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山海都想吸我[洪荒]》 第1章 第1章 白梓是被楼道里乱糟糟的说话声和脚步声吵醒的。 他所住的这一栋宿舍里的学生大多是大四生。此时临近五月,大部分的人都已经答辩完离校了,最多也就是五月中旬再回来拿一趟毕业证,拍拍集体照吃吃散伙饭什么的。所以日常楼里都是相当安静,但不知为何,今天却是极其反常的热闹。 宿舍的窗帘拉着,整个室内有些昏暗,白梓眯着眼在被子里摸了两把,找到手机摁开看了眼时间。 早上六点四十三。 白梓有些意外,大学宿舍盛产昼夜颠倒的夜猫子,男生宿舍更是不用多说。听外面这动静,他还以为至少也得往八点数了,没想到连七点都不到。 他翻了个身,又躺了两分钟,觉得自己大概率是睡不着了,撑起身坐了起来。 宿舍是四人间,其中两个不是本市人,已经在上个周就离校了。剩下那个叫叶和安倒是本地的,但说是这几天家里有事,直接没了踪影。 白梓随意套了件宽大的白色t恤,拿着脸盆毛巾出门去了公共盥洗室。 这栋宿舍楼一共五层,白梓就在最高一层。一路走过去,发现阳面的宿舍居然都开着门,里面偶尔进出说话的有不少是生面孔。一个个的全都趴在阳台栏杆上探着头往外看,嘴里还兴奋谈论着什么。 白梓只零星听到几个“死了”“昨天半夜”“撕咬”之类的词,感觉有点莫名其妙。等洗漱完回了宿舍,发现消失了三四天的叶和安正已经回了宿舍。 宿舍的窗帘已经被拉开了,四月底已经明朗起来的阳光斜映进屋里,正好把趴在阳台上的叶和安笼在里面。 白梓放下手里的东西,胳膊垫在叶和安旁边栏杆上,顺着他看的方向望过去,一边随口问道:“这一大早的,全都趴阳台上干什么呢,光合作用?” 叶和安看的正认真,冷不丁被他吓了一跳,手里的东西差点没抓稳直接摔到楼下去。 白梓手疾眼快的一把拎住了那东西上的挂绳,这才发现居然是个小巧的单眼望远镜,顿时有些无语。 “我擦你吓我一跳!”叶和安夸张的拍了拍自己胸口。 “这是在看什么,望远镜都用上了?”白梓说着,顺手也把望远镜对在了自己左眼上,朝着外面看出去。 旁边叶和安倒也不和他抢,还特别贴心的给他指挥着方向:“往东一点,对,过去小树林到人工湖那里,死了一个人。” “死人了?”白梓闻言顿了顿,一边继续把视野往那边调,语气里却带了几分不虞,“那这挤了满满一楼层的人在兴奋个什么劲儿?” “他们也不是在兴奋,就是……”叶和安思考了一下措辞,发现不太好总结,索性开始从头说起,“这么和你说吧,这次的事不是之前那种毕业季常出的,比如考研失利就业压力之类导致的自杀案件。” “昨天半夜死的这个不是学生,好像是他杀,尸体被发现时的样子特别惨,据说都不成人样了。” “警方怕引起恐慌,沿湖那一片已经拉起警戒线了,估计正处理着吧。哎你找到地方了没有?” 白梓“嗯”了一声,右手手指慢慢转动调整着焦距。 湖边围了不少勘查取样的警察,看情形也已经到了工作收尾阶段,尸体也已经被收进了裹尸袋里。领队的警察打着手势说了句什么,众人开始穿过小树林往停在水泥路上的警车处走。 领队的那个却在小树林边缘停下,似乎在向站在哪里的什么人汇报情况,姿态带着几分恭敬。 白梓又拉进了些距离,才发现树林边还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都是便服。 男的一身黑色休闲风衣,背对着宿舍楼的方向,肩宽背直,身形挺拔;女的身形完全被树木挡住,只能看到在头顶高高束起的黑色马尾辫。 就这么短短两三秒的功夫,那男人像是突然察觉到来自身后的窥视,一回头不偏不倚的和望远镜后的白梓对上了视线。 白梓手一抖,本能的想要躲避那道视线,等回过神来,才发现手里的望远镜已经放了下来。 “怎么了?”旁边的叶和安有些莫名其妙。 “没事。”白梓应付的回了一句,看着自己的手有点发愣。 电光火石间的对视,他并没有看清那个男人的样貌,却对那双深的有些过分的眸子莫名心惊,像是里面蛰伏着什么择人而噬的凶兽一般。 白梓甩了甩头,觉得自己大概是还没睡醒,才会出现这么不合常理的邪乎想法。 他又探头出去看了一眼,小树林便已经没有人了。视野越过小树林去到宿舍区的水泥路,正好看见那个男人拉开一辆黑色越野的副驾驶车门坐了进去,车子发动朝着宿舍区外去了。 “他们已经结束了。”白梓把望远镜递还给叶和安,两人转回屋里。 “吃早饭了吗?”白梓问叶和安。 “没有。”叶和安说,“我今天早上不到五点从家里溜出来的,开了两个小时的车跑回学校,那有机会吃饭。” 白梓诧异:“你家里把你怎么了?” “家大业大屁事就多,一两句话根本说不清楚。”叶和安有些烦躁的拜拜手,“我这趟出来连手机都直接扔在家里了。” “行,那先下去吃个早饭?”白梓笑笑,岔开话题。 白梓拉开橱子找外出穿的衣服,叶和安就坐在他对面的电脑椅上瞅着他换。瞅着抽着突然冒出来一句话:“小白子,我觉得你最近好像变了不少?” “嗯?”白梓回头看了他一眼,语气疑惑,“有吗?” “有吧……”叶和安抓了抓头发,“怎么说呢,就是一种感觉。” “叶大少的第六感又上线了?”白梓笑。 “一边去,别打岔。”叶和安也笑了,后面的话居然也顺了,“就比如说这个,你以前都不会开玩笑的。” 白梓闻言也愣了一下,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就是感觉你整个人都罩着一种无欲无求的仙气儿,少了些正常人该有的烟火气。”叶和安晃了晃屁.股底下的转椅,突然也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有些莫名其妙,又自己给自己找补了一句,“其实再想想这也算不上什么问题,你要是听不明白就当我啥也没说。” 白梓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了一句:“从那次车祸后?” 叶和安一怔,又仔细想想了,语气里带了几分犹疑:“好像……还真是……” 他突然想到什么,惊疑不定的打量着白梓:“你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魂穿了,你还是我的亲亲小白子吗?” “差不多就行了哈。”白梓笑出声来,“不跨考表演系的研究生真是委屈你了。” . 白梓也算是本市人,但老家是相对比较偏的一个县区。他毕业后打算留在市里,这些天正忙着找工作、租房子。 叶和安没什么事,就免费给他当了一整天的司机,跟着他到处跑。 两个人吃过晚饭,回到宿舍时已经快八点了。叶和安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兴致。非要拉着白梓去天台喝酒。 这一片宿舍区有些年头了,通往天台的铁门用铁丝就能撬开,两个人一人怀里揣了几个易拉罐,并排坐在石条上吹夜风,一边喝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上几句。 两人手里的啤酒刚喝到第二罐,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咚”的一声轻响,有点像是肉.体砸在水泥地上的闷响。 两个人都是一愣,同时回头看过去。 发出声音的位置被遮在一堆杂物后,两人的视线刚好被挡住,看不出什么异样。 “你听到了吧?”叶和安小声的问白梓。 白梓点了点头。 刚才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就是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 叶和安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白梓知道,他估计时想起了前一天夜里惨死的那具尸体了。 正在这时,两人耳际再次捕捉到一声更为尖锐的的声音。 “刺啦——” ——像是某种尖锐的利器划过地面的锐响。 叶和安的脸色瞬间惨白。 他巧合的看到过学校论坛上有好事者上传的尸体照片。虽然只来得及瞄了一眼帖子就被删了,但那人身上宛如被猛兽的撕咬抓挠过的痕迹异常显眼,四肢残破扭曲的恐怖情形几乎在瞬间就清晰浮现在了他脑海里。 他哆嗦的抓紧了白梓的胳膊,这回连声音都不敢出了,只用口型示意:“怎么办?” 白梓安抚的拍了拍叶和安的胳膊,又仔细看了看那边,冲他比了个“我过去看看”的口型。 他倒没觉得有什么可怕的,只觉得或许只是杂物堆里藏了什么小动物,夜里正好是它们到处活动的时间。 叶和安却死活不肯放手,但那杂物堆正好在他们去往楼梯间的的必经之路上。想离开天台的话,不往那边走除非直接跳楼。于是只好不情不愿的抱着白梓的左胳膊一点一点往那处挪。 白梓有些无奈,将胳膊稍微往外抽了抽,确认不会影响自己的动作后,还侧身将他往后挡了挡。 月底的月亮只是细细的一弯,光线聊胜于无,两人上来时又都没带手机,只能尽量瞪大眼睛试图看的更清楚一点。 转过杂物的一瞬间,白梓突然隐约嗅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腥甜血气。 他一怔,脚下的步子下意识一顿,下一秒只觉得眼前一团白影猝然一闪。 叶和安几乎在同时已经“嗷——”的一嗓子惨叫起来。其音色之凄厉、效果之拔群,直接连白影加白梓都给吓了个哆嗦。 白梓一回手就捂住了他的嘴。 白影也回过神来,在叶和安惨叫声的余韵里缓缓坐直的身子,还甚是嫌弃的甩了下尾巴。 两个人这才看清,那一大团白影居然是一只健壮漂亮的大白猫,蹲坐着几乎有成年人膝盖那么高,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正冷冷的瞅着两个人,眼底满是戾气,似乎在衡量从哪个位置下口比较顺嘴。 第2章 第2章 两人一猫相距不过两米,彼此对视谁也没敢轻举妄动,直到叶和安从白梓身后探出个脑袋来。 “哎?原来是只猫啊。”叶和安突然恢复了精神,完全忘记了自己半分钟前还心惊胆战得宛如一只惨叫鸡。 “别过去。”白梓胳膊一拦,又把他挡回自己身后,“小心一点,这猫野得很,别去招惹它。” “?怎么说?”叶和安问。 叶小哥就是一个典型的毛绒控,见了猫猫狗狗就走不动路的那种。好不容易见到这么一只姿态潇洒、颜值爆表的大白猫,更是蠢蠢欲动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和脚。 白梓没他这毛病,所以能清晰察觉出这猫的不对劲。 这只白猫虽然一直蹲坐在原地,没有做出什么明显的攻击性动作,但白梓就是莫名觉得危险,仿佛它下一秒就能扑上来,轻松咬开自己的咽喉。 “你仔细看看它的眼神。”白梓动作轻缓带着叶和安往杂物的另一端撤,“还有它身上有血,新鲜的,量还不少。” “它受伤了?”叶和安已经完全和大白猫统一战线了。 “不知道。”白梓对他无语了,“但不管是它自己的、还是别的什么动物的,在这种情形下的攻击性都不会弱,你还想再去医院打一个套餐的狂犬疫苗?” “……”叶和安摸了摸自己右胳膊,怂了。 两个人慢慢的往后退,白猫只是冷眼看着,既没追上来,也没有调头跑路的意思。 忽然有一阵凉风从两个人身后吹过来,迎着风向的白猫突然抖了抖耳朵,仰起脖子嗅了嗅。视线再落回两个人身上时,大白猫的眼神突然变得怪异起来。 白梓觉得自己的眼神可能出了点毛病,他居然从那张毛茸茸的猫脸上,看出了点诧异和玩味的意思。 大白猫一甩尾巴站了起来,慢条斯理的朝着两个人走过来,溜圆的琥珀色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白梓的脸。 白梓停住步子,试探着把叶和安往横向推开一段距离。白猫果然只是动了动眼珠,随意瞥了一眼叶和安,就继续把注意力放回到了白梓身上。 白梓示意叶和安再退远一点,自己则站在原地,戒备的盯着大白猫的一举一动。 白猫走的不缓不急,到了跟前还围着白梓绕了一圈半,突然前腿一蹬,整只猫都人立起来,探着脖子在白梓身上仔细嗅了嗅,然后眯起了眼。 白梓浑身紧绷,警惕着大白猫突然发难。 不料大白猫只是眯了眯眼,前爪落地后,居然还心情尚好的甩了甩尾巴,然后迈步到他正前方不到一米的位置坐了下来。 白梓:??? 叶和安:!!! . 半个小时后,两个人已经回了宿舍,并排坐在白梓床位对面的椅子上,看着安安稳稳窝在白梓床上舔毛的大白猫,小声咬着耳朵。 “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格外招猫喜欢的东西啊?”叶和安小声问,“之前也没觉得你这么有动物缘啊。” 刚刚在天台上,大白猫只是围着白梓转了两圈,就莫名其妙软化了态度,还极为不见外的一路跟回了宿舍。 在这期间,叶和安多次伸手试图rua一把那身漂亮的被毛,都被大白猫冷冷的一眼给吓了回去。 “不清楚。”白梓看着侧着后腿窝在自己床上、姿态闲适的大白猫,语气甚是无奈。 他觉得这猫简直是聪明得成了精。 刚刚自己帮它擦洗被毛、包扎伤口的时候,白猫全程异常配合,让抬腿就抬腿,让转身就转身。除了在白梓的手靠近它肚皮和咽喉之类的要害位置时,眸子里会有一闪而逝的凶光。 哦,对了,还有坚决不让叶和安碰到自己一根白毛。 叶和安委屈。 他连自己今天刚买的牛肉干都贡献出来了,但依旧没有任何成效。 一切收拾妥当,白梓就转身收了个药箱的功夫,大白猫已经自顾自的跳上了他的床。四处嗅了嗅,还给自己拖开被子垫在了身子下面。 白梓最开始也想过要把它从自己床上赶下去,但那猫只是不咸不淡的瞥了他一眼,往墙根挪了挪,示意自己最多就只能给他留一半床。 与此同时,身为毛绒颜狗的叶和安也非常见色忘友阻止了他的驱赶行为。 白梓:“……” 行吧猫大爷,您怎么舒服怎么来。 虽然大白猫的态度已经算是相当友好了,但白梓心底里还有残留着莫名强烈的危机感。他侧躺在另一个舍友的床上,这一宿睡得极浅。 到了后半夜时,他隐约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就蹲在床头注视着他,却直觉那东西没有什么恶意。再然后意识一松,居然就那么沉沉睡了过去。 一宿无梦,再睁眼时天色已经大亮。 白梓一睁开眼,入目就是一大团毛茸茸的白色。 他后半夜睡得沉,此时脑子还有些不大清醒,下意识的伸手搭在了那团白绒绒上摸了摸。 软软暖暖的,手感非常好。 白毛团动了动,从上端先竖起了一对尖耳朵,耳朵抖了抖,白猫的整个脑袋也跟着抬了起来。 它似乎也是刚刚睡醒,晨光中那对剔透漂亮的琥珀色.猫瞳里还带着几分茫然。 一人一猫四目相对,都是愣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 白梓搭在白猫脊背上的手僵了僵,讪讪的收了回来:“……早上好?” 白猫似乎也有些尴尬,瞥了眼他的手,一甩尾巴跳下床去了。 白梓撑着身子坐起来,就见白猫抻直身体、长长的伸了个懒腰,然后轻巧的跳到转椅上叼了个抱枕,跑去阳台晒太阳去了。 白猫的左后腿上有一条被豁开的伤口,血肉外翻,几乎深可见骨。但在它在行动时却几乎丝毫不显。 白梓给它处理伤口时,用酒精给它消过毒,它也只是在白梓手指不经意间蹭到它的肚皮绒毛时回头瞅了一眼,全程一声不吭。 叶和安还在床上睡着,没醒。 白梓下床换好衣服,探头看了一眼正侧躺在抱枕上、不知道在盯着什么发怔的大白猫,转回身端着东西先去洗漱了。 在昨天晚上给白猫收拾毛发时,他就发现这只大猫除了满身的血迹和在天台上沾染的尘土以外,浑身上下都非常的干净,连最常见的耳螨寄生虫之类的都没有,一点儿都不像是流浪在外的野猫。 但这性子却一看就是野惯了的狠厉脾性,怎么说也不像是有主人能养得出来的。 不过话说回来,警觉性这么高的一只猫,怎么能在自己身边睡得那么沉? 而且自己后半夜怎么也彻底睡死过去了? 白梓咬着牙刷发了会呆儿,漱干净口腔里的牙膏沫,开始洗脸。 回去时叶和安还是没醒。白梓走到阳台门旁敲了敲门玻璃,大白猫回头看着他,歪了歪头。 “我要出去买早饭,你去吗?”白梓问它。 这话一出口,他自己又觉得有点好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没话找话一样,特意跑过来问这只猫一句。 没想到大白猫却像是真的听懂了一样,支起身子抖了抖被毛,把抱枕叼进来,一甩头扔回转椅上,然后晃了晃尾巴示意白梓领路。 白梓恍惚了一下,沉默着走到门口拉开了宿舍门。 猫科动物们不管是走路、还是跑跳,都会自然而然带着一种令人移不开眼的优雅气质和韵律感。 白梓垂眼看着走在自己身侧前半步位置的大白猫,视线落在它的脊背上——光滑柔顺的被毛下,隐藏着流畅且漂亮的肌肉线条。 这只猫并不是完全的白色,在它后背肩胛骨的位置上,有少量被毛的末端是黑色的,聚集在一起构成了一小片浅色的纹路,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 白梓不自觉的搓了搓手指,脑子里想起早上自己刚睡醒时摸到的美妙手感,突然有些理解了叶大少身为一只毛绒颜狗控的心理。 白猫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想法,掀了掀眼皮瞥了白梓一眼,那眼神里明晃晃的写着六个大字:“甭惦记,不给摸。” 白梓:…… 楼梯下到一半,白梓突然顿住步子。 白猫也跟着停住,奇怪的回头看向他。 “我刚想起来,宿舍里不准养宠物,宿管查的很严。”白梓用商量的语气问白猫,“大厅正门你是出不去的,所以,你能不能从二楼走廊的阳台上跳下去?” 大白猫:…… 大白猫:??? 我怀疑你是在打击报复,但我没有证据。 “阳台底下有个一米多高的配电箱,可以当做跳板。”白梓又补充了一句。 大白猫的表情变得很是一言难尽,侧了侧身子示意了一下自己后腿上的伤,然后很没好气的一甩尾巴,上楼回宿舍去了。 白梓:…… 白梓:噗~ 他瞅着白猫爬楼梯的轻快姿势,心说您的这条后腿还真是“薛定谔的伤口”,疼与不疼全看心情。 不过说到这个,昨天夜里这只大白猫到底是怎么上到楼顶天台的? 白梓清楚地记得,自己和叶和安上去的时候,楼梯间通往天台的铁门还是用铁丝拧紧了的。 第3章 第3章 自此以后,这只大白猫就在白梓他们宿舍住下了。 直到叶和安都被他家大表哥亲自赶来宿舍逮回家去了,大白猫依然舒舒服服服的拖着抱枕窝在阳台晒太阳。 白梓还是每天出门四处跑。他这个专业不太好找工作,特别容易高不成低不就。经常是招聘方和应聘方相看两相厌,所以找起来也格外费劲。 这样一来,倒是连累着白猫的伙食也不均匀起来。 叶和安还在时,天天乐颠颠的围着猫转,一日三餐外加零食小点的每天按时上着供,保质保量堪称是有求必应。 几天下来,白猫虽然不再像开始那样排斥他的靠近,但依然还是没有让叶和安有机会沾着一根猫毛。 白梓本来想拜托其他宿舍到了饭点过来投喂一下,但想了想自家这位猫大爷生人勿近的暴躁脾气,生怕谁见色起意伸出不知死活的咸猪手,自己还得再配套赠送几份疫苗套餐。 况且这位大爷的舌头刁得很,嫌弃一切猫粮猫零食,肉干还只吃牛肉的。要不是叶和安备货备得足,白梓还真养不起它。 结果不到两天白梓就发现是自己多虑了,只要宿舍有好吃的,不管在哪儿,就算锁进橱子里白猫都能给你翻出来。弄得白梓都怀疑是自己宿舍进过贼,但屋子里整齐干净,除了零食什么也没少,甚至连零食的包装袋都被规规矩矩丢在了垃圾桶里。 白梓把已经变形了的橱子锁怼到大白猫跟前,展示了一下上面明晃晃的半个犬牙印:“牙口挺好的哈。” 大白猫只是懒洋洋的掀了掀眼皮,伸爪子拨楞开白梓的手,示意他别挡着阳光。 白梓挡开他的爪子直接怼到了它脸上,白猫探起脑袋瞪圆了眼,阳光下收缩成竖瞳的琥珀色.猫眼里带了点恼羞成怒的味道,示威似的冲着他呲了呲牙。 白梓手疾眼快的揉了一把猫脑袋,同时整个人兔子一般朝后一窜,堪堪躲开白猫闪电般挠过来的一爪。 但离地双脚还没来得及下落,白梓只觉眼前白影一闪,迎面而来的一股巨大冲击力已经将他整个人扑倒在地。 大白猫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喉咙里压抑着恼怒的嘶吼,一只前爪死死压住白梓的肩膀,尖锐的犬牙已经抵上了他的咽喉。 所有的变故几乎只是眨眼间,白梓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完全处于被压制的状态了。 他的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地砖,凉意透过单薄的衣料深入进皮肤里。 白梓整个人都僵住了,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大猫粗重且湿.热的呼吸扑打在自己的颈项间,还有颈侧动脉处微微下压的尖锐触感。 白梓意识到自己大意了,这些天里大白猫对他格外温和的相处态度,让他差点忘了在那晚的天台上,自己第一次看到这只猫时,那股不知从何而起、却令他全身上下都陡然冰冷彻骨的危机感和惶恐情绪。 就如同此时自己所感受到的一般! 他本能的稍稍侧头避了避,大白猫立刻压下脑袋将他的整个颈部都纳入了口中。利齿划过皮肤,神经末梢传递着细小却尖锐的痛感。 这是威胁,白梓瞬间停住所有的动作。 “抱歉,是我冒犯了。”白梓艰难道,喉结上下滑动,好像擦到了什么湿.软却生着倒刺的东西。 白梓一怔,垂眼却刚好对上了一只蕴满怒气的猫瞳。 他下意识吞了口唾液,喉结处又一次出现了相同的触感,白梓再次僵住。 大白猫眯了眯眼,稍微抬了点头,按在他肩膀上的爪子却在同时加重了力道。肉垫里锋利的指甲放放收收,似乎在衡量着什么。 白梓屏住呼吸,他决定赌一把,赌这只大猫其实并没有打算真的弄死他。否则在扑倒自己的瞬间,白猫有无数的机会可以轻松咬断自己的脖子。 但他并不确定怎样才能让这只猫消气。把自己刚刚摸它头的那只手给剁下来吗? 说实话,白梓现在已经开始后悔自己两分钟前那不合时宜的手欠了。 都怪叶和安! 被强行摁在家里宛如软禁的叶和安:??? 就在这时,大白猫的动作突然一顿,白梓能清晰的看到它琥珀色的眸子里划过一抹讶然。 随即抵在自己颈侧的犬齿稍稍挪开,但紧跟着,生着倒刺的猫舌头就舔了上来。 颈侧一阵麻痒,混着些微的刺痛感。 白梓“嘶”的吸了口凉气,突然意识到自己颈侧的皮肤大概在刚才就已经被大猫的牙齿划破了。 所以,这白猫是在舔食自己伤口渗出的血液? 白梓心里猛地一沉,这个时候见了血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一低头,正好看到大白猫那双原本琉璃般剔透的猫瞳骤然暗沉下来,像是在刹那间掀起了滔天巨浪。 白梓只觉得一股凉意顺着脊椎迅速攀升到了顶端,呼吸仿佛都停滞了。 ——要糟! 下一秒,他果然看到大白猫抬爪后退了几步,似乎挣扎了一瞬,又转身跳上了更远一些的阳台栏柱。 白梓:??? 这个走向好像不太对…… 大白猫却是烦躁的挠了几下脚下的栏柱。水泥磨面的栏柱被它硬生生挠出了几道深深的凹痕。 白梓有些懵逼的撑着身子做起来,下意识伸手摸了一把脖子上伤口的血迹。 白猫的视线扫过来,像是看到什么极有吸引力的东西一般跃跃欲试的想要扑过来,又像是在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能靠近。 纠结的目光在触到白梓脖子上的伤口时,宛如突然被烫到了一样猛地扭开视线。 它弓起身子暴躁在窄小的栏柱上打了个转,突然一扭头从阳台上跳了下去。 白梓大惊,这里可是五楼。 他下意识的手一撑地站起身,两步跨到栏杆前,正好看到大白猫轻盈的划过一条弧线,落在了宿舍楼下的一株十米多高的法国梧桐的树枝上,尾巴一甩便消失在了连绵的枝叶里。 这一连串的动作看的白梓目瞪口呆,似乎有点明白这只白猫是怎么上去的楼顶天台了。 这猫怕不是还会飞? 白梓垂眼看着栏柱上那几道扎眼的抓痕,落在几步远处的橱锁,再想到打白猫后腿上那初见时看着就极为狰狞,却愈合的异常迅速的伤口,陷入沉思。 不远处的树丛里突然飞起一群小鸟,大概是白猫路过时惊起来的。白梓的余光捕捉到,其中有一只的体型略大,翅膀和尾羽仿佛泛着金色的光芒。 . 白梓也没想到自己私底下琢磨了好几回的疫苗套餐,结果最后是自己先用上了。 当天晚上,大白猫也没有再回来。白梓在宿舍区的周围都转了转,也没有找到它的踪迹。 白梓无奈,这一回大概是真的把白猫惹毛了。 他抬手触了触脖子上并排贴着的一小块医用纱布,伤口不深,但存在感非常明显。 去医院时,接诊的医生瞅着他这伤口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猫猫狗狗之类的动物,没有什么特殊情况都不太会往人的脖子上招呼。但凡是咬在脖子上的,要么是宠物玩闹,舔舔蹭蹭的磨破点皮;要么就是惹急了眼的,轻则皮开肉绽,重则当场过世。还真就没怎么见过伤的这么不深不浅,恰到好处的。 白梓尴尬,他能怎么说? 有一只大白猫,我捡的,有那么大,因为被我摸了下头,一爪子把我按在地上,然后开始思考要不要送我一程。在这期间,它一不小心给我在脖子上划了道口子,紧接着就“心虚”的一甩尾巴跳阳台跑路了? 哦,对,跳的还是五楼。 二狗子都不会信的吧? . 白梓颈侧的伤口开始结痂愈合,大白猫却再也没露过面。 时间进了五月,各种临街摆摊的烧烤小吃就越来越多了。 这天白梓在学校门口时下了公交,时间已经是七八点了。他在街边随便挑了一家露天的烧烤摊坐下,点了单。 不经意间一抬头,白梓发现在自己斜上方的树枝上,正站着一只巴掌大小的鸟儿,看不出品种,羽毛是即为少见的浅金色,黑豆似的眼珠直直的盯着他看。 白梓突然有种异样的熟悉感觉,他觉得这只鸟儿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 但还不等他细想,这只鸟儿已经展开翅膀飞了下来,丝毫不怕生的就停在了白梓跟前的桌子上。 摆在外面的桌椅都是那种低矮的可活动板桌,这会儿人不是很多,白梓又坐的偏,一时间也没人注意到这一桌的异样。 