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第1章 一 海都的秋日很短,却是一年四时中最要海都人惦念的季节。 宽阔而平整的街道横竖相间,街道两旁的银杏与红枫飘零着落叶。汽车发动机低沉着嗓子,行人的脚步声稀稀疏疏,又和着轻吟的风声,敲击着众人的耳膜,沉郁而清浅。 南城区是海都的老城区。高耸的老城墙斑驳粗粝,每颗沙粒都诉说着千年的风雨。城墙根下的胡同交错。吱呀一声停放的老式自行车,呼喊着追逐嬉戏的孩童,在如网般错综的老城内悄然彰显着生命宁静与活泼的共存。 一条长街将海都的新老城区分割。 跨过长街,作为新城而存在的北城区是海都市繁华的中心。高楼大厦鳞次栉比,敞亮透明的落地窗在阳光下异常耀眼。仿佛是按过加速按钮的录像带,匆忙的步伐,高速流动的车声,比老城区的节奏快上一倍还不止。 清一色的深色建筑设计感强烈,入眼即是充满现代气息的时尚与活力。 车水马龙与扑面而来的国际化色彩中,一幢纯白色的建筑似乎与周遭有些格格不入。它孤零地伫立在新城的东侧边缘,被漆黑色的铁栅栏包围得严严实实。又仿佛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的录像带,多么忙碌的脚步声一触碰到栅栏的边缘都瞬间消散,属于新城的跳脱与活跃彻底与此脱节。 清晨的微风与落叶根本无法打扰栅栏内的肃穆与沉静,雄伟气派的黑色铁门常年敞开,却并不期待来客的到访。 铁门上的暗金色牌匾昭告了这幢建筑的身份—— 海都市公安总局。 海都市最不愿车水马龙而繁华喧闹的地方。 走进大门,这幢纯白色的建筑泛着淡淡的米色,是岁月的沉淀。原本两栋独立的建筑被中间的玻璃长廊连结,合为一体。南北排列,宛如双子双生,这便是海都市独一无二的公安总局双子楼。 无论刑警、民警,还是交警、巡警,警察驻守的公安总局所在是双子北楼,而法医、痕检、化验等技术部门日常活动地点则是双子南楼。 晨起的阳光笼罩海都市,充满生机。阳光透过北楼的玻璃窗洒落,晃醒了刑警大队昨夜的值班刑警杨成斌,他揉着眼睛抬起头,睡眼惺松中后背直接挨了一巴掌。 “又睡着了?得亏昨儿休息今天孔队来得晚,要是让孔队看到有你好受的…” 是苗梁,一如既往早到的她凑到杨成斌耳边低声说道。 “哎…我,”杨成斌抹着眼睛,几近通宵的无眠让他无法清醒,“刚破了个案子又赶上值班,我可真是命苦。也幸亏昨晚上没啥事儿,诶快快快……让我赶紧收拾东西,溜了溜了,可千万别让孔队再揪着我,这脑袋真是不转了。” “你以为孔队傻啊?她什么时候截胡过你的假期?”苗梁秀气的眉毛一挑,孔队对杨成斌的威慑已经可以说是毫无死角、无孔不入了,“还是说……你又等着什么大案子出现,让咱们一组二组联合查案呢……” “别说了别说了,你可别乌鸦嘴了!”杨成斌疯狂地摇着脑袋,双手胡乱地在自己的工位上扒拉着东西丢进背包,“孔队那查起案来走火入魔,我还是想要命的……让我睡会儿,就回家睡会儿我就知足了!帮我看着点啊苗儿!这一大早的应该是没什么事了!” 话音都没落,杨成斌把包往背上一甩,匆匆忙忙地向外走去。他的身影有些摇晃,大概也是累的,走路带风又晃晃悠悠地,直接把刚迈进刑侦大队玻璃门的人撞了个趔趄。 “抱歉抱歉……”嘴里嘟囔着,头也没抬,身影迅速消失在了紧闭的电梯门后。 苗梁不放心,跟着过了拐角,正看到进门的人被撞得身影歪斜,刚想快走两步去扶一把,但那人因轻拢了散落头发别进耳后而暴露在她视野中的脸让苗梁僵住了身体。 她的双唇有些颤抖,开开合合,总不确定,停在身前的手最终也只是僵硬着与空气接触。直到目送那人径直走进局长办公室,她的眼睛才缓缓眨动,目光中的愕然久久不散,喃喃自语着: “这是……什么情况?” 海都市公安总局北楼的顶楼是局长办公室与刑侦大队。一直如此,多年未变。所以从大门到局长办公室的路江声走得驾轻就熟。 用唇角的淡笑将恍惚的冒失者送走,江声轻轻抚平肩头的褶皱,白大褂同推开玻璃门前一样平整,垂至膝盖,纤尘不染。脚下的步伐没有半分停顿,她重新抬起头,目不斜视,叩响了局长办公室的门。 “请进!” 办公室里的袁笠民正准备泡茶。他一向是整栋楼里来得最早的人,大概是长了一张和善的脸又性情温和爱笑,即便身居高位,作为公安局长的他却总不让人惧怕。所以苗梁刚才甚至不会选择已经发现值班刑警偷懒睡觉却只是笑笑进入办公室的袁局长来恐吓杨成斌。 放下手中的茶杯,对于来人的出现他的喜悦染上眉梢。 “终于回来啦小江!这几年怎么样?听那边说又立了不少大功啊!” 袁笠民年过半百,偏爱白发,不染不烫的一头浅淡银灰色头发整齐地背在头顶,精神利落。娃娃脸似的圆脸没有半点胡茬,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年龄,本应十分冲突而矛盾的过分减龄娃娃脸与沧桑银灰头发却在他身上寻到了和谐与统一。眉峰如剑,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目光如炬却又锋芒内敛,几十年如一日笔挺的脊背更凸显了他干练的军人作风。 江声的出现与走入仿佛点亮了袁笠民心底的一盏灯,灯火在他眼底隐隐跳跃。边说着边示意江声在对面落座,将紫砂壶轻轻盖上,袁笠民拉过身后的转椅坐下,十指交叉,垫在桌上。 待袁笠民坐下后江声才拉过了身侧的软椅坐下,唇角的笑容礼貌而清淡:“袁局长夸张了,都是我该做的分内之事。” 袁笠民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与笑容,目光中的欣赏与祥和也不加遮掩,“你总是这么谦虚,四年前就这样,每次夸你都说是你该做的,要是所有人的业务能力都像你一样强,还会有这么多无从下手破不了的案子吗?” “哎,算了,不说了,”淡淡的茶叶香已经飘起,袁笠民立马打住了自己的话头,斟满两杯茶,将一杯放在江声面前,“来,喝茶。口味应该没变吧?” 还没拿起茶杯江声已经准确地辨认出了这是君山银针,袁笠民的最爱。抿一口茶,她说道:“没有,庐山云雾总是最得心意。” 笑着瞟一眼江声,袁笠民摇了摇头,“你啊……还是这样。” 他唇角的笑容还没有消,桌角的电话却不安分,吵耳的铃声大作,闹腾个不停。公安局里的电话铃永远是所有人心中警钟一般的存在,袁笠民下意识地收敛了笑意,连眼睛都没眨就提起了听筒放在耳边。 “喂,我是袁笠民。” “袁局长,凌元区公安分局局长来电,希望上报案件请求派驻增员指导查案。”办公室接线员小吕直截了当。 “接进来。” 电话那头的声音偶尔从听筒中溢出,袁笠民的眉头在接起电话后就没有舒展过。 江声早已放下手中的茶杯。虽然夹杂着电流透出的话语模糊而稀少,她甚至听不清任何一个字,但袁笠民专注而凝重的表情已经足以告诉江声一切——有案子来了。 和所有海都人一样,秋天是孔潮汐最喜欢的季节。 脚下踩着银杏叶,坚实而柔软,一阵秋风迎面吹来,虽然有些干涩,却凉爽得刚刚好,不会冷到瑟瑟发抖,又不会有一滴多余的汗珠出现。 孔潮汐唇角的笑意不可抑制。 连卖包子的大爷都多调侃了她一句:“咋回事啊小孔?往常上班可没见你这么高兴啊!现在这梅花都赶着要冒花骨朵儿了,怎么搁你这儿桃花还反着季开呢?” “那我还真是想借您一句吉言呢,”把包子提溜在手上,孔潮汐笑着说,“您要是把我这憋了好几季的桃花给说开咯,我明儿可得再多买您一屉包子!” 当年知道自己被调入公安总局,孔潮汐二话没说直接把房子买在了公安总局对街的小区。每天晨练完溜达着买上包子,十分钟不到她的身影就会出现在刑侦大队。 厚底靴踏在地砖上发出哒哒的声响,与时钟的秒针保持着同步速率。 推开玻璃门,秒针完成最后一下转动,时针精准地跳向数字8。 走过拐角,带着惯常的笑意,孔潮汐扬了扬手中的包子,随着塑料袋摩擦声而起的,是满屋子的饿狼嚎叫。虽然习惯了,可孔潮汐依旧有些哑然失笑。谁能想到在大清早足以击垮一个人民警察的只是一屉还冒着热气的小笼包而已? “孔队你可算来了!我都要想死你了!”这是四眼儿刘明,小身材大食量,每天早晨扑包子扑得最快的一个。 “啊天哪!拿着包子的孔队真的比拿着枪的孔队还帅!”这是徐子杨,鼻子比眼睛灵一百倍,眼睛还困得睁不开,却在香气的驱使下,让鼻子带着脑子清醒了起来。 果然有些话痨的嘴是用吃的也堵不上的。最贫的两个手里捏着包子,你一言我一语,逗得其他人都只能和他们一样只在手里举着包子也不敢吃,生怕笑噎着再一命呜呼了。 “得了啊臭贫,”走过刘明的工位,孔潮汐抬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赶紧好好吃饭,谁吃得慢谁今天写一份案情分析。” 一听到“案情报告”四个字,刘明一个激灵,直接肩膀一缩安安生生坐下啃包子了。别看他戴副眼镜好像很有学问的样子,可案情报告这玩意就像以前上学时候的什么汇报啊论文一样,虽然有案子出警很累,可哪个警察会热衷于这些个笔头工作呢? 他宁愿跑五个案子也不想敲一天电脑写这么一篇“学术文章”。 徐子杨的屁股也沉得不像话,在孔潮汐走向刘明的时候就早早地回到椅子上了。 公安总局里的男女比例严重失衡,尤其是在北楼,能达到10:1已经实属不易。作为刑警大队除去孔潮汐外唯一的女生,苗梁一直是大姐姐一样的存在。虽然嘴上也不饶人爱挤兑人,可作为为数不多的女生,她依旧充当了那个最温柔体贴的角色。 毕竟不会有人指望着孔潮汐做那个知心大姐姐,那真的不如所有人一起来做知心哥哥来得现实。 一帮大老爷们儿们都开始安静地往嘴里狂塞了,苗梁反而站起来朝着孔潮汐走过去,丝毫不担心什么“案情报告”的事情。手里拎的是为孔潮汐多拿的那份包子。 “孔队,你的。” 大家分完了,多的那份就是她的。 “谢了,你也快吃吧苗儿。”笑着道了谢,孔潮汐也不客气,接过包子去了工位。 最靠近局长办公室的座位是她的。刚拆开包子袋,连香气都没来得及多闻一下,屁股下面的椅子也没坐热,桌面上的电话就铃声大作。 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整个大厅陷入了完全沉寂,刚咬下的包子含在嘴里,刚拿出来的包子晾在空气里,还没嚼烂的包子甚至被下意识地一口吞下,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孔潮汐。 孔潮汐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也没有任何其他反应,只是将那一袋热腾腾的包子立马抛在脑后,然后以最快速度摸起电话放到耳边,。 电话显示来电是局长的内线。 袁笠民的声音很平静,“进来,等你一早晨了。”但这个开头,孔潮汐知道自己又要被这个小老头嘟囔了。 孔潮汐迅速挂上电话起身敲响局长办公室的门,“袁局,是我。” “进来。” 孔潮汐推开门,“袁局,你叫我是……” 她的话戛然而止,没有半点预兆。因为袁笠民对面的那个身影缓缓转过头,清晨的阳光为她原本略显苍白的脸镀上了一层金边,仿佛一块映着流光的水晶。 闪耀,而冷冽。 本就偏淡的浅棕色眸子在阳光下的照耀下更显清淡,但那其中平静与微弱波纹却可以仿佛有跨越时间的魔力,刹那间将孔潮汐带回过去。 她的唇角扯了扯,却连直接叫出那个名字的勇气都被夺去了。 只剩下了心中颤抖的回音—— 江声…… 第2章 二 孔潮汐的眼睛一瞬不瞬,连身体都僵在门边,还保持着反手关门的姿势。长时间的凝视本就是一件不礼貌的事情,这样的失态出现在孔潮汐身上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袁笠民皱了皱眉,心间疑惑,但还是出言打破了尴尬,“在门口傻站着干什么,赶紧过来。” 袁笠民的声音把孔潮汐拉回现实,她这才发现江声已经移开了视线,精致的侧脸好看又平静,看不出半分情绪,滴水不漏。 轻轻咳了一声,才缓解了失礼的尴尬,孔潮汐硬着头皮走近袁笠民办公桌的另一侧,尽可能保持着与江声的最远距离。 虽然极力隐藏,可与平日里的随性自然实在相去甚远,现在的孔潮汐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拘谨的气息。袁笠民心中的疑惑只增不减,他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孔潮汐一眼,结果孔潮汐却没有回应得直接闪躲了过去。 心里闷哼一声,袁笠民还是最先开口继续打破沉默的那个。不再看孔潮汐,袁笠民转头看向江声,面色恢复柔和,“来小江,孔潮汐,刑警大队队长,老杨一手提拔起来的,看着是有点吊儿郎当不靠谱的样儿,但在工作上确实是没辜负了老杨的眼光。至少啊……办案子从来不会迟到。” 该来的总会来的,袁笠民从来不会给孔潮汐多留半分面子,更别提在江声面前了。他这是在说孔潮汐来得太晚了,即便她是卡着点儿到的。 孔潮汐唇角动了动,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袁笠民瞪得闭上了嘴。 “你不一直着急着见搭档吗?人真来了你还磨磨唧唧端架子,这一通好等……”一转头对孔潮汐说话,袁笠民的好脸色立马消失,把啰嗦的本性嘟囔了个彻底,末了,终于开始介绍江声。 “……江声,新任法医科科长兼公安大学副教授,老许的关门弟子。别看人小江看着显小,真要说起来,那绝对是你前辈。你来那年的前年,小江刚被公安大学评为副教授,这才为了进一步的学术研究离开咱们局,选择去美国深造。一去就是四年,这段时间才回国,结果还没歇两天,就被总局又叫来接替老许的职务了。” “可千万别以为自己破了多少大案子牛了目中无人了,小江的专业能力绝对超乎你的想象!老许走了之后一直嚷嚷着法医给不了什么技术支持,现在小江来了看你还说什么,净给自己破不了案找借口……” 孔潮汐咧嘴笑,这你说说怎么介绍着江声还又能扯到她身上开始数落?不过好在她确实习以为常,迎着数落也照样能笑得出来。正想开口打个哈哈截住袁笠民的话头,结果反倒是一直安静坐在椅子上的江声先开口了。 “袁局长过誉了,论年少有为我是绝对比不过孔队长的,”江声缓缓站起身伸出右手,阳光在她身上流动,让她明亮得仿佛从天而降的天神,她的声音和她整个人一样,清凉得像雪山上流下的冰泉,“没想到再见面居然是以这种方式。” “好久不见,孔队长。” 顺着她伸出的手臂,孔潮汐的视线落在那只骨节分明、纤细修长的手上。江声的皮肤很白,苍白,没什么血色。此刻在阳光的映照下几近透明,只有手腕处微微突出的血管点缀着别样的色彩。 这是一双属于医生的手,更是一双属于法医的手。为解剖刀而诞生。 孔潮汐的指尖颤了一下,缓缓握住那只和江声本人一样冰凉的手。孔潮汐回握的力度很轻,生怕自己手心的温度会破坏了那原本沉静而隐世的雪域秘境。 “江声学姐,好久不见。” 那一刻的空气是否有些尴尬、微妙又或是异样,那一刻的江声作何表情又有何反应,孔潮汐不得而知。因为她的世界仿佛骤然坍缩,只剩下了指尖一点冰凉。 但这触感来了又走,清淡的仿佛没有痕迹。江声的手很快抽离,云淡风轻,毫无波澜,孔潮汐的心神却早已飞散。 憋了一肚子话的袁笠民根本不会再多放任孔潮汐一秒,他恨不能把数落挤兑调侃孔潮汐、给孔潮汐布置任务,和介绍这对新搭档给彼此认识这三件事情合三为一,在半秒内突突突地全部说完。 眼下孔潮汐和江声是旧相识,这最合袁笠民意了。毕竟在办案这件事情上,没有什么会比陌生不相识又隔阂不信任还更麻烦的了。 “没想到同为公安大学毕业生……小江你俩居然还认识!学姐学妹……好啊!本来还担心你们需要多磨合一段时间才能适应彼此,这下看来我连给你们相互介绍的事儿都可以省了!哎真是……真好啊!” 自从刑警大队的前队长老杨退休,总局内的人员流动出现了很大的波动,破案率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好在孔潮汐来得及时又成长迅速,扛起了刑警大队的担子,和老许两人也算配合的不错,才不至于让总局走上舆论质疑的风口浪尖。但局势刚刚稳定,老许又紧跟老搭档的步伐,选择了退休回家种菜,本就断层严重、人才稀缺的法医科瞬间支持乏力,只剩了个刚毕业不久的祝林每次抱着解剖刀抓耳挠腮,让刑警大队叫苦不迭。 孔潮汐更是经常在袁笠民耳边念叨。 在案子卷宗里浸泡了多年的袁笠民当然懂得这种技术层面支持匮乏时的无奈。所以当江声要回调的消息传来,袁笠民的天空明亮了一大半。 而当江声出现在他的办公室,再到孔潮汐叫出那句“学姐”,袁笠民的天空彻底明亮了,明亮到泛了鱼肚白。 “既然这样那得了,咱闲话不多说了,直接切入正题吧!等你这一早晨可就为了和你俩一起说说这个案子,”袁笠民赶紧把话题拽了回来,又瞪了一眼孔潮汐后从桌上摸起一个牛皮纸袋递来,“刚发来的卷宗,给你俩一人印了一份,小江的刚才她自己都整理好了,你赶紧看眼,熟悉熟悉情况。” 孔潮汐移动视线,眼神重新聚焦在牛皮纸袋,上面猩红色的“公安总局”字样终于让她霎时回神。 她赶紧接过文件袋,麻利打开,仔细阅读。 身旁的江声也拿过面前桌边已经拆开的文件重新翻阅。屋内一时只剩下纸张细碎的摩擦声。 看着眉头越皱越紧的孔潮汐,袁笠民轻轻在桌面上敲了敲,“怎么样?什么感觉?凌元区公安分局局长找我要增援,群众们的反应有点强,不快速结案社会影响太大了,失踪个人这么多天都查不出是谁。” 孔潮汐依旧紧盯眼前的纸张,连头都没抬:“案发现场位置偏僻,没有目击证人,没有监控录像。尸体腐败程度高,无法确定受害者,在这种情况下,除了失踪人员清查……” 她顿了顿,转头看向身旁的江声,专注的视线悄无声息地打在江声的身上,“法医的专业技术是侦破本案的关键。” 江声的视线未动,散落的几根发丝轻飘飘地垂着,唇角的笑意扩大了几分。她将文件合起,装回文件袋,缓缓起身,这才转头看向了一直站在桌边俯视她的孔潮汐,“孔队准备好了吗?不出发,可是没法检查法医专业水平的。” 江声的直接让孔潮汐有些愕然,她动了动嘴想解释点什么,话到嘴边却觉得都是废话,就生生吞了下去。哪个刑警不希望有个优秀的法医搭档呢?就算这法医是江声……孔潮汐的职业素养也让她没法降低对搭档的要求。 再者,又有谁不希望亲眼目睹一下曾经号称公安大学一绝,人美刀快的法医系学神的风姿呢? “好,那咱们这就出发。”孔潮汐也不犹豫,攥住手里的文件转身拧开把手,迈向门外。江声紧随其后。 俩人这如出一辙的迫不及待让袁笠民都是一惊,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他赶紧起身朝着已经走出屋门的孔潮汐喊道:“臭小子记得带小江先去见见小祝!!” 袁笠民人没追出来,喊声是穿透整层,办公室外刑警大队所有人应声抬头,看向正好走到他们面前的孔潮汐和江声两人。 孔潮汐站定,“这位是法医科新任科长,江声,前任科长老许的徒弟,四年前出国深造,最近学成归国接替老许的担子。你们中间可能有人曾经就和江科长搭档过,应该都知道江科长在专业能力方面的强悍,所以以后和法医相关的事务都可以请教江科长。” 在众人聚焦的视线和问好中江声依旧笑得清淡,嘴角的弧度不多不少,“大家好,我是江声,希望合作愉快。” 待江声自我介绍完后,孔潮汐转头对江声说,“回头再慢慢给你挨个儿介绍他们,咱们先去趟法医科见下你的助手,然后直接去凌元区。” 江声颔首,和她的想法一致。 两人一前一后朝门口走去。孔潮汐大步走在前,冲着还陷在呆滞里的队员们挥了挥手,“都给我回回神,一组收拾好东西楼下等我,三组安生待着,老规矩,有事找我或者秋衫。” “是!”孔潮汐一声令下所有人都从被江声惊艳到的震惊中走出,一组队员立马行动。 “哦对了,苗儿稍微等一下,”孔潮汐突然叫住了苗梁。 苗梁停在门口等待她的指令,孔潮汐转头看向江声,“你的东西都收好了放柜子里了吧?这次过去估计要待上几天。” 江声颔首,她也不是新人了,局里的习惯她都没忘。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孔潮汐看向苗梁,“苗儿,辛苦帮我和江科也拿下东西,车上等我们就行。” “是!孔队!” 三人前后脚出了门。面对早已不见孔潮汐影子的大厅,三组的队员开始悄悄交头接耳 “你们看清没,江科长也太好看了吧,跟仙女似的……” “对啊对啊,虽然孔队和苗梁长得都不赖,但和这新来的江科长可真是没法比啊……” “你可小心点,这话让孔队和苗姐听去非把你吊起来打!” “好看归好看,但你们知道这江科长有多厉害吗?” “哎对对对,李哥你快讲讲,你在队里七八年了,之前肯定是见过她的!她是之前就跟着老许老杨干的吗?” “想听?那来,都竖起耳朵给我听听好了啊!之前……” 第3章 三 “北楼顶楼是刑警大队,南楼顶楼是法医科各室,你应该……”孔潮汐边带着江声穿过狭长的玻璃走廊去法医科边说道,“比我还更熟悉一些。” 熟悉的装潢,熟悉的路线,和扑面而来熟悉的消毒水味,都让江声感到安心和放松,“看起来和我走的时候没有什么大变化,痕检、图侦、化验室、解剖室……前面就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视线就被法医科办公室门口突然出现的身影止住了。那人身形清瘦,容貌秀气,一脸稚嫩,一看到她和孔潮汐整张脸就涨得白里透红,立在门边的身影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很是紧张。 “孔,孔队…我我这都收拾好了,这是……是……”开口的声音也干干净净的。 “江声江科长,以后你是她的助手,好好跟着学。江声这是小祝,祝林,今年刚从公安大学法医系毕业,算是你的直系学弟,”孔潮汐干脆利落地给两人介绍了对方,随后毫不犹豫地转身朝大门走去,“走吧,我们先下楼,一会儿上车再说。” 孔潮汐大步流星,江声也不犹疑,只有祝林跟在旁边怯生生的,一看就是个刚步入社会的小孩子。 楼门前停着三辆一样的黑色越野车,除了第一辆只有驾驶位上坐着苗梁,后面两辆已经是坐上了其他一组队员,严阵以待。见孔潮汐三人从大门走来,三辆车的车窗同时摇了下来。 “我们仨坐苗梁这辆,你们先走,凌元区公安局汇合。案情一会儿上车发给你们,”孔潮汐摆手示意后面两辆车先走,随后带着江声和祝林走向第一台车,“我坐副驾,上车吧。” “孔队,江科长,小祝,坐稳了咱们就出发了。”苗梁已经基本从江声出现的震惊中走出,但还有些许余震在心中波澜着,她在队里待了五年,就是孔潮汐口中那些和江声合作过、见证过她能耐的人,这也是她今早看到江声走进玻璃门时不敢置信的原因。 孔潮汐低头摆弄手机和卷宗,坐稳后第一时间将案情传给了其他出案子的人。 江声把手中的牛皮纸袋递给祝林,“先看看吧,了解一下。” “好的江科。”祝林赶忙把手中的背包放下,接过牛皮纸袋开始认真研读。 发完案情,孔潮汐抬头目视前方,她还需要给苗梁也说一下案子:“尸体是在凌元区北面林子里被发现的。报案人是一对情侣,本来想去林子里私会,结果碰到了尸体,赶紧报了警。尸体被裹得严严实实地装在垃圾袋里,尸检报告上说已经完全尸蜡化,死亡时间5个月以上,从报案到今天也已经一个多月了,一点进展和眉目都没有,连死者身份都没确认。” “这……”苗梁一听就皱起了眉头,“这尸蜡化……是个什么意思?” 苗梁虽然是回孔潮汐的话,但孔潮汐却只是懒懒地靠在车座上,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后排的祝林还在来回翻着手中的文件,听到了苗梁的问题他抬起头有些犹豫地看向江声,目光中也有询问和不确定的意思,嘴唇动了半天,犹豫了许久最后也没说出什么。 江声不动声色,却把祝林的所有反应尽收眼底,她淡淡地道,“你知道吗,小祝?” 一听自己被江声叫到,祝林“啊”地轻叫了一声,他捏了捏手中的纸张,有些拘谨地开口了,“我…我也只在书上读到过,尸蜡…尸蜡是指人死后,在特殊环境下,尸体皮下 、脂肪组织因皂化或氢化后形成的污黄白色的蜡样物质,属保存型尸体的范畴。大多数情况是尸体的局部出现蜡化,但全身尸蜡化的情况十分少见。” 说到书本上的专业理论知识祝林的紧张感一下就消退不少,言语中的肯定感也十分充足,一看就是个好好学习的学霸。 “那会很臭吗?我记得上次有个从臭水沟里捞出来的腐尸,那味儿……我三天没吃下饭。”江声还没接话,苗梁就直接问出了心中所想。 “这……”祝林开始在脑海中浏览所有学过的知识,“应该会和干尸差不多,不……不臭的吧?而且苗姐你别怕,到时候我先帮你闻闻,我鼻子灵。” 江声闻言轻笑,笑着看了一眼他。 “啧,不错啊小祝,都学会保护女生了。那一会儿你走最前头,先闻好了臭不臭我们再过去。”孔潮汐也眉头一挑,转过头来调侃他。 “这这……这当然没问题,毕竟我也没亲眼见过蜡化的尸体……”祝林道。 苗梁“噗嗤”一声笑出来,祝林还真是个小呆头鹅,被孔潮汐这么一逗居然还正儿八经地就接下去了,“小祝可真是个好孩子。” 苗梁突如其来的夸赞让祝林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这个话题没有人再继续,毕竟再过半小时他们就能亲眼看到尸体了,何必在这个时候再多费这些口舌呢。 江声一直没有说话,虽然安静,但存在感却并不低,车内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些心思在她身上,只有苗梁有些按捺不住,先开口引了江声的话头,“哈喽江科长,我是苗梁,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苗梁这句话一说,孔潮汐才想起来自己刚才居然忘了给她们两人相互介绍对方,但仔细一琢磨苗梁这句话她才想起来,苗梁这小姑娘在刑警大队可是待得比她还久,所以……她和江声真的曾经见过吗?孔潮汐偏了偏头,也有些好奇地等待江声的回答。 “我记得,你进刑警大队的第一个案子是我们一起办的,”江声轻笑,她的声音平淡却笃定,“没想到,我回国之后的第一个案子也是和你一起办。” 江声的话让苗梁喜笑颜开,女生之间的情谊有时很微妙,只这一句话就让苗梁十分惊喜,毕竟像江声这样高冷礼貌有距离感的女神级人物居然会说一直都对她有印象,可别提这得多让人开心了!要知道说来也奇怪,和别的女生不同,对江声这种各方面都十分优秀的女生她是半点不嫉妒,反而只有纯粹的欣赏。 “真的吗!那个时候我还是新人,我以为你肯定对我没什么印象呢……不过你不知道江科长,哦孔队和小祝应该也不知道,那时候刑警队和法医科有多少人崇拜你,虽然那个时候许老才是科长,但大家都说以你的能力,许老退了肯定也是你接他的班,尤其是当年你解决的那个变态油炸分尸的案子,就连许老当时都有点束手无策,结果最后你在垃圾场里那么一搜,诶立马就……” 苗梁说得眉飞色舞,江声要是个男人,不知道的肯定都以为她只是看上人家了。 后排的祝林听得一愣一愣的,当年油炸分尸案发生的时候他还是个中学生,但因为一心想当法医,所以他一直都在网上搜各种资料,就想研究出点什么头绪来,可是看来看去都找不到什么有效的资料又没法到现场勘查,最后也只能白白抓耳挠腮。 那个案子发生在市区里,社会影响力非常大,一天没查出来人们害怕,十天半个月没查出来人们每天晚上都睡不好,所有人都几近崩溃。那段时间公安总局承受的压力可别提有多大了,每天进出案发现场附近地区查案的时候周围的人群都会目不转金地盯着他们,每一道目光都是一份期许和多一分的压力。 因为分尸抛尸加油炸尸体,所以很多有效直接线索都被抹去了,就在刑警大队和法医科都陷入一筹莫展的困境中时,江声突然提出了要去附近一个垃圾场里面搜寻某一部分丢失尸块,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她愣是坚持着搜了一天,最后从垃圾场里来的时候浑身的衣服脏透了,满脸污垢,整个人几近虚脱,但手里却紧紧攒着最重要的破案线索。 这一切的一切苗梁都一清二楚,因为她是当时参与了这个案子的刑警。祝林只是有所耳闻,毕竟搜寻了很多资料自己却没有任何想法,最终这个传奇的案子被公安大学法医系的教授们反复拿来讲的时候他也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位当时破案的法医就是江声。 更不要提那时还不在海都市的孔潮汐了,她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静静地听苗梁的一字一句。 “原来…这名法医居然是你啊江科……我居然见到了经常在书上案例里出现的真人。”祝林惊讶地转头看向江声。 面对两人的赞许,江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平静地笑了笑,“太夸张了,不至于。” “江声……”祝林一直低低默念这个名字,他总觉得这个名字他很熟悉,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刚才被苗梁的往事这么一带,他这种熟悉的感觉愈发清晰了,终于——他“啪”地一声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大腿,激动地说,“江声江教授!科长!你之前是公安大学的学生吧!就是那个几乎门门满分,大神一样存在的江声学姐!现在已经是副教授的江声学姐!我居然现在才想起来!” 祝林的激动让江声有些哑然失笑,“公安大学确实是我的母校。” 祝林这一提醒,苗梁也想起来了,“哦对啊,江科长是小祝的直系学姐,诶——孔队你也是公安大学毕业的啊!算起来你和江科长还可能是同级的呢,你们之前认识吗?” 祝林闭嘴,安静地眨着眼看看孔潮汐又看看江声。 苗梁的问题突如其来,孔潮汐懒懒散散靠在椅背上的身形有些僵硬,她的嘴角松了松,还没想好该说什么,江声就先开了口。 “我和孔队,”她轻笑,“也是十年未见了呢。” 第4章 四 “十年?!”苗梁惊呼出声,祝林也是目瞪口呆地看向江声,苗梁追问,“这么说,你们之前在学校里还真是同学呀?难道……今天是你们这么多年第一次见面吗……?” 江声的直接总是出乎孔潮汐的意料,这次也不例外。她原以为江声是绝对不愿意提起那些年少往事的,毕竟尘封了那么多年,多少狗血、纠缠,都被时间的灰尘给掩盖了,就连那曾经让人辗转反侧日夜难眠的心绪也都好像…… 孔潮汐暗暗闭了下眼睛。 果然,还是清晰得好像历历在目啊。 “是啊,江科长是大我一届的学姐,曾经风靡全校的公安大学女神啊,”孔潮汐孔歪头靠在椅背上笑着说,言语间她甚至看到了那抹海棠树下熟悉的身影……孔潮汐的笑意凝在了唇角,微眯起来的双眼也有些飘远,“不过这么一算,好像确实是有十年了,自从你毕业,之后大家各奔东西,就很难碰面了。” 正巧碰到红灯,苗梁抽空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孔潮汐,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今天从袁局长屋里出来之后的孔队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就像现在,她似乎在思考什么,似乎在回忆有些模糊的过去。旧友相见本就值得感慨,可孔潮汐的眼中总有些苗梁读不懂的情绪,但过于压抑,过于幽暗,以至于她甚至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江声的目光轻飘飘的,和她的唇角的笑意一样,似有似无地锁在眼前副驾驶位的椅背上,好像要透过座椅凝视孔潮汐的背影,又好像根本毫不在意,“但孔队好像没怎么变,还是和当年一样……” 江声顿了顿,孔潮汐的心中也是一滞。 “一样帅气。” 这夸赞让孔潮汐的唇角只是勾了勾,她回道,“谁又能说学姐……江科长,现在不是仙女呢?” 这一波商业互吹让苗梁忍不住啧啧出声,尤其是表达对孔潮汐的鄙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狗腿子呢孔队?你不是向来以怼人著称的吗,怎么今天见了江科长这嘴就跟抹了蜜似的……噫……” “行,苗儿,记住你的话,”孔潮汐咧嘴一笑,对苗梁她可就不温柔了,“一会儿你和小祝一起当先锋,你不给我闻好了臭不臭,我们绝对不过去。” 苗梁瞬间蔫儿了,谁不知道她一代屠龙女性,文能写案情报告,武能俩枪子儿要罪犯的命,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这臭了吧唧的怪味儿,“队长……” 她哀求,但孔潮汐却直接闭上了眼,一副下线勿扰的样子。没辙,只能求助祝林,让这小憨憨到时候先她两步走。 车内又回归了安静,江声偏头看向窗外,眼神抓不住重点,也不知道到底是在看风景还是在想事情。孔潮汐闭目养生,脑子里的乱却是根本压不住。 十年未见,但她的江声的故事却远不止这十年。 该是从她的大一开始,那是十三年的故事…… 十三年的故事…… 明明十年没有联系,明明只有大学三年的共同记忆,她又凭什么单方面说是十三年的故事呢? 因为她还是和当年一样,拿不起,也放不下。 其实,从十年前起,她的心应该是就已经死了,趋于平静了,再也不会有波澜了。她对这一切不抱有任何希望,十年前的怯懦她不期望争取不期望挽留,十年中的克制她不期待再见不期待重逢。 江声的名字被她试图遗忘,最终却只是深深地埋在了心底最安静最偏僻的角落,无人问津,无人理睬。可她还是会总在晴空下,深夜里,酒吧中,家中,公安局中……旁若无人地突然在孔潮汐心中走上一遭,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任何理由,就像一颗扔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自顾自地带起了一圈又一圈地涟漪,却浑然不知。 她早就以为她们之间的故事已经画上了句号,拥有了结尾,之后的故事大概也只是她一个人平日里伴着酒一起咽进肚子里的前尘往事。 因为,不抱任何期待,就不会有任何失望。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是她孔潮汐怂了,她认,所以她也不怨天尤人,不愿意扯着其他人哭诉。 但这又叫什么事儿呢? 十年里她不打听她的消息,不联系不问候不打扰,就像没有出现在江声的生命里一样彻底消失。她不主动不期待不抱怨,结果…… 孔潮汐的唇角越抿越紧。 结果,不出所料。 今天突然出现在袁笠民办公室里的江声,让她那颗本来早就该沉寂的心突然开始隐隐地呼啸、吼叫、咆哮……叫嚣着那些迷恋,那些心动,那些忍耐,和那些曾经让她痛苦纠结的怯懦。 这就是她最害怕的事情。 那破土而出无从抑制的希望和冲动。 “嗨!可算到了!孔队醒醒,咱该上战场了!”苗梁一边停车一边叫孔潮汐。 再睁开眼时,她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尤其是当走下车看到凌元区公安局的大门,她迅速地调整到了办案子的状态。 其他两辆车先他们一步到,早就在大厅等着了,这会儿看到他们的车,赶紧跑到门口来迎他们了,打头的就是徐子杨和刘明。 “队长!苗儿!小祝!诶…江,江科长……看我这嘴,一看到江科长这么漂亮的妹子都不会说话了……”徐子杨挠着头傻嘿嘿地笑着,还把手在裤子上擦了擦,才伸手到江声面前,要和她握手,“江科长你好,我叫徐子杨,是跟着孔队的一组队员,你可以叫我,叫我……想叫我什么都行!” “你好,请多指教。”江声轻笑,礼貌性地握上了徐子杨的手,礼节一到,立马就收回了手。 “指教不敢指教不敢,还是江科长要多带带我们!”徐子杨狗腿一样舔着脸说。 众人见徐子杨这臭不要脸的居然得了这么大便宜,一个个都激动地跟几百年没见过女人一样,嗷嗷地冲上来要和江声打招呼握手。 虽然江声这样能称得上女神的姑娘确实百年难得一见,但这一帮糙汉子们的狗样子也着实难看了些。 江声已经被这阵势逼得悄无声息地退后好几步了。 孔潮汐的脸瞬间黑了。 “都给我闭嘴!你们的脑子都用到这了吗?怎么平时开会分析案情的时候一个个屁都不敢放一下,现在倒都挺能白话,”孔潮汐眯着眼扫视一周,众人被她吼得立马安静如鸡,“今天要是再给我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来,都给我卷铺盖走人!” 说完,她看都没看一眼,直接绕过一个个雕塑似的队员走进了凌元区公安局分局大厅。 江声朝众人礼貌性地点头示意,也带着祝林跟随孔潮汐的步伐先走一步。 一组的五位男队员这才回过神来,都是以后背冷汗。 “孔队今儿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发火了,吓死人了。”刘明推了推自己的眼睛怯生生地道。 “就是啊……今儿吃错药了?还是……?”削着寸头的史杰胡撸着他的毛刺儿说。 “得了吧你们!没见着都把人家江科长吓着了吗?和你们讲,孔队和江科长是老同学老朋友,你们可小心着点儿,孔队这脾气你们不知道吗,都在警局门口了还这么瞎闹,还是和江科长闹,她没直接上手已经不错了,知足吧!”苗梁倒是门儿清,她翻了个白眼,赶紧也跑进了大门。 “还愣着干嘛!快走啊,我可不想再挨呲儿了!”徐子杨赶紧招呼一声,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大门。 第5章 五 等所有人都进入大厅的时候,孔潮汐、江声、祝林、苗梁四人对面已经站了两个一身警服的男人,他们在相互握着手,显然是在进行彼此介绍的礼节性环节,五人赶忙来到孔潮汐身后。 见他们过来孔潮汐直接开口,“陈局、刘队,他们都是这次总局派来的刑警队队员,徐子杨,刘明,史杰,吕派意,房东东。这两位是凌元区分局陈局长和刑警队刘队长,还不赶紧问好。” 孔潮汐身前的两位制服笔挺,警徽在手臂处熠熠闪光。两人一高一矮,矮的在前,显然是陈局长,高的在后,则是刘队长。 “孔队言重了!几位兄弟别见外,这几日还要拜托大家了!这个案子就是小刘一直在负责跟进的,一会儿在会上他会详细地再和大家讲一下案情和自案发以来我们的一些发现,来,咱们这边走。” 按理说总局里派来的人其实在身份和地位上都是要高他们一些的,他这个做局长的可是求着人家才求到的增援。况且……他这个局长的位子能不能坐着住,还真是要靠他们这些日子的努力了。孔潮汐是队长可以喊她的队员,但他可不行……他还想安生当他这个小局长呢! 所以赶紧迎上刚来的五人,又不忘先招呼孔潮汐和江声,他带着孔潮汐一行人来到了会议室。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一些同样穿警服的同志,显然是负责这起案子的刑警队侦查员,还有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他们法医的身份也不言自明了。 简单地相互介绍后,刘队长开始说案子了。 “尸体是在45天前在凌元区北部蒙山近山脚处的树林里被发现的,距凌元区市区大约120公里,距离最近的小牙县县城也要20公里,可以说是人迹罕至,周围也没有任何监控设备。报案人是一对情侣,因为家里人不同意婚事,他们想在9月6日下午商量一下离家出走的事情,地点就选在了这人烟稀少没有任何人能发现他们的蒙山。” 边说,他边指着身旁大屏幕上呈现出来的幻灯片上面的照片,蒙山偏僻,十分荒凉,就连照片中都有几分隐约的阴森之意。 “好巧不巧,前一日,也就是9月5日,蒙山这边下了一场大雨,很多东西都被雨水带着从山上冲下来了。两人在山脚处走着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个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垃圾袋,靠在树干边上,臭气熏天,所以想也没想,直接跑出了林子报了警,我们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他指着大屏幕,照片中天气依旧有些雾蒙蒙的,就见一个泥泞的地上一个黑色的垃圾袋不大不小,正好被打包地可以装下一个人。这叫胆小的看到了能直接吓得昏死过去。但作为身经百战的刑警和法医,屋内没有一个人有任何反应。 当然,除了祝林。 其实他正儿八经完全跟下来的案子屈指可数。现在的他喉头不自觉地滚了滚,拳头也越攥越紧,紧得发白。 “之后我们把尸体带回了警局进行解剖,”说到这里,刘队长的脸色和坐在会议桌前两个身穿白大褂的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接下来的图片,大家最好有些心理准备,咳。不敢看也没事,我们…我们也都是走过这一遭的,都明白的。” 说着,他手中一动,幻灯片切换到了下一张。 屋内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 饶是孔潮汐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只有江声面色不改,聚精会神地凝视着幻灯片上黄油油的尸体,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她将几张图片的所有细节都收进眼底,还在笔记本上记录了些什么。 “咳,经过…经过5个多小时的尸检工作,我们最终发现,死者为一名25岁左右,身高165厘米的未生育女性,身材偏瘦,死亡时间在5个月以上,死因为机械性窒息死亡,也就是说,她是被掐死的。虽然尸体身上□□,但因为尸体蜡化,法医科最终没有找到死者生前被性侵的证据,所以我们无法判断此案到底是不是情杀。” “有了这些线索,我们在报案时间5个月及以前的失踪人口中查找比对,却一无所获,没有一个失踪人员的基本信息可以和我们线索对应,又因为死者的衣服全都不见了,所以我们也没办法依靠失踪人员衣着照片来进行排查,案子到这里就……” “就陷入僵局了。” 说完,他叹了口气,显然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就目前这些信息,他再把凌元区,甚至海都市翻个底儿掉天,也是无济于事的。 “目前的情况就是这些,各位看有什么问题要问的吗?”他朝孔潮汐等人扫了一圈,目光中带了些期望,这案子到底能不能破,可就看他们能多发现些什么了。 孔潮汐轻轻在桌上叩了叩手中的笔,她若有所思地看向江声,说道:“我这边倒是没什么问题想问,不去案发现场,无法确认死者身份,我也问不出什么。江科长呢?有什么问题吗?” 江声低头看着自己眼前的笔记本,眉头微皱,很快她抬起头,目光有些灼灼,“我要重新尸检,尸体在哪?” “这…”刘队长看向坐在江声斜对面的两人,顿了顿,回道,“尸体就在停尸房里,立马可以搬到解剖室,江科长是觉得之前的尸检工作有什么不到位吗?” 那两位穿着白大褂的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其中一个年长些的甚至冷哼了一声。 江声恍若未闻,只是直视刘队长,“尸体的信息只有她自己可以告诉我,一切解剖过后才知道,我没法对着几张照片纸上谈兵。” 还没等刘队长回话,孔潮汐先开了口。 “既然这样,就麻烦刘队长找人将尸体抬到解剖室了。” “好的没问题。” “另外,”孔潮汐补充,“一会儿江科长和小祝重新进行尸检,我们几个人也要重新去一趟案发现场,也要麻烦刘队长带路了。” “没问题,一切为了破案,说不上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刘队长的态度倒是很好,一边找人搬尸体,一边找人备车,一切妥当就带着几人出了会议室,只留下了那两位白大褂在会议室里摆臭脸。 结果几人刚走到楼梯口没几步就问道一阵若有若无的臭味,那味道虽然并不浓郁,但已然十分上头了,恶臭中夹杂着酸臭,让人的眉头和肠胃一起忍不住地搅动起来。 “这……”耐不住性子的徐子杨已经先开口了。 刘队长却笑了,那笑容中有几分习惯了的疲惫,又有几分果然你们也是如此反应的看透,“是那尸体的味道,会议室在三层,解剖室在二层,按理说应该没什么影响的,但每次一出停尸房,警局就基本全是这个味道了,得用消毒水喷一天才能散了。咱们快点走吧,出屋就好了,就是一会儿得苦了两位法医同志了。” 说到这,几人回头看向江声和祝林的眼神中都带了几分同情,尤其是看向江声的眼神中都充满了怜惜。 祝林的脸本来就白净,此时已经是一片惨白了。 他身旁的江声却好像没有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臭气一样,依旧平淡无常,“快走吧,早点检查完还可以早点消毒,你们回来的时候味道能淡点。” 孔潮汐的眉头也皱得有些紧,这个距离的味道都已经有些呛人,那比警局要狭小得多的解剖室该恶心成什么样?这闻久了会不会都身体有什么其他影响? 随着其他人的脚步向楼下走去,孔潮汐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身侧的江声。终于到了二楼,味道愈发浓郁的地方,江声和祝林要与他们分开了。 此时苗梁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 看着江声和祝林,几人都想说些什么,但这难言的味道却让他们的嘴都张不太开,仿佛张一下嘴就会多吃一口毒气一般。所以最终也只是跟着刘队长继续走向一楼。 向前走了一步,孔潮汐又转过身来,她已经掉队了,但她看着江声嘴唇动了动,“别硬撑着,加油。” 她想了又想,脑子里纷乱一片,叮嘱的话千句万句,最终就只说了这六个字。 江声微微偏了偏头,唇角的笑意毫不掩饰,在这让人肠胃翻滚的臭气中却依旧美好明媚,甚至让孔潮汐顶着这味道也想一直看下去。 “放心,你也要注意安全。” 江声的声音像雪上消融后的冰水一般清透悦耳,孔潮汐的耳尖有些止不住地发烫,她赶忙转过身去,匆忙留下了一句“小祝也是”后就逃也似的跑走了。 解剖室前终于只剩了他们两人,祝林看着江声镇定自若的神色心中十分纠结,又是前辈作为一个女生却没半点反应的自愧,又是面对未知和扑面而来无法消散的恶臭的恐惧,祝林拳头中的指甲已经陷入了手掌,他在强迫自己振作一点。 “江科长,我们……”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江声带他来到解剖室隔壁的更衣室,“先去换衣服,一会儿出来带上防毒面罩,这个敞着闻久了不好。” 第6章 六 一路狂奔下楼的苗梁直接抄着屋外冲去,撑在楼边的树干大口呼吸了好几口新鲜空气才感觉肺里面的臭气被冲淡了不少,那种强烈的反胃感觉才被压制下去。 不只她,其他几人的脸色也都不太好,青的青白的白,总之都不是什么正常颜色。 刘队长和孔潮汐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这俩人一个习惯了,一个现在注意力就没在自己身上,已经全然忘了当时恶臭扑鼻的那种冲击感。 不过孔潮汐并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她将对江声的担忧抛在脑后,既然无法替代江声,那就选择相信她,选择完美地完成自己的任务。 “刘队长,招呼兄弟们上车吧。我们就坐来的时候的车,其他兄弟的车都准备好了吗?”孔潮汐说道。 “都准备好,随时可以出发。一会儿孔队和兄弟们跟着我们的车走就好,蒙山挺远的,但今儿是晴天路好走一些,大概一个小时就到了!” 所有人都上了车,鉴于苗梁被刚才的恶臭冲击得现在脑子都还有些不太清醒,这次是孔潮汐开车。 三辆响着警笛的警车开路,三辆纯黑色越野紧随其后,车轮卷起一阵尘土。 孔潮汐一行扬长而去后,祝林这边刚刚换好衣服,戴上了防毒面具。戴上防毒面具之后其实是稍微有些不方便的,祝林还有些不习惯,本来实战经验就不丰富,此时戴上防毒面具他感觉自己更束手束脚了。 可是他皱了皱鼻子,他的鼻子本来就比常人稍微灵敏一些,这是他的优势,可此时却成了他的巨大劣势。难道是他鼻子太灵了所以这防毒面具没有用吗?为什么戴上了面具还是这么臭呢? 从另一边出来的江声也已经全副武装,见祝林在那左闻右闻她立马就猜到了他的想法。 “防毒面具是为防止法医在尸检时不被高度腐败尸体产生的有毒气体伤害了身体而设计的。防毒面具可以过滤到大部分有害气体,保护法医,但却没法过滤掉各种尸体产生的味道,虽然难闻了些,但在一些重要的时刻也不会因为味道的原因影响了判断。” 江声一边说一边戴手套,戴了一副后她又套了一副在手上,“你也是,戴两层再进去。” 祝林点头照做,但心中还是有些疑惑,“戴两层会影响手感吗?” 江声好笑地睨了他一眼,“不戴也没事,等尸检完就别再闻自己的手了,可能警局都没味儿了你那手上的还洗不掉。” 祝林吓得一个激灵赶紧把手上的两层手套戴得严严实实的,不留一丝缝隙,不给怪味任何机会进犯。 “好了,进去吧,做好准备。”更衣室和解剖室是全方位消毒的,所以一般内里相连,可以不经过警局内其他未消毒的地方直接进出。此时的两人面前是一道自动打开的磨砂门,门后隐隐约约地可以看到一片黄乎乎的影子。 “不是第一次解剖吧?我记得大四的时候都会提前出来实习。”江声先走向了玻璃门,遮挡两人视线的最后一道屏障消失,祝林跟在江声身后,心砰砰乱跳。 “不…不是,进总局之后也跟过几次案子了。”祝林结结巴巴的,看着眼前那具全身大部分都因为蜡化而变得黄油油、皱巴巴的尸体,他感觉自己嘴唇都在抖。而且没往前迈一步,每离尸体近一分,他都感觉自己鼻间的恶臭在成次方倍地猛增,等走到解剖台前,他连尸体都没来得及仔细看,就立马转身折回了更衣室。 还没等磨砂玻璃门关严实,他就急匆匆地摘下了防毒面具,转头冲进了卫生间…… 等他再调整好状态返回解剖台前时,江声身前已经是陈列整齐的解剖器具,她正在从头到脚仔细地观察尸体的每一个细节。 “对不起科长,我……” 没等他支支吾吾说完,江声就打断了他,“去把记录的相机支起来打开,准备尸检。” “是。” 等祝林回去站定,江声说道,“先进行尸表检查。” 因为是二次尸检,所以尸体已经不再是刚被发现时的状态。 江声开始低头检查尸体的头部。她边用手翻动尸体的头发,转动尸体的头部,边说道,“尸体头部无创口,不存在致命伤,排除头部遭受打击致死的情况。” 没等祝林有反应,江声继续检查,她的目光下移,手也抬起了尸体的双手观察着,“尸体眼球萎缩塌陷,口鼻腔完全腐败,指甲全部脱落,这说明什么?” 江声的突然发问让祝林有些措手不及,虽然已经慢慢习惯了臭味,但他其实只有目光在一直追随江声,双手还完全没接触到尸体。江声的问题让他赶忙凑近了尸体,双手有些颤抖地从江声手中接过尸体的左手开始观察。 这下他才知道,原来除了嗅觉冲击,视觉冲击和触觉冲击才是蜡化尸体的杀手锏。 腐败萎缩的尸体整个都黄油油的,就连皮肤都皱缩起来,不仅无法看清面容,甚至连年龄都无法判断。 捏在手中的尸体就真如肥皂一样滑,手上戴了两层乳胶手套的祝林根本就抓不住尸体的胳膊和手,再一使劲儿,周围的组织甚至会渗出黄色的粘稠液体。触碰过尸体的手套上也附着着尸体表面的油状物。 祝林感觉自己又要吐了,他强压下肠胃的翻腾,拿出一名法医的专业素养来回答江声的问题,“这说明…说明我们无法通过尸表特征来判断死者究竟是否存在窒息现象,需要进一步解剖判断。” 防毒面具后的江声唇角勾了勾,果然书本上的知识倒是蛮扎实的。 “说得好,你再看看尸体的手腕、大腿、小腿、脚踝,能发现什么?” 得到了夸奖的祝林不再那么紧张,在逐渐的适应中愈发专注,他抓着尸体的左手翻转查看,又跑到解剖台尾部盯着尸体的双腿仔细看,还拿起手术刀分别切开了四处的皮肤,“尸体手腕、小腿、脚踝处都有勒痕,但皮下并没有出血,说明是死后捆绑的,且捆绑姿势应该是蜷缩式,尸体被一根绳子从后背缠到小腿,双手双脚分别捆绑,所以尸体的后背处应该也会有勒痕。但科长,是用什么捆绑的,为什么我没看到?” “而且,还有一个很奇怪的点,为什么尸体小腿膝盖这里的皮肤凹下去了一些,还有大臂肩膀这里,”祝林边说边用手画了个横线比划着,“是这样一道凹陷?像是被什么东西平整地压出来的痕迹。” “还记得尸检报告上说什么吗?捆绑物为家用电话线和网线,”江声抬起尸体右半边身体示意祝林将尸体翻过来,她指着尸体后背和后腰说道,“你看这里、这里,不是也有一样的痕迹吗?要记得我们是二次尸检,现在尸体的状态已经和被发现时不一样了。” “被发现的时候尸体是被凶手紧紧裹了三层塑料膜装进垃圾袋的,塑料膜直径只有51厘米。捆绑方式确实如你所说,”江声的手指移到尸体腰部说道,“这是后背的勒痕。尸体被发现时是呈完全蜷缩状的,也是因为尸僵完全缓解,所以尸体才可以像现在这样完全平摊。” “这又说明什么?” 经江声这么一提醒祝林才想起来他们并不是第一波见到这具尸体的人,防毒面具下白净的脸有些红,自己实在是太粗心大意了,光想着眼前的发现就忘了之前看到的书面报告,那里面重要的参考信息被他完全抛到脑后了。 “尸僵是死者死亡后经过一段时间,肌肉逐渐变得强硬僵直、轻度收缩,而使各关节固定不能屈伸的现象。通常在死后10分钟至7小时间开始出现。尸僵一般经过24到48小时开始缓解,3到7天完全缓解。尸僵完全缓解说明被发现时死者的死亡时间至少在一周以上,再根据尸体腐败尸蜡化程度推测……” “尸体的死亡时间确实应该如尸检报告所说,在5个月以上。”祝林回答。 江声不动声色,“依据是什么?” 祝林照实说,“尸体是9月6日在蒙山被发现的,9月初虽然没有完全入秋,但气温已经在开始回落了,之后尸体一直在停尸房储存,腐败和蜡化的程度不会加剧,所以我们现在看到的尸体基本和一个月前刚被发现是看到的是一样的。如果在9月初就是这个程度,按照初秋的温度往前推,再到夏天……尸体显然是被抛尸蒙山的,从照片上来看,蒙山树林茂密,温度肯定要比市区低很多,所以全身这个程度的尸蜡化,怎么也得5个月吧。” 祝林的理论基础还是非常扎实的,书本上的统计学知识结合了具体情况也分析得头头是道。 但,江声道,“你忘了她身上的塑料膜和垃圾袋了吗?塑料膜和垃圾袋包裹身体,封闭却又不完全密闭。山里面虽然树木茂密,夏季较为阴凉,但反而也潮湿多菌,这不正是尸蜡化加速的最好条件吗?” 说着,她指着尸体在初次尸检时后背被划开的皮肤,“而且,仔细看,虽然尸体全身大部分尸蜡化,表面看起来死亡时间在5个月以上,可目前尸蜡化仅限于皮下,并没有侵及肌肉组织。所以我估计,在那种环境下这种情况的尸蜡化形成最多3个月。” 被江声一点,祝林瞬间醒悟,“对啊……塑料膜套得那么紧,垃圾袋虽然不透气但又不是完全真空密闭的,这样反而更容易引起尸体蜡化。这么说来,凶手应该是一个理论知识很丰富,很有学问的知识分子?不然他怎么会想到用这种方法来模糊警方的视线,误导死亡时间呢?” 江声闻言笑了笑,果然祝林的思维就是一条线的。 “你怎么就确定他一定会知道我们是往早推断,而不是往推迟案发时间这个方向想呢?你不能顺着你的逻辑想啊,能想出这种抛尸裹尸方法的人不一定就明白其中的因果逻辑和专业理论,他可能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我们的结论必须建立在没有任何其他情况可以出现的严密逻辑上,必要和充分都不是最好的,我们只要充分必要。明白了吗?” “书本上的知识很重要,实践中摸索出来的东西更宝贵。书本没法告诉你的,你眼前的尸体都会告诉你。” 第7章 七 尸体的尸表检查除了各处的勒痕没有发现其他问题,所以江声、祝林两人开始了解剖检验。 因为并不是初次尸检,所以两人只需要拆除之前尸检时缝合的线。 伴随着尸体胸腹腔的打开,祝林恶心的感觉消失了不少。不仅因为适应了,更因为尸体的尸蜡化并未深及内脏。虽然皮下组织已经完全皂化,但随着缝合线被一点一点拆除,可以看出尸体皮下的肌肉组织纹理清晰可见,内脏更是完全没有尸蜡化的痕迹。 果然如江声所说,尸体的尸蜡化停留在了皮下组织。 亲眼见证后,祝林对江声的敬佩之情愈发浓郁。细致入微的观察力,严密的逻辑,丰富的经验和扎实的理论基础都让祝林无比钦佩和信赖,他的梦想就是成为这样的法医。 一心专注在解剖检验中的江声并没有察觉到祝林的心思,她一边检验着尸体的内脏一边问,“看出什么了?” 祝林的想法虽然不少,但注意力却是一直放在尸检上的,“尸体的心脏、肝、肾都有瘀血,浆膜和粘膜下还有点状出血,肺瘀血和肺气肿同时出现,这说明死者的死因可能是机械性窒息!” “嗯,不错,”祝林说话间江声的注意力已经从尸体的胸腹腔来到了尸体的颈间,开始解剖尸体的颈部,“再看这,发现了吗,死因找到了。” 顺着江声的视线指引,祝林凑近发现,尸体的甲状软骨上有骨折,且骨折折断处发现了出血,这是生前骨折。 “她是被人掐死的!”祝林惊呼出声。 “是,”找到了死因,江声直起身体,看向祝林“你觉得还有什么疑点吗?” 祝林低头,在脑海中梳理了一遍整个时间过程——死者的性别、身高显而易见,死因和死亡时间也已经确定……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吗……啊! “死者的年龄是?” 孺子可教,江声轻笑,“这个你来算吧。” 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和理论知识的发展,现代法医学在死者年龄的推断上已经有了非常成熟的方法,即通过牙齿和耻骨联合面的形态来综合推断,同样,通过耻骨联合面的形态还可以推断女性死者是否有过生育经历。 祝林在心中默默推算,最后得出了结论,“死者的年龄大概在25岁,未生育,和尸检报告的计算结果一致。” 江声点头,“没错,缝合吧。” 完成最后的缝合,收好录像设备,两人终于回到更衣间。整个尸检过程持续了不到四个小时。 从更衣室出来,再找到凌元区分局的警员将尸体运回停尸房,江声直接带着祝林来到会议室重写尸检报告。 一推开会议室大门,迎上他们的就是凌元区分局两位法医冷嘲热讽的眼神。 “怎么?检查出什么了吗?两位专家可挑出我们的什么错了吗?” 江声连眼都没抬一下,就拿出本、笔开始写字,“我没带电脑,先简单写一下重要信息,你写一份完整的尸检报告存档。” 祝林迅速从身后的黑包里面拿出了自己的电脑,开始写报告,“是。” “你们!”见江声和祝林都不理会他们,两人气得跳脚,“你们拽什么啊,总局来的人了不起吗?和你说了查不出东西就是查不出来,你们现在不敢承认就是怕说没查出新的东西来丢面子吗?还是怕任务完不成被骂?” 江声依旧低头在笔记本上写着,她虽然淡然,但现在已经俨然成为江声迷弟一号的祝林却忍不了,见他要开口反击,江声道,“尸检报告会写吗?好好写,让我看看你文字水平怎么样。” “是!”一听江声要检查他的报告,祝林赶忙应下,开始埋头认真写报告,再不搭理那两人。 江声的声音不大,也没什么感情,清清淡淡的,但那其中不容侵犯的感觉却清楚明白,说白了就是气场强大。在专业领域方面,江声永远忽略这种无脑的自我膨胀,她只相信真实技术和尸体语言。 明白了江声是铁了心地无视他们,两人虽然气愤却又无可奈何,所有言语攻击冷嘲热讽丢出去就像打在棉花上一样无力,江声的不听不言不理会让两人吃了一肚子鳖。就死死地瞪着江声和祝林,他俩虽然不再言语,但却也并不愿意让江声和祝林舒坦。 可,这就不是苦着自己了吗? 江声心中暗自无奈,原来法医可以这么闲吗?有这些时间多去做点伤情鉴定或者钻研钻研理论知识不好吗?果然这就是案子一个多月都破不了的原因吧。 手中的东西写完,江声放下笔拿出手机,拨通了孔潮汐的电话,这是今早袁笠民给她的。 孔潮汐一行人在出发一个小时后终于来到了尸体被发现的蒙山山脚。来到了现场他们才肯定了,凌元区分局的相机绝对是没有任何滤镜的,如果有的话,可能是开了个什么柔和模式吧…… 因为蒙山这个地方真的阴森的不像话。 遮天的树木,常年见不了阳光的泥土即便在秋天都湿漉漉的,满地的树枝树叶,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已经入秋的蒙山甚至有些冷,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生理反应,苗梁真实地打了个哆嗦。 “没有带着小祝当先锋,亲眼发现尸体是不是有些遗憾?”苗梁的反应孔潮汐看在眼里,她一边打趣一边抬手打算把外套拖给苗梁,却没想到已经有人抢先她一步了。 “苗儿姐快披上,走一会儿回去生病了就不好了。”是徐子杨。 孔潮汐挑眉,这小子? 苗梁刚给孔潮汐翻了个白眼,“孔队你这嘴果然是不积德……” 就感觉身上一阵暖意,她一愣,“谢谢子杨,你不冷吗?”她回头见徐子杨穿得也并不厚实,只是一件里面只剩了一件毛衫。 孔潮汐瞥一眼徐子杨,接着说,“他冻着点也好,冷静冷静,省得脑子一热再给我多讲些废话。” “嘿嘿,”徐子杨傻笑,“孔队说得对,说得对,苗儿姐你就放心披着吧,我就当反省自己的欠嘴了。” 孔潮汐不再理会他,快步走了两下跟上了刘队长,将两人撇在身后。有眼力见的这会儿都选择跟着孔潮汐走快了点,很快,在不知不觉间苗梁和徐子杨就成了队伍的最末端。 跟着刘队长在尸体发现地点走了一圈,确实如之前所言,这个地方过于偏僻阴森,平时本来就少有人及,更不要提什么摄像头和监控设备了,根本是不存在的。孔潮汐试图顺着被雨水带下来滚落的痕迹来寻找最初的抛尸地点,但一来时间过于久远痕迹都已经被树枝落叶掩埋,二来最初发现尸体时刘队长早尝试过这种方法,最终因为痕迹太少,线索缺失,无功而返。 两组人马,十二个侦查员在蒙山脚下一筹莫展。孔潮汐提出要见一下报案人,刘队长就立马带着孔潮汐返回车上,再驱车前往报案人所在的县城——距离蒙山最近的小牙县。 小牙县78号,男方李立。小牙县61号,女方吴一一。 听完两人的说法,孔潮汐有些无奈地抱着手臂靠在车边。同样的话她都要听吐了,月黑风高夜,私奔小情侣,一个垃圾袋,两眼一抹黑。问来问去是什么也问不出来,人俩人连碰都没碰装尸体的袋子,就更不要提知道死的人是谁了。 就在十二个人聚在小牙县门口面面相觑相顾无言的时候,孔潮汐的手机响了。 这手机号孔潮汐没见过,“喂,哪位?我是孔潮汐。” “是我,江声。” 孔潮汐一愣,“你怎么有我手机号?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怎么了?你们那边结束了?都没事吧?” “袁队今早给我的,”江声还是如实说,“我们已经结束了,都很好,小祝现在在重新写尸检报告,有需要更正的地方,我和你说一下新发现,可以照着这个方向寻找尸源。” 一听有新发现,孔潮汐立马来了精神,她站直了身体,“你说。” “死者基本信息和死亡原因都和之前尸检得出的结果一致,但死亡时间并不是在尸体被发现时5个月以前,”江声说得不疾不徐,声音平淡,却非常认真,“而是应该在3个月以内,也就是6月份左右。” 孔潮汐唇角上扬,一双桃花眼都笑弯了,“好,明白。你和小祝辛苦了,稍微休息会儿,我们马上寻找尸源。” 说完她挂了电话。其他人见她反应立马明白是什么意思了,方才一点线索有没有的满脸愁苦立马烟消云散。 “刘队,咱们回警局吧!死亡时间应该是在6月份,按照这个时间重新筛查失踪人员信息进行匹配,应该很快就会找到尸源!” 刘队长一听也乐开了花,“好!那咱们快走!” 刘队长这次坐了孔潮汐和苗梁的车,孔潮汐将江声的话复述了一遍给刘队长后,他立马一个电话打回警局,命令警局里当班的侦查员立马开始核查失踪人员信息。 尸源果然很快就找到了。不到一个小时几人回到警局后手上就拿到了死者信息。 第8章 八 自江声将手机举在耳边开始打电话,斜对面穿着白大褂的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他们在密切关注江声口中道出的信息。 当江声话锋一转,点破死者死亡时间应该在6月份的时候两人瞬间坐不住了,脸色由红到黑,再从黑转青,像调色盘一样缤纷。 江声甫一挂电话,较为年长那人直接咬牙切齿着拍案而起了,“你凭什么说死亡时间是在6月份!没有常识的吗!那么大面积的尸蜡化在那种气温偏低的山上至少要在5个月以上才能形成你不知道吗?6月份?6月份到现在都没5个月,难道皂化蜡化都是凭空变的吗?!” 江声下巴微扬,抬头回视对方激怒又不敢置信的目光,放下手机,她的语气十分平淡,完全没有因为对方的情绪而有半分多余的波动。 “我想,只要是做过几年法医的人应该都会知道,统计学数据存在的意义是为侦破案件提供参考。气温35度以下,尸蜡化75%以上,按照理论和统计学数据来看确实可以说5个月以上,可湿度呢?细菌数量呢?尸体存放状态呢?既然真的要用数据,至少要把所有条件都考虑在内,避免出现这么大偏差吧。” 如果不是问起专业相关的问题,江声是绝对不会理会他们的。她这一番话逻辑严密,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却又绵里藏针,直接回怼两人的不专业和以偏概全。江声不吵不闹不喊不叫的风度把两人的小肚鸡肠衬得更加丑陋不堪。 两人对视一眼,那较为年长的也重新坐回椅子上,虽然没有有力的证据和理论可以拿来反驳,但心中的不服却让两人咽不下那口气,看起来年轻的法医小声嘟囔道,“哼,一会儿要是找不到尸源信息可就打脸了。” 江声恍若未闻,她身旁的祝林因为被江声命令了和尸检报告共进退,所以也只是闭口不言。虽然被对面两人的嚣张气焰和愚蠢挑衅气得他也想分分钟起来挡在江声前面和两人辩论讲理,但看到江声的沉着冷静和不为所动,他立马挺直了后背继续专注于尸检报告。 是了,何必浪费这些时间呢?不与蠢货论长短,有这些时间还不如多拿来学点专业知识呢。 很快,四十多分钟后,会议室大门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是凌元区分局留守的警员,“查到了查到了!江科长您可太厉害了!6月17日父母和男朋友一起报的失踪,身高、年龄也都匹配,这是具体信息,您看看。” 将打印好的失踪人员信息一人发了一份,小警员的脸上带着无法抑制的笑容,天知道这个卡了一个多月的案子让整个凌元区分局的压力有多大,蒙山也因此成了人们口中的不祥之地,这下好了,终于有点眉目了!不得不说,总局派下来的法医就是厉害啊! 看着手中的资料,对面两位的脸已经完全垮塌了。一张原本五颜六色的调色盘现在只剩下了破碎的苍白。 再也说不出什么多余的废话来了。 祝林低头看着手中的资料也不禁喜上眉梢,确实是信息完全吻合啊! “科长,应该就是她了吧?”他转头问江声。 江声也在仔细浏览,“不好说,但大概率是她,待会儿见见报案人再说。” 两人正说着,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紧接着会议室大门就被刘队长推开了,他脸上的喜色根本不加掩饰,“江科长和小祝同志真的辛苦了!一个多月了啊,终于有新进展了!我代表分局所有同志感谢你们!” 江声唇角的笑容浅浅的,十分有礼貌地点头回应,“这是我们分内的责任,您客气了。” 孔潮汐眼底含笑,她的目光在江声身上流连,却也将屋内所有人的神情都看在眼中。不让这礼貌而客气的环节持续太久,她直接开口切入正题,“刘队长,不如咱们先统一说下情况?一会儿报案人来了咱们才好谈。” “哦对对对,瞧我这脑子,高兴过头给忘了正事了,”他一拍脑袋,赶紧招呼所有人落座,“来来来兄弟们快坐,咱们一起说下尸检报告的新发现和这份匹配度极高的失踪人员信息,江科长先来吧?” 江声点头起身,举手投足间的气质和风度让这充满雄性生物的会议室内一片暗自悸动。 这边的会议不知不觉间走向尾声,那边失踪情况的报案人也急匆匆地赶到了警局。孔潮汐做了最后收尾的总结和分工后,带着刘队长、苗梁、江声和祝林来到了问询室。 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对中年夫妇和一位男青年。 一进入问询室,孔潮汐的状态在悄无声息间发生了变化。她的眼神明亮锐利,让人畏惧,却又不得不抬头与之对视,将自己铺开了摊平了在她面前坦诚。 孔潮汐不知道中年夫妇之前什么样子,但今天坐在问询室中的两人紧张、焦急,尤其是那女人,连手脚都在止不住的颤抖,她身旁的男人不住地拍着她的后背,似乎是在安抚。两人的鬓角雪白,甚至连黑色的发丝都被白发映得发灰。 一旁的男青年淡定自若,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上,有些阴霾的气息内敛在平和的外表下。察觉到几人到来抬头正对上孔潮汐清亮的目光,一丝轻微的波动在他眼中闪过,随后是归于沉寂的暗淡深沉。 孔潮汐不动声色地将一切收入眼底。 中年夫妇看到几人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但双唇颤抖着却又不敢先开口发问,他们已经快四个月没见过自己的女儿了,虽然想过无数次最坏的情况,可真到紧要关头,这面临真相的勇气他们又有些迟迟抬不起来,如果…如果只是他们想多了,或者警察们的侦查出现了什么错误呢…… 没等刘队长开口,孔潮汐直接上前坐在中年妇女身侧的沙发上,她的对面是那名男青年,“两位请坐,我是海都市公安总局刑警大队队长孔潮汐,这位是凌元区公安局分局刑警分队队长刘柳一,旁边是我的队员苗梁,右边这两位分别是总局的法医科科长江声和她的助手祝林。三位先分别做下自我介绍吧。” 江声四人也分别落座,各自拿出笔本准备记录。苗梁坐在孔潮汐身边,江声和祝林坐在了中年夫妇对面,她们右手边是那名男青年,刘队长则坐在了对角线上单独的小沙发里。 中年夫妇对视一眼,男人又瞟了一眼低头整理衬衫袖口的男青年,随即转头看向孔潮汐开口道,“我叫朱自强,今年51岁。我是本地人,家在长青县,工作就是和我媳妇一起经营我们家的二手车厂,做一些二手车买卖和改装之类的活儿。” 说完之后顿了顿了,感觉好像都说完了又感觉啥也没说,就再补了一句,“哦对对,我女儿叫朱静,她不久前刚刚满25岁,生日还是…还是我和她妈陪她一起过的……她,她一直在一家幼儿园给人家当幼师,带小孩儿……其他的,其他的……” 孔潮汐示意他身旁的女人继续。 “警…警官你好,我是雷丽娟,今年49岁,我也是本地人,住长青县,平时就是在车厂里给他做些后勤工作,点点钱联络联络人什么的……我是静静的妈妈……” 说到末尾她甚至有些哽咽。 孔潮汐将茶几上的手抽纸朝她的方向推去,然后转身面对另一边沙发上的男青年,示意他继续。 “孔队长好,我叫柴康乐,27岁,家在临江省承川市,现在在凌元区一家企业里做财务,是静静的男朋友。”他直视孔潮汐的目光,毫不逼退,目光中没有半分胆怯和心虚。 孔潮汐也不多理会,继续对三人发问,“朱静身上有什么胎记、伤疤或什么独特的标记吗?” 三人相互看了看,雷丽娟点头说:“静静以前骑自行车被刮过,后背上好大好深一个口子,好长一道,当时缝了20多针,后来疤一直没消下去,就在这个位置……” 她边说边拿手比划着。 孔潮汐闻言转头看向江声,江声看着雷丽娟比划的位置,朝孔潮汐轻轻点了点头。 她身旁的祝林也是听得心中一沉。尸体虽然尸蜡化程度严重,但后背靠近右侧肩胛骨的地方基本没有皂化,那道很长的伤疤大半都清楚明晰。 孔潮汐读懂了江声的意思,她的心中轻叹一声,但很快继续发问,“你们三人最后一次见到朱静分别是什么时候?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 朱自强和雷丽娟又是对视一眼,然后朱自强说道,“我和丽娟是6月17号早晨最后一次见静静,当时静静急着去上班,连丽娟准备的早饭都没吃几口就赶快出门了,然后…然后临走的时候和我们说,说…晚上要和康乐见面,就不用我们给她留饭了。” “晚上我和丽娟就照常在厂里简单吃了点饭然后回家,大概九点多的时候丽娟就先睡了,我就想等静静回家再睡,结果左等右等也见不到个影,手机还关机,十一点左右的时候我实在有点着急了,打电话给康乐,这才知道静静八点多吃完饭之后康乐就把她送回来了,他以为静静早到家了。” “等不到闺女这我哪睡得着啊,康乐就和我一起赶紧打电话给所有认识静静的人,幼儿园、朋友、邻居……结果大家都说当天没见过静静,这没辙了,联系了一圈怎么也问不出来静静去哪了,我们半夜就赶紧报警了。” 没等孔潮汐说话,柴康乐就自己开口了,“我和静静约好了那天晚上下班后一起吃饭,可能是白天工作累了,静静晚上很早就说想回家休息,我就开车把她送回去了。因为县里面有些绕,静静怕我晚上迷路所以只让我把她放在县门口,她下车之后我也就回家休息了。再之后就是伯父刚才说的,十一点多我们一起联系人然后报警了。” 孔潮汐看向朱自强和雷丽娟说,“你们家是开车厂的,朱静是没车还是不会开车?” 朱自强说,“不是啊,静静很早就就拿驾照了,我们也给了她两辆车,但女孩子嘛,有点懒的,所以就喜欢让康乐接送他。尤其是晚上的时候,一般要是和康乐一起吃晚饭都是康乐把她送回来。” 孔潮汐把目光移向柴康乐,后者看着孔潮汐眉尖微扬,似乎是在说——“看,我的话就是没有任何破绽的,你怀疑我也没用。” 既然如此,那好吧。 在朱自强和雷丽娟看不到的角度,孔潮汐的唇角微扬,她回视着柴康乐隐藏在眼眸深处的挑衅。 这还是一个骄傲自满的男人啊。 第9章 九 斟酌了一下措辞,孔潮汐看着三人沉声道,“根据你们提供的信息和法医解剖结果,被害人基本认定为朱静。还请节哀,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追查凶手,将犯人绳之以法,还朱静和你们一个真相。” 虽然已经惴惴不安许久,想过最好的结果也想过最坏的结局,但当事实终于□□裸地摊开在朱自强和雷丽娟眼前时,两人还是仿佛天塌了一般崩溃,一种无力和绝望感从内心升腾,直冲头顶。 雷丽娟的脸埋在双手间看不清泪水,但不断溢出的呜咽声和耸动的肩膀让所有人动容。朱自强一边紧紧地搂着雷丽娟,做她最后的支撑和家庭的支柱,一边拿手横在脸上抹了一把,转而抬头看向孔潮汐。 他一双眼睛红红的,沧桑的皱纹里都刻着悲痛。 “孔…孔队长,那我女儿她…现在在哪里?” 双唇轻抿,孔潮汐道:“朱静的遗体目前被安放在停尸区。由于案情特殊,所以我们在确定身份前已经进行了尸检,同样为了确定最后的凶手,也希望你们可以同意我们继续进行相关必要的尸检。” 曾经俏生生的女儿变成了躺在停尸房里冷冰冰的尸体,朱自强的眼眶有绷不住的酸痛,他紧紧地闭了闭眼,开口说道:“我们同意尸检,只要可以找到这个凶手,让我们做什么都可以!还希望孔队长,和各位警官,帮帮我们…和静静……我们也不太会说话,不知道该怎么感觉各位警官,但是如果最后抓住了这个杀人犯,要我们老俩做什么我们都愿意!” 孔潮汐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如此,“您放心,这是我们的义务和责任。如果想再看一眼朱静的话,我建议最好等结案移交殡仪馆后再说,我想朱静也希望可以永远以最美好的样子出现在你们眼前。” 孔潮汐的表述委婉,但所有人都听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尸体死状残忍,不建议家属前去。 雷丽娟的脸埋的更深了,朱自强也低着头还未言语,然后一直未出声的柴康乐却在此时突然有了动静。 “可以劳烦孔队长带我去见静静最后一面吗?我想再看她一眼,就算是替二老也看她一眼。”不复刚才的随意,柴康乐此时双脚着地,上半身前倾,是掩饰不住的急切。 孔潮汐转头,看进了柴康乐那双写满了笃定的眼里,笃定而迫切,认真而执着。 也得到朱自强二人的应允后,孔潮汐与江声带着柴康乐离开了问询室,其他三人则在现场继续了解情况。 江声和分局带路的警员走在前方,孔潮汐走在柴康乐身侧。 “朱静死的很痛苦,她的尸体目前状况也并不美好,即便是这样你也要去吗?”孔潮汐的目光好像落在了走廊尽头,又好像是落到了江声的背影上,就是眼里没有半分柴康乐。 柴康乐没有犹疑,他很快回应,“嗯,无论是什么样子,都想再看她一眼。” 越靠近停尸房,刺鼻难闻的味道越重。柴康乐忍不住皱起了眉,流露出恶心与厌恶的神色,“这是什么味道?” 小警员见江声和孔潮汐都没有开口的意愿,自然也不会主动回应他,那就是他心心念念想见一面的女朋友的尸体腐败后的味道。 停尸房里气温偏低,白灯的光线让整个屋子都透着阴冷的气息,孔潮汐拿起两个口罩,递给柴康乐一个,自己戴了一个。 “做好准备。” 她走上前示意小警员,随后裹着一阵白汽,黑色的尸袋被拉出呈现在四人面前。江声的手上戴着手套,她轻轻拉开袋子,一张蜡黄色的脸缓缓出现,曾经活灵活现水汪汪的大眼睛此时腐败塌陷得近乎于两个填满了油脂的小坑,再加上直接冲击鼻腔的尸臭味儿,柴康乐的脸瞬间煞白,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想要说句话,但是仿佛被按进了尸体一般灌满了鼻子的酸臭让他刚开口就捂着嘴直接冲了出去。 “辛苦。”示意江声后又拍了拍小警员的肩,孔潮汐才走出去打算看一看柴康乐的情况。 柴康乐靠在走廊的墙上喘着气,他想狠狠地呼吸两口新鲜空气,但即便戴着口罩他怎么吸都还是一股子臭味儿。 看了看干净的地板,又看了看脸色发白瞳孔发散的柴康乐,孔潮汐在他旁边抱胸而立,“我们是在蒙山发现朱静的,被捆着手脚,裹了塑料膜放进麻袋里扔在山里。” 柴康乐低着头,双手支在膝盖上,后背还是在一直起伏,但孔潮汐说完他便缓缓抬起了头看向孔潮汐,“……麻袋?她是怎么死的?” 孔潮汐居高临下地回视他,“身上没什么伤痕,是被掐死的。好几个月过去了,除了年龄特征和死亡原因,尸体上也没什么其他有效信息,指纹也基本都在皮肤表层化掉了。” “既然这样,你们怎么确定这个人就是静静?”慢慢缓过来的柴康乐站直了身体问道。 “原本只是80%的把握,今天见了你们就是99%的把握了,”孔潮汐一瞬不瞬,“背后的伤疤和基本信息完全吻合,一会儿也会抽血和父母dna进行比对,如果确认那就是100%把握了。” 柴康乐的目光在孔潮汐身上上下打量着,“你觉得凶手是什么样的人?居然会做出这么…这种事情。” 孔潮汐垂下双臂插进裤兜,“凶手是个细心谨慎的人,但可惜了,他遇到了我,再怎么小心也是没用的。如果没事儿了就走吧,到时候抓到人了你可以亲眼看看。” 送走了柴康乐三人,孔潮汐又带队集结在了会议室。 苗粱率先发问,“孔队咱们为什么不直接去那个柴康乐家里看一看啊,他的反应太奇怪了,这让他就这么走了不是给他时间回去销毁证据吗?” 孔潮汐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笔记本,手上的钢笔转来转去,“这都四个月过去了,他还差这一两天吗?以他的性格,我猜当天就全部处理掉了,所以今天去还是明天去,差别都不大。既然说起来了,苗儿你先给大家讲讲吧,刚才了解到的情况,从头梳理一下。” 苗梁一五一十把从被害者家属那了解到的信息梳理了一遍,包括刚才柴康乐去看尸体时他们单独和朱静父母聊到的内容。 “朱静和柴康乐是三年前经朱静同事李意颖介绍认识的。李意颖和朱静是同一所幼儿园的幼师,李意颖和柴康乐是大学同学和老乡。据朱静父母所说,两人关系很好,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俩人刚在一起没多久柴康乐就见过朱静父母了,今年过年朱静也跟着柴康乐一起回了家,见了柴家父母,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俩人今年就会结婚。” “朱自强说他们对柴康乐还是比较满意的,工作稳定,长得也比较端正,更主要的是对朱静很好。朱静虽然出身县城,但是朱自强夫妇俩很宠女儿,自家厂子做的也不错,钱上物上从来不会短了朱静的,所以朱静被惯得有点娇气,经常会有点小脾气,但是柴康乐从来不会发脾气也没什么怨言,对朱静很包容。” “……以上是全部信息,孔队。”苗梁说完看向孔潮汐。 孔潮汐颔首,示意她回位置坐下,然后转头看向所有人,“大家觉得有什么疑点和思路吗?或者觉得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都提出来大家一起讨论下。” “既然小情侣的关系不错,父母也很爱女儿,那他们仨的嫌疑是不是都可以解除了啊?而且当晚八点多被害者就到县门口了,那么偏僻的县城,即便到了门口也不见得有多安全,会不会真的是临时抢劫或者见色起意?”跟着孔潮汐来的房东东说道。 “说实话,那个柴康乐一看就不是善茬儿,总感觉他不太对劲儿…”苗梁说道。 “但咱不是讲证据的吗,目前还没去他家取过证,也没什么相关证据的话什么方向咱都得查查吧。”房东东回应。 作为跟了这个案子一个多月的“老人”,刘队长此时坐在座位上是如坐针毡,案子好不容易有了点进展查出了被害人身份,结果在之后的调查思路上却有不顺畅。看着总局派来的人产生了分歧,他现在是大气儿也不敢出。他和苗梁的思路是一样的,今天见了那个男的就知道肯定是有点什么东西,然而孔潮汐不发话他却也是不敢先说。 孔潮汐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桌子上,发出“叩叩”的声音,她的下巴撑在另一只手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坐在她对面的江声手里摆弄着两个收集证据的密封袋,她已经盯着这两个袋子看了很久了,像终于看够了似的将东西放在桌子上推给了孔潮汐,同时也打破了寂静,“不好意思打断一下。孔队,这是刚才我找痕检要的两个证物,凶手用来捆绑尸体的电话线和网线,都是…家里的东西。” 伸手拿过证物,孔潮汐终于开口说道,“我来说下下一阶段的调查方向和具体工作分配。” “目前的疑点主要集中在柴康乐身上。根据已知信息来看,柴康乐是事发当天最后一个见到死者的人,在没发现其他证据时他有最大嫌疑。当然不排除朱静父母撒谎以及由劫财劫色引起的激情杀人,或者其他原因引起的蓄谋杀人这三种情况,所以——” “苗梁、徐子杨,柴康乐家小区监控、车库监控、附近各个路口监控,给我把他那天的行动轨迹摸清楚。” “吕派意、房东东,朱静县城内的监控以及县城门口的监控,看朱静的行动轨迹和有没有可疑的人出现,顺便查一下朱静的社会背景,排查一下还有没有其他可能的嫌疑人。” “刘明、史杰,去朱静的幼儿园查查,重点和李意颖聊一下,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东西。” “刘队、江科长、小祝和我,我们去柴康乐的家里和公司查查,再辛苦刘队派几个人去找县城里的百姓们了解了解情况,朱静一家的风评和各种关于朱静、柴康乐的其他消息,尽可能地多挖一些。” “是!”所以人应到。 “好了散会吧,后天下午给我你们的调查结果。”孔潮汐大手一挥就直接起身,率先离开了会议室,一点要加班的意思都没有。 第10章 十 然而会议结束时其实已经快十点了。 海都市很大,凌元区又偏远,往返市内各处少说也要两个多小时,所以为了提高效率降低成本,一般外派郊区各区时他们基本都是会直接在当地分局的宿舍里过夜的。也因为这个习惯,刑警队和法医科的每个人都会在局里放一个随身携带的背包,里面是各类临时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 今天上午孔潮汐叫苗梁帮忙取的就是她和江声收拾好的东西。 然而凌元区警局的宿舍没有多余的房间了,孔潮汐一行人这次是需要住酒店的。 男生们已经直接上楼了,剩下三个女生在大厅盯着两张房卡大眼瞪小眼。孔潮汐刚想开口,却没想到被苗梁直接堵住了话头。 “辛苦孔队!”她直接抽走了那张单间房卡,然后留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就溜了,“我先上去啦,再见孔队江科,早点休息!” 虽然她不确定孔潮汐和江声过去到底是什么关系,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绝对不简单,所以她想都不想就选择了自己住单间,她可不愿意陷进什么奇怪的氛围,她是想要命的! 此时手里的房卡像烫手的山芋,孔潮汐感觉自己连脖子都是僵硬的,她甚至没法转头去看江声的脸。 “我…我们……” “我们也上楼吧,”自然地拿过孔潮汐手中的房卡,江声低头看了下房间号,“在6楼。” 说着她便先一步迈开了腿走向电梯。 孔潮汐不知道江声喷了什么香水,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有什么魔法,连她的香水都可以把那浓烈的尸臭味盖住……只知道不断地有淡淡的香味不断地溜进她的鼻腔,逐渐入侵她的头脑,包裹她的五感。 真要命! 终于离开了电梯的狭小空间,走进房间孔潮汐甚至感觉松了一口气——还好是标准间,两张单人床! 她还呆呆地站在床边时江声已经有些急切地开口了,“抱歉,我想先去洗个澡,可能要麻烦你稍微等一下再用浴室了。” “嗯好,我不急,你快去吧,今儿熏了一天了。”孔潮汐抓了抓自己的卷毛咧着嘴说道。 江声唇角轻轻弯了弯就拿着换洗衣服转身进了浴室,所以房间里只剩孔潮汐一个人抓耳挠腮。 酒店并不高挡,整个卫生间也就一层磨砂玻璃做格挡。浴室里的水声流进孔潮汐的耳朵,若隐若现的纤细身影吸引着孔潮汐的视线却让她不敢直视…… 上一次和江声这样独处好像还是…… 十一年前…… 江声的20岁生日…… 江声的生日在冬天,而那一天是海都的初雪。 她家在海都东边的郊区有一套独栋的房子,她在房间里放满了气球,她亲手为江声戴上项链,项链上是大海的波浪,仿佛荡漾着潮汐的海的声音…… 她亲眼看到江声穿上那条裙子…… 她亲口对江声说—— “学姐,生日快乐。” 她亲耳听到江声对她说—— “谢谢你,潮汐,我很开心。” 她看到江声浅淡的眸子里温柔的神色,她看到了江声原本苍白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粉红,她感受到怀里江声的拥抱是有柔软而有温度的…… “潮汐……” 明明已经十一年过去了,却仿佛还在昨日,那一声声轻柔平淡的“潮汐”仿佛就近在咫尺般炸开在她耳边。 “潮汐?”沐浴后的江声带着刚出浴的水汽缓步前来,她轻轻擦着自己还滴水的头发。眼前那人不知道在想什么,心思很明显已经飘远,懒散地蜷在沙发里,被胡乱揉弄的卷发不复白日的齐整,胡乱地飞在脑后、脸边,一双好看的眉头轻皱,漆黑的眸子里写满了伤怀。 江声在她对面坐下,目光淡淡地随着她的五官游走。她记得那双眼睛以前总是闪着光亮,像是星空中永远最明亮的那颗恒星,总是上扬的唇角是毫不掩饰的张扬和自信。 一双凌厉眉毛永远是最锋利的长剑,高挺的鼻梁依旧有个好看的起伏…… 她好像没变,又好像完全变了。 虽然那双眼睛依旧好看,但仿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眼底的光芒似乎被不断掩盖,艰难挣扎着才能散发出丝毫光亮;那双薄而红的唇依旧上扬,却不是锋芒毕露,而是一种不再走心的形式和习惯,是打磨后的宝石即便遮盖也无法收敛的光芒。 攥紧了手中擦头发的毛巾,江声的内心溢出一声轻叹。 原来,十年后再见面会是如此。 墙上的钟表没有放缓脚步,已经十一点了。 她的头发都快干了,而眼前的人儿还在发呆,江声无奈,只能凑近了再唤她两声,“潮汐?潮汐?你在想什么?” 挣扎在回忆里的孔潮汐听着耳边的呼唤有些懵然,她下意识地微微偏头,朝向声音的来源,微微启唇准备回应:“学姐?我在想……” “我在想……”眼前被放大的五官让她瞬间回神,江声的周身还带着沐浴露的清香,孔潮汐的目光顺势滑下,黑色的丝质居家服衬得江声白的透明,开口颇深的领子甚至有些晃眼,她赶紧别过头去不敢直视江声的眼睛,“我,我在想案子,咳……想想明天怎么问柴康乐才能撬开他的嘴挖出点东西来。” 见孔潮汐终于回神,江声也重新坐直了身子,她闻言点了点头,“等会儿再想吧,不差这一会儿,十一点了,先去洗洗吧,明天还要早起。” “好,”孔潮汐摸摸鼻子,居然都十一点了,起身从背包里拿了睡衣就窜进了浴室。 不在家里洗澡时孔潮汐的洗澡速度都很快,她一推开浴室门就看到江声正靠在床头翻着卷宗。 “研究出点什么东西吗?”孔潮汐随意地擦着自己凌乱的头发,她的头发不长,还没到肩膀。 江声闻声抬头,淡淡的眼神在孔潮汐的身上悄悄地走了一圈,“没有,只是在检查尸检报告。” “小祝写的?”孔潮汐将毛巾放回浴室,坐在沙发上翻开了笔记本电脑,只在余光里为江声留了个位置。 “嗯,还不错,是个好学生,东西很扎实。”放下尸检报告,江声又拿起了另一份材料继续看。 孔潮汐闻言笑了笑,“你们系的情况你还不清楚吗?但凡能学出来的都是可以培养的好苗子。我再查点东西,你要是困了就先睡。”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孔潮汐停了手中的动作,看着头顶的大灯说道:“我把灯关了吧,太亮你睡不着。” 江声闻言抬头,也不知道大晚上睡觉的,谁会像孔潮汐一样穿个高领t恤当睡衣,又有谁会想到这事儿是孔潮汐能做得出来的呢? “没事,我也想再看会儿材料。”江声回应。 一时之间屋内除了纸张摩擦和键盘敲击的声音再无其他声响。 孔潮汐的电脑屏幕上是地图,除了ai计算的路线,她还把凌元区各个路口的摄像头都在地图上进行了标注,计算着其他有效路线。 江声放下了手中的资料,看向孔潮汐,“潮汐,你下午是在试探柴康乐吗?” “故意把垃圾袋说成了麻袋?” 潮汐?孔潮汐一怔,难道自己刚才没听错?江声真的叫她“潮汐”? “嗯,她来看尸体应该是想确认一下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朱静,顺便还想再欣赏一下自己的‘杰作’,恐怕他自己都想不到会搞成这个样子。在我说起被捆了手脚和塑料膜的时候他都没有任何反应,唯独在我说错的麻袋上才有了反应,还追问了死因。” “听起来,你觉得是他了?”江声问道。 “没有证据前我不怀疑任何人,”孔潮汐专注地看着眼前的电脑,“但直觉告诉我应该从他身上查起。” “你呢?你的想法是什么?”孔潮汐反问。 江声浅淡的唇角微抿,“我是法医,我的工作是尽可能地为你们破案提供更全面的证据支持和相关帮助。” “破案方面…也到了我看一看孔队长实力的时候了。” 孔潮汐盘腿靠向身后的沙发,上扬的唇角中是毫不遮掩的自信,“希望不会让江科长失望。” 江声莞尔。 如果可以的话,孔潮汐甚至想工作一整晚。即便是两张单人床,但或许是太久没和江声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了,她觉得自己紧张过头了,甚至连自己的五感此时都变得异常灵敏,无论是江声身上的香气还是她的呼吸声都可以准确的被她捕捉。 然而并不存在彻夜不眠的这个选项,因为江声睡觉是不能有一点光亮的。 她是依赖深夜中那点纯粹的黑暗的。 江声的每个习惯都被孔潮汐记在心里,即便过去这么多年,她还是会下意识地想起,然后行动,就好像是一种肌肉记忆。 时针已经过了零点,孔潮汐深呼吸,认命地合上电脑走向自己的那张床。 她的动作没有逃过江声的眼睛,将手中重新理好的材料放在床头,江声偏头看向孔潮汐,“是我让你紧张吗,潮汐?” 一听到这个称呼,孔潮汐下意识地就想叫学姐。 “学…嗯,没有,我只是……我,我关灯了,也不早了,咱…咱们睡觉吧?”孔潮汐磕磕巴巴地说完了一句话,被子外的脸僵硬得甚至有些呆滞。 江声不再逗她,缓缓躺进被子中。 “啪”的一声,屋子瞬间坠入黑暗。 江声是贪恋夜晚这一点纯黑的,她知道孔潮汐知道,也知道孔潮汐的小心翼翼,只是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她对于这些小心翼翼和关切的背后之意都无法准确判断。 黑暗包裹着她,她安心。 不远处躺着孔潮汐,她也是安心的…… 第11章 十一 第二天酒店大厅。 孔潮汐顶着两个浓得不能再浓的黑眼圈出现时,苗梁以为自己闪现到了四川,这可是国宝啊! 有些嘴比脑子快的直接就问了出来,徐子杨说:“孔队你昨儿晚没睡好啊?我要离远了看还以为你这是戴着墨镜呢。” 孔潮汐笑眯眯,“苗儿,你今天来给我们帮忙,让这小子自己去看监控。” “对不起孔队,”徐子杨恨不得给孔潮汐滑跪,“我一个人不行,我口出狂言,口无遮拦,您这精神抖擞地一看就知道是蓄势待发,准备直接把那变态捉拿归案呢!孔队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孔潮汐皮笑肉不笑,“滚蛋。都出发吧,江科和小祝跟我来,咱们去接刘队。” 小祝缩着脖子坐在车上,孔队真吓人。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孔潮汐昨晚没休息好。然而只有孔潮汐自己知道,她岂止没睡好,她根本就没睡好吗! 她一闭上眼眼前就像过电影一样闪着不同的画面,海棠树下的沉静清淡,礼堂上的优雅自持,宿舍楼下的冷漠决绝,散伙饭后的那句“照顾好她”…… 孔潮汐感觉自己快疯了,脑子比一头狮子毛还乱。 然而身边的人呼吸清浅绵长,她又不敢随意乱动吵了她的清梦,只能在床上平躺着和黑暗大眼瞪小眼。 她知道江声一早就看出了她没睡好,她也感谢江声只是默默地移开了视线,什么都没问。 车稳稳地停在分局门前,刘队长已经就位了,见到他们立马迎了上来,“孔队早,我带了个痕检的小同志一起过去,我俩开另一辆车,你们路不熟,一会儿就跟着我开吧。” 孔潮汐颔首,一行人向柴康乐家开去。 和孔潮汐料想的一样,几人在柴康乐家里底朝天的搜了一遍,也没有找到任何有效证据,网线和电话线都与捆绑所用的不同。问询更是没有任何价值,柴康乐将两人三年的故事从到尾地讲了一遍,从陌生到相识,从相恋到商定婚期;又将当晚朱静在他家吃晚饭的场景也完整地叙述了一遍,几点去接的朱静,几点去送的朱静,几点到的家,又几点被朱自强叫走。 听下来除了纯粹的爱意没有任何其他多余情绪,毫无破绽。 在柴康乐的公司里出来也是一无所获,朱静几乎不在柴康乐的公司露面,但公司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一个相恋多年的女朋友,按柴康乐的话说这就是他给足了朱静安全感,所以朱静从来不会怀疑他,更是不会没事去他公司捣乱。 孔潮汐坐在会议室里盯着面前的资料面沉如水。 “孔队,查完了,柴康乐的社会关系非常简单,他不太喜欢社交,平时除了大学同学的聚会和公司同事的聚会,也没什么其他活动,周围也没有特别好的朋友,都是同学或者同事。”刘队长递来两份资料,“但他家的电话线和网线…确实都是新换的,换线的工人说每天见的人太多,具体的情况根本不记得了,但是他们没有回收网线的习惯,所以他也不清楚原本的网线电话线去哪了。” 孔潮汐接过资料点了点头,“嗯,辛苦了。” “孔队,那现在……要不去垃圾场找找?” 孔潮汐摇了摇头,“再等等,这是下下策了。另外再辛苦刘队给我一份凌元区所有摄像头的分布图,还有长青县和蒙山附近的所有摄像头分布,越全越好。” “是!” 刘队长前脚刚出了门,江声就拿着几份报告走进来,“除了本人的dna,没有第二个人的dna,痕检也很干净,房间各处和车上都没有可疑的打斗和挣脱留下的痕迹。” 看着报告,孔潮汐的眼神泛冷,“这个柴康乐可真是有点狂啊。挑衅?” 心爱的女朋友失踪的晚上还在他家,还坐了他的车,结果他的车上、家里却干净的反常,一点女朋友的痕迹都没留下。相恋的三年时光,就在一瞬间,所有痕迹都和人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可不是没有嫌疑,这是在直白地说——人是我杀的,但是我处理得很干净,你们拿我没有一点办法。 然而这个挑衅还没有结束。 各小组的进展很快,都赶在当晚就完成了各自的调查,然而坐在会议室里的每个人却都面色沉重。 因为,没有任何一组得到了有效信息。 房东东说:“孔队,朱静的社会关系比较简单,周围的朋友不算多,最好的就是李意颖,刘明他们也去询问了相关情况,李意颖在案发当天的行动路线很清楚,下了班就直接回家,和老公孩子一起吃的饭,没有出过家门也没和朱静联系过,有直接不在场证明。” “长青县的居民也问了一圈,因为报了案之后就被问了一圈,没有人见过朱静。县里很偏,县门没有摄像头,只有中心的一条大路上有一个摄像头,朱静、柴康乐以及其他可以人员都没有出现。” 苗梁那边同样如此,柴康乐家的小区只有大门处有一个监控,拍到了柴康乐的车两进两出,一次是在19:45-20:45,一次是在23:55-次日7:00,与柴康乐以及朱自强的描述一致。顺着摄像头找下去,柴康乐的行动轨迹也非常清晰,没有在其他摄像头里发现过他的踪迹。 “如果非要说可疑的地方……”苗梁顿了下,“那就是柴康乐家的小区不止一个门,除了大门还有一个比较偏的后门,但那个门在一个小巷子里,不仅没有摄像头,而且顺着巷子走下去也都是没有摄像头的偏僻小路,挨个询问了巷子里的小商贩,都说时间太久了,完全没有印象。” 会议室陷入了迷茫。 “这…这线索断得也太干净了,简直就像是被刻意清除了。”刘明推推眼镜,低声嘟囔着。 “会不会真的不是他啊?虽然实在奇怪,但是咱们现在一点能用的证据都没有……”吕派异有些丧气。 靠在座椅背上,孔潮汐摆弄着手中的钢笔,“就目前的证据推断而言,凶手一定是朱静认识甚至熟悉的人,因为电话线或者网线一般只会在家里出现,如果是见色起意或者谋财害命,那一定不会是一时兴起从街边抓了一把电话线。再排查朱静身边的人,只有柴康乐一个人有作案的可能,既没有直接不在场证明,又可能拥有杀人动机。” “我们的方向没错,只是给他太久的时间去做准备了。” “刘队,辛苦你明天带几个人,顺着线索排查一下垃圾桶和垃圾场,虽然难度比较大,但这是所剩不多的可行办法了,大家全力支持,”孔潮汐开始分配明天的工作了,“苗儿你带几个人,顺着这份新的摄像头再排查一遍柴康乐的车,我去柴康乐家附近的小巷子看看,法医随时待命。” “都没什么问题吧?” “孔队,我和你一起去吧,让小祝去协助一下刘队,有法医在排查起来会更高效。”是江声。 孔潮汐愣了一下,她低头看了眼手表,还不到9点,这个时间正合适,“但我今晚就打算去一趟,你不休息吗?” 江声率先起身,“那走吧。” 孔潮汐无奈,只能跟着起了身,“大家散会吧,有消息随时沟通。” 孔潮汐之所以选这个点出来就是想顺着柴康乐可能走的路往抛尸地点走一遍,白天可能会堵车影响判断,但如果是在一样的时间点,那就可以还原抛尸过程。 柴康乐家到长青县来回大概要一个小时,按照柴康乐小区的监控来看,他是八点前出的门,九点前到的家。而柴康乐家到蒙山,按地图上最近的路线计算需要一个小时,这样算起来的话,抛尸的时间是足够的。 只是破绽到底在哪里呢? 线索断了就要用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挖掘更多的可能性和细节,但这些事情两个人做浪费人力,所以孔潮汐就选择自己来。而且她也确实需要这样亲自走走,才能找到新的思路。 “真的不回去休息会儿吗?这一跑可能就到后半夜了。”孔潮汐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 “案子没破,我也睡不着。”江声也系好了安全带。 好吧,果然还是那个执着的江声。 柴康乐家后门的小巷子里并没有什么正经商户,都是一些个体商贩和养殖户,虽然平时没什么人会走这条路,多少都会觉得有些不安全,但总是会有小面包车来这上货卸货,尤其是晚上,小巷子里总是被来往的小面包车弄得有些热闹。 孔潮汐一路顺着没有摄像头的小路左拐右拐,窗外的景色越来越荒凉,最后到了基本荒无人烟的蒙山脚下。 “一小时十五分……差不多刚好。”孔潮汐一边在地图上画着自己刚才的路线一边自言自语着。 副驾上的江声看着窗外黑黢黢的山和树说道,“咱们去抛尸地点看一下吧。” “现在?”孔潮汐有些懵。 “嗯,既然来了就去看一下吧,我还没去现场看过,”江声拉开面前的储物箱,从里面摸出了两个手电筒,“走吧。” 说着她自顾自地就下了车,孔潮汐赶忙也熄火锁车。见她抓着手电筒就想往里走,孔潮汐赶紧三两步追上去拉住她,“我走前面吧,太黑了,很危险。” 孔潮汐的手是温热的,被她握住的手腕瞬间暖起来了,江声点了点头,将手中的手电筒递了一个给孔潮汐,“好。” 潮湿的树林里在海都秋天的夜里阴冷的不像话,孔潮汐一手照着前方的路,一手拉着江声,“上次来过一次大概知道路,这里晚上太黑了,跟紧我,地上很多树枝小心点,不冷吧?” “不冷,我穿了外套,”孔潮汐的关心和担忧溢于言表,手腕处传来的温暖让江声没有挣开,“上次来的时候搜到什么吗?” “没有,发现尸体的时候就排查过一次了,夏天雨多,可能存在的有效信息基本都被冲没了。” 海都的乌鸦很多,成群的乌鸦在林间穿行,翅膀拍打和树叶掉落的声音时不时伴着乌鸦哀戚的叫声冲击着两人的耳膜。 孔潮汐紧了紧拉着江声的手,下意识地离她更近了一些。 第12章 十二 “尸体就是在这儿被发现的。”孔潮汐松开了拉着江声的手,用手指了指面前那棵树。 江声绕着树走了一圈,又拿手电筒照了照坡上的地方,“既然三个月过去了,这个山坡又不是平的,想来这个地方并不是真正的抛尸地点吧?” “嗯,”孔潮汐点头,“也是考虑到了这个因素所以搜证的时候范围扩大到了更高的山腰处,但是因为推断不出具体位置,所以几次都是无功而返。想再往上走走吗?” “好。”江声也正有此意。 见江声应允,孔潮汐自然地走过去拉起了江声的手腕,“上次和刘队来只在这附近看了看,上面还没来得及仔细搜,不过看起来比较陡,还是小心点。” 江声看着那只手,眨了眨眼又点了点头。 因为没有任何痕迹指引,两人只能像没头苍蝇一样漫无目的地向上走,越往上走杂叶和碎木枝就越多,孔潮汐牢牢把江声拽在自己的身后。 “这么找实在不是个办法,”这一路走来周遭的景象基本没有什么变化,除了更加阴冷荒凉,还伴着偶尔从头顶飞过的乌鸦叫声,孔潮汐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眼表,“十一点半了,我们……” “十一点半了?!”她猛然抬起头,“我们是22:10到的山下,即便上山的路线不熟,但是我们走路的速度是很快的,即便这一路用不了一个小时二十分钟,那至少也得是一小时的路程量,这么算下来……” “按照监控录像的时间来算,假如柴康乐20:45被拍到后直接从后门离开走小路来蒙山,那他会在22:00到山下,下次他的车被拍到出门就是朱自强发现朱静失踪,柴康乐去朱静家和朱自强一起找朱静,是23:55…从蒙山回去也需要时间,他最晚22:45就要往回走,那就说明……” “他只有最多45分钟的抛尸时间,他根本不可能走到这么高的地方,”孔潮汐的唇角勾起了弧度,“原来有效的搜证范围只有这么大,抛尸地点以上,45分钟脚力的路程以内。” 她转头看向江声,“咱们往下走吧,如果路上没什么发现明天白天再来一趟。现在又冷又黑,搜证效率太低。” 黑夜里的光亮总会异常耀眼,江声终于又在孔潮汐的眼中看到了闪耀的点点星光,她的唇角也不自觉上扬,“好。” 夜晚的马路没有拥堵,孔潮汐停好车后又在地图上标注了一个“75分钟”。 终于收拾好躺在床上时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然而孔潮汐的的手机却响得十分不合时宜,她心下一惊,以为是有了新消息,赶紧摸到床头的手机,然而等看清了来电姓名,她恨不能顺着电话爬过去在那人头上暴打几拳。 直接掐了电话准备睡觉。 “不碍事,着急的话就接吧。”江声总是善解人意。 “没…不是急事,估计就是她无聊了拿我解闷儿……”孔潮汐的话音还没落,那边的电话又来了,孔潮汐借着手机的光亮转头看一眼江声,对方没有表示,只是默许。 孔潮汐咬了咬牙,接了电话,“喂,有事说事。” “江声回来了?还是你的新搭档?” “你后半夜不睡觉打电话就为了这事儿?”孔潮汐咬牙切齿地用牙缝挤出声音说道。 “这对你来说不重要吗?” 靠!孔潮汐心中暗骂,钟木阳这个疯子,“没别的事儿我挂了啊,加完班早点睡吧。” “我是要去上班了,最近追一个制贩毒团伙追得紧,你怎么还没睡?” 钟木阳居然还有脸问她?孔潮汐无语,“正要睡了,被你吵到了。” “哦,”电话那头顿了一下,“我听说江声这么多年一直潜心学术,还是单身,发表的论文拿了不少奖,在国外也是名声大噪,追求者不少,但是从来没答应过。” “你都从哪听的这些小道消息?干嘛和我说?” “你不想听可以别听啊,就怕有些人说着不想听还是悄悄都记在心里了,啧啧啧……” “你给我滚蛋钟木阳!大半夜的别抽风!睡了,再见!”孔潮汐低骂出声,一把掐了手机塞到枕头底下,准备睡觉! 然而身旁传来一声轻笑,是江声,“原来是木阳吗?我听说她进了安全部,这个点儿还没休息吗?” “啊,是啊,是她,”孔潮汐有些磕巴,“她一直这样,毕竟情况特殊,没个白天黑夜的,刚才和我说是要去上班了,估计又是什么紧急情况吧,平时就连我休息的时候都不见得能见她几次。” “嗯,可以想到。” “你怎么知道她去安全部了?”孔潮汐追问,钟木阳是自己的发小,但是因为学的是计算机,所以她们并没有进同一所大学,江声会认识也是因为她的缘故,但两人自从江声毕业就断了联系,按理说她是不该知道钟木阳的消息的。 “因为在美国的时候和木阳所在的安全技术部门合作过一次,当时联手侦破了一个大案子,在越洋的视频会议上见到也是挺令人惊讶的。不过因为当时比较忙,也没来得及聊工作之外的事,后来案子结束后也再没联络了。”江声娓娓道来。 “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当时案子一结束钟木阳就把自己约出来,顶着她那副刚从部里跑出来甚至都没来得及摘的黑框眼镜,贱兮兮地拽着她就要说江声的事情。 可惜她一听到“江声”这两个字就直接打断了钟木阳的话,半个字都没再让她多说。 然而谁又能想到,她竟是会从江声的口中听到关于这件事情的叙述。 “早点睡吧,本来已经打扰到你休息了。”孔潮汐拉了拉自己的被子,结束了话题。 或许是太累了,这晚孔潮汐睡着了。 她甚至还做梦了。 梦里的她仿佛回到了大学岁月。 她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好学生,甚至可以算是老师们不太喜欢的那一类叛逆学生。她喜欢刑侦这个专业,但她却不喜欢枯燥的课堂。除了格斗和体术,其他的专业课她都会无一例外地翘掉。 她喜欢翘课,喜欢窝在图书馆看书,如果图书馆可以有一个读书记录的话,她一定是那个记录的保持者。 老师们不算喜欢她,总想拿她翘课说事,可奈何即便不听课期末的成绩却总是名列前茅,却也没什么理由告到学校,甚至惊动她的父母。 即便一头狮子毛总是疏于打理,张牙舞爪着,即便永远素面朝天,即便那时候的孔潮汐身上总是有一股子欠扁的臭屁劲儿,身边总是会围着许多男男女女。 也说不清是被她的脸吸引了,被她的成绩震惊了,还是被她格斗场上的利落和潇洒帅到了,总有些个小男生小女生会往她身上扑。 孔潮汐是喜欢女孩子的,这她打幼儿园时期调戏同伴女同学的时候就隐约有感觉了。她是和女孩子谈过恋爱的,但她说不好中学时期的感情是不是可以算□□情,她只知道自己对女孩子是心动的,却不知道那些交往的人是不是正确的。 她是随意而不怎么在意规矩的,所以当有合适的小女生扑来时她并不会直接拒绝,经常也会调戏一下,骚一骚,毕竟大家都说,没有谈过恋爱的大学生活是不完整。 万一,万一她可以真的碰到爱情呢? 就这么想着,就这么消磨着日子,就像往常一样在公安大学的湖边散着步。 孔潮汐双手插兜,步子散漫地朝图书馆走去,这节课又是那个无聊老头子的侦查学史,每次听她说话孔潮汐都感觉直接回到了夏天,耳边嗡嗡嗡嗡的让人只想上手。她想着,昨天的犯罪心理学看完了,今天该看什么了呢? 脚下随便踢着的石子滚着滚着就撞到了树干,孔潮汐缓缓抬头看路,想要绕开树走,却不想就直接闯入了一片美好。 公安大学的湖边载着一排海棠树,那只是最平淡无奇的一棵,却因为树下的美好身影,孔潮汐想那大概是世界上最美的一棵海棠树。 她好像在等人,翻书的手突然停了下来,看了看腕间的手表,又重新投入到书本的纸张中。她双腿交叉着站在树旁,一头茶色卷发披散着,垂到腰间,偷跑到脸庞的那绺被轻轻别到耳后,露出一张白得近乎透明,甚至有些苍白的侧脸。 其实为了看书护眼,她站的地方并没有被阳光直射,但孔潮汐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被施了什么魔法,那个时候眼中的她好像周身散发着金色的柔光,孔潮汐的眼中其他角落已经全部暗淡了。 不远处突然匆匆跑了一个人,那人的头发被整齐的盘在脑后,一丝不苟。看到来人她很快合上书收到了包里,与来人挽着手便走了。 原来真的是在等人啊…… 孔潮汐的眼神很好,《法医毒理学》,原来是法医系的…… 从那天开始孔潮汐的大学生活好像终于找到了方向和稳固的船锚,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她叫江声,她的朋友叫俞子云。 第13章 十三 柴康乐小区后门的巷子里白天是异常安静的,昨晚热闹的商户今天上午却都闭着门。 “原来只有晚上才开始进货出货,”孔潮汐嘟囔着从巷子里开过,驶向蒙山。 “原来这里这么阴森,晚上来感受还没那么明显。”江声下了车看着眼前的一片荒凉说道。 “哈…”孔潮汐的嘴角抽了抽,“法医系的同学果然是非同凡响…普通人大半夜来能吓死,只有你们才会说白天比晚上更阴森。” “白天看清了才会觉得阴森,黑灯瞎火的就算真的有什么也看不到了,”江声边说边往山上走,“就是可能背后会凉嗖嗖的吧?” 孔潮汐的眼角也抽了抽,怎么有些人总喜欢一本正经冷冷淡淡地讲些冷笑话。 两人一路上行,走到一处没什么不同的树旁后孔潮汐停住了脚步,“一个小时,因为路线不熟,我多算了一刻钟的路程,柴康乐最多只能走到这儿了,我们顺着往下排查吧。” “好。”江声说着便已经开始四处搜寻了。 孔潮汐的目光在满地杂乱的树叶和树枝中徘徊。即便所以范围缩小了很多,但由于时间长久,雨水冲刷加上树叶堆积,搜查所需要耗费的精力和可能的收获还是非常不成正比。 一边将注意力在树林间铺陈,一边还在思考着其他的可能性。既然柴康乐可以找到一条完全避开监控的道路就说明这并不是当晚的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的谋杀。但既然是蓄谋已久的谋杀,又怎么会选择家里的电话线和网线呢?难道不应该提前就备好不具有代表性的绳索一类的物品吗? 还有……如果是柴康乐的话,杀人动机又是什么呢?可如果不是柴康乐的话,他的反应为什么那么奇怪?又为什么会在听到麻袋这两个字后反过来试探她? 如果不是他的话会是谁呢?如果是他的话,破绽又会在…… “啊!” 脚步传来的痛感和一阵突如其来地失重感打断了孔潮汐的思路,她下意识地用手肘护住头部要害,在向前跌倒地惯性中迅速调整好体态,以危害最小的方式着地。山坡是有坡度的,摔倒后并没有直接停止,一阵翻转孔潮汐感觉自己的后腰处狠狠地撞在了一棵树上,她疼得闷哼出声。 “没事吧?感觉怎么样?”江声将她从地上扶起,帮她拍着身上的泥土和树叶,“有没有伤到哪里?” “没事儿,应该是不小心被地上的树枝给绊了一下。” “刚才撞到腰了,疼不疼?”江声的手从孔潮汐的后背滑下,停在腰上。 孔潮汐感觉自己的身子一僵。 她自小喜欢武术,上了大学更是修了格斗和体术,就更别提当兵和当了警察之后的时间,无论是打人和挨打,她都是一把好手,所以她对于自己的身体状况十分清楚。她知道自己刚才应该是伤到肌肉了,但也不是什么大事,休息几天就好了,不过她没有对江声实话实说,“嗨没事,我这皮糙肉厚的,不过是摔了一跤,根本不是事儿。” 说着她就跳起来蹬了蹬腿,一脸“我没事”的样子。 江声的视线在她脸上聚焦,见她如此便也作罢,不再过问。 孔潮汐重新向上走,走向那个让她栽跟头的罪魁祸首。她的马丁靴还算结实,虽然脚上的痛感不强,但踢上去的时候还是可以感觉到是一根算得上粗壮的树枝。虽说她在一心二用,但是以她的敏锐,实在是不该发生这样的事情。 走进了一看那并不是一截树枝,准确的说是应该是一根还没长成的小树的树干,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树干上被砍出了许多裂口,上面还带着倒刺。 “这块儿埋着树叶,你这小东西不高不低的,还真是容易让人栽跟头,”孔潮汐打量着整个树干,虽然有一定的年头,但上面的倒刺看上去还是尖锐骇人,还好刚才没有踢到这些倒刺上,这一脚下去光消毒就得费不少事儿。 “诶…这是什么?!”就在支棱出来的木刺中孔潮汐的目光被吸引住了,那根木刺的倒钩上缠了两根白色的线头,可能是雨水冲刷的原因,那两根线头卷了几圈绕在木刺上,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根本不会发现这上面还有东西。 江声闻声而来,看着那根木刺挑了挑眉,“难道是凶手逃跑的时候,慌不择路,也和你踢在了同一块树干上?但他运气不太好,正好被木刺勾到了。” 虽然有些打趣的成分在,她还是立马拿出了证物袋和镊子准备取证。 “如果这真的是凶手身上的东西,那我摔这一跤也不亏,稍等,”说着孔潮汐从兜里摸出了一把小军刀,她直接把那截木刺连根削下来了,“一起取证吧,说不定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发现。” 装好证物,两人继续向山脚下搜寻,等回车上时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先去吃点东西再回局里吧,这都快一天没吃饭了。”孔潮汐说着就在手机上找了个餐厅,直接导航。 “好,晚上你有其他打算吗?” “嗯,我打算晚上再顺着小巷子走一走,万一有人恰巧拍到点什么也不一定。” 江声点头,“我晚上化验一下刚才那截木刺,不能和你一起出现场了。” “没事啊,那截木刺不知道都多久了,也不知道上面都有点什么,估计处理起来挺麻烦,你安心化验,说不定会成为关键证据,”孔潮汐朝她笑笑,“只是顺着路跑跑问问而已,我一个人没问题。” 孔潮汐挑的是一家吃海鲜的西餐厅。 “口味应该没变吧?我记得你喜欢吃海鲜,”在餐厅内坐定后,孔潮汐将菜单推向江声,“但这家我没来过,看评价还是不错的。” “谢谢,”江声接过菜单,“没想到你记得这么清楚。” 孔潮汐笑了笑,谁叫她每次去到一家口味不错的海鲜餐厅都会想起江声呢? 她招呼来服务生,“生蚝、扇贝和这个明虾各来一份,再来一份龙虾饭,甜点要纽约芝士,一杯意式特浓,一杯冰美式,你再看看想加点什么?” 江声默然地看着孔潮汐,原来居然真的可以有人把你的喜好完全记下,甚至十年后都分毫不差。 服务生向她看来,她摇了摇头将菜单合上,“所以你还是最爱吃龙虾饭?” 孔潮汐把下巴撑在手上,“是啊,还是最喜欢新鲜的龙虾。我应该没有给你点错吧?之后又有什么新喜欢的口味吗?” “没有,我的偏好你都清楚。”江声直视着她的眼睛,像是要望进她眼中。 江声的目光太过直接而纯粹,让孔潮汐下意识地眨了眨眼,错开了视线,她不明白江声的意思,就只能将话题扯走,“你是在美国待了四年吗?” “嗯,总局在美国的研究所,安心做了一段时间学术。” 咖啡上桌了,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摆弄着手中的小勺。 江声的话让孔潮汐想起了钟木阳昨天半夜里的那番话,然而对于江声的感情生活她是绝对不会主动发问的。好像自从一切变得失控那天开始,江声的感情生活就该和自己毫无关联了。 “你呢,毕业之后去了哪里?听袁局的意思你好像才来总局没多久。”就在孔潮汐以为话题会终止时江声开口了。 “不算很久,两年,和你们比起来是新人了,”孔潮汐无意识地搅拌着杯中的咖啡,“毕业之后……就按爸妈的意思去当了几年兵,之后他们对我的执念也算终于结束了,我就申请了退伍,然后被分配到枫原市的特警队,在那边待了几年发现还是怀念北方的环境就提了来总局的申请。” 江声的目光清淡无声,但不着痕迹地将孔潮汐身上那若有若无的忧郁喝阴郁尽收眼底。她点了点头,“看得出袁局很器重你,两年就当上大队长,队里的人还心服口服,很厉害。” 突如其来的夸奖让孔潮汐有些措手不及,她抓了抓自己的狮子毛,“这……也就是折腾得多,多见识了点东西而已。” 说着,两人点的菜也上了桌。 “嗯…味道一般,”孔潮汐咽下嘴里的龙虾说道。 “嗯,生蚝也不太新鲜。”江声附和。 又尝了一口扇贝,孔潮汐摇了摇头,“算了,实在一般,下次带你去另一家,海都最好的海鲜餐厅,独一无二,只那一家。” 刚说完孔潮汐就愣了神,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她是在主动约江声?真完蛋!怎么就管不住自己这张欠嘴…叭叭地就说了一堆不该说的……虽然大家现在都是同事,出去吃饭也并不奇怪,但是她下意识地认为江声是应该拒绝她的,而现在,她提出了尴尬的邀约,江声应该在思考尽量可以让场面不至于继续尴尬的拒绝理由。 她总是有意无意间把这种尴尬推给江声,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孔潮汐在心中叹了口气,又暗骂自己不该。 然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还没等孔潮汐找到找补的话,江声已经开口了。 “嗯,好。”她的唇角带着笑。 第14章 十四 吃完饭孔潮汐把江声送到分局后也没有立马出发,她找到了正在会议室里翻监控的苗梁几人。 打过招呼后苗梁率先发问,“孔队!你和江科长查的怎么样?有新发现吗?” 孔潮汐翻着他们放在桌子上的材料说道,“有发现,但还不确定,要等江科长的化验结果。” “刘队和小祝他们呢?”孔潮汐问道。 “应该还在垃圾场,他们在那查一天了,不知道会不会有些发现。”徐子杨回应。 “我查了一下,凌元区的垃圾场在北边,不同的垃圾处理时间和处理周期不一样,有些当天处理,有些可能要半年才会进行处理,所以……”孔潮汐站起身走到苗梁身后看着显示器,“搜查起来难度实在有点大。” “你们呢?怎么样。” “我们今天顺着孔队你给的那个路线排查了一下周边的摄像头,没有任何发现。现在正在顺着柴康乐的车牌号和小区门口的监控追踪柴康乐三个月前的行动轨迹,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行为。”苗梁说。 孔潮汐点了点头。 “孔队晚上还有其他计划吗?”刘明推了推自己的眼镜问。 “嗯,再等会儿就出发了,现在有点早。” 孔潮汐在警察局等到八点半才出发,她一走会议室内立马出现了小声嘀咕的声音。 “我的才想起来孔队和江科长是校友对不对?算起来俩人年级差不多,你们说她们之前在学校里是不是就认识?”徐子杨贼头贼脑地说。 “对啊对啊,不是说俩人当时在学校都是风云人物吗,孔队学刑侦的,江科长学法医的,虽然系别不一样,但还是有可能认识的吧?可看她俩的样子又不太像是之前就认识……”刘明摸着自己的下巴说。 “你懂什么啊,她俩一看就是有故事好吗!奇奇怪怪的,两个女生……诶,她们会不会是……”徐子杨顿了顿,刘明竖起了耳朵,苗梁也偏着头,“会不会是情敌啊!” 苗梁感觉自己的脑袋上出来了几根黑线,“就这?” “对啊!这还不够吗!”徐子杨越说越兴奋,“孔队虽然嘴毒人狠,但是那脸、身材和气质绝对是没的说!江科长就更是了,绝对是仙女下凡!不过能被她俩同时喜欢上的男生……那得多优秀多幸福啊……” 靠,苗梁心里爆粗口了,真是个榆木疙瘩直男脑袋。两个女生的故事就只能是情敌? “闭嘴!干活!”她忍无可忍。 夜晚的小巷子比白天时多了许多烟火气,甚至还有些吵闹。 “还给我撒谎是吧小兔崽子?!前天晚上你去哪了!为什么人家给我打电话说你没把货送到!为什么?!前天半夜你去哪了?!”一个高高壮壮的男人吼道,满脸胡茬和身上精壮的肌肉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害怕。 “我…我说了我送过去了,是他们撒谎!为了骗钱!”他对面是一个瘦小的男人低着头。 “你!”那肌肉男一把就揪住了他的领子,仿佛拎小鸡仔一样把他拎了起来,“你怎么还嘴硬?!非要我调行车记录仪的监控你才肯承认吗?这也不是你第一次干这种事儿了,上次看你可怜不想戳穿你,再一再二没有再三,事到如今你就是想撕破脸?” “我说了我没有!没有就是没有!”他抓着男人拎着他衣领的手腕,一张脸涨得通红。 “你这混蛋!”肌肉男一把把人拽得更近了些,抬起一只手作势就要打人—— “住手!警察!”孔潮汐一手隔开那男人拳头,一手亮出自己的证件。 那人见是警察连忙松了手,两人纷纷站好,一副乖巧。 “什么情况?”孔潮汐收了证件,抱胸问道。 “警察同志是这样的,我是这家海鲜养殖的老板,我叫陈德,这是小鹏,我雇的送货司机,刚才有个客户给我打电话反应查库存的时候发现前天从我们这儿订的海鲜没送到,咱…咱这正和小鹏俩人儿沟通情况呢。”那个高高壮壮的男人说道。 孔潮汐点头,“你们一般几点到几点营业?” “其实我们也不算什么营业不营业的,都是私家养殖,直接给客户,就是更大型的养殖场供货的那种,平时也不会有人来我们这儿买东西,而且这条路一般也没什么人走,所以我们一般开门就是送货和进货进原料,要说这个时间的话…大概每天□□点到第二天凌晨五六点。” “这些就是送货和进货的车吗?一般都停在这儿?”孔潮汐指着旁边的面包车说。 “是是,这辆是咱家的,旁边那几辆是隔壁家的,我们一般都是停在巷子里自家门口的,这样搬运东西都方便点。”那陈德点头哈腰地说着。 “嗯,”孔潮汐打量着面包车说,“你刚才说要调行车记录仪的记录看他到底有没有跑单?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行车记录仪最久也不过只能录8小时,之后的记录都会被自动覆盖,这都过去两天了你想怎么查?” “嗨,这个警察同志您有所不知,我们小店也没什么其他高科技去监控他们司机到底跑没跑单,这货物有没有送到,所以我们一般是当天的视频当天传进电脑里,这样就可以永久储存了,如果之后有客户投诉的话我们也好随时查。而且我们这一般送货取货,来回也最多就6小时,这完全足够啦!” 孔潮汐闻言挑了挑眉,“那你为什么传视频的时候没发现他自己私吞货物了?” “这,这……”被问到的陈德一脸尴尬,“一般客户不投诉,我们也不会主动去查的,就是…就是有这么个东西以防万一……” 孔潮汐也不继续揪着他问,直接说明意图,“有个案子需要你们协助调查,把今年6月17日晚上的记录调出来给我看看。” “协,协助调查?警察同志,警官我真的没犯过事儿啊,我们小本生意,哪敢……”一听说和案子有关,俩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惶。 孔潮汐直接打断他,“和你们没有直接关系,只是想看一下你们的行车记录仪,可能拍到了犯罪嫌疑人的行踪。” “诶诶那得嘞!您稍等,我给您找一下!”陈德赶紧坐在电脑前擦了擦手,开始找当天的记录。 苗梁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啊…又快一点了……小祝他们都回酒店了,怎么孔队和江科长还是都没个人影啊,一个一头扎进了化验室,一个跑出门就……” 她话还没说完会议室大门就被人推开了,是孔潮汐! “苗儿快,把这段视频打开看一下,有人拍到了柴康乐。” “是!” 一听是孔潮汐,原本昏昏欲睡趴在桌子上的徐子杨和刘明也像触电了一样从桌子上弹了起来,没有理会两人的反应,孔潮汐直直地盯着投影出来的大屏幕。 她随口问道,“江科长呢?” “哦孔队,江科长还在化验室,她……” 徐子杨的话被推门声截断,剩下的话被他吞进了肚子,喉头滚了滚。 “你回来了,化验结果出来了,”江声应该是来得比较匆忙,口罩都还没收,只挂在一边的耳朵上飘着,“是一截棉线,按照成分解析和用料追踪到了这家厂商,根据他们的生产产品推断,大概率是一种纯棉袜子的线头。本来还想再化验一下还有没有残留的dna,但是可能时间太久了,解析到最后也没有发现其他有效线索。” “辛苦了,歇会儿吧”孔潮汐语气柔和唇角带笑,“来一起看看监控,在柴康乐小区后门那条小巷子里被货车的行车记录仪拍到的。” “哇噻!这你都能找到,太牛了吧孔队!”徐子杨伸着脖子看苗梁调出来的录像——20:47,柴康乐的车缓缓驶过。 “凑巧了,那个司机当时正在车上等着装车,车没熄火儿才刚好拍到了。不过也只拍到这一段,柴康乐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出发了。” “但我们最起码有证据了!前脚被大门监控拍到,后脚他就从后门溜出去了,还隐瞒事实,撒谎抵赖…再加上那截线头,如果真的可以在他家里搜出那双袜子就好了。”苗梁说。 “嗯,所以明天苗儿跟我和江科长再去一趟柴康乐家,你们俩跟着刘队去垃圾场继续排查,留条后路。”孔潮汐指了指徐子杨和刘明说道,“行了,今天也都辛苦了,一起回酒店休息吧。” “是!” 进了房间江声直接拿了换洗衣服去洗澡。 孔潮汐窝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这一动她差点没忍住痛呼出声,但一想到浴室里的江声立马闭上了嘴,只皱着眉头伸手试图去揉一揉自己的后腰。 嘶……然而只是轻轻一碰孔潮汐就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一天在外面跑来跑去,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案子上,自然地忽略了今天栽的那个跟头。但本来今天就撞到了腰,她还站了快一天,整个腰背的肌肉已经僵硬如铁,这猛然一放松,疼痛立马席卷神经。 “咔”的推门声响起,孔潮汐立马没了表情,端坐在沙发上一副翻阅资料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个揉着腰呲牙咧嘴的人并不是她。 “咳,那我也去洗了。”还没翻两下她就赶紧起身拿上睡衣进了浴室,风卷残云一般。 “呼…”还好没被江声看到,她长舒一口气,并不是不信任江声,她只是……有点不习惯。 挣扎着忍着疼脱下衣服,孔潮汐扭头看向镜子里自己的后背,后腰处一大块青紫,又左右转了转身子,嗯…虽然疼但应该没什么大事儿,忍忍就得了。 这么想着,她就洗完澡裹着睡衣揉着头发出了浴室,除了腰像钢板一样,她觉得自己应该没什么大碍。 她出来时江声正坐在沙发上摆弄着一个小瓶,看起来像个药瓶。 哈?江声生病了吗? 孔潮汐正想开口,江声就起身朝她走来,“下午从医务室拿的药油,过来给你揉揉。” 哈? 孔潮汐感觉自己如果她的内心戏可以形象化,那么她此时应该是下巴垂到地板,头发炸得漫天飞舞。 第15章 十五 “揉…揉揉?我…你?” 孔潮汐感觉自己不仅腰上被打了钢钉,就连脸上都上了螺丝,又僵又酸。 “嗯,来吧,”江声自顾自地走到孔潮汐的床边,语气淡淡却有一种不容拒绝坚定,“今天撞那一下应该不轻,你又站了一天,今天不把肌肉揉开的话明天会很难受。” “这个…要不还是不麻烦学…学姐了吧,我…我自己来就好了……”孔潮汐尬笑着。 江声转头看着她,面色平淡,“你见过按摩师给自己按摩,医生给自己看病的吗?你不方便,躺下吧,我手法很专业。” 孔潮汐感觉自己的腿像灌了铅,江声都主动开口了自己再推脱就好像有点太不给她面子了。但是…这个按摩上药……它是得脱衣服的吧? 趴在床上把脸深深埋进被子里的孔潮汐感觉自己的脸热得快把床点着了。 “我看一下伤口,要把衣服撩起来,潮汐不介意吧?”江声的声音清清冷冷,一如既往的好听。 “不…不介意,麻烦学姐了…”孔潮汐的声音闷闷的。 “潮汐这样不会憋得慌吗?”孔潮汐感觉腰上的布料被人掀开,一下没了遮挡,还有些冷,江声却看着孔潮汐的后背自顾自地说着,“这么大一片淤青,还有点肿,我要上药了,潮汐忍着点。” “不,不闷…嗯没事,我不怕疼。” 江声将药油倒在自己的手上,再将自己的手覆在孔潮汐的后腰上。江声的手常年泛凉,这突如其来的凉意让孔潮汐浑身一颤。 靠,这也太羞耻了…孔潮汐恨不得变成鸵鸟把自己的头深深地埋进床里。 感受到了孔潮汐的颤抖和僵硬,江声放缓了手中的动作。作为医学生,虽然是和尸体打交道的法医,但江声本来就对人体构造十分清晰,在按摩手法上可以说是无师自通,所以她没有撒谎,她的按摩手法确实是很专业的。 慢慢将药油抹开,江声的手时轻时重地在孔潮汐的腰上按揉着。 江声的手很好看,孔潮汐一直觉得那双手简直是为解剖刀而生的,纤长洁白,所以她总爱盯着江声的手发呆。然而现在一想到那双仿佛上帝杰作一般的手正在自己的后背游走,她就觉得浑身忍不住地燥热。 她感觉自己腰上的钢板被人取走了,因为她好像被人直接扔到锅里煮了一样正在融化…… 江声手上的力道不轻不重,刚好可以缓解孔潮汐的肌肉僵硬与疼痛,然而孔潮汐现在此时却是无心关注那本来十分困扰她的疼痛了。因为她在竭力地克制自己,狠狠地埋在被子里咬着牙——要是在江声给自己按摩的时候突然叫出声也太失礼了吧! 孔潮汐的腰很细,因为常年高强度的锻炼,她身上的肌肉线条很明显,但又因为是女生,所以纤长内敛,不会像男人那样粗犷。 即便衣服只掀开到腰部,即便江声的手只规矩地在腰部徘徊,但她依旧能感受到那纤细中的紧实,让人流连。 然而除了美好,江声大抵也能看到孔潮汐这些年的不容易。孔潮汐说自己皮糙肉厚,可她的皮肤不仅像免疫了日晒和风吹雨淋般白皙,甚至十分细腻,只是在那白皙细腻中却遍布伤痕—— 细小的伤痕数不胜数,一道显眼的伤疤从腰部左边向着斜上方直冲而去,没入遮盖的衣服……在被掀开衣服边缘的蝴蝶骨下面还有一个若隐若现略显狰狞的圆形伤疤—— 是枪伤啊…… 手指轻轻覆上那道伤疤,江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是刀伤吗?” 孔潮汐一时没反应过来,但江声手指所处的位置帮她唤起了回忆,“嗯,是刚到特警队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没经验还不小心,肉搏的时候被毒贩子砍了一刀。现在回想起来那会儿还真是挺愣的,一门心思就是破案抓人,看见线索了不会动脑子就知道往上冲,单枪匹马的,要不是队长发现得及时可能就交代在那了。” 她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轻笑,“你果然一直都很勇敢。” “可能还有点莽吧。”孔潮汐自嘲。 “那样的话,被潮汐保护着的人应该会很安心吧,总是义无反顾一往无前,”江声的语气轻柔,她停住了双手,将孔潮汐的衣服缓缓拉下,“好了,这样你睡觉应该也会舒服些。” 诶?这就好了?孔潮汐一时愣神,但瞬间她又摇了摇头,打住!这奇怪的想法! 她慢慢从床上起身,不得不说江声的按摩手法不仅专业而且十分有效,她感觉自己从腰上的钢钉变成了软钉。 “谢谢学姐,你这按摩手法也太厉害了,是哪学的啊?”孔潮汐盘腿坐在床上,偏着头问,一头的狮子毛毛毛糙糙的。 “嗯…每天捏尸体捏出来的吧。”江声看了看自己的手悠悠地说道。 哈,孔潮汐感觉自己的脸又开始抽筋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从床上爬起来孔潮汐感觉自己重获了新生,虽然腰间还有些痛感,但并不强烈,这必然是拜江声所赐。 孔潮汐和江声吃完早饭后就在大厅和苗梁碰面了,三人开车直奔柴康乐家。 柴康乐开门见是孔潮汐三人有些讶异,“三位这是?” “办案需要,还望柴先生配合。”说着孔潮汐三人就开始各自套鞋套戴手套,并没有给柴康乐什么选择的余地。 “三位请,”柴康乐将三人引进家,“三位想喝点水吗?还是茶?” “不必了,我们三个先看看,柴先生忙自己的事就可以。”孔潮汐说。 三人分头行动,各自搜证。江声来了柴康乐的卧室,她拉开柴康乐的衣柜一层一层细细翻看。柴康乐的家里收拾得非常整齐,就连衣服都是一件一件地整齐叠放。 “柴先生的父母是做什么的?”孔潮汐在客厅一边看着一边问道。 “就是普通工人,现在已经退休了。” “我记得柴先生的收入不错,父母应该很欣慰吧?一个人来海都打拼还发展得不错。” “嗯,他们挺开心的。” “柴先生老家是承川市?市区吗?” “嗯…不是,我父母住在乡下,虽然提了在市区给他们买房子,但老人吧,习惯了。”柴康乐也一句一句应着,“这些和静静的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哦不是,我是怕柴先生无聊,扯扯闲篇儿而已,”孔潮汐的语气很随意,“客厅里都放着书,柴先生在学校读书的时候应该也是数一数二的好学生或者风云人物吧?追你的小姑娘应该不少吧?” 柴康乐的脸上有一直不住的骄傲神色,“学生的本职工作就是学习,况且也掏了学费,学习成绩好是天经地义的吧。大学那些都是玩闹的,有什么的。” 孔潮汐点点头,“朱静也像柴先生一样爱看书吗?” “她啊…”柴康乐的脸瞬间有些僵,“她一般吧,更喜欢那些有的没的狗血电视剧。” “哦这样,”孔潮汐附和着,“那柴先生当时为什么选择了朱静?像她这样的小姑娘应该是天真烂漫比较单纯的那种吧?” “单纯?天真烂漫?”柴康乐无意识地重复了孔潮汐的话,眉间的冷意更加明显,“她也算吗?” “嗯?柴先生刚才说什么?声音有点小我没听清。”孔潮汐一脸茫然地回了头。 柴康乐就像表演了个变脸一样,赶紧收了脸上的神色,“啊没什么,我就说是啊,孔队长总结得真到位。” 孔潮汐和柴康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那边苗梁从厨房出来说搜证完毕,不多时江声也从卧室出来表示可以了。 “既然这样我们就先走了,今天打扰了。” 三人上了车,孔潮汐发动了车,她问道:“找到了?” “嗯,就放在衣柜的抽屉里,只被挂断了几根线从表面上看没什么不同,所以他应该也没有在意,我直接拿走了,回去比对一下。”江声回应。 孔潮汐颔首,“辛苦了。” “孔队,你刚为什么要和柴康乐说那些?真是为了聊大天?”苗梁探头问。 笑意爬上孔潮汐的唇角,自信的光芒也在她眼底浮现,“当然不是,虽然证据链在不断完善,但杀人动机还不明确,我是想套套话。” “那…这听起来也就是普通聊天,孔队有思路了吗?” “有一点吧,虽然不完整,但是审问的时候诈一诈他还是足够的。” “孔队你这也太自信了吧…” 孔潮汐笑,“那到时候审讯的时候你可好好听着,给你展示一个什么叫学过心理学的刑警,让犯人无处遁形。” “噫…孔队你这样小心在江科长面前打脸……”苗梁吐槽。 “哦,”孔潮汐笑眯眯,“这个案子的总结报告你来写。” “不,duck不必孔队,我这个臭嘴她有的时候就是缺个把门的……”苗梁恨啊,自己居然为了过嘴瘾正面刚上了孔潮汐。 “duck不必,我觉得有必要,觉得少的话下个案子也是你来。” “不,我非常开心可以写这个案子的总结报告,孔队英明。”苗梁低头。 一直没说话的江声在余光里打量着孔潮汐,默然莞尔。 第16章 十六 回到警察局后江声直接进了化验室,孔潮汐和苗梁回了会议室。 “孔队,”刘明和徐子杨起身打招呼,“怎么样?那线头真是柴康乐身上的吗?!” “别着急,江科长在比对,你们呢?”孔潮汐拉开椅子坐下,苗梁也找了个位置落座。 “因为监控基本翻得差不多了,孔队又有了新发现,我们就把重点放在了柴康乐日常的行动轨迹和银行流水上,也顺带查了一下朱静和她父母的相关记录,但看下来…并没有什么异常,所以……”徐子杨越说声音越小。 “嗯?拿来给我看看。”孔潮汐没有理会,反而别有兴致。 徐子杨赶紧把整理好的资料递给孔潮汐。接过材料孔潮汐的头也不抬,“苗儿叫刘队他们回来吧,准备下午审讯。” “是!”苗梁领了命令就出门打电话了。 “这…孔队,结果不是还没出呢吗?万一对不上的话咱们怎么提审他啊?”徐子杨问。 “对不对得上都能审了,作为嫌疑人他至少需要过来解释一下那段视频是怎么回事。” 因为证物单一,成分也不复杂,江声很快就把比对结果拿来了,“所用材料和成分一致度高达99.9%,是同一双袜子。” 柴康乐也很快就被关在审讯室。 “这…孔队长,虽然我当天晚上见过静静,但你们就这么提审我不太说得过去吧。” “你当天去过蒙山,就在20:45-23:55这个时间段,对吗?”孔潮汐平视着柴康乐的双眼,并没有因为他话中的针对退却。 “呵,孔队长这话的意思是在说我是杀人凶手吗?是我亲手杀害了静静吗?”柴康乐笑了,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嗯,柴先生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如果你主动自首说不定可以祈祷保住一命。” 柴康乐轻哼一声,“现在的警察都是这么办案的吗?拿不到一点证据就想着威逼利诱?抓不到真凶就想着撬开我的嘴逼我做替罪羊?你以为我是吓大的吗孔队长?” 孔潮汐也不理会他的讽刺,“6月17日你和朱静约好下班后一起在你家吃饭,期间发生了矛盾,你一气之下掐死了她,就看着她在你面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然后再包裹成最后我们发现的样子,我没说错吧?” 柴康乐不怒反笑,“编故事我不会吗?” “你会啊,所以你对我们撒了谎。你说你当天晚上把朱静送到县门口就回了自己家,一直待到朱自强打电话告诉你朱静失踪,”孔潮汐起身,在审讯室内踱着步说,“但是你并没有,你从大门进了小区之后立马从后门出去了,开车把朱静抛尸在荒郊野岭,以为这样会增加搜寻难度,从而给你创造更多时间去洗脱嫌疑和销毁证据。” “孔队长的故事真有意思,但是空口无凭地编谁不会呢?你们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就因为我见过静静所以这个故事的主角就是我吗?要是换一个替罪羊你的说法会有什么变化吗?而且话说回来,我又为什么要杀静静呢?我们明明都要结婚了,所以麻烦孔队长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和说法,不然我是可以告你们滥用职权刑讯逼供的?!” “这…”因为案子紧急,就连群众都等着要一个说法,所以这次审讯凌元区分局局长也在旁听了,然而也只能是在玻璃外干着急,“孔队长不是说有直接证据才申请了提审吗?怎么……” 屋外的几人都或多或少有些面色凝重,为单面镜内的苗梁和孔潮汐暗自加油。江声的面色却依然平静,她双手抱胸站得笔直,仿佛没有听到耳旁分局局长的嘟囔。 见下派的几人都没有反应,刘队长打着哈哈开口了,“局长您别担心,孔队长肯定是有自己的安排和想法,咱们且等等。” 屋内的孔潮汐听到柴康乐的威胁后转过身面对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所以柴先生是打定主意绝不主动交代了?” “我没杀人有什么可交代的?莫名其妙!”柴康乐喊道。 “既然如此那便算了,看来柴先生对于自己的性命也不怎么看重,就是不知道家乡的老父亲老母亲会不会担心?但我能做的也就这些了,如果柴先生不愿意对我们坦诚的话,我只能不留情面了。” “你?!你……” “苗儿,给他看,他心心念念的证据。”孔潮汐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苗梁将桌上的电脑屏幕转过去对着柴康乐,“6月17日20:47你驾车经过小区后门的巷子,这与你之前的口供并不相符。” “柴先生可以解释一下吗?”孔潮汐追问。 柴康乐盯着屏幕的瞳孔微微放大,他不自觉地眨了眨眼后扯出一抹笑容,一副轻巧的样子,“这又怎么了?我只是出门去超市买个东西,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而已。” 孔潮汐将柴康乐的表现尽收眼底,“哦是吗,但柴先生家附近各个超市的监控在当晚可都没有柴先生的踪迹,而且…柴先生的收支记录好像也与你所述并不匹配。” 柴康乐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我只是有这个打算,但走在路上发现没什么需要买的,很快又回家了。” 孔潮汐闻言轻笑,“那柴先生大概在外面待了多久?” 想都没想柴康乐就开口了,他现在急于洗脱嫌疑,“也…也就二十分钟吧,我就是出门遛了一圈,很快就回家了,和什么杀人抛尸无关,孔队长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柴先生为什么还要撒谎?” “我没有撒谎,我确实只是出去转了一圈,之后立马回家了,我之所以没有直接说明是因为担心引起不必要的怀疑,就像现在这样,被孔队长揪着不放?!” “不,你的故事编反了。你说很快回了家,但是只要回家必然会经过前门或者后门,然而无论是大门还是后门,在半小时之内都没有再拍到你回家。”孔潮汐一字一句地说,“在审讯时不说真话拒绝配合是影响正常审讯妨碍公务,是会加重刑罚的,柴先生还要继续说谎吗?” 柴康乐回视着孔潮汐,她分明看到了他满头的大汗和眼底的恐慌。 “柴先生现在一定在拼命回想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疏漏吧?明明计算了那么久终于找到一条可以完全避开监控的路线,而且并不算绕远,即便一个来回也不过两个半小时,和走大路的时间前后也不过差了半小时,这条路线对你来说不仅安全而且高效便捷。” “但是你算错了,这世界上并不是只有监控可以记录你的罪行,路边停着的车里的行车记录仪也可以让你的罪行无处遁形。还有……”孔潮汐顿了顿,她拿起桌上的一个物证袋举到柴康乐脸前,“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她又从桌上拿起另一个物证袋,“但这个你认识吧?你的袜子。” “你应该做梦也想不到你以为的千算万算算无遗策其实漏洞百出。你在抛尸的时候应该摔了一跤吧,原本抛尸你就异常紧张,蒙山的晚上更是恐怖渗人,看不清路不说地上还不太平整,所以你慌忙间被绊倒了,可能你以为只是被绊了一下没有放在心上,但是你没有想到就是那截树干,勾断了你袜子上的线,成为揭露你罪行的又一个证据。” “柴康乐,你没有发现你的罪行连老天都不愿意帮你吗?虽然让你多逍遥法外了四个月,但该有的证据并不会迟到。而且……”孔潮汐站在柴康乐斜前方抱胸看着他,“你对得起在家等你的父母吗?他们知道他们那个学有所成一表人才的儿子其实是个手段残忍的杀人犯吗?” 孔潮汐从苗梁手中拿过几张纸放在柴康乐面前的桌上,“你每月挣得不少,但大半工资都打给了父母,所以其实平时自己过得并不算富裕。但是朱静和你不一样,本来幼师的工资就不高,也没什么大富大贵和事业有成的追求,所以即便早已经成年但其实还靠着家里养活,每月家里给的生活费是自己工资的两倍。” 柴康乐一直没有开口反驳或表达认同,他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浑身紧绷,甚至还有些颤抖。 孔潮汐并不理会,她背过身去继续说,“所以其实你在心里是并不认可朱静的,也并不期望和她结婚生子,共度余生。因为你认为她配不上你。虽然出身乡下但你刻苦努力,依靠自己的奋斗成为学校里的明星,公司里光鲜亮丽的白领,是前景光明的潜力股。然而朱静只不过是一个车厂老板的女儿,在大学混了个文凭又出来随意找个工作混日子。” “所以你看不起她,即便自己的出身也并不好但还是不希望她踏入你的家门……” “不,你说错了。” 柴康乐突然开口,孔潮汐闻声回头。 第17章 十七 他依旧低着头,只是轻笑出声,有些自嘲的意味,“原本我并不想杀她,虽然她确实不怎么上进,但也还算是一个不错的结婚人选。但她瞧不起我!她瞧不起我!” 柴康乐猛然抬头看向孔潮汐,“她回我家见我父母的时候一脸嫌弃,说什么乡下的环境太差哪都是虫子,怎么这年头还有人家的厕所在院子里不在屋里。切,她也不过就是一个县城里的姑娘,她凭什么这么说我和我的家人?!那种被人鄙视和瞧不起的滋味你懂吗,你知道吗,你理解吗?!” “不,呵呵,不,你根本不懂!你们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你们根本不懂我们这些乡下来的孩子要多努力才可以追上你们的脚步,才可以不被你们看不起,你们根本不懂也不明白……” “所以你就杀了她?”孔潮汐看着眼前面目狰狞眼中都是红血丝的柴康乐说道。 “对!所以我就杀了她!那个该死的女人!她有什么可优越的,没文化,又什么都不懂,她根本不配!不就家里有点破钱吗?呵,这么贱的女人凭什么有这么多钱?她有那个命花吗?贱人!我还费了那么多心思去想怎么才能不留痕迹地杀了她,我本来也没想那么早杀她的,因为其实东西还没准备全,绳子也还没买。” “但是这个贱人居然又说乡下的房子破,非要让我父母搬到市里住,不就是瞧不起我吗,那就去死吧!我临时在家里找了电话线把她绑好,又拿塑料膜给她缠好,再扔到垃圾袋里放进后备箱,我太了解她那对爸妈了,就这么个女人在他们眼里都宝贝得不行,这也碰不得那也动不得,又惹不得又说不得,见不到一会儿就得疯狂打电话来催我。” 柴康乐说着说着就笑了,“嘿嘿,果不其然,我把那女人扔到山上没多久他们就开始打电话问我她去哪了,她死了啊!她被我亲手掐死了啊!哈哈哈哈哈哈!但他们根本不知道,还要我陪着一起找,我就做戏做全套,打电话、报警…然而其实不久前她女儿在世界上的所有痕迹都被我销毁了,衣服、手机……都被我通通处理了!” “本来以为这么精心的设计怎么也能制造出一个震惊海都的千古迷案,哎…不过也没想到现在的警察竟然不全是窝囊废,原本已经可以逍遥自在了,怎么偏偏突然又冒出了一个你呢?哼…不过孔队长你知道吗……” 柴康乐呲着牙仰着头向前倾身,想要凑近孔潮汐,孔潮汐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他们的宝贝女儿啊平时不乐意让我碰,说什么想把最珍贵的留到结婚后,切,说白了不还是不相信我看不起我吗?嘿嘿…我就在她死前,让她醉生梦死□□了一把,虽然她当时已经没什么挣扎的力气了,但那滋味还是不错的,怎么样?没有让你失望吧孔队长?” “你们女人应该都…嘿嘿,是不是有感同身受的感觉?现在很愤怒吧?很想杀死我吧?我告诉你不值得,为了那个女人不值得!她根本不配!”柴康乐拍着椅子上的小桌板喊道,已经完全癫狂到与刚才判若两人的样子。 就像是没听到他刚才说的话,孔潮汐从容地从桌上摸起两张纸放到他面前,“看来确实是朱静错了,错在识人不清,错在所托非人。” “一个原本大手大脚的女生突然开始默默攒钱,又联系海都的楼盘销售又联系承川的地产商,只是想看两套不错的新房。或许你觉得她是瞧不起你,但她曾经和李意颖说只是心疼两个老人大冷天的还只能烧煤炭取暖。也许她表达和关心的方式错了,没有照顾到你脆弱而又卑微的心灵。” “你可以质疑她的真心,但你这种扭曲又变态的心理为什么一定要别人去保护和成全呢?她把她最美好的青春和岁月给你,而你却把这些美好贬低为下贱。单纯的人眼中看到的是善良,但被邪恶腐蚀的人眼中只会有黑暗与怨怼。” 孔潮汐顿了顿,从身后的腰带上摸下了手铐铐住了柴康乐,“这些道理你可能永远也不会懂,但监狱里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供你思考。后会无期了。” 说着她抬手招呼了一下,审讯室的门便被推开,刘队长带人把他押下去了。 从审讯室出来孔潮汐就被分局的陈局长给堵住了。 “哎呀孔队长真不愧是最年轻的刑警大队队长!这,这把犯人的心理摸得是透透的啊!我这刚才还提心吊胆来着,结果到头一看完全是自己在瞎紧张!我代表凌元区分局全体同志感谢您啊!啊,当然还有各位同志,忙前忙后这么几天就把困扰我们一个多月的案子给破了,太棒了太棒了!” 陈局长开心啊,这头顶的乌纱帽好不容易保住了,要不是孔潮汐是个小姑娘他肯定得握手拥抱加拍肩膀以表感谢,然而看着孔潮汐这张气势不凡的脸他这手就老老实实地直接缩在警服的裤线两边了。 “陈局长客气了,是我们该做的。这一审也一个下午过去了,我们今天在这儿休息一天,明天早晨就直接回总局报告,到时候可能来不及和陈局刘队告别,提前打个招呼,希望不要怪罪。”孔潮汐笑着回应。 “孔队长这是哪里的话!那要不今天晚上咱们一起聚一聚,我请大家吃点好的,就当做我们凌元区分局的一点心意了!”陈局长乐呵呵地招呼着他们。 “一起吃饭可以,但陈局长不用破费,我们都自费就好,不然传出去的话…对大家都不太好。”孔潮汐唇角带着笑意,但眼底又没有任何笑意,只是官腔的客套话打得贼溜。 陈局长也不是没眼色的人,孔潮汐说的在理,她的话一出陈局长又感觉自己头顶一凉,好像帽子差点又要掉了,“啊这,是我考虑不周!那咱们就随意找个地方一起吃点,大伙儿一起开心开心,权当做聚会怎么样?” 总局来的人都看孔潮汐和江声的脸色,苗梁一行人见孔潮汐默许他们自然不会推脱,祝林见江声没有反对,他自然也不会主动出头。 这陈局长也是有意思,被孔潮汐一吓,直接选了个烧烤店,十几个人围在了一圈吃烤串喝啤酒,然后各自aa,这还真是接地气又毫无风险。 孔潮汐比较随意,他们本来就经常撸串庆功,然而江声是个洁癖,一身的烤串味儿一进酒店就把自己直接关进了浴室。 对于江声的讲究孔潮汐不仅这两天习惯了,就算之前也是习以为常了。大概学医的多多少少都有点这方面的强迫吧? 案子终于结束,孔潮汐放空自己瘫在沙发上,她没有在想什么,她想放松一下脑子,但是总有些想法会不自觉地往外冒,比如——原来和江声合作是这种感觉…… 等到孔潮汐也从浴室出来,江声已经又站在床边等着她了。 “来吧,”她伸手指了指面前的床,“今天腰应该没那么疼吧?再给你上一次药,明天回去之后养着就好了。” “这,这…我好多了,昨天已经很麻烦学姐了,今天要不……”孔潮汐没想到居然还是套餐,以为昨天害羞一次就算结束了,然而此时和她隔床相视的江声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波澜,但是总有一种不容分说的强势,孔潮汐想这大概就是一种属于年上的气场吧…… “那,那今天也辛苦学姐了……”孔潮汐选择低头认怂,乖乖地趴在自己的床上,然后撩起自己的睡衣下摆,再把脸埋进被子里。 江声被孔潮汐逗笑了,她的手覆上孔潮汐的腰将药油抹开,很明显地可以感觉到孔潮汐的腰部肌肉不再像昨天一样那么僵硬紧绷了。 “如果觉得力道大了就和我说,疼也不必忍着。”江声的声音在孔潮汐身后轻飘飘的。 “没事学姐,我真不怕疼,以前训练经常按摩放松都习惯了,怎么按都没事。”孔潮汐微微偏过脸给自己一个呼吸的空间,也不知道是一回生二回熟还是怎样,今天她感觉没那么窘迫了。 “那我稍微使点劲儿给你把背后这条筋揉开。”说着江声的手移到了右侧,她的手边就是那个弹孔被取走后的伤疤,“这弹孔是什么时候的伤?” “嗯…也是在特警队出任务的时候,被丧心病狂的爆炸罪犯打了一枪,当时我的任务就是把他拦住然后拆除他那栋楼的炸弹,但是拆弹专家刚把我这边的炸弹拆掉,隔壁几栋楼的就都爆炸了,最后也没能挽回,有点可惜。” 孔潮汐侧脸被凌乱的卷发遮住了,只剩一个尖削的下巴露在外面,江声见不到她的表情,虽然她的叙述十分平静甚至有些轻巧,但江声总觉得事情应该并不是看起来这样平淡无波,毕竟就连孔潮汐这外在的躯壳都留下了痕迹,那内里柔软的部分到底怎样又有谁人知晓? 第18章 十八 总该给人留些余地和自己的空间,江声不着痕迹地换了方向,“我记得你说过最想做的就是你学的刑侦,那退伍之后怎么去了特警队?” “嗯…当时想着只要在警察系统内都可以接受,就没定方向服从调剂了,虽然特警和刑警差别还挺大,强度也大,但做起来发现也蛮有趣。就是南方的环境还是适应不来,太潮了,制服老是干不了贴在身上真的折磨人。” 孔潮汐嘟嘟囔囔的,如果江声的内心戏可以被投射出来,那孔潮汐会看到自己此时在江声心里活脱脱就是一只在撒娇的狗子,如果再具象一些,那江声以为边牧最贴切。 江声莞尔,她将孔潮汐的衣服放下然后缓缓从床上起身,“好了,这几天还是注意点,身体再好也不能有恃无恐。” 孔潮汐乖巧点头。 再到第二日几人就要回总局,因为昨晚婉拒了陈局长来送客的提议,所以除了孔潮汐在大堂退房,其余几人已经坐在停靠在马路边的车里等待孔潮汐。 秋天的海都总是晴朗,澄澈的蓝天高悬在天上,孔潮汐仰头看了一下那遥远的距离,心情骤然愉悦。海都人果然还是最喜欢秋日。 然而一道尖锐的刹车声突然打破了四周的宁静,紧随其后的是一声汽车相撞的巨响—— “嘭!” 孔潮汐感觉这响声直接穿透自己的耳膜直冲头顶,在意识模糊的前一秒她看到江声拉开车门朝她跑来…… “潮汐——” 整洁的办公室被收拾得一尘不染,所有东西都整齐摆放,依次排列。办公室很大,格局通透,简洁干净以纯白为主的室内装潢让人感到冷静却并不冷硬。屋内左侧有一片很大的地方,其间摆放的催眠椅昭告着办公室主人的身份。 办公桌前的女人一头黑色卷发被整齐地盘在脑后,一身西服套装平整无褶,整个人的作风就和办公室里整齐排列的物品一样,一丝不苟。 只是那一张过于明艳妩媚的脸在她身上有一种莫名的奇异,却又达到了某种奇妙的和谐。就好像是一个极度理智的灵魂被一个感性波动的躯壳包裹,又好像是一张张扬放纵的脸被克制与冷静束缚,达到了情感与理智的双向平衡和奇妙共融。 画面是美好而平静的,然而一阵座机铃响打破安静。 她接起电话,听筒里助理的话语让她不自觉的唇角上扬,整张脸愈发明媚,红唇微启,“让她进来吧,嗯,直接带到我办公室。” 不多时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又关上,看着眼前那个一件黑色长风衣裹身的人她唇角的笑意更浓了,随手指一指门边的架子,“唔,外套可以挂在上面,别客气。” 那人把外套挂好,手包也放到了沙发上,但人直接坐到了她对面的椅子上,“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放下手中的笔,她撑着下巴看向对面那人,“哎…好伤心啊,你回国之后第一次见人家问的居然就是别人的事情,还凶巴巴的,真让人伤心。” 那人无语,“俞子云你别闹了。” “好吧,”说着摆正了在手上撑着的脑袋,俞子云的语气正经了几分,“就想到了你会来,呐,咖啡都准备好了,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她对面的桌上已经摆好一杯咖啡,虽然早已备好但却还有丝丝热气冒出,并没有冷掉,反而温度正好。 那人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咖啡,“你一直是她的心理医生?从什么时候开始?” 俞子云饶有兴致地盯着那人,却并不想轻易放过她,“你该知道我签了保密协议的,江声,而且我可是个心理医生啊,为病人保密是我的职业道德。” 对面那人一头浅褐色的长卷发披散在米色的高领毛衣上,淡妆之下的五官精致清冷。来人正是江声,而坐在她对面舒适的办公椅上的正是她最要好的朋友,也是她的大学同学—— 俞子云。 公安大学心理学系毕业的俞子云,目前是一家私立心理医院的董事长兼首席医师。 “我知道,所以我是以朋友和同事的身份问的。”江声开口。 “是…我的朋友,还是…她的朋友?”俞子云笑眯眯的,眼里冒着精光。 江声学着俞子云的方式,笑眯眯地回视她,一张原本清淡的脸此时笑得异常明媚,但俞子云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一看对面的江声要开口她赶紧抢先一步,“得,你别说。出于治疗的考虑,有关她病情的情况我不能说。我确实是她的主治医生,因为我和你们总局有合作关系,所以两年前她被调回海都后由我接手。” 江声闻言收了笑意,“那之前?” “枫原特警队的心理医生说情况很难控制,建议调离。” 江声皱眉,“是ptsd?原因是什么?” 俞子云偏头默然,意为不方便说。 “你做主治医生的话进展顺利吗?她会不会……” 江声换了个问题,但后半句话卡在了嗓子里,怎么说都觉得有些不对。 俞子云明白江声的意思,“没办法。她当时的情况…袁老头子指定了要找最好的,必须我亲自来,一开始肯定别扭,但保密协议也签了,我也做了保证。而且你了解她,她是绝对不会和我提你的,她不提我自然也不会主动说,所以久而久之就慢慢习惯了。” “我看她日常并没有其他明显反应,而且你来治的话,应该恢复速度很快?那为什么这次会这样?” 俞子云放下来撑着下巴的手,她用双肘撑在桌子上,“治病总会出现反复,物理疾病尚且如此,何况心理疾病,总有些意外的契机会触发她那些不好的回忆。” “袁局和局里其他人知道吗?” “袁老头子当然知道,那可是他最宝贝的刑警队长。这消息他只放给和孔潮汐接触比较密切的人了,比如刑警队和法医科。毕竟都是日常搭档,如果相互不了解情况只会更难办,孔潮汐自己也知道这些。” 既然如果那在队里待了有些时日的孔潮汐的老队友们是肯定都知道的,但就这几日的观察他们的相处不仅和谐轻松,而且对孔潮汐也没有太多的偏向和多余的照顾,那就说明现在孔潮汐的情况是比较稳定的,至少比之前要好上不少。既然如此,江声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一半。 “你之前为什么从来没提过?要不是袁局让我找你我还不知道。”江声看着俞子云说道。 “哎呦我的祖宗啊,你不是对人家漠不关心也不想知道人家的各种情况吗?”俞子云眉头挑得老高,毫不留情地就怼了过去。 “你可以厚着脸皮不顾职业道德和我说。”江声抿了口咖啡说。 “呵呵江声,你欺负不了孔潮汐就每天折磨我,可真好意思,就这还什么高冷女神宛若天仙呢。”俞子云翻了个白眼。 “不和你闹了,她现在情况怎么样?”江声一本正经。 “哦,她没事,袁老头子应该和你说了吧?给她放了几天假,昨天醒了就从我这儿走了回家躺着去了。”俞子云玩着手指慢慢悠悠。 “这我知道,我是说病情怎么样,波动很大吗?” 俞子云沉吟了一下,“嗯…我一直没和你说的原因我知道你懂,她是我的病人我肯定会无条件为她保密,而且…如果是你的话,我想她更愿意亲口告诉你她的情况,而不是通过我或是其他人。不过你俩的情况还挺复杂,之后还得继续合作,考虑到你俩的同事情——” 俞子云又顿了顿,江声忍不住笑着眯了眯眼,嘶……俞子云倒吸一口气。 “你别急别急,我昨天和她聊过了,目前情况虽然有波动,但整体比较稳定,之后可能会有一些其他表现,如果发现了不用太惊慌,我们的咨询已经恢复了,我会慢慢治疗、疏导,放心啦我的大小姐!有我在呢,怎么可能让她的情况恶化。而且这都多少年了,一到她的事儿上你还是这么绷不住?” “吃饭去吧,skyline那家,你请客。”听到了想听的话江声满意地起身,但她并不打算放过俞子云,虽然均价几千的牛排也不能算狠宰俞子云,不过最起码也满足了一点她的报复心理。 “成成成,我请客,”俞子云白眼,“都说我长得张牙舞爪的肯定老欺负你这个清水儿一样的,结果谁知道您老就是个白切黑啊,不过我和你说啊——孔潮汐最近在家休息,你可以是吧,亲自上门关心关心问候问候,再套套话,不仅可以了解同事,增进感情,还可以辅助我治疗啊是吧!” “今天开你一瓶ronee conti。”江声微笑。 “大小姐,爸爸,祖宗!”俞子云泪,她就那么几瓶了啊! 当天夜里吃完饭的江声并没有直接回家,她拐了个弯开着车去了警察局。档案室的灯光明亮,江声缓缓抽出那份属于孔潮汐的档案。 第19章 十九 海都市北城区,公安总局对街的小区里,孔潮汐站在五楼的阳台上,她的手指尖夹着一根即将燃至滤嘴的烟,丝缕烟雾散开,将她包裹。北城区是新城区,周围高楼林立,孔潮汐家阳台的视野并不好,背靠着公安局,面前的景象也全是其他大楼,但她还是直直地盯着眼前那幢高耸的楼房,只是目光十分发散,没有焦点。 门铃声突然响起,她的眼睛重新聚焦。将烟头按在阳台上快满了的烟灰缸里,她转身走进屋内开门。 “学姐?”孔潮汐的胳膊支在门框上低头看着面前比她矮了一些的江声,“你怎么来了?” 虽然俞子云的ronee conti昨晚被她开了一瓶,但第二天早晨江声还是按响了孔潮汐家的门铃。这套房子的地址江声没有印象,孔潮汐并没有提起过,看这个地理位置估计是调回海都市总局才买下来或者租下来的。 门被拉开,扑面而来的烟味儿让江声不自觉皱了眉。孔潮汐从前没有这个习惯。 面前的人儿背着光让她看不清她的脸色如何,但沙哑的声音告诉了江声她目前并不太好。 “来看看你,把你送去医院后就没见过你了。” “哦哦,学姐快进来吧,屋里暖和,”孔潮汐赶忙把人请进屋,还顺手拎过江声手里的大包小包,“就是屋子有点小,也没怎么好好收拾。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 “几天没在家估计你家也没有什么吃的了,所以路上去超市买了点。” 孔潮汐把拖鞋给她摆好,转身把东西放在茶几上,又去关了阳台门才回来,“学姐随意就好,衣服给我吧,我帮你挂起来。” 江声从善如流,脱了大衣穿着衬衣走进屋里。房子其实不算小,孔潮汐一个人住绰绰有余,然而屋内的装潢简单又没什么设计感,除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基本没有任何其他多余的东西,江声想以孔潮汐的品味和性格来看,这间房子大概是她租的。 她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刚才孔潮汐去过的阳台,只往那走了一下孔潮汐身上的烟味又重了一点,江声大概猜到了什么。 “学姐想喝什么?嗯…我给你煮一杯咖啡吧?”说着孔潮汐走向了靠近厨房的柜子边,那上边是咖啡机。 江声制止了她,“我来吧,你想喝什么?你的话别喝咖啡了,一会儿我给你煮点梨水。” 孔潮汐被江声从咖啡机前隔开,她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不用学姐,你来我家还忙前忙后,这太不合适了,你要是不想喝咖啡我给你泡杯茶好了。” 还没等她转身去泡茶,江声立马回身拉住了她,又看了看干净的餐桌还有垃圾桶,江声问,“吃饭了吗?” “还没吃早饭,我不饿,学姐吃了吗?” “你是一直没吃吧。好了,在沙发上休息会儿,我很快就好,去阳台上记得披一件衣服,容易着凉。”江声留下一句话之后就拎着吧台上的大包小包进了厨房。 孔潮汐坐在沙发上脑子一时转不过来。 醒来之后她的脑子很迟钝,她知道这是受病情影响,所以她不想去费劲地思考太多东西。就连江声的到来都只是让她浆糊一样的脑子转动得微微快了些。她并不是不在意江声,也不是不关注江声为何而来,又怀有怎样的心情。只是她真的很疲惫,她的身体和她的脑子都跟不上她的节奏,只有尼古丁能让她感觉到一丝清醒。 这种感觉她太熟悉了。 从一开始的自甘堕落,到后来的习以为常,再到现在的反复无常…… 孔潮汐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的吊顶灯,眼中暗淡无波,厨房中不断传来塑料袋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却无法驱动她的头脑和身体对此作出任何反应。 厨房中的江声身上系着围裙,手上的动作不停,香味渐渐在厨房中弥散开来。 这大概是这套房子里的厨房第一次开火,不然围裙不会如此崭新,就连灶台、油锅上都没有任何多余的油渍。要不是多拧了几下终于打着火儿,江声甚至以为今天又要让孔潮汐吃外卖了。 香气不断从厨房传出,勾动着孔潮汐本就没有一点东西的胃蠢蠢欲动。她耸了耸鼻子偏头看向厨房门,自从昨天到家她就没有再吃东西,并不是她刻意为难自己,只是家里没有食材,又没什么食欲,自然也提不起点外卖的兴致,所以这一晃,她也就一天多没吃东西了。 厨房中逐渐趋于安静。在她的注视中,江声端了一个热气腾腾的碗走向餐桌。 “潮汐,快来吃饭了。” 孔潮汐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买的围裙那么好看,和江声今天穿的衬衣很搭,都是米色的。不由自主的,她便起身走向餐桌。 两人拉开椅子相对而坐。 孔潮汐低头看着眼前的碗,木然的脑子逐渐松动。她的胃是北方人的胃,能吃面条的时候绝不会吃米饭,而眼前的卤和面,都是她最爱吃的。 江声什么时候学会做这些了? 她缓缓抬头看向对面正在低头解围裙的江声。 见她望来,以为是不满意,江声将围裙放在旁边的椅子上说道:“怎么了?今天不想吃面条吗?还是太烫了?那我先去盛碗梨汤给你喝。” 孔潮汐的双眼逐渐有了焦距,她赶忙抓起桌上的筷子用行动来阻止准备起身的江声。 江声莞尔,但她还是起身了,依言回身去厨房端了碗梨汤出来,“慢点吃,别噎着。饿了那么久不能一下吃太饱,所以我也没有做很多,等晚上再给你多做些,不循序渐进得来胃会受不了。” 晚上?难道晚上还能吃到江声做的饭吗?孔潮汐边大口吃着面边接收着江声话中的信息。 怪不得都说吃饭会让人心情变好,孔潮汐三下五除二就把碗里的面条扒拉个干净,就连面汤都没剩下,她靠在椅背上唇角不自觉地向上飘着。也是这个时候她才终于察觉到面前那人的目光正直直地落在她的脸上,孔潮汐不知道是食物让她的脑子开始转动,还是江声的温柔让她僵硬的心跳变得柔软,亦或两者皆是。 反正,她现在就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烫。 原来江声把她如狼虎一般的吃相看了个透彻。 “学…学姐,你怎么没吃?” “这都下午了,我来之前吃过,”江声把双肘撑在桌上说,“味道怎么样?应该比你家那个大西北的厨子做得也不差吧?” “嗯,”孔潮汐点头,“下次回家我就和他说说,不然没点危机感。” 江声轻笑,她起身收拾碗筷,“去休息吧,我把东西收拾了。” “我来吧。”孔潮汐赶紧站起来想抓住手边的碗。 然而江声的手先她一步,“你今天负责吃饭和休息就好。” 孔潮汐对自己的身体心里有数,这个时候也就不争什么了,她瘫回了沙发上,目光追随着江声进进出出的身影。 或许旁人看到如此生活化的江声会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有些别扭或者奇怪,然而在孔潮汐的印象中,江声好像本就是如此的。 江声是不食人间烟火而清冷疏远的,那是她良好教养培育出来的优雅气质和平淡心境,但…… 孔潮汐为什么会习以为常呢? 她偏了偏头,似乎是在思考这个问题。这是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像生病时贴在她额头微凉的手掌,格斗课后递来的药油和膏药,图书馆里轻声细语的医理讲解…… 还有那句最后的—— “好好待她。” 这四个字突然闯入上孔潮汐迟钝的头脑,激得她浑身一个激灵,将她原本被回忆焐热的心瞬间冰冻,直坠入海洋暗无天日的最深处。 冰凉将她席卷,眼前是一片黑暗,仿佛是被海水淹没口鼻,她的胸口不住起伏却无法呼吸半分新鲜空气。 一片黑暗之中突然炸开了三片火花—— “嘭!嘭!嘭!” 火光闪烁间又是两辆汽车相撞的画面突然闪现—— “嘭!” 不断炸开的声音让孔潮汐感觉自己的耳膜快要被冲击个破碎,疼痛快速蔓延,覆盖了她的躯干四肢,她死死地咬紧牙冠,手指将皮质地沙发抓出了几道划痕。 江声将厨房收拾干净又把围裙重新挂好后走进客厅。估计这两天孔潮汐应该没怎么休息,正想叫她去睡个午觉时,江声转头就看到沙发上双眼紧闭,一头冷汗,浑身颤抖的孔潮汐。 “潮汐!” 江声大步跑到沙发前,侧身坐在孔潮汐身旁,从后将孔潮汐的肩头搂进怀中,孔潮汐湿凉的额头将她的脖颈浸湿。她用双手将孔潮汐的双手从沙发上拿起,包进自己的手中。 “潮汐,没事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感受着孔潮汐震颤的身体,江声的声音温柔而轻缓,“是我,我是江声,睁开眼看一看我吧,潮汐……” 浸泡在冰冷海水和爆裂火光中的孔潮汐感觉自己好像被一层柔光包裹,那柔光温暖却又没有灼人的炽热,自己的心脏在柔光中慢慢解冻,开始有空气进入她的体内。 天际终于开始泛白…… 她的耳边有人在轻轻呼唤—— “潮汐别怕,我一直在。” 第20章 二十 “我一直在。” 一滴泪从孔潮汐的脸颊滑落,滴在江声衬衣上,冰冰凉凉的。 这是江声的声音,孔潮汐很清楚。无论是十三年前的初遇,十年前的别离,还是近日的重逢,无论何时何地以什么身份,孔潮汐总是可以在第一时间辨认江声的声音和气息。 这明明是江声的声音,可为什么说的却是这句话呢? 我一直在。 是啊,她一直在,在她空旷的心里,在她或迟钝或清醒的脑子里,在她午夜酒吧的酒里,在她指尖的烟里,嘴里的雾里,夜晚的梦里和迷离的梦语中。 但就是不在她的身旁。 她不曾拥有江声,却已经完全失去她了。 泪水不断地从孔潮汐的脸颊滑落,像断裂的珍珠项链一般,尽数倾洒在江声的衬衣上。感受到锁骨处的一片冰凉,江声暗自叹了口气。 真是拿你没有办法。 她将孔潮汐的手松开,将自己的身体转向沙发,伸出右手把孔潮汐完全搂在怀中,轻轻顺着孔潮汐的后背为她抚平心绪。 “对不起潮汐,我来了,我迟到了……” 她的声音低缓轻颤,几分怜惜和痛心从她一向善于收敛和隐藏情绪的唇齿中溢出。 “所以潮汐乖,就睁开眼看一看我好吗?” 感受着孔潮汐逐渐趋于平缓的呼吸,江声知道孔潮汐的情绪正在慢慢平复,她感到心安,同时又有几分不舍占据了她的心神,她不自觉地收紧了自己的手臂,想要将孔潮汐搂得更紧些。 而此时,本来无力垂落在她身旁的手掌中指尖轻颤,开始艰难地挣扎着想要寻找一个告诉江声她已经清醒的办法。 终于,孔潮汐的手轻轻拽了拽江声略显宽大的衬衫。 “学…学姐……我,我很听话的……” 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江声眉头松动,她赶忙松开环住孔潮汐的手臂,想要低头看一下此时正将下巴垫在她肩头的孔潮汐。 感受到她的动作,孔潮汐也用手撑在沙发上稳住自己的身体,试图减轻一些江声的压力,然后微微偏头看向江声,唇角扯出一抹笑意,她想告诉江声她没事了。 视线交错,江声没有想到闯入她眼中的是一双湿漉漉的漆黑眸子,像是雨后的夜空,水雾中朦胧着熠熠星光,那是曾将江声视线永远牵引的星光,那是江声曾以为永远无法再次见到的星光。 她的喉头滚了滚,近在咫尺又相互交缠的气息让她的呼吸有些不稳,尼古丁的味道混杂着孔潮汐身上惯有的海盐味闯入江声的鼻腔。 江声的嗅觉要比常人敏感许多,这大概是作为一名法医的天赋,然而此时这天赋却让她呼吸愈发杂乱。 当一个清冷的人突然开始灼热,本人的感知总要比外界敏感数倍。 闭了闭眼调节呼吸,虽然再次睁眼对上那双漆黑眸子江声的心还是颤了一下,但无论是声音还是神情,江声都回到了往常的天衣无缝,无懈可击。 “感觉怎么样?” 孔潮汐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慢慢将自己从江声身上抽离,重新靠回沙发。虽然这怀抱让她怀念且留恋,但是她并不希望江声因为她而困扰,无论是现在还是十年前,大概离开得快一些,江声的困扰就会少一点。 “对不起学姐,吓到你了……我犯病的时候经常会这样,一般没什么事情,缓一下就好,但是看着确实比较吓人,不用担心。” 孔潮汐靠在沙发上说道,被虚汗打湿的卷毛贴在脸侧和脖子上,在墨黑色头发的衬托下,一张脸煞白,毫无血色。 江声抬手,将贴在她脸边的头发轻轻拂开,别到耳后,轻声问道,“需要吃药吗?” 孔潮汐眨巴着眼睛感受着江声泛凉的手指,“医生很久没给我开药了,他说比之前好很多,不需要吃药了。” 提到她的主治医生,江声原本停留在孔潮汐耳后头发上的视线流转,回到孔潮汐脸上,“我记得你之前是在枫原市的特警队,怎么会想到来找子云?” 孔潮汐的脑子还是木木的,对于江声的问题她无法多想,只是照实回答。 “当时枫原的医生说我的病情控制不住,只有换个环境,彻底离开枫原才可能完全治愈。我那个时候浑浑噩噩的,没办法做什么决策,部里就和我爸妈商量了一下,直接调回海都的公安总局,从此也不用再做特警了。” “大概是一等功的勋章摆在那,都比较重视,所以虽然当时我和袁局并没有见过面,但他还是直接找到了子云学姐,让她亲自担任我的主治医生。” “所以准确地说,其实也不算是我找的子云学姐,毕竟我当时的脑子根本想不到这些事情。” 说到这孔潮汐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味儿,她明明记得自己并没有提起俞子云,而且前天醒来时她的病房里也只有俞子云和袁笠民两个人,虽然刑警队的人都知道她的病,但袁笠民从来不会允许他们过问,更不会透露治疗情况和医生信息,那江声是怎么知道她刚才所说的医生就是俞子云的? 孔潮汐顿了顿问道,“不过…学姐怎么知道子云学姐是我的主治医生?” “袁局长告诉我的。你被救护车送到医院之后,袁局长就过来把我们打发走了,直到昨天才叫我去办公室说明了缘由。他说作为搭档我应该了解你的情况,而且又是老同学,所以就直接把子云告诉我了。” 江声的声音轻缓,她耐心地解释着,“我也没有想到会是子云,她从来没有和我提起见过你,也没有提到过你的情况,就连我昨天主动问起,她也都以保密协议和职业操守为由拒绝回答了我的问题。” 江声这一番话既把俞子云摘了出来,又安抚了孔潮汐可以继续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找俞子云看病。毕竟,以江声和俞子云的交情,连江声的问题都不予回答的俞子云,这职业操守该有多坚固而牢靠? 孔潮汐果然放下心来。她并不介意江声知道她的情况,甚至欢喜江声的关心,但她更愿意亲耳听到江声的问话,然后亲口将自己晦暗的过去和盘托出。 “所以昨天我无功而返,依旧没有对潮汐的过去有更多的了解,也没有办法为你化解郁结,”江声的目光温和平静,直直望进孔潮汐的眼底,她轻轻摩挲着孔潮汐脑后柔软的卷发,“但是我很希望可以帮助潮汐走出来,也很想知晓潮汐那些我缺席的过去,所以……潮汐愿意亲自讲给我听吗?” 孔潮汐感觉自己脑子里的浆糊被胸口一颗“扑通扑通”好不吵闹的心跳得开始翻腾。 她回望着江声,那双浅褐色的眸子里映的全是她的倒影,没有任何情绪流露,但孔潮汐就是感觉到了江声平静表面下暗涌着的温柔和关切,好像自己的一颗心被人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疼着护着。 孔潮汐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的眼神波动,左右乱飘,试图从江声的脸上寻找到一丝破绽,或者是一线可以支撑她感觉的证据,但即便是搜证了成千上百次的刑警队队长,对于偷心贼也是无可奈何的。 所以最终,孔潮汐的嘴也只是无意识地张了张,半晌没有蹦出来一个字。 见她不言语,江声便主动垫了个台阶给她下,她轻轻笑了笑说道,“估计这两天你也没怎么睡好,我扶你进屋休息会儿吧,正好也到午休时间了。” 说着江声就准备起身带孔潮汐回屋。既然孔潮汐现在不愿意说,那她也不会再继续纠结于这个话题。 她不是什么步步为营的捕猎手,只是一个信奉道法自然的清修道士。 然而她的手腕被孔潮汐拉住了,那手心中还沁着薄汗。 “学姐不是要听我讲故事吗?我还不困,不想睡觉,”孔潮汐的声音有些急切,生怕说晚了江声就不乐意再听她那些过往一样,但是说完就觉得自己好像逼得有些紧了,赶紧又补了一句,“但,但…但学姐要是困了,旁边那个客房是干净的,可以休息。” 江声从来都是善于促成且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的人。 将台阶为孔潮汐垫好,江声又轻巧地为自己铺了跳路,架了座桥。 江声从旁边的沙发上摸来一个毯子,又转身坐回沙发上,她将毯子抖开盖在孔潮汐身上说道,“盖着毯子说,你出了一身汗,一会儿着凉了。” 孔潮汐懒散地靠在沙发上,两条腿盘在沙发上。江声的后背习惯性笔直,她转头看着孔潮汐。两人的肩头隔了一段距离,但是孔潮汐的屋里很暖和,两人单薄的单衣没办法隔绝彼此的体温,只是一边凉凉的,一边温热着。 江声是很有耐心的人,看着明显陷入回忆和思考的孔潮汐她并不急切,只是等待着,等待着她主动开口,讲述那些她不曾参与却浓墨重彩的过往。 第21章 二十一 枫原是南方一个省会,靠海, 空气总是清新潮湿, 衣服也时常湿漉漉的。 从待了三年的部队离开, 孔潮汐拉着简单的行李箱从北方的干燥走进南方的湿润。 她永远记得第一次迈入枫原市特警队大门的那天, 因为靠海的窗户让火红的落日和尽头的地平线一览无余。 公安局里的女生总是稀有动物,就更不要提尤其高危的特警队了。所以同时作为老幺和女生存在的孔潮汐, 一入队就得到了全队无微不至的关照。 无论是队长还是队员总是会倾向于自己承担每次任务中最艰巨和危险的部分,并不是轻视孔潮汐,毕竟从来不会有人说保护熊猫是因为瞧不起它们吧? 换作他人可能会安然享受这种安逸和相对的轻松,但是孔潮汐做不到。虽然感动于他们的用心和呵护,然而这种用其他人身躯堆建的相对“低危”让她反而更加无所适从和没有安全感。 所以她总是更莽更虎, 什么任务都冲在一线和最前方, 无论是解救人质、拆弹爆破还是和毒枭斗智斗勇。身上的伤一个接一个, 从红肿青紫到刀伤弹孔…… 她依旧还是受到队长和队员们的保护,但不再因为她是一个女生,而是因为她是他们值得信任的队员和一同在大大小小几百次任务中出生入死的战友。 那是她来到枫原市第四年的一个普通下午, 普通到没有下雨下雪大雾大风, 只是一如既往的阳光明媚。如果不是出了那次任务, 那一天在孔潮汐的脑海里普通到甚至没有任何记忆点。 那是中心城区的一个购物区,横竖三条步行街交错,三座购物大楼在路口|交叉处呈品字形隔街相望。 “据前线反馈,每座大楼的腰部承重墙上都放置了一个自制的定时炸|弹,”特警队队长潘烽用激光笔指着投影屏上大楼的4楼处说道,“而中间这座最大的商场大楼, 则是东区西区各一个。炸弹形制目前不明确,无法肯定是否和之前的自制炸|弹形制相同。而且本来由5人组成的犯罪团伙目前也只逮捕或击毙4人,还有1人在三座大楼之间流窜,无法确定行踪。” “所以本次行动我们的任务是,将三座大楼的炸弹全部拆除,并逮捕这名在逃犯罪分子。大楼已经全部疏散完毕,各个出入口严密封锁,我们分四队进入现场拆弹排爆。”幻灯片切换,潘烽指着三栋大楼的三维和平面地图说着。 “阿全、小七、阿敏一队,负责西边这栋大楼,阿全主排手,小七副排手,阿敏侦查员。阿武、小五、十六一队,东边这栋大楼,阿武主排手,小五副排手,十六侦查员。小孔、老三、玉明一队,中间这栋主楼的西区,我、老四、德一一队,主楼东区,我和小孔主排手,老三老四副排手,玉明德一侦查员。” “所有人听好!主排手就位后,副排手和侦查员进行全层排查,确定本楼层没有犯罪分子迹象后再开始排爆!开始排爆后侦查员和副排手撤退,出楼待命!如果主排手遇到任何特殊情况,副排手顶上,我再重复一遍,副排手及时顶上,主排手立即撤退!” 潘烽放下手中的激光笔回身撑在会议桌上面色凝重,语气严肃而沉重,“本次排爆的炸弹形制不明,不确定是否彼此之间存在联系,也不确定是否存在远程遥控装置。而最后在逃的那名犯罪分子就是他们团队里的制弹人员,身上带枪,目前生死状况不明。所以,各队排查楼层情况时一定要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不能让他干预任何一队的排爆过程!” “是!” “出发!” 枫原市公安局的排爆队隶属特警队,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没有单独的排爆队,只有经过特训的万能的特警队。 作为一名已经在特警队四年的老队员,孔潮汐身经百战,这并不是她第一次排爆,更不是第一次担任主排手。甚至还在部队时她就特意关注过相关知识,进了特警队后的每次训练和任务她更是全力以赴,天赋加上努力让她早就开始承担主排手的责任。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出任务孔潮汐心里有些烦躁和慌乱,越临近目的地她的心里就越不踏实。或许是紧张吧,孔潮汐安慰着自己。 毕竟这次的任务并不轻松,甚至可以算得上他们出过的任务中最危险的一次,稍有不慎就可能全军覆没。 坐在车上的孔潮汐身旁就是装有排爆服和排爆装置的箱子,她紧了紧手中的枪,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不管如何,她必须全神贯注。 三栋大楼的外观依旧繁华,然而原本该人流涌动的中心广场上却空无一人。大楼周围交错的步行街也被拉上了警戒线进行封锁。 三队人马各自提着箱子分头走进现场。 孔潮汐一行六人来到主楼门口便兵分两路,孔潮汐一队向西从西侧的门口进入,潘烽一队向东从东侧的门口进入。 “各队是否在门口就位?”潘烽的询问从耳朵上的通讯其中传来。 “一队就位!” “二队就位!” “三队就位!” “好!出发!有任何情况及时同步报备!” 作为侦查员的玉明走在最前方,孔潮汐一手提枪一手拎着重达几十斤的箱子走在中间,副排手老三殿后。三人在紧急通道中贴墙迅速前行,很快在四楼楼梯口就位。 “三队4楼楼梯口就位!” “一队4楼楼梯口就位!” “二队4楼楼梯口就位!” “四队4楼门梯口就位!”潘烽的声音也响起,“进!主排手准备炸弹前就位!沿途注意排查!” “是!” 装修精良的商场内已经有些凌乱,一些商铺的玻璃门甚至被打碎,只剩铺了一地的玻璃渣和子弹壳。 三人贴墙前行,头上照明的头灯早已亮起,将有些昏暗的楼内照出了一片可以前行的光亮。 顺着路前行,他们将西区的东侧完全排查,没有任何犯罪分子的痕迹。与此同时,他们也终于走到了主楼西区的承重墙前,白色墙体中间的地上横躺着一个黑色的物体。 孔潮汐的喉头滚动。 “三队承重墙前就位,已发现炸弹,主排手是否可以更换排爆服准备就位?” “注意周围情况!四队也已就位,一队二队如何?” “一队就位!等待指令!” “二队就位!等待指令!” “主排手穿衣服就位!” 潘烽一声令下,孔潮汐身旁的老三左右看过确认无异常后立马蹲了下来,将箱子打开取出排爆服再摊开,准备在孔潮汐脱下头盔和防弹衣后立马帮她穿上。 玉明双手架枪,双眼不放过周遭的任何一个角落。 孔潮汐也没有半分犹豫,赶忙低头将配枪摘下放在地上,然后又蹲下将防弹衣从侧面拉开脱下。然而就在她起身准备在老三的帮助下将排爆服穿上的时候,头灯所及区域让她瞳孔骤然紧缩! 楼内斜对面的另一个紧急通道处的玻璃上映出了一个人脸,那人笑得开怀,嘴角就快咧到耳根,但是双眼中没有一丝笑意,只是阴森森地盯着她,和贴在玻璃上的枪口一起黑洞洞地盯着她—— 盯着她的心脏! 察觉到她的视线,那人的笑意更浓,目光和枪口瞬间上移—— “嘭!” 一颗子弹朝着正背对紧急通道的玉明的脖子而去! “玉明小心!” 她直接起身,借力一把撞开了玉明! “嘭!” 就在玉明和老三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又是一声枪响! 撞倒玉明后自己也摔在地上的孔潮汐一个侧滚翻,子弹擦着她的肩膀飞过,划出一道血痕。 “两点钟方向!通道门口!”孔潮汐喊道。 然而老三的枪还没架起来,玉明还倒在地上,又是一阵枪响—— “嘭!嘭!嘭!” 那人的枪口一直追着她移动,只来得及躲闪的孔潮汐连刚才顺手摸起来的枪都在不断地翻滚间重新滑到了地上,一道又一道血痕在她的手臂和腰上划出。 “突突突突突!”终于反应过来的老王和玉明两人调整体态,然后对着通道大门就是一阵扫射,然而一般紧急通道的大门都是防火材质的,坚硬耐打,叮叮当当一阵子弹壳落地的声音也只在门上和墙上留下了几个弹孔。 枪声在寂静的三座大楼间听得异常清晰,两人还没反击时耳朵上的通讯器里就不断传来潘烽焦急的呼喊:“什么情况!三小队收到请回答!三小队收到请回答!” “三小队遇袭,在4楼最西侧的紧急通道。”在两人火力掩护下终于能够有一丝喘息机会的孔潮汐一边回答着潘烽一边回身去够自己的枪。 “是否需要增援?” 摸到枪后孔潮汐赶紧躲到右侧一排书桌后做掩护,她偏头看向老三和玉明,见两人也都找到了一个货架当掩体后才回话,“情况还在可控范围,暂时不用。” 对面沉寂了一会儿然后回复道,“保险起见一二四小队侦查员立马前往三小队报点处进行支援,从一层通道往上走进行包抄!另外我再重复一边,如果主排手有任何问题副排手立马顶上!都不要给我犯傻蛮干!” “收到!”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入v三更送上,还是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啦~ 感谢~ 感谢在2020-03-16 17:08:45~2020-03-17 19:19: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废龟、azingpp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發現飛行點 2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二十二 孔潮汐的枪架在书桌一角,她的身体左右摇动, 保持着机动性, 枪口和准星却一直聚焦在通道口的玻璃上, 那里现在已经没有玻璃只剩下了玻璃被打碎后留下的边框。 老三和玉明两人见对面没了动静也松开了扳机。 三个枪口同时瞄准着通道口, 一旦他露头就会被立马击毙。 然而那个人没有轻举妄动,他只是先开口了:“喂…我说啊你们这些蠢货, 你们不是一直在找我吗?怎么终于见到我了就这么问候我?哎,真是的,你们现在是不是觉得三打一一定赢定了?而且我猜,你们的支援也快到了吧?就从我这个楼梯上来对吗?然后你们觉得我就被包围了束手无策了是吧?” “噗嗤”一声,他刻意笑得很大声, “你们知不知道……我身上是有远程遥控器的啊?嗯?我现在只要动一动手, 你们就……” 三人一听到远程遥控器, 瞬间交换了眼神。孔潮汐朝着目前靠中间通道最近的玉明比划了一个手势,玉明回了一个收到的手势后立马开始缓慢地向通道口移动,他压低身子轻轻抬腿, 尽量将所有脚步声都压掉。 见他出发, 孔潮汐直接打断了那人的话开始接话茬, “但你也要在这陪我们一起死吗?” “虽然你们确实……不怎么地吧,但是临到死还能拉几个垫背的,这好像也挺不错啊?而且你们可不要以为我只能操控你们面前这一个,这三栋楼里的四个炸弹可都在我这一下哦,怎么样,惊不惊喜?” 孔潮汐一边盯着已经走到通道正中间, 距离紧急通道口只有几步之遥的玉明,一边想着该怎么样应付下去才能拖更久的时间。 然而她还没开口,那人又说话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和我说话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拖延时间等你们的支援到了把我拿下吗?”对面嘿嘿笑了一声,然后就突然没了声响。 走到一半的玉明闻言屏住了呼吸赶紧加快了脚步,孔潮汐也通过瞄具紧紧盯着通道口的小窗。 “但是你们放心,我不会给你们这个机会的。” 那人的声音在寂静中再次响起,然而这次话音还未落,那人龇牙咧嘴的笑脸再度通过瞄准镜进入孔潮汐的视线!他的枪口朝向没有任何人的地方—— 不好! 是炸弹! 孔潮汐直接松了枪朝左侧扑过去! “嘭!嘭!嘭!” “突突突突突!” “哐当!” …… “他手里根本没有遥控,但又想把我们一起拉下水同归于尽,所以就选择了直接朝着炸弹开枪,不过老三的枪又快又准,玉明扑得也很及时,他的枪声还没落人就已经被击毙了,”孔潮汐说道,“而且幸好他当时只打准了一枪,不然我也说不准受不受得住三颗子弹……” 江声闻言下意识地看向孔潮汐右侧肋骨处,她记得是那里。 江声的眉间轻颤,她抬眸看向孔潮汐,“我记得你的弹孔是在背上,难道……” 孔潮汐明白江声的意思,她眨了眨眼笑着拍了拍胸口说,“没有没有,把我打穿了估计炸弹也就爆了。为了护住炸弹我是面向着炸弹的方向扑过去的,所以弹孔就留在后背上了。而且后来医生和我说,我的两根肋骨都被打断了,但同时子弹也被卡在里面了,所以它们可是功臣。” 江声虽然是法医,但是对于外科相关的医学知识她也是有一定了解的,没有和孔潮汐一起嬉笑,她轻声问道,“后来子弹取出来了吗?” “取出来了,我醒了之后医生还给我看了眼,这么大。”孔潮汐拿手比划着。 江声默然不语,只是看着孔潮汐。 孔潮汐摸了摸鼻子也不再打哈哈,“嗯…手术确实是费了点事儿,做了挺久的,医生也说很险,不过最后还是取出来了,算是有惊无险吧?” 听到了想要的答复,江声点了点头,“那就好,之后呢?作为主排手,你受伤的话应该没办法继续执行任务了。” 江声说得没错。 因为当时防弹衣并不在孔潮汐身上,所以等击毙了犯罪分子大家再回头看孔潮汐时,她已经躺在了一小滩血中昏厥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抬下楼的,也不知道后面的任务潘烽是怎么安排和协调的,她只知道自己意识模糊时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三幢高楼矗立在明朗的蓝天下,她的鼻间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 就在抬着她的担架正要被推进救护车时,孔潮汐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逐渐远去,眼前的景象也在不断抽离,她感觉自己的眼皮沉重,再也支撑不住—— 然而下一秒湛蓝色的天空突然被火光染红,直直倒映在她瞬间缩放的瞳孔之中—— 嘭!嘭!嘭! 三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天空中炸裂开来! 伴随着“轰隆”作响的声音,三座大楼应声坍塌! 巨大的爆炸声和冲击力让担架上的孔潮汐甚至滚落…… 这就是她最后的意识。 一片火光,一片破败,一片黑暗。 也是困扰了她无数个夜晚的梦魇。 …… 这是孔潮汐第二次完整叙述整件事情,上一次是三年前,她面对着熟悉又陌生,以一个全新身份出现在她面前的俞子云的时候。 “我再醒过来就是半个月之后了,没有人敢主动在我面前提起这件事,还是我死缠烂打才问出来的,”孔潮汐低头看着盖在自己身上的毛毯说道,“都牺牲了,除了我之外都牺牲了,全都埋在里面了…连遗体都……都不完整。” 一声叹息从孔潮汐唇中溢出,“当时我才终于明白那个人是什么意思,虽然只有一把枪,只能打爆一个炸弹,但他依旧可以把我们全都拉下水,全部人,我们队的全部人……因为问题就出在主楼西区的那个炸弹上,那是四个炸弹的总开关,所以他才会守在那儿等着我们,等着和我们同归于尽。结果居然真的让他说中了,最后……那个炸弹排爆失败了……” “然后我就知道我完了,我每次闭眼眼前就是那天爆炸的景象,耳边还无限回放着那些声音。我记得特别清楚,第一次犯病是醒了之后的第三天,我当时正坐在床上吃饭,突然一个很大的声音从病房外面传来,我直接就晕过去了,再醒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个又一个心理医生了。” “然而谁知道当时我听到的其实只是隔壁病房的摔门声,”自嘲一般孔潮汐轻笑出声,那是她醒了之后问起小护士才知道的,这件事情无论过去多久她都会觉得哑然又无奈,“因为担心我的身体情况,勋章的授予会也没有举行。所以我只是每天在医院养着,吃了药就睡,睡醒了继续吃药,不然我就会犯病,久而久之我都觉得自己成了废人。” 虽然孔潮汐的语气并没有太多的波澜,但是江声可以感受到她的痛楚和低落,她侧过身,伸手揉了揉孔潮汐的发顶,毛茸茸的卷毛果然是一如既往的手感不错,江声唇角上扬。 “然后就调来海都了吗?” 感受着头顶的手,孔潮汐脊背瞬间僵直,完全不敢动,连头也不敢点,“嗯对,然后在子云学姐那治了几个月才正式入队。” “一直以来潮汐应该都觉得压力很大,很沉重吧?”江声的手有规律地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孔潮汐的头发,她主动抛出了话题引导着孔潮汐的情绪。 孔潮汐的头慢慢低垂,双眼的情绪被纤长的眼睫毛打下的阴影遮盖着,“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如果当时我可以早一点发现那个人,早一点击毙他,如果我没有受伤,没有那么脆弱,由我来排爆的话是不是结果会不一样…老三他,他入队时间比我晚,比我还要小上几岁……或者,为什么只让我活下来呢?如果当时直接过去了会不会一切都好了?” “我明白,潮汐是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不够完美,才导致了一切发生。而且,既然活下来了,你想…我是不是应该承担更多的责任,应该永远背负着这段过往艰苦前行才算是对得起这个幸存者的名号?” 江声的语气愈发轻柔,仿佛一团温柔的雾气一般飘在孔潮汐耳边,“但是潮汐,我们都不是超人,没办法拥有钢铁之躯。如果当时你没有撤离,在那种状态下又怎么能全神贯注地排爆呢?队长的选择和你的离开都是正确的,那是你们竭尽全力所能做出的最优选择。” “再者说,谁规定只有每天沉浸在悲伤中的人才拥有最深刻的痛苦呢?你是他们出生入死的战友,是他们舍命也想保护的人,如果连你也走了,他们会觉得更加难过和惋惜。毕竟,如果换做是你,你也一定希望其他人能够永远幸福快乐下去对吗?” 孔潮汐的睫毛眨动,她的声音中是压抑着的伤痛,“我知道,我也希望可以不辜负他们的期望,继续走下去。但是我…我的脑子总是做不到……就像前天一样,即便过去了这么久,再听到那种巨大的响声,我的身体还是会直接做出反应,我根本没有办法控制……一旦犯病,我的脑子也就不听使唤了,这样的人凭什么还能做刑警大队的队长呢?凭什么呢?” 那低沉的哭腔让江声心中的弦一根一根崩断了,她的手滑落在孔潮汐的脖颈上,将人拉入自己的怀抱,紧紧环在怀中。 “潮汐可不要妄自菲薄,最年轻的刑警大队队长我们可不是浪得虚名的。你已经做得很棒了。有些事情你不会知道,甚至可能连袁局长都不知道,其实我在美国的时候就知道如果回国是要和你搭档的。” 孔潮汐听得呼吸一滞,原来江声早就知道她们会再次相遇会成为搭档? 江声继续说着,“因为老许和我打电话的时候提得最多的就是你。一开始看你年纪轻轻刚转来没多久就升了队长还有点膈应,没想到搭档了一次就被你给折服了。” 说到这儿,江声甚至想起了那天听电话时老许那又惊又喜又有点打脸的语气,她的语气中也带上了几分笑意,“他说,新来的小孔啊,确实能力很强,所以才提拔得这么快,没想到啊小姑娘看着四六不着,平时松松垮垮的没个正型,一点精气神都没有,结果办起案子来三下五除二利索得不行。” “虽然我人在美国,但是几乎当时的每一个案子我都听他说得完完整整明明白白,我的话费基本上也都烧在你身上了。不过,每次接起电话来听到的就是你的名字……” “让我还蛮开心的。” “所以我也一直很期待回国之后的日子,无论是和你搭档还是再次见到你,都让我期待并且开心。” “我,我……”孔潮汐感觉自己垫在江声肩上的脑袋受到了严重的冲击,原本啪嗒啪嗒掉着的泪珠瞬间被遏制在眼眶中,一双大大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江声身后的窗子,盛满了疑惑、不解和惊喜,嘴也像卡带了一样,半天只重复了两个字儿。 老许是江声的师父,前任法医科科长,完整目睹了前任刑警队队长老杨退休之后刑警队的变化和孔潮汐的成长。 老许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嘴上总是逞强,但即便这样他也没有当面吝啬过对于孔潮汐的赞扬,这些孔潮汐都记得很清楚。但是她既不知道江声就是老许口中那个好徒弟,也不知道老许原来还和江声说过那么多自己的事情。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感到喜悦,甚至还有些害羞。 第23章 二十三 “你很棒潮汐,你值得所有赞扬和欣赏, 无论任何时候, 你都值得。虽然这几年不在你身边, 但我可以想象到你的努力和刻苦, 就像从前最喜欢泡在图书馆和训练场一天不出来的时候一样,我知道的。所以潮汐真的不要怀疑自己, 因为这些事情我们都会看在眼里,至少我会,我会永远记在心里。” “而且潮汐,”江声松开了孔潮汐,双手搭在她肩上将她轻轻扶开, 凝视着她的双眼说道, “我会很心疼你, 非常非常。” 抬手将孔潮汐脸上的泪痕抹去,江声的声音低沉轻缓,像无色无味的毒药, 摸不着痕迹却又足以致命, “你的每一滴眼泪, 都会要了我的命。” 江声的手在孔潮汐的脸上晕着几分凉意,明明该有冰镇作用的清凉却让她的脸越来越热,越来越红,那股热气直接蔓延到她的耳尖、脖颈,红得仿佛可以滴出血一样。 不嫁何撩啊?! 学姐你怎么可以这么撩啊?! 为什么现在的直女都这么会撩啊?! 你这才是要我的命啊江声! 啊啊啊啊啊! 孔潮汐感觉自己的心里是一万匹野马在四处瞎撞,如果内心戏可以外化, 那孔潮汐现在头上该飘着无数弹幕,控诉着江声撩而不自知的恶行。 如果江声可以看到孔潮汐的弹幕,她也会笑着发一条:“不娶又何撩呢孔潮汐小朋友?” “我,我,我……”孔潮汐憋了半天,还是只蹦出来几个卡带一样的“我”字,她回望着江声温柔清澈的双眸正不知所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缓解自己的害羞和紧张,又怕开口之后让两个人的气氛更加微妙,甚至尴尬。 就在这时,有人的手机恰到好处地响了。 孔潮汐长舒一口气,她赶紧离开江声的怀抱寻找着自己的手机,“诶,我的手机呢?我记得丢在沙发上了。” 江声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是我的手机。你的手机估计没电了,上午打你电话是关机状态。” 起身走到门口的包架上拿出自己的手机,看到来电姓名笑着接起了电话,“喂,子云。” “喂,江声,你是不是和孔潮汐在一起呢?” 江声挑眉,“怎么了?” “想和她约心理咨询的时间呢,但她手机关机,我联系不上她。不过…还真给我猜对了嘿,你俩在一起呢是吧?是吧是吧?你给我老实交代啊江声!” “嗯,我在她家呢,你和她说吧。”江声说着就把电话递给了孔潮汐,也不管电话里那人怎么吱哇乱叫。 听了江声的两句话孔潮汐大概也明白了原来是找她的电话,接过电话后说,“喂?我是孔潮汐。” “江声!江声!啊!!你在她家!什么叫你在她……”正在电话那头喊叫着地俞子云听到孔潮汐的声音立马轻咳一声,恢复了正常,“啊…潮汐啊,我是俞子云,咱们该恢复心理咨询了,约在明天上午可以吗?” “我都可以,子云学姐定就好。” 奈何不了江声的俞子云打算从孔潮汐下手,她幽幽地说道,“话说潮汐啊,我问个题外话,江声怎么在你家啊?” “啊……”孔潮汐抬头看了眼长身玉立,站在沙发旁的江声支支吾吾地说,“学姐,学姐她是来……” 孔潮汐话还没说完,江声就听出了个大概,她示意孔潮汐把手机给她。 “明天潮汐咨询完我们一起去skyline再吃一顿吧,又想喝你的酒了呢子云。”江声的声音轻飘飘的,听得沙发上的孔潮汐目瞪口呆。 听的电话那头的俞子云也是一个哆嗦。靠,这就给江声发现了?!这护犊子的主儿!孔潮汐她敢欺负,但是江声她可不敢,但是咱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吗?! “来病人了,再说啊,拜拜!” “嘟嘟嘟……”一阵忙音传来,江声的唇角上扬。 挂了电话收在手中,江声看向孔潮汐问道,“晚上想吃什么?在家吃还是出去吃?” 在家…?江声的说法太过自然,让孔潮汐一时恍神,就好像这个房子是她俩的家一样。 孔潮汐眼神的闪躲和愣神没有逃过江声的眼睛,她瞬间就明白了孔潮汐在意的点,然后带着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孔潮汐。 察觉到江声的目光孔潮汐瞬间回神,她赶忙说:“我都可以,完全不挑食。不过做饭比较累,要不我们出去吃?这样学姐省事儿点。” 然而江声开始沉吟,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嗯,不挑食……那我们在家吃吧,菜买了这么多今天不吃点就都浪费了,你自己在家肯定也不会主动做饭。” 孔潮汐挠了挠头,“那我给学姐打下手吧。” 孔潮汐自己送上门来,她可没有半点拒绝的道理。江声眼里的笑意更浓,她欣然接受,“好啊。” 然而走进厨房看着眼前的围裙,江声就想到了一件事情,“家里应该只有一个围裙吧?那我自己来就好,不然一身油烟味儿。” “还有一个,超市买一送一,另一个我以为不会用到就收在这边的柜子里了。”说着孔潮汐从最边上柜子的顶层摸出了一个黑色的围裙,然后套在了身上。 见孔潮汐正背着手要系围裙,江声自然地上前一步,伸手穿过她的手臂,拿起两根带子轻巧地系在了个好看的结在孔潮汐腰后。 江声突然凑近的气息让孔潮汐瞬间僵住,然而还没等她有所反应,江声就转过身去撩起自己的头发背对着孔潮汐说道,“潮汐也帮我系一下吧。” “好。”孔潮汐依言转身,两条大长胳膊毫不费力地将江声围在自己的怀中,然后勾起两根带子握在手中,她低头将带子缠绕、打结,鼻间充斥着江声发丝间的香气,清冽而芬芳。 孔潮汐清了清嗓子说道,“系好了学姐。” 江声松开自己的头发,一头茶色长卷发尽数披散在后背,“谢谢潮汐,那我们开始吧。” “今晚做个锅包肉,炒个菠菜,再煲个…鸡汤吧,都是你喜欢吃的,怎么样?”江声拉开冰箱门看着里面的食材说道。 孔潮汐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为生病反应迟钝,还是被江声的话惊得一愣一愣的,反正今天她的脑子不仅不在线,甚至还有直接宕机的趋势。 所以对于江声的提议她完全机械地点头,“好啊,学姐做什么我都喜欢吃。” 江声手上拿着选好的食材走来,她闻言抬眸看向孔潮汐,毫不掩饰眼中的笑意,“是吗?” 孔潮汐说得理所当然,“那当然了,学姐做的饭我怎么会不喜欢?” “嗯…那我们今晚就吃洋葱爆炒胡萝卜吧,再来个小葱拌豆腐,都是我做的,不挑食的潮汐应该很喜欢吃吧?”江声作势就要重新返回冰箱重新拿食材。 孔潮汐一听本来苍白的脸直接绿了,无论是葱、洋葱还是胡萝卜,那都是她最不爱吃的东西,孔潮汐想也不想,赶紧一把拉住江声,然后将她手里的食材抱进自己怀里,“但今天我更想吃学姐做的锅包肉、菠菜和鸡汤,那些可以下次再尝。” 江声唇角上扬,毕竟她根本就没买过葱和胡萝卜,孔潮汐不喜欢吃的东西她又怎么会买呢? 这是孔潮汐第一次亲眼见江声做饭,当然,下午那顿饭也是孔潮汐第一次吃江声做的饭。因为她记得很清楚,江声以前是不会做饭的。 孔潮汐看着江声那双纤长白皙的手,内心感慨万千。不得不说,好看的人真的是做什么都是好看的,而好看的手无论握着什么都是好看的,即便那不是法医的解剖刀,而只是锅铲。 仙女真的永远都是仙女,无论她食不食人间烟火,孔潮汐默默在心中得出一个结论。 “学姐,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啊?我记得大学那会儿你还不会做饭。”孔潮汐边摘着菜边问道。 一旁埋头在锅包肉中的江大厨手中的动作也不停,回道,“去美国之后很自然就学会了,那边的饭吃久了不习惯,还不如自己每天抽点时间做一做。” 孔潮汐点头表示理解,江声的口淡,而且会更偏爱蔬菜一些,所以让她天天吃汉堡牛排披萨自然很难受。 “来尝尝,这个味道应该不淡了,”这边孔潮汐还沉浸在刚才的问题里,那边江声已经夹了一块刚出锅的锅包肉到她嘴边,另一只手还在下面接着,以防滴汁,“应该也不烫了,刚才吹了吹。” 孔潮汐喉头滚动,她的视线在凝视着她的江声的脸上和握着筷子的手上快速切换,为了不让江声再继续举着手受累,她没有再发呆,赶紧张嘴将锅包肉吃进嘴。 酸甜的汁液在口中漫开,软硬刚好的肉不柴不软,正好很有嚼劲。 “怎么样,好吃吗?”江声清淡的眸子中带着几分期待。 孔潮汐一边嚼着肉一边疯狂点头,活像个捣蒜器,还伸手比了个大拇指。 江声轻笑,“喜欢就好,那一会儿多吃点。” 孔潮汐牌捣蒜器继续工作,她不停地点头表示一定以及肯定! 作者有话要说:二十章那个下一篇文的投票大家可以慢慢来,不着急,我会在这篇文的存稿完结之后再统计,看看大家更想看哪个 第24章 二十四 孔潮汐在刷碗的时候还回味着刚才的晚饭。 世界上怎么会有江声这样完美的人?这大概是她人生最大的疑惑之一。用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来形容江声都不够, 那得是上得解剖台, 下得燃气灶。 孔潮汐就在心里默默感叹着——果然啊, 一个优秀的人做什么都是无可挑剔的, 哪怕她平时天天拿着解剖刀和尸体共处,但一进厨房, 她依旧会有个大厨的样子,做一手好吃的饭菜。 这时江声拿着抹布走进厨房,一边冲洗一边说:“餐桌我擦了,洗完这个碗就去休息吧,那个盘子我洗。” 孔潮汐眼疾手快, 还没等江声洗完抹布, 她就赶紧把手里那个碗洗净放在架子上, 然后拿起了旁边的盘子开始洗,根本不给江声一点机会,“我来吧, 学姐来看我还又做饭又洗碗的, 太过意不去了。” 江声微笑, “那潮汐打算怎么谢谢我?” 孔潮汐洗盘子的手停住了,她缓缓转头看向江声,“学姐希望我怎么做?” 江声抿唇笑着,微微垂下去的眸子中也盛满笑意,“嗯…那就……” 江声顿了顿,她重新抬眸看向孔潮汐, 那满是笑意的浅褐色眸子亮晶晶的,让孔潮汐的心突然开始“扑通扑通”地狂跳,好像要从胸口闯出来了一样。 “过段时间陪我回一趟学校吧,我想回去看看。” 原来江声的要求如此简单,孔潮汐听了之后甚至还有些错愕。 见孔潮汐一脸惊讶,江声眉头微挑,兴起了一丝逗弄她的想法,她说道:“潮汐好像有些不情愿?还是…在期待什么其他的……要求?” 哈?期待其他的要求?期待? 孔潮汐听罢,脑子转都没转,就直接冒出了四个字——以身相许?! 额……孔潮汐嘴角抽搐,然后原本迟钝的脑子此时却开始飞速运转。 难道江声是这个意思?还是以为她是这个意思?但她的心意江声不是早就知道而且拒绝的十分明确了吗?那江声现在是在重新试探她?还是其他意思? 孔潮汐的心中千回百转,但其实江声的话音刚落,她就已经开口否认了,“不不不,没有没有!正好我也好久没回学校了,学姐什么时候想去我们一起!” “好,那趁着天还暖和的时候我们回去看一看,”孔潮汐的否认在江声意料之中,她没有再为难孔潮汐,只是将手里的抹布放回原位收好后说道,“都收拾好了,咱们出去吧。” 孔潮汐也赶紧将手里的盘子放回架子上,然后摘了围裙和江声的挂在一处,看着两个挂在一起的围裙孔潮汐感觉自己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流。 这个房子是她的调令下来之后她爸妈给她租的,就在公安局对街,无论是地理位置还是环境、户型,其实都算得上一等一的选择。只是孔潮汐却对它没有什么额外的感情。 孔潮汐一直都是一个很看重生活情趣的人,而其中最看重的就是自己住的房子,所以她名下那套房子无论外形还是内里的装潢、布置,都是她一手设计和安排的。 然而自从出了那次事故,清醒之后的她已经没有任何多余的心思会再花在这上面了,毕竟没有归属感的地方也不过只是一个睡觉的屋子。她的生活除了破案,还是破案,缝隙中就穿插着和钟木阳一起去酒吧消遣的时间。 这也是江声一进屋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整间房子中哪儿还有什么生活的气息呢?然而从前那个会享受的孔潮汐是绝对不会这样的。 然而今天孔潮汐感受到了久违的生活气息,无论是从来没有用过的灶台被点燃,还是和江声一起做饭、吃饭、洗碗,这都是江声带来的。她的手摩挲着围裙的一角,眼中的情绪浓烈而深重。 将情绪压下,孔潮汐松开手走出厨房,就看到江声正在门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学姐打算走了吗?”孔潮汐问道。 “嗯,时间不早了,明天再来接你去找子云。”江声正在把手机往手包里装。 “明天?”孔潮汐有些讶异。 “是啊,”江声闻言抬头,回视孔潮汐的目光,她说得理所当然,“明天不是要去找子云做心理咨询吗,我接你去。” “我自己也可以的,不开车就是了,打个车很快就到了。”孔潮汐抓了抓自己的卷毛。 江声依旧直视着孔潮汐,她只是淡淡地道:“嗯,您已经成功预订明天上午9:30的专车,请保持手机开机,司机抵达后将与您电话联系。” 孔潮汐感觉这句话就像一条小虫子一样从她的耳朵爬进她的心里,小爪子挠得她心痒难耐,就在这种折磨和震惊中她真的非常想口吐芬芳—— 靠,江声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现在的直女都这么会撩了吗? 见孔潮汐不言语,江声也不再多说,她上前一步走近孔潮汐身旁的架子,打算取下来自己的大衣,然而右手还没碰到衣服,左手就先被人拉住了。 江声眼中带着疑惑,回头看向孔潮汐。 “学姐今晚留下吧。” 孔潮汐漆黑的眸子有些幽深,让猝不及防闯入的江声有些微怔,手背上传来的温热也让她有些心猿意马,好像心脏都直接移位,让心跳已经集中在手背上,扑通扑通的。 “为了照顾我还让学姐跑来跑去我会更过意不去的,而且这间房也不小,有客房,客房也有独立的卫浴,换洗的衣服我也有很多,按…按身高估计的话,我的衣服学姐应该都可以穿。”似乎是怕江声拒绝和误会,孔潮汐这一句话说得飞快,一点大气都没有喘。 江声莞尔,“潮汐不介意吗?” “自然不介意,还怕学姐嫌弃。” “那潮汐想吃什么水果?我去洗一点。”