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死扶伤女魔头[综武侠]》 第1章 第一章 骄阳似火,烁玉流金。 这片被烈日炙烤的茫茫大沙漠中,所有的活物和生机都已消失了。 似乎这天地间仅剩下他们在苟延残喘的活着。 楚留香透过帽檐留下的窄小阴影向天与黄沙相接的地方看去,却被蒸腾的热气熏得眼睛干涩。 沙漠太干燥了,呼吸都能让他喉咙干痒刺痛。 他们救人却反遭算计,还因此失去了沙漠中比黄金还要珍贵的水囊,而现在他怀中那仅剩两口的水便是他在沙漠中生存下去的救命稻草。 他试图吞咽口水来缓解自己的干渴,身体对危险的感知似乎都因此变得迟缓,迟缓得他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不远处的女子。 女子身材纤细窈窕,一双修长笔直的腿引人最为引人注意。 “我是在做梦么?”胡铁花喃喃自语,难以置信地抬手擦拭眼皮上的盐粒,那些盐粒是他被晒出汗水又很快被蒸发留下的证物。 他被晒得头昏脑涨,眼皮都快被盐糊在一起,看到那个白衣女子时自然只觉得是在做梦。 但他不是在做梦。 白衣女子拦住了他们的骆驼队,那清脆悠远又极度催眠的驼铃声停了下来。 驼铃声停下,这浩荡沙海便陷入了死寂之中。 白衣女子仅有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露在外面,而胡铁花与那双眼睛对视的瞬间便像是看到了幽深的潭水,那是可以给人慰藉的眼睛,那是他见过最美丽的眼睛。 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女人肯定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美人道:“请问你们能送我走出沙漠么?” 美人的声音也很美,在这死寂又恶劣的环境中如同深山清泉般沁人心脾。 胡铁花张了张嘴,还未等他说出话来,便见好友楚留香跳下了骆驼。 他们此行来到大沙漠,皆是为了到沙漠中寻找那位扎木合的公子黑珍珠。 因为黑珍珠带走了楚留香三个可爱美丽的妹子。 这不毛之地突然窜出来个女人,难道是那害他们失去水囊的幕后黑手使的美人计? 胡铁花想到此处不由暗暗警惕,只等楚留香这个家伙被算计时再出手干预。他早想看好友翻车啦,那必然是好玩有趣的场面。 楚留香自然不知道胡铁花那千转百回的想法,他笑盈盈道:“姑娘何故一人出现在这里?” 女子手指动了动,手中捧着的广口瓷瓶反射出刺眼的日光,晃得人眼睛落下光斑。 她太局促了,想来是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醒来后便在这里了。” 楚留香眨了眨眼睛,试图让视线内的光斑快些消失,“姑娘若是不介意,可与我同乘。” “当然不介意!”女子大为欢喜,艰难走到楚留香面前,“等我出去,必有重谢。” 女子的声音脆而不尖柔而不媚,听起来年轻又动听,想来男人们听到她这样的声音,再大的脾气都会消失,再邪恶的想法都会被他们自行扼杀。 “你不怕么?”楚留香又问。即便是对他们另有目的,他都不想轻易让这个声音好听的姑娘受些不该受的委屈。 女子被楚留香的问题逗笑了,“自然不怕。” 这信任又诚挚的回答竟取悦了楚留香,他也没有问题再问,将女子搀扶坐上骆驼自己飞身落座到了女子身后。 若这女子对他们另有企图他也乐意陪着演戏,若她真是落难沙漠他也能将她带出沙漠。 骆驼队重新开始行走,驼铃声再次响起。 楚留香只觉身前女子如同冰雪雕成,浑身上下都透着冷气。 这并非是他主观想象而是他的真实感受,因为这毒辣的太阳没能让她的身体透出一丝丝的热气。 而他却感觉自己后脊发烫胸膛发凉,就像是怀中装了个冰块一般。 “未请教姑娘尊姓大名。”楚留香问道。 女子道:“卧云。”她回头冲楚留香一笑,眼若春水娇媚无双。 楚留香被她一瞧,身体僵硬心脏停跳,如同被吸走魂魄的行尸走肉。 这太奇怪了,他不过是被看了一眼而已,这人难道是这沙漠孕育出来专门勾人魂魄的精怪不成? 卧云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在下楚留香。”楚留香回过神来,难道是摄魂大法不成? 卧云隐约觉得这个名字耳熟。 但她自来容易将别人的名字记错,因此也未深挖自己的记忆,只当曾在其他地方听过与之相似的名字。 她身受重伤后昏死过去,在醒来便已经躺在这片连绵不绝的沙海之中,而她保命的储物袋也不见了,若不是好运遇到了这队骆驼队,她只怕会被太阳晒成一条干巴巴的咸鱼。 因为感念楚留香对自己的救命之恩,她难得主动和陌生人挑起话题,“你们跑来这里做什么啊?” “我们是来找人的。” “找人?可惜我对找人没什么经验,这次救命之恩只能换个方式报答了。”她幼年时与师兄姐们玩捉迷藏可从来没找到过人。 楚留香被她一本正经的话逗笑了,“姑娘真不认识在下?” “我……我在药师谷中修炼太久,的确对人界的事情了解不多。”卧云不由回头看了看同样用面巾捂住自己,只剩下一双眼睛在外的楚留香,“你是五师兄?” 药师谷中几个弟子中,只有她五师兄擅长易容,日常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便是冒充师父捉弄她。 “……当然不是。”楚留香隐约觉得怀中姑娘并非是那个对他另有企图的幕后黑手派来的人,毕竟人界这个说法就透出一种傻气,他从未听过对江湖如此奇特的称呼。 卧云便也不再追究,五师兄虽然最喜欢易容捉弄她,但身上却绝不会有凡人的味道,想来这人就是人界这几年来的知名人物,这才觉得三界五行中的人都该认识他呢。 就跟她前世隔壁寝室的那个同学一样,抱着三百粉丝就敢翘着尾巴称呼自己是知名网红一样。 是的,卧云是一个穿越者。 而且是从普通读书狗穿进了一本玛丽苏修仙文里可以日天日地的修士。 她当然不会日天日地,在穿越当天她就知道自己虽然是书中人物的白月光,却仅仅只是这个书中的开局炮灰而已。 书中的她是修仙界数一数二的美人,还拥有修仙界最有望飞升的男主角做未婚夫,但她却被鬼气侵蚀走火入魔,然后被男主角误杀。 男主角悔恨万分,终于在三百年后找到了那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主角,上演了一出替身带球跑的虐恋爱情故事。 她当年可是真情实感的希望男女主角百年好合永结同心,哪里会料到自己竟然会成为那个哽在男女主角之间的炮灰。因此她刚一穿越便果断退了与男主角的婚事,随即拜入书中从未出现过的一个名叫药师谷的门派中修炼。 可谁知生活还是给了她当头一棒。 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鬼界鬼修跑进了药师谷后山,好巧不巧遇上鬼修的她被打成重伤,身体里还残留下了危险无比的剧毒鬼气。 她也太惨了。 卧云自认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怎么会遇到这么的糟心事。 她单手握住瓷瓶,正要揭开面纱来喝口水润润嘴唇,楚留香便猛地将她拖下了骆驼,那瓷瓶因此跟着一晃,瓶中大半的水都撒在她衣袖之上。 倒霉! 卧云刚要开口,楚留香便捂住她嘴巴,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将她压在地上看着不远处。 “有人来了。”楚留香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话,气息全透过布料传进她耳蜗,让她身体跟着一颤,鬼气最爱的便是修士和凡人的阳气,这人差点没让她之前压制下去的鬼气重新窜起来。 卧云顺着楚留香的目光看去,正看见五匹骏马朝着南方飞驰,骏马四个蹄子交替向前,快得只能看见几道残影,但马背上的人却似乎觉得这样的速度还不够快,鞭子抽得啪啪作响。 马背上的人穿着黑衣脖子和脸颊都已晒得通红,远远看着就像是被烧黑的红心番薯。 想来这几人不是在沙漠中行走的常客,不然怎么会让自己在沙漠中暴晒。 奔跑的骏马已经到了体能极限,当先那匹嘶鸣一声前蹄跪地倒在沙中,后面四匹也同样倒栽在地。 马背上的人在马倒地瞬间翻身滚地,随即快速站了起来,他们手里握着钢刀,钢刀反射出刺眼的白光。 他们像是被无形的怪物挡住了去路,正疯狂地挥舞手中的大刀,企图砍死那些怪物逃出生天。 卧云已很少见到凡人这样疯魔的状态,竟觉得有些心惊胆寒。 “他们……他们难道是遇到鬼了么?”不知是谁小声嘀咕着,声音里是明晃晃地恐惧。 卧云道:“不是鬼。”能出现在阳光下的鬼修百年难遇,而且他们自视甚高,怎么会来戏耍这些柔弱的凡人。 “不是鬼?不是鬼他们……”那声音搭腔,不过刚说一半便被另一个声音冷冷打断,“闭嘴!” “你们别怕。”卧云站起身,右手掐诀朝那几人一指,原本疯疯癫癫还在砍杀着周围沙子、空气的几个人便相继倒地。 楚留香只当这几人是因为体力透支晕厥过去,便道:“我们近前瞧瞧。” “你难道不怕又是陷阱?”胡铁花喊道。他昨天上了一次当,此时还是心有余悸。 “你们守在这里,我去看看。”楚留香沉吟道。 卧云道:“我也去。”她坐在骆驼上小半个时辰,浑身都不舒服,自然想要活动活动。 近到那几人面前,楚留香摸了摸其中一人的脉搏。 他手指刚触碰到那面皮晒得脱皮的汉子的手腕,那汉子便猛地瞪圆眼睛弹坐起身反捏住了楚留香手肘像是要啃楚留香一口似的。 卧云正要掐诀救人,那汉子却如同见鬼一样目露凶光浑身颤抖,嘶声喊道:“石观音!你不得好死!” ??? 卧云满头问号,不由回头看了看身后,她身后是茫茫沙海哪有什么观音。 楚留香手指动了两下,便将惨烈呼喊的汉子安抚下来,“你说石观音?” “石观音!她就是石观音!”汉子猩红的眼睛转动,双眸已忍不住落下眼泪,这指认的话刚说完汉子便脑袋一偏死透了。 “等等,我不叫石观音啊。”卧云张了张嘴,隐约感觉到石观音这个名字很熟悉。 可为什么石观音这个名字也会熟悉? 第2章 第二章 石观音?石观音! 那不是楚留香故事里的一个反派boss么? 卧云灵光乍现,颤声道:“你是盗帅楚留香?那你是不是还有个叫胡铁花的朋友?” 楚留香将怀中死透的大汉缓缓放回沙地,“我的确有个叫胡铁花的朋友。” “可我……”卧云紧握手中瓷瓶,她怎么会赶巧遇到了盗帅楚留香?是那个修仙文作者恶作剧化用了楚留香等人的名字在文中,还是她又穿越了? 她呆望着正忙碌于救治余下三人的楚留香,忽然道:“你知道崂山派云鹤门金山门正一派吗?” 楚留香拿出怀中已被他体温暖得温热的小水囊,“未曾听说。” 这些门派是在人界极为有名的修仙门派,派中修士众多且极乐于帮助普通人,按照她之前所了解的信息可以判断,人界里三岁小孩都该知道这些门派的。 若是楚留香没有撒谎,那不就是代表这些门派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么! 卧云有些恍惚,被鬼修打伤的画面在她脑海回放,被打伤后她似乎滚下了山崖? 难道那山崖下还有个黑洞把她传送到了这个世界? 一个留着络腮胡的汉子被楚留香扶着半坐起来。 楚留香还能感觉到汉子那混乱微弱的心跳声,他忙掰开汉子嘴巴,将水囊中仅剩的水全都喂给那人。 卧云道:“他要死了。”她的医术在药师谷中可称得上数一数二,一眼便看出那汉子情状。 楚留香抬眼瞧了卧云一眼,那喝了两口水的大汉也终于恢复意识,他喉结滚动身体发抖,干裂的嘴唇张开却只能发出微弱的音节。 他已是强弩之末,□□声音却极度微弱,“魔鬼!魔鬼……” 那样的声音大约只有离他最近的楚留香能隐约听清他的话。 “他们应该是中毒了。” 卧云将瓷瓶递到楚留香面前,瓷瓶里还有小半瓶的清水,方才楚留香那点水源显然不够滋润大汉干涸的喉咙,多喝些水大约能让这汉子说话声音再大些。 一身白衣手执瓷瓶,这样的装扮只怕任何一个人都会联想到观音大士。方才那人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把她错认成石观音的? 楚留香腹议,手指刚碰到瓷瓶,那汉子的目光就聚焦到了卧云身上,“石观……” 他瞪视着卧云,像是瞧见了恶鬼临世一般恐惧而仇恨,已晒得开裂的脸上肌肉抽动然后慢慢僵住,剧烈起伏的胸膛也停滞了。 他死了,而且还是被她吓死的?! 卧云后退两步,手中瓷瓶因此跌落在地,几点水渍溅出落入沙中瞬间便被吸收干净。但她已没有心力计较了,她难以置信地盯着楚留香,声音都快要结巴了,“这,他,他……” 楚留香缓缓将怀中死尸放在地上,“他们都死了。”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地上的人都死了。 胡铁花冲了过来,大喊道:“老臭虫,他们是不是彭门七虎!”他凑到近前,正巧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钢刀,刀柄上篆刻着一个“彭”字。 “果然是彭云的弟子!”胡铁花失声低呼,“他们到底怎么了?到底是谁要害他们!” “彭云是走镖发家,你觉得他们是为了什么?”楚留香道。 胡铁花立即明白过来,“你是说那些人是为了劫镖!”他在那倒地的几匹马周围扫了两年,目光便锁定了一只红色的小箱子。 箱子是楠木所造,上面挂着一把金光闪闪的铜锁。 胡铁花拿起箱子仔细打量却并未打开,“他们是为了这个?” 楚留香苦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这个是多么正常。”他话音一转,“你说呢,石观音,石夫人。” 卧云呆住了,她虽然记得石观音是反派大boss,但石观音到底做了什么样的坏事她却不记得了,突然被主角提及不由有些紧张,“你的意思是,这是我做的?” “可我做这个干嘛?不对,我不是石观音!”卧云不由无奈叹息,若不是她的储物袋遗失,她怎么会来求这些人带她出沙漠,现在还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来! “石观音?”胡铁花惊呼一声,“这一切都是你弄出来的?” 胡铁花气得快要发疯了,“我要为他们报仇!”喊出这句狠话后,一拳便向卧云袭来。 作为修士的卧云自然不怕凡人的拳头,她依旧好整以暇地瞧着胡铁花,“他们是中毒而亡,管我什么事?” 胡铁花感觉自己的拳头已经挨到了柔软的布料,指节上的毛孔都感受到了丝丝的凉气,他愤怒的眼睛与卧云那水灵灵的美眸一对视,拳头便软了下来,可挥出去的拳头如何收得住呢。 她抬起手正要捉住胡铁花手腕,一道人影突然窜出挡在了她身前,胡铁花那来不及收回的一拳便砸在了那人胸膛之上。 为她挡下这一击的人竟然是骆驼队里的人。 可是这个人为什么会帮她? 胡铁花暗暗松了口气,随即瞪着他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怒道:“你这个家伙,你这个家伙跑出来做什么好人!” 楚留香按住胡铁花肩膀,“石驼必然有他这么做的原因。” 卧云这才知道为她挡住拳头的人叫石驼,虽然石驼的行为没什么必要,她还是认真道谢之后才认真辩解,“我真的不是石观音,我叫卧云是……” 一道黑影突然从他们眼前掠过,霎时打断了卧云还未说完的话,黑影掠过发出尖利的叫声。 那是一只雄鹰! 雄鹰在他们头顶盘旋,双翼一束直直朝着石驼俯冲,这雄鹰显然要去攻击石驼的,石驼虽眼盲耳聋,在雄鹰即将抓住他头皮的瞬间却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出拳挥向雄鹰。 雄鹰差点被拳风击中翅膀,连忙向上一掠,在空中盘旋两圈发出一声尖鸣。 卧云仰头看着天上盘旋不去的雄鹰,它皮毛油亮喙锐爪利,实在是不可多得的鹰中豪杰。 那雄鹰似乎感应到人召唤,一声啼鸣向着沙丘另一边飞去。 楚留香皱眉道:“养鹰人来了。” 胡铁花与楚留香并肩而站,二人虽都是一副懒散的姿态,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只要危险一来他们就会像离弦的箭一般冲出去,制住那个危险人物。 毒辣的太阳已下落到了沙丘后面,夕阳的余晖将半边天都染成了红色。 夕阳温柔了下来,微风将细小的沙砾吹得飘动起来,一道灰色的影子落在了金红色的沙子上。 卧云抬头,看到了一个扎着双辫身穿红衣的少女。 少女小臂有一只英武非凡的老鹰正在梳理羽毛,她手臂一动雄鹰便展翅飞走,转瞬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之中。 少女逆光站在沙丘顶上,实在难以看清少女的模样,但她的声音却是极好听的,只听她语含笑意道:“夫人,你怎么和这些臭东西在一起?” 立在沙丘下的几人皆未搭话,少女走近几步向众人露出笑容,“师父?你怎么不理红儿啊。” 自称红儿的姑娘不过豆蔻年华,眼珠乌黑笑容甜美,瞧着就让人心生愉悦。 胡铁花瞪着卧云,“她在叫你呢,难道你还想做臭东西?”他却绝不想做夫人。 红儿几步下了沙丘,想要走到卧云面前,却没料到石驼窜出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红儿一愕,冷笑道:“哪里来的脏东西,还想挡本姑娘的路。” 石驼未动,他双目失明双耳失聪,别人骂再难听的话他也是不知道的。 卧云戳了戳石驼后背以做安抚,旋即从石驼身后探出头来,“想来姑娘是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师父。”她用自己的身体穿越,怎么可能在这个世界里有人情牵扯。 红儿瞪大眼睛,眼睛里已泛起了水光,“你怎么可能不是我师父,就算我化成灰也不会认错自己的师父!” 这红儿姑娘必然认错人了。 就算她是真的穿越也是身穿,身穿就是凭空出现哪里会突然冒出徒弟来,若她是魂穿,她体内也不该残留那样浓烈的鬼气才是。 所以归根结底,她绝不可能是石观音,也不可能是红儿的师父。 想通之后,卧云拉下兜帽解下面纱,笑盈盈道:“你看,我绝不可能是你师父的。” 胡铁花呆住了,楚留香也不由呼吸停滞。 那是天上飘下来的神女还是沙漠中独有的狐仙蜃影? 或许她是神怪话本里走出来的绝色美人,只要瞧见她便会被吸走魂魄,变成一具木呆呆的行尸走肉。 “师父……”红儿的目光柔和又充满怜惜,“你就是我的师父,看来,你忘记在谷中的一切了。” 卧云惊了,“你说我是你师父,你知道我是谁么?” 红儿微微一笑,“师父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石观音,是我和众位师姐最敬重的师父啊。” 等等!怎么这个人也认定她是石观音? 难道石观音和她长得一模一样不成? 卧云抬手捂脸,甚至想要找一面镜子照照自己。 她难道真是魂穿成了石观音?甚至还将自己体内的鬼气带到了这里? 第3章 第三章 她才不信自己真是带着伤势魂穿石观音,这番指认简直是强买强卖! 不过现在辩解已没什么意义,先暂时认下这个身份之后再做打算罢。 她戴好面纱冲楚留香胡铁花二人拱手道谢,“几位多多珍重,救命之恩必当报答。” 此时西斜的太阳彻底落到了沙漠下方,只有漫天的彩霞留证了白日里对这片沙海的炙烤。 这场景应该是壮阔美丽的,可在少女用面纱遮住那秀美绝伦的俏脸时,这场景便失去了颜色平白透出几分寂寥与冷酷。 就像是冬日的太阳突然被乌云遮住,又像是夏日的清风突然消失,惹人哀叹惋惜。 石观音二十多年前便威名赫赫,却没料到这么多年依旧像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这是不知石观音此举到底有何目的,竟然会跑到他们面前假扮失忆。 楚留香笑着拱手拒绝,“微末小事不足挂齿。” “你不要报答那便算了。”卧云听楚留香对此毫不在意,便也不再多言。 她艰难行到红儿面前道:“你说我失忆了,那我为何会独自跑来这里?” “师父失忆后将我和师姐们都当做了坏人,自己独自跑出谷,可让红儿好找。”红儿抬手为卧云戴好兜帽捋好被微风吹乱的发丝,面上笑容甜美,眼里却有一丝怨毒。 难道石观音在故事这么中真的十恶不赦,竟然连自己的徒弟都对她充满恶意? 恰好捕捉到这丝恶意的卧云暂时不想深究,顺着红儿的话道:“既是我失忆产生的误会,那我们便回去罢。” “等等。”红儿快步行到胡铁花面前拿起了他脚边那个楠木箱子,又向卧云露出笑脸,“师父要的东西还在!” “你……”胡铁花瞪着红儿,“是你害死他们的!”他的目光不自觉落到了白衣女子身上,一时竟然百感交集不知所措。 若真是她害死了彭家弟子,他还能如方才一样冲上去给她一拳么? 红儿沉默地打开箱子随即将箱子抛在地上,箱中的珍珠翡翠黄金宝石等物便尽数倾撒在沙漠之中。 这箱中显然没有她要的东西。 卧云对金银珠宝自来不太感兴趣,但见红儿这样视金钱如粪土的态度也不由有些吃惊。 难道石观音养的徒儿们都是和她一样餐风饮露的修士不成? 红儿冲楚留香盈盈一笑,“久闻盗帅楚留香盛名,但不知香帅可愿归还我师父之物。” 这是认定了他楚留香偷走了这批红货里的其中一件东西。 “却不知红儿姑娘所说是何物。”楚留香抬手摸了摸鼻子,苦笑问道。 红儿笑容一收,声音抬高道:“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在下真不知道。”楚留香又想苦笑,但他知道此时不管是什么样的笑容都是不合时宜的。 好不容易将眼神从卧云身上拉扯下来的胡铁花道:“你说的什么东西,说出来我也可以帮你找。” 这句话可算是他这两年说过最客气的话了,但追要东西的小姑娘却并没有被安抚下来。 小姑娘手肘微动竟向着楚留香扑去,一把手长的小刀自她袖中划出,小刀的寒光反射出一道冷冷的蓝光,这刀上竟还涂了毒药。 刀子露出的瞬间,楚留香与胡铁花便跟着一动,在红儿刺出那一刀前,二人皆早已避开。 红儿的武功显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卧云实在没料到这便宜徒弟竟会一言不合打架,忙迎上去捉住红儿的手腕将其拖出战局,“技术不行还喜欢打架,怎么想的。” 红儿呆住了,甚至连卧云说的话都没有听清。 她明明与楚留香等人缠斗在一起,一个毫无武功的人又怎么可能闯进战场毫发无伤将她带出来? “你可有受伤?”红儿紧张地握住卧云双臂,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卧云,等确认卧云连发丝都没掉一根才长舒一口气。 红儿或许瞧不出卧云那一手功夫,楚留香却觉头发发麻,他甚至没能看见卧云是怎么从几步远的位置移到他们眼前的。 这样的轻功算得上神鬼莫测无人能及。 “楚留香,小姑娘武功不好丢人现眼了。”卧云向楚留香致歉。 楚留香道:“卧云姑娘说笑了。” 红儿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好不难看,就像是老师和家长当着学渣的面讨论学渣的学习成绩一样尴尬。 卧云不欲再多谈此事,道:“红儿,你要说清楚到底要找什么东西。”冒冒失失要别人交出东西,一言不合还打架实在是强盗风格。 红儿望着卧云,低声道:“一颗宝石,名叫极乐之星的宝石。” “我这一路上的确未见到什么宝石。”楚留香回道。 卧云道:“楚留香说他见过,我们回去吧。”她对宝石可没什么兴趣。 楚留香笑道:“若是红儿姑娘不介意,在下倒是愿意帮你们找找极乐之星。” 红儿瞪视着楚留香,显然不信他的说辞,讥讽道:“那可不是要多谢楚香帅了。” 楚留香在那四个死尸中间走了一圈,又在那几匹累死的战马周围查探一番,随即问道:“红儿姑娘确定极乐之星还在他们手中?” “那是自然。”红儿冷冷回道。 楚留香沉吟一声,行到其中一具尸体前蹲下,手指在那尸体身上摸了摸,一枚鸽蛋大小的钻石便落到了他手中,“却不知这是否是红儿姑娘所说的极乐之星。” 原来是颗切割得不太完美的钻石。 卧云示意红儿,“楚留香帮你找到了东西,你要谢谢人家。” 红儿上前却并未致谢,抢过极乐之星紧紧握住,冲着楚留香翻了个白眼。 “多谢楚香帅。”卧云略显尴尬,只得自己给人道谢。 红儿吹了下脖颈上的哨子,小声道:“师父,咱们走吧。” 她虽声称极乐之星是师父石观音的东西,却没有立即将极乐之星交给石观音。 楚留香隐约觉得古怪,但这已经不是他最首要觉得有问题的地方了。 因为他看到了一艘船。 一艘在沙漠中御风而走的大船。 看到船的瞬间,他想到了自己的家,想到了原本该在那条船上等他回家对他极为重要的三个妹妹。 船是来接石观音师徒二人的,不过片刻时间船便停在了他们不远处。 两位身着白衣的女子飞身下船铺了一条短毛地毯在沙地之上,还有几名女子在登上船舱的舱口候立,他们或捧着铜盆或举着水晶镜等物,如同是侍奉皇家公主洗漱的侍女一般。 卧云在药师谷虽然得宠,但却也从没有过这样高规格的待遇。 被红儿牵着走上那柔软的地毯时,她还有些虚幻的不真实感,这就是反派的好处么? 做这样的反派感觉还挺好。 她向明显是领头的戴着面纱的女子道:“请楚留香几人上船休息。” “遵命。”那女子声音冷冷清清却格外好听,“请师父洗漱。” 一通梳洗之后,卧云终于神清气爽地靠在软塌上喝茶吃点心了。 侍奉在侧的一位戴着面纱的女子等她吃完才道:“师父,她要见你。” 这女子名叫曲无容,是石观音的大徒弟,也是船上这群徒弟中对她没什么恶意的人之一。 却不知这个“她”是谁,竟然还要石观音亲自去见。 二人行到了大船后方的一间舱室门前,曲无容轻轻敲了敲舱门,舱门便慢慢被人拉开。 见曲无容只站在门前并不进入,卧云便明白了意思。 她一步踏入舱内,舱门猛地闭合发出一声轻响。 这船舱内的装饰竟与她方才所呆的船舱一模一样,舱内的陈设精致典雅,就像是贵族小姐的闺阁一般美丽雅致。 而那张她曾躺过的软塌上躺着另外一个人,一个和她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女人很美,与修仙世界的修士们相比都不逞多让,她美丽多情的眼眸直直望着卧云,“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嗯。”卧云被女人古怪的眼神钉在了原地。这个女人的眼神就像是要把她剥光一样尖锐炙热。 “你过来我瞧瞧,在外面受了不少苦吧?”女人伸出了她那只洁白无瑕纤细美丽的手。 卧云想到了曲无容在路上对她的嘱托,几步走到了女人面前,从善如流地握住女人的手将她从斜靠在软塌上的身体拉正。 女人就像是没骨头一般,双手顺势搭在卧云身上,温热娇软的身体也紧贴着她。 “你怎么不听话呢?”女人的手沿着卧云微弯的脊背上抚,最终柔柔捉住卧云的手。 卧云正要挣脱,女人手劲便一下收紧,“你还在生我的气么?” “没有。”卧云回道,她都不认识这个女人自然谈不上生气。 女人鼻翼微动气息微重,“你下次若再不听我的话,我就剥了你的皮。” 嗯?这女人是谁,竟然敢威胁大反派石观音? 卧云不由盯着女人的脸仔细端详,难道是什么隐藏大boss? 女人被她的目光瞧着,似乎呼吸都失去了原来的节奏,她竟然拉着卧云的手在自己身上抚动,饱满娇嫩的嘴唇也向着卧云吻来。 卧云一惊,忙掐诀抬手想要挡住女人嘴唇,哪知她这一下竟没能封印住女人的动作。 她连忙偏头,女人的嘴唇便只印在她脸颊之上。 凡人柔弱,修士出手总要留上七八分余地,卧云实在没料到这个女人竟如此厉害,厉害得能抵挡住她三分法力。 被这一吻,体内感应到凡人阳气的鬼气已蠢蠢欲动想要冲破她身体。 卧云忙加重法术,手掌一翻握住女人肩膀往软塌上一抛,女人落在软塌上,软塌应声而碎,那女人跌落在地摔得七荤八素。 卧云已无心多想自己是否下手太重,连忙席地而坐双手结印,运转法力疏导体内乱窜的鬼气。 女人翻身爬起,厉声喝道:“你是何人!” 她甚至没等卧云回答,便飘然上前一掌劈向了卧云。 第4章 第四章 凡人的一掌会有多大的威力呢? 从卧云拜入药师谷后,她还从没与凡人交过手,因此她也未曾料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如此厉害,受她一掌之后还能反击。 女人这一掌直接拍在了她太阳穴之上,汹涌地气息直接从她的头骨灌进她身体内,本来就被人类气息勾得乱窜的鬼气顺势而上,像是捉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捉住那股气息。 只要这鬼气缠住了女人,这女人便会彻底沦为鬼气的奴隶。 卧云顾不得压制体内鬼气,抬手拍了那女人腕骨一掌。 这一掌轻飘飘落在女人腕上,女人的笑容却僵住了,因为她像是离弦之箭般飞了出去,直到身子狠狠撞到船舱壁才堪堪停住。 女人滚落在地,刚撑起身体便呕出一口鲜血,此时她才算是真正感觉到了眼前人的强大,厉声质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这女人危险至极,卧云只得强行将鬼气压制到丹田之中,这样的方式稍有不慎便是被鬼气反噬走火入魔的下场,但此时已管不了这么多了。 “你修为不错,若再修炼几十年必然能突破境界成为修士。”卧云行到女人面前冷冷道,“可惜你心肠也太毒了点。” 