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虐文女主我不当了》 第1章 遭遇暗杀 京中近日发生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信王大婚,太子殿下亲往祝贺,不想回宫的途中竟遭暗杀。 听得说现场刺客人数众多,漫天皆是刀光剑影森然。还有人躲在暗处对端坐在车辇中的太子殿下放冷箭。 眼见箭矢穿透厚重的车帘,即将伤到太子殿下的时候,斜刺里却忽然有个宫婢冲过来挡在了太子殿下身前。 于是那支箭就这样贯穿了那个宫婢的左胸。 没有亲身经历过这一幕惊险刺激场面的几个东宫内侍此刻就围在一起,一面打听那个宫婢是否还活着,一面各自猜测这次暗杀的幕后主使会是谁。 徐怀正巧经过,听到这些话,立刻开口训斥:“这种事也是你们几个能背后议论的?简直该死!” 徐怀是太子殿下的近侍,管着东宫一众内监,颇得太子殿下的信任。 几个内侍没有想到这话竟然会被他听到,个个吓的面如土色,立刻跪下来求徐总管饶命。 命是可以饶,这活罪却不能不受。不然东宫众人往后都如他们这般,什么事都敢在背后妄议,传出去岂不要说他们东宫说话行事不够严谨? 于是徐怀叫来两个侍卫,压着这几个人下去各打三十棍以儆效尤,自己则继续往前走。 等进了殿内,就看到太子李承策正坐在书案后面的圈椅中,手中拿了朱笔在批阅一封奏疏。 当今熙宁帝虽依然在位,但七年前自张贵妃仙逝后他就无心政事,一心修道。五年前更是叫人在城外的紫阳山上另修了一座宫殿,待宫殿落成之日,一纸圣旨颁下,晓谕朝野太子监国,自己则搬到山上一心闭关修行。 所以李承策现今虽然名为太子,但实则与皇帝无异,朝中的一概大事皆由他处置。 徐怀见李承策在忙,不敢打扰,屏息静息的躬身站在一旁。 他进殿的脚步虽轻,李承策却也听到了。 不过他并没有任何反应。直到将手边高高摞起的一叠奏疏都批阅好,将手中的翠毫笔搁在青玉笔架上,他才抬起头来。 整个大景朝都知道太子殿下生了一副好相貌。俊眉修目,面如冠玉,更难得的是他身上雍容雅致的气质。想来即便穿了粗衣布衫,依然不减他半分清贵之气。 更何况他现在身上穿的白袍是用最好的云缎做成,领口袖口的云纹皆以金线绣就,在殿中莹煌烛火的映照下隐隐暗光流动,越发的叫人不敢直视了。 至少徐怀便是如此。 看李承策一眼,即刻低下头,从身后小内监的手中接过黑漆托盘——上面放着一条叠的整整齐齐,刚绞好的松江细棉温热布巾,垂眼走到李承策身前,恭敬的弯腰躬身,双手呈上。 李承策伸手在托盘中拿了布巾,展开,慢慢的擦着手。刚刚批阅好的那一摞子奏疏自有内监过来整理好放到旁侧,明日由宫内的长史统一发放下去。 擦好手,将布巾放回到托盘中,李承策接过徐怀奉上的茶,揭开盖子,轻轻的抿了两口。 然后他才开口问道:“那个人的底细查清了?” 声音平缓,不徐不疾。却也清凉冷淡,如同窗外此刻寂静冷清的一弯秋月。 他虽然未指名道姓,但徐怀却立刻知道他问的是谁。 忙躬身恭敬的回道:“回殿下,那宫婢名叫瑶姬,乃是去岁殿下生辰时信王府中献舞的一名舞姬。当日她一曲反弹琵琶舞惊艳满座,信王见殿下喜欢此舞,便将此舞姬献入东宫。” 他这样一说李承策便想起来了。 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不错。 那日信王府一众舞姬献舞,确有一名舞姬跳了一曲反弹琵琶舞,满座惊艳,众人纷纷言可以媲美当年京中第一美人谢玉瑶的舞姿。 但是李承策对那名舞姬并没有特别深的印象,只模糊记得她当日用轻红纱帕蒙住了半张脸。一双眸子倒是生的明亮如秋水。 怎么随后信王竟将这舞姬送到东宫来了?这个他却没有印象。 不过这样的小事他向来不会留意。毕竟经常会有皇亲国戚或官员往他的东宫送美人,他虽然不说来者不拒,但信王送的人确实不好推拒。 哒的一声轻响,他将手中的盖碗放到案上,示意徐怀继续往下说。 徐怀应了一声是,又说道:“这瑶姬自入东宫,按照殿下您以往的意思,但凡进献来的美人一概不入内殿,所以小的只安排她在外殿做一些洒扫的粗活。那日信王大婚,殿下出宫,她作为宫婢在您的仪仗前提香炉,小的也没有想到她会在那样的时刻忽然冲出来。” 忠心倒是挺忠心的,但其实大可不必。 因为殿下不但文采斐然,其实武艺也不差。那支箭虽然来势甚急,但殿下未必不能躲开。 再者,前两年塞外有个小国进贡了一件宝甲,乃是用千年藤枝和罕见的天山金蚕丝编织而成。不但轻薄柔软,还能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殿下但凡出门必然会将此宝甲穿上。 所以纵然殿下当时没有躲开那支箭,便真的任由那支箭射到身上也依然不会伤到他分毫。 李承策闻言,白皙修长的食指轻点案面,沉吟不语。 信王送过来的人...... 片刻之后他才又开口问道:“那个人的伤势如何了?” 漫不经心的语气。 徐怀是个很伶俐的人。自打昨日遇刺回宫,李承策叫他遣人去查那名宫婢的底细,他就料想李承策接下来很可能会询问她的伤势,所以一直叫人关注着。 这会儿听问,忙回禀:“昨日一回宫小的就去太医院传了殿下您的话,叫了王医正过来诊治。据王医正所言,那支箭只差一寸便可伤及那宫婢的心脉。现今箭头虽已取出,但由于失血过多,那宫婢现在依然奄奄一息,昏迷不醒,只凭参汤勉强吊着一口气。至于后期她到底会不会醒转,却是不好说的了。” 这话虽然说的委婉,但意思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李承策没有再问。眼见窗外月影西斜,时辰已经不早,便叫备水。 待洗漱好,他由宫婢服侍着脱下外袍,只着雪白中衣,上床榻安睡。 他为人冷静克制,向来少梦,不想今夜入睡之后竟然做了一个梦。 是昨日回宫途中遇刺时的场景。 带着风声的羽箭呜呜破空而来,面前青色厚实的帘幔落下。他正待要侧身躲开,眼前忽然人影一闪,有个人面对面的挡在他身前。 是名女子。十六七岁的模样,身穿一件青色宫装。 暮夏初秋的日光落在她脸上,肤色洁白晶莹胜雪,一双眸子黑白分明,澄澈明亮。 但若他没有看错,那一刻她望着他的目光中分明有茫然不解之色。 且想必她冲过来的时候太急,收势未稳,双手乱挥之下,整个人朝着他怀中就扑了过来。 柔软的双唇碰触到他脖颈上的喉结,发间幽香萦绕在他鼻尖,那一刻他心中一震,小腹之下的某处猛然间就有了反应。 来不及推开她,耳中就听到利器入肉的声音。他怀中的这个人发出一声闷哼,随即就软倒在他怀中。 他胸前的衣襟上面也沾染上了血迹。大片的,猩红色的血迹...... 李承策忽然惊醒了过来。 窗外夜阑将尽,有淡灰色的天光流转。 他睡意全无,索性披衣起床,在屋中慢慢的来回踱步。 在外人眼中,他乃太子之尊,受众人跪拜,天下万物应有尽有,可谓尊崇之极。但没有人知道他其实身有隐疾。 这些年,任凭再如何千娇百媚的美人在他面前,他都心静如水,毫无反应,但是遇刺那日被那宫婢碰触到的时候他却立刻...... 就算刚刚只是梦见了那名宫婢,醒来的时候他也发现自己的那一处有了变化。 抬手缓缓的捏了捏眉心,他瞬间做了个决定。 于是次早他就叫了自己的贴身侍卫程平过来,吩咐他:“即刻宣卓世子进宫。再有,那名名叫瑶姬的宫婢,详查她所有的底细。” 他口中的卓世子便是卓华容,乃长兴侯嫡子,他母后母族的人。他们两个人除却自小伴读的关系,实则也是表兄弟。 这卓华容身为世子之尊,却对医术情有独钟。师承上一任太医院的陆医正,医术远较现今太医院的王医正要高。 王医正说治不好的伤,救不了的人,也许到卓华容手中能有一线生机。 至于那名宫婢,依着信王对皇位的虎视眈眈,他送过来的人,他不会轻易信任。还是将她的底细详查一遍的好。 第2章 喜当爹了 孟瑶觉得自己点特背。 别人穿越,不说一睁眼就是富贵人家,侍婢环绕,再不济也是安安稳稳,身体安康,可她倒好,穿过来还没等弄清楚状况,先被一支箭给射了个对穿,差点儿没又死一回。 然后好不容易从鬼门关前回来了,一等弄清楚状况,好家伙,她真是恨不得再死一次算了。 因为她发现自己穿到了上个月看过的一本小说里面。 之所以她会对这本小说印象深刻,是因为在现今遍地甜宠文的情况下,这竟然是一本虐文。 而且还是一本特血虐的文。 血虐到什么程度呢?女主不但被渣男主虐身虐心,换血落胎,最后结局的时候渣男主好不容易弄明白了自己对女主的心意,女主竟然死了! 但是,女主就算死了之后也不得安稳,被渣男主的白月光给挫骨扬灰了。 约莫是作者自己也觉得这太虐了,于是赶紧找补。让男主抢回来一把女主的骨灰日夜贴身带着,以此来证明自己对女主生死不渝的深情。 孟瑶看到这里简直都要气炸了好嘛。 人活着的时候你将人看的连只狗都不如,人死了,你哭两声,抓把骨灰贴身带着,这他妈的就叫深情了?! 这深情真是谁沾染上谁倒霉。 骂渣男主的同时孟瑶也不忘骂女主。别人不把你当人,你自己也不把自己当人?渣男都已经对你那样了,你还对他忠心耿耿,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知道跑路? 就算真的离开男人不能活,中间出现的那些个忠犬,小狼狗,深情男之类,哪一个不是人中龙凤?随便挑一个跟着他远走天涯,又或者干脆全都收了,建个后宫,日子过的都不要太潇洒。做什么非得抱着渣男这棵歪脖子树,甚至连死之前都说不后悔? 约莫是骂的太狠了,好了,现在孟瑶就直接穿成了这本虐文的女主。 孟瑶:...... 这他妈的都叫什么事啊。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头顶青色的帐顶,不知道现在自己到底该用个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 吱呀一声轻响,门忽然被人从外推开了,有一丝明亮的日光斜进逼仄暗沉的屋子里面来。 伤重在床的这几天已经足够孟瑶摸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了。 早在去年她就已经被渣男信王献给太子,目的就是让她利用美人计留在太子身边。能够伺机刺杀太子最好,若不能,在东宫做个细作,盗取一些重要的情报消息也是好的。 此次太子遇刺,女主之所以会扑过来挡在太子身前,按照原书中所说,一来是因为信王要娶其他的女人,女主心中悲痛绝望,萌生了死志,另外一方面,其实女主也是想趁那个混乱的时刻亲手杀了太子。 因为她心中当时想的是,就算信王有了别的女人,我也要完成他毕生最大的心愿,这样也许往后他偶尔还能够想起她来。所以才会那样孤注一掷的朝着太子扑了过去。 不想还没等到她动手,孟瑶就忽然穿了过来,然后硬生生的代替她受了那支冷箭,躺到现在还不能下床。 ...... 不由的再次感叹,她怎么就那么点背呢? 孟瑶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过头看着走进屋里的人。 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穿一件青色的宫装。双环髻,鸭蛋脸,眉眼清秀,笑起来的时候右边脸颊上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孟瑶知道她叫小茶,是东宫的一名宫婢。原主瑶姬自进了东宫,就是跟这个小茶同住一间屋。 不过瑶姬因着前几年做杀手的经历,早已不是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身上总是带着股隐隐的冷意。所以纵然和小茶同处一屋半年多,但两个人也很少有交谈。小茶甚至很怕她。 好在孟瑶为人阳光乐观,虽然才穿过来几天,但已经足够让小茶不怕她,并且跟她冰释前嫌,有说有笑了。 因为明面上孟瑶毕竟是为救太子才受了这么重的伤,甚至连长兴侯世子都曾亲自过来给她诊治,所以孟瑶近日受到的待遇很好。 不但东宫的小厨房会特地给她单做一份饭菜,徐总管还免了小茶这些日子的差事,只叫她好生的服侍孟瑶。 小茶刚刚就是从小厨房提了午饭回来,对上孟瑶的目光,她就笑着说道:“你醒了?” 将手里提着的朱漆描金食盒放在桌上,小茶走近床边,笑着问道:“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伤口可还痛的厉害?” 孟瑶觉得小茶这姑娘实在不错。明明以前也不见瑶姬待她有多亲热,但现在孟瑶不过说了几句好话,她就肯真心实意的待她,照顾她。 孟瑶是个旁人对她好,她也会对旁人好的性子,于是也连忙回以笑容,说道:“虽然还有些痛,不过比昨天要好多了。” 醒过来之后她看过自己的伤口,当时真是吓了一大跳。好在那个卓世子确实厉害,不晓得用了什么药,现在她的伤口已经在见好了。刚刚她甚至觉得伤口那里痒痒的,应该是在长肉的缘故。 小茶放下心来。 扶着孟瑶靠坐在床边,往她的腰后面垫了个软和的大迎枕,小茶转身将食盒里的饭菜放到床头的小方桌上。 孟瑶左胸受伤,连带着整个左臂都无法抬起来,所以这几日吃饭都是由小茶喂她。 今天觉得稍微好一些,就没好意思再劳烦小茶。接了碗,要自己吃饭。 小茶再三确认,见她坚持,也只得随她。 等吃过饭,孟瑶靠坐在床头跟小茶说话。其实就是想要从小茶的话里套取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她忽然穿过来,并没有原主的半分记忆。虽说看过原书,知道后面的剧情走向,但可惜这位太子李承策却并非书中很重要的人物,所以东宫对于原女主而言只是一个过场而已,所占的篇幅有限,她能从中知道的信息自然也就很有限。 不过在孟瑶的理解中,李承策在文中之所以不是很重要的人物,倒不是因为这个人昏庸无能,相反的,完全是因为这个人太优秀了。 生下来就是皇后嫡子,宽厚仁德,无论文治还是武功都是人中龙凤,在一众朝臣中的威信极高。 可以说,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原本皇帝的位子是无论如何都轮不到身为二皇子的信王来坐的,但是可惜作者为了让信王上位,就给李承策设定了一个致命的毛病。 那就是,这位太子爷他不、举。不管任何类型的美女站在他面前,他都没有半点反应。 这种事关男人尊严的事自然无法对外人启齿,所以李承策在弱冠之年依然大婚,迎娶了左相之女为妃。 说起这位太子妃那也是个猛人。婚前在家中就与自己的表哥情投意合,恩爱缠绵,嫁与太子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珠胎暗结。 原本想趁势将这孩子糊弄成是李承策的骨肉,然后再想法儿弄死李承策,让这李家江山换了她表哥的姓,到时她不就能照样跟表哥双宿双飞了?可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打成婚之后李承策竟然没有碰过她一根手指头。 此计既然不成,眼见月份渐大,肚子就要遮盖不住,太子妃就想要将这孩子打掉。 