顺杆爬是江声最擅长的事情,她又怎么会拒绝呢?何况这个人是孔潮汐。 孔潮汐一听心里乐开了花,幽暗的眸子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些许光亮,她赶紧说道,“我来。” 看着松开手转身走进厨房的孔潮汐,江声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唇角的笑意愈发明媚,再不见冰山和清冷,只有和煦的春风拂面。 孔潮汐端了切好的柚子和奇异果出来,就看到江声正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电视上演着不知道哪个台的节目。她赶紧快步走过去把盘子放在茶几上,然后笑着看向江声说道:“都是学姐爱吃的。” “也是潮汐爱吃的,”江声轻声道,她用叉子插了一块奇异果喂到孔潮汐嘴边,“今天刚买的,很新鲜,来尝尝。” 窗外的夜色渐浓,秋高气爽的海都明月高悬。老城区的夜晚是安静的,下班的人都回到家中,马路上的车与人都逐渐稀少,换成了一栋栋家居楼内明亮的灯光。 此时的孔潮汐正躺在床上,她的隔壁房间中就是江声。明明已经在酒店中同床不共枕了几日,可今天孔潮汐还是十分紧张,而那个让她心跳加速的人甚至和她还有一墙之隔。 一想到江声身上还穿着自己亲手买的睡衣,孔潮汐就想在床上翻身、扭动,虽然这睡衣她也并没有穿过,但只要一想到自己和江声还有着无数的联系,她就开心地合不拢嘴。 孔潮汐把脸埋在被子里,她满脑子都是刚才江声洗完澡穿着自己那身白色的丝质睡衣的样子,也只有白到江声这个程度的人穿这种白色睡衣才会这么好看,孔潮汐想着。 然而想着想着就在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哎…可惜了,早知道有今天,她就该多买几件睡裙啊!虽然自己也不穿…但江声肯定喜欢啊,而且……多买几件她还有的挑…… 孔潮汐想着想着就乐了,乐着乐着就睡着了,今夜确实是一夜好梦了。 第二天孔潮汐是被饭香味儿叫醒的。 她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鼻子,确定是在自己家且没有闻错之后,孔潮汐一个翻身从床上起来—— 果然一拉开屋门就看到餐桌上摆着两套餐具,两份吐司,两份培根煎鸡蛋,两份水果沙拉和两杯牛奶。 然后是白色家居服围着米色围裙的江声悠然地从厨房中走出来,轻声招呼她,“醒了?洗漱一下来吃饭吧。” 孔潮汐二话不说,直接三下五除二地冲进卫生间一阵拾掇,然后清清爽爽地跑到了厨房门口巴望着,“学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江声正挂着刚脱下来的围裙,偏头看向孔潮汐说道,“帮我尝尝好不好吃,顺便…光盘行动,要从你我做起。” 孔潮汐闻言立马挺胸抬头,食指和中指双指并拢在额头上一挥,“yes, ’a” 把车在医院门口停好,孔潮汐和江声同时下了车。 办公室座机铃声响起,俞子云还在低头看着眼前的档案,她连头都不抬就摸上了电话接起,“喂,好,带我办公室吧。” 放下电话俞子云又埋首于书案,今天的她头发依旧被一丝不苟地盘起,一身白大褂将西服套装遮盖,只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敲门声响起,俞子云终于抬头。 她将钢笔盖好放在桌上,然后后仰靠向椅背,再用右手撑在扶手上垫着自己的下巴,才回应了敲门声,“请进。” 看着推门而入的两个颀长身影,俞子云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浓,一张明艳的脸好像盛开的蔷薇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家里有点事情耽误了,没来得及更,新鲜的一章送上~ 嗯…突然感觉俞子云有点萌,目前对于副cp毫无头绪,也不确定有无哈哈哈哈 ps.最近卡文真的卡的好厉害,不开玩笑,我真觉得她俩现在可甜可甜了——一个单身许久的卡甜文的作者的心声感谢在2020-03-17 19:34:53~2020-03-20 20:45: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废龟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二十五 “哎呀,是什么风把江大小姐吹来啦?”俞子云看着江声幽幽地开口, “哦~原来潮汐也来啦!” 俞子云阴阳怪气的, 孔潮汐不明所以地打了个招呼, 江声对此却是心知肚明。 她神色淡淡的, 一边脱着大衣一边说着,“伯父伯母最近怎么样?好久没去拜访他们了。” 俞子云轻咳了一声回道, “都挺好,不劳江大小姐费心。” “哦,是吗?但是伯父伯母一直很关心我啊,而且非常关心你的终身大事,总是会和我提起一些什么相亲啊联姻啊, 你躲着他们, 所以…也不知道如果我吹一吹耳边风的话, 你会不会同意啊?”江声毫不客气地在办公室里的大沙发上坐下,面前的茶几上已经备好了两杯咖啡,她拿起其中一杯抿了一口说道, “回国之后还没去看看伯父伯母, 这几天就抽空去一趟, 俞大医生应该不会介意吧?” 俞子云气得五官都扭曲了。眼看着闯入30大关,但她身边别说男人了,连个男人的影儿都没有。所以自从去年开始,他父母就一直想着给她找人相亲,实在不行就之前和其他人商量个联姻给她来一个乱点鸳鸯谱。 俞子云当时一听感觉自己的头皮都在发麻,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 甚至头发丝儿都在拒绝着。光看脸很多人可能都以为她和江声会是两个极端,一个清冷禁欲,一个放浪不羁,然而别看她长了一张妖艳的脸,其实感情史十分单薄,一根手指头就数得过来。 而且,那长达三年的恋爱小长跑,俩人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一起加班和一起吃饭看电影,而最大尺度的事情就是拉手和拥抱,只要再有更加亲密的肢体接触,俞子云就会浑身不自在地直接拒绝。终于,那个正常的男人不堪忍受这种感情生活,提出了分手,俞子云也没有挽留。 强扭的瓜不甜,她自己不会当这个瓜,也不希望让别人当。既然不合适,那不如好聚好散。 这件事儿最终没逃过俞子云父母的耳朵,俩人知道之后看俞子云的眼神中都带了几分悲愤和不可思议——明明他们的感情生活如此和谐,从小到大的争吵和不和谐也屈指可数,怎么自己的孩子就…就是个性冷淡? 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两人用没有遇到对的人来劝慰自己,然后期待着俞子云开窍的那天,可这一期待就是八年,俞子云这棵铁树别说开花了,周围连点儿草都不长。没有其他办法,他们才想到了相亲、联姻和寄希望于江声这个耳边风来起点作用。 所以从去年开始不光俞子云经常被催婚过问感情生活,就连江声都会时不时被问候,承担着这个年龄都会有却原本不属于自己的责任。 俞子云知道江声给自己挡了很多话,毕竟俩人虽然不是发小,但自从大学相熟后两个家庭的关系也愈发紧密,双方父母都是拿对方当干亲来看的,所以江声也会经常去俞子云家串门。 俞子云经常见到她父母催婚的场景,所以久而久之她就躲得远远地缩在自己买的房子里,或者以工作太忙加班为理由窝在办公室里。但是江声不会用这些理由去应付俞父俞母。俞子云也可以想象得到那俩人揪着江声帮忙说话的样子,然而她却没从江声嘴里听到过任何催促的话,所以可想而知江声默默地替她消化了多少。 此时再提起这个事情,俞子云感觉自己的命门完全暴露了,她原本耳根子的清净受到了极大的威胁。 换掉刚才的一脸欠揍和胸有成竹,俞子云赶紧将后背从椅背上移开,上身前倾,用双肘撑在桌子上看向江声,她笑得一脸谄媚,“哎呀,江大仙女这是说什么呢!你这么忙,就别去找他们受那个罪了,没必要,真没必要,可以来找我玩啊是吧,咱们去逛街、喝酒,做啥不行呢?还可以陪潮汐来找我做心理咨询啊是吧,虽然我很贵,但可以给你免费。” 孔潮汐坐在沙发另一边感觉自己的嘴角都在抽搐,俞子云的形象十年前在她心里就崩塌了,可从来不是什么魅惑的妖精,就是一个没节操的逗比。最让她无语的不是俞子云这番话,而是现在这个人一会儿就要坐在她对面,开始一本正经地给她进行心理咨询和治疗。 虽然一直都知道俞子云这样,但江声不在旁边的时候她一直都是非常收敛的,也不是谁都会见到俞子云妖艳又一丝不苟的外壳下那个有趣的灵魂的,所以以前两人的见面和治疗都是十分正经且正常的,孔潮汐不会有任何异样的感觉和负担。 但是今天的对话让她一下记起了自己主治医生内心里那些不曾消失过的搞笑和怂包气息。 眼看马上就要到十点,江声没有再和俞子云臭贫,她主动站起身说道,“那好,一会儿请我们吃饭,不准抠门。你们开始吧,我去隔壁休息室。” 说完也没等俞子云回应她就朝孔潮汐笑了笑然后拉开办公室的门出去了,只留身后的俞子云咬牙切齿。 江声口中的skyline是海都新城最繁华的商业区。今天的心理咨询很顺利,所以结束之后稍微收拾里一下三人就出发了,对于刚才的心理咨询默契地避而不谈。 江声和俞子云是她们所去餐厅的常客,这家餐厅的地理位置极好,就在skyline最中心那栋汇聚了几乎海都所有顶级餐厅的大楼顶层。 停好车三人坐电梯上楼,俞子云看着观光电梯外的繁华说道,“潮汐之前来这家餐厅吃过吗?他家很不错,我和江声都很喜欢。” 孔潮汐双手插口靠在电梯里的栏杆上点头回道,“他家的海鲜和红酒都很不错。” 听到她的回话,江声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你之前说要带我去的餐厅是这家吗?你说那是海都最好的海鲜餐厅。” 俞子云一听也来了兴趣,她和江声的口味出奇的一致,俩人最爱的就是海鲜和红酒,所以才会经常来skyline这家餐厅吃饭。 孔潮汐笑着摇了摇头,“不是,这家餐厅的海鲜做得很好,但是比起我说的那家还是差了点。” “还有这种地儿?我们天天扒拉那些个好吃的海鲜餐厅,怎么没听说过有比这家还好的?”俞子云疑惑,然后她突然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你家的厨子是吧!” 孔潮汐咧了咧嘴,“还真不是,下次带你们去,很新的餐厅,也没什么好酒。” 江声莞尔,“好。” 面对江声的笑容和温柔孔潮汐总是一秒破功,她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头发,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面对这俩人的暗流涌动,俞子云暗自翻了个白眼,她毫不客气地打破了这种气氛,“你是不是怕牛皮吹大了打脸,所以才卖这种关子?” 俞子云总是这么犀利,面对着俞子云的孔潮汐也不是面对江声时的孔潮汐,她说道,“那子云学姐要不要和我打个赌,如果我说的那家餐厅真比这家好吃,也给我几瓶好酒怎么样?” “哎哟,”俞子云一听来了斗志,她眉头一挑,“那味道要是不怎么样你给我什么?” 孔潮汐手指摩挲着下巴说道,“我不会输的,不过公平起见……freecle下一季的全球限量新品设计怎么样?” freecle是俞子云最喜欢的一个日本设计师品牌,他家经常会出一些全球个位数限量的设计款。 俞子云的兴趣果然愈发浓厚,毫不犹豫地就认可了孔潮汐的方案,“不错,很上道儿!deal!” 三人有说有笑地到了顶层,走出电梯就是餐厅大门。因为是vip还有预订,所以他们是肯定不需要等位的。 直接走到前台接待处,有两个并排而站的身影正在他们前面询问着预订座位。 面前的两个身影一男一女,一高一矮。男人的休闲西装熨得的笔挺服帖,没有一点褶子,修长的身材端正而健美,设计简单的休闲西装都被他穿的有型有款;女人一件精巧的皮质小外套设计感十足,下身的小裙子和黑色的皮质长靴将身材曲线和纤瘦好看的腿型完美勾勒。 虽然两人身上的衣服都没有品牌名称和logo显示,但只要是识货的人,便一下就能看出这些都是时尚大牌的奢侈好货。 然而只靠这两身衣服就让孔潮汐三人驻足和关注是肯定不够的,让她们讶异和吃惊的不是两人出众又相配的外形和穿搭,也不是那个身材挺拔的男人,而是他身旁那个气质姣好,短发齐耳的女人。 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三人心中想法各异。 俞子云的眼神泛冷。江声面色平淡,毫无波澜。 孔潮汐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她没有想到自己会再次见到奚薇,更没有想到是在这种情景下。 正准备被侍者带去座位,奚薇和魏旻然一齐转身,被余光中的三人吸引,她转头看向三人。 三人的身影直接映入她的眼眸,惊讶来得快到无法掩饰,直白地呈现在她的眼中和脸上。看着孔潮汐身旁的江声,奚薇的眼中又出现了几分无法言说的莫名情绪。 她身旁的魏旻然也随着她的动作转头,在看到孔潮汐之后一张俊脸瞬间转冷,眼眸中的狠厉一闪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想给我的娱乐圈小文拉个票233 (大家真的好喜欢那篇古代文啊感谢在2020-03-20 20:45:15~2020-03-22 17:13: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黑喵的哈密瓜、guni 10瓶;八木雨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二十六 “好久不见。”奚薇率先开口了,虽然面前有三个人, 但她的视线却一直黏在孔潮汐的身上, 隐晦却又明目张胆。 孔潮汐唇角勾了勾算作回应, 江声和俞子云依旧面无表情。 见三人没有回话, 奚薇抬手指示了一下魏旻然的方向继续说道,“这是我老公, 魏旻然。” 听到奚薇的介绍魏旻然点了点头以示回应,然后将分散的目光聚焦在孔潮汐身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孔潮汐,率先伸出了手说,“你好, 魏旻然。” 虽然动作友好, 但魏旻然唇角的笑意张扬而高傲, 眼中甚至有几分不屑, 对于魏旻然的敌意孔潮汐不明所以,但见魏旻然伸了手她也没有犹豫, 直接伸手回握, “孔潮汐。” 松开手后魏旻然眉头一挑, 将修长的胳膊一甩,直接搂上身旁的奚薇,似乎是在宣示主权,“有所耳闻,薇薇的大学同学,学妹, 现在是刑警大队的队长,孔队长好。” 魏旻然的语气也有些奇怪,虽然是陈述的语气,可“学妹”两个字却被他特意加重了声音。 魏旻然明里暗里的挑衅和针对让她感到莫名其妙,回视着明显带刺的目光孔潮汐并不退让,嘴上也不饶人,“客气了,没有出警犯不着叫孔队,总不能是想被我拷着手铐带走吧?” 只是不想平白无故受气的举动,在其他人的眼里就变了味儿。 奚薇被她惊得重重地看了她一眼,眼底的喜悦毫不遮掩。见奚薇如此,对面的俞子云脸色更差了,直接把头偏向了一旁,不再看她。 奚薇身旁的魏旻然更气了,也不知道是被孔潮汐怼的还是被奚薇脸上的表情给绿到了,他冷笑两声,“孔队可真幽默。既然今天遇到了就是缘分,要不然三位和我们一起吃吧?” 一听到这话俞子云直接翻了个白眼,江声默然不语,孔潮汐刚想出言拒绝,却没想到直接被魏旻然打断了。 他转头看向前台的侍者,“给我们换个大桌,五个人的,我们一起吃。” 五人的视线全部聚焦在侍者身上,面对着各有期待的视线,侍者勉力维持着专业的样子回应道,“抱歉先生,今天三人以上的大桌已经全部被预订了。” 幸好! 孔潮汐见状赶紧说道,“真是不巧,这次不打扰了,有机会的话下次再聚。” 俞子云也非常果断,直接叫了侍者,“预定好了,三位,麻烦带一下座位。” “那真是可惜了,没机会和孔队一起吃饭了。”魏旻然却不太想放过孔潮汐。 孔潮汐眸子抬了抬,瞟了他一眼,“这还不简单吗,进了局子咱们可以天天一起吃。” 话刚说完,侍者就走过来将三人带离了前台等待区。 见孔潮汐利落地转身只留下了一个背影,奚薇的视线一直追随着那道背影,眼中满是留恋和落寞。这目光过于炽热,自然被身旁的魏旻然低头看了个正着,他唇角瞬间垂了下来,眼神也直接冷透了,“还没看够呢?要不要再去帮你要一个手机号?” 奚薇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语气平淡地说:“你误会了。我们也去坐吧。” 孔潮汐三人落座点完菜后话题也重新回到了奚薇身上。 俞子云见江声没有任何主动发问的意思,也了解她就算好奇也绝对不会主动开口的性格,自然而然地就直接问道,“潮汐啊,怎么我听奚薇刚才那个意思,你们也很久没见了吗?” 孔潮汐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是啊,自从我毕业去了部队,就再没见过了,也没有联系。” 俞子云疑惑了,她看了一眼斜对面的江声说,“你俩那会儿就分手了吗?” “分手?”孔潮汐十分错愕,她也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旁边低头不知道再想什么的江声,然后赶紧说道,“学姐这是什么意思?” 怕孔潮汐尴尬,江声抬头看向俞子云,然而她还没来及开口,俞子云就先她一步发问了,“你们不是在我们毕业之前在一起了吗?” 孔潮汐茫然,“我怎么不知道?学姐是从哪儿听说的?” 俞子云眉头上扬,“不是吗?我们都以为大四的时候你和奚薇表白成功之后你俩就在一起了。” “我和奚薇学姐表白?”孔潮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都听了些什么,余光中的江声靠在身后的椅背上面色平淡,但孔潮汐感觉自己的心跳却在不断加速,难道江声也是这么以为的吗?那么她当时那句话…… 一想到这,孔潮汐赶紧摆手否认,“我既没和她表过白,我们也没在一起过,我和奚薇学姐从来都没有好到那种地步。” “哦?那就奇怪了,也不知道我们当时都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说刑侦系的孔潮汐和法医系的奚薇在一起了,还是小学妹表的白,啧啧啧…当时好像也是一段佳话了?是吧江声?”俞子云主动将江声带入话题。 江声抬手将因为刚才低头而垂下来的头发向后撩去,她回视着此时正在目不转睛盯着她的孔潮汐,然后点了点头,“嗯。” 原来如此…… 孔潮汐的思绪回到十一年前那个夜晚,从那一天开始困惑她的问题突然得到了解释,原来那句“好好待她”是这个意思。 孔潮汐有些无奈,她苦笑着说,“这可能就是明星被传八卦的感受吧,明明是母胎solo却平白无故多了个女朋友。” “你竟然是母胎solo?看着不像啊!”俞子云不敢置信地趴在桌子上说道。 “哪不像?”孔潮汐无语。 俞子云上下打量着她,咂了咂嘴,“哪都不太像,你不是最爱撩妹了吗?” 如果这不是在公共场合不能大声喧哗,孔潮汐甚至想拍案而起,“我撩谁了??”我唯一撩的那个现在就坐在我身边,之前还拒绝了我的表白,这你说冤不冤枉? “撩完就不负责,还否认,渣男!”俞子云摇了摇头,一脸嫌弃地说着,“那你和奚薇没在一起,当时为什么不联系了?你俩之前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孔潮汐沉吟了,她的眸子动了动,最终选择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回答,“进部队要断联,退伍之后我又直接换了联系方式,所以就再没联系过了。” 俞子云还想继续追问,但几人点的菜此时正好被端了上来,江声赶紧打断了她,“好好吃你的大生蚝堵住嘴吧。” 俞子云气到要升天,江声这个死闷骚!明明自己也很好奇,怎么表现出来的就好像是她俞子云对这事儿更好奇更八卦一样?!靠! 人家是煮熟的鸭子嘴硬,江声是千年的老树——皮厚! 一边扒拉着盘子里的生蚝,一边瞪着江声,俞子云真想把江声切开来看看,这人内里到底是什么样的! 因为心理咨询已经正式重启,孔潮汐的情况也肉眼可见的逐渐稳定,所以那天的午饭结束,俞子云回去上班,江声把孔潮汐送回家后自己也回了家。 几次心理咨询之后,孔潮汐的心理测评结果已经显示恢复正常,状态稳定,俞子云直接叫停了孔潮汐的心理测试,孔潮汐也很快到岗复工。 海都在北方,秋天很美却也很短,晚秋的海都气温跌得很快,街上很多人都直接穿上了薄款羽绒服来御寒。可能也是因为天气骤然转冷,大家都一门心思扑在增加衣物准备过冬上,没有什么心思不端正的人出来犯罪,所以进来刑警大队很是清闲。 与刑警队不同的是,近来虽然没什么大案子,但法医科还是忙得脚不着地,因为除了命案侦破中的法医支持,日常各种类型的伤情鉴定也统一由法医科负责。所以江声和祝林两个人每天像陀螺一样在化验室、痕检科和解剖室中穿行。 也因此孔潮汐和江声在上次一起共进午餐之后,就再没有什么长时间接触的机会了。孔潮汐偶尔醉翁之意不在酒地去南楼晃悠一圈都只能见到正在埋头工作的江声,有时江声会抬起头和她打个招呼,有时江声甚至都关注不到孔潮汐的出现。 这天刚刚从南楼溜达回来的孔潮汐刚刚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就接到了钟木阳打来的电话。 “喂,下班了?终于想起我了?”孔潮汐靠在椅子上懒懒散散地说道。 “刚忙完一个大案子,你最近怎么样?前段时间听说了,但是每天黑白颠倒怕打扰你,就没给你打电话。” “没事了,已经回来了,最近还特别清闲。” “那晚上蹦迪去?我明后天休假,今天可以快乐一下。” 这是她俩的固定项目,孔潮汐当然不会拒绝,“成啊,今天哪家?你请客。” “老地方,还是之前的卡座,我都订好了。”钟木阳向来出手大方,从不抠门。 “行,那我一会儿下了班回家收拾收拾,晚上见。” 对面闻言开始调侃她,“这是还想打扮打扮?江声又不蹦迪,你打扮给谁看?” “得,本来想着好不容易见一次你这个大忙人,我得洗个头再出门,但看你这么不情愿,那我就油着头发去也没啥。”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贫了几句就挂了电话。之后的下午不出所料,也是清净又太平,所以孔潮汐准点下了班,然后回家、洗澡、换衣服一条龙,清清爽爽地在天黑之际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我云这么可爱的一个好助攻,真想给她凑个好cp 绞尽脑汁ing 第27章 二十七 一段时间没有理发,孔潮汐的头发已经盖过了下巴, 垂到了肩膀, 天生的自来卷长长之后在头发中下部卷出几个弧度优美的大卷。她锁好车, 顺手将垂下来的头发直接撩到脑后, 然后边走边拨通了钟木阳的电话。 “喂,我已经到了, 这么早club都没开门,吃点东西去?” “好啊,你找地儿,我去找你。” 孔潮汐和钟木阳是发小,俩人一起在军区大院里长大, 是穿同一条开裆裤的世交交情。虽然大学没在一起读, 但是丝毫不影响两个人从小就极其臭味相投的情谊。 钟木阳在爱好和学习方面是个典型的理科生, 从小理科方面的成绩就没考过第二,上了大学自然选择了计算机专业,成为了一个职业码农, 毕业之后也理所当然地结合了家里人的期待和个人特长, 进了公安系统做信息安全技术。 如果你问钟木阳, 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是她渣不得的,那她会回答电脑。可能很多人会觉得码农可怜,无时无刻不得抱着电脑修bug,改代码,但是这对钟木阳来说就是百分百的享受,比和女人滚床单还让她兴奋和快乐。 就凭借这种天赋和热爱, 钟木阳很快进入高级部门,经常参与机密项目,所以日夜颠倒和经常消失对她来说都是像吃白米饭一样习以为常的事情。 不过好在都在同一个体制内,而且因为孔潮汐入伍和进入枫原特警队,两人异地了许久,所以对于彼此的情况都心知肚明且十分理解,因此孔潮汐从来不会对钟木阳抱有一种随叫随到随时联系的期待。 但如果就像今天一样,两人时间合适,一拍即合,那么她们的老活动便会立马安排上。 等吃完饭进入club时已经是半夜了,然而酒吧一条街上却灯火通明,甚至还在塞车。 侍者熟练地将两人带到老位置,孔潮汐却在坐下的一瞬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立马低下头去拿起一个酒瓶挡住了自己。 “她怎么也来了!” 钟木阳见她如此举动十分奇怪,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却没有直接发现什么异样,“谁?” “奚薇。”孔潮汐用下巴指了一个方向。 “奚薇?我知道的那个?”钟木阳一听这个名字瞬间来了兴致,她看向孔潮汐指的方向,就看到一个衣着性感的短发女人正靠着另一个身材高挑且同样是短发的女人热舞着。 “是。”孔潮汐点了点头。她们的卡座相隔并不算远,但孔潮汐和钟木阳一直偏爱这个位置偏僻又安静一些的卡座,此时她非常感谢她们这个在club里比较奇怪的癖好,让她没有和奚薇直接正面接触。 钟木阳的视线一直锁定在奚薇身旁那个女人身上,她越看越觉得有趣,“你看她旁边那个人,像谁?” “怎么了,你认识?”孔潮汐左右环顾了一下,再看了眼奚薇的位置,判断她们这个被阴影遮盖的角落不会被奚薇关注,才放下了手中的酒瓶开始倒酒。 “你仔细看一眼就知道了。”端起一杯酒,钟木阳说道。 孔潮汐也端起一杯酒,然后抬头看向奚薇的方向。她身旁那人一头黑色及耳短发,还带着自来卷的弧度,一身黑衣在club的绚烂灯光下依旧深沉,黑色夹克里一件黑色t恤,一条修身长裤底下还踩着一双黑色马丁靴。 孔潮汐嘴角抽动,“像我?” 钟木阳金边眼镜后的眼中满是揶揄,“可不吗,自来卷,一身黑,再加这马丁靴,不是你是谁啊哈哈哈哈哈!想不到啊,她对你用情居然这么深!” 一口酒灌进肚子里,孔潮汐只喝出了苦涩,“可别闹了。前段时间我还碰到她和她老公了,江声和她同学俞子云都在。她可是结婚了啊,有老公的人了。” “结婚是结婚了,可你看这明摆着的,人家放不下你呢,甚至干脆找了个替身,”钟木阳把喝空了的酒杯往桌上一放,然后放松地靠在身后的软沙发上,“不过她能做出这种事儿,我还真是不意外,毕竟当年更狠啊!” 一提起当年的事情,孔潮汐倒酒的手都不自在了。 “她后来去哪了你知道吗?学法医的没去局里,也没听说有这么号人开了个事务所……”钟木阳翘着二郎腿,一颠一颠地说着。 孔潮汐摇了摇头,“那天晚上之后我就和她再没联系过了,说来也挺奇怪的,前段时间碰到那次听她的意思好像是和江声、俞子云都挺久没见了。俞子云她俩不熟,这还挺正常,但她和江声是室友,我记得关系也不错,说好久不见的话是不是有点奇怪?” 钟木阳听了她的话之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唇角的笑意若隐若现,眼神也直勾勾的,看得孔潮汐都不自在了。 “你不觉得她和江声很奇怪吗?”钟木阳问,“明知道你喜欢江声,还给你灌酒下药,这一看就是塑料啊,连姐妹花都算不上,就是单纯的塑料啊。” 一提到以前的事,孔潮汐的眼眸就不自觉地暗了暗,“大概是知道江声把我拒绝了,所以才会肆无忌惮。” 钟木阳看着孔潮汐垂下去的侧脸,虽然眼神中别有深意,但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九年前那一晚不止孔潮汐记忆犹新,就连她都觉得惊险万分。 她还记得那是临近孔潮汐入伍的一个晚上,过了那一晚孔潮汐就该收拾东西进部队了,所以她和孔潮汐本来约好了晚上出来一起喝酒蹦迪,算是入伍前的最后一次放纵,然而她等到快后半夜孔潮汐还是不见人影,电话也从打不通变成了关机。 孔潮汐这个人是没有关机习惯的,而且对于钟木阳从来是秒接秒回。 钟木阳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孔潮汐可能是出事了。之前为了测试一个自己新开发的定位程序,钟木阳先在孔潮汐的手机上装了一个,然而除了最开始的测试阶段还启动过几次,之后就再没有用过了。 一想到这个钟木阳没有任何迟疑,直接打开了程序,找到了孔潮汐手机信号最后的定位地点——那是一家酒店的顶层。 等钟木阳找来了客房服务人员把门打开,再走进套房的卧室,见到的就是十分香艳却又分外诡异的一幕—— 一个女人身上赤|裸,似乎是听到开门声所以临时将被子拽起来挡在胸前,露出了一个瘦削的肩头和修长洁白的双腿。而她,正跨坐在孔潮汐身上。 可作为当事人,孔潮汐虽然衣衫不整,但是却昏迷不醒。 “你把她怎么了?”钟木阳气得眉毛都皱成了一团,她质问眼前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低头看着孔潮汐,手指轻轻抚在她的脸上,眼中满是眷恋,“这还不明显吗,她喝醉了。” “她酒量很好,普通的酒根本不可能把她喝成这样,”钟木阳瞪着她的背影说,“你给她下药了?” “聪明的小朋友,”那女人轻笑出声,“但你又怎么知道她不是自愿的呢?” “自愿什么?自愿地上你?那她为什么不醒着来非要醉成这样才肯上?”钟木阳言语中满是嘲讽,她看着那女人的背影,逐渐和脑海中的一个形象重合,“你是奚薇?” 那女人闻言转头,眉头上扬,“你认识我?你是谁?” 钟木阳冷笑,“我叫钟木阳,孔潮汐的朋友。我不认识你,但我听过你的名字,孔潮汐和江声的事情你搞鬼了吧?” 钟木阳的直白和敏锐让奚薇讶异,但她也只是讶异了一瞬间,很快就回到了原本自若的状态,“没有证据的话可不能乱说哦,不是你情我愿就只能算单相思,再说了……她只是还不明白自己的心意而已。” 钟木阳眼神愈发冷峻,上下打量着她,“你这样脱光了强迫她上你,就是你情我愿了?” 奚薇笑了笑,不为所动,“她会对我负责的。你出去吧。” 钟木阳知道奚薇就是摸准了孔潮汐的性子,一旦她今晚得逞,那估计孔潮汐是要被纠缠一辈子了。她大步冲上前,一把把奚薇扯开,“你做梦!” 把床上的孔潮汐抱在怀里,再居高临下地看着因为她的粗暴而侧倒在床上拉着被子遮掩身体的奚薇,钟木阳一字一顿地说,“她的心不在你这儿,你知道得一清二楚,你已经把她害得很惨了,她们已经错过了,不要再把你的自私和变态的占有欲强加在她身上。” 说完钟木阳也没等奚薇回应就直接抱着孔潮汐走出了房门。 等到孔潮汐第二天在自家的床上醒来,再看到钟木阳时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奚薇那晚以告别的名义将她约出来吃晚饭,表白不成功就用了最后的手段。 自那以后孔潮汐就再也没有和奚薇有过联系,不知道是默契地避而不谈,从此当那晚的事情没有发生,还是真的因为她入伍的断联,让两人的纠葛直接停留在九年前。 然而,有些人和事却还没有理清,依旧相互交缠的命运之线将她们牵引,让她们再次相遇。 作者有话要说:小孔可不受啊,她只是在和江声独处的时候比较软而已。 除了江声,我们小孔还对谁怂过嘛?!我们孔队破案的亚子不够攻嘛?! 大家可不要被她在江声面前的样子给欺骗了! 第28章 二十八 因为奚薇的存在,孔潮汐和钟木阳都不能尽兴, 俩人干脆换了家酒吧去单纯喝酒。 钟木阳一头墨色的长发随意地散在背后, 一副金丝眼镜为自带减龄效果的娃娃脸增添了几抹斯文败类的成熟感, 获得了一种奇妙的平衡。 她将手臂撑在吧台上垫着下巴, 看着孔潮汐说道,“我一直没问过你, 你恨奚薇吗?” 孔潮汐晃着手里的酒杯,冰块在玻璃杯壁上撞得“叮咚”作响,她转头回视钟木阳说道,“不恨,我也说不清对她什么感觉。是一个很好的学姐, 没有那种喜欢, 也恨不起来。” 钟木阳咋舌, 怪不得都说最伤人的不是恨,而是没有任何特殊的感觉。恨还需要劳心伤心动感情,但像孔潮汐对奚薇这般, 那就不需要费任何心思了, 如果没有办法成为朋友, 那形同陌路也并不会有任何遗憾。 “她要是听到你这些话真得伤心死,”钟木阳衣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费尽心思做这么多就为了得到你,结果到头来,在你心里连个挂念的地儿都没有,啧啧啧。” “喝你的酒。”孔潮汐给了她一个白眼。 钟木阳笑了笑, 她趴在桌子上,很明显是喝高了,连口齿都开始不清楚,“真的,我和你说,你别不信,你和江声的事情肯定是奚薇搞得鬼。当时光听你说,感觉好像没什么大问题,但是那天晚上一见那个奚薇我就知道了,绝对没那么简单!绝对的!她不可能什么都没干!要不是你第二天就要去部队,我当时肯定拽着你直接去找江声了……” “哦不过,话说,就算江声没有你之后的联系方式,但是以你这个性格,你肯定一直记着江声的联系方式呢啊,你干嘛不联系人家?怂包!” 孔潮汐双手抱胸靠在椅背上看戏一样看着钟木阳,酒后吐真言这句话在钟木阳身上真是准的不行,这货每次一喝高了就疯狂往外秃噜东西,平时是憋得有多惨啊?要不是今天好不容易见了奚薇挑开了话匣子,不知道钟木阳心里这点事儿还要憋多久。 孔潮汐慢慢悠悠地说,“她换手机号了,现在的手机号和之前的不一样了。” “切!”钟木阳满脸都是鄙夷,“人家没换的时候也没见你搭理人家啊!去了美国可不得换手机号吗,真是……我和你说,我消息很灵通的,她这么多年可一直单身,一直!你要是还不努力可真的太怂了啊!” “她拒绝过我,我再努力就是她的困扰了。”孔潮汐依旧不紧不慢。 钟木阳一听就翻了个白眼,一脸恨铁不成钢,“笨死你了!你怎么就这么事儿上这么傻?人家又没有亲口拒绝你,都是你的推断和脑补,你就觉得人家肯定是拒绝你了,人家说不定还觉得是你心有所属,找着真爱了呢!真是笨死个怂货。” 得,孔潮汐知道了,今晚这个喝高了的钟木阳就是借机来批判自己了。她顺着钟木阳的意思继续接着话,“那你说说我该怎么办?” 孔潮汐的问话让钟木阳瞬间打了鸡血,她“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给孔潮汐都吓了一跳,周围几桌甚至也因此侧目。 “怎么办?!怎么!现在撩妹都要我教了吗!二话不说就是干啊!江声这种天仙姐姐她不香吗!你还等什么呢!” 钟木阳的喊话中气十足,把孔潮汐因为喝酒而产生的热气全都喊没了,但是当她发觉酒吧里的人正在因为钟木阳的虎狼之词而纷纷投来目光且眼中带笑时,她感觉这股热气直接窜到了她的脸上。 她身旁那桌的大叔甚至端起酒杯朝她敬酒,“小姑娘年纪轻轻说得话倒是挺对的,喜欢就要追啊!管他什么三七二十一呢!” 孔潮汐努力扬起笑脸点着头,和大叔干了个满杯。等她再回头时,吸引了所有人视线的钟木阳却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认命地把钟木阳架在肩上,孔潮汐顶着酒吧里无数道视线落荒而逃。 第二天中午吃完饭,孔潮汐正在连接公安局双子楼的中间走廊上溜达着就接到了钟木阳的电话。 “喂?醒了?” 钟木阳的声音有些沙哑,听得出是刚醒,“嗯…我昨晚喝高了?” “嚯,这都给你发现了。”一想到昨晚的事孔潮汐就没好气。 钟木阳顿了顿说,“我是不是骂你来着?” 孔潮汐挑眉,“感情你不是喝醉了,你就是想找个机会骂我一顿?” “那倒也不是,”钟木阳否认,“醉是真醉了,想骂你…那确实也是真的想骂你,嘻嘻……” “滚,别打扰我工作,挂了。” 掐断电话孔潮汐走回刑警大队,刚迈进门就听到屋内的某个座机一阵响动,是报案电话。 孔潮汐干脆没有坐回自己的座位,就站在工位旁等着沟通案情。 接电话的是二组的杨成斌,他看到孔潮汐的动作,所以挂了电话就走来她面前同步情况,“孔队,是民警来的电话,一个自杀案件,想要两名法医支持做非正常死亡案件的处置。” “那给法医科打电话不得了吗?有特殊情况?”孔潮汐皱眉。 杨成斌点头,“是,他们觉得有疑点,所以想找我们要两名刑警和法医一起出第二次现场。” 孔潮汐了然,她在大厅内环视一圈,视线最终落在常秋杉身上,“秋杉,你和成斌一起支援一下,疑点属实且法医鉴定完毕我们直接接管。” 常秋杉是刑警大队副队长,二组组长,一头利落的毛寸和健美的小麦色皮肤让原本就十分高大的他有一种独特的硬汉魅力。 一听孔潮汐叫他,他赶紧合上手中的文件来到孔潮汐面前,对于孔潮汐的命令他言听计从,“是,孔队。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好,辛苦。” 常秋杉和杨成斌两人转身就准备出警,正在边走边说着案情。 “死者奚薇是今天中午11点被发现在家中卧室上吊身亡的,报案人是死者的丈夫魏旻然,他……”杨成斌正说得起劲,没想到被人打断了。 “死者叫什么名字?”刚坐回椅子上的孔潮汐听到杨成斌的话就重新站了起来。 “死者名叫奚薇,报案人是她的丈夫魏旻然。”杨成斌不明所以,但还是重复了一遍。 孔潮汐默然,她顿了顿,在常秋杉和杨成斌的注视下伸手招呼了一下苗梁,“这个案子我和苗梁来吧,你们在局里待命。” 常秋杉和杨成斌对视一眼,仿佛都明白了些什么,但也没有多问,“是!” 孔潮汐让苗梁先下楼动车,自己则去南楼法医科接江声和祝林。 看着面前依旧神色平静的江声,孔潮汐问道,“你都知道了?” 江声点头,“嗯,民警已经把情况都告诉我们了。” “好,走吧。” 苗梁的车开得很稳,但车上的气氛却异常凝重,几人一路无话,直接开到了奚薇家的别墅门口。 因为警车和警察的到来,别墅门口的警戒线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因为处于正常执勤而没有穿便服的孔潮汐此时一身警服笔挺,自然而然地在人群里开了一条路直通现场,她率先拉开警戒线进入现场,就看到魏旻然正站在几个民警身旁接受询问。 四人到来的动静不小,魏旻然也察觉到了,对上孔潮汐的目光时他眉头上扬,眼神也上上下下地在孔潮汐身上打量了一遍。 没有理会他的目光,孔潮汐直接走近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刑警大队队长孔潮汐,接到你的报案来调查情况,请你配合。” “没想到孔队长穿警服也这么帅气啊!怪不得大家都说制服诱惑呢,看来还真是!”魏旻然也并不理会她自亮身份的威压,只是调笑着她。 “我也没想到居然真的一语成谶,以这种身份和你见面,希望结果不要也像我之前说的一样,那真的不好受,”孔潮汐收回证件不再看他,自顾自地戴上手套招呼了一下身旁的民警,“带我们去现场看看情况。” 奚薇家的别墅很大,上下四层,旁边还有一个车库。别墅的内饰装潢十分讲究且上档次,一看就知道夫妻两人的生活水平很高。孔潮汐边走边打量着,将墙上的婚纱照和电视机旁的茶几上一个倒扣的相框都收入眼底。 “报案人是中午11点给我们打的电话,说回家之后发现死者吊死在卧室里的窗帘杆上,然后赶紧报了警。初步询问发现,报案人魏旻然从昨天上午10点一直到今天上午10:30都在自己的公司里工作,据他所说,公司同事和监控录像都可以提供不在场证明。但因为时间问题还没来得及取证,所以到底是否有不在场证明还不得而知。”带路的民警边走边和他们说着案情。 “你们说的疑点指什么?就是这个吗?”孔潮汐问。 “并不是孔队,我们认为的主要疑点是,死者所在的这个别墅区今天0点到10点的监控全部是花屏的无效监控,感觉是人为痕迹。” “保安处问过吗?清楚是什么情况吗?” “问过了,全都不知情。这类高档别墅区的监控和安保一般是非常严密的,所以案发之后我们提出要调监控他们也很积极地在配合,但是监控一调出来才发现都成了花屏,他们非常确定当时的监控是好着的,而且,除了这个时间段的其他所有监控都是正常的。所以我们认为这个点非常可疑,才向刑警队要了支援。” 第29章 二十九 奚薇的卧室在二楼东侧,在民警的带领下四人很快进入屋中。 因为并不是初次进入案发现场, 所以奚薇的尸体已经被民警从吊在窗帘杆的绳子上移下来放进了尸袋中。 一见几人走进来, 原本接管现场的民警赶紧过来对接情况。 “孔队, 江科, 这是我们进来的时候拍的现场照片。虽然也在房间里做了一部分取证,但了解到小区的监控情况之后就赶紧和你们沟通了, 所以时间比较短,到目前为止没发现什么有效证据。” 孔潮汐结果照片点了点头,“辛苦。” 她大致浏览了一下就先给了身旁的江声,“看看情况?” 江声接过后翻了翻,她的视线停在其中一张照片上, 然后走向了落地窗旁的尸袋, 祝林跟在她身后。 “颈部存在明显伤痕, 口鼻处也有瘀血,说明死者死前存在窒息征象,”江声一边观察着尸表一边说, “只是…她的死亡形式并不是上吊。” 此话一出, 周围的几人脸上神色各异。 孔潮汐眉头轻皱, 先问道,“你的意思是…?” 江声把手中的照片转身递给祝林,“小祝来说。” 祝林接过后把江声翻开的那张照片端在脸前仔细查看,然后也蹲在尸体旁边,伸手捏了捏尸体的脖颈。 “孔队,她的脖子形态不对。一般上吊的死因主要有四种, 一是绳索压迫颈部血管,脑部供氧不足致死;二是呼吸道堵塞窒息致死;三是刺激迷走神经而引起反射性心跳停止;四是身体重量作用下颈椎折断致死。根据尸表情况来看,虽然不能确定最终死因,但因为出现了窒息征象,所以窒息致死的可能性更大。” “即便死因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与上吊所产生的致死原因吻合,但……所有死亡形式为上吊的死者,他们都会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头部一定是低垂的。因为在绳子扼住脖子时会压迫到脖子的肌肉,此时是不能抬起头的。然而无论是照片所示,还是死者尸体脖子处肌肉的僵硬程度,都说明了她不可能是上吊而死的,她是死后被人吊在绳子上的。” 祝林说完后又把照片还给了孔潮汐,孔潮汐仔细看着照片上奚薇的形态,很明显,她的头是扬起来的。 “说得不错,”江声毫不吝啬对于祝林的夸赞,但是她话锋一转,补充了一句,“同时,脖子处的伤痕大部分呈紫色,只有边缘处呈现白色,这说明伤痕主要为生前伤。而且,如果是疾病导致的猝死,口鼻处并不会出现瘀血。” “所以……无论从哪一种情况来看,她都不会是自杀,但具体的死因需要进行解剖才能最终确定。” 孔潮汐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将手中的照片合起,她转头对着身旁的民警说道,“之前辛苦了,现在开始刑警队正式接手本案,具体情况我们再交接一下。” “苗儿,打电话叫一队过来搜证,再带一个痕检的同志。”孔潮汐又转头对身后的苗梁说。 苗梁应了一声转身出屋打电话后,孔潮汐也和民警将之前的笔录重新对接了一遍。 “……据报案人所说,死者生前一直患有抑郁症,也长期服用抗抑郁药物,之前也有过自杀行为,所以他说虽然很悲痛,但也在很久之前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目前我们了解到的情况就是这些了,还有比较多证据没有收集,之后就辛苦你们了。” 孔潮汐把笔录本收在手中,“好的,基本情况都了解了,证据链我们后续也会补全,感谢支持。” 现场的民警离开后,一队其他刑警和痕检科的人也迅速赶到,孔潮汐带队正式接管了现场,开始了正式取证。 奚薇的卧室和整栋别墅的内饰风格完全一致,是奢华精致风。梳妆台上也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护肤品和化妆品,床边的床头柜上则放了许多不同类的保健品和药物。 “帕罗西汀、舍曲林、西酞普兰……都是抗抑郁的,要吃这么多吗……”孔潮汐一边将各类药片倒在自己手上观察取证,一边嘟囔着。 “不排除确实到了难以抑制的重度抑郁,她的手腕上确实有一个旧伤疤,从伤口形制来开,应该是刀片割伤的。”江声听到了孔潮汐的话,正巧她和祝林也检查到了奚薇的手腕,在拍照记录,所以回应着孔潮汐。 将奚薇的手臂放下,江声掀起了奚薇上衣的下摆,入目大大小小的伤痕让她皱眉。 “江科,这……”她身旁的祝林也吃了一惊。 “新伤旧伤都有,大小不一,多为外力打击所致的淤青和撞击伤,大概率是家暴。”虽然内心波澜起伏,但江声还是冷静地分析着。 同在屋内取证的孔潮汐和苗梁听完也都沉默了,原本在衣柜旁的苗梁一转身正好看到江声和祝林面前的尸体,这是她今天第一次看到躺在尸袋中的尸体。 但是只看了一眼,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江科,她的死亡时间大概是什么时候?” “根据尸僵程度推断大概是8-9个小时之前,也就是今天的凌晨3-4点。” “那这都后半夜了,为什么身上穿的还是外衣啊?”苗梁问道。 “她大概是刚回家吧,”孔潮汐盖上手中最后一个取证的药瓶,“昨晚我和钟木阳去club的时候遇到她了,虽然她没看到我们,但是我们看到她了,当时卡座上还有几个人和她一起,如果魏旻然说的是实话,那这几个人会是她生前最后接触的人。” 苗梁从孔潮汐的话里听出了重点,“孔队,你和死者…之前认识啊?” “嗯,奚薇是大我一届的学姐,也是公安大学法医系的,是江科当时的——室友。” 苗梁和祝林都惊呆了,两人嘴张的都能塞一个鸡蛋。 “那…那报案人……”苗梁犹豫着问道。 “我不认识,和学姐很多年没联系了,不太清楚魏旻然的身份和底细。”孔潮汐回答。 “我只知道她是三年前在美国结的婚,没有发请柬,只是发了条信息知会了大家,所以具体情况也不太清楚,”尸表的检查基本完成,剩下的工作需要进入解剖室,所以她一边拉上了尸袋的拉链一边说,“奚薇毕业后的第二年就去美国开了间独立工作室,我在美国的时候恰巧和她的工作室合作过一个案子,她提了一句老公是做it开公司的。” “做it的?”孔潮汐头脑飞速运转。 “嗯,没记错的话她当时是那么说的。” “苗儿去和他们说下,查魏旻然的时候重点关注一下个人背景、公司情况、账户信息,越详细越好,”环视了一周奚薇的卧室,这个房间的取证基本完成了,她开始交代下一步任务,“江科准备带小祝回去解剖吧,其他取证我们会继续。苗儿一会儿再跟我去保卫处走一趟看看情况。” 将江声、祝林以及尸体送上回公安局的车,孔潮汐敲了敲江声那一侧的车窗,车窗被缓缓摇下,江声的面容逐渐显露。 “别勉强自己,实在不行就让小祝主刀。”孔潮汐有些不放心要对奚薇做尸检的江声,不管怎么说都是曾经的室友、同学、朋友,江声不是神,她的内心也会有各种各样的波动和情绪。 江声身后的祝林闻言立马探出头来疯狂点头,孔潮汐朝他笑了笑。 “好,我会看着办的。”江声也回以她一个微笑。 孔潮汐从来不会怀疑江声的话,她说会看着办那自然就会把一切做到心里有数,孔潮汐也相信,如果真的无法动刀,那江声一定会主动让祝林来主刀。所以她点了点头,招呼着司机开车。 目送了两人离开,孔潮汐和苗梁朝保卫处走去。 “孔队,你没事吧?”苗梁小心翼翼地问。 孔潮汐低头开始检查自己的制服,“嗯?我看着不太正常吗” “那没有,”苗梁摇头,“只是奚薇不是孔队和江科的老同学吗,那么久没见面,突然就阴阳两隔,怕你们比较难受。” 孔潮汐了然,她拍了拍苗梁的肩膀,“放心,把案子查清楚才能让所有人慰藉,包括她自己。” 保卫处的保安一见又来了两个警官,还是刑警队的,吓得腿都开始直哆嗦。 “两…两位警官好,之前几位警官已经来过一次了,不知道这次还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啊?” “把今天零点之后的视频调出来看一下。”孔潮汐收了证件说。 两个保安对视了一眼,“不是我们不想给警官们看,主要是之前那几位警官来的时候,我们才发现,不知道为什么今天0点到10点的监控都给花屏了,但凌晨我们执勤的时候还好好的,所以…所以我们也是,确实一头雾水。” “今天凌晨执勤的是你们两位吗?” “是的是的,我们都是从今天零点当班的。” “当时监控有什么异常吗?还记得死者奚薇是几点回来的吗?” “这…虽然没了监控,但是因为她的车特别拉风显眼,而且大半夜的很少有人走动,所以我记得还挺清楚的,就是大概两三点的时候,她开着车……哦不是,是代驾开着她的车把她给送回来了。”其中一名保安回忆着说。 “你怎么确定是代驾,而不是朋友或者她丈夫?” “那肯定不是她老公啊!人家送完她就骑着小车走了,这大概率得是代驾吧!” 孔潮汐点头,“那他们夫妻关系怎么样?这个清楚吗?” “他俩啊……就那样吧,外形看着挺登对的,但是平时很少一起出入,基本都是各忙各的。那女的特别喜欢后半夜或者早晨回家,男的也是,甚至有时候隔几天才回来一次。” “那记得昨晚死者丈夫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吗?也是凌晨吗?”孔潮汐追问。 “这个没印象了,就记得今天上午见了一次他的车,快11点那会儿吧。” “好,接下来我们会叫同事来检查设备问题,看一下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监控异常,还希望你们可以继续配合我们的工作。” “那肯定那肯定!”两人忙不迭地点头。 那边苗梁也完成了笔录,合上了笔记本。 孔潮汐则摸出了手机拨通了钟木阳的电话,“来帮忙查个案,星野别墅区保卫处。”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做梦梦到了许佳琪…… 前几天还有一次梦到了被富婆包养…… 看来真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呜呜呜 感谢在2020-03-25 20:05:14~2020-03-27 17:26: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黑喵的哈密瓜、橘子软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黑喵的哈密瓜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三十 江声和祝林戴上手套走进解剖室,奚薇的尸体已经被平放在解剖台上了。 录像设备架好, 两人分别站在解剖台两侧。 面前的奚薇浑身冰凉僵硬, 一张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 连嘴唇都泛着淡淡的青色。口鼻处的淤血和脖颈的紫色伤痕都让原本张扬的她只剩下脆弱和惨淡。 如她所言, 那天在餐厅偶遇前,她和奚薇是在美国见过一次的。 当时合作的案子刚结, 奚薇就把她约到了附近的咖啡厅喝咖啡。 “这家的咖啡很好喝,你尝尝。”奚薇将菜单推在江声面前。 道了声谢,江声翻开菜单点了杯咖啡。 “不好奇今天我为什么约你出来吗?”奚薇斜靠在椅子上说,唇角的笑意虽然依旧娇艳,却不达眼底。 “不是想喝下午茶吗?”江声的语气依旧淡淡的, 没有好奇心也没有疑惑。 “你总不能不知道这只是个借口?”奚薇好笑地看着江声, “你果然还是这样, 对什么事情都无动于衷,说你不上心,但你又从来滴水不漏, 说你很在意, 但你又从来不带任何情绪, 就连和自己切实相关的事情都这么随意和淡然……” “你知不知道这样还挺让人生气的?” 江声回视着她的目光,依旧是奚薇口中的无动于衷,“让你生气了吗?所以你约我出来是为了发泄,还是让自己更生气?” “都不是,”奚薇笑了笑,“我只是说到了这里就想把以前憋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而已, 以前能忍,现在隔了这么多年见你发现还是这个德行就忍不了了,不说都不行。” 江声的咖啡端上来了,她抿了一口,“嗯,确实挺好喝的。” 奚薇看着眼前无视了她的讽刺只专注于咖啡的江声,心里一股无名火窜上来,气得她眉毛都开始抖了,但是一想到自己要说的事情,她翻了个白眼,把心里的怒火强压下来了。 “我叫你出来是想说,你喜欢孔潮汐吧?” 奚薇突然的开门见山让江声从眼前的咖啡中抬起头,迎上奚薇的目光,“孔潮汐?” 这个名字对于江声来说熟悉又陌生,明明已经从她的世界离开了八年,却又好像从未离开,此时这个名字再从江声口中讲出,她只觉得每个字的音节都开始变得美好而可以反复品味。 “是,孔潮汐,你之前喜欢她吧?还是说……直到现在,一直都喜欢她?”奚薇根本不给她打太极的机会,步步紧逼。 江声的唇角扬了扬,她放下咖啡杯,坐直了身子,“是又如何?” “果然只有提到孔潮汐你才会有点反应,”奚薇冷笑,“我早就看出来你喜欢她了,从你俩认识开始我就发现了,你对她和对别人,甚至对其他所有事情都不一样。这么说来,你应该很恨我吧?” “恨你?”江声反问她。 “是啊,我不仅和你说孔潮汐和我表白,而且我们还在一起了,你应该很恨我吧?不过很谢谢你啊,当时那么听话,乖乖地就和她保持了距离,你可真是一个有道德感的好女生。”奚薇的话又酸又冷,好像是夸人的话,但绝对不是夸人的语气。 江声听完之后出乎意料地笑了笑,“喜欢她,所以更希望她可以自由和幸福。如果选择了和你一起追寻幸福,我有什么不祝福的理由呢?” “呵,你看得倒是很开啊,但是——”奚薇话锋一转,突然前倾了身子靠近江声,“你知不知道,其实我当时是在骗你,我和孔潮汐并没有在一起,甚至她也没和我表白,那个小礼物……是她送给你的。” 江声原本的平淡的外表终于出现了裂痕,她的眼中掀起了一阵巨大的波澜,呼吸也突然加快,但很快,几秒她就恢复了原本的状态。 她只关心一个问题,“可以把那个礼物还给我吗?” “你居然只在意这个?她当时说了什么你不好奇吗?”奚薇挑眉,玩味地注视着江声,好像收集江声每一个崩坏的表情都是她人生最大的成就和乐趣。 “我好奇你会告诉我吗?”看破了奚薇的目的和小把戏,江声问得平淡。 “那当然——”奚薇唇角的笑意放肆又惹人生气,“是不会了。” “至于礼物,如果以后有机会,你可以自己去探索发现。我这么说的意思你明白吧?就是你这辈子都没机会得到这个礼物了,就算你有那个运气可以见到,也不会有那个命得到它。因为你不配,你配不上她,你们也根本不够般配!你们是注定不可能在一起的!” 奚薇声嘶力竭的喊声在江声的耳边回荡着…… 祝林看着站在对面盯着奚薇尸体发呆的江声开始犹豫要不要出声打扰她。虽然并不认识,也没有听过这个学姐的名字和故事,但看从来都十分自持的江声突然失态,他想两个人应该是关系非比寻常才会如此。 江声还没说话,祝林的心里已经演了几百场大戏了。 作为一个主刀过成千上万具尸体的优秀而资深的法医,此时面对的却是自己曾经熟悉的朋友,当解剖刀划过皮肤……祝林也开始看着奚薇的尸体发呆,他在想象江声此时心里该有多痛苦,曾经可以欢声笑语对话的人此时只能剖开她的胸腹,观察她的内脏状态如何…… 祝林感觉自己甚至比江声还要悲伤了。 等江声回过神来,她就看到自己对面的祝林一脸悲苦和郁闷,脸皱巴的都能拧出苦瓜汁而来。 江声觉得有些好笑,原本沉浸在回忆里的复杂情绪瞬间被一扫而光,她抬手提了一下自己的手套,然后轻咳了一声,“小祝啊,想什么呢?” 祝林听到问话只是叹了一口气,然后继续看着奚薇出神,然而突然的寂静让他感觉有点不对劲,瞬间抬起头看向对面的江声,而江声正好整以暇地偏头看着他。 “对不起江科!我,我……”祝林结结巴巴地想要解释,但想了想,又觉得怎么说好像都不太合适。 但江声是善解人意的,她摇了摇头,“没事,我明白,现在开始尸检吧,从尸表开始再细看一遍。” 祝林有些不确定地问,“江科你可以吗?要不然我…一会儿我来主刀?” “让我亲手来吧,我想自己听听…她要告诉我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江声浅色的眸子专注地望着奚薇,那里面是祝林看不懂的深沉和复杂,他只是下意识地信服了江声,然后开始低头和江声一起投入工作。 钟木阳来得很快,休假的她此时很清闲。 摘了墨镜,钟木阳看着眼前的孔潮汐和她身边的苗梁开门见山,“说吧,大休假的叫我什么事儿?可别是什么让我觉得浪费休息时间的事儿啊。” “奚薇被她丈夫发现上吊死在家里,江声说从尸表情况来看不会是自杀或者疾病导致的猝死,所以我们正在取证。”孔潮汐目光沉静地看着钟木阳,然而她的话一出口,钟木阳就傻眼了。 “奚薇?” 孔潮汐点头,严肃的脸上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那…叫我来做什么?我也不是你们刑警队的,又不会查案子。”钟木阳的喉头滚了滚,最终挤出一句话。 “叫你来自然是有用的到你的地方,是你的专业领域,”孔潮汐唇角上扬,“本来想调监控,但是突然发现别墅区0点到10点的监控全都花屏了,所以找你来看看究竟是什么原因,能不能修复一下。” 钟木阳露出了冷漠而鄙夷的神情,她的嘴撇到一边,“我就知道是给你来当免费劳动力的,不找袁老头子调人,居然使唤一个好不容易迎来休假的悲惨社畜。” 苗梁在一旁抱着笔录本吃瓜,她不是第一次见钟木阳,自然也知道两个人一见面就爱斗嘴的习惯,所以每次都乐此不疲地在旁边看戏。 孔潮汐嘻嘻笑了一声,“您这不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电脑奇才吗?这一般人哪比得了啊,我可能和老袁说了之后,他还问我为什么不直接找你呢,你说是不是?再说了,你和奚薇不也有一面之缘吗,难道……你不好奇吗?我就是知道你肯定也想为此出一份力,才直接找到你了,多善解人意啊你说!” “噫——”钟木阳嫌弃地看着她,然后默默地收了墨镜开始寻找主机,“主机呢?电脑有吗?一般都会配个电脑做备用吧,是不是?” 一旁的保安见所有人的视线都向他们集中,赶紧出来了一个人带着钟木阳去监控主机,另一个人则从里屋抱了台电脑出来。 摸上电脑之后的钟木阳和刚才完全不一样了,一扫嫌弃和随意,只剩了一脸正经。她迅速地把监控主机和电脑接在一起,电脑屏幕上蹦出来几个对话框和工作栏,然后钟木阳的双手开始在键盘上飞舞,屏幕上的字符开始不断闪动。 钟木阳专注于眼前的屏幕,眼中只有密密麻麻的代码,金丝眼镜后的双眼映着电脑屏幕甚至在隐隐放光。 此时的钟木阳在孔潮汐的眼里完全就是一个异世界的大佬,在干着一些一看就很厉害,但是她完全不能懂的事情,别说钟木阳的眼睛在发光了,她甚至觉得钟木阳就是个太阳,自身都在发光。 但突然钟木阳皱了皱眉,孔潮汐连忙问,“怎么了?发现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前两天身体有点不舒服,在家睡了两天,今天送上迟来的更新~ 顺便打个预防针…… 作者真是不太懂it,所以这部分会写的小白一些,还希望大家谅解,别太纠结细节…… 第31章 三十一 “等等,我再试试。”钟木阳摇了摇头, 眉头紧皱, 严肃的表情看起来情况不是很乐观。 半晌, 钟木阳的双手离开了键盘, 她看着屏幕考虑了一下措辞,然后转头看向孔潮汐说道, “ip查出来了,在一家网吧,但是……这个ip当晚一共攻击了三个系统,第一个是小区的监控,第二个是那家网吧的监控, 而第三个是……那家网吧的身份识别系统, 也就是说, 他把自己的身份证信息从系统里抹掉了。” “这人是个熟练工,换句话说,他应该是一个专业的黑客或者资深的it从业人士, 所有操作记录的隐藏和抹去都及时且到位, 可以说是滴水不漏, 只剩了个网吧ip供我们参考。我估计即便去问了也不会有什么收获,因为没有实际证据。” “这么厉害吗?你都挖不到点什么?你不是天天黑这个黑那个,挖来挖去的畅通无阻吗?也没见你们哪个案子说有你搞不定的啊。”孔潮汐不敢置信地单手撑在桌子上俯身看着钟木阳。 “大哥,这事儿本来也没多少发挥的空间,人家把操作痕迹都抹了,我就算把他用的电脑都找出来了也没用啊。我是个搞it的人, 又不是电脑本身这个机器,你这可太为难我了啊!”钟木阳翻了个白眼,用一种看外行傻子的表情看着孔潮汐。 “好了逗你的,这不是觉得你厉害吗,存在于传说中的大神,以为你一出手咔咔地这人的姓名、年龄、家庭住址、身份证号都就被扒出来了,看来电子科技的世界和我想的还不太一样哈!”孔潮汐笑嘻嘻地说道。 “噫——”钟木阳龇牙咧嘴,“滚吧,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骂我呢,臭不要脸的,有本事你来啊!” “我要是这么全能,还要你干什么吃?白拿工资啊天天?再说了,谁还没个缺点呢是不是,不然我这么完美的人……” 孔潮汐还没说完钟木阳就打断了她,“打住!我快吐了,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快别在我眼前晃悠了,昨晚的酒一会儿都吐你脸上。赶紧查你的案去!我回家了,别耽误我的休息时间。” 说完没等孔潮汐有反应,钟木阳就朝苗梁摆了摆手,打了个招呼,直接走了。 苗梁也同样抬起来打招呼的手摇了摇,正犹豫要不要放下地时候看向了孔潮汐,“孔队,这……” “放她走吧,她知道自己没什么能帮的忙只能做到这样了。我们去网吧先问问,万一呢。”孔潮汐顺手合上电脑,然后和保安们打了个招呼就带着苗梁走了。 “孔队,我们不问一下魏旻然吗?”苗梁边走边问。 “问,我交代徐子杨和刘明去问了,我先不出面,看看情况再说。” 两人根据钟木阳给的地址去了那家网吧,果然网吧老板说当天的监控录像也出了一定问题,由于网吧的设备一般都是关机自动清理,所以相关的操作记录不仅被那人清理了,也被网吧的电脑自动清理了。 拿着魏旻然的照片询问了一圈工作人员也是无功而返,即便有一个前台小妹说印象中凌晨有一个高大的男人来了店里,但是那人不仅裹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到全脸,而且没了监控也相当于无效证据。所以最后两人只根据钟木阳给的ip在电脑上取了一圈指纹,万一能有点发现的话也算是个大惊喜了。 正在开车去往魏旻然公司的孔潮汐手机突然响了,她接起来之后是江声。 “尸检结果出来了,死因是机械性窒息死亡,根据脖子上的紫色绳索勒痕和颈部的骨折推断,应该是被人先用绳索勒死后再伪装成上吊自杀的样子吊在窗帘杆上的。但是比较遗憾的是没有在尸表发现有用指纹。” “还有一个情况也需要和你先说一下,尸体身上有大大小小十七处旧伤疤,不包括手腕上那一出疑似割腕自杀的割伤,麻烦找医院或者他们经常联系的私人医生确认一下自杀情况和家暴情况,虽然不保证会有直接证据,但是不管是哪一种情况确认,对于案情的完整度都是比较好的补充。” 江声的声音在电话中不疾不徐地传出,孔潮汐听完也立马回应,“好,我会派人去查,辛苦了。” 匆匆挂了电话,孔潮汐立马拨通了吕派意的电话,“昨晚和奚薇去喝酒的人查清了吗?” “还在查孔队,一共有7个人,目前还差一个人的身份没有确定。” “好,都确定之后直接叫去局里做笔录,分开审。法医的尸检报告出来了,是他杀,所以作为现有证据下最后和奚薇接触的人,他们都是有作案可能的嫌疑人。” “是!” 孔潮汐正想说话,对面突然传来了徐子杨的声音,“孔队孔队!我是徐子杨,你先别挂!刚才我和刘明找魏旻然又做了一次笔录,和之前的记录没什么出入,整体来看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漏洞或者矛盾,他这边怎么办?” “先这样吧,好好查一下他的其他信息。他嘴严,正面问不出来就从其他方向找找。另外,你和刘明除了查他,再去查一下奚薇的医保信息,她经常去的医院或者私人诊所,把就诊信息都调出来看看,江科说她有被家暴和疑似割腕的可能。” “明白!” 迅速交代完孔潮汐挂了电话。 魏旻然的公司是一家主打信息技术的it公司,虽然规模不算非常大,但却可以在新城区中心地段有一个独栋的五层小矮楼,可见家底也是十分殷实了。 负责管理监控的保安把监控调出来后两人发现,确实如魏旻然所说,他从昨天上午到今天上午一直在公司工作,期间偶尔累了会直接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小憩。同时保安表示,因为公司非常现代化,所以保安也是从来不会二十四小时执勤的,都靠公司自身的安保系统和信息系统来运转、监控。 言下之意便是,魏旻然到底是不是一天都在公司,是没有人可以完全证实的。 拷贝了一份监控,孔潮汐和苗梁就返回了警局,正好吕派意和史杰在做着昨晚和奚薇接触那几人的笔录。 站在笔录室的单面镜外,孔潮汐正戴着耳机旁听室内的问询,突然她敏锐地感知到一道视线对她的注视。 她警觉地向左侧转头,就看到苗梁正带着一个人走来,要去她右手边的另一个笔录室。那人今天还是一身黑衣,皮衣皮裤皮靴,一头齐耳的自来卷短发随意飞舞着,和孔潮汐有五分像的脸上写满了好奇和戏谑,毫不遮掩地在孔潮汐身上上下打量着,看得孔潮汐极不舒服。 她皱了皱眉,这种冒犯的感觉让她的眼神泛冷。 等走进了笔录室,苗梁从里面探了个头出来,“孔队,来做个笔录?” 孔潮汐二话不说,摘了耳机就进了笔录室。坐在桌前,苗梁把打印好的资料给她了一份,她浏览了一圈,了解了这个人的身份。 “钱其齐?”孔潮汐从资料中抬头,看向对面咧着腿瘫在椅子上的钱其齐,在局长里还能瘫成一滩肉泥,也真是别提多随意一人了。 “嗯。”她饶有兴致地看着孔潮汐,好像孔潮汐并不是一个警官,她也没有在进行问询一样。 “做什么工作的?” “你手里拿的不就是我的资料吗?不会自己看吗?” 孔潮汐的目光冷得可以掉冰碴子,“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哎哟凶死了!一直在夜店上班呢,虽然被包养之后去得不那么勤快了,不过估计之后又得天天去上班了,毕竟钱这玩意儿不禁花啊,奚薇给我的那些又快花完了,哎……”她单手撑在椅子前的小桌板上,故作失落地说着。 “你和奚薇是情人关系?或者说包养和被包养的关系?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认识的?” “情人吧也对,毕竟她有老公,我是个小三儿。包养和被包养吧也是,毕竟我可没钱给她花,谁叫我的生活费都是她给的呢,给她花的也只能是她的钱,”钱其齐偏着头思考着孔潮汐的问题,“大概是半年前认识的吧?我记得她说是刚回国,老公因为公司要在国内开分公司,所以俩人就一起回来了。还能在哪,肯定是在夜店呗,她来玩,我寻思着是个不错的猎物,就主动勾搭了一下,没想到她也挺开放,就一拍即合了呗。” “她对于自己的已婚身份是坦白的?” 孔潮汐的问题好像点了钱其齐的笑穴一样,她突然就笑了起来,“是啊,那不然呢?还要用钱来欺骗我的感情?得了吧,大家都不傻,各取所需而已。而且啊,我不仅知道她有老公,我还知道她一直有一个喜欢的人呢。” 钱其齐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孔潮汐,“那个人就是你吧孔队长?是姓孔吧?哈哈哈哈谁能想到呢,她那么个会玩的野女人,心上人竟然是你这个刑警队的大队长!怪不得瞧不上她呢,你这一身正气的看着,怎么也和她不是一个路数的啊。啧啧啧,不过再这么仔细看看,咱俩还真是挺像昂,就是吧,我好像比你还好看点?” 第32章 三十二 孔潮汐就知道钱其齐肯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所以对于她会说的话大概都猜到了。但是她身旁的苗梁确实完全被这巨大的信息量惊呆了。 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两人之间徘徊着, 然后发现——这俩人在穿衣打扮和外形上确实是相似度很高, 但是无论是气质还是给人的感觉上都差了不少。虽然孔潮汐身上也有些痞气, 但是那更多的是随性, 而不是那种街边小混混身上的流里流气。虽然相似度很高,但这俩人真要比起来还真是天差地别了。 这时候苗梁作为女人的直觉和第六感就上线了, 她再回想起和孔潮汐、江声同处奚薇卧室时两人的反应,很明显就是对于这件事情都心知肚明啊! 啊!天啊!原来居然是这么一个惊天大瓜!瓜里的所有主角除了一个被绿的丈夫,不仅其他人都是女生不说,而且她还都认识…… 苗梁后知后觉地感到后背有些泛冷,她听了这么多不该听的, 孔队会不会要让她封口? 对于钱其齐的调侃和打趣她懒得理会, 所以她继续提问, “说一下昨晚到今天凌晨的情况,你和奚薇是几点见的面,然后发生了什么, 又是几点分开的?” 孔潮汐的话不仅让她对面的钱其齐陷入了思考, 也连带着叫醒了沉浸在八卦中的苗梁, 苗梁暗自在心中敲打着自己赶紧忘记吃瓜,专注案情。 “啊……我俩一起吃的晚饭,那大概是下午6点见的面吧?然后吃了饭就去夜店了,虽然没开门,但是都是常客了,我就给她开了个后门, 直接进去等着了。之后就没干啥,喝了点酒,蹦了蹦迪,她昨晚可能是心情不太好?状态也不大好,然后说什么都死活不肯开房,也不愿意去我家,所以很早的时候她就叫了个代驾回家了,大概2点左右,然后我就继续在夜店蹦了。” 虽然回答完了问题,但这个钱其齐是个话多的,还没等孔潮汐继续问,她就自顾自地继续说了,“哎你不知道啊,其实你别看她野,但也真算是个人间尤物了,身材又好,技术也不错,又会玩又会叫,你真的,你这个眼光啊……太差!这损失可大了我和你说!这在我见过的有钱女人里绝对都是能排得上号的……” 这话给苗梁听得都脸红了,记笔录的手都跟着一僵。 而她旁边的孔潮汐此时已经气过了头反而冷静下来,她的唇角勾了勾,“我奉劝你给我好好说话,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废话,侮辱执法警员和妨碍公务是可以量刑的你知道吗?” “这就叫侮辱啦?行吧行吧,那我不说了还不行吗?真不知道你这凶巴巴的人家看上你什么了,还痴心不改的……”钱其齐一听,立马认了怂,但嘴里还是自顾自地嘟囔着,虽然嘟囔的声音越来越小。 “她和她老公关系怎么样你知道吗?”孔潮汐开始继续问询了。 “关系能咋样?当然不好了,要是关系好还能心里有人,还能出来包养小三?这,这显而易见的嘛!虽然她心思不在家里,但那个男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再小心眼再嫉妒也不能打女人吧,就跟心理有毛病似的,变态!”一说到这点钱其齐突然变得很气愤。 “你知道他们家暴的情况?奚薇有和你提过具体情况和相关原因吗?” “知道啊,脱了衣服那不都看得到吗。嗨,她可没说过,之前问过一次她不叫我问了,说不方便说,我就没再问过了。不过我猜应该是和,”钱其齐抬头看了眼孔潮汐,然后喉头滚了滚,到嘴边的话就转了话头,“应该是和她心里那个人有关系吧,她不喜欢她老公,俩人只是因为利益结合这件事情她从来都很坦然,当然也直白地和我说过我就是个替身,所以我们也算是因为利益才走到一起的吧?看来大家都差不多啊……谁也不比谁好点……” 钱其齐的话痨和发散性思维孔潮汐和苗梁是完全见识到了,孔潮汐赶紧提问将她的思维重新带回来,“她有抑郁症这件事情你知道吗?” “知道啊,包里带着那么多药呢,我也不是个傻子,这我能看不出来?” “病情、病史或者病因,她和你说过吗?” “这个啊……我问过,她就说现在得个什么病不正常啊,精神上的病最正常了,虽然吃着药还自杀过一次,但是好像还挺不当回事儿的。” “她是什么时候试图自杀的你知道吗?” “她说是一年前,感觉活着没意思了,但是被救回来了,好像还是她老公把她送去抢救的,这俩人也挺奇怪,又打又骂的,不喜欢不救不得了吗,多简单的事儿。不过抑郁症这个,也不知道她最近状态不好是不是因为这个,反正十几二十天前吧,我就感觉她好像突然对我没之前热情了,那之后也再没开过房了,哎,有点可惜啊……果然女人也是会有厌倦的时候啊……”钱其齐仰着头,似乎是在感叹人生,一边叹着气一边抒发着感慨。 孔潮汐无语,她赶紧提问,只想快点结束这磨人的对话,“昨晚和你们一起玩的是你的朋友还是她的朋友?还是什么人?” “就随便攒的嘛,她说来玩,我就叫了几个人来热热场子这种。” “那凌晨她走后你都去了哪?有人可以证明吗?” “我就继续蹦迪呗,看看有没有新目标什么的,然后7点夜店关门了我就回家睡觉了。这个夜店里的所有人都可以证明吧?哦,我家门口的小区监控应该也可以。我可是清白的不能再清白了,我没事杀她干嘛啊,她可是我的大金主,就等着她养活我呢!” “会打游戏吗?喜欢玩电脑吗?” 这画风突变的问题让钱其齐听傻了,她手指着自己问,“我?我的兴趣是搞女人,可不是搞电脑,再说了,那些十八禁的纸片人儿可不如现实里不穿衣服的女人来得带劲儿。” 真是个色胚,三句话不离女人!孔潮汐好不容易浇灭的怒火蹭蹭地又在往上冒,她赶紧整好资料收在手里然后结束了这糟糕的对话,“感谢配合。如果还有第二次问询,希望可以问什么回答什么,尽量不要说无关问题的废话。苗儿送一下。” “哇你这个人真的是,怎么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的啊,看你也不像这么古板的人啊……” 钱其齐的嘴里有嘟嘟囔囔着,孔潮汐反手就关上了屋门,隔绝了这聒噪的声音。然而她一抬头,正对上的就是江声平静的双眸,其中似乎还有几分她看不懂的情绪。 孔潮汐僵住了,再看向江声身后的祝林连耳尖都染上了红色…… 得,完蛋。孔潮汐在心里说着。 孔潮汐抓了抓自己的卷毛,正想开口说点什么,江声却抢先了一步,她抬手递来一份报告,“来给你送尸检报告。” 孔潮汐接过报告愣了一下,最终只说出了“谢谢”两个字。 她的身后问询室的门被苗梁拉开,是苗梁正带着钱其齐从里面走出。礼貌让孔潮汐转过了身面对钱其齐,然而这人的视线自打出来就被她斜后方的江声给勾了去,那目光直白而热烈,就连身旁的孔潮汐都感到干扰,她想也没想,直接将向右跨了一步挡住了钱其齐的视线。 钱其齐的目光不得不移到孔潮汐身上,对上孔潮汐冰冷的视线她的脸上露出了一副欠揍的了然和会心的表情。孔潮汐张嘴正想再说一句话来警告,但是话还没出口钱其齐就比了一个打住的手势。 “好了好了知道了,古板……”钱其齐甩了甩自己和孔潮汐除了长度以外都高度相似的自来卷,然后只留了一个嘟囔着的背影就离开了。 第二天。 会议室里的孔潮汐正一边研究着新送来的文件,一边等着正在实验室完成取证检验收尾的江声和祝林。 突然,会议室的门被人敲响,她下意识地说了“请进”,然后抬头就看到一身制服笔挺的江声。 “新制服送来了?”孔潮汐的唇角上扬,她的目光在江声身上无声地游走着。 “是,刚做好。”江声抿唇笑着回道。 “很好看。”尽管压制着目光中的外溢的欣赏和赞叹,但孔潮汐还是不会在嘴上吝啬对于江声的夸赞,因为她说的确实是实话,而且只是江声身上无尽魅力的百分之一。 因为制服终于送来了,所以江声今天没有在出了解剖室和实验室后一直穿着白大褂。合身的制服和利落的剪裁将江声颀长的身形勾勒,而高高盘起在脑后的头发,又为江声原本清冷的气质又平添了几抹干练。 孔潮汐开口了,会议室里的其他人也不甘示弱,刘明一边扶了扶自己的眼镜,一边带头说道—— “江科真是太美啦!就和仙女一样啊!” 其他人也紧随其后—— “是啊是啊!我还是第一次见江科长这么好看的人!” “简直是不食人间烟火啊!” “哎,奈何读书少,一声漂亮走天下,对不起江科,我想不出除了漂亮之外夸人的话了!” …… 江声掩唇轻笑,“谢谢大家。” 孔潮汐故作严肃的咳嗽了一声,她随手拿纸巾攒了个纸团扔向带头的刘明,“好了,不准再起哄了,都给我坐好。” 被纸团正中脑门的刘明手上乖乖地接住了掉落的纸团,但是嘴上还是不要命地小声嘟囔着:“只是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孔潮汐手里的笔转的飞快,嘴上的话出来的也很快,“嗯…我听四眼说今天想写会议记录,那一会儿好好记,下班前给我。” “噗……”刘明身旁的徐子杨赶紧捂住自己差点笑出声的嘴。 刘明的嘴角颤抖着,脸上全是悲痛,然而他却是只敢瞎想不敢瞎说了——怎么有些人耳朵这么好,肚子里还都是坏水儿啊! 第33章 三十三 “孔队,这份是魏旻然的相关资料, 我和刘明梳理了一遍, 唯一有疑点的地方就是他的账户在事发之后, 从昨天凌晨开始一直到昨天晚上7点左右, 一直在进行大量的资产转移,目标账户分别是他的父亲、母亲, 同时,他名下公司的所有股份全都转给了他的哥哥魏昱然。” 会议桌上,坐在孔潮汐斜对面的徐子杨手上拿着两个牛皮纸袋,先递来了其中一个,然后又将另一个也推向孔潮汐。 “这一份是奚薇的医保记录和她私人医生的调查记录, 因为她基本会找私人医生看病, 所以医保记录上除了投保等记录, 没有其他相关的病历。而据她的私人医生所说,他们是半年前才开始合作的,因为奚薇和魏旻然两人在美国期间的私人医生是美国本地的医生。” “关于家暴和自杀经历, 国内的私人医生和我们的推测一样, 认为是家暴的可能性更大, 但因为奚薇本人拒绝回答相关问题,也不承认有关事实,所以他除了看病也不会进行其他干预。至于自杀经历,他说自己确实不了解相关情况,没办法提供任何帮助。” “好,”孔潮汐将两个牛皮纸袋收在手上, “昨天的取证情况怎么样?” “孔队,”突然被问到的祝林赶紧也将手里的报告递上去,“昨天取证的法医化验结果和痕检化验结果都在里面了,死者身上、绳索上以及网吧电脑上都没有相关指纹,痕检科也说从化验结果来看,没有什么有效的痕迹和证据。” 孔潮汐皱眉看着眼前的报告问道,“昨天是整栋别墅都完成取证了吗?车库和车里有没有取证?” “死者的卧室,魏旻然的卧室以及主要的公共空间都进行了取证,死者的车和魏旻然当日所驾驶的车辆都进行了取证,其他地方确实没来得及取证。”徐子杨和刘明对视了一眼然后回答道。 “好,那今天你们俩、法医、痕检和我,再去完整地搜查一遍。苗儿、派意、史杰、东东梳理资料和相关笔录,有任何情况随时沟通。” 魏旻然在自家别墅门口抱胸看着眼前这一队人马,神情轻蔑又冷漠,“我说孔大队长啊,你是不是以为大家都像你一样闲啊?我好不容易休一天假在家,你们就这么登门来拜访?再说了,我都同意你们尸检了,我这家里也来来回回都让你们看了好几遍了,你们还想怎么样啊?” 孔潮汐二话不说,直接出示了搜查证,“在案件调查期间,请积极配合相关工作。” 魏旻然撇了撇嘴,就算心里再不爽也必须配合,他百般不情愿地拉开了大门,“都小心点啊,别造那么大动静,我还想休息呢。” 孔潮汐进屋之后没有着急搜查,她先在整栋别墅里走了一圈,观察了一下大致的情况,然后回到了一层的客厅,看着正在沙发里喝着咖啡看着报纸的魏旻然问道,“如果我没记错,魏先生和奚薇是三年前在美国结的婚吧?” 魏旻然连眼皮子都懒得抬,只从鼻腔中挤出一声“嗯”当作回应。 “那你们两位是一直都习惯了分房而居的吗?包括书房、浴室等等,都分得这么彻底吗?”孔潮汐上楼走了一圈就关注到了两人完全分隔的生活空间,虽说保持个人独立生活空间的习惯确实不少见,这件事情发生在奚薇和魏旻然身上更不算奇怪,但孔潮汐还是想听一下魏旻然对这件事情的看法和态度。 魏旻然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然后抬起头来回视孔潮汐居高临下的目光,他的眼中满是戒备、敌意和莫名的愤怒,“是啊,作为两个独立的个体,即便结婚了也保持对于彼此独立生活的尊重,这有什么问题吗孔队长?” 魏旻然刺猬一样的状态让孔潮汐感到十分有趣,她轻轻笑了笑,“没事,魏先生不用如此紧张。” 说完她就转身来到了魏旻然身后那一片巨大的落地书架前,上面的藏书丰富,不仅有各国的原版书,甚至还有很多难以得见的绝版书。 孔潮汐的眉头不自觉上扬,任谁看到这么多好书心里都会没来由地激动和喜悦,“家里的藏书这么丰富,看来两位都是非常热爱读书的人。” 魏旻然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骄傲自信与轻视不屑交杂的表情,“显而易见,这只能说是我的品味好。奚薇,切,她只知道读那些有的没的烂小说,根本上不了台面。” 孔潮汐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顺着一层走到二层,孔潮汐除了发现了一堆好书外,也确实没发现其他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不过魏旻然的好书是真的不少,不光客厅的大书架上放了很多书,就连他的个人书房里都是各式各样各版的书,如果不是来搜查的,孔潮汐可能会把这里当成图书馆好好欣赏一下。 走进奚薇的书房,画风确实就不太一样了。书架上除了法医的专业书籍,就是让魏旻然看不起的各类小说,既有各类世界知名的名著小说,也有各种时下流行的言情小说。 孔潮汐的目光在各层书架上浏览着。她记得魏旻然的笔录上写着,奚薇回国之后就没有再继续做之前的法医事务所了,每天的生活非常规律,白天在家睡觉看书,晚上出去喝酒蹦迪。在家睡觉看书不工作这一点完全和孔潮汐印象中奚薇刚毕业还在国内那一年的状态完全重合了。 只是她不知道,奚薇居然是一个这么爱看小说的人。其中几本小说的封面甚至被她翻烂了。 孔潮汐抬手试图从中间抽出一本看看是什么书,然而那一层的书却摆得异常紧密,每本书之间挤得没有任何缝隙,抽出一本就会带落旁边的几本。 看着地上散落的几本书,孔潮汐蹲下身去挨个捡起,准备整理整齐后重新放回书架上。 然而被压在最底下,她最后看到的那本书却吸引了她的视线。 那本书的封皮算是这些书里比较新的了,封面比较平常,就是一本普通的言情小说,让孔潮汐视线停留的是封面里边的牛皮质地的笔记本边。 孔潮汐将封面和笔记本拿在手上,如果不是摔下书架,从外表来看,这只是一本普通的言情小说,然而当孔潮汐翻开了笔记本—— 入眼尽是奚薇的笔迹,右下角的日期落款是十四年前,奚薇进入大学的那年。 孔潮汐感觉自己的呼吸一滞,连翻开笔记本的手指都在颤抖。 ——这是奚薇的日记本。 孔潮汐“啪”的一声合上了笔记本,她重新将封面包回笔记本上,然后将其他几本书重新放回书架,只留了这一本单独收进了证物袋。 但她并没有直接离开奚薇的书房,反而重新开始审视书架上的每一本书,然后取下、翻开…… 最后她一共找到了四个日记本,四个记录了奚薇十四年人生的笔记本。 可能也承载了孔潮汐一部分故事的笔记本。 今天的搜查也是在下班前完成的,刑警队大厅除了值班的警员还在,其他座位已经空了。陪伴他的还有会议室那盏依旧亮着的灯。 会议室内的孔潮汐静默地翻着眼前的笔记本,一本又一本…… 她看完了四个笔记本,看过了奚薇一个人记录的十四年,却感觉走过了四个人的人生。 孔潮汐的眼中情绪纷杂,好像是伤心难过,又似乎是难以抑制的痛苦和不敢置信的讶异。她后仰靠在椅背上用手蒙住了额头,双眼也紧紧闭起,将自己埋进了一片黑暗之中。 秋天的海都是没有多少雨水的,然而今天自从他们回了警局,窗外的雨声就一直没停,淅淅沥沥地打在窗上,打在孔潮汐的心上。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桌上的笔记本装回证物袋重新收好,然后关上灯走出了会议室,转弯走向工位把证物袋放好又摘了手套和值班的警员打了声招呼,才走向大门。 已近半夜的公安局虽然楼内的灯火因为值班的原因依旧亮着不少,但楼外却已经很昏暗了,只剩了大门的指示灯和外面的街灯照亮了一小片周围的空间。 孔潮汐没有带伞,眼前是密集细碎的雨滴在不断下坠,耳边是雨滴坠下后噼里啪啦地声响一刻也不停地敲击着耳膜。 孔潮汐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然后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了一包烟,熟练地磕了一根出来。 火星闪动,烟雾缥缈而起。 突然闯入唇齿间的尼古丁瞬间在鼻腔中冲荡,孔潮汐的心绪被瞬间抚平。 白色的烟雾遇到雨水被瞬间冲淡,但还是不断有烟雾闯入雨水之中。 孔潮汐自己也不知道已经转身往身旁的垃圾桶里扔了多少次熄灭的烟头,但她手上往外磕烟的动作还是无法停止,就好像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 直到南楼的大门也被人推开,那人的身影在昏暗之中格外颀长纤细,一把黑色的大伞下头发被高高束起在脑后,一身修身剪裁的黑色大衣将身形勾勒。 孔潮汐直接掐灭了手里的烟头扔进垃圾桶,长腿迈开,飞奔了两步拽住了那人的手腕—— “江声!” 然而转过身面对她的却是一张完全陌生而且面带疑惑的脸,孔潮汐赶忙放开了她的手,然后俯身说了好几句抱歉。 冰凉的雨水毫不留情面地冲刷着孔潮汐,将她的衣服打湿,头发也黏在脸上。抬手将贴在脸上的头发撩到脑后,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停车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声从她唇中溢出。 真是太可笑了。 孔潮汐心想着。 就算不想再错过,也该冷静地动脑子思考一下吧……而不是在漆黑的停车场把一个陌生的女人随意认成江声。 江声可是她在晚饭之后亲自送出大门的啊…… 孔潮汐闭着眼扬起了头,任由雨水顺着她的下巴滑落…… 而此刻新城区江声的家里。 窗外的雨水带着寒意肆无忌惮地侵扰着那没有一点遮挡的阳台。虽然不至淋雨,但却依旧不断有雨滴溅落在江声的睡衣上。 而江声却好像毫无察觉一般,只自顾自地手中晃着手中的高脚杯,杯中的酒红色液体随着她的动作在杯中不断旋转。 仰头,又是一杯下肚。 倾倒,酒瓶已经见底。 江声的眼前是即便在夜晚依旧灯火通明的新城区,在高处俯瞰的海都夜景美不胜收,处处都透露着现代化的气息,然而她的视线却飘得十分远,似乎想要穿透这层层高楼,看向隐藏在黑暗中的老城区。 将最后一口酒咽下,江声的视线终于收回,聚焦在眼前空空如也的酒杯上。 如此,今晚大概可以睡个好觉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03 21:04:06~2020-04-05 19:57: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zingpp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三十四 今天的会议室气压很低,而源头是孔潮汐。 又坐在孔潮汐对面的徐子杨感觉浑身都在泛冷, 他左右张望着, 然而他左边的苗梁正埋头于监控视频, 右手边的刘明也低着头不知道在看着什么报告, 只剩他一个人瑟瑟发抖。 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徐子杨一边埋头在报告里,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这一早晨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记得早晨看到孔潮汐的时候就觉得有点奇怪。以往孔潮汐来的时候手上都会拎着几袋包子, 一进来就是欢声笑语,然而今天…… 虽然孔潮汐手里依旧拎着几袋包子,但是脸上却没有一点笑容,脸上除了冰碴子还有一对浓重的黑眼圈挂着,是一副说不尽的憔悴和生人勿进。 就连袁笠民见了她都吓了一跳。 “哎哟, 你这昨晚干啥去了, 折腾成这样?你要是个男的, 脸上的胡茬子可能都快刮不干净了。” “哦没事,研究案子研究得晚了没注意时间。”对着袁笠民,孔潮汐的脸上最终是挤出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袁笠民瞧着古怪, 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 叮嘱她注意身体。 如果说在工位的孔潮汐看起来只是一个冰块,那进了会议室的孔潮汐大概就是一个开着冷风的强力空调了。 因为经过昨天一天的搜查,案子还是一筹莫展,他们就想一群没头苍蝇一样在会议室里四处乱飞。 那大概就是因为案子的原因吧,徐子杨心想着。以为自己琢磨明白了的徐子杨把头在报告里埋得更深了。 会议室的门被人敲响,依旧是因为化验而来迟的江声。 她进来之后二话不说, 直接坐在了孔潮汐旁边,然后把手上的化验结果递给了孔潮汐,“绳索的化验结果刚刚出来,是登山绳。具体的品牌、型号和发售日期都在报告上,和在魏旻然家里发现的其他登山绳确实都是一个牌子的。” “我记得魏旻然的一个爱好就是登山和攀岩,都会用到不同型号的登山绳,这是不是说明他作案的可能性比较大?而且这些登山绳还都是他惯用的牌子!”一旁的房东东说道,言语中满是兴奋。 孔潮汐摇了摇头,“我考虑过这个情况。绳索的材质显而易见就是登山绳,很容易就可以联想到魏旻然的爱好和他家里的其他登山绳,但是这条登山绳既不是从其他登山绳上截下来的一段,也没有任何指纹痕迹的留存,根本没有办法进行定罪或者有罪推论,只能是证据链的一环,并不能作为直接证据。” 将报告放在桌上,孔潮汐双手背在脑后靠着,克制着身旁江声带给她的心猿意马和思绪的不断回溯,她让案件完全占据自己的头脑,不停地思考着整个过程中到底还有哪个环节做得不够满,还有继续深挖的可能。 然而江声却不给她逃避的机会。 “你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孔潮汐脸上的黑眼圈重得像被人打了两拳,江声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嗯…有,有点,想案子来着。”被江声问到的孔潮汐躲躲闪闪又支支吾吾,甚至不敢回视江声的眼睛。 江声的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起来,她轻轻拍了拍江声架起来的手肘,“和我出来下。” 看着江声不由分说地背影,孔潮汐的喉头不自觉地滚了滚。 站定在江声面前,明明比江声还有高两厘米的孔潮汐此时视线却压得低低的,下巴都快埋进锁骨了。 “你很着急?是因为奚薇吗?”江声直截了当。 江声的问题让孔潮汐终于抬起了头,凝视着江声的眼中是温柔、自责、无奈和遗憾。这目光让江声心头一颤。 “我确实很着急,但不完全是因为奚薇,更是因为……” 孔潮汐话中的转折让两人的呼吸都是一滞,然而身后的会议室大门突然被人推开—— “孔队!有新发现!” 是徐子杨。 然而他说完看着外面两人一起转回的头突然一个激灵,怎么感觉好像自己来得不太是时候呢?尴尬地笑了笑,徐子杨这会儿就算想缩回去也缩不回去了,只能硬着头皮看着两人朝他走来,然后三人一起回了会议室。 “孔队!你看这段监控,注意看这个阴影的地方,从凌晨1点开始,可以明显看出来时间开始混乱了。1点到3点,画面里魏旻然在沙发上休息,但是这块儿就已经有阳光投射的阴影了。3点和6点间,画面里魏旻然一直在办公,但是这块儿却反而没有阳光打出来的阴影了,明明这个时候已经开始日出了。然后6点和7点这里,魏旻然又去休息了,但是阴影这里却和1点到3点之间的阴影是一样的,所以……” 苗梁一边放着监控一边和孔潮汐解释着,孔潮汐来来回回不断调播着视频,虽然画面依旧和先前一样,但是在他们的眼里却和之前有不太一样了。 “所以,这说明监控被人改过。虽然一直开着灯,后期又把视频调成了一样的亮度,但是这个地方……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个地方应该是正好被窗帘侧边缝隙透出来的阳光打出来的阴影,来不及进行调整或者是压根没有注意到,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时间颠倒的疏漏。” 孔潮汐接着她的话说下去,手上的动作也没停,画面还在不断切换,最终停留在了一个8点的画面,她的唇角上扬,“而且,虽然他一直没有换衣服,但他的手表不见了。等一下……公司停车场监控显示他开的是什么车?” “是保时捷,我们搜的也是那辆车。”徐子杨想了一下回答道。 将公司车库的监控视频调了出来看了一遍,孔潮汐唇角的笑意越来越大,“车库的监控也被他改了,他是开着保时捷回家,再开着奥迪回公司的。谁家的保时捷车钥匙不仅这么朴素没有logo还带着四个圈呢?” 孔潮汐将办公室监控里的茶几桌面放大,虽然随着放大画质逐渐模糊,但还是可以看出车钥匙上并没有红色的保时捷logo,只有几个银质圆圈。 “而且这串车钥匙在桌面上也时有时无的……每次睡觉就出现了,一起来办公就不见了,所以魏旻然大概是出去了一趟回来才休息的,然后又把这段监控剪开了拼起来的。”一旁的刘明推了推自己的眼睛凑在电脑屏幕前仔细看着。 “是,”孔潮汐站直了身子,她的脸上一扫阴云,只剩了云开雨霁后的晴朗和朝气,“分两组,一组去魏旻然公司,一组和我去他家,主要看看这辆车,找一下监控里那身衣服和那块表,表被他摘下来了说明上面有东西。” 再次在家门口看到孔潮汐的魏旻然已经一脸冷漠无动于衷了,他看着直奔底下车库的孔潮汐眼中涌上了几抹狠厉和阴狠,视线更是不断在孔潮汐和紧跟在她身后的江声身上流转,看起来十分恐怖的双眼甚至滴溜溜地左右转了好几圈,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底下车库的角落里停着一辆黑色的奥迪,不知道是开得少还是被特意停在了靠里的位置。 然而后备箱一打开,被系紧的塑料袋里躺着一身叠好的衣服和一块表面碎了的手表。 孔潮汐的唇角勾起的笑容里写满了自信和志在必得。 脚步声和魏旻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孔大队长发现什么好东西了?” 孔潮汐回身,就看魏旻然背着手悠然地朝着她走来。而她身后江声、苗梁和徐子杨正在取证。 孔潮汐也毫不逼退,戴着手套的手拿起了那块手表,“魏先生解释一下为什么这块表的表面碎了?” 魏旻然笑了笑,“能为什么,被人给打了呗。” “被谁打了?” “孔队长这么厉害,不妨动动您的小脑筋猜猜呗?” 孔潮汐不答,反而拿起了袋子里的那身衣服中的上衣,“那魏先生不如先解释解释这身衣服为什么被放在这辆车的后备箱里了?魏先生又为什么要修改公司和停车场的监控,来掩盖你换了一辆车去而复返,并没有一直在公司工作的事实呢?” 魏旻然也避而不答,唇角的笑意不达眼底,而眼睛又一直在孔潮汐身后几人身上流转,“那孔队长觉得我又为什么要这样呢?我听孔队长这是话里有话啊!” “如果主动投案自首,法官可能会看在积极主动的态度上适当在量刑上进行调整,魏先生不如考虑一下?”孔潮汐的目光明亮,逼视着靠得越来越近的魏旻然。 魏旻然突然笑了,然后开始仰头大笑,笑得越来越大声。 那笑声让刚好取证完一侧正从车尾绕到另一侧取证的江声忍不住皱了眉头,她低头抖了抖手中的证物袋,想快步走过去离这扰人的笑声远一点。 然而她的脚步还没有加快,却有一道寒光快速逼近! 江声侧头看向手里拿了一把锋利尖刀的魏旻然正朝她扑来!冰凉的刀尖近在咫尺,她甚至可以感受到其上的寒意和魏旻然眼中的恨意! 第35章 三十五 江声赶忙后仰,想要朝后躲去。 然而老天爷总是公平的, 给了她一双灵巧的手和聪慧的头脑, 总会剥夺她一项其他技能, 比如从小困扰她的任何和体能相关的事情。 就像现在。 她的脑子告诉身体, 应该向后闪避,但是脑子却不听使唤, 虽然正在向后躲避,但不仅慢了一步,还有像旁边摔到的迹象。 这时一只手拽住了她的手肘! 察觉到魏旻然的动作,孔潮汐立马拽住江声的手臂拉向自己。 魏旻然的刀锋也顺势转向! 孔潮汐将江声圈在怀中一个转身,用身体将江声护住, 然后轻轻向旁边一推, 江声就被安全地送出了魏旻然的攻击范围, 直直地靠在了旁边那辆车上。 “噗嗤——” 是刀尖穿破衣物刺进皮肉的声音! 魏旻然的刀尖直直地刺进了孔潮汐的右肩! “嘭!” “呃啊!”魏旻然的手腕挨了一颗子弹,立马吃痛地松了手,手中的尖刀应声落地。 他身前正背对着他的孔潮汐趁他走神期间, 立马回身伸出左手拽住了魏旻然举在空中的右手, 然后干净利落地一个过肩摔将人放倒在地! 魏旻然疼得在地上蜷着身子, 左手捂在大腿上。 孔潮汐从口袋中摸出手铐就要将他拷住,然而又是一道寒光在她眼前闪过!她下意识地偏头避过了攻击。 “孔潮汐你给我去死吧!就算下地狱我也要拉着你一起!” 魏旻然大喊着疯狂地将左手的刀直直刺向孔潮汐的胸口!见孔潮汐侧身闪避,他突然从地上跃起用头撞向孔潮汐的下巴,想要将孔潮汐撞倒在地。 孔潮汐却不给他机会,同样起身后孔潮汐快速抬起膝盖朝着魏旻然的腹部踢去,左手掐住魏旻然的手腕将他手中的匕首捏掉, 又抬起右肘撞向魏旻然的下巴! 魏旻然吃痛的后仰倒地,孔潮汐俯身拽住他的左手将他面朝地面按住,然后蹲下用膝盖将魏旻然完全压制。 手中的手铐发出清脆的响声,两只手被瞬间拷在一起背在身后。 “其实……”被孔潮汐膝盖控制的魏旻然脸贴在地面上,声音呜呜囔囔的,“我早就知道你会找到我,我也没有想……想脱罪。但我就是想,膈应你们,恶心你们,再给你们添堵!” 原本在车前端取证的徐子杨赶紧收了手里的枪,然后跑到孔潮汐身边将魏旻然拉齐,接管了魏旻然。一同在车前侧的苗梁也赶忙转身扶住了靠在旁边车上的江声,一见魏旻然被制服,赶紧一边打电话叫救护车一边跟着江声跑到了带来的工具箱旁边。 虽然江声的面上依旧镇定自若也十分平静,但她额角沁出的汗滴和略带慌乱在箱子里翻找的双手还是暴露了她不够平静的内心。 她一直有执勤时随身携带医疗用品的习惯,怕的就是万一,但是没想到今天这个万一就发生在孔潮汐身上。 终于翻出来纱布的手还在颤抖,然而终于拿着纱布走到孔潮汐身旁,看着她肩头因为血液侵染而变深的制服,江声才终于意识到,她即便找出了纱布也没有用,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就算再着急她也不能脱了孔潮汐的衣服给她止血。 江声感觉到了自己突然不在线的智商和满心满意的慌乱。 然而站在她身前背对她的孔潮汐没有看到她此时完全无法自主控制的神情,却让正好面对两人的魏旻然完全看了个一清二楚。 “哈哈哈哈哈!是不是特别难过又生气啊孔大队长!十年啊十年!她就是这么狠毒!自己过不好也不会让你们好过!想双宿双飞是吧?我告诉你们,不可能!你们是被谴责和诅咒的,你们是不被允许的,你们是不正常的!就算,就算没有她没有我没有其他人,你们,也是不可能的,你知道吗?” 魏旻然已经完全处于癫狂的状态了,抓着他的徐子杨一双手青筋暴起都快要抓不住他。 虽然他的双手被拷在身后,但是却还是一直挣扎着要扑向孔潮汐,“我就是要杀了她来折磨你,你再厉害又怎么样,不是一样有软肋吗?肩膀很疼吧?嗯?我要是刚才真的把她杀了,估计你也就不活了吧?嗯?” “所以啊……我呢,我就是要让你生不如死,我就是要让你、你们都不得好死,然后和我一起下地狱!是你害死了奚薇!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会失手杀了她,她也根本不会过得这么惨这么不幸福!都怪你你知道吗?孔潮汐,你这个女疯子,你这个变态!” 他挣扎着,两条腿扑腾着,突然借着身后抓着他的徐子杨的力抬腿朝孔潮汐的脸踢去! 孔潮汐侧身躲过,然后一脚从侧面踹向了他另一条腿的膝盖,靴子底砸在魏旻然的膝盖上让他完全腿软向下倾倒,徐子杨也松开了手任由他直接倒在地上,然后俯身再按住他。 看着魏旻然死死瞪向她的视线,孔潮汐居高临下,毫不畏惧,“还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我怕到时候医生不让出院,来不及审你。” 魏旻然也不甘示弱,直接开始破口大骂,“臭婊子,呸!别以为抓着了我就赢了,我不亏!我早就做好陪她一起下去的准备了,我比你爱她你知道吗?我是这世界上最爱她的人!所以她必须爱我,也只能爱我!而你,你们就该去死!虽然没能把你们一起拽下去,但是,但是!十年啊哈哈哈哈哈哈!不仅耗了你们十年,还给你们捣了这么一次乱,看你们忙前忙后搜来搜去,你真的不知道我有多么多么开心……” “啊?你能懂吗孔潮汐?孔大队长啊,你能懂吗?这种快感!你这样的变态女人,你能懂吗?我们正常人的这种感觉,嗯?” 魏旻然骂得越来越难听。苗梁已经皱着眉偏过了头,根本不想再听下去,虽然并不能完全明白魏旻然话中的意思,但是谁会听不出这话里话外全是骂人的脏话呢?即便不清楚当年的故事,但苗梁清楚孔潮汐的为人,所以更会因为这一盆脏水而替孔潮汐难过和不忍。 而江声,作为魏旻然这些骂声中的其中一个当事人,她的目光只是温柔而坚定地包裹着孔潮汐此时倔强挺直的脊背,她不在意魏旻然说什么,只是在计算着救护车什么时候会到。 顶着魏旻然污言秽语的孔潮汐轻轻笑了笑,那笑声在安静的车库中异常清楚,她蹲下身靠近魏旻然,“我们都很清楚,杀害奚薇的凶手不是我,她也不是因为我而死,她是你占有欲和控制欲的牺牲品。你们两个人的事情是私事,我不会评判也不会干涉,所以也不用把这些多余的情感强加在我身上。” “我和奚薇是单纯的同学情谊,这一点我和她都很清楚,我问心无愧。而我和你,没有什么故事,也没有什么纠葛,我们只是单纯的警察和嫌疑人的关系。但你说过想和我经常一起吃饭的话我还记得,里面的伙食还不错,你吃那些,很足够了。” “最后……你所说的那十年,可能拜你所赐,我终于可以找回来了。” 孔潮汐唇角张扬的笑容看在魏旻然的眼里好像针扎一般刺眼又疼痛,“你!你!为什么!凭什么!” 孔潮汐话里的每一个字江声都听在耳中记在心中,她的眼睫毛轻轻颤动着,心里那些被她抑制和封存了多年的情感好像正在汹涌着,咆哮着…… 突然,车库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日光从缝隙中透出—— “孔队!” 是刘明带着人来了,身后还有抬着担架的医护人员。 “我没事,先押魏旻然上车。” “这……”刘明看着身后的担架和面前右肩处的制服已经被染湿了一大片的孔潮汐有些犹豫接不接受这个指示。 “听话。”孔潮汐轻轻拍了拍徐子杨的肩膀,示意他和刘明几人一起先把魏旻然押回局里。 “快去吧,”江声上前一步主动扶住孔潮汐的左胳膊,“我和苗梁陪孔队去医院,有我俩在你们还不放心吗?你们好好把案子跟完,不然她怎么能放心休息?” 江声的话在理,几人忙不迭地点头,然后拽上祝林一起就一起上了回局里的车。 这时医护人员才赶紧抬着担架到孔潮汐面前,而就在几人转身上车的一瞬间,江声感觉手里搀扶着的重量突然增加了一些,但很快那力量又被孔潮汐抽走了。 “抱歉学姐。”孔潮汐在上担架前低头在江声耳旁轻声说道。 江声和苗梁帮忙把孔潮汐安放在担架上,然后一同上了救护车。救护车开得很快,护士劝孔潮汐放松下来休息一下,但孔潮汐却执拗的不肯闭眼休息,甚至躺在担架上的身体都还僵硬着使着劲。 江声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难过,这个小孩为什么总是这样? 好笑是发觉孔潮汐的小习惯。明明都已经是三十不是二十了,怎么还是这么好强和要面子呢?江声知道,她没办法放松是因为不想让苗梁知道她的真实感受,并不是不信任苗梁,只能说是她的习惯和一个队长的责任与倔强。 难过是因为刚才那个抽离的动作,连依靠都成了孔潮汐会去思考的动作。 江声轻轻抬手抚在孔潮汐的眼睛上,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将孔潮汐的紧绷安抚,只是想把自己心中的异样压下去。 如果孔潮汐不会主动依靠,那么她会主动成为孔潮汐的依靠。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在经历论文查重…… 没想到这个过程如此痛苦…… 过去的事情马上就要揭开喽,码字的时候感觉快把奚薇写成病娇了,说实在的还有点对她怕怕的= = 第36章 三十六 手术室外的苗梁坐立不安,在走廊里来回踱步。 而江声则稳稳当当地坐在椅子上, 已经平复下心绪的江声恢复了冷静和正常的思考, 从刀的形制和刺入的位置判断不会危及性命, 只是出血量不小, 后续的恢复和调养需要重视,所以坐在手术室门口的她反而没有了半点慌乱。 手术没有进行太久, 被推出来时病床上的孔潮汐在麻药的作用下陷入了睡梦。医生说手术很顺利,止血、清理、缝合、上药都已经完成,后续住院期间好好修养,很快就可以恢复。 两人道了声谢。苗梁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江声也笑着拍了拍苗梁的肩膀。 之后的几天是苗梁和江声轮换着照顾孔潮汐的, 孔潮汐的身体素质很好, 伤口恢复得很快, 不到一周三人就恢复了正常的上班状态。 回到总局的孔潮汐自然被热烈欢迎了一圈,被大家拍了又拍,抱了又抱。副队长常秋杉把她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确认真的完好无损之后狠狠地抱了她一下。 “幸好孔队没事, 不然我非得锤死这几个小子!