女人按住胸口,美丽多情的眼睛此时已变得狠辣恶毒,“你冒充她,她在哪?” “她?”卧云弯腰拿起女人手腕,手指探了下女人脉象,“你难道是说石观音?” 女人神情微变竟不挣扎,只紧盯着卧云的脸,“你是水母阴姬那贱人派来的?” “水母阴姬是谁?”卧云放开女人的手叹息一声,这女人被她两掌拍碎心脉又染上鬼气,没有还魂丹便绝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了。 可惜她的还魂丹随储物袋一起丢了,她也没有时间再炼制丹药。 女人双手撑着自己站起身,背靠船舱柔柔一笑,“难道是快活王那老家伙?我与他自来井水不犯河水……” “你就要死了,猜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卧云打断女人的话,“你难道就没什么遗愿?只要你说出来,本君必将守诺为你完成遗愿。” 女人那娇艳无双的脸上慢慢浮现了几分悲切之意,“我年轻时被仇人追杀才躲在这沙漠之中苟延残喘,若是你、若是你能帮我报仇,小女子死也瞑目了。” 卧云见女人神情哀痛,不由对自己出手过重更加内疚,“你说你的仇家是谁,若他们真是十恶不赦之徒,我必为你报仇。” 修士有近乎神级的法力,天道为了三界和睦防止修士伤害人类,给了修仙界的修士三道枷锁。 这其中最关键的一道便是不准杀人,若是修士作死违背了这道枷锁便会迎来天道的可怕惩罚。 天道当然也给了修士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只要完成死者遗愿或救人性命便能抵消一部分的天道降罚,至少不用挨二十二道天雷那么惨。 女人又呕出一口血来,她已感觉自己快死了,“水母阴姬快活王和、和王云梦那贱人……”话还未完,女人便身子一软歪倒在地。 卧云叹息一声,弯腰合上女人涣散的眼睛,在她手指触到女人肌肤瞬间便是一痛。 她抬手一看,手指一片乌黑,一条黑色的线正随着她的脉搏蜿蜒爬行到她手臂之上,若是普通人中了此毒只怕已活不下去了。 好霸道的毒,这女人竟然浑身带毒? “你虽不是好人,但你毕竟因我而死,我会替你将仇人送入官府。”卧云拔下簪子扎破手指,两息之间便将毒素逼出体外。 “师父?”曲无容敲了敲舱门轻声道,“吴菊轩求见。” 这吴菊轩又是何人?但现在最紧要的就是问问曲无容这女人是谁。 卧云声音抬高,道:“无容,你先进来。” 舱门被人轻轻拉开,然后是戴着面纱一身白衣的曲无容走了进来,曲无容见到那碎成几块的软塌不由后退两步双膝跪地,“师父息怒!” 卧云挥袖关上房门,上前将曲无容搀扶起来,“我没发怒,找你来是因为这屋子里的女人。” 她拉着曲无容走到那已经死透的女人面前,“你和我说说这人是谁,方才她想杀我却将她误杀了。” 曲无容瞪圆眼睛呼吸急促,竟然身子一软跌坐在地,“她死了?这怎么可能?”她乱滚带爬行到女尸前,伸手想要摸女尸颈侧确认女人是否已经死亡。 “别碰,她浑身是毒。”卧云连忙制止曲无容,“她的确已死了。” 曲无容呆望着卧云,美丽含情的眼睛已蓄满了水汽,“她死了,她怎么能这么容易就死了。”这消息对她来说太过震撼,一时竟只能说出这句话来。 “叫人来把她好好埋了。”看来她暂时不能得到什么有用信息了,卧云拍了拍曲无容肩膀,“让那个什么吴菊轩进来罢。” 曲无容猛地清醒过来,双手紧紧握住卧云的手,“你是谁?你不是卧云对不对?卧云根本不会武功,你怎么杀的她?不行,不能让吴菊轩知道她死了!” “你别着急,我就是卧云,她到底是谁?”曲无容见她杀人首先想到的竟然是帮她隐瞒。 经她一问,曲无容的情绪终于平和些许,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告诉了她。 她的确不是石观音,被她杀死的女人才是真正的石观音。 而那个与她同名的小姑娘与曲无容一样都是被石观音带回沙漠的孤儿。 石观音行事毒辣手段残忍,因嫉妒曲无容美貌便毁了曲无容的容貌,而那个“卧云”好运的逃过了毁容的命运,但却成了石观音的傀儡,一直像人偶一般假扮着石观音。 这也是为何有人将她认成石观音,石观音的徒弟们又为何对她毕恭毕敬的原因。 而“卧云”厌倦了石观音对她的操控想要离开沙漠,石观音表面放“卧云”离开,却给“她”下了一种会变痴傻的药,只等“卧云”在沙漠中毒发变傻后再进行操控。 只是所有人都没料到,与“卧云”长得一模一样的她出现,而且还阴差阳错地被带到了这条船上又阴差阳错杀了石观音。 “原来如此。”卧云沉吟片刻,“红儿对我似乎有些不满,却不知是为何。” “长孙红与吴菊轩是夫妻,那吴菊轩是石观音之子,极其、极其好色,见你生得貌美……”曲无容余下的话不需说出口,卧云也已明白了这其中的原因。 “这就有些麻烦了。”卧云坐在一旁的藤椅之上,“我失手杀了石观音已是不该,这吴菊轩却不知该怎么处置。”再将吴菊轩也杀了,那不是长孙红也要杀了,这样杀下来她不知要遭多少雷劈呢。 曲无容在舱内踱步,片刻道:“暂时假装石观音还活着,应付完吴菊轩再说。” 卧云深觉有理,将石观音尸体放在床上,拉着被子往尸体上一盖,“去让吴菊轩进来。” 曲无容抹干眼泪,快步走出船舱,小半盏茶的功夫过后,吴菊轩出现在了船舱之内。 那实在是个过分丑陋的男人,卧云看到吴菊轩的瞬间竟忍不住移开视线,“她睡了,有什么事与我说罢。” 吴菊轩展开手中折扇潇洒一笑,“只是瞧见了楚留香,特来求娘准我杀了他。” “你想杀就杀,还要来问我?”卧云觉得可笑,也实在没料到石观音竟然会乐意让儿子叫她妈妈。 吴菊轩大步走到卧云两步远的位置站定,一双在他那张丑脸上显得格格不入的美丽眼睛直直盯着她,“只怕我会误了娘的好事。” “哦?”卧云饶有兴致地抬眼看了看吴菊轩,“怎么说?” “娘亲想要的是龟兹国的宝藏,这才引来楚留香想要借楚留香的手找到宝藏。”吴菊轩又向前两步,并肩与卧云站着,不过他面向着那张大床卧云则对着舱门。 吴菊轩道:“若是我杀了楚留香,那宝藏却也不好找了。”说完这话,他垂在身侧的手竟轻轻勾了下卧云手心。 卧云被吓了一跳,眼睛都瞪圆了,这家伙真是欠打,她正要给吴菊轩一巴掌,一个声音道,“滚出去,既然知道还来做什么。” 吴菊轩脸色一变,双手抱拳躬身告辞了。 卧云松了口气,扶着藏在床后的曲无容站起,“多亏你藏在此处。”不然她说不得又造一桩杀孽。 透过曲无容那简单的讲述实在难以描绘出石观音的为人,她这才让曲无容藏身船舱,没想到会见识这么劲爆的事情。 一个有妇之夫竟然还对其他人勾勾缠缠,实在惹人讨厌。 曲无容道:“这只能暂时瞒住他们,你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若是被他们发觉石观音身死,我也走不出沙漠。”卧云抬手按了按额角,毕竟她不想杀人又重伤未愈,“我身上这伤还未好,更是逃不远的。” 曲无容只当卧云是被石观音所伤,沉思片刻忽然双眼发亮惊喜万分地捏住了卧云手腕,“我知道该怎么办了!楚留香在船上,咱们可将石观音的死推到他身上。” “这可不大好,楚留香曾救过我。”卧云轻轻挣脱曲无容的手,沉吟片刻道,“方才石观音说她有三个仇人,水母阴姬快活王和王云梦,若是我们说她去报仇了呢?” 曲无容面色大变,随即咬牙切齿道:“石观音实在阴毒,死前还要害你。” 石观音所报三人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武林高手,甚至个个都是手段狠辣她自己都不敢轻易招人的大人物。 现在却将这三人的名字告诉卧云,可不是想着借刀杀人渔翁得利呢! 曲无容愤恨不平,卧云也没料到石观音竟如此的狡猾,不止死时给她下毒,临终遗言都充满算计。 但石观音的遗愿必须完成,她不想被雷劈。 “无容不必过分忧心,石观音之死才是急需处理的事情。”卧云柔声安抚住曲无容,用锦被将石观音裹住,“到了山谷后,咱们把她好好葬了。” 那山谷正是石观音老巢,也是这沙漠之舟的最终目的地。 第5章 第五章 天上繁星点点,似乎比海上的星星更加明亮。 楚留香仰躺在甲板上望着暗紫色的天空发呆。 石观音到底想要做什么,石观音是真的失忆么,那极乐之星又有什么用处?还有,石驼为什么要保护石观音,他们有什么关系? 若不是石观音一开始对他们并无恶意,他绝不会上这条船,因为围绕在石观音上的谜团太多了,他此行是来找人而非解密的。 “唉,老臭虫,你见过比石观音更漂亮的女人么?”躺在他身侧的胡铁花猛然坐起,拿起酒囊豪饮两口,依旧是心有余悸难以置信,“世上怎么有这么漂亮的女人?” 楚留香慢悠悠道:“石夫人的确很美。”可惜却有一副蛇蝎心肠让人心惊胆寒。 “你怎么总叫她石夫人石夫人?”胡铁花有些恼怒,却不知自己在恼怒什么。 楚留香看了好友一眼,如何猜不出胡铁花的想法,因而笑道:“若是不叫她石夫人叫什么。” 姬冰雁恰巧没有瞧见卧云真容,听胡铁花如此痴迷不由冷笑,“你是想让人叫她胡夫人不成。” 胡铁花嘿嘿傻笑却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楚留香心道,若她不是石观音,他也乐意别人叫她楚夫人。 响鞭停了,疾行的大船亦缓慢停下。 一个戴着面纱的白衣女子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前方便是绿洲,你们下船。” 来人正是曲无容,她奉卧云之命来引楚留香几人下船,可惜她实在不是个擅长交流的这人,这话说得像是和人有仇一般。 胡铁花忙道:“那……那我们去拜别夫人。” “呵。”曲无容冷哼一声转身便走,行了几步之后见人没跟上自己不由冷声道,“还去不去了。” 胡铁花连忙应声,欢喜雀跃地跟在曲无容身后。 楚留香兀自叹息一声,拉着面容冷淡的姬冰雁跟上前行二人。 在船内狭长的走廊里七弯八绕,曲无容终于停在了一处舱门前。 曲无容敲了敲门,等了两秒便拉开门走了进去,见胡铁花堵着门却不进来不由皱眉,“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胡铁花忙一步跨入屋内,迎面便是一张软塌,软塌后坠着青色白色的纱幔,船舱内一边博古架上摆着各色瓷器古玩一侧则是堆满书籍的书架。 他闻到了一股又淡雅又温柔的香气,却不知这香气是不是她的味道。 “你们来和我告别啊。”卧云自书架后走出,柔声笑道。 胡铁花只觉神魂一荡脸颊发烫,目光已紧紧锁定在来人身上,他看到心中神女自然是不舍得移开半点目光。 楚留香道:“多谢石夫人,我们的确是来告别的。”烛光影影绰绰,灯下的美人如同一团幻影,似乎声音高一些就能将美人吹散,只瞧了美人一眼他便已心尖颤动呼吸一窒。 他连忙低头看向地板,不敢再将目光多投在美人身上。 “你们救了我,也算是欠了你们大大的恩情。”卧云行到软塌前,示意三人坐在博古架前的藤椅上,“以后我们大约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我就用这清茶一杯为三位送行了。” 语毕放下书端起茶杯秀气地抿了一口。 立在卧云身侧的曲无容忽然冷笑一声,将一张帕子摔在胡铁花脸上,“若是你再这样盯着她,别怪我手里的剑刺烂你眼珠子。” 卧云愕然,放下茶杯将目光投到胡铁花身上,却瞧见胡铁花正拿着帕子手忙脚乱的擦着鼻子,那雪白的帕子瞬间变成了红色,原来是胡铁花流鼻血了。 “这沙漠太干燥,鼻腔容易出血,进了绿洲就会好起来的。” 楚留香不由伸手摸了摸鼻子,这家伙哪是因为干燥流鼻血,就是太久没接近女人罢了。 他抬眼看向美人,却不料美人也突然看向他,与美人甫一对视便是心肝俱颤呼吸停滞,若是拥有这样的美人,只怕要人立即去死也有无数人前仆后继。 姬冰雁低头拱了拱手,“如此,我们就在告辞了。” 等到三人提着包袱与小潘石驼二人汇合之时,胡铁花也依旧像是没有清醒一般,如同一个思春的毛头小子嘿嘿傻笑。 小潘凑到姬冰雁身边,调笑道:“胡大爷这是被吃了魂儿不成?” 往日里姬冰雁必定会借机讥讽胡铁花几句,可惜这次他却只能说出两个字,“闭嘴。” 因为他完全能理解胡铁花的痴傻,那样的美人连他都不免心悸,更何况好几年没见过美人的胡铁花。 小潘又凑到楚留香面前,“楚大爷,胡大爷这是怎么了?” “被美丽的妖精吃了魂儿。”楚留香笑答一句,翻身上了骆驼。 此时夜色之下,他只能看见远处大船的一道暗影,他的心似乎都随着大船的离去空了。 灿若春华,姣如秋月。 这样的美貌委实可怕,现在想来都心驰神往难以自持。 *** 石观音最终被她葬在了那片罂粟花海中。 葬完石观音后,卧云与曲无容又按照石观音笔迹写了一封挑战书找人送给水母阴姬,这才各自收拾洗漱回房歇息。 却不料曲无容去而复返,强硬地将刚睡着的卧云挖了起来,“石观音的男宠要见你。” 卧云身受重伤落入沙漠又经历这一连串怪异之事,正是神魂困乏的时候,被曲无容一拉脑袋便不由靠在了曲无容肩膀之上,迷迷糊糊道:“天大的事情等我休息好了再说。” 曲无容被这一靠,竟闻到了一股好闻的香气,那香气吸入鼻腔便让她头脑发昏差点昏厥过去。 她悚然大惊抛下怀中人,连连后退两步剧烈喘息两下,那晕眩的脑子才变得清晰了些。 卧云脑袋因此撞在床沿之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痛感袭来她终于清醒过来。刚睁开眼睛便看到满目惊恐的曲无容站在她床头不远处,“你怎么了?” “我……我没什么。”曲无容道。 卧云坐起身,皱眉揉了揉被撞的额角。 奇了,她不过休息这么片刻,那原本蠢蠢欲动的鬼气竟乖顺下来,不再试图冲破她压制,“你刚才说什么?” 曲无容肃整面容,只当是卧云与石观音一样在身上涂了迷香,“石观音养的男宠吵着要见她。” “男宠?她居然还养男宠?”卧云惊讶反问,这石观音果然不愧是反派,小日子真是精彩缤纷呢! 曲无容轻咳一声,目光钉在床侧的油灯之上,“他说若石观音不见他,他就要去找吴菊轩说出一个秘密。” “他有什么秘密,还要跟吴菊轩说。”卧云颇感兴趣,随手拿起外袍披在身上,“去带他过来罢。” 半盏茶时间后,曲无容领了一个小少年进来。 即便是透过纱幔也能瞧出那少年至多十来岁,生得面容清秀白白净净,直教人第一眼瞧见他就心生欢喜。 少年蹦蹦跳跳地进了屋子,又毫不见外地侧躺在屋中软榻之上,右手撑着脑袋,左手去拿榻前小几摆放的水果,“好几天不见,你想我没啊?” “不想,我只对你的秘密感兴趣。”卧云淡淡道。 那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睛一转,笑盈盈跳下软榻行到纱幔前,“你是不是忘记我是谁了?” 卧云亦起身,撩开了挡住她与少年的纱幔,“你又怎么知道我忘了你。” 少年比她略矮些,与她对视都需要微微仰着脑袋。 卧云越过少年,接过曲无容捧上来的男宠名册快速翻了翻,这石观音不止养男宠,还像女王一样给这些男人编了编号弄了绿头牌,只等她开心时候翻阅宠幸。 名册上有男宠画像姓名来历等,在名册倒数第二页她终于找到了这小少年的名字,“嘉兴孤儿,杨嘉。” 她回头看向依旧呆立在纱幔前的小少年,“杨嘉,你要说什么秘密。” 杨嘉猛然惊醒过来,“你、你是谁?” “我自然是石观音。”卧云不由给了曲无容递了个眼色,不是说外面人都将她当做石观音么,这人怎么会问出这么奇怪的问题。 石观音的男宠一般由石观音及吴菊轩夫妻处理,曲无容对此深恶痛绝自然也不会多做了解和关注,当然也不知道这个小孩为何有此一问。 杨嘉立在纱幔前半晌,忽然道:“你让那女人出去,我只将这个秘密告诉你一人。” “小子,你还是乖乖说出来。”曲无容袖子一动,一条白练便自袖中飞出缠住了杨嘉的脖子,她手臂一动便将杨嘉拖到了卧云面前。 杨嘉双手扯着脖子上的白布,神情却孤傲冷漠,“你要杀死小爷就尽快动手,到时这个秘密抖出去看你们如何收场!” “噗。”卧云暗笑,这小鬼头就像是一只误入狼窝却敢威胁饿狼的小羊一般有趣,“无容,你先出去罢。” 曲无容收了白练,“那我先出去,若他敢耍花招我便杀了他。” 等到曲无容出了房间,卧云将手中男宠名册合上,“你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杨嘉用手抚着脖子,目光落到卧云脸上又快速移开,刚移开又不由重新瞧着她,“你们埋在花海的人是谁?” “你猜,猜中了我便放了你。”卧云倒是没料到他们毁尸灭迹还被人看见了。 杨嘉面颊渐渐晕出一片红色,黑白分明的眼睛生出无限的光芒,“你真能放了我?” “我绝不骗你。”即便是猜不中她也会放了杨嘉,十来岁的小孩子石观音都能下得去手,啧啧。 杨嘉眼珠乱转嬉皮笑脸地凑到卧云面前,“仙女姐姐,你到底是石观音什么人,竟然还能做主放了我。” “说正事。”卧云后退两步,躲过小孩的靠近。 杨嘉忽地收敛笑容,淡淡道:“石观音杀的人都是被直接抛到前山喂老鹰做花肥的,你们埋的那人必然不是石观音授意所杀的人,石观音没有回谷你们却还是要偷偷埋人,想来正是为了躲石观音亲信吴菊轩。” “不错,你说的都对。”卧云拍了拍手中名册,以示对杨嘉推理的赞同,“不过,你怎么知道石观音没有回谷?” “石观音回谷后,肯定要去见我哥哥。”杨嘉回道。 “你哥哥?你哥哥又是谁?”卧云略有些吃惊,石观音竟把人家兄弟俩都捉了? 她忙打开那男宠名册仔细翻了翻。 其他人倒没什么出奇,却是杨嘉后面一页画着个坐在轮椅之上的俊秀清丽的男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因为那画像下方写着“盛崖余、四大名捕无情”等字。 等等,她是串台了么? 怎么石观音会捉住四大名捕的无情呢?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第6章 第六章 “你哥哥是谁?”卧云将名册扔到软榻之上,有些头疼地在屋内踱步。 四大名捕的故事她虽也已忘得差不多了,但对无情这个名字却有本能上的亲近,想来这无情一定是个极有魅力又十分正义的角色。 石观音竟然还把无情囚禁了! 杨嘉咧嘴笑了,目光在名册上转了一圈又不由追随着卧云,“难道你知道他是谁也放了他么?” “是啊,因为你聪明才要放了你们。”卧云睇了杨嘉一眼,“但我有个条件,你需要把那个双腿残疾的人一起带走。” 那一眼明澈生辉,就像是嘉兴大雪后洒在积雪上金色的阳光,又像是夏日午后被蝉鸣惊的水波。 在那一刻,杨嘉感觉自己的心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了。 卧云在药师谷待得太久,已然忘记了修士的外貌对于普通人的杀伤力。 因此她并没想过遮掩,也从未将这些人的呆愣与自己的外貌联想在一起,她只是很奇怪地抬手在杨嘉眼前晃了晃,“你发什么愣呢。” “我我我……”杨嘉想要说什么,却面红耳赤再说不出话来,大约是心急之中反倒思绪更加顺畅,他竟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你,你就是无情大哥所说的赵卧云,是不是!” “我虽然叫卧云,但我不姓赵。”卧云有些吃惊于杨嘉对无情的称呼。 “是么?”不知为何,杨嘉听了她否认之语竟然松了口气,“你竟然敢放我们离开,你难道不怕长孙红么?” 卧云听得好笑,不知这小孩怎么突然关心起她了,“你被人囚禁,怎么还有闲心来关心你的仇人。” 杨嘉忙道:“你不是我的仇人,吴菊轩才是。”他正是被吴菊轩捉来的。 卧云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那吴菊轩的确惹人厌。” 得她此言,杨嘉欣喜不已,笑道:“那你和我们一起逃出去吧!” “逃出去?”有优雅低沉略带笑意的男声陡然响起,“逃去哪里?” 杨嘉自己怕得要死却还是将卧云挡在身后,惊惶地打量四周道:“装神弄鬼算什么男人。” 卧云安抚地拍了拍杨嘉肩膀,“是吴菊轩,他还没进屋呢。” 话音刚落,紧闭的窗子打开,油灯晃了两下又重归平静,而屋内已站着个男人,一个俊美无双唇红齿白的男人。 这男人明明就是吴菊轩的声音,怎么突然变帅了? 卧云将杨嘉拉到身后,奇道:“你大半夜跑我屋子外面立着来做什么?”她还以为是谷中巡逻的人呢。 “我不过是来看看夫人,哪知道夫人竟会召个小孩儿在房里谈什么逃走呢。”吴菊轩微微一笑,眸中带着几分冷意,就像冰刀一般直直朝杨嘉刺了过去。 杨嘉被卧云护着,只觉心情舒畅满心欢喜,探出头冲吴菊轩做了个鬼脸,“她找我这个小孩来也不见找你啊。” 吴菊轩向前两步,身形如同鬼魅一般飘到了卧云二人身后,右手刚要捏住杨嘉喉咙,一只冰凉柔嫩的玉手便握住了他的手腕。 这只小手只轻轻握住他,却教他手指都不能前移半寸,不由面色微变道:“她教了你武功。” 看来这吴菊轩与曲无容一样,依旧将她认定成是石观音的傀儡,只不过都没料到石观音会教傀儡武功。 卧云也不多辩,用了两分力道将吴菊轩稳稳地推开,吴菊轩连连后退,直到小腿撞到椅子一下坐在椅上才停了下来。 “我送你回去。”卧云拉住杨嘉走出屋子,正巧与门外的长孙红打了个照面。 长孙红正是兀自伤心的时候,显然没料到卧云会突然开门,迷蒙泪眼都瞪圆了,泪珠儿也滚落出来。 卧云吓了一跳,没料到长孙红会在她屋外默默抹泪,“红儿,你这是怎么了?” 长孙红连忙低头擦干眼泪,笑道:“我是给师父送极乐之星的,夜里困顿没看清路,撞到了脚趾。”说完双手捧着一个巴掌大小的木盒举到了卧云面前。 卧云实在不知道这极乐之星有什么用处,打开木盒拿出宝石仔细打量,随即抛给一旁的曲无容,“你先拿着。” 曲无容接过极乐之星便告辞退下了,反倒是长孙红还留在她房门前。 “那女人定然是吃你的醋呢。”一直乖顺跟在卧云身后的小孩突然开口。 卧云不由好笑,“小小年纪懂得倒是挺多,若记得回去的路就自己回去。” 杨嘉平白冒出一股害羞之意,越过卧云闷头快走,但跑了几步却又倒转回来,双手紧紧攥着卧云那宽大的袖子,“若是今夜他要来杀我我怎么办?” 卧云道:“他不敢来的。” “你说他不敢就不敢么。”杨嘉依旧不肯放开卧云的袖子,似乎一撒手她就要飞走一般。 卧云第一次被小孩这样依赖,心早软了八分,单手掐诀食指点住杨嘉眉心,渡了一丝法力到杨嘉身上,“我留了一丝真气在你身上,若谁伤你,我会立即知晓。” 杨嘉被她冰凉的手指按住,只觉神台清明浑身一轻,像是被温水洗涤了神魂一般舒服。 “回去罢。”卧云手腕一转拉出袖子转身便走。 杨嘉知道自己再没有理由留住她,只得神情低落转身走了。 *** 旭日东升,霞光万丈。 沙漠腹地的这一片与世隔绝的山谷透出几分静谧,淙淙流水的声音传入室内,更显出山中幽静。 而卧云正坐在重重纱幔后召见石观音的手下。 据曲无容所说,往日里也都是她来处理这些俗务,也正是因为石观音对她回护又信任的态度,这片山谷这片沙漠的人都轻易不敢忤逆于她,除了曲无容对“卧云”本身充满怜惜真心爱护外,其余人便多是。 “楚留香等人已与龟兹王汇合。” “龟兹王派人求见了扎木合。” “安德山已答应起兵了,只等夫人信号。” “中原一点红正赶向龟兹。” …… 听完汇报,卧云深觉傀儡也不是好当的。 她挥手让众人下去,独留下曲无容讯问情况,“这中原一点红扎木合安德山又是谁?那极乐之星不知又是什么用处?” “中原一点红是杀手,扎木合因有一支骁勇善战的军队,外号沙漠之王。安德山是龟兹国大臣,也是我们内应。” “据传极乐之星是开启龟兹宝藏的钥匙,龟兹王极其爱重,这才找了中原镖局的彭门七虎押送出关。” 看来石观音不止想要龟兹宝藏,还想要趁机谋反在沙漠称王呢。 “等会儿你命人开着石观音的大船,拿着极乐之星交给龟兹王,记得弄得隆重些,交了东西后尽快回来。”卧云不想掺和谋夺宝藏之事,自然要将手里这烫手山芋大张旗鼓地丢出去。 “至于那个杀手让他回去罢,叛国的大臣也不必联系。” 为石观音卖命的人不知凡几,若她直接对这些人不管不顾显然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她可不想天道把这些人的生死也算在她的头上。 曲无容领命去了,哪知却在交付宝石时出了意外。 极乐之星失窃,他们扬铃打鼓地跑到龟兹国王面前却交不出东西。 幸而长孙红突然出现,将腕上的一串佛珠放入木匣之中,“曲师姐,先用这应付过去再说。” 曲无容隐约察觉到怪异,不过思想正派并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长孙红拿一把小锁锁住木匣,站在甲板上将木匣往层层护卫的龟兹国官兵堆里一抛,那木匣便落到人堆中明显是首领的人面前。 那人被人拥簇着连连后退,一个穿着青色长衫长相俊美潇洒多情的男人却越众而出轻巧接过木匣。 长孙红脆声笑道:“夫人要我告诉你们,好好收捡,莫要再将这宝藏钥匙随意乱丢。” 握着木匣的男人微微一笑,端的是俊逸无双潇洒帅气,“石夫人好心,却不知为何还锁着匣子呢。”这人正是被送到绿洲又与龟兹王相识的盗帅楚留香。 长孙红心思灵巧,自然猜中了楚留香就是沙漠中那个蒙面人,娇笑道:“楚香帅当时将极乐之星双手奉给我师父,师父却看不上,当然要物归原主。” 这话一出,龟兹王惊疑不定,对楚留香已生出几分防备。反倒是龟兹王的女儿琵琶公主面露不忿之色,“呸,楚留香才不会给那老女人半分眼神呢!”她官话说得不好,老女人三个字倒是说得抑扬顿挫掷地有声。 长孙红笑容一收,气得浑身发抖,就连一旁冷眼旁观的曲无容都冷哼一声。 石观音不喜欢被人说老,她的弟子自然也将此当成逆鳞。 琵琶公主只觉眼前一花,一个扎着双辫的红衣少女便立在她面前,“公主倒是年轻貌美,若我在你脸上划两刀,却不知是不是更美。” 琵琶公主闻言用手抚脸,眼中已盛满了惊恐之色,这样的威胁对于小姑娘来说的确是极可怕的。 楚留香早挡在了琵琶公主与长孙红之间,“红儿姑娘,切莫动气。”他双目湛湛薄唇微翘实在好看得很,长孙红竟没能立即掏出兵器来。 曲无容不想节外生枝,冷声道:“红儿,回来。” 因吴菊轩之故,长孙红对卧云多有怨怼,而与卧云亲近的曲无容自然被她恨屋及乌,不想受其管教,“不急,先让这个小美人变成个丑八怪再说。” 话音过半,已手掌翻转直向琵琶公主拍去,楚留香只得迎上去出掌格挡。 龟兹王只瞧见一红一青两道影子缠斗在一起,却连他们出的什么招式都看不清,皆因为二人出招太快,他甚至只能看见二人动作过后的虚影,晃得他头昏眼花。 他不由身体后仰想要坐下来,哪知就在他将要转开视线寻找椅子的瞬间,战局分出了胜负。 那道红色的影子停了下来,小姑娘那双大眼睛正盯着他的方向,然后呕出一线鲜血。 “好!”龟兹王呼喊一声,惊喜异常。 甲板上的曲无容亦瞪大了眼睛,她飘然落到长孙红身后,长孙红软软到在她身上,甚至连话都没能说出半句就死了。 长孙红死了! 她抬头看向楚留香,眼里已盛满了愤怒与悲伤。 第7章 第七章 众目睽睽之下,与他比武的人呕血而亡,谁会认为这个人的死与他没有关系呢? 楚留香觉得自己变成了石雕,四肢都僵硬得无法移动,只有眼睛还落在长孙红身上。 长孙红的心口上插着一把小刀,那刀正是长孙红的兵器,谁能想到她竟会死在自己的兵器手中呢。 “楚香帅?”曲无容似在咀嚼方才长孙红所说的名字,随即恨声道,“楚留香,好一个楚留香!” 曲无容抱起长孙红,一步步向着大船走去,她所行之处那些手握兵器的士兵都纷纷让路,直到她上了大船都未回过神来。 龟兹王道:“多谢楚香帅出手相助!” 楚留香可不想承受这谢意,因为他没有杀人,他实在猜不透长孙红是如此被刺死的。 他将手中木匣递给琵琶公主,沉默地走出官兵的包围圈,随后竟悄然上了那艘大船。 一声响鞭,停靠在沙海边缘的大船缓缓移动,直到离了绿洲几丈远的距离,船行速度忽然加快。 楚留香甚至听见了沙子被船底摩擦的刺耳的声音。 “老臭虫,你怎么能杀了红儿!”胡铁花低声控诉。 原来在大船停在绿洲边缘时,楚留香三人便已分头行事,他吸引船上众人注意,胡铁花藏身船内,姬冰雁则留守后方策应。 他们此行是为了寻找苏蓉蓉三姐妹,但种种迹象却表明苏蓉蓉三人极有可能是被石观音给捉去了,他们要去石观音老巢找人。 “我没有杀她。”楚留香苦笑。 胡铁花将他本来就很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这么多人都看见了,你竟然说你没有杀她,难道她还是自己杀自己么?” “她也绝不是自己杀自己。”插入长孙红心口的刀子绝不是长孙红自己造成的,除非这世上有鬼。 胡铁花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他自然信任自己的朋友,只是美人猝然离世很惋惜。 惋惜的除了他还有面冷心热的曲无容。 一个豆蔻年华的孩子就这样猝然被害,她只觉心脏像是被谁攥住一样难以呼吸,这或许是她兔死狐悲了。 惋惜过后,便是无尽的愤怒与惊惶。 石观音一死,长孙红的仇又有谁来报呢?又有谁能被龟兹王忌惮呢?他们还能呆在那片山谷中么? 曲无容已跟随石观音十年,在这山谷中也已待了十年,即便是两块石头放在一起这么多年都能被灰尘青苔连接在一起,更何况她是人,有一颗火热仁慈的心脏。 或许正是石观音身死之故,她的仇恨消散,便将山谷中的一切当做自己的寄托。而长孙红的死又让她悲恨交加心慌意乱,她竟丝毫没有发现有人已跟着她上船,也没发现有人跟在她身后潜入了她想要保护的那片山谷中。 火伞高张,热浪滚滚。 