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黑女配,专渣大佬[快穿]》 第1章 嘴甜心黑的戏精刺客(1) 夜色正浓,闺房内华丽的罗纱幔帐堆叠,花枝灯台上烛光微跳。 慕糖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里倒映的脸,轻施粉黛,又拈起一支蝶戏海棠的攒珠步摇,优雅地插进发中。 灯影摇曳,耳边小巧的珍珠耳坠笼上一层淡淡的光辉,衬得镜中容颜愈发娇美动人,眉目如画。 “小姐……这么晚了,可是要出门?”婢女小婵看了看天色,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询问。 慕糖淡淡地应了声:“是有些事。” 她说完便没了下文,只是轻轻调整了一下鬓边步摇的位置,丝毫没有解释的打算。 一个闺阁小姐能有何要紧事,竟要大晚上出门去? 小婵心里嘀咕,却也不敢多问,她自小服侍小姐,知道她性子刁蛮刻薄,若是一不留神惹恼了她,恐怕免不了一顿教训。 慕糖在镜中瞧了眼乖巧垂首的小婵,微微一笑。 她早就知道原身脾气骄纵,仆从多敬而远之——这倒也不错,省得浪费口舌解释。 小婵口中的“小姐”,是原身江绮年,永安侯府大小姐;而慕糖,则是个生意人,收了原身的魂魄,来替她圆个执念。 作为女主江素琴的嫡姐,江绮年和大多恶毒女配一样,身份高贵,性情恶毒,在遇到男主后,彻底沦为为情所困的大傻子,爱上了不该爱的男人,最后成为炮灰,惨淡收场。 这个男人叫洛寒,曾到永安侯府行刺,却不慎受伤,碰巧被女主江素琴救下,藏于闺房悉心照料。两人朝夕相处,情愫暗生。 这件事后来被江绮年发现,洛寒却凭着一副好相貌和花言巧语,捕获了她的心,甚至还反过来利用江绮年的一腔情意,寻到了永安侯通敌叛国的罪证,上交朝廷。 随后便是抄家、下狱。 江素琴被洛寒带走,而江绮年则流落到教坊司,毫无尊严地死去。 洛寒害她、利用她,可惜江绮年死后,依旧忘不掉洛寒,爱恨皆深入骨髓。 她经人介绍,找上了慕糖,支付了一半魂魄,购买她的业务。 慕糖的业务是索债,专索情债。 只要付得起代价,什么样的任务对象她都肯接。 洛寒欠了江绮年一笔情债,慕糖的工作,便是可劲儿地诱惑他,将他的一颗真心哄骗到手,然后无情丢弃,溜之大吉。 ***** 亥时三刻。 慕糖朝角落里的钟漏瞧了一眼,见时间差不多,便悠悠起身,披上件藕荷色缠花纹披风,提着盏宫灯,便出了门。 她出去时,也不知哪个角落里蹿出一只猫,通体纯黑,绿莹莹的眼睛在暗夜隐隐泛光,看上去分外诡异。 慕糖见怪不怪,这是她的系统,常以一只黑猫的形态出现,散漫地跟在自己身后。 她提着灯,很快走进一间偏僻小院。 这里是江素琴的院落,夜深了,屋里灯却还亮着,窗棂纸透着微弱的光,还隐约传来些细微声响。 门口站着个丫鬟,是江素琴最倚重的贴身侍女,看见慕糖惊慌失措:“大小姐?!” 她惴惴不安地朝屋里瞅了一眼,脸上满是慌乱,似乎极力掩饰着什么。 慕糖心知肚明,也不着急戳破,只是慢悠悠地摆弄着手里的灯笼:“我有话找素琴说,你进去知会一声。” “这……” 慕糖微微挑眉:“我的话,不管用?” 她的语气轻飘飘的,甚至唇畔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可是却让人没由来心头发寒。 丫鬟白了脸,不敢耽搁,匆匆进屋,又是一阵响动,隔了好一会儿,才将慕糖请了进去。 江素琴的房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慕糖皱了皱鼻子。 她讨厌血的腥气,这总能勾起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但眼下只好忍一忍。今日洛寒夜闯永安侯府,不慎重伤,一路逃到江素琴院子里,被江素琴救下,此时应当正在她的房内。 慕糖转到室内,看见床边站着个柔弱女子,神情惶恐,手指攥着衣裙,勉强一笑:“……姐姐?这么晚了,找素琴有什么事吗?” “没事便不能找你?” 慕糖将灯笼放在一边,把里面的烛台取出,放在床畔的小桌上,随后笑吟吟地瞧了她一眼:“来时听侍卫说,有刺客朝着这边跑……我不放心,特地来瞅瞅你。” 江素琴听到“刺客”二字,脸色煞白,瞬间褪了血色。 “你的脸色真差。”慕糖笑道,“怎么,真有刺客来过?” “我……” 江素琴心虚地瞟了一眼床底,心下慌乱。 她正想要辩白几句,却忽然觉得后颈一痛,倒了下去。 慕糖趁着她分心的工夫,出手将她打晕,放到了床上。 迅速而果断。 她并不打算与江素琴废话,这不是她的目的。 慕糖要找的,是她此行的任务对象,洛寒。 先下手为强,洛寒和江素琴的感情既然从这里萌生,那么她干脆切断这条路,把人直接抢过去,想办法留在身边,再慢慢培养感情。 简单粗暴,不过管用就好。 慕糖优雅地拢了拢衣袖,朝床榻边慢慢踱过去。 适才江素琴眼神飘向床底,想必洛寒就躲在那里。 血腥味这么重,估计伤得不轻。 慕糖忍着血的气味,蹲下身。 她正琢磨着如何将他拖出来,却忽见眼前寒光一闪,颈边多了片又薄又窄的刀刃。 刀刃冰凉,贴在她的肌肤上,整个人被禁锢在怀抱里,双手剪在背后,动弹不得。 鼻端的血腥气越发浓重,慕糖皱了皱眉,侧头看了一眼。 她不能大幅转头,只能看到他薄薄的嘴唇,此时血色尽失;银刃面上映出一双桃花眼,许是刀锋偏冷,便好似桃花瓣浸在了冷月寒潭里,染不上一丝暖意;一颗泪痣点在左眼角下,色泽浅淡,恍若不慎晕开的一点水墨。 皮相生得着实不错,也难怪能引得原主一腔痴情,乃至死后都念念不忘。 听说眼角长泪痣的人心冷,嘴唇薄则爱说谎。 洛寒全中。 根据慕糖掌握的资料,他似乎善于伪装,也许上一秒还温情款款,下一秒便能笑吟吟地将刀子插进对方的心口。 慕糖看了眼边上越来越短的蜡烛,刀架在脖子边,却不动声色。 “江大小姐倒是个妙人。” 刚刚一番折腾似乎让洛寒有些体力不支,他轻轻喘了口气,“死到临头如此镇定,洛某平生也没见过几个,佩服。” 他的语气轻柔,嘴上说着佩服,却浸满了冰凉杀意。 “我痛哭流涕地求饶,你会放过我么?”慕糖问。 当然不会。 洛寒手里的刀,温柔地比在她颈边:“那可不一定……只要你肯乖乖听我的话。” “哦?” 慕糖慢悠悠地应了一声,“你想让我做什么?” “带我出去,以你的身份,并不是难事。” 洛寒声音不高,不过明晃晃的匕首就贴着慕糖颈边,若她不答应,刀尖捅下去,短短几秒,她就因失血过多而死去。 “就算我想带你出去,可伤得这么重,你走得动?”慕糖轻笑一声,“万一府上侍卫发现了,你该怎么办呢?” “这就不劳小姐你费心了。”洛寒眉眼轻轻弯起,看上去温柔而亲切,“就算真被贵府上侍卫发现了,我也可以拿小姐你当人质,不是么?” 眼前这女人熟悉侯府地形,若是能带着他从隐秘处离开,不被侍卫发现,自然是上策。 离这侯府不远处,有他的同伴接应,到时候再把这少女拿住,带回去好生折磨拷问,想必还能问出不少有关永安侯府的信息。 一举两得。 慕糖轻轻一笑:“看来我不得不答应了?” 洛寒没有说话,正等着她继续开口,却听见她忽然打了个柔软的哈欠。 “可是不巧,我现在有些困了。”慕糖微笑着抬起眼,眼中泛起一丝水色,“不如我们先歇一会儿,等我休息好了……嘶——” 颈间皮肤刺痛,微小的血珠从颈处滚落。 慕糖闻到自己血的味道,柳眉蹙起。 “你怎么不见棺材不落泪呢?” 伤势愈重,似乎让洛寒失去了耐心。 “我可不是在跟你商量。”洛寒笑容泛冷,“决定权在我手上,我捏着你的命,你以为……你还能耍什么花样?” 他似乎有些恶趣味,指尖蘸了颈边的血,然后轻柔地点在慕糖的嘴唇上,涂抹开来。 血的气味,就在鼻端正下方弥漫开来。 慕糖却轻轻笑了起来。 “耍花样……你凭什么觉得,我不能呢?” 第2章 嘴甜心黑的戏精刺客(2) 灯烛下的少女,乌发雪肤,颈边血色,衬得她眉目如画间,多了一分脆弱的美感。 就像是一尊精致美丽的琉璃娃娃。 洛寒抽回手,皱起眉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永安侯府大小姐江绮年,他听说过,金玉其外的绣花草包,一个娇蛮无礼的蠢货。 怎么也和眼前这个少女搭不上边。 而最让他讶异的还是她的神色,不慌不忙,明明受了伤,却丝毫不见惊恐,甚至她的眼神中还带着一丝嘲弄的笑意。 她在嘲讽他? 洛寒嗤笑一声,觉得这大小姐着实分不清场合。 他的刀还架在她颈边,只要再挪进一寸,她必死无疑。 嘲讽他,哪来的底气? “我说你……” 洛寒勾起一缕残忍的微笑,只是才说出几个字,却忽然轻轻咳了起来。 他面色一变,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不知从何时开始,身上的力气开始如抽丝般渐渐离去。 而刚刚咳了几下之后,更是加速流失,浑身软绵绵的,现下竟连一句话也难以说出。 洛寒惊愕地看向慕糖,却见她温柔地笑了笑,伸出手拈住颈边的匕首,慢条斯理地抽走。 她力道很轻,可即便如此,洛寒依旧难以抵抗。 他虚弱得只能任由对方摆布……甚至很快,连神志也模糊起来,好似踩着虚空的云絮,随即跌入漆黑的深渊。 “你……” 他嘶哑出声,挣扎未果,最终晕了过去。 慕糖看着他倒在床榻上,嫌弃地站起身,从怀里拿出一方手帕,将唇上的血迹狠狠擦去。 只可惜是攻略对象,不能处理掉。 慕糖将沾了血的手帕丢到一边,然后缓缓站起身,纤细的手执过桌边蜡烛,吹熄,伴着青烟飘散出一缕淡淡香气。 这是她事先准备好的蜡烛,内藏迷烟,先前引着洛寒说话,拖延时间等待迷烟发作,而她事先已服过解药,可不受其影响。 本也只是有备无患,她做事素来周密,结果还真派上了用场。 “过来帮我。”慕糖朝着窗边招了招手。 也不知什么时候,窗框上蹲了只黑猫,绿莹莹的眼睛瞧着屋里发生的一切。 黑猫轻盈跃到了床上,凑近洛寒,皱了皱鼻子:“你把他弄晕了?” 它的声音是那种干净清澈的少年音,中性,只有宿主才能听见,落在其他人耳中,只是寻常的喵喵声。 “嗯,他生命力倒挺顽强,伤成这样,居然还能比划刀子。”慕糖将蜡烛归拢到灯笼里,一边嘱咐道,“约摸也就能晕半个时辰,把他弄到我的院子里,动作可得快些。” 小黑眼里流露出大大的疑惑:“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培养感情。”慕糖淡淡一笑,“最好快点,我还有别的事等着安排呢。” 她说得含糊,小黑隐隐有些不安。 这是它和慕糖的第一次搭档。 眼前的女人言行举止处处正常,可它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 洛寒被带回了江绮年的垂花院,安置在后屋的床上。 锦衾柔软,洛寒裹在里面,脸色苍白,不省人事。 他身上的伤基本上都被江素琴简单地包扎过了,暂时问题不大,慕糖挺满意,这样可以省些力气。 她出去一趟,回来时端了碗水,还带回来一个小药瓶。 小黑奇怪地看了慕糖一眼:“一会儿等他醒了,你就打算只给他一碗水?” 还是凉的。 “不然呢?” 小黑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怎么也得炖碗鸡汤,准备些小点心,再不济好歹也整碗小米粥,加点红枣枸杞……然后说是你自己亲手做的,一勺一勺耐心喂他,不然好感度怎么加上去?” 油光水滑的猫尾巴摇了摇:“你瞧瞧你现在的好感度,才55,连及格线也不到,就这么敷衍下去,就熬成老太婆的那天,恐怕都没办法集到100。” 在这个时空,她的身体会随着时间而正常衰老。 而如果无法完成任务,慕糖就会被一直禁锢在原主体内,原主死了,她的存在也会消亡。 简单来说,慕糖干的是卖命的活儿,完不成任务,就等于死。 慕糖笑吟吟地瞧了小黑一眼:“你这是,在教我怎么诱惑男人呢?” 她手下不停,拔出药瓶塞子,将里面的药粉均匀洒在水里,轻轻晃了晃碗,呈现出淡淡的棕褐色。 “这叫套路。”小黑得意道。 慕糖将药碗搁下,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 小黑一愣,不知道她这反应什么意思。 这个宿主让它有些捉摸不透,小黑想起,自己这回来得匆忙,还没看过慕糖的资料。是以对她生前的职业、性格、喜好,一无所知。 “怎么,我说得不对吗?”小黑说,“从前的宿主都是这样做的。” “她们是她们,我是我。”慕糖的语气轻飘飘的,带着一丝慵懒的味道,“再说,她们都已经死了吧,嗯?” “你怎么知道?” 慕糖没有回答,只是似笑非笑地瞟了它一眼:“可见你的‘套路’,效果也就那样。” 小黑:…… 它这是被嘲讽了? 小黑觉得自己作为系统的威严被藐视了,正想反驳几句,忽然感觉后颈的皮毛被提了起来,纤细的手指拎着它,轻轻丢到了一旁的黄花梨木椅上。 “嘘……乖孩子,安静呆一会儿,别打扰我。”慕糖在唇边竖起食指。 她的声音轻柔,唇畔边还带着笑意,可小黑却莫名感到一丝寒意顺着脊背爬上,乖乖地闭上了嘴。 慕糖满意地点了点头,回身去看洛寒的状况。 炖鸡汤、喂饭……这些温情戏码,顶多对付下纯情少男,可对上洛寒这种心黑手狠的家伙,恐怕效果有限。 不过就算洛寒肯吃这一套,慕糖也不会去做,她懒得伺候。 想要攻略一个男人的办法有很多种,以真心换真心,从来不是慕糖喜欢的方式。 这只是工作,任务对象在她眼中只相当于一串符号,她不会付出真正的感情。 唯一的一次例外,是在还活着的时候,她和一个人在一树花下相遇,却是以异常惨烈的结局收场。 锦榻上传来细微的响动,慕糖回过神来,看见洛寒无意识地动了动,似乎快要醒来。 他的双手双脚先前被丝带缚住,防止他醒来后做出什么危险行为。 慕糖趁着洛寒还未完全苏醒,端来药碗,掰开他的嘴,将先前准备好的药汤灌进了去。 小黑窝在椅子上,看呆了:“你……真粗暴,伤药不能好好喂嘛?” 慕糖勾唇:“这可不是伤药。” 她没打算把人治好——若治好了他,人去楼空,还怎么培养感情? 话音刚落,床上的人睫毛颤动,缓缓睁开双眼,迷惘在眼中停留了一会儿,很快恢复了清明与警惕。 洛寒挣了挣手脚上的束缚,无果,看向慕糖:“你……” “别乱动。”窗外投射进来的月光,将慕糖的笑容勾勒得极美,“你中了月圆散,还是省些力气,不然一会儿该难受了。” 洛寒一惊。 他是宫里培养出的暗卫,这等毒药自然听说过。 中了此毒之人,武功尽失,平日里行动无力,每到月圆之夜必须服用解药,否则便会遍体生寒,承受刻骨钻心之痛。 这等药物常与一些床帷秘闻联系起来。据说有些喜好龙阳的权贵,专门爱挑习武之人的下手,强夺过来恐对方不受摆布,便下月圆散以作控制……洛寒当初听八卦时还觉得新鲜,却万万想不到会有用在自己身上的一天。 “月圆散?”他冷冷地望着慕糖,“你下的?” “我也没有办法,”慕糖摸了摸他的脸,幽幽地叹了口气,“可是我瞧上了你,舍不得你离开,只好用这样的手段,折断你的翅膀,把你拴在我身边。” “什么意思?”洛寒皱起眉。 “你听不懂么?”慕糖柔柔一笑,“就是字面意思,虽然闯到我府上行刺,可是相貌着实不错,我很喜欢,想把你养在身边。” 洛寒怔怔地看着她,终于反应过来。 这个江家大小姐,给他下了毒药,想让他做她的禁脔。 “下贱。” 洛寒撇开头,冷笑一声。 他从未受过这样的侮辱,更何况,与永安侯府,还隔着血海深仇。 然而慕糖根本不在意他的评价,甚至还柔声附和:“说的没错,我见色起意,确实下贱。” 她看着洛寒阴沉的脸色,心下甚是高兴。 这个人先前拿刀威胁她的时候,还是一副轻松散漫的样子,就好像拿定了自己是他掌心里的猎物,翻不出什么花样。 之前不是还把血抹她嘴唇上,那股子变态劲头呢? 慕糖勾起一个愈发美丽的笑容。 现在这样,就果然顺眼多了。 窗外一轮满月,毒药的效果很快发作。 洛寒的脸色越来越白。 第3章 嘴甜心黑的戏精刺客(3) 洛寒咬着唇,默不作声,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与苍白的脸色,泄露了他的感受。 他似乎在极力忍耐药物带来的痛苦。 “轻些咬。”慕糖坐在他床边,温柔地抚了抚他的唇,“我无意折磨你,不过总得让你知道,我给你下的药,货真价实……你想要好好活着,就得顺着我,陪在我的身边。” 她一边温柔地说着,一边用手帕托起一粒药丸,喂进了洛寒嘴里。 洛寒不能拒绝。 服下解药后,毒药的作用很快消失。 洛寒微微喘了口气,虚弱地靠在床头,盯着近在咫尺的女人。 乌发如云,肌肤胜雪,垂在颊边的鎏金蝴蝶,随着她低眉垂首,泛起明灭的光彩。 即便是近距离观察,她的容貌依然精致得无可挑剔。 洛寒的目光落在她颈间,如果可以,他很希望能像折断一根树枝一样,折断她纤细的脖子。 只是他现在提不起半分力气。 洛寒垂下眼,把杀意隐没在安静虚弱的外表之下。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慕糖感受到他一瞬的杀意,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只是莞尔一笑,“你好好睡一觉,放心……讨得我欢喜,我自然会疼你。” 洛寒阖上眼,没有回答她的话。 慕糖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她今日的目的达到了,把人留在身边,捆上一道无形的枷锁。 想要驯化一头狼,得先给他栓上链子,磨去它的爪牙与凶性。 更何况,像洛寒这样行踪飘忽的刺客,若是放跑了,下回遇到还不知什么时候。若是不能把他留在身边,很难有相处的时间。 没有时间,哪来的感情? 慕糖看了眼意识中的好感值,从她下药开始,一直在降,从55降到了45。 才10点而已。 慕糖笑笑,她都下毒了,居然才掉了10点好感。 她还以为会变成负的,这也太友好了。 慕糖慢悠悠地离开房间,小黑跟在身后,猫脸上写满生无可恋。 它觉得这个宿主,不太靠谱。 ***** 过了两日,当小黑靠在窗边晒太阳时,看到了洛寒的身影。 小黑有些惊讶,它原以为,经过之前的操作,洛寒不会愿意再见到慕糖。 谁知道他居然还肯主动送上门来? 慕糖倒是毫不意外,她很清楚洛寒是什么样的人。 他能忍,也会装,为了达成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甚至连自己也能算计进去。 他清醒过来,到她这儿来虚与委蛇,伺机谋得生路,很符合他的个性。 彼时她刚睡醒,随便披了件外衫,走到窗边,看见洛寒正弯着腰,将几株半人高的兰草栽进土里。 因为毒药的缘故,洛寒体质变得虚弱,明明只是栽几株花,额头上却沁出了几滴汗珠,时不时停下来,咳喘两声。 慕糖的良心并不会痛。 甚至她还能假惺惺地取出一方丝帕,温柔地按在他额上。 洛寒抬起头。 窗边的少女探出半个身子,正低头看他,青丝散散地披在脑后,直至腰间,不加任何点缀,却美得动人心魄,浑然天成。 他轻轻触到她的指尖,接过丝帕:“谢谢。” 语气自然而柔和,就好像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过节。 “不谢。”慕糖笑靥生花,“你在种什么?” “这是莲瓣兰。”洛寒的指尖轻轻拂过花叶,微笑,“小姐既然让我当花匠,我也不好尸位素餐,便从花房里寻来这几株,花色好看,香气还妙,种在你窗前,每日醒来香气缭绕,花开入眼……喜欢么?” 花匠是慕糖给洛寒安排的身份,不过下人们都心知肚明,洛寒是大小姐养在院里的男宠。 这个时代风气较为开放,贵族女子养面首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虽说未出阁的女子这般行事,有伤风化,但原身积威甚重,下人们也不敢多问多说,生怕触了霉头。 慕糖倚在窗边,笑着睨了洛寒一眼,“喜欢,你不恨我了?” 洛寒把玩着手里的丝帕:“我没恨过你。这两日你请大夫治我的伤势,又百般体贴地照顾我,我感激还来不及。” “你能这么想,那真是太好了。”慕糖欣慰道。 她根本没照顾过他,不过他非要这么说,那就这样好了。 “只是……”洛寒为难地看着慕糖,“你让我住在后院,恐怕对你的名节不好吧……若被你父亲和未婚夫知道了,该如何是好?” 他这两日,也从下人口中打探到一些消息,比如,江大小姐已经定亲,未婚夫亦是侯府世子,两家世交,门当户对。 “我不在意名节,至于我爹爹……那就是个荒唐人,哪有功夫管我?”慕糖说,“给你喝的那月圆散,还是从他那儿拿来的。” 永安侯江别耽于声色,荒淫度日,他的心思全在后院一众莺莺燕燕身上,根本没空管她。 名节什么的就更无所谓了,慕糖只为任务而来,干完这一票就走,难道还会留在这儿等着嫁人? “至于我那未婚夫……”慕糖眼波流转,伸手抚在洛寒侧脸,“他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最喜欢你,就行了。” 那未婚夫还真不重要,他与原主只是政治联姻,真正喜欢的是江素琴。 在原剧情里,他就是个工具人,作为江素琴的备胎存在。 “那就好。”洛寒握住慕糖的手。 “你在乎?” “我不好说。” “哦?”慕糖轻轻笑了笑,“怎么个不好说?” “这种心情本就复杂。”洛寒叹了口气,“你看,你给我下了毒,可我还是来给你种花,忍不住多看你一眼……你觉得这算在乎么?” 在乎么? 慕糖笑而不语,瞧了眼意识里的好感值。 45分。 她又低头瞧了瞧刚栽好的莲瓣兰,鼻端嗅到淡雅幽远的香气。 如果没记错,原身平素爱喝的茶,似乎正与这兰花香气相克。这种毒性慢慢累积,时间长了,可以让人变成痴呆。 看来是很在乎了,在乎到想让她死。 “你的心意我很感动。”慕糖弯起眉眼,轻轻摆弄着窗下兰花,“你栽得花也很好看,我本以为你只是个冷冰冰的刺客,却不想会栽种这么温柔的花。” “这不算什么,我的父亲是花匠,从小耳濡目染,自然也学会几手。”洛寒说。 哎,又骗人。 慕糖知道,洛家原本是武将世家,洛寒的父亲,是战功赫赫的将军,披甲挂帅,所向披靡,却被永安侯一众党羽陷害通敌,最终家破人亡。 这是十多年前的事情,当时洛寒尚且年幼,也不知他是如何逃过一劫,只知道后来新帝即位,他又成了新帝的心腹暗卫,时常执行一些秘密任务。 便是这回夜探永安侯府,也是奉皇帝密令,说白了皇帝也想搞永安侯,而洛寒与永安侯隔着血海深仇,自然是最佳人选。 这倒真是难为了洛寒,新仇旧恨加起来,怕是恨不得一口咬死自己,却还大早上跑来给自己种花。 这般隐忍示弱,恐怕不仅为了解药,也想刷高她的好感度,然后像对待原主那样,把她利用得一干二净。 哎呀,真是太可怜了。 慕糖虚情假意地叹了口气。 “怎么忽然叹气?不舒服么?”洛寒诧异。 “我心疼你啊。”慕糖怜惜地瞥了他一眼,“花匠生意想来是不好做,破产了,不得已落草为寇,结果做贼偷到了我永安侯府上。” 洛寒:…… “不过如果不是这样,我也遇不到你。”慕糖凑近,轻轻抚摸他的脸,“这样,挺好的。” 洛寒微怔。 她的手很柔软,落在自己耳畔的位置,唇边细语萦萦绕绕,带着些许暧昧,让他觉得微微泛痒。 虽然洛寒恨不得咬死眼前的女人,不过这短短一瞬,却还是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掠过。 就好像春风吹落枝头的一片花瓣,落在波心泛起的细小涟漪。 但几乎不易察觉,很快就被憎恶的主基调淹没。 慕糖看着好感值加了1点,有些意外。 不过只是一点,45与46分,本质上没什么差别,洛寒对她的情感,依旧处于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的状态。 慕糖并不急着攻略,感情讲究水到渠成,即便是虚伪的情感,也需要讲究时机和节奏。 更何况,她瞧见院落外的月门边,正露着一片裙边。 看来有人很闲,正躲在后面,听别人你侬我侬的壁角。 慕糖收回手,笑吟吟地又与洛寒敷衍了几句,便将他打发走了。 月门边露出的裙角颜色浅淡,绣着几朵月白色小花。 截走洛寒那夜,为了省事,慕糖直接出手打晕了江素琴,也没仔细瞧过这个名义上的妹妹。 如今她自己送上门来,倒正好瞧瞧这姑娘有何等本事,在原剧情里叫一众男人们神魂颠倒。 慕糖慢慢踱过去,悠悠一笑:“江素琴,可偷听够了?” 第4章 嘴甜心黑的戏精刺客(4) 慕糖笑吟吟地站在月门边,看着一个少女颤颤巍巍地从门边转出来。 江素琴生得瘦弱,像是一根柔柔弱弱的柳枝,是风一吹就能折断的脆弱。 容貌只能算得上清秀,然而那副弱柳扶风的模样倒是惹人怜惜,一双眼睛看着人时总是怯生生的,好像下一秒就能落下泪来。 原主最是厌恶这个庶妹,从不给什么好脸色看。 不过慕糖对她倒没什么好恶,只要她不碍事,一切好说。 江素琴低着头,手指摆弄着衣角:“姐姐,我……” 也不知她要说什么,不过眼圈儿倒是先红了起来。 慕糖轻笑了一声:“有话便好好说,你这般委屈,倒像是我欺负了你。” “我……不是故意偷看的。”江素琴抿了抿唇,“姐姐,刚刚在你院子里的那位公子,是怎么回事?” 偷看还能不是故意的? 慕糖挑眉:“你想知道什么,不妨直说。” “我……我知道他是谁。”江素琴咬了咬唇,声音细若蚊吟,“洛公子是个刺客,姐姐……你怎么能把刺客藏在自己的院子里?” “我瞧上他了,为什么不能?”慕糖反问,“怎么,只准你江素琴救人,我就不能将他留在身边?” 这话说得不客气。 江素琴眼眶泛红:“若是让父亲知道……” “你拿父亲威胁我呢?”慕糖慢条斯理地说,“想告就告,我不介意——不过你可别忘了,人是你救的,真要说起来,谁被问罪,还不一定呢。” 且不说永安侯会不会管这事,就算真抖落出来,慕糖大可以推说不知道。 毕竟归根结底,真正救了刺客的人,正是眼前这朵双标白莲。 江素琴一噎,她无力辩驳,只能咬了咬唇瓣,泪水在眼眶边转了一圈,无声地滚落下来。 她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若是男人或许还能心生怜惜,可惜落在慕糖眼中,那真是实打实的惹人生厌。 她还没怎么样呢,就这般哭哭啼啼,做给谁看? 慕糖本来懒得理江素琴,但见她这副模样,反而忽地一笑。 “我觉得,你还是省些力气比较好。” 她笑吟吟地看了江素琴一眼:“洛寒不在,我那未婚夫也不在,美人落泪,你觉得我欣赏得来么?” “更何况……你的姿色,也实在称不上什么美人。” 她说完,便拢起衣袖,懒洋洋地看向别处。 正值春光,垂花院里花团锦簇,群芳争艳,随便挑出来一朵,都比眼前的白莲花养眼。 江素琴愣愣地看着慕糖。 在江素琴的印象里,这个姐姐脑子蠢,脾气坏,下人们都怕她,不像她自己,为人温柔良善,在一众下人之间,人缘颇好。 今日江绮年的未婚夫不在这里,没人给她撑腰。可是江素琴自忖,她顶多被骂几句,雷声大雨点小,受不了什么损伤。 垂花院有不少仆从经过,来来往往瞧见眼下这局面,就算嘴上不敢说,心里也会对她生出同情之意,对江绮年的印象也会更差。 若是运气再好些,赶上洛寒从屋子里出来,碰巧看到这一幕,想必也会觉得嫡姐骄横恶毒。 这就能更体现出她的温良懂事。 江素琴是这么打算的,只是眼前的人既不发脾气,却也没有忍气吞声。 她说着讽刺辛辣的话语,却偏偏一脸笑意、语气轻松,就好像她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这种明晃晃的轻视,更加让人难堪。 “姐姐,你误会我了……我没有……”江素琴拿出手帕,轻轻拭去脸上的泪水,“我和修文哥哥是清白的,再说……你都有了未婚夫,为什么还要招惹洛公子,这不是……对不起修文哥哥吗?” 原主的未婚夫叫赵修文,便是江素琴口中的“修文哥哥”。 “哦。”慕糖轻飘飘地应了一声,“所以,你这是在责怪我?” 她的声音算得上轻柔,可江素琴却隐约感觉道一阵寒意,慢慢顺着脊背爬上。 空气顿时安静下来。 “……妹妹不敢。”江素琴低下头。 她忽然觉得有些慌。 “你最好不敢。”慕糖闲闲地望着她,“我最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以至于你生出了什么错觉,觉得自己有那个能耐,管到我的头上来?” 慕糖没有像原主那样,时不时去找江素琴的麻烦,毕竟她只是为了任务而来,其他人根本无关紧要。 她的语气明明很温柔,可是江素琴的脸色越发苍白起来。 “我知道你喜欢洛寒。”慕糖忽然凑近她,“我也知道,你找我说这么多,不过是不忿我抢了你救的人。但只要你够本事,把人从我这儿抢回去便是,何必在我这儿浪费时间……还是你觉得,在我面前抹两滴眼泪,我就会乖乖把人送给你?” “我、我不是……” “不是就好。”慕糖又走近一步,捏住江素琴的下颌,轻轻抬起,“你最好不要惹我,我至少有一百种法子,可以让你无声无息地消失,连一根头发丝都不剩……我不是在开玩笑。” 她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在慕糖还活着的时候,干的就是这种勾当,毁尸灭迹什么的,熟能生巧。 江素琴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的味道,她不再是之前那副泪眼迷蒙的委屈模样,浑身不受控制,微微颤抖着,看着距离极近的慕糖,惊恐万状。 江绮年真的不一样了。 从前的江绮年,性情暴躁,江素琴也怕,可是却不像现在这个,让她打心底泛起冰凉的战栗。 眼前的人,明明笑意盈盈,语声婉转,却让江素琴联想到柔美娇艳花海下,缓慢爬行的冰冷毒蛇。 为什么会这样? 慕糖静静地端详着江素琴,看到她因为慌乱而放大的瞳孔,弯了弯唇,松开了手。 江素琴晃了晃,退了几步,惊魂不定地靠在月门墙边。 她现在连哭也不敢哭。 慕糖的气息令她惊恐,而适才捏着自己下颌的手指,虽纤细柔软,却有不小的力道,似乎只要轻轻一错,便能折断她的骨头。 她一刻也不敢多待,扶着墙,踉踉跄跄离开。 慕糖看着她消失在视线里,调转脚步,回房。 垂花院里花都开了,姹紫嫣红,春日光景这般美,偏偏有人不识趣,糟蹋了她观景的兴致。 刚才那些话,不是说说而已。 慕糖从不认为自己是好人,她曾做过的事情,足够她下地狱。 她不爱管任务以外的闲事……可若下回江素琴再这般不知死活地凑上来,她真的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出手灭了她,图个清净。 ***** 晚上,慕糖待在自己房中。 她并不打算频繁地去找洛寒。 刷好感不能刷得太殷勤,起码不能让对方察觉到你的殷勤,这跟做买卖一个道理,商品推销过了,只会适得其反。 不过却架不住猎物自己送上门来。 洛寒敲开了她的门,带着一壶佳酿。 慕糖倚在小榻上,榻上小几摆着盏玲珑罩灯,柔和的灯光映在她脸上,添了几分朦胧之美,恍若波澜映月,隔雾观花。 洛寒将白玉酒盏放在小几上,在她对面坐了下来:“这是珍藏的寒潭香,一人享用无趣,可有空与我小酌几盏?” 寒潭香在后厨珍藏,这么几天,他连后厨的人都笼络上了。 真是好本事。 慕糖慵懒地支着侧脸:“还叫我小姐?” 洛寒微笑,将酒倒入杯盏中:“绮年?” 他说完,饮下杯中酒,看着慕糖的目光里,带着一丝缱绻,恰到好处,既不显得冷淡,也不会显得过分做作。 就好像他们真是一对恋人似的。 “嗯。”慕糖应了一声,接过他手中的酒盏。 “先说好了,我喝酒容易醉。”她冲洛寒弯起眉眼,然后轻轻抿下杯中酒水。 醉是不可能醉的,慕糖酒量很好,千杯不倒。 不过反正她喝几杯就会佯醉,这是她从前的习惯,这样可以挡下别有用心的敬酒,也可以让人的戒心降低。 没有人会对醉意朦胧的娇柔女子产生戒备,不是么? “醉有醉的好处。”洛寒温声道。 他执着玉杯,和她的轻轻一碰,又是一饮而尽。 推杯交盏不久,慕糖双颊微微泛红,眼波盈盈,就如这寒潭香的酒名,好似烟潭上泛起的桃花雾霭,隐约映着点点灯火色。 她搁下酒杯,柔柔地靠在榻边,双目半阖不阖,朱唇微启。 像是醉了。 这曾是慕糖精心设计过的姿态,这样的醉态,自然又好看,屡试不爽。 “绮年?” “江绮年?” “女人?” 洛寒轻轻唤了几声。 见没反应,又稍微碰了碰她的肩头,却只听到一两声似有若无的呢喃。 醉了。 洛寒盯了榻上的女人两眼。 平心而论,这女人还是挺好看的,尤其是醉醺醺的模样,像是柔软的花瓣浸了酒液,生生透出一丝颓败靡丽的美感。 不过也就是皮相而已。 洛寒虽有些惊艳,但很快就被冷静与厌恶压了下去。 他不去管她,起身在她的闺阁内四下搜寻。 他在找解药,那天慕糖给解药的时候,那个小瓷瓶的样子,他还有印象。 洛寒并不打算很快离开永安侯府,即使找到了解药,他也打算留在这里,虚与委蛇,毕竟他还有任务在身。 永安侯的罪证,他志在必得。 策略他也想好了,只要想办法笼住江绮年的心,让她为自己所用。 女人为了情爱,总是能倾其所有。只要利用得当,相信很快就能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不过解药还是要找的,以备突发情况,再者,洛寒非常讨厌受人辖制的感觉。 洛寒屏住声息,静悄悄地在房里找了一圈,就连里屋床榻、枕头也没有放过,可是依旧一无所获。 看来她和她的父亲一样,都很擅长藏东西。 洛寒皱起眉头。 他退回原位,又继续思索起可能藏东西的位置。 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会在哪里? 洛寒的目光最终落到了慕糖身上。 她依旧不省人事,半躺在榻上,闭眼熟睡的模样,安静而乖顺。 并不排除贴身携带解药的可能。 洛寒轻轻踱过去,在慕糖身边坐下,端详了一会儿,确定她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听说醉酒后,人往往睡得很沉。 这样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洛寒静静地看着她,抬起手,慢慢扯开她的衣带。 第5章 嘴甜心黑的戏精刺客(5) 洛寒并非不通人事。 不过从来都是女子主动投怀送抱,像这样解开女人的衣带,还是头一次。 尤其面对的,还是一个容貌昳丽的少女。 她喝醉了,不再有平日里的高高在上和狡猾,乖巧温顺得像只羔羊,躺在那里,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洛寒觉得这样顺眼很多。 他抽开衣带的手很平稳,但心里并非毫无波动。 洛寒觉得自己并没有羞涩,也不需要羞涩,只是心头那份异样的感受,却是说不清,道不明。 还是找解药要紧。 洛寒没有继续沉浸在无谓的思绪中,他检查了一下解开的外衫,一无所获后,手隔着中衣,轻轻触上了慕糖的身体。 慕糖发出了一丝无意识的呢喃。 洛寒的手微顿,很快摒弃了杂念,继续摸索。 他在慕糖的心口附近,摸到了一块硬物,像是一个极小的盒子。 看来就是这个了,洛寒轻轻眯起了双眼。 他正思忖是否继续解开中衣,却忽然感觉到手背上泛起凉意。 纤细的手指搭在洛寒的手背上,冰冰凉凉,是指尖的温度。 慕糖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洛寒一怔,打算抽回手,但却被她握住,定在心口上。 他没有反抗,任由她握着,掌心感受着她心脏的律动,一时不知作何感想。 喜欢当然是不会喜欢的,但也没想象中那样反感。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为了他的计划,暂时必须顺着她来。 “怎么不继续了?”慕糖轻轻摩挲着他的手,问得漫不经心。 “你想继续?”洛寒微微一笑。 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慌乱,但也没有被情.欲沾染的色彩。 慕糖没有回答他,只是收回手,在脖颈处勾起一串细细的链子,从衣衫里拉扯出一只鎏金挂坠盒,异常小巧。 “你在找这个?” 她打开鎏金小盒,里面是膏脂,桃花色,散着清甜的香气。 “这是我自制的口脂,好看么?” 洛寒盯着盒子里的膏体。 “我是在找这个。”他忽而一笑,拢住慕糖的肩头,“你抹在唇上,一定很好看。” 慕糖欢喜地冲他一笑。 当然只是表面上的,就像他一样,口不对心,面不改色。 “有点冷,等我穿好衣服。” 慕糖把散开的外衫系上。 刚刚洛寒解她衣服时,她有些吃惊,不过她心理素质一向过硬,半点也没表现出来。 而且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当洛寒慢吞吞扯开她的衣衫后,意识里的好感值,往上跳了一点。 聊胜于无吧,慕糖想。 她穿好衣服,对着洛寒甜甜一笑,然后指尖轻轻勾起一抹口脂,点在唇上。 “好看么?”她又问了一遍。 洛寒没有回答她,只是伸出手,温柔地抚上她的脸,轻轻托起。 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 言语的表现力是贫乏的,当一个女人问你“好不好看”的时候,她想要的,可能并不仅仅是一个答案。 洛寒这样想。 双唇逐渐接近,然而就在即将触碰的位置,冰凉的指尖按在了他的唇瓣上。 “我不喜欢被动的感觉。”慕糖说。 洛寒一怔,还没反应过来,胸膛被轻轻一推,整个人仰面躺倒在榻上。 慕糖坐了起来,一只手按在他肩头,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她的发丝有些散乱,蝴蝶步摇从发间脱出一节,斜插着摇摇欲坠,却又平添了一丝慵懒的美感。 她想自己来? 洛寒对此没什么所谓,他厌恶她,亲吻她也不过事贵从权——无论以什么样的姿态,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随便怎么样都好,应付过去就行。 “只要你喜欢就好。”洛寒握住她的手,缓缓闭上双眼。 然而等了半天,也并没有柔软的触觉。 洛寒睁开眼,看向上方,慕糖正好整以暇地俯视着他,姿势未曾变过。 诧异的表情第一次出现在他的脸上。 慕糖笑出了声:“你以为我要亲你?” 难道不是么? 洛寒默默望着她。 “我做事爱凭心情,很不巧,今天就没有那个心情……只要我不想,你就没有机会。” 她轻轻柔柔地说,一边取过桌上白玉酒盏,微抿了一小口,盏边留下了唇印。 “我真的只是想让你评价一下我的口脂。”慕糖将沾上唇印的一面,转到洛寒眼前,“我亲手所制,采了初春的第一簇桃花,颜色是不是很漂亮?” 玉盏白璧,沾染着淡淡一抹浅绛,还氤氲着若有若无的水色。 盏里还剩半杯寒潭香,慕糖斜斜倾了酒盏,将盏口压在他的唇上。 慕糖的动作暧昧,却又故意避开了之前印上去的口脂,仿佛在印证她之前说过的话:只要她不想,他就绝对没有那个机会。 喂完了酒,慕糖把玉盏放到一边。 “你是不是生气了?”她的指尖轻轻抹去洛寒唇边的酒渍。 洛寒没有说话。 准确来说他不明白自己现在的想法。 与她接触固然不是令人愉快的事,但这样被她拒绝,又偏偏生出一丝莫名的空落感。 慕糖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个男人,打心底厌憎着她,却又难以接受被她拒绝,尤其还是以这样一种不对等的姿态。 他以为她是手到擒来,可事情偏偏没有按照他的构想来,失去了控制。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征服欲。 “你生气也没有办法,我觉得你得早点习惯。”慕糖说,“你只是我的附属品……就像一束鲜花,我高兴的时候会浇水,愤怒的时候会把花瓣撕碎,厌腻了以后,则会抛到一边,去寻找下一个更合眼缘的花束。” 洛寒沉默了片刻:“我以为,你是喜欢我的。” “我当然喜欢你。”慕糖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脸,“就像我喜欢花一样。” 洛寒:…… 他坐起来,平视着慕糖,目光晦暗不明。先前还握着她的手,此刻五指收紧。 “你弄疼我了。”慕糖抽了抽手,提醒道。 真是不可思议,明明眼前这个人一点也不喜欢她,却还是会因为她的拒绝,而变得阴郁。 “我知道了。”洛寒松开手,淡淡道,“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费尽周折把我强留在这里,至于么?” 因为要攻略你啊。 “当然至于。”慕糖说,“我很喜欢你的脸。” 洛寒扯了扯嘴角,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是脸而已? 他开始重新审视眼前的江大小姐。 第一次见面,她够冷静,紧接其后的下作手段,则令他大开眼界。 长得够美,心肠够毒,让人产生的厌恶也纯粹不起来,夹杂着一种奇异的情感。 而今天更是刷新了他对她的认知,当然是不好的方面——他才知道,原来这是一个没有心的女人,她把人当作玩物、藏品,和一朵没有生命的花等价,可以为了一副好看的容貌把人禁锢在身边,就像在收藏一个看顺眼的琉璃娃娃。 他理应更加厌恶她了。 但事实上,洛寒觉得,他开始兴奋起来了。 从前也有过其他刺杀任务,他去刺杀一个人,却不巧被那人发现了行迹。那个人开始仓皇奔逃,东躲西藏,而他则仿佛浑身血液都被点燃了一样,在这场险些失败的任务里,获得了兴奋与享受。 也是从那时起,他大概就明白了,自己也许永远不能像父亲那样,将洛家满门的刚正凛然延续下去,在他这一代,变态了,扭曲了。 而眼前的少女,令洛寒生出了久违的兴奋感,他唾弃这种感受,却又无法抑制自己。 若是能得到她的心,再狠狠丢弃,看见她完美面具被打破的瞬间,一定非常有趣。 慕糖看到了意识里的好感度值,往上跳了三点。 这是目前上涨最多的一次。 她侧头看了眼洛寒,看来这个人,比她想象得要变态。 “我乏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好么?”慕糖说。 “好。”洛寒轻轻地站起身,“祝你好梦。” 第6章 嘴甜心黑的戏精刺客(6) 第二日慕糖起身时,从窗外看到了洛寒的身影。 他前日栽种的莲瓣兰,在窗边萦绕着清淡雅致的香气,可惜慕糖不是原主,她不爱喝茶,不会因为药理相克,变成智障。 洛寒不在窗边,甚至离窗子有些远,正低着头,在侍弄院子里的花丛,模样很是认真。 他本就生得清隽,低眉垂首,站在花丛之中,单从视觉上来看,还算一幅养眼的画卷。 不过很快就有不速之客闯了进来。 江素琴一身浅绿色的衣裙,淡紫披帛,跨进了垂花院的月门,缓步走到了洛寒身边。 她今日似乎刻意打扮过,秀发柔顺地垂至腰间,发间还插着一支青玉钗,衬得整个人愈发淡雅婉约,再配上一贯的娇怯神情,更是楚楚动人。 慕糖的印象里,江素琴不受宠,在侯府相当于透明人,没什么拿得出手的首饰和衣衫。瞧今日这般光景,恐怕是下了血本,有备而来。 至于么,慕糖想。 即使是在原剧情中,作为女主的江素琴也没有太好的结局。 洛寒将江素琴救出来,带在身边,却不肯给她名分。 那时他深受皇帝宠信,洛家平反后身份光复,承熙爵位,江素琴身为罪臣之女,对他的仕途没有半分好处,甚至惹人非议。 所以他娶了门当户对的妻,青云直上,而江素琴只能在深宅里渐渐枯萎,郁郁而终。 说到底洛寒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他或许喜欢过江素琴,但也仅仅停留在喜欢,远远比不上对他自己的爱。 他只爱自己。 不过比起江素琴的凄凉结局,慕糖更在意的,是她如今的姿态。 看来昨天的警告,她没有听进去。 这很好。 而这边,洛寒正侍弄着花朵,却忽然闻到一阵香粉味,不禁抬起了头。 一个绿衣女子正站在他身边,略有些羞涩地看着他。 扫一眼,他很快就明白了这女子的身份。 永安侯府只有两位小姐,眼前这个,想必就是二小姐江素琴了。 “洛公子,你……你还记不记得我?”江素琴微微低着头,像是有些害羞,“那天晚上,你受了伤,是我把你带到了我的房里疗伤。” 似乎确实有这样的事。 洛寒那夜受了伤,意识还算清醒,江素琴的那张脸,的确和那晚救他的女子对得上。 “记得。”洛寒微微一笑,“还未来得及谢谢二小姐,救命之恩,洛某没齿难忘。” 江素琴绞着衣角,脸色微微泛红:“不用谢……能救你,我也是开心得很。” 她的声音很轻,欲语还休,不时飞快地瞥一眼洛寒,然后又垂下头去。 洛寒不是懵懂之人,江素琴这幅羞答答的情态,他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说起来这位江二小姐的长相,其实还挺符合他的审美。 印象里母亲也是一位大家闺秀,清雅婉约,人淡如菊。 洛寒原本一直希望,将来能找到一个同母亲这般温柔良善的女子,相伴此生,举案齐眉。 若是没有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洛寒觉得,或许自己还会对这姑娘有些兴趣。 但江绮年出现了,她与江素琴,完全是不同的类型。 那种绚烂夺目的美,难以驯服的狠毒与高傲,带来的冲击感更为强烈。 江素琴同她相比,就像是茶与酒、孤灯与烟花的区别。 那个女人,很难让人不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即便是怀着厌恶的心理,却依然能牢牢地抓住他的眼球。 “洛公子?” 江素琴见他心不在焉,轻轻咬了咬下唇。 她今日特地装扮一番,为的便是这一刻,可洛寒却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让她着实有些受伤。 难道他喜欢上江绮年了? 江素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那嫡姐,空有一副好相貌,性子却蠢钝,哪里比得上她心思玲珑,乖巧温顺。 便是江绮年的未婚夫,也更加喜欢她的。 “洛公子……”江素琴的语气略显几分委屈,“你怎么不理素琴,可是素琴说错了什么话?” “自然不是。”洛寒回过神来,微笑道,“我适才走了神,是我不好。” 他说着,轻轻抬起手,碰到她的鬓边。 “你发上沾了花叶。”洛寒拈着叶子,给她看。 江素琴心怦怦乱跳,一脸羞怯地摆弄着腰间的绦带。 洛寒突如其来的亲昵,让她无所适从,却也感到甜蜜。 她的神情,洛寒看得一清二楚。 如今在永安侯府里,他处于极被动的地位,虽然江素琴在府里的地位并不高,但显然比江绮年更好控制,笼住她多一份助力,总也算聊胜于无。 洛寒柔和地看着她:“你这身衣衫单薄了些,虽说已进了三月,可早晚还是有些凉……” “既然有些凉,为何不好生在自己院子里呆着?” 慕糖一只手轻轻搭在门框上,斜倚在门口,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江素琴脸色瞬间苍白起来。 洛寒背对着慕糖,听到了她的声音,唇角微勾。 他先前余光已注意到她,适才对江素琴的温柔关切,除了打算利用她,也是存了激一激慕糖的心思。 慕糖慢悠悠地走到两人跟前,看也不看洛寒,只是盯着江素琴。 “看来,我昨日说的话,妹妹你一句也没听进去呢。” 她明明笑得温柔,可江素琴却莫名心慌。 “我……事情不是姐姐你看到的那样……”江素琴辩解道。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今日洛寒也身边,她心定了不少。 就算江绮年敢对自己怎么样,洛寒也定会护着她。 没什么可怕的。 慕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洛公子,你看……”江素琴眼眶微微泛红,看向洛寒,“明明素琴什么都没做,可姐姐她……她怎么能这么误会我们?” 洛寒微微一笑,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他虽有刺激慕糖的意思,却讲究分寸,过火了,只会适得其反。 他的目的是吸引她,而不是惹她不快,所以,洛寒并不会帮着江素琴说话。 江素琴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洛寒开口。 她的脸色难堪起来。 而慕糖看着她的眼神,越发像是在看着一个笑话。 “有又如何,我又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她慢条斯理地说,“急什么,好歹姐妹一场,我还会为了个男人跟你翻脸?” 翻脸是最低级的手段。 比起无能狂怒,事情总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她走近一步,手轻轻抚上江素琴的脸颊。 冰凉的触感让江素琴浑身一颤,她再次求助地看向洛寒,可对方甚至连看得没有看她一眼。 “你慌什么?”慕糖轻轻一笑,“我可没打算把你怎么样……正相反,我这儿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江素琴直觉地认为,她要说的,不会是什么好事。 但她猜错了,慕糖接下来说的话,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我知道你喜欢他,”慕糖指了指洛寒,笑道,“既然如此,送给你怎么样?” 江素琴一呆,而洛寒也不再故作闲暇,抬头看向慕糖,一脸惊诧。 第7章 嘴甜心黑的戏精刺客(7) 一阵沉默。 “姐姐……这是什么意思?”江素琴犹豫地开口。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慕糖悠悠道,“你没听懂么?” “我……” 江素琴欲言又止。 她不相信慕糖会这么好心。 “我记得,从前我不要了的那些旧首饰、旧衣衫,后来都被你偷偷顺了回去。”慕糖微微一笑,“所以,用旧了、玩腻了的东西,送给你,不是刚好?” 这是原主记忆里的事。 江素琴指尖发颤,脸色涨得通红。 她一直以为自己做的很隐秘,不会被人发现。 洛寒盯着慕糖,微微皱眉。 这才几日……旧了?腻了? “绮年,我不会去的。”他看着慕糖,沉声道。 慕糖有些为难:“可是……素琴她真的很喜欢你。” 洛寒轻飘飘地看了一眼江素琴,摇了摇头:“你要是执意如此,我甘愿自裁。” 他当然不会真的自尽,说说而已,这只是一种表现他坚定决心的方式。 洛寒看上去很平静,风轻云淡。 可他内心其实相当郁闷。 因为现在的情况看上去就像,人家对他弃若敝履,而他却死缠着不放。 可洛寒没有别的选择。 他的身体被药物控制着,若是真的到了江素琴那儿,无异于等死。 慕糖幽幽地叹了口气:“你这个样子,素琴她可是要伤心的。” “伤心也没有办法。”洛寒深深吸了口气,看向江素琴,“二小姐,洛某对你并无男女之情,虽然感激你救了我,可其实我喜欢的,是你的姐姐……我不会离开她,只盼你断了其他的念头。” 江素琴在先前洛寒以死相迫时,就已经伤了心,她没有想到,洛寒竟然宁愿死,也不愿意被送到她的身边。 而洛寒之后的一番话,更是将她的尊严击得粉碎。 他挑明了她的心意,拒绝,而她最厌憎的嫡姐,目睹了这一切。 这让江素琴无法忍受。 从前就是这样,明明都是永安侯的女儿,她和江绮年却是天差地别的待遇。 江绮年的母亲是永安侯明媒正娶的世家女子,而她的生母,却只是绣房的一个丫鬟,因为姿容清秀受到父亲的一时宠幸,很快就被忘到了脑后,生下她后没多久,便在凄冷的小院里病逝。 没有人关注她,侯府里就好像没有她这号人的存在,她觉得自己就像一颗黯淡的孤星,而江绮年却是众星拱起的月亮。 她得不到的东西,江绮年总是能轻易得到。 除了男人。 江绮年性子蛮横,很难讨得男人的喜欢。 而她自己柔顺温良,就连江绮年的未婚夫,也对自己百般呵护。 这是江素琴唯一的安慰。 可现在就连这点安慰,也要被打破了。 慕糖轻轻一笑:“素琴,你看,他不愿意,这可怎么办呢?” 她语声婉转悦耳,娓娓道来。 可江素琴却听得很难受。 从前江绮年骂她、欺负她,她都没有这么难堪过。 她一刻也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 江素琴死死地咬着唇,泪花蓄满了眼眶,忽然调转脚步,踉踉跄跄地跑开了。 慕糖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月门之外,慢慢转过身,瞧向洛寒:“你看,你真的把她惹伤心了。” “是我惹的?”洛寒轻笑一声。 “难道不是么?”慕糖反问。 她无辜地看着他。 “你说是就是。” 她总是这样,明明天生一副冷血心肠,却以温柔娇媚的假面粉饰太平。 洛寒若有所思地看着慕糖,慕糖也望着他,两人相顾无言。 “还有什么事么?”慕糖将被风飘扬起的一缕发丝,拢到耳后,“你要没什么好说的,我就回房了。” 她说着转身离开,可没走出两步,却被洛寒从身后抱住。 “如果我刚刚没有以死相挟,你真的会把我送走么?” 洛寒的唇紧挨着她的耳廓,语气轻柔。 “你觉得我不会?” 慕糖也不挣扎,靠在他怀里,懒洋洋地问。 这个问题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洛寒身上的毒还需要解药,离开后,他会死。 所以他一定会想尽办法留下来,这不是慕糖该操心的事。 她只要轻轻推一把,看戏,就可以了。 “你不过是想借机羞辱江素琴。”洛寒说,“把我送到她那儿,只是一个引子。” 当然,她的目的,应该还有其他,比如让他亲口拒绝江素琴,彻底斩断他们以后的联系。 而他除了拒绝,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 这也意味着,他在眼下一段时间内,无法用感情作为诱饵,利用江素琴为他办事。 “这你可说错了。” 慕糖在洛寒的怀里转过身来,与他面对着面:“不仅仅是江素琴,我想羞辱的人里,还包括你。” 她伸出双臂,亲昵地环在洛寒的颈间。 这样刺耳的话,她说得明目张胆。 可她偏偏又是一副微笑亲切的模样,莞尔一笑,让整座小院里的花,都仿佛在那一瞬黯然失色。 “你跟江素琴举止那么亲密。”慕糖说,“我有点不开心。” “你在吃醋?”洛寒笑了起来。 虽然他讨厌这个女人,但若她肯放下身段为他吃醋,却并不怎么令人厌恶。 甚至还会产生一种隐秘的愉悦。 “那倒不是。”慕糖慢悠悠地说,“我只是很讨厌被试探。” 洛寒安静地看着她。 “你和江素琴待在一起,想试探我,对么?”慕糖问。 她的感觉总是这样敏锐。 洛寒默了片刻:“怎么会……我没有。” “不管有没有,最好都不要妄图试探我。”慕糖轻轻踮起脚,凑近他的耳边,“因为……刚刚你也看到了,你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她的声音低低的,唇若有若无地擦过他的耳边,然后回到原位。 就好像低飞的蜻蜓在水面短暂停留一瞬,很快离开,留下一圈圈浮动的波纹。 洛寒低头看她。 受人辖制的感觉很糟,她明目张胆地威胁他,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可她今日的唇脂也很好看,与昨日的桃花色不同,颜色略深一些,散着甜甜的蔷薇香气。 也不知尝起来是什么味道。 慕糖埋头在他怀里,半阖着双眼。 意识里的好感值又往上加了两点。 她轻轻勾起一个无声的微笑。 心怀鬼胎的两人相拥在一起,姿态暧昧。 就好像真的是一对如胶似漆的有情人。 第8章 嘴甜心黑的戏精刺客(8) 不过即使是这虚伪的旖旎,也很快被打破。 “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年轻男子站在院门边,玉冠束发,玄锦深衣,容貌还算俊朗,只是脸色一片阴沉,简直快滴出水来。 慕糖抬起头,瞥了一眼。 她当是谁呢。 原来是赵修文,江素琴的备胎,原主江绮年的未婚夫婿。 她轻轻推开洛寒:“你觉得呢?” 漫不经心的语气激怒了他。 赵修文冷笑一声,“你好歹也是有婚约的人,清白白日和不知哪儿来的野男人搂搂抱抱,当真是……不知廉耻!” 野男人? 洛寒负手站在一边,眉头微皱。 慕糖倒是笑了。 “在我的院子里,我做什么,和什么样的人待在一起,你管得着么?” 她往边上走了两步,微低着头,闲闲地抚弄起一枝伸出花圃的蔷薇,粉里透白,娇弱可爱。 可不是比眼前两个男人养眼多了? 赵修文看到慕糖这副故作闲暇的模样,愈发来气。 “江绮年,你这是不把谁放在眼里?”他咬着牙,字一个个从牙缝里蹦出来,“我是你的未婚夫。” 慕糖停下手上的动作:“不过是一纸婚约,做不得数……再说,你是我未婚夫,我就一定要把你放在眼里?” 她语气淡淡的,不过那满不在乎的态度,倒是一目了然。 慕糖是装也懒得装,因为那本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赵修文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再说了,这里是永安侯府,这垂花院是我的院落,谁给你的资格,旁若无人地闯进来,还指责这里的主人?”慕糖接着说,“看来……靖远侯府的家学教养,也不过如此。” 赵修文是靖远侯世子,与原主的身份,算得上旗鼓相当,门当户对。 江绮年原本对自己这个未婚夫,也算有几分好感,不过遇到洛寒以后,很快移情别恋,两人之间的相处,也就冷淡下来。 慕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这赵修文倒也有趣。 明明不喜欢自己这个未婚妻,明明心有所属,却无法容忍她和别的男人暧昧纠缠。 慕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就是那可笑的占有欲——他可以随心所欲,而她却必须恪守未婚妻的本分。 本质双标而已。 “你以为我想进来?”赵修文冷冷道,“若不是为了素琴,我又怎会踏足你这地方?” “江素琴?”慕糖挑眉,“她又跟你告状了?” 江素琴时常会向赵修文哭诉原主的事情,而赵修文也像把枪一样配合,指哪儿打哪儿,时常为着江素琴的事情,来找原身的麻烦。 所以赵修文为了江素琴闯进来,并不奇怪。 慕糖诧异的是,江素琴才离开没多久,居然这么快,就能让赵修文找上门来。 真是好本事,她轻轻眯了眯眼。 “素琴不是这样的人,你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赵修文说。 他今日得了几本诗集,想着江素琴喜欢,便来永安侯府上寻她。 只是她的梨落院里没人,他在门口稍等了一会儿,却见到她跌跌撞撞地跑回来,满脸泪痕。 赵修文从未见过她这般伤心,赶忙询问,她却不肯说,只是语焉不详地说了几句“姐姐”,便将自己关在房中,谁也不见。 还能是怎么回事,定又是江绮年欺负了她……这般善良美好的女子,上头却有一个嫡姐压着,总是多难多灾。 赵修文心头又是一阵怜惜,投向慕糖的目光,愈发冷淡。 “你得向她道歉,这事就算揭过了。”他看着慕糖,沉声道。 “那不揭过又能怎样?”慕糖轻轻一笑。 “你要是不按我说得来,我就……”赵修文说,“我就去向永安侯说明,与你解除婚约。” 这可真是太好了。 慕糖偏头瞧着他,这人是哪儿来的底气,竟觉得退婚能威胁到她? “那你就去吧。”慕糖微笑,“好歹我也是永安侯嫡女,你觉得,我会缺你这样一个未婚夫婿?” 真要说起来,永安侯府的权柄风光,还是比赵家略强些,也就是看着两家旧时交情,才有这么一纸婚约。 赵修文:…… 他震惊地看着慕糖,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其实他也只是拿婚约吓唬一下她,在这件婚事上,赵修文甚至根本没有做主的权利。 女子以夫为天,便是江绮年性情骄横,想来也不会不在乎自己被退婚的事情。 可是眼前的女子偏就是毫不在意,甚至巧笑嫣然间,还带着高高在上的轻视与嘲讽。 赵修文长这么大,只有别人敬他的份,还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滋味。 “道歉是不可能道的。”慕糖慢慢走上前去,“我劝你呢,下次和别人讲条件前,还是先好好掂量一下自己手里的筹码。” 她走近他,笑吟吟地从怀里拿出丝绢,温柔地点在他的额上。 赵修文怔怔地看着她。 适才赶来得急,额头沁了汗,冰凉的丝绢相触,让他的心头涌起一丝奇异的感觉。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躲开,但眼前女子周身散发的淡淡香气,确实很好闻,像是让人沉浸在不愿醒来的美梦。 慕糖看着他怔然的模样,轻轻笑了笑。 这个人令她反感。 她想让他再悲惨一点,所以她决定表面上对他好一点。 因为在慕糖虚情假意对待过的男人里,从没有一个,有过好下场。 就当做一个余兴节目,这才只是开始而已。 “你还想让我道歉么?” 慕糖牵起赵修文的手,把丝绢放到他手里。 擦过汗的手绢,她才不要。 “我……”赵修文如梦初醒。 因为订了婚,他鲜少与女子有这般亲密的举动,而江素琴素来羞涩守礼,从不会这样对待他。 明明不喜欢眼前的女子,可刚刚那一瞬的感觉……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你……”半晌,赵修文说,“你以后……不能再欺负素琴。” 他的声音虚飘飘的,就像是为了找回场子,连自己也觉得没什么说服力。 他分明是喜欢素琴的,这样清雅婉约的女子才值得被喜欢。 他忽然理不清自己的感觉。 赵修文落荒而逃。 慕糖看着赵修文终于离开,弯了弯唇,然后转过身去,换上一副略显悲伤的眼神,看向洛寒。 她当然是不悲伤的,甚至还挺愉快。 可是有必要让洛寒觉得她正伤情。 这就好比连日吃素再来一道荤食,这些日子她总是高高在上俯视着他,偶尔扮一扮柔弱,勾一勾他的怜悯之心,也挺有意思。 “你难过了?”洛寒叹了口气。 其实他不觉得她会难过,这是一个没有心的女人,她从不把谁放在眼里。 慕糖低低地“嗯”了一声,靠在他怀里。 “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心。”慕糖漫声道,“可是我也是人,是人都会难过……你说说看,江素琴哪里比我好,他为什么眼里只有她,对我却这般折辱。” 洛寒低头,无语地看了她一眼。 分明是你在全程羞辱人家。 “在我眼里,江素琴连你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他的手轻轻搭上她肩头,“忘了那位赵公子吧,他不值得。” 慕糖搂住他的腰:“果然还是你最好——” 她声音低低的,却又像一只调皮的猫尾,掻在人心上,有些痒。 洛寒一怔,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跟他说话。 这个样子还是挺顺眼的,他想。 如果最后她也用这样的姿态求饶,那么他还是愿意在杀人时,给她一个痛快。 趁着洛寒怔然不语时,慕糖看了眼好感值。 又涨了两点,54。 真是不经撩,嘻嘻。 慕糖垂下双眼,怅然叹了口气:“如果你才是我的未婚夫婿……那该多好。” 洛寒看着她。 如果他们真的无冤无仇,还彼此定下婚约,那会是怎么样的光景? 不会有这样的如果……就算洛家还在,父亲不会接受永安侯府的女儿,他也不会娶这样一个放荡狠毒的女人回家。 洛寒笑了起来,这些日子他也是待傻了,竟然也会去想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 他从来不会去想所谓的“如果”,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永远不会改变。 只有那些脆弱的人,不愿意面对现实,才会放任自己沉浸在虚空的梦里。 “你笑什么?”慕糖从怀里抬起头。 “我在想……如果我真的能娶到你,”洛寒缓缓道,“定当敬你爱你,不会让你受到今天这样的委屈。” 敬她爱她? 杀你全家的那种? “有你这句话,我就满足了。”慕糖弯起眉眼,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没白养着你。” 洛寒:…… 他怎么有一种被当成宠物狗的感觉? 洛寒有些郁闷。 眼前这个女人,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总是很容易挑起他的情绪。 他们之间,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 之后几日,慕糖没有再去刻意勾搭洛寒。 勾引讲究张弛之道,她没打算操之过急。 更何况,还有一个人在等着她去解决。 慕糖其实是不喜欢为难女人的,但江素琴着实不识抬举。 她难得好心警告,可江素琴却根本没当回事,再三招惹,挑战着她的耐心。 慕糖自认不是耐心之人,她的警告,也从来不只是说说而已。 所以在某一天夜里,当江素琴迷迷糊糊醒来,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幽暗的房间里,只有暗淡的烛光微微跳动。 她在做梦? 江素琴想揉揉眼睛,却发现自己伸不出手。 低头一看,整个人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你醒了?” 温柔悦耳的话语响起。 江素琴仓皇抬头。 慕糖坐在她面前不远处,正笑盈盈地望着她。 江素琴一愣,目光很快被她手里的东西吸引。 那是一把薄薄的匕首,慕糖正用素绢,轻轻地擦拭。 旁边的小桌上,还摆着一条白绫,几只药瓶,还有一些,江素琴也不知具体的用途。 但那少数几样,已经足够彰显眼前人的用意。 慕糖放下刀,托着腮看她:“你总是不听我的话,这让我很不高兴。” “我那日对你说的话,可不是开玩笑。”她指着边上一堆东西:“我好不容易凑齐的,惊不惊喜?” 惊喜? 江素琴已经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终于想起来了,那日江绮年说过,她有一百种办法,可以让她无声无息消失。 江素琴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尖叫起来。 “救命!救命啊!” 慕糖慢慢走到她面前,剧烈的惊恐让江素琴停了下来。 她抖得厉害,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不知该说些什么。 “嘘,别叫。”慕糖在唇边竖起食指,另一只手冰凉地搭在她额头,“你相信么……你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她的笑容冰冷而残忍,好似今夜那轮凉凉的上弦月。 第9章 嘴甜心黑的戏精刺客(9) 慕糖重新回到桌边,指着上面一排:“你喜欢哪个?我们就用哪个好不好?” 她指了指刀子:“这个在脖子上一抹,挺快的,会有点疼……不过我很讨厌血的味道,所以不推荐。” 慕糖又拿起一条白绫。 “这个干净一点。”她顿了顿,似是想起什么,“不过,窒息的滋味,嗯……是真的很难受。” 她就是这么死的,虽然不是被勒死的,但原理应该差不多少。 慕糖悠悠地叹了口气:“所以说,果然还是毒药最好。” 这也是她从前最喜欢用的方式。 “怎么样?你喜欢那个?”慕糖弯起双眼,柔柔地看着她,“就算是毒药,也有不同的药效,我可以一个一个说给你听。” 江素琴忽然哭出了声。 “姐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她终于不再是那种梨花带雨的哭法,惊恐的眼眶里,大滴大滴的泪水掉下来,糊了一脸,看上去狼狈不堪。 “机会?”慕糖笑笑,“可你之前也是这么说的,我信了,结果呢?” “我……”江素琴哽咽道,“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 她这回是真心话。 江素琴原来真没把慕糖的威胁放在心上。 她当时虽有些害怕,可事后想想,又觉得她嫡姐根本没可能把她怎么样,难道还真能杀了她不成? 然而现在却变成了这样。 “我这个人,是真的不喜欢为难女人。”慕糖微微一笑,“可是呢,我更讨厌别人把我正经说的话,当作玩笑……前两天你连赵修文也找来了,往后呢?还打算找谁撑腰呢?” 江素琴拼命摇头:“不是的,我不是……” 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补救。 先前那日,她被洛寒拒绝,哭哭啼啼跑回院子,赵修文看到的那份伤心,不是装的。 但她也确实是有意引导他去找江绮年的麻烦。 她心里不忿,也不懂为什么洛寒会喜欢那样的女人,所以她想让赵修文过去,看到江绮年那伤风败俗的一面,若是能因此退婚,那就更好了。 然而这些事,江素琴现在想起来,就只剩下了后悔。 她不该这样做的,她小瞧了眼前这个女人——这是个疯子,杀人对她来说,就像是折一枝花一样简单。 可她偏偏唇边还挂着美好的微笑。 慕糖从桌上取了一个小瓷瓶,白底,上面画了一枝斜斜的桃花枝。 “你要是不选,那我就替你选一个。”慕糖笑道,“这叫‘桃花露’……听说人服下后,毒发时脸上会出现淡淡的红晕,就像用桃花粉敷面,很是好看。” 她慢慢地凑近。 江素琴害怕地往后退,然而手脚被捆住,只能连带着椅子挣扎起来。 她一点也不安分,慕糖将药瓶伸过去时,被打翻在地,只剩一地碎瓷片。 可惜了她的药,还挺贵的。 慕糖皱起眉:“你以为这样就……” 她忽然顿住。 适才江素琴挣扎时,袖口掉下一块丝帕,上面绣着淡紫色的花样。 慕糖弯腰捡起来,拿在手里端详。 素色底,上面绣着几串浅紫色的花,她认得,这是蓝花楹。 蓝花楹是一种花树,树冠很大,每到春季枝上便会开满一串串小花,远远看去,好像一片淡淡的紫色云雾。 她是亲眼见过的,还爬过,待在浅紫的花雾中,隔着花串看向外面。 然后就能看到一个人。 慕糖看了江素琴一眼:“你绣的?” 江素琴一愣,随即猛地点头。 她喜欢绣东西,这个丝帕上的花样,是当时随便选的,不过她不明白,为什么慕糖忽然关注这个。 “姐姐……我求求你……”江素琴见她怔然不语,赶紧哀求,“你、你要是喜欢,我天天给你绣……求你别……” 她忽然觉得手腕一松。 慕糖用匕首割断了她身上的绳索,随后背过身去。 “趁我没改主意之前,赶紧滚。” 她的声音冷冷的,似乎还有些烦躁。 江素琴第一次听到她用这样的语气讲话。 她一时愣愣的,不过很快反应过来,一刻也不敢多逗留,赶紧撑着软软的腿,疯了一样跑出了房间。 丝帕还留在慕糖手里。 她慢慢地坐回到椅子上,屋子里空荡荡的,思绪却像烟花乱炸的黑夜,混乱而烦杂。 明明都已经忘了。 明明应该永远不再去想起。 慕糖将丝帕扔在桌上,盯了一会儿,忽然狠狠地拧起眉,拿起一旁的剪子,将帕子剪成一堆碎片,洋洋洒洒落在地上。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个样子。” 角落里钻出一只黑猫,猫爪轻轻一点,跳到了她对面的椅子上,碧荧荧猫眼,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你怎么在这里?”慕糖默了一会儿,“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出现了。” “你这是在嫌弃我吗?”小黑不悦地甩了甩尾巴。 “怎么会,我还是很喜欢猫的,尤其是黑色的。”慕糖说,“听说黑猫是不详的象征……你看,故事里坏心眼的女巫,不都爱带只黑猫在身边,以彰显她内心的邪恶与歹毒。” 小黑:…… 谢谢,有被冒犯到。 小黑还想说,其实它才不是一只猫,这只是一种外观,它的学名叫作“系统”。 不过现在这个场合,这种话,并不合适。 “我来这儿,是想阻止你杀人。”小黑看着她,“不过你最终还是收手了,我很高兴。” “你以为我是良心发现?”慕糖轻轻哼了一声,“那你恐怕猜错了,我不是这样的人。” 小黑当然不会觉得她是突然良心醒悟。 它瞧了眼地上的碎屑,似乎只是因为这个。 她像是陷入了什么情绪,困扰、偏执,与平时完全不同,又或许,这才是她面具剥落时,一瞬间里流露出的执拗与脆弱。 “这种花,对你有什么意义吗?” 慕糖没有回答。 她似乎也没有回答的打算。 “我前两天看了你的资料。”小黑说。 “哦。”慕糖敷衍地应了一声,“上面都说什么了?” “没有说很多,”小黑摇头,“不过该知道的,也基本上都提了,比如你的身份,职业,还有……死因。” 小黑想起慕糖的介绍,寥寥几语,信息量却很大。 她的职业也很特别,死法……也很罕见,带着那种难以想象的绝望。 当它看完了资料后,就确信了,平日里慕糖微笑着说出的那些威胁,从来不是在开玩笑。她真的可以干得出来,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因为她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生长起来的。 一片布满荆棘荒草的沼泽,永远也不可能开出柔软美好的娇花。 “你在同情我呢?”慕糖嗤笑一声,“这没什么,干我们这一行,死相凄惨的,多着呢……我好歹还留了个全尸不是?” “我要回去了,还有任务呢,不是么?”她干脆地结束了话题,起身离开。 烛光将她的影子拖得很长。 慕糖已经完全恢复平日的神情,就好像刚刚的烦躁偏执,从未出现过。 她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眉眼柔和,任谁见了,都会以为这只是一个温柔可亲的少女。 ***** 自打那日过后,江素琴便安分了许多。 听说她大病了一场,绵延数日,当慕糖再见到她时,她似乎瘦了一圈,看上去更纤弱了。 “姐姐……”江素琴颤了颤,将手里的丝帕递了上去,“这是素琴近些日子新绣的,您看看……” 素白底上,绣的还是蓝花楹。 “好端端送我帕子做什么?”慕糖轻轻蹙眉,“再说,这也不是我喜欢的图案,太素净了些。” 江素琴脸色一白:“那……素琴再回去重绣。” “不必了。”慕糖摆了摆手,微微一笑,“我不缺这些东西,你就老老实实呆着,不给我添乱便成。” 她语气和善,江素琴却是心里惴惴。 那一晚她还记得,时常做噩梦。 可每每像这样看见慕糖亲切的笑容,便会觉得那夜发生的事,只是一场梦魇,在现实里,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江素琴低着头,一时摸不准她的态度。 慕糖瞥了她一眼,缓缓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记住,我这个人虽然素来睚眦必报,但是已经翻篇的事情,就不会再去追究……至于以后该怎么做,我想你心里清楚。” 她做事情一向很果断,那天晚上的事情,就以那一地碎屑作为结束——她已经做出了选择,就不会再横生枝节。 江素琴心跳漏一拍,连忙点头。 那一晚的恐怖,她不想再尝试。 “帕子留下吧。” 慕糖说,“你绣都绣了,虽然我不喜欢,总归聊胜于无。” 江素琴离开后,慕糖慵懒地往锦榻上一歪,瞧着手里的丝绢。 差不多的花样,不过慕糖已经能平静对待。 之所以把它留了下来,是因为她要时常看一眼,然后要求自己心如止水,保持冷静。 就像对待疼痛,如果每天都承受着高强度的痛感,久而久之,感觉就会麻木——而麻木,从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无坚不摧。 慕糖不能容忍自己变得脆弱。 她盯了一会儿,便将丝帕扔到一边。 可以了。 慕糖把自己从日渐模糊的记忆里,抽离出来,然后很快就想到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任务。 她想到了洛寒。 说起来这段时间,她没怎么见过他。 在好感度到达一定程度之前,她是基本不会主动去找他的,因为那没有太大的意义。 尤其是像洛寒这样的人,对他太殷勤,反而会让他拿捏住,被利用着去完成他想要的目的。 慕糖正思忖着,忽然听见外头传来叩门声。 她的婢女小婵在门外禀报:“小姐,洛公子来看您了,似乎有话要说。” 慕糖轻轻一笑。 瞧,正要打瞌睡呢,枕头便送来了。 只是他要说什么呢? 慕糖有些好奇,几日不见,她还真想不出,洛寒究竟有什么要紧话,竟要挑这大晚上,专程来说。 第10章 嘴甜心黑的戏精刺客(10) 洛寒一身竹纹青衣,带着一小壶佳酿,就像上次一样。 他一进来,就看到慕糖斜斜倚在榻上,嫣然一笑。 “你来了。”慕糖轻启朱唇,“这几日过得如何?” “还好。”洛寒说。 “还好?” 慕糖偏了偏头:“看来你没有想我呢。” 她语声悦耳,带着柔软娇俏。 可仔细看,会发现她眸中清清明明,像是永远也沾染不上一丝爱意。 洛寒想,明明是个无情人,多情的模样,却做得如此熟练。 却偏偏比那种真正的温柔缱绻,更加撩人心弦,几乎让人喘不上气来。 “我如果说我想你……”洛寒斟酌道,“你会信么?” “吞吞吐吐的,你这是在不好意思么?”慕糖笑道。 才54的好感值,想她? 怕不是在想怎么杀她。 “话说得太白,就失去味道了。”洛寒给她斟上酒。 白玉盏里酒液澄澈,散发着淡淡香气。 慕糖意味深长地一笑,伸出手拿起酒杯,朝着他轻轻一抬:“来。” 她饮下杯中酒水,然后将空了的玉盏放在桌上。 洛寒看着她喝完,没动。 “你不喝么?”慕糖摩挲着白玉酒杯。 “我不喝。” “为什么?下毒了?” “没有。” 洛寒沉默片刻,接着道:“我下的只是迷药。” 他说完,抬起头,看向慕糖。 空气安静下来。 “哦。” 慕糖浅浅应了一声,看着洛寒从另一边过来,坐到她身边。 “你不怕么?”洛寒看着她镇定如常的神情,开口。 他将她揽住,双手剪在背后,动作轻柔,却是不容挣脱的力道。 另一只手则从怀里拿出匕首,出鞘,刀光闪过,划带起森森寒意。 这场面像极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只是这一回,没有事先准备好的迷烟蜡烛。 慕糖没有挣扎:“你这么做,只是想看我害怕的样子?” 她的语气也轻飘飘的,身体开始发软,无力地靠在了洛寒的怀里。 一炷香的时间,洛寒默默估计了一下,这是她喝下迷药后,将陷入沉睡的时间。 “原本想多跟你玩一段时间的,可是我的同伴找到我了。”洛寒勾起一缕虚伪的微笑,“这府里很无趣,我带你离开,好不好?” “你这是在跟我商量?” “当然不是。”洛寒温柔地看着她,“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杀你,把你带回去以后……相信我,会很愉快。” 慕糖感觉脸上一阵冰凉,因为他将薄薄的寒刃,贴在了自己的肌肤上。 刀锋只要稍许一错,便立刻能出现一道血痕。 “怎么,你恨我恨到这种程度?”慕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杀我,却打算让我毁容?” “我怎么舍得。” 洛寒没有毁了她脸的打算。 唯有这张脸要保持得完美无瑕。 把她带回暗阁,囚在刑室里慢慢折磨,然后亲眼看着她,面具破碎,流露出脆弱而惶恐的情绪。 洛寒知道,自己就是这么卑劣的人。 他这些天一直在想她——琢磨着她的死法。 可是想了许久,也没有结果。 最后发现,也许比起杀了她,击碎她、破坏她、毁了她……才可能是他更想要的结果。 不过这些都是他的私人兴趣,眼下还有正事要办。 “绮年,”洛寒轻声唤她,“永安侯平日里与私交通信的信函,都放在哪里?” 