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小心养了个假皇妹》 第1章 第一章 第一章“妍妍,我们回家了” —————————————— 焉北的冷风鼓鼓吹来,老树枝桠最后一片残叶飘落,满地残霜。 马车轮子碾压残枝落叶的声音,响彻空荡四周。 “送我去焉国的马车来了吗?”韩芷妍扶起半边深绿色的帐帘,声音低沉嘶哑,眼中疲惫尽显,似乎无力周旋。 伺候在一旁的含玉,暗自观察着韩芷妍异于常人的动静。 送韩芷妍去伺候年过半百的焉国国君,明明是一件让她极其受辱的事情,她的反应却不冷不淡。 打扮得美艳娇嫩,却不像去魅惑君主,倒像是......要去赴死一般。 她太过于镇定,冷静到让含玉心头一紧。含玉挺直了腰身,冷静掀帘走出军帐外,同焉国使者进行最后的周旋。 含玉也在等一个人,等着那位从魏安城来的,能带韩芷妍回家的人。 帐内香烟撩人,一道黑影闪过,落在了韩芷妍娇弱的身边。 “将你送给焉国国君那个老头子,”林湛炎盯着那件美艳撩人的大红霓裳裙,眼中就像揉进沙子一般。他伸出右手,用力捏紧她的下颌尖,态度强硬的询问道:“韩芷妍,你恨我吗?” 这个问题,他娶小妾时曾问过她。 在得到她毫无波澜的一句‘不恨’时,他的所作所为更加变本加厉。 这一次,应该是最后的折磨了吧。 韩芷妍微微阖上了眼眸,内心深处竟有了一丝解脱。 她动手扶稳了头顶那支红玉珠簪,目光平静似水,小声喃喃道:“林湛炎,我一直以为,我们哪怕没有夫妻之实,相敬如宾也能过一生。” 林湛炎握着剑柄的手不停晃动,那双狭长的眼眸弯曲,眼中夹杂着超于年纪的老成沧桑,目光透着几丝疲惫。 她缓缓起身,轻启朱红唇瓣,目光落在那只不停晃动的剑柄上,低沉嘶哑道:“不管你信不信。” “你的秘密,我从来不曾告诉过任何人。” 林湛炎垂下眼帘,眸底露出了不曾表露的虚浮之态,声音微微颤抖道:“这些都不重要......” 韩芷妍点了点头,目光直视着前方,姿态雍容大方,温声细语道:“走吧,焉国使者还等着呢。” 林湛炎左手握紧腰间的御凌剑,手背青筋裸露,虎口处那块青色疤痕更青了。 她的镇定自如,像是插在他心口上的利剑。林湛炎轻扬下颌,冷冷凝视着她一身鲜艳红衣。 她从来没有为他穿过红衣,哪怕是同他成亲,穿得也不过是普通的淡梅色。 冷风吹来,红衣裙角飘飘,落在他瞳眸深处,成了一团压抑许久的怒火,他拳头紧握,语气生硬道:“你就这么想去伺候那个老头子?” 他层层逼问,“还是你想趁这个机会,跟你那没有血缘关系的皇兄,彻底远走高飞?” 每次他们产生争执,他就会用‘皇兄’来控制她。 “啪——”韩芷妍一时激动,打了他一巴掌,落下一个不小的动静。 他哪怕言语辱她,用小妾辱她都行,她却决不允许他对韩凌骁不尊敬,哪怕只是语气间的生硬刻薄。 她仰面,那张充满异域风情的绝色脸庞微冷,眼中透着不屑,黑浓羽睫轻颤,冷冷笑问道:“林湛炎,要我去焉国伺候的人是你,现在不高兴的人也是你,你究竟要怎样?” 林湛炎忽然往前走近,双手搭在她的玉肩上,用力一捏,“韩芷妍,你求我啊。” 柔软的玉肩一阵轻疼,韩芷妍抬头,撞上那双阴沉难辨的眼睛。 每次她惹他生气,他就会‘犯病’。那个战场上杀伐果断的林将军就会不见了,变成了一个瞪大眼睛,眼神虚浮的男人。 他紧紧钳制住她的下巴,俊朗面容微微狰狞,急促道:“只要你求我,我就算让三千将士死在焉北,我也不会将你送给焉国国君!” 情绪一激动,他的呼吸也跟着渐渐急促,嘴皮微微泛紫,一头倒在了地上。 韩芷妍冷眼相待,眼睁睁的看着林湛炎蜷缩在地,嘴皮越来越青紫,整张脸呈现病态的淤青。 这一次,她不会再救他了。 她甩了甩红衣袖袍,坚定的往营帐外走去。 “公主,你再等等,”含玉瞧着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心底一沉,红着眼在她耳边劝道:“太子殿下马上就来了,他绝对不可能让你去焉国——” 韩芷妍身子一顿,眼前一片朦胧。 不提及韩凌骁还好,一想起他正马不停蹄地赶往焉北,眼睛就止不住的泛酸。 皇兄这儿,是再也耽误不起了。 她扶着车厩侧边镶刻的那枚羊脂玉,将即将溢出的热泪咽了回去。 “含玉,你让他以后别来了,”一双白皙玉手掀开马车上的珠帘,最终只回头,哽咽的落下了一句:“不值得。” 都说红颜祸水,韩芷妍却只祸害了自己。西域的美人五官立体精致,天生的浓眉大眼,本就属美人上等,韩芷妍的美貌在西域也是顶尖的绝色,这样倾城绝色,又有那个君王想放过呢? 也就只有林将军这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让韩芷妍在将军府受了多年辛酸苦楚。 即便是小妾,也能允许临驾于一国公主的头上。 含玉僵硬的顿在原地,几欲抬唇又被自己压在喉间。 走了好,至少能跟让韩芷妍跟自己隐忍多年的将军府彻底划清界限。 含玉眼中包着热泪,想起几年前那番动荡光景。 大家心头都清楚,韩凌骁与韩芷妍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可因为两人‘明面’上的关系,终究无疾而终。 她目送那辆去往焉国的马车,渐行渐远。 半刻钟后,韩凌骁带着千军万马前来,焉国的马车已经开出营地。 韩凌骁为了韩芷妍没日没夜的从魏安城赶来,就是要接她回家。 本来这次,不管她再怎么闹,他也一定要将她带回家的。 韩凌骁临驾于一匹黑色骏马之上,目光凝视着焉国方向,盛气凌人的下令道:“杀进焉国,将公主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否则提头来见——” 焉北属沙地,马车轮子碾过的痕迹在沙地上十分明显,他踢了踢马背,顺着韩芷妍那辆马车滚过的痕迹行走,却隐隐发现了不对劲。 黄土泥沙,几排工整的车轮痕迹夹杂着滴落的鲜血。 每一个痕迹,便是一滴猩红的血。 韩凌骁握紧了手中的缰绳,慌里慌张的往车轮痕迹方向奔去。 血迹的尽头,在不远处的弯角。 马车被随意停靠在一侧,焉国使臣早已不见踪迹。 韩凌骁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的脾性,他也是知道的,宁死也不会去伺候焉国国君。 他艰难的走到马车旁,修长的指尖握住珠帘,几欲掀开又被自己阖上,生怕自己面对不了车厩内的局面。 韩芷妍的确出事了。 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刺向了她的腹部,从死亡姿势、冷静容态可以轻易看出,她是自剜而死。 韩凌骁怔在原地,许久后才伸手去抱她。 她比想象中的更瘦了一些,身子骨本就娇弱,现下抱在怀里,那双蝴蝶骨凸出,烙得掌心生疼。 沙土漫天飞扬,迷乱了双眼,热泪含恨。 她的身子渐渐变凉,他将她抱得更紧,恨不得揉入心头,颤抖道:“妍妍,我们回家。” “忘记告诉你,我已经将魏安城上下打点好了,”一排热泪从眼角滚落,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阵痛哭,“我还请了一个会做西域菜的厨子,专门给你做热腾腾的玛仁糕......” “我们回家了,回我们自己的家了......” 遥看无边沙海,广袤无垠,有别样的广阔之美。 他的妍妍,应该站在西域戈壁之巅,穿着西域特有的艾德来斯绸绣花裙,头戴金片花帽,像一朵火红色的曼陀罗花,炙热洒脱的盛开。 那朵鲜艳动人的曼陀罗花,却枯萎不见了。 第2章 第二章 第二章“皇兄,以后我们能不能不吵架了?” ——————————— 深冬时节,冷风从一扇碧玉窗牖吹入,韩芷妍冷得发抖,偏偏身子又滚烫至极。 她全身疲乏,缓慢掀开眼帘,视野被逐渐扩展开。 是在景安宫,她曾经的寝殿。 朦朦胧胧的视线渐渐清晰,一个熟悉的身影守在跟前,她眼前热泪浮现。 “醒了?”韩凌骁修长的五指合拢,端着一碗棕褐色药汁,走到床榻边,轻声道:“正好,省得我喂了。” 韩芷妍怔住,她明明记得,自己死在了去往焉国的马车上,怎么眨眼间,又回到了景安宫? 大概是梦吧。 她吸了吸鼻,一时忍不住,潸然泪下。 韩凌骁端着一碗驱寒的药汁,感受到有一双柔软的小手在轻轻扯他袖子。他本来有些不耐烦,可那双小手柔软,紧紧攥着他。 他蹲下高大的身子,瞧见那双白皙脸蛋儿红彤彤的,“怎么哭了?” 温暖的掌心附上她光滑额间,“可是烧坏了?” 确实烫,像是火烤似的。 他眉心紧拢,指尖覆上银勺,吹散热气,递到她嘴边,“快将药喝了。” 韩芷妍哪里还顾得喝药不喝药。 回忆接踵而来,这些年将军府的心酸苦楚,她几次三番的隐忍,还有皇兄执着的守护…… 韩凌骁见惯了她伶牙俐齿的模样,竟不知道她如此爱哭,豆大的泪珠说落就落。 偏偏他又很吃这一套,明明自己还生着气呢,现下却是自己躬着身子,主动给她擦眼泪,还轻声哄道:“你好生喝药,就不难受了。” 韩芷妍哭得很委屈,最后想着不过是在做梦,行为也就更肆无忌惮。 她个子高挑,可在韩凌骁面前就显得很玲珑小巧。 这不,她一头钻进韩凌骁怀里,抱着他紧实的腰身,乖巧动人。 她从来不曾这样大胆。 既然是梦,那就圆她这一刻的缱绻吧。 韩凌骁顿在原地,看着怀里软绵绵的小东西,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这小皇妹昨天还跟他吵架来着,怎么落了一个水,高烧醒后来,就变得这么乖巧......可人? 他竟不知道,她乖巧起来,也是这般软绵。像只听话粘人的小猫。 “皇兄......”韩芷妍蜷缩在他怀里,止不住的落泪。 她想说的很多,想将生前难诉的话通通说尽,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韩凌骁轻轻擦去玉脸珠泪。 若不是那句‘皇兄’,他当真以为这是养的猫宠了。 昨天被她惹的那些气焰顿时烟消云散,他松了松紧绷的高冷面容,凝视着她全身颤抖的身子。 韩芷妍还记得去往焉国的马车上,她刚烈的将匕首插入自己腹部,脑中闪现的仅有韩凌骁一人。 一想起他,她就突然不想死了。 那会儿,马车突然停歇。焉国使者掀开珠帘,瞧见她血流不止。 她以为使者会救她,结果他却是将腹部匕首往深里刺,一时血花四溅,焉国使者咧嘴道:“奉安平郡主的指令,你本就该死的,还省得我动手了。” 安平郡主......安平郡主又是谁? 从腹部匕首间传来的锥心之痛还历历清晰,她是极怕疼的。 “你是不是在害怕?”他浅笑着问道:“你在怕什么?” 她将他抱得更紧,下颌尖尖完全抵在他心口处。 梦是会消失的。她这样告诉自己。 于是她一句话都不说,只是紧紧攥着他,努力想将这个梦境留的久一点儿,再久一点儿…… 韩凌骁越想越不对劲,掌心轻轻附上她滚烫的额头,喃喃自语道:“烧坏了。” 韩芷妍是早产,不足八月,差点就没活下来。得亏萧贵妃身边的婢女精通西域医术,硬是一口气一口气,将她从鬼门关渡了回来。 活是活下来了,也落下了娇贵的病根。由于天生体质羸弱,生病已然成了常态。 他竟不晓得,她在这微冷时节落了水,代价竟这么大?人都给烧糊涂了? “下次得找人看紧,千万不能再落水了。”韩凌骁轻叹了一口气,俯身将怀里的小猫放回温暖被窝里,重新捻好被子,不让一丝冷气透入。 高烧不退,韩芷妍有点头晕,抬眸眼泪汪汪道:“什么落水?” 韩凌骁摇了摇头,“果然是烧坏了,竟记不得自己昨夜落水的事情。” 落水? 她这一生,就落过一次水,别人都说她是失足落水,只有她清楚知道,那夜是有人推她的。 难道她重生回了落水后? 这样说来,昨日她还跟韩凌骁吵架来着,她还大言不惭的说他龙阳之好,有断袖之癖,将他气得不成样子? 她摸了摸自己滚烫的额头,恍惚意识到,自己并非在梦境之中。 那她刚才的行为......何止不妥?风格简直有些豁达了。 若早些发现端倪,给她几个胆子,她也不敢如此放肆。 她赶紧翻了个身,瞬间变得中规中矩,小脸臊红,“皇兄你先出去,我自己在被窝里闷一闷。” 韩芷妍刚被接回宫,还没打点妥当,就遇上了落水高烧不止。萧贵妃胎位不稳,被魏卿帝下令在宫中静养,不能来看她。 韩凌骁也觉得有些不方便,点头道:“我给你安排一个贴身宫女。” 吵架归吵架,他到底还是贴心的。即便昨日两人还吵得脸红脖子粗,听到她高烧不止,还不是跑过来照顾。 人是他从明庵堂接回来的,就像有种责任感似的,总想多护她一些。 她翻了个身,后背空了一片。韩凌骁皱着眉头重新给她盖好被子,将她裹紧后,这才放心的转身,打算先去给她安排个靠谱的贴身宫女。 刚被接回宫那会儿,韩芷妍经常和韩凌骁吵架,总是为了一些不值当的事情。 重回一世,她只想好好呆在皇兄身边。 “皇兄......”韩芷妍轻轻扯住他的袍角,声音微颤:“我们以后能不能不吵架了?” 韩凌骁炯炯有神的眉眼辗转,唇角扬起一抹浅笑,“只要你别在外面胡说八道,我一向都是好说话的。” 这算是一个误会。 韩芷妍从小在宫外长大,看过很多带有‘龙阳之兴’的小册子。 他人长得高,模样硬朗俊俏,尤其是那双神气逼人的眼睛,像是一对威风凛凛的深邃龙眼。那会子韩凌骁还伪装着,对外总是装出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让她不由自主就联想到小册子上的......龙阳君。 这才有了她和韩凌骁吵架的源头。 韩芷妍捂嘴笑了笑,不好意思道:“我知道了,皇兄你不是的......” 若是早些让她看到他脱离病态、阳刚十足的样子,也就不会有这些滑稽的事情出现。 “还说?”韩凌骁轻挑浓黑眉毛,压低了声线。 那双眼睛还泪汪汪的,他盯着那双勾人心魄的桃花水眸,眼瞳黝黑明亮。 他不由自主将语气放柔和,反复裹紧她的被子,“好了,我先出去打点一番。” 韩芷妍盯着渐行渐远的熟悉身影,还没从重生一世的事情里完全回过神。 不过有件事情,她倒是一直都没琢磨明白。 林湛炎从小得有喘症,却非要隐藏这个秘密,成天装起一副身强力壮的样子,实际长年习武身子早已虚空。 韩凌骁明明身子健壮,却总要伪装成一副病态,每到两季交换时,必染重疾。 他们两个人,一个有病装没病,一个没病偏装病。 真是令人纳闷至极。 ...... 晚霞落寞时刻,韩芷妍退烧,精神好了许多。 韩宛灵掐着点儿,带着一些上好的补品来到景安宫。 韩芷妍不得魏卿帝喜欢,景安宫又是偏僻之地,韩宛灵必定是特地而来。 这个‘贤惠大方’的魏武国长公主,颇得魏卿帝喜欢,即便那会儿还是战乱时分,魏卿帝也照样宠上心尖。 “听闻妹妹生病了,”韩宛灵拿出滋补的千山雪莲,含笑道:“这是一点儿心意,‘皇妹’得好好照顾身子。” ‘皇妹’这两个字,她故意加重了语气。 上辈子,韩芷妍没理解这言语起伏间隐藏的意味,这下子,却全是明白了。 这是在暗示,她并非魏卿帝亲生。 韩芷妍之所以一直被养在宫外,在于她的身份在那个改朝换代的时日,着实尴尬。 魏卿帝原是前朝辅臣,后见不得前朝君主昏聩,这才起兵征伐。 夺得江山的那一刻,也将韩芷妍的母亲硬纳入了自己后宫,那时萧贵妃已经有了身孕。 魏卿帝很清楚,韩芷妍不是他的孩子,是前朝昏君的女儿。偏偏他又爱面子的紧,绝不允许给自己明面上落下不痛快。 韩芷妍早产,也是魏卿帝一早算计好的。 只有早产的孩子,大家才难以估算真实月龄。 名分是给了韩芷妍,让她跟着姓韩,明面上也是魏武国的六公主。 樾皇后是知道的,皇贵妃也是知道的,如今看下来,韩宛灵也早就知道了。 韩芷妍此次回宫,大家瞧见她和魏卿帝毫无相似的脸,心头也多少有点数。 这位养在宫外、不得圣宠的六公主,跟韩家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不过碍于魏卿帝爱面子,大家心知肚明,只是不敢提罢了。 韩芷妍沉思了一阵,转眸对上韩宛灵那双笑盈盈的圆眼,内心一阵作呕。 她原先还不明白,为什么辅国公的庶出小姐孙青青会推她落水,现在一切都理顺了,这孙青青可是韩宛灵身边的人。 究竟是谁要害她,谁又在这儿故作大方之态? 韩芷妍心知肚明。 她冷脸将那朵名贵的千山雪莲推开,“多谢皇姐好意,千山雪莲太过滋补,我身子受不住的。” “本宫倒是没想到这点,”韩宛灵始终面带笑容,“六皇妹可别见怪,改日给你带点儿温补的好药材。” “这宫中有太医,日后本宫安排一个贴心的专门给你看病,将你的身子好好养起来。” 韩芷妍冷笑一声,厌恶极了韩宛灵这副装模作样的面孔。 韩宛灵今日来,不就是想看看她死了没有吗? “三日后是父皇生辰,六皇妹肯定忘记了吧?”韩宛灵拿出了一个精致装饰好的千年人参,温声细语道:“本宫给你准备好了一份贺礼,这千年人参难得,父王肯定欢心。” 欢心? 上辈子,她当真信了眼前这个表面温柔的女人,眼巴巴的将千年人参送到魏卿帝面前。 谁知魏卿帝暴怒,怀有身孕的萧贵妃在旁边一阵求情,此时才作罢。 魏卿帝极爱面子,这个年纪本该求补的时候,偏偏不服老。 任何人送他补品,都会被他认为是质疑他的体魄,谁都不敢当着面送人参,太医要想进补滋品,也只能偷偷往日常膳食里动点手脚。 上一次,她不知晓魏卿帝的脾性,入了韩宛灵的计策。 她半撑娇弱身子,凝视几眼这千年人参,同样面带微笑的应付道:“皇姐操心了,多谢。” 韩宛灵这才满意的离开,背过身时,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 含玉此时已经被韩凌骁安排入了景安宫,伺候在韩芷妍身旁,她端起那盒珍贵的千年人参,低声细语道:“六公主,这珍贵的东西,奴婢先给你放好了。” “不用,炖了吧,”她浅笑了几声,眼神意味不明,“我正好要大补身子呢。” 第3章 第三章 第三章“你既然管了,就得管一辈子” ———————————— 魏卿帝生辰当天,韩芷妍的风寒几近痊愈,只微微有点咳嗽。 樾皇后亲自操办,念及魏卿帝好面子,故操办的奢华了一些。 年纪越大越在意这些表面功夫,为了寿宴,宫中上下重新朱漆一番,花费不少银两。 魏卿帝喜欢,樾皇后只能投其所好。这些年,失去了圣宠,她也过得如履薄冰。 寿宴开始,魏卿帝主位,樾皇后侧主位,皇室子女后宫嫔妃,镇国公、辅国公等开朝老臣依次侧座入位。 辅国公将家里两位正值婚嫁的女儿带来了。魏卿帝的皇子中,二皇子吃斋念佛无心姻缘,三皇子倒是有娶亲之意,除此之外就是位居第五的太子韩凌骁了。 这场生辰之宴,除了闹闹喜庆,还有一层别有深意。 韩芷妍的目光扫了一圈,将参宴的每个人都认真瞧了一遍,目光最后落于辅国公的嫡女孙羽筱。 辅国公府长大的嫡小姐,仪态端庄自然不用说,模样长得更是俊俏。那双狐狸般狭长的丹凤眼,眼波辗转尽是浑然天成的风情,耳后留有一块像桃花瓣的印记。 韩芷妍眼中散发冷冽的光,不由自主盯紧了她。 上辈子,若不是韩凌骁极力拒绝,孙羽筱早就成了太子妃。 韩芷妍往韩凌骁的方向看去,他倒是一脸云淡风轻,自顾自的饮酒,表情不为所动。 这一次,是让辅国公的两位小姐,同皇子们见个面。 她的眼神又再一次情不自禁的落在辅国公两位小姐身上,眼中溢出戒备之心。 坐在孙羽筱身旁,她的庶出妹妹孙青青仪态就显得小气许多,总是左顾右盼,眼神飘忽不定。 孙羽筱长得漂亮,家世又好,三皇子是属意的,樾皇后比他更属意,三皇子哪怕心里再想,也只能作罢。 毕竟这可是未来的太子妃,三皇子可争不过家世雄厚的樾皇后。 “六公主才回宫,可有不习惯?”樾皇后目光首先落在韩芷妍身上,“前几日你染了风寒,可找太医瞧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韩芷妍,确实被这小丫头美艳长相惊讶到了,不过又在意料之中。 萧贵妃是西域有名的美女,韩芷妍出自绝色美人,自然也是倾城美貌。瞧着那浓眉大眼,黑浓长睫,立体精致的五官,一颦一动皆是媚相。 和她母亲一样,惯是个不动声色,就能勾引人的。 不过活到樾皇后这个份上,对帝王之情的憧憬,早就在漫长岁月中消失殆尽了。 只要不影响她的凤位,魏卿帝对萧贵妃的偏爱,她一直都是睁一只闭一只眼。 韩芷妍闻言起身,毕恭毕敬行礼道:“谢母后关心,儿臣好得差不多了。” 樾皇后浅浅一笑。自这宫外长大的六公主回宫后,就没少有人在她耳边吹嘘六公主不受规矩,天天呆在太医院,和一个小学徒厮混在一起。 这规矩可以慢慢学,瞧着是个本分不主动闹事儿的就好。 魏卿帝不喜欢韩芷妍,韩芷妍在宫中不受重视,樾皇后也只是简单嘘寒问暖几句,并未挂念心上。 歌舞笙华,觥筹交错。魏卿帝喜笑开颜,望着萧贵妃微微凸出的小腹,笑得更开心了。 韩宛灵往魏卿帝的方向瞄了瞄,转眸对一侧的韩芷妍轻笑道:“六皇妹不是给父皇备了厚礼吗?快拿出来让父皇开心开心。” 韩芷妍眼尾轻挑,精致的桃花水眸清澈见底,故作无辜的反问道:“皇姐说的可是那支千年人参?” “皇姐心善,想送给父皇千年人参,见儿臣没有好物件可赠,将千年人参白白给了儿臣,”她抬袖轻笑了几声,“不过我瞧着父皇身强力壮,不需要这补元气的人参。” “儿臣身子弱,就自作主张喝了。” “谢过皇姐,”韩芷妍唇角微扬,故作无辜眼神,再次故意点明道:“皇姐让我送给父皇的千年人参,味道好极了呢。” 韩宛灵额间青筋暴露,她没想到韩芷妍也是个有心眼儿的,双瞳一缩,余光紧张的瞟向魏卿帝。 魏卿帝面色一沉,收起了笑意,冷冷凝视着韩宛灵。 韩宛灵双唇发白,声音不由自主的发颤,苍白解释道:“那人参明明是儿臣送给小皇妹补身子的......” “够了。”越解释越漏洞百出,魏卿帝声音隐隐带怒。 坐在对面的成妃见状,帮着转移注意力道:“皇上身强力壮,做子女的不过是......” 话还没说完,魏卿帝阴鸷的目光望向成妃,成妃心中一惧,埋头再也不敢多言。 韩宛灵急得快哭了出来。 自韩芷妍出生后,后宫再无所出,一直到现在,萧贵妃才好不容易怀上一胎。 十几年间,众说纷纭,魏卿帝敏感,决不许任何人提及他的身子骨。 气氛陷入了可怕的低谷,韩宛灵吓得额间冷汗直冒。 韩芷妍双手环抱,嘴角露出轻蔑一笑,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活该。 殿内灯火明亮,有道纤长人影拉入正殿,紧接着映入视野的是林湛炎硬朗轮廓。 韩芷妍握着玉樽的手微抖,瞧着林湛炎那熟悉的面孔,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上辈子,在魏卿帝的生辰宴,明明没有林湛炎。 林湛炎的到来,打破了僵局,魏卿帝注意力全在这个功臣身上。韩宛灵找到空子,识相的退了出去。 “镇国公不是说你明日才能到魏安城?”魏卿帝高兴的眉梢飞扬,就像看见了那大片广阔山河。 林湛炎替魏武国收复了南部疆土,魏卿帝自然开心。 韩芷妍半垂眼眸,指尖不由自主的颤抖,紧握住荷花袖口。 韩凌骁本是自顾自的饮酒,瞟见韩芷妍这突然异常的反应,放下手中的碧玉酒樽。 林湛炎风尘仆仆的赶来,还来不及褪下身上的凌云铠甲,双手作楫道:“皇上的生辰,微臣自然得赶来。” 他不远万里匆匆赶来,确实表现的有点太着急。 “湛炎从不喜欢这种宴席,以前总是躲得远远的。”魏卿帝轻轻挑动眉目,眼中含笑道:“你此番前来,必定是有要事——” “微臣以南部疆土给皇上做寿礼,皇上可欢喜?”林湛炎应道。 魏卿帝开怀大笑道:“赏——” 以南部疆土为寿礼,没有比这更隆重的了。 林湛炎那双狭长的眼睛,微微虚浮,环视四周,最后落在韩芷妍身上。 他唇角轻挑,似是在对她浅笑。 可韩芷妍扯了扯嘴角,与之目光交汇的瞬间,却是半点儿也笑不出来。 林湛炎再次俯身作楫,将姿态放得很低,笑颜道:“那微臣可就不客气了。” 韩凌骁坐在侧位,修长指骨托起那只碧玉酒樽,轻轻摇晃,用余光细细打量着韩芷妍。 韩芷妍往萧贵妃身后缩了缩,那双雪白袖口都快要被她紧张的挠破了。 “微臣想娶六公主——”话音落下,字正方圆,铿锵有力,在座的所有人都听见了。 韩凌骁眉峰微皱,指腹捏紧樽壁,双唇紧抿。 “哐当——”韩芷妍怀捧的酒樽落地,幸亏落在裙摆处,并未破碎触及生辰霉头。 韩芷妍垂下眼眸,躲在萧贵妃身后说了句:“母妃,儿臣突感身体不适,想先行回宫,免得到时候症状复发,再冲撞父皇生辰可就不好了。” 萧贵妃点了点头,允诺道:“你从侧边退下吧。” 果不其然,不管是前世今生,他林湛炎都不会放过韩芷妍的。 ...... 韩芷妍离开宴席后,躲在一棵苍穹古树之下,仔细回想她与林湛炎种种往事。 她嫁给他有几年了,可那威武辉煌的将军府,带给她的除了隐忍吞声,并无其它。 那些辛酸往事,她万万不想再过一遭了。 “不是回宫了?”韩凌骁从身后突然出现,凑到她眼前,带茧的指腹在她眼底轻触。 韩芷妍猛然一躲,看到是韩凌骁时,整个人又彻底松懈下来。 对于他,她一向是放松的、自我的、不必伪装的。 眼底有颗泪痣,落泪时那双本就水灵的桃花大眼更加怜人,指腹轻轻划过,将那滴热泪一并擦干了。 韩凌骁笑问道:“原来是有人在这儿躲着哭呢?” 韩芷妍咬紧下唇,抬眸那双桃花大眼,带着水灵灵的泪,惹人心疼。 柔软小手轻勾韩凌骁的玄黑袖袍,晃了晃,小声呢喃道:“皇兄,我不想嫁......” 明明是袖袍在晃,他整个人却被勾得心痒痒,“不想嫁就不嫁呗。” 上辈子,她也不想嫁林湛炎,可最后还不是嫁给了他,成为将军府人人可欺的将军夫人。 韩芷妍伤心的垂下眼帘,莫名而来的伤悲。 她想过这一天会来到,却从未想过会来得这样着急。 她还没做好周旋的准备。 韩凌骁看她一脸伤心失意,不由浅笑几声,“你以为林湛炎是你想嫁就能嫁的?” “我刚才出来时,听见母后婉拒了。”韩凌骁挑眉,温声细语道:“林湛炎是母后的外侄子,他的婚事早就由母后打点。” “韩芷妍,你一没家世,二没背景,父皇也不喜欢你,你在宫中处境有多艰难,你还不明白吗?” 可上辈子,她和林湛炎的婚事,却是樾皇后亲赐的,甚至还带有威逼。 韩芷妍越发捉摸不透樾皇后。 “别想了,你身子弱,吹不得冷风,赶快回宫养着——”他将韩芷妍拉起来。 由于蹲了太久,韩芷妍刚刚站起来,又原封不动僵在原地,可怜兮兮的低喃道:“皇兄,腿麻了......” “你可真麻烦。”从明庵堂回来,不过短短数日,可麻烦了他不少事儿。 这些事儿,本身和他没关系,他也不是爱管闲事儿的人。 可这个小丫头,一旦管上,还没完没了了? “皇兄,我真的走不动了......”那双似桃花般的水眸,眼泪巴巴的看着她,语气娇软,颇有几分撒娇意味。 刚才寿宴上和长公主周旋时,那个故作无辜、伶牙俐齿的韩芷妍,他可半分没忘,怎得在他跟前,就像个小娇气包? 