一身白衣的曲无容出现在卧云眼中时,卧云不由眼前一亮,只觉曲无容气质风雅与修士相比都不遑多让。 等到曲无容再近些,她才注意到曲无容衣袖衣襟上沾着血迹,“你受伤了?” 曲无容动作一顿,竟双膝一弯跪倒在地,“徒儿无能,没能完成师父所托之事。” 卧云被吓住了,飘然行到曲无容面前,双手握住曲无容纤细的手臂想要将曲无容拉起来,“你忘了,我不是石观音。” “你是。”曲无容抬头,美丽的双眸似有水光闪动,“书上曾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你将宝藏钥匙还给龟兹王,就是将刀递到他们手中。” 石观音一死,一心想要复国的龟兹王失去了最大的威胁,即便不会立即清剿他们也绝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除非他们将石观音之死彻底瞒住,这才能让龟兹王等人不敢轻举妄动。 “你先起来。”卧云手腕一转,法力化作清风托住曲无容膝盖,这才将其搀起,“正是如此,我才要你将宝藏钥匙大张旗鼓地还回去。” “龟兹王与扎木合结盟,又有楚留香几人相助。”曲无容垂下眼睛,声音依旧冷淡矜持,“若他复国,我们又该怎么办?” 那必然是要将石观音残部尽数剿灭的。 卧云已猜到了曲无容真正的想法,但依旧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就是石观音。”曲无容道。 卧云蹙眉叹息,石观音肯定预料不到,她抓在手中的傀儡最终彻底取代她的身份。 “那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成为另一个她。” “你不会。”曲无容竟然露出了笑容。 “她们在说什么?”胡铁花问道。 因为担心跟得太近会被曲无容发现,他们自然听不清二人对话。 楚留香道:“她们的谈话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他们离得太远,唇语都无法读出。 他还在凝神细看,一个身穿紫袍样貌丑陋的男人走近二人,也不知说了什么,三人皆向另一处奔去。 等到三人走远,楚留香便道:“咱们分头行事,半个时辰后到此处汇合。” 胡铁花手掌轻拍山壁,鹞鹰一般向远处略去。 楚留香静等片刻,只见一个神色惊慌的小少年背着另一人跑了出来。 小孩约莫十来岁年纪,身材单薄四肢纤细,背上的人却是个成年男子,男子双腿垂在地上,随着小少年跑动在地上拖行,想来那成年男子必然是双腿残疾。 楚留香身形一闪,如同轻烟一般飘到小少年面前,拉着小少年进了山壁缝隙之中,“这位小兄弟,你是从什么地方逃出来的?” 那小少年显然会些拳脚,看都没看清楚留香便出拳向楚留香袭来,楚留香一把握住少年手腕,微笑道:“你不用如此急躁,我只是来问几个问题罢了。” “小爷做事还要你来管!”小少年才不管楚留香的和声细语,冷声呛道。 “杨小兄弟。”被小孩背在背后的男子忽然出声,“这位大侠想来也是来救人的。” 这杨小兄弟正是伺机而逃的杨嘉,因吴菊轩一直呆在山谷中,直到现在他才算是找到了逃跑的机会。 “若真是来救人的,就莫要耽搁我们逃跑。”杨嘉冷笑,“这世上怎么这么多人爱扯后腿。” 楚留香抬手摸了摸鼻子,“若你快些回答我的问题,我自然就不用扯你后腿了。” “来人可是楚香帅。”杨嘉背上的男子开口。 “楚香帅?”杨嘉上下打量楚留香,有些惊疑不定,他也听过楚留香的名号,内心是将楚留香当成偶像的。 楚留香转了下方向看到杨嘉背后的青年,叹息道:“我早该猜到,四大名捕的无情捕头。” 一个是盗帅一个是名捕,二人的身份天然对立,在江湖上二人可从来没有同处于一间屋子过,此时却在这样狭窄阴暗的地方相遇。 “楚香帅说来救人,却不知要救谁。”无情道。 他外号无情,性格无情,就连那张俊逸不凡的脸都透出一股冰冷来。 楚留香觉得鼻子发痒,无情这冰冷又带着审视意味的话听在耳朵里实在让他不适,“是在下的三个妹子,有线索指明他们已被石观音扣住。” “苏蓉蓉李红袖宋甜儿。”无情抬眼与楚留香对视,“他们不在谷中,楚香帅只怕要空跑一趟了。” “咱们快些离开,等吴菊轩回过神来,咱们就走不成了。”杨嘉插话道,他只知道吴菊轩武功高强,却忘了身边的楚留香同样武功高强。 无情却没有忘记此事,他虽练不了武却有一双识别武功高低的慧眼,“楚香帅遇强则强,行走江湖鲜少遇到对手,吴菊轩之流自然不惧。” 杨嘉先是愕然随即恍然,跺脚道:“那楚大侠跟我一起去救姐姐吧!” “什么姐姐?”楚留香有些疑惑地看向无情,但他忽然想到了那个让人心尖发颤的美人。 无情冰冷漠然的俊脸上竟显出了一丝迟疑的情绪来,“自然是石观音。” 果然是她,她武功出神入化哪里需要别人救她,楚留香暗暗叹息。 杨嘉见楚留香不答,心中生出不快,只低头解开绳子,反抱住无情,将无情放在了一侧石台上坐下,“无情大哥,楚大侠这么厉害,他肯定能带你出去,他既然不乐意救人,我就自己去救。” 语毕,扔下缠在身上的绳子冲出了石头间隙。 他天资聪颖,早将这山谷中的布置记得一清二楚,楚留香不过片刻迟疑便被他甩在了身后。 杨嘉并不乱跑,直接往卧云寝殿跑去。 卧云如他所料正在寝殿之中。 他悄悄透过窗户缝隙向殿内望去,只瞧见身穿白衣的绝色美人立在榻前,将手掌悬在半空,掌心萦绕着淡蓝色的光晕。 那光晕似烟似雾,瞧着就让人心境平和放松,如同夏日清泉似的让人精神一震。 杨嘉顺着光晕往下看,脸颊唰的一下红透,就连耳朵都变得滚烫。 只因卧云手掌下方软榻上躺着个扎着双辫的少女,少女双目紧闭,左侧半边胸膛都露在外面。不过这一晃眼的时间,他隐约看到了少女胸膛上有一道伤口。 最终还是好奇心占据上风,他将目光重新投到了少女身上,少女身上的确有一道伤口,伤口附近萦绕着淡蓝色的光晕,光晕似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在伤口上来回逡巡。 那可以瞧见骨肉的伤口竟在逐渐愈合! 原来她是在给人疗伤?却不知这是什么奇特的治疗方式。 杨嘉正暗自惊叹,他耳后却响起一道声音,“有什么这么好看呢?” 那声音离他只有咫尺的距离,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人吹拂在他耳后的气息。 第8章 第八章 杨嘉只觉浑身发冷,脖颈僵硬得如同石头。 他身后的人是什么时候来的,那个人又看了多久?难道是石观音的仇敌? 杨嘉脑筋急转,强扯出一丝僵硬的笑容,“阁下也是来玩捉迷藏的么?” 那声音笑了,但笑声却尤其冰冷,“原来你在玩游戏。” 杨嘉浑身僵硬不能呼吸,就像有人把他按在水里不让他探头换气一般,但他还是鼓足勇气转过头去。 可他却只瞧见了院中被烈日晒得发蔫的绿植,再无半点人影。 而那绿植上一片嫩芽正微微颤动,像是一只蝴蝶刚离开了枝头。 难道他遇到了鬼? 杨嘉额上冒出一层冷汗,但他心中却明白,方才在他身后说话的不是鬼,是个武功高深莫测的男人。 就在他四处查看寻找些蛛丝马迹时,一把透着寒意的长剑落在他颈侧,“小鬼,你不出谷,呆在这里做什么。” 杨嘉顺着长剑看去,“曲姐姐,刚刚有个武林高手闯了进来!” 曲无容冷声回道:“若你算武林高手的话。”她刚巡查周围,只发现了杨嘉这一个活人。 “你!”这是根本不信他所言,杨嘉又气又无奈,若不是他亲耳听到那人声音,他也会以为自己撞鬼了,“刚才那个人还和我说话了!” 曲无容手指微动,剑锋便将杨嘉脖颈压出一线血丝,“闭嘴。” 杨嘉只觉脖子一凉,等到血珠从伤口溢出才感觉到刺痛,他猛地跳起身,“你还不加强戒备,若是那个人对她有害怎么办!” 曲无容垂眼沉思,这寝殿周围三百尺内的守卫都按卧云的要求撤走了。她虽已仔细巡查戒备,但毕竟人单力薄,不然这小鬼头怎么可能这样轻易摸到这里。 若这小鬼都能进来,其他人自然更容易。 想到此处,曲无容收起利剑,“那人是男是女。” “男的。”杨嘉摸了摸伤口,疼得他不由倒吸一口气,“她在做什么呢?” 卧云是在救人,还是在救彻底死透的长孙红。 曲无容想到此处,心中更是憋闷难受,她从不知道卧云会把长孙红看得这么重,重得竟和吴菊轩一样因为长孙红之死疯了。 吴菊轩要杀楚留香为妻子报仇,之前冲到他们面前发了一阵疯后,便消失不见了。 卧云则要她将长孙红尸体送到寝殿,还说什么要救活长孙红。 死人怎么可能救活。 “莫在这里。”曲无容冷冷道。卧云既然要她清退周围守卫,自然是不想有人来打扰。 杨嘉眼珠乱转,轻哼道:“你伤了我,我才不走。” 曲无容抬手,白练从她袖中飞出,将杨嘉整个卷住,她手臂微震,便将人扔到了院中。 杨嘉被这一扔,身体不由向前扑倒,脸颊蹭到地上被晒得滚烫的鹅卵石,瞬间便破了皮,他不觉得痛,反而感觉自己是掉进了被烧得滚烫的铁锅之中。 曲无容道:“你若执意不走,便留在这里做老鹰的粮食。” 白练不止捆住了杨嘉双臂,连他嘴巴都被紧紧捆住,若曲无容真要杀他,自然没有任何人知晓。 杨嘉呜呜直叫,像只蚕蛹一样在地上乱滚,就在他以为自己将要命丧黄泉之时,一把犹如天籁的柔和声音远远传来,“莫伤他们。” “看来石观音和传说中不一样。”一个低沉优雅又极具磁性的男声在杨嘉身后响起。 杨嘉愕然一惊,抬起脑袋看向声源。 阳光刺眼,他只能瞧出来站在他身后的人是个身材修长的白衣人,那白衣人身边站着如同石雕的曲无容,想来是被这白衣人点住穴道了。 白衣人就是方才在他耳后说话的人! 听到这男人的话,卧云不由一笑,“你来这里就是为了看石观音是不是和传说一样么。” “我来,是为了一个人。” “什么人?” “玉天宝。” 玉天宝又是谁? 卧云一面为长孙红修补心脏,一面还要应对屋外的神秘人,脑子自然反应慢了些。 难道是石观音曾经的男宠? 她能感觉到这神秘人将要踏入修士境界,在这片大陆之中想来鲜少有敌手。 这样的人亲自跑来石观音的行宫内找人,不知道这玉天宝又是哪方神圣。 长孙红心脏被刺之后当场断气,但却不是真正的死亡,因为她的心口长出两根丝线,一根连着爱人一根连着魂魄,只要在这两根线断裂之前修补好长孙红伤势,长孙红便能起死回生。 这线只有修士能够看见,既然她这么巧穿越到这里,又这么巧瞧见了这两根线,她必然要全力相救。 此时正是为修复长孙红心上伤口的关键时刻,卧云不敢随意移动,只能隔着窗户与那神秘人对话,“这里没有玉天宝。” “三个月前,他见到了一个漂亮姑娘,后来他追随那位姑娘来到了这里。”神秘人声音不急不慢,落入耳内让人十分受用,他似乎已厌倦了与卧云隔着窗子对话,话音刚落便已悄无声息地进入寝殿。 卧云侧目看去,那神秘人瞧着三十来岁,肌肤如同羊脂白玉一般剔透无瑕,一双凤眼又温和又深邃,似乎只与他对视一眼就会被吸走魂魄一般。 这人果真已半只脚踏入了修士境界,外貌与精神气已然像个修士了。 “那你在这里找到人了?”卧云微微一笑,必然是没找到人的,若人已找到,他必定早把人带走了,何苦来费唇舌追问她。 “我姓玉。”这人的目光在卧云身上停滞片刻,最终落到了躺在软榻上的长孙红身上,“你在救人,但我却不懂,你为何要救一个死人。” “阁下若是突破境界,自然便会知道,为什么有的死人也要救。”长孙红这样的体质百年难遇,既然她遇到了长孙红,便是老天要她救人。 “你已经突破了。”男人平静无波的声音终于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他的目光再次锁定在卧云身上,“那你一定很强。” 卧云当然明白这白衣人话语中的深意,忙加大法力加速修补长孙红心口那道刀伤,“我的确很强,毕竟我生下来便已在那个境界之上。” 垂在软榻后的纱幔像是被清风吹拂一般飘起。 但门窗紧闭的寝殿又哪里来的风? 那风不过是白衣人的掌风,掌风柔柔的推起纱幔,却像是汹涌扑来的海浪一样将卧云彻底罩住,让人避无可避无法呼吸。 卧云脚下一动,法力瞬间笼罩全身。 她震袖向男人一挥,一道凌厉冰冷的剑光便划破了男人的衣袖,若不是他躲避及时,这剑光便会卸下他的整条胳膊。 受此一击,白衣人反而生出了更大的战意,再次向卧云扑了过来。 两条白色的影子交织在一起又转瞬分开,虽只是一瞬,他们却已过了三五十招了。 男人先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卧云为长孙红修复心脏的手没有移开分毫。 “你的确很强。”男人终于收敛了轻慢的态度。 “巧了,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卧云道。 “你真不知道玉天宝。” “唉,他是什么知名人物么,我一定要知道。” “他的确不算什么知名人物。”男人感叹,他那平静的语调也发生了变化,显然心情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卧云。” “玉罗刹。” 卧云差点站立不稳,玉罗刹不是个女人么,怎么突然变成了男人? 难道她又串戏了? 这次连纱幔都没有动,玉罗刹便消失了,像是山涧晨雾一样消失得自然又坦荡。 二人过招皆未使出全力,卧云却暗暗心惊,因为她体内鬼气在她运气之时乘虚而入,窜出她丹田气海游走奇经八脉,马上要汇入她心脉之中了。 若真是心脉被鬼气占据,她便会走火入魔,想到文中“她”被鬼气控制之后疯疯癫癫的模样,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卧云连忙单手掐诀,将法力汇聚指尖点住大穴,护住心脉。 然而这样一来,她不能再随意使用法力,她若用了法力,那鬼气便会趁机冲击她心脉,到时候她被鬼气控制那就糟了。 幸好长孙红心上的伤口已然修复,最多一炷香时间便能死而复生。 卧云将长孙红衣衫拉好,出了寝殿行到院内,救下了被玉罗刹拿住穴道的曲无容杨嘉二人,“无容,我要寻个安全的地方闭关,咱们家的事情你先代管。” 曲无容正要推脱,卧云已向廊下走去,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她眼中。 曲无容呆住了,她觉得自己从没有这样呆过。 那个突然出现点住她穴道的男人是谁? 那样骇人的武功竟然会被卧云击退,卧云肯定比石观音更厉害,那她又为何愿意受石观音挟制? 曲无容不敢细想,回神过来想要收拾捣乱的小鬼,却哪里还有杨嘉的影子。 杨嘉早在她发愣的时候,追随卧云而去了。 “大师姐。” 一个虚弱的女声飘忽传来,她抬眼一看,看到了一袭红衣脸色惨白的长孙红。 长孙红正双眸含泪靠在墙上,“难道你也被他害死了。” 她看到的是幻影?鬼魂?还是卧云竟然真的把一个死人救活了? 曲无容奔到长孙红面前,伸手捏住长孙红手腕,脉搏还在跳动、触手的肌肤柔软温热。 长孙红的确活了过来! 第9章 第九章 卧云一路出了石观音行宫,又朝着深山走了一日,这才算是找到了一处可以遮风避日供她疗伤的洞穴。 她体内鬼气已顺着奇经八脉游走全身,仅有心脉处被她用法力护住,这才免于走火入魔被鬼气操控。 也正是因为伤势太重,她才想找僻静处调息疗伤,以免又有玉罗刹之流跑来打扰她疗伤。 洞口狭窄,进了洞穴后,洞内空间便宽敞起来,两侧石壁十分干燥,再往深处走些便能感觉到一丝阴凉湿气。 卧云对此处极为满意,坐在一片干燥的石台上闭目打坐,“你还不进来?” 片刻时间,杨嘉探头探脑走了出来,“你早知道我跟着你了?” 卧云睁眼打量杨嘉,只见他嘴唇干裂满脸汗水,细嫩的脸颊上还带着一道伤痕,显然这一路跟着她,受了不少的苦,“再往深处走应该有泉水。” 石观音捉来的小孩,顶替了石观音身份的她自然不能放任不管。 杨嘉应了一声奔入洞穴深处,片刻时间便回转回来,手中还捧着用叶片编成的小碗,小碗里装着清甜的泉水,“你也喝水。” “谢谢。”卧云接过水,伸手碰了下杨嘉脸颊伤口,“这伤很浅,不会留疤。” 杨嘉只觉脸颊发烫,被吓到一般蹦开,有些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手好冰。” “我中毒了,毒素已经遍布全身了,因此才会浑身冰凉。”卧云喝完水,叹息道,“这毒素会影响人心智,若我不幸发了疯,你一定记得快些逃走。” 杨嘉脑子嗡嗡作响,听她所言不由喊道:“我不会逃的!” “到时候我会生吃了你,你不怕?”修士受鬼气影响走火入魔之后,就会彻底变成怪物,吃人这话还真不是夸大。 杨嘉道:“不怕。” 这两个字真诚又无畏,卧云心中微微一动,只觉这小鬼的话动听极了,“不怕就好,你去捡些干柴回来,这里夜里肯定会很凉。” 杨嘉应声出了洞穴,站在洞外左右瞧了瞧,随意选了个方向,捡柴去了。 大约是因为临近冬季的缘故,这山中草叶枯黄树木灰蓝,他不过在山中晃了一会儿,便捡了一捆干柴。 他正要抱柴回去,却望见不远处有颗枣树,枣树的叶子已经掉光了,只有沉甸甸红彤彤的枣子挂在枝头,将树枝都压弯了。 这一路追随卧云,他只用了泉水果腹,见到那枣子的瞬间,五脏庙便已经敲起了响鼓。 他忙将怀中木柴放到地上,几步奔到那枣树下面,垫脚摘了两颗塞进嘴里。 枣子又脆又甜,他又连吃了四颗才算勉强止住了饥饿感,“她一路上也没吃东西,摘些回去让她也吃。” 杨嘉自言自语,一面摘下红枣塞入怀中,就在他专注摘枣时,一个柔柔的女声道:“师姐,你何必要逼我呢?” 另一个女声哈哈哈的笑了起来,“我逼你?真是天大的笑话!” 杨嘉摘红枣的动作一顿,那两个女声却不在说话了。 这人迹罕至的山林之中,怎么会冒出两个女人? 他正暗暗纳罕,枣树上方便飘来了一方青色布料,他抬手捏住布料细细打量,那竟是一片衣袖的碎片。 难道有人在打架? 杨嘉来了兴趣,顺着布料飘来的地方小心摸了过去。 “师姐,这七宝指环你想要就拿去。” “可笑至极,这什么破烂指环我才不在意。” 他走了约莫半柱香时间,这才看到几十丈外的石台上,立着两位极为貌美的女子。 两位女子一人穿白一人着青,白衣女艳丽无双,青衣女秀美清丽,二人衣衫被风吹得飘起,就像是两个刚下凡的仙女。 什么指环,难道是什么信物不成? 白衣女抬手捋了捋被山风吹乱的发丝,“师妹,你交出北冥神功,我自会饶你性命。” “师父说过,北冥神功绝不可让师姐拿去。”青衣女柔声叹息,双臂微抬,竟向白衣女攻去,她身法飘逸姿态优雅,杀人的姿势也像是跳舞一样。 白衣女身法同样轻灵无比,她飘然后退,笑道:“若你的武功有你吹枕头风这般厉害,你也不必这么狼狈了。” 二人短短几句话,却透露出了许多信息,杨嘉实在没料到,他会听到这样的秘辛,见二人斗作一团便想趁机离开,可他不过后退了一步,便被人挡住了去路。 挡住他的竟然是那两位女子,他忙露出笑脸,奉承道:“你们是下凡的仙女么?” 白衣女被他的话逗笑了,掩唇笑道:“我还当这山里冒出了小老鼠,踩得树枝直响。” 杨嘉心中一惊,他刚刚后退时的确踩到了一根枯树枝。这两人离得这么远,竟然都能听到一根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青衣女声音柔和,说出的话却极为冷酷,“想来你是听了不该听的,才想逃走。可惜你小小年纪便要夭折了。” 白衣女笑道:“师父若知道你连小孩都杀,心中该多伤心啊。” “我们逍遥派的事情,自然不该让外人知道。”青衣女嘴角微翘眸光柔和,话中深意却带着冰冷的杀意。 原来这两位女子皆是逍遥派中人。 青衣女名叫康沉玉,是逍遥派第九代弟子。在她拜入逍遥派后,便决心要成为缥缈峰灵鹫宫的主人。 只是师姐李蓉总喜欢给她添堵,专门在她继承掌门之位时,跑来夺取北冥神功。这时候还当着山野里的小孩子道破她的计谋,她不能立即杀了李蓉,倒是可以杀这小鬼泄愤。 杨嘉暗暗后悔,摘了枣子便回去不好么?这下真要命丧黄泉了。 他面上带笑,嘴巴张开,将自己扮成一个傻子,“仙女姐姐,吃枣么?”他从怀中掏出两颗红枣,往二人面前凑了凑。 李蓉眼珠转动,飘然落到一旁大石之上,斜躺瞧着杨嘉,笑嘻嘻道:“原来是个小傻子,可惜可惜。” 康沉玉道:“傻子也好瞎子也罢,总要死在这里的。” 李蓉道:“师妹果然是心狠手辣蛇蝎心肠,连小傻子都要杀。”她嘴上这么说,心中已暗暗赞叹康沉玉果敢。 她心狠手辣性格极端,偷跑下山之后不知造了多少杀孽,自然不觉得杀死这个小孩有什么问题。 若不是为了逍遥派至宝北冥神功,她才不会追着康沉玉跑来这深山之中受苦呢。 康沉玉叹息一声,似乎已不想再多言,手腕一转,手指如同少女掐断鲜花一般收拢,向杨嘉心口袭去。 杨嘉躲避康沉玉的动作刚做了一半,便感觉一股汹涌强大的气息直避面门,让他连躲都无法躲。 他难道真要死了?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找到自己的身世之谜,也未将木柴送到她手中,就要这样死了么? 李蓉嘻嘻一笑,拍手道:“可真要我那满口仁义道德的师父来瞧瞧,他最喜欢的小玉儿竟连小孩子都不放过!”她自小便讨厌心机深沉的康沉玉,因此总喜欢恶心康沉玉。 可她却没料到,一个身姿妙曼貌若天仙的美人忽然出现,挡在了那小傻子面前。 那美人纤细葱白的手指微微一动,康沉玉竟连连后退几步,甚至倒在地上呕了一口鲜血出来。 李蓉笑容一收,提气向那美人攻去,她修习的是至刚至柔的天山六阳掌,在江湖上鲜少遇到敌手,哪知她这一掌拍出却似拍到了棉花上,掌中蕴含的内劲竟被轻松化解。 她诧异地轻咦一声,反击之招还未击出,一股强大又冰冷的气息直灌进她胸腔之中,那气息如同天山上终年不化的寒冰,一下便将她心脏冻住。 不过一息时间,她便也跌落在地呕出一口血来。 “姐姐!”本已安心等死的杨嘉惊喜地呼喊一声。 救下他的正是闭关疗伤的卧云。 卧云此次动用法力来救人,鬼气趁机缠住她的心脉,如同藤蔓一般紧紧勒住了她的心脏。 她抬手按住心口,勉力笑道:“这下可惨了,我以后不知要欠下多少天雷惩罚。”话还未落便已身体发软往一旁倒去。 杨嘉惊喜的神情霎时错愕,连忙伸手抱住将要倒地的卧云,他只觉自己像是抱了个冰坨子,寒气从他双臂和胸膛处传遍全身,让他控制不住地发抖,“你,你是毒发了么?” 卧云哈出一口白雾,眸光落到杨嘉脸上,“是啊,你若再不走,我说不得要发疯了。”至多一个时辰,她便会再次活过来,可惜那时候她就是个弑杀的怪物了。 “我又不怕你发疯。”杨嘉双眸含泪,只觉心脏像是被谁挖走了一块,痛得难以呼吸。 卧云笑道:“你这小鬼倒真是讨人喜欢,你靠我太近,这毒素只怕会传到你身上。”鬼气缠住她心脉后,她竟像是待宰的小羊一般浑身无力,说话都有气无力,意识也逐渐飘散。 “姐姐!”杨嘉见卧云越来越虚弱,更是心慌意乱,眼泪如线珠一般滚落出来。 “她是中了寒毒,我倒是有办法救她。” “你再这样抱着她哭也没用,为何不听听我的办法呢。” 杨嘉抬头看向声源,说话的却是康沉玉。 康沉玉此时靠在树干之上,原本梳得精致的发髻有些散乱,嘴角带着一丝血迹,平添透出了几分病弱美人的气质。 “她重伤了你,你还要救她?”杨嘉冷冷道。 康沉玉幽幽叹道:“我叫沉玉,是逍遥派掌门,有这七宝指环为证。我虽然被你姐姐重伤却不恨她,因为她帮我伤了逍遥派叛徒。” 或许是因为卧云拼力最后一击,李蓉受伤尤重,到现在已然是进气多出气少了,只能倒在地上狠狠瞪视着康沉玉。 康沉玉只远远瞧了那女子一眼,如何知道病人该如何治疗。 这么说不过是想要借刀杀人,好除了她这个障碍,独吞北冥神功而已。 第10章 第十章 “你说。”杨嘉道。 康沉玉暗暗松了口气,柔柔道:“寒毒说到底不过是心脉受损,奇经八脉的血液无法回流,若是,唉,这个方法还是不说了。” 她这临阵反悔反倒让杨嘉生出两分信任来,追问道:“你快说,不然我就立即杀了你!” “只要找到活人鲜血喂给你姐姐,热血进入她身体,她说不得还有几分活命的机会。”康沉玉叹道,像是对这治疗方法十分不忍一般。 这招数果然阴毒! 李蓉心中叹服,她的这个师妹真是比她还要心狠手辣,这法子简直是一箭双雕啊。 她此时连还手之力都无,若那小子要割断她的脖子为他姐姐疗伤,一来可以借刀杀人,一来还能拖延时间疗伤。 杨嘉将怀中之人小心放到地上,又脱下外衫垫在了卧云脑后,竟然行到了李蓉面前,将李蓉拖到康沉玉身边不远处靠坐着,“你若是说谎,我就让你师姐活剐了你。” 话落,便将康沉玉腰间的小匕首取下,在康沉玉手腕上割了一刀。 康沉玉暗恨,只当杨嘉是要害她,假意痛呼一声道:“你……你是要我的血为她疗伤?” 哪知杨嘉并不答话,又将暂时不能言语的李蓉手腕割破,这才快步走到昏迷的卧云面前,狠狠一刀划破手掌,鲜血瞬间涌出。 他半抱起卧云身体,紧握拳头让血落到卧云口中。 康沉玉见杨嘉果真上当,细声道:“师姐,咱们合作吧。” 李蓉才不信康沉玉是诚心求和,面上却微微点头。 “等那小子血再流些,师姐便去杀了他,我自将北冥神功双手奉上。”康沉玉道。 李蓉心头冷笑,这女人果真狡诈,倒不如假装答应下来,然后找机会让那傻小子杀了康沉玉,到时候那北冥神功自然是她的。 李、康二人各怀心思,皆暗自调息疗伤,只等自己伤势好转时,再杀了对方。 杨嘉却并没有心情去关注二人,因为他将血喂入卧云口中之后,一股阴寒之气便随着他伤口窜入身体,冻得他半边身体都麻了。 他只当是自己失血过多才会身体发凉,哪里知道这是鬼气感受到活人的阳气,正在侵蚀他的身体呢。 如此过了一炷香时间,杨嘉已脸色惨白冷汗连连,他不由擦了擦卧云嘴角的血迹,喃喃道:“姐姐,我是不是也要死了。” 他茫然四顾,忽然瞧见靠着树干的李、康二人,方才他怕康沉玉在刀上涂毒,才割了她们手腕。 或许还要用上这两个人的血才能救她? 杨嘉小心放下怀中人,一步一晃走到李蓉二人面前,“你们的血也借我用用。”他失血过多,说话都有气无力。 “果真是傻小子,她骗你都瞧不出来。”李蓉想要大笑,可惜调息这半晌时间,也只能让她勉力说出几句话罢了。 杨嘉道:“骗我?”他不由把目光落到了康沉玉脸上。 康沉玉忙道:“我骗你有什么好处,她一心想要北冥神功,这是要借你的手杀我。” 这二人皆是阴险狡诈心狠手辣之辈,他怎么会相信她们的话呢。 杨嘉暗恨,“你们一个为了掌门之位害死师父,一个为了北冥神功残杀同门,真是好姐妹。”他半蹲在地,握紧手中匕首,“不如我现在就杀了你们,让你们到地底下也有个伴儿。” “你怎么不信我呢,你姐姐……”康沉玉心慌气急,话说了一半便忍不住呕出血来。她武功内力都比不上李蓉,但却并不怕杨嘉杀她,反而更担心李蓉会坐收渔翁之利。 李蓉笑语道:“好得很,你先杀了她,我便任你处置。” 杨嘉被李蓉一激,果真举起了手中匕首向康沉玉刺去,匕首锋利吹发可断,刀尖十分轻易地刺穿了康沉玉的衣衫。 康沉玉胸口剧烈起伏,额上急出一层细汗,“你、你这个傻小子,你杀了她,我就将北冥神功给你。” “康沉玉啊康沉玉,北冥神功果真在你身上。”李蓉眼睛一亮,掌心想要蓄起内力,可惜气息刚调到掌心,心口便是一阵剧痛,原本被她压下了些许的寒气竟又裹住了她心脏。 “杨嘉,不可!” 虚弱又动听的呼喝声忽然传入三人耳内。 李蓉寻声看去,竟然瞧见了那个原本已昏死过去的绝色美人站在不远处。 此时天色已然昏暗,但却依旧挡不住美人的风华绝代。 李蓉越看越觉得生气,气得狠了反而哈哈笑了起来,“师妹,你看,你竟真的救活了她!” 杨嘉这才敢转过头去,卧云正靠在树干之上瞧着他。 她果真活了过来! 杨嘉大喜,忙跳起身向卧云奔去,可惜跑了一半便因为脚步虚浮跌了一跤。 “你小心些。”卧云慢慢挪到杨嘉面前,将杨嘉搀扶起身。 杨嘉捉住卧云双臂,道:“你醒了,也没变成疯子!” “是啊,我没变成疯子,这可得多谢你。”卧云真诚道谢,撕破衣袖为杨嘉包扎手上刀伤。 她也没料到,自己体内的鬼气竟然这么容易便被面前这个少年给消除了。 鬼气侵入心脉之后,她便陷入昏迷之中,不过她的意识却并非完全丧失,因此也隐约知道杨嘉将自己的血喂给她。 她当时虽然抗拒,但意识却不能掌控身体,等到鲜血落入喉咙之后,她体内的鬼气竟逐渐消失,没在她身体内留下半点痕迹。 可惜她这个药师谷的传人都不知道,这小鬼的血为何会有这样的奇效。 杨嘉见她醒来十分欢喜,突然间便也恢复了活力,拿出怀中仅剩的几颗枣子,献宝似地递给卧云,“这个枣子甜得很。” 卧云拿了一颗咬了一口,“果然很甜。”又拍了拍杨嘉肩膀,“咱们回去罢。” “嗯!”杨嘉咧嘴一笑。 二人相携行到了李、康二人身侧,杨嘉忽然道:“姐姐,你等等我。” 随即凑到康沉玉二人面前,笑嘻嘻道:“多谢二位相救,我也不杀你了,你们好好在此处疗伤。” 也不等二人回应,便将康沉玉、李蓉二人身上的东西尽数搜出,除了北冥神功秘籍及七宝指环外,全都扔到了山崖下面。 “你这臭小子,别让我捉住你,若是给我捉住,必将你碎尸万……”康沉玉气急攻心,又吐一口血来。 李蓉道:“那位妹妹,你把北冥神功给我,我用十万两黄金和你换!” 她二人一个威逼一个利诱,比搭台唱戏的角儿还厉害,可惜卧云、杨嘉两人都似没听见这话,并肩走远了。 第11章 第十一章 二人行到那颗枣树前,卧云已是气喘吁吁冷汗连连,只得斜靠在一旁树干之上,懒懒道:“咱们歇息片刻再走。” 她体内鬼气虽被阴差阳错地驱散,奇经八脉却因为鬼气侵蚀的缘故已变得千疮百孔,就像是有人在她身上刺了一剑,剑虽然被拔走了,却给她留下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正是由于奇经八脉受损之故,她现在已差不多算是个废人了,因此才会走这么两步路,就累成这样。 她也实在没料到,拔除鬼气后,竟然会给她的身体造成这么大的损伤。 