故啊!可恶!” 看着一脸不甘地攥紧拳头的广部,真弥不禁怔然。 她印象中的广部总是笑嘻嘻的,哪里见过他这么恼怒无力的样子。这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 “……没事的,广部君。” 真弥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 “既然我们来到了这里,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之中指引着我们,让我们还奈美子小姐一个真相。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重要的是不要再重蹈覆辙,不是吗?” 广部扭头,定定地看了她几秒。半晌,等真弥被他盯得有些窘迫时,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无奈地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是是,矢泽酱说的都对。” 真弥不满地鼓起腮帮子:“什么啊,不要用那种哄孩子的语气说话!” “知道啦知道啦。放心吧矢泽酱,我可不是因为一点小打击就气馁的人。” 广部的蓝眸微微发亮。他又盯了她一会儿,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听见了小老头不悦的喊声:“喂——你们在干什么啊小鬼!不要乱碰我的东西!赶紧滚过来!” “欸?是,对不起!” 真弥连忙应道,向前小跑了几步,意识到广部没有跟上来,又中途止住脚步,扭头看他:“广部君?不走吗?” “好,马上就来。” 银发少年随意地应了一声,见黑发少女向前跑去,便敛去笑容,微微垂眸,指尖轻轻抚上其中一个装着“脑”的容器。凝视了标签上的名字半晌,他呼出一口气,垂下手,转身朝真弥离开的方向跑去。 架子前很快没有了人影。 在空荡荡的过道中,只有一排排盛放着“脑”的容器安静地摆放着,玻璃表面反射着刺目的光弧。 方才被广部的手指触碰过的标签面向雪白的墙壁,白纸黑字,冰冷而缄默。 上面以漂亮的英文字写着一个名字: “orihara ryoko.” ——折原凉子。 …… 小老头提着真弥的背包,站在桌前,一脸不快:“你们好慢啊。” “是是——我们这么慢还真是抱歉啊。” 广部不雅地翻了个白眼,伸出手:“所以新装备呢?” 小老头:“……你特么是真的把我当npc了吧。”他叹了口气,无视了广部的手,把背包向真弥递过去:“喏,这些就是改造过的武器了。待会儿到第三层的时候应该可以用上。” “第三层?”真弥好奇道,“第三层是怎么样的?” 小老头歪了歪脑袋,笑得狡黠:“不告诉你。” 真弥:“……” “打开袋子看一看吧。”小老头指指书包,“这些改造过的武器用法和之前差不多,只是威力增大了,在第二层时可以用来练练手——no.b1就是个很好的练手对象。” 真弥拉开书包拉链的动作顿住了。 她沉默了一瞬,犹豫地开口道:“一定要……杀死她吗?” 听到她对机器人的称呼,小老头挑了挑眉:“当然,依no.b1的程序设定,不清理掉所有敌对目标是不会停止的。除非彻底毁掉它的‘脑’。” “但是,她之前也是人类吧。” 真弥咬着下唇,抬头盯着小老头:“那个no.b1就是佐仓奈美子吧!就算她现在是机器人,但她也是受了无妄之灾才变成这样的啊!这种和杀人无异的事情,我做不——” “矢泽酱。” 小老头突然重重叹了口气,打断了她的话。 “我说过的吧?这是佐仓和丘本集团之间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不存在什么无妄之灾。佐仓的‘脑’,只是她为了寻求丘本集团的帮助,而自愿付出的代价罢了。” 在真弥愣神时,他仰起头,隔着墨镜认真地注视着她,语重心长地说:“矢泽酱,你是武侦啊。” “——作为武侦,不管愿不愿意,总有一天是要杀人的。” “这就是你在获得力量的同时,必须面对的现实。” 见黑发少女瞬间愣怔,小老头不再多劝,把脸转向因为被无视而撇着嘴生闷气的广部,说:“啊对了,差点忘了提醒你们了,你们目前为止走的路线都是错的。” “……哈?” 广部一愣,惊讶得一时忘了生气:“怎么可能,带路的可是那个沢田纲吉哦?你不是年纪大了老年痴呆了吧?” 小老头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脸上挤出一个咬牙切齿的笑容:“……当然不是,你这小鬼真让人讨厌。” 他伸手揉了揉额角,耐着性子解释道:“是这样的。这座大厦所设置的每一层,都有一个固定的测试对象,这些测试对象就是齐木莉莎重点关注的研究对象。其中第二层的测试对象是沢田纲吉,主要研究彭格列的超直感。” 广部目瞪口呆:“这也能研究?你们怎么研究的?” 小老头面露微笑:“我们在测试环境、地形、风水、时间和磁场对彭格列超直感是否有影响。” 