韩凌骁面上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可身体却诚实的很,自顾自的蹲在她面前,背对着她,抿嘴道:“快上来。” 韩芷妍喜笑开颜,柔软玉臂轻勾他的脖子,再次陷入前世的回忆。 她已经记不得,他有多久没背过她了。 这份温暖太过缱绻,韩芷妍想起在将军府的心酸苦楚,眼角又止不住的泛酸。 韩凌骁能感受到后背衣襟湿濡,叹气道:“怎么又哭了?” 韩芷妍瓮声瓮气,自顾自的小声呢喃:“我是挺麻烦的一个人,但你既然管了,就得管一辈子——” 他有些哭笑不得,“哪里有这种无赖说法?” “我不管,”她往前倾了倾,勾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一字一句,吐字清晰,“你就得管我一辈子,听到了吗?” “听见了。”声音虽然听不见丝毫起伏,但他唇角微扬带笑。 第4章 第四章 第四章“皇兄,我送你长命百岁呀” —————————————— 韩芷妍在宫外明庵堂长大,认了明庵堂的清徽师太当师父。 当初萧贵妃生下韩芷妍,身边的婢女就立即将她带出宫养。 清徽师太原是萧贵妃的婢女,精通西域医术,曾经将不足八月的韩芷妍从鬼门关救回来。后来不惜出家,陪在韩芷妍身边。 小公主身子弱,需得有人贴身照料。 韩芷妍认清徽师太当师父并非出家,而是为了跟着她学习医术。 俗话说,久病成医,韩芷妍学得极快,十岁那年就已将各类药名背得滚瓜烂熟。 清徽师太跟着萧贵妃从西域入中原,跟着萧贵妃见证了前朝的落没和当朝的盛世。她原本只会西域医术,来到中原这些年,中原医术她也学得七七八八。 她对韩芷妍一向竭尽所传,韩芷妍也爱钻妍药理,医术也算学成有佳,每次染病的时候,她都自个儿开药方,几天就好了。 韩芷妍以前还经常下山给看不起病的妇人子女治病,一来帮助了别人,自己也可以遇到一些疑难杂症。 得清徽师太亲授,她自己也努力,西域医术、中原医术她都有涉及。 这次不小心落水发烧,她也是自个儿的药方,药材便宜药效还好。 魏武国安稳不过十几年,思想还陈旧迂腐,女子要么留在深闺,要么以夫君为天,很少有抛头露面的,故太医院都是男大夫,诊脉不方便。 他们时常隔着厚实的绢帕或者用悬丝诊脉替女子诊脉,摸不透实际的脉象,诊脉多少有误差,这也是后妃、公主染病,总要好得慢些的缘故。 韩芷妍回宫后最爱去的地方,除了韩凌骁的广鸾宫,就是太医院了。 “六公主来了?”李広瞧见韩芷妍熟悉的身影,笑嘻嘻的凑到她跟前。 他是张院使收的小学徒,因天赋秉然被张院使收为徒弟,可这一年间,张院使只让他做些打杂的事情,外出诊脉从不带他。 这是个实心的孩子,药名过目不忘,确实有天赋。 整个太医院都不爱搭理韩芷妍,她不受宠,萧贵妃圣宠多年,又是后宫嫔妃眼中钉肉中刺。 主要还是没有世家背景,别人也犯不着贴脸奉承。 韩芷妍每次来太医院,也就只有李広热情相待。 她横挎一个淡粉色荷花包,浓眉大眼熠熠有神,眉飞色舞道:“是啊,小广子,听说今天太医院又进新药材了,我来看看呢——” 韩芷妍在宫外长大,没有公主架子,和李広一样喜欢妍究医书,两人志趣相投,自然话里投机。 “张院使又出去了呀?”韩芷妍环视四周,人烟稀少。 她往前走了几步,凑到李広耳边,神神秘秘道:“你师父不在,你快把新药材拿出来,给我瞧瞧——” “据说是个好物件呢,”她桃花眼睛弯弯,充满了好奇。 直到瞧见李広伤心的没空搭理她。她收回了好奇心,心中明了,轻声细语道:“你师父外出没带你,你又伤心了?” 李広咬紧下唇,虽然没应声,但表情就是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他入宫一年,尽干些分门别类的杂事儿了。他越想越伤心,“六公主,师父从不带我外出,你也知道这学医,可不是纸上谈兵的事儿.......” 韩芷妍点点头,表示理解。双手捧起脸,黝黑眼瞳灵动辗转,苦口婆心的劝道:“小广子,你可知足吧,有那么多现成药材供你学。” “我小时候,都是自己上山去找草药,自己闻自己学的......”她转了转眸,“你师父这是在锻炼你的脾性,你要知道当大夫呀,除了医术,心性还得沉稳。” “像你这般,动不动就委屈、眼泪巴巴的,心性还很浮躁,”她轻叹道:“这宫中可不比宫外,张院使诊治的可都是宫中有身份的人,稍有不慎可要掉脑袋的,你师父呀......是为你好。” 这六公主落水发烧后,怎得像变了一个人?性格沉稳许多,还会跟他说大道理。 不过李広确实觉得她话中有理,心情暂缓后,由伤心转为不自信,“六公主,我能学成吗?” 韩芷妍郑重的点了点头,“能,你再稳个几年,日后必成名医——” 这可不是她胡编乱造的,上辈子李広确实成了一代名医。 李広的心情这才好了起来,低声道:“谢六公主安慰。” 韩芷妍轻挑眉尾,一脸正经严肃,“别叫我六公主。” “那......那我叫你什么呀?” 李広比韩芷妍小两岁,韩芷妍想了想,认真道:“叫姐姐——” “快,把新药材给姐姐拿来看看——”这药材今早入的宫,听说是稀罕玩意儿,韩芷妍可好奇的很。 李広轻轻抬头,“新药材已经被师父带走了。” 韩芷妍一脸狐疑,玉手轻扶下颌,“宫中有什么重要的人生病啦?刚入宫的药材就这么着急用,肯定是大病吧?” “是太子殿下——”李広轻声应道。 韩芷妍瞬间笑不出来,整个人心急如焚,慌张询问道:“怎么回事?昨日父皇生辰宴上,皇兄不是还好好的?” “昨夜陡然寒冷,太子殿下身子不好,估计又染上了风寒,”李広沉重叹了一口气,“太医院又得提心吊胆一阵子,太子殿下每次染病,好得都极慢......” 韩芷妍着急追问道:“什么症状?” “咳嗽不止,昨儿下半夜还发高烧了呢。”李広顿了顿,“五更时烧退了,但身子还虚弱的很。” 韩芷妍双眉紧皱,慌里慌张的走到药柜前,去抓紫苏叶和白芷。 昨夜确实冷,她半夜还起床喝了暖身姜汤。 可韩凌骁昨天还上好的一个人,能轻松的背她回宫,怎么一个晚上不见,就病成这个样子? 难不成,又是他一贯作风? 她心中掂量了一番,最后丢掉手中白芷,拍了拍掌心中的药灰,嘴角露出一丝浅笑。 “小广子,你把那圆溜溜的东西,找个药罐子装起来给我。”她指了指养在小池子里的东西。 李広微微皱眉,摸不清韩芷妍的意思,只是把那东西装好了给她。 ...... 韩芷妍捧着一个巴掌大的药罐子,慢悠悠去了广鸾宫。 药罐子里装有水,她可不敢走得太快。 “六公主,你不能进,”广鸾宫外守了御林军,将她一把拦住,声音嘶哑:“太子殿下生病,正在歇息,皇后娘娘下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你可别碰我啊,我跟你说,这是我给皇兄带的东西——”她弓着身子,小心翼翼的捧着药罐子。 药罐子巴掌大小,却被她双手精细捧着,像是捧着什么精贵东西似的,“你要是把我给皇兄带的东西弄洒了,我可跟你没完!” “六公主可别为难微臣,还是早些回宫罢,”御林军条理清晰的周旋道:“公主你身子也不好,这要是进去染了病,太子殿下恐怕也不会高兴......” 韩芷妍不高兴的撅了噘嘴,随后高声喧哗道:“皇兄,皇兄——” 御林军急得落下冷汗,“六公主,太子殿下正在歇息,你可别逼微臣动手——” 韩芷妍不管不顾,仍旧扯着嗓子,叫着韩凌骁。 御林军见她软硬不吃,正准备动手时,律风推开了宫门,俯身应道:“六公主,太子殿下请您进去——” 律风是韩凌骁贴身侍卫,韩芷妍瞧见律风的身影,就知道这是皇兄的意思。 她始终小心翼翼的端着药罐子,走入正殿。 正殿热乎乎的。 韩凌骁半卧于软榻之上,穿着一件贴身的里衣,旁边是烧暖的红萝炭,他看起来面容确实不佳,唇色苍白,眼神虚浮无力,随意靠在芙蓉榻头,“怎么来了?” 恍惚间,韩芷妍也差点儿被他羸弱面相欺骗了。 可她韩芷妍是病惯了的,真病还是假病,她一眼就瞧得出来。 她不紧不慢的走过去,半蹲在他身侧,小声呢喃道:“皇兄,我来替你诊脉。” “你还会诊脉?”他单手撑头,眼睛微微弯曲,眸底带笑,饶有兴趣的问她。 只当陪她玩玩罢了。 韩芷妍一脸正经的点了点头,拉了他的左腕,当真有模有样的诊脉。 浮紧脉,风寒湿三气留滞,指尖冰凉......确实是伤寒病症。 韩芷妍阖上眼眸,又认真诊了一番,总觉得这脉象跟体征有点出入。 柔软指腹下,一股强劲有力的脉象似是被什么东西故意压制住,不让人轻易诊出。 她越看这脉象,越觉得这病是假的。 她慢慢松开扶于手腕上的两指,淡淡笑道:“无恙。” 韩凌骁只当她在胡闹,他不过陪她玩玩,并未放在心上,更不知自己的秘密,已经逐渐要被韩芷妍攻破了。 “皇兄,给你带了个东西。”她放下药罐,打开盖子。 韩凌骁浅浅一笑:“什么东西?” “王八!”她将药罐子的小乌龟轻轻拿出。 站在一侧的律风,觉得她胆子太大了些,忍不住低声提醒道:“六公主,不得无礼——” 韩凌骁从她娇嫩掌心接过小乌龟,圆滚滚的绿色龟身,探出一个小巧光滑的脑袋,模样瞧着可爱。 他捏住龟壳两边,与小巧脑袋对视,有些哭笑不得,“这......就是你送给我的东西?” “皇兄,我送你长命百岁呀——”她微微侧头,乖巧一笑。 “长命百岁?”面色苍白的韩凌骁,被她逗得大笑出声,“就数你伶牙俐齿。” 律风身姿挺拔的站在旁边,难得看见韩凌骁开怀大笑,有点惊讶。 整个大殿,洋溢着一种意味不明的欢愉。 第5章 第五章 第五章“哟,我以为是谁呢” ———————————————— 萧贵妃胎位不稳,一直都在芳灵宫养胎。 韩芷妍开了安胎补气的方子,亲自煎熬送至芳灵宫。 药材是从李広那儿拿的,她放心。 韩芷妍身穿一件湖色马面裙,上面是藕粉棉绒对襟外裳,由于怕冷又加了一件雪白色披风。 她小心翼翼的捧着药碗,怕安神汤冷了一直用荷花暖灯在下面温着。 “母妃,你怎又吃上了奶西姆提?”韩芷妍眉头微皱,放下手中安神汤,言语间颇有数落的意味。 奶西姆提是盛产于西域的香梨,又香又甜,汁多饱满。萧贵妃怀孕后,越发贪食,害喜吃不下其他东西,对奶西姆提却怎么吃都不够。 香梨能吃,但也不能只吃呀。 韩芷妍压低了声音,“奶西姆提美味,但母妃你也不能只吃。” 她也切了一片含在嘴里,隐隐约约味道有偏差,“这不是产自西域的奶西姆提?” 西域的奶西姆提,可没有这股子涩味。 萧贵妃点了点头,“西域的奶西姆提送到中原来,路途遥远不新鲜,皇上就命人在南方种的,这样三天就能送到宫里。” “我以前就爱吃,这香梨十年前就找了南方最适宜的土壤种下,味道确实不及西域原产,但总能过过嘴瘾。” “父皇对母妃,真是上心了。” 当年楼兰玉国和前朝帝王有联姻,楼兰国王不愿将自家女儿送到遥远中原,便将当时以舞女身份的萧贵妃,收为义女,嫁入中原。 萧贵妃名义上是楼兰玉国郡主,可谁都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不过一个卑微舞女罢了。 宫中都传,她这些年靠着那张美丽皮囊和圣宠,得到了贵妃之位。 可明亮人都清楚,美色能惑一时,长久不衰的圣宠可以见得,魏卿帝对她,是真真动心了。 偏偏是那些宫中位分低,有点家世的嫔妃,打心里瞧不上萧贵妃,言语间也总不尊敬,萧贵妃性子又软,常常忍气吞声。 韩芷妍联想到上辈子的萧贵妃,在后宫举步维艰的样子,心里泛起一阵心酸涟漪。 这一次,她绝对不会让母亲忍气吞声了。 “这是儿臣亲自熬的安神汤,母妃快趁热喝下。”她舀了一勺,递到萧贵妃嘴边。 萧贵妃盯着褐色药汁,神情恹恹,一把推开,“闻着就想吐。” 话语未毕,萧贵妃拂面,难受的一阵作呕。 萧贵妃不再年轻,胎位时常不稳。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韩芷妍总得想个法子,让她把安胎药吃进去。 ...... 韩芷妍转身又去了太医院,李広此时正在清算药材。 “小广子,你帮我把紫苏晒干后磨成粉剂。”她点起几盏暖灯,将紫苏叶一片一片工整平放在细软棉布上,吩咐道:“天气越来越湿冷,不好晒干,得拿火隔着烤。” “这些......”她指了指另外放着的紫苏叶,“这些紫苏叶要捣制成汁液。” “小广子,你懂我的意思——” 李広点了点头,挽起袖子将紫苏叶捣碎成汁,“姐姐,贵妃娘娘这是又吃不下安胎药了么?” “吃不下。”韩芷妍轻叹了一口气,“母妃生于西域,吃着玛仁糕、胡饼长大......其实是吃不惯中原菜的。” “宫中的御厨做不来西域菜,即便做出来,也不是正宗西域味。”韩芷妍蹲下来,认真的将紫苏叶平整开,“可惜师父不愿意跟我一起回宫,她做得玛仁糕才是顶顶美味——” “我的手艺,到底是比不上师父的......” 李広支着一个兴致勃勃的小脑袋,手里的玉杵没停歇,不停捣碎着紫苏叶。 他算是听明白了,“哦,原来姐姐你是要把紫苏叶的药汁,加入你说的那个......玛仁糕里面,做给贵妃娘娘吃!” 韩芷妍轻点下颌,“宫中复杂,这紫苏叶的事情,我只有交给你才放心。” “明白。”李広挽起袖子,“姐姐,那个玛仁糕......有那么好吃么?” 韩芷妍轻咬下唇,沉浸在了玛仁糕软糯清甜的口感中,“上面有满满的红枣、榛子、核桃、杏仁......” 她越想,自己嘴反而馋起来,“好吃极了呢。” “加了紫苏叶的玛仁糕不好吃,到时候我给你单独做个甜的。” 李広开心的点了点头。 “对了,姐姐。”李広转身看向她,“上次你跟我说的西域医术,有些我还没琢磨明白......” “西域医术跟中原医术有相似也有不同,”韩芷妍认真分析道:“中原医术更多是针灸、开药方,讲究的是望、闻、问、切......” “西域医术也开药方子的,但有些地方区别喊打......中原有很多西域没有的玩意儿。” “比如吸毒石,你听过吗?”她讲得眉飞色舞,“它看起来是块普通的石头,其实是蛇角,这东西哪怕在西域,也屈指可数......” 李広听得很认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当真神奇,我可得好好记下。” “哟,我以为是谁呢——”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外面传入院内,言语间带有尖酸刻薄。 第6章 第六章 第六章“谁对六公主不尊敬,就是对本宫不尊敬” —————————— 紧接着,映入眼帘的是镇国公府庶出小姐孙青青,“原来是‘宫外’长大的六公主......” 孙青青惯是一副官家小姐的孤傲样子,跟她的嫡生姐姐性格差距有点大。一个浮躁,一个沉稳。 韩宛灵的母亲是当今皇贵妃,身后母家是辅国公。孙青青仗着皇贵妃是她姨母,时常入宫。 这明眼人都瞧得出,这皇宫就是鱼龙混杂、爱生惹是非的地儿。 旁人无事宣召,官家小姐们大多不愿入宫,怕行事不妥,给自己甚至给家里招惹是非。 只有这孙青青,舔着一张脸,没日没夜讨好韩宛灵。总以为自己能落下好处,实则尽是替韩宛灵背锅。 最可哀的人便如孙青青这般,人不聪慧,还总不安分。 韩芷妍斜视她几眼,自顾自的做自己事儿,根本没空理会她。 孙青青眉头微皱,闻着太医院的药味,颇嫌弃的拂面,“六公主是金贵之躯,怎能混迹于这种地方?” 韩芷妍抚平棉布上的紫苏叶,完全没看孙青青,转身对李広故意道:“小广子,你可听见了有狗在吠吠?” 李広往后缩了缩,见这场面不敢应声。 “你说谁是狗?”孙青青从小娇生惯养,受不得这气儿,三言两语就被激怒。 白皙玉手放外面久了有点冷,韩芷妍放在暖灯上烤了烤,挑眉道:“谁在问,谁就是狗呗——” “你别太过分!”孙青青瞪大了眼,“明面上我敬你一声六公主,但论家世,你不过一个舞姬生的女儿,长得漂亮又如何?不过是供人玩弄的花瓶!” 一想起孙青青前世悲惨结局,韩芷妍看着她如今盛气凌人的样子,只觉得好笑,“孙青青,你年纪比我小,这次本公主放你一马,也给你提个醒,安分才能长命。” “你且回去好好掂量这句话的意思。”韩芷妍站起来,用绢帛擦干指尖沾染的水。 谁知她背过身去,孙青青气不过,乘机捣乱,将韩芷妍摆得整整齐齐的紫苏叶,一把推翻。 这人不聪明,还爱耍小姐脾气。 韩芷妍回过身,瞧着一片狼藉的紫苏叶,顿时怒了。 真不该放过这个小丫头,简直狂妄。 “给本公主捡起来!”韩芷妍眼尾垂落,那双水嫩的桃花眼,真要冷漠起来,旁人瞧见还有些怕。 李広瞧见事态越来越严重,连忙凑过来,蹲下去卑微的拾起紫苏叶,“六公主别生气......” “小广子,你别弄!”韩芷妍怒声呵斥道:“我没叫你捡!” 李広从未见过这般生气的韩芷妍,吓得手中紫苏叶又原封不动抖了回去。 “谁惹妍妍不高兴了?”门槛外熟悉的声音传来。 韩芷妍还生气着,是韩凌骁也哄不了的怒气。 韩凌骁身子刚刚好些,本想去景安宫看看她,谁知她不在宫里,便转身来太医院找她。 他刚到太医院门檐处,就听见吵闹声,便噤声听了一会儿。 李広和孙青青瞧见韩凌骁,皆起身行礼。 只有韩芷妍还在气头上,压根没空搭理韩凌骁。 果真气到了。 韩凌骁环视四周,看着那凌乱摆放的紫苏叶,阴鸷目光落在孙青青身上,冷冷质问道:“你干的?” 声音虽小,言语间却不怒自威,那双似蛟龙般气势汹汹的眼睛,不管落在谁身上,都要吓掉半截命。 孙青青慌神,一头跪在地上,接连磕头:“不是,不是臣女......” 她越说越结巴:“许是今儿风太大......不小心吹翻了六公主的紫苏叶。” 这会子倒是怕了,刚才嚣张的样子,咋没料到会将事情惹得那么大? 韩芷妍双手环抱,噗之一笑,“孙青青,你说话可得讲点儿前后逻辑,今儿风有那么大吗?” 韩凌骁斜看孙青青,寥寥数语:“这紫苏叶,是本宫让六公主弄的......” 紫苏叶可理气安胎,也可解表散寒。 这紫苏叶掉了不打紧,可若是给太子殿下治病的紫苏叶掉了,这可就是天大的罪过。 轻言细语的一句话,暗示意味极浓。 孙青青当场被吓得全身颤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臣女、臣女不是故意的......” “太子殿下饶命——” 韩凌骁蔑视一眼,转身去问韩芷妍,“妍妍想怎么罚?” 韩芷妍瞧着跪在地上的孙青青。 孙青青比韩芷妍小了三个月,却这般狂妄自大,日后少不了受苦。 倒是她,若是抓着这件事情不放,反而会落得个气量小的名声。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让这位尊贵的辅国公小姐把紫苏叶捡起来,此事便罢了。”她慢吞吞道。 真要让孙青青一片一片整理紫苏叶,韩芷妍可是一万个不放心。 此事暂且罢了,孙青青的苦头还在后面呢。 韩凌骁却并不打算轻易放过。 韩芷妍外宫中处境艰难,他却没想到区区辅国公小姐,也敢对他小皇妹不尊敬?此事必须以儆效尤。 他转身对律风吩咐道:“今天太医院的紫苏叶,都让孙小姐洗干净了。” 两季交替,正是容易染风寒的时候。太医院进了好几批紫苏叶,这真要一片一片洗干净,怎么都得后半夜去了。 孙青青埋头,瞧了瞧自己高贵的小姐玉手,眼中含泪。 韩凌骁的命令,她就算心里再不情愿,也只能照办。 “还有,”他刚走几步,又退了回来,对律风吩咐道:“你守在这里,看着孙小姐一个人把事情做完。” “做完以后,再去慎刑司一趟——” 不过是扒拉掉紫苏叶,怎么还落得要去慎刑司?这不意味着......要去领刑罚吗? 孙青青面色瞬间惨白,双唇止不住的颤动,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记住了,”韩凌骁冷冷凝视着她,眼神令人心颤,“六公主是本宫从宫外接回来的。” “谁对六公主不尊敬,就是对本宫不尊敬——” 第7章 第七章 第七章“娘娘,出事了” ———————— 快要冬祭了。 樾皇后召集后宫嫔妃,商讨冬祭事宜。 冬祭需献一美人,还得是跟皇室有关联的人,才显得虔诚。 这是从前朝便遗留下来的习俗,前朝祭冬神,先让美人跳一曲冬景舞,再将美人烈火焚烧。 魏卿帝登基后自觉太残忍,废黜了焚烧美人祭冬神的条例,仅保留冬灵舞。 祭冬神,祈祷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每年冬灵舞,都是萧贵妃在冬祭台上跳的。 冬灵舞极难,全天下能跳的人,屈指可数。 萧贵妃是天生的舞姬,无论是对舞乐节奏把握,还是身姿柔韧控制,都堪称一绝。 今年萧贵妃怀孕,是断然不能跳了。 樾皇后正头疼呢,冬祭典礼可不是小事儿,事关江山社稷。 且跳冬灵舞的人尤其重要,性子必须沉稳大气,身体必须柔软生动。 当日文武百官在现场,冬祭台设得极高,魏安城的百姓也能看见。每年都有很多百姓,从外地赶来魏安城,就为看一曲冬灵舞。 冬祭是出不得任何差错的。 此时后妃聚在一起,正焦头烂额商议冬灵舞人选。 “后宫嫔妃善舞的人不在少数,能驾驭冬灵舞的,却只有萧贵妃一人,这次若是选公主,”樾皇后陷入了沉思,“长公主并不善舞、四公主胆子又小,身子也不够柔软......” “要不今年冬灵舞,选王爷的郡主们?”她转身问后宫嫔妃和公主们,“三王爷的云华郡主,不是能歌善舞?” 樾皇后这样一说,皇贵妃心里不高兴了,挑眉阴阳怪气道:“云华郡主能歌善舞,却也撑不起冬灵舞......” 韩宛灵想参加这次的冬祭,知道今年萧贵妃有孕无法跳冬灵舞,她已经私下找了舞姬,偷偷练习好一段时间了。 樾皇后直接将她否决,皇贵妃多少心里有点不服气。 皇贵妃在一旁帮着自家闺女说话,“今年和往年不同,是盛冬佳年,得选个福气好的。” “恐怕还是得挑皇上的子嗣,这样才不会冲撞冬神。” 皇贵妃的意思,樾皇后心里清楚。韩宛灵的心思,她更是明白。 樾皇后和皇贵妃面和心不和,且这韩宛灵要在冬祭典礼上一舞,不就是为了出风头,给想看的人看么? 韩宛灵的性子,樾皇后不喜欢,且她跳冬祭舞,是想跳给林湛炎看。 她心属魏武国少将军的事情,大家都看在眼里。 镇国公是樾皇后的嫡亲兄长,林湛炎又是镇国公爱子,他的婚事早被樾皇后上心了。 樾皇后绝不可能让韩宛灵嫁给林湛炎为妻,这种性子会祸害了镇国公府。 “此事不妥,”樾皇后语气坚定道:“长公主擅长琴棋书画,身子并不柔软,冬灵舞动作极难,恐怕难以驾驭......” “皇贵妃刚才也说了,今年是盛冬佳年,更是出不得乱子。” 冬祭舞有一年,原是定下韩宛灵的,但由于身体条件不够,撑不起冬灵舞,又换成了萧贵妃。 皇贵妃见樾皇后态度坚决,明面上不好发怒,语气渐显不悦,“难不成......皇后还想要四公主担起这个大梁吗?” 四公主胆子小,见谁都脸红。让她在冬祭台上跳冬灵舞? 樾皇后眉头渐渐拢起,再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六公主可担大任?”樾皇后转身看向沉默寡言的萧贵妃。 那日魏卿帝生辰宴上,樾皇后倒是对韩芷妍过目不忘。五官惊艳自是不用说,那细软腰身也夺人目光。 她还记得韩芷妍不过随意坐着,那肩、腰、臀呈现的完美曲线。 看也看得出,这是个身子柔软无骨的。 萧贵妃余光瞟向皇贵妃,见她面露不悦,连忙推辞:“妍妍不善舞,担不起重任。” 冬祭典礼十分重要,出不得任何差错,韩芷妍才回宫,萧贵妃不想她成为众矢之的。 皇贵妃听闻,捂嘴蔑笑道:“这六公主可没个公主样儿,成天呆在太医院,也不知在捣鼓些什么......” 言语间,含沙射影,这位宫外长大的六公主,就是个不守规矩的。 萧贵妃下意识的垂落眼帘,习惯了忍气吞声,不再说话。 樾皇后眉头紧皱,冬祭这等大事儿,诺大后宫中却是找不到一个能担起来的? “离冬祭还有小半月,”樾皇后道:“将皇室宗亲的子女聚齐,一起练冬灵舞,谁跳得好,就由谁担这个梁子——” 樾皇后这样说出来,也是堵了皇贵妃的嘴。 优胜劣汰。倒是个公平的法子。 回到芳灵宫后,萧贵妃就拉了韩芷妍在一侧,千叮万嘱道:“妍妍,这次可不能当选......” 萧贵妃性子软,唯唯诺诺,“你知道的,我们在宫中的处境......” 上辈子,她的性子不晓得拖累了韩芷妍多少。 “妍妍,你听母亲的,这次你就让给你皇姐......”她垂下头,“我们是争不过皇贵妃母女的。” 先不说韩芷妍对这冬灵舞感不感兴趣。韩芷妍气不过母亲总是这副低三下四的样子。 可如今萧贵妃怀有身孕,她也不能冲撞了她,只能低声应道:“我本就对这冬灵舞不感兴趣,到时候在皇后娘娘哪里,随意敷衍一番就是了。” 萧贵妃松了一口气,“你能这样想,母亲很欣慰。” 她们在宫中确实艰难。没有母家支撑的圣宠,是入不得旁人眼的。 萧贵妃十几年来,偷偷喝着避子汤,不敢要皇嗣,就是怕惹人不开心,给宫外的韩芷妍惹麻烦。 如今停了避子汤,顶着风险也要皇嗣,也只是为了能在魏卿帝面前,提出接韩芷妍回宫的事情。 韩芷研快要及笄,若是不让她尽快回宫,到时候便会被随意指派邻国和亲。 这样,韩芷妍的一生就完了。 这些事情,韩芷妍看在眼里,嘴上不说,心里却明亮。 “母妃,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她沉重道:“但请你......活得勇敢一些,别凡事太为别人考虑了,那些人会更变本加厉。” 重回一世,她是再也不想忍气吞声了。 她叹了口气,柔软手掌轻轻抚上凸出的腹部,她能感受到弟弟在踢她。 这一世,她不仅要护住母亲,更要护住她的弟弟,让他安全出生。 ...... 皇亲宗室的女儿全都聚在宫内,只为这一曲极难的冬灵舞。 大家都跳得很认真,都想在冬祭典礼上,一舞名动天下。 认真归认真,能不能跳却是另外一码事。 樾皇后挨个过目,一个都没瞧上。 跳冬灵舞,柔韧性非常重要。舞姿不仅要如雪花般轻盈灵动,还要如冰川山河般壮阔。 柔中带刚,这个度可不好把握。 樾皇后的眼神瞟向韩芷妍,只见她在一旁随意扒拉了几番。 樾皇后瞧着她心思没在跳舞上,低沉不悦道:“冬灵舞是祭冬神的圣舞,六公主不上心,是对冬神的不尊敬——” 韩芷妍依旧一副懒散样子,倒不是她故意懒散。 前几日,张院使留下一件疑难杂症,让李広写出三套药方子。 李広用尽毕生所学,只研究出两套药方子,还有一套怎么都研究不出来。 韩芷妍和李広为了第三张药方子,已经连续三天没有好好休息。 她确实也没劲儿跳舞。 若不是非逼着人来,她此时肯定在太医院,和李広仔细钻研第三张药方子。 樾皇后见她始终无精打采,失望的摇了摇头。 当初寿宴上,瞧见她伶牙俐齿的样儿,还以为是个性子刚烈的,未料跟她母亲一般,是个不争不抢的软柿子。 终究上不得台面。 半刻钟后,翊凤宫的掌事姑姑白月着急忙慌赶来,附耳在樾皇后身边嘀咕了一句:“娘娘,出事了——” “萧贵妃被毒蛇咬了......” 第8章 第八章 第八章“难道......