浅金色的小鸟侧头瞅了瞅他,淡红色的脚爪“哒哒”的在桌子上横跳了几下,突然一振翅飞入了一边窄小昏暗的巷子里。 白梓怔了一下,没怎么在意,只当是这只鸟晕了头,这会儿反应过来后便飞走了。没想到不过两三个呼吸间,它竟然又飞了回来。 这次依然是侧头盯着他看上一会儿,然后再展开翅膀飞入巷子,如此来回三趟,然后站定在白梓的桌子上,不动了。 白梓沉默着看着它折腾,忽然觉得这鸟儿可能是想让自己跟着它走。 有了大白猫的事情在前,白梓发现自己对事物的认知似乎产生了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偏差。 他盯着桌子上的鸟儿,视线仔仔细细的扫过它全身的每一处,突然意识到是哪里不对劲了。 ——这只鸟的眼睛,好像在某个瞬间,变成了重瞳。 第4章 第4章 白梓盯着这只鸟的眼睛,不确定刚刚自己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 鸟儿也安安静静的站在那儿由着他看。 白梓思考了几秒,起身先去老板那里交了钱,让他做好了先放着,自己过一会再来拿,然后绕过那张矮桌,抬脚走进了那条巷子里。 这是一片老城区了,街道狭窄,屋舍老旧,巷子走进去几步就已经完全看不到巷外路灯的光线了。 据说一直有传言说要拆迁重建。但白梓从大一听到大四,这一片地方除了越来越破旧萧条以外,没有任何变化,渐渐地连住户都越来越少了。 白梓摸着黑,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里走。那只浅金色小鸟就跟在他身后,过了一小会儿居然拍拍翅膀停在了白梓的肩膀上。 白梓脚下一顿,侧过头垂眼看着它:“你就不怕我把你捉住烤了?” 那鸟儿却只是侧头看了看他,还转了个身,大大方方的把整个后背露给了他。 巴掌大的小鸟,背羽整齐漂亮得像是金线织就,在昏暗的巷子里仿佛能散发出莹莹的微光。 白梓缓缓抬起手,动作毫不隐蔽,全程给了它足够的逃跑时间。但这只鸟却始终一动不动的,任由白梓将自己捏入手中。 甚至还探着脖子轻轻地啄了两下他的手指。 白梓的手指停顿一瞬,慢慢松开,还颇为贴心的给它理了理蹭乱的细羽。 “你是不是认识那只猫?”白梓突然问了一句,同时迈步继续往巷子深处走。 肩膀上,仿佛毫不知道自己刚刚所处危险境地的鸟儿自顾自的梳理着翅膀上的长羽,对白梓的话也是毫无反应。 “由着我抓,是认定我不会伤你?”白梓忽然笑了,语气里带了几分嘲弄,“还是说我其实根本就伤不着你。” 这后半句话并不是问句。 嘴里还叼着一截翅羽的浅金色鸟儿梳理羽毛的动作一顿,抬头正好对上白梓垂眼看过来的视线。 “我突然不想跟着你去了。”白梓停下脚步,“虽然我的确很好奇自己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让你们这么另眼相待。” 一人一鸟视线相对,狭窄的巷子里蔓延开一阵沉默。 “你的气息,很奇特。”鸟儿淡红色的喙突然张合几下,居然吐出了一句流畅完整的人话。 白梓的瞳孔骤然紧缩。 刚刚的一切都是他凭着直觉做出的试探。白梓本以为这只模样异于寻常的鸟儿,若是能准确理解到自己的每一句话就算够出乎意料的了,他心里也对此有了些隐约的预感和准备。 但在亲耳听到它真正轻描淡写的口吐人言时,白梓恍惚间产生了一种强烈到极点的荒谬感。 这不是类似鹦鹉八哥之类僵硬而模式化的模仿复制,其自然流畅,若是闭上眼睛单听声音,没有人会怀疑这不是来源于正常人类的发声。 白梓能感觉到自己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的刺痛感,他有些艰难的张开嘴,能清晰意识到自己喉咙里的干涩。 “你……真成精了?” 白梓努力咽了口唾液,使自己的声带好受了些。再开口时,语句明显流畅了不少。 “……建国之后不能成精的你知道吗?” 鸟儿:…… 鸟儿乌溜儿圆的小眼睛里闪过了一抹颇为人性化的情绪,错愕里掺杂着无语凝噎。 “这都是多少年前的老梗了?”它吐槽道。 “不过你还真是个难得一见的宝贝,难怪他都不舍得下口咬死你。”鸟儿撇了撇嘴。 白梓也不知道鸟类的喙是怎么做出“撇嘴”这个动作的,但他就是莫名其妙的领会到了这个意思。 身份暴露,并且发现白梓的理智还算正常,并没有被吓倒精神失常后,这只浅金色的小鸟愉快的放弃了所有的伪装。 明明是近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白梓却不知为何能清晰的看到,它那原本黑豆似的瞳仁开始慢慢变浅,最终成了和羽毛颜色类似的淡金色,中心的一点漆黑瞳孔虚化平移,定格成清晰可辨的“∞”状重瞳。 白梓全程面无表情,到最后自己都有点佩服自己的适应能力了。 鸟嘴说人话都见过了,重瞳算什么。 “所以,你是妖吗?”白梓问。 “确切地说,是妖怪。”重瞳鸟的语气毫不避讳,甚者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意思。 “有什么区别?”白梓真诚发问。 “妖是后天修炼,或者碰巧遇到什么机遇成精,但妖怪不一样,我们……”重瞳鸟说到一半,突然打住,“我和你说这个做什么,你又用不到。” 它掀起一侧翅膀示意了一下前面黑洞洞的巷子深处:“再往前走两步,两步就到了。” “前面?”白梓疑惑,但听了这话更不敢随便抬腿了。 他瞪大眼睛仔细看了看自己身前两步路的地方,突然想起了手机,又掏出来打开手电筒往前照了照,依然看不出任何不妥。 重瞳鸟不耐烦了,开始催他:“快点快点,我还能卖了你啊?” “这可不好说。”白梓道,“就这么近你为什么不自己过去?” 听到这话,重瞳鸟安静了,下一秒它突然翅膀一振、脚下猛地一蹬。 电光火石之间,白梓只来得及尽力侧了下身子,但依旧没能躲过那道陡然从肩膀上袭来的力道,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朝前踉跄着扑出去。 这只鸟儿的两条小细腿看着好像还没有手机的数据线粗,但力气却是出奇的大。 白梓本能的超前伸出手去,想要扶住点什么,身体却忽然有种穿过了什么柔软且带着韧性的东西的感觉。 他下意识回收胳膊护住头脸。下一瞬,一股贴地而起的狂风迎面扑过里来,激得白梓几乎睁不开眼。 混乱的气流中,他隐约听到身后传来那种重瞳鸟用受惊到有些慌乱的语气骂了句什么,然后整个人就被扯着上衣后脖领儿横向拽了出去。 仿佛是骤然脱离的风口,白梓试探着半睁开眼,下一秒便震惊的僵在了原地。 透过胳膊的缝隙,正映入眼底的是两只身在半空,彼此对峙的巨大鸟类,翅膀一张都有三四米宽。 近处这只身披青羽,尾部赤红,肚子下面却长了四条腿。后腿粗壮有力,前面两条微微蜷起,爪尖却泛着锋利的冷光。 稍远那只羽毛褐灰,躯体看着还算正常,但肩上竟生有九个脑袋,此时个个都是目光狠戾的盯着对手。翅膀扑打间带着猎猎的风声,让人不自觉猜测刚刚的那阵狂风便是出自它的手笔。 白梓用力眨了眨眼,正打算在掐一把自己的大腿看会不会疼时,一只手从身后搭到了他的肩上。 耳畔响起一道明显压着怒气的声音:“什么东西都敢跟着走,你是傻的吗?” 第5章 第5章 白梓闻声一愣。 这道声线稍显低沉,带着点磁性的低哑,明显不是刚刚那只重瞳鸟满是清朗少年感的声音。 他回头一看,才发现刚刚千钧一发之际,将自己扯着衣领拽到一边的,是个年轻男人,面容俊朗,眉宇间却笼着一层薄薄的怒气。 白梓的脑子里“你好”、“谢谢”、“您是哪位”、“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几句话在一瞬间你来我往的争抢了几个回合,最后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那只鸟呢?” 男人的脸色更黑了,连带着捏着白梓肩膀的手掌也不自觉的多用了几分力。 白梓猝不及防,疼的“嘶”的倒了一口凉气,一手护住肩膀,试图从男人身边挣脱开。 男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握在对方的肩上,面上的薄怒稍稍被尴尬替代了几分。 他抬了抬下颌,示意了一下刚刚白梓原先所处的位置。 白梓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只见窄窄的巷道中,凭空竖起一道水溶胶一样的透明屏障。 中间大约离地两尺处,端端正正镶嵌着一只巴掌大小的浅金色小鸟。以它为中心,一圈一圈的震纹如涟漪般扩散开去。 白梓回头去看年轻男人,手指指了指这只明显是被那阵突如其来的狂风“怼”到“溶胶墙”上的重瞳鸟。 男人只是“哼”了一声,连余光都没有分过去半分。 白梓反应过来。合着这人只是把自己救了过来,根本就没打算管那只重瞳鸟的死活。 白梓想了想,试探着提了一句:“那只鸟是重瞳。” 男人毫无反应。 于是白梓继续说下一句:“它……会说人话。” “我知道。”男人终于掀起眼皮瞅了他一眼,丝毫不以为意。 白梓莫名觉得这个“掀着眼皮瞅人”的动作非常眼熟,忍不住开始仔细打量起男人来。 这人的年纪看起来在二十四五岁左右,容貌英俊,面部线条干净硬朗;身材高大,却并不显得过于壮硕。一身简单的休闲装衬得他肩宽腿长,气质卓然。 白梓正在心里琢磨,自己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人,冷不防一抬头,直直撞入了一双仿佛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白梓就像是一只突然感应到危险气息的小动物,全身的寒毛都炸了起来。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男人了。 上个月底,学校发生的那起案子。那天早上白梓曾经借叶和安的望远镜远远的看过警察处理现场,当时小树林边站着一男一女两个身穿便服的人。 其中的那个男人,就是此时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一位。自己当时还和他隔着望远镜对上过视线。 这个男人是警方的人? 白梓的思路刚转到这儿,就见男人摇了摇头,说了句“不是”,登时意识到自己居然随口就把脑子里所想到的东西直接问了出来。 不过既然已经说出来了,接着问下去似乎也没什么问题了。 “那上个月底的案子,你们……” “那个案子现在的确在我手里。”白梓的话说到一半儿就被男人打断了,男人的语气又冷了几分,“不过这和你无关。” “哦……”白梓立刻乖巧了。 但过不了半秒钟又不死心地小声问了一句:“那你是人类吧?” 男人斜了他一眼,目光里带着点儿“关爱智障,人人有责”的意味。 他凉凉的开口:“你说呢?” “哦哦哦,懂了。”白梓比了个了解的手势,闭嘴不出声了。 他暗自松了口气,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看来果然是自己草木皆兵了,能和警方合作、甚至独立负责案件的人,再怎样身份也应该是靠得住的。 “你是不是傻?” 那边的重瞳鸟终于把自己从“溶胶墙”上“扣”了下来,此时说话的音调也是凉凉的,还特意加了几个重音。 “这位筇祁筇先生的意思是,他,当然,不是人!” 白梓:??? 男人警告地看了重瞳鸟一眼,重瞳鸟却只当做没看见。 “你觉得就你目前所处的这环境。”它拍拍翅膀示意了一下身后的“溶胶墙”,又指了指半空中正打成一团、羽毛乱飞的两只巨大怪鸟,“但凡是正常点的人类,谁还能面不改色的站在这儿围观?” 白梓相当配合的举手回答问题,他说:“我啊!” 重瞳鸟:…… 男人也意外了一下,眉眼间不自觉的带了点几不可察的暖意。 重瞳鸟沉默了,重瞳鸟暴躁了。 “你以为你是正常人吗?你要是正常,你身边这位大佬天天会正事不干,披着个毛绒绒的……” “崇明!” 男人突然提高音量打断了它的喋喋不休,声音中的威胁之意毫不掩饰:“给你个机会,滚不滚?” “好的嘞爷儿,就等您这句话呢!”被叫做“崇明”的重瞳鸟一秒变狗腿。 男人一抬手,重瞳鸟身后的“气溶墙”上忽然裂开的一道窄小的缝隙,它立即展开翅膀,头也不回的顺着钻了出去。 浅金色的鸟儿在身子穿过“气溶墙”的一瞬间就消失了踪迹,白梓这才真正注意到这道看似透明的“屏障”的怪异之处。 明明看上去就只是一层单薄透明的一层膜,却像是完整切割出了两个世界。任半空里那两只怪鸟打得再嗨,也波及不到屏障外一分一毫。 不过说到这个,那边的掐架也快到尾声了。 白梓明显能看出四条腿的那一方落了下风,羽毛凌乱,满身血迹。这会儿已经基本是完全挨打的状态了。 白梓伸出手,刚好接了根飞到自己跟前的青色羽毛,羽毛根上还沾着些暗红的血迹。 “那两只也是妖怪?”白泽问。 这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了自己问的多余,立马又接了一句:“额……我的意思,它俩是什么品种的。” 话音未落,白梓明显看到占了上风已经游刃有余的那只九头怪鸟,有一个头转过来冷飕飕的盯住了他。 白梓一怔,一挪步子接着身边男人挡住了它的视线。 九头怪鸟的视线落到男人身上,果然飞快了的移了回去,只不过明显把气撒在了对面的妖怪身上,下嘴上爪的更狠了。 “你不用知道这个,这次崇明把你骗过来是个意外。”男人伸手将白梓从自己身后拉出来,另一只手的食指点在的他眉心处,“睡醒了就全忘了。” 白梓眨了眨眼,眼珠向上看着男人点在自己额头上的手指。那根手指骨骼分明,修长匀称。 白梓又眨了眨眼,视线转回到男人脸上,有点没弄明白,这突然封建迷信起来的画风是个什么走向。 男人也愣了一下,指尖的力度稍微加重了半分。 白梓只觉得一股暖意似乎顺着他指尖点住的位置弥散开,但下一瞬就不见了踪迹。 白梓仰着脑袋没敢动,只试探着小声的问了一句:“你……在干嘛?” 男人一瞬不瞬的盯着白梓脸上的表情,渐渐地变得神色凝重起来。 白梓的思维开始不受控制的发散:“如果是要量体温的话,一根手指应该试不太出来吧……” 男人:…… 他阴沉着脸色收回手指,手掌一转摁住了白梓的后颈,稍一用力将人拉到自己跟前。 白梓猝不及防,鼻尖重重撞在对面人肩膀上,这一瞬间的“酸爽”感觉激得他差点掉下泪来。 白梓下意识想去捂鼻子,手刚抬到半路就被拦住了。 男人一手捏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控住他的后颈,将鼻尖凑到他的颈侧深吸了一口气。 微凉的鼻尖触到颈侧皮肤的一瞬间,白梓整个人都僵住了,男人稍长的发丝扫在他的脸上,弄得皮肤有些痒。 白梓一瞬间有种自己被一只大型动物给拱了的感觉,就比如叶和安家的那只阿拉斯加犬。 这只阿拉斯加自小就缺根筋,毫不认生且热情非凡,见了谁都想扑上来舔舔蹭蹭求抱抱。 更为“难得”的是,它对于自己的体型毫无ac数——成年了的狗子,人立起来前爪都能搭到人肩膀了,还自以为是个宝宝,老是想往别人的怀里窝。 实在发现怀里挤不进去了,就把脑袋蹭到人的颈窝里。 白梓意识到自己的思维又发散出去了。 不过走神的好处,就是他原本因为不熟悉的人突然近距离靠近,而根根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了下来。 他垂眼看着男人头顶那一小绺儿正好翘在自己鼻尖前的头发,晃来晃去的,突然心血来潮冲着它吹了口气。 他这一口气刚吹了一半,男人突然抬起了头。 白梓剩下的半口气差点直接吹到他的侧脸上,急中生智硬生生改成了半截不怎么流利的口哨。 顿时场面变得更尴尬了。 白梓心底里有一个小人在疯狂殴打另一个——让你心血来潮,让你急中生智! 好在男人似乎没怎么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他松开白梓的后颈,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再开口时问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 “你有父母吗?” 白梓:??? 请问没父母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 第6章 第6章 男人名叫筇祁,挺偏僻的两个字。 重瞳鸟话里提到过,白梓没怎么听清。原以为自己问了也得不到答复,没想到这一次男人只是略一迟疑,就告诉了他。 关于“有没有父母”这个问题,筇祁又补充说明了一下,问的是白梓是否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 白梓毫不犹豫的给了肯定答复,并表示自己父母都还好好的,自己底下还有个妹妹。 说来也是凑巧,在白梓大二那年的暑假,家里搬过一次家。当时各种细碎的老东西都被翻出来重新整理,其中就包括白梓的出生证明和当年白母分娩住院时的病例等文件。 筇祁听了,脸上的神色却并没有缓和多少。 其实白梓也被问的有些烦躁。他本来不是什么没有脾气的温和性子,况且任何人在被多次质疑自己与最亲近之人关系时,都会油然而生一种不安或者不爽的情绪,更何况是直系血亲。要不是当下所的环境不对,白梓都想甩手走人了。 筇祁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突然想到了什么,手指在那片“气溶墙”上一划一掀,居然像撩帘子一样空出了一处窄小的“门框”。 筇祁冲半空中的九头怪鸟打了声招呼,让它速战速决,完事了记得收拾好现场,同时一扬手扔过去了一个拇指大小的长条状小东西。 怪鸟的一个头探过来,准确的张嘴接住。 白梓跟在筇祁身后迈出“屏障”,眼前陡然一黑,脚下踩到了巷子里凹凸不平的石板路。 他闭着眼适应了几秒,才隐约能看清周围的环境,身后原本的“屏障”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白梓上前半步,冲着那边探了探手,也是毫无一样。 “那是‘缚笼’。”筇祁说,“‘印章’不在我手里了,你就接触不到入口了。” 他说完,也没管白梓听没听懂,拿起手机开始打电话。 那边接通了,白梓隐约听到了背景里喧闹的音乐声,有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在扯着嗓子吆喝:“我现在听不见,你等我半分钟。” 筇祁皱着眉把手机离着耳朵远了些。 十多秒后,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找了个单间,说话的声音也清晰了起来。 “怎么打电话过来,灭蒙抓到了?”那边的男声问。 “差不多,封久会直接把它送去陆吾那里。”筇祁说,“我找你是另外的事,宫衡在局里吗?不在的话让他马上回去,我这边出了点别的情况。” 他说话间转头看了一眼白梓,接下去的对话倒也没避开他。 “有个人类误闯进来了,而且记忆消除失败了。” “失败了?”电话那边的声音里带着讶异,“你确定他是人类?” “从气息上来看是。”筇祁说,“等会我先把他的信息传给你,你让小耳查一查。” 白梓本来正在站在一旁等着,一边怕打着衣服上刚刚在“缚笼”里蹭上的尘土。突然听到后半截对话,整个人都愣了愣。 他突然明白过来,刚刚男人点在自己眉心上的手指,是打算消除自己今晚的记忆? 还有信息,什么信息?身世背景吗? 白梓联想到刚刚筇祁问过的,关于自己父母的事,脸色慢慢也沉了下来。 等筇祁挂了电话,白梓问:“你刚才的电话是什么意思?” 他的语气也冷了下来:“你们要查什么?” 筇祁神色平静,他说:“普通人类被牵扯到妖怪的事务里,是我的疏忽。本来最好的解决方案,就是消除掉你脑海里有关今晚的记忆,这个过程不会影响你身体和生活的任何方面。但你目前的情况是个例外。” 白梓皱了皱眉:“我的记忆消除不掉?” “对。”筇祁点头,“这种情况在理论上是不可能出现的,除非你不是人类。” 白梓沉默,突然觉得有点可笑。 他普普通通长到二十多岁,突然有个人过来跟自己说,自己可能不是人类? 行吧,要按照重瞳鸟的说法,这“有个人”也大概率不是人。 “所以,你们要调查我的家人?”白梓问。 “不算调查,也不会打扰到他们的正常生活。”筇祁解释,“山海管理局和官方有合作条款,我们可以借用他们的后台数据库。” “山海管理局?”白梓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词汇。 “或者说,山海妖怪管理局。”筇祁说,“如果有需要,以后会有人给你做详细解释。” 言下之意,就是现在自己没有给白梓做科普的必要。 白梓思考了一会儿,觉得今晚的所发生的一切,虽然完全突破的他固有的认知,但眼前这人的言行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疑点。 他抬头看向筇祁:“今晚我应该是走不了了吧?” “的确。”筇祁说,“你得跟我回一趟局里。如果事情顺利,明天早上你醒过来的时候,一切都会回到正轨上。” 白梓笑了笑,说:“看你的表情,我觉得自己要回到正轨上可能有点难,是吧?” 筇祁沉默一瞬,抬手示意了一下通往巷子外深处:“走吧。” “等等。”白梓突然说。 筇祁停下步子,神情有些不耐。他心里已经开始琢磨,自己还不如在最开始就直接把人弄晕了带走比较省事。 “你是从那一边过来的吗?”白梓问。 筇祁侧了侧头,耐着性子问:“怎么了?” 白梓右手按住自己的小腹,表情开始变得纠结。 他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巷口:“可是,我的晚饭在那边。” 筇祁:…… . 五分钟后,白梓拎着一兜烧烤上了筇祁的车。 其实白梓本来打算在摊位那里吃完再走的,但筇祁显然并不想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多待,只好退而求其次的准了他烤串带上了车。 白梓很有自觉的拜托店主多给包了几层塑料袋,这才看到筇祁脸上嫌弃的表情淡化了几分。 车子一路穿过市区,往东边开过去,最后转进了一条双车道的小马路。 这一片儿基本上都是上百年的老建筑。 但和大学城外的那些居民区不同的是,这里的房子大都是独门带院儿的小别墅。即便是在夜里,也能看出保养的相当不错,草木绿化也十分到位。 车子停在了路边,白梓下了车,又跟着筇祁拐进了一条不到两米宽的小街道,转了个弯,才看到一座占地面积颇大的院落。 院子里的草木长势喜人,但却有种主人打理的不够到位的杂乱感,花枝斜伸出来,拦了小半截青石铺就的小路。 白天的时候看可能不觉得怎样,但夜里过来,就莫名有种阴森的凉意慢慢渗透出来了。 院子的铁门没锁,只是从里面扣上了。筇祁伸进手去摸索了两下,锁舌“咔哒”一声跳开的声音显得尤为清晰。 白梓跟着他走进院子里,抬头看了一眼,整个建筑像是座黑沉沉的剪影,窗户紧闭,没有半点灯光。 四周也是安静的异样,别说夜虫鸣叫,连风声似乎都消失了。 白梓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太妙的感觉,他莫名觉得这里的气息让觉得很不舒服,脚下的步子也倏地顿住了。 他扶着半开着的铁门,这才发觉,自己刚刚一路走过来都有灯光,不管是建筑里的,还是路灯。但到了这个院落里…… “发什么愣?” 突然响起的说话声让白梓瞬间回过神来。 筇祁已经站在了在了正门前,一只手握在门把手上,半侧着身子看着他。 白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异样:“这边都没有路灯吗?” 筇祁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指了指他身后:“那不是吗?坏了两天了,物业一直没过来修。” 他说着右手松开门把手,伸到门框边上按了一下。 门厅顶的椭圆灯罩闪了闪,亮了起来,暖黄色的光线瞬间铺满了半个院子。 “你怕黑?”筇祁问,“刚在巷子里怎么没看出来?” 白梓不出声,心说我不怕黑,但我有点怕这个院子,开了灯的也怕。 门厅右边的一扇窗户突然被推开,一个人从里面探出来半个身子,冲着白梓挥了挥手。 “嘿,朋友。”那人吆喝道,“你是不是觉得这个院子让你不太舒服啊?” 白梓一愣,同时意识到,这个声音好像正是和筇祁通过电话的那个人。 那人已经接着说了下去:“看到你右手边的那棵叶子长得像椒叶的树了吗?找两片叶子嚼一嚼,辟邪御凶。” 白梓:??? 他转头看了眼那人指的方向,的确有棵两三米高的树,自己一伸手就能够到。 筇祁看他迟疑,解释说:“那是帝屋树。这个院子里来往的大都是山海的大妖,你畏惧这里的气息也是正常的。” 白梓应了一声,伸手摘了一片放到嘴里尝了尝,一股清苦里掺着点辣味的奇怪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 白梓皱了皱眉,同时感觉到原本萦绕在身周的怪异感果然消退了不少。 他又伸手摘了几片叶子,抬脚朝着大门处走过去。 刚走了两步,白梓只觉得身后一道风声袭来,有什么毛绒柔软的东西“嗖”的蹭着自己的左手指尖窜了过去。 白梓下意识一抬手,这才意识到自己原本拎在手里的烧烤袋子已经不见了。 再一抬头,那道瘦长的白影已经两三下窜上了二楼的窗台,最后踩着窗边那个刚刚和自己说过话的男人的脑袋跳进了屋子里。 第7章 第7章 白梓觉得叶和安的预感是对的,自己最近的确很招动物们的“待见”。 在这短短不到两个周的时间,自己已经经历了被大白猫扑,被重瞳鸟推,这会儿又被一只不知道是个什么的长条状毛绒绒抢了晚饭。 白梓:保持微笑,jpg 窗口处,猝不及防被白绒绒蹬了脑袋的男人差点失去平衡直接栽下楼来。 只见他动作迅速的钻了回去,楼下的白梓就听见窗户里面一串“霹雳乓啷”的乱响,外加男人气急败坏的声音。 “死腓腓你再敢踩我脑袋,我就把你送回山海去,看你再去哪里找烧烤吃!” 然而屋子里似乎还不止这一人一动物,白梓隐隐听到里面的笑闹声里,还有个干净清冷的女声。 “腓腓这边,烤肉分我一串,我保你性命无忧。” 白梓:??? 门厅处,筇祁的脸色有点阴沉。他拉开大门,头也不回了扔下一句“进来”,人已经没入了门口的黑暗里。 . 白梓跟着进去。 从外面看屋子里是一片漆黑,但踏进门口的一刹那,柔和暖白的光线便充斥了整个视野。 进门便是一间宽阔的大厅,厅顶吊得很高,装修古典华贵,家具摆设多是木质或者石雕,气派非凡。 白梓明白过来,在这幢建筑的周围,大概也有着一个类似巷子里“缚笼”那样的结界。 筇祁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楼梯的转角处,白梓连忙小跑几步跟上。 楼梯很宽,也是木质的结构,折成两折。 上了二楼,迎面就是一片沙发卡座式的休闲区,围着圈坐了三四个人。 其中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年轻女人,正伸着胳膊拦在刚刚探身子出窗户的男人身前。 在她身后,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猫耳小女孩正“咯咯”的笑着,一边从手里捧着的快餐袋里往外拿烤串。 白梓的视线在小女孩和她手里的烧烤上打了个转,自认不好意思上去要回来,只能在心里哀叹一声自己的晚饭又没了。 叹到一半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 白梓的视线倏地定格在小女孩头顶的粉白色.猫耳上。 猫耳朵? 就见小女孩咬了一大口烤肉,眼睛满意的眯了起来,连带着头顶上的那对尖耳朵也开心的抖了抖。 雾草,这是真的耳朵?! 白梓呆住,又看了看小女孩身后摇来甩去的大毛尾巴,目光迟疑的扫过休闲区里的其他人。 他突然想起进门前筇祁说过的话—— “……这个院子里来往的大都是山海的大妖,你畏惧这里的气息也是正常的。” 白梓:…… 突然很想知道妖怪们还对人肉感兴趣吗?在线等,挺急的。 . “收不回耳朵尾巴就不要随便化人形。” 筇祁突然冷冷的开了口。 口里还咬着半串烤蘑菇的小姑娘身子一抖,眼眶飞快的包上了一汪眼泪,颤啊颤的还不敢往下掉。 卡座上笑闹着的人也都是一僵,下一秒有一个算一个都乖乖做的端端正正。 只有最开始的那个男人还是懒懒散散的样子。 他伸手把小女孩拉到自己身后,给了她一个“接着吃不用怕”的眼神,然后抬头和筇祁说:“别这样嘛,吓哭小孩子多不好。” 筇祁瞥了他一眼:“你管四百多岁的妖怪叫小孩子?” “没,我说的不是腓腓。”男人笑,冲着筇祁身后的白梓挑了挑眉,“我说的是你带回来的这位。” 白梓沉默,和四百年相比,他突然觉得“二十多岁的成年人”这个描述有点苍白。 筇祁没接他的茬儿,视线越过他,落到了靠后坐着的一个胖乎乎的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身上。 “宫衡,带他去测一下血样和魂质。”他说,视线扫过全场,“还有你们,蛊雕抓住了?一个个大半夜的笑得这么开心?” . 宫衡是个很和蔼可亲的人(不是)……妖怪。 估计是看白梓神色有点恍惚,很贴心的做了一下自我介绍,尤其强调了自己身为一条横公鱼,食谱里并没有人肉这个选项。 白梓点头应着,其实脑子里的关注点还在刚刚年龄的问题上。 “冒昧问一句,”白梓说,“您今年贵庚?” “记不太清了,大概有小一千年了吧。”宫衡笑呵呵的,就像是普通的人类长辈,“山海的妖怪们大多不会太在意自己的年纪,每个种族的寿命也不太一样,一般以成年期为准。” “刚才的那些‘人’,都是妖怪?”白梓试探着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他们的原型都是什么?” 宫衡转过头来看了白梓一眼,目光里透着点白梓看不懂的意味深长:“你的胆子倒是很大。” 白梓被他看得有点莫名其妙,只好笑了笑:“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宫衡的语气慢悠悠的,“不该你知道的早晚会忘记,若是忘不掉的,就说明你合该知道。” 白梓继续微笑,觉得这个突然道系的随缘画风好像不太对。 “别的你可能不太熟悉,就先不说了。”宫衡已经接着说了下去,“带你来的那位筇祁筇处长,原形是穷奇。” 白梓:??? 四大凶兽之首的那位? “而你在院子里时教你吃帝屋叶子御凶的那位,是貔貅,他在凡生界这边的名字叫陆其修,你可以叫他陆处。” 白梓:??? 能招财进宝的那个? 白梓沉默。 白梓目瞪狗呆。 白梓决定再挣扎一下。 “那你们这儿,有一只长着九个头的大鸟吗?”白梓问。 “有啊。”宫衡笑眯眯的,“你是说封久吧,他今天跟着筇处去抓灭蒙了,你应该见过他了吧?他父母走后,这可就是天地间最后一只九凤了。” 白梓听着他满是感慨的语气,内心波澜不惊,甚至觉得自己大概需要去买本《山海经》研究一下。 . 房间门被从外面敲了两下,筇祁一抬头,正好和进来的陆其修对上视线。 这只貔貅几乎算得上是整个山海界里,在凡生界这边适应的最好的那个了。 他不仅飞速适应了凡生界的一切规则,还混得风声水起。甚至这几年不知怎么想的,还拉起了一个娱乐公司。 不过这些也从侧面说明,陆其修的确是最了解人类的那一小撮。 “怎么样?”筇祁问。 “晚饭送过去了,没饿着你家小朋友。”陆其修拖了个椅子过来坐下,“现在已经在休息室里睡着了。”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别这么严肃嘛。”陆其修笑了笑,不过再开口时语气也正经了起来。 “山海那边刚递过来的消息,白泽真的失踪了。” “那禁地呢?”筇祁皱眉。 “目前没什么动静,毕方在那守着。”陆其修道。 筇祁沉默一瞬,突然预感到了什么:“白梓这事和白泽有关?” “不能确定。”陆其修说。“我也去看过了,和你一样的结论,小朋友的确是人类。” “刚刚九尾来了一趟,正好趁着他睡着,用幻术检查过了他的记忆。连贯完整,和小耳查到的资料完全一致。” “但是唯独是他的记忆,任何一处都抹消不掉。” “九尾试过用幻术覆盖,也做不到。” 涂山的妖狐们深谙幻术之道,在这一方面,若它们自称第二,天地间找不出一人敢说第一。而九尾有是其中翘楚。 陆其修说到这儿,话音也顿了顿,“若说涂山狐狸们的幻术,唯一一次踢到铁板……” 他和筇祁对视一眼,答案都心知肚明。 白泽通晓天地间万事万物,知道点抵御特定幻术的方法也不算意外。 一时间屋里安静下来。 “白泽失踪前给我们这边递的最后一个消息,或者说预言。”陆其修突然说道,声音是少见的认真,“预言里提到,凡生界这边很可能会有一个特殊的“人”出现,而‘他’的存在,能从根源处解决‘那件事’。” “我本来以为这个‘人’字只是适应了凡生界习俗的一个说法。现在突然觉得,这个‘他’,有可能真的只是个字面意思的‘人’也不好说。” 筇祁不置可否,沉思一瞬倒是提起另外一件事。他问:“你有没有觉得他身上的气息有些特别?” “对哦~”陆其修一拍手心,“我刚进门时原本打算和你说这个来着,结果被你把话岔开了。” 提起这个,陆其修忽然兴奋起来,他道:“你知道吗?九尾本来是在隔壁市拍戏的,大半夜被抓回来正一肚子的火。结果见了那个小孩儿不到一分钟,整只狐狸就跟被捋顺了毛一样好说话。” 他“啧啧”两声:“这消郁解躁的效果,十只腓腓绑在一起都跟不上啊,九尾到最后都差点赖在人家床上不肯走了。” 筇祁听着陆其修的话,前半截时表情还算平静,到了后半截眉心不自觉得跳了跳,偏偏陆其修还十分眼尖的看到了。 陆其修冲着他挤了挤眼:“哟,不乐意啦?够护食的啊~” 他饶有兴致的盯着筇祁的脸色,继续火上浇油:“不过也能理解,别说她了,就连我现在都想变个挂坠绑到小朋友的身上去。” 筇祁冷飕飕的瞅着他,一字一顿:“皮又痒了是吧?” 陆其修嘚瑟微笑:“来咬我啊,咬的到我这个月的公费报销你就别想要了。” 第8章 第8章 白梓是被压醒的,睁眼时整个后背都快被冷汗湿透了。 他前夜也睡得倒还好,后半夜感觉自己像是被锁在什么特别狭窄的空间里,全身上下都无法动弹,压抑的几乎呼吸困难。 白梓睁着眼缓了半天神,依然觉得胸口处压抑的重物感觉久久不散。下意识伸手摸过去,指尖忽的触到一团柔软毛绒的东西。 带着体温,还在有节奏的起伏着。 白梓一怔,探着脖子去看自己的胸口位置。 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窝了一小团白色的毛绒绒。脑袋埋在蓬松顺滑的尾巴下面,白梓一时间居然这那还没认出来这是只什么东西。 白梓无语,胸口上压了这么一团儿,想不做噩梦都难。 他的手指在半空中犹豫了一下,思考是直接把这团小东西叫醒,还是尝试给它抱到一边。 白梓视线一飘,这才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不太对——这里不是自己的宿舍。 脑海中昨晚的记忆瞬间回笼。 白梓记得自己跟着宫衡进了医疗处,抽过血等化验结果时,那只叫陆其修的貔貅进来过一次,给自己送了一盒外卖盖饭,说是当做腓腓抢了他的烧烤的补偿。 但自己吃完后,不知道怎么就突然睡过去了。 那份饭里有问题? 白梓皱眉,但觉得以昨晚见到的那一群妖怪的能力,要对自己做什么大可以不必这么拐弯抹角。 他一手托住睡在自己身上的小东西,另一只手撑着床板慢慢坐起来。 那只白绒绒的小东西被他的动作惊动,却只是懒洋洋的打了个滚,连眼睛都没睁,讨好的蹭了蹭白梓的手腕,就又自顾自的睡过去了。 白梓认出来了,这只似猫非猫的小东西,好像就是昨天抢了自己晚饭的那个猫耳小姑娘。 它的原形身子还没有成年人小臂长,大白尾巴却蓬蓬松松,几乎有将近两个身长。 白梓没忍住,用手摸了摸,一种说不出的愉悦感莫名涌上心头,令整个昏沉的脑袋都清醒了几分。 白梓环顾周围,此时的他正在一间看起来像是临时休息室的地方,身上搭了条薄毯。 房门关着,窗户却是开着的,有裹着些微草木香气的晨风自外面吹进来。 看来真的只是间普通的休息室。 这时,房门外有人礼貌的敲了两下门,白梓应了一声,就见陆其修推开门走了进来。 “昨晚睡得好吗?”陆其修笑眯眯的问他。 这只貔貅给白梓的第一印象就是“不靠谱”。 倒不是“靠不住”的意思,只是整只妖怪给人一种懒散随意的过了分的感觉。 但同时,白梓却直觉这个家伙并不如表面上的好说话。 “还好。”白梓也回了个笑,“多谢款待。” 陆其修“噗”的一笑,接下来的话说得倒是非常坦然。 “你发现昨晚的那份宵夜有问题了吧。”他用的是肯定语气,“里面的确加了点东西,这个院子里的气息对人类的身体负荷很大,帝屋的确能抵消掉大半,但剩下的需要你自己硬抗。” “所以在你自己尚未察觉的时候,你的潜意识已经开始调动所有神经开始进行战备了。这个时候如果不能想办法放松下来,精神透支会一定程度上损伤魂质。” 白梓:“魂质?” 陆其修从他怀里捞过那只腓腓,抱在怀里半倚在了床边的书桌上:“魂质嘛,你们人类更喜欢称他为灵魂。” 白梓回忆了一下自己昨天晚上莫名兴奋地情绪和好奇心,沉默了一瞬。 “谢谢。”白梓说。 “不客气。”陆其修弯了弯嘴角,“反正以后就是同事了。” “?”白梓疑惑,“什么同事?” 陆其修非常耐心的继续跟他解释:“昨晚你睡着了之后,我们又试过几种消除记忆的方式,但都失败了。你的记忆状态很奇特,像是直接刻印在魂质深层里。为了你的双商正常,我们决定不选择冒然下手。” 双商?情商和智商吗? 白梓手指下意识蜷了蜷,莫名有种自己躲过一劫的后怕感。 “因为你的记忆消除不了,所以我们得采取一点其他的封口方式。” “我不会说出去的。”白梓抬头看向他,语气真诚。他总觉这个话题接下去会有点不妙。 “这一点我们还是相信你的。”陆其修说,“不过明明有更好的处理方法,你不是在找工作吗?来我们这当个办事员啊不好吗?京都公务员待遇哦。” “谢邀。”白梓面无表情,“我可以拒绝吗?” 他的不妙预感成真了。 全单位除我皆非人,还多是洪荒大妖。这个“更好的处理方法”对于自己一个“身娇体弱”的普通人类来说一点都不友好。 “不可以。”陆其修的回答简单直接,然后继续对他动之以“利”,“这工作的人事上可是真的国家公务员编制,咱自己局里还有不定期的内部福利。老宫……不是,宫衡应该告诉过你我的原形是什么了吧,你真的不动心?” 动心啊,白梓心说,当然动心。我现在都可想抱着你蹭一波儿财气呢!但是…… 白梓沉默良久,再开口的语气无比认真,一字一顿。 他说:“入职前,我想先确认一下你们山海管理局里,所有成员的食谱问题。” . 白梓的入职手续办的很快,需要签署的文件合同也和常见的没什么不同。 原本白梓还有些意外,直到带他办入职的耳鼠小姐姐收好所有的文件,递给他一块拇指大小的小牌子。 牌子看起来非金非木非石,上面雕刻着古朴繁复的纹路,像是某种图像,又像是什么异化了的文字。 “先漱漱口,”耳鼠小姐姐递给他一杯清水,手里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根一寸多长的银白的细针,“伸一下舌头,契魂石的绑定需要一点舌尖血。” 白梓迟疑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陆其修。 陆其修表示这是妖管局内部登记的正常流程,妖怪可以直接提取心头血,但人类显然做不到 白梓点了点头,只好照做了。 银色的针头刺破舌尖,白梓却没觉得多疼,反而有一种麻酥酥的感觉。他估计是银针上涂过类似麻药之类的东西。 血液缓慢的渗出,攒成一个血珠。 陆其修的瞳孔骤然一缩,居然隐隐有拉直成竖瞳的倾向。 他迅速屏住呼吸,抬起手状似无意的捏了捏自己的鼻子。 他瞥了一眼正小心提取血液的耳鼠,确认她并没有什么异样后,视线再落回白梓身上时,多了几分诧异。 白梓并没有注意到陆其修的异样,他的注意力全在小牌子上。 细小的血珠滴落到小牌子上,仿佛有生命一般顺着纹路游走散开,渗入了牌子内部。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血珠太小,牌子上看着足有十数条的复杂纹路,最后却只有两三条被染成了鲜艳的红色,不过分布的倒是均匀。 白梓抬头看了一眼对面还捏着针管的耳鼠小姐姐,耳鼠却看向了陆其修。 “陆处,你看这个花纹。”她的语气里带着惊讶。 陆其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看到了,掏出手机来对着拍了一张。然后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没事,正常。” 白梓的视线在这两个人的脸上打了个转,隐隐觉得哪里不太正常。 那边陆其修已经示意耳鼠把小牌子递给白梓。 “想象一下这个牌子其实是两层摞在了一起,试试把它捻开。”陆其修抬起右手,拇指和食指的指肚相互一抹,做了个“捻”的动作。 白梓有些摸不清头脑,但还是学着他的动作做了。 令人惊讶的是,手里的小牌子像是重影一样,还真的被他轻轻松松的捻成了两块,但每一块的外观大小手感都毫无变化,就像是一瞬间复制粘贴出来的。 白梓怔住,他还没消化眼前这宛如魔术一般的变化,那边陆其修已经伸过手来指了指其中的的块牌子。 “这一块是‘源’,就是原来的那一块。”他说,“另一块是‘影’。这块契魂石是你的,那么除了你,别人触碰不到它的‘影’。也就是说在你看来‘影’是实物,但在别人看来,它只是一个投射。” “‘影’可以跟随你的心意变换形态,”陆其修侧头给白梓看了一下自己左耳上的一枚酒红色耳钉。 旁边的耳鼠也笑着指了指自己头发上别着的一枚粉蓝发卡。 “你可以自己试试,把注意力集中到‘影’上,脑子里想象出要变得具体形态就可以了,颜色也可以改变。” 白梓盯着手心的契魂石,按照陆其修说的方法尝试。 暗褐色的牌子像是融化了一样,慢慢缩小凝固成了一个淡青色的叶子形状的挂坠。 顿了两秒,叶子柄出又开始软化延伸,拉长成一条银链。 “你好厉害。”旁边的耳鼠小姐姐惊叹,“我当时研究了差不多一整天,才把它变成了我想要的形状。” “?”白梓意外,“这个很难吗?” “主要看缘分。”陆其修说,语气还是那副半真半假的调调。 他伸出两根手指夹,走了剩下的那块“源”,“‘源’和你的魂质直接绑定,需要留在管理局统一存档保管。” “它的作用是什么?”白梓捏了捏自己手里的叶子挂坠,发现它的手感已经变得和玉石无异了。 “身份证明,单向监测,以及双向‘通讯’。”陆其修笑了笑,“不用紧张,这个监测对你不会有危害性,只是可以通过契魂石上的纹路变化,确定绑定者的生命状态。” “如果需要用‘影’自证身份,一定要慎重,毕竟咱们妖管局虽然朋友多,敌对方也不少。” “至于双向‘通讯’,”陆其修的笑容敛去了几分,“我个人希望,你永远都不要用得上它。” 第9章 第9章 耳鼠小姐姐名叫小耳,之前来上班的路上还非常贴心的给白梓带了一份早餐。 直到白梓办完入职手续,吃了早饭离开管理局时,筇祁都再没出现过。 陆其修像是能知道他在想什么,笑着说昨天后半夜出了点状况,筇祁带人去处理了。 白梓点了点头,没多问,心里大概能猜到估计又是和妖怪有关的案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天的缘故,昨晚初来乍到时,白梓所感觉到的诡异氛围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 院子里郁郁丛丛的植物长势极好,花枝上的花朵饱满,斜斜的伸出到铁艺栅栏外。 而那棵三米多高的帝屋树枝叶舒展,匙性带尖的的叶片在风里微微晃动,被阳光镀上一层金青色的边缘。 “是不是感觉这个院子很漂亮?”耳鼠小姐姐给他解释,“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差点吓晕过去,但绑定契魂石后,就相当于得到了认可,这里的气息就不会再对你产生影响了。” 小耳一直送白梓出了小路,给他指了公交和地铁站位置,才跟他挥手告别。 回来时,正看到陆其修在看着手里属于白梓的那块契魂石沉思。 陆其修抬头见到她回来,嘴角一勾露出个笑来:“送走了?” 小耳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说话时不自觉地带了点迟疑:“是的。” “你不用紧张。”陆其修语气随意,“他是个人类,镇魂石的纹路和我们妖怪稍有不同也是正常的,不过……” 他竖起食指在唇前顿了顿,指尖轻轻抵在自己的鼻尖上,问她:“懂吗?” 小耳点头,整个人放松下来,也笑着应了声“好!” 陆其修岔开话题,问耳鼠:“你觉得他身上的气息怎么样,舒服吗?” “舒服。”小耳语气里透着开心,甚至带了点想摇尾巴的兴奋,“闻起来心情特别好,特别想上去抱着吸一口。” “那血呢?”陆其修说。 “?”小耳疑惑,“什么雪?” 陆其修的视线状若无其意的仔细观察了下她的表情,笑了笑,说:“没什么,你要是真想上去吸吸蹭蹭,记得躲着点你们筇处长,省得被凶。” 耳鼠小姐姐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乖乖巧巧的应了一声。 . 陆其修抱着腓腓,窝在院子里的秋千架上吹风,脑子里却还在想着早上的事。 妖管局里的契魂石都是出自白泽之手,怎么形成的没有人知道,只是隐约确认是源自山海禁地。 每块契魂石都是大约拇指大小,形状偏平像是一块小牌子,棱角圆润,看不出材质。正面上阴刻着细致的纹路,其余五面光滑平整。 其上的纹路错综复杂,打眼一看足有十几条之多,但其实统共只有九条,彼此盘绕交缠。 不同的妖怪的魂质属性不同,血珠滴上去所能浸染出的暗纹线路也不同,但总归是其中八条里的一根。 但是白梓的血液,却偏偏把这八根之外的第九根线沾染了断断续续的一小节。 陆其修眯了眯眼,所以这第九条暗纹,其实是给人类准备的? 但身为一个人类,却能拥有和山海同源的魂质,还真是罕见。 还有他的血液…… . 正思索间,陆其修鼻尖忽然隐约嗅到一抹混杂着妖气的血腥味。 他一抬头,正好看到筇祁从小路的转角处转了过来,身后跟着卫婧。 卫婧就是昨晚护着腓腓的的那个年轻姑娘,原形是一只精卫鸟。 “谁受伤了?”陆其修诧异的坐直了身子,看向他俩,“封久呢?” “他没事,在善后。”筇祁说着,示意卫婧先带着东西进屋。 陆其修在她走到跟前时,顺手把腓腓也递了过去。 筇祁走进陆其修对面的石凳上坐下,将挂在手臂上的外套放在了桌子上。 “血腥味是衣服上的,沾了些蛊雕的血,不好随意扔在外边。” “没抓住?”陆其修惊讶。 “闹市区,人流量太大,怕引起混乱。”筇祁神情也不怎么好看,“而且它身上好像有什么能掩盖气息的东西,稍不注意就跟丢了。” 自从上一回大学城的案子,也就是白梓第一次见到筇祁时的那次之后,这已经是第三起可以确认是蛊雕伤人的案件了了。 昨晚封久押送灭蒙去陆吾那里,回来时恰好瞄到的那只蛊雕,跟了一路,但还是在筇祁赶过去之前被察觉了。 蛊雕生性狡诈,一看不好掉头就跑。 筇祁追了一截,最终还是无功而返。 “我打伤了他的翅膀,估计能消停几天。”筇祁说,“这几天得尽快把它揪出来。” 陆其修点了点头,换了个话题。 他掏出手机,打开相册里的一张图片给筇祁看:“你来看看这个。” 筇祁扫了一眼,目光倏地定在了中央那一小根断续蜿蜒的鲜红色纹路上。 “这是谁的契魂石?”他问,“山海界那边又有妖怪过来了?” “没有,”陆其修说,“这是你带回来的那个小朋友的。” “白梓?”筇祁一怔,“人类也能绑定契魂石了?” 陆其修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他说:“这第九条线,我一直以为它就是个背景图案来着。” 筇祁没有说话,接过手机仔细的看了一遍纹路断断续续的延伸路径。 “不只是第九条。”他突然开口,示意陆其修过来看,“这里的一小段,和我的契魂石是重合的。” . 白梓坐公交回到学校,进了宿舍才意外的发现,除了叶和安之外的两个舍友居然都在。 白梓刚一开门,就被睡在自己对铺的那一个扑了个满怀。 他们宿舍是后来拼起来的,彼此之间都不是同一个专业,不过脾气相投,关系倒是都还不错。 这会儿扑他的这一个叫林上,是个娃娃脸,大学快毕业了还经常被人问“上高几了”。 另一个正在床边整理东西的叫田亦辉,学体育的,年纪也是整个宿舍里最大的。 “你们俩怎么舍得回来了?”叶和安笑着问道,一边直接把小个子的林上拦腰薅了起来,原地甩着他转了一圈。 “说起来都是泪啊。”林上哭丧着个脸,“我们导师下通知说,这个周五要毕业答辩了。” 白梓奇怪:“答就答呗,这有什么好泪的?” “我刚知道我们答辩合组的导师里有一个特别事事儿,你论文中提到过的古文他一定会挑着让你背几篇,每年都有因为这个挂在他手里的师兄师姐。”林上开始哀嚎,“我现在可连高考必背书目都忘得差不多了,万一临场让我背个什么《阿房宫赋》,我分分钟跑偏去《密州出猎》你信不信?” “救不了你了。”白梓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往里走了两步忽然又多问了一句:“你论文选题选的什么?” 林上面如死灰,气若游丝:“汉、赋……” 白梓:……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 宿舍里人一多,时间过得就快了。 白梓每天上午去管理局上半天班,正常休周末,日常的工作就是跟着小耳整理资料。 按照陆其修的说法,整理材料有利于他自行了解管理局的日常事务和管辖范围。 白梓觉得这只是个借口,自己一个“柔柔弱弱”的普通人类,真要论起来可能连旁边娇小可爱的耳鼠小姐姐都打不过,除了整理资料也做不了别的。 因此白梓一直都感觉不太对劲,就算是记忆消除不了,以穷奇貔貅的能力,也应该多的是办法封住自己的口,为什么非要把他留在管理局里。 而且整个管理局上下似乎都很喜欢他的样子。 虽然筇祁从那天起就再没露过面,管理距离的妖怪们也是整日里处于见头不见尾的忙碌状态。 但不管是谁,包括陆其修在内,只要人在管理局里,有事没事就会往白梓所在的位置转悠,甚至连那个冰山脸的九凤都不例外。 白梓现在去趟茶水间接杯开水,都能偶遇到一堆人。 更别说腓腓了,这小孩儿天天用自己的原形装动物,毫不避嫌的赖在白梓怀里钻来蹭去的。 白梓最开始还满脸尴尬,后来还是宫衡好心跟他说一句:“这只腓腓只是长得可爱,其实是个男孩子。” 白梓:??? 你们妖怪的性别都这么模糊的吗? . “这周星期天有定向运动的比赛,前三名的奖品是某华家的最新款手机,你们俩去不去?” 周五晚上,田亦辉举着手机问白梓和林上。 每年的五月,学校的体育社团会联合体育系一起组织各种项目的比赛,到今年已经是第九届了。名声打出去了,赞助自然也好拉,于是每年前几名的奖品也是相当吸引人。 田亦辉已经不管策划的事了,但名字现在还挂在学校的体育社团里,既然正好人在学校,自然会去帮把手。 林上押题成功答辩顺利过关,正兴奋着,听到这话眼睛立刻就瞪圆了:“我去!” 白梓听了也笑了,说:“那我也去吧,项目就不参加了,给你们当个志愿者吧。听说这个项目定在了市郊的丰掖山?” 田亦辉奇怪,问白梓:“你最近不是一直忙着找工作吗,周末有时间?” 白梓顿了顿,刚想说自己找到了,想了想又咽了回去。 他右手隔着布料,捏了捏藏在t恤领口下的那枚天青色叶子吊坠。 最后只是随意的笑了笑,说:“这事儿哪有那么容易,不过折腾了这么多天,想换换心情了。” 第10章 第10章 这一次定向比赛采用的是双人组队的徒步定向,即依靠指北针和地图寻找规定的打卡点,可以自行规划路线。 每到一个打卡点,会得到一块拼图,九块拼图完整起来,是体育社团的logo。而比赛名次,按照集齐的拼图数量和所用的时间综合排序。 项目的开始时间定在周六九点,社团需要提前组织人去丰掖山设置地图点标。 