下次让我和你一起出案子吧孔队!” 常秋杉很高, 比孔潮汐还要高了大半个脑袋, 她抬手拍了拍常秋杉健硕的肩膀,“你跟我出案子了二队怎么办,这次魏旻然手上那一枪还是子杨打的,枪法有进步!” 徐子杨从常秋杉身后探出个脑袋来笑嘻嘻的,“其实手还挺抖的,生怕打着孔队。” “嗯…”孔潮汐双手抱胸, “那过段时间秋杉抽空带大家练练枪,练得好的有奖励,想吃什么随便说,我请客。” “是,孔队!” 在孔潮汐住院期间,魏旻然的审讯已经完成了。 他自述当晚是凌晨1点多到家的,到家之后发现奚薇还没回来就一直在等她,等到3点左右,奚薇终于回来了,还带着一身酒气,两人心情都不好,都是一点就着,所以没说两句话就吵起来了,吵着吵着就动起手来了。 魏旻然说,以往奚薇并不会那么强硬,偶尔会顶嘴,但绝对不会还手或者和他吵到那么凶,所以他被激得也来了脾气,随手就抓了一个登山绳套住了奚薇的脖子,想要她求饶,但是奚薇说宁可死,也不会再服软。就这么僵持着,最终酿成了惨剧。 “只要,只要她当时肯求我松手,求我放了她,我肯定不会这样的啊!所以不怪我,真的不怪我!都是她不听话不乖啊!但她以前也从来不会这样的,就是那天,那天突然就……一定是因为她,一定是因为她!你们的孔队长!这不怪我啊!” 只是看着笔录,孔潮汐眼前就浮现了魏旻然狰狞的面容。她合上了笔录本,然后叩响了袁笠民办公室的门。 “请进。” 孔潮汐应声推门。 “回来啦!怎么样感觉?”一见是她,袁笠民立马放下了手里的笔笑着说。 “挺好的,医生说恢复得不错,之后再去医院换几次药就可以了。” “嗯不错,好事!”袁笠民笑着点了点头,见孔潮汐难得在他面前站得笔直,还一脸严肃,想了想就开口问道,“怎么了?今天对我这么毕恭毕敬的了,我都不习惯了,有事儿?” 把笔录本递上去,孔潮汐依旧站得笔直,“是有关奚薇这个案子的,我想解释一下我们的关系。” 袁笠民早就看过案件相关的所有笔录了,就算孔潮汐今天不主动找他,他也会找机会和孔潮汐说一下这件事情,“说说吧,我也好和上面反映,不然光看魏旻然的笔录还要以为这案子和你…甚至江声,都有什么关系。” 一个执勤本案的大队长,一个主刀法医,这个关系敏感到让袁笠民都捏了一把汗。 孔潮汐将自己和奚薇的关系如实描述,省去了先前那段三人纠葛的过往,也把江声摘得干干净净,只肯定了两人学姐学妹和曾是朋友的关系,虽然也提到了年少时的表白和情谊,但是干净的拒绝和多年的断联孔潮汐也没有忽略。 “所以和魏旻然的说法截然相反,我和奚薇学姐多年未联络,虽然前段时间确实恰巧相遇,但是彼此并不知道联系方式,也都没有再接触的意愿和行动,当晚我确实在那家夜店,但看到奚薇也在后很快就离开了,无论是监控还是个人的相关通讯记录都可以证明,我们之间是清白的,只是单纯的同学、朋友关系。” 袁笠民的双手交叠垫在下巴下,他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个关系很敏感,你也知道,这不仅涉及到了你的声誉,甚至也会波及江声。虽然只是嫌疑人的一面之词和冲动言语,但如果解释不清的话,即便是白的也能给说成黑的。不过……我所说的这些,并不是指你的选择,也不是指你们的…个人取向和选择,只是单纯指和被害人的复杂关系。” “之前就了解到了你们是校友关系,但还是让你们去查了,所以这个责任我会担着。而且,我相信你,如果之后案件到了审理阶段需要你进行配合,一定要积极配合,该做笔录做笔录,该提供证据提供证据,身正不怕影子斜。至于江声那边……” “我也会找她谈一次,了解一下情况。我知道你想把她撇干净,但是既然被扯进来了,这个环节就一定是要有的。好了先这样,出去工作吧。” 孔潮汐依言从办公室退了出来。 她理解袁笠民的公事公办,也听得出他话里话外的支持。如果换作其他人,可能会直接戳着她的脊梁骨指指点点。但袁笠民不会,也不齿于此。 这并不是袁笠民第一次帮她了,如果没有袁笠民在,她这一路一定不会如此顺风顺水。所以对于袁笠民的赏识她一直十分感激,袁笠民提供的各种帮助孔潮汐也全都铭记于心并且给予回报。同样孔潮汐也明白,这支持并不是无条件的,而是在长期合作之后才会有的搭上了自己仕途的理解和信任。 下午,江声就被袁笠民叫进去谈话了。谈得时间并不长,两人一前一后从屋里出来,袁笠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没事,江声的唇角也微微上扬,向她点头示意。 孔潮汐了然,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去了。只要能把江声的关系先撇清,那她就没什么担心的了。 之后不久,案件正式进入了审理阶段。最终孔潮汐也并没有被上面叫去了解情况,所以案件相关的收尾工作还是由孔潮汐在带队跟进。 而今天是奚薇遗体正式移交殡仪馆的日子,孔潮汐、江声都早早等候在殡仪馆。 奚薇的父母来得也不晚,身后司机的手上还拎了不少东西。 “三位好,我是负责案件相关的刑警队队长孔潮汐,奚薇的遗体今早已经交由殡仪馆进行保存了,还请节哀。”孔潮汐主动迎上说道。 “谢谢。我知道两位都是薇薇的校友,不妨来送一送她吧?我们会把她带回美国下葬,所以这应该是你们见她的最后一面了。”奚薇的母亲一头秀发被打理得十分整齐而精神,良好的谈吐和讲究的打扮处处透露着底蕴与气质。 孔潮汐和江声对视一眼,两人选择一同进入奚薇遗体存放的房间,来到了奚薇的棺椁旁。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已经等候在里面,见几人到来立马迎了上来。 “这是我们从家里给薇薇带来的一些她生前最爱的东西,麻烦一起放进去封上吧。”奚薇的母亲说着,她身后的司机便抬手将手里拎着的东西都递了过去。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一件一件取出,直到最后一件,奚薇的母亲突然喊了停。 “这件由我亲自来放可以吗?这是薇薇生前最喜欢的一套解剖刀,她说是她最爱的人送的礼物,所以还包了保护套,每次用的时候都很小心,不过用得太久了,保护套还是磨损了,甚至之后不开事务所了,这套解剖套还被她锁进了银行的保险柜。” “她说这是她最珍贵的东西,比银行里那些钱还让她觉得珍惜的东西。” 奚薇的母亲小心翼翼地将那套解剖刀拿了出来,她轻轻地解开最外面那层牛皮套,露出了里面整齐插放的刀具,果不其然,金属质地的刀柄上包了一层黑色的皮质保护套,其中两个出现了一定的磨损,露出了其中的刀柄。 孔潮汐和江声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奚薇母亲手中的这套解剖刀。 孔潮汐要比江声更快反应过来,一听到“解剖刀”三个字,孔潮汐就知道那是她曾经为江声定做的想要送给她的礼物。当日记中的文字变成实物走到眼前,孔潮汐感觉自己心中的无力感和无奈感汹涌磅礴。 那一套她专门为江声定做的解剖刀,那是她以为和她的表白一起被江声拒绝的礼物,那是她以为应该早就躺在垃圾桶中或被封存在落灰的角落里的东西。 看着那被磨损的刀柄上的黑色保护套,孔潮汐最终别开了视线,扬起了头看向了天花板,她甚至没有勇气看向对面的江声。那确实是保护套,但奚薇套上它的目的却并不是担心磨损刀柄,而是—— 当奚薇的母亲一步一步朝眼前的棺椁走来,江声的双眼却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她手中的那套解剖刀。她想,这大概就是奚薇口中她“这辈子都没机会得到”的那个礼物,也是她一直“没有运气可以见到”的那个礼物。 江声的双手在无人看到的身侧紧紧攥成了拳头,双唇也紧紧抿着,甚至连牙冠都紧咬不放,她害怕,如果她没有崩住,那么她此时酸涩的双眼会滚落泪水,或者……她会克制不住自己想要长久拥有这个礼物的冲动和欲念。 被放置在奚薇手边的解剖刀在灯光下泛着冷光,那磨损保护套下的“js”两个字母愈发清晰而惹眼。 江声感觉自己的双眼被狠狠地刺痛了,她瞬间明白了原委。 为什么奚薇会给这套解剖刀套上保护套,明明很少有法医会选择这种极大可能干扰自己手感的方式;为什么明明合作了一段时间,她却没有看出奚薇解剖刀的异样;以及,为什么上面会有“js”的字样…… 江声感觉自己的心被人生生地扯成了碎片,那碎片上都是曾经的点点滴滴,还有她刻意疏远孔潮汐时的昏暗和痛楚。 然而她却只能紧紧地掐着自己的手,即便手心已经被不长的指甲刺得血肉模糊。 她,和她的身份,都让她没有办法去和一个死去的奚薇去争抢这些。 即便,这本该属于她。 但她却无能为力。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痛彻心扉的近在咫尺和一面之缘。 原来,她的幸运只来了这一瞬,这十年后的一瞬。 当棺椁终于被密封,当那层厚重的顶盖被推到最后一寸,再也没有一点阳光可以透入,江声知道,她再也不会有机会可以见到这套解剖刀了,那属于她的岁月,也将被深埋地下。 作者有话要说:礼物出来咯,好惨一学姐 第37章 三十七 孔潮汐的手死死地抓着棺椁的顶盖边缘,连指尖都在泛白, 她的头深深地垂下, 没有人看得到她的表情, 只是殡仪馆的气氛从不轻快, 所以对于无论多么悲伤的情绪都会无条件地消解,每个人也都各自沉浸在属于自己的悲伤中。 然而孔潮汐的脑海里翻来覆去的都是不断闪现的回忆片段, 其中交杂着奚薇的笔墨和叙述。 她感觉她肚子里憋了好多话想要倾吐,心里又积压了太多的情绪正在蠢蠢欲动着喷薄而出。 她好恨。 十年,人生有几个十年?她的一小半人生已经走完,也不过只走了三个十年。 她真的好恨。 日记里那些深情的字句她没有感同身受,反而只关注奚薇笔下那个“冷漠、自我、无趣, 仿佛雕像一样看不出波动和情感”的江声, 那个坐在奚薇对面被她中伤的江声。 所以为什么要这样呢? 孔潮汐的指甲死死地抠着棺椁顶盖。 为什么直接生死相隔?留下来的人又该怎么办?怨怼和愤恨根本无处倾泻, 只能积蓄在心中,成为折磨她的另一个伤痛。 她很想揪着奚薇的衣领问一问,为什么可以辜负她的信任, 为什么可以对她撒谎, 为什么可以独自霸占这套解剖刀…… 她也很想问一问曾经的自己, 为什么没有一往无前的魄力和直面江声的勇气。 但是无论哪一个她都做不到。 她没有办法扭转生死,更没有办法将自己的恨与怨朝一个逝者发泄,也没有办法再从奚薇口中听到解释和答复,更没有办法回到过去纠正自己曾经的错误。 孔潮汐的双眼通红,她无力地抬起头,却正好撞上了同样抬头的江声。 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视线交汇。 江声眼中的心痛在这一瞬间来不及掩饰, 被孔潮汐一览无遗。这是孔潮汐第一次在江声的眼中看到如此清晰、直白又浓烈的情绪,孔潮汐感觉被人一拳狠狠地锤在了胸口,砸得她喘不过气,又将她的心直接震碎,碎裂的声响还在空旷的心房中不断回响。 血丝布满孔潮汐的双眼,连带着眼眶也是红红的,那双眸子中写满了悔恨与怨愤,在撞入江声视线的瞬间又突然涌入了震惊与心碎。江声看到孔潮汐的唇角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不知道是碍于场合还是无法措辞,最终也只是抿了抿嘴又吞了回去。 江声率先移开了视线,在与孔潮汐视线对接之后她的就已经开始整理情绪,又恢复到了原本平静无波的状态。她知道孔潮汐的视线在追随着她,但她依旧只是回身朝奚薇的家人走去,然后点头致意,退到了离棺椁较远的地方双手交叠在身前安静站立。 孔潮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呆立在棺椁前看着江声,然而江声却避开了她的视线。 见孔潮汐的状态不好,奚薇的母亲从奚薇的父亲的怀抱中离开,走到孔潮汐身边拍了拍她的手臂轻声说道,“感谢你们来送薇薇最后一程,如果薇薇知道你们来看过她,一定会非常开心。虽然薇薇不在了,但是你们之后也一定要继续快乐地走下去,这会是薇薇的愿望,也是我的祝福。薇薇努力过也快乐过,她没有遗憾,你们不要因此而感到压力或者太过难过,继续地快乐和幸福,才是我们作为生者对她最好的告慰。” 奚薇的母亲和奚薇好像是截然不同却又十分相似的一对母女,孔潮汐从奚薇母亲沧桑却依旧十分精致的脸上看到了奚薇的影子。奚薇母亲打破了孔潮汐的思绪,孔潮汐也逐渐从刚才失控的情绪中脱离,平静之后的她努力扯起了略微苍白干涩的唇角,“谢谢,您也节哀。” 又轻轻拍了拍孔潮汐的手臂表示回应后,奚薇的母亲转身抚了抚面前棺椁的顶盖,被岁月温柔了的双眸依稀可以看出当年的风韵,那温柔中此时还包裹着眷恋、怀念与依依不舍,然而最终只是轻柔缓慢地将棺椁抚过,然后回身带头向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表达了感谢后退出了房间。 没有多做挽留,孔潮汐和江声告别后回到了停在停车场的警车上。江声靠在副驾驶位上闭目养神,孔潮汐也没有打扰,只是安静开车,车中的气氛低沉而压抑。 等回到公安局,江声甚至没有再上楼,只是沉默地上了自己的车,扬长而去。 孔潮汐抿了抿唇,上楼将遗留的工作迅速收尾后也上了自己的车,朝着印象中的那个位置开去。 临近冬天,太阳落下的时间越来越早。高耸的家居楼上也逐渐开始有一户又一户的灯光在昏暗的天空中亮起。 孔潮汐的车就停在楼下,她站在车边仰望着顶层的灯光。 那是江声家。 孔潮汐的手指在车顶盖上轻轻敲击着。 江声的习惯她非常清楚,从大学开始她就从家里搬出来独自住进了这套房子。并不是和家里有矛盾,也不是被迫独立,而是江声家在市郊一处非常清净的别墅区里,年纪小的时候没办法一个人住进市里,只能天天车接车送,或者干脆在学业最重的时候住校。但是上了大学已经成年的江声拥有了独自生活的能力,所以也拥有了自己名下的第一套房产。 看着透明玻璃门被越来越多下班回家的人推开又关上,孔潮汐的眸色却十分平静。 看清楚了江声眼里的心痛,却不明白那心痛从何而来,她也很想上楼敲开江声的房门询问清楚,但避让的动作太过明显,所以她知道江声今天是不想被人打扰的。 孔潮汐的头脑在冷风中慢慢变得冷静,思绪逐渐涌现。 难道…… 她猜到这就是奚薇口中那个她永远无法得到的礼物吗? 孔潮汐感觉自己的呼吸一滞,她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一包烟,火星一闪,白雾飘起。 顶层家中的江声机械地为自己煮了一碗面,一口一口吃进嘴里也尝不出任何不同的味道,饱腹感渐起,完成了一日三餐规律性的动作,江声将碗筷收好。没有任何犹豫,出了厨房的江声转身就走进了储酒的小屋,选酒的过程简单粗暴,她今天只想喝最烈的。 玻璃杯里冰块撞击着发出“叮咚”的声响,纤长的手指轻轻松开,一片青柠被放入清凉的龙舌兰中,摇晃两下后江声仰头,一饮而尽。 江声也不记得自己喝酒的习惯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了。孔潮汐抽烟的习惯或许可以说是患上ptsd之后才有的减压习惯,但江声的习惯却没有一个特定的时间点。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孔潮汐的。 只记得她一直自律又平静的心有一天突然被孔潮汐敲开了门又肆无忌惮地闯入,然后有些种子就在里面生根发芽……最后长成了参天大树,树根就深植她的心中。 孔潮汐可能一直知道她会喝酒,也喜欢喝酒,但却不知道这并不是良好的教养所致。 可能只有每晚高悬的月亮和星星知道,她纷乱的内心和满脑子孔潮汐的身影都是依靠酒精来压制的。 酒是她的安眠药。 在半醉半醒之间,江声突然心血来潮,她迫不及待地起身走向复式的二层。 那上面有两间房间,一间是解剖室,一间是—— 江声的手握在门把手上却没有按下去,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奚薇的话语—— “你这辈子都没机会得到这个礼物了,就算你有那个运气可以见到,也不会有那个命得到它!” 她真的没有这个命也没有这个运气吗? 江声握着门把手的手渐渐垂落,她的眼睫低垂,长长的眼睫毛打出了一片阴影,将眼底的情绪完全遮去,也看不清是否有泪水闪动。 慢慢地走下楼梯,江声坐回了沙发上,又是一杯酒下肚。 所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声的视线低垂着,集中在透明玻璃杯上,浅色的酒液倒入,冰块游动。 她不是一个会撒谎的人,并不是学不会,而是不愿意撒谎,也从不撒谎,所以即便是面对奚薇,她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而真诚的。 如果孔潮汐选择了奚薇,她会祝福她们,也会为孔潮汐的幸福而开心。 她的世界没有那么复杂,也没有那么多多余的情绪。 思绪的混乱是因为孔潮汐而起,是因为思念和爱,却不是因为对于奚薇的嫉妒。她不会将自己和奚薇作比较,也不会因为不被选择而积怨,所以那天在笔录室门口听到钱其齐的话她的内心并没有什么波动,更不会因为话里话外的嘲讽和隐喻而气愤。 但这并不代表她不会刨根究底,或者不在意孔潮汐。 现在的她很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十年前和十年后奚薇的话可以差异如此之大,为什么明明是她的礼物却会跑到奚薇的手上。 一抹宿舍走廊的身影突然在江声的脑海中闪过。 江声的眸色闪动。 那是她走向自己宿舍的路上,刚刚拐到宿舍门口,就看到孔潮汐从走廊另一侧拐走,是下楼去往孔潮汐宿舍的方向。 虽然那道身影一闪而过甚至不算完整,但江声一眼就可以认出来那是孔潮汐。 所以当时孔潮汐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江声的手指摩挲着玻璃杯,杯壁上渗的水和凉意从她的指尖传来。 然而这个问题她一直没有机会问出口。 因为就在她推开宿舍门的下一秒,奚薇喜形于色激动地和她说,孔潮汐和她表白了,她们理所当然地在一起了,而她手里捧着的就是她们的“定情信物”…… 冰凉又辛辣的烈酒下肚,江声却好像喝不出任何味道。 有些话语就算过了十一年,依旧可以在她耳边响起当年的声音。 “所以啊江声,作为孔潮汐的女朋友,有些话我觉得我终于有资格对你说了。以后呢,可不可以请你离她远一点啊?虽然她没有说过,但是我真的觉得你们的距离那么近,对我和她来说都很困扰呢。以前我们的关系没有挑明,很多话我不方便说,她也不好意思说,但是现在呢,我和她已经确定关系了,可不可以就麻烦你识趣一点,不要再打扰我们了呀?” “即便是以学姐或者好朋友的身份,也不应该总是那么缠着她吧?我才是她的女朋友哦,不管你对她有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只要我在意的话,你应该也听话一点和她多多保持距离吧?你说是不是呀江声?不然很多事情传出去的话对大家都不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本八成是要写古代那篇咯~ 那个故事其实是我偶然的一个脑洞,但是这两天仔细想了一下,还是蛮有趣的一个故事。 最近也在疯狂看书,希望可以给大家写出更好的故事~ 第38章 三十八 江声的作息一直很规律,果不其然, 半夜十一点多, 顶层的灯光全部熄灭。 孔潮汐看着那处黑暗久久出神。 垃圾桶扔烟头的地方已经多了一排被她掐灭的烟头。 海都的昼夜温差很大, 在白天甚至下午穿起来很暖的风衣在夜晚就显得十分单薄了, 然而孔潮汐却并没有觉得冷,或许也是她的心思并没有放在这个上面。 她的手其实已经冻得冰凉, 连指尖都混杂着尼古丁的味道和冰冷的气息。 然而她没有一点感觉,也没有一丝困意,更不想回到那个没有任何生活气息的自己的家里。 孔潮汐将手里的烟头按灭扔进垃圾桶,然后双手揣进兜里开始在只有她一个人的小区里散步。 她第一次来江声家是学生会聚餐的周末,那年的孔潮汐还不胜酒力, 最后喝得七荤八素, 站都站不起来, 又已经过了半夜,宿舍都锁了门,江声无奈只能把她带回了家。第二天她从床上爬起来看到眼前是江声的时候别提多开心了, 蒙在被子里笑得像个傻子。 就算现在回想起来她都能感受到当时的喜悦。 低头踢着路上的石子, 孔潮汐唇角的笑意直达眼底。 自从知道了江声家在哪, 又知道了江声周末不住校的习惯,孔潮汐总会找各种借口去江声家蹭吃蹭喝,虽然当时的江声还不会做饭,但无论是和江声一起吃外卖还是去探索海都所有好吃的餐厅,对于孔潮汐来说都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而最后一次来江声家…… 孔潮汐抬头看向天空,今天的天空很高, 又没有什么云,所以皎洁的月亮和满天的星空一览无余。 孔潮汐记不清是哪天了,好像自从那天之后…… 自然而然的,她们就疏远了。 感受到了江声的抗拒和刻意保持距离,孔潮汐似乎也心照不宣地明了了江声的意思,然后默契地就远离了彼此…… 原本,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的表白和礼物被人拒绝,作为学姐的江声只希望和她保持最单纯的朋友关系,而两人无法朝其他层面的关系发展,所以走向了最坏的结局,终于形同陌路。 直到她看到了奚薇的日记本,才明白事情的原委。 一想到这里,孔潮汐从兜里摸出了最后一根烟,然后点燃…… 那天是全校期中考试公布时间的日子,也是孔潮汐定制的解剖刀终于做好的日子。 孔潮汐按照原定计划美滋滋地捧着包装精美的礼物敲响了江声的宿舍门。那天是一个周一,大四的江声除了日常实习已经没有其他课程,所以孔潮汐直接赶在她往常下班的时候想要给她一个惊喜。 毕竟,根据孔潮汐的观察发现,在体制内实习的江声是宿舍几人里下班最早的,所以一般这个时间段寝室里应该只有江声一个人在。 然而—— 面前的宿舍门被人拉开,孔潮汐脸上带着笑。 “潮汐?你怎么来了?”却是奚薇开了门。 “学姐好,今天下班这么早吗?”孔潮汐打完招呼后不动声色地向屋内张望了一下,却没有看到江声的身影。 “我在学校的实验出了点问题要调整,所以今天请假了,现在屋里只有我一个人,江声也还没回来,八成是路上堵车了。”奚薇立马会意,她解释道。 孔潮汐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把藏在身后的礼物藏得更严了些。 “你找她有什么事儿吗?要不要我帮你转达一下?或者你在这儿等等她?我估计也快回来了。” 碍于奚薇的存在,孔潮汐是断然不方便表白的,所以她其实很想直接说等下再来,然而奚薇却不给她反驳的机会,甚至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看着孔潮汐略带紧张又十分期待的表情,奚薇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潮汐——是不是来找江声说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呀?你是不是想和她说——” 孔潮汐的呼吸一滞。 “你喜欢她呀?不是朋友那种,而是男女那种。” 奚薇的直白让孔潮汐的身体直接僵在了门口,心底最大的秘密被人直接戳穿,而这个人还是江声的舍友,这让孔潮汐感觉被人扒了衣服一样尴尬。 她张了张嘴,想要否认,但奚薇却乘胜追击。 她趁孔潮汐思考如何拒绝的时候直接一把将孔潮汐抓紧了屋,然后反手关上了门,这一回身又正好看到了孔潮汐背在身后露出了一个角的礼物。 “哇!这是给江声准备的礼物吗?包装得也太好看了吧!”直接越过孔潮汐,奚薇一把抓过了那个礼物盒,“这么用心哪个女生会不喜欢啊!我要是江声,你都不用说,我肯定就同意了!怎么还没在一起就给我撒狗粮了啊?” 原本就十分紧张的孔潮汐此时的脑子根本没法正常转动,在心里准备好的腹稿此时也一股脑地堆在了脑子里,堵得她支支吾吾的,什么都说不出来,连奚薇的调侃都没办法正常回答。 “好啦不逗你啦,知道你很紧张了,”她拉出了书桌边的一个椅子给孔潮汐,然后自己坐在了旁边的另一个椅子上,“坐一会儿等等吧,很多事情急也是没有用的。虽然我和江声没有聊过这些事情,她的感情状况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觉得任何事情都是存在一定可能性的嘛,而且你们关系这么好,就算做不了恋人也……” “也……哎,这万一一表白连朋友都做不了可怎么办啊……” 奚薇说着说着眉头就皱到了一起,好像是对孔潮汐的紧张与担心感同身受一般难过着,然而很快她抬头就发现了正在强忍情绪的孔潮汐,那双原本熠熠生辉的眸子中写满了忧虑。 这才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般,奚薇立马话锋一转,笑着说道:“哎呀,不要瞎担心啦!我们都了解江声嘛,她不会是那种把人一棒子打死的人,虽然有可能没办法更进一步,但是我觉得以江声的情商和性格来看,那种最坏的情况是肯定不会出现的,你们至少还是可以做朋友的!” 奚薇的话完全戳中了孔潮汐的痛点,她避开了奚薇的视线低头苦笑着。她最害怕的就是如果表白不成功,她和江声会永远像两条相交的直线一般,从此再无交集,只各自朝着未来无限延伸。 “我……”孔潮汐的嘴动了动,她伸手想要拿回奚薇手里的礼物,然后回自己的寝室等着江声,虽然和奚薇的关系很好,就算不是直系学姐依旧可以在她熟悉的学长学姐里排得上号,但是这么私密又让她紧张的话题,她实在是不想如此窘迫地去谈论。 然而奚薇避开了她的手,反而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个小笨蛋,这个时候为什么不知道求助你的奚薇学姐了?” 孔潮汐茫然,她偏头看向奚薇。 “虽然我和江声没有她和子云那么铁,但是大家都一起四年了又是同班同学,我肯定还是比你要多——了解她那么一点呀对吧,再说了,天天同进同出同吃同睡的,我们也是会夜聊的,这种女孩子的小心思可能白天大家都不好意思直说,但是夜里一起八卦谈心的时候都是会说到的,江声也不例外啊。” 奚薇循循善诱着,孔潮汐不知不觉间就顺着她的思路想了下去。 “所以啊,我给你出个主意,”奚薇向她招了招手,虽然屋里就两个人,但她依旧做出一副要说悄悄话的样子,孔潮汐从善如流,凑了耳朵过去,奚薇的声音很轻“我帮你先试探一下她的口风,然后你再正式跟她表白,怎么样?” “我不知道今天是不是你俩什么重要的日子,所以你就选在了今天,但是作为女生你应该也知道,女孩子的仪式感都是很重的,所以如果表白的话还是要挑一个正式、庄重的场合严肃又认真地说出来才会更打动她。” “然后我呢,今天就先帮你试探一下她,问问她如果是有女生和她表白的话她会是什么感觉,是排斥呢还是比较开放的态度。如果是前者的话,就可以把这个表白的环节往后推,或者干脆维持你们目前的现状,这个就看你自己的考虑了,但如果是后者的话,那就可以直接挑时间正式表白啦!” “这个礼物呢我也想好了,如果她说不太能接受的话,我就说是你今天给她送的一个普通的小礼物,就当做朋友之间的问候就好,如果她说可以尝试的话我就找时间还给你,由你自己来送给她怎么样?不是什么……太暧昧的礼物吧?不过也没关系,闺蜜的话送什么都还蛮正常的。” 奚薇小心翼翼地看着手里的礼物盒说道。 孔潮汐也低头看着她手里的礼物盒,对于奚薇的提议她说不心动是假的。都说想要追女生,如果可以先搞定她周围的闺蜜将事半功倍。然而俞子云虽然之前也在学生会,但她俩不仅不在一个部门,而且自从开始实习,俞子云忙得昏天黑地,孔潮汐也根本逮不到机会和她说话。 就算她真的有机会和俞子云交流这些…… 孔潮汐的眸子闪动,以她和俞子云的关系与江声和俞子云的关系来判断,她没有什么把握让俞子云帮她说话,甚至帮她追求江声。 但如果是奚薇的话…… 孔潮汐动摇了。 奚薇当然也看出了她的松动,所以继续说道,“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什么时候答应你的事情没有给你办妥?我这个八面玲珑的红娘小天才什么时候在这方面失误过?” 轻轻刮了刮孔潮汐的鼻子,奚薇笑得坦然又明媚。 孔潮汐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根本没来得及躲奚薇这一下。虽然不太习惯,但奚薇本身就十分有亲和力,而且对人又向来十分热情亲昵,无论是对她,还是对身边同学或者社团里的其他学妹,从来都是有耐心又细心和体贴的。 所以奚薇在学校中的风评一直十分不错,更是深受低年级学弟学妹的喜欢,而性格可爱、脾气好和人缘好则是一直以来公认的打在奚薇身上的标签。 因此,对于奚薇的关心,甚至于肢体接触,孔潮汐从来不会多想。 毕竟,她只不过是那众多学妹中的一个而已。 见孔潮汐没有回应,奚薇又揉了揉她的卷毛,朝她眨了眨眼,“好了小家伙,别担心了,等我给你消息就好,我们见机行事!志在必得!” “那就谢谢学姐了。”孔潮汐的指尖搓了搓椅子,最终同意了奚薇的提议,朝她道了声谢就离开了。江声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如果和她撞上的话,那奚薇的计划也就不好实现了。 关上了寝室门,孔潮汐朝着自己的寝室走去。 然而她不知道,就在她转身关门的瞬间,那个原本阳光活泼的奚薇学姐的眼中写满了阴毒与狠辣,就连唇角的笑意都变得逐渐狰狞。 她更不知道的是,只要她晚一秒离开,可以留给江声一个完整的身影,江声都会叫住她离开的背影,让两人不至于错过。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是长篇,大家憋慌 只是最近看评论想看古代的人太多了,所以才会说八成下一篇会是古代了~ 第39章 三十九 天蒙蒙亮,清晨的阳光打下来, 在车里躺了一晚上的孔潮汐瞬间睁开了眼睛。 因为习惯了在车里盯梢, 所以只恍惚了两秒, 她就完全清醒了。 把车里的空调关掉, 她走下车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果然还是自己的车躺着舒服, 一晚上了都没什么腰酸背痛的感觉。 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顶层江声的家,但大白天的根本瞧不出什么异样,又低头看了眼腕间的手表,不到七点…… 大概还没起床。 孔潮汐想。 江声家离公安大学很近,孔潮汐轻车熟路地把车停在了学校旁边一个最火爆的早餐店。临近冬天, 大家都起得晚, 所以孔潮汐今天算是第一波客人。 熟悉的豆浆油条端上来, 孔潮汐吃得有滋有味,昨晚的情绪好像一瞬间就被抛到了脑后。 吃饱喝足的孔潮汐心满意足地走向公安大学的大门,因为是半开放的校园而且门口的保安又见惯了各种证件, 所以她乖乖地俯身在登记簿上写下了自己的个人信息。 公安大学很大, 内里的环境优美, 建筑也设计的十分新颖,甚至会频频登上国内最美大学的排行榜,是被大家惊叹于和公安大学这个名字不太符合的雅致与精巧。 孔潮汐很久都没有回学校了,粗略算一下的话……大概就是十年了吧。 自从她毕业,就再没有回来过。 服役和在枫原当特警的时候确实可以用“异地”两个字来打马虎眼,但就算回了海都她依旧会特意避开公安大学周边来安排自己的生活轨迹。 因为她想避开和江声有关的一切事物, 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将心底的一切思念和回忆当作不存在一般抹去。 或许,这就叫逃避吧。 孔潮汐看着湖边那一排海棠树中平淡无奇的那一棵树想到。 如果让现在的她来说,之前的她应该是一直在逃避吧,逃避江声,逃避过去,逃避自己的感情和曾经的懦弱。 事情的本质从来没有发生改变,只是她变了,她终于敢于正视和直面一切了。 今天和那日不同,今天的海棠树落叶了,树上没有一朵娇媚艳丽的花朵,只剩枝杈孤零零地向外张牙舞爪着。 虽然过了这么久,学校也经历过装修,但是整体的布局却没有太多的改变,所以孔潮汐轻车熟路地就到了第一次见到江声的地方。 那株海棠树在其他人眼里或许没有什么太过明显的特点,但孔潮汐记得很清楚,那棵树的树干上有一个小小的“十”字,因为当时那个标记就在江声的脑后,所以她记得十分清楚。 孔潮汐抬手,树干的触感冰凉而粗糙。 十三年前她眼中那抹在阴凉中依旧泛着柔光的身影永远没有被时间打上痕迹,也没有被岁月染上风霜,十年如一日的,照亮孔潮汐心底最静谧和黑暗的角落。 自那天看到了江声,孔潮汐原以为会一直平淡下去的大学生活就像平静的湖面被扔来了一块石头,荡开了一圈又一圈涟漪,且无法阻止,又无法预测。 想要知道江声的名字在当时的公安大学非常简单。 毕竟,一提到法医系和女神这两个词,所有公安大学的人都会脱口而出江声的名字。 虽然听过很多江声的传闻,但孔潮汐并不会因为这些大家疯狂的噱头就慕名去发掘自己的女朋友,所以在那天见到江声之前,她对于有关江声的一切传闻都是没有任何兴趣的。 比起那种闻风而动跟风一般的撩妹,孔潮汐更喜欢窝在图书馆看书,或者是跑出学校和钟木阳快乐玩耍。她既不缺跟在屁股后面的追求者,也并不是个一门心思谈恋爱的饥渴恋爱脑,所以为什么非要做那种看起来像博人眼球,求人关注一样的事情呢? 不过多亏了江声的人格魅力十分强大,所以学校内对于任何打听江声消息的人都异常包容且并不会觉得有什么异常。 孔潮汐的舍友们也不例外,除了一个一心拳术的,其他都是江声的小迷妹。她们在孔潮汐随口问了一句“法医系一个茶色长卷发的漂亮女生”之后,异口同声地喊出了江声的名字,并且十分欣喜地开始拽着孔潮汐科普江声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的所有事情,还顺带着科普了一圈俞子云。 孔潮汐是第一次这么夸奖一个人,也是第一次感到心动的感觉,但是那些她嘴里觉得陌生的夸赞,她的舍友们却早就见怪不怪了。因为那些天天追在江声身后吹彩虹屁的人真的是什么花样都能说得出来。 大学时期的孔潮汐对于自己的性取向从不遮掩,但也并不会主动提及,所以作为学校里关系最紧密的舍友对此其实也知道得并不清楚,所以她们只是抱着小迷妹的心态,开始拉着孔潮汐一起组成了江声的夸夸群。 孔潮汐一边听她们说着,一边在心里梳理总结着—— 校学生会秘书处处长,下一任学生会主席,现任系学生会主席,连续三学期的系内第一名,奖学金都拿到手软…… 温和有礼貌,虽然看着很冷但是平易近人,对身边同学和学弟学妹都很照顾,不摆架子,平易近人,工作能力强,有责任心,相处起来踏实又舒服…… 身边的俞子云学姐也很优秀,也是在心理系连续三学期的第一名,奖学金和证书都多到拿不住…… 两人虽然不在同一个寝室,但是一见如故,关系好到不行…… 听着听着孔潮汐感觉自己一个头两个大,她只总结出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江声在她们心里就是天神,就是降落在身边的天使。 拜她们所赐,一向对各种社团不感兴趣的孔潮汐在了解到信息后,就趁着学校每学年第二学期社团补退选的时候去社团宣讲区溜达了一圈。 这一圈溜达,没成想,让她一下加入了两个社团。 一个是意料之中的,校学生会秘书处,江声带的部门。 一个是意料之外的,推理小说俱乐部,奚薇带的社团。 交完学生会的报名表又在现场参加完面试的孔潮汐正打算离开当天全学校最拥挤的一片区域,她的胳膊就被一个人从后给抱住了,她下意识就是一个抬肘的肘击动作! “学……唔!”身后那人的话还没说出来就直接憋在了嘴里,因为她的下巴被孔潮汐的胳膊肘打了个结实,一股酸痛直冲头顶,疼得她眼角的泪滴摇摇欲坠。 回身看到一个头发垂到肩膀的女生,一手拿着一小叠社团报名表,一手捂着下巴泫然欲泣,孔潮汐原本皱着的眉毛和眼中的不悦瞬间收敛。 她抓了抓头发微微俯身说道,“你…你没事吧?不好意思我是不太习惯这样,所以下意识就……真是抱歉。” 见孔潮汐道歉,那人虽然捂着下巴疼得说不出话,但还是摆了摆手表示没事,两人就这么站在熙熙攘攘的路中间,等那人终于缓过来了,才开口解释道,“抱歉学妹,刚才吓到你了。我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参加我们推理小说俱乐部呢,看你那么可爱,所以一下就热情得有些过头了,你不要生气哈~” 孔潮汐这才看清对方的脸,圆圆的包子脸上的婴儿肥带着稚气,如果不是她嘴里喊着“学妹”,孔潮汐还真看不出来她竟然是个学姐。但比她矮了一小截的女生正微微仰头,顶着一双依旧泛着红的水汪汪大眼睛看着她,眼睛清澈见底,满是歉意。 孔潮汐挠头的手更加尴尬了,那时的她完全无法抵御哭泣的女生和撒娇的女生,所以支支吾吾着说道,“啊…没事,是我的不对,如果很疼的话我带你去医务室看一下吧?” 其实孔潮汐还是很担心自己那一下的力度的。就算她没有使全力,那手肘上的力道却也不是开玩笑闹着玩的,孔潮汐对此心里十分清楚。而且眼前娇弱的小女生眼睛也泛着红,下巴也有渐趋红肿的迹象,孔潮汐心想,幸好还留了几分力,不然给人家直接打晕了可怎么办? “放心啦学妹,我还是有躲开一点点的,不过你身手太好了,我想完全避开也做不到……话说你是哪个系的啊?居然这么厉害,一看就是有修格斗术的。”女生一扫先前的脆弱,一双眼睛笑得弯弯地看着她。 “刑侦。” “那怪不得了,我从你身后过来你肯定是感觉很危险才会下意识这样。吸取教训了,以后一定不会再从背后和你闹着玩了,可是不敢了,”女生笑着吐了吐舌头,“那我们正式认识一下吧,我是法医系大二的奚薇,是推理小说俱乐部的社长,你呢?叫什么名字呀?” “孔潮汐。”听到法医系三个字,孔潮汐的眸子动了一下,然后回答道。 “名字真好听。那…潮汐要不要来和我一起玩呀?学刑侦的,应该还蛮喜欢看推理小说的吧?是不是?来吧,我们社团很轻松的,也不开会,如果有空的话就一起来看看书,没空的话不来也不会怎么样的,反正兴趣社团嘛,主要还是吃喝玩乐大家开心最重要,而且……我们聚餐团建次数很多哦……” 孔潮汐的目的只有江声,毕竟平时除了看书和修体术,她已经基本没有其他什么空闲时间了,只有还有学生会日常工作的话,她可能是真的抽不出什么时间去参加其他社团活动了。但是奚薇的攻势不仅热烈,而且还可以做到精准打击她的痛点,直接强调日常活动也不占用时间,就是个挂名娱乐社团。 见她犹豫,奚薇稍稍凑近轻声说道,“好不好嘛潮汐,答应我吧,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嘛,这可都是缘分,你说是不是?” 虽然奚薇说得好听,但是这一提,孔潮汐完全记起来自己刚才那结结实实的一肘了。得,这也算是欠债还钱了吧,不仅吃人家的嘴短,打了人家一拳也会嘴软。 所以在奚薇的软磨硬泡下,孔潮汐终于填写了一张报名表,又在奚薇笑成了眯眯眼的挥手下,告别了这个“是非之地”。 只剩了她身后的奚薇看着眼前的报名表出神,那双眼不复刚才的清澈,反而还有些阴沉,唇角的笑意更是少了份娇憨,多了份算计。 作者有话要说:不和大家开玩笑,我的存稿里她俩在一起了。 但是,一写到甜,我就开始狂卡文,无奈了…… 第40章 四十 作为学生会同一个部门的部长和部员,江声和孔潮汐的认识已经不需要其他的计划和助力。然而两人虽然认识了, 联系方式也自然而然地互换了, 却没有任何超出普通学姐学妹和部长干事的多余交情, 反而是孔潮汐和奚薇的关系在半年的时间里突飞猛进了。 虽然在加入社团的时候奚薇说社团活动自愿参加, 对其他社团成员也确实都执行了这个要求,但是对于孔潮汐对不参加读书分享会时她就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将死缠烂打和撒娇贯彻到底,直到磨得孔潮汐终于松口同意才罢休。 像是拿捏住了孔潮汐耳根子软的弱点,所以奚薇的招数屡试不爽。久而久之,两人的关系在奚薇的主动下也确实更加密切,而参加推理小说的分享会也成了孔潮汐在看书、练拳和完成学生会工作之外的固定休闲活动。 一学期结束了, 孔潮汐虽然进入学生会的时间晚, 但是凭借极强的工作能力和与大家打成一片的好性格, 直接在换届竞选中成为了下一届校学生会秘书处处长,接替了江声的位置。 学生会工作上的事情孔潮汐和江声没少聊,但是之外的事情却可以说是只字不提了。对于两人关系的毫无进展, 孔潮汐虽然苦恼, 但也并没有思考出什么可行的办法, 所以也就打算顺其自然。 一个暑假过去,孔潮汐已经从学校里最年轻的小鲜肉,一跃成为了大二的老鸟。作为学生会秘书处处长,孔潮汐和身为主席的江声在学生工作上的交流更加密切了,和身为副主席的俞子云也逐渐开始有了接触,变得熟络起来。 这天正从图书馆出来准备参加推理小说俱乐部的社团活动的时候, 手机上就收到了一条信息,孔潮汐打开手机,原来是本学期第一次集体活动,材料太多了一个人搬不过来,所以奚薇想要叫她去宿舍帮忙搬一下。 “439……”孔潮汐一边在宿舍里浏览着左右寝室和号牌,一边寻找着奚薇的寝室。 终于发现目标后,孔潮汐叩响了房门,然而响应她的声音却让她楞在了门口。 “请进。” 这清冷的声音……怎么会是江声? 孔潮汐犹豫着推开了房门,迎接她的是屋内三人聚集的视线,和占据了一大片空的几个纸箱子。 奚薇从那些纸箱子中抬起头来看向孔潮汐,眼中的喜悦和兴奋毫不遮掩,直接袒露,“潮汐来啦!” 面对着屋内三道明显情绪不同的视线,孔潮汐连忙反手关上了门然后微微俯身开始打招呼,“奚薇学姐好,江声学姐好,子云学姐好。” “原来,奚薇说要来帮忙的小学妹是你呀。”坐在书桌前面对电脑的江声转头看向她,挑了挑眉轻声说道。 “啊对,我是来帮奚薇学姐搬东西的,看起来确实是任务艰巨的样子。”如果孔潮汐刚才没看错,地面上大概放着五个纸箱,摞起来大概比她还要高不少。 “整理了一下,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奚薇趴在箱子上有些苦恼,她吐了吐舌头“一会儿要辛苦潮汐和我一起啦~” “哦对,”还没等孔潮汐开口,奚薇想到了另一件事情,直接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本来还想给你介绍一下,结果你刚才一打招呼我才想起来原来你们都在学生会,根本就不需要我介绍哈哈哈哈……” 孔潮汐笑了笑,顺着话题说下去,“原来三位学姐是舍友吗?第一次知道。” 原本将一只手撑在江声身旁的书桌上,另一只手撑在江声的椅背后,俯身低头和江声引起看着电脑屏幕的俞子云站直了身子笑着说道,“不是哦,我们心理系的寝室都在三楼,我只是来找江声商量事情的,她们才是货真价实的室友哦。” “是的,”奚薇指了指最靠里那张上床下桌的床铺,“那个学姐和你一样沉迷图书馆,现在还泡在里面游泳呢,所以不在屋里。” 孔潮汐点头。 四人简单寒暄了几句就开始各忙各的了,江声和俞子云显然是在学生工作上有些事情需要一起商量,所以两人一直对着电脑屏幕低语。 孔潮汐一边帮奚薇整理着眼前的箱子,一边关注着身侧江声的身影,她的视线总是有意无意地会扫在江声的身上,即便江声从始至终都专注于眼前的屏幕,但那道纤细的背影依旧可以被孔潮汐看出花来。 终于把东西整理完,孔潮汐去楼下宿管阿姨那接了个小推车,才和奚薇两人走了一趟把东西搬完了。 虽然孔潮汐和江声的交流不多,但自从那天起,好像有些东西就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了。人生的事情很多如此,也说不清是奚薇将孔潮汐叫进自己的宿舍究竟是推波助澜改变剧情的那只手,还是只是时间洪流中的随波逐流的一个小小波澜。 只是,孔潮汐和江声的关系从那时起,开始变得与以前不同了。 以往,江声是经常泡在实验室沉迷解剖的人,然而进入大三的法医系里有很多专业课都需要完成相关学术论文,所以江声在学校拥有了除寝室、解剖室之外的第三个驻地——图书馆。 图书馆作为孔潮汐的主战场,她自然不会再放过这个机会。 自从江声的身影开始出现在图书馆,她的身边就粘上了另一个身影。孔潮汐借着看书和图书馆位置少的理由主动,江声自然也没有恰当的理由拒绝。久而久之,两人就都养成了向对方汇报个人行程和时间安排的习惯,先到图书馆的人总会习惯性地把身边的位置留个另一个人。 如果你问孔潮汐,所以她的江声到底是如何相熟的,她可能自己也无法用言语来准确描述那个过程和其中的变化,就好像是化学反应一样,只要有一个近距离接触的机会,瞬间就会产生反应。 孔潮汐只记得,和江声在一起的时间很快了,即便是在图书馆看书,她都看出了和以往不同的感觉,虽然书没变,但自己的感觉却变了。 江声虽然看起来冷淡,但她其实并不冷,只是很平,是一种平静又平淡的感觉,或许很多人会觉得这样的江声有些跌下神坛的无趣,但是孔潮汐却觉得正相反,这给了她一种安心感。 只是两个人一起安安静静地看书、学习就足够的安心,只是一起回到宿舍楼后孔潮汐“顺路”把江声送到门口时一个回眸微笑就足够的安心,只是工作时一句“散了会去吃你喜欢的那家面条怎么样”就足够的安心…… 孔潮汐开始频繁地进出奚薇的寝室,但无论是过程还是目的,都与她无关。 江声的生日在冬天,而江声十一年前的20岁生日那天是海都的初雪。 虽然是初雪,但那天海都的雪下得很大,说是鹅毛大雪都不过分。 说好要给江声一个生日惊喜,所以还没下车孔潮汐就用提前准备好的丝带将江声的眼蒙上,然后牵起她微凉的手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孔潮汐家大门前的一段路是用鹅卵石铺成的,刚一踏上去江声的身体微微一偏,孔潮汐下意识地抓紧了她的手,还用另一只手将她围住,在她身后圈出一个安全区域。 一边低头看着路,孔潮汐一边安抚着此时被蒙上眼睛看不见路的江声,“没事的学姐,就这一段有点硌脚,很快就是平地了,放心。” 感受到了孔潮汐的动作和她的爱护,江声回握住了她的手,唇角上扬,轻声说道,“好,被潮汐牵着我很安心。” 鼻间围绕着江声身上清淡的香气,耳边还飘荡着江声撩人的温暖话语,即便还吹着冷风,但孔潮汐的脸依旧不争气的红了。 也不知道是害羞了还是冻的。 终于来到门口,孔潮汐将身旁江声的手从右手换到左手牵着,然后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打开了门。 再轻轻解开江声眼前的丝带…… 呈现在江声眼前的是一整屋的透明气球飘在空中,淡黄色的小灯在天花板上串连成线,同时散发着温暖的光,将屋内烘托出了一种浪漫又温馨的感觉。 江声注意到,客厅的桌面上放了两个盒子,一个大一个小。 她用眼神询问,孔潮汐却牵着她的手穿过了房间,来到了三层的天台处。 孔潮汐的在郊区的房子上下一共三层,最顶层被她改成了一个大天台,其中一侧的屋顶窗户也完全采用的巨大的全透明玻璃,一个巨大的天文望远镜镜头就朝着那扇透明窗户的方向。 然而天文望远镜的目镜却被孔潮汐用手轻轻遮住了。 “要仔细看哦学姐,这可是全世界独一份的。” 江声莞尔,十分配合地说道,“好,全听潮汐的。” 江声刚一说完,孔潮汐就自己先凑到了目镜前,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但是她的手心就一直在沁汗。 感受到了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的手心中的凉意,江声注视着孔潮汐的眼神愈发温柔,浅褐色的眸子中情感逐渐浓烈,仿佛荡开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让所有触碰的人都会被瞬间吸引。 第41章 四十一 轻轻牵着江声的手,孔潮汐将自己站定的位置让给江声。 江声松开孔潮汐的手, 用手扶住望远镜的边缘俯身看向神秘又广阔的星空, 她的眼前是一片星星在墨色的海洋中游泳, 而视野正中央是一颗最闪亮的星。 “最中间那颗星星, 是以你的名字命名的。”孔潮汐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江声的唇角在孔潮汐看不见的角度上扬着,她对于天文并没有太多的了解, 但星空和宇宙对人总有无限的吸引力,此时的江声抱着眼前的天文望远镜爱不释手。 “现在连星星的命名权都可以出售了吗?”江声的双眼一瞬不瞬,只专注于眼前所呈现的一切。 孔潮汐嘿嘿笑了一声,“那可不吗,有什么能难得倒我?” “那你怎么确定就是这颗星星呢?”江声直起身来转头看向孔潮汐问道。 “他们有附带一张星图, 我照着图纸自己找到的, ”孔潮汐一双桃花眼笑起来眯成了一道缝, “怎么样?厉害吧?” “嗯,潮汐很厉害,谢谢潮汐, 我很喜欢这颗星星。”江声微微仰头, 眼眸中写满了认真, 看得和她视线相交的孔潮汐心跳仿佛都停了一拍。 她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头发,脸上的笑容有几分傻气,“其实……和名字连在一起的还有一句话,是我想要一起送给学姐的。” “shine for you.” “是希望学姐可以知道,以后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陪着你, 即便有时我可能会不在你身边,但宇宙会替我陪伴你,而且……在这浩瀚的宇宙中,有一颗星星在一直为你闪亮,且只为你闪亮。” 孔潮汐的眼眸亮晶晶的,就像这个灯光昏暗的天台中只为江声闪亮的星光一般,江声的唇角上扬,突然轻笑出声。 她上前一步突然伸出双手环住孔潮汐的腰,献上了一个拥抱。 虽然两人也经常会有肢体接触,但在这种暧昧的氛围下,孔潮汐的身体还是有些略微僵硬,她的双臂颤抖着也环上了江声的背部,感受着鼻尖上江声轻柔的发丝和散发着的清香,孔潮汐的手臂不自觉地稍稍收紧。 她想要将江声严严实实地搂在自己怀中。 然而,江声却突然在她耳旁轻轻说道,“潮汐这些都是跟谁学的呀?从小就这么会哄人开心吗?” “这还需要学吗?”孔潮汐将下巴垫在江声的肩膀上回答道,“我可都是无师自通啊!一想到要让学姐一直开心下去,脑袋里就会有各种各样的小点子自己蹦出来,完全不用其他人教的。” 说完孔潮汐松开了江声,然后拉着她的手回到了一层,“还有两个小礼物等着学姐拆呢。” “终于舍得给我看你那两个小盒子啦?”江声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本来就是给学姐的,怎么可能舍不得给你看,这不是也有个先来后到吗。” 客厅的桌子上一大一小两个盒子安静地躺在桌面上,江声双手背在身后,眨了眨眼看向孔潮汐,“拆盒子的顺序还有先来后到吗?” “那就看学姐的意思啦。”孔潮汐嘴一咧,笑嘻嘻地回道。 江声也没有犹豫,直接先拆开了那个小盒子。 是一条坠着海浪的银质项链,仿佛海面波涛荡漾的吊坠上镶嵌的几颗小钻在灯光下闪烁着流光,波光流转中将阳光下海面的美妙完美诠释。 在看到项链的瞬间江声就明白了孔潮汐的意思,她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抚过冰凉的吊坠,“潮汐是把自己送给我的意思吗?” 小心思被江声戳破,孔潮汐瞬间红了脸,开始假装不明白江声的意思,“学…学姐这,这是什么意思?” 江声也并不戳穿她,只是开始配合她,“啊……我以为海面的波浪,就是潮起潮落,潮汐的意思……原来是我误会了潮汐的心意。” 江声的聪慧超乎了孔潮汐的想想。她原本是想用一条项链将两个人的名字串起来,意为“潮汐之声”,虽然江声并没有完全说中,但却直接看出了孔潮汐加入了的个人设计感,这让她突然有一种暴露了心底情意的窘迫。 她赶紧轻咳了一声,开始用另一个礼物转移话题,急急忙忙地将另一个大的礼物盒子推到了江声的眼前,“学姐再看看这个。” “让我看看我们的潮汐还有什么奇思妙想……”江声也从善如流,顺着盒子边缘将盒子打开。 是一条纯白色的衣裙。 孔潮汐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她轻轻捏住衣裙的领口,然后将衣裙从盒子中取出,完全呈现在江声眼前。 这是一条收腰的纱质长裙,轻薄的用料和宽大飘逸的衣袖为衣服增添了几分轻盈飘逸的仙气,层叠的长裙摆上都缀满了闪亮的小钻,仿佛一片静谧又纯净的星空。 江声的目光自上而下掠过,最终停留在领口的品牌名称处。 “vosser,”这是江声最喜欢的设计师的品牌,这条裙子江声从来没在任何一季的新品发布中看到过,心中自然明了这是孔潮汐亲自找到设计师定制的高定,“很好看,但让潮汐破费了。” 孔潮汐将胳膊往前一伸,衣服就比在了江声身前,“那学姐要不要试一试?这么仙的衣服一定只有学姐才能衬得起来,就连vosser自己都说想给这件衣服找模特是个难事呢,所以可不算破费了,是为它找到了世界上和它最相配的人。” 那天的江声很美,美到让孔潮汐心醉。 如果说平日的江声是清酿,那那天的江声就是尘封了数十年的清酿,一口就足以让人头晕目眩。 江声的生日之后很快就迎来寒假,再一个学期度过,江声就成为了卸任的学生会主席和当年的应届毕业生。 而失去了江声学生会自然是留不住孔潮汐的。 时间一天一天向前推移,江声毕业的日子也越来越近。因为一早就做好了江声去哪她去哪的打算,所以孔潮汐对于江声离开校园这件事情并没有过多的情感波动。 但是有人却等不及了。 因为离开校园意味着离开孔潮汐,所以那个时间点越来越近,奚薇就感到愈发焦虑。她的时间不多了,她能够从江声手里竞争到孔潮汐的机会也就越来越少了。 每天看着孔潮汐和江声出双入对,在宿舍门口的挥手,在图书馆里并排的身影,在校园里随处可见仿佛连体婴儿一般总是同时出现的两个人,奚薇就感觉自己快要被一种名叫嫉妒的火焰给烧成灰烬了。 奚薇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算错了。明明所有计划都那么顺利,在关注了孔潮汐一段时间之后终于通过那天的社团活动认识了孔潮汐,还拿到了联系方式。明明是她先认识的孔潮汐,又是她先和孔潮汐成为朋友的,但是怎么就让江声捷足先登了呢? 虽然奚薇知道孔潮汐和江声还没有在一起,但是她依旧感受到了浓重的危机感。女人的第六感向来很准,她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这两人之前的气场是和其他人不同的。就更不要说在她日日夜夜的观察下发现的各种各样小细节了。 每次孔潮汐送江声回寝室的时候,她的眼里根本就容不下其他人,就连和其他人打招呼时都带着敷衍和不走心,好像只要江声出现了,其他人和物对孔潮汐来说都无足轻重了。每次站在旁边只能得到一句问号的奚薇别提心里多失落了。 明明两人还是会一起去参加社团活动,但是孔潮汐的眼里和心里却再也看不到她了。明明是她先来的,为什么最后可以留下的却是江声呢?明明她付出的也很多,明明她也很爱孔潮汐,为什么孔潮汐就是感受不到呢? 每天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的脸,奚薇都会问自己这些问题。难道她没有江声好看吗?难道是因为孔潮汐就是喜欢江声那种装模作样的高冷吗?难道孔潮汐就是喜欢江声那种一直高高在上端着自己的死清高吗? 作为大学室友,和江声共处一室这四年来,如果要让奚薇数一数自己吐槽过江声多少次,她真的数不过来。因为每天看到江声那种做作的样子她就想要翻白眼,但是为了自己小甜甜的形象她又必须抑制这种冲动。 她真的不明白,孔潮汐到底为什么会看上江声呢?她到底有什么好?学习好?虽然江声一直第一,但是她奚薇也一直第二,就连考试的分数上都相差无几。身材好?虽然她没有江声长得高,但是江声那个麻杆一样的平板身材,也没有她这种娇小的魔鬼身材好吧?性格就更不要提了,江声的性格在奚薇心里简直一无是处。 尤其是看到每次江声在孔潮汐面前的样子,奚薇感觉自己气得都要直接昏厥。 明明对孔潮汐喜欢得不行,孔潮汐送的东西从来不会离身,和孔潮汐说了再见还会恋恋不舍地盯着寝室门口看很久,一提到孔潮汐也会瞬间变得温柔,但是为什么在孔潮汐面前就要做作出一副清高自得的样子呢? 奚薇对于江声可以说是积怨已久了,但孔潮汐的出现就是引爆一切的□□。 所以当机会出现的时候,奚薇不仅没有放过,还推波助澜,煽风点火。 如果,如果真的能让这两个人就此分道扬镳…… 真是再好不过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真快甜了,看我真诚的眼神! 第42章 四十二 如果你问奚薇,看到江声乖乖听了她的话, 主动和孔潮汐保持距离, 就连孔潮汐主动找她, 都会自动疏远距离, 冷淡回复,奚薇是什么感觉。 奚薇会冷笑着说:“她活该。” 而奚薇的快乐, 是无法用言语来诉说的。 当她看到被江声冷落后伤心的孔潮汐,虽然也会有些许心疼,但更庆幸孔潮汐终于有机会认清自己真实的心意,并且终于能够发现谁才是最适合她的那个人了。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她奚薇, 才应该是最后站在孔潮汐身边, 陪伴她走到最后的那个人。没有人会比她对孔潮汐的爱更多, 也没有人会比她更懂孔潮汐。 也正因为了解,所以奚薇知道,以孔潮汐的聪明, 她一定能很快意会江声的“拒绝”和冷落, 而自己甚至什么都不用再说, 什么都不用再做,就可以直接将两人拆散。 所以她找准时机,在孔潮汐已经见到了那个开始冷言冷语对她的江声之后,她才显得有些无辜和为难地去找了孔潮汐。 “潮汐……江声她,她……”奚薇故意支支吾吾地只说一半的话,剩下的话留给孔潮汐自己去琢磨。 而孔潮汐也不负重望, 从江声的反应和奚薇的反馈中明白了一切。最终孔潮汐也只是摇了摇头摆了摆手,声音有气无力,“麻烦你了奚薇学姐,其他的我都懂了,不用再说了。” “嗯,嗯……那个,礼物的话我也给…给了,但是…但是她……”站在孔潮汐面前的奚薇绞着手指,经常仰视着孔潮汐的脸庞此时却并好像并不敢面对孔潮汐一样,低着头小声说道。 虽然脸上的表情还没有崩裂,但眼中的悲伤却已经几乎满溢,所以她艰难地闭上了双眼又重新睁开,然后只是摇头打断了奚薇的话,“没关系的奚薇学姐,我都可以理解也可以接受。但是抱歉我之后还有点事情,所以今天就先回去了。” 看着孔潮汐纤细高挑却显得异常单薄和沧桑的背影,奚薇的唇角逐渐上扬,眼中算计的神色在阳光下暴露得十分彻底,而周身的阴狠冷历就连阳光都无法温暖半分。 如果你曾经问过奚薇,在大学期间让她印象最深刻的事情除了遇到孔潮汐和厌恶江声之外还有什么,奚薇会仰天大笑,然后说,是他们系毕业聚会的那天晚上。 那一晚的每一帧画面都清清楚楚地印在奚薇的脑海中,说是镌刻都不为过。 那是她替孔潮汐“表白”的半年后。 毕业典礼已经结束,所有大四学生已经正式离开校园,成为了毕业生。然而当时的他们却都还没有感受到难过或者依依不舍,所有人都只觉得有一种即将踏上光明前途的期待与斗志昂扬。 但这并不能阻挡他们在毕业聚会餐桌上喝得七荤八素前倒后仰,然后开始抱着彼此回忆大学时光,对于已经逝去的青葱岁月流露惋惜与怀念。在酒精的刺激下,所有的情绪都被放大,开心也好,悲伤也好,不甘也好,毕业聚会的餐桌上可能吃的并不是那一盘又一盘的菜,而是每个人心里的五味杂陈。 只有在那一天,很多尘封在心中的话语才敢借着酒精的助推倾吐而出,那些你曾经说不出口的爱恋,那些你曾经积压在心底的怨愤…… 都会在同时喷涌而出。 那会是孔潮汐和江声见面的最后机会,孔潮汐知道,江声知道,奚薇更知道。 所以也说不清到底是被其他人灌酒灌多了,还是自己有意地多喝了点,在所有人一起准备离席的时候,奚薇已经醉成了一滩泥。 然后在法医系的毕业生们乌央乌央地涌出酒店大门时,那个立在饭店门口颀长地身影终于抬起头来,开始寻找她的目标。 终于看到了那个让她日思夜想的人影,看到那人抬手轻轻将垂在脸边的长发撩到耳后,她正要上前截住那人—— 只是—— 一个人影率先扑过来,将她的所有步骤和节奏打算。 毕竟,谁叫她奚薇眼尖,就是可以在出饭店的时候先江声一步看到早就在门口等着的孔潮汐了呢?谁叫她奚薇就是“酒量不济”又演技爆棚呢?谁叫她奚薇就是眼疾手快,在孔潮汐想要上前和江声打招呼的时候直接扑进了孔潮汐的怀里又死活不撒手呢?谁叫她奚薇曾经挨过孔潮汐一肘,所以即便她再闹孔潮汐都不敢使劲儿直接将她推开呢? 在那个炎热的夏日里,挂在孔潮汐身上的奚薇都能感觉到那天晚上孔潮汐和江声之间的气氛冷如飘雪的寒冬,透着刺骨的寒意。 即便孔潮汐最后还是成功叫住了江声,只是即便背对着江声,奚薇都可以感受到江声的视线曾经在她身上停留,所以最后只是冷漠地留下了一句—— “好好待她。” 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虽然面对喝醉的她,孔潮汐不仅没有趁人之危,把她安置在了附近的酒店后面对她的勾引和骚扰也一直无动于衷,只是尽到了朋友的责任,然后选择转身离开。但奚薇也知道,这样才是孔潮汐的作风。 她喜欢的那个虽然不刻板,但却正直而有原则的孔潮汐。 所以她不仅没有伤心,也没有放弃,因为她愿意给孔潮汐更多的时间。孔潮汐需要这些时间去明白自己的心意,去想清楚一切,而奚薇也需要这些时间去思考,究竟该如何利用接下来的时间将孔潮汐牢牢地拴在她身边。 此时作为毕业生的奚薇反而不慌乱,也没有什么危机感,因为即便毕业她也会留在海都,而且没有任何生活压力的她,根本不需要出门工作,所以所有时间都可以用来缠着还是一个学生的孔潮汐。 但是江声做不到,因为江声毕业了,离开了那间让她可以和孔潮汐朝夕相处的校园,而在奚薇心中,江声那种自命清高的人是决计不会舍下她那金贵的面子来屈尊做一个“小三”的。 这就是江声和她不同的地方,奚薇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无论是脸面、名声……什么都不重要,她只要孔潮汐。 所以在毕业之后的一年时间里,奚薇隔三差五就会去学校找孔潮汐玩,即便孔潮汐开始实习她也不放过任何机会,能和孔潮汐一起吃饭、逛街的任何时间她都不放过。 只是两人的关系却没有任何进展,永远都停留在朋友的阶段,奚薇甚至感觉,两人可能连交心的好朋友都算不上,深沉了许多的孔潮汐在面对她的时候总是微笑着的,但从来不会主动提起自己的情况或者遇到的任何问题,好像有一层透明的墙壁将两人完全隔离开来,让奚薇毫无头绪又束手无策。 就算面对她明里暗里的各种暗示,孔潮汐也从来都是无动于衷,要么绕开话题不答,要么就是直接拒绝,再将她推开。 奚薇一直以为孔潮汐只是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去接受事实,放下江声,然后看明白自己的心意。然而直到终于要面对孔潮汐即将入伍的事实,奚薇再也按捺不住了。 她知道,自己必须要做出最后一搏了。 所以她下了狠手,釜底抽薪,背水一战,也完全斩断了自己的所有后路。 看着昏沉地倒在床上的孔潮汐,奚薇眼中的疼爱仿佛要化成水一样将孔潮汐淹没。她的手指轻轻描摹着孔潮汐脸部的轮廓与深邃好看的五官,只是这样看着,奚薇就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开心疯了,但是心底却又有一种名叫“占有”的欲望在疯狂叫嚣着。 她想要霸占孔潮汐,想要将孔潮汐的每一寸都据为己有。 也希望可以将自己的全部,都完全献给她面前那个被她珍藏在心中的人儿。 她将孔潮汐的一只修长的手掌轻轻地放在自己的腰上,然后伸出左手与孔潮汐的另一只手十指相扣。 仿佛完全不受控的右手不断下滑,触及着孔潮汐颈边细嫩的脖颈,奚薇俯身靠近孔潮汐,让自己的鼻腔充满着孔潮汐身上好闻的海盐味道,而其中混杂着的酒气就快让她醉倒。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彼此的气息都在交织…… 然而突然“砰”的一声! 房门被人推开了! 奚薇错愕地转身…… 可惜,是钟木阳来了。 打断了她,阻止了她。 自那晚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孔潮汐。她也不是没有再尝试过去联系孔潮汐,只是孔潮汐就好像直接人间蒸发了一样,所有对外联络的通讯软件都被直接停用,奚薇就算用尽浑身解数也没有办法从部队中将孔潮汐给挖出来。 所以奚薇落荒而逃,离开了这个让她甚至执着到疯魔的环境,去了大洋彼岸的美国,然后她遇到了一个因她疯魔又将她囚困的魏旻然。 有时奚薇也会思考,这到底算什么? 她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命运吧,一个人失去的,总要从另一个人身上获得。 又或者,一个人拥有的,总要在另一个人身上失去。 然而年少时的爱情总是最让人牵肠挂肚。既然无法忘却,那么她就会永远铭记,用她最宝贵的生命去铭记。 因为,那种痛彻心扉又深入骨髓的折磨,才是奚薇这一生最为迷恋的爱情的奇幻,就像罂粟花的香气一样,让人头晕目眩又欲罢不能。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有人要我加更,所以我来了~ 奚薇视角,基本是回忆的最后一章了 第43章 四十三 坐在湖边长椅上的孔潮汐下意识地向口袋中摸去,却没有摸到烟。抬头就看到不远处贴着的“无烟校园”的标牌, 她只能苦笑着打消出去买烟的念头。 自从那天翻完了奚薇那四本厚重的笔记本, 孔潮汐的心就一直很乱。不过好在终于迎来了他们组的休假期, 她才有机会借着冷风把很多事情思考清楚。 这也是她今天回学校的目的。 曾经江声的冷漠和淡然一直像一根刺一样深深地扎在孔潮汐的心里, 还有那句将她直接拒绝于千里之外的“好好待她”,更是困顿孔潮汐许久的梦魇。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被江声狠狠拒绝, 却不想原来在江声的世界里她才是那个被迫驱逐出境的入境者。原本以为拥有的那片土地却在一夜之间倾覆,从此与她毫无瓜葛,还被完全隔绝在外,就连最简单的交流都被阻拦。 那些她自以为受到的委屈和心酸,不过是换了一个角度针对江声的残忍和折磨。 所以, 当她将奚薇日记中的字字句句读完, 又将曾经的点点滴滴重构, 心已经被懊悔、痛恨和怜惜完全填满。 她之前面对钟木阳的问题并没有撒谎也没有遮掩,对于奚薇的情感孔潮汐是非常复杂,却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很简单的。 简单在她只对奚薇抱有同学和朋友的情谊。 复杂在当原本平衡的情感天平突然失衡, 一方的感情变质, 而另一方又心有所属, 她们的关系就已经无法再回到原本最简单的时刻。 即便曾经奚薇甚至不尊重她的意志,在酒里给她下药,但那是出于对孔潮汐的爱,孔潮汐可以理解这份爱,甚至可以原谅她对自己做得一切,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可以接受两人的关系进一步发展, 甚至退一步回到原来。 她没有恨,但是她有记忆。 然而当她终于知晓那些尘封多年的秘密和算计,原本还存在的天平就在顷刻之间覆灭,烟消云散。 她再也做不到无动于衷或者原谅,她可以接受冒犯,但无法接受背叛,她可以理解那份爱,却无法理解那份以爱命名的占有欲,她可以承受伤害,却无法看到被波及的江声承受那份本不该有的伤痛。 然而,这恨意到它觉醒的时刻,却无处可以发泄和倾诉。 甚至也得不到一句解释。 不过,这些真的还重要吗? 孔潮汐从长椅上起身,开始漫无目的地在学校中溜达着,扑面而来的风带着来自高纬度的寒意将她的头发从颈边吹开,然后肆无忌惮地将她的肌肤打凉。 看着身边步履匆匆赶去教学楼、图书馆、宿舍楼的学生们,孔潮汐仿佛瞬间回到了十年前的岁月,那个没有经历生死离别和岁月沧桑的时刻。 身旁的学生或一个人抱着书低头走得匆忙,或成双结对说说笑笑,脸上的稚嫩和青涩是没有岁月侵染的样子。 突然置身于一个年轻又充满活力的环境,孔潮汐感觉自己仿佛都受到了他们的感染,唇角不自觉地上扬,那早已养成了习惯内敛的锋芒也有不再想要压抑的痕迹。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会让一切回到正轨吗? 但什么才是正轨呢? 如果当年的表白是当面说给江声听的,两人会顺利地在一起吗?如果真的在一起,结局会必然走向美好吗?如果没有在一起,会比现在更差吗?如果当时孔潮汐没有认识奚薇,那她还会有和江声认识的可能吗?如果她们没有遇到奚薇,奚薇还会死吗?她能够从奚薇的口中听到一句解释和道歉吗?但同样,如果那样,她还会有机会知道过去的真相吗? 孔潮汐不知道,因为她在做一个完全没有意义的假设。 她不能拥有改变过去的能力,也没有重新再来一次的机会。 那些关于过去的惘然,再强烈也最终只能成为今后生活中的拌饭菜,那些美味的主菜,注定只会存在于今后那些可以把握的岁月中。 头脑逐渐清晰的孔潮汐少了几分情绪,多了几分通透。 脚下的路也仿佛知道她的心意,不知不觉中就将她引到了熟悉的地方。孔潮汐仰头看向那古铜色的“图书馆”三个大字,曾经那些埋头于图书馆的日夜好像一瞬间就回到了身边,那个原本陪伴在她身旁的身影好像也从来没有消失过。 她长身玉立,仿佛一座雕塑一般静止不动,只是凝视着图书馆宽阔的大门,但无限的温柔却在她的眼中静静流淌,就连唇角都仿佛受到了牵动,荡开了所有发自心底的温暖和怀念。 半晌,收回视线的孔潮汐转身准备离去,但随着她的动作,脚尖的路却突然被一块石子阻拦。 孔潮汐挑眉低头看去,一块小石子在她刚才的动作下被推开了一小段距离。 记忆根本不需要时间,就直接涌入她的脑海。 十二年前那颗她无聊中瞎踢的一脚石子让她第一次见到江声,也让她此后十三年的爱恋完全牵绊。 而此时—— 孔潮汐唇角的笑意中带了几分释然、坦然与平淡,好像又玩心大起一般,她轻轻抬起右脚,向前方的小石子踢去。 小石子在她的推动下滚啊滚,然后—— 撞到了一双黑色的尖头长靴上停了下来。 孔潮汐愕然,连忙抬头想要道歉,却没有想到再次看到了十三年前那抹一直牵动她心神的身影—— 她长身玉立,黑色的呢子上衣里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衫,一条黑色的修心长裤下面踩了一双黑色的长靴,周身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瘦削的下巴和一双凝视着孔潮汐的眸子。 那双眸子中的神色也不再只是单调的平静,其中的几分隐约的强势和执着让孔潮汐心中一怔。 “学姐?” 今天起床之后,一种强烈地念头促使着江声在这个时间回了学校。作为学校的挂名教授,她原本就是经常回学校的,只是,今天是她从美国回来之后第一次回学校。 经常得见的景象在她眼中没有什么变化,除了枯落的枝叶。 和那抹她还没有走到图书馆门前就看到的熟悉身影。 江声原本在和她一起盯着图书馆发呆,却被一颗打在她脚边的石子牵扯回了思绪。 孔潮汐的身上穿的还是昨天那身衣服,黑色的长风衣下面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修长的双腿上一条深色的牛仔裤,脚下还是万年不变的黑色马丁靴。 只是,江声看着孔潮汐的脸皱了眉头。凌乱的头发似乎是被风随意吹出来的发型,愈发深重的黑眼圈和刀削一般的下颚,还有—— 隔了一段距离就能闻到的一身烟味儿。 但是江声没有开口,她在等,在等一个孔潮汐的主动。 昨天的一切已经耗光了她的心力,即便平淡如她,也感受到了一种自心底生发的疲惫和无力,她没有办法再看着孔潮汐无动于衷。 因为,她实在是太想知道过去的一切了,她想知道事实,她想要刨根究底。 奚薇说得对,她不会去成为破坏别人感情的第三者,只是无关脸面,这是她心中的道德底线。她尊重孔潮汐的一切选择,也会直面自己心底的所有情感,所以当年才会主动疏远孔潮汐,即便那么多年,也从来不会主动关心甚至连孔潮汐。 因为她确实对孔潮汐抱有完全不单纯的情谊,完全独立于朋友体系的情感。 但是从奚薇口中确认了两人从始至终并没有在一起,江声心中所有因为道德而树立的堡垒瞬间崩塌。 她做不到欺骗自己,也没办法不去面对自己内心对于孔潮汐的思念与爱恋。 所以即便知道会和孔潮汐搭档也依旧选择在研学完就立马回国,所以面对犯病的孔潮汐才会主动登门拜访,所以不会再估计和孔潮汐之间的距离。 只是那套解剖刀改变了一切。 如果真的无缘得见,江声不会在意甚至主动问起这件事,只当做一件往事随风逝去就好。但是她不仅见到了那件原本属于她,却一生只能见到一次的礼物,还看清了那上面深深镌刻的“js”两个字母。 她才明白,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冠以“命运”的名号随意被改变和支配,因为那其中只是她并不清楚的隐情而已。 所以她只是凝视着孔潮汐那双亮晶晶的眸子。 在江声的凝视下,孔潮汐感觉耳边的世界瞬间变得寂静无声,偌大的学校中她只能听到自己有力的心跳声。 笔挺的脊背让孔潮汐的身形无比挺拔,而那仿佛消失在岁月中灿如星辰明亮又坚定的眼眸似乎被重新找回。 虽然十分紧张,但此时的孔潮汐更清楚自己的目标,和自己心底最真切的对于江声的呼唤。 所以即便江声并没有回答她,但她依旧直接向江声走去。 这次的她不会退却,不会回避,不会躲闪。 因为她这是她用了十年,才终于又得到的无法改变过去,却可以改变未来的机会。 她要抓住这个机会,也要抓住江声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要是不甜,我自罚三杯!! and.感谢在2020-04-18 17:08:52~2020-04-19 17:36: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八木雨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四十四 江声已经近在咫尺,相对而立的两人回视着对方的目光。 孔潮汐的视线一寸不落的描摹着江声此时被放大在她眼前的五官。 她的心里有一个叫嚣着的冲动的欲望, 然而这一次她没有选择粗暴地直接将它压下去, 而是顺从了它, 顺从了自己的心意。 孔潮汐伸出了自己的双臂, 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无限压缩,最终交叠。 她将江声直接圈进了自己的怀中, 双臂紧紧地锁着江声即便围了外套依旧十分纤细的腰。 “对不起,这些年让学姐受了很多委屈,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孔潮汐的声音低沉而压抑,闷闷地在江声的耳边炸开。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江声有些措手不及,但即便裹挟着周身尼古丁的味道, 孔潮汐的怀抱依旧让她感到熟悉又安心。 她的手垂在身体两侧, 手指无意识地轻颤着。 “那套解剖刀, 原本是我想送给你,用来表白的礼物,”将怀中的江声又搂紧了几分, 感受着她身上好闻的清香, 孔潮汐继续说道, “但是当时的我没有勇气直接面对你,再说出自己的心意,所以被奚薇趁虚而入。她拿走了我的礼物,说可以替我去试探你的口风,但我没有想到……” “她是利用了我的礼物和我的软弱去伤害你。” “我一直以为,你曾经的拒绝是因为不喜欢我, 甚至还把我推向奚薇。所以也因此难过,但现在想来,我一直都不敢直面自己的心意,也从来没有直接询问过你的想法,就武断地把我们两个人的关系当成是一种忧郁埋在心里。” 孔潮汐的叙述平缓而深沉,但那字句却足够将江声打动。她沉默地听着,但愈发杂乱的呼吸节奏完全将她心底的纷乱呈现。 “对不起,是我的自怜自爱和自怨自艾,让我缺席了你的十年。” “甚至有些话,我要积攒了十年的勇气才敢说出口。” “江声,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让我用余生所有年岁来补这十年的缺席吗?” 江声轻轻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平日里的冷静别无二致,“所以……那天你来我寝室,就是想说这件事吗?” “那天?”孔潮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江声指得是哪天。 “奚薇告诉我们你们在一起的那天。在进门之前我好像看到你从拐角刚刚走过去,但是没来得及叫住你,她就和我说你们在一起了。如果早知道是这样,当时无论你走得多快,我都会叫住你……” “没有想到,那一瞬间的犹豫,竟然迟了十一年才听到这句话……” 即便勉力克制,江声的声音依旧有些颤抖。就算自律自持如江声,面对情感也不会真的平静无波,因为再如何不食人间烟火,江声也终究只是一个有七情六欲的人,她也会有喜有悲,她的心情也会随着孔潮汐而起伏。更何况,如果可以,又有谁不愿意和自己心爱的人长相厮守,天长地久呢? 江声缓缓地抬起自己的双臂,回拥住孔潮汐的脊背,也终于完全放松了身体,让自己可以尽情地依靠在孔潮汐的怀抱中。 “要想清楚啊,我也是有脾气的,再想跑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她轻声说道。 孔潮汐眼中的笑意仿佛即刻被点亮的焰火般,炸开了绚烂的色彩,“就算跑,我也会永远只追随学姐的脚步,直到世界尽头。” 江声的语气有些娇嗔,“为什么还是这么会哄女孩子开心?是不是这几年有偷偷练过?” “不,因为我爱你。” 两人牵着手在学校里散步,孔潮汐抬起左手,低头看向安静躺在自己手心中间江声的手,又轻轻地摩挲着她一年四季都泛着凉意的指尖,“这算不算完成了学姐之前提的那个要求?陪你回一次学校。” 因为常年锻炼,所以孔潮汐的身体素质一直很好,所以她的手也一直是温热的,源源不断地暖意正不断从她手中传来,江声偏头回道,“都可以,反正过段时间我重新开始上课了也会经常回来,就看你还想不想多来转转。” 孔潮汐笑嘻嘻地凑近江声,“学姐怎么这么聪明,把我的台词都给抢了。我就想说以后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陪你回来呢,回来多少次我都乐意。” 江声好笑地睨了她一眼。 两人正好走到了湖边,孔潮汐抬手朝着湖边一棵海棠树指到,“你猜猜我大一的时候,在那棵树旁边见到了什么?” 那棵树平淡无奇,即便在学校生活了多年,江声也不知道有什么新奇的事情和那棵树有关,所以她摇了摇头问道,“什么?” 孔潮汐凑到她耳边神神秘秘地低声说,“我见到了仙女下凡。” “那天你在那儿等子云学姐,被我瞅了个正着。我当时就在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仙女?我一定要把认识这个仙女,然后让她做我的女朋友,再然后……我现在就成功咯。” 看着孔潮汐咧着嘴嘚瑟的样子,江声心里是觉得又好笑又温暖,她抬手捂了捂孔潮汐的嘴,“好了好了,知道你嘴巴甜了,悠着点啊,小心以后只剩重样的话可说了。” “怎么可能?”孔潮汐松开了拉着江声的手,然后伸手一揽,就把江声的肩膀勾进了自己的臂弯中,“你可是一天比一天更好看,我每天都会有新想法有感而发的。” “好,”江声将头靠在孔潮汐肩上,“那我就等着咯。” 又溜达了一会儿两人就在学校附近找了家饭店吃午饭,孔潮汐也趁着午饭的时间把事情的全部经过都和江声说了一遍,从大学时期的错过一直到最近发现的奚薇的日记本,没有一点保留和隐瞒。 吃完午饭,看着孔潮汐脸上厚重的黑眼圈,江声二话不说就要她回家睡觉,但是孔潮汐却开始撒娇耍赖。 “我真的不困,精力异常旺盛!现在让我去学校操场随便跑个几十圈都是小意思!”勾着江声的小指,孔潮汐背靠着自己的车门,她其实就是想和江声再多待一会儿。 江声怎么会不知道孔潮汐的心思,所以她向前走了一小步,凑近了孔潮汐,然后将空出来的左手撑在孔潮汐身后的车顶上,此时屈腿靠在车门上的孔潮汐比江声矮了一大截,所以完全被江声圈进了面前的一小片区域中。 江声的声音轻飘飘的,“那…来我家陪我睡一会儿?” 孔潮汐的脸“腾”得一下就红了,她感觉这大冬天的地下停车场突然热得要命,“那个……我突然感觉有点困,要不我先回家睡一会儿吧!你,你也回家好好休息,如果累了就……正好是午休时间。” 江声挑眉,回握住她的手,“不一起吗?” 孔潮汐感觉自己的腿肚子在犯软,但是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僵硬,“这,这……这好像有点太快了啊,而…而且,我在的话学姐可能也休息不好,所以我还是,还是改天再…再来吧……” 江声也没有再逗孔潮汐,她的目的就是希望孔潮汐好好睡一觉,眼下的乌青都快比头发的颜色还深了。不过她也并不只是在开玩笑,毕竟又不是第一次进她的家门了,只是现在的孔潮汐反而比大学的时候更害羞。 松开了搭在车上的手,江声直起身子,两人的距离也瞬间拉开,“乖,回去好好休息一会儿,想我的时候我们可以随时见面,而且……我也会想你的。” 回到家的孔潮汐一沾枕头就睡着了,这是她最近睡得最踏实的一次。前段时间的晚上她不是在研究案子,就是在看奚薇的日记本,然后一闭上眼脑子里就是各种思绪在混乱飞舞,根本没有一天可以安稳地睡着,基本只是闭眼休息一下就重新起床了。 但是现在终于没有任何顾虑和困扰的孔潮汐,只要一个闭眼的功夫,就可以立马进入最美的梦境。 窗外的天空已经被月亮和繁星占据,如绸缎般细密绵长的月光照进没来得及拉窗帘的孔潮汐的卧室中,孔潮汐抓过被子蒙在脸上。 虽然还带着困意,但是孔潮汐的大脑却在慢慢清醒,终于她一把掀开蒙在脸上的被子,然后开始盯着天花板思考现在是什么时间,自己这一天又经历了什么。 等终于反应过来此时的江声已经成为了自己的女朋友,孔潮汐激动地抱着被子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然后卷在被子里的她和被子一起“扑通”一声滚到了地上。 “嘶……”正好磕到手肘的麻筋让孔潮汐疼得龇牙咧嘴,但是她甩了甩手臂就摸起了床头柜的手机打通了江声电话。 “喂。”江声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是一如既往的好听,但原本的清冷中又多了几分温柔,所以听在孔潮汐的耳朵里异常的美好,她瞬间感觉自己突然哪都不疼了,这个地板怎么反而躺着这么舒服呢?难道是因为烧了地暖吗?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了我来了,我带着糖们走来了!!! 第45章 四十五 孔潮汐裹着被子在地上打了个滚,从鼻腔中挤出的声音轻轻黏黏的, “学姐……” “嗯?” “学姐, 我想你了……” “那就来门口开下门吧。” “嗯?!”原本还沉浸在江声悦耳动听的声音里无法自拔的孔潮汐直接一个鲤鱼打挺, 手忙脚乱地扯着还在自己身上纠缠不清的被子急匆匆地光脚跑向门口, 她趴在猫眼上一看,门前正是在轻轻撩拨自己脸边头发的江声。 孔潮汐一把拉开了门, 她有些喜出望外,“学姐?” 看着仿佛和被子是连体婴一般的孔潮汐,江声眼含笑意,“果然一觉睡到了现在。估计你不会好好吃饭,所以来给你做饭了。” 孔潮汐赶紧一边抓紧身上的被子一边把江声从外面的冷气中拉进自己家里的一片温暖, 再伸手将江声手中拎着的菜也接了过来, “我们出去吃或者叫个外卖都行嘛, 做饭好累,会累到学姐。而且我那么听话,你发条信息我就会乖乖起床吃饭, 大冷天的, 你的手都冻凉了。” 将菜转身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孔潮汐伸出自己被被子焐得热烘烘的手包住了江声的双手。 任由孔潮汐牵起自己的手,江声看着孔潮汐说道,“因为想见你,所以一定要过来。” 孔潮汐“嘿嘿”笑了一声,然后一边低头小心翼翼地轻轻将手心里江声的手揉热乎,一边回答, “我们果然是心有灵犀,我连梦里都是学姐。” 终于把江声温软的手温热了,孔潮汐帮她把外套挂在衣架上后赶紧回卧室穿上拖鞋,然后把被子往床上随意一扔,正想回客厅的时候瞥到了一旁的衣柜,孔潮汐驻足想了一下,然后就趴在了门边,扒着门框看向客厅里的江声。 “学姐,你要不要先……换身睡衣?如果要做饭,你那毛衣可能会吸油吸烟,回去还得洗。”孔潮汐说得一脸正直和纯良,好像心里完全没有其他杂念一样。 江声只沉默了一秒,然后转身走向孔潮汐,眼中满是戏谑,“潮汐要帮我换吗?” 嗯?!孔潮汐惊得瞳孔都放大了,她赶紧从衣柜里抽出了上次来的时候江声穿的那身白色丝质睡衣递给了她,“我先去烧点水,你开那么久车肯定渴了!” 然后一溜烟儿地就跑得不见了人影。 关上卧室房门的江声唇角笑意更浓。明明看起来是个浪荡的小痞子,怎么每次自己一反击,这人就直接自己撤退了?显得自己像个老狐狸一般觊觎这个披着狼皮的小白兔。 因为是晚上,所以孔潮汐挑了一包很清淡的水果茶泡开为两人各倒了一杯。 卧室的门被人拉开,江声穿着睡衣走出来。 江声身上的睡衣和孔潮汐身上的是同款同号,江声要比孔潮汐瘦,所以本来就十分宽松的睡衣穿起来松松垮垮,让清冷的她更多了几分慵懒。 目光在江声身上游荡,孔潮汐的唇角疯狂上扬。 不仅因为白色的丝质睡衣穿在江声身上又仙又美,更因为她自己身上还穿着同款的黑色丝质睡衣,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两人现在穿着的就是情侣睡衣。 这种小心思得逞的感觉让孔潮汐异常喜悦。 自打上次来孔潮汐把睡衣递给江声,她仔细一看就发觉了这两件衣服除了颜色不同外没有任何差异,就看透了孔潮汐心里的小九九,但她不仅没有戳穿还十分顺从地换上了睡衣。 这次当然也一样,很多事情江声不是不知道,只是看破了却没有说破罢了。 所以面对孔潮汐的窃喜,江声只是将一切化为了唇角一抹宠溺的淡笑,然后继续施施然地走向厨房,准备做饭。 将袋子里的食材拿出来清洗然后处理好,刚放下手里切好肉的刀,一个带着海盐味道的熟悉怀抱从江声身后将她包裹,孔潮汐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学姐,你是不是切什么肉都能切得这么好看?” 江声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捏了捏手上的鸡肉,“顺着这个纹理,鸡肉可以很简单地切成薄片,就像人身上的肌肉一样,也要顺着切,一刀就开了。” “我想学做饭,以后我来做饭,你负责吃就好了。”嗅着江声发丝间的香气,孔潮汐忍不住用自己的鼻尖轻轻蹭着江声脖颈间的肌肤。 江声这般清冷的人,身体就像与世隔绝的冰原一般,是无人知晓和涉足的静谧神秘之地,而孔潮汐仿佛一个无意中携带了火源的朝圣者一般突然到访,好像要把这片冰原在顷刻间融化。 江声握着鸡肉正在腌制的手一颤,鸡肉直接掉进了碗中,溅出了一小片汤汁。 她清了清嗓子打算将孔潮汐赶出厨房,“我还不想看你炸厨房呢,乖,出去等着吃饭吧。” 孔潮汐就像块牛皮糖一样黏在江声身上蹭来蹭去,终于把她扒开推出厨房的江声双手撑在灶台上甚至有些精疲力竭的感觉,好像连腿都在犯软。 被赶出厨房的孔潮汐也趁机把家里迅速打扫了一边,虽然她的东西不多,但无论谁叫也经不起常年不打扫的造作。 吃完饭之后,孔潮汐正躺在江声腿上,还纠缠着要抱她的腰。然而江声发现今天的自己五感异常敏感,尤其是浑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肤,所以她一巴掌拍掉了孔潮汐还偷偷摸摸想要作祟的手。 孔潮汐还厚着脸皮想要得寸进尺,结果一个电话直接将两人相持的局面打破。 江声伸手摸到旁边小桌上的手机接起电话。 “喂,江大小姐,你这几天是不是休班?来陪我玩啊?”俞子云的声音从电话听筒里传出。 “嗯,你最近不上班?” 孔潮汐安安静静地躺在江声的腿上听着两人说话,一双亮晶晶的桃花眼眨巴眨巴的,江声觉得十分可爱,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嗯,软软的,手感不错。 “这不是周末嘛大小姐,你是不是轮班轮得分不清工作日和周末了?” 江声抬头思考了一下,她确实对周末没什么概念,毕竟他们也从来不会按照周末来休息,“你想去哪玩?” “北边市郊那儿,比你家还靠北那片儿,新开了个温泉度假村,这不马上也冬天了吗,一起去泡泡温泉呗?我请客,可以顺便叫上孔潮汐和她朋友,我做个好人,给你俩创造个绝妙的好机会,你说怎么样?我这个姐妹给力吧?你不说我就都替你想好了,快夸我快夸我!” 江声轻笑出声,顺着她的话继续说下去,“那……你是不是也需要我给你创造个机会?我和潮汐,你和她朋友?” “我……我,我……”俞子云结结巴巴的,“虽然我可以独自美丽,但是,孔潮汐周围的朋友都是男的还是女的?她能带谁出来?” “你想要男的还是女的?” “嗯……”对面的俞子云开始思考,“和不认识的男的住一屋我真不行,想想就要吐了……但是,但我也不喜欢女生啊……这传到我爸耳朵里可怎么办?嗯…传到我爸的耳朵里……可能就再也不会催我找男朋友了?哎江大小姐,要不,嘿嘿……要不你把孔潮汐借我使使?就用一晚上就还你。” “用一晚上?”江声一边摸着孔潮汐的脸一边说道,“你想怎么用呀?” “你觉得怎么用比较好呢?是不是得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一点比较好呀?嘻嘻……我觉得孔潮汐在这方面应该不差呀~” “好,那我一会儿就和潮汐说,你最近想学搏击,我叫她给你当一晚陪练,”江声一本正经,“不错吧,刑警大队队长亲自给你当陪练,算不算人尽其才了?” “得了姑奶奶,我错了,你帮帮我帮帮我帮帮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再说你救了我那么多次了,也不差这一次了!”俞子云立马服软,开始说明原委,“我爸非要让我去和那家度假村的太子爷相亲,说什么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甚至都要把我的八字送去和人家算一下合不合适了。” “吓得我赶紧给老爷子拦下来了,结果他又说,要么让他把八字送过去算算,合适就订婚,要么让我自己去见见。你说我这新时代女性,还是一个高级知识分子,我怎么能屈从于算八字呢?所以他就让我这周末必须去度假村跟人家见见,顺便见识一下人家的万贯家产。你就帮帮我吧江大小姐,江小仙女!” “怎么帮?找潮汐扮一下你的女朋友?” “可得了吧,我可不敢动你家孔潮汐,回头拿解剖刀戳戳戳不死我的……”俞子云嘴里碎碎念着,“她朋友,她有朋友吧?叫啥来着那个,钟…钟木阳?你,你周围有没有认识的其他人?好看点的姐姐妹妹,除了你姐谁都行。” 江声有一个姐姐叫江荃,她也不知道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让天不怕地不怕的新时代事业有成的知识女性俞子云会无比惧怕自己那个姐姐。 “噗……”江声觉得有些好笑,“这你还挑三拣四的,我姐不行,不好看的不行,你就是想指定钟木阳呗?但你也没见过人家,万一不是你喜欢的那款呢?” “我喜欢的款,我都不知道什么玩意儿是喜欢,还我喜欢的款呢,”江声感觉俞子云翻了个白眼,“随意随意,你帮我或者让孔潮汐帮我,随便叫一个除了你姐之外的女生就行,你们觉得好看的那种就行。其他的不用担心,我全包了,我请客!都放心!只要你们来就行!” 作者有话要说:新人物要出场咯 第46章 四十六 江声挂了电话之后孔潮汐仰着头看向她问道,“我问问木阳?她前段时间刚休了班, 不知道这周末什么情况。” 轻轻捏了捏孔潮汐的下巴, 江声说道, “好, 如果木阳不方便,那我就叫江荃。” 孔潮汐哭笑不得, 虽然她一直没有见过江声这个传说中的姐姐,但是在以前就从江声口中听说过不少江荃的事情,也看过两人从小到大的很多合照,确实和江声一样十分好看,但是, “子云学姐不是点名说拒绝江荃姐姐吗?” 江声摊了摊手, “除了同事, 我周围真的没什么亲近的女孩子,就更不要说还得好看了,再说真叫了江荃, 什么太子爷不太子爷, 几个男人都能被她给赶跑, 俞子云可能最后还得偷着乐呢。” 孔潮汐依言拨通了钟木阳的电话,就在孔潮汐以为电话不会被接通的时候听筒中传来了钟木阳疲倦的声音。 “喂,案子查怎么样了?” “查完了,今天刚开始休假。你怎么了?累成这样。” “连着熬了三天,你来电话之前刚结束,已经快困死了。” “准备休假?” “可不吗, 再不让我休息我这铁人也得垮了。”对面传来了咔哒的门锁响动的声音,应该是钟木阳刚到家。 “那周末出来和我玩?给你介绍个漂亮姐姐。”孔潮汐主动抛出了话题。 “嗯?漂亮姐姐?谁啊?你周围不就一个江声吗,还什么漂亮姐姐?” “俞子云,帮个忙,假扮她女朋友,陪她睡一晚,帮她应付一下相亲对象。”孔潮汐言简意赅,直截了当。 对面的钟木阳沉默了,“孔潮汐,我虽然熬了三天,但是我还没有失智,应付相亲对象还需要□□的?人家不都是陪吃陪喝陪笑就够了吗?到我这儿就得玩这么大?” “纯洁的,两个人,各睡各的那种,你别想多。就在北边市郊的度假村,还能泡温泉,子云学姐请客,只要你人到了就行。” “哦,”钟木阳应了一声,“俞子云好看吗?是我的菜吗?” 这次换孔潮汐沉默了,她抬头看了一眼正低头盯着她的江声,脑子里陆续闪过了钟木阳各任女朋友或床上运动伴侣的样子,“嗯……光看脸,大概是你的菜。” 但是,且不说人家性取向还不明朗,光看性格,孔潮汐都不能昧着良心说出“是”这个字。想一下俞子云和钟木阳谈恋爱的样子,孔潮汐大概只能想象出吵架和打架的画面。 “哦,既然是俞子云,那你和江声应该也去吧?那我先睡了,明天来我家接我,记得带钥匙,我八成听不见敲门声。” 迅速收尾挂了电话,孔潮汐把手机往旁边一扔,仰头朝着江声眨了眨眼,“她俩,应该不会出啥事儿吧?” 江声并不太了解钟木阳,除了大学时因为孔潮汐的关系有过屈指可数的几面之缘,再就是在美国期间和她合作过一个案子。从她仅有的这些了解来看,至少颜值上是符合俞子云要求的。 江声也在脑海里勾勒了一下俞子云和钟木阳站在一起的样子,“嗯……不知道,但至少还蛮养眼的。” 孔潮汐又眨了眨眼,她悄悄伸手搂住了江声的腰,“学姐,今晚留下吧,我的床很大,可以随意打滚。” “哦?”江声勾起唇角,指尖在孔潮汐的下巴上打转,“潮汐想怎么打滚?” “我的被子也很软,抱着打滚很舒服,学姐一会儿试试?” 江声按下了唇角抽搐的冲动,微笑着说,“赶紧去洗澡。” 从浴室出来的江声就看到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孔潮汐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只一个额头和一双眼睛正盯着她,两只手还扒着被子边。 江声感觉自己可能养了大型犬。 看了看孔潮汐的卷毛,江声问,“头发已经干了吗?没干的话来吹一下再睡,不然会头疼。” 孔潮汐掀开了被子巴巴地跑到了正坐在梳妆台前的江声的身后,然后拿起了她手中的吹风机,“我的头发都吹干了,但是我想给学姐吹头发。放心,我技术一级棒。” 孔潮汐轻轻地将江声的发丝捧在自己手中,浅茶色的发丝微卷,柔软而顺滑。孔潮汐想,这大概是比她身上的睡衣布料还顺滑的丝绸。 将吹风机放下后,孔潮汐又拿起了桌上的一瓶精油倒了些抹在江声的发丝上,她的动作十分轻柔而用心,就像手上捧着的是什么异世珍宝。 终于大功告成,孔潮汐擦了擦手就麻溜儿地钻进了被窝,两米的大床上她非常乖巧地只占了最边缘的一小片地方。 江声关了灯之后也大大方方地掀开了被子的一角钻了进去,很自然地枕在自己枕头的中间,然而即便如此,两人之间仍旧仿佛隔着一个银河系一般遥远。 失去了灯光的敞亮,黑暗中的两人鼻间都缭绕着对方身上的味道。 孔潮汐的喉头滚了滚,终于还是她熬不住这磨人的诱惑。 她向左边江声的方向蹭了蹭,低沉的声音在卧室间回荡着,“学姐,我冷,我想靠你近些。” 江声在心中腹诽着,她一个体寒的人都觉得这地暖加厚被子暖和的不行,怎么你一个向来不畏寒的人还觉得冷呢?没有戳破孔潮汐的小心思,她默许了。 孔潮汐一点一点朝身旁的热源蹭去,直到两人单薄的睡衣上都渗透着身旁那人的体温她才停住。 然而孔潮汐发现,这个距离反而更加磨人,身旁江声清浅和呼吸声,不断从她鼻腔中偷偷溜进去的香气,就像猫爪子一样轻轻抓挠着她的心。 孔潮汐在心里流泪了,难道她竟然是一个纯粹的色胚子?怎么一遇到江声,自己的脑子里就全是那些让人十分羞耻的东西?她感觉自己现在浑身的血液都在毫无目的地地四处瞎流,以致于刚才说冷的她身上愈发滚烫,就连脸都开始烧起来了。 与她仅仅两层布料相隔的江声身上却是一如既往的清凉,孔潮汐放弃抵抗了。 她的指尖有些颤抖,但还是伸出了手臂,侧身将江声带进了自己的怀中。 即便隔着睡衣,江声都感受到了紧贴着她的孔潮汐身上的滚烫。 将另一只空出来的手臂从江声肩膀与枕头中间的缝隙穿过去,孔潮汐把头埋进了怀中江声的脖颈间,温热的鼻尖在江声的颈间带起一阵酥麻。 江声原本平缓的呼吸突然乱了节奏,而腰间那只孔潮汐的手也突然开始不安分了起来,正展开了手掌完全贴覆上来,还要顺势继续向上。 一把按住那只作祟的手,江声的声音有些沙哑,“你家有酒吗?” 孔潮汐被问得有点懵,但还是一五一十地回答,“有几瓶,在厨房,学姐想喝?” “嗯,”即便是在黑夜,江声都可以感受到孔潮汐那双闪亮眸子的注视,她点了点头,“我去挑一瓶,你也喝点。” 虽然不明白江声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但孔潮汐还是乖乖地答应了。将江声带到放酒的小储藏间中,江声也很快就挑好了一瓶,又在厨房里找了冰块了柠檬汁调好后端来了卧室。 一口冰凉的酒液下肚,孔潮汐感觉身上的燥热瞬间被熄灭,然而她一转头就发现,江声那一杯已经被她仰头一饮而尽了,孔潮汐瞠目结舌,“怎么喝这么快?” 已经躺回床上的江声闻言转头看向她,一头长卷发此时正散落在脑后的枕头上,一杯烈酒下肚本就十分上头,更将江声原本清明的眼眸都蒸腾得有些迷乱,苍白的皮肤上还透着薄薄的粉色。 “因为想睡觉,”江声的咬字不复清晰,甚至黏连间还有些拖长尾音,有几分撒娇的意味,“我可不想被你撩到睡不着觉,你个不负责任的小笨蛋。” 孔潮汐突然被喝在嘴里的酒呛了一下,开始咳嗽起来,“难道,学姐一直是靠喝酒催眠的?” “嗯。”从鼻腔中挤出来的音节温柔软糯。 孔潮汐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事情一样,凑近了江声低声问道,“那……喝酒的习惯,是怎么养成的啊?失眠吗?” 已经昏昏欲睡的江声连眼皮都懒得抬,只点了点头。 “为什么失眠啊?”孔潮汐记得自己是在大二聚会醉酒被江声捡回家之后第一次发现江声爱喝酒的,家里的酒柜里装满了酒,她一直以为这是江声的爱好或者是家庭教养所致,却没想到原来是一种生活习惯。 “笨蛋,因为你啊,”江声撇了撇嘴,“没在一起的时候天天喝就算了,怎么都在一起了还要靠喝酒才能睡着……真是太丢人了……” 江声一边嘟囔着一边赌气似的拉过被子蒙住头翻身背对着孔潮汐。 这是孔潮汐第一次见到这么上头的江声,在她的印象里,因为喜欢喝酒所以江声的酒量一直很好,也不知道今晚是真的醉了,还是有些话就借着酒劲儿说出来了。 孔潮汐打从心底里觉得可爱,这样反差的江声让孔潮汐感觉自己是个掘金者,永远不知道自己下一铲子会挖出一个多么巨大的金块。 她用手肘撑在江声身后的枕头上,然后轻轻拉下来江声蒙在头上的被子。本来还以为她是有小脾气了在生闷气,结果暴露在空气中的江声呼吸绵长,显然是已经睡着了。 绯红的脸颊和微启的双唇让江声的清冷不复,只剩下了沉静,和几分俏皮的可爱。 孔潮汐俯身,轻轻在江声的额角落下了一吻。 晚安,我的江声。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谈恋爱了,脱单了真是了不起(来自单身狗的酸) 第47章 四十七 清晨,裹着呢子大衣站在钟木阳家门口的孔潮汐甚至放弃了敲门, 直接拿出了口袋中钟木阳家的备用钥匙打开了大门。 即便窗外太阳已经升起, 然而厚重的窗帘被全部拉起, 隔绝了一切阳光, 所以屋内依旧漆黑一片。 孔潮汐凭借着印象按开了客厅的大灯,散落了一地的衣服、垃圾和各种东西让江声甚至无处下脚。随手为自己收拾出来一条可以走的路, 孔潮汐敲响了钟木阳的卧室门。 “钟木阳起床了!再不起来就见不到漂亮姐姐了!” 连续敲了几遍屋内没有任何反应,孔潮汐直接推门进去,果不其然就看到趴在床上的钟木阳正用枕头蒙着自己的头,假装听不见。 一把掀开钟木阳身上的被子和她蒙着头的枕头,孔潮汐贱兮兮地凑在继续用手捂着自己耳朵的钟木阳, “你再不起床, 以后一辈子在下面, 听到了吗钟木阳?” “靠!”钟木阳终于顶着自己鸡窝一样的头发抬起了头怒视着孔潮汐,没戴眼镜的她眯着眼都只能看到孔潮汐一个模糊的身影,但这并不影响她感受孔潮汐话里话外的贱气, “我起来了, 所以你会一辈子在下面, 听到了吗孔潮汐?” 孔潮汐耸了耸肩,十分不以为然,“我可不像你,一双手除了抱电脑和敲代码什么也不会干,手无缚鸡之力的。” “噫!”钟木阳龇牙咧嘴,“滚出去!我换衣服!” “就给你十分钟收拾, 外面根本没有我能站下的地方。” “胖死你得了!占那么大地儿!”钟木阳的反击从紧闭的门板里传出。 “你自己看看,我感觉人家隔壁小狗的窝都能比你这儿干净,我就算瘦成针都没个地儿能挤进去!”孔潮汐嘴上不饶,但是却开始弯腰帮钟木阳收拾起客厅来。 “你怎么越来越啰嗦了?比我妈还能念叨,真是上了年纪的女人,小心江声都嫌你烦。” “人家是仙女,和你能一样吗?” “我呸,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女人都搞不到还要在这儿跟我过嘴瘾。” “谁说我搞不到的?”屋外的孔潮汐把最后垃圾装进袋子里,直起身子反问。 “我,我钟木阳说的,听清了吧!你这脑子要是开窍了能追到江声,那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要真有那么一天,海都的饭店随你挑,吃什么我都给你全包了,不错吧?不错就赶紧努力去,这个周末就是绝佳的机会我和你说,孤女寡女共处一室,虽然也算不上干柴烈火吧,但八成也差不多。哦对,你俩是住一屋吧?” 孔潮汐正抱胸看向卧室门口。钟木阳一拉开门就看到孔潮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看得她身上一阵发麻。 “你看着我干嘛?问你呢,你俩是不是住一屋?” 孔潮汐点了点头,手上拎了垃圾就推开门出去了,而心里正想着该怎么狠狠地宰一顿钟木阳。 然而钟木阳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跳进了一个巨坑,还在一个劲儿地向下挖着。她边走边给孔潮汐出主意,告诉她如何更好地利用一个晚上让两人的关系可以有质的飞跃。虽然这个饭孔潮汐是吃定了,但是钟木阳的话她也在听着,万一有一天用得到呢? 走近孔潮汐的车,钟木阳习惯性地朝副驾驶的位置走去,然而看到了车窗里江声的剪影,钟木阳生生地拐向了后座。 虽然有些奇怪于孔潮汐一早就接上了江声,但一想到两人暧昧的关系也就觉得理所当然了。 可是坐上了车又打完了招呼的钟木阳却觉得越发不对劲,怎么这两个人今天看起来和以往完全不一样了? 虽然上次见到两人一起出现还是大学时期,但那个时候的孔潮汐毕竟年轻,还有着年少的冲动和轻狂,所以那时候和江声的同框总会有些她这个旁人看起来明晃晃的暧昧存在,但就是两个当事人还在装傻充愣。 自从那件事情一出,再提起江声的孔潮汐已经少了很多锐气,只剩下了一身颓丧,就算最近前段时间开始共事,孔潮汐身上总有些若有如无的阴郁气息,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和孔潮汐从小玩到大的钟木阳对于孔潮汐的状态实在是太敏感了。 所以现在坐在车上的她看着前排的两个人有些目瞪口呆,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自己是在吃狗粮。 因为此时那个在失去了江声之后变得愈发胆怯忧郁的孔潮汐轻轻握了握江声的手,嘴里还在说着什么。耳朵自动屏蔽了孔潮汐的话,钟木阳的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刚才被孔潮汐握过的江声的手。 