幸好,这伤势调养几个月就能好转,并非什么不可逆的伤害。 杨嘉慌张地扶住卧云手臂,“难道是又毒发了?” 卧云摇头,笑道:“多亏了你,我的毒已经解了,就是那毒素伤了我的根基,需要调养几日。” 杨嘉心下一松,这才感觉到握在掌心的手臂温热,与之前的冰冷大有不同。 天色渐暗,月亮还未爬上山头。 因此青山变成了一道道灰色的暗影,而这连绵的暗影中却有一抹亮色。 这亮色就是他眼前的少女,他瞧着卧云温柔美丽的笑容,不知怎么一阵恍惚,只觉眼前一切都是虚幻,“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回石观音行宫。” “为什么要回去?” “因为我现在是石观音。” 杨嘉沉默下来,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卧云休息好了,又拉着杨嘉往石观音行宫的方向走去。 二人这次整整走了四日,这才算是回了行宫。 只是她实在没料到,她不过离开几日,便有一件大事发生。 ——龟兹王被人杀了。 不止龟兹王被杀,就连龟兹王最宠爱的琵琶公主也失了踪,龟兹因此失去了掌权者,整个国家都因为上层夺权陷入了混乱。 龟兹大臣安德山一日前还曾来山谷求助,为了天下人皆知的目的,要继续扶持吴菊轩登上龟兹王座。 想来是知道自己成不了龟兹王,特意来找石观音作外援。 “外面都说,是您想要夺宝,还想要扶持傀儡登上王位。”曲无容淡淡道,安德山前来求助之时,她便命人将安德山赶走了,可惜这谣言还是因此传开了。 卧云笑问:“为什么是我?” “有人认为,咱们之前归还极乐之星,只是转移众人视线。”说到此处,曲无容微微皱眉,这的确是石观音能做出的事情,“因此,他们推测是你潜入龟兹王王帐,夺取极乐之星后又将龟兹王杀死。而那个失踪的琵琶公主,则是因为你嫉妒那公主的美貌,所以带她回行宫囚禁了。” 石观音嫉妒的美貌之人,肯定不包含琵琶公主,不然这位公主又怎么可能在石观音行宫旁的龟兹呆这么久。 “我却不知道这琵琶公主长得这么美丽。”卧云想到此处又忍不住苦笑,难怪说谣言可谓呢,“先前你说楚留香已与龟兹王汇合,他难道不阻止那个人杀死龟兹王?” “这就是麻烦之处,在龟兹王遇害之时,楚留香正与无情赶往扎木合部落。”曲无容叹息一声,实在是想不到,她竟然会希望楚留香来佐证他们的清白。 “极乐之星既然还给了龟兹王,那些想要夺宝的人自然会去找他。”卧云沉吟片刻,捧起茶杯抿了一口,“为什么要猜到石观音头上?” “龟兹王抱着极乐之星,自然坐立不安夜不能寐,因此请了许多武林高手为他护卫,在他王帐外更有层层重兵把守。”曲无容回道,“但龟兹王死时,那些所谓的武林高手都未察觉。” 若非是武功极其高强的人,怎么可能在不惊动附近武林高手及守卫的情况下,还杀了龟兹王掳走琵琶公主呢。 “这世上的高手太多了……”卧云说着,竟想到了那个半只脚踏入修士境界的玉罗刹,话题一转问道,“你知道玉天宝么?” 曲无容摇头,她自来不记无关紧要人的名字,“我派人查。” “嗯。”卧云瞧了瞧欲言又止的曲无容,“还有什么事情么?” 曲无容道:“长孙红,她,她要杀了吴菊轩。” 卧云大感惊异,当时长孙红身死之后,其中一条丝线就是连着吴菊轩的,按理说长孙红应是爱惨吴菊轩才是,“他们不是夫妻么,怎么会杀自己的丈夫,而且她武功平平,哪里能杀得了吴菊轩。” “她说,是吴菊轩杀死她的。”曲无容道,她声音依旧冷淡,话语中却带了丝颤音。 卧云愣住了,曲无容所说的每个字她都认识,怎么凑在一起就这么的让她迷惑呢? “吴菊轩杀了长孙红,他却在我二人面前,说什么要杀了凶手为长孙红报仇。”卧云不由叹气一声,“却不知,这吴菊轩为什么唱出这场戏来。” “她说,吴菊轩要她偷走极乐之星,但她没料到,吴菊轩会狠心杀她。”曲无容道。 “那现在长孙红在哪。”卧云摸了摸额角,若这次长孙红再被人杀了,她可没办法再让长孙红死而复生了。 曲无容的目光落在茶杯上,“我给她喂了软骨散,关在了地牢内。” “吴菊轩呢。”卧云问,她虽暂时使不得法力,但却有法子生擒吴菊轩。 曲无容捏紧拳头,“那日他说要出谷为长孙红报仇之后,便再没了踪迹。” “无妨无妨。”卧云也不急于一时,毕竟她还需要调配几味让人身体无力的药出来,这才能生擒吴菊轩。 这吴菊轩心机深沉手段毒辣,说不得龟兹王之死也与他脱不了干系,刚好抓他回来调查,洗一洗已经发黑的石观音。 “姐姐!” 杨嘉突然从窗口探出脑袋,脸蛋通红满面惊喜,“那个什么北冥神功好厉害!” “你进来罢。”卧云冲他招手,又低声向曲无容道,“等会儿帮我准备几位药材,我有用……” 曲无容领命去了,杨嘉便捧着北冥神功绢帛奔到卧云面前,“我已学会了第一幅图,姐姐快教我第二幅。” 原来在他与卧云回来行宫的路上,他便趁着休息的间隙修炼了北冥神功,因他聪明伶俐又十分好学,卧云便也乐意教他。 卧云接过绢帛,细细地给杨嘉讲了运息技巧,经脉运行。 等到第二幅秘籍教完后,杨嘉却并未离开。 卧云不由奇怪,“你不去练功,呆呆站在这做什么?”这几日杨嘉对练武无比热忱,只差睡觉的时候没有练武了。 “我……我是有一件事对不住你。”杨嘉低头,双手紧紧捏住手中绢帛。 “什么事?”卧云见他如此情态,有些好奇地问道。 “我不叫杨嘉。”杨嘉猛地抬头,目光紧紧盯着卧云。 “那也没什么打紧的,毕竟你先前被吴菊轩捉住,报上假名也没什么错。”卧云笑了笑。 “我,我叫杨过。” 她笑不出来了。 第12章 第十二章 出身嘉兴,还刚好姓杨名过。 或许这只是恰巧重名? 卧云试探问道:“那名册上说你是孤儿,也是骗吴菊轩的?” 杨过黯然低头,“我还未出生爹就给仇家杀了,娘也病死了。” “对不住。”卧云轻声致歉,“那你以后有何打算,若你想要回嘉兴,过几日我让人送你回去。” “你想赶我走么。”杨过问道,那双明亮的眼睛都黯淡了下来。 卧云摇手,给杨过倒了杯茶,“自然不是,你走你留我都乐意,只要你自己开心。”见杨过神情似乎还有些低落,便转移话题道,“你怎么会被吴菊轩捉来这沙漠之中,我竟一直忘了问你。” 杨过的神情立即转阴为情,兴致勃勃地给卧云讲起了自己的传奇经历。 杨过是被无意间卷入这场纷争中的。 当时他在破庙中遇到了深受重伤的无情,只当是日行一善地将无情救了下来,哪知这一救,却惹上了吴菊轩这个煞星。 吴菊轩手段阴狠,用杨过的性命威胁无情交出“东西”,无情则以死相逼,让吴菊轩放走杨过。 最终结果自然是杨过及无情二人,被吴菊轩带到了沙漠之中。 “吴菊轩将你们带到沙漠,石观音还时常来逼问无情,不知是什么东西这么重要。”卧云沉吟片刻。 杨过双手撑着脑袋,“无情大哥说,他是自愿来的,他要来这里找人。” “找人?”卧云想到了杨过曾说的那位姓赵的人,“你曾说的那个人?” 杨过点头,“似乎是什么大门派的女儿,走丢四五年了。” 无情要找什么人,卧云倒是没有什么好奇,见杨过已然恢复活力,便笑道:“你快些去练武吧。” 杨过开开心心走了,卧云却不免想到了吴菊轩。 吴菊轩盗走极乐之星,又故意杀死长孙红激化石观音与楚留香的矛盾。 他做这一切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不过与杨过闲聊的这会儿时间,曲无容已找来了卧云所需的药材。 卧云便暂时放下思虑,专心配药。 刚来这个世界后,她曾在石观音那艘大船之上,仔细翻阅了这个世界的医书,知道这个世界大多数药材的名称、药性都与上个世界一样。 这实在是不幸中的大幸,她能轻松配出她想要的药。 只要手里有药,她便丝毫不惧吴菊轩作妖。 大约是因为身边埋着吴菊轩这样的不□□,卧云收起了以往炼药的散漫态度,在屋中闭关七日,便练出了好几样她防身的常备药。 简单洗漱一番后,曲无容又带来了坏消息。 前几日,她冒充石观音写下的挑战书,已顺利送到了水母阴姬手中,而水母阴姬也自然应战,甚至还派了自己的弟子送来回帖。 曲无容将回帖交给卧云,“来的人自称神水宫使者,宫南燕。” 卧云展开回帖一瞧,不由失笑道:“这位水母阴姬实在干脆。” 帖子上只写了八个字:十月十九,神水宫战。 卧云想笑却又笑不出,最终只得叹道:“这位水母阴姬话真少。”她抬头看向曲无容,“她武功比石观音还厉害?” 曲无容道:“石观音怕她,江湖上许多人都怕她。” “这件事我做错了。”卧云将战帖放到桌上,“若我早知道会这样,肯定不会在这时候招惹她的。” “咱们可以不去。”曲无容自然知道卧云现在是“武功全失”的状态。 “去,当然要去。”她现在是石观音,享受着这位反派大佬的手下,带给她的诸多便利,她自然要给这些人一些回报。虽然她暂时没想出回报什么,但在人界行走,自己打自己脸的事情肯定是不能干的。 而且,是她主动招惹了水母阴姬,烂摊子自然也要她自己收拾。 “但你现在……”曲无容忧心,不由单膝跪地捉住了卧云的手,“我不想害你的,你没不要承担这一切。” “你莫怕。”卧云反握住曲无容手臂,抬手轻碰了下曲无容戴着面纱的脸,“我给你调配了药,可以治好你脸上的疤痕。” 曲无容身子一颤,双眸紧紧盯住卧云,美丽的眼睛里似乎晕出了水色,“你、你……”她抬手轻捧脸颊,连忙低头忍住眼泪。 没有女人不在乎自己的脸,更何况是曲无容这让石观音都心生嫉妒的美人。 卧云将药瓶递给曲无容,又仔细叮嘱用法,“至多十日,你脸上的伤便能彻底淡化,到时候用些水粉盖住便完全看不出了。” 曲无容道:“多谢师父。” “这是小事。”配药劳心费力,若不是她之前被鬼气缠着,她早用法力为曲无容治伤了,“我此次炼药,主要便是为了擒住吴菊轩,不捉住他,我总是心中不安。” “师父,你说要怎么捉他。” “既然石观音收到了水母阴姬的应战书,吴菊轩作为儿子自然要探探虚实。你派信得过的人去将这消息传出去。” 卧云一手支颐,眼中透出几分狡黠,“吴菊轩夺走极乐之星暗杀长孙红,这些事情我还要求证呢。” 曲无容似懂非懂,但也并不多问。 她天生冷漠,也没什么野心,她只知道卧云对这行宫中的姐妹,都没什么恶意。 消息散播出去的当天夜里,吴菊轩果然回到了石观音行宫。 他直接去了石观音寝殿,瞧见重重帷幔后斜躺着个人影,便躬身行礼,“夫人,听说您要去神水宫?” “嗯。”帷幔后的人影动了一下,声音传入他耳内透出了几分不真实感。 一丝疑虑在他心中划过,但吴菊轩并未抓住,“那龟兹王之事您知道了么?” “您知道卧云送走极乐之星的事么?”吴菊轩向前一步,“龟兹王被人杀死,应该是还有人在觊觎龟兹王的宝藏,因此我这几日都在查探,到底是谁杀了龟兹王。” 帷幔后传来一声轻笑,那笑声又娇气又可爱,吴菊轩只觉心口一动,嘴角已克制不住地想要跟着上扬。 但只是一瞬,他皱眉撩开了帷幔。 帷幔后斜躺着的是个容色绝艳的少女,少女轻启樱唇,悠然道:“那你查出是谁了么?” 她一下站起身来,伸手在吴菊轩肩膀轻轻一戳,吴菊轩便顺着那微弱的力道,仰躺倒地。 “卧云?”吴菊轩想要起身,但却浑身无力,真气也无法凝聚,就连他保命的忍术都施展不出。 卧云走到吴菊轩身侧,垂眼瞧着他,“我听说极乐之星在你手上。” “怎么可能!”吴菊轩大惊,却只当今晚这一切都是石观音授意,忙转换了对卧云的称呼,“夫人,是何人造谣。” “是我。” 吴菊轩头颈不能转动,但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后背便生出一阵冷汗。 那是长孙红的声音,他绝不会听错,可长孙红不是已经死了么? 第13章 第十三章 “但我只是说出了事实。”长孙红一步跨出,从阴影处走了出来。 吴菊轩眼角余光瞥到一抹红色,心思急转道:“你既然说是我拿走极乐之星,有什么证据?”长孙红既死,这人必然是谁假冒。 长孙红冷冷地笑了,“当日你要我盗走极乐之星时,我将佛珠放在木匣内,给了龟兹王。” “那串佛珠,正是你的贴身之物。”长孙红想要走到吴菊轩身边,但浑身无力头晕目眩,只能扶着椅背坐下。 二人距离三丈远,都没有机会杀人灭口。 吴菊轩心中一松,笑道:“既然是我贴身之物,其他人自然不知,你想怎么说便怎么说了。” “你!”长孙红气得发抖,“你说过,那串佛珠关乎一个秘密,若是给师父知道,你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当时她还深爱吴菊轩,既然知道佛珠会害死丈夫,自然没想过将佛珠留在手中让石观音察觉,可她哪里料到,吴菊轩竟会趁机害死她。 “若你说的是真的,又怎么会将佛珠随意丢给其他人。”吴菊轩愈发地放松了。 那佛珠的确关乎一个秘密,但这个秘密在这片大沙漠中实在无关紧要,他所说的话不过是骗长孙红的。 长孙红冷冷道:“或许正是我猜到了这个秘密,你才要杀人灭口。”她目光似怨似哀,声音却愈发冰冷,“你不是吴菊轩,你杀了他还冒充他的身份,你其实是中原来的无花大师!” “哈哈哈哈……”吴菊轩忍不住大笑起来,“你真是可爱。” “你笑什么!”长孙红极怒,向卧云道,“师父,烦请您揭开他脸上的面具。” 卧云应好,行到吴菊轩面前,摸了摸吴菊轩颈侧,抬手一撕便撕下一张完整的□□。 □□下是个唇红齿白相貌堂堂的俊俏男人,正是之前跑来找过她的那个人。 想来石观音早知道了这人的真实面目,不然吴菊轩又怎敢顶着自己真正的脸,跑来找石观音。 卧云又扯下了吴菊轩的头套。 吴菊轩果然是个光头,头顶还烧了和尚才有的结疤,“果然是你啊,看来你的确是无花了。” “我的确是无花。”无花的眸光落在卧云脸上,“这件事我骗你,的确是我做得不对。” “这和我又没什么干系,你骗的人是你的妻子。”卧云蹙眉,将手中的□□及头套扔在无花身上。 “师父你,你早就知晓了?”长孙红嘴唇颤抖身子也忍不住发抖。 石观音一直将卧云当做半身,这件事卧云知晓,那石观音自然也知道了。 她自小被石观音收养,一直很听话很乖巧,石观音要她嫁给吴菊轩,她也没有丝毫违抗。 但她却不知道,吴菊轩竟然是无花假扮。 石观音早已知晓此事,还故意将她嫁给这个冒牌货。 “碰巧知道的。”卧云道。 长孙红脸上已爬满泪水,但她却丝毫没有察觉,只喃喃道:“我既失去了证物,自然指认不了他了。” “指认他自然可以。”卧云坐到长孙红身侧,淡淡道,“你说他杀你,可还有其他人瞧见?” 长孙红摇头,当时她正与楚留香相斗,其余人都将目光锁定在她二人身上,如何会注意到还有人躲在暗处趁机偷袭。 长孙红道:“唯一有可能知道的,大概只有楚留香了。”只要楚留香不是个傻子,就不会认为是自己杀了她。 “你什么时候盗走的极乐之星,又是什么时候交给无花的?”卧云问。 长孙红回道:“在上船之前,我与大师姐闲聊时偷偷拿走,随后便抛到了沙漠,若非大师姐在交出东西前,打开了木匣,我也不会将佛珠放进去。”正是曲无容临时开匣,她才顺势而为,将佛珠放入了木匣。 卧云嘴角漾出笑意,“无花,你可能不知道,我让无容还给龟兹王的极乐之星是假的。” 她拿出一颗金刚石,轻轻一抛,抛到无花身侧,金刚石触及地面发出一声脆响。 “当日红儿来沙漠寻找极乐之星时,我便已将此物调换了。” 无花气息微乱,面上却依旧带着笑意,“夫人说笑了。”他静默片刻,忽然叹息一声,像是好奇一般问道,“却不知夫人为何要调换极乐之星?” “因为什么你还不知道么。”所谓调换极乐之星的话,不过是诈无花的说辞,她刚来这里之时,哪有闲心去管什么极乐之星。 无花面上的肌肉已控制不住地抽动,“你知道了,你果然知道了。” “原来如此,果然不愧是石观音。”无花苦笑,“想来我暗杀长孙红之事,也在你的计划之中。” 他也不等卧云回应,便又忍不住开口,“你调换极乐之星,又假意将极乐之星还给龟兹王,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让我忍不住出手,然后在她的面前揭露我。” 她是谁? 长孙红眼珠转向了左侧,余光瞧着身侧的美人,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无花大师,原来你也和夫人一样。”想要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风华绝代的美人。 她的笑声之后,屋外传来一声响动,随后是曲无容冷冷的声音响起,“楚留香,你竟敢擅闯师父寝宫!” 卧云正感叹无花优秀的脑补能力呢,听见屋外声音,不由过去推开窗子,瞧着屋外对峙的曲无容及楚留香二人,问道:“楚香帅既然是中原来的,不知道认不认识无花大师?”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自然认得,只怕化成灰我也认得。” “那你进来。”卧云侧身,冲楚留香招手。 楚留香飞身进入屋内,向屋内倒在地上的无花走去,可惜他走了几步便身体发软地倒在了地上。 他中了药,这药竟然让他浑身无力内力全失!这是这么多年,他第一次真正地被迷倒。 卧云瞧见楚留香一下趴倒在地,从潇洒帅气的大侠瞬间变成了乌龟,忍不住露出笑容,“我竟然忘了,这药还未驱散。” 她取出解药,刚要喂给楚留香,几点寒光便钉进了不远处的墙壁之上,若非她恰好弯腰,这暗器肯定直接钉在她后背之上。 “是谁!”曲无容怒喝一声。 卧云将解药塞入楚留香口中,这才起身看向窗外。 窗外的阴影处走出了一个人,一个身材纤细极为美丽的女人。 女人俏丽柔美的脸上带着些许愁绪,平白让人生出几分怜惜之意来。 第14章 第十四章 “无眉。”曲无容失声喊道,“你为什么回来。” 女人体态轻盈面带病容,盈盈水眸却只瞧着卧云,“她从未想过放过我。” “你……”曲无容已明白过来,石观音怎么准许有人逃离她呢?石观音定然和对待卧云一样,也在柳无眉身上下了剧毒。 卧云道:“你想杀了我。” 女人双手垂在身侧,宽大的衣袖被夜风吹得飘起,让她如同御风而行的神女,可惜这个神女说出的话却极不动听,“我当然要杀了你!” 曲无容眉头轻蹙,冷冷道:“你敢。”她身体紧绷,手指已搭在剑柄之上。 “我为什么不敢,你乐于为她们卖命,我却不乐意。”她依旧站在院中,丝毫不惧曲无容威胁。 曲无容拔出长剑,“柳无眉,别怪我出手无情。”她是石观音大徒弟,天资聪颖又热衷练剑,剑术在石观音众弟子中堪称第一。 柳无眉笑了一下,“师姐,你以为你能胜过我么。” 卧云瞧了瞧远处墙壁上那几点寒芒,“你为什么要杀我?” 这柳无眉难道和“她”有仇么? “我不止要杀了你,我还要这里所有人为我陪葬。”柳无眉笑道。 卧云听她说得如此狠绝,心中已觉不妙,“所以你一路走到这里,必然没有放过路上遇到的那些人。” “我当然不会放过他们,这里的人都是疯子,死对她们来说,或许正是解脱。”柳无眉声音柔软,但话却尖锐得像刀一样。 卧云道:“你以为你是谁,还要所有人和你陪葬。”她冷哼一声,实在不能理解柳无眉残杀无辜的行为,“无容,你去看看。” 曲无容犹豫不决,忧心道:“你一个人?” “嗯。”卧云应声。 柳无眉并不阻止曲无容离开,等到曲无容飞身走远之后,才道:“你生得这么好看,死了真是可惜。” “收起你的这份可惜,你可杀不死我。”卧云淡淡道。 柳无眉笑了一声,她手臂抬起,被衣袖遮住的手曝露出来,一个类似□□一样的黑色匣子出现在了几人视线之中。 卧云已猜出这匣子就是发射暗器的机关,她手腕一转,两粒药丸便捻在指间。 就在柳无眉抬臂的瞬间,卧云已将药丸向柳无眉弹去。 她弹出药丸时,在灯火下闪着寒光的小针也向着她的面门飞了过来。 卧云正要掐诀,腰间忽然横过来一条手臂,那手臂坚硬似铁,紧紧箍住她腰身,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已带着她向帷幔后飞去。 “你难道都不知道躲一躲么?”头顶响起磁性又优雅的男声。 卧云抬头,看了看这位救下她的俊俏男人,男人眼睛里带着莫名的光芒,让她不由气短,“紧要关头竟然忘了。”竟然忘了,她暂时用不得法力。 楚留香道:“这位柳无眉姑娘又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卧云耸肩。 帷幔重重,将外面的灯火彻底隔绝。 帷幔内的美人却像是会发光一样,让人不敢逼视。 楚留香轻咳一声,忙放开了怀中美人,“看来你果然失忆了。” “是啊,我也觉得我失忆了。”卧云暗暗懊悔,总依靠着法力,关键时刻总要吃大亏。 因为拔除鬼气的后遗症,她现在可算是法力尽失的状态,方才那两粒药丸,也只能凭借她手腕力量弹出,不知柳无眉有没有中招。 “柳师姐?”长孙红喊了一声。 卧云道:“你柳师姐倒在地上了?” “似乎是的。”长孙红迟疑道。 他们在屋内,柳无眉在屋外院中,外面那昏暗的光线下,她实在不敢肯定柳无眉到底是倒在地上,还是已经施展轻功离开了。 卧云小心掀开帷幔,扬声问道:“你还要杀我么?” 柳无眉却并未搭话。 楚留香轻声道:“我出去瞧瞧。”他并未忘记卧云是个绝顶高手,但嘴巴在这一刻却似乎不受控制,自然而然地说出了这几个字。 卧云忙点头,“若她躺在院子里,你就叫我。” 楚留香飘然出了帷幔,像是小鸟一样飞出了屋子,不过他这只小鸟飞得太快,快得柳无眉都还未从惊恐的情绪走出来,便已落到了柳无眉身边不远处的柱子后面。 “师父,你在这里是不是?”柳无眉方才发动两发暴雨梨花钉,一发都未射中卧云,自己倒是莫名瘫软在地内里尽失。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石观音还在暗处,而且还在暗中保护卧云。 想到此处,她又恨又怨,她为了石观音出生入死,只不过想要离开这血雨腥风的生活,却被石观音下了无解之毒。 那个女人提出离开,不止没有被下毒,石观音竟然还在暗中保护。 楚留香走到柳无眉面前,解下了柳无眉小臂上的黑色匣子,“暴雨梨花钉,柳姑娘何处找到的此物?” “我和你有仇么?你竟然要杀我。”卧云小心走到窗前,手中还捏着药丸戒备。 柳无眉忽然笑了起来,“凭什么,凭什么!你竟然能好好活着!” “我活着你不高兴,那你不来见我不就好了。”卧云道。 柳无眉笑声一收,忽然又哀叹一声,“我……我恨你,却也忍不住喜欢你了。”从未沾染血腥的人,她都会忍不住地喜欢。 这就是越缺什么越想要什么。 “你若是只来杀我,我肯定也会喜欢你的。”卧云道。 她并非什么善心人,不过是不能接受柳无眉滥杀无辜而已。 柳无眉嘴巴张合两下,忽然呕出一口血来,“我想看看你。” 楚留香忙将柳无眉扶起,这才发现柳无眉锁骨上扎着一根小钉,钉子又细又短,实在难以被常人所瞧见。 “你中毒了。”楚留香皱眉,“有解药么?” “我来杀人,怎么会带解药。”柳无眉想要摇头,可惜却只能动一动眼珠,她的目光落到楚留香身上,“你是楚留香。” “我是。” “有人想要你的命。” “想要我命的人太多了。” “是水……” 柳无眉嘴唇张合,还未说出口的话便永远也无法说出了。 第15章 第十五章 可惜,她晚了一步。 卧云奔到柳无眉面前,一时竟然有些怅然。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见证了很多人的死亡,但第一次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因为柳无眉的心口,也生出了两根只有她能看见的丝线,柳无眉也是至情至性的人物。 但她现在却没办法立即用法力为柳无眉解毒,而已经咽气的人,即便服用解药也没用了。 ——心脏停跳,血液也停止流动,解药根本无法被吸收。 她救不了这个人,她竟连一个凡人都救不了。 卧云抬手,轻轻合上了柳无眉那双失去光彩的美眸,叹息道:“是我害了你。” 若她的法力未失,自然不会想到要炼药来防身,也自然不会让柳无眉有机会用暗器伤人,柳无眉也不会死。 她对柳无眉没什么好感,但这却不代表她盼着柳无眉死啊。 楚留香道:“她要杀你,你还觉得是你害了她。” 他离开这几日,恰巧知道了许多关于石观音的事情,听卧云说出这话,不由心头微热。 “若是一只小狗这样死了,我也会觉得是我害了它的。”卧云道。 楚留香只觉一股凉气从脚心直窜上头顶,让他那颗刚觉得温热的心瞬间凉透了。 少女抬头,面上带着一丝疑惑,“若有一只小狗来咬你,你踢了它一脚,它却因此滚到马车下被车轮压死。”她挽起衣袖垫在手上,取下了柳无眉锁骨上浸满毒药的小钉,“你难道不觉得是你害了它么?” 楚留香一时竟有些迷茫,他分不清这位美丽的姑娘到底是善良还是冷酷,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将人当成了小狗么?” “你还瞧不起小狗么。”卧云笑了笑,“小狗这么可爱。” “在下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楚留香瞧着她如花笑颜,心中那份古怪便也消散了。 当日他与无情相遇之后,碰巧得知了面前这位绝色美人,并非是真正的石观音,只是石观音的傀儡罢了。 因此这样怪异的话语,他也只当是石观音的观念灌输,心中对卧云反而又多了几分怜惜之情。 卧云喃喃,“我连她的遗愿都没问出。” 连补偿的机会都没了,她脑袋上的天雷又多了二十二道,不知道她要做多少好事才能减少这些惩罚。 “你遇到将死之人,都要问问他们的遗愿么?”楚留香好奇道。 “若是碰巧遇到,我自然想要问一问。”毕竟人死之前的愿望,比那些什么平日里希望天降横财,成为一方霸主之类的愿望靠谱一些。 有时候有些人的遗愿,说不得还能帮她抵消几道天雷呢。 楚留香道:“你这样很容易被骗的。”他声音停顿一下,“曲姑娘回来了。” 回来的不止有曲无容,还有卧云见过或是没见过的各色美人。 卧云稍稍侧首,便瞧见了美人们抬了六七副担架。 曲无容行到卧云三步远的位置,跪地禀报,“回禀师父,有七人被害,这七人都被剃去了眉毛,但都未发现致命伤口。” 曲无容身后的美人们皆跪倒在地,静静等候卧云开口。 卧云扶起曲无容,一一查验七人死状,心中对柳无眉那点惋惜便彻底消失。 “把他们好好安葬,柳无眉也一样。”卧云道,“其余人二人结队,仔细巡逻。” 等到美人们离开,曲无容才问道:“那屋内二人如何办?” 若非楚留香突然跑来,她都快要套出无花做这一切的目的了。 卧云哼了一声,“咱们继续去问话……”她瞧了瞧楚留香,“你也进来。” 那声音如同新莺百啭呖呖可听,即便带着命令的意味,也难以让人生出厌恶之感来。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跟着进了寝殿。 石观音的寝殿每一处的装饰都恰到好处,体现出了主人的优雅精致。 可这精致中却有一个本该死去的男人躺在地上,使得这间精致华美的屋子,带了几分诡异。 “无花。”楚留香本来很愤怒,但看到无花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那份愤怒便淡了些,“你果然还活着。” “楚香帅。”无花暗暗吃惊,石观音为何会与楚留香结盟? 即便是世界上最聪明的脑袋都想不到,石观音早被人杀了,而楚留香不过是跟着他才得以进入这山涧行宫。 原来楚留香得知龟兹王被害之后,已查探数日,想要找出杀人凶手,可惜直到今天,他才找到了失踪的琵琶公主。 琵琶公主被“吴菊轩”囚禁在了龟兹王宫的地牢之中。 而他跟着“吴菊轩”来到这里,却发现了“吴菊轩”竟然是无花假扮的。 这样让人吃惊的消息,难免让人气息不稳,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被曲无容发现。 “你们两个很熟,很亲近。”卧云问道。 楚留香笑了笑,可是笑容是苦闷的,“是啊,这位无花大师,曾是在下的朋友。” “看来你已经发现了很多事情。”无花虽然移动不得,但眼睛余光还是能瞧见楚留香,他发现了楚留香手中拿着的佛珠。 那串属于无花的佛珠。 无花已然猜到了自己的结局,但他竟然不由露出了慈悲的笑容。 第16章 第十六章 楚留香瞧见无花的笑容,不由道:“你笑什么。” 无花道:“你知道我在笑什么。” 卧云不知他们打的什么哑谜,“你们说话怎么像是猜谜语一样。” “师父,楚留香手上的那串佛珠,就是无花的。”长孙红轻声道。 卧云瞧了眼被楚留香挽在手腕上的佛珠,她实在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不过这佛珠的出现,倒可以佐证长孙红的话。 长孙红偷走了曲无容手中的极乐之星,交给无花后却被无花杀死。 而当时的楚留香正巧与长孙红相斗,便被牵扯进了无花策划的这场阴谋之中。无花这番行径,不止绝了后患,还趁机让楚留香和石观音结了仇。 修仙界时间流速比人界缓慢许多,或许正是因为这个缘由,她性格难免温吞了些,做事也受其影响,因此才有了今日这一出当堂对质。 若依她那些师兄师姐的性格,无花长孙红二人早已被关进暗无天日的小黑屋了。 “却不知楚香帅,为何夜闯我的行宫。”卧云道。 楚留香道:“龟兹王被杀之后,在下一直在追查杀人者线索。后来,我找到了原本失踪的琵琶公主。”他将腕上的佛珠取下,“公主将这串挂珠交给了我。” 挂珠由一百零八颗沉香木珠穿成,每一颗佛珠都被抚摸得发亮,一看便知这串珠子保养极好,“若是天峰大师在天有灵,也绝不想让自己的遗物被人随意丢弃。” 这串佛珠被长孙红放入木匣,送到龟兹王手中之后,辗转落入了琵琶公主手中。 龟兹王身死那夜,琵琶公主却恰好因为佛珠躲过一劫,只是公主还在惊魂未定之时,又被无花捉住囚禁。 而无花囚禁公主,就是为了逼她交出藏宝图来。 