不想被李承策知道了,竟然叫她生下来。 七个月之后,孩子呱呱坠地,是个男孩。东宫对外只说太子妃早产,倒也无人起疑。 于是李承策就这样喜当爹了。不过不管怎么说,有了儿子,他的太子之位就更加的稳固了。 孟瑶记得自己看到这里的时候,还感慨了一声,这位太子爷可真是能忍旁人所不能忍啊。 其实若这般说起来,李承策也是个可怜人。但谁能想到,后面的他更可怜。 因为作者竟然直接将他写死了!临死之前,想着他李家的江山肯定只能由李家人来继承,所以就算明知道信王对他早有不臣之心,甚至这次对他的暗杀就是信王指使的,但他依然给信王铺好了路,让信王在他死后能成为储君,后来更是顺利登上皇位。 所以孟瑶就很不明白,作者写这样的一个人物出来到底有什么用意,难道仅仅只是为了水字数? 不过同时她也很庆幸,现在她身在东宫,至少暂时性命是安稳的。总比跟在原男主信王那个疯子的身边要好。 * 可怜人李承策现在正坐在椅中,右手拇指和食指间拈着一根簪子。 是根很普通的银簪子,簪头镶了一块水滴形状的碧玉。 这块碧玉的成色也只能说一般。不过簪尾却打磨的极尖锐,在斜进屋中的日光照耀下闪着灼目刺眼的光。 卓华容拢手站在旁侧,跟他解释这根簪子的缘由。 “这是那日我奉你的命去给那名宫婢诊治时,注意到她鬓边戴着这根簪子,正斜斜欲坠。屋中光线不佳,我略一偏头,就看到这簪身上泛着幽幽蓝光。我当时就留了个心眼,将这簪子悄悄的袖了。出宫之后特地去找月见,让她瞧了瞧。她说这簪尾上面抹了碧落黄泉的毒。就是她,也足足用了三天时间,才将这簪尾上的毒悉数清除掉。” 月见姓陆,是太医院上一任医正的独生爱女。不过这位陆姑娘很奇怪,明明同卓华容一起跟着自己父亲学医,却对毒、蛊之类的东西更感兴趣,也更为的精通。 对于这碧落黄泉的毒李承策也听说过。 他知道这是天下第一奇毒,见血封喉。且甚至连解药都没有,不论何人,一旦沾上就只能等死。 那名宫婢不过是信王府献过来的一名舞姬,在东宫这半年多也只是个做粗活的洒扫丫鬟,她身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奇毒? 眉心微拧,李承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 他遇刺那日,那名宫婢朝他扑过来的时候,右手其实是做了往上抬,作势要取下头上簪子的动作...... 面色瞬间寒凉下来。李承策扬手,隔空将这簪子掷在了面前的书案上。 第3章 怜香惜玉 簪子掷在案面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卓华容微怔。 他在李承策身边多年,深知他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没想到这次他竟然会有失态。 但是卓华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失态。信王的野心他们两个早就已经知道,那个宫婢也显然是信王遣来东宫的。或为细作,或是想在合适的时机刺杀李承策。 现在既然已经查明,虽然暂且不能以这件事为罪名处置信王,但要处置一个宫婢还是很容易的。 他正要开口说话,忽然见程平进殿跪下,说瑶姬的底细已经查明。 李承策上身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语声冷淡简洁:“说。” 程平便回禀:“那瑶姬原是顺天府大兴县人,十岁时家乡干旱遇灾,眼见家中断粮数日,父母就要将她卖给人牙子。时值信王经过,便将她买入府中为婢。” “这瑶姬自入信王府,信王就让人教她弹唱学舞,也让人教她暗器功夫。十四岁时受信王指使,远赴豫州杀了两人。其后这两年她也数次出任务。去年她入东宫,与一名叫小茶的宫婢同住一屋,期间并无任何异常。” 李承策没有说话,挥手叫他退下。 卓华容对此还很有些意外。 “原来还是个家养的杀手啊。” 他啧了一声,很不赞同的说着,“这信王可真是个不知风情的人。那瑶姬看着分明就是个容色娇丽的姑娘,放在身边做个侍妾不好?竟让她舞刀弄枪,双手染血。这可真是煮鹤焚琴,暴殄天物。” 那天他奉李承策的命令去看孟瑶的伤势。虽然孟瑶当时人事不省的躺在床上,一张脸因着失血过多而煞白,但依然能看得出来这姑娘生的五官精致,是个不可多见的美人。 李承策依然没有说话,目光看着案上的那支银簪子,眉头微拧。 卓华容在他面前素来自在惯了,并没有因为他是太子而言行受限。 自顾自的找了张椅子,他施施然的坐了下来。抬眼一见李承策这副皱眉不悦的样子,他就笑着说道:“你做了这副样子出来做什么?可别告诉我你竟然起了怜香惜玉的心思,舍不得杀了这个宫婢啊。那我可要劝你一句了,纵然这宫婢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不错,但现在你既然已经知道她是信王府家养杀手的身份,难道还要将她留在东宫不成?这就好比养了一头老虎在身边,纵然现在看着温顺无害,但谁知道它什么时候就会凶性大发吃人?不如趁着她现在伤重未愈,叫人将她处置了算了。” 卓华容这话半是认真的劝说,半也含了调侃之意。 旁人不知道李承策,他却是知道的。这些年东宫各样的美人多如过江之鲫,他也从来没有见过李承策有对谁怜惜动心的时候,更何况这个瑶姬还是信王遣过来的杀手。 就安心的伸手拿了花几上放着的红釉锦地开光盖碗喝茶。 不想他才低头喝了一口,就听到李承策在说道:“这个瑶姬,暂且留着。” 卓华容震惊之余,一时不慎,口中的茶水窜到了气管。接下来他咳的那叫一个惊心动魄,面红耳赤。 李承策也不叫内监过来给他拍背顺气,只目光凉凉的看着他咳嗽。 刚刚不是调侃他调侃的很起劲的么? 等到卓华容终于咳好了,李承策已经在看奏疏了。 听到咳嗽声停歇下来,他掀起眼帘看他一眼,眸中微带一丝嘲弄的笑意问道:“咳好了?” 倒是有些小时候活泼的影子。 卓华容却是顾不得回答了,急急的问道:“你真的要将那宫婢留下?” 在明知道她往后很可能会对自己不利的情况下还这样做,这简直就是在养虎为患啊。 李承策这样聪明的一个人,会做出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卓华容表示他不信。 但没有想到李承策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竟然点了点头,目光也恢复了一贯的从容和冷静:“这个人对我有用。” 他要弄明白,那日瑶姬碰触到他时他有变化的事到底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真的。若是真的,为何他对其他的女子都没有半点反应,唯独在瑶姬这里破了例。 没有哪个男人能接受自己患有隐疾的事,特别是像李承策这样尊贵优秀的男人。这事关乎到男人的尊严,所以他肯定要查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于是等到卓华容走后,李承策就叫了徐怀过来,吩咐他:“你去将那个瑶姬带来见我。” 徐怀闻言心中微凛。 他现在是东宫主管的身份,一般的官员看到他都要对他拱手行礼,尊称一声徐公公,想那瑶姬不过是一名小小的粗使宫婢罢了,现在殿下竟然让他亲自去传话。 看来殿下对这瑶姬是很看重的。 徐怀心中下了这个结论,然后忙应了一声是,转身出了殿。 * 孟瑶还靠坐在床头听小茶说话。 “......太子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我哪知道。我虽然进东宫也有两年了,但一直都在外殿做事,到现在还没有见过他呢。只听人说太子殿下生的相貌出众,是个宽厚仁德的人。” 说到这里,小茶看了孟瑶一眼,笑着拍手说道:“我想起来了!你应该见过太子殿下的啊。那天你替太子殿下挡了一箭,难道没有看清他的相貌?快跟我说说,他是不是真的长的跟个仙人一般?” 孟瑶抬起手,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那天她虽然跟李承策面对面了,但其实她也没有看清楚他的相貌。 当时她忽然穿过来,压根就没有弄清楚状况,整个人都是懵的。周边还乱哄哄的都是喊打喊杀的声音,她没当场吓死就已经很不错了,还哪里会有闲情逸致去看李承策长什么样啊。 只模糊的记得他一双眼如同浸在溪水中的黑曜石,黑白分明。 就含含糊糊的回答着:“嗯,他的相貌是很不错。” 小茶一听,立刻兴奋起来。 她在东宫这两年,经常会听到其他的宫婢说起太子来,个个都是一脸仰慕的样子,言语间都是称赞。于是她不知不觉中也开始仰慕起太子殿下来。 正要追问太子殿下的相貌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不错法,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咳。 她循声回头,就看到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两个人。 前面的那个穿一件黑底五彩绣博古团花纹的袍子,腰间围着一条素银带,一看就知道不是个普通的内侍。 至于他身后站着的那个,小茶倒是认识的。 这几日孟瑶伤重,一应所需的药物都是这位名叫褚庆生的内侍送过来的。 忙起身站起来对褚庆生屈膝行礼:“褚公公,您来了?” 随后还关切的问了一句:“褚公公,您可是嗓子不舒服?” 不然为什么会轻咳一声?以往这位褚公公过来可没见他咳嗽过啊。 褚庆生:...... 这个宫婢当真是天真单纯。他之所以要咳嗽一声,不还是见她们两个正说的兴起,提醒她们有贵人来了? 就说道:“这位是徐总管。” 小茶只是一名外殿洒扫的粗使宫婢,以前只听人说起过徐总管,还没有见过他,这会儿听褚庆生这样说她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啊了一声之后,她面带茫然的看着褚庆生。 褚庆生:...... 这个宫婢到底是怎么在东宫这样的地方生存下来的? 孟瑶却是立刻就明白过来。 她这个人的记性一向就很好。原就看过小说,对里面出现过的人物都是记得清清楚楚的,这几日还本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想法,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和资源,将这东宫里面的人都摸了个清清楚楚。 于是这会儿褚庆生这么一提,她立刻就知道眼前的这位徐总管是谁了。 肯定是太子李承策身边的那位近侍,掌管着东宫一众内侍和宫婢职位调动任免的那一位。 忙掀开盖在身上的蓝色棉布被子,扶着床栏杆起身站起,学着小茶刚刚的样对徐总管屈膝行礼:“见过徐总管。” 徐怀目光上下快速的打量了她一打量。 饶是他跟在李承策身边这些年,也见过不少绝色的美人,但这会儿也忍不住在心中喝了一声彩。 这个宫婢的相貌生得实在出众。特别是一双眼,十分的明亮水灵,令人见之忘俗。 最重要的是这宫婢还很聪敏。可比她旁边站着的那个宫婢聪敏多了。 就点了点头,叫她起来。随后便将自己的来意说明:“太子殿下宣你觐见。” 孟瑶惊讶的抬起头。 李承策要见她?但她可是一点儿都不想见李承策的。 莫名其妙的穿到这本虐文里面,身为最终会惨死的女主,她只想远离所有跟剧情有关的人,平平安安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 这个李承策,虽然只是渣男主信王路上的一块踏脚石,跟女主没有多少交集,但是麻烦你做你的踏脚石就好了,可千万别来搭理她。 第4章 要何赏赐 孟瑶跟在徐怀的身后往前走。 一路上她虽然看着垂眉敛目的,但其实眼角余光不时的在打量着周边。 再结合原书中零星的一些记载,她约莫知道这个所谓的东宫其实并不叫东宫,而是叫做毓庆宫。其实就是皇宫里面位于正东方位的一座宫殿,专门拨给储君居住的。不过旁人提起来的时候都习惯叫这里为东宫,也习惯用东宫来指代太子。 这毓庆宫占地却也大。至少孟瑶这一路走来,觉得自己的脚腕都开始发酸了,才见徐怀停下脚步,然后叫她在这里等候。 孟瑶明白他这是要先进去通报一声,得了太子的允许才会让她进去。 规矩倒是挺严的。 孟瑶心中腹诽了一句,面上却恭顺的应了一声是。 等看到徐怀进屋,她就目光谨慎的打量着周边。 正面一总儿有五间屋子。明间的六扇槅扇门大开着,能看到屋里面摆放的紫檀雕云龙纹的短榻和两侧的花几。以及短榻后面的一架黑漆嵌螺钿玉石松鹤图的屏风。 这里显然不是正殿,不过处处依然体现着皇家的尊严。特别是廊下和庭院中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就站了一个面无表情,泥塑木雕似的带刀侍卫...... 孟瑶见状,心里不由的开始默默盘算着,如果她想从东宫跑出去,大概能有几分胜算呢? 虽然她很不愿意承认,但仅就眼前来看就有不下数十个侍卫,外面的只会更多。除非她能变成个蚊子,不然是别指望从东宫跑出去了。 看来暂时真的只能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里,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想办法。 孟瑶成功的安慰到了自己。眼角余光看到徐怀从殿中走出来,她忙垂下眼,眼观鼻鼻观心,装作自己刚刚一直老老实实的站在这里没有动弹的乖顺样子。 不过这样徐怀招手叫她过去她就没有看见。徐怀又不敢在这里高声说话,就对站在旁侧的褚庆生使了个眼色。 褚庆生会意,忙躬着身一路小跑到孟瑶面前来,轻声的说道:“徐公公在叫你呢。” 孟瑶轻轻的啊了一声。抬起头,一副恍然大悟中又带点儿惊慌的样子,叫人看了,只觉得这个宫婢是个很胆小的人。 小声的谢过褚庆生,孟瑶这才抬脚往前走。 不过因为这里的气氛实在肃穆。明明站了这么多人,却鸦雀无声,连个咳嗽声都没有,所以孟瑶走路的时候下意识的就将脚步放轻。 等进了殿门,她更不敢抬头了。静默无声的跟在徐怀的身后往前走,直至徐怀停下,她也随之停下。 然后她就听到徐怀恭敬的声音响起:“殿下,瑶姬带到。” 孟瑶知道接下来她应该跪下的,但是她从小到大只跪过家里的先人,还从来没有跪过活人...... 就觉得挺别扭的。站在原地,心里面一直在纠结到底要不要跪。 好在她一直低着头,别人也看不到她脸上纠结的神情。 徐怀就挺惊讶的。 像他这样在李承策身边贴身伺候的人,天天进出殿中数次,每次看到李承策就下跪那肯定是不现实的事。铁做的膝盖也经不住这么跪。但像瑶姬这样的,头一次见到太子,竟然敢不下跪?! 就是那些官员,每次来见太子的时候那也得跪下请个安呐,这瑶姬的架子莫不是比那些官员还要大? 有心想要开口提醒,但想着这瑶姬毕竟替太子挡了一箭,太子近日对她的伤势很上心,竟然叫长兴侯世子去给她诊治,以及刚刚叫他亲自去将瑶姬带过来的事,徐怀就没有开口。 