从后视镜里看到了钟木阳一脸懵圈的表情,孔潮汐赶紧抿住了嘴开始憋笑。 就像一个快没电了的机器人一般,钟木阳的视线缓慢移动,原本漫无目的的眼神在游荡中却不想正撞上了后视镜中孔潮汐满是戏谑的双眼,孔潮汐那一脸憋笑到要断气的表情更是没逃过她的眼睛。 钟木阳的嘴角无意识地扯了扯,“你们……难道?” 孔潮汐拉齐江声的左手,两人双手交叠,还被孔潮汐特意举在空中晃了晃,“重新认识一下,我女朋友,江声。” “你…你小子,”钟木阳瞬间想起了刚才自己挖的那个她以为会把孔潮汐埋进去的大坑,结果谁能想到她才是那个自己跳坑的人呢,“你讹我啊!” 孔潮汐摊手,“那可是你自己主动提的,还很贴心地说想吃什么都可以,反正你请客。” 副驾上的江声也低头轻笑,钟木阳感觉自己眼前一黑,就要昏过去。 “哎!人啊!嘴上没个把门的真是不行!我们这种小白兔啊,年少无知的小白兔啊,就会被那种老狐狸给坑蒙拐骗了!啊!我的钱包啊!怎么欺负穷苦人民呢!” “快闭嘴吧,你钱包里有多少钱我还能不知道?天天哭穷。放心,我会可着你的经济水平使劲儿点的。”孔潮汐绝不放过这种狠宰钟木阳的好机会。 钟木阳直接倒在后座上开始装死。 前排的两人相视一笑。 海都很大,市郊一般都离市中心非常远,俞子云给的度假村地址距离钟木阳家的车程要两个多小时。 孔潮汐一边看着眼前的路,一边问江声,“子云学姐是自己去吗?” “嗯,她说把医院里的事情处理完就立马过来,可能会比我们晚一点,但房间都已经开好了,我们到了可以直接进。” 在后排扑捉到两人谈话重点的钟木阳突然坐起,“房间?几间?” 江声沉吟了一下,“你们一间,我们一间,所以两间?” “我…我们……”突然意识到现实的钟木阳有些不敢面对,“江声学姐啊,我知道你比孔潮汐善良,不是一肚子坏水儿,你和我实话实说,俞子云好看吗?” 江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开始认真思考,“我记得大学的时候她可是人称的心理系一枝花,追她的男生能把教学楼堵满,这么来看的话,至少在男生眼里还是蛮不错的吧?不过……追她的女孩子,我还从来没见过。” “哦,直男喜欢的那种,我知道了,”钟木阳又躺回了座位上,“所以我的任务就是陪她演戏对吧?我昨晚应该没理解错。” 江声点头,“嗯,她家里人介绍的相亲对象,度假村的太子爷,她说帮她应付一下就好。” “啧,这个戏码,抢女人,我喜欢。” “可以啊小钟总,入戏了。”孔潮汐逗她。 “小孔你给我闭上嘴巴好好开车,小心本总裁一不高兴就把你给开了。”钟木阳送了她一个白眼。 最近突然兴起的度假村果然环境优美,装修精良,贴近自然的风格中又不失气派。孔潮汐停好车后三人走进度假村正中央的酒店大门。 前台一听俞子云的名字,果然很快就拿出了两张房卡。孔潮汐和钟木阳自动地各领了一张然后在顶层的两间房门前分道扬镳。 日式的酒店装潢十分典雅有韵味,孔潮汐和江声都十分喜欢,两人正在挂衣服准备休息一下的时候就听到隔壁的房间中传来了一声哀嚎—— “啊天啊!居然真的是大床房!我还是个孩子啊!” 孔潮汐“噗”地一声就笑了出来。 “木阳怎么这么害怕?你不是说她从来不缺女朋友吗?”江声问。 “以前工作不忙的时候夜生活确实比较丰富,但是后来太忙了,可没姑娘愿意找一个动不动就消失的人谈恋爱,而且啊……”孔潮汐顿了顿,“估计也是老了,经不起折腾了,下了班找我喝顿酒就回家睡觉了,以前那可都是出去开房过夜的时间。” 一听到这里,江声走到了孔潮汐身前,胳膊轻轻勾住了她的脖子,“如果木阳都算老了,那我在潮汐心里,是不是已经是老太婆了?” 孔潮汐环上了她的腰,赶紧解释道,“只有她那种糙汉子才能说老,你是仙女,仙女永远不老。” 隔壁的钟木阳打了个喷嚏,“肯定是孔潮汐那个臭小子又在念叨我!” 第48章 四十八 因为是主打温泉的度假村,考虑到北方的海都冬天室外温度很低, 所以度假村也占用了很大一部分空间进行了相当多室内项目的开发。 孔潮汐三人正绕着度假村溜达, 打算研究一下周末应该怎么样玩比较尽兴, 江声就接到了俞子云的电话。 俞子云开口就火急火燎的, “带人了吧?不是你姐吧?” “嗯,是木阳。” “太好了!感天动地!那个太子爷说要来接我, 你们在酒店大堂等我一下!这可以是至关重要的第一场戏,让钟木阳准备好!” 俞子云的声音很大,钟木阳隔着一段距离就听到了她的咆哮,唇角忍不住有些颤抖。 三人前脚回了酒店,后脚就看到大门处两个出挑的身影并排走来, 其中一个还在四处张望着, 看到三人后眼睛都亮了, 直接朝三人的方向走来。 俞子云在看到孔潮汐和江声身边陌生的钟木阳时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对于目标的驱动力战胜了心中的尴尬, 她扬起一个十分明媚又美艳的笑容, 然后热情地勾上了钟木阳的胳膊。 肢体接触的瞬间两人吓得都是一颤, 钟木阳的表情也险些绷不住,然而她的手臂被俞子云掐了一下。 视线相接,钟木阳看到了俞子云眼中的恳求,收住了即将崩坏的表情,然后反客为主,将手臂从俞子云的手中脱开, 直接自然地环上了她的腰,一下将人拉进自己的臂弯中。 “终于来了,我很想你。”钟木阳和鞋跟有一定高度的钟木阳差不多高,她偏头沉声说道,然而为了让两人不至于十分尴尬,所以她的视线落在了俞子云的鼻子上,她心想,这女人的鼻子还是蛮好看的,又高又窄又挺。 说实话,这是俞子云三十多年来屈指可数的“超近距离”肢体接触,此时她的身体僵硬得宛如一块钢板,甚至挺直的脊背都在钟木阳的臂弯中轻微地颤抖着。钟木阳的戏来得突然,虽然出乎意料,但这也确实正是俞子云想要的效果,所以她硬着头皮往下接。 “医院里的事情耽误了一下嘛,”她的双手攀上钟木阳的肩膀,细声细语地撒着娇,“人家也想你啦,所以急急忙忙地就赶过来了。” 两人沉浸在自己的剧本中无可自拔,但是站在两人身后的江声和孔潮汐此时已经是不忍直视的状态了。孔潮汐抬头望天,就连江声的视线都开始虚无地散落在远方。 钟木阳安抚似的揉了揉搭在她肩上的俞子云的手,然后终于看向两人面前一脸玩味的男人,“宝贝儿,介绍一下?” 俞子云好像终于想起来还有一个人一般,这才娇羞地收回自己的双手,然后靠在钟木阳的怀里转身看向他,“抱歉,有点太激动所以失礼了。这是我的……女朋友钟木阳,亲爱的这位是成浏成大少爷,这家度假村的所有者。” “严格意义上来说是所有者的儿子,”成浏笑得阳光,然后十分主动地向钟木阳伸出了右手,“成浏。” 钟木阳松开了环着俞子云的手,也礼貌回应,“钟木阳。” 俞子云又依次介绍了江声和孔潮汐,三人各自问好后,成浏一脸笑意地看着俞子云,目光中不再是打量和提防,反而还多了一份欣赏,他悠悠地开口,“没想到,俞大小姐居然和我是同道中人。” 面前的四人心中各自崩塌,俞子云有些惊异地开口试探,“成大少的意思难道是……?” 成浏不置可否地点头,上扬的唇角中全然是张扬自在,没有半分的回避。 对于这个结果俞子云只有惊喜。不仅双方显而易见地不会撕破脸,而且这个成浏外表端正,性格阳光,如果以后真的走到家族联姻的地步,知晓了底细的成浏会成为她的第一选择。 没有任由话题继续发酵,成浏主动邀请,“一会儿先上楼休整一下,然后中午我请大家吃饭?看看我们的大厨手艺怎么样,几位也可以帮忙给我提些改进意见。” 成浏将几人送到电梯口就很自觉地先一步离开了,见他背影走过拐角,钟木阳松了一口气,松开了环在俞子云腰间的手臂,然后退了一步。两人都不约而同地一扫之前的亲密,保持着安全距离,一个捋了捋自己并没有一丝凌乱的耳边的长发,一个低头看了看自己非常干净的鞋面。 身后的江声和孔潮汐看着两人像磁铁一般,从相吸转为相斥,瞬间弹开了一段距离,也是交换了一个视线,然后开始同时憋笑。 孔潮汐抽动的嘴角最终吸引了俞子云的视线,俞子云轻咳一声想要缓解一下尴尬,但顺着看去突然发觉了两人相牵的双手。 “你,你,你们?”俞子云不仅指尖颤抖,她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在颤抖。 钟木阳见状露出了一个会心的微笑,心想,看来又是一个被蒙在鼓里的。 江声将两人交握的手举起来在俞子云眼前轻轻晃了一下,“介绍一下,我女朋友,孔潮汐。” “呀,我说江大小姐你也太过分了吧,脱单都不告诉我?想逃了请客是吧?这已经几十年难得一遇了,居然还想逃?”俞子云叉腰,气势汹汹。 “怎么会,刚好木阳也要请客,兴许我们还可以一起解决?” 一旁的钟木阳感觉自己满头问号,怎么人在一旁站,锅从天上降?而且这俩人居然一个比一个狠,真是一加一远远大于二,坑起自己来不遗余力。 俞子云好奇地看向一脸铁青的钟木阳,“居然是你要请她们吃饭?” 钟木阳不愿意面对现实,孔潮汐一把勾住了钟木阳的肩膀替她回答,“她说只要我追到了学姐就请我吃饭,全海都随便挑,她全包那种,子云学姐要一起来嘛?我们木阳很有钱哦!” 俞子云还没回答,钟木阳就把她给爆揍了一顿。 因为俞子云需要稍微收拾一下,所以四人分别回了房间,不多时,收拾好的四人走在了去餐厅的路上。 成浏的外形抢眼,挺拔的身材,俊朗的外表,和唇角那一抹总是阳光而开朗的笑容,让路上大部分的女生目光都因为他驻足。此时站在餐厅门口和前台谈论着什么话题的他更是不经意间就成为了目光焦点。待到四人前来,他立马从谈话中走出迎上,四人也霎时被周围的目光包围。 成浏细心而善于观察,虽然绅士,但明显察觉到眼前的四人似乎都不需要他的多余帮助,所以他也只是自顾自地拉开了自己面前的椅子,落座后为四人介绍了一圈店内主打的日料。 作为一个风趣幽默的男性,和成浏的交谈其实是一件非常舒心的事情,并没有任何不愉快和尴尬感产生。或许也是因为大家的某些经历相似,所以在许多问题上会有避而不谈的默契,也因为家教良好,所以分寸也被拿捏得很好,几人的话题一直围绕着度假村、旅游和食物展开。 然而突然,成浏身后的方向突然径直走来一个男人,那人伸手重重地拍了拍成浏的肩膀,一脸笑意。 成浏错愕转身,但是看到来人后很快热情地打招呼,稍微谈了两句后很快向几人介绍他的身份,原来是刚从欧洲回来想要支持一下他生意的朋友,相互问好又客套了几句后,两个大男人正约着晚上一起喝一杯,一道女声却由远及近地从几人身后传来。 “你怎么来这儿了?让我一阵好找。”声音清冽温柔,与江声有几分相似,但却多了几分松散的慵懒感。 江声听到声音的瞬间略微错愕,但视线掠过正与成浏说话的男人立马明白了其中的原委,然后脸上露出了些许戏谑的神色。 她与孔潮汐、钟木阳一道,直接转头看向了声音的来源处,只有俞子云一个人面色阴沉得好像布满乌云一样死死地低着头。 察觉到几人视线那人自然转头,视线与江声相接的时候原本淡漠的双眼霎时泛暖,“我的小乖乖,你怎么在这儿?” 在众人的惊讶中,江声自然地起身迎上她,“姐。” 这时关注着两人的其他人才发现面前的两人五官至少有七分相似,细微的差别与各不相同的气质结合在一起,才让两人看起来十分迥异,然而此时站到一起,清冷平淡和慵懒温柔却是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来人正是江声的姐姐,江荃。 那男人江声不用想便知道,自然是江荃的万千男人女人中的一个而已。 “阿荃,你妹妹?”那男人见状结束了和成浏的对话,主动和江声打招呼,“那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吴犹尔,江荃的男朋友,如果不介意的话你也可以叫我姐夫。” 江荃直接打断了他,笑起来弯成月牙的眯眯眼中闪着没有任何情感的冷光,“床伴而已,我们的关系还没那么复杂,不要胡说八道。” 吴犹尔碰了一鼻子灰也没有恼,显然也是习惯了江荃的态度,所以不再主动搭话。 江荃只关心江声的情况,又问了一次江声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江声唇角上扬,毫不客气地将那个一直跟鸵鸟一样试图把头钻进桌子底下无限降低存在感的俞子云,“子云说邀请我们来玩,又正好休假,所以就一起来了。” “子云?”江荃眼睛一亮,低头看到江声斜后方那个背对着她的背影,她直接迈开腿走到俞子云身边,然后矮下身子就伸出手臂缠上了俞子云的脖子,“子云小宝贝儿,想姐姐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预告一下,下几章,有进展,狗头 第49章 四十九 从孔潮汐的角度看,俞子云的脸此时仿佛一个调色盘, 又青又紫又红又黑。 她僵直着脊背竭力拉远自己和江荃的距离, “荃姐姐好, 这…好巧啊哈哈!” “是啊, 老天都知道我想你了,所以让我们在这里相遇呢。” 看着江荃笑眯眯的眼睛俞子云感觉自己不禁打了个冷战, 她还记得之前江荃也是这样笑着从背后摸出了一把手术刀开始在她面前做解剖试验,又逼着她看地下室里陈放着的各类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器官样本,甚至还引诱她去吃带血的生肉。 自那次去了江声家却被江荃拐走之后,俞子云再见到江荃都会有一种生理上的恐惧感。她自诩作为一个心理医生确实见过不少奇奇怪怪的患者,但是却没有一个像江荃这样变态的。怎么好好的一个外科医生能比江声这个法医心理还要诡异? 俞子云尬笑着, 只是脸上的笑容甚至比哭还难看, 往常的精致和一丝不苟此时完全烟消云散。 江声轻轻将江荃拉了回来, 笼罩在俞子云周围的压力瞬间消失,她才堪堪挺直脊背。为了替俞子云解围,江声开始主动为江荃介绍餐桌上的几人。 成浏不用说, 他也会主动自我介绍。 到了钟木阳, 江声看了一眼一旁的成浏, 还是自然地亮明了她的身份,“子云的女朋友,钟木阳。” “哦~”江荃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一双笑弯了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钟木阳,扑面而来的压力让钟木阳甚至皱眉,“原来子云洁身自好这么多年, 就是因为这样的妹妹呀?” 对于将钟木阳拉入了面对江荃的火坑,俞子云深感抱歉,然而自己确实很难帮上什么忙,只能悄悄地递给钟木阳一个宽慰和感激的眼神。钟木阳无奈,还是硬着头皮起身与江荃问好,当江荃的视线终于顺着江声的引导转向了孔潮汐,她周身的气压才散去。 当江荃的视线望来,孔潮汐也感受到了和钟木阳一样的巨大气场,虽然江荃面上是笑眯眯的,但是那种威压和周身萦绕着的危险却是更为引人注目的。 “这是……” “我知道,”江声还没说完,江荃就主动开口了,她伸出左手轻轻搭上孔潮汐的右肩,一张温柔的笑脸下尽是神秘,完美的诠释了“笑面虎”的含义,“潮汐对吧,没想到我们第一次的见面居然如此不正式,但是好在你没有让人失望。要乖哦,姐姐的刀玩得和我家江声一样好哦。” 虽然江荃的气场十分强大,但是慢慢适应的孔潮汐没有再像开始一般畏惧,她晶亮的眸子直视着江荃深不见底的双眼坚定地说道,“好,姐姐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江声的。” “呀,不愧是我家乖乖,眼光真是不错,可爱得很。”她鼓励性地抬手捏了捏孔潮汐的脸颊。 江声轻轻拍了拍江荃的胳膊,“好了姐姐,别逗她了。” “啧,还挺护短。”虽然嘴上吐槽,但江荃对于江声的话向来是言听计从,有求必应,所以她收回了手,周身的气场也逐渐减弱,恢复了正常状态。 很会审时度势的成浏立马出来打圆场,主动招呼江荃和吴犹尔留下来一起吃午饭,两人自然应允,一齐坐在了原本相邻的成浏与孔潮汐中间。 一顿午饭所有人吃得各怀心思,除了吴犹尔吃得格外专注外,其余几人的心思基本都是放在了食物之外的人身上,不过好在成浏的控场能力很强,所以没有什么过于尴尬的情况出现。 吴犹尔和成浏本就有晚上一起喝酒的打算,而江荃与江声又一段时间未见,所以江荃理所当然地提出了晚上要与原本计划去泡温泉的四人一同前去。 逐渐缓过神的孔潮汐此时对江荃已经全无畏惧,只当做江声的家人来看待。而钟木阳和俞子云同时都有了爽约的想法,两人正考虑如何开口,就被眼尖的江荃直接截胡了,她左手一个右手一个,笑眯眯地说,“泡温泉啊,正适合小情侣呢,晚上一定会和姐姐一起去的对吧?” 钟木阳还在负隅顽抗,江荃这个女人给她的气息实在太过抗拒,让她本能地就想要挣扎着躲逃,然而隔壁的俞子云已经率先投降。 江荃将目光集中在钟木阳脸上,“子云的身材很好哦,虽然也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但是……这么好的机会如果错过,好像也有点遗憾呢是不是呀?” 靠!钟木阳在心里骂街,怎么应付完了一个成浏,这儿有冒出一个江荃啊?!看了看在江荃胳膊底下已经怂成球的俞子云,钟木阳咬了咬牙,终于挤出了一个“好”字。 各自溜回房间午休之后,换上睡衣的孔潮汐往沙发上一瘫,又长臂一伸,就从背后环住了正坐在沙发上专注于挑电影的江声,她的腰纤细而柔软,总是让孔潮汐流连忘返。 “学姐,江荃姐姐……怎么感觉和你之前的描述不太一样?”在江声的印象里,江声口中那个打她三岁的江荃是一个温柔体贴又事业有成的外科医生,说实在的,除了能看出来是个会用刀的外科医生,孔潮汐确实是没看出来其他那几点。 江声轻笑出声,一边翻着大屏上的影片,一边放松身体靠进孔潮汐的怀中,“潮汐怕她吗?” 孔潮汐在江声的颈窝里蹭了蹭下巴,“那倒没有,学姐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只是我看子云学姐和木阳都吓惨了,尤其是子云学姐。” “她们俩啊……”江声拿过桌旁装着刚才洗好的水果的盘子,从里面摸出一粒葡萄喂给孔潮汐,“江荃喜欢折腾人,在家里不会欺负我,所以只能挑其他送上门来的小朋友了,子云就是其中一个。有天下午她去我家的时候,我被我爸叫去书房了,结果那天江荃正好倒休,三句两句就把子云给忽悠走了。” “……等我终于把她从地下室捞出来,已经吓惨了,之后每次见江荃就都是这样了,估计是给我们俞大心理医生留下了点心理阴影。” 孔潮汐沉吟,“学姐啊,你们用刀的,都这么腹黑吗?” 江声放下了果盘,侧身看向孔潮汐,“潮汐害怕的话可来不及咯,我爸我妈也都是用刀的。” 江声出生在一个医学世家,上上下下几代人除了一个江声走了偏门,成为了与尸体对话的法医,其他人或早或晚,在家庭教育和天赋的加持下,最终都成为了行业内正儿八经有名有望的医生。而且好巧不巧,江声家现在的四口人,一个法医三个外科医生,全都是孔潮汐口中“用刀的”人。 孔潮汐在脑海里大致勾勒了一下那个画面,能培养出这么两个聪明优秀又白切黑的女儿,这对父母能是什么普通角色吗?那必然不能。 虽然感觉自己的娶妻之路可能会道阻且长,但是这之于孔潮汐对江声的喜爱完全构不成任何影响和威胁。 她轻轻按过江声的肩膀,将两人变成相对而视,说出了一句十分狗腿子的话,“我和你说学姐,我现在发现,会用刀的人怎么都这么可爱呢?” 江声点了点她的脑门,“你这个小机灵鬼。” 孔潮汐松开了手,重新侧靠在孔潮汐怀里的江声继续在大屏上挑着想看的影片,另一只手还不忘从果盘中拿水果投喂孔潮汐。 江声很瘦,所以她的腰特别细,而且因为不喜欢锻炼,所以没有一丝赘肉的腰还十分柔软。每次孔潮汐的胳膊都要交叠着才能圈紧她的腰,而过分柔软的腰肢又让她根本不敢使力,生怕一不小心弄疼了江声。 想要用手来比划一下江声的腰围,所以孔潮汐的手现在十分不老实,就趁着江声不注意,已经左左右右摸了一圈,揩足了油。如果不是终于挑好了影片回过神的江声制止,那估计就这个腰,孔潮汐自己都能开开心心地玩一年。 孔潮汐原本也是想专注于电影,陶冶一下情操的,然而她的视线却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就被江声的任何一个举动给勾走。 江声白皙纤长的手指捏了一个草莓放进嘴中,孔潮汐的目光顺着草莓而迁移,最终定格在江声唇色浅淡的双唇上。 她双唇微启,咬了一半草莓入口,淡红色的果汁有些许沾染在唇角,让原本的浅淡多了一抹艳丽。 孔潮汐喉头滚动,她咽了一口口水。 “学姐,我也想吃草莓。” 江声想也没想,就将手中余下的半个送到了她嘴边。 孔潮汐却轻轻按掉了她的手,江声有些讶异地转头时,她就感觉自己的脑袋被人从后固定,然后孔潮汐的五官直接在眼前放大,扑面而来的海盐气息瞬间涌入她的鼻腔。 她的双唇贴上了一双柔软又温热的唇。 江声握着草莓的手一抖,草莓就“扑通”一下掉落在地毯上,轱辘了几圈才停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26 21:19:38~2020-04-27 21:46: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念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五十 孔潮汐的动作有些生涩,只是本能地想要在那片柔软中攫取更多的糖分, 所以她不熟练却轻松地撬开了江声的牙关, 草莓的酸甜在两人的唇齿间回荡, 可让孔潮汐着迷的却不是草莓, 而是江声的滋味。 尝到了甜头的孔潮汐仿佛战场上被点燃了血液的战士一般,开始大肆地驱使着马匹攻城略地, 而对面的江声节节败退。 不知不觉间,江声在孔潮汐手臂的保护下向后倾倒,两人一同陷入了柔软的沙发中, 孔潮汐的指尖没入江声如瀑般散落在沙发上的发丝间,丝绸般的触感让她的手指不禁与之缠绵。江声的手臂伸展, 轻轻绕在孔潮汐的脖子上攀附着她, 微凉的触感贴上孔潮汐滚烫的肌肤仿佛就要瞬间融化。 在窒息的边缘, 孔潮汐用手肘微微撑起自己的身体,两人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江声的胳膊无力地挂在孔潮汐的身上,两人起伏的胸口和迷乱的眼神让屋内的空气都染上暧昧与火热。 孔潮汐的眼神在江声的脸上描摹着, 原本清冷的眼角都淌着温柔的情意, 浅淡的双唇也娇艳欲滴, 就连眉梢都荡漾着欲望的痕迹。 孔潮汐又咽了一口口水,她的呼吸愈发杂乱,胸中好像有一匹野马就要脱缰。 她的眼神过于炽烈,好像要把江声点燃一样,被这火热包围,江声轻轻搂紧了孔潮汐的脖子, “在想什么?” “在想怎么吃掉你。”孔潮汐直白而坦诚。 江声一把捂住她的眼睛,唇角在不经意间上扬,语气中满是娇嗔,“晚上的事情留到晚上再想,现在还是白天,不允许。一会儿还要泡温泉,给她们看到可有的听了。” 在江声的手心中眨了眨眼,纤长细密的睫毛扫过她柔软的掌心,“那晚上就可以啦?” “不许问,”江声抬头轻轻碰了碰她的唇,“只许做。” 说完江声就松开了胳膊,又轻轻推开孔潮汐,从沙发上倏地溜去了洗手间,只留了孔潮汐一个人侧躺在沙发上呆愣着。 不许问,只……只许做? 孔潮汐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嗯,可以,指甲修得很齐,还很短。满意地收回了手,孔潮汐激动地一个翻身,就把自己的脑袋埋进了沙发和靠背的缝隙中,悬在空中的两只脚还在乱蹬,整个人都开心得像个傻子。 在洗手间里收拾的江声从镜子里目睹了孔潮汐的所有动作和反应。看着用自己独特方式庆祝和抒发快乐的孔潮汐,江声莞尔一笑,“小色鬼。” 两人的电影还没看完,屋门就被江荃敲响了。拥有绝对威严的江荃以肚子饿了为由利落地将窝在房间里的四人全都拉出来奔赴餐厅。 圆桌上的五人好像自然地被分成了两边,一边是阳光明媚的艳阳天,一边是乌云笼罩的阴雨天。 江荃笑眯眯地将下巴垫在交叠的双手上,看着颇有些意气风发的孔潮汐和眼角略微含春的江声说道,“你们刚才干什么了?这大白天的,年轻人身体这么好?” 好歹也是天天审犯人的刑警队队长,孔潮汐瞬间明了江荃这是在炸她俩,所以她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然而江声却出乎意料地开口了,“都是和姐姐学的呀。” “你这小孩儿,现在就这么护短了啊?好歹我也是你姐姐好不好,居然合起伙来欺负我,哎,真让人伤心。”江荃的演技简直炉火纯青,嘴巴一扁瞬间要哭出来一样。 “好了姐,没片酬的戏咱以后不演了昂。”江声拍了拍她的手轻飘飘地说道。 正在一旁低头喝茶的俞子云突然笑出声,真是一物降一物,江声总是能把江荃治的死死的。然后她就感觉江荃的视线扫过来了,俞子云心里咯噔一声,完了,拉仇恨了! 果不其然,没法欺负江荃的江声只能挑其他软柿子捏了。 打量了一圈同样是“情侣”,却与江声、孔潮汐氛围完全不同的钟木阳和俞子云两人,江荃主动挑衅,“子云你们俩刚才干嘛啦?该不会是吵架了吧,看起来你俩都冷冰冰的,跟假情侣一样。” 俞子云唇角抽搐,得,这仇恨值怎么还是捆绑着来的。她向江声投去求救的眼神,江声却摆出了和江荃一样的姿势,将下巴垫在左手手心中凝视着她,因为她的右手正拉着孔潮汐的手。 她翻了个白眼,真是一黑黑一窝。 想着不能把无辜的钟木阳拉下水,俞子云正打算开口还击,结果一直沉默的钟木阳却好像突然点燃了斗志一般先她一步开口了,“我们老夫老妻了,和热恋期的小情侣确实不太一样,但是如果你很好奇,我建议你今晚可以搬到我们隔壁来听一听……” “但是,如果隔音效果不太好你听了失眠,可千万不要投诉我们哦。” 俞子云捂脸,妈呀,怎么这一个个的嘴都这么毒啊,嘴毒就算了,还把她的脸也一起丢到外太空了。 孔潮汐和江声都已经摆好了看戏的神态,孔潮汐甚至拿起了桌上的小食开始填嘴。 江荃咧嘴一笑,“好啊,我这就和成浏打声招呼。但有件事情我要先问清楚,如果我觉得不好听或者不够激烈,那该怎么办呢?” 俞子云的脸已经深深地埋进了自己的两个手掌中,这也太羞耻了靠! 而正和江荃对峙的钟木阳此时却有些无所畏惧,她本来就不是那种爱认怂的柔弱性格,但因为有些慢热,所以中午的时候事发突然她确实一下没有反应过来,等回了房间却是越想越不对味儿,她居然平白无故地被人给欺负了?所以此时的她脱离了陌生环境下的自我防御机制,直接进入了斗志昂扬的战斗状态。 “你这是在质疑我的能力和技术吗?”钟木阳反问。 “啊,”江荃惊呼,“原来竟然是你在上面,我还以为是我们子云小朋友呢。这还真是不一样的风味呢……那我就期待今晚咯,子云加油哦!” 俞子云原本白皙的脸此时埋在手掌中涨得通红,这该不能玩这么大,她找人演个戏还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吧? 见俞子云尴尬,江声终于出来解围,“姐,她们隔壁的我们还想睡觉呢,你就好好享受你的夜生活吧,一会儿给你们都买点润喉糖,好好保护一下嗓子,养精蓄锐。” 江荃笑着推了推身旁的江声,“讨厌,你顶着这么一张冰山脸说骚话也崩坏了吧。” 终于回复和平,几人安心吃了晚饭,散了散步消消食,夜幕也完全落下,几人走进了温泉房。 成浏给她们单独开了一间温泉房,因为是日式温泉房,所以沐浴出来之后每个人都只有一条浴巾围在身上。 江声、江荃、俞子云、钟木阳都已经围着浴巾在温泉里坐定,孔潮汐今天意外地有些磨蹭。 入口处的门帘被人从内掀开,一双修长的长腿从里面迈了出来。孔潮汐抬手撩起自己已经长过肩头的卷毛,随意地束在脑后,小马尾的造型让她的脸完全暴露在空气中,竟然是异常的秀气和精致,一双宽肩和优美的肌肉线条又充满了力量感。 迎面走来几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她径直走进汤池,坐在了江声身旁。 江声身旁的江荃一边撩着水一边说,“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啧啧啧,真是瞧不出来,好身材啊潮汐。” “谢谢江荃姐姐,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带你练拳。”孔潮汐一边享受着身旁江声往自己身上撩水暖身的贴心举动,一边笑着和江荃说。 江荃的胳膊又白又细,孔潮汐一看就知道她肯定和江声一样也是不喜欢锻炼的人,果不其然,江荃一脸嫌弃地拒绝了她,“这种好事儿你就留给江声吧,她喜欢,她来。” 江声选择性失聪,开始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只自顾自地撩着水拍在孔潮汐身上,她的手轻轻抚在孔潮汐肩头裸露着的伤疤处,那是被魏旻然刺中的地方,已经痊愈却将永远留有一条小蚯蚓一般的伤疤。 江声的眼中满是怜惜,孔潮汐的肩十分方正,平而薄的肩头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只是多了这么一条伤疤……虽然孔潮汐身上的每一处伤疤在她眼中都像她这个人一般弥足珍贵又万分珍惜,但是又有谁希望自己的女朋友身上会有这么多代表曾经伤痛的疤痕呢? 如果没有这些疤痕,现在的孔潮汐可以少受多少苦呢? 江声的指尖顺着伤疤的边缘游走,如果她可以拥有魔法,她希望每一下触碰都可以让这些狰狞的疤痕浅淡一分。 明了江声的心疼与爱惜,孔潮汐的心中自是满满的暖意,她伸手揽过江声的肩膀,让两人靠得更近一些。 同一汤池里的其他三人此时都像是高亮的电灯泡,照亮了一方天地。 江荃的爱情观飘忽,但此时看到江声表露出如此不为人知的一面,原本毫无感情的双眼中却是涌上了暖意。 然而本来扮做情侣却实际上都是单身狗的两位实际上都很想翻白眼,但碍于身旁那个眼尖的江荃,两人都只能忍了冲动在心里疯狂吐槽。 单身狗没有人权吗! 作者有话要说:明人不说暗话,我羡慕孔队!我也想要江声酱的女朋友! 第51章 五十一 一旁的江声和孔潮汐你侬我侬,江荃索性仰头放松地靠在边缘, 开始专注地泡温泉, 见江荃的注意力转移, 尴尬地扮演者情侣的俞子云和钟木阳也瞬间都松了一口气, 开始恢复原形。 钟木阳大大咧咧地向后靠着,身体完全舒展, 就露了一个小脑袋在外面,摘了眼镜之后的娃娃脸再加上丸子头,让她看起来就像一个刚成年的大学生。 俞子云一边轻轻按摩自己的身体一边说道,“你长得可真显小。” 钟木阳闭着眼朝她挑了挑下巴,“怎么, 羡慕?” “……可真自恋。”俞子云嫌弃地看了一眼臭屁的钟木阳。 钟木阳勾了勾唇角, 对于她的话不以为然。 不多时, 有些口渴的俞子云想去拿瓶饮料,然而两端放置着饮料的小桌都不在她手边,一个在江荃身后, 一个在孔潮汐和江声中间, 她完美地位于对角线上。无奈, 只能绕过钟木阳走向江荃身旁那个小桌。 为了不惊动江荃,俞子云小心翼翼又蹑手蹑脚,终于拿到了想喝的饮料就转身往回走,正笑呵呵地看着手里的饮料,结果脚下不知道被谁大大咧咧伸出来的腿给绊了一下,瞬间向前倒去。 腿被踢了一下睁开眼的罪魁祸首钟木阳眼疾手快地起身就要接住俞子云, 然而汤池的底部又滑又光,所以搂着俞子云的钟木阳被俞子云向前倾倒的力道带着一起跌入了水中。 “扑通”一声! 其余三人全都看向汤池中央。 咕嘟咕嘟的气泡冒出,“哗啦”的水声响起,两人同时从水中起身。钟木阳扎得松散的丸子头已经尽数散开,一头长发贴在脸上身上,她连忙抬手想要重新系起。 俞子云打赌这一定是继上次从江荃地下室里出来之后的人生第二大狼狈瞬间,本来被一丝不乱盘起的头发也有些许发丝掉落,这不算什么,主要是,她的浴巾好巧不巧地就因为自己摔到的动作而开了! 因为浸满了水而变得异常有重量的浴巾倏地从身上滑落,正一手捋着头发一手拿着饮料的俞子云根本没有第三只手来帮她阻止这个滑落的趋势。 胸口一冷,紧接着又是一热,回复了温暖。 在俞子云手忙脚乱的时刻,钟木阳不假思索地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手揽住了她的腰,一手又赶忙拽住已经掉落到腹间的浴巾按在她胸口。 钟木阳的手随着俞子云的胸口而起伏,“身材再好也不至于要这么秀吧。” 钟木阳又长又密的头发贴在两人的肩头与后背,此时靠得极近的两人在其他三人眼里仿佛融为一体。 “啧啧啧,”江荃轻飘飘地甩出一句话,“你们就算感情再好也不至于要这么急吧。” 在钟木阳的帮助下俞子云重新系紧了浴巾,重新坐回位置之后已经是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热的。 她身旁的钟木阳虽然看起来一切正常,但是其实脑子有些麻木,因为眼前全都是刚才俞子云浴巾滑落后的满眼雪白,她那个角度看得完完全全,所以就连江荃的嘲讽她都没来得及作何反应。 温泉水不算很烫,但是俞子云感觉自己的脑子都被热到在冒蒸汽,她先提出回去之后几人也都没有了继续泡温泉的兴趣,就一齐收拾东西各自回了房间。 回到房间的俞子云第一时间就占领了洗手间开始收拾。而钟木阳随意吹了吹自己的头发就开始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太久不近女色了,所以才满脑子都是刚才的画面。 难道空窗一年以上人就会变成这样吗?但是孔潮汐单身了那么久怎么都没事。所以难道是她自己的问题?她是个色狼? 躺在屋里唯一一张大床上的钟木阳陷入了沉思,她今晚甚至还要和俞子云睡同一张床,然后表演什么是同床而不乱,从今天开始她就要变成传说中的禁欲系。 钟木阳拿起枕头把自己的头蒙住。 太难了,真是不该在心软和好奇心的双重驱使下答应帮忙,这就是她给自己挖的第二个大坑! 终于洗完又好好收拾了一番的俞子云此时神清气爽,她对于自己身上任何地方的散乱和不整齐都没有办法接受,这也是她早早就提出来想要回房间的理由之一。 而另一部分让她想要逃离那个环境的原因此时正斜着躺在床上,甚至没有换睡衣,还把床和被子弄得一团皱,俞子云感觉自己脑子里的某根弦好像瞬间断了,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边一把掀开钟木阳脸上的枕头。 “洗漱完换了衣服再上床啊!脏死了!” 钟木阳看着脸前带着怒气的明艳脸庞有些呆愣,但是俞子云可不会给她穿着脏衣服在床上愣神的功夫,她来拖带拽地就把钟木阳从床上给捞起来了,然后推着她就进了洗手间。刚走到床边打算收拾一下的俞子云就听到洗手间里传来了一句呼喊。 “喂!你倒是把我睡衣拿给我啊!” 随手拿了钟木阳放在沙发上的睡衣,俞子云拉开洗手间的门,把衣服扔进立在门口的钟木阳的怀里她果断地关上了门。 “不洗干净不准上床睡觉!” “噫……这女人怎么这么凶……算了,美女,忍了……”钟木阳自言自语地声音从门内传来,一种奇怪的感觉在俞子云的心底涌起,笑着甩了甩脑袋她开始收整床铺大业。 另一边江荃以姐妹聊天为由把江声从孔潮汐那要来带去了酒吧。度假村的酒吧很安静,虽然来喝酒的人很多,但基本除了台上驻唱歌手唱着的舒缓情歌在厅内飘荡,台下人们低声交流的内容却是不会相互打扰。 “什么时候的事?”江荃晃着酒杯开门见山。 “昨天。”江声也实话实说。 江荃挑眉,“你没和我说,爸妈自然也不知道吧?” 江声点头,“都没来得及和你说,结果今天就见面了。” 江荃笑了笑,不是那种不达眼底的笑容,在江声面前她所有的笑容都是真实而发自内心的。江荃是从江声口中知道孔潮汐的,或者说是她看出了江声的异样所以主动问出来的,江声的社交圈不大,周围能够带出来玩的人江荃一直心知肚明,所以今天一见到孔潮汐她便立马了然。 她太了解江声了。那天推开江声家里二层隔间门时看到里面的一切,江荃就知道江声的心里有人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和爸妈说?” 江声扬了扬头,“没有想好,顺其自然吧。” “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你也不在家住,我可以帮你探探口风。” 江声眼底涌出了笑意,“其实……有你的私生活在前面挡着,我感觉我的事儿爸妈应该也不会说什么了。” “我说你这小家伙也太过分了,竟让拿我当挡箭牌?”江荃气到无语,她男女通吃的混乱私生活确实让家里的老俩十分不省心,老头子甚至之前天天因为这件事情对她吹胡子瞪眼,在医院都不会给她好脸色看,但是久而久之习惯了俩人也就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影响工作随意她胡闹。 江声笑着搂了搂江荃的肩以示安慰,“好啦逗你的,你多陪陪爸妈就好了。最近正好轮休,回了市里我就回家住两天,之后再找机会带潮汐和他们见面。” “哟,你舍得离开你那个宝贝孔潮汐了?” “不舍得能怎么办,从美国回来了还一直没时间回家,我怕我再不回去你就要被嘟囔疯了。” 江荃点了点头,“嗯,可以,果然是我的宝贝妹妹,还知道心疼我了。” 作为半个家长,江荃今天把江声叫来的目的就是问清楚她的打算和两人的情况,所以她又补了一句,将话题拽回正轨,“孔潮汐家是做什么的?她父母怎么样?你见过吗?” “了解不多,她很少会提起,大学几年也没有见她家人来过学校,去她家的时候她也一直是一个人住。只听她说从小是在部队大院长大的,父母的志愿也是让她去部队发展,估计八成是都在那个体系里。” “哦……”江荃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这么神秘,感觉可能不太好应付的样子,她家里人要是不同意你怎么办?你觉得她会放弃吗?” 江荃的顾虑可能会是大多数人的顾虑,江声自然也有想过这些问题,但是她的答案无论何时都一样且十分坚定,“无论她做了什么选择我也都会无条件地陪伴和支持她,毕竟路是要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只有担心和顾虑好像也没什么用。” “其实大学的时候我就想过这个问题,在我发现我好像喜欢上她的时候。你也知道,我本来就是一个没有什么情感波动的人,所以渐渐因为被她牵动心神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可能遇到了人生中那个喜欢的人,甚至是爱的人,也许在很多人眼里这种感情会很特别,因为我是女生,很巧,她也刚好是女生。” 江声的视线微微有些发散,好像在看着眼前的酒杯,又好像思绪已经飘远,“刚刚陷入感情我也会迷茫,也会犹疑,也会恐惧,如果得不到她怎么办,如果这份感情不被认可怎么办,如果没有办法厮守终生怎么办?” “在十年前失去她之前,这些问题或许还是问题,还会令我摇摆和慌乱。但是当我知道,原来想一个人会发疯,会让我濒临失控,而原来再见到她,发现她依旧安好,可以让我拥有最满足的快乐……这些问题对我来说,就不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了。” “我爱她,无论时间,也无论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今明两天周末日万,所以前几天一直在赶工……真是难skr人 第52章 五十二 钟木阳洗完出来发现俞子云居然正靠在床头上看文件,“你有没有搞错, 大周末的晚上居然还在工作?” 俞子云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毕竟是大老板, 很不容易的。” “哦, 富婆,我懂了。”钟木阳点点头, 然后撩开了另一边被子躺了进去。 “还好,也没富到主动请孔潮汐吃饭的份儿上。”俞子云在嘲讽她,钟木阳听出来了,一提起这个大坑钟木阳就没好气,她撇了撇嘴, 拉上被子转过身去背对着俞子云。 余光中看到了钟木阳的动作, 俞子云笑了笑, 被她勾起了好奇心,“你喜欢女孩子?” “嗯。” “你怎么确定自己喜欢女孩子的?”俞子云追问。 钟木阳回过头来看着从文件中偏头看向她的俞子云,表情有些古怪, “你是要找我咨询感情问题答疑解惑, 还是把我当成你的客户了?” “都不是, 好奇而已。” “想了解我?”钟木阳反问。 “也可以这么说。”俞子云思考了一下,没有反驳。 “哦,那你克制一下,想了解我的人最后都爱上我了。”钟木阳重新转过身去。 俞子云至今对于“喜欢”和“爱”这类情感都没有什么切实的体会和明确的定义,她只知道目前自己对于自己的提问有百分百的好奇和兴趣,所以她微微俯身靠近钟木阳, “放心,我不会,我是性冷淡。” 钟木阳回身上下打量了一下俞子云,然后对上了她的目光,“你最好是,我可不介意和直女上床。” 俞子云耸了耸肩,“我可能也不直,可能也不弯。” “哦,我又知道了,你这是摸不清性向想找我试试呢?” “别想太多,”俞子云重新坐直了身子,然后将手中的文件放在床头,伸手去够床头的灯,“我的性冷淡还没治好呢,对你也没这方面的兴趣。” 黑暗中钟木阳没有接话,俞子云翻了个身面向她,“今天谢谢你,虽然明天还有一天,但还是想说声谢谢。” “没诚意,以身相许吧。” “别乱撩,小心玩火自焚。” 房门被叩响,正在沙发上看电影的孔潮汐赶忙起身,拉开门就看到江声和江荃并肩站在门前,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好了,人我送到了,快带回去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明天见。”看到江声被孔潮汐揽在怀中,江荃摆了摆手转身朝自己屋走去。 “谢谢江荃姐姐。”孔潮汐也和江荃说了声再见,然后关上了屋门。 低头看向怀里的江声,她双眸不甚清明,荡漾着的波纹在灯光下还闪着些许微光,看得孔潮汐心一颤一颤的。 “我想你了。”江声先她一步开口,双臂自然地上扬环上了孔潮汐的脖子。她并没有醉,只是不再想要即便在酒精面前都保持克制情绪的自律了,就任由酒精发酵,将自己脑海中的一切情绪与冲动在其中终于显露。 孔潮汐一手扶着她的腰稳住她的身体,一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我也很想你,今天和江荃姐姐玩得开心吗?” 江声点了点头,顺势靠在了孔潮汐肩上,“潮汐在房间里做什么了?” “把下午没看完的电影看完了,学姐还想看吗?我先带学姐去洗个澡收拾一下好不哈,一身酒气,晚上睡觉会不舒服。” “好。”江声十分顺从。 孔潮汐先把她扶进浴室,拧开了水龙头温热着水,“学姐先洗着,快洗好了叫我,我来给你送换洗的衣服。” 江声应允,孔潮汐便先出了浴室。独自靠在洗手台边的江声缓了下神,便径直朝浴缸走去,她的动作并没有受到酒精的太多影响,脱下衣服后舒舒服服地靠进了浴缸。 屋内渐渐弥漫起水雾,靠在浴缸边缘的江声在热气的蒸腾下头脑开始混沌,酒精也在加速发酵,本来就在温泉里泡了一晚上的身体现在更加发软,察觉到身上的不对劲江声立马想从浴缸中出来,然而不仅胳膊使不上一点力,就连脚下都在打滑,还没起身就又重新跌回了水中。 原本就因为担心所以守在门外的孔潮汐听到门内的声响立马敲了敲浴室门,“学姐没事吧?” “潮汐……我好像今天泡太久,站不起来了……”江声的声音有些无奈。 “那我进来帮你。”孔潮汐想也不想就推门而入,如果刚才浴室里没有那个意外的动静她可能会先一步直接叩响屋门,喝了酒加上泡温泉,她太担心江声会晕在里面了。 扑面而来的水汽打湿了孔潮汐的脸,她挥了挥手驱散眼前的水汽,就看到江声有些无助地前倾靠在浴缸边缘,下巴就垫在浴缸边上,两条胳膊还垂在浴缸外,活像一只畏水的可怜猫咪,浑身都挂着水却爬不出浴缸,孔潮汐突然轻笑出声。 “啊——你这个小坏蛋!居然还笑我!”江声用尽身上最后一点力气抬手从浴缸里撩了水甩向孔潮汐。 孔潮汐躲也不躲,拽了条浴巾就迎着水花走了上去,她蹲下身子,先拿出一条浴巾然后从水中撩出江声的头发开始擦拭,“没有笑话学姐,是看到你了所以很开心。” 孔潮汐脸上的笑意不减,江声一边侧着头方便她擦头发一边嘟囔,“信了你的鬼话,你刚才怎么不躲,衣服湿了怎么睡觉?” “衣服湿了就只能……辛苦学姐把床暖热乎一些,我裸睡咯。” “放心吧,脱了衣服你也是个小火炉,对自己有点信心。” 将江声的头发擦干,孔潮汐把湿了的浴巾甩到一边,然后伸出一只手没入水中,扣住了江声的腰将她从水中捞起,江声身上的水花刚落,身体还没有暴露在空气中一秒,身上就被孔潮汐裹上了另一条新拽来的浴巾,仔细用浴巾围好江声保证她不受凉后,孔潮汐的另一只手臂绕过江声的膝盖后方,轻轻使力,就将江声打横抱在了怀中。 手环着孔潮汐的脖子,头也无力地靠在孔潮汐肩上,她身上的大半睡衣已经被江声身上的水给打湿,“好了,这下衣服真的没法穿了。” 睡衣已经湿透贴在她身上,孔潮汐也感受得清清楚楚,走到床边,孔潮汐掀开被子将江声放在床上,正想起身去为她拿睡衣,然而江声的手却勾着她脖子不放手,一个使劲,孔潮汐就被带着向江声倒去,靠着撑在江声肩膀两侧的双臂才不至于直接严严实实地压在江声身上。 “别拿了,我不想穿。”江声的眼神直白而明了。 孔潮汐将重心放在一只手上,余出了另一只手轻轻拂过江声还泛着凉意的发丝、微微泛红的脸颊和双唇。 在江声的注视下,她不舍地将手从江声的脸上移开,来到了浴巾的打结处,略微停顿,孔潮汐的手轻轻一挑,原本紧贴在身上的浴巾瞬间松解。 孔潮汐曲起另一只手臂用肘部撑住自己的身体,然后手从江声肩部与床的缝隙中穿过轻轻托起她的身体,在将浴巾抽离的瞬间拉过了一旁的被子将两人遮盖。 松开了浴巾,她的手移向自己系扣的领口,江声的手却将她的动作制止,两根纤细的手指动作轻巧,一颗又一颗纽扣却被逐渐解开,“让我来。” 睡衣在江声手指的带领下从孔潮汐身上滑落,一件又一件无力地跌落在地。 温暖的被子将两人环绕,孔潮汐的怀抱中也满是温热的气息,被圈在其中的江声用眼神细细地描摹着孔潮汐脸上的每一寸,流连在身上的指尖也带起一串涟漪。 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孔潮汐的心在胸口中如擂鼓般作响,但她却没有急于开始,她的眼底倒映着江声的容貌,她的手指轻轻揉捏着江声的耳垂,“我不想关灯,我要看清你所有的样子。” 江声一把将她拉下,唇瓣相接,“十年了,我不想等了,我要你。” 江荃回到房间后还没洗漱完吴犹尔就回来了,两人的一番亲热和共赴云雨十分自然又水到渠成,毕竟江荃身边这些男男女女从来不会被冠以男朋友或者女朋友的名号,都只是她解决生理需求的床伴罢了。 结束之后没有什么温存时间,吴犹尔倒头就睡,江荃也并不放在心上,披了件外套就拿起烟盒走到了阳台,扑面而来的冷风混杂着尼古丁让她不自觉地眯起眼,她的脑海里一直回荡着今晚江声说的那些话。 在江荃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亲情之外的感情,世人所说的友情在她心里也不过是因为利益而堆积起来的人际关系,究竟是感情趋势还是利益驱使一目了然。 所以她并不明白江声所诉说的那种感受,为什么有一个人可以在没有血缘关系的前提下还依旧牵动你的心神?甚至跨越了十年的时间依旧无法隔断?而江声的字句间甚至涌动着的尽是幸福而不是怨怼和愤恨? 一根烟灭了,又有另一根被点燃。 江荃背靠在阳台的栏杆上仰头吐着烟雾,“啊,原来爱情竟然是这样的……所以,有一个爱的人真的这么美好吗?” 第53章 五十三 犯懒的周末几人自然利用上午的时间睡了个回笼觉,已经日上三竿, 终于磨磨唧唧地来了餐厅。为了给几个女人一些空间, 两个男人自觉地去开了个小桌吃饭, 而围在桌前吃着午饭的五个人都在安静地吃着饭, 只有孔潮汐江声两人在持续甜蜜。 本来正专注于眼前吐司的俞子云喝了口汤抬起头,就眼尖地发现了江声高领毛衣边缘的一处浅色痕迹, 她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古怪、鸡贼而八卦,“你们——进展这么快的啊?果然是成年情侣啊!真是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啊,啧啧啧……” 她一说,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江声和孔潮汐两人身上,很快也都眼尖地发现了那处颜色。 钟木阳挑了挑眉, 戏谑地看着两人, “怪不得昨晚……这隔音真的不太好啊?” 江声若无其事地把领口向上拉了拉, 孔潮汐也朝她领口处瞟了一眼,脑海中瞬间浮现了昨晚的画面,唇角的笑意是骄傲、满足和一些挑衅, “那你们呢?怎么那么安静?钟木阳你不行了?” 俞子云瞬间闭麦低头扒饭, 假装没有听到。 钟木阳煮熟了的鸭子嘴硬, “哦,我认床,这床睡着不习惯,不行!” 为了给钟木阳留点面子,也不捅破两人“假情侣”的事情,孔潮汐只是戏谑地看着她, 一脸“我看你还能说出什么胡话”的表情。 钟木阳梗着脖子,厚着脸皮,自顾自地夹着菜吃,临了还给身旁的俞子云也夹了点肉,“多吃点,瘦了。” 俞子云奇怪地抬头看了一眼她,但还是依言安静吃饭。孔潮汐已经不再逗她,但另一道视线却一直没有从钟木阳身上离开,钟木阳转过头就对上了江荃毫不掩饰的目光,直白而具有侵略性,好像要直接将钟木阳看穿,唇角还勾着似笑非笑的弧度,让钟木阳的脊背瞬间下意识挺直,生怕露出任何破绽。 钟木阳的反应让江荃唇角的弧度上扬,视线最终在钟木阳和俞子云之间徘徊了一下就收了回去。 因为俞子云的工作周期是按照工作日和周末的休息日划分的,所以她原本就打算周日下午回家,周日也是江荃这次休班的最后一天,所以两人的计划一致,其他人虽然周一不用上班,但各自都有安排,所以不约而同地一齐选择了周日下午返回市内。 “成浏这厨师请得不错,还挺地道。”江荃擦了擦嘴抿了口茶说道 江声点了点头,“你一会儿怎么走?开车?还是吴犹尔送你?” “我开车了,我俩各走各的,我可不敢把家庭住址和他们说,哪天闹去家里我还不被老头子打死?”江荃撩了撩头发。 江声莞尔一笑,正想回话,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先生您不能……您报一下要找的客户的姓名,我们帮您查……” “查什么查?!我说了来找人的!不用找,那不就在那吗!”一个男子大步流星地朝着餐厅中的某桌走去,一把推开了跟在他身后有些焦急的侍者,找到了目标之后立马撸起了袖子,“周德林钟玲!你们两个奸夫淫妇!居然还有脸在这儿吃饭!” 男子的目标就在江声的斜后方,孔潮汐不动声色地将江声朝她的方向拉了拉,然后伸出胳膊将人护在身后。 男子一巴掌拍在面前的桌子上,怒视着桌边坐着的两人,那两人原本靠得极近,年轻的女人挽着一看就和她并非同龄人的男人的胳膊,那男人大腹便便,所剩无几的头发也浅得发白,一见男人到来女子立马从那人身边弹开,仿佛触电一般。 她的表情十分惊恐,连嘴唇都在颤抖,但还是缓缓起身撑在桌上向男子的方向靠了过去,“阿镇你听我解释啊,我,我,我们……我是来……” 那个被她称作“阿镇”的男子冷笑一声,“解释?不必了!这些话你们就留着去地下说吧!” 他一把拽过女子靠向他的肩膀,手上银光一闪,一把三指宽的单面尖头菜刀就从别在腰带内侧的皮套里拔了出来。 不好!孔潮汐心中警铃大作! 她一个大步,起身绕过江声就朝男子扑去,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男子十分有力气,用刀的手法十分利落,手起刀落,女子的颈间就出现了一条血痕—— 鲜红的血液“噗”地喷了男子一脸一身,孔潮汐下意识地抬手去挡,但无论是袖口、手心还是脸上都溅上了鲜红色。 男子察觉到她的靠近,毫不留情地将面前瞪大了双眼无措地捂着自己脖子的女子转身向孔潮汐一扔,转身就要继续朝桌旁另一个男子扑去。 孔潮汐将女子稳稳地接在怀中,一边腾出一只手招呼身后的江荃江声,一边焦急地朝男子的下一个目标大喊,“快跑!他的下个目标是你!” 餐厅内乱做一团,过于血腥的画面让周围几桌的人立马捂着眼睛跑开几丈远,远处看得不甚清楚的人一听跑动的人嘴里喊着“杀人了!”“有刀啊!”“快跑!”这些说辞,也拔腿就开始往外疯跑。 偌大的餐厅里只剩了他们两桌和一个在旁边手足无措又惊恐万分的侍者。 那边持刀的男子正在逼近下一个目标,为了让孔潮汐腾出手,江荃正小心翼翼地从孔潮汐手中接过淌血的女子,三人已经手忙脚乱。 桌边的俞子云和钟木阳也没有闲着。在看见刀的一瞬间,钟木阳就下意识地摸除了手机打通了警局的电话。 俞子云更是果决地直接拽着钟木阳向外跑去,她们既不像孔潮汐一样有战斗力,也不像江荃江声一样关键时刻可以把人从鬼门关面前拉过来,如果不小心被当成人质或者误伤完全就是雪上加霜,她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可以做。 绕路跑向依旧没头苍蝇一样的侍者,俞子云一把拉起了她的手腕,“快去叫成浏和保安!然后带人把餐厅出入口封住!快!不要愣神了!” 被追的男子叫周德林,本就偏胖的他在慌乱的情形下脚下一个不稳,就被男子抓到了空隙,刀尖一闪,刺破单薄的衬衣留下了一道血痕。 “嘶啊!”疼得倒吸了一口气,人在濒死状态下的求生欲总是大过以往,周德林急中生智,把桌上的酒杯餐具一股脑地甩向了身后的男子,被障碍阻拦了脚步的男子终于给了周德林一个拉开距离和寻求帮助的机会,他看向了屋内仅剩的一桌人,虽然她们都是女人。 “救命啊!他在追我啊!怎么办啊!你们救救我啊!”周德林边跑边喊,他向孔潮汐三人的方向跑来,试图躲在桌子后面让三人替他面对这个可怕的暴徒。 察觉了他的目的孔潮汐脸色暗了一分,心中涌起了不悦与厌恶,然而还是将怀里的女人快速移交给了江荃江声,然后起身迎着那个浑身沾满了食物、红酒、血液的男人而去,“警察,劝你尽早停手,还有希望争取从轻处罚!” 正抹着脸上油渍的男人见她起身便上下打量了一番,眼中尽是不屑与轻蔑,“警察?警察顶屁用!这个糟老头子偷我的女人你没有看到吗?!打着工作的旗号瞎搞男女关系你没看到吗?!为什么不管他们就管我?!你们这帮子废物!我就是死也要带着周德林这个老东西一起死!你这女人给老子趁早滚远点!我的刀可不长眼睛!” 话音还没落,男人就将身旁的桌子朝孔潮汐的方向掀去,打发了孔潮汐男人拔腿就跑,直接绕过了孔潮汐朝周德林追去。 孔潮汐本想迈开的腿却在想到身后的三人时被生生地掰了回来,用肩膀和后背抵住了来势凶猛的小桌时,周德林已经被追到了孔潮汐右前方的桌子后。 此时的餐厅已经满地狼藉,孔潮汐的周围散落的尽是餐具、酒杯摔碎后的玻璃碴,每一脚踩过去都是“咔嚓”作响。 周德林已经气喘吁吁了,平时一天都走不了几步路,在床上动俩下就不行的人今天突然上上下下的跑了这么久,已经逼近极限了,更何况背后现在还火辣辣的疼,就连脚下都是带血的脚印,他撑在桌边,时刻准备着再朝男人发起新一轮餐具攻击,“你……你,我和你说!你别过来啊……已,已经报警了你知道吗?” “再,再说了……两情相愿的事情,本来也怪不到谁,你……你也杀了她了,怎么还非要和我过不去呢?” “呵呵,你这个老色胚!做你的色鬼去吧!”男人一脚踹在餐桌上,巨大的力道让周德林一个重心不稳,被餐桌带着就向后倒去。 “哎呦!”被餐桌结结实实压了一下肚子的周德林痛呼出声,然而在睁眼看到正朝自己扑来的男人时,周德林宁愿眼前那个滚走的圆桌可以再来替他挡一刀。 他闭上眼睛将那抹雪亮的刀光掩去,垂死挣扎一般地向一旁滚去! “扑通”! 男人原本正朝周德林扑去的身影被半道冲来的孔潮汐撞得摔倒了后方的地上,两人都落在地上滚了一圈。 踉跄着爬起来的男人也开始有些喘息,方才被孔潮汐肩膀撞到的腰侧甚至有些隐隐作痛,看着孔潮汐身后的一地碎渣和她周身的狼狈,男人突然笑出了声,指着躲在她身后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周德林厉声质问:“你他娘的真是警察?不然干嘛这么傻不拉几的拼命?就为了救这个老东西?他是个败类你知道吗?社会的蛀虫!为什么要让这种人活着!为什么要帮他!这就是你们警察每天干的事情吗!拼死拼活地救这种窝囊废?!你要知道我这可是在替天行道啊!” 九死一生又躲过一劫的周德林赶忙手脚并用地向后爬,本能地想要离那个男人越远越好,然而满地的玻璃碴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血痕,他甩了甩手,继续在地上向后蹭去,如果自己可以缩小就好了,那样孔潮汐并不宽阔的身影就可以完全将他遮挡。 本以为终于有了可以安心喘息的机会,然而男人的一番话却让本就处于险境的周德林又有了浓重的危机感,然而迫于男人的威胁他又不敢向前,只能半撑着上身坐在地上朝孔潮汐的背影喊去,“警官!警官!救救我啊!他,他,他是血口喷人!我们,我和钟玲,确实是工作上的上下级关系,再说你们都已经分手了,就算我们真有什么你又管得着吗?!” “呵!”男人将刀面贴在手背上抹了抹,他的时间紧张,并不想和周德林废话,“你的话都留到阴间去说吧!” 男人挥着刀朝孔潮汐挥砍过去,他用尽全力,希望可以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直接冲破孔潮汐这道屏障。 孔潮汐一个侧身就避过了他的攻击,男人眉梢轻扬,正合他意! 周德林看着朝他刺来的刀尖赶忙向后爬去,然而他那虚胖身体的爬动速度怎么可能快过男人朝他扑来的速度? 第54章 五十四 就在男人以为自己志在必得的瞬间,处在他身侧的孔潮汐轻轻抬脚, 精准地勾在男人那即将迈出去的脚上! 男人趔趄了一下, 狠狠地瞪着通红的眼睛怒视着孔潮汐, “你这个女人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稳住了身形, 回身高高举起手臂,刀尖由上至下, 刺向孔潮汐的脖颈! 虽然脸上又是血迹又是油渍,但孔潮汐的眼睛却十分沉重冷静,她不紧不慢地抬手,但动作却非常干净利落,用手臂从下撞上男人的手腕! 男人握刀的手很稳, 刀尖就悬在孔潮汐脸边! 仿佛对脸边的寒光毫不在意一般, 孔潮汐的右手紧随其后, 快速地抬起又落下,紧紧地扣住了被她架在左小臂上的手腕。 男人想要收回手臂,重新掌握主导权, 却发现孔潮汐看起来瘦弱的手臂其实十分有力, 此时就仿佛铁牢一般紧紧地将他的手与刀锁在其中! 男人发了狠, 抬脚踹向孔潮汐的腹部,然而孔潮汐却比他更快,将男人抬起的脚直接踩在脚下,然后一个转身—— 天旋地转中,男人就从孔潮汐的后背滚落,被她用过肩摔直直地摔在了地上, 手腕一软,手上的刀也应声落地! “呛啷”! 孔潮汐不给男人一点挣扎的机会,将他双手反扣在背后用膝盖顶着她的腰压在地上。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从餐厅大门处传来,是成浏带着安保人员终于赶到,看着满地狼藉饶是成浏都脸色一凛,然而当他看到已经被孔潮汐制服的男人终于舒了一口气,然而他这一口气还没顺完,一旁的周德林却发生了突发状况—— 原本在跑动中泛红的脸此时却突然煞白,胸口的衬衣都被他攥出了褶皱,另一只手还在身上的各个口袋中摸来摸去,然而一无所获,最终无力地垂下,蜷缩着倒在地上的身体开始无意识地痉挛、抽搐,急促起伏的胸口并不像是运动后心跳加速导致的缺氧,那越长越大仿佛要吞噬空气一样的嘴和起伏愈发平缓的胸口更像是—— “他有心脏病!快!荃姐!” 被孔潮汐按住的男子一见有机可乘立马开始死命挣扎,孔潮汐的手背上暴起的一根根青筋仿佛叶脉一般。 成浏在巨大的视觉冲击下一时有些没有头绪,但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之后终于大致理清了现状,在孔潮汐的招呼下他的反应也十分迅速,江荃是外科医生,现场没有人比她更会急救,面对病发的周德林,成浏的安保最先赶到那片血泊中依照江荃和江声的指示将江荃的双手成功解放。 而另一批人很快来到孔潮汐身边帮忙,连双腿都被完全制服的男子已经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只剩了一张嘴还在不依不饶,“周德林你个糟老头子!遭报应了吧哈哈哈哈!就算我不杀你,老天也自然会收拾你的!” 那边的周德林自然无法回应他的呛声,已经意识模糊的他都听不清男子所说的话。 江荃身上的灰色毛衫已经被被鲜血染红了大半,黑色的裤子看不出深浅,但一双按在周德林胸口上的手上都满是鲜血。她的眉头紧皱,总是似笑非笑的唇角抿成了薄薄的一条线,眼底的戏谑也烟消云散,只剩下了绝对的专注和认真。 成浏跪坐在了江荃对面,希望可以帮忙。 江荃的手臂笔直,双手叠放在周德林的胸部中央有规律地按压着,察觉到成浏的动作她也没有犹豫,直接开口,“叫救护车,两个人都需要急救。” “救护车已经在路上了,很快就到!” 江荃的按压动作一停,就扶住了周德林的头,抬起他的下巴又捏住鼻子后俯身进行了两次人工救援呼吸,然而周德林却依旧没有恢复心跳,江荃又开始重复先前的动作,双臂笔直地向下按压着。 成浏的目的本就是代替江荃来做人工呼吸这个步骤,他以为江荃的异性身份会让她拒绝给周德林施救,或者因为周德林的外表而拒绝进行人工呼吸这个环节,却没想到在江荃的眼中所有的患者都没有性别,甚至没有美丑。 成浏深深地看了一眼江荃,然而江荃的眼中只有她需要救活的患者。 江荃手下的动作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江声怀里的女人已经进入休克状态,孔潮汐按住的男子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成浏已经数不清这是江荃做得第多少遍心肺复苏动作了,但她依旧坚持着,终于在周德林的唇角微微抽搐后停住了手中的动作,贴住了耳后颈动脉的手指又重新感受到了生命的律动。 屋外传来的高低音变频音仿佛天界传来的圣音,让屋内的所有人都惊喜地抬头,就连江荃的唇角都终于重新恢复了原本的弧度。 抬着担架的医护人员们专业而高效,需要救治的两人直接被抬上了救护车。救护车前脚离开,警车就稳稳地停在了门口,当制服笔挺,衣帽整齐的警察们走入,男子也终于走上了绝路。 被警戒线拦在酒店外的围观群众们也开始逐渐散去,恢复了清净的餐厅却再也没有了先前的温馨与浪漫,只剩下了一地狰狞的血迹和玻璃碎片,还有满身狼狈的江声、江荃与孔潮汐。 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江声缓缓地坐回了身后唯一一把正常摆放的椅子上,为了尽量止血,她的手臂刚才一直拖着钟玲的身体,此时已经有些僵硬了。 江荃还维持着跪坐在地上的姿势,身侧的手不知是因为用力过度还是其他原因有些微微颤抖。且不说冬天的大理石地板有多冷,就是身上浸着血的衣服都在泛潮,打点了一圈一同从警戒线外走回的孔潮汐和成浏同时看到了她的状态,成浏的手指抬了抬,却放弃了主动上前,他害怕自己太唐突了。 然而她身旁的孔潮汐却不给他这个犹豫的机会,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成浏,然后低声道,“帮忙扶下荃姐,我去看看江声,带她们回去休息一下换身衣服。” 成浏还没答复孔潮汐已经走向江声,见她走来江声摆了摆手示意没事,然后在孔潮汐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本想继续扶着江声回房间,但一阵刺痛从右手掌心传来,孔潮汐迅速地将手背在了身后,只留了左手轻轻地勾着江声的手指,她也不希望自己手上的油渍和血液蹭到江声的肌肤,但江声纤细的手指却直直地滑进了孔潮汐的指缝,然后收紧。 “笨蛋,我的手上也都是血。再说了,不管怎么样,都要紧紧牵着我的手,知道吗?” 回握住江声的手,孔潮汐唇角弯了弯,眼角眉梢也染上了笑意,“好。” 那边已经做好准备要回房间的两人让成浏彻底失去了思考的时间,他上前迈了一步,蹲在江荃的旁边低声道,“谢谢江医生,今天辛苦了,和江声一起回房间歇会儿换身衣服吧,有什么需要客服一直随叫随到。” 江荃的睫毛颤了颤,她其实刚才在发呆,成浏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点了点头准备起身,但是久跪的腿却不听使唤,手下意识地向地面撑去,然而她手掌的落点处赫然就是一块盘子碎片! 成浏一把拉住了她向下落去的手腕,又托着她的手肘直接将人从地上拽了起来,重新站稳的江荃低头看了一眼脚边的盘子碎片,再抬头对上成浏视线时一双笑眼弯了起来,“谢谢。” 一直守在警戒线外的俞子云和钟木阳也无比焦急,很多围观群众都被眼前的血腥场景吓跑了,只有两人一直伸着脖子去看餐厅内的场景,就是想看清一些三人的情况,离得老远看到孔潮汐和男人的缠斗以及江声江荃两人的急救,俩人的心都悬在嗓子眼上,所以一见几人出来立马围着三人做了一个“全身检查”。 “有事没你们?受伤没?”俞子云扒拉着江声问。 孔潮汐自然地将手揣进了裤兜,也偏头看向江声。江声拉过俞子云的手捏了捏,“没事,放心,我们先回趟房间吧,都需要换身衣服。” 几人朝电梯走去,成浏还是照例将她们送到了电梯口,然后转身回到餐厅继续处理后续工作。 看着电梯表面上倒映着的靠在墙上的江荃,江声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姐,吴犹尔去哪了?” “公司有事,回市里了,”江荃此时脸上身上都是血,唇角挂笑的时候看起来甚至有些诡异的美感,“刚吃饭的时候给我发了条信息。” 江声就知道江荃身边这些男男女女没有一个关键时候靠得住的,虽然今天只是江荃从医十几年来一个可能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急救现场,但江声还是希望可以陪一陪江荃,然而她还没开口江荃就制止了她。 “好了乖,你先回屋换衣服,你也没好到哪去,不知道的可能以为你是吸血鬼来着。”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心,正好电梯也到了,江荃先迈了进去,江声也就暂且作罢。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怎么回事啊哈哈哈哈哈! 我这车开得不够稳吗!! 第55章 五十五 几人各自回房间休息,孔潮汐刚刚反手关上房门, 两只手就被走在她前面的江声一把抓了起来捧在掌心, 沾满了油渍的宽大毛衣袖子也被江声直接卷到了大臂上, 看着孔潮汐雪白的大臂江声松了口气。 “我随身带了酒精, 一会儿换完衣服消一下毒。” 孔潮汐看着专注于自己双手的江声小心翼翼地说,“好, 都听学姐的!但我不是故意瞒着……我确实皮糙肉厚的,这都没啥感觉……” 江声抬头瞟了她一眼,孔潮汐的后背都下意识挺直了,“我心疼,笨蛋, 快去换衣服。” “好, 学姐也快换吧, 衣服太潮了容易着凉。”孔潮汐点了点头,刚准备去拿一身换洗的衣服就被身后江声的声音又制止了。 “算了,我帮你换, 顺便检查一下其他地方, 省得你又说自己‘皮糙肉厚’的没感觉到伤口。” 孔潮汐正翻着衣服的手突然卡顿, “哈?” 江声身上的毛衣和裤子半干不干地黏在身上非常难受,她走到孔潮汐面前伸出了手,“潮汐帮我脱一下嘛。” 虽然此时江声苍白的脸是靠血迹的映衬而显得有些红润的,但这丝毫不影响这一句撒娇给孔潮汐带来的威力,孔潮汐感觉自己的眼睛都看直了,好像只会傻呵呵地点头笑着说好了。 定了定神, 孔潮汐的指尖触碰到那依旧泛凉的皮肤,仿佛一簇电花一般,顺着两人的血液瞬间传到,直达全身的每一个毛孔。 当纤细的腰肢上是雪白与猩红交织,就连刀削般笔直的肩头上都抹着鲜红,孔潮汐的瞳孔急剧收缩。 然后两只微凉的手悄悄掀开了她的衣服下摆,贴上了她精瘦的腰。 头脑纷乱间孔潮汐看向江声,江声的眼中除了她的倒影就是满满的笑意,那双浅色的眼眸仿佛漩涡般将她吸引,让她的前路无比单一,除了自投罗网,别无他法。 “该我帮潮汐啦。” 江声的声音轻飘飘的,就顺着她不断上行的冰凉指尖在孔潮汐的身上带起了一排涟漪,最终钻进了她的耳朵。 “啊!”还没等江声将衣服放好,脚下就突然一空,天旋地转间她惊呼出声,下意识地就圈紧了孔潮汐的脖子,那是她唯一的依靠,她被孔潮汐打横抱在了怀中,手上的衣服都掉到了地上,“小坏蛋你要做什么?” 孔潮汐唇角上扬,低头看着她,就连眉梢都飞扬着神采和锐利,“带我的学姐去洗个鸳鸯浴,这样我们都不会着凉。” 靠在孔潮汐身上的江声仿佛还嫌火不够旺一般继续往上添柴,她的指尖在孔潮汐的肩头流连,与空气接触的瞬间就点燃了火花,噼里啪啦地在孔潮汐的脑子里跳动着,她的步子越迈越大,直接跨进了浴室。 紧闭的浴室门内水声渐起,氤氲的雾气让玻璃门仿佛磨砂一般模糊。 …… “学姐。” “嗯……” “你的声音真好听。” “啊……坏蛋……” “学姐。” “嗯……” “我爱你。” “嗯……我也爱你……” …… 洗了个热水澡出来的江荃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甩了甩头,走到了床边之后就放任自己瘫到了床上,双臂敞开,双目无神地望着天花板,素净的脸上没有妆容,也没有半分笑意。 然而被人从外按响的门铃却让她收回了思绪,随手又擦了擦头发毛巾就被她顺手搭在肩上,拉开门发现是俞子云,面无表情的脸上重新回复了以往的笑容,“怎么了小子云,平时避我都来不及,今天怎么自己送上门来了?” 俞子云梗着脖子迎上江荃的目光,然而却依旧结结巴巴地字不成句,“我,我,我是想……但既然你好像也没什么事,我,我就……” 话还没说完她就转身想走,江荃眉梢动了动,伸手拉住了她,“进来坐坐吧,谢谢小子云的关心。” 为坐在沙发上的俞子云倒了杯水,江荃坐在了另一个沙发上,将两人的距离保持在不远不近的状态中,“我没事,有些累而已,没想到休假了还要替人打白工,做了那么久急救也没个加班费。” 俞子云出乎意料地凝视着江荃的眼睛,并不是不再害怕江荃,只是身为心理医生的直觉让她本能地直视着江荃的眼睛,甚至想要直接望进去。 江荃的眼睛向来迷雾重重,今天也不意外,笑着眯起来的眼中没有什么感情也没有什么笑意,“小子云是要做我的心理医生吗?” 俞子云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望向了桌上的水杯,轻轻举起抿了一口,“找我做心理咨询也没这么容易,既没有预约也没有掏钱,我可没那么好心做这种亏本买卖。” 江荃笑了笑,却没有戳破她的口是心非,反而转移了话题,“小子云,你知道作为一名新手医生,在她刚进入医院的头几年,最害怕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江荃仰头靠在沙发上,双臂张开,望着天花板,“是各种各样的眼神,那种强烈的求生欲,那种发自信的不甘和遗憾,那种难过、悲伤和痛苦,还有那些怨恨与愤怒。在面对他们的时候,曾经的我也会经常问自己,为什么我不是一个神明,我没有办法做到拯救每一个人,又或是让他们起死回生?甚至让所有人类超越生死,不再经历这种痛苦和悲哀?” “小子云,那你又知道,作为一名老鸟医生,最悲哀的又是什么吗?” 俞子云耐心地问,“是什么?” “是不再将这些眼神放在心上,是冷漠和淡然了。” “兴许是我还太年轻吧,依旧没有达到这个境界。所以还挺羡慕那些可以做到不再波澜不惊不喜不悲不忧的医生的,我也希望有一天可以真的不再因为他们的生、死、病、老而牵动心神,也不至于像现在一样……” “对自己的感情淡漠,但情人也没有多余的感情。” “大概世界真的是公平的,人的感情,也只有这么多,分给了他们,就连对自己都不剩什么感情了。” 这是俞子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江荃,她印象中的江荃是没有什么真实情感的,脸上挂着的笑容也不过是一张面具罢了,因为那双眯起来的眼睛冷漠又无情,就像是虚无一般,什么都没有。 如果说俞子云以为江荃能有什么感兴趣的,也无非就是她的手术刀、地下室里那些奇奇怪怪的恐怖东西,和身边那些换来换去永远没有固定人选的床伴。 面对这样场景的俞子云突然有些慌乱,她并不是不会安慰人,只是情急之下开始在脑海中飞速地翻阅着自己曾经读过的专业书籍,回忆着经历过的各种病历,各式各样的专业词汇在一瞬间不断涌现。 然而江荃却并不太在意她的沉默,继续自顾自的说着,“小子云,我发现……好像不会爱,似乎……也不太懂那是什么。江声和孔潮汐的故事我也不是没听过,孔潮汐没有再次出现的时候,我很多次都会觉得江声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被感情这种事情牵绊了思绪呢?也会想如果再有机会见到孔潮汐,一定要拿着手术刀逼问她为什么怂了吧唧的举步不前……” “可是当我真的看到存在于孔潮汐身边的江声,我才知道爱情这种东西……好像真的有些奇妙。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江声,好像她还是那个和我生活了三十年的妹妹,又好像……完全不同了……” “所以这都是因为爱情吗?都是因为那种我无法理解的感情的存在吗?” “小子云,”江荃抬起了靠在沙发上的头,看向俞子云,“你明白爱情是什么吗?” 俞子云突然错愕,脑海中突然飞出了一段话—— ……心理学中的一种理论将爱情定义为三个要素的组合,这三个要素分别是:亲密、激情、承诺…… 她下意识要开口背诵这段定义,江荃却打断了她。 “你愿意陪我一起寻找爱情吗?” 俞子云感觉自己的头上不仅冒出了一大堆问号,其中还夹杂着各种惊叹号,片刻之后也不管江荃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下意识就搬出了钟木阳当挡箭牌,“我,我懂!我和木阳,我们俩就是……” “就是假情侣。”江荃一双眼笑成了弯月,眯了起来。 俞子云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然而在这个密闭的空间内,她不仅没办法凭空消失,甚至还要直接面对江荃,她需要一个江声或者钟木阳。 看着斜对面的俞子云原本明艳的脸已经皱巴成了一团,江荃今天却没有继续为难她的意思,人家好心来安慰她还让人家下不来台,这种没品的事情她可做不出来,但有些事情她还是很想问清楚,“第一次见你们我就猜到了,虽然我也不知道什么叫爱情,但是——” “没吃过猪肉,我还是见过猪跑的。当了这么多年电灯泡,我还能没有那种一眼鉴别情侣的能力吗?再联想到成浏,你们在事业上应当没有什么接触,如果是客户就更不可能这样私下接触,所以——” “是伯父伯母安排的相亲对象对吧?钟木阳是你拉来的挡箭牌。” 第56章 五十六 俞子云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只能点了头, “是, 我不想相亲, 也不想和陌生的男人相处,所以找了个女孩子帮忙, 希望他们以后也别再用这种方式来催我了。” 江荃摸了摸下巴,“那你为什么没找我?我不是女生吗?” 俞子云的嘴角就要抑制不住地抽搐,姐姐咱们可以不要这么直白吗? “你,你……你太忙了,不好麻烦你, 木阳不是正好休假吗……”俞子云找了个借口想要应付过去, 毕竟也不能直白地说她就是害怕江荃所以如果没必要才不会主动来找她吧? “你不敢来找我, 对吗?”江荃依旧是不合时宜的直白,“那今天为什么会来?不怕我在房间里对你做点什么吗?” 俞子云的头上又飘起了问号,“这又不是地下室, 你难道还随身带了福尔马林和你那些个小收藏?” 江荃上半身前倾凑近她, 一双笑眼离她越来越近, 虽然还有一定距离但俞子云下意识向后躲,江荃停住了,“在酒店这种浪漫的地方,你居然就只能想到这些?还是说你其实和我一样,觉得这些也挺浪漫的?” 记忆瞬间涌回俞子云的脑海,一张脸绿了大半, “你的兴趣确实不在我的研究范围内,超纲了。” 原本坐在旁边沙发上的江荃不知不觉间向边缘移动,和俞子云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她的手搭在俞子云沙发的椅背上,起身直接将俞子云圈在了自己面前的空间中,一直腿还直接踩进了俞子云两条小腿间的缝隙,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俞子云,江荃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你忘了吗,我的床伴中很多都是女人,我并不介意和女人上床” 俞子云双手抬起,虚挡在自己的肩膀前,在江荃的逼迫下不断从沙发背上向下滑,尽可能地远离这种压力,恐惧间又有些无语,为什么她在二十四小时内听了两遍这种话?还是从两个不同的女人嘴里说出来的,这是怎么了?她真把自己推上了必弯的道路? “我,我……我其实还是有点介意的……” “那你敲我门的时候不害怕?” “我只是一个,善良、敬业还有责任心的心理医生,本能地想要,想要……帮助一下……” “那好人做到底,再帮帮我,我们一起探索一下什么叫爱。” 俞子云已经快躺平在沙发上,“我帮你找找其他女生?或者其他女心理医生?这又超出我的知识范围了,治不了。” 江荃的膝盖压在沙发边缘,止住了俞子云下滑的身体,俞子云的身体一抖,瞬间僵硬,“你的身体可以。” “我,我是职业的……很有职业道德!不搞这一套,请,请不要歪曲我们心理医生的存在!”江荃的身体靠她越来越近,江荃无路可退,只能歪着身子开始往角落里缩。 “那就以私人的身份,”江荃伸出左右,轻轻捏住了俞子云的下巴,强迫她直视自己的双眼,“研究一种新的治疗方法不好吗?这——不也是在搞学术,提高你的学术水平吗?” 江荃那双淡漠的眼中此时盛满了自己的身影,这种感觉十分奇特,俞子云一时有些出神,直到江荃的唇贴了上来,触电一般,俞子云一把推开了就快压在她身上的江荃,匆匆忙忙地夺门而出,只留下了一声坚决的关门声给江荃。 江荃第一次知道俞子云的力气居然这么大,果然是兔子急了都会咬人吗?被一把推开倒在旁边沙发上的江荃手撑在脑袋后面想着。 一路逃窜一般赶回房间的俞子云满脸通红,耳边“咚咚”的都是自己的心跳声,就连察觉到她异样的钟木阳和她说话她都没听到。 “喂,喂,俞子云,”钟木阳用手在俞子云脸前晃了晃,上下打量着一副魂不守舍样子的俞子云,还有她唇边抹花了的口红,“你这去了一趟江荃房间回来怎么就这样了?擦擦口红,不太雅观。” 终于回过神的俞子云捂着自己的嘴就跑进了洗手间,钟木阳举在空中的手虚握了一下就垂在了身侧,转身坐回了沙发上继续躺着玩手机。 不多时,洗手间的门被人拉开又关上,钟木阳抬眼瞟了一下从里面走出来重新梳妆整齐的俞子云,虽然妆容依旧精致,但眼神却依旧有些涣散。 钟木阳不是一个好奇心很强又十分主动的人,所以刚才的问题俞子云不愿意回答,那她也就不会再继续追问了,她对于交往的距离和分寸感很看重,所以也会用这样的同理心去要求自己。 因为酒店内大多房型是一样的,所以钟木阳所在沙发的位置和刚才江荃坐的位置一样,而离俞子云最近的那个沙发就是她刚才噩梦发生的地方,所以她直接坐到了另一侧的沙发上,和钟木阳面对面,看着钟木阳发呆。 她的目光干扰性有点强,钟木阳甚至没办法再集中精力于手机,只能皱着眉偏头问道,“我脸上有花?还是身上有东西?” “不好意思。”俞子云捂着眼睛低下了头,她突然感觉自己罪孽深重,她居然在盯着钟木阳的嘴发呆,而发呆时想的居然还是刚才和江荃那蜻蜓点水般接吻的柔软触感,在回忆起这种触感时她的内心不由自主地生发出了原来接吻的感觉并没有那么难堪,甚至还有些奇妙,所以…… 俞子云的心里有了些疑问—— 是和所有人接吻都是这种感觉吗?男人的嘴触感也会这么柔软而不是什么奇怪的味道,或是一种恶心的感觉吗?所有女孩子的嘴都这么软吗?还是……只有江荃的如此? 俞子云一直是一个十分自律的人,但她并不很克制自己,大抵是因为心理系的学生,很多时候并不想忤逆自己的内心而选择包容和接受自己。所以她并不是没有欲望,很多时候只是没有发现而已。 之前没有思考过这些问题的原因也非常简单,她的洁癖真的有点严重,虽然没有上升到强迫性行为的层面,但无论是对于自己还是自己所处的环境,她都没有办法接受杂乱和污浊,所以对于肢体接触也天然的十分抗拒,仿佛被碰触的地方都变得不够干净了一样。 然而今天江荃没有给她任何躲逃的机会,被逼进角落强吻的她第一次有了这种感觉,而令人诧异的就是,居然还不差。 仿佛打开了新世界大门一般,走进了新世界的俞子云脑子还有些不清醒,她也没有办法去判断这份感觉的来源和原因,只能努力地引导着脑海中的纷乱情绪和想法慢慢平静。 她十分想咨询一下钟木阳这些问题,但是这种隐私的问题问出来,无论是对谁,似乎都有些不太好的影响,所以俞子云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放下自己捂嘴的手,把话憋了回去。 没有了视线骚扰,钟木阳又沉浸在了手机中,直到孔潮汐的电话打来将两人叫下楼才停止。 隔老远就看到了大厅中并肩站立还牵着手的孔潮汐和江声,然而她们身边却没有江荃的影子,和钟木阳并排走来后的俞子云左右张望了一下,一种又紧张却又有些期待的心情在心底悄悄蔓延。 “我姐先回家了,我爸叫她。”看出来了俞子云的想法,江声说道。 轻咳了一声,俞子云嘴硬,“我找成浏来着,他怎么还没来。” 正说着,成浏就从餐厅的方向跑来了,“抱歉啊,下午的事情一直还没处理好,差点耽误了,回去的路上都小心点,今天也多亏了各位,之后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再来玩哈!” 成浏将几人送到了停车场,因为考虑到今天下午的突发情况和后续的收尾工作实在繁重,所以几人也没有让他再送。 四人站在车前开始讨论接下来的安排。 “钟木阳,你要今天请客吗?”孔潮汐笑着问。 “你自己又糙又野的不觉得累,你也考虑考虑姑娘们,人家可都累得很想休息呢!”钟木阳咬牙切齿地说,“改天,改天行了吧!我肯定不会赖账的!你的脑子全用在怎么讹我上了!” 孔潮汐呲牙笑了笑,“不过你没开车,打算坐哪辆车走,让我们哪位美女司机为您服务?” 孔潮汐的手受伤了,所以回程江声理所当然地要求了自己开车,而俞子云和钟木阳虽然并不知情,但也立马会意,明白了回去的路上是江声开车。 江声和俞子云都第一时间看向钟木阳,钟木阳想都不想就站在了俞子云身旁,“我不想吃狗粮,也不想当灯泡照亮一方天地,所以我就拜托您了俞大美女。” “啧啧啧,你俩来的时候得多腻歪?这都给逼成什么样了?”俞子云一边吐槽着两人一边拉开了副驾驶位的门,“那我们走了,到家之后记得说一声。” 两人坐进车中,俞子云一脚油门绝尘而去,孔潮汐和江声也开始往家走。 车稳稳地停在停车位上,旁边就是江声的车,熟练的熄火,江声转头看向副驾驶位上的孔潮汐,“上来喝杯茶?” 孔潮汐前倾靠近江声,“学姐只想请我上楼喝茶吗?” “那潮汐还想做什么呢?”江声假装不懂一般偏头反问。 “想在学姐的床上征服学姐。”孔潮汐面不红心不跳,直视着江声的眼睛大大方方地说道。 江声笑了笑,抬手轻轻圈住孔潮汐的脖子将她勾住,“那就要看潮汐有没有这个实力咯。” 孔潮汐俯身,轻轻贴上江声的唇,落下一个浅吻,“没想到学姐身体素质这么好,下午要了那么多次都不累,看来是我还不够努力。” “讨厌鬼,”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下孔潮汐的肩膀,江声的语气有些娇羞又有点嗔怪,“晚上给我揉腰,节制一点小家伙。” “好。”孔潮汐又贴了上去送上一个吻,然后两人便一齐下了车。 江声家是指纹密码锁,所以拉开门之后江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拉过孔潮汐的手按在了指纹读取器上,“叮”一声响起,江声俯身边调试边说道,“备用密码是你的生日,指纹不管用的时候输密码就好。” 这句话仿佛投石入水一般,在孔潮汐的心里荡开了一圈又一圈涟漪,她回握住江声的手,然后从背后抱住了原本专注于门锁的江声,“学姐……” 热气打字自己的耳垂上,江声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变红。对面的门锁却在同一时间突然响起,江声的手速也霎时飙升,赶忙调试好后拖着身后的孔潮汐就闪身进了屋里,赶在对面推开门前关上了房门。 将孔潮汐压在门上,江声前倾着身子把身体大部分的重量都加在她身上,“怎么了?” “我好喜欢你啊……”孔潮汐任由江声压着她,然后伸手圈住江声的腰,鼻间在江声的脸上蹭来蹭去。 “嗯,我也是。”江声轻轻揉着她的卷毛,手感柔软,仿佛在揉搓一个大型犬一般。 “对不起,让你一个人坚持了这么久,”孔潮汐的鼻间下滑,擦过她的脸颊,贴近她的脖颈,将整张脸都埋了进去,手臂也圈得更紧,“那天早晨在老袁的办公室里看到你,我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我还是下意识地想逃,想躲……” “所以学姐,如果你当时知道回国之后的搭档是我,还会决定这么早回来吗?” 孔潮汐的问题冒着傻气,江声一时没忍住轻笑出声,“所以你以为我用你的生日做备用密码只是为了祭奠从前的岁月?我早就知道你是刑警队的新队长,我师父每次打电话都会跟我夸半天你,说什么你又破了什么案子,又想出了个什么巧妙的点子,我想不听都不行。” “哦,我懂了,学姐被我的机智英勇折服,暗恋我也好些年了。”孔潮汐突然飘出一句。 “不好意思,我是明恋,咱们还不太一样,我这密码的含义已经昭然若揭了。” 孔潮汐深吸了一口气,“学姐,你饿吗?” 话题转得太快,江声一时有些不明所以,以为是孔潮汐饿了,“不太饿,潮汐饿了?” “嗯,饿了。”孔潮汐的声音委屈巴巴的。 “那我去做饭。”江声说着就要从孔潮汐的怀里离开,孔潮汐的手臂却一松不松,铜墙铁壁一般紧锢着她,江声疑惑,“怎么了小笨蛋?” “晚饭时间到,该吃学姐了。”双臂使劲一提,江声便瞬间悬空,圈在孔潮汐脖子上的手臂也立时收紧防止滑落,在空中荡着的双腿也自然地盘上了孔潮汐的腰。 “以后是要一日三餐?”江声的胳膊架在孔潮汐的肩膀上低头问道。 孔潮汐思考了一下说,“自然是多多益善了,要多做运动帮学姐强身健体的。” 江声家孔潮汐很熟悉,即便多年未来,但屋内的布局却没有什么变化,所以她轻车熟路地就推开了卧室的房门,然后任由两人倒在床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江声。 “那我这把老骨头怎么办?你都不怕我被你折腾散架了?” 孔潮汐眨了眨眼,俯身贴近她耳边说道,“学姐的叫声可是元气满满又动人心神呢,我很喜欢。” 热气将江声包裹,幸好临近日落的房中没有开灯,所以看不清她已经红到可以滴血的耳尖,抵在孔潮汐肩上的手一把将她推开,“臭流氓,我饿了,晚饭时间乖乖吃饭。” 然后一溜烟地就窜出了卧室,冲进了厨房。呈大字型躺在床上的孔潮汐陷进了柔软的床中,她偏头嗅了嗅,鼻间被江声身上好闻的味道霎时萦绕,她翻了个身,将脸深深地埋进了被子中。 “这也太香太好闻了……”孔潮汐闷闷的自言自语声响起,“啊……救命,我是不是有点太痴汉了啊……” 第57章 五十七 按照钟木阳指示的方向走,俞子云越走越觉得眼熟, “你家在哪个小区?” “朗庭水榭, ”钟木阳答, “怎么了?” “我说怎么这个方向这么熟……就在我家附近, ”回家的路她无比熟稔,她所住的小区周围更是十分熟悉, 所以甚至不再需要钟木阳指路她就能找到她的小区,“那我知道怎么走了。” 钟木阳挑眉,“你家在哪?” “和你家隔了两条街,水墨华府,要不要现在附近吃顿饭再回家?反正也到饭点了, 咱们住得又不远。” 钟木阳点了点头, “我不挑嘴, 你选地方吧。” “妥,”俞子云拍了拍方向盘,“我的品味人间一绝。” “那你请客。”钟木阳咧嘴一笑。 “孔潮汐讹你, 你就来讹我?我只能在食物链低端?” “你可以讹江声。” “算了, 讹你现实点。” 俞子云最后选了一家川菜馆, 钟木阳也是无辣不欢。两人酒配辣椒,越吃越嗨,话题也越聊越开,从人生理想聊到心事烦恼,从感情问题聊到三观信仰,一顿饭吃完, 勾肩搭背地从饭店走出来好像已经情同姐妹,堪比兄弟。因为俞子云工作日还要正常上班,所以之后自然也没有其他的活动,两人告别后便各自回家了 夜幕垂下,夜鸟啄食着初现的星群,闪烁的星星如相爱恋人的灵魂,在宇宙中璀璨,洒落的星光在夜空中铺出金色的云梯。 江声的卧室中孔潮汐和江声相拥而卧,江声舒展了自己的后背放松地靠在孔潮汐的怀中,贪婪地享受着孔潮汐气息的包裹与她的爱护。孔潮汐一手揽着江声,一手轻轻地为她揉着腰,下巴埋在江声的发间嗅着这让她依恋的味道。 “潮汐,我打算明天回趟家,在家陪几天我爸妈,回国之后一直忙,还没来得及回去看他们。”江声的声音在安静的卧室中响起。 埋在她发间的孔潮汐微微支起自己的上半身看向她的侧脸,“我要陪你一起去吗?” 江声抿嘴轻笑,“潮汐想来吗?” 孔潮汐深吸了一口气,“虽然很紧张,但如果学姐想要把我介绍给伯父伯母的话我没问题的。” 轻轻拍了拍孔潮汐为她按摩的手以示安慰,江声说道,“我肯定会把潮汐介绍给家里人,你是我的选择,也是我的坚守,所以即便得不到其他人的祝福也希望可以如实地向家里人公开。我知道潮汐一定也会考虑这个问题,也一定不会畏惧和我一起面对我的家人,但是我们可以慢慢来,循序渐进,我也不希望让潮汐毫无准备地就走到这一步。如果那一天到来,我一定会提前和潮汐商量的,好不好?” 孔潮汐轻轻将下巴垫在江声肩上,脸贴在江声耳边,声音低低的,“好。我确实需要一点时间,但只是为了让伯父伯母见到我最好的一面,让他们知道我会用余生去守护你,把我最好的都给你,他们把你托付给我也一定不会失望。至于我爸妈那边……” 孔潮汐顿了顿,“他们常年不在海都,我也很少见他们,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希望可以找到一个当面交流的机会,但是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回海都,所以可能要委屈学姐多等一段时间了。” 拉住孔潮汐的手,江声翻了个身,和孔潮汐相对而卧,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道,“笨蛋,我没有催你的意思。我还不了解你吗?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实际上心思细腻得不行,我会考虑的事情你一定也都会考虑到,甚至可能比我考虑得要更多。虽然没有见过潮汐的家人,但是如果潮汐做了决定,也找到了你心里认为最合适的机会,我也会以最好的状态去面对伯父伯母,让他们知道你的眼光和选择不仅不差,反而很棒。” 孔潮汐收紧手臂,将江声紧紧地拥在怀中,就像是要用这种方式来让两人合二为一,永远也不能分离一般,“学姐,你知道我是怎么喜欢上你的吗?” 贴在孔潮汐的肩上,江声问,“潮汐是怎么喜欢上我的?” “说是一见钟情不差,说是日久生情也没有什么问题,”孔潮汐温热的身子好像小火炉一般温暖着江声,她放松了身体靠在孔潮汐的怀中听她讲故事,“虽然我们学校被人称为美女的人不少,但是只有在见到学姐的时候我才第一次感受到那种发自心底吸引的感觉,一开始我只是单纯归因于外表和气质,但是后来才发现,可能很多事情都是命中注定的。” “就像真的认识学姐之后,一切都那么自然又顺利。虽然确实费劲心思创造了各种各样和学姐偶遇的机会、相处的机会,但这大概就是顺水行舟的感觉,一点推力就足以漂洋过海。其实每次和学姐说话之前我都好紧张,生怕自己说错了话坏了好感,让你不喜欢我,又怕没有办法成功取悦你,不能吸引到你。” “但是每次真的开了口我就完全考虑不到这些了,因为和学姐的相处真的让我感觉好舒服,是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熟悉和陌生的感觉其实是一样的,明明我们之前并不认识,但却可以像认识了很久一样交流,我甚至不需要像之前预想的一般费尽心力地去迎合你讨好你,我可以安心地做我自己,而我的所有想法你都完美感知。” “这种感觉真的好陌生,但是让人欲罢不能。毕竟,能有一个真正听懂你话里所有意思的人已经是难事。” “所以我越来越依赖你,甚至疯狂地迷恋你,不再只是因为你的外表,你的学识,你的才智,你的气质,你的身家背景……” “是因为你的灵魂,我爱你,也爱你的灵魂,学姐……” “我想,这应该就是天作之合和灵魂伴侣的意思。” 江声沉默了几秒后缓缓开口,她侧头靠在孔潮汐的肩,手指在孔潮汐的背上打转,“小家伙,你实话实说,如实招来,真的没有学过什么骗女孩子的技巧吗?为什么这种情话让你讲出来都那么有说服力又那么动人。” “早就和学姐说过了呀,因为这些都是我的心里话,我只需要将心里的想法原原本本地复述出来就好。与其说是话说得好听,不如说是我的感受力和理解力比较强,可以真切地感受到学姐带给我的所有影响力和吸引力。” “你看看……”江声有些娇嗔,“这种话哪个女孩子受得了。” 孔潮汐的手指卷着江声垂落在床上的发尾,“但是我的世界里只有你一个女孩子,所以,我现在其实是在向我的全世界表白,大声地说出来我到底有多爱她。” “好了,怎么越说越不害羞了。”轻轻捂住孔潮汐的嘴,江声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孔潮汐的表白永远让她心神激荡,一字一句都好像敲在她的心上一样,她不知道这是因为表白的人是孔潮汐,还是因为孔潮汐的表白对象是她,她只知道她喜欢这种感觉,只几句话就把她撩拨得失去了惯常的平淡,如果这是孔潮汐口中的天作之合,那就是她世界里最强大的化学反应。 “你刚说喜欢我的灵魂,那……”江声微微使力,就带着孔潮汐一起翻了个身,将孔潮汐压在了身子底下,全部的重量都放心地施加在孔潮汐身上,江声把下巴支在孔潮汐的下巴上说,“我的身体潮汐喜不喜欢?” 透着星光,江声看到了孔潮汐上扬的眉尾和瞬间透亮的双眸,“早知道我就不该这么克制自己了,才会让学姐有这样的疑问和担心。” 还没有等江声回答,孔潮汐就扣着江声的腰将两人的位置直接调换,低沉的声音在江声耳边响起,“学姐这几天在家里可要穿好睡衣哦,不然我怕正式见面的时候伯父伯母会和我说年轻人不要纵欲。” 突然的翻转让江声一时慌神,然而紧跟着就是一阵席卷全身的酥麻让她甚至没有办法很快地接受和处理孔潮汐话语的含义。 “啊……”江声的双手不受控地搂紧了孔潮汐的后背。 江声的身上逐渐沁出薄汗,就在她跃入云巅,脑内一片空白的时候,一阵热气打在她耳边带起了又一阵波澜,孔潮汐轻声道,“这下学姐知道我的答案了吗?” “小坏蛋……”用尽身上的最后一分力气,江声双臂勾着孔潮汐的腰抬起头,轻轻咬在了孔潮汐的锁骨上,好像一个突然有了小脾气报复性咬人的小猫一样,然而已经累极的江声只在孔潮汐的锁骨上留下了一小排浅淡的压印,就连声音都轻飘飘的,“就知道欺负人……” 江声的身影倒映在孔潮汐的瞳孔中,在其中被温柔包裹,孔潮汐的唇角轻扬,她抬手将江声脸边调皮的头发别到耳后,然后起身将江声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到她可以安心睡觉的位置,再将她的头轻轻地放在枕头上。 孔潮汐侧身支着头看向江声,另一只手还在江声的腰胯上轻轻拍打着,“我怎么舍得欺负你,乖,拍拍睡觉了。” 江声的声音迷迷糊糊的,字与字之间黏连着,“嗯……晚安我的潮汐……” “晚安,我的仙女。” 孔潮汐低头,在江声的额头落下一个吻。 夜深人静的时候是孔潮汐眼光最肆意的时候。她早已不用再在江声面前克制和收敛自己的爱意,但此时孔潮汐的目光放肆又火热,仿佛黑夜中的星河一般,流转着,婉转着,将江声包围。 江声很快便睡熟,呼吸也逐渐变得绵长。孔潮汐细心地将每一个被角为她掖好,然后起身离开了被窝,再回来时已经将自己清理完毕,手里还拿了一条温热的湿毛巾和一包湿纸巾。 轻手轻脚地为江声擦拭身体,又开始为她按摩双腿和腰腹,孔潮汐手上的力道适中,既舒缓着江声身上的酸胀感又没有将她弄醒。 终于将两人都收拾好,孔潮汐钻回被窝,重新搂紧江声,在江声的气息间也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开车要遵守交规啊!超速可是要罚款的!瑟瑟发抖ing 感谢在2020-05-03 11:57:06~2020-05-06 16:38: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念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五十八 一觉醒来,江声伸了个懒腰, 意识模糊间却没有感受到意想之中的浑身酸痛, 躺在枕头上回了下神, 江声才收回了举过头顶的手臂, 然后缓缓转身,看向用手臂垫在枕头下让她枕靠的孔潮汐。 孔潮汐的五官秀气而凌厉, 一双飞舞的眉毛仿佛穿破云层的闪电一般,是破刃的锋利,笔挺的鼻子又直又高,为本来就十分俊郎的面容又增添了几分英气,唇薄而略浓, 看起来薄情却又好像十分火热, 一双桃花眼闭起来让她好像藏锋的宝剑, 睁开来其中荡漾的情意仿佛剑尖刺破胸口留下的一点朱砂,危险又惊艳。 江声伸手轻轻描着孔潮汐的眉尖,天知道她第一次见到孔潮汐的时候这张脸给了自己多少惊艳, 明明从来不会关注其他人的相貌, 但看到孔潮汐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多看了那个小干事一眼, 她保证,就只多看了一眼,她想,可能是因为她垂在肩膀上的自来卷飘逸又灵动,再加上英气的面容和笔挺的身材,很难有人不多看一眼。 顺着孔潮汐瘦削的脸颊向下滑, 江声的指尖勾起了孔潮汐耳边的一缕碎发,轻轻在手中揉捏。孔潮汐的头发是天生的的自来卷,好像怎么拉也拉不直一般,又纤细又蓬松又柔软。头发很短的时候会异常蓬松,就像小狮子一样,像现在这样留长了会更加服帖一些,垂过肩膀大卷淡化了她原本五官的锋利,还让她多了几分随性和自然。 江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指尖停在孔潮汐的下巴上,她总说孔潮汐嘴甜,其实如果要她来说,也一定会把孔潮汐从头到脚,甚至每一个毛孔都夸一遍。 “好像有点太花痴了……”江声小声嘟囔着,然后低头埋进了孔潮汐的颈窝,安心地枕着她。 “在说谁花痴呀?”孔潮汐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在头顶响起,江声把脸埋得更深了些。 “你怎么突然醒啦?”闷闷的声音从孔潮汐的肩膀处传来。 孔潮汐松开环着江声的手臂,侧过身伸了斜着伸了一个懒腰,“因为感觉好像有人在念叨我啊。” 江声明知故问,“谁啊?” “嗯……当然是我女朋友,我的小可爱,”清晨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孔潮汐低头看向江声,“现在腰和腿会不会疼?身上有劲儿吗?” 江声用胳膊撑起来上半身回视孔潮汐,“你昨晚是不是偷偷给我按摩了?” 孔潮汐不置可否,她只关切江声的身体,“怕你今天回家腰酸腿疼,不仅不舒服,让伯父伯母看到他们也会担心,怎么样?感觉有用吗?” “手法还不错嘛,”江声往上蹭了蹭,趴到了孔潮汐身上,“哪里学来的?” 孔潮汐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听出了江声的言外之意弦外之音,“原来是个酸酸的小仙女的?怕不是天上的小醋神来着?” 江声耳朵一红,嘴张了张却没想出辩解的话,正想转身逃离窘迫,孔潮汐却一把托住了她的脸,另一只手还扣住了她的腰,阻止了她的逃跑,“我不是要经常训练的吗,学校里、部队里还有特警队里,很多时候训练强度都很大,前一天不按摩放松一下第二天可能都走不了路,女生嘛,又有点不那么方便,只能想尽一切办法自己给自己按摩放松,久而久之就学会了。我跟学姐可不一样,学姐还能有假人和志愿者捏捏,我可都只能捏自己。” “如果真是其他女孩子,吃醋也是理所当然的,虽然我没什么占有欲也没什么控制欲,但是,”江声的耳尖虽然红,但是面上却理直气壮,“我必须要占有你,都是我女朋友了,可就跑不了了。” 江声可爱得不像话,孔潮汐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给你给你,都是你的,我恨不得在我身上打标签——宇宙第一仙江声所有物。” 江声低头在孔潮汐唇上轻轻碰了一下,“以后我来给你按摩,我的手法你也是体验过的,大师级水准,可是通过千万具尸体磨练出来的精准技艺。” 孔潮汐默然,“我捏起来,手感应该好点吧?” 江声假装思考了一下,“这可能要分时段了,有些新鲜的,手感也蛮不错的。” “好像有被冒犯到,不过——”孔潮汐一个转身就把江声压在了床上,故意地凑到了她颈边嗅了嗅,又肆意地在江声柔软的腰肢上摸了几下,好好揩了揩油,“反正学姐的手感非常好,我很清楚……又香又软又滑又……” 江声捧着孔潮汐的脸仰头送上了一个轻吻,“大清早的不准犯规。” 孔潮汐低头加深了这个吻,重新抬头后抿着唇上的香甜,砸吧着嘴说,“那我就要抱着学姐去洗漱咯,收拾干净吃饱饭可以回家陪伯父伯母咯。” 孔潮汐仿佛和小孩说话的语气把江声逗笑了,“去洗漱都要潮汐抱着的话,我会不会以后生活无法自理了?” 孔潮汐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那就放心地依靠我吧。” “好,”江声放松了身体在床上躺着,然后张开了双臂向孔潮汐说到,“潮汐抱抱。” 孔潮汐感觉自己的心瞬间融化了,立马从床上爬起来,俯身屈膝将江声打横抱起,“抱起来咯!去洗漱咯!” 勾住孔潮汐的脖子,江声轻轻在她脸颊落下一吻,然后舒心地靠在她的肩上。明明都已经是过了三十都开始奔四的人了,两人此时却都笑得像孩童一样开怀,只一个简单的晨起洗漱的日常步骤都让两人玩出了新花样。 也许这就是爱情存在的意义和最好的模样,我们还是我们,但我们也拥有了新的我们,即便是再普通的日常,只要有对方的陪伴,就抵得过世上一切美好。 因为江声的家在市郊,与市中心相比来说也是比较偏僻的存在,所以为了让江声可以赶在午饭前到家不至于饿着肚子开车,两人很快就吃完了早饭,然后简单地收拾了下就去了停车场。 “乖,就送到这儿吧。这几天潮汐也要好好休息,想我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或者发消息都可以,家里都很方便,潮汐不用有什么顾虑。”摇下了车窗,驾驶位上的江声用手肘撑着窗边,抬手捏了捏俯身看向她的孔潮汐。 孔潮汐顺从地点头,然后顺势低头靠近车窗,轻轻贴了贴江声的唇,“好,学姐也是。我休假的时候也没什么别的事儿,什么时候都可以随叫随到。路上也一定要小心。” 孔潮汐说完正要起身,江声就勾住了她的脖子,将她轻轻带向了车窗,柔软的双唇贴上后湿滑的小舌头也趁机溜入,带着江声特有的香甜和气息,将孔潮汐的唇齿席卷,气息交缠间江声的声音有些轻,“这是明天份的吻,其他的等我回来潮汐再补给我好了。” 孔潮汐唇角上扬,“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补多少天的都可以。” 江声出发后孔潮汐也回了家。往常休假时她的日常活动也很简单,一般就是看书、看电影、打拳,如果和钟木阳的休假时间正好撞上了,那她还会自然地再添加一个晚间日程。 坐在沙发上正挑着碟片的孔潮汐就接到了江声报平安的电话,两人说了几句后江声便去陪父母了,所以很快挂断。晚上和江声在视频里互道晚安之后的孔潮汐又开始抱着被子在床上打滚,嘴里还不断地哀嚎着。 “啊!以前怎么没觉得这床一个人睡这么空这么冷啊!”一个翻身孔潮汐把自己完全埋进了被子里,“啊!这寂寞而凄凉的夜晚!” 房间里回荡着她自言自语的声音,半晌,“算了,有点丢人。” 重新躺好躺平在床上,孔潮汐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情,“不如我也喝点酒吧,助眠。” 正想着她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在厨房随便开了一瓶酒后仰头喝了一大杯就重新躺回了床上。 “唔,学姐这方法也太好用了……”酒精发酵下孔潮汐的意识确实逐渐飘远,头脑也在不断发热,最终昏昏沉沉,“晚安学姐……今天要梦里见咯……” 起床之后的孔潮汐洗漱时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洗手台和形单影只的牙刷、口杯,突然生出了一种想法。用过早饭之后直接就奔赴了最近的超市,开始了一圈的扫荡。 “嗯……情侣牙刷、情侣牙膏、情侣口杯、情侣毛巾、情侣浴巾、情侣拖鞋、情侣水杯……这个也要一套,这个也要一样的,这个,这个,这个……”孔潮汐在超市走了一圈,购物车就已经堆满了。 心满意足的她拎着大包小包先去了江声家,悄悄地在江声所有的个人用品旁边都整齐地摆放了新买的情侣款。随后又很快回了自己家,将自己以前所有的个人用品都换成了情侣款,就在她正站在洗手间里打量着焕然一新的洗手台时,客厅的电话却突然响了。 