广部:“……那你们很棒哦。” 小老头不理会他的呵呵脸,继续说:“总之,就是彭格列的超直感受到这些因素的影响产生了偏差。真正的电源其实就在电梯的旁边,你们只要折回去就好了,再往前走也是没有结果的。” 广部眯了眯眼睛,皮肉不笑地看他:“说的倒是轻松。但是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驴我们?” 小老头也眯着眼笑,目光意味深长:“你自己最清楚我会不会驴你。” 两人对视了几秒,最终还是广部先败下阵来。他抓了抓脑袋,叹了口气:“好吧,就相信你一次吧。不过你说第二层测的是沢田纲吉,第一层呢?” 这话一出口,两人同时顿了顿,然后默默地把目光转向真弥。真弥像刚睡醒一样,满脸茫然地对上四道诡异的目光:“怎、怎么了?” “……不,没什么。” 广部满头黑线,干笑着轻轻推着她的肩膀往门外走:“我们该走了。……对了,你不是很想见八田吗?很快就能见到他啦!来来来,走之前跟老头子说一声拜拜——” “欸?稍、稍微等一下!” 真弥慌忙抓住门框,止住脚步,直起身,越过广部的肩膀看向不远处笑眯眯的小老头:“那个……请问该怎么称呼您?” 广部神色一慌,加大了手上的力气,大声道:“哈?问他这个干什么,反正就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小boss——” 小老头挑了挑眉,淡定地回答:“我叫白一,你叫我白先生就可以了。” 广部推搡的动作在听到这个名字时骤然一滞。他下意识地想要松口气,却又被口水一呛,瞬间咳得撕心裂肺。 “唔噗咳咳咳咳咳!!” “广、广部君?!” 真弥连忙拍上他的背给他顺气。她一边拍,一边扭过头,认真地注视着表情似笑非笑的小老头,轻声说:“白先生吗……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您了。” 小老头一愣,一时没能接上话。广部好不容易止住了咳,使劲儿锤胸口,扭头看他,眼角带泪:“话说,老头子,那本书……” “你留着吧。”小老头别过脸,挥了挥手,“反正我拿着也没用了。” 真弥疑惑地看向广部:“什么书?” 广部答得极快:“啊,就是最近很流行的那本《我的妹妹是绿漫老师》!是的就是漫改四月番的那本轻小说!因为老头子也觉得妹妹和骨科什么的最棒了就把它送给我了。矢泽酱你要看吗?” 真弥黑线:“……不用了,谢谢。” 小老头在后头耐心地等两人扯皮完,才轻快地开口道:“那你们走吧,我会派机器人把你们送上去的。”他顿了顿,忽然看向半空中的某处,笑了起来。 “不过,似乎又有客人来了呢。” - 出门后,真弥老远就听见了大厅传来的激烈的打斗声,中间还夹杂着时不时响起的爆炸声和重物碰撞的声音。真弥警惕地握着手-枪,保持着随时准备射击的姿势,小心翼翼地沿着走廊快步向前走。 跟在她身后的广部紧张道:“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一个入侵者?老头子不是说这里安全性很高的吗?” “如果安全性很高我们就不会在这里了吧。……不,其实也说不准。” 想到小老头那种异常熟稔的态度,真弥忍不住叹了口气。都到了这种时候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和广部掉进这个夹层,究竟是意外还是小老头有意为之。 “话说回来,矢泽酱,这次的入侵者是……” 真弥微微皱着眉头:“或许是参赛者,或许是从外面进来的救援者……不过前者的几率应该会大一点。”她侧耳听了一会儿,喃喃道,“……这个人很强。” “咦?为什么?” “听声音。局面明显是一边倒的。” 真弥抿了抿唇,似乎也觉得给自己这么大是心理压力不太好,又回头安慰广部说:“请放心,广部君,到了交手的时候我会尽力保护你的。” 广部有些哭笑不得:“喂喂,虽然可能是事实……但是被一个女孩子说保护还真是心情复杂。” “欸、是吗?” “当然!我好歹是个男人啊!” 在两人说话间,爆炸声和打斗声越发近了,空旷走廊中的回音也越来越响亮。真弥的身体一点点紧绷,枪口渐渐向上移,食指紧紧扣在扳机上,双眸死死盯着几米开外的拐角处,不敢错过一丝动静。 在一小阵的剧烈轰炸后,随着一声铁皮被穿破的刺耳摩擦声,爆炸声渐渐消弭。寂静了一瞬后,来者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响了起来。 “哒、哒、哒……” ——因受伤而有些不稳、却又充斥着切实的压迫感的脚步声,在一点点朝这个方向迫近。 熟悉的脚步声让真弥一怔。 ——这个人是…… 在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一个身影突然从走廊拐角处窜出。 那是一个浑身燃烧着灼热火焰的身影。 少年的橙发在跳跃时向上扬起,露出额发下一双染上血色的琥珀色眼睛。