白梓当时报名报的是志愿者,于是也跟着田亦辉大清早不到六点就出发,到了约定的集合地点,却看到十来个人围在一起,垫着脚往一辆白色中巴的车顶上看。 那辆中巴车是社团内部提前租好的交通工具,白梓远远的看了一眼,觉得车顶上好像趴着只什么动物,但因为也是白色的,一时看不清楚。 “怎么了?”田亦辉走近了些,一边也顺着他们的视线往上看,一边问一个熟识的小师弟。 “车顶上有只猫。”那个师弟回答,“挺大的一只,怎么也不肯下来。” “猫?”田亦辉惊讶,“什么时候爬上去的?” “就刚刚,看着挺凶的,我们不太敢招惹它。”师弟脸色为难,“但这样没办法开车啊……” 白梓听着他们的对话,绕着车身走了两步,一抬头正好迎上车顶上探出来的一个大猫脑袋。 大白猫琥珀色的眸子瞅着他,目光里带着坦坦荡荡的嫌弃。 白梓瞅着那张熟悉的猫脸,有点尴尬,还是抬手冲它打了个招呼:“早啊~” 大白猫不动,就那么意味不明的盯着他。 周围的学生们看看白梓,又看看明显比刚才眼神温和了不少大猫,开始小声讨论起来。 “你认识这只猫?”田亦辉走过来,说,“能叫下来吗?” “不好说,”白梓无奈,“我试试。” 白猫瞥了一眼田亦辉,忽然前爪撑起身子蹲坐起来,然后看着白梓拍了拍身子底下的车顶。 白梓莫名就理解到了它的意思:“要蹭车?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吗?” 白猫甩了甩尾巴,给了他一个眼神自行体会。 白梓转头问田亦辉:“行吗?” 田亦辉被这一人一猫诡异的交流方式弄得有些发懵,回头看了一眼负责这次项目的那个小师弟。 小师弟眼看着时间都要过了六点了,一听有希望赶紧点头。 白梓得到答复,朝着车顶上的大白猫伸开双臂:“猫爷,您下来吗?” 大白猫施施然站起身子,后腿一蹬跳下车顶,还故意踩着白梓的肩膀借了下力。 白梓被他踩得身体一歪险些栽倒,幸好田亦辉手疾眼快拉了他一把。 白梓回过身去看悠悠闲闲甩着尾巴的大白猫,揉着肩膀苦笑:“这回儿消气了?” 大白猫斜了他一眼,但很明显整只猫的毛都熨帖了下来。 那边的学生里的几个女生看的眼都直了,要不是见过之前白猫那瘆人的眼神,这会估计都跃跃欲试的想伸出欠挠的爪子了。 大白猫跟在白梓身后上了车,一人一猫并排着占了两个座位。 白猫的位置靠窗,刚开始还坐的端端正正的瞅着车窗外的景色,过了不到五分钟就已经是侧躺的姿势了。 田亦辉架不住师妹们的央求,开始给白梓发微信询问这只大白猫的具体情况。 白梓无奈,只好手机调了静音简单说了一下经过。 消息刚发到大白猫直接从宿舍楼五楼跳下去、准确落在对面行道树上时,白梓突然感觉自己大腿一沉,一低头才发现白猫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已经睡了过去,脑袋一侧刚好枕在了自己的腿上。 白梓一怔,悬在半空中的手臂顿时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了。 坐在白梓斜前一排的田亦辉见白梓的消息断了,疑惑的探了半个脑袋过来看。在看到大白猫枕着白梓腿的这个姿势时,一脸的诧异。 然后一缩头继续回去给白梓发消息:“这只猫很亲近你啊!我听说猫这种动物,不是特别熟悉或者信任的环境,是睡不踏实的。” 白梓看到消息有点无奈,虽然猫的这种脾性他也听说过,但上一回分开时,这猫还是一副气到想咬死自己的模样,这还不到半个月的功夫,怎么就突然转了性子了? 白梓盯着大猫看了一会儿,确认这位爷的确是睡着了,然后试探着伸出手。 大概是rua腓腓得来的勇气,他心里想着。 白梓这一次很有数的没敢去摸白猫的脑袋,而是避开腹部轻轻地抚了抚它的脊背,然后屏住呼吸等着它的反应。 大白猫睡得安然,似乎并没有察觉到。 白梓的胆子又大了几分,他的目光落到了白猫肩胛处的浅灰花纹上,指尖慢慢摸了上去。 指尖刚一触及,白猫身上的被毛突然一抖,白梓一低头就见白猫的眼皮睁开了半截,目光冷戾的盯住了自己。 白梓身子陡然一僵,一股凉意扑头盖下,但下一秒却见白猫像是突然认出了他是谁,眼神重新变得没睡醒一样的迷蒙。 它扭了扭身子,躲开了白梓僵在原处的手指,然后蜷了蜷身子就又睡了过去。 白梓:??? 这一次怎么这么好说话了? . 事实证明,今天的大白猫就是很好说话。 车子到了丰掖山,白梓把大白猫叫醒。但大白猫显然已经在这半个多小时的车程里睡迷糊了,懒洋洋爬起来时还差点因为脚下的车座子太软自己把自己绊倒。 白梓下意识地伸手去扶,下一瞬手已经被白猫闪电般的伸出爪子摁住了。 白梓一怔,白猫也是一怔,一人一猫面面相觑半秒钟,白猫这才像是突然从睡眠状态清醒过来一样,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的跳下车座往车门处去了。 白梓看了看自己的手,白猫虽然防备心依然很重,但这一次并没有伸出指甲来。 白猫下了车,在周围看了一圈,还抬头嗅了嗅空气里的气息,却没有离开,继续跟在白梓周围,宛如一条大白尾巴。 不得不说,大白猫的颜值是真的高,周围的学生已经完全忘了初见时这家伙有多凶,有意无意的围着它打转。 白梓提醒了几次都没有用,最后把白猫折腾烦了,它四处看了看,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口咬断了一根两指粗的小树苗。 人群一阵沉默。 白猫的视线冷飕飕的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慢悠悠的晃去白梓身边趴着了。 结果这一趴,居然就趴了一天。 . 白梓的工作不重,就是呆在山脚处讲解规则检录,然后记录完成的名次。 白猫一直窝在他身边打盹,从上午到下午,最后连白梓都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猫爷,您这是怎么了?”白梓拎着一袋从别人那要来的牛肉条,蹲到了大白猫跟前。 白猫掀起眼皮瞅了他一眼,懒洋洋的伸着脖子叼走了白梓递到自己嘴边的牛肉干,慢悠悠的嚼着,又瘫了回去。 “我们要回去了,您有何打算啊?”白梓问。 白猫看了他一眼,朝着中巴车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白梓无语:“合着您这是公费旅游,不是,蹭车出来睡觉来了?” 大白猫不理他了。 那边大家已经张罗着收拾东西了,突然有个女生慌慌张张的跑到了这边。 她眼眶都红了,声音里都带了哭腔:“你们有没有看到林上?他和我一个组的,但我一直联系不上他。” “林上?”白梓猝然回头,突然意识到今天下午一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是怎么回事了。 林上一直没回来。 白梓一开始以为他可能是自己先走了,没打招呼,现在却突然意识到另一种可能。 但他还没来得及起身,原本一直懒洋洋的白猫突然半撑起了身子,冲着女生的方向嗅了嗅,目光陡然一变。 白梓突然意识到什么,几步走到女生身前:“你刚刚去了哪里?” “啊?山顶偏北坡。”女生下意识回答,接着补充说,“林上是到了山顶偏北坡的那个点标后联系不上的,我一开始以为是信号不好,但现在天都快黑了啊,就去找了一圈,但是没有人。” 她快速从包里掏出这次项目特制的丰掖山地图,指了一个标着大写英文“d”的位置:“就是这里。” 女生话音未落,白梓就见身后的大猫已经“嗖”的窜了出去。 山道为了减缓坡度,即使是台阶也是曲折向上,大白猫直接选的直线,一阵风般的身形几个起落,已经消失在了杂乱的草木里。 周围眼看着大白猫晒着太阳睡了一整天的人都懵了,完全没料到这位爷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白梓直觉这事不妙,低声和身边的负责人师弟交代了一句,让他看着情况,实在不行就报警。然后匆匆看了一眼女生手里的地图点标。 旁边有一个女生很有眼色的从袋子里又掏出来一份递给白梓。 白梓道了声谢,把地图一卷,一摸兜里确认手机在后,紧跟着着大白猫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田亦辉刚刚听到动静赶过来,见状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也跟着追了过去。 第11章 第11章 白梓体力的还算不错,但终归也就是在普通人的范围内。 最开始还能勉强看得着白猫一路穿林过树的白色身影,但几分钟后,就只能遥遥跟着草木摇动的方向走了。 田亦辉已经追了上来,带着白梓走了一段路。 白梓估计了一下自己的速度,就让田亦辉自己先跟上去,以免跟丢了大白猫的位置。 田亦辉略一犹豫,点头答应了。 刚刚那个女生所说的,林上失联前最后所处的位置,正是此时白猫目标的那个方向。加上这一天下来,他也隐隐约约觉察到了这只大猫的异于寻常。 白梓看着田亦辉加快速度消失在自己前方的林子里,心里没有来的浮现出几分不安,突然觉得分开行动好像不是个很妙的主意。 他扶着树停了停,缓了缓有些粗重的呼吸,继续咬着牙跟了上去。 丰掖山不算是个很大的山,占地面积在六七千平左右,南坡修缮齐整,人流也较多:北坡由于凹谷陡峭,相对人迹罕至。 白梓到了山顶,四下一看,却没有见到田亦辉的身影。 他掏出那份点标地图确认了一下位置,标着“d”点的方向要更往西北一些。白梓抬头看过去,那里有一颗显眼的高树。 白梓对树的种类不是很了解,只能判断出是棵松树。树干嶙峋细长,枝条稀疏,离地两三米处才开始有枝条斜伸开去,映着身后暗红的落日,有种荒凉的凄美。 白梓眯着眼顺着树干往上看,冷不防脚下被什么一拌,整个人身子一歪,猝不及防被原本遮在树干后夕阳晃了下眼。 白梓下意识的闭眼扭头,视线里的场景有一瞬间的恍惚。他抬手揉了揉眼,再看过去时,那种刺眼的感觉已经消失了。 “d”点标处装拼图的小盒子就挂在那个松树上,盒子已经空了,盒子四周却零散散落着两三块两公分见方的小块拼图。 白梓往四周看了看,单手拢在嘴边,提高音量喊了两声田亦辉的名字。 山顶一片寂静,只有风拂过草叶的“簌簌”声。 白梓的心里陡然一凉,他突然直觉这整个事情似乎真的朝着某种不可控的方向发展过去了。 这几天他在管理局里跟着耳鼠整理材料,也大概知道了自己这帮妖怪同事们在忙活些什么。 山海界的一只蛊雕溜出来了,不仅没登记,还到处伤人。 白梓他们宿舍楼外的那起案子就是它的手笔,按照筇祁他们的推测,那天应该死了不止一个,不过尸体一直没能找到。 那只蛊雕自从被筇祁打伤后就再没露过面,但到底藏在了那里着实令人头秃。 市内几个区排查无果,范围已经扩大到了郊区。要不是隔壁几个城市最近非常风平浪静,管理局都要怀疑这只蛊雕已经离开这座城市了。 丰掖山附近的这一片区域,白梓记得是封久负责的,一直是毫无异样,但现在,白梓突然就那么确定了。 白梓掏出手机,刚想给陆其修去个电话问一下情况,突然听到北坡的凹谷陡崖下传来一声清晰的呼喊声。 “白梓?白梓是你吗?” 是林上的声音! 白梓手里的动作一顿,连忙两三步跑过去,俯下.身子往凹谷里疯长的荒草里张望。 “林上?你现在在哪?” 凹谷的阴影里,有一丛荒草剧烈的要晃了几下,一只人手堪堪探了几个指尖出来:“这儿呢,看得到吗?” 说话间,那只手又缩了回去,扑腾着摁倒了周围的一片杂草,露出了其中林上的脸。 林上的脸上被草叶划出了几道小口子,此时正惊喜地看着他。 “你终于来了!”他说,“快下来帮个忙,这里有个人从上面掉下来了,好像伤到了头,也是参加今天定向比赛的同学。” 白梓盯着他的脸看了两秒,突然问:“田亦辉呢?” “老田?”林上疑惑,“他没带手机,刚又跑到山下去叫人了,你上来的时候没看见他?还是他告诉我说你俩是一起上来的,一会就到。” 白梓心里悄悄松了半口气,一边拨了拨脚下的杂草,研究着怎么安全下到林上的位置,一边状若随意的问:“那你们俩的手机呢?” “别说了,我的手机掉到更底下的石缝里去了,本来想用这位仁兄的手机响个铃,结果他的手机都欠费好几天了。”林上哭丧着脸,“本来打算来赢个手机,结果没想到倒贴了一个……哎你小心一点,我就是从那儿滑下来的!” “这儿?”白梓闻言顿住了脚,“那我应该从哪里下?” “往东走一点,”林上指挥他,“我滑下来之后才发现的,那边土石紧,记着揪着草茎倒着下。” 白梓顿了两秒,看了眼天色,最后还是按照林上的指点慢慢爬了下去。 林上曲腿坐在一块大石上,身上全是草屑,鞋子脱了一只,脚踝处肿的像是个馒头;身侧平躺着一个瘦高身材的男生,脸色惨白,双眼紧闭,但胸.口处还有微微的起伏。 白梓皱了皱眉,问林上:“这是怎么回事?” “他先摔下来的,呼救时恰好我路过,本来想着下来扶他一把,结果脚一滑,俩人一起又往下滚了一截。”林上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脚,又指了指那人头侧的一块血迹,语气忧伤,“然后就悲催了。” 白梓皱眉,说:“他这个情况不敢随便移动吧,再说你的脚也伤着了,我下来也没什么用。” 林上笑了笑,说:“怎么能没用呢?最不济也能和我做个伴不是?” 此时的天色就已经暗了下来,夕阳完全被山体挡住,林上的表情有些模糊不清,白梓刚刚放了一半的心忽然又悬起来了半分。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视线盯住了林上:“你见没见到我的猫?” 林上的表情变得有些疑惑,他抬手指了指白梓的身后:“你说的是你身后的那一只吗?” 白梓身体一僵,没敢转头,侧耳仔细听了听身后的声音,但是毫无动静。 不对劲。 对面的林上歪了歪头:“不是那只白猫吗?挺大的一只。” 白梓的视线缓慢而细致的扫过林上和地上躺着的男生,忽然注意到男生垂在身侧的左手,上无名指根处带着一个银白色的窄细小环,像是一枚素戒。 白梓的瞳孔骤然一缩,浑身的寒毛在瞬间炸了起来。 这个类似款式的素戒他曾经见过,在田亦辉的左手无名指上。 但他还没来得及再去去看一眼那个昏迷的瘦高男生的脸,林上突然暴起扑了过来,以一种不似正常人类的敏捷度,抓向了白梓的咽喉。 白梓原本就浑身戒备,“林上”陡一发难,他立刻抬臂格挡,但“林上”得另一只手紧接着就跟了过来。 白梓仓促之下只来得及一侧脖子,“林上”的指尖堪堪擦过,却恰巧勾到了白梓脖子上挂着的一条银色链子。 细白的链子在“林上”的手指和白梓的脖颈间被拉扯绷直,淡青色的叶子吊坠由于惯性在银链上飞快打着转。 白梓瞳孔巨震,下一瞬就眼睁睁的看着它跟着银链崩断,被甩飞了出去。 那是契魂石的“影”。 白梓被“林上”掐着咽喉重重掼倒在地,腹部被身上的人用膝盖狠狠顶住,肺里的空气几乎在一瞬间被挤压出大半。 这不对! 白梓死死盯着吊坠跑飞出的方向,脑子里浮现出那天绑定契魂石时的场景。 “另一块是‘影’。这块契魂石是你的,那么除了你,别人便无法触碰到它的‘影’。” 陆其修似乎是为了验证自己说的话,伸手去捞白梓手里的那枚悬在半空中的浅青色坠子,骨节分明的手指却毫无阻碍的从其上穿了过去。 坠子依旧悬在原处,一动未动。 “也就是说,在你看来‘影’是实物,”陆其修示意了一下自己的手,“但在别人看来,它就只是一个投射的虚影。” 第12章 第12章 “林上”为什么能接触到契魂石的“影”? 白梓的脑子里嗡嗡作响,缺氧的症状已经渐次展现出来。 陆其修不会骗自己,也没必要欺骗自己。 ——有哪里不对。 ——是从哪里开始变得不对劲的? 白梓的视线开始模糊,他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思维开始变得缓慢且混乱。 “林上”的手指越来越用力,白梓眼前一黑,脑海里电光火石间跳出他刚到山顶时看到的那棵怪异的细高松树,以及树干半遮挡着的,由于天色昏暗而显得暗沉如熔血一般的落日。 ——时间不对! ——天黑的太快了! ——这是……幻觉! 这个想法在白梓的脑海里陡一浮现,他那已经开始有些涣散的意识突然一凝,耳际清晰的捕捉到一声什么易碎品“咔嚓”一声碎掉的清响。 视线里的一切突然清晰起来。 压在白梓身上,并紧紧扼住他的咽喉的“林上”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白梓自己的手指正用力卡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 白梓连忙松开手指,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他重重的喘息几下,呛咳出声,终于感觉到自己的命被捡回来了。 . 天色也还好,并没有暗到看不清人脸的程度,白梓发觉自己正坐在北坡的凹谷里,周围半人多高的杂草肆意生长。 身后的草丛里里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草叶摩擦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快速的接近着。 白梓警惕的一撑地面半蹲起身,戒备的看向杂草摇晃的方向。 下一瞬,他就见一只白色的大猫脑袋扑开草丛钻了出来。 大白猫的目光在触及到白梓的一瞬间,整只猫有种突然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白梓见到白猫也是心里一喜,刚想跟它打个招呼,忽然注意到大猫原本光洁干净的皮毛上沾染了斑驳的血迹,甚至积成一小片,滴滴答答的顺着半长的白毛滴落下来。 “你受伤了?”白梓心里一惊,脱口问道。 但下一秒,白梓就发现大白猫的眼神突然变得狠厉起来,直直的盯住了自己。 白梓一怔,但紧接着意识到白猫视线的落点不是自己,而在自己的身后。 白梓刚想回头,就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背后贴了上来,两根冰冷的手指捏住了自己的咽喉,脖子锁骨处还能感觉到有黏稠的液体缓慢滑下的触感。 白梓低头看了一眼,是血。 白梓:…… 白梓心里突然生出点不合时宜的无奈。 他发现这个夏初,自己的脖子着实是多灾多难。 . 站在白梓对面的大白猫呲着牙俯下身子,做出蓄势待发的攻击姿态,却终归忌惮白梓的安全不敢轻易动手。 白梓听到自己身后有个怪异嘶哑的男声响起,带着浓烈的嘲讽:“想不到以凶名在外的穷奇也会有放弃到手猎物的一天,还是为了个人类?” 穷奇?这个男人称呼这只大白猫为穷奇? 白梓一愣,他看着正前方站在一方大石上的白猫,脑子里闪过筇祁那张俊美异常的脸,一时觉得二者相差的有点大。 堂堂上古凶兽居然长的像是一只猫? 不至于吧? 大白猫迎着白梓诧异的视线,直觉这货的眼神不对,心里隐隐猜测估计是白梓的脑回路又不知道发散到哪里去了。 但现在显然没时间关注这个问题。 白猫盯着紧贴在白梓身后的枯瘦男人,第一次张嘴出了声,语气冷冽的几乎戳着冰碴子,却的的确确是筇祁的声音。 “你想要做什么?” 白梓闻声懵逼,合着自己真的把顶头上司当成猫养了这么久?还胆大包天的摸过凶兽穷奇的脑袋? 自己能活到现在还真是个奇迹啊哈~ “你觉得我想做什么?”男人的语气里带着神经质般阴兀,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 “你们管理局不是一直奇怪我为什么能躲的那么好吗?”他突然“桀桀”怪笑了两声,挟持着白梓慢慢朝着身后的石壁退过去,“来看看这个是什么吧。” . 男人的身上似乎伤的不轻,动作间迟缓且困难。 在刚刚他与白猫对峙的时间里,白梓已经看出来,大白猫的那一身血,基本都不是它自己的。 既然不是白猫的,那最大的可能就是只会是此时制住自己的这只蛊雕的。 白梓仔细估算了一下,觉得以这个出血量,即使是山海的妖怪,估计也抗不太住吧。 他一边配合的跟着蛊雕后退,一边开始快速寻找脱困的时机。 但才刚退了两步半,白梓就见大白猫的视线忽的往两个人的身后一瞥,紧接着脸上的神色就变了。 “蛊雕!”它再次开口,声音已经阴沉到令人胆寒,“放开他,我今天准你离开。” “离开?”蛊雕嗤笑一声,“翅膀都断了,我还走得了吗?” “没料到我会找到‘山海碎片’吧?”他的声音里带着神经质般的歇斯底里,“你说,人类要是被拉进去,会怎么样?” 话音未落,白梓只觉得周围一阵天旋地转,脚下的地面骤然一空,巨大的失重感在瞬间席卷全身。 视野里最后是大白猫焦急的扑过来,张嘴想要咬住自己的样子。 . 整个视野倏地陷入黑暗,白梓感觉自己应该是掉进了某个光线昏暗的地方,一股潮湿的腥气扑面而来,屁股底下还算柔软,但稍微一动就会有什么东西“咔嚓咔嚓”碎裂的微响。 白梓试探着伸手摸了摸,手感似乎是某种蛋类的壳,散在一层枯草上。 白梓疑惑,自己这是掉进鸡窝里了吗? 脑子里的念头还没转完,之间突然触到了一条细细长长、冰冷滑腻的事物,还是活的。 白梓猛的收回手,脑子里已经浮现出了一个极其不妙的猜想。 白梓瞪大眼睛,但周围的光线实在太过昏暗,他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他将手指往自己的裤腿上蹭了蹭,试图抹掉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滑腻感,突然想起裤子兜里的手机,赶紧掏了出来。 白梓深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做了下心理建设,这才缓缓地摁亮了手机。 白梓原本是打算解锁后开一下手电筒的,但没想到手机屏幕刚一亮起,白梓连锁都没来得及解开,就见方寸的微光里,一个三角形的、和篮球差不多大的脑袋就那么探了过来,几乎和他凑了个头对头。 白梓整个人都石化了。 他看着几乎和自己鼻子对着鼻子的巨大蛇类,欲哭无泪。 说实话他见到存在于正常意识之外的妖怪打架时都没这么慌过,但是这是蛇啊!活的!还这么大! 要说白梓长这么大,心理素质强大,接受力良好,基本就没怕过什么。但偏偏唯一的死穴,就是这种细长滑腻的冷血动物。 白梓看着它脑袋上那些泛着冷光细密鳞片,一瞬间觉得十来分钟前的自己还不如多用点力,就那么直接把自己掐死了算了。 玛德那只该死的蛊雕怎么给自己挑了这么个地儿?! 白梓手里的手机悄无声息的从手中滑落,手机的屏幕还没有暗下去,正面朝上的照亮了一小片的区域。 白梓僵着身子动了动眼珠,原本想要避开和一条蛇眼对眼的恐怖境地,冷不防视线一垂,接着微弱的屏幕光看到了自己身周的情形。 十多条手指粗细的小蛇盘绕在他的腿边,“嘶嘶”的吐着信子,还试图游到白梓的身上去。 白梓:…… 白梓:?!! 白梓:qaq!! 我tm怎么还没被吓晕过去?! . 等筇祁彻底料理掉蛊雕,顺着白梓的气息一路找过来的时候,就见白梓后背笔直的坐在蛇巢里,浑身僵硬,目光呆滞,脸色苍白,呼吸轻到几乎无法察觉。 只见在他的腿上、肩上、甚至是脑袋上,垂着、吊着、盘着,以各种姿势挂着足有十数条拇指粗细的小蛇。 而白梓的周围还盘着一条近乎水桶粗的成熟期钩蛇,巨大的三角形的蛇脑袋半搭在他的腿上,钩子状的蛇尾还在舒适的拍打着地面。 第13章 第13章 傍晚六点多,整个丰掖山已经被封锁了起来。 山脚下停着几辆警车,人流已经完全被疏散清空,通往山顶和北坡凹谷的几处山路也拉起了警戒线。 陆其修的车刚开到山脚,就被人拦下了。他从车子的置物箱里掏出证件,冲着车窗外的年轻小民警晃了晃,便立刻被放了进去。 陆其修刚停好车,一个负责人摸样的中年民警已经等在了旁边。 “陆处?”中年民警殷勤地上来打招呼。 “嗯。”陆其修应了一声,抬头看了眼丰掖山,“现在什么情况了?” “是这样的,您的两位同事已经先上去了,今天下午失踪的三个学生已经全部找到了,都还活着,已经送医院了。”他一边说,一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不过都还昏迷着没醒,身上的伤也……” 陆其修摆了摆手,示意剩下的情况他已经了解了。 “你们的人没有上山吧?”他问。 “没有没有。”中年民警连忙回答,“都挨个嘱咐过了,只在山下守着。” 他打量了一下周围民警们的神色,又看了一眼逐渐灰暗下来的天色。 “继续守着。”陆其修说,“如果有人从山上下来,不管是什么模样的,你们的人都千万别上去拦,立刻打电话通知我,一切以安全为重。” 中年民警愣了一下,觉得这个说法有点怪异,但想起出发前上级的指示,只好老老实实应了声“是”。 陆其修点了点头,顺着山路往丰掖山顶去了。 . 稍远处的两个民警看着这边小声讨论。 “哎,刚那个男的是谁啊?” “不知道,看队长的样子,应该是级别不低的领导。” “领导这么年轻?还就这么自己一个人上山去了?你刚看没看到那三个失踪学生的样子,那一身的血,太吓人了,有一个脖子看着就跟要断了似的。” “嗨,最近不是出了好几个这样的案子吗?看着不像是人干的,怕是什么野生动物吧。” “什么野生动物能这么厉害?哎对了,他们那个部门叫什么来着,山什么管理局,听着怎么像是管生态环境的?这事儿不会还真是什么动物闹腾出来的吧?” 中年民警目送陆其修走远,看了一眼自己的两个手下,重重的咳了一声。 两个民警瞬间噤声,低着头各干各事去了。 . 陆其修的步子看起来买的不紧不慢,但速度却很快。 山路转了个弯,草木遮住了山脚下的视线,陆其修脚步一顿,下一瞬便消失在了原地。 几乎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陆其修已经出现在了山顶上。 精卫鸟卫婧正站在凹谷的杂草里,一寸一寸的查看着山体中一块突兀裸露出来的、沾了血迹的石壁。 封久则保持着人类的形态,背后肩胛处却张开着巨大的褐灰色羽翼,低空转悠着观察着整座小山丘的每一处。 看到陆其修的身影,封久的身形在半空中一顿,冲着陆其修比了个手势,是“暂时没有有效线索”的意思。 