原以为是江声打来的电话,结果一看到屏幕上闪烁着的是“钟木阳”三个字。 “喂,干嘛?” “啧,怎么听起来不是很想接到我的电话呢?” “哼,”孔潮汐闷哼了一声,“咋的了,有事儿说。” “这不是看你独守空房太寂寞吗,约你出来玩,晚上去喝酒?最近新开了一家店,听说不错,咱们去尝尝鲜?” 孔潮汐空旷的日程表上瞬间多了一个夜间活动,“行,地址发我,先吃饭,老时间见。”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日万请查收,预告一下要进案子了,这个案子写的我头大,都不敢晚上码字了……感谢在2020-05-06 16:38:31~2020-05-09 10:22: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念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学习 3瓶;天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五十九 和往常一样,孔潮汐和钟木阳吃完饭就直接去了新开的club。已是初冬, 两人走在路上说话时脸前都是大片哈气。 “你认路吧?”孔潮汐双手插在呢子大衣的口袋中。 “那当然了, 前面就是。听说最近刚开, 很多富家子弟和千金都跑来完了, ”钟木阳扬了扬下巴指了个方向,前半句话说完顿了顿, “当然了,我知道你不需要,你有了你那心肝宝贝江声之后可能眼里其他人也没什么性别之分了,一个字就能概括,都是‘人’。” “对啊, 谁能比得过江声呢?”孔潮汐挑眉, 笑得十分骄傲, “怎么,你今天是想开荤了?憋得太久了?” 钟木阳撇了撇嘴点头,“是有点, 之前工作把我的夜生活都给耽误了, 以后要找补回来。” 因为实在太过熟悉, 所以两人说话向来很直接,孔潮汐今天也毫不意外地开门见山,“不喜欢子云学姐吗?” “喜欢,”钟木阳也没有逃避,“但不是那种喜欢,还算聊得来, 但好像没什么其他冲动,而且我感觉她喜欢江荃,就算不是喜欢,八成也是有好感,她俩更合适点。” 孔潮汐瞪大了眼睛,一脸惊疑。 钟木阳摊手,“我猜的啦。好了到了,一会儿要是有合眼缘的姑娘我可能就先走了,我这次提前打招呼了,可别怪我抛下你,到时候又趁机讹我饭钱。” 门口在进行安检,孔潮汐抬手配合,然后偏头对钟木阳说,“好啊,有机会找你未来的女朋友要钱。” “我呸,”钟木阳故意做出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一张娃娃脸立马皱了起来,“你说你又不缺这点钱,怎么天天还跟钻钱眼儿里一样呢?” “积少成多,懂吗?发财致富的根本道路。” “不懂,我就看出你不要脸了。” club内部的装潢十分有科技感又充满了现代感,高级的灯光炫目而具有时尚感,孔潮汐跟在钟木阳身后来到了吧台,两人一人点了一杯酒。 “今天没开卡座,”钟木阳接过酒保手中的酒,“方便我随时溜。” 孔潮汐露出了嫌弃的表情,“你这是给憋成什么样了?” “呵呵,”钟木阳微笑,“我是吃狗粮吃得,又撑又空虚。” “哦——”孔潮汐了然地点头,“那没什么毛病,我知道我和学姐确实蛮甜的。” “好了,现在,立刻,马上,给我闭嘴。”钟木阳一把把酒杯推到她面前,试图用酒来堵住孔潮汐的嘴。 club里的气氛很好,钟木阳一边喝酒一边环视四周,重新开始寻找目标的她却并不生疏,很开就找回了原先的感觉,只是却没有看到合适的人,不忍有些失望。 “不是说都是富二代、官二代们来玩吗,不是说帅哥美女一抓一大把吗,怎么我一个小指头好看的姑娘都没看到?”钟木阳吐槽道。 孔潮汐闻言也四处看了下,仰头喝进去一口酒之后说,“你要求太高了,照你以前的标准来看,那个那个和那个,应该都可以。”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钟木阳的脸立马绿了,不知道是光照的还是给吓得,“我感觉我的品味有被你这句话狠狠地拉低,这可是尊严问题。” 孔潮汐咧嘴笑了笑,把杯子里的最后一口酒喝完,孔潮汐拍了拍钟木阳的肩膀,“我去趟洗手间,你先玩。” 身边空了之后钟木阳又加了一杯酒,原本满欢期待的心情已经不在了,打算再喝几杯就叫上孔潮汐回家了。 “哎……”钟木阳低头看着手里的酒杯叹了口气,“果然传闻都是骗人的啊,竟然是毫无收获的一个晚上……还不如在家打游戏来得实在……” 但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的人给撞了一下,钟木阳边回头边往旁边让了让。在club这种人流量很大的地方和陌生人发生一些意外的肢体接触并不是少见的事情,钟木阳回身后所见的场景也不是什么少见的场景。 “美女,来喝一杯嘛!既然来了夜店咱们就不要装矜持了吧?你又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咱们一起玩不是很合适吗?”一个满脸胡茬的男人左手端着一杯酒,右手正向刚才撞在钟木阳身上的女人伸去。 “别碰我!”女人的声音很冷,透着薄怒,却异常好听。 钟木阳眉梢轻扬,微微抬头就看到一张眉头紧皱透着愠怒的俏脸,女人的五官精致,即便已经是酒醉的状态但无论妆容还是举止都保持着优雅自持的状态,周身散发出来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强大气场,钟木阳知道,这是属于事业有成女性独有的气场,她的眼中有一抹惊喜一闪而过。 “你这女人别不识好歹啊!爷好言好语地招呼你你不从,那我就只能玩硬的了啊!”男人把酒杯往身侧的小桌上一放,袖子往上一撸就要开始动手动脚。 女人虽然尽量维持着身形的稳定,但酒精却让她的神经麻痹,无法很好地支配自己的身体,眼见着就要躲避不急,手腕却被一只手轻轻拉扯,身体顺势就躲在了一个身影后面。 “喂,”已经从座位上下来的钟木阳脚步往前一迈,挡住了女人,挑了挑下巴看向皱着眉头凶神恶煞的男人,“你干嘛呢?” “你丫谁啊?爷要做什么用你管?快给我起开!那是老子的女人!” 钟木阳纹丝不动。 “呀!我说你这女人,你是怎么着?想一起啊还是纯粹讨打啊?想一起没问题,想挨打当然更没问题,老子这手最近可是有点痒了!”男人用手揉着自己的手腕,摆出了一副要打人的样子,“赶紧的啊,不想受罪就赶紧给老子起开了!” 钟木阳依旧纹丝不动,只是看着她,目光中充满了讥笑。 “我靠!你他妈的!”男人被她的神色刺激到,瞬间暴怒,“你丫到底谁啊!就他妈诚心坏老子好事是不是!我告诉你,你今晚就算不想一起也得他妈的来一起!我非要叫我的兄弟们好好享受享……” “公安,”他的话还没说完,钟木阳直接从衣服内侧摸出了证件,抬手举在了男人面前,“怎么,还要一起吗?想在哪个局子里蹲着?你兄弟们也想一起是吗?身份证带了吗?干嘛的?” 灯影重叠中男人目瞪口呆,使劲凑在证件前瞧了一眼立马站得笔直,甚至下意识地敬了个礼,“对不起打扰了,我……我就来买杯酒,您,您继续,可别让我坏了您的雅兴……嘿嘿,再见再见,我这就滚!” 男人瞬间溜走,钟木阳也低头把证件收了起来,却没有看到身后女人醉意朦胧中的审视。 钟木阳拍了拍衣服,转身看向女人,女人不留痕迹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开口说道,“谢谢。” 女人黑色的长卷发如瀑般散落,绝美的五官冷而艳,自有的威压和气场让人不敢逼视,然而钟木阳却眼含笑意地直直盯着她的眸子,“还想再喝一杯吗?” 女人开始重新打量钟木阳,如刀般的目光直接向钟木阳射去,她却也不躲,就手插兜挺直了背回视,所有心思都毫不遮掩,女人瞬间笑了,依旧气场全开,“所以,你和他的心思是一样的?证件一收起来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钟木阳耸肩,“他是强迫,我是你情我愿,这是本质区别。” “我不喜欢女人,不是你的猎物。” “无所谓,”钟木阳下巴微扬,骄傲而坦荡,“今晚之后你就会改变这个想法。” 女人轻笑出声,低下去的脸隐藏在头发打出的一片阴影中,看不出情绪,再重新抬起头来时脸上已经没了笑意,眼底是半分醉意半分平静,“我挑床,五星以下的酒店不去。” “没问题,”钟木阳顺手提起了她手里的包,又抬手直接圈住了她的腰,让醉酒的女人可以有一个依靠的人得以走成直线从club里出去,“我对床伴一向很大方,享受永远是第一位的。” 女人不再回话,也并不逞强,只是沉默地靠在钟木阳身上,任由钟木阳将她带出club上了车,又进了酒店房间。 洗完澡的女人躺在床上听着浴室里的水声脑子异常清醒,光洁的手臂露在被子外有一下没有下地敲击着节奏,双眸紧闭,也不知道是在思考什么问题,只是被子下已然是一丝不挂。 水声骤停,开门声响起,陌生的气息裹挟着水汽靠来,唇很快被同样柔软的双唇占领,紧接着是脖子、锁骨…… 气息交杂间钟木阳却突然停了动作,鼻尖相对,手指停留,“你应该不是第一次吧?” 女人一直紧闭的双眼瞬间睁开,四目相对,钟木阳看清了其中的冷静与坚决,“怕了?” 钟木阳还没来得及开口女人就按着她的头将唇贴了上去,又抓着她的手向里送去…… “不需要你负责,别做缩头乌龟”眉头瞬间皱起,女人却压着钟木阳的手不让她后退,腰肢也顺势微抬,字句从唇齿间溢出,“快,给我。” 两人的发丝交缠,伏身在女人身上的钟木阳眸色一深,瞬间没了任何顾忌,开始全情投入。 从洗手间溜达回吧台的孔潮汐看着眼前的场景有些嘴角抽搐,等待她的可不是钟木阳,而是可怜巴巴的酒保和他手里的账单。 “您,您朋友说您来结账,您可不能赖账啊!” 作者有话要说:孔队:???我也有被讹的一天??? 第60章 六十 被阳光晒醒的钟木阳下意识地拉过被子遮住了眼睛,然而被子上不熟悉的酒店味道让她她最后一点睡意直接完全退却, 一把掀开了眼前的被子, 钟木阳看向身旁, 发现早已没有昨夜女人的身影。 坐起身后钟木阳又在房间里看了一圈, 发现确实没了人影。 钟木阳耸了耸肩,翻身下床准备收拾收拾回家, 然后拉开被角就看到了洁白床单上一块明显的落红,她下意识地抬手看向自己的手指,十分洁净,然而昨晚她去洗手清理时手上的鲜红她却记得异常清楚, “啊……”一拍自己的脑门, 钟木阳重新倒回床上, “虽然人家说不用负责, 但是真的就不负责吗?天啊……明明看起来那么成熟……” “哎,算了,不想了, 人都走了还去哪负责。”最后决定不再浪费所剩不多脑细胞的钟木阳摇头甩了甩脑袋就站了起来, 然而一张纸条却出现在她余光中, 钟木阳顺手从床头柜上拿起。 字条上的字迹十分好看,只是雄伟而霸气,更像是男人的笔迹,只是一联想到女人的形象和气质,钟木阳瞬间觉得真是见字如面。 “房费我预付了,昨晚表现得不错, 权当奖励。” “哈……”钟木阳愕然,“所以我是鸡咯?” 尽管难捱,但好在假期就这么几天,这几天窝在家里偷偷研究做饭的孔潮汐早就备好了一桌的饭菜等着江声。虽然几天内厨房几次都险些炸掉,但凭借着孔潮汐的顽强,终于还是成功做好了这顿晚饭,甚至出锅之后就先尝了两口,确定能吃之后才终于端上了桌。 都说小别胜新婚,孔潮汐好像明白这种感觉了。虽然每天晚上两人都有视频,但当江声本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孔潮汐的唇角依旧不自觉地上扬,就连心跳都在骤然间加速,就像是最初时的心神激荡。 江声看着眼前呆愣愣的孔潮汐觉得十分好笑,脱掉了大衣就送上了一个还带着屋外冷气的怀抱,“怎么发呆呢?” 手臂交缠,孔潮汐也搂住了她,“看学姐看得出神了,怎么感觉几天没见……学姐变得更好看了?” 江声轻笑,抬手捧住孔潮汐的脸凑了上去,在她唇上碰了碰,“嘴可真甜,做了什么饭这么香?快让我尝尝。” “海鲜那些还是太难做了……”孔潮汐牵着江声的手走向餐桌,“但还是想做你喜欢吃的,所以都是南方的菜式,比较清淡。” “哇……潮汐真棒,”坐在孔潮汐为她拉开的椅子上,江声掀开了盘子上的保温盖,香气扑面而来,“色香味俱全啊!” “那多吃点。” 两人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盘子里的菜很快便被扫荡一空,心满意足地一起享受了夜晚的美好时光,清晨的日头再爬上天空时,两人又回复了工作状态。 “孔队!”孔潮汐依旧带着包子进了刑警队大厅,但是却不再给自己留一份,因为她的早饭是和江声一起吃的。 “孔队,你咋从早晨一来就那么乐呵啊?最近有啥好事儿吗?”中午吃完饭,从食堂上来的几人走在回刑警队的路上,徐子杨耐不住好奇问了出口。 孔潮汐看向她,“我以前难道很忧郁吗?” “那倒也不是,就是……”徐子云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嗯……气质不太一样了好像?感觉今天的孔队看起来特别开朗,特别……特别霸气!” 孔潮汐可以理解他的意思,但还是故意给他挖坑,“所以,我以前看起来很自闭很怂吗?” “啊啊啊啊啊!孔队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徐子杨在走廊上手舞足蹈着,一边跳一边走,正好让迎面走来正要去吃饭的法医科两位给看到了。 江声的唇角上扬,虽然没有听清几人在说什么,但明白孔潮汐是在和徐子杨斗嘴,徐子杨这人有些小孩子心性,所以此时这种反应并不令人意外,反而还是意料之中的有趣。 一见到江声和祝林走来,徐子杨立马收敛了起来,“江科,小祝。” 他身后的几人也纷纷打招呼。孔潮汐抬手招呼了一下,江声回她一个颔首,只有小祝毕恭毕敬地挨个回礼。 鉴于两人也算是“办公室恋情”,虽然没有明确规定禁止,但总归还是比较敏感,所以两人在工作时心照不宣地保持着原先的状态,就像刚才的招呼,不近不远,旁人也无法察觉到任何异样。 休假返工后的第一天原本过得还算风平浪静,临近下班时大家都有些略微松懈,以为就要在并不繁复的小案件中结束一天,然而一通电话打破了刑警大队内的轻松状态。 报案人所在的小巷瞬间被警车包围,随后警戒线也直接拉起。 孔潮汐和江声走在最前,一见到两人笔挺的制服和手中的证件,站在墙边哆哆嗦嗦的报案人瞬间觉得十分安定。 “警官啊!你们可终于来了!”他激动地迎了上来,但一见来的是个女警官瞬间收敛了想要攀附的双手,只是举在胸前颤抖着。 “说说情况,”孔潮汐开门见山,“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的?报案前发生了什么?” “好好!”男人大概思考了一下开始按照孔潮汐的引导描述情况,“我叫秦强,是附近小卖部的老板,就自己经营的小本买卖那种。今天下午的时候我儿子和他几个好朋友在这个小巷子里踢球,外面车来车往的不安全,所以他们一直都在这儿玩,结果踢着踢着不小心把那个大垃圾桶给碰倒了,垃圾洒了一地。” “我一听外面巨大的‘哐当’一声就赶紧跑出来了,怕他们不小心受伤什么的,结果就看到了一地垃圾,带他们收拾的时候那些垃圾堆里有一个手提包看起来还挺新的,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就给扔进垃圾桶了,我家小孩也手欠,好奇心太强,见那包鼓鼓囊囊的就顺手拉开了想看看里面是什么……” 秦强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喉头下意识地滚动了一下,原本恢复了些的神色又开始崩塌,一张脸又白又绿,“他……他一拉开拉链,就有一股奇怪的肉味儿传来……小孩什么都不懂,还特开心地说白捡了一袋子肉要拿回家做饭,但是我寻思着不对啊,这满满一袋肉谁会傻不拉几地扔进垃圾桶啊,既然扔进来了那肯定就是不能吃。” 秦强边说边指着斜对面靠墙的那个垃圾桶,桶边就放着那个崭新的黑色手提包,他带着几人走过去,“我赶紧把袋子拉过来仔细看了一眼,那确实是一整袋肉片儿,切得特整齐,还是煮熟的。虽然没坏,而且闻起来确实是特香,但是,但是……但是那个味儿真的不太对,我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不对,就反正感觉不该是这么个事儿,好好的这么一大袋子能吃的熟肉谁会扔出来啊?” “心里觉得不对劲儿就挺好奇的,我就随手在里面扒拉了扒拉,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其他没发现的问题,结果——” 秦强的脸又绿了几分,整张脸都开始皱巴起来,仿佛接下来说出的话是什么难以置信的话语,“结果,里面居然有五根手指!” 孔潮汐蹲了下来,顺手拉开了包的边缘,入目就是已经被翻得有些乱的一片又一片肉片,和秦强口中所说的五根手指。 猝不及防看到这样的场景,手指的存在已经让这些肉片的来由昭然若揭,孔潮汐身后的苗梁没撑住,在这股肉味儿中直接跑到了巷子口开始呕吐。江声戴上了手套,拿起了其中一片,原本脸色就不善的祝林在苗梁的影响下也瞬间败下阵来。一个巷子口同时趴了两个人,后背不约而同地起伏着。 秦强脸上是无奈和感同身受,他太明白这种感觉了,再看向依旧坚守在孔潮汐和江声身后面色同样虚白的徐子杨几人时表情有些复杂,而看到已经开始一本正经研究肉片的孔潮汐和江声时眼中已经满是敬意和震惊了。 “好,感谢配合,”孔潮汐站起身重新面对秦强,“一会儿我的同事们会分别找你和孩子做下笔录,没有别的目的,只是为了再详细地询问和记录一下,别紧张。” “诶好!我们一定积极配合!辛苦警官们了!” 孔潮汐微笑了一下,“没事,子扬小明和小杰派意去做笔录吧,其他人来跟现场。” 所有人都开始迅速行动,孔潮汐大致在巷子和周围溜达了一圈。这个小巷子位于海都市老城区,处于市中心向外扩散的过渡地区,不偏远却也并不在最繁华的中心地带,人流量不大不小,夹杂在各个小区间的是各种各样的商户和流动小商贩,一向十分平静,在孔潮汐的印象中是犯罪率和报案率十分低的地区。 然而这只是单纯归功于附近居民的善良本性和单纯性,虽然在此定居的个体商户很多,但是本质上来说大部分人都是老海都人,文化程度不一定很高,只是安心地踏踏实实过日子。而附近的居民楼里除了本地人最多的就是周围高校的学生和家属,所以本身的管理难度和管理成本就不高。 同样作为一个老海都人,孔潮汐对此心知肚明,所以走了一圈下来发现除了大路口和各个商户自家店内有着几个监控摄像头,其他地方都没有任何监控的存在,她并没有任何讶异。 大概清楚了周遭的情况,孔潮汐重新回到了小巷子里,蹲在了江声和祝林旁边,此时两人正在袋子内扒拉着什么,“怎么样?” “刀工干净利落,肉片又薄又齐,大小也基本一致,如果不清楚人体构造、肌肉纹理和相关的解剖常识不会做到这种程度,是个用刀的熟练工,”江声说道,“一片肉的重量大概在10克左右,也就是0.02斤,这一袋我们刚才粗略估算了一下,保守看不到20斤,所以这应该只是凶手分尸后众多袋子中的一袋。” “而且,根据部分切片的皮肤褶皱和纹理来看,这一袋里应该大部分是四肢,其余部分以及内脏应该在其他袋子中。” “好,”孔潮汐瞬间明白了江声的意思,然后起身拨通了常秋杉的电话,“秋杉,带二队所有人以西溪巷为中心开始排查,重点关注各个垃圾桶、垃圾堆和其他废弃物放置地点,具体地点进行记录和拍照留存,有事情随时同步。” 常秋杉应过后孔潮汐叫来了苗梁、房东东和刚刚结束了笔录的徐子杨四人分派任务,“失踪人口排查,周遭摄像头排查,附近居民和商户寻访一下,看看有没有目击者。” 最后转头看向江声,询问她的意见。 “我们先回局里进行尸检,争取确定一下死者信息。” 第61章 六十一 除了总局的刑警大队全体出动,西溪巷所在的城区及周边城区刑警分队也都出动, 全力搜查其余尸体部分。 孔潮汐和苗梁此时也正走在巷子周边区域排查。 苗梁拿手电筒照着眼前的垃圾桶搜查时脑子里还依旧是袋子里那些煮熟的碎尸的样子, 再加上隔着口罩依旧明显的垃圾桶的恶臭, 她在搜查的同时还要忍着不住涌上来的反胃不适感。 孔潮汐去了趟旁边的小商店, 拿来了两瓶水,“来, 漱漱口,没事吧?” 接过了孔潮汐的水,苗梁其实脸色煞白,但依旧说着没事,“可能就是早晨吃多了……一下没忍住……” 孔潮汐好笑地睨了她一眼, 苗梁是总队里最害怕奇异尸体的人, 这是一个众所周知不是秘密的事情, 孔潮汐明白苗梁的嘴硬是一种使命感和责任感,工作不会因为她坚持不住而减少,如果她选择了退缩, 那么本来就人手不算充足的总队无疑会雪上加霜, 所以孔潮汐也没有戳破她。 “坚持不住了就缓一缓, 案子结束了我请大家吃好的,给你们都好好补一补。”孔潮汐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鼓励。 如果换做以前孔潮汐说请客苗梁肯定激动地跳起来欢呼,但是她现在可能看到肉都会吐出来,“那……那要不等我想吃肉的时候孔队再请?” “嗯,”孔潮汐点了点头,“其实我最近也比较想吃素, 啃白菜梆子也挺舒服的,但是请你们吃大白菜好像有点抠门了。” 苗梁隐藏在口罩后的唇角上扬,终于发自内心地扬起了一抹笑容。两人继续在各个垃圾桶周围翻翻找找,任何一处都不放过。 “孔队,你说这凶手得是什么人啊?是不是那种心里变态啊?这也太残忍了吧……那,那可都是人肉啊……” “江科在回局里之前和我说凶手的刀工非常好。而且每一片的大小、重量看起来都相差无几,甚至还剃了骨,如果没有那几根手指估计都想不到是人肉。这么看,凶手的手法应该非常娴熟,不仅学过相关手法而且会经常性使用,”孔潮汐翻着垃圾的手停了一下,就在这个垃圾桶底部她看到了一个手提袋,“按照这个思路推测的话,凶手的职业大概会是医生、屠夫这一类的。” 手上使力,她把袋子拎了出来,粗略估计了一下大概也在十几斤左右的重量。 苗梁也注意到了她手中的袋子,和刚才巷子中所见的袋子除了颜色不一样,其他形制几乎完全一样,苗梁的脸色瞬间凝重了几分。 孔潮汐蹲下身,眼神略沉,握着拉链的手顿了一下,“看不了你就背过身吧,别撑着。” 苗梁也知道自己强撑下去的后果会是什么,所以很快背过了身,汽车穿行间她听到了拉链被孔潮汐拽开的声音,身后的沉默让她觉得实在难捱,开口后颤抖的声音让她自己也心生震惊,“孔……孔队,是什么……?” 拉链被重新拉上,孔潮汐却没有立马回话,半晌,“是另一半四肢。” 苗梁一听都感觉自己要昏过去,先前的记忆又在瞬间涌上脑海,即便手提包的拉链已经被拉上她却依旧不敢转身。 “你休息下,等来人取了我们继续去其他地方找。” 直到夜幕降临,海都公安局刑警总队和各区刑警分队的队员都还没有归队,因为头颅、骨头和内脏还全无踪影。 已经和分局刑警分队完成换班交接的孔潮汐几人正在赶回总局的路上。瘫在副驾驶位上的苗梁已经有气无力,摘了口罩后一张脸白到在夜里都能看出是十分不健康的颜色。 孔潮汐也有些疲惫,踩着油门的腿都有些发软,饶是她心理再强大,在一天高强度的搜查和无限的视觉、心理冲击下也是十分煎熬。 所以晚上孔潮汐的车开得很慢,即便很想早点回局里休息一下,但安全第一还是驱使她将车速降低。再过一个路口转一个弯就可以回到总局,车灯将海都老城区的窄路打亮,路边已经几乎没有人走动。 孔潮汐的左手撑在车窗边缘缓缓前行,突如其来的一阵声响将窗外原本的寂静打破,孔潮汐下意识地朝左前方的声响来源看去,原来是一个半夜醉酒的流浪汉正在对着一个垃圾桶拳打脚踢地发泄着,也不知道垃圾桶是怎么惹到他了。 孔潮汐收回视线,继续前行,然而汽车刚刚驶过垃圾桶她的脑中却莫名窜出一个想法。眉头一皱,方向盘向右一打,车就被停在了路边。 “怎么了孔队?”苗梁不明所以。 “下车,我们好像忘了一部分垃圾桶。”话音刚落,车门关闭的声音紧随其后,孔潮汐已经下一步下车了。 拍了拍垃圾桶旁边的醉汉,孔潮汐亮出了证件,“警察,垃圾桶属于公共资源,你这是在破坏公物知道吗?” 醉汉显然是不会明白她后半句话的意思,只听懂了前两个字,但这两个字就足以让他下意识地站直身子了,“警……警察?我……我,我……” 醉汉连舌头都打着结,话都说不利落,看了看身旁身为小姑娘的苗梁,孔潮汐果断地拿出手机打了民警值班室的电话,“我是孔潮汐。总局旁边有一个喝高了的流浪汉,不确定身份,麻烦带进局里查下身份找个地方安置一晚吧,在总局旁边大半夜还在流窜影响不太好。” 不多时民警值班的同志就接走了醉汉,孔潮汐从口袋里摸出了手套、口罩和手电筒,准备继续翻垃圾桶。 她身旁的苗梁也跟着她的动作开始行动,“孔队觉得总局周围的垃圾桶会有?” “不确定,”孔潮汐摇了摇头,“只是我记得今天咱们全部出动,但确实没有人在这附近搜查过,既然要搜就得彻底点,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现在的每一个新发现都是确定尸源破案的关键。” 逐渐习惯了垃圾桶的味道,晚上的两人虽然疲倦,但是不适感却比白天少了许多。开车绕着总局周边走了一圈,车停在了周边的最后一个垃圾桶旁,这个垃圾桶与总局不过一街之隔,就在总局大门口的对面。 手电筒照亮垃圾桶内的一方区域,苗梁的手在垃圾桶内翻找着,眼睛也瞪大了和脑中的瞌睡虫对抗着。拨开了最后一个散落的剩盒饭,苗梁看到了一个被剩饭剩菜染脏的手提包。 “孔,孔队……”她的声音随着手指尖一起颤抖,“这好像有一个……” 孔潮汐抬头,一个跨步就将她和垃圾桶隔开,“背过身去吧。” 将手提袋拎出来,这个要比之前的轻,最多也不过十斤,孔潮汐很快就拉开了拉链,然后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孔队?”苗梁慌了,被黑暗包裹的她甚至感觉后背都在冒冷气,她很想转过身看着孔潮汐找些安全感,但是一想到此时身后的场景她就止住了这个想法,然后现在的她没有办法忍受一分一秒的沉默和寂静,好像什么魔鬼都可以在黑夜中趁这个时机为所欲为。 “没事,”孔潮汐顿了顿,缓了下神终于重新把拉链拉上了,然后拎着包起身,“是头和脚,走,回局里。” 苗梁感觉自己的腿都软了,一个原本几步路就能穿过的路口此时走在她脚下都好像是炼狱之路一般艰辛,当终于回到光明中她甚至下意识地抬手挡住自己的双眼,然后放任自己瘫进工位的椅子上。 孔潮汐摘了口罩和手套扔掉,路过了苗梁继续拎着手提袋向前走着,“快休息吧,别想太多早点回家睡个好觉。我去法医科看看。今天辛苦了苗儿。” 十分空旷的刑警队大厅内此时只剩了最晚归队的苗梁,一阵寒意从她脚底传来,瞬间牵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不住地左右张望着,满脑子都是人影和碎尸的影子,越不想去想却逐渐被这些恐怖的想法霸占脑海。 原本透亮的大厅此时在苗梁的眼中甚至有些阴森可怖,冷白色的灯光让她浑身泛凉,紧张到无法呼吸,就连胸口都在不停起伏,想要大口喘气,瞳孔也伴随着情绪开始缩小。 吞了口口水,苗梁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自己的东西,想要尽快逃离这个环境,可是出了这里她会瞬间被黑暗吞没,所以忙乱之中她突然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开始原地转圈,包拎在手里都无所适从,不知道到底该走该是该留。 终于决定了要穿破黑暗回到虽然孤独但是让她安心的家里,包的拉链一拉,裹紧了衣服就开始低着头向外冲去,顺手关了大厅的等之后在走廊上拔腿就跑! 只看着被走廊灯打下来照在地面上自己的身影,苗梁的脚步飞快,伸手按了电梯开关,眼见着就要迈入透出光亮的电梯,却瞬间撞上了一个黑影。 “啊!”苗梁抱着自己的头开始放声尖叫,窗外的乌鸦都被吓得扑棱着翅膀飞走了,她面前的黑影也身体一颤,跟着尖叫出声—— “啊啊啊啊啊!苗梁你瞎叫什么啊!快给我吓死了大半夜的!我心脏真的不好啊!” 苗梁的尖叫在男人的声音里逐渐缩小,最终停止,“哈?” 她抬头就看到了面前捂着胸口一脸复杂地看着她的徐子杨。 “靠,怎么是你啊?!”苗梁气得爆了粗口,“你要把我吓死吗?!” 徐子杨一脸疑惑,“不是你吓的我吗?一出电梯就碰到个人还一个劲儿叫,我魂儿都要给你吓没了。” 苗梁煞白的脸色有了好转,被徐子杨这么一说也确实有点不好意思,“咳,我也没想到这大半夜了还有人坐电梯,所以才吓了一跳,以为真是见鬼了。” “哦,你被这个案子给吓到了是吧,”徐子杨明白了,又低头看了看她手上的包,“那你等等我,我收拾下东西咱俩一起往回走?顺道送你一下。” 苗梁脸色微红,被人戳破了自己的胆小确实有点不好意思,但是这种紧要关头也没必要再端着掩饰,她从善如流地答应了徐子杨的提议。 两人家和孔潮汐一样,在总局附近,所以确实顺路。 走在路上的苗梁心想,果然两个人即便走夜路也没那么害怕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09 10:28:04~2020-05-10 20:13: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夏叶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呜=^?w?^= 1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六十二(修) 法医科里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 孔潮汐敲响了解剖室的门。 里面窸窸窣窣的一阵声响后,门被江声拉开了, 一见来人是孔潮汐她原本平淡的目光瞬间柔和了, “你怎么来了?” “来叫你们下班,”孔潮汐唇角也不自觉上扬, 但也没忘了手里的袋子,抬手示意江声和她身后的祝林, “顺便把今晚最后的收获给你们送来,头和脚。” 祝林一听吓得向后一退,抵在了旁边的铁柜上,“头,头……?” 孔潮汐点了点头, 侧身进了解剖室,将袋子放在了架子上,她一抬头便看到了磨砂玻璃后解剖台上斑驳的影子, 在她敲门前两人还在工作。 “今天怎么样?” “因为目前尸体尚不完整, 将你刚拿来的头脚算在内,尸体还缺失了一根小拇指、骨头以及内脏, 而且已经经过至少分尸和煮熟两种处理,所以根据目前找到的这部分尸体及其上的各种痕迹来看,目前没办法判断死亡原因。” 孔潮汐有些讶异, “还少了一根小拇指?” 江声点头,“是,分装了四肢的手提袋里右手有5只手指, 但左手只有四只,其他的手提袋内也都没有发现。” 孔潮汐略微沉吟,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明白让江声继续。 “在案发时间方面,因为尸体经过蒸煮的处理,所以没有办法判断死亡时间,只能根据肉质腐败程度推断抛尸时间。因为肉质的腐败程度非常低,在福尔马林检测结果阴性的情况下考虑其他到了其他冷藏、冷冻等延缓腐败的方法来看,我们推断抛尸时间大概是在近一到四天,即便是冰冻过的冷藏尸块,想要在我们找到的时候呈现这种玩解冻又不腐败的情况,最早也只能在4天以前抛尸,所以如果想要排查监控录像可以根据这个时间点来进行。” 江声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尸体信息方面我们先根据指甲检测了dna,然而dna库里并没有找到一致或相似的dna。其他信息方面因为缺少骨头,所以只根据目前拼接的碎片大概估算了一下,死者的身高大概在170左右,体重约在110斤左右。根据身形、体重以及相关生殖器碎尸片来看,死者为女性。” “根据以上信息我们大致在近一个月的失踪人口里圈定了几个可能性较大的尸源信息,”说着江声从旁边的桌上拿过了一个文件夹递给孔潮汐,“目前来看,如果不出意外,死者就是这个名单上的其中一人。” 孔潮汐翻阅了名单,在心中记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好,辛苦了。今晚就到这,把东西收拾一下先回家。有了头脚之后尸源信息应该可以确定了,实在不行根据身体特征来找人认尸,如果再不休息你俩就撑不住明天的硬仗了。” 江声点头,应允了孔潮汐的说法,转身招呼了祝林去收拾解剖室。孔潮汐也退出解剖室,回了刑警队大厅收拾自己的东西。两人前后脚出了总局,各自上了自己的车,又前后脚地进了孔潮汐家家门。 一进门江声就扑进了孔潮汐的怀抱,脸顺势埋进了孔潮汐的脖颈,然而鼻尖耸动,嗅了两下之后她抬起了头,把下巴垫在了孔潮汐肩上,“你今天跑了多少个垃圾桶?这味道也太冲了。” 孔潮汐也狠狠地在江声身上吸了吸,“你们不愧是全副武装,还真没什么味儿,或者是说……我闻惯了自己现在闻啥都没什么味儿了?” 孔潮汐又闻了闻自己的胳膊和手,就算戴了手套还是有一股又酸又臭的味道扑面而来,人本来对自己的身上味道的敏感度就会降低很多,此时她都能有这么大的反应就说明其他人闻起来说不定都要吐了。 她赶紧松开了江声,“我先去洗个澡,我好像个臭气源头。” 江声轻笑,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可不嫌弃你小笨蛋,但是跑了一天肯定不舒服,垃圾桶里细菌也多,你去主卧的洗吧,我去次卧的也赶紧洗一下。” 孔潮汐眨眼,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我要和江科一起洗。” “孔队怎么公然耍流氓呢?”江声笑弯了眼角。 孔潮汐点了点头,然后抬手就把江声打横抱了起来,“对啊,我就是要对江科耍流氓。” 江声也不推她,顺势就勾上了她的脖子,“孔队是铁人吗?今天这么累了还能耍得动流氓?” “见了江科可以不流氓真的不是人。” 日头重新爬上,已进冬日的海都昼短夜长,所以今早上班的两人踩着地上的碎星光,在天还没有透亮时就来到了总局,刑警队大厅也逐渐坐满。 法医科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刑警队也进了会议室开始进行全新一天的工作安排。 “来说一下目前的进展,”孔潮汐双臂撑在会议桌上说道,“经过昨天一天的搜查,我们一共找到了六个手提袋,里面是尸体的头颅、躯干以及四肢,目前还差被剔下来的骨头及内脏。因为有了头颅和大部分尸块,所以法医科那边会全力确定尸体信息,找到尸体特征,然后确定尸源。” “所以今天大家分为三组分别行动。第一组我带队,市中心排查完毕之后我们和各区县分局合作,在周边郊区搜寻剩下部分的尸体。第二组秋杉带队,等法医的尸检结果出来,立马寻找尸源,根据报告来确定认尸方法,尸源确定后立马对相关社会关系进行问询。第三组苗儿带队,排查各个发现了尸块垃圾桶周围的监控录像,一点蛛丝马迹,任何一个人都不可以放过。” “我说清楚了吗?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 徐子杨的手握在方向盘上,按照孔潮汐的分工他们几人朝着北边的郊区驶去。孔潮汐则靠着撑在车窗上的手研究着眼前的一张地图,地图上是标注好的一经发现的各个抛尸地点。 “孔队,咱们昨天搜到的那些其实都在市里,而且还挺靠近市中心的,你说要是其他的部分真的在郊区的话,凶手到底图什么?这不麻烦吗?跑这么大老远的。难道是为了让混淆我们的判断?没办法知道他具体的所在?”坐在后排的刘明问道。 孔潮汐看着地图说道,“有可能是为了混淆我们的判断,但是即便抛尸地点都在市中心,我们也不能肯定凶手一定就住在市中心,有可能只是为了引起我们的注意,造成恐慌才把尸体分批抛在市中心。至于为什么要把其他部分和躯干分开抛……不好说啊,只有真的找到了才能出结论。” “但你想想,能把人片成这么多片儿,不仅有称量的意识,还十分精确,又分得这么细,且不说手法和刀工怎么样,就是这种耐力……都不像是一般人可以做出来的。不论他是不是变态、精神病患者或是反社会人格,这种人的心思作为普通人我们是永远猜不到的,只能靠证据去摸去找。没有捷径可走。” 后排的刘明点了点头表示认可,然后继续说道,“对了孔队,江科有没有说是先分尸再煮熟的,还是先煮了再处理的啊?” 孔潮汐摇了摇头,“不过从可能性上来说,应该是先分尸再处理的吧?就算没有直接分成我们见到的这样,但是至少也一定是先分成了小块才可以进行其他处理的吧?谁家会有这么大的锅呢?而且……就算是饭店炒菜的那种大锅……连头颅都要煮熟的话,这个工程量也太大了吧……” 孔潮汐喃喃自语着,她身旁的徐子杨也突然开口,“说起这个孔队,你说凶手是怎么能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进行这种处理的?就算是在家里,光分尸这一步,就算他再熟悉人体构造,也得是又剁又切的吧?我昨晚还查了查,说很多时候分尸都有可能用上锯子,就连江科他们做尸检都会用到那种专业的锯子,如果是这样的话,隔壁一定是会听到些声响和动静的吧?怎么能那么避人耳目呢?” “没错。分尸这件事情不仅工程量大,讲究技巧,而且一般来说动静也会非常大,在普通的居民楼里是肯定没办法避过邻居耳目的,但如果是在郊区的别墅区或是偏远一些的乡县里,每家每户的距离很远,那自己家里发生了什么别人不会知道,所以也就不会暴露。” “那这么说,这个人还是住在郊区的可能性更大?”刘明接话,“我记得咱们见到过的那几个手提包形制基本一致,看起来就像是不同色的同款包,而且手感、布料和做工都还挺精良的,这凶手恐怕家庭条件不错吧?不然抛尸应该就拿麻袋,针织袋那一类的东西了吧?这么一想,孔队你那个郊区的别墅区说法听起来好像最有可能啊!” “只是一种可能的推测而已,在市中心也不一定就没这样的地方,就算家庭条件一般,如果想要寻求一种诡异的仪式感和成就感,也不定不会做得隆重一些。各种情况和可能我们都要能先想到再说,就怕是我们想都想象不到的可能,那样是最可怕的。”孔潮汐从地图上抬起了头,然后合起了地图。 不多时几人就到了区公安局,和对方刑警队队长成功对接后按照分工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垃圾桶搜寻和附近山区的搜寻。 戴着口罩和手套,孔潮汐一边翻着垃圾桶一边思考着事情,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总有一些不踏实的感觉,这感觉很奇怪,无凭无据又无影无踪,她摸不准也搞不清,心绪有些杂乱,但却只能强压下去继续工作。 第63章 六十三 解剖室内, 江声取出了所有尸块以及装尸体的手提袋准备进行尸检和化验。 祝林刚关上磨砂玻璃门,一转身就看到了台子上那个被煮过之后红色的头颅, 吓得他腿一软, 脚往后一滑差点摔在地上,“江……江科?这, 这是?” “头,”江声抬头看向他, 目光平静,“也煮熟了。” 祝林甚至没办法看那颗头颅第二眼,那颗被剃了头发,还泛着红被煮熟之后的头颅,厚重的口罩后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这颗头颅要比那些肉片给人带来的视觉冲击更强。 “怎么,怎么能这样呢……”祝林慢慢扶着墙站起来,他感觉自己说出每一句话时上牙和下牙都在打架, 言语间都是牙齿碰撞的声音, “为什么会这么残忍呢……” 江声紧了紧手上的手套,目光淡淡地直视着祝林, “很难受吗?觉得难以置信吗?” “是,”祝林痛苦地闭了下眼睛,“我原本以为课本上写的那些稀奇古怪的诡异案子在现实生活中可能很少见, 甚至我一生也遇不到几个那样的案子,但是没有想到……原来那些案子真的只是冰山一角,我, 我只是……只是这么几个月就遇到了这些,这些……让人想都不敢想的案子……为什么呢?这就是人性吗?人都是这样的吗?” 江声原本已经准备好进行尸检的双手重新垂回了身侧,祝林是个学院派,是保守而精于理论的学院派,作为一个学生,他永远是老师和教授心目中最优异的那个好学生,所有课本上的知识都可以倒背如流,没有能难倒他的理论。然而当学院派撞上现实,心中的很多信仰和坚持会自然而然地崩塌,就像现在的祝林一样。 江声知道,祝林遇到他的矛盾了。 她缓缓开口,声音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平淡发问,“你以为人性是什么样的呢?或者说,对你来说,从事法医这个行业的意义又是什么?” “我……我以为,”祝林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很闷很沉,“我以为,至少大部分的人都是善良的,人性最美好的部分也就在于这些美好和善良。我,我也承认阴暗和罪恶是一定存在的,只是,只是……我真的没有想到会这么多!会真的这么残忍!她还是一个女孩子啊,虽然我认识她,不了解她,也不知道她多大,又是做什么的……但是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会让她遭遇这些啊!被这么,这么残忍地杀害然后分尸……” “我……对不起江科,我并不是……并不是针对你,只是一下对于这些有些没办法接受。我不知道当我真的碰到了书上所说地那些极端案例之后心里会是这样的感受。我是真的很喜欢法医这个职业,我享受研究人,喜欢研究尸体和各种各样的病理、毒理这些理论知识,但是说到底,我最想做的就是大家都觉得特别虚的那件事,弘扬正义,我希望这个世界上见不得光的东西可以越来越少,罪恶也可以越来越少,甚至消失……” “小祝,你会成为一个很好的法医的。”江声看着靠着墙边站立满脸痛苦的祝林说道。 祝林的脸上闪过了讶异和意外,他纠结着开了口,“你不会觉得我很懦弱很窝囊吗江科?每次见到了这样的尸体就会想吐,甚至……甚至可能还会有些害怕,但是,但是我真的,真的没有想要退缩的意思,我只是真的难以接受……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啊?” “不会,”江声坚定地摇了摇头,“这是件好事情,不要为它感到难过、悲伤甚至羞愧。其实小祝,我不是和你一样的学院派,我虽然很喜欢钻研理论知识,但是更被每一个案件吸引,因为只有这些案件才会给我带来那种实际的感觉,每破一个案件我就知道我又帮助刑侦找到了一个凶手,没有让真相被尘封。” “每次遇到这些稀奇古怪看起来没有任何头绪的奇案,或者我们目前见到的这类无比凶残泯灭人性的案子,我都会感到更兴奋,”江声的语气依旧很平淡,但是眼神却无比真挚而坚定,仿佛其间燃烧着熊熊烈火,“并不是因为罪恶,而是因为在与罪恶对抗,在用我学到的所有知识和技巧在和罪恶对抗,让他们无处遁形无处可逃。” “任何法医在步入实践的过程中都会遇到你目前的情况,没有人可以一上来就接受各种各样的尸体和残忍的死法,但是这是我们必须要面对的。而且,即便是这起碎尸案,也并不一定就是你职业生涯中遇到的最残忍的一起案子,也许它只是十分之一、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 “调整一下状态。感慨没有用,叹息没有用,怜悯也没有用,我们的武器只有各种各样的解剖工具和我们学到的知识。普通人看到这些惨案可以呐喊、悲痛,但我们不行,我们没有只做这些事情的时间,我们的目标永远只有一个,找到凶手,侦破案件。” “这就是你口中所说的弘扬正义不是吗?黑暗永远存在,也不会减少,但正因为黑暗的存在我们才更加珍惜光明与正义。” “拿起你的武器,解剖室就是你的战场,思考完人生就该威风凛凛地来战斗了。” “嗯!”祝林原本泛白而透着悲痛的小脸瞬间换上了坚定而斗志昂扬的神色,他紧了紧脸上的口罩、防护帽和手上的手套,然后狠狠地点了点头,“谢谢江科!没有想到江科原来也是一下会说这么多话的人,而且竟然也会说这么燃这么热血的话。” 江声轻笑,眼眸低垂,视线扫过眼前被整齐摆放的一片又一片尸体,虽然已经经过拼凑,但死相如此惨烈,人和尸体的尊严究竟都去了哪里,“真正的法医怎么会不热血,心凉的人可没法坚持每天和尸体对话,大概也只有火热而沸腾的人才会愿意每天倾听尸体的语言和他们的故事。” 在思绪跑远之前,江声及时制止住了自己,她朝祝林示意,“好了,开始尸检吧,今天要完成尸源确认,不然刑侦那边太难推进了,一点线索都没有。” “是!”祝林三步并作两步,赶忙来到了解剖台前。 “头脚有了,先量一下身高。” “是,”祝林照做,目光专注,“和我们估计的差不多,但应该要稍微矮一些,在一米六八左右。” “好。根据尸体脸部褶皱来看,年龄应该在25-35之间,眼部这里出了细纹但总体来说肤质很好很紧,这个区间应该差不多。先按照这个估算吧,看能不能确定尸源,如果不行等骨头找到了我们再精确算一下。”刚下了手中的专用放大镜江声说道,对面的祝林也依言全部记下。 “昨天咱们圈定的那几个可能的尸源信息,拿来比对一下照片,应该很容易看出来是不是了。” 祝林递过来后两人一起对着打印出来的照片一起比对,然后视线同时在一个人名那里停住了。 “江科,米妍?”祝林询问。 江声沉默了一下,“把尸源信息给秋杉,看能不能找到亲属或者朋友、同事根据尸体信息进行确认。” “是!” 本来就是要配合法医科进行尸源确认的小组,常秋杉的行动速度很快,下班就有人来进行尸体确认。 “您好,”常秋杉伸出手打招呼,“海都市刑警大队副队长常秋杉。” “您好,我是米妍的老板,一家酒吧的店长,米妍是我店里的一个……小姐,我叫孙盛。”孙盛伸出手来和常秋杉握手。 常秋杉直视着孙盛说道,“调查了米妍的社会关系我们发现她的双亲早逝,不是本地人,但很早就来了海都一个人打拼,周遭要好的朋友也不多,所以才联系了您来认尸。而且米妍的失踪也是您报的对吧?” 孙盛点头,“是的。我记得很清楚,她是在半个月前开始找不到的,因为员工的住址我都知道,所以也有去她租的房子找她,但是连门都敲不开,问了房东才知道她一直没回过家。” “她失踪前您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是找不到她也就是她开始来上班那一天的前一晚,她还正常来了酒吧上班,还接待了一个女客人,两个人一起出的酒吧,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之后肯定是去了什么酒店或者是人家客人的家里,之后我就再没联系上过她了。” “那个女客人您认识吗?” “不认识,也不是常客,那天晚上第一次见,特有气质特漂亮一个女人,也不知道怎么了,那么多男人都没瞧上,就瞧上米妍了,不过米妍也确实争气,皮相好得不得了,男男女女都喜欢,所以也确实不算太意外。” 常秋杉大致了解了情况,然后点了点头,这时接到她消息的江声和祝林也赶到了,打完招呼后常秋杉立马切入正题,“这是我们海都市公安总局法医科科长江声和她的助手祝林,是来和您进行尸体信息确认的。” 接到常秋杉的眼神示意,江声继续说道,“您对于米妍身上一些独有的胎记、痣、伤疤或者任何身体上的其他痕迹、标志、特点等等有什么印象吗?” “啊这个……”孙盛眉头皱了起来,要他一个大男人去思考和回忆这个确实是有些问难他了,“她唇角斜上方有颗痣,就是大家俗称的那种美人痣。然后……嗯……我记得她之前做过一个头部的小手术,忘了具体是因为什么了,也做得挺早的了,大概是在五六年前,她二十刚出头那会儿,当时头皮上留了个疤,在这个位置,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了。” 看着孙盛比划的那个位置,江声和祝林对视了一眼,然后重新看向常秋杉的江声点了点头,尸体所测量出来的各种数据都与失踪信息相似,再根据孙盛提供的线索来看,这具尸体已经确定就是孙盛的员工米妍。 常秋杉了然,“那麻烦跟我们来一趟吧,签字确认一下尸体信息。因为米妍的案子是一起凶杀案,所以一会儿还需要您再配合我们进行第一次笔录。非常感谢支持与配合。”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日万,现码出来的,存稿已经榨干了,我哭了。 第64章 六十四 搜查了大半天, 都已经接到常秋杉确定了尸源的电话,但孔潮汐几人却依旧没有找到尸体的其余部分。车依旧在继续往北开, 车上的三人都异常沉默。 因为地势西北高东南地, 每年又是西北风居多,所以海都的北面向来是上风上水的存在, 更是著名的别墅区和富人区,在过了矮山后是远离市中心的繁华和青山绿水间连片的别墅区, 再向北走就是成浏的度假村。 正行驶在矮山间的徐子杨放慢了车速,看着车道两边铺陈开来绵延远去的枯叶林和满地落叶开始寻找一个合适的出口以及停车地点,他们要开始在这一片搜查了。 “孔队,我记得过了这一片儿很快就是一大堆别墅区了对吧?如果按照咱们之前的推测,你说会不会凶手就在那片别墅区里?咱们要是在林子里没搜到就去别墅区周围搜搜得了, 说不定能有点什么新发现。” 孔潮汐向徐子杨刚才所说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条路她走的比徐子杨和刘明都更熟悉,因为这个方向是去往江声家的方向, 是江声上大学之前一直住的地方, 更是她父母和江荃直到现在都一直居住的地方。 孔潮汐一时默然,她下意识不希望案子朝这个方向发展, 即便只是家庭住址,她都不希望会和江声扯上一丝半毫的关系,就更不要提如果凶手真的就在这附近, 她想无论是江声还是她那颗心都会高高悬起,无处安放。 但孔潮汐最后还是沉声说道,“嗯, 先搜山,附近的分局再叫一下支援,咱们搜起来太慢了。不过山上应该会比城里好搜,大冬天的地上除了落叶基本也没有其他东西,所有人都小心点别受伤,也细心点别漏了线索。” “是!” 近郊的环境要比市中心好上很多,空中已经繁星高悬,孔潮汐一行人却刚刚拿着手电筒从山上下来,站在车旁,几人面面相觑,最终都看向了孔潮汐,等待她的安排。 “今天辛苦大家了,但是咱们再坚持一下吧,一天了一点东西都没搜到,其他分区传来的消息也是毫无收获。前面的别墅区周围,咱们先去搜一圈,子杨和我一起,咱们先去找保安问问垃圾回收的情况,刘明带其他同志直接一人一边,绕着别墅区先开始搜。” 终于从保安室出来站在江声家所在的别墅区门口时孔潮汐终于知道自己心里的不安感从何而来,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这个朝北方向的路会通向江声家,只是她一直不愿意去面对,所以心里悬起的那块石头终于卡在了嗓子眼,上不来又下不去,让她的心情愈发烦闷。 别墅区安保的意思非常清楚,别墅区内的卫生由物业负责,每天会定时定点清理,但是别墅区外由辖区管理,所以具体的情况并不知晓。 拿手电筒照过的地方除了用过的卫生纸、剩盒饭就是各种各样杂乱的其他垃圾,孔潮汐胡乱地扒拉完了一个垃圾桶感觉心里憋得喘不上气,烦躁不堪忍受,她干脆摘了手套扯了口罩,警帽一掀就和身旁的徐子杨打了声招呼走到了一旁,将系紧的领口稍微松了松孔潮汐终于感觉稍微松了口气。 又从口袋里摸了根烟出来点上孔潮汐紧皱的眉头才逐渐舒缓,然而飘在空气中的白烟还没散去,身后就传来了刘明焦急的声音—— “孔队!找到了!”还伴随着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和喘息声,“……但只有骨头和,和死者的衣物。” 狠狠地吸了一口,孔潮汐转身将烟按灭在垃圾桶上,紧紧地闭了闭眼睛,将心头涌起的不踏实感强行压下去,再睁开眼时已经回身毫无异样地面对刘明和分区所有来支援的警员,“辛苦了各位,今天不早了,我们也就不再送你们了,大家回去的路上都小心开车,我们也即刻准备回总局,因为涉及到了你们分区,也许之后还会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不过也都是后话了,今天快回去好好休息。” 心头的顾虑和不安虽然压下去了,但是孔潮汐脸上的疲态却没有办法完全掩盖。明明是寒冬,但是刚刚跑东跑西搜查的几位分区警员此时头上头已经热出了薄汗,他们看了一眼孔潮汐又彼此对视了一眼,也非常爽快地打了个招呼就上车回分局了。 终于回到总局,孔潮汐将搜来的手提袋送去法医科后就立马叫齐了所有人开会,虽然已经下班,但是案子没有眉目根本没有任何人会选择走出总局,所以即便楼里已经没有几个房间里的灯还亮着,但是刑警总队的会议室依旧亮如白昼。 江声按照顺序第一个完成法医科的进度汇报—— “根据昨天搜集到的尸块成功找到了尸源——米妍,南方人,本市居民,双亲过世后就独自来海都打拼,事发前在一家名叫liberal酒吧当坐台小姐。根据尸检结果和认尸人提供的参考数据来看,被害者身高168厘米,体重50-55公斤,27岁。” “其他情况方面也与之前没有太大出入,因为熟肉更易变质和腐烂,所以根据尸体腐败情况推断,抛尸只可能发生在第一次发现尸体的前三天内。今天尸检发现颅内没有出现任何异样情况,头骨和颌骨都没有任何损伤,所以在死因方面可以排除机械性窒息及颅脑撞击等死亡原因,但是因为缺少了脏器所以目前还没有明确真正死因。” 孔潮汐点了点头,示意常秋杉继续。 “今天协助江科进行了尸源确认,来进行确认的是死者的老板,也就是liberal这家酒吧的老板孙盛,是根据死者脸上的特点痣及脑部手术疤痕确认的,明天会再根据今天搜到的衣物二次确认。认尸之后就直接带着孙盛做了第一次笔录,大致了解了一下米妍的个人情况和孙盛所知的情况,除了知道米妍失踪前一晚接待了一位女客和她本人的家庭住址后,没有什么其他的特别收获。” “然后在孔队回来前我们先对米妍的社会关系和资金情况做了一下调查,米妍的账户在她失踪当天的上午还有一笔万元钱款的进账,和孙盛的说法一致。” “账户名是什么?”孔潮汐问。 “银行还没有回复,因为是跨行转账所以还需要跟汇款方银行确认,明天才能知道。” 孔潮汐背身站在会议桌边,手指背在身后有一下没一下地翘着桌子,顿了顿说道,“好,继续吧。” “我这目前也没有其他情况了孔队。” 轮到苗梁了,然而即便细心如苗梁,这一天的监控看下来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 孔潮汐点了点头表示了解,然后转过身看向众人,“那我说一下明天的任务,尸体的其余部分我会再联系各区分局刑警队继续分头排查,如果明面上搜遍了还是没有那一些带有防腐可能的室内空间我们也有比较进行排查。” “因为目前在尸检方面很难继续有太大的突破,所以明天上午秋杉带队,法医科协助,先去米妍的家里取证,看一看会不会有什么情况。” 江声颔首,在目前的情况下尸检能够提供继续提供的线索已经十分有限了,尸源一旦确认,在无法知晓死因的情况下只能依靠刑侦侧取得一定突破。 “是!”常秋杉也应道。 “然后银行那边跟进一下,汇款方的账户、姓名有了消息立马同步,”孔潮汐说道,“苗儿和东东继续翻一翻全市的监控,凶手从市中心到城北郊区,这条路线不可能完全避开摄像头,一定会有情况,只是我们还没有发现。” “其他人跟我,我们去酒吧问问情况。” “大家这两天已经很辛苦了,也是因为案子情况特殊又紧急,所以即便这么晚了还是把大家留下来开会。凶手不仅手段残忍,而且目前还行迹无踪,不排除可能会演变成为连续杀人案件的可能,就这么两天市区里已经有一些恐慌的情绪在传播了,所以这段时间大家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咱们早一天把凶手抓到,所有人就都早踏实一天!” “是!” 终于回到家里的孔潮汐和江声洗漱收拾后很快就一起瘫在了床上,高强度的工作让江声沾了枕头就立马睡着了,然后即便是搂着怀中的江声,孔潮汐心里那份不踏实的感觉都一直不曾消去,就像海上的波浪,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孔潮汐的心。 她收紧了搂着江声的手臂,鼻间也深深地埋进了江声的发丝间。兴许是感受到了她手臂的力道,怀中的江声小声嘤咛了一下,然后扒拉着放松了孔潮汐的双臂,转过身也圈住了孔潮汐的腰,睡意朦胧间声音也更加软糯,她小声嘟囔着,“潮汐乖,抱着就要乖乖闭眼睡觉了。” 嗅着江声身上好闻的清香,孔潮汐唇角霎时绽放出一抹笑意,她揉了揉江声的发顶,又在江声额头轻轻印下一吻,“好,学姐也要乖乖睡觉了。” “嗯……” 从鼻腔中挤出一声后不再有后续,江声已经靠在孔潮汐怀中沉沉睡去了。 有了江声的话语安抚,孔潮汐终于闭上了眼睛,陷入睡梦。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日万~ 第65章 六十五 孔潮汐步入了一片黑暗, 即便左顾右盼环视四周依旧是望不到底的黑色,抬手摸索着前行, 还没走出两步就觉得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再也无法迈开一步。 正挣扎于这禁锢一般巨大的力量,迎面就卷来了一阵狂风, 裹挟着她直接倒在黑暗之中,被无尽的未知淹没。下意识就想起身, 然而一只冰凉的手死死地掐住她的喉咙,强烈的窒息感将孔潮汐席卷,胸腔憋闷得没有半分新鲜空气可以闯入,就连想要反抗的双手和双腿都被无形间伸出地无数只手紧紧地锁住,就像黏在了地面一样, 孔潮汐根本动弹不得,只能感受着胸腔中的氧气被一丝一丝地抽走,自己的生命也在一分一秒中渐渐消逝。 孔潮汐甚至不再感受得到恐惧, 只有巨大的求生欲在支撑着她继续与之对抗, 哪怕是最后一秒,孔潮汐的身体都是紧绷的, 都在奋争中寻求一个反击的机会。 然而她却一直没有找到一个这样的机会。 她能感受到最后一丝氧气从自己的身体中散去,她甚至可以感受到自己紧绷的身体依旧在抗争,但眼皮却在一点点闭合…… “潮汐!” 一声呼唤让孔潮汐的身体一震, 即将闭起的双眼瞬间睁开,然而下一秒她的时间天翻地覆,她直接掉进了一片海水之中, 大量的海水涌入她的鼻腔和口腔,上一秒的窒息感还没有缓解,又紧接着坠入了溺水的痛苦之中。 胸腔的空气被泛着咸涩的海水霸占,她挣扎得越狠反而下坠得越快,眼见着从一片淡蓝色就坠入了深蓝之中…… 又是同样的故事和结局…… “潮汐!” 再一次天旋地转,“咚”的一声她重重地摔落在地!却不是意想之中的疼痛,而是一种炙烤感从皮肤泛起——她摔进了一片广阔无垠的沙漠中,火球一般巨大的太阳占据了半边天,只一秒就让孔潮汐感觉身体像火烧一般滚烫,汗滴还没有滑下就直接蒸发在了空气中成为一缕热烟。 当灼热终于无法耐受,倒在沙漠中的孔潮汐也在逐渐蒸发,当肌肤中的水分急剧流失…… 孔潮汐再一次走向同样的结局…… “潮汐!快醒一醒!” 再一次天旋地转间,孔潮汐的脸被人轻轻拍打着,仿佛瞬间从另一个世界中抽离,再睁眼时背后依旧是绵软的床垫,眼前也是江声放大开来的美好容颜。 孔潮汐的喉头滚了滚,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学……学姐……” “你做噩梦了潮汐。”江声轻抚着孔潮汐的额头和脸颊,为她将沁出的冷汗抹去,一双浅色的眸子中写满了担忧。 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她整个人都发蒙,高速的场景变换让回到现实世界的她晕头转向,“我……我刚才都是在做梦?有没有吓到你学姐?” 轻轻捏了捏孔潮汐的脸,江声的目光如水,“嗯,我没事,潮汐梦到什么了这么大反应?” “啊……”孔潮汐的双眼发直,“我也记得不太清楚了,就是在各种各样的世界里……我反反复复死了很多次……” “是不是这几天太累了?袁局那边因为案子又给你施压了吗?” 孔潮汐摇了摇头,“没有,老袁很少这样,他知道我心里有数。可能是我把自己逼得太紧了,第一次遇到这种奇怪的案子还有点慌……” 江声轻轻环住她的脖子搂住她,“不要急,还有我在呢,有我做搭档潮汐还慌吗?” 孔潮汐抬手搂住江声的腰,江声这句话让孔潮汐的心莫名一沉,来不及深思这不明缘由的担心到底来自何处,孔潮汐顿了顿回道,“当然不会了,有大名鼎鼎的天才法医江声做我的队友,什么案子还怕不掉呢?” 冬日天亮的晚,此时窗外很暗,孔潮汐判断不出来到底是夜半还是清晨,“现在几点了?” “该起床起早烦了小家伙,”江声从她身上支起来,“刚做好早饭想要叫你起床就看到你在床上扑腾,不过正好,快去洗漱然后吃饱才好干活儿。” 孔潮汐亲了亲江声的唇,唇角上扬,“好,这就去了,辛苦我的仙女了。” 到达总局后集合完毕所有人就按照昨晚孔潮汐的分组各自出发,孔潮汐一组直接朝liberal酒吧开去。 这间酒吧不大,就像海都市众多非顶尖酒吧一样,租了一间酒吧街的店面,依靠着不同的方式试图在竞争激烈的同行业中脱颖而出。 白天的酒吧街十分清净,与城市其他地方看起来似乎格格不入。酒吧大门也紧闭,显然是从来没有想过会在白天接待客人。 孔潮汐叩响大门,不多时,在一阵门锁响动中门就被孙盛从里面拉开了,看着眼前的孔潮汐孙盛探头探脑的,却有些疑惑,“你们是?” “海都市公安总局刑警大队队长孔潮汐,”孔潮汐亮出证件,“还有我的队员们,来就米妍案件相关事项来进行搜证,希望可以积极配合。” “噢噢警官好,没想到大队长居……居然是个这么漂亮的姑娘,抱歉,刚才唐突了,”孙盛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一下,然后赶紧把门大开,“快请进快请进!有任何需要您说就可以,一定积极配合!” 一队人从门口进入,孔潮汐大概打量了一下室内空间,瞬间将角落里的几个摄像头收进眼底,然后看向孙盛说道,“最近的监控录像有保留吗?可以调出来看一下吗?” “可以可以,我们的监控录像一般不会进行额外处理,都好好地存在设备里,我带您去。” “好,”孔潮汐点头,“因为目前我们所知的情况是米妍在事发前一晚来过酒吧,所以除了调取监控我们也会对你的店面进行一些取证。” 孙盛点头跟捣蒜一样,其他人开始在酒吧内取证,孙盛就带着孔潮汐和徐子杨两人来了监控室,然后按照孔潮汐的要求将时间调到了米妍失踪前一晚。 监控中央的米妍进了酒吧,却没有像其他酒吧的小姐一样会直奔某一个卡座开始和客人喝酒谈心,反而是一个人来到了吧台落座。 “我们酒吧一直是这样的,当天我记得她的固定金主没来,所以就一个人在酒吧里喝喝酒晃悠晃悠,如果运气好能钓到新人就可以直接下班,如果运气不行,那就得干坐一晚上了,然后大概是……对,这会儿,快半夜的时候,有人看上她了,就是这个!”孙盛一边播着监控一边说道,画面里米妍的周围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孙盛兴奋地用手指着。 夜晚的酒吧内灯光昏暗,即便灯光绚烂,但是却很难看清人脸,孔潮汐甚至没有看清孙盛说的那个女人是什么时候进的酒吧,又是什么时候就穿过舞池来到了吧台旁边。 “画面这么暗你也确定是她?她和米妍这会儿可还没说话啊。”孔潮汐旁边的徐子杨已经按捺不住直接问了出来。 “嗨警官,我就是干这个的,每天来来回回见那么多人,普通人可能没什么印象,但是对这种我们店里不常见的美女帅哥绝对是过目难忘!这位客人绝对是米妍这么多年来碰到的最漂亮,最好看,最有气质的一个客人,绝对的美人!就是没想到会和这么一个案子扯上关系……哎……” 孔潮汐没有接话,只是让他继续放,画面中女人和米妍的距离越来越近,似乎是一拍即合,左右没喝几杯酒甚至没聊几句两人就一起起身走向门外。孔潮汐让孙盛加快了速度,当两人终于走到了门口通道比较明亮的地方时速度又降了下来。 画面中女人的背影颀长瘦削,长发披散,孔潮汐不清楚两人说了什么,只看到女人抬手将滑落在耳边的碎发撩起,下一秒便转头看向了身旁的米妍,一直背对镜头的脸终于露出了大半—— 唇角的笑容明亮却不达眼底,一双眼睛笑着眯成了月牙—— 孔潮汐的瞳孔急剧收缩,心里也“咯噔”一声,整张脸都陷入了僵硬的面无表情。 “往前调五秒,画面放大。”脱口而出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和波动,孔潮汐的耳边无限放大着自己的声音和胸腔传来的心跳声,然而孙盛的动作还没有结束,孔潮汐口袋里的手机却传来了刺耳的铃声,就连她自己都吓得眉头一跳,“抱歉,稍等接个电话。” “孔队!”电话里传来了常秋杉的声音,“银行的消息来了!” 孔潮汐看向雪白墙壁的视线有些发直,她再一次感受到了清晨时胸腔传来的那种窒息感。 “汇款人名叫江荃,是海都市中心医院的一名外科医生,今年34岁,还是……还是江声江科长的亲姐姐……” 孔潮汐抿了抿唇,沉默了半晌,却没有说出“好,我知道了”之外的其他话。 原来,这就是让孔潮汐一直以来惴惴不安的事情。 终于还是来了。 第66章 六十六 车内的气氛十分凝重,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正经与认真,因为他们的目的地是目前所知唯一的嫌疑人江荃家中, 换句话说, 也是所有刑警队同事法医科科长江声的家。 副驾驶位的孔潮汐双眼紧闭,靠在椅背上似乎在闭目养神, 她周身的气压很低,也不言语, 车内的其他人自然更加沉默。 江声没有与他们同行。因为在得知那个汇款人是江荃后,搜证现场的江声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回到警局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袁笠民的屋里申请退出这起案件的调查。做了十年法医的江声对于这些应有的避嫌十分敏感,与被害者有朋友关系和与犯罪嫌疑人有直接亲属关系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情况,奚薇的案件她没有理由退出, 但涉及江荃的案件她没有任何理由不退出。 守在袁笠民办公室门外的孔潮汐皱眉看着眼前那扇紧闭的大门,就目前的调查情况来说,失踪前遇到的最后一个人可以约等于最大犯罪嫌疑人。在确认汇款人是江荃后常秋杉很快根据两人的身份信息查到了当晚两人入住的酒店和两人的行踪, 两人乘车离开酒店后的相关监控录像在米妍家附近消失, 又在第一处抛尸地点西溪巷附近重新出现。 而米妍,自此再也没有在监控录像中出现过。即便苗梁一组人翻遍了失踪当天和之后的所有监控, 依旧没有在监控中看到一星半点米妍的影子。 孔潮汐仰头看向了天花板,虽然还没有进行笔录,有关江荃的监控录像也还没有筛完, 但……巧合实在是太多了。 西溪巷,江荃去那干嘛呢?中心医院在新城区市中心的繁华地带,江荃家又在北边, 江荃为什么会跑来老城区呢? “咔哒”一声,门被拉开,又被关上,孔潮汐低头对上了江声平静的双眼,她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江声就悄悄勾住她的手指将她带向了无人的角落。 “学姐……”孔潮汐轻声道。 “乖,我没事,”碍于身份不便,在局里两人也都十分克制,所以江声只是使劲捏了捏孔潮汐的小指来告诉她自己的心绪,“这个案子不能和潮汐一起了,但我相信潮汐,你一定会找出真相。” “学姐……”孔潮汐的睫毛轻颤,“我,我……” 孔潮汐的话卡在喉咙里,身为刑警大队队长,她的职业道德让她没有办法在案子调查期间轻易说出她相信江荃,一定要帮江荃讨回公道的话,她做不到,即便这个人是江荃,是江声的姐姐,她依旧做不到。 没有证据可以表明江荃是凶手,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江荃一定不是凶手,所以孔潮汐只能以客观而公正地态度去面对一切。即便最后真的是江荃,孔潮汐也一定会亲手为她戴上手铐。在办案的时候,孔潮汐的眼中看不见这些复杂纠葛的情感,只能看到就直白明了的证据是事实。 江声的唇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笨蛋我知道的,我不需要你为她开脱,我也不会,我相信你,是因为我相信你一定会为米妍找到那个杀害她的凶手,再将他绳之以法,无论这个人是谁,潮汐只管勇往直前就好。” 袁笠民没有任何犹豫,就批准了江声的请示,而祝林自然顶替了江声的位置,成为了这起案件中的主刀法医,此时坐在车座后排的他神色复杂,膝盖上的双手搅在一起,紧抿的双唇甚至轻微的颤抖。 他身旁的苗梁察觉了他的异样,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打破了车内的寂静,“别紧张小祝,你可以的。” 祝林深呼吸了一口气,十分勉强而又艰难地点了点头。他还记得当他收拾好东西准备下楼集合前往江荃家的时候,法医科内伏案写字的江声背影挺拔,而他将踏上第一次独自执行案件的路程。 “江……江科,我走了。”他的声音很小,其间蕴含了很大的不确定性和自我质疑。 江声的笔尖停了,椅子旋转,随后起身,也来到了他的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小祝,要勇敢,你一点也不差,一定会是刑警队最好的搭档和伙伴,要相信自己的直觉和所有学过的知识,不要迷茫也不要犹豫,快去吧。” 前排的孔潮汐睁开了眼睛,也打破了祝林的思绪,“小祝,紧张吗?” 祝林咽了咽口水又点了点头,“嗯,很紧张!” “那就对了,你可是法医科的未来栋梁,这种独自历练的机会可要好好把握,把跟着江科学到的东西都发挥出来,让袁局看看,你也早就不是那个小新人了。” “我明白了孔队!我一定努力!不辜负江科也不辜负大家!” 孔潮汐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穿过一片熟悉的矮山,警车畅通无阻地驶入了别墅区,停在了江荃家门口,站在车旁的孔潮汐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别墅,她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次和这栋别墅见面居然是以这种方式,即便听说了很多次江声家在这里她都没有机会前来,结果第一次到来就是因为这种不太美好的原因。 孔潮汐按响了院门口的门铃,见一队制服笔挺的警察到来,前来开门的阿姨脸上尽是疑惑与惊惶,“你们是?” “海都市公安总局刑警大队队长孔潮汐,”孔潮汐亮出证件,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江荃涉嫌一起命案,所以我们来请她协助调查,还望配合。” “命,命案?大小姐怎么会……” “目前案件还在调查中,不用过于惊惶,如果经过调查发现江荃与本案并无关系也一定会还她清白,放心。” “噢噢明白,”阿姨开门的动作十分麻利,立马将几人引进院子,“大小姐今天正好调休,刚好在家,但是老爷夫人都在医院上班,二小姐也……” 说道此处阿姨瞬间发现了不太对劲的地方,“二小姐不是也在公安总局吗?为什么她没有来呢?” “江声是我们的同事,但因为与江荃关系敏感,所以自己申请退出了调查组。” 阿姨脸上露出了一种似乎是悲伤又似乎是慨叹的表情,“哎,我明白了,各位请进。” 几人带上鞋套走进了大门,江声家的装修传统而中国风,很有一种古色古香的感觉,坐在沙发上的江荃听到了门口的声响,头也没回地就说道,“阿姨,这大白天的谁来了啊?” 阿姨看了眼孔潮汐,闭上了嘴,孔潮汐自然地接话,“我们是海都市公安总局刑警大队队员,我是队长孔潮汐。” 江荃的背影明显一怔,回头看到一身制服板正的孔潮汐眼中先是一抹讶异,随后又换上了惯常的笑容,打量了一圈没有看到江声后重新和孔潮汐对视的双眼恢复了冷静,“这么大阵仗,孔队长找我有什么事吗?” “米妍死了,他杀,12月7日那天晚上你和她一起过的夜对吧?第二天她就消失了,目前你是她失踪前接触得最后一个人,所以也拥有目前最大的犯罪嫌疑,还请积极配合我们的调查。” 江荃凝视着孔潮汐,没有立即回答,在脑海中迅速理清了思路后才终于笑着开口,“需要我怎么配合?” “因为尸检和案件需要,所以我们会先对你家进行取证,期间会对阿姨进行一次笔录,了解一下与你有关的情况,取证结束也希望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回局里做一次正式的笔录。” 江荃耸了耸肩,“那请便吧。” 一行人戴上了手套,然后按照孔潮汐的安排各自行动,客厅瞬间只剩了江荃和孔潮汐两人。 戴好了手套,孔潮汐的双手自然垂落,抬起头直视着江荃的眼睛,那双眼中除了冷静就是平静,没有半分多余的情绪和情感。 江荃笑了笑,“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见面,我爸我妈不在家你松了一口气吧?” “是。”孔潮汐点头承认。 “江声还好吧?” “嗯,是她自己主动提出退出调查组的。” 江荃点了点头,转身靠回了沙发靠背上,“和孔大队长说我也是冤枉的也没有什么用对吧?但是能查到我也说明……这起案子很难吧?几乎没有什么证据。” 孔潮汐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了其他的问题,“12月8日你为什么会去老城区?” “去搜证吧,找到了证据就告诉你,”江荃也没有直面她的问题,反而抬手拿起遥控器,继续播放了因为几人进来而暂停的电影,“江声的房间在三楼,不用谢,不客气。” 知道江荃不愿意回答,孔潮汐也没有继续追问。 江荃的房间在顶层,一迈进门孔潮汐就看到了正在搜证的苗梁手上捧着一套完整的手术刀在惊叹,“天啊,这也太多手术刀了吧……这是一套,这是一套……这还有好几套……我的天……” 孔潮汐看到了她手边被翻出来的各种各样不同形制的手术刀,每一套都或多或少有着不同的差别,其中许多甚至都被用坏了,孔潮汐走近了拿起其中一套低头看了起来。 “孔队,”孔潮汐的突然出现让苗梁收回了自己脸上夸张的表情,“我记得江……江科说过,从碎尸片来看,凶手的手法十分娴熟,而且咱们还退断过,可能会是医生或者屠夫这类经常用刀的行业,那这……会不会真的是?” 孔潮汐放下了手中的手术刀,拿出了取证用品,“都挨个取下证吧,看看会不会有被害人残留的dna或者其他痕迹。” “是!” “屋里还有什么其他发现吗?” “目前还没有发现。” “继续吧,我去其他屋看一看。” 顶层全部是江荃的空间,除了卧室还有书房、浴室、衣帽间和一个小型的私人影院。然而孔潮汐转了一圈下来却是一无所获。 顺着走到二楼,却是空无一人,大家都默契地避开了江声区域。孔潮汐默然,如果不是12月初一直在忙奚薇的案子,江声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那以她的身份、各种熟知的解剖技巧和同江荃的姐妹关系,那江声也会理所当然地成为那个第二嫌疑人。 江声的空间和她自己的家里无论是东西摆放还是惯常使用的东西都几乎没有任何差异,虽然是第一次来,但孔潮汐几乎可以算是轻车熟路地就完成了所有部分的搜证。 走到了二层,刘明几人正在搜证,看几人皱眉的样子孔潮汐多半也猜到了是和她一样一无所获的结局。 到底应该怎么办? 孔潮汐一时有些迷茫,她的直觉告诉她事情似乎有些不对,但是现在除了抓住江荃这条线走下去他们没有任何其他选择。江荃的出现看起来似乎十分合理,和他们事先预想到的凶手画像可以说完全一致,一个用刀熟练又十分熟悉解剖技巧的外科医生,一个可以轻易获取米妍信任的一夜情金主身份,还有那本来就十分沉稳冷静的性格,孔潮汐甚至找不到一个更贴合这个变态杀手的其他画像。 但是这感觉太奇怪了,站在楼梯上的孔潮汐心中又冒出了那种十分不踏实的感觉,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又究竟是不是江荃? “孔队!”徐子杨从楼梯下传来的呼声打破了孔潮汐的思绪,她快步下楼,走到一层拐角就看到了站在地下室门前一脸焦急的徐子杨,“孔队你快来看!有新发现!” 孔潮汐心中一紧,赶忙走了进去。 第67章 六十七 “孔队你看!这, 这全都是……” 徐子杨的声音又急又惊,孔潮汐皱着眉就大步走进了地下室, 昏暗的灯光下巨大的地下空间内一张手术台后有无数的瓶瓶罐罐, 里面装满了液体和不同的—— “这全都是人体器官啊!” 孔潮汐默然,她终于明白那天被江荃戏耍的俞子云面对的是怎样一副场景, 福尔马林里泡着的是心脏、肺叶、肾脏、胃肠…… “全部抽样送去法医科检验,小祝指导一下子杨怎么取样, 他可能不会,别把东西破坏了。”调整好心态,孔潮汐说道。 “是啊,这可都是我的宝贝们,调查没问题, 可别给我整坏咯。”江荃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门口,靠在门框上看着地下室内的几人,正俯身趴在第一个瓶罐边取证的祝林回头看了眼江荃, 地下室内本就有些阴冷, 冷调的灯光打在江荃半边脸上,让唇角的笑意都染上了奇怪的诡异感, 祝林感觉一直冷意袭来,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然后默默地收回了视线, 默默在心中惊叹于江荃的渗人气息。 祝林的小动作没有逃过江荃的视线,她一时觉得有些好笑,怎么现在谁还不能有点奇怪的小爱好吗?更何况她还是一个热衷于研究人体的医生, 耸了耸肩,江荃就退了出去。 见她出去了,徐子杨悄悄来到了孔潮汐旁边小声说道,“孔队,怎么江科这个姐姐……和她感觉差这么多啊?看着她我都觉得有点害怕……甚至觉得后背发凉,而且……居然还会有,有这种奇怪的爱好……米妍的那些,会不会就藏在这些里?所以我们一直都找不到?” “害怕?”孔潮汐偏头问他,“怂了?” “也,也不是吧……”徐子杨否认,“谁第一次看这么些个内脏不,不有点其他感觉啊……” “小祝,咱俩上去吧,楼上一堆屋子呢,地下室留给徐子杨,他喜欢得不行,一来了话就变多。”孔潮汐作势就要收起手中取样的工具转身就走。 “哎别别别!孔队!小祝小祝!”徐子杨赶紧拦住孔潮汐,“我这不就是过个嘴瘾吗嘿嘿,之后绝对不多嘴了!这欠嘴!” 孔潮汐瞥了他一眼,“赶紧去抽样取证,这么多份样本小祝回去得测好久。别先入为主,也别光靠猜的,这样根本查不出东西来,听到没有?沉稳点给我。” 徐子杨立马站直了低头,一副自我检讨的样子,“是!我明白了孔队!” 孔潮汐不再言语,开始和祝林一起低头取证,等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都被取样完毕,其余搜证也都基本结束。 “上车吧。”孔潮汐伸手为江荃打开了车门。 “稍等,”走在门口的江荃转身看向了眼中满是担忧的阿姨,“阿姨,帮我和我爸我妈说一声,就说我有点事情出去一下,晚上估计回来得不会太早,帮我留个门就行,你们都早点休息。” “大小姐,你可一定要自己注意安全啊……有事可千万不要自己担着啊……” 江荃笑了笑,却比阿姨轻松许多,“放心阿姨,快回去休息吧。” 江荃上车之后车内的气氛更加沉闷了,一路上没有人任何人开口打破这片沉寂,这份沉默也就伴随着众人直接进入了笔录室。 屋内的江荃玩味地看着推门进入的孔潮汐,“你穿这身制服还蛮好看的,我还没见过江声穿制服的样子。” 坐在江荃对面,孔潮汐平视着她,“以这种方式见到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吧?” “福兮祸之所倚,祸之福兮所附,这种事情谁说得好呢?”江荃唇角的笑意丝毫未减。 “好了,我们开始真题,”接过苗梁递来的笔记本,孔潮汐低头翻了翻之后说道,“先来交代一下你和米妍认识的过程吧,时间、地点、情况。” 江荃将手臂垫在面前的小桌上撑着自己的下巴,“12月7日晚上,我就在酒吧街上溜达来着,然后随便找了家看起来还不错的酒吧进去了,嗯……我记得名字好像是liberal吧,之前没怎么关注过他家,第一次来。” “那天吧不太想找男人,姑娘们的质量又恰巧还不错,刚走到吧台就看到了一个还蛮合我口味的小姑娘,就是你们说的米妍。说实话我不太记得她的名字了,我们也都不太在意这个……炮友而已,脸和身材好就行了,名字也不太重要,如果你们不说时间我可能都想不起来说的是她。”江荃一脸无奈,甚至耸了耸肩。 “继续。”孔潮汐示意。 “啊……出了酒吧我们就去酒店了,雪立那家酒店,你们一查就查到了。然后……然后就第二天了呗,小姑娘也没车,我就好心捎了一路,送到了她家,之后我就去上班了。我俩的故事就结束了,到此为止了。” “12月8日你都去过什么地方?”孔潮汐问。 孔潮汐的目光锐利,仿佛穿破云雾的利剑一般直直地刺入江荃的眼底,好让她没有任何掩盖事实的可能,然而江荃却并不吃这一套,唇角的弧度半分未少,甚至毫不退缩地回视孔潮汐的目光,“一直在医院,那几天很忙,一直都在医院加班。” “吃住都在医院?没有去过任何其他地方?陈阿姨的笔录里说到你那几天一直没有回家,她的说法与你本人的说法一致,在医院加班,但是我们的监控录像却发现在此期间你曾两次出现在老城区附近。请记住,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还希望你可以积极主动地配合我们的调查。” “12月8日,你到底去了哪里?又为什么没有去医院而是去了那里?” 江荃唇角的弧度更大了,“我确实没有去医院,在这一点上我撒谎了,但是我去的地方和米妍没有任何关系,那是我的私人事情。对于这件事情我只会说这么多,如果还想了解更多信息,就请发挥你们的聪明才智自己去查吧。” 江荃的眼底平静而淡漠,语气虽然平淡但却十分坚定,孔潮汐的眉头微皱,两人的视线相持,最终是孔潮汐败下阵来,抛出了新的问题,“你知道米妍是怎么死的吗?” “不知道,但我有兴趣听你们说说。”江荃说完就靠在了椅背上,一副开始听故事的样子。 “她的尸体被凶手开膛剔骨后分成了一千多片,每一片都切割均匀,形状、大小、重量几乎一致,又分置在了五个不同的手提袋中分别抛尸,抛尸地点也集中在你去的老城区附近,而且尸体在被我们发现时所有碎石块都是煮熟的状态。对于这种杀人手法,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江荃略微沉吟后说道,“可见凶手心理素质极好,不仅非常有耐心和韧性,甚至十分聪明,可以在人口密集的市里找到一处安静地地方进行他的分尸、加工步骤。而且……我猜这也是你们找到我的最大原因,一般人就算有这种时间、精力和脑子,他也没有办法有这么一双手来支撑自己完成这个环节,对吧?” 孔潮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也不是,这只是一种推测罢了。最直接的嫌疑是你们两人的时间线过于重合。米妍周围的人在12月7日后都没有再见过她,监控录像也确实拍到了你的车进出她家附近的区域,但是在录像中都没有她本人的出现,所以根据我们目前收集到的所有证据来看,嫌疑都落在了你的头上。你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江荃的眉头上扬,“这我有什么好解释的呢?我说我没杀人,也没有办法拿出证据自证,我说凶手另有其人,更拿不出证据来为他人定罪。孔队长到底是想听我解释什么呢?” “12月8日,你到底去了哪里?如果你不是凶手,这就是你自证的方法。”孔潮汐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孔潮汐的话中之意已经十分明朗了,甚至都算不上暗示,就连坐在她身旁的苗梁都明了了她的意思,可只有两人对面的江荃依旧一脸笑意,十分冷静,“可即便我不自证,你们也没有办法找到证据来为我定罪,不是吗?你们无路可走了,对吗孔队长?” 孔潮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合上了笔记本起身走向门外,“今天的笔录就到这了,苗儿送一下。” 走回刑警队大厅的孔潮汐眉头紧皱,她抬手揉了揉眉心,见苗梁也急匆匆地赶回了大厅就立马叫了所有人开会。 “孔队,江荃的笔录做得怎么样?”走进会议室坐在孔潮汐身边的常秋杉问道。 孔潮汐抿了抿唇,“说实话,不太对劲儿。监控怎么样?江荃任职的医院给答复了吗?” 今天常秋杉一组的任务就是筛查监控,在陈阿姨做完笔录孔潮汐几人发现和监控记录不符时也第一时间知会了常秋杉前往中心医院了解情况。 “医院方面给我的答复是江荃申请了12月8日开始的为期十天的年假,且在此期间都没有去过医院。监控里显示江荃的车在12月8日驶入这片区域,又在12月13日驶离了这片区域,因为录像很模糊,所以无法判断车内是不是还有其他人。同一天晚上江荃回了家,然后第二天去了北边的度假村,在那里和一个名叫吴犹尔的男人一起待了4天,12月17日晚到家,12月18日正常前去医院上班,但是不仅提前下班了,而且又去了一趟老城区之后才回了家。” 听完了常秋杉的叙述孔潮汐的眉头微挑,“所以,她的时间线居然可以和我们的案子完全重合?” 常秋杉点头,“是的,所有的关键时间节点她都没有不在场证明。” 孔潮汐突然轻笑出声,“世界上居然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常秋杉被孔潮汐笑得有点懵,挠了挠自己的毛寸,“我看了她家阿姨的那个笔录,发现她居然没有和家里人说请年假的事情,所以现在最大的疑点大概就是江荃为什么撒这个慌,又为什么要去老城区的那片区域,今天在查她名下资产的时候也没有在那附近发现她的房产,刚才笔录的时候她有交代这件事吗孔队?” 孔潮汐摇了摇头。 “那孔队不如我明天去附近查查吧,看看会不会有什么线索,如果能找到她去了哪可能我们的案子就有侦破的希望了。”常秋杉有些兴奋。 孔潮汐的笔尖轻轻敲击在桌面上,另一只手将眼前的笔录本推给了常秋杉,“不太对,我想大概率不是她,刚才笔录的过程很明显她对我们的案子一无所知。” 常秋杉低头看着眼前的笔录本一时没有明白孔潮汐的意思,但是他对面的苗梁却很快点了点头,“是的,我也感觉到了。孔队故意说错了很多小细节,但是江荃本人却对这些毫不关注,反而和我们的思路一样,顺着推出了嫌疑人画像。而且……如果凶手真的是她,我想她一定不会放任我们去查她到底去了哪里,而是会给出一个可以自圆其说的理论打消我们的怀疑。” “但是也不能排除她本身反侦察技巧就十分高超,所以并不会表现出来任何惊惶,或者我们预想中嫌疑人的那些反应。也有可能她自己对于这些加工处理的数据就不是很敏感所以才毫无反应。孔队,我觉得我们还不能放弃她这条线,咱们现在本来就没什么线索,如果她这条线不追下去的话,咱们就真的陷入瓶颈了。”常秋杉的语气中有几分焦虑。 孔潮汐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急秋杉,你说得也有道理。但是苗儿确实也把我的感受说出来了,无论是反侦察技巧还是对这些不敏感,江荃的表现都太超脱出这个案件了。” 江荃对于自己有兴趣的事物和没有兴趣的身外事表现是截然不同的,他们在地下室取证的时候江荃有很明显的情绪波动,就连提起了老城区那片区域江荃都有一定的情绪起伏,但唯独提到米妍和作案手法的时候江荃冷静得完全不像一个人。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反侦察技巧才能让她做出这种反应?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日万 第68章 六十八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孔队?”常秋杉又翻了翻眼前的笔录本, 眉头皱成了一团。 孔潮汐低头看了看手表,“等一下小祝的化验结果, 应该快出来了, 如果还是没有任何线索的话,我想我们该换一下调查重心了。” 孔潮汐的时间没有算错, 祝林在十分钟后就急匆匆地出现在了会议室门口,手里还攥着化验单, 气喘吁吁的,“孔队,结果出来了。” 所有人都看向他,等待他的结果。 “没有,所有内脏都不是米妍的, 而且……而且江荃家没有任何一样有效证物,全都,全都和米妍无关。” 常秋杉眼中闪过了失望的神色,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孔潮汐却一脸了然,“坐吧小祝。” “我想大家应该都有感觉, 我们的案件现在推进得很慢,好像遇到了瓶颈,没有任何头绪, ”没有人说话,但是大家脸上的神色却说明大家的心思都被孔潮汐说中了,“从一开始, 我们就一直在跟着我们的猜测和猜想来进行查证,但实际上,就因为我们除了尸体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可用线索,所以我们才走得这么迷茫。” “很多时候查案确实都需要我们恰到好处的一些猜测和推理,但这建立在我们真的拥有一定线索的基础上,这些推论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完善证据链或者完整的逻辑线。然而我们现在是本末倒置的,我们不是根据线索推理出来的结论,而是在根据我们的猜想去一点一点将我们的线索往上贴。” 孔潮汐的笔尖发出“叩叩”的声音,“大家都觉得江荃和我们事先所欲想的犯罪嫌疑人画像几乎可以说完全一致对吧?但是不能就因为她和我们的画像完全一致就在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她真的犯罪的情况下就先入为主,将一切信息都尽量向上贴合,这个思路是错的,我相信我说得大家都懂。” “确实能够发现一个江荃已经是我们搜证得一大惊喜,我们的笔录做得不算尽善尽美,还有很多疑点可以挖,但是我希望大家都不要把过多的精力和重点投入在将江荃往凶手贴合这件事情上,而是要将她剥离出去,只单纯地看我们眼前的每一个任务,从这些可能性中去发现有效线索。” 孔潮汐的话让常秋杉心头一震,他率先站了出来,“对不起孔队,我先承认一下自己的错误,刚才确实是有点激动了,好不容易发现了一点线索,所以就想一直追下去,确实是我太片面了。” “好了秋杉,我说这些话不是为了让你们自责的,我是队长,如果方向出现了偏差也是我带得不对,当然说这件事情也不是为了让大家气馁,没有线索我们就努力去翻去找,直到把线索都找出来,”孔潮汐操作着切换了幻灯片,然后站起身准备说明天的后续安排,“目前已知的几大疑点我来总结一下。” “首先第一个,有关江荃的,她为什么会频繁前往老城区又为什么要撒谎,这个疑点突破了就可以确定她到底和本案有没有关系。” “第二个,米妍到底去了哪,按照江荃的笔录来看,她将米妍送到了小区,但是因为小区附近相关基础设施建设不够完备,所以没有相关的监控录像,只能看到江荃的车进车出。如果江荃说的是实话,那么米妍到了小区之后遇到了谁,发生了什么?如果江荃说的不是实话,那么她把米妍带走后发生了什么?” “第三个,凶手的抛尸地点不算密集,他一共走过了六个地方,但是我们在监控录像里都没有发现相关痕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我们会不会忽略了什么线索?” “很显然,我们现在需要各自攻破。” “徐子杨、刘明你们带一组,去米妍小区附近查,群众调查、问询,或者看一看有没有其他可能留下来监控记录的方法,都不要放过,仔细查。” “秋杉、苗儿带一组,研究凶手的抛尸路线,无论是监控还是实地调查,这个你们组内再继续分工,我记得凶手的抛尸路线,这条路线上不可能没有任何摄像头,也不可能没有被拍到过,只有一种可能,我们没发现。” “第一个疑点就交给我,我会去那片区域转一转,看看江荃到底去那儿都做了什么。” “如果没有问题就散会,明天开始照这个分组执行。” “是!” 夜晚,孔潮汐家书房内的书桌上铺满了密密麻麻的文件,墙边的白板上也贴满了照片和地图,而孔潮汐正站在白板前拿马克笔写着什么东西。 敲门声响起,江声端着一杯牛奶和一盘水果探出头来,“来吃点夜宵,别只顾着烧脑了。” “学姐喂。”孔潮汐撒着娇张开嘴。 江声用叉子叉了一块猕猴桃喂到了孔潮汐嘴边,但是孔潮汐却摇了摇头,“不对,要用嘴喂。” 江声挑眉,“你是要吃水果还是要吃我?” 孔潮汐上前一步靠近她,两人的距离瞬间被压缩到呼吸交缠的距离,“学姐比水果更甜,我知道。” 孔潮汐刚要靠下来,江声咬着叉子上的猕猴桃就先贴了上去,将猕猴桃喂给孔潮汐后就很快离开,“好了乖,我可不想把资料都给弄脏了,而且你查案那么辛苦,咱们省省体力。” 孔潮汐嚼着嘴里的猕猴挑,眼中满是笑意,“我感觉学姐在质疑我的身体素质,我这么多年的体能都白练了吗难道?” 江声仰起头轻轻用吻堵住了她的嘴,“听话,快去工作了,有什么话咱们不能在床上说?” 孔潮汐紧紧地搂了一下江声,似乎这样就可以瞬间把压力都完全卸下又补充能量一般,埋进江声发丝间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后孔潮汐贴着江声的耳朵说道,“那学姐要洗香香脱光光了等我哦。” “好了,吃你的水果。”江声的脸上染上了粉红,直接叉起两块猕猴桃塞进了孔潮汐嘴里,然后将那个还想赖在她身上不走的孔潮汐一人留在了书房里。 第二天早晨,孔潮汐开着自己的车穿着便衣就来了监控里江荃出现的那片区域附近,她顺着地图向前开车。 虽然没有命令规定,但是孔潮汐带队的刑警大队向来两人一组结伴行动,既是为了彼此有个依靠,危险关头可以保护对方,也是为了在搜证调查的时候可以相互见证,防止假证伪证等不正当程序的出现。 但是孔潮汐在安排的时候却把所有的人力物力都集中在了其他两个疑点上,这是她的习惯,也是她的一种推测。 在调查结果不确定会指向有效结果时,孔潮汐为了印证自己的一些推理经常会在确定安全的前提下选择独自行动,因为她并不希望一支队伍都将精力放在自己这个投入产出比可能为零的推测上,有些赌局她只需要来参与。 而江荃这件事情不仅因为她推断无法对案件推进有实质性帮助,投入和回报不会成正比,更因为她猜想这件事情八成会涉及江荃的个人隐私,无论是她还是孔潮汐,都不会希望这件事情被太多人知道,甚至江荃的家人。 这也是江荃和家人谎称去医院,而在孔潮汐吃早饭时随口问了一句江声却也对此茫然摇头的原因。 但无论结果是什么,就算无法还米妍一个清白,也至少可以还江荃一个清白。 孔潮汐将车停在了不远处,然后开始下车步行,她先按照摄像头的定位找到了江荃被拍到的地点,因为出入都是同一个摄像头拍到的,所以孔潮汐开始顺着地图向前慢慢走,边走边打量着周围的情况。 孔潮汐所在的位置距离第一处被发现的抛尸地点西溪巷很近,而且同属一片区域,四周基本全是居民楼,除了居民楼就是各户小商贩,有些是流动的,有些是租了店面固定的。又因为是居民区,所以小卖部和各式各样的小饭馆格外的多,虽然海都市一个北方城市,但是这一片区域的小饭馆却汇集了全国各地的菜系、小吃以及风味。 孔潮汐在昨天下班前还顺便查了一下最近和江荃一起开过房的几个人,却也发现那些人里除了米妍这个特殊情况,其余的基本都是大户人家,别说是家了,就是房产都不会买在这个区域。 所以江荃到底是来干嘛的呢? 孔潮汐一边想着一边走着,迎面就有一个正低头用小推车拉着两个铁桶的老头直直地朝她走来,孔潮汐赶忙让开,老头虽然低着头但余光也看到了身旁有人,所以赶忙扶着铁桶就刹了车,抬头看到孔潮汐就赶忙道歉。 “抱歉抱歉!这玩意儿太沉了,光想着推车忘了看路了,真对不住!”老头满脸皱纹,看起来年龄不小,而他车上的两个铁皮桶却不小,确实是不像他这个年龄可以推得动的样子。 孔潮汐勾了勾唇角,“没事,您家店铺在哪?我帮您一把。” 第69章 六十九 老头一见孔潮汐说要帮忙连忙摆手, “哎呦你可是个女娃娃,使不得使不得!这桶太沉了, 一会儿再砸着你, 可不好受!” “放心吧您,我练过。”孔潮汐说着就拉住了推车把手, 她手上一使力,老头的手上就瞬间一轻, 看着小车朝孔潮汐推的方向很快前行,老头甚至都没缓过神来。 “大爷,您家店铺在哪?一会儿咱俩走过了。”孔潮汐问道。 “噢噢!看我这老糊涂!”老头一拍脑门赶忙跟上孔潮汐,然后指了指左前方的一家店铺,“就是那儿了!” “老刘家的卤水鸭, ”孔潮汐念出了店铺的名字,“大爷南方人?” “哈哈哈是啊!老家是南方的,但是想着来大城市闯荡闯荡, 所以就来了海都, 打拼了几年终于开起了这么一家小店,不过好在现在有我儿子帮我, 店面也比以前大了不少,生意都还挺不错的!没想到大家这么爱吃我们的卤水鸭!”老头笑呵呵地说道。 “说明您做得好,”孔潮汐也笑了, 一边推着车一边和老头唠着嗑,“我不住这片儿,以前也不经常来, 但是我刚才走了一路过来,好像这条街上有不少做卤水鸭的店啊?” “是啊!”老头也点了点头,“西头和东头都各有一家,东头那边是老李家的,我俩是老乡,差不多年龄上一起出来闯荡的,谁能想到最后大家跑到一个地儿开店去了呢哈哈哈!不过好在我俩手艺不太一样,做出来的东西口感也不一样,所以喜欢我们家的人也有,喜欢他们家的人也有,不矛盾!” “西头那边是个小伙子开的,好像也是我们那边儿的人,但是我们这些上了岁数的都和他不太熟,毕竟人家是年轻人,而且一个人开店太累了,一天到晚都不知道要切多少鸭子,煮多少东西,也没个什么时间出来晃悠!” 孔潮汐点头表示理解,还没来得及再说话,推车已经被她稳稳地推到了老头的店面门口,一听到门口有动静,原本只开了个售卖小窗的店面连大门都开开了,一个年轻人风风火火地从里面出来,身上还穿着大围裙,手上也带着手套,满头的大汉。 “爸!你咋又趁我没在,自己跑去……诶?这位是?”男人原本火急火燎的焦虑和担忧在看到了握着推车的孔潮汐后都烟消云散了,只剩下了满脸的疑惑。 “嘿嘿!我刚走到路上没仔细看路,差一点就撞上人家小姑娘了,人小姑娘看我一个人推这车不容易就搭了把手,给我送回来了!” “这可真是太谢谢了!”男人的脸上写满了感谢和喜悦,刚想和孔潮汐握手以示感谢,但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了油腥的手套立马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我这人也不太会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表示这个……这个帮助,但是确实是帮了我爸一个大忙了,要不……要不来吃个我们特色的卤水鸭?免费的那种!” 孔潮汐笑着摇了摇头,婉拒了男人的好意,然后突然灵机一动继续说道,“我确实之前来得少,对这一片儿不熟悉,不知道除了居民楼和饭店,你们这一块儿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娱乐场所或者是什么其他类型的地方?” 虽然不明白孔潮汐为什么要问这些,但是两个几乎算是对这片区域了如指掌的人在听了问题之后立马开始陷入了思考,到底还是年轻人思维活络,先回答了孔潮汐的问题,他手指了指孔潮汐身后的方向,斜对角一处的大白楼。 “那片儿和我们不太一样,不是居民楼也不是什么饭馆儿,经常有很多人会过来,就直奔着那个地方去,他们一看就和你一样,肯定不是经常出入我们这一片儿的,都挺有钱,有好些开着豪车的也会去那个地方,但是我也说不准那地儿到底是干嘛的,楼外头什么牌儿都没有,我也没进去过,但是估计可能是你想找的那种地方。” 孔潮汐收回了看向那个方向的视线,然后回过头来道了声感谢,就和两人道别开始向着那栋建筑开始走。 果然和男人说的一样,孔潮汐一路走来,沿途不是小商铺就是饭馆,只有眼前那一栋纯白色的建筑与此处显得截然不同,甚至有些格格不入,银色的大门上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名牌,但却有一种低调的贵气,大门里零星停着几辆车,或是酷炫的超跑,或是尊贵奢华的商务车。 正站在门前琢磨着怎么从这个大门进去的孔潮汐就听到不远处门口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爸……人医生都说了,你得按时吃药,你怎么就不听话呢?” “哼!你还说我?你也不回家,也根本不管我和你妈!我吃不吃药的有什么所谓!” “我不是每天都在提醒你和我妈按时吃你俩各自的药吗?怎么就成不管你俩了?再说了,我那医院你也知道,当老板不就是那样吗,根本没法天天回家!哎呦,好了我的好爸爸,我的老帅哥,我以后一定多回家好不好?你和我妈都好好吃药照顾自己行不行?人家阿姨让你俩吃你俩也耍脾气,我看这样就该给阿姨涨工资了!” “哼!每次来医院之后你都说要多回家多回家!结果呢!你哪次说到做到了?不是就糊弄一下我们两个老头子老婆子,回来晃悠一圈就又去工作了吗!你是不是骗子你说!你是不是忽悠人你说!我们不就是催着你结婚吗!你说说你!三十多了也,还没个人陪你你可怎么办!人家成浏这个小伙子多好你都看不上!居然!居然还找了个女人!你……哎呦!气得我要晕过去咯!” “爸!爸爸爸!真的假的,你等我去楼里叫下医生,咱先不出去了,等你不晕了再走。” “哎哎哎别去!叫什么医生!你去把你那个女朋友叫来给我和你妈看看,我就不晕了,我非得看看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能把我女儿这性冷淡给治好!哼!” “爸?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这像话吗?” 刚从门口出来的正是俞子云和她的爸爸俞乔,两人又开始了每次见面都一定会有的斗嘴。今天的俞子云头发只是简单的披在身后,但是头发却依旧每一根都打理得顺滑而又整齐,明艳妩媚的脸上此时是大写的迷惑和满脸的问号。 “咱且不说你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你真的愿意找个人谈恋爱我和你妈都感天动地了好吗?!又是洁癖又是性冷淡还是个工作狂,你让你爸妈怎么办?!孙子抱不到就算了,连你的婚礼都不让参加吗?!” 俞子云无语,她正想着怎么该怎么把自己这个小孩儿心性的爸爸糊弄过去,一转头看向大门就看到了正一脸戏谑看向她的孔潮汐。 完蛋。 这两个字瞬间在俞子云心底浮现,一向注意形象的她没有忍住,白眼就朝天上翻过去了。 俞子云把手指往大门边上的机器上一按,门就被自动打开了。 “你怎么来这儿了?”俞子云没好气地说道。 孔潮汐强行把自己脸上的笑意压了下去,先躬身给俞乔打了个招呼,“伯父好,我叫孔潮汐,是子云的朋友。” 的女朋友,俞子云默默地在心里为孔潮汐的自我介绍多补了四个字。 俞乔长得很精神,一头银白色的短发随性地垂落着,和俞子云看起来风格截然不同,他笑呵呵地打量着孔潮汐,“哎呀潮汐,这个名字好听!小丫头长得也好看!这么英气呢嘿!怪飒爽的!” “谢谢伯父,伯父过誉了,感觉论精气神我可能还没有伯父足呢,伯父这种风采我们小辈实在望尘莫及……” “得了得了,咱也不是什么商业伙伴,没必要啊这个互吹,”孔潮汐这一番话还没说完就被俞子云打断了,俞乔也气得回了她一个白眼,俞子云对俞乔没脾气,但是对孔潮汐就不一样了,“说说吧,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来这儿?你也来看病?” 孔潮汐眉头一挑,“这是医院?” “你不知道?” “我查案来的,嫌疑人和这个地方有关系,所以来看看,这是什么医院?” 知道孔潮汐说得是人命关天的要紧事,所以俞子云也不再打哈哈,俞乔身体虽然硬朗,但是俞子云也舍不得他就在大冬天的冷风里站着,所以先把车热了起来让俞乔在里面吹着热气,再出来和孔潮汐继续沟通。 “这是家私人骨科医院,专治颈椎病,没有什么对外宣传方式,都是在我们内部的会员体系内流通的。之前老头儿颈椎一直不好,跑了很多医院都效果不太好,就有人推荐我来试试,新客人好像基本都是通过这种方式进来的,所以来的人一般也都家底不错。你这什么嫌疑人?有钱的变态?” 孔潮汐没有回答俞子云的问题,反而反问道,“内部会员?你周围还有其他人来这里吗?” 俞子云眉头瞬间皱了起来,她听出了孔潮汐的弦外之音,“怎么?这事儿还能和我周围的人有关系吗?” 第70章 七十 孔潮汐抿唇, 事关江荃,就算是俞子云, 孔潮汐也并不想帮她打破这个秘密目前无人知晓的状态, “调查阶段,不方便透露。” 俞子云通情达理, 自然再没有纠缠下去,“还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孔潮汐想了想, 原本溜到了嘴边的话被她咽了下去,换成了另外一套说辞,“哦对那个,我作为钟木阳的经纪人,找她加戏是不是也得给我点儿小费啊什么的?” 俞子云抬起手上的包作势就要打, 孔潮汐笑嘻嘻地立马闪开,“你和江声真是老天派下来折磨我的吧?我到底是欠了谁的了?” “你可以欠我钱,但是要还。” 俞子云看起来是个精明强干的女强人, 在事业上也确实非常成功, 但在生活里却是个没什么脾气可以任人揉捏的食物链低端存在,这也是她为什么惧怕江荃这种人的存在, 又被江声甚至心理咨询室外的孔潮汐拿捏得死死的原因。 