也有人重生回来” —————————————— 韩芷妍原本静静呆在一侧,瞧见樾皇后表情异常,不由留意了几分。 樾皇后端坐于梨花凤椅,白皙玉指轻轻搭在两侧月牙扶手。 白月姑姑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些话,她的面色突变,双手不由自主合拢,皱眉沉声问道:“怎么会这样?” 韩芷妍盯着樾皇后突如其来的异常表现,心下一紧,双手止不住的揪弄着雪衣袖口。 魏卿帝十几年来未有子嗣,萧贵妃肚子里的皇嗣,就是后宫中大事。 “皇后娘娘,你快去看看,”白月姑姑低声,“芳灵宫已经乱成一团了——” 韩芷妍往前走了几步,听到‘芳灵宫’整个人都虚了一头。 “芳灵宫怎么了?”她双腿微微发软,艰难挪到樾皇后身边,低声问道。 樾皇后本不想多言,可这事儿也瞒不久,索性坦明道:“萧贵妃被蛇咬了。” “什么蛇?”韩芷妍越发着急。 “合荊蛇。” 合荊蛇剧毒无比,先暂且不说腹中胎儿的事情,连萧贵妃能否保住都是一个问题。 韩芷妍顾不得那些礼仪制度,火急火燎的,先行樾皇后一步,往芳灵宫奔去。 萧贵妃此时横躺于贵妃软榻,气若游丝,意识模糊。 此事出得急,魏卿帝还来不及赶来,太医院张院使早先赶到,已经在诊脉了。 萧贵妃的面色越发苍白,雪白脚踝被咬伤的两点,此时已经红肿发烂。 韩芷妍定了定心绪,走到贵妃榻边,哽咽着唤了两声:“母妃——” 萧贵妃痛的失去意识,无法应答。 “张大人,麻烦你帮我一个忙。”韩芷妍清楚合荊蛇的毒性,自知无药可解,也不想为难张院使。 她定了定神,条理清晰道:“你帮我将蛇毒控制住,不要让它继续扩散.......” 她双唇颤抖,“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救回母妃......” “六公主,你也学医,合荊蛇的毒汁有多厉害,你是明白的。”张院使眉中带白,沉重提醒道。 “就给我三天时间,就三天——”她语气越发着急。 “这三天,微臣可以用针灸加中药,控制毒性不扩散。”张院使语重心长道:“六公主还是要做好准备,萧贵妃这次、恐怕很难了——” “我明白,”韩芷妍轻点下颌,“只是麻烦张院使,务必稳住这三天!” 匆匆落下话。她就离开芳灵宫,着急去了广鸾宫。 她必须出宫一趟,此事半点儿拖延不得。若是先禀告魏卿帝,一来二去太浪费时间。 想要轻而易举的出宫,她只有求助韩凌骁。 ...... 见到韩凌骁的第一眼,韩芷妍就忍不住小声抽泣。 在外人面前,那个看起来镇定自如、伶牙俐齿的韩芷妍,一到韩凌骁这儿,心底防线便被彻底击溃。 “皇兄,我要出宫......”朱唇猛烈颤动,她哭腔渐显:“我必须出宫......” “发生什么事儿了?”韩凌骁瞧见她眼泪汪汪的,眉峰也不由自主深拢,眼中深不见底。 “我母妃被合荊蛇咬了。”她攥着韩凌骁的袖口,就像抓着一株救命稻草,“皇兄,我要回明庵堂找我师父拿东西。” 三言两语,韩凌骁就大概理清来龙去脉。 他抬起玄黑袖袍,认真给她擦眼泪,轻声哄道:“妍妍别哭......” “皇兄带你出宫。” 听到那句熟悉的‘妍妍别哭’,韩芷妍慌乱的心情,瞬间稳定下来。 ...... 明庵堂离魏安城不算远,一日一夜就赶到了。 “妍丫头怎么回来了?”清徽师太此时正在分类新鲜草药,瞧见韩芷妍一脸着急的样子。 韩芷妍着急的掉下泪,“师父,母妃她中毒了——” 清徽师太眉峰微挑,面容严峻,低声询问:“中了什么毒?” “合荊蛇毒。”韩芷妍声音越发颤抖。 一日一夜不停歇,舟车劳顿使韩芷妍疲惫至极。再加上油米未尽,她娇弱的身子,有点撑不住了,眼中疲态显露。 “时日有多久了?”清徽师太声音低哑。 “一天一夜。” “妍丫头回来是拿东西的吧?”清徽师太转身入屋内,将一个小木香盒拿出来,“这是西域的吸毒石。” “我曾经跟你讲过,这个东西该怎么用。”清徽师太将一块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石头,递到她手心里,“妍丫头,遇事不能慌张。” “西域的吸毒石能吸千毒,贵妃娘娘会没事儿的。” 这块看起来普通的石头,实则取自蛇角,来之不易,也却有奇效。 紧绷的那根弦松懈,韩芷妍后背汗津津的。 她双腿突然一软,韩凌骁扶稳了她。 清徽师太面色微青,“你身子本就不好,派人来取便是,何必自己遭这个罪?” “让别人来,我不放心。”韩芷妍扶着韩凌骁的肩头,“师父,我能坚持住的......” 韩凌骁在一旁也是面色难看的很。 早跟她说过,途中要休息一下,就是怕她身子骨受不住舟车劳顿。 偏偏她哭着说不需要,她只要一哭,他就没法子了。 清徽师太扶起她的玉腕,合眼诊脉。 气若游丝,血气不足。是断然不能再舟车劳顿的返回皇宫,身子得出大事儿。 “你明明知道自己是急不得的,稍微走路快了点儿,背后就湿濡,捂在衣裙里,要染寒疾。” 清徽师太拿了条棉布熟练放在韩芷妍后背,命令道:“今夜就在明庵堂歇息,我给你熬点补气血的阿胶红枣粥。” “不行,三日之内,我必须赶回去,”韩芷妍唇色苍白,低声喃喃道:“母妃就等着这块吸毒石......” 韩凌骁知道这小丫头,一惯爱强撑,实在撑不住了才肯作罢。 他朝清徽师太点了点头,态度强硬的将她抱起来,往屋内走去,“师太说得对。” “律风,我在这里陪六公主呆一个晚上,”他沉稳吩咐道:“你把这块石头,马上带回宫。” “不行!”韩芷妍在他怀中挣扎,“吸毒石不是人人都会用,得先找来人乳,再......” “别说了,”韩凌骁冷冷打断,面色十分不悦:“我还不信,整个太医院都找不到人救萧贵妃——” “你不是跟太医院的一个小学徒,关系很好?”他条理清晰,“你有没有跟他说过这块石头怎么用?” 韩芷妍渐渐冷静,声音软乏:“说过。” 她还记得,当时李広还认真做了笔录。 韩凌骁将一切理顺,思维缜密的对律风吩咐道:“你先赶回宫,再去太医院找小学徒,用这块西域石头救萧贵妃。” “喏。”律风低头作楫道:“此事耽误不得,微臣就先行离开了。” 律风越走越远,韩凌骁把事情安排妥当后,埋头问着怀中的韩芷妍,“这下可安心了?” 韩芷妍没吭声。 心是安定下来,可亲眼瞧不见萧贵妃解毒,她始终着急。 韩凌骁回头对清徽师太礼貌道:“师太打扰了,请带路——” “太子殿下劳心,”她看了看逐渐安分的韩芷妍,“妍丫头脾气犟,有时候连我的话都不听,太子殿下倒是能将她治服帖。” 她引着韩凌骁去了堂内。 韩芷妍曾经住的那个小屋子,一切物件都没变动。看得出来清徽师太经常都在打扫,上面一点儿灰尘也无。 韩凌骁把她轻轻放于床榻,清徽师太去炤台熬制阿胶红枣粥。 韩芷妍依旧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这样下去,一夜是难以入眠了。 “明早我们就回宫,”他掖了掖被子,“到时候,你就可以看见萧贵妃好了。” 韩芷妍伤心的垂下眼眸,“皇兄,母妃这次能安然度过吗?” “能。”他坐在床榻边,轻轻触摸她柔顺发丝,“你别多想了。” “宫中怎么可能会出现合荊蛇?”她咬紧下唇,玉手紧握袖口,眼中含恨,“必定有人故意而为。” “我会调查清楚,”他也觉得此事蹊跷,“这事儿,你也不用担心。” 韩芷妍大抵也猜到了是何人而为。 萧贵妃有子嗣对后宫嫔妃是个极大的威胁,挑在这个时候,无非就是想一箭双雕。 韩宛灵想跳冬灵舞,费尽心思往萧贵妃这儿使力,就是要让韩芷妍分心。 这样下来,冬灵舞,她的胜算就大了。 韩芷妍疲惫的阖上眼眸,定了定神,对韩凌骁道:“不用了。” 这些事情,与韩凌骁本就无关。韩芷妍不想连累他。 不过那曲她本来不感兴趣的冬灵舞,现在倒是有了几分意思。 清徽师太将阿胶红枣粥端进来,同时重新拿来一床被褥,“明庵堂小,委屈太子殿下了。” 明庵堂仅有两个屋子,韩凌骁心思明白,点头道:“是我打扰师太了——” 清徽师太回去歇息后,韩凌骁把被子铺整齐,瞧见韩芷妍背对着他,桌上的阿胶红枣粥是一点儿没动。 “一天没吃东西,你究竟想怎样?”他端了粥过去,语气带怒。 韩芷妍微微转身,那双桃花大眼水汪汪的,黑浓睫毛挂着一滴热泪,左眼角那颗泪痣楚楚怜人。 “吃不下。”她倒是委屈起来,眼泪巴巴的。 每次她这样眼泪汪汪,韩凌骁就算再生气,也瞬间烟消云散,甚至还觉得是自己做的不对。 她身子娇弱,他本该让着她的。 他舀了一勺粥,送到她嘴边,“不管怎样,总得吃点儿。” 韩芷妍眼前一片朦胧,双唇颤动。 上一世,萧贵妃这一胎没能保住。所以这辈子,韩芷妍总怕有意外发生。 不过上辈子可没出现过合荊蛇的事情,这次......怎么来的如此措手不及? 难道......也有人重生回来,也意图改变前世? 无凭无证,此事还玄乎的紧。不过她以后行事,必定更加小心。 第9章 第九章 第九章“你......你养吧” —————————— “想什么如此入迷?”韩凌骁凑到她跟前。 韩芷妍回过神,见他眉峰深拢,一副再不吃阿胶红枣粥,就要杀人的样子。 她只能乖巧的含住银勺,像喝药一般,将阿胶红枣粥咕噜咕噜咽下去。 深夜,韩芷妍又做了一场噩梦。 前世的将军府,就是难以放下的魔障,一遍又一遍,清晰存在脑海中。 韩凌骁简单铺一层被子,在地上躺着,隐约听见这丫头嘤嘤唔唔的,似是在哭。 他是难以入眠了,走到床榻边,将露出来的被角,重新掖紧。 韩芷妍从噩梦中猛然惊醒,不经觉间,泪水已落满脸庞。 他温柔擦去脸上泪痕,剑眉怒皱,“怎么又哭了?是谁惹你不开心?” 韩芷妍还未从噩梦中完全回神,依偎在他身侧,像只受伤的小猫,微微啜泣道:“我梦见林将军了。” 紧接着,她说出了一件,旁人都不知道的事。 “林将军有病。不仅身子不好,心里也有隐疾......” “你跟林将军,不过一面之缘,怎对他芥蒂这么深?”韩凌骁疑惑,他们只在寿宴见过一面。 他都不知道林湛炎有病的事情,她如何知道的? “林湛炎真的有病,”韩芷妍越想越后怕,攥紧他的袖袍,伤心的呢喃道:“皇兄,我不要嫁给他,我不要嫁给他......” “好,不嫁不嫁——”韩凌骁瞧不得她哭,不经意间将她轻揽入怀。 就当怀中抱的是一只小猫。 他温柔哄道:“皇兄答应你。” 怀里热乎乎的。 韩芷妍脸红着避开,支支吾吾道:“皇兄......” 怀里的小猫轻轻钻出来,裹着被角,小心翼翼道:“这样、不妥当的......” “哦,”他唇角轻扬,言语间带有挑逗,“可那日是谁,自己钻进来的?” 韩芷妍轻咬下唇,臊红了脸,有点欲哭无泪:“误会、那是误会......” 若是一开始就知道,这不是梦,她怎么也不敢胡乱放肆。 “这点规矩、我还是懂得......” “规矩?”韩凌骁又是一笑,那双神气逼人的龙眼弯动,难得有了几分和颜悦色,“你也守规矩?” “大概......是守的吧......”她越说越心虚。 谁不知道,她在宫里,一向没规没矩?她还是多少有点自知之明。 那只小脑袋垂下来,脸颊上两团婴儿肥,看起来细嫩松软。 韩凌骁忍不住捏了捏,“你还未及笄,我只当个小孩子养着,怎么了?” “没、没怎么......”她白皙透红的脸蛋儿,任由他反复捏玩,轻声妥协道:“你......你养吧。” ...... 吸毒石,瞧着是块石头,实则是蛇角。 用者将吸毒石放于伤口处,吸附毒素后放入人乳浸泡,反复几次,蛇毒可解。 萧贵妃蛇毒未扩散至腹部,胎儿也一同保下来了。 李広因为这块吸毒石救了萧贵妃,魏卿帝龙颜大悦,将其升至御医。 他也确实令张院使刮目相看,此事过后,李広也不再太医院做打杂活儿,时常跟着张院使出诊。 李広正式在太医院当值那一天,韩芷妍端着一盘热腾腾的玛仁糕,特地去太医院给李広庆祝。 “六公主,李太医外出了。”太医院新入的小学徒对韩芷妍说道。 韩芷妍讪讪的垂下头,怀捧的玛仁糕凉了一半。 这已经是第三次,遇见李広外出了。 就像故意躲着她似的。 “李太医这段时间,遇到什么事儿了么?”韩芷妍微微有点焦虑。 小学徒支支吾吾的,说不上个所以然,“六公主,李太医家里好像出事儿了。” “前几天,我还瞧着他跟张院使请假要出宫呢。”小学徒低声应道:“张院使没答应,李太医可伤心了呢。” 韩芷妍浓眉弯皱,玉手轻扶下巴,陷入长久的沉思。 小广子跟她,一向无话不讲,怎么这种事儿都不同她说,反而要避着她? 韩芷妍抿嘴,追问道:“李太医去哪个宫问诊了?” 小学徒摇了摇头,“好像不是去问诊了。” 不是去问诊,韩芷妍就明白了,他肯定是去求他师父出宫了。 韩芷妍转身去了太医院正堂,张院使处置公事的地方。 门口无人,韩芷妍噤声听了一会儿。 只听得张院使苦口婆心道:“李広,你好不容易被皇上亲赐从九品御医,这个时候出宫回家,少不得要耽误个半月,其他御医......定是不服。” 这些李広都明白,若不是家里面出了事儿,他得出宫看看,不然谁也不想再这刚上任的时候,出点儿岔子。 他是太医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御医,自然有很多人红眼,盯着他的眼睛不少。 “师父,你若是不让我请假,我就辞官!”李広态度强硬。 李広性格温顺,少有强硬的时候。 这样一想,家中必定是出了大事儿。 “李広,为师能准假,可你不说缘由,为师无法应允。”张院使做事很有原则。 李広埋头,却是一句缘由也不讲,情绪低沉,喃喃道:“师父,我还是辞官吧——” 韩芷妍一把推开了门,“辞官?辞什么官?” 态度坚决道:“不准辞!” 李広家境贫寒,御医月俸不高,但好歹也能补贴点家用。 以前学徒那么艰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现在日子渐好,怎么还提出辞官? 韩芷妍惜才之余,更多了几分对弟弟般的怒气。 “小广子,你给我出来——”韩芷妍微怒,语气激昂道。 李広怯生生的走出来,垂头,不由自主有些心虚。 “家里出什么事儿了?”韩芷妍皱眉,怒视着他。 李広双唇颤抖,几欲抬唇又被自己压在喉间,最后嘶哑道:“姐姐,我们这边来说。” 还从未见过小广子忧心忡忡的样子,韩芷妍心底越发着急。 “姐姐,家中母亲出事了。”李広红透了眼,声音细弱。 第10章 第十章 第十章“皇兄到底是懂她的。” —————————— 李広家里有个双腿残疾的母亲,本就拮据的家里,负担更重。 以前还是小学徒的时候,有点儿碎银子,他都全部攒起来寄回家。 韩芷妍更是生气,“家中母亲有事儿,为什么不跟我说?” 她把他当弟弟一般的。 可事情明显没有那么简单。若真是家中母亲出事,需要请假,为什么不跟张院使说实情? 他的师父,可没有这么不近人情。 “小广子,你有事情瞒着我。”她声音沉下来。 李広沉重叹了口气。那双稚嫩的眉眼,一时布满沧桑,“姐姐,我......” “我们家里人,好像被盯上了......” 这句话说出来,韩芷妍心底便有数了。 萧贵妃被蛇咬,这件事情本就蹊跷。如今萧贵妃安然无恙,必定惹得某些人不痛快了。 是李広救的萧贵妃,自然有人盯着他。 那块吸毒石,给了李広官途,也给了他危险。 “你是为了不想拖累我,才要出宫?”韩芷妍咬紧下唇,“怎么有你这么傻的人?” 果真是个实心的人,实心的脑袋。 出了宫,就不找他麻烦了吗? “小广子,你别怕。”韩芷妍心里盘算一番,“我自有办法。” 韩芷妍以前在宫外行医,不少外地人不远万里找她看病,自是认得一些人脉。 如今又得出宫一趟了。 韩芷妍抱着那盘甜糯的玛仁糕,转身去了广鸾宫。 韩凌晓此时正在书房描绘丹青,画的是一只乖巧的小猫。 她心照不宣的瞄了几眼,“皇兄,你画的是那只猫呀?你不是没有养猫么?” 韩凌骁意味深长的望了望她,“你怎么想着来了?” 她平常也来,不过近来忙着冬祭,很少来。 “我给你送玛仁糕呀。”韩芷妍切了一块放在五彩花釉玉盘,“这是西域特产,我亲手做的呢。” 韩凌骁接过那盘玛仁糕,咬了一口就放下了,眼底露出一抹失望。 玛仁糕是冷的,这不是专门为他而做。 “有什么事,说吧——”他坐回蟒纹交椅,修长指尖轻搭扶手,压低了声音,瞅着是一副不太高兴的神情。 活了两辈子,也认识了他两辈子,她自然知道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 她乖巧的蹲下来,扶着交椅一侧,可怜巴巴道:“皇兄,我还想出宫一趟......” 这套装可怜的伎俩,她不晓得用了多少回,可偏偏每次都正中下怀。 “出宫?”韩凌骁轻轻挑眉,“前几日不是才去明庵堂找你师父?” 这才出宫几天?可不能给她养成这个习惯,容易落人口舌。 她往前倾,下巴尖抵在扶手,抬起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撅了撅嘴。 他很想态度强硬一点儿,可每当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盯着他,还露出些许乞求。 他就强硬不起来,最后妥协道:“先说什么事。” 她转了转眸。 小广子的事儿,必定有人故意而为。他们以父母要挟,肯定在小广子家里守着。 韩芷妍不想连累皇兄,所以想自己出宫解决这件事情。 “心里有事儿?”韩凌骁垂眸,那双眼睛依旧神气逼人。 他听出了眉头,不说也不行了,他肯定会派律风调查。说也必须得实话,毕竟什么也瞒不过他。 “是小广子。”她顿了顿,瞳眸黝黑发亮,“他好像......被人盯上了。” 韩凌骁了然于心,“是因为萧贵妃解蛇毒的事?” 韩芷妍点点头,最后又晃了晃脑袋。 也不全是,这还掺合了冬灵舞人选的事儿。 有人不想她冬祭留在宫中,不想她跳冬灵舞。 韩凌骁凝视着沉思中的她。 “行吧,你别出宫了。”他清了清嗓子,“我派人亲自去一趟。” 他若是派人亲自去,背后无论何人做手脚,必定都不敢再来。 魏武国的太子殿下,除了换季时爱生病,也是个不好惹的人物。 小广子叫韩芷妍一声姐姐,可他与韩凌骁是半点儿关系也无。 她不想连累他,所以并没有表现出开心模样。 他瞧着她一言难尽的神情,扬唇轻笑。 “若是觉得不好意思麻烦我,”他俯下身,英气逼人的俊脸凑近,“你就重新给我做块玛仁糕。” 他越说,脸上不悦就多了一份,最后不高兴的努了努嘴,“我不吃别人不要的。” 韩芷妍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今天面色难看。 哦,原来膈应的地方在这儿呢。 ...... 再过几天便是冬祭,冬灵舞的人选必须敲定下来。 韩芷妍腰肢细软,其他人很难做到的高抬腿,身姿侧平转,她轻轻松松就做到了。 樾皇后心底也清楚,整个后宫中,能担冬灵舞重任的人,只有韩芷妍。 柔软无骨,舞姿干净利落之余,又极具张力。 是天生的舞姬。 本以为韩芷妍个性慵懒散漫,可萧贵妃中毒后,她反而变得对此事殷勤起来。 这件祸事,倒还成了一件好事儿。 皇室宗亲的姑娘们,依次在樾皇后面前跳冬灵舞。 几乎没人能完整的跳完冬灵舞。 韩宛灵这段时间没少下功夫,天天压腿下腰,腰肢柔软不少。 冬灵舞是跳完了,却跳得很不容易,有几个高难度动作,跳得磕磕巴巴。 樾皇后皱眉,再是摇了摇头,回头看向韩芷妍,“就定六公主了,这段时间,你好生养着,不能出差错。” 韩宛灵脸色青了一大半。 无法在冬祭一舞动天下,还丢了尊严,她心底难压那口气。 藏在锦绣褶裙间的那只玉手,不由自主攥成一个拳头。 …… 祭冬神,感谢神明庇佑,保佑明年丰成。 冬祭是事关百姓江山的大事儿,断然不能出任何差错。 韩芷妍成了重点保护的人,樾皇后不仅给景安宫加派人手伺候,知道她怕冷,连红萝炭也提前暖上了。 樾皇后派人送来了冬灵仙锦华裙。 这件火红色的修身裙摆,做工精致华美,方寸间金丝熠熠。 当年萧贵妃以一曲冬灵舞名动天下。 这件皇室女子都想穿上的冬灵仙锦华裙,就像一团烈焰灼灼的圣火,在冬祭台上炙热唯美的盛放。 韩芷妍俯身凝视着冬灵仙锦华裙,柔荑玉手在光滑绸制上轻触。 还不及麦冬摸起来舒服。 “贵妃娘娘,慢着点儿......”含玉守在景安宫朱门,瞧见萧贵妃着急忙慌奔来,面露肃色。 萧贵妃大病初愈,在芳灵宫静养好一阵子,才听到冬祭已确定韩芷妍的事情。 她着急忙慌的赶往景安宫,被门栏勾住,差点儿摔倒。 含玉小心跟在后面,伸手扶稳,心头一紧,“娘娘,你可急不得——” 萧贵妃性子慢热,还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着急。 不就是为了冬祭的事情吗?韩芷妍为了让她安心养胎,特地将消息压了几天。 韩芷妍起身行礼,萧贵妃面色并未和悦一丝。 “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去参加冬祭?”萧贵妃一双精致的眉眼皱弯,语气微冷。 韩芷妍平静的看向她,“难道又要我让给皇贵妃?让给长公主?” 上辈子,她让够了,这次她绝不忍气吞声。 “你究竟还要让到何时才肯罢休?”韩芷妍情绪渐渐激动,“非得要他们把脚踩在我们头上,你才肯说一句‘不’字,是吗?” 她未在萧贵妃跟前长大,性子不随她。那耿烈的性子,倒更像清徽师太。 “母妃,你自己好好想想,后宫天天都有太监宫女清扫,哪里会突然出现合荆蛇?”韩芷妍声音越来越激昂,“这些事情,你心头也清楚。” “可你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忍气吞声!” 她微微阖上眼帘,前世记忆接踵而来。 她不晓得让了韩宛灵多少,最后嫁给林湛炎,也是萧贵妃在她面前,苦苦哭求。 萧贵妃在宫中处境艰难,韩芷妍也深知母亲的不容易。 但这一次,她不想再这样过一辈子了。 “幸亏我性子不像你。”韩芷妍双唇微颤,眼眶红透。 萧贵妃垂下头,既难过又自责,最后伤心的喃喃自语道:“是啊,幸亏你不像我......” “我知道你在调查合荆蛇的事情。”萧贵妃长叹,“这次我答应你,让你跳冬灵舞。” “合荆蛇的事情,你就别查了……”她红着眼,态度强硬:“你若是要查,我就死在你面前!” 韩芷妍心头一震。 她实在搞不懂母亲,为何要这般隐忍。更不懂为何每次,母亲都要用自己的命来逼她。 她咬紧牙关,心底一万个不想放过韩宛灵母女,可偏偏母亲态度又十分坚决。 她心中五味杂陈。 萧贵妃颤颤巍巍起身,在宫女的搀扶下,离开景安宫。 这是韩芷妍第一次顶撞母亲,她自个儿心头也难过。 “六公主,别气了。”含玉沏了一杯暖身姜茶,“贵妃娘娘也是为你好。” 韩芷妍何尝不知道萧贵妃是为了她?可忍气吞声就是为她好吗? “太子殿下今天要来看你,六公主可别不高兴了。”含玉提点道。 含玉是韩凌骁派来的,瞧这是个普通的宫女,其实还藏有一些功夫。 话语刚落,韩凌骁已经到了景安宫。 他走入内殿,看着韩芷妍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眉头也跟着紧皱。 火红色的冬灵仙锦华裙确实夺人眼眸。 他摸了摸光滑丝绸质感,指腹一阵冰凉。 冬祭天寒,穿这件不暖和的裙子,会把人冻坏。 “如果你也是劝我别去跳冬灵舞。”她两颊气鼓鼓,“那皇兄可以回宫了。” 这丫头胆子倒不小,竟敢赶他离开? 他转眸却是一笑,并未放在心上,语气温柔:“我就是过来嘱咐一句。” “过几天更加寒冷,你穿这身裙子,到时候惹得一身病,又是一件麻烦事儿。”他转身细致吩咐道:“含玉,将汤捂子多备几个,烫好了再给六公主穿。” 闷闷不乐的韩芷妍,这才露出笑容。 皇兄到底是懂她的。 这一辈子,属于她的东西,她全部都要握在手里。 第11章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确实有点不对劲” —————————— 十月初八,祭冬神。 宫内修缮一座高搂,顶部便是冬祭台,魏安城百姓人人看见。 文武百官齐聚,跪在楼阁之下。 冬祭台边,魏卿帝端坐龙椅之上,樾皇后侧凤位。 太子、长公主、公主,皇室宗亲,皆跪冬神。 林湛炎深得魏卿帝喜欢,破例和皇室宗亲站在一起。他是樾皇后的外侄子,也算皇戚。 他噤声站在一侧,目光却一直落在韩芷妍身上。 火红色的冬灵仙锦华裙穿于娇柔身姿,修身裁剪将婀娜娇段展露无遗,再适当予以梅花点缀。 韩芷妍宛如朝凤仙子一般,一见倾人,再见倾国。 她的母亲萧贵妃是纯西域血脉,五官立体分明,那份绝色脸庞,是带有攻击性的、容易遭人嫉妒的美艳。 韩芷妍天生的浓眉大眼,黑浓长睫。因血脉与中原有结合,五官立体精致的同时,下颌尖微微圆润,浑然天成的妩媚之余,多增了几分柔美。 这身冬灵仙锦华裙穿上身,连魏卿帝都差点看走了眼。 火红色的衣裙本就亮眼,再加上那极致美貌,凝聚在场所有人的目光,连从不近女色的韩凌骁,也不由多看几眼。 以前瞧她,好看是好看,但不及今日艳煞众人。 这场极具难度的冬灵舞,韩芷妍站在冬祭台上,丝毫没有胆怯。 韩芷妍以一舞美名天下。 魏安城的百姓很高兴,魏卿帝对她也是难得的笑眼。 舞毕,韩芷妍从侧边退下。 天寒,含玉提前备好烫好的暖衣,见韩芷妍出来,连忙披上。 “红萝炭和热水都备好了,”含玉处事细致,“六公主快些回宫喝碗暖身姜汤罢。” 舞裙光滑微薄,韩芷妍搓了搓手,将暖衣裹紧,“这就回宫——” 她清楚自己身子,再不回宫喝碗姜茶,恐怕又得病个好几天。 突然一双手,隔着一层华袖拉住她,低声喃喃道:“跳的很美。” 韩芷妍以为是韩凌骁,笑着转身。 当听到熟悉的盔甲与剑柄碰撞声,她心头一紧,连忙用袖子遮住脸,微微颤抖道:“林将军说笑了。” “六公主。”林湛炎轻唤了她一声,将手中暖炉供上,“你身子娇弱,可不能冷着了。” 林湛炎行军打仗多年,什么苦没吃过。 韩芷妍知道他是不习惯用暖炉的,可见这暖腾腾的暖炉,是他提前备好。 韩芷妍收回余光,握紧冻红的玉指尖,语气不冷不淡:“多谢林将军好意,只是无功不受禄。” 暖炉自然是不能接的,她在含玉的搀扶下,匆匆回宫,心底隐隐难安。 林湛炎着急的示好,确实有点不对劲。 ...... 路过那片荷花池塘时,以养病为由,未参加冬祭的韩宛灵突然出现。 说是病了,瞧着倒是上好的气色。 “本宫身子好些了,正准备往冬祭台赶去。”韩宛灵圆眼弯弯,浅笑道。 冬季满塘荷花枯萎,那池夏日盛景,如今仅剩腐臭的淤泥。 韩宛灵身边站着她的大宫女青莲,她小心翼翼扶着韩宛灵,“今日的冬灯,要有福气的人来点。” 故意点明道:“长公主,皇贵妃娘娘和皇上都等着你呢。” 冬祭以点冬灯结束。一般都是长子或长女点灯。 韩芷妍无动于衷。 冬祭最大的看点,在于冬灵舞。这点冬灯,只是讨个好彩头,并无其它亮点。 她淡淡一笑,眉峰轻佻,“那我就不打扰有‘福气’的皇姐了。” 她转身正欲离开。 