他正是为了这个任务而来。 虽然很快就要离开,但若在走之前找到了罪证,那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你让我想想。”慕糖慢悠悠地回答。 其实没什么好想的,她根本不知道。 但这可以拖延时间。 只要能稍微拖上一小会儿,就可以。 慕糖看着角落里的鎏金漏壶,一副安静思索的模样。 洛寒等一会儿,见她始终缄默不语,冷冷一笑:“又在拖时间了?大可不必,你很快就会睡着,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你不肯说,也没关系,等我把你带回暗阁,有很多奇特的方法,可以撬开你的嘴……到时候,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会知道。” 他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 这个女人素来狡猾狠毒,软硬不吃……但这倒不错,回去以后,便有了名正言顺的拷问理由。 洛寒这次的主要目的是脱身,永安侯府的情况对他不利,他一直身受辖制。 得先摆脱这样的状况,之后的事情,可以徐徐图之。 他取出一根布条,将慕糖的双手绑起来。 到时候他会给她披上披风,遮挡住被缚的双手,然后再嘴封住,让她无法喊叫……趁着夜深,就这样带她出府。 “你的同伴,就等在侯府附近么?”慕糖忽然开口。 洛寒眉头微皱:“你很在意这个?” 他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这对她有什么帮助么? 何况,事到如今,已经成了一团死局,她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 “只是好奇而已。”慕糖说,“我好奇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莫名其妙,洛寒想。 但他还是暗暗警惕起来。 “你耍不了什么花样。”洛寒语气嘲讽,“我劝你,最好歇了心思。” 慕糖笑笑。 “好,那我换个问题。”她说,“今天是满月……你解药吃了么?” 房里轩窗半支,微凉的风吹进来,透过窗间空隙,可以看见夜空中正高悬着一轮圆月。 他身上的月圆散,这种毒药,每逢满月发作。 洛寒看着她,忽然笑出声来,语气里满是嘲弄。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想用月圆散的解药威胁我?” “可惜,你办不到。” 他状似遗憾地看着慕糖,从袖袋里,取出一只药瓶,和那晚慕糖给他的,一模一样。 “你房间里那处书架,背面有一个暗格,对么?” 洛寒目光示意不远处的墙边,那里有一座小巧的书架,上面摆着些话本以及一些古玩珍品。 “药就藏在那里。”他闲闲地把玩着手里的小瓷瓶,“在来之前,我也已经服下了解药。” 虽然这只是暂时缓解的药,但对洛寒来说,已经足够。 没有什么暗阁接触不到的东西。回去以后,只需请人研究一下这解药,很快便能配置出完整的解毒药。月圆散并不是一种无药可解的毒。 “绮年,现在的你,威胁不了我。” 洛寒近乎温柔地看着她,只是墨色的瞳孔深处,却闪烁着冰冷而快意的光芒。 她现在手上没有半点筹码,也逃不出他的掌心,很快就会像一只娇美脆弱的蝶,随着他的手掌慢慢握紧,逐渐支离破碎。 这可真是太好了,他想。 “我威胁不了你……真的么?” 慕糖轻轻勾唇。 她的脸上,依旧是那淡淡的笑意,洛寒所期待的惊慌忧惧,半点也未曾浮现。 “……你说什么?”他一愣。 她因为迷药的作用,虚弱地半靠在他身上,可是眼神却看上去很清醒。 完全不像是一个快陷入昏睡的人。 洛寒蹙着眉头,他准备的迷药,效果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我想说……”慕糖笑吟吟地道,“你凭什么觉得,药瓶一样,里面就也会装着同样的解药?” 洛寒皱起眉,低头看向手里的药瓶。 “是不是吃起来甜甜的?”慕糖柔声道,“那是甘草丸,清嗓润喉用的,好吃么?” 洛寒怔怔地看着药瓶。 “不可能……这是……” “这是小婵给你的,对么。”慕糖偏着头,莞尔一笑,“你倒是好本事,连我的贴身婢女,也能笼络过去。” 洛寒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一切正如她所说的那样。 他偶然间得到了同伴的消息,便开始计划起来。 洛寒利用了她的婢女。那个叫小婵的丫鬟,同其他单纯的小姑娘一样,见过他两次后便死心塌地。 他便状似无意,透露了自己身中月圆散之事,果然小婵心下怜惜,自告奋勇,主动为他去偷了解药。 却不想一开始就是假的。 洛寒看着慕糖唇畔的微笑。 她掉包了解药。 可是这件事,就连她成日里贴身服侍的婢女,也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你算错了,是因为你根本就不了解我。”慕糖轻轻说,“我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人。” 解药的位置,她只会允许自己知道。 这才是最稳妥、最可靠的做法。秘密只有锁在心里,才是最保险的。 更何况那个小婵,心虚就写在脸上,近来没事儿鬼鬼祟祟便靠近那书架,她又怎会毫无所觉? “你还真是……心思缜密。”洛寒勉强笑了笑。 “这可不是心思缜密。”慕糖漫声道,“你太傻了,竟然连小婵那种小丫头,也会相信。” 她又开始嘲讽。 可是洛寒除了苦笑,无话可说。 他输了。 月上中天。 洛寒体内的毒药开始发作。 正如慕糖所说的那样,他吃下去的只是甘草丸,因此丝毫没有缓解的效果。 冷意很快像潮水般,从骨子里泛上来,蔓延至皮肉,像是有冷冷的冰刃刮过骨骼与脉络。 洛寒的脸色越来越白,力气也抽丝般离体。 他的匕首掉在榻上,慕糖凑过去,对着刀刃,将缚着手腕的布条割开,然后低头看着洛寒。 他从榻上滑落下去,虚弱地靠在脚踏边,蜷着身体,牙关紧紧咬住,一声不吭,竭力忍耐。 可是药物的痛苦无法抑制,额头上沁出了点点冷汗。 “是不是很难受。”慕糖坐在榻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语气怜惜,“我会给你解药的……不过不是现在,因为我要惩罚你。” 会降好感么? 慕糖不知道。 但她很清楚一点,洛寒这样的人,如果不磨去他的爪牙与凶性,好感值的上限,一定不会太高。 所以她必须掌握着一切的主动权,也必须让他意识到,这样的权利,只能掌握在她的手里。 他会慢慢习惯这件事,然后被动地被她牵着走,慢慢陷入她设下的陷阱——当他真正被裹挟进情感的涡旋时,好感度的上升,就不再是问题。 这很重要。 慕糖拿出手绢,弯下身,体贴的擦去他额头上的冷汗。 洛寒在一片混沌中看着她,她总是这样,明明生了一颗阴狠凉薄的心,却做着温柔细致的举动。 她的几缕发丝,垂进了他的衣领里,痒痒的,可惜他现在很难受,没有半点余力心猿意马。 “你之前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好奇你的同伴么?”慕糖望着他,盈盈一笑,“那是因为,我觉得那个人真是惨。” “春寒料峭,更深夜重,却要在外头等上大半宿……去等一个根本出不来的人。这真是……太可怜了。” 第11章 嘴甜心黑的戏精刺客(11) 慕糖看了眼角落里的钟漏。 她决定一个时辰后,给洛寒解药。 这么多时间刚好,既可以摧残他的意志,也不会让他的身体受到实质性损害。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洛寒勉强抬起头,气若游丝。 “我为什么要杀了你?”慕糖反问,“就因为刚才的事?” 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洛寒默然地望着她。 难道不应该么?他已经威胁到了她的生命。 她不在乎么? “我不在乎的。”慕糖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你构成的威胁,我根本就没放在眼里。” 她轻轻拉起他的手,温柔地俯视着他。 当然不会杀了他,人要是没了,那还怎么攻略? 洛寒的手被她牵起,他没有力气抽回。 她的嗓音一贯柔和,手也是一如既往的凉,而洛寒,因为毒药发作,手也是冰一样的温度。 同样冰凉的手握在一起,谁也暖不了谁的。 就像虚伪的爱一样。 洛寒没有力气再跟她周旋。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在无限的寒冷里感到困倦,慢慢阖上了双眼。 最后,他软软地在塌边,昏迷。 屋子里很安静,只能听见漏壶细微的滴答声。 慕糖轻轻揉了揉太阳穴。 适才掺在酒中的迷药起了效果,不过她对这一类药物,有着特别的抵抗力,还不至于晕过去。 窗边“吱呀”一声。 “这样子没问题么?” 小黑从半支着的窗口钻进来,立在窗沿上,猫尾轻轻摇晃着,绿莹莹的猫眼瞧着不省人事的洛寒。 “死不了。”慕糖看了它一眼,“你现在才出现,是打算来给我收尸么?” 若非她足够缜密,滴水不漏,此时想来已经在去暗阁的路上。 慕糖还记得,洛寒适才曾提到暗阁的诸多手段,似乎等回去以后,便打算用在自己身上。 噗,他也真敢想。 慕糖慢慢地将衣袖抚平整,先前被洛寒制住,衣服都弄乱了。 上回想要在她身上施酷刑的,是什么人来着? 好像是一个以残虐为乐趣的军官,后来也被她的陷阱紧紧缚住。 不过与其他人不同,在最后,慕糖特意准备了他平日里最引以为豪的拷问手段,让他自己也品尝一下。 这是慕糖的恶趣味。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种戏码,她一向是很喜欢的。 “你……没事吧?” 小黑迈着猫步,踱到她身边,软绵绵地趴成一团。 “你脸色发白。”它说,“是迷药的原因么?” “这没什么。”慕糖摇摇头,“迷药对我起不了太大作用。” 她曾对这种催眠类的药剂,做过特殊的训练。所以即便喝下了搀着迷药的酒,也可以保持相对的清醒。 慕糖顺了顺小黑背上的毛,“系统都是像你这样的么?” “我这样?”小黑不懂。 “外表软萌,实力废柴。” 小黑:…… 它又被嘲讽了? “我说错了么?”慕糖瞧见它猫眼里不悦的情绪,“傻孩子,你什么也帮不上我……这里的系统,难道都是吉祥物一样的存在?” 她说着,一边懒洋洋用手去勾猫尾,像玩线头一样,绕在纤细的手指上。 小黑皱眉,她一定没养过猫。 难道她不知道,猫咪最讨厌别人动它的尾巴么? 小黑将尾巴调了个方向。 “我才不是废柴。”干净的少年音说,“起码以前不是的……” 它的声音低下来,似乎陷入了什么回忆,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正常语气。 “再说了……系统的职责,主要就是辅助,记录好感数值,提供建议与帮助。”小黑说,“可是——” 慕糖做事总是不按常理出牌,它就算想插手,也无从下手。 “可是我既不需要建议,也不需要帮助。”慕糖弯起眉眼一笑,“所以……你的任务,就是乖乖当好吉祥物,取悦我。” “我从前一直想养只猫的,可惜没有机会。” 她笑吟吟,语气叫人辨不出真假。 “我本体不是猫……”小黑想了想,只说了这么一句,却欲言又止。 它心里藏了什么事,慕糖自然看得出来,却并不点破。 她对别人的秘密不感兴趣。 更何况还有一件事,等着她处理。 她差人把小婵叫了进来。 小婵怯生生地迈进了屋里,一看到蜷缩在塌边的洛寒,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小姐……我……” 她慌得说不出话来,整个人抖成了筛子。 看到不省人事的洛寒,还有慕糖手中把玩着的瓷药瓶,小婵便明白,今天这事,暴露了。 慕糖打量着她,微微一笑:“瞧着模样倒也乖巧,怎么干的尽是些吃里扒外的事情?” 她的声音不高,语气甚至听来令人很舒服。 可是小婵觉得自己浑身血液都快凝固了。 她忽然“咚咚咚”在地上磕起了头。 “小姐……求求您,奴婢一时鬼迷心窍,再也不敢了!求求您……求您原谅奴婢这次……” 小婵的额头磕肿了一大块,满脸泪痕,发丝散乱,看向慕糖的目光里满是恳求。 “原谅?这话怎么说?”慕糖轻笑一声,“我根本没记恨你啊。” 小婵一愣。 她原本只盼着小姐能从轻发落,可慕糖说的话,却让她不知所措。 “你喜欢洛寒,想为他做些事,这才来我房里偷了药。”慕糖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有情有义,让我很感动……” 她的话里,一点责备也没有。 小婵低声啜泣着,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 她很了解她家小姐,性格暴躁蛮横,稍有不如意便发脾气。 近些时日虽沉静了不少,但小婵想,人的本性是很难改变的……她现在还能这么温和地跟自己讲话,想来并没有把今日的事放在心上。 “我不会打你,也不会骂你。”慕糖说,“不过我已经着人吩咐了管家,明日一早,便将你送至官衙。” 小婵猛地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她。 她原以为自己也就会受一顿责罚,再不济被打一顿板子,却万万没想到,等来的是被送去官衙。 偷盗罪不轻,为奴者偷窃主家之物,更是罪加一等。 “……送官?”小婵瘫软下去,哀哀哭泣,“小姐……求求您,可不可以再给奴婢一次机会……您让奴婢做什么都可以……” 慕糖低头,看着自己被扯住的裙角:“府里惯例一向如此,你偷了我的东西,便着人将你送去官衙,这有什么不对么?” 她懒得再去看这婢女,挥挥手,命人将她带了下去。 *** 洛寒服下了解药之后,便回了他的居所。 慕糖命侍卫加强整座侯府的防卫,并暗中叮嘱,注意洛寒的动向。 暂时,她还不能让他和暗阁的人联系上。 永安侯府就像一座笼子,将洛寒困在了里面。 他很安分地呆着,比起之前一段时间,行动力消极了不少。 不过慕糖并未限制他在府内的行动。 当洛寒恢复精神后,他便时常去垂花院西面的藏书阁,时常逗留一整日。 他们已有一段时日未见。 比起从前,洛寒整个人沉静下来,不再刻意来找慕糖。 像是已经心死,任凭摆布。 可慕糖觉得这个时机,刚刚好。 当他开始被动起来,剧情便可以按照她策划的剧本,她喜欢的节奏,不受干扰地走下去。 于是这一日,慕糖换上一身雪青色春衫,去了藏书阁,精心准备了一场偶遇戏码。 第12章 嘴甜心黑的戏精刺客(12) 藏书阁。 慕糖提起裙子,踮起脚,去够最上层的一本书册。 然而伸长了手,也够不到。 雪青色的衣袖滑落,露出一截香雪藕臂,少女微微仰头,轻咬着唇,似乎有些不甘心的样子。 这是洛寒看到的模样。 自打上次离开后,他再也没见过她。 今天是第一次。 头顶上的书册被一只修长的手取了下来。 慕糖侧过头,看着背后站着的洛寒,微微一笑:“谢谢。” 她一点也不意外,或者说,她连意外的神色,都懒得伪装。 洛寒便知道了,她来这里,并不是为了看书来的。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他问。 “看书呀。” 慕糖从他手里取走书册,转身,背靠着书架,脸微微扬起,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们离得很近。 洛寒想,也许太久没有见到她,都快忘了与她正确相处的方式。 他问这样的问题并没有什么意义,她只把他当作玩物,当成藏品——这注定了她不会认认真真回答他的问题。 而他又想要什么样的答案呢? 慕糖看着他沉默不语,轻轻揪住他垂落胸前的一绺头发。 “你在想什么呢……不喜欢我刚刚的答案?” “那要是我说,我是来看你的……你高不高兴?” 她偏着头看他,嫣然一笑,柔软得半分邪气也没有。 洛寒心跳漏了一拍。 他不愿意让自己的情绪被她掌控,和她拉开了距离,重新坐回了原来的地方,席地而坐。 慕糖也在他身边坐下。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慕糖问,“你最近很冷淡,不像从前那样。” “我以为,自从上次那件事以后,你不会再希望我出现。”洛寒说。 他的声音低低的,似乎带着愧疚、寂寥,和自我厌弃。 “怎么会呢。”慕糖笑笑。 看,他又开始装了。 将他困在身边,切断他的自由,慕糖并不认为这样就能击垮洛寒,让他陷入自暴自弃。 洛寒这样的人她很清楚,死心是不可能死心的,他依然在暗戳戳地想着怎么搞死她,只不过变换了策略,以退为进。 这也挺有趣,看看到底是谁先掉进谁的陷阱。 “你不记恨我,那很好,可我无法原谅自己。” 他轻轻抚着手里的书卷,“任务和你,我只能选一个……上一次,我选择了任务,可是心里并不好受,所以失败了,也是好事。” 洛寒的语气很诚恳。 慕糖看着他,调出意识里的好感面板。 55点。 好感值最大的用处是什么? 就是当一个男人对你说着动情的话语,只消看一眼面板,就能发现,他对你的好感,可能连及格线都不到。 “你想开了,那可真是太好了。”慕糖说,“我就怕你耿耿于怀,被我打了脸以后总觉得难堪,走不出来。” 洛寒:…… 他觉得,她是故意这么说的。 “对了,还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你说。” “我把小婵处理了。”慕糖缓缓开口。 洛寒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小婵是谁。 “为什么说这个?” “我是不是特别恶毒?”她的声音温温软软,“听说男人都喜欢温婉善良的女孩子,你呢,你心里是不是也这么想的?” 洛寒当然也是这么想的。 他也确实觉得她很恶毒,令人憎恶。 却偏偏又总会让他兴奋起来。 “你的婢女背主在先,你处置她,合情合理,怎么能说是恶毒?”洛寒拍了拍她的肩。 “小婵她可是为了你才落到那般地步。”慕糖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阿寒你真是冷血——” “我没有让她帮我偷药。”洛寒说。 他确实没跟小婵直接说,只是暗示了几句,然后她就心甘情愿为他所用。 这种事总是很容易,只有她……洛寒看着慕糖。 只有在她这里,处处碰壁。 可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诱惑着人去摘取。 “你说我冷血,但我偏偏觉得,一个人的心,其实装不下太多东西,为什么不能自私一点……只放自己喜欢的。” 洛寒轻声说。 他一直注视着慕糖,就像她是他最喜欢的,想要珍之重之地藏在心里。 看上去就跟真的一样。 慕糖有点想笑,但她并不会破坏现在的气氛。 她很乐意听洛寒这样说话,因为有时谎言说多了,说谎的那个人,也会陷进去,被自己的谎言缠绕。 慕糖饶有兴趣地想着,如果到了攻略成功的那天,他想起从前说过的谎,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那一定,会非常有趣。 她的目光往下,很快注意到他手上的书册。 “你在看什么书?”慕糖好奇。 “……兵书。” 洛寒闪过一丝不自然,虽然只是短短一瞬。 “你喜欢看兵书?”慕糖微笑,“想当大将军?” 洛寒抿了抿唇。 “……随便看看而已。” 慕糖知道他不是随便看看。 起码在原剧情里不是,他后来真的成了大将军,封侯拜将,权倾朝野。 当一个见不得光的刺客,似乎并不是他喜欢的事。 “你这是,不好意思么?”慕糖轻轻一笑,“这有什么,我小的时候,还想着将来当一个……歌姬。” 准确来说,是歌唱家。对应到这个时代,应该就是唱戏唱曲一类的行当。 不过那也只是六岁以前,在她还活着的时候。 洛寒难得嘴角抽了抽:“你的想法,还真是……很特别。” “是很特别。”慕糖点点头,“所以,这是我跟你的……秘密。” 她牵起他衣袖,摩挲着上面浅青色竹叶纹,弯着唇瞧他,像是能直直看到人心里去。 “秘密”二字,配着她低低的嗓音,像是一片轻柔的羽毛,偶然落在心间。 洛寒注视着她昳丽姣好的容颜,眉似远黛,眸如春波,波光粼粼里映着自己的倒影,她衣衫上的淡紫色花纹,恍恍惚惚间,就好像湖边开满了紫苑花,连成一片恍若朦胧清浅的雾气。 他去过花楼教坊,也见识过里面的歌姬花魁,可她们之中,单从容貌上论,没有一个能和眼前的女子相比。 这样的想法本不该和她联系在一起……可洛寒却还是忍不住去想,她穿上绡縠雾裳,戴着花钗银铃,在他面前清唱一曲的模样。 虽然他厌恨她,可是…… 那场面一定是很好看的。 洛寒怔了一会儿,直到手里的书卷被取走,这才回过神来。 “你还看么?”慕糖将书拿在手里。 她想他是不会看了。 适才她看好感值,又往上升了一点。 也不知他是想到了什么,不过如此心猿意马,想必书页上那些字,是一个也看不进去了。 “不看了。”洛寒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慕糖浅浅一笑,将书册放到一边,靠在他身边。 她看上去很高兴。 洛寒不明所以,随后看到,她拿起先前从书架上取下的那本书,在他眼前轻轻晃了晃。 “看我这本,我念给你听……好不好?” 慕糖的声线轻柔婉转,总是悦耳动人。 这样的嗓音,无论是唱曲,还是念书,想必都很好听。 洛寒知道她做每件事一定有她的目的。 可他还没来得及细琢磨,身体却先一步,鬼使神差地应了声“好”。 说完,洛寒才反应过来,面色如常,心下郁闷。 他好像又一次,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第13章 嘴甜心黑的戏精刺客(13) 慕糖念的话本叫《玉钗记》。 她的手白嫩细腻,捧着话本翻开第一页,轻轻念出声来,语声婉转,令人十分享受。 不过话本子的内容倒是颇为无趣,满篇情情爱爱,简单来讲就是一个千金小姐,春日于墙头上看见一书生,两人墙里墙外对望,一见倾心,便开始暗通曲款。 无聊而庸俗……也不知是哪个不得志的穷酸书生所写。 “你觉得无聊了?”慕糖停下来。 “怎么会,我正听着呢。” 洛寒一向擅长表情管理,他不觉得自己有泄露出真实的心情。 “这故事前面一部分,同其他比起来,确实没什么意思。”慕糖抚着书卷,弯唇轻笑,“妙处……可在后面呢。” 洛寒安静听着,等她继续说下去。 “这书生后来考取了功名,当了状元,衣锦还乡后上了小姐家的门求娶。”慕糖悠悠叹气,“可谁知却揭出来一段旧事——两人祖上竟是世仇,是注定不可能在一起的。” 洛寒一怔,侧眼看向她。 她是故意的么? 可他的身世一直隐瞒得很好,细细想来并未出现纰漏,就算眼前女子素有谋算,也绝无可能知道他的来历。 应该只是巧合。 “你在想什么呢?”慕糖瞧着他。 “没什么……”洛寒回神,“只是觉得这两人可怜了些,两情相悦却不得相守,着实令人唏嘘。” “你是这么想的?”慕糖笑笑。 她看着他,若有所思,“那假如……你也像这书生一样,喜欢上一个女孩子,却发现她是仇人之女,你又该怎么办呢?” 根本没有这种“假如”,洛寒想。 他素来情薄,便是表面上的十分喜欢,投射在心里,也不过剩下一二成——这是本性,改不了。 所以他不会为了这种浅薄的喜欢,去放弃什么;当然,更不会对一个连底细都不清楚的女人,敞开心扉。 不会有这种可能性,如果一件事从一开始就知道是错的,他又怎么会让它继续发展下去。 但答题当然是不能这么答的。 “我想我可能没办法克制这种喜欢。”洛寒轻轻说,“喜欢就是喜欢,这是没办法改变的事。我想……我会带着她离开,去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忘掉一切,就当仇恨从来没有发生过。” 慕糖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我说得不对么?”他对上她的目光。 “我只是有点惊讶。”慕糖笑起来,“我以为你会选择杀了她,把爱意和恨意埋在一起,一了百了……毕竟对于一件开始就错误的事,越早结束,它所带来的痛苦,才不至于太深刻。” “我以为你是这么想的。”她望着他。 洛寒微微一笑。 难得有女人挺了解他。 可惜是仇人,新仇旧恨叠在一起,他迟早要将她千刀万剐。 “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洛寒叹气,“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狠毒的性子?” 不然呢。 这可是个狠人,原剧情里,永安侯入狱后落到洛寒手里。洛寒使用了各种残忍的刑罚折磨他,最后还将他削成了人棍,放在琉璃缸里慢慢饿死。 慕糖阖上眼,微笑,嗓音轻轻柔柔:“我当然知道你不是。” 她将话本子翻到一页,递了过去。 “我念累了,你继续念给我听……好不好?” 洛寒一点也不想读这种无聊的故事。 但他也不能拒绝她,于是接过话本子,清了清嗓音,继续念了下去。 “……玉钗念及此后再见不着柳郎,只觉心口儿泛疼,泪珠暗滚,湿了衣襟……是夜,玉钗卷一轻巧包袱,悄悄翻去墙外,欲追上柳郎脚步,那料竟被强人所掳……” 洛寒暗暗皱眉。 小姐本欲追上书生,结果被贼人掳去上山,逼着她当压寨夫人……这故事也太荒诞了些。 她平日里就爱看这些东西? 洛寒瞥了眼慕糖,她靠在他的肩头,半阖着眼,睫毛纤长卷翘,投下优美的阴影。 他收回眼神,继续念了下去,漫不经心。 直到翻了一页,洛寒念了开头几个字,却生生停住,收了声。 他的表情,露出几分异样。 “怎么不念了?”慕糖慢悠悠地抬起眼。 洛寒默然片刻,忽然“啪”地一声将书册合上。 “这是做什么?” 慕糖挑起眉,从他手里抽出话本,故意翻到了适那一页。 剧情从小姐当了压寨夫人后,突然多出了许多不可描述的内容,描写香艳露骨,还配着插图,生动形象得很。 洛寒一把夺回话本,合上:“这不是姑娘家该看的东西。” “你害羞?” “我没有,”他皱眉,“我……” “可是你耳朵红了。” 慕糖伸手,抚在他耳后,看着他怔怔说不出话来,弯起一个甜美的笑。 洛寒望进她眸中,那里藏着一丝狡黠的笑意。 “故意的?”他声音低低的。 什么累了,让他念给她听……都是设计好的,耍他玩呢。 偏偏他还露了情绪,叫她捉到了。 “你生气了?”慕糖捧着他的脸,笑道。 洛寒没有生气,他只是有些郁闷。 春宫册子他不是没看过,只是一个人看,和待在一个温软少女身边一起看,那终究是不一样的事情。 她偏偏还凑了上来,靠得那么近,微凉的指尖触在他耳边,便是心里再憎恶她,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洛寒不爽的正是这一点,他总是这么被动,被她挑动着情绪,就像只风筝,线稳稳地握在她的手里。 他讨厌这种感觉。 “哎,真生气了?”慕糖轻轻叹气,“不要生气,好不好?” “我没生气。”洛寒摇摇头。 “可是你不说话了。”慕糖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这样,我给你个机会,你可以随便对我做一件事情……当作道歉,好么?” 洛寒一愣,随即缓缓道:“做什么都可以?” “嗯,我不骗你。”慕糖勾起温柔真诚的笑意,“真的,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她根本不在乎洛寒的情绪,只要不影响数值,生气高兴,又与她何干。 所以这么做,当然不是为了道歉。 只是换种玩法而已。 第14章 嘴甜心黑的戏精刺客(14) 洛寒微微一笑,忽然起身,握住她的肩头,轻轻将她推倒在藏书阁的地上。 他用一手撑在她头边,静静俯视着她。 “你可不要后悔。” 洛寒另一只手轻巧地捏住她下颌,语气里带了丝玩味。 慕糖望着他,微微一笑:“你想做什么呢?” 她的表情一如既往,双目澄澈,隐约带着一丝戏谑。 明明此刻在他身下,却依然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错觉。 这让洛寒很不满意。 他想看到的可不是这个,比起完美精致的假笑,他更想看到她被挑动起情绪的模样。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洛寒微微一笑,俯下身,慢慢靠近她。 慕糖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不过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会惊讶。 她只要静静等待着好感值上升就可以了。 这不,刚刚又涨了一点。 她安静地躺在地上,抬眼,直直瞧进洛寒眼底,那里映着她的倒影。 寻常人恐怕便会就此沉浸在这份旖旎里,慢慢陷下去。 可是慕糖并不会,她笑得娇美,心头却是一片清明,计划着等下如何让收益最大化。 不过随后的发展,却出乎了她的意料。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暧昧的气氛。 “你们在干什么!?” 洛寒微愣,而慕糖则不慌不忙地坐起来,侧过脸,看向不速之客的眼神,带着些许意外。 赵修文黑着一张脸,正死死盯着眼前这一幕,咬牙切齿。 慕糖很快回过神来。 她虽然不知道赵修文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不过,这样的走向,倒也不讨厌。 甚至还有点刺激。 慕糖故意朝后靠了靠,像只猫咪一样,窝在洛寒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你怎么在这里?”她勾起一丝慵懒的笑。 赵修文深深吸了一口气,默然片刻:“我来取本书。” 江赵两家世交,作为江绮年的未婚夫,赵修文自然被允许随意进出府上的藏书阁。 这几日江素琴愁眉不展,还隐约对他疏远起来,赵修文便想着取本诗集念给她听,却不料撞见了眼前这一幕。 女子温顺地躺在另一个男子的怀里,笑意婉然,而看向他的目光,则带着肆意与满不在乎,似乎连掩饰一下的意思也没有。 赵修文不明白自己现在的心情,他明明对她没有好感,可是面前这一幕,还是刺眼得很。 他的目光落到慕糖身后的洛寒身上,隐在衣袖里的双手握拳,攥紧。 但身为侯府世子的修养不允许他为此失态。 “跟我走。” 赵修文大步上前,一把捏住了慕糖纤细的手腕,把她从洛寒怀里拽了出来。 慕糖没有反抗,甚至顺着他的力道站起身来。 衣袖无意间擦过洛寒的脸颊,留下淡淡香气。 洛寒低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怀抱,一丝怅然若失慢慢爬上心头。 不过他当然不会表现出来,只是神态自若地从地上站起来,将手里的书册放在一旁的架子上,随后靠在书架边,看向两人。 慕糖被赵修文扯到一边。 “把手放开。”慕糖说,“弄疼我了。” 赵修文低下头,慢慢松开了手:“出去,我们出去说。” “有什么好说的?”慕糖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衣袖,“就算你真有话要讲,这里不行么?” 赵修文脸色更黑了。 “他在这里。”他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瞧着待在一边的洛寒,“江绮年,你我有婚姻之约,放肆……也该有个限度。” 慕糖微微睁大了眼睛,随后轻笑一声。 “我当你要说什么……这婚约,怎么还没解除呢?” 她懒洋洋地倚在书架边,抬起手理了理发丝,适才和洛寒纠缠时微微弄乱了些,此时素手拈着蝶钗,正优雅地插进发间。 这本是一幅很美的画面。 而她凉薄戏谑的语气,让这幅画生动起来,带着一丝诡异而冰冷的美感。 赵修文愣了愣,下意识道:“我没打算解除婚约。” 他虽喜欢江素琴,可是婚约已定,他早就把眼前女子视作未来的妻子——江绮年出身高贵,虽然他们之间没什么感情,可便如父母般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也并非不能接受。 更何况…… 赵修文注视着倚在书架边的少女,他发现自己对她,也许并不是没有感觉。 适才看到她和另一个男人相拥,那一瞬间,他只觉得愤怒与难堪,像是一条冰冷滑腻的毒蛇,盘踞在他的心头。 慕糖好整以暇地看着赵修文。 他对上她的视线,不知为何,总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 “咳……总之,媒妁之约,又怎能轻易篡改。”赵修文握拳轻咳,“你不该跟那种来路不明的男子混在一起,如此不守妇道……下不为例。” 慕糖低头,玩起了裙衫上的绣带。 她今天穿的衣裙很漂亮,就连绣带也是繁复华丽,上面用银丝线绣着小花,几根缠成精致的结,绾在盈盈一握的腰间。 她根本没在听赵修文讲话,完全忽视了他……又或者说,根本没放在眼里。 气氛尴尬起来。 这种被漠视的感觉,似乎刺伤了赵修文的自尊。 但他没有对慕糖发火,却是扭过头,对着洛寒怒目而视。 “你怎么还在这里?我和我未婚夫人的谈话是你能听的么?滚出去——” 赵修文恼怒慕糖的漠视,可这样伤自尊的场景,被另一个男人目睹,更令他难堪。 尤其是,这个男人刚刚还在和他的未婚妻亲热。 这让他无法忍受。 慕糖朝洛寒看去。 洛寒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唇边还带着一缕微笑。不过慕糖注意到,他隐在衣袖下的指尖,轻轻动了一下。 他并不是无动于衷。 慕糖很快看到他朝自己投来目光。 这是想要让她……维护他? “你没听见么?赵世子让你出去呢……他那么凶,我可不敢忤逆他。” 慕糖冲着洛寒甜甜一笑。 真好笑,她为什么要维护他? 她就是要挑起赵修文和洛寒之间的矛盾,越强烈越好。 她想要激化他内心的占有欲,而若是以她的袒护收场,便彻底失去了意义。 再说了,慕糖也不想袒护他呀……这种心怀鬼胎、偏偏表面故作情深的男人,看着他吃瘪,不是挺开心的么? 洛寒静静地望着慕糖,半晌轻轻道:“好。” 他没有再看她,神色一派平静,缓缓走出了藏书阁,唯独衣袍袖下的手微微收紧,泄露出了一丝情绪。 不甘心? 慕糖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唇角翘起。 不甘心就对了,她就是想要他的不甘心。 她很清楚洛寒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若是将一片真心摆到他眼前,只会让他觉得唾手可得,加以利用。 但如果激起他的占有欲,那就不一样了。 他会不甘、会愤恨,可却又会对她产生一种复杂的情感,而这种情感,促使他不由自主的去追逐,去占有……然后在求而不得的过程中,通常伴随着某种新情感的产生。 这种复杂的情感,就像是一根根牵丝,让他最终沦为她掌心里的人偶。 慕糖噙着笑意,摆弄着衣衫上的绣带。 多适合他的攻略模式,不是么? 一片阴影投下来,慕糖停下动作,抬起头,看到赵修文凑了上来。 他看上去表情轻松了不少,也许是慕糖刚刚的举动,让他觉得挽回了面子。 “我还以为,你刚刚要护着他。”赵修文说。 “怎么会呢。”慕糖笑笑,“男人对我来说……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我为什么要费那个力气?” 她说得满不在乎,赵修文一怔。 这话里似乎也包括他……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只是眼前的女子笑得太好看,眼波盈盈,好似明月生辉,实在令人说不出苛责的话。 赵修文细细打量着她,每多看一眼,便多一分惊艳。 他下意识想到江素琴,江素琴清秀婉约,天然带着一丝含蓄的美感——然而与眼前相比,却像烛火对上了寒夜里璀璨的烟花一样,黯然失色。 以前怎么没有注意到呢? “你……不回护那个人就好,”赵修文回过神来后,清了清嗓子,“这次我就原谅你,以后你要是再……” “啪——” 清脆的声响打断他剩下的话。 赵修文偏过头去,脸上火辣辣的。 他伸手捂住被掌掴的地方,不敢置信地看向慕糖。 慕糖优雅地收回手,抚着衣袖上的花纹。 她脸上依旧挂着温柔美好的笑意,弯起眉眼。 赵修文就映在她的眼底,一脸震惊,模样狼狈。 “我让洛寒离开,并不代表你就可以对我指手画脚。” 慕糖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凉意。 “不要命令我。否则下一次,可就不是一巴掌这么简单。” 第15章 嘴甜心黑的戏精刺客(15) 赵修文愣愣地看着慕糖,半晌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敢?!”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满身怒意压抑不住。 可慕糖知道,这只是虚张声势而已,从见到赵修文的第一面起,她就看穿了他的本质。 “我为什么不敢?”她轻笑一声,“这里是我的地盘,你来我这儿撒野,我管不得?……醒醒,你还不是永安侯府的女婿。” 她甩开赵修文的手,退到一边,瞧着赵修文的脸因愤怒羞耻而逐渐涨红,笑容愈发愉快。 “我说的不对?”赵修文怒道,“你水性杨花,跟不三不四的男人勾搭在一起,我作为你的未婚夫,不该说吗?!” 瞧,总是有这样的男人。 自己心猿意马可以,却要求别人必须对他忠贞不二。 即便只是未婚妻,即便他并不喜欢她。 真可笑。 慕糖慢悠悠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这个赵修文,连任务对象都不是,不过是眼下拿来刺激洛寒的工具人罢了。 他哪来的底气,用这种态度对她讲话? “我觉得有一件事,你没有弄清楚。”慕糖语气轻柔,隐约泛着丝冰凉的意味,“是你们赵家想以婚事为系,靠上永安侯府这棵大树……真要论起来,这婚事就算要挑剔,也是我来挑剔——你哪里来的自信,竟敢管到我的头上?” 赵修文一噎。 慕糖的话像一根细细的刺,扎在他心头,可他却无力辩驳。 因为事实正是如此,靖远侯府只剩下个繁荣壳子,内里早已落败,若非念着祖辈的交情,又哪里有这等机会,和永安侯府结上关系。 道理赵修文都明白,只是他的意识里认为,就算江绮年家族显赫,也不过是个女人。 以夫为天,谦恭柔顺,这是每个女子都该遵守的道理。 可是眼前的女人却不是这样。 她轻言慢语,将残酷的事实在他面前说白,一脸温柔假象,半分情面不留。 赵修文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从未受过这样的轻视。 偏偏慕糖还扬起唇角,继续道:“我们之间的地位,你现在,明白了么?” 她把他的尊严,轻描淡写踩在脚下。 欣赏了一会儿他狼狈尴尬的模样,慕糖觉得有些无聊了。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模样,这会儿却像戳破了的气球,馁了声气。 亏她以为他还有什么别的能耐呢……真是无趣。 慕糖嗤笑了一声,不再给赵修文一个眼神,转身离开。 ***** 慕糖从藏书阁出来,舒了口气。 与赵修文的相处,着实没半点劲头。若不是还想着拿他当个工具,她早就想办法让他在面前消失了。 和赵修文比起来,就连洛寒都顺眼起来。 慕糖回想起洛寒最后离去时的样子,勾了勾唇,找来附近洒扫的婢女,问了他的去向。 他去了后园的花林。 正是初春,后园一树树杏花全开了,雪白的花瓣里透着一抹淡粉,成簇成簇压在枝头,是风一吹便能飘散的娇弱。 洛寒就坐在花下,背靠着树干,低着头。 他似乎在沉思着什么,以至于听到了衣衫悉悉索索的声音,才发现慕糖也在他身边坐下。 他们挨得很近,洛寒静静望着她,半晌才开口。 “你们谈完了?” “嗯。” 慕糖微笑应着他,一边轻柔地抬起手,落到洛寒发间。 “……不要这样。”洛寒捉住了她的手腕。 “可你头发上落了花。” 慕糖指尖拈着一朵杏花,展示给他看。 她的表情很无辜,澄澈的双目,倒映着早春时节的漫天花色。 洛寒慢慢松开她的手。 她总是这样,说出来的话却刺耳,做出来的那些事,更是冷酷而肆意,唯独一张脸,看上去温柔而无邪,就好像真是个柔软多情的少女。 “你不要这样做。”洛寒淡淡道,“我会误会,然后……摆不清自己的位置。” 他语气疏远,意有所指。 慕糖明白,他指的是藏书阁里,她让他离开那件事。 这是真生气了?还是故作姿态,想要激起她的怜惜与内疚? 不过是哪样都无所谓,慕糖根本并不在乎,因为结果都是一样的。 主动权掌握在她手上,剧情该怎么发展,自然是由她来决定的。 慕糖将掌心里那朵小小的杏花,轻轻吹走。 “我知道你不高兴……可是——”她说,“我也不高兴,我对你,是不满意的。” “……什么?” 洛寒怔住,不懂她的意思。 藏书阁里,她当着赵修文的面给他难堪,如此随心所欲,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本想着激起她的愧疚感……可眼下这番操作,却令人一头雾水。 “赵修文那般放肆,你就在一旁看戏。”慕糖漫不经心地挑着裙上的落花,“看来,你对我的心意,也不过如此。” 洛寒:…… 慕糖抬起头,接着说:“他气势汹汹,你该保护我的。” 她说得理所当然,洛寒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个女人狡猾阴险,只有赵修文被她踩在脚下的份,哪里需要别人来保护。 ……亏她说得出口。 可洛寒心里还是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她轻柔的嗓音里带着一丝嗔意,印象里,她似乎从未这般和自己讲过话。 不过洛寒素来理智,一瞬间的恍惚,虽是说不清道不明,但很快就融进了微风里,随着柔软的花瓣消散而去。 慕糖看到意识面板里的攻略值上涨一点,57。 她瞧着洛寒,笑容愈发无辜。 “我说错了么?” “你……”洛寒叹了口气,“我人微言轻,赵公子贵为侯府世子,我……” 他当时只打算看戏来着,反正这一男一女他都讨厌。 本想瞧瞧狗咬狗是什么个模样,哪成想最后,自己反而成了最先出局的那个。 “这就是你的答案?”慕糖问。 “我……”洛寒对上她的眼睛,顿了顿,“不,如果下一次遇上这种事,我不会再多作顾忌,我会……保护你的。” 女孩子想听的标准答案,他还是明白的。 不过事情的走向越来越奇怪了。 真要论起来,明明他才是受害者,为什么现在变成……他斟酌措词,哄她开心? 洛寒默默无言,很多事情到了她的手里,总会被掌控着奇怪的节奏,并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模式发展下去。 “这才乖。” 慕糖摸了摸他的头发,双手捧起他的脸。 “不过你惹我不开心,不能就这样放过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就原谅你,怎么样?” 洛寒心头一紧。 第16章 嘴甜心黑的戏精刺客(16) “……你说。” 洛寒轻轻抿起唇,眼中浮起一丝警惕。 “噗,你那么紧张做什么。”慕糖笑道,“是很简单的要求……跟我讲讲你以前的事情,我想听——”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拖得略长,像是吃桂花糕时拉扯起的糖丝。 洛寒琢磨不透她的用意,斟酌道:“我的事情,你不是都知道了么。” “没有哦。”慕糖伸出手指,摇了摇,“你只告诉过我,你父亲是花匠……至于你之后怎么会成为刺客,我可从来不知道。” 洛寒没有说话。 这不能说,他的身份不能暴露,尤其是在永安侯的女儿面前。 可是她接下来的话,更令他心惊。 “你上次还说,要带我回‘暗阁’。”慕糖闲闲道,“我听说过,暗阁专门培养暗卫,刺探情报,执行任务,为当今圣上心腹耳目。” “这些是谁告诉你的?”洛寒眉头皱起。 “这很重要么?” 当然是原剧情告诉她的。 “瞧你,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慕糖见洛寒缄默不语,唇角轻勾,接着道,“你以为我打探朝廷机密?放心……我不感兴趣,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点。” 那些秘密她早知道了,还有什么好打探的? 洛寒看着她,若有所思。 她为什么想多了解他?试探?还是在意? 如果是在意…… 洛寒心头还是泛起一丝涟漪。 他觉得自己似乎有些高兴,虽然不明白原因。 也许只是平日被她戏耍久了,忽然得到她关切的对待,才会有这种感觉。 总归跟喜欢搭不上关系。 “你想了解哪方面?”洛寒问。 “都行。” “都可以?” 洛寒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低声一笑:“那么,我就给你讲一个人……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哦?” 慕糖原以为洛寒指的是他母亲,然而并不是。 “她叫凌霜。是我在暗阁的同伴,我们总是一起切磋练功,外出任务……” 他娓娓道来,将一些机密的事情隐去,只留下他和凌霜的故事。 慕糖听着他的叙述,很快就对应上了原剧情的角色,陆凌霜。 这是又是一个痴心倾慕于洛寒的女人,出身暗阁,容貌和能力都很出色,她与洛寒相识多年,是他的搭档。 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最终没能和洛寒在一起。 不过现在从洛寒口中讲出来,却似乎像是另一码事。 在他的叙述里,他和陆凌霜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不知内情的人听了,恐怕还以为这是一对两情相悦的眷侣。 至于洛寒为什么这么说……慕糖大概清楚他的用意。 她心里冷笑一声,不过面上却不动声色,静静地倾听着洛寒的话。 洛寒讲完后,默默观察着慕糖的表情。 凌霜是他颇有默契的同伴,这点不假,不过却不是什么重要之人。 洛寒知道她对自己的心意,可那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对他来说,本就可有可无。 而他之所以提起凌霜,也完全不是出于真情实感,那是故意的。 洛寒故意提起别的女人,因为他想刺激一下眼前的少女。 之前在藏书阁,她顺着赵修文的话,赶他出去,这事儿他还记着。 他得让她知道,这个世界上,并不缺爱慕他的女子,而他的爱,也并不属于她。 凭什么只让他一个人感受起落的情绪? 洛寒也想看到她的情绪波动。 她嫉妒起另一个女人会是什么样子?那张五官精致的脸,是否还能保持一贯美好温柔的笑意? 可慕糖接下来的举动,却出乎他的意料。 慕糖唇边噙着一丝笑意,神色柔和:“不错的故事。” 她一边慢慢站起身来,拂去裙上的花瓣。 “你们经常一起切磋么?” 她的问题莫名其妙,洛寒不由得一愣,随后点了点头。 又来了,他总是摸不清她在想什么,然后只能被动地被她牵着走。 洛寒心里隐隐烦躁起来。 他正琢磨着她的心思,却忽然看到慕糖转过身,伸出手,够上身后花树,干脆利落地折下两根杏花枝。 洛寒:……? 他本以为她是无动于衷,可看眼下这情形……她是生气了? 洛寒慢慢站起身来,倚着树干,瞧着她折下花枝,拿在手上。 看来他的故事起效了。 女孩子都会有嫉妒的情绪,便是她也很难免俗。 不过他还是不会太过分的,等她吃上一会儿醋,他便去哄她。 洛寒都想好了。 他会告诉她过去那些事情不再重要,他现在最在乎的只有她……这类虚伪的假话。 先失望,再给更大的希望——这样的希望才会更加甜美不是? 调动她的情绪,掌握在自己手中……这才是洛寒想要做的。 他慢慢走上前去:“你……生气了?” “怎么这么说?”慕糖转过身来,偏了偏头,似是不解,“我为什么要生气?” “那这是……?” 洛寒指了指她怀中枝条,上面缀着粉白柔软的杏花。 “你说你经常跟凌霜一道切磋,我也想试试。”慕糖将一根花枝递给他,笑道,“喏,就拿这个当作武器比划一下,陪我玩玩?” 洛寒接过她手中的花枝,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这样发展。 “……你会武?” “只会些招式。”慕糖笑道,“反正你中了月圆散,身体虚弱,不是刚好和我半斤八两?” 原身并不会武,不过慕糖身手却是很好的。 但她要和洛寒比试,却不是要展现她有多厉害。 这只是一场随性安排的戏码,她即兴出演,赚分而已。 “来。”慕糖抬起自己手中的花枝,“你要赢了,过两天就带你出去玩,怎么样?” 这种语气让洛寒很讨厌。 就好像在逗弄一只宠物一样。 但她的条件也确实吸引了他——若是能有机会出府,便多了一分机会,与暗阁之人联系上。 “如果我输了呢?” 慕糖没有回答。 因为洛寒已经执起杏花枝,就像在使用一把短剑,朝她挥了过来。 即便是中了毒,他的速度依然很快,不过慕糖的行动却也很灵巧,轻轻避过,手中树枝堪堪划过他脸颊,差一些触上,枝上花瓣簌簌落下。 她的姿势优美而利落,甚至隐隐还挟带一丝凌厉之气。 自小娇生惯养在侯府里的小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身手。 洛寒心下闪过一丝惊异,对她也愈发好奇起来。 她好像有很多秘密。 不过想来也是只得其形,很快,她似乎被裙角绊了一下,整个人朝后倒去。 慕糖躺倒在草地上,洛寒俯下身来,树枝尖头对着她颈边。 “我……”他开口,却忽然顿住。 他想说他赢了。 可是不知为何,他好像是忘了想要说的话,只是怔怔看着身下的少女。 她一身雪青色的纱裙,铺在地上,像是一只轻盈的蝶。 长发散开,垂落在雪白的脸颊边,秋水剪瞳里映着他,眼波流转,好似一丛花树下雾气缥缈的湖面。 而适才一番比划,杏花纷纷扬扬落下,其中一朵,花瓣玲珑五片,粉里透白,正巧停在她唇上。 她轻轻启唇,似乎在邀请他,品尝她唇畔那朵娇小的杏花。 花和唇……也不知是哪一个更柔软些。 洛寒不知道真正的她是什么样子,但一定不是现在这幅温软乖顺的模样。 明明是凉薄戏谑的心性,却偏偏眉目多情。 明明是假的,却偏就让人难以拒绝。 洛寒觉得自己像是中了邪,在她含笑的目光里,慢慢俯下身去,靠近。 可就在他双唇快要接触到花瓣时,慕糖却推开他,坐起身来,取下唇畔的杏花,放在手心里。 她轻轻弯起唇,挑起眉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洛寒愣怔了一会儿,这场面似曾相识。 似乎有一次也是这样,她双唇擦上了桃花色的口脂,嘴上说让他欣赏,举手投足间,却带着无声的诱惑。 可她其实不是想诱惑他,只是想玩他。 像是手上拿着骨头,去逗弄一只宠物狗,让它看得见,却吃不到,叫人难堪。 “你这样,好玩么?”洛寒低声道。 “你之前讲故事……想看我吃醋,好玩么?” 慕糖摆弄着手心里的小花,笑吟吟地反问。 怎么会不好玩呢?刚刚那一瞬间,意识面板的攻略值,可是上升到了60。 果然食色性也。 洛寒沉默起来,他的心思被看穿了。 每次总是这样。 “你又不说话了。”慕糖轻轻叹了口气,“阿寒,你最近总喜欢跟我置气,你自己发现了没有?” “有么。” 洛寒语气淡淡的,可是心里却远不像他表面那般平静。 他一向认为自己是理智的,即便是从前执行任务命悬一线,也总能保持冷静平稳的心态。 可是近来,他的心绪,的确总能被轻轻挑动起来……她没有说错。 事情不该这样的,不是么?他分明厌恨着眼前的女人,想在最后的时候,亲手折磨她、毁灭她。 这样的认知,让洛寒感到恐怖。 就像一叶小舟在惊涛骇浪间翻滚,事情仿佛都失去了控制。 但一切情绪,又因着一朵小小的杏花,很快平静下来。 慕糖将掌心杏花拈起,在花瓣上落下一吻,然后轻轻放在了洛寒的发边,笑意婉然。 “这样开心点了么?” 她的声音就像是从烟迷雨濛的梦里传出来的。 而那天夜里,洛寒也确实做梦了。 第17章 嘴甜心黑的戏精刺客(17) 梦里繁花纷落,到处飘散着清甜的香气。 花树下站着个少女,黛色纱衣,雪肤乌发,枝头杏花纷纷散落在她衣间、发间,回过头来,冲他微微一笑,伸出手来。 洛寒恍恍惚惚走上前去,刚想握住她的手,却见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指尖只是轻擦过他手心,然后倏地避开,就像是蝴蝶在花上轻盈停留,只是一瞬,便振翅离开。 她躲到了花树的另一边,探出头与他相对,甜美的笑容里带着一丝挑衅。 洛寒注意到,她跑开时裙角微微掀起,露出未着袜履的双足。 再往上,白嫩纤细的脚踝上,环着只银丝脚镯,做工精巧,还装饰着一枚银铃铛,花饰纹样镂空雕刻,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她躲开他的动作是故意的,欲拒还迎,似乎只是想跟他玩一场游戏。 洛寒没费什么力气就捉到了她,将她推倒在满是落花的地上,然后绑住了她的双手,禁锢在身下。 这下她就逃不了了。 他们离得很近,她唇上那抹桃花色,近在咫尺。 洛寒慢慢俯下身去。 纱衣随着风轻轻飘起,银铃轻颤,发出细细碎碎的声响,像是山间清泉流淌的叮咚声。 …… 洛寒醒了过来。 窗外鸟鸣声清脆,日光清浅。 他靠在床头,回想起适才的梦境,神情有些怔忪。 怎么会做这样一个梦? 洛寒无法理解,更无法接受,可是被褥间传来冰冷粘腻的感觉,却扎扎实实提醒着他,这个梦的确存在过。 他的耳朵慢慢染上了一层淡红。 这种梦他不是第一次做,可她的出现,却是第一次。 强烈的羞耻与负罪感,也带来了强烈的刺激,在难堪中,生出了一丝隐秘的愉悦。 ***** 洛寒做完梦没多久,又很快再次见到了她。 慕糖正站在他房外,半开的轩窗下。 她的手肘支在窗沿,托着腮,朝他甜甜一笑。 “你在练字?真难得。” 洛寒手中的毛笔顿了顿,在纸上晕开一点墨迹。 他将笔搁在一旁的砚台沿上。 “你……又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 “……” “我昨晚,梦到你了。”慕糖支着靥,声音散漫,“你呢?” 当然是谎话,她昨晚睡得香甜,但这并不妨碍她张口就来。 “我没有。”洛寒说,“我睡得很好。” “真绝情。”慕糖叹了口气。 书桌上花瓶里,插着一枝粉蔷薇,娇艳欲滴,慕糖的指尖从窗外伸过来,轻轻触碰在花瓣上,就好像触在了他心里。 “你不让我进来么?”慕糖收回手,抬头。 “这是你的院落,你当然可以进来……门虚掩着。” 窗前的人影笑着跑开。 随后“吱呀”一声,她推门进来。 她一身浅蓝褶缎裙,上用银线绣着暗花细丝,腰间系着长长的樱色绦带,衬得整个人愈发纤细、干净,似乎沾染不上半分邪气。 慕糖走到洛寒身边,他坐在书桌前,正侧着头朝她看来。 “在写什么呢?”她的手搭在洛寒肩头,目光落到桌案上的书册上,“唔……佛经?” “嗯。” 洛寒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慕糖轻轻摩挲着他衣衫肩头的竹纹,幽幽地叹了口气。 “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冷淡,就好像在有意疏远我似的。” “我哪有。” 洛寒说得轻松,可是心里却并不是风平浪静。 他确实在有意疏远她。 如果说之前他想要获得她的心,刻意拉近距离,那么现在,这份心思便是退缩了。 洛寒不清楚自己的具体想法,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心有些乱。 他必须采取行动,阻止自己陷下去,即使只有一丁点苗头,也应该即使掐灭。 洛寒低头,看向适才抄下的经文。 从前母亲好礼佛,总说礼佛习经能使人平心静气……他便试试,想让自己从繁乱思绪中抽身而出。 可是总有些东西,说不清道不明,像是柔软的藤蔓,缚住他,让他无法干脆抽离。 “你的字真好看。”座椅宽大,慕糖紧挨着洛寒坐下,“我就从来写不好。” 她拿起洛寒刚用过的笔,似是一时兴起,也在素白的纸上写下几个字。 洛寒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字迹歪歪扭扭,惨不忍睹,连刚学习字的小孩儿都不如。 洛寒曾听说过永安侯嫡女不学无术……却不想竟到了这种地步。 “你看,就这样。”慕糖搁下笔,摊了摊手。 “嗯……确实有待提高。” “你笑话我?”慕糖的声音温温软软。 她的字,确实跟她的完美差得太远……可洛寒却觉得,这点小小的瑕疵,让她生动可爱了起来。 不过这种危险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 洛寒收敛心神,正打算和她拉开些距离,却不料她忽然转过头来。 他们本就挨得很近,慕糖一转头,唇便碰到了洛寒的脸颊。 她没有避开,而是很轻柔地擦过,最后缓缓停在他耳边。 洛寒看到她眼中的笑意。 脸上冰冰凉凉,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钻进鼻端,顺着气息蔓延,她触碰过的地方,很快泛起温热的感觉。 他的大脑空了一瞬,被先前梦里纷繁落花填满,随后耳边传来微微的痒感。 “不准笑话我。”慕糖轻轻说,“你教我。” 她很快离开他,微痒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缕怅然若失。 慕糖手上重新拿起笔,将衣袖朝上卷了卷,微笑着睨了他一眼。 洛寒好像又堕入一个奇妙的梦里。 很快醒来后,发现自己的手正覆在她手背上,手把手教着她写字。 他们姿势亲昵,窗外丛生的花草,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然而这样暧昧的氛围,并没有维持多久。 只一起写了几个字,慕糖便脱开了洛寒的手,自顾自地写了下去。 不再是先前那歪歪扭扭的字体。她写下的簪花小楷清丽婉约,唯有于转折处带着一丝凌厉锋芒。 “我学得快不快?” 慕糖再次搁下笔,微笑地回头看过来。 洛寒:…… 他觉得,他已经开始渐渐习惯她的风格。 “你既然会写,又何必……?”他沉吟。 “因为,我想叫你握着我的手。” 洛寒只觉得自己心里像是有一片湖,被投进一块小石子,泛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唉,她总是这样,睁着一双澄澈的眼,说着半真半假的话,非得将别人的心搅乱才肯罢休。 慕糖看到攻略值上涨了一点,脸上的笑容愈发美好。 “而且,我也没有骗你。”她偏着头,指着刚写下的一行字,接着说,“也只有这几个字,写得还算不错。” 这是真话,她不擅长书法,只有这几个字,曾有人手把手教过她。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 洛寒知道这句诗。 他看着慕糖,此时,她的眼中流露着一种极陌生的情绪,不同以往,似乎更加接近她的真实。 这样的神情,此前从未表现过。 也许,她看着这句诗……是想起了谁? 这样的念头闪过,洛寒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他沉默了片刻,开口。 “这句诗,对你有什么特殊……” 可是他还没问完,慕糖却站起身来,打断了他。 她将素宣叠起来,撕成几片,扔到了一边,然后缓缓转过身,笑靥如花地望着他。 “昨天的比试,你赢了……我信守诺言,今天就带你出去玩玩,好不好?” 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第18章 嘴甜心黑的戏精刺客(18) 香车软塌里,坐着两个人,一只猫。 慕糖怀里抱着小黑,轻轻抚摸着它背上光滑的毛。 洛寒看着她,若有所思。 他还想着刚刚习字时,她一瞬流露出的异样。 那显然是她的秘密,她闭口不谈,风轻云淡地岔开话题。 可越是这样,就越让人在意。 “想什么呢?”慕糖微笑。 “没什么。”洛寒默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你是不是有一个……很在意的人?” 那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纠结这个问题。 本以为她不会作答,可慕糖却点了点头,坦坦荡荡。 “有的。” “是……” “是男的。” 慕糖笑吟吟地瞥了他一眼,似乎看穿了他想问的话。 “……” 洛寒心头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像是喝茶时不慎吃到了茶梗,在口中弥漫起淡淡的涩意。 偏偏慕糖还悠悠地望着他:“你是不是很好奇,这个人是谁?” 洛寒回忆着能与她产生瓜葛的男子,没有丝毫头绪。 他隐约觉得有些闷,不过面上依旧粉饰太平,笑容里的兴趣恰到好处,就像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 “……是谁呢?” 慕糖朝洛寒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触碰到他垂落额前的发丝,轻柔地勾到他耳后。 “是你呀——” 慕糖笑语嫣然,收回手,然后慵懒地靠在身后的绣垫上,斜斜望着他,风情万种。 她的语气轻飘飘的,叫人分不清真假。 理智告诉洛寒,那不是真的。 可是心头还是泛起一丝莫名的悸动。 “别开玩笑了。”他侧过头去,故意避开她的目光。 “我没开玩笑。”慕糖说,“你知道么,也许……我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你。” 这话简直真的不能再真了。 他是任务目标,慕糖怎么会不在意他呢? 当然,攻略完以后,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洛寒怔怔望着她,神色有些惊讶。 她对他说这样的话,还是第一次……而他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如果放在刚认识她时,洛寒一定会温存地回应,因为他想获得她的爱,利用她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可是近些日子,他却不再这么想了。 不是他不想利用,而是他发现这件事,很困难。 这个女人心里没有爱这种东西,那里满是冰冷与戏谑,却偏偏总是温柔地微笑着,想拉着他陷入不切实际的幻梦里。 他怎么能让自己陷下去呢? 这绝不可能。 洛寒敛起心神,没去回应她的调情,目光落到她膝头的黑猫上。 “你喜欢猫?” “很可爱,不是么?” 慕糖并不在意他忽然转移话题。 攻略值上升了2点,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现在是64。 她漾起美好的微笑,把小黑往他腿边挪了挪:“软软的,你摸摸看。” 洛寒很难拒绝她,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油光水滑的猫尾。 小黑“喵”了一声,绿幽幽的眼睛看着他,看样子极不情愿。 它轻巧地从坐垫上跳下去,离这一男一女远远的。 洛寒看上去有些尴尬。 “你被它讨厌了。”慕糖笑着睨了他一眼,“猫不喜欢别人玩它尾巴。” “……我没养过猫。” 从前洛府里不允许养猫,有一回洛寒曾偷偷抱回去一只,结果被责罚了一顿。 后来……想不起来了。 洛家只是存在于他零星的回忆里,所能记起的片段,连一场梦都拼凑不完整。 而这一切,正是拜眼前之人的家族所赐。 洛寒想起从前的事,愈发清醒起来。 他们之间隔着世仇,她还对他下了毒,用下作的手段把他禁锢在身边,居高临下地玩弄。 而她的结局也只有一种——被他折磨,哭着求饶,然后将性命彻底断送在他手上。 本就没什么好多想的。 只有总有一缕复杂的情感在心间荡来荡去,像坠着重物的游丝,每每以为要彻底断下去,却还是以一种诡异的姿态牵连在一起。 洛寒将不该有的想法压下去。 恍恍惚惚间,听到慕糖在耳边细语。 “到地方了。” 洛寒掀起小窗布帘,马车停在一座清雅幽静的寺院门边,青灰色石墙围着一座座古朴的庙宇,轻烟缭绕,还供奉着一座七层宝塔。 “禅音寺?” “我不是说了要带你出来玩玩?”慕糖下了马车,“你很惊讶?” 她戴上了帷帽,将面纱轻轻撩起,只露出半张脸,另一半隐在朦胧的纱下,盈盈望着他。 洛寒的确有些惊讶。 这地方他知道,坐落此处多年,香火颇为灵验,从前母亲时常来这里上香祈福。 不过这种事,他当然不会说出来。 “我只是没想到,你竟然会带我到这里。”洛寒也下了车,站在她身边,“原来,你也和其他官家小姐一样,会来寺庙里祈福进香。” “我可不是来祈福的。”慕糖笑笑,“我只是想和你一起赏花。” “赏花?” “对呀。” 慕糖指了指寺院青墙,从外头隐隐可见桃花成簇,“山寺里的桃花最是好看,眼下时节也刚好……你不喜欢么?” 洛寒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山寺桃花固然好看,可是专程为了赏花来庙里,总觉得…… “进了寺庙就一定要烧香拜佛?”慕糖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笑着牵起他的衣袖,“那倒可惜了,我素来不信这些东西的。” 她不信神佛。 洛寒心中微动。 他们有些相似——他也从不信这些。 像他母亲那样,诚心礼佛,可洛家满门依旧没能逃离惨死的下场……将希望寄托于虚无没有任何意义,唯有亲手去争夺,牢牢掌握在手里,才是自己的东西。 “所以,你只相信自己么?”洛寒说。 “不信,即便是自己。”慕糖摇摇头,“也许在某一天,你会做出当下无法想象的事来,你控制不了你的内心,也无法影响结果的走向……这值得相信么?” 她似乎对此颇有感触。 这恐怕又是她的秘密了。 洛寒沉默起来。 一种宿命感忽然笼罩在他心头。 就好像在不远的将来,他就会想她说的那样,控制不了自己,做出一些难以想象的事来。 这真是荒唐,洛寒想。 和她在呆在一起,总会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绪。 他定了定神,注视着她:“若是连自己也无法相信,那还能相信什么?” “一定要相信点什么东西,才能活下去么?”慕糖笑了起来。 她的声音轻轻淡淡,飘散在风里。 慕糖没再多说,只是将帷帽放下,整张脸隐在薄薄的面纱后,平添了一丝朦胧雅致的美感。 相信总是离她很遥远的。 起码在她的世界里,保持着怀疑和警惕,可以让她活得更久一点。 就比如现在,不远处的青墙拐角处,那里应该躲着一个人,无声无息,正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慕糖总是对这种事情很敏感,来时路上,便注意到这件事。 她被人盯上了。 第19章 嘴甜心黑的戏精刺客(19) 打草惊蛇从不是慕糖的习惯。 “走,赏花去。” 她莞然一笑,牵起洛寒的衣袖,迈进寺门。 洛寒被她领着,来到后山。 这里不同于前寺,人少,气氛清冷,但四周植满了桃树,灼灼桃花盛开在枝头,远远望去,好似一片片浅绯色的云。 慕糖置身于花间,一身天蓝色烟罗裙分外显眼。 她将帷帽前的纱轻轻掀起,转过头,眉眼盈盈,人面桃花,冲着洛寒微微一笑。 那一瞬,四周繁花都仿佛黯然失色。 慕糖的声音飘了过来。 “好看么?” “……好看。” 洛寒下意识地回答她,也不知自己说的是花,还是人。 慕糖眉眼弯弯,朝他招了招手:“你躲那么远干什么,倒像我是个妖怪似的……来。” 洛寒抿唇。 她可不就是个妖怪,专门摄人心魂的那种。 他不想过去,不想再给她机会,任由自己陷下去。 洛寒正踌躇着,天上忽然飘起了细雨,像丝絮一样落在他的发间。 这给了他很好的理由。 “下雨了,还是去躲一躲。”洛寒指着不远处的宝塔。 “这雨不大。” “会着凉的。” 洛寒叹了口气,上前,拉住慕糖的手,带她到宝塔檐下避雨。 他最终还是到她身边去了,事情总是不受控制地发展。 “原来你还是关心我的。”慕糖弯起唇。 她打量着洛寒,忽然从袖子里拿出一方丝帕,踮起脚,轻柔地朝他的发间擦去。 洛寒微愣,随后看到她将帕子摊在手上,素白绢上躺着几片桃花瓣,被雨水微微沾湿。 檐角悬挂着的铃,顺着风叮咚作响,像是也敲打在他心上。 慕糖将花瓣抖落,丝帕放在洛寒手里。 “你关心我……这是给你的奖励,送你了。” 给他擦过头发的手帕,她当然不会再要了。 这丝帕就像它的主人一样,冰冰凉凉,还带着淡淡的香气。 洛寒没法拒绝,收进了怀里。 “你很开心?”他看着她眼中的笑意。 “当然。” 慕糖当然很开心,因为攻略值又增加了一点。 她怎么会看不出,洛寒这几日总想有意疏远她……可惜只是白费力气,他根本逃不出自己的手心。 慕糖的余光注意到,不远处青墙边,一片衣角露了出来。 先前一路跟踪他们的,便是这个人,一身淡绿色衣衫,看身形应该是个女子。 “你在看什么?”洛寒问。 “我觉得……”慕糖慢慢说,“似乎有人在跟着我们。” “有么?” 洛寒朝着她先前看向的方向望去,那片衣角已经消失。 他微微松了口气。 他们被跟踪,这件事他当然留意到了,甚至连跟踪者是谁,他都知道。 那是暗阁特有的追踪方法,本该极隐秘,不想却会被她察觉到端倪。 她总是这样敏锐,不过好在,事情还没有败露。 慕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 “你的表情很有趣……你认识那个人?” “……你说谁?” “跟踪我们的那个。” “我怎么会知道。” 洛寒摇摇头,一脸真诚:“也许……是你的倾慕者。” “倾慕者?”慕糖笑了起来。 那人是谁,其实她心里早就有了成算。 但她决定多陪他们玩一会儿。 “我觉得你的猜测有道理。”她点了点头,“我的倾慕者确实很多。” “……” 洛寒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她的语气漫不经心,对于倾慕者们,像是一个也不曾放在眼里。 他也算在内么? “喜欢你的人……都有谁?”洛寒问。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慕糖娇俏一笑。 洛寒一噎,后悔自己又问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他看着檐外渐渐停了的雨,轻轻咳了一声:“好奇而已……雨停了,如果你害怕,我们就回府。” “我为什么要害怕?”慕糖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有人暗中跟着你,你不怕么?” “不会。”慕糖仰着头,笑盈盈地看着他,“你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我……”洛寒轻声道,“你就这么相信我?” 跟着他们的人,是暗阁的同伙。 如果她知道了真相后,想起曾对他这般信任,又会作何感想? 她会后悔?怨恨?心痛?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总比她素来虚伪的表情,更加吸引人……竟让洛寒有些期待。 慕糖忽然笑出声,柔软的指腹抚摸他的侧脸。 “你想什么呢?” 洛寒一怔。 “你当然会保护我的。”慕糖微笑,接着道,“你中了我的毒,又拿不到解药,不保护好我,难道等死么?” 她的声音轻轻的,可是其中嘲讽的味道,却不加掩饰。 原来她是这么想的。 洛寒自嘲地笑了笑。 这些天来,他烦乱而纠结,总想着克制,可如今看来,倒有些可笑了。 为什么她却能冷静如斯,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些扰人的思绪,难道只是他自作多情而已? 冰凉的手指,握住了他的手腕。 “雨停了,走吧。”慕糖温柔地看着他,“陪我去戏楼看戏。” 她似乎打算一整天都耗在外面。 这对洛寒来说是好事,意味着他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到同伴。 可不知为什么,总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压在他心头。 ***** 离开寺庙,慕糖带着洛寒去了戏楼。 他们坐在二楼的包间,正对戏台的窗户打开,可以从高处看到台上的表演。 慕糖对戏曲一向没什么兴趣。 她感兴趣的,是一个人。 一个女子走进了戏楼,淡绿色衣衫,就坐在戏台附近的桌边。 她点了一壶茶,看上去和其他看客没什么区别。 但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个绿衣女子的注意力根本不在戏台上。 她在找人。 慕糖坐在窗边,从高处往下看,那女子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她的眼里,一览无余。 那女子慢慢环视一圈,最终像是不经意地抬起头,看向慕糖所在的厢房。 她看到洛寒,目光忽然亮了起来,流露出激动、开心……以及毫不掩饰的爱意。 而洛寒也在看她,两人视线触碰到一起。 不过很快洛寒移开了眼神,他似乎不愿让别人注意到他们的眼神交流。 慕糖自然是假装没有发现。 她心里暗暗谋划起来,却忽然感觉到,那绿衣女子的视线,又落到了自己身上。 与之前洛寒的待遇天差地别。 那女子射向慕糖的目光,冰冷憎恶,带着杀意,就像是一把淬着毒的匕首。 看样子,只要有机会,这女人是一定会杀了自己的。 慕糖弯唇笑了笑。 想杀她? 也得有那个能耐才行。 她保持着温柔美好的笑意,忽然往边上一倒,正好靠在洛寒怀里。 “你……” 洛寒微微一惊,却被慕糖用指尖按在唇上。 “我有点累,让我靠一会儿。” 慕糖懒洋洋地倚在他怀里,轻轻搂在他腰间。 从下面的角度看上来,两个人相拥的姿势,亲昵而暧昧。 慕糖用余光打量着那绿衣女子。 她紧紧捏着桌边的茶杯,脸涨得通红,双眼浸满了嫉恨、愤怒与不甘。 看样子,她气坏了。 也是,喜欢的人正搂着另一个女子,自己却只能干看着,无能为力。 真可怜。 慕糖假惺惺地替她哀叹一声,唇角却轻轻勾起,愈发愉悦起来。 第20章 嘴甜心黑的戏精刺客(20) 一出戏唱罢,慕糖从洛寒的怀里坐起来。 “戏唱完了,该走了。”她站起身来。 “……” 洛寒怀里还沾染着她清甜的气息,她忽然离开,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这女人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他摇摇头,跟着离开。 然而两人刚出戏楼大门,却撞见了先前的绿衣女子。 她似乎不小心绊了一下,没站稳,径直倒在了洛寒身上。 洛寒伸出手,扶住她:“没事吧。” “……没事。” 那女子脸色微红,略带羞涩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匆匆跑开。 看上去就像两个陌生人。 可慕糖很清楚,他们早就认识,甚至交情不浅。 这是在演戏给她看呢。 可惜演技拙劣,她想笑。 不过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懒洋洋靠在门框边。 等那女子走远,慕糖微笑着打量了洛寒一会儿,然后温柔地拉起他的手。 洛寒一惊。 慕糖扳开他虚握成拳的左手,手心里,正躺着一枚小巧的珍珠耳坠。 “这是……?”她拈起耳坠,细细地打量起来。 “似乎是刚刚那位姑娘落下的。” 洛寒语气平稳,似乎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可他心里很清楚,麻烦大了。 这个耳坠内藏玄机,上面有一个小小暗扣,拉开后可以看到里面暗藏的讯息。 这是暗阁里很常见的联络手段,哪成想她的眼力这么好,竟然能发现。 “哦。”慕糖瞧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那你藏什么?” “我没藏……我想还给她来着。” 洛寒苦笑。 他的辩驳也苍白无力,根本站不住脚。 洛寒正琢磨着如何将谎言圆回来,却忽然感觉手心一凉。 珠坠被轻轻放回到他手里。 “去还吧,趁她还没走远。” “……?” 洛寒愣愣看着慕糖,不明白她的用意。 他觉得,以她的性格和心计,并不会这么轻轻放过。 “快去啊。”慕糖好心提醒,“不然一会儿,可找不到人了。” “……你不介意么?” “介意什么?”慕糖不解。 “我和别的女人单独接触,你不介意么?” 洛寒说完,仔细观察慕糖的表情。 也许她是在试探他? 然而眼前的女子只是轻轻地挑起眉,唇边挂着揶揄的微笑。 “介意什么?你?区区一个男人?” “……” 洛寒觉得自己就是在自取其辱。 “女孩子总是很宝贝自己的首饰,还是还回去比较好。”慕糖漫声道,“……去吧,我就在这等你。” 洛寒静静地盯着慕糖。 他猜不透她的想法,也不清楚她是否已经洞察了他们的行动。 然而这次机会千载难逢,如果他追过去,就可以和暗阁的同伴当面交流。 他不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好……你稍等我一会儿。” 他朝着绿衣女子离开的方向走去,留意了一下身后,发现慕糖并没有跟上来,稍稍松了口气。 看来,是他想多了。 洛寒离开后,慕糖朝大门外走了两步,靠着墙,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弯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 “你给他们接头的机会,没问题么?” 小黑慢吞吞地从一边的巷子里迈出来,来到慕糖脚边。 “这正合我意。” 慕糖用脚尖碰了碰猫尾,小黑皱了皱鼻子,躲到另一边去。 “心够大的。”小黑叹了口气,“你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么?” “陆凌霜?”慕糖慢悠悠地开口。 “你知道?” “这很难猜么?” 虽然原主并没有关于陆凌霜的记忆,可根据这女子出现的时机、对待她的态度分析,得出这样的结论,并不难。 洛寒之前也提到过这个女人。 陆凌霜是他在暗阁里的搭档,两人相识多年,也许,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洛寒的女人。 恐怕她早就在侯府附近埋伏着,直到看到洛寒出现,这才一路跟着过来,伺机与他取得联系。 至于他们想做什么……她也大概心里有数。 慕糖垂下眼,手指闲闲理着腰间玉佩上的流苏,神色若有所思。 “你在想什么?”小黑难得见她思索起来,好奇。 “我在想……我有点玩腻了。” “啊?” “本来就是呀。”