陆其修回了他一个“收到”的手势,走到凹谷上端的那棵造型寒碜的松树边,低头去看底下的卫婧。 “你这边怎么样?”陆其修问。 “推测过程我就不说了。”卫婧示意了一下自己周围杂草丛生的混乱场景,“直接和您说结果吧。” 涉及正事时,卫婧用的是尊称。态度也完全不同于那天晚上,护着腓腓和陆其修互怼时的样子。 “筇处应该是在那个位置控制住了蛊雕,蛊雕应该在几秒钟之内就丧失了战斗能力。”她指了指凹谷西北的一处,陆其修站得高,能看出那一片的荒草扑倒了一大片,沙石草木上全是斑驳发黑的血迹。 “但不知道什么原因,筇处临时收手去东边绕了半个圈。”卫婧语气里带着疑惑,“这个时候蛊雕抄近路制住了白梓。” 她后退了两大步,踩了踩自己脚底示意;“白梓的气息在这里最明显,应该停留了挺长的一段时间,和局里他的契魂石出现异样时的时间点基本一致。” “再然后,他们三个一起在这面石壁前消失了。” “周围还有别的气息吗?”陆其修问。 “没了。”卫婧回答,“除了那三个人类学生。” . 陆其修皱眉,他觉得这整件事情都不太对劲。 筇祁身上一直有暗伤,这几天又耗费大量妖力四处探查这只蛊雕藏身之处。今天本来是特意跑来白梓这借着他的特殊气息修养精神的,没想到却恰好撞上了这只一只藏得极好的家伙。 但再怎么样,即使是他的暗伤发作,仅仅是一只蛊雕也不至于让堂堂穷奇翻车。 而且还是这种悄无声息的集体失踪。 一定有什么被忽略了。 “你先上来。”陆其修对卫婧道。 他站在凹谷边缘,伸出右手,手心朝下,修长的五指微微弯曲,形成一个虚抓的姿势。 一团淡金色的光团缓缓浮现在他的手指间,液体般缓缓流动扩大。 陆其修的手指突然向着手心处一合,金色的光团骤然炸开,无数细碎的光点像是水面上震开的涟漪,在一瞬间平铺散开,几乎罩住了整个凹谷的范围。 不过几息,石壁角落草丛里突然晃晃悠悠的浮出几点大小不一的淡蓝色碎片,一路上升,最后落在了陆其修的手里。 凹谷里的金色碎光转眼消失无踪。 陆其修则看着手心里的这几块淡蓝色的碎片,面色渐渐沉了下来。 卫婧就站在他身后,探头看了一眼,觉得这好像是某种透明珠子碎裂开的样子,皱着眉想了半晌,突然灵光一闪。 “这是蜃珠?” 陆其修点了点头,从她手里结果一个小小的透明袋子,将碎掉的蜃珠装了进去。 “叫封久下来吧,他们已经不在这里了。”陆其修说,“筇祁在蜃珠的碎片里留了信息,这里曾经出现过山海‘碎片’的入口。” 筇祁往东绕的那半圈应该就是为了弄碎蜃珠,当时的白梓大概率正被困在蜃珠形成的幻境里命悬一线。 但人类是进不去山海“碎片”,强行被扯入只会尸骨无存。 局里白梓的契魂石至今毫无异样,那么白梓现在在哪里? . 白梓看到筇祁时,真的是想要“汪”的一声哭出来。 但身上身下都是蛇,他依然是一动都不敢动。 钩蛇也在第一时间意识到了筇祁的存在,顿时警惕的抬起了头,尖锐的泛着幽蓝光泽的尾钩竖起,冲着对面做出攻击的姿态。 从气息上,它可以轻易的判断出眼前的这个“人类”身上所潜藏着的巨大危险性。 但这里是它的巢穴,巢穴里还有刚刚孵化出的幼蛇。 筇祁的视线在白梓的身上打了个转,确认他并没有受伤,只是似乎被吓得不轻后,脸上的神色缓和了几分。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原本属于人类的黑色瞳仁已经变成了厚重的琥铂色竖瞳。 一瞬间,属于洪荒凶兽的狂傲妖气瞬间铺展充斥了整个洞窟。 钩蛇“嘶——”的一声尖啸,身体不受控制的匍匐在地,而白梓和他身周的幼蛇像是妖气洪流里的孤岛,独独被避开留了出来。 白梓整个人还处于身在蛇堆的持续性惊吓里,完全没意识到身周气场的骤然巨变。 幼蛇们却纷纷本能的蜷缩起身子,飞快的钻进了蛋壳碎片下的苦草里。 钩蛇本来还在拼死挣扎,看到对方似乎并没有对幼蛇不利后,逐渐安静下来。 筇祁看了一眼白梓,语气平静:“还不走?” 白梓:“……” 怎么办我好像不会动了! 筇祁神色不动,道:“你不走的话我可走了?” 白梓:“……” 救命!我的嗓子好像也出不了声了! 筇祁无声的叹了口气,走到白梓跟前蹲下.身。 白梓眼泪汪汪的瞅着他:“qaq……” 但下一秒,筇祁突然双臂一探,揽住了白梓的后背和膝弯,直接把他打横抱了起来。 白梓:??!!! 虽然但是! 你为什么会选了这么一个姿势? . 白梓一脸懵逼,但身体因为过度紧张而导致的僵硬,迫使他只能这么由着筇祁把自己抱出去。 洞窟悠长,筇祁的脚步不慢,但也走了足有十多分钟才看到洞口处透进来的光亮。 阴冷腥湿的气息逐渐散去,白梓的身体逐渐柔软下来,四肢慢慢恢复了知觉。 神经终于松弛下来了的结果,就是慢了不知多少拍的尴尬感迅速翻涌了上来。 筇祁倒是一路神态平静、动作自然,似乎一点也没有察觉到有什么问题。 白梓清了清嗓子,试探着张了张嘴,喉咙因为干涩有些沙哑。 他说:“那个,我觉得我自己能走了。” 筇祁看了他一眼,确认他的脸色基本正常了,便松了松胳膊先放他的双脚落了地。 事实证明白梓完全高估了自己,虽然已经恢复了知觉,但长时间僵硬的后遗症,使得他的两条腿现在完全用不上力气,刚一落地就差点又给身边的筇祁行了一个跪礼。 好在筇祁早有准备,一托胳膊又把他给扶了起来。 白梓的脸上面无表情,内心里的小人却泪流满面。 有地缝吗?我想钻一钻。 第14章 第14章 白梓坚持表示自己可以走,只是需要稍微缓一缓,适应一下。 筇祁倒是不急,还真就这么扶着他的胳膊,在山洞外寻了处缓坡坐了下来。 白梓还是感觉有点尴尬,正琢磨着要不要没话找话说点啥,结果就见筇祁只在自己身边坐了不到十秒,忽然身子往后一仰,脑袋枕着胳膊就躺了下去。 白梓:??? 他回头去看,就见筇祁已经又闭上眼睛不动了。 白梓麻木了,您上辈子怕不是缺觉困死的吧? . 男人闭着眼睛时,锋芒收敛,原本周身萦绕着的冷冽气质也消减了几分。 白梓终于能从他的身上隐约感觉到几分与大白猫类似的特质了,比如能摊着绝对不坐着,能睡着就绝对不会睁着眼。 ——猫科动物的普遍的“任你天塌地崩,我自岿然不动”的慵懒淡定。 白梓没憋住,这句话就从嘴边漏了出来:“那天我和叶和安在天台捡到的,真是你啊?” 他话一出口,立马觉得自己用词不当。 什么叫“捡”?这种情况下能用“捡”的吗? 筇祁倒是没在意他的措辞,只是懒洋洋的单眼掀了下眼皮瞥了他一眼,说了声“是”。 白梓木着脸:来了,这个掀着眼皮、爱答不理的的态度更像了。 但看筇祁的表现,似乎从来没觉得堂堂一只洪荒凶兽装成猫咪的样子有什么问题。 不过再想想,好像也的确也没什么问题。 白梓顿了顿,还是把一只以来最想问的问了出来:“那你为什么会一直跟着我?” 这个问题问出来,白梓觉得自己的措辞更不对劲了。 他明明想表达的是,为什么大白猫会对自己另眼相待,格外友好容忍来着。 好在筇祁准确理解到了,他看了一眼白梓,倒是没有像陆其修那样掩饰过去。 “你的气息,”他回答,“你身上带着一种能影响到妖兽的情绪气息,但具体是什么,目前还不太好界定。” “?”白梓疑惑,“会有什么影响?” “主要是缓解不良情绪,比如暴躁,抑郁之类的。”筇祁想了想,“对我来说,大概就是缓解精神焦虑吧。” 所以您今天跟了我整整一天,果然就是为了公费睡觉的吧? 不过这话他没敢问。 但说到气息,白梓突然想起当时在小巷里,那只叫崇明的重瞳鸟好像也是这么回答他的。 所以山海管理局里的那帮新任同事们,总是有事没事围着自己打转,甚至连刚刚通宵夜班完,都会拖着飘忽不定的步子、特意拐去他那里聊几句天的诡异行为,居然是因为这个? 突然破案了。 白梓一脸懵逼,合着陆其修“威逼利诱”非要把自己一个人类招进管理局里,就是为了给大家伙儿配备一个大型“妖怪情绪净化器”? 白梓突然觉得有点牙疼。 他抬起胳膊,低头嗅了嗅自己,但除了刚刚在洞窟蛇巢里粘上的一身腥湿气,毫无结果。 白梓皱起眉,嫌弃的又把胳膊放下了。脑子里一闪而过自己全身上下挂满了幼蛇的场景,顿时觉得裸露在外的皮肤又开始不舒服起来。 问就是想洗澡,非常想。 “那边有一条河,你要过去吗?”筇祁突然问道。 白梓一怔,顿时为自己顶头上司的贴心而感动的几乎热泪盈眶。 去,当然去! 他活动了一下手脚,确认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异常开心的跟在了筇祁身后。 走了一段,白梓突然想起了什么,加快脚步追到与筇祁并排的位置:“刚刚那个山洞里的就是钩蛇?” 由于唯物主义世界观的碎裂重塑,白梓这一个周里倒是查阅了不少有关《山海经》和洪荒时期的神话传说,此时脱离了众蛇环绕的恐怖境地,脑子里反而记起了与之匹配的知识点来了。 “对。”筇祁点头,“钩蛇性情残暴嗜血,这一次算是你运气好。刚出生的幼蛇会格外喜欢你的气息,所以母蛇没有在你出现的第一时间攻击你。下一回遇上的话,还是躲远点得好。” 白梓沉默。 没下次了,绝对没了,鬼才会期待有下次呢! . 这一片区域相对开阔,地形起伏和缓,只能远远的看到有山脉绵延在远处。 地上是厚厚的一层草皮,点缀有细碎的不知名的小花,近处大概隔了几百米的位置,蜿蜒这留过一条两三米宽的河流,一切看上起就像是图片里常见的草原模样。 但不论是花还是草,亦或是远处的顶峰积雪的山脉,颜色都艳丽的令人诧异。漂亮是真的漂亮,但总觉得视线所及,就像是一副浓墨重彩的画卷一样,不像是真实存在的事物。 白梓边走边弯了下腰,伸手去摘了一朵粉白的重瓣小花,揪下一片花瓣在指尖捻了捻。再走了几步,又去拔了几片草叶。 植物的触感和平日所见并没有什么不同,放到鼻尖也能闻到清淡的草木青香,但白梓就是觉得有哪里别扭着。 他看着四周蔓延开去的辽阔草地,没有风,四周静谧一片。 白梓突然意识到了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这一片草原植物茂盛,却一动不动,不仅没有风,也没有任何虫蝶之类的活物。 换句话说,除了刚刚在洞窟里遇到的那一窝钩蛇,白梓在这个地方没有见到任何活着的、会动的东西。 河流已经近在眼前,水流清澈见底,除了碧绿仿佛翡翠的草藻,依然没有任何水生鱼类虾虫。 若不是这天地间的颜色足够艳丽,整个环境恐怕都会是一种死气沉沉的压抑状态。 他突然想起自己掉进来前,那只蛊雕说过的话。 “这里是真实存在的吗?”白梓忽然侧头看向筇祁,“山海的‘碎片’到底是什么?” . 白梓把自己泡在水里,里里外外足足洗了两三遍,这才终于觉得一直残留在身上的腥湿气被完全洗干净了。 按照筇祁的说法,山海“碎片”里的时间流速和外界并不相同,甚至有的“碎片”的内部是相对静止的。 就像这一个,白梓进入时,丰掖山是傍晚时分,但直到现在,这一片草原依然是光线明亮。 不过白梓自始至终都没在天上看见太阳的存在。 白云蓝天一样不少,就是没有太阳,但四周一片春末正午般的温暖明亮。 “山海碎片”说是碎片,但其实严格意义来说并不仅仅包括从山海界崩碎下来的部分,还有一少部分是山海界某处的投影实体化所形成的独立空间。 前者尚且可以通过某种特殊手段进行处理牵引,使之与山海界主体重新连接。 但后者的情况相当复杂,作为一个投影,它的模板必然是某块长期脱离主体的山海碎片,或者根本就是山海界主体的某一部分场景。 针对后者的性质界定,山海局内部也存在争议。因为投影在实体化并形成独立空间的过程中,变化方向是不可预知的。 或许平静安全,也可能混乱险恶。 但在没有真正进入到“碎片”之前,你永远不可能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而白梓现在所处的这一个,就刚好是投影实体化里较为安全的这一类。 真实的山海碎片由于能量构成已经完全异于凡生界,人类在其中根本无法存活。但那只蛊雕显然并不知道这两种碎片与“碎片”之间的差异。 结果自始至终唯一的危险因素是那一窝钩蛇,却又被白梓阴差阳错的躲了过去,完全没有顺上那只蛊雕的意。 “所以,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出去?”白梓终于意识到了最关键的点。 筇祁侧头瞥了他一眼,目光里明晃晃的写着:“你终于想起正事来了?” 白梓摸了摸肚子:“我饿了。” 筇祁:…… 筇祁终于舍得从草地上坐起来了。 他伸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来一根青绿色的植株。 白梓接过来一看,细细长长的植株,三十多公分长;叶片窄薄柔软,一共有三片,中心处一根稍粗的茎子上,顶着一朵半开的青色花苞。 韭菜?还是长了韭苔,快要开花了的韭菜? “你从哪里摘的?”白梓一脸意外的去问身边的筇祁,“山海“碎片”还会长韭菜的吗?” 筇祁沉默半秒,说:“这是祝馀,吃了就不会觉得饿了。” 白梓:…… 白梓安静的把这棵名叫“祝馀”的“韭菜”咬进了嘴里。 . 筇祁看着他两口吃完了祝馀,问:“还饿吗?” 白梓乖乖摇头:“不了。” “那有什么其他感觉吗?” 白梓感受了一下,回答:“好像没有。” 筇祁看着他,顿了两秒,忽然说:“原则上,人类其实是不能食用山海界的植物的。” 白梓呆住,看着筇祁一脸懵逼。 您为什么不在我吃之前说? 现在催吐还来得及吗? 但紧接着白梓意识到,自己不仅是今天吃了一整株祝馀,一个周前好像还吃过好几片帝屋树的叶子。 “吃了会怎么样?”白梓问。 “不好说,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筇祁道,然后在白梓脸色大变之前又添了一句,“不过你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 白梓:…… 说话大喘气会遭天谴的你造吗? 白梓“呵呵”两声。 “其实在最开始,让你吃帝屋的叶子,就是一个试探。”筇祁忽然道。 他的语气平静,句子里的内容却让白梓神色一凛。 第15章 第15章 白梓沉默一瞬,坐正了身子,示意筇祁继续说下去。 “那棵帝屋木,是从幼时就移栽到了凡生界,虽然用的是山海界的土和水,但近千年长到现在,也融合了大半凡生界的属性构成。因此人类一旦误食,以宫衡的手段,都有把握能救得回来。” “但你是唯一一个吃了帝屋叶,正常生效却没有任何异样情况发生的人类。” “所以你今天就又用祝馀来试我?”白梓有点想笑,但声音凉了下去,“我长得很像试验专用小白鼠吗?” 不知道为什么,白梓的心里其实并没有多少愤怒的情绪。 这个话题挑明了,反而让他意外意识到了另外一件事—— 他对于眼前的这个男人,一直有一种本能的信任感,似乎潜意识里笃定认为,筇祁并不会对自己不利。 白梓也不知道,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自信从何而来。 他直觉,筇祁在这个时候提到这件事,似乎也正是想要提醒他这一点。 筇祁看了他一眼,神色不动,接着说:“本来与你相关的一切事宜,都是陆其修在负责的,出于各种原因我也不便解释太多。但今天的事让我觉得,有些信息你还是应该知道的。” “设法说服你加入山海管理局,除了陆其修那天分析过的,更重要的是你身上那种正常人类本不该拥有的、与山海界同源的特质。” “比如契魂石?”白梓问。 筇祁的眼中划过几分讶然,但随即变成了“你果然已经察觉到了”的释然。 “你的直觉很准。”筇祁说,“能顺利绑定契魂石的人类,在凡生界极其罕见,所以你对于我们来说非常重要,是山海管理局必须要牢牢掌控住的存在。” 白梓皱了皱眉,“掌控”这个词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但他没有打断筇祁的话。 事实上,从陆其修游说他加入时,他就开始隐隐有了自己会被.操纵、控制的直觉。 而与其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倒不如像此时这样挑开了、说明白,更能让他感觉相对好接受一点。 但他还是再次确认了一下:“所以,我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有拒绝和退出的权利?” “是。”筇祁回答的没有丝毫犹豫。 从他的语气里,白梓甚至可以断定,那天如果自己没有让步答应加入,恐怕这帮山海的妖怪们会直接采取强制手段。 “那你现在告诉我这些,不怕我不惜代价、鱼死网破?”白梓盯住眼前的男人,突然问道。 筇祁却依然神色平静,语气里带着笃定:“你不会。” “为什么?”白梓诧异。 他敏锐的察觉到,筇祁用的是“你不会”,而不是“你做不到”。 “直觉。”筇祁说。 白梓突然从筇祁的身上,感应到了与自己之前一般无二的,那种毫无来由可查的信任。 之前是他对于筇祁,现在是筇祁对于他。 笃定得像是来源于本能。 很奇怪的感觉。 白梓沉默两秒,决定先把这个想法抛到一边。 “所以你最终要提醒我的是什么?”他问。 “你的特质。”筇祁说,语气变得郑重,“你的气息会让妖怪对你产生好感,但你的血液却会令妖怪生出几不可控的欲.望。” “尤其是洪荒级别的大妖。” 白梓意外。 气息的事之前已经说过了,血液又是怎么回事? 合着自己不仅是“人形自走镇定剂”,还捎带着兼职了“兴奋剂”的活儿?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那天你在阳台上……” 但这个问题刚出口了半句,就被筇祁迅速截断了。 “对。”筇祁说,早已经变回正常人类的深色瞳仁里,有不自觉的戾气一闪而过。 白梓不出声了。 所以,您当时要是但凡走的晚点,我的脖子就可能就真的断了? . “你们山海管理局有入职培训吗?”白梓突然问,“比如格斗自救之类的。” 筇祁看向白梓:“?” “自保啊。”白梓表情无奈,“我要是不小心挂了,对你们来说也是重大损失吧。” 人的气场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当你从未意识到某种超出常识的东西时,你可能来来回回遇到无数次都无法察觉。 但是一旦某一次你和它出现了交集,产生了开端,自此以后甚至无论走到哪里,都可能遇得上。 比如妖怪,再比如山海。 既然今天的自己能被牵扯进山海‘碎片’,明天就有可能遇到更危险的境地。 白梓笑了笑:“总不能让你今天的这么多话都白说了吧?” 还有一句话,白梓没有说出来。 万事有果必有因。他也很想弄清楚,自己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 这一块山海“碎片”的时间流速与外界差的有点大。 白梓出了“碎片”才发现,外面的时间已经是将近四十个小时后了,正好是周一的早上。 手机刚一接触到信号,立刻就“丁零当啷”的炸了尸。 白梓看了一眼,大多是听说了丰掖山的事,关心自己安危的同学和朋友。 筇祁跟他说过大概的事情发生过程。 那只蛊雕最开始的目标是另一个落单的男学生,正好在附近寻找点标拼图的林上听到了他的呼救声,只以为是普通的野生动物,壮着胆子过去帮忙,结果把自己也折进去了。 田亦辉比白梓早到山顶一小会儿,但也和白梓一样被困在的幻境里,从凹谷上端摔了下去。 而白梓在幻境里看到的,那个头部受伤、陷入昏迷的瘦高个男生,其实就是经过幻境模糊化了的田亦辉。 这边白梓查阅手机未读信息时,那边筇祁已经联系了陆其修,问了下大致情况。 三个人都还在医院,白梓便和筇祁分了道,自己先回了一趟宿舍,换了衣服后赶去了医院。 他们的伤显然都被宫衡处理过,准备保持在了一个看着危险,其实只要好好治理休养,就不会留下什么严重后遗症的程度。 田亦辉的伤势是最轻的,因为他上山时,蛊雕已经被牵制住了,除了左腿有点骨裂,就只剩下脑袋有点脑震荡了。 白梓到的时候,他正在给另一侧病床上“哼哼唧唧”的林上削苹果,旁边坐着那个担任活动负责人的小师弟。 白梓走进去打了个招呼,几个人见了他都是一脸惊喜。 自从田亦辉和白梓分开,白梓就再没露过面。 警方的说法是暂时需要他配合一下调查,但两个人在没有亲眼看到白梓平安无事之前,多少都有些惴惴。 他们的记忆应该也被管理局处理过,只是单纯的认为那是一只野生的怪雕,并没有任何不妥的想法。 “那只东西抓住了吗?”林上啃着苹果问白梓,“我当时都吓蒙了,那两片翅膀张开少说也有两米宽了吧?咱们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接下来的一句话语气倒是蔫了几分,声音也小了下去:“另一个人还在重症监护室呢……” 白梓笑了笑,心说遇见那种东西,命能保住都是幸运了的。 但还是安慰了几句,说“抓到了”。又估摸了一下管理局的行事效率,和他们说大概中午左右就会出新闻了。 田亦辉有些愧疚,毕竟是他提出的邀请,才让两个舍友跟着去了活动,平白受了一场无妄之灾。 白梓还没说话,那边林上已经“娇娇弱弱”的倚回了床头上,表示只要田亦辉能任劳任怨的照顾着自己到出院,这事就翻过去不算了。 田亦辉也知道林上这是在打岔宽慰他,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 白梓从医院里出来,回到管理局时已经是下午了。 他站在院子的铁门外,看着院子里的草木和建筑站了一会儿,这缓缓吐出一口气,抬手推开铁艺的栅栏门走了进去。 一口的大厅依旧空空荡荡,上了二楼正对的休闲区人倒是聚得挺齐全。 手头的事一了,整个单位里的气氛都变得极其放飞自我。 卫婧正在掰着手指和陆其修扯着皮,妄图在这个月底争取到一次公费出国游的机会。 “你自己飞过去啊。”陆其修笑着说,“实在不行把海填平了,走着去也行,还坐什么飞机?” 这一脚尾巴踩的,卫婧险些被他气到动手殴打上司。 另一边,原本在和耳鼠下飞行棋的腓腓突然抽了抽鼻子,一抬头看见白梓,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就想往白梓身上扑。 白梓一伸手指抵住他的脑袋,硬生生隔开一条胳膊的距离。 他扫了一眼休闲区里的人,面带微笑、语气真诚,声音温和宛如1xx86客服。 他说:“吸一口两百,蹭一蹭五十,支持现金微信支付宝。有需要请提前预约排队。” 休息区里突然一片寂静。 妖怪们面面相觑,不知道白梓这是突然来的哪一出儿。 腓腓也懵住了,他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细白的胳膊就跟揣着爪子的小动物一样僵在了身前。 他一脸茫然的看着白梓,又看了看摁在自己脑门上的修长手指,再回头去看了一眼同样意外的大家伙儿,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宫衡悄悄戳了戳倚在窗户旁边闭目养神的筇祁,小声问他:“小白这是怎么了?你不是说山海的‘碎片’对他没有影响的吗?” 第16章 第16章 筇祁抬了半截眼皮,瞥了一眼白梓的方向,然后给了忧心忡忡的宫衡一个“放平心态,静观其变”的眼神。 再然后眼皮一合,又不管了。 陆其修开始也是意外了一瞬,但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他回头瞅了一眼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筇祁,视线迎上白梓的目光,表情了然的“哦~”了一声。 白梓的这一番言行,想要表达的就是,管理局这边对他的真实的态度和目的,他已经知道了。 而信息的来源,显然是、也只能是筇祁。 陆其修与筇祁之间的关系,在公权位相当,互相制衡却也相互配合;在私关系也还算不错,一千多年的时日相处下来,对彼此的性子也说得上有些把握。 因此,既然是筇祁决定挑明了的东西,陆其修倒还真没什么必要去多作质疑。而且他也差不多能猜到,估计是山海“碎片”里出了什么情况,使得筇祁临时起意走了这一步。 不过就当下的情形来看,显然是最理想效果出现了。白梓还能主动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不管出于什么动机,至少他现阶段是愿意配合山海局的行动的,即使只是表面上的。 “看来是我多虑了。”陆其修笑眯眯地说道,神态间丝毫没有下套在先、事后翻车该有的尴尬。 白梓也笑了笑,回答说:“互利互惠,各取所需。” 陆其修坐直了身子,视线落在白梓身上打了个转。 “那就正式欢迎你的加入了。”他面上随意的神色稍敛,但嘴角的笑意却真实了几分,“合作愉快~” 白梓看着陆其修,没动也没出声,好像在等着他说下一句。 陆其修笑了,下一句话说的果然颇有几分意味深长:“放心,这么多人都看着,山海局从不为难自己人。” 白梓笑了笑,自己人啊…… 不过自己的意思已经表现出来了,他也不觉得当下的情况能在此时字清句白的条列清楚,索性就以后走一步看一步吧。 白梓手腕一抬,揉了揉腓腓的脑袋:“变小点,我抱着你。” 腓腓从刚才起就被迫夹在白梓和陆其修中间,云里雾里的听到现在简直懵上加懵,这会儿终于听到了一句明白话,立马把刚才的事情抛到了脑后,双腿一蹬跳起来,身在半空就化成了一只雪白雪白的毛绒绒,扑向了白梓的怀里。 白梓一伸手接住它,顺手撸了一把它那根又长又蓬松的大毛尾巴,上前两步坐到了耳鼠的对面,也就是原本腓腓呆着的位置上。 说起来,腓腓的功效大致和白梓类似,是可以使人心情愉快的存在。白梓第一次来管理局,早上醒来发现腓腓睡在自己身上,也是特意为了帮他舒缓情绪的。 只不过后来腓腓反而被他的气息吸引,睡嗨了窝错了地方,导致白梓后半夜噩梦不断,这就单纯是个意外了。 所以白梓对于有事没事怀里揣着只腓腓还是很乐意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相比较于腓腓,这帮妖怪们都更喜欢往自己跟前凑。 卡座里装作锯嘴葫芦的一群人终于开始活动了。 卫婧隔着沙发背探过身子来,问白梓:“以后吸你……不是,就那啥你真要收费啊?” 白梓心说“那啥我”这个表述还不如直接说“吸我”呢。 他笑了笑,说:“自己人,不用。” 白梓这句话里的“自己人”三个字咬的略重,还意有所指的侧头瞥了一眼正笑眯眯看着这边陆其修。 