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不余尽相思》 第1章 初时相见,续命缘 东缙元和十三年,隆冬大雪。 嘉元昭帝赵怀信病危困于长安皇城,富安王赵奕诚趁机起兵谋反。 皇嗣六子七女,其中十一人被屠于德阳门前,唯静妃所出龙凤不见踪影。 平阳王赵煜東一夜奔袭八百里平乱,困战三天三夜,以富安王兵败而告终。 史称长安之乱! 富安王赵奕诚逃出东缙,撤于西北黄土之地,顺遂于番邦敌国科尔部之下,得以庇护。 几夜杀戮,皇城之中,处处血腥弥漫。 昭帝临终之际,召平阳王见于寝榻之前。 昭帝眼眸混沌,精气不佳,血色苍白。 一手拉着平阳王,一手攥着拳头。 “皇位不可争,争必失情分。昔日我们兄弟几人,本可把酒言欢,到如今,已再也无法安于幼时亲情。” 平阳王与昭帝一母同胞,自幼亲厚。然平阳王之志在军不在朝,昭帝顺其意,赐封地以北,捍东缙国土。一别十多年,再见竟是生死之别。 平阳王铁骨铮铮,此时也目光微润,双手紧握昭帝之手,“皇上洪福齐天,定会渡过此劫,万寿无疆。” “万寿无疆,哈哈哈……”昭帝轻轻摇头,“十三,如今朕之子嗣尽丧,唯静妃一双子女尚且不知生死。”说罢,昭帝泪从眼出,“静妃乃陇西圣人天机子之徒,早前便谏言于朕,富安王不可留。朕却未听她言,除东缙之祸根,才得此下场。” 昭帝抬眸看向平阳王,手下稍稍用力。平阳王遂明白,他点了点头,“皇上放心,就算是翻遍东缙,臣弟定会寻到静妃下落,找回四皇子的。” 昭帝仍不放心,“国不可一日无君,朝中人心不古。十三,这一次,你不可再推脱东缙大任了。” 平阳王急忙点头,“皇上,臣弟一定会守好东缙,寻回四皇子,除东缙之祸。” 昭帝遂笑,闭目不再言语。 寝宫门开,侍卫宫女伏地而跪。 太监总管张魏福叩于天地,开口宣道,“皇上驾崩了!” 片刻,殿中白绫高悬,哀号传遍整个皇城。 平阳王以摄政王之名,自封地留守京都。 皇后亦在一旁,垂帘听政。 …… 长安城郊,积雪过腿膝盖间,美妇人深一脚浅一脚,看着怀中子女,心头一阵酸涩。 男童已周身乌紫,身后一支箭羽穿透后背,血水染红了一地白雪。美妇人终是有些难过,将男童抱于万丈悬崖边,在他额上轻轻亲吻。 女童拉着美妇人的手,哭着摇头,“母妃,不要。皇弟只是睡着了。” 美妇人面容憔悴,不顾女童阻拦,狠下心肠,将早已断了气的男童丢于深不见底的悬崖下。 美妇人不敢停留,然后抱起女童,沿着崖边,在积雪之中拼命奔跑。 此时一声笛音自幽谷而来,传入耳际。 美妇人停下脚步,抬头。只见风雪之外,一白衣女子手握长笛,正低眸而行。 女子抬头,黑发如瀑,挽于身后,未施粉黛的面容,却像是稀世珍宝一般可贵。女子一双美眸稍抬,睫毛上的冰晶一下就化成雾水。令本就倾城之姿,多了几分生机,显得越发楚楚动人。 单看年纪,其实也不过只是十五六岁罢了。 她看着美妇人,收笛拱手一拜,“静师姐,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美妇人警惕看着眼前女子,而后渐渐认出她来。 “你是,余婉师妹?” 女子遂点点头。 美妇人心头一松,当年她嫁入皇宫,眼前女子不过才五六岁的年纪,如今转眼十多年,她竟也出落成了婷婷少女的模样。 女子看着美妇人,“师父早知你会有此劫,特命我来助你。” 美妇人面露愧疚,“师父他,可好?” 女子摇头,“师父三年前已经仙逝,我在此地已等了师姐三年。师父说,若师姐能不痴迷红尘,此劫定是能渡。若不能,师父便命我来看看,还有什么可以帮师姐的,我亦会全力以赴。” 昭帝驾崩,哀号惊于山野,美妇人望着长安方向,忽的一笑,“师父其实早就猜到了,是茹静辜负了师父栽培。”说罢,她便拉着女童跪在女子面前,“余婉师妹,师姐只求你一件事,替我好好照顾她,护她周全。” 女子看那女童生的乖巧,微微皱眉,片刻,还是点头应了。 美妇人看着女童,一手将她凌乱的长发轻轻捋顺,一手在她面上轻轻摩梭。 “长安乱,人心乱。她是东缙唯一的皇嗣,她就是皇四子,赵岚枫。” 女子困惑不解,“师姐,她可是女儿身?” 美妇人从怀中掏出定国玉玺,交给女子,“她从今日起,便是男子。将来,她便是东缙的新主。师妹,答应我,不能让宫里的任何人找到她。定要等她长大成人,由她自己亲自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说罢,美妇人起身,将女童的手放进女子手中。 “富安王的人很快就会追来,昭帝薨,我亦不会独活。她,就拜托你了。” 女子看着美妇人,渡与不渡,原来不在她赶来的及时与否,而在于心。人的心若是死了,便也活不成了。 她看着天上的纷扬大雪,又看了一眼身边的女童,忽的一惊。 竟是帝格之命。 她终是明白了师父让她来此处的用意了。 于是不再犹豫,对着美妇人拱手施礼,遂拖着女童远去。 女童不肯,大哭。 奈何怎么也挣脱不掉女子的束缚,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离母亲越来越远。 富安王余党追来,美妇人转身面向脚下的万丈深渊,“枫儿,鸢儿,娘这就来陪你们了。” 等平阳王部下梁伯伀赶到之时,就见那美妇人跳了崖。 他微微叹息,还来晚一步。 随后立刻抽刀,屠了富安王余党一众。 待收拾完那些余党,一侍卫凑近崖边看了看,回道,“大人,这山崖,深不见底,静妃娘娘凝香公主和四皇子,恐怕已经……” 粱伯伀抬了抬手,没有让这侍卫继续说下去。 他走到崖边也低头看了一眼,“静妃娘娘虽已跳崖,但生死未卜。平阳王有令,只要没看见四皇子的尸身,就是寻遍了东缙,也要找回四皇子。” 那侍卫立刻正身肃道,“末将遵命!” 风雪越下越大,等到平阳王的人已经走远之时,女子的手才稍稍放松。 谁知那女童趁此机会,一口咬狠狠在了女子的右手虎口之上。 女子皱眉吃痛,女童立刻扑倒崖边,放声大哭。 “母妃,皇弟,你们在哪儿?” 女子看着手上的伤口,微微摇头,“你母妃和皇弟都死了。” 女童气恼的起身,一头撞进女子腹间,两手握拳,狠狠打在女子身上。 “你骗人,你骗人。我母妃没有死,我皇弟也没有死。你还我母妃,还我皇弟。” 女子面容始终平淡,低头看着只到自己腰间的小人儿,“杀死她们的不是我,是这帝王家的权势。自古王权多枯骨,你母妃和皇弟也不过是那皇位之下的牺牲品罢了。” 女童听得不太明白,却是知道,如今她已是孤单一人,便由放声大哭渐渐害怕的改成低声抽噎。 女子又道,“你母妃将你托付于我,此番,你便随我回家去,我定会好好照顾你。” 女童摇了摇头,“我只要母妃和皇弟,我不要你。” 女子冷声道,“那你便跳下去,陪她们。” 女童爬到崖边,积雪落入崖低,无声无息。她本能的感觉到了害怕,本能的想要后退。可她刚一转头,小小的身子就顺着那积雪一并滑落。 此时一双冰冷的手,紧紧将她握住。 女童抬头,大雪终是停了,一丝并不温暖的阳光照在眼前女子的面上,就像天上的仙女一样好看。皇宫之中,美人如云,可却没有一人能比得上这女子分毫的。 女子也盯着她,眼底露出些许的惊讶。末了,她的声音忽的温柔下来,轻轻道,“枫儿,随我回家吧!” 女童点点头,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眼泪顺着脸颊滑落,这一刻,她似乎才是第一次明白,什么是生,什么是死。明白她的母妃和弟弟掉入自己身下的万丈悬崖,终是再也回不来了。 第2章 归家不负,莫怕欺 清晨,马车自浓雾的林间小道缓缓而来,入了官道之后行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进了黔中义扈城。 车上的人一袭白裙,面上带着一块白纱,露出来的那一双眉眼芙蓉远如山,明眸清冷胜秋风。任谁见都,都思思不绝。 过了城门,一只纤纤素手便挑开车帘,望向远处。引着路上行人,纷纷侧头。 这是一条通往余家堡的路,多年未归,却还似记忆中的光景,并没有多少变化。 直到马车在余家堡门前停下,一时惹来了不少围观的人。 “看见没有,那就是余家堡的大小姐,听说余老爷临终之前,便是将余家堡交给了余家唯一的后人,这个不过年方二八的余家大小姐。但是,余老爷死时,这余家大小姐都没有回来,今日也不知怎得突然就回来了。” “听闻余家大小姐,师从天机子。不过天机子一死,这余老爷也去世了。这时候回来,怕是有的苦吃了。” “嘘,小点儿声,你们没看见么,余二爷那脸色都黑沉了。原以为这余家大小姐身后没有靠山,不敢回来。没想到今日还领着一稚童回来了。呵,我看这余家小姐,怕也不是什么正经人,余家堡日后有好戏看咯!” “咦?照这意思,那稚子该不是余大小姐的私生子吧!” 一人终是忍不住小声笑道,“私生子?这看年纪,余家大小姐不过比那稚子大了六七岁。如何能有这般大的私生子?我看那稚子面容清俊,长大必是神风俊朗的人物儿。莫不是这余小姐养的娈童吧?” 马车里的二人下了车,余家的老管家,急忙迎了上去。 那些小声议论的人,看着余家大小姐的身姿,不由被吸引了目光。着急想看那面纱之下的容颜。 可这位余家大小姐,只牵着那稚子,径直入了余家堡,甚至连正眼都没瞧那余二爷一下。 余二爷就是余家小姐生父余崇年的亲弟余崇海,自从余老爷死后,这余家堡便落在了他手中三年。 也仅仅是三年,余家堡从家大业大,沦落至只剩下一处祖宅,和两处绸缎庄的生意,勉强支撑度日。 稚子牢牢握着这位余家大小姐的手,脸色显得颇为紧张。 “婉姐姐,这就是你家么?” 稚子不敢左顾右盼,只是所到一处,才细细看上一眼。 余婉点点头,“莫怕,到了这里,无人再敢伤害你。” 稚子恩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余家老管家,余德全领着二人入了房内,红着眼睛道,“小姐,您可算回来了。您若再不回来,余家堡怕都要没了。” 余婉伸手,在桌上轻抚而过,一丝灰尘都没有。想必定是日日都有人来打扫。这人不用猜,她也知道。 “全叔,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余德全摇头叹息一声,“小姐说的什么话,这里还和你离开的时候一样。老爷吩咐过,这里的东西都不许改变分毫。” 余婉的身子稍稍一紧,“我爹他死的时候,可有说什么?” “老爷说他唯一后悔的事情就是送小姐去了陇西,这么多年来,老爷日日盼着小姐归家。小姐,老爷当初也是迫不得已。小姐您自小身子弱,老爷也是为了小姐,才……” 余婉抬手,止住了他要说的话,“我不怪他,相反,我很感激当年他送我离开。” 说罢,她低头看了一眼缩在自己身后的小人儿。 “枫儿,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不必如此拘谨。” 余德全盯着稚子看了一眼,“这位是?” “叶岚枫,故人之子。”余婉说的轻描淡写。 余德全便点点头道,“那我这就去给这位小公子收拾房间。” “不必了,她与我同住。” 余德全这下有些惊讶了,“小姐,这小公子也不小了,您又尚未出阁。与这小公子同住,这,这不太合适吧?” “就这么定了。”余婉的语气清淡,却又不容置疑。 “哦,对了,全叔,劳烦你去告诉二叔一声,我不喜欢余家堡有闲杂人等叨唠,让二叔这两日尽快搬出去吧!” “哟,好大的口气啊!”老远间,余崇海听到了余婉的这番话,心中气恼,立刻抱着膀子冷声哼着进来。 当初余婉离开之时不过只是个四五岁的孩子,印象中,这孩子还很是胆小,遇事总爱哭鼻子。没成想,这长大了,性子也变了。可令余崇海最为想不到的是,她竟一回来,就赶自己走。也不知哪儿来这么大的胆子。 他抬手,甩了甩衣袖,“余婉啊,这三年要不是你二叔我,呵,余家堡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呢!虽说这余家堡是大哥留给你的,但我也是余家的人,这余家的东西,我也是有份的。你要赶二叔走,二叔没意见。只不过,余家那两处绸缎庄,是祖上的家业,你独自一人霸占着,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余婉冷眼扫过她这多年未见的二叔,“绸缎庄二叔若是喜欢,余婉愿送一处。” 余德全急忙劝阻道,“小姐,绸缎庄是老爷夫人当初携手经营扩大的,这,这怎么能说送就送了?” 余婉暗忖片刻,“二叔既然喜欢,余婉怎会夺人所爱呢!时候不早了,余婉连日奔波,想早些歇着了。全叔,送二叔出去。” 余崇海冷哼一声,“好,好,我的好侄女,你好好休息,二叔不打扰了。” 余婉关上房门,将包裹里的东西一一取出。 不过是些兵书孤本,她却宝贝似的将这些书放进了书架之上。 而后对上身后的一双黑亮的眸子,问道,“这般看我作甚?” “婉姐姐为何要把绸缎庄送给那人?” 余婉将她拉到身边,“我十多年未归家,余家堡一直都被我二叔把控着。若是我一来,便事事与他作对,你觉得咱们还能在余家堡住的安稳么?” “可他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余婉揉了揉她的头,“是,但不是现在。他在试探我,我也在试探他。余家堡在黔中也算是名门望族,我舍了一处绸缎庄,也不会落人口舌,平白得个虐待亲叔的恶名。而且,此番我回来的消息一出,余家堡就成了人人觊觎的地方。被众多人监视着,总归需要一些小事,分散那些人对你的注意。” 叶岚枫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余婉拉着她的手又道,“记住你叫什么了吗?” 叶岚枫答,“小子姓叶,名岚枫。” “恩,你父母是何人?”余婉又问道。 “家父陇西商户,与母亲行商榭水途中,遭劫匪所杀。幸得婉姐姐所救,才免于一死。” 余婉点头,“你定要记住,千万不能让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也不可让人知道,你是女子。明白了吗?” 叶岚枫也重重点头,“枫儿记住了。” 余婉这才放心,轻轻一笑,“今晚早些休息,明日我便教你学治国之策。” 第3章 恶人分家,找帮手 已经入秋,夜间风寒。 一张雕花香木床,叶岚枫睡在内侧,缩着身子。余婉睡在外侧,平躺闭目。 叶岚枫不敢动,可一个姿势睡的久了,便觉不舒服。 她悄悄挪动身子,一点一点的也学着余婉的模样慢慢躺平。这一番好似经历了千难万阻,等到躺平之后,才暗暗出了一口气。 “可是睡不习惯?” 余婉声音一出,吓的叶岚枫立刻停下所有动作,“不是。” “夜间寒凉,莫要冻着。”余婉关切道,然后又转身将被子替她掖好。 叶岚枫点点头,“好。” 余婉不再说话,叶岚枫也不敢再动,一夜间迷迷糊糊的也不知何时才睡着的。 等到天亮的时候,她横躺在床上,摸了摸一旁,猛然坐起。 “婉姐姐!” 余婉推门而入,看着她一脸慌张的表情,“我在。” 叶岚枫没有穿鞋,掀被下床,一下扑进余婉怀里,“我以为你也不要枫儿了。” “只是去给你拿些清粥来。” 叶岚枫这才松开余婉,“婉姐姐,你别走。” 余婉微微皱眉,“我没走。我说过,这里就是你家,我便是你亲人,日后都不需要害怕。” 这些日子和余婉相处下来,叶岚枫已经将她当成自己最亲近的人。 虽然余婉不善言辞,可对她极好。 叶岚枫也知道余婉和她话的说都是真的,可这些日子以来,她事事都开始学着自己一个人。很多从不会到会,本该不难,但对她而言,却是特别难。再没有人簇拥着她鞍前马后,没有亲人在身边,她总归都是一个人了。 母妃的死,弟弟的死,那些人拿着刀追赶着她们,这些画面在她小小的心口烙下了沉重的一笔。 很多时候,她总是偷偷哭泣,哭累了,再摸干眼泪,勉强咽下那份害怕。 要不是余婉,她可能也不会这么快适应。 所以今早起床,没有看见余婉的时候,她心里的那份焦虑就越发明显。 余婉如今,可能是母妃以外,她最依赖的人了。 余婉将粥放下,坐在桌前等着她自行穿好衣物。 叶岚枫的动作已然熟练,至少比起女装,男子的长衫穿起来,要简单的多。她在铜镜前,拿着梳子将头发梳起。却总是不得要领,不是这里散落了几根,就是那里没有梳上去。 余婉终于看不下去,起身从她手中夺过木梳,一点一点将她的头发梳起,用白绸绑好。捧着她的脸,细细观察了一遍,最后满意的点点头,“枫儿其他的事情都已学的有模有样,唯这梳头,差强人意了些。” 叶岚枫被她这般一说,心头紧张,脸色通红,低头小声道,“枫儿日后定会好好学的。” “无妨,这本就不是你该学的东西。日后你要学的更多的是如何看懂人心,如何运筹帷幄,如何,夺取你该夺取的东西。稍后我便会亲自教你读书识字,这些,你定要学好。” 叶岚枫对着余婉拱手作礼,“枫儿明白了。” 余婉将粥推至她眼前,“快些吃了,一会儿该凉了。” 叶岚枫依言,坐在桌前。端起清粥,未发出一点声响。 余德全从院中匆匆赶来,入秋的天,他却是急出了一头汗。 “小姐,不好了。二爷带着族里的叔父长辈来,说是要分家。” 余婉冷笑,“呵,我这二叔倒是心急。绸缎庄给了他,竟还不满意。既然如此,全叔,去将我爹的灵牌捧出来。” 余德全不知她要做什么,却依旧是听命照做。 片刻,余家堡门前已经围观了不少人,余婉踏过高高的门槛,一眼扫过。 今日她未带面纱,真容一露,就让门外的男子个个心生爱慕。没想到,余家堡的大小姐,竟是这般倾国倾城之姿。 余婉牵着叶岚枫,站在门前,“各位叔父,今日来我余家堡所谓何事?” 一满头白发,白须三寸的老者拄着一根榆木手杖,站在众人身前,轻轻咳了一声。余崇海急忙推开人群,上前扶着老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余家族里的四舅爷,是余氏族里如今最年长之人。 余崇海昨日离开余家堡,越想越觉得窝囊。凭什么这余婉一回来,他就要走呢!绸缎庄是他的,这余家堡也应该是他的。所以他连夜去找了这位余家的长辈,四舅爷。说是余婉不让他回余家堡,将他给赶了出来。 这四舅爷自然听的气愤,这不,天一亮,就召集了余家后人,前来质问。 “丫头,论辈分,你该叫我一声表太爷,你爹是余家旁系,死后入的也是余家宗祠。这余家堡的事情,我说两句话,也不为过吧!”四舅爷低沉着声音道。 余婉皱眉,“不知表太爷要说什么?” “这余崇海与你爹都是余家后人,又是亲兄弟。这余家堡怎么你能住得,他却为何住不得了?” 余婉首先对这未素未谋面的四舅爷拜行一礼,“表太爷说的哪里话,余婉怎么敢呢!只不过昨日余婉将余家堡的一处绸缎庄给了二叔,二叔也答应了,这才同意搬出去。而这一处祖宅,是家父世代传下来的。到了余婉这里,家父便传给了余婉。原以为二叔该知足,不想竟还惊动了您来。” 四舅爷拿着手杖重重跺在地上,“你一个女儿家,又不懂如何做生意,你二叔替你看着绸缎庄那也是为你好。至于余家堡,是余家的祖宅,余崇海也是余家的人。我说他住得,那就住得。崇海!” 余崇海面上一喜,立刻乖顺应道,“哎,四舅爷,我在呢!” 四舅爷扶着他的胳膊,“走,进去。今日有我在,我看谁敢赶你走。这余家的事还轮不到一个小丫头来做主。” 说着一众人就要往门里冲撞,余婉并未阻拦,只从余德全手中取过父亲的灵牌,放在那门坎之上,“表太爷,这余家堡当初是祖上传给我爹的宅子,如今我爹已去,我一女子,果真是无力护着。既然这样,那余婉只能请家父出来迎接表太爷了。” 四舅爷刚刚抬脚,就看着面前的牌匾,眼底一沉。 这跨着死人的牌匾进门,实属不太吉利。 当下,他不得不收回脚,将手杖连连戳在地面上,大声喝道,“胡闹,胡闹!你怎可将你爹的灵牌随意放在地上,任人踩踏?你这般不孝,真是我余家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四舅爷说完,气的一阵猛咳。 余崇海见了,急忙上前扶着,抬手就要教训余婉。 叶岚枫眼疾手快,上前遂推了他一把。 余崇海气急,这一巴掌就狠狠打在了叶岚枫的脸上。“哪里来的野小子,胆子不小!” 第4章 教训做人,护稚童 余婉面上并没有多大起伏,可心中却是记下了。 她急忙拉着叶岚枫将她护在身后,弯腰将父亲灵牌捧起,一手将灵牌上的浮灰擦拭干净。 余崇海被她这份淡然弄的心中七上八下,一时不知是不是该进去。 四舅爷站在余崇海身后,被气的不轻。“真是反了,哪儿来的野娃娃,这般不知礼数。我余家虽说不是什么京城大户,可在这黔中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败坏门风的忤逆丫头。这还未出阁,就领着男子进了家门,这日后,谁还敢来提亲?崇海,这丫头是你侄女,你可得好好管教管教。” 余崇海本来还有些犹豫,可听到四舅爷的话,知他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身后又有不少余家的人给自己撑腰,不免心中就踏实了。 这人多势众,他还能怕了一个小丫头不成么。 当下索性撸起衣袖,大摇大摆的走上前。 “四舅爷说的是,这丫头自小被我那大哥送出去,常年在外未曾回来过。大哥过世,都是我帮着料理后事,这丫头都没有回来。如今也不知从哪儿学的一身臭脾性,跑回来撒野,还冲撞了四舅爷。哼,今日,我就替我那死去的大哥,好好教训教训这丫头。” 余家堡门前,围着的一群看热闹的人。听余崇海这样一说,知他是动了怒,绝不会手下留情了。 不由纷纷对那余家大小姐投以同情之色。 可接下来,他们立刻为自己这样的想法感觉到可笑。 因为这位看似柔弱的余家大小姐,根本就不是个好欺负的主儿。 只见那余崇海的手还未碰到余婉的衣襟,就被她一掌从上至下,给劈折了胳膊。 