而是手执一柄洁白的拂尘,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原地做了个泥塑木胎。 倒是正站在案旁研墨的一位年轻姑娘忍不住开口呵斥着:“放肆!你一个小小的宫婢,见着太子殿下竟敢不跪?!” 声音听起来还挺娇柔的,但未免有些狐假虎威的意思在内。 孟瑶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得跪下,上身伏下去,说道:“奴婢见过殿下。” 李承策不语,抬眸看她。 她伏着身子,看不到她的脸。倒是腰身纤细,不堪一握,观之楚楚可怜。 “抬起头来。” 片刻之后,他才不徐不疾的开了口。 孟瑶心里面对他这命令的语气觉得很不舒服,然而迫于现如今的形势,她也只得应了一声是,然后直起身,缓缓的抬起头来。 她不知道按照规矩,纵然李承策叫她抬头,她也不能正视李承策;加上小茶这几天一直在她面前说,所以她对李承策的相貌确实很好奇。 于是现在一抬头,她也就立刻抬起了眼。 待看清书案后面端坐着的人时,她心中立刻喝了一声彩。 就觉得所谓的霞姿月韵,芝兰玉树,雍容雅致这些赞美的词都可以往眼前的这个人身上堆。 但也不过瞬间的功夫,她立刻敛眉垂眸,专心的看着地上铺的淡青灰色绒毯上的锦纹。 李承策看着她,面上神情丝毫未变。 虽然孟瑶自以为刚刚的那一瞥速度够快,但李承策还是注意到了。 放眼这整个东宫,甚至这整个朝中,敢如此打量他的人几乎没有。这个瑶姬,确实跟其他人不一样。 不过她是信王亲手调、教出来的家养杀手,才十六七岁的年纪手上就已经沾染上了数条人命,原就和其他人不一样。 李承策轻哂一声,不再看孟瑶。伸手拿了刚刚他放在青玉笔架上的翠毫笔,一边低头批阅案上摊开的奏疏,一边不紧不慢的说着话。 “日前你替孤挡了一箭,救驾有功。想要何赏赐?” 刚刚开口呵斥孟瑶的那位年轻姑娘名叫红罗,乃是李承策乳母之女。她自十三岁时来到李承策身边伺候,到现如今已有五年。 她知道李承策性子冷淡,即便这宫婢替他挡过一箭,但这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事?随便赏赐些什么物件便罢了,怎么还要特地让徐怀叫这宫婢过来询问她想要什么赏赐呢? 而且,刚刚这宫婢见着他不跪,她斥责的时候李承策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虽然他没有说话,面上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但依着自己对他这么多年的观察和了解,她还是从他眼中看出了不赞同的意思。 出于女人的直觉,红罗总觉得李承策对这名宫婢有些不一般。 不过孟瑶可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她正在想自己到底该不该要赏赐,以及该要什么赏赐的事。 她记得原书中女主这次侥幸未死,李承策念其忠心,就遣个小内监给她送了两千两银子以做赏赐。 但女主并没有收银子,而是托小内监转述了她想在李承策身边伺候的意思。 当时女主想的是,信王不时的会过来拜见李承策,她若在李承策身边伺候,就有机会能看到他。 只要能远远的看信王一眼她就很满足了。 而且,她若能到李承策身边,对信王而言那就表示她还是很有利用价值的,那在信王的心中应该还会有她的一席之地。 对于女主这份卑微的爱,孟瑶表示很无语。对于那两千两银子,她则表示很想要。 谁没事会跟钱过不去啊?而且就算她现在不要赏赐,也不见得李承策会给她其他的好处。 于是她便说道:“不怕殿下笑话,奴婢小的时候穷怕了。所以奴婢从小到大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吃喝不愁,最喜欢的东西就是那黄白之物。” 说到这里,孟瑶故作羞涩的笑了笑。 万万没有料想到她竟然会直接开口要钱做赏赐,不但徐怀和红罗抬头看她,就是李承策也惊讶的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他原本以为孟瑶会借着这个机会开口提留在他身边的话,却没有想到她要的赏赐竟然只是钱。 程平打探来的消息难道有误?还是这瑶姬那一日其实并没有杀他的心思? 虽然心中略有起疑,但李承策面上却分毫不显,只淡声的吩咐徐怀:“赏她两千两银子。” 徐怀忙应了一声是,转过头给褚庆生递了个颜色。 褚庆生会意,躬身倒退着出了殿门。 孟瑶心里高兴的很。 这李承策果然如同原书中一般,一开口就赏赐两千两银子。 两千两银子啊!等以后她找个合适的时机离开东宫,这笔银子就足够她这辈子吃喝不愁的了。 心中的喜悦再也掩不住,这让她一双眼眸中如同缀满了细碎的星光,甚是明亮有神。 李承策微怔。随后他垂下眼,继续批阅奏疏。 孟瑶就有点儿懵了。 她不明白李承策这是什么意思。 他已经给了她两千两银子作为赏赐了,那按照接下来的流程不是应该让她走了吗?可现在他一个字都不说,只低头批阅奏疏是几个意思? 关键是,她这还跪着呢,李承策也没有开口叫她起来。 就算地上铺了很柔软厚实的地毯,但对于很少下跪的孟瑶来说还是觉得挺难熬的。 就在她实在受不住了,想着不然装个晕什么的,忽然就听到李承策清润的声音响起:“徐怀,这宫婢救驾有功,即日起将她晋升到孤殿中当差。至于这殿中的规矩,你遣个人教她。” 孟瑶一脸震惊的抬起头。 第5章 近身伺候 直到走出殿门,孟瑶的脑子里面依然一片混沌。 她不明白,明明李承策问她要什么赏赐的时候她已经选了两千两银子,怎么到最后李承策还会让她到他身边侍奉? 在李承策的身边侍奉,就意味着她往后每天都要跟李承策相处,还意味着她会时不时的见到信王...... 这两样都是原女主处心积虑想要做到的事,可也正是她千方百计想要逃避的事,但没有想到最后的结果竟然还是殊途同归。 孟瑶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只能抬起头,无语望苍天。 来的时候有徐怀在前面带路,回去的时候肯定不会有这待遇。好在她记忆力不错,记得来时的路,自己慢慢的走了回去。 等一进屋,就看到褚庆生坐在椅中喝茶,小茶站在一旁。 褚庆生虽然比不得徐怀的地位高,但也是在李承策殿外伺候的一名内监,身份远比她们这些在外殿洒扫的宫婢要高,所以小茶在他面前还是心存畏惧的。低着头不敢看他,一句话都不敢说。 褚庆生好像对她有点儿感兴趣,正在逗着她说话儿。 不过眼角余光看到孟瑶回来,他就没有再逗小茶了。起身从椅中站起来,笑着说道:“瑶姑娘回来了?” 能爬到李承策身边当差的人哪个不是人精啊。 这瑶姬虽说一开始只是个低、贱的洒扫宫婢,但没见她替太子殿下挡了一箭之后太子殿下就对她甚为上心了么?刚刚赏赐了她两千两银子不说,他过来这里的路上还听说太子殿下已经下令,将这瑶姬晋升到他的寝殿做宫婢了。 于是现在再看到孟瑶,褚庆生就很客气。 孟瑶还记得前几日褚庆生过来给她送药时不耐烦的嘴脸,没想到现在就对她这样的客气。 既然他客气了,那自己也不能冷着脸啊。 孟瑶也立马换上一副笑脸,同他寒暄。 寒暄了两句,褚庆生就将刚刚自己放在小几上的两样东西拿起来递给她。 一样是一摞子厚厚的银票,一样是一包碎银子。 “这是殿下吩咐赏你的银子。我想着要是银票面额太大,瑶姑娘去票号兑银子的时候不方便,所以他们要给我两张一千两银票的时候我就给推辞了,叫他们换了这些一百两和五十两面额的,凑足了一千九百两。至于另外那一百两我叫他们换成这一包碎银子,预备着瑶姑娘平日买东西的时候好用。” 不得不说,这褚庆生做事确实很细致熨帖,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孟瑶先对他屈膝行了一礼谢过,然后才伸手接过这两样东西来。 接过来的时候,她扫了一眼手上的东西。 那一摞子银票的最上面放着的豁然是一张一百两面额的。 再看对面褚庆生脸上依然挂着的客客气气的笑容,孟瑶虽然心中不舍,但也只得拿了这张一百两面额的银票往他的手里塞。 一面口中还说道:“辛苦褚公公特地跑这一趟了,这个是我请公公喝茶的。” 褚庆生假意推辞,孟瑶笑着坚持,最后褚庆生便接了银票,笑道:“让瑶姑娘破费了。” 孟瑶笑:“褚公公客气。不过往后褚公公也别叫我瑶姑娘了,听着生分,叫我小瑶就行了。” 褚庆生心想,没想到这瑶姬还挺上道的啊。 面上的笑容越发的多起来。也笑着说道:“这小的哪敢?往后您可是在殿下身边近身伺候的,还要仰仗您以后多照看照看小的呢。” 孟瑶听到近身伺候这几个字心头就一跳。 去他妈的近身伺候!谁想要去李承策那里近身伺候啊。而且徐怀说她现在的差事是在殿外喂鸟浇花的好吧,压根就没提让她到李承策身边去近身伺候。 但面上还得笑,还得表示这是自己的荣幸。然后还得表示这几日承蒙褚公公劳累给她送药,她的伤才能好得这么快,今儿才能下床。要是褚公公不嫌弃,往后就将他当做自己的兄长来看待。所以褚公公您可千万别再叫我瑶姑娘了,叫我小瑶就行。 彼此间一番假意客套下来,褚庆生终于不再称呼孟瑶为瑶姑娘,笑眯眯的叫了她一声小瑶。 孟瑶也笑眯眯的应了一声,然后抛出了她这次的目的。 “褚大哥,你看,虽然殿下命我过去伺候,但你也知道我这伤还没有好利索呢,稍微多走两步路就要停下来喘会气。所以能不能麻烦你回去对徐公公说一声,容我过些日子再搬去前殿当差呢?” 即便都是东宫的宫婢,但那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像她和小茶这样在外殿做洒扫粗活的宫婢只配住在这东宫位置最偏远,条件最差的后罩房。但那些在李承策身边伺候的宫婢,就可以住离正殿近一些,条件好一些的屋子,现在李承策既然将她晋升为前殿的宫婢,她自然要从这后罩房搬到前面去住了。 怕她不知道有这个规矩,先前她从殿中出来的时候徐怀还特地叫个小内监告诉她,叫她回来收拾好自己的行礼就即刻搬到前面去,他会叫人安排好屋子。 孟瑶知道这件事已经由不得她自己愿意不愿意的了,不过她还是想着能晚几天去李承策身边伺候也是好的。 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褚庆生刚刚才收了孟瑶给的一百两银子,这会儿她提的这事他哪里好意思推辞? 而且听起来这确实是很合理的一个请求。 就笑道:“这事你放心,待会儿回去我就跟徐公公说。” 一路心情很好的回去,正好遇到要去殿中伺候李承策的徐怀。 褚庆生忙敛了面上的笑容,走过去对他行礼,说了已将那两千两银子的赏赐给到孟瑶,以及孟瑶提的那个请求。 徐怀看了他一眼。 这小子向来就是个明哲保身,不关己事一概不管的人,这会儿竟然肯替那个瑶姬带话,显然是收了好处。 徐怀也没有点破。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么,收点好处也没什么,最重要的是人要忠心,会办事。 不过孟瑶的那个请求...... 徐怀身为东宫主管,这要是其他内侍宫婢同他说这种事,他肯定能立刻就做主了。但是那个瑶姬,殿下待她显然不同旁人,他可就不敢私自做主了。 就没说同意或不同意,只道:“这事我知道了。” 说着,继续往前走。 等进了殿中,就看到李承策坐在临窗的木榻上,旁边有两个小内监在整理他刚刚批阅好的奏本。 这几日秋燥,李承策偶有咳嗽。今早王医正请过平安脉后,说无需用药,食疗即可。便叫东宫的小厨房炖了一盅川贝冰糖雪梨羹。 刚刚才炖好,小厨房即刻遣人送过来。正遇上徐怀,便命跟随的小内监接了。 但看到李承策现在斜倚在靠背上,双目阖着,抬手轻捏眉心的样子,他就不敢开口说话,只屏息静气的站在一旁。 还是李承策睁开眼看过来。 徐怀这才敢开口说话:“殿下,早间王医正叫小厨房炖的川贝冰糖雪梨羹刚刚得了,您是现在趁热用,还是放凉些待会儿再用?” 李承策眉头微拧。 他不是很喜欢甜食,但持续的咳嗽也确实让人很不舒服。 便将曲起的右腿放下,右手轻扬。 徐怀会意,忙回身将小内监手中捧着的彩漆戗金云龙纹捧盒的盖子揭开,将里面放着的川贝冰糖雪梨羹双手捧着放在炕桌上。又从另一名内监手里捧着的捧盒里面拿了两碟子糕点出来,悉数摆放在炕桌上。 早有内监另拿了描金素三彩的碗勺和一双象牙筷也放在炕桌上。 李承策却依然坐着没有动弹。直等专职试毒的内监过来尝过了这三样东西,又过了一刻钟,见那内监安然无恙,他才伸手拿起了勺子。 两碟子糕点分别是枣泥馅的山药糕和茯苓夹糕。虽然都是清热的食材和药材,但都偏甜,李承策只每样吃了一块就将筷子放下。就是那盅川贝冰糖雪梨羹他也并未全部喝完。 徐怀从身后的小内监手中接过托盘,躬身弯腰平举过头顶。 李承策伸手拿了上面放着的布巾,慢慢的擦着手。眼角余光瞥见他面上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就问道:“有事?” 话语甚是简洁。 徐怀听问,正中下怀。忙回禀着:“回殿下,奴才按照您的吩咐,安排瑶姬明日就过来当差,但瑶姬回去之后却叫人给奴才带话......” 将褚庆生刚刚给他转述的话一五一十的都对李承策说了,然后他躬身问道:“奴才惶恐。不知道这瑶姬的请求到底是该答应,还是不该答应?” 李承策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那瑶姬当日虽然受了那一箭,但卓华容亲自给她诊治不说,随后她所用的药物也都是各地进贡来的,珍贵无比,这些日子休养下来,她的伤势怎么可能还会没有好? 更何况刚刚他观她面色红润,双唇淡红,分明气色甚好,绝不至于严重到多走两步路就要停下来喘会气的程度。 这瑶姬到底是不愿到他身边近身侍奉,还是这只是她欲擒故纵的手段? 李承策懒得深想。他只想尽快弄明白为什么自己多年的隐疾会在她身上破例。 自然,等到他弄明白的那日,就是这个信王府的家养杀手魂归西天的那日。 于是他瞥了徐怀一眼。目光虽淡淡,却叫徐怀后背陡然升起一片寒意。 “孤说过的话,什么时候收回过?” 徐怀心中一凛,忙跪下请罪。 李承策挥了挥手,示意他起来。 “这件事你去安排。总之,明天孤要看到那名宫婢。” 第6章 量衣风波 孟瑶抱着自己的行礼,垂头丧气的跟在一名内监的身后往前走。 原本以为用了苦肉计,徐怀肯定会同意她那个请求的。她就不信贵为太子殿下的李承策身边会缺人伺候,反正多她一个不会多,少她一个也不会少。但没有想到徐怀竟然会遣人叫她即刻收拾好行李就过去,还说她明日的差事都已经安排好了。 孟瑶:...... 何必要急成这个样子,难道李承策身边没她伺候日子就过下去了? 唯一能叫她高兴点的是,徐怀让小茶也跟着她一块儿去前面当差,还说已经安排她们两个人同住一屋。 至少去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不用再面对陌生的人了。 同她垂头丧气的样子不同,小茶却是一脸的兴奋雀跃。