若非楚留香出现,只怕公主都要被这位风光霁月的大师逼疯了。 无花道:“你怎知这就是天峰大师的遗物。” “当日你烹茶之时,我也曾见过天峰大师。”楚留香道。他说的正是天峰大师被无花毒杀的事。 无花笑了笑,“因此你一眼看出了这串挂珠的来历,然后悄悄跟在我身后,想要看我到底想做什么。” “我怕你发觉,只远远跟在你身后。”楚留香淡淡回道,他将佛珠放在无花脑侧,“你听闻石观音要赶往神水宫,便急匆匆回来这里,自然也没发现琵琶公主已被人救走。” “是的,我从来没想到,她会主动去招惹那个人。”无花眼含慈悲嘴角带笑,他这时候才像个和尚,“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若她死了,我便能顺理成章继承这行宫的一切,而龟兹的宝藏更可以借此机会归我所用。” 原来是为了成为石观音。 卧云忽觉无聊,权势和财宝果然令人疯狂,连个本该清心寡欲的和尚都不例外。 她冲候立一侧的曲无容道:“将无花压下去关起来。” “慢着。”楚留香连忙制止,“卧云姑娘,我还有事情问他。” “你问。”卧云走到长孙红面前,“你还伤心,还想杀他么?” 长孙红俏脸发白,身子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很害怕,内心的恐惧竟然让她那不能移动分毫的四肢跟着颤抖。 即便是傻子也能看出来,她面前这个绝色少女话中的深意。 她不能杀了无花泄愤,不是因为她杀不了,而是石观音不准许。 “师父不想我杀,我就不杀。”长孙红道。 卧云点头,“你的命是我辛苦救回来的,以后绝不可滥杀无辜,不然我也将你永远关在黑屋子里。” 她虽不能杀人,但关这些人一辈子禁闭却是可以的,禁闭的滋味只怕比杀了他们还要痛苦。 长孙红忙道:“红儿绝不辜负师父期望。” 卧云将解药喂给长孙红,“你今日极为辛苦,先回去休息吧。” 长孙红不敢有违,行礼退下,在走出寝殿前,她悄悄回头看了眼地上的无花。 他们做了这么几个月的恩爱夫妻,到头来却不过是两不相望一场空。 卧云瞧了瞧楚留香无花二人,“你们慢慢谈,我与无容先去休息。” 她正要与曲无容一起离开,无花突然开口道,“卧云,你恨不恨我。” “我恨你做什么?”卧云有些奇怪,他们见面的机会都屈指可数,哪里有什么深仇大恨。 “那你讨厌我么?”无花又问。 “不讨厌。”卧云看向曲无容,一时不明白无花这两句问话是什么意思。 无花似乎有些惊喜,声音里罕见地带着几分雀跃,“那你,那你……” “我什么,我要去休息了,你们慢慢聊。”今日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杨过却没出现,她还要去瞧瞧杨过呢。 “那你,可愿再看看我。”无花轻叹一声,这句话又轻又柔,只有楚留香一人听见。 楚留香隐约明白了什么,他弯腰扶起躺在地上的无花。 无花被扶起时,却只瞧见两位美人的背影,等到卧云二人彻底走远,他才又叹息一声,“她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懂。” 第17章 第十七章 月上中天,万籁俱静。 这精巧美丽的山谷行宫也已安静下来,安静得像是沉睡的美人。 杨过倒在地上,茫然地瞧着不远处摇晃的油灯,实在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浑身僵直瘫倒在地。 他不过是想要起身看看,外面为何喧闹不止,却忽然双腿一软跌倒在地,呼吸间丹田处更是疼痛难忍。 他不过十二三岁,此时遭逢这样的怪事,茫然之后便是极度的害怕,心脏都碰碰乱跳起来。 原本吵闹的山谷陷入了寂静之中,他甚至能听见微弱的风吹进屋内的声音。 他难道是要死了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他倒在地上,恰好看不到房门,一时只觉毛骨悚然,只当是石观音要来杀他。 可惜他越挣扎越难受,丹田处更是憋闷疼痛,差点没痛晕过去。 “嗳,小过儿,你趴在地上做乌龟么?” 杨过听见这声音,心中松了口气,可惜话的难以说出,“我、我……” “似乎是走火入魔了。”曲无容道。 卧云调侃的神情一收,几步走到杨过身前,一手按住他后颈,另一只手则在他后脊几处大穴处按了几下,“你莫怕。” 杨过现在自然不怕了,被卧云按这几下之后,那种难受感便已消散大半,“姐姐,我不怕。” “无容,麻烦你把他放到床上。”卧云道。 曲无容眉头微蹙,但还是听话地将浑身僵硬的杨过抱起,小心放到了床上。 卧云又在杨过身前几处大穴按压搓揉。 不过片刻,杨过蜷缩的手脚猛地放松下来,丹田憋闷之感彻底消失。 杨过翻身爬起,猛地抱住卧云,又喜又忧地道:“我还以为我要死了,再也见不着你了……”说到最后已经是带了哭腔。 卧云被他紧紧勒住颈子,却也并不反感,哭笑不得地拍了拍杨过后背,“你长命百岁,死不了的。” 杨过又抱了会儿,这才放开卧云,坐回床上。 原来在卧云闭关炼药之后,杨过怕撞上石观音,便不敢在山谷行宫中随意走动,只好一心修炼北冥神功。 他天赋极佳又能吃苦,不过三五日便将卧云曾给他讲解过的那几页北冥神功心法修炼完毕,他多少还有些孩子心性,学过一遍的东西便失去兴趣,自己翻阅了北冥神功后的轻功篇。 这轻功名叫凌波微步,其中暗含周易八卦之象,他虽聪明却从未学过周易,这样随心修炼的后果便是走火入魔。 卧云听杨过讲完,笑叹一声,“你真是福大命大,以后可不要乱练。” 杨过经此一事之后,自然不敢再随意乱练武功了。 曲无容见卧云杨过二人这样亲密,不由对杨过生出一丝反感来。 她将卧云及石观音分开看待,自然觉得卧云不该与石观音的男宠过分亲近。 “师父,该回去休息了。”曲无容道。 卧云抬手摸了摸杨过脑袋,“你好好休息,以后有事可以问你无容姐姐。” 杨过小脸发红,听卧云这么说不由看了眼曲无容,曲无容脑袋一偏,道:“师父,我先回去了。” 杨过双亲离世,在外不知看了多少人的眼色,如何不明白曲无容的意思,便哼了一声,“不劳烦她了。” 卧云将杨过按倒,起身道:“你早些休息,明天过来念书。” 杨过乖乖点头,拉过被子盖在身上,心口处暖洋洋的,“姐姐,你若是我亲姐姐就好啦。” “好吧,小弟。”卧云偷笑,这位至情至性的未来大侠嘴巴真甜。 早已退出房间,站在门口的曲无容道:“师父,走吧。” 可惜这次卧云还是没能休息。 ——无花死了,还是自行服毒死掉的。 唯一见证无花死亡的楚留香,将那串佛珠双手交给了卧云,“这是他让我给你的。” 卧云接过佛珠,看了看脚边彻底死透的无花,“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楚留香道:“或许是因为这样有尊严一些。” 无花暗中筹划这一切,就是想要夺取石观音的一切。可惜石观音揭穿他了的计划,他便只剩死路一条了。 要么是被自己的生母杀死,要么就像他现在的选择一样。 可惜自戕的无花却不知道,石观音已死。 而卧云也从未想过无花自杀的原因,竟然是觉得石观音为了借机杀人,才故意做出这场局,揭穿他的阴谋。 卧云长叹一声道:“尊严竟然比生命更重要。” “将他也好好安葬吧。”卧云静默片刻,将佛珠挽在手上,“楚香帅想现在走,还是留宿一夜再走?” “我现在就走。”楚留香心情沉重,也已查明真相,自然不愿在此多做停留。 这真相便是无花并非杀害龟兹王的凶手,石观音也没有嫌疑。 龟兹王之死,他还要继续查下去。 第18章 第十八章 曲无容回到房中,却一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一时想到柳无眉,一时又想到石观音,如此到了天光乍现之时,她已实在躺不下去,便去找了蜡烛果盘等物前去花海。 石观音行宫毕竟靠近沙漠,山谷中土质又硬又干,也仅有花海那处能刨开土坑,可以将人“好好安葬”了。 花海现在仅有零星几朵花儿还开着,空气中依旧弥漫着迷人的香气。 曲无容提着篮子走到那新刨的土堆前,瞧着这一字排开的九座新坟,不由打了个寒噤。 或许是因为晨光还未照入谷内,也或许是因为清晨气温太低,她竟然感觉到了寒意,就像是有人在她颈后吹了口气,惹得她头皮发麻。 她立在九座新坟前,一时也不知那一座才是柳无眉的。 “唉。” 她轻轻叹息一声,提着竹篮走到花海边缘,挨着山壁的地方。因山壁陡峭,谷中人鲜少有人跑来这里,也正是因为如此,她与卧云才将石观音葬在这里。 她虽深恨石观音,但与石观音已做了十多年的师徒,此时来祭奠石观音也说得过去。 可她走到山壁前,却只看到了一个深坑,一个刚巧可以埋下一个人的深坑。 坑刚挖开不久,坑旁的泥土还带着些许湿气。 她瞧着这个深坑,脸色已经彻底发白了,浑身的寒毛全都立了起来。 石观音的尸体不见了!是谁挖走了坑中的尸体? *** 云来客栈。 已到了晌午十分,原本该推杯至盏、喧闹不止的客栈大堂却十分反常。 反常地安静,安静得都能听见身边人的咀嚼声。 一个身披红色斗篷生得极为俊秀潇洒的男人,大步踏入客栈,朗声道:“掌柜的,把你这里最好的竹叶青给我拿出来!” 他进了客栈,直接身子一侧靠在柜台之上,两指夹着银票往掌柜面前一推,“这钱总可以买下一坛正宗的竹叶青了吧。” 市侩又爱财的掌柜,罕见地没有盯着他手中的钱,反而直愣愣望着二楼雅间的方向,像是被人点了穴道一般浑身僵直目光痴呆。 男人反手将银票收回,目光也顺着掌柜的目光看向了二楼。 虽然被称为雅间,但不过是掌柜用竹帘做了个隔断罢了,他这样一眼看过去,正巧将二楼尽收眼底。 二楼雅间主位上坐着一位美人,在看到美人的瞬间,他便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见过许多美人,但仅有这一位能让他彻底呆住,呆得像是根木头,连呼吸都忘了。 美人或许是被他方才的声音吸引,那双美丽多情得让人心悸眸子正瞧着他。 他彻底失去了言语的能力,也终于明白这客栈为何会如此安静。 这些人都怕惊扰了美人,自然收敛脾气,变得文雅起来。 “竹叶青?”美人轻启朱唇,声音像是春风一般送入他耳内。 他暗暗叹息一声,美人的声音也这么好听,却不知这美人为何独自出现在这客栈之中。 ……不,不是独自出现。 他将自己的目光从美人身上拉扯下来,这才看到美人身边还坐着两女一男,桌子周围还站着好几名腰佩长剑的女子。 他们都穿着样式简单的白色衣袍,就连发髻都梳成一样,看来正是美人的侍卫。 “小二,拿一坛竹叶青来。”美人身边的一个红衣小姑娘开口。 小姑娘说完这话,居然冲他翻了个白眼。 他连忙移开视线,冲掌柜摇了摇手,“掌柜的,快些拿酒来。” 客栈掌柜这才如梦初醒,像是一只被烧了屁股的公鸡,在柜台后来回乱窜,窜了几圈之后,掌柜才气得胡子翘起,“陆大侠,都给您说了,这竹叶青拿钱是买不到的!” “十万两竟也买不了一坛酒?”他拿出银票在掌柜眼前晃了晃。 掌柜一把夺过银票,仔细查验一番才扯出灿烂的笑容,“能买!陆大侠当然能买!” “十万两银票只能买一坛酒?” “掌柜讹诈,一坛酒最多只要三钱银子。” “嘿!”掌柜笑容一收,正要叫骂,瞧见说话的是二楼几人,又不由扯出笑容,“这位姑娘有所不知,这竹叶青是魏左相传人魏金枝所酿,统共就酿了那么两坛,喝一坛就少一坛,这酒自然是有市无价。” “若非这位陆小凤陆大侠诚心求酒,老头子我绝不会卖的。” 明明是眼红十万两银票,此时倒说得冠冕堂皇了。 陆小凤? 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本来安静又沉默的大堂喧嚣起来,但片刻又安静了下来。 他们的目光还是不由停留在楼上,就连堂中的女人们也偷偷用眼角瞧着楼上美人。 卧云暗惊,但转瞬又释然了。 她已遇到了许多耳熟的主角,实在已被刺激得麻木了。 遇到陆小凤的吃惊程度,还没有一坛酒卖十万两来得吃惊。她开始还以为这世界的物价已这么疯狂,甚至都暗暗理解石观音和无花为何要筹划一切,谋夺龟兹王的宝藏了。 原来那夜遭逢柳无眉刺杀,无花自戕之后。 没过几日,她便带着一众手下进关,前往神水宫赴决斗之约。 这一路马不停蹄,终于赶到了神水宫边界,因为约战之时未到,她这才带着一行人马投了客栈休整。 “这酒太贵了,我们不要了。”卧云虽也好奇这酒的味道,但十万两银子还是太贵了些。 若是按照这样挥霍下去,石观音的家底可支撑不了多久。 长孙红娇声道:“师父,你若想喝,我给你取来。” 她双手撑桌站起身来,飞身下到大堂处,蹦蹦跳跳行到那掌柜面前,“小老头,把酒拿出来。”她脸上带着甜蜜又可爱的笑容,但手中短刃已经抵在掌柜那一层层肥油堆起来的下颚之上。 “你,你!”掌柜瞬间变成了结巴。 陆小凤手臂一震,甚至都未碰到长孙红,便已夺走了长孙红手中的匕首,“这么危险的东西,你这样美丽的小姑娘可不能乱用。” 长孙红笑容一收,冷着脸道:“你要多管闲事么。”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她冲动的脾气已收敛了很多。但无花之死却让她胆颤心寒,让她总想在卧云面前多多表现,以此来表示忠心。 她其实一直认定是石观音逼死了无花,心中自然慌乱,就怕石观音会因为之前她偷换极乐之星的事情,来收割她的性命。 “红儿,回来。”卧云抬高声音喝止道。 她不知长孙红那曲折的心路历程,见长孙红突然跑去威胁掌柜,心中不由不喜。 长孙红本来瞪视陆小凤的眼睛忽然泛红,她抬头看了卧云一眼,忽然闷声跑出了客栈。 “你。”卧云呆了片刻,这才向身边人道,“无容,你去找她回来。” 曲无容领命,自窗口跳出了客栈追着长孙红而去。 一直沉默地杨过凑上来道:“姐姐,你不要生气。” “我不气,你好好吃饭,我先回房休息。”卧云言罢,起身向房中走去。 第19章 第十九章 卧云自然不气,她只是奇怪长孙红方才看她的那一眼。 痛苦、委屈还带着畏惧,那目光太复杂了,复杂得让她有些吃惊。 难道长孙红正被谁胁迫,才做出这种事情? 卧云自然猜不到,长孙红是被自己的脑补吓到了。 杨过跟着进屋,手中还端着从小二手中顺过来的茶壶,“姐姐,喝茶么?” 卧云微笑,接过杨过手中茶壶,放到窗前的小桌之上,“你还以为我在生气?” 杨过摇头,“可我生气了,她凭什么和姐姐甩脸色,你可是她的救命恩人!” “喝茶。”卧云不欲多谈,倒了杯茶递给杨过。 杨过接过茶杯,又拿茶壶给卧云倒了一杯,“他们这样忘恩负义,姐姐何必要管他们。” 卧云抿了口茶,刚含进口中便吐了出来,忙按住杨过手臂道:“别喝,有毒。” 杨过一惊,丢下茶杯跳起身来,就要去找那个小二算账。 卧云按住杨过,“不知是谁下毒,你别冲动,这毒只是为了让我们丧失意识。” 杨过脑子转得极快,已然明白了卧云的意思,这客栈人多眼杂,小二虽端了茶壶过来,却不代表是小二下毒。 若是他冲动跑去抓人,反而打草惊蛇。 “你就说茶水有霉味,找那小二理论。”卧云将解毒丸递给杨过,“让小柔进来。” 小柔是那几名侍女中的其中一位,性格沉稳做事干练。曲无容看重小柔才干,便将小柔提拔上来,当了这一行侍女的领头。 她吩咐小柔布置一番,杨过已捉着小二衣领到了门口,高声道:“姐姐,这小二还狡辩,说茶叶是今年的春茶!” 小柔向卧云点了点头,提起桌上茶壶拉开房门,“春茶怎么这么大霉味,你这小子莫要诓我。” 说完一手捏住小二下颚,笑道:“你说这是好茶,把这一壶都喝了。” 小二连忙挣扎,牙关紧咬身体乱扭,显然是知道茶水有问题。 小柔给小二灌茶的动作停住,看向那些围住过道看热闹的客栈住客。 她如此扫了一眼,目光在人群里的一个老太太身上停留一瞬,拍了拍小二肩膀,道:“去换一壶茶。” 小二如蒙大赦,连连称是,连滚带爬地挤开人群跑走了。 小柔眉毛一竖,冷声道:“各位围在这里还不散,难道是等着人来请你们走么?” 众人皆尴尬散开,可怜得知消息的掌柜刚爬上楼,就听到小柔冷言冷语,只能趴在栏杆处喘气,“姑娘,咱们客栈,咱们客栈的茶叶绝不可能有问题的。” 小柔哼笑一声,与杨过二人一起进了房间,嘭地关上了房门。 小柔低声道:“那个老太太有问题。” 云来客栈整层都已被他们包了下来,年轻人爬上二楼来凑热闹倒也罢了,一个腿脚不利索的老太太能这么快挤到人群里,却绝不正常。 杨过道:“那老太太的确有问题,但毒却绝不是她下的。” “为什么这么说。”卧云饶有兴致地问道。 杨过沉吟片刻,“她衣服虽然陈旧朴素,但却穿了一双极好看的红色绣鞋。” “这不正好说明她有问题么。”小柔道。 “伪装成又老又丑的老太婆,却还穿着小姑娘才穿的红绣鞋,这说明她一定是个爱俏的女人。” “一个爱美的女人绝不可能在你面前伪装成老太婆,因此绝不是她下毒。” 小柔看向卧云,深以为然道:“不错,若真要找师父麻烦,她必然要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 卧云却没明白这中间的逻辑关系,“见我就要打扮得花枝招展?” “爱美的女人总归不想输的太惨。”小柔微微一笑,又看向杨过,“那你觉得是谁?” 杨过道:“咱们等上片刻便知道了。” 卧云被恭维得很舒服,摇头叹道:“你们的话很动听,但你们别忘了,许多罪犯都只是临时起意罢了。” “若是临时起意,她又何必凑上来,反倒留给我们把柄。”杨过道。 卧云拿起放在桌上的茶杯,手指沿着杯沿滑动一圈,“这一路上舟车劳顿,咱们只在今日在客栈停留歇息,想来下毒之人还不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 石观音威名远播,寻常人怎么敢来找石观音的麻烦,即便退一万步来说,下毒之人就算是来寻仇的,那也不会选在晌午这个时机。 “过儿说得对,咱们等上片刻就知道了。”卧云声音一顿。 原本紧闭的窗子缝隙突然吹入一阵凉风,风中似乎还带着淡淡的甜味。 “屏息!”卧云面容肃然,将手中茶水泼向窗子,一缕白烟便自缝隙中缭绕升起。 小柔拔出佩剑,抬手向窗子缝隙刺去,可惜她的剑尖却像是刺到了烂泥中一般,这一刺之下竟然拔不出来了,“师父……” 她嘴巴张合,声音已弱得像是气音一般。 不是她一剑刺入了烂泥之中,而是她四肢发软脑袋发昏,眼前深棕色的窗棂扭曲变形,像是漩涡一般将她整个吸入进去。 卧云抬手,搀扶住已经软到在窗前小桌上的小柔,拿出解毒丸塞到小柔口中,又拿了之前能让人四肢瘫软的药丸摔在地上,药气瞬间散开。 杨过道:“姐姐,小心!” 他先前吃了解药,自然不惧这样的迷烟,喊出这句话就是向屋外侍女示警。 果然,屋外侍女破门而入,手执长剑将卧云护在身后。 杨过暗暗松了口气,道:“哪里来的臭东西死老狗,尽使些不入流的手段。有本事你出来啊!” “嘻嘻嘻嘻嘻……”有诡异的笑声响起,那声音一时在东一时在西,就像是鬼叫一般飘忽不定,“毛都没长齐的小鬼,还想英雄救美么?” 侍女们面露惊恐之色,背抵着背将卧云护在中间。 杨过却并不害怕,反倒哈哈笑了起来,“老狗老狗,说你是老狗可抬举你了,你其实是老乌龟,只知道藏头露尾故弄玄虚。” “乌龟也不错。”那声音有时尖利有时低沉,竟一时分不清这声音的主人是男是女。 卧云虽失去了法力,但依旧比常人耳聪目明一些,听到耳畔衣袖摩擦的声音,连忙抬手想要摸出药瓶。 可惜她手刚抬了一半,一只冰凉的手便捉住了她的手腕,另一只手还在她腰间碰了一下,“这里藏了什么,我倒要瞧瞧。” “放开我姐姐!” “师父!” 杨过及几名侍女皆大惊失色,但见卧云被一个青衣女人捉住,一时也不敢妄动。 杨过叫道:“你放开她!” 那青衣女人笑盈盈抬手,手指挽着卧云一缕发丝道:“现在谁是乌龟?” 杨过气得眼睛发红,竟运转凌波微步向青衣女人扑了过来,青衣女人抬腿踢向杨过,杨过身体一扭,双手伸出握住了女人小腿,手指刚好按住了女人腿上穴道。 北冥神功可以吸人真气为己所用,杨过误打误撞,竟然倒吸了女人的内力。 第20章 第二十章 杨过错有错招,双手按住那青衣妇人的小腿穴道,北冥神功自行运转,竟吸走妇人体内真气。 青衣妇人想要甩脱杨过,却如何也甩不了,想要用真气震开杨过,真气却邪门地消失了,她越用内力,内力便消失得越快。 青衣妇人温柔善良的脸已经扭曲,弯腰伸手,五根细长的手指蜷缩,竟直接抓向杨过脑袋。 若给她得手,杨过只怕当场毙命。 卧云被青衣妇人按住穴道,见到此景却救助不得,只能急道:“切莫伤他!” 那青衣妇人手指去势竟真的顿住,手指向下又朝杨过后颈而去。 “过儿,你放开她。”卧云忙道。 杨过虽修炼了北冥神功,但毕竟体内真气不足,吸收了这青衣妇人的真气,此时本就无法克化,若勉强再与青衣妇人相斗,反倒会被真气反噬酿成大祸。 “不放不放!”杨过喊道,他见青衣妇人动作稍顿,已乘机跃到青衣妇人后背之上,双掌向青衣妇人双耳拍去。耳蜗是人体最为脆弱的地方,若是双掌同时拍击耳朵,只怕武林高手也立即瘫痪昏迷。 青衣妇人冷哼一声,肩膀微偏反手一抓,捏住杨过衣领,将杨过狠狠摔了出去。 杨过给这一摔,身体碰到了墙壁之上,后心处刚好撞到墙上一块凸起,登时晕死过去,嘭的一声落在地上。 卧云瞧着趴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杨过,心中猛然窜出一股怒气,原本千疮百孔的经脉竟冒出一丝法力。 那丝法力稍纵即逝,愤怒的卧云并未察觉,倒是青衣妇人轻轻咦了一声,她捏住卧云手腕的手冰凉透骨,像是她掌心捏着的是一块寒冰一般。 不过这种感觉一瞬消失,青衣妇人也并未在意。 “若是他们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定让你生不如死。”卧云气过之后,情绪已平静下来。 青衣妇人笑道:“你此时已被我捉住了,还不如关心自己好些。” 这场变故发生得极快,快得不过是小二重新烧一壶茶水,端到这门口而已。 “客官?” 店小二见客房房门大开,小心探进一颗脑袋,看到屋内东倒西歪躺着几个白衣女子,不远处还有摔坏的桌椅等物,不由惊得大叫一声。 “怎么了?”一个声音在小二身后道。 小二差点被吓瘫过去,双膝一软跌在门槛上,手中茶壶摔在地上,茶水撒了一地。 悄无声息在他身后说话的人,竟然是个身穿锦袍手拿折扇的青年,已近深秋,这人却还拿扇子装模作样,实在惹人讨厌。 若非这青年出手阔绰,他又怎会答应给别人投蒙汗药,平白被人打骂一顿! 想到此处,小二面上闪过怒意,瞧见锦袍青年锐利的眼神,不由瑟缩一下,扯出笑脸,“客官,这屋里桌椅都翻了,那个仙子一样的美人也不见了。” 那锦袍青年诧异地轻咦了一声,“看来是个武林高手。” *** 官道。 秋色浓厚,道边梧桐树叶已经黄透,瑟瑟秋风吹到官道之上,卷落了树叶,也吹起了官道上的灰尘。 落日的余晖染红了天空,也将官道上的一辆骡车照出几分寂寥。 黑色的骡子后拉着一辆板车,板车上装着一口黑色棺木,棺木也染上了夕阳的金红。 拉车的人是个已近古稀的老人,头发花白面容沧桑,鞭子被他捏在手里,却像个摆设一样。 拉车的骡子便也借机偷懒,懒洋洋地迈着步子。 这寂寥、孤独的景象实在让人惆怅,惆怅得让人叹息。 老人的确听到了叹息声,他循着声音看了过去,看到了叹气的人。 叹气的竟然是个丰神俊逸目如朗星的美男子,样貌如此出众的美男子却衣衫陈旧,落魄地在道边歇息。 男子浑身湿透,像是刚从水中爬起来一般,但他的脸上还是带着笑容,温和又礼貌的笑容,“老丈,这是去哪里呢。” 老人勒停骡车,神情麻木目含悲伤,“带女儿回家。” “她这是……”男子的目光落在棺木之上。 “她染了疫病。”老人道,“老头子我,我自然要带她回去。”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或许是世上最悲伤的事情之一了。 那男子道:“却不知老丈家在何处。” 老人叹息一声,道:“公子难道是看我可怜,想要送我回去?” 男子愣住,旋即苦笑道:“这条官道直通西平郡,若是老丈顺路,我们可同行一段。” 老人道:“你若是可怜我,给我些银子便罢了,倒不敢劳烦公子送我。” 男子淡蓝色的衣衫已经十分陈旧,衣襟边缘都磨得发白,他这样落魄的模样又怎么可能有银子。 这不过是老人的刁难而已。 哪知男子却自怀中掏出了一叠湿漉漉的银票,一叠至少一千两的银票。 老人似是被吓呆了,但他的眼神已粘在了那叠银票上,“你竟然会有这么多银子。” 男子笑了一声,这是他缉拿采花贼获得的赏金。 若非在半路上遇到那个古怪老人要和他比武,他又怎会掉进水潭之中,又机缘巧合遇到这个老人。 看来老天爷也要他把这笔赏金送出去。 “老丈独身一人,这笔钱一定好好收捡。”男子叮嘱一句,手腕一抖,原本湿透的银票便已彻底干透。 老人抢过银票塞入怀中,手腕用力,鞭子发出脆响,本来停下的骡子便再次慢悠悠地向前行去。 男子瞧着远去的骡车,不由笑了一声,“沈浪啊沈浪,你要把钱给别人,难道还想要别人说谢谢么。” 沈浪向着骡车远去的方向走去,走一步身上的水汽便少一分,不过三五步的距离,他湿透的衣衫就变得干燥。 他拿了悬赏之后,原本要去西平郡缉拿另一个杀人犯,哪知半路遇到了个倒着行走的怪人,莫名地与那怪人打了一架,还失误掉进了水潭之中,爬起来就巧合遇到了这个赶车老人。 他自然不在意身外之物,因此被老人拿走一千两银票也只觉好笑罢了。 沈浪掸了掸衣摆上蹭到的青苔,向着西平郡的方向走去。 此时夕阳落地月上半空,天空的颜色从湛蓝变成橙红,两旁的树木或红或黄,美丽得让人心境平和。 这样的美景太平静太美丽了,他难得没有使用轻功,只为了欣赏这样的美景。 天空逐渐变成了深蓝,原本快与天色融为一体的月亮终于透出淡色的亮光,一点点为这个变得昏暗的世界撒上银辉。 银辉将官道照成白色,将远处的山照成暗青,只有官道拐弯处的一座酒肆突兀划破月色。 像是沙漠陡然出现的海市蜃楼,将沈浪的眼睛刺得半眯起来。 酒肆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虽然已至半夜,依旧显得十分热闹。 酒肆前不远处,写了个酒字的大旗正随着夜风摇摆,夜风已经很冷了,他轻轻吐了口气,大步向酒肆走去。 酒肆十分简陋,他推开大门时,门板竟然晃了两下,差点掉落下来。 这门板年久失修,边角都已腐烂了,他使了两分内力,才重新让门板回归原位。 进了大门,变能看见一头骡子在马槽边吃草,而骡子正是那老者的那头。 沈浪几步穿过小院,推门进了酒肆内。酒肆内五六个人,皆齐刷刷扭头看向沈浪。 他坐在门旁桌前,翻出衣袋里仅剩的一粒碎银,“小二哥,来一壶茶。” 店小二提着茶壶,笑嘻嘻走到沈浪桌前,将茶壶往桌上一放,捡起桌上那粒碎银,道:“客官您慢用。” 那分散坐在两张桌子上的五人,便再次高声谈笑起来,丝毫未将眼神落在沈浪身上。 沈浪拿起桌上倒扣的茶碗,给自己倒了杯茶。 “请问小二哥,这里可以住店么?”沈浪道。 店小二抛起手中那粒小碎银,“客官,您这点钱可住不了店。” “在下只是想要问问,有个带着棺材的老者来投宿,小二哥是否见过。” “棺材?”店小二动作一顿,斜眼瞧了瞧沈浪,“人死了才需要见,我又没死怎么会看到棺材。” 这话实在有理有据无从辩驳。 有人哈哈笑道:“你跟着带棺材的老头子,难道是想死了?” “他的确是找死。”又有人冷声应道。 又有人道:“快些杀了,不要多事。” 沈浪笑道:“看来你们果真见过他了。”不然怎么知道是老头呢? 他端起茶碗,看向屋内已各执兵器的六人。就在这场大战一触即发之际,一道黑影从酒肆外划过,屋内灯火瞬间熄灭。 “是他来了!” “那个疯子果然来了!” “你们是谁?是不是想害我?” 沈浪一下明白过来,或许那老者与他一样,只是误入酒肆,便被这群人给害了。 在那几人相斗之机,他便趁机飞身上梁,仔细搜寻一番,终于在角落处看到了一口黑色的棺材。 沈浪向角落一跃,弯腰伸手抬起棺木,棺木一头撞开酒肆窗户,月色便透过洞口撒了进来。 他回身一看,这才看清与酒肆埋伏那几人相斗的人,竟然就是那个害他掉下水潭的怪异老人。 怪人以手代足,即便被六个人围攻也丝毫不落下风。那怪人显然也已看到了沈浪,喊道:“你是谁,抬着棺材是想害我么!” 反正在这怪人眼中,所有人都会害他。 沈浪笑道:“老前辈,晚辈绝不想害你。” 他刚要飞身离开,那怪人便已击退那几人,向他扑了过来,双腿直接踢向棺材,沈浪闪身回避,棺材依旧被那怪人踢中。 嘭的一声,棺材竟因此破了个大洞。 沈浪忙抬高棺材,只怕棺材中的尸体会掉出来,“老前辈,你这是做什么!” 他自然不愿与一个神志不清的老人比武,只得抱着破掉的棺材退出屋外。 屋外的骡子早已吓得挣脱缰绳,撞破那破烂的木门跑进了黑暗之中。 沈浪跑出屋外,那怪人也跟了出来,双腿直踢棺木,双手还捏拳向沈浪攻去。 他只得侧身躲开,双手向上一抛,棺木便飞到了半空之中,那怪人极讨厌棺材,竟不管沈浪,一掌将棺材劈了个粉碎。 “老前辈!” 沈浪喊一声,棺木却已然粉碎,而棺木中也落下一个白衣女子,他飞身一跃,捉住女子腰带。 被他接住的人,竟然还是活人,还是个极为美丽的活人。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沈浪手腕用力,将人背在背后,向那怪人道:“老前辈,晚辈不能再陪你玩了,告辞!” 怪人怪叫一声,四肢触地,口中发出咕咕咕几声怪叫,双掌向沈浪一推。 沈浪吃惊向后飞掠,“你是欧阳锋。” 这一掌蕴含强大内力,即便是沈浪也不敢硬抗,他后掠之下却有人道:“把人交给我。” 那声音似男似女,又年轻又苍老,声音也忽远忽近,沈浪迫不得已停住动作,一掌向自己左侧劈了过去,那个声音正要来抢他背上之人。 