他踩着滑板高高跃起,杀红了的双眼无神而凶狠地瞪着猛然呆住的真弥,手中扭曲变形的棒球棍周围缭绕着刺目的赤色火焰,滚烫到连空气都在高温下微微扭曲。 看着少年熟悉的面容,真弥的瞳孔微微一缩,下意识地想叫出他的名字:“美……” 然而,还没等她说完,棒球棍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她狠狠挥下。 第88章 act.52 在棒球棍挥下的刹那,真弥的潜意识告诉自己此时应当马上避开,但她的身体却仿佛石化了一般一动不动。 她只是垂下枪口,抬起头,静静地注视着越来越近的八田,墨黑色的眸子里倒映着橙发少年狰狞的脸。 不仅仅是血腥的眼神,还是那股沉重得令人难以喘息的压迫感,都是真弥从未从八田身上感受过的。 但是,不知为什么,她却从内心如是笃定着。 ——如果是美咲的话…… ——如果是美咲的话,他一定不会伤害自己的。 棒球棍丝毫没有停滞,带着狠厉的劲风向她的头顶砸下。 这时,她的身后传来了广部焦急的喊声—— “矢泽酱,小心!!” 在广部的尾音落下的同时,灼热的棒球棍擦着真弥的头顶险险掠过,然后狠狠地砸入了她耳侧的墙上,带起了飞溅的碎片。当爆炸般的巨响在耳边轰然响起,真弥的大脑一片空白。等她回过神来,她才发觉自己的手心已经被冷汗浸湿了,手指还在脱力般微微颤抖。 自八田突然闯出到他生生偏转了攻击轨迹,这段时间乍一看很漫长,实际上也就过去了短短的一瞬。真弥忽略了头顶空气的灼热感和脸上的刺痛,苍白着脸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橙发少年。 八田仍然保持着先前攻击的姿势,却再没有了那股尖锐的杀气。他的脸上沾着灰尘和血渍,头发也乱糟糟的,身上还散发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看起来尤其狼狈。这样的他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底阴暗深沉,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真弥攥紧了拳头,小心翼翼地注视着他,唤道:“美咲……” 在她的声音响起时,橙发少年浑浊的目光中忽然出现了一点亮光。他动了动嘴唇,沙哑着声音喊出她的名字:“……真弥?” 真弥顿时有点想哭。 她抽了抽鼻子,强忍住泪意,用力点头:“嗯,是我。” 八田死死地盯着她,忽然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停顿几秒,又顺着脸部的弧线一点点下滑,直到大拇指停在她的嘴唇上,指腹轻轻摩挲。他像是要确认她的存在一样,再次重复了一遍:“真弥。” 在清晰地感受到唇上的颤抖的手指后,真弥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她一把抓住脸颊边的八田的手,十指紧紧地相扣,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声音微颤地带上了哭腔:“是我啊,美咲……好好看着,我没有死,我就站在这里,站在你的面前——” 话音未落,橙发少年便松开了握着棒球棍的手,上前一步,猛地将她拥在了怀里。棒球棍一下子失去了支撑,“哐啷”一声掉在地上,孤零零地滚到了两人的脚边。 真弥一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忽然感受到了肩上的湿意。 她顿时懵了。 少年微微弯腰,额头抵着她的肩膀,柔软的头发蹭得她的脖子一阵搔痒。他将脸埋在她的发丝里,两只手臂紧紧地抱着她,喉咙深处泄出了硬是忍着、却无法抑制的细微呜咽。 ……哭了? ……为什么?是因为自己吗? 虽然下意识地发出疑问,但她的心里已经有了确切的答案了。 原来那个向来怼天怼地无所畏惧的吠舞罗八咫鸦……也是会流泪的啊。 在短暂的愣怔后,真弥的目光就柔软了下来。 她伸手环住八田,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他柔软的橙发,柔声安慰起来:“已经没关系了哟,美咲。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已经不用担心了……” 八田半晌没吭声,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他在她耳边闷闷地开口:“……我还以为你死了。” 真弥有些心疼,温声回应:“嗯。” 紧紧拥着她的橙发少年像终于找到倾诉的对象一般,口中失神地喃喃起来。 “我……很害怕。也很后悔,当初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我觉得我真是混账。