卫婧安静了,这话她觉得自己不大好接,否则公费出国游怕是得泡汤。 靠角落坐着的宫衡又伸出一根手指,去戳筇祁的胳膊,压低声音问:“你就这么把陆处卖了?这个月可刚开始,你们的行动经费怎么办?” 筇祁这一回连眼皮都懒得抬了:“上上个周他皮痒,打过一架后已经被扣光了。” 宫衡:…… 这可真是感天动地的塑料同僚情啊! . 当然,话是这么说的,一帮妖怪还是很愉快的决定出去搓了一顿烤肉,算是庆祝蛊雕的案子顺利结束,顺便欢迎白梓同学顺利踏上贼船(?)。 白梓有点意外这帮妖怪的接地气儿,但想想在场的这些山海妖兽里,除开来的最晚的腓腓,少说也都已经在凡生界的人类堆儿混了几百年了,也就释然了。 陆其修这人喜欢有仇能报就立马报了,报不了的再留着十年不晚。于是席上直接拉着筇祁吹白酒。 人类制作出来的酒就算度数再高,对这两个洪荒血脉的上古妖兽妖怪来说其实也没什么用。但陆其修非要拉着筇祁和他一起封住血脉拼酒,还不惜以整个行动处未来三个月的第二季度行动经费做赌注。 卫婧当场就兴奋了,表示这可是貔貅身上薅羊毛的大好机会,走过路过千万不能错过,赢了这一场,一直到八月底都不用担惊受怕,有事没事就受财务处威胁了。 封久倒是没说什么,但明显眼神都亮了几分。 白梓最开始还在一边和腓腓一人一份刀叉的咬着烤肉看戏,但看着看着,到后来都有点心惊肉颤了。 ——六十七八度的白酒,这两位简直是在当成啤酒喝。 妖怪的体质这么强悍的吗? 白梓记得自己见过的记录,也就是四十多度的白酒两斤封顶了吧,但现在这一桌子的空酒瓶。 即使他们是在单独的包间里,而且人数不少可以打一下掩护,白梓还是觉得这家这店的老板怕不是早就想报警了吧。 但看其他人都是一副喜闻乐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白梓总觉得自己这一伙儿,明天一睁眼怕是得上什么社会新闻首页。 宫衡看出了白梓的顾虑,安慰他说没事,这次的仇结的不大,他们俩心里都有数。 白梓沉默。 听您这习惯成自然的语气,这两位还结过什么更为深仇大恨的事? 好在宫衡这话说完不多会儿,陆其修突然一撂瓶子不干了,说玩够了,经费明天就提前预支给你们了。 筇祁只是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就坐下了。 两个人看起来都是面不红心不跳,仿佛刚刚灌下去的都是白开水。 但就算是白开水,喝到这个量估计都会想吐的吧? 陆其修倚在椅子背上瞅着筇祁乐,语气里带着些小人得志的开心:“你还真敢应啊,拖了大几百年的暗伤好利索了?今天夜里有你受的。” 一边正吃饱喝足,摊在座位里“葛优瘫”着揉肚子的腓腓突然听到这么一句,一瞬间整只妖怪的毛都竖起来了。紧接着一骨碌爬起来转头钻进了白梓的怀里,连脑袋都藏进了尾巴里。 白梓一脸的莫名其妙,但还没等他开口,就见卫婧的目光已经看了过来。 准确的说,是看向刚刚钻进白梓怀里的腓腓。 “腓腓今晚跟着筇处去吗?”卫婧问。 白梓:??? 虽然腓腓是个男孩子,但您这话说的,我感觉自己仿佛即将目睹什么职场潜规则现场。 “不用。”筇祁的声线依然平稳,听不出任何异样,“我自己可以。” “让小白去吧。”宫衡突然说,“他应该更适合筇处的情况。” 白梓:??? 我开开心心的吃个瓜,结果一转头自己家的房子也倒了? 我现在摔碎这手里的瓜还来得及吗? 桌子上突然静了两秒。 然后卫婧率先点了头:“我同意。” 语气表情居然还是相当的严肃认真。 白梓:??? 不是你们这是在说啥?我还什么都没听明白呢,怎么就这么顺理成章的被决定了? 紧接着白梓就见到,围着桌子的这一圈人居然前前后后都点头表示了赞同,尤其是还窝在白梓怀里的腓腓,那小脑袋点得都快晃出虚影来了,恨不得肚皮朝天举起四只小爪子赞同。 白梓没好气的揉了一把它的软肚皮,愤愤的骂了一句“小没良心的”。 然后一抬头,正好硬上了筇祁落过来的视线。 白梓一怔。 筇祁此时整个人看起来与平常无疑,但白梓就是觉得他周身的气场产生了微妙的变化,更为沉默内敛,但一直隐藏在平静之下的的危险气息却在悄无声息的蔓延攀升。 白梓猝然一惊,飞快的别开了视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后背发凉,居然已经隐隐冒出了点冷汗。 白梓慢慢呼出一口气,缓了缓情绪,心说难怪腓腓会被吓成那个样子。 . 宫衡给给白梓简单的串联了一下前因后果。 筇祁的身上有旧伤,陆其修今天晚上拉着他拼酒就是想让他难受一下,虽然分寸把握住了,不会有什么不良后遗症,但毕竟是拖了这么多年的暗伤,一但翻腾出来,这一晚上肯定不会怎么好过。 之前都是腓腓顶上的,但显然目前看来白梓是更好的选择。 同样是舒缓情绪、放松精神,腓腓表现出来方式的不是如白梓一般的气息,而是一种“场”。 既然是“场”,就会存在排斥和压制,因此对妖怪们的效应也不是很大,尤其是穷奇这种血脉几乎存在于山海顶端的妖怪。 白梓理了理思路,看了一眼对面笑得正开心的陆其修,心说这位陆处长还真是“只要是当天能报的仇,就绝对不会留着过夜”啊。 今天的这个局,套的果然不止筇祁一个,还捎带着算上了自己。 第17章 第17章 一帮人从烤肉店里出来,结账时老板的眼神都不太对了,拿着原子笔暗戳戳的数了两三遍人头,确认每个人都看起来正正常常的没有送医必要,才一脸见了鬼的样子,送了他们出门。 白梓走在最后,推开店门口玻璃门时还听到身后老板挺高嗓门的嘱咐了一句:“喝酒了的就不要开车了哈!” 白梓:…… . 一帮妖怪就地解散,各回各家,各找各窝。 白梓站在筇祁身边,一边和腓腓摇手告别,一边侧头问他:“我们怎么走?” “我没事。”筇祁垂眸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我送你回学校。” 白梓愣了一下,抬头看向他。 筇祁的神色依旧如常,似乎真的没什么事。但若仔细去看,能发现他的眉心一直微微皱着,似乎在忍耐着什么极为难受的状况。 “要不,你也变成猫我抱你一会儿?”白梓忽然说道。 筇祁诧异的看向他。 白梓也囧了。 他这话纯粹是看着筇祁难受,下意识脱口而出的,根本就没过脑子。 自己恐怕是最近抱腓腓抱得太随意,脑回路已经自力更生形成了“万物皆可抱一抱”的观念了吗? “不用。”筇祁说,“陆其修做事有分寸,没宫衡他们说的那么严重,你不用勉强。” 白梓没想到自己这句脑抽产物会让筇祁理解成这个意思,只好也正经了几分。 “不是勉强。”他有点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解释说,“我只是看你的状态好像不太好,但现在在这大马路上,咱俩两个男人搂搂抱抱的也不太……” “好”字还没来的说出口,白梓倏地噤了声。 筇祁没有说话,只是测过身来看着他,眸光幽深。 两个人所处的位置刚好在烤肉店灯光的边界处,筇祁背着光源站着,白梓有些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但能敏锐的察觉到筇祁身周的气息再次开始起了变化,比刚刚在包间里时感受到的更为明显清晰。 ——像是某种一直被强行压制在深渊最底层的危险凶兽,顺着封印意外裂开的狭窄缝隙窥探着世间,急不可耐的露出喋血的獠牙。 白梓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是被一桶冰水当头浇下,寒意如电流一般顺着脊椎在一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冷意透骨,仿佛连呼吸都在一瞬间停滞消失。 白梓的本能在他的意识里疯狂的拉响警铃,传达给他极度危险的信息。 好在一切只是瞬息之间,下一秒所有的气息就被迅速收敛归拢,致命的巨兽不情不愿的缩回爪子,却依旧虎视眈眈的等待着下一个时机。 白梓双腿一软,整个人后退一步倚靠在了身后的墙上,一手支着墙面撑起身体的重量,一手按在胸口重重的喘出几口气。 筇祁却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并没有没有伸手去扶他,只是冷淡的问了一句:“还去吗?” 筇祁的脸色也不大好看,比起刚才明显要白上几分。显然这平时极其简单的气息收放对此时的他来说,也已经不是什么轻松的事了。 白梓清楚此时自己应该顺着他的意思,现在立刻转身走人。 这是筇祁给他的警告,第二次。 在山海“碎片”里,筇祁就隐晦的提及过,以白梓的特殊特质,轻易相信任何一只妖怪,都代表着巨大的、不可预知的危险性,包括筇祁在内。 他在生气,气白梓却似乎并没有对这件事做出相应的重视。 白梓突然笑了。 他一侧身子,整个后背都抵在的墙面上,足足缓了将近一分钟,才找到了能流畅说话的呼吸节奏。 白梓仰脸来,看向筇祁,嘴角的笑意有一种近乎诡异的冷静。 “谢谢,但很抱歉。”他说,“我不是相信你。” 白梓的语气里,逐渐染上了筇祁从未见过的凌冽锋锐:“我相信的,自始至终都是我自己的直觉。” “从最开始的崇明鸟,它在利用我,我知道,而我也同样在利用它。” “虽然我不知道跟着它走进巷子到底会发生什么,但我的直觉就告诉我,我能得到我想要的信息。” “再然后,就一步一步走到现在了。” . 筇祁盯着白梓,眸子里的情绪瞬息变了几变,最后归于沉寂。 白梓觉得自己缓的差不多了,双手向后撑着墙壁支起身子,冲着马路对面遥遥做了个“打招呼”的手势。 那边有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车子靠边停在行道树阴影里,白梓的手势打过去,那辆车的前车窗忽然落了下来,露出陆其修的脸。 陆其修依然丝毫没有被抓包的自觉,相当坦然的冲着他俩摁了一声长喇叭,然后开走了。 白梓目送他离开,回头对着筇祁笑了笑,说:“喏,我的直觉。” 筇祁沉默,他今晚的状态不对,收敛气息的同时,也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感知的敏锐度。这导致他还真没察觉到,陆其修居然又悄无声息的摸了回来。 “不过我也只是知道那里有什么在看着我们罢了。”白梓又补充了一下,“他应该以为是你先察觉到了,才这么自觉的自己主动露面的吧。” “走吧。”白梓把话题拉回到最开始,“说起来你卖了陆处,我也相当于是把你卖了。我目前对你来说,基本就是安眠药成了精,效果应该不错,就当我感谢一下你一直以来的照顾了。” “陆处这一局一石三鸟,恐怕不单单是想折腾一下你和我,最根本的目的是想确认一下我的特殊气息能对你的暗伤起到多大的缓解作用吧?” “不过巧了。”白梓冲着筇祁伸出手,“我的直觉告诉我可以。” 他的语气又恢复成平日里的温和无害:“来吧,别难为自己。” 筇祁挑了挑眉,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到眼前的这个人一样。 他沉思一瞬,掏出车钥匙,递给了白梓。 白梓没接,看着筇祁,欲言又止。 筇祁:“?” “我也喝酒了,不能开车。”白梓说。 筇祁示意了一下他平伸出来的右手,再次表示了疑问。 “……”白梓纠结了一瞬,艰难开口,“我是想让你变一下猫来着。” “这里离大学城不远,我可以用手机扫一辆单车带你回宿舍。” 筇祁:“……” 所以,变猫之后,你是打算把我放前车筐里吗? 很好,眼前的这个人果然还是自己之前认识的那个没错。 . 筇祁了解自己当下的状态,白梓的话都挑明了,他也索性不为难自己了。 变成猫的形态,蹭白梓的气息安抚情绪的确更为方便。 他四下扫了一眼,抬脚拐进了旁边一条窄巷。一两个呼吸的时间,再出来的,就是那只毛色光滑漂亮的大白猫了。 大白猫脚步优雅,慢悠悠踱到白梓跟前,后腿一蹬,就轻巧的跳到了白梓的怀里。 白梓下意识双臂一捞把它抱住。 十几二十来斤的大猫,抱着还真是有些齁沉。 要不是白猫跳起来的力度角度把握的刚刚好,白梓说不准会被惯性冲的退到墙上。 说起来,这还是白梓第一次正儿八经的抱到这只大白猫。 最开始是被咬了脖子,不敢妄动;再之后就发现了这位猫大爷的真实身份,于是连念头都差不多息了。 没想到峰回路转,这还没几天的功夫,自己居然就顺理成章的抱到手了。 白梓突然有点想拍张照片发给叶和安,就问他羡慕不羡慕。 不过说到这个,白梓突然意识到,叶和安自从上个月底被他家表哥拎回家去后,似乎整个人就跟失联了一样,电话打不通,消息也不回的。 白梓脑子里走了神,手里不自觉借着抱着猫的姿势摸了摸大白猫顺滑柔软的被毛,结果换来大白猫很没好气的一爪子。 筇祁变成猫之后,整只妖怪似乎都随意了不少,连带着刚刚在包间里灌下去的白酒好像也开始发挥了作用。 它半窝在白梓怀里,却极其不安分的探着鼻子,在白梓身上各处东闻闻西嗅嗅的。稍高于人类体温的湿.热呼吸扑在白梓的脖颈间,微微有些发痒。 白梓抻着脖子往后仰着头躲了躲,然后就见白猫一脸嫌弃的踩着自己的胳膊转了个身,四处蹭了蹭,一身厚软的白色毛毛直接糊了白梓一脸一嘴。 “哎哎哎,爷!爷!您消停点,要掉下去了啊哎!” 白梓手忙脚乱的把四处乱拱的大白猫重新抱稳当,看着它满脸的不情不愿,突然理解到了这位大爷不乐意的点儿。 “你稍微将就一会儿,我回了宿舍就洗澡。”白梓安抚道,“我保证下回抱您之前坚决不抱腓腓了。” 大白猫琥珀色的瞳子瞥了他一眼,似乎衡量了一下,才勉勉强强的安静了下来。 它挪了挪身子,找了个相对舒服的位置,懒洋洋的张嘴打了个哈欠,下巴搁在白梓的颈窝处,闭上眼睛不动了。只有尾巴偶尔不自觉的晃悠一下,看起来还算安逸 白梓松了一口气,到了此时倒也不敢再真的骑着辆单车,把这位刚刚消停下来的大爷放车筐了。 他叹了口气,下巴轻轻蹭了一下刚好竖在自己嘴巴下面的猫耳朵,抱着猫往外走出一个路口,打算拦一辆出租车回学校。 大白猫的耳朵尖抖了抖,眼皮稍稍掀开一条缝,又合上了,意外大度的没计较白梓的小动作。 第18章 第18章 事实证明,白梓的气息作用比所有人预想到的还要好,“人形自走镇定剂”的设定立得相当稳固。 他这一路抱着大白猫到了学校门口时,筇祁的状态已经肉眼可见的稳妥了下来,整只猫的呼吸节奏都舒缓里带着点舒心。 只有在进了宿舍后,白梓安置好大白猫、收拾了东西准备去宿舍楼一层的浴室洗澡时,才感觉到它的情绪开始变得有些不稳和烦躁。 但显然大白猫控制住了自己,一路跟在白梓身后溜达到了宿舍门口,就不情不愿的又几步跳回了白梓床上,一探头把脑袋伸进了刚刚白梓给他铺开拍松软的被子里,不动了。 白梓站在门口,一手扶在宿舍门把手上,有些无奈的看着大白猫无精打采垂在床沿上的长尾巴。 他想起那天晚上,自己和叶和安第一次把大白猫带回宿舍时,大猫也是目不斜视的直接跳上了自己的床,当时叶和安还小声问自己,是不是身上带了什么特别招猫待见的东西。 现在看来,不仅的确是有,而且还特别的有效。 白梓笑了笑,轻轻合上门,加快脚步往楼下去了。 . 这一宿睡得还算安稳,白梓半夜醒过来一次,发现自己是平躺着的姿势,大白猫就蜷着前腿趴在自己的脑袋边,下巴刚好就搁在自己的颈侧,睡得平稳。 白梓知道白猫即使睡着了,也保持着相当的警觉,因此没怎么敢动弹,小心翼翼的又把脑袋放回原处,合上了眼。 再睁眼时,就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白梓睁着眼盯着宿舍天花板上,平时用来挂蚊帐的那根细铁丝,脑子里的混乱还没有理清楚。 他记得自己后半夜再睡过去后,就陷入了一个冗长而混沌的梦境,但此时一睁开眼,却几乎什么都回想不起来了,只剩下些光怪陆离、模糊破碎的片段。 印象最为深刻、也是唯一相对清晰的场景,是一片暗红色的天际沉沉压下,荒凉颓败的的土地漫无生机,零丁散落着的几个小毛团子蜷缩着,远远看起来像是某种动物的幼崽,却都是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大白猫也已经醒了,正半侧着身子,侧卧在床头舔毛。 白梓刚一动,它就垂眼看了过来。 清晨微光下,大白猫那双通透如琉璃的琥珀色瞳仁平静而温和,少了些平日里的冷冽。 白梓一怔,下一秒朝着它笑了笑,打了声招呼:“早啊。” 他掀开被子坐起身,左手搭在右胳膊轴处伸了个懒腰,顺便问了一句大白猫:“昨晚怎么样,还好吗?” 大白猫没出声,只是甩了下尾巴,矜贵的点了点头,示意还好。 白梓“噗~”的笑了。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但白梓发现筇祁在变成大白猫的时候,是真的不怎么愿意张嘴发出声音,能用动作表达的,就绝对懒得张一张他那矜贵的嘴巴。 一开始白梓以为只是因为怕在人前暴露,后来发现私下里相处时也是一样,而且不管是属于人类的语言,还是猫的喵叫,甚至是动物常见的那种,在喉咙里的咕噜声,全都没有。 不过话又说回来,跟猫似的“喵喵”叫本来就不怎么可能。 身为一只穷奇,他大概只是随便挑了只适合在凡生界伪装的动物形态,又怎么可能真的像一只普通的猫一样“喵”来“咪”去的? 不过,白梓暗戳戳的觉得,自己还真是挺想看看大白猫如果“喵喵”叫几声的话,会是个什么场景。 人生在世要有梦想不是? 万一那天就成真了呢? 白猫直觉白梓看像自己的眼神又开始不对劲了,整只猫的动作倏地一顿,目光里带着警告的看了白梓一眼,一甩尾巴跳下了床。 . 白梓和筇祁回到山海管理处时,发现人居然又是意外的整整齐齐。 甚至还在窗户上趴着好几个。 比如卫婧,再比如宫衡和陆其修。 两个人刚从管理局前的那条小路的拐角处转过来,还没来得及看清管理处的铁艺栅栏门是开还是关,头顶上卫婧已经挥着手朝着白梓开始表达关切了。 名为“关切”,实则“好奇”。 “小白同学,你还好吗?” 卫婧趴在最中间的那扇窗户的窗台上,几乎探出了小半个身子,此时正挂着一脸迫不及待的“担忧”,朝着白梓发出真诚的问询: “需要宫主任给你来一场心理疏导不?” 白梓冲着她笑了下,然后就不想搭理她了。 倒是走在白梓前面半步的筇祁抬了眼,冷飕飕的瞅了卫婧一眼。 卫婧接触到筇祁的目光,整个人都是一个哆嗦,原本欢脱的灿烂笑容瞬时一僵,连忙脑袋一缩躲回了窗户里。 只不过她这么一躲,反而把原本站在她身后、正好被她的动作挡住、侥幸没有露面的封久和小耳给暴露了出来。 小耳一怔,“嗖”的原地下蹲,消失在了窗口处。 封久还算淡定,冲着地下的白梓和筇祁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一伸手把窗户扇儿给合上了。 白梓眯着眼盯着封久看了一会儿,眼神很尖的察觉到,封久关窗的动作有点僵硬,半掩在黑色碎发里的小半耳朵也有点发红。 白梓意外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一直被忽略了的东西,莫名心情有点愉快。 另一边窗口处,陆其修还是在他第一次出现的那晚呆着的窗户旁,不过这一回是双手抱臂斜倚在窗框上,右手里还端着一杯咖啡,有一口没一口的慢慢啜着。 他的视线一直落在白梓和筇祁身上,脸上的神色却是一派的平稳淡定。 直到看着楼下的两个人进了院子,走到了楼上窗户的视觉盲区里,才回头看向趴在自己旁边窗台上的腓腓,屈起食指指节在他的头上敲了一记。 “你看人家小白多淡定。”陆其修的话里说得像是在嫌弃腓腓,语气里却莫名带着些愉悦的笑意,“哪像你,好歹也是山海的妖怪,从头到尾就跟了一次,结果效果一点没有,还ptsd到现在,你说管理局里要你何用?” 腓腓捂着头,满脸的不乐意,但又没办法反驳,只能瞪着陆其修,示威似的“嘎嘣嘎嘣”咬碎了的口里含着的水果硬糖。 . 白梓发现,所有的妖怪似乎都有一个相同的毛病,就是只要掉了马,或者ooc了初始人设,那就索性发飞自我,直接不想继续做人了。 从重瞳鸟,到筇祁,再到此时的陆其修。 不过陆其修虽然睚眦必报到一点亏都不肯吃,但只要仇报完了,这事儿也就直接翻篇了。可以说是小心眼的坦坦荡荡,也算是难得了。 筇祁应该是之前就已经和他说过,白梓想要进行一下“入职培训”的意向,刚刚直接给了白梓一份文件表格。 “人类和妖怪还是存在本质上的差距的,这一方面无论如何也没有可比性。” 陆其修终于把他从白梓进院门时,就一直端在手里的那杯咖啡喝完了,此时和白梓面对面坐在办公室的桌子两边。 “所以个人建议,你的重点还是放在怎么逃跑和保命上吧。一但1v1正面对上,我觉得你不挂的可能性不大。” 白梓沉默一瞬,虽然有点不舒服,但还是不得不点头表示了赞同。 他作为一个人类,掺和进一堆妖怪的事情里,本身就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人与妖怪,尤其是这帮动不动就是洪荒大妖的山海妖兽,差距称之为天堑也不为过。 单说筇祁,前几次只是稍稍泄露出的些微气息,都足够自己喝上一壶,更别提真的动手了。 “敏捷度方面,封久和腓腓会陪你练,你需要做到的就是避免别让他俩沾到,以尽量拖延时间到有人来救你为目的。而我和筇祁与你的级别相差太大,再怎么压制实力,也根本起不到什么训练的效果。” “仔细看一下安排细则,准时过来训练。”陆其修指了指白梓手边自己递过去的那一沓文件,笑了笑,“别偷懒哦~” “不会。”白梓也笑了笑,说道。 他向来小事随意,大事上心,更何况是这种大概率会和自己性命直接挂钩的事。 “第二方面是山海妖怪、凡生界精怪与一般人类的甄别,这个没办法列举,只能等九尾空闲了,用幻境让你自己熟悉记忆各种气息。” “万一遇到了,早察觉早准备也早跑路,你这体质本来就挺招妖怪的了,没事就别主动往人家妖兽跟前凑。” 白梓无奈,心说我也没料到去丰掖山参加个活动,还能正好撞在你们找了这么久蛊雕手里啊。 “最后一项,是气场的压制问题。”陆其修换了个姿势,眼底里浮现出几分兴致来,“昨天晚上你在筇祁跟前还站得住,说明你的魂质在这方面也有特殊潜质,换了别的人类早就跪了。” “封久会先负责初期的适应性训练,之后由筇祁来。别的先不说,要是哪天你真能顶得的住妖兽穷奇的五分气息压制,那么大半山海妖怪的威慑力到了你这都会无效化。” “而如果妖怪的气场压制无效的话,”陆其修放在桌面上的食指轻轻敲了两下,露出个带着几分期待的表情,“他们就会本能的判定对方的血脉比自己强大,从而心生怯意,主动避免互相招惹,更别说起什么正面冲突了。” “怎么样,是不是很不错的被动技能?” “的确,”白梓点头,忽然问道,“那昨晚的程度,大概是多少?” 陆其修看了看他,慢悠悠的伸出了一根修长的手指。 “一分?”白梓意外。 这第三条似乎要比预期的要简单很多? 陆其修没说话,依旧慢悠悠的将竖着的那根食指稍稍一低,拇指一动刚好抵在了食指的第一节关节处,然后手腕一转,给了白梓对比清晰的角度。 “这么多。”他示意了一下自己的手指的第一节指腹。 白梓:…… 这只貔貅好欠啊! 白梓在心里咬牙,心说要不是知道自己动手打不过,真的是好想动手啊! . “大概半成多一点吧。” 办公室门口处突然有人插了一句。 白梓一回头,正看见筇祁走了进来。 筇祁回手合上门,他在门外就听见了陆其修又不打算正儿八经说事情了,于是索性给他把话题截了过去。 “你的魂质之前由于一点意外沾染上了我的气息,所以适应性会相对高于一些,目前的极限应该在接近一成的位置。” 筇祁说着,将手里拿着的东西递给白梓。 “不过气场的压制,每增加一成都不是简单的叠加,而是几何倍数的上翻,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我知道了。”白梓应着,去接筇祁递过来的一小叠材料。 还没来得及看,就听到对面陆其修悠悠然的说了一句:“其实还有一个能加快气息适应的方式。” 筇祁瞥了他一眼,陆其修就当没看见,笑嘻嘻的继续说了下去。 “你们俩有事没事多往一块凑一凑,待的时间长了,气息和气场也会在一定程度上互相影响融合。” 白梓直觉陆其修话里有坑,于是回头去看筇祁确认:“他说的是真的?” 筇祁顿了下,说:“是真的。” 筇祁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白梓明显发觉他表情有点不对,此时正看着陆其修的目光有点不善。 “但那是属于魂质层面的浸染,对你来说并不适用。” “这可不好说啊。”陆其修挑眉,也一抬头正视回去,“说不定哪天就适用了呢?” 筇祁显然并不想跟他做这种低级且无效的争论,转向白梓给他示意了一下那几张打印出来的a4纸。 “人类与妖兽的确在各方面相差巨大,唯一能稍作弥补用以拉低差距的,只有上古巫师所创的术法。” 白梓闻言一怔,注意力被飞快的转移到了这个话题上。 对面陆其修挑了挑眉,视线在两个人身上打了个转,突然一笑,端着自己的杯子走了。 筇祁只是余光里瞥了他一眼,嘴里的话毫无停顿。 “术法是人类所创,所以基本不适合妖兽使用;与此同时,山海的妖怪们向来以血脉和天赋决高下,也基本没有使用术法的必要。” “所以,术法只能靠你自己摸索着学,我们谁也教不了。”筇祁说,“相关的古籍和资料小耳已经给你整理出来了,你可以去资料库里自己提。” “但能学到什么程度不好说,最大的可能是连最基本的入门都过不了,你自己心里有个数,最好先侧重一下陆其修列的那几项基础素质。” 白梓点头:“好。” 自古至今,巫方术法就一直都是玄而又玄的东西,更别提是上古时期的巫族术法。 白梓倒没觉得自己能独特到天赋异禀,但多一种可能来尝试,终归是好事。 第19章 第19章 敏捷度的训练,说白了,其实就是挨打提高本能反应速度,不断重复躲闪以达到完全不过脑子的肌肉记忆。 因此白梓的这两个多周,过的可谓是真心凄惨。 有天中午去医院给那两个病号舍友开小灶,林上也就刚刚象征性的往他背上拍了一下,白梓整个人就跟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一样,“嗷——”的一声就窜了出去。 林上猝不及防被闪了个趔趄,保持着半举着右手的动作目瞪口呆的瞅着他。 白梓尴尬,只好解释说自己半夜睡觉从床上滚下来了,左肩膀刚好硌在了落在地上的钥匙上,所以这几天不怎么敢动。 