余崇海痛的大呼,那位威望颇高的四舅爷,急喊着,“反了,反了,反了!连长辈都敢打,你们还愣着干嘛,这么忤逆不孝子孙,给我绑了,送到宗祠好生教改。” 四舅爷身后,几个大汉纷纷上前将余婉围住。 余德全在前面拦着道,“各位,各位手下留情,看在老爷的份上,你们就别为难我家小姐了。” 余崇海呸了一声,“为难她,现在是这臭丫头不知尊卑。哎哟,痛死我了。不懂礼数。我身为长辈,教育教育她,也是使得的。她竟还还手。余德全,你给我让开。” 余崇海的胳膊被一下折断,痛的满头大汗,眼下,他只想好好收拾余婉出口恶气。现在就是天王老子拦着,他也不给面子。 几个大汉都是余家的人,这些人平日里游手好闲惯了,和余崇海实属一丘之貉。今日随着余崇海一起,也是想捞点儿油水的。想来不过是对付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自然,谁都不会在意。 只没想到这丫头还把余崇海打伤了。 原本还留着的那一点点客气,如今是一点都没有了。 可就在几人对余婉出手的时候,不知怎么的,所有人的动作在余婉面前都显得缓慢笨拙。 余婉不费吹灰之力,片刻已将这几名壮实汉子撂倒在地。 余崇海这下是真的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了。 看着余婉靠近,两腿像是抖筛子一样,抖个不停。 余婉并未说话,只抬手朝他面上,狠狠掌掴了几个巴掌。 随后她走到四舅爷面前,拱手行了礼,“表太爷,还有事吗?” 四舅爷也惊的一时半响不知要说什么。 余婉抬头淡淡看着,那睫毛之下的一双眸子极是干净。 “对了,表太爷今日不是来为二叔做主,要分了我这余家堡的么?” 四舅爷的额上已经全是冷汗,吞吞吐吐的哼道,“你们,你们余家旁系的事情,和我有,有什么关系。” “哦~那表太爷是要留下来和余婉一起吃午饭么?” 四舅爷的手,哆哆嗦嗦的,拄着手杖道,“不,不,不必了。” 余婉点点头,拱手行礼。“那余婉就不送表太爷了,表太爷慢走。” 这位四舅爷终是被她那气度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被人搀扶着匆忙离开。 余崇海也爬了起来,准备开溜。 余婉却冷声道,“既然二叔看不上余家的那处绸缎庄,全叔,明日就把绸缎庄收回来吧!” 余崇海心里苦闷,但又不敢做声。 这一次,他算是栽了个大跟头。还是栽在了一个小丫头手里。 余婉领着叶岚枫回了房中,从药箱里取出一瓶跌打的药油。 拉着叶岚枫坐在自己面前,倒了些药油替她抹上。 叶岚枫小脸紧绷,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却是咬着牙一声未出。 余婉看着她那张白嫩嫩的小脸,平白无故多了一道五指红印,也是有些心疼。 不免叹息道,“明知他伤不了我,怎么还强出头?” 叶岚枫眼睛红红的,“他是坏人,他欺负婉姐姐。” 余婉忍不住轻笑,“可你打不过他,反倒被他给打了。” 叶岚枫委屈的紧,“是枫儿没用。” 余婉摇摇头,“有这份心就够了。你只需记住你该做的,其余的事情,有我在。何况要对付一个人,不是只靠蛮力,你须得多动脑筋。这世间多的是两条腿的恶人,你想要立于不败之地,从现在起,就好好理解,忍这个字!” 叶岚枫抬头看着她,“可婉姐姐今日不是也没有忍?” 余婉将药油收好,又替她轻轻揉了揉,“今日本想要忍,可他打了你。我答应过师父要尽力帮师姐,又答应了你娘定护你周全。我既已答应就不会食言。” 叶岚枫:“那婉儿姐姐会一直陪着枫儿吗?” 余婉想了想,“等有朝一日,你不再需要我的时候,我便会离开。” 叶岚枫一下抱住余婉,眼泪也收不住的流。她已经没有了母妃,没有皇弟,也没有了万千宠爱,她现在只有余婉了。 “枫儿不要离开婉姐姐。” 余婉看着她,无奈摇头,“我记得你当初不是不愿与我在一起的么?” 叶岚枫在她怀里小声道,“枫儿现在只想和婉姐姐在一起。” 余婉将她从怀里拉起,替她擦干眼泪。 “枫儿,这个世上没有人会永远陪着你。你要记住,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这般的女子柔弱模样,切不可让旁人看了去。” 叶岚枫不明白,为什么她不能像一般女孩子那样。可她明白,如今这世上唯有余婉是绝不会害她的人。她和母妃一样处处护着自己,如今母妃死了,她不想有一日,余婉也会离开。 她要听余婉的话,遂匆忙点头,又小声问道,“若是只有婉姐姐在的时候,可以么?” 余婉皱了皱眉,“等你牢记这些,熟练如常的时候,你也就不会这般问了。” 第5章 对峙公堂,真与假 余家堡的事情在义扈城很快就传开了,余家大小姐手段狠辣六亲不认的事情也就此传开了。 至于余家大小姐究竟是多厉害,远不及人们议论余家大小姐的美貌来的多。 余崇海气急败坏,坐在家中,与自家夫人诉苦。 他这位正房夫人是义扈城最大盐商李昌隆的女儿李月娥。 余崇海贪财好色,李月娥是知道的。 但对于余崇海的风流韵事,李月娥并不在乎,因为说到底,男人三妻四妾最是寻常。久而久之,她也看开了。而余崇海虽然好色,可也清楚。正房终归是正房,无论娶多少小妾,这余家的事情,他也只会和李月娥说。 要说李月娥没有手段,那自然不可能。 李月娥的手段是什么呢?就是泼辣蛮横,仗着娘家的后台硬,余崇海对她始终忌惮着三分。 余崇海的宅子就买在了余家堡不远的一处幽静之地,这还是当年他大哥死后,卖了一处余家茶行换来的。 至于余家堡余崇海本就待的少,他大多时候还在待在自己的府邸上。 但如今他被赶出了余家堡,不仅颜面尽失,以后再想从余家堡捞油水,也是不可能了。 李月娥送走了给余崇海看伤的大夫,坐在了余崇海对面,一手拍在桌上,将桌上的茶水震的轻轻晃动。 这一拍,也把余崇海惊了一跳。 “那丫头当真这样说的?” 余崇海点点头,“早上,余德全就将绸缎庄收回去了,咱们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你大哥死了三年了,出殡那日这丫头都没有回来,现在却回来了。哼,老爷就不觉得奇怪吗?” 余崇海不明白,“奇怪什么?腿长在她身上,她想何时回来就何时回来,我还能绑着她吗?” 李月娥摇摇头,“老爷,我进你们余家的门这么多年,统共见那丫头也没有几面。我记得大哥送她走的时候,她才四五岁的年纪,这转眼十多年不见,突然回来了,老爷就没有想过,她到底是不是大哥的亲闺女吗?” 经这一提醒,余崇海猛然醒悟过来。 “夫人说的是啊!余婉离家十多年,这十多年的变化岂是她说是就是的呢?这万一她要不是大哥的女儿,却平白得了大哥的家产,那咱们岂不是亏大了。” 李月娥笑了笑,“老爷说的极是,您也是老余家的后人,如果这大哥的闺女早就死了,余家堡里的那个是假冒的。就算那丫头本事再大,她还能和官府作对吗?” 余崇海抬头盯着自己夫人看了一眼,摸了摸两撇八字胡,“夫人的意思是,报官?可这官府的朱仇仁是个出了名的贪官,报官若不给他些好处,他怎会帮着咱们啊?” “这朱仇仁与我爹有些交情。何况,银子能够解决的事,那就不是事儿。老爷,送点银子总比将余家堡和绸缎庄送给那丫头划算的多吧!” 余崇海想了想,然后一拍大腿赞道,“夫人说的对,我这就去报官。” 余家堡中,余婉立于院中,手中拿着一本诗经,叶岚枫摇头晃脑的背诵着上面的内容。 每日周而复始,叶岚枫从不敢怠慢。 突然吵杂的声响打断了二人。 余德全的声音在院外响起,“官爷,有什么事好好说。这内府女眷处,不得擅闯啊!” 官差一把推开他,“有人状告你家小姐,冒充余崇年之女,你若敢阻拦,一并拿下。” 余婉放下书,挑眉轻叹。 看来,想要安心些时日,是不太可能了。 官差看到余婉,还算是恭敬。 “余小姐,麻烦你随我们去一趟衙门。” 余婉点头,“那就有劳官爷带路了。” “小姐!” 余德全紧张的看着余婉,余婉却让他不必担心,“全叔,我去去就回,替我好好照顾枫儿。” 叶岚枫立刻抓住她的手,“我和婉姐姐一起去。” 余婉看她那张小脸也尽是担忧,心头一软便同意了。 上了公堂,果不其然又是她那二叔使得绊子。 余崇海看到余婉,立刻跪在堂前哭诉起来,“朱大人,小人兄长过世三年,我那侄女都未曾回来,如今一算她离家也有十多年了。我侄女儿时性子软弱,与小人甚是亲厚。现在,这女子冒充小人的侄女,还将小人赶出家门。您可要为小人做主啊!” 说完,硬是挤出两滴眼泪,在那惺惺作态。 朱仇仁早先已经收了余崇海的银子,这会儿自然是向着余崇海说话。 他轻咳一声,拍着惊堂木看着余婉道,“他说的可是属实?” 余婉冷声回道,“大人,余婉确实自幼离家未曾归过一回。可二叔为了谋夺家父的那点财帛,说出这样的荒唐话来,实在可笑。还有,我自小与二叔就并不亲厚,二叔难道忘记了?还是说,二叔想要找来全叔当面对质?” 余崇海心下一慌,悄悄望向堂外人群中的李月娥,见她暗暗点头,余崇海喉头咕咚一声,勉强镇定下来。 “说不定这事余德全也参与在内,你们是想要合伙谋夺余家财产。这么多年了,我那侄女变成什么模样,我都不知道。岂是,岂是你说是就是的。大人,她分明是假冒的。” 朱仇仁拍着惊堂木怒道,“大胆刁民,竟敢假冒余家小姐,你可知罪?” 这一拍一喊间,吓的叶岚枫抓着余婉的手一紧。 她自幼长在皇宫,身边的人都将她捧在手心,从未有人敢这般在她面前大喝。就算是她的父皇母妃,也从未如此过。经历过悲痛之后,她幼小的心灵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所以即便是在余婉家中,她也处处小心着。 如今被这一吓,她眼底一红,十分害怕起来。 余婉低头看了她一眼,握着她的小手,也加重了些力道,似是要给她些安全感。 余婉的声音温柔,不急不缓,“大人只凭余崇海的片面之词就已经下了定论,是否太草率了?” “大胆,本官断案,还需你一女子来教吗?既然你说你是余家小姐,那可有人能够证明,你是真的?”朱仇仁坐直身子,斜眼盯着余婉,面上虽怒,可那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他摸着嘴上的八字须,暗忖道:这般美貌的女子,哪里是那些青楼中的庸脂俗粉能比得的?哼,现在管她是不是余家小姐,今日之后,她就不是了。给她按上个谋财之名关入牢房,饿上几日,不管她此前手段如何,都定能让她乖乖服软。届时,再暗中操作,将她带回府中。嘿嘿,实在是妙不可言。 朱仇仁眉角一喜,此番他这如意算盘打的响亮,也料定余婉寻不到人证。 心中好不得意。 第6章 少时婚事,难作罢 余婉有些无奈,本想要安生一段时日,可惜天不遂人愿。 眼下余崇海和这朱大人显然是私下勾结,若让全叔来,不止会落人口舌,只怕还要害的全叔也被人诟病谋财。 一双好看的眸子,一时多了几分犹豫之色。 叶岚枫拉着她的手,一直担心的看着她。她尚且还不明白,究竟为何亲近之人会如此狠心,她更不明白,为什么余婉明明是好人,那个堂上老爷偏偏要帮着坏人。 在她看来,余婉是这世上最好的人,那些对余婉不好的人一定就是坏人。 她瞪着一旁的余崇海,心底有一份厌恶感。这种厌恶是让她见了就觉得恶心想吐,想要立刻远离的。这样的人,对余婉如此,她的目光渐渐一冷,小小的心中也暗暗记下了这份仇。 见余婉许久不曾答话,朱仇仁有些不耐烦的抓着惊堂木重重一拍,“怎么,找不到人证?那便是冒充的了。” “等等!”余婉抬眸轻语,“我有人证。城中康家少爷,康君年可为小女子作证。” 叶岚枫有些好奇,回到余家堡多日,都没见过余婉有什么亲近朋友。除了余家那些不怀好意的人,似乎余婉总是一个人待在院中,教自己读书识字。也未曾出过门。 康君年这三个字,她也是第一次听说。 她很是好奇,到底这个康君年是何人。 而余婉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也十分无奈。一来,是不知康君年是否还记得她,二来,若是找了康君年,有些事情便避无可避,或许也是个麻烦。 她紧锁着眉头,心底暗暗又下了个决定。 余崇海听闻此言,不免笑了。这城中康家少爷当年投身军营,年纪轻轻便战功赫赫。后来又得了平阳王赏识,受先锋一职,随忽赫将军平乱南方海寇。 后因受伤回了黔中休养。 这一回可谓是风光无限,光耀名门之举。 顿时也就成了义扈城中绅豪个个争相巴结之人。 余崇海也曾登门,以康余两家当年定下亲事为由前去巴结,结果被当众赶了出来。 虽然那一次让他丢尽了脸面,可这一次却让他无比自信,康家少爷如今飞黄腾达,前途一片光明,日后怕是要与京城权贵结亲。他既早就不认余家这门亲事了,所以,定也不会帮着余婉了。 朱仇仁摇头也忍不住一番好笑,就着人去请康家少爷前来。 康府坐落在义扈城最繁华的大街上,康家少爷不喜欢热闹,所以府中四周以翠竹相隔,闹中取静。 康家老爷夫人早些年就已经去世,康家唯独剩下了康君年一人。 他这次回来除了休养伤病,也是想要替自己父母修葺旧坟。加之在战场上见多了生死,便不喜闹。所以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即便来求见,他也不愿多见,更不想被打扰。 院中树叶被微风吹落,地上一片暗黄。康家的下人不多,只留了几个老奴日常打理。 这一次康君年回来,让康府陡然之间成了义扈城人人瞩目的焦点。 “少爷,刚刚衙门来人通传,说是有个案子与您有关,需你过堂去瞧瞧。”府中老管家自前院过来禀报。 康君年手中挥舞长剑,对着落下的树叶刺去。 只一瞬间,树叶被刺穿而过。 “什么案子?” “听说是因为余家二爷状告多年未归的余家小姐乃冒充骗财的之人,那余家小姐却说您认识她,所以朱大人便派了人来通传请您过堂一辩。” 康君年收了剑,端起石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 “哦?余家小姐么?”他稍稍一顿,“告诉衙门的人,我稍后便过去。” 公堂之上的众人等了许久,余婉反倒不再担心。 叶岚枫缩在余婉身后,余婉蹲下身子,替她将面上的碎发整理好。 “莫怕。”清冷的声音也唯有在对面前小人儿的时候多了几分轻柔。 挤在衙门口的众人见了,只觉这等美的不可方物的女子,定是天上天女,哪里像是凡间人。要说她是个谋财之人,着实难以相信。 叶岚枫看着她,小手紧紧拉着她,定定道,“有婉姐姐在,枫儿不怕。” 余婉点点头,正待要嘱咐她一两句时,门外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康将军来了。” 余婉对这称谓有些陌生。 多年未曾见过这人,也跟着抬眼,顺着人声看去。 康君年常年征战沙场,皮肤显得黝黑,不过那张脸却生的极好。 众人纷纷瞧着他,与眼前的余婉倒真是应了郎才女貌四个字。 听到众人的议论,叶岚枫心中很不是滋味。她甚至有些害怕,害怕余婉与这男子关系甚好,然后忽略了自己。于是自己便又成了无依无靠的可怜虫。 她不觉悄悄拉住了余婉的胳膊。 康君年抬脚过了门槛,看着眼前并不相识的女子,细细打量了一番。 朱仇仁急忙起身,“康将军,劳您大驾,来人,快给康将军上座。” 康君年抬手示意,“不必了。” 说罢又盯着余婉看了看。 余婉清冷的面容上带了几分恭敬,“康少爷,多年不见,近来可好?” 这一句问候让康君年更觉得有意思。 明明就不相识,说的却好似二人很熟悉一般。 康君年当下挑眉一笑,“甚好。” 余崇海此时已经按耐不住了,急忙上前道,“康将军,这,这女子根本不是我余家的人,康将军莫要被这女子给骗了。” “哦?是么?”康君年走到余婉面前,“余家多年基业早已不复当初,怎得还有人来冒充余家小姐?难道,是这余家还藏着金山银山,惹人眼红不成?” “康将军您有所不知,我余家虽不比当年,可在这义扈城还算是有脸面的人家。余家堡更是我余家祖上传下来的基业,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被一个外人占据了去。那这小人日后死了,去见了泉下大哥,也难辞其咎啊!” 余崇海说的义正言辞,句句诚恳,似乎这余婉已经被认定为冒充之人了。 康君年见余婉面上不温不怒,眸子清澈如水,原本只因好奇前来瞧瞧的心思,现在却似是发现了什么有趣儿的事。 遂问了一句,“你可还有什么解释的?” 余婉对他行了个礼,“不知康少爷可还记得,康余两家当年定亲之事?” 康君年皱眉点头,“好像是有这么个事。” “余婉记得当年康少爷随父来余家堡,就因为不喜这门婚事,所以当场发了脾气。”余婉说着将手腕抬起,“那将军一定还记得这道疤痕吧!将军无意之举,余婉却被茶盏的碎块划伤了手。为此,康少爷还被康老爷狠狠打了一顿。” 康君年看到那疤痕,便认出了余婉。 他笑了笑,“没想到余小姐这仇,记了这么些年都没忘记。” 余婉欠身道,“岂敢,只是当年康少爷便不喜余婉,今日斗胆请康少爷来,正好也想和您解除这门婚约。” 康君年眼下一沉,眸底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他抬手在堂上踱步须臾,对着朱仇仁道,“朱大人,本将断定此女便是余家小姐不错了。”而后又看着余婉一笑,“但是康余两家的亲事,本将军不同意解除。” 第7章 不得功成,身不退 朱仇仁一听,急忙伸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没想到这余婉竟与康君年有婚约在身,幸好他没有对那余家小姐做什么过分的事。 当下拍着惊堂木,对着余崇海怒吼,“大胆刁民,竟敢欺瞒本官。幸好今日有康将军在,不然本官就要着了你的道了。” 余崇海也急了,“不是,大人,咱们不是说好的么……” 后面的话朱仇仁哪敢让他再说,挥了挥手打断道,“来人,给我重打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余崇海这次不但没有讨回余家堡,还平白给这朱仇仁送了几十两纹银。最后自己还落了个二十大板,赔了夫人又折兵。 堂外李月娥看着余崇海哭叫的模样,心底也开始隐隐不安了。 余婉领着叶岚枫回了余家堡。 余德全见着二人无恙,总算安心了些。 可还是上前问了一句,“小姐,您没事儿吧?” 余婉摇摇头,“没事。对了,全叔。日后若是有康家的人登门,一律不见。” 余德全有些疑惑,“康家的人?” 余婉轻声应道,“恩。尤其是,康君年。” 余德全这才想起,是那位与自家小姐定了亲的将军。可人家已是将军,他又怎么好回绝。正待要问,余婉已经牵着叶岚枫回了房。 叶岚枫端坐在红漆木凳上,一双眼睛满是疑问的盯着余婉。 余婉自顾在书架上翻着书籍,然后抽出两本递给她。 “明日开始便学这些吧!” 叶岚枫点点头,小手不安的放在两膝之上,紧紧揪着衣摆。 余婉皱了皱眉,“怎么?不愿意?” 叶岚枫急忙摇头,“不是。” “那是怎么了?” 叶岚枫咬着唇,“婉姐姐,那个人以后会娶你吗?” 余婉不想她竟问出这样的话,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婉姐姐,你是不是要嫁给那个人?”叶岚枫见她不说话,急忙又追问了一句。 “你该关心的不是这些事。”余婉轻声道。 叶岚枫显然不满意这样的答案,噘着小嘴儿,一脸的不高兴。 “婉姐姐若是嫁了人,是不是就不会对枫儿这般好了?是不是日后也不会要枫儿了?” 余婉看她那模样,实在可怜巴巴,心中便有些不忍。将她拉至身前,两手按着她肩头,轻轻叹息,“婉姐姐不会不要你的,婉姐姐会一直陪着你。” 叶岚枫这下更是难过的眼框一红,冲到余婉怀中将她紧紧抱住。 “婉姐姐,枫儿害怕。母妃说枫儿不是鸢儿了,枫儿成了皇弟,可枫儿的皇弟明明不在了,枫儿的母妃也不在了。枫儿现在只有婉姐姐。” 多日来的担心害怕,其实对她幼小的心灵有着及大的触动。和余婉回来的这些日子,总算让她觉得安定了些,也让她找回了一点点家的感觉。 但是今天一听那人说要娶余婉,叶岚枫的心中就开始惶恐不安起来。以前宫中的姐姐们出嫁之后,便离了宫,很少再回来看她。余婉若是嫁了人,定也要离开余家堡和那人在一起。 这般想着,她就更加害怕。 抱着余婉,眼泪鼻涕将余婉白色的衣裙浸染了一大块污渍。 余婉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眼中也柔和了。 当年她离家之时,比叶岚枫还小。无论她怎么哭闹,父亲母亲还是没有留下她。如今看到叶岚枫,仿佛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若不是师父,她恐怕也很难渡过那段孤独的日子。她很是明白,如今的叶岚枫定是十分的脆弱敏感。 她将叶岚枫的脸从怀中捧出,“婉姐姐不会不要你,你就是我的家人。我既答应你母亲照顾你,就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所以枫儿无须担心,婉姐姐会一直陪着你。” 叶岚枫哭过之后,积压的那些愁绪也得以发泄,心情总算也好些了。 她抬着头,看着眼前模样好看的女子,轻声问道,“那婉姐姐还会嫁人吗?” 余婉皱了皱眉,“只要枫儿一日没得到应得之物,婉姐姐就不会嫁人。” 叶岚枫总算破涕为笑的点点头,“枫儿信。” …… 余崇海的事情过去了好些日子,这二十大板着实也让他安分了。 至于康君年,自从公堂之后也再未出现打扰。 余婉本忌惮着他,若他不愿解除婚约,执意纠缠,她也已经想好了不会心软。岂料这人倒是沉得住气,再未露面。 