韩宛灵是个表面爱笑的人,心底却是个极其善妒的人。 韩芷妍心头清楚,她抢了韩宛灵的冬灵舞,韩宛灵不可能就此作罢。 宫中娇生惯养长大的,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她眼里可揉不得沙子。 韩宛灵和青莲两人对视,往荷花池塘的那方淤泥望去。 主仆俩人的心思,韩芷妍都看在心头。 韩芷妍身子娇弱的事情,宫中人人皆知,就是上次落水,虽然无大恙,但也连着病了好几天。 这寒冬,若是冷不跌的摔下那方冰冷淤泥。 臭烘烘的暂且不说,捂了这脏兮兮的淤泥水,恐怕就不是落水那么简单了。 韩芷妍瞧着这熟悉的光景,嘴角不由露出笑意。 上辈子,韩宛灵从她手中硬夺走冬灵舞,却在冬祭台上舞姿僵硬,落下笑话。 韩宛灵气不过,私下里找韩芷妍麻烦。 那是韩芷妍第一次反击。 韩宛灵要推她入淤泥,她直接将她反推。 难道这是要故技重施? “含玉,”韩芷妍眨眼,与之对视,“你扶我一下。” 含玉心底明亮,扶稳了韩芷妍。 荷花池塘就在旁边。 青莲和韩宛灵自顾自的往前走,在路过韩芷妍边上时,青莲肩头用力,就往韩芷妍的方向猛地一撞。 含玉有功夫,将韩芷妍轻轻一带,反而是脚下踩空的青莲,连人带摔的入了淤泥池。 韩宛灵一脸惊恐的顿在原地,瞧着她的大宫女摔下了池子,慌乱无措。 韩芷妍就站在韩宛灵身后,乘她不注意,轻轻勾了她一脚。 活该。 韩宛灵闷在淤泥池,接连喝了好几口臭烘烘的脏水。 “韩芷妍,你放肆!” 韩宛灵脾性,韩芷妍是了解的透透彻彻。 瞧着是个精明样子,笑里藏刀,实则并未做过几件聪明的事儿。 不过仗着自己长公主的身份,多了几个爱替她背锅的舔狗罢了。 这些伎俩入不得眼,韩芷妍不屑计较,既然她想玩搬石头砸自己脚,她就陪着玩玩。 半晌过后,韩宛灵被巡逻的侍卫救起。 池塘尽是腐烂的臭味,韩宛灵带着一身充满‘福气’的淤泥,哀怨的直视着韩芷妍。 “将韩芷妍抓起来!”她狼狈不堪,冷得发抖,再也顾不得长公主的端庄姿态,直指韩芷妍。 一个玄黑背影从身后走出,带着不怒自威的强大的气场。 “谁敢动她?” 那双似蛟龙般的眼睛,散发令人惧怕的犀利目光。 韩宛灵不由自主抖得更厉害了。 韩凌骁打量了韩芷妍几眼,瞧着她一脸无所畏惧,甚至颇有几分恃宠而骄的味道。 这小丫头,真是宠不得。 第12章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应该是……生气了?” ———————————— 魏武国的太子殿下,虽说是个病秧子,却半点儿也不好惹。 韩宛灵有点怕这个同父异母的五皇弟,那双似蛟龙般的眼睛,一旦惹怒了,落到谁身上,谁都要吓得魂飞魄散。 他具有天生的龙威,是天生的帝王之相。 就是可惜了......这病子身,日后哪怕登基,也不晓得能掌管魏武国多久。 “本宫倒要看看,谁敢动六公主?”韩凌骁凝视瑟瑟发抖的韩宛灵,语气冷若冰霜。 巡逻的侍卫顿在原地,见这场面不敢轻举妄动。 韩芷妍手中怀捧着含玉烧热的汤捂子,眉目间淡定自如。 大宫女青莲全身臭烘烘,往前走了几步,跪下磕头,两排牙齿冷颤,“回太子殿下,六公主将长公主踢下池塘——” “其罪当罚!” 韩宛灵识相的跟着嘤嘤哭起来,作出一副委屈可怜的样子。 韩凌骁眉头微皱,眼中渐露不悦。 樾皇后和皇贵妃不合,韩宛灵从小也没给她这个嫡弟好脸色,姐弟两人关系算不得好。 “谁看见了?”韩凌骁眉眼低沉,眸底如一池深渊。 他环视四周巡逻的侍卫,冷冷质问道:“你们看见六公主将长公主踢下去了?” 看起来是在反问,言语间冷冽的语气,却是带有一股子威逼在里面。 侍卫们埋下头,皆不敢得罪太子殿下,异口同声道:“微臣只瞧见长公主落池,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首领的侍卫是个人精儿,两边都不得罪。 韩凌骁阴冷的眼神,辗转落在韩宛灵身上。 浑身淤泥的韩宛灵看起来狼狈不堪,臭味难耐,身子冷得直抖,半点公主端庄也无。 他往前走了几步,“本宫路过这里有一阵子,一切都看在眼里......” 这层意思,韩宛灵还是能琢磨透。 “皇姐若是想要把事情闹大,本宫照样奉陪——”他轻扬下颌,语气生硬冰冷。 他在间接告诉她,他知道是韩芷妍踢的,可这人他就是护了。 该怎么权衡利弊,全在韩宛灵一念之间。 韩凌骁这儿,是得罪不起的。家世背景雄厚,生母还是宫中掌权的樾皇后。 韩宛灵咬紧牙关,哀怨的直视着韩芷妍,将一肚子苦水咽进嗓子里,“本宫看太子面上,这次便算了。” 她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全身臭的不成样子,连自己也不由嫌弃,“青莲,我们回宫——” 有韩凌骁在,韩芷妍惯是乖巧的。 韩凌骁高大的身影站在她跟前,就像一件有力的铠甲,紧紧护着她。 “还不走?”他压低了声音。 瞅着紧皱的眉峰,应该是......生气了? 韩芷妍乖巧的跟在他身后。 他步履越来越快,韩芷妍就快要跟不上。 最后她反而生气了,气鼓鼓道:“你走那么快,我跟不上!” 韩凌骁停下脚步,猛地回头,韩芷妍来不及反应,一头撞在他心口上。 她不好意思的往后退了两步,捂着轻疼的额头,没理他。 “你还生气了?”韩凌骁俯身,两指合拢弯曲,勾住她高挺小巧的鼻尖,轻轻往上一提,“韩芷妍,你胆子挺大啊?” 韩芷妍跟着踮起脚尖。 他手脚不重,只是略微惩罚了一下,她那双明眸桃眼,就委屈巴巴的。 “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不服气,“就这等下三滥的伎俩,我还不屑呢。” 他松开了她,看着她不卑不亢的样子,唇角不由自主轻弯,“你跟你母亲,一点儿都不像。” 萧贵妃性子软,时常忍气吞声,生得女儿却是半点亏都吃不得? 他不知道,这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我师父也是这样说的。”韩芷妍顿了顿,“她说我从小养在她身边,性子更像她。” 韩凌骁没说话。 她凑近,轻轻去拉他袖子,斩钉截铁道:“这些事情,我有分寸的。” 韩凌骁眉头松了几分,埋头看向她怀捧的汤捂子。 在外面耽误那么久,应该冷了吧? 今日天寒,景安宫偏僻,回去应该冻坏了。 他瞧见她微红的鼻尖,双手都被冻红了,眉峰再次深拢,“你先跟我回宫暖暖身子,我再找人送你回去。” 冬天到了,确实冷。 韩凌骁细心的将外衣裹紧那具娇身,带她回了广鸾宫。 广鸾宫确实比她寒酸的小破宫好多了,哪怕韩凌骁不在殿内,宫中红萝炭也一直烧供。 殿内热腾腾的,他亲自烧了一个暖炉,放在她冰冷的掌心里。 “外衣没用汤捂子焐热?”他转身,冷冷质问着含玉,“早跟你说过,六公主经不得寒气。” 含玉是韩凌骁养得贴身婢女,本要养在广鸾宫,帮着做点儿事儿的。 可这个小丫头,总得有会武功的人跟在身边,他才放心。 含玉对韩凌骁的脾气略知一二,知道他若是眉色沉下来,就定是要怪罪了。 她一头跪下来,倒也没替自己开脱,“是奴婢做的不好,请太子殿下责罚。” 韩芷妍捧着暖炉,神情复杂,“皇兄,是在外面呆久了的缘故,跟含玉没关系的。” “我一年四季,手脚都是冰凉的。”她眨了眨眼,“实在怪不得含玉。” 韩凌骁不高兴道:“你也知道,自己身子不好?” 韩芷妍单手撑头,认真凝视着他。 桃花水眸清澈见底,她轻笑了几声,“冬祭台上,别人只关心我美不美。” “只有皇兄,你是担心我冷的——” 殿内暖灯熠熠明亮,映入那双桃眸,不经觉间的妩媚最是动人。 韩凌骁顿住,久久无法挪开目光。 韩芷妍偷偷朝含玉挥袖。 好不容易转移了皇兄注意力,可得早点让含玉离开,免得等皇兄回过神,她就真得被罚了。 在广鸾宫休息两个时辰,韩芷妍回到景安宫。 刚刚踏入宫门,早先一步回宫的含玉,皱着眉迎上来,面色有点难为情,“六公主,贵妃娘娘来了——” 韩芷妍脸上并未有异色。 上辈子,她将韩宛灵反推入池塘时,萧贵妃狠狠教训了她一顿。 无非就是要让她安分守己。 韩芷妍刚刚入殿内,萧贵妃冷冷的声音便传来。 “跪下——” “如果是为了长公主的事情。”韩芷妍挺直了腰身,态度同样强硬道:“母妃,我不跪——” 第13章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其中的确包含隐情” ———————————— 韩芷妍自认没有错,态度坚决,说不跪就不跪。 萧贵妃右手扶住微凸的腹部,气得胸脯猛烈颤动,指着韩芷妍,怒声道:“现在你是越来越不听本宫的话!” 韩芷妍挺直了柔软腰身,目光大气。 “今天皇贵妃来找我。”萧贵妃垂下头,浓眉深拢,那双玲珑大眼黯淡无光,叹气道:“她说长公主落了池子后,恐怕要染疾。” “她要我给个说法。”萧贵妃双手撑头,一脸疲惫面容,低沉道:“我早说过,皇贵妃母女,是不好惹的。” “你偏不听我的话!”她深吸了几口气,还是难以抚平焦虑的心情。 韩芷妍瞧见萧贵妃永远都是这副低三下四的样子,玉指合拢,不由自主紧握。 上辈子,她踢韩宛灵落池水,萧贵妃罚她跪了整整三天,最后再去魏卿帝面前求情,此事便作罢。 这些事情,本用不着这么低三下四。 “母妃,”韩芷妍眼眶红透,拳头捏紧,“如果今天是我被长公主推下池子,你会怎么做?” 萧贵妃默不作声。 韩芷妍不由自主冷笑了几声。 以母亲的性子,定是要将事情忍气吞声了。 身为母亲,她自然是爱韩芷妍的,会给她熬驱寒的姜汤,会彻夜守在她跟前。 可她唯独不会去找皇贵妃母女的麻烦。 按照她的说法,忍一时气,才能平安一世。 韩芷妍想起了萧贵妃上辈子的结局,她的忍气吞声,终究是换来别人的变本加厉。 她摇了摇头,这气从一开始,就不该忍的。 “这件事情,我没有错。”韩芷妍再次态度强硬。 萧贵妃气得伸手要打她,却始终舍不得,再快要触及她脸蛋的时候,又原封不动收了回去。 “我们没有母家支持,在这见风使舵的后宫中,自然要看别人脸色。”萧贵妃一脸认命。 “这点道理,你怎么还不懂呢?”她又道:“我好不容易才将你带回宫,你就这般惹事。” 这些道理韩芷妍不能苟同。她眼眶红红,声音铿锵有力道:“这一切都是韩宛灵自作自受!” “母妃,你也是魏武国的贵妃,你究竟在怕他们什么?”她双唇紧抿,情绪越发激昂。 伺候在身侧的含玉,瞧着两人语气越发激动,连忙劝道:“贵妃娘娘消气,六公主......六公主也无奈的。” 萧贵妃可不能动了胎气。 含玉朝着萧贵妃身边的宫女翠儿使了个眼神,翠儿扶稳了萧贵妃,小声劝诫道:“娘娘,咱们先回宫罢。” “回宫?”萧贵妃忽然有些头疼,“她这般行事,本宫如何能放心?” 那双漂亮的眼睛带怒,凝视着韩芷妍,质问道:“上次,我让你别去调查合荆蛇的事情,你为什么还在调查?” 韩芷妍并未说话,眼眶越发鲜红。 那些做了坏事的人,就该得到应有的报应。 “妍妍,”萧贵妃转了转眸,声音温柔下来,苦口婆心道:“这后宫,我一向都是小心翼翼的过着,就生怕出了一点儿纰漏,落人口舌。” “我不求你像我这般小心翼翼,”她颤抖道:“但你这样行事,会出大事儿的——” 这些话说出来,韩芷妍却是更加心寒。 母亲这里,她是不会再抱有任何妄想了。 景安宫忽然沉默下来。 萧贵妃瞧着韩芷妍依旧一副不认命的样子,取了头顶的珠簪,直抵自己咽喉。 “你如果再继续调查合荆蛇的事情,我就死在你面前!”她含泪道:“反正我也是为了你才苟延残喘,活在这个世上。” “你既然要往火堆里跳,那我早些陪你好了!” 以死相逼。上辈子,萧贵妃一次又一次的以死逼她。 逼着她忍气吞声,逼着她跟韩凌骁断绝一切来往,逼着她嫁给林湛炎...... 韩芷妍心头一寒,伤心的闭上眼睛,不去看她。 珠簪往咽喉处嵌入了一份,簪头刺破表皮,溢出了一滴猩红血液。 含玉和翠儿在一旁慌了神,“贵妃娘娘,你可得爱惜自个儿身子——” 母亲是不能选择的。 即便萧贵妃优柔寡断,性格懦弱,但韩芷妍也不可能放任不管。 “我答应你。”韩芷妍眸底幽深,眼中闪现一抹绝望,“我答应你,不再调查合荆蛇的事情,我答应你放过那些人!” “你满意了吗?” 话说完了,韩芷妍也心如死灰。 萧贵妃听到她笃定的回答,这才安心的放下手中珠簪。 韩芷妍疲态惧显,她往殿内走了几步,声音低沉嘶哑:“我疲了,母妃你回宫歇息罢——” ...... 韩芷妍在芙蓉床榻上翻来覆去,终究难眠。 如今不过亥时,她随意披了一件外衫,手里挑了一盏宫灯,去了广鸾宫。 韩凌骁手握古书,在明亮的烛灯下,细细酌看。 殿内红萝炭正热,韩芷妍褪下外衫,吹熄了手中宫灯。 “听说你不开心了?”韩凌骁余光瞟了闷闷不乐的小脸蛋儿,不动声色的翻了一页书。 含玉是韩凌骁养在她身边的。 景安宫一有异常动静,含玉会告知韩凌骁。 韩凌骁瞧着小丫头不高兴了,放下手中的古书,挑动了几下烛灯,“你多想了。” “贵妃娘娘说的也并无道理。”他似是知道了什么,温声细语宽慰道:“这件事情,确实不该继续查下去了。” 合荆蛇的事情,他其实早就查了一遍,之所以一直没吭声,其中的确包含隐情。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拨开她遮眼的碎发,柔声提醒道:“妍妍,这件事情点到为止了。” 既然皇兄都这么说了,韩芷妍也一向都听他的,乖巧的趴在他身侧,不再说话。 心中到底是失落的。韩芷妍眸底十分黯淡。 这些韩凌骁都看在眼里。 “我找御厨做了你馋嘴爱吃的。”韩凌骁拍了拍手,一盘热腾腾的玛仁糕就出现在眼前,还冒着热气。 瞧见玛仁糕,韩芷妍的心情确实好了许多。 太久没吃玛仁糕,确实馋嘴的很。 韩芷妍迫不及待的切了一块,美滋滋的放在嘴里。 御厨虽不及清徽师太做的美味,但管管馋嘴还是可以的。 “慢点吃。”韩凌骁盯着这个小馋嘴,握着绢帕给她随时擦着唇边糕渍,宠溺笑道:“没人给你抢——” 此时律风从外入殿,俯身鞠躬行礼道:“太子殿下,林将军派人来传话。” “什么话?”韩凌骁眉眼平静似水。 律风目光辗转,落在了专心吃着玛仁糕的韩芷妍身上。 “林将军是派人给六公主传话的。” 第14章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你娶得起吗?” —————————————— “林将军是派人给六公主传话的。” 此话一落,韩芷妍心头一紧。 嘴里半咬的那块玛仁糕,差点噎住,呛咳了几声。 林湛炎怎么笃定她会在皇兄这儿?偏偏派人来广鸾宫传话? 韩凌骁慵懒卧在软塌上,凝视着异常动静的韩芷妍,眉峰不由自主紧皱,压低了声音对律风道:“什么事?” “明日林将军要去攻打寇东。”律风不紧不慢,一字一句清楚道:“林将军派人来说,希望六公主能送行——” 韩芷妍手中热腾腾的玛仁糕,不由自主滑落,眼神空洞无光。 她的异常动静尽收入韩凌骁眼底,那双神气逼人的眼睛压弯,眸底如一池深渊。 律风传话完毕后,就退出了殿内。 韩芷妍仿佛还未从这件事情回过神,眼中透出几丝胆怯。 她在努力强撑,可眼睛里的害怕骗不过他。 这个小丫头,将长公主踢入池中时,脸上也不见丝毫怯色,怎得一听见林湛炎三个字,倒是怕了起来? 韩凌骁反复摩擦扣于大拇指的玉扳手,神情复杂。 “你们认识?”韩凌骁声音低沉,那丝不悦隐藏于眉峰之间。 韩芷妍呼吸微急,矢口否认道:“不认识!” “不认识,林将军会让你去送行?”韩凌骁层层逼问。 一个赫赫有名的少将,临走之前特地派人通传,可见这人对他,算是在心底有几分重量的。 且这个丫头,心底藏起事儿来,是瞒不过他眼睛的。 “韩芷妍,”他每次叫她全名的时候,意味着他已经有点不开心了。 他低声询问:“你究竟瞒了我什么事儿?” 韩芷妍垂下头,眼底闪现一丝落寞。 难道要告诉他,她其实重回了一世,而她最不愿提起的前世,身份其实是林湛炎的发妻? 这件事情太过虚幻,她实在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韩凌骁瞧见她神情恍惚,不再继续逼问。 “明天你还去送林将军吗?”他转眸,声音平淡。 韩芷妍坚定的摇了摇头,“不去。” “我跟林将军,不过一面之缘,我没有必要去送他。” 韩凌骁双唇紧抿,面露肃色。 他们哪里只见过一面,除了寿宴,明明还在冬祭见过。 冬祭那天,他都瞧见了,林湛炎专门守在冬祭台边的小巷子,就是要给她送一盏暖炉。 要说这两人没什么纠葛,他是不信的。 韩芷妍心情繁琐,连玛仁糕也吃不下了。 她缓缓起身:“皇兄,我先回宫了——” “明天去送林将军吧。”韩凌骁命人将余下的玛仁糕装入食盒,轻言细语道:“我陪你一起。” 韩芷妍转了转灵动的眸子,几番掂量。 韩凌骁这般复杂神情,显然是起疑了。她若是三番几次拒绝,反而有问题。 再说有韩凌骁在身边,她是不怕的。 “是。”韩芷妍点了点头,“明日我按时到宫门。” ...... 翌日,大寒。昨夜下了雪,碧瓦朱檐化了银妆。 韩芷妍脚下踩着薄雪,怀着忐忑的心情,在含玉的搀扶下,去了宫门。 她穿着一件素净的白裙,与茫茫雪地相融。 她故意站在角落处,就是为了不显眼。 可她实在长得太引人注目了。 即便是在角落深处,也照样吸引众人目光。 林湛炎立于千万军马之前,瞧见人群中那双漂亮夺目的桃花水眸,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他倾身下马,唇角衔笑,朝着韩芷妍走来。 “微臣以为六公主不来了。”他俯身行礼。 韩芷妍没说话,只是警惕的望着他。 他始终是笑着的,温柔似水道:“六公主能来,微臣很开心。” 韩芷妍差点忘记了,林湛炎以前也是温柔翩翩的玉公子,也是爱笑的。 可一切......仿佛从她入了将军府那日,就变了样子。 她轻叹一口气,努力佯装端庄大方的公主样子,鞠躬道:“林将军是魏武国的忠臣,替魏武国收复了众多疆土,本公主来送一送良臣,也并无不妥。” “哦,”林湛炎眼底浮现一抹失望,“原来如此。” 韩芷妍皮笑肉不笑,语气生硬:“既然本公主来过了,就先行回宫,将军路上小心。” 这一世,为了跟林湛炎划清界限,她已经做得够冷漠了。 可这次,林湛炎却像块狗皮膏药一样,硬贴上来。 林湛炎是有问题的,她深信不疑。 “六公主——”林湛炎恋恋不舍的唤了她一声。 韩芷妍停下脚步,并未回头。 “待这次举兵归来,微臣就上书请奏。”行军打仗的人,浑身硬朗,字正方圆。 韩芷妍鞋底湿濡,一股冷意从脚尖灌上心头。 柔荑玉指捏紧手中绢帛,咬紧下唇,冷冷问道:“将军要请奏什么?” 林湛炎浅浅笑道:“微臣要向皇上请奏,将六公主嫁给微臣——” 韩芷妍瞬间面色苍白,抹了丹蔻的指甲也隐隐泛白。 那会儿韩芷妍刚好及笄,可以婚嫁。 这林湛炎倒是会算日子,明显是有备而来。 他有赫赫军功,魏卿帝喜欢他之余,为了控制住他手中兵权,势必要将自家公主,嫁一个给他,让他与皇室联姻。 韩芷妍没有母家背景,魏卿帝本是不考虑她的。 毕竟稳兵权这件大事儿,还是得嫁一个家世雄厚,能镇得住镇国公府的公主。 可若是林湛炎几次三番要求,事情恐怕就没那么绝对了。 韩芷妍定了定神,笑着与之周旋道:“本公主跟林将军不过匆匆面缘,将军是不是......太着急了点儿?” “不着急了。”林湛炎始终笑着,仿佛胜券在握,“若是着急,微臣早该在皇上寿宴,就将六公主强硬定下了。” 韩芷妍脸上笑容越发僵硬。 “这是家父留给我的羊脂玉,”林湛炎拱手递上,诚意满满:“微臣先送上,日后再以寇东千里江山为聘礼。” 这枚玲珑通透的羊脂玉,是林家传家之宝。 韩芷妍僵持着,没去接。 韩凌骁冷脸从身后走出,不知道听了多久,面色难看得很。 “林将军想娶本宫的皇妹,”他将羊脂玉原封不动推回去,语气冷若冰霜,犀利反问道:“你娶得起吗?” 林湛炎并未应话,脸上依旧信心满满。 此时送军队的战鼓响起,震聩四方。 “林将军该走了。”韩凌骁唇缝紧抿,瞧着是动怒了。 言语间没有丝毫客气,反而满是威逼:“若是以后再大言不惭,你就没必要回来了——” 第15章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好像越来越危险了” ————————————— 鼓舞士气的战鼓声消散,林湛炎带领千军万马消失于视野。 临走之前,他最后瞧见韩芷妍的目光,令韩芷妍久久不能回神。 行军打仗多年的林湛炎,自然是不怕事儿的。 哪怕是韩凌骁言语间的威逼,他也敢无视。 即便他已走远,可那双似寒鹰般冷冽的眼睛,仿佛还留有炙热的余温。 “还不走?”韩凌骁眉峰深拢,小声提醒道。 这个小丫头每次遇见林湛炎,表现都实在太过反常。 昨夜下雪,薄雪浸湿她柔软的云头珍珠鞋。 寒从脚起。他剑眉紧锁,硬朗五官更显严肃。 外面不能待久了,这小丫头若是染了寒疾,又是一件麻烦事儿。 良久,韩芷妍才回神,朝他点头,“这就回去。” 广鸾宫早就烧好了红萝炭,走进去时,热乎乎的。 那张雪白透亮的脸蛋儿,被红萝炭烤得两酡粉嫩。 她随意靠在铺满狐毯的软榻上。在外冻久了,捂嘴咳了几声。 韩凌骁目光落在她的珍珠鞋尖。 因为湿雪,藕粉色的鞋尖湿透颜色深成水红。 “你穿的是秋鞋,”韩凌骁眉头又是一皱,“你宫里没有一双御寒防湿的云顶靴?” 韩芷妍无辜的摇了摇头。 伺候在一侧的含玉往前走了一步,解释道:“六公主今年才回宫,内务府忘记备云顶靴了。” 云顶靴做工要多花些时日,宫里的后妃、皇子、公主们的云顶靴,提前三个月就在做了。 这哪里是忘记了?内务府明显就没对景安宫的六公主上心。 这群见风使舵的狗奴才! 韩凌骁面色越发难看,转身对含玉吩咐道:“你先将本宫的取来——” 含玉转身去内殿。 韩凌骁看着平日里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忽然沉寂下来。 广鸾宫是难得的安静。 他俯身,轻轻给她脱鞋。 天寒,这湿冷的鞋子,是断然不能再穿了。 红萝炭烧得正旺,韩芷妍脸颊更红,本能的将双足往里缩了缩。 “皇兄......”她轻咬下唇,那句‘不妥当’还没说出来,韩凌骁就冷眼抢先道:“别跟我说那些繁文缛节。” “身子要紧。”他骨节明晰的手指轻轻一拖,那双白皙小巧的玉足又原封不动回到他掌心里。 带茧的指腹微微撩过光滑足肤,痒在心头。 韩芷妍两酡绯红,慌乱垂头,下颌尖藏在衣领间,“我......我自己来就可以。” “不好意思了?”韩凌骁眼尾轻挑,瞧见她这副娇气包的样子,颇具威严的正经脸浮现几丝戏谑。 每次她一本正经起来,他反而就想逗逗她。 他坐在一方矮凳,毫不顾忌的将她冰冷玉足放在双膝,用柔软绢帕擦干湿润的脚趾。 “你跟我害羞什么?”他将炭盘拿近,在膝盖旁烘热。 烟缕阵阵,气氛旖旎。 她一双玉足放在他膝头,姿势略显暧昧。 “就是因为跟你......才会害羞。”她半遮红脸。 韩凌骁挑了挑炭盘,红萝炭烧得更热,他忽然阴阳怪气道:“林将军跟你这样,就不害羞了?” 韩芷妍咬紧朱唇,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委屈。 天地良心,即便上辈子她嫁给了林湛炎,她也丝毫没让林湛炎落了便宜。 哪里来的跟他害羞之说? “你当真不打算跟我说说,你和林将军的事情?”韩凌骁捂紧那双冰冷的脚指头,声音低哑。 韩芷妍不高兴的噘嘴,圆润的脸颊鼓起,“我跟林将军能有什么事?” “哦。”他剑眉弯皱,脸上渐显不悦,“你以为你能瞒我多久?” 韩芷妍更加不高兴了,最后竟跟他耍起小孩子脾气。 她将放在他膝头的双足缩回,在软榻上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气鼓鼓道:“你去查啊,我看你能查出些什么?” 他即便再神通广大,她也不信他能查到前世去? “明明我跟林将军毫无关系,”她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哭腔渐显,“非得让你说来,像是我们有什么似的......” 这还是第一个敢在他面前闹脾气的丫头。 他不过轻轻提了一句,她反应就这么敏感? 韩凌骁面色越发难看。 含玉此时取了云顶靴来,瞧见两人气氛忽然低沉,忐忑道:“太子殿下,奴婢将靴子取来了。” 这双云顶靴是韩凌骁的,还未穿过。 云顶靴是上等质地,连靴内都是温暖名贵的紫貂毛。 穿起来温暖是温暖,可对上韩芷妍那双小脚丫子,就显得有些滑稽。 韩芷妍正在气头上,转身对含玉吩咐道:“你将我的鞋子拿过来,我就穿这个回宫——” 韩凌骁瞧着那双湿透的珍珠绣鞋,声音冷上心头,“你敢!” 他这样严肃,韩芷妍也确实不敢。 她不情不愿的套上他的大靴子,由于不合脚,刚走几步就踉踉跄跄。 她也不知道自己同他赌什么气。 她东倒西歪的走了几步,差点儿就摔倒在地。 韩凌骁眼疾手快,一把揽住她。 掌心微微用力,将那柔软的腰肢,带有惩罚意义的盈盈一握,眼神逼近:“你气什么?” “你误会我跟林将军之间有什么,”她努了努嘴,“我难道还要笑么?” 他阴沉俊朗的面容逼近,俯身紧紧凝视着她。 韩芷妍再次红了脸,抬眸怯生生的回望韩凌骁灼热的目光。 四周很静,只听得两人呼吸交织缠绕。 那颗扑腾跳动的心脏,压不住的愉悦。 她和皇兄之间......好像越来越危险了。 第16章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韩凌骁是不信的。” —————————— 魏安城又下了一场雪。 今年的雪下得温柔,薄薄一层而已。 律风推开双扇门,肩头染上一层银雪,轻声应道:“太子殿下,查到了。” 韩凌骁端坐于雕刻有蟒蛇的梨花金椅,栩栩如生的威武蛇身,强大的气场逼近。 “说——”他压低声音,四周阴冷飕飕。 律风心底一颤,垂头道:“这次太子殿下‘染病’后,二殿下那边确实有了动静。” 每次两季交换,韩凌骁染重病之余,朝堂免不了一阵风吹草动。 那些墙头草,纷纷偏倒他处。而那些蠢蠢欲动的,又渐露马脚。 “太子殿下猜得没错,”律风附和道:“这位平日里吃斋念佛的二殿下,其实都是装的......” “这次太子殿下你病的‘重’了些,那些人就等不及了......” 韩凌骁硬朗的眉峰紧皱,怒视了他几眼,“本宫要你说的不是这件事——” 阴鸷冷冽的目光望着律风,律风当即被吓得跪下。 韩凌骁总共只交代了两件事,既然重点不在于大殿下,那就是另外一件了。 律风瞬间意会,低声颤抖道:“微臣查过了,林将军和六公主,确实只见过三面。” “寿宴一次、冬祭一次,再者就是今晨送林将军出兵这次。” 韩凌骁饱满的双唇紧抿,英武正气的剑眉深皱,瞳底似深不见底的黑潭。 