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一直在东宫做着洒扫的活,直至年纪到了出宫,但没有想到她现在竟然能到前殿去当差。 到前殿去当差,不但活少例银多,还能见到太子殿下。这样以后等她出宫回到家乡,同村里的人说起的时候大家肯定都会羡慕她的。 她也很明白,她之所以能去前殿当差那都是托了孟瑶的福,所以她打从心底里感激孟瑶。 于是等到了指定给两个人住的屋子之后,她就殷勤的对孟瑶说道:“瑶姐姐,你胸口的伤才好,不能干重活。你在椅中坐着,我来打扫屋子。” 但随后她就发现压根不用打扫,哪里都干干净净的,显然刚刚已经有人打扫过了。 就开始将两个人的床铺好,然后又要将孟瑶带来的东西都归置好。 孟瑶谢了她,但没有让她帮忙,而是自己一边归置东西一边打量着这间屋子。 纵然她们两个的宫婢身份已经算是晋升了,但给宫婢住的屋子再好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不过是一间不大的屋子,仅够放下两张窄小的床和一只衣柜罢了。另就是靠窗放了一张茶几和两把椅子。 但就算这样,也比这些日子她住的那间屋子要好。 因为那间屋子,她和小茶甚至都没有床,睡的是一张大通铺。也就是她们的运气还算好,原有的住在那里的宫婢或是死了,或是年纪大了已经放出宫了,要不然那张大通铺哪里只会睡她们两个人,至少也要睡四五个人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间屋子的朝向很不好,一年到头都看不到日光。但这间屋子,现在就有日光从半开的窗子里面斜进来,照的屋内一片明亮。 于是孟瑶这一路上的坏心情立刻就没有了。 只要有阳光,那日子就不算很糟糕。 她在心里默默的给自己打气,然后撸起袖子,一边归置自己的东西,一边同小茶说笑。 原来的瑶姬东西不多,她只用一个包裹就全都带过来了。倒是那些银票和那包银子,她想了想,找了几个在她看来很妥当的地方分散放好。 这样就算万一丢了哪一处的,也不至于所有的银子都没了。 刚忙完这些事,就看到褚庆生过来了。 孟瑶忙请他落座,给他倒茶,称呼他为褚大哥。 正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更何况这还是皇权中心的东宫,只怕遍地都是人精。 她和小茶才从后罩房搬到这里来,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抹黑,很容易出错,这时候要是有个人能教导教导她们那就最好了。 褚庆生就是个很好的人选。 因为至少这些日子他们接触了几次,而且,他们两个之间到底还有那一百两银子的交情在。 于是寒暄几句后,孟瑶就时不时的将话题往那方面引。 好在这些事情也没有什么可藏私的,褚庆生也可以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最后等褚庆生作辞走了,孟瑶总结了一会他刚刚说过的话,将其中的重点信息都归纳了出来。 一就是,徐怀是整个东宫的主管,在李承策身边伺候了好几年,还是很得李承策信任的。 二,太子妃带着世子住在最后面的那一重宫殿里,轻易不会到前头来。至于太子妃是个什么样的人,到时见了自然就知道了。 三,有关李承策的喜好厌恶,以及伺候他的时候要注意哪些事项,唔,这个还是别打听了。总之一句话,多做事,少说话肯定错不了。 不过褚庆生还是提醒了孟瑶一点。 “咱们这宫里有位名叫红罗的,是针线局的管事,我们都尊称她为红姑姑。她的身份不一般,是殿下乳母的孙女儿,自十三岁起就在殿下的身边伺候,到现在已经五年了。殿下待她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往后你们见到她的时候要恭敬些。” 孟瑶用心的记下了这些话。稍后等她正坐在椅中回想原书中有关红罗的事,猛然就听到外面有一道女人的声音在叫:“新来的两位宫婢是不是住在这里?” 说话的声音还挺嚣张的。 孟瑶转头,就看到外面小小的院子里面站了两个人。 说话的显然是个侍婢。梳双丫髻,身上穿的浅蓝色衣裙看得出来料子一般。 倒是站在她前面的那位姑娘,白底粉花上襦,同色长裙,一看就知道是用名贵的绸缎做成的。 再看她发髻间簪着的赤金云纹步摇和镶金嵌宝的珠花,手腕上戴着的碧玉镯,更是处处彰显着她和别人的不同。 孟瑶认出来这正是上午站在李承策身边研墨,开口呵斥她放肆的人。 再结合刚刚褚庆生说过的话,她心中就有了一个猜想。 这位只怕就是那位红姑姑吧? 刚刚她也回想到了原书中有关红罗的一些事。作者并没有在这个人的身上着墨很多,只寥寥几笔带过,让读者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是心悦李承策的而已。 但就李承策那么个情况,她就算再心悦也没有用,注定了只能是单相思,得不到回应。 这般一想,孟瑶还真的有点儿同情这位红罗姑娘。 就起身站起来,叫了小茶一起,两个人往门外走。 屈膝行过礼之后,孟瑶笑道:“您是红姑姑吧?请屋里坐,我给您奉茶。” 红罗且不说话,目光居高临下的打量孟瑶。 身上穿的是低等宫婢配发的青色宫装,发髻间除却一朵式样简洁的钿花别无其他饰物。 不过她生的好。端端正正的鹅蛋脸,一双剪水双瞳,这会儿因为带着的笑的缘故眼尾下弯,看起来娇丽动人。 先前隔着一段距离看到孟瑶的时候就已经觉得她相貌生的很精致了,这会儿离近了一看,就发现她越发好看的的叫人心惊。 有一股子危机感在红罗的心中悄悄的漾开来。 她在李承策身边多年,从没有见过他对哪个女子上心过。即便他对太子妃也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但是这一次,她能明显的察觉到李承策对这个瑶姬有些不一样。 偏偏这个瑶姬还生的这样的貌美...... 红罗心中不快,便没有接孟瑶的话,侧过头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宫婢。 这宫婢名叫小锦,是伺候她的侍婢。在她身边数年,虽不说十分的伶俐,但察言观色还是会的。 对上她的目光,小锦会意,便微扬了下巴,对着孟瑶说道:“你一个低贱的宫婢,能有什么好茶?我们姑姑不喝。” 语气挺趾高气扬的。 孟瑶笑容微顿。 都说仆随其主,纵然这位红罗姑娘看着柔婉,桃花儿一样的人物,但只怕内里跟她的这个侍婢也差不了多少。 孟瑶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一些。但言语间还是保持着叫人挑不出错来的恭敬:“是我唐突了。那请问红姑姑过来是有什么吩咐?” 红罗看她一眼,依然不说话。 还是小锦说道:“你们两个新来的,不懂规矩,我们姑姑好心过来提点两句,你们还不快过来谢过我们姑姑?” 孟瑶虽说不是个喜欢挑事的人,但也不是个软柿子。 这红罗显然对她有敌意,上来就这么一顿冷嘲热讽的挑刺,现在还要她谢她? 谢她个大头鬼! 小茶却是个怕事的,一见红罗这个阵仗就已经双腿止不住的发软了。正要如小锦所说的那般开口道谢,却被眼尖的孟瑶抢先开口说道:“红姑姑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也不用麻烦红姑姑,徐公公叫人领我们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将这里的规矩都告知我们两个了。” 小茶现在跟她是一体的,小茶要是开口言谢,那不也囊括了她在内? 小锦没想到孟瑶还挺会说话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就抬头看红罗。 红罗眉心微皱。 这瑶姬刚刚这一番话说的不亢不卑的,还特地提到了徐公公。 确实,东宫一应内侍的事都是徐公公在管,教新来的宫婢规矩这事也确实不该她来插手。 那徐公公心胸也不见得有多宽广,若让他知道这件事,只怕会觉得她这是在越俎代庖。若再让殿下知道了...... 想起上午她斥责孟瑶放肆的时候李承策转头瞥过来的那一眼,虽目光淡淡,但却威压十足,红罗的心情就更加的不好起来。 不过到底还是不敢跟刚刚那样了,叫小锦说了她们此行来的托辞。 “宫婢的身份不同,所穿的衣裳也不同,你们两个既然现在到前殿来了,那就该穿这前殿宫婢的服饰。我们姑姑管着这东宫所有人的服饰,特地让人过来给你们量尺寸,好给你们两个做衣裳。” 说着,挥手叫身后跟着的一个小宫婢上前。 孟瑶明白了。 原来这是要给她和小茶做工作服啊。 就按照小宫婢的要求,平伸手臂,让她给自己量尺寸。 红罗显然不愿在这里多待,小宫婢量尺寸的时候她带着小锦转身就走。 孟瑶瞧见,还冲她的背影十分客气的说道:“这点小事还要劳烦红姑姑特地跑一趟,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往后再有这样的事,红姑姑你叫人过来说一声,我们两个自己去针线局就行了。” 红罗听了,心中暗恨。 这个宫婢竟这样的牙尖嘴利。但怎么偏偏就让这宫婢替殿下挡了一箭呢?便是她想出手为难,还得忌惮殿下知道之后会责怪她。 孟瑶才不管她高兴不高兴呢。量了尺寸之后就拉着小茶去旁边的几个屋子串门。 这一片儿都是像她们这样一间间不大的屋子,直接连成了一排,里面住的都是在前殿走动伺候的宫婢。 这些人往后可就是她的同事了。趁着这会儿她还没有上岗,不得多跟这些人说说话,套套交情啊?这样以后大家相处起来不但要容易一些,就是当差的过程中她要是不慎有了什么过错或者闪失,彼此也能遮掩一些。 等到了晚间,针线局那边就有人送了两套衣裳过来。然后徐公公那边也遣了小内监过来,说了她明儿当差需要做的事。 第7章 一无所获 窗外天光熹微,正是一天中最好眠的时候,孟瑶却被小茶叫醒,要同她一块儿去当差。 搬到这里也有几日了,孟瑶从最开始的提心吊胆,到现在已经处之泰然了。 因为她原本以为到前殿当差就是要经常待在李承策身边,没有想到来了这几日,她连李承策的影子都没有看到过一次。 最主要的原因她觉得还是自己太低估这东宫里的人数了。 一开始她哪里能想到这东宫里的主子就李承策一个人,但是伺候他的人居然会有那么多啊?而且每个人的分工都极细致。 有专门洒扫庭院的,专门烧火的,专门拢炉子烧茶的,专门跑腿儿的,种种不胜枚举。 至于孟瑶,则被派了个浇花喂雀儿的活。 就这些还都只是在殿外当差的,没资格进内殿。 不过孟瑶也压根没有想过要进内殿。进内殿不得和李承策见面啊?见面屈膝行礼还是小事,遇上这位主子不高兴了,那还得跪。再严重一点,搞不好她这条小命都要交代掉。 皇权之下人命如草芥,手握生杀大权的主子要你的性命还需要什么理由?或只是说错一句话,或只是打碎一个花瓶的事,一条性命很可能就没了。 所以相比之下,孟瑶对现在的境况很满意。 待遇方面,吃住都比以前要好很多。工作方面,院子里的花草和鸟雀虽然不少,但她都是清晨起来就开始干活。等到她将这两样事做好离开的时候,只怕李承策还没有睡醒呢。压根就不用担心会跟他碰面,更加不用担心会遇到信王。 至于白天其他的时间她都可以自由活动,只要不犯规,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她又是个随和的人,手里还有大把的银子,不时的拿一些出来,托那几个能出宫的内监买了瓜子蜜饯之类的零嘴请大家吃。于是大家都喜欢她,宫里有什么事了也都乐意跟她说一说。 如此几日下来,孟瑶在这里过的可谓是如鱼得水。不但伤都养好了,还胖了一点,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的。 身体一好,好像都不像以前那么怕冷了。像现在已经是初秋的天气,早晚小茶都穿上夹衣了,但她也不过就在襦裙外面加了一件半臂而已。 这个季节正是赏菊的时候,孟瑶喂过廊下鸟笼里的各样鸟儿,就提了一木桶的水开始浇院子里的菊花。 这菊花是前两日御花房遣人送过来的,一总儿有二十余盆。至于是什么品种,反正这些菊花孟瑶以前一样都没有见过,但想必每一盆都是珍品。 因着忽然多了这些菊花出来,孟瑶今日收工的时候较以前就要晚一些。等到她浇完最后一盆,直起腰来的时候,就看到东边的天空已经铺开了一层绚烂的朝霞。 孟瑶下意识的转过头往前面的正殿看了一眼。 这东宫虽说只是皇宫中的一处宫殿,但其实也不啻于是一座小型的皇宫。同样分了前朝后宫不说,仅这前朝就有好几座宫殿,作用也各不相同。 有专门让李承策用来见朝中各位大臣的,也有专门辟作书房用的,至于孟瑶现在所处的这一处宫殿,就是李承策专门休息歇卧用的。 没错,据这几日那些内侍和宫婢跟她八卦的信息中孟瑶得知,李承策一年到头鲜少进后宫,且目前后宫中只有太子妃一人,没有侧妃良娣之类。 就有人说李承策其实不喜太子妃,所以才不进后宫一步;但也有人说,要是太子不喜太子妃,那他怎么还会跟太子妃生下小皇孙?再者,这些年怎么不见太子宠幸其他的人呢? 确实这些年各地送进东宫的美人不少,但从没有听说过李承策有招幸过谁。甚至连他身边近身侍奉的人都是内监,没有宫婢。 就还有人说太子这是不沉迷女色,一心忙于政事,是我们大景朝之福。 作为唯一知道实情的孟瑶就坐在一旁无声的笑,心中有一种隐秘的舒爽感。 因为这件事是个秘密,其他人都不知道,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他李承策倒是想沉迷于女色,但也得有那条件啊。既然没那条件,不就只能一心忙于政事了? 想想也确实挺可怜的。 孟瑶不知道的是,她以为的这个可怜人其实已经醒了,正站在碧纱窗后往外望。 天光渐明,从他的视角,能看到院子里有几个内侍和宫婢在打扫院子,擦抹廊柱。 有一个宫婢背对着他,正微弯了腰,在给一株墨绿色的菊花浇水。远远望去,腰肢纤细袅娜。 虽然看不到这宫婢的正脸,但李承策知道那就是孟瑶。 他向来醒的早,若是在以往,早就已经叫人打水进去给他洗漱,但自孟瑶过来当差的这几日,他醒过来之后却会先站在窗后暗中观察孟瑶一会,等她走了才会叫人进来伺候。 而通过这几日的观察下来,他发现自己竟然一无所获。 原本以为孟瑶既是信王遣来专门取他性命的,现在他既然将她安放在自己周边,那她多多少少就应该露出些马脚才是。不想这几日看来,她表现跟个普通的宫婢没有任何区别。 早起过来当差,老老实实的做好自己的份内事之后便同着其他人一道离开,片刻不停留。 现在她倒是转头往正殿这里看了,但也不过随意的瞥了一眼,随后便同旁边的一位宫婢相约着走了。 看得出来她离开的时候很高兴。面上带着笑容,脚步也甚轻快,纤秀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宫门处。 李承策站在原地沉吟了一会,然后才出声叫徐怀进来伺候。 孟瑶并不知道自己每天的一举一动都被李承策看在眼里,正急着和小茶去厨房拿早饭。 像李承策和徐怀这些人每顿的饭食自然都会有专人送,但像孟瑶和小茶这样的宫婢谁会给送啊?都要到点了自己去厨房拿。 