天气越来越冷,临冬之际,余婉让余德全去绸缎庄挑选了几匹上好的布料给叶岚枫做了些棉衣。 等拿到成品衣服的时候,余婉亲自替叶岚枫穿上。 余德全也笑道,“这衣服还挺合身,小公子穿了越发的气宇轩昂了。” 叶岚枫高兴的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爱不释手。 余婉轻笑,“的确合身,明日再去做两件备着过冬吧!” “小姐说的是,今年冬天比往常都要冷,小姐您不如也多备两件吧!” “全叔,账房现银还有多少?” 这一问,余德全立刻低下头,面上颇有些为难。 “全叔,如实说。”余婉道。 “小姐,账上现银统共只有一百三十一两,除去给小公子做衣服的钱,只剩下不到一百两。府中开销,还有年关将至都是用钱的时候。今年,怕是不好过了。” 余婉点点头,“看来,我那二叔还真是不留余地的将余家的家底都败了个精光。那绸缎庄的生意如今可好?” “现在城中绸缎庄渐渐多了,咱们的那两处绸缎庄的生意大不如前了。平日里勉强能维持余家堡的开销,但上次二爷将绸缎庄好些的布料都扣下了,绸缎庄近些日子的盈余也被二爷私吞了。欸!”余德全双手交叉在袖笼中,摇了摇头。 “那绸缎庄里的布匹剩余多少?”余婉问道。 “两处绸缎庄一共剩余三百匹布。” 余婉略一思索,“将这些布都低价售出,应该能对付过今年了。” 余德全听着一惊,“小姐,那些布匹虽比不上二爷拿的,可也是上乘品相。低价售出,岂不亏了。” “不卖出去,这样放着,时间一久,别家新布一上,这些就更卖不上价了。照我说的做,等这些布匹卖完之后,便将绸缎庄关了。” “啊?关了?小姐,这,这关了,咱们靠什么吃饭啊?”余德全不解。 余婉笑了笑,“自然是要做比绸缎庄赚钱的生意养活众人。全叔,就按我的话去做吧!” 余德全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道,“是,小姐。” 叶岚枫穿着新衣服,本来很是高兴。可听了余婉和余德全的对话,遂又将身上的新衣服脱下,递给了余婉。 “婉姐姐,枫儿不要穿新衣服,枫儿的衣服还能穿。” 余婉看着叶岚枫身上单薄的长衫,“不冷么?” 叶岚枫摇摇头,“枫儿不冷。” 话刚说完,紧接着就打了一个喷嚏。 “都这般了,还嘴硬?” 叶岚枫低着头,不敢言语。 “几件新袄子也花不了多少银钱,账房上的现银不多,是因为我那二叔的缘故。余家这么多年无人打理,自然一日不如一日。如今我既回来了,自然不会让余家继续落寞下去。”余婉眸子一转,盯着面前的小人儿一笑,“定也不会让你饿着,冻着。” “那婉姐姐想到办法了?” “算是吧!你刚刚也该听到了,这义扈城的绸缎庄越来越多,余家的绸缎庄如今卖的还是以前的老布,价格上也不得实惠,所以竞争不过别家也在情理之中。继续这样下去,只会持续亏损。与其这样,不是早早关了的好。” 她说完,拉着叶岚枫的手又道,“你也学习了一段时间,却不曾出过门好好看看。明日我便带你出门看看,看完之后,你且来说说,这绸缎庄适合改成什么。” 叶岚枫面上一喜,急忙含笑点头。“好。” 第8章 相互试探,瞒不住 清晨,叶岚枫早早起床洗漱一番。看着床头摆放的一件长衫,有些惊喜的摸了摸布面儿。 “婉姐姐,这是给我的?” “看看合不合身。” 叶岚枫欣喜的换上,转了两圈之后,却又觉得不该如此。 “婉姐姐,昨日你才给枫儿做了新袄,这些太多了。” 余婉却轻声道,“现在天气未到寒冬,你随我来义扈城这么久,便只两套换洗衣物,也该添些新衣了。如今这天气,长衫正适合穿着。枫儿过来。” 叶岚枫乖巧走到余婉面前。 余婉替她将腰带系上,帮她将头发重新梳理。然后看着铜镜中的小人儿,轻轻抚着她秀发。 忽的想起,自打离家起,她就不在是那个事事依赖别人的人。很多时候,看到叶岚枫,余婉就会想起自己独自在陇西学艺的经历。 她至今都不明白,为何父亲会送她去陇西。 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她的师父是天机子,是世人敬重的圣人。跟着师父,她学会的不仅仅是才学,还有国论。 如今,她的满身才学,都将会教授给眼前的小人儿。 看着那一张小脸儿,面上尽是欢喜之色。 可余婉知道,自见到她的那日起,她就已经身不由己了。师父说,人各有命,而这小人儿所背负的,许就是天命了。 念及此处,余婉不免很是同情。 这世上不快乐的事情有很多,而最不快乐的,大抵就是不能做自己了吧。 “枫儿来了数日,一直勤于学问。今日去街上,若遇见喜欢的东西,就当做是姐姐奖励给枫儿的礼物。” 叶岚枫也看着铜镜之中身后的那一张脸,不禁羞涩扭捏起来。 “枫儿什么都不要。” “无妨,待你看上,便说就是。” 余婉和余德全交代了几句,这才领着叶岚枫出了余家堡。 义扈城算不得繁华,比起京城总归逊色了太多。 但叶岚枫此前从未出过宫门,亦不知宫外的热闹。今日到了街上,孩子心性总归还是掩藏不住。看到什么都觉得新奇,而后驻足观察许久。 街上人海,接踵而至,为深秋平添一笔和睦。 最让叶岚枫心动的还是那些小姑娘家家的玩意儿。 尤其是一只木簪子,上面雕着一朵兰花,缀一株翠绿玉石。兰花雕的雅致,玉石圆润清透。虽不是名贵物儿,可叶岚枫却极是喜欢。 她不敢说,因为余婉不喜欢。 余婉说她是男子,应有男子气概,不能留有女儿家的脾性。所以她即便喜欢,也不敢说。但长长的睫毛下,一双灵动的眸子还是不时就看向那木簪子。 直到离那摊子远了,她终是暗暗叹了口气。 余婉的目光一直在街上几处商铺前逡巡,但因着身边围了太多人,最后也只是站在门外多看了一眼。 余家堡的大小姐绝色之姿在这义扈城早就传开了,以至余婉出门的事情,很快就引得城中的那些青年才俊争相来见。 叶岚枫望着那些人的目光,心底十分厌烦。 她拉着余婉的手,狠狠瞪着那些人,只丝毫没有作用。 余婉倒是不甚在意别人的眼光,她只在意她所在意的。旁人如何,都与她无关。 待二人走到一处巷子口,一中年男子忽然上前拦住了二人。 余婉的手在袖中暗暗蓄力,不想这男子竟恭敬有加,拜行一礼,“敢问可是余家小姐?” 余婉皱眉,松了手。 “正是!” “小的是康府的管家顺六,我家将军听闻余小姐出门,特命小的前来请小姐您过府一叙。” 余婉暗暗思量,那人一直未曾出现,今日这般巧,一出门就让人来请她,只怕不怀好意。 叶岚枫拉着余婉的手,抬头看着她道,“婉姐姐,枫儿累了想回家。” 中年男子面露难色,担心余婉因叶岚枫的话拒绝他。可来时,自家将军笃定,她定会随他入府,也不知真假。 正待他惶惶不安的时候,余婉拉起叶岚枫对那中年男子道,“劳烦您带路。” 叶岚枫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话根本不足分量,她垂头丧气的跟在余婉身边,那颗敏感脆弱的心一下纠在一起,仿佛下一秒她就会被抛弃。这种感觉令叶岚枫没来由的心慌,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得紧紧抓牢那只手,那只曾将她从悬崖边拉起的手。 秋风拂面,已有些凉意。 余婉带着叶岚枫跟着那中年男子踏入了康府大门。 入门的庭院两边种着梧桐,树下的落叶将深秋之景尽锁在了院内。 穿过庭院,走过一段颇为迂折的回廊便入了厅房。 中年男子入厅房通传,片刻就出来,让余婉进去。 余婉点点头,拉着叶岚枫走了进去。 入眼是一副猛虎下山图,眸子一转就看见康君年正坐在太师椅前,一手端着茶盏,也在打量着二人。 余婉行礼道,“余婉拜见康将军。此前多有冒犯,还请将军勿怪。” 康君年喝了口茶,轻笑,“你我多年未见,没想到再见却是那日情形。其实今日请余小姐过来也没有什么事,只是想与小姐谈一谈,康余两家的亲事。” 余婉眉头深锁,而后故作不明,“亲事?呵,不知将军说的康余两家的亲事,可有何凭证?” 康君年面上平和,放下茶盏,一手在桌上不轻不重,一下一下敲击着。“恩,康余两家的亲事的确只是家父与余老爷之间的口头约定,如今倒无凭证了。” “既无凭证,那康余两家也就无亲事可言。且将军是平阳王最信任之人,身份尊贵,又岂是余婉高攀的起的。将军定是贵人多忘事,记差了。” 康君年没有接她这话,只脸上的笑意渐渐深邃。良久,忽的转头看着她身边的叶岚枫,“这孩子是何人?” “故人之子。”余婉低声回道。 “故人之子?呵,看来余小姐对这位故人之子倒是关切的很。”康君年说着对叶岚枫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叶岚枫本就不喜欢这人,眼下自是抗拒的缩在余婉身后。 “身为男儿怎得这般胆小?本将又不会吃了你,怕什么?” 余婉上前一步,挥袖挡住康君年的视线。 “想来是将军身上的肃杀之气,吓着她了。将军若是无事,余婉就先告辞了。” 说罢不等康君年回答,便又领着叶岚枫出门。 只是那脚还未跨过门槛,就传出身后人低沉的声音。 “余小姐的师父可是陇西圣人天机子?” 就这一句,余婉的脚步仿佛被人狠狠定在了地上,半步都移不动了。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她这身份乡野之人不知,可对于康君年这样的人终究是瞒不住。 第9章 珍贵礼物,藏于心 康君年将余婉的举动看在眼里,吹了吹茶盏上的茶沫,“听闻静妃也是师从天机子,不知余小姐可认识?” 他喝了一口茶,搁在桌上,起身走到余婉身边,“粱伯伀奉命寻找静妃母子三人,可惜只眼睁睁看着静妃跳入悬崖。静妃跳崖的时候说的是,枫儿,鸢儿,娘这就来陪你们了。” 叶岚枫听到这话,眼中一红,牢牢拉着余婉的手,身子却微微有些发抖。 余婉低头看着她,便将她整个人都护在了身后。 “听康将军这般说来,静妃母子三人定是已经坠崖身亡了。” “呵,静妃母子三人身份尊贵,就算坠崖也要寻得尸身,入葬皇陵。” “那敢问将军,这尸身可寻到了?” 康君年踱步至余婉身前,看着那一双平淡无波的眸子,摇了摇头,“寻找多日,依旧未见尸身。那悬崖陡峭,深不见底,恐怕很难寻到了。” 他说着,伸手在叶岚枫的肩头轻轻一拍,“这孩子生的贵气,几岁了?” “今年已有十岁。”余婉答。 “哦,十岁了。若是四皇子在,也该十岁了。听闻,你叫叶岚枫是么?” 余婉的眉心一紧,她从未对他说过叶岚枫的名字,这人却知晓。很显然,他定是暗中打探过的。 叶岚枫抬头看向康君年,被余婉握着的手稍稍一紧。又转头看了一眼余婉,心头压抑的厉害。然后在余婉的注视下,缓缓点了点头。 “呵,四皇子若尚在人世,日后就是东缙新皇。你这名字与新皇相同,怕也是要改的。” 余婉盯着康君年,从她带着叶岚枫一路自京城回到义扈城,走的便是山路,到了黔中才换了马车行了官道。未曾露过马脚。 康君年么? 余婉的眉眼之中闪过一丝冷意。 此人心思细腻,知道的太多了些。是敌是友尚且不知,留着恐生祸端。那一份原本按下的杀机,此时又涌上了心头。 康君年却是淡淡一笑,“余小姐不如好好考虑考虑本将说的婚事,于你,于我,于这孩子,可能都是件好事。” 他抬手让到一侧,“余小姐,本将就不留你们用膳了,慢走。” …… 回到余家堡,叶岚枫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想到自己的母妃与皇弟,她便觉十分难过。眼泪被生生逼回去,什么都不敢说。面对康君年,她是害怕的。余婉说过,不能让人知道她的身世,可今日,她仿佛像是被人看穿了一样。 而她,又什么都做不了。 两只手紧紧握着拳头,坐在桌前,一直不曾放开。 余婉关了门,坐在她身边,一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肩头,“可是吓到了?” 叶岚枫终是眼泪一滚,点了点头。 “我也没想到,躲到了黔中这处偏远之地,竟还能遇上这等人。快是快了些,可今后你还会遇到比他更可怕的人。你若是露了怯,就输了一半了。” “婉姐姐,枫儿想回自己的家。” 余婉眉头轻轻拢到一起,“你可知道你母妃为何将你托付于我?” 叶岚枫摇头,“枫儿不知。” “这朝廷之中,忠奸善恶难分辨。说起来平阳王该是你最大的庇护,可人心险恶。一旦你明目张胆的回去了,就不知道成了多少人的绊脚石。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的那些王叔不会让你活着。只要你一死,他们便有了名正言顺,争夺这东缙天下的理由了。” 叶岚枫耸了耸鼻子,将眼泪抹去。有些不明白的问道,“婉姐姐,为何他们要争夺东缙天下?” “因为权利,权利会改变一个人的心。那些仁义道德在权利面前,根本一文不值。为了权力,你日后也不得有一丝的心软。” 叶岚枫还是不太明白,“那婉姐姐,我以后也要争夺这东缙天下吗?” 余婉摇了摇头,“不,这天下,本就是你的。所以日后你要拿回属于你自己的东西。” 叶岚枫似懂非懂,重重点了点头,“只要是婉姐姐说的,枫儿都会听。” 余婉有些好笑,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把手伸出来。” 叶岚枫听话的伸出右手。 余婉便从怀中,将一木簪子放在了她的手心里。 叶岚枫有些惊喜,“婉姐姐,你何时买了这簪子?” “喜欢么?” 叶岚枫拿着那簪子爱不释手道,“喜欢。这是婉姐姐送我,枫儿便更喜欢。” 余婉被她这话逗的也难得露出笑意。 “喜欢就好。只是我虽说过,今日若你看上的东西,我都会买给你。可这东西毕竟是女儿家之物,所以你便收好,不得在人前佩戴。” “枫儿知道了。” 见叶岚枫很是喜欢此物,余婉的心底不由轻轻叹息。若是寻常女子,她定会活的很开心吧! 晚间,叶岚枫吃了晚饭就去书房看书。 戌时,余德全送来一壶热茶,“小公子,小姐让我告诉你一声,她有事需出去一趟,让您若是累了就先睡下,不必等她。” “全叔,婉姐姐说了什么时候回来么?” 余德全摇了摇头,“没有。” “那婉姐姐是什么时候走的?” “您回房之后没多久,小姐就出去了。” 叶岚枫有些失落,余婉出去也未曾与她打过招呼。可转念一想,这里是余婉的家,义扈城是余婉的家乡。自是余婉想去哪里便去哪里的,何须与她打招呼呢! 余德全见她不说话,遂又道了一句,“小姐说,夜里寒凉,让小公子切莫冻着了。” 叶岚枫心底忽的一暖,原来婉姐姐还是很关心她。 余德全出了书房,叶岚枫挑灯夜读。 近日跟着余婉身后,她已能将东缙的国史牢记于心了。她小心翼翼的将余婉一直宝贝的一本兵书捧在桌前看了起来,这一看,便也有些入了神。书中虽有很多不明之处,可她却被那些精妙谋略深深吸引。 她暗自记下了不明之处,想等到余婉回来的时候再问她。 可已经夜深,余婉还没有回来。 叶岚枫的眼皮子重的有些抬不起来,最后竟趴在桌上,昏昏睡去。 余婉回来的时候,见书房还透着烛光。推门进去,就看到叶岚枫伏在案头。 轻轻走过去,看了一眼桌上的兵书,眸子闪过一丝诧异。 她将兵书收好,伸手替叶岚枫顺了顺耳边碎发。 细看之下,那张小脸儿红扑扑的,像个粉瓷娃娃。眉眼之中英气逼人,虽才十岁光景,却已经初具王者姿态。假以时日,定会是今朝霸主。 忽的想起师父与她说过的话,能动天机者,只辅助帝王之才。 她的那位静师姐,便是用了自己的一生,辅佐了东缙昭帝。即使静师姐当年不听劝阻,违背师命,可师父终究没有怪过她。 余婉盯着眼前的小人儿,而她的一生,或许也将与这小人儿牵扯不清了。 余婉吹熄了蜡烛,将叶岚枫轻轻横抱在怀里。回了卧房之中,又将她轻轻放于床内,拉开被子替她盖好。 叶岚枫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闭眼呢喃道,“母妃,枫儿好想你。” 余婉眉头一松,看着小人儿眼角的泪痕,不免有些心疼。 和衣静静躺在她身侧,一手在她身前轻拍着。 “你母妃,一定也很想念你。” 第10章 不忍心狠,难成器 清晨,鸡鸣响彻了义扈这座不太大的小城。 余婉起了床,在院中练剑。 自从跟了天机子,文韬武略便都是从小学来的。多年的习惯就像是融进了骨血一般。余婉最擅长的便是剑术,师父临终之间将自己的佩剑赠予了她。 剑名曰:凤胥! 这剑轻巧,正适合女子佩戴。 只她回来多时,一直未曾拿出来过。 叶岚枫揉着惺忪睡眼推开门,凉风灌入,深秋的寒冷之意也颇为明显了。 她坐在门口的石阶上,两手撑着小脸儿,看着院中那一道如画般的白色身影。眼底蕴出一层笑意。 剑锋婉转,落叶纷飞,裙摆扫过秋风,带过阵阵劲气。这劲气刚柔并济,身姿如燕般轻盈。余婉清幽的黑色眸子之中,仿佛渡上了一圈雾,浓的引人入胜。 叶岚枫就这样痴痴看着,着了迷。 此时身边任何事物都入不了她的眼睛,因她眼里就剩下余婉一人。 一套剑术练完,额上已是掺了汗。叶岚枫拿着绢帕递上前,一脸羡慕。 “婉姐姐好厉害,枫儿也想学剑术。” 余婉接过绢帕轻轻擦去汗水,却是满脸严肃,“这剑可以救人,也可以杀人。枫儿的手不适合拿剑,当是握笔指点这天下的。” “可枫儿想学剑,这样以后若有人欺负婉姐姐,枫儿定不会饶了他。” 她说这话的时候,就想到了康君年那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恨不得现在就将他痛打一顿。 余婉叹了口气,“不会有人欺负我,枫儿的时间不多,还是好好学习治国之策才好。昨晚你可是对那兵书感兴趣?” 听到余婉提及,叶岚枫立刻点头,“昨晚看了看,虽感兴趣,却多有不解。” “去书房候着,我一会儿就来。” 叶岚枫开心的转身就跑。 余婉有些好笑,十岁,到底还是个孩子呢! …… 回房收好佩剑,余婉也去了书房。 叶岚枫端坐在桌前,正琢磨着昨日的不解之处。 余婉走到她身边,弯身看着她目及的不解之处,长发扫在叶岚枫的耳边,忽的一痒。 她悄悄抬起头,余婉贴的她很近。 余婉的身上有一股清淡香气,这香气不是胭脂水粉,而是与生俱来的女人清雅的香气。 每到夜晚,叶岚枫闻着这气味便能睡的安心。 余婉自袖笼之中伸出手,指着那一处道,“气势如虹,破敌百千。一个军队,想要打胜仗,将士们的士气也很重要。一个好的将领,不止是严顿军纪,还要懂得如何鼓舞人心。只有军中上下一心,一鼓作气,方能百战百胜。即便是敌众我寡,亦能扭转乾坤。” 叶岚枫小小的脸上尽是疑惑,眉头稍稍拢起,“敌众我寡,实力悬殊太大,又当如何取胜?” “这便是你要学习的。如果遇到这等情况,不可硬拼,当智取。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你要学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哪怕是做出牺牲。” 叶岚枫听到牺牲二字,眼中明显一惊。 “婉姐姐,牺牲是不是要舍弃?枫儿,不想牺牲任何东西。” 余婉低头看着叶岚枫,“有时候,牺牲并不是舍弃。而你想要得到这天下,必然是要牺牲。即便有一天,要牺牲的人是我,你也应当放手。” “婉姐姐……” 余婉按住她肩头打断道,“自古帝王,无不是牺牲了太多东西才成就天下霸业。你可以对天下百姓心存善念,可在你成就天下霸业的路上,半点仁慈要不得。枫儿知道,为何我师父天机子被人尊称为圣人吗?” 叶岚枫摇了摇头。 “当年我师父跟随的便是东缙宣帝,他助宣帝登上帝位之时,曾断了一臂。那时先帝刚刚仙逝,宣帝在众皇子中是最为势单力薄的一个。朝中大臣心怀各异,谁也不敢轻易表明态度。若想让这些人心甘情愿的臣服,便要笼络人心。而那时恰逢贼匪作乱,三朝老将李光宗前去剿匪,不幸被贼人设计擒获。宣帝就带着我师父前去救援。 可李老将军虽救了出来,我师父却在撤离之时,被山涧巨石砸中。 身后贼人追来,情急之下,师父只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叶岚枫十分好奇。 “若想得天下,必先得人心。李将军不能死,我可。宣帝与师父患难与共,但他却明白,此时若是心软,谁都活不成。于是宣帝想也未想,亲自挥刀断了师父被巨石压住的手臂,我师父这才得以脱险。” 余婉的眸子渐渐柔和,望着叶岚枫的嘴角,不由也卷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就像你母妃为了昭帝,也甘愿赴死。除了她与昭帝情谊深重之外,也是为了昭帝的天下,你的天下。所以,若是你我之间也遇到这样的情况,枫儿也当如宣帝一样,不能有任何的心慈手软。我亦如师父静师姐一般,不会怪你。” 叶岚枫摇着头,“枫儿不要,枫儿不会伤害婉姐姐。” “我受师父恩惠,尊师命。受你母妃所托,也当忠人之事。所以枫儿无须顾忌,婉姐姐也不会怪你。” “枫儿不想!”叶岚枫第一次在余婉面前大声吼叫。 吼完之后,眼圈就红了。 “枫儿不想伤害婉姐姐,枫儿一定不会让婉姐姐有危险的。” 余婉诧异的看着叶岚枫,眼中多了几分愁绪。她只觉这孩子太过善良,日后恐也不是件好事情。 因为她不愿教叶岚枫如何做一个好人,她只想教叶岚枫如何做一代帝王。 叶岚枫一双水润的眸子直直盯着余婉,她在等着余婉点头,等着余婉赞同她的话。 但是余婉终是未能如她所愿。 余婉清冷的面容上,仿佛附上了一层寒霜。眸子也渐渐暗沉下去,她双手按在叶岚枫肩头,将叶岚枫面向着自己。明明是低头轻语,却多了几分严厉。 “枫儿可是不听话?” 叶岚枫一怔。 “你若是不听话,婉姐姐便不要你了。” 叶岚枫的心头一紧,咬了咬牙,“婉姐姐,枫儿听话。” “你若是听话,便要按着我说的做,明白了么?” 叶岚枫眼含泪光,身子也抖的厉害。似乎隐忍着一股气,不敢发泄,然后重重点了下头,“枫儿明白了。” 