不过三次面,就能让林湛炎无论如何都要娶她? 要说林湛炎和韩芷妍之间没点什么? 韩凌骁是不信的。 ...... 李広恢复正常任职,韩芷妍抱了一盒凤梨酥去看他。 他日子过得紧巴,吃不上这些御膳酥点,韩芷妍经常给他捎来点心。 “知道姐姐今日要来,”李広围坐在暖炉之上,递来一壶冒着热气的砂锅炉,“这是我熬的雪梨汁,加了些许川贝,快趁热喝——” 别看小广子年纪不大,对她这个姐姐倒是上心的很。 近日天气转寒,韩芷妍的确有些咳嗽,这碗川贝雪梨汁熬得正是时候。 韩芷妍执碗一饮而尽,干哑的喉咙瞬间滋润。 “好喝,”她赞许的点了点头,就像姐姐对弟弟那样,宠溺的摸了摸他脑袋,“不过我喜欢更甜一点儿的。” 李広轻点下颌,“我记下了,姐姐喜欢吃甜的。” 韩芷妍翻弄着太医院晒在外面的药材,正寻思着给韩凌骁做点儿补品。 如今天寒地冻,得给他多补点身子。 此时一个纤瘦倩身走入,一双水红色云顶靴沾染薄雪。 那人白纱拂面,仅留一双凤眼。 韩芷妍瞧着那双怯生生的眸子,一下子反应过来,笑脸相迎:“四皇姐,你如何来了?” 她跟韩琇算不得好,但这位性子胆怯的四姐姐,总会给她送一些恰到实处的物件。 韩琇捂嘴咳了几声,“六皇妹也在这儿啊。” 皇族公主规矩颇多,她性子胆小,见生人都得戴面纱。 韩芷妍笑了笑,通过细微观察,发现四皇姐总是咳嗽不止。 正是寒冬,瞧着是染风寒了,她温婉笑道:“四皇姐若是放心,我可以帮四皇姐诊脉。” “这些天冷得急,不小心就染上寒气,”韩琇垂眸,“若不是实在没法子,我也不会亲自来太医院——” 韩芷妍也是清楚韩琇处境的。 她母亲位分不高,既不得圣宠家世又不亮眼,在宫中不上不下。 长年处事的小心翼翼,才成了她如今胆怯的性子。 “既然如此,谢过六皇妹了——”韩琇早就听过韩芷妍的名讳,医术还算不错。 她信任的挽起袖子,露出半截玉臂。 韩宛灵自上次落池后,反复高烧好几天。 太医院有名的大夫一直围在韩宛灵身边,哪里得空看这位不亮眼的四公主? 正如韩琇所说,若不是没法子治寒疾,以她的性子,她根本不会抛头露面。 韩芷妍闭目凝神,专心诊脉。 “四皇姐放心,无恙。”韩芷妍转身对李広吩咐道:“你熬得川贝雪梨汁还有么?” 李広点头,瞬间意会道:“微臣给四公主取点来。” 宫中太医是从四面八方精心挑选,医术自然没话说。 男子给女子看病,只通过悬丝诊脉,纵使他是名医,也难以完全对症下药。 这也是韩宛灵落池后,这么久都难以痊愈的缘由。 不是宫中太医不行,而是肉眼根本瞧不见身子里的事情。 “这是一张治寒疾的药方子,”韩芷妍轻描淡写,落笔字迹娟秀,“我让小广子给你熬好药,你唤宫女来取便是。” 韩琇见她信心十足的样子,点头真诚道:“谢过六皇妹。” 普通风寒罢了,韩芷妍自然有信心,她曾治过的疑难杂症,可比这厉害多了。 “这剂药方子,你吃个几次就好了。”韩芷妍将余下的川贝雪梨汁找了暖壶给她捎回去,细心叮嘱道:“四皇姐脉象洪滑,痰盛气粗,可熬点雪梨汁或者化橘红日常酌饮。” 韩琇万分感谢,转身回宫。 后来四公主染寒疾被韩芷妍医好的事情,不晓得怎么就传遍后宫。 翌日,芸桦宫的大宫女青莲走到韩芷妍面前,趾高气昂道:“皇贵妃娘娘请六公主去芸桦宫。” 第17章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你先学着跪下” ———————————————— “皇贵妃娘娘请六公主去芸桦宫。” 明明是‘请’,言语间却半点恭敬也无。 什么主子养得便是什么奴婢,这青莲平日也是倨傲的紧。 韩芷妍没空理她,全然当她不存在。 “长公主今早咯血了!”青莲捏紧衣袖,情绪激动。 “哦。”韩芷妍目光落在刚抹了蔻丹的玉指上,不紧不慢来了句:“这跟本公主有什么关系?” 青莲眼瞅着她始终不冷不淡的表情,又气又急,最后语气激昂道:“长公主若是有个好歹,皇上肯定会下令追查长公主落池的事情,六公主以为自己有太子殿下护着,就能跑得掉吗?” 淡红色的蔻丹染干,韩芷妍收回芊芊玉指,表情始终不冷不淡。 “你先学着跪下,再跟本公主好好说话——”声音虽小,却有十足气势。 那双温柔似水的桃花眸子,冷冽起来如一方寒池。 这位出身并不好的六公主,发起怒来倒不比位高权重的樾皇后逊色。 青莲双腿不由发软,刚才那些微嚣气焰彻底熄灭,唇角颤抖,声音低低道:“六公主,皇贵妃娘娘请你过去——” 皇贵妃跟辅国公是亲姐弟,这宫中除了樾皇后,就属她的家世最雄厚。 认真算下来,这诺大的后宫中,除了萧贵妃靠着圣宠,其他妃嫔皆是靠家族势力安排位分。 青莲奉命请韩芷妍去芸桦宫,以先头的过往来说,算是拉下脸面了。 韩芷妍懒散靠在软榻旁,目光直接略过跪在地上的青莲,往含玉方向望去,“给皇兄煨的补品好了么?” 含玉已经将滋补汤放在暖壶中,点头道:“已经备好了。” 青莲在一旁跪了大约一炷香。 若不是皇贵妃必须将韩芷妍请去芸桦宫,她才不会这般忍气吞声。 她咬紧牙关,卑微跪在一侧,一双膝盖生疼。 韩芷妍微微掀开眼帘,往反方向望去,轻挑黑眉,“含玉,我们去皇兄哪里——” 青莲听及慌了,毕竟韩宛灵还在床榻上躺着,早上咳血的一幕还隐隐在心。 若韩芷妍真能救她主子,她脸面又值几个钱呢? 她彻底放下倨傲姿态,接连磕头提醒道:“六公主,皇贵妃娘娘请你过去——” “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去看看我家主子吧——” 青莲家父在辅国公手下做事,虽然官位不大,但她也算个官家小姐,比其他宫女多了几分与生俱来优越感。 她心里多多少少有点瞧不上,母亲是舞姬出身的韩芷妍。 她肯下跪道歉,算是彻底放下优越姿态了。 韩芷妍往前走了几步,闻声又往回退,“哦,忘了,还有你呢——” 青莲跪地,咬紧下唇,眼瞳泛起一阵雾气。 “皇贵妃娘娘哪里,我会去,”她捏稳食盒,“不过皇兄这里也很重要,我得先去一趟——” 青莲嘴角一抽,心里掂量这六公主胆子真大,竟敢同皇贵妃娘娘这样回话。 她转身赶往芸桦宫复命。 穿戴富丽华美的皇贵妃娘娘听着她添油加醋一通,当即气急败坏道:“这韩芷妍好大胆子!” 这诺大后宫中,即便是樾皇后也得给她几分面子,哪里容得这个小丫头片子放肆。 “太子殿下?”皇贵妃眸底湿冷,声音凉若寒蝉:“她倒是会给自己找靠山!” 青莲点头,“这六公主一向都是没规没矩,也不看看咱皇贵妃娘娘是谁?” 皇贵妃双唇紧抿,余光瞥向白幔珠帘后,咳嗽不止的韩宛灵。 外面下着小雪,雪花落入那双圆眼,是彻骨的寒。 “灵儿这病她若治好了还好说,”她冷哼了一声,“她若是怠慢了一份,本宫要她血偿!” “咱灵儿也是皇上从小宠到大的,若是有个好歹,”她转动黑眸,瞳底溢出几丝阴鸷,“别说太子殿下了,就是她母亲也救不了她!” 第18章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别把事情闹大了” ————————————————— 天气越发寒冷,落下轻透薄雪。 韩芷妍撑起一把绘有红梅的罗伞,迎雪去了广鸾宫。 一身天蓝色褶杉,外披一件厚实狐衣,脚上合脚的云顶靴是韩凌骁派人加班加点做好。 云顶靴里还有贴心的貂绒,穿起来暖到心头。 韩芷妍常来广鸾宫,宫门镇守的侍卫习以为常,直接放她进去。 律风刚好在外吩咐事情,瞧见韩芷妍又提着食盒而来,眉峰不由紧皱,“六公主来了?” 韩芷妍轻点下颌,“皇兄在里面么?” “在的。”他盯着她的食盒,扬起一抹尬笑,“太子殿下正在里面温书,六公主进去吧——” 这段时间,韩芷妍隔三差五就往广鸾宫送滋补品。 前三日是药糕,昨个儿是用党参、雪莲熬得燕粥,今儿又指不定是什么东西...... 是以律风有些瑟瑟发抖。 太子殿下不喜欢吃这些药补,这些东西为避免浪费,只能背地里硬逼着律风吃下。 律风虽然不挑食,但也经不住这样吃。 他守在书房外,接连叹了好几口气。 书房内很暖和,她自顾自的取下披风放在一侧,打开盒盖,连忙舀了一勺滋补汤。 “汤还暖和着,皇兄你快喝——”韩芷妍捧着白瓷花碗,巴心巴肝的递到韩凌骁面前。 韩凌骁放下手中兵书,剑眉不由自主皱成一团,瞧着那碗放了各类补药的汤水,半点儿食欲也无。 他轻轻一笑,半推半就:“我近来身子好的。” “这是我新研究出来的滋补汤,尤其适合寒冬饮用,”韩芷妍清澈一笑,“你得多喝点驱寒,免得后来又染病了。” 韩凌骁眉峰皱拢,瞧着她巴心巴肝的眼睛,又看着那碗不是很有食欲的滋补汤,表情很复杂。 最后,他实在拗不过韩芷妍,往自己嘴里胡乱塞了两口。 说不上好吃,也谈不上难吃,加了药补的汤水,总有一点怪异味道在里面。 韩芷妍心满意足的收起食盒,又从袖子拿出东西,堆放在他面前。 “我还给你带了一点药包,你沐浴时可放些在里面,药浴驱寒作用很大的——”外面下雪,她鼻尖还红红的。 “你有这个心思,怎不对自己上心些?”韩凌骁吃了两口便放下手中银勺,浓眉紧皱:“大冬天的,外面又下雪,你呆在宫里就好,我自会去看你。” “外面走一趟,脸都冻红了。”他把红萝炭往她哪儿挪了挪,命人打一盘热水。 韩芷妍生得一身雪肌玉肤,那柔软白嫩的雪肤确实经不得冻,在外不过呆了两个刻钟,脸就一阵冷红。 韩凌骁不喜欢宫女伺候,广鸾宫更多的是太监。 太监送来一盘热水,就识相的退到一侧。 韩凌骁浸湿绢帛,细心给她擦脸。 真是个不懂得爱惜自己的小姑娘,总关心他冷不冷,却忘了自己也是个不扛冻的。 “今天留下用晚膳,”他温柔擦去玉脸上的雪霜,“我找御厨做你爱吃的玛仁糕。” “不了。”韩芷妍瞟向窗外,看着人影依稀,“我还有事儿呢。” 皇贵妃的人,已经在广鸾宫外候着了。 顺着窗牖外层层雪迹,韩凌骁的目光也随之望去。 芸桦宫的宫女正在外面守着,他唇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原来你是到我这儿躲来了。”他心里明亮。 “他们说皇姐咯血了。”韩芷妍一脸狐疑,“我倒要看看,她病得到底有多严重?” 韩凌骁瞧着芸桦宫的人,心头已将事情掂量清楚,“皇贵妃要你去给皇姐治病,这可不是一个好差事。”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件差事不仅落不得好处,还容易引火上身。 “你有多少把握能治好?”韩凌骁低声询问道:“要是把握不大,我就找人推辞了。” 韩凌骁若是派人推辞,皇贵妃看在他面上,顶多心头不舒服,也不敢作虎作威。 韩芷妍坚定的摇头,“不了,我自己能搞定。” 他没有过多阻挠,她想胡闹就任凭她。 这小丫头,瞧着没规没矩,心头却是有数的。 他转身将暖炉放在她冰冷手心里,只温声细语嘱咐了一句:“你自己悠着点,别把事情闹大了。” 第19章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人生唏嘘。” —————————————— 芸桦宫的宫女等了一个时辰,韩芷妍动身去见皇贵妃。 皇贵妃坐在一把刻有云鹤的贵妃椅上,那双眼白过多的圆脸,冷不跌的看着她。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皇贵妃这是动怒了。 韩芷妍就像没瞧见皇贵妃脸上怒气似的,不冷不淡道:“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她心头自然有数。 韩宛灵病情拖了这么久,还不见好,必定是身体里子出的毛病。 太医院的太医用悬丝诊脉,摸不清身子里的病态,自然好不快。 能用一两剂药方稳定病态发展,已经算是不错了。 韩宛灵病成这个样子,皇贵妃就算心有怨气,这不还得压着自己脾气求韩芷妍么? 毕竟宫中再也找不到学医的女子了。 “听宫里人说,你一两剂药方就将四公主风寒治好了?”皇贵妃虽然没有明说要韩芷妍给她女儿治病,但言语间透露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韩芷妍心知肚明,也没有装腔作势,直接掀开白幔珠帘,往韩宛灵寝床上走去。 “我诊脉时,不喜欢身边人太多。”她下意识的往皇贵妃望去。 皇贵妃面色又青了一头,这六公主气派可真大,胆敢知会她离开。 不过韩芷妍是在萧贵妃婢女身边学的医术,她是瞧过那婢女的医术,确实有点厉害。 当年不仅救回了早产的韩芷妍,就连生下来时面色青紫的韩凌骁也救了回来。 不过樾皇后压了消息,后面那件事情极少有人知道。 韩芷妍既然跟在婢女身边学的,指不定真有点能耐。 既有求于人,皇贵妃压了几分怒气,唤着屋内的人都走开了。 韩芷妍走到韩宛灵身边,先是观摩四周。 寝床边放了几张包了痰的帕子,韩芷妍看了几眼。 哪里有说的那么厉害?咯血?这明明就只是痰中带血。 魏卿帝的掌上明珠,无论出了何事儿,都有点小题大做。 韩芷妍掀开帘子,只见韩宛灵虚弱的睡在床上。 韩宛灵还发着烧,额头全是滚烫的汗。 冬祭过去也有些日子了,这样反复发烧身子确实撑不住。 韩芷妍握起那根细弱的手腕,闭眼认真揣测脉象。 倒是跟她猜得差不多。 那方满是淤泥的荷花池,喝下去几口脏兮兮的污水,已经不单单是风寒的事情,血液里也有了污秽东西。 鲜血滚动全身,那些污秽也跟着滚动,这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医不好确实会丢命。 韩宛灵发着高烧,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她迷迷糊糊醒来,瞧见韩芷妍在跟前,当场怒气冲天,“韩芷妍,你还要害我?” 韩芷妍放下手中绢帕,轻蔑一笑,“倒是还有精神,死不了。” 韩宛灵气得双唇颤抖,即便虚浮无力,还是扯着嗓子怒声质问道:“你究竟要干什么?” 韩芷妍双手环抱,扬起下巴看她,“是皇贵妃叫我来的。” “我不要你给我治病。”韩宛灵扯着嗓子吼道:“你指不定要在药里动什么手脚!” “你以为谁都像你?”韩芷妍洗净双手,又是冷笑:“药我会看在皇贵妃面上熬好,吃不吃随你——” 她瞧见韩宛灵这虚浮之态,情不自禁想起了韩宛灵上辈子的结局。 韩宛灵刁难了她一辈子,最后也并不比她好过一分。 她爱的林湛炎没嫁到,反而嫁去了小国和亲,余生日子也是不得善终。 她不禁感叹,人生唏嘘。 ...... 韩芷妍转身去了太医院。 李広知道她被皇贵妃叫去,心里急了半天,瞧见她完好无损的回来,这才放心了。 “皇贵妃娘娘可刁难你了?”他将她引到炭火旁,下意识问道。 韩芷妍摇了摇头,“不过让我给长公主看病,没多大点事儿。” 李広松了一口气。 “你们以前给长公主用的什么药方子,”韩芷妍转身问道:“给我看看。” 得清楚她先前用了什么药,才知道什么药对韩宛灵来说最管用的。 中药对人,也有药效差异的。 医者仁心,韩芷妍对‘医’字无比敬重。即便跟韩宛灵有过节,她到底还是认真治病的。 她坐下来,沾了点墨汁,工工整整写上药方子。 “橘子皮二两,苦地丁一钱......”她写完后,递到李広手里,“你找人将这些药煎服好,芸桦宫的人会来取。” 李広瞧了瞧药方子,药是没有问题,可药量却用得极少。 “姐姐,这每种药材的剂量是不是给少了?”他有点困惑:“我听说长公主病情挺重的,这些药量按理说给个两倍都不为过......” 韩芷妍意味深长笑道:“你按照我说的去做就是。” 韩宛灵可不能好的太快。 第20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完了。” ———————————— 韩芷妍开得药方子,药效温和,好得很慢,但韩宛灵总归在逐渐好转,皇贵妃也不好找她麻烦。 窗牖外碎雪漫天,韩芷妍正卧在一盆热乎的红萝炭前,像只软绵的小猫缩成一团。 红萝炭是韩凌骁命人备好的。她在宫中可是用不上这上等炭。 “六公主,皇贵妃娘娘派人来请脉——”含玉递来滚烫的帕子,给她细致擦脸。 韩芷妍随意挽了一个发髻,用素簪固定。 她穿着极素雅,玲珑精致的五官彻底展露,异域风情的绝色脸庞,别有一番小家碧玉的温婉味道。 “替我取那件厚实的狐髦大衣来。”韩芷妍轻声道。 狐髦大衣是韩凌骁找人给她做的,就是念及她怕冷,得用上等狐狸毛暖和着。 含玉点头,“也对,天气冷了,六公主得穿厚实点,免得太子殿下不高兴——” 芸桦宫内,韩宛灵气色好了些许,卧在那方床榻上,仍旧咳嗽不止。 韩芷妍走进,皇贵妃和屋内的人尽数撤下。 她诊脉时,不希望人打扰。 半掀白幔珠帘,韩宛灵无比虚弱,那双圆眼紧紧盯着她。 她的眼睛像她母亲,圆圆的眼睛,眼白居多,本就缺乏灵气的神色,此时更是虚浮。 “韩宛灵,你就是故意的!”她语气激昂,怒声质问道:“萧贵妃中那么厉害的蛇毒都能好得极快,为什么我就好的这么慢?” 韩芷妍扯嘴笑了笑,“你喝多了荷花池里的污水,肚子里都是秽物,好不了了呢。” “明明是你故意而为之!”韩宛灵又是一阵慷慨激昂。 韩芷妍双手环抱,扬起下颌,冷冷一笑。 “我确实留你一口气,就等你自求多福呢。”她自顾自的站起来,背对着她,洗净双手。 她的药方,确实只能治一半症状。 这种烂好人的事情,她可做不来,她就是要让韩宛灵咽着那口气,尝尝苟延残喘的滋味。 “韩芷妍,我要去父皇哪儿揭发你!”韩宛灵气急了,再也顾不得那些表面功夫,彻底露出狰狞嘴脸。 韩芷妍居高临下的看着躺在床榻上虚弱残喘的韩宛灵,轻蔑一笑,“你去告啊,我的药方子可没有半点问题——” 做这件事情之前,她早就给自己留有余地,韩宛灵即便要来找她麻烦,她也能轻松应对。 韩宛灵气得整张脸涨红,那些话咽在心头,是一句也吐不出来。 韩芷妍用绢帛擦干玉指水珠,随后冷漠凝望了她几眼,径直走出芸桦宫。 外面下着大雪,含玉撑起一把罗伞,连忙凑上来,将狐髦大衣给她披上。 “快将暖炉握在手心里——”她将韩芷妍身上碎雪尽数抖散。 韩凌骁给她下了死令,让她伺候韩芷妍,可不能让韩芷妍出了丝毫事情。 “无恙。”韩芷妍微微回头,含笑道:“你跟皇兄说,我是喝了姜汤才出来的。” 含玉回首,望了望芸桦宫,“今儿里面没派人来送六公主?” 以前她给韩宛灵诊脉后,皇贵妃都会派宫女送她出去,做些表面功夫。 韩芷妍冷漠瞟了‘芸桦宫’三个大字,淡然一笑:“没事儿,反正以后都不会来这儿了。” 含玉是个机会察言观色的,韩芷妍寥寥数语,她心头便有了数。 “你不问问,为什么?”韩芷妍倒是感到好奇。 含玉是个忠仆,被韩凌骁训练有素,行事稳妥得当。 她轻轻抬头,平静如水,“六公主做事有分寸,奴婢不用多言。” 雪越下越大,她将罗伞举高,“太子殿下也同奴婢说了,六公主想做什么就做。” “他哪儿担待着——” 韩芷妍在这漫天雪地里缓慢行走,暖炉的热意浮上心头。 ...... 深冬来及,韩芷妍即将及笄。 宫中皇室子女生辰一向是内务府大事。当初韩宛灵及笄之礼,也是提前了半年细筹准备。 才回宫的韩芷妍,真实身份大家心知肚明,连魏卿帝都没提及给六公主办及笄礼的事情,内务府自然就装不知道了。 窗牖外大雪纷飞,韩芷妍正捧着杵臼,里面放着一些药材,她打算捣碎了,给韩凌骁做药膳。 “六公主,再过几天你便及笄了。”含玉在一旁规整药材,下意识的提醒道。 韩芷妍柔软玉手微酸,一脸茫然道:“是么?生辰那么快就到了?” 她已经记不得自己多久没过生辰了。 以前母亲和皇兄还会记起,自从去了将军府,她哪儿还有心思过生辰,能安稳过日就算不错了。 是以,这会儿她还没反应过来。 “六公主糊涂了,”含玉捂嘴笑得眼睛弯弯,“太子殿下可替你记着呢。” “不过还有一件事情,”含玉面色忽然严肃下来,抬眉轻轻瞟了韩芷妍几眼,小心翼翼试探道:“林将军也快回来了。” 韩芷妍手一抖,玉杵直接砸向右指,虽然没有出血,但伤及指骨终究是疼得。 她眉心紧皱,眼中流露出复杂情愫,“这才不到两月,他出兵怎么可能那么快回来?” “寇东本来就离我们近,再加上那不过是个小国,”含玉温声细语道:“林将军很快就平定了寇东。” 韩芷妍差点忘记了,年轻时的林湛炎可谓战无不胜,直到后来才渐渐衰败。 她清楚明白,不是林湛炎战术减退,而是他那会儿的身子,已经开始出现大的变故。 换句话说,上辈子焉北战败那次,他其实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就算再快,也不可能一个多月就能赶回来。”她紧紧攥着袖口,面露紧张之色,“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含玉顿了顿,同样眼神复杂,“前日战事告捷,林将军是自个儿提前回来。” “他那么着急回来是要干嘛?”韩芷妍难以控制内心起伏,声音不由自主高亢。 她的异常表现令含玉惊愕。 含玉提着嗓子,小心应道:“林将军说,他是回来兑现承诺的。” “什么承诺?”韩芷妍心头一紧。 她怎么不记得,他有过承诺一说? 含玉小心翼翼提醒道:“就是林将军出征之前,他同你说的那件事......” 他出征前,大言不惭的说要娶她。 会是这件事情吗? 韩芷妍眼底闪现落寞之情,情绪骤然低沉,只喃喃自语道:“含玉,完了。”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这分明是鸿门宴” ———————————— 林湛炎回魏安城的那天,下了今年最大的雪。 飘落几片猩红梅瓣,与银银白雪交织相融。 韩芷妍刚从芳灵宫给萧贵妃请脉,正在回景安宫路上。 天寒地冻,韩芷妍一双云顶靴深陷入雪地,走得极其缓慢。 含玉提前回宫烧好红萝炭,备好暖身姜汤,好让韩芷妍一回宫就能暖上。 韩芷妍在宫中的日子不好过,得亏有韩凌骁,她的宫中才能一直有红萝炭供应。 她身子弱,闻不得味道大的木炭。 萧贵妃的大宫女翠儿跟在她身后,撑着一把红色罗伞,送她回宫。 “贵妃娘娘性子温婉,经不得大风大浪。”上次母女两争执的场面还历历在目,翠儿旁敲侧击道:“六公主您多担着点儿。” “无论怎么说,贵妃娘娘都是为了您好——” 韩芷妍半阖眼帘,眸底露出疲惫之意。 ‘为了你好’这句话,上辈子她不知道听了多少遍。 母亲眼里的为了她好,却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将她推向无尽深渊。 “翠姑姑,别说了。”韩芷妍轻叹道:“我心里有数的。” 翠儿脸上露出欣慰之笑。 刚刚走过一条宫巷,屋檐落下一捧堆砌的雪,正好打在红色罗伞之上。 伞骨差点儿都被折断了。 “是谁好大的胆子?”翠儿厉声呵斥:“没瞧见六公主在这儿么?” 能稳坐芳灵宫大宫女的位置,必定是有几分厉色的。 此时朱红屋檐探出一个头,是内务府的余太监。 他瞧见翠儿,不由低下头,接连道歉道:“六公主、翠姑姑,对不住了,这几天雪下得大,堆得太高,奴婢扫雪时瞧不见底下的人......” “冒犯了——” 翠儿是芳灵宫的大宫女,内务府的太监个个都是人精,如今萧贵妃圣宠不衰,怕圣上怪罪,到底还是卖几分面子的。 他们倒不是忌惮韩芷妍,他们顾忌的是芳灵宫经久不衰的圣宠。 翠儿在后宫待了多年,懂得拿捏分寸。 既然太监接连道歉,她也就和颜悦色,哑着嗓子问道:“往后几日,应当还会落雪,余公公这么早就扫雪?” 余公公是内务府掌事太监,早就不做这些小事情了。 他若是亲自扫雪,必定宫中又有什么大事。 “这不,今天有庆功宴,奴婢不放心底下人做事儿。”余公公踩着木制高梯,埋头道:“天寒地冻的,六公主和翠姑姑还是早些回宫吧。” 韩芷妍停下脚步,本就白皙的脸蛋儿,如今渐显苍白。 “庆功宴?”她顿住,声音微微颤抖,追问道:“给什么人庆功?” 余公公浅笑应道:“林将军提前回来了。” “大家没想到林将军会这么早回来,”他低声说道:“宫里都忙翻天了。” 当‘庆功宴’三个字出来的时候,韩芷妍心头其实已经有数了,可她偏偏不死心,非得要别人斩钉截铁告诉她,才肯定心。 “林将军不是还有一阵时日才能回来?”她朱红唇瓣渐白,“怎么提前了?” 余公公笑道:“今早才接的通知,御厨已经在竭力备御菜了。” 雪花落在柔软肩头,是彻骨的凉意。 韩芷妍心头一冷,连带着双唇白透。 她从翠儿手中接过罗伞,垂眸道:“景安宫就在前头,姑姑先回去,我想自己静一静。” 翠儿虽然觉得她行为古怪,但只是递去罗伞,鞠躬道:“那六公主路上小心。” 韩芷妍随意敷衍了几句,脑中一直辗转林湛炎回宫的事情。 林湛炎,真是打算缠着她不放了。 不过如今更打紧的,是如何对付他。 ...... 韩芷妍回到景安宫后,含玉并没有守在宫门。 以前她都在宫门候着,随时等着韩芷妍回来。 韩芷妍心头觉得古怪,慢吞吞的走向殿内,轻轻推开双扇门。 与那双略带虚浮的眼睛交汇瞬间,韩芷妍连忙阖上门,难以抚平高伏情绪。 她揉了揉眼睛,始终难以置信,林湛炎竟然会出现在里头,正在优哉游哉的喝茶。 肯定是幻觉吧。 她捂着猛烈晃动的胸口,闭眼定了定神。 “六公主是在怕微臣吗?”林湛炎却直接推开双扇门,主动凑到她面前,饶有兴趣问。 韩芷妍捂嘴惊叫了一声,惊魂未定。 “六公主在怕什么?”林湛炎凑近了几分,嘴角衔笑。 怕他会再捏着她不放,怕她跟他此生再有任何纠缠,怕她还会再入那吃人的将军府。 韩芷妍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双手握成拳头,攥紧袖口,佯装一副淡定自如的样子,“林将军难道不知道这里是后宫,你是进来不得的么?” 好好的一句威逼,却因她声音微颤,失去了几分气势,很快便被林湛炎压过。 到底是行军打仗多年,雷厉风行的少将军,他身上带有一股逼人的气场。 韩芷妍心提到了嗓子眼。 林湛炎温柔解释,“微臣得皇上应允,特许入后宫先看望姨母,顺便来看看六公主。” 姨母就是樾皇后。 不过景安宫位置偏僻,他从樾皇后宫里得至少绕好几里路才到。 顺便?他可真会给自己找托词。 韩芷妍蔑视道:“这里是本公主的寝殿,林将军还是快点离开,免得落人口舌。” 她转身,瞧见屋里的含玉,故作厉声呵斥:“你怎不知道拦着点儿?这要是传出去,林将军擅闯本公主闺房,将军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韩芷妍心里清楚,含玉拦肯定拦了,但林湛炎必定是拦不住的。 她故意这样说,是在间接提醒林湛炎,行为不妥。 林湛炎又是一笑,将她的心思收入眼底,“微臣说过,待寇东战胜归来,以千里江山为聘礼,娶六公主为妻。” 韩芷妍咬紧苍白的下唇,眼中微微带怒,“林将军话说的早了些。” “林将军是天之骄子,我不过空顶一个‘公主’头衔。”她下意识提醒道:“我配不上将军。” 