那声音的主人怎么料到沈浪在这时候还有反抗的能力,只得翻身后跃躲避沈浪掌风。 沈浪却被欧阳锋一掌劈中,身子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猛地向远处飞去,道:“欧阳前辈,晚辈先行告退。” “欧阳锋?欧阳前辈?”欧阳锋因被黄蓉用计逼疯之后,十多年来走遍中原大陆,只为了寻找自己是谁,此时被沈浪道破身份,反倒茫然,“我是欧阳锋?” 正是这一阵茫然,他并未去再追沈浪。 沈浪逃脱出来,急运轻功远走而去,如此跑到日上三竿才敢停下。 他被欧阳锋拍中一掌,又用了一夜轻功,刚停下的瞬间便呕出一口鲜血,栽倒在地昏死了过去。 *** 溪水淙淙,鸟鸣不绝。 沈浪睁开眼睛,视线之内竟有一片半枯的荷叶挡住,他抬手推开荷叶,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草皮之上。 刺目的阳光洒落大地,不远处的小溪也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在这片光芒之中,一个身着白衣身材纤细的女子,坐在溪水中间石台之上整理梳妆。 他今日可算见到了什么叫“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了。 沈浪几步走到溪旁,那石台上的女子像是心有灵犀一般扭头看了过来,“你醒了。” 阳光很亮,秋色极美。 但澄澈溪水中间的美人却更美,美丽得似梦似幻,如同传闻中的洛神一般。 太阳太晃眼了,照得溪中美人雪白莹润的肌肤像是会发光一样,沈浪移开目光,“是姑娘救了在下?” “嗯,毕竟你是因为救我受到牵连。” 她起身冲沈浪抱拳,“我叫卧云,未请教大侠尊姓大名。” 原来卧云那日被青衣妇人挟持之后,便被青衣妇人喂了毒药关进棺材里,因此她果真像个尸体一般四肢发软口不能言。 这还是她第一次栽下这么大个跟斗,而且还是个她原本一根手指就能捏死的凡人害的。 她很生气,也很烦躁,对救命恩人的感觉都尤其复杂。 “在下沈浪。”沈浪回礼笑答。 “沈浪?”卧云隐约觉得这个名字耳熟,想来也是书中出现过的哪位的英雄名字。 她弯腰捡起地上半枯的荷叶,遮住头顶刺眼的阳光,“你太重了,我只能拖你到这里,前面似乎有户人家,我们去看看罢。” 她大部分秀发都还带着湿气,因此散在肩头脸颊之上,愈发衬得她柔柔弱弱,让人心生怜惜。 沈浪见她过河都一步三晃,伸手道:“卧云姑娘,你可搀着在下手臂过来。” 听沈浪此言,卧云莫名生出一股怒气,她瞪了沈浪一眼,快走几步踏上了岸,“我还没弱小到这种程度!” 修士的生命太长,因此大多数都天性薄凉,这次她这样莫名发怒实在古怪。 卧云生完气之后又暗暗自责,却又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冲一个凡人发脾气。 她回身看了看依旧保持笑容的沈浪,“对不起,我不该对你生气的。” 沈浪微微一愕,眼中也染上了笑意,“像卧云姑娘这样的女孩自然可以对我生气发火。” “我这样的?”卧云移动荷叶,偏头看着沈浪,她可没料到沈浪的喜好这么怪异。 “你这样漂亮又可爱的姑娘,即便是发再大的脾气,其他人也不会生气的。” 卧云忙用荷叶挡住脸颊,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沈浪,“不知道为什么,我又想生气了,快些走吧。” 沈浪摇头叹息,跟在卧云身后向那户人家走去。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秋日虽然晃眼,但并不晒人,阳光照得肩膀后背都暖洋洋的。 沈浪瞧着走在前面的纤细少女,山路崎岖难走,少女走得一步三晃,却显得灵巧可爱。 这样一个绝色少女为什么会被人关进棺材里呢? 卧云好不容易走下狭窄的山路,站在相对平缓的空地上仰头看着沈浪,“沈浪,你站在那想什么呢。” 昨夜遇到欧阳锋之后,他们早已偏离了西平郡官道,先前瞧见山中住户,便想着找那户人问路。 沈浪微微一笑,道:“在下在想,为什么那个人要将你装进棺材里。” “你思考这个问题,就像是在思考为什么小偷要顺走你的钱袋一样,十分无聊。”卧云哼了一声,“捉我走也罢了,还把我关进棺材里。” 想到自己被关进棺材里,她又忍不住生气,而且到现在她都不知道,那个捉住她的人是如何逃过她的迷药。 “这个问题必须要思考。”沈浪沉吟片刻,“他把你装进棺材,不止为了掩人耳目,必然还要带你去某个地方。” “他要带你去某个地方,那绝不可能这么容易轻易放弃。” “你是说,她还要来找我。”卧云沉思片刻,不由微微一笑,“她来找我更好,我要找个棺材让她也试试。” 她这一笑犹如百花齐放艳丽逼人,沈浪呼吸一顿,片刻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卧云姑娘不怕么?” “这有什么好怕的。”卧云扭过身子,若她还能在凡人手里栽一回,她这修士都别做了,“看着不远了,快些。” 她的药丸虽被那青衣妇人搜剿干净了,但救命的药粉却还一直在身上藏着,不然在这深山老林之中,她哪有时间配药来给沈浪治伤。 *** 十月十六,月如银盘,天下所有的活物似乎都已沉沉睡去。 只有月光在陪着他。 陆小凤已跑了整整三天。 这仅仅是因为,他曾在客栈花十万两买一坛酒。 他只是买一坛酒而已,甚至连酒都没拿到手里,就被麻烦找上了门。 因为那个曾让武林中人色变的女魔头石观音,竟然被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人给绑架了。 而石观音的弟子长孙红,将这件事直接按到他脑袋上,整整追了他三天。 石观音竟然会被人绑架?! 被长孙红追杀时,他只觉匪夷所思又满心迷惑。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绑架得了石观音,是他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陆小凤,交出我师父!” 陆小凤跑累了,他停在了一座小酒肆前,“长孙姑娘,你追了在下三天,要不要歇一歇。” “你!”长孙红怒视着陆小凤,但她还是当先踹开酒肆大门,一步跨入屋内,“你进来。” 陆小凤轻功极高,若非他故意放慢速度,长孙红怎么可能追得上他。 长孙红显然已明白这个道理,她自行搬下凳子,又去柜台取了两坛酒放到桌上。 此时万籁俱静,酒肆都早已打烊,长孙红只能自己动手了。 陆小凤叹息一声,进到酒肆内坐在了长孙红对面,拿起酒坛灌了两大口。 长孙红喝酒则秀气许多,她抿了两口酒液,眼睛还狠狠瞪着陆小凤。 “长孙姑娘,你这样看着在下,在下会以为姑娘心仪于我呢。”陆小凤笑道。 长孙红将酒坛往桌上重重一放,“呸,你到底把我师父藏在哪里了。” 陆小凤已忍不住再次叹气,“为什么长孙姑娘,会这么确定是在下,带走了你师父?” 长孙红眼睛垂下,看着桌上酒坛,“师父……能躲过我师父迷药的人,这世上绝对不超过十个人。” “姑娘因此认定是在下?”陆小凤笑了,他不知该谢谢长孙红的抬举,还是该感叹自己的无辜。 长孙红道:“云来客栈里,能躲过迷药的人只有可能是你。”她亲眼见识过那药的强大,自然很快筛选出了嫌疑人。 陆小凤道:“姑娘,在你师父进入房间后,我已经去找掌柜了。” 当时云来客栈掌柜收了他十万两银票,但却并未立即给他送出酒坛,甚至还跑到了客栈外面。 他隐约觉得怪异,好奇心比酒虫还要勾人,便跟着掌柜出了客栈,掌柜竟然是跑去外面命人给他勾兑假酒。 花十万两却只能买一坛子假酒,陆小凤怎么可能忍受得了。 因此他敲晕了那个兑酒的小伙计,按照小伙计给的讯息去城外找那坛原本该卖给他的竹叶青。 他在城外找到了竹叶青,还找到了先前惹到的一条母老虎。 也正是因为那母老虎,他回到客栈,就被长孙红按头绑架石观音。 “你又怎么知道,只有我可以逃过你师父的迷药?”陆小凤问道。 长孙红道:“进客栈前,大师姐便已查探了客栈周围环境,甚至连客栈里每个人的武功都摸得清清楚楚。” 陆小凤霎时瞪大眼睛,“只有我是半途闯入云来客栈的,所以你就认为是我?” “你真的搞错了。”陆小凤叹气,“等我回到客栈时,你师父已经被劫走了。” “你有什么证据。”长孙红刚被曲无容拎回客栈之后,便听到卧云被人劫走的消息,这消息一出她脑袋瞬间充血,瞧见陆小凤的瞬间便认定了,是陆小凤劫走了卧云。 ——若是给石观音知道这件事,莫说劫持之人会死,她们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也正是因为这种紧迫感,她才追了陆小凤三天,也正是这三天时间,她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些许,对自己的推论也产生了怀疑。 “我有证据。”一个身着白衣,俏丽非常的姑娘站在酒肆门口,笑盈盈看着长孙红二人。 陆小凤只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炸了,他将酒坛举起,喃喃道:“你跟在我们身后,你一直跟着我们。” 白衣姑娘咬住下唇,眼中已带着羞涩之意,“我才不是跟着你这个没良心的,我是跟着这位长孙姑娘的。” 她嘴上说着不是跟着陆小凤,神情却已出卖了她。 即便是长孙红都已看出来,她冷冷道:“你有什么证据。” “我知道是谁劫走了你师父。”白衣姑娘的目光终于落到了长孙红身上。 长孙红跳起身,奔到白衣姑娘面前,“是谁。” “快活王。”白衣姑娘道。 长孙红道:“快活王?他为什么劫走我师父。” “有时候生得美丽就是理由了。”白衣姑娘叹道。 陆小凤呆了呆,所以快活王劫走了石观音?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十月十七,小雨。 雨中的柳平镇被烟雨笼罩,雨雾温柔了建筑,也温柔了雨中的大连盟分堂。 分堂子弟皆严阵以待呆在雨幕之中,因为大连盟盟主爱子凌小骨来了这里。 凌小骨坐在屋檐下,翘着高高的二郎腿看着雨中众位部下,“今天叫你们来,只有一件事。” 他身前有人弓着身子笑嘻嘻道:“找个人。” 那人眼尾上吊嘴上留着棕色胡须,上半身比下半身长了许多,看起来就像是在外流浪的野狗成精了一样,一瞧便十分聪明机警。 “嗯,一个女人。”凌小骨面无表情地点头,可他长着一张过分秀气的脸,即便是如此严肃也难免让人看轻。 分堂堂主猛地明白过来,笑得又坏又恶心,“原来如此,凌公子想要找什么人?” 凌小骨见到堂主那张丑脸露出的笑容,顿时气得跳起身来,白皙的脸蛋都已发青,“石观音!” 堂主笑容僵在脸上,他后退几步道:“石观音?” “石观音!”凌小骨在屋檐下来回踱步,手指还烦躁地摩擦着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那个老女人,一定要捉住她!” “凌公子……”堂主左脚踏上台阶,想要靠近凌小骨几分,“为什么要去找那个女魔头?” “堂主,退后一点。” 凌小骨听到声音,烦躁的脚步停下,这才看到自己手下挡住了分堂堂主,“阿里,没事。” 阿里退到凌小骨身后,道:“是!” “这件事不该你知道。”凌小骨道,“你只需要知道,这件事是我爹要你们做的就行。” 想到凌小骨的父亲凌落石,堂主脸色惨白,已不敢再多问什么,转身向手下道:“众弟子听令,全力搜寻石观音!” “要活的!”凌小骨忙道。 堂主声音停顿,片刻高声喊道:“要活的!” 站在院中的众位弟子齐声应喏,“弟子领命。” 凌小骨神色缓和下来,瞧着院中弟子四散而去,冲阿里道:“阿里,咱们也走。” *** 雨雾被微风吹得飘摇,似乎水汽已笼罩住了整个世界。 卧云坐在屋檐下,双手撑头看着灰蒙蒙地天发呆。 这是一条窄小又僻静的巷子,巷子的地面只是微微湿润,卧云的发丝和脸上却已沾染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幸而她身上披着一件青色斗篷,不至于连她的衣物都打湿。 巷子鲜少有人经过,她在这里坐了小半时辰,也不过见到一个买菜的中年女人经过而已。 就在她准备站起身时,一个身材窈窕五官立体的女人慢慢向她走来。 女人穿着一身白衣,发髻梳得极高,右手还握着一把宝剑。 “石观音。”女人很年轻,声音也很冷漠。 卧云站直身体,理了理衣袖道:“你是谁。” “神水宫,宫南燕。”女人淡淡道。 卧云连忙低头,掩饰自己嘴角快要压不住的笑意,“你来找我做什么。” “今天已经十七了。”宫南燕盯着卧云,眼神里带着一些莫名的东西,“你们的比武时间快到了。” “所以你准备带我去神水宫。”卧云靠在墙壁上,双手环胸瞧着宫南燕,“就凭你也能带我去神水宫么?” 宫南燕的神情发生了些许变化,她的眼睛眯起,嘴角勾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沈浪已经走了,你觉得我会捉不住你么?” 卧云道:“你真的认为他走了?” “若他没走,又怎么会将美人独自留在这里半个时辰。”宫南燕叹息道。 卧云轻轻叹息一声,“你冒充宫南燕,想让我自愿跟你走,正是因为你没有这个把握。” “看来你知道了,我的确不是宫南燕。”“宫南燕”笑了,但她的眼神已变得阴狠,“你已中毒,现在不想走也得走了。” 她的话音刚落,卧云的身体就向下慢慢滑到,甚至倒在了湿润的地面上。 “宫南燕”大步走到卧云面前,伸出左手轻轻抚摸卧云的脸颊,“你这样美丽,这样完美,我竟然都不忍心伤害你。”她抚摸的动作停住,着迷的眼神又一次地变得狠辣,“你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卧云抬手,握住了“宫南燕”的手腕。 “宫南燕”愣住了,她的这个毒可以让人瞬息间丧失气力,即便是武功再高强的人都会变成温顺的绵羊。 这位美人又怎么可能还有力气,来握住她的手腕。 “你以为只有你会用毒。”卧云撑起身体,放开“宫南燕”的手腕,手指在“宫南燕”肩膀轻轻一戳,“宫南燕”便倒在了地上,四肢无力,连头颈都不能转动了。 “上一次,你是怎么逃过我的迷药的。”卧云问道。 “卧云姑娘。”沈浪将雨伞打在卧云头顶,弯腰将卧云搀扶起来。 “你们,你们是故意的!”“宫南燕”气急败坏地喊道。 他们的确是故意的。 昨日夜里他们到达这个小镇前,便已经发觉了有人在跟踪他们。 卧云浪费时间在这巷子里坐上这半个时辰,就是为了诱捕猎物。 “你到底是谁?”卧云疑惑,随即又觉得难以置信,“你知道我是石观音,还敢来捉我。” “石观音,石观音又有什么了不起,我们王爷自来不放在眼里。”“宫南燕”傲然道。 卧云疑惑,难道朝堂中人和江湖人还有什么牵扯,“王爷?什么王爷?” 沈浪道:“原来是快活王座下色使江左司徒。” 快活王,那个石观音的仇人? 卧云道:“沈浪,帮我把他装进箱子。” 箱子?什么箱子? 江左司徒刚要开口,眼睛余光已看到了一口红色的箱子,“你要做什么?” 沈浪叹息一声,“你总要让人消消气的。”他捉住江左司徒衣领,将江左司徒扔进了那口大箱子里。 江左司徒已经明白过来,可他却只能动动眼珠子和嘴巴而已,“你会后悔的!” 卧云解下身上已经弄脏的斗篷,轻飘飘扔在了江左司徒身上,亲手合上了木箱盖。 江左司徒只闻到了一股又淡雅又好闻的香气,眼前便已一片漆黑。 他被人装进了一口箱子里。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杨过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了。 他的眼睛里已布满血丝,但精神却依旧很足。 因为他已找到了蛛丝马迹。 通往西平郡的官道旁,有一座陈旧破败的酒肆。 酒肆前的院子里全是散落的棺材碎片,唯一的建筑还破了个大洞。 杨过推开紧闭的大门,便瞧见一个衣衫褴褛身材高大的老者,蜷缩在大堂方桌上呼呼大睡。 而屋内四周还分散坐着几个人,几人皆盯着他,像是饿狼看到了鲜肉一样双目放光。 靠在门边的汉子道:“你是谁?” 杨过扫视四周,这才将目光落到那汉子身上,汉子嘴角带血,靠坐在门旁墙壁之上,右手还捂着胸腹位置。 “你们又是谁,见没见过有人带着一口棺材来投宿。”他早看到了外面的棺材碎片,这么问不过是再次确认而已。 那汉子忽然喊道:“欧阳前辈,他也是那个人的同伙!” 原本蜷缩在方桌上的老者跳起身,双手撑地倒立站起,“同伙,在哪里!” 他中气十足声如洪钟,即便是倒立站着也丝毫不影响他的气息。 这人正是疯疯癫癫的欧阳锋。 昨夜他被沈浪道破身份后,思绪记忆反倒更加混乱,因此他并未立即离开,只想要留住沈浪的“同伙”守株待兔。 “同伙是你?”欧阳锋武功高强,一眨眼的功夫便已移到了杨过面前,“把他交出来!” 杨过眼珠转动,瞥了眼屋内剩下几人,笑道:“欧阳前辈,他们才是同伙,我是他们的仇人。”他脑袋聪明,一句话便打消了欧阳锋敌意。 欧阳锋果然愣住,道:“你是他们的仇人?” 杨过侧转身体,向身后的小柔道:“小柔姐姐,他们肯定知道些什么。” 小柔便越过杨过,捉住门边那汉子,塞了颗毒药进汉子口中,“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不然你会死得很痛苦。” 药丸一入口中便立即化开,那汉子伸手抠喉咙却只让自己干呕几声罢了。 他身体后缩,却呼吸困难头昏眼花,一时吓得脸色惨白,“你……你要问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个带着棺材的人,去了哪里。”小柔问道。 汉子颤声道:“那个老家伙,他、他不见了。” “不见了?”杨过眉头紧皱,面色阴沉。 “他昨夜一来就上了楼,还把棺材放到了那里。”汉子道。他们昨日守在这里,就是想要捕杀欧阳锋,哪知中途却有个带着棺材的老头前来投宿。 他们几人无意发现老头身怀巨款,这才同意老头进入酒肆,想要趁机夺财。 可惜他们还没拿到那一叠银票,便陷入了一片混战之中。 “棺材里的人呢,去了哪里?”小柔问道。 汉子答道:“被一个男人带走了。”昨夜月色虽好,但屋外的事情他却并未看得太清楚,“这件事,那个女人知道。”他手指一指,正好指着不远处的一个中年妇人,妇人坐在窗下,本来戒备的眼睛瞬间变得凶恶,“死小子,还要害老娘!” 小柔轻哼一声,“既然你不知道,那你也就没用处了。”说完一剑刺向汉子,那汉子眼睛瞪圆,哼都没哼便彻底死透了。 杨过差点没跳起来,他实在没料到小柔会一言不合杀人。 原本沉默的欧阳锋却哈哈笑了起来,“你很好,你很好!” 他虽记忆混乱神志不清,但见到此情此景,竟想到了白驼山的少主欧阳克,见小柔忽然杀人反倒更加欢喜,“克儿,咱们回去。” 说着还要去捉杨过的手,杨过忙运转凌波微步向后退了半步。 *** 那是一口红木箱子,一口普通的箱子。 但原随云却听到了呼吸声,微弱的呼吸声。 他幼年失明之后,耳朵和鼻子就比常人好用得多,他听到的声音也很少出错。 谁会把人关进箱子里呢?而且还是在这个镇子之中。 原随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低声向身后人道:“去查查,箱子是谁的。” 他刚到柳平镇,虽不想卷入不相干的事情当中,但对万事都多留几个心眼却绝不会错。 身后人领命去了,不过片刻便来回禀,“是一个名叫沈浪的男人的。” “沈浪?” “二十岁上下,武功高强,小的差点被他发觉。” 原随云沉吟片刻,笑了笑,“差点被他发觉?”是已经被发觉了,因为他已经听到了屋外细微的声音。 想来在他们一行人刚进这客栈,便已引起了沈浪的注意。 “沈大侠,既然来了就进来喝杯茶罢。”原随云道。 沈浪站在门前,“无争山庄少主原公子。” “沈大侠怎么知道是我。”原随云道。 沈浪虽刚入中原不久,但对中原江湖的人却如数家珍,“原公子风度无人能及,更何况无争山庄的马车上还有标志。” 原随云暗生防备又忍不住赞他心细如发,笑道:“沈大侠,请坐。” 沈浪坐在原随云面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好茶。” “却不知沈大侠为何会呆在这小小的柳平镇。”原随云道。 这柳平镇是大连盟分堂所在,因此也鲜少有江湖人踏足这里。 沈浪道:“在下不过是陪一个朋友罢了。” “哦?”原随云略感诧异。 “她来了。”沈浪微微一笑。 一个身材窈窕四肢修长的白衣女子,正向他们所住的客房走来,她虽面覆薄纱,只露出一双美丽多情的水眸在外,却依旧让人难以忽略她。 原随云看不见来人,却听见了他的手下屏住了呼吸。 “沈浪,咱们该走了。”来人道。 原随云从未听过这么动听的声音,他微微侧首,紧绷的后脊都不由微微放松了下来。 沈浪起身道:“原公子,在下该告辞了。”话落,便出了屋子走到卧云身边。 卧云看了原随云几眼,轻声:“那个人是有眼疾么?” “原公子幼年因病致使双目失明。”沈浪道。 “他看起来很有钱。” “无争山庄少主,应该是很有钱的。”他说应该,那就已经是十分肯定的意思了。 卧云已做好了打算,“我身上的银子使完了,你身上也没了银子。” 沈浪明白了卧云的意思,卧云想要给原随云治好眼睛换些银子,他看着卧云,“卧云姑娘有把握?” “自然。”没把握的事情,她也不会问了。 “你什么时候瞎的?”卧云几步走到门前,问道。 原随云握住茶杯的手颤了一下,“姑娘为何有此一问。” “我可以治好你,但我要很多很多的银子,你给不给啊?”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原随云已瞎了二十来年,江湖上有名或无名的大夫看到他的眼睛都只会摇头叹气,他花了很多钱,却依旧只能做个瞎子。 现在却有个声音很年轻的小姑娘,说什么能够治好他。 他第一反应竟然是觉得好笑,“姑娘莫要拿在下开玩笑了。” “我和你又不熟,和你开什么玩笑。”卧云坐在原随云对面,“不过我现在要去和别人比武,只能在路上给你治了。” 原随云微微侧目,又慢慢将茶杯放到桌上,“姑娘和人比武?” “是啊,我要去神水宫,刚好我也不用再去雇马车了。”卧云也看见了原随云那辆装饰华美的马车。 “姑娘去神水宫?可是在下听说,水母阴姬已与石观音约定后天在神水宫决斗。”言下之意便是说,此时去神水宫实在不妥。 决斗一事,江湖上许多人都收到了风声,也正是如此,他才会跑来这里。 他来这里正是因为这场决斗,他要与大连盟结盟,夺取天一神水。 卧云道:“我就是石观音啊,已经没时间了,我要快些赶到神水宫才行。” 根据密报,与水母阴姬决斗之事是石观音主动挑起,若这人是石观音,又为何会出现在柳平镇。 大漠到神水宫,怎么走都不可能经过柳平镇。 可石观音却出现在柳平镇,还主动来治疗他的眼睛。 即便是傻子也会怀疑石观音有什么不可告人目的了,更何况原随云自认不是个傻子,他露出一抹和气又温柔的笑容:“在下自当竭尽全力,派人护送石夫人前往神水宫。” 卧云还不知道,这江湖上的人都很复杂,他们都生了一副七窍玲珑心,也总喜欢把人想得很坏。 而她作为石观音,江湖人更会保留十分戒心。 不过,她现在只觉原随云说话古怪,“你不和我们一起去?你难道不想治眼睛了?” 原随云道:“在下这眼睛已瞎了许多年了,石夫人真能治好?” “我当然能治好你。”卧云点头,伸出手指碰了下原随云眼睛。 原随云条件反射地捉住了卧云手腕,但握住的瞬间他已知道自己反应过激,“石夫人,在下实在不喜欢别人碰我的眼睛。” 卧云动了动手腕,挣脱了原随云的钳制,“你不想治,那你以后可不要求我。” 沈浪已看出原随云的顾虑,“原公子,卧云姑娘医术高明,或许她真的能让你重见光明。” “不是或许,是一定。”卧云扬起下颚,治好一双眼睛实在容易得很,“若不是我现在缺银子,我也没心情给你治眼睛了。” 石观音与他一样都极爱敛财,怎么可能缺银子? 难道石观音已知晓他此行目的,特意来这里就是为了与他合作?不过,这沈浪又是什么人,竟和石观音相处得如此融洽。 原随云心中猜测,面上却依旧是温和又讨人喜欢的笑容,“好,如此便多谢石夫人了。” “却不知夫人要多少银子?”原随云问道。 卧云也不知自己该收多少诊费,只得见到曲无容后再做打算,“等到了神水宫,我在说诊金多少,这样可以么。” 原随云笑道:“自然可以。”他冲身后人做了个手势,“立即准备两辆马车。” 身后人应声出了房间,不一时便备好一应东西,几人便由此结伴共去神水宫。 *** “你不是石观音。” 说话的是个长相英气身材高大的女人,她长得英气,声音也十分有磁性,一眼瞧过去便能感觉到此人的压迫感。 这人正是神水宫宫主水母阴姬。 曲无容冷冷道:“我不是,难道你是么。” 当日石观音身死之后,他们故意以石观音的身份约战水母阴姬,就是为了引开吴菊轩注意。 只可惜约战书发出之后,她才明白一个道理——石观音已臭名昭著,若想在这纷乱江湖好好活着,他们决不能让石观音已死的消息传出,他们还需要石观音的威名庇护。 多么可笑,他们竟然要自己的仇人庇护,那人还是为正道所不容的魔头。 曲无容很聪明也很通透,她知道这场与水母阴姬的决斗,不该将无辜的卧云牵连进来,因此她才会在此冒充石观音。 水母阴姬道:“你很好,但你不是我的对手。” “你又怎知我不是你的对手。”曲无容微微一笑。 她脸上的伤已彻底好了,这一笑当真是娇艳无比让人眼前一亮。 水母阴姬顿了顿,道:“石观音是你什么人,竟未毁掉你的容貌。” 若非当年石观音跑来毁掉她门下一名弟子容貌,她才不屑与石观音为敌,这个冒充石观音的女孩样貌如此出众,石观音竟未毁掉,这可着实怪异。 曲无容拔出宝剑,朗声道:“今日便由我来领教神水宫绝学。” 她既然扮成石观音,便已抱了必死的决心,自然不想再多费唇舌。 水母阴姬笑了笑,凤眼中带了几分欣赏之色,“你胆子很大。” 曲无容不再说话,运气向水母阴姬攻去。 石观音座下弟子,只有她与柳无眉的武功是石观音亲授,她的武功自然比其他弟子要好上许多。 这一剑虽只是简单刺出,却已在途中变换了七个方位,对手的右臂动,这一剑便会刺中对手左臂,对手左腿动,这一剑变能刺中对手腰腹。 “不错。” 水母阴姬很少称赞别人,大约是欣赏曲无容勇气,她并没有第一时间杀死曲无容,反倒像是缥缈的烟雾一般躲开了曲无容这一刺。 曲无容腰身一拧,手腕一转,手中长剑又向那团烟雾刺去。 水母阴姬脚步微动,躲开剑锋,真气凝聚胸腹处,“这剑法却很差,石观音果然只有心机能拿得出手了。” 曲无容后脊生出一层细密冷汗,额角汗水已滴落到地面之上,只因她已手中长剑忽然不听使唤了。 水母阴姬的武功太强了,她的长剑被水母阴姬真气锁住,自然无法移动分毫。 水母阴姬道:“躲在暗处的人,还不出来么。” 曲无容心绪回转,不敢再轻易分心,松开剑柄向水母阴姬拍了一掌。她这一掌不过是为了挣脱水母阴姬,那强大又极具压迫感的内力压制而已,但水母阴姬却忽然飞了出去。 水母阴姬不止飞了出去,身体还差点撞在神水宫石壁之上。 曲无容瞪大眼睛,顺着水母阴姬的目光扭头,看到了身着白衣的绝美少女。 少女站在离她十步远的位置,双手背在身后淡淡瞧着她,“无容,你武功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 曲无容心神一松,竟腿软地半跪在地,“师父,你……你好了?” 这话出口,忽然心神俱震,在见到少女的那一瞬间,她竟放松了下来。 她竟将少女当成了依靠。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从柳平镇到神水宫,即便是快马加鞭也需要三天时间。 若非得了原随云相助,她这个彻底丧失法力的人,或许要求着沈浪用轻功带她才能按时赶到。 毕竟她不止没钱雇马车,更没钱买马。 大约是因为原随云的缘故,不用辛苦朋友,她也对原随云十分客气,看诊问脉都极为仔细,“可感觉到眼睛里发痒?” 他们一路未停地向神水宫奔进,沿途不知有多少人马送药送饭,因此他们虽在赶路,却也丝毫不耽误原随云治疗。 原随云道:“有,石夫人。”他虽答应让卧云来给他治伤,却并不信任卧云,这一路上送来的药,他都悄悄倒了,其实是感觉不到眼睛发痒的。 但他生得俊秀,神情又正直温和,说出谎话来都让人信服。 卧云每日只进一次原随云的马车,自然也想不到原随云会做出这种阳奉阴违的事情。 她轻轻按了按原随云眼角,“你手给我。” 原随云乖乖递出手腕,“石夫人,可是有什么问题?” “奇怪,按我开的方子吃了两天,你这眼睛怎么还没起色。”卧云不由身体前倾,双手掰开原随云右眼眼睑细细观察。 哪知正在她观察档口,骏马忽然前蹄扬起嘶鸣一声,马车因此急停下来,卧云站立不稳,还因为惯性猛地扑到了原随云怀中。 原随云条件反射一般,伸手将怀中人紧紧搂住。 他抱过许多女人,却从未有过如此舒服如此奇特的感觉,女人的腰肢太细太软,软得他甚至不觉得自己是搂着一个人,而是一朵又香又甜的云。 “发生什么了?”怀中人显然不知他飘忽的心思,双手撑着他肩膀,挣脱了他的怀抱。 原随云忙收回手臂背在身后,他的脑子虽已清醒,但手指却似乎还在回味那种柔软,“出去便能知晓了。” 卧云掀帘跳下车,朝早已下了马车的沈浪走去。 沈浪见她出来,脸色罕见地有些严肃,“马不愿再往前了,你先进车里。” 