看到这样的小人儿,余婉心中极是不忍。 可却她不得不这样。 日后叶岚枫面对的都将是生死历劫,稍不留神,便会性命不保。若是不心狠一些,又该如何面对那些危机呢! 余婉叹了口气将兵书翻过一页,“还有哪里不明白的?” 叶岚枫憋回眼泪,看着兵书,指着不明之处,小心听着余婉的耐心解释。 第11章 私盐害人,卖官盐 义扈城的第一场雪,下在了一月初。 今年的这场雪比叶岚枫活下来的那一日要小的多。 叶岚枫看着院中的雪,这一年的时间,她已经适应了没有母妃没有皇弟。可她唯独还没有适应的是,一个人。 下雪的这一日,余婉不在余家堡中。 叶岚枫醒来的时候,身边就已经空了。 余德全说,康君年今日要回京城,之后要去西北处驻守。余婉便是去送他了。 叶岚枫不知道,余婉何时与这人这般亲密了,竟还要亲自去送行。但她不敢问,也不敢想。 义扈城外,康君年坐在马上,面上带着几分狡猾的笑意看着来人。 他低头轻声唤了一声,“余小姐,多时不见,别来无恙。” 余婉清冷的俯身行礼。 康君年有些好笑,“未婚夫君此去京城领命西去,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与我嘱咐的?” 余婉眉头轻皱,“康将军,一路保重。” “哈哈哈,有意思。本将军自然是会保重好身子,留待日后娶余小姐过门的。”康君年拉着缰绳,俯身凑近了些,“别忘记那日你答应我的,三年,我只等三年。若是三年后不见你,你知道是什么后果。你最好也该祈祷,我不会出事。否则那封信,就会呈到平阳王手中。” 余婉抬眸看着他,“将军心思细腻,是余婉大意了。” 康君年摇头,“也许是本将军还不够资格让你小心。” “将军睿智,如今余婉已不敢不小心了。” “呵呵,可惜,可惜这世上,死人未必是最能保守秘密的,不是么?”康君年笑了笑道。 余婉后退一步,拜下身去,让出前行的道路。 康君年拉着缰绳走了两步,然后又回头看了看余婉,“本将军还是喜欢听你叫一声康少爷。” 说罢,他夹着马肚,狠狠抽了一鞭,领着一队士兵,扬长而去。 马蹄溅起地上积雪,被风一吹,恍如一道纱幔。就连远去的人,也看的不太真切了。 余婉直起身,嘴角终是渐渐露出弧度。 康君年有一点说错了,在叶岚枫的事情上,她不会对任何人心存大意。 回到余家堡,叶岚枫正立在院中出神的看着远门外。 大雪已经停下,余婉进门收了伞,伞上的积雪便落了一地。 抬头见着小人儿的脸上被冷风冻的红通通的,遂轻声问了一句,“不冷么?” 叶岚枫穿着新袄子,很是精神的立在那里。身子端正,两手坠在腰间。她摇了摇头,然后盯着余婉也问了一句,“婉姐姐冷么?” “不冷。” “康将军走了?” “走了。” 叶岚枫一时无话,只怔怔看着。 余婉走上前,身后雪地就印出一排脚印来。 她停在叶岚枫面前,拉起她的手,“可是想问,为何我要去送他?” 叶岚枫的确想问,但也知道,有些事,不该她问。察言观色,亦是余婉教她的。 直到余婉走到她面前,她才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 余婉牵起她的手,走向书房。 “日后你自会明白,我这么做,也都是为了你。” 叶岚枫的手一紧,原来,都是为了她…… 余家堡的两处绸缎庄已经关了门,手头上的现银勉强能支撑余家堡上下半年光景。 余婉拿着账薄一一看过,余德全候在一旁有些不安。 “小姐,按着您的吩咐,那些布匹都低价卖了出去。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枫儿,你觉得呢?”余婉看着叶岚枫问道。 “婉姐姐让全叔将布匹低价卖出,年关将至,惹得其他绸缎庄不得不跟着降价。这一来,恐怕很难继续绸缎庄的生意了。且义扈城的绸缎庄不少,仅靠布匹生意,也赚不到什么钱。枫儿觉得,如今这酒肆的生意红火,倒是可以考虑。此外人人都要吃饭,所以米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余婉点点头,“说的不错,可思考的不够深远,还是不对。” 叶岚枫不明白,“哪里不对?” “枫儿可考虑过,开一间酒肆,要多少的银钱投入?就凭咱们手头上这些银钱,定是远远不够的。没错,人人要吃饭,吃饭就离不开米。但是义扈城的米行大大小小十几家,咱们再横插一脚,与绸缎庄又有何不同了?” 叶岚枫这才恍然,“婉姐姐说的是。” 余德全在一旁越发着急,“那这,这可怎么办啊?” “卖官盐。”余婉轻声道。 “小姐,这义扈城卖的多是私盐,官盐价格贵了一倍,没有人会买的。何况,就算卖官盐,咱们去哪儿弄官盐卖呢?”余德全道。 余婉却是不急不缓,“全叔,朝廷严令禁止私盐买卖,义扈城虽离着京城山高水远,但这禁止令不是因着山高水远,就不必执行的。县衙前些日子,已经贴出布告,招募盐商。你且去衙门,就说我余家愿意。” 余德全有些为难,“小姐,这衙门的朱大人是出了名的贪官,没有好处,他怕是不会答应的。” “放心吧!他一定会答应的。”余婉自信道, 余德全听罢不敢多问,只点点头,立刻就转身去了衙门询问。 叶岚枫不解,“婉姐姐,官盐比私盐贵了许多,老百姓会买官盐吗?” 余婉轻声应道,“只要私盐被禁止,老百姓买不到私盐,自然是会买官盐了。” “可是,官盐于百姓而言太贵,这岂不是加重百姓的负担?” “私盐所得,最后流入的不是朝廷之手。表面看来,私盐的确便宜,但朝廷没有收入,只会额外再加赋税。所以私盐得益的只会是那些私盐商贩,而百姓却是更加疾苦。反之,若私盐禁止,人人都吃的都是官盐,朝廷有了收入,便不会增加额外赋税。这对百姓来说,才是最好的。” 余婉说着叹了口气,“凡事都有利弊,枫儿须得学会取舍,学会看的更深远。” 叶岚枫点点头,“枫儿谨记婉姐姐教诲。” 余婉看了一眼小人儿,将她身上的衣袍拉扯的越发服帖。 “枫儿秉性善良是好事,可不得愚善。这私盐与官盐背后,一方是谋财小人,一方有贪官污吏,要真说好坏,终归是要看朝廷如何应对。在这件事情上,平阳王倒是心系百姓的。” “九王叔确实很好。”叶岚枫儿时见过她这位王叔,印象中很是平易近人。 余婉却忽的皱眉,“枫儿又忘记了?” 叶岚枫惊觉自己口误,急忙低头认错。 “枫儿知错。” 余婉不免严厉道,“记住,不管人前人后,一言一行都需谨慎。今日之事,不可再犯。” 叶岚枫一时又忘记了身份,随口的一句九王叔让她懊恼不已。 她深怕余婉不高兴,急忙点点头,“枫儿定不会再犯了。” 第12章 习惯养成,甚思念 冬至,已是天寒地冻。 余家堡的下人忙着在屋里添加火盆,余德全一边吩咐着大家路滑小心些,一边也端着一盆炭火,放在了前厅。 几个小丫头急忙小声应了句,“是。” 因为余婉不喜欢太吵闹,尤其是在叶岚枫专注学术的时候。 所以下人们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 官盐的事情如余婉所料,余德全去衙门报备之后,很快就得到了批准的文书。不仅如此,这朱仇仁还特意将最大的一家官盐铺子批给了余婉。 余德全从衙门出来,才明白过来。 余婉和康君年有婚约在身,这朱仇仁不过是想借着余婉来巴结康君年罢了。 而且私盐赚钱,所以官盐根本无人问津。 大抵也就只有余婉一人去领了官盐的文书。 …… 眼瞅着就到年末,山路已经被大雪封住了。 余婉早些时候出了门,三日未归。余德全站在廊下,花白的头发下,是一张历经沧桑的脸。 叶岚枫着新袄从书房出来,屋里的炭火烧的旺盛,热的她急忙开门透了口气。 老远看到余德全,便喊了一声,“全叔。” 余德全回头,匆匆上前,将她身后的短裘子披风紧了紧,“小公子,这天寒地冻的,你快些回屋里。可别着凉了。” “全叔,我不冷。婉姐姐还没有回来吗?” 余德全摇摇头,“还没呢!这都三日了,山路都被雪封了,也不知道小姐能不能赶在新年之前回来。” 话虽这样说,可其实,他不是担心余婉能不能回来过年,而是担心余婉,怕她一个女子在山间会遇到危险。 余德全暗自叹了口气,要不是余崇海,余家堡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需要堂堂小姐,亲自去山里寻耐寒灵药,换钱养活余家堡这一大家子人。 余德全很是自责,他本想跟着一起去,奈何岁月不饶人,他终归不再是年轻了。寒雨气节,腿脚就不利索,偶尔还会隐隐作痛。行路慢不说,只怕跟着余婉去了,到时候还会拖累余婉。 叶岚枫望着院中的雪花,却是镇定安抚道,“婉姐姐做事一向都有分寸,她既说了三日,我相信今日,她定能回来。全叔,你不如让厨下先备好姜茶,等婉姐姐回来好喝了驱寒。再准备好热水,去去满身疲乏。” 余德全笑了笑,“还是小公子想的周全。” 叶岚枫走出廊下,站在院子里。 眉峰之间,隐隐有些化不开的愁绪。一双眸子盯着院中的那棵梧桐,静静看着。 上身是那日新做的红缎棉袄,穿在叶岚枫的身上,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贵气。 余德全暗自感慨,难怪自家小姐这般喜欢这孩子,这孩子不仅聪慧内敛,模样也是万里挑一的。只可惜,可惜与自家小姐的年纪差了些,否则定是郎才女貌的一对金童玉女了。 余德全去厨下吩咐着,叶岚枫独自在院中。 她从怀中掏出木簪子,细细观摩。 这簪子自余婉送给她,她便日日带在身边。一来她很喜欢这簪子,二来,这是余婉送她的礼物,她更尤为珍惜。 晌午之后,余家堡就热闹了起来。 余德全进了书房,叶岚枫仍在看书。 “小公子,您说的不错。小姐回来了!” 余德全的语气难掩喜悦,叶岚枫也急忙放下书,跟着一起去了前厅。 士别三日,这是她和余婉在一起之后,第一次的分别。 这几日夜间,叶岚枫总不能很快入眠。一张宽大的木床上,她只蜷缩在角落里。 没有熟悉的气味,没有熟悉的人,她总要折腾到半夜,实在困的不行时才睡着。 天将将亮的时候,便又醒了。 所以这几日她也没有休息好。 余婉坐在椅子上喝着早就备好的姜茶。 叶岚枫匆匆出了书房,临近前厅的时候脚步也就放慢了。 余婉说,任何时候,都不能急。 所以她尽量放平心态,安安静静的走到余婉身边,轻轻喊了一声,“婉姐姐。” 余婉抬头看了她一眼,“这三日可有偷懒?” 余德全急忙笑道,“小公子这几日夜夜深读,比之前还要勤奋呢!” 余婉面色稍缓的点了点头,将身边的一只包裹递给了余德全。 “全叔,这些药草,拿去惠济堂看看,可能卖些银钱。” 余德全打开包裹看了一眼,不由一惊,“小姐,这些药草都是名贵之物,又多长于崖边。就是采药的好手,也未必能采到。” “恩,确实费了些力气。”然后她又拿过一个小纸包,“这个泡水热敷在膝盖上,对腿脚好。” 余德全眼圈微红,“小姐,以后这些危险事情,您别再去做了。” 余婉见他这模样,叹了口气,“我有功夫傍身,不妨事。且就这一次,便也够了。等盐铺开张,咱们的日子也会安稳些的。” 余德全点点头,然后拿出一只人参放在桌上,“这个留着给小姐补补身子,其他的,我这就拿去惠济堂看看。” 余婉没有拒绝余德全的好意,就由着他去了。 叶岚枫站在一边,一直看着余婉。 余婉抬眸也看着她,“怎么?三日不见,可是不认识了?” 叶岚枫摇头,“认识,不管婉姐姐变成什么样枫儿都认识。婉姐姐,等枫儿长大了,定不会让你再这般辛苦了。” 余婉轻轻一笑,满身疲惫也因这一句稚嫩的誓言顿觉轻松。 晚间,吃了晚饭,余婉就领着叶岚枫去了书房。为她讲解,这三日她学习所遇到不懂的地方。 叶岚枫听得也很是仔细。 三日,并不长,可叶岚枫却感觉好像过了很久。 过了一会儿,她便道,“婉姐姐,你今日一定很累,早些去歇着吧!这些不懂的,明日我再问你。” 余婉看她眼底的一片青黑,知道余德全没有替她遮掩。这三日,她定是认真看了书的。 听余德全说,她每日都会在书房,看到夜深才去睡。白天又早早就起来继续学习,很是刻苦。 余婉伸手摸了摸她细软的头发,“今日就随我一起休息吧!” 叶岚枫本想拒绝,可三日不见,她实在想念的很。遂也点了点头。 回到房中,屋里已经点了炭盆。 可到了夜间,还是觉着四处有风透进来。 余婉常年习武,倒不觉得。 叶岚枫却裹着被子瑟瑟发抖。 余婉不在的时候,她偷偷将余婉的被子也盖在了身上,现在余婉回来了,她便只能裹紧自己的那床被子。 “可是冷?” 叶岚枫恩了一声,又忙道,“不冷。” 余婉转过身,看着将被子裹的严严实实的小人儿,于是将自己的被子也盖在了她身上。 “婉姐姐,我不冷,你快自己盖着吧!” “无妨,这被子还算宽敞。” 叶岚枫想了想,将自己的被子也从里面盖在了余婉的身上,“我的被子也宽敞呢!” 余婉楞了楞,感觉到身边的一股热意。 她虽从小跟着师父天机子学习,但一直都是独居。师父不会每日陪着她,所以很多时候,她也都是一个人。 这么多年来,习惯了一个人。突然身边多了个小人儿,起初她也不习惯。 后来,虽日渐习惯,但二人一直都各自盖着被子,互不干扰。叶岚枫睡觉又十分老实,一个姿势,便就一个姿势到天亮。所以她也不觉得有什么。 而现在,这么亲密的距离,让余婉觉得有些别扭。 叶岚枫悄悄靠近了余婉,发觉余婉的身上冰凉。惊的她缩了缩,然后又往余婉身边靠了靠。 她想了想,拉住余婉的手,替她暖着。 黑夜中,余婉皱起眉头,“我不冷,你别冻着就行了。” “婉姐姐的手都是凉的。” “我一直都是如此,不用担心,放开,你好好睡吧。” 叶岚枫顿了顿,默默放开手。她小心翼翼的翻了个身,背对着余婉。紧紧抱着自己的胳膊,一动也不动了。 余婉侧头,见她这般,终是叹了口气。然后伸手从后面将她抱住,“离着这么远,冷风都进来了。” 叶岚枫摇摇头,“不冷。” “转过来。” 余婉的声音不大,轻轻地,柔柔的。可这语气却有一种让人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叶岚枫听话的转了个身。 这一动,外面的冷风又钻入了被子里。 余婉盯着她的眼睛,伸手将她搂的更近了些,“别动了,快些睡吧!” 叶岚枫心里一暖,她其实早就困了。 余婉身上的气味,不觉引着睡意来袭。 现在窝进了余婉的怀里,叶岚枫心安的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余婉低头看着怀里的小人儿,也慢慢适应着闭上了双眼。 第13章 新春夜游,难得闲 除夕夜,余家堡上下都挂满了红灯笼,庆贺新年的到来。 余崇海和李月娥坐在家中,看着满桌子的饭菜,却怎么都吃不下去。 余崇海接连的唉声叹气,“我一想到余婉那丫头,这心头就像被大石头给堵上了。要不是她,现在余家堡也是我的。余家两处绸缎庄卖掉的那些布匹也有不少银钱。你说当初我怎么没想到呢?这低价卖出去,银子早落在咱们的口袋里了。哎!” 李月娥给余崇海倒了杯酒,“老爷,其实这件事情,也不是没有转机的。” 余崇海瞪了李月娥一眼,“还有什么转机,上一次那二十大板差点要了我这条老命。你啊,就别在出什么馊主意了。” “老爷,上次那是因为有康将军。如今康将军走了,去了边关,没个几年是回不来的。这余家那丫头又没有嫁到康家,这靠山有也等于没有。” 李月娥见余崇海不答话,便又道,“老爷,你还记得余家堡的帮厨张妈么?” “张桂香?” “正是。当初咱们在余家堡的时候,她可是拿过我不少好处的。前些日子,我寻她来问话,您猜怎么着?” 余崇海急道,“你就别卖关子了,快些说。” 李月娥笑了笑,“张妈说,那丫头带回来的那个小公子,日日与她同睡。那孩子也有十来岁了,余婉还未出阁,这孤男寡女,实在有坏门风啊!我还听说,这京城的公子小姐,豢养娈童之事不少。背地里,不知被多少人不耻。义扈城不比京城,余婉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了,咱们余家的脸面,还往哪儿搁呢?” 余崇海一听,气的猛拍桌子。面前的酒杯被震的散了一桌面的酒。 “这种事情,夫人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 “这丫头竟学的这般不知检点,这让我们余家人还怎么在这义扈城立足?” “老爷,这立不立足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等人,怎么有资格占着咱们余家的祖宅呢?再者,这四舅爷不行,不是还有三舅爷么。难道三舅爷还怕她不成?” “三舅爷回来了?”余崇海面上一喜,问道。 李月娥点头一笑,“前些日子就回来了。三舅爷念旧,年年都回义扈城过年。这次听说,余商也跟着回来了。” 余崇海更是一惊,“真的?” “老爷,您是不是该去三舅爷家看一看了?” 余崇海摸了摸胡须,“夫人说的是。这大过年的,是该我这个晚辈去看一看三舅爷的。明日一早,便去。” …… 余家堡前厅的圆桌上,八菜一汤。 余婉和叶岚枫坐在桌上,余德全候在一旁。 余婉看了看余德全,“全叔,余家堡幸得有你,今日过年,不必拘泥身份,一同坐下吧!” 余德全连连摆手,“小姐,这可使不得。” 叶岚枫上前忙拉着余德全坐下,“有什么使不得的?婉姐姐说使得,那就使得。全叔,你就坐下来一起吧!这么多菜我和婉姐姐两人也吃不完的。” 余婉点点头,“坐吧。” 余德全坐下之后,还是有些拘谨。 叶岚枫伸手给他夹了些鱼肉,“全叔,你多吃点儿。” 余婉看在眼里,却是欣慰。 这顿年夜饭吃的丰盛,也是这些日子以来最温馨的一晚。 晚间,义扈城的街上放起了烟花。 叶岚枫看着墙外的烟花,忽的想起了以前在皇宫之中,每年的除夕,宫里都会燃放烟花。那些烟花璀璨夺目,十分好看。比起义扈城的烟花,有过之无不及。 只是烟花虽好,却过于短暂。 烟花停息下来的时候,叶岚枫的心也跟着冷了下来。 国仇家恨,也早早的种在了她那颗稚嫩的心中。 余婉看着叶岚枫小小的身影,眸底温和。 “枫儿,陪我出去走走。” 叶岚枫回头,看着余婉。 今日余婉也穿了一件新袄子,难得也是带点儿颜色的衣物。衬的她的面色白皙,玲珑有致。加上眉如岱山,明眸皓齿,真真是恰似天上仙子终于多了些凡尘气。 叶岚枫这般便看的有些出神了。 余婉便又问道,“枫儿可是不想?” 叶岚枫回神忙道,“想!” 余婉勾唇轻轻一笑,伸出手来,“走吧。” 叶岚枫牵着余婉的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穿梭在除夕夜的义扈城中。 街上张灯结彩,似乎这时候的寒冷,也驱不散人们的热情。 义扈城虽小,但街上的小玩意儿却不少。 杂耍班子随处可见,叶岚枫对着一顶碗的孩童颇为敬佩。 道路两旁卖着各种小食,香气钻入鼻尖,惹的原本吃饱饭的叶岚枫,还是忍不住咂了咂舌。 余婉瞥见有卖糖葫芦的,不由想到儿时,她对这糖葫芦极是喜爱。只是后来去了陇西,就再也没有吃过了。 她掏出碎银,买了一串糖葫芦递给叶岚枫,“枫儿,尝尝看。” 叶岚枫接过糖葫芦吃了一个,酸酸甜甜的滋味很是特别。一个下肚,似乎更加开胃,不免又吃了第二个。 余婉笑了笑,拿着绢帕替她擦了擦嘴角,“义扈城从除夕到元宵那日,都很是热闹。等到元宵节,义扈城还会有猜灯谜的活动。枫儿若是有兴致,到时可出来看看。” 叶岚枫点点头,然后将手中的糖葫芦递到了余婉的嘴边,“婉姐姐,你也吃一个吧!” “不用了,你吃就好。” “就吃一个?” “我已经饱了。” 叶岚枫低头,有些难过,“那枫儿也饱了。” 余婉皱起眉头,不知从何时开始,小人儿只要如此模样,她便无法拒绝。遂摇头叹了口气,在糖葫芦轻轻上咬了一小口。 “味道很好。” 叶岚枫这才笑道,“枫儿也觉得很好。” 时间已经不早,街上依旧十分热闹。 余婉领着叶岚枫慢慢往回走。 拱桥之上,余婉抬头,天上的月色明亮,星辰熠熠。 桥下是穿城而过的阳关河,河水中清晰的倒影着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 离着街上的热闹远了,这里倒显得安静。 余婉暗暗叹息,也不知道这样的安逸日子,还能过多久。 她将叶岚枫身上的披风拉紧了些,“回去么?” 叶岚枫点头,“回吧!” “枫儿冷么?” “不冷。” “恩。明天要继续好好研习兵书了。” “婉姐姐,枫儿知道了。今日多谢婉姐姐。” 余婉楞了稍许,“谢我做什么?” 叶岚枫支吾了半天,然后低头小声说道,“谢谢婉姐姐,让我有了家。” 余婉的心头一酸,摸了摸她冻得通红的小脸儿,“婉姐姐就是你的家人,枫儿以后都不会孤单的。” 叶岚枫抬起头,带着不解问道,“婉姐姐为什么对枫儿这么好?” 余婉蹲下身子,将她腰间松下的吊坠重新绑好。 “因为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所以我也要报恩。我也答应过你母妃……” “我知道!”叶岚枫打断道。 她怔怔看着余婉,又重复着,“我知道!” 余婉停下手中的动作,惊讶看着小人儿。 “我是说,如果没有婉姐姐的师父,没有母妃的托付,婉姐姐还不会不会对枫儿这般好了。” 余婉认真思考着叶岚枫的话,其实没有这些,她们或许都不会认识,何谈待她好呢? 但看着叶岚枫的满眼期待,余婉还是选择撒了个谎。 “会的!枫儿很乖,婉姐姐很喜欢枫儿。” 叶岚枫听罢,忽的也高兴道,“枫儿也喜欢婉姐姐,很喜欢很喜欢呢!” 第14章 一再纠缠,又刁难 大年初三,余婉正在书房教叶岚枫学习兵法,余德全敲了下门,匆匆推门进来道,“小姐,二爷领着三舅爷一些人来了。” 余婉的眉头轻挑,“哦,还敢来么?” “小姐,这三舅爷寻常的时候都留在京城,只有过年才会回来。这一次,三舅爷的孙子,余商余大人也跟着一起回来了。二爷这回也不知在三舅爷和余大人面前说了什么,一行人在前厅都气冲冲的。下人们拦都拦不住。” 