小茶是个怯懦的人,看到外人最先的反应就是低头,能不说话就尽量不说话。与她相反,孟瑶却是个有些自来熟的人。 而且她天生一张仰月唇,笑起来的时候双颊边梨涡隐现,简直自带一股亲和力,在与人交往中其实很占便宜。 早先几日她就已经和厨房里的人混熟了,于是这会儿一进厨房,她就赶着问正在颠勺的人:“钱哥,今儿早上吃什么?” 一面探头往锅里看,就看到锅里正在炒的是银芽牛柳。里面还加了几根切成段的小葱,仅颜色搭配就已经让人食指大动了,更不说扑面而来的一阵阵香气。 孟瑶口水都快下来了。笑着说道:“今儿早上的菜色这么好啊?” 大早上的就有肉吃不说,而且搭配着这绿豆芽一炒,看着就清爽,用来做佐粥的菜再好不过了。 被她叫钱哥的内侍是这东宫小厨房里的掌勺之一。生了一张圆脸,白白胖胖的,很有富态,看起来很和善。 听了孟瑶的这话,他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也笑着说道:“这菜可没有你的份。这是早上红姑姑特地遣人过来,指名要的。” 嘴一努,示意孟瑶看旁边:“喏,那是你们今儿的早饭。”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有点儿沙哑。不过这也很正常,这东宫上下那么多人一日三餐的饭菜都这里准备,他在这里面烟熏火燎的,就是熏嗓子也要给熏哑了。 孟瑶循着他的指引一看,一碗白米粥,一只白馒头,一碟子酱菜。 她哀嚎一声:“怎么天天早饭都吃这几样啊?钱哥,咱能不能偶尔也换个花样啊?” 她这副样子引得屋里的几个内监都笑起来。就是小茶,也抿唇笑个不住。 钱哥笑过之后就说道:“怎么没换花样?那酱菜,前儿是酱黄瓜,昨儿是酱萝卜,今儿你瞧,不就换成酱八宝菜了么?” 边说着话,便还麻利的将锅里已经炒好的银牙牛柳装盘,催着旁边打下手的小内侍赶紧将要给红罗送去的饭菜装盒。 孟瑶:...... 孟瑶彻底没话说了,她恹恹的接过内监递过来的提盒。 一手却从随身的荷包里面掏了一包东西出来,隔空抛给钱哥。 “这几天我听你说话的时候声音有点儿哑,可巧昨天小卓子奉命去宫外采购宫里要用的东西,我就托他带了这包薄荷糖。你没事的时候含一颗在口中,嗓子能舒服点。” 说着,拎了提盒,就要同小茶离开这里。 却被钱哥给叫住了:“回来。” 孟瑶转身:“怎么,钱哥,你还有什么事?” 晨间的日光从门那里斜进来,落在她身上。她白净的脸上带着笑,一双眸子微微的弯着。 钱哥心里一暖。 明明他跟这丫头相识也没多少日子,但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她的时候总能让他想到自己的妹妹。 不过这丫头也确实细心,会照顾人。像他嗓子被烟熏哑了这事,一般人压根就不会留意到,而孟瑶不但留意到了,还特地托人买了薄荷糖给他。 东西不值什么,难得的是这份心意。 就自身后放菜的柜子里面拿了一碟子熏鸡丝出来,叫孟瑶:“昨儿殿下的晚膳多出来这么一点,你们两个拿回去吃。” 孟瑶简直喜出望外,忙伸手接了,又笑着道谢。 等她将这碟子熏鸡丝放到食盒里面,提着正要走的时候,就听到门口有道熟悉的声音在叫着:“钱公公,都已经这个时候了,那道银牙牛柳得了没啊?红姑姑饿的不行,正等着吃呢,叫我过来催一催。也叫我问问你,你这差事到底怎么当的?怎么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今儿的早膳你还没遣人送过去?” 第8章 狐假虎威 孟瑶回头一望,就看到前些日子她见过的,那位名叫小锦的侍婢正站在门口。 小丫头穿一件浅绿色的半臂,鬓边簪了一朵粉色的菊花。 她显然没有料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孟瑶,一脸的惊讶。 但不过片刻的功夫,她就恢复了常态。甚至下巴微扬,鼻中轻哼了一声,一副很不屑的神情,抬脚越过孟瑶走到了钱哥身边。 口中依然在埋怨钱哥是怎么当差的,早膳还没有送过去,竟然要她亲自过来拿。 钱哥满脸堆笑,解释说红姑姑的早膳早就已经备好了,原是要遣人送过去的,但忽然有侍婢过来说红姑姑今儿早上想吃一道银芽牛柳。这牛柳却是要腌渍一会儿功夫才能入味下锅炒的,所以这才耽误了这些时候,这才劳烦小锦姑娘亲自过来取。 说完,叫小内监拿了一碟子乳饼来:“这是刚蒸好的,还热乎着,请小锦姑娘尝尝。” 这乳饼是用羊奶做成,色泽微黄,端到近前,尚未吃,鼻中已闻到一股奶香味。 小锦分明对这个馋的很,却故意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跟着红姑姑什么好东西没吃过,还稀罕吃这个?别以为这样我就能轻易饶了你。等待会儿回去了,我定要在红姑姑面前说你对她的膳食不上心。这个怠慢之罪你肯定是逃不脱的。” “我知道小锦姑娘自然不稀罕吃这个,” 钱哥面上笑容不变,双手将碟子又往前递了递,“不过是我的一点穷心,想要孝敬孝敬您罢了。还请小锦姑娘赏脸尝一块。若您觉得好,这碟子您先带回去吃,若您觉得不好,您就说您想吃什么吧。就是剐了我这身肉,那也得让您吃高兴了不是。” “呸,谁要吃你的肉?你就是想剐,我还嫌你这肉酸呢。” 不过小锦到底是被钱哥的这番话说的心情愉悦了,伸手拿了一块乳饼吃。 即刻满口都是浓郁的奶香味,还带着丝甜味儿。 小锦几口就将手中的乳饼吃完了,却还装模作样的说道:“味道也就那样吧。” 钱哥心知肚明。亲自将这碟子乳饼放到另一个提盒里,交给旁边的一个小内监提着。 “红姑姑的早膳已经得了,这是您的那一份。往后您若想吃什么了,叫人过来告诉我一声就得。” 见小锦伸手要来拿提盒,钱哥又忙面上陪着笑的说道:“不,不,哪里能让您亲自拿呢?让这两个小内监拿着,您只管空着手在前面走就行。” 小锦这才满意了,笑眯眯的转过身,抬脚就走。 走到孟瑶身边的时候,她脚步停了一停。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鼻中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声,这才抬脚继续往前走。 等到她走出厨房的门,身影消失在前面的月洞门处,钱哥面上原本堆着的笑容变戏法似的立刻消失不见。 “呸!”他重重的朝地上啐了一口,低声暗骂,“什么东西!” 孟瑶已经被刚刚的这一番变故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以前她虽然知道狐假虎威这个成语的含义,但也直至今儿才正式场面化,具体化。 顿了顿,她还是忍不住轻声的问钱哥:“钱哥,这个小锦也太......” 也太嚣张了吧? 不过这里人多眼杂,嚣张两个字她还是不好直接说出来的。 好在钱哥明白她的意思,也轻声的说道:“她向来就这样。仗着自己是红姑姑的侍婢,觉得往后红姑姑肯定能成为殿下的姬妾嫔妃,在这东宫里,除了殿下,还有什么人能在她们眼角之中?就是太子妃她们都瞧不上,更何况我们这些人?唉,算了,还是忍着吧。” 又问孟瑶:“刚刚我看那丫头对你不善,你是做了什么事招惹上她了?我劝你一句,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面上还是对她恭敬些的好。” 孟瑶抬手摸了摸鼻子。 她哪里知道她是怎么招惹上小锦的啊?那天她才刚搬到前殿,那个红罗和这个小锦忽然就找上门来,言语态度间还对她很有敌意。 不过红罗指望自己能成为李承策的姬妾嫔妃的这件事,那还是拉倒吧。 * 小锦一路空着手潇潇洒洒的在前面走着,直等到了红罗住着的厢房门口才伸手接过小内监手里的提盒,然后抬脚跨进了屋。 红罗正坐在她卧房临窗的木榻上,一手拿着绣绷,一手拈了针线在做绣活。旁边的花梨木炕桌上放着一只湘妃竹编的笸箩,里面放着小银剪和各色丝线。 听到掀帘子的声音,她抬头望过来。 见是小锦,她不悦的蹙起了眉头:“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一面说,一面小心仔细的将绣绷放到笸箩里面,叫站在旁侧的一名侍婢将笸箩拿下去。 侍婢忙应了一声,走近来将笸箩放到木榻上,然后帮着小锦摆放碗筷,将提盒里的各样菜和糕点都拿出来放在炕桌上。 红罗见是鸭子肉粥就有些不大高兴:“大早上的,谁要吃鸭子?小锦,待会你去厨房跟他们说一声,明儿早上我要吃玫瑰花粥。” 小锦忙应下了。有心要逗她高兴,就说起了刚刚她在厨房见到孟瑶的事。 “......她显然刚当完差回来,裙摆上面泼了好些水渍。头发只胡乱的挽了一挽,一样首饰都没有戴,瞧着当真是寒酸的很。跟您一比,您就是凤凰,她就是一只乌鸦,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奉承话听的红罗很高兴,原还蹙着的眉头立刻平展开来。 这些日子她一直遣人注意孟瑶,知道李承策即便将她晋升为前殿宫婢,但也不过安排她做浇花喂鸟的活。不说这些日子没有宣孟瑶觐见过一次,甚至孟瑶连进内殿门的资格都是没有的。 就觉得前些日子果然还是自己多心了。孟瑶纵然一张脸生的较旁人好一些,但李承策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见过,能看得上她?想必是念着孟瑶替他挡了一箭的功劳,提拔提拔她而已。 一高兴,连这不喜欢的鸭子肉粥都多吃了小半碗。 小锦一张嘴最会哄人。看到对面笸箩里面放着的那样东西,忙说道:“姑姑,这是您给殿下做的寝衣?这上面的龙绣的活灵活现的,仿似下一刻就会飞出来一样,殿下见了,一定会喜欢。” 红罗越发的高兴起来。但也纠正了她的错误:“这不是龙,是蟒。龙是五爪,是皇上才能穿的,这个蟒是四爪。你可别乱说话,叫人听到了,心里怎么想殿下?” 小锦却不以为意的很:“这有什么?反正殿下迟早是要登基做皇上的,现在衣裳上绣龙还是绣蟒有什么区别。” 顿了顿,她还笑着说道:“殿下的贴身衣物向来都是姑姑您做的,殿下呢,待您这样的不同,甚至比对太子妃还要好,等往后他做了皇上,您肯定就是贵妃了。” 红罗听了她这话心里很高兴,但面上还是嗔了她一眼:“你哪这么多话?安静待一会儿罢。” 小锦知道她这话并不是责怪自己,反倒很喜欢听她说这些话,就笑嘻嘻的应了一声是。 红罗又吃了两勺鸭子肉粥便不吃了。 叫侍婢将炕桌上的饭菜撤走,拿了那件寝衣又开始低头绣起来。 她已经有好几日没有见过李承策了,今儿是一定要将这寝衣绣好送过去的。 小茶这时候也在夸孟瑶绣的花好:“你这花到底是怎么绣的?倒像现摘了一朵贴在这上面似的。” 孟瑶心中得意,口中却谦虚:“过奖,过奖。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好?也就一般般吧。” 上辈子她外祖母是有名的苏绣大师,她从小跟着外祖母一起长大,学了一手好绣活。大学读的虽然是会计,但已经打算毕业之后回去继承外祖母的绣坊了。却没有想到一场飞来横祸,一睁眼竟然到这来了。 小茶依然在赞叹。赞叹完了就小心翼翼的问道:“小瑶姐姐,改天你要是有空了,能不能也帮我做个荷包啊?” 孟瑶现在做的荷包是要给褚庆生的。 不论是不是看在那一百两银子的份上,总之自打孟瑶和小茶到这前殿当差之后褚庆生对她们两个都挺照顾的。 孟瑶是个感恩的人,别人对她好那她肯定也要对别人好啊。于是当前两日褚庆生说他自己一直戴着的那只荷包洗破了,央她给他重新做一个的时候她就应下了。 反正荷包她以前就做过,做起来压根不费什么事的。 拿小剪子剪断手中的丝线,她一边端详着这刚做好的荷包,一边对小茶笑道:“好啊。明天我就开始给你做。” 反正她天天也是闲着,做做绣活就当是打发时间了。 说完,拿了荷包,就出门找褚庆生去了。 褚庆生正站在夹道里面看几个小内监搬盆栽。 天气渐凉,东宫各殿里面摆放的盆栽也是时候换了耐寒的花儿或是一年四季常青的植株了。 忽然看到孟瑶往这里走过来,就叫住她,问她要去哪里。 孟瑶在他面前站住,笑着将手里的荷包递过去:“我来找你。呐,这是前两日我答应给你做的荷包,现在做好了,特地给你送过来。” 褚庆生没有想到才两天的功夫她就能做好一只荷包。拿到手一看,竟然还特别的精美。 当下真是又惊又喜,不住的夸赞她。还说针线局里的那些绣娘做的绣活都没有她做的好。 孟瑶正要谦虚两句,耳旁忽然听得扑通扑通之声不绝。 她转头一看,见是那些搬盆栽的小内监都跪下了。 她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褚庆生就已经拉着她也忙跪了下去。 跪下去之后,她才听到褚庆生褚极小声的同她说道:“殿下来了。” 第9章 明知故问 李承策今日早起去惇本殿同一众大臣商谈国事,其后又在偏殿单独召见了两位大臣,直至现在方才回来。 刚走到夹道口,就看到孟瑶手中拿了一只荷包在递给褚庆生,面上一副言笑晏晏的样子。 他正要细看,褚庆生已经拉着孟瑶跪在了路旁。 李承策脚步微顿,但随后还是抬脚若无其事的往前走。 走过孟瑶身边的时候,眼角余光看到她依然低垂着头,在老老实实的跪着。 李承策面上神情不变,收回目光,脚步未停,越过她继续往前走。 行走间他明黄色的衣摆小幅度的荡起,轻轻的划过孟瑶白皙的手背。 等回到殿中,徐怀忙给他宽衣,换上常服。然后有小内监捧着装了温水的铜盆过来跪在他面前请他净面净手,徐怀则捧着干净的布巾弯腰躬身站在一旁伺候。 饭菜已经在桌上摆放好。因为早先就遣人去厨房打过招呼,殿下今日的午膳会迟些用,于是厨房将饭菜一直放在笼屉里面温着。只等李承策走出惇本殿,立刻就有内监去厨房拿饭菜,所以这会儿饭菜还都是热的。 待用过迟来的午膳,李承策走到书架旁拿了一本书。也没有在椅中坐下,就站在书架旁随意的翻看着。 他生的体量修长,肩背挺拔。自幼就有人教他礼仪,至现如今,单单只是这般站着,也如芝兰玉树一般的优雅清逸。 徐怀亲自捧了一杯茶放在书案上。 然后等他刚拿着拂尘在一旁站好,冷不丁的就听到李承策略显清冷的响起:“那个瑶姬,近来可有异常?” 徐怀微怔。待反应过来之后忙回道:“回殿下的话,那瑶姬近来并无任何异常。” 随后就将孟瑶近日的行踪和所做的事都详细禀明:“......那瑶姬每日晨起都老老实实的按时过来当差。当好差之后就去厨房拿早膳,然后回自己的屋子。日间无事之时她会做一些绣活,又或是在庭院中同其他宫婢踢毽子,投壶之类,鲜少到处走动。” 李承策沉吟不语。 徐怀在他身边数年,就知道李承策这是对这个回禀不满意的意思。 徐怀一时也不明白了。关于这个宫婢,殿下到底还想知道些什么啊? 且若说殿下关注这个宫婢吧,可就算将人调到了前殿来当差,也不让她近身侍奉,不过是让她在外殿做一些粗活而已。但若说殿下不关注这个宫婢吧,又怎么会一直叫人关注她,这会儿还问他这个宫婢是否有异常? 脑中一阵急想,徐怀忙又说道:“据回报,这瑶姬还是个十分亲和的人。经常会自掏银子买些零嘴给周边的内监宫婢吃,所以这些内监宫婢都喜欢她。她也很细心,会关心人。