原来是拉车的马忽然停下了。 卧云掸了掸衣袖,悄然将百花百草散洒在了沈浪身上,百花百草散是万能解毒药,她这是以防万一。 沈浪道:“多谢卧云姑娘。” 卧云上马车的动作一顿,道:“你真是我见过最机敏最厉害的人了。”百花百草散无色无味,沈浪却能瞬间察觉,她自然要感叹。 “石夫人,可算等到你啦!”有人喊道。 卧云咦了一声,道:“原来是找我的,不知是不是找我寻仇的。” 沈浪不由笑叹一声,“卧云姑娘,你惹了很多仇家么。” 他早已听闻过石观音恶名,但他与人相处之时,是不管这人的名声是好是坏,都一律平等对待,因此他们二人同路这几日,他的称呼还一直未变。 “唉,应该是吧。”卧云进入马车,拿起小几上的茶杯,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据说我惹的仇家很厉害。” 在江湖行走却还要时时担忧自己被仇家追杀,这石观音也不知做了多少恶事。 看来她必须要做些什么,来减少些仇家,不然像是过街老鼠一般,总归是不太自在的。 原随云前去探路的护卫向他们奔了过来,可惜在离了马车三步远的位置,便呕出一口黑血,彻底死透了。 一股奇异古怪的气味飘了过来,原本紧张不安的骏马竟嘶鸣一声,口吐白沫前蹄跪地倒在地上。 马车因此嘭的一声向前栽倒,卧云双手撑住车壁,才稳住自己前倾的身体,免于自己被甩出车外的窘境。 “这毒很不错。”卧云撩开车帘,看着倒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的白马。 沈浪道:“这药名叫鸡犬不留烟,是大连盟的名药。” 连毒药的名字都这么霸道,想来大连盟的人也霸道得很,“可我甚至都没听过大连盟。” 曲无容曾跟她提过,石观音虽恶名在外,但真正称得上仇人的也不过是水母阴姬和王云梦二人罢了,也不知大连盟为何会来招惹她? “大连盟办事,闲杂人等快快退避!”那个喊石观音的声音再次开口。 林中树密光线昏暗,极目望去,只能看见一根根挺拔向上的树干,根本瞧不见喊话的人藏在何处。 卧云坐在半斜的马车之上,忍不住向沈浪道:“他们既然下了毒要别人鸡犬不留,现在又要人退避,真是虚假。” 沈浪笑道:“这或许是江湖人的生存之道。” 三两句话的时间,一群黑衣人便自四面八方奔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被两三百人刀剑相对,这体验倒是十分新奇。 领头之人手中握着两只铁锤,满面虬髯身材又高又壮,一看就知是个外功练家子,他慢慢露出邪恶又极具深意的笑容,道:“石夫人,幸会幸会。”他说话时眼珠子却黏在卧云身上,那样放肆的眼神,就像是要将人的衣服剥光一样。 这算哪门子的幸会。 卧云讨厌头领的目光,讨厌得直犯恶心,“你再这样盯着我,我就戳烂你的眼珠子。” “哈哈哈哈,石夫人,你身材很好,脾气却大得很。”领头哈哈笑了起来,“你可不知道,老子就乐意这样盯着女人,若是将她们的衣服脱光,老子盯得会更开心。” 他这话一出,其手下皆哈哈大笑起来,也不知这话有什么好笑。 沈浪的笑容亦逐渐消失,这些人的确惹人讨厌。 “为什么来找我。”卧云不愿多说,淡淡问道。 她声音极为轻柔,却依旧穿透了这一片嘈杂猖狂的笑声,传进了头领的耳朵里。 头领笑声一收,将那两把铁锤分别扛在肩上,“咱们大将军想请你去做客呢。” “大将军?我认识他么,要请我做客。”卧云道。 “石夫人去了,不就认识了。”头领道。 卧云冷哼一声,“我才不去。” 头领冷冷道:“这可由不得石夫人你了。”言罢,右手举起铁锤,大连盟部下便呼喊着向他们冲了过来。 恶战一触即发。 沈浪手掌向上手肘外倾,一肘击向从在最前面的黑衣人腰腹,黑衣人痛呼一声,身体飞出砸到他身后三人身上,连带那三人一起躺倒在地。 他甚至连脚都没动一下,手掌便已将另一人推了出去,那人被推得连退十步,身体撞到树干之上才勉强停了下来。 树干因此摇晃颤动起来,半黄半青的叶子扑簌着飘落下来。 卧云神色微凝,反手挥袖,软骨散已无声无息地撒了出去,耳后利刃划破空气的声音停滞,随后便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准备偷袭她的那三名黑衣人,尽数倒在了地上。 卧云悠然道:“你们捉不住我的。”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跟在那三人身后的黑衣人似乎没料到此种变故,竟面面相觑呆在了原地。 卧云靠在马车上,瞧着那几个黑衣人,“让你们领头过来。” 其中一个黑衣人冷笑道:“等你进了我们大连盟,想怎么见就怎么见!” 话还未完,便当先冲向了卧云。 卧云忍不住叹气,她的软骨散在这样开阔的环境中,效果其实不算太好,因此她之前抓江左司徒时,才会以自己做饵。 这次大连盟人多势众,武功却比不上江左司徒,只不过两句话的时间,那黑衣人便跌跪在地,刚好倒在了前面那三人身上。 她看了看游刃有余十分轻松的沈浪,又瞧向方才搭话的黑衣人,“你们大连盟的人,找我做什么?” 黑衣人冷冷道:“大将军要做的事情,旁的人只要做就行了。” 这是他也不知缘由的意思了。 卧云道:“你们这么多人在这林中守着,难道是早知道我要路过这里?” 黑衣人道:“你……” 他仅说了一个字,便双目瞪圆,呕出一口血彻底死透了。 卧云忙下了马车,走到那黑衣人面前,只见尸体脸上萦绕一股黑气,颈侧经脉鼓起,像是要立即爆开一般。 不知是什么毒,竟如此厉害。 她绕过倒在马车前的三人,向那头领走去。 头领面上还带着古怪又惹人讨厌的笑容,“石夫人,你来找我,是瞧上老子英俊潇洒了么。” 石观音喜欢养男宠的事情,倒也不算什么秘密。 卧云也不生气,她停在头领几步远的位置,仔仔细细地打量头领,“你连在行宫扫地的资格都没有。”石观音豢养男宠,对男宠的颜值要求很高,就连打扫的人都俊秀非常,她可不知道那些扫洒的男仆也是石观音豢养,最后又被抛弃的男宠。 头领虽然粗俗,脑子却转得很快,他显然明白了卧云话中的意思,冷笑道:“老子今天捉你回去,让堂堂石观音给老子扫院子。” “哦?”卧云双手环胸,“你确定你能捉我回去?” 那些想要借机攻击她的黑衣人,都像是没了骨头一般倒在地上,若是两三个倒也罢了,这次却又倒了六个。 头领的笑容收敛了些许,“你给他们下了毒。” 一丝凉意从他的尾椎爬到脊背,她什么时候下的毒? 头领惊疑不定,脚步已忍不住后退,“你为什么没有中毒。”一个失去了武功的女人,又怎么可能逃过他们的毒烟,甚至还反过来给他们下毒? 这一切,难道是那个人的阴谋? “你脑袋倒也不算太笨。” 卧云向前一步,准备来砍杀她的黑衣人便又倒了三个。 这些人以为他们的毒烟能药倒他们,因此才会三三两两的扑上来试探他们,想要凭借人海战术来消耗掉他们的真气,逼他们快速毒发。 她看了看沈浪,又道:“他和我都没有中毒,你的计划落空了。” 头领面色惊变,将铁锤挥舞得赫赫生风,“我杀了你!” “不是说大将军请我做客么,怎么又要杀了我了。”卧云丝毫不惧头领的攻击,反而向前跨了一步。 头领呼喊一声,双锤直击向卧云头顶,若给他击中,只怕脑袋都能变成一团碎肉。但他并未击中,铁锤向下落的瞬间,他的双臂已经软得像是没有骨头,没有骨头的手臂怎么可能举得动两把重余百斤的铁锤呢? 头领的眼睛瞪大了,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脱落出来。但他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武器从他手中脱落,将地面砸出两个深坑。 “你!”头领呼吸粗重,却依旧只能像死狗一样倒在地上,而刚好撞在铁锤之上的胸骨也因此断裂。 这下,他才是真正的每一口呼吸都难受。 见到这一幕的黑衣人都呆住了,他们的心脏像是被人捏住了一般,脸色都因此变得青白。他们的头领武艺高强,不知杀了多少江湖好手,但他此时却倒在地上,像是即刻要死了一般。 不管是毒还是武功,他们面前这个看起来纤细柔弱的女子,都太恐怖了。 卧云道:“你们怎么知道我会经过这里。” 头领胸骨断裂,呼吸都剧痛无比,更遑论说话了,而且他此时四肢无力,就连脖子都无法转动,只得赫赫喘息,虚弱道:“臭婆娘,莫让老子抓住。” 周围的打杀声太吵,卧云只大约猜到头领在骂她,不由笑了一声,“我先戳烂你眼珠子,看你还犟不犟。” 她嘴巴上说着戳瞎别人,手上却并未动作。 头领想笑,可惜笑两声便疼得直吸气,“即便是皇帝老子今天睡的是哪个妃子,大连盟都知道,你、你……” “方才你手下中毒而亡,是不是你下的毒。”卧云又问。 那头领本就难受,此时听闻手下中毒而亡更是脸色剧变,他正要开口,一声惊呼打断了他。 “小心!” 卧云闻声回首,却只瞧见原随云被一个穿着白色长衫的老者一剑刺中胸膛。 沈浪见此变故,忙飞身赶到与那老者斗在一处。 卧云伸出双臂扶住重伤的原随云,顺着原随云倒地的方向半跪在地,将原随云头颈放到膝上,“你怎么样?” 原随云虚弱道:“无甚大碍,石夫人不必担忧。” 卧云揉捏原随云身上几处大穴,给原随云止血,“你受伤很重,若是他的剑再偏两寸,你可就死了。” “能为石夫人挡剑,原某这点小伤也没什么。”原随云微微一笑,那双无神的眼睛似乎透出了某种情谊。 “原来你是为了给我挡剑。”卧云极为内疚,她方才还在猜测是原随云故意出卖他们的消息,可原随云此时却来为她挡剑。 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心中更是惶然,忙拿出药粉洒在原随云伤处,“他敢伤你,我也要让他试试这滋味。” 原随云听她所言,只觉自己像是泡入了温泉水之中,又温暖又舒服。 自幼父亲便对他寄予厚望,即便是他受了再大的委屈,也绝不会有半句好话,这二十多年来,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愿意为他出头。 仅仅是为他,而不是无争山庄少主。 “石夫人,你……你切莫为了我招惹他。”原随云轻声道。 卧云冷哼道:“他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这天下没人是我不能招惹的人。” “他,他是薛衣人。”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薛衣人是谁。 薛衣人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剑客,四十年来都没有人能从他手中走过十招。 但薛衣人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沈浪被薛衣人强大的剑气逼得难以呼吸,不由笑赞道:“薛前辈的剑法,果真是出神入化已臻化境。” 薛衣人目光湛湛,致命一剑却在半途收了回去,练武之人的真气招式使出来之后,鲜少有人能轻松收回,皆因为真气就像是泼出去的水一般,难以回收。 此时薛衣人不止能将真气收放自如,就连剑气都能随意收回,可想他武功的可怕。 薛衣人道:“你不该来管闲事。” “唉,晚辈就是有个喜欢管闲事的臭毛病。”沈浪叹道,他嘴角还带着笑意,到了这个时候依旧能保持笑容的人实在少得可怜了。 薛衣人道:“那你就只有死了。” “慢着。”卧云扬声制止,“你跑来这里是为什么。” 薛衣人道:“杀一个人。” “什么人。” “石观音。” “我就是石观音,你来杀我,别动我朋友。”卧云随手扯了一个躺倒在地的黑衣人腰带,垫在原随云脑后,将原随云放到地上。 原随云道:“石夫人,你不是他的对手!” 沈浪叹息一声,“卧云姑娘,你的确不是他的对手。”他方才也不过与薛衣人对决了七招,便已觉气息微乱,更何况是这样柔弱又失去武功的女孩子呢。 “你不是石观音。”薛衣人紧盯着卧云,“她没有这么年轻。” 卧云道:“我驻颜有术而已。” 薛衣人道:“你失去了武功。” 卧云随手捡起黑衣人遗落在地上的长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没有武功,也可以与你比比剑法。” 她师父是一名以剑证道的剑修,后来虽因为师娘的缘故弃剑从医,却从未真正抛弃剑道。因此她虽是药修,却也会些剑法,杀人的剑法。 “狂妄。”薛衣人依旧面无表情,那双在他苍老的脸上,显得尤为年轻的眼睛里浮现了几分轻蔑。 卧云道:“你有什么遗愿。” 薛衣人实在没料到她会问出这样古怪的问题,目光慢慢锁定在她戴着面纱的脸上,“你已肯定我会死。” “我不喜欢杀人。”卧云道。 剑乃百刃之君,亦是杀人利器,而剑修修行之道便是为了杀死对手,他们不止以剑证道,更信奉以杀止杀。 她现在没有法力,可不能确定自己能掌控剑法,不会误杀这位“不能招惹”的人物。 薛衣人冷笑道:“看来你已经疯了。” 他丧失了耐心,长剑已如闪电般刺向卧云,在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他们从未见过如此迅猛的剑法,也从未见过这样快的剑锋。 沈浪忙向薛衣人追去,可他还是稍稍慢了半步,这半步不远却绝对不近,因为这半步的距离,薛衣人的剑尖已刺到了卧云喉咙。 他的剑尖刺破面纱,强大的剑气瞬间将面纱震碎,碎片四散飞去。 薛衣人看到了面纱后女人的脸。 她实在太年轻了,至多碧玉年华,但她的美丽却让人心悸。 薛衣人已活了几十年,见过了无数的女人,却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和面前人相提并论。 他的右手微微颤抖,凌冽的杀气都瞬间消失。 “专心点。”卧云道。 薛衣人的剑刺向她的咽喉时,她手中的长剑也已刺到了薛衣人胸膛。 薛衣人只觉胸膛发凉,魂游天外的神志逐渐回笼,他悚然大惊,侧身躲过卧云剑尖。 难道这就是石观音的可怕之处? 美丽到这种程度的女人,即便是坏得发黑,也会有人为她赴汤蹈火,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有这样可怖的实力。 卧云的剑法实在没什么技巧,因为剑是用来杀人的。 薛衣人身法高妙的躲开她这一刺,她的下一剑已如影子一般跟了过去。 薛衣人提剑格挡,双剑相碰发出一声清脆至极的脆响,强大的杀意竟将薛衣人压制得说不出话来。 沈浪暗暗叹息一声,退后几步为比武的二人掠阵。 他从未料到,卧云的剑法竟如此高妙,高妙到能与薛衣人这样的剑器高手分庭抗争。 拥有这样高妙剑法的人,自然可以与传说中的水母阴姬一战。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比武的二人已斗了近百招。 越是战得激烈,卧云的眼睛越亮,因为她感觉到了一丝法力,从她握剑的右臂慢慢传到心脉之中。 薛衣人额上却冒出一层冷汗,他的对手太强,剑气的寒光将他整个笼罩,他甚至避无可避。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一个他极讨厌的人。 薛衣人咬紧牙关,长剑直刺卧云胸腹。 他的剑法很厉害,这一招却实在有失水准,因为卧云已发现了他至少三处破绽。 二人对招之时,即便是一处破绽便可能扭转战局,更何况是三处。 卧云食指轻叩剑柄,震颤的剑锋划破空气直刺向薛衣人心脏,这一剑刺下去,薛衣人根本没办法格挡。 “公子!” 有人惊呼一声,那声音正是原随云身边侍卫的声音。 卧云不由向声源看去,侍卫已满身鲜血,眼睛却依旧盯着不远处倒在地上的原随云。 原随云竟被好几个黑衣人围住,他们手中拿着各色兵器,显然是准备趁此机会要了原随云的命。 不过短暂的分神,薛衣人的剑便抵在了卧云喉咙,若非卧云感觉到危险下腰回避,只怕喉咙都要被刺个对穿。 沈浪也已被黑衣人围住,他被缠得脱不开身,只能捡起几颗石子,向围住原随云的几个黑衣人掷去。 薛衣人的剑锋像是黏在了卧云身上,在卧云沉腰的瞬间刺向她胸口。 卧云轻哼一声,抬臂伸出两根手指,向剑尖一弹,剑身发出嗡鸣之声,刺向她的力道便偏移了三寸。 而她的手中剑已刺进了薛衣人身体。 薛衣人无比诧异,他诧异的是卧云竟能轻易弹开他的剑,直到心口的痛感传来,他才意识到了自己竟被刺中了。 他瞪大了眼睛,像是难以置信地连退了三步。 卧云放开剑柄,任由薛衣人后退,“你现在可以说自己的遗愿了。” “我……你……”薛衣人将手中剑插到地面,用长剑支撑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你竟能刺伤我。” “你们怎么都喜欢在死前说废话呢。”石观音也这样。 “你。”薛衣人拔出心口长剑抛在地上,紧紧按住伤处,“哈哈哈,我才不会死。” 卧云瞧了瞧地上的长剑,“剑尖刺穿心脉,除非有还魂丹,不然你死定了。” 薛衣人脸色发青嘴唇发紫,就连呼吸都难以维系,他的确要死了,他竟然这么容易就死了。 “你问我的遗愿做什么。”薛衣人道。 “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可以代你完成遗愿。” “哈哈哈……”他其实已笑不出了,冷汗爬满他的脸,他的脸已变得更加苍老,“好,你……那你就去杀了薛衣人。” “你,难道不是薛衣人么?” 可惜这个问题,薛衣人已无法回答了。 因为他已经慢慢地倒在地上,眼睛里的神采也彻底消失。 这个天下第一剑客死了。 第30章 第三十章 卧云抬头看了看碧蓝的天空,秋高气爽天朗气清。 但她心情却很不美丽,因为她又给自己增加了二十二道天雷。 天雷已悬在她头顶,她甚至听到滚滚的雷声。 雷声已越来越近。 看来她这次杀死薛衣人已挑战了天道底线,天道之罚即将降临。 她需得立即去个无人的地方迎接惩罚。 卧云快步奔到沈浪面前,道:“沈浪,送我去一个僻静的地方。” 沈浪虽有疑惑但也不多问,“卧云姑娘,多有得罪。”他伸手揽住卧云腰带,带着卧云飞身向密林之中飞去。 原随云听到动静,喊道:“石夫人,沈大侠,你们去哪里?” 可惜,他周遭一片寂静,并未有人回应他。 方才石观音说什么去僻静地方,难道石观音其实受伤了? “公子,他们走了……”那浑身是血的侍卫想要爬行到原随云面前,可惜他身中鸡犬不留烟,刚动用真气便呕血倒地,只能奄奄一息地看着不远处的原随云。 原随云心神一松,起身行到那侍卫面前,轻声道:“方才石观音可有受伤。” 侍卫喘息道:“她……她,她没有受伤。”他中毒之后又被黑衣人重伤,因此陷入了短暂昏迷。 醒来之时,便看到原随云被黑衣人围住,这才失声喊出公子二字。 只是他实在没料到,原随云竟像是未中毒烟一般,能如此轻松地移动。 “妈了个巴子,你们死了么,还不快来扶老子!”因为自己撞在武器之上,身受重伤的领头喊道。 那些还站立住的黑衣人这才手忙脚乱前去搀扶起领头。 领头一直趴在地上,眼睛余光到了卧云二人远去,便忙不迭地叫喊起来。 领头被人扶起,恨声道:“老子也要让她尝尝被人压在地上的滋味。” 搀扶他的黑衣人调笑道:“她生得这么美丽,若是我能被她压一压,死也无憾了。” “哼,若捉住她,老子将她赏给你做小妾啊。”领头冷笑,他行走江湖以来,还是第一次在女人身上栽跟头,自然十分恼火。 那黑衣人两眼放光,口水都快要滴下来了一般。 另一个黑衣人忙道:“老大,我……” 领头不能自行转动头颈,即便如此,他也听出了那人的意思,道:“怎么,你们难道都想跟那老女人春风一度?”说完,自己被自己逗得哈哈大笑。 他不过讲个笑话,以往这时候他手下这个男人都会哈哈大笑,此时这些人却因此陷入了沉默。 有时候,只有真话会让人哑口无言。 一个人笑总归有些无趣,他收敛笑容道:“原公子竟能请动薛衣人出山,佩服佩服。” 原随云道:“薛衣人自然不是常人能请到的。”他请到的自然也不是薛衣人。 只是他实在没料到,石观音的剑法竟如此可怕,看来他需要调整计划了。 *** 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越往森林深处去,天空更是昏暗,雷声已近得落到了耳畔。 “来不及了。”卧云脸色一变,让沈浪赶紧放下她,“你快回去救原公子。” 沈浪道:“卧云姑娘,你一个人呆在这里?” “我一个人。”卧云推了沈浪一把,自己向远处去奔了几步。 她奔了十步,天雷便落了下来。 若非她扭转身体向后一翻,这天雷肯定劈在她身上。 这第一道天雷还能躲过,第二道却绝对躲不开。 卧云双膝一弯,盘腿坐在地上,双手结印迎接后续天雷。 乌云已彻底遮住天光,天地因此陷入了黑暗之中,黑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天雷轰然炸响,一道接着一道的天雷落到卧云身上。 在第二道天雷落在她身上的瞬间,她感觉到了疼痛,那种疼痛竟然比她幼年第一次渡劫时还要厉害。 她嘴巴里已充满了血腥气。 若非她还是修士的体质,这道雷落在身上,她只怕会立即死透。 *** 沈浪回到官道之上时,原随云正与大连盟的人相斗。 原随云手中抱着已死的侍卫,却依旧灵巧地在黑衣人中来回穿行。 在这样黑暗的环境之中,原随云反倒像是入水游鱼。 一时长剑划破空气的声音,男人的惨叫声,还有利器刺入□□的声音不断。 似乎是听到了沈浪的声音,原随云道:“可是沈大侠?” “是我,原公子,你伤势还好么?”沈浪加入战局,淡笑着回道。 有沈浪相助,原随云也笑得出来了,“多亏了石夫人的灵药。”说话间,又斩杀了两个黑衣人,“却不知石夫人去了哪里。” “她的药的确很灵。”沈浪已对原随云起了疑心,自然不会轻易说出朋友的去处。 原随云出手又准又稳,一剑出手总能准确地刺中黑衣人心脏。 沈浪笑道:“原公子的剑法很好。”他虽出手,却总留下三分余地,因此被他击中的人皆只是丧失了行动能力,还能躺在地上惨呼。 等到最后一个站着的黑衣人倒在地上,沈浪捉住一个惨叫声音最大的黑衣人,道:“是谁指使你们来的,若不说出来,你可活不成了?” 那黑衣人忙道:“是我们大将军。” “你们大将军又为什么会让你们来捉石观音。”沈浪叹息一声。 若是凌落石真要捉石观音,怎么会派这样一群乌合之众来。 “我,我不知道。”黑衣人喘息道,他被沈浪击中肋骨,呼吸一下都疼得直吸气。 沈浪道:“凌落石亲自给你们下令?” “不……不是,是少主……”黑衣人道。 沈浪沉吟片刻,“少主,凌落石的儿子?” 但凌落石的儿子又为何会派人来抓石观音呢? 就在他沉思之际,一道亮光忽然在天边亮起,亮光划破黑暗,将整个世界都照得亮如白昼。 沈浪不由抬手遮眼,抵挡这突如其来的亮光。 原随云感觉不到光线,自然丝毫不受影响,他扭转脖子,鼻翼张合两下。 他闻到了一股极淡极柔的香气,那香气沁人心脾,瞬间让他放松了下来。 然后他听到了一个柔和又动人的声音,“你们还好么?” 那是石观音的声音。 原随云的身体猛地绷紧,片刻才得以放松下来。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曲无容失声喊出师父二字之后,竟然心神俱荡,一时头晕目眩半跪在地。 她这时才明白,她也有极脆弱的一面。 等到白衣少女行到她面前,伸手将她搀起,她才感觉到了神魂归位,“师父,你果真好了?”方才少女离她至少二十丈的距离,若非已恢复,少女又怎么可能瞬息间来到她面前。 “嗯,好了。”卧云柔声答道。 曲无容抬眼仔细瞧她,只见她肌肤莹润如玉,双眸似两汪春水,容貌竟比初见之时更加美丽,美丽得让人屏息,因为呼吸都怕会惊扰到这样的美人。 卧云见曲无容呆呆瞧她,不由微微一笑,抬手碰了碰曲无容脸颊,曲无容脸颊伤痕已消,只有淡淡的痕迹残留,她将法力灌入指尖,小心地为曲无容抹平了那极淡的伤痕,“无容,你容貌全好啦。” 曲无容身子微颤,轻声道:“多谢师父。” “那也没什么谢的。”卧云放开曲无容,“我要和这位神水宫的主人比武了,你退后几步。” 曲无容还待说话,便觉脚下有一阵又柔又极具力道的气息托住她,将她带离出了战圈。 “你就是水母阴姬。”卧云看向那个长得极为英气的白衣女子。 水母阴姬方才被真气击中,直到现在都觉气血翻涌,她皱眉瞧着卧云,越瞧脸色越是难看,“你,你是谁。” “我是石观音。”卧云道。 “不,你怎么可能是那个女人。”水母阴姬狠狠瞪视着卧云。 宫南燕搀着水母阴姬手臂,目光不受控地落在卧云身上,此时听到身边人说话才清醒过来一般,道:“她的确不是石观音。” 水母阴姬哼了一声,“你的武功是她教的?” “自然是师父教的。”卧云道。其实她哪会什么武功,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她恢复了法力罢了。 那日她遭受天雷降罚之时,反倒因祸得福成功恢复了法力,原本被鬼气侵蚀到千疮百孔的经脉也因此修复。 水母阴姬冷笑一声,飘然上前拍出两掌,这两掌温柔似水,却又如同海浪一般直直扑向卧云,极具压迫感的气息让人呼吸不得喘息不能。 水母阴姬的武功来自于水,水很温柔却无坚不摧无人可挡,自古以来又有谁能抵挡住水的攻击呢。 曲无容面色青白,嘴唇颤抖道:“师父!” 她就站在卧云身后三丈远的位置,即便离了这么远的距离,她依旧被水母阴姬的真气压得喘不过气来。 若非她意志坚强,只怕她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的身体因为强大的气息颤抖,就连声音都带着颤意。 她想要挡在卧云面前,可惜她却连半步都无法移动,如同站在了即将压向她的几十丈高的巨浪前面,只能眼睁睁看着巨浪将她整个吞噬。 “无事。” 卧云手腕一转,伸出两根手指向水母阴姬一弹。 仅仅是弹指的功夫,水母阴姬的身体便朝后飞去,直到身体撞到石壁之上,才堪堪停住。 水母阴姬只觉气血翻涌难以自持,她难以置信地瞪视着卧云,“你……” 她不过刚吐出一个字,便再也难以忍受地呕出一口鲜血来。 卧云轻叹一声,她已经十二万分的小心,依旧将水母阴姬打得重伤,“我已万分小心地控制力道了,你可还好。” “你!”水母阴姬大感受辱,怒喝一声却又脸色青白地按住心口,“你,很好。” 宫南燕见水母阴姬受伤,忙拔出长剑恨声道:“你敢伤她,我杀了你!” 她一直是冷漠高傲的,何时有过如此大的情绪波动。 水母阴姬喝道:“退下!” 宫南燕咬唇退到水母阴姬身边,轻声道:“你可还好。” 水母阴姬点了点头,甩开身后搀扶她的侍女,自行站起身走到卧云面前,“你的功夫绝不是石观音教的。” “是我师父教的,石观音不是我师父。”卧云向前一步,凑近水母阴姬耳畔,悄声道。这样的秘密自然不该让其他人知道,但水母阴姬如此笃定,她也不好再矢口否认了。 水母阴姬扭头看向她,与她目光对视的瞬间竟不由屏息,眸光也软了七分,亦轻声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来此,顶替她与我决斗。” “唉,因为我现在要成为石观音。”卧云轻声道。 水母阴姬道:“我明白了,你们走吧。” 她后退一步,拉开二人距离,扬声道:“石观音赢了我,现在你们立即离开这里。” 卧云仰头看了看天,她刚打败水母阴姬,这天雷便少了几道,她冲水母阴姬拱了拱手道:“那我就走了。” 水母阴姬见她转身便走,竟露出了一个极淡的笑容,她做了个手势,众弟子便随她一起退回了神水宫深处。 这场战斗开始得随意,结束得更加让人措不及防。 这世上竟然有人能这样轻松随意的战胜神水宫主人水母阴姬。 若非是他亲耳听到,他绝对会把这个事情当做一个笑话。 跟着卧云来到这里的原随云暗暗心惊,一时更是庆幸他在来之前杀死了那些大连盟的弟子。 若是石观音与水母阴姬比武完毕,想要追查大连盟之事,他的计划肯定会暴露的。 不过,为何水母阴姬会说她不是石观音? 原随云道:“沈大侠,比武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沈浪双手背在身后,见卧云与曲无容相携向他们走来,不由露出一丝笑意,“卧云姑娘,在下也该告辞了。” 卧云道:“这一路上,也多谢你的照顾了。”她看向曲无容,“身上可有银票?” 曲无容忙示意手下送上一叠银票转交给卧云。卧云取了一张银票,手指在空中灵巧翻飞几下,一只小纸鹤便躺在了她掌心之中。 “送给你。”卧云道。 沈浪面露迟疑之色,随即笑着拿起纸鹤放入怀中,“多谢卧云姑娘。” “以后有需要,找它给我带话,权当报答这几日沈大侠对我的照顾。”卧云道。 她在纸鹤中注入了法力,若是沈浪真需要她,她就能感应到沈浪的召唤。 沈浪微微一愕,但很快再次微笑起来,“卧云姑娘,在下告辞了。”说完又向原随云道别,这才飘然运起轻功离开。 他轻功高妙,不过几个呼吸间便彻底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卧云又将目光落到原随云身上,“原公子,你眼伤未好,还要再与我同行几日才行。” 原随云自然表现得妥帖无比,“那就劳烦石夫人了。” “我们去找过儿和红儿。”卧云转向曲无容,曲无容忙点头应声。 他们的确该找回杨过和长孙红了。 *** 秋雨连绵,雨水落在身上已感觉得到阵阵的寒意。 想来是这个冬天来得比往日早些。 小柔靠在破庙墙壁之上,嘴唇已冻得发白,但她却连抱住自己的力气都没有。 她眼珠转动,狠狠瞪视着破庙中那个疯疯癫癫的欧阳锋。 