所以此时团欺一般存在的俞子云连拳头都落不到孔潮汐身上,送了她一句“滚蛋”之后就踩着优雅的步伐转身离开了。 和车里的俞乔挥手道别之后孔潮汐也转身进了这家隐蔽的私人医院大门。虽然听起来是一家高大上的私人医院,但是大抵所有医院都有一个共同点, 就是进门必然伴随着扑面而来的消毒水味。 问到了这味道孔潮汐可以肯定这确实是一家私人医院了,室内的装修风格确实与一般的公立医院差别很大,是肉眼可见的奢华。 前台的小护士见她进来, 用最专业和最完美的态度迎了上来,“请问您有什么需要?是预约了哪位医生呢?看您有些陌生,如果是第一次来可以先做一下会员登记。” 孔潮汐大概观察了一下环境后也没有进行其他寒暄,直接摸出了证件说明了来意,“海都市刑警大队队长孔潮汐,案件有关嫌疑人疑似在12月8日至12月13日间在你们医院进行了长达五天的停留,还望抽取相关病历配合我们的调查。” 小护士眨了眨眼,显然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不是什么难以应付的尊贵富家子弟,而是令人瞬间肃然的警察同志,而且还是刑警,这两个字一出来小姑娘就知道多半是涉及人命了,稍微愣了一下小姑娘也立马反应了过来,“警,警官好,稍等我叫一下我们护士长,有些病历我也没有资格取,要不先来我们的休息室等一下吧?” 孔潮汐颔首,坐进休息室后不多时就有一个明显成熟稳重许多的女人走了进来,看制服孔潮汐瞬间了然这便是护士长,两人相互自我介绍一番后很快切入正题,孔潮汐的证件和调查令一出,护士长便起身带着孔潮汐前往了病历库。 位于地下室的病历库是金属制的大门,看起来十分厚重严密,门前有一个指纹密码器和一个屏幕,护士长停在门口说道,“方便问您一下这位会员的姓名吗?” “江荃,江是江河的江,荃是草字头下面一个完全的全。” 护士长按照孔潮汐给的名字现在屏幕上搜索了一下,很快页面上弹出了一个小框,“江女士确实是我们家的会员,根据就诊记录显示也确实在7号到13号期间在我院住院,我现在就帮您取病历?” 孔潮汐并没有立即回复,反而低头思考了片刻才终于点了点头,“麻烦了。” 她之所以犹豫是因为那确实属于江荃的个人隐私,于私她不愿意以这种方式去窥探江荃悉心守护的秘密。但于公,她却必须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当这件事情已经真的涉及到了米妍的生死,江荃的声誉,和事实的正义,这扇门,孔潮汐是一定会进的。 伴随着机械的金属音响起,眼前厚重的大门终于打开,库内十分明亮,按照门口屏幕的搜索结果指示,在护士长的带领下两人很快来到了江荃资料的放置区域,眼前的资料按照一定的顺序排列,护士长十分熟稔地从其中抽出了一份资料递给孔潮汐。 “谢谢。”孔潮汐结果后道了声谢,沉了口气后直接打开了外包装,拿出了存放整齐的个人资料和病历,孔潮汐的视线随着眼前翻动的纸张而移动,浅色的灯光下孔潮汐的眉头皱得老高,低头的角度下甚至在眼鼻间都投下了一片阴影。 浏览了一遍,孔潮汐又重新开始在其中翻找,却并没有发现那份自己需要的合适材料,将资料重新放进袋中收好后孔潮汐看着护士长说道,“可以麻烦带我去找一下江荃的主治医生吗?需要他开具一份相关资料证明留作我们的相关证据。” 对于孔潮汐的要求护士长自然会尽量配合,所以从资料库出去后直接带着孔潮汐向医生办公室区域前行。还没出地下空间孔潮汐就摸出了手机想要先和江声以及刑警队同步一下情况,然而手机信号处的空白却制止了她的动作。 算了。其实孔潮汐也还没有斟酌好用词,大概也多亏了这消失的信号才让她没有冲动用事。 终于从江荃主治医生办公室出来的孔潮汐被护士长礼数周全地送出了医院,重新坐回自己车上的孔潮汐此时脑子却有些纷乱,即便重新开具了一份证明可她却依旧没有想好该如何和其他人沟通这件事,尤其是作为江荃妹妹存在的江声。 在想事情的孔潮汐车开得很慢,本想在去总局的路上将思路捋顺才不至于回到工位后继续耽误时间在这件事上,但是江声却突然打来了电话,打破了孔潮汐的思考。 “喂?怎么了学姐?” “潮汐,”江声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听起来像在外面,“隔壁临海省省会发生了一起命案,当地刑警队向我们寻求法医和刑警支持,所以袁局派了东东、派意和我去支援,现在已经在路上了。你刚才可能在忙,所以电话没有通,这会儿趁着大家去加油我就来便利店里找了机会联系你。不要担心我哦,案子结束我就回来了,潮汐要照顾好自己,注意安全。” 一般寻求支援的案件都比较棘手复杂,所以一听说江声被外派支援,为了不增加江声的心理压力和负担,方才一直想着的江荃的事情也被孔潮汐先压了下去。 “好,学姐也是,有任何情况一定要及时和我讲,或者找老袁要增援,大概是个什么案子?” “还没有仔细说,卷宗也没传来,只说很凶残,社会影响特别不好,但是警力不够,所以要我们尽快支援,东西都没怎么收就直接出发了。” “相信学姐,这边的情况你也放心,一切有我呢。” 听筒里传来了江声轻笑的声音,“好,只是可能晚上没法和潮汐视频了,估计我们都会很忙,但如果想我了可以给我发消息,闲下来就会回你。乖哦,他们来接我了,我要先挂了,爱你。” “好……”孔潮汐的好字刚说出口对面就传来了忙音,想来一定是十分紧急,孔潮汐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个喜忧参半的消息在这个时间点和江声擦肩而过究竟是好是坏,希望一切都可以是最好的安排。 终于回到总局,正想直接叫大家开会,孔潮汐却先被袁笠民叫进了办公室。 “袁局。” 袁笠民揉了揉鼻梁,圆脸上透露着疲惫,重新调整好姿态看向孔潮汐时眼中是一片正色,“潮汐啊,米妍的案子要抓紧了。临海省也发生了一起社会影响力很大的惨案,凶手的手段也是十分残暴,和我们一样,现在市里面大家都人心惶惶,甚至周围其他省份的老百姓也都开始有反应了,都说不敢出门了。” “我知道案件侦破的难度系数很大,但是没办法,也确实是我们必须要直面的压力。现在不仅是我们市内,其他的省市也都加大了日常警力的布置密度和巡逻强度,但是这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只要犯罪嫌疑人还在咱们海都市内躲着,就有可能会有新的命案发生,就算他害怕了,不出头了,但是咱们也得给老百姓们一个交代,不能不明不白拿没线索就稀里糊涂地弄过去了。” “我相信你,但是咱们真的得抓紧了。江声和东东、派意已经被我派到临海省支援了,希望咱们两边可以齐头并进,都尽快把犯人绳之以法。” “是!”孔潮汐明白袁笠民的意思,也知道这一定是袁笠民扛不住上面压力的时候才会将这些本就属于她的压力转嫁给她,孔潮汐并不会感到委屈或者气愤,只是感受到了身后有一股巨大的推力,在疯狂地推着她朝真相进发。 退出了袁笠民的办公室,孔潮汐半刻也没有停留,直接将所有人都叫进了会议室。 众人围坐在会议桌边,孔潮汐将私人医院开具的证明放到了桌子中央。 “大家看看吧,江荃不是凶手,嫌疑完全解除,她12月8日至12月13日都在这家私人医院住院,而这家医院隔街就是西溪巷,也是监控拍到她出入这片区域的真正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日万,明天还会继续感谢在2020-05-17 22:30:41~2020-05-23 12:49: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h.x. 16瓶;三尺三尺三尺 10瓶;云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七十一 常秋杉先拿起了桌上的文件看了起来, 白纸黑字的医学证明写得十分清楚,字字句句都让常秋杉十分讶异, “颈椎病导致的神经性压迫, 患者右手手臂经常感觉麻木、无力,有放射性疼痛, 严重影响外科手术精度、强度,近期已经无法再进行3小时以上的外科手术, 药物干预效果较差,需尽快进行手术……所以,江荃根本没办法完成这种工程量巨大的碎尸工作?” “是,”孔潮汐颔首,随后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优盘放到了桌上, “这是医院的监控,记录的很清楚,自从去了医院, 她就再也没有出过医院, 一直在做各种检查和化验,活动范围在病房和各类化验室间。既没有作案能力, 也没有作案时间。” 会议室内突然陷入了寂静之中,从常秋杉手中拿过证明,苗梁叹了一口气, “所以……这就是江荃说的个人隐私问题吧……一个外科医生,却没办法完成大型手术,哎……” 苗梁的共情能力一直很强, 也兴许是女孩子本身就比较敏感,所以对于江荃的隐情,其他人沉浸在线索断裂的郁闷中,而苗梁却因为江荃的境遇而感怀。 苗梁说的点也正是孔潮汐犹豫和试图回避的地方,虽然和江荃的接触不多,但是江荃的骄傲几乎是写在脸上的,对于一个要靠手吃饭的年轻天才外科医生来说,还有比攥不紧手术刀更致命而伤害自尊的事情吗?难道指望着以后江荃都纸上谈兵,用嘴指导别人做手术吗? 孔潮汐不算了解江荃,但她知道以江荃的性格来说,她是绝对没办法接受这种手上没有手术刀的职业生涯,还不如从此就让她离开这个行业来得更痛快一些。 但现在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孔潮汐用指骨轻轻叩了叩桌面,“好了,江荃这个线到此为止了,相关事情我会写报告解释清楚,后续我也会继续跟下去,咱们现在要开始找其他突破口了。虽然线索断了,但不代表这个案子没希望破了。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完美的犯罪,只可能有不够努力的刑警,和不够细致的刑警,所以都别灰心,打起精神来。” 话虽然如此说,但这一天除了孔潮汐有所收获,斩断了一条线索外,其余两组依旧没有明显进展。孔潮汐不喜欢将自己身上的压力分摊给队员,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下队内情绪本就不高,每个人都已经承受了一定来自案件的压力,如果这个时候孔潮汐再不管不顾地将压力一股脑向下施加,情绪崩溃就会成为不可避免的结果。 所以孔潮汐对于袁笠民的话只字未提,只是将原有的分工更加细致化,加快了原有的查案进度。 散会之后孔潮汐翻开了江荃的卷宗,找到了她的手机号拨通了。 “喂?哪位?” “喂,我是孔潮汐。” 一听是孔潮汐,江荃原本平淡的语调立马发生了变化,是一种轻飘飘的随性,但对于她的来电江荃却并不意外,“哦~孔大队长,有什么事?再叫我配合查案的话可能就显得你调查能力不太行了。” “你今天在医院还是在家?” “当然是医院,我这两天可没假可休了。” “那我们见一面,给我半个小时。”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声轻笑,显然明白了孔潮汐的来意,“好,直接来我办公室。” 又一次走进医院,是更强烈的消毒水味,孔潮汐直奔江荃办公室,叩响了大门。 “请进。” 推开门孔潮汐就看到了一身白大褂坐在办公桌前的江荃,原本伏案的身体在看到来人是孔潮汐后立马向后倾,靠在了椅背上,伸手指了指面前的座椅和茶杯示意,“请坐,茶水已经泡好了,请用。” 道了声谢又抿了口茶,孔潮汐开门见山,“我都知道了,住院期间你本来想动手术的对吗?” “是。”对于孔潮汐的提问江荃也十分平静。 “但是医生说身体状况不够好,所以没有直接进行。我能帮你做什么?” 指尖上的笔转得飞快,最终停留在指尖,笑意逐渐从江荃脸上消失,转而被一脸正色取代,就连眼眸中都少见地写上了认真,“别告诉江声。前两天我又做了一次检查,状况不错,所以手术已经重新预约在了下个月的下一个休假期,如果顺利整个流程会进行得很快。” 如果不顺利,结局无法设想,压迫到神经和脊髓的颈椎病可能导致瘫痪。 江荃将这半句话咽进了肚子里,但看过完整病历的孔潮汐却对此心知肚明,江荃颈椎病压迫到的神经已经涉及运动神经,虽然手术本身其实算不上大型手术,难度系数也并不高,但因为江荃的个人情况比较复杂,手术位置也比较敏感,所以风险系数却也不低。 孔潮汐直直地看着江荃的眼眸,刚想开口却被江荃打断了,“我可以照顾好自己,医生是业界口碑和技术顶尖的,医院也会给最好的看护,毕竟我也是花了大价钱的尊贵会员,放心。而且……给我一点个人的空间,如果你来,或者其他人来,我脸上会更挂不住,不要这样。” 江荃的骄傲和尊严果然是写在脸上又刻在骨子里的,最终被她说服的孔潮汐在知晓了具体的手术时间后就离开了江荃的办公室,看着江荃平静而坚决的眼神孔潮汐甚至说不出半句叮嘱,只是祝福了手术一切顺利。 随后她就叩开了同层外科主任的房门,以海都市刑警大队队长孔潮汐的身份,为之前问询江荃的原因进行了解释,也明确表示江荃已经摆脱嫌疑,对于江荃的私人情况只字未提,替她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秘密与她身为一个外科医生的尊严和荣誉。 走出医院的孔潮汐表情依旧十分凝重,虽然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完全放下,但很明显,好几块全新的大石头接连涌上,就沉沉地压在她的心里,让她更加喘不上气。无论是江荃的身体状况,还是紧迫的案情,还有江声远离身边的外派支援,都让孔潮汐更加依赖尼古丁的味道。 家里阳台上的烟灰缸了又出现了许多新烟头。 为了团队士气问题孔潮汐将所有压力都扛在了自己身上,坐在书房内翻着卷宗的孔潮汐一头原本因为变长而愈发柔顺的卷毛此时显得十分凌乱,白板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她勾画的关系图、线索及推理逻辑。 一遍又一遍地推理,将整条时间线和所有地点都完全梳理,孔潮汐的笔尖一直在纸上划动,“无论是从市里出发还是从郊区出发,这条路都是时间最短的……这条路上虽然摄像头很多,但是……所有抛尸地点周围确实都没有摄像头,没办法拍到最直接的证据,最多只能看到犯人和骑乘的交通工具……” “这么远的距离,从市里跑到郊区开车都要一个小时,如果是其他交通工具,嗯……也不排除更换交通工具的可能,那整个抛尸时间应该在2-10小时这个区间内……” 孔潮汐正自言自语着在地图上写写画画计算时间和路线,桌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的手机在晚上很少有人联系,和江声在一起前基本都是紧急的案件,但最近却是江声的可能性更大。 所以孔潮汐摸起手机就放在了耳边,视线还专注地集中于眼前的地图,语气中有着隐约的愉悦,“喂?” “喂,潮汐。” 电话里的女声沉稳而富有威压,平淡的语调下没有情绪体现,但却有叫人畏惧的压力,孔潮汐眼中的喜悦在听到这熟悉声音传来的倏忽间便消失了,转而被一脸错愕和僵硬取代。 “妈?”她轻轻叫了一声。 “我和你爸刚到家,和老袁打过招呼了,明天上午帮你请了假,起床之后直接过来,我和你爸有事要说。” “是,妈。”孔潮汐的声音也逐渐趋于平淡,一板一眼仿佛公事公办,更像是在部队中受训的战士听从指令般一令一动。 “没有其他事了,尽早休息。” “是,妈,你和爸也是,早点休息。” 挂了电话之后的孔潮汐试图重新进入案件的推理,但脑子却越来越乱,关于案件的思考根本无法再继续,心里那种沉甸甸的感觉也在瞬间被重新唤醒,进而愈发沉重。如果说下午的孔潮汐是在被外部的压力所挤压,那接了来自妈妈电话的孔潮汐就升腾出了一种从血液中涌起的畏惧。 这是一种与生俱来又陪伴了她几乎三十年的感觉。 孔潮汐实在太过于熟悉这种感觉,又太过于熟悉母亲的说话方式和行事作风。对于孔潮汐的前途与事业发展,孔潮汐的妈妈一直比她本人更为看重,所以当她主动给袁笠民打电话替孔潮汐请假的时候孔潮汐就明白,他们想要与她谈的事情非常重要,而且多半是孔潮汐的问题。 想到此处,一个想法瞬间在孔潮汐的头脑中涌现—— 江声。 一定是因为江声。 第72章 七十二 孔函和戚沄斐相识相知于军校, 相恋相守于部队,即便生下孔潮汐, 但因为工作属性的原因, 两人依旧没有办法长久地陪伴孔潮汐。在孔潮汐年幼时,两人经常轮班倒着往返于部队和海都, 等到孔潮汐长大些可以生活自理时,两人便会有更多的时间停留在部队。 倒也不是两人不爱孔潮汐, 只是个人的三观不同,生命中最重要事物的排序也不尽相同。孔函和戚沄斐都是事业心极强的人,即便是两人一起的时间也多半都是在谈论工作,就算是对于孔潮汐的未来期许,都是在工作上大于生活上的。 两人原本很希望孔潮汐可以像两人一样, 子承父业,或者说建立一种家庭传统,一路从部队打拼上来, 但无奈即便遵循了两人想法走入部队, 但几年前取得的发展却也并不符合两人的期待,所以无奈, 也只能终于答应孔潮汐,任她在公安部门自己闯荡。 大概也是天赋使然,换了一套体系成长的孔潮汐可以说是如鱼得水, 虽然中途也出现过意外,两人也不得不插手,但整体来说孔潮汐的成长速度很快, 进步也十分明显,所以两人终于放心让孔潮汐继续在这个体系下继续发展,争取可以取得一定的收获,通过个人的努力,走出自己的人生巅峰。 也是两人性格使然,从小在生活上对于孔潮汐基本没有什么关注,只要保证了一日三餐和衣食住行,两人便默认孔潮汐已经得到了最好的成长空间,其余时间就该都投资在学习知识和完善自身上,这也是孔潮汐自小就十分喜欢读书的原因,因为除了孔函从小带她练习的拳术和戚沄斐每日教导她的多读书外,她实在没有其他爱好了,也实在没有可以拓展其他爱好的时间了。 打从中学时期起,孔潮汐就习惯了自己负责自己的生活,处理好自己的一切。孔函和戚沄斐的行程向来保密而充满了不确定性,就连孔潮汐都不会知道两人此时在哪,之后去哪,又是否在海都。如果两人的行程紧凑,工作繁忙,在海都停留的时间很短,甚至都不会知会孔潮汐。如果两人会在海都停留一段时日,那一般会在工作全部完成,即将离开海都前才联系孔潮汐。 再有便是昨晚孔潮汐遇到的情况——两人刚到海都就联系了孔潮汐,不是急事便是大事。 孔函和戚沄斐还住在大院里,和孔潮汐租的房子同处老城区,开车也不过半刻钟的距离。将车停在门口,孔潮汐看了眼隔壁钟木阳父母的小院,和钟父隔着窗户打了个招呼便进了楼,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孔潮汐才终于敲响了自家家门。 门被拉开,终于面对戚沄斐,因为许久不见而涌上来的陌生感夹杂在流淌在血液中的熟悉感里,让孔潮汐一时有些恍惚。 孔潮汐和戚沄斐长得很像,只是要比她更英气几分。戚沄斐的眉眼十分柔和,只是周身的气场太过于强大,在岁月中锤炼出的眼神仿佛开了锋的宝剑,每一道视线扫过来都让孔潮汐为之一振。 “愣着干嘛?换鞋进屋。”戚沄斐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门口已经备好了她要穿的拖鞋,显然是一直在等待她的到来。 “是。”孔潮汐乖巧地换上了拖鞋,走进客厅,孔函正在喝茶。孔函的一双剑眉浓密而锋利,和孔潮汐的眉毛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更加凌厉霸道。 “爸。”孔潮汐唤了一声孔函。 “来了啊潮汐,”孔函一见到孔潮汐就咧嘴笑了开,舒展开的五官也将原本的严肃与威压瞬间扫去,他拍了拍身边的沙发,“快坐吧,最近单位怎么样?昨天给老袁打电话都没来得及问你的情况。” “一切都挺顺利的,只是最近遇到了一个比较棘手的案子,正在抓紧时间破案。” 孔函点了点头,正想继续这么唠下去,却被戚沄斐打断了,她将孔潮汐的水杯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好了,说正事吧。” 戚沄斐一发话,孔函立马闭上了嘴,孔潮汐的喉头滚了滚,心都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低垂的眼神望向眼前的茶杯,确实不敢直面戚沄斐的审视。 “我和你爸听说了一件事情,”戚沄斐顿了顿,似乎是在等待孔潮汐接话,但见孔潮汐并没有说话的意思,便继续说了下去,“前段时间你们队接了一个案子,被害人名叫奚薇,是你的大学学姐。” 室内的温度并不高,但孔潮汐的额头甚至沁出了薄汗。 “而她,在你们搜集到的证物中,也就是她的日记中写道,你、她,与你现在的同事,法医科科长江声,拥有不一般的三角关系。同时,在证人证言中也多次提到了你与她及江声非同一般的关系,凶手甚至还指出是你插足了两人的关系,而你和江声,从大学开始就有非同一般的关系。” “你知道这件事情我和你爸是怎么听说的?” 即便低着头,孔潮汐都感受到了投射在她身上戚沄斐的眼神,仿佛两道利剑一般就要将她穿身而过,孔潮汐的指尖轻颤。 “虽然你和江声都分别接受了老袁的谈话,上面也没有对这件事有再多过问,但是,很多风言风语是止不住的。不是所有看过卷宗的人都会守口如瓶,都会认可你们的说法,只要有一个人开始对你们指指点点,那就会一传十十传百,最后顺着风传到我和你爸的耳朵里。暂且放下你们的性别不论,就单单一条三角关系,你可知道对于你的前途来说会有多大的影响?” “所以今天我和你爸叫你来,也就是为了问清楚这件事情。你,奚薇,和江声,到底是什么关系?” 孔潮汐的头下意识地垂得更低了,就连后背都沁出了冷汗,轻颤着的指尖相互摩擦着。对于戚沄斐的沟通方式孔潮汐虽然习以为常,但依旧无比畏惧。戚沄斐向来都是强势的人,无论是在工作中还是生活中,无论是面对谁,即便是孔函,戚沄斐的一个眼神扫过去,孔函都不敢轻易胡来。就更不要提被这种气场压迫了多年的孔潮汐。 孔潮汐与戚沄斐的沟通实际上都算不上沟通,因为一般都是戚沄斐单方面的话语和思想输出。而戚沄斐所处的立场自然是身为家长所站的“为了你好”的视角,孔潮汐可以明白,也可以理解,所以总是无比珍惜这些稀有的见面和交流的机会,哪怕戚沄斐所说的话与孔潮汐的意愿违背,她也愿意捱过这威压,在一种痛苦与幸福中挣扎着享受戚沄斐这不会表达的母爱。 虽然畏惧,但孔潮汐更明白这是戚沄斐的爱与爱意,所以她理了下思绪,稳住心神,终于开口,“我与奚薇,确实只是普通朋友、同学关系,自从我入伍,我们俩就彻底断了联系。前段时间她出事前我们有在餐厅偶遇过一次,但也并没有相互联系,甚至没有什么交流。不久她就出事了,所以……帮她把案子查清,是我能为她尽到的最后一点力。我们之间,并不存在那些所谓的不正当关系。” 戚沄斐沉默了,但她的视线却没有从孔潮汐身上离开,孔潮汐可以感觉得一清二楚,片刻的安静后戚沄斐开口了,“既然可以通过上面的调查,就说明你和奚薇的关系大抵是清白的,我也只是想和你再确认一下。那你和江声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案件相关人会有这些言论传出来?” 孔潮汐的内心在左右徘徊。虽然承诺了江声会处理好自己家庭的问题,也做好了与江声一起经历风雨的准备,但这时刻来得太早太快,完全超出了孔潮汐的心理预期,以至于没有设想也没有做好任何准备的孔潮汐此时甚至茫然无措。 然而相较于这种慌乱,孔潮汐更不愿的便是给予江声一个隐藏的身份或是莫须有的名头,她没有办法开口说出“她只是我朋友”这种欺骗性话语,这不光欺骗了戚沄斐,更欺骗了自己的心,也欺骗了那个一直相信又爱护她的江声。 所以孔潮汐徘徊,徘徊于直面还是逃避,徘徊于那些她正在用心斟酌的话语。 脑海中无数江声的碎影闪过,从十年前到十年后,从青葱岁月到而立时光,从稚嫩到成熟,江声却永远对她温柔如水,包容而体贴…… 孔潮汐闭上了双眼,再度睁开时她梗着脖子抬起了头,终于直直地对上了戚沄斐充满审视又具有压迫性的眼神,就连颤抖的指尖都被她紧紧地钻进了拳头。 江声已经等了她十年,她们已经错失了十年,那都是无限美好的岁月与时光。孔潮汐因为曾经的懦弱与一时的犹豫后悔了十年,她不愿意悲伤重演,更不愿意再度抱憾,让江声受到一星半点委屈。 所以她扬起了头,让江声的名字和身份可以骄傲地从她的口中说出,向她的父母,她最亲近的人宣布—— “江声学姐是我的女朋友,是我想要用尽生命去守护一生的爱人。” 孔潮汐眼眸中绽放的光芒和闪耀着的坚定让她对面的戚沄斐甚至都一时恍神,在自己面前的孔潮汐向来是乖巧而沉默的,不要说是忤逆了,甚至连顶嘴都不会存在。乖巧懂事一直是戚沄斐心中孔潮汐的形象,然而此时的孔潮汐却让她久违地感受到了她身上的生气与活力。 这勾动了戚沄斐的回忆,好像上一次见到这样的孔潮汐还是孔潮汐在幼儿园的时候。小小的孔潮汐和同班同学起了争执,直到戚沄斐去接她放学这矛盾都没有解决,幼儿园的老师看着两个针锋相对怒气满满的小孩子都失了手段和脾气。 戚沄斐还没进教室就从玻璃窗外看到了那个明明想哭但把所有眼泪都憋进了眼眶,小小的脸上一双大大的眼睛涨得通红,她对面的男孩子和她相比简直可以说人高马大,如果不是老师在场,孔潮汐兴许已经挨揍了。然而就是这样的孔潮汐死死地堵住了男孩的去路,任由男孩子怎么威胁她都无动于衷,只念叨着一句话—— “道歉!我要你给我道歉!” “我凭什么要给你道歉!我是弄坏了你那个铅笔盒,但是我都说了会再买一个赔你,我凭什么还要给你道歉!你是不是和你妈一样……” 男孩子的话还没说完孔潮汐的小拳头就已经砸在了他脸上,快到老师都没有来得及拦,自懂事起就开始和孔函练拳的孔潮汐拳头虽小,但劲儿却不小,这一圈实打实地砸在男孩的脸上,男孩痛得嗷嗷叫。 “你!你!” “道歉!我要你道歉!铅笔盒我妈送我的,你再怎么赔我都是不一样的!你可以说我,但是你不准说我妈!所以你必须给我妈道歉!快点!” 戚沄斐瞬间明白了两人起争执的原因,大抵逃不过戚沄斐这强势的性格和神秘的工作又惹了谁的不快,所以才有了些传进小孩子耳朵中的风言风语,她习惯了,但是孔潮汐却无法容忍。 男孩还想嘴硬,甚至还想还嘴,但是孔潮汐拳头又是一扬,即便老师早早就抱住了她的腰将她搂在怀中拦着,但是男孩还是吓得一哆嗦,“好好好!对不起行了吧!” 孔潮汐一听到“对不起”这三个字就立马放下了拳头。 “真是和你妈一样神经又矫情……凶巴巴的,都是母老虎……” 男孩嘴里嘟嘟囔囔地起身,窗外的戚沄斐没有听清男孩说了什么,但是孔潮汐听得一清二楚,所以她伸出了脚,朝着男孩前进的方向就是一挡—— “扑通”! 男孩再一次摔倒在地,下巴就直直地磕在地上,眼泪瞬间从眼眶闯出,老师吓得赶紧去看小男孩的情况。 戚沄斐见状也赶忙加快了步伐推开了教室大门,“潮汐!” 孔潮汐应声回头,那双还带着稚气的眼睛中写满了坚定与执着,绽放着独属于孔潮汐的光芒,就像烙印一般打在了戚沄斐的心中,让她久久无法忘怀,又永远深记于心。 “潮汐……”戚沄斐不懂得柔软,但是她周身的气场却在那瞬间收缩。 “妈。”见到来人是戚沄斐,孔潮汐的眼睛眨了眨,方才的锐气烟消云散,深埋在眼底,眼中又换上了平日里乖巧的神色。 戚沄斐的心被击中了,霎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想要伸手摸一摸孔潮汐的头,但那只手却迟迟落不下去,像一个不会说爱的小孩。孔潮汐的眼神在戚沄斐看不见的角度暗了暗,然后主动站在了戚沄斐身侧,看向了老师。 老师一见家长来了,先把男孩扶在了椅子上,又把孔潮汐和戚沄斐同时带离了教室,将孔潮汐送进了隔壁教室后才与开始戚沄斐在走廊里沟通。 孔潮汐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窗外的戚沄斐,她不知道戚沄斐说了什么,更不会知道戚沄斐默默地为她将后面的所有烂摊子都一并收拾。 戚沄斐默许又纵容了一切她的作为,而她的温柔也都在孔潮汐看不到的地方,孔潮汐对戚沄斐的爱也不再直白,和那抹眼神一起被深埋在了戚沄斐的回忆中。 第73章 七十三 所有的回忆都在刚才那一刻被唤醒, 戚沄斐眼眸中的审视有些许松动。即便这么多年来两人进行精神交流的次数约等于零,但孔潮汐这种明亮而执着的眼神却是她永远无法忘怀的, 眼前孔潮汐的身影与幼儿园时那抹小小的身影无限重叠。 戚沄斐的眉尖抖了一下, 周身的气场也不再像先前那般强烈,眼神复杂地看向孔潮汐, “这是你考虑清楚之后的决定吗?” “是的,妈。” “你们的身份和工作性质都不允许你们相恋, 一旦被发现你们都要受处分,甚至被开除,这一点你清楚吗?” 孔潮汐在心中叹了口气,“我知道,妈妈。” “所以即便冒着失去工作的危险和世俗反对的压力, 你也要与她在一起?或者说,你们也决定要与彼此在一起?你真的确定她的心意和你一样坚定又坚决吗?如果以后回想起来,真的不会因为选择了彼此而错失了其他后悔吗?” 戚沄斐的一字一句都直直地戳在孔潮汐的心上, 她的问题尖锐, 但又是每一个选择走上这条路的人都必须正视的抉择。 孔潮汐没有着急回答问题,她在犹豫, 却不是犹豫答案,而是犹豫该如何通过这几句答案将自己的心意完全向戚沄斐袒露,当终于要开口时她反而失去了一切压力和负担, 回应着戚沄斐的眼神明亮而愉悦。 “妈,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爱情很难, 无论是在什么年龄,无论是对于谁,又或者对于什么性别……遇到一个想要厮守终生的人本来就已经很难。工作可以没有,但是江声我却不能失去。我们已经错过十年了,大学时期能够遇到她已经是我的幸运,十年之后还能够再和她重逢,我想这可能是我透支了下辈子,甚至下下辈子的运气才换到的机会。” “如果再次放手,我想,我才会真的后悔一辈子,然后对自己失望透顶,甚至我以为这样的我才不配成为你们的女儿。” 坐在孔潮汐右手边的孔函轻声叹了口气。戚沄斐和孔潮汐的沟通他向来不会干涉,也无法干预。虽然经常两地奔波,在家的时间不算长,和孔潮汐相处的时间和其他父母比起来也少之又少,但毕竟血浓于水,对于孔潮汐的性情孔函却十分了然。 戚沄斐强势,甚至说比较霸道,对于她的控制和要求孔潮汐甚少顶嘴、反抗,很多时候并不是出于认可,而是出于一种超出了她年龄段的包容,和对于戚沄斐的爱,所以选择了接受和妥协。 但是孔潮汐并不是一个没有脾气,或是没有主见的人。 恰恰相反,孔潮汐的底线和坚守永远执着于心,只是她的心太小了,装不下太多东西,能真正让她在意和坚持的东西也太少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孔潮汐和戚沄斐几乎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两人所坚守的东西不同,所以那些生命中可以忽视和忽略的选择也截然不同。 夹在这两个人之间的孔函根本没有任何说话的余地,因为无论是谁,只要坚定了心中的想法,他都再劝不动。 孔函是被触动的。孔潮汐说得没错,作为过来人,他和戚沄斐只会比她更明白缘分来之不易,厮守更是难上加难。但也正因如此,更希望此时此刻的所有决定都来自于清醒理智,而不是头脑一热的一时激情与冲动。 孔潮汐不知道两人的想法,只是挺直了脊背,将心底的所有坚持与执着都通过眼神向戚沄斐袒露无遗,直白而热烈。这是戚沄斐第二次见到情绪如此激烈的孔潮汐,上一次是为了守护她,而最后一次而是为了守护她心里的那个女孩。 戚沄斐坚硬心墙后的柔软心房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很轻很轻,却掀起了一阵波涛。但无论心中如何,戚沄斐的眼神依旧平静,语气也趋于平静,听不出心情,更听不出态度。 “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离开这个体制,要么和她分手。” “你明白我的意思。不要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也不要想着鱼和熊掌兼得,世界上没有这种好事,想要得到一样东西就必须放弃另一样东西。工作是你自己选的,爱情也是你自己选的,让我知道,到底什么对你来说是最重要的。” “先做出你的选择,我才会选择祝福,还是保留我的祝福。” “另外,”戚沄斐顿了顿,“如果你选择了江声,那就在辞职之后带来让我们见一见,希望她的心意可以和你一样,也有勇气面对她的父母和这些选择。” 对于戚沄斐提供的选择孔潮汐默然,一时没有直接回应,但是当戚沄斐说了最后一句话她却突然有了反应,“见你们?你们大概什么时候回部队?” 戚沄斐看了她一眼,立马明白了她的想法,“我们的调令下来了,已经被正式调回海都。所以这个选择你也不用太着急,可以慢慢考虑慢慢选择。但对于这个选择你没有拒绝的权利,我不能接受你在这种原则性问题上犯错,也不能接受你拿我和你爸的未来去赌一个不被发现的可能。所以,不要贪心,做出你的选择。” 戚沄斐没有出来送孔潮汐,而孔函也终于抓住了和孔潮汐单独相处的机会。 孔函轻轻拍了拍孔潮汐的肩膀,“不生你妈的气吧?她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嘴上一套一套的,实际上心里可能已经不是那么想的了。但是在事业这方面我是认同你妈的,她说得对,咱们不要做这种成天提心吊胆冒险的事情,踏踏实实地选一条路走,如果咱就喜欢刑侦,出来了也可以做别的,我家宝贝女儿的天赋肯定不会被埋没的。” 被孔函搂在怀中的孔潮汐显得异常纤瘦,一米七几的大高个此时罕见地成了个小女生。“我明白爸,我会好好考虑的,但是可能不会那么快就做出决定,即便要走,我也得先把这个案子结了才能走,而且……在做出选择之前我还会找机会先和学姐沟通一下,无论结果是什么我都不想瞒着她,也不希望最后的结果会让她觉得亏欠我。” “傻孩子……不要那么快做出选择,你会面临这个问题,江声当然也会,如果你们的选择不一样,你该怎么办?” 孔潮汐唇角的笑容温和而柔软,“那我会支持她去追寻自己的热爱,也会一直站在她的身边,即便是以其他身份。” 孔函在心里叹了口气,搂着孔潮汐肩膀的手又紧了几分。 明白孔函的心疼,但孔潮汐的眼底却一片清澈,“爸,你为什么什么都不问我?你……你可以接受这样吗?” 孔函的五官虽然比孔潮汐的还要凌厉,充满了霸道的男子气概,但是咧嘴笑起来却和孔潮汐有九分相似,都是一样的开朗温和,“我也没有那么开放,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很震惊。其实我和你妈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已经是平静之后的状态了。仔细想了想,这么多年我们陪你很少,你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独立地成长着,也撑过了那么多跌跌撞撞磕磕碰碰。虽然你从来不和我们叫苦叫累,也不会埋怨我们,但就算只能远远看着我们也会很心疼。” “而且我们也从来没有见你这个小家伙有过什么其他男女朋友,干净得跟张白纸似的,所有人给我们的消息都是你又破了个什么案子,又拿了个几等功,部队里又破了个什么训练记录……” “当然,第一次收到这种小花边消息我们也还是吓了一跳。但是冷静之后一想,也是很感谢有人可以替我们陪在你身边,无论是木阳还是江声,我们都是发自内心感谢的。是不是有点佩服你老爸我的这个思想了?虽然没那么开放,但也不死板保守是不是?” “所以啊小家伙!放心大胆地去选吧,无论选了什么,老爸都支持你。但你老妈那儿,可就要靠你自己争取了,无论选择结果是什么,坚定住你的答案,大步向前走,我相信你的眼光,更相信你的选择!” 将孔潮汐搂在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背,这明明也是一副瘦削的小身板,但是却不言不语地扛了那么多担子在肩上,心疼已经几乎在孔函心中满溢。不过好在,几十年过去了,他们两个快退休的人也终于迎来了回海都的调令,就算无法全部弥补曾经的缺失,孔函也会竭尽全力让孔潮汐拥有全部。 “哎哟,好了爸,”也是少见孔函这么容易感怀的一面,孔潮汐也轻轻拍了拍孔函的后背,那个曾经的小女孩历经了风霜也终于成为了可以给予孔函安慰和依靠的大人,“这次要不是你们给我请假我可能连着几个月都休不了,今天就不多陪你们了,等下次回来了陪你打拳,到时候可别输给我。” 孔函突然放声大笑,然后笑着将孔潮汐送上了车,“行,咱家小院不够你造的咱就找个拳击场,随便儿你打,让你瞧瞧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 “没问题!”孔潮汐一边发动着车一边从车里招了招手跟孔函道别,直到后视镜中孔函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一个拐角之后,孔潮汐才摇上了玻璃,然后拿起了副驾驶位上的地图,寻找着自己的第一个目的地。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日万! 第74章 七十四 孔潮汐的车一直在地图上的几个地点间徘徊, 虽然她通过地图大致算出来了用时最短的路线,但是保险起见她还是把几条有可能的路线都来回跑了几趟, 然后依次记录下来了时间和附近的几个摄像头。 为了记录摄像头的位置孔潮汐的车速总是会在附近放缓, 又因为案情的原因最近交警大队的监控都是实时同步刑警队的,所以正在一直盯着监控的史杰才能看到监控摄像头里频繁出现的孔潮汐的车。 “诶……这是孔队的车吧?车牌号和车型都一样……嗯?这也是孔队, 孔队这是在干嘛?也在跑线路吗?”孔潮汐的车接连出现在史杰面前监控屏幕上的多个小图中,虽然有些监控由于设备过于陈旧的原因, 图像非常模糊,根本看不清车牌号,但是凭借史杰对于孔潮汐车的熟悉程度,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些画面里也是孔潮汐的车。 “孔队?”原本坐在他旁边反复翻看着尸体被发现当天监控的苗梁听到了史杰的自言自语,立马也起身凑到了屏幕前看了起来, “还真是诶……孔队不是家里有事请假了吗,怎么还去跑路线看摄像头了?” 史杰也摇了摇头,“估计是事情办完了所以顺道跑一跑看看会不会有新发现吧。” 孔潮汐的车一直不断地出现在史杰的屏幕上, 来来回回很多遍。每次孔潮汐的车出现史杰都会在心里根据摄像头的位置描绘着孔潮汐的行进路线, 孔潮汐的车穿梭于各个抛尸点,但是每次的路线却都并不相同。 史杰大致明白孔潮汐的意图, 但是也却并不太能理解这种将所有可能路线跑一遍的方法能发现什么,毕竟其实基本上孔潮汐跑过的这些摄像头的历史录像他们都翻了一个遍了,但是却依旧没有任何发现。 具体原因他们也探讨过, 最终排除了凶手反侦察能力过强,完美规避所有监控的可能,无论是机动车还是自行车, 只要选择在这些地点抛尸,凶手就会被必然拍到。而如果没有使用交通工具,负重步行抛尸走遍所有抛尸点是显然不可能的,更不要提这些监控中甚至没有出现过背着大包小包的人影,就连监控里街上推着小车的商贩他们都曾经观察过行动轨迹,最终却都无果,依旧没有发现半个凶手的身影。 “哎……”史杰叹了一口气就瘫在了椅子上,这向后一靠她才发现身后站了个人,原来是苗梁一直在他身后看着电脑屏幕,“哎呦吓死我了啊苗儿……你咋悄没声儿地站在这儿呢,真是吓了我一跳,想看就坐我旁边看呗,又不是看不到。” 然而他身后的苗梁却皱着眉一脸严肃地看着电脑屏,一时没有回答他。 史杰有些迷惑,转身仰头看向苗梁,“咋了苗儿?监控有问题?有新发现?” “也不是……”苗梁的语气有些犹疑,“只是刚才看下来,感觉有些奇怪,孔队的车这个路线……还有她的车出现的摄像头,会有一些规律,我看着感觉……” 突然,当孔潮汐的车出现在下一个摄像头中时,苗梁突然灵光一现! “快快快,刚才那个摄像头,还有前面那一个……”苗梁的手指了几个孔潮汐出现过的摄像头,“这几个把时间点都记一下,连起来看一眼!” 史杰按照她的要求迅速调出了那几个摄像头的监控,在屏幕上依次播放,重复了许多遍之后苗梁突然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手指纷飞,几段录像也呈现在了屏幕上,她看了一遍之后眼中尽是喜色,“快看快看!孔队刚才在摄像头里出现的那个顺序、频率,是不是都和这个人一样!” 史杰赶忙凑到了苗梁的屏幕前,屏幕中的被分割成小块的分屏中接连出现一辆黑色的轿车,时而清楚时而模糊,但是自从今天观察了许久孔潮汐的路线后,史杰已经练就了一眼就从录像中辨别同一辆车的本领,即便那只是密集车流中十分容易被忽略的一辆普通黑车。 视线随着屏幕上的黑车移动,史杰的眼中也出现了喜色,“他走的路线和刚才孔队走的那条一样吧!所以重合度才会这么高!” 苗梁的心也瞬间被提起来了,她赶忙找了段清晰度比较高的录像将那辆车的车牌号截了下来,然后发到了交警中心调取近段时间的全部录像。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们一直找不到他了,”苗梁的眼角眉梢都染上喜色,虽然还不确定这个人到底什么情况,但按照影响出现的频率、速度和顺序推断,这辆车从市内到郊区的行进路线与孔潮汐刚才的路线完全一致,只是巧合的可能性实在太低了,就算是开车兜风都不会选择这条线路,更不要说什么上下班的通勤了,上班时间还没事出来溜达是想被老板扣光工资吧? 常秋杉一进门就看到相对而坐又对于心里的狂喜毫不遮掩的两人,他将文件放在了桌上走到两人身边,“什么事儿这么开心?” “副队!有新发现!”史杰直接开心地喊了出来。 常秋杉一听也立马眉开眼笑,“快说说什么情况!” 苗梁指了指相邻的两块电脑屏幕,把录像挨个放给常秋杉,又解释了原因,“……当然目前确实还只是我们的推断,不过已经在找交警大队调录像了,他们整理好了就会立马发来。其实这样也就解释得通我们为什么看了那么久录像都没有发现他了,因为我们把方法弄错了。” 常秋杉也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眉头和唇角同时上扬,“因为抛尸地点的摄像头密度不高,关键性影像我们基本都看不到,很多摄像头又很糊,所以其实咱们每天翻录像的工作量很大,但是就跟没头苍蝇一样,挨个摄像头看,虽然都看了也都翻了,但是就跟无用功一样,看了一个遍儿什么都没留下来。” “对,我们之前一直是割裂开在看各个监控的,能看清车牌号的那些录像里把车牌号都翻出来也没用,路线也不清楚,所以重复出现多次的车牌号也很多,根本没办法做排除,没有什么参考价值。这两天刚开始串在一起看,结果人家走的还不是我们预想的那个时间最短的路线,也想不太懂到底是为什么,难道反侦察能力真的这么强?”苗梁顺着常秋杉的话往下说。 常秋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有可能是,但目前也说不好,有可能只是巧合,或者还有什么其他原因。等等交警大队的回信儿吧,有了消息告诉我,我赶紧和孔队说。” 等待的时间是焦急而漫长的,临近下班终于收到了交警大队的回话。 苗梁赶忙跑向刑警大厅,“副队!交警大队来消息了!那辆车最后一次出现在监控里是在别墅区还要往北的郊区省道上,刚才也根据车牌号查到了车辆信息,是一辆租车行的车,一周前租的车,至今还未归还。” 此时依旧还在车上研究着抛尸路线和摄像头的孔潮汐一接到常秋杉的电话立马将原本停靠在马路边的车重新发动,脑子也在飞快运转,指令快速下达,“秋杉带队去租车行,查清租车人的信息。苗儿带人去交警大队说的摄像头那和我汇合,我们一起顺着找车。” “另外苗儿,和交警大队确认一下,现在区域合作之后海都的监控和临海的监控是共通的还是相互独立的,他们能不能看到临海省的监控,车辆监控断了是因为出市界还是他们没有临海省监控的权限,这决定了我们一会儿到底该怎么找车找人。” 孔潮汐的车开得很快,但租车行本就在市里,所以常秋杉到得更快,不多时孔潮汐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孔队,租车的证件我们已经拿到了,但是刚才一查发现,果然是个假证。” “好,先回队里待命,等我到了省道看看情况再说后面的安排。” 根据苗梁刚才发来的摄像头编号定位孔潮汐直接来到了摄像头所在位置,她就把车停到了路边等待区,一看眼前的省界收费站立马明白了为什么监控到了这里就戛然而止。 紧随其后的苗梁赶到后也瞬间明了,即便交警大队还在根据录像确认情况并没有直接给她答复。 “孔队。” 苗梁和史杰开来的警车顺着孔潮汐的车停在了路边,引来了省道上行进车辆的纷纷侧目。 “去前面收费站调下监控,监控卡在这儿说明人肯定是过去了。租车行的证件是假的,估计过收费站的也一样是假的。你们先去调监控确认情况,我也给袁局打个电话找临海的交警队配合下,如果确认过去了就可以直接展开联合搜捕。” “是!”两人接了任务立马开车朝收费站走去,警车、制服再加上证件,正当的刑事案件要求配合自然不会有人不配合,两人很快进入了监控室。 而孔潮汐这边的电话还没打出去,袁笠民的电话就先打了进来,孔潮汐的心中一沉。 “喂,袁局。” “潮汐,临海省申请联合搜捕,这两起凶案……应该是连环犯罪,根据法医推测,凶手应该是同一个人。” “权限目前已经全部开通,带队立即前往临海进行联合调查。” 第75章 七十五 海都市刑警大队几乎全部出动, 除了常秋杉带队的二组留了两人驻守,其余人全部按要求即刻出发, 奔赴临海省省会。 在出发前等待常秋杉祝林几人的时间里, 苗梁和史杰已经翻到了嫌疑车辆通过收费站的录像,不仅和孔潮汐预想的一样, 证件完全是假的,就连人脸也因为当事人有意识的遮挡和夜晚的黑暗让两人完全看不清楚。 不过至少确定了七天前嫌疑车辆及嫌疑人确实有去往临海的动作, 所以一行人在高速上都将油门踩紧,一路狂奔。 卷宗也已经从临海的刑警队传来,几辆车上的所有人除了驾驶位都在低头翻看着。 “怪不得我们找不到他,原来跑到临海去了。”驾驶位的徐子杨一边踩着油门一边说。 “按照监控来看他应该是抛尸当天去的临海,所以没过几天江科他们仨就被派去临海支援了。”苗梁翻看着卷宗说。 “案子啥情况啊, 给我讲讲呗?都看不到卷宗。”作为司机辛勤劳动着的徐子杨有些哀怨地说。 孔潮汐唇角上扬,轻笑出声,基本每次带了徐子杨外出司机都会是他, “好了, 和你说说。卷宗上写得也挺简单,从事发到今天也不过才五天, 因为也涉及了分尸,所以他们也刚完成了寻找尸体和尸检这两步。” “尸体是一个环卫工人凌晨清扫路面的时候在一个小巷子里发现的,嗯……也是一个没有摄像头的小巷子里。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没有双手, 开膛破肚,一会儿自己看看照片吧,描述起来还挺难的, 怕影响你开车就不说了。”孔潮汐晃了晃手里的现场照片。 “嗨孔队!我觉得这你就是小瞧我了,都见过碎尸片了,我还怕别的不成?”徐子杨狂得飞起。 孔潮汐瞥了他一眼,后排的祝林和苗梁也纷纷用一种看勇士的眼神看向他。 “内脏流了一地,一会儿自己看照片,描述起来没有冲击力,我是这个意思。” 徐子杨的笑容瞬间僵硬在脸上,迅速转移话题,“这是真开……开膛手啊?这到底是是个什么人啊?不过是怎么确定了是一个凶手的?江科法医鉴定给出的结果吗?” “嗯,前两天刑警队连夜搜查,昨天晚上才找到了被害人的双手,结果发现只有九根手指头,而且缺少的还是左手小指,还记得米妍的尸体情况吗?” 徐子杨面色瞬间回复正经,“记得,也是九根手指,少了一根左手小拇指,当时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剩下那一根手指和内脏。” “嗯,”孔潮汐点了点头,“这是第一个原因。第二个原因让小祝来说一下吧,江科应该找你要过资料和数据。” “是的孔队,江科今天上午找我要了米妍尸体的照片,”祝林接着孔潮汐的话说,“虽然米妍的尸体被凶手分成了几千片,但是因为要取出内脏,所以开膛的步骤也是是无法避免的。当时应该是为了保密,所以江科也没说什么原因,就让我量一下米妍身上那道开膛的伤口长度是多少。” “米妍的尸体我们当时拼凑了很久,虽然被切成了片,但是凶手在这方面应该是有一定的自我要求和专业性的强迫行为,所以尸体的拼凑难度并没有预想中的大,因为凶手都是按照人体构造来科学分隔的。” “最后拼凑出来的尸体上有一道很明显的纵向伤口,根据所在位置江科和我当时推断这个为开膛的伤口。原本我也不清楚江科让我量伤口的原因,但是刚才一看卷宗就明白了,因为这和我今天上午量出来的长度相差无几,又考虑到米妍的尸体受拼凑和蒸煮的影响,可能存在一定误差,但即便这样两个数据的相似度也太高了。” 祝林还没完全说完,徐子杨就学会了抢答,“哦,我明白了!也就是说这个凶手,在尸体解剖上有一个自己的习惯动作?或者说是……因为太过于熟练,所以基本上每一个动作切出来的伤口都在同一个尺寸?那不对啊!这次的死者是男是女,身高多少啊?这个不是也会影响这个尺寸吗?” “我正要说这个呢,”后座的祝林笑了笑,徐子杨有些太心急了,“巧就巧在临海省的这位被害人也是女性,而且年龄、身高、身材都和米妍差不多,我想这也是江科找我要数据的原因,如果不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无论是怎样的数据和多小的偏差都不够有说服了。” “哦哦哦!”徐子杨点头,“那难道不是所有会解剖或者开膛的人都会按照你们标准的方式切出来同一个尺寸吗?你和江科在做尸检的时候也是吧?无论是你主刀还是江科主刀,在检查内脏的时候应该切出来的都会是同样的长度?” “确实不排除这种可能,但因为每个人的习惯不一样,所以还是会有一定差别的。如果按照这种想法推断的话,那这两个人应该是跟一个人学的解剖,所以相似度才会如此高,甚至就连切手指的习惯都一样。” “别急子杨,咱们现在看的只是卷宗,很多情况要到了现场面对面的交流才能知道得更清楚。而且临海的案子正式立案也不过才五天,很多线索都还没有找到,只是在现有的基础上就有这么多巧合才更令人警觉。”孔潮汐拍了拍徐子杨,最近因为案子的事情其实大家多少都有点上火着急,只是急才容易思路混乱,所以孔潮汐要趁路上这点时间先好好安抚一下徐子杨的情绪,免得到了临海开始工作了还静不下来这颗躁动的心。 “在证据链完善,抓到凶手前,我们所有的推理和搜证都要根据现有证据来进行,而目前无论是我们这边的证据还是临海那边的证据都显示凶手可能是同一人,虽然只是一种可能性推断,但是咱们也不能忽略,即便凶手不是同一个人,碎尸案的凶手至少也曾经来过临海。” 海都和临海相邻,但是临海的省会和海都却有三个多小时的车程,几人到达临海省会公安局时已经是晚上了,只是此时的刑警队依旧灯火通明。 “孔队!常副队!”临海的刑警队队长蔡珏见到一行制服笔挺的人立马从会议室里走出,迎了上来,“还需要休息休息吗?我们正在开会说情况。” 孔潮汐拒绝了蔡珏的好意,直接在他的带领下走向了会议室,“不用了,直接开始吧,既然有高度可能是连环杀人案,凶手再次行凶的可能性也就更大了,他可不会等我们。” “对了蔡队,稍等一下,”几人正朝会议室走着,孔潮汐却叫住了蔡珏,然后从手中的文件夹里拿出了三张照片,“开会之前先麻烦你们找人去查一下这辆车从七天前开始到现在的行踪,这是我们那个碎尸案嫌疑人驾驶的嫌疑车辆,有很大可能是凶手。在你们这个案子发生前的两天连夜抛尸离开了海都,然后就有了你们这个开膛案。如果可以查到行踪会成为我们破案的关键线索。” “还有这两个证件,一张假身份证,一张假的驾照,是刚才那位嫌疑人曾经租车和过收费站使用的假证件,麻烦查一查这两个证件有没有在你们市内和整个临海省内出现过,如果出现过我们可以根据这个信息来进行追踪。” “好的没问题,我这就叫人先去查。”蔡珏也明白这些线索如果可以挖掘对案情来说有多么大的推进作用,孔潮汐的名声他更是经常听人说起,所以无论是出于对孔潮汐的信服还是对案情的理解,他都不会拒绝配合孔潮汐的行动。 当几人终于踏进会议室,孔潮汐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会议室内另一边的江声,笑容瞬间爬上她的嘴角。 会议室的门被蔡珏推开时江声就想到一定是孔潮汐来了,当看到那道高挑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边,而那双明亮的眼中又只有自己时,江声的唇角也不自觉地上扬,就连一向平淡无波的眼中都泛起了温柔。 只是无论环境还是紧迫的情形,都不允许她们两人互诉衷肠,相互缠绵,蔡珏的一通介绍更是直接打断了两人的眼神交流。 各自问好后孔潮汐坐在了江声对面,而案情讨论也在她的带领下正式开始。 “卷宗我们已经看过了,不知道还有什么情况需要补充或者现场说明一下的吗?”孔潮汐问道。 蔡珏示意江声,江声低头翻了翻眼前的文件后抬头,“卷宗上法医部分的情况写得已经很详实了,而且是目前我们法医部分全部的尸检结果。死者名为钱英英,26岁,本地人,父母早逝,家里独女,职业是酒吧驻唱女郎,死亡时间是五天前的半夜12:30-凌晨1点间,死亡原因是因颈部动脉破裂和开膛造成的大出血。” “基本情况全部如上,没有什么其他要补充的了,因为没有找到凶器,且尸体及死者衣物、皮包上都没有相关指纹及dna信息,所以无法提供有关死者身份的信息。” “好,”孔潮汐点了点头,低头一边看着卷宗一边继续问道,“所以……尸体被发现的这个巷子,还有死者双手被发现的那个垃圾桶附近,有没有监控录像?” 蔡珏摇了摇头,“那条小巷子是我们市内一块比较落后的城区,整个基础设施的程度都跟不太上,刚好那个小巷子又处在一个很边角的位置,白天的人流量还可以,一到了晚上又偏僻又阴森,根本没有什么人去,所以不仅没有摄像头,就连可能的目击者我们都找不到。” “小巷子在城东北角,但是那个垃圾桶是在西南角,跨度很大,我们也是找了很久才找到。巧的是,凶手选的那个垃圾桶周围也没有摄像头,不仅临近郊区基础设施差,就连清理垃圾的工人们都很少过去,所以我们才能在尸体被发现几天后才找到那双手。” “所以这两天进行的搜查和排查有什么进展吗?” 蔡珏也摇了摇头,如果不是江声几人前来支援,可能连法医报告都不会出得这么快,这么细致。 “明白了,”孔潮汐从卷宗里抬起头,“我先来说一下海都市碎尸案的基本情况,相信你们也大致都有了解,根据江科的尸检报告和我们目前收集到的线索来看,两起案件为同一作案人的可能性极高,且不排除继续作案的可能,也基于这个原因,我们这个联合调查组要争取尽快破案,降低群众恐慌,也避免悲剧再次发生。” “然后我再来说一下有关嫌疑人的基本情况。无论这两起案子的哪一起我们都可以看出来凶手的作案特点,就是手段十分凶残,几乎泯灭人性,而且具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对于市内的监控摄像头分布有一定的了解,所以才能完美地避开可以直接拍到他作案或者抛尸的那些地点。”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预计下个月或者下下个月完结,所以在想新的文写啥了。 之前有发过一个对下篇文的设想给大家选择,但是其中两篇文人气比较高,然后两篇我在人设上现在都有一点小变动,所以重新发出来大家二选一吧!我会好好参考大家的意见的~ 第一篇:娱乐圈文《特别关照》 cp:台风百变霸气台下冷面霸道经常抽风四次元以为自己铁直 的 亚洲巅峰女团ace边危 x 台风狂野外表冷艳内心臭屁自恋又温柔知道自己不直 的 沉寂女团小偶像裴晞 第二篇:古代《伤春皱》 cp:腹黑隐忍心狠手辣的忠犬侍卫x温柔端庄的白月光病弱太后 两篇文都开了预收,如果想看文案可以在我主页看~ 第76章 七十六 “所以目前本案的难点集中在两个方面, ”孔潮汐十指交叠,双手放在桌子上说道, “第一个, 开膛案的事发地点比较隐蔽,没有可以直接拍到凶手的摄像头, 目前也没有找到目击者,被害人的嘴又被凶手堵住无法出声, 所以被人发现的概率更是大大降低。” “针对这一点,我想可以我们目前可以采取的应对方法有三个。首先,继续寻找可能的目击者,继续做寻访。第二,密切排查周围最近距离的几个摄像头, 在法医推断的案发时间前后一段时间里的监控录像,虽然案发地点在市内,但刚才蔡队也有提到, 这片区域晚间人流量小, 那其实我们的嫌疑范围也就可以相应缩小,细致排查录像, 这是我们目前可以依靠得最直接最有效的一个武器。” “最后,就是刚才一见面就和蔡队提到的□□和嫌疑车辆的相关情况,如果有任何线索辛苦第一时间同步。” 孔潮汐一边说蔡珏一边记下, 虽然孔潮汐年龄不大,气场也并不十分强势,但这缜密的逻辑和完全按照线索推理展开的行动计划都让蔡珏毫不犹豫地就拿出笔认真记录。 作为海都派来的总队人员, 孔潮汐、江声一行人本就比蔡珏在案子中拥有更多的话语权,但是蔡珏对于孔潮汐和江声的顺从与配合却不是因为身份,而是打从心底里的佩服和信任。在与几人接触之前,蔡珏对于海都总局孔潮汐和江声的传闻还不尽信,但等他真的见到了江声埋头解剖室的背影和那份快而全面的尸检报告,心里那些不相信变成了不敢相信—— 明明都比自己年轻,但怎么能力和刻苦程度却都远胜于自己? 而蔡珏,甚至连不服的话都说不出口,只有心悦诚服,安心配合。 “然后是本案的第二个难点,凶手是一个小心谨慎的人,无论是哪一起案子,都没有直接在被害人身上和现场留下任何我们可以检查到的痕迹。碎尸案的抛尸现场就不说了,所有抛尸用的手提袋上都没有线索,开膛案的现场也是一样,一点痕迹都没有。” “针对这个点……目前确实没有很好的方法来应对,咱们也不能平白无故地造一个证据去推论,去抓人。所以也很简单,继续搜,使劲搜,一点一点耐心地搜。证据不是天上掉的,不是我们主观臆断的,是要靠我们去发现的,没有捷径。” “当然大家也不要觉得这个案子就这么完了,凶手反侦察技巧太强,我们抓不到他。不会的。”看着桌边几个小警员的脸因为她的话愈发暗沉,就连眼神都在变得茫然无措,孔潮汐用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 “这个世界一定不存在的就是□□无缝的完美犯罪,凶手可能现在比我们想象的更紧张,更胆怯,更小心翼翼,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不断靠近他,最后找到她。破案不只是体力和脑力的比拼,更是和凶手在心理上的博弈,我们不能认怂,最后也不会输。相信自己,相信彼此,都打起精神来!” “是!孔队说得对!” “我们一定可以抓住他!” “大家加油啊!我们肯定比凶手聪明多了” …… 刚才还气压低沉的几个小同志立马又斗志昂扬,纷纷在屋里喊起了口号。又重新调动起了屋内的气氛,孔潮汐低声和身旁的蔡珏讨论了一下分工,毕竟蔡珏是临海省的刑警队队长,对于省内的情况和队内的情况都比孔潮汐更为熟悉,所以在队内人员调动和分配上会比她更适合,孔潮汐也很自然地就将这些情况考虑在内。 两人讨论好后很快依次进行了全新的分工安排,会议开始时已经处于加班时间,所以会议结束大家自然纷纷离开警局。 这两天几乎都没有迈出过法医科大门每天都和尸体共处一室的江声回到酒店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孔潮汐也一头趴在桌子上直接扎进了卷宗里,手里的笔一会儿转得飞快一会儿又写得飞快,白色的纸张上很快就画满了关系图又写满了字,专注到甚至连江声从浴室出来的开门声和关门声她都没有听到,直到一阵熟悉的芬芳在她的鼻尖萦绕,江声湿漉漉又带着沐浴后淡淡暖气的怀抱将她包裹,她才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轻轻覆上了江声的手。 “洗完了?舒服点没?听蔡珏那个意思,这两天你可以个苦劳力,本地的法医忙不过来,只能让你折腾了。” “我没事,这个强度还可以,也不是第一次了,别担心。你这几天怎么样?我太忙了,都来不及和你打电话,消息也没空回,小家伙没有不开心吧?” 孔潮汐转身搂住了江声的腰,把人抱在了自己腿上,头也埋进了江声的脖颈间,终于呼吸到江声身上熟悉的香气让孔潮汐不禁深深吸气,让香气将自己的嗅觉完全填满,又轻轻地在江声的脖子上蹭着。 感受到孔潮汐收紧的手臂、略沉的呼吸和明显的依赖感,江声抬手揉了揉孔潮汐蓬松的卷毛,因为变长所以愈发柔顺的卷毛手感异常好,江声甚至揉得停不下来。 从个案到连续犯罪,还涉及了临省,这样案件的社会影响一般都会很大,造成的影响和恐慌也会更大,上面给下来的压力也会更大,江声不用想都知道孔潮汐最近的压力肯定很大,但是同在一个体系内江声更明白的是另一个道理,这个时候的孔潮汐最需要的不是言语上的安慰,她更需要一个强力的合作伙伴,一个关键的线索,和一个可以安心喘息的怀抱。 终于感受到江声怀抱的孔潮汐十分留恋,那种瞬间席卷全身的放松感让她的头脑在倏忽间就立马放空,她偏着头将下巴垫在江声肩上,唇角噙着笑意,“怎么会,学姐怎么傻乎乎的?只想要你忙完可以好好休息,怎么还会因为这种小事情跟你生气?但是啊……一个人睡大床确实还蛮寂寞的,哎……独自守在空荡的房间,感受着一个人的冷清和孤独……” “是吗?”江声微微后仰,双手搭在孔潮汐肩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那今晚不寂寞了你打算干什么?” 孔潮汐抬头亲了一下江声的唇,“打算让我的宝贝仙女好好休息,然后把今天耍流氓的机会攒到结案之后,争取一个一夜七次的可能,不知道学姐给不给我这个成为‘七郎’的机会?” 江声双眼一眯,唇角上扬,江荃笑不及眼的神韵立马来了,“想要一夜七次?” 孔潮汐疯狂点头,一头卷毛甩得飞起。 江声勾了勾手指,示意孔潮汐将耳朵凑过来,孔潮汐依言凑近,江声低头,轻柔的气息打在孔潮汐的耳朵上,勾起一阵细密的小疙瘩,血液也直朝耳尖奔涌,孔潮汐的耳朵瞬间血红,面对自己勾起来的火江声好像还看热闹不嫌事大一样溢出一声轻笑,凑得更近一些,江声轻轻亲了亲孔潮汐的耳垂,血液再度涌向头脑的同时一句话也轻飘飘地传来,“你想得美,小坏蛋……” 刚说完,江声就挣开了怀抱,从还呆愣的孔潮汐那直接溜走,一溜烟地就钻进了被窝,只露了一双眼睛在被子外面,“别发呆了!快去洗澡!洗完要早睡,这样明天才有力气查案!” “噢噢好……洗澡洗澡……”血液一股脑涌上头的孔潮汐只感觉自己的脸和耳朵都仿佛着火一般滚烫,对于江声的一通操作都已经没有了思考和处理的空间,只懵懵地开始接受信息,然后执行动作。 等到被淋浴水一冲,终于找回了头脑的孔潮汐推门出来看到房间中赫然并排摆放的双床和那床上窄小的空间眼中瞬间充满了哀怨,她想抱着江声睡觉,但是又舍不得挤着江声,就算了强行把床推到了一起,那中间的缝隙多少也会影响睡眠,谁也不知道这一支援要支援多久,法医科的任务繁重,她真的舍不得让江声再受一点罪。 读到孔潮汐眼中满满的哀怨江声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除了感动于孔潮汐的体谅外唇角也压抑不住笑意,赶忙从被窝里出来,双膝跪上了孔潮汐的床,双臂环住了孔潮汐的脖颈,“好了小家伙,再愁下去你这张小脸都要皱巴了,熨都熨不平那种。” “完蛋了,出差向来不给订大床房,这以后……”话说道此处,孔潮汐突然一顿,就连眼神都飘忽了一下,但是很快她就将心里的想法强行压了下去,装作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一样继续说着,“这以后每次出差都没法抱着学姐一起睡了啊!” 江声挑眉,眼中满是笑意,“转念一想好像也蛮好的,整天都黏在一起我们潮汐腻了怎么办?” 孔潮汐也搂住了江声的腰,她太喜欢江声的小蛮腰了,又软又细,手感出奇的好,“想要我腻学姐最好再等一百年吧,被我抓到了你跑都跑不了!就嫌一辈子几十年的时间太短呢,可得好好珍惜每一分每一秒,才不会腻!” “小家伙真是会说话,一套一套的,在外面能唬队员,在家里能哄我,可真是个小能人儿,”抬手轻轻点了点孔潮汐的脑门,江声微微仰头,用鼻尖轻轻蹭着孔潮汐的鼻子,“好了小家伙,结案了补偿你好不好?” 孔潮汐一听眼睛骤然明亮,那在灯光下亮晶晶的眸子甚至让江声觉得她的眼中在真实地冒着光,“那——” 江声立马捂住了孔潮汐的嘴,一抹绯红爬上江声的脸颊,“不许说出来,你知道我一向不会拒绝你,对你从来都是有求必应的。” 作者有话要说:俺来也,今日份日万!! 今晚青你2总决赛,希望许佳琪可以高位出道啊!!! 第77章 七十七 新的一天所有人都在全新的分组中各自努力, 为案件的侦破做出属于自己的贡献。江声和祝林再一次来到现场取证,即便已经过去几天, 但依旧期望可以通过更加细致的搜查得到一点收获。孔潮汐和苗梁本想绕着案发现场周围的摄像头都走一圈, 再和周围的商铺聊一聊,说不定会有些新发现, 但是因为路线不熟,所以速度大大降低, 完成预计任务的时候已经过了下班时间。 两人刚把车挺好走进公安局,门口值班的警员就立马叫住了孔潮汐。 “您好,请问是海都市公安总局派来的孔队吗?” 孔潮汐点头,“有什么事情吗?” “蔡队找您,”小警员立马解释, “刚才有一个小孩找您,说是有重要线索给您。” “线索?他们现在在哪?” “在五楼刑警队的会客室里。” “好,辛苦。” 孔潮汐的步幅瞬间变大, 带着苗梁风风火火地冲向了刑警队的会客室, 推开门她就看到了屋内的蔡珏、江声和祝林正围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的手里死死地抱着一个黑色的盒子。 见孔潮汐出现, 蔡珏好像终于松了口气一般地放松了身体,“孔队。” 孔潮汐颔首,视线很快转移到小男孩身上, 笑容温柔而和善,“小朋友,我叫孔潮汐, 你是找我吗?” “孔潮汐?”小朋友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你就是那个海都市公……公安总局,刑警大……嗯,大队的队长孔潮汐是吧?” “是我。”孔潮汐点头,然后蹲在了小朋友的面前,视线和他保持平齐。 “你不是海都市的警察吗,为什么来我们临海省了?”小朋友依旧抱着手里的盒子,嘴上不住地发问。 “我是来查案子的,因为需要我所以我就过来了。”孔潮汐唇角的笑意依旧温和,并没有因为小朋友的问题多而感到任何不耐烦,哄小孩子本来就是如此,要用小朋友可以理解和接受的方式去和他进行交流才能事半功倍,虽然还不清楚小朋友手上的线索是什么,但是无论是什么,孔潮汐都会去认真对待。 “哦,这样啊……那,那……”小朋友似乎还有些问题,眼神在她身上上下打量着,眼里写满了疑惑,“这,这……他也没说是姐姐还是哥哥啊……这可怎么办?嗯……你们这儿,就你一个叫孔潮汐的吗?海都的公安局有和你同名的人吗?你……你是,是姐姐吗?” “没有了哦小朋友,这里和海都市的公安总局都只有我一个人叫孔潮汐,”孔潮汐双手搭在膝盖上,语气也不自觉地放得更柔,“从年龄来看的话……你叫我阿姨也是没事的。你手里拿的这个小盒子是要给我的吗?我听门口的警察哥哥说,你有线索要给我?就是这个吗?” 小朋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抱着盒子的手紧张地摩挲着盒子,“嗯……应该是的!那个人说,这个东西你肯定很想要,所以就让我找到你,然后交给你。他还说,一定要说是重要线索才可以,不然有可能见不到你,如果见不到你的话,事情就不会有那么有意思了。” 孔潮汐的心中“咯噔”一声,眼中原本的温和染上了几分警惕与严肃,但是和小朋友说话的语气却依旧温柔,“是谁说让你把这个小盒子交给我的呀?他还说什么了吗?” “他……嗯,”小朋友的眼神飘向天花板,显然是正在回忆,“他就说,要我把这个盒子一定要交到你的手上,因为你是这个里面最厉害的人,所以一定要亲手给你,其他人都不要给。嗯……还说了,一定要问清楚是不是海都市的那个刑警大队孔潮汐,要确定了你的身份才能给,不然……不然就达不到那个效果了。” “什么效果呢?”孔潮汐轻声追问。 “这个嘛……”小朋友努力地回忆了一下,却没有思路,“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他只告诉我了这些,说只要完成这些就好了。哦对,他还说了,这是给你的一个小惊喜,你拿到了一定会很激动很开心的。” “既然你就是海都的那个孔潮汐,那……那我也就算完成任务了,那一袋棒棒糖也就不算我白拿了,我可是很守信用的!呐,”小朋友举起手中的盒子递给孔潮汐,“姐……阿姨给你!拿到了小礼物要开心哦,既然是线索,警察阿姨和警察叔叔们一定可以很快找到凶手的!” “谢谢小朋友的鼓励,也感谢你的小礼物,我们一定会努力的,”孔潮汐接过了小盒子,不重却也不轻,但她却没有第一时间打开,反而是握在了手中,然后视线重新回到小朋友身上,“不过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一直都还没来得及问你呢,你家又住哪里呀?爸爸妈妈在不在附近?怎么一个人进了公安局呀?” “你可以叫我阿余,是我的小名,”完成了任务的小朋友很开心,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棒棒糖剥开了糖纸含在嘴里,“我家就在附近,但是爸爸妈妈应该都不在家,我每天下了幼儿园都是一个人回家的,今天也是。” “那你是在回家的路上遇到那个人的吗?” 小朋友点头,“是呀,他手里拿着一包棒棒糖,说要我帮他一个忙,我就答应了。” “那你和他是第一次见面嘛?他大概长什么样子呀?” “嗯……这个吧,”小朋友有些犹豫,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你一问起这个我才想起来,那个人说了,如果问到有关他的信息都不能回答,不然这些糖就不能给我了,如果告诉你我也就是言而无信的人了,不可以!” “没关系,”孔潮汐立马柔声安慰,“阿余是个言而有信的好孩子,是个有信用的人,那你可以告诉阿姨你的幼儿园在哪吗?家又住哪里呀?一会儿阿姨把你送回家,阿余这么乖又给阿姨送了小礼物,阿姨也得好好感谢阿余,做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对不对?” 小朋友原想拒绝,毕竟这条回家的路走了无数遍了,他非常认路,但是被孔潮汐这一番说辞却说得十分动摇,小孩子的世界纯洁而善良,是非善恶非常分明,所以他当然不会选择孔潮汐这个答谢的行为,因为这是符合老师口中和课本上那些标准善行的,“嗯……我就在光明幼儿园,离这里也不过几条街。我家离这里就更近了,这样左拐,左拐,再右拐就到了。” “好,”孔潮汐起身,一手拿着小盒子,一手准备牵住小朋友的手,“那阿姨送你回家好不好?” 小朋友的手牵上了孔潮汐的手,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但是眼神却一直锁定在孔潮汐另一只手中小盒子上,然后又警惕地看了看周围的三人。 孔潮汐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将礼物紧紧地抱紧了怀中,“把阿余送到家阿姨再回来亲手拆礼物好不好?我就带着礼物,这样阿余也放心,好不好?” “那好,我们走吧。”小朋友的唇角立马上扬。 虽然孔潮汐临出门时给了江声一个安心的眼神,但是江声的心却从孔潮汐出门时就开始微微悬起,略微加快的心跳宣告着她的心慌,虽然这感觉无比轻微,但是对于江声这种平静到习惯的人来说这种因为担心而起的慌乱异常明显。 “所以……”坐在江声对面沙发上的蔡珏先开了口。 然而蔡珏的话还没说完,江声就打断了他,“快蔡队,派两个人跟着孔队,再派人在附近排查有没有可疑的人,区域就定在光明幼儿园和阿余家这一片内,还有监控,一起查。” 蔡珏愣了一下,但是被江声这番话一提醒才想起了这会儿不是闲聊的时候,赶忙就跑出了门,冲向了刑警队大厅。 屋里只剩下了苗梁和江声,两人也没有犹豫,都起身走出了屋,刚走出屋就碰到了从卫生间出来的祝林。 “江科,”看到江声旁边的苗梁,祝林喜出望外,“苗儿姐回来了!那孔队肯定也回来了!怎么样啊,那个小朋友拿了个什么线索?对我们有用吗?” 两人一时都没有开口,脸上更是全然没有喜悦,写满了严肃,祝林一时有些疑惑。 “还不知道,孔队去送小朋友了,等她回来就知道了。”苗梁先开口解答了祝林的疑惑。 “噢这样,但好奇怪啊,小朋友怎么知道这会是我们的线索?”祝林眉头微皱,他发现了新的问题,“难道现在我们这个案子真的社会影响力已经达到这种程度了吗?妇孺老幼皆知了吗?而且竟然还知道会是对我们有帮助的线索?我的天啊……这是什么情况?我们找都找不到的东西,居然会被一个小朋友给发现……” 苗梁看着天真的祝林欲言又止,脸上写满了复杂。 “不是他发现的,”一直沉默的江声却终于开了口,直白而坚定,“是凶手亲手交给他的,那个盒子里——” “是尸体的一部分。” 第78章 七十八 这一句话换来了两个人的同时惊讶。 祝林讶异于江声话中的全部内容, 苗梁却惊异于她的后半句话,“尸体?怎么会……江科怎么知道的?” “味道太明显了, ”江声的语气很平淡, 但却十分坚定,她的鼻子要比普通人灵敏一些, 虽然作为法医鼻子灵敏很多时候会受更多的罪,但是同样, 很多时候也会帮助她知晓更多信息,无论是先天的天赋还是后天积累起来的经验,她此时都无比自信于自己的判断,“除了沾染血液的尸体,不会有东西是这个味道, 我太熟悉了。” 江声一描述,祝林就感觉一股奇异的味道已经飘到了他的鼻子旁边,作为法医, 他可以瞬间就理解江声所说的那种沾染了血腥味的复杂味道, 所以对于江声的判断不会质疑也不会惊奇,更不会觉得不敢置信。 “尸体的一部分……还在一个小盒子里, 难道说是之前的我们一直没找到的手指和内脏?”祝林立马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我想大概率不是,”江声摇了摇头,“是还没有开始腐烂的尸体, 尸臭味不明显,更多的是血腥味。之前两具尸体的部分在不经过处理的情况下保存到现在都已经开始腐烂,如果是泡过了福尔马林的尸体更不会是这个味道。但同样也不能完全排除冷冻等其他防腐方式, 只是血腥味太重,不大会是这种情况。” “什么?!”祝林惊到了瞪大双眼,“难道他又杀人了?!” 苗梁的心里也瞬间一沉,江声向来谨慎而专业,在没有大概率把握的时候很少开口下结论,但是此时能够给出自己的推论说明已经是有了八九不离十的把握,她相信江声的专业判断,“这才几天……怎么就又……?” “而且……他还知道孔队?他又是怎么知道孔队的?为什么要点名一定要孔队亲手接东西才行?我们明明昨天才刚到,怎么会……这到底是个什么人?” 苗梁越说心里越不踏实,看向了江声的眼神充满了恐慌和惊疑,只是江声此时也在竭力压抑着自己心里的那份不安全感,逼迫自己快速地转动脑子思考问题,而不是沉浸于情绪,“别慌,等孔队回来我们先看看东西再说。不管东西是什么,也不管目的是什么,只要他开始露头就说明他急了,我们的机会来了。” 三人的讨论还没有个所以然,那边蔡珏已经跟着孔潮汐大步流星地进来了,孔潮汐的面色略沉,招了招手,三人立马跟着孔潮汐进了会议室,蔡珏反手关上了会议室的门,门内只有他们五人。 孔潮汐将手里的盒子放在了会议桌上,重新抬头已然是眉头紧皱,面色阴沉,“有人跟踪我。” 蔡珏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他身旁专注盯着孔潮汐的江声,赶忙说道,“孔队,保险起见,刚才我也有派人去跟着你,会不会是我们的自己人?” “不会,”孔潮汐斩钉截铁,那毒蛇一般的视线黏腻而阴毒,像一根尖刺一样扎在孔潮汐的心上,“内部体系培训出来的跟踪方法我很熟悉,你派的人一到位我就看到了。那个人到得比他们早,走得也比他们快,只跟了我一小段路,带着小朋友也不方便追,但是等把他送到家那人早就不见了,你的人也说看到我之后就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员。” “好了,这个先不说了。你的人已经被我先派去附近排查可疑行迹和寻访了,麻烦蔡队再让监控排查的同志跟上一下进度,我也会派人帮忙,记得优先排查下午阿余的行迹、刚才我走过的路,和光明幼儿园到阿余小区的这片区域,他走的是全德路,优先查清这条路线上的所有情况。” “好!”蔡珏立马应道。 “那我们现在先拆一下这个盒子。”孔潮汐直接戴上了手套准备打开外包装,虽然不确定里面是什么,但是直觉告诉她送礼物的人身份不简单,送来的东西更不可能简单。 伴随着“呲啦”的撕裂声,黑色的包装纸被孔潮汐扯下,露出了内里的牛皮色盒子,少了一层封闭物的遮挡,空气中的血腥味逐渐变浓,孔潮汐身旁的江声也戴上了手套,见她有所动作,祝林也赶忙戴上了手套,蔡珏看到两人的动作也下意识地摸出了手套想要戴上,然而手上的手套还没戴上,就被他吓得直接脱手掉到了地上。 “这……这是?!”蔡珏的声音有些颤抖。 孔潮汐也有些呆愣地站在了盒子面前,虽然她做好了心理准备,却没有想到直接面对的会是这样的场景,就连她身边比她心理准备还要充足的苗梁也吓了一跳。 那方正的小盒子里赫然躺着一双少了一根小指的手,盒子里被平整铺放的棉布上还渗着已经干涸的血迹,还有一张被叠起来的纸竖着插在了盒子边。 孔潮汐伸手将纸片取了下来,打开便是一个个从报纸或是书本上剪下来的文字拼接成的一封信—— “猜到我是谁了吧?” “我没骗你吧?是一个惊喜吧?” “现在是不是很想冲过来把我抓起来,或者把我杀掉呢?但是好可惜,你做不到,你们都做不到。” “知道我为什么会找你吗孔潮汐?放心吧,我不是你的什么仇家。” “我是来向你下战书的,海都市公安总局刑警大队队长孔潮汐,全国最年轻的刑警大队队长,拥有天才般的刑侦嗅觉和推理能力。” “没错,我选择你的原因也非常简单,就因为你是目前国内最强的刑警,也是我目前能想到的最好对手,我想要完成一个震惊全国的完美连环杀人案,如果征服了你也就说明征服了国内的所有刑警?我说得对吗?” “有些慌了对吗?是怕输吧?是怕颜面扫地吧?” “别着急,游戏才刚刚开始,让我们慢慢玩,只是如果撑不住就不要硬撑了,你们赢不了的。” “来自,你最强大的对手……” 一句又一句内容被孔潮汐平静地读出来,屋内的其他四人脸色却愈发沉重,屋内的气氛也越来越压抑。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出现在公安局周围又骗了一个小朋友来送上这份“惊喜”,再结合了这封所谓的“战书”,凶手的猖狂和欲望已经毫不遮掩。 孔潮汐俯身撑在桌边的大椅子上低头思考着什么,双手按在眉骨处轻轻揉捏着,一头凌乱的卷发散在脸边,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孔队……咱们接下来怎么办?”蔡珏倾身小心翼翼地发问。 “别急,”孔潮汐手上的动作不停,头也没有抬起来,“让我捋一下现在的情况,等完全理清楚了再行动,越关键的时候越要冷静越要理智,不能贸然行动……也不能自乱了阵脚。” 孔潮汐的话不知道是说给蔡珏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一个又一个案子堆来,一个又一个无辜的生命消逝,都在孔潮汐的身上堆叠了一层又一层的压力,这一封直面而来挑战她与整个刑侦体系的“战书”就像是那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只是孔潮汐却用自己的力量将这份重量扛在了肩上,即便小腿肚子已经开始打颤,却依旧要挺直脊背继续坚持着走下去。 重新抬起头,孔潮汐先看向了孔潮汐,“刑侦的下一步计划我要再考虑一下,法医先尸检,不耽误你们进度。” “好,放心交给我们吧,”江声将盒子从孔潮汐面前拉了过来,先伸手在盒子里捏了捏,大致感受了一下尸僵程度,然后合上了盖子,抬头看向孔潮汐说道,“尸僵已经完全形成,再考虑到后续防腐处理等可能因素,死亡时间在9到36小时,搜寻尸体时请优先关注这个时间段。尸检报告我们会尽快出具,也请调取一份近几天的失踪人员名单,帮助我们确定尸源。” 孔潮汐果断应道,“好。” 见孔潮汐应道,江声和蔡珏、苗梁打了声招呼便带着祝林拿起盒子离开了会议室,直奔解剖室。 拉开了面前的椅子孔潮汐坐下后仰靠在椅背上,见她又开始沉默,蔡珏和苗梁也都没有主动开口打扰她。 其实孔潮汐甚至没有开始思考,她的脑子很乱,只是一直在强迫自己清空脑海里的所有杂乱思绪,不让脑子耗费在对案情推进完全无帮助的事情上。 屋内的寂静没有持续多久,还是孔潮汐开了口,“在尸体搜寻上按照江科的指示进行,直接通知到各区进行排查,其他部分先按照原本的计划继续推进,我一时也没有更好的思路。情况不需要对队员们进行任何隐瞒,一会儿我也会亲自和上面汇报目前的进展和遇到的所有情况,如果有任何新思路新发现新情况随时同步。” “是!明白!” 苗梁了解孔潮汐,所以除了给她一个安静思考的空间不会多说什么,接到了孔潮汐的安排起身就要走。 也站起身的蔡珏却有些犹豫,天塌下来会有高个子撑着不假,但当强者在自己面前都露出了疲态,蔡珏却有些慌乱了,他想要安慰一下孔潮汐,却发现根本说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他想要为孔潮汐提供一个有效的解决方案来应对这个对于全部刑警群体的直白挑衅,又发现更是难上加难。不要说是思路了,蔡珏感觉自己的脑子都快宕机了。 他的嘴张了又张,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倒是原本看着天花板发呆的孔潮汐先一步觉察到了屋内的不寻常看向了他,“蔡队,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真正的完美犯罪吗?” 蔡珏哑然,他很想说不相信,但是在线索一无所有的事实面前他说不出口这个话。同样,他也说不出相信这两个字,因为他更不想承认是自己无能,让正义蒙上了灰暗的阴影。 “那你又相信正义永远会战胜邪恶吗?”孔潮汐再次发问。 这种口号式的话语此时蔡珏喊不出来,他不愿意厚着脸皮骗自己,更不愿意直接不要脸地全盘否定自己。 “并不是所有正义都会战胜邪恶,”孔潮汐替他回答了,“但只有努力的正义才有可能战胜邪恶,如果我们都不坚定自己的信仰和理想,别人又有什么理由去信服我们?” “我不会放弃,会奋战到最后一刻,这里的荣誉,要用生命去捍卫,”孔潮汐指了指自己手臂上的徽章,又指了指桌上的那封信,“那些狂妄的罪恶,也要用行动去击碎。蔡队,如果是这样,你愿意和我一起,为了这个目标努力吗?” 蔡珏顺着孔潮汐的手指看向那枚他再熟悉不过的徽章,就在他手臂的同样位置,公然昭示着他公安刑警的身份,在正义面前这是荣誉,在罪恶面前这是利剑,在人民面前这是盾牌,在他的心里这是生命和信仰。 每次看到那枚徽章的蔡珏好像就又找到了当初宣誓的那股豪情壮志和进入警校时的那颗赤诚之心,这一次他不需要犹豫,全身的血液都开始重新沸腾,只因为手臂上的徽章正在灼灼发热,宣告着这巨大压力背后独特的坚守、捍卫与荣耀—— “我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新出了个悬疑片,我真的……我永远爱刑侦法医类的悬疑剧,爱死了…… 第79章 七十九 刚刚挂了打给袁笠民的电话, 孔潮汐就又瘫回了椅子上。了解了情况之后的袁笠民对她除了支持和鼓励外就是叮嘱,一要抓紧时间, 二要注意安全, 三要成功完成任务。 孔潮汐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作为队长,一个团队的领导者, 所承担的责任会更多,刑警大队队长的名头从来都不是一个虚名, 是一种荣誉,但更多的其实是压力。如何顶住压力带领团队将案件抽丝剥缕,穿破迷雾走向真相;又该如何调动团队内部的积极性,让每一个人都能发挥最大地价值和能力;或是如何将破碎或者凌乱的证据链穿起,还原事实…… 她仰头看着天花板将头脑里的思绪慢慢清理干净, 等终于平复了心情可以冷静思考时便将目前面临的所有问题一一列下,开始逐个击破。 在团队上,她的团队不需要过多操心, 每一位都是被她的实力征服又习惯她工作风格的精兵强将。蔡珏和他的团队孔潮汐不熟悉, 又是第一次合作,所以需要磨合是一定的, 但只从昨晚第一次的集体会议和今天蔡珏的状态孔潮汐就大概知道这个团队可能有些什么样的问题存在—— 蔡珏比她年长,经验其实也比她更丰富,但是缺乏了一些自信, 所以团队整体也会因为他的摇摆而存在一些不稳定性。加上团队成员又偏低龄化,整体不够沉稳老练,情绪波动大, 所以团队气氛会出现像昨晚开会一样大起大落的情况,一个慌,一群慌,一个稳,一群稳。 这种团队中的队长往往至关重要,节奏把握得好,大家的情绪就会十分高涨,案件也会推动得十分迅速,然而如果队长先倒了下去,那少了主心骨的团队基本就要面临负面情绪相互传递直至最后全军覆没的困境了。 也正是看出了这点所以无论是昨晚的会议还是今天和蔡珏的对话,孔潮汐都希望可以调动起来蔡珏和他团队的积极性。蔡珏虽然不够硬气,但是看刚才的反应,无论是对职业的坚守还是对荣誉的信仰都是实打实的。所以效果目前虽然未知,但至少状态不错,孔潮汐也就只是暂且将这一点默默记下,不做过多处理,之后多加关注便是。 然后孔潮汐的思路自然回复到今天发生的事情上,她重新打开了那封剪拼成的信。将报纸或者其他书籍上的字剪下来拼成自己想说的话是犯罪嫌疑人们惯用的一种手法,虽然字迹也可以可以改变,但也保不齐有一些自己都无法察觉的小习惯或者怎样巧妙的巧合将自己暴露,所以很多时候为了安全又不引起怀疑地将自己想说的话传递出来,凶手们都会选择这个方法,这次的凶手也不例外。 视线扫过信件上的内容,孔潮汐的眉头微微皱起。昨天傍晚她才到了临海省的省会,今天下午信就送了过来…… 凶手送信的目的十分明确,用与前两起案件同样的断指方式直接坐实了自己连环杀人凶手的身份,又用完美作案为由对以孔潮汐为首的刑侦体系发起公然挑衅。 凶手能够知道孔潮汐的存在并不奇怪也不意外,总局内所有挂了头衔的人都会公式在官网上以表透明并方便群众监督,而且孔潮汐的名头也算响亮,如果真的有心于此,孔潮汐会成为目标可以说是十分简单又理所当然的事情。 只是—— 凶手怎么能够知道现在案子是由她接手?又怎么能够算准了她来到临海省的时间?如果她没有来,那这封信会不会存在?内容又会是什么样? 孔潮汐手中的笔转得飞快,脑子也在飞速运转。 凶手获取她位置信息的方式无非两种。一种直接,凶手本人通过某种方式直接获取,一种间接,凶手经由其他人知晓,信息在至少两人间传递。 如果是第二种……那么,难道她的身边有内鬼吗? 双手交叉垫在下巴下,孔潮汐的视线集中在眼前的卷宗上,脑海中的思绪再度开始发散,为了将头脑中那些四处纷飞的想法按住,孔潮汐起身,将所有证物、卷宗和自己的笔记分门别类,摊开在桌子上,然后拉来了墙边的白板。 手腕翻飞,黑色的马克笔字迹顺着她画出的时间轴铺展开来。 从米妍失踪和推测的第一起碎尸案事发时间开始,孔潮汐将案件的时间节点一一写下,快速移动的笔尖在写到监控录像时突然停了下来,“监控……路线……假证和收费站……” 她的嘴里小声嘟囔着,手中的笔顿了顿继续写了下去,直到最后将凶手的来信写完盖上了笔盖,明亮而锐利的目光在时间轴上左右扫过。 “……学姐六天前就到了临海,第二起犯罪也已经全部完成,但是凶手没有来信……今天送来的信……”孔潮汐将笔盖顶在下巴上,另一只手抱在胸前支着手肘,“难道真的是冲着我来的?为什么是我?到底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就算案子真的发生在海都,也不一定会是我接,就算我接了也不一定会来临海……但是凶手又是……” “啊……”孔潮汐发现自己的思维陷入了一个怪圈,说来说去其实都在讨论一个事情,一个目前只能依靠主观臆断来推测的事情,她抬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浆糊一样的脑子让她的眉头皱得打结。 “啪”的一声将马克笔放在桌上,孔潮汐拿起了外套就匆匆忙忙向外走去。当尼古丁的味道在冷冽的寒风中聚集又消散,白烟也由浓转淡,孔潮汐才感觉自己疯狂转个不停的脑子终于有了减速的迹象。 等烦乱的心绪被空白取代,孔潮汐心中那躁动的情绪才让她有了真切的意识和知觉—— 她想她在焦虑。 她的思维已经不在受理智支配顺从证据延伸,而是在由情绪支配,坠入了无底的混乱漩涡。 戚沄斐的声音和袁笠民的声音在她耳边交替出现,让孔潮汐的眼中写满了痛苦。 其实戚沄斐给她出的选择题根本算不上选择题,因为无论是怎样的二选一,她的答案都会是江声。她并不担心戚沄斐和孔函口中那些江声的辜负与不理解,不只因为她坚定于两人的爱,更因为同为身在体制中的人,她们对于这些的敏感度根本不会低于孔函和戚沄斐,这也是两人默契选择地下恋而不公开的真实原因。 孔潮汐早就有了离开的打算,在她和江声在一起的那天开始,离开的想法就一直盘旋在她的脑海,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如果不是戚沄斐突然的干预,孔潮汐会慢慢将队内的工作转移给常秋杉,一点一点弱化自己对于团队的影响力,直到最后退出。 但是戚沄斐的话虽然现实但很有道理,她没有那么多时间了,每多在体制内一天,就多了一分风险,不光是她和江声,就连孔函和戚沄斐都会受到影响。是她太贪心了,她想要的太多,又想全都兼顾,最后就成了将所有的压力都堆在了自己的肩上,无所适从。 就像戚沄斐说的,如果真的把刑侦当成了自己一生的事业去做,那就要克制自己的欲望,不为自己的未来发展埋下一颗危险的种子,同样,如果无法舍弃江声,那就更不要让这种可能不定时爆炸的风险成为两人未来的阻碍。踏踏实实要远比战战兢兢来得幸福太多,如果两手都要抓,可能到最后留下的就只有手指缝中的空气—— 一无所有。 然而现在的她,面临着自己职业生涯最后一个刑侦案件却束手无策,强烈的无力感从孔潮汐心底蒸腾而起,压得她喘不过气,明明卷宗上的内容很多,值得推敲的地方也不少,但她却没有办法沉下心去思考。 一根又一根烟头被暗灭在垃圾桶上,就连尼古丁带来的刺激都开始慢慢减弱,将兜里空了的烟盒扔进了垃圾桶,孔潮汐深吸了一口气重新走进了大门。 她身上的烟味极重,但是一路走来却因为大家的忙碌都将她自动忽略,看着刑警队大厅里或是来来回回不断穿行的身影,或是皱眉认真地盯着电脑屏幕的眼神,都让孔潮汐更加默然,就连眼底里那份鼓励蔡珏时的坚定都几乎消散。 推开了会议室大门,孔潮汐就看到了双手插在白大褂兜里正专注看着白板的江声。 听到推门声江声的眼神就立马扫来,看到是孔潮汐眼中的平淡瞬间转为温柔,“回来了?” 然而孔潮汐身上还没有走近就足以闻到的烟味以及那写满了茫然的眼神都让江声心中泛起了钝钝的疼意,她刚想张口说些什么,但余光瞥到了墙角的摄像头就立马停了下来,略微思忖了一下,转身将白大褂脱下来搭在手边椅背上后快步走上前靠近了孔潮汐,然后轻声说道,“跟我来下。” 孔潮汐顺从地跟在她身后,一路走出公安局大门,又拐上了旁边的道路。因为今天正常执勤,所以两人都还穿着制服,所以都只能规规矩矩地并肩向前漫步走着。 “潮汐,你看起来状态很差,”江声的双手垂在两侧,视线却转头温柔地望向了孔潮汐的侧脸,“是信的原因吗?” 孔潮汐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了江声,她很想将江声揽进怀中,呼吸她身上的清香,但是和江声眼中温柔一起落入她视野的却还江声身上那身她再熟悉不过的制服和那在阳光下还闪着光的肩章,孔潮汐的双臂瞬间像注了铅块一般沉重而僵硬,明明眼前的人和她只有一步之遥,但这一步却好像被两套制服生生隔开了老远,是她无法跨越的险峻抑或是沟壑。 这距离制止了孔潮汐的动作,也将她的心底割裂开了一道口子,“学姐……” 孔潮汐的声音有些颤抖,眼前江声的目光依旧用温柔将她包裹,脑海中那些原本的纷乱在此时被瞬间清空,孔潮汐的世界只剩下了眼前的江声。 然后便是无限的爱意从孔潮汐心里那道裂缝中喷涌而出,浸润她,又温暖她,所有的烦扰都被融化,坚定重新破土而出,那将要熄灭的小火苗也在顷刻间重新燃起,迸发出光亮,将孔潮汐晦暗的眼眸点亮。 “我想辞职了。” “等这个案子结束,我就要是一个自由职业者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日万。 小虐怡情嘻嘻~ 第80章 八十 江声的眼神聚焦在孔潮汐脸上, 却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她在消化孔潮汐这句话中的信息。 凝视着江声的孔潮汐愈发温柔, 唇角也渐渐勾起, 在沉默中先开了口,“我想离开这个体系了。刑侦是我热爱的领域, 也是我一直以来向往的工作和奋斗的目标。无论是选择公安大学还是退伍,都是因为我想成为一名刑警, 做刑侦、办案子,和凶手们斗智斗勇……我很喜欢这种抽丝剥缕的过程,也喜欢这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你知道的,我没有什么多余的爱好,我的心也很小, 总是喜欢从一而终。小的时候我爸总是带我打拳,我就喜欢上了打拳,修体术的习惯一直养到了今天……我妈小的时候又天天要我读书, 我也就自然而然地喜欢上了看书。小的时候喜欢看推理小说、悬疑电影, 喜欢看警察抓坏人……大了也就自然而然地做了一个刑警……” 两人相对而立,交缠的目光仿佛涌入大海的河流, 交融又碰撞。江声的眼神依旧温柔,但浅淡的眸子里却染上了几分深沉,她的唇角抿得很紧。 “其实我早就想过要退出这个体系, 我的事业心不重,我对于升官发财没有兴趣,只是想安安心心地做一个刑警, 哪怕只是最底层的警员也好,只要让我可以动动脑子动动手再跑跑腿就好。但是你知道的学姐,无论是你还是我,很多事情可能能拖一时,但是拖不了一世……即便不是我主动的,即便我一躲再躲,也总有一天我会离开刑警大队,走到其他位置……” “但那不是我想要的。我享受的好简单,只是跑案子,抓犯人……” 孔潮汐说得委婉却又直白,江声了然。孔潮汐一直是袁笠民看重的人,即便孔潮汐刚来队里的时候她人在美国,但无论是她师父的各种夸奖还是回国后袁笠民的种种表现,袁笠民对于孔潮汐的看重几乎可以说是毫不遮掩,完全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情。 袁笠民的年龄在他的位置上不算大,自从坐上了海都市公安总局局长的位置也一直以业务能力强著称,所以继续往上走也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江声不知道袁笠民的计划和打算,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曾经和孔潮汐沟通过类似的事情,但即便曾经没有,之后也极有可能会有。 然而江声的双唇依旧抿得很紧,孔潮汐说得点她十分理解,也感同身受。她们两人之所以惺惺相惜又灵魂契合,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两人在很多方面的相似性极高。孔潮汐爱的只是刑侦,而江声爱的也只是法医,不是学不会圆滑,只是更愿意在纯粹的专业领域如鱼得水,热爱一个单纯的事情。 但是同样,她也能够感受到孔潮汐这些话背后一定别有深意。袁笠民还没有到要离开总局的时候,孔潮汐也还远没有走到那让她不自在的一步,她大可不必如此着急,除非—— 江声的眼神平静,她在等待孔潮汐的解释。 江声的通透永远不会下线,这些虚头巴脑的说辞果然没有办法让她完全信服,虽然是意料之中,但是孔潮汐唇角的笑意依旧染上了些许无奈,想要伸手替江声将耳边垂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但抬手边看到了自己深色制服的边缘。 孔潮汐的手很快垂下,在最后的几秒犹豫和措辞后终于开口,“我爸妈最近回海都了,是被调回来的,所以以后也会一直住在海都。然后……” 孔潮汐的喉头滚了滚,一再斟酌的话语也被卡在了嗓子里。江声也不言语,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她,不逼问也不催促,只是等待和陪伴,将整理思绪和堆积勇气的时间与机会完全交在孔潮汐手上。 “然后……”孔潮汐垂在身侧的手轻轻地攥成了拳,手心沁出的薄汗在冷风中打湿了手指,“我回了一趟家,和他们坦白了事实。” 江声的目光愈发温柔,她的小朋友居然在她离开海都的时间里一个人面对了父母,明明是两个人的压力却要一个人来独自承受,她想要拉住孔潮汐的手,但是孔潮汐的手却很快缩走,然后看了看周围向她摇了摇头。 两人的手都不约而同地收回了身侧,江声手指也被轻轻攥紧了手心,明明早就考虑过这种场景,又都有着十足的默契,小心翼翼地珍藏属于两人的小秘密,但真的走到这一步,站在彼此面前却无法跨越眼前这道透明的屏障…… 江声的心,也裂开了。 迎着江声写满了心痛的目光,孔潮汐的目光依旧明亮而坚定,一边克制着自己拥抱的冲动,压抑着想要大声喊叫情意的欲望,一边平稳着心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急不抖,她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以前没有和学姐提过,我爸妈都是在部队工作的,和公安部门也有一定的交集,所以很多事情他们也都或多或少有些了解。” “他们问起是因为奚薇的案子,我没有隐瞒我的想法,也不想遮掩学姐的存在,就自然而言地承认了我们正在交往。” “他们……没有表态,只说想要见一见你。但是这件事情也从侧面给我敲了一个警钟。我想我好像是太贪心了,想要拥有你,又想要你陪我一起提心吊胆,还要将爸妈的事业也一并捆绑……” “思来想去,我都已经不大适合继续在这个体系里待下去了。既然早晚都要退出,那我也就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了,所以……我决定这个案子结束,就和老袁提辞职。原本我也打算结束了这个案子再和学姐说,不是想要瞒着学姐,只是……” “我知道一旦我说出来,事情就再没有转圜的余地,我肩上的压力会或多或少地转加到你的身上,而且……即便我不愿意,你也会开始被迫地思考这个问题。但是……我想大概还是我不够强大,在思路烦乱的时候看到你真的很想抱一抱你,可是你就站在我面前,我却无能为力……” “这种冲突原来如此明显,感觉又这么强烈……虽然我从来没有犹豫过这个选择,但我也从来没有像刚才那样急迫过,所以我终究还是说出来了……就在这个时候……” 江声说不出来自己内心是什么感受,好像有些挣扎着的无奈,无奈过后便是百感交集的复杂,她的视线慢慢从孔潮汐脸上移开,然后垂落,抿住的唇角也有了松动,轻轻勾了勾,“潮汐,你确定自己考虑清楚了吗?而不是压力之下紧张和焦虑时的一时冲动?” “如果辞职,之后你会做什么呢?没有办法再继续做行政,没有办法再抓犯人,你真的不会后悔吗?如果有一天我的爱,和我的存在,会成为你的束缚和累赘,那潮汐……我想我们大概……” “并不适合继续走在一起。” 孔潮汐的瞳孔骤然紧缩,心脏好像被一只大手狠狠地钻进了手中,肆无忌惮地揉捏着,也不管她是不是已经濒临窒息的边缘,一颗心又痛又重,狠狠地坠在她胸口,就连呼吸都被遗忘,只剩下视线还顽强地黏在江声身上,抖动的声音也昭示着孔潮汐的无助与惊愕,“学姐?你的意思是……要和我分手吗?” 江声目光依旧柔和,声音也依旧悦耳动听,她的美依旧不染尘埃,只是平静的声音下说出的话却在孔潮汐耳边炸成炮弹。 “潮汐,我想要与你一起变好,想要与你一路同行。但是好的感情不该是以自我牺牲为前提的,我没有办法背负这种心理压力心无旁骛地接受你的牺牲,也没有办法看着因为我放弃了你一生热爱的事业。感情……是美好的,但是潮汐我想……它不该主宰我们两个人的人生。” “即便不是以女朋友的身份,我依旧愿意看着你永远追逐梦想,而不是委曲求全自折双翼地将自己囚困在爱情的牢笼里……潮汐,我们是不一样的,离开了法医科,我还可以去做大学教授、去教课、去开私人工作室、去做科研学术……但是刑侦是没有办法的,如果你离开了这里,就会像离开了水的鱼……” “和你一样,我也曾经考虑过这些事情,无论是家庭还是事业,都考虑过。我也说过,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我都会支持你,也都会接受。但是我希望那可以是在彼此理智的情况下作出的考虑,而不是一时冲动的结果。” “我可以和你一起携手离开,但我没有办法亲手把你推上这条逼迫自己的路。对不起潮汐,我做不到……我爱你,我也知道你爱我,但我更爱自由的你,也更希望你可以自由地爱我。” “也许也是之前的我把事情都想得太多简单,没有想到原来所有事情都可以撞到一起。大概现在的我也有些不够冷静,所以潮汐……我们就先都冷静一下,给彼此一点时间……至少是这段时间,等这个案子过去,好吗?” “学姐?!”孔潮汐不管不顾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就连江声的挣脱都不起作用,“这件事情我们可以慢慢商量,我也确实不该在这个时候一时冲动直接提了出来,但是这并不是我突发的奇思妙想,也不是不过脑子的口嗨,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经过深思熟虑的考量,学姐我——”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口袋里的手机铃就打断了她,还没看到来电名称孔潮汐就要掐掉,却被江声制止,“接吧,估计是案子的事情,别耽误了。”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对峙,孔潮汐最终败下阵来,咬了咬牙摸出了手机,来电果然是蔡珏的,即便是用左手接起了电话,孔潮汐的右手依旧死死地握着江声的手腕,江声无奈,只得作罢,静默地站在原地。 第81章 八十一 “喂?” “喂孔队!你昨晚让我查的假证和那辆车有点线索, 车被拍到了!只是……只是就出现了一下,而且在郊区很远的地方……” “好, 会议室等我一下, 马上到。” 孔潮汐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江声,无论接起电话还是现在挂掉, 她的时间都直直地黏在江声身上,她很想接着刚才的话继续, 但是江声抬起了眼眸对上了她的双眼,那双眼中写满了平淡与温和,虽然并不淡漠,也依旧包容,只是也没有其余多余的情绪。 “先回去吧, 我们先冷静一下。现在的环境、情况和我们的状态,都不适合去谈论这些,等案子结束了, 我们都好好考虑一下, 再来聊这件事好吗?” 江声没有再挣脱她的手,只是安安静静又平淡地说着, 孔潮汐心里原本激荡着的情绪瞬间就被浇灭,此时的她甚至都想不起在刚才的情绪冲击下她都说了些什么,只知道此时的两个人遇到了问题, 而现在的两人,甚至都没有处理私人事情和私人情绪的时间。 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平静下来的孔潮汐也恢复了理智和冷静, 她松开了被她死死握在手中的江声的手腕,“好。最近确实不适合说这些,我今天的做法也不对,确实是很冲动,案子结束后我也会认真考虑所有的一切,但是我并没有要分开的意思,如果你是要分开的意思我也不会答应,什么我都可以听你的,唯独这件事情不可以,无论理由是什么,都不可以。” “因为我爱你,而爱着你的我也永远是自由的。” 江声的睫毛轻颤,却没有直接回答孔潮汐,只是看向了两人走来的方向,“走吧,他们都在等我们。” 一路无言,两人沉默地并排走着,几分钟的路程漫长又短暂,终于走进会议室就看到整个屋子已经坐满了人。 两人迅速进入了工作状态,江声走到了自己搭衣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孔潮汐一边收了收自己摊在自己桌上的文件,一边深吸了一口气将思绪完全收拢,然后拉开椅子坐下去后重新抬头看向蔡珏,“蔡队,什么情况?