慕糖蹲下来,掻了掻它的耳朵,“对着一个根本不喜欢的男人,每天安排桥段,演了演去的,开始还新鲜,很快就会玩腻的。” 小黑呆呆地看着她,听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危险。 “所以……我决定顺着他们来,玩把大的。” 慕糖的声音很轻,可眸色却愈发幽深起来,黑暗深处隐约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日常的点点滴滴,虽也能增加攻略值,但是太慢了。 她可不是来谈恋爱送温暖的,作为工作,当然是越快解决越好。 只有创造一个特殊的环境,才能促进情感的迸发,生离死别,得而复失……当攻略值有了一定基础后,便可探索一些新花样,来加速感情的进程。 慕糖对此,还算有经验的。 不过几秒钟,一个计划就在脑海里基本成形。 这个计划似乎让慕糖有些愉快,她弯起眼,轻轻笑了一声。 小黑看着她的笑容,明明美好而温柔,却不知为何心头泛起凉意。 “你……要干什么?” 它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然而慕糖却站起身,俯视着它,微微一笑。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 慕糖和小黑的对话,洛寒一无所知。 他此时正在一个安静的巷子里,面对着一身淡绿衣衫的女子。 “那可恨的女人,居然给你下了毒!?” 陆凌霜话里浸满了恨意。 她看向洛寒的目光里满是痛惜,几欲落下泪来。 陆凌霜慢慢上前一步,伸出手,久别重逢,她很想拥抱眼前的男人。 可洛寒避开了她。 “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他淡淡地说。 “阿寒……”陆凌霜有些委屈。 “时间很紧张,有重要的计划,到时候需要你的接应……关系重大。” 洛寒拍了拍她的肩,表示安抚,心里却不耐烦起来。 陆凌霜在暗阁里也算出色,就是容易感情用事。 她对自己的一腔情意,洛寒知道,不过他一向薄情,并不放在心上。 “想要顺利离开,关键在于解药。”洛寒接着说,“我会想办法拿到一颗,回到暗阁后,便有办法配出一样的。” 陆凌霜点点头。 她听着他说起详细的计划,却始终没办法静下心来。 洛寒看上去虚弱了许多,这让她很心痛。 陆凌霜想起那个给洛寒下药的女人。 就在不久前,他们在二楼的厢房一起看戏,那女人后来竟还躺在了洛寒的怀里。 她害得洛寒这么惨,凭什么还能心安理得享受他的拥抱? 真可恨。 陆凌霜咬着牙,指甲嵌进手心里。 她恨不得将那个女人千刀万剐……而这份恨意里,还夹杂着一丝心慌。 那毕竟是个很美的女人,陆凌霜不确定,洛寒在她身边呆了那么久,会不会对她产生什么奇怪的情愫。 戏楼里那一幕,始终让她耿耿于怀。 如果不喜欢,洛寒为什么不拒绝与她相拥? 那明明是相爱之人才能做的事。 “怎么了?”洛寒安排完计划,却见陆凌霜怔然不语。 “阿寒,你……”陆凌霜轻轻咬了咬唇,“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女人?” 洛寒一愣。 “我没有。”他皱眉,“我喜欢上谁也不会喜欢她……隔着血海深仇,人又歹毒,有值得喜欢的地方么?” 洛寒提起慕糖的表情,淡淡的,带着一丝厌憎。 怎么看也不是喜欢的模样。 然而他自己清楚,在听到这个问题时,确实有过一瞬的慌乱。 还有像是被人突然揭开隐秘的羞耻。 怎么会这样呢? “不喜欢就好。”陆凌霜看着他平静的表情,松了口气,“这个女人,该死……等到计划的那一天,我们一起杀了她,怎么样?” 洛寒看着她眼中泛起杀意,答应的话,梗在喉头。 但他还是强迫自己说了出来。 “……好。” 不能再动摇了,他必须杀了她。 第21章 嘴甜心黑的戏精刺客(21) 洛寒回来时,看到慕糖靠在墙边。 街上车水马龙,来往行人熙熙攘攘,时有小贩吆喝的声音掺杂其中。 唯有她是安静的,看到她站在那里,就好像所有的嘈杂都消失了,只留下一片岁月静好。 “你好慢。”慕糖抬起头。 “花了点时间,给你挑了件首饰。”洛寒说。 “哦?” 这倒让慕糖有些意外。 她轻轻笑了笑:“怎么突然想起给我买首饰?” “认识你这么久……”洛寒没说完,忽然顿住。 他们只相处了一个来月,根本不算长。 可他为什么会有种认识了很久的错觉? 洛寒摇摇头,清醒起来,打算从怀里将首饰拿出来,送给她。 可是慕糖的指尖,却忽然按在他手背上。 “你不懂么?”她低低笑了一声。 “……嗯?” “你真是不懂女人。”慕糖踮起脚,轻轻凑到他耳边,声音又酥又痒,“送首饰,难道不应该亲手给她戴上,增进感情……嗯?” “……” 洛寒觉得,自己好像被调戏了。 而且他送的东西是…… 洛寒耳边微微热了起来。 偏偏不安分的指尖还移上了耳廓,微凉,摩挲着,与耳朵泛起的热意,形成鲜明的对比。 洛寒觉得自己很奇怪。 都决定要杀她了,可面对她的亲昵,还是会神思飘忽。 甚至他隐隐感觉,自己在贪恋这一瞬间的温柔相对,就好像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慕糖看着他渐渐泛深的眸色,唇角翘了翘,移开手。 攻略值往上跳了两点。 速度加快了。 看来,他的想法,应该是产生了一些巨大的转变。 “回去吧,你想送我什么,我很好奇。” 她牵起他的衣袖,回眸一笑。 那温柔而多情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 回到永安侯府后,洛寒没有立刻去找慕糖。 做出决断后,他本以为自己能心如止水,却没想到,更乱了。 他不能在这种混乱的情况去见她,这很危险,他担心自己会做出错误的决定。 所以直到月上中天,他才收拾好心情,慢吞吞地敲了慕糖房门。 她正坐在榻上,手肘支在小几上,托着腮,瞧着青瓷细颈瓶里的一簇荼蘼花。 荼蘼花纯白无暇,她也是,今夜难得穿了件月白色散花纱衣,一头青丝垂至腰间,发尾微微卷起,挂着湿润的水汽。 显然是刚沐浴完的样子。 洛寒推门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美得就像是一幅画卷,连透过窗棂洒下的月辉,都仿佛失去了颜色。 慕糖就在这时转过头来,静美的画卷一下子生动起来。 “你来了。” “等很久了?” “嗯……其实我没有在等你。”慕糖说。 慕糖决定诚实一点,毕竟她真的没有在等洛寒。 她从来不是被动等待着机会降临的类型。 “……” 洛寒抿起唇。 先前在耳边蛊惑的是她,现在无情的也是她。 这女人就是这般若即若离,心在哪里,在想什么,总也捕捉不到……让人心烦意乱,不知所措。 “你怎么这样直勾勾地看着我?”慕糖问。 “我没有……” 他回过神,目光落到她面前的花束,岔开话题:“你喜欢荼蘼花?” “喜欢,漂亮的东西我都很喜欢。”慕糖点头,“不过经常没多久就腻了,腻了就丢掉,再换。” 能长时间留在她心里的东西,不多。 这话让洛寒很不是滋味。 他很想问,自己是不是也属于“腻了等着换”的那一类。 但这种话太羞耻,就跟被冷落的幽怨弃妇似的,当然不可能问得出口。 甚至连想都不应该想。 洛寒把这种羞耻的心思抛开,面上却若无其事,从袖袋里拿出来一只锦盒,放在慕糖面前。 里面静静躺着只小巧的鎏金细环,上面坠着只银铃,刻着繁复的镂空花饰,看上去价格不菲。 “脚环?”慕糖微微挑眉。 “喜欢么?” 洛寒心里有些忐忑。 他和陆凌霜密谈的时间太长,便打算买个小饰品,讨她的欢心,顺便作为耽搁时间的理由。 本来打算随便买一件,却一眼就瞧中了这只脚环。 这很适合她……在曾做过的一场梦里,她就穿着绡縠纱衣,雪白的脚踝上缠着一串银铃,很美。 慕糖看着他,只是轻轻笑道:“给我戴上。” 她斜斜倚在榻上,居高临下看着洛寒,语气轻柔,隐约带着一□□惑的味道。 玉足从绣鞋里抬起。 她的脚玲珑可爱,肌肤雪白而光滑,和她整个人一样,泛着微微凉意。 洛寒一愣,下意识握住她纤细的脚踝。 “发什么呆?”慕糖笑道,“你在害羞么?” “……没有。” 他隐藏起乱糟糟的想法,将脚环慢慢套上去。 确实与她很般配,铃铛脚链缠在她脚腕上,衬得她的肤色更加白皙,像是上好的羊脂白玉。 之前做的梦又钻进了脑海里。 洛寒正恍惚间,忽然听到一声清脆的铃声,随后下颌穿来冰凉的触感。 慕糖依旧悠闲地靠在软塌上,只是用脚背轻轻抬起他的下巴。 她没有说话,只是细细打量着他。 洛寒怔怔地仰视着她,与她的目光对上,心跳忽然加快。 他们之间的姿势,太暧昧了。 “……怎么了?” “今晚,要不要留下来?” 慕糖的语气漫不经心,就好像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小事。 洛寒却是惊讶极了,理解了她的意思后,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半晌,才低声开口:“你……愿意?” 她的邀请,令人出乎意料。 而洛寒觉得自己恐怕没法拒绝这样的诱惑。 如果是平常,或许他还会克制。 可再过几天,她就要死了,这也许……是他唯一能够得到她的机会。 慕糖慢悠悠地从榻上起身,坐在脚踏上,倾身凑近洛寒。 “我愿不愿意,看你。”她说,“你愿意么?” “我不知道。” 洛寒的声音有些哑,嘴上说着“不知道”,身体却很诚实。 他伸手,将慕糖揽进了怀里。 做了这件事后,他的大脑空白了一瞬,可内心却感到了久违的平静。 慕糖埋在他怀里,手抵在他的胸前。 “你是不是一直很想杀我?”她的声音很轻。 “我……不是。”洛寒叹了口气。 答应陆凌霜杀了她,只是为了让自己下定决心,做个了断。 可现在已经无法再欺骗自己了——他不想她死。 起码现在不想,他想把她囚禁起来,在只有他一个人能找到的地方……没有人能知道她的存在,而他也能偷偷地,享受这份扭曲的快感。 洛寒不知道这种奇怪的感情是什么,或许不是爱,或许只是一种占有欲,但无论是什么,他都必须承认,眼前的少女,对他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我不想杀你,是真的。”洛寒叹息般地重复了一遍,手指抚上慕糖精致的眉眼。 陷下去就陷下去吧,放纵只限于今晚。 他慢慢地凑近她。 可慕糖却像一只狡猾的游鱼,避开了他的吻。 她站起身,俯视着他,看上去很困惑,唇边却勾起一丝戏谑的笑意。 “你这是做什么?” 洛寒感受着空荡荡的怀抱,怅然若失地抬起头:“你不是……让我留下来?” “你再品品这句话。”慕糖说,“我有叫你亲我么?” 她双眼澄澈地看着他。 洛寒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果然,慕糖榻边取来一只小箱子,里面装着彩纸和青竹条,还有五颜六色的流苏与丝绦。 “喏,过几日就是花灯节,我留你下来,只是想陪我一起扎花灯。”她弯起唇,揶揄地看着洛寒,“所以……你在想什么呢?” 又是这副故作无辜的模样。 而语气中的嘲讽,却是连掩饰都懒得掩饰。 洛寒只觉得,自己先前一番思想斗争,怕都是喂了狗。 想必在她眼里,他刚刚流露出的情感,可笑之极。 她现在端坐在榻上,摆弄着箱子里的材料,勾着悠闲的笑,看上去愉快极了。 慕糖确实很愉快,毕竟攻略值上升了三点。 而眼前这男人隐隐不甘的表情,也是顺眼极了。 她来到这里,只是因为与原身的交易。 只值半片魂魄,用脑子想想也该知道,她怎么会为了这个,卖身呢? 虚与委蛇,攒够一定的攻略值,就足够了……待到了花灯节那天,月上枝头,灯火满夜,她自有一出好戏等着上演。 第22章 嘴甜心黑的戏精刺客(22) “我不会做花灯。” “没事儿,有书。”慕糖拿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显然早有准备。 “……” “你不乐意?” 慕糖瞥了他一眼,摆弄起桌上的材料:“那就算了……我找别人陪我。” 洛寒心头一紧。 “……别人?谁?”他没控制住自己,下意识问。 “不告诉你。” 灯影边,是纯白的荼蘼花,花边是慕糖盈盈含笑的眉眼。 洛寒叹了口气,无奈地坐在她对面。 “这才乖。”慕糖满意地点点头。 许是入了夜,她的声音带着些慵懒,细细品,还有一分若有若无的甜。 让他的一颗心沉沉浮浮。 洛寒按照慕糖的指示,把彩宣裁成要求的形状后,抬头,看见慕糖正拿着一根青竹片,纤细的手指执在两端,弯起,构成花灯的骨架。 她的神情颇为认真。 认真的女人总是很好看的。 洛寒神思飘远,他想起小时候,母亲时常守在灯影边,耐心地做着针线活,脸上的表情也总是安静、仔细的。 两个人的形象似乎有一瞬的重叠,随后强烈的罪恶感,涌上了他心头。 他怎么能这么想? 母亲是个善良温柔的人,而眼前这人,却完全相反。 她心冷,恶毒……却又带着致命的吸引力,就像让人上瘾的毒药。 恍恍惚惚半天,慕糖已经扎好了灯架,彩宣糊在上面,一只小巧的莲花灯完成,托在她的掌心里。 指尖沁着凉意,点在洛寒鼻尖。 “我做得怎么样?”慕糖将花灯展示在他眼前。 “好看。” 洛寒正沉浸思绪,答得有些漫不经心。 “你们男人,总是敷衍。”慕糖嫌弃地摇摇头。 “其实灯好不好看……并不重要。”洛寒说,“如果提灯的人太美,再好看的灯,也会黯然失色。” “说话这么甜,”慕糖轻笑,刮了刮他的鼻头,“这是想要什么奖励呢?” “没有……” 洛寒垂下眼。 他适才的夸赞,是有一半真心在里面的。 不过也确实有不纯的目的,他想要创造机会,和她单独外出,来完成他和陆凌霜定下的计划。 但直接说出来未免太刻意,若是引起她的怀疑,就不妙了。 洛寒正琢磨着,如何诱导慕糖达成他的想法,却忽然听见她柔和的声音。 “过两天花灯节,想不想陪我?” 洛寒一愣。 这简直正中下怀,可来得也太顺利。 洛寒有些疑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一个人很没意思,我想找个人陪我。”慕糖说,“当然,你要是不愿意,我就找别的……” “我陪你。”洛寒打断了她的话。 不管有没有陷阱,都是一个不容错失的机会。 当然,更重要的是,洛寒不想再从她口中,听到“别的男人”。 ***** 花灯节那晚是满月。 街头巷尾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花灯,在温暖的夜风里轻轻打着旋,灯影流转,游人川流不息,盛装打扮的姑娘三三两两并肩携行,欢声笑语全融进了皎洁月色里。 热闹极了。 慕糖提着昨日做好的莲花灯,一边在人群中穿行,一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周围。 她今日穿着件撒花软烟罗裙,外罩淡紫轻衣,湘妃色披帛,分肖髻一绺头发结鬟于顶,不添任何金钗玉饰,只用一条长长的黛色丝绦轻巧固定,下面缀着一粒小小的银铃。 月色将慕糖勾勒得分外美丽,引得不少行人侧目。 一根糖葫芦伸到她面前。 “吃么?”洛寒站在她旁边。 “为什么买这个?”慕糖笑笑。 “我记得,你似乎很喜欢吃甜的。” 与她朝夕相处了一段时间,洛寒对她的爱好也算了解。 慕糖从他手中接过糖葫芦,在手里转着看。 红彤彤的山楂球穿在竹签上,外面包裹着亮晶晶的糖浆,看上去很诱人。 她确实很喜欢吃甜食,不过唯独糖葫芦例外……甚至可以说,非常讨厌。 因为,这总会让她想起一些不美好的事情。 “为什么不吃?”洛寒见她只是拿在手上,叹气,“你怕我下毒?” “怎么会?只是你看……有人比我更需要它。” 慕糖指了指街边,一个小姑娘正直勾勾瞧着她手里的糖葫芦,一副眼馋的模样。 小姑娘穿着一身旧衣,又瘦又小,也就七八岁模样,正缩在街边角落卖花。 洛寒看着她拨开人群走过去,等再回来时,她手里的糖葫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串洁白的茉莉。 “香不香?”慕糖拈着花串,给他看。 鼻端传来清甜香气,洛寒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他给她买糖葫芦,她却拿去换了一小串茉莉。 明明是糖葫芦贵一些来着。 “……你倒是好心。”洛寒轻轻哼了一声。 他心里有些不爽,却忽然感到发间轻轻落下什么,一摸,触到细小的花瓣,指尖沾染上馥郁香气。 “我可没那么多好心……”慕糖看着他发间缠着的茉莉,收回手,“不过,一串糖葫芦,换眼前这一幕,不值得么?” 洛寒恍然。 这恐怕又是她一时兴起的逗弄。 “哪有男人头上簪花的?”洛寒皱眉,想扯掉,可是慕糖不让。 “戴着。”慕糖轻浅一笑,“想想……若是你将来有个女儿,在你头上插花玩,你舍得摘下么?” “我没你这么大的女儿。”洛寒一脸冷漠。 “嗯,倒也是。”慕糖慢吞吞地应了一声,“不过,要是你娶了我……以后我生的女儿,性子一定是像我,到时候……” 她话没说完,手却被洛寒紧紧攥住,拽着她,到边上无人的巷子里。 慕糖双肩被他握着,抵在空巷的墙边。 洛寒低下头,抵在她额头上。 “你……”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你跟别人,也总是说这么危险的话么?” “危险么?” “很危险。” 他当真了怎么办。 “就算你想戏弄我,”洛寒声音很低,“……婚嫁也不是拿来开玩笑的话。” “可是,我没有在开玩笑。”慕糖慢慢地说。 她这怎么是开玩笑呢? 她分明是在认认真真地攻略他。 时间不多了,不是么? 两人挨得很近,洛寒注视着慕糖的双眼,那里映着溶溶月色,像是一片柔和静美的湖面。 他的心里却是兵荒马乱,喧嚣不止。 为什么偏偏挑在今天?说这样的话? 这会让他动摇,击溃他的决心,甚至在一瞬间,涌上令人慌乱无措的念头。 而眼前的女子,似乎并不打算给他回归理智的时间。 慕糖缓缓抚上他的脸颊,绽着美好的微笑:“你不喜欢我这样说么?” 她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 因为攻略值往上爬了三点,73。 在他杀自己之前,把分数维持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区间……总是没错的。 “你不喜欢么?”慕糖重复了一遍。 她语气里带着温柔的诱哄,像是要把他拉进一场醒不来的梦。 洛寒没有回答。 就是喜欢……才令人觉得恐怖。 他无法控制自己,不由自主地靠近。 唇就快挨上,可慕糖却像是无意地偏了偏头,那个吻便只落在了她的颊边。 “你……” 洛寒怅然若失。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躲开自己,正要开口,却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叫。 随后骚动蔓延开来。 人们不知为何慌乱逃散,其中不少人,涌进了他们所在的窄巷里,一下子混乱起来。 洛寒先是一惊,下意识地护住身边的女子。 随后他很快反应过来,这并不是意外,而是…… 他慢慢松开了手。 巷子里很拥挤,慕糖微微皱起眉,避过互相推搡的人群,找到一处相对宽敞的地方,站定。 头顶上一簇烟花炸开,划过一道火星,就像是为花灯节特地准备的献礼。 然而慕糖知道,那不是烟花,是信号弹。 有人在传递着什么讯息。 她转过身,环视一圈,果然,不知何时,洛寒失去了踪影。 慕糖一点也不惊讶。 她微微一笑,取下发间的银铃,轻轻晃了晃,发出细微声响。 然后一只黑猫从街角钻了出来,眼睛散发着绿幽幽的光。 “他们开始了。”慕糖看见小黑,勾起唇,笑容甜美。 第23章 嘴甜心黑的戏精刺客(23) 隐蔽的墙后。 “我看见了你发的信号弹。”洛寒注视着陆凌霜,“你搞出的动静,太大了。” 适才一番骚动,正是陆凌霜的手笔。 她随便找了个人,杀了,引起混乱,让洛寒得以从抽身,来到她的身边。 对于暗卫来说,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人,并不算难事。 “这是你的错。”陆凌霜死死咬着下唇,半晌开口。 “你这是什么意思?” 洛寒对于她一反常态的样子,有些讶异。 “在空巷里,你明明可以杀了那女人的。”陆凌霜微微拔高音调,“可是呢?你不仅没有,还——” 她说不下去,巷子里他们温存的场景,像是一条毒蛇,啃食着心脏。 洛寒没想到,那一幕被她看到了。 “我那时不能杀她。解药还在没到手,而且那里可能有人经过,并不安全。” 他语气平稳,掩盖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陆凌霜却冷冷地笑起来。 “借口。” “你变了。” “你根本不想杀她。” “……你心动了。” 洛寒怔怔地站在原地,陆凌霜不甘的话语,一字一句入耳,伴随着被人揭穿秘辛的强烈羞耻。 心底甚至渐渐升起杀意。 这本该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不过理智阻止了冲动,洛寒把杀意按捺下去,靠在身后的墙上,默然不语。 陆凌霜没等到洛寒的否认,眼神黯下去,透着一丝悲哀。 “阿寒……你真的,喜欢上她了?” “你怎么能喜欢上她呢?你难道忘了她是谁?你难道忘了……你的家人都是谁害的?!” 陆凌霜忽然揪住洛寒的衣襟,歇斯底里。 洛寒皱起眉,把她的手拉开。 “这不是喜欢。”他沉默半晌,终于道,“我……不喜欢的。” 这样的说辞,多重复几遍,似乎能让他心安一点。 至于具体的答案是什么,他不愿意去细想。 他觉得有些累,疲惫中还混杂着难以抑制的烦躁与困惑,这些总是一点一点,凌迟着他的理智。 而陆凌霜还看着他,目光里满是幽怨,似乎不肯罢休,执拗地等着他的解释。 洛寒更烦闷了。 他一把推开陆凌霜。 “该做什么,我没忘。”洛寒冷了声音,“按原计划,不要轻举妄动……她活不过今晚。” 他说完,没有去看陆凌霜一眼,平静地离开。 ***** “你不怕么?”花灯下,小黑的影子拖得很长。 “为什么要怕呢?” “这里和真实的世界,没什么区别。你如果被洛寒杀了,真的会死。”小黑慢吞吞地说,“当然了,通常每个执行者都有一次放弃的机会……” “居然还有放弃的机会?” 慕糖笑笑,语气里带着一丝不以为然。 “……”小黑叹气,“我可没有开玩笑。” “我知道。”慕糖说,“不过,你不是看过我的履历么?那你就该知道,我从前做的事,遇到过的人……比这危险得多。” 她的语气很轻松。 不过小黑知道,她说的并不夸张,她生前…… “你……” 小黑正想说些什么,却忽然看见慕糖伸出食指,竖在唇边。 “他来了。”慕糖轻声道。 小黑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猫尾摇了摇,钻进了黑暗的夜色里。 慕糖看着它失去了踪影,回过头,瞧见洛寒。 他正朝她走来。 慕糖轻轻提起唇角。 她正站在湖边的一棵花树下,树枝上除了花,还挂着几盏花灯,烛火摇曳,给树下的少女,添了一丝朦胧的色彩。 洛寒凝望着慕糖,慢慢走到她面前。 “刚刚挤散了……找了你好久。”他说。 “之前那个地方,有人被杀了。”慕糖说,“我就到了这儿来,还很清静。” 原本还热闹的灯会,因着一场变故,一下子冷清不少。 此处更是,静悄悄的,只有独自明灭的灯火,和湖边带起的风。 洛寒想起被陆凌霜杀了的人,死状凄惨。 也难怪她会害怕,毕竟再怎么狡猾恶毒,也毕竟是个女孩子。 他拍了怕她的肩,安慰:“别紧张,我陪着你。” “我没紧张。”慕糖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笑道,“只是我很讨厌血的气味……杀人见血,实在不是什么高明的手法。” “……” 洛寒剩下的宽慰话,就直接咽了下去。 其他女子适用的那一套,放在她身上,总是没什么效果的。 慕糖忽然侧过身,伸出手,去触碰枝头花灯垂下来的流苏,幽幽叹了口气。 “本来还想放河灯来着……” 洛寒心头一动,才注意到她双手都空着。 “我们昨日一起做的莲花灯呢?”他问。 “适才在人群里一挤,掉地上,被人踩坏了。”慕糖说。 “有些可惜……不过如果你很喜欢,以后还可以一起做。” 洛寒下意识地回答,说完后,才发现可笑。 他们哪来的以后? “那倒不用。”慕糖说,“那个灯,我已经腻了……我的喜欢没什么长性,总是很容易厌腻的。” 她说得直白而凉薄。 洛寒说不出话来。 “不过下一回,如果还有机会放河灯,你陪我,好不好?”她忽然弯起眉眼,嫣然一笑。 “……好。” “我们约好,你不能忘……拉钩?” 慕糖朝他伸出小指,笑盈盈地看着他。 洛寒觉得心里就像有冰封的湖,春风一过,湖面上的冰层融化,逐渐形成细碎的冰棱,慢慢沉进了湖底。 他的小指与她的搭在一起,拇指轻按。 夜灯花树下,时间就像是静止了一样。 果然越是到临别的时刻,心情越是无法平静下来。 “你怎么还勾着我的手不放?” 慕糖用指尖,在他手心里掻了掻,微痒。 洛寒一怔,从沉浸的思绪里回过神。 他讪讪地松开手,注视着她,欲言又止。 攻略值上升两点,75。 嘻,不经撩的男人。 “你好像有话要对我说。”慕糖温柔地笑了笑。 洛寒抿起唇。 他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沉默了许久。 久到慕糖以为他不会说话,却忽然听他低声开口。 “我准备了画舫,要不要游湖赏灯……就我们两个?” “游湖?”慕糖挑眉,随后绽出一个娇俏的笑容,“可以啊……不过,我怕水,你得好好保护我才行。” 他知道。 永安侯府大小姐不谙水性,不是什么秘密,府上人人皆知。 他还知道,眼前这片湖很深,不会水的人沉下去,尸.体都很难打捞上来。 洛寒深深凝望着她娇美的脸庞。 映在湖面的月色灯影,被粼粼水波搅碎成一团乱影,一如他此时的心情。 第24章 嘴甜心黑的戏精刺客(24) 湖面波平浪静,画舫的船桨划过,漾起微微縠纹。 慕糖坐在船舷边。 “怎么不在里面呆着?”洛寒在她身边坐下。 “那还有什么意思?”慕糖回眸一笑,“赏灯观夜,在这儿才好。” 她指了指不远处漂来的几盏莲花灯,做工精巧,水面上倒映着莹莹灯火,摇曳着温暖的光晕。 洛寒盯着她的侧脸,忽然伸出手,往水里一捞。 他从湖面捞上一盏飘过来的莲灯,递给身边的少女。 “你这是干什么?”慕糖讶异。 “我看你很喜欢。” “噗。” 慕糖笑了一声:“这种东西,都是寄托着放灯人的心愿,你随随便便捞出来给我……不太好吧。” “喜欢什么,抢过来,那就是自己的。”洛寒微笑地看着她,“我以为……咱们是一类人来着。” “那你还是不够了解我。”慕糖摇摇头,“我不喜欢别人用过的东西。” 她将莲灯放回去,歪着头打量洛寒。 他怎么还不动手,在磨叽什么呢? 难不成他回心转意了? 慕糖有些失望。 “你……”洛寒避开她的目光,下意识答道,“我没被别人用过。” 话一出口,他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这都是什么话? 他都要杀掉她了,干什么还在意她喜不喜欢。 洛寒勉强压住心头的烦躁,正打算从她身边站起来,衣袖却被轻轻拉住。 “我知道的。” 月光覆在她的眉眼上,里面闪起星星点点的笑意。 “你,是,我,的。” 她一字一顿,字字之间却又似断实连,就像用筷子搛起一块拔丝山药,牵扯起缠缠绵绵的蜜糖浆。 洛寒一颗心浮浮沉沉,仿佛被糖丝缠绕。 “乖,张嘴。” 轻柔的诱哄下,他张嘴,直到咽下一颗冰凉的药丸,才回过神来。 “你——给我喂了什么?” “解药啊。”慕糖把小瓷瓶放在他身边,“今天是满月。” 洛寒拿起小瓶,确实和之前她给解药时的一样。 她就这么随意地放在他身边? “你应该小心一点。”洛寒轻轻叹了口气。 “小心什么?” “解药是你控制我的筹码,你现在就放在我身边……”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却控制不住,“这湖水很深,四下无人,你就不怕……不怕我害你?” “害我?”慕糖看着他,似笑非笑,“你舍得?” 她就像是笃定他舍不得一样。 这语气让洛寒不爽。 慕糖忽然站起身,往边上走两步,轻轻巧巧,就站在船舷边上。 她俏生生地转了一圈,裙角扬起来,像一只轻盈的蝶。 “我就站在这里,你过来。”她柔声道,“你自己试试,看你是想推我下去,还是……想抱住我呢?” 望着她甜美的微笑,洛寒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 杀了她?还是抱住她? 他吃不准自己会选择哪一个。 不过洛寒还是慢慢走了过去,毕竟,他总得做出一个选择。 只是他没想到,这两个选择,他一个也做不了。 一道黑影从船舱里窜出来,径直跑到慕糖身前,猛地用力,把她推了下去。 “扑通”一声,溅起大片水花,搅乱了平静的湖面。 少女在水里挣扎了几下,然后无声无息地沉了下去。 她不会凫水。 洛寒只觉得脑子里炸满了烟花,乱糟糟的。 “绮年——” 他不由自主地喊出了她的名字,想跳下去,够住她的手,拉上来。 可是衣衫被人用力扯住。 “阿寒!你疯了么?!” 死死拽住他衣衫的人,是陆凌霜。 她的表情微微扭曲,激动、快意、怨恨……都掺杂在目光里。 “她死了。”陆凌霜说,“这水很深,她不会凫水,谁也救不了她。” 可是洛寒却置若罔闻,一把推开她,跳进了水里。 陆凌霜被推到在地上,眼里浮起一丝浓重的悲哀。 他终究还是心动了。 过了许久,洛寒才重新爬上了船,湿漉漉的衣衫,贴在他的肌肤上。 他很冷。 天上挂着一轮满月,船舷边静静摆着一只瓷瓶,里面装着月圆散的解药。 这是她最后留下来的东西,连带着他刚刚捞上来的披帛与脚环,只有三件。 洛寒的目光落到那串银铃脚环上,轻轻拿起。 月色将银铃上的镂空雕花,染上一丝寂寞的颜色。 那是前不久,他送给她的,没想到这么快,就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上。 他的手不知为什么,有些颤抖。 陆凌霜看着他,从地上站起来,慢慢来到他身边。 “她是永安侯的女儿,不值得。” “她值得——” 洛寒低声说。 他终于明白过来,值不值得这种事,只有当事人才说了算。 她不是一个好女人,狡猾,恶毒,总是用温柔娇美的微笑,掩盖她冰冷漠然的本质。 可就是偏偏入了他的眼。 他总是不愿意承认、不敢承认——只有现在,意识到了她的离开,这份心意才终于浮出水面。 那又有什么用呢? 洛寒用力握住银铃脚环,闭了闭眼。 陆凌霜看着他失魂落魄,五脏六腑就像是绞在了一起。 那个女人有什么好?让他痛苦如斯? “她已经死了。”陆凌霜没忍住,“死人是活不过来的……阿寒,忘了她吧。” 洛寒慢慢地转过头。 如果能那么容易,就好了。 “你为什么要推她?”他冷冷地看着陆凌霜。 “不推她,你才该质问我。”陆凌霜察觉到他眼中杀意,心下一片荒凉,“这是你定下的计划。” 洛寒眼中的杀气忽然就散了,被颓然笼罩起来。 陆凌霜没有说错。 人是他带到湖上的,他打算亲手推她下去,让她悄无声息地沉在湖里,连尸身也捞不上来。 结果都是一样的。 可心就是很痛。 洛寒望着已恢复平静的水面,上面映着月光灯色,忽然想起,上船之前,慕糖曾说起她不会凫水,还让他保护好她。 她最后沉下去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一定是又失望又害怕。因为,他辜负了她。 洛寒紧紧地咬住了唇,想着她落水时的最后一幕,血腥气在口中蔓延开来。 ***** 慕糖的心情很好。 她身上穿着干燥柔软的衣衫,正靠在别院里舒适的卧榻上,唇边挂着一缕懒洋洋的微笑。 原身江绮年不善凫水,可这并不代表慕糖不会。 游泳和潜水,她都是很擅长的。 慕糖捧着一碗蜂蜜姜汤,小口啜饮,然后看到这段时间内,意识面板里的攻略值飞涨了8点。 待在身边的不知道珍惜,唯有骤然失去,才追悔莫及,情感便如开闸的洪水,全部涌了上来。 嘻嘻。 这男人果然跟她想的一样。 第25章 嘴甜心黑的戏精刺客(25) 这里是别院。 慕糖提前购置好这一处院落,为的就是今天。 小黑看着她慵懒地倚在美人榻上:“我还是没想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明还有许多方法,可以化解那场危险。 “如果不这样做,洛寒的好感度,是有上限的。”慕糖难得肯耐心解释,“在他心里,爱上我,是一个艰难的决定……他所背负的仇恨,让他无法接受这一事实。” “所以,只有到了失去的那一刻,他才能真正面对内心的感情。” 洛寒就是这样的人。 他压抑着对自己的感情,只有当她死去,积压的情感才能喷薄而出,肆无忌惮地生长。 本质上是个怯懦的人……慕糖笑笑,唇边带着一丝嘲讽。 小黑看了眼攻略值。 不得不说,她的做法,确实起到了效果。 “可是这样就够了么?”它疑惑,“你的死,固然对他有一定冲击,但……你从此不再见他,终有一天,他会淡忘你的。” 她确实很有本事,短短一段时间内,就将攻略值提到了83分。 可是这样的分数依旧不够。 只有达到100,才能脱离这个世界。 “谁说我不再见他?”慕糖轻轻一笑,“会再见的,在一个合适的时间。”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 “永安侯府被抄以后。” 她的语气很悠闲,就像在讲一件无足轻重的事。 小黑愣了一瞬,随即不敢置信地看着慕糖。 “你疯了?” “嗯?” “你打算任由永安侯府被抄?” “原剧情就是这样的。”慕糖奇怪地看了它一眼,“顺其自然,有什么问题么?” 永安侯叛国通敌,是确凿事实,永安侯府抄家,也本就是早晚之事。 “我以为你会阻止这件事。”小黑无法理解,“永安侯府倒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么?” “当然有。”慕糖说,“永安侯是洛寒心头上的一根刺,拔掉它,他对我的情感就会少一层阻碍——攻略的进度可以加快。” 工作而已,她想早点下班,有什么不对么? 慕糖很不理解,为什么小黑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小黑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对于问题的看法,的确远比自己透彻。 但这样的做法,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因为从前的宿主,很少会这样做。 她们会将自己融入到环境里,代入原主的心情,努力地逆转原剧情的发展。 可慕糖不是。 她对剧情怎么发展,根本就无所谓。 而她和原主,也是格格不入的——她剥离在外,就像一个冷漠的看客,一点共情也没有。 慕糖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 唯一的目的,似乎就只有完成攻略任务,为此,甚至可以不择手段。 慕糖若有所思地看着小黑,忽而一笑。 “我大概知道你在想什么了。”她说,“你觉得,我应该把自己完全融入在原主身体里,从她的角度思考问题?” 小黑怔怔地看着她,听到她语气温和。 “天真。” “这是交易。” “从头到尾,我只有一个任务,攻略我的目标,其他的,并不重要。” 慕糖唇边噙着一缕微笑:“你之前的宿主们都死了,想知道为什么吗……对待这样的任务,情感是要不得的,你必须置身事外——因为当你陷下去的时候,就再也无法保持冷静而正确的思考。” 她的声音轻轻的,唇边笑意很美,温柔至极。 可小黑心头却泛起冰凉的感觉。 她说的没错,小黑想。 也许她才是真正适合这种任务的人,而自己远不如她强大……否则也不会落到现在这样的下场。 “你不害怕么?”它默然半晌,问,“侯府被抄后,洛寒也许会把你一起杀掉。” “他舍不得。”慕糖懒洋洋地往身后一靠。 “你在赌他的感情?这会不会……太冒险?” 用生命去赌感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小黑无奈地摇摇头。 它的宿主总是胆子很大。 “不,我不是在赌,我很清楚,他下不了手。” 慕糖摇头。 “只要足够清醒,一个人的情感,是容易看清的……我有把握。” 她的声音柔和悦耳,双眼澄澈,带着淡淡笑意。 可如果仔细看进去,那幽深的瞳仁深处,却带着星星点点的嘲弄与凉薄。 ***** 洛寒将白玉酒盏中倒满了寒潭香。 今天是满月,不过他已经不必再担心。 暗阁请来了御医,花了一段时间,彻底清除了他体内的药性。 他不再需要解药。 可是装解药的小瓷瓶依旧揣在怀里,洛寒拿出来,细细摩挲,光滑的瓷壁,就像是女子细腻美好的肌肤。 心动么? 还是心动的。 在她死了以后,终于可以坦诚一回。 不过心动又如何? 他们相逢于一个错误的开始,注定没办法拥有完美的结局。 洛寒觉得自己也许有些遗憾,他现在得到了自由,可却总觉得心头上了一层更深的束缚。 夜深人静之时,他总是会想起她,想起她温柔话语里的戏谑,她款款微笑下的冰冷,还有那天落入水中,看他最后一眼的样子。 每到这种时候,洛寒就会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喝酒。 可酒里也有她的影子。 洛寒记得,他们曾一同对饮,她装醉,然后毫不留情地戏弄他,就像在玩自己喜爱的玩具。 她所谓的喜欢,高高在上,像是一时兴起的垂怜与逗弄,他们之间从不是平等的。 然而即便这样,洛寒还是很难忘记她。 这总会让他觉得自己很贱。 洛寒抚摸着白玉酒杯,思绪就像是春日里被风卷走的柳絮,漫天飞舞,飘飘忽忽也不知道要归往何处。 他忽然想到,有一个问题,到最后也没有答案。 她对自己……有没有过喜欢? 不是那种对于玩物的态度,而是发自内心的,渴望与他一生厮守的那种情感……有没有,哪怕是一点点? 洛寒垂眸,思索了半晌,还是没有头绪。 他从来抓不住她的心思。 而这样的问题也没有意义,因为他再也没有知道答案的可能性。 洛寒拿起酒杯,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该忘记了,他想,他还有没有完成的使命。 当年侥幸活下来后,他这一生的目的便只有复仇,即便是现在,也没有改变。 至于她……就像是一场带着罪孽感的梦,只能作为秘密,藏在心里谁也窥不见的地方。 他静静地放下酒杯,起身离去。 ***** 那日后,洛寒将全部心思投在寻找永安侯罪证上面。 他反复梳理着暗阁里的卷宗,随后再次潜入了永安侯府。 洛寒重新利用起了江素琴,没有了慕糖的挟制,一切都变得很容易。 最终还是如原剧情的走向一样,永安侯的罪证被搜出,上交朝廷,皇帝震怒,着永安侯下狱,侯府上下男子处斩,女子贬入教坊,家产尽没。 抄家那日,洛寒去了永安侯府。 在永安侯获罪后,洛家翻案,重新恢复了爵位。他从前在暗阁又素来得皇帝赏识,一朝翻身,便直接提拔到明面上来,负责督查永安侯府的抄家事宜。 侯府大门的匾额被摘下,落在地上四分五裂,院子里的花木东倒西歪,四处充斥着惊恐的尖叫与哭泣,整个侯府上空被绝望深深笼罩着。 洛寒冷漠地旁观着。 他毫无怜悯,甚至感到快意。 这些都是洛家曾经历过的,现在轮到永安侯府江家,是因果报应。 他的目光落到不远处哭哭啼啼的女眷身上,那里当然没有慕糖的身影。 如果她没有死,出现在这里,那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洛寒想了一下,却发现他想象不到她失声痛哭的模样,慌乱与恐惧似乎总是无法与她沾上边。 她总是冷静、镇定的,唇边挂着温柔得体的微笑,掩饰着内心的冰冷与残酷,就像是永远也不会有崩溃的那一天。 又开始想她了…… 洛寒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不再去看那些吵闹的女眷,转过身去。 然而这一转身,却僵在了原地。 永安侯府大门口,破碎的匾额凌乱在地上,慕糖正站在边上。 她一身雪青色撒花长裙,鬓边佩着蝶戏蔷薇鎏金步摇,美丽而从容地站在那里。 和从前没什么分别。 慕糖倚在门边,看着他。 洛寒望着她唇边的淡淡笑意,双手颤抖起来。 第26章 嘴甜心黑的戏精刺客(26) “不认识我了?” 慕糖靠在永安侯府的大门边,朱唇轻启。 洛寒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他抑制住颤抖,大步上前,一把攥住了慕糖的手腕,就像她下一秒会消失似的。 还是和从前一样冰凉。 洛寒感受着她的温度,终于感觉到了一分真实的存在感。 “在大门口拉拉扯扯的,不好吧?”慕糖抽了抽手,没抽出来,“这里还在抄家。” “抄家”二字,让洛寒回过神来。 他定定地看了慕糖一会儿,忽然拉着她手,将她扯进了边上一间空房。 房间里被搜检过,空无一人,箱笼倒在地上,里头东西七零八落散在地上,凌乱不堪。 洛寒反手关上了门,一把将慕糖按倒在八仙桌上。 他的动作干脆有力。 慕糖眯了眯眼,看来先前下的毒药,已经被他解开了。 洛寒俯视着身下的少女。 花钗掉在地上,垂至腰间的乌发散于桌面,衬得她的肌肤越发雪白细腻。 她望着他,明明是安静的表情,眉目间却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洛寒对上慕糖的视线。 她神态与气质和从前一样,似乎没吃过什么苦头,甚至看上去还颇为滋润,一双眼睛澄澈美好,看不出半点被情感折磨的痕迹。 这些日子,她的身影,总是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让他饱受折磨,辗转难寐。 可为什么她就能置身事外? 好像一切与她不相关似的。 “你这样,我腰咯得很疼。”慕糖轻轻蹙眉。 她挣了挣,想要起身,可是洛寒的手却纹丝不动,甚至还渐渐加重了力道。 “有话不能好好说么?” 慕糖便不再挣扎,挑眉,有些好笑地看他。 “……你没死?” “你很希望我死掉?”慕糖反问。 “既然没死,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回来再被你杀一次?” 慕糖微微一笑,弯起的眼睛里,隐约带着凉凉的讽意。 又是这样的表情。 洛寒心下一沉:“你都知道了。” “早都知道了。” “那为什么还任由陆凌霜推你下去?” “玩你。” 慕糖唇瓣开合,轻轻吐出两个字。 嗯……其实也不完全是为了好玩,更主要是为了攻略值。 但她也确实乐在其中。 适才她在门口出现时,洛寒那见了鬼的惊悚表情,不是挺有趣的? 下颌一痛。 洛寒一只手按着她,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颌,居高临下地看着慕糖。 “你以为你是谁?”他冷冷一笑,“永安侯府倒了,我也不再受你药效的挟制……这么跟我说话,不怕我杀了你?” “你舍不得的。” 慕糖轻笑一声,然后感到下颌上的手指,缓缓收紧。 她眉头皱起。 洛寒看到她的表情,下意识松手。 然后看到她下颌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两道淡红色的指痕。 凌虐的美感。 洛寒眸色加深。 他觉得自己有些兴奋。 按理来说,发现她还活着,他应该杀了她。 但洛寒已经不这样想了。 她现在就像翅膀被折断的蝶,脆弱,构不成威胁,只能孱弱地活在自己的手心里。 他想把她留在身边,禁锢,占有……看到她柔弱而顺从的模样。 “你说我舍不得杀你。”洛寒的指尖,温柔地环上慕糖的脖颈,扣住,“未必。不过你可以试着求我,也许我会考虑。” 他不打算杀她。 但她低声恳求的模样,他想看。 “好啊,求你。” “我说了,你就放过我了?” 慕糖唇边泛起淡淡的笑,语气戏谑,就像是在陪着玩一个无聊的游戏。 洛寒在她的微笑里,看到了目中无人的戏弄。 “你搞清楚。”洛寒眯起眼,泛起危险的光,“永安侯府落败,你落在我手里,无力反抗,我对你做什么都可以……你信不信,我甚至可以在这里,直接要了你。” 她不懂么,到了现在,她已经没有和他抗衡的资本。 洛寒仔细观察着慕糖的表情,想找出一丝惊恐。 但什么都没有。 甚至她笑得更甜了。 “那你就来呀。”慕糖笑容里,嘲讽冷淡淡不加掩饰,“你伤害得了我么?” 洛寒一愣,随即胸口被推开。 慕糖站起身来,笑意温婉,双眼深处却泛着凉意。 “你觉得,你能对我为所欲为?”她的指尖轻轻点在洛寒胸口,“不,你不能,因为——你在乎我。” 他被情感左右着,就像她手里的提线木偶,有很多事情,已经不在他的控制范围内了。 “你在乎我,可我却不在乎你,所以……” “住口——” 洛寒沉下脸,目光阴鸷。 慕糖口中的“不在乎”,似乎激怒了他。 他想掐断这个女人的脖子,她总是漫不经心,说着诛心的话,还将他的心事看破,残酷地披露在他的面前。 她总是让他很难堪。 可这是他自找的。 他就是这么贱,喜欢上了一个没有心的女人,洛寒想。 “你生气了?我说得不对么?”慕糖挑起一丝笑意。 “为你生气,不值得。”洛寒克制住怒气,语气平淡,“我劝你不必自作多情。” “永安侯府倒了,府上女眷悉数贬入教坊——你也不例外,绮年,我奉劝你,进了教坊司,别拿这种态度对待恩客,不然你会很惨。” 他说完,满不在乎地笑了笑。 心里却像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啃噬。 只要她肯求他,哪怕只有一丝服软的目光,他都会收回说过的话,护住她。 可她就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慕糖微笑着,声音轻柔,“我知道该怎么对待男人……无论在哪里,想来,都不会过得太差。” 洛寒噎住。 一口气梗在胸口,怒火中烧。 “很好,你很好。”他不怒反笑,“一会儿我便着人送你过去,是生是死,我都不会再见你。” 这女人就该放着她自生自灭。 他怎么能放任她践踏自己? 洛寒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 教坊司。 慕糖换上一身绛花纱衣,薄薄的,头上簪着一朵淡粉色的蔷薇,娇艳欲滴。 通常罪眷入教坊后,需要教养一年,方可露面。 可慕糖却不是,入了教坊的短短几日,便被要求着登台献艺。 想必这其中,掺了洛寒的手笔。 他有意要她难堪。 小黑坐在梳妆台上,尾巴摇了摇。 “你好像把洛寒惹怒了……万一他真的不来找你,怎么办?” “他做不到。” 慕糖理着长发,漫声道:“我就是要不断突破他的底线,求而不得的东西才珍贵,不是么?” 攻略值100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即便她根本不把洛寒放在眼里,他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爱意,倾其所有,思之若狂。 那是一种近乎失去自尊的爱意,这也正是原主江绮年,想要从她这里买到的东西。 “你真狠。”小黑摇摇头,舔了舔爪子。 “这怎么能叫狠呢?这叫策略。” 慕糖温软一笑,摸了摸它的头,站起身来。 长长的撒花裙摆拖在地上,她优雅地走了出去。 这几日,慕糖被要求在教坊花楼里献唱。 她嗓音和她本人一样美,色艺双绝,短短几日便名声在外,引得不少官家子弟一掷千金,流连忘返。 她一进场,便有纨绔公子殷勤地邀她入座小酌。 慕糖本懒得理会,却忽然感觉有灼灼视线落到自己身上。 余光一错,便注意到角落里,坐着个熟悉的身影。 她弯起一缕意味深长的笑意,很快撇开目光,应了那公子的邀请,款款坐下。 不远处。 洛寒穿着常服,隐在角落里。 他注视着慕糖,鬓边簪的蔷薇,衬得她面容愈发精致,娇美动人。 几日未见,她的神情里,并没有他想象的屈辱与羞愤。 她似乎很适应,甚至唇边还挂着浅浅的笑容,在一个陌生男子对面坐下,推杯交盏,似乎言谈甚欢。 他们在聊什么? 她怎么可以对着别的男人,还笑得这样好看? 洛寒眼神狠戾起来,指节微微泛白,手中握着的青玉酒盏,几乎快要被捏成碎片。 第27章 嘴甜心黑的戏精刺客(27) 坐在慕糖对面年轻公子姓齐名泽,家中做皇商生意。 齐泽家财万贯,相貌俊俏,为人却多情,眠花宿柳,风流成性。 然而这位齐公子最近却收了心,独独痴守着慕糖,她的演出,几乎场场不落。 “绮年姑娘,等会儿不必再登台献唱……我已花重金买下你今晚的时间。”齐泽讨好地朝她笑笑。 若是寻常花楼里的姑娘,便是不软语谄媚,也必是要奉承两句,以示感激。 但慕糖却只是淡淡笑了笑:“那好吧。” 她似乎根本不在意。 偏偏她唇畔的微笑,就像娇花一样美丽温柔,轻轻弯起的双眼好似秋水映着明月,纤长的睫毛卷翘,投下浅影。 这样柔软的美,与她那满不在乎的神态,反差鲜明。 可越是这样,越叫人心里痒痒的。 慕糖看着齐泽痴迷愣怔的表情,微微一笑。 这样的男人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不少富家公子也如齐泽一般,一掷千金买下她的登台时间,只为换取片刻与她独处的机会。 慕糖还会坏心眼儿地在他们之间挑拨离间,激起彼此之间的嫉妒情绪。 男人们争抢着与她相处的机会,竞价,让花楼赚得钵满盆溢,慕糖也跟着身价倍涨……楼里人看她的眼光,都变得敬重了起来。 这样一操作,她在这里,过得很是舒心。 不过慕糖当然不会忘记任务。 她余光瞥了眼角落,洛寒坐在那里,紧紧地捏着杯子,似乎隐隐带着怒意。 生气了? 那就对了。 慕糖勾起唇,决定再添一把火。 她看向对面的齐泽,笑着伸出手,指尖轻轻拈起一颗樱桃,放到了他唇边。 “吃么?”慕糖眼波流转,微笑地看着齐泽。 她的动作颇具诱惑。 齐泽像是做梦一样,吃掉她手边的樱桃,然后呆呆地看着她。 “乖。”她笑眯眯地摸了摸对方的头,就像是女主人,对待一只宠物的态度。 洛寒全部看在眼里。 这样的行为,分外眼熟。 她从前也总是这样撩拨自己……然而才过了几日,这样的举动,就可以如此熟稔地发生在她和别的男人之间。 真是刺眼。 恼怒的情绪,在洛寒心头翻涌着。 他饮下酒,用力地把酒杯搁在桌上,力道过大,青玉酒杯失去了平衡,“咕噜咕噜”滚到桌沿,掉在了地上。 一声脆响。 花楼里笙歌靡靡,摔碎了杯子不算太大动静,不过还是有几人回头朝这边望来。 慕糖也回头了。 洛寒隔着人群,一眼就对上了她的视线。 她的眼睛很亮,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然后轻轻眯起,唇角上挑。 她在笑,是嘲笑,带着明晃晃的挑衅。 洛寒看着她恶劣的微笑,手指握拳,狠狠攥起。 她在嘲讽自己,没有定力,即便被她那样轻慢,还是忍不住偷偷来这里看她。 甚至为了她和别的男人,心乱如麻。 可他为什么会这样? 这都是为了谁? 明明她才是那个搅乱他心思的始作俑者。 洛寒摇摇头,他要摆脱她。 他叫来鸨母,淡淡道:“把你们这儿最好看的姑娘挑出来,我今晚要。” 鸨母下意识地看了眼慕糖。 这位就是楼里最美的女人,可已经有约…… “除了她,其他人让我选。”洛寒站起身,指了指慕糖,“只有这个女人,我不要。” 她是个坏女人,虚伪,残忍,恶毒。 这世上明明还有更好的姑娘,远比她善良、温柔、纯真…… 洛寒决定挑一个。 他想让慕糖知道,他并不是非她不可的。 ***** 二楼雅间。 洛寒挑了一个叫柳丝的女人,羸弱纤细,瞧着温柔而青涩。 是与慕糖完全不同的类型。 柳丝给洛寒弹琴,琴声如慕如怨。 她偶尔抬头瞟一眼,怯生生的,却又带着欲语还休的娇羞,似乎对眼前男子颇为满意。 洛寒微微皱眉。 这种小家碧玉的美感,他曾经很欣赏。 可现在只觉得乏味。 他的审美,似乎已经被带偏了……这让他感到烦躁。 即便对着完全不同的女人,恍恍惚惚间,洛寒还是会想到慕糖。 她似乎永远也不会像这样低眉顺眼,一双眼睛里总是喜欢直勾勾地看着人,眉目流转间,仿佛能把人吸进去。 小巧的唇瓣总是翘起,带着似笑非笑的温柔,掩饰着心里的凉薄残忍。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女人。 明明万般不好,却总是能在他的心湖里,撩起片片涟漪。 让他欲罢不能。 洛寒知道,慕糖就在隔壁。 他当时看着她和齐泽进了旁边的雅室。 他们……会在隔壁做什么? 洛寒一想到她与别的男人独处,甚至还可能有亲昵的举动,就觉得像是有一条滑腻冰冷的毒蛇,缓缓盘踞在心头。 “公子?洛公子?” 洛寒回过神。 “洛公子怎么走神呢?”柳丝红着眼圈看他,委委屈屈,“是不是柳丝弹得不好?” “不是你的错……我自己走了神。”洛寒说。 柳丝松了口气,正欲再弹一首拿手的曲目,却忽然看见,眼前的男人倏地站起身,一把按住了琴弦。 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侧耳倾听。 隔壁传来低低的琵琶声,曲调婉转轻快,伴着女子悦耳动听的吟唱。 洛寒瞳孔一缩。 他猛地抓紧琴弦,用力一扯,焦尾琴翻倒在地上,丝弦崩裂。 柳丝尖叫了一声,不知道他发什么疯,惊恐万状地看着他。 可洛寒并没有管她,而是步履匆匆地出了门。 他来到隔壁,猛地推开房门。 房内两人侧头看过来。 齐泽一脸讶异,而慕糖抱着琵琶,不慌不忙地看过来,唇边依旧挂着浅浅微笑。 洛寒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转过头,走到了齐泽面前。 “滚出去--” 他满脸阴鸷,语气冷得几乎可以凝出冰来。 齐泽吓了一跳:“你……你是谁?” 洛寒解下腰牌,“啪”地一声搁在桌上。 腰牌上题着殿前司都指挥使。 齐泽脸色发白。 他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近来洛家光复,洛家满门唯独留一子,不知为何,深得皇帝器重,执掌殿前司禁军总指挥,隐然有成为当朝新贵之势。 齐泽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这样的人物,不过有一件事他清楚,若是还留在这里,一定会落得很难看的下场。 他馁了气势,慌不择路地夺门而出。 清理了闲杂人等,洛寒把房门关上,回过身,打量着慕糖。 房间里很静。 唯独慕糖的指尖轻轻滑过琵琶丝弦,一两声间断的乐声,漫不经心地响起。 半晌,洛寒冷冷地笑了一声。 “你还真是什么人都挑。” 洛寒语带讽刺,可心里却有些悲哀。 那个齐泽不过就是个寻常的纨绔子弟,有哪一点比得上他? 她和他待在一起就这么开心? 还唱歌给那个男人听? 慕糖挑眉:“不是你派人把我送到这儿来的么,我以为……你会想看到我这样的。” 洛寒沉默地望着她。 他把她送到这里,是想她低头。 他想用屈辱和羞耻击溃她,让她不堪忍受,好来恳求自己。 但绝不是现在这样,轻松地和别的男人暧昧亲近,还一副如鱼得水的样子。 洛寒本来想折磨她,可是现在发现,也许自己才是被折磨的那一个。 “我记得不久前你说,你以后再也不会见我了。” 慕糖把琵琶往边上一搁,整个人靠在榻上,好整以暇地瞧着他。 “这是怎么回事?” 第28章 嘴甜心黑的戏精刺客(28) 洛寒语塞。 他确实这么说过。 当初信誓旦旦说不再见她,只是一时之气。 然而冷静下来后,却又盼着见她,既是想见她婉转哀求的模样,也带着一份隐隐的担忧,生怕她在这里受了委屈。 结果这份心思倒像是喂了狗。 她在这里,似乎自在极了。 “我并不想见你。”洛寒冷冷道,“只是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那你要失望了,我过得很好。”慕糖懒洋洋地摊了摊手,“你还有事么?耽误我做生意了。” 她抬起手,纤纤玉指从发边取下淡粉色的蔷薇花,拈在指尖,轻轻打着旋。 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 洛寒脸色阴沉起来。 他上前一步,攥住慕糖的手腕。 “就这么急不可耐?”洛寒冷笑,“好歹也曾是个官家小姐,才这么几天,就堕落得如此下贱?!” “下贱的不是我。” “是你呀。” 慕糖挣脱他的手,慢条斯理地开口。 洛寒愣。 慕糖顺势站起身,微微一笑,将手里的蔷薇花,玩笑般地插在他的发里。 “明明说过不再见我,结果呢,却还是自己送上门来。”慕糖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笑道,“你说,这不是贱……是什么呢?” 说出来的话,就像刀子一样,扎在人心上。 可是,她的语气轻柔得好似诱哄,指尖温软,抚在脸颊上,总能让人生出一丝温柔缱绻的错觉来。 洛寒觉得自己没救了。 “我只想看你悲惨的样子。”他把发间的蔷薇拿下来,“你不要自作多情。” 自作多情? 慕糖看了眼攻略值,适才又上涨了两点。 这男人,说话真有意思,就不怕打脸反噬么? 哦……她忘了,他还真不怕,这种先放狠话后打脸的事情,可不是第一次了。 “好吧。” 慕糖轻轻一笑,指着门口。 “那你可以出去了,还有很多人,在等着与我独处呢。” 她口中的“很多人”,自然是指那些拜倒在她裙下,不惜一掷千金见她一面的王公子弟们。 洛寒没走。 他沉默地看着她,衣袖下的手,紧紧握起。 慕糖不再多说,转过身,来到梳妆镜前坐下,晾着他。 铜镜里倒映着模模糊糊的身影。 “你怎么还不走?”慕糖故意皱起眉。 她早知道他舍不得走,但这并不妨碍她嫌弃他。 洛寒径直来到她身后。 “他们给你多少钱?” “嗯?” “他们能给你的,我都可以给……你说吧。” 他的声音很低,手按在她的肩头。 一开始只是轻轻搭着她的肩,然后渐渐用力,最后像是控制不住自己似的,从后面将她拥进怀里。 慕糖淡淡一笑:“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要你陪我。”洛寒说。 “怎么陪你?”慕糖问,“你想听我唱歌?” 那些人花了大把金银,可实际连她的一根手指头都碰不到。 慕糖做的只是闲聊,或是和着琴声唱一曲,敷衍一下。 他想要这个? 慕糖看着他晦暗的眸色。 呵,显然不是。 “你先唱。然后……陪我。” 洛寒指了指不远处的卧榻。 慕糖勾起一丝玩味的微笑。 “你想得到我?” “不,我只是……想羞辱你。” 洛寒对上慕糖的目光,下意识否定。 这并不是喜爱。 也许这只是一种奇怪的执念,让他无法忍受她与别的男人来往,无法忍受她的无动于衷。 “你觉得你能羞辱我?现在?” 慕糖满不在乎地一笑。 “很快就会知道了。” 洛寒深深地看她一眼。 他知道,过两日慕糖便要行梳弄礼。 到了那日,他会花下重金,买下她的初次。 当他得到她以后,或许心病便能消除。 ***** 教坊司的女子都需行梳弄之礼,简单来讲就是初夜,往往会办得隆重些,就跟是民间男女婚嫁一样。 慕糖也不例外。 她的梳弄礼被抢破了头,炒到很高,最后还是被洛寒买下。 这些都是在意料之内的事情。 慕糖坐在梳妆台前打扮。 “他好像是认真的。”小黑说,“你真的要顺着他来么?” “你说呢?” 慕糖笑着看了它一眼。 顺着来?献身么? 怎么可能。 她可没有这种高尚的精神。 “得不到才是最好的。”慕糖调整了一下花簪的位置,“我所有的安排,做戏而已。” 他想要的东西,她吊着。 让他堪堪触碰到边缘,再收回,然后看着他心痛不甘的同时,攻略值依旧照涨不误。 这才有点意思。 即便是任务,她也得找点乐子不是? 小黑还想说些什么,然而门开了。 一个丫鬟来到慕糖跟前,小心服侍,末了拿出一根布条,有些羞怯。 “姑娘,洛公子吩咐……” “洛公子说,要姑娘您……待会儿一直蒙着眼睛……” 蒙眼睛? 慕糖淡淡挑眉。 没想到这男人还挺重口的。 不过她并没有拒绝。 丫鬟将布条缠上慕糖的双眼后,退了下去,小黑也跟着出了房间,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眼睛被遮住,一片昏暗,唯有近边灯火跳动,晃着忽明忽暗的影子。 慕糖安静地坐在床边。 不一会儿,听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个影子靠近,在她身边坐下。 洛寒一身华服坐在慕糖身边。 他静静地打量着慕糖,呼吸微屏。 她这样的装扮,他从未见过。 慕糖今晚穿着一袭水红色裙衫,衣袖裙摆上都用金丝线绣着纷繁华丽的花饰,发间簪着赤红色雕花琉璃钗,边上珠坠点缀,愈发衬得她肤白胜雪,容颜如画。 而那双澄澈的双眼,被浅红色的绢布覆盖住,眼里的表情被遮去,却多了一丝神秘而旖旎的意味。 灯色朦胧,洛寒觉得心跳渐渐加快。 她平日里一颦一笑,总是引得他心旌摇曳,情难自已。 而今日,再过不久后,她便会属于自己。 那会是什么样一种感觉? 洛寒的手轻轻抚上慕糖的眉梢,带着一分不易察觉的温柔。 遮住她的眼睛是对的。 尤其是在这种时候,洛寒不想看到她眸中的讥诮,也不想看到自己映在她眼里,失态的模样。 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眼底难以遮掩的情绪。 慕糖那天的话没有错。 他是想得到她的。 提出要求的那一瞬间,这里面,并没有沾染过羞辱或报复的心思。 但他们之间的关系,总该有一条遮羞布,起码他需要。 不仅仅是因为家族之间的仇恨。 他大概了解慕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不想让自己的心意,最终被她残忍快意地践踏在脚底下。 温暖的灯火下,洛寒仔细看着眼前的女子。 她遮去双眼的样子,较之平常乖顺了几分,唇边轻轻弯着的笑意,也看上去分外柔软。 慕糖一直没有说话。 这是……害怕了? 也难怪,毕竟是女孩子家的初次,平日里再狡猾肆意,此时,也难免生出一丝怯意来。 洛寒心头,隐约生出一丝怜惜。 他的指尖下移,轻轻抬起了慕糖的下颌。 声音带着一丝低哑。 “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么?” 第29章 嘴甜心黑的戏精刺客(29) “你想听什么呢?” 烛光里,慕糖唇边挂着淡淡的微笑。 “我想听你真心实意的话。”洛寒默了片刻,握住她的手,“没有作伪,也没有试探,就只有……你和我。” 如果她够配合,他愿意对她温柔一点。 可是慕糖却把手抽了出来。 “你以前没来过教坊么?” 洛寒一愣:“什么?” “你不知道么?像我们这样的女子,没有几个会真心实意地讲话。”慕糖唇边弧度加深,“我们只是……交易与被交易的关系。” 洛寒没有说话。 可是心里却像是被细细的针尖刺中,隐痛,几乎难以呼吸。 她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还说得这般若无其事。 慕糖被蒙着眼,洛寒看不见她眼底的情绪,但可以想象,那里一定闪烁着嘲讽。 她总是这样的。 “我们就是这样的关系……你怎么还真情实感起来了?” 慕糖笑起来,声音轻轻柔柔的。 下一秒,她就被推倒在榻上。 耳边传来呼吸声,微热。 “你喜欢这样?”洛寒反问,“你难道喜欢我这么对你?” “不喜欢,但你付了钱,不是么?” 洛寒笑了一声,眸中一片苍凉。 “怎么这个时候,反倒坦诚起来了?” “我一向很任性,你知道的。”慕糖慢悠悠地说,“真话,假话,半真半假……这些,我都是随着心情来的。” 她是真的,一点也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洛寒手下收紧。 他不信,她会一直无动于衷下去。 洛寒俯视着身下的女人。 她发间戴着琉璃簪花,垂下一串珠坠,落在颊边,衬得脸部肌肤光滑细腻,就像是上好的羊脂白玉。 就算得不到她的心,得到她的人……也能算些许安慰。 洛寒慢慢俯下身。 可就在这时,门口却传来了敲门声。 “谁?” 无人应答。 洛寒皱了皱眉。 他一向警惕,松开慕糖,起身走向门口。 开门后,门外依旧没有人,然而在不远处的角落里,洛寒却看到一个信封,上面做了暗阁的标记。 他并没有同任何人提起过今日之事。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更诡异的是,拆开信封后,里面只有一张白纸,无字。 洛寒满腹疑窦。 不过他此时也不愿意追究这些事,因为慕糖还在房间里等着,他不想浪费时间。 只是,当洛寒重新回房后,房里却空了。 床上没有人,边上的窗敞开着,吹进凉凉的夜风。 慕糖消失了。 ***** 慕糖眼前的绢布条被取了下来。 她缓缓睁开眼睛。 她被带进了一间破庙里。 古旧的神像上蒙了厚厚一层蛛网,地上布满灰尘与被风卷进来的枯叶,光线暗淡,看上去阴森森的。 青衣女子点亮了一支烛火,转过身来。 陆凌霜。 慕糖并不惊讶,甚至是意料之中的事。 这女人爱洛寒至深,绝不可能放任洛寒继续与她来往。 所以她故意派人将消息递给了陆凌霜,然后,一切如同想象的一样。 慕糖打量着陆凌霜。 面前的女子五官还算清丽,可惜眼中满是怨恨与刻毒,让她的容色大打折扣。 “你倒是命大。”陆凌霜冷笑一声,“当初在湖里竟让你留了一条命……不过今天,你逃不了。” 慕糖的双手被粗绳缚住,而陆凌霜则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闪着泠泠寒光。 “你们暗阁的人,都是这样的么?”慕糖微微一笑,“你劫走我,这一路上,杀我的机会可是很多的……废话这么多,小心猎物跑掉哦。” 这个时代的刺客,就没有一点基本素养么? 没听说过反派死于话多? 陆凌霜恨恨盯着眼前的女人。 即便心怀恨意,她也不得不承认,慕糖今日看上去极美。 水红色的衣裙好似嫁衣,穿在她身上绚烂昳丽,好似春日里盛开的凤凰花,惊艳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陆凌霜也曾幻想一身凤冠霞帔,嫁给洛寒。 可是她在教坊花楼的窗外,却看到他与慕糖相对,满眼里都是情深与挣扎。 至于么,为了这样一个肆意践踏感情的女人? 陆凌霜看着慕糖姣好的面容,狠狠捏紧拳,之间嵌进了手心里。 “你也就现在还能说两句了。”她靠近一步,狞笑,“知道我为什么不立刻杀了你……就是要让你眼睁睁瞧着,我是如何一刀一刀,毁了你的脸,看你还怎么用这张脸骗男人。” 毁容? 还真敢想。 慕糖微微挑眉,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藏在袖中的匕首。 先前在被劫的路上,她早就反手割开了绑在手腕上的绳子,然后把割断的绳端握在手心里,伪装成被绳索束缚的样子。 慕糖在等一个机会。 她在等陆凌霜足够靠近自己,然后抽出匕首,用刀刃精准地划开她的喉管。 上次落湖,虽然是慕糖将计就计,可是陆凌霜也的确毫不掩饰她的杀意。 慕糖不会放过想杀自己的人,正好借这个机会,暂时摆脱洛寒,也顺便除掉这个女人。 但是听到毁容以后,她开始犹豫了。 这么杀了陆凌霜,也太轻松了。 有没有什么有趣点的法子? 可以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尝一尝绝望痛苦的味道? “怎么不说话了,害怕了?”陆凌霜冷笑一声。 “我在想……你有本事毁我的脸,却没本事抢男人。”慕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真可怜呐。” 她的语气里,满是轻佻的嘲弄。 这戳到了眼前女人的痛处。 陆凌霜眼中涌起危险的杀意。 “那等我毁了你的脸后,看看,谁更可怜?” 她紧紧地握住刀柄,上前一把揪住慕糖的衣襟,匕首刀尖对着脸,猛地扎下去。 可是刀刃却在距慕糖脸颊的一寸处,停住了。 陆凌霜脸慢慢涨成紫红。 她被人从后面掐住了脖子。 那人一手捏着陆凌霜的脖颈,另外一只手卡住她的下颌,用力一错,陆凌霜的脖子被扭断了。 匕首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陆凌霜仰面倒了下去,男人的身影,清楚地浮现在她面前。 一瞬间,她眼中泛起一丝惊愕与悲哀的情绪,然后很快被空洞与寂灭替代。 死了。 慕糖抬头,看着洛寒。 她知道他来了,他的衣角刚刚露在寺门外,被她看到。 有什么事,比被自己心爱之人杀死更悲惨呢……慕糖扫了一眼毫无生气的陆凌霜,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 她故意的。 慕糖转过头去,假惺惺:“她很爱你,你知道么?” “知道。”洛寒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那你可够狠的。” “我跟你说过,”他从怀里拿出一瓶化尸粉,洒在陆凌霜身上,“一个人的心装不下太多东西,不如自私一点,只放自己喜欢的……你还记得么?” 他说到最后三个字,定定地望着慕糖。 慕糖不记得了。 她只会想着调动他的情绪,并不在意他说过什么。 “你想说……你喜欢我?”慕糖偏头看着他。 “我没说。” 洛寒嘴上这么说,却忽然蹲下身,拥住了她。 他有些颤抖。 总算赶上了,差一点,又失去了她……这让他后怕。 “刚刚……害怕么?”洛寒安慰道。 当然是不怕的,慕糖想。 这本就是她一手推动的情节。 但她当然不会说,因为洛寒的拥抱,越来越紧,似乎想要把她嵌进体内。 慕糖不想打断这份情绪的酝酿。 她看到意识面板中的攻略值蹭蹭上涨。 90。 再攒十点,她就可以离开了。 慕糖漫不经心地把下颌搁在洛寒的肩头,想起他刚刚的话。 心里只放自己喜欢的? 那他知不知道……他的喜欢,永远得不到回报;他想藏在心里的,再过不久,就会永远离开。 这种绝望到一无所有的爱意,太适合他了。 月光清冷,慕糖的唇边弯着戏谑的弧度,笑意温软里,带着一丝冰凉的恶意。 ***** 洛寒和慕糖离开了寺庙。 他没有再回教坊,而是径直将人带回了洛府。 这是皇帝新封赏的府邸,亭台楼阁建得别致,假山花草相映成趣。 洛寒拉着慕糖进了一间房内,阖上门。 屋里静悄悄的。 “喜欢这里么?” 洛寒一路沉默,直到此时才开口。 慕糖打量着屋内的陈设,是女子闺房,布置和从前永安侯府里的,如出一辙。 倒是花了心思,可惜她不是江绮年,没兴趣。 “你早就准备好的?”慕糖转了一圈,“你想让我住这里?” 洛寒点了点头。 本来也没有这样的想法。 可是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情,让他心慌、恐惧。 他不能再让她离开了。 他无法忍受。 如果有一天,慕糖真的离开了他,洛寒无法想象,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困住她,强留在身边,就像她当初那样。 为此,甚至可以动用一些极端手段。 “怎么不说话?”慕糖回眸看他。 “……你愿意待在这儿么?”洛寒问。 “不太愿意。” 慕糖答得干脆。 洛寒眼里的光,好像熄灭一瞬。 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慢慢走到她身边。 灯火摇曳,他静静地注视着慕糖,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到床边。 一连串的动作很快,洛寒一只手抓着慕糖,另一只手打开床柱边的暗格,拉出一只手环,拷在她纤细的腕上。 慕糖抬了抬手,发出碎碎的叮铃声。 手环一段连着细细的精钢链,固定在床柱上,让她活动的范围非常有限。 “这样,你就跑不掉了。” 洛寒的声音很平静。 可他觉得自己快疯了。 心里翻江倒海,兴奋、贪婪、苦涩……纷繁的情绪混杂在一起,让他甚至有些眩晕。 慕糖看着眼前近乎病态的男人,轻轻眯起了眼。 “你这是……囚禁我?” 第30章 嘴甜心黑的戏精刺客(30) 90分的攻略值, 原来还能激发任务目标的诡异属性? 慕糖晃了晃手环的链子,在床边坐下。 “你想干什么?”她淡淡道,“口味这么重的么?” “我想清楚了,我不能让你离开我身边。”洛寒说,“待在这里,最安全。” 至于教坊司那边,明日过去一趟, 以他的身份,想必并不难处理。 “你关心我?”慕糖轻笑了一声,“可是,我家就是被你抄了的;我的亲人因你而死;也正是你, 把我扔进了教坊司。” 洛寒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你知道我是谁么?” “我姓洛, 十六年前你爹勾结党羽, 伪造证据构陷我父亲, 先皇昏聩轻信, 洛家满门一夜覆灭, 唯有我死里逃生, 留得这一脉血缘。” “我难道不该报仇么?” 其实痛苦的根源不在这里,他最终还是手刃仇人,报了仇。 永安侯被斩首那日, 他在高高的楼台上观刑, 看到刽子手刀落,鲜血溅了满地,他只感到快意。 唯一的错误在她身上。 他不应该爱上她。 可是这种事情, 当发现以后,就已经控制不住了。 不过慕糖并不在意他的仇恨与痛苦。 她看了眼手铐,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你的仇,我不在乎。”慕糖说,“钥匙给我。” 手环上有一个小小的孔,配对的钥匙伸进去,才能打开。 “不可能给你的。”洛寒摇头,“我不会放你走。” 爱也好,恨也好,无论是什么样的感情,他都要把人禁锢在身边。 这样才能心安。 “你是我的。”他轻声道。 “你的?” 慕糖忽然笑了起来。 “这可真有意思。”她扬了扬手腕上的链子,发出细碎声响,“就凭这?你栓了我,我就是你的了?” 洛寒抿紧唇。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沉声道,“你想说你的心不属于我,就算得到了人,也无济于事。可是,我并不这么想——” 她的心,他当然是很想要的。 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得到。 放任她在他的管控之外,人和心都不是他的。 唯有强留她在身边,起码人能属于他,这也算是一种安慰。 “错了。”慕糖漫声道,“人也不是你的。” 她就像看笑话一样:“你凭什么觉得,得到我的人,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洛寒牵了牵锁链。 “凭这个。” 他顺着精钢链,慢慢往上,握住慕糖的手腕。 “如果我想强来,你逃都逃不了,更没有力量反抗我。”洛寒慢慢说,“还是你觉得,我足够怜香惜玉,愿意陪着你慢慢耗?” 他低头看着慕糖的手腕。 鎏金缠花枝手环映衬着雪白的肌肤,带出一丝禁忌的味道。 “我不是这样的人。”洛寒接着道,“只要我想,也不会管你愿不愿意。” 但其实他说谎了。 梳弄礼那日,洛寒就已经明白了,他做不出这样的事。 他不愿意勉强她。 更确切地说,是不想看到她拒绝并反感他。 只是想象一下,就觉得难以忍受。 但她如此肆无忌惮,利用他的怜惜之意,也同样令人火大。 “你觉得我是这么三贞九烈的人?”慕糖摇了摇头,笑容娇美,“你弄错我的意思了……我觉得,是你忍受不了。” 洛寒一愣:“什么意思?” “我这个人,从来不喜欢委屈自己。”慕糖笑着叹了口气,“我想过,要是万一真碰上了这种事,那也不必寻死觅活的,只要把脸换成自己喜欢的人,也没那么难以忍受。” “但是,你受得了么?”她笑着斜了他一眼。 果然,洛寒脸色瞬间阴沉下去。 “你说什么?”他紧紧按住了她的肩头,“你——” “我实话实说而已。”慕糖回答。 眼前的男人,目光里露出隐隐的难堪。 慕糖弯唇。 也就嘴上说说而已,事实上,人和心,他都在乎得紧。 毕竟攻略值摆在那里。 慕糖闲闲地往床头一靠。 “你心里很难受么,那也大可不必……其实,为什么不能慢慢来呢?” “慢慢来?”洛寒眼中闪过一丝动摇。 “你不明白女人,她们其实很容易感动,时间可以慢慢摆平一切。”她的声音轻柔,在他耳边低声诱哄,“我……当然也不例外。” 洛寒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慕糖抬起手,牵动手环上的细锁链。 “给我解开。” “……不行。” 他垂下双眼。 她就像一只肆意的鸟,解开锁链就相当于是打开笼子,她飞走,可能就再也没有拥有她的机会。 “那做个交易?” 慕糖微微一笑,抚上自己唇,“这里……你喜欢么?” 她的唇瓣很柔软,沾染着蔷薇色的口脂,隐约能闻到香甜的气味。 而目光里,亦满是挑逗的意味。 “想不想试一试?我记得……我应该没有主动,亲过你。” 洛寒怔住。 这让他很难抗拒。 他们相处的这一段时间里,她拥抱过他,调戏过他。 三番五次相触,她每每坏心眼地逗弄,却总是点到为止。 真正算下来,一次主动而正经的亲昵,也没有。 “给我解开手环,我就……。” 慕糖笑靥生花,声音带着丝丝甜味。 洛寒忍不住心旌摇曳。 他有些渴望。 他忍不住想……她肯这样做,或许心里对他,也是有一份情意在的。 只是不愿意正常地表露出来,就像他一样。 洛寒觉得,自己不应该解开她的禁锢。 可他最终还是败了阵,无法说服自己拒绝这样的机会。 他像是不受控制似的,从衣袖里,慢慢摸出一把小巧的钥匙。 伸进锁眼,“喀哒”一声。 锁开了。 慕糖把鎏金缠花枝手环扔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她揉了揉手腕,然后侧过身,笑意盈盈望着身边男子,缓缓靠近。 洛寒对上她的视线,心头微跳。 紧张里隐隐混杂着期待。 她周身的香气淡淡,若有若无,在他心里卷起了微风,吹皱一池春水,碧波一圈一圈漾开。 慕糖凑得很近。 却在快吻上时,停了下来。 她看着面板里的攻略值上升一点,慢慢勾起一丝残忍的笑意。 “啪——” 慕糖没有吻他。 她伸出手,给了他一巴掌。 洛寒偏过头去,待反应过来后,捂着侧脸,惊愕地看着她,眸中染上一丝怒意。 “我很讨厌这种行为。”慕糖声音轻轻的,却泛着一丝冷意,“你再这样做,我会让你后悔的。” “让我后悔?”洛寒盛怒之下,眯起眼,“你一无所有,受制于我……还有什么能耐,能让我后悔?” 慕糖嗤笑一声。 “可是,我刚刚说谎了,你却根本看不出来,还一厢情愿地以为我要亲近你。”她嘲讽,“就这种水平,你还觉得,你能控制我?” 正好相反。 他的心,牢牢地捏在她手上。 90分的攻略值,足够她肆意妄为,他的情感在那里兜着,不受他的理智指挥。 慕糖也不会因为践踏他的情感,而感到愧疚。 洛寒深深地皱起眉。 “你只是仗着……仗着我……” 她只是仗着他的喜欢。 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完。 指尖轻颤,隐藏在袖子里,他偏过头,不想在她面前流露出脆弱的情绪。 这个女人,笃定了他舍不得、会被诱惑,这才肆意妄为,踩在他头上,玩弄着他的感情。 明明他现在才是地位更高的那一个,她失去了尊贵的身份,一无所有。 可却还是像从前那样,在她面前,他低了一头,永远是被掌控的那个。 多么奇怪。 慕糖拂了拂衣袖,站起身。 “听话的男人,才讨人喜欢。”她回眸一笑,“不是想要我的心么?那就听我的,现在,出去,让我一个人待着。” “这里是我的宅邸。” 洛寒感到少许悲哀。 难道她连和他共处一室,都无法忍受? “要么我走,要么,你出去。” 慕糖简短地说。 二选一。 洛寒没有选择,离开了她的房间。 只要她还愿意留在这里,那总归算是一些安慰。 洛寒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一个怪圈,爱着她,渴望接近她,却又必须在她面前俯下身,把尊严抛在地上。 他为此感到痛苦,却又愿意忍耐,如此反复循环。 ***** 慕糖在洛府待了下来。 她没有走的打算。 呆在这里,离目标更近,还剩下十分的攻略值,就能更快地完成。 但是留在这里,姿态不能放低。 她不能让洛寒觉得,她是可以任人宰割的。 即便是在这里,她也是主导一切的存在,这是她的习惯。 入了初夏,日光透过树荫洒在地上,洛宅庭院里,草木葱郁,各式各样的花开满了院落。 慕糖所在的院子,和原先永安侯府的垂花院,也是很相似的。 他确实花了心思。 可那又如何,任务就是任务,慕糖也永远是慕糖,不会被这种无聊的琐事打动。 自从前些日子不欢而散后,洛寒没有再来看过她。 不过院中下人传着口风,说是皇帝新赏赐两位美人到洛府,这几日,他正沉溺于温柔乡里,无法自拔。 一开始听到一两句,慕糖并没有当回事,不过后来下人们谈论得多了,便露出了破绽。 这摆明是有人安排好的,故意说给她听。 还能是谁呢? 慕糖站在花丛前,轻轻抚摸着一朵淡粉芍药,唇边漫不经心挑起一丝微笑。 这是想看她吃醋呢? 可笑。 她正悠闲赏花,却有下人通报,洛寒请他去忘月亭走一趟。 他主动找她? 看来是急了。 慕糖并不拒绝,收拾了一下,慢悠悠地去了洛寒所说的地方。 忘月亭位于洛府西南角,假山半环,花木掩映,种满了八棱海棠,浅粉近乎雪白色的花成簇开放,有几枝斜斜伸进亭子里,颇得意趣。 亭子六面垂着绡纱,淡紫色薄薄一层,像雾一般轻盈,随风轻轻荡起,里面传来缠绵的琴音与歌声。 洛寒倚在亭中软塌上,两个美人待在他身边,一个弹琴,一个吟唱。 他隔着帘子,看到慕糖走了过来。 她今日装束素净,藕荷色褶裥裙上绣粉白小花,满树海棠间,她分花拂柳而来,美得好似一幅不真切的画。 有些日子没见,乍然相逢,洛寒心跳微快。 他还是没忍住,叫人唤了她来,既是想试探她的反应,也是给自己一个见她的借口。 洛寒唾弃自己的卑微。 可他没有办法。 慕糖纤细的手撩开纱帘。 “你找我?” 她的目光在两个女子身上微顿,然后目光盈盈,转到了洛寒身上。 “近来陛下新赏了我两个美人。”洛寒让慕糖在他对面坐下,一边指了指身边两个女子,“容色不错,弹琴唱曲俱佳,特地叫你来品评一番。” 慕糖自然地笑笑:“好。” 她看上去一点也不尴尬。 慕糖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打量着眼前两个女子,很快得出了结论。 “弹琴唱曲不论,容色实在很一般,”她似笑非笑地看了洛寒一眼,“阿寒,你的审美,只有这种水平?” 她似乎在嫌弃他的眼光。 洛寒一噎。 他身边两名女子也停下奏乐歌唱,愣愣地看着慕糖。 慕糖在洛府是个谜。 人人都知道,洛家主人崇简,却花重金在府里建了一座院子,里面种满名花奇草,屋宇陈设极尽奢华。 一开始空着,后来这金屋里住进了个少女,容色绝代,只是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份,也不明白洛寒与她的关系。 说是宠爱,却若即若离;说是不宠,却又把最好的全部安排给她。 不过大部分人还是认为,慕糖是洛寒的姬妾,眼前这两个女子也是如此作想。 两位美姬对视一眼,随即露出委屈的神情,其中一个扯住洛寒的衣袖:“洛大人,您看……” “这话说得,太直白了。”洛寒摇摇头,“你看,你惹她们伤心了。” “那我说错了?”慕糖微笑,托着香腮,“可是,说实话,我觉得她们跟我比起来,差远了。” 她直直地看着他,目光澄然,举手投足间,流露着直击人心的美感。 洛寒心尖一颤。 “……你说得没错。” 他情不自禁,一边感叹,一边扯出衣袖。 身边两位美姬面露惊讶,他却看都不看一眼。 这只是他用来刺激慕糖的工具。 而现在看还算有效。 她在比较,也许,这表示着……她在意这件事情? 洛寒起了兴趣,微微坐直:“你自然是最美的——不过,她们两个,性情却温柔体贴,不像你……” 总是给他难堪。 “所以呢?” 慕糖的语气不咸不淡。 “所以,”洛寒斟酌着语句,“如果你……” 如果她再温顺一点,多表示一点她的心意,他会把整颗心掏出来,宠爱她。 可是有侍卫匆匆来报,打断了他的话。 “公子,有客来访。” 洛寒一愣,他不记得今日有邀约。 可慕糖却似乎早有预料,慢慢站起身。 “你喜欢温柔小意的女子,那便喜欢去吧。”她弯起动人的笑意,“我却有些忙……有客人来找我,失陪了。” 洛寒怔怔地看着她拖着裙裾,优雅离开,完全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事情出乎了他的预料。 薄唇微微抿起,他转过头:“来的人是谁?” “那人是个年轻公子,自称靖远侯世子,姓赵。” 姓赵?靖远侯? 洛寒终于反应过来,心头警铃大作。 是赵修文。 洛寒瞬间阴沉了脸。 刚刚慕糖匆匆离去,他还在想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是未婚夫来了。 他越想越气,嫉妒的心情压抑不住,忽然抓起桌上玉杯,狠狠掷到地上。 一声脆响。 洛寒脑子里乱糟糟的,忽然就冒出来他第一次见赵修文的情景。 那是在永安侯府的垂花院。 当时慕糖与赵修文,因为江素琴口角,事后,她还曾伏在自己的怀里,寻求安慰。 她似乎很重视那个人。 那个时候,他不过虚情假意敷衍,对此没什么特殊感觉。 可现在回想起,却觉得心如刀绞。 洛寒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眼。 亭子里的人都跪在地上,噤若寒蝉,惊恐地望着他。 自家主人先是暴怒,然后又是一脸痛苦,没有人明白这是为什么,却都因为这份反常而害怕。 他看上去不太正常。 洛寒重新睁开眼,看着跪了一地的人,心下愈发烦躁。 “滚!都滚出去——” 美姬和下人们落荒而逃。 忘月亭里空荡荡,只剩下洛寒,还有透过帘子飘进来的风。 孤零零的。 摔在地上的玉杯碎了一地,碎片锋利,像是可以深深扎在人心里。 洛寒盯了一会儿,忽然站起来,一把扯开绡纱帘,走了出去。 他步子得很急,穿过回廊庭院,匆匆来到洛府正门口。 慕糖果然在那里。 洛寒将她困在这里,严令侍卫禁止她出府,但并未限制她在府内的自由。 所以她站在大门内,而她的未婚夫赵修文,站在门外,与她两两相对。 好一对有情人。 他倒是成了那毁人姻缘的恶人了? 洛寒冷笑一声,大步上前,一把攥住慕糖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身后,然后对上赵修文愤怒的目光。 “不知世子来我府上有何贵干?” 他语气轻慢,“听闻令尊靖远侯近日惹了圣上不快,正费尽心思寻门路,前日还送了我一箱子奇珍异宝,好语相求,不过我拒了……世子今日来,是代令尊再跑一趟的么?” 洛寒轻飘飘说着,充满恶意。 靖远侯府赵家日渐颓败,永安侯府一朝倾覆,虽侥幸没被卷进祸事,却没了靠山,境况雪上加霜,病急投医,甚至求到了他府上。 赵修文面露尴尬,脸色涨得通红。 “我不是替我爹来的。”他深呼吸一口气,指着洛寒身后的慕糖,“我来这里,是要把我的未婚妻带回去。” 洛寒笑了笑,轻轻一带,当着他的面,把慕糖箍进怀里。 “原来是来撒野的。”他搂紧了怀中女子,凉凉道,“你来我府上,是想带走我的女人?” 赵修文面色一变。 “姓洛的,你不要脸——”他咬牙切齿,“你的人?我赵家和江家,早已交换好婚书,只待她及笄后,便要将她娶过来的。” 只是慕糖及笄后没多久,便落水失踪,再之后永安侯获罪抄家,一切便没了下文。 “永安侯府早没了。”洛寒说,“她也不再是江家的大小姐,我花了重金,将她从教坊里赎回来,养在府里……难道不是我的人么?” “婚书还在我这里。”赵修文不甘示弱,“两家媒妁,上面对着生辰八字,她生是我的妻,死了也是……你无名无分的,算什么?” 洛寒脸色沉下来,环在慕糖腰间的手收紧。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怀中女子姣好的容颜。 她没有反抗他的怀抱,但也没什么表示,双眼垂下,纤长的睫毛像小扇一样,落下优美的阴影。 慕糖看上去漫不经心的。 谁也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赵修文见洛寒搂着自己的未婚妻,沉默不语,心下更加恼怒。 “洛寒,你这样有意思么?”他冷冷讽刺,“绮年她根本不喜欢你,你就算强留住她人,也得不到她的心。你亲手害了她全家,难不成还指望她会放下仇恨,爱上你?你少妄想……” 赵修文没能说完。 因为洛寒放开了慕糖,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给了他一拳。 这似乎戳中了他的痛处。 赵修文倒在地上,洛寒狠狠踩在他肩胛上,力道很大,赵修文惨叫了一声,痛得额头上浸满了汗珠。 洛寒弯下腰:“谁给你胆子这么说话,靖远侯府是什么样,你心里没数么?” 赵修文挣扎着。 洛寒狞笑:“跟我抢女人?不掂量一下自己?” “她根本不……喜欢……你……” 赵修文痛得话都说不连贯。 他运起所有力气,暗暗地,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 “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她都只能待在这里,陪我到死。” 洛寒这样说着。 可心里还是苦涩起来。 他想要的东西,就像是镜中花水底月,能看见缥缈的影子,却总有一种捞起即成空的预感。 洛寒回头去看慕糖,去忽然发现,她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微微晃了晃神。 而就在这时,匕首寒光一闪,朝他挥来。 ***** 两个男人,一个蠢,一个渣,为了一个女人,真情实感地扭打在一起。 场面很是热闹。 慕糖则安静地待在一边,看戏。 不过看了一会儿,她就很快腻了。 所以慕糖不再多待,她无声无息地离开,留那两人在那边,慢慢撕扯。 她回到了小院里,靠在垂花架下的躺椅上,悠闲地阖上双眼。 不得不说这院落确实很舒服。 头顶架子上缠着的藤蔓,花全开了,空气里弥漫着丝丝清甜味。 可惜不一会儿,花香里混进了一丝违和的气息。 血腥气。 慕糖微微皱眉,睁开眼。 洛寒正垂头望着她。 他一身淡青色衣衫,左上臂处洇开一团血迹。 他受伤了。 “你居然会被他伤到?”慕糖慢慢起身。 “不是因为他。”洛寒说。 以他的身手,对付赵修文,根本不需要费力气。 可是他走神了。 那时他琢磨着她的心意,想着她,回头一看,却不见她的踪影。 就趁着他愣怔的功夫,赵修文拿刀挥来,他及时躲开,可臂上还是被擦了一道口子。 “赵修文……为什么会知道你在这里?”洛寒默了一会儿,问,“你给他的消息?” “是的。” 慕糖很大方地承认了。 她其实也没做什么,只是写了一封信,让小黑叼去赵修文那里。 里面稍稍装了下可怜,再激一激男人的占有欲与好胜心,那傻世子便上钩了。 赵修文这个男人,从前总爱做姐妹兼收的美梦,慕糖厌烦他。 所以利用他,自然也是信手拈来。 “赵修文怎么样了?”慕糖问。 “你很在乎他?”洛寒垂下眼。 “你觉得呢?”她反问。 在乎也谈不上。 慕糖只是想知道,赵修文有没有被揍得很惨。 这种男人如果被揍成残废……那她会很高兴。 但这样的想法当然不能表达出来,所以慕糖决定,她的想法,就让洛寒自己去猜吧。 洛寒仔细瞧着慕糖的神情,半晌开口。 “我打伤了他,不过……休养几天,就会好了。” 他违背了一贯的作风,手下留了情。 其实洛寒恨不得将赵修文千刀万剐。 可他不能,他害怕。 万一下手太重,将赵修文弄残了,半身不遂,他怕慕糖会因此不再理他。 慕糖淡淡地“哦”了一声。 她有些失望。 这样的表情落在洛寒眼中,成了惆怅与怨怼,让他有些受伤。 他的手臂也被刀划破了,为什么就不见她关心? 那个赵修文哪里好? “你那么在乎他,是因为他能给你名分么?”洛寒忽然开口。 慕糖正抚着衣衫上的褶皱,听到这话,抬头看着他。 他好像误会了什么。 不过慕糖也并不打算解释误会,她并不介意让他伤心一点。 “这世间哪个女人,不想要一个堂堂正正名分?” 慕糖故意说。 其他男子若是喜爱她,都可以求娶,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唯独对洛寒很难。 对着仇人之女,他不可能明媒正娶……这挑战着他心里的最后一条底线。 痛苦也来源于此。 而她最后所需要的感情值,就将在这种痛苦里,生根发芽。 慕糖望着洛寒的眼睛,果然在他眼中,看到了颓然与挣扎。 她冰凉的指尖,慢慢触碰在他颊边。 “这太难了……对吧?” 洛寒下意识握住她的手。 他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 洛寒总想着,他可以一直把她珍藏在这里。 她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没有人能窥破他们的秘密,也没有人能指摘他的罪孽与不肖。 他可以想现在这样,一直自欺欺人下去。 “我对你很好很好,不可以么?”洛寒握着她的手,“如果我对你,比赵修文好很多,你还想走么?” 慕糖抽回手。 “可是你对我好么?”她偏头,“你对我一点也不好。” 洛寒神色怔忡。 慕糖继续说。 “你报仇,杀我父亲,抄了我家。” “你把我送进教坊司,想要羞辱我。” “你不顾我的意愿,把我困在这里。” 慕糖凝眸看着洛寒:“这就是你所谓的‘好’么?你真的懂得如何去喜欢一个人么?” 她提到了“喜欢”。 洛寒怔怔看着她,忽然生出一丝怨恨。 “那么你呢?”他反问,“你懂得怎么去对人好?如何去爱一个人么?我们是一类人……我不懂,你也不懂,你凭什么来指责我?” 然而慕糖却摇了摇头。 “我没有指责你,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我们也并不是同类……和你不同,我从来都是坦诚的。” “从前我就跟你说过,我对你的喜欢,跟对着一束美丽的花,一个珍贵的收藏品,没有任何分别。” 慕糖的声音很轻。 可是洛寒却觉得自己心里很冷,从内到外,像是生出了细小冰刺,扎得心尖生疼。 “我要回房了。”慕糖毫不留情地转过身去,“至于你……” 她没说完。 洛寒从后面抱住了她,很紧,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将头埋在她颈侧。 怀里的少女总是挂着温柔美好的笑意,可是身体却泛着凉意,好像永远也捂不热似的。 洛寒声音很低,微颤,几乎难以听清。 “可是我对你的喜欢,却不是这样的……” 慕糖挣脱出他的怀抱。 “你抱得太紧了。”她皱皱眉,“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她是真的没听清。 “我……” 洛寒无法再重复一遍。 他不能让慕糖知道自己的喜欢。 因为她凉薄而贪玩,不仅没有心,还会践踏他的感情。 这只会加深他的痛苦。 “没什么,不是什么重要的话。” 洛寒最终这样说。 ***** 忘月亭。 洛寒不知道这是自己喝的第几杯酒。 他想忘记那个女人,可是喝得越多,关于她的记忆,就越是纷纷涌出,填满了他的思绪。 洛寒酒量一向不错,可是今日满腹心事,几杯饮下,便添了一份薄醉。 但这些事他都不在乎了。 若是能一醉方休,忘了该忘记的事,那最好。 洛寒拿起白玉酒壶,打算再倒一杯。 可是手刚碰上壶柄,就被微凉的手按住。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慕糖在他身边坐下。 洛寒怔忪地看着她。 她就像是能看穿他的心事,然后一切反着来。 想要与她温存亲昵时,她拒绝; 而想要忘掉她时,她却偏偏恰到好处地出现。 这种不上不下,被吊着的感觉,快要把他折磨疯了。 “你怎么在这里?”洛寒问。 “你糊涂了么?”慕糖诧异地看着他,“是你派人叫我来的。” “我哪有……” 他蹙眉,然后忽然想起,自己确实有这样吩咐过。 洛寒揉了揉眉心,看来他真的有些醉了。 慕糖:“想起来了?” “嗯。”洛寒心不在焉地点头,“我今日下午,去了趟靖远侯府。” 慕糖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是讨厌靖远侯的,竟然会主动去那里。” 他上午当着赵修文的面,提到老靖远侯时,语气里满是轻蔑与不屑。 “我的确很讨厌他。”洛寒淡淡道,“不过总归是我先动手,打伤了他的世子。” 其实打伤赵修文的事,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更不会放低姿态去道歉。 他去靖远侯府,只是为了一个目的。 洛寒从怀里拿出一本红色的折子,递给慕糖。 “这是……?” “你的庚帖。”他低声道。 “原来你是去拿这个了。” 慕糖笑着看了他一眼。 装什么呢? 她就说,以洛寒如今的身份,怎么会屈尊去一个破落侯府致歉。 原来还是因着这点心思。 慕糖慢慢展开庚帖。 这是江绮年的东西,她其实一点兴趣也没有。 不过这庚帖上的字倒是不错,慕糖欣赏了一会儿,然后感觉到洛寒幽幽的目光,抬起头回望过去。 “你很舍不得?”他问。 慕糖琢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什么。 她扬了扬庚帖,笑道:“是舍不得呀。”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问,慕糖恶劣的趣味就浮上来了。 “好好一桩婚事,难得永安侯府落败了,人家还不嫌弃我……却被你搅和了。” 她慢悠悠地叹了口气,就好像是真的有些惋惜。 石桌上摆着琉璃灯盏,散发出柔和的光,映照出她脸上的一丝遗憾。 洛寒觉得刺眼。 酒意上头,他一把抽走了慕糖手中的庚帖,撕得粉碎,轻轻一抛,落了一地红纸屑。 “庚帖已经退了、撕了……也没什么好遗憾的,赵修文不是什么良人。”洛寒讽刺,“你的审美,不会只有这种水平吧?” 他想起她上午在这座亭子里,漫不经心的嘲讽。 “我知道。”慕糖手肘撑着石桌上,托着腮,半真半假地应付着,“可是,好歹当的是正头夫人……我不该遗憾一下么?” 洛寒默默地望着她。 他忽然道:“你知道么,前些日子,陛下曾想给我指婚,可是被我推拒了。” 慕糖当然不会知道。 她静静地望着他:“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你想知道原因么?”洛寒问。 慕糖扯了扯嘴角。 原因还用问么? 他的那些心思,她早就知道了。 不过慕糖决定耐心一点,不点破,等他自己慢慢说出来。 这也许能涨一些攻略值。 洛寒见慕糖一直没有说话,便自顾自地说下去。 “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是出于本能一样推拒。” “可是后来,我终于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抬起头,看着慕糖,缓缓道,“因为我心里,已经住了一个人——除了她以外,再容不下别人……也无法忍受其他人,来作我的妻子。” 作者有话要说:三合一 第31章 嘴甜心黑的戏精刺客(31) 洛寒说完, 定定看着身边的少女。 慕糖微微一笑:“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洛寒沉默了一会儿,好似下了很大决心。 片刻后,他轻轻开口。 “你既然在乎名分,那如果……我愿意娶你呢?” “你会怎么想?会开心么?” 兜了这么大的圈子,原来是为了说这个。 慕糖斟酌道:“你想听假话,还是实话?” 洛寒一顿:“……实话。” “实话就是……没什么感觉。”慕糖弯了弯唇,眼底沾染了凉薄笑意, “想娶我的人不少,你也只是其中之一,我不太稀罕。” 这男人想娶她,不过是为想得到她。 却还一副反复煎熬的模样, 来试探她。 就好像他付出了多大的牺牲, 她必须得为此感恩戴德似的。 洛寒眼里的光, 暗淡下来。 他拿起酒壶, 重新在杯中倒满酒液。 “那假话呢?” “假话就多了, 我能编很多。”她笑意不减, “你想听哪种呢?” “……” 洛寒没有说话, 只是一杯又一杯地饮酒。 他脸色看上去很不好看。 “真话不爱听,假话也不想听。”慕糖叹气,“那你想听什么样的话呢?” “你真的不知道我想听什么?” 洛寒停下来, 望着她, 自嘲地一笑。 “其实,我只是想听你说一句‘喜欢’而已。” 他轻轻摩挲了一下酒杯。 “喜欢?”慕糖挑起纤细的眉,“这样的话, 我记得,从前跟你说过很多。” “不是那种喜欢。” 洛寒脱口而出。 看来他是真的醉了,说出来的话也是莫名其妙。 慕糖困惑地看着他。 她看上去,就像是永远也不会理解这种情感。 洛寒的眼里,慢慢染上了一丝哀伤。 “你对我的‘喜欢’,就像是一件玩物一样……我知道。” “可是,我对你的喜欢,却不是这样的——” 心思憋了许久,几乎快把他折磨疯。 今天终于说出来了。 然而慕糖看上去没什么反应。 她只是淡淡一笑。 “那你的喜欢,是什么样的?” “我的喜欢很累。”洛寒慢慢道,“还很痛苦,总会让我感到煎熬。” 那就像是摸着黑,在走一段看不见尽头的路,没有灯,不知道终点在哪里,好像永远走不完,又会担心着走到最后,也只是徒劳一场。 灯火映着慕糖的脸,精致美丽,好似一尊珍贵的琉璃人偶。 可是人偶放在怀里也是能焐热的。 而她却似乎不能。 慕糖:“那你还喜欢?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也没办法控制自己。” 洛寒抓住她冰凉的手,双手合在上面,紧紧握住。 即便他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即便她凉薄如斯,对他的感情,近乎恶劣地玩弄。 偏偏他就是欲罢不能,想私藏、想占有……想到发疯。 洛寒觉得自己很卑贱。 他的爱意,就像是乞讨一般,渐渐失去了尊严。 慕糖的虚情假意,他心知肚明,可即便是这样虚伪的情感,哪怕流露出一星半点,他都会悄悄地雀跃不已。 洛寒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后,苦涩一笑。 “我有病,是不是?” “病得不轻。” 慕糖总是在他不想听实话时,特别坦诚。 “是你的错。”他说,“是你先诱惑我的。” “嗯,是我先诱惑你的……可是,你不是也很喜欢么?” 她说这话时,唇边噙着微笑,月色与琉璃灯光交相辉映,将她勾勒出一丝温柔的味道。 唯有眼底像深渊一样,隐隐透着冷漠。 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呢? 她像是手指上缠了无数牵丝,每一根都连在他心上,轻巧一动,便引得他情绪起伏,手足无措。 “你的错,你要负责。” 洛寒一把将她扯进怀里,声音暗哑,“我想娶你,是真心实意地想娶你,赵修文能给你的,其他男人能给你的……只要你想要的,我全部都可以给你。” 他微微颤抖,环着她的手很用力,似乎生怕一松手,她便会离他而去。 慕糖窝在他怀里。 她没说话,只是等着他的感情慢慢酝酿。 意识面板里的攻略值,慢慢上爬。 “你是真心的?你就这么喜欢我?”慕糖问。 “我愿意为你去死。”洛寒说。 “我不需要你死。”慕糖摇头。 他死了,剩下的攻略值怎么办? 真想不开,也等她攻略完了再说。 “你……不希望我死?” 洛寒看着她,目光泛起一丝柔和。 原来她还是在乎他的。 哪怕只有这么一点点,也足以让他欣慰起来。 攻略值定格在94。 他从怀里拿出一只锦盒。 “这个……给你。” “是什么?” 洛寒没有立马回答,只是把锦盒放在桌上,打开。 一只玉镯静静躺在锦缎上,在琉璃灯的光线下,晶莹透亮,一看便不是凡品。 “我揣在身上好几天了,总想着要亲手给你戴上。”他拿起玉镯,“这是母亲留给我的遗物,她总是说,未来要传给儿媳……” “可是,”慕糖笑吟吟打断了他的话。“我没说要嫁给你。” “而且,我是仇人之女,”她看了一眼怔住的洛寒,笑道,“你母亲若是知道,你将她的遗物,留给我这样的女人……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慕糖说着,推开了他的手,从他怀里站起身,月光将她的影子拉长。 洛寒被她一推,手颤了一下,玉镯就掉到地上,碎成几瓣。 他盯着碎片,眼角微微泛红。 “一定要这样讲话么?” “我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么?”慕糖低头看他,“只是实话而已。” “你是真的……没有心。” 他眼中透出绝望。 她是真的冷心冷肺,一片真心捧到她面前,被她当玩物一样,扔在地上踩着玩。 慕糖柔声笑了笑,抬起他的脸。 “你没资格说我。” “你以为,你的爱就很高贵么?” 她语气里满含讽刺。 这个人对着她的喜欢,隔着家仇,处处顾忌,就像是一种不能见光的情感。 这叫爱? 慕糖其实不懂得什么算是爱,但她明白,洛寒这样,一定不会是攻略值达到满值的表现。 还差了最后一层,得再刺激一下。 “你的爱藏藏掖掖,怕被别人发现,也怕被我发现。”慕糖接着说,“可见你最爱的还是自己,你担心受到良心的谴责,害怕我玩弄你的感情……本质上来说,不过是自私而卑劣的情感。” 洛寒呼吸急促起来。 “我不是……” 慕糖忽然弯下腰,凑近,食指按在他唇上,止住他的话。 “你是,你一直在自欺欺人。”她轻声道,“我不需要这样的爱意。” “没有做好抛弃一切的觉悟,就不要再说爱我……你爱不起。” 抛弃一切,只剩下无尽的爱意,这是她对于攻略值100的理解。 这才是她想要的东西。 慕糖抛下最后一句,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她消失在溶溶月色里。 忘月亭里只剩下洛寒,和满地的玉屑。 明明是夏天,穿堂风却冷,仿佛吹进他心湖,冰封一片。 洛寒看着破碎的玉镯,目光悲哀,颓然坐倒在地上。 ***** “分数到了90以后,攻略就会越来越费力。” 小黑趴在慕糖脚边,周围是院子里盛开似锦的繁花。 “似乎是这样的。” 慕糖懒洋洋地回答。 她躺在小院里的摇椅上,一边赏花,一边思考着攻略值。 在洛府待了有一段时间,她与洛寒也没少接触。 拥抱、亲昵、逗弄……和从前比,这些渐渐失去了效果。 只有当洛寒出现剧烈的情感波动,数值才会慢慢涨上来。 “你们好久没见了。”小黑叹气,“他好像这回真的伤心了……要不,你试着对他好点?反正是为了攻略值。” 慕糖不可置否:“我觉得,这不管用。” 洛寒对她的爱,或许连他本人也不清楚是怎么形成的。 但慕糖却有些明白。 他的爱,大概是起源于占有欲——洛寒好胜、自负,却唯独得不到她,被她戏弄……他不断追逐,渴望与征服欲不断膨胀,也许就渐渐形成了习惯与依恋。 所以,如果真的对他好起来,满足了他的需求,那么,攻略值才会真正地停滞不前。 “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不喜欢温情路线。”慕糖说,“给别人送温暖?我这么闲的么?” 收割爱就好了,其他的……不在她的工作范围内。 小黑:…… “我就想按我喜欢的风格来,就是懒得去惯着男人。”慕糖微笑,“工作时保持愉悦的心情,还是很重要的。” 她悠闲地折下一朵粉团蔷薇。 小黑默默看着慕糖。 虽然她很有手段,但……也真是它见过最任性的宿主了。 小黑摇了摇尾巴,想吐槽两句。 但时机不巧。 洛寒从月门外迈了进来。 他看到慕糖安静地躺在摇椅上,周身花团锦簇,手里擎着花枝,一只蝴蝶轻盈地停在花上。 洛寒慢慢走到她身边。 蝴蝶振翅飞走,她抬起眼。 “我以为……上次伤了你,你不会再见我了。” 慕糖说得虚情假意。 实际上,她很笃定,洛寒还会主动来找她。 感情就是这样,越是深情的一方,总会率先认输。 “那晚……我喝醉了。”洛寒淡声道,“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嗯。”慕糖点头,“我本也没放在心上。” 洛寒眼神一黯。 虽然希望她能忘掉他那晚狼狈的模样,可却还是隐隐盼着,她的心里能掀起丝波澜。 这起码能说明她还是有些在乎的。 而不是像眼前这样,她无动于衷,更让人心痛。 “还有什么事么?”慕糖问。 洛寒回了神,看着她,犹豫片刻,最终轻轻道。 “有。” “我想做一件事。”他的语气里,带上一丝恳求的意味,“陪我一下,可以么?”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第二更。 等一下0点后继续更!我超勤奋! 感谢在2020-04-05 00:18:26~2020-04-05 19:48: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永远喜欢白桃乌龙、陈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蒋丞的小公主 15瓶;姜袅袅袅 10瓶;柒淮、上天吧少女、略略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嘴甜心黑的戏精刺客(32) 慕糖有些讶异。 有什么事一定要自己作陪? 不过她还是起身, 被洛寒拉着,来到一处垂花架下。 桌上摆了些彩纸、竹条,还散着几张图纸。 慕糖很快反应过来。 “花灯?”她侧头看着洛寒,“你想让我陪你做花灯?” “嗯。” “有什么特殊意义么?” “就像从前那回一样。”洛寒说,“你还记得么?” 被困在永安侯府那时,花灯节前夜,她把他留在房里, 却不是做别的事,只是和他一起制作花灯。 “我不记得了。”慕糖摇头。 她很少去记着一些无所谓的事。 洛寒眸中泛起淡淡的失望。 她果然不记得了。 不过他也没再多说,只是拉着她的手坐下。 “明日是中元节。”洛寒说,“我打算做几盏莲花灯, 到时候放河里, 祭奠家人。” 慕糖:“我的身份, 恐怕不合适吧?” “没什么合不合适的。” 洛寒动起手, 摆弄着扎花灯的竹条。 不过显然他不是心灵手巧的类型, 弄得一团糟, 扎出来的骨架歪歪扭扭, 真放进水里,恐怕会沉下去。 慕糖摇头:“真是笨。” 她本来只打算在一边看着,但他做得实在太烂, 碍眼, 便随着性子把竹条拿起来,弯成灯架的形状。 慕糖:“你把灯纸剪开,就可以了。” 洛寒一愣, 随即胸口蔓延开酸楚。 那天也是这样,温暖的灯火下,她耐心地扎着花灯,认真又好看的模样,他可能一辈子也忘不了。 若是时间能永远停在那里…… “你在想什么呢?”慕糖见他神色怔然,问。 “没什么。”他抿着唇,收起思绪,动手裁剪起桌上的彩纸。 剪纸很快就完成,而慕糖还在制作灯骨架。 她神情很专注,和记忆里那天重叠起来。 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让洛寒觉得,她是真实的存在。 头顶的垂花架上铺满了紫藤萝,顺着空格垂落下来,散着淡淡香气,飘飘荡荡。 洛寒许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氛围,安宁而温馨。 一片藤萝花飘下来,浅紫色,悄悄落在她发间。 洛寒情不自禁地伸出手。 他移到她发边,轻轻取下,微顿。 然后将小小的花,好生收进衣袖里。 心里泛起一片柔软的同时,又感到些许悲哀。 他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么? 靠着自娱自乐,来获取那一丁点可怜的满足感? 洛寒叹息一声,一边又有些庆幸,她对此毫无所觉。 “做好了。” 慕糖抬起头,将小巧的莲灯放在桌上。 “很好看。”洛寒微笑。 她没说话,只是仔细地打量着他。 刚刚他的动作,慕糖怎么可能没发觉? 她只是不动声色而已,因为洛寒的表现,透着不对劲。 他似乎在隐瞒什么。 “你有心事?”慕糖探寻地看着他,“你看上去……像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跟我说。” 洛寒对上她的视线。 她总是很敏锐,看上去温柔娇美,却具有能看穿人心一般的洞察力。 “我……”洛寒沉吟片刻,最终还是说出来,“后日,我便要出征了。” 洛家世代以武立身,即便当年家族倾覆,军中也有不少他父亲的旧部。是以洛家光复后,皇帝把他安排为武将,他继承了从前父亲的权力与人脉。 近些时日边关有乱,洛寒被派往前去平复。 这也意味着,在平乱之前,他不能再见到她了。 “我和你要分开一段时间了。”洛寒说,“你开心么?” “不怎么开心。”慕糖说。 当然是不开心的。 眼看着攻略值就快要到了,他却要走?再拖上个一年半载? 这可真让人不耐烦。 她看上去似乎有轻微的烦躁。 洛寒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只要她没流露出兴高采烈的神色,他就不至于太难过了。 在她面前,他变得越来越卑微,现在已经到了只要她不讨厌自己,就能让他欣慰的地步。 他掩饰住内心的不安,握住慕糖的手。 “中元节,陪我去放河灯好么?” “怎么这么突然?”慕糖问。 “我们……曾约定过。” 当初花灯节,计划把她推下水之前,慕糖的灯被弄坏了。 所以他们当时约好,以后再做一次花灯,然后一起放河灯。 然而现在只有洛寒一个人还记着。 约定里的另一个人已经忘了。 果然,慕糖笑笑:“有过这样的约定?” 她往往一时兴起,撩人撩完就算过,从不会去用心记着,更不会放在心里。 没有什么比淡忘更伤人心。 洛寒觉得自己已经开始麻木了。 他叹了口气,恳切地看着她:“那么,算我求你,可不可以陪我一道去?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若是死了,那么好歹临行前一天,还能剩个念想。” 他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慕糖点了点头。 “那好吧。” 其实能和洛寒再多相处一天,她也并不抗拒。 他要出征,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慕糖不想把工作拖得太长,若是能找到机会,趁他离开前完成,那自然最好。 ***** 中元节。 与花灯节的热闹不同,街市清冷,唯有河边人多,多是放灯祷祝往生的百姓们。 洛寒和慕糖找了个偏僻的地方,人少些,花树下两人并肩而坐。 莲花灯放进水里,慢悠悠地打着旋儿。 洛寒静静地看着顺水漂远的河灯,耳边传来慕糖的声音。 “你不许愿么?” 洛寒侧过头,看见她闭上眼,双手合十,像是在祈愿一样。 灯光渲染下,她的表情安静而祥和,看上去分外美好。 他也情不自禁闭上双眼。 脑中瞬间浮现出许多心愿来。 真可笑,明明以前他从不信这些的。 再睁开眼时,慕糖在一边,笑吟吟地问。 “你许了什么愿?” “……”都是和她有关的。 “不告诉我?”她笑笑,“那就不陪你了。” “别——” 洛寒慌忙拉住她,纠结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我希望我能活着回来,和你……和你白头偕老。” 他心慌意乱,不敢去看慕糖的表情,就怕瞧见她眼中的嘲讽与不屑。 不过慕糖没有,她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洛寒与她对视:“你呢?你又许了什么愿望?” 慕糖很坦率:“我想快一点得到你的爱。” 她想快一点完成攻略值。 洛寒一怔。 他睁大了双眼,呼吸屏住。 “你……再说一遍?” “我话只爱说一遍。”慕糖微笑地站起来,朝花树下走去,“你没听清,那就算了……” 话没说完。 她被他握住肩头,轻轻一推,背抵在树干上。 “不需要许愿。”洛寒声音微哑,“你想要的东西,早就得到了。” “是么?” 可是攻略值还没到100。 “那天以后……我去了爹娘的衣冠冢前,跟他们说了你的事。”洛寒低声道,“我已决定,将从前的恩仇悉数放下,以后……只和你在一起。” 他已经下定决心。 至于对族人的背叛,那就等他下地狱后再慢慢偿还。 “此行回来后,我便向圣上辞官,到时候,你想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事事都顺着你来。即便——” 洛寒深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即便你没有那么喜欢我,我也愿意守着,只求待在你的身边……” “我们有很长时间,可以重新开始。” 洛寒觉得,自己已经不需要尊严了。 只有在临别的时刻,他才终于明白。 慕糖对于他,就像是空气之于人,水对于鱼的存在,一旦失去,可能就再也没办法存活。 他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 “我已经做好了抛弃一切的觉悟。”洛寒的头,轻轻抵在她的头上,“我爱你……你愿意等着我回来么?” 慕糖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此时,唇边泛起缕淡淡的微笑。 “嗯。” 攻略值出现了波动,她的注意力在意识面板上,无暇顾及其他,因此只是敷衍地应了一声。 然而洛寒却没听出她的敷衍。 他以为这是她的回应。 洛寒心里像是激起了千层巨浪,一切美好得就像一个梦。 他惊喜,不知该说什么好,手足无措了一会儿,最终,将她紧紧地拥进怀里。 当年死里逃生,除掉永安侯府,封官拜爵……这些都没能让他如此喜悦。 唯有此刻,他才觉得快乐而满足。 只有怀里这个人,是真实的,其他都像是过眼浮云,不值得留恋,无所谓挂心。 只要有她在,那就一切都好。 慕糖被洛寒拥在怀里,听着他剧烈的心跳声。 他很激动。 而攻略值也出现了变化,慢慢攀升。 数字跳到99时,洛寒放开了慕糖,拥着她肩头,深深凝望进她眼里。 远处河里漂着数盏莲花灯,水波粼粼,映着河川上万千灯火明灭。 “我平生……从未感到如此欢喜。” 他眼眶似乎有些湿润,轻声叹道。 不知是不是灯火映照的缘故,慕糖看见,他的眼睛很亮。 这些日子她一直待他忽冷忽热,时而温柔,时而辛辣,洛寒似乎饱受折磨,眼中总像是盛着一潭平静死水。 可是现在,他双眸中,却像是有了光。 他好像在期盼着什么。 距离完整的攻略值,还差1点。 这场戏即将落幕。 她先把希望带给他,然后再夺走,然后,他很快将要坠入绝望的深渊。 像她这样的,是不是太坏了? 慕糖目光投向远处,轻轻一笑,颇为玩味地想。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一更~可期待一下二更 感谢在2020-04-05 19:48:07~2020-04-06 00:48: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少年不帅(??w?)?嘿 10瓶;略略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嘴甜心黑的戏精刺客(完) 33 一晚上过去, 第二天,洛寒临行。 他走之前,来到慕糖的院子里,在她房间外徘徊。 天才刚蒙蒙亮,她应该还没有醒。 洛寒没有叫醒她的意思,他只是想在离开前,在离她近一点的地方待一会儿。 这会让他感到心安。 洛寒站了一会儿, 估摸着快到时间,正打算转身离开,却听到“吱呀”一声。 轩窗被支起,慕糖从屋里探出半个身子。 “你醒着?”洛寒惊讶。 “嗯。”她点头, “我知道你今早走。” “你特意等着我?” 洛寒心里涌起一丝感动。 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等他回来以后, 一定要放下一切, 对她很好很好。 他动容的模样, 慕糖看在眼里, 轻轻弯唇。 “在这里跟我说话, 不会耽搁了你的行程么?” “不急。” 洛寒温柔地望着她。 与她相处的时刻, 每多一分,都是很好的。 慕糖的手扶在窗框上,洛寒的手覆了上去。 “你赶着点给我送行, 就没什么话要跟我讲么?” “你想听什么?” “想说什么, 都可以,我都喜欢。” “我也没什么想说的。”慕糖微笑,“一路顺风?平安归来?” “再多说两句。” 慕糖摇头:“别的就想不出来了。” 洛寒看着她的脸, 晨雾里,她的面容朦朦胧胧,墨发松松散散,披在脑后,美不胜收。 她还是一副没有心的样子。 不过他已经想通了,没有便没有,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她喜欢的,他便去做到,此后一生陪着她,总有焐热她的那一天。 就算捂不热也无妨,只要能待在她身边,一直看着她,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等我回来以后,我就娶你,昭告天下也好,隐姓埋名也好,全部由着你来。”洛寒握紧她的手,“之后我辞官,带着你游遍天下名胜山川,最后找一处安静的地方结庐安居,死生相伴……你喜欢么?” 慕糖当然是不喜欢的。 不过她只是温软一笑:“听你的。” 洛寒欣慰地看着她:“那么,等着我。” 慕糖:“好。” 你信么? 她维持着面上的笑意,可是心里却渐渐有些烦躁。 还差1点的攻略值,该在哪里补上…… 就在这时,慕糖听到洛寒说:“你靠近些,我有句悄悄话要跟你讲。” ……这时辰,院子里根本没有别人。 但慕糖还是带着得体的微笑,俯下身。 洛寒的唇移到她耳边,却什么话也没说,而是轻巧地在她侧脸,印下一个吻。 认真的、珍视的、不沾染任何情.欲的……一个吻。 就像是找到了最后一块拼图,攻略值还剩下的那1点,缓缓补上。 100。 结束了。 慕糖的眼睛亮了起来,唇边的笑容一下子生动起来,像是绽放正盛的花,夺目而绚烂。 “亲你一下,就这么开心?”洛寒有些惊讶,随后遗憾,“早知道之前就多亲你几下……也省得从前你我,闹了那么多次别扭。” “谁说不是呢?”慕糖懒洋洋地敷衍道。 天色渐亮,日出的光彩慢慢晕染开云彩。 洛寒知道,该到离别的时候了。 “我走了,你好好保重。”他依依不舍转身,走出几步,回头看了最后一眼,“等我回来——” “嗯。”慕糖挥挥手,“再见。” 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她看着洛寒走出院门,关上窗。 回身看见黑猫蹲在她的书案上。 “真有你的。”小黑摇着尾巴,赞叹,“任务已完成……现在离开么?” “暂时不走,我要给他留一封信。” 慕糖来到书案前,研磨提笔,在一张纸上写下什么。 小黑看着,心想,这也实属人之常情。 来到一个世界,和一个人相处这么久,这期间又发生了许多事,生出一些感情来,正常。 就像它自己,也曾被这样的问题困扰过。 “作为一个系统,有一项规则我还没跟你说过。”小黑说,“当宿主完成任务后,如果有意愿……是可以留在世界里,和自己喜欢的人,共度一生的。” 慕糖正在将信纸叠好,听到这话,抬起头,诧异地看了它一眼。 “留下来做什么?” “你不是给洛寒写信么?”它说,“这么留恋,不如……” 话还没说完,却听到慕糖咯咯笑了起来。 “留恋?你开什么玩笑呢?” 她戏谑地招了招手,“来,看看我写了什么,你就知道了。” 空白的信纸上,只有一句话。 小黑侧过头,看了一眼,一愣,随即幽幽叹了口气。 它真是高估了她的良心。 “你真狠,他也是……真惨。” “怎么说话呢。”慕糖慢悠悠将纸装进信封,“我这么平白无故消失,总得给人家一个交代。” 她话说得正经,可是唇边那挑事的微笑里,暴露了她的恶趣味。 不过那偶尔流露出的恶意里,却总是混杂着些许天真与无辜,叫人很难厌恶起来。 慕糖把信封放在桌上,想了想,又拿起银铃脚环,压在上面。 那是洛寒曾经送给她的。 不过她不稀罕。 她对金银玉饰一向无感,只喜欢钻石那种坚韧、锋利、光彩夺目的珍宝。 所以就不要了。 “好了。”慕糖做完最后的事情,扯了扯小黑的尾巴,“该走了。” ***** 脱离世界后,慕糖并不需要立刻进入下一个世界。 她可以有稍稍休息的机会。 回到在她的两层小楼,慕糖并没有着急歇息,而是先收取了她的报偿。 江绮年的半片魂魄。 她的书房里摆着一盏琉璃灯,将魂魄倒进去,一开始先是晕染开来,然后衬底,慢慢漂动着,浅蓝色,像是蝶尾鱼散开的尾巴。 慕糖欣赏着眼前的灯。 这是她刚进入这个世界时,一个女人交给她的。 “这种灯可以用来盛放魂魄,集满了,听说就能完成一个愿望。”小黑说,“原来,你也有想要完成的心愿么?” 会来这里的人,都是已经死了,生前常有未尽之愿。 不过,像慕糖这样的人,它却很难想象,她会有什么特别执着的心愿。 “其实也没有。”慕糖说,“我只是觉得,这个灯盛着魂魄的样子,特别漂亮。” 她弯起眉眼:“我喜欢漂亮的东西。” 小黑:“……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小黑无语地看着她。 它当系统的时间不短,接手过不少宿主,却还真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人。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看不懂。 不过有一点,它可以肯定。 她心里怀有的情感,能感知到的情感,能与人共享的情感……和正常人完全不同。 像是没有心一样。 小黑看着琉璃灯盏里飘荡的魂魄,想到江绮年,继而想到洛寒。 “你说,洛寒回来后,要是发现你不见了……他会怎么样?” “谁知道呢?”慕糖托着腮,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琉璃灯的外壁,“不过,我也不感兴趣。” 上一个世界已经结束了,该扔的就扔掉,她也准备着,迎接下一个玩具了。 “你真是奇妙。”小黑感叹道,“我还以为,攻略了这么久,你多多少少,会对洛寒产生点情感。” 它曾遇到的那些宿主里,有很多人,陷在虚妄的情感里,无法抽离开来。 “可惜,我是真的,一丁点喜欢也没有。” 慕糖笑着睨了小黑一眼。 “随便你如何想,我这个人……一向没有什么同情心,更不知道如何去喜欢一个人。” “对我来说……那只是一个没有姓名的,任务对象。” “不要指望我会良心发现哦——”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的第二更~ 这个世界的攻略结束了,不过这个故事还不完整……还有一篇洛寒番外,交代一下他的结局。 虐洛寒,心疼他的小伙伴们慎入鸭~ 明天0点后更新~ 感谢在2020-04-06 00:48:34~2020-04-06 14:15: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叔、幽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左三 10瓶;略略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洛寒番外 京城人都传, 洛寒是个疯子。 边关的仗打了一年多,大捷,班师回朝后,皇帝欲行封赏,他却拒了,甚至还当场向皇帝请求辞官,解甲归田。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只知道那日, 他回府的步子很急,不过人看上去倒还正常,甚至脸上洋溢着愉悦,似乎有什么喜事在等着他。 但此后, 一切都变了。 他总是在京城的街上游荡, 沾着一身酒气, 像是丢了魂一样, 拿着张女子的画像, 逢人便揪住问见没见过。 洛寒疯疯癫癫的模样, 渐渐引为全京城的笑柄。 就连皇帝也听说了这件事。 “你最近是怎么回事?” 宣政殿里, 皇帝放下奏折,抬头看着眼前的落魄男子。 洛寒今年才二十多,征战归来时还意气风发, 短短数日, 眼窝深陷,头发都白了一半。 皇帝深深皱眉。 “虽然准了你辞官,但好歹也是洛家后裔。”皇帝道, “洛将军曾对朕与母后有恩……当年洛家覆灭,朕着人保下你,送进暗阁,可不是为了看你现在这副模样。” 洛寒沉默半晌:“叫陛下见笑了。”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 皇帝叹了口气:“朕听说了,你在找一个女人……可是你藏在府上的那个?” “……是。” 洛寒从未向人提过这件事,不过有心人要查,自然不难知晓。 “且不说她的身份尴尬。”皇帝摇头,“说到底,不过是个女人。你承了洛家的勋爵,身份贵重,又得了朕的赏识……这天下美人极多,又有哪一个是你得不到的?” 洛寒低下头。 其他人怎么能和她相比? 可是她却丢下他,一走了之。 “最近宫里新进了一批秀女……”皇帝见他怔忡不语,沉吟道,“你若有看上的,朕可以指派给你。” “不必了……”洛寒摇头,“多谢陛下美意。” 他这辈子认定了她,其他人……再也入不了他的眼里。 ***** 入了冬,京城好一场大雪铺开。 自打被皇帝召见后,洛寒终于不再折腾,安静下来。 然而知情人却都明白,他是彻底疯了。 前些时日府里张灯结彩,堂前挂上了喜字,红烛高照。 洛寒穿着一身红衣成亲。 和他拜堂的不是活人,是一只白瓷人偶。 那是洛寒花重金请工匠所制,与常人等身,做工精妙,眉目身形,与慕糖几乎一模一样。 成亲那日,他亲自给人偶披上凤冠霞帔,抱着它到堂前成礼。 观礼的宾客寥寥无几,人们都避着他,没有人愿意卷进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里。 不过洛寒无所谓。 他出征前,曾向她承诺过三件事。 娶她,这是第一件。 他现在正准备着第二件。 洛寒现在待在慕糖原来的房里。 小院里银装素裹,她喜欢花,所以当初他布置这里时,栽植了不少奇花异草。 不过一进冬天,就只剩下光秃秃的花枝,皑皑白雪覆盖其上,荒凉一片。 洛寒在收拾东西。 重要的东西都装在一个檀木盒子里。 她最后留下的东西,不多,三样,一个小盒便能装下。 第一样是他当年送给她的脚环,源于一场梦,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她雪白纤细的脚踝上缠着银铃,有多好看。 第二样是一朵藤萝花,淡紫色,干枯后只缩成一团。 这种花,府里的木花架上有很多,唯独这一朵,是从她发间取下的。 第三样……洛寒目光落在折叠好的字条上。 这是她最后留下的笔墨。 即便隔了许久,看到这张字条,他的心,还是会痛。 当时兴冲冲从宫中往府里赶,满心里想得都是她,结果人去楼空,只剩下这个。 展开字条,一行娟秀字迹露出来,墨色微微陈旧。 “我玩腻了,不等你了。” 洛寒手微微颤抖。 她写下这句话,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想必眼中一定带着嘲讽与戏谑,就像一直以来那样。 原来所有的事情都是他的幻想,他以为的情愫、他以为的幸福……全部都是一场空。 情深的只有他一个人,他入了戏,她却没有,始终是一个凉薄无情的看客,他的一切悲欢喜乐,都走不进她的心里。 从开始他就是被玩弄的那个,直到最后,也没有任何改变。 可即便如此,这张字条,最终还是被他珍藏起来。 她留下的东西太少,便是这样的东西,他也舍不得放弃。 洛寒缓缓将东西重新收回檀木盒,侧过头,看向床边。 瓷人偶靠在床头,一身雪青色轻纱复裙,发边斜簪蝶戏海棠鎏金步摇,是慕糖平日常做的打扮。 他坐在床边,静静打量着人偶,摸上它冰凉的脸颊,轻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当然不会有人回应他。 人偶毫无生气地坐着,眼神空洞,和慕糖的眼睛,完全不一样。 洛寒找她找了很久,没有结果,只能把安慰寄托在虚假的物件上。 慕糖曾经说过,他的爱,总是掩藏在自欺欺人之下……现在看来,她说得不假。 但不是所有的自欺欺人,都能获得内心的平静。 洛寒就很痛苦。 越是靠近这没有灵魂的人偶,越是会意识到它与那个女人的区别,内心就越会受到深深的折磨。 就像刀刃比在心头,一寸一寸地割。 洛寒呆滞许久,最终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把人偶抱起,带上收拾好的东西,在风雪漫漫的夜里,离开了洛府。 他再也没有回来过。 ***** 向慕糖许诺过的第二件事,是陪她周游山川。 洛寒走到哪里,都会抱着一个瓷人偶,引来许多异样的目光。 人们都觉得他不正常。 洛寒自己也这样认为。 他想,也许当初承诺过的话,听在那个女人耳中,不过是个笑话。 可他还是近乎偏执地执行着,既是为了完成诺言,也是为了找她。 一晃已经过去了几年,洛寒始终没找到她。 带着人偶四处奔波,也让他的身心愈发疲惫,心中的绝望感也开始无限放大。 听说心死了,人很快就会变老。 洛寒在湖边,看着水里的倒影。 他今年连三十都没到,可是头发已经全白了,眉间沟壑深深,整个人看上去沧桑而颓败。 旁边立着人偶,空洞地平视着前方。 就连它也不再是记忆里的样子。 白瓷人偶也有它的寿命。 这几年游历了不少地方,来回颠簸,免不了磕碰,好几处瓷面上,出现了蛛网似的裂纹。 洛寒觉得自己的心,也像这瓷,慢慢碎开。 被一次又一次的绝望折磨,他已经千疮百孔。 他撑不下去了。 他甚至隐隐有了预感,就算一直继续下去,他也永远找不到她。 洛寒发现,自己的生命里,从来都没有过完整而永恒的东西,洛家是,慕糖也是……他们总是让他看到一点微弱的光,然后像傻子一样去追逐,最后一无所有,遍体鳞伤。 他想要的,从来得不到,他也累了,没力气去追赶。 他决定在这里停下。 洛寒看着身边的白瓷人偶,叹息地伸出手。 出现裂纹的瓷总是很脆弱,他的手指触碰上去,美丽的人偶便逐渐剥离成瓷片,支离破碎了一地。 洛寒很耐心地把瓷片一一捡起,抱在怀里。 然后若有所思地俯视了一会儿水面,倾身倒进了湖里。 水很冷。 现在是初春,雪融中带着料峭寒意,他和她的第一次见面,也正是在这个时节。 洛寒抱紧身体,怀里的碎瓷片深深扎进肉里,漫出血色。 他想起第一次见她,他曾恶劣地把血抹在她唇上,结果却被她算计,从此沦为她掌心里的玩物。 他被困住,想逃,在她身边种下有毒的花草,蛊惑她的婢女偷取解药,和人共谋想杀了她,还把她扔进过教坊司,想让她尝尝羞辱的味道。 但这些都失败了,她是一个聪明而心狠的女人,而他却道行浅薄。 她懂得怎么牵动着他的心,让他心软,神魂颠倒,最终将自己深深地沦陷进去。 水漫入鼻腔,呼吸渐渐困难起来。 洛寒感到痛苦,下意识去想她美好时的模样。 他见过她饮酒佯醉,见过她拿着话本笑吟吟,见过她在山寺花林里的回眸一笑,见过杏花落在她唇上,见过她将一盏莲灯温柔地放入水里…… 现在回忆起来,那些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就像是一场虚假的梦。 只有周身冰冷刺骨的水,与瓷片刺进胸前的痛苦,是真实的。 和慕糖承诺的第三件事,是生死相伴。 可惜他再也找不到她,只能跟一堆碎瓷葬身在这里。 黑暗渐渐袭来,洛寒的意识慢慢丧失,只隐约剩下一个念头。 如果有下一世,他想重新遇见那个人,他们之间不再隔阂着那么多的糟心事,可以好好地相知、相爱、长相厮守…… 当然,这些只是他美好的愿景。 洛寒永远不会知道,对于慕糖来说,并没有下一世的存在。 她只会为了任务而来,然后毫不留恋地离开。 而在此期间,凉薄如她,不会对一个任务对象,蔓生出丝毫的情感。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4/7)因为要上收藏夹,所以当日会晚点更新 这个世界彻底完结啦~下一章开始新的世界~ 文案涉及的世界都会写,随意翻牌,敬请期待_(:3)∠)_ ---------------------- 顺便厚着脸皮安利一下预收文,求收藏~ 《穿成病娇反派的食人花[穿书]》,文案如下,点进作者专栏可查看: [1] 花辞穿书了,她穿成一朵食人花,扎根在反派的花园里。 食人花吃人,歹毒凶狠,丧尽天良。 原剧情里,她不仅会被玄门正道追杀,未来还会被病娇反派当作提升功法的食粮吃掉。 花辞:我有句p……溜了溜了。 她悄悄扭断了自己的花茎,跑了,机缘巧合附在了书中早死的炮灰小师妹身上,披上了马甲。 [2] 长玄道门的小师妹花辞,道术精妙,人美声甜,是全门派的团宠。 只有花辞自己知道,她不是人,她只是一朵披着小师妹马甲的食人花。 她小心翼翼地捂好马甲,在众人宠爱下悠哉度日。 直到有一天,云游四方的师兄回来了—— 月黑风高的夜晚,师兄把花辞按在墙上,俊美无俦的脸上,泛起一丝阴冷微笑。 “我丢了一朵食人花,你见过么?” #论如何保护好自己的马甲# #团宠食人花的自我修养# #反派总想吃掉我q.q# ----------------- 感谢在2020-04-06 14:15:46~2020-04-06 23:16: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gaiet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藏青欢h 10瓶;gaiet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衣冠禽兽的豪门艺术家(1) 慕糖睁开眼。 周围光线暗淡, 没有灯,只有从窗外射进来的月光,映照着惨白的墙壁,显得气氛愈发阴森。 手腕和脚踝的皮肤上传来冰凉的触觉。 她的双手与双脚都被拷住,另一端牢牢地连在墙上,整个人倒在地上,贴着潮湿阴冷的地面。 房间里没有床和桌子等一系列的陈设, 只有冰冷的墙壁与铐锁,就像是专门囚禁人用的。 而她显然也不是第一个被关在这里的。 慕糖在地上,看到一根浅棕色的长头发,想来是前面被关在这里的人, 留下来的。 她并不吃惊, 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这里是与原身苏菀菀交易的世界, 依照惯例, 她收取一半灵魂作为报酬, 然后来到这个世界, 替原身讨一份情债, 完成她的执念。 苏菀菀是a城豪门苏家的大小姐,有颜有钱,能力也不错。 然而她只是一本书里的女配, 注定会在感情上一败涂地, 求而不得。 这是一本校园言情,女主是苏家的私生女苏依依,性格柔弱善良, 机缘巧合认识了男主顾虞,从而开始了一段唯美浪漫的爱情。 顾虞出身于a城豪门顾家,是顾氏夫妇的小儿子。 与他哥哥顾深不同,顾虞对接手家族企业没有兴趣,他醉心于艺术创作,而且天赋极高,年纪轻轻就成为了世界知名的艺术家。 干净,斯文,温润如玉,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艺术气息,顾虞走到哪里都很受女孩子欢迎。 原主也不例外,她在名流宴会上第一次遇见顾虞,便对他一见钟情。 这份感情当然得不到回馈……但原主的下场,并不是感情受挫那么简单。 她很惨。 问题正出在顾虞身上。 顾虞的温柔完美,只是一层伪装的表皮,剖开深处,里面每一寸骨头缝儿里,都写满了病态与鬼畜。 这是一个变态,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将他扭曲的美学投射活人身上——他喜欢把漂亮的女人做成人偶,放在秘密的储物架里展览起来。 顾虞会定下周密的计划,就像捕获猎物一样,将女人关进荒野别墅的地下室里。 等服用了安眠药的女人缓缓转醒后,他会欣赏她们惊恐绝望的表情,然后经过特定的工序,加工成人偶,再耐心地给她们上妆、穿上亲手制作的洋礼裙。 就像对待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一样。 而慕糖穿过来的时间,恰好是在原身被顾虞拐过来,做成人偶之前。 她看了眼意识面板里的攻略值,初始55点。 在这个数值下,顾虞不会手下留情,如果继续按照原剧情走,在攻略开始之前,她就会死去。 小黑毛茸茸的身体靠在她脚边,一双碧莹莹的猫眼里,透出些许焦急。 “这下糟了。” 它用小尖牙去咬了咬慕糖手脚上的锁铐,然而无济于事。 楼上传来一串脚步声,似乎有人在来回走动,慕糖猜测,应该是顾虞在准备制作人偶的工具。 “我裙子的口袋里,有一支钢笔。”慕糖看着小黑,轻声道,“帮我拿出来,打开。” 她的手被铐在身后,能活动的范围有限。 小黑不知道慕糖的用意,但还是照办,爪子从她一步裙的口袋里扒出一支钢笔,骨碌碌滚落在地上。 它把笔帽咬下来,然后将另一头叼着,递到她手中。 慕糖坐起身,背靠在墙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将手中的笔调转,别着手,合金笔尖对准手铐的锁孔,对准锁芯,耐心地试探着。 手铐上的锁,不像门锁那样复杂,只要技术到位,用钢笔尖捅开锁芯,还是可以办到的。 慕糖还算精于此道。 不过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楼上的脚步声渐渐弱了下来,似乎一切已经准备就绪……也许很快,顾虞就会下来,将她带到上面施展他的变态美学。 小黑忧虑地转着圈子,尾巴烦躁地摇来摇去。 然而慕糖看上去很平静,双眼微闭,只能听见钢笔尖捅在锁孔里发出的声音。 过了几分钟,“喀哒”一声,慕糖睁开眼,唇角勾起。 锁开了。 她将钢笔收起来,轻蔑地将锁铐扔到一边。 “快走吧。”小黑悄声道。 “嗯。” 慕糖点点头,她不傻,就算要刷攻略值,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和顾虞对上。 她打开门,迈进走廊,可就在这时,不远处木楼梯上,传来“吱呀”的声音。 有人正在下楼。 慕糖抱起小黑,安静地躲进走廊里的拐角,那里刚好是视觉的死角处,却又可以在暗中观察眼前发生的一切。 下半段楼梯上,一只皮鞋踩在上面,随后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慢慢出现。 他穿着米色衬衫,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光线有些暗,不过可以看到他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整个人透着一种十分干净的气质。 这就是顾虞了。 凭着这一副皮相,谁能想象到,他是一个变态呢? 顾虞的步子慢悠悠的,隔着有些远,看不清他的表情。 慕糖看着他悠闲地走到先前的囚室,打开门,然后——身形猛地一滞。 他似乎僵在了原地,手放在门把手上,缓缓握紧。 然而没过多久,顾虞忽然轻轻一笑,转过身来。 他的眼镜上泛着白光,看起来分外诡异,就着月光,慕糖看到,他的微笑里流露着好奇与兴奋,像是发现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不愧是变态的思维模式。 顾虞手扶在门框上,似是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抬起脚步,往走廊的另一边走去。 那是别墅大门的方向。 “他大概是要去门口堵着你。”顾虞走远后,小黑松了口气,悄声道,“怎么办?” “走窗户。” 慕糖的神情满不在乎,丝毫没有紧张感。 “这是二楼,你跳下去,虽然死不了,但十有□□要残。”小黑叹气。 “谁说我要跳了?” 慕糖弯起唇,指了指窗户,“别墅外墙上有水管。” 小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一截白色的竖管,沿着墙壁通到地下。 先前还没注意到,不想她居然观察得这么仔细。 “那……我们快走吧。”它低声说。 这座别墅就像个鬼宅,到处散发着阴森森的气息。 尤其顾虞在的时候,只要联想到他做过的事,就会让它不寒而栗,背上的猫毛一根根竖起。 一刻也不想呆了。 可是慕糖却看上去不怎么着急的样子。 她甚至还悠闲地从口袋里拿出一管口红,拔开口红盖,旋出一截玫瑰红的唇膏。 慕糖没有涂口红的打算,她只是饶有兴趣地盯着墙壁,然后拿起口红,在惨白的底色上,写下一串花体字母。 byebye. 口红写下的字,笔锋华丽,月光映照下,透着一股诡异又嚣张的美感。 慕糖欣赏完自己的作品,轻轻一哂,将口红盖好,随意扔在墙边。 “你这是干什么?” “我很讨厌别人把我铐着。”她打开窗,笑容无限美好,“挑衅他一下,不可以么?”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点不舒服,在床上躺了一整天……到现在才发出来,sorry明晚两更补上~ 开了新的世界,略重口,附带修罗场情节,文案附上 【衣冠禽兽的豪门艺术家】 艺术家:“她是一件非常精美的艺术品,我想把她浸泡在福尔马林,做成永恒的人偶娃娃。” 后来,“我每天都在纠结要不要杀她……杀了她,再也看不到她的微笑;不杀她,她的心永远不会属于我。” 糖糖:嘻嘻~ 感谢在2020-04-06 23:16:02~2020-04-09 00:50: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9957345、johnny、幽兰、阿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4897184 20瓶;你的官方前女友_、king.黑桃 10瓶;星竹百合ld、容九珩 5瓶;阿辰、糖与玻璃渣 2瓶;远处皆山.、gaiety、潇凤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衣冠禽兽的豪门艺术家(2) 小黑:……你开心就好。 慕糖总是任着性子来, 肆意而乖戾,做什么都不奇怪。 它觉得自己正在慢慢适应这个宿主的画风。 慕糖留完挑衅的字,不再逗留,顺着窗户外的管道,轻巧地爬了下去,离开了这栋别墅。 穿过一段灌木丛,鬼气森森的建筑很快被抛到后面, 慕糖走到安全的地方,叫了辆车,回了苏家。 到家时已经半夜。 穿过修葺整齐的花园,慕糖打开房门, 却发现大厅里还亮着。 头顶上的水晶吊灯散着淡黄色的光芒, 真皮沙发上坐着个中年女人, 抬眼看了过来。 “你还知道回来?” 苏母抱着臂, 眉头紧锁。 她面前的茶几上放着封信, 不出意外, 应该是原主苏菀菀留下来的。 苏顾两家同为a市豪门, 彼此之间都有商业联姻的想法。 原主喜欢的是顾虞,可是她的父母却更属意长子顾深,毕竟顾深现在才是掌握着顾氏集团的那个人, 和闲云野鹤的顾虞比起来, 显然是更适合联姻的对象。 可原主就是不愿意与顾深订婚。 所以她留了封信,离家出走。 原主离开家后,去找了顾虞, 表明心意,希望他能接受自己,结果却反被顾虞诱骗,关进了郊野别墅,落得一个惨死的结局。 “怎么不说话?” 苏母眉头一扬,将信纸丢到了慕糖面前。 “你看看你写的,都是些什么不成器的话——” “顾深哪里不好,嫁给他,就这么不情愿么?” 慕糖扫了眼地上的信纸。 说起来原主也算可悲,去国外留过学,努力提升着自己的能力,可到头来,在苏家父母眼中,还是比不过成为联姻工具的价值。 慕糖将纸捡起来,揉成一团,随意地丢进垃圾桶里。 她轻慢的态度毫不掩饰,让苏母愣住。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该扔么?”慕糖微微一笑,“我觉得你说得对,顾深哪里都好,我确实应该见见他。” 转折太过突然,苏母有些看不透了。 她女儿,她最是了解——苏菀菀的性子倔,认死理,不情愿的事情按着她头都很难办成,所以她离家出走,苏母虽然愤怒,却并不感到太吃惊。 可是现在,眼前的女人却笑吟吟地松了口,转变之快,让苏母竟有些无所适从。 “你……” 苏母张口结舌,努力想探寻自己心中怪异的感觉源于何处,却见慕糖转了身,朝楼梯走去。 “我累了,先去休息了。” “我要和顾深见面,帮我安排一下。”她走到楼梯拐角,忽然回身,居高临下地望着苏母,“越快越好……不然,我可保不准会改变主意。” 慕糖抛下这句话,微微一笑,然后径直回了二楼房间。 她懒得应付这女人。 虽说穿进了原主身体,可这并不代表慕糖会与苏母上演母慈女孝的戏码。 她情感淡薄,更何况,苏家父母也只是把原身当作联姻的工具人。 他们或许对原主有亲情,但在绝对的利益面前,就显得微不足道。 这样的关系让慕糖感到轻松。 这种情感她无法感同身受,只会成为负累。 ***** 慕糖和顾深的见面,被安排在a市最顶级的酒店内。 装潢奢华的包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慕糖打量着餐桌对面的男人。 他和顾虞是亲生兄弟,五官有些像,但气质完全不一样。 顾深冷峻,眉眼如刀刻斧凿,举手投足间流露着上位者的气势,比起顾虞表面上的斯文优雅,多了几分咄咄逼人。 这并不是第一次见面,从前在名流晚宴上便见过,不过彼此之间都没什么兴趣。 “苏小姐,听说你要找我谈订婚的事?” 顾深往椅背上一靠,神色略显倨傲。 “我不反对这门婚事的,苏家是很好的选择。”他接着道,“不过,有些事情,我想,还是提前告知你一声比较好。” “我娶你,是因为你的身份,这只是商业联姻,我们可以互惠互利,但唯独爱情,我无法给你,希望你不要奢求。” 顾深的声音很冷漠。 他似乎还有话说,所以慕糖没有开口,耐心地等他说下去。 “我有很多女人,不过我并不爱她们,仅仅是作为美丽的装饰品留在身边。”顾深继续说,“不过有一点你放心,当你成为顾夫人后,我顾及你的体面,让你和其他女人区分开来。” 慕糖淡淡地挑起了眉。 他好像还很得意? 呵。 慕糖优雅地伸出手,将餐布叠成好看的形状,然后抬起头,嫣然一笑。 “好,我懂了。” 她唇畔的微笑很温柔,似乎是个体贴懂事的好女孩。 顾深满意地点点头。 这样的女人很适合作他的妻子,人长得很美,气度优雅,还很识大体。 他的目光里带上一丝欣赏。 慕糖挂着款款微笑,纤细的手指勾起一边的高脚杯,里面盛着葡萄酒。 她慢慢站起身,走到顾深面前。 “不跟我干一杯么?”她端着酒杯,笑吟吟低头,“庆祝我跟你的合作?” “是顾家和苏家。”顾深纠正道。 不过他心里对这个女人还是有些好感,见过太多又哭又闹的女人,眼前这个,就难能可贵起来。 所以顾深很给面子,拿起桌上的高脚酒杯,和她手里的,碰了一下。 玻璃杯发出清脆的响声,顾深碰完杯,仰头一饮而尽。 然而慕糖却仍站在他面前,杯子里的葡萄酒,只是浅浅抿了一小口。 “不喜欢这个口味么?”顾深问。 如果不喜欢,他可以换一种。 对于女人的需求,只要在合理范围内,顾深从不吝啬。 “没有……我只是有一个坏毛病。”慕糖叹了口气,“我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口红,然后让别人来评价一下,好不好看。” 顾深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 慕糖却弯下腰,将酒杯凑到顾深面前,转了半圈。 玻璃杯沿留下淡淡的红色唇印,衬着深紫色的酒液,带出一□□惑的味道。 “你看,这个颜色怎么样?” 她凑得很近,声音轻轻地吹进顾深的耳边。 “还不错。” 顾深也算情场老手,自然解读得出这个动作背后的意味。 女人们总是争着抢着讨好他,不惜动用各种心计手段,明着递酒,暗里调情,这种事他见多了。 不过眼前的女人还算乖顺,脸生得也很美,这样挑逗的动作,偏偏带着一丝雅致的美感,顾深并不打算拒绝。 反正是个美丽的装饰品。 他伸出手,打算从慕糖手里接过酒杯,然后顺着唇印,将酒喝掉。 顺心的时候,他也愿意陪女人玩玩,做些有情趣的事。 可是高脚酒杯却忽然从他面前抽离。 慕糖浅笑着,将酒杯抬高些,微微倾斜。 紫红色的酒液浇了下去,顺着顾深的头发滴答而下,慢慢流进他白色衬衫的衣领里,散着淡淡的甜香气。 顾深愣了。 “哎呀,真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慕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柔和的笑意里,一丝冰冷的嘲讽流露出来。 怎么看都是故意的。 几分钟后,他才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你——!?” 顾深沉下脸,倏地站起身,手用力地攥住慕糖的手腕,将她按在墙边。 顾深低下头,用力地按住她的肩,冷冷一笑。 “我还当你是个听话的。” “我不是么?” 慕糖睁大眼睛,唇边笑意不减,语气戏谑,似乎非常愉快。 “我只是不小心打翻了酒杯。”她慢条斯理,“顾总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这么一个小小的错误也不肯放过?” “你故意的。”顾深不怒反笑,“你该不会天真地以为,我是个怜香惜玉的人?” 慕糖看着他,忽而一笑。 “我没这么以为。” “不过你该不会天真地以为,你能对我下手?” 她不装了,脸上泛起娇美的笑容,带着深深的嘲讽。 “我姓苏,苏家不比顾家差多少,哪是你轻轻松松能扳倒的。”慕糖悠悠道,“不过是不小心把葡萄酒洒在了你身上,为这么点小事,就要教训我这个乖巧温柔的女孩子,你的风度呢?传出去,脸还要不要了?” 顾深一噎。 她说得没错,苏家扳不倒,教训她又小题大做……这口气似乎只能梗在喉头。 他咬牙切齿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还有两件事,要跟你说清楚。” 慕糖笑意盈盈地伸出手指,勾上他胸前的领带,饶了个圈圈,轻轻一扯,顾深顺着往前微倾。 他们面对面,挨得很近。 “第一件,你之前的说话态度,我很讨厌。”慕糖轻声说,“有的男人呢,被女人捧坏了,就飘了,掂量不出自己有几斤几两……看着他在那儿自导自演,自我满足的样子,就跟看一场笑话一样。” 顾深愤怒地看着她,“你——” 他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慕糖却依旧笑盈盈,伸出两根手指:“第二件。” “你的爱情也就你自己当个宝贝,想自己留着也好,给别人也罢,以后不用再跟我提,你当我很稀罕呢?” 最后一个“呢”尾音拖得甜丝丝的,可是整句话却是辛辣入骨。 慕糖唇边的微笑分外温柔,只是其中含着轻视与挑衅,却懒得掩饰。 顾深的脸气得黑了,心里满腔怒火,可就不知该如何发泄。 就跟慕糖说的一样,他似乎拿她没有什么办法。 他正思索着有什么办法能教训这个女人,可是冰凉的指尖却抚上他的耳边。 “瞧你,脸都气歪了,真好笑。” 慕糖笑靥如花。 她是真的觉得好笑。 这种看不惯她又干不掉她的模样,真的是百看不厌……她最喜欢了。 指尖在耳边温柔地抚摸,顾深感觉有些痒,微愣,不禁看着眼前的女人。 墙边的欧式壁灯散出柔和的光芒,衬得慕糖的脸,愈发精致美丽。 乌黑微卷的长发散在肩头,双眸里似笑非笑,唇瓣就像是新鲜的玫瑰花瓣,柔软迷人,上挑的弧度里,带着娇美与恶意的矛盾感。 顾深愣怔。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就像蔷薇花一样,花茎上生满了倒刺,却隐藏在娇美的花瓣下,锋利扎人,却又让人忍不住想要去触碰。 顾深不知道为什么,似乎一瞬间,这种隐隐的欲.望,盖过了他心头的怒火。 他对上了慕糖的双眼。 一双桃花眼潋滟生波,像是一汪落满花瓣的春水。 可是深深看进去,却会发现这眼中的情感,是虚浮着的,最深处只有无尽的冷漠凉薄。 顾深无法描述这种感觉,他不确定,他在一刹那感受到的,是不是错觉。 他正琢磨着这种感觉,门口一阵风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包间的门被打开。 顾深一惊,回头看去。 浅色衬衫,高挑修长的身形,皮肤苍白得几近病态,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 “……小虞?” 顾深有些讶异,他不明白,为什么顾虞会出现在这里。 “你有重要的文件落在家里了,我给你送过来……等下不是还要去公司么?” 顾虞微笑着,将一个文件袋放在桌上后,抬起头。 他看着墙边姿势暧昧的两人,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 顾深有些尴尬,放开了慕糖。 顾虞似乎有些好笑地看了顾深一眼,然后转过目光,定在了慕糖身上。 “苏小姐也在?” “嗯。” 慕糖应了一声。 顾虞的出现,是出乎慕糖意料的。 不过她并不慌,甚至还有些高兴。 接近顾深的根本目的,就是为了顾虞,这个世界的攻略目标。 原主与顾虞并没有直接接触的机会,唯有利用起顾深,才有了一根关系线,将她和任务对象串联在一起。 想不到人这么快就送上门来了。 慕糖浅浅一笑,抬起头,对上顾虞的视线。 镜片后,黑色眼瞳里,似乎正翻涌着某种诡异的情绪。让慕糖瞬间联想到捕食者看到猎物时,那种兴奋、嗜血的状态。 他把她当作猎物? 慕糖觉得有些可笑,在她看来,他们的关系,应该是截然相反的。 她不动声色,只是从椅子上拿起包,笑了笑。 “顾家和苏家合作的事情,今天恐怕不适合再谈了,等顾总气消了,再谈不迟……我还有事,先走了。” 顾深低头看着衬衫上沾染的酒渍,脸色一黑。 不过慕糖才懒得看他,只是朝门边走去。 然后她刚刚握上门把手。 “苏小姐,等一下——” 背后却传来顾虞淡淡的嗓音。 慕糖顿住脚步,慢慢转过身去:“二少找我有事?” “没有。”顾虞温和地摇摇头。 “只是外面正下着雨,我看你好像没带伞……送你一程,怎么样?” 他目光里满是兴味,正饶有兴趣地盯着她。 慕糖一哂。 “好,那就有劳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二更!今天以内! 感谢在2020-04-09 00:50:24~2020-04-09 22:40: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幽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沐橙 15瓶;钢化 2瓶;我只是、缺爱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衣冠禽兽的豪门艺术家(3) 外面确实下雨了。 天空灰濛濛, 不大不小的雨点落下来,带起一阵潮湿压抑的气息。 顾虞撑着的是一把透明雨伞,将他和慕糖笼在里面,隔绝雨幕。 两个人走得安安静静。 最终顾虞率先打破了沉默。 “苏小姐……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慕糖偏头,想了想:“可以借我一张餐巾纸么?” “……?” 顾虞脸色微微露出一丝惊讶。 慕糖叹口气,伸出手指,在他握着伞柄的手上按了一下。 “黏黏的, 刚刚碰你哥哥时沾到的葡萄酒。”她说,“如果有湿巾,那就更好了。” 