你也是个笨蛋。” “嗯,对不起。” 八田紧了紧手臂,将脸深深埋进她的发丝,细细地嗅着他所熟悉的气味,声音低沉。 “……真弥,不要再离开我了。” “我……真的再也不想失去你了。” 真弥怔了怔,微微勾起嘴角,温柔地回抱他。 “好,我保证。” 听到她的承诺,八田搂着她的力道才终于放轻了一些。半晌,他松开手,后退了一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金属片。真弥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东京武侦高中的校徽。 构成枪支图案的线条飞扬,印在金属质感的材料上,隐隐透着一股武侦特有的凛然气势,显得潇洒又锋利。 灯光下,八田垂着脑袋,橙色碎发下的脸微红。 “这个是我一直带在身上的。……虽、虽然中途有掉出来过,但姑且算是有帮你好好保管的啦!” 他嘟囔着,微微弯下腰,将校徽别在她的胸前。 先是指腹轻轻摁下别针,再将细针穿过两头的布料,最后把细针重新扣上。全过程中,橙发少年的眼睛一直认真地盯着那个校徽,动作轻而温柔。 别完后,他抬起头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眸在灯光下明亮异常。 “喂,真弥。” 橙发少年露出了两人重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虽然他的脸上仍带着伤痕和灰尘,但那双好看的眼睛和可爱的小虎牙却让他的笑容像太阳一样温暖灿烂。 “欢迎回来!” 被八田的笑容一晃眼,真弥忽然觉得心跳仿佛漏跳了几拍。怔然了片刻,她竭力忽略胸口的悸动,跟着扬起嘴角,清澈的眼眸水光潋滟。 “……嗯,我回来啦。” …… 被无视了许久的广部终于找到机会哀怨出声:“我说你们两个啊,要不要一见面就卿卿我我的……考虑一下我们这些苦逼单身狗的感受好不好?” 冷不丁听到他的声音,八田和真弥才恍然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过暧昧。两人刷地一下红了脸,“噔噔”倒退了几步,扭过脸,一时不敢抬头看向对方。 真弥大脑有一瞬的空白,只觉得自己的耳朵烫得惊人,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裙摆。而另一边的八田已经跳了起来,表情又惊又怒。 “你你你你你这家伙胡说些什么啊!”他面红耳赤地朝广部举起棒球棍,“什么卿、卿……” 八田憋了半天没能把那个词说出来,最后恼羞成怒地放话了:“信不信我揍你!!” “欸——” 广部拖长了音调,一头窜到发呆的真弥身后,作委屈状:“矢泽酱矢泽酱!你看八田他一言不合就要打我!这个人太粗暴了你以后绝对不能嫁给他不然会被家暴的!” 八田鼻子都要被气歪了。什么叫家暴啊他怎么可能对真弥做这种事情!——这么想着,他拎起棍子,正准备要给这个满嘴歪理、还总是缠着真弥的家伙[划重点]一点教训,就见少女已经回过神来,好气又好笑地把广部推开:“真是的,谁叫你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再说了,我和美咲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啦。只是……嗯……” 她歪头思索了一会儿,随即认真地点了点头,确定地说:“只是朋友啦,朋友。” 八田在听到真弥如是确认时,心脏咯噔了一下,胸口突然变得闷闷的。 虽然知道她说的是事实——但看到她那么认真地对那个银毛解释,心里却莫名地不爽起来。 ——为什么?怕那家伙误会吗? 还没想清这种不对味的情绪究竟是什么,他已经不经大脑地脱口而出:“谁和你是朋友啊?!” 真弥和广部一愣,扭过头,诧异地看着他。八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怕真弥听了受伤,慌忙摆手:“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愣是没想出个好的解释,干脆把矛头转向了广部:“比起这个,真弥!为什么你会和这个家伙在一起?!” 一想到自己为真弥的死而难过时,她可能还在和银头发的在说说笑笑,重逢的喜悦便几乎被浓烈得要溢出来的心塞情绪替代了。 “欸?” 真弥似乎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气整懵了,呆了一瞬才解释道:“因为广部君救了我啊,然后我就跟他一道了……有什么问题吗?” 八田一噎。 确实是没什么问题。 ……但是就是不爽!非常不爽! 他重重咂了咂嘴,垂下视线不再看真弥,黑着脸转过身,大步沿着过道前进。真弥跟着小跑了两步,喊道:“美咲?不用稍微休息一下吗?你好像受了伤……” “不用了!” 真弥停下脚步,看着八田越来越远的背影,扭头看向广部,一脸茫然:“……他怎么了?