余德全说完,有些犹豫,“小姐,余大人说,说您要是不让二爷回余家堡,他就,就带人砸了余家堡。左右这都是余家祖上的基业,就算毁了也,也不能败在小姐你的手中。” 叶岚枫小脸一紧,“婉姐姐,这些人怎得这般难缠,一直不肯罢休呢?” 余婉淡淡一笑,“人心,最可怕的是个贪字。我那个二叔有多少分量,我很是清楚。只怕是有人给他吹了耳边风了。对了,全叔,你称那余商为余大人,不知他在在京城有何官位呢?” “小姐有所不知,其实三舅爷一家原先倒是还不如咱们余家堡的日子红火。只是后来余大人进京赶考,虽只考取了探花,可余大人年轻有为,得了景轩王看中。留在了王府,做了府官。虽是府官,可却比咱们这种偏地的县官儿说话还要好使。这余大人在官途上平坦,没多久,三舅爷一家全都搬至了京城,鲜少回来。” “原来是景轩王的人,难怪这么嚣张跋扈了。”余婉看向叶岚枫,“想来,你该是熟悉。” 叶岚枫点点头,她自然是再熟悉不过。 景轩王是她父王的手足,也是她的三王叔。此人最喜投机取巧,却无多大本事。 要说平阳王常年驻守边关,那这景轩王,便一直都是在天子脚下,安逸享乐的。 当初富安王造反,她父王曾连下三道圣旨,命其入宫护驾。 她这位三王叔倒好,竟是害怕的闭门拒接圣旨。 叶岚枫暗暗叹息,所谓手足兄弟,也不过如此。 “婉姐姐,我听说景轩王手下有一余姓谋臣,想必就是那位余大人了。” 余婉点头,“恩,我到也有耳闻。长安之乱,景轩王曾拒接圣旨来救驾。后来平阳王掌管朝堂,想治其罪。也是他府上的那位谋臣给出的主意,令得平阳王至今不敢动他分毫。” 叶岚枫着实好奇,“是什么主意?” “呵,说来也不是什么好主意,不过是写了一封同根赋给了平阳王。昭帝未登基之前,曾与景轩王平阳王一起寻访奕州,途径魏河遭遇暴雨。昭帝不慎落水,是景轩王与平阳王冒死入河救了昭帝。昭帝登基之时,景轩王也曾助过一臂之力。而那篇同根赋中,便旧事重提,还暗指昭帝驾崩,平阳王不念旧情,想独吞这东缙天下。” 余婉说着,摇了摇头,“平阳王向来重视名声,又想起昭帝,不愿落人口舌这才一直没有动景轩王。这景轩王看似平庸,可越是这样,就越是危险。若他没有别的心思,又怎会四处寻求谋士呢!” 这一解释,叶岚枫也就明白了。 “既然景轩王如此重视谋臣,婉姐姐,你若是和那余大人作对,岂不是?” 余婉抬手打住了她的话,“全叔,去给前厅的客人备茶。枫儿,随我回房。” 余德全点点头,就下去准备。 叶岚枫则跟着余婉回了房间。 余婉关上门,从当初带她回来时的那个包裹里掏出了一封信。 “枫儿,过来。” 叶岚枫走到面前,余婉将信递给她。 “将这信收好,若是一会儿那些人不依不饶,你便将此信拿出来。” “婉姐姐,这信是?” “我跟着师父多年,这事,不是什么秘密。二叔他们不知,我那堂哥既是谋臣,定然知晓。这信是我仿照师父笔迹写的天下论。”余婉拉过叶岚枫,盯着她,一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表面看来,这次麻烦是二叔挑起的。可我那堂哥已身在朝堂,按理说,三舅爷是长辈,又能依仗着余商的身份,只要他出面就好。京城如今,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于你不利,所以,这封天下论,能救你性命。” “那,何时拿出来合适?” “等到适当的时候,便可。” 叶岚枫点点头,“枫儿明白了。” 余婉摸了摸她的小脸儿,将她的衣服拉扯的越发服帖,“出去之后,不必多说。一切有我。” “恩。” 经历过生死,叶岚枫似乎一夜长大。心性上比之同邻人更为坚毅。 又经历过余崇海的刁难,公堂之上的慌张,还有见到康君年时的恐惧。 如今的叶岚枫倒是沉稳了不少。 随余婉到了前厅,看着余家的一众人,她深吸一口气,步步都走的更加踏实。 坐在上位的人,头发全白,银须过颈,一双眼睛深邃如鹰。穿着件黑色红丝绣福的短袄子,两手插于袖间,正细细打量着余婉和叶岚枫。 余婉扫了一眼,知这就是那位久居京城的三舅爷了。 目光一转,看向他身边坐着的青年男子。 青年男子也正看着她。 男子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身上穿的也是名贵绸缎长袄,头上带着一顶兔毛帽,露出一丝玩味笑意。 余婉先行行礼,“余婉见过表舅爷,见过余商堂哥。” 三舅爷摸了摸胡须,“你就是余婉吗?多年不见,确实出落的亭亭玉立啊!” 他话中有话,说着一笑,那双眼睛又在叶岚枫身上扫了扫。 “这是谁家的孩子,长的倒是俊俏。” 余婉只答了一句,“故人之子,托余婉代为照顾罢了。” 余商接过话问道,“不知,是什么样的故人呐?” “家师的旧友。” “哦?听闻余婉堂妹自小就去了陇西,跟随天机子学习。呵,这天机子是圣人,没想到堂妹竟能结识这等人物。堂妹既然是天机子的徒弟,想必也对这天下颇有一番见解。有时间,我还想向堂妹讨教讨教呢!” 余婉欠身道,“讨教不敢当,在余商表哥面前,余婉的这点儿东西,怕是拿不出手的。” 余商见她如此说,皱了下眉,“堂妹谦虚了。只不过堂妹幼年离家,想来天机子老先生定是没有教过堂妹男女之防。” 余婉的脸色一沉,“堂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自己还不清楚吗?”余崇海忍不住出声喊道。 他憋了一肚子气,眼下恨不得将余婉立刻赶出去。 要不是碍着三舅爷和余商,他早就冲上来了。 余婉冷笑,“二叔,你这话,我就更不明白了。” “怎么?你这么不知羞耻,还要我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你不嫌丢人,我还觉得丢人呢!” “二叔,说话要讲证据,切莫信口开河才是。” 余崇海推开人群,走到余婉面前,指着自己的鼻子哼道,“我信口开河?那你今儿就和大家说一说,你与康家有婚约在身,尚未出阁,可你却是日日与这小子同床共枕,简直不知廉耻!” 叶岚枫心中一惊,这四个字,她也是知道的。 但在她心中,这世上再找不到比余婉对她更好的人。他们凭什么说余婉不知廉耻呢? 余婉显得很是镇定,只轻声问了一句,“二叔这话是听谁说的?” 余崇海有些得意,“怎么?是不信还是不敢承认?这一次,我可是有人证的。” 余婉点点头,“原来如此,想来二叔也不敢胡言,自然是有了确凿的证据。那便请二叔叫那人证出来,也好当面对质。” 余崇海一听立刻叫嚣着,“余德全,去,把厨下的张妈喊过来。” 余德全有些担忧,可看了余婉一眼,见她点了点头。心中也安定不少,这便去喊人了。 第15章 污蔑之人,不可饶 叶岚枫站在余婉身边,瞪着余崇海,心下恼火的很。 余婉却转了身,不再搭理他。亲自给三舅爷还有余商倒了茶。 余商眯眼一笑,“有劳堂妹。” 端着茶盏,掀盖滤过茶沫,刚要送入口中,忽的又道,“对了,京城现在可是乱的很,平阳王四处寻找四皇子的下落,可惜始终没有结果。呵,这天下间,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也是听景轩王说起,才知道静妃娘娘与堂妹师出同门呢!” 说完,他看了一眼叶岚枫,喝了一口茶。 叶岚枫也抬头看着他。 这一回不似当初看见康君年时的紧张与害怕,叶岚枫显得沉稳许多,丝毫不露怯了。 要说历经沙场的人身上,总有一股杀气。那眼前人的身上,叶岚枫只感觉到了一股子的俗气。而且是俗不可耐的那种。 她目光直直盯着,最后竟是余商颇有些受不住才挪开了眼。 低头轻笑一声,“这孩子生的倒是俊秀。” 叶岚枫施礼而答,“大人谬赞。” 他忽的有些惊讶,“看来,堂妹倒是对你教导的甚好。” 叶岚枫点头,“婉姐姐对小子有恩,又一直悉心照顾。小子自然珍惜,将来考取功名,也好报答婉姐姐的恩情。” 余商见她对答如流,一点也不怯场,眉宇之间带着几分英气,有些不像别家寻常男孩。到底如何不像,他自己也说不出来。于是转头看着余婉,笑了笑,“考取功名?恩,不错,这孩子很有志向。” 余婉也点头一笑,“堂哥过奖了。堂哥是景轩王最信任的人,说起来,堂哥可是为余家光宗耀祖了。” 三舅爷听了这话,捋了捋胡须,面上丝毫不掩的自豪得意。 “余商这孩子,从小就勤学好学,如今能得到景轩王的赏识,那也是十年寒窗换来的。” 他的目光略带轻蔑的瞟了一眼叶岚枫,冷笑着又道,“可不是那些空口白话的人随随便便就都能学来的。” 余婉听了没有接话,此时,余德全已经领着厨下的张妈进了前厅。 余婉细细看了她一眼,虽是帮厨,衣服却穿的干净整洁。耳坠绯色玉珠,头上围着布巾,发髻之中若隐若现却插的是一根金叉。再看那身衣服的绸缎,余婉便心知肚明了。 因这绸缎便是她那好二叔,拿走的上等货。这种布料,寻常人家就算能买,也舍不得买。所以这张妈如何得来的,不言也明了。 余婉不动声色,走到她身边,“张妈。” 张桂香的目光游弋,不时偷偷看上一眼余崇海。她匆匆点了下头,算是回答。 余婉将一切看在眼里,却是一笑,“你是何时来余家堡的?” “来了也有七八个年头了。” “恩,七八年,也不算短了。二叔说,你曾四下散播谣言,污蔑我不知廉耻,可有此事?” 张桂香一听,有些急了,“小姐,我,我没有四下散播谣言啊!” 她是没有,她只是告诉了余崇海的夫人,又收了银子来指正。但余婉的话这样一说,好似余家那些丑闻,都是她说出去的一样,她倒成了余家的罪人。 当下三舅爷和余商的脸色便有些不太好看了。 余崇海也帮着开脱道,“张妈在余家堡这么多年,绝对不会在外面乱说的。” “若非是她在外传了谣言,二叔怎么会知道的?难不成,是张妈特意去告诉二叔的?”余婉不依不饶的补了一句。 余崇海额上紧张的出了汗,“没错。张妈她就是看不惯你这般不知廉耻,又怕被外人说了闲话,这才,这才告诉我的。你爹死的早,我是你二叔,自然是要代替大哥,好好管教你。否则,你要做出什么伤风败德的事情,我余家还有什么脸面在这义扈城立足了?” 张桂香也连连点头,“小姐,这事儿,我只和二爷说了。真的没有和外人说起过。您是余家小姐,尚未出阁,却整日与这小公子同吃同睡。就算别人不说,这话要是传到了康将军的耳朵里,这不是让康将军难堪么。” 叶岚枫气恼极了,两只小手紧紧握着拳头,恨不得将眼前这人狠狠掌掴几个耳光。 不过很快,她这愿望就实现了。 余婉沉声一笑,“这么说来,张妈你,还是替我考虑的?” 话音刚落,就听啪的一声脆响。 余婉的手已经落在了张桂香的脸上。 叶岚枫瞬间觉得十分解气。 “啪!啪!”又接连打了两个耳光之后,余婉才道,“知道为什么要打你吗?” 这三巴掌,让在场众人都有些蒙,就连张桂香自己也都被打蒙了。 她捂着被打的火辣的侧脸,小心翼翼的看着余婉的脸上,然后摇了摇头。 “这几巴掌是在教你做人。你在余家堡七八年,都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拿着余家堡的月俸,却与别人说三道四自家主子的不是。呵,难不成,你也拿了二叔家的月俸钱了?” 张桂香吓的立刻跪在了地上,“小姐,我没有,小姐,我知错了。” “知错?”余婉摇摇头,“不,你不知错。你若是知错,又怎么会跪在这里呢?你这般,岂不是就是在告诉大家,你是故意在挑拨我和二叔之间的关系?你想余家堡不好过,所以你就借着二叔的手来对付我。你明知之前我和二叔已经闹的不痛快,你明知二叔最是看中余家名声,于是你就用了这样荒诞的理由。不是么?” 张桂香伏在地上,一时不敢抬头去看余婉那一双清冷的眸子。 “不是,不是!小姐,真不是这样的。” 余婉冷笑,“不是这样,那是怎样?难道你还想说,这事儿,是二叔逼你的不成?” 余崇海忙道,“你少在这里胡言乱语,我什么时候逼她了。” 余婉:“二叔别急,这人在余家堡多年,还如此不懂规矩,余婉该向在座众人赔礼的。不如这样,先将这乱嚼舌根的妇人打个半死,再送官查办。关上了几年,也算解气。” 张妈一听急道,“是二爷,是二爷让我这样说的。” 余崇海瞪大了双眼,“你胡说,明明是你告诉我,说余婉和这小子不知检点的。” “小姐,我没有胡说。那一日我出门采买,是二夫人拦着问及。我只是说小姐,小姐与小公子关系甚好,日日都会陪着小公子。后来,是二爷给了我银钱,让我来污蔑小姐。我,我也是一时财迷心窍,才会答应了。小姐,我真的知错了。” 余崇海一脚踢在张妈的肩头,“你个老婆子,竟然敢如此胡说。” 一直没有说话的余商此时起了身,“二叔,别动气。这张妈是受人唆使还是另有目的现在暂且不论,张妈,我就问你一句,你们家小姐,到底有没有做过什么有坏门风的事情呢?” 张桂香被他看的有些害怕,悄悄望了一眼余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余婉倒是不在意,替她答了。 “枫儿与我在陇西便是一起,家师曾吩咐过,要寸步不离的护着她,不得让旁人伤她分毫。师父之命,余婉又岂敢不从。” “呵,原来是天机子老先生这般看重这孩子的。”余商颇有些不信,“但余家的门风,也是要紧的。这样,我那老宅子也是空着的,不如就让他去我那儿可好?” 余商伸手要拉叶岚枫,叶岚枫早早就站在了余婉身后。 “为了这孩子,就算背负骂名,余婉也不在意。” 余商的眸子一紧,眼下对叶岚枫更是怀疑。 他这次回来,就是听说余婉带了个来路不明的小子回来。又暗中派人打听过,余婉当年是拜在了陇西圣人天机子门下。这静妃也是天机子的徒弟,长安之乱的时候,静妃带着两个孩子出逃,却不是去找平阳王。最后落了个坠崖的结果。 这种种巧合,不免让他也起疑。 他上前两步,一手按在了叶岚枫的肩头,口中却是轻声道,“都是自家人,堂妹不必与我客气。” 叶岚枫望着余商那一脸的笑意,她能明显感到肩头的那只手的力道在一点点加重。 末了,余婉一把将那手握住,也加重了力道,“枫儿还是与我一起最是安全。” 一拉一扯间,叶岚枫终于明白了余婉说的时机。 所以她这一摔,便是刚刚好。而那封信,更是刚刚好,不偏不倚的落在了余商的脚下。 余婉和他同时伸手,却故作晚了一步。 余商拿起信,嘴角含着一丝古怪笑意,“堂妹这么紧张做什么,难道是这信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他立刻当着众人的面,将信拆开一看,可越往下看,面色就越发让人难以琢磨。不时抬眼看一看叶岚枫,最后眉头紧紧挤在了一起。 第16章 笼中鸟儿,金丝雀 余商的皱眉紧紧凑成山,他将信收好,在三舅爷的耳边耳语了两句。 三舅爷点点头,起身甩了甩衣袖,“今儿这事,许是有些误会在。崇海啊,你是余婉的二叔,就算余婉做了什么错事,你也不能这样兴师动众的领着大家伙儿来看笑话。这事儿要是传到了外面,丢的不还是咱们余家的人吗?行了,行了,也别折腾了,都回去吧。” 余崇海一把抱住三舅爷的胳膊,“三舅爷,这事,这事您不能不管,您得给我做主啊!” 三舅爷甩开余崇海,鹰眼一瞪,冷声喝道,“做什么主?你可别不识好歹。余婉也是我余家的人,你是她二叔,崇年已经不在了,你欺负余婉孤苦无依,别以为我不知道。” 余崇海这下彻底傻眼了,也不知余婉用了什么法子,这下所有人竟都向着她了。 还没来得及弄清楚,余婉就吩咐道,“全叔,送表舅爷先回去。至于张妈,今日起赶出余家堡。” 张桂香急了,“小姐,我上有老下有小,求求您,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叶岚枫本想着余婉已经给过她教训了,既然张桂香这么可怜,总归还是会给网开一面的。 谁知余婉想也没想就一口回绝,“余家堡养不起你,你还是自谋出路去吧!” 赶走了张桂香,而后三舅爷也走了。 这余崇海看着大家都走了,自己眼下留也不是,走又不甘。最后将希望寄托在余商的身上。 刚贴了个笑脸,谁余商就反问道,“二叔怎么还不走?” 余崇海面色尴尬,忙道,“走,走,这就走了。” 他三步一回头,结果见余婉将前厅的门都给关上了。 他越想就越觉得蹊跷。难不成,这余婉还会妖法么? 余商坐在上位,只顾品茶,一句话没有。 余婉也坐了下来。 良久,余商才笑道,“堂妹府上的茶,倒是不错。” 余婉也笑。 她知道,眼前人看了信还能这般沉得住气,想来是没有完全信服。 可她并不着急,拉过叶岚枫坐在身边,“枫儿累么?” 叶岚枫摇摇头。 此时的余婉丝毫不避讳对叶岚枫的关心。 余商暗暗思量了一番,将信收入了袖笼里。 饶是他再不信,眼下却也不敢不信。 “余婉妹妹留在义扈城实在有些大材小用,不如随我回京城。景轩王一向唯才是用,你与这孩子,定都不会亏待了的。” 余婉的眉心一紧,“堂哥,那封信……” “呵呵,那封信在堂妹这里对这孩子而言可不安全。我会替堂妹好好保管。这样,待我回了京城,禀明王爷。改日定会亲自来迎你二人入京。”余商说完就起了身,一刻也不再多留。 余婉看着他开门出去,拉着叶岚枫的手微微一紧。 “枫儿,先回房里,我去去就来。” 叶岚枫见余婉面色凝重,乖巧的点了点头。 余婉随后出了余家堡,叶岚枫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余婉才回来。 她不清楚余婉出去做什么了,只是余婉回来之后,手中提了一只蒙着黑布的鸟笼子。 她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余婉将鸟笼放在了桌上,“枫儿过来坐下,我有话与你说。” 叶岚枫依言坐在了余婉身边,余婉这才将鸟笼上的黑布打开。 “这是金丝雀,今日起,你便好好养着。” 叶岚枫颇有些高兴,“给我的?” 见她如此高兴,余婉的面色却更是凝重。 “这金丝雀就是你,你便是这金丝雀。让你养着它,是要时刻告诫你,若想龙游天际,就只能破除束缚你的笼子。今日余商一去,他日来的就是景轩王,或是其他更有权势之人。而你,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学会如何曲意逢迎。不仅是你,我也如此。” 叶岚枫清澈的眼眸,忽的蒙上一层雾气。“婉姐姐,那枫儿不想做金丝雀。” “这不是你能选的。” “为什么我不能选?” 余婉揉着她的细发,看着她的眼眸,不由一阵心疼。“如果可以选,婉姐姐希望你只做你自己。但你是昭帝的公主,也是东缙的四皇子。你母妃,你皇弟,还有你父皇,他们唯一的希望,便只有你。 如今京城局势混乱,平阳王虽以威名镇压各方势力,得以安稳。可这安稳不过是眼前的安稳,并非长久之计。余商不远千里,来义扈城,就是想抢先得一个结果。若这结果是知晓了你的身份,你定命不久矣。” 叶岚枫眼露惧色,“那他知道了么?” 余婉摇摇头,“不知道。” “是因为那封信?” 余婉点头。 “那婉姐姐究竟在信中写了什么?” “只东缙三分,君者贤臣。” “没了?” “恩。”余婉叹了口气,“这信便是言明了你的身份。若是想做这东缙的君王,你必定是辅佐其上位之人。我那堂哥虽未尽信你是我师父的徒弟,可也不敢动你分毫。所以他此时必急着回去,寻我师父生前笔墨,对照笔迹,好证明你的身份。。” “那要是他知道这封信是假的,怎么办?” “放心,他们看不出真假,不会知道的。只是,这信是假的,这信的内容,你需让它变成真的。” 叶岚枫摇头,“枫儿不明白。” “你可知现在东缙由谁掌管?” “知道,是平阳王。” “不错,平阳王是受昭帝之命,可这朝中并非是平阳王的势力最大。除他之外,还有二人也可一争帝位。景轩王算一个,而另一个,是素有贤王之称的汝襄王。至于其他人,你必须想办法除去。只有三分天下,你的身份才可信。” 叶岚枫愣了片刻,忽的像是明白过来,“所以那封信,是婉姐姐早就谋划好的?” 余婉没有否认。 “接下来,枫儿便是要在这里等着景轩王的人来么?” 余婉点了点头。 “婉姐姐会和我一起去?” “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这一次,我不能陪你一起。” 叶岚枫的脸色一僵,“婉姐姐不是说过,会一直陪着枫儿的么?怎得这么快,就说话不算话了?” “你还未有独当一面的能力,所以这三年,我不会让他们带走你的。” “那三年之后呢?婉姐姐要去哪里?”叶岚枫追问着,语气也带了些哭腔。 余婉规避了她的问题道,“枫儿要学会一个人成长,婉姐姐不可能永远寸步不离的保护你。你留在景轩王那里,对你而言,反倒是最安全。” 叶岚枫没有说话,眼泪慢慢顺着脸颊滑落。 她才刚刚觉得自己有了家,可三年之后,她又将是一个人。她并不是害怕,她只是很难过。 余婉也知她难过,遂将她搂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枫儿不必难过,天下本就无不散之宴席。等你有朝一日,逃离你的鸟笼时,你我也总归是要分别的。” “就算等到那一日,枫儿也不要和婉姐姐分别,永远都不要!”叶岚枫紧紧抱着余婉,闻着她颈间淡淡的清香,倔强的低声吼着。似是说给余婉听,又似是与自己较劲。 最后,她咬了咬牙,将眼泪统统逼了回去。 因为她的婉姐姐说过,只有软弱无能之人才会哭。 她不是软弱无能之人,她此刻开始,就一点都不想让她的婉姐姐失望了。 第17章 西北沙地,羌胡人 余商走的急,未到十五就已经领着一家老小赶回了京城。 余婉坐在屋里,听着余德全说起,淡淡饮了口茶。 这些都在她的意料之中,余商不过是急着回去求证,急着想要拉拢,急着想要表现。至于叶岚枫究竟是不是那个助君贤臣,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君只能是景轩王。 京城的局势微妙,余婉其实早就知道。余商这条鱼也来的正是时候。 “哦,对了。余大人临走前,特意着人来嘱咐了一句,说是让小姐和小公子耐心等些日子。”余德全道。 余婉点点头,“我二叔那边有什么动静么?” 余德全笑了笑,“二爷这回安分了不少,不过听说二夫人借着娘家的势力,也向官府申请了官盐售卖的批文。” “随他去,只要他安分守己,便不必管他。” “是,小姐。” 余婉看了一眼门外,淅淅沥沥的小雨乍觉一股凉意。倒春寒的天,似乎也没有比三九天暖和多少。 “枫儿呢?” “小公子在书房温习。” “吩咐厨下,一会儿顿些滋补的汤盅送过去。” “小姐也要么?”余德全问道。 “不用了,给枫儿就好。官盐的事情刚刚有了着落,后面有的是花银子的时候。余家堡上下都指着这点银子过日子,少些铺张浪费,一些从简就好。” “官盐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但如今私盐猖獗,想要让老百姓买官盐可没那么容易。” 余婉握着茶盏,锁了锁眉,忽然自言了一句,“倒春寒的天还有些日子,京城怕也不会那么快有信来。” 余德全不知道余婉口中的京城来信儿到底是什么,亦不敢开口多问。 …… 书房里的炭火忽明忽暗,烛光刺透黑暗,将人影跃于墙上,轻轻摇晃。 叶岚枫盯着梁下悬挂的鸟笼,呆了许久。 然后拿起一根竹签,挑弄着里面的金丝雀。 鸟儿扑腾了一下翅膀,靠近了些。 “阿精,过来!” 阿精是叶岚枫给这金丝雀起的名儿。 “你是不是也想早点出去?” 鸟儿叽叽喳喳的叫了几声,叶岚枫愁眉苦脸道,“等婉姐姐走了,就剩下你陪着我了。” 忽的吱呀一声,门开了。 冷风刺激着脸上白嫩的肌肤冰冰凉凉的。 叶岚枫抬头,正见着余婉手中端着的汤盅进来。 “今日的课业都熟记于心了么?”余婉问道。 “都记下了。”叶岚枫回道。 余婉将汤盅放在她桌前,“休息一下,喝了吧。” 说罢亲自将汤倒进碗中,递给了叶岚枫。 “明日就是元宵节,今晚就早些休息,天亮与我出去走走。” 叶岚枫点头,“恩。” …… 第二日天刚刚亮时,二人便起了床。 在余家堡用过早膳出门,街上已经热闹起来。 叶岚枫跟在余婉身边,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是随着她四下转悠了两圈,倒更像是在等什么。 临近中午,城门来了一队人马。 约莫二十多人,各个皮肤黝黑,身形魁梧,穿着皮革的铠甲,头上围着皮革的帽毡子,腰间别着马刀。身后拉着两辆囚车,里面关着的是几名少女。 这些人的目光都泛着凶意,入了城也不做停留,依旧极快的前行着。 叶岚枫站在一旁,等这些人从身边离开,仍觉得好奇。 余婉随后拉着她跟在了这些人的身后。 走了半柱香的时间,到了一处交易所,这些人才停了下来。 领头的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他进了交易所没多久就出来和手下几个人小声说了几句。 两个手下打开了其中一辆囚车的门,拉出两名少女,送进了交易所中。 叶岚枫看着疑惑的人,“婉姐姐,他们是什么人?” “西北沙地的羌胡族人。西北最大的部落科尔沁部族一直想要效仿中原,一统沙地各族。但凡不愿意归顺的,就会想方设法的灭了对方。羌胡族人起先也是沙地一个大氏族,后来日益落寞,为了不至灭族所以选择了归顺科尔沁。” “科尔沁部族与东缙一向不合,他们怎么能堂而皇之的入城呢?” “羌胡虽然名义上已经归顺,可实际上还算不得是科尔沁部族的。加上之前昭帝也有意拉拢沙地其余各部族力敌科尔沁,所以便没有限制这些人。不过他们入城也会接受严格的搜查,一般不会超过三十人。” 叶岚枫点点头,指着囚车里的少女,“那她们呢?” 余婉的眼底闪过一丝同情,“她们应该是那些不愿归顺的他族族人,有些姿色的便会被卖到各地换取银钱。运气好些的去了富贵人家为奴为婢,运气不好的,就会被卖去欢场,取悦他人。” 叶岚枫心中一惊,“东缙不是禁止人口买卖一事的么?” 余婉摇了摇头,“东缙是禁止的,可没禁止别国的人。交易所和羌胡的这些人就是钻了东缙律法的空子。” “难道朝廷都不管?” “管?”余婉的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管的过来吗?天下本就不太平,东缙自己的事情都管不过来,谁又会在乎这些少女的命运呢?” 余婉的面容变得清冷异常,“若是想彻底改变,只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如今你看到了这些,有何想法?” 叶岚枫细细想后,答曰,“当改!” “不错,是当改。那当如何改?” “自上而下,彻底当改。上行令,下从令。若不能上下一心,严格遵行,即便有令法,也如同虚设。” 余婉满意的点头,“所以,你可明白,你身负的责任有多重大了?” 叶岚枫微微一愣,紧抿着嘴角,重重也点了下头。 “明白就好,走吧。” “去哪儿?”叶岚枫好奇道。 “交易所。” 叶岚枫与那些羌胡人擦身而过,心底隐隐有些紧张。 余婉与那领头的大胡子,目光交错,余婉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那大胡子略微点头。 这些人的身上有着东缙人没有的野性,那些马刀,虽都裹着皮革套,但刀里的寒意还是让叶岚枫心惊肉跳。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些拿着刀追赶她与皇弟母妃三人的无情侍卫。 看到了宫中的一片血色,看到了那些被伤及的无辜宫人,看到了皇宫内院满地尸体,看到了那一双双恐惧的眸子…… 羌胡人拉着囚车,继续上路。 叶岚枫的目光这才从这些人的身上收了回来。 第18章 三年之约,早谋划 交易所是个隐晦的地方,这里不同于当铺,也不同于其他商铺。 交易所里买卖的东西可以是死物,也可以是活物。可以是来路不明见不得光的东西,也可以是正途所得的名贵珍品。这里多是江湖人最爱的地方,偶尔也会有达官贵人来这里寻些美人儿回去。 交易所的存在过于荒诞,但其背后牵扯到的势力太过广泛,所以朝廷对此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叶岚枫跟着余婉进了交易所,迎面而来的是浓浓的烟味儿,弥漫在四周。 一抬头,随处可见那些举着烟枪四处游荡的闲散人儿,对着各处看台上的货物进行估价。 来这里的多是男子,所以余婉和叶岚枫一进来,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余婉并不在意这些,目光扫了一圈,就拉着叶岚枫走到一处看台前。 台上两个少女,正是刚刚从羌胡人的囚车上拉下来的。 余婉问着台上的妖娆艳妇,“能否让我看一看这两名少女?” 从余婉一进来,艳妇就看见了。起初是被余婉的模样吸引了目光,后来,她发觉余婉是会功夫的。想来又是江湖中某些个名门正派的侠女,来交易所做善事了。 余婉一开口,这艳妇便更加笃定。 她笑了笑,“一个五十两。姑娘若是想看,得先给银子。” “银子不会少你,但我只要一人,须得选一选。” 艳妇一听,随后点了点头,“要挑选也可以,这样,姑娘可先付个二十两,我让你先看。” 余婉犹豫着,身后的一名中年男子,挺着肥大的肚子就挤了进来,“娇娘,老子也是给了银子的,凭什么只能她先看,老子就不能先看看?” 艳妇娇笑着推了男子一把,“虎爷,这番邦女子都怕生,您这模样,一会儿吓哭了这两个少女,我还怎么做生意呢!” “呸,被老子看上的,不知道是多大的福气,还敢哭?呵,我倒要看看,谁敢哭。”说完,这男子就在手下人的搀扶下踉踉跄跄的爬上了看台。 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尘,拉开了半遮的纱布,蹲在了少女的面前。 两名番邦少女手脚皆都被绳子困住,左边的一个看到上来的男人惊慌的连连往后挪动。 右边的少女拦在左边的少女面前,抬眸瞪着那男子。 男子眼中露出猥琐精光,看这少女五官深邃,面容姣好,不由伸手就去抓。 “啧啧啧,真是可怜。来,跟老子回家,你这辈子就不愁吃喝了。” 谁知话刚说完,这少女张口就咬在了那只手上。 叶岚枫看着心中暗喜一声:活该! 男子甩开少女,痛的大呼一声,“贱蹄子,你敢咬老子,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余婉从怀中掏出五十两银钱递给那艳妇,“这丫头,我买了。” 然后不等那艳妇说话,就上了看台将少女拉起。弯身替她解开绳索,正待要走。 那被咬的男子肥头大脑的横挡在二人面前,“老子的人,你也敢动?呵,难道小美人儿也想和老子一起回家不成?” 余婉眉头紧紧一拧,回头看着那艳妇,“交易所的规矩,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没错吧?” 艳妇点点头,“没错。” “如果有人强行阻拦,交易所不会不管吧?” “哟,姑娘您这话说的。交易所的规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互不拖欠。要是遇上了想抢的,我们自然不会不管。”艳妇朝门口的几个打手使了个眼色,五大三粗的汉子就走到了看台边。 艳妇一把挽住那中年男子的胳膊,“我相信虎爷也不会在交易所里闹事的,哦?” 男子的脸色难看,盯着那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看了一眼。 男子手下的几个人也不甘示弱,却被那男子给挡下了。 “哼,娇娘说的不错,老子才不会和小娘们一般见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带银钱,“这里是一百两,另外那个,今晚送到老子府上去。” “虎爷,您放心,今晚保证给您送去。” 男子领着手下出了交易所,娇娘看着余婉一笑,“姑娘,这丫头归你了。” 余婉点点头,看了一眼那个番邦少女,“劳烦一会儿送到余家堡就好。” 余婉牵着叶岚枫随后也出了交易所。 叶岚枫一路都不明白,余婉为什么要买那少女。 余婉见她一副眉头紧锁老神在在的模样,轻笑道,“可是奇怪我为什么要买那少女?” 叶岚枫如实点了点头。 “余家堡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五十两不是小数目了。婉姐姐买那姑娘,是因为可怜她么?” “还记得张妈的事儿么?” “嗯,记得。” “张妈说不上罪大恶极也算不得是个十足恶人,可她能在金钱的诱惑面前反咬主子一口,这样的人就留不得。日后我不在你身边,也需有人能照顾你。这样的人,绝不能有二心。 寻常人家的姑娘,我信不过。而那个番邦少女,我信。” “婉姐姐为何信那姑娘?” “每年都有从西北沙地运来的女奴,她们族人被杀,饱受摧残。辗转多地,朝不保夕。这样的人,对生的渴望也最是强烈。如今我救她于水火,她定会心存感激。不过,想要完全驯服,仅仅是这些还不够。” “婉姐姐打算怎么做?” “今日她为了同伴,面对恶人依旧敢于挺身而出,想来那同伴于她定是很重要的人。呵呵,所以我自然是要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了。这样,她留在你身边,才最安全。” 叶岚枫听出余婉话中的意思,想来她已经知道如何救那少女的同伴了。 可她的眉间任有些失落。 “婉姐姐做的所有事情都先人一步想的仔细,就连枫儿日后身边的人,婉姐姐都已经提前安排好。枫儿愚钝,所以婉姐姐都是在为三年之后的离开做打算的么?” 余婉微微诧异,片刻见这小人儿脸上的那股子倔强,心头一酸。 “我这样做,都是为你好。” “枫儿知道婉姐姐对我好,可是枫儿不想要别人陪。” 叶岚枫第一次如此不敬的挣脱余婉的手,面上还带着温怒。 冷风吹过来,小脸被冻的通红。 余婉并未恼火,只忽然觉得眼前的小人儿似乎长大了不少,个头也比初见高了些。 她上前再次拉住叶岚枫的手,蹲下身子,将她身后的裘子紧了紧,“很多事情我都必须先人一步想清楚,给你买的沙奴是为了保护你的身份。枫儿只要记住,不管婉姐姐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情,目的都只有一个。就是帮你扫平障碍,助你拿回应得的东西。” 叶岚枫耸着鼻子,低头不语。 她暗暗捏紧了拳头,她知道,她必须更加努力,这样才能更快的让自己强大。 强大到有一天,不需要婉姐姐再为她奔波,强大到有一天,她也能够护着她的婉姐姐一世周全。 第19章 救命之恩,不可忘 交易所的人将那番邦少女送来的时候,正是晚膳的时间。 余德全领着那少女到了前厅,“小姐,这姑娘是交易所送来的。说是你买下的人。” 余婉点头,“不错,是我买的。” 抬头,撇见少女的手上还绑着麻绳,又柔声道,“全叔,给她解开吧。” 余德全点点头,将绳子解开之后,才看到她手腕上面已经磨破了皮,磨破的地方还透着红色血丝。 余婉摆了摆手,全叔便退了出去。 “吃饭了么?” 少女抬头盯着余婉,半晌没有动静。 余婉自顾给叶岚枫盛了一碗汤,热气和香气顿时弥漫在空气中,散发出十分诱人的味道。 “想吃就过来坐下,若是不想,那便站着吧。” 叶岚枫也盯着少女看了一眼,“婉姐姐让你坐下来就坐下来吧,我们不是坏人。” 少女显然很是警惕,悄悄又向后退了一步。 叶岚枫拿起桌上的空碗盛了饭又夹了些菜,起身拿到少女的面前,“吃吧,不要紧的。” 少女看了余婉一眼,然后抓过饭碗,直接用手就开始扒饭。 叶岚枫有些惊讶,刚想把手中的筷子递到她面前,余婉便道,“不用了,就让她吃吧。” 叶岚枫点点头,看着少女一番狼吞虎咽,不过片刻就将一碗饭吃的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痕迹。 少女拿着空碗看着余婉,余婉笑了笑,“味道如何?要不要再吃一点?” 少女犹豫了一会儿,这才放松下来,点了点头。 叶岚枫笑了笑,拉着少女到了桌前坐下,又给她盛了碗饭。“多吃一点,管饱。” 少女也不客气,像是很久没有吃过饭一样。桌上的饭菜被她一个人就吃了个精光。 叶岚枫瞪大了眼睛盯着那个瘦瘦小小的人,“你这也太能吃了吧!” 少女吃的满嘴油污,嘴巴里面塞的满满当当,来不及嚼咽就起身跪在了余婉面前,不停磕头。 叶岚枫拉着她,“欸,你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余婉没有说话。 少女吃饱了力气也变得极大,叶岚枫拉了几次根本就拉不住她。 看着少女还在不停磕头,她心中疑惑,就算是感恩磕了头道过谢就罢了,也不必一直如此。 叶岚枫无奈的看向余婉,“婉姐姐,她这是怎么了?” 余婉放下碗筷,着绢帕擦了擦嘴。“可是想我救她?” 少女停下动作,猛一抬头。一双深邃的眸子像是看到了某种希望。 “求你,救她。” 叶岚枫挠了挠头,“原来你会说话啊,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呢。” 余婉起了身,将桌上的一盘菜汤倒在了地上,“要我救她可以,舔干净,我就帮你。” 少女目光一沉,有些犹豫。 叶岚枫楞住了,她刚要开口劝阻,余婉就抬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叶岚枫只好作罢,站在一旁。 那少女跪在地上,面色忽就变得冷漠起来。 她咬着牙,慢慢俯下身子,两手握拳,抵在地面,肩头抖动的厉害。 她挣扎着,最后一闭眼,将头低了下去。 就在她即将舔上地上的油汤时,一双手冷不防将她一把拉了起来。 “看来她对你很重要,她是你什么人?”余婉也有些好奇问道。 少女没有回答,余婉并不生气。 “你们是长褐族人?” 少女一惊,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余婉指了指她胸前的配饰,“只有长褐族人才信奉牛是他们的神明,身上才会佩戴牛头的挂饰。不过长褐族似乎已经被科尔沁灭了族,你们是最后的长褐族人了么?” 少女听到这话,眼底露出一丝凶狠,“只要我还活着长褐族就不会亡。” “呵,素闻长褐族人有骨气,没想到长褐族的公主的确如传言的一样这么有骨气。” 少女惊讶,眼中的警惕又更多了几分。 “你都知道?” 余婉点点头。 少女不解,“你如何知道?” 余婉笑,“这个世间,没有钱做不到的。我不仅知道,我还能帮你救你的同伴。不过日后,你便跟着枫儿,做个伴读,可好?” 少女似乎还没明白过来,“你究竟是什么人?” “自然是你们的救命恩人。” 少女咬着唇,“你若是能救了她,我的命就是你的。” 余婉勾动嘴角,盈盈一笑,“你的命本来就是我的,现在她的命也是我的了。从此以后,你可不是什么长褐族的公主,你是阿兰,是枫儿的伴读,你要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否则,你永远都见不到你的同伴了。我说到做到。” 少女看着余婉,忽觉那笑意有些让人惊恐。 她安静的点点头,“阿兰记住了。” …… 夜间,余婉在烛光下看着书。 叶岚枫坐在她跟前,小声问道,“阿兰的事情,你也早就知道了?” 余婉放下书,唇瓣微微扬起,“知道。” “婉姐姐为何什么事都知道?” “因为来的时候我曾打听过沙地的形式,科尔沁部族的首领栅顿野心不小,他容不下别的人。长褐族不愿归顺,那么下场也只有一个。我知道羌胡人会来东缙卖那些少女,本来是想寻个人伴你左右,但是长褐族的公主我却不知道。今天也算是运气好罢了。 她不比寻常女子,留着她,日后于你的帮助或许更大。” 叶岚枫点点头,过了许久,稚嫩的声音糯糯的又喊了一声,“婉姐姐。” “怎么了?”余婉翻身看着怀里的小人儿。 她已经习惯了与这小人儿同眠。 叶岚枫睡觉的时候很乖,所以也没有太多让余婉不舒服之处。 白日的教导,叶岚枫也都一一理解,她的进步是有目共睹的。 余婉颇觉欣慰,也许三年之后的离开,她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没事儿,我就是想喊喊你。” 又过了片刻,余婉也出声喊道,“枫儿。” “恩?” “以后婉姐姐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事事都要小心。不管好与坏,第一件要做的是想好脱身之法。还有,切记不可能轻敌。任何看似无关紧要之人,都有可能会要了你的命。” 余婉伸手,将叶岚枫搂入怀中,“婉姐姐不会离开太久的,你一定要平安等我回来,记住了么?” 叶岚枫拼命点着头,余婉的担心,她都能感受的到。 她知道,要让余婉放心,她必须学会一个人独自面对很多事。 夜色渐浓,春风刮着窗外的树枝,哗哗作响。 叶岚枫缩在余婉的怀中嗅着余婉身上的香气很快就睡着了。 而此时的余婉却睁开眼,将手从叶岚枫的颈下轻轻抽出。 起身穿好衣物,她便拿着那把凤旭剑匆匆出了门。 第20章 谋划于形,藏于心 第二日一早,余婉就坐在前厅喝茶。 身边立着的少女显得十分紧张。低着头,眼睛悄悄抬起看向余婉。 不一会儿的功夫,叶岚枫就领着阿兰自书房赶来。 一跨过门槛,阿兰楞了好一会儿。 叶岚枫细细打量着余婉身边的少女,奇道,“她不是昨日在交易所见到的姑娘么?阿兰的同伴?” 余婉点点头。 叶岚枫更加奇怪,“她怎么会在余家堡?” 话音刚落,便想起今日一早醒来之时,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余婉未答,叶岚枫紧闭着薄唇也没在继续追问。 因为她知道,昨夜婉姐姐定是趁着她睡着之后,只身一人去救人了。 而她,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阿兰走到少女面前,抓着她的胳膊四处看了看,然后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那少女摇了摇头。 余婉喝着茶,给这少女赐了新名,“以后就唤你吉儿吧。” 阿兰转头看着余婉,然后默默跪在了地上,一手护在胸前,“长褐族人说话向来算话,今日起,阿兰的命是你的,若有背叛,必死无全尸。” 余婉只轻轻一笑,看着门外院中,满地积雪已结冰,三春寒风渐暖意。树梢上面也长出了新芽,预示着生机盎然的勃勃之姿。 朱红色的大门外,余家堡的三字牌匾也被擦的明亮。 正月十五元宵节一过,新春的热闹也渐渐平息下来。 交易所中,虎爷领着手下人闯入,硬是说娇娘藏了私。一面假意送人给他,一面又偷偷把人给抢了回去。 娇娘原本还顾忌着虎爷在义扈城中的财势,如今被这无赖一般的人诬陷,她掩面冷笑了一声,也不再客气。 一时两拨人马扭打在一起,引了不少人围观。 这些,余婉早就猜到。余德全来禀报的时候,她毫不在意道,“阿兰,带吉儿先下去好好休息。记住,这些日子切莫出门。免得让那贼人发觉,又抓了回去。” 阿兰明白,遂点头应了声,“是!” …… 阿兰带着吉儿就去了昨夜休息的房中。 她实在不知道余婉用了什么手段,又是怎么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将吉儿从那贼人手中救出来的。吉儿自己也说不清楚,只知道自己醒来的时候,就在余家堡了。她甚至都不清楚,是不是余婉带她出来的。 吉儿拉着阿兰的手,“阿鲁布,我好害怕啊!” 