顾虞看了她一会儿,低低笑起来, 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包湿巾, 递给她。 他特意停下, 撑着伞等她。 雨点落在伞面上的“沙沙”声, 带着韵律感, 慕糖站在伞下, 低着头, 慢慢地,用湿巾将手指一根一根擦干净。 她的表情很安静。 顾虞的目光从慕糖脸上,缓缓下移。 她的手型很好看, 十指纤细白皙, 指尖的皮肤细腻柔软,让人能联想到初春时微融的一抔白雪。 这是一件很美的艺术品。 顾虞视线定在她的指尖上,幽深的目光里, 渐渐生出一丝贪婪。 攻略值+1。 慕糖感知到意识面板里攻略值的变动,抬起头,看到顾虞正在盯着自己,弯唇:“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顾虞淡淡一笑,“我只是在想,你和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很少那样生气的。” “你哥真的很小气。”慕糖虚伪地叹气,“我只是不小心把葡萄酒洒他身上了。” 顾虞玩味:“不小心?” “嗯,你不相信么?”慕糖反问,“我像是那种会恶意捉弄人的女孩子么?” 你就是。 “我想你不是。”顾虞说,“不过,你为什么会和大哥待在一起?” “你没听说么?我们打算订婚。” 顾虞拿着伞的手,僵硬了一瞬。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遗憾。 真可惜。 如果成为了他哥的未婚妻,那就不好对她下手了。 他本想着先玩一阵,然后再把她做成人偶,换上好看的衣服,珍藏起来。 毕竟这种有趣的女人,并不多见。 “你好像看上去不太高兴。”慕糖侧头,“你不希望我和你哥哥订婚么?” “没有什么希望不希望的,不过……”顾虞似乎犹豫了一下,“我觉得你们性格不太合适。” “是这样的。”慕糖说,“不过也没办法,这是商业联姻。” 雨越下越大了,在地面上溅起水花。 伞下的两个人进行着表浅的对话,似乎心照不宣,谁也没有提起那晚别墅里发生的事情。 慕糖看着顾虞平静的侧脸。 他就是不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酒店离慕糖家很近,步行十来分钟后,就到了苏家豪宅。 “进来坐坐么?”慕糖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回眸一笑,“你的头发被沾湿了。” “也好。” 顾虞打伞的时候,从来都会往女孩子那边偏一些,所以他的头发和衬衣被打湿了。 他把美丽的女人当作艺术品来看待,就像一个画家宁可自己淋雨,也不愿意自己怀里的画被打湿一样。 苏宅里静悄悄的,苏父苏母都不在,只有偶尔走过的佣人。 慕糖把他带到自己的房间,然后出去取了一条干净的毛巾。 再回来时,顾虞正站在梳妆台前,修长的手指拿起桌上的口红,饶有兴致地在手里观察。 “乱动女孩子的化妆品可不好。”慕糖将毛巾抛给他,倚在门边笑道,“小心我讨厌你呀。” “抱歉。”顾虞温和地笑了笑,“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样子看得很眼熟,就拿起来看了看。” “眼熟?” “是的。”顾虞放下口红,一步一步朝慕糖走来,“前两天,我在家里也发现了这个品牌的口红,玫瑰红色的,很好看。” 他和慕糖的挨得很近,几乎快要贴上。 顾虞一寸一寸打量着眼前的女人。 先前有雨丝飘进伞里,慕糖的长发沾湿了几缕,服服帖帖黏在颊边,绕起藤蔓似的弧度,让她看上去多了一点妩媚的感觉。 她看上去很镇定,澄澈一片的双眼望着他,像是要把人吸进去。 顾虞伸出手,托起慕糖的下颌,抬起拇指,抚着她的下唇:“今天这个,是什么颜色。” “蜜桃色。” “我觉得没有玫红色衬你。”顾虞凑近她的耳边,“你知道么,我家里有一只小野猫跑丢了,临走之前,她留下了一管玫红色的口红,看样子,似乎是想要……挑衅我。” 他说她是猫? 慕糖唇瓣微启,忽然轻轻咬住顾虞按在她下唇的拇指。 顾虞一惊,收回手,低头,看到拇指指尖上一圈浅浅的牙印,还沾了些蜜桃色的口红。 适才指尖传来酥酥麻麻的触感,带着些湿润,就像是短短一瞬身体通过了轻微电流。 慕糖将他轻轻按到另一侧的门框边,手抚上他的肩头,仰起头微微一笑:“这算是挑衅么?” 她笑吟吟看着他,另一只手抚上自己的唇,轻轻一蹭,食指沾上浅绯色,在顾虞侧脸上划过。 顾虞的脸比常人略显苍白,蜜桃淡粉的痕迹留在上面,沾染出一丝暧昧的味道。 “蜜桃色的口红也很不错,适合接吻,因为尝起来甜丝丝的。”慕糖指着他脸上的口红印,轻声道,“也很衬你,比涂在惨兮兮的墙上,好看多了。” 顾虞摸了一下脸边的印记,再听到慕糖的最后一句话,眸子染上了幽深,却又隐隐有光亮,像是穿过重叠的黑暗射出来一样。 他感觉全身的骨骼都在咯咯作响,兴奋指数正在慢慢攀升。 眼前这个女人,太奇妙了。 他一定要做成人偶,放在独一无二的展览柜里,珍藏起来。 慕糖看到意识面板里的攻略值加了两点。 与此同时,面前的男人的神情也渐渐扭曲起来,架着金丝眼镜斯斯文文的皮相下,似乎极力压抑着变态的感觉。 她的手腕被顾虞握住,冰冷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腕内侧细腻的皮肤……这并不像是对人的爱抚,没有染上任何情.欲,更多的像是一种渴望剥脱下来的毁灭感。 真是疯子,慕糖玩味地想。 一声清脆的响声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 慕糖侧头看去,地上多了一堆碎玻璃片,旁边站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子,样貌清秀柔弱,黑色的长直发垂在脑后,此时正一脸惊慌地看着他们。 哦豁。 女主来了。 苏依依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双唇轻颤。 她的目光落在顾虞身上,再看到他正握着慕糖的手腕,忍不住死死咬住下唇,似乎下一秒就快要哭出来了。 而顾虞的目光却淡淡的,像是根本不认识苏依依这个人。 剧情进展到这里时,男女主之间的情感线还没展开,只有苏依依单方面的暗恋,然而顾虞对这个人却一点印象还没有。 “姐姐……你们……在干什么?”苏依依眼圈有些红了,勉强抑制住颤抖的声线。 “当然是在……玩‘游戏’啦。”慕糖想起原剧情的展开,忽然恶意地笑了一下,“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管……我说得对不对,顾先生?” 而顾虞没有说话,只是配合地看着她,眼中的兴味越发浓厚。 慕糖故意当着苏依依的面,摸上了顾虞的脸,一副亲密温存的模样,然后,不忘转过头,微笑地看了一眼边上红眼兔子似的女人。 苏依依双手紧紧攥着衣角,而慕糖投过来的挑衅目光,像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眼前模糊起来,捂住脸,匆匆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慕糖的笑意更深了。 “你很讨厌她么?”顾虞靠在门框边,问。 刚刚苏依依的反应有些异样,似乎像是认识他,不过他自己完全没有印象。 虽然有些好奇,但对顾虞来说,这点好奇心,目前完全比不上他对于慕糖的探索欲。 “不讨厌。”慕糖弯起唇,扬起一抹状似天真的笑意,“我只是实话实说呀……我们不是在玩‘游戏’么?” 她不知道这对于顾虞来说算什么。 不过在慕糖自己看来,这的确就是一场游戏,每个世界都是这样,攻略完不成就会死,但她从来不会太紧张,只是像对待一场刺激的游戏,与攻略对象们周旋。 都是虚的,只有她自己是真实的,这也是她总能无动于衷抽身的原因。 慕糖松开顾虞,走几步拉开窗帘,望了望窗外。 “雨停了。”她回过头,下了逐客令,“你该走了。” “你赶我走?”顾虞挑眉。 刚刚还一副亲密温柔的样子,现在却…… 他觉得自己像是工具人,被她当作欺负苏依依的道具。 “我不能赶你走么?”慕糖反问,“我才是这里的主人,以及……我们很熟么?” 顾虞再次愣住,随后忍不住露出笑容。 他竭力使表情温和,心里却产生了扭曲的快感,忍不住期待起日后将她做成精美的人偶,放进玻璃展览柜的样子。 -------------------------------------- 顾虞走后,慕糖来到苏依依的房间。 苏依依整个人趴在桌子上,听到开门的动静,惊慌失措地抬起头。 慕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顾虞走了。” 听到顾虞的名字,苏依依浑身一颤。 她从很久以前就喜欢顾虞了,这份心意一直隐藏着,从未表露过。 顾虞家庭条件很好,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为人又低调温柔,在苏依依心里一直是完美的存在。 然而她只是个私生女,只能像只灰不溜秋的小老鼠一样,活在阴暗的角落里,根本配不上她喜欢的人。 她愿意远远地看着他,即便这样,心里也能得到些许满足。 可是今天的事,却像一记晴空霹雳,劈在苏依依的头顶。 她深深倾慕着的男人,和她同父异母的姐姐,亲密地纠缠在一起,看上去感情很好。 苏依依心痛难耐。 就因为姐姐有堂堂正正的身份么?所以才能得到一切?就连她喜欢的男人,也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她抬头,看着慕糖的红眼睛里,闪过一丝怨恨。 慕糖留意到她一闪而过的情绪,轻笑一声:“怎么,恨上我了?” “我、我没有……”苏依依低声辩解,“姐姐平时对依依很好,我怎么会怨恨……” “你也知道我对你很好?”慕糖走上前,抚摸了一下苏依依的头。 明明是温柔的动作,可苏依依却感到有一丝凉意,顺着脊背慢慢攀升。 慕糖看着她胆小怯懦的样子,轻蔑地笑了笑。 原剧情里,她可不是这样的。 在原本的剧情里,苏依依和顾虞的感情,便是从原主死后开始的。 原主苏菀菀被做成了人偶后,机缘巧合,被暗恋着顾虞的苏依依发现了端倪,然后发现了顾虞病态的一面。 可是苏依依却没有害怕,她表示,无论顾虞做出什么事,她都愿意陪在顾虞身边,一直爱着他,理解他,温暖他。 哪怕顾虞用残忍的手法,将她姐姐做成了人偶。 原主平时对她不好么? 恰恰相反,她是整个剧情里对苏依依最好的人。 苏父漠视她,苏母厌恨她,苏家上下的佣人们都低看她,只有原主对她还算友善。 苏菀菀比苏依依大四岁,性子外冷内热,倔强,可对她这个只有一半血缘的妹妹,是实打实的好。 苏菀菀没有嫌弃过苏依依私生女的身份。 她温柔地摸过苏依依的头,偷偷安慰过她;读书的时候教苏依依解数学题;苏依依被同学欺负的时候,她出来解围;全家人都忘了苏依依的生日时,只有她还记得,买了苏依依最爱吃的草莓蛋糕,在关着灯的房间里,一起吹蜡烛…… 然后她死了,被顾虞做成了人偶。 苏依依清楚地知道原主的死因,她也伤心过……可是这与她对顾虞的爱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她不报警,还替原主原谅了顾虞,之后满心爱意地守护在凶手的身边。 原书里有这样一段剧情—— 摆满玻璃柜的环形展览厅里,苏依依一个挨着一个找过去,终于在其中一个玻璃柜前,看到了安详的、穿着巴伐利亚风格洋装的原主。 她的手掌贴在玻璃柜门上,看着面容熟悉的姐姐,泪流满面。 “姐姐……对不起。”苏依依哽咽,“虽然你被做成了人偶,可是……我爱顾虞……我不能失去我的爱情。” 作者有话要说:叮~二更来啦~ 感谢在2020-04-09 22:40:15~2020-04-10 18:31: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幽兰、中药医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少年不帅(??w?)?嘿 8瓶;沈捷、远处皆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衣冠禽兽的豪门艺术家(4) “姐姐……”苏依依有些瑟缩地看着慕糖, “你……怎么了?” 眼前的女人,手放在她发顶上,浅笑盈盈的样子看上去分外温柔。 可苏依依却不知为什么,心头泛起一丝恐慌。 就好像下一秒,她的脖子立刻会被扭断似的。 “你好像看上去很慌。”慕糖柔和地看着她,笑容和善,“有什么心事瞒着姐姐?” “我……没有……” 苏依依低着头, 勉强挤出一丝强颜欢笑,“姐姐你今天怎么会和……顾先生在一起? ” “你说顾虞?”慕糖弯起一缕意味深长的笑意,“下雨了,他偏要撑伞送我回来, 我也不好拒绝吧?” 苏依依绞着衣角, 刚刚擦干的眼泪, 又忍不住往外涌。 她拼命忍着泪, 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可偏偏慕糖就像是毫无所觉, 继续不咸不淡地说着。 “你说他也真是, 上次我把口红落在他家里了, 他就不好这回帮我带过来么?真是一点都不体贴。” 他们已经进展到这种地步了么? 苏依依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被碾碎了,一片片撕扯得生疼。 泪水夺眶而出。 “呀。”慕糖故作惊讶,摸了摸她的脸, “你怎么还哭了?我说错什么了么?” 苏依依一把打掉她的手, 语气里流露出一丝怨怼。 “姐姐,你这样做真的好么?明明……你已经跟顾先生的哥哥订婚了,为什么还要来打他的主意?” 她泪珠子就像不要钱一样地掉下来, 糊在脸上,“明明你已经拥有那么多了……为什么……” 为什么就不能给她留点东西? 从小到大,姐姐有着名正言顺的身份,受着苏宅上下佣人的尊重,要什么有什么,顺风顺水……可她呢? 她什么都没有,就连过生日,都是冷冷清清的。 现在她的姐姐,还要来抢走她喜欢的男人。 苏依依内心充满了怨恨,然而她却不会想起,每年会记挂着她生日的,其实只有她的姐姐。 慕糖慢慢站起身,俯视着苏依依,忽然嘲讽地一笑。 “我所拥有的,是我偷来的么?” 苏依依正抹着眼泪,听她这么说,一愣,抬起头。 印象里,她的姐姐从未用过这种语气跟她讲话。 “我所拥有的,财富也好,学识也好,那一件,不是我应得的?”慕糖嗤笑,“至于顾虞……你说错了,不是我打他主意,而是他在打我的主意。” “这我能有什么办法呢?”她弯起眉眼,看着苏依依双唇颤抖,笑容甜美,“你看,毕竟心长在人家身上,隔着这么远,我又怎么能管得住呢?” 慕糖轻轻捧起苏依依的脸。 “我又不喜欢顾虞,抢他干什么?” “你自己没这个本事,还怪别人不成?”她笑容泛冷,“就算我不去招惹顾虞,他就能喜欢上你了?可是你看,他现在连你是谁都不记得。” 最后一句似乎戳到了苏依依的痛处,她脸色涨得通红,除了抽泣,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慕糖收回手,轻蔑地看了她一眼。 这就是一个怯懦而卑劣的女人,除了哭和当白眼狼,其他乏善可陈,弱得不堪一击。 就连哭哭啼啼的样子也很惹人心烦。 “对了,从前我资助你的那些钱,还有送给你的高档成衣,到时候都收拾好,还到我房间里。”慕糖想了想,朝她弯起一个充满恶意的微笑,“既然你说我跟你抢东西,姐妹情也不用再谈了,把东西都还给我,以后遇到事情,也不要求我,因为我不会帮你。” 苏依依本来正哭得伤心,然而听到慕糖的话,眼泪却止住了,呆呆地看着她。 她吓傻了。 苏父漠不关心,苏母更是讨厌极了苏依依这个私生女,有意克扣,所以苏家虽然有钱,却落不到苏依依手里。 她根本不敢多要钱,又是艺术系的学生,颜料纸笔都是耗钱的东西,还要有些好看的衣服穿才不至于被人瞧不起,所以平日里,主要是靠姐姐苏菀菀接济补贴。 现在这条路断了,让她怎么办?! “姐姐……”慌乱让苏依依不知所措,“我刚刚不是故意……” 她拼命辩解,可是慕糖连看都懒得看,转身出了房间。 慕糖不是原主,她又毒又坏,没什么怜悯心肠。 苏依依的眼泪根本打动不了她,她哭花了脸走投无路,只会让慕糖当个笑话来看看。 -------------------------------------- 几日后。 慕糖受到了一张入场券。 顾虞寄过来的,他邀请她,去参观他的私人画展。 他在a市很有名,创作的作品千金难求。不仅是因为顾虞画得很好,主要他自己也很有钱,许多作品往往并不出售。 所以他的画展也是很难得,入场券一张被炒到很高。 不仅是为了画,许多人也对这个年轻低调、才华横溢的富豪艺术家感到好奇。 天气已经渐渐入了夏,稍显炎热。 展览那日,慕糖从车上来,走进艺术展的会场。 画展的入场券很难得到,所以展厅里的人并不多,三三两两站在作品前,安静地欣赏着,偶尔低声做些交流。 慕糖百无聊赖地看着展览墙上挂着的油画。 她对这些艺术没有太大的兴趣,画作这种东西,好看的看两眼就行,非要翻来覆去地从中解读出些什么长篇大论,那就是很无聊的事情了。 慕糖不是很有耐心的人。 她走马观花看了一圈,发现顾虞的作品,基本上都是肖像画,其次是风景画和一些抽象的作品。 肖像画里画的都是女人,年轻女人,美得各有特色。 慕糖忽然想起顾虞痴迷着的人偶艺术,有些玩味。 他是发现绘画无法表达出他想要表达的东西,所才去找那些活生生的女人,将她们做成人偶? 他想表达什么呢? 慕糖不知道,她对艺术几乎一窍不通。 身后一团黑影靠近,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从身后环过来,盖住了她的双眼。 慕糖一怔,不过并没有惊慌,反而顺着摸了摸身后人的手,触碰到他衬衫袖口整整齐齐扣着的纽扣。 还能闻到淡淡的松香气。 “顾虞?”慕糖微微一笑。 眼前的手挪开,慕糖转身,看到顾虞站在她身后,白衬衫配着浅黑色背带西裤,柔软的短发上,还戴着一顶灰黑色的鸭舌帽。 顾虞的目光,透过镜片,颇有兴致地打量着慕糖。 “想吓到你,还真是难。”他语气温和,带着浅浅的笑意。 “好好的吓我做什么?”慕糖轻轻一笑,“你请我来画展,就是为了吓我的么?”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顾虞说。 他以为她会害怕的,正常人经过荒郊别墅那个夜晚,不可能不对他产生恐惧。 他虽然知道她有些不一样,但没想到,真的会主动送上门来。 她不知道他很危险么? 慕糖扬了扬手里的入场券:“这个这么难得,给了我,当然要好好利用。” 顾虞笑笑,目光落在她对着的这幅画:“喜欢这个?” “还行吧。” 慕糖面前的这幅油画,难得画的不是人,也不是风景,而是一只鸟。 是一只夜莺,虚弱地倒在草地里,胸口深深扎着花藤的尖刺,一朵娇嫩欲滴的玫瑰开在藤上,像血一样的颜色,在周围暗淡的色彩里,显得格外鲜明。 “这个是我早期的作品,随手练习的。”顾虞说,“人们都更喜欢我的肖像画。” “不过——”他凑近慕糖,在她耳边低声道,“其实这个画展大部分都是我不太认可的作品,真正珍藏的,是不会拿出来,公之于众的。” 慕糖瞬间联想到原剧情里,那个环形的人偶展览厅。 “原来这里都是些次品。”她看着顾虞,挑眉,“那你还叫我来看?” “我以为你不会来的。”顾虞温柔地笑了笑,“不过你既然来了,我也不能让你失望……我带你去参观我的私人画室,怎么样?离这里不算太远。” “就我们两个人?”慕糖问。 “没错,就只有我们两个……你愿意么?” 顾虞说着,镜片后的双眼里,闪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他在邀请慕糖,去他的私人领域内,和他独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第一更~二更和三更(?)会在明晚9:00奉上~ 感谢在2020-04-10 18:31:01~2020-04-11 00:17: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鲸落、琅然、远处皆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衣冠禽兽的豪门艺术家(5) 顾虞的私人画室离展厅不远, 开车十分钟就到了。 慕糖从车窗外,看见一栋双层的小洋楼。 小洋楼周围,环绕着高大的梧桐树,郁郁葱葱,斑驳的树干在阳光下,看上去颇有一丝年代气息。 附近安安静静的,并不热闹。 这意味着, 如果顾虞想对她做些什么,也很难有人发现。 “就是这里。”顾虞将车开到车库,下车,替慕糖打开车门, “怎么样?” “还不错, 就是太安静了。”慕糖下车, “这里平时只有你一个人么?” “偶尔会让助手过来, 但大部分时候, 的确是我一个人。”顾虞弯唇, “我不喜欢被人打扰。” 慕糖笑吟吟看他一眼:“那我现在, 算不算打扰你?” “不算,我今天不创作,就想跟你待在一起。” 顾虞带着慕糖上了二楼, 走进一间画室。 房间很宽敞, 一个巨大的落地窗安在南面,外面可以看到法式梧桐的树冠掩映,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 洒落下来,在红木地板上投下静谧的阴影。 家具陈设不多,房间又很大,就显得这间画室异常空旷。画板摆在明媚的阳光处,不远处的工作台一尘不染,上面各式工具与绘画材料摆放得整整齐齐,可以看出画室主人极有条理的做事风格。 “喜欢这里么?”顾虞等慕糖进去后,反手把门关上。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干净整洁的画室。”慕糖饶有兴致地转了一圈,“在我的固有印象里,艺术家都是那种邋遢、落拓的形象,画室里应该散着各种画稿,还有挤了一半的颜料管被扔在地上……不过这里,完全不一样。” 顾虞笑了笑:“只是画室不一样么?” “人当然也不一样。”慕糖说。 别人哪有你这么变态呀。 顾虞摘下鸭舌帽,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回头一笑:“哪里不一样?” “我以为艺术家都是要留长发的,扎成辫子束在脑后。”慕糖说,“可你看你就不一样,干干净净的,看上去倒是更像个鲜肉明星。” “就这个?”他失笑,“只有外表?” “不然呢?我们又不熟,我一点都不了解你呢。” 慕糖懒洋洋地靠在窗边。 她总是给人若即若离的感觉,有时候好像靠得很近,可一句“不熟”,又能轻轻巧巧地拉开距离。 顾虞审视着她,将兴奋感隐在幽深的眼底。 窗外透进来的日光,洒在慕糖精致的侧脸,她一半在光里,另一半隐在暗处,就像是神性与魔性糅杂在一起,创造出了这样一个,带着强烈矛盾感的美丽造物。 顾虞想起前不久的一个下午,眼前这个女人找到他,向他表白,还说自己离家出走,希望他可以带自己离开。 他们之前在名流宴会上见过几面,此前顾虞对她没什么兴趣——不过他一向来者不拒,这个苏家大小姐模样也很好看,从艺术创作的角度来看,是很好的原材料。 所以顾虞拐走了她,骗她喝下安眠药,然后将人关进荒郊别墅的囚室里,那里,是他最常用的创作地点。 但之后的事情,却彻底出乎了他的意料。 顾虞原本以为,她醒来以后,会像其他女人一样,惊慌失措地尖叫、哭泣,然后慢慢陷入绝望。 可是她跑了。 还在墙上挑衅地留言,像只小野猫,嚣张地朝他伸出爪子。 顾虞觉得新奇,他产生了兴趣。 这是他第一次带女人来私人画室,而他现在也还没有想好,是多留着她玩一会儿,还是直接在这里,把她定格成人偶。 他思考了一会儿,还是没得出答案,于是决定先将未完成的作品画完。 顾虞从工具箱里拿出画笔,调好颜料,坐在沙发椅上,把画板上的蒙布揭开。 慕糖转过头,看到他提着画笔正在描画些什么,好奇地走过去。 浅色画布中央是一个女人,靠在门框上,略显慵懒,眼里透着些许似笑非笑的情绪。 这是她。 “你画我?”慕糖笑道,“这是画的是前几天?” 前几日下雨,他撑伞送她回家,进了她的房间,两人周旋,当时她就倚在门边,是这样的姿势。 “嗯,我觉得很好看。”顾虞笑容浅浅,“……美丽的东西往往只出现在一瞬间,我总是想把它们定格下来珍藏。” 他在上色,透过金丝镜片的目光专注,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狂热。 慕糖看着画中的自己,皮肤雪白,浅黑长发微卷,唇是蜜桃色,身上是一袭玫瑰色长裙。 她指了指裙子:“我那天穿的裙子,不是这个颜色。” “你那天穿的是淡蓝色,我记得。”顾虞温柔地用画笔,轻轻刷在画中女人的裙子上,“可是,我就是觉得,玫瑰那种深红的颜色,和你很配。” 慕糖扯扯嘴角。 她并不喜欢红色,那总让她想起鲜血,是令人讨厌的东西。 不过慕糖并不会表现出来,她也不打算让顾虞安安静静地画下去。 她是来攻略的,没那个闲心看他画画。 慕糖很自然地坐在了顾虞腿上。 “……?” 顾虞拿着画笔的手微顿,眼底闪过一丝惊愕。 慕糖趁着他愣神,抽走了他手中的画笔。 “我也想画,这看上去很有趣的样子。”她靠在顾虞身前,跃跃欲试地提着笔,笑容甜蜜。 顾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似乎不怎么按套路出牌。 并不是没有女人对他投怀送抱过,不过,当见识过他的真面目后,她们曾经说过的“喜欢”,便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惊恐与绝望。 而慕糖明明很清楚他的本性,却依旧敢和他亲近。 她喜欢他喜欢到这种地步? 也不是,她的眼底一片清明,没有染上一丝挑逗或情浓的意味。 这越发让顾虞看不透。 慕糖拿着笔,沾了些颜料,然后在笔快触到画布的时候,停住了。 她侧眼,故作苦恼地看着顾虞:“我不会。” “……你教我,好不好呢?” 顾虞第一次见到她露出这种表情,心微微一动。 他很想把她的表情永远定格在这一刻。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好时机。 顾虞温柔地笑了笑:“好。” 他握住她的手,画笔毛刷触到画布上,均匀地点画着。 慕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花香气,顾虞拥着她,心头微微涌起奇妙的感觉。 除了制作人偶,他很少会和女人以这么亲密的姿势接触。 顾虞一边体验着奇异的情感,一边带着慕糖的手感觉。 不过很快,手中一空,慕糖抽出手去。 “我好像会了。”她娇笑道。 她重新蘸了些颜料,提着画笔,却只是盯着画布,迟迟未有下一步。 “怎么不画了?”顾虞问。 “我想了想,嗯……画在这里不合适。”慕糖慢慢说。 顾虞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好奇地看着她,正想听她继续说下去,却忽然感觉脸颊被轻轻一触,留下凉凉的感觉。 毛刷在他脸上一点,留下一道小小的红痕。 顾虞愣怔,伸手碰了一下。 “这种玫红色,像不像吻痕?……我觉得还是点在你脸上,比较合适。” 慕糖轻轻说完,转过身,再次拿起画笔,蘸了黑色的颜料,将红裙子涂成黑色,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的眼里闪着笑意,整个人洋溢着一种生动而肆意的感觉,任何画作,也无法表现得出这种美感。 顾虞的目光贪婪起来,逐渐落到慕糖颈间,那里的肌肤细腻光滑。 他想起,不远处的工具箱里,有一卷暗红色的丝带……如果缠在她的脖子上,一定非常好看。 要不要试一试? 就在这里,把她美丽的神态定格下来? 顾虞眼镜后的目光闪了闪。 而慕糖却像是玩够了,扔下画笔,从他怀里站起身。 “不继续画了?”顾虞问。 “不继续了。”慕糖摇头,“画画果然很无聊。” 她说得直白,而顾虞也没有不悦,只是好脾气地笑了一下。 他耐心地将画板收起来,用过的工具简单清理好,收在了工具箱里。 然后……他顺便拿出了那卷红色丝带。 慕糖此时正站在窗边,背对着顾虞,悠闲地朝窗外看去。 浅黑色头发柔顺地垂至腰间,发尾带着微小的波浪卷,即使是背影,看上去也是优雅而精致的。 就在这里结束,也很不错。 顾虞想着,不禁露出一丝森然的笑意,手里握着丝带,慢慢地,朝窗边的女人靠近。 一步、两步…… 然而一串电话铃,打断了他的脚步。 顾虞停下,看着慕糖从包里拿出手机,接了起来。 “喂……顾深?”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11 00:17:00~2020-04-11 20:59: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蒋丞的小公主 15瓶;沈捷 3瓶;远处皆山.、一条小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衣冠禽兽的豪门艺术家(6) 是顾深的电话。 顾虞没有想到, 慕糖也有些意外。 她之前当然注意到了顾虞不对劲的表情。 不过她也不怎么害怕,在做出和他独处的决定之前,她心里就已经盘算好了如何应对危险情况。 但现在顾深的一通电话,让正在进展的剧情,中断了。 “顾深,你找我?”慕糖把手机放在耳边,“有什么事?” 手机另一边, 传来了略显冷漠的声音。 “今天晚上,有一个宴会,希望你可以作为女伴出席。” “可以不去么?” “不可以,准备一下, 晚上8点过来。” 顾深似乎很忙, 把地址匆匆报过一遍, 就挂了电话。 慕糖看着被挂断的通话, 微微提了提唇角。 她对顾深口中的晚宴, 没什么兴趣。 不过, 可以利用一下……这也是她当初接近顾深的目的。 慕糖将手机收到包里, 然后看见顾虞慢慢踱到她的身边。 “大哥约你?” “嗯。”慕糖点头,“有个晚宴,我要以他未婚妻的身份出席。” 顾深的未婚妻……这个身份, 有的时候, 可以成一把很好用的保护伞。 顾虞眼中似乎闪过了一丝遗憾。 “你们不是还没订婚?” “还在商量,不过……”慕糖笑容嫣然,“我想那应该是早晚的事。” 她笑得很好看。 顾虞眼神暗了暗, 轻轻问:“那么……你喜欢我大哥么?” “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这些根本不重要。”慕糖说,“重要的是两家需要联姻,这是关乎利益的事情,与感情没有关系。” “那你和他结婚了,将来喜欢上了别人,就没有回头的路了。”顾虞声音柔和,“我觉得……你还是考虑清楚些,比较好。” 有点可惜,他想。 若是她真的和他大哥在一起了,他就不方便下手了,毕竟,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很好。 慕糖忽然一笑。 她伸出手,勾上顾虞背带裤的带子,将他扯近,弯起眼看着他。 “你怎么这么操心我的事?”她笑道,“放心,你哥跟我说过,他不会给我爱情……既然如此,就算真的结婚了,也没什么关系。” 结婚?喜欢上别的人? 这些事根本不可能发生。 在完成工作后,慕糖很快就会走,她并不想跟这个世界的任何人、任何事发生牵扯。 但她有必要借着这样一个身份,接近顾虞,也顺便保护自己。 “我可以随便喜欢我想喜欢的人,做我想做的事情。”慕糖笑盈盈地看着他,“至于你哥……他根本管不了我。” “……” 顾虞默默地看着她。 真是不安分的女人。 可是偏偏看上去又很诱人,就像是童话故事里,有毒的红苹果。 “好了,不说我的事了。”慕糖轻轻拍了拍顾虞的脸,“陪我去挑件礼服,怎么样,大艺术家?” -------------------------------------- 刚刚在画室里,和顾虞一起画画的时候,攻略值增长了1点。 但随着攻略值上升的,还有顾虞的杀意。 他的思维方式似乎和正常人有区别,完全符合变态逻辑,兴趣与杀意时常融合在一起……这意味着,在攻略他的过程中,时刻要做好面对危险的准备。 高级礼服的店里,慕糖坐在沙发上,拿着一本样品图册,一页页翻看着各种礼服款式。 这里是顾虞带她来的。 其实原主的衣橱里,有不少适合出席高档场合的裙子,如果回苏家取,完全来得及。 但慕糖怎么会放过和顾虞继续接触的机会呢? “试试这个?” 顾虞将一条酒红色的鱼尾裙,递到她面前。 慕糖接过来,来回看了看。 做工很精致,用的也是上好的料子,一看就价格不菲。 “你喜欢这种款式?”慕糖问。 “那倒不是,我只是觉得,你穿上去应该会很好看。” 顾虞对女性的服装没有什么特别嗜好的款式,在装扮每一个人偶时,他通常都是按照对方特点来决定的,就像完成一件艺术品一样,挑选最为合适的搭配。 对于慕糖,她肆意嚣张的作为,无声的暧昧……用酒红色,再合适不过了。 慕糖没多说什么,只是进了试衣间,过了一会儿,换上了鱼尾裙,走了出来,到落地镜前,打量着身上的裙装。 顾虞站在一旁,为自己的眼光感到满意。 她现在就像一朵红玫瑰,优雅而不失娇艳,动人得想让人去靠近、触碰。 “我觉得不太好。”慕糖忽然说,“不太合适。” 顾虞愣了一下,然后看到她找来店员,指了指画册上另一件礼服。 店员为她取来后,她重新进入试衣间,几分钟后,打开门,缓缓走了出来。 顾虞眼前一亮,呼吸微微屏住。 慕糖选择的是一条小黑裙。 她香肩半露,上半身略显削瘦,将腰身的线条勾勒得纤细柔;下面是伞状彭起的裙子,刚刚盖过膝盖,裙外覆着一层又一层的黑色纱网,上面点缀着一颗颗小碎钻,随着她的动作亮晶晶的,像是漆黑夜空里的点点繁星。 红色长裙显得慕糖妩媚,但她无疑更适合黑色。 她的皮肤被衬托得愈发雪白,举手投足间,带着一丝危险而神秘的气质。 慕糖看着镜子,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回过身,对着顾虞莞尔一笑。 “好看么?” “好看……” 顾虞深深地望着她,镜片后的双眸里,晕染开幽暗的颜色。 他感到惊艳而兴奋。 她总是在一次次刷新他的认知。 虽然与她接触过了一段时间,可是顾虞觉得,自己可能还是没有真正了解这个女人。 她的身上像是永远带着新鲜感,会让人眼前一亮,忍不住对她进行深入探索。 真是太有意思了…… 顾虞摸了摸上衣口袋里的丝带卷,那是他从画室里带出来的。 他一直很想把她制成人偶,将她的美保留成永恒。 但现在,他开始有些动摇。 他真的能准确捕捉到这个女人最美好的时刻么?她一直在变化,又或者说,她最真实的一面,似乎还没有显露出来。 如果现在就把她定格住,未免有些可惜……顾虞难得有些苦恼。 “在想什么呢?” 慕糖不知何时,轻巧地走到顾虞面前,伸出手,在他的金丝眼镜前,晃了晃。 “没什么……”顾虞微微一笑,“你穿这件真的很好看。” 他目光落在慕糖肩头,思索片刻,请店员取了件浅灰色的天鹅绒小披肩,亲自披在了她的身上。 顾虞给她穿披肩的动作,很有分寸,亲切而不失礼貌。 难怪原剧情里,原主会被他诱惑。 因为顾虞看上去,真的就像是一个教养良好,温柔体贴的男人。 谁能想到他是个披着画皮的变态呢? 顾虞温和地看着她,轻轻开口。 “虽然是夏天,晚上还是会有点冷,不要着凉。” “谢谢你。” 慕糖摸了摸披肩上装饰的蝴蝶胸针,对着他款款一笑。 她看了眼意识面板,攻略值比起试穿礼服前,又上升了1点,达到了60。 及格了。 -------------------------------------- 换上礼服后,慕糖搭着顾虞的车,去了晚宴地点。 顾虞似乎对她要参加的宴会有些兴趣,也换上了一套精致的手工西装,整个人看上去愈发斯文清贵。 车开进了会场大门,缓缓停下。 宴会场所环境幽美,草坪修剪得整整齐齐,中央喷泉溅着凉爽的水花,两边的灌木丛里开满了深红色的玫瑰,在灯光下分外动人。、 衣着光鲜的男女三三两两地散着步,偶尔夹杂着几句欢声笑语。 与顾深约定的地点是宴会厅内。 慕糖与顾虞顺着石子路,朝室内走去。 在快接近大门时,慕糖挽上了身边男人的胳膊。 顾虞怔了一下,侧头看她。 “不喜欢我挽着你么?”慕糖歪着头,笑得娇俏,“那……我就收回去了。” 她故意作势,像是要把手抽回的样子。 “我没有不喜欢……”顾虞微微收紧手臂,目光柔和,“这是我的荣幸。” 慕糖今日的打扮,走进宴厅,一定会有很多人把目光放在她的身上。 她挽着自己,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带给别人她归属于他的印象。 这与爱情没有关系。 顾虞只是不喜欢别人盯上自己的玩具。 而且,慕糖温柔地挽着他手的感觉,也……很不错。 他们略显亲密地走进宴会厅,果然吸引了全场的关注。 男的斯文清隽,女的美貌动人,挽在一起的样子,就像是一对璧人。 会场上的惊艳地望着他们,这当中,也包括顾深。 顾深微微皱了皱眉。 他先前就有些不快,约定的时间是8点,已经过去十分钟,她依旧没有出现。 他正想再打个电话催一下,微一转头,却看到了相携而来的两人。 慕糖今天看上去很美,黑色纱裙让她显得高贵优雅,带着一丝魅惑的气息。 然而她白皙的手臂,却挽在他弟弟顾虞的胳膊上,黑色丝绸手套包着她纤细的手指,柔顺地搭在顾虞手臂外侧。 慕糖似乎还在低声跟顾虞说些什么,言笑晏晏的样子,看上去很愉快。 和他弟弟搞在一起……这是故意给他没面子么? 顾深的脸沉了下来。 他心头火起,大步走到两人跟前,一把攥住了慕糖的手腕。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 第41章 衣冠禽兽的豪门艺术家(7) 顾深的面色很冷。 慕糖看了眼握在她腕上的手, 挑了挑眉。 “干什么?” “你迟到了。”顾深咬牙。 其实迟到顶多让他心里有些不快,但作为与他即将订婚的女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别的男人举止暧昧,让他既愤怒又难堪。 而这个男人,还是他的弟弟。 顾虞看到顾深冷厉的表情,放开了慕糖的手。 慕糖当然知道顾深为什么生气。 她本来就是故意的。 但她现在却笑得很无辜。 “迟到了十分钟而已。”慕糖说,“路上堵车了, 我也没办法……不信你问顾虞。” 顾虞没有吭声。 路上并没有堵车,他一路开过来,通畅得很。 顾深的目光转向顾虞。 “她怎么和你在一起?” “正好在画展上碰到,我就顺便送她过来了。”顾虞说。 顾深点点头, 没再多说什么, 只是将慕糖拉到了一边。 他和顾虞感情一向很好, 这件事虽然让他有些不快, 但他并不会冲他发火, 当众给顾虞难堪。 而且, 在顾深看来, 这个问题,出在女人身上。 顾深拉着慕糖穿过人群,来到一个人少的角落里。 “为什么跟我弟弟搞在一起?” “别瞎说哦。”慕糖从他手中抽回手, “顾虞不是说了, 我们从画展上碰到,然后他就顺便送我过来,这有什么问题么?” “那有必要挽着他的手?”顾深拧紧眉头, “你当我是傻子么?” 慕糖笑了起来。 在她眼里,顾深当然不是傻子。 傻子也是有生命的,而顾深……他只是个工具人而已。 “造成这样的情况,还不是都怪你?” “怪我?” 顾深气得笑了一声。 这个快要跟他订婚的女人,水性杨花,去勾引他弟弟……结果怪他? “对呀。” “像这种宴会上,男女都是成双入对的,我一个人走进来,孤零零没有男伴陪着,多尴尬。”慕糖仰起头,笑意盈盈,“谁叫你宁可在这儿干等着,也不来亲自接我,打个电话就想让我服服帖帖过来……你当你是谁呢?” 顾深一噎,说不出话来。 明明知道她讲得都是歪理……可他竟然找不出反驳的话。 偏偏慕糖还在继续。 “你和顾虞真的是亲兄弟么?”她弯着唇,带着一丝嘲弄的笑意,“你们两个长得挺像,可是人家又文雅又温柔,对待女孩子彬彬有礼……可惜他没什么野心,顾氏集团被你握在手里,害得我只能跟你这种人商量订婚的事。” 最后一句,不情愿的意思非常明显。 顾深快要被气疯了。 这个女人什么意思?是在嫌弃他么? 他年轻有为,掌握着偌大的顾氏集团,多的是女人争抢着投怀送抱,恨不得天天挂在他身上……她凭什么嫌弃他?! “你以为他真的像你想象得那样?”顾深冷笑一声,“那你就太天真了,很多人只是表面看上去单纯而已……我是他哥哥,你不会比我更了解他。” “哦?”慕糖故作好奇地睁大眼睛。 其实该知道的她都知道,这么做,不过是想挑起他们兄弟之间的矛盾。 搞事掐挑什么的……她最喜欢了。 然而顾深也并不像他看上去那么傻,冷静下来后,他微微眯起双眼。 “你想挑拨我们兄弟之间的关系?……做梦,我们感情很好,不是你这么一个外人说破坏就能破坏的。” “那你就误会我了。”慕糖叹了口气,“破坏你们的感情,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再说……明明是你先生气的。” 顾深想了想,觉得慕糖的话还算有道理,毕竟这么做,对她自己、对苏家,都没有什么好处。 “你刚刚生气,是在吃醋么?”慕糖靠在墙边,扬起脸,目光一派澄澈,“上一次明明说好的,你不会在我身上投注爱情……这样出尔反尔,可不好。” 她语气婉转,可顾深刚刚平息的怒火,又被点燃了。 这个女人总是有办法轻巧两句,就让他气成河豚。 虽然这句话他的确说过,可是话从慕糖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道。 就好像他的爱情像是一团垃圾,根本没有人稀罕,千万别往她身上凑……这种感觉。 “真是自作多情。”顾深嘲讽道,“苏小姐,还是劝告你一句——我并不是非你不可的,哪怕在这里,只要我愿意,还是会有很多人趋之若鹜地凑上来。” 他说完,冷哼一声,抛下慕糖,回到了宴会厅中央。 顾深从不缺女人,即便是a城豪门世家的小姐,也有不少深深倾慕着他,渴望着他回头看她们一眼。 他一个人走进舞池,很快就有女人凑到他的面前,羞答答地,希望能和他一起跳舞。 顾深没有拒绝,甚至还对她微微笑了下,搀起她的手,缓缓起舞。 看吧。 他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很受欢迎的,只有苏家那个,有眼无珠地在他面前嚣张。 顾深一边和女人跳舞,一边想起慕糖。 或许她玩的不过是欲擒故纵的把戏,想要籍此吸引他的注意力。 那么她现在该难过了,因为他根本不吃这一套……女人的套路他见过很多,高兴的时候可以陪着玩玩,没有心情的时候,通常懒得搭理。 顾深一想到她看见眼前这一幕,有可能陷入伤心与懊悔中,隐隐有些开心。 他不动声色地,把目光投向原来的地方,寻找着慕糖的身影。 然而她早就不在那里了。 顾深下意识环视一圈,然后,在不远处的香槟塔前,看到坐在沙发椅上的慕糖。 她拿着高脚杯,靠在椅子上,披肩挂在椅背上,小黑裙穿在身上,微卷的浅黑长发披散在肩头,用镶着水钻的发夹在发间松松别住,优雅矜贵间,带着一丝神秘而诱惑的味道。 慕糖浅浅抿着杯子里的香槟酒,周围围着不少年轻男人,一个个脸上带着殷勤的笑容,似乎在与她说些什么。 她坐着,男人们站着,就像是高高在上的女王。 “顾先生……顾先生?” 顾深回神,看到和他一起的跳舞的女人,正有些委屈地看着他。 “顾先生,你跟人家跳舞怎么走神呢?” 顾深心里有些烦躁,勉强压抑下来,耐着性子,冲着眼前的女人笑了笑:“抱歉。” 对方娇嗔地看了他一眼:“道什么歉。” 她一边跳舞,一边絮絮叨叨地闲扯,可是顾深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眼神时不时朝慕糖那边飘去,却看见她正和围在她身边的人有说有笑,一个眼神也没有给他。 顾深脸黑了起来。 他松开面前女人的手,不顾对方惊诧的表情,径直朝慕糖走了过去。 顾深扒开她身边的男子们,一把抓起慕糖的手,扯着她离开。 “又干什么?”慕糖甩开他的手。 “跟他们闲聊做什么?”他沉声道,“走,去跳舞。” “我不跟你跳。”慕糖说。 “为什么?” “你这男人又当又立。”她浅浅一笑,说得直白,“我不太乐意。” 顾深压抑着心头怒火:“什么叫又当又立?你是我的未婚妻,难道我该看着你跟别的男人凑在一起,败坏我的名声?” “我还不是你的未婚妻呢。”慕糖轻轻一笑,“订婚的事情还没定下来,不要擅自把我划入你的范围内……再说,就算我真是你的未婚妻,也没有非得跟你跳舞的必要。” 顾深怒目而视,而慕糖却并不理他,回到位置上拿起灰色披肩,披在身上,从宴会厅里走了出去。 她并不在乎顾深,毕竟真正的攻略目标,是顾虞。 可是顾虞已经不再宴会厅里了。 她被顾深牵走后,他似乎就离开了。 -------------------------------------- 慕糖在宴会厅外的草坪上,慢悠悠转了一圈,最后,在后面找到了顾虞。 那里有一架靠背秋千,白色的,做得很精致。 顾虞正坐在那里。 四周很安静,没什么人,光线偏暗,他一身黑色西服,像是融进了夜色里。 秋千椅很宽,慕糖静悄悄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顾虞原先似乎在沉思着什么,感受到身边有人,侧头看过来,有些惊讶,但很快恢复平静。 “你怎么在这里?”他问,“不在里面和大哥跳舞么?” “里面吵得我有点头疼,出来透透气。”慕糖说,“你怎么一个人待在这里?我还以为你先回去了。” “我等一下和大哥一起回去。”顾虞笑笑。 “你们感情很好?” “还不错。”他说,“我们是双生子,从小一起长大,后来出了许多事……一直相互扶持,是彼此最亲的人。” 应该是异卵双生,慕糖想,他们两个的容貌还没有相似到能让人混淆的地步。 性格更是南辕北辙。 “你哥和你……还真的很不一样。”慕糖说。 “不一样才好。”顾虞说,“如果和我一样……” 慕糖静静地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可他只是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垂下双眼,没再说什么。 沉默半晌,顾虞抬起头,看向慕糖:“你一定要嫁给我大哥么?” “这件事很重要么?” 慕糖当然不会嫁给顾深,但她需要在顾虞面前,营造出这种模棱两可的假象。 她不能肯定下来,否则顾虞会失去追逐她的动力;她也不能明确否定,否则她将失去可以保护自己的底牌。 让顾虞自己去猜测,去摇摆不定,这样,她才能更有效地完成任务。 “我并不是非顾深不可的。”慕糖接着说,“商业联姻的本质是利益融合,如果有更合适的选择,我和我的家族,当然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那……你没有考虑过自己么?”顾虞温柔地看着她,“你自己的心里是怎么想的,你把它安放在哪里?” 慕糖微笑。 “我的心……”她缓缓凑近,在顾虞耳边,“你希望它在哪里呢?” 她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挑逗。 顾虞沉默起来。 他忽然伸出手,放在了慕糖的脖子上。 作者有话要说:嘻嘻~第四更~ 以后基本上就在晚上9点以后更新了,多章争取一道发出来,要不还得分散着看……怪麻烦的 30jjb的交易√ 感谢在2020-04-11 21:01:03~2020-04-11 21:39: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沈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衣冠禽兽的豪门艺术家(8) 顾虞的手放在慕糖颈上。 慕糖以为他要掐她。 然而他没有, 只是轻柔地放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像是在感受她颈动脉的搏动韵律。 “你不怕我么?” 顾虞的指尖感受着血管的跳动,节奏缓和平静,即便是单独面对他,她似乎也不紧张。 “我为什么要怕你?”慕糖靠在秋千椅背上,“你很希望我害怕你么?” 顾虞思考了一下。 他并不希望慕糖怕他, 或者换句话说,他制作人偶的目的,从来不是为了让女人怕他。 她们临死前惊恐绝望的表情,只是附带效果而已……他从来不是在享受杀戮的快感, 只是在贯彻自己对艺术与美学的理解。 然而慕糖和其他人相比, 是那么的不正常, 让他生出了一丝计划之外的兴趣。 顾虞慢慢收回手。 其实刚刚, 有一瞬间, 他是想掐住她脖子的, 因为事情正在往一个诡异的方向发展。 他在动摇。 把她做成人偶的决定, 渐渐开始松动。 这还是第一次,他会产生这样的念头。 冰凉的指尖触上了他颈部的皮肤,同样按在他搏动的血管上。 “跳得有点快。”慕糖轻声笑道, “你这是在紧张么?” “没有。” 顾虞觉得自己并没有紧张, 但的确有一种陌生却奇异的感觉。 尤其当她凑近、触碰到他的时候。 就着昏暗的灯光,顾虞对上了慕糖的双眼。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只是有一种感觉,像是心里的湖面上, 蜻蜓低飞,轻巧掠过。 慕糖看着他略显怔忪的模样,唇边挑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攻略值上涨了一点,61。 她松开手,点到为止。 “我要回家了,下次再见。” 慕糖没有丝毫的留恋,朝身边的男人笑笑,眼神清亮。 就像是刚才温柔而暧昧的动作,只是顾虞臆想出来的样子。 这很容易给人带来落差感。 她起身离开,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慢慢消失在顾虞的视线里。 -------------------------------------- 慕糖离开后,顾虞依旧靠在秋千椅上,回味着和她相处时,新奇的感觉。 然而不远处传来踩过草地的“沙沙”声。 被灯光拉长的影子落在顾虞面前。 “大哥?” 顾虞抬起头,看到顾深正低头看着他。 “你怎么跟她混在一起?”顾深问。 “正巧碰到的,今天画展上。” “别骗我。”顾深皱起眉,“你对她产生‘兴趣’了,是不是?” 他咬重了“兴趣”二字。 顾虞在做的那些事,顾深是一清二楚的。 他欣赏不来顾虞所痴迷的那种艺术。 但他们是亲兄弟,所以顾深不可能检举他,甚至还会替他遮掩,保护他。 “……是的。” 顾虞默了片刻,轻声开口。 他对顾深,通常是很坦诚的。 顾深沉默起来。 他并不会去同情被顾虞杀掉的女人,但慕糖……很快会跟他订婚,这让顾深感觉有些微妙。 顾虞看着顾深的表情,轻轻叹了口气。 “不可以么?哥……你喜欢她?” “不喜欢。” 顾深下意识答道。 说完,微愣了一下。 不过他还是忽略掉心头的异样感,声音冷静,接着开口。 “我对那个女人没什么兴趣……不过,最近有一笔生意要和苏家合作,跟她订婚,是很好的选择。” “所以,你真的要娶她?” “也不是,做做样子,给苏家一颗定心丸就可以了。”顾深说,“利用完了苏家,也就不需要那个女人了,你可以随便处理。” 在顾深的认知里,慕糖这样的女人,绝对不可能嫁进顾家。 她性格乖戾,不安于室,是个难以掌控的人。 这不是适合当妻子的类型。 但顾深也必须承认,她确实很有魅力。 她似乎有一种能力,可以轻易煽动起对方情绪,让人失控。 而这些看法,顾深隐藏起来,只是最后冷冷说了一句。 “她不是好女人,我不会娶她。” 顾虞听了顾深的话,薄薄镜片后的眼底,散发出幽幽的光芒。 他唇角翘起,露出一个有些兴奋的笑意。 “大哥,你的意思是,和苏家达成商业合作后,她就归我了?” “嗯。” 顾深应了一声,想了想:“不过,其实我建议你还是放弃这种事比较好……从前那些没什么背景的普通女孩倒无所谓,这个,毕竟姓苏。” 顾深对被顾虞做成人偶的女孩子们,没有什么同情心。 他关心的只是顾虞。 虽然顾虞做事计划周密,滴水不漏,但若是被人发现一点点蛛丝马迹,揭露出来,那就糟了。 “我没办法放弃。”顾虞叹了口气,“一开始我也试着控制过自己,但这种事,就像是会上瘾。” “只有当把她们浸泡在药液里,换上亲手制作的衣服,一个一个装进漂亮的展览柜里,我才有一种……我是活着的感觉。” “……” 顾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末了,只能叹口气:“我也管不了你,小心一点,有什么事……记得跟我说。” 顾虞有病,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也算习惯了。 ------------------------------------- 慕糖到家后,回到了原主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东西都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并无异状。 但仔细观察,可以发现,梳妆台、置物架上,一些小物件被移动过,像是有人拿起过,然后又小心地放回到原位。 正常人或许发现不了,但这瞒不过她。 慕糖随手打开抽屉,果然,里面也有翻动过的痕迹。 她心头转过几个念头,却不动声色,只是叫来苏宅里的佣人,随口询问了几句,得知苏依依下午来过,说是打扫卫生。 苏依依从前就经常在家里打扫卫生,穿着灰扑扑的围裙,看上去就像故事里的灰姑娘一样,可怜而凄惨。 但其实根本没有人让她去做这些事情。 苏母虽然讨厌她,但平时很忙,没工夫管她,也不会用这种低档的手段去磋磨个小姑娘。 一切都是苏依依主动去干的。 她似乎是想借此博得佣人们的好感,顺便获取同情,殊不知这样做,反而愈发让别人瞧不起她。 所以后来,在原主的劝说下,苏依依安分下来,不再搞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那么……今天是怎么回事? 她看上去像是故意找了个理由,进了房间,然后,似乎在翻找什么东西。 慕糖让佣人离开,然后去了苏依依的房间。 房间有些暗,只有桌上一盏台灯开着,苏依依正坐在桌前,在日记本上写着什么。 慕糖的脚步故意放得很轻。 直到来到身边,她苏依依才猛然惊觉,一把合上了日记本,抬起头。 “……姐姐?” 苏依依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紧张,“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看看你?”慕糖低头,凉凉地看着她,“你今天到我房间里来了。” 她用的是肯定句,苏依依心头一紧,低声:“我是去过……帮姐姐打扫一下房间。” “撒谎。” 慕糖声音很轻柔。 可是苏依依却瞬间觉得浑身发冷。 她握着笔的手微微紧了紧:“我没有……我真的只是一时兴起,想帮你打扫一下。” 这种拙劣的谎言,亏她也说得出口。 慕糖安静地看着苏依依的眼睛。 她垂着眼,不敢对视。 不过慕糖敏锐地感觉到,在她身上,有些东西,好像不太一样了。 似乎,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苏依依能感觉到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巨大的压力笼罩着她,她不禁紧紧捏住桌上的日记本,指尖微微泛白。 她生怕下一秒,她姐姐就会从她手中夺过日记,然后看到里面的内容。 然而,慕糖没有。 她只是伸出手,摸了摸苏依依的头发。 “瞧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我不过随便问一句,误会了你,别介意啊。” 慕糖的声音柔柔的,饱含歉意,就好像真的是一个温柔和蔼的姐姐。 她既没有追究苏依依反常的表情,也似乎对她手中的日记本,没有丝毫兴趣。 慕糖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就走出了房间,带上门。 苏依依松了口气。 手心里已经全是冷汗。 她定定神,确定慕糖应该不会再折返回来,然后赶紧翻开日记本,将先前写下的那一页,撕了下来。 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关于顾虞的各种细节。 有关于他的过去,也有……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情。 苏依依将撕下来的纸,工工整整叠成一个小方块,然后从书架上取下一本旧杂志,翻到有顾虞的那一页,把纸夹在了里面。 她把杂志重新放回去,然后坐在桌前,脸上升起了淡淡的红晕。 前几天,在面对姐姐时,她还是一个怯懦、软弱的姑娘。 可现在不一样了。 苏依依勾起唇,目光闪了闪,满眼都是对未来的期待。 谁能想到,她又活了一遍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11 21:39:56~2020-04-12 17:40: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道寺知世、芝士6tun、幽兰、johnn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只是、缺爱呀、v子酱、远处皆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衣冠禽兽的豪门艺术家(9) 苏依依重生了。 她不仅拥有了上一世的记忆, 还获知了一个事实——她是这本书的女主角。 和顾虞注定天生一对。 这个认知让苏依依又兴奋,又幸福。 她一直以为,自己对顾虞的暗恋,只能无疾而终,可上一世的记忆告诉她,一切都是充满希望的。 不过苏依依上辈子的结局并不太好。 在书中的完美结局,只是卡在他们在一起的那个节点, 但那并不是一切的结束。 上一世,苏依依默默的守护与爱情,终于感动了顾虞,获得了他的回应。 他们本来还打算结婚……然而就在订婚之前, 她却死于一场意外, 一切戛然而止。 现在回想起来, 苏依依仍旧意难平。 明明那时, 她好不容易说服顾虞娶她, 订婚宴都已经开始筹办起来, 她离幸福已经越来越近。 结果她就这么不上不下地, 死了? 所以能重活一世,苏依依还是感到很高兴。 这意味着她有机会,可以圆了上辈子的遗憾。 不过稍稍回顾了一下这个世界的记忆, 苏依依却有些懵。 很多地方都不一样了。 尤其是她的姐姐。 在这个时候, 她本该被顾虞做成人偶,放在展览柜里,可现在, 却依然活生生地待在家里。 甚至还和顾虞走得很近,两人关系亲密。 苏依依有些焦虑地咬了咬唇。 先前她去姐姐的房间里,小心地翻找了一下,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端倪,可结果一切如常。 苏依依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像上一世那样不好么? 她只要规避最后的意外,就可以顺顺当当和顾虞走下去了。 可是现在,她喜欢的人,却和她姐姐暧昧不清……苏依依想起那天,顾虞把慕糖抵在门框边,两人亲昵的模样,就觉得心口泛起一片酸涩。 不过好在她重生回来,一切都不算太晚。 上一世顾虞喜欢的是她,这一世,只要好好把剧情扭转过来,一切还是会和从前一样。 苏依依微微眯起眼,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 那次晚宴过后,过了一周,顾深重新约了慕糖出来。 似乎是为了吸取上一次的教训,他亲自来苏家接她,不过表情依旧冷淡。 “想去哪儿?”顾深问。 他们要找个地方继续商量订婚的事情。 “你要我选?”慕糖挑眉,“真是稀奇。” 顾深皱了皱眉。 那天跟顾虞谈过话后,他自己也思考了一下,还是应该把和苏家的合作放在第一位。 女人好好哄着就行,没必要和她真情实感地置气……实在不行,等到时候完成了合作,再一起算总账就是。 “你选吧,喜欢吃什么,我们就去哪儿。”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理智起来。 慕糖勾起一个娇美的笑容。 “我爱吃甜食。” 所以……最终他们去了甜品店。 顾深看着自己面前粉粉嫩嫩的草莓蛋糕,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这种东西,和他总裁的身份配起来,是很丢人的。 他没有动叉子,只是抬头看向对面。 慕糖面前摆着一小碟巧克力慕斯蛋糕,纤细的手指捏着小勺,优雅地品尝着。 她吃得很快,不一会儿,小碟子就只剩下浅浅一层巧克力屑,还有一颗一开始从蛋糕顶上取下来的小樱桃。 慕糖用手指拈起樱桃梗,微微张嘴,含在嘴里。 这个动作她做起来,看上去分外诱人。 她轻轻吐出樱桃核,抽出张餐巾纸擦了擦嘴,然后抬头,看向顾深盘子里的草莓蛋糕。 动也没有动过。 “你不吃么?” 慕糖手肘支在桌边,撑着脸颊,看着他微微一笑。 “我不喜欢甜的。”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吃甜的?”慕糖有些惊讶。 “我从八岁以后,就不怎么吃甜食了。”顾深嫌弃地看了一眼粉扑扑的蛋糕,“不觉得幼稚么?” “吃个蛋糕,还能分出幼稚不幼稚?”慕糖眉头挑了挑,将他面前的盘子,端到了自己的面前。 顾深眉头微皱。 虽然他不喜欢吃,不过她就这么直接拿走,也太肆无忌惮了。 “你……” 他正要开口说话,却看见慕糖用小勺挖了一点,递到他的嘴边。 “尝尝?” 她声音很温柔,起码在顾深印象里,慕糖很少有这样柔顺的时候。 一个女孩子平时有些乖戾,可是偶尔露出柔和的一面,那就有点像野猫收了爪子,很难让人拒绝。 顾深垂眸,看着勺子里粉粉的蛋糕。 其实他对于甜食,只是没什么兴趣,也不是讨厌到难以下咽。 他微微张口,然而勺子并没有喂进他嘴里,而是调皮地往上偏了偏,蹭了一点点奶油在他的鼻尖上。 顾深愣了。 “你——”他不悦,“你这是干什么?” “我想象不出来……你鼻子沾上点奶油是什么样子。”慕糖收回勺子,“所以就试试……你要是生气的话,对不起呀。” 她看上去一点道歉的诚意都没有。 顾深恼羞成怒,抽出两张纸巾擦去鼻尖上的奶油,揉成一团,扔在桌边。 他头转向慕糖,正想教训她两句,可是看到她一脸笑意,好看得就像餐桌上小花瓶里插着的玫瑰花,话不知不觉就咽了下去。 心里慢慢泛开一丝涟漪。 “好了。”慕糖收了笑,转换了话题,“你叫我出来,不是要跟我讲订婚的事情么?” “没错。”顾深微微板起脸,“不过就你这种态度,我现在不想跟你讨论这个话题。” 她想跟他谈两家订婚的事。 但鉴于刚刚她故意戏耍他,顾深决定,偏不顺着她的意思来。 其实他心里没有那么生气,甚至有一丝异样的感觉……但她即将成为自己的未婚妻,即便只是暂时的身份,也应该学会敬重他。 所以顾深撇开头,等着慕糖真心实意地道歉、悔过,然后再继续商谈。 “你好幼稚哦。” 慕糖把“幼稚”两个字还给他,轻轻一笑,拎起包,走了。 “……?” 顾深愣了。 发生了什么? 她居然走了!? 顾深睁大了眼睛,愣住座位上,回过神后,慕糖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脸色沉了下来,心头火起,却无处发作。 只看到对面空荡荡的座位前,盘子里摆着被刮去一角的草莓蛋糕,越想越气,拿起叉子,对着粉嫩可爱的甜点,狠狠捅了一下。 -------------------------------------- 慕糖并不想陪外表冷峻内心幼稚的顾总耗时间。 顾深只是相当于一个保护伞,而她的首要目标,是攻略顾虞。 慕糖不喜欢把工作拖得太久。 她把事情安排得很紧凑,刚出了甜品店,就给顾虞打了电话,约了出来。 上半场结束,该换下半场了。 所以,在顾深还在为慕糖气闷的时候,她已经订好了两张票,约顾虞去游乐园玩。 顾虞答应得很爽快,人也很准时,当慕糖姗姗来迟时,他已经等在了游乐园门口,一身休闲服,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温和闲适的气质。 “等很久了么?”慕糖问。 “还好。”顾虞宽和地笑了笑,“想去哪儿?” 他们并肩走在一起,和游乐园其他的情侣,看上去没什么两样。 但慕糖心里清楚得很,他们之间一点旖旎的情感也没有,旁边的男人架着副金丝眼镜,瞧着斯文优雅,骨子里却隐藏着深深的病态。 虽然现在因为和顾深订婚,或许会有些保障,但依旧不能保证,顾虞一定会因此手下留情。 艺术家变态起来,总是比旁人要更疯一些的。 不过她的字典里没有害怕。 “去鬼屋。”慕糖说,“这种又阴暗,又刺激的地方,最有意思了。” 第44章 衣冠禽兽的豪门艺术家(10) 顾虞神色微顿。 “你的口味还真是奇怪。” “你不喜欢么?”慕糖拉起他的手, “……害怕?” “怎么会。”他微微抿了抿唇。 慕糖想也是。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顾虞本身,比鬼屋可怕得多。 他那个私人展览厅里一柜子的人偶,都是活生生的人做成的,怎么看,也比鬼屋更吓人。 鬼屋幽暗封闭,如果顾虞要在这种环境下手, 并不是什么难事。 慕糖不知道顾虞今天有什么打算。 不过她也不慌,就像情侣一样,牵着他的手进去。 两人被黑暗笼罩起来。 空气里飘着诡异的音乐声,通道光线昏暗, 时不时还传来远处游客的尖声惊叫。 这座鬼屋是似乎是以一家废弃的旧医院为主题, 瓷砖墙斑驳脱落, 露出灰黑色的墙底, 手术台上躺着支离破碎的尸体, 四处流淌着模拟血液的红颜料, 还有工作人员假扮丧尸, 时不时从角落里摇摇晃晃出来,发出嘶嘶的低吼声。 看上去还挺逼真的。 慕糖觉得有趣,这是她第一次来游乐园玩, 也是第一次进鬼屋。 “啧啧, 扮得还挺像。”她笑着感叹道。 顾虞浅浅应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恐怕,又是在谋划着些什么。 慕糖提高警惕, 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一手拿着手电筒,另一只手拉着顾虞,往深处走去。 他们来到一处走廊,空间逼仄狭窄,两个人挨得很近。 光线越来越暗,唯一的光源,是慕糖手里的小型手电筒。 气氛阴森森的。 顾虞忽然停了下来。 他拉着慕糖的手腕,背靠在墙上,另一只手伸进休闲外套的口袋里。 “……怎么了?” 慕糖微微一笑,手电筒的光线移到他的外套口袋。 他要拿什么?细线?小刀?还是沾了迷幻剂的手帕? 是手帕。 顾虞拿出一方浅灰色的棉麻手帕。 不过他并没有捂住慕糖的口鼻,而是安静地抬起手,擦了擦脸。 ……? 这个动作出乎慕糖的意料,她慢慢抬起手电,微弱的光线对上顾虞的脸。 他头上沁出了冷汗,几绺短发柔软地贴在额边,金丝眼镜边沿反着光,镜片后的瞳孔,因为光线微微缩起。 慕糖先是一愣,随后笑了起来。 “我说你怎么一路上不说话呢?”她玩味道,“你,怕鬼呀——” 慕糖是真的没想到。 她还是第一次遇到怕鬼的变态。 “……不是怕鬼。”顾虞声音淡淡的,仔细听,却透着一丝隐约的窘迫。 他有轻微的幽闭恐惧症。 平时并不会影响正常生活,不过这座鬼屋,却对他非常的不友好。 里面破败的装饰和伪造成腐烂样的尸体,都深深地冲击着顾虞一直以来坚持的美学观念。 他喜欢精致、永恒的美,而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让他产生厌恶。 就像是有洁癖的人看到地板上的垃圾,强迫症看到架子上不按顺序摆放的书本,不适感从脚底往头顶升起。 再加上阴暗与封闭带来的压迫感,让顾虞就像是在晕车时,还闻到刺鼻的汽油味,生出一种几欲作呕的感觉。 他自顾不暇,没空对慕糖产生其他想法。 顾虞被慕糖领着,带出了鬼屋。 他靠在墙边,呼吸着外界新鲜的空气,眩晕感果然减少了很多。 颊边忽然传来冰冰凉凉的感觉。 慕糖拿着香草味的甜筒,在他唇边蹭了蹭,“吃么?压压惊?” 她带着揶揄的笑意,嘲笑的表情不加掩饰。 顾虞自认还算是心平气和的人,但看到她这副神情,还是有些郁闷:“……每个人都有不擅长的事。” “我什么都没说呀。”慕糖弯起唇角,笑容甜美。 “……” “再说了。”她靠在墙上,吃着冰淇淋,“你早跟我讲,我就不带你进去了……谁知道你会怕这个?” 慕糖瞧着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可是语气里的幸灾乐祸,再明显不过了。 顾虞默然。 他好歹也是个男人,虽然与正常人有些差别,但……在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面前露怯,在他看来,也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何况当时,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慕糖扯了进去,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顾虞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侧头看了旁边的女人。 慕糖一身淡黄色的连衣裙,阳光洒在她柔和的脸上与发间。她刚吃完甜筒,轻轻舔了一下指尖,像极了一只矜贵的猫咪。 看着她,心情总算稍稍平复下来,适才感到的烦闷压抑,烟消云散。 -------------------------------------- 游乐园对于顾虞,似乎并不是一个好去处。 他觉得自己可能有点恐高。 这些娱乐设施,很难让他感受到愉快。 所以被慕糖拉着从跳楼机和云霄飞车上下来,顾虞整个人都不好了。 只有旋转木马能让他获得些许安慰。 顾虞被慕糖拖着把惊险项目玩了个遍。 一开始他还以为她只是一时兴起,可渐渐的,他发现,她可能是故意要看他出洋相的。 顾虞第一次吃到这样的苦头,脸上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心里却微微有些苦恼。 他怎么以前没发现,她还有这么恶劣的一面? 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面?真实的她到底是什么样子? 慕糖看到他镜片后的眼底,闪过一丝兴趣,轻轻勾了勾唇。 游乐园之旅对她来说,还是很愉快的。 各种刺激项目都很合她的心意,而且更重要的是,顾虞的表现,给了她很大的惊喜。 她不仅玩游乐项目,也在以顾虞取乐。 顾虞在过山车上,是不会惊声尖叫的,甚至看上去很平静,只有微微皱起的眉头,暗示着他的内心,似乎被折磨得煎熬极了。 这满足了她的恶趣味。 不知不觉一下午就过去了。 天色渐暗,游乐园里亮起来彩灯,灯光流转,看上去很是梦幻。 “有点晚了,再玩一个,我们就回去?”慕糖指了指不远处的摩天轮,“陪我去玩那个,好不好?” 顾虞温和地笑了笑:“我……” 他觉得有些身心俱疲。 “这个一点都不可怕的,真的。”慕糖故意笑了笑,“再陪我玩一个……我就答应你一个条件,怎么样?” 顾虞一怔。 她诱哄的语气很难让人拒绝,而且,一个条件…… 顾虞双唇轻轻抿起,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已经被慕糖带上了摩天轮的座舱里。 灯光将夜色渲染得绚烂而温暖,座舱的门自动合上,顺着□□转动的方向,慢悠悠往上升起。 座舱里布置得很有情调,配色也还算符合顾虞的审美,让他心里舒服了许多。 慕糖坐在他对面,手撑在小几上,微托着腮,正看向摩天轮窗外。 摩天轮对顾虞没有太大的影响,他的注意力,可以全部放到她身上。 光线恰到好处地落在慕糖脸上,勾勒出愈发精致的五官,七彩灯光落在她眼里,就像是一片五光十色的琉璃。 她确实是一个接近完美的艺术品。 顾虞推了推眼镜,状似无意地打量着她,把目光里流露出的一丝贪婪,小心地掩藏起来。 之前被压抑住的心思,渐渐又开始活泛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临时遇到了一些事情,时间来不及,只有一更…… 明天!明天一定放三更出来补偿!要是做不到,就给每个留言的小天使发jjb哈!一定一定~ 感谢在2020-04-12 21:39:14~2020-04-13 21:58: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作死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yangyang欸 68瓶;半盏... 3瓶;23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衣冠禽兽的豪门艺术家(11) 顾虞看着慕糖, 对人偶艺术,有了一些新的思路。 人偶不应该仅限于精致的装扮、好看的礼服。 或许还需要一个合适的场景。 比如像现在的慕糖,如果只是单纯把她做成人偶,放到玻璃柜里,那就无法准确地体现出她现在,沐浴在五色灯光里,那种安静而惊艳的美感。 顾虞看着她, 若有所思。 在不久后,除了给她换上最美最合适的衣服,还应该再搭建一个场景,纯白的秋千架也好, 绚丽的摩天轮也好……挑选一个最合适的背景, 和她一起, 摆放在大大的玻璃展柜里, 成为他最完美的作品。 顾虞的眼神逐渐幽深。 慕糖转过头, 对上他的目光。 “怎么这样看着我?”她微微一笑, “不恐高了么?” “这个还好。”顾虞温声道。 摩天轮让他感觉还算舒服。 可能是一直在看着她, 其他感知也就渐渐被忽略。 慕糖不再看向窗外,转过来,正对着顾虞。 两人中间放着个玻璃小桌, 她手肘支在上面, 撑着脸颊,身体微微前倾。 “你盯着我看了好久。”慕糖轻声道,“有话想跟我说?” 顾虞点点头:“有样东西, 早该还给你了。” “嗯?” 慕糖好奇地看着他手伸进口袋,然后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里面是一管口红,玫瑰色的。 “你上次落在我家里的。”顾虞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墙上的字,我到现在还留着呢。” 慕糖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拿起黑色的口红管。 “色号是对的……不过,这好像不是我当初那支。” “涂过墙了,当然不能再用了。”顾虞温柔地笑了笑,“所以,我重新买了一支,同款的。” “哦。所以,这算是礼物?” 慕糖将口红放回到小盒子里。 “你不试试?”顾虞望着她。 “你想看?” 慕糖支着靥,懒洋洋道:“那你自己来给我涂……会给女人上妆么?” 她好看的唇微微弯起。 灯光流转下,顾虞看着慕糖的脸。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唇瓣上,柔软、鲜嫩,就像美好的花瓣一样。 顾虞是给女人上过妆的,不过都是死人,她们面色发青,必须要涂上一层厚厚的浓妆,才能重新焕发出美丽精致的感觉。 给活着人上妆,即便只是涂个口红……也还是第一次。 这种新奇的感觉他并不抗拒,尤其是对着慕糖,似乎能触碰到她,都会让他生出一丝诡异的满足感。 顾虞轻轻拿起盒子里的口红,打开,拧出一小段唇膏。 摩天轮座舱缓缓上升,时而有淡淡的灯影划过慕糖的脸。 他就像拿着一支画笔一样,轻轻凑近慕糖的脸,像是对着一块干净纯白的画布,要落下精心构思的第一笔。 顾虞身体也微微前倾,两个人头挨得很近,他可以听见慕糖浅浅的呼吸声。 他的心跳逐渐加快。 并不是羞涩,也不是动情,而是一种近似于掌控欲得逞的兴奋感。 他是艺术家,是所有艺术品的创造者与主人,事物总会在他的加工下,呈现出他欣赏而喜爱的模样……在这样的世界里,他就像是创世神一样的存在。 而慕糖一直在他的世界外游离。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有了一点,快要抓住她的感觉。 顾虞手中的口红慢慢触上她的双唇。 他正要精心地为她上妆,却忽然感到手背一阵冰凉。 慕糖握住了他的手,从他手中取下口红,捏住口红管身,沿着唇形轻轻涂抹起来。 她涂口红的姿势很好看,涂完后,双唇抿了抿,弯起,笑容染上了娇艳欲滴的色彩。 慕糖嫣然一笑。 “你太慢了,让我等得不耐烦……所以,我自己来了。” 顾虞愣了愣,心里慢慢涌起一阵怅然若失。 他以为那一瞬间可以抓住她,但其实没有,主动权依旧掌握在她自己手里,他还没有对她进行改造的权利。 慕糖把口红放回原处,伸手抚上顾虞的侧脸。 “这里没有镜子,我看不到自己……好不好看?” 她问的显然是唇色。 “当然是很好看的。”顾虞叹息了一声。 玫瑰深红衬得她脸色雪一样白,就像是高档饰品店里,精致的陶瓷娃娃。 不过他还是有一点遗憾,要是能让他来帮她涂,那就更好了。 顾虞总是会在一些细节上,生出莫名其妙的渴望。 “听说一对情侣,如果女孩子收到了口红作为礼物,通常会献上一个唇印作为回礼。”慕糖漫声道。 顾虞并不是迟钝的人,他听得懂慕糖的意思。 她细腻的指尖正触在自己耳边,声音柔柔的,印在心里,泛起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 他从来没有跟女人接过吻。 然而看着慕糖双眼映出的灯光与笑意,还有她玫瑰花瓣似的双唇……顾虞忽然觉得,也许,可以尝试一下。 “不过我们就算了。”慕糖收回了手,好整以暇,“又不是情侣,连熟悉都谈不上,就免了吧。” “……”顾虞沉默片刻,“那我们……算什么关系?” 他一直把她当作人偶的原材料看待。 但是现在,似乎多了些别的情绪,他辨别不清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就更加迷惑了。 这个问题对慕糖来说倒是很简单:攻略与被攻略的关系。 她注定是要攻略这个男人,然后再抛弃他的。 不过这种事当然不能说。 “关系很重要么?”慕糖起身,坐到顾虞身边空余的地方,“真要说起来,我和你哥可能很快会订婚……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顾虞默然,“那你不该靠我这么近。” 他知道顾深不是真的要娶她,可是听到她这么说,心里还是感觉怪怪的。 “婚还没订呢,而且,我想怎么做,谁也管不了我。”慕糖轻声笑了笑,“……你跟我在一起,难道不开心么?” 开心么? 顾虞不知道,不过她确实总能让他兴奋起来。 他想把她做成人偶珍藏起来,可有的时候,又在渴望着她继续鲜活下去,盼望着在她身上,看到更多的惊喜与可能性。 “我还是很享受的。”顾虞想了想,轻声道。 “那就好。”慕糖甜美地笑了笑,将头靠在他肩头,拿出了手机。 她的动作让顾虞有些惊讶。 虽然之前也有不少暧昧,但她这样亲近的动作,还是第一次。 顾虞心头微动,然后看到慕糖手机调成自拍模式,拍下了他们依偎在一起的一幕。 “这样,这一刻就永远记录下来了。”慕糖把照片给顾虞看,“不管以后是什么样子,不管我喜不喜欢你,起码这一刻真实存在过,这一瞬间属于你,不是么?” 照片里的女人靠在男人肩头,笑容甜美,男人带着金丝眼镜,面容柔和中微微带了丝讶异,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之间旖旎美好的氛围。 身后的背景是座舱里的彩灯,还有窗外深色夜幕上,斑斓绚烂的灯色,随着摩天轮的转动,他们所处的小舱室慢慢升至最高处,可以看到远处一片灯火辉煌的城市。 顾虞看着慕糖手机上的照片,心头忽然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她真的很了解他。 “……属于我?”顾虞缓缓开口。 “当然,只属于我们两个。” 慕糖温柔地望着他。 她看到顾虞难得露出了一丝怔忡的神情,同时,攻略值往上爬了两点,唇角微勾。 她随口说说而已,他居然当真了。 这男人还真是好骗。 不过他为什么执着于此? 顾虞会对此有所触动,慕糖有些不解,不过,她也并不是很在意。 慕糖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点开刚才的自拍照,勾起一丝隐秘的微笑,然后转发到朋友圈里。 当然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屏蔽了大部分人,只留下了两个人可以看到。 一个是苏依依,还有一个,是顾深。 -------------------------------------- 深夜,苏依依看到了慕糖发出来的亲密照片。 她觉得自己脑袋快要炸开来。 苏依依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和上一世完全不同,顾虞和她姐姐不知道为什么搭上了关系,而且越来越亲近。 看他们的样子,像是在游乐园,还一起坐摩天轮……就像一对情侣约会的样子。 苏依依盯着那张照片,不禁用力咬着下唇,双眼通红。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想办法阻止这件事。 于是几天后,当顾虞在a大的讲座结束后,趁着他离开前,苏依依找到了他。 “顾先生……您还记得我么?”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感谢在2020-04-13 21:58:06~2020-04-14 21:26: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今天不上头w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侯先生!! 10瓶;slice 5瓶;半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衣冠禽兽的豪门艺术家(12) 顾虞看着眼前的女人, 温和地笑了笑:“抱歉……你是?” 苏依依心里一酸。 她勉强把难过的心情掩饰起来,挤出一丝微笑:“我叫苏依依……是a艺术系大的学生,之前听了很多次先生的讲座,也很喜欢您的作品……” 她后面的话顾虞没有听进去,只听到了她姓苏。 顾虞想起来了:“你是苏菀菀的妹妹?苏家的二女儿?” “……是。” 虽然他想起了自己,可苏依依还是有些失落。 他是因为她姐姐才想起来的,和她本人根本没有关系。 “那么, 你找我有什么事么?”顾虞礼貌地看着她。 他对苏依依并不感兴趣,她的长相一般,不符合被制成人偶的审美。 不过因为慕糖,顾虞还是耐着性子与她交流。 苏依依环顾了一下四周, 见人不多, 上前一步, 低声道:“顾先生, 你之前为什么没有接我的电话?” “……” 顾虞对她莫名的熟稔, 有些不适:“这个……我没有接听陌生电话的习惯。” “那个……”苏依依咬了咬唇, “那个电话……是我打来的。” 刚重生那天, 她给顾虞打了电话,本来想把她知道的事情,通通告诉他。 但是顾虞没有接, 打了几遍结果都是一样。 “嗯。”顾虞略显疏离地点了点头, “你是怎么知道我电话的?你姐姐说的?” 慕糖当然不会告诉她。 是上辈子知道的,苏依依一直记着。她记别的不行,唯独关于顾虞的一切细节, 都能记得一清二楚……自然也包括手机号。 而现在顾虞生疏的表情,让苏依依不禁一阵心痛,难过得几乎快要哭出来。 顾虞有些奇怪地看着苏依依。 眼前的女学生咬着唇,眼睛渐渐红起来,像是受了什么委屈的样子。 真是莫名其妙。 他轻轻皱了皱眉,保持着和缓的声音:“我后面还有些事情……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苏同学你可以等下回……” “不——”苏依依一惊,慌忙拽住顾虞的衣角,“别走,我真的有重要的事情要讲,我……我知道,你想要杀掉我姐姐,对不对?” 顾虞一顿。 他转过身,低头,透过镜片审视着苏依依。 过了一会儿。 “你好像误会了什么。”顾虞轻笑一声,“犯法是要坐牢的,我跟你姐姐无冤无仇……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 苏依依一噎:“我……我不是在开玩笑。” 她快要急死了,为什么顾虞就是不肯坦诚面对她,明明她是帮他的呀。 “如果你想说的是这些,那么恕我不能继续奉陪了。”顾虞委婉地看着她,“可能你看了些虚构题材的作品,所以产生了一些奇怪的想法,不过虚拟和现实还是有必要区分开来……” “不是的,我真的什么都知道了。”苏依依焦急地看着顾虞,低声道,“我知道你会把好看的女人做成人偶,然后放在一个秘密的地下展览室里储藏起来。” 她还记得那个展览室的地址,小声地报了出来。 顾虞僵了一瞬,目光幽深起来。 苏依依有些惴惴地对上他的视线。 他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她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顾虞看着苏依依,一言不发。 一开始他以为,这女孩是慕糖派来试探他的,但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 藏匿人偶的地点慕糖绝不可能知道,这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那么眼前这个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顾虞虽然疑惑,不过比起心中的好奇,他现在思考更多的,是如何不留痕迹地抹杀眼前这个女人。 苏依依似乎掌握了很多证据,这是很致命的。 然而她接下来的话,又让顾虞愣住。 “你放心,我不会出卖你的……”苏依依抬头看着他,眼神诚恳,“你想把我姐姐做成人偶,我……可以帮助你,完成你的计划。” 顾虞微微挑眉:“你就这么恨你姐姐?” “我不恨她,我们感情很好。”苏依依低下头,“只是……” 只是她更爱顾虞。 顾虞看到苏依依脸颊泛红,眼神略微躲闪,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 这样的女人,他遇到的不算少数,她们对他的好感,总是不加掩饰……不过后来要被他做成人偶时,却一个个又哭又闹,就好像之前对他的喜欢,都是假的。 而眼前这个,知道他做过的那些事,倾慕之情却依旧没有消减……看上去有点意思。 就像她的姐姐一样,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好像都不怎么怕他的样子。 真是有趣。 顾虞看着苏依依,又不禁想到慕糖,唇边泛起一丝微笑。 他俯下身,平视着有些羞涩的苏依依:“你刚刚说,你给我打过电话?” “……嗯。” “我不接陌生人的电话。”顾虞弯唇,“不过,我们这也算认识了,以后,我会接的。” 把她的妹妹利用起来,或许,距离她成为自己珍藏的那天,就更近了一步。 -------------------------------------- 顾虞和苏依依的对话,慕糖并不知晓。 她在家,此时正窝在卧室的沙发里,拿着逗猫棒,在小黑眼前来回晃动。 “别闹。”小黑别扭地躲开身子。 它本体虽不是猫,但还是具有猫咪的习性,看到晃来晃去的仙女棒,就忍不住想伸出毛茸茸的猫爪子按住。 慕糖置若罔闻,一边继续逗弄着,一边漫不经心问:“前两天叫你盯着苏依依,你盯着了么?” “我盯了。”小黑把身子团成一团,背对着她,“她给顾虞打电话来着,不过对方没接……今天估计直接去学校找他了。” 说到这个,它回头瞥了慕糖一眼:“你不管她么?” “我有点想看看,她打算做什么。”慕糖玩味地说,“连她也脱离了原来的剧情线,这不是很有意思么?” “但这个毕竟是原女主。”小黑摇摇尾巴,“万一像原剧情那样,她和顾虞在一起了,那你的任务……” 上一个世界的原女主胆子小,被慕糖恐吓后,就没再作什么妖。 但是苏依依看上去不像省油的灯。 “所以你才要盯牢她呀。”慕糖扯了扯它的猫尾巴,惹得小黑怒目而视,“只要让她提供点乐子就行了,别耽误到我的工作。” 小黑正要继续说些什么,然而一旁的小茶几上,手机伴着铃声振动了起来。 慕糖拿起,接通,是顾虞打来的。 “我在你家楼下。”另一边传来他温柔的声音,“来接你。” “哦?”慕糖慵懒地靠在沙发里,“你约我?这么突然?” “你上次不是答应了我一个条件?”顾虞的声音隐含笑意,“今天不如兑现?去我家——怎么样?” 慕糖心头一跳,微微坐起。 是哪一个家? ……郊野里的那栋人偶别墅? 慕糖沉吟片刻,正欲开口,却听到顾虞慢条斯理的声音。 “是顾家……不是什么别的地方。” “我想带你看个东西。” “你之前答应好我的。” “好吧。”慕糖握着手机,拉开窗帘,看到顾虞的车正停在苏家门口,“等我一会儿,我换件衣服。” 她匆匆挂了电话,回过身,看到小黑略显担忧的目光。 “他不能把我怎么样的。”慕糖弯起一个美丽的微笑,“放心——” -------------------------------------- 顾虞把慕糖带回了顾宅。 并不是那个郊野外阴森荒凉的别墅,而是一栋气势恢宏的豪宅,室内陈设精致,不过略显空荡,来往的佣人也很少。 “这里只有大哥和我住。”顾虞领着慕糖进去。 慕糖点点头。 这件事她是知道的,顾虞的双亲前几年去世了,接管顾氏集团的是顾深,这栋宅子里只有他们兄弟二人住,也不算太奇怪。 她笑笑:“你为什么带我来这儿?” “过不了多久,你跟我哥也许就会订婚。”顾虞说,“带你来这里,不是早晚的事?” “那也不是你带我来呀。”慕糖笑着睨了他一眼,“我又不是跟你订婚……你这样越俎代庖,你哥哥他知道么?” “我没跟他说过。” “那你胆子真大。”慕糖拉起顾虞的手,轻轻挠了一下他的掌心,“把哥哥的未婚妻,偷偷带到家里,两个人独处调情……真看不出来,你原来喜欢这么刺激的游戏。” “……” “明明表面上斯斯文文的,啧。”慕糖想了想,又添了一句。 顾虞眉头一跳。 他竟不知该如何反驳,因为慕糖也并没有讲错。 除了,嗯……调情。 明明是她先开始的,可是顾虞觉得,掌心里微痒的感觉,一直蔓延到了心里,自己似乎也是有点享受的。 不过罪恶感是不会有的,因为顾虞知道,他哥对她根本没有意思。 订婚只是为了商业利益,顾深不会娶她,早晚,她都只会成为自己的珍藏品。 慕糖不知道顾虞在想什么,不过她看到攻略值上升了1点。 “好啦。”她松开了顾虞的手,悠闲地环视一圈,“你不是说,有东西要带我看么?” “嗯。”顾虞点头,“跟我来。” 顾宅很大,顾虞带着慕糖上了二楼,穿过长长的走廊,走进拐角处的一处房间门口。 他轻轻拧开门把手,把她领了进去。 门关上。 慕糖之前也猜测过,顾虞要给她看的东西是什么。 她以为可能是人偶,或者与它相关一些边角料,再不济,也是一些口味偏重的东西。 不过,都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47章 衣冠禽兽的豪门艺术家(13) 她被顾虞带到书桌前, 红木桌面上,有一只玻璃钟罩,里面放着一朵玫瑰花。 玫瑰是深红色的,花茎固定在木质底座,叶片深绿色带着微小锯齿,每一片花瓣柔软地重叠在一起;光线透过玻璃钟罩,折射在花瓣、花叶上, 衬得整朵花愈发精致美丽。 “永生花?”慕糖浅浅一笑,“你带我来,就是为了这个?” “好看么?”顾虞的指尖覆在玻璃罩上,隔着光滑的玻璃, 仿佛在轻轻抚摸花瓣, “我亲手做的……从游乐园回来那天, 就开始了。” 当时是贪恋于那一抹唇色, 回家后看到花瓶里的玫瑰, 颜色相近, 便取了出来。 他剪去了多余的花茎, 先将鲜花浸泡在漂白液里脱色,再重新上色,而后放入甘油和福尔马林混合的制剂里, 进行缓慢的干燥……最后将支离玻碎的花朵重新粘合起来, 还原出它原本的模样。 甚至比原来更美了。 “这种玫瑰被摘下来后,插在水里原本活不了几天。”顾虞看着慕糖微笑,“现在, 它可以把这份美,永远地保持下去。” “但这就不是花了。” 慕糖饶有兴趣地往旁边架子上扫了一眼,上面摆着些玻璃瓶,装着不知成分的液体,花瓣在里面沉沉浮浮,褪了色的样子毫无生气。 “是什么并不重要。”顾虞在桌边拉出转椅,示意慕糖坐下,“我要追求的只有美,而且我希望,这种美不会凋谢……可以变成永恒。” 慕糖坐在软软的椅子上,转过半边,正对着他。 这就是他……不断收集人偶的原因? 她看了眼桌上的永生玫瑰,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意,心里却不以为然。 因为这样看来,顾虞和她,就完全是截然相反的两种类型。 出于某种原因,他想要的,是永恒的美。 但慕糖却不同,她很容易厌倦,鲜花也好,其他美丽的东西也好……这些或许能在一瞬间打动她,但很快,她就会厌腻。 玩腻了,就会去寻找下一个合她心意的东西。 “你喜欢么?”顾虞指了指永生玫瑰。 “嗯,还不错。”慕糖微微仰起头,弯起一个美好的微笑。 不过如此……看两眼,都是那副毫无生气的模样,很快就腻了。 “为什么要做这个?”慕糖把心思掩起来,“这也是你艺术创作的一部分么?” “这倒不是。”顾虞低下头,深深望着她,“不过是想寻找一个替代品而已。” 他现在还不能把她做成人偶,渴望浮上心头时,内心总是因此煎熬。 所以取来一朵玫瑰,想象成她的样子…… 反正,制作永生花那些步骤,和制作人偶本就大同小异。 顾虞凝视着慕糖,忍不住伸出手。 她浅黑色的微卷长发披散着,左边一缕碎发用发夹别起来,是一只蝴蝶,泛着安安静静的浅蓝色,就像是偶然停留在一朵花上。 慕糖任由他的手,落到她的发间,目光不闪不避,甚至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他们两两对视,顾虞望进她眼底,心头忍不住颤了一下。 果然还是她本人更美一点,很难用其他意象来表现出来。 暧昧的气氛焦灼着,慕糖看到攻略值又往上慢慢升高一点,笑容渐渐弯起。 就在这里,门却开了。 顾深一身西装,正站在门口,脸色微沉。 “大哥?”顾虞收回手,看到顾深,有些惊讶,“你回来了?” “嗯。” 顾深淡淡地应了一声,看向慕糖:“你怎么在这里?” 慕糖靠在椅子上:“顾虞带我来的。” 顾深询问地看向顾虞,后者点了点头。 “怎么?”慕糖看着他愈发沉下去的脸色,笑意盈盈,“你不欢迎我么?” 顾深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眼前两人。 他今天解决完了业务上的事,回来稍稍提早了些,结果一到家,就听到佣人说,顾虞带苏家小姐来了顾宅。 然后他来到二楼书房,一推门,就看到了顾虞把手放在女人的发间,两人一副温情脉脉的样子。 顾深觉得自己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就像是……受到了背叛。 虽然并没有人骗他,慕糖从来没说过喜欢他,订婚也还未提到进程上;而顾虞也早就明确说过,他欣赏她,想把她做成人偶。 因此,他们两个会待在一处,并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但顾深还是有一种,自己头上绿油油的……荒谬错觉。 -------------------------------------- 顾深虽然脸色有些不好看,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事情不了了之。 三个人用完气氛略显尴尬的晚餐,顾深回书房里看文件去了,只留下顾虞和慕糖。 “你哥他好像生气了。”慕糖说,“他一看到我,好像就是这样。” “大哥他平时不是这样的。” 顾虞也有些不解。 他知道顾深不太喜欢慕糖,但……如此反应,也着实让人有些费解。 “他似乎不欢迎我。”慕糖轻轻一笑,“你要赶我走么?” “怎么会。”顾虞笑着摇摇头,“一起去三楼?” 顾宅的三楼有一间房间,里面略显空旷,只摆着一架三角钢琴。 月光从落地窗外射进来,洒下淡淡余晖。 慕糖坐在顾虞身边,听他演奏。 一连串流畅的琴音从他指尖流淌下来,节奏舒缓,旋律一片叶子掉进溪流里,慢悠悠顺着水流漂下去。 “弹得真好。”慕糖礼貌性地夸赞一句。 她对艺术审美一向兴趣不大。 “大哥弹得更好一点。”顾虞说,“我小的时候,比起练琴,更喜欢画画。” “你们兄弟都会?” “嗯,母亲她是钢琴家。” 顾虞提到母亲时,神情微微流露出一丝怀念。 不过他的眼底也愈发幽暗起来,就像是藤蔓在黑暗的沼泽里不断肆意蔓延,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 但最终一切归于平静,被小心地掩藏起来。 顾虞转换了话题:“你会弹钢琴么?” 钢琴似乎是名媛的必修课程? “不会。”慕糖干脆地承认,“艺术方面的东西,我都很不擅长。” 顾虞失笑。 “这种时候,如果你是一个聪明的男人,就不该笑,而是温柔耐心地来教我。”慕糖偏着头一笑,“你看,这样……你好歹有机会能握住我的手。” 顾虞一愣。 她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他目光落在她纤细柔嫩的双手上,心里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那……”顾虞声音有些低,“我来教你……?” “不必了。”慕糖狡黠地笑了笑,“晚了,其实,我还是会一点的。” “谁叫你这么迟钝呢?” 她说着,指尖在黑白键上轻轻按着,弹出简单的旋律。 是《小星星》。 顾虞一开始觉得有些滑稽,可渐渐的,收了笑意。 她低头,双眼微微垂下,唇轻轻抿起的样子,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风景。 顾虞第一次见到慕糖这样的神态。 明明就近在他的身边,可是,他却忽然生出一种感觉……就好像她离着他其实很远,是他永远触碰不到的存在。 这样的感觉令顾虞很不舒服。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按在了慕糖正弹奏的手指上。 琴键被压住,发出一声诡异的重音。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成!(#^.^#) 第48章 衣冠禽兽的豪门艺术家(14) 顾虞握着慕糖的手指, 慢慢收紧。 慕糖侧过头:“这么突然,干什么?” “你会离开么?”顾虞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问,“从我身边离开?” “你这个问题就很奇怪。”慕糖想从他手里抽回手,但他握得很紧,“我来你家做客,玩完了, 不应该回家么?” “……” 顾虞沉默片刻:“我问的不是这个。” 他低头看着钢琴。 这是母亲留下来的遗物,平日里除了他和顾深,任何人都不被允许触碰。 但是慕糖把手指放在琴键上时,顾虞不知道为什么, 没有阻止。 他似乎已经把她, 当作了自己的所有物。 “你这是什么意思?”慕糖问。 “我想知道, 你会不会有一天, 从我的生活里消失?”顾虞补充了一句。 他看着她弹钢琴的模样, 忽然就有这样一种奇怪的感觉。 就好像她不属于这个世界, 总有一天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谁知道呢?”慕糖的语气轻飘飘, 唇边噙着柔软的笑意,“你不希望我消失么?” 顾虞没有说话。 琴键再次被猛地压下,发出一连串不规则的杂音。 慕糖后背硌在钢琴上, 肩头被按住, 微卷的长发散在黑白琴键上,呈现着一种略显凌乱的美感。 顾虞的动作并不粗暴,但力道也不轻, 慕糖想起身,却被他稳稳压住。 他站着,微微弯腰,一只手按在她肩上,另一只手环在她的脖子上。 金丝镜片后的眸色深得吓人,像是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这是发什么疯呢? “你要在这里,杀了我?”慕糖轻声道,“可是,你大哥还在楼下呢。” 顾虞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即便是被自己制住,她也丝毫不显慌乱。 他不喜欢这种猎物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感觉,但……正如她所说的那样,现在并不是对她出手的好时机。 顾虞微微犹豫,手下一松。 慕糖就趁着这个机会,拨开他的手,站起身来。 “啪——” 她给了他一巴掌。 顾虞的头偏了过去,眼镜掉在了地上。 慕糖故意踩在镜片上。 “冷静点了么?”她微微一笑。 顾虞捂着脸,眼中蕴起风暴,情绪混杂在一起,有震惊,有薄怒,甚至还隐含着一丝诡异的兴奋…… 他放下手,坐在钢琴凳上,微抬起头。 “我想,你可能还是不太了解我。”慕糖柔声道,“我不喜欢纵容男人发疯。” 她抚摸了一下顾虞被打的地方,轻轻拍了拍:“你对我来说,还不算是很特别的存在。” “学会把爪子收起来,这样……我才不会离开你,懂了么?” 慕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弯起一个美好的笑容,转身离开。 琴房里只剩下了顾虞一个人。 -------------------------------------- 顾虞看着地上破碎的眼镜。 他刚刚被打了,不过比起愤怒,更多的,是一种怪异的情绪。 就像是玫瑰花茎上的刺,他在制作永生花的过程中,也曾被这细细的刺扎伤过。 可他并不会为此而愠怒,甚至觉得,事情变得刺激起来了。 她到底有多少面呢? 如果把她做成人偶,似乎很难将每一个不同面都表现出来。 但如果就这么放任她,显然,她并不会乖乖接受自己的摆控。 顾虞感到有些苦恼。 他看着黑白色琴键,想起慕糖刚刚发丝散乱在上面的情形,指尖有些贪婪地覆了上去。 顾虞按动了琴键,驾轻就熟地弹奏起来。 就在这时,门开了。 顾虞停下,转头,看到顾深来到他面前。 “她走了?”顾深问。 “嗯。”顾虞点点头,“她回去了。” 顾深默然片刻,低下头,看到地上变形的眼镜框:“她干的?” “她不小心踩到的。” 顾虞从顾深手中接过眼镜,放进衬衫胸前的口袋。 顾深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大哥,你今天不高兴了?”顾虞轻声问。 “……” “是因为她本身?”顾虞叹气,“还是因为我擅作主张,把她带进了家里?” 听到后半句,顾深眉头微微一跳:“你确实不应该带她回来。” “我只是想给她看一下我的作品。”顾虞说,“而且,她也快要成为你的未婚妻了,请她来顾宅,也算得上合情合理。” “原来你还记得她和我订婚的事?” 顾虞微微一怔:“大哥……你……?” 顾深看着顾虞略显惊讶的神情,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我不是这个意思……阿虞,我只是想跟你说,不要跟苏家那个女人走得太近。” “你喜欢她么?”顾虞审视着顾深的表情。 “我……怎么会喜欢她?”顾深按捺下心头的慌乱,淡淡道,“我只是觉得,你对她有些注意得太过了。从前你对待那些女人……不是这样的。” “确实是这样。”顾虞想了想,“不过这也没有办法,之前那些女人,我只是想把她们做成人偶,但这个……不一样。” “我不仅想把她做成人偶,还想用一些最美好的东西来装饰她,甚至我已经开始觉得,只是单纯把她做成人偶、放到展览柜里,或许根本无法诠释她的美……这件事,最近也让我有些困扰。” 顾虞的目光渐渐痴迷起来。 “你简直无药可救!”顾深皱起眉。 “大哥你从前不是这样的。”顾虞有些诧异,“之前我处理那些女人时,你虽然不太赞同,但也从未阻止过我……难道她不可以么?” “我……我怕你陷下去。”顾深对上弟弟探寻的目光,一噎,“这毕竟是很危险的事,而且现在两家还在商议订婚,如果出了什么事……” “不会的,放心。”顾虞微笑,“我不会把自己卷进危险里,而且也不会挑在这个时间动手……我还需要点时间,找一个最合适的加工方法,来处理她,不会耽误订婚的事。” 顾深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可是顾虞似乎并不打算改变主意。 顾深看到他的眸子里沾染上略显疯狂的色彩,心里担忧不满的同时,也有一丝心虚浮起。 他固然担心顾虞把自己卷进去,但……也不完全如此。 顾深不知道自己对慕糖怀着什么样的感情,但看到顾虞和她亲密的情景,他的心里,却总是会涌上一种沉闷的感觉。 他不愿去细想,但这种恼人的情感,也很难排解。 最终兄弟两人不欢而散。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相互扶持,彼此是最亲近的人……现在这样,还是第一次。 -------------------------------------- 钢琴房事件以后,慕糖故意冷了顾虞一段时间。 距离产生美感。只要顾虞对她的兴趣还在,那他的风筝线就还牢牢握在她手里,根本不愁飞远。 果然,一周后,顾虞重新约了慕糖出来。 “上次的事情,抱歉。”顾虞温和地笑笑,“我那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点激动。” “你知道就好。”慕糖坐在他车里的副驾驶上,轻轻柔柔一笑,“我这个人,很讨厌别人凌驾在我的个人意志之上的。” 她漫不经心撑着脸,看向车窗外。 顾虞的道歉是虚伪的,他如果知道歉意是什么,也不会做出满屋子的人偶了。 本质变态。 慕糖不会当真,也不觉得,他会打消把她做成人偶的想法。 “好了。”她侧过头,“你今天约我出来,要带我去哪里?” 顾虞微微一笑:“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唔……今天感冒了,有点头疼,休息了一天,更得不多。 明天休息好了争取多更一点~~感谢在2020-04-14 21:29:50~2020-04-15 22:23: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葡萄很甜、39957345、幽兰、作死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燦炎 10瓶;半盏...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衣冠禽兽的豪门艺术家(15) 车开得很快, 确实很快就到了地方。 慕糖下了车,看到眼前恢宏的建筑,倒是稍微有些惊讶。 “很奇怪么?”顾虞带着她进去。 “我很少来这种地方。”慕糖说。 眼前是一座剧院, 对于她这种缺乏艺术细胞的人来说, 是不可能主动过来的。 “今天有一出很难得的歌剧, 一票难求。”顾虞微笑, “我觉得很适合你,也当作……上次那件事的赔礼。” 慕糖对歌剧什么的一点兴趣也没有。 不过她当然不会放过攻略他的机会。 “好吧,那就勉强原谅你了。” 慕糖唇边弯起甜美的笑意,搀上他的胳膊,惹得顾虞微怔。 “愣着干什么?”她笑道,“不进去么?” 顾虞回神,笑笑, 拉着她走进剧院,来到一间包厢。 这座剧院建得很是别致, 颇有些上世纪西欧的贵族风格,顶层环形排列着包厢,里面布置得精巧舒适,一方小天地与外界隔绝开来。 侍者关上门, 包厢里只剩下顾虞和慕糖两人,靠在软软的沙发上,厚重的绒布帘拉到两边,正对着前下方的舞台,视角很不错。 “要表演的是什么?”慕糖问。 “《莎乐美》。”顾虞轻声道。 慕糖一怔。 这个她有印象, 是一个颇有些重口味的故事。 这风格很顾虞。 四周的灯光渐渐暗了下来,光线全部聚集到舞台中央,慕糖也笼罩在了黑暗里。 能听到顾虞细细的呼吸声。 凭借着暗淡的光线,慕糖看见顾虞镜片上泛着光,眼底微微透着一丝兴奋,盯着舞台上缓缓出现的歌剧演员。 他似乎很喜欢这个故事。 舞台上精致的城堡布景前,一幕幕桥段伴着歌声上演。 《莎乐美》这个故事,讲的是一个叫作莎乐美的公主,爱上了一个圣人,但是被拒绝,便请求国王父亲将圣人的头颅砍下来,为自己所拥有。 得不到人,就拥有他的头。 慕糖看着歌剧里,公主对着月光,将圣人的头颅捧在手上,对着他失去血色的唇印下深深一吻。 好病哦……难怪顾虞喜欢。 她转过头,看向顾虞,未料昏暗的灯光里,他也正看着她。 顾虞的目光盯在她唇上。 剧院里需要保持安静,所以慕糖倾身,凑到顾虞耳边,声音很轻很轻,“你也想那样做?” “我不会破坏你的完整性。”顾虞轻声,“这不符合我的美学观点。” 他的美学观点,是完整而永恒的,在时间和空间的维度上,都是完美的。 “嘻。”慕糖笑了起来,悄声,“你误会了。” “我指的不是‘砍头’,是……kiss。” 她的声音像一片羽毛一样,轻柔地扫在耳边,痒痒的。 “我还以为你盯着我的唇看,是因为这个呢。”慕糖说,“谁知道……你却在想些奇怪的事情。” 她故意点了点唇瓣,一副娇美动人的样子,退开身。 可是顾虞忽然伸出手,止住她的动作,捧起她的脸。 昏暗的环境里,慕糖听见他的呼吸声,微微有些紊乱。 他的脸慢慢凑近。 和这样的男人接吻会是什么感觉? 慕糖表示不感兴趣,她只是想要逗逗他而已。 攻略值慢慢攀升,+2。 她微微弯起唇,若无其事地避开了顾虞的动作。 “……?” 她忽然躲开,让顾虞微怔。 “你想什么呢?”黑暗里,慕糖眼里带着戏谑,“我什么时候同意你亲我了?” “我以为……你在邀请我。” “你理解错了。”慕糖轻声,“我只和喜欢的人接吻……你目前,还不算。” 顾虞没有说话,只是眼镜片微微闪了闪。 空气似乎凝滞起来。 “那你为什么……一次次接受我的邀请?”半晌,顾虞低声道。 “只有喜欢你才可以么?”慕糖微笑,“我只是觉得你很有趣,但有趣不代表喜欢……你对我,不也是一样的感情么?” 一样么? 顾虞一开始的确是因为兴趣才接近她,但现在……他也弄不清楚了。 起码在被她拒绝后,他心里,并不是毫无波澜的。 他会失落,虽然只有一点点,但也是从前没有体会过的情感。 显然是她更凉薄些。 顾虞抿了抿唇,正欲开口,却看见慕糖匆匆翻着包,拿出了手机。 手机被她先前调成了震动模式,在她手上,发出极轻微的嗤响声。 联系人:顾深。 “你哥打来的。”慕糖说,“我出去接一下。” -------------------------------------- 慕糖去了距离最近的安全通道。 这里空荡荡没有人,上下楼梯都隐没在微暗的光线里。 楼梯拐角处,慕糖靠在墙上,按下了接听键。 另一边传来了顾深的声音。 “你现在在哪里?” “歌剧院,和你弟弟在一起。”慕糖回答得很实诚。 “……” 一片沉默。 “有什么问题么?”慕糖问,“你听上去不太高兴?” “你和他应该保持分寸。”顾深缓缓道。 “他特意请我来的。”慕糖笑道,“拒绝……不太好吧。” 顾深加重了语气:“你是我的未婚妻。” “订婚的事情不是还没定?” “已经定下来了,我刚刚见了你父母。”他说,“事情谈得很顺利,连订婚宴的日期都定好了。” “这么快?” 慕糖觉得好笑,之前约她见了两次面,每次都不欢而散。 没想到他直接找上苏父苏母,效率居然这么高。 顾深:“就在下个月中旬,15号。” 慕糖淡淡地“哦”了一声。 “你一点反应也没有么?”顾深声音微沉,“这么敷衍?” “不就是商业联姻?我需要很激动么?”慕糖轻轻一笑,“再说了,只是订婚而已,又不是结婚……我并不觉得,你真的会娶我。” “那可不一定。” 顾深说完,微怔了一下。 他好像说了莫名其妙的话。 本来的确就像她说的那样,订婚只是走个过场,本质上只是为了暂时的利益,在目的达成后就作废,他并不打算娶这个女人。 但是现在,事情的发展似乎有些不受控制。 顾深忽然觉得,就算真的娶了她,自己好像也并不是不能接受,甚至,若是她成为妻子后,柔顺体贴的一面,还隐隐让他有些期待。 ……这个想法太危险了。 顾深甩了甩头,简单交代几句,然后很快挂了电话。 他觉得心里有些慌。 -------------------------------------- 对面匆匆挂了电话。 慕糖把手机重新放进包里,回过身,走了几步,然后看见了有人正靠在安全通道的门口。 是顾虞。 慕糖温柔地叹了口气:“你都听到了?” “嗯。” 顾虞静静地望着她,“你要和大哥订婚了?” 真奇怪,明明知道订婚是假的,可心里还是升起了一丝惆怅的感觉。 他都有些不像他自己了……顾虞想。 “下个月15号。”慕糖说,“时间还挺赶的。” “这么快。” 顾虞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明明之前顾深还没有这么着急,现在忽然匆忙起来,实在有些反常。 他按下疑虑的心思,温和地笑了笑,看向慕糖:“大哥还说了什么?” “这是我和他的秘密。”慕糖笑盈盈,“什么都跟你讲……可不方便。” 她的笑容让顾虞心头一紧。 “你……”他略有些踌躇,“和我哥订婚,你很高兴么?” “只是商业联姻而已。”慕糖靠在楼梯扶手的拐角,和他面对面,“不过,你哥相貌不错,年纪轻轻就掌握了顾氏集团,怎么看,也是相当不错的人选了。” “那你自己……就没有其他想法么?” “这个问题你好像之前问过。”慕糖偏了偏头,“你希望我有什么想法?是高高兴兴地嫁给你哥?还是和其他合适的人订婚?” 顾虞不知道自己的确切想法是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并不希望她被别人所拥有。 她应该是只属于自己的人偶。 “回去吧。”慕糖看着缄默不语的顾虞,“后半场还没演完呢。” 他们一起回到了歌剧院的包厢。 歌剧即将落幕,顾虞盯着舞台中央,半晌,他开口。 “等一下……可以陪我去一趟画室么?” “为什么?” 慕糖对他突然提出的要求,有些讶异。 “我设计了一套礼裙,觉得很适合你,想看看你穿上的样子。” 慕糖并不惊讶他会设计衣裙,毕竟,那些人偶身上穿的礼服,都是他亲手所做。 但他做了礼服,也就意味着,把自己制作成人偶的计划,已经开始提上日程。 “好,我跟你去。” 慕糖答应了。 她不会拒绝提高攻略值的机会。 -------------------------------------- 顾虞带着慕糖,来到那座梧桐树掩映的二层小楼。 这是第二次来这儿,与上次不同,这一次,她没有直接去画室,而是被带到一楼尽头的房间里。 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正中央立着一个衣架,似乎挂着一条裙子,不过外面被一层布料蒙着,看不见具体的样子。 慕糖轻轻揭开蒙布,看到一条黑色的礼裙。 与她上次晚宴穿的那条有点像,但差别很大,眼前这一条更像是芭蕾舞裙,胸口处用黑色的羽毛点缀着,正中间固定着一朵黑色的玫瑰;下身裙子蓬起,轻盈的黑纱覆盖,水钻点缀在裙边,若是穿在身上走动起来,一晃一晃就好像摇摇欲坠的泪滴。 “好看。”慕糖称赞了一声,“不过看上去,更像是装饰洋娃娃的衣服。” “你说的也没错。”顾虞说,“不过人也可以穿,我特地选择了贴身舒适的材料……换上试试?” 等了半晌,慕糖却毫无动作。 “不喜欢?”顾虞扶了扶眼镜。 “你就愣愣站在这儿,是想看我换衣服?”慕糖似笑非笑,“不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等一下会有二更的!在肝呢! 感谢在2020-04-15 22:23:19~2020-04-16 20:46: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licemax 38瓶;我只是、缺爱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衣冠禽兽的豪门艺术家(16) 顾虞微窘。 他太迫切想看到慕糖穿上礼服的样子, 以至于忘记了离开。 “……我在二楼等你。”顾虞轻轻咳了一声,反手关上了房门。 他来到二楼画室,把画架和颜料准备好, 看着对面空着的皮沙发, 微怔。 黑色的礼裙早就准备好了, 但是把她叫过来试穿, 却是一时兴起。 这本该是她成为人偶以后,穿上的衣服。 只有对于心爱的人偶,他才愿意花时间设计一套最合适的礼服,让整个作品成为一个完美的艺术品。 还是第一次穿在活人身上。 这让顾虞生出了一丝不一样的期待。 “喀哒”一声,门开了。 慕糖换上了裙子,走了进来。 顾虞看过去,微微屏住了呼吸。 窗帘挡住了窗户一半, 光线从另一半射进来,照在慕糖地裙边, 黑色衬得她肌肤胜雪,白得发光,微卷的长发柔顺地垂到腰间,发间左侧佩戴了一顶小巧的礼帽, 黑纱垂下,遮住了半侧眉眼。 她冲顾虞笑笑,在皮沙发上坐下:“你要给我画肖像?” “……嗯。” 顾虞看着她活生生地站在那里,散发着一种无法诠释的美,比玻璃柜里那些死气沉沉的人偶们, 更加动人心魄。 但越是美丽,就越想要拥有。 收藏她,就会失去这种鲜活的美;但要他放弃,占有欲又深深啃噬着他的内心。 顾虞眉宇间流露出一丝苦恼的情绪。 “怎么了?”慕糖靠在软软的沙发垫上,光滑的手臂随意地搭在一边。 “……没什么。” 顾虞温文尔雅地笑了笑,在画板前坐了下来,拿起画笔,慢慢勾勒起来。 慕糖安安静静地待着,作为他创作的模板。 不过当模特是很枯燥的事情,所以她坐了一会儿,便微微阖上眼。 沙发很软,画室里也不冷,慕糖靠在真皮沙发上,一只手轻轻撑着头,浅浅眯了起来。 她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警惕性,所以没有睡实,因此也能听到木地板轻微的“吱呀”声。 顾虞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画笔,静悄悄来到她身边坐下。 他似乎故意放轻了脚步声,不欲惊醒她,所以慕糖也就继续假寐下去。 顾虞安静地望着眼前的女人。 睡着了的样子看上去柔和而乖顺,双唇微张,纤长的睫毛在眼眶投下淡淡的弧影。 她总是很多变的,就像是多棱镜,阳光投过去,能折射出七彩的光芒……但顾虞觉得,果然还是黑色最接近她的本质,像是陷阱或毒苹果这一类的东西,最能诠释她的气质。 顾虞指尖触上她的脸,动作轻柔,像是对待珍贵的艺术品一样,慢慢滑下,最后停到慕糖的双唇上。 他的眸色渐渐泛深。 然而下一秒,手指尖传来微痛与濡湿。 顾虞眼神闪了闪,看到慕糖轻轻咬在他的指尖上。 她松了口,懒洋洋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想做坏事?” “……” 顾虞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算不算在“坏事”的范畴内。 “你听没听说过一个故事?”慕糖说,“从前有一个王子,偶然间来到一处仙境,遇到那里的仙女。” “仙女对他说,他可以在仙境里自由地生活,做任何想做的事……但唯独不能亲吻她的双唇,否则便会堕入地狱。” “但人果然是很难抵御诱惑的,越说不要做什么,他偏要去做。”慕糖咯咯笑了起来,“那个蠢王子趁着仙女小憩的时候亲了她……结果,就只好去地狱里待着了。” 她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在里面。 “安徒生童话?”顾虞看着她唇边漾起的笑意,心间一荡,“我读到过,《天国花园》对么?” “嗯,没错。”慕糖点头,“难得你也知道。” “不过有一个地方,我想纠正一下。”顾虞唇边弯起温柔的弧度,“我没打算吻你。” “我画到一半,发现缺了点东西。” 他从衬衣口袋拿出一管口红,玫瑰色:“给你补一下妆。” 慕糖今天没有化妆,唇色也是普通的浅粉色,虽然也很美,但顾虞还是觉得,浪漫而危险的玫瑰红,更符合她这一身装扮。 “你不是上回送了我一支?”慕糖看着他捧起自己的脸,唇膏缓缓触上双唇,“怎么还有?” “我买了两支。”顾虞说。 “噗,你要自己用?”慕糖忍不住笑了起来。 外表斯斯文文的男人涂上口红后,不阴不阳的样子,光想想就觉得很好笑。 “当然不是。”顾虞看到她眼中戏谑的笑意,好脾气地微笑,“别动,不然我可能会涂歪。” 另外准备一支口红,备在身上,是为了以防万一用的。 他随时都有可能控制不住自己,一不小心,将她处理成人偶……若是那时她没有涂上这种颜色的口红,那便有悖于他的完美主义。 所以最近总是随身携带。 顾虞微微屏着呼吸,拿着口红管,顺着她的唇形,在她唇上轻轻涂抹。 唇瓣微张,染上了均匀的玫瑰红色。 慕糖微仰着头,眼睛像是一汪波光潋滟的湖泊。 他们离得很近,顾虞对上她的目光,情不自禁一怔,手下也顿住。 她柔顺地靠在沙发上,一副予取予求的模样,让顾虞想起了适才她说起的那个故事。 他……后悔了。 他想亲她。 甚至一瞬间,顾虞觉得,即便像故事那样坠入地狱,也没有关系。 他的神情慕糖收在眼底,直到攻略值往涨了一点,才叫停。 “涂个口红要这么久?”慕糖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嗯。”顾虞回了神,心不在焉地应了句。 “我这副打扮,是不是很好看。”慕糖也不在意,只是笑着摸了摸裙身上的羽毛和黑纱,“还满意么?” “很满意。”顾虞凝望着她,“刚刚就想说了,这样很好看,可能是我最完美的作品了。” 可惜不是他的,不能为他所拥有的。 她哪里都好,唯独不属于他,他不能随意拥抱,不能随意亲近,不能只停留在他的视线里,为他一人所有。 偏偏慕糖接下来,还说了一句更要命的话。 “你说好看我就放心了。”她弯起唇,“其实这件礼服,造型也不算太夸张,完全可以穿到订婚典礼上,想来你的审美,你哥也一定会认同。” 明明周围很安静,可是顾虞觉得空气在耳边“嗡嗡”作响。 “……你说什么?” 他眼底黑暗集聚起来,微微沾染上一丝阴鸷,用力地攥住慕糖的手腕,把她压倒在皮质沙发座上。 皮革摩擦间发出扭曲的声音。 金丝镜片后,顾虞眯起眼,声音很轻:“刚刚的话,你再说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啊有点晚了,sorry,迟到的二更~ 感谢在2020-04-16 20:46:58~2020-04-16 23:51: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立风yu 3瓶;我只是、缺爱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衣冠禽兽的豪门艺术家(17) 哦豁, 生气了? 慕糖仰倒在沙发上,一双眼睛澄澈地望着头顶上的男人。 “我有什么地方说得不对?” 其实没有什么地方不对。 只是,这件礼服是他专门为她一个人设计的, 她却要穿到和其他男人的订婚典礼上。 他珍爱的艺术品, 只能为他所拥有。 顾虞没有说话, 只是默默看着她。 “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和你哥订婚的事情。”慕糖笑得温柔, “反应这么大?是嫉妒?” “……我没有。”顾虞下意识否认。 他是不会嫉妒他哥哥的,他们兄弟感情很好。 而且,订婚只是商业上暂时的需要,等达成了目的,顾深就会将她还给自己……他为什么要嫉妒? 但心里就是有一种难以言表的烦闷。 “可是你看上去很困扰。”慕糖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颊,“为什么?” “你不能穿着这身去订婚。”顾虞低声道, “我不想看到这一幕。” “但你送给我了,那就是我的——决定权在我手上, 不是么?” 慕糖弯唇一笑,笑容里带上些许挑衅的意味。 顾虞觉得这样的笑容很好看,人偶只能被固定成空洞的微笑,永远没办法还原成鲜活的样子。 但活人很不听话, 不肯接受他的摆布,无法被他全身心地独占……这让他很是苦恼。 顾虞摩挲着她裙身上的黑色羽毛:“我希望,这个能成为我和你的秘密……不被其他人知道。” “连顾深也不能?”慕糖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哥可能会生气,这不算背叛他么?” “你们只是订婚, 我觉得不算。” “可是他说他想娶我,订婚之后,我们还会结婚。” 慕糖语气轻巧,却让顾虞怔住。 “我大哥……他是这么说的?”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顾虞有一种,自己被欺骗了的感觉。 “嗯,他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其实顾深只是流露过模棱两可的意思,但慕糖不介意坐实它,刺激眼前这个变态。 “所以,你得摆正自己的位置。”她轻柔地抚摸着顾虞的耳廓,“订婚之后,你要是再和我这样相处……那就是在绿你大哥了。” 他们一上一下纠缠在沙发上,姿势暧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对爱意正浓的情侣。 顾虞捉住她的手,反剪在她背后,将她紧紧箍在怀里。 他倾下身,埋头在慕糖的颈间:“你嫁给他,一点也无所谓?” 衬衫衣料贴在慕糖的肌肤上,金丝眼镜框搭在颈间,带着金属特有的冰冷,顾虞的气息有些不稳,一反平日里温和斯文的样子。 占有欲得不到满足,他似乎有些愤怒,也有些不甘。 这种情绪慕糖很喜欢,在情绪剧烈波动的时刻,攻略值总是很容易上涨。 +2,70。 “为什么这么在意我的想法?”慕糖悠悠叹气,“你这是喜欢上我了?” “我一直都很喜欢你。”顾虞轻声道,“我以为你是知道的。” 慕糖当然是知道的。 他对于她的喜欢,和对于那些人偶的喜欢,是差不多的。 或许会有些不同的情感掺杂在里面,但本质上,与小孩子对待玩具的喜欢,没有什么区别。 顾虞或许并不懂得什么是爱。 他想要的是独占,是把他看中的“原材料”,改造成他美学范畴内的作品。 慕糖推开顾虞,坐了起来。 “你没那么喜欢我……而且,喜欢也没有用。” “我还是得嫁给顾深,毕竟他才是顾氏集团的掌权者,我也得为苏家着想。”她慢条斯理地理了理头发,“你有空闲难过,倒不如好好抓紧最后和我相处的时间。” 顾虞看着她,不明白为什么他心里烦闷,而她却可以冷静若斯。 “不去画完么?”慕糖指了指对面的画板,璨然一笑,“以后说不定就没这个机会了。” -------------------------------------- 那副肖像画最后还是画完了。 之后顾虞没再说什么,又恢复了一贯的温和理智,好像沙发上的那些对话,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送慕糖回去,一路上两人只有简单的交流,没有深入的对话。 从那天起,顾虞没有再联络过她,也没再约她出来。 当然,慕糖也没有空,因为订婚的事情已经提上日程,她也必须抽出时间配合这个剧情。 苏家的人都在忙活这件事,顾深也单独约过慕糖,送了几件价格不菲的首饰。 时间很快就到订婚典礼当天。 慕糖在后台的化妆间里装扮好,走上婚典台,顾深穿着一身白西装,在等着她。 司仪念着主持词,慕糖漫不经心听着,目光在请来的宾客里看了一圈。 来的除了两家的人,还有一些生意场上打交道的合作伙伴,果然是实打实的商业联姻。 顾虞也在,就在前排。 他穿着一身浅黑色的西装,胸前佩戴着一朵小小的玫瑰,安静地望着她。 慕糖弯起唇,冲他浅浅一笑,然后满意地看到,他的眼瞳微微缩了缩。 手腕微痛,顾深握住了她的手,附到她耳边:“你在看什么?” 他声音很轻,却泛着凉意。 “今天是订婚礼,你认真一点。”顾深冷声道,“不要在这种场面,做不该做的事情。” 他强调后一句话,意有所指。 慕糖微微一笑:“我知道啦。” 她握住顾深的手,亲密地往他身边一靠,两人依偎在一起,任谁看,都觉得是般配情笃的一对。 顾深微愣,对她的配合与柔顺感到新鲜,与此同时心里也升起一丝旖旎的满足感,脸上冷硬的线条也柔和起来。 慕糖自然感受到他的变化,暗暗勾起唇角,一边用余光看向台下。 顾虞此时已经移开了目光,手握着桌上的高脚酒杯,头微微低着。 这就对了,慕糖心满意足。 有的时候感情就是伴随着占有欲萌发,越是得不到,越会忍不住想去追逐。 身边的顾深紧紧握着她的手,台下的顾虞黯然失神,慕糖横在他们中间,丝毫不会为此感到抱歉或内疚。 听说他们兄弟感情很好,彼此扶持相伴多年……若是这两个人之间慢慢生出罅隙,最终支离破碎,反目成仇,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慕糖饶有兴趣地想着,忍不住轻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顾深问。 “今天是我订婚的日子,我不该高兴么?”慕糖悄声,“你希望我哭丧着脸?” 顾深一怔,随后唇角不禁微微翘起。 原来……和他订婚,她也是高兴的。 他还以为她除了商业利益,没有别的想法。 虽然本当如此……可当发现她是心甘情愿的,莫名其妙地,顾深心头浮起一丝淡淡的欣喜。 顾深不愿意让她看穿他的心思,平了嘴角,恢复了一贯冷峻:“这样就很好,就算是商业联姻,也该有些样子。” 订婚典礼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很快,到了交换戒指的环节。 顾深拿出了一枚精致的女式钻戒,执起慕糖的手,缓缓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顾虞坐在前排,很清楚地看到了慕糖手指上的钻戒款式。 铂金指环上,一颗粉钻熠熠生辉,衬得她的手指愈发纤长细腻。 并不是市面上容易买到的款式,显然是顾深精心挑选的结果。 他之前是怎么说的? 只是为了商业利益,需要花费这么大的心思? 顾虞看着典礼台上的两人相对,彼此交换戒指,含情脉脉的样子,眼底的情绪翻涌着。 握着酒杯的手,缓缓收紧。 作者有话要说:有二更~在肝~ 感谢在2020-04-16 23:51:40~2020-04-17 21:18: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少年不帅(??w?)?嘿、容九珩 5瓶;顾恋余笙 2瓶;我只是、缺爱呀、雕雕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衣冠禽兽的豪门艺术家(18) 交换完戒指, 司仪又讲了几句祝福词,便到了敬酒的环节。 “还喜欢么?”顾深牵着慕糖的手,走下典礼台。 慕糖看他一眼:“你指什么?” “……戒指。”顾深声音微沉。 他有些郁闷, 这个戒指, 他千挑万选才看中, 戴在她手上, 果然也很适合。 但她好像一点惊喜的反应也没有,即便是豪门世家,这样的戒指也不多见。 慕糖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粉钻:“啊……你说这个。” 她一向很喜欢钻石。 不过顾深送的这个,虽然珍稀,但在慕糖眼中,并不至于让她惊喜。 她生前酷爱收集各种宝石,这种粉钻在她的藏品里, 不算稀罕。 “很好看,我很喜欢。”慕糖看着顾深, 弯起一个甜美的笑容。 顾深心里好受了一些。 “等到正式婚礼,我还会送你更……” 他忽然顿住。 他真的打算娶她么? 一开始是抵触的,可现在想想……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门当户对,她本人好看也有趣, 虽然不怎么受他的掌控,但婚后好好调教一番,也不是不行。 顾深有些心虚地朝顾虞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他没往这边看,略微松了口气。 其实说起来, 他对顾虞那种重口味艺术也并不赞同,再说慕糖本来就是先和他订的婚,无论如何,他都是名正言顺的那一个。 慕糖扯了扯他的袖子:“该去敬酒了。” “……好。” 顾深挽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执着酒杯,和她一起依次走到每张桌边,接受来宾的祝贺。 虽然只是订婚,可众人的祝福,以及慕糖依偎在身边的感觉,都让顾深感到有些满足,就好像已经真正拥有了她一样。 他依次寒暄、回敬。 很快就到了顾虞那一桌。 这一桌人不多,除了顾虞,其他都是往来颇有交情的朋友,还有一些顾家的远方亲戚。 顾家父母皆已亡故,真正算得上血亲的,只有他们兄弟彼此。 顾虞站起身,举起酒杯,对着顾深淡淡一笑:“哥,恭喜你。” “嗯。” 顾深看到他神色如常,心下一松,脸上泛起微笑,手中的高脚酒杯和顾虞手中的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顾虞喝下酒,又续了半杯,目光落到慕糖身上,轻声道:“苏小姐,也恭喜你,我哥是一个很好的人……希望你们幸福。” “会的。”慕糖笑吟吟地碰杯,“也希望你早日觅得良缘。” 顾虞抿了抿唇:“借你吉言。” 这一桌风轻云淡地过去,就好像他们只是一面之缘的关系。 后面依次祝酒,多是顾苏两家商业上的伙伴。 顾深与客人交谈客套,而慕糖则对这种重复的礼节感到不耐烦。她假装不小心碰翻了酒杯,以弄脏了礼裙为由,借机离开。 后台的化妆间空无一人,慕糖打开灯,换下沾了酒渍的白裙子,取出一件水钻点缀的小黑裙换上。 礼服拉链在后背,她自己只能拉上去一半。 正想着要不要换一件,背部肌肤被冰凉的指尖触上,轻轻往上一提,将拉链拉了上去。 “你还是穿黑裙子好看。”身后的人低声道。 慕糖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你不在宴会厅好好待着,居然来化妆间偷看我换衣服。”她慢悠悠转过身,“真是一点也不乖——” 顾虞低着头,耳廓微红,轻轻咳了一声:“我没有看到……进来的时候,你正好在拉拉链。” 顺着他低头的动作,眼镜微微从鼻梁上滑落。 顾虞正要扶一下,慕糖的手指却伸到他面前,轻巧地取下他常佩戴的金丝框眼镜。 “你……”顾虞有些愕然地看着她。 “和你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我还没看过你摘下眼镜的样子。”慕糖将眼镜掉了个方向,架在自己眼前,看向顾虞的方向:“……好晕。” 她摇了摇头,取下来。 “我近视度数有点深。”顾虞轻笑一声,“……我戴眼镜和不戴眼镜,有什么不同么?” “没什么不同,都是斯斯文文、人畜无害的样子。”慕糖随口道,“还算是我喜欢的类型。” 她总是随随便便,把一些引人遐思的话挂在嘴边。 顾虞唇边的笑容慢慢隐去。 “那你还和他在一起?” “你刚刚不还祝福我们来着?”慕糖笑着睨了他一眼,“这么快就变了?” 她转过身,走到梳妆台边,把顾虞的眼镜搁在桌上。 “亏我还伤心了一小会儿,你却一副平平淡淡的样子,哼……不过如此,我还以为……” 顾虞从背后抱住了她。 “那不是我的真心话。” “我心里是不开心的。” 他抱得很紧,西服料子贴在裸露的手臂上,环在她腰前。 慕糖能从背后感受到他的心跳。 而攻略值也开始慢慢攀升。 她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手轻柔地搭在他手背上。 “为什么不坦诚一点呢?” “因为你看上去一脸幸福。”顾虞说,“就好像你一点也不在乎我的样子。” 这倒是说对了。 如果不是为了攻略值,她还真不会多看他一眼。 “我没有。”慕糖握住他的手,靠在他怀里,虚飘飘叹了口气,“只是……既然是订婚,总该装装样子。” “哪怕是一辈子,你也愿意?” 顾虞托起她的手,轻轻捏住慕糖无名指的指根,上面套着顾深刚给她带上的订婚戒指。 “知道么,有一瞬间。”他附在慕糖耳边,“我很想把这根手指锯下来。” “但你不会,我知道。”慕糖微笑着转过身,“你跟我说过,你的审美是完整的……你会比我自己,更爱惜我这具身体。” 顾虞深深地看着她,将她搂得更紧。 她是这么了解他,说出来的话,总能准确地敲在他的心上。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喜欢我,希望我能带你私奔。” 顾虞一只手抱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微微托起她的脸,“你现在,还是这么想的么?” 慕糖愣了几秒,才想起这是原身做过的事情。 原身深爱着顾虞,反抗家里安排的联姻,她留下书信离家出走,去找顾虞剖白自己的心意,并表示如果两情相悦,她愿意和他在一起,抛下一切。 顾虞答应了她,然后把她带到郊野别墅里,告知了真相。在欣赏了原身绝望的神情后,将她做成了人偶。 慕糖穿过来,正是当晚。 她不是原身,不爱顾虞,当然,也不会有什么私奔的想法。 “我改主意了。”慕糖柔声道,“躲躲藏藏的生活我不喜欢……我这么说,你会就这样放弃我么?” “不会。”顾虞叹了口气,心里微有些失落,但还是摸了摸她的头发,“我知道你的苦衷,不会强求你……现在这样,也很好。” 这样拥抱着她,就好像在此刻,她仅属于他一人独有。 顾虞知道这是自欺欺人,不过,这短短一瞬,还是能缓解他心中的焦虑与扭曲。 “你喜欢这么刺激的?”慕糖弯起微笑,头靠在他肩头,“我们现在这样,算不算偷情?” “不算。”顾虞温柔地说,“这不是偷……你不属于他。” 她只会归他所有,活着的时候和他一起,死后,也会以精致的人偶,存在于他展览室里的玻璃柜里。 顾虞低下头,吻落在慕糖的发间。 “怎么不说话?” 顾虞盼着慕糖也流露出欢喜而赞同的意思,然而她没有。 她从他怀里抽身而出,越过他肩头,看着门口的方向。 “你哥在门口,正看着我们呢。”慕糖说。 顾虞倏地转过身,看到顾深靠在门边,盯着他们两人。 顾深脸色铁青,手抓在一边的门框上,指节泛白。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感谢在2020-04-17 21:18:28~2020-04-17 23:23: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可以,约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立风yu、昀离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衣冠禽兽的豪门艺术家(19) 攻略值一直增长着, 直到被顾深的出现打断。 数值稳定在75。 慕糖对这个数值还算满意,她收了手,好整以暇地待在一边看戏。 顾深脸色很难看,死死地盯着屋子里的两人;而顾虞则拿起化妆桌上的眼镜,重新戴上,双唇抿起。 一片沉默, 压抑的气氛来回涌动,似乎随时可能爆发。 然而顾深最终还是没有动怒,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向慕糖招手:“过来。” 慕糖点点头, 朝他走去,然而没走两步, 裙角被顾虞拉住。 顾深额边青筋跳了跳。 “顾虞。”慕糖回头, 温柔地看他一眼, “今天是我和你大哥的订婚典礼。” 她慢慢地把裙角从他手里扯出。 明明唇边挂着笑意, 却说着残忍的话,做着残忍的事情。 顾虞垂下眼, 没有说话。 慕糖没有再管他, 走到门口,被顾深一把攥住手腕。 他扯着她离开化妆间, 重重地关上门。 “你好像很生气。”慕糖看着他阴沉的脸色。 “我难道该高兴么?”顾深嘲讽,“感谢你没有在大庭广众,和他搂在一起?” “是他找上我的,我什么也没做。”慕糖抽回手, 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裙角,“我换衣服,他就进来了……你管不住你弟弟,反倒怪我?” 顾深无法辩驳。 “那……你也该和他保持距离,学会拒绝他。” “我为什么要拒绝他?”慕糖随意一笑,“他对我还挺好的呀。” 顾深指掌成拳,缓缓收紧。 “你该明白自己的身份。”他咬着牙,“和你订婚的人……是我。” “你自己也说了,是‘订婚’。”慕糖悠闲地靠在墙边,“订了婚,又不是不能退。再说,你和我订婚,也是为了近期与苏家的合作,到时候会不会娶我还不一定呢……你当我不知道么?” 她把他的心思看得很准。 一开始顾深确实是这么想的,可是后来,他对她的情感,就慢慢出现了变化。 他不知不觉陷了进去,可是面前的女人,微笑里却依旧带着凉薄的锋芒,置身事外,好似从未沾染上半点情感。 “这场订婚不过是表面功夫,我会好好配合你。”慕糖笑道,“但你最好不要妄想,用感情或者名声之类的东西来束缚我,我根本就不吃这一套。” 她说完,打算从他身边离开。 顾深伸出手,按住她的肩头。 “不,不是这样的——” “我是认真的,起码这场订婚宴上,我是真心期待着,你可以成为我的妻子。” 他的声音很低,微微颤抖着。 “为什么?”慕糖挑眉,“你就这么需要苏家,宁可娶一个根本不喜欢的女人?” “我没有不喜欢你。”顾深脱口而出。 他说完,自己也愣住,然后听到慕糖轻轻一笑。 “这是在开玩笑?……我记得你说过,不会把爱情交给我的。” “我……” 第一次正式见面的时候,他确实这么说过。 可是谁能想到最后,他却会对她产生兴趣。 “玩笑话说够了,还有别的事么?”慕糖推开他,“订婚典礼也差不多快结束了,我要回去了。” “这不是玩笑话,我——” 慕糖按住他的唇,柔声道:“不需要解释……其实呢,是不是开玩笑,对我来说,根本也不重要。” “我可以安安分分表演好你的未婚妻,但对你的感情,一点兴趣也没有。” 她轻飘飘扔下这句话,扬长而去。 顾深紧紧皱着眉,眼神里满是不甘,看着她的背影,抑制不住怒意,一拳砸在墙上。 “你就这么喜欢顾虞!?” 慕糖顿住脚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轻轻弯了弯唇。 真是愚蠢的问题。 她谁也不喜欢。 她只是想挑事而已啊。 -------------------------------------- 订婚宴结束了,客人三三两两地散去。 顾深心头烦闷,喝了几杯酒,半醉不醉,起身也离开了大厅。 刚出大门,顾虞正靠在走廊墙边,转头看过来。 两人目光对上,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半晌,顾虞打破了沉默。 “大哥。” “你还知道我是你哥?”顾深冷笑一声,“弟弟就是你这么当的?在订婚典礼上,去勾引你哥的未婚妻?” “我没有勾引。”顾虞微微皱起眉,“而且,她是愿意和我在一起的。” 顾深怒气上涌,一把将顾虞按在墙边,揪起他衬衫的衣领。 “你的意思是,我挡了你们的路?破坏了你们的感情!?” 顾虞确实是这么觉得的。 当时顾深说得好好的,他说他不会喜欢上慕糖,不会娶她,可最终还是假戏真做,当初的约定,食言了。 “是你先背叛了我。”顾虞轻声道。 “背叛?什么背叛?!”顾深眯起眼,厉声道,“为了一个女人,你连兄弟情分都不顾,要跟我对着来么!?” “你不也在做同样的事情。”顾虞淡淡道,“你从来没有这样对过我。” 顾深一愣,随后有些颓然地松了手。 “你不该跟她搅在一起。”顾深静默片刻,开口,“她已经和我订婚了,为了利益也好,为了私人情感也好,我都会娶她……这是决定好的事情。” 顾虞平静地看着他。 “阿虞,有些东西不会属于你,那就不要强求。”顾深说,“你还记得从前发生的那些事么?父亲和母亲……这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那你呢?”顾虞说,“她也不喜欢你,不过是用婚约维系着,这就不算勉强么?” “但是我跟你的感情不同,我可以给她一个正常的生活。”顾深皱眉,“你呢?你的那种情感,根本就称不上喜欢。你只是……只是想把她做成人偶,满足你奇怪的嗜好。” “所以,我不能把她交给你。”顾深接着道,“苏家不是好惹的,而且,我不想看着她死在你手里。” 顾虞沉默着。 其实把她做成人偶的想法,已经没有当初那么强烈了。 他未必会杀了她,起码在最近一段时间内,他更希望能看到她鲜活的笑容,能拥抱到她真实的存在。 但这一切最终没有说出来。 因为顾深在乎的,根本不是人偶的问题,他只是像自己一样,想要独占她,不接受任何人的染指。 他们是双生子,在某些方面总是很相似。 也没有人比顾虞更了解顾深。 “好……我知道了。”顾虞缓缓道,“既然是大哥你喜欢的,我以后,会尽量保持距离。” 这是令顾深满意的答案。 “这才对。”顾深拍了拍顾虞的肩,“我不希望为了她,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以后注意分寸,从前的事情,就此揭过,我不会再去追究。” “走吧,一起回家。” 两兄弟和好如初。 然而只是表面上的,猜忌和疏离还是种在了他们心里。 两人心照不宣,没有并肩走在一起。 顾深走在前面,带着微微思索的表情,目光中透着一丝警惕与怀疑。 而顾虞跟在后面,看上去一副安静的模样,唇角却挑起,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他怎么可能放弃? 她是他最珍爱的艺术品,谁也无法阻止他……如果能够得到,他也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顾虞回了顾宅,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他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打算。 顾虞望着桌上玻璃罩里的永生玫瑰,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拿出手机,拨通了苏依依的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顾虞开始搞事 今天有点事耽搁t.t,一更,争取明天补上~ 感谢在2020-04-17 23:23:34~2020-04-18 22:25: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窈玉、一条小鱼、我可以,约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半盏... 5瓶;我只是、缺爱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衣冠禽兽的豪门艺术家(20) 顾虞没有再出现过,自从他们的事被顾深撞破后, 他就像是妥协了, 没有主动找过慕糖。 而顾深倒是殷勤了许多, 订婚宴以后, 他开始着手准备婚礼的各项事宜, 忙碌中, 也不忘抽空约慕糖出来培养感情。 这天,顾深带慕糖去水族馆玩。 慕糖隔着玻璃, 看到鱼群来回穿梭,还有水母漂浮在水里,闪闪发亮, 和头顶上模拟成星空的天花板交相辉映。 算是很浪漫的约会地点。 慕糖笑笑:“没想到你也会来这种地方。” “你喜欢么?” 顾深有些期待地看着她的侧脸, 前几日他特地翻了恋爱指南,听说女孩子都喜欢这种地方。 慕糖觉得没什么喜不喜欢的, 这本就不是玩乐,只是战略上的虚与委蛇。 “喜欢。”慕糖点点头, “谢谢你带我来——” 她说着, 忽然愣了一下。 今日水族馆人不少, 情侣们挽着手在水幕围成的长廊游览,而慕糖在玻璃倒映的人影里,看到了顾虞。 虽然只是一晃而过,但慕糖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她用余光搜寻了一下,周围并没有人,想来是藏到了角落里。 “怎么了?”顾深问, “不舒服么?” “没什么。” 慕糖回过头,冲他甜甜一笑,挽着他的手,“走吧,去下一个地方。” 她难得神态如此亲密,顾深心神微晃,随后被她牵着往前走去。心猿意马之余,自然不会注意到,不远处的角落里,一双目光正幽幽定在他们身上。 顾虞在水族馆长廊的拐角边,推了推眼镜,脸上神色难辨。 “顾……先生?”苏依依在边上小声提醒,“我们不跟上去么?” “再等一会儿。”顾虞说。 苏依依低头,咬了咬唇。 如果可以,她并不想跟上去,而是和顾虞好好享受水族馆之旅,就像一对正常的情侣一样。 但显然顾虞不这么想,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一门心思全放在另一个女人身上,即便是顾深横在中间,也无法阻挡他。 苏依依记得上一世他们兄弟感情明明很好,可现在却…… “你有什么想法么?”顾虞瞥了她一眼。 “……没有。”苏依依摇了摇头,“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就算当着您哥哥的面把人带走,他或许会生气,但也不一定会把您怎么样。” “他想要得到的,不会放手。”顾虞轻笑了一声,“你并不了解他。” 他语气微微泛冷,似乎并不想多说,苏依依抿起唇,不敢再继续问下去。 -------------------------------------- 慕糖拉着顾深走进一间展览室。 展览厅不大,光线很暗,只有水母在玻璃水墙里,发着幽幽暗暗的光。 游客们围着在水墙边,三三两两地观赏着。 慕糖余光一转,留意到顾虞和苏依依混在人群之中。 她偏头看了看毫无所觉的顾深,微微一笑,把手从他的掌心中抽回。 顾深一愣:“怎么了?” “我好像掉了个东西。”慕糖说,“得回去找找。” “那我陪你去。” “不用,我一个人就可以。” 慕糖说着走开,顾深想要跟上去,可却被几个路过的人挡了一下。 再转过眼时,她已经消失了踪影。 慕糖快步地走出展览厅,打开安全通道的门,进入幽暗的走廊里。 她当然没有掉东西,只是想要甩掉顾深,腾出空当留给她的攻略对象而已。 她慢悠悠靠在墙边,没等多久,门“吱呀”一声,重新被推开,一束光线折射进来。 慕糖抬起头,对上了镜片后那双略显幽沉的眼睛。 “你是故意的?”顾虞反手把门关上,走到她身边,“在这里,故意等着我?” 他看上去似乎有些欣慰。 慕糖微微一笑:“我是在等你,谁叫你一直跟着我们……所以我想提醒你,不要破坏我的约会。” 顾虞眼中的欣慰消失了。 他上前一步,离慕糖很近,凑在她耳边轻声:“和他约会这么重要?” “我快和他结婚了。”慕糖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约会不是理所应当的?” “……” “我的话说完了,我回去了。” 慕糖抛下最后一句话,从墙边直起身子,作势离开。 顾虞抿起唇,镜片泛着寒光,拉住她箍在怀里,低下头,却看到她唇畔泛起戏谑的微笑。 “不让我走?”慕糖低声一笑,她的食指在顾虞的鼻尖上点了点,“那不会说点好听的?” 她声音轻轻柔柔,却撞得顾虞心头一动:“你想听什么?” “你不知道女孩子喜欢听什么?” “我不知道。”顾虞低声道,“……我没有谈过恋爱。” 攻略值上升1点,定格在76不动了。 慕糖没了耐心,推开他:“说谎。” 她语气凉凉:“我可是看见了,你今天和苏依依一起来的,看来……就算我和顾深在一起了,你们也可以过得很好。” “我不喜欢她。”顾虞说,“请她过来帮忙而已,我要带你回去。” 他本来制定好了详细的计划,打算把慕糖从顾深身边隐秘地带走,然而她却并未按照他的计划来,主动出现在了这里。 但无论如何都好,只要能带她离开,禁锢在自己身边,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你带我回去?”慕糖看着顾虞,“你要带我去哪里?” “我家。”顾虞说,“我的私人领域,你去过的。” 他指的显然不是顾家,慕糖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她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时,出现的那座阴气森森的荒郊洋房。 “我要是不想去呢?”慕糖心思转了转。 “这件事由不得你。” 顾虞的声音温柔,却很用力地抓住了慕糖的手,反剪在背后,用丝带捆了起来,顺便拿出一截胶带,封在她唇上。 他弯下身,拦腰将她抱起,顺着楼梯走到地下车库,把慕糖放在后座上。 顾虞将她的头发撩到耳后,在她颊边轻轻落下一吻。 “乖一点,我们很快就会到家。” -------------------------------------- 车往a城南边开,一路上越来越荒凉,人烟稀少。 慕糖双手被绑着,发不出声,靠在皮革后座上。 手腕上的胶带并不是不能除去,她的裙子口袋里有一截刀片,去除这层束缚很容易。 但想从封闭的车里逃出来,不是易事。而且,顾虞的视线时不时会透过后视镜,落到她身上。 黑色轿车停在小洋房的车库里,顾虞打开车门,将她温柔地抱起来,就像是在呵护一件贵重的珍宝。 他抱着她走上楼梯,拐角处,慕糖刚来时留下的口红字迹,还保留着。 顾虞经过那处时,脚步慢了慢,低头看了一眼慕糖,唇角意味不明地勾起。 他将她带到二楼的卧房。 慕糖被放在软软的床上,周围陈设简洁却精致,比上回那间阴冷的囚室舒适许多。 但本质是没什么不同的,落地窗被精钢铁栏封住,四脚床柱上系着崭新的链子,连在手铐上,铐在她的手腕上。 顾虞小心地撕去慕糖唇上的封胶。 “这里怎么样?”他在床边坐下,“我特别为你设计的。” 慕糖看了看铁栏和锁链:“你喜欢囚禁y?” 顾虞牵起她的手腕,铁链发出细碎的响声:“我不能让你像上回一样跑掉。” “哦。”慕糖拖长了音调,“那你打算就这么困住我?” “这样不好么?”顾虞望着她澄澈平静的双眼,“永远待在这里,不用去面对外界丑陋的世界。我可以满足你的需求,还给你准备了很多漂亮衣裙,就活在这个小小的世界里,像个公主一样,不喜欢么?” “公主?”慕糖咯咯一笑,“你确定你不是在养一个洋娃娃,就像女孩子小时候玩的那种?” “这不是游戏。”顾虞说,“我是认真的。” “我当然知道你是认真的。”慕糖慢悠悠坐起身,靠在床头,“你制作的那些人偶,哪一个不是认真的呢?” 制作人偶的屋子就在隔壁。 顾虞揽住她的肩头:“我们终于开始讨论这件事了。” 关于他的人偶,他们彼此之间都心知肚明,但从来没有正面讨论过这件事。 “关于这件事,你知道多少?”顾虞思考片刻,问。 该知道的,原剧情里都有。 “知道的不多。”慕糖说,“我对你的艺术也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杀了我。” “这不是杀戮。”顾虞说,“我做这些事情,并不是为了得到杀人的快感,把最美好的样子永远定格在那一瞬间,永远不会老去,永远不会变得丑陋……你还记得我上次给你看的永生花么?” 那么精致的美丽,似乎永远也不会褪色。 “不记得了……倒是你,接下来会把我做成人偶么?” 慕糖漫不经心地抬起眼,对上顾虞的视线。 “会的。”他点点头,“可能会有一点点疼……你害怕么?” 第55章 衣冠禽兽的豪门艺术家(21) 目前的攻略值是76。 这是一个很暧昧的分数,意味着顾虞可能会杀了自己, 也可能因为兴趣, 暂时放过。 慕糖慢悠悠抬起眼:“害怕有用?被你杀掉的那些人, 想来也痛哭流涕地哀求过你, 你不是也没放过她们?” “你和她们不一样。”顾虞说, “我还没有见过你惊慌失措的样子。” “你想看我惊恐的样子?” 顾虞微微一笑:“有点好奇……我想象不出来你绝望的时候, 会是什么样子。” 慕糖忍不住笑了起来,伸出手, 牵起细锁链叮当响,亲昵地环在顾虞颈间。 “那我肯定不能让你看到……不然满足了你的好奇心,我的死期不就到了?” 她语气柔和婉转, 就像是平日里随意的闲谈。死到临头的惶恐半分也没有。 顾虞想起从前他带来的女人们, 见识到他的真面目后,就开始惊恐绝望地看着他, 然后崩溃尖叫,一个个挣扎着想要逃离……他不得不费许多力气让她们安静下来。 明明一个个之前都说爱着他的。 但是眼前这个女人却不同, 她似乎一点也不害怕, 还能带着些陶侃的语气, 和自己对话。 这对顾虞来说,是很新奇的体验。 “你……”顾虞叹了口气,“的确很特别。” 慕糖弯了弯眉眼:“你这么说,是不是舍不得杀我了?” 她的手环在他颈间。 任务允许一次失败的机会,如果情形迫不得已,慕糖只好用锁链缠住他的脖子, 毕竟她总不能真的被他做成人偶。 但顾虞显然没有察觉到她的杀意,他以为这是她一贯的亲近举止,冰凉的锁链贴着,柔软的指尖触在肌肤上,让他心头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触。 他微愣,看着她沉吟:“……我确实还没有考虑好。” 的确是舍不得的,就像一件玩具,爱不释手,在还没有研究清楚它的全部玩法之前,怎么会舍得把它拆解开来? 顾虞会把她制作成最完美的作品,珍藏起来,但是不是现在。 他想等到她最美的那个时刻、最爱他的那个时刻,把时间静止下来。 人会变老变丑,感情会变质,做成人偶以后,就可以避免这种因变化而产生的遗憾。 “那么在你处理我之前,我必须待在这儿么?”慕糖看着升高2点的攻略值,眉头微挑。 “我不能放你离开。”顾虞温声道,“找不到你,会让我很困扰。” 慕糖收回绕在他颈边的手,把玩着锁链漫不经心:“可是我不走,不代表顾深不会来找我。” “他不知道这个地方。”顾虞听到顾深的名字,皱了皱眉。 虽然顾深知道这些事,也替他掩盖过一些罪证,但并未真正参与进来,也对顾虞的人偶艺术不感兴趣。 这座荒郊掩映的小洋房是顾虞的私产,即便是顾深也知之甚少,很符合顾虞缜密的心思。 “所以你的意思是,没有人会来救我?”慕糖问。 “是的,没有人会带你走……你自己一个人,也出不去,我特地把这里改造了一下。” 顾虞指了指窗户上的铁栏,眼镜下的目光温柔安静:“你上一次逃走了,是我的失误,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二次……接下来,我还会检查你身上的东西,抱歉了。” 