比方说厨房的钱公公这两日嗓子被烟熏了,说话声音沙哑,今日她去厨房拿早膳的时候就给了钱公公一包薄荷糖,钱公公当时便给了她一碟子熏鸡丝。” 倒是很会笼络人心! 想必刚刚他在夹道中所见的即是...... 李承策转过身正要说话,就见有内监进来通报,说是红罗姑娘在殿外求见。 * 红罗走进侧殿,一眼就看到李承策正坐在案后的圈椅中。 并没有看他,而是微垂了眉眼在看书。 他身上穿的是一件竹月色的常服,头上没有戴冠,满头黑发只简简单单的用一根青玉簪子固定。 却依然是天人之姿。 红罗几近痴迷的看了他片刻,然后才俯身盈盈下拜:“红罗见过殿下。” “免礼,平身。” 李承策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却依然没有抬眼看她,一面翻过一页书,一面直截了当的问道:“有事?” 徐怀略有些怜悯的看了红罗一眼。 碍于当年乳娘的请求,殿下虽然将红罗召入东宫,随后又让她掌管针线局,但其实殿下对这位红罗姑娘并不亲近。现在他这般问,其实就已经有些不耐烦的意思了。 但是红罗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反而欢欢喜喜的从身后小锦的手中接过那只朱漆描金托盘。 正要亲自将这托盘送到李承策的面前去,却忽然听到李承策在叫:“徐怀。” 徐怀明白。立刻侧身拦住红罗的去路,笑着说道:“不用劳烦红罗姑娘,交给奴才就好。” 不由分说的自红罗手中接过托盘,弯腰躬身送至李承策面前。 李承策侧过头,就见托盘里面放着是一套明黄色的寝衣。 料子应该是贵重的杭绸,在斜进屋里的日色中闪着微微的光。袖口处用金线绣了祥云蟒纹。 “天气渐凉,我想着殿下最近一次添置寝衣还是上月,于是这几日我便赶着做了这套寝衣出来。不知是否合殿下的心意?” 红罗虽然问的这般谦虚,心中其实却是得意的。 她的绣活向来就很好,祖母在世的时候时常夸赞她。这套寝衣她更是用足了心思,殿下不可能不喜欢的。 却没有想到随后她就听到李承策在说道:“孤不喜寝衣上有刺绣,照以往那般素色的寝衣便可。” 红罗脸上才刚刚浮起的笑容立刻僵住了。 她抬起头,看着李承策的目光中带着明显的不可置信。 她这样用心做的寝衣,在李承策眼中,竟没有素日那些无一丝纹饰的寝衣好? 李承策却没有看她,在看窗外。 红罗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也转过头,循着他的视线往那边望去。 就见雕刻着万字锦地的楠木窗子开着,能看到庭院中有几个内监在将庭院两侧原有的盆栽撤下,换上刚刚从御花房搬过来的。 红罗知道这些盆栽过些日子御花房就会遣人过来换一批新的。原因是一来季节更迭,自然不同的季节适合观赏的盆栽不一样,二来,宫人虽然会给盆栽浇水,但到底不会养护,还是要过一段时间就送回御花房,由专人来养护的。 红罗正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看的,就见李承策伸手指着外面的一个内监吩咐徐怀:“去将那个人叫进来。” 徐怀忙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见他指的人是褚庆生。 心中好像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忙应了一声,走到外面招手叫褚庆生过来,同他说了殿下要见他的话。 褚庆生还挺震惊的。 他虽然一直在前殿当差,但其实都在殿外做些跑腿传话的活儿,压根没资格进内殿,只怕殿下至今都不知道有他这么个人在。 但是现在殿下竟然要见他...... 忙抬手扶了扶头上的帽子,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弯着腰低着头,跟在徐怀的身后进了殿。 一进去就扑通一声跪下来,上半身伏了下去,抖颤着声音说道:“奴才见过殿下。” 心中忐忑的很。 殿下忽然指名要见他,该不是因为他犯了啥事吧? 但他想来想去的,除了爱占点小便宜,他可从来没有干过其他出格的,能让殿下亲自指名要见他的事啊。 正不安的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听到李承策的声音响起:“孤看你腰上的那只荷包不错,呈上来给孤看看。” 褚庆生这个惊讶啊,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殿下叫他进来,难道只是为了要看他的荷包? 忙将荷包从腰带上解下来,双手平举过顶。 徐怀走过来接了荷包,亦是双手平举着送到了李承策面前。 李承策先是就着他的手看了一眼,随后伸手拿过来细看。 宝蓝色的绸子,上面彩绣着几枝菊花。小小巧巧的,甚是精致。 那菊花绣的也好。有含苞待放的花蕾,有将将绽放的花朵,也有全都开放的,每一样都绣的活灵活现。 没有想到她的绣活竟这样的好。但据上次程平查探来的消息,信王自买她入府之后,让人教过她暗器武功,弹唱学舞,却不曾听说有让人教过她女工针凿。 她还会些什么? 李承策只管拿着这荷包沉吟,红罗却是心中震惊。 方才徐怀捧了她做的寝衣近前,李承策不过是就他的手看了一眼而已,压根碰到没有碰一下,但是现在只不过是一个内监身上戴的荷包,李承策却拿在了手中细看...... 红罗觉得自己的脸上很挂不住,就柔着声音问道:“殿下,可是这荷包有不妥之处?” 若只是寻常的一只荷包,怎么值得李承策亲自拿在手中细看? 李承策没有理会她,而是抬头问褚庆生:“这荷包你从何处得来?” 徐怀闻言悄悄的看了李承策一眼。 先前他跟在李承策身后从惇本殿出来,走到夹道口的时候亲眼看到孟瑶将这荷包递给褚庆生。 就不信殿下当时没有看到。 却在这里明知故问...... 但殿下的心思,他们做内侍的人,那是肯定不敢问,也不敢猜的哇。 忙重又低下头,泥塑木胎似的站着。 褚庆生哪里敢撒谎啊?而且也确实不知道李承策为什么会对这荷包这样的感兴趣。 忙说道:“回殿下,这荷包是一名宫婢刚刚送给奴才的。” 果然是那瑶姬送的!她这般做,是想要笼络他身边的人,然后好找个合适的机会再刺杀他? 她对信王倒是忠诚。 李承策唇角浮起一抹薄凉的笑意。 然后他随手将荷包放在案上,换了个坐姿。右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看起来较刚刚更为的闲适。 “哦?她为何要送荷包给你?” 褚庆生老实作答:“是几天前奴才的荷包不慎被奴才洗破了,就央瑶姬给奴才做一个。瑶姬却不过奴才的请求,就给奴才做了这个。” 褚庆生不敢抬头看李承策,但心中实在不安。 只是一只荷包罢了,殿下为何一直追问? 于是想了想,他还是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请问殿下,这荷包,可是有不妥的地方?” 明明他看着挺好的啊。就是东宫针线局的那些绣娘,恐怕也做不出如这般绣活精致的荷包来的吧? 第10章 到底何事 李承策沉默。 没有想到这荷包不是那瑶姬主动送给褚庆生的,而是褚庆生央求来的。倒是自己想错了。 红罗此刻心中的震惊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她万万想不到这荷包竟然是孟瑶做的。 刚刚她就已经觉得很惊讶了。以往可从来没有见过李承策对荷包之类的东西上心过,更何况还是一个内监随身戴着的荷包。现在看来,是因为这荷包是孟瑶所做,所以李承策才会...... 他这分明就对孟瑶很关注。 李承策这时已经示意徐怀过来拿了荷包还给褚庆生,又对他说道:“你下去吧。” 褚庆生应了一声是。起身站起来的时候才察觉到自己的双腿都已经软了,差些儿又跪了下去。 等到走出殿门,他胸腔里的一颗心依然在不安的砰砰砰的跳个不住。 扶着廊柱定了定神,他继续同其他的内监一块儿将庭院里的盆栽都换成新的。随后他想了一想,到底还是决定去跟孟瑶说一说这件事。 * 偏殿内。褚庆生走后好长一段时间红罗心里的震惊依然没有消散。 抬头见李承策正叫人铺开宣纸,提笔要写字,她立刻主动上前,站在案侧挽了袖子拿起墨锭磨墨。 她出门前特地抹了脂粉,叫小锦用沾了玫瑰花露的桃木梳给她重新梳了发髻,还在随身佩戴的香囊里面放了一大块的百合香,这会儿她站的离李承策又很近,所以李承策能很清晰的闻得到她身上传过来的浓烈香味。 他心中不悦,眉心微拧,不过到底还是忍着没有说话。 他幼年少年时父皇喜欢的是张贵妃的儿子信王,母后整天只担心他的储君之位稳当不稳当,从没有人真正的关心过他,陪伴过他。只有乳娘待他好,给过他温情。所以就算他再不喜红罗,但这到底是乳娘的孙女,所以有些事情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红罗却是个不知道看眼色的。 若她只是老老实实的研墨,李承策自然不会说她什么,不想她研了一会儿墨之后竟然开口说道:“殿下,我瞧那个名叫瑶姬的宫婢就是个不安分。她到这前殿当差才多长时间,竟然就用这样的小恩小惠来笼络人心。只怕她这是想要结党营私,又或是有旁的图谋,殿下一定要详查啊。” 徐怀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 结党营私?这位姑娘莫不是前朝的事听多了,不然怎么张口闭口就是结党营私? 她知道结党营私是什么意思?两个手中无半分权势的内监和宫婢,能结什么党营什么私? 李承策也瞥了她一眼,面上是若有所思的神情。 然后他就吩咐徐怀:“将瑶姬叫来。” 徐怀忙应了一声是,转身出殿,遣了内监速去将瑶姬叫过来。 红罗以为他这是听信了自己的话,叫孟瑶过来是要责罚她。心中一高兴,当下就说道:“一个低贱的宫婢罢了,殿下纵然想责罚她,又何必叫她过来?不拘遣个人过去,拉她出去打几十棍子,让她受受教训也就行了。” 她只以为自己这是在替李承策着想,不想李承策听了她这话,却是面色一冷,转头看她:“孤如何行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导?” 红罗吓了一跳。 抬头看李承策面罩寒霜,心中惊惧之下,她立刻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殿下明鉴,我并没有教导您的意思,我,我就是关心殿下。想着殿下您日理万机,一个宫婢的事,何必......” “退下。” 李承策却没等她说完,就沉声的说着。 红罗纵然心中再不甘,但也只得应了一声是,带着小锦委委屈屈的转身离开。 * 孟瑶此时正在屋里同小茶下棋。 围棋她是不会的,象棋她倒是可以,但是这里并没有象棋。就在院中捡了些圆滑的小石子,在桌面上画了三纵三横的格子,两个人下六子棋玩儿。 正玩儿的高兴,就看到褚庆生一路小跑过来。 孟瑶将手中的石子丢在桌上,起身笑着同他打招呼:“褚大哥,你来了?” 小茶也已经起身从椅中站起来,默默的走到一旁拎起茶壶倒了一杯茶。然后红着脸走到褚庆生面前,双手将茶杯递了过去。 褚庆生却没有接,甚至还对她摆了摆手。 刚刚他一路跑的太快了,这会儿话都说不出来。 小茶见他拒绝,一张脸立刻红透了。呐呐的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褚庆生手撑着腿喘了会气,然后才直起腰,将刚刚的事对孟瑶说了。 孟瑶听了有点儿懵。 这李承策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叫褚庆生进殿,就为了问个荷包的事? 她迟疑了一会,然后才说道:“他应该没什么别的意思的吧?许是见这荷包做的好,就叫你过去问一问而已。” 这话说完之后她就觉得自己脸挺大的。 哪里有自己夸自己荷包做的好的啊?而且李承策身为太子,什么样好的荷包没有见过,值得见到她做的这个还特地叫褚庆生过去问一声?这个理由显然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褚庆生也想不明白:“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要是万一有人问起你这事来,你好歹心里面能有个底。” 孟瑶心想,你就是告诉我这事其实我心里也没底啊。谁知道李承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件事到底还没有没有什么后续。 随后她就安慰自己,能有什么后续?只是一只荷包罢了。李承策贵为太子,天天多少家国大事,还能真的关注这一只荷包的事? 但可惜她很快就被打脸。因为忽然有人在院子里面喊:“瑶姬在哪里?快出来,殿下宣你觐见。” 孟瑶:...... 小茶和褚庆生都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孟瑶其实心里也挺慌的,但还是竭力的在心里安慰着自己,没事的,没事的,在李承策眼里她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宫婢罢了,还真能因为一只荷包就将她给治罪啊? 然后她心一狠,牙一咬,面上一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烈模样,抬脚跨出门,仰头对站在院中前来传话的内监说道:“我就是瑶姬。” 内监目光上下打量她一眼,手中洁白如雪,无一根杂毛的拂尘一扬,语气中带着点儿不耐烦:“那就跟我走吧。” 孟瑶应了一声,抬脚跟在他身后。 只不过等到远远看到殿门的时候,刚刚那一副豁出去了的悲壮心理已经如同被针戳破了的气球,顷刻间就没有了。 没办法,心里还是有点儿慌。 于是她伸手在随身的荷包里面掏了一块碎银子攥在掌心,往前紧走两步,悄悄的将这块碎银子塞到了内监的手里,面上赔笑的问道:“请问公公贵姓?” 那内监察觉到手掌心里面忽然多了一样东西,低头一看,竟是一块碎银子,瞧着得有二两多重。 这哪里能不喜? 立刻握紧了银子,眉开眼笑的回答着孟瑶的话:“姑娘客气了。我免贵姓孙。” “原来是孙公公啊。” 孟瑶面上的笑容看起来比他更灿烂,眉眼都弯了起来,“我这冒昧想跟您打听点事。” 身子凑近过来,声音也较刚刚压低了一些:“您可知道殿下叫我过去是有什么事吗?” 她虽然也心疼银子,但不管怎么说,这时候总归多知道些消息都是好的。 “这个姑娘可就问倒我了。” 孙公公也压低了声音,“我也不知道殿下叫你来是什么事。倒是可以告诉姑娘,先前针线局的掌事红姑姑捧着一套她给殿下做的寝衣求见了殿下,后来殿下又叫了褚庆生那小子进去进他。我在廊下模糊听得什么荷包之类的字眼,至于再多的,我就不知道了。” 这番话非但没能给孟瑶解惑,反倒让她越发的懵了。 怎么听着好像还跟那个红罗有关系? 一路忐忑不安的进了内殿,虽然心中很不愿,但还是跪了下去:“奴婢见过殿下。” 