他是战无不胜的少将军,而她是个毫无家世背景的“挂名公主”。 她在暗示,两人的身世背景并不合适。 林湛炎唇角微扬,淡然一笑:“这点六公主不必担心。” “寇东收复,皇上曾许微臣一诺。”他用余光细细打量着韩芷妍苍白的脸,语气更是坚定道:“微臣可用这一诺换六公主。” 魏卿帝金口承他一诺,林湛炎若用此换她,事情就变得复杂了。 魏卿帝做事一言九鼎。到时候哪怕他不喜欢韩芷妍,为了这落下的金口,也得许诺。 韩芷妍双手猛烈颤抖,冷冷凝视着他:“我们不过几面之缘,林将军就非娶我不可......实在太过反常。” 上辈子的林湛炎,可没有这么着急。 她大概掂量清楚了,这林湛炎同她一样,都重活了一世。 只是......重活一次,他还是不肯放过她么? 韩芷妍可不能在他面前露出马脚,让他见招拆招。 林湛炎落下几句胜券在握的话,转身离开。 韩芷妍凝视着他高大威武的背影,陷入了长久沉思。 “今晚庆功宴,咱们还去么?”含玉瞧见韩芷妍沉默了许久,那双漂亮的浓眉深皱,小心翼翼提醒道。 韩芷妍双唇紧抿,疲惫的阖上眼眸。 这哪里是庆功宴,这分明就是鸿门宴。 “要不奴婢回禀太子殿下,”含玉瞅出了不对劲,低声问道:“让太子殿下找个理由回避,六公主就别去参加庆功宴了——” 庆功宴这等事关魏武国江山的喜宴,后宫妃嫔不得参宴。 别说不讨魏卿帝喜欢的韩芷妍了,就算圣宠不断的萧贵妃也不得入宴。 林将军亲自来送宴帖,必定是做好周全准备。 且他看起来胜券在握,确实让含玉难以心安。 这事儿还是交给太子殿下处理,比较稳妥。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搞定。”韩芷妍轻启朱唇,那双精致的桃花眼,眸底溢出几分超脱年纪的沉稳,仿佛已经将事态发展收入心底。 她微微转身,突然看到隔壁四公主宫里,一朵玉茗花探出了朱红城墙,“今儿这么冷,玉茗花还开得这么茂盛。” 含玉有些困惑,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有心思观摩四公主宫里开得玉茗花? 含玉轻抬头,面露担忧之色,“四公主宫里的玉茗花确实开得漂亮,可咱们得先解决眼下的事儿......” “庆功宴我必须得去。”那朵纯洁白净的玉茗花开在那双桃花水眸,显得更加楚楚动人,“我必须当场断了林湛炎的心思——” 韩芷妍盯着那朵白生生的玉茗花,心底彻底松了一口气,轻轻笑道:“玉茗花就是天赐的转机。”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这可是你惹我的” ———————————— 林湛炎回来的急,庆功宴是各宫卯足了时间匆忙办的。 开宴不过两个时辰,再除开梳妆打扮、路上行走、等宴的时间,算下来两个时辰确实有些紧巴。 偏偏在这紧巴的时候,韩芷妍还去了一趟四公主的玉棠宫,摘了一些雪白的玉茗花。 “六公主,时间来不及了。”含玉小声提醒道。 韩芷妍一双眸子明亮璀璨,怀捧着几束玉茗花,看起来心情颇佳。 含玉又是不解了,六公主刚才听到林湛炎要求娶她,还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怎得现今如此开心? “打扮次要。”韩芷妍将新鲜的玉茗花小心捧怀,俯身嗅了嗅清香,似乎很满意,“我的穿着不必太华丽,只要得当就行了。” “重点是这个。”她将玉茗花递到含玉眼前,扭头问道:“你可会包花?” 含玉见她不慌不忙的样子,面色更愁,但到底是主子,她只能服从道:“会。” 她是被韩凌骁训练出来的,不仅会察言观色,也会讨好主子,五花八门都涉及一二。 “那好,你先将玉茗花包的漂亮些,”韩芷妍自个儿动手去拆头上的竹簪,一头乌黑长发逶迤十里,飘着淡淡清香。 她小声应道:“我这儿你不用管。” 含玉怀捧雪白玉茗花,百思不得其解。 六公主做事沉稳,心头有数没错,可她到底不过十五芳龄,含玉还是不能仍由她胡来。 “这事......真的不用知会太子殿下一声么?”含玉一脸苦态,再次提点道。 韩芷妍柔软指腹夹起玉骨梳,动手在头上梳,面色沉下来,冷冷威逼道:“不准告诉皇兄!” 她态度坚决。 也不是不能告诉,而是林湛炎这人对皇兄来讲,也是可用的人才。 日后登基,少不得要从林湛炎这儿用兵。 林湛炎这儿,可不能让他们提前有了间隙。 含玉虽然不明白韩芷妍如此坚决的理由,但想来庆功宴太子殿下也要去,就算不提前告知,也是无恙的。 她便顺应了韩芷妍的意思。 ...... 玉茗花刚摘下,虽然清新扑鼻,但花枝杂乱难以登大雅之堂。 这样一捧雪白玉茗花,经含玉巧手修剪,再用画有丹青的宣纸仔细包紧,最后再用一些剪纸点缀,倒是一份难得的巧物。 宫中名贵的东西不少,这类花心思的巧物却是难得。 韩芷妍捧着精细包装好的玉茗花,上下仔细端详了一番,俯身轻嗅,“新鲜的玉茗花就是好,味道最是浓烈。” 含玉同样仔细端详了一番她的装扮。 六公主性子瞧着风风火火,但对人情世故其实别有一番见解。 她仅一件白色锦花裙裹身,上面用蜀绣精致绣着几朵红梅。 也将她平日里爱戴的竹簪取下,换成了素净雅致的珍珠钗。 她的装扮半点华贵也无,可随意站在一侧,也是一道不清不淡的美景。 这是林将军的庆功宴,不能打扮的太引人注目。可她又是魏武国的六公主,总不能像平日混迹在太医院那般朴素打扮,会落人笑话。 这样的打扮最是适宜。 这小姑娘乍一看是个没心没肺的,处事却有着超脱年纪的老成。 原本心头还没谱的含玉,如今算是定下心了。 “这玉茗花六公主可是要送给太子殿下?”含玉小声询问道:“奴婢还可加点讨喜的红梅进去。” 白色玉茗花的含义,可多多少少包着情爱之意。 韩芷妍摇了摇头,“我不是送给皇兄的。” “我这束玉茗花,是送给林将军胜战归来——” 含玉又是焦虑,六公主平日也喜欢花,不可能不知道白色玉茗花的涵义。 “六公主,你要送玉茗花给林将军......”含玉皱眉,再次提醒道:“今日......太子殿下也在的。” 韩芷妍用轻纱遮住了怀中的玉茗花,眸底璀璨亮眼,“我知道。” 她要用这束玉茗花,让林湛炎破绽百出。 ...... 庆功宴大多是朝中重臣。 后宫除了樾皇后参宴,便仅有韩芷妍一人。 魏卿帝来得晚,待他入席后,御菜已经齐全了。 林湛炎就坐在韩芷妍对侧,无论韩芷妍有何举动,他那双眼睛都始终落在她身上。 韩芷妍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坐在前头的韩凌骁,面色也甚是难看。 先是几曲曼妙生辉的歌舞,待歌姬嘤嘤啼毕后,魏卿帝喜笑开颜,问着台下的大功臣林湛炎,“这次行军打仗,怎回来的如此着急?” “可有急事?”魏卿帝笑问道。 这会儿林湛炎年轻气盛,在外可谓是战无不胜的少将军,讨魏卿帝喜欢的不得了。 每每提及镇国公,都会连带着夸他有个英勇善战的爱子。 此时林湛炎已经脱下战戎盔甲,换上一件水蓝色麒麟公子袍。 褪下冰冷沉重的战衣,他这身打扮,倒真是风度翩翩。 此时的林湛炎,是骁勇善战的少将军,英姿勃发的气场配上俊朗面容,很是讨女孩子欢心。 除了韩宛灵,魏武国倾心的人不少,可一个都入不得他眼。 林湛炎听到魏卿帝的声音,走出宴席台,鞠躬行大礼:“微臣确有着急的事儿。” 魏卿帝心照不宣的看了韩芷妍几眼。 庆功宴除了樾皇后,后宫女子皆不得参宴。 他今天一来瞧见韩芷妍坐在这儿,便晓得是林湛炎的主意。 心中何意,魏卿帝早就揣摩一清二楚。 不过让魏卿帝不解的是,韩芷妍才回宫不久,同林湛炎并未见过几面,有家世雄厚的长公主不娶,非要娶这个无身份无背景的六公主? 这点儿,他就有些揣度不透了。 他回头又望了韩芷妍几眼,这丫头虽不是自己的血脉,可模样确实长得异域风情,端正好看。 看来战无不胜的英雄,也是垂色美人的。 “爱卿且说,朕允——”魏卿帝轻点下颌,算是默许,就等着林湛炎开口。 坐于凤位的樾皇后表情很复杂,侧上座的韩凌骁面色更是严肃,一双神气逼人的眼睛弯拢,眸中怒气渐盛。 “太子殿下,你先别着急......”律风瞧见韩凌骁快压不住满腔怒火,双手轻压住韩凌骁的双肩,附耳小声提醒道:“不如先听听六公主怎么说——” 韩凌骁侧眼,确实瞧着韩芷妍欲言又止。 林湛炎弓身,正欲开口,韩芷妍又抢先打断。 “林将军战胜归来,本公主有一物相赠——”韩芷妍怀捧玉茗花,不过用轻纱覆盖住,外人其实瞧不出是个什么物件。 林湛炎心头浮现不好的预感。 她何时对他这般喜笑颜色? 当掀开轻纱的那一刻,玉茗花的芳香充斥着鼻腔。 他瞬间变了一个表情。 韩芷妍继续故作无辜的样子,一双眸子清澈见底,“世人都爱赠梅竹,今日本公主赠林将军特别的——玉茗花。” “将军可喜欢?”韩芷妍眸底清纯,“这可是本公主花了不少时力的——” 凤位上的樾皇后忽然紧张起来,凝视着玉茗花,心提到了嗓子眼。 韩凌骁剑眉拢皱,瞧着那束有别样意味的玉茗花从她手中出来,瞳眸冷似扎心匕剑。 韩芷妍表面看起来和善温柔,实则心头一直掂算时间,无暇顾及韩凌骁的怒气。 果不其然,半柱香未到,人高马大的少将军一头栽下去,硬朗的脸廓又青又紫。 众人对林湛炎突如其来的反应,二愣子摸不着头。 就连魏卿帝也不曾见过这副场面,差点儿忘记传唤太医。 此时明明懂得医术的韩芷妍,却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眼睁睁看着林湛炎喘症发作。 林湛炎,这可是你惹我的。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究竟在开心什么?” ———————————— 林湛炎对玉茗花过敏,一碰玉茗花就会诱发他的喘症。 记得上辈子,韩芷妍第一次见林湛炎喘症复发,也是因为身边有玉茗花。 他当时可差点儿没喘过气,还是韩芷妍用药救了他。 前世回忆起来,她当初就不该心慈救他。 所以,当这次大家都乱成一团,太医院的太医聚集,着急忙慌的为林湛炎诊治时,韩芷妍只是冷漠的站在一侧,袖手旁观。 注意力全在林湛炎身上,大家都忽视了韩芷妍清澈水眸下,那份漠视后的快感。 韩凌骁看在眼里,手心不由自主合拢,剑眉紧皱。 张院使行医多年,一眼瞧出这是喘症发作,当即用喘药捣碎,先给他吸入,再是口服。 林湛炎如今年轻,身子还算强健,用药后不久,喘症缓和,嘴唇也由青紫渐变红润。 “这玉茗花林将军是闻不得了——”张院使早就将玉茗花扔出宫殿。 “张院使,他这是何病?”事关江山社稷,魏卿帝也是无比上心,着急问道。 张院使垂眸,望了尚未回神的林湛炎几眼,心中一番揣摩。 林将军的喘症是陈年老病,可他却故意隐藏多年,其中必定有隐情。 张院使在宫中多年,早就混成了滑头。 林将军风头正盛,日后还不晓得是怎样光景,这病他是想法设法的隐藏,自是不愿公之于众。 若是此时他公之于众了,不是打了林将军的脸,打了镇国公府的脸? 实在太得罪人了。 他思来想去,唯唯诺诺应道:“皇上,林将军就是对玉茗花过敏,以后只要不接触此花,就不碍事的。” 张院使不动声色的隐藏了林湛炎喘症一事。 樾皇后紧张的神情在那一刻得到缓和,不由松了一口气。 她忙和一阵,瞧见林湛炎情况稳定下来,这才将目光落在玉茗花源头——韩芷妍身上。 眼神犀利似剑,怒视着韩芷妍,质问道:“你究竟是何居心?” 韩芷妍继续故作无辜,一双桃花水眸泪眼娑婆,委屈巴巴道:“儿臣、儿臣不知啊——” “儿臣只是见这玉茗花开得好看,想给林将军捎几朵,”她抬袖,表情越发委屈怜人,“儿臣也不知道、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 林湛炎对玉茗花过敏的事情,林湛炎隐匿的极好,世上没有几个人知道。 按照现在的时间,连魏卿帝都不知道的事情,她若是知道反而不正常。 可掌管后宫多年的樾皇后,是不好骗的。 冷冽的目光,动怒时逼人的气势,韩芷妍后背汗津津的。 “你老实交代——”她唇缝紧抿,声音嘶哑低沉。 韩芷妍眼中含泪,样子瞧起来更是委屈,支支吾吾道:“儿臣、儿臣不知道母后所言何意——” 林湛炎是樾皇后的外侄子,他出了事,樾皇后上心的很。 断然不会轻易放过韩芷妍,得问出个究竟。 毕竟林湛炎有喘症,这件事情若是暴露,林湛炎在外威风凛凛的铁将形象可就毁为一旦。 “你若是不肯说,”樾皇后声音很低,语气却是彻骨的寒,犹如三千冬雪拂来,“本宫可就将你送往宗人府伺候了——” 韩凌骁往前走了几步,刚要为韩芷妍开脱。 林湛炎此时却着急醒来,第一句话便是:“不关六公主的事——” 韩芷妍不可思议的揉了揉双眼,一脸惊愕的看向林湛炎。 其他人不知道,但他既然重生归来,自然能猜到玉茗花是她故意而为。 可他......竟然在为她开脱? 她怔住,久久不能回神。 喘症只是一时,若是症状得到控制,不久便可如正常人一般。 这会儿的林湛炎,年轻恢复得快。 完全清醒后的林湛炎,再次解释道:“六公主也是一片好心,她才回宫不久,怎么会知道微臣对玉茗花过敏?” “皇姨母,可别错怪了人——”喘症缓解,恢复过来的林湛炎,身子到底偏虚弱,得有人搀扶着。 “玉茗花很漂亮,微臣很喜欢。”他目光落在韩芷妍身上,脸上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可惜微臣无法享受六公主的‘好意’。” 这话里话语,别人或许听不出,韩芷妍却是琢磨透透的。 他这是在暗示,也是在挑衅。 魏卿帝见惯了林湛炎叱咤战场的威武模样,如今这副病态虚弱的样子,十分不习惯。 “好好的庆功宴,搞成了这个样子!”他本就不喜欢韩芷妍,现下更是怒气渐显,“不管这事儿跟你有没有关系,你都回去给朕面壁思过一个月!” “不得踏出景安宫半步——” 韩芷妍桃花大眼始终含泪,用雪白绢帕轻轻擦去眼角的泪,做足了委屈模样:“儿臣遵旨。” 樾皇后对这个外侄儿颇为上心。 如今她对韩芷妍心生戒备,林湛炎要娶韩芷妍这件事情,有个位高权重的人搁在中间,以后没那么容易了。 韩芷妍清楚,林湛炎绝非泛泛之辈,是不好对付的。 让他喘症复发这件事情,也绝非良策。 如今事情解决,前世的怨恨也得到些许释放。 不过禁足一个月而已,只要不嫁给他。 她倒是开心的很。 所有人都没发现,韩芷妍藏在唇角弯处的那份雀跃。 韩凌骁看在眼里,剑眉并未松懈半分。 这个小丫头,究竟在开心什么?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我在面壁思过呀” ———————————— 景安宫内,含玉早就备好了红萝炭和狐衣。 “六公主回来了?”她端上一杯阿胶姜汤,望见韩芷妍模样开心,便知道林将军并未得逞。 韩芷妍点头,附耳低声道:“等会儿若是皇兄来了,你可得提前知会我一声。” 外面冻久了,鼻尖红红的。 本是温度合适的阿胶姜汤此时也十分烫嘴,韩芷妍小口小口啜饮。 谁知道含玉刚出去了没多久,又立马掉头,哑着嗓子道:“六公主,太子殿下此刻到宫门口了——” 韩芷妍顿时慌乱,不小心打翻了青釉瓷碗,右袖被姜汤浸透。 她无暇顾及湿哒哒的袖子,侧身小声吩咐道:“含玉,你先出去。” 待含玉走后,她倒是自觉。 对着朱红墙壁,扑哧跪下。 “你这是做什么?”韩凌骁轻推双扇门,就瞧见这个小丫头跪在地上。 模样看着十分乖巧可人。 韩芷妍没转身,专心致志的对着朱红宫墙,声音软糯道:“我在......面壁思过呀......” 韩凌骁早前堆积的那些气焰,被这软软糯糯的一句话,顿时烟消云散。 这小丫头,倒是知道他生气了? 他没去接她起来,转身坐在梨花凳上,自顾自的给自己倒茶。 玉嘴茶壶里的是阿胶姜汤,还放了红糖。 甜腻腻的,是这小丫头爱吃的。 他不喜欢,喝一口就放下了,目光辗转落在跪地的韩芷妍。 “先说说,你哪儿需要面壁思过了?”他单手撑头,那双神气逼人的龙眼,散发令人琢磨不透的异色。 韩芷妍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此时定是生气的,她都不敢回头看他,只轻声道:“父皇叫我面壁思过的......” 她是为了魏卿帝而面壁思过?而不是因为晓得他生气了? 原本面色较前和悦的韩凌骁,表情瞬间青紫,声音透着十足的隐忍,开门见山问道:“韩芷妍,玉茗花这件事情,是你故意的吧?” 她摇了摇头,又认真点了点头。 若不是故意的,那她送这束含有情爱的玉茗花给林湛炎,且不是含有几丝意味在里面么? “他要娶我。”她倒是义正言辞,刚正不阿道:“我实在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 “没办法,怎么不来找我?”他表情越发难堪,硬朗的剑眉弯皱,低声问道:“你当我是摆设么” 韩芷妍垂头,沉默许久。 韩凌骁没有经过前世,自然不晓得往后才是腥风血雨。 她自然得为他提前考虑周全了。 “我不想你跟林将军有间隙。”她语气低软,“林将军手上有兵权,往后这人可用的......” 他紧皱的眉头并未松懈一丝,眼尾轻挑,黑眸更加深沉,“你怎么就知道,除了他,我就无人可用了?” “韩芷妍,你是高看了他,还是低看了我?” 他有意无意的数落,倒是让韩芷妍觉得自己委屈的很。 前世的林湛炎,一直风光无限,地位甚至直逼他的太子之位。 这样一个人,最好是驾驭他,而不是跟他成对立面。 韩凌骁是落不到好处的。 可他今天质问的话里意思,明显掺杂了几分阴阳怪气的味道。 韩芷妍不再吭声,心情跌入谷底,玉手不自然的去抠宫墙画纸。 一下两下,倒是挠得韩凌骁心痒。 他在她身边蹲下来。 殿内光线太暗,他这才发现她右袖湿透,还在滴水。 他轻轻抬起,又原封不动放下,表情依旧严肃,继续追问道:“玉茗花的事情,你既然是故意的,你如何知道林将军的喜好?” 他不是爱追问计较的人,偏偏对这丫头和林湛炎的事情,他不问清楚,心头便一天不舒坦。 她始终沉默,一言不发。 不是她想沉默,而是追溯到前世的事情,她实在不知道如何跟他解释。 她的不语,反而令韩凌骁更加不悦,眼神越发犀利似剑,仿佛要穿透人心。 “韩芷妍,你挺了解他啊?”他骨节分明的五指合拢,钳制住她下巴,用力一捏,逼着她直视他,再次逼问道:“你跟他,不是只见过几次面么?” “我跟林将军在朝堂共事多年,我都不知道他对玉茗花过敏的事情,你如何知道的?”他俯身,杂乱的呼吸逼近,一丝一缕扫过她雪白脸颊,炙热难耐。 他是习武之人,哪里知道掌心间的力度,一不小心,她的下颌尖尖就被他捏红了。 韩芷妍轻咬下唇,泪水已经充斥着桃花眼眶。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有些着急,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吐露。 他误会了,偏偏还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误会。 “那是怎样?”他大发雷霆,唇色苍白,再次反问。 “只见过几面,林湛炎就非要娶你?” “只见过几面,你就这样了解他?” 层层追问下来,他已经失去耐心,一双眼眸烈火熊烧。 韩芷妍又急又慌,眼泪不觉落满脸庞。 细嫩柔软的下巴,被他捏得生疼。 “皇兄......疼。”她眼泪星眸,楚楚怜人的看着她,语气细软。 韩凌骁这才回过神,自己确实太用力了。 他慢慢松开指节,瞧见那红透的下颌尖,心头涌现几丝内疚。 从未跟小姑娘接触过,竟不知道这小丫头每寸肌肤都如细嫩豆腐一般,是经不得丝毫力气的。 她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她却总爱在他面前流泪。 每次她这样眼泪巴巴的,他就顿时没了主意。 “别跪了,你起来吧——”他回归冷静,即便眉头深拢依旧,但语气缓和了几分。 怒气难发,总得找个宣泄口,他对心惊胆战的含玉怒声呵斥道:“下次本宫再见到六公主衣裳是湿的,本宫拿你是问!” 含玉怯生生的回了句:“是。” 他压低了声线,努力装作心平气和的样子,拂袖之前,对韩芷妍低声道:“你先好好想想,再把事情同我解释清楚了。”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这不是皇兄送的” ———————— 芸桦宫内,檀香缭绕。 韩宛灵裹着厚实的紫貂外衫,手中捧握一盏暖炉,懒洋洋的坐在炭盘边。 她模样瞧着是无恙了,大抵是将体内污浊寒气扛过去了,连带气色都好许多,苍白的脸颊终于浮现一丝红晕。 “长公主,辅国公孙小姐求见——”青莲传唤道。 “本宫也许久没见她了。”韩宛灵轻点下颌,“进来吧。” 孙青青哭丧着一张脸,大步跨入内,神情甚为哀怨。 上次她在太医院得罪了韩芷妍,得罪了韩凌骁,可没落得一点儿好处。 先是罚洗紫苏叶,最后又去慎刑司领了三十大板。 从小娇生惯养的孙家小姐,哪里受过这种酷刑,双腚被打得皮开肉绽,在辅国公府硬生生躺养了三个月。 辅国公爱女,可对方是身份尊贵的太子殿下,舅舅镇国公比他的官位还高上一头。 这件事情,就算有怒,也只能将气焰硬生生吞入腹中。 “长公主身子可好些了?”孙青青这点礼数倒是懂得,先简单嘘寒问暖一番。 韩宛灵轻咳几声,眼神微微虚浮,“扛是扛过去了,余下还得慢慢调理。” 她斜眼瞟了孙青青几眼。 孙青青面容偏黄,眸底憔悴,看起来也并不比她好过一分。 “长公主近来专心休养,还不知宫中发生的事情吧?”孙青青下意识的望了韩宛灵几眼。 韩宛灵嗅闻着浓郁的檀香,微微阖目,呼吸匀称道:“什么事?” 一律青烟撩过那双细小眼,眸底溢出愤怒之情。孙青青压低了声音,抬眸看她,“昨天林将军回魏安城了。” “本宫怎不知道这件事情?”韩宛灵猛地掀开眼皮,“林将军出兵不过两月,怎么这么快回来?” “都是为了韩芷妍这个小妖精。”孙青青噘嘴,语气不由自主带有几分官家小姐的娇气,“据说林将军连夜赶回魏安城,就是为了要提亲呢。” 韩宛灵眉头皱弯,眼神骤然低沉,“这是第二次了。” 第二次,林湛炎求娶韩芷妍。 头次,她还可以当做是林湛炎一时冲动。 可这一次,林湛炎从寇东着急赶回来,这明显不是冲动了。 韩宛灵纤纤玉指合拢,未经修剪的指甲陷入掌心肉。 如今的林湛炎,有久战不败的少将军头衔,人也长得俊朗,魏安城众多女子倾心。 韩宛灵自小就属意了。 本以为有长公主尊贵头衔,能一帆风顺的嫁入将军府,却未料樾皇后哪儿,始终卡得紧,不愿松半句口。 “韩芷妍怎么回应的?”韩宛灵反问。 孙青青仰首,“这次林将军还没说出求娶的话,就突然闻玉茗花过敏,差点喘不上气。” “我之所以知道林将军要求娶,是听我家父说的。”她继续说道:“家父说镇国公把传家宝都给林将军了。” “韩芷妍哪儿,还瞧不出是个什么态度......” “本宫知道了。”她自感疲乏,沉重叹了口气:“你先回去。” 孙青青点头,拂袖正欲退下。 “等等——”韩宛灵叫住了她,“萧贵妃不是很喜欢吃梨吗?” 现下不是产梨的季节,前些日子还能吃点新鲜的晚产梨子,现在深冬是一点都见不到了。 萧贵妃馋嘴,魏卿帝特地留了梨,一直冻在冰窖,等萧贵妃什么时候想吃,便拿出解冻吃食。 孙青青颔首,应声道:“我知道该怎么做,请长公主放心。” ...... 韩芷妍禁足一月,这才第三天,她就闷到不行。 “皇兄已经三天没理我。”她垂下头,眸底溢出伤心之色,“他果真是生气了。” 自从三天前,她惹恼了他,他当真三天没过问她一句,一直在等她解释。 这也愁苦了韩芷妍。 她该怎么解释?若是全盘托出,说自己其实重回一世,他会不会觉得她有病? 此时含玉端捧一只白玉青瓷食碗,放在她面前,“今天太子殿下肯定要来看六公主的。” “为什么?”她神情恹恹,连自己也不信他能来看她。 “今天是六公主的生辰呀,你又忘记了?”含玉将寿面放在她跟前,贴心放好银箸。 韩芷妍长长‘哦’了一声。 以前皇兄倒是每年都给她过生辰的。 不过后来她在将军府呆了几年,连日子都过不好,哪里还有心思过生辰,自然而然自己也淡忘这件事情。 “寿面还是热乎的,六公主快吃——”含玉又给倒了一杯阿胶姜茶。 韩凌骁吩咐过,六公主体寒,需多饮暖身姜茶,景安宫便一直温煮有姜茶。 韩芷妍执起银箸,随意扒拉几下,浅尝几口便放下了。 含玉的手艺一向极好,寿面也是味道极佳,只是她实在吃不下。 今日皇兄若是来见她了还好,若是生辰之日没来,她岂不是更伤心了? “六公主,贺礼送到——”门外的小宫女将匣子放在桌上便退出门外。 匣子巴掌大,上面刻有精致的海棠花纹,小巧精致。 “这刚才还说呢,太子殿下的贺礼这就送来了。”含玉相视一笑,“六公主快打开来瞧瞧。” 韩芷妍原本黯然失色的桃花眸子,忽然明亮,欣喜若狂的去掀匣盖。 里面摆放着一件通透的羊脂玉,韩芷妍笑容瞬间僵持。 “多漂亮的羊脂玉呀。”含玉凑近看,“太子殿下真上心,这玉体琉璃通透,瞧着价值不菲。” 这枚羊脂玉确实精致可人,价值连城。 可这......是镇国公府林家的传家之宝。 “这不是皇兄送的,”韩芷妍眸色骤然暗沉,低头道:“这是林湛炎的东西。” 含玉面色青了一头,连忙收回匣子,“外面的小宫女真不会处事儿,什么东西都敢接!” 韩芷妍沉重叹气,喃喃自语道:“将东西赶紧退回去。” 含玉颔首,捧着匣子正欲转身出门,便见韩凌骁铁青着一张脸,纹丝不动的站在宫门口。 韩凌骁眼神冷若寒霜,比窗牖外鹅毛大雪还要凉。 他剑眉怒皱,浑身散发阴冷气场。 怀中暖抱的小猫也被吓得缩了缩。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难道失宠了?” —————————— 韩芷妍怔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韩凌骁拦住含玉,俯身伸手去取匣子里的羊脂玉。 细小金丝线缠绕于他修长指骨,羊脂玉悬在空中,被他细细端详。 “你慌里慌张的,跑什么?”炯炯有神的眼睛轻挑,眸底溢出的冷意,不禁令人寒颤。 含玉一头跪下,吓得双肩颤抖,“太子殿下,宫里的奴婢收错了礼,奴婢正要还回去......” “这么好看的羊脂玉,”韩凌骁认真细详,最后将羊脂玉收回掌心,“本宫代收了——” 含玉一下子慌了神,支支吾吾:“太子殿下,这是......” 话还没说完,韩芷妍皱着眉头吩咐道:“含玉,你先退下——” 含玉没见过这块羊脂玉,韩凌骁却是见过的。 林湛炎上次出兵,也同样送了这块羊脂玉,被韩凌骁原封不动退还。 樾皇后和镇国公是兄妹,算下来他俩也称得上堂兄弟。 明明共有四分之一血缘,两人关系却比陌生人还要陌生。 两人的梁子,从前世就结下。 