他轻轻搂住慕糖的腰,手探进她裙边的口袋,动作很有分寸,并没有趁机轻薄的意味。 顾虞从她的口袋里取出一枚刀片,一支钢笔;还有她挂在脖子上的十字架项链,十字下端拆开露出一根细小的钢针;高跟鞋鞋底也是尖尖的,像是被特殊打磨过,踩在人身上,也可能成为伤人的利器。 “你身上危险的东西真多。”顾虞将这些东西收好,顺便把她发边的发夹也取了下来。 上一次她逃走,顾虞推测她应该是用笔或者发夹一类的东西,将手铐上的锁撬开,所以把她身上的东西一应收走,才足够安全。 “你还真是谨慎。”慕糖叹了口气。 “我希望你能在这里好好住下去。”顾虞微笑,“我不在的时候,会找个人来陪着你,不会让你感到无聊的。” 这只是委婉的说法。 慕糖知道他的言外之意,他会找一个人来看着她,她的一切,都将处于他的监视和禁锢之下。 -------------------------------------- 顾虞没有在洋房里待多久,很快便匆忙离开。 慕糖并不意外,她从水族馆失踪,定然惊动了顾深,此时想必在四处寻她。 顾深虽不知道这个地方,但十有□□会找上顾虞。 想解决这件事,把她藏在这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恐怕这一回,两人是要直接对上了。 他们兄弟撕破脸,放平日里慕糖自然乐见其成,不过现在却有些棘手。 顾深掌握着顾氏集团,也知道顾虞做过的那些事,若是两人斗了起来,顾虞根本不占什么优势……到最后万一他被顾深送进了监狱,那她还怎么攻略? 慕糖用手指卷了卷垂下来的发丝,略微有些烦躁。 如果她还在外面,自然可以控制住局面,但是顾虞把她困在了这里,甚至连小黑也联系不上。 还是要想办法出去。 卧室的门被打开,苏依依瘦小的身体钻进来。 “你来得倒是很快。”慕糖斜斜睨了她一眼。 苏依依咬了咬唇,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顾先生叫我来的。” “你倒是很听他的话。”慕糖说,“就这么喜欢他?” 苏依依默然片刻,轻声道:“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做。” “可是,他好像只把你当工具人看。”慕糖面上虚虚浮起一层同情,语气却是轻飘飘的,带着一丝嘲讽。 苏依依涨红了脸,一双杏眼里慢慢浮上尴尬与恨意。 “他一定会喜欢上我的。”苏依依平复了一下心情,低声道,“我们的缘分是注定好的,没有人能接受他,除了我……只有我能毫无芥蒂地接纳他。” 上一世就是这样的,其他所有的女人都是会成为他的人偶,只有她活生生陪在顾虞身边,温暖着他。 苏依依的眼神慢慢坚定起来,慕糖看着她,饶有兴趣。 之前小黑观察过她,它告诉慕糖,苏依依似乎一个重生者。 活过一世果然不一样了,起码不再是一开始见到那个懦弱的小姑娘,人总算成熟了些,虽然舔狗的本质依旧没有变化。 “……只有我会陪在他身边。”苏依依说。 “那你就陪着吧。”慕糖重新靠回身后的枕头上,“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稀罕顾虞么?不如放了我,和他培养感情。” 慕糖语气懒洋洋的,可是苏依依心里愈发愤怒起来。 她放在心尖尖上的珍宝,眼前的人却仿佛视如无物……这比苏依依自己被嘲讽还要难受。 “姐姐,你知道顾先生为了你,都在做什么吗?”苏依依忍不住站起来,“他和他的哥哥闹翻了,为了把你藏在这里,他冒着很大的风险,稍有不慎就可能被……为什么你还可以不痛不痒,根本不把他当一回事?!” “藏?”慕糖轻笑,“说得真好听,这分明是软禁。” 苏依依说不出话。 慕糖语气轻描淡写:“再说了,这些事都是他自己愿意做的,他就是这么迷恋我,有什么办法呢?” “他不是!”苏依依攥紧了拳头,“他不爱你,他只是想把你做成人偶!” “那他有那么多机会,为什么迟迟不下手呢?” 慕糖微微弯起唇角,“就算是做成人偶,你对于顾虞来说,也完全不合格……他不喜欢你这款长相的。” 顾虞制作人偶的标准,慕糖不太清楚,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是他贯彻所谓“美学”的一种表现方式,挑选的女人往往都很好看。 苏依依顶多称得上清秀,似乎并不在这一范畴内。 “你那么喜欢顾虞,却连他的名字也不敢叫。”慕糖看着苏依依因愤怒而扭曲的脸,虚情假意地叹气,“这么生疏,看来……他根本就没把你放在心上。” 她声音温温柔柔的,说出来的话却刻薄。 慕糖是故意的,其实她根本懒得跟苏依依多说什么,不过现在被困,得想办法激怒她,让她失去理智,进而从中找到逃脱的机会。 苏依依浑身微微颤抖,眼圈也发红。 她好像被戳中了心事,很难堪。 但人多了一世经历,似乎有了些长进。 她没有哭,也没有歇斯底里,反倒很理智地深呼吸一口,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看向慕糖。 “姐姐,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想刺激我放你离开。” “哦?被你看出来了?”慕糖笑笑。 “我不会上当的。”苏依依说,“我不是以前那个只会哭的的小姑娘了,我答应过顾先生,绝对不会放你离开。” “那你可要想好了。”慕糖慢条斯理,“只要我在这里,他的视线就绝不会落到你身上……看着我和他亲密无间,你就这么心甘情愿?” 苏依依没有生气,只是笑了笑。 “只要我是他身边唯一活着的女人就好。”她缓缓地说,“你死了,就只有我一个人陪着他。” 慕糖倒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看来上一世和顾虞在一起的经历,让苏依依也变得不正常了。 “他准许你杀我了?” “没有。”苏依依摇头,“不过,顾先生早晚要把你做成人偶,提前一点,想来他也不会怪我……防腐的步骤我也会,先把你泡在液体里,至于剩下的,可以等顾先生回来以后再完成。” 苏依依说完,忽然觉得心头一片通透。 这样才对,现在的这个世界让她觉得陌生、无所适从。或许只有她的姐姐被做成人偶后,一切才能重新回到正轨上。 慕糖挑眉:“你要把我做成人偶?” “嗯,房间就在隔壁,准备一会儿就好。”苏依依说着,推开椅子,朝外走去。 她走到门口却停住,回头看着慕糖,欲言又止。 “还有话说?”慕糖对上她的视线。 “我……做过一个梦,梦里你死了,被顾虞做成人偶,放在展览柜里。”苏依依看着慕糖,“我为你哭过,如果可以,真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可是姐姐,你不应该跟我抢顾先生。” 那是她唯一的光和希望,夺走他,就像夺走她的生命一样残忍。 “姐姐,如果你也有下辈子,那就不要再和顾先生……” 苏依依没有说完,她说不下去了。 因为慕糖的表情是那么柔和平静,她微笑着,眼睛里透着不加掩饰的嘲弄与揶揄。 苏依依想起小时候那些事,姐姐对她很好,可这种“好”是从指缝里漏下来的——她什么都有,自己什么都没有,却还得接受她施舍一般的“善意”。 真是令人难以忍受。 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她却一点也不害怕,还是那副优雅安静的模样,像是从未把她放在眼里? 苏依依忍无可忍地转过身去,去了隔壁房间。 要快一点,让她永远也无法醒来。 第56章 衣冠禽兽的豪门艺术家(22) 苏依依走了, 卧室里只剩下慕糖, 双手被精钢链铐着。 她唇边噙着一缕笑意。 苏依依的行为是出乎慕糖预料的, 她虽然知道,这个会喜欢上顾虞的原女主心智不正常,但低估了她的变态程度。 但慕糖并不慌,她觉得刺激, 有些兴奋。 这样才好,不然对着兔子一样唯唯诺诺的小姑娘,倒像是在欺负人家一样。 隔壁传来一阵响声,大约过了十来分钟, 苏依依重新回到卧室,手里拿着一条绳子。 她有手铐的备用钥匙,不过为了防止慕糖趁机逃走,苏依依决定先用绳子捆住她的手腕,再把手铐解下来。 但接下来的事情却让苏依依惊呆在原地。 手铐上并没有上锁, 被她一扯,直接掉了下来。 “这是怎么……” 苏依依没有反应过来,而慕糖却趁着她愣神的空隙,将她绊倒在床上,松开的手铐扣在她的手腕上。 慕糖反客为主。 “你——”苏依依不敢置信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铐锁,“这是怎么回事?” 十分钟以前,她还看到,这锁链好端端扣在慕糖的手腕上。 慕糖绝对没有可能接触到钥匙,而她身上携带的其他东西, 在之前也被顾虞收走。 明明是不可能逃脱的。 慕糖看着苏依依困惑的眼神,甜甜一笑:“靠这个——” 她手指拈着一根细细的铁丝,是一枚回形针被扳直后的样子。 顾虞之前收走了她身上的东西,但仅限于她衣服和裙子的口袋,而有些东西,慕糖会贴身随带。 比如这枚回形针,她就别在衬衫内侧,便是为了预防顾虞发神经把她锁起来。回形针扳成一根直铁丝,足以应付这种情况。 慕糖把回形针扔到一边,低头笑吟吟地俯视着苏依依:“现在,你还能把我做成人偶么?” 苏依依双手被困住,挥动着企图挣脱出锁铐,然而无济于事,只能发出叮呤咣啷的响声。 “你挣不开的。” 慕糖看着她挣扎的样子,笑得更加温柔。 她慢慢撩起裙子,从大腿边的绑带上取下一把小型匕首,拔出刀鞘,露出寒光闪闪的刀刃。 “顾虞没收我东西的时候,没找到这个。”慕糖微笑着,将刀侧面贴在苏依依的脸上,“你说他一个变态,装得那么斯文干什么呢?” “你……”苏依依声音颤得厉害。 只要慕糖稍微侧一下刀刃,她的脸就毁了。 “这么害怕?可你刚刚不还挺厉害的?”慕糖刀子慢慢下移,定在她的颈边,漫声道,“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 她也不下手,只是虚虚地来回游移,却让人更加煎熬,心惊胆战,生怕下一秒,刀刃就落下。 苏依依躺在床上,动也不敢动。 上一世的车祸只是一瞬间,而现在死神的镰刀就架在她头顶,稍有不慎,便会跌进死亡的深渊。 没有人面对死亡会不慌乱,即便苏依依重活了一世,也害怕就这样死去,她还有遗憾没有完成。 “姐姐……我……” 慕糖弯下腰,声音柔柔的:“现在知道叫姐姐了?亏我还以为你长大了,原来不过如此。” 她撩了撩苏依依耳边头发,另一只手拿着匕首划下去。 苏依依闭上眼,然而颈部并没有刺痛感,她试探地睁开眼,看见慕糖拈着一绺头发,随手扔到一边。 虚惊一场,苏依依险些哭出来,勉强抑制住,可是眼圈儿红了,额头上也沁满了点点冷汗。 “吓你一下而已。”慕糖慢悠悠地笑道,“我是守法良民,不会真的杀掉你的。” 苏依依不应该死在她手上……就这么一刀了结,一点戏剧性也没有。 慕糖将匕首收回到原来的地方,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苏依依,和善地笑笑,离开了。 -------------------------------------- 这不是慕糖第一次从顾虞的小洋房离开。 她熟悉回去的路,不过并不打算直接回苏家,而是向路人借了手机,打电话给顾深。 “你在哪儿?有没有事?!” 手机另一头传来顾深的声音,欣喜中带着一丝焦急。 慕糖没有跟他多说,只是把地址报出来,然后在街边的车站亭下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顾深的车。 他打开车门,急匆匆将她揽住:“受伤了么?” “没有。”慕糖摇头,“回去再说吧。” 她上了车,靠在后座,双眼微阖,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让顾深看了有些心疼。 疲惫与脆弱自然是装出来的,慕糖并不介意让顾深多几分怜惜,为她所用。 顾深没有去打扰她,只是默默地将她带到一处环境清幽的住宅。 “这里是?” “我的一处房产。”顾深牵过她的手,“别的地方不太安全,这里顾虞找不到。” 慕糖侧眼:“你想要保护我?” “嗯。我不能再让顾虞带走你了。”顾深的语气难得温柔。 他把她安置在一间卧房内,慕糖躺在软绵绵的床垫里,顾深坐在床沿,凝视着她。 “顾虞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他沉默片刻,犹豫开口。 “他把我锁起来了。”慕糖叹气,“困在一间封闭的房间里……我差一点就死了。” 顾深垂下双眼:“对不起。” “噗,你道什么歉?” “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顾深说,“顾虞他……是一个危险的人,可是我从来没跟你说过,还放任他跟你接触。” 他没有看慕糖,目光落在不远处布窗帘的花纹上,接着道:“他杀了很多人,把很多女人……做成玩偶,我一直知道这些事,可是从来没跟任何人讲过。” 他得保护顾虞,那是他唯一的弟弟。 但现在这份保护却不再值得,反而还差点害了他的未婚妻……他曾三番五次劝告,可顾虞依旧我行我素,肆无忌惮。 “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你不必自责。”慕糖拍了拍他的肩。 “你不了解顾虞,他性子偏执,做出来的事常常令人难以想象。”顾深说,“他恐怕不会这么容易就放弃,即便在这里,你也不是完全安全的。” 慕糖浅浅地“哦”了一声,靠在床头:“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她有意把话说得丧气,果然下一刻,顾深缓缓握住她的手。 “你放心,我答应了要保护你,不会再让他得逞了。” 他的语气很坚定,慕糖欣慰地笑笑:“你打算怎么做?” “我会报警。”顾深说,“他本来就做了错事,我不该再庇护他了。” “如果真要量刑,等待他的只有死刑。”慕糖望着他,“顾虞是你亲弟弟,你真的舍得?” 顾深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还是慢慢说:“我警告过他。” “你有证据么?”慕糖问,“顾虞做事似乎很周密,一些痕迹恐怕都清理掉了。” 顾深微微一笑:“这个你放心,我有,都存在电脑里,过两天整理好就没问题了。” “过两天?”慕糖玩味道,“他做了那么多可怕的事,不应该立刻把他送进监狱么?” “……还有一些棘手的事要处理。” 顾深没有明说是什么事,不过慕糖大概能猜出来——他是从犯,掌握的那些证据里,想必也会把他牵扯进去。 顾深似乎只想把顾虞一个人送进去,然后把他自己,干干净净地摘出来。 真是有趣。 “那你可要小心一点。”慕糖担忧地看着他,“我不希望你出事。” 她难得如此温柔体贴,让顾深心中熨帖。 “我不会有事的。”他倾身,轻轻拥抱住她,“我会保护好你。” 慕糖靠在他肩头,没有回答,只是唇边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 找到慕糖后的几日,顾深忙得焦头烂额。 企业的事,已经暂时放到了一边,他正和他的私人律师商量顾虞的事情。 顾虞犯的罪,足够他死几百回了,证据也确凿……麻烦的是,这些事情大多都有顾深的参与,虽然他并未直接杀人,但做过的那些事情,叠加起来,也够判好多年了。 顾深不可能让自己也陷进去,他掌握着顾氏集团,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而且他的未婚妻还在等他。 “有什么办法,可以把我摘出去么?”顾深把一叠厚厚的文件放下。 “很难。”他的私人律师推了推眼镜,面露忧虑,“这么多起案子,即便只是协助,也会留下不少痕迹,而且对方那里也很可能留有对您不利的证据。” 顾深沉默了一会儿:“就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么?” “除非……”律师犹豫了片刻,“离开国内,躲或许是最稳妥的办法。” 但这就意味着,顾深将要放弃顾氏集团,即便他曾为之付出无数心血。 顾深和律师又聊了一会儿,将人送走后,立在窗前,有些怔然。 正如律师所言,逃往海外,可能是最安全的方法。 可是他真的要放弃在这里苦心经营的一切么?那是顾家几代人的努力,建立起来的庞大帝国,轻轻松松放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顾深从未像此刻这样迷茫过,他看向窗外,然后在屋外的花园里,看到了慕糖。 她正蹲在一排花前,微卷的长发披在脑后,长裙边缘拖在草坪上,背对着他。 顾深揉了揉眉心,走出去,来到她的身边。 这座房子顾深平日里来得不多,全托给佣人打理,他自己并不熟悉,所以直到今日,他才发现花园里种了不少洋绣球,淡紫色开出一片。 “你喜欢花?”顾深问。 慕糖回过头,微微一笑:“好看的东西我都喜欢。” 顾深看着绣球花,又看了看蹲在花前的女人。 她也很好看,比花更美……在他的印象里,她是狡猾而肆意的,可是近距离看着她,却发现她并不是凌厉的长相。 新月眉桃花眼,多情又似无情,矛盾却地混在柔和的皮相下。 “你今天好奇怪。”慕糖摘下一朵绣球,眉眼弯弯,“这么直直看着我,干什么呀?” 她把花递到他手中。 顾深低头,看着花瓣重重叠叠的淡紫色小花:“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国外么?” 第57章 衣冠禽兽的豪门艺术家(23) 去国外? 慕糖很快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看来顾深没办法保全自己, 倒也是, 犯过的罪行,哪那么容易一笔勾销。 她觉得有些好笑, 但眼眸里却染上一层忧色。 “你怎么了?”慕糖问,“遇上了什么难处……因为我?” “有些事……有点麻烦。” 慕糖慢慢“哦”了一声:“如果因为我的事, 让你困扰, 就别硬撑……就算被顾虞找到, 或许他也并不会把我怎么样。” 顾深听到“顾虞”两字, 手里的花掉到了地上。 他握住她的手腕:“我不会让他找到你的, 绝不会。” “但你会为此惹上麻烦。”慕糖虚情假意,“为了我,这样值得么?” 值得么? 起码握住她的手,这一瞬间真实的感受, 是值得的。 “顾虞已经和我对上了,就算我不找他麻烦, 为了你,他也会想办法对付我。”顾深沉吟道, “局面已经定下来了, 无论如何, 我都只能走下去。” “我会把顾氏集团处理好。”他说,“到时候……你愿意和我一起离开么?” 慕糖当然不可能跟他走。 但是她温柔地笑了笑:“我自然是愿意的……但是你,可要想清楚了。” “我想清楚了。”顾深说,“不会后悔的。” “你会为此放弃很多东西。”慕糖说,“就这么喜欢我?” “是的, 就是这么喜欢你。”顾深慢慢说。 慕糖莞尔一笑:“谢谢你。” 她根本不信。 在慕糖看来,顾深其实并没有那么喜欢她。 他和顾虞都是一样偏执,甚至还多了几分争强好胜。顾深对她有兴趣,而与顾虞的争夺又激化了这种情感。所以看上去,就好像他真的深爱着她一样。 他会后悔的,她也算仁至义尽,好心提醒过他了……慕糖想着,面上浮起淡淡的笑意。 “我不需要你谢我。”顾深说,“你呢,你喜欢我么?” 这是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她从不轻易说喜欢。 “不讨厌。” 毕竟是有用处的东西,慕糖自然不会讨厌。 顾深略微有些失望,但看到她侧过身去,兀自欣赏起眼前的花,心下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她……也许只是傲娇,只是不肯承认而已。 不然她为什么会寻求自己的庇护?如此信任着他? 这样的想法让顾深心底泛起一丝满足感,看着她的侧脸,越发觉得可爱起来。 慕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动声色在心里安排着往后的计划。 “顾深,我们是什么时候走?” “等我把顾氏集团处理好。”顾深将她散落的发丝别在耳后,“我会尽快,不会让你等太久。” -------------------------------------- 顾深下定了决心后,就开始行动起来。 他的行动力一向很强,当日下午便召开了董事会,开始着手集团出售的事宜。 所有人都觉得他失了智,但顾深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力排众议,打算将顾氏集团以及其旗下一众子公司拆分着出售,这样可以使利益最大化。 于此同时,他还得顾及顾虞的事情。幸好慕糖也在帮他,从他手中接过相应事宜,和律师一起商议,陆陆续续将证据整理了出来。 企业之间的交接至少还需要半年,不过顾深把该做的事情基本上在一个月内解决,剩下的事情,就委托给董事会里留下来的人。 他把顾氏集团脱手了,再也没有联系,手里握着的财产,够他和慕糖几辈子的荣华富贵。 在海外也可以开拓新的事业,他们也不必被顾虞的事波及……未来的一切都是美好。 顾深订好了机票,却不曾料到,他没等到和慕糖一起离开的机会,却率先等来了警方的逮捕。 逮捕的罪名与顾虞无关,是商业领域的犯罪。 顾氏集团的经营涉及黑幕,但基本上顾深都有妥善处理,他不明白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直到顾虞出现,他才恍然大悟。 探监室。 隔着玻璃窗,顾虞把联络电话放在耳边:“大哥。” “是你干的,对不对?”顾深咬牙,“但我不明白,你是怎么——” “顾氏集团的大部分,被我收购了。”顾虞说,“董事会对你很不满,里面不少人向我投诚……你太鲁莽了,注定一败涂地。” 把顾氏集团握在手里,想要找到顾深经济犯罪的蛛丝马迹,并不是难事。 顾深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 因为顾虞对于企业管理的事情,从来不感兴趣,他只喜欢艺术创作。 “你对公司的事情,一向不耐烦。”顾深说,“这般算计,为了她?” “哥,你不该抢我的人。” “她是我的未婚妻。”顾深怒道。 “现在不是了。”顾虞微笑,“苏家那对夫妻一向势力,顾氏现在握在我的手里,联姻自然也就落在了我身上。” 顾深感到全身一阵乏力。 “你别得意得太早,她不喜欢你,而且,我还存着你犯罪的证据。”顾深冷笑,“你犯的罪比我严重多了,我被判终身□□,可是等着你的,是死刑——我得不到,你也休想得到。” “大哥,你真是太天真。”顾虞叹了口气,“我做的一切,都是基于你的行动来的……你就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对你的动向那么了解?” “什么?” 一阵寒意顺着顾深的脊背慢慢爬上。 有一种可能性,他从未想过,也不敢去想,即便偶然触及到这个念头的边缘……也绝不愿意去相信。 然而顾虞接下来的话,还是残酷地揭开了现实。 “她告诉我的。”顾虞笑容诡异,“至于我的那些证据,也都被她销毁了……大哥,你不该把这件事交给她的。” “你说谎!” “这不可能!” 顾深勉强抑制住指尖的颤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不用挑拨……我不相信,她不会这么做。” “你仔细想想就知道了。”顾虞摇摇头,“别自欺欺人了。” “我要见她,我要亲自问她。” 顾虞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她不会来的。” “我要见她……”顾深失魂落魄。 “她托我转告你,第一次见面时说过的话,她做到了。”顾虞慢悠悠道。 第一次见面的话? 顾深想起来了,第一次正式见面,他还没有喜欢上她,曾趾高气扬地说过,他们只是商业联姻,他什么都会给她,除了爱情。 而慕糖则表示,她不稀罕他的爱。 但最后他食言了,她置身事外地看着他慢慢沦陷,把“不稀罕”贯彻到底。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走到她的心里。 顾深的双眼失去了神采,从前意气风发的模样荡然无存。 他沉默了下去,没再开口说话。 顾虞看着他颓然的样子,眼底慢慢升起一丝遗憾。 他们曾经是很亲的兄弟,彼此扶持,但现在一切轰然倒塌。 也不知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顾虞不是不惆怅的,但比起对于艺术的狂热追求,这种感情,就变得微乎其微了。 “我以后不会再来了,想必你也不愿意见我。” 顾虞轻轻说完,最后看了顾深一眼,转身离开。 -------------------------------------- 探视完了顾深,顾虞没有停歇,而是直接去了慕糖所在的房子。 她依旧待在顾深的私宅里,地址发给了他。 横隔在他们之间的阻碍终于消失了,顾深无法在再阻拦他,身份也是名正言顺的。 一个多月不是很长,但对顾虞来说,却好像过了很漫长的一段时间。 这期间他没有见过慕糖,甚至连声音也没听过,只有手机上寥寥几语的消息记录。 顾虞开着车,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心跳也渐渐加快。 就像是在沙漠里走了三天三夜的旅人,骤然间看到不远处的绿洲,那种渴望的心情,在血管里横冲直撞地叫嚣着。 车子停在了车库里,这座房子现在已经过户到了顾虞名下,他下车,匆忙走进房子里,楼上楼下转了一圈,却并没有发现慕糖的身影。 顾虞推了推眼镜,平息了一下心里的焦躁,无意间往窗外一瞥,看到后花园里一架白色的秋千上,坐着个人影。 只能看到背影,雪青色连衣裙,长发顺着脊背垂至腰间,在秋千上轻轻晃荡,周围种满了浅紫淡蓝的日本绣球花。 顾虞贪婪地看了两眼,然后下楼去了花园,来到她的面前。 慕糖听到了脚步声,抬起头:“你来了。” 她身边的秋千还有空位,顾虞坐下来,看着她的侧脸。 慕糖若有所思地一笑:“一起坐在秋千上,这么浪漫的事,好像还是第一次。” “这是第二次。”顾虞说。 慕糖微讶:“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一次晚宴,大哥请你去的那一回。” “哦,对。”慕糖其实想不起来了,但还是虚伪地敷衍了一句,“抱歉,我的记性总是不太好。” 她从不会去费心记这种事。 慕糖岔开话题:“你去见过顾深了?” “见过了,你的话我也带到了。”顾虞说,“你骗了他,他很受打击。” “总得有人受打击的。”慕糖摆弄着膝头上,刚摘下的花,“你呢?为你哥哥难过么?” “有一点点……不过,开心更多一些,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顾虞牵起慕糖的手,吻在她的手指尖,顺着轻轻上移,最后唇覆在她的手背上。 第58章 衣冠禽兽的豪门艺术家(24) 攻略值慢慢上升到82。 顾虞抬起头, 安静地看着慕糖。 她逃离了他的身边, 曾让他愤怒,但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这期间发生了许多事,现在能这么近距离看着她, 已让他感到十分满足。 而且在他和顾深之间, 她选择了他。 顾虞低低叹了一声:“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也开始在乎这种事。 他忽然来一句, 慕糖感到莫名其妙, 但还是接口:“我当然会把你放在心上。” 毕竟是任务目标。 顾虞弯起唇:“要不要跟我回去?” “回去被你做成人偶?” “暂时不会。”顾虞说,“现在你是我的未婚妻。” 慕糖微讶:“你跟苏家谈好了?” “嗯,这是你父母的意思。”顾虞点头。 慕糖并不知道这件事,她一直待在顾深这里, 也没有主动跟原身的父母联系过。 “你也想像顾深那样,和苏家商业联姻?”慕糖问, “但你对商业上的事情并没有那么了解,和我家合作, 小心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不是商业联姻。”顾虞认真地说, “只是为了拥有你而已。” 拥有? 说得她像个物件一样。 “我不属于任何人。” “你会属于我的。”顾虞轻声道。 慕糖笑笑, 懒得在这个问题同他争辩,反正他早晚会明白的。 她低头看着膝头的鲜花,手却被他牵起。 顾虞取下她中指上的戒指,随手扔到了一边。 “这颗粉钻我还挺喜欢的。”慕糖说。 “我们会重新订婚,到时候我会送给你新的。” “你会娶我?”慕糖偏着头, “你这样的人会想结婚,真是难以想象。” 顾虞没有说话。 是否结婚……他现在还没有想好,他的性格并不适合组成一个正常的家庭。 而对于眼前的女人,他有兴趣,渴望拥有,但这样的心情究竟能持续多久,他无法保证。 顾虞觉得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不变的,他也一样。 所以不把她做成人偶只是暂时的决定。 或许用不了多久,兴趣消退,她就会成为他陈列室里新的一员。 -------------------------------------- 顾虞最终带着慕糖重新回到了郊外那栋洋房。 慕糖并不担心他会故技重施,她已经核实了订婚的事情,至少现在,他并不会动手。 “对了,我记得苏依依还在那里。”到了门口,慕糖忽然想起来,“你让她走了么?” “没有。” “她想杀我,你知道么?”慕糖微笑,“那天她打算代替你,把我做成人偶。” “她跟我说了。”顾虞温声道,“我很生气,已经惩罚了她,现在她还被锁在床上。” 慕糖起了兴趣:“惩罚?” “嗯,她之前准备的脱色剂,我不想浪费,就把她泡了进去。” 慕糖没想到他会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方法:“你打算将她做成人偶?” “她不符合标准。”顾虞推开大门,“我后来帮她简单处理了一下,还活着,不过皮肤上的损伤恢复不了,脸也毁了。” 慕糖顿住脚步:“你还留着她?” “是的。”顾虞语气淡淡的,“我想等你回来,留着给你……你可以亲手杀了她。” 他总是一脸平静说着可怕的话。 不过慕糖也不奇怪,眼前这个人是名副其实的变态,骇人听闻的事情,他干起来,就像是喝水吃饭一样简单。 “你想去看看她么?”顾虞问。 “不想。”慕糖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显然你对我的理解并不到位……我并不想管苏依依的事,对于虐杀也没有兴趣。” “你同情她?” “当然不。”慕糖说。 顾虞微微有些失望:“那我就只好把她处理掉了。” 慕糖点点头:“那么我在楼下等你。” 她不同情苏依依,也不憎恨,因为那只是一个不重要的人,就像游戏里可有可无的npc,她不会倾注任何情感在苏依依身上。 慕糖看着顾虞上楼,没有阻止。 苏依依被这么折磨,恐怕现在也就剩下一口气吊着,还不如死了算了……何况由顾虞亲手解决,还是很符合她的设定。 她爱着顾虞,为了爱能够出卖一切,那么最后被最爱的人杀死,也算对原主的一个交代。 慕糖靠在软软的沙发里,慵懒地眯了一会儿。 和变态打交道着实有些累。 不过也没有休息多久,顾虞动作很快,不一会儿楼梯上便传来又轻又慢的脚步声。 顾虞斯斯文文地走下楼,看上去若无其事,但慕糖知道,苏依依已经停止了呼吸。 他坐在慕糖身边,手上散着消毒酒精的味道,还混杂着洗手液淡淡的薄荷气息。 “解决了?” “是的。”顾虞说。 他注视着慕糖的侧脸:“你看上去好像不太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不过也没什么值得开心的。”慕糖说。 顾虞思忖片刻:“你觉得我太残忍了?” “我不介意你残不残忍。”慕糖说,“不过手段我的确不喜欢,一点美感也没有……亏你还是艺术家。” 顾虞笑笑:“其实我大部分作品还是很不错的,不过她并不值得。” 慕糖挑眉:“她应该可以算得上最爱你的人了,你这样说……真是一点良心也没有呢。” 她都开始怀疑,原剧情里,顾虞到底有没有喜欢过苏依依了。 “良心只是为普世价值观设置的东西,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的。”顾虞说,“不过我向你保证,当你死了以后,我一定会给你最好看、最完美的装扮。” 他的表情很自然,鼻梁上换了一副银边眼镜,将眉眼渲染得愈发温柔。 慕糖扯了扯唇角:“那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 “不用。”顾虞低声道,“只要一直陪着我就好。” “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我会有办法让你答应的。”顾虞说着,拉起她的手腕,“你还没有去过我的地下室,我带你去看看?” 他牵着她站起来,来到最里面的一间储物室,翻起角落里的木地板,露出向下的一截楼梯。 两边的灯光有些暗,不过并不像寻常地下室那样阴冷潮湿,空气里弥漫着淡雅的松香味,地面上铺着厚厚的羊皮地毯,踩上去软绵绵的。 走廊两侧的墙壁边挂着抽象油画,通往一个环形的大厅。 慕糖很快意识到这是哪里。 和原剧情一样,展览厅里摆了一圈玻璃柜,里面躺着人,看上去像是一座座竖起来的棺材。 中间还有一个巨大的圆柱形玻璃罩,空的。 顾虞凑在她耳边,轻声道:“这是预留给你的。” 他的声音温柔缱绻,就像是情人的低语。 冰凉的手指扣在慕糖腕上,似乎他体温越低,就表示他当前的状态越兴奋。 第59章 衣冠禽兽的豪门艺术家(25) 慕糖看着空空的玻璃展柜, 轻轻一笑:“你刚刚还说要我一直陪着你的……结果还是要杀了我?” “这并不矛盾。”顾虞说, “我只是想告诉你,即便你死了, 我也会让你留在我身边。” “你觉得活人和死人没有区别么?” “当然是有区别的,不过我不太擅长与活人打交道。”顾虞说, “人的一生高光时刻并不多, 把这种美丽封存起来, 不是一件好事么?” 他语气平缓柔和, 可慕糖还是从中听出一丝傲慢。 他有什么权利主宰别人的生命? 慕糖对于道德并不执着, 但这种傲慢让她很不爽。 她慢悠悠地打量着周围的人偶:“你说得正经,可在我看来……这里倒更像是小女孩的玩具柜,里面摆了一堆洋娃娃。” 她话里带了一丝嘲讽,不过顾虞不以为意, 甚至眼底带上几分笑意:“来这里的女人,只有你会这样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慕糖弯起唇, “我是在很认真地鄙视你的品味。” 顾虞叹息:“那有点可惜……我一直觉得我们的思想非常合拍,我以为你会欣赏我的做法。” “你把我当成你的同类?”慕糖笑笑, “可我不是。” “但你也不属于正常人的范畴。”顾虞拉起她的手, “我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即便知道了一切, 也不害怕,不躲避,顾虞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除了制作成人偶,似乎他对于她的本身,也产生了兴趣……她身上谜团很多, 而且,即便知道了他真实的一面,也不会用异样的眼光去看待。 “对我来说,你是很特别的存在。”顾虞透过眼镜,深深凝望着她。 “可惜你不是。”慕糖嫣然一笑,“在我认识的人里,你只是其中之一。” 顾虞有些遗憾地笑笑:“也是……像你这样的人,心里恐怕很难记挂着什么。” 他并不傻,从细节也能看出来,很多事情她并不走心,有些回忆他记得清清楚楚,可是她却像是从未放在心上。 “这可不一定。” “我也是人,也会有自己的情感与喜好……在我心里,一些比较特别的人和事,当然也是有的。” 慕糖的语气淡淡的,唇边微笑不减,可是顾虞却轻轻蹙起了眉。 他不介意她说的话,但她的神态却很微妙。 这会让顾虞生出一丝错觉,就好像她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跟他不在一个次元,触碰不到。 顾虞忍不住攥紧了她的手:“你在想着谁?” “这很重要么?”慕糖笑着摇摇头,“我心里在乎其他事,和被制作成人偶,这两件事并不冲突。” 话虽如此,可顾虞还是觉得心里略有些烦闷。 他费尽心机除掉了顾深,重新获得了拥有她的权利,可是却无法控制她的心。 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去想念着别人,即使是一个顾虞完全不认识的人呢,他也感到不舒服。 他希望她的身心都属于他。 顾虞把他的世界对慕糖敞开了门,他愿意与他的猎物和平相处,即便只是暂时的,也是他第一次产生这样的念头。 但是她好像对此全无兴趣,她的心不在这里,不在他身上。 “你不开心?”慕糖看到他抿起双唇,眼底晦暗不明,轻笑道,“人死后没有灵魂,更没有感情……我还以为,你是不会在意活人的想法。” 顾虞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并不缺少情感感知能力,从前制作人偶的时候,他能感受到她们绝望而惊恐的心理,但他往往熟视无睹,至于那些人临死前是不是恨着他,心是不是属于他,根本就无所谓。 可顾虞觉得自己似乎慢慢变了。 遇到慕糖以后,他开始出现新的愿望;比起制作成人偶,他把更多时间花在了解她、琢磨她的心事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越陷越深。 他是喜欢她的,一开始就像是艺术家对于珍稀艺术品的痴迷,但渐渐的,他表达自己喜爱的方式,正在慢慢偏离自己的原则。 很多事情不再像从前那样发展,这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 那天过后,顾虞没有强留下慕糖。 他们已经订了婚,名分上是属于他的人,顾虞不需要再把她禁锢在洋房里;而且,他心里有些乱,需要一个人静下来好好梳理一下。 不过也每隔几日,他们又见面了。 这次依旧是顾虞主动邀请的,他请慕糖去他的私人画室。 这是慕糖第三次去他的画室。 “找我来干什么?”慕糖跟着他走进二层小楼,楼边梧桐树掩映。 “我们很快就会订婚了。”顾虞温声道,“在那之前,我想再给你画一幅肖像画。” 上一幅画是在她和顾深订婚之前画的,她穿着黑色羽毛装点的礼裙,坐在沙发上,顾虞把她的样子画下来,珍藏起来。 “这回又准备了衣服?”慕糖问。 顾虞这个人,即使放到变态中,也是很奇怪的。 他似乎对装扮女性有着奇特的嗜好,就像是那种热衷于换装游戏的小姑娘,偏偏还总是一副斯文安静的模样示人。 “不仅仅是礼服。”顾虞的眼底泛着淡青色,看上去这几日缺乏睡眠,“还有一些其他有趣的东西。” 他打开画室的门,慕糖一眼就看到正中间放着一把椅子。 其实说是椅子并不恰当,那应该是一组艺术品,以黑色的欧式扶手靠椅为基础,上面装点了大量的藤蔓与永生玫瑰,似乎都经过了脱色与重新上色的处理,藤蔓恰到好处地弯曲着,永生花颜色发深,接近于干涸后的血迹色。 上面还摆了一条礼裙,与上次那件类似,但显然更精致些。 慕糖把裙子换上,然后顾虞走过来,将其它装饰耐心地装点在她身上。 全部都是黑丝带,制作成荆棘的模样,顾虞把装饰轻轻缠在她一侧手臂和颈间,衬着她雪白的肤色和唇畔微笑,充满着禁忌和神秘的韵味。 顾虞手里还剩最后一条荆棘丝带。 他目光慢慢下移,温和地说:“把裙子稍微提起来些,这个需要绑在腿上。” 慕糖没有找他的话办,而是坐在了那把精致的靠椅上,把黑纱层层叠叠的裙边微微向上撩起,露出一边的小腿。 顾虞怔住。 不仅仅是她的行为,而是她和他精心设计的背景完全契合,她坐上去的那一瞬间,才是整件作品真正完成的时候。 “你不来么?”慕糖高跟鞋点了点。 顾虞回过神,来到她面前,在她脚边蹲下身。 他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跪在女王面前的仆从。 “这一组装扮果然很适合你。”顾虞说着,将黑丝带顺着脚踝缠到她小腿上,最后系上一个小巧的蝴蝶结。 她的肌肤触感很好,而这样实实在在地触碰到她,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顾虞很少会这么去触碰一个活生生的女人,社交时他讲究分寸,起码表面上看是如此;而制作人偶时,死去的人在他眼里也只能算一个物件,并不会因此情动。 他没有过相关的经验,从前对此也没太大的兴趣。 但现在……顾虞握着她纤细的脚踝,神色淡定,可心中却微微升起一丝陌生的躁动,不知道该如何排解。 攻略值开始出现波动。 慕糖弯起唇,微微抬起小腿,黑色的高跟鞋鞋尖托住顾虞的下颌,慢慢抬起他的头。 “想什么呢?”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顾虞的心跳越来越快。 第60章 衣冠禽兽的豪门艺术家(26) “没什么……”顾虞耳边微微泛红, “这一套果然和你很配。” 攻略值停在85。 慕糖扬起微笑:“你不是要给我画肖像么?怎么还赖在人家身边不走?” 她眉头微挑, 语带戏谑。 顾虞有些不舍地松开手。 他的本意确实是画画,但不知为什么, 他更想待在她身边,就好像艺术创作也变得不再重要。 慕糖看着他半蹲在自己脚边, 手触碰在他的侧脸边, 拇指轻轻在他略显青黑的眼眶下来回游移:“这几天没睡好?为了做这些东西?” 顾虞点了点头。 “准备了这么多, 就为了给我画个肖像?”慕糖说, “值得么?” “当然值得的。”顾虞眼底带起一丝狂热, “我做这些东西,就是为了这一刻,不然毫无意义。” 对于美的追求,他总是愿意付出一切的。 慕糖不可置否:“但其实我对肖像画没有太大的兴趣, 比起给我画画,其实……你现在这个样子更讨我的喜欢。” 顾虞一愣。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表达“喜欢”, 虽然他并不明白到底什么意思。 “这个样子?” “嗯。” 慕糖手肘撑在靠椅扶手上,轻轻托着脸, 莹白的手臂上缠着一圈圈黑丝带, 像是妖娆的藤蔓托生出一朵诱人的花。 “我喜欢你匍匐在我脚边的样子。”她眉眼弯弯, “就像只温顺乖巧的小狗一样。” 顾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听上去像是在拐着弯骂他,可是她语气里却浸上了丝丝的甜,就仿佛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一样。 “你……把我比作狗?” “打个比方。”慕糖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笑道,“我只是想说, 我更中意乖巧一点的男人……你不希望我多喜欢你一点么?” 顾虞当然是希望的。 他总是忍不住与她多靠近一些,现在已经混淆不清,是为了艺术追求,还是为了她本人。 他也希望能得到她的反馈。 “那以后就多听我的。”慕糖轻轻耳语,“还待在这里干什么?” 她与他拉开了距离,靠在椅子里,神色柔和却又不失气势。 顾虞回到了画板前,却迟迟难以下笔。 她漫不经心说话的样子,手触碰到他脸上的感觉,还有唇边的微笑……这些很难定格下来,用一副静止的画面表现出来。 她脱离了他对于美学的认知。一瞬间的美也很动人,可是串联在一起,对于她来说,才算是完美的存在。 顾虞第一次觉得画人有些苦恼,比起画下来,似乎待在她身边,听她说话看她微笑,才是更加美好的体验。 他看着对面的慕糖,心不在焉动起画笔,草草完成后,果然觉得与真人的神韵相差太远。 她活生生的时候才是最好看的。 顾虞第一次产生了这样的认知,这颠覆了他一贯的理念,也让他开始思考,究竟有没有必要将人偶计划继续推进下去。 -------------------------------------- 时间过得很快,距离顾深入狱没过多久,慕糖和顾虞的订婚也将提上日程。 不少人对此议论纷纷,但是当事人却没有一个在乎的。 苏父苏母重视苏家的利益,而顾虞本就是一个超脱常理的存在,更不会在意他人的眼光。 在订婚之前,他经常会把慕糖约出来,四处玩赏。 “我觉得你变了。”餐厅里,慕糖放下餐具,晃了晃高脚杯里的葡萄酒,“你这样花时间陪我逛街,就好像在跟我约会一样。” 顾虞温柔地笑笑:“我们不是在约会么?” “原来你也能像正常人一样约会?”慕糖托着腮,身体微微前倾,“我还以为,你心里只有艺术和人偶。” “以前的确是这样的。”顾虞说,“不过现在我有了更多的兴趣。” 他没说“兴趣”是什么,不过慕糖知道他指什么。 85分的攻略值,他当然不可能对她无动于衷。 慕糖弯起唇:“陪女人逛街,不会让你觉得乏味么?” “不会的。”顾虞说,“事实上,我很喜欢帮你挑衣服。” 他的怪癖一直存在。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给女人换衣服?”慕糖问。 “不是所有的女人……”顾虞说了一半,顿住。 他想说他只给自己喜欢的人换,但又觉得不恰当。 他对于“喜欢”的含义并不太理解,坐在对面的慕糖是他所渴求的,但仔细分辨,和从前他一直追逐的那些事物又不太一样——他找不准自己情感的定位。 所以不如不说。 顾虞失笑摇摇头,结了账,和慕糖一起走出去。 他们手挽手走在步行街上,已经入了夜,可是街上人却很多,熙熙攘攘。 今日是节庆日,不远处的中央广场上,有盛大的烟火表演展出。 顾虞握着慕糖的手,心里觉得无比安宁。 “我从没有跟别人一起看过烟花。”他牵着她穿过人群,“这还是第一次。” “不巧。”慕糖笑道,“我看过好几场,都是和不同的人。” 这是实话,一起看烟花什么的……可以很好地调节气氛,为了任务什么的,她总是需要倾情演出。 手被握紧,顾虞的反应在她的意料之内。 慕糖揶揄地看了他一眼:“你总是这么容易吃醋。” 这就是吃醋么? 他把她看作最独特的一个,可对她来说,自己却只是其中之一…… 顾虞怔怔然,心里微乱,正要开口说什么,但慕糖却忽然指着头顶:“你看。” 夜幕上炸开纷繁的礼花,渲染得五光十色,顾虞欣赏着绽放的烟花,不忘侧过头,看到慕糖在漫天烟火下,站在他的身边。 从没有人陪他一起看过烟花。 顾虞在这一刻忽然意识到,也许她活生生地陪在他身边,才是他一直所希望的。 做了许久的人偶,没有人可以理解,他也会感到孤独,如果有一个可以理解他的人,陪着他看遍人间星辰烟火,度过漫长的光阴,似乎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他犹豫着,要不要把这样的心思告诉她。 可就在堪堪开口之际,人群里忽然骚动起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原本观赏着烟火的人们窜动起来,场面陷入了混乱。 人流冲散了他们,顾虞没握住慕糖的手,被人群裹挟,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然后好似被一个男人拉走,消失在视线里。 男子的脸被黑色口罩遮住,戴着帽子,身形有些熟悉。 顾虞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但直觉性地生出了危险的预感,涉及慕糖,随之而来的还有慌乱无措。 第61章 衣冠禽兽的豪门艺术家(27) 慕糖被人劫走, 双手被缚, 关在了幽暗的小屋里。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戴着黑色棒球帽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取下口罩,慕糖看到那张熟悉的脸。 “好久不见。”她微微一笑, “你也是厉害, 还能从监狱里跑出来……这是怎么做到的?” “比起我, 你最好关心一下自己。” 顾深的表情很平静, 唯有看向慕糖的眼底, 情绪汹涌。 他从前还算积累了些人脉,买通关系跑了出来,却再也回不去从前,只能像一只老鼠躲在阴暗的角落里, 生怕被熟人认出来。 最好的选择应该是逃到国外,永远避免被抓到的局面。 可是顾深还是不甘心, 尤其是看到顾虞和慕糖手挽手,成双入对的画面, 嫉妒与愤怒就像毒蛇一样, 啃噬着他的内心。 所以他劫走了慕糖。 这不是一个理智的选择, 可是顾深无法控制自己。 “我有话问你。”顾深盯着慕糖,希望能在她眼底找到一丝情绪。 爱意、内疚、甚至恐惧……哪怕有一种也好。 可是没有。 慕糖笑吟吟地看着他:“你想问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顾深攥紧了拳头,“顾虞他就这么好?你就这么喜欢他?” 慕糖悠悠叹口气:“你一口气问这么多,我回答哪一个好?” 她唇边挂着戏谑的笑意,就好像看到他愤怒不甘的样子, 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 顾深发现,他们就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心痛的只有他,而她连愧疚也不曾有过。 “你有没有爱过我?”顾深看着她,“一点也不曾有过么。” “爱是什么?不懂。”慕糖靠在墙边,摇头,“不过你现在这幅样子,倒是很讨我喜欢,比看电影还有趣。” 顾深有些痛苦地看着她:“你觉得……有趣?” “不是么?”慕糖说,“既然逃了出来,不应该逃得远远的?一无所有,还非要出来绑架我,像个傻子一样……脑筋正常的人不会这么做的。” 顾深说:“这都是因为你。” “那可真不好意思。”慕糖笑得甜美,毫无歉意,“你把我绑到这里,就是为了讲这些无聊的话?” 她油盐不进。 顾深眼睛红了,上前一把揪住她的衣领:“你真的是一点也没把我放在眼里。” “你说对了。” 顾深脸上的肌肉颤动着,额头青筋一蹦一蹦:“非要这么伤人么?” “那你非要我骗你么?”慕糖温柔地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一丁点没有的东西,我去哪儿变给你看?” 她双眼一派澄澈,带着些许嘲弄的味道。 顾深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脑子,从兜里拿出一把刀,比在慕糖颈边:“你知不知道,我随时可以杀了你?” 慕糖挑眉:“这就是你表达爱的方式?你舍得?” 她的表情很轻松,似乎笃定他不会杀她。 顾深满眼恨意地看着她。 这才是这个女人最令人痛恨的地方。 她不懂爱,没有心,却对他人的情感明明白白,玩弄于股掌之间,利用得肆无忌惮。 “我不舍得。”顾深说,“所以杀了你后,我再自杀就是了……你死了,总比看着你被别人得到好。” “哦。” “你不怕么?” “你要杀也不是现在。”慕糖说,“你在等人,不是么?” 顾深默然,他的意图被她再次看穿。 “在顾虞来之前,你不会杀了我。把我抓来,也有引诱顾虞过来的目的。”慕糖闲闲道,“毕竟你对我的恨里还留着依恋,可是对他却不一样。” “……那是十足十的恨意,他背叛了你,抢了你的未婚妻,就算死,你也要拉着他一起下地狱。”慕糖微微一笑,“我说的对么?” “你没说错。”顾深把玩着手里的匕首,“我刚刚给他打了电话,让他一个人来……你猜他会来救你么?” “他会的。” 看完烟花后,顾虞的攻略值在87分。 这个数值他无法放下她……不过就算真有意外,顾虞赶不过来,慕糖也有的是自救反杀的办法。 她口袋里藏着刀片,解开绳子不是问题,而顾深也不是对手。 但慕糖还是决定柔柔弱弱地等着,越是危险,越是一个升华感情的好机会。 顾深狞笑:“你就这么信任他?” 嫉恨让他有些失去理智,再次上前,把慕糖推倒在地上,将她翻过身,拉开她背后的连衣裙拉链。 “反正也要死了,不如放纵一点。”他从背后抱着她,耳语,“你说顾虞来了,看到我们滚成一团,会不会气得发疯?” 他越说越兴奋:“你知道么?顾虞他是个很恐怖的人,从小到大,我几乎从没见过他生气的样子,也没见过他对一个人那么上心,如果他看到你被我肆意玩弄,那场面一定很有趣……” 顾深的精神好像有些混乱。 这对双生子就没一个正常的,顾深和顾虞都一样,只是套着副光鲜躯壳,内里都是一样的病态。 顾深喋喋不休让慕糖觉得有些搞笑,他似乎把顾虞当成了假想敌,可事实上,他也好顾虞也好,她一个也不喜欢。 他显然什么也没搞清楚。 “真可怜。”慕糖虚飘飘地叹气。 身后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是很可怜。”他说,“拜你所赐。” 慕糖看不见顾深的表情,只能听见他微微颤抖的声线,“一点尊严也没有,对不对?” “遇见你,真是我最倒霉的事。”顾深说。 他在监狱里做过梦,梦里没有被捕入狱这些糟心事,他和顾虞的感情一直很好,事业有成,从头到尾都是成功有为的顾氏掌舵人,稳稳当当过完光鲜的一生。 而这里面,唯独没有眼前这个女人的存在。 顾深隐约有一种感觉,似乎没有她,他的人生本该如此,而不会落到如今这般地步。 她把他害惨了。 可是靠近她时,还是忍不住拥紧,明明知道那只是一株荆棘,抱紧她,就会扎得满身鲜血……似乎这样痛苦而煎熬的人生,也不失为一种真实。 顾深慢慢拉开慕糖的衣领,露出光滑白皙的肩头。 慕糖皱了皱眉。 她正思考着要不要直接干掉这个男人,却听见楼道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第62章 衣冠禽兽的豪门艺术家(28) 脚步声停在门口,顾虞推开门。 他顿住, 目光落在慕糖身上, 双唇抿起。 顾深抬起头:“一个人来的?” “嗯, 按你说的来。”顾虞点点头, “哥, 先把她放开。” “不要叫我哥。”顾深冷笑一声,“我们之间,还用装什么?” 他的手依然环着慕糖, 没有松开。 顾虞点了点头:“你说的也对, 我们之间不剩什么……按你说的, 我一个人过来了, 你把她还给我。” “还给你?”顾深玩着慕糖垂在胸前的长发,“你觉得我叫你来, 就是为了看你们相亲相爱的?” 顾虞握拳,指节微微泛白, 声音异常平静:“那你打算怎么样?” “我要你自杀。”顾深说, “你背叛了我。” 他把匕首扔到顾虞面前, “叮当”一声落地,自己则拿出一把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慕糖的太阳穴。 顾虞蹲下身, 慢慢捡起刀子,却只是拿在手里看着,没有动作。 顾深笑了。 他扳过慕糖的脸,嘲弄道:“看到没, 他舍不得为你牺牲自己……你就为了这个人害我,值得么?” 慕糖看向顾虞,温柔地弯起唇:“你不愿意为我去死么?” “我愿意的。”顾虞说,“但前提是我的死,能换到你活下来——顾深他在骗我,我死后,他还是会杀了你。” 顾深笑了一声:“你看出来了?”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在想什么,我都看得出。”顾虞说,“如果站在和你同样的情况,我会先逼死你报仇,然后再和她一起死……因为我不能容忍我死后,还有其他人染指我的东西。” “你说的很对。”顾深点了点头。 双生子之间总是很有默契,彼此之间可以互相成就,然而一旦成为敌人,就会变成最可怕的对手。 “所以重新谈。”顾虞说,“放了她,条件你开。” 顾深轻轻眯起眼:“好,拿着那把刀自残,越痛苦,越让我高兴,我就放了她。” 顾虞看了看手里的刀:“真的?” “我会信守诺言。”顾深说,“在你还剩最后一口气,我让她走,你看得到。” “好。” 顾虞应了一声,在墙角边坐下,轻轻吁了口气,手里的刀却重重落下,刺进大腿肉里。 卡其色的裤子很快被染红,血腥味弥漫开,顾虞低低□□一声,拧在一起的眉毛被冷汗濡湿。 他痛得微微颤抖,手下却没停,连扎两刀后似乎失了力气,匕首“叮”一声掉在地上。 顾深看着脸色苍白的顾虞:“我差点忘了,你是怕疼的体质,从小就是这样,受了伤……对痛的感知,总是比别人来得更敏感些。” 顾虞唇微张,声音几乎发不出来:“放了她。” “就这么喜欢她?”顾深沉默片刻,问,“可以为此背叛我,甚至连命也不要?” 顾虞没力气说话,血流着,脸色越来越白。 他很疼,不知道会不会死在这里……他杀过不少人,把她们做成人偶,但事到如今,却发现自己原来也会怕死,总有些留恋的东西放不下。 顾虞看向慕糖。 不像电视剧里生离死别的场景,她没哭,甚至也没什么剧烈的情感波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在她身上感受不到一丝悲哀伤痛的情绪。 他是痛苦的,顾深则被复仇的快意与恨意双重裹挟,而她横隔在他们之间,却像是一片淡淡的月光,游离在外,就像一个无悲无喜的看客。 顾虞对“爱”这种感情,没有太深的理解。 但有一点可以明确,她是绝对不爱他的。 “怎么停下来了?”顾深冷笑一声,“你以为这样就够了?不够,我不会放过背叛我的人,尤其是你——” 他放开慕糖,走上前替顾虞捡起刀,递到他手边:“继续。” 汗水从顾虞额边滚落:“你……什么时候……肯放了她?” “到我满意为止。”顾深说。 顾虞虚弱地抬起头:“怎样你才肯满意?” “当你满身伤痕,痛不欲生的时候。”顾深说,“你难道以为,我受到的伤害,是这两刀就能弥补的?” 他指节故意压在顾虞腿上的伤口上,用力按下去,顾虞疼得冷汗连连,整张脸都扭曲了。 顾深轻蔑地笑了笑,回到原处,看向慕糖:“我安排的这场戏怎么样?” “不好看。”慕糖说,“我不喜欢血的味道。” “但这是他应得的报应。”顾深说,“你心疼也没有办法,看着就是。” “心疼的人不是我。”慕糖忽然抬起头,弯唇一笑,“这样做,真的让你感到愉快么?” 她看了看顾虞,又转过头来:“你似乎没有发觉,他每刺自己一刀,你的手就会自觉收紧……比起被背叛,真正让你无法忍受的,是对我们这些背叛者还存着情感,恨里掺着爱,不知道该如何摆脱。” 他的矛盾都写在了情绪里。 顾深恼羞成怒:“你胡说——” “你自己清楚。”慕糖微微一笑,“不信你试着去杀了他,看看你能不能做到?” 顾虞靠在墙边,虚弱地抬起眼,而顾深看了看手里的枪,迈出了一步。 他内心最隐秘的羞耻被她揭开……顾深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他只想折磨他们,然后看到他们愧疚与后悔的表情,卑微地乞求他的原谅。 但顾虞和慕糖谁也没有一丁点抱歉的意思。 顾深咬咬牙,他必须用行动证明,自己对这两个人一点留恋也没有……他们不是值得的人,尤其是顾虞,他是唯一还活着的亲人,却为了另一个女人,毫不留情地背叛他。 他抬起枪,对准了顾虞。 可还未扣下扳机之前,脖颈后却突然传来一阵电击的刺痛。 枪掉在地上,顾深仰面倒下,看到慕糖漫不经心地把绳子扔到一边,将微型□□装进口袋里。 顾深愣了。 他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你……” 但他已经没有机会说完,下一秒子弹落在他身上,刚出口的话戛然而止,没有人知道他想问什么。 惊讶而困惑的神情定格在他脸上,又像是有些许解脱,最后就睁着空洞的双眼,不动了。 顾虞扶着墙,勉强撑着,手里紧紧握着刚刚捡起的枪,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开了好几枪,处处致命,鲜血顺着伤口涌出,流到地上,热气很快散去,只留下一副凉透了的破败躯壳。 刚刚那一枪似乎耗尽了顾虞的力气,他脱力,重新跌坐在地上。 空气一片安静,只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息 “你杀人了。”半晌,慕糖说。 “不是第一次。”顾虞轻声道,“而且这属于正当防卫。” 慕糖看了一眼边上的尸体:“你还真狠得下心杀他。” “我不能……让他伤害你。” 顾虞缓缓伸出手,慕糖以为他想要什么,可他却是抓住她的手腕,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紧紧拥在怀里,就好像要嵌进骨血里。 月光顺着头顶玻璃天窗投射下来,可以看到空气里微微掀起的扬尘,她就在身边,唇瓣带着安静的笑意,就好像刚刚那场惊心动魄,从未发生。 慕糖勉强维持着笑容,心里却有些不耐烦。 攻略值在上升,但她也必须忍受扑面而来的血腥味。 最终稳定在92。 慕糖推开顾虞,有些嫌弃地皱了皱鼻子:“你把我的裙子弄脏了。” 浅蓝色裙子染上了鲜血,他先前用刀割出来的伤口还在冒血,脸色也惨白得不像人样。 顾虞眼神微微一黯。 他的目光落到慕糖手腕上,那里还留有被绳子捆住的印记。 “如果……我不折磨自己。”他轻轻开口,“你是不是一样有解决危险的办法?” 慕糖惊讶他会这么问,不过还是坦诚地回答:“是的。” “所以说……你可以阻止这件事。”顾虞慢慢道,“但你还是……宁可看着我一刀一刀凌迟自己。” “你生气么?”慕糖摸了摸他的脸,“机会难得,我想看看你的决心。” 月光映照在她脸上,将她的眉眼与微笑,勾勒得愈发温柔精致。 顾虞垂下双眼,思绪万千。 慕糖看着他的表情:“你好像有话想对我说?” “我……”顾虞欲言又止,但最终只是低低叹气,“……你有没有受伤?” 想说的话有很多,比如想把心意告诉她,想问一问她有没有在乎过自己。 但这些毫无意义。 面临生离死别的一刻,顾虞才终于明白过来自己的心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感情不知不觉中积累起来,到了无法割舍的地步。 与做成人偶的感情不同,他希望她能活生生地陪在他身边……所以当他接到顾深的电话,知道她有危险,那一瞬间,强烈的惶恐占据了他的内心,他彻底失去了冷静。 顾虞知道,他大概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动情了。 他第一次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滋味,但与之伴随而来的,还有深深的悲哀。 慕糖的眼里一派清明,她看着他的目光里,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爱意。 他爱上了一个并不爱他的女人。 第63章 衣冠禽兽的豪门艺术家(29) 失血让顾虞的脑子昏昏沉沉, 他慢慢陷入黑暗里。 他发现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执着地制作了一个又一个人偶,没有痛苦, 度过了平静安稳的一生。 陪在他身边的女人是苏依依, 她痴迷地爱着他, 愿意奉献出一切……但顾虞明白那只是一种情感投射,她把对世界的希望强加到她的幻想中, 如此而已。 不过毕竟是异类, 顾虞陪她玩了一段时间, 就厌倦了——他们并不是同类,她或许可以一直爱着他,但是注定无法理解他。 顾虞找个机会处理了她,然后继续过着自己的生活。 他和顾深也没有闹翻, 一辈子在顾家的庇佑下, 犯罪都被小心地掩盖起来, 从外表上看,是一个德艺双馨、才华横溢的艺术家。 顾虞看完了自己的另一种“人生”, 心里空落落的。 似乎缺了点什么。 缺了她。 这里没有她的存在。 顾虞仔细地找了找,终于在犄角旮旯处, 看到那天晚上她被他杀死, 做成人偶,就像一粒尘沙,在他的生命里飘过,成为了人偶展览厅里没有生命的一员。 他在展览厅里找到了她。 玻璃柜里固定着人偶, 装饰着很普通的洋装,完全不适合她,泯然在一众人偶之间。 顾虞知道,她最适合黑色,像极了那种带刺的植物,没有心,抱住她会被扎得头破血流,而即使是最温热的血液,也很难让她温暖起来。 可偏偏她微笑的时候,是那么鲜活而美好;眼睛里蕴含的温柔笑意,就好像她是爱着你、喜欢着你的模样。 顾虞看着玻璃柜里的女人,在这种状态下,她是完全属于他的,不需要去在乎她的身心,也不需要去烦恼她的凉薄。 但空洞的躯壳,无法让他感知到她的存在。 眼珠不会转,嘴唇无法提起微笑……顾虞从来对灵魂嗤之以鼻,但面对眼前这样的死物,才真切感觉到,生动之美的难能可贵。 她去哪儿了呢? 顾虞无法忍受这个世界没有她的存在,可是除了一具冰冷的躯体,他找不到她。 他感觉有些热,额间传来了冰凉的温度,微微缓解了些他心头的焦虑。 顾虞睁开眼,看到一片白的病房,他躺在病床上,慕糖坐在旁边。 “你醒了?”她的手搭在他额头上。 “我这是……”顾虞的声音有些嘶哑。 “你流了很多血,晕过去了,现在在医院。”慕糖指了指边上的吊水,“伤口有些发炎,不过现在烧已经退了。” “嗯。”顾虞看着她,怔怔然地应了一声。 “顾深的事……现场已经处理好了,其他的事,等你好起来再说也不迟。”慕糖对上顾虞的视线,微微一笑,“有什么问题么,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没有。”顾虞伸手抱住她,“只是,一醒来就能看见你,真的是太好了。” 他的动作很温柔,没有攻略性与占有欲,更像一个有些脆弱的小孩子,难耐生病时的孤独,渴望一个拥抱。 慕糖拍了拍他的背:“你真是莫名其妙。” 她不知道他又搭错了那根神经,不过显然他在极力隐忍着什么情感。 攻略值在涨,慕糖不介意贡献些虚情假意。 数值定格在95,慕糖不想再玩拥抱的游戏,推开了顾虞:“你小心不要挣脱了针头。” 她和善地指了指他的手背,还在吊盐水。 顾虞点了点头,靠在墙头,看着她。 “你真是不对劲。”慕糖说,“有心事?” “我刚刚做梦了。”顾虞说。 “这是梦到我了?”慕糖笑吟吟,“我对你太好了?还是不好?让你醒来以后痴痴呆呆的。” 顾虞沉默了一会儿:“我看到了一个没有你的世界……或者说,在那个世界,你很早就死了,被我……做成了人偶,待在玻璃柜里。” 慕糖挑眉:“你在暗示我的未来结局?” 她从病床边的花瓶里,取出一朵粉蓝色的矢车菊,拿在手里把玩:“如果是这样,你该高兴才对……这不一直是你的愿望么?” “这不是我的愿望。”顾虞说,“我希望你好好活着。” 不然他也不会在自己身上捅了那么多刀,就为了换她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你真奇怪。”慕糖弯起眉眼,“从刚开始见面,你就一直想把我做成人偶来着。” 现在不想了。 他喜欢的,是活生生、会微笑的她,与那虚无缥缈的艺术追求无关,这种情感只因为她本人而存在。 然而这样的话顾虞没有说。 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也不愿意面对她并不爱他的现实。 顾虞默然片刻,注视着慕糖:“等我好起来,我们就订婚吧。” 慕糖手微顿,把矢车菊放在洁白的床边:“这么赶?” “你不希望跟我订婚么?”顾虞问。 “我没有问题……反正是两家合作,跟谁都是一样。”慕糖说,“不过时间这么紧,准备来得及么?” “来得及。”顾虞垂下双眼。 她的回答让他并不满意。 但他也没有别的办法……舍不得将她做成人偶,又管不了她,只能和顾深采用一样的办法,来获得与她联系在一起的纽带。 “抛开商业联姻……你愿意嫁给我么?”顾虞不死心,问。 “这种事情对我来说无所谓。”慕糖温柔地笑了笑,“没有人可以主宰我的个人意志,婚姻也好、契约也好,我可以承担名声,但对我都没有本质上的效果。” 她既不说愿意,也没说不愿意,事情到最后还是没有答案。 顾虞的心意也没有说出口。 -------------------------------------- 顾虞身体没好多久,就开始如火如荼地准备起订婚的相关事宜。 所有的规格都力求比顾深那场档次更高,宴请的宾客也是五花八门,既有顾苏两家的商业合作伙伴,也有艺术界知名的大家前来捧场。 化妆间里,化妆师刚给慕糖化好妆,穿上黑色礼裙,然而背后的拉链还没拉好,顾虞进来了。 “我帮你。” 他伸手,慢慢地把拉链拉上去,然后从背后搂住她的腰,看向化妆镜里。 顾虞今天穿的是黑色正装,里面露出白衬衫,胸前点缀着一朵小花,鼻梁上架着银框眼镜,整个人看上去斯文隽秀。 脸色还是带着些病态的苍白,上次的伤还没好全,却还是强撑着把订婚提上日程,似乎有些着急。 慕糖不知道他在着急什么,不过也不在乎。 攻略值95,还差5点,她就可以离开了。 “现在还早呢。”慕糖含笑看着镜子里,“你怎么到这儿来找我了?” “想看看你而已,现在也没什么事做。” 顾虞希望能一直看见她,视线里失去了她的踪影,他总不免会觉得有些不安,就像是她下一秒就会消失一样。 慕糖笑着转过身来,点了点他的眼镜:“你还真是闲……不过这倒让我想起了上回和顾深的订婚宴,你也是偷偷来化妆间找我,后来把顾深气得脸都黑了。” 她似乎可以毫无负担地提起顾深,不过顾虞心里却还是有些别扭。 虽然顾深绑架在先,但他还是亲手杀死了亲哥哥,从前兄弟之间的感情也是实打实的,这种事不会让顾虞觉得愉快。 更重要的是,顾深曾经在名分上同她紧密相连,他的订婚在自己之前,顾虞本能地反感一切从过去到现在,可能占有慕糖的人或事。 “不要再提他了。”顾虞头靠在她肩头,叹道,“今天是我和你订婚。” “死人的醋你也吃?”慕糖笑起来,“你最近真的越来越奇怪了。” 顾虞看着她娇美的笑靥,也觉得自己越走越偏离原来的路线。 他开始真正牵挂起一个人,甚至甘愿为此改变自己,就像一个正常人一样。 “我有礼物要送给你。”顾虞牵起她的手,领着她到房间另一头的沙发上坐下。 “哦?”慕糖来了兴趣,“订婚戒指?” “不是。”顾虞摇摇头,“戒指肯定会有,不过不是现在送。” “那是什么?” 顾虞拿出了一个小盒子,看不到里面的东西,不过跟之前有一次看到过的永生玫瑰大小类似。 打开来却不是永生花,慕糖拧了拧发条,传出一连串晶莹剔透的音符。 是八音盒。 做工异常精致,打开盒盖里面还有一只小巧人偶,只有指甲盖大小,穿着黑天鹅羽衣,下面有一个磁吸底座,可以立在八音盒上,随着音乐旋律缓缓起舞。 八音盒播放的音乐是《小星星》。 慕糖听着简单的旋律,难得有些怔忡:“为什么是这首曲子?” “这是你给我弹过的钢琴曲。”顾虞微笑,“我还记得那时候你说过,这是你唯一会弹的曲子。” 他说得没错,慕糖的确只会弹《小星星》,但在哪里说过,什么时候给他弹过,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慕糖端详着手里的八音盒:“这是手工做的?” “我做的。”顾虞说,“喜欢么?” “喜欢,很好看。”慕糖敷衍道。 没什么喜不喜欢的,但表达出赞美,算是她的战略任务。 慕糖轻轻握住顾虞的手腕,抬起他的手,抚摸着他指尖指侧的薄茧:“一定花了很多功夫吧?” 她手指的温度冰凉,但是声音却很温柔,望着他的眼神也很认真。 “……还好。” 顾虞轻轻说。 他的手被她握住,这是第一次她主动执起他的手,这样认真地讲话。 被她注视着的感觉很好,就像春风吹进心湖里,漾起深深的涟漪……让人感到幸福。 攻略值往上跳了3点,慕糖松开他的手,顾虞心底生出一丝怅然若失的感觉。 “你的身体还没有好全,还花时间给我做这个。”慕糖叹了口气。 “不费什么事情。”顾虞说,“而且我很喜欢。” 给所爱之人制作礼物,这种事他很喜欢。 慕糖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只喜欢做人偶。” 顾虞沉默起来。 半晌,他像是下定决心似的,抬起头:“我以后……不会再做人偶了。” 第64章 衣冠禽兽的豪门艺术家(完) 慕糖有些惊讶:“为什么?” “我知道你不喜欢。”顾虞说, “而且, 有你陪着我, 就够了。” 他不会再用那些虚无的艺术追求, 和冰冷的人偶, 来弥补自己内心的空虚。 只要有她, 就可以了。 “只要有我就可以了?”慕糖有些玩味。 她的确不喜欢顾虞搞的那些艺术, 血腥反人道是一方面, 最主要的是,她觉得这很幼稚。 怎么会有人觉得留住躯壳就代表了永恒的存在? 不过顾虞现在收手, 她也没什么感觉, 顶多有些同情。 他希望以此换得她的陪伴,但可惜的是,慕糖从未答应过会陪在他身边。 她对他没有感情,干完这一票就走。 陪伴着他?真是异想天开。 慕糖靠在沙发上,轻轻一笑:“我对你就这么重要?” “你是我最重要的人。”顾虞说,“有你就够了……我不需要其他人。” “可人都是会变的, 你将来有一天, 对我厌倦了怎么办?”八音盒在一边转着, 慕糖的声音和着乐声,“到时候,再把我做成人偶么?” “我不会厌倦的。”顾虞说。 “男人都这么说。” “我……” 顾虞看着她唇畔的笑意, 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他很清楚,这并不是一时肤浅的情感,他喜欢她, 渴望她一直的陪伴,就像鱼离不开水,人离不开空气一样。 然而慕糖没有再继续追究下去,只是笑着站起身来:“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出去了。” 她扯了扯他的衣袖,顾虞反握住她的手,和她一起离开。 今天是订婚的日子,他们并肩而立,听着司仪的宣讲词,台下宾客满座,气氛融洽而不失热烈。 顾虞从怀里拿出订婚戒指,执起慕糖的手,轻轻套上她纤细的手指。 这样就完美了,她曾经和顾深的一切都被抹去,一点痕迹不留,并打上了自己的烙印。 “喜欢么?”顾虞深深望着慕糖。 “还不错。”慕糖抬起手,看着指根处戒指上的钻石,“比粉钻好看。” 顾虞对她的回答很满意。 慕糖端详了一会儿订婚戒指,抬头忽而一笑,轻声:“你还有想问的?” “今天和我订婚,不久之后……我们还会结婚。”顾虞轻轻地说,“这些事情,你愿意么?” 慕糖唇边弯着美好的弧度,没回答,只是看着他,然后踮起脚,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 顾虞愣了。 如果他没有记错,这应该是她第一次主动亲吻。 发丝抚在在他颈边,痒痒的,她的唇像是柔软的花瓣,蜻蜓点水般落在颊边,让他手足无措。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曾经想要在冷冰冰尸体上寻找的东西,在这个轻描淡写的吻里,找到了答案。 这才是他真正想要追寻的东西,而眼前这个女孩子,在不远的未来,也会成为他的妻子,可以预见他不会再孤单一人。 但随后慕糖的声音,像是一泼冷水浇在他头上。 “我不愿意。”慕糖保持着温柔得体的微笑,“所以,再见了。” 攻略值最后缺失的两点,补上了。 她的目光依旧柔和,但那不像是看着一个人,更接近于冰冷的审视,就好像是流水线上的工人监测着生产机器,没有融入丝毫的情感。 顾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慕糖却微笑着,朝后退了一步,和他拉开距离。 不顾在场人的惊愕,她取下手指上的戒指,随意地扔进一旁的香槟塔里。 “你……”顾虞张了张嘴,话没说完,礼厅大门被猛地推开。 是警察。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礼厅里的客人们惊慌失措,然而慕糖却丝毫不意外,甚至颇为悠闲地坐在了沙发椅上,端起酒杯轻轻摇晃。 被逮捕的人是顾虞。 顾虞双手拷住,背在身后,被两名刑警制服,跪在地上。 他没反抗,也没挣扎,只是定定看着慕糖:“……你做的?” “是的。”慕糖点点头,“之前顾深整理出来的那些证据,我另备了一份,挑了今天……是不是很有纪念意义?” 她故意偏了偏头,语气就像是在开玩笑。 顾虞笑不出来,眼底逐渐染上一片荒凉:“你待在我身边这么久,就是为了谋划这件事?你……就那么爱他?” 他? 慕糖思考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顾深。 “你误会了。”她放下酒杯,慢条斯理地摇了摇手指,“我不爱你,也不爱他,别想那么复杂……这只是你们该偿还的代价,与我无关,我只是在最后,顺手报个警而已。” 他不知道攻略值的事情,也不知道慕糖来这个世界的任务,想来理解不了她的意思。 但慕糖也不在乎他理解不理解,要做的事情完成了,她也该下班了。 她站起身正打算离开,顾虞却忽然挣扎起来,被警员制着,只能前倾身体:“等一等!” 慕糖回过头,看到他满眼荒凉,觉得有些有趣,凑近几步:“还有话说?” “待在一起这么久……全部都是装出来的?”顾虞沉默片刻,问。 “你觉得呢?” 这算装么?慕糖不确定,虽然有刻意攻略的成分在,但她从来没说过喜欢他,也并不事事顺从,大多数情况下,她总是照着自己的心意行事。 顾虞垂下双眼:“你有没有一点……哪怕是一点点,喜欢过我?” “没有。”慕糖干脆地说,“你想多了。” 她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是一点情意也没有。 顾虞只觉得心像是被人捏紧,疼得发颤,碎成一片一片。 “那你为什么待在我身边?!”他双目赤红,眼镜因为剧烈的动作滑落下来,“这样很好玩么?伤害我很有趣么?” 顾虞第一次这样失态,让慕糖想起来困在笼子里绝望悲鸣的野兽。 衣冠楚楚下是扭曲而病态的血肉,可再撕开这一层皮肉,骨子里也不过是会痛会绝望会发疯的寻常人而已。 这样看来,还真挺有趣的。 慕糖微微蹲下身,黑色纱裙衬着白皙的肤色,发丝垂落下来,像是藤蔓一样披散在露在外面的手臂上。 “你就想问这个?” “你说得没错。”她笑笑,“这就是一场游戏,我玩得很开心。” “而现在,游戏结束了。” 慕糖欣赏了一会儿顾虞失魂落魄的表情,然后站起身,扬长而去。 她没再回头,任务结束了,顾虞对她的意义也不复存在。 他不久前送她的八音盒掉了出来,落在红丝绒地毯上,据顾虞说,是他亲自设计,花了好几天为她做成的,倾注着满满的心意。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玩腻了的,慕糖也只会选择丢掉。 高跟鞋尖踏过去,脆弱的八音盒支离破碎,芯子发出一两个单音,像是临终前最后的哀鸣。 慕糖离开了,不在乎也不留恋,黑色的猫咪跟在她身后,将她与这个世界割裂开来。 第65章 顾虞番外 制作人偶是精细活, 但顾虞挑选对象的原则, 其实简单粗暴。 符合他审美点,对他有好感, 好骗。 利用女人的好感,他可以轻易而不失隐秘地将人带走,然后定格在最完美的时刻,完成一件艺术品。 顾虞认为时间是很残忍的东西, 皮相会因此衰老,青春不再;即便是被世人歌颂的感情,也会变得面目全非。 他和顾深是双生子,他们的父母,曾经是一对人人钦羡的眷侣。 年轻有为的顾氏继承人和才华横溢的女钢琴家,因缘邂逅一见钟情,他们举办了盛大的婚礼,结婚后育有两子,是圈内完美的模范夫妻。 然而好景不长, 最终只剩下一层光鲜的皮。 他的父亲另结新欢,爱上了更加年轻鲜活的女子;而母亲的性格里带着些病态的偏执, 因爱生恨,最终一把火烧了顾宅,两人死在了大火里,和从前的日子一起化成了灰。 当时他和顾深七岁,他们的母亲本来还想一起杀了他们,但最终他们还是逃了出来。 