这些日子她已经将宫中的规矩学的差不多了,无论是行礼的方式,还是说话的口吻,都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来。 李承策还在提笔写字。明明知道她进殿了,也听到她拜见的话,但依言不紧不慢的写着字,压根就没有抬头看她,也没有开口说话。 他不叫起来,孟瑶也不敢起。只能还跪在原地,心里想着前几日听褚庆生跟她说起护膝的事。 说他们无论是做内监还是做宫婢的,但凡遇见个主子,又或是稍微做错了点事就得跪。也不论当时是青石砖地还是石子甬路,都得立刻扑通一下跪下去。 想想那膝盖得有多痛啊?所以护膝是肯定得备一副的。里面还得多絮点棉花,牢牢实实的绑在膝盖上,这样就算跪下去的时候好歹也能舒服一点。 孟瑶当时还没当一回事。总觉得她不过是做着浇花喂鸟的活,做完即刻就走,基本上碰不到主子的面,不想现在就被打脸了。硬邦邦的在这里跪着,还不知道要跪多久。 心里其实很不爽李承策这样的做法。到底因为什么事叫她过来麻烦痛痛快快的给个准话啊,叫她就这样跪着算什么? 但面上却不敢显出来,低垂着眉眼,老老实实的跪着。 李承策这样晾了她一会,觉得也差不多够了,这才停笔抬眼看她。 就看到孟瑶虽然跪着,但腰背挺的笔直。眉眼虽低垂着,但也能看到她面上神情平静镇定,并不见一丝惊慌。 到底是信王亲手教导出来的家养杀手,比一般的人要能沉得住气。 顿了顿,就问她:“会不会研墨?” 第11章 言外之意 孟瑶以为自己幻听了,她惊讶的抬起头。 正好对上李承策望过来的目光。 李承策的一双眼生的眼角内勾,眼尾狭而长,孟瑶也说不上他这到底是桃花眼还是凤眼,又或是其他的什么眼型,但确实挺好看的。 特别是如同现在这般,眼帘微垂的俯视着人的时候,整体线条简直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 好在孟瑶并不是只颜狗。略微惊艳了一下,立刻别开目光,老老实实的回答着:“不会。” 站在旁侧的徐怀差点儿没忍住笑出声来。 这瑶姬明明看着挺聪敏的一个人,怎么会听不出殿下刚刚那话的言外之意? 还是说她明明听懂了,却装做不懂? 但其实孟瑶确实不懂。她哪里知道李承策问她那句话其实就相当于给了她一架梯子让她往上爬啊?这要是换成其他一个稍微有点儿眼色的宫婢,这会儿肯定已经过去站在李承策的身边开始研墨了。 孟瑶就是觉得,自己确实不会的事情,干嘛要装会?做人还是要诚实的。 李承策显然也是第一次碰到孟瑶这样的人,眼中有片刻的惊讶。 但很快的他就恢复常态,垂下眼帘,提着笔继续不紧不慢的写字。 “不会就学。” 孟瑶还没反应过来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徐怀已经善意的在提醒她了,“瑶姬,殿下叫你过去研墨。” 孟瑶:...... 谁要站在李承策身边给他研墨啊?这个危险系数太高了好嘛。万一她要是不慎弄坏了墨锭,又或者是研墨研的不好,李承策一个不高兴直接赐死她怎么办? 就下意识的开始拒绝:“回殿下,奴婢手笨,怕研不好。” 言下之意就是,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李承策握着青玉笔管的手紧了紧。 从小到大,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胆敢拒绝他的命令。 要不是因为到现在他还没有弄清楚当日的事...... 就吩咐徐怀:“你教她。” 徐怀忙应了一声是。转头见孟瑶还跪着,就小心翼翼的问道:“殿下,是让她就这样跪着学,还是......” 要是真的让孟瑶跪着学也容易。叫人抬一张小几过来放在她面前,摆了墨锭砚台,让她学也就是了。 李承策瞥了孟瑶一眼,目光淡淡的。 “平身。” 孟瑶:我等你这两个字已经等了很久了。 开口谢过。也不敢再违逆李承策的意思,老老实实的跟着徐怀站到书案旁,看他用小铜勺在青花缠枝牡丹纹水丞里面舀了一勺水放在砚台里面,然后拿了搁置在一旁填金描彩松鹤纹的松烟墨在砚中慢慢的画着圈儿。 待砚台里的墨研的浓了,又拿了小铜勺在水丞里面舀了一勺水倒进来,继续慢慢的画着圈儿。一边还告诉她研墨的时候最忌心浮气躁,一定要平心静气。 其实孟瑶以前在电视上也有看过研墨的场面,但大都是一闪而过,像现在这样现场观看还是头一次。 她耳中甚至还能听到墨锭划过砚台时轻微的滋滋声响。 感觉还挺奇妙的。 徐怀示范了一次,就将手里的松烟墨递给她,叫她过来试一试。 孟瑶双手接过来,正要学着刚刚他的样开始研墨,但却注意到自己现在已经站的离李承策比较近了。 没办法,李承策在看奏本,不时就会拿笔批复,这就需要用笔蘸墨汁,所以砚台肯定要放在他手边很近的地方。 这样孟瑶就不得不考虑一件事。 她这是第一次学研墨,要是万一没研好,墨汁逸出来洒到了李承策的身上...... 她看了一眼李承策身上穿的锦袍。竹月色的,上面有竹叶暗纹,在天光中隐隐光泽流动,一看就知道是用很名贵的料子做成的。 于是为谨慎起见,孟瑶就请示徐怀:“徐公公,请问您能不能另外拿一方砚台和墨锭让我到旁边学?” 而且最好还是很普通的砚台和墨锭。这样万一她要是不慎将这两样东西弄坏了,参照东西的价值来说,也许她受到的惩罚能轻点。 这徐怀哪里敢擅作主张啊?目光看向李承策,等他的示下。 李承策压根就没有看他们,目光依旧在手中的奏本上面。 但也给了答复。那就是:“站在这里,继续学。” 简简单单的七个字,语调冷清,却带着显而易见的压迫。 孟瑶是真想将砚台里面的墨汁都泼他身上去啊,但面上还得恭顺的应了一声是,然后握紧了手里的墨锭,学了徐怀刚刚的样在砚台里面慢慢的画圈儿。 然后她就发现,研墨这种事就是看着不难。明明刚刚她看徐怀研墨的时候很轻松,但现在轮到自己上手的时候却发现压根掌控不好力道。 力道太重了容易打滑,力道太轻了压根研不动。 孟瑶研了好长一会儿时间也不过画了几个圈,徐怀还站在一旁说她手拿墨锭的姿势不对。 不过徐怀对此也就是干着急。他肯定不敢手把手的教孟瑶的,只能在旁边凭空示范。 甚至他都不敢大声说话,怕吵到李承策。只能低着声音,慢慢的教导着要点。 但是孟瑶觉得自己的手势明明就是对的,分明就跟徐怀示范的一样。 她哪里知道这事就是失之分毫谬以千里,稍微哪里握的不对了,那力道就会差很多。 正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手背上面忽然覆盖上了一样柔软,却又略显凉意的东西。 孟瑶吓了一跳。忙细看时,就见那是一只手。 白皙的皮肤,修长匀称的手指。指尖较为饱满,上面的指甲呈半月弧形,每一个都修剪的整整齐齐。 仅看着这样的一双手,就会让人觉得它的主人肯定是个很温润很干净的人。也很容易就会让人心生好感,忍不住想要看一看他的脸。 前提是,这如果不是李承策的手的话。 鉴于这是李承策的手,所以孟瑶压根不敢转头。 她甚至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已经完全的僵住了,压根不敢动弹一下。 却也奇怪,身体是僵住了,感官却是无限的放大。 她能清晰的察觉到李承策将她的拇指往上移了移,又将她的食指和中指往下移了移。最后甚至还将她的无名指和小指拗成个虚虚的,类似于兰花指的手势。 兴许是觉得这样研墨的姿势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的缘故吧。 不得不说,这位殿下实在是太讲究了。 孟瑶内心在吐槽,身体却很诚实的绷紧着。 她不明白李承策一个尊贵的储君,怎么会亲自纠正她一个宫婢研墨的姿势。 但是她也不敢问,更不敢动,只盼着李承策能赶紧松开手。 好在李承策纠正她错误的手势之后就放开了她,重又拿了一册奏本开始批阅。 孟瑶的目光偷偷的往他那边瞥了一眼。就见他微垂着眉眼,面上神情平静,仿似刚刚的事压根就没有发生过一般。 孟瑶:......这位殿下刚刚的那番举动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暂且看着没有不高兴的意思,对她而言这就是好事。 收回目光,孟瑶开始心无旁骛的研墨。 她从小跟着外祖母学刺绣,这项技艺原就很考验人的耐心,不知不觉中就能让人心平气和下来。研墨也如此,总归是要平心静气才好。 孟瑶很快就进入状态,手法也越来越娴熟。到后来,她垂眉敛目,面上神情专注。 她倒很能静得下心。 李承策收回暗中观察孟瑶的目光,将手中批阅好的奏本放到一旁,在手边重又拿了一本打开看起来。 以往红罗站在这个位置给他研墨的时候,他总能闻到她身上浓烈的香气,但是现在孟瑶站在同样的位置,却是清清爽爽的,并没有半点令人生厌的气息。 至于刚刚亲自纠正她研墨的手势...... 他确实想要碰触下她,观察自己对她到底有没有特别的反应。 只是,或许刚刚他碰触的时间太短,又或许上一次只是巧合,又或者只是他的错觉,刚刚他碰触孟瑶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但刚刚同孟瑶的碰触也没有让他心生厌烦。 还是要再观察一段时间才好下定论的。而且最好是要近身观察。 于是李承策沉吟了一会,手上虽然还在继续批阅奏本,却叫了徐怀一声。 徐怀忙躬身问道:“请问殿下有何吩咐?” 李承策一边继续笔走龙蛇,一边头也不抬的吩咐着:“自明日起,让这宫婢在殿中近身侍奉孤。” 他甚至从头至尾都没有叫一下孟瑶的名字,所以孟瑶一开始压根没反应过来他口中说的这宫婢就是她。 等到她反应过来,由于太震惊,手里的松烟墨没有握稳,啪嗒一声就倒了下去。 赶紧手忙脚乱的捡起来。 好在这墨锭够坚固,并没有摔坏。也好在这墨锭是长条形的,倒下去的时候已经研过的一端在砚台里面,没有研过的一段在砚台外面,所以也不曾将案面弄脏。 但即便这样,孟瑶还是吓了一跳。 她颇有点儿心虚的侧过头看李承策,却正好看到他也在看她。 男人的目光很平静,看不出分毫的情绪。不过孟瑶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目光跟看旁边的花瓶之类的陈设没有半点区别。 “怎么,你不愿意?” 他的声音也很平静,听不出丝毫的起伏,但孟瑶还是觉得心里一凉。 位居高位多年,哪怕这个男人明明没有动怒,却依然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压根不敢同他的目光对视。 孟瑶眉眼低垂下来。 她确实不愿意。如果可以,她恨不得离信王,李承策,还有其他任何在原书中有剧情的人物远远的,但是此刻面对着李承策颇具压迫性的目光和话语,她压根不敢将自己的心里话表露出来。 只能回答着:“能在殿下身边侍奉,这是奴婢的荣幸。” 第12章 受宠若惊 等到孟瑶终于被恩准可以回去,走出殿门的时候,才看到天边一轮红日平西,绚丽的晚霞映红了半边天空。 站在庭院中的青石甬道上深吸一口气,平缓了下自己的心情,孟瑶正打算抬脚往前走,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她:“瑶姑娘,请留步。” 孟瑶连忙回头,就见徐怀正从后赶来。 忙停下脚步,屈膝行了个礼:“请问徐总管有什么吩咐?” “瑶姑娘言重了,你我之间,哪里说得上吩咐二字?” 说着,徐怀还对她拱了拱手,满面堆笑的说道:“我是来跟瑶姑娘道一声恭喜的。往后你我二人同在殿下身边当差,还要请瑶姑娘多多关照关照老奴啊。” 徐怀这话之所以会说的这般谦逊,自然不是无中生有。 他在李承策身边服侍多年,从没有见过李承策跟任何女子有过一次亲密接触。但是今日,李承策却亲自纠正了孟瑶研墨时不对的手势。 甚至还让孟瑶从明天起开始在他身边侍奉。 东宫谁不知道太子身边侍奉的向来只有内监,从无宫婢?孟瑶可以说是近些年在太子身边侍奉的第一个宫婢了,还是他自己亲自指定的。 就冲这两点,徐怀就能很肯定李承策对孟瑶的不同之处。 更何况孟瑶还生的这般貌美,往后成为李承策的嫔妃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既如此,他现在自然就要对孟瑶客气一些。 孟瑶听了他这话,虽说不至于受宠若惊,但也确实小小的懵了一会。 徐怀是什么人?东宫主管!在李承策身边伺候数年,甚得李承策信任的老人。不说他们这些内监宫婢见着他要躬身行礼,就是朝中的那些个官员见到他也要满面堆笑,客客气气的跟他说话,但是现在,徐怀竟然跟她这样客套的说话?! 反应过来的孟瑶忙说道:“徐总管您说这话简直就是在折我的寿,我受不起!” 又甚诚恳的说道:“您也别叫我瑶姑娘,叫我小瑶就行。” 到底现在孟瑶还只是个宫婢,徐怀也不会真的在她面前弯腰低头,这样不就跌了自己的面子嘛。 于是他借着孟瑶这话就下了台阶:“叫小瑶也好,显得咱们两个亲近,不生分。” 孟瑶干笑。 虽然她心中不喜这种虚伪的客套,但也只得站着同徐怀寒暄。 等到徐怀终于走了,孟瑶只觉得全身的力气也都被抽干了。 脚步轻软的回到自己的屋子,一进去她就倒在自己的床上,随手捞过枕头搭在自己脸上。 小茶正坐在窗边的一张椅中打络子,见她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就关心的问道:“小瑶姐姐,你怎么了?” “没怎么,” 脸被枕头盖着,孟瑶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只是我要赶紧给自己做一副护膝了。” 孟瑶不知道别人如何看待李承策,但他的相貌确实会让人觉得这是个温润清俊的人,听说对待朝臣也很宽厚豁达,所以大家都说太子是个有仁德的人。 但是在孟瑶的心里,李承策绝对不可能这样简单!! 且不说她知道原书里面李承策是唯一一个能给渣男主信王挖坑的人,只说李承策还活着的时候,信王压根就别指望能取代他坐上储君之位。直至最后,李承策死之前,还费尽心思,将几个对皇位虎视眈眈的皇叔一网打尽,顺利的将储君之位交接到了信王的手上。 可以说,要是没有李承策,最后渣男主信王能不能坐上皇位还两说。 这样一个可以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就将自己几位皇叔全家杀了的人,你跟我说他是个心怀仁德的人?孟瑶表示不信。 而且,她还知道李承策的一个大秘密!! 一个可以说是全天下最尊贵,拥有至高无上权势,所有人见到他都要恭恭敬敬下跪,取人性命不过一句话的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但是他竟然连一个男人最基本的硬件设施都有残缺,又或者干脆是缺失,这让他心里该是什么样的一种感想? 就这样他的内心还能真的如同他表面一样看起来光风霁月,风淡云轻?孟瑶表示她绝对不信。 在孟瑶的心里,她觉得李承策的心理肯定有点儿扭曲变态。不然到现在他身边伺候的人怎么都是内监,不见一个宫婢?只不过他是个很聪敏的人,所以掩饰的很好,所以到现如今也没有人看出来而已。 