至于韩芷妍,大抵只是两人剑拔弩张的引火线。 韩芷妍垂眸沉思许久,回忆前世两人种种纠葛,心中感慨万千。 一个没病偏装病,一个有病装没病。 单凭这点儿,她就断定两人之间,定是有问题的。 “怎么不说话?”韩凌骁转身,坐在软榻边,语气由冷冽渐转温和。 怀中的橘红色小猫这才怯生生的‘喵’了一句。 韩芷妍瞟了几眼他怀里的小猫咪,眼睁睁的看着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指节,一点点温柔顺着猫毛。 “你不是生气了?不打算来看我了?”她扭头,不去看他。 这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倒像是她生气了一般。 “你不来同我解释,”他唇角扬起,眸底似水柔情,“我只有自己来了。” 韩芷妍咬紧下唇,语气有些无奈:“我跟林将军,真没什么......” “你还要我怎么解释?”她双手环抱,一脸义正言辞,情绪也是慷慨激昂。 气压瞬间低沉,韩芷妍眸底显露几分伤心之情,沉重叹气道:“我真不想为这不值当的事情,同你吵架生气。” 为了林湛炎,确实不值当的。 韩凌骁沉默下来,目光落在怀捧的那只橘色小猫。 本来今天他没打算质问她,只想好好同她过个生辰。 可谁知,瞧见那块羊脂玉的时候,自己脾性又上头。 “不说这些了。”此时临近午膳,韩凌骁吩咐了一声,接二连三的菜肴被端上来。 玛仁糕、胡饼、酸□□、沙木萨......这些她入宫后就再也没碰过的西域美食,现在全部摆放在她眼前。 刚才的不愉快全都烟消云散,韩芷妍迫不及待的拿起一块玛仁糕塞入嘴里。 韩凌骁瞧见这丫头吃得欢,自己也不由自主唇角扬起,浅浅笑问道:“好吃吗?” 韩芷妍乖巧的点头,那双桃花水眸笑得弯弯,仿佛如临胜春。 “好吃,好吃的。”韩芷妍笑得开怀。 刚才还气鼓鼓的,如今面对美食,不由自主露出小孩子贪嘴模样。 他在心底感叹,这个小丫头可真好哄。 韩芷妍吃到一半,觉得这玛仁糕的味道甚是熟悉,“宫中来西域的厨子了?” “没有,这是我大早上出宫带回来的。”韩凌骁不清不淡回应。 宫中不许有外厨,是为了宫中膳食绝对安全。 食之入腹,可利人也可杀人,御厨一般都是知心知底的中原人,魏卿帝才放心。 韩芷妍咬下一块香甜的玛仁糕。 软糯的红枣在唇齿间晕染开。 她又转身去吃外酥里嫩的沙木萨,细细咀嚼。 这下他完全确定了:“这是师父做的!” “皇兄,你去明庵堂了?”韩芷妍欣喜若狂。 “本是打算亲自去一趟,清徽师太自己来魏安城了。”他轻抬头,慢慢解释道:“她知道你馋嘴,特地大早上给你做的这一桌子西域菜。” “师父为什么不亲自来呢?”韩芷妍眼中闪现一抹落寞之情。 “清徽师太不愿跟宫中再有丝毫牵扯,交给我这些西域菜,转身就走了。” 韩芷妍眼底闪现一丝恋恋不舍。 她的师父,若是跟她回宫,凭着母亲经久不衰的圣宠,讨个好家世的男子并不难,余生也好有个人照顾。 可这位清徽师太,志气并不局限于此。 她想悬壶济世,想游走四方。 单看这大气磅礴的心性,从内而外的恬静气质,就绝不是一个普通婢女。 倒像是见过世面的潇洒女子。 “再不吃就冷了。”韩凌骁见她想的太入迷,小声提醒道。 韩芷妍回过神,埋头去咬余下的酥脆沙木萨。 韩凌骁不太喜欢甜食,故只卧在软塌边,一遍又一遍,百不厌烦的顺着猫毛。 再酥脆好吃的沙木萨,此刻也味同嚼蜡。 她复杂的眼神落在那只巴掌大的橘猫身上,慢步挪到韩凌骁身边,摊开细软双掌,不高兴的噘嘴:“你给我准备的生辰礼物呢?” 韩凌骁不深不浅一笑,故意打趣道:“你把我惹生气了,还想跟我讨生辰礼物?” “给你备的东西,都给它了。”他不紧不慢的顺摸猫毛,故意说道。 小橘猫是韩凌骁出宫时捡拾的流浪猫。 韩芷妍撅着嘴,凝视着他继续顺着小橘猫柔软的毛发,心中越发不悦。 怪不得他可以三天不来见她,原来已经有了新欢宠物。 她难道......失宠了? 她正伤心的想着,含玉皱着眉头通传道:“六公主,萧贵妃娘娘来了——” 韩凌骁小心翼翼的抱着怀中小猫起身,往外走去,在她耳边落下一句心痒难耐的话:“等会儿晚点儿见。” 韩芷妍脸颊红透,直到萧贵妃入内时,两酡红晕也未消散。 萧贵妃面容有些许憔悴。大抵是孕胎月份越来越大的缘故,瞧着气色不是很好,肤色微微蜡黄。 “妍妍,是件喜事......”萧贵妃浅笑安然。 韩芷妍却心头一紧。 这熟悉的‘喜事’,却成了她前世难以消散的魔障。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是件‘喜事’” ———————————— 萧贵妃并未直接说明喜事,而是先观摩景安宫,上下打点一番稀缺之物,来日好让内务府补齐。 “今日你的生辰,”她细细端详了几番韩芷妍,轻轻拨开遮眼碎发,感叹道:“我家姑娘眨眼就长大了......” 韩芷妍身份特殊的缘故,并没在生母身边长大。 错过了她的成长历程,萧贵妃总觉得心头愧疚的很。 但好在.....她们终于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韩芷妍晓得母亲性子懦弱,但对她却是全心全意的。 对于一个宫妃来说,出宫是一件极其不易的事情了。可即便不易,她也会费尽心思出宫一年见她一次。 韩芷妍垂眸,轻言细语道:“母妃孕胎渐大,如今天寒地冻的,呆在宫里最是适宜,何苦来跑一趟?” 她的景安宫位置偏僻,萧贵妃亲自来一趟,哪怕是有御赐辇轿,天地阴寒时刻,到底是费一番精气神的。 “你的及笄礼,我自然要来了。”萧贵妃从袖中拿出一枚绣有佛陀的符包,“这符包可保你一生无虞。” 韩芷妍是不信这些的。可到底是母亲的心意,她还是欢喜承接:“谢过母妃。” 萧贵妃身穿一件碧蓝色蜀绣外褶衫,里面特地绣了暖实貂毛,懒洋洋的靠在一方贵妃软塌。 含玉上前伺茶。 茶摈弃一贯的西湖龙井,念及萧贵妃有孕,换成了清爽的金银花茶,还贴心配上几颗滋补的和田枣。 “伺候你的宫女,倒是个省心的。”在后宫生存了十几年,萧贵妃心头活得明白,将含玉所为收入眼底,笑道:“我很放心。” “取些刨花水来。”萧贵妃执起玉梳,动手去拆韩芷妍头上的竹簪。 家中长辈替及笄女子结发,这便是及笄礼。 魏武国的公主及笄礼是大事,要好生操办一番。当年韩宛灵的及笄礼,办得可谓隆重至极。 此时韩芷妍的及笄礼,没有内务府操办,除了几个贴心人,连贺礼也无。 韩芷妍并不在乎这些,无她而言重要的人才是这世间最重要的事。 竹簪取下,一头乌黑长发飘飘,与冰肌玉脖交织相融。 韩芷妍头发有着西域人的微卷,平日里用刨花水把卷发定成直发。 萧贵妃梳一缕发,玉梳便得在刨花水里沾染,这样挽出的发髻没有碎发。 “林将军特地来找过我。”萧贵妃喜笑开颜,突然开口道。 韩芷妍灵动的眸子转动,心头一紧。 这一天果真提前。只是她想不到,这次林湛炎竟如此着急,伎俩都提前使在萧贵妃身上了。 “所以呢?”韩芷妍经历两次,自然心头淡定许多,只是冷漠反问道。 萧贵妃一边梳发,一边笑道:“我觉得你嫁给林将军很不错。” 含玉在一旁收拾着青花茶樽,听到这言,双手不由晃动,差点碎瓷。 “娘娘恕罪。”她着急跪下,支支吾吾解释道:“奴婢就是觉着,六公主才及笄,谈婚事太着急了......” “无恙。”萧贵妃脾气是真的好,不仅没责怪,反而笑眼盈盈道:“林将军也说了,念及你才及笄,年岁尚小,这事儿可以先定下,等过年了再成亲。” “我真是再也找不到这样贴心的孩子了......” 韩芷妍垂目,面无表情。 以母亲的角度,林湛炎自然是她最好的选择。 堂堂镇国公之子,又是年轻有为的少将军,是魏安城多少高官女子想求也求不到的姻缘。 嫁给了他,以后就不用担心会被派至他国和亲,还能留在魏安城,时不时入宫见母亲。 这对萧贵妃和她来说,确实是喜事一桩。 对于一个无家世背景的‘挂名公主’,这段难得可贵的‘姻缘’,甚至可以说是高攀了。 “我都了解过庆功宴那次,是个意外。”大抵是真开心,萧贵妃脸上满是笑意,“林将军只是嗅不得那玉茗花,身体强壮的。” 韩芷妍表情始终不清不淡,看不出是喜是怒。 “妍妍你觉得呢?” “既然母妃你问,我就直说了。”韩芷妍一身正气,坦诚相视。 含玉捧着茶樽,紧张的看向她。 “我不嫁林将军。”韩芷妍态度强硬,“纵使将军身子好与不好,都与我没有半点儿关系。” 她语气带有些许威逼,冷不跌的补了一句:“死也不嫁——” 她阖上眼眸,突然想起前世母亲临死之前,流泪愧疚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把你嫁入将军府...... 如今林湛炎隐藏极好,母亲还未看透那伪装的威武面容下,藏匿的阴鸷邪意。 可是这些前世之事,母亲如今是参悟不透的。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呢?”萧贵妃笑脸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愁眉苦脸,“遥看魏安城高官之子,不是纨绔就是跋扈......少有像林将军这样正经做事的。” “不嫁。”韩芷妍身姿挺拔如松,语气坚毅。 “难道你想被你父皇派去他国和亲?”萧贵妃放下手中玉梳,情绪也骤然激动,“去他国当姬妾,你就高兴了?” 韩芷妍眼神清澈,一脸鉴定道:“我自有我的归宿。” “嫁给林将军有什么不好?至少你可以留在魏安城,我也可放心一辈子。” 韩芷妍疲惫阖上桃花眼帘,懒得解释。 “你师父都是怎么教的你?”萧贵妃越发激昂,“教你肆意妄为?教你跟长辈顶嘴?” 韩芷妍本打算冷处理,谁知母亲竟提及清徽师太。 她一时没忍住,怒声回了一句:“我是师父养大的,不是你养大的,你没资格说我师父!” 这句话确实刺激到了萧贵妃。 韩芷妍未在萧贵妃跟前长大,是身为母亲心头之痛。 含玉瞧着两人情绪不对头,连忙唤了守在门外的翠姑姑入内,扶稳萧贵妃。 萧贵妃由怒转悲,心里免不得伤怀一阵,眼眶红透,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翠儿,走吧。”她声音哽咽,扶着翠姑姑离开景安宫,心头一直伤心着。 韩芷妍失魂落魄的坐回梨花交椅,看着未挽起的发髻,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她没做错,她的话也在理,语气也确实有些不入耳了。 “六公主别伤心了,贵妃娘娘总会想明白的。”含玉伺候在侧,取玉梳沾取刨花水,想将余下未挽的发髻弄好。 韩芷妍顿觉疲惫,焦头烂额道:“你先退下,我想一个人静静。” 含玉外出一刻,又回头,一脸欢喜道:“六公主,你换身衣服,太子殿下在冬祭台等你呢。”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好像出事了” ———————————— 冬祭台设在魏武国最高处,这里可遥看魏安城全景。 当初在冬祭台跳冬灵舞的时候,她是见识过一览魏武国江山全景的波澜壮阔,豪迈之情。 韩芷妍平日打扮的素净,仅一只竹簪别发。 没有华贵装饰,一张春半桃花的白壁玉脸直接显露,那双桃花水眸清澈之余,眼神中更透着一丝倔强。 真正的美人,不需要华丽簪饰便可落落大方。 刚才跟母亲吵了一架,心中很是烦闷。 韩芷妍懒洋洋的坐在冬祭台上,双手捧脸,等着韩凌骁来。 “还有两个时辰,妍妍就是大人,可别不开心了。”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韩芷妍闻声望去,瞧见韩凌骁走出来,穿着一身英姿飒爽的玄黑凌锦麒麟袍,一改往常慵懒装束,梳起高高的发冠,连脚上的云顶靴也被擦得铮亮。 他本就生得俊朗好看,这番朝装更显正气。 韩芷妍痴痴怔住,柔软指头不自然的去扣袖口上的绣花。 明明是她的及笄礼,她本人打扮的随意,韩凌骁却一身朝装,正经庄严。 或许于她来讲,不过人生中的一年罢了,对他来讲,却是不同的。 “听含玉说,萧贵妃今天来看你,你们吵架了。”他走近,那张似蛟龙般的有神眼睛,灼热落在她身上。 那团似有似无的火焰,一路烧灼,染红了两颊。 阴冷的冬风吹拂,刮在红晕脸颊,倒显得那双桃花眸子十分醉人。 韩芷妍埋头,声音细软:“含玉什么都跟你说,她都快成你眼睛了。” 韩凌骁瞧着小丫头脸颊红红,像是在害羞。 他俯身去勾她鼻尖,轻轻往上一提:“我养一双眼睛很容易,养你这个小丫头,倒是很难。” 韩芷妍撅嘴,不服气道:“我明明......很听话。” “有时候听话,有时候又很不乖觉。”他轻佻眼尾,眼中却是流露宠溺之情,“你呀......我真不晓得该拿你怎么办。” 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对他的追问,避得那么肆无忌惮。 他想知道她和林湛炎之间的事情,疯狂的想知道。可偏偏这个丫头总是巧妙避而不谈。 平日里,他是用惯酷刑的人,无一不招供。只有这个丫头,敢于挑战他的盛怒。 他却半点儿法子也无。 罢了罢了,她若是想说,终有一天会坦诚相对。 他轻叹一口气,转身下意识的指向前方:“妍妍......看好了。” 深夜之时,本是漆黑一片的魏安城突然明亮。 一盏又一盏的红灯笼规矩摆放,灯火明亮四方,连带着眸瞳也是似火璀璨。 “我想这一片江山,是属于我的,也是属于我们的。”低沉好听的雄浑男声响起,似是一杯醉人的桃花酒酿,令人沉迷。 韩芷妍看向雄伟壮阔的魏武国江山,心中更加宽阔。 以江山为诺,山河为礼,没有比这更隆重的及笄礼了。 韩芷妍愁眉展平,喜笑开颜。 他凝视那双弯弯眼眸,浅浅一笑道:他的妍妍,还是笑起来好看。 “皇兄,你知道吗?”柔软细指附上那寸硬朗肩头,她踮起脚尖,凑在他耳边轻言细语道:“这诺大的皇宫从来就不值得我留念。” “除了你。”这句话说出来,她倒是有些害羞,说完就红脸避开。 “韩芷妍。”他突然正经庄严的唤了他一声,“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说了,可就不许变卦。”他唇角轻勾,眼尾带笑。 韩芷妍玉手扶脸,古灵精怪来了句:“要不......我再重新组织一下言语?” 看,这小丫头总爱挑衅他。 “你敢。”他眉色紧皱,故作微怒。 韩芷妍一看他的表情,便晓得他的生气是装得。 他真真生气起来,可是比吃人的老虎还要吓人。 她笑了笑,伸手去梳他的眉峰,“不好看,这样的你不好看极了。” 韩凌骁浅浅一笑,雪白牙齿微露出,温声细语反问道:“你倒是说说,什么样的我,才叫做好看?” “冬祭那天,你为我出头,这个很好看。”她轻挑浓眉,黝黑瞳孔在一方桃花水眸灵动。 还有上辈子,她和林湛炎大婚之夜,他首领千军万马抢人,这个也很好看。 他不顾一切来焉国接她回家,这个是顶顶好看。 ...... 子夜时分,韩芷妍才蹑手蹑脚回到景安宫。 韩凌骁将她送到宫门便走了。 她小心翼翼的推开双扇门,含玉正在里面挑了一盏暗灯等她。 韩芷妍入内,给自己倒了一杯暖身姜茶,接连喝了好几口。 含玉倒是古怪的很。 明明走之前,她还一脸高兴的样子,现在却是愁眉不展,那神情万般复杂。 以往她一入内,含玉热腾腾的暖炉就递上来了,如今含玉顿在原地,一看就心事重重。 “发生什么事儿了?”韩芷妍越发觉得她行为奇怪。 “奴婢有一事,不知道当讲还是不当讲。”含玉垂眸,目光恍惚虚浮。 “先说是谁的事?”韩芷妍心情好,便耐心多问了一句。 “是有关萧贵妃娘娘的。”含玉声音细小。 韩芷妍心底忽然凉了一头,握着茶樽的手不由发颤。 “含玉,你不是犹豫不决的人。”她侧身追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刚才六公主去见太子殿下,”含玉垂眸,“奴婢便自作主张去了一趟芳灵宫。” 韩芷妍闭目沉思,并未说话。 “白天,六公主跟贵妃娘娘闹得不愉快,奴婢本想给芳灵宫送点西域沙木萨,缓和一下你们之间的关系......”含玉越说声音越小。 含玉偷偷去芳灵宫送礼,韩芷妍并未有丝毫意外。 含玉处事八巧玲珑,这点事儿她一贯打理的妥当。 “然后呢?”韩芷妍深吸一口气,语气沉稳。 含玉轻抬眉眼,眼神复杂,“奴婢被翠姑姑拦在外面。” “奴婢好奇,便噤声听了几句。”她小心翼翼道:“芳灵宫好像出事了——”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把话说清楚。” —————————— 芳灵宫确实出事了。 韩芷妍火急火燎赶到芳灵宫,便瞧见翠姑姑守在门口,左顾右盼,神色紧张且恍惚。 离芳灵宫还有一小段路的时候,韩芷妍停下脚步。 “翠姑姑拦你时,是怎么跟你说的?”她转身问道。 此时已是夜半三更,除了翠姑姑在宫门口左顾右盼,瞧着倒是风平浪静的样子。 不过却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平静。 含玉用指腹试了试韩芷妍手心里的暖炉温度,确定温度适宜后,小声应道:“翠姑姑说,她怕奴婢回景安宫后,同六公主胡说八道。” “所以你才会犹豫,这件事情是说比较好,还是不说比较好?”韩芷妍浓眉微皱,眼睛弯成一道冷月。 含玉轻轻颔首。 韩芷妍沉重叹一口气,重生后本以为可以改变母亲的命数,却未料‘别人’抢了先机。 不过林湛炎跟母亲无冤无仇,他要报复她可以理解,可施伎俩落在母亲头上,这也不像林湛炎的作风。 他此人虽然内心阴鸷,但并非卑鄙小人。 一个令韩芷妍惧怕的想法,那便是这一世,除了她和林湛炎,还有另一个人同样重生。 这个人,从合荆蛇开始,就一直费尽心思要置母亲于死地。 她心底不由一颤,这人可隐藏的够深,至始至终都没露出马脚。 “含玉,今天哪怕是闯,我们也得闯进去!”韩芷妍挺直腰杆走到芳灵宫门。 她先是与翠姑姑好言好语周旋道:“翠姑姑,本公主想进去看看母妃。” 翠姑姑虽是笑着,但笑得十分不自然,眼中流露出紧张神情,说话微抖道:“这么晚了,六公主还是回宫歇息吧——” 韩芷妍又是一笑,“睡不着,想来看看母妃。” 她伸头往里望了望,“母妃殿里头还亮着灯呢,应该还没睡。” 翠姑姑跟韩芷妍打过几番交道,知道这位看起来娇滴滴的六公主,性子其实倔强的很。 这是个聪明的,不好骗的。 她紧张的咬紧下唇,还是闭口不提,打算死磕到底,“六公主,你别为难奴婢了——” “含玉。”韩芷妍不再周旋,转身吩咐道。 含玉瞬间明白用意,从身后轻松将翠姑姑禁锢住。 她武功不错,翠姑姑被她控制的无法动弹。 韩芷妍傲首挺胸,大步跨入芳灵宫。 萧贵妃就寝的内殿由魏卿帝特地修缮,按照的是西域王城风格,还特地找人雕刻克孜尼尔石窟壁画,四周尽是鲜艳明亮的真丝纱巾,两端用亮片、珍珠点缀。 韩芷妍很喜欢克孜尼尔石窟壁画,但现在无心观赏,径直入内。 萧贵妃就躺在那方贵妃床榻之上,时不时翻滚,瞧着很痛苦。 韩芷妍加快步伐,一头扑在床沿边,着急忙慌道:“母妃,发生什么事了?” 萧贵妃似是没想到韩芷妍会来,眼神骤然一慌,“妍妍,你怎么会来......” 韩芷妍瞧见萧贵妃面色惨白,玉额尽是汗珠,心头一紧。 她猛地掀开锦丝被,看见雪白床褥上,一点猩红十分亮眼。 “谁干的?”她怒声质问道:“这是小产迹象,母妃你难道不知道吗?” 萧贵妃重新掀回锦丝被,一头闷入被褥,瓮声瓮气道:“你别管这件事情。” 上辈子,萧贵妃流产是因为膳食,可这一次,明显没有那么简单。 韩芷妍用力抓起萧贵妃的手,自顾自的诊脉。 萧贵妃体虚,自然挣扎不过韩芷妍。 气血虚损,脉紧,下腹凉...... 很明显的小产征象,且还有胃脘胀痛,分明是伤食。 韩芷妍紧咬下唇,眉心深拢,黝黑瞳眸深不见底。 所幸她来得及时,母亲出血并不多,及时控制,应当无恙。 含玉也紧接入内,身边还跟有翠姑姑。 韩芷妍转身对含玉沉稳道:“我跟你说一个药方,你马上去太医院找小广子拿药。” “菟丝子、炒白芍、枳实、草果......”韩芷妍追加一句:“你将这些药同小广子说一遍,他自个儿晓得怎么加药量,快速熬好送至芳灵宫——” 事关皇嗣,乃国之大事。含玉不敢马虎,抓紧办事。 “慢着——”韩芷妍眉眼一沉,桃花水眸清澈不见,微微泛冷,“将这件事情传出去,闹得越大越好!” 她倒是要看看,是谁要害她母亲。 “妍妍......”萧贵妃苍白脸颊,眼露卑色,乞求道:“别去、别把事情闹大......” 韩芷妍再也无法忍受萧贵妃这般委屈求全的样子,怒气冲冲道:“母妃,你难道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过那些害你的人吗?” “合荆蛇你放过他们,这次你差点小产,你还没吸取教训么?”她情绪激动,“那群人不折手段,即使你万般容忍,她们只会变本加厉!” 萧贵妃捂着微疼的小腹,正欲对含玉说几句。 含玉武功不错,整个芳灵宫的人是为难不了她的。 未等萧贵妃说话,含玉就转身离开。 翠姑姑在身旁一直强忍,最后实在没忍住,红着眼眶凑到萧贵妃面前,语带哭声:“贵妃娘娘,六公主说的没错——” “你的这个计策,实在算不得好。”她喃喃低语,“以六公主的聪慧,无论如何都能保全自己......” 韩芷妍越听越不对劲,明明是她的小皇弟差点难以保全,怎么又成了无法保全她? “翠姑姑,你把话清楚——”她冷冷逼问道。 翠姑姑眼尾皱纹拢起,下意识的往萧贵妃方向瞟去。 “妍妍,你别逼翠儿。”萧贵妃双眼虚浮无力,捂嘴轻咳,声音十分坚定道:“这个孩子不能要——” 第30章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受不受得起” —————————— 这个孩子不能要。 韩芷妍心头充满疑惑。 为什么母亲会说她的弟弟不能要?那如此说来,前世弟弟没能保全,是否也有这些隐情? “母妃,你说清楚。”韩芷妍黛眉深拢,低声反问。 萧贵妃没说话,翠姑姑略带沧桑的脸庞布满愁丝。 自清徽师太离开萧贵妃后,一直都是翠姑姑伺候在萧贵妃跟前。 在宫中待得久,加上年岁渐大,翠姑姑这个局外人自然看得通透些。 “贵妃娘娘,六公主很聪明,你实在不用担心她。”翠姑姑掖了掖被子,“你总说六公主行事鲁莽,怕她在这复杂的后宫遭她人算计。” “奴婢总瞧着,六公主心里有数的。”翠姑姑眼中饱含热泪:“娘娘你总得为自己打算啊。” “这一胎要是保不住,以后恐怕......难了。” 萧贵妃何尝不知,自己不再年轻,恐怕这是最后一孕。 她本来,就不打算再要孩子了。 翠姑姑见萧贵妃沉默不语,又费心说一句:“贵妃娘娘,皇上是宠你多年,可这圣宠的事情,哪有绝对的。” “这宫中......还是皇嗣最实在。” 翠姑姑作为芳灵宫大宫女,行事一向沉稳。 这还是韩芷妍第一次见翠姑姑说这么多话。 “翠姑姑,母妃究竟为何不要子嗣?”韩芷妍按耐不住,逼问道。 闷在被子里,沉默许久的萧贵妃终于开口说话。 她面色苍白,眼神虚浮空洞,喃喃细语道:“因为我只想你此生平安。” 因为想她此生平安,所以不能要子嗣? 韩芷妍怔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翠姑姑,究竟怎么一回事?”韩芷妍见母亲闭上双眼,绝口不提的样子,知道母亲这儿是问不出来了。 她目光落在翠姑姑身上,那双桃花水眸压弯,眸底溢出几丝寒意,连翠姑姑这个见惯大场面的人,心底也不由一颤 她怯生生的瞟了萧贵妃一眼。 “翠姑姑,你若是不说,本公主有的是法子查出来。”韩芷妍再次威逼道:“到时候,本公主想把事情闹得多大就闹多大!把上次合荊蛇的事情,同她们一起算清楚!” 萧贵妃紧锁的眉头愁意更甚,冷声质问道:“你是想把本宫一起算清楚了吗?” 韩芷妍心头一震,久久不能回神。 一起算清楚?难道合荊蛇的事情......是母亲故意而为? 翠姑姑见气氛低迷,眼瞅着母女两人像是又要吵架了,她及时制止道:“六公主别生气,奴婢都说......” 这确实也没什么好值得隐瞒的。 “六公主,贵妃娘娘都是为了你啊——”翠姑姑语气哽咽。 她一直跟在萧贵妃身边,深知萧贵妃一路走来的艰辛与苦难。 没有强大的家世背景,想要坐稳贵妃之位,是很难的。 萧贵妃性子又软,难以震慑下头的人,时常都叫位分低的小主言语间欺负了去。 翠姑姑知道萧贵妃儿时辛酸,才铸成这忍气吞声的性子。 这世上哪有天生撩人的舞女,萧贵妃那都是从小被打出来的。 从小忍气吞声长大,以为“忍”就能活命,“忍”就能保全的人,如今性子又怎会刚烈? 六公主说的没错,做的也没错,但以萧贵妃母亲的角度,她的考虑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大家都沉默一会儿,韩芷妍在心头掂量几番后,已然将事情琢磨透彻。 没等翠姑姑说下句话,韩芷妍就低声道:“所以......合荊蛇的事情、小产的事情,母妃其实早就知道?” 她怎么都没料到,平日忍辱负重的母亲,对自己会是这般狠。 合荊蛇发生的时候,正是秋冬变换之际。蛇群进入冬眠,只有合荊蛇是没有冬眠的剧毒之蛇。 合荊蛇不喜凉,喜湿热,魏安城并不在其发源地。 按照萧贵妃的身世背景,没有人脉出宫寻合荊蛇。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 的确有人要用合荊蛇害母亲,母亲也知道有人要害她,不过母亲却任由合荊蛇咬上来。 因为她不想要这个子嗣。 韩芷妍倒吸一口气,转身去拿桌上解冻好的库尔香梨。 切下一片,含在嘴里。 母亲这次小产源头在于伤食,而她的膳食,从头到尾,韩芷妍都是仔细过了好几遍。 那“伤食”的问题只能出在这库尔香梨。 韩芷妍只吃过西域纯汁饱满的香梨,中原南部产的香梨她没吃过,没觉察出母亲所吃香梨那股特殊的涩味。 “有人在奶西姆提上动手脚。”韩芷妍完全确定。 西域话称库尔香梨为奶西姆提。 韩芷妍转身,对萧贵妃低声道:“无论是合荊蛇还是奶西姆提,确实是有人要害你,而母妃你都看在眼里,任由合荊蛇咬上来,任由自己吃有问题的奶西姆提......” “母妃总说一切是为了我好,”韩芷妍心中五味陈杂,眼眶红红,声音颤抖道:“你却从来没有问过我,这样的‘好’......我受不受的起?” 大概是说到了萧贵妃痛楚,她这才抬眸启唇。 “妍妍......”萧贵妃低低道:“这个孩子出来,皇上哪儿......我就没有丝毫为你周旋的立场了。” 母亲为难的点,韩芷妍心里一直明白。 韩芷妍不是魏卿帝的孩子,母亲现在还能用圣宠保她一时无虞。 她之所以能回宫,也是受了未出生皇弟的薄面。 