突然那么生气。” “唔。”一脸事不关己的广部托着下巴,作思索状,然后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矢泽酱你也知道的,童贞男每个月总会有那么几天的嘛。” “……你够了哦。” - 赤城望着缺了一个大口的墙壁,久久沉默。 不管盯着洞口看多久,他都看不到八田的半个影子。 “喂!八田桑!能听到吗!” 他探入脑袋,朝洞口大喊了几声,但只能听见自己的回声。这时,赤城在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八田大概是掉进一个隐藏通道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上来。 身后的战局仍在继续,沢田纲吉也一点点被金发机器人压制住了。枪声、挥刀声、钢铁破裂的声音、男孩的哭声,让麻木状态的赤城渐渐回过神来,心也越来越凉。 赤城相信八田不会那么轻易地倒下。以八田的性子和实力,他肯定会凭着那股不服输的拼劲,在困难中杀出一条血路。但那是矢泽真弥离开他们之前的八田。 以八田现在那种不稳定的情绪,要是没一个人拉着他,他很可能会把自己拖垮。 赤城抿了抿唇,撑在墙上的拳头攥紧了。 ……难道又要眼睁睁地失去一个同伴吗? 怎么可能做得到!! 之前让真弥一个女孩子豁出生命保护他们,现在又对八田的失踪犹豫不定,他都不好意思称自己是一个男人,更无脸面对吠舞罗的大家。 “抱歉,我先下去一下,你们撑一会儿!” 扭头喊了一声,赤城不顾其他人的反应,毅然从洞口跳了下去。 - 同一时刻,夹层内。 “……就这样吗?” “嗯,是啊。” 全息投影上,名为白一的老头子戴着墨镜,脸上挂着与先前无异的不正经的笑。 “这个也太危险了吧喂!” 抱着机器人举起的右臂、勉强挂住身体的广部几乎要飙泪了:“一个不小心就会被甩飞出去好吗?!” 白一所说的“让机器人带你们出去”,确实是字面意思上的“带出去”。 此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一个块头巨大的机器人立在场地中央,平举着两支手臂,小臂向上弯起,作秀肌肉状。八田抱着它的左臂、广部抱着它的右臂,真弥抱着它的脖子,脚还踏在机器人背部的凹槽处。 ……确实,是一个一不留神就会摔下去的姿势。 “所以让你们抱紧点嘛。” 白一满不在乎地用小指掏了掏耳朵。八田不耐烦地朝他喊道:“喂老头子!到底好了没有啊!我的朋友还在等我回去战斗啊!” “……吵死了小子,没人教过你什么叫尊敬长辈吗?” 白一的额头跳出了几个红十字。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抱肩:“看起来,你们是准备好了对吧?” “这不是废话吗!” “嗯,拜托了。” “等、等等,我还是有点慌,有没有什么安全措施……” “是吗,我明白了。”白一点了点头,“啪”地一巴掌拍上桌面上的某个按钮。下一秒,随着“噗嗤”的声响,灼热的火焰便从机器人的脚底喷射而出,在发射场地中翻滚着涌向四周。 在广部的惨叫声中,机器人凭借着火焰带来的冲力,如炮弹般向头顶大开的小门直直冲去。 看着机器人载着三人消失在通道口,屏幕中的白一渐渐隐去了脸上的笑容,沉默了下来。半晌,在陡然安静下来的空气中,他摘下了墨镜,露出一双与广部真一别无二致的蓝色眼睛。 老人漫不经心地抽出纸巾擦了擦墨镜,嫌弃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起来。 “那家伙真丢人。” 接着,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 “不过……能见到活着的她真是太好了。” …… 随着机器人钻入通道,视野陡然漆黑一片。 真弥只觉得耳边满是呼啸的风声,头发吹得乱飞,脸颊也被风刮得生痛。她不得不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抓住机器人,努力睁大眼睛,向头顶的黑暗中望去。 过了一会儿,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点亮光。随着机器人向上飞行,那抹亮光越来越大,逐渐形成了一个出口的模样。真弥心中不禁一喜。 ——就快要到了……很快就能与他们重新汇合了! 这么想着,出口的光线忽然被一个影子挡住了。在真弥愣怔的瞬间,那个人影从出口跃入,如流星一般向下飞速坠落。 ……欸? “等、等等——!” 然而已经迟了。 三米。 两米。 一米。 “轰隆!” “砰!” “咚!” “呜啊啊啊啊啊!!!” 在不知是谁发出的惨叫声中,那个人影与向上飞射的机器人重重地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