林上这才半信半疑收了手。 白梓无奈,他总不能说自己短短一上午的时间,连着被腓腓以同样的姿势扑倒了十来次吧。 虽然在训练的期间,腓腓和封久都会有意识的收着爪子,尽量不去伤到白梓,但冲撞间受点磕磕碰碰完全无法避免。 而且腓腓的本体看着小小软软的一只,结果一但撒开腿儿,简直蹦跶成一道虚影。 白梓虽说有所准备,但也很是意外了一把,后来想了想也释然了。 腓腓怎么看,也是山海的妖兽里相对较弱的哪一类,攻击力有是有,但与其他妖怪比起来,实在聊胜于无,因此在其他方面发展一些保命手段,也是理所当然的。 严格说起来,其实白梓现在走的路子,就是腓腓的翻版。 不过显然他要更惨一些,既没有腓腓的爪子,也没有腓腓的灵敏速度。 封久的侧重则不同,他做的训练,主要是为了让白泽适应来自空中的攻击,再就是妖兽们的天赋攻击。 妖兽们源自山海,一般都会有异于他人的血脉天赋,比如腓腓能够令人心情愉快,貔貅的招财辟邪,白梓的通晓天地。 而到了九凤这里,就是对风的控制。 这最后一项对于白梓来说,真的是防不胜防,进展十分艰难。 但与之相比,前两者倒还好说,白梓这将近两个周的摔打挺过来,进步还是挺明显的。 从最开始的基本一秒gg,到一个周后能撑上几十秒,再到现在基本都能稳定撑到一分半钟,时间逐渐缓慢的延长着。 到了这个周五,白梓甚至在躲闪时,忽然用假动作骗了腓腓一个疾扑,然后算准角度一脚斜踢了上去。 不过这一脚还是被腓腓险而又险的避了过去。 白梓抬手将已经完全汗湿了的额发撸了上去,露出一片汗涔涔的额头。 场边突然传来几下鼓掌的声音。 白梓意外的回头望过去,就看到筇祁和陆其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训练场边站着了,此时后者正笑眯眯的瞅着他,双手手心相对,还保持着刚刚鼓掌的收尾姿势。 白梓挑了挑眉,抬手接住筇祁从场边丢过来的一根毛巾,一边简单擦了擦脸上和脖颈处的汗,一边朝着两人走了过去。 “你们怎么过来了?”白梓问道。 “来看你挨打啊。”陆其修笑着接了话,不过很明显没什么恶意,只是单纯想嘴欠一下而已。 这段时日的相处下来,白梓也已经习惯了这只貔貅的这种有事没事就想怼个人的画风,所以回的也是相当顺溜。 白梓也笑了:“那今天还真是让你失望了,今天封久不在。” ——封久在场,白梓必然会有大部分时间是会被按在地上摩擦,但如果只有腓腓的话,一切都还好说。 正说着,白梓只觉得身后气流一变,不过似乎来的速度并不快,他便也没躲,只是顺着声音来的方向,朝着另一侧微微侧了下头。 下一秒,他就感觉两只毛绒绒的软垫爪子扒住了自己的肩膀,接着稍一用力,腓腓的两只后腿也落了上来,然后毫不停留的往白梓身前一探头,整只妖怪就熟门熟路的落进了白梓的怀里。 这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毫不停滞,一看就是最近这十多天里干惯了的。 筇祁几不可查的皱了下眉,但下一瞬已经毫无异样的开了口。 “进步很大。”他说。 “是吧?”白梓笑嘻嘻的。 得到肯定再怎么说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尤其还是筇祁这种明显不怎么夸人,而且从来也不会为了客气夸人的存在,就会显得很有含金量。 陆其修则伸手揪住了腓腓两只小前腿,直接把它拖着拉成了一长条,然后团吧团吧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你完了,”陆其修戳着腓腓的小脑门,“原来还能压一压这个唯一的人类,现在你又成武力值底层了。” 腓腓不服,一爪子拨楞开陆其修戳着自己脑门的食指:“那是因为我没有伸爪子!” 他示威似的挥了挥自己软软的小肉垫。 陆其修目光里带着点怜悯,然而紧接着突然善心大发的决定,让腓腓继续天真的沉迷在他自己的认知里了。 白梓笑了笑,视线不期然的和筇祁遇上,便问他:“你俩看出来了?” “嗯。”筇祁说,语气柔和了不少,但话却说得不怎么友好,“下次放心踢就行,好歹是山海的妖怪,皮实。” 白梓:“???” 你们山海妖怪之间的同类情都这么玻璃一样“嘎嘣”脆吗? . 白梓最后的那一脚其实是留了力的,因为瞄准的恰好是腓腓那白白软软的小肚皮,白梓就下意识的犹豫了一瞬。 但即使只是一瞬,也已经足够腓腓擦着他的脚尖毫发无损的躲过去了。 腓腓虽说已经活了几百岁,但说到底还是跟个孩子似的,心大到除了吃吃喝喝,万事不留心。 但场边的这两位实打实的各种风浪一路走过来,就算只是随意一眼,也是能看的一清二楚的。 白梓笑了笑,没说什么。 两个人过来其实还是有事情的,腓腓有新的任务要做,顺路也通知了一下白梓九尾要回来了的事。 九尾是一只涂山族的狐妖。 白梓记得陆其修曾经提过,自己第一天来管理局时,它也来试过给自己覆盖记忆。 但当时他自己已经完全昏睡过去了,九尾有事,连夜走了,所以没能碰上面。 “封久的任务估计还得几天才能回来,腓腓的作用不太大了,你这几天可以适当休息一下。”筇祁说。 两个人正并肩往外走,陆其修则直接带着腓腓出门了,听说是宫衡那边新收了个病人。 ……或者应该说,待产的妖兽。 说是情况有点复杂,凡生界的灵炁运转不同于和山海界,所以需要腓腓去发挥一下“场”的安抚作用。 白梓点了点头。 “你的情况已经和九尾说了,他会自己去找你,到时候用契魂石确认就可以了。” 白梓点了点头,有点疑惑,问:“没有照片什么的吗?” “照片晚点小耳会发给你,还有它在凡生界的主要身份。”筇祁说。 白梓准确抓住了关键:“主要?” 筇祁沉默了一瞬,说:“它的原形是一只九尾赤狐,但是人形不好说,出现在你面前时,变成什么样都有可能。” 白梓也沉默了一下,觉得这只涂山狐狸挺皮。 . 白梓回了学校,刚好他们专业一拖再拖的论文答辩终于定了时间,一忙起来,白梓反而将九尾的事忘在了脑后。 这座城市天气一向热得早,五月中旬对于大学里的年轻人来说,已经完全就算是夏天了。 男生们的背心短裤开始露面,女生们也基本开始了长裙飘飘。 白梓正抱着几本书从学校的图书馆自习室里出来,远远的就看到对面的假山花园处一阵骚乱,混杂着女生们惊喜且兴奋的尖叫。 这是看到了什么了? 白梓好奇的探着脖子往那边瞅了瞅,但什么也没有看见。 正在原地犹豫着要不要再走近点,视线的余光里瞥到一道玫红色的身影,快速的从交错的假山石角落里钻了出来。 那是个女生,乌发及腰,身材纤瘦高挑,一身玫红色的七分袖收腰长裙,更显得肤色白皙。她站稳后一抬头,露出了一张精致漂亮到不似真人的脸蛋。 白梓远远的看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这张脸非常的眼熟,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女生匆匆忙忙的几步跳到假山石外,回头看了一眼人声喧闹的方向,眉心紧拧,再转回头来时,正好对上了白梓的视线。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是一怔。但下一瞬,女生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惊喜,然后拎起裙摆飞快的冲着他跑了过来。 白梓:??? 他扭头看了看自己四周,没有人,这个女生的确是冲着自己来的。 哈喽,我们认识吗? 白梓正疑惑,就听到原本假山另一边喧闹的人群里突然有人喊了一嗓子,声音贼大。 “那边!何梧在那边!” 话音未落,白梓就眼睁睁的看着假山那一侧忽然呼啦啦的涌出来一堆人,看到这边的情形眼睛都是齐刷刷的一亮,下一秒便一窝蜂的全都跟了过来。 玫红长裙的女生显然也听到了身后的声音,嘴唇动了动似乎是骂了句什么,脚下步子又加快了几分。 白梓还没反应过来目前是个什么情况,下一秒人已经扑进了自己身上,然后牢牢的搂住了他的一条胳膊,不撒手了。 白梓一脸错愕,抬手抽了好几下都没能抽得出来,那边跟过来的人群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把两个人围了起来。 第20章 第20章 “帮帮忙。”女生小声说着,已经特别麻溜的把大半个身子藏在了白梓的身后。 两个人这一靠近,白梓才发现她的身高居然比自己预期的还要高上一些,甚至和自己不相上下。 这边白梓还被这一出一出的状况弄得正懵着,紧接着就猝不及防被开着的闪光灯晃了眼。 围在周围的这一群人里,居然已经有不少女生开始举着手机拍起照来。 无缘无故被怼着脸拍照,任谁都得不乐意。 白梓也有点毛了,连带着语气也差了几分:“别拍了,闪光灯都不知道关的吗?素质呢?” 周围的一圈显然都还是学生,最开始的兴奋被这一句一打岔,都稍稍冷静了几分,手里的动作也不自觉的顿了下。 “还拍?”白梓扫了一眼人群里还不依不饶举着手机拍个不停的几个人,语气又冷了几分。 不知道是和管理局的那一帮非人类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还是气息压制训练的附带效果,白梓现在要是沉下脸来,气势震慑一下普通人类还是很有效的。 于是原本闹哄哄的人群渐渐开始安静下来。 安静就代表情绪的平复,然后有零星几个人开始意识到,自己刚刚兴奋之下的不妥行为,脸上的表情也逐渐带上了些尴尬。 “请问,”站的比较靠前的一个女生弱弱的举了举手,“她是何梧吗?” 说的是问句,但这话里的语气反而带着些肯定。 有她做开头,这才刚刚平稳了没几秒的一圈人,顿时又闹哄哄的七嘴八舌了起来,中间偶尔还夹杂着一两句,关于白梓与红裙女生之间关系的疑惑讨论。 “何梧?”白梓眉心微皱,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对啊,就是这个。”最开始说话的那个女生飞快地从手机里调出来一张图片,将屏幕转给白梓看。 那应该是一张某个电视剧的剧照。 ——古装的美人一身红衣,翩然起舞,斜斜掠过来的视线仿佛只是无意一瞥,细看却隐隐藏着冷意和杀机。 打眼一看,的确是与这个正躲在自己身后的红裙女生几乎一模一样。 白梓一怔,也转头去看她。 . 何梧这个名字,他刚刚就觉得耳熟,这一次由近前的人清楚地提起来,他终于记起来自己是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了。 在小耳传给他的资料里,九尾最常用的那个人类身份,就叫何梧。 但那个身份不是个男的吗? 白梓突然想起了初见腓腓时,有关性别的错误认知,忽然又有点不确定起来。 女生也看到了照片,眉心微皱,半张脸隐在垂落下来的长发下,脸上的神色也不怎么好看。 白梓仔细打量着她的相貌,隐约可以观察出在五官细节上,的确与资料里何梧的照片有不少相似之处。 照片上的何梧是个短发的年轻男人,如果留成长发的话…… “不是。”女生突然从白梓身后抬起头来,声音干脆,掷地有声,“麻烦你们看清楚,我是女的!” 她似乎是又想了想,索性一撩长发,把整张脸都露了出来。 “虽然看起来我和何梧是长得有点像,但性别都不同的好吗?”女生看起来十分生气,语气里都带着暴躁,“你家蒸煮难道会不拍戏的时候,也穿着女装出来到处晃吗?” 周围的一圈人突然都安静了。 大家面面相觑,突然觉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白梓:…… 突然也觉得,果然还是巧合吧? 白梓正想着,忽然感觉女生抱着自己胳膊的手悄悄掐了他的胳膊一下。 白梓下意识的一低头,注意到就着女生的姿势,在两个人小臂相接触的位置,隔着一枚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 白梓的视线落在镯子上的一瞬间,瞳孔突然一缩。 从皮肤传来的触感来说,他的小臂是应该是直接靠在了女生的手腕上,根本没有任何外物隔在中间的感觉。 这枚镯子不是实体。 那么就是,契魂石的“影”! 白梓突然明白筇祁所说的,当九尾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变成什么样都有可能”这话是什么意思了。 白梓再看向“女生”的视线,不自觉的带了几分无语凝噎的味道。 你们妖怪还真的是个顶个儿的实皮哈~ . 何梧此人,自从十八岁出道就一直爆红不衰,当下算得上是娱乐圈里最顶流的那一小撮,连白梓这个几乎不怎么关注娱乐新闻的人都略有耳闻。 白梓在接到小耳资料时也意外了一把,顺便也去网上搜了搜这位的相关信息,除了正儿八经的履历介绍,还有一些路人粉丝的评价八卦。 其中比较出名的一点就是,这人虽然粉丝遍地,但出门晃荡从不像别的明星一样小心翼翼,撑死了也就象征性的带个帽子口罩什么的。 被人当面认出来也不会隐瞒,只要被问到了,就会承认,但偏偏从未出现过被围追堵截的情况。 不管是空旷的广场,还是人流密集的街道,每次都是跟着跟着就不见了人影。 白梓看到这的时候,大概也猜得到,他估计是用了幻术之类的手段隐匿了行踪。 不过就此时的情形看起来,似乎和之前都不太一样,这只狐狸显然是因为什么不可控的原因不慎翻了车。 好在他之前的信用良好,偶尔一次拒不承认,加上有性别差异的加成,所有人差不多都信了他的话。 白梓确认了九尾的身份,也顺势装作熟人,帮着他编了几句圆了过去。 一圈女生不好意思的红着脸道了歉,飞快的散开了。 . 人群散尽,周围重新空旷下来。 白梓看向九尾,发现这一位的眉头还是紧紧地拧着,一脸凝重的样子。 “怎么了?”白梓问。 “没事。”九尾看了他一眼,神色稍缓,“谢了,还好你反应快。” 他此时说话的声线沉了几分,有些雌雄莫辩,但音质清朗明快,入耳很是好听。 白梓看着他那张明艳漂亮、明显属于女孩子的脸,虽然知道应该是幻术,心里还是稍微有点说不出来的奇异感觉。 白梓略一犹豫,还是问出来了:“你的人类样貌,一直都是这么变来变去的吗?” 九尾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但还是回答说:“不是,管理局那边给你的资料就是我平时人类形态的样子,今天的事是个意外。” “本来想着直接改变一下性别,避免引起注意,没想到网上有剧组里的照片私下流出来了,结果正好撞在这个节骨眼上了。” “既然要变换样貌,为什么不改动的大一些?”白梓奇怪。 九尾没出声,只是侧头盯着白梓看了一会儿。 就在白梓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九尾开口了。 “因为今天我的幻术不能用。”他的语气里的情绪复杂,莫名有些点咬牙切齿的意味,“勉强使用的话,能做的改动十分有限。” 白梓了然,难怪连身高都没顾得上掩饰。 “那你为什么要今天出来?” “凡生界与山海界时间不完全同步。”九尾说,“我算错了时间,跑到你这儿之后,才发现幻术暂时用不了。” 本来以为万无一失,结果不料现场翻车。 而且这一时半会儿的,还变不回去了。 “你这也是什么定期发作的旧伤?”白梓的思维不自觉的联想到了筇祁的情况。 “性质不太一样。”九尾眼底飞快掠过一抹自嘲,“我这是当年脑子进了整条若水河,作死作出来的后遗症。” 白梓:“……” 这么骂自己倒也大可不必。 不过与此同时,白梓也敏锐的察觉出,眼前这只妖怪的阴郁情绪,似乎并不是因为刚刚的围堵,而是幻术的使用受限,令他想起了什么十分不愿回忆提及的事。 白梓沉默了一瞬,问他:“那你现在打算去哪?” “不去哪儿,就跟着你。”九尾看了一眼白梓单肩挂着的背包,眼神很好的从半开的侧夹层里,抽出了一个还没开封的一次性口罩。撕开外包装戴上后,还顺手撩起头发顺到头顶,动作间居然是意外的娴熟。 原本是翡翠镯子模样的契魂石,忽然融化了一般流动到他修长的指尖,化成一根红色的发带,将一头长发束成了一把利落的高马尾。 “我今天本来就是来找你的。” “可是你的幻术不是用不了了?”白梓奇怪。 “是啊,所以你这是还没过河就要拆桥了?”九尾斜了他一眼,反问。 白梓噎住。 行吧,您自便。 . 不过九尾显然也情绪不佳,直接跟着白梓回了宿舍楼。 宿舍楼虽然已经基本没什么人了,但以九尾现在的这个外貌,从正门还是不可能进的去的。 结果白梓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撩裙摆,几步助跑后踩着墙面跃起,右手在阳台外沿上一搭,下一秒整个人就轻盈的翻了进去。 九尾落地后,回身冲着他晃了晃手里的钥匙,“我先上去了,508是吧?” 白梓看到那一串十分眼熟的钥匙,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裤子口袋,发现空空如也。 再一抬头,九尾已经不见了人影。 白梓忽然反应过来,他怎么知道自己住哪间宿舍? 等他上了楼,发现九尾正坐在自己的床上,原本床头叠好的被子又被折了一折,当做了靠枕。 看见白梓进门,九尾突然冲他扬了扬手里正在翻看的书。 那是一本古籍,是白梓从山海局里带回来的,与上古术法相关的资料。 不过行文晦涩,光是读顺理解意思,就废了白梓不少的时间,更别说学会了。 事实上,白梓到现在也依旧在大门口外转悠,没能摸到半点路子。 “看起来,你离着入门还隔了老远。”九尾的嘴角微微上挑,似乎情绪好转了几分。 白梓一回手合上宿舍门,然后站在原处安静的看着他,等着下文。 “做个交易怎么样?” 九尾直起身子,示意了一下手里的古籍,目光直直的看了过来。 “你给我三滴指尖血,我送你一个小提示。” 第21章 第21章 “不怎么样。”白梓想都没想,回答得面无表情,“我怕疼。” 九尾:“……” 九尾明显被噎了一下,瞪着眼瞅了他半晌,脸上的表情有点无奈。 “行吧,我给你解释一下。”他投降式的摊了摊手。 “借你的血,是为了解一下我现在身上的这一层幻术。”他说着,示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装束,“咱俩就这么住一宿,你不别扭吗?” “不别扭。”白梓说,“或者你也可以选择变一下狐狸,我这里目前只招待动物。” 九尾沉默一瞬,“实不相瞒,我现在连狐狸也变不了了。” 白梓闻言诧异:“你今天玩的这么大吗?” “你以为呢?”九尾这一句话说到最后一个“呢”,尾音下垂拉平,带着点自认倒霉的哀伤气息。 然后整个人往后一靠,躺了下去。 白梓看着他,眉心微皱。 他记得筇祁给他的警告,自己血液的味道,会令妖怪产生不可控的欲.望。而对于本身就是食肉类的妖兽来说,最常见、也是最本能的欲.望,就是对更多血气的渴望。 九尾不属于山海管理局的员工,甚至连编外临时工都算不上。他只是借了陆其修手里的娱乐公司,得了一个可以正常行走于凡生界的人类身份而已。 虽然在管理局的风险评级里,他的判定类别是相对安全的。有时管理局里的人手出现短缺,他也会偶尔过来帮帮忙,但毕竟不在绝对安全的范围内。 而且说到底,他和九尾今天也只是第一次见面,时间不超过两个小时,白梓并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冒这个风险。 所以他再没接话,只是走到书桌边,自顾自的收拾起东西来,放九尾自己摊在床上自闭。 “其实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摊平在白梓床上的九尾突然幽幽的冒出来这么一句。 白梓手里的动作一顿,没回头也没接话,继续将手里的书按顺序排进架子里。 身后的九尾没听到回声,但也不介意,接着说了下去。 “我的山海血脉虽然足够强大,但并不纯粹,所以你的血液效果基本不会对我产生什么过激影响。” 他说这话时语调平直,白梓入耳的刹那却瞳孔骤缩。 有关他血液的异样效果,目前应该只有筇祁和陆其修知道才对。 管理局里的其他人,如九凤精卫,也只是被告知白梓的血液气息有意,所以无论何时何地,都要注意尽量不要让他受伤见血。 白梓不动声色的活动了一下本能绷紧了几分的四肢,尽量平静的回过头去,结果正好对上了九尾望过来的视线。 四目相对,空气间有一瞬间的凝滞。 这只涂山狐狸此时正相当没正形的躺在床上,身子几乎扭成了个歪歪斜斜的“l”,此时脑袋正侧枕在床沿上,下面垫着他刚刚还拿在手里的古籍,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毫无波澜的看着他。 “什么血液?”白梓问,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 九尾盯着他的眼睛,几个呼吸后,忽然缓慢的眨了下眼。 他那原本就有些狭长的眼尾微微下弯,最后居然慢慢变成了个柔和的弧度,染上了些许笑意。 “你不用紧张。”九尾说,语气和缓不带什么情绪,似乎只是单纯的在叙述一件与在场两个人都无关的事。 但这个状态下的陈述,反而令白梓的神经稍稍放松了几分。 “我的信息来源和管理局的不一样,所以才会对你特质有些了解。” “其实换个思路想,管理局里的那一帮家伙这么重视你,既然放心把我放过来带你,至少说明我最起码现阶段里是无害的。” 白梓略一沉思,表示了赞同。 狐狸翻了个身,又重新摊成了个肚皮朝天的姿势,用实际行动把周围原本有些迟滞了的气氛,重新搅散成一派随意。 “所以啊,后顾之忧没有了,你要不再考虑一下这个交易?” 白梓沉默一瞬:“可以。” 九尾一撑身子坐了起来,眼睛发亮:“真的?” “不过你为什么确认我的血液会有效?”白梓问。 关于自己的特殊特质,无论是气息还是血液,自己所掌握的基本都是推测,这只狐狸为什么却能这么肯定的确认使用效果? “因为你身上有建……”九尾一句话顺嘴说到一半,突然截断了。 “建?建什么?”白梓立刻转身,几步走到九尾跟前,低头盯住了他的眼睛,追问。 九尾“啧”了一声,似乎有点懊恼自己的嘴快。但紧接着就一脸坦然的抬起头,迎着白梓的视线看了回去。 “健气啊,实在不行贱气?剑气?” 他的语气甚是无辜,但整只狐狸就是诡异透着一股子“虽然我知道点什么,但是我并不能告诉你”的意味。 白梓也不出声,就这么继续盯着他。 一人一妖大眼瞪小眼,十几秒后,九尾无奈了:“行了,你就先别问了。该知道的时候会知道的,但现在真的不是合适的时间。” “……” 白梓又盯着他看了两秒,脑子里飞快的闪过一系列念头,最后也没能想出什么能有效让他张口的方法,只好勉强先放弃了。 “行吧。”白梓拖了把椅子过来,和九尾面对面坐下。 “那就先说说这个交易,你能给我的提示是什么?” . 三小滴血珠晃晃悠悠的,就浮在距离九尾的手心寸许处。 静了几秒,慢慢从中抽出无数条极细的血丝,彼此缠绕飞旋在九尾的指尖处。 血丝的艳红与手指的素白对比鲜明,漂亮得有些诡异,令人几乎移不开眼,但几乎只在瞬息之间,便已完全消失殆尽。 白梓的注意力一直在九尾的受伤,几乎只是眨了个眼的功夫,那只手就已经变了样子。 骨骼分明,修长白皙,已经完全是属于男人的一双手了。 白梓抬头,入目是一张舒朗俊逸的年轻男人的脸,正是资料照片里那张属于何梧的样貌。 何梧,或者说九尾,本身的长相丝毫不显女气,眉眼间细看还带着些凌厉的锋锐。不过此时笑嘻嘻的样子,一双稍显狭长的狐狸眼显得十分的友好无害。 九尾冲着他挑了挑眉,语气里有点欠欠的:“帅吧?” 白梓:“……” 白梓面无表情:“帅。” 九尾“噗”的笑出声来:“你还真能接得住啊?” “不然怎么办?”白梓也笑了,“说你丑?然后体现一下自己的审美超凡脱俗,完全与大众逆流而行?” 九尾听得出来,白梓这是在笑自己粉丝多,多到一不小心就翻车。 “这能怪我吗?”九尾委屈。 “幻术能用了?”白梓问。 他看不出自己九尾到底用自己的血液做了什么,只能隐约察觉出眼前这只妖怪的气息似乎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像是某种力量挣松了几分束缚,虽然依旧被困在原处,却稍稍得了些喘息周转的空间。 “哪有那么容易,也就只能聊胜于无的救个急。”九尾说着,对着窗玻璃侧了侧头。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宿舍里开了灯,就为直接拿了玻璃当镜子用,伸手简单理了理自己刚刚在床上时,蹭得翘起来的一小缕头发。 “你当自己是人参果吗?” 白梓顺势往下问:“那我是什么?” 九尾斜了他一眼,视线又转回窗户上,那一小撮毛居然还在坚强的翘着:“这么坚持不懈的,还想套我的话啊?” 白梓笑笑,从桌子上拿了把梳子给他递过去,口里倒是承认的坦然:“是啊,所以给套吗?” “不给。”九尾说,“别以为一把梳子就能贿赂了我。” 白梓无语,心说你们演员的戏都这么多的吗? 不料九尾后面还有一句:“不过要是能来一盘正宗的全x德烤鸭的话,我可以稍稍考虑一下。” 白梓:“……” 夸夸你还上瘾了? 隔着几百公里,是要我打个飞的去给你买吗? . 同意交易,就代表白梓对九尾安全性的一个认可,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才算是真正开始友好起来。 不过白梓也能感觉到,这只狐狸的确有些不同。 他不仅对自己的血液毫无异样反应,甚至对自己的气息也几乎没有什么过于强烈的趋向性。 至于九尾所说的小建议,倒是的确很简单,但却恰好是白梓目前的一个误区。 最近的这段时间里,白梓的视线一直都是集中在那些能够对山海妖兽产生影响,甚至是能够造成有效伤害的巫方术法上。 但由于这一类的术法本身就复杂深奥,加之传承残缺断裂,想要自学成才,所需要的天赋和机缘几乎难以触及。 与其一棵树上吊死,倒不如关注一下凡生界里,那些一路传承完整的术法。 等有了基础,再去啃那些残篇古籍,说不定会更顺利一些。 而这个基础,九尾可以帮他打,只不过也得等到这只狐狸的能力彻底恢复正常。 九尾笑眯眯的问他:“怎么样,值你的三滴指尖血吧?” 白梓点头:“还凑合。” “那今晚我们吃什么?”九尾忽然转了个话题。 “蔬菜沙拉。”白梓随口回答。 