没有皇弟的出现,母亲就难以开口接她回宫。 她就会一直呆在明庵堂,等到及笄后,魏卿帝一道送她去往别国和亲的圣诏,她此生就这样寥寥结束。 如今母亲不要这个皇嗣,是因为她们在宫中本就处境艰难。以母亲的性子,护不了两个孩子,她只能选其一。 皇弟若是‘不小心’没留下,魏卿帝定会垂怜母亲,这样一来......母亲在魏卿帝哪儿,便更有话语权。 韩芷妍心中十分复杂。 复杂于母亲的爱,复杂于母亲的所作所为。 母亲自以为是的对她好,自以为周全的爱,无形之中成了一道枷锁,一种负重。 “母亲,你怕小皇弟出生后,我处境更加艰难,我可以理解。”韩芷妍咬紧下唇,“但你又怎么知道,我自己不会保全自己呢?” 母亲的爱,实在太过沉重,压得她快喘不过气。 “请你......也信一信你的女儿,是有法子的。”韩芷妍眼中的热泪饱含,快要夺出。 “治小产的药,我会让人每顿熬好,”韩芷妍深吸一口气,“至于喝不喝,随你。” 她实在累了。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来者不善” ———————————— 含玉急匆匆带药回芳灵宫,韩芷妍接过药碗,转身放在八仙桌,抬头轻声说道:“翠姑姑,药放这儿,本公主就先走了——” 母亲这儿,韩芷妍确实有些疲惫。 无论前世今生,母亲的爱总是这般沉重。 她走出芳灵宫,步履缓慢。 夜里雪渐大,入脚便陷一半。 含玉撑起一顶罗伞,连忙将暖炉送她怀里,“出来耽误太久,炉子都快冷了,六公主仔细些,免得染疾......” 不一会儿,韩芷妍双颊便被冻红。她掖掖外衣,“我想去皇兄哪儿......” 心里烦闷。这个时候,她确实很想见皇兄。 含玉颔首:“广鸾宫离这儿近,奴婢先送六公主到广鸾宫祛祛寒气,奴婢再回去将那件厚实的狐髦大衣取来接你。” “更深夜重,寒气更甚,六公主可不能着凉......” 韩芷妍点头,表情始终复杂,心思完全没在冷不冷。 广鸾宫已经熄灯,侍卫守在广鸾宫门。 此时夜深,广鸾宫守卫森严,不许有人入内。 幸亏律风未歇,瞧着宫门口的动静,亲自引韩芷妍去内殿。 韩凌骁久居风口浪尖的太子之位,一向睡的浅。 听见韩芷妍来了,他随意抓起一件外衫,匆匆走出。 殿内重燃五彩雀羽灯,幸好不知道这小丫头多久会来,所以红萝炭是一直烧着的。 不然这么冷的天,容易冻坏。 这不,他瞧见她时,她脸已经被雪霜冻红,玲珑鼻尖也红红的。 眼睛......也是红透的。 韩凌骁本就紧皱的眉头更是深拢。他俯身去摸她手心中的暖炉。 一点儿都不热乎。 他重新换上热乎乎的暖炉,很想将伺候在她跟前的奴婢怒骂一番。 转眼瞧着这小丫头不对劲,眼眶是越来越红。 “夜里冷气最寒,怎么晚怎么想着过来?”他把柔软的蜀缎放在热水浸湿拧干,轻轻将她浓黑睫毛沾染的雪迹擦尽。 掌心里的小脸红红,眼睛泛着晶莹泪花,惹人心疼。 他温声细语道:“跟你说过很多次,你找人同我说一声,我自然会过来看你。” “要是受寒,我可饶不了含玉。”他轻触她冰冷指尖,眼中怒气更甚。 本来她的身子就受不得冻,这天气寒冷,手中炉子还是半冷不热。 韩凌骁是忧心的很。 韩芷妍轻轻抬头,看着正在替她擦脸的皇兄,心底似是被触动,她一开口,哭腔紧跟而来:“我不开心。” 果然只有在皇兄这儿,她是怎么都忍不住的。 在芳灵宫强忍的那些情绪,此时骤然爆发。 韩芷妍蹲下,紧紧抱住自己,就像蜷缩在角落,熟睡中的小橘猫。 “说说,什么事?”他挑动炭盆中的红萝炭,殿内更热乎。 他们才见面不久,刚才还把小丫头哄得开开心心,转眼间怎么又哭了? 韩芷妍心情十分复杂,母亲笨拙的爱和残酷的前世回忆交织,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 “皇兄。”她顿了顿,“我的母亲......” “合荆蛇是为了我,刚才差点小产也是为了我......”她忽然觉得头痛剧烈,“这些‘为了我’,无形之中,压的我快喘不过气......” 韩凌骁半蹲,修长指尖撩过她遮眼碎发,静静听她讲。 见这小丫头眼眶更红,他温柔哄道:“妍妍,不管萧贵妃哪儿怎样,我这里都是不变的。” 韩芷妍更加忍不住低落情绪。 皇兄这儿,无论前世今生,一直都是没变的。 前世母亲‘笨拙’的爱,影响了她一生。 韩芷妍也曾想过讲心里话全部说给母亲,但以母亲的性子恐难以理解。 想来上辈子她的小皇弟没能保住,同她隐约有关系。 韩芷妍心底复杂之余,愧疚低落的情绪。 “妍妍,这些都不怪你。”他本就比韩芷妍高一头,现在蹲下的同时,还得埋头。 他耐心哄道:“这些你都不知情,和你没关系......” 合荆蛇的事情同萧贵妃离不开关系,他早就查清楚,之所以让韩芷妍别再查下去,就是怕她伤心。 谁知这小丫头,比他想的还要聪明,一下子就猜到缘由。 “妍妍,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在这儿......”他轻声哄道:“我们一起面对。” 往后会更艰难。他们心里都有数的。 她和皇兄,上辈子确实‘很难’。 皇兄对她的好,一幕幕在脑中回放。 想起前世的‘难处’,她情绪彻底释放,也不管那些规矩,情不自禁勾住他的脖子,哭着说:“这一次,我们要一起面对。” 上次,她顾及宫中母亲,多次拒绝和他的请求。 她和林湛炎大婚之夜,皇兄就放下一切枷锁,首领千军万马要带她走。 宫中母亲当时处境非常难,她只能拒绝。 她无法弃母亲不顾。 紧接着,皇兄听闻她病急,直接带人砍掉将军府的大门,要带她离开。 她却始终做不到皇兄这般果断。 如此说来,她思前顾后,也同样优柔寡断。 这一次,她不会再这样了。 她要勇敢无畏,就这样一直走下去。 韩凌骁瞧着这小丫头心情似是缓和许多,他的眉头却未松懈半分。 沉默许久后,终是开口。 “妍妍,年后我会离开魏安城一段时间,”他轻轻拍打她颤抖的肩头,眼中流露出黯淡情绪:“我会把律风留下。” 他马上要离开魏安城,本就走的很不心安,如今瞧着小丫头这样,更是焦虑至极。 韩芷妍眼尾挂着泪珠,转身可怜兮兮看着他:“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楼兰玉国。” 楼兰玉国是西域古国,萧贵妃的母国,也是韩芷妍的家乡。 韩芷妍心头一紧。 上辈子,楼兰玉国可。‘来者不善’。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我看哪个女人了?” ———————————— 萧贵妃独自沉思许久,再加上翠姑姑一旁劝导,终究将韩芷妍送来治小产的药喝下。 好在出血不多,胎是能稳住的。 魏卿帝第二天知道萧贵妃差点小产,把芳灵宫的奴婢从头到尾怒骂一通,发了很大脾气,最后再下令太医院张院使每日给萧贵妃请平安脉,必须把萧贵妃伺候仔细。 芳灵宫一时人心惶惶,半点儿不敢含糊。 就连那些敢在香梨动手脚的人,也停下手脚。 毕竟魏卿帝把自个儿贴身侍婢景姑姑都留在芳灵宫,可见魏卿帝对这一胎皇嗣无比重视。 景姑姑一直伺候魏卿帝跟前,能将魏卿帝伺候得心应手,除了八面玲珑,还得有双‘火眼金睛’。 见惯后宫伎俩的景姑姑,任何心机在她面前都是雕虫小技。 景姑姑到芳灵宫伺候的第一天,那些‘蠢蠢欲动’的手脚全都退得一干二净。 “贵妃娘娘,皇上特许除夕夜你不用参宴,让你就留在宫中好生养胎,万万不能再出岔子。”景姑姑的意思,便是魏卿帝的意思,众人都要卖几分面子。 萧贵妃点头,既然决定要留下这个孩子,就得好好养胎。 她本就不喜那些太热闹的场合。 翠儿说得对,肚子里的也是自己骨肉,同样值得她好好保护。 除夕之夜,是场隆重盛大的家宴。樾皇后特许宴请朝廷重臣女儿入宴。 这些养在深闺中的重臣女儿,都是精心挑选过的。 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是让皇子们选‘眼缘之人’。 韩芷妍不受重视,自然被安排角落,和那些官家小姐临近挨坐。 韩凌骁见她位置靠后,本该头座的他,自己随意挑中间坐下。 与之对坐,这样还能看紧这个小丫头。 韩芷妍又见到辅国公的两位小姐。 嫡出小姐孙羽筱,庶出小姐孙青青。 这些官家小姐中,属辅国公家世最好,孙羽筱坐在官家小姐之前,位置最靠近韩芷妍。 孙青青紧跟孙羽筱之后。 韩芷妍的目光掠过孙青青,情不自禁落在孙羽筱身上。 辅国公府的嫡出小姐,魏安城有名的美貌。韩芷妍未回宫之前,一直是她美名四方。 直到韩芷妍冬祭以一舞名动天下,孙羽筱的美名才失去几分姿色。 曾经名动魏安城的孙家小姐,那双妩媚撩人的丹凤眼,眸底却十分清纯,连韩芷妍也不由多看几眼。 确实好看,有别样勾人心魄的风情。尤其是她头顶那支朱雀宝玉珠簪,朱雀眼睛是玲珑剔透的翡翠玉。 看得出来,这只朱雀簪很贵,也看得出来,今天到场的官家小姐,都是精心打扮。 她跟孙羽筱不熟,上辈子甚至都没见过几面,也不太关心这个辅国公小姐。 只记得这孙羽筱上辈子,可是差点嫁给皇兄当太子妃的人。 韩芷妍心里对她充满警戒。 “听闻六公主喜欢钻研药理,臣女便觉得六公主很有趣......”此时魏卿帝未到,孙羽筱饶有兴趣闲聊几句:“六公主真是令人羡慕。” 养在深闺中的女子,学得是琴棋书画女红,最看不起在外抛头露面的女子。 韩芷妍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说羡慕她的。 她觉得孙羽筱更有趣,认真凝视几眼,笑道:“孙小姐说话真好听。” 孙羽筱微微颔首,恬静一笑。 韩芷妍总觉得那副‘恬静无害’的面容之下,总藏着什么不可告知的事情。 辅国公有很多小妾,几房争得不可开交。 在复杂辅国公府长大的小姐,绝不可能有这样恬静的脸庞。 如果是装的,能装得这么自然,也是个高人了。 这样的人,韩芷妍不想过多接触,并未说几句话。 倒是抬头时,看见韩凌骁往她们方向望来。 她以为他是在看她,可好像并不是的。 那个角度,明明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孙羽筱。 韩芷妍忽感窒息,眉头紧锁,不悦之情显露于表。 她不高兴的很明显,可偏偏他就像没瞧见似的,始终盯着孙羽筱,眼神不清不楚。 孙家小姐果真有这么好看么?难道会比她......还好看? 或许他只是看腻她了? 韩芷妍越想越不高兴,撅着嘴,心中怒火更甚。 此时魏卿帝到宴,众人起身迎接,韩凌骁也始终没把目光挪开。 韩凌骁难得的失神令魏卿帝也惊了惊。 魏卿帝顺着目光,落在孙羽筱身上,扬唇笑笑:“吾儿可是有心思了......” 韩芷妍再也忍不住心头怒火,这种场合也不好随意乱发脾气。 她随意抓起桌案上的杯子,咕噜咕噜一口喝尽。 以为是降火的花茶,入喉时那股辛辣刺鼻,令她瞬间晕乎。 这竟然是......酒酿。 梅花酒酿虽然不烈,但对于一个不饮酒的人来说,十分呛喉。 她猛烈咳嗽几声,头瞬间晕晕乎乎,两颊酡红。 韩凌骁往伤心的韩芷妍望几眼,眉头紧锁。 他收回目光,转身鞠躬应道:“父皇误会了。” 酒劲儿上头,韩芷妍觉得难受极了,脸红彤彤的,眼睛也红彤彤的。 本就白皙的脸,红光满面。她想起皇兄看孙羽筱的神情,心头更是委屈难过。 最后,她乘着尚有一丝理智,转身抓起含玉的手:“我必须马上回宫。” 除夕夜这种隆重场合,不许出乱子。 韩芷妍心里有数,自己喝醉酒便口无遮拦。 所以她鲜少喝酒,就算馋嘴,也只会小小酌抿一口,像这种一口干的,她从来没有过。 她怕酒劲儿上头,自己在除夕宴失态,连忙对含玉暗示。 含玉意会,往前走几步,俯身跪下:“皇上恕罪,六公主误把梅花酒酿当成茶水,现在......” 魏卿帝往韩芷妍方向看去,她确实脸红的不成样子,一副醉酒之态。 这等场合确实不能丢人现眼。 魏卿帝心底不悦。除夕宴怎是她能提前离开的。 不过为了让她母亲安心养胎,魏卿帝这次放过她,好脾气的容她先行退下回宫。 韩芷妍晕乎乎的,回到景安宫也是晕晕乎乎。 含玉吩咐人去太医院取醒酒汤,汤取回来,韩芷妍不仅闹脾气不喝,还‘哇’一声大哭出来。 这一哭,倒是让含玉不知所措。 “我回来几个时辰了?”韩芷妍抱着枕头,哭得涕泗横流。 含玉轻声应道:“公主回来才半个时辰。” 谁知韩芷妍哭得更厉害,坐在床榻角落,背对着含玉,只是抱着那块枕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都回来半个小时了!皇兄也不来!”韩芷妍喝醉酒,哪怕是哭着,也哭得很可爱。 两腮红红,透着少女独有的娇嗔。 含玉瞧着韩芷妍这副小孩模样,是半点也恼不起来,耐心哄道:“六公主别伤心,今天除夕宴,太子殿下不好提前走的......” 韩芷妍这下倒是没过问皇兄来没来了。 她此时脑袋一片混淆,无法理解含玉的话,只顾着自己伤心。 含玉不由浅笑,太子殿下总跟她说,六公主要像养猫一样养着,她原先还不理解,这下见到这场面,证实太子殿下说的没错。 六公主就是一只软绵绵的猫,生气就自己藏到角落,蜷缩成小小一团。 含玉脱鞋,爬上床角,要去给韩芷妍脱下厚重外衫。 韩芷妍维持这个气鼓鼓的姿势,已经很久了。 屋内烧着红萝炭本就热乎,她还喝酒,穿这么厚实,含玉怕她捂出毛病。 喝醉了酒,旁人是碰不得她的。 就连含玉也没办法。 含玉退下来,对外面的宫女无奈道:“咱们是再没办法,等人来吧。” ...... 又过一个时辰,韩凌骁才急匆匆赶来。 除夕夜,他费尽一阵口舌才提前出来看这个丫头。 他走进殿内,看着韩芷妍坐在角落,睡在怀中枕头上。 她蜷缩成一小团,眼尾还委屈巴巴的挂着一串泪珠。 他轻叹一口气,去将她怀抱的枕头拿开,想让她睡正舒服点。 枕头刚刚拿开,这丫头就懵懵懂懂醒来。 看着他,委屈巴巴的控诉道:“你不喜欢我了。” 韩凌骁一直没明白,这小丫头在气什么。 他轻轻撩过她遮眼碎发,将柔软无骨的身子摆正,耐心哄道:“别闹,快睡好。” 韩芷妍脸上醉红一片,浓密纤长睫毛挂着泪,一闭眼泪水就落下脸庞,“你今天看那个女人,看了好久好久......” 韩凌骁有些哭笑不得,轻轻去擦她脸庞的泪:“我看哪个女人了?” “孙羽筱啊——” 这脑子是晕乎乎的,这件事情却记在心头,半点没忘。 韩凌骁越发哭笑不得,他忍不住去捏她圆润可爱的两酡红。 “谁跟你说,我看的是人?”他笑道:“我瞧她头上戴的簪子好看,想照着样子给你做一支。” “你戴着,肯定比她要好看。”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我嫁过林湛炎” ———————————— 韩芷妍在他面前,话本来就多,这下喝醉酒,人也更肆无忌惮,话就更多。 这不,自己还委屈上了,控诉也是越来越多。 以前倒没发觉,这小丫头喝醉酒,是这样好玩。 韩凌骁坐在一侧,单手撑头,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他倒是好奇,这小丫头心里还有什么委屈,还有什么要控诉他? 韩芷妍柔软的腰肢像一滩水,懒洋洋的靠在床栏。 “皇兄、你还养猫......”她一脸委屈样子,可怜巴巴继续控诉道:“你为什么要养猫呀?” “是我那天惹你不高兴......”她不高兴时,很爱撅嘴,喃喃自语道:“我惹你不开心了......” 韩凌骁欣慰一笑。这丫头心里倒是清楚,庆功宴惹恼了他。 他正欣慰着,小丫头又可怜巴巴的冒一句:“你为什么要因为林湛炎生气呢?” “我们不该为了林湛炎而生气的......”她抱紧双膝,眼中流露出落寞之情,“你越是这样......我就越不敢说我和他的事情......” 本来还和颜悦色的韩凌骁,听到这句话面色一沉,难看的不成样子。 他哑着嗓子,低声问道:“什么事?” 平日里,她闭口如瓶,现在喝醉酒,他还不能套套她话了? 韩芷妍眨眨眼,黑浓睫毛轻.颤,自顾自道:“我嫁过林湛炎,我怕你生气,一点儿都不敢跟你讲......” 那句‘嫁过林湛炎’犹如晴天霹雳,令韩凌骁久久不能回神。 多久的事,他怎么不知道? 她何时入过将军府? 一瞬间,韩凌骁就快要失去理智。 好在心里琢磨一番,他渐渐冷静。 林湛炎的婚事,魏卿帝和樾皇后无比上心,若真像她所说,她嫁过林湛炎,怎么可能会风平浪静? 这丫头,大概是胡思乱想。 都说酒后吐真言,怎么到她这里,就成为反话? 紧皱的眉峰展平,韩凌骁面色重回平静。 夜渐深,她该好生歇息。 韩凌骁先是将她厚实的外衫脱下,俯身擦净脸庞泪珠,闻声细语哄道:“妍妍,睡好。” 韩芷妍浑身不舒乏,在被窝里左翻右动,瓮声瓮气道:“皇兄、头好疼。” 韩凌骁眼尾轻挑,温暖掌心附上她额头。 还好不烫,应该只是酒劲儿上头。 韩凌骁转身去端桌子上的醒酒汤,一口一口喂她喝下。 喝完以后,本以为乖觉了。她死死缠住他的手腕,又开始嘤嘤哭起来,“皇兄要去楼兰玉国、皇兄要走了......” 那双柔软小手拉扯他的袖子,依依不舍哭闹道:“我不想你走......” 这会儿倒是酒后吐真话,将平日里藏在心头的话,原封不动吐露。 韩凌骁心底五味杂陈,俯身轻轻去摸她的额头,她便渐渐不闹。 就像殿内养的那只猫,发起脾气来,只要顺顺毛,就能乖一点。 见韩芷妍睡熟,他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确实要去楼兰玉国。 明天就出发启程,这样到达楼兰玉国,正是他们的楼兰国节。 以前无牵无挂,去哪儿都行。现在这个丫头留在宫里,他去哪儿心里都牵肠挂肚。 总怕出事儿。 ...... 翌日,韩芷妍迷迷糊糊醒来,醒来一直唤头疼。 含玉将早就备好的醒酒汤伺候韩芷妍服下。 头痛缓解后,韩芷妍捂着太阳穴,恍然间想起一件大事儿,“遭了,皇兄今天不是要出发去楼兰玉国?” 含玉顿了顿,捧着白玉瓷碗,眼神有些犹豫。 太子殿下打过招呼,六公主醒酒后,若是记不得这件事就别提起,他不想六公主去送他。 如今韩芷妍主动提起,含玉也不好隐瞒,轻声应道:“今夜吃完大年饭,太子殿下就得出发去楼兰玉国。” “哦。”韩芷妍颔首,倒是没主动提出要送韩凌骁,反而问道:“我好久没见小广子,今日我该去一趟太医院——” 含玉点头,“奴婢马上将东西备齐。” 韩芷妍有个小药匣子,里面放置着她诊脉所需的常用药材和一些常用物件。 每次韩芷妍去太医院,那小药匣子是一定要带的。 韩芷妍接过小药匣子,轻声吩咐道:“我自己去就行,今天大年初一,你留在宫里好生打点一下。” 大年初一,景安宫的奴婢多少要费心赏赐,讨点过年喜头。 景安宫奴婢不多,但上下打点妥当,还是很费心劳神。含玉点头:“那六公主小心,有事儿找人通传一声。” 韩芷妍确实去了一趟太医院,还给李広一锭沉甸甸的银子当年钱。 不过她去一趟太医院后,人就不见了。 眼见大年饭就要开宴,韩芷妍却消失的无影无踪,含玉着急的不成样子。 韩芷妍突然失踪的事情又不能突然传开,毕竟大年初一闹这些事儿,不讨喜。 除夕夜她提前离开,已经是触犯圣颜,若是再闹个突然失踪,魏卿帝恐怕就不会和颜悦色了。 含玉着急之余,更怕六公主出现意外。 太子殿下已经入宴,以她的身份又不能贸然入殿找他。 无奈之下,含玉只能去芳灵宫找萧贵妃,如今只有萧贵妃能在大年饭上拖延时间,替六公主开脱。 宫里守备森严,这好好的人,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含玉斟酌一番,此事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决不能把六公主不见的事情放出来,免得落人口舌。 萧贵妃本留在芳灵宫安心养胎,知道这件事情,紧赶慢赶去皇殿参宴,稳住局势。 翠姑姑留下和含玉一起找韩芷妍。 两人不敢把动静闹得太大,都只唤贴心人私下寻找。 两个时辰后,翠姑姑着急忙慌赶来,附耳小声道:“林将军也不见了。” 心头一震,含玉面色铁青,呼吸紧促,快要喘不过气。 林湛炎是樾皇后的侄儿,又得魏卿帝喜爱,特许受邀参加大年宴。 含玉面露紧张之色,“翠姑姑如何知道林将军不见了?” 翠姑姑忙活一阵,喘着粗气,“我刚才路过承前殿,瞧见哪儿也是胡乱忙活,偷偷听到里面奴婢说,林将军找不到了。” “我午时还瞧见林将军在承前殿,同皇上商议事情呢。”翠姑姑一阵疑惑,“转眼间,六公主失踪,林将军也找不到人。” 含玉手心紧攥,着急的挠袖口。 林湛炎堂堂一代武将,究竟为什么要缠着六公主不放? 莫不是他把六公主带走了? 含玉心里觉得,此事难办了。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入v公告 第三十四章“弥补” —————————— 大年初一,团圆时节,魏武国的习俗,大年饭吃得又慢又久,这样寓意好。 韩芷妍不见,本以为找到就行,可如今林湛炎也失踪,含玉可不敢再隐瞒。 她早早就等在皇殿门口,想将此事立马告诉韩凌骁。 韩凌骁是太子,大年饭哪能随便走动。 含玉本想找人通传律风,可律风身份在哪儿,主子都不能随便走动的事情,他更是不敢乱动。 此事就一直搁置,含玉在外面等得心急如焚,偏偏还得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同过往的娘娘们请安扣礼。 含玉冷静沉思一会儿,仍是捉摸不透林将军所为何意。 林将军和六公主不过几面之缘,林将军已经先后提亲几次,这次直接将人掠走? 太子殿下知情后,必会暴怒。 大年饭过后,韩凌骁就得去楼兰玉国,含玉必须守在这里拦住韩凌骁。 一个时辰过后,律风倒是从侧门走出,却瞧不见韩凌骁人影。 含玉火急火燎凑上身,“律大人,怎不见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已经动身去楼兰玉国,这会儿应该到宫门。”律风倒是平静,“你那么着急唤我出来,是有什么着急事儿?” 遭了。含玉心底慌乱如麻。 皇上和皇后才许走正殿门,可太子殿下用完大年饭要去楼兰玉国,定是特许走正殿门。 她守错殿门,太子殿下从正门离开了。 她抬起一双焦虑的眸子,心急如焚道:“律大人怎没跟着太子殿下一起去楼兰玉国?” 律风此时不清楚缘由,还很冷静的回道:“太子殿下放心不下六公主,让我留下随时盯着景安宫的动静。” “究竟发生何事?”律风和含玉从小被韩凌骁一同培养,两人在宫中虽然很少碰面,但多年相识知道彼此脾性。 含玉可不会动不动就摆一张心事重重的脸色。 律风也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太子殿下已经动身去楼兰玉国,萧贵妃还在皇殿用膳......含玉是半点儿法子也没了。 “律大人,六公主不见了——”含玉眼眶发红,急得快哭出来。 律风看着含玉红透的眼,一颗心不禁提到嗓子眼,他耐着性子宽慰道:“宫中守卫森严,六公主兴许只是贪玩,多找找便找到了。” 含玉咬紧下唇,摇摇头,心里又愧又疚,“这件事情不简单。” “林将军也不见了——” 律风仔细回忆起大年饭,林湛炎确实不在宴会上。 樾皇后当初开脱理由是:林将军要告假一段时间。 如今看来,确实没那么简单。 律风阖目算算时辰,低声沉稳道:“你先别着急,我若是赶去宫门,说不定能拦住太子殿下。” 含玉点点头,眼中包着泪花,“那就有劳律大人费心——” ...... 大年饭吃得委实漫长,韩凌骁胃口算不得好,细嚼慢咽一番,时间慢慢熬过去。 他要去楼兰玉国,耽误不得时辰,还有借口提前半个时辰离开。 他去楼兰玉国是要同楼兰国王商议一些事情。 魏卿帝身子骨渐老,也开始慢慢学会放权,让韩凌骁独当一面。 这次随行人群不多,不过三四辆凤凰轿,连护身侍卫一并算上,很是低调。 他掀开马车帘子,便瞧见里面有团东西鼓鼓的。 此行路途遥远,韩凌骁配备的马车很大,里面毛毡毯、洗漱用具供应俱全。 为了方便韩凌骁休息,里面还备好一个软榻,能睡下一个人。 软榻边就是红萝炭,不过怕马车颠簸会走火,炭盘用铁丝固定好,放量不多。 红萝炭很自觉的燃好,软榻始终有团东西鼓鼓。 韩凌骁以为是毛毡毯裹在一起,并未在意。 他走入马车内,瞧见那团鼓鼓的东西,鼓得幅度是个人形,那蜷缩一团的熟悉身影,韩凌骁扯嘴笑了笑。 他放下车帘,掀开一半毛毡毯。 韩芷妍正卧在被褥里,睡得正香甜,白皙透亮的脸蛋捂得红彤彤,气色极佳。 他忍不住去捏两颊肉团,轻言细语责备道:“韩芷妍,你胆子挺大啊?” 韩芷妍这才懵懵懂懂醒来,声音绵软,“啊?” 韩芷妍揉揉眼睛,“不是要去楼兰玉国吗?怎么还没出发?” 韩凌骁表情虽然严肃,心里却不由自主有些愉悦。 “你想跟我一起走?”他又捏了捏粉嫩脸蛋,“父皇知道吗?你母妃又知道吗?” 韩芷妍右手探出毛毡毯,轻轻去扯他的袖口,露出可怜巴巴的神情,“他们不知道,若是知晓,我就走不成了——” 她往玄黑袖口处蹭蹭,“反正皇兄你一定有办法解释的......” 她撒娇的模样,让他想起宫里那只小橘猫——躲躲。 躲躲讨食时,也爱这样蹭他。 他端坐于那方软榻,无奈一笑。 公主出宫得皇上皇后允许,他若私自带出宫,往后回来还得想一番托词。 楼兰玉国路途遥远,一路是否安全还未可知。 他不愿让她涉险,可那样一双明媚的桃花眼,亮晶晶的看着他,他又情不自禁的妥协。 他将她的头放在自己腿上,用厚实的毛毡毯将她完全遮住。 韩芷妍捂在被子里,瓮声瓮气问道:“这是干嘛呀?” “想跟我出去,你就听话,别被人逮到——” 韩凌骁又将身子凑近,两人第一次靠的这么近,空气透着旖旎暧昧的气息。 幸亏捂在被窝里,才看不见韩芷妍那烧红的脸。 “太子殿下不好了——”律风着急忙慌赶来,幸好还未启程,他掀开帘子,启禀道:“太子殿下,六公主失踪不见......” 那团软绵绵的东西又拱了拱。 韩凌骁一手护住那团软绵,修长的骨节放于唇间,抿声打了个手势:嘘。 律风看着卧在太子殿下身侧,那团鼓鼓的东西,心里清楚了。 大家费尽心思寻找的六公主,原来就在这儿呢。 “律风,你去把外面的车夫换下来。”韩凌骁轻声吩咐道。 律风心底明亮如镜,并未推脱,将帘子放好,转身去把车夫换下,自己亲自御马。 待去往楼兰玉国的马车离宫,藏在角落深处的林湛炎才探出头,眼神虚浮无力,表情复杂难辨。 跟随的副将叹气道:“将军费心寻找六公主,未料就在太子殿下哪儿。” “接下来该怎么做?” 林湛炎面色阴沉,声音冷若寒蝉,“追上去——” 重活一世,他照样不会松开她。 不过这次,他要将前世她所受的苦难,全部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