阿兰拍了拍吉儿的手背,宽慰着,“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如今,这里已经没有长褐族的公主,也这里没有阿鲁布,我是阿兰,你是吉儿,我们没有家了。我们的命是那个女人救的,现在我们只能听从她的话。吉儿,你相信我,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长褐族人的血就不会白流。” 吉儿拼命点了点头,“我信你。” …… 桌上的茶已经凉透了,余婉依旧将茶盏握在手中来回搓揉。 叶岚枫坐在她身边,也没有说话。 安静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余婉才开口道,“京城的局势不太乐观。” 叶岚枫凝眉望着她,“婉姐姐在担心什么?” “什么都担心。担心你的安危,担心三年后你是否可以独自去京城,担心你能不能应付那些心怀叵测的小人。而眼下,我担心的是,该如何替你争取一些势力。再不能表明身份之前,不会有人顺从于你,更不会有人支持你坐上这东缙帝位。如今的我们,一无所有。所以,一切都要从头开始,每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错。否则,一步错,步步错,终归是一场空。” 叶岚枫仔细听着,然后小声道,“枫儿并非一无所有,枫儿有婉姐姐。” 余婉被她这话逗笑,“什么时候学会这般油嘴滑舌了?” 叶岚枫认真的摇头,“枫儿说的都是真话。” “呵,婉姐姐若真是有通天的本事,你便也不会这般受苦了。” 其实余婉心中很清楚,京城的势力错综复杂,想要在站稳脚跟,如今能够依仗的也只有景轩王了。 平阳王受命昭帝,一举一动都有无数人盯着。至于汝襄王,表面看来并无夺帝的心思。但除去平阳王,他却是拥护之声最高的。景轩王和他比起来,至少喜怒于形,要容易对付的多。 只是京城离着义扈城甚远,这一来一去少说也得一个月的时间。 算一算,余商走了也有十多天了,应该也快到京城了。最迟下个月,应该就能有信儿了。 除去这些事情,还有官盐一事。 她之所以要承办官盐,其实也不仅仅是为了余家堡的生计。 这私盐之事由来已久,想要彻底清查并不容易。如果说那一封信便能让景轩王对叶岚枫少些危机,那么这私盐一事就是拉拢汝襄王的最好时机。 义扈城最大的官不是朱仇仁。 朱仇仁只是个县官,上面还有郡府与州府,州府之外便是京城的官。这些都属文官。除此之外各城还设有兵所,兵所受辖各郡的卫司,卫司听命于京城的督军府。这些则是武官一职。另外还有军职,这些则直接受命于天子。 一层层的关系下来,官盐想要得以推行,不仅仅是难在禁售私盐上。 贪官污吏才是最大的难关。 余婉饮了一口凉透的茶,心下越发跟明镜一般。 如果官盐的事情得以解决,很快就能引起汝襄王的注意了。 叶岚枫年纪虽小,但也看得清局势。 她现在很清楚,余婉之所以一定要承办官盐,也是为了给她造时机,缔人脉。更重要的是,将那封伪造的信,坐实。 至于能不能坐实,何时坐实,便要耗费更多的心力慢慢去引导。 在宫中生活了十多年,她亦是明白,那些对她阿谀奉承的人,不过是因为她的身份。如今她什么都没有,这天机子之徒的名声,君主贤臣的由头就是她最好的身份。 二人心中各有所思,一时无话对视。 余婉盯着叶岚枫的眸子,猛然惊觉那眸底的幽深。 能藏事者必成大器,能藏心者,则是帝王之才。 短短数日的教导,她已经能从叶岚枫身上看到未来帝王的影子了。 第21章 衙门典簿,少年郎 积雪已经开始融化,春风终于带了一丝暖意,吹入东缙大地。 余家盐铺也终于在这样的春日开张大吉。 一向贪图钱财的朱仇仁竟还特意带了些礼物前来道贺。 鞭炮响彻了街头巷尾,看热闹的人也将余家盐铺外面的空地围了个水泄不通,纷纷议论着这位十多年不归家的余家小姐,一归家就引得家变一事。 “听说了么,这余家小姐的手腕高明,就连康将军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余家小姐要退婚,康将军可是死活不同意呢!” “可不是么,你以为朱大人今日来真的是因为余家小姐的?还不是因为康将军的面子。要我说啊,这余家日后在这义扈城定是顺风顺水了。” “顺风顺水?前些日子余二爷又带着人去余家堡闹了一出呢!” “这事儿最后不还是不了了之了么?余二爷什么便宜也没占到。” “行了行了,余家堡的私事哪轮到咱们说道了。” 众人一听都觉有理,便也纷纷闭了嘴。 余婉引着朱仇仁入了盐铺的内堂小坐,并亲自给他斟了杯茶。 朱仇仁的目光在余婉的身上忍不住多扫视了片刻,心中着实有些可惜。要不是康君年,这样美貌的小娘子,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的。眼下,却只好收起这样的心思,从余婉手中接过茶盏,淡淡一笑,“有劳余小姐了。” “朱大人客气了。今日该是余婉谢谢大人,替余家堡撑了些颜面。” 这话说的朱仇仁心里美滋滋的,他点点头道,“余家堡只靠着余小姐一人着实辛苦了,好在有康将军关怀,本官不过是略尽绵力罢了。” 余婉也点了点头,“康将军确实对小女子爱护有加,此乃小女之福。” 叶岚枫站在一旁听着,虽知这是余婉借了康君年的身份庇护,可心里还是暗自将康君年骂了一百多遍。在她看来,康君年根本就配不上她的婉姐姐。 朱仇仁也觉得心里酸酸的,面上依旧保持笑意,“想来余小姐是个有福之人,日后与康将军成了亲,本官还想来讨杯喜酒喝呢。” 余婉举着茶盏敬道,“大人说的远了,康将军一心为国,成亲之事自然不能与国事相比。大人,请用茶。” 朱仇仁点点头,吹开茶沫,稍稍喝了一口。 余婉见机又问道,“如今义扈城的私盐还未得到禁止,官盐怕是不好卖,不知大人可有法子?” 朱仇仁放下茶盏,“余小姐放心,这件事情本官一定会尽快解决。对于那些私盐商贩,也定当严惩不怠。” “有大人这句话,余婉就放心了。不过,我听说大人府衙之中的典簿生了病,一直还未找到合适的人选。这典簿主要是执笔纪录,枫儿过来。” 叶岚枫走近一步,余婉便又道,“大人您看,此子如何?” 朱仇仁颇有些犹豫,余婉背后的人是康君年,他自然不敢得罪。典簿虽也不是什么重要职位,只需县官任命。但这叶岚枫不过十岁孩童,若是上了公堂,岂不是太过儿戏,让人笑掉大牙了么。 他盯着叶岚枫,看着十分文弱,行事说话却是极为沉稳,一点不像同龄男孩那般顽皮。想了想,隧道,“余小姐家的这位小公子一看便知将来定是个人物儿,可这典簿一职考验的是记忆与手速,小公子怕是难以胜任啊!” 余婉忙笑道,“大人放心,枫儿她自幼识字。如今已通读东缙国史与律法。此前我堂兄余商已为她去景轩王那里谋求职位,只是我看枫儿尚且年幼,担心她不懂这官场的规矩,便压了下来。所以余婉这次也算是有私心,想让枫儿能在衙门里想磨练磨练。” “景轩王有意招募这位小公子?余小姐此言当真?”朱仇仁十分震惊。 而后又将叶岚枫仔仔细细的好好打量了一遍,“听闻余大人是景轩王门下最得力之人,能得到余大人的推荐,想必小公子定有过人之处吧?” “大人,这件事情请恕余婉不能相告。” 余婉将茶盏放在了桌上,将杯盖盖好。纤细的手指在茶盏旁写了个王字,复又将茶盏放在了写字的地方盖住。 朱仇仁虽是个十足贪官,但也知道余婉写的那个王字代表了什么。 他眼眸暗暗沉了下去,心中开始深思。 余婉轻言轻语道,“大人应该知道,如今的东缙无主。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东缙帝王会是谁。大人明哲保身是不错,但若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帮了景轩王,说句不敬之言,若是日后这东缙的帝王不是景轩王,大人总归不会因为这件小事受到牵连。可万一景轩王成了呢?” 朱仇仁未曾想余婉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康君年是平阳王的人,可余婉又是康君年的未婚妻。这余商是景轩王门下谋臣,和余婉却是堂兄妹的关系。两方都不是好惹的主儿, 朱仇仁一时紧张的额上汗水直流,抬袖擦了擦,也压低了声音问道,“本官也敢问余小姐一句,您究竟是谁的人?” 余婉坐直身子,看了叶岚枫一眼。 眼睛稍稍弯起,唇角的弧度微微一扬,“自然是东缙帝主的人。” 朱仇仁心头一惊,这东缙无主人尽皆知。余婉这话的意思,便是她所跟随之人将来必定是东缙的主人。 他看余婉言语之间从容不迫,说的轻松且自信。这一份自信可绝非是盲目的。 若是此前他对余婉还有一些的非分之想,那么现在,他对余婉只有惧怕。 因为他完全摸不清余婉的底细。 未曾多想,当即,他便应道,“既然余小姐话都说的这般敞亮了,那本官若再推辞,就有些不知好歹了。” 说罢起了身,“时候也不早了,本官就先回府衙了。明日,就让小公子去衙门担任典簿一职吧!” 余婉起身相送,“那枫儿日后就有劳大人多加照顾了。” 送走了朱仇仁,余婉的笑意渐渐消失。 她缓缓坐下,叹了口气。 叶岚枫上前将那桌上的茶盏移开,“婉姐姐为了枫儿做了很多事,枫儿都铭记于心。不过,枫儿有一事不明。” “可是为了去做典簿一事?” 叶岚枫点头,“正是。” “过来坐下,我与你慢慢解释。” 第22章 三年功成,立名时 叶岚枫听话的坐在了余婉的对面,眉头紧锁,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余婉沉了口气这才解释道,“景轩王那边,很快就会有信儿来了。让你去衙门做典簿,一来是想你查一查私盐的事,二来,是为你造势。东缙的私盐屡禁不止,可你若能将义扈城的私盐一事办的漂亮,景轩王才会真的相信那封信。否则,即便你去了京城王府做谋臣,也难有作为。” “是因为景轩王不信任?” “不止。还有我那堂哥余商。谋臣之间的明争暗斗,说起来也是无情。所以,他定不会让你轻易出头。” 叶岚枫不解,“既然如此,那他为何还要将那封信交给景轩王?” “所谓谋臣,便是思主所思,谋主所谋。景轩王若是没有夺帝的心思,又怎么会广纳谋臣贤士?正因如此,余商便顺遂了他的心意,为他求贤。景轩王之所以这般重视余商,就是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表面看来,余商是一心为了景轩王的,但只要你的功劳盖过了他,你觉得你还会有出头的机会吗?或许,他甚连你在景轩王面前进言的机会都不给。” 余婉饮茶顿了片刻又道,“典簿之职,需秀才出生。不过朱仇仁不笨,这些事,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只典簿虽不是什么重要职位,但私盐一事备受瞩目。各地私盐,最大的一个祸根就是官府了。此事如果你能办成,不仅景轩王对你刮目相看,汝襄王自然也会主意到你了。” 叶岚枫恍然大悟,“婉姐姐是想我借着典簿之便,调查私盐一事?” 余婉点头轻笑,“枫儿,你须得记住,如今你面前的路荆棘满布,你想要走的顺畅,就必须要多深思。思前想后,既不仅是眼前的,还有日后的所有牵扯你都要早早想到。因为也许你的一个决定,都与生死息息相关。” 叶岚枫点点头,“枫儿都记下了。” “不过私盐一事由来已久,想要根除,也并非易事。义扈城虽说离着京城山高水远,但越是如此,私盐就越是猖獗。上一次在交易所见到那个虎爷,本名李昌虎,便是义扈城中最大的私盐商贩。而得利于李昌虎的私盐商铺,不计其数。” 叶岚枫微微一惊,“婉姐姐如何得知的?” “那一日去救吉儿的时候,顺便查探到的。” 余婉说的云淡风轻,可叶岚枫却是听的心惊胆战。私盐商贩说起来也算是生意人,可这私盐背后闹出的人命也多不胜数。有些私盐商贩会与山匪勾结,而有一些私盐商贩则是直接将那些亡命之徒养在府中,名义上以作护院和打手,实则是为了确保运盐路途,不被官府查办。 若是不幸被查,那这些亡命之徒便是连官差也敢杀的主儿。 余婉独自去了那么危险的地方,叶岚枫想想就觉后怕。后怕之后,更多的是欣喜。 不知为何,一想到余婉做这些是为了自己,叶岚枫的心头便觉温暖。似有一股暖流,将她那颗敏感脆弱的不平心,慢慢抚平。 叶岚枫正看着余婉出神,余婉却似又想起什么道,“哦,对了。调查私盐一事的时候,带上阿兰,她或许能帮到你。” 叶岚枫皱了皱眉,她要凭一己之力调查就已经很吃力了。如今还要带上个累赘,岂不是更不容易调查了。 余婉知她心思,却是笑了,“阿兰的功夫不差,她能帮到你。” “阿兰会功夫?”与阿兰相处了好些日子,叶岚枫还真是没有看出来。 “她隐藏的很好,而且她的力气比一般男子还要大。她来余家堡那日,手上的勒痕应该就是想要挣脱绳索所至。全叔替她解开绳索的时候,那绳索已经有断裂的痕迹了。” 叶岚枫看着余婉,打心底的佩服。 “婉姐姐心细如尘,观察入微,枫儿今日算是领教了。” “这些你都要学着,日后你一个人,也该如此。” “枫儿明白。” …… 京城 景轩王府 余商拿着一幅字画还有从余婉那里得来的信,一并交到了景轩王赵德景的手中。 赵德景身着蟒纹紫色锦缎袄子,一手握着一只玉扳指,一手拿着那信对着阳光下面细细观摩。 余商挥了挥手,遣退了一众下人,而后走近赵德景身边道,“王爷,下官比对过字迹,这封信的确出自陇西圣人天机子之手。” “哦?看来这信是真的了。那个谁来着?” 余商急忙答道,“王爷,那孩子叫叶岚枫。” “对,叶岚枫。东缙三分,君者贤臣。呵,呵呵,你说这陇西圣人,真有那么大的本事?他说那孩子是东晋帝王的贤臣,他就真的是了?” 余商笑了笑,“王爷,当年天机子助宣帝得位,后来天机子的徒弟又助昭帝得位,这陇西圣人的名头可不是空穴来风的。而助昭帝的那位谋士就是静妃娘娘。天机子一共收了两位徒弟,一个是静妃,另一个正是下官的堂妹余婉。如今这位是未曾让人得知的关门弟子。想来,是这位陇西圣人最得以的弟子。” 赵德景眯眼盯着余商,忽的大笑起来。 “所以,你觉得这信是真的?” 余商想了想,遂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王爷。” 赵德景将手上的玉扳指用力拍在了桌上,啪的一声,玉扳指碎成了几块。 这一下也惊的余商脸色微变,急忙低下头去。 赵德景将玉扳指的碎片拾起,摇了摇头,“假的。这兴隆街的玩意儿果然假的很。” 天气还未到不动便出汗的时候,可余商的额上已经渗出细汗。他细细揣摩着赵德景的心思,而后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王爷不信,那这二人是否该留?” 赵德景撇了余商一眼,“留,为什么不留。既然是君者身边的贤臣,那自然是要留着的。本王还想要看看,这小子究竟能有多大本事呢!你速去回信,本王已经迫不及待想见一见这个所谓的贤臣了。” “是,下官这就去。” …… 京城的信,来的有些晚。 这一点让余婉有些意外。 打开信,余婉便陷入了沉思之中。 叶岚枫候在一旁,还不知这信中究竟是何内容。但看余婉脸色,她猜测或许不是太顺利。 “婉姐姐,可是京城的事情有变?” 余婉摇头,将信递给了她。“八九不离十。” 叶岚枫看了信后,也微微凝眉深思。 信中只说景轩王要见她,可却没有提及一句让她入府做谋臣之事。很显然,景轩王此番十分谨慎。看来,是还未尽信那信中所言。 “婉姐姐想的果然不错,景轩王的确不是表面那般胆小无能。” “所以私盐一事,你须得尽快做出点成绩来。” “枫儿知道了。” “这样也好,他越是不信,你便越要做到信中所言。这样于你才有利。” 叶岚枫细想片刻也点了点头,“那这回信,婉姐姐打算如何写?” “照实写,就写你在衙门做典簿,意在查私盐一事。三年时间,定将此事彻底查清,给他一个交代。”余婉嘴角微微上扬,素手在叶岚枫柔软的头发上轻轻抚摸着,“这三年,我要枫儿之名,人尽皆知!” 第23章 刁蛮任性,朱小姐 树梢新枝换旧叶,寒冬故去锁春风。 四月的天,春意已经席卷了整个东缙。 阳光自叶间铺满地面,斑点落在余婉的肩头,却也失了色。 余婉立在树下,一袭白色长裙及地,未施粉黛。清眸皓齿宛如夜空星辰,通透明亮的很。 叶岚枫自房中出来,对着余婉弯身道,“婉姐姐,枫儿走了。” 余婉楞了楞。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抢时间,抢着如何在最短的时间里,把自己所会的尽数交给叶岚枫。可她却忽略了时间对一个人的改变。 不知不觉间,叶岚枫似乎个头高了不少。 稚嫩的脸庞也多了几分阴郁。 青衫素衣,反而将小人儿衬的越发精神。 玉冠束发,身姿灼灼,端的是飒飒俊朗的倜傥公子之势。 余婉神情一怔,这才惊觉,叶岚枫的个头已经长到了她肩头之下了。 “枫儿。” 余婉忽的出声喊道。 正欲出门的叶岚枫回头,颇有些疑惑的看着她,“婉姐姐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么?” 余婉失神摇头,疾步上前替她拍了拍肩头的浮尘,“没事,只是想叮嘱枫儿在衙门做事,要事事小心。” “枫儿知道,枫儿会事事小心的。” “那便好,还有,早去早回。” 叶岚枫柔柔一笑,“好。” …… 典簿一职说来轻松,不过自从叶岚枫做了典簿,这义扈城的百姓茶余饭后便又多了一条谈咨。 但多数人对于叶岚枫是这余家堡的小大姐偷偷豢养的娈童的猜测深信不疑。 因为康君年的关系,所以余婉在朱仇仁面前推举叶岚枫之时,朱仇仁不敢拒绝。 虽说一个十多岁的孩童,做了典簿,有些好笑。 可这叶岚枫的确聪颖,让朱仇仁头疼的几桩案子,都因为她的提醒,轻松告破。 也因为这位小典簿,从不拿百姓的一针一线,一时之间反而受百姓拥护了。 日子一久,人们对叶岚枫和余婉关系的猜测终于变成了人们对叶典簿的恭敬赞赏。 不过,有人欢喜有人愁。百姓是高兴了,可朱仇仁却是苦了。 要不是碍于叶岚枫的特殊身份,他早就将这小子给赶走了。不仅挡着他发财,还带动着整个衙门里的人都跟他对着干。 如今别说贪些钱财了,就连平日里的那些税收,也被管的死死的。动不动就以东缙的律法约束他,他现在是一点油水都捞不着了。 叶岚枫从余家堡道衙门不算太远。 刚进了衙门,门外的两个捕快就急冲冲的跑到她跟前。 这两个捕快是新招的,一个叫张勇,一个叫胡三。和叶岚枫的关心倒是不错。 张勇凑近叶岚枫,拖着她的胳膊,走到一边,“叶典簿,你可算来了。” “怎么了?”叶岚枫问道。 胡三也凑近了些,“还能怎么了,朱大人家的掌上明珠又来了。正在四处寻你呢!” “叶典簿。”张勇拉着叶岚枫又道,“这一回你可要当心些,朱小姐似乎不太高兴。” “朱清颜又来了?”叶岚枫顿觉头疼。 朱清颜是朱仇仁的掌上明珠,朱仇仁老来得女,众多妻妾,也唯有这一女。所以平日里极是宠爱。 某一日,朱清颜在县衙见到叶岚枫,叶岚枫不知身份,又不满她蛮横无理,目无王法遂出言教训了两句。后来这朱清颜就记恨上了,闲来无事就会到衙门里找叶岚枫的麻烦。 朱清颜与叶岚枫一般大小,朱仇仁一面不敢得罪叶岚枫,一面又怕自己的宝贝女儿被欺负。所以每每朱清颜来的时候,他要么想方设法的将叶岚枫支开,要么就自己提前想办法开溜。 可今日朱清颜来的早,衙门也无事可做。 朱仇仁还在想着该怎么办,叶岚枫已经一脚踏入过了门槛。 叶岚枫恭敬行了个礼,“大人。” 朱仇仁支支吾吾的想了半天道,“那个,叶典簿,那什么,今日衙门无事,本官放你一天假,你,你先回去吧。” 叶岚枫皱眉,“衙门各职位沐休期,都由御令调配好了。今日卑职当值,怎可无辜休假?” 朱清颜自门外进来,一听这话也忙道,“既然这小子当值,爹,你干嘛要放他假?” 朱仇仁尴尬一笑,“这个,这个,叶典簿说的有理,清颜说的也有理。” 朱清颜一屁股坐在了县老爷的椅子上,“不过,既然衙门没有事。那这样,爹,我要他陪我去郊游。” 叶岚枫忙道,“大人,卑职还有事做,还请另寻他人陪同朱小姐郊游吧!” “不行,我今日就要你陪我!谁都不许跟着!”朱清颜一下从椅子上站起吼道。 朱仇仁拉着叶岚枫小声道,“叶典簿,对不住,对不住。小女顽皮,但本官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她娘和那几个姨娘又都宠着她。叶典簿,你看要不今日就陪陪小女,算是本官求你了。” 可叶岚枫依旧眉头紧皱,不肯松口。 “这样,你不是一直想要调查私盐一事么?这事儿,牵扯甚广,本不该你来管。不过,今日本官就依你,由你代为查办。衙门里的捕快任你调配,如何?” 叶岚枫想了想,“大人说话算话?” “本官说的话,当然算话了。叶典簿,你就帮帮忙,小女就爱与你争这口舌之快,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让让她,如何?” 叶岚枫看了一眼朱清颜,暗暗叹了口气。要不是为了方便调查义扈城的私盐一事,她才不会陪这刁蛮任性的大小姐呢! 叶岚枫对朱仇仁行了一礼,“卑职领命。” 然后转身要走。 朱清颜立刻追到她面前拦着,“你干嘛去呢你!” “天色不早了,朱小姐要是不想去郊游,那卑职就去查看卷宗了。” “谁说我不去了?去,现在就去!” 说起郊游,叶岚枫来到义扈城就从未有时间这般清闲过。 城东的水坝水质清澈,春时水坝两边桃花盛放,煞是好看。不过因这水坝两边的道路地滑难行,又十分的窄,所以便少有人来。 朱清颜喜爱桃花,这才想来看看。 她一边走一边累的喘息,然后看着一直低头走在前头的叶岚枫,噘着嘴道,“喂,臭小子,你就不知道扶本小姐一下吗?” “朱小姐有手有脚,何须卑职搀扶?”叶岚枫冷声回道。 “喂,你这是什么态度?回去之后,我定让爹爹狠狠教训你。” 叶岚枫冷笑,“行,朱小姐说什么便是什么。卑职就当受教了。” “你,你这个混蛋。” 叶岚枫任由她在后面叫骂,也懒得理她了。 如此一看,这世间女子果然都只一个俗字,无人可以比得上她那温柔聪慧的婉姐姐。 第24章 郊游迷路,遇险境 道路泥泞,叶岚枫自己也走的十分艰难。就莫说那位娇生惯养的朱大小姐了。 几经周折,叶岚枫终于站在了一处赏花最佳的地方。 桃花盛开,这地方景色的确是极美。 叶岚枫抬头看去,顿觉心旷神怡。 只是朱清颜,本来出来时一身鹅黄色长裙,衬着白皙小脸儿,十分可爱。如今这长裙上满是黄泥,每走一步都是历经艰辛。朱清颜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喂,臭小子,我要回家,我不要看桃花了。” 叶岚枫扫了她一眼,“要出来的是你,要回去的也是你。我可不是你们朱府的仆人,由不得你呼来喝去。” “你!”朱清颜气极了,跺了跺脚,恼道,“你在衙门做事,你事事都得听我爹爹的。怎么?你是不想在衙门当差了?” 叶岚枫觉着好笑,“怎么?这府衙的事情,朱小姐也管得?” “有什么管不得的。爹爹事事依着我,惩治你个小小典簿算什么。” 叶岚枫点点头,“呵,那我倒要看看,朱小姐是如何说动朱大人惩治我这个小小典簿的。” “你,你给我等着。回去我定要我爹爹好好治治你。” 叶岚枫只冷冷一笑,不在与她说话。 朱清颜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这样对她。她爹是义扈城的县官,这义扈城就是她爹说了算的,谁见了她都要礼让三分。但这叶岚枫竟然三番四次的对她无礼。她真是恨透了叶岚枫。 当下气极,噘着嘴,转身就与叶岚枫背道而驰。口中还念念有词道,“臭小子,我记住你了。我现在就回去,我要让我爹爹将你的屁股打开花。” 叶岚枫呢,巴不得她早些走。 当下只当做没听见,自顾往前走着不愿与她一起。 郊外小路错综复杂,又大多相似。 朱清颜走了没多久就已经迷了路。 她明明是顺着小路在水坝边走的,可不知不觉,她就走到了一处茂密树林中。 眼看着天色就要黑下来,朱清颜这下终于感觉到害怕了。 她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根树枝,护在身前,然后小心翼翼的走在林中。一双眼睛四下搜寻,偶尔有鸟兽嘶鸣扑腾着翅膀从她身旁的树上飞走,吓的她心里一阵阵发毛。 她的声音略带哭腔,“叶岚枫,你这个小混蛋,害我今天吃了这么多苦头。回去之后我定饶不了你。” 走着走着,总觉得似乎有人在跟着她一样。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猛一转头。 身后空空如也,除了茂密的树林草木,什么都没有。 朱清颜抱着树枝,“叶岚枫,是不是你?臭小子,我看到你了,你快点出来。大不了,今天的事情我不告诉爹爹了。你,你快出来吧!” 不知名的鸟儿扯着嗓子从她头顶飞过,又叫了两声,朱清颜惊的身子一抖,抬脚就开始跑。 她根本不认识路,只是在林间乱跑。 叶岚枫一直暗中跟在她身后,嘴角勾起一抹轻柔弧度。这样刁蛮任性的大小姐,不给她点教训都不知道害怕。如今见她的确是怕了,叶岚枫顿觉很是过瘾。 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要落山。教训也该够了,叶岚枫便不在躲着。 可她刚现身,朱清颜不知从哪儿又跑了回来。 一边跑还一边大叫,看到叶岚枫,就什么都顾不上的冲了过来。 叶岚枫被她这一撞,两个人就抱团顺着山路滚到了一处横沟里。 朱清颜倒是没什么大碍,可她身下压着的叶岚枫,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一口气憋在胸腔,差点就憋过去了。 朱清颜急忙起身,叶岚枫一口气这才算是喘了出来。 爬起来一看,胳膊手背都被树枝划破了皮。好在横沟不算太深,骨头没事。但要爬上去,也不太容易。 叶岚枫兀自想着,那边朱清颜又尖叫着一把抱住了叶岚枫。 “死,死人!” 叶岚枫微微诧异,“在哪儿?” 朱清颜闭着眼睛,一手指着前面不远处。 叶岚枫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堆落叶下面,几根手指露在了外面。 叶岚枫壮着胆子往前走了过去,捡起地上的树枝轻轻挑开了树叶,一具严重腐烂的尸体赫然就在眼前。 叶岚枫只觉得喉间一阵作呕,她急忙又用树叶,将那人盖上,拉着朱清颜后退了好些距离。 这一退,朱清颜也不知脚下被什么绊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拍着身上的灰站起来,低头看着地上的一节白骨。吓的一声惊叫,差点把叶岚枫的耳朵给震聋。 “这里,这里也有。” 叶岚枫心中也是怕极了,勉强保持镇定的抓着朱清颜的手,“只要不是鬼就行了。” “臭小子,你还吓我!” 天色已经慢慢黑了下来,这林间竟还有野狼的叫声。 叶岚枫忽的想起什么,问了一句,“朱小姐,刚刚你怎的跑那么急?” 朱清颜吓的脸色发白,抬头眼里都是泪。 “我,我刚刚也看到了死人。还是血肉模糊,十分可怕的模样。所以,所以我才跑的。” “上面也有?” “对,就在那边的地上躺着。” “血肉模糊的?” “恩,身上的肉都被咬掉了。我不敢细看,就跑了。” 叶岚枫这下也有些着急了。 死人的确不可怕,可怕的是这林中的野狼。 那尸体之前或许也是被仍在了这处横沟里,野狼闻到了血腥气,才将那尸体给拖走了。 现在这横沟还有尸体,那些野狼或许今晚还会来。 “如果我们不想办法离开,可能我们也要成为野狼的腹中食了。” 朱清颜小脸煞白,努力压着泪水,“那怎么办?” 叶岚枫低头看了看地上的树叶,都湿哒哒的。 她翻找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一根粗大的干树枝。遂将外衫脱下,绑在了树枝上。然后摸出火石,将衣服点燃。 “拿着,野狼怕火。” 朱清颜接过树枝,“那你呢?” “我爬上去找人来救你。” “万一你遇到野狼怎么办?” 叶岚枫挤出一个笑意,“要真遇到了,我应该还能塞饱它们的肚子吧!你一天未归,朱大人定会派人来找你。” 叶岚枫心中很清楚,野狼不会单独行动,万一真是有狼群,两个人在这里都会很危险。所以,她必须去找人来。 好在横沟不算太高,叶岚枫很快就爬到了半腰。 朱清颜在下面拿着火把,眼泪终于还是滴答滴答的落在了地上。 “臭小子,你小心一点。” 叶岚枫的双手都被磨破了皮,可她还是咬牙坚持着,又爬上去了一点。喘了口气,踩着树根慢慢蹭着。脑袋终于伸出了横沟。 可目及眼前,一只野狼眼中发着森绿的光,正龇牙咧嘴的看着她。 叶岚枫一惊,与野狼对视了许久。 野狼似乎也在试探她,一点点的靠近。 最后耐心耗尽,张开嘴巴,露出锋利的尖牙一跃而起。 叶岚枫吓的手下一松,整个人眼看着又要往横沟掉了下去。 忽然,野狼嗷叫一声,随后一只手紧紧将她拉住。 叶岚枫抬头看着来人,那一张波澜不惊的清秀面容,仿佛早已刻进了心里。 她终是松了一口气,眸子里也只剩下了眼前人。 她轻轻开口,声音干涩的唤道,“婉姐姐!” 第25章 狼口脱险,还担心 余婉抓着叶岚枫的手,用力将她拉起。 面前的野狼已经应声倒地,转眼就没有了呼吸。 可余婉的身后还有好几只野狼,全都露出尖利的牙齿,正在一点一点的逼近二人。 余婉手中的寒剑已经染了狼血,她将叶岚枫护在身后,握剑的手也渐渐收紧。 忽的,她握剑而起,一剑横扫,剑气凛冽。 一个漂亮的起剑之势,便落入狼群之中。人落剑出,白衣胜雪,佳人无惧色。此番真是剑如流星人如画。 叶岚枫呆呆看着那白衣飘飘的女子,与野狼周旋的身影入了迷。 余婉忽而持剑,猛起。剑尖刺中野狼腹部,甩出了数米距离,其他野狼被这举动惊吓住了片刻,便纷纷抱团冲着余婉攻来。 叶岚枫替她捏了把汗,紧张的盯着余婉的一举一动。 余婉却游刃有余,将野狼逐一击杀。 余婉拿着剑,看着叶岚枫,见她无碍,这才松了一口气。 叶岚枫也面露喜色,准备上前,下一刻目光就被余婉身后一只浑身是血的野狼惊骇到。 “婉姐姐小心!” 话音刚落,那野狼一跃而起,张口咬向余婉。 余婉目光一沉,甩剑而出。野狼自半空狠狠摔落在地,最后那只野狼嘴里含着的是就余婉甩出去的剑。 收回剑,余婉走向叶岚枫。 叶岚枫惊觉此时眼前向她走来的女子根本就是九天玄女落凡尘,心头也猛然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欣喜感。 等余婉走近了,叶岚枫急忙问道,“婉姐姐,你有没有事?” 余婉也同时开口问了一句,“枫儿,可伤到哪里了?” 叶岚枫摇头,“幸得婉姐姐来的及时,枫儿没事。”她说着又细细检查了一下余婉周身,“婉姐姐,你没伤到哪里吧?” 余婉笑了笑,“区区几头野狼,伤不到我。” “婉姐姐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见你迟迟未归,便去衙门询问。这才知你带着朱小姐来看桃花。朱大人也因担心,就带着人来一起寻找。” “朱大人也来了?” 余婉点头,“可我们到了水坝那附近,却并未见到你二人踪迹。不过好在前些日子的大雨,泥地上还留着你二人的脚印。我就先行顺着脚印找来了。”余婉说着,语气也冷了下来,“你可知道,若是我晚来一步,你这条命可能就没了。” 此时朱仇仁也带着人赶来,看着满地的野狼尸体,一阵后怕。 余婉瞪着叶岚枫一眼,转而严厉道,“你自己出了事也就算了,怎么能带着朱小姐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 朱仇仁现在哪有心思责备叶岚枫,他听到自家闺女的呼喊,连忙找人到横沟下面将朱清颜拉了上来。 朱清颜一上来就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爹爹,女儿害怕。这里不仅有狼,还有好多死人啊。” 余婉眉心稍紧,看了叶岚枫一眼。 叶岚枫微微点了下头。 余婉不动声色,拉着叶岚枫张走远了几步,靠近横沟,低头仔细查看着下面的尸体。 朱仇仁看到朱清颜被拉了上来,全身是泥,手臂上还有几道划痕,好不心疼。 一把抱住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番后才道,“清颜,你可吓死爹爹了。不怕不怕啊,有爹爹在呢!来人,还不带小姐回府。” 几个衙役听的,急忙上前,护着朱清颜。 朱清颜抬头看着站在一旁正和余婉说话的叶岚枫,面上不由一红。 而就在刚刚,这个总是令她生气,又看似柔弱的小公子,面对危险时却处处护着她。 人在生死面前,本能的反应就是拼命挣扎在那一线生机上。 但是叶岚枫没有,她把那一线生机都让给了她。 朱清颜如今对叶岚枫的那些气恼在这一刻全都消散了。 朱清颜一走,朱仇仁这才想起叶岚枫,上前问道,“你们怎么会跑到这儿来了?这地方偏远,可让我们好找。” 叶岚枫急忙行礼恭敬道,“大人,如今最重要的是查明这些尸体的身份。” 朱仇仁恩了一声,对着横沟下面看了一眼,捂着鼻子道,“来人,把尸体带回衙门交给仵作查看。” 叶岚枫又道,“大人,离这不远应该还有几具尸体。想来是那些野狼闻到了血腥气,将尸体拖走了。” “还有?” 朱仇仁也楞了一下,义扈城向来都十分安逸,他上任十多年来,从未发生过命案。他即便再糊涂,也能猜到,这些尸体怕不是生老病死所致。当下又命人四处仔细搜查,发现尸体便带回府衙。 叶岚枫随余婉回了余家堡。 进了房间,关上门后,二人俱都没有说话。 叶岚枫还在想着那些尸体究竟是什么人,余婉却先开了口。 “今日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岚枫见余婉面色清冷,已然是动了气。她低头回道,“朱小姐欺人太甚,所以枫儿便与她顶撞了几句。朱小姐气恼离开,枫儿没有阻拦,悄悄跟随其后。后见朱小姐迷路,心生恐惧,枫儿这才现身。朱小姐惊吓过度,冲上来的时候,枫儿一时没有站稳,与朱小姐双双掉入了横沟之下。这才发现了那些尸体。” “没有问你那些尸体之事。”余婉冷声道。 “婉姐姐,枫儿知错了。” “一句知错,能否抵得过一条命?” 余婉第一次在叶岚枫面前发这么大的火,这一次她是真的很生气。她不敢想象,如果她晚到一步会有什么后果。这不是儿戏,这是拿命在赌。 赌的还不是天下,赌的不过是小孩子家家的那一份不服。 “我与你说过,凡事都需要忍。不仅仅是面对那些官场之人,即便是朱仇仁之女,你也得忍。朱仇仁贪赃枉法,这么些年,为什么没有人来动他?不是没查出来,是他背后也有人,所以才不敢动。 义扈城虽小,京城里的很多事,都与这些地方上有密切关联。你不计后果,将自己至于危险之地,你知不知道,你这条命对东缙而言,有多重要!” 余婉说着,一手猛的拍在了桌上。 叶岚枫的心跟着一颤。 悄悄抬眼看着余婉那一张清冷的面容,眼泪不争气要往下掉。 她死死控住眼泪,她不敢在余婉面前哭。 余婉一整晚都没有再说话,余德全从厨下拿了些吃食给叶岚枫送来垫肚子。 阿兰和吉儿站在余德全的身后也都不敢说话。 余婉叹了口气,“都去睡吧!” 余德全点点头领着阿兰和吉儿关门出去。 …… 夜间,躺在床上,叶岚枫顿觉委屈的很。 余婉侧身看着窗外,今晚她也未进米饭。因担心叶岚枫,去衙门寻人,而后去了郊外,找了好久。她的一颗心一直都悬在喉间,直到看见那些野狼。 她真的差点以为叶岚枫已经死了。 叶岚枫盯着余婉的背影,轻声道,“婉姐姐,对不起。” 余婉微微皱眉,依旧叹息。 “婉姐姐,是枫儿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叶岚枫伸手,放在余婉的肩头。 余婉这才转过身。 微弱的月光下,叶岚枫的眼睛清亮的很。 余婉也伸出手,摸了摸叶岚枫的脸,终是低声道,“你可知道,我有多担心。” 叶岚枫强装的坚强,也因为余婉的这句话,便立刻破了防线。 她泪眼婆娑的急忙点头,“枫儿日后绝不会再做让婉姐姐担心的事情了。” 第26章 衙门验尸,多疑云 第二天一早,叶岚枫和余婉一起在前厅吃着早饭。 “昨日那些尸体,有些特别。”余婉淡淡提及。 叶岚枫放下碗,点点头。“是挺特别。我看过那些尸体,其中几具还算完好的尸体身上,有盐。可前阵子大雨,就算这些人身上有盐也该会被冲干净了。” “也许这地方经常有人来,这盐未必就是那些尸体身上的。近来平阳王禁止私盐的事情倒还算顺利,可并未杜绝。尤其是像义扈城这样远离京城的之地,很难管束。所以私盐商贩在义扈城也更为猖獗。” “那些人难道与私盐有关?” “肯定脱不了干系。最近这几日,李昌虎也十分反常,许是因为私盐禁止令。” “婉姐姐,你可知李昌虎的背景?” 余婉想了想,“那日我去救吉儿的时候,李昌虎的府邸护卫非常森严。不过不是为了看守吉儿,而是李昌虎自己的房间。我走的匆忙,没有细看。你这一提我倒是想起一事。李昌虎房前的那些护卫似乎有些奇怪。” 叶岚枫急忙问道,“有何奇怪?” “左边的那些护卫似乎很怕右边的那些护卫,左边的护卫有几人很是面熟,似是那日交易所跟在李昌虎身后的。右边那些人,看样子不像是山匪贼寇,倒像是训练有素的府兵。” “府兵?难道是京城来人了?” 余婉拿着绢帕擦了擦嘴,“李昌虎是你调查私盐一事重要之人,切莫打草惊蛇了。还有,我要出一趟门,阿兰,这几日你就跟着枫儿一起,进出衙门也都要寸步不离的跟着。” 阿兰在一旁点点头。 余婉说完看向吉儿又道,“李昌虎是个酒色之徒,他一日没有收押,你一日不得出府。否则被他抓了去,我也救不了你。” 吉儿忙点头,“是,小姐。” “婉姐姐要去哪里?去多久?”叶岚枫未曾听余婉提及要离开的事情,心下有些慌张。 余婉轻轻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京城,快的话,一个月左右就回来。这些日子,你就好好查一查李昌虎吧!” 叶岚枫有些失落,“婉姐姐何时走?” “一会儿就走。” “这么急?” “要事!” 叶岚枫不再多问,站在院中又回头看了一眼余婉。 她正与余德全交代盐铺的之事,心中顿觉一空。 伸手按在胸口,仿佛那地方被人扯着,不痛,但也不痛快。 阿兰一路跟着她到衙门里,朱仇仁立刻就迎了上来。 “哎呀,叶典簿,你终于来了。昨日小女回去说,是你拼死护着她,才侥幸捡回一条命。本官真得要好好感谢你才是。” 朱仇仁贪财好色,但对朱清颜这个掌上明珠却是百依百顺。 昨夜回去之后,他心中本是憋着一肚子气。 气的是叶岚枫没有好好照顾他的宝贝闺女,又因为叶岚枫的身份,他不得多说什么。可心中已经生了芥蒂。 听完朱清颜说明原由之后,这气恼倒也有了几分真感激。 又见叶岚枫生的一表人才,顿时有了个结亲的想法。 当然,这想法现在他还不敢提。这东缙帝主还未落定,他的心也就悬在了半空。所以,便想着先拉拢,若是日后叶岚枫果真飞黄腾达了,凭着他们这层关系,再提这事也不迟。 叶岚枫被朱仇仁的热情惊的后退一步,“大人严重了,是卑职没有护好小姐。” “哎,这是哪儿的话。叶典簿,小女此次对你可是赞不绝口。” 叶岚枫心中好笑,她可不信就这一吓还能把这刁蛮小姐的臭脾气给治好了。 面上她不敢拆穿,只是点头笑道,“朱小姐谬赞了。要不是婉姐姐,卑职怕也护不住朱小姐的。” “谁说的!”门外朱清颜穿着一身翠绿长裙,掩面笑道。“要不是枫哥哥,清颜这会儿怕都不能完好无缺的站在这里了。” 她疾步走到了叶岚枫面前,又招了招手,身后的小丫鬟立刻呈上锦盒。 朱清颜打开锦盒,脸上已经绯红一片。 “枫哥哥,这是灵芝燕窝,还有这个,这个是之前在容华寺求来的护身符,特别灵验。你带在身上,可保平安。” 朱仇仁略有些尴尬的咳了两声,可朱清颜根本就顾不上他,只顾着将那锦盒一股脑儿的都塞给了叶岚枫。 朱仇仁实在看不下去,拉着朱清颜道,“清颜,爹爹和叶典簿还有公事要办,你先回去吧。” 朱清颜看着叶岚枫又低头笑着道,“也好,那我不妨碍爹爹和枫哥哥做事了。” 说完一副娇羞模样,转身就跑了出去。 叶岚枫看着怀中的锦盒,一时有些莫名其妙。 心道这这个朱清颜,不会是被这一吓,吓傻了吧? 朱仇仁擦了擦额上的汗,对朱清颜主动也有些难为情。这女儿家总归还是要矜持一些的好。 他看着叶岚枫怀里的锦盒笑道,“小女对叶典簿真是关心的很呢!” 叶岚枫将锦盒递上去,“大人要不拿回去?” 朱仇仁一手挡住,“呵,这送给了叶典簿的东西,又怎么能说拿回来就拿回来呢!这些都是小女的心意,叶典簿不必客气。” 叶岚枫也不在因这个问题纠结,着急问道,“大人,昨日的尸体可有结果了?” 朱仇仁坐到椅子上,叹了口气。 “仵作已经检查过了,这些人全都是中毒死的。一共十七具尸体,其中三具尸体死亡时间不超过一个月。其余尸体死亡时间不等,还有几具估摸着都死了好几年了。” “大人,可知道这些人的身份?” “这才是最让本官头疼的。本官命人查过失踪人口的卷宗,并未发现义扈城有人失踪。如果这些人不是义扈城的人,那就很难查了。而且这天气越发炎热,这些尸体也不能留在衙门太久。不管是何人,还是先入土为安的好。” 叶岚枫皱了皱眉,“他们的身上也没有线索了吗?” 朱仇仁摇了摇头,“身上没什么值钱东西,有些就只有白骨,能查出来什么。不如3早些将这些尸体埋了吧。” “大人,那些尸体呢?可否让卑职去看一看?” 朱仇仁抬头看着叶岚枫,颇有些惊讶。那些尸体就是他看了都觉得十分可怕,叶岚枫不过十多岁的孩童,竟然丝毫不惧怕。 他稍稍思索了片刻,然后笑道,“叶典簿身子金贵,可别给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再说了,你又不是仵作,又不懂验尸。” 叶岚枫拱手行了一礼,“大人,卑职能遇上他们,许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所以卑职想去看一眼。” 朱仇仁无奈,末了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叶典簿便去看看吧!” 叶岚枫拱手又拜行一礼,与阿兰一起去了验尸房。 朱仇仁看着叶岚枫的身影,眉间一皱,唤来了一名捕快,“尽快,将尸体都埋了吧!” 验尸房的仵作姓张,名盛,约莫四十岁左右。 叶岚枫进门道了一声,“张叔,这些人都是中了什么毒?” 张盛擦了擦手,回道,“是一种叫做迷棕香的毒,这种毒无色无味,中毒人起初会觉得口干舌燥,等毒素蔓延周身,五脏六腑皆会溃烂而亡。”说罢,掀开了盖着尸体的白布,一具被开肠破肚的尸体赫然立于眼前。 叶岚枫忍不住,差点当场吐了出来。 倒是阿兰不过挑了挑眉,似乎并不觉得可怕。 张盛指着眼前的尸体道,“所有尸体都是中毒,唯有这具尸体死前被人虐打过。腿脚,还有手臂的骨头都有断裂的痕迹。就连手臂上的虎头纹身也被人连肉生生挖掉了。哼,那些野狼要不是因为一整个冬天没有进食,也不会饿到吃这些人的尸肉找死。” 叶岚枫仔细听着他的话,又疑惑道,“虎头纹身?张叔,你怎么知道这人手背上被挖掉的就是虎头纹身?” 张盛又掀开了旁边尸体身上的白布,“喏,这些人的手上同样的位置,有同样的纹身。那人的手臂被挖去的部分,位置大小都和这纹身一样。” 叶岚枫一一检查之后,的确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