那日在酒肆中遇到欧阳锋后,他们一行人正要按照蛛丝马迹寻找卧云,哪知那原本平静的欧阳锋却突然发难,竟直接攻击了她们,甚至将杨过都捉住了。 若非杨过机警,她们只怕早就被欧阳锋杀了。 杨过撕下烤好的野鸡鸡腿递给身旁欧阳锋,笑道:“爹,我把这剩下的给他们送去。” 欧阳锋脑子也是时而清醒时而混沌的,听杨过此言便似没反应过来,“他们?他们是谁?” 他顺着杨过目光,看向小柔几位白衣女子,道:“她们都坏得很,教她们饿着。” “爹,既然要饿死她们,我们两父子又何必带他们上路,杀了她们便是。”杨过道,这话不过是激将而已,他实在猜不透欧阳锋为何乐意带着几个身受重伤的女子上路。 那日欧阳锋忽然发疯,攻击小柔等人之时,他也曾试过用北冥神功吸取欧阳锋内力,哪知按住欧阳锋穴道之后,内力却如何也吸不到。 他自然不知道,欧阳锋逆练九阴真经之后,经脉穴道都已错乱,因此他的北冥神功也失去了效用。 他们武力与欧阳锋悬殊太大,因此才会被欧阳锋一人挟持。 最可恨的就是,他身上虽揣着卧云留给他的软骨散,却连下毒的机会都没有。 欧阳锋摇头,煞有介事道:“若是杀了,有谁伺候你吃饭穿衣。” 杨过忍不住暗暗冷哼,面上却道:“她们饿着肚子,如何伺候小爷。” 欧阳锋道:“的确如此。”便同意了让几人吃东西。 杨过长长地松了口气,行到小柔面前,悄然把伤药塞到小柔口中,“小柔姐姐,你受苦了。”欧阳锋突然发难,若非小柔帮他挡下欧阳锋那一掌,只怕就是他这样躺在地上,挣扎不得了。 小柔微微摇头,有些虚弱道:“这人喜怒无常,咱们要早做打算才行。” “放心。”杨过之前没机会给欧阳锋下毒,不代表现在没有。 欧阳锋几口吃完鸡腿,又端起一旁杨过早为他备好的水酒狂饮几口,可惜他刚将酒水咽下,便觉真气消散浑身力气都消失了,他手中酒坛摔在地上瞬间碎成了几块。 杨过眼睛一亮,与小柔对视一眼,口中喊道:“爹,你怎么啦!” 欧阳锋倒在地上,脖子都无法移动,“是谁暗算老夫!” 他怒喝一声,声音震得破庙梁上灰尘都扑簌着往下掉。 杨过奔到欧阳锋面前,脚下狠狠踩了欧阳锋手腕一脚,随即装得惊慌失措道:“哎呀,爹!你怎么了!” 他这一声呼喊真正的情深意切,欧阳锋虽随时提防别人暗算,这时却没有将杨过列为怀疑对象。 欧阳锋道:“我给人暗算了,乖儿子躲远些。” 杨过搀扶他的动作一顿,实在没料到欧阳锋竟会说出这话来。 他迟疑这一瞬间,一个穿着杏黄道袍的女子飘然进了破庙之内。 那道袍女子瞧着极为年轻美丽,五官秀美气质雍容,虽然臂弯搭着拂尘,却依旧像是官家小姐一般。 外面下着雨,她浑身却十分干燥,只有鞋尖沾了点泥点,这一切都显示着她的武功极为高强。 杨过坐在地上,将欧阳锋扶着半坐起身,道:“爹,你没事吧?” 那道袍女子这才垂眸看向杨过二人,“原来这小庙中还有贵客,倒是我师徒二人叨扰了。” 女子话音刚落,一个穿着白袍的女子奔进破庙,“师父,要将他们赶走么?” 她肩膀发丝都已打湿,显然被雨淋得不轻。 “女子倒也罢了,将这两个臭男人扔出去。”道袍女子一甩拂尘,走到神龛前。 白袍女忙跟上去将神龛下的蒲团打扫干净,道袍女子这才盘膝坐下闭目养神。 白袍女回到杨过二人面前,“自行扶着你爹出去。” 杨过笑道:“这位姐姐,外面还下着雨,你舍得将我们赶出去么。” “呵,看来你不想淋雨倒是想死了。”白袍女冷笑一声,拔出长剑直接向杨过砍了过去。 杨过假装惨呼一声,身子却灵巧一躲,刚好躲过白袍女剑锋,“杀人啦!杀人啦!” 他声音极大,道袍女子睁眼道:“凌波,难道你还不能让个小鬼闭嘴么。” “是,师父!”凌波便又执剑向杨过二人攻去,见杨过总能恰到好处地躲开她的攻击,她更是心生恼火,剑锋竟转向了欧阳锋。 欧阳锋身中软骨散,如何躲得过这一剑。 杨过原本向着刚好能“借刀杀人”,但目光与欧阳锋目光一触,竟不由地出手拍开了凌波的剑锋。 凌波轻咦了一声,剑锋偏移几寸只划破了欧阳锋一层油皮。 道袍女子叹道:“原来你这小孩,竟然还会武功。”她目光锐利地盯着凌波,“没用的东西,连个孩子都打不过。” 她腾空而起,手中拂尘直取杨过后脊。 欧阳锋道:“小心!” 杨过此时正与凌波斗在一起,如何躲得开道袍女子的攻击呢。 情急之下,他再次运转轻功,捏住凌波手腕往那道袍女子的放下一拖,凌波被扯得向前几步,差点和那道袍女子撞在一起。 那道袍女子拂尘一卷,卷住凌波往身后一抛,凌波拧转身体,堪堪落在了神龛之上。 “好小子,功夫倒也不错。”道袍女子娇笑一声,攻势却并未手软。 先前她只是不想和两个臭男人共处一室,此时倒生出了试探杨过武功的兴趣,因此招招都直击要害,却并未使上内力。 拂尘极为柔软,但却极为难缠,躲开一处另一处却依旧会被拂尘击中。 杨过额角已冒出一层细汗,心绪更是急躁,就在他一掌拍向道袍女子时,那道袍女子的拂尘已击中他后腰。 杨过只当自己会非死即伤,却直到手掌击中道袍女子的肩膀之后,疼痛感都并未出现。 “咦?”杨过飞身后退,看了看连连后退几步的道袍女子,实在搞不懂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那道袍女子左右四顾,神色极为凝重,“不知是何方高人,还请出来一见。” “好。” 话音未落,破庙之中便出现了一个白衣女子,女子容貌绝艳天下无双,她一出现,这破败的破庙似乎都透出了无限的光彩。 杨过瞧见来人,心神一松,失声道:“姐姐,你,你是来找我的么?”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解救杨过的人自然是卧云。 她在杨过身上留下的那份法力还在,感应到杨过危险的瞬间便赶了过来。 杨过几步奔到卧云面前,展开双臂紧紧抱住她,“姐姐,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卧云拍了拍杨过后背,笑叹道:“咱们也才分开几日罢了。” “太久了,我再也不要和姐姐分开了。”杨过撒娇,随后又放开卧云仔细打量,“姐姐都清减了。” “哪有。”卧云拉着杨过走到小柔几人面前,一一给小柔几人治疗。 那道袍女子冷冷道:“你是何人。” 杨过笑道:“我姐姐的名号是你能知晓的么。” 卧云看了看那道袍女子,“我叫卧云,这些小姑娘也是我的弟子。” “卧云?”道袍女子轻轻一笑,挥袖一扬,一蓬毒针直射向卧云。 卧云有些惊讶地盯着道袍女子,“你突然发毒针做什么?” 道袍女子面色一变,她发出去的毒针竟停在了半空之中,如同有无形的屏障挡在了毒针与卧云之间。 “卧云姑娘神功盖世。”她面上露出和善的笑容,双眸中的戒备却连小孩都能看得清楚。 卧云道:“你知道还暗算我。”她眼神一凝,被她法力固定在半空之中的毒针便尽数落到地上。 “姑娘如此神功,莫愁实在钦佩。”莫愁笑道。 卧云道:“你方才已算是杀人未遂,想来你在江湖上行走也常如此随意杀人。” 她声音越来越低,但那又轻又柔的声音却还是精准的钻入了莫愁耳内。 莫愁已控制不住地想要转身逃走了,哪知她不过脚跟向后移了一寸,她的真气便陡然消失,她双膝发软身子微晃,若不是凌波见机扶住她,她只怕会丢丑地栽倒在地。 ——她中毒了,可她是什么时候中毒的? 小柔原本受伤甚重,被卧云用法术推拿两下竟能动了,她忙双膝跪地向卧云请罪,“师父,是小柔无能,才让杨少爷受伤。” 她亲眼见到杨过与卧云亲近,自然不敢对杨过有任何不敬。 杨过反倒一愣,“什么杨少爷?” 卧云忍不住笑意,“快起来,这怎么能怪你。” 小柔抬眼看向卧云又连忙低头看向地面,起身静立在卧云身后,余下几个弟子左右看了看,心中更是惊骇。 “师父,咱们就是给这个疯子给捉住了。”小柔身后一位扎着独髻的女子恨声道。 卧云这才将目光落到欧阳锋身上,“欧阳锋。”当日她被沈浪所救之时,正巧见过欧阳锋一面,因此一眼认出了躺在地上的老者身份。 欧阳锋身中软骨散,听到卧云说什么“欧阳锋”,顿时喝道:“乖儿子,快些过来!” 卧云轻轻推了杨过一把,“过去吧。”她实在没料到,杨过与欧阳锋竟然还有这样的父子缘分。 杨过虽恨欧阳锋挟持自己,但却又感谢刚才欧阳锋示警,内心竟十分复杂,被卧云这一推,呆呆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你,你叫我做什么。” 欧阳锋转动眼珠,脖颈青筋凸起,显然是想要挣扎起身,“你为什么不叫爹了!是那个小女娃让你不认爹了么!” 杨过回头看着卧云,见卧云神情温和眸光温柔,这才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扶起欧阳锋,“她是我姐姐。” 欧阳锋看到卧云先是呆了呆,随即又忍不住叹气,“比黄蓉那丫头都生得美丽,孩子,你……” 他勉强调动真气,反倒累得气喘吁吁,胸膛剧烈起伏,“漂亮的女人都信不得,你,你快去杀了她!”他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些细碎的片段,画面最终停留在了一个俊秀的白衣青年身上,青年被压在巨石之下,正在惨叫。 杨过道:“我绝不会杀她的。” 欧阳锋气得大喝一声,“你若不杀死她,那就杀死你爹我!” 卧云见欧阳锋神色癫狂双眸涣散,抬手将一丝法力打入欧阳锋体内,欧阳锋便双眼一翻昏了过去,“他情绪激动,暂时让他睡过去好些。” 杨过嗯了一声,“姐姐,现在咱们去哪里。” “去找红儿。”卧云说完,提起欧阳锋腰带向庙外走去,“你们几个,盖好火堆,带上莫愁二人。” 曲无容还在三里外的村庄等着他们。 *** 原随云正在喝药。 这药与他曾喝过的所有药都大有不同,因为药汁带着一种淡淡的花香。 若非他知道这是给他治疗眼睛的药,他肯定会以为自己是在喝一杯花茶,质量极为上乘的花茶。 这是他出神水宫后接受治疗的第四日,他竟已隐约能感觉到光线。 即便只是隐约能感觉到光线,他也差点欢喜得失态。 喝完药后,他已克制不住地奔出了借宿的屋子,直接冲向了卧云下榻的那间小屋前,“石夫人,你可歇下了?” 屋内无人回应,原随云在门前来回踱步,“石夫人,我已隐约能感觉到光了。” 曲无容推开窗子,冷冷看着原随云,“你不睡觉,别人还要睡觉。” 原随云停下脚步,那双无神的眼睛直直望向曲无容,“曲姑娘见谅,在下已很多年没感觉到了光线了,实在是失态了。” 曲无容神色缓和下来,道:“师父出去了,你明日再来。”她与卧云同住,自然知道卧云是去找杨过等人了。 原随云笑道:“在下把曲姑娘吵醒了,实在不该。”他见卧云对曲无容十分爱护,心中早已生出一个大胆的计划。 石观音既半夜离开,倒更方便他实施计划。 “那你还不走。”曲无容道。 原随云笑容收敛,轻轻叹息一声,“是在下唐突了,今夜秋雨,晚间会很冷,曲姑娘不要站在窗口吹风了。” 曲无容抿紧嘴唇,见到原随云发丝肩膀皆湿了一大片,不由道:“你自己衣服都淋湿了,还管我吹不吹风做什么。” 这话问出口后,曲无容已觉失言,但她却又觉察不出到底是哪句话出了问题,脸颊微微发烫,显然十分懊悔。 原随云拱了拱手,道:“多谢曲姑娘关心,在下告退了。”说完却并未离开。 曲无容朦胧地感觉到了什么,但来不及细想便彻底消散在心间。 既然你要站在院子里就这样站着吧。 曲无容忽然冒出这个念头,她合上窗子回到床上坐下,刚躺到床上,屋外便想起了轻盈又极有规律的脚步声。 脚步声渐行渐远,曲无容却觉心脏一阵乱跳,跳得毫无规律像是生病了一般。她按住心口,呆呆看着房梁上的蛛网。 蛛网上的狩猎者匍匐不动,一只小小的飞蛾撞到了蛛网之上,飞蛾扇动翅膀挣扎起来,可惜却还是被那蜘蛛捉住。 片刻时间过后,小飞蛾的翅膀的碎片飘落下来,摇摇晃晃地落到了桌上的油灯之中。 曲无容翻身爬起,盘膝坐在床上练功,在她真气运转两个小周天之后,她听到了推门声。 “你怎么不睡觉。”卧云推门进屋,见曲无容在床上打坐,不由笑问道。 曲无容道:“师父,过儿和小柔都找到了么?” 卧云点了点头,“我安排他们睡下了。” 二人正说着话,杨过忽然奔到门前,双手扒着门板道:“姐姐,你说的那个箱子在哪里?” 卧云道:“怎么,你现在还要去看么?” 杨过口中的箱子,正是之前她装了江左司徒的箱子,她这一路上都将箱子带着,权当是个移动囚牢。 “他既然敢抓你,我总要看看他是何方神圣。”杨过心中真正想做的事情尤其黑暗,他自然不会说出来。 曲无容道:“我带过儿过去,师父还是早些歇息吧。” 卧云作为修士,睡不睡觉吃不吃饭其实都没什么打紧的,但听曲无容这么说也已明白了这话的深意,“你们莫要做得太过了,去吧。” 江左司徒被她装进箱子之后,除了吃喝拉撒之外,半点瞧不见外面的天日,只怕即便是个疯子都会被折磨得更疯了,她原本是想放了江左司徒的,却因为这几日事忙竟忘了。 杨过眼珠转动,笑嘻嘻道:“自然自然,曲姐姐,咱们走吧。” 曲无容嗯了一声,与杨过二人同去寻找江左司徒的麻烦。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江左司徒已分不清自己被关了几日了。 最开始他还能勉强用牙齿啃咬箱壁计算时间,但现在他却连啃咬箱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并非是说他没有吃饭没有喝水,而是他被狭小黑暗的环境困住,神魂都已丧失了辨别时间的能力。 辨别时间的能力退化,他身体里那股尖锐邪恶的气息也消失了。 他即将要变成废物了,而他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箱子被人打开,江左司徒却连眼皮都未抬一下,这时候他不能表现出任何的锐气,越反抗他就会被关得越久。 杨过看到箱中人的瞬间,便捂住口鼻后退两步,“他怎么这么臭。” 一个成年人蜷缩在一个小小的木箱之中,而这人已好几天没有洗澡了,味道自然是极大的。 曲无容淡淡道:“你要做什么就快些。” 杨过在房中扫视一圈,拖着一把瘸了腿的椅子坐下,“你是谁,为什么要来捉我姐姐。” 江左司徒呆呆道:“我是司徒变,是快活王座下色使,专为王爷收集天下美人。” 杨过皱眉,仰头望着曲无容,“难道每天都有人来问他么,不然他怎么这么乖巧地回答问题。” 曲无容道:“谁有闲心理他,不过据说原公子曾派人拷问过他。” “原公子?”杨过皱眉,方才在路上,他也只听说卧云捉住了司徒变,倒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了个原公子。 曲无容道:“无争山庄少主原随云,他是师父的病人。” 杨过瞬间又对原随云来了兴致,转动眼珠道:“这位少主得了什么病,竟然还需要姐姐动手。” “他因幼年一场大病造成了双目失明。”曲无容见杨过那古灵精怪的模样,不由道,“你又打什么主意。” 杨过嘻嘻一笑,自怀中掏出一卷破布,缓缓展开破布露出了里面包裹着的几根银针。 银针正是李莫愁之物,在带着李莫愁师徒二人回村庄时,他搜出了李莫愁身上所有的毒针。据李莫愁所说,这毒针叫冰魄银针,毒性极强,触碰一下都会中毒,他来此刚好试试这银针毒性。 他走到江左司徒面前,垫着破布捏起银针,刺到司徒变的几处大穴之上,银针扎入司徒变肌肤瞬间,司徒变那一片肌肤都瞬间变黑,看来这银针毒性的确强横。 杨过惊讶道:“我原来以为你有多厉害呢,竟然会被这小小的毒针毒伤。”那日司徒变劫持卧云之时,他亲眼瞧见卧云曾丢下一颗软骨散。 软骨散功效极强,不止能通过呼吸,还能通过肌肤接触麻痹敌人,这人却能轻松逃过软骨散,他还以为司徒变是个刀枪不入又不需要呼吸的铁人呢。 “你!”曲无容瞪了眼杨过,正要为司徒变拔掉毒针。 司徒变却觉半边身体发麻,原本发软的头颈忽然能够转动,但他不过微微动了一下便面色剧变,呕出一口黑血来。 曲无容瞧见司徒变的模样不由倒退一步,“你为何与宫南燕长相如此相似。” 原来当日司徒变脸上的易容未清理,就被卧云装进箱中随时带着,这次也是她正面瞧见司徒变的易容。 杨过细细打量司徒变,道:“她的确和我之前见过的青衣妇人长相不同。” 曲无容抬手摸了摸司徒变耳后肌肤,却并未摸到什么□□,“怪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相似的两个人? 杨过拿袖子捂住口鼻,凑到司徒变面前一寸寸地观察,甚至还伸出手指戳了戳司徒变的脸颊,“既然不是□□,难道你还会变脸不成?” 司徒变毫无反应,杨过无趣地拿开手指,被杨过戳过的脸颊却依旧保持凹陷,并不像正常人的肌肤一样回弹,杨过咦了一声,与曲无容对视一眼。 他们显然都明白过来,这人易容手段极为高明,这张脸并非他的真面目。 杨过合上箱子,向屋外侍卫道:“你们把他洗干净,明天带着他去见姐姐。” 门外侍卫应声称遵命,曲无容轻声道:“师父不愿管这些俗务,只怕师父见了司徒变,也毫不在意此事。” “那也没什么,曲姐姐,我先去睡了。”杨过摆了摆手,随手将手中碎布包起放回怀中,打着哈欠出了房间。 曲无容看了看箱子,亦走出房间合上房门。 *** 卧云觉得头疼。 她抬手捏住杨过耳朵,狠狠拧了两圈,“谁教你的给别人随意下毒的?” 杨过哎哟哟的惨叫,那表情浮夸得惹人发笑,“姐姐,我哪知道这毒这么厉害,我不过用着玩儿罢了。” 昨夜杨过用冰魄银针扎了司徒变身体几个大穴,却忘了取下,经过这一夜之后,毒素都差点侵入心脉。 “若非是他身上还有软骨散的药性,被这样扎几针只怕早死了几回了。”卧云叹道。 杨过见她神情严肃,也收起了嬉皮笑脸,道:“姐姐,对不住,我再也不敢了。”若有哪个不长眼睛的惹到姐姐,他不止要下毒还要狠狠打那人一顿。 卧云道:“所有人都能做坏事,但恃强凌弱却不可取,懦夫才会以欺凌弱小为乐。” “我明白了。”杨过连忙点头。 卧云给司徒变治疗,不过片刻时间便为司徒变解毒完毕。 她写了药方之后,还会用法力凝练药中精华,因此治疗效果才会如此快速,原随云能如此快速的感觉到光线,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司徒变毒伤一解,杨过悄悄松了口气,“姐姐,那这个人该如何处置。” 卧云道:“带上他去城里,然后交给官府,他不知拐带了多少女子,以后还是在牢中度过余生吧。” 杨过见司徒变面上一丝喜色一闪而过,不由皱眉道:“官府能关得住他么?”他可一眼就看得出来,司徒变是假装示弱,就是为了伺机逃走。 卧云道:“普通人自然不行,你无情大哥却可以。” “无情大哥?他,他在附近?”杨过又惊又喜,当日在石观音行宫分别之后,他们已许久未见了。 卧云合上箱子,道:“原公子提过一句罢了。”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无情的确在城中。 当日被救出行宫之后,他便与沙漠之王联手,寻找一个人。 一个名叫小透的人。 小透是惊怖大将军凌落石的大女儿,在六岁时被一个神秘人带走,之后便了无音讯。 几个月前,凌落石忽然来六扇门求助,说是在大沙漠之中发现了小透的踪迹,因此世叔才让他调查此事,势必要尽快搜寻到小透的下落。 为了调查此事,他假意被无花假扮的吴菊轩绑架,成功进入了石观音行宫之中,可惜却也只是找到了些蛛丝马迹,并未见到小透。 “公子。”金剑轻声唤道。 无情眼珠转动,将手中精致的茶杯放到桌上,“石观音果真胜了水母阴姬?” 金剑道:“的确如此。” “石观音的武功绝比不上水母阴姬。”无情淡淡道,他恰好见识过这二人的武功,这话不过是事实罢了。 “水母阴姬可愿见客?”无情又问。 金剑道:“自那日比武过后,神水宫彻底戒严,咱们送过去的帖子,都被拒了。” 却不知石观音到底有何目的,竟会跑来中原挑战水母阴姬。 无情按下烦乱的思绪,“大连盟有何异动?” “柳平镇分部折损了几百人,皆是被利剑杀死,现场还有一个剑客,似乎与薛家庄有关。”薛家庄正是薛衣人所有。 薛家庄与大连盟自来井水不犯河水,又怎么会恰好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还同时被人杀死。 杀人者必然想要挑起薛家庄与大连盟的仇怨,甚至与二者之间都有联系。 无情思维敏捷,常常是别人想三步,他已想到了三十步之后,这番猜测恰好猜中了原随云的阴谋。 原随云当日将大连盟之人尽数斩杀,一是为了防止有人泄密,二是为了挑起江湖纷争。 原随云十分庆幸,庆幸自己当机立断。 他的眼睛一日日快速好转,今天都能看到微弱的光斑了。 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他必须尽快让石观音对他放下戒心,曲无容就是关键。 卧云道:“至多七日,你眼睛就能完全看见了。” 原随云笑道:“这一切要多谢石夫人,石夫人这样高超的医术实在让人叹服。” 卧云重新调整药方,写完之后才道:“药方今后不用调整了,按时服用就行,我也要去寻找另一个弟子,就在此别过吧。” 原随云实在没料到卧云会突然辞别,不由站起身,道:“石夫人要去哪里找人,无争山庄倒是可以帮忙。” 他那双无神的眼睛已渐渐有了些光彩,看起来更显英俊端方。 卧云瞥了眼原随云,道:“不劳烦原公子了,我一人出行反倒方便些。” 原随云也不多强求,坐回凳子上,“石夫人要独自前去寻找弟子?” 卧云嗯了一声,杨过已按赖不住地奔到她面前,“姐姐,带上我吧!” 原来收拾完司徒变之后,卧云便来了原随云暂住的小屋,为原随云调整药方,杨过便也一路跟了过来。 卧云道:“你难道不想去见你无情大哥了?” 杨过点头,撒娇道:“可过儿也不想和姐姐分开。” 原随云道:“石夫人,杨小兄弟刚刚回来,想要跟着你也是情有可原。” “好吧。”卧云妥协了,杨过与曲无容关系并不算亲近,若让他们同去城中寻找无情,只怕也是两个人都堵心。 杨过颇为惊奇的看了原随云一眼,这人眼盲心不盲,真是很有眼力见。 卧云与曲无容就此兵分两路,一个前去寻找长孙红,另一行人则押送司徒变进城,寻找无情。 而曲无容带着众位弟子赶路不过七里,原随云便跟了上来,声称与他们同行。 小柔凑到曲无容身边,轻声道:“这位原公子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呢。” “胡说什么呢。”曲无容皱眉,但心脏却一阵砰砰乱跳。 *** 长孙红感觉头晕,那种眩晕感致使她刚睁开眼睛时,甚至忍不住想要呕吐。 她缓缓抬起手臂,却看到了手掌一片血红。 迟缓的嗅觉终于觉醒,她手上是人血的味道。 她不是和陆小凤喝完酒之后,就和陆小凤分开,准备前去楼兰遗址寻找卧云么? 她的手又怎么会沾满鲜血? 长孙红扶墙站起,随手捡了一张手帕擦拭双手,细细打量周围环境。 她身处在一间极为普通的房间之中,房间很大,两侧都垂着纹样精美的帷帐。 最奇特的还有,这屋子的地上铺满了各色花瓣,花瓣还很鲜活,像是刚摘下枝头一般。 谁会没事在屋子里撒花瓣呢? 长孙红撩开帷帐,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女子。 女子双目紧闭,心口上扎着一把小巧的匕首,而女子身下则已染满鲜血。 长孙红面色微变,两步走到那女子面前,弯腰碰了下女子脖颈,触手温热,显然是刚死不久。 是谁杀了这个女人,她又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正在长孙红惊疑不定之时,有人推门进来,笑道:“公主,该起了。” 来人似乎没什么规矩,长孙红刚要离开这是非之地,来人便撩开帷帐了。 “你是谁,你竟然杀了公主!”小姑娘瞧着年纪甚小,黑白分明的眼珠直直瞪视着长孙红,“来人啦!杀人啦!” 长孙红伸手捂住小孩的嘴巴,“别乱叫。” 那小女孩抬手向长孙红攻去,她虽年纪不大,武功却还算精妙,长孙红侧身闪避,顺势点住了小女孩穴道,冷冷道:“我醒来时她就死了。” 她动作很快,但却还是有几个男子破窗而入进了屋内,几人皆拿着兵器,戒备地看着长孙红。 那小女孩笑嘻嘻地冲长孙红扬了扬眉毛,虽不能说话那份自得却显而易见。 “长孙红,你为何要杀害丹凤公主!” “莫不是石观音授意?” “呸,果然是蛇蝎心肠!” 即便脑子再笨,长孙红也明白过来了,她是被人算计了。 而且这些人是冲着师父来的。 长孙红冷冷道:“什么狗屁公猪母猪,小女子我可碰都没碰她。”言罢,一手洒出暗器,一手拿捏住那小女孩肩膀,破窗跳了出去。 那几人大约是投鼠忌器,躲过她的暗器之后并未立即追出来。 长孙红暗暗松了口气,带着小女孩遁走。 可惜她却不知道,她能逃走也是这个计划的一部分。 身披黑纱身材窈窕的女子瞧着长孙红远去的背影,笑盈盈道:“将消息传出去,就说石观音为谋夺金鹏王朝宝藏,残杀了金鹏王朝遗孤。” 她身后一人道:“你不怕石观音真的谋夺宝藏么。” “我正希望她来夺宝,这件事才会变得更加有趣。”女子盈盈一笑,手指轻轻掩住红唇,“我找了个帮手,若此时能成,我们是为武林除一大害呢。” 女子名叫上官飞燕,是丹凤公主的表亲,因想要夺取金鹏王朝宝藏,想出了这样一条计策。 一条绝对一箭双雕的计策。 若非石观音进关找水母阴姬决斗,她也绝不会想出这样绝妙的计策。 而她找的帮手正是花家老七,花满楼。 花满楼从来不喜欢管闲事,除非是朋友相求。 现在他不止将上官飞燕当做朋友,还是好朋友。 因此他答应了上官飞燕的请求,前来捉拿杀死“丹凤公主”的凶手。 长孙红被花满楼拦住去路,忍不住冷笑道:“好狗还不挡道,你难道连狗都不如么。” 花满楼微笑道:“不管在下是狗还是人,姑娘你杀了人,总该回去交代几句。” “呸。”长孙红将手中小女孩扔到地上,“你们空口诬赖,还要我交代什么!” 她跑了半天,又忧心卧云之事,心情正是烦躁的时候,也不再多言,直接攻向花满楼。 “你怎么能这样丢下我!”小女孩尖叫道。 花满楼旋身躲过长孙红攻势,二人斗了不过几十招,花满楼便捏住了长孙红手腕,甚至还百忙之中点住了长孙红穴道。 长孙红气得眼睛发红,也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卧云,一时眼眶一热莫名哭了出来。 她武功的确很差,差得没有存在的意义。 她不过默默落泪,花满楼却后退两步叹道:“姑娘,你哭什么。” “要你管!”长孙红冷嗤一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我绝对不会跟你回去。” 那小女孩道:“必须要回去!” 花满楼道:“若是姑娘真没杀人,回去解释也总好过逃走。” “我醒来时满手是血,身边还躺了一具尸体,这明显是有意诬陷,回去就能解释清楚么。”长孙红道。 花满楼沉吟片刻,道:“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在事情查清楚之前,在下来保证姑娘安全。” 长孙红反倒更加生气,“若你放开我,我自己也能护我自己安全。” “长孙姑娘。”优雅动听的女声响起,“你既说姐姐不是你杀的,那便和我们回去吧。” 长孙红转动眼珠看向声源,来人身穿黑衣,脸蛋白皙五官秀美,正是上官飞燕,而上官飞燕身后几人,则刚好是她之前在屋中见过的几人。 “你果然和他们是一伙的。”长孙红冷笑一声,狠狠瞪了花满楼一眼。 花满楼道:“飞燕姑娘,你来了。” 上官飞燕走到花满楼身边,垫脚凑近花满楼耳朵,“是啊,你想不想见我?”说着自己忍不住轻笑起来。 长孙红嫌恶地啧了一声,脑筋反倒转得更快了些,“你既然敢害我,不怕我师父揭了你们的皮子么。” 上官飞燕义正言辞道:“不管你师父是谁,你杀公主,也必然要以命偿还。” 这些人先前早已道破了她的身份,现在却又装得啥也不知,显然是不想将此事暴露出来。 长孙红道:“我的师父是石观音,她捏死你们比捏死蚂蚁都要容易得多,你们却构陷我,果然是命太长了么。” 上官飞燕身后一个男子怒喝一声,“你真当我不敢杀你么!” 花满楼道:“既然是石夫人座下弟子,那咱们更不能轻易动手。” 不管杀害丹凤公主之事是真是假,牵扯到石观音进来,那就不能轻举妄动。 男子冷笑道:“怎么,花公子是怕了不成?” “不可对花公子无礼!”上官飞燕道。 “花公子?”又柔又脆的声音在几人耳畔突兀响起,声音近得如同在耳蜗一般,让众人都不由后脊发麻,浑身酥软。 拥有这样声音的女人,不知会美丽到什么程度。 长孙红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嘴唇也克制不住地颤抖,“师父,你来找我了么?” 她只觉一根冰冷的手指在她背心点了一下,她被拿住的穴道便解开了。 穴道刚解,长孙红便单膝跪地,低头看着身边人那双绣着精致花纹的绣鞋,“多谢师父。” 或许这世上只有瞎子,才会对她的美貌视而不见。 上官飞燕看到来人的瞬间,心脏都像是被人紧紧捏住一般,她不止无法思考,甚至无法呼吸。 她自恃美貌,这时却觉得自惭形秽。 卧云当然不会去了解在场这些人的想法,她扶起长孙红,道:“你又惹出什么麻烦了?” 长孙红双手捏住卧云衣袖,像是告状的小孩儿一样,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 一直站在卧云身后的杨过道:“原来你们想栽赃嫁祸。” “石夫人。”上官飞燕最快回神,她朝卧云做了个手势,“我只想找到杀害公主的凶手。” 卧云道:“那也成,咱们就去找凶手。” 言罢飘然上前捏住上官飞燕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