这样的人,原本离的远远的,跟他没有半点交集就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了,但是现在孟瑶却不得不到他身边去服侍。 仅仅只是想起来就会觉得惨绝人寰了好嘛。 孟瑶觉得自己已经可以想象得到她以后到李承策身边去侍奉会是什么样悲惨的样子了。 李承策肯定动不动就会心情不好,到那时候他脸一沉下来,她肯定立刻就得跪。然后噤若寒蝉的趴在地上,等着李承策气消。 要是他的气还是不消的话...... 别到时她没走原女主跟信王虐恋情深,死在信王怀中的戏码,最后却无声无息的死在了李承策的手里。 想想就觉得挺慌的。 于是孟瑶想了一会儿,心里默默的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反正暂且她也没法子反抗,只能去李承策身边先待着看看情况。只要他还没有变态到一定程度,威胁不到她的性命,那她就在李承策身边好好苟着,躲避信王。但要是李承策十分变态,她性命受到威胁,那她就想法儿逃离东宫。 自然,凭她的本事在这东宫肯定是插翅难飞,但是她可以想办法找人给信王传话,让他来捞自己。 因为现在的信王压根就不清楚自己对原女主的情意,所以就算还重视她,但也只把她当杀手而已。 等她离开东宫,就算要待在信王身边,那也没关系。信王还没找到他的白月光,还不知道他的白月光需要她换血才能重新活过来,这中间她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的策划逃走。 主意一定,孟瑶的心里渐渐的安稳下来。 至于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赶紧做一副护膝出来吧。 次早窗外曙光苍茫之时孟瑶就已经到了李承策歇卧的殿中。 路上她还觉得挺奇怪的,怀疑自己起早了。 因为这些日子她每天过来浇花喂水也差不多是这个时辰。怎么这个时间点李承策就已经起来了么?那这些天怎么都没有看到有人进殿内伺候李承策起床? 不过等她到了殿中的时候,就发现自己非但没有起早,很可能还起晚了。 因为她已经看到有内监提着热水,端着铮亮的铜盆进内殿去了。 孟瑶心中一惊,赶忙抬脚跟了过去。 就见李承策穿着一身雪白的中衣,正由内监服侍着洗漱。 孟瑶记得她以前看红楼梦的时候,有一个片段是探春被赵姨娘气的哭,过后赵姨娘走了,有小丫鬟打水进来请她净面,竟然是跪在她面前高举着脸盆的。还有人拿了一条大手巾将她面前的衣襟都掩住了,探春这才伸手向盆中盥沐。 当时孟瑶看了,还很是感叹尊卑主仆这些东西,没想到现在她竟然也会看到这些。 好在屋里有一只紫檀木雕夔龙云纹的脸盆架子,铜盆放在架子上面,并不用内监,更不用她跪着高举脸盆请李承策洗脸,不然孟瑶觉得她还真不一定能扛得住。 但其他的方面,李承策也是一样的。 洗脸的时候有内监双手捧着朱漆描金托盘站在一旁。托盘里面放着折叠的整整齐齐的雪白手巾,以供他洗好脸之后擦脸擦手用。然后他就平伸了双臂站在原地不动,目光看向孟瑶。 孟瑶昨日已经听徐怀说过她每日要做的事,于是这会儿也只得咬牙上前,伸手拿了搭在屏风上的衣物,开始给李承策穿起衣裳来。 李承策回殿之后虽然穿的都是舒适的常服,但他每日早起都要去前面的惇本殿见朝臣,听他们上奏国家大事,所以这时候穿的衣裳还是很正式的。 玄衣赤裳,一指宽的玉腰带,下面是黑色绣金蟒云纹的蔽膝。 这样的一套装备实在是太繁琐了,哪怕昨晚孟瑶入睡前在脑中演练了很多遍,但现在她还是难免心慌。 一心慌,自然就容易出错。玉腰带几次都没有束上,急得她手掌心里面都汗湿一片。 好在李承策并没有不高兴的意思。他甚至连要催促的意思都没有,相反却是微垂着眼帘,在‘欣赏’着孟瑶的窘迫。 两个人离的较昨日她研墨的时候更近了,近的他终于能闻到她身上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并不是寻常女子惯常用的脂粉又或是香饼之类的香,是雨后的竹林,经雨的竹叶更加青绿,林间飘荡着乳白色的轻雾。 很干净很清新的感觉,只会让人心旷神怡,压根不会产生半点的厌烦。 让他不由自主的就很想要再靠近她一些。甚至到后来,他觉得自己的身上渐渐的有了几分燥热的感觉...... 即便这种感觉他很陌生,但身为男人他还是立刻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为免旁人看出他的异常来,他忙在心中默念清心咒。 心中渐渐的清明过来。再垂眼看孟瑶时,就见她白皙的脸颊上带着一层薄薄的轻红,如同抹了一层胭脂。她微微挺翘的鼻尖上甚至还有细密的汗珠沁了出来。 李承策知道她在心慌。看她握着腰带的手在轻微的打颤就知道了。 很可能这是她第一次服侍人穿衣,所以压根不会这些。 但就算如此,她也没有半点要放弃的意思。一双唇微微的抿着,拿着腰带依然不停的在他腰间尝试着。 倒是个很倔强的性子。 李承策也不知道为什么,唇角忽然就想要往上扬起。但很快的就被他给压制住了。 渐渐的,他的目光落在孟瑶的手上,一双黑漆的眸中是若有所思的神情。 因为他忽然想起程平以前对他禀告过的事。这瑶姬自入信王府,信王就让人教她暗器武功,到如今也有数年了。 但是现在他看孟瑶的一双手,白嫩娇软,手指细长,无论是虎口处,掌心处,还是指腹处都无半点薄茧。 练武之人,常年手握兵器,怎么一双手还会光滑柔嫩的跟婴儿的手一般? 这个瑶姬以前果真做过杀手? 第13章 若有所思 几经琢磨,孟瑶终于将李承策的腰带系好了。 她心中还是挺有成就感的,抬起头来的时候面上满是笑容。 正好对上李承策望着她若有所思的目光。 糟糕!一个没注意差点儿就得意忘形了,这位可千万别给她降罪啊。 忙又低下头,垂眉敛目的,一副看起来很恭顺的样子。但心里其实还是很忐忑的。 刚刚她仅系个腰带就系了这么长时间。中间好几次不成功,手还碰到了李承策的腰...... 不过这家伙的腰倒是挺劲瘦的。特别是这会儿系了腰带,越发显得他肩宽腰细起来。 而且他虽然穿的是袍子,看不出一双腿到底有多长,但依照身高来推算,那也肯定不会短。 长了那样的一张好脸,又生了这样的一副好身材,身份更不用说,一国储君,何等的贵重。 可以说这个人就是个顶配的天子骄子。 可是偏偏作为男人最重要的那方面他却...... 哪怕作为一个局外人,孟瑶也替李承策觉得惋惜。 但随后她就觉得自己也真当是心大。 明明自己的一条小命就攥在人家的手里,但凡只要他一个不高兴自己随时就可能会没命,倒有闲心在这里替人家惋惜。 一时头垂的越发的低了,大气都不敢出。 旁边虽然很站了几个侍奉的内监,但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屏息静气着 一来固然是担心殿下不悦,到时城门失火,殃及他们这些池鱼;二来,大家看到刚刚的那一幕心里都很震惊。 昨儿就听说殿下亲自指了一名宫婢在他身边侍奉,大家伙儿纷纷好奇打听这名宫婢的来历。 然后就知道这宫婢正是殿下遇刺那日替殿下挡了一箭的人。 确实是个很忠心的人,值得殿下提拔重用。而且刚刚他们见到孟瑶,发现竟然还是个容色绝丽的美人。 不想这美人却是个呆的,连系个腰带都不会,反反复复在殿下的腰间比划了好长一段时间。 他们都是在李承策身边伺候过几年的人,很清楚的知道他不喜人触碰。特别是女人的触碰。 印象中上一次有女人碰触殿下是三年前的事了。也是个宫婢。仗着自己的相貌生的出众,就存了想要攀附着殿下往上爬的心思。 还记得当日那宫婢显然盛装打扮过,脸上抹的脂粉香气隔着几丈远都能闻到。借着给殿下奉茶的时机,手指故意轻拂过殿下的手背。 纵然当时她已经看到殿下拧起的眉头,但依然不知退却,竟然大着胆子开口对殿下表明她的爱意,然后伸臂就想去揽殿下的脖颈。 当即就被殿下毫不怜香惜玉的将她推开,又叫人将她拖下去打了二十棍,然后发配到浣衣局去当差。 也是自那起,殿下遣散了殿中所有的宫婢,只由他们这些内监伺候。 想想那位只不过是手指轻拂过殿下的手背就已经被殿下那般发落了,而眼前的这位,刚刚却是手指数次在殿下的腰间游移...... 于是一众内监纷纷猜测殿下这次会怎么发落这个名叫瑶姬的宫婢。 却不想殿下只是看这宫婢一眼,面上神情并无半点变化,随后转身抬脚就走了。 这是,不发落的意思? 一众内监面面相觑,随后齐齐恭送李承策。 孟瑶也跟在众人里面一块儿恭送。等看到李承策走出殿门,她刚刚一直提着的那一口气才终于徐徐的舒了出来。 然后她才发现自己的后背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冒了一层冷汗。 今儿才当差头一天心情就已经如同坐过山车一样的起伏刺激了,孟瑶很为自己的以后担心。 早膳李承策是不在这里用的,而是先到前殿同大臣议事,等到了饭点厨房自会送去膳食。 一同议事的各位大臣也都有,而且膳食同李承策的一样。 换而言之,就是李承策每日的早膳是同各位大臣在一起用。 孟瑶觉得这样很好。因为按照徐怀所说,殿下既让她在殿内近身侍奉,那但凡殿下不在惇本殿同大臣议事,孟瑶就应该跟在他身边伺候。 孟瑶当时听了,立刻就问:“那殿下晚间在寝殿安歇的时候应该不用我在身边伺候的吧?” 她可是知道的,有些贵族主子晚间睡觉的时候还得有丫鬟或小厮在屋里打地铺,又或者是在窗前木榻上□□,好方便主子晚间要喝水或起夜的时候有人伺候。 虽然对于晚间跟李承策同处一室在男女之事上她一点都不担心。毕竟李承策并不算是个完整的男人嘛。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就愿意晚间跟他同处一室啊。 □□这差事哪里是那么好做的。睡觉都不敢睡熟。不然主子叫你的时候你不能立刻爬起来,只怕就会挨顿责罚。 好在徐怀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就告诉她殿下对这件事并没有特别提及。 没有特别提及那应该就是不用的。因为孟瑶这些日子也听说了,李承策是个喜静的人,晚间歇息的时候寝殿中并不用人伺候,只有几个内监在殿外轮流当值。 孟瑶放下心来。 至于其他时候要在李承策身边伺候这件事,孟瑶表示以她现在的身份压根没得反抗的余地。 于是也只得老老实实的尽力伺候着。 好在李承策身为一国储君是很忙的,经常不在内殿,所以孟瑶算了算,她一天中多数时候还是有空闲,不用面对着李承策的。 自然,凡事有利就有弊,有弊也很可能有利。就譬如说做李承策近身宫婢这件事,弊端是不得不经常面对着李承策,时常提心吊胆自己哪里做错了会受到责罚,利处就是,现在不论她到哪里,大家对她都笑脸相迎,十分的客气。就是一应吃喝穿戴上面的份例也都比以往提升了不少。 却不想无形中她还是得罪了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红罗。 自那日给李承策送寝衣,遭他训斥回来,次日她就知道了李承策将孟瑶指为近身宫婢的事。 当时她也说不上是震惊多一些还是气愤多一些,扬手就将炕桌上放着的茶碗和一只青瓷香炉全都扫到了地上。 哗啷咣当一声脆响,碎瓷片溅的地上到处都是。 “那个贱、人是什么东西,竟然能在殿下身边伺候?” 砸了这些个东西还不算,红罗又气的将手边的笸箩掀翻了,里面的各色丝线和布料洒的满榻都是。 小锦就在木榻旁边站着。待要将榻上的丝线和布料捡拾起来,再叫个侍婢将地面上的碎瓷片扫一扫,但见红罗此刻正在盛怒之中,她想了想,还是低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就是希望红罗能不注意到她,这样她就能少受罪了。 因为在红罗身边伺候的这两年,她深知这位主子是个很喜欢迁怒的人。一不高兴了,身边伺候的人哪怕没有做错半点事依然会遭殃。 然而她的这份期盼还是落空了。因为红罗已经在拍着炕桌冲她喊:“小锦,你说,殿下为什么会让那个贱、人在他身边伺候?” 为什么不让她在他身边伺候?她肯定是愿意的。 小锦觉得这话委实难答,总不好说那个瑶姬的一张脸确实长的娇美无匹,鲜少有男人见到会不动心的,那姑姑还不得活活的打死她啊? 想来想去的,也只得说道:“回姑姑,奴婢是觉得,那瑶姬只是个低贱,上不得台面的,殿下之所以会抬举她,让她在自己身边伺候,无非是因为那日她替自己挡了一箭而已。要不然殿下是肯定不会多看她一眼的。” 红罗听了,心里觉得舒服了一些。 想想也是,这些年东宫何尝少个美人?就是太子妃,不也是生的貌美出众,而且还是名门之女,但这几年殿下也不曾正眼瞧她一眼。 这个瑶姬不过是个宫婢罢了,又能怎么样呢? 待要附和小锦的话,再用力的贬低孟瑶一番,就有个侍婢进来,说是前殿的褚公公在外面等着见姑姑。 红罗知道她说的是褚庆生。 只是一来她心里原本就不大畅快,二来在她眼中褚庆生不过是个小内监罢了,是不值当她去见的。 就吩咐小锦:“我懒怠见他。你去问他过来有什么事。” 小锦应了一声是,掀开碧纱橱上吊着的银红色绣折枝花卉的软绸帘子出去见褚庆生了。 片刻之后她掀帘子进来,看着红罗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红罗问了一次,她还支支吾吾的不肯说。 搞的红罗不耐烦起来,就呵斥她:“那褚庆生不过是个跑腿传话的小内监罢了,跟条狗也没有区别。他到底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竟然让你都不敢吱声?你要再不说,我就叫人过来老大耳刮子扇你。” 小锦只得不顾地上尚未清扫的碎瓷片跪下。 因为她知道这话说出来红罗肯定又会生气发脾气,但也确实是瞒不下去的。 “褚公公是过来传徐总管的话的。徐总管的原话是,瑶姬现在是殿下的近身侍婢,身份较以往不同,自然不能再穿以往那些寻常宫婢的衣裳。这件事他请示过殿下,殿下的意思,让姑姑您按照陛下那些殿前宫婢的规格给瑶姬置办几身好衣裳。” 而果然,红罗一听这话,刚刚才消散了一些的怒气瞬间又回来了。 且还填了几分嫉恨之气。 “那个贱婢,那个贱婢,” 红罗胸口急剧的起伏着,面上因为愤怒的缘故涨的通红,一双柳眉也倒竖了起来,“她到底哪一点入了殿下的眼?这样的一件小事,殿下竟然亲自关怀。” 小锦低着头不敢再说话了。 就冲红罗现在这个快要失控的模样,她就是说什么劝慰的话都是没有用的,反倒肯定会挨一顿责罚。只能尽量做个透明人。 好在红罗在又砸了两只花瓶,摔碎了一只茶杯之后情绪终于渐渐的稳定了下来。 “我就不信我有哪里比不过那个贱婢!不过是在殿下身边当差罢了,说到底也只是个侍婢,像狗一样的东西,怎比得上我同殿下非同寻常的关系?” 原是想要立刻就去见李承策的,但想起昨日李承策对她的呵斥,却又不敢。 忽然又想起昨日李承策说的话,喜欢的是以往那样素色无纹饰的寝衣,便要开始做一套这样的寝衣出来。 等做好了,到时自然就可以借着这个由头去见李承策了。 主意一打定,她就立刻叫上小锦,出门去针线局挑选料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