然而只是逃离了着火的宅子, 却躲避不了血缘,那种自私、偏执的占有欲,在他和顾深的体内被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顾深担起了顾氏的责任,而顾虞作为次子则相对轻松,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事情。 顾虞喜欢画画,尤其是肖像画。 在画里他的父母、他欣赏的人永远静止在他最喜爱的时刻,不会有背叛,也不会有漂亮外皮下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丑陋心思,这里一切都是美满的,而他也不会孤单。 但后来渐渐无法满足,薄薄一张画纸,给不了太多的充实感。 所以顾虞开始“狩猎”。 一开始先是小动物,比如一碰到人就惊慌失措的小麻雀,警惕性很强的野猫,附近人家的小狗……然后,他把目光放到了人的身上。 顾虞上大学的时候,艺术系有一个学姐,长得清纯精致,周旋在一众追求者中乐此不疲。她最中意顾虞,各种明示暗示,顾虞便顺水推舟把她带走,杀了她,做成了第一个人偶。 这个第一次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特殊意义,事情只是顺理成章地发生。 顾虞很清楚,那个学姐只是喜欢他伪装出来的皮相,而在见到他扭曲疯狂的本质后,她的表现,和先前那些动物并没有什么区别。 而他对她既不喜欢也不讨厌,她的灵魂浅薄无聊,可以毫不在意地抽走,只留下躯壳成为他创作的原材料。 这是一个开端,此后他又做了许多人偶,将失去生命的女孩子装扮成精致美丽的洋娃娃,放在展览室的橱窗里封存起来。 他不稀罕她们的倾慕,更无所谓她们的灵魂与思想——她们中没有人能平静地理解并接受他的本质,所以比起正常的交往,顾虞更愿意从精美的尸体上汲取温暖与满足感。 直到遇见了那个女人。 第一次见到她的情形,已经记不清了,苏家与顾家常有商业往来,在一些宴会上彼此早就打过照面。 隐约记得后来他把她囚禁起来,打算做成人偶,但即便那时他的印象也不深刻,毕竟他制作过的人偶有很多,她只是其中之一。 真正产生兴趣,是在她逃走以后。 此前不曾有人在他手底逃脱,她甚至还在墙上写下了留言,用一管玫瑰色的口红挑衅他。 那天晚上,顾虞从墙边捡起口红,难得想看看一个活生生的女人,肆意微笑的模样。 他后来看见了,在顾深的饭局上,隔着包间的玻璃小窗,他看到她举着高脚酒杯,佯作不小心,将里面的红葡萄酒尽数洒在他兄长的头上和衣服上。 顾虞原本还以为是个妖娆张扬的女人,可其实她的五官精致却不失温柔,双眼状似澄澈却摸不着地底,唯有唇边微微扬起的弧度带着嘲讽,才让人能联想到那天夜里逃跑的狡猾猫咪。 那种矛盾在她身上并不违和,让他第一次对女人生出这样的好奇感。 顾虞推开了门,她正被顾深按在墙边,透过顾深的肩头,他对上了她的视线。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从这一刻开始他的人生轨迹悄然改变。 …… 顾虞有时会梦到另一个陌生的世界,没有慕糖的存在,他继续做着人偶,撑着一张完美斯文的画皮,度过了安稳的一生。 但醒来以后就会发现,他在幽暗的囚室里,陈设简陋,四面墙壁惨白。 他步了顾深的后尘,被同一个女人亲手送进了监狱。不同的是顾深已死,而他在等死。 死刑立刻执行的期限是7天,订婚典礼上的变故,还是不久前的事情。 她那满不在乎的微笑,扬长而去的背影,依旧历历在目。 顾虞杀了不少人,不是没有想过坐牢判刑的结果,只是变故发生在最幸福的时刻,总是让人措手不及。 她没来看过他,顾虞也知道她不会来。 说来非常可笑,他从她身上学会了去爱一个人,可是她只不过逢场作戏,到了最后,连一个眼神也懒得给他。 偏偏交付出去的心收不回来,落到这样卑微的境地。 他得不到她的任何消息,也没有什么能追思的物件,临近终点,只能画画,来想着和那个人一点一滴的过往。 画笔被折断过,只剩半截,断了腿的眼镜挂在鼻梁上摇摇欲坠,头稍微低些就能掉下来。 这是监狱同宿舍其他罪犯的手笔,都是穷凶恶极之徒,没几天好活。顾虞这种看上去斯斯清高的小白脸,与他们格格不入,被殴打、辱骂,虽然后来狱警赶来制止,可是他伤得很重,浑身青紫,腿也折了。 不过顾虞对这些事都不在乎了。 他在乎的只有眼前的画,那是他画的最后一幅肖像画,铅笔素描,画中人黑礼裙长发,然而脸上却是一片空白,没有眼睛鼻子嘴巴。 更因为之前的打斗中,画被撕毁,即使后来用透明胶重新粘起来,也留下了一道道裂痕,看上去更加惊悚。 五官没画,顾虞不知道哪里应该添加什么样的表情。 嘲讽?戏谑?虚伪的温柔? 顾虞记得她所有的表情与微笑,但并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相处了很长时间,她把他看透了,可他却对她依旧一无所知。 顾虞端详着画,深深叹了口气,最后把破碎的纸翻到背面。 他画了一只黑天鹅。 她穿黑色礼服的样子很好看,带着一股神秘的气息;现在看起来更像是神话故事里高高在上的魔神,把一枚虚幻的剪影投射在他的面前,然后看着他慢慢陷进去,最终躺在祭台上任她宰割。 这种时候她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大概是温柔地看着他,然后唇边勾起冰冷而肆意的嘲笑。 顾虞将肖像画折叠成小方形,妥帖地放在胸前的口袋里,走了出去。 今天是他被执行死刑的日子。 他手腕上带了手铐,被卫兵带到刑场上。 天气很好,天空在阳光的渲染下像是明亮的蓝宝石。 但顾虞却想到雨天,曾经在雨幕里,他撑伞送她回家,那时候正式认识不久,他们还在互相试探。 谁能想到他会彻底沦陷呢? 枪管抵在顾虞的后脑勺上。 他本不相信轮回往生的说法,可是此时却飘飘忽忽地想着,如果有下辈子就好了。 下辈子做个好人,再遇见她。 “砰”地一声枪响。 顾虞死了,就像他从前制作过的那些人偶一样,毫无生气地倒在地上。 至于他临终前最后的愿望,当然是无稽之谈,慕糖听了大概会笑出声来。 第66章 校霸的心尖宠(1) 慕糖将主顾的报酬放进了琉璃灯盏, 欣赏了一会儿灵魂像游鱼般飘飘荡荡的美景,这才心满意足地将灯收进了柜子里。 小黑趴在沙发里, 叼着小鱼干,含含糊糊道:“干着卖命的活儿,就为让这盏灯更好看?……你真是我见过最奇怪的家伙。” 慕糖歪在软绵绵的旋转座椅里:“我喜欢好看的东西。” 小黑摇摇头,继续吃鱼。 有些事情它还是清楚的, 比如, 只有死前心有遗憾之人,才会来到这个世界,并得到那盏储存魂魄的琉璃灯。 她这样凉薄寡情的女人,生前也有过什么遗憾? 小黑漫不经心地啃着鱼干,着实想象不出来这没心没肺的女人遗憾的表情。 有什么事能被她记挂在心上? 它也懒得去问, 反正她肯定不会说, 顶多一句“好看”来搪塞。 慕糖休息了几日, 很快接到了新的主顾, 前往了下一个世界。 这一回,她穿着宽松的蓝白运动校服, 守着一方小课桌,桌上堆满厚厚一摞书,愈发衬得人瘦弱娇小。 教室里风扇转转悠悠, 讲台上数学教师拖着让人昏昏欲睡的声调, 同桌的男同学桌上摊着课本,实则低着头玩藏在课桌里的手机。 校园对慕糖来说,算个新奇的地方。 她活着的时候, 没上过学,更准确地讲,是没有接受过学校这种正式教育,毕竟她的身份、她生存的时代,都不允许。 但是该掌握的慕糖都会,甚至更多。 她翻了翻面前的数学课本,这些基本上都是落后于她所处时代的知识,并不太难。 慕糖漫不经心翻着书页,看到某一处空白边,用铅笔写过的淡淡印记。 江泽远。 慕糖一哂。 她这回的客人叫陈念念,指定攻略的对象,叫江泽远。 原身陈念念,是自杀的。 高二学期末,她从学校顶楼天台跳下去,成了高中生学业压力过重的典型案例。 但真正的原因其实被压了下来:被玩弄感情,校园暴力。 这两样都与江泽远有关。 在a中,没有人不知道这位校霸的存在。 江泽远脾气不算太好,但有长得帅和家里有钱这两样就够了,没有人敢惹他。 老师们对他嚣张肆意的作风也是睁只眼闭只眼。而皮相生得不错,又注定有不少女生芳心暗许。 原身正是其中之一。 原身陈念念性格敏感自卑,是个内向不爱说话的女孩子。 她暗恋着江泽远,然而什么也不敢说,也没什么能倾诉的朋友,只能在日记本上,一天天写下偷偷喜欢的心情。 这本日记本偶尔她会带到学校里来,后来被人拿去给江泽远看,一群人翻着小姑娘的日记,嘲笑她的心情,末了还想出一个恶毒的玩笑。 一伙人蛊惑江泽远向陈念念示好,赌她到底能不能表白。 江泽远本人也觉得挺有意思,接近陈念念,带她去几个地方逛了逛,装装笑容,没几天,便诱得这傻姑娘把心事交了底。 陈念念结结巴巴告完白,羞得满脸通红,江泽远却轻轻一笑,在走廊里点了根烟。 “早知道了,我看过你的日记。”夕阳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眉眼,唇边那抹笑意愈发恶劣,“耍你玩,你还当真了……真恶心,你配么?” 陈念念呆了,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更惨的事情还在后头,这件事在学校里传了个遍,所有人都在笑话她,嘲讽她痴心妄想,喜欢江泽远的女生小团体更是以欺负她为乐。 也没有人管她。 陈念念成绩不好,老师们根本不在乎她,闹得过分顶多口头教育下;她的父母在国外,感情不和,对这个女儿也没多少关注。 世界只剩下这女孩子孤零零一个人,她也没有成熟到学会用法律来保护自己。 最后选择了一种最惨烈的结局。 陈念念在老师同学眼里,是那种好欺负、懦弱包子的形象,不过在另一个世界,她出现在慕糖面前,却是带着强烈的恨意。 她希望慕糖能帮她毁掉整个世界。 但这并不属于慕糖的业务,半片魂魄顶多让她帮忙得到一个人的爱,再从他的心上践踏过去,算是替这个可怜鬼讨回些债来。 “陈念念!” 有人喊了原主的名字,慕糖抬头,看到教数学的中年男人正拿着教鞭敲了敲讲台:“你能不能用点心?上回又是倒数第一,一个人拉了班里多少平均分?!还好意思开小差?!” 不少学生从睡梦中惊醒,纷纷回头,目光集中在最后一排的慕糖身上。 若是搁到原主身上,怕是眼泪都要落下来。可惜慕糖满不在乎,慢慢站起身,甚至脸上还带着一丝微笑。 她余光扫了扫愣了一下又继续打游戏的同桌,然后朝着那数学老师瞧去。 边上那打游戏的,她不信这老师没看到。 慕糖悠悠瞧着那身材发福的秃顶男人,太明白他存的什么心思了。 这里是十七班,排序最末,在a中也就是所谓的差生班。 a中升学率高,但一个学校也总有优等生和差生,学校把好苗子圈在一块儿,重点培养,差的就散养在末等班里混着。 学生分三六九等,带班老师自然也是,差生班老师自然有形无形间矮上那么一截,升迁更是没得指望。人到中年诸事不顺,这火气自然就撒在这群没有前途的学生身上。 不过就算撒火还得有个选择,自然是挑原主这样不敢闹事、父母漠不关心的软柿子捏。 数学老师看着慕糖毫不在意的表情,拳头像是打到棉花上,阴阳怪气地嘲讽:“要我说开小差也就罢了,还装出一副翻书的样子,翻给谁看呢?难不成在课上翻翻书页,你的成绩就能及格?我刚刚讲的那道题,你听懂了么?” 他敲了敲黑板上的题,叫她上来做,显然是笃定她不会,要她难堪的心思。 然而慕糖接过粉笔,却是干脆利落,洋洋洒洒写下一堆解题步骤,得出正确答案,一气呵成。 班里没有人睡觉了,所有人看着黑板前的慕糖,都呆了。 中年数学老师也说不出话来。 “这是老师你刚刚讲的方法。”慕糖说着,换了支红色粉笔,“可是呢,如果换另一个变量设元……” 她在黑板上写着,“那么也就不用解这么复杂的方程,两边好几项都能抵消掉,剩下的解起来简简单单……喏,成了。” 比起右边□□笔写得一大长串繁琐步骤,左边红粉笔寥寥几行,便得到了相同的答案。 雅雀无声,没有人说话,就连适才沉迷游戏的同桌,也放下手机,呆愣愣瞧着慕糖。 秃顶老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所以我听您讲什么呢?” “我有这个时间……翻翻书不好么?” 慕糖说着,轻轻嗤笑一声,粉笔一抛,划出低低的抛物线,精准地落在粉笔槽里。 第67章 校霸的心尖宠(2) 慕糖也并不担心得罪这老师,反正她在这里也不会久留。 很快响了下课铃, 这是最后一堂课, 之后便放学了。 学生们三三两两离开, 慕糖将书包慢悠悠收拾好,来到走廊,朝窗外望去。 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红霞, 校门边可看见个人影,靠在门边上,抽烟。 他的校服松松垮垮穿着, 侧着身,隔着老远看不仔细,不过慕糖还是一眼就辨认了出来。 江泽远。 慕糖还知道,他今日没有和其他死党混在一块儿,是因为他在等她。 她穿过来的时间点,正好是原身即将要表白的日子,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写好的情书,正躺在包里。 慕糖想了想, 把信取出, 看了看那淡粉色小清新款式的信封。 然后微微一笑,将信封带信撕成细细的小纸屑,随意地丢进走廊尽头的垃圾桶里。 她也没去找江泽远,轻哼着小曲从侧门离开。 自大又恶劣的男人就该晾上一会儿,她不急,今天就让他先尝尝等人的滋味, 像个傻子一样等到天黑才好。 -------------------------------------- “你回来了。” 慕糖回到了原身空荡荡的家里,看到小黑从沙发里懒洋洋地抬起头,像是在她回来之前,刚美美地睡上过一觉。 它倒是很舒服,尽职尽守地完成一个吉祥物的职责。 “嗯。” 慕糖将书包扔到椅子上,从里面拿出练习本,开始写作业。 蓝白色的校服外套没脱,扎着清爽的马尾辫,拿着黑水笔在空白的练习册上填写着,看上去有模有样的。 小黑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你还挺入戏。” “那当然。”慕糖手下不停,“我要勾搭的可是高中生,不装得像一点怎么行?” 小黑想起任务对象:“你今天见到他了?” “见到了。”慕糖漫不经心,“不过没说话,我放了他鸽子。” 小黑:“……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我乐意。”慕糖用笔杆轻轻敲了下小黑的头,“一边玩儿去,别打扰我写作业。” 小黑:“……” 她还真cos高中生上瘾了。 不过小黑也就随口问那么一句,根本不在意慕糖给个解释。 历经两轮世界,她的性子它也了解,就是这么随意。 但她也的确有放纵的资本,万事由心却也不逾矩,看似任性,实则自有分寸,总能将任务有惊无险地完成。 小黑也不像一开始那么担心了,不知不觉它对她已经产生了信任和依赖。 虽然慕糖从不说安慰话,也不过多解释,但待在她身边,就是有一种很稳的感觉。 慕糖将作业快速写完后,并没有歇着,而是换了身一衣服,去了住宅楼下街区的理发店。 原身留着厚厚的平刘海,遮住大半个额头,人看上去总是阴沉沉没什么精神。 慕糖请店员将刘海剪短打薄,精心裁剪成空气刘海,露出些许光洁的额头,细细的眉毛,还有一双澄澈得清凌凌的眼睛。 她从口袋了拿出枚淡紫色的糖果发夹,恰到好处地别在一侧发边。 看上去更像甜美的女高中生了。 就算是颗假糖,也得看上去甜一点不是? 慕糖看着镜子里的新形象,满意地弯唇一笑,晃得身后的理发小哥有些发愣。 “谢谢。”她颇斯文,付了款,扬长而去。 今天放了江泽远的鸽子,不仅是晾着他玩,更是为了抽出时间,改变一下原主略显邋遢土气的形象。 哪个男孩子不喜欢漂漂亮亮、青春甜美的小姑娘? 想钓鱼,总得投其所好。 -------------------------------------- 第二日慕糖再到教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身上。 小姑娘微笑着,颊边荡着若有若无的梨涡,穿着干干净净的校服外套,书包规规矩矩背在身后。 看上去又乖又软。 乖和软当然都是假的,如果仔细看进她那双好看的杏眼里,会发现那里只是虚浮着一层浅浅的笑意,下面是深不见底的冰冷与漠然。 昨天她在课上已经引起轰动,今天依然成为了班里的焦点。不过慕糖早就习惯了万众瞩目的感觉,并没有什么紧张感,很自然地来到自己的座位上,放下书包。 旁边沉迷游戏的同桌也愣愣地盯着她。 平日里他不怎么爱搭理这个女孩子,虽然她也曾试图讨好地搭话,但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总是叫人心生不喜,不自在。 今天也是不自在的,她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身上散发着的难言形容的气质,不知为什么,竟让他心里生出一丝紧张感。 慕糖自然留意到了同桌的注视,侧过头微笑,轻轻戳了戳自己的脸颊,悄声:“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么?” “啊……?啊,没、没有。” 她眼中略带促狭的笑意飘飘荡荡,像是要缠到人心上似的,男孩子慌乱低头,翻开课本故作掩饰,看了半天才发现书都拿倒了。 慕糖微微勾起唇角,不再搭理身边的人。 她知道怎么笑最好看,怎么看人最勾人,怎么讲话最能搅乱一池春水荡漾……这种青涩懵懂的少年,又哪里是她的对手。 那男同桌眼神时而若有若无瞟来,慕糖只当没看见,懒得理,对于她来说,这样的角色就相当于游戏世界里没有姓名的npc。 精力和心思,当然是要放在刀刃上的。 很快,慕糖就等来了机会。 体育课。 原主向来身体不太好,很少参与体育活动,虽然慕糖穿过来后并没有这样的问题,但她也不会傻到大热天和一群人在塑胶跑道上疯跑,累出一身臭汗。 待在阴凉凉的树荫下,不香么? 慕糖也没闲着,悠闲地翻着课本。 高中生的知识其实不难,统共就那么些知识点,也就是出题人爱搞花样,题干颠来倒去地出,但核心万变不离其宗,掌握要点、多刷刷题,琢磨透出题思路,基本上也能答个□□不离十。 她在看物理书,不久后会有一场分班考,虽然原主是文科生的路子,但慕糖却是打算分到理科班的。 不仅仅是因为目标对象在理科班,主要也有自身的原因在。 这是一个陌生的时代,比起搞明白这里的政治地理历史,显然理化生这种知识对于慕糖更为轻松。 她还活着的时候,是在一个截然不同的时代,大概类似于这个世界科幻小说里所描述的未来。 人类的社会发生巨变,经历几次激烈的动荡与战争,最终星球融合为一个政权,科技高度发达……因此对于慕糖来说,接受这里的理科知识,来的更为轻松。 当然麻烦也有,课本里有不少知识已经落后,有些是在未来被推翻的谬论,慕糖看课本时,主要留意的正是这方面的知识点。 暖风轻拂,带着花叶香气,微微带起慕糖颊边的发丝。 真是惬意,她靠躺在树下,摊开的课本随意盖在脸上。 她还活着的时候,怎么样也想不到,自己还会有正儿八经上学的一天。 慕糖其实还挺喜欢的。 她喜欢新鲜,也喜欢刺激,很多时候对于任务,她还带有一种享受的感觉,就像是一场赌上性命的狩猎游戏。 她不害怕,甚至会泛起一丝奇妙的兴奋感。 慕糖微笑着,享受在新的世界里,树下的悠闲适意的一刻。 这份安宁很快被打破。 脚踩着草地“沙沙沙”的声音朝她靠近,与之而来的还有些许阴沉沉的压迫感。 一道影子笼罩在她身上,遮住了从树荫缝隙里漏下的阳光。 慕糖把书本移开,慢慢睁开双眼。 少年斜斜插着口袋,俯视着她,阴鸷的目光盯在她身上。 “昨天怎么回事?” 第68章 校霸的心尖宠(3) 声音阴冷, 山雨欲来。 慕糖稍稍坐起, 仰头看着眼前的少年。 校服拉链不拉,松松垮垮穿着,露出里面纯黑色t恤衫, 衬得他肤色愈发冷白。 黑色短发柔软地搭在前额, 慕糖目光落到他脸上。 五官的轮廓其实还算得上柔和, 眼睛也是好看的桃花眼形状,若是笑起来,没准还挺撩人。 但他性格却南辕北辙, 慕糖知道这还算清秀的皮向下,其实又冷漠又暴躁,嚣张恶劣,不可一世。 这就是江泽远。 她的任务对象, 总是那些皮相好看得像青岚明月, 内里却是一片荒芜沼泽的家伙。 “说话。”江泽远皱着眉,语气不耐, “哑巴了?” 慕糖慢慢“哦”了一声:“你说昨天……指什么呀?” 他蹲了下来,一把揪起小姑娘的领子。 “跟我装傻呢?” 他扯她的衣领很用力,慕糖看到他眼里渐渐升起的暴躁情绪。 瞧这样子, 说不定一会儿情绪失控,还打算掐她脖子呢。 “你先放手。”慕糖握住他的手腕, 声音清清浅浅,“这样子,会吓坏女孩子的。” 手腕上传来冰冰凉凉的触感, 很是消火,江泽远微愣,手上一松,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之前不过是出于一个恶意的玩笑,他才接近这女孩,敷衍着她笨拙呆愣的行为……江泽远不曾仔细地看过她,直到今天。 树叶缝隙间洒下的阳光落在她脸上,皮肤很白,弯眉杏眼,头发乖巧地扎起来,可颊边额前落下的碎发并不安分,随着微风调皮地轻轻飘荡。 她没有惊慌的神色,也没看他,正微低着头,慢条斯理地抚平刚刚被他拉扯过的衣领。 挺规矩的动作,但不知为何,似乎隐隐约约带出一□□惑的感觉。 江泽远觉得自己好像第一次认识她一样。 不过这份怔意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被怒意取代。 昨天他等了很久,倒不是有多在意她,而是根本没想到她会爽约。 从来没有人放过他鸽子,在他的圈子里,他总是被捧着的,从没遇到过这种事。 何况眼前这个女孩子,他本就是瞧不上的,却反过来被她不放在眼里。 更气人了。 可江泽远又想到和几个死党的赌约,偏又不想失了面子,愈发烦躁起来。 他眉目间心绪不宁,慕糖却整理好衣领,悠悠起身,靠在树边,身量比他矮了半个头。 “昨天有事……还生气呢?”她笑吟吟地抬头,“要不要我哄哄你?” 江泽远又是一愣。 她从来不曾这么说话,一开口结结巴巴,那像现在这样气定神闲,笑得像个狐狸,一句“哄你”像是弯弯绕绕的丝,缠成松软的棉花糖。 “谁要你……” “吃糖么?”慕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水果糖,外面用漂亮的糖纸包着。 她伸出手,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 江泽远本来打算一把推开,但又想着不如接过来,再扔到地上踩几脚,打打她的脸面更好。 女孩子脸皮薄,这么羞辱肯定会哭,他巴不得看她眼泪鼻涕糊一脸,而不是现在这幅不慌不忙的样子。 他伸手,但慕糖的手却又缩了回去。 “我想了想,万一你拿来不吃,搞不好还会踩在地上羞辱我……那多可惜。”她叹气,拆开糖纸,“所以,还是我喂你吧。” 糖纸托着圆溜溜的糖果,喂到江泽远嘴边,橘子味还混着女孩子身上特有的淡淡香气,他下意识一张嘴,糖滑进去,甜里带着一点酸。 江泽远瞪着眼,慕糖挑了挑眉。 每次任务前,她都会把相关的功课做好。 这个家伙易怒,却嗜甜。 这意味着他很好掌控,有的时候,也许一颗糖,就能打断他的情绪酝酿,让他慢慢平息下来。 攻略值+1,56。 慕糖看了看手里的糖纸,揣进口袋里。 啊,要是没有攻略任务,糖里掺点毒,这个嚣张得揪人领子的家伙,就能被毒死了。 真可惜。 不过慕糖脸上的笑容却是好看极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不生气了吧。” “今天还等不等我?”她揪了揪江泽远的校服下摆,被他嫌弃地拨开,也不恼,“你要是还约我,我今天肯定来。” 江泽远嘴里含着糖,不好说话。 但他心里打定主意拒绝,反着来才好,就该让她可怜巴巴地哀求,发自内心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不过也许你还在生气。”慕糖笑笑,“那也别勉强,实在不行……我也可以约别人,不用在意。” 这个“别人”当然是胡诌的,不过如果她想,随便找个人当然也是分分钟的事。 江泽远却觉得一口气哽住。 与喜欢无关,纯粹是面子问题,如果要是让他那群哥们知道了,脸还往哪儿放? 虽然谁也不敢说什么……但在心里偷偷笑话,他也不能忍。 下课铃响了。 “喏,下课了,我要回去了。” 慕糖冲他一笑,正打算离开,却被他毫不留情地拽住。 江泽远“咯吱咯吱”把水果硬糖咬碎,咽下去:“等等。” “听好了,今天放学后等着,等多久都得等。” “你要是敢不来,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 得到了慕糖的应答,保证她不会跟别的男孩子出去玩,江泽远这才放开她,回到教室里。 一班教室里熙熙攘攘,一胖一瘦俩男生见他进来,凑上去亲密地勾在他肩头。 “远哥,你可够狂的。”瘦的那个叫陈授,啧啧感叹,“当着冯老头的面,正上着课,你话都不说一声,直接就出去了……人可有心脏病,你把人气出个好歹可怎么办?” 江泽远斜着睨了他一眼,嗤笑:“关我屁事。” 胖瘦两人颇为钦羡地看着他。 要相貌有相貌,要背景有背景,还有实力,数理化上课划水,成绩却不错,谁也管不了他,确实有狂的资本。 这样的人还有着那般鲜明张扬的个性,在这个中二的年纪,总是很容易受到追捧和崇拜的。 所以也很容易养成那样高傲嚣张的性子,谁也不放在眼里,心安理得地践踏别人的感情取乐。 “远哥,你刚刚为什么突然就出去?”胖子张鹏问,“我们还以为你吃坏了肚子。” 江泽远虽然肆无忌惮,但也并不是每天晃在外面不上课的。 他通常还挺有分寸,努力地在老师们的底线试探,并不会真的惹怒他们,毕竟找家长对他来说也很麻烦。 他只是偶尔无伤大雅地翘翘课,抽抽烟,打打架,这些都在可以被包容的范围内。 所以他的伙伴们才奇怪,瞧他的样子,就像是遇到了什么急事。 江泽远脸色微微一僵:“我才没吃坏肚子。” 但也没别的解释,自顾自地回到座位上。 要怎么说呢?说他本来要勾搭十七班那个小姑娘看笑话,结果自己昨天傻乎乎地在校门口等了半天? 那他自己就成笑话了。 江泽远不悦地看向窗外,因为昨天的事,他都快气成河豚了,今天早上余怒未消,结果正上着数学课,从窗边往下一瞥,就看到不远处那放了他鸽子的女孩子,正躺在树下,悠哉悠哉地看书。 好气啊。 为什么她能舒舒服服躺着,而他就得憋着一肚子气上课?! 所以江泽远明目张胆地翘课了。 “话说远哥,”陈授又凑过来,一脸八卦,“上回咱们看日记的那个丫头,你们进展怎么样了?” 张鹏也一脸好奇,虽然他们都相信江泽远的魅力,但是陈念念阴郁内向,话都说不利索,能不能鼓起勇气表白,还真说不好。 江泽远想起那树荫下的小姑娘,甜甜地笑,往他嘴里塞糖。 糖还挺好吃的,他以前喜欢桃子味,下回可以试试橘子的。 放学后还约了……不过好像是他主动约的。 江泽远眉头一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明明是她一厢情愿,现在这么一看,倒像是他非缠着人家不放了。 真可恶。 “这是怎么了?!”张鹏见他面色不善,大惊,难道失败了? “噢,没什么,就是她总缠着我,有点烦。”江泽远舒展眉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翘着椅子,“怎么,你们觉得我搞不定她?哼……开玩笑,就一个傻乎乎的小丫头,表白也就这两天,你们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等这个赌结束后,他就得给她点颜色看看,本来就讨厌她,现在,放鸽子的事也一并记上。 -------------------------------------- 很快就到了放学。 江泽远也不着急走,在教室里磨蹭着,玩了会儿手机,等到暮色沉沉,这才背上包,出了教室。 他当然是故意的。 昨天她让他等了那么久,今天就得让她在门口等到腿也酸了、笑脸也僵了,他再姗姗来迟,欣赏一下小姑娘气成鲨鱼的样子。 想想就痛快极了。 江泽远还默默盘算着将她生气的样子做成表情包,等打完赌掰了以后就散播出去,一点面子也不给她留。 然而到了校门口,他傻了。 门口空荡荡,根本就没人等他。 第69章 校霸的心尖宠(4) 江泽远脸色阴了下来。 好, 很好, 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江泽远不怒反笑,笑容阴冷。 上午说收拾她不是开玩笑的。 他转身就走。 正想着明天怎么让她在学校里待不下去,却听到不远处传来甜甜的声音。 “江泽远。” 江泽远循声望去, 看到一座紫藤花架。 慕糖正坐在下面, 捧着书,笑盈盈地朝他招了招手。 江泽远愣了愣。 “……你没走?” “答应好等你的。”慕糖慢悠悠把书合上,“怎么, 你以为我又放你鸽子了?” 江泽远哼了一声, 没有说话。 慕糖弯了弯唇, 不跟别扭幼稚的家伙一般见识, 把包背起来:“那么, 你约我要干什么?” 江泽远又是一愣。 他的本意只是想捉弄她, 她昨天让他等了很久,今天自然也是要让她体会一下等人的感觉。 她的确如约所至,等着他,但是最终的结果,却并不能让江泽远感到愉快。 慕糖并没有像他那样站在校门口等着,她坐在花架下面看书, 唇边噙着一丝漫不经心的微笑, 丝毫没有长时间等待所带来的焦虑与烦躁。 就好像他来不来, 根本就是一件无所谓的事情。 她不在乎他? 江泽远觉得有些可笑。 她的日记本被别人偷拿出来给他看过,里面写了不少关于他的事,还有偷偷的恋慕之心……这些让江泽远觉得又恶心又无聊。 现在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给谁看呢? 江泽远虽然刚成年, 可是女人欲擒故纵的手段,他还是见识过的。 他倒要看看她能装到什么时候。 这倒刚好,本来都觉得这恶作剧有些乏味了,可是她这故作姿态的样子,反倒让事情有了点意思。 他很喜欢看人撕下面具,然后露出脆弱、不堪一击的模样。 江泽远耸了耸肩:“就像前几天那样,出去逛逛……说吧,你想去哪儿?” “游戏厅。” “……” “不可以么?”慕糖慢悠悠站起身,看着江泽远古怪的神情挑眉,“你不喜欢?” 这着实出乎了江泽远的意料,在他印象里,她一向是个内向懦弱的少女,之前几次都是他去哪儿她就跟着,基本上没有自己的主见。 她这样直截了当地提出要求,还是第一次。 游戏厅这种地方江泽远也没少去,主要是和那群死党。而这样的场所,放在眼前的女孩子身上,就未免有些好笑。 她这样的,话都说不利索,去了能玩什么? 抓娃娃么? 江泽远不屑地想着,不过很快,他的认知就被刷新了。 他发现自己就好像……从来没认识过这个女孩子。 游戏厅里放着嘈杂跃动的音乐,五颜六色的灯光胡乱闪着,慕糖拉着江泽远,几乎把所有的设施都玩了一遍。 枪战、赛车、打地鼠……他全输了。 就连抓娃娃也比不过她。 “丛林枪战”第十四连败,江泽远游戏结束后,自己惨淡的战绩,愤愤地把剩下的几枚游戏币砸在游戏台上。 一开始他还没当回事,想着不如让一让人家小姑娘,结果最后反被按在地上摩擦。 “生气了?”慕糖散漫地抛了抛游戏币,发出叮里当啷的响声,“输不起?” 她声音轻轻柔柔,手支在游戏台上,托着腮,缤纷的灯光在她脸上晃过,看上去颇有几分梦幻。 然而说出来的话却带着挑衅般的揶揄。 江泽远抿着唇,瞪着她。 他虽然很想反驳,但是……实力真的比不过她。 尤其是枪战类游戏,她打起来又快又准,就跟电视里的特种兵似的,根本就不是同一量级的。 她到底什么来头? 江泽远一方面气恼自己惨败的事实,另一方面,却也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你……”他沉吟片刻,“你怎么练的?” “练什么?你说这个?”慕糖一只手抬了抬连在游戏机上的模拟枪支,笑吟吟道,“这有什么好练的?小游戏而已,看准目标打就是了……不瞒你说,这是我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 江泽远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的唇只是轻轻弯着,明明是很温柔的弧度,可落在江泽远眼里,怎么看怎么觉得又得意又猖狂。 他脸色微沉,打算起身离开,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然而冷不丁,一只毛茸茸的玩偶,被轻轻抛在他怀里。 一只兔子玩偶。 江泽远记得,这是她刚刚从娃娃机里抓出来的,他一无所获,而她才投了几个币,就捕获了一只大玩偶。 “不生气。”慕糖笑着指了指玩偶,“我该回去了,这个,送你。” 江泽远皱了皱眉:“谁要……” 然而还没说完,慕糖却已经背起包走远了,只剩下她临走前最后一抹微笑。 很奇怪的一天……更准确地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内向软弱的少女,给了他一种怪异的感觉,就好像一辆平稳行驶的列车,不知不觉正开始偏离它的轨道。 江泽远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兔子,粉扑扑的,是小女孩才喜欢的那种玩意儿。 他随手往边上一扔,拿起包。 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地上横躺着的粉兔子,思索片刻,最终还是捡起来,拎着兔子玩偶的长耳朵走出去。 这么做当然不是为了好好留着珍藏。 江泽远决定耐心地与慕糖再周旋一段时间,等到她装不下去,把一片真心袒露在自己面前,乞求自己的感情时,他就可以把这破玩偶扔到她脚边,然后欣赏她心碎悲伤的样子。 这样想象一下,他的心情总算好了起来。 -------------------------------------- 之后几日,江泽远没有再见到慕糖。 他没有主动约她出来的打算,对于爱玩欲擒故纵把戏的女孩子,冷处理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反正她偷偷喜欢着自己,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按捺不住,主动凑到他的面前。 但是左等右等,她却始终没有出现。 就好像之前几天一起出去,只是一时兴起。 江泽远对她没什么情愫,更不用说留恋之类的情感。但是将近一周没有见到她,还是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她好像不在乎自己了。 江泽远并不稀罕她的喜欢,但是他和死党们打下的赌约却需要完成,而自己还得主动去找她,创造机会,这又让他感到十分不爽。 他思考了许久,这才不情不愿地抽出午休的时间,来到十七班的门口,想看看她到底在忙什么。 但是慕糖不在。 反倒是其他女生围了上来,一脸害羞的模样,殷殷期待地看着他。 江泽远厌烦地推开了她们。 这两天天气热了起来,太阳高照,时常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江泽远心里愈发烦躁,不想回教室,也不想和别人说话,干脆下了教学楼的楼梯,一个人随便逛荡着,却偶然间在操场边的大树下,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女孩子安安静静地坐在树下,一绺碎发用糖果色的发夹别在一侧,白色的短袖校服t恤在她身上很是清爽。 她在看书,似乎最近每次见到时,她手上总是拿着本书。 江泽远对她的成绩还是有些了解的,十七班的吊车尾,老师惯来瞧不顺眼的对象,数理化尤其差劲。 什么时候这么好学了?有用么? 江泽远嗤笑一声,走到她面前,正打算讽刺两句,却看见她身边还卧着几只猫咪,姜黄色,懒懒地贴在她身边,毛茸茸的尾巴搭在她白皙的手臂上。 学校里有几只野猫,江泽远偶尔也会来喂,却鲜少会这么乖顺地呆着人的身边。 树荫过滤掉了阳光的灼热,只剩下一抹温暖的色彩,笼在猫和女孩子的身上,是一幅宁静而美好的画面。 慕糖就在这时抬起头,看了过来。 江泽远对上她的眼睛,之前想要说的话,一下子就忘了。 第70章 校霸的心尖宠(5) 攻略值+2。 慕糖唇角微不可觉地提了提, 看着站在逆光里的少年:“你在找我?” “怎么可能。”江泽远回了神, 轻声一哼,“我也只是路过而已。” 慕糖点了点头,顺手摸了摸身边小猫毛茸茸的脑袋, 注意力重新放回到课本上。 这倒也不是以退为进, 她纯粹是现在懒得搭理江泽远。 虽然她的任务是达满他的攻略值,但也并不急于现在一时。 再过几日,到月末就是期末考试了, 同时也是分班考, 在慕糖看来, 好好学习更具有战略意义——如果能分到任务对象所在的一班, 那么显然就会有更多的机会接触、攻略。 虽然大部分的知识她都已经掌握, 不过出于稳妥, 有些细节处仍需再巩固一下。 慕糖本来打算是把模拟练习册上的解题格式过一遍,但是江泽远却来了,还在她的身边盘膝坐了下来。 “为什么最近都见不到你?”江泽远懒洋洋地往树干上一靠,目光落到少女手里的书,“这么用功?” 他的影子挡了一半光,慕糖微微皱了皱眉。 她也能感觉到, 这个世界的危险度比前面几个小了不少, 不过任务对象却也很麻烦, 那种别扭又有些幼稚的行径,让慕糖会生出一种和在小朋友过家家的错觉。 江泽远18岁,慕糖则不记得自己有多大年纪了。 准确来说, 在死后的世界里,时间本就是一种无所谓的存在,她已经死了,时间对她来说就永远不会再次流动……如果硬要扯到年龄,也只能回头看看活着的时候。 慕糖记得,她死去的时候,似乎也是18岁。 可是她的18岁,和江泽远的,这一类和平安定世界里的少年少女们,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注定她不会融入这个世界,和从前所经历的那些世界一样。 “喂。” 江泽远最讨厌被忽视,眼神渐渐升起不悦,“我在跟你说话。” “啊,抱歉。”慕糖回过神,温柔地笑笑,把不耐烦的情绪遮掩在双眸深处,“我刚刚走神了,你说什么?” “你听我说话,能不能认真一点?”江泽远把课本从慕糖手里抽出,抛到一边,不屑,“这课本有那么好看?” 他虽然不喜欢她,可是被明晃晃地忽视,那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我现在在听呢。”慕糖拿起书,漫不经心,“你有什么要紧事么?” 江泽远愣了愣:“……” 其实还真没什么要紧事,他只是路过,然后看见她在这里,就凑了上来。 硬要说的话,这只是源于一个恶趣味的赌约。 这当然不可能说出口,他还等着她上钩呢。 江泽远不说话,慕糖对他的想法心知肚明,也不追问,只是慢悠悠地站起身。 “快上课了,你要是没事,我就走了。” 话说得客气,可事实上她抛下这句话,就扬长而去,似乎懒得听他说什么,更懒得搭理。 江泽远愕然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他难得主动找上她,她却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江泽远想起不久前她还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他不明白,明明是一个人,为什么前后会产生这么巨大的差别。 不过这样的疑惑也只是闪过一瞬,他的情绪主要被愤怒和恼火淹没。 江泽远想起她临走时毫不在意的模样,阴鸷地眯起了眼。 是该给她点颜色看看了。 -------------------------------------- 偶尔慕糖会来到学校顶楼的天台午休。 本来操场边的树下是她最常呆的地方,不过后来遇到了江泽远,慕糖嫌烦,暂时不想应付他,就干脆之后待在天台复习功课。 十七班的教室里总是很嘈杂,很难静下心来看书,而天台却往往只有她一个人,安静,间或夹带着清凉的微风。 这日慕糖半靠在墙边,书本盖在脸上,正享受着闲暇的光景,却忽然听见楼道那边有脚步声传来。 似乎是带点鞋跟的小皮鞋,女孩子穿的那种,敲在楼梯上发出哒哒声,听声音还不止一个人。 这里几乎没有人会来,慕糖把书移开,眼微睁,看到天台的门打开,三个穿着同样校服的女生径直走到她面前。 是冲着她来的。 慕糖仔细看了看为首的那个女生,长头发,发尾微微烫了点小卷,脸有点尖,正居高临下看着自己。 原身的记忆里也有这样一个人,叫唐姗姗,和原身同年级,在七班,是江泽远的忠实迷妹,和他那个圈子走得很近。 也是导致原主最终自杀的,重要的原因之一。 江泽远的戏弄与羞辱只是一个开始,真正将原主推向深渊的,是后面的一系列事情。 唐姗姗喜欢着江泽远,原主被江泽远戏耍后,很快就成了唐姗姗的目标。 她和她的跟班们,用各种不堪的言语羞辱着原主,往她身上泼水,把她的作业和课本撕碎丢进垃圾桶。 这样的行为,让她们感到快乐。 原主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人愿意为了她牵扯进是非里;只要不闹大,老师们通常懒得管这种事;父母远在国外,鲜少关注她的生活……原主就这样在泥潭里越陷越深,最后选择了最惨烈的方法结束。 慕糖慢慢站起身,唐姗姗和另外两个女生将她围在墙边。 这三个女生都和原主同龄,身上穿着校服,脸上有化妆的痕迹,似乎有刻意往成熟的方向打扮,但依旧压不住脸上的青涩气,归根结底,年龄还没到那个份上。 还算孩子? 至少还算在象牙塔里,被好好保护着的少女。 不过有一些残忍的事情,却已经熟练得信手捻来。 慕糖玩味地看着眼前的女学生们:“你们……找我有事?” 任凭谁都能看出来者不善,不过她的表情依旧平静,噙着轻柔的笑意,就好像只是女孩子间的闲聊。 唐姗姗盯着慕糖的脸,冷笑:“听说,你最近跟江泽远走得很近?” “还好,也就约着出去玩过几次,算近么?” 慕糖靠在墙边,眼睛微微弯起,唇边弯起一抹挑事的微笑。 她看着唐姗姗渐渐铁青的脸色,笑意却逐渐加深,就像是重重叠叠盛放开的蔷薇花。 “也许跟你比,我和江泽远的关系还算近。”不等唐姗姗开口,慕糖接着说,“我也听别人说过,你喜欢江泽远好久了,平时也没少跟在他后面转来转去……可惜呢,人家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 她叹了口气,低低柔柔的,像是惋惜同情一般,可唇边嘲讽的笑容却连掩饰也懒得掩饰。 唐姗姗的脸剧烈地扭曲起来:“你——贱货!” 她气得扬出手,露出尖尖的指甲,要往慕糖脸上划去,却被慕糖一只手反握住,剪在背后,唐姗姗一惊之下试图挣扎,却发现根本挣脱不了她的桎梏。 慕糖另一只手抓住了她的头发,毫不留情地往下一扯,唐姗姗痛得发出一丝尖叫。 另外两个女生都看傻了,愣在原地不敢动,慕糖也不去管她们,只是拉扯着唐姗姗来到天台边缘。 周围的围栏并不高,慕糖将唐姗姗制在栏杆上,按着她的头朝下。 唐姗姗动弹不得,只能看着下方空悬着的视野,身后的力道,就像是要把她从天台上推下去。 会死的。 “好不好玩?”慕糖凑到唐姗姗的耳边,轻轻一笑,“好久没有人跟我玩这么刺激的游戏了。” 唐姗姗头被慕糖固定着,看不见她的脸,只能感受到她的气息洒在耳边颈畔。 明明嗓音语气都很温柔,但唐姗姗却觉得像是有一条冰冷滑腻的蛇,慢慢爬过肌肤,寒毛一根根竖起,凉意从脊柱一节一节攀爬上来。 “你……”唐姗姗勉强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你这是犯罪,你不可能杀我,你不敢的……” “哦,是么?” 慕糖轻飘飘地笑笑,手按在她颈椎上的力道,又加了两分。 第71章 校霸的心尖宠(6) 天台的栏杆咯得唐姗姗很疼, 不过比起身体上的疼痛, 心理上的恐惧来得更为强烈。 她大半个身子都出了栏杆,只要慕糖稍微松松手,似乎就会立刻坠落下去。 “你想霸凌我?”慕糖轻言细语, “可是我不怕死, 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唐姗姗浑身颤抖着,先前嚣张的气焰荡然无存:“对、对不起……” “谁要听你道歉?”慕糖轻蔑一笑,“求我。” 她的五官散发着那种精致的美感, 弯唇笑起来的时候尤其好看。可现在落在唐姗姗的眼里, 就好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求你……我错了!我错了!求求你放过我!” 她崩溃地大哭。 慕糖盯着她盯了一会儿, 最后手一扯, 唐姗姗的身体往后一倒, 软软地跌坐在地上。 她惊魂未定, 整个人呆滞着,还没有从适才的恐惧里回过神来。 慕糖闲闲地靠在栏杆边上,风轻轻拂过,柔软的发丝微微扬起,看上去又美好又柔和。 如果不是疼痛的感觉还残留在唐姗姗身上,刚刚那种可怕到令人窒息的暴力, 就好像一场梦一样。 唐姗姗从前并没怎么正眼瞧过她, 只听说是个懦弱可欺的人, 谁都可以踩上一脚。 她现在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那是一个疯子。 就像是从最黑暗的深渊里爬出来,颠覆了唐姗姗以往对人的认知。 “还站得起来么?” 慕糖走到她面前,状似和善地伸出手。 可唐姗姗却像看到什么毒蛇猛兽一样, 身体剧烈地抖了起来,说不出话,勉强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跑出去,一刻也不敢多待。 天台又只剩下慕糖一个人,懒懒地靠在栏杆边上。 不过如此。 她还以为唐姗姗有什么能耐,到头来只是个欺软怕硬的废物而已。 然而原主却被这样的角色逼上了绝路。 慕糖没什么同情心,她甚至觉得不屑,但凡多一点反抗的想法,多一丝强硬的态度,原主也不至于落得那样悲惨的下场。 在她的悲剧里,她自身的性格问题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容忍从不是可以解决问题的手段,那只是懦弱者逃避的借口而已。 慕糖不喜欢忍,谁敢在她面前挑衅叫嚣,她一定会还回去,把那个人的自尊摧毁,残忍愉快地践踏在脚下。 一向如此。 -------------------------------------- 慕糖低头看了眼手表,午休的时间过去了一大半。 她打算回教室,拿着书往楼梯走去。 然而刚推开门,却看见江泽远正斜斜靠在墙边。 慕糖一顿:“你在这里多久了?” “待了一会儿。” “刚才的事,都看见了?” “嗯。”江泽远打量着慕糖,就像是在重新认识她一样,“都看见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这样纤细柔弱的少女,会有那种狠戾残酷的一面。 慕糖反手关上门,靠在门边,和他四目相对。 “你看见了,也不来帮我。”她轻轻抿起唇,眼中似乎流露出几分委屈,“好歹也一起出去玩过,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我被唐姗姗欺负么?” “……” 江泽远觉得这女人真能演。 “我又不是没长眼睛,不是你全程按着她威胁么?”他嗤笑一声,“我还以为你真的要把她推下去。” “只是吓唬她一下而已。” 慕糖当然不会真的害死唐姗姗,倒不是觉得生命有多高贵,只是纯粹不想被卷入麻烦的事情里。 “你心疼了?”她看着江泽远,微微一笑。 “怎么可能。” 江泽远是不会理会这种闲事的,他对唐姗姗没什么感觉,乐于看戏。 事实上慕糖的举动还让他挺新鲜。 明明长了一张温柔又好看的脸,做出来的事情倒是挺狠,威胁起人来有模有样的。 江泽远略微有些遗憾。 他心烦的时候,偶尔会来天台上待一会儿,抽根烟,却正巧撞见这一幕。 本来还指望着唐姗姗能让她吃点苦头,结果两人压根儿就不是一个段位上的。 这个女人软硬不吃。 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她害怕、惶恐、悲伤,毁掉她脸上那抹近乎完美的笑容。 江泽远有些出神,忽然感觉耳畔边有些痒痒的。 慕糖的指尖碰到了他的耳廓,温度微微凉。 这样的触碰让他身体有些僵硬。 “你干嘛?”江泽远下意识偏过头。 “喏。”慕糖收回手,掌心盛着一片淡粉色的花瓣,“落在你头发边上了。” 江泽远微愣。 “怎么这副表情?”慕糖似笑非笑,“以为我要占你便宜呢?” 她将花瓣抛到一边:“戏怎么这么多。” “你——”江泽远沉下脸。 “我怎么?”慕糖眉眼弯起,“你这点小心思,我说得不对么?” 话是嘲讽的话,嗓音却柔和轻巧。 江泽远被她话堵得很不爽,可是她笑靥生花的模样,再暴躁的人,也很难发出脾气来。 “快上课了。”慕糖看了看表,“我要回去了,再见。” 她下了楼,江泽远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心里忽然泛起一丝说不上来的感觉。 这个女孩子讨厌得很。 可是刚刚被触碰到的耳廓,那种微凉的感觉,又在心里蔓延出一丝波澜。 -------------------------------------- 下午的课堂上,老师拖着长长的声调,正讲着刚发下来的作业卷,整个教室陷在昏昏沉沉的气氛里。 慕糖的卷子全对,干脆也不听了,卷子摊在桌面上,手里转着一支黑色水笔,若有所思。 之前和江泽远接触后,攻略值又上升了2点。 现在是刚刚好好的60分。 节奏似乎有些慢,不过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偶遇的机会有限,慕糖也不可能自己送上门死缠烂打——这种刻意的做法未必会起到太大的效果,甚至可能把男人惯得不知天高地厚。 任务要完成,但她也不爱委屈自己。 还是得想办法寻找一个打开局面的契机。 慕糖本来的计划是通过分班考考入一班,天天待在一个班里,自然机会就会多起来。 分班考她是有把握的,只是要正式进入一班,那也得等到下学期,这当中还会间隔一个漫长的暑假。 慕糖没有那么好的耐心,在任务世界毫无意义地待上两个月。 不过很快,她遇到了一个难得的好机会。 第72章 校霸的心尖宠(7) 期末考结束, 暑假开始了。 江泽远一回家,看到自家别墅的墙头上,卧着只眼睛碧莹莹的黑猫。 他印象里, 这附近似乎并没有这样的猫咪。 不过也可能以前没怎么在意过,毕竟他在这栋房子里待的时间并不算太多, 上学期间基本上都是住在学校附近的公寓里,一个人独居。如果不是江父硬是要求他待一段时间, 江泽远根本就不打算回来。 他的父亲希望他能在假期里多陪陪家人, 尤其是和他还在上小学的弟弟, 好好培养一下感情。 培养感情? 江泽远想起他爸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觉得可笑。 富丽堂皇的别墅住宅,花园里精心栽种着大红色的玫瑰, 似乎是这家女主人情有独钟的款式。 江泽远看着那过分浓艳的花,觉得这颜色就跟猩红色的蚊子血似的, 在炎热的夏天,让人心里愈发躁闷。 他一点也不想进去。 但他的生活费还捏在他爸手里, 他不可能和这家人撕破脸。 江泽远在花园边的台阶坐下。 红玫瑰虽然讨厌, 但是比起房子里那女人虚伪的慈爱面容,还是好一点。 围墙上的黑猫轻盈地跃下来, 迈着步子来到他面前,却又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一双绿色的猫眼盯着他,就像是在仔细打量着人一样。 这只猫似乎很有灵性,江泽远觉得有趣, 随手扯了一枝玫瑰,握着花枝一端,像用逗猫棒一样逗弄它。 黑猫冷眼瞧着,不为所动。 江泽远:…… 他觉得无趣,百无聊赖地把花枝扔到一边,顺便打算挥挥手,把这只不跟他玩的猫咪赶走。 “小黑,过来。” 女孩子轻柔的声音从房子门口传来。 江泽远觉得声音有些耳熟,转头看过去,惊愕地站起身来。 “你怎么在这里?” 慕糖弯腰把小黑抱起来:“做家教。” 江泽远觉得脑子有点乱:“家教?什么家教?” “这里有一个叫江浩的小孩子,我给他补课。”慕糖说,“你呢?怎么在这里?你也姓江,和这家人有关系?” 她倒问起他来了,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江泽远冷着脸:“这是我家。” “哦——” 慕糖点点头:“那么,我教的那个,是你弟弟?” “他不是。”江泽远一口否认。 他没有弟弟,要承认江浩是他弟弟,那简直比杀了他还要让人难以忍受。 “不是弟弟?”慕糖若有所思,“那……是你侄子?” “……” 江泽远瞪了她一眼:“问那么多干什么?有病。” 他不想跟别人多说家里那些破事,岔开话题:“你……怎么想到来我家做家教了?” “赚钱啊。”慕糖说,“我又不像你是大少爷,我穷,生活所迫。” 天气热了,她穿着一件吊带连衣裙,裙边到膝盖,白色的裙底洒着淡黄色的小碎花,头发编成辫子扎在脑后,整个人看上去明媚而鲜活。 江泽远看着她雪白的脸,水灵灵的杏眼,神色古怪。 怎么看,也不像是“生活所迫”。 “扯淡。”江泽远冷笑,“你哪里看上去像缺钱的样子?” “现在还有点存款,可早晚会花光的。”慕糖抚摸着怀里的黑猫,“我爸妈都不要我了,我总得为自己打算一下吧。” 江泽远一顿,若有所思:“你说你爸妈……” 与其说是在问慕糖,更像是自言自语,最终声音越来越低,闭口不语。 慕糖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 江家,江泽远和他的家庭,是有问题的。 她刚刚给江浩补课,顺便留意了一下那房子里的布置,几乎没有江泽远的生活痕迹,甚至连他的一张照片也找不到。 慕糖对任务对象的信息,主要来自于原主提供的记忆。 原主关于江泽远的记忆很多,但基本上都是关于他个人的,而他的家庭、他和家人之间微妙的关系,都还处在信息的盲区。 不过结合她观察到的细节,以及江泽远的反应,基本上也能猜到一些事情。 这些事情不能提,也不能问,江泽远的攻略值还没有那么高,贸然询问,相当于于在他的雷区跳舞。 更何况慕糖其实也不怎么感兴趣,江泽远只是个攻略对象,其他事情与她何干?就算要更了解他,那也只是出于完成任务的目的。 “我要走了。”慕糖指了指房子门口,“你呢?你不进去么?你母亲也许在等你?” 听到“母亲”两个字,江泽远眼中划过一丝戾气。 “我不进去。”他朝门口走去,“走吧,我送你回去。” 慕糖有些惊讶,但很快明白过来。 他也许只是想找个借口,离开这里。 “好,谢谢。” 慕糖当然不会拒绝,每多一分相处的机会,距离她完成任务也就更近一步。 -------------------------------------- 江泽远没有把慕糖送回家,而是和她一起进了一家甜品店。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一开始是陪她在车站等车,结果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天气又热,树边的蝉吵得人头疼。 江泽远越等越烦,这时慕糖提议不如去附近的甜品店坐一会儿,还说她请客……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他们在装潢可爱的店里,面对面坐着,桌子的中央放了一条冰淇淋船。 冰凉甜甜的味道,稍微平息了他心中的躁意。 江泽远吃完自己这份,看向对面。 慕糖正在吃一个草莓味的冰淇淋球,用银色的小勺子挖着,吃得很慢,就像是一只优雅进食的猫咪。 小黑乖巧地卧在她的膝头。 江泽远看着她,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 “怎么这样看着我?”慕糖放下小勺,弯起一缕笑意,“我今天穿这条裙子是不是特别好看?你连眼睛都移不开了。” 学校的校服是运动装,白t恤配宽松的运动长裤,她穿着漂亮的碎花小裙子,江泽远还是第一次见到。 确实很好看。 不过问题不在这里,江泽远移开目光,看向左边的玻璃窗,那里倒映着对面少女的虚影。 “你……为什么会给江浩做家教?” “你母亲给的报酬很高,挺合适的。”慕糖轻轻托着腮,“不可以么?还是……你希望我补课的对象是你?” 她眼睛的形状像是桃花瓣,轻言细语时,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对方,融着几分笑意,带起潋滟的美感。 江泽远蓦然对上她的双眼,心跳漏了一拍。 “胡说八道。”他很快回过神来,语气不屑,耳边却染上一丝薄绯,“就你这样的……有什么好稀罕的?” 江泽远本来要说的也不是这个,他觉得慕糖到他家去做家教,目的不纯,十有□□是冲着他来的。 原本是想质问她,顺带嘲讽一波。 为了追他不惜用这种办法,这是得有多喜欢他?多想要得到他的爱? 江泽远从不在意别人的喜欢,尤其是这样卑微的恋慕,他瞧不上。比起接受这样的喜欢,还是看到她自尊被践踏在地上的模样,更让人愉快。 可是刚刚四目相对,想要说出口的嘲讽挖苦,全部都忘记了。 时间好像静止了一样,一瞬间江泽远觉得自己心里涌上一股奇异的感觉。 他不明白那具体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现在他面对着她的时候,从前那种无动于衷与轻视,开始慢慢消失。 江泽远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 而这样的认知,也让他有些烦躁。 第73章 校霸的心尖宠(8) 小黑卧在膝头, 慕糖漫不经心地抚摸着。 她也注意到了江泽远的情绪。 他在想什么,慕糖大致都能猜得到。 在经历了不少任务对象后,根据表情揣摩他们的心理, 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技能。 尤其这次的任务目标,还是一个易怒青涩的少年。 他怎么可能玩得过她呢? 适才攻略值上升了1点, 慕糖觉得今天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她虽然会去刻意地创造攻略机会,但死缠烂打并不是她的作风, 虽然很想快点完成任务, 但也并不会为此急躁冒进。 心防要一点一点攻破, 让他在不知不觉中陷下去,掉进她的陷阱,直到最后就像染上了戒不掉的瘾, 他没有办法离开她,只能沦为她掌中的猎物。 慕糖结了账, 江泽远抬头看她:“你要走了?” “嗯。” “可是……”他顿了顿,随后指着她盘子里的草莓球, “你还没有吃完。” “我吃不下了。”慕糖说, “一定要吃完么?” 当然不是,其实江泽远对冰淇淋球根本无所谓, 他只是下意识地开口,以至于说完,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 “哦……”慕糖看着他,眉眼轻轻弯起,“你这是……想让我多陪你待一会儿?” “……当然不是。”江泽远皱着眉, 瞪了她一眼,“你走,赶紧走,我巴不得一个人待着,看见你就烦。” 他说完撇过头,似乎有些恼怒。 慕糖笑笑:“那好吧,再见。” 江泽远那别扭的小情绪她当然都明白,只是并不想顺着他来,她可不是来当知心姐姐的,适当地攻略就好,没必要惯着他。 她抱起小黑,走了。 甜品店门上悬着风铃,从里面推开发出冰凌清脆的声音,一阵“丁零当啷”过去后,慕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江泽远的视线里。 她真的走了。 江泽远看着对面空荡荡的座位,以及盘子里剩下一半的草莓球。 粉色的冰淇凌球正慢慢融化。 江泽远看着,心情莫名阴郁起来。 -------------------------------------- 之后几日,慕糖按照约定的时间,到江家指导江浩写作业。 说是指导,其实也就是看着小学生写作业,江浩和他哥一样不学无术,江太太的本意也是找一个合适的人,来督促他完成暑假作业而已。 江太太似乎很忙,在家的时候不多。 江泽远倒是一直在,不过基本上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从来没有主动去看过江浩一眼。 慕糖当然也见不到他。 不过她也不怎么急,毕竟待在一个屋檐下,总是免不了碰见的。 大概过了一周,机会就来了。 慕糖刚刚应付完小学生,收拾好东西下了楼梯,看到江泽远坐在楼下的客厅里。 他平时不怎么出来,能在这里看见他,倒是新鲜。 他坐在桌边,拿着一块手帕,似乎正在擦拭着什么,慕糖走近,看到那是一只八音盒。 很精致的复古风格,看上去已经有了一些年代感。 江泽远轻轻擦着八音盒的底座,上面的盒盖打开着,里面有一张旧照片,年轻女人怀里抱着小孩子,模样看上去很是温柔。 他察觉到慕糖走过来,抬头,一边迅速地将盒盖关上。 “下课了?” “嗯。” “弄不明白你。”江泽远摇摇头,“大好时光非要浪费在江浩身上……那个小鬼烦人得很,亏你还能耐得下心来应付他。” “还好吧。”慕糖懒洋洋地答着,“再说,你怎么知道我很耐心?你偷看来着?” 江泽远一噎,一丝可疑的微红爬上耳廓。 他之前去楼上的储物室找些东西,路过书房,听到慕糖讲题的声音。 当时门虚掩着,他悄悄推开瞄了两眼,看到她的背影。 她头发很长,放下来柔顺地垂在背后,看不见她的脸,不过声音倒是蛮温柔的,听起来让人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江浩待坐在她身边,难得模样乖巧,江泽远对这个便宜弟弟也算了解,是个不折不扣的混世魔王,居然也有这么安分的一天。 他偷偷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要去储物室找东西。 这种事当然不可能说。 江泽远抿起唇看向慕糖,正打算略过这个话题,却发现她正饶有兴趣地盯着自己手里的八音盒。 “很好看的样式。”慕糖评价,“你喜欢这样的东西?” 她好像压根儿就不在意偷看的事情,江泽远松了口气,低头看着八音盒,心里又微微涌起了复杂的情绪。 “这是我母亲的东西。” “江太太?”慕糖笑笑,“她看上去不像是会收集这种东西的女人。” 虽然几乎没见过几面,但稍稍留意细节,就会发现这家女主人偏爱光鲜亮丽的饰品,这种略显古旧的音乐盒,与她的气质格格不入。 慕糖不动声色地留意江泽远的表情,果然他脸色蓦地一沉,指掌收紧成拳:“不是她。” 和她想得一样。 慕糖没有再说话,江泽远也没有继续说下去,脸色阴沉得吓人。 与平时那不爽别扭的情绪不同,是一种厌恶与憎恨混杂的情感。 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平息了情绪,抬起眼:“你不想问我什么吗?不好奇我的事?” “我对别人的秘密不感兴趣。”慕糖微笑,“去挖掘一个人不愿说的事情,又费时又费力,一点意义也没有。” 有什么好问的,大体都猜得出来,至于细节处也根本无所谓。 慕糖的目的只是完成任务,她并不在乎他。 女人对于不在乎的人,可以很轻松地漠然旁观。 “我以为女孩子总是很八卦的。”江泽远说,“尤其是……对于喜欢的人。” 学校里有很多女孩子就是这样,她们总是对着自己羞涩地微笑,然后背地里事无巨细地打听他的家庭与生活。 江泽远很厌烦这种以“喜爱”为借口的窥探。 但眼前这个女孩子……起码现在她安静的样子没有那么讨厌,江泽远甚至隐隐觉得,如果她很想知道自己的事,他也未必会有多么反感。 但是—— “你也要说了,是对‘喜欢’的人。”慕糖说,“可是我没有那么喜欢你,所以也没必要知道那么多。” 她说完,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 江泽远愣愣地看了她一会儿,随后哈哈大笑。 “你确定?” 他想起她的日记本,里面密密麻麻记着他的事,分明喜欢他喜欢到了骨子里,却偏偏还在他面前装模作样。 他觉得又滑稽又可笑。 但一想到她只是表面上嘴硬,其实心里面不知道有多害羞,又觉得……有点可爱。 江泽远想起了还没有完成的那个赌约,这段时间回到江家,他心烦意乱,这件事也就渐渐搁到了脑后。 该继续下去了,他倒要看看,她能强撑到什么时候? 攻略值慢慢爬升了2点,慕糖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开心起来,但也懒得追究。 她勾起微笑,正要开口,却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动静。 江泽远顺着窗外看去,看到江家夫妇正一前一后地从大门走进来,脸上的笑容瞬间敛起。 讨厌的人来了。 他拿起桌上的八音盒,另一只手忽然握住慕糖的手腕,拉着她起身。 “别在这儿待着,跟我过来——” 第74章 校霸的心尖宠(9) 慕糖被他拉着, 从后门离开。 “怎么突然带我走?”她诧异。 “他们回来了。”江泽远牵着她走出房后的大门,放开她的手。 慕糖知道他指的是他父母:“那你躲什么?” 江泽远微愣。 他只是下意识这样做,不知道为什么, 他就是不希望他们相处的样子,被讨厌的人看到。 后门很安静, 慕糖闲闲地靠在围墙边,调侃:“你这个样子, 搞得好像我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似的。” 江泽远一噎, 气得咬牙:“胡说八道什么?谁要跟你扯上关系!” “那你慌什么?”慕糖冲他轻轻一笑, 起步离开。 “你要去哪里?”江泽远跟上她。 “回家。”慕糖说,“你想跟我一起回去?” “……怎么可能。” “那还跟着我?” “只是同路而已。”江泽远不屑地把头偏到一边,“谁规定只有你能走这条路?” 他现在心里烦得很, 不想回江家,还得跟她走同一条路, 就好像自己在死皮赖脸跟着她一样。 “少自作多情了,我对你根本没什么……” 江泽远说着, 冷不防前面人脚步一顿, 他步子没刹住,险些绊倒, 手搭住慕糖的肩,才勉强站稳。 他惊了一下:“你干嘛突然停下来?” 慕糖指了指前面:“有人来了。” “路本来就是让人走的,遇见人不是很正常?”江泽远说着,抬起头,看到来人, 却是微微一愣。 是熟人。 面前的少女穿着淡蓝色的裙子,乌黑的头发又长又直,垂在脑后,衬得人有些单薄,不过却不显柔弱,一双眼睛清清凌凌,带着几分淡漠疏离的感觉。 慕糖知道她叫陆璃。 眼前这个略显清冷的少女,是女主角,最后和她的攻略对象在一起的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江泽远若有所思地看着陆璃。 他和陆璃是同班同学,不过并不仅限于这层关系,陆家和江家交好,生意场上彼此合作,私下里也颇有来往。 不过也不算非常熟悉,江泽远对陆沈两家的交情不感兴趣,眼前这个女孩子,对他自然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江泽远记得陆宅并不在这片区域,所以在这里碰到陆璃,还是让他略感意外。 陆璃的视线落在慕糖身上,顿了顿,淡淡道:“碰巧路过……母亲做了一些手工饼干,她让我顺道带一些,给你们尝尝。” 她手里拎着一个好看的纸袋子,递到江泽远面前。 江泽远没说话,似乎也没有接过的打算。 气氛瞬间尴尬起来。 这个时候江泽远还没有对陆璃产生好感,慕糖知道,他们的感情线是在原主跳楼后,才开始慢慢展开的。 不过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慕糖伸出手,接过了纸袋,然后顺手塞在了江泽远怀里。 江泽远惊愕地看着她,陆璃也默然无语,盯着慕糖打量。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转头看她。 “替你收下了。”慕糖弯唇一笑,“好歹也是个男人,怎么能让女孩子等这么久。” 江泽远冷冷哼了一声,没有理会她,只是转向陆璃:“你还有什么事么?” 陆璃的双唇微不可查地颤了颤。 “没有。”她看上去很平静,似乎对什么都漠不关心,“抱歉,打扰了你们。” 她说完,就匆匆转身离开。 江泽远没说话,慕糖则饶有兴趣地看着陆璃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原世界里这两个人居然在一起了,真是令人难以想象。 “你就这么对人家女孩子?”她收回目光,问。 “有什么问题么?” 江泽远看着怀里的纸袋,脸色沉了沉,走到附近的垃圾桶边。 他打算把这东西扔掉,慕糖却制止了他,从他手里接过:“为什么要扔掉?” “不然呢?”江泽远冷笑,“要我把这东西拿去给那个女人?” 他说的是江太太。 看得出来他心情很不好,慕糖把他拉到一边,在长椅上坐下,然后戳了戳手里的纸袋:“怎么反应那么大?” 江泽远沉默。 “你讨厌陆璃?” “不是。”江泽远沉默片刻,开口,“我讨厌她母亲。” 陆璃的母亲陆太太,和江太太是密友,平时两人经常一起出去做美容逛街。 江泽远厌恨江太太,对陆家太太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感。 他低头看着慕糖手里的纸袋子,一想到自己被当成她们交流友情的桥梁,心里越发愤怒。 然而“嘶啦”一声,打断了江泽远的情绪。 慕糖把纸袋子撕开了,露出里面小巧可爱的饼干。 “扔了多可惜。” 她笑着看了江泽远一眼。 这个憨憨什么都不懂,他也不想想,陆太太让陆璃大费周折给江家送几块饼干,现实么? 饼干的形状选得也都是比较少女心的样式,一看就是年轻女孩子的风格。 之前那些话,不过是陆璃掩饰害羞的借口罢了。 这么蹩脚的理由,亏得他也信。 慕糖拿起一枚小熊饼干,看得出是很用心做的。 原来陆璃是先喜欢上的那一个,明明看上去高冷淡漠,可却是偷偷喜欢上江泽远的那个人。 为什么要喜欢上这样的人呢……慕糖觉得有些遗憾。 她看透的这些事情,当然不会说,她要做的是填满攻略值。 至于女主的感情,和她没有一点关系,她也不会因为破坏了原世界的感情线而感到愧疚。 江泽远看到慕糖盯着手里的饼干,微笑不语,忍不住开口:“……你在想什么?” “这个形状很可爱。”慕糖笑得甜美,“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 “……” “你吃不吃?”慕糖摇了摇手里的纸袋,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我不会吃这种东西的。”江泽远嫌恶地看了一眼,表示拒绝。 “笨。”慕糖摇摇头,“我知道你讨厌江太太,不过你很得牙根痒痒,她也未必知道,就算知道了,你又能把她怎么样?” 她说得直白,江泽远心情也阴郁起来,这种无力感正是让他愤懑不堪的原因之一。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东西被一点一点剥夺,看着毫不相干的外人解构了他的家庭,然后把他游离在外。 他没有办法阻止这些事情的发生,屋檐下四个人,另外三个是一家三口,只有他是孤零零的那个。 “既然你没有解决的能力,那不如看开一点,好吃好喝地过下去。”慕糖慢悠悠地把饼干递到他嘴边,“张嘴。” 江泽远想反驳,结果饼干塞进了他嘴里,慕糖纤细的手指按在他唇上。 现在是夏天,午后的阳光燥热,可是她的手却有些凉。 好像无论何时,她总是这样泛着微微的凉意。 小饼干在口腔里变软化开,蔓着甜甜的味道,江泽远看着旁边的少女,恍惚了一下。 半晌他推开她的手,拇指指腹擦了一下唇边的饼干屑:“……没想到,你还会说这种话。” “嗯?你指什么?” 江泽远靠在椅背上,捏了捏额前垂下来的碎发:“什么好吃好喝地活下去……你当我是小孩子么?” 他这样说着,可是表情并没有不愉快,甚至侧面看过去,还多了一丝柔和的感觉。 “我在安慰你。”慕糖语气轻柔,“而且,你不是还挺喜欢的……你喜欢听什么,我就说什么。” 江泽远停下动作,看着她,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他没有料到她会这样说。 “肉麻。”半晌,他转过头去,“这样的话,你随随便便就能说么?” “我说的可是真的。” 慕糖把风拂开的发丝别到耳后,轻轻地说。 他喜欢听的,她就说给他听,这件事跟花农给花浇水,是一样的性质。 当然,她对他说的内容,那可就不能保证一定是真心话了。 “谁管你说的是真是假,反正……跟我没有关系。” 江泽远忽然站起身,微顿了一会儿,匆匆离开。 不了解的人一定以为他生气了,喜怒无常是他性格中的一部分。但慕糖知道,他是害羞,遇到这样的场面,不知所措。 这不,攻略值上升了3点。 他是经不起哄的人。 慕糖惬意地靠在长椅椅背上,想着,这样虚伪的诱哄他居然也信了,还为此慌乱无措。 至于安慰他的那些话,劝他看开一点,那也只是说说而已。 他是有多缺爱,多么渴望爱……才会将这么虚无缥缈的谎言也听进去? 真可怜。 不过可怜的人也不止他一个,原主也很可怜——可怜人慕糖见得多了,不差他一个,她也不会为停下前行的脚步。 攻略者和攻略对象的关系,与自然界的食物链没什么区别,在这样的任务里,产生任何仁慈、怜悯乃至倾慕的情感,都是很愚蠢的。 她为此丧过命,这件事慕糖不会忘记。 慕糖靠在长椅上,悠闲地待了一会儿,正打算离开时,不远处墙角边转过来一个人,走到她面前。 陆璃在长椅前站定,低头凝视着她。 慕糖好像一点也不意外,抬头一笑:“你一直在呢?听了多久?” 陆璃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冷冷地说:“骗子。” 第75章 校霸的心尖宠(10) 慕糖静静地望着眼前的少女, 忽然笑起来。 “无凭无据就说别人骗子,不好吧?”她弯起眉眼, “说起来我们也不熟,就这么讨厌我?” “你在骗他。”陆璃说, “你在欺骗他的感情。” “你凭什么这么说?”慕糖挑起眉,“你说我在骗感情,我就一定是在骗感情?你了解我么?” 陆璃微愣,随后摇了摇头。 “我的确不了解你, 甚至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她缓缓说,“但我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不会是你这个样子。” 慕糖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那你说说看, 我是什么样子?” 陆璃犹豫了一下。 “你不像是在喜欢着他, 更像是……在钓一条鱼, 或者在驯养一只宠物狗。” “描述得挺准确的。” 慕糖大大方方就承认了。 她的坦率让陆璃始料未及,有些怔然地看着慕糖,随后脸上浮现出一丝愤怒。 她的容貌偏冷清,即便是生气,也并不是那种狰狞的面目扭曲。 “你做这样的事,是为了找乐子么?”陆璃冷冷地看着慕糖,“收手吧,他不应该被这样对待,你这样……也不会获得一份真挚的感情。” 她说话不疾不徐,比起同龄人,似乎多了一丝早熟的感觉, 但依旧没有跳脱出少女那种理想化的想法。 “真挚的感情?可惜……那并不是我想要的东西。” “而且,你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有这时间劝我,还不如自己动手把人抢过来。” 慕糖说着站起身,微笑着拍了拍陆璃的肩头,离开了。 她没有回头去看陆璃的表情,这种事根本无所谓。 甚至慕糖还挺乐意看到陆璃也搅和进来,在这种枯燥而冗长的游戏里,她可以很好地添加一些趣味。 -------------------------------------- 夏日的天气变幻无常,上一秒还艳阳高照,也许在下一秒,乌云就会聚拢在头顶,降下倾盆大雨。 密而急的雨滴敲打在玻璃窗上,汇成水流滑下,留下一道道水印,好似泪痕。 慕糖结束了今天的课程,拿了报酬,向江太太告别。 她还难得看到了江泽远的父亲,相貌周正,可以想见年轻时是副斯文俊秀的相貌。 可惜脸色很僵,似乎不久前动过怒的样子。 慕糖又留意了一下,江泽远不在。 她走出江家,在门口撑起伞,略微思索了一下,绕去后门。 果然就看到了他。 少年站在后门的屋檐下,雨滴飘进来微微打湿了他身上的衬衫,他靠在墙边,头低着,嘴里咬着烟头,火星在雨幕里恍惚地闪着。 江泽远的脸笼在屋檐投下的阴影里,直到慕糖撑着伞来到面前,他才抬起头。 一把纯黑色的伞,伞下的少女穿着黑色的连衣裙,衬得肌肤愈发雪白。 极简单的颜色,却突显出强烈的张力。 他的目光最后落到她唇上,那里总是弯着微微弧度,似笑非笑的模样,像是居高临下的怜悯,又像是恶劣的嘲讽。 ……又或者她其实什么都没想,一切只来源于他的想象。 “原来你也有这么文艺的时候。”慕糖说,“这里看雨的感觉,很好么?” 江泽远盯着她,眉毛忽然狠狠地拧起来,取下嘴里的烟。 “滚。” 江泽远的心情现在很糟糕。 这样的情绪从回到这栋房子开始,他就预料到了,对待这里的一切粉饰太平,收敛起一切情绪,并不是他所能做到的事情。 他和他的父亲吵了起来,争吵的原因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这家里虚伪的面孔他一刻也不想再看下去,只想离开。 可是外面雨下得很大,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慕糖的出现无疑让江泽远的心情更糟。 他最狼狈的一面,被这个人看见了。 “你走。”江泽远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现在没有心情应付你。” “那真可惜。” 慕糖遗憾地摇摇头,轻轻晃了晃手里的伞,雨珠沿着伞缘落下一串,“我本来还想着,带你离开这里的。” 香烟夹在江泽远的两指之间,在雨帘里盘旋着淡淡的烟雾。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因为,你看上去一点也不想待在这里。” 慕糖从他手里取过燃了一半的烟,丢落在地上,皮鞋鞋跟踩灭,冲着他微笑,“……我说得不对么?” 她的笑容带着些许漫不经心。 江泽远隔着雨幕看她,沉默片刻:“我的事不用你管。” 他话是这样说的,可是慕糖看到攻略值悄悄涨了1点。 “这样啊——” 慕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江泽远很讨厌她这样的笑容,就像是她看透了一切却不说破,而他却对她一无所知……给他一种猫捉老鼠的戏耍感。 在他脆弱的时候,不可以温柔些么? 不能多说几句关怀的话么? 如果她肯说几句动听的话哄他,那么他就勉为其难地……和她一起走,也不是不可以。 江泽远盯着慕糖的脸,看到她唇畔浮起一丝柔和的笑意。 “那就随便你吧。”慕糖稳稳撑着伞,转身,“我要回去了,再见。” 江泽远愣住。 “你……” “等一等——” 他不禁朝前跨了几步,头上没了屋檐的庇护,暴雨浇在他头上,短短几秒就成了一只湿透的落汤鸡。 “嗯?还有事?” 慕糖半侧回身,看到江泽远立在雨里,湿漉漉的模样。 真惨。 她觉得有些好笑,观赏了一会儿,这才有些好心地将伞移到他头上。 “改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