九尾坐直了身子:“我怀疑你在针对我。” “自信点,把‘怀疑’这俩字去掉。”白梓说着,把手机屏幕给九尾转了过去。 九尾低头一看,入眼第一条就是:锅炖狐狸肉的制作方法。 再看一眼浏览器界面最上面的搜索框,里面打着一行字。 ——狐狸肉做法大全。 底下的搜索结果一条挨着一条,挤满了整个手机屏幕。 “全x德烤鸭我是弄不来了,”白梓笑容‘和善’,“但是白大厨烤狐,倒是可以尝试一下。” 九尾:“……” 九尾侧头去看白梓,白梓冲着他扬了扬眉。 九尾沉默一瞬,然后屈指抵唇清了清嗓子。 他一脸严肃,义正言辞:“拒食野味,从你我做起。” 第22章 第22章 当然,烤狐狸是肯定吃不成的。 就算宿舍里里真的有锅有烤架,就单看九尾翻阳台的麻溜劲儿,真要掐起来,谁烤谁还真的不好说。 最后还是九尾自力更生,自己给自己点了份烤鸭外卖,顺便还很是不计前嫌的给白梓捎带了一份蔬菜沙拉。 白梓:…… 行吧,一报还一报,报报不相负。 晚饭在吃到一半,九尾那边接了个电话,似乎是他经纪人打来的。 九尾“嗯”了几声,先是拒绝了,后来想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话风一转又答应了下来。 挂了电话开始问白梓:“box你知道吗?就是那个很火视频平台,我记得你刚刚在上面看过鬼畜up主的剪辑视频?” 白梓一怔,没明白他怎么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话题。 “我经纪人刚给我打了电话,box这个周末举行十周年线下庆典,地点定在隔壁的临海市。特邀嘉宾里有一个和我同公司,临时出了点状况,让我去替一下场。” 白梓还是一头雾水:“所以?” “你想不想跟着我去玩一趟?”九尾笑嘻嘻的,“路费食宿我给你报销。” 白梓兴致缺缺:“不去,没兴趣。” 九尾刚想再劝劝,结果白梓这边的电话也响了。 九尾手心朝上抬了抬,示意他先接电话。 白梓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接通了电话。 打电话来的是筇祁,说是宫衡之前接到的那个病人情况不太好,腓腓有点镇不住场,问白梓现在在哪里,方不方便过去救个急。 白梓看了九尾一眼,答应了。 “那你去宿舍楼天台等一下吧,封久过去接你,大概十分钟就到。”电话那边的筇祁说。 “楼顶天台?”白梓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是要干嘛?缩地成寸还是穿越时空? 筇祁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有点奇怪,于是补了句解释,“距离有些远,开车过去接有点慢,让封久直接原形带你过来。” “哦哦。”白梓明白过来。 封久的原形白梓是见过的,就在上个月底,自己跟着重瞳鸟误入小巷子里的“缚笼”时。 说起来,这才隔了不到一个月,但各种事情掺杂着,给人的感觉却像是已经过了很久了。 . 封久收拢翅膀,从半空中降落下来,气流带着天台上的浮灰打着旋扑散开去。 白梓冲着他挥手打了个招呼。 封久虽然一天到晚都基本没什么表情,如非必要也不太愿意出声说话,但好歹这么多天的训练下来,白梓和他也算是熟了些。 封久也冲着白梓点了点头,他现在依然是人类的形态,只有身后肩胛处,延伸出两片巨大的褐灰色羽翼。 今天刚过月中,一轮近乎满圆的月亮遥遥的挂在头顶天际,月光清澈明朗,视物基本无碍。 封久背对着月亮,身姿瘦削挺拔,背后的巨大羽翼微微收拢合起,整个人的轮廓被月光镀上了一层银白的边缘,精致得像是一幅剪影。 白梓突然有些发愣。 虽然他已经见过了不少妖怪,那天晚上在巷子里也曾亲眼看到过封久的原形。 ——九头同身的怪异飞鸟,无论如何,也不该是会正常出现在人间的生灵。 但很奇怪,白梓对此接受的毫无障碍,甚至连诧异震惊之类的情绪,都只是出现过短短的一瞬。 但时到此刻,他才忽然感受到一股真正源自心底里的震撼。 这些就是妖怪啊,完全异于人类的,血脉中蕴藏着深厚力量的山海妖兽。 白梓忽然站在原处沉默,封久有些诧异,视线落在白梓身上时,突然直觉天台上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更准确的说,是有意识压制了气息,隐藏了踪迹的妖怪。 在身后! 封久猛地转身,同时双翅一展向侧后倒退出去。 但动作刚来得及做了一半,脚尖还没能离开天台的地面,一个人影已经在瞬息之间扑了上来,牢牢的抱住了封久的腰。 一道清朗的青年音在同时响起:“哎呀呀,好久不见啊小九凤,这么怕我做什么?” 封久猝不及防,被来人扑的一个踉跄,脚下不知道绊倒了什么,两个人一起直直的摔了下去。 白梓瞅着眼前这电光火石间发生的变故,也是意外了一下。 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原本隔了半步站在自己身旁的九尾已经不见的人影。 再去看那个扑得封久仰天一摔的罪魁祸首,不正是这只皮出天际的涂山狐狸吗? 九尾趴在封久身上,倒也不着急起来,一边把他当了人肉垫子。一边伸手去捏了捏封久的脸。 “怎么样。还跑吗?”九尾笑嘻嘻的,一双狐狸眼都完成了月牙形,“上一次想摸一摸你的翅膀都不让,这一回看你怎么躲。” 封久的脸上少有表情,但此时眉心紧拧,脸色铁青,额角都隐隐有青筋冒了起来。 他用力挣了几下,试图将这只讨人嫌的狐狸给掀下去,但小腹处的炁穴却偏偏被九尾屈指截住。 妖力无法使用,单拼体术,十个他也玩不过一只九尾。 “下去。”封久终于撑不住了,从牙缝里吐出来两个字。 他声音暴躁,几乎咬牙切齿,但白梓却诡异的从里面听出了几分委屈的意味来。 “不放。”九尾笑眯眯地说,空着的那只手又捏了捏封久的脸颊,见他侧着头躲开,于是改去给他顺了顺翅羽。 封久此时是仰面倒地的姿势,一对翅膀来不及收,只能也跟着委委屈屈的平铺在了地面上。 九尾顺了一把,指间多了两根折了半截的浅褐色翅羽。 他夹着羽毛在封久眼前晃了晃:“哟,这么不禁逗啊,都气得掉毛了?” 封久瞪了他一眼,索性眼睛一闭,任九尾折腾了。 九尾笑出声来,手一撑地从封九的身上起来,站直了身子,低头嗅了嗅那两根残损了的羽毛。 羽毛残缺的边缘焦黑蜷卷,一看就不属于正常蜕换的样子,显然曾受过什么外力损伤。 九尾的眸底几不可查的划过一丝冷意。 封久感觉炁穴处的桎梏消失,立马翻身起来,身子也不站直,就着半跪的姿势一拍翅膀,迅速后撤出七八米,远远地和九尾拉开了距离。 “火系,属离。”九尾将残羽从鼻端移开,抬头看向封久,“气息不怎么熟悉,是什么?” “朱厌。”封久说,声音有点发闷,显然情绪很不乐意,但还是乖乖的回答了。 白梓在一边看的诧异,他感觉就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封久所表现出来的情绪,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这将近一个月来见到的总和。 白梓的视线在这一鸟一狐之间打量了几个来回,却还是没能从这略有些怪异的相处方式里,猜测出两只妖怪的关系。 “哦,就是那种长得白头红脚的猴子?”九尾忽然话锋一转,整个人都正经了几分,“抓住了吗?” “嗯。” “那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封久沉默了两秒,这一次话里似乎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尴尬:“西南山地,多树林。” 九尾“啧”了一声,语气里有点嫌弃:“跟着猴子钻树林,你的脑子也进了水吗?好好的一个风系,不会直接砍树吗?” 封久还没来得及出声,蹲在一边一直安静的当着背景板的白梓忽然幽幽的插了一嘴。 他说:“保护植被,从你我做起。” 九尾:“……” 九尾没好气的瞪了白梓一眼:“你怎么比那只死貔貅还记仇?” . 宫衡那边赶时间,一人两妖倒也没敢多耽搁。 好在封久的原形足够大,背上多了一只九尾也坐得下。 毕竟是人类聚居的城市,妖怪也不好就这么正大光明的搁在天上飞,封久离地后便直接上了高空。 九尾在自己身上摸了摸,不知道从哪里扯出来一片黄色的符篆,顺手拍在了封久的背上。 一道浅色的薄光顺着符篆贴合的位置慢慢延伸开去,几个呼吸间便包裹住了九凤的整个身躯。 封久的一个脑袋转回来看了九尾一眼,但什么也没说,又安静的转了回去。不过紧接着,它就一个俯冲降到了低空。 白梓在一边看着诧异,旁边的九尾瞥了他一眼,解释说:“避目符,我自己折腾出来的,封久原形专用,也就能遮一遮地下人类的视线。” 白梓“哦”了一声,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你们俩,到底什么关系?” 九尾笑了笑:“你猜。” 白梓心说,你敢让我猜,我就敢说是情侣你信不信? 不过九尾也就是一说,下一句就正儿八经回答了。 “这是我徒弟。”九尾又顺手拍了怕封久的后背,“来,叫声师傅给你师弟听听。” 封久没理他,这回连头都不转了。 白梓也无奈了,不知道该先惊讶这脾性完全迥异的两个人居然是师徒,还是无语一下这只狐狸的好为人师乱收徒,自己一个不注意,辈分差点都降了。 不过他也听得出,九尾这后半句只是在开玩笑。 白梓忽然想起两个人之前的对话,问九尾:“刚刚说到朱厌时,要是封久没抓到会怎样?” “不怎么样。”九尾伸出手,感受着微凉的叶风飞快的从手指间掠过,狭长的眼睛眯了眯,连带着语气里也带了些冷意。 “伤了我徒弟,看我弄不死它。” 第23章 第23章 目的地在市区偏北,与郊区相近,是宫衡的住处。 宫衡家的院子很大,且全都做成了大大小小、相互贯通的水池,连进屋的道路都全都是架在池子上的竹桥。 院子里没亮灯,借着月光,能隐隐约约看到池子里有鱼鳞反射出的点点碎光。 白梓他们进了正厅,筇祁和陆其修正坐在沙发上,空气里的气氛有点凝滞。 白梓一怔,敏锐地察觉到了低气压中心似乎是在筇祁那里,但四下看看,客厅里空荡荡的,除了陆其修就没有第二个人。 除了茶几上放了个看不出材质的暗金色笼子,有点像是个微缩的鸟笼,里面趴着一团灰扑扑的东西,大概有两个巴掌大小。 白梓的目光在桌子上的小笼子上顿了顿,一时也看不出是什么,只觉得应该是长羽毛的那一类。 他的视线又转回筇祁脸上,隐隐觉得这一位的脾气,似乎不是冲着桌子上的东西来的。 刚刚在电话里听着还是没什么异常的,就着二十多分钟的功夫里,发生了什么事? 陆其修一抬眼,看到他们几个,实现落到九尾身上时意外了一下,但很快就被忽略了。 他回头冲着客厅侧边的一个房间喊了一声:“宫衡,你的救星来了。” 话音未落,房间里的宫衡还没来得及说话,本就没关严实的房门忽然开了一条缝,最底下先探出了一只毛绒绒的小脑袋,正是腓腓。 腓腓见到白梓两眼一亮,抻着脖子把门缝搂大了些,眼泪汪汪的就冲着白梓就扑了过来。 白梓习惯性的伸手去接,但腓腓四只脚刚一离地,就被九尾半路截胡,一伸手给薅了过去。 宫衡跟在腓腓后面探出来半个上身:“小白?小白你可算来了,快点快点,产妇和小孩都要撑不住了。” 宫衡一脸焦急,见到白梓的一瞬间像是突然松了一口气。 “产妇?”白梓闻言一脸懵逼,这什么情况? 虽然但是,分娩现场我一个大男人进去真的合适吗? “进去吧,是蛮蛮。”陆其修看出了白梓的不自在,给他解释了一下,“现在是原形状态,你把它当动物就行。” . 白梓被宫衡拉了进去,九尾毫不见外的揣着腓腓坐在了另外一侧的沙发上。 封久看了九尾一眼,默默搬了个凳子坐到了靠近门口的地方。 陆其修笑着问九尾:“你又把你家小徒弟怎么了?” “没怎么啊。”九尾答的一脸坦然,继而语气带上了点忧伤,“孩子大了,不乐意搭理师傅了,也是正常情况。” 说着,还意有所指的瞥了封久一眼。 封久沉默了一瞬,原本只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见,但几秒种后,还是不着痕迹的把凳子往九尾身边挪了挪。 九尾的余光瞥到封久的动作,眼尾不自觉染了些笑意。 腓腓正四肢摊平,被九尾摁着平躺在他的腿上。 他已经完全放弃了挣扎,任九尾揉扁搓圆的折腾,宛如一块没有自主意识的白软面团条儿。满脸生无可恋地翻着白眼,神态“安详”得仿佛下一秒就能原地升天。 陆其修终于看不下去了,一探身子,把腓腓从九尾的手里救下来, “差不多过过手瘾就行了,别真把孩子给逼死了。”陆其修安抚的拍了拍一头扎进自己怀里、埋着脑袋就开始“嘤嘤嘤”的腓腓,跟九尾半真半假的抱怨,“你来一回,腓腓就得哭上三天,管理局都要被淹了。” 九尾面露遗憾的搓了搓手指,叹了口气。 长羽毛的不让摸,长软毛的也不让摸,我可真是太难了。 他的视线一转,看到了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自始至终都没出过声的筇祁。 九尾往陆其修那边倾了倾身体,以眼神示意了一下筇祁,连声音都稍稍压低了几分:“那一位这是怎么了?” 筇祁虽然平日里也算不上什么好脾气的人,但如此直接外露的烦躁情绪还是比较少见的,尤其是这种显然还在有意识地压制着、还有些压不住的情形。 陆其修没出声,也侧了侧身子,用嘴型给他比了两个字——“饕餮”。 九尾了然的点了点头,没在继续这个话题,直接把这事儿揭了过去。 山海妖兽皆知,虽同为凶兽,但穷奇和饕餮不合已久,见了面能忍住不动手都是少见。 今天估计是凑了巧,在宫衡这里碰上了,这二位没把宫衡的屋子直接拆了,也算是侥幸了。 筇祁抬了抬眼皮,扫了这他们俩一眼,却没搭理,合上眼皮继续平心静气去了。 . 九尾的身子倚回到沙发里,目光甚是无聊的在自己跟前的茶几上一扫,注意力就到了那只暗金色的笼子上。 “咦,这里还有一只?”九尾说着,伸出一根手指去戳了戳笼子里的那团灰扑扑。 “灰扑扑”被他戳得翻了个身,突然跟过了电似的突然抽搐了两下,又不动弹了。 九尾盯着笼子里的妖兽,有些意外。 这一只也是只蛮蛮,蛮蛮的长相有点像凡生界的野鸭子,每一只却只有一目一翅,需要雌雄两只并肩合力才能飞得起来。 白梓大晚上的被叫过来,是因为里面的那只雌鸟情形不好。但现在来看,这一只雄鸟的状况似乎也不怎么样。 “这一只和屋里的那只是一对儿?”九尾问陆其修,“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检查过了,看不出什么异样。”陆其修摊了摊手,但下一句却话锋一转,“但奇怪的是,这两只蛮蛮一直想要弄死自家还没破壳的小蛮蛮。” 九尾诧异:“蛮蛮不是出了名的繁衍困难,所以个个都是在拿性命护崽儿吗?” “是啊,所以就更奇怪了。”陆其修说。 其实这两只蛮蛮已经在宫衡这住了有几天了,原本还都好好地,最多是雌鸟待产期间情绪不太稳定,但也还算在正常范围,所以宫衡便叫了腓腓过来帮忙。 但到了今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雌鸟就突然像是疯了一样,直接自己下手撕破了自己的肚子,想要将蛋提前取出来弄碎。手法之狠厉直接,看着的人都觉得心惊。 而雄鸟非但不拦,还拼命阻挡着想要过去制止的宫衡他们。 也幸好是筇祁和陆其修恰好有事过来,一只鸟一个笼子直接给锁了起来。 蛮蛮的蛋极其娇贵,被自己母亲硬生生从肚子里剖出来时,壳都是软的。但雌鸟却拒绝用自身妖炁护养它,雄鸟更是一副见了蛋就宛如见了仇人的不死不休模样。 无奈之下才想着让白梓过来试试,能不能稳定一下雌鸟的情绪,否则时间一长,这枚蛮蛮蛋就真的没有破壳的机会了。 陆其修解释前因后果时,九尾一直皱着眉盯着笼子里的蛮蛮。 “笼子是你弄得吧,劳驾开一下。”九尾突然看向筇祁。 筇祁睁看眼看了九尾一眼,倒也没多问,手腕一抬,暗金色的“鸟笼”化为流光汇聚到筇祁的手中,凝成一枚拇指粗细的印章,居然也是一枚“缚笼”。 九尾将摊在桌子上的蛮蛮翻成肚皮朝上的姿势,指尖萦绕起一抹浅淡的绯红的妖炁,慢慢的顺着它的身体检查过去。 封久本来远远的坐在一边,但视线落到九尾指尖的那一缕细弱妖炁时,眉心微微一拧,眼底滑过几分疑惑和担忧。 这时,九尾的指尖忽然一顿,淡绯的妖炁迅速盘旋没入指下蛮蛮的体内。 下一秒,原本昏迷着的蛮蛮突然睁开眼睛,深褐色的鸟瞳里迅速泛起一抹幽蓝的光泽,映着客厅屋顶上的明亮灯光,隐隐透着古怪的诡异感。 坐着的几个人都是一怔,九尾的瞳孔却是骤然一缩。 下一瞬蛮蛮毫无征兆的突然暴起,笔直的冲着九尾面门扑了过来。 电光火石间,九尾只来得及猛地一侧头,却由于距离过近,依旧有些避无可避。九尾一抬手,右手指尖处迅速凝起一小股浓郁绯红的妖炁,却在下一瞬忽然淡化消散。 九尾心里一惊,下一秒一道劲风突然从他的侧后方打了过来,堪堪擦着九尾的发稍掠了过去,准确击打在蛮蛮的胸.口处,将它重重撞飞出去。 筇祁和陆其修也是没料到,一只蛮蛮能把九尾逼得这么措手不及,反应也是慢了半拍。此时见封久救场及时,都是松了一口气。 筇祁手腕一抖,原本安静躺在他手心里的印章,在眨眼间重新幻化成暗金色的牢笼,将疯狂乱撞的雄鸟控制了起来。 九尾的脸色有些发白,身子有些不稳的晃了晃,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自己身后的封久一把扶住了。 “怎么回事?”封久问,语气里带着略显急切的慌乱。 由于角度差别,筇祁和陆其修没能看到九尾的指尖处,那凝聚到一半便忽然消散的妖炁,但封久的位置上却恰好看的清楚。 九尾顺势扶住封久的胳膊,合眼顺了顺翻涌的气息,再睁开眼时,整个人又恢复了原先的淡定模样。 “没事,”他重新坐直了身子,玩笑着敷衍了过去,“翻车这种事,向来祸不单行。” 封久扶在九尾肩侧的手指不易察觉的紧了紧,最后有些黯然的松了下去。 筇祁和陆其修也察觉到了,今天的九尾的妖力似乎有点不对劲,但看九尾一副不想多提的模样,便也没有多问,话题还是集中在了眼前的事上。 “是蜃。”九尾说。 陆其修闻言诧异,他想起了丰掖山时的蛊雕:“又是蜃珠?” “不是蜃珠,”九尾否认,而后又重复了一遍,“是蜃。” 筇祁闻言想是想到了什么,看着笼子里声嘶力竭、正不要命的撞着“缚笼”栏杆的蛮蛮,眉心微蹙。 九尾则回头吩咐封久:“去问问宫衡,他这儿还有没有迷榖了?找一点给它喂下去,省得待会再活活撞死了。” 第24章 第24章 白梓也没想到,自己的人设还能有再次刷新的一天。 他以为自己过来,就是来充当一下“镇定剂”的,结果发现居然还需要客串一下鸭子窝? ……行吧,是蛮蛮窝。 白梓此时正坐在客厅侧面的那个房间里,这里已经被宫衡改成了临时治疗室,那只雌蛮蛮正窝在他平放着的腿上,把脑袋埋在翅膀下。 这只妖怪的情绪在白梓出现后,的确开始慢慢稳定下来了。 到了客厅里出现动静的时候,它已经勉强可以接受,那枚蛮蛮蛋近距离出现在自己身边了。 宫衡探头出去看发生了什么时,白梓也隐约听到了九尾的声音,但没听清具体是出了什么事。 宫衡绕回来,又检查了一下雌蛮蛮的状态,嘱咐白梓慢慢试着诱导一下。就算雌蛮坚持不肯用妖炁养护,那把蛋尽可能近的放在雌蛮身边,也能稍微有些效果。 蛮蛮的蛋不大,大概是提前被剖出来的缘故,看着甚至连平日里的鹅蛋,都要比它大上一圈。 白梓刚一见到这枚蛮蛮蛋时,它的壳都是软的,白梓都有点不太敢去接。 到了这一会儿,随着雌蛮的情绪好转,它也有机会蹭上少许血源亲族的气息,蛋壳开始慢慢变得凝实坚硬起来,显露出一种粗糙但不起眼的棕褐色。 白梓将它托在手心,用大拇指轻轻蹭了蹭蛋壳上略显凹凸不平的表面,目光落在正窝在自己膝上、由于失血过多而精神萎靡的雌蛮身上,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白梓盯着雌蛮闭紧了的眼睛,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细节。 与此同时,记忆中似乎有什么被深埋住的久远事物,在蠢蠢欲动的试图冲破覆盖在其上的厚重灰尘,露出些微不易察觉的痕迹。 白梓皱了皱眉,忽然感觉自自己心底里,涌上来一股子莫名的焦虑感,缓慢的上涨着,直至蔓延到四肢百骸,令人坐立难安。 就像是忘记了什么非常重要、且亟待解决的事情,但偏偏怎么想都毫无头绪。 短短的几分钟里,白梓整个人的情绪甚至都开始带了些张惶的无力感,渐渐地仿佛连呼吸都变得逐渐失控起来。 . “白梓?” 耳际忽然响起一声呼唤,声音沉稳,带着点低哑的磁感。与此同时,一只温热的手握上了他的手腕,力度略重,令他瞬间回过神来。 白梓整个人猛地一抖,猝然抬头,直直的对上了男人黑沉的眼眸。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突然被从什么诡异的状态里硬生生揪了出来,虚脱般的缓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起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松一下手。”他听到那个声音继续说道。 白梓愣了一下,才注意到他说的是自己托着蛮蛮蛋的右手,低头一看险些又吓出一层白毛汗。 他的手正无意识的紧紧攥住那枚褐灰色的蛋,柔软的指腹因为手指上的力度被压平了下去,要是再用力几分,甚至可能直接将蛋壳捏碎。 筇祁眉心微拧,他刚刚一进门就察觉到白梓的状态不对,整个人都像是被魇住了一样,身体僵直,目光茫然。 刚刚宫衡得了九尾的提示,去药房找了迷榖给那只雄蛮蛮喂下去,原本疯狂嘶叫撞笼子的雄蛮居然慢慢安静下来,然后整只妖怪都软软的瘫了下去。 但这一次不是昏迷,而是精力耗尽的昏睡状态。 众人由此推测,雌蛮估计也是相同的情况,所以筇祁才会进来给白梓送迷榖,不料正好赶上了这一次意外。 “我……这是怎么了?”白梓的声音有点发飘,指尖也微微有点发抖。 他顺着筇祁的引导,慢慢松开了那枚蛮蛮蛋,空出来的手指无意识的轻轻抓合几下,感觉神经都像是迟钝了几分。 筇祁没回答,他也拿不准白梓刚刚是个什么情况,于是只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雌蛮的眼睛睁开一瞬,翅膀稍微动了动,似乎是想要过来靠近自己的孩子,却又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再次埋住脑袋不动了。 筇祁见状,试探着把棕褐色的蛋塞进了雌蛮的翅膀下,雌蛮的身体一僵,然后像是忽然妥协了一般,用翅膀将蛋护了起来。 . 迷榖和帝屋一样,也是一种生长在山海的树木,树身上多长有黑色的纹理,花朵有破除迷境的作用。 给雌蛮喂下去后,可以明显看出它身上带着的那些躁狂情绪在慢慢消失,不过几分钟,脑袋一歪也睡过去了。 但白梓的脸色还是不太好看,皱着眉盯着自己的手指,仔细回忆刚刚心里莫名涌上来的诡异感觉。 九尾简单给他检查了一下,摇头说不是蜃的作用,跟幻术什么的应该也不搭边。问题还是出在白梓自身上,只不过恰好被某种外界因素诱导,突然显现了出来。 白梓沉思一瞬,却也想不出什么头绪,只是直觉应该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 今年年初时,白梓曾经出过一次意外,走在路上忽然精神恍惚了一下,被一辆随意道的小面包给刮擦了。 好在伤不重,只是些皮肉伤,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硬是在医院里昏睡了将近三十几个小时才醒。 自那以后,他就一直隐隐觉得自己的记忆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但仔细顺着一点点摸过去,却清晰完整,毫无异样。 次数多了,白梓也不怎么在意了,直到进了管理局,他被告知自己的记忆是完全无法抹除的,这种不对劲的感觉才再次明显起来。 白梓向后倚回沙发靠背上,整个人都软软的陷了下去,同时抬手按了按眉心。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 就像是自己的记忆里储存着什么极其重要的信息,不允许被销毁,却也轻易无法窥伺。 . “想不通就别想了。”筇祁忽然开口道,同时示意陆其修把腓腓递给白梓,“抱着腓腓,我带你去楼上的房间里休息一会儿。” 宫衡这院子算是半个诊所,管理局的妖怪们来来往往,对这里的格局布置都已经非常熟悉了。 腓腓惦记了一晚上的白梓,终于得偿所愿,跳进白梓怀里时,毛茸茸的大尾巴开心的摇了两下。但一抬头看到白梓的神色,又悄悄把尾巴给垂下去了,乖巧的担当着一个抱枕的作用。 白梓顺手揉了揉腓腓的脑袋,起身跟着筇祁往楼梯那边走。 两个人一前一后,白梓说:“刚才谢谢了,你又帮了我一把。” 若不是筇祁刚好过去,自己还不知道要在那种状态里迷失多久。 筇祁脚下的步子略微放慢,侧头看了他一眼,眸底似有什么情绪飞速滑过,但转瞬间便已隐没入眼底。 “没事。”他道,但还没等开口说出下一句,那边刚刚把两只蛮蛮安顿好的宫衡迎面溜达了过来。 宫衡几步走到两人跟前,忽然一伸手又从白梓怀里把腓腓捞走了。 腓腓:??? 我刚刚抱到手的、还没来得及捂热乎了的小白呢? “腓腓今晚陪我通宵,蛮蛮那边还是得照看着。”宫衡说的公事公办。 腓腓身在半空一脸懵逼,伸着爪子还想要去够白梓的胳膊,结果被宫衡直接顺毛巾一样,挂在胳膊上就带走了。 “筇处和小白今天晚上也都别走了,要是那两只蛮蛮再出状况,我可制不住。” 宫衡想了想又顿下步子,回头补充:“你们俩最好是睡一间,小白你夜里盯着点筇处。今晚的架可不会白打,搞不好比上次的那几瓶高度白酒都见效。” 白梓:“???” 筇祁:“……” 远远坐在沙发上喝着茶的九尾意外,侧头去问陆其修:“所以他和饕餮,其实还是打了一架?” “是啊。”陆其修说,“要不是我‘缚笼’扔的及时,这会儿这院子估计都已经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