来说说。” “好,”蔡珏将手里的文件推向了孔潮汐,“昨晚孔队让我查一下那两张假证和这辆嫌疑车辆,两张假证在市内已经做了全面的排查,然后我又叫人顺便查了一下这两张证件是谁经手办的,本来想从这个方向作为突破口,结果因为假证的办理一直都属于非常灰色的地带,所以一时还没有什么进展。” “在交通工具这边,调取了省界和市内的所有录像发现,就在一周前的那天晚上,这辆车曾被多次拍下,”蔡珏又从面前的文件中抽出了一张纸,上面是孔潮汐给他的海都市市界收费站的监控画面,“与孔队你们所发现的他从海都离开那晚时间吻合,嫌疑人在出了海都进入临海后顺着省道一直开到了最后被拍下的这个摄像头这里。” 蔡珏指了指地图上标点的摄像头位置,孔潮汐拿起了地图,眉头忍不住皱起,“这么远?这是省会的郊区?” “是的,”蔡珏点头,“嫌疑人在省会市内就被拍到过这一次,那附近原本很荒凉,根本没有摄像头,但是因为近几年突然开发了一个旅游景点,原本山清水秀的地方就装了几个摄像头,才拍下了嫌疑人的踪迹,只是因为从监控录像上嫌疑人走的方向来看,他应该是直接在下一个路口拐出了省道,没有再继续顺着省道继续,而他走的那个方向又是一片没有监控的地方,所以也保不准是走了条什么小路去了其他地方。” “但是之后确实都没有在市内或者郊区再发现这辆车的其他踪迹是吧?” “是的,虽然不确定目前车在哪里,但是省会市界内的所有摄像头都没有再发现这辆车的踪迹了。” “嗯……”孔潮汐看着眼前夜色模糊中被拍到的车突然欲言又止,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纸张,最终下了决定,“直接走一趟现场吧,已经快下班了,这一趟估计要跑到晚上,子杨和我一起,蔡队再带个人,我们两辆车一起。” “我和蔡队不在的时间其余同志听秋杉调度,苗儿和史杰你俩,去监控组,帮忙翻一翻再仔细排查一遍监控,尤其是嫌疑人进入临海省当晚的,那天是晚上,黑车不好认,车牌号也容易忽略。” “其他同志……哦对,”孔潮汐看向了江声,“法医科刚才的尸检结果怎么样?” 视线相接的两人看不出任何异常,会议室内的所有人都不会想到此时两个一本正经严肃谈论工作的人甚至半小时前才在吵架的边缘挣扎过。 “根据尸僵判断的死亡时间没有变化,提取dna比对后与现有dna库内的样本都无法适配,因为目前还没有拿到失踪人员名单所以无法进行尸源判断。除此之外……死者的指甲油也已经提取进行了品牌型号比对,但是因为销量很大,销售时间也无法确定,所以目前没有办法作为有效证据来使用。” 江声一边说着一边翻阅着手上的尸检报告,视线停在了最后一页,“还有一个点,死者的指甲缝与手指、手掌上都有大量的灰尘,分布得十分均匀,虽然不确定是在什么样的情境下产生这种情况,但也许会对后续案情有帮助,所以也一并提了。” 孔潮汐点了点头,“辛苦。也辛苦蔡队这边的失踪人员信息快些整理出来,秋杉帮下忙,我们外出的时候盯紧点,最迟明天,完整的名单就要交到法医科手上。凶手的手段一直十分残暴,目前还没有接到报案就说明还没有人发现尸体,我们抢先一步找到尸体就可以在这起案子的社会影响度上起到一定的抑制作用。” “好了,我们出发。其余同志工作完成尽早回家。” 江声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了孔潮汐的身上,孔潮汐回以她一个安心又宽慰的笑容,然后带着徐子杨和蔡珏大步朝外走去。 在查案时候的孔潮汐是光彩夺目又气势逼人的,纵使案子再难,她的眼神依旧明亮而自信,思路更是永远清晰,然而这次……江声默然地收好了东西拿起了一起上的白大褂带着祝林走向法医科。 江声不得不承认在会议室里见到那个一脸颓丧的孔潮汐时她的心都揪紧了,她以为那封“战书”又让袁笠民给孔潮汐再次施压,却没有想到原来到头将孔潮汐压垮的压力却是她江声的存在。因为顾忌她,因为担心她,因为她而忧虑父母…… 其实以案件目前的进展来说,法医科在此时的作用远不如刑警队大,新尸源没有找到,其他两具尸体的信息也已经基本挖掘完成,又没有其他有效证据,法医比刑侦更要看重事实的存在,连一点可挖掘的事物都不存在,此时的江声和祝林其实已经可以回酒店休息,保持随时待命的状态就可以了。 祝林都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江声却还坐在办公桌前,低垂着头,不是在发呆就是在思考事情。 祝林轻手轻脚地走近江声,“江科,你不回去吗?” 江声眨了眨眼,视线才聚焦到祝林身上,“回,但我再待一会儿,你先回吧,路上小心。” 祝林也没有再客套,看得出江声在想事情就没有继续打扰,反手带上门之后就回了酒店。 法医科内只剩江声一个人,她的目光平视前方,自然地落在在墙壁上的人体解剖图上,然而眼光却逐渐发散,随着思绪一起飘远。 孔潮汐四人一路向东,跑得夕阳西下依旧没有开到几人的目的地,终于在群星挂满天际时来到了最后拍到嫌疑车辆的摄像头旁。 摄像头正对着的位置就是一个省道和乡间小路的交叉路口,孔潮汐看着手机上的监控,指了指左边的路示意徐子杨左转,“他往左边走的,慢点开,看看周围什么情况。” 两辆车一前一后慢慢地向前开着,只是乡间的小路越来越窄,几个岔路之后孔潮汐这辆车已经与蔡珏那辆车完全开向了不同的方向。 看着眼前越来越清晰的连片的矮房,孔潮汐加了停,“前面就进镇子了,镇子里都是有监控的,他进去了肯定不会不被拍,走外面。” 徐子杨刚准备左打一把继续走,孔潮汐那就接到了蔡珏的电话,“喂?” “喂孔队!我们已经找到他的车了,就在南面的山上!” 看着眼前手电筒照出的光亮下一辆显然已经被遗忘在此处许久的黑色轿车,和那个孔潮汐已经可以倒背如流的车牌号,孔潮汐摸着黑翻出了地图低头看着。 徐子杨的手电筒对着四周晃了晃,看着周围荒凉的环境问道,“所以……这个地方,距离市中心要一个半小时的路程,都快到隔壁市了,嫌疑人把车放在这儿之后他是怎么去市里杀人的?换其他交通工具还是打车?换车?” “如果嫌疑人就是凶手的话,按照他的时间线推导……那开膛案的案发时间是他弃车之后的第二天凌晨,基本就算是二十四小时后,虽然这里距离市中心很远,但是就算走过去或者是自行车、摩托车也不无可能。”蔡珏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问问大家,虐孔队好,还是虐学姐好?大家想看虐谁? 第82章 八十二 “走着?!”徐子杨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不至于吧?要么是被拍了所以换了辆车,改了其他交通工具,要么就是有人接应吧?这走一晚上走进市里还能杀人?这得是神仙和超人才能做到的事儿吧……” 蔡珏还想反驳, 孔潮汐就摆了摆手打断了两人, “好了,把车周围和下山的路让出来,抓紧时间检查周围情况,看看有没有脚印和其他留下来的痕迹。” 一经孔潮汐提醒,其余三人立马也纷纷低头开始在眼前被手电筒打出来的光亮中寻找着或大或小的不同痕迹。 孔潮汐一边找着线索一边看着手上的地图,然后摸出了手机打通了苗梁的电话,“苗儿, 监控小组加一个任务。你看一下地图, 顺着刚才拍到嫌疑人车辆的那个摄像头往南有一个小山头, 北纬37°, 东经113°附近这里,我们是在这儿发现车的, 但是周围没有摄像头, 北边就是一个镇子, 你们调取离这个位置最近的所有监控录像,从嫌疑车辆最后一次被拍到后的半小时开始排查, 因为是在半夜,所以以任何形式交通工具出现的可疑行迹都要记录然后一一排查,明白了吗?” 苗梁细致、有耐心又负责任,对于监控录像的排查又有一套自己的方法, 所以孔潮汐经常会让她来负责这一部分的工作,这次来了临海,孔潮汐更是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让苗梁来带领临海这些年龄比较小可能经验上不够丰富的队员来进行监控录像的排查。 电话那头的苗梁也很快就明白了孔潮汐的意思,“放心孔队,我先研究一下地图和摄像头分布,争取查到点有用的线索。” 挂了电话之后孔潮汐拉开了车门,又掀开了后备箱,里里外外地将车好好搜查了一遍,却依旧没有任何收获,嫌疑人的表现十分稳定也并不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是一如既往优秀的反侦察能力。 而与海都相比还要靠北的临海冬天本就更冷,他们所在的山坡上就连泥土都因为寒冷被冻得硬邦邦的,除了两道落叶掩盖下隐约的车轮印记,四人没有再看到任何其他线索,就连他们四人走过的地方都不会留有各自的脚印。 “哎呦我的天啊,谁能想到这大冬天的太冷都能成为查案的阻碍,要不是因为这土硬到留不下痕迹咱们肯定就能拍到脚印,有了脚印多少也能了解到一点凶手的情况了,咱们现在除了知道他是个变态,其他完全是一无所知。”徐子杨的手电筒将周围的区域照亮,脚下踩着落叶咯吱咯吱的声音在夜里异常清晰,让他更加烦躁。 几人一路走下来都没有发现任何有效线索后蔡珏直接叫了车来将嫌疑车辆一起运回了市里,等三辆车前前后后开回临海市省会的公安局早已经到了后半夜。将嫌疑车辆安顿好,早已经在体力边缘的几人也纷纷各自回家、回宿舍、回酒店。 看出了徐子杨状态不对,回来的路也是孔潮汐开的车,将车在酒店门口停好,孔潮汐拍了拍副驾驶位置上徐子杨的肩膀,“今天辛苦了子杨,回去好好休息,调整下状态,别灰心,咱们还有的是机会。明天单位见。” 徐子杨强撑着点了点头,最近这段时间其实刑警队里的每一个人都在熬,他的心理压力和体力都到了崩溃边缘,面上也已经是无法遮掩的疲态暴露,而他眼前的孔潮汐除了眼底的黑眼圈昭告着她的疲惫,却无法再从其他地方看到她脆弱的展现。 徐子杨的嘴唇动了动,这连轴转的高强度查案让他一个大男人都觉得吃不消,但是孔潮汐却依旧一如既往。他还记得孔潮汐刚入队的时候是以特警队员转业的身份加入的,虽然在男多女少的刑警队里每一个女生都很吃香,但是真的办起案子来更让大家信服的永远不是性别,而是真枪实弹的能力。 徐子杨永远记忆犹新的就是自打孔潮汐从入队开始,每一个案子里她敢拼敢闯的勇敢和永远果断机敏高速运转的脑子,不管是武力值还是智力值都一直维持在团队里高水平的位置。 其实对于孔潮汐的印象,刑警队内部的情感甚至要比隔壁法医科的老许还要复杂很多。老许一开始因为孔潮汐吊儿郎当的外表和随性不羁的状态多多少少有些不太待见她,但是合作之后很快就转变了看法。 然而刑警队内部在孔潮汐以“稀有的女生”这个身份加入时他们时十分欢迎又喜悦的,可以当孔潮汐以更快的速度升任副队长的时候队内的风向急转直下。 在孔潮汐升任副队长时,徐子杨是替常秋杉打抱不平的,明明经验更丰富,入队的时间也更长,却还是比孔潮汐多花了至少三倍的时间才走到了和她同等的位置上。徐子杨也不得不承认,那段时间的刑警大队里多少出现了人心不齐的小团体内斗状态,除了苗梁一直坚定地站在孔潮汐身边,他们几个“常秋杉派”都或多或少对孔潮汐出现了一定的抵触情绪。 常秋杉本人更是第一个不服,在一二队所有联合查案的时候都会直接地杠上孔潮汐,更是不会服从孔潮汐的安排,带着二队的人就按照自己的想法查案。很多时候就连她带领的一队队员都不愿意听她的指挥,除了苗梁,像徐子杨这种胆子大的就会梗着脖子直接怼她,和孔潮汐对着干,像史杰这样胆子小一点的就会在私下偷懒,然后背地里嘴上不服,指指点点。 无论是常秋杉还是徐子杨,他们都以为孔潮汐会和他们一样针锋相对,或者是给其他对她不服的队员使小绊子,结果孔潮汐不仅没有生气,更没有气恼,只是一个人将所有的担子扛起,带着还愿意乖乖听话的苗梁两个人闷头将她的思路完美执行,就那么一天又一天地四处跑着去查案,也不言语,也不反驳,也不骂人,只是努力着…… 最后,每一次的案件都不出所料,孔潮汐总是用更完美更高效的方法狠狠地打着他们的脸。所以,当他们终于开始正视孔潮汐的实力,心里的不服在经历了不愿意承认和面子上的挂不住之后也终于成为了心悦诚服,就连常秋杉都自动在孔潮汐期满即将升任刑警大队队长的时候主动退出了队长的竞选。 那天剃着板寸的大块头常秋杉站在纤细高挑的孔潮汐面前,坦坦荡荡地伸出手,又终于说出那句“恭喜孔队”的时候,徐子杨看到了常秋杉眼中发自内心的佩服,和孔潮汐脸上的平淡与唇角温和的笑意。 孔潮汐一句坦然的“谢谢”,让她面前的常秋杉和一旁的徐子杨几人几乎无地自容。从始至终孔潮汐都没有想过将他们当做对手,只有他们的嫉妒和小肚鸡肠让原本和谐的刑警队变得乌烟瘴气又人心不齐。 从此,徐子杨眼中孔潮汐的形象早就超越了性别,他不会因为她女生的身份而看低她、小瞧她,更不会因为她以超越历史的速度走上刑警大队队长的位置而嫉妒和不服,因为他总是会看到今晚这样的孔潮汐,明明男性的体能极限要远超过女性的体能极限,但他却极少在孔潮汐的脸上看到疲惫,更不会听她说出那句“放弃”。 明明是更加瘦弱的肩膀,但是却总是承担着更沉重的责任,依旧挺得笔直。面对着孔潮汐,徐子杨最终也没有说出什么来,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让孔潮汐也早些休息。 终于到房间门口的孔潮汐其实已经在体力透支的边缘,她不可能不累,只是习惯了不断突破自己的极限,所以这种在极限边缘挣扎的痛苦总让她有一种奇异的快感。 推开门入眼便是透过窗子打在地上的满地月光,两张床都是空着的。孔潮汐瘫倒在床上,大大咧咧地岔开了手和腿。 难道……学姐还在生我的气吗?还是说法医科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忙完? 孔潮汐轻轻合上了眼,记忆飞快倒回,回到刚才几人离开公安局停车场时的场景,临走之前她特意看了一圈大家的车,她记得很清楚,没有一辆是海都牌号的车,说明就连她最晚联系的苗梁几人都已经回了酒店,那法医科又怎么还会在忙? 不对! 孔潮汐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直接打了江声的电话——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 孔潮汐的心跳骤然加速,又拨通了祝林的电话,电话那头的祝林声音迷迷糊糊的,但一看来电是孔潮汐还是强打着精神接了电话,“喂孔队,是……是有什么紧急情况吗?” “你在酒店吗小祝?” “我在的孔队,今天法医科很早就完事了,所以我也很早就回酒店了,但是如果有什么紧急的活儿我可以立马出发,没问题的。” “那江科呢?她和你一起回来的吗?” “啊不是的孔队,江科当时说要再等一会儿,所以就让我先走了……江科,江科不是和你一个屋吗孔队?是江科怎么了吗?”祝林的头脑也开始逐渐运转,从孔潮汐有些急切和慌乱的语气中品出了些许的不对劲。 “没事,”孔潮汐一边从床上起身走到屋外,一边安抚着祝林,“你好好休息,明早见。” 挂了电话的孔潮汐片刻都没有停留,拔腿就跑,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车边,连车都没热就朝临海省公安局飞驰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日万!明天还有! (虽然还没码出来,但我会努力的,最近卡文卡到爆,鱼哭了水知道,我哭了sei知道啊!) 第83章 八十三 每一个绿灯过后孔潮汐的油门都直接踩到了底, 她只恨自己不会飞,又不能一脚油门踩到底直接超速狂飙到江声旁边。 江声和她一样,都是直接在海都市公安总局官网上就能查到的人, 如果凶手可以知道她, 又能知道是她接手了案子,那么不管她是用什么手段知道的,她就也有可能通过同样的方式知道同样年轻有为又名气很响亮的江声。虽然那封战书里没有只言片语提到江声,但这并不能说明凶手是完全不知道江声的,而且一个精于解剖和反侦察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在一个刑事案件里法医永远扮演着重要角色? 虽然第三具尸体还没有找到,但是凶手总爱挑年轻漂亮又身材高挑的女性下手已经几乎成为了侦查组内所有人一个默认的共识。 而江声, 不仅完美符合了这个条件, 甚至还有公安体系内部工作人员这个身份的加持, 如果凶手真的要对江声下手, 那孔潮汐甚至想不到任何百分百绝对否定的条件。 快一点再快一点啊! 孔潮汐的眉毛完全卷成了一团,手心的汗甚至打湿了方向盘。她原以为最近法医科任务不算重, 江声和小祝肯定会早早地就回酒店, 所以在出发前也没有再去特意叮嘱所有男队员, 孔潮汐也没有想到自己少了的这半句话会在晚上给自己一个晴天霹雳。 而且为了考虑队内所有女孩子的人身安全,孔潮汐原本想叫苗梁一起去郊区的想法也被她直接在脑海中先行否决, 有常秋杉和刘明几个人跟着,市里的苗梁总是要比和他们一起摸黑上山要安全。 然而当她推开门看到空无一人的房间,那天送阿余回家时被那双阴冷刺骨仿佛毒蛇一般的双眼紧紧盯着的感觉瞬间将她包裹,随后的关机提示音更是一把将她推入了深渊。 做刑警的孔潮汐在这方面总是要比寻常人更敏感些, 凶手的思维向来与常人不同,犯罪更是永远出其不意,永远不会有人可以预测到一切,或是摸准了所有规律,因为每天都在与罪恶面对面战斗,所以孔潮汐在这些事上总是不会掉以轻心,甚至会过度警惕。 尤其是当这件事涉及到了江声,孔潮汐恨不能把自己千百般的保护方法和技巧全都套在江声身上,就像现在一路油门冲进了公安局大门的孔潮汐恨不能长了翅膀直接飞到楼上。 不要有事情,千万不要有事情…… 心里默念着,孔潮汐脚下的步伐飞快。 终于出了电梯,黑漆漆的走廊里回荡着孔潮汐的脚步声和喘息声,法医科就在刑警队大厅的拐角后,刚刚拐过昏暗的刑警队大厅,孔潮汐就看到了紧闭的法医科屋门缝隙内透出来的光亮。 明明是寒冬,孔潮汐却冒了一头的汗,炙热的手心仿佛连冰凉的门把手都可以烫热,心在嗓子眼“扑通扑通”地巨大声跳跃,仿佛在下坠中失重一般狠狠地揪着孔潮汐的心脏。 深吸了一口气,孔潮汐直接推开了屋门,明亮的法医科内宽大又敞亮,而江声正偏头靠在椅背上休息,孔潮汐的心瞬间放回了肚子里。 也许是孔潮汐的动作太急,又或许是后半夜的公安局里本就静谧得连掉一根针也听得一清二楚,所以只是房门响动的声音就让原本陷入了睡眠的江声睁开了双眼,虽然还是睡眼朦胧,但依旧下意识地回头看向了声响来源。 “潮汐?” “太好了……”孔潮汐感觉到轻松涌上自己的全身,连眼角都开始泛着温热“学姐没事就太好了……” 还没有完全清醒的江声虽然有些不太理解孔潮汐的意思,但孔潮汐泛红的眼眶却让她直接从椅子上站起了身,走到了孔潮汐面前,“怎么了潮汐?发生了什么?” 再也不想理会其他,孔潮汐直接将江声搂紧怀中,“没有什么,只是……只是很想学姐,很想见你。” 孔潮汐的手臂搂得很紧,江声推也推不动她,只能轻声在孔潮汐耳边说道,“这是在局里……” “嗯……”孔潮汐应道,“法医科的摄像头在你斜后方柜子边的墙角,我们这个角度正好拍不到……” 江声默然,原来这就是刑警的习惯,总是会在进屋后下意识的寻找每一个摄像头的存在。她也就任由孔潮汐抱着,双手轻轻拍了拍孔潮汐的后背,只刚才的一个对视,孔潮汐眼中的恐惧、害怕、胆怯与喜悦和惊喜交织,在江声的眼中一览无余。 “刚从郊区回来吗?还顺利吗?”江声轻声问道。 “嗯,车找到了,车上和现场都没发现什么线索,白天还会再仔细排查一遍,如果没有线索也只能再找找其他途径了。” 江声抬眸看了眼面前墙上的钟表,时针已经走过了4,“这么晚了,我们回酒店吧。” “好,”孔潮汐终于松开了江声,眼角的红化成了眼睛上的红血丝,看得江声一阵心痛,“学姐怎么睡在法医科了?是……因为我吗?” “不是,别瞎想,”江声很快否决了孔潮汐胡乱纷飞的小心思,她只是希望自己和孔潮汐都可以有一个冷静思考的机会,而不是希望两个人进入冷战状态,谁也不见谁,都要避开对方,这种冷漠、绝情又浪费时间消磨感情的事情江声做不出来,她是一个直接而果决的人,“本来想再化验点东西,结果太困就睡着了。” “那我们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上班。” “好。” 等到了江声的应允,收拾好东西两人一齐朝外走,然而还没有走出屋门,孔潮汐就按灭了屋内的灯,整层都陷入了黑暗。突如其来的黑暗将江声有些茫然,眼睛还没有适应,问题也还没有问出口,垂在身侧下意识微微攥紧的手就被孔潮汐温热的手包进了手掌。 江声一愣,瞬间明白了孔潮汐的用意。 考虑到红外线摄像头的存在,江声的身体依旧有些僵硬,手也没有放松,然而孔潮汐直接一把将她拉到了身侧,又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刑警队大厅的摄像头在我的右后方,这个角度拍不到。” 果然,她就知道。 江声顺从地靠在孔潮汐身侧,纤长的手指也终于被自己从掌心释放,孔潮汐的手指顺势插入了她的指缝,十指紧紧相扣,被孔潮汐揣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 孔潮汐的手掌温热,泥子面料的大衣也十分温暖,让江声的手蒸腾着暖意,就连唇角都在黑暗中勾起了一抹温柔的笑。 这一刻的江声突然明白了地下恋情的刺激来源何处,就是提心吊胆的紧张和见缝插针又偷偷摸摸小心翼翼的甜蜜交织、碰撞,只是一点普通又平常的小幸福,都可以被放大无数倍成为回味许久的温馨与快乐。 这一晚孔潮汐是抱着江声睡得,即便床很小,但两人贴得很紧。那种差一点失去的恐慌让孔潮汐拥住江声的力度极大,被她搂在怀中的江声虽然安心,但无法转身的禁锢感又让她睡得有些不踏实,但是今晚孔潮汐的依赖感出奇得严重,就算江声旁敲侧击她也没有直白表述,江声也只能默许了她的一切作为。 就像江声说的,对于孔潮汐,她从来不会拒绝。 第二天一早到了公安局的孔潮汐就叫了所有人开会,有了昨天的前车之鉴,孔潮汐上来的第一件事就强调了之后每一天所有女队员回家或者回酒店,甚至早晨来上班,都要有顺路的男队员陪同。处于安全考虑,会议室内的所有人也都瞬间明白了孔潮汐。 包括昨晚对于孔潮汐的异常有些迷惑的江声也大致猜到了原因所在。 当她早晨起来看到被自己胡乱收进包里早就把电耗没了的手机时,江声的心里就有了数,散会后回了法医科一问祝林,在知道昨晚孔潮汐确实打电话找过祝林询问她去向的时候就霎时一清二楚。 一股暖流流过心间,江声原本平淡的眼中顷刻间就写满了温柔。 因为爱,因为在乎,所以害怕失去。因为差点失去,所以才会紧紧地将她勒紧怀中。孔潮汐的爱总是不会让江声感到不安全或是飘忽,因为即便是在大学时期,她对自己的在意都永远写在了脸上,刻进了眼里。 更不要提此时完全不需要克制的孔潮汐,江声总是能感受到她胸腔中汪洋大海一般浓烈而饱满的爱,孔潮汐的爱将她包裹,将她淹没,又托着她从海底浮起…… 江声不是负不起责任的人,更不是会半途而废随意跑路的人,她永远自信而坚定,所以她不会因为孔潮汐的浓烈而退缩、而畏惧,她会以自己的方式将全部的自己回馈,她会给予孔潮汐所有,也会包容孔潮汐的所有。 她不会逃,会迎着孔潮汐的爱,和孔潮汐一起,让交融的爱可以永远浓烈而沉醉。 但这与孔潮汐的辞职是两码事。 她可以将自己的全部都放心的交给孔潮汐,也可以接受孔潮汐的所有,只是成年人的爱情永远都应该是以共同的未来为目标的。 存在了牺牲自我的感情,走到最后一定会因为变质而愈发脆弱。 江声不愿意两个人的未来如此,更不愿意因为梦想的夭折而将孔潮汐捆绑在自己的周围,或者一方小天地中,这样的孔潮汐不会快乐,这样的江声也不会快乐,这样的感情也不会长久。 所以,她不是不爱孔潮汐,恰恰相反,她爱孔潮汐就像爱自己一样,不会自私,也不会无私,成年人的爱情永远是两个独立人格的一加一大于二,而不是有依附存在的一加一小于二。 收回了思绪,江声从桌前起身。虽然两人的问题还没有说清,矛盾也还存在,但此时的江声还是想将昨夜孔潮汐那份强烈而直白的爱意反馈,希望她的爱可以让重压之下的孔潮汐有底气,又有动力。 只是她刚走到屋门口,就看到了刑警队大厅内原本正和一个警员低头看着文件说话的孔潮汐起身快步地带着徐子杨、蔡珏和警员夺门而出,蔡珏又招了招手,屋内的几个临海市警员也紧随其后。 江声的唇角轻抿,默默地坐回了办公桌前。 算了,那就晚上回了酒店再说吧,总有机会的。 她们还有那么多的时间,不急于这一时。 第84章 八十四 “孔队!蔡队!失踪人员信息出来了!好像……好像有点问题……” 正在刑警队大厅里和蔡珏、常秋杉、徐子杨几人低头商讨着案情的孔潮汐闻言抬头, 看向风风火火从门口跑来的小警员,蔡珏也直起了身。 “怎么了?给我看看。” 孔潮汐接过文件开始一页一页翻看,“哪里有问题?” 小警员额头上有汗, 显然是刚才跑得比较快, 看着眼前的文件眸子里写满了惊恐和愕然,他的手指有些颤抖,翻开了孔潮汐正在看的那页的后一页,“孔队……这个姑娘好像是……是那天来的那个小朋友的姐姐……” “小朋友?”孔潮汐的眉头微皱,“你是说阿余?” “是的孔队,”小警员点了点头。 失踪信息中登记的是一个名叫陈月文的年轻女性,面容姣好, 却也看不出半分熟悉感, 就连报案人都是孔潮汐并不知晓的名字, 虽然从年龄、外形和失踪时间上都十分敏感, 但孔潮汐却无从下手判断她和阿余的关系,“你怎么知道她就是阿余的姐姐?” “是……是苗梁姐姐说的, 刚才整理好信息过来的路上我正好遇到了苗梁姐姐, 她就随手翻了一下, 结果看到这个姑娘资料的时候说感觉很眼熟,好像最近在翻监控录像的时候见到过, 还是和阿余一起出现的,因为年龄不大,所以推测就是阿余的姐姐,”小警员说话支支吾吾的, 听起来大概是因为都是推测的所以不大有底气,“苗梁姐姐已经去重新翻监控了,说要找一下当天的视频,先让我过来和孔队蔡队赶紧说一下。” “走!去苗儿那看看!”孔潮汐二话不说就起身朝着苗梁这几天一直待着的监控室走去,几人跟在她身后,就在江声的注视下离开了刑警队大厅。 几人直奔监控室,苗梁正趴在桌前戴着耳机专注于显示器,悬在键盘上的左手时不时的动一下,伴随着鼠标移动,画面快速切换着。 孔潮汐站在桌边,察觉到有人苗梁立马按下暂停摘下了耳机,“孔队。” “找到监控了吗?”孔潮汐看着面前的屏幕,画面是行人来回走动的马路,看位置正好是阿余从幼儿园回家路线上的一小段。 “稍等孔队,我这还差一小段录像就找齐了,等我放在一起……”苗梁的手又开始在键盘上飞快移动,右手带着鼠标也快速游走,录像画面跳得极快,其他人还没看清苗梁就挑了三段放进了一个单独的文件夹,然后逐一播放。 画面中依旧是人流来往的马路,与刚才不同的便是一大一小两个人影逐渐从画面边缘出现,走到画面中心后又逐渐走出画面。 虽然只见过一次,但对于阿余,孔潮汐隔着屏幕都能瞬间指出那个活泼又灵动的小男孩。 而他身旁牵着他手向前走的女人身材高挑,即便是略有些模糊的监控也可以看出无论身型还是面容都和失踪人员信息上的描述与照片一致。 “我顺着孔队从阿余那问到的路线把路上的所有摄像头都做了标记,有关阿余的监控这几天也反复看过很多次,所以对于他的印象很深。阿余的幼儿园和家都在公安局附近,所以周边摄像头不算少,尽管没有拍下全程,但这一路上也有三个摄像头能每天都拍到阿余,除了来公安局那天,其余时候阿余每天都会在路上这三个摄像头里早晚各出现一次。” 苗梁一边操作着眼前的监控录像一边说道,“一般他都是自己一个人上下学,但是在我翻监控的时候发现上周四那天是一个很年轻的女人放学去接的阿余,那是阿余身旁唯一一次有人的时候,所以我当时就特别关注了一下,记得也很清楚,刚才一看到小刘手里的失踪人员名照片立马就感觉眼熟,一翻果然就是她。” “不错,监控看得很仔细,”拍了拍苗梁的肩,孔潮汐的视线从屏幕前离开,转移到被自己翻开的失踪人员名单上,“秋杉,去联系失踪上报人,一定问清最后见面时间和报案人所知的所有时间、地点,有信息随时联系。苗儿,你继续带组看监控,从目前已知监控开始,优先寻找陈月文的一切行踪,和报案人口供一起确认失踪时间。” “是!” “蔡队,”孔潮汐看向蔡珏,“咱俩一起带人先去陈月文家看一眼,如果秋杉和苗儿这有消息再随时开始出发找人。” “是!” 孔潮汐四人按照失踪人员信息表上的地址来到了陈月文家,是临近郊区的一个老旧小区,不仅楼房看起来陈旧不堪,就连周边的环境也较为脏乱。 “这……”徐子杨走进小区看到窄路旁满地的垃圾立马皱了眉,“我记得阿余家住的小区环境蛮好的啊,家庭条件应该不差,怎么……这是一家人吗?” “这一片儿是我们市近郊出了名的一小片儿‘贫民区’,其实这个小区在这一片儿都算不错的了,还能是独门独户地住,其他的那都就单独一个小门脸儿,好几家挤在一个屋里,彼此用帘子隔着,一层能住上好几十家,哎……”蔡珏看着周边的破败叹了口气。 孔潮汐大致环视了一下四周,眼中没有什么波澜,平静地说道,“我问过阿余的名字,他姓杨,所以两家八成是表亲。” “这好像蛮有道理的哈!还是孔队厉害!”徐子杨大手一拍,果断认可了孔潮汐的说法。 孔潮汐没有理他,四人进楼后找到了陈月文的家门,敲了许久也不见里面有任何声响,就连对门的大爷都被四人的敲门声给敲出了房门,看着一身便服的四人发问。 “你们是谁啊?有什么事吗?” 孔潮汐亮出了证件,“您好,我们是刑警,想找这间房的住户了解一些情况,结果她并不在,不知道您是否对于她的情况有些了解?” 大爷一听原来他们是警察,原本脸上提防的神情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啊啊!警察同志们好!对门……对门我记得是一个小姑娘对吧?总是独来独往,晚出早归的,有的时候我下楼去打太极的时候她才刚刚回家,我对她……也不太了解,平时见面的次数不多,更没怎么说过话,反正……这几天晨练是没怎么看见过她了,嗯对,这三四天了吧,早晨都没见过她了。” “您说她基本都是独来独往,她家除了她没有什么其他人来过了吗?” “这个其实我不是太清楚,因为大多数时候我就只会在早晨晨练的时候见到她,其余的时候也没啥大动静,大家隔着门的也听不到,我也不知道人家家里具体是什么情况,反正就我所知啊,我确实是基本没见到过她家里人。” “了解,”孔潮汐点了点头,紧接着问了下一个问题,“那方便问您一下,这个小区里的房子,大部分都是租的还是买的?” “租?嗨!那不可能!我们这个小区的房子哪有人租啊!就是因为便宜大家才抢着买呢,这位置又差,环境也不行,谁会在这儿租房子啊,还不如市里那些同等价位的呢!” 如果是买的房,陈月文就是户主。那么除了陈月文和她家人之外应该没有其他人会有家门钥匙,目前手边没有钥匙他们没有办法进屋,而且在不确定陈月文目前如何的情况下他们又不太好直接叫开锁公司开锁搜查。 招了招手,孔潮汐几人又走出了单元门,摸出了手机刚想打电话问一下常秋杉那边的情况,结果苗梁就先来了电话。 就阿余的妈妈吴于所述,即报案人所述,陈月文是阿余姑姑家的孩子,也就是阿余的表姐,因为陈月文父母都不在临海省,家离得又远,所以陈月文就被拜托给吴于夫妇帮忙照看了。 陈月文家里条件不好,一个人在省会大城市生活不容易,前前后后换过很多份工作,最近一份是在酒吧做服务生,因为打工辛苦,所以平时两家交流的机会也不多,但吴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叫陈月文来家里吃一顿饭,再给她大包小包地带很多东西回家,贴补一下家用。 而苗梁看到的上周四的监控录像,就是这个月陈月文去吴于家之前接阿余放学时被拍到的。 吴于说,虽然平时陈月文就不是那种会随时在线,秒回各种信息的人,又因为酒吧工作的原因经常昼夜颠倒,所以两三天联系不上都算是正常的事情,一般只要看到了家里人的电话陈月文都是会第一时间回复的。 然而这次都快一周了依旧联系不上陈月文,就连她父母的消息她都从来没有回复,跑了一趟陈月文家敲门也没见到人的吴于在心急火燎中直接报了警。 当见到门口的常秋杉时,吴于的脸上已经写满了担忧。 吴于和陈月文失联其实是从上周五开始的,也就是接阿余放学又在他们家玩的后一天。吴于原本没当一件大事来看,毕竟陈月文总是突然就两三天不见人影,然后又突然一个电话打来笑呵呵又柔柔地说自己没事,只是工作很累在家闷头就睡所有电话和信息都没有理会。 配合着常秋杉进行完笔录的吴于心中又急又悔,如果自己可以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如果自己可以早一点去陈月文家敲门,而不是不慌不忙地拖到了周二才去,会不会让事情有一些不一样?会不会现在所有人就都不这么着急? 又或者……文文这个傻孩子真的只是在家里又睡得太沉了呢?再不济……哪怕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可不可以让她的文文完好无损地被警察们安全解救?她可以接受提心吊胆,也可以接受这些某种意义上对她疏忽的惩罚,只是文文好便好。 吴于不奢求太多,她真的只希望现在的陈月文一切安好。 第85章 八十五 看着突然到访的常秋杉, 阿余眨了眨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刑警?”阿余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叔叔你和孔潮汐阿姨是同事吗?那你是海都的还是我们临海的啊?” 常秋杉蹲下揉了揉阿余的小脑瓜,“叔叔也是海都人, 是你孔阿姨的副队, 我姓常。” “常叔叔好!”大眼睛滴溜溜转着,又朝着常秋杉身后望了望,“孔阿姨为什么今天没有来呀?你们来我家又是做什么呢?” “真是个人小鬼大的家伙,小问题还不少呢,”常秋杉被阿余逗笑,一抹温和宠溺的笑将冷硬的外表全部化开,“孔阿姨今天有别的事情, 就没办法来陪阿余玩了, 之后……如果有机会的话, 孔阿姨也许会再来看阿余。今天叔叔来是有些事情要找你妈妈, 阿余先去屋里玩一会好不好?” 阿余的小眉毛一皱,眼见着脸上就开始愁云密布, 吴于也赶忙蹲下身子, 柔声哄了他几句后, 小家伙才重新喜笑颜开。又找了一个临海省刑警队的小姑娘带着阿余去了其他房间玩之后,常秋杉才终于开始了对吴于的情况了解和笔录。 而就在吴于笔录结束后神伤的片刻间, 常秋杉已经来到了门外,拨通了苗梁的电话。 “苗儿,失踪时间目前不好确定,报案人自己也说不准, 我们保险一点,从上周四晚上九点开始排查监控,那是报案人明确陈月文从她家离开的时间,之后陈月文其实就一直处于失联状态,只是所有人都习以为常,没有当作特殊情况看待。” 苗梁应了一声后很快开始顺着陈月文的行动轨迹排查录像。 陈月文的人际关系很简单,虽然打过的杂工不少,但是基本都只是出于工作关系所以建立起来的联系,她本人又疏于经营各种人际关系,只是一心一意赚钱养家,所以无论是查她的联系记录还是银行的转账记录,都清楚简单,一目了然。 而她本人的行动轨迹也异常简单,除了家、工作的酒吧和偶尔进补一下必需品的超市,陈月文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吴于家。 苗梁顺着吴于家周四晚上的监控、陈月文家周五的监控以及工作酒吧周六早晨的监控,很容易就将陈月文的行动轨迹都串连了起来。 陈月文在监控中出现的频率和时间都十分有规律,每天的同一时间段她都会出现在同一个摄像头下,直到苗梁翻到了上周日晚陈月文家附近的监控,熟悉的路口,同样的时间,陈月文却没有照常出现。 “……孔队,陈月文最后一次在监控中出现是上周日早晨下班后回家,被她家东边最近的那个十字路口的摄像头拍下来了。之后她家附近、酒吧周边还有阿余家附近都没有再拍到过她,所以目前失踪时间可以被锁定在周日早晨七点到晚上八点这个区间内,失踪的事发地点也应该是在她家附近。” 苗梁的声音从电话听筒中传来,将监控发现的所有情况都如实同步,孔潮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说道,“好,我们就在她家的小区,会优先从她家周围开始排查。监控方面你再带组仔细排查一下她家附近上周日的监控,不要只局限于之前拍到过她的那个摄像头,注意下其他监控,同时复查一下她在之前的录像中有没有被尾随。” “虽然陈月文失踪和凶手找阿余来送信并不一定有必然联系,但是我们也不能排除陈月文就是第三起案子被害者这个可能性。如果她真的就是第三起案子的被害人……” 孔潮汐停顿了一下,眉头轻皱,就在沉默间大脑飞速运转,最后只锁定了唯一一种可能性,“那就说明,凶手一定是在陈月文去阿余家那一天遇到她的。按照你所说的,陈月文除了上周四去过一趟阿余家,之后就基本一直家和酒吧两点一线,生活十分规律。如果是这样,凶手根本没有机会知道阿余,就算只是想找一个单纯的小孩子来送信,那每天幼儿园上学下学那么多人,不会专门就挑着阿余来。” “那如果是周四那天在阿余回家路上碰到的两人……按照凶手谨慎的性格来说,他一定会在摸清楚陈月文的情况之后才下手。所以他跟了陈月文几天,一来为了确定陈月文到底是不是一直独来独往,又是不是会经常去阿余家,二来为了摸清楚陈月文行动区域周边的情况,寻找一个最好下手的地点,然后才真的动手行凶。” “只是来的时候我们也对周边情况大致了解了一下,并没有发现尸体,也没有从周围群众口中听到一些异常情况,所以我估计如果被害者是陈月文,那么她家附近这里最多只能是凶手绑架她的地点,和真正的犯罪地点还有一定的距离。而要将这么一个大活人转移到一个全新的地点进行犯罪,凶手要么是有什么掩人耳目的特殊手段,要么就是选了其他交通工具。” “所以苗儿,监控再好好复查一下,按照我刚才的思路,逆向推导所有可能性,然后在监控里好好搜寻,不管是什么样的疑点都不要放过。” 挂了苗梁的电话孔潮汐又拨通了常秋杉的电话。 “喂,孔队,我这的笔录一出立马先找了苗儿做失踪时间确认,刚才给你打电话还占线,所以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情况。” “没事,刚才是苗儿在和我打电话,你们沟通的我基本也都知道了,但是笔录一会儿先传一份电子版给我们再看下。你现在还在阿余家对吧?” “没问题孔队,”常秋杉爽快应道,“对,我们还没走,怎么了孔队?” “我应该早点跟你说的,结果上午出发前有点乱就没想起来。你现在带着吴于和阿余去找江科给做一个dna的近亲鉴定,如果确定和凶手送来的那部分尸体大概率为近亲我们接下来的调查方向才能明确。做完鉴定你再带人去一趟陈月文的酒吧,按苗儿刚才的说法来看她至少有三天没有去酒吧上班,看她老板知不知道点什么。” 终于挂了电话,身旁的三人已经被她的一通操作给震惊了,本来以为孔潮汐的电话都只是简单交代一下,结果她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迅速地理清了思路,然后推理出了许多信息。 其实徐子杨还好,对于孔潮汐的惯常操作基本习以为常,他是惊讶于孔潮汐最后推理出的那种情况,如果真如她所想,那凶手该有多欠扁?才能让一个心思单纯,宛如透明的小孩子来亲手送他表姐的尸体呢? 三人各自的神游还没有结束就被孔潮汐打断了,思路终于回到现实,他们就看到了孔潮汐手里握着的三份地图,“来,我出发前随身带上的地图,你们根据摄像头分布和周边情况先来看一下凶手比较可能在哪作案。因为陈月文最后一次被拍到是在小区附近,所以她一定是在从家到最近一个摄像头这段路上被凶手掳走的。你们先看一下地图,我和江科打个电话。” 说完将地图分给其余三人,孔潮汐又片刻不停歇地直接拨通了江声的电话,她开门见山,将今早的情况如实描述,“……基本情况就是这样,所以在找到陈月文之前我想先让法医科帮忙做一个dna鉴定,如果那双手和吴于、阿余被判断大概率是近亲,那我们就可以专注于尸体搜寻,如果不是,那还要赶紧分出警力去进行陈月文的搜寻,以保证她的生命安全。” “明白,放心,交给法医科吧。” 挂了电话孔潮汐带着三人上了车,然后开始一起研究地图。 “如果陈月文是在周日失踪的,凶手送来的手也真的就是她的,然而已经过了至少两天的时间,都没有一个人来报案,也就是说……尸体至今都没有被人发现,应该是在一个非常偏僻的地方。会不会是郊区?这种比较远的地方应该被发现的概率很低,所以这么久了都没人来报案。”徐子杨看着地图说道。 蔡珏似乎有些不太认可他的说法,“但是这个凶手一向很高调,尸体基本都会放在市里很容易发现的地方,怎么这次突然低调了?还是说他故意把一双手给我们看,但是把尸体抛得远远的,就为了溜我们一圈?” 蔡珏身旁原本一言不发的临海省刑警队侦查员小段突然眼睛一亮,接话道“蔡队刚才说故意把一双手给我们看让我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你们说会不会有可能,其实这个人没有死,凶手只是剁了一双手给我们看?如果手离开了身体是不是也会出江科所说的同样的那种尸僵效果?” 孔潮汐闻言唇角轻轻勾了勾,“江科的尸检报告里写得很清楚,双手的切割伤口都是死后伤,说明是被害人已经死亡,肌肉没有了生理反应之后才进行切割的,你说的这种情况不可能出现。但是子杨和蔡队的设想目前都没有办法证实,除非咱们找到尸体。” 孔潮汐有理有据的直接否认让小段的脸上突然一红,以为自己提了一个特别有新意的想法可能会成为案件突破口,结果其实是自己不仔细看尸检报告的粗心大意。然而孔潮汐却没有他本人那般介意,没有揪着这件事情不放,直接转移了话题。 “地图都还有看出什么其他想法吗?蔡队和小段你们对市里的情况比我们熟悉太多,先不说郊区,就市里来看,咱们从近处开始排查,哪里可以满足人少、隐蔽又可以避开监控,方便作案还不引人注目的地方?” 蔡珏和小段对视一眼之后纷纷低下了头,最后还是蔡珏挤出了一句话,“嗯……临海省不比海都,就算是省会好像整体来说人流量也没那么大,挺多那种人少的地方,就像之前开膛案的那个小巷子,平时其实人就很少,也没有监控,但是尸体也在当天就被发现了,所以……突然这么一问,我好像也没办法立马说出什么可能性很高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日万,还在码字ing,最后一章晚点放 第86章 八十六 徐子杨瞧不上蔡珏, 他实在不能理解这种人是怎么做省会城市公安局刑警队队长的,这对自己城市的了解太差了吧?这要是在海都,孔潮汐的地盘里, 徐子杨相信这个时候孔潮汐肯定早就给出明确目标, 再把他们分成几组开始摸点搜索了,哪可能这么一问三不知的?竟然还没有一点思路? 这?就这?就这也能当刑警队队长呢? 自从先跟了常秋杉,又跟了孔潮汐之后,徐子杨对于刑警队队长的标准可是越拔越高。然而不要说是孔潮汐,就算是常秋杉,那都是千里挑一的人才了,毕竟也是作为首都存在的海都的公安总局的刑警大队副队长, 如果不是存在一个孔潮汐, 常秋杉其实也是年轻有为的代表人物, 普通省份的刑警队队长与他都是难做比较的。 只是徐子杨的口味和标准被养得原来越刁, 此时见蔡珏支支吾吾没点队长的气魄,他一时冲动, 嘲讽的话已经冲到了嘴边, 却被孔潮汐一个飘来的眼神直接给封住了嘴, 又被孔潮汐的话给完全把话堵得咽回了肚子里。 “那我们四人一会儿分头行动,以城中为界限, 先统一在陈月文所在的西边搜查,我们往北,你们往南。如果监控或者秋杉那边问到了什么新情况我都会随时和你们同步,保证时间的有效投入。好了, 那我们都准备出发。” 两辆车一南一北背向而行,今天是孔潮汐开车,虽然对于临海省不了解,但是看了地图之后根据摄像头的分配密度她还是有一些大致思路的,所以她想握着方向盘主动去探寻一些新线索。 “子杨,你在网上查下,市里最近有没有什么荒废了的建筑,待拆、待建或者是建到一半停工的那种。还有那种大家都觉得比较恐怖,大半夜不敢去的地方。虽然网上查到的东西不一定能当成线索,但是咱们最起码有个大致方向,好搜一点。如果是有在蔡队他们目前搜查区域的地点就直接发给他们。” “给他们干嘛……他们可是本地人,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查……”徐子杨低头抠着手机嘟嘟囔囔的。 “打住啊,”孔潮汐的手带着方向盘转动,顺着地图前行,“别瞎说了,大家办案子的思路不一样,你还不习惯他们的习惯而已。” 自从信服了孔潮汐,徐子杨对孔潮汐一直是言听计从,所以孔潮汐一旦开口,那徐子杨自然是不会再说二话,他撇了撇嘴,但也并不顶嘴,只是应了下来,“知道了,都听孔队的,反正就这么一段时间,我配合就是了……” 孔潮汐的唇角弯了弯,徐子杨的性格就是这样,直来直去不懂掩饰,看实力说话,崇拜的永远是强者而不是权力。孔潮汐也没有再说什么,大家相处这么久了,很多事情点到为止就足够了。 两人就顺着街道,绕着摄像头分布较少的区域走了一圈,但一无所获。此时两人的车停在了北边靠近郊区的地方,又开始坐在车里研究地图。 孔潮汐架在车上看地图的手机突然来了电话,是常秋杉的。 “孔队,我们从酒吧出来了,酒吧老板这里和吴于的口供一致,都可以对得上,和监控也没有任何出入。他说陈月文确实是已经三天没来酒吧上班了,也联系不上她,但是因为他们酒吧人不少,也向来不缺人手,内部人员流动性也很大,经常会有那种几个月见不着人然后又突然出现的,所以他对于这种什么迟到、缺勤之类的情况从不在意,谁来了就给谁发工资,更是不会担心出什么危险,小本买卖,担不起那么多责任。” “有关陈月文的其他情况他也不了解,什么有没有仇家啊,和其他人有没有过节,或者什么其他事情,他基本都一无所知。” “好,先回公安局吧,我们这儿也有点卡住了,一会儿见。” 挂了电话孔潮汐重新打着了车,一个转向打满,朝着公安局开去,路上又给此时正在南边的蔡珏打了个电话。 “喂,蔡队,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 “基本都绕了一圈了,重点关注了摄像头比较少的地方和偏僻无人的小巷子,都没有发现。” 倒是也没有出乎孔潮汐的预料,虽然希望可以有新发现,但是一切线索得来不易,如果依旧没有新发现就说明他们的方法还不对,所以孔潮汐也可以坦然接受。一样叫了蔡珏回公安局,最后案件相关的所有队员都被下班前赶回公安局的几人叫进了会议室开会。 负责停车所以晚了一步的孔潮汐正向会议室走去,眼前的法医科大门也被江声从里拉开,两人的视线交汇,孔潮汐唇角上扬,眼眸明亮,双唇微启刚想说些什么,结果口袋中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突然响起,截住了她的话头。 江声勾了勾唇角,笑着偏了偏头,很多事情不急于一时,尤其是案子进行到紧急关头的重要时刻,孔潮汐会接到的每一个电话都是可能会对案情走向带来直接影响的电话,马虎不得。 感受到江声眼中的宽慰,孔潮汐摸出电话转身快步走向窗边安静的地方。 看着窗边孔潮汐笔挺的脊背和颀长的身影,江声眼中的温柔缓缓流淌着,指尖也在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牛皮纸袋。只是她的理智和冷静从来不会放任她的感情随意游走,在会议室的等待和身后祝林的注目下,她收回了视线,带着祝林走向了会议室,落座后便一边低头翻看着蔡珏和常秋杉新发放的资料,一边安心等待着挂了电话的孔潮汐进来掌控全局。 不多时,孔潮汐匆忙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虽然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会议室内几乎所有人都眼中一亮,好像主心骨一般的存在,然而孔潮汐的眉头却紧皱,她没有立马开始说话,反而沉吟了一会儿后才开口说道:“我接到一个紧急通知,明天公安系统会有一个重要会议在海都市进行,我需要到场参加。” 此言一出,有些人的脸上露出了迷惑的神色,还有些人已经着急地想要开口问问题,孔潮汐也不急,只是继续解释。 “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会议持续一天,所以我会在明晚赶回临海,争取尽早归队。同样,今晚我就会出发去海都,我不在队里的时间秋杉全权负责海都市刑警大队的队内管理工作,和蔡队一起负责案件,所有指示、行动听秋杉和蔡队的安排,都明白吗?” “明白!” “好,除了案子今天还有一个任务给所有男队员,”孔潮汐的视线扫过江声、苗梁和屋内所有女队员,“安全护送所有女队员回家,蔡队和秋杉分别负责负责临海省和海都市队内所有女队员的护送任务,特殊时期,即便是我们也要打起精神来认真对待,提防一起可能性。” “是!” 紧接着孔潮汐又对今天的笔录情况和各方面的搜查工作进行了总结,正要下达明天的任务安排,结果会议桌左手边的祝林小声和江声说了句话后很快离开了会议室。 孔潮汐眉梢轻扬,“怎么了江科?” “化验室的电话,dna化验结果出来了。” 祝林的速度很快,显然是跑着去跑着回的,江声结果化验结果翻看后递给了孔潮汐,孔潮汐也低头翻看着,视线很快定格在那两个虽然不同但都极高的百分比上,“这是?” 江声点头,“是,基因相似度很高,说明凶手送来的尸体和吴于、阿余是近亲的可能性概率极高。” “明白了,换句话说,也就是陈月文有很大可能就是被害者。” “是的,”江声肯定了她的说法,“虽然其他小概率可能性目前也无法排除,但孔队所说确实是目前概率最大的情况。” “好,辛苦江科,”孔潮汐将手里的报告传给蔡珏,然后抬头开始布置明天的任务,“监控组三个任务。第一个,全市摄像头排查,搜寻陈月文行踪;第二个,所有已知陈月文存在的录像及周边摄像头中排查可疑行迹;第三个,凶手进临海省后的行踪,从弃车附近的摄像头开始查。” “其余人,秋杉和蔡队带队,分头在全市排查。由于目前还不能完全确定陈月文就是新一起案子的受害者,所以我们的目标定为搜寻第三起案子的受害者尸体及陈月文的行踪,有可能是同一人,也有可能是两个人,但无论我们找到了谁,对于案子来说都是往前迈了一大步,重要性我也不再赘述了,大家心里都有数。” “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明天的任务先按照这个安排推进,具体的执行方案以蔡队和秋杉明天的安排为准。法医科暂时待命,在寻找到尸体前的所有具体安排由江科全权负责,无论是想去取证还是做化验,刑警队全力配合,按照你们的节奏推进就可以。” 第87章 八十七 虽说在办案的时候, 每一天的时间都非常宝贵,但是孔潮汐看着出来送自己时站成一排的常秋杉、蔡珏、徐子杨、苗梁和江声、祝林就觉得有些好笑。 “不至于吧,这么大阵仗, 我去开个会而已, 就一天的时间。”孔潮汐站在车门前笑得轻松而愉快,视线扫过江声时仿佛时间的流速都在顷刻间变慢,让她的视线移动被拉长、慢放,黏连着,不愿离开江声。 “那不是舍不得你吗孔队,大家肯定都是。这得多重要的会议袁局才能这会儿还把你叫回去啊?”徐子杨的声音中有些隐约的埋怨。 孔潮汐挑眉,“你小子现在都敢在背后指指点点袁局了?袁局都出动了就说明肯定是非常重要的会, 上面的要求他也没法推脱。可管住你的嘴, 回屋之后不许瞎说。” 常秋杉也用胳膊肘碰了碰徐子杨, “得了啊别瞎说了, 你这也让孔队怎么放心回去开会,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现在连查案都不能独立行走了?咱明天得查出点东西来才能让孔队不白跑这一趟, 来回六个多小时还得开会, 孔队可比你累多了。” “我这不是也心疼孔队吗……要不孔队你明晚别着急回来了,开夜路太危险了, 开一天会就好好休息一下,等后天上午再回来,我们肯定能行,这不还有江科和常副队……还有, 还有蔡队呢吗!”被徐子杨和常秋杉接连口头教育的徐子杨立马十分乖巧,甚至还来带着暗地里夸赞了蔡珏一波。 一旁的蔡珏挠了挠头,好像有些不好意思,脸上还挂着傻笑。 “没事,放心吧,我的车技你们还没信心吗?”孔潮汐唇角上扬,点头示意后轻轻拍了拍车门,“好了我准备出发了,你们赶紧回去吧,没事儿了就早点下班,明天还有的忙。” “一路平安,开车注意安全。”江声没有参与他们的打趣,但一定会第一时间对孔潮汐的安全送上关切,其余几人见状也接连叮嘱孔潮汐注意安全。 “放心,”没有办法在众人面前拥抱江声,孔潮汐心中有些许遗憾,但好在心意相通,两人的眼神总是可以交流一切,一个眼神两人就瞬间可以安心,孔潮汐上扬的唇角染上柔和,眼中也写满了笑意,“你们也是,办案子一定注意安全,把我们的几个女孩子都要照顾好。” 上车之后的孔潮汐不在犹豫,热好车后摇下车窗挥了挥手,然后一脚油门直接出了公安局大门,只是视线一直锁定在车边的后视镜上,直到其中江声的人影越来越小,最终在她转弯后消失,才终于收回了视线。 孔潮汐的车技很好,并不是她在吹牛。因为她的驾照是在部队上拿到的,而部队中驾照的考取难度与普通驾照的考取难度是没有办法放在同一个水平线上去进行比较的。如果非要进行比较,那孔潮汐就是在降维打击。 这一路很顺利,孔潮汐的车开得又快又稳,到了海都后她第一时间就给江声以及其他队员报了平安。原想着回总局和袁笠民打个照面她就可以回家,或者在家研究案情,或者早点休息和江声视个频,结果一回到总局就被袁笠民直接扣下整理明天开会需要的文件了。 这一忙就忙到了满天群星都陪她一起上班的时候,等她到家甚至已经是后半夜,打开手机就看到有江声的几条信息都没有回复,孔潮汐原本想和她视频的计划落空,大半夜的江声肯定也已经睡下,孔潮汐也打消了回电话的想法。 看到屏幕中江声一到酒店就乖乖地和她报了平安,虽然没有第一时间回复,但是只要知道江声平安,孔潮汐心里最大的那块石头就可以稳稳当当地在心底躺平了。 孔潮汐的手指按住语音输入键,然后凑到了手机前轻声说道,“这么晚了,学姐应该早就睡了。我才到家,明天上面有几个大领导都要来,要准备的东西有点多,还有这次案情的汇报,所以准备得久了些,一直都没有看手机。” “虽然今天不能陪着学姐睡觉,但是不要太想我哦,明天我就回去了,晚安宝贝,啵啵。” 信息发过去之后孔潮汐就翻身瘫在了床上,如果不是最后一丝残存地理智支撑着她,告诉她身上还穿着脏衣服不能睡,那她沉重的眼皮早就耷拉下来抬不起来了。 心里默数了一个五秒倒计时—— 五、四、三、二一! 好了!起床洗漱! 正想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来,身边的手机一个阵容又让她直直地倒回了床上。 嘎?大半夜的是谁? 难道学姐还没睡? 着急忙慌地打开手机,江声的头像后标着一个鲜红色的一,孔潮汐眨了眨眼,赶忙点了开来。 江声软糯的声音从手机听筒中传来,孔潮汐一听就知道江声是被自己刚才的信息吵醒的,声音中写满了睡衣和朦胧。看着时钟上即将指向三的时针,孔潮汐心中写满了心疼。 “潮汐辛苦了……要好好休息哦,不然明天开会就要打瞌睡了。晚安,爱你,a……” 孔潮汐轻轻地亲了亲手机屏幕上江声的照片,手指在边缘摩挲着,却没有再回复信息,只对着手机柔声呢喃着,“晚安,我爱你……” 孔潮汐一大早就顶着鸡窝头和根本睁不开的眼睛从床上爬起来,手机定的闹钟叫了她很多遍才终于成功离开了床,走向卫生间洗漱。然后收拾整齐出了家门,再进入海都市公安总局,就是一天脚不沾地的忙碌。 那边临海省省会的公安局内也是一片忙碌,出外勤的一天之内转遍了整个城市,看监控的也能在一天内看遍好几天的全城。 苗梁按下了暂停键,后仰靠向了椅背,闭上了眼将自己和眼前的屏幕从视觉上相隔,仿佛这样就可以暂时地远离这些监控一般。 刚接了杯水回来的史杰看到瘫在椅子上的苗梁一脸痛苦,叹了口气后说道,“咋了苗儿,不行了?累瘫了?看吐了?” “哎……”苗梁叹气,“真有点快看吐了,监控量太大了,凶手还挺会藏,根本看不到半点儿影子。但是没辙啊,现在全指着监控了,要是能在监控里发现点蛛丝马迹那可能对凶手来说就是致命一击。不管是找尸体还是找凶手,都能简单不少。” “是啊!”史杰把水杯往桌子上一放,也靠在了椅背上,“对了苗儿你说……凶手怎么能把海都和临海的地图和监控研究得这么透?我本来以为他是海都人,跑到临海之后可能就比较容易露出破绽,毕竟没有像对海都一样那么熟悉,就像咱们,我看大家跑外勤排查的速度就要比在海都慢,肯定是路不熟,环境也不熟。” “结果好家伙,这个凶手,搁哪儿这反侦察能力都这么强,临海的摄像头也这么能躲。怕不真的酝酿了挺久,也计划好了,就连临海的地图都研究了很久?” 苗梁点了点头,“估计是。我记得他写给孔队那封信上说想做一个完美犯罪,如果是这个想法那肯定得提早准备,甚至得准备好几年。就算他在信上不说,就看他现在这个了无影踪的样子也能想到,那必须是早有准备,才能躲得这么轻巧。” “说起这个,”史杰突然转头凑近了苗梁,“哎你说,他到底是怎么知道这案子是由孔队接手的?孔队的存在对外从来不保密,但是这案子是谁接肯定是对外保密的,只有咱们内部知道,他不会是……在咱们内部有人吧?” 苗梁陷入了思考,“你别说,我之前也考虑过这种可能。但是你看咱们队内,不会有这种存在吧?大家都知根知底的。” “那就是临海的?” “嗯……我之前甚至还观察过两天临海的人,但是发现,都是年轻的小警员,心理素质好像也都没过硬到那种做了亏心事和坏事可以不挂面儿的样子。我感觉……八成都不是。” “哈?那难道凶手是蒙的?瞎猜的?结果就猜中了?”史杰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这个吧……”苗梁皱着眉摇了摇头,“按照凶手这种严谨细致的特质来看,感觉也不像。我后来又想到一种可能性。孔队当时送完阿余回来就说她被人跟踪了,而且很明确不是蔡珏派过去的人。昨天孔队不光打电话的时候和我说,开会的时候也说了,她对于凶手和陈月文、阿余的认识过程的推理。虽然目前还没有直接证据,但是孔队的推理一向很少出错,而且我觉得她的说法很有道理。” “所以我们按照这两个点来推断的话,就能发现凶手最近这段时间其实一直在公安局附近徘徊。而且上周四咱们还没来临海,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凶手是不是很有可能在周边晃悠的时候正好碰到了咱们来,然后就……” 史杰也瞬间恍然大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管这个凶手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如果他这段时间在公安局附近晃悠,他不仅可以发现阿余和陈月文,还有可能看到咱们的车。而起,最重要的一点——咱们开的车都是海都的车牌,一眼就能看出来不是本地车。如果海都真的派人了,那大概率就可以推测出是孔队来了。但是……那他难道以前见过孔队吗?万一这次真的阴差阳错就只派了常副队来带队呢?” 苗梁耸了耸肩,“那就不知道了。不过也不排除这种可能,如果凶手就是冲着孔队来的,他很有可能也跟了孔队一段时间了?但是就咱们孔队那个侦查能力……我确实是不太相信有人能做到跟她一段时间还不被发现的,那天出门送阿余也就几分钟吧,就那么一小段没有监控的路,都能让她感觉到。虽然最后没逮住人,但是这种超强的侦查能力不仅咱们望其项背,我看凶手也是被直接碾压了。” “那……也许就是巧合了?凶手赌了一把,赌自己已经引起了足够的注意力,所以上面才终于从海都派来了人,而且这个案子目前的社会影响力又很大,肯定是速战速决才好,所以派孔队来负责肯定是最保险的事情。所以他就直接写了信给孔队,如果来的不是孔队只是常副队……好像也没什么损失?反正只要咱们海都来了人,不对,甚至不来人,他这封信都能起到一样引人注目的作用。” “只是恰好他赌对了,捡了个大便宜。这一下一举好几得,不仅能挑衅,还能显示出来自己多厉害,一下就看穿了我们的侦查组构成,又能搓一搓咱们的锐气,说不定还能跟咱们玩个心理战,直接不战而屈人之兵?” “噗……”苗梁听着史杰的推测突然笑出了声,虽然按照这个思路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是一旦离现有证据太远的推断都很大程度变成了臆测,苗梁不希望自己和史杰都沉浸在这种没有根基的推测中,她相信孔队也一定不希望如此,“好了咱别猜了,等抓住了他就都知道了。来吧!继续吧!咱们的监控大业!得监控者得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预告一下,之后会有虐,但我也不知道算是虐谁,结尾he。 然后……这篇文,现在我也有点不确定这个月是不是能完结了,我努力码字努力更吧! 再有就是,下一篇接档文是《伤春皱》,就是之前得票比较高的那个第二篇文,主cp侍卫x太后的,欢迎预收啦! 第88章 八十八 又是在屏幕前一动不动的一天, 苗梁揉了揉自己的脖子,“是不是有人往我脖子里灌了铅,怎么这么僵……” 她旁边也在盯着屏幕看的史杰笑出了声, “腰里也是吧, 可能还是钉进去的钢板,板儿硬板儿硬的。” “被你发现了。”苗梁下一个动作就是揉了揉自己的腰。 “这你说凶手抛了车之后到底是怎么进市区的?咱俩又在电脑前看一天了,怎么还是没找到他?”史杰关了手头的视频又打开了下一个监控的录像,“按理说他总共也只有车、摩托车、三轮车、自行车、步行这么几种选择,无论是哪一种,他总该在摄像头里出现吧?从那个地方去市区必须要过前面的小镇,再不就是反过头重新上高速, 但是高速这边我都看了八百遍了。” “本来从那边上高速的就只有镇子里的人, 镇里的车不多, 上高速往外跑的就更少了, 都挨个查了一遍了……全都是村里的车,村里的人啊……你那边咋样啊?用不用帮帮忙?虽然也只有镇子口上那一个摄像头但是流量应该比我这个大多了。” 苗梁却好像没有听到后半句一样问道, “你说全都是村里的车?这个是怎么确定的?你挨个查了?万一他是偷了辆车或者是有人帮忙呢?” “我也想到过你说的这些可能性, 但我这边车流量很小, 所以在可能时间段里出去上高速的车我都挨个查了之后又打电话问了一遍。我这边可以这么操作但是你那不行,挨个查就累死了, 不过应该也会有其他方法确定是不是小镇里原本的车,你这几天一直怎么看的?” 苗梁把文件夹里密密麻麻的监控缩略图亮给了史杰,“我一开始想把敏感时间段里的人和车都捋一遍,结果看了一遍发现……就像你说的, 人流量还挺大,很多都是去市里通勤的人,一早一晚的来回就是双倍的流量了,这个文件夹里就是我筛出来的监控,巨多……” “刚才听你说想确定这个车是不是镇里本地人开的这件事,我之前也想过,就是你那个方法,但是在我这儿可操作性太低了,所以迟迟还没有进展,今天看了一天了,也没看出点什么不一样的来。” 史杰将下巴撑在自己垫在扶手上的手上,“也是,无论是车还是其他交通工具,咱们不仅没见过他,而且也不知道他的新交通工具是什么型号、什么牌照……对了,你有没有单独查过不是临海省车牌的交通工具?” 苗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早就查过了,一开始我就单独筛了这个,出乎意料的……一个都没有。” “哎!”史杰叹了口气,靠回了自己的椅子上,“恐怕凶手就是这个想法吧!找一辆本地牌照的车,随随便便地就可以混进这些车里面,就算会被拍到又怎么样?反正每天镇子里进城的人这么多,咱们也不知道哪个是他……哪怕骑个车抛头露面都没事,咱能知道谁是每天都进出小镇的人啊?只要他能混出去就行了,咱也发现不了他是不是长期住在这里的。” “等一下!”苗梁的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眼中都是喜色,“你刚才说……每天都进出小镇?我知道了,我好像想到了一个办法!” 史杰一脸懵,“啊……对,对啊……什么办法?” 苗梁抬手看了看自己的腕表,赶紧趴在了电脑前,“等我先试一试,争取下班前搞出来,晚点儿再和你说!” “行……行,好……”眼前的苗梁已经雷厉风行又心无旁骛地完全投入进了眼前的监控,史杰的嘴张了张,最后也只结结巴巴地突出了三个字,然后默默地转回了头也开始看自己的屏幕。 终于结束了今天最后一场会议汇报完所有情况的孔潮汐刚收拾完会议室就瘫在了椅子上,刚刚闭上的双眼还没能开始缓解眼睛的疲劳,就在桌上手机震动的呼唤下重新睁开。 是苗梁。 一定是案子的事儿。 “喂。”孔潮汐立马接起电话,眼中的倦怠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喂孔队,我们应该是根据监控找到凶手到临海后换的新车了。”苗梁也开门见山。 “嗯?”孔潮汐眉头上扬,“详细说说。” “……今天下午在史杰的提醒下我突然觉得之前的思路有点问题,所以调整了一下。我把凶手弃车那天的录像和前后各三天的录像都拉出来多了比对。因为史杰那边高速入口的监控已经把全部车辆都排查了一边,所以就剩我这边小镇到市里的监控。” “这个监控的车流量和人流量很大,但是我看了大概完整一周的录像之后发现基本都是镇里去市郊或者市里通勤的人。他们的出入都十分有规律,至少,他们不会只在其中某一天,尤其是凶手抛车那天出现。” “所以我优先排查了只在那一天出现而没有在一周内其余几天出现的各类交通工具,从汽车到三轮、自行车都进行了一轮排查,最后筛选出了十一辆汽车符合这个条件。” “虽然在这一轮排查的时候也考虑到了其他可能性,必须凶手有可能把这个小镇子作为自己在临海的落脚点,自抛车之后开始每天往返。所以我把这类从凶手抛车那天开始出现,在前三天没有出现,但是在后三天里出现的一类归为第二种,打算在排查完第一类情况之后再做排查。然而,还没有等我开始排查第二种情况,就在第一类里发现了凶手的踪迹!” 苗梁的声音中有抑制不住的兴奋,孔潮汐听了之后也在心里涌起一阵雀跃,如果可以找到凶手在临海开的车,他们就有机会通过这辆车的行动轨迹来寻找凶手和被害人的尸体,甚至有机会通过车牌号来锁定凶手。 “那十一辆车全都是临海的车牌,我们挨个查了一遍。其中七辆车是住在镇子里但在市里开店的独立小商户,每周回家一趟,刚好选在了那天回家而已;还有三辆是父母住在镇子里,但是儿女在市里,那天是回家看望父母的。而这两种情况之外,还有一个特殊情况,就是这个仅剩的最后一人。” “原以为还要再多少筛选几轮才能发现凶手的踪迹,结果那辆车的车牌号一查我们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什么?”孔潮汐的心也微微提了起来。 “孔队还记得那家租车行吗?这辆车的车牌号,也挂在那家租车行老板的名下,和之前那辆弃车一样,都是从那家租车行租的。” “霸途租车行?海都这家?” “对,就是这家。我们也连带着把那家租车行的老板查了一下,叫强桀,南方人,身家倒是清白,这家租车行这么多年也没出过什么问题。” “如果是这样……就算凶手不是他,或者他的朋友,他也一定至少见过凶手。强桀的行踪和社会关系查了没有?” “常副队已经在查了孔队,但是还没消息。刚才一发现两辆车竟然是同一家租车行出来的我就立马给你打电话了孔队,所以常副队那应该还没来得及出结果。” “没事,”孔潮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又合上了面前桌上的笔记本,“你们查,我回临海之前先去这家租车行看一眼,正好来了就不白跑一趟,省的之后再来回折腾。” 苗梁一听有些犹豫,“这……孔队你一个人行吗?万一他和凶手就是一个人,你这一去也太冒险了。” “没事,我猜大概率不会是同一个人。如果你是强桀,你想作案,十有□□也不会直接用自己租车行的车吧?如果是朋友,或者只是普通的客户,没查出假证或者是帮忙行了个方便还是有可能的。而且我记得之前秋杉去租车行调查的时候有见过车行老板,应该就是强桀,当时他人还在海都,是没机会去临海作案的。” “好,那孔队你小心,有什么情况可以随时叫我们,我们立马往海都赶。” “行了别担心了,你们忙完了早点下班,这都过了下班点儿到晚上了,记得让秋杉把你们都送回酒店,路上不安全。” 苗梁应过后孔潮汐就挂了电话,起身披上外套拿起笔记本就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正撞上了要下班走到了会议室门边的袁笠民。 “袁局。”孔潮汐停下了脚步。 “下班了?那一起走吧,你是立马回临海?”袁笠民笑着颔首。 “刚才苗儿给了我个重要线索,很有可能可以直接揪出来凶手,我赶紧去查一下。” “线索在海都?还是临海?” “在海都,离这儿不远,我赶紧跑一趟,看来这次来得值,不光开会了,还顺道查了个重要线索。” 袁笠民有些疑惑,“最近凶手不是都在临海吗?怎么线索会在海都?什么线索?” “是苗儿根据监控发现的,凶手的两辆车都出自这同一个租车行,上次秋杉去查的时候只看了凶手租车用的假证,没关注租车行,结果没想到这第二辆车居然也是从这家租车行租来的,不管这家租车行的老板知不知道情况我都得去看看,万一他对凶手有点印象呢。” 袁笠民也点了点头,“有道理,店里的监控也记得看一看,之前去查的时候没问问监控的事儿?” “问了,”孔潮汐说,这个事情她也特意有让常秋杉去问,如果凶手租车,那他必然会出现在租车行,如果店里装了摄像头是一定可以将凶手拍下的,这会是最直接的证据,“然而那家店里没有装监控,所以有点可惜,总是错过了凶手的关键性影像。” “没事,”袁笠民拍了拍她的肩膀,“很不容易了,快出发吧,今晚是不是还要赶回临海?” 孔潮汐点头,“是,如果查得顺利或者没有什么影响很大的线索就会直接回去了,我争取今晚把这边的事情都搞定,早点归队。” “好,路上小心,有时随时联系。”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日万,明天还有一天日万~ 第89章 八十九 那边孔潮汐急着出发, 这边临海省省会公安局关于疑似凶手车牌号的调查也有了新进展。 “常副队常副队!查到了!”徐子杨手里抓着文件纸页风风火火地跑进刑警队大厅,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他。 “沉稳点……”常秋杉起身迎上他,接过他手中的报告。 “哈哈哈哈好好好!实在是太激动了!估计是能找到凶手的藏身地点或者抛尸地点了!”徐子杨刹住了脚下继续往前溜的脚步, 站在了常秋杉身边, “虽然有关强桀的调查还没出结果,但是苗儿那边的监控组又赶紧筛查了一下这几天这辆车在市内的行动轨迹。” “凶手很小心,选取的路线都是尽量避开监控的,而且很多时候甚至为了躲开摄像头应该都没有开车,所以车辆的监控断断续续,时有时无,但是……”徐子杨一边说着一边翻开了常秋杉面前文件中的某一页, “我们根据目前所知的所有时间信息, 推测出了三个比较关键的信息。” “第一个就是, 凶手自从到达临海之后的第三天开始, 也就是临海的第一起案件发生后的那天开始,他的车就被拍到了会在早晨很短暂地出现在这个区域。”徐子杨指了指印在文件上的监控画面和地图。 “这是……”常秋杉顺着徐子杨的手看向地图, “离公安局这么近?” 徐子杨点头, “公安局附近摄像头非常密集, 而目标车辆选择的这个位置非常巧妙,就在公安局这片摄像头外最近的距离, 这段距离可以避过公安局附近的摄像头,又不会步行太远。” “那他为什么不干脆直接停在被拍到的这个摄像头外面?这个摄像头和公安局这附近的摄像头距离也不远,步行也就不到半小时的路程,没必要冒这么大风险吧?” “嗯……关于这个的话, 我特意查了一下,”徐子杨又翻了一页文件,“拍到他的那个摄像头是今年新修的基建,原本想和公安局的这片衔接,但是因为点原因耽搁了,所以只铺了一小段。我想凶手大概是因为这些摄像头是新安装的还没有同步在外部信息网站上,所以他也没有想到会被拍,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那几天每天上午都只会被拍到这么一小段。” “有道理,”常秋杉认可地点了点头,手指也开始在纸页上翻动,停在了后面,“所以……他真的有在公安局附近蹲点,这也就是他为什么能知道是孔队接手了案件,又怎么能碰到阿余和陈月文……居然从上周四开始,就不再来公安局了?而且这个新的路线……是陈月文每天上班下班的路线?” “是的常副队,这就是我刚才想说的第二个点。” “好,那再说说最后那个。” “因为按照前面两个信息梳理,我们已经基本认为他就是凶手了,至少这个可能性很大,所以在之后的时间线梳理上就将其他的时间信息也往上套了一下,就发现了两个地点。” “第一个是凶手每次开车出门,无论目的地都会必然被拍到的一个地方——这里,城西近郊的一个十字路口。” “这个地方很……奇特。因为这个摄像头往西是一片治安环境很差的当地人口中的‘贫民区’,往东就是市区比较繁华的地方,不仅是处于一个类似分界线的地方,而且……常副队你看,因为一进市内摄像头就会立马开始变得密集,只要想从近郊进入市区就一定会被拍到,而我们把凶手几个被拍到的路线连起来就会发现他选了一条摄像头最少的路线。” 常秋杉看着地图皱起了眉头,“而且,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陈月文家也在西边的近郊对吧,所以……他是为了跟踪陈月文,还是在临海的住处恰巧也选在了这儿?我看他不是每天都会被拍到,遇到陈月文之前就有被拍到过,之后也有没被拍到的时候,但是……嗯?!这一天的时间?!” 常秋杉看着眼前监控的时间惊得瞪大了眼睛,连忙前后翻找验证着自己脑海中飞驰而过的思路。 “是的,常副队没看错,”他身旁的徐子杨肯定了他的想法,“他在之后虽然也有被拍到过,但是有一天的时间点很有趣,就是最后一次被这个摄像头拍到的时间——上周日,也就是陈月文被自家小区附近监控最后一次拍到,我们目前推测的她失踪的时间,在那天之后目标车辆就再也没有被拍到过从这个摄像头经过了。” “因为也关注到了这个情况,所以监控组把上周日那一天全城有关目标车辆的监控都调了出来,发现他的行驶轨迹断断续续,但是一直在往东走,最后一次被拍到是在东边市区的这里。” 常秋杉拿起桌上的笔将上周日所有拍到过目标车辆的监控位置都着重标了出来,“那他周一都去了哪?我记得刚才公安局附近那个点的探头周一没有拍到他,但是他周一是一定会在公安局附近的,他去其他地方了吗?” 徐子杨摇了摇头,“这个是我们发现的一个比较大的疑点,就是从周一开始……或者说是从周日那天最后一次被在西边拍到之后,就再也没有发现过他的踪迹了。” “那估计又换车了,”常秋杉瞬间明白了,说完将手中的文件一合,转身走向了会议室,找到了正在里面和队员说话的蔡珏,“蔡队,我想我们大概可以找到第三起案件的尸体和凶手在临海的临时落脚点了。” “……事情就是这样,我相信蔡队也一定明白了今天发现的这些监控的重要性。”将监控组的新发现和蔡珏以及临海省刑警队同步了一遍,常秋杉凝视着面前神色凝重的蔡珏。 “明白,”蔡珏抬起头来看向常秋杉,“我们直接出发吧,耽误不得。” “好,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我的计划是上周日被拍到的六个点,一个点一小队,每小队两人。除了西边这一个小队的目标是搜寻凶手的落脚点,其余五队的目标都是搜寻尸体。蔡队觉得怎么样?” 常秋杉的计划没有纰漏,蔡珏自然不会反驳。两人当即招呼着各自队员立即出发,顶着漫天繁星开始连夜搜查。 不多时,警笛鸣响,警灯明亮,六辆警车同时从临海省省会公安局出发,奔向六个不同地点。 此时临海省省会城东的一个报废待拆的双层小楼里,两个年轻人偷偷摸摸地翻过了铁门,又跨过了贴得并不严密的封条,进入了楼内。 这里原是一家小型私人医院,但因为地理位置不好,长期入不敷出,最终倒闭,甚至就连地盘不太好,甚至还有人说风水不好,过于阴森偏僻,所以连转手都无法做到。无奈原私人医院老板只能抵押给了银行,这栋双层小楼也最终就落得了拆迁再建的结局。只是临海省最近又面临城市全面重新规划,所以这个进度也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无限期搁置,原本早应该被推平的小楼此时只得在星光摧残下孤独矗立。 这对年轻人是附近的一对小情侣,半夜偷摸从家里跑出来,好不容易寻得了一个无人又清净的约会地点。 “阿泠,咱们去二楼吧,站得高看得远,说不定一会儿完事儿……咱俩还能看看夜景呢……”男青年笑嘻嘻地抱住了女孩子的腰,一边亲着她的脖子,手上也不老实地四处摸着,一边又在透过碎窗闯入投在地上的月光指引下带着女孩子走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哎呀,你至于这么猴急吗……嗯……”女孩子的手一边轻轻推着男青年的手,又一边轻轻握着他的手,让人不懂到底是想拒绝还是态度积极,大抵这边是欲拒还迎。 “那当然了,我可真的要憋死了……”男青年的嘴一直贴在女孩子的脖子上胡乱亲着,口水甚至沾了她一脖子,“你可不知道我等着一天等多久了,想找一个你爸妈看不到的地方可真难啊!阿泠真的,你不知道你这样的女人有多……我现在只想干你……” 情到浓时女孩子原本也十分投入,毕竟两人今天偷跑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只是越往上走,越靠近二楼楼梯口,就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飘来,将女孩子从情与欲中拉脱出来,她的鼻尖不自觉地耸动着,“不对啊阿光……你问这是什么问道,这地儿不会是真的风水不好吧……晚上,晚上不会……唔……” 女孩子还没说完就被男青年用嘴给堵上了,一个激烈的热吻后透明的丝线在恋人唇边拉开,男青年有些生气了,“阿泠,你是不是还是不愿意给我?咱俩都在一起这么久了,你还是不相信我吗?你说怕被爸妈看到,家里管得严,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所以咱俩才跑到了这儿。你到底是不想和我那个,还是觉得这地儿脏不想玩野的?那你说吧,到底要怎么办才肯同意?” 第90章 九十 “哎呀阿光, 你误会我的意思啦!”见男青年气得要拉开两人的距离,女孩子赶紧抱住了男青年,然后将脸凑了上去, “可能是这个地方搁置太久了, 又潮又冷的,所以有点怪味儿,我单纯吐槽一下,没有不想和阿光那……那个的意思……人家今天答应和你出来不就是态度很明确了嘛……你这样凶我我就有点委屈咯……” 男青年一听女孩子同意了,脸色立马缓和,两人又恢复了几秒前的黏腻,“那……那我们开始吧!我, 我都已经有反应了……他也很想赶紧见见你呢……” 女孩子庆幸黑夜中自己通红的双颊可以逃过男青年的视线, 虽然那飙升的温度无法逃过自己的感知。 “我不太会……应该怎么做啊, 阿光教教我嘛……” 女孩子的柔声细语仿佛便是击溃男青年全部防线的最后秘密武器, 他迫不及待地就脱下了自己地裤子,再带着女孩一起滚在了地上, 垫着厚厚的过冬衣物又伴着两人的满身欲火, 再寒凉的冷空气和坚硬的地板此时都已经不是什么阻碍了。 “放心阿泠, 都交给我!你只需要在享受之余再叫一叫就好了,这儿也没有其他人, 你可以放心地喊出来,相信我,我会很轻的,一定会很舒服的!” “唔……”仰头迎接着男青年热烈的吻, 又扭动着身躯回应着已经滑进她衣服内贴在她身上那只滚烫的大手,女孩子的眼神已经迷离而涣散,唇中也不断地溢出那些虽然会让自己害羞但又无法抑制地声音。 一个吻接一个吻,两人的体温越升越高,衣服也越脱越少,即便破碎的窗子透着风,但两人体温的火热却也完全消解了这刺骨的寒风。 低伏在女孩子身上的男青年微微抬头看向女孩子的眼睛,尽管此时女孩子的理智已经几近全无,但他依旧说道,“我要来了哦,阿泠做好准备!” “嗯……”下意识地点点头,却已经难以处理男青年话中的意味。 男青年直起身跪在女孩子身前,他的注意力和视线全部集中在接下来将要进行的事情上,低垂的头看着自己的手和女孩子的身体,已经全部就绪,男青年重新俯身,用空着的用手撑在女孩子旁边的地上,正准备进入手上的触感却十分不对劲。 “这什么东西啊,怎么粘了吧唧的……”男青年抬起自己刚才触摸了地面的手凑到眼前,想要自己看一看是不是摸到了什么脏东西,却黑了吧唧的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是搓一搓手,手心手指上全都是那种黏腻的触感,十分恶心。 “怎么了阿光?”女孩子也慢慢支起了自己的上半身。 “哦哦没事阿泠,等我用纸巾擦擦手然后咱们往旁边动一动吧,这旁边可能有水泥啊之类的,感觉不太干净,没想到这破地方废了这么久了还有这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可别到时候给咱俩都弄一身这个回去可不好洗……你快先用衣服裹一下,小心冷。” 女孩子闻言乖巧地点了点头,还没有离开刚才状态的她只是轻轻拉拢了自己敞开的衣服和外套,然后偏头看向了旁边的无尽黑暗,不知道为什么,二楼的采光比一楼差了很多,可能是朝向或者装潢的问题,此时只有最远处的窗边有一小束月光洒下照亮了那一小块区域,其他地方却是只有冷风而无冷月。 然后就在这无尽的黑暗中慢慢地闭上了双眼,只是沉默着等待着。 男青年赶忙起身开始四处摸着身上的哥哥衣兜,“我记得是在这儿的啊……得亏我出来之前想到了可能会有需要所以往身上装了点儿纸,不然我这手可太不卫生了……嗯?也不在这个兜?那去哪了?别急啊阿泠,我拿手机打个光看一眼……” 用脏着的右手虚挂着衣服,就在男青年的下身都快被冷风吹得开始颤抖的时候,他终于摸到了自己的手机,“太好了,终于找到了!” “咔哒”,手机解锁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片光在黑暗中绽开,光亮的正中央正是男青年的外套,他顺着光亮看去,本想一心一心快点找到纸巾,结果光亮边缘的柔光处却—— 他的喉头不自觉地滚了几下,瞳孔也在不确信中颤抖和逐渐放大着。 “阿……阿泠你千万别动啊,也别睁眼啊……” 男青年言语中的恐惧让女孩子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眉头也狠狠地皱在了一起,再说话时唇上已经印出了浅浅的牙印,“怎么了阿光?是……是什么?” “别别别!你千万别睁眼!快!快先穿好衣服!面朝东边!千万,千万别回头!”男青年打着光的手也在颤抖,光亮仍然集中在自己的衣服上,他不敢关灯,至少女孩子可以借着这点光亮快点穿衣服,又不敢直接打在女孩子身上,因为那样他会看到全部的……全部的东西…… 女孩子的手脚也非常麻利,她能感受到男青年发自内心的恐惧,里面的衣服已经全部穿好,她刚想背着身蹲下去拿衣服,结果男青年却突然大喊着制止了她—— “不要阿泠!不要那件衣服了!你,你就穿我的外套,咱们……咱们得赶紧离开这儿……” 虽然依旧不确定自己刚才碰到的是什么东西,但是此时男青年的右手却仿佛已经残废一般半分动弹不得,一边艰难地将外套递给女孩子让她披上御寒,一边在心里默数着逃离时间。 他的心中又是惊惧又是惶恐之下一种致命的好奇心,他的喉头又滚了滚,就在女孩子穿上衣服的那一瞬间,他的手电筒也突然向前方照去—— 满地流淌的脑浆、内脏与血液完全混在一起,开裂的头颅被人从中间切割开来分成两瓣,其中一只几欲夺眶而出的大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他,那张开却只剩了一半的嘴与牙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到他面前将他吞噬。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刺破夜空从他口中直接爆发而出,手机直接从被吓软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男青年却想也不想直接用左手拉着女孩子就开始往外狂奔。 “阿……阿光……” “快走快走阿泠!千万千万别回头看啊!” “到,到底是什么啊阿光?你的手机还……你的衣服也没穿好呢……啊!没事吧阿光?” 匆忙跑下台阶的男青年脚下一滑就摔了个狗啃屎,连滚带爬地起身后也顾不得形象和自己那只手了,就一边提着裤子一边催着女孩赶紧往外跑。 “到底是什么啊阿光?你见鬼了啊?” “鬼?”男青年的后背一阵发凉,梗住的脖子甚至不敢向后回头看,“比鬼还可怕!那……那可是……” 终于跑出了楼,裤子也提上了的男青年右手依旧垂在身侧仿佛被废了一般,用左手拉着女孩子终于一口气跑到了大门边,又费劲了力气翻过大门后男青年才终于舒了半口气,他转身回来面对着女孩一边背向走着一边说道,“阿泠我和你说,你那鼻子真是太灵了,都赖我,就该早点听你的,那里面可是……” 刚想舒口气平缓地说句话,结果后背却突然撞上了一个人,这一颗还没有完全缓过来的心脏立马在再一次的应激反应下开始左右横跳,上上下下四处夏下窜着,嘴巴和嗓子也都完全不受控制,又是一声穿云破月的咆哮吼出—— “啊——!鬼啊!别杀我啊别杀我啊!我可没有杀你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该打扰了你的清净!但是这件事情真的和我,和我们无关啊!救命啊!杀人了啊!救……” “喊什么喊?”常秋杉皱眉看着眼前跪倒在地缩成一团甚至有要磕头架势的男人说道,“大晚上的扰民吗?” 男人依旧蜷缩在地上,头低垂在手臂中匍匐着,连后背都在颤抖,“不……不喊了,我不喊了……别杀我啊,别找我复仇啊……我真的,真的是无辜的啊……对不住今晚冒犯……我也是无意的啊……” 常秋杉无语,他身旁的徐子杨眉头上扬,眼中已经出现了几分戏谑讥讽之意。 “不好意思啊,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他以前也不这样的……刚才好像是突然见到了什么东西,给吓到了,问也不说……真是抱歉打扰到你们了,我代他向你们道歉!”女孩子赶忙出来接话打破尴尬场面,一边说着一边躬身想要鞠躬。 常秋杉刚忙将她拦下,另一只手也直接从上衣口袋中摸出了证件,“不必,我们是警察,来查案的,正好撞到了你们。这片区域晚上很少有人来,没想到会撞到人,还大喊大叫的,所以问问情况。你们为什么大晚上来这儿?” “这……警察,我,我们……”常秋杉的问题让女孩子的脸瞬间通红,舌头也好像打上了结一样磕磕巴巴的,说不出完整的话,“我们……嗯……我们就是……” 女孩子的支吾让常秋杉和徐子杨瞬间明白了情况,常秋杉轻轻咳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你们刚才是进旁边这栋待拆建筑了吗?” “嗯嗯是的,我们刚刚从里面出来。” “行,赶紧叫一叫他,稳定下情绪。这个地方是我们本次案件重点排查的可疑犯罪地点之一,你们在旁边休息下,我们进去查完之后跟着回去做一趟笔录。” “好好好,没问题!我们一定积极配合!”女孩子赶忙蹲下身子凑到男青年旁边轻轻叫着他,“阿光阿光,是警察,你快抬头看一眼……” “警……警察?”男青年缓缓抬头,喉头下意识滚动了一下后看着女孩子诚挚的目光终于有勇气回头看向了自己身后,当看清了常秋杉和徐子杨两人的脸后心里那口堵着的气立马纾解,“妈啊,居然真的是人啊……可把我吓死了……真,真的是警察吗?你们……你们是……我知道了!一定是,是为了里面那个……那个……那个可怕的东西……” “真的是警察啦阿光,我刚才都看过证件了,他们说是来查案的,咱俩一会儿需要配合做个笔录。”女孩子轻声说道。 常秋杉却从他话中听出了其他意思,“你在里面看到什么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常秋杉的问题再度勾起男青年的回忆,他的眼中依旧写满了恐惧,颤抖的舌头颤抖的双唇挤出颤抖的几个字音,“里面……里面……” 那只直直“看”向他的眼睛霎时出现在他脑海中,借着常秋杉手中的手电筒灯光他甚至看清了自己手上黏腻交织的血色与脑浆的颜色…… “啊!啊!”他突然把自己的右手按在了身下冰冷又布满了碎石砾的地面上使劲摩擦着,想要将那些东西全部从自己的手上蹭掉,另一之后使劲地抱住自己的脑袋疯狂摇着头,“别问了别问了!会遭报应的啊!” 看到男青年的疯狂和崩溃女孩子有些无助,她手足无措。 常秋杉也不再追问,男青年的反应和零碎的言语已经给他和徐子杨提供了足够的信息。两人对视一眼后常秋杉看向女孩,“你们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我叫邱泠,他叫韩光光,我俩都住在东边的那个临水镇里,离这儿不算远。” “好,今晚先赶紧回家好好休息,笔录的事情我们改天再说。先把他的情况稳定下来,告诉他不要瞎想。” 第91章 九十一 将邱泠和韩光光送到大路边, 再看着两人上了出租车,常秋杉和徐子杨重新回到了那扇铁门前。 “常副队,看来……就是这儿了吧?”徐子杨的视线集中在生锈铁门后的二层小楼, 双手上的手套已经戴了起来。 他身旁的常秋杉亦然, 紧了紧手中的手套,常秋杉的目光愈发沉静而坚定,“不管是不是,进去看一看就知道了,走!” 两人手中的手电筒都被打开,常秋杉的光在铁门上扫了一扫,视线就被铁门上半掉未掉的铁链吸引, 走上前去使劲一拽铁链就掉了下来。 “嗯?这质量也太差了吧, 才闲置了不到一年锁门的链子就锈成这样了啊……”徐子杨也凑上去看向了常秋杉手中的铁链, “还是刚才他俩搞的?” 常秋杉笑了笑, “估计不是,你看着铁门上……这这这, 灰是不是比其他地方少, 估计是他们翻铁门的时候正好把锁给晃松了, 真是挺能折腾啊现在的年轻人……大半夜的非跑这种地方来约会,还给自己吓了个半死。” “可能是想寻求刺激, 没想到一下刺激过头了。” 常秋杉闻言轻笑,不过闲聊也没耽误正事,他将手中的铁链挂在铁门的门把手上,轻轻推开了铁门, 两人前后脚迈入了这片废弃的院子。 “走,去看看什么情况。” 两束手电筒灯光照亮一楼内的两片区域,两人大致走了一圈没有发现特殊情况后一齐走向了二楼。 “做好心理准备没?”走在前面的常秋杉说道。 跟在他身后上楼梯的徐子杨轻笑,“那不也是常副队先看到吗?你没问题我就没问题!” “哎……这凶手真是啊……丧尽天良,天天就想着千奇百怪的杀人方法,真是变态了……”常秋杉的脑子里全都是刚才男青年那个仿佛疯魔一般的模样,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但是走过了楼梯拐角处逼近二楼的地方,他深吸了一口气调整状态。 “是啊……只希望快点把他揪出来,赶紧起诉判刑!” “一定会的。”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步在视线即将超越楼梯时的那一层台阶,对视一眼确定彼此都已经调整到最好的状态后才常秋杉才终于转身继续朝上走去。 冷白色的灯光将二层照亮。这个地方也不是没有被阳光浸透过,只是此时却异常寒凉,明明阳光总是会透过碎玻璃进入,一进入夜晚,就完全被黑暗掩埋,只余下一角被月光闪出些许光亮,就像被埋入罪恶中的正义一般,没入,陷落,下坠…… 这个世界不是没有光亮,只是黑暗无处不在,又悄无声息地蔓延着。 徐子杨颤颤巍巍地摸出手机拍下了第一张记录现场的照片,常秋杉连叫蔡珏和江声支援的声音都在抖动着。 那只眼睛依旧在直直地朝向前方,虽然早就没有了生命气息,甚至蚂蚁苍蝇都已经爬了一身,但其中的感情常秋杉却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最后的挣扎,是边缘游走的意识,是直面死亡的恐惧,是死不瞑目的愤恨,是刀片……不,电锯切割躯体的巨大痛苦…… 徐子杨在走上二楼的刹那就明白了男青年的感受,强撑着拍完照片他转身死死攥住阶梯边缘的扶手,另一只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胸口,不是恶心,更多的是恐惧、愕然、愤怒。他并不想吐,只是很希望可以立马就用手铐把那个穷凶极恶的凶手抓紧监狱,永远就封闭在里面,让他再也没有出来作恶和犯罪的可能。 邱泠的外套还摊在尸体旁边,正压在一部分脑浆与血液的混合物之上,原本在寒凉反复的昼夜中被降温到冻结边缘的粘稠液体中被压出了一个巴掌印,正是刚才韩光光所留下的痕迹。 液体从完全对称又被完全切割分离,甚至与躯干断裂连接的脑袋中流出,淌在地上。一个完整的人被凶手直接从正中分开,四肢从关节处被卸下,没有双手的双臂和完整的腿脚散落在躯干周围。内脏也被从被正中一条线划开的胸腹中取出,流了满地,只是兴许因为这次凶手使用的电锯,所以无论是留存体内还是暴露在外的内脏都有或多或少被震荡碎裂的痕迹。 今夜之前,在孤零零的被害人尸体旁陪伴她的除了爬满全身的苍蝇、蚂蚁,便只有那个沾满了她鲜血、脑浆与内脏粘液的电锯,安静地躺在她身侧,不声不响,甚至看不出锯裂身体时的狰狞与狂躁。 而此时被常秋杉从脚边捡起拿在手中端详的那个同样沾满了血液与粘液的布团是一切的见证者,从生到死,从昏迷到清醒,从挣扎到绝望,从完整到碎裂,再到进而的腐败……上面甚至还有一圈仿佛嵌刻一般的牙印,这是凶手用来堵住受害人嘴巴和她所有呼喊、求救、痛呼、挣扎的那个布团。 整个废弃建筑二楼的味道异常难闻,无论是尸体腐烂的味道还是夹杂着粘液的血腥味,都极其浓烈,纵然冷风总是穿堂而过,但是却好像和此处的罪恶一般无法吹散。被常秋杉拿在手中的布团上甚至还有已经被风干的受害者口中粘液的味道,与浓重的血腥味一起穿过口罩,将常秋杉的鼻尖包围。 常秋杉不知道邱泠和韩光光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上的二楼又最终以那样的姿态逃离。眼前的一切全面刺激着常秋杉的五感,他闭了闭眼,终于将手中的布团装进了证物袋中。 “子杨,”突然没了徐子杨的声响,准备进入搜证状态的常秋杉叫了他一声,一转头就发现他正趴在栏杆上弓着背,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徐子杨的后背,“没事吧?” 徐子杨摇了摇头,缓缓转过身来,“没事常副队,咱们是不是要准备开始取证了?” 抿了抿唇,常秋杉最终改变了主意,“算了,等蔡队和江科都到了再一起开始,我让他们带了相机,留存一下全部现场照片再说。咱俩先去下面拉下警戒线。” 两人拉完警戒线又在楼下透了透气蔡珏和江声才各自带着人赶到。 “发现尸体了?”江声直奔主题,刚走到常秋杉旁边手套和口罩都已经戴好了。 常秋杉点头,然后用手指了指身后的矮楼,“就在这栋楼二层。” “尸体状态怎么样?从容貌外形上能看出是不是陈月文吗?” 常秋杉和徐子杨对视一眼,即便是在夜晚,但是借着手电筒的灯光也能看到两人脸上显露出的难色,“嗯……尸体的容貌和状态……比较一言难尽,凶手这次的作案工具是电锯……而且也进行了分尸开膛处理,不过……虽然从外形上无法明确判断,但是刚才我们进入现场的时候又发现几件衣物和手提包,而且尸体是没有双手的,这个十分明确,只是即便如此似乎还是需要辛苦法医科进一步进行详细的整理、化验和尸检。” 江声点了点头就要带着祝林上楼,作为法医,她的心里只有躺在楼上的那具尸体和一切可能被法医查验的有效证据。 就在她行进的道路上突然横出一直手臂阻挡了她前进的步伐,是常秋杉,“另……另外江科,尸体的状态可能比较……比较惨,这大晚上的……你们可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别给吓着了。” 江声唇角勾了勾,“谢谢提醒。” 她身后的祝林却在常秋杉说话的瞬间将心提到了嗓子眼,拎着工具箱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把手,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江声身后,然而还没有走上二楼,江声就先停在了楼梯口前。 楼上的味道实在太重,作为法医她对于这种尸体腐败的气味和翻涌的血腥味十分熟悉,所以即便还有一大段距离但她依旧可以第一时间察觉。从口袋里又摸出了两个口罩,一个转身递给祝林,一个留在自己手中,“再戴一层,味道太重。而且如果是陈月文,根据失踪时间推断,尸体可能已经放置快五天了,虽然是冬天,但是既然常副队说这具尸体也被开膛了,那腐败的速度会更快,状况也许会出乎我们的意料,总之有备无患。” 祝林点头,赶忙接过口罩放下箱子,依言戴上了口罩。 看着几乎是全副武装只差防毒面具的祝林,江声还是再叮嘱了一句,“实在撑不住就出去透透气,休息一会儿,不用硬撑,对身体不好,对后续的尸检和其他法医工作也不好。” 虽然看不见祝林的表情,但是此时祝林的眼神却是坚定的,虽然害怕但他依旧努力挺起了脊背,“放心江科!我没问题!” 江声也不再言语,转身带着祝林就朝楼上走去。 当所有残忍与暴虐、血腥被江声尽收眼底,饶是看过上千上万具千奇百怪死法尸体的江声瞳孔也不自觉地骤然放大。 站在她身后的祝林隐藏在厚厚口罩下的下唇已经被牙齿咬出了血痕,他努力克制着自己被这画面和气味勾动起来翻腾的胃液,还竭力压抑着心中的愤怒,手套下紧紧攥着工具箱手柄的手也爆出了一根又一根青筋,狰狞青绿。 紧了紧手套,江声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祝林,“准备好了吗?” 好像一开口那股已经冲到嗓子眼儿的胃液就要被他呕出,但是那颗原本无神却又直直朝向他的眼珠此时正牵动着他的心神,仿佛寄托在他身上的厚重希望一般,拉扯着他。 虽然依旧害怕,但此时的祝林不想逃离也不想退缩,他不想看见江声瘦削的身躯永远挡在他的前方为他阻挡黑暗的入侵,即便还做不到并肩战斗,他也希望可以握紧手中的解剖刀和所有工具与江声一同奋斗在黑暗中,去撕破夜幕,刺穿云雾,让光明最终照落。 迎接光明,为无论是处于哪个角落的黑暗都迎接属于他自己的光明,这是祝林的初心,也是他一直的夙愿。 他不能永远退缩一步后再慢慢追赶,他要直面迎上。 再一次挺直脊背,再生生将嗓子眼里那股酸意咽下,祝林说道,“准备好了!” “好,”江声轻笑,“开始记录现场情况并进行初次取证。” 第92章 九十二 晚上刑侦队原本分为了六组分头搜寻, 虽然尸体已经找到但凶手可能的藏身地点却还没有找到,蔡珏和常秋杉在院门口简单对了一下情况之后也陆续带人进入了现场开始取证搜查。 夜晚搜证的效果肯定会比白天差,虽然有手电筒光亮的存在, 但毕竟还是昏暗, 所以很多细微的证据可能都会被忽略,而且夜晚的搜寻对于队员们的体力消耗也会更严重。但因为这是尸体第一次被发现的地点,所以刑警队、法医科和痕检科一定会先搜查一遍再收工,第二天天亮后重新铺开一轮地毯式搜寻,将证据被遗漏的可能尽量抹除。 收工时夜晚都已过半,所有队员的眼中都或多或少地爬上了细细的血丝。等终于回到了公安局,刑警队已经准备直接回酒店, 但江声和祝林却在尸体安置好后直接走向解剖室。 “江科, 小祝, ”见两人转身向走廊那头走去, 常秋杉赶忙开口叫住两人,“你们还不回去吗?明天再尸检吧, 这熬一晚上太累了。” “没事常副队, 我们连夜把时间报告赶出来, 明天开完会跟你们确定完下一步调查方向之后再休息也来得及。不能再耽误了,我们每晚一天就可能多一个无辜的人受到这种非人的虐待和伤害。你们早点休息, 今天的搜查辛苦了,等我们的尸检报告出来就又有你们忙的了。” 江声的语气总是平淡却坚定,虽然不沉重,但依旧如磐石一般难以移动, 她身后的祝林今晚也比往日更加积极主动,那熬夜尸检的劲头并不比江声少到哪里去。 常秋杉只得再叮嘱一句后便带着刑警队离开,海都市公安总局内部都劝不动江声,那蔡珏自然也没有任何理由插话,只道了句“辛苦”后便跟着常秋杉一起离开。 重新进入解剖室的江声和祝林瞬间切换到工作状态。 江声布置着解剖台,一边低头摆放着解剖刀和台边的录像设备,一边对祝林说道,“小祝,先把今晚收集到的证物梳理一圈,所有沾有组织粘液的证物都抽取出来,尤其是凶器和那个布团,还有刚才现场从死者身上提取到的毛发、血液样本也一起先送去化验室进行dna检验。化验室那边你都安排好了再回来咱们一起进行尸检,这样两边都不耽误。” 祝林点头,他自然明白江声的意思。早就已经是加班时间,现在大半夜的化验室没有了其他同事可以辅助帮忙,而解析化验需要时间,每一项化验又都无法立马出结果,此时他们两个人的分工和协调对于提升工作效率来说至关重要。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自然不能像白天一样只送样本不做检验,也不能先尸检再化验,更不能等到第二天所有人上班再进行检验,因为如果耽误,那最关键一步可以判断死者身份的dna信息就无法在刑警队到来的时候立马出具,无论是刑侦接下来的查案进度还是法医最后尸检报告的准确性,都会受到直接影响。 祝林的动作十分熟练,将化验室的一切安排妥当,所有样本都进入化验的自动流程后赶紧回到了解剖室。 “江科!”回到解剖室的祝林看着解剖台上已经被江声拼凑和摆放整齐的尸体,仔细盯着那张被从中间割裂开来的脸许久,“江科……这应该就是陈月文了吧?好……好像,在室内的打光里这么一看,确实能看出来照片上的样子。” “等化验结果,”江声紧了紧手套,低头看了一下尸体后抬头看向祝林,“现在先尸检。从尸表开始,以腐败程度和尸僵来看,你觉得死亡时间大概是什么时候?” 祝林将尸体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细细观察了尸体全身每一寸的腐烂情况,浑身上下的所有切口和裸露在外的脏器情况也没有放过,观察完后又抬手在尸体的颈部、手肘、膝盖等处轻捏以进行查探。 “尸僵完全恢复,至少死亡3天以上,也就是说案发时间至少在周二以前。冬季尸体腐败速度普遍偏慢,刚才在现场我也有记录气温,是处于0到1摄氏度间的低温,符合临海省作为北方省份的冬季气温特点,以此推断,白天的气温最高也大致在十几度左右,在这种情况下尸体的腐败应该是四季中最慢的。” “同时,由于尸体被开膛分尸,所以例如腹部膨胀等许多腐败特点不会在尸体上出现,目前可以暂时排除这些方向的考虑。就从现在的尸表情况来看,尸体的切口处多处腐败,内脏也出现一定程度的腐败,同时腹部出现了两块大小不一的尸绿,一深一浅,按照尸绿的出现速度、蔓延速度和颜色变化速度来推算……” 祝林低头皱眉,脑海中在飞速计算着时间,“死亡时间应该在90小时以上,120小时以内,也就是说……基本可以锁定在周日和周一这两天。” 江声口罩后的薄唇轻轻勾了勾,她看出了祝林的不确定和犹豫,“大胆一点。冬天时尸绿本来就应该在72小时之后才有可能出现,临海的冬天又偏冷,夜晚更是接近零度,所以腐败速度通常会偏慢,死亡时间应该整体前移计算,打出足够的时间量来。” “目前尸体的尸绿虽然还只集中在腹部,但你看颜色最深的那一块,即使还没有演变成接近黑色的深绿色或者褐色,但是也已经在朝着那个趋势发展,按照一般的颜色变化来说这是静置96小时之后才会出现的情况。同时,又由于尸绿还集中在腹部没有大面积上下扩散,所以——死亡时间应该是96到132小时之间,案发时间基本锁定为上周末。” 江声的所有指正祝林都记在心中,他赶忙点头,“明白!” “好,那下一步我们来进行死亡原因的推断,你的看法是什么?” 虽然在以往的尸检中江声也总是会抛一些问题给他,但却不会像今天一样如此频繁,每一个步骤和程序都会先由他来先陈述想法。不过对此祝林却不会抗拒和推辞,他最大的希望就是可以多进行这些实操联系,好从中多和江声学习些实践经验,早日把自己肚子里那些书本上的知识都转化成动手的能力。 所以对于心中觉察到的江声隐约的反常祝林没有在意,也没有过多思考,只当作是江声希望他可以多实践、多接触。 “嗯……”祝林的目光将尸体打量了一个遍,虽说是在进行尸表检查,但是因为凶手的手段暴力又残忍,所以尸体的内部情况此时也基本一览无余,无论是内脏还是颅脑,所以将完整情况看过的祝林斟酌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我想,死亡原因大概是……颈动脉割裂导致的大出血。” “原因说说。” “从尸表来看的话,尸体身上除了电锯的锯痕、苍蝇蚂蚁等虫子的啃噬及腐败现象外,没有其他的外伤,无论是打击伤、撞击伤和掐痕都不存在。所以致死原因大概可以锁定在与电锯相关的动作上。” “再看这些由电锯切割造成的伤口。其中贯穿整个头颅、颈部及躯干的纵向切割伤口和尸体双手手腕处伤口,生活反映不明显,皮肤收缩现象不明显,创缘的出血现象也明显下降,可见为死后伤。而其他几处……无论是双臂、双腿还是切断颈部大动脉的这道横向切割伤口处都可见十分明显的皮肤收缩及创缘出血现象。” “而且我记得很清楚,现场最大一片血迹按照血迹的拖拽痕迹及方向推断,是出现在尸体的颈部周围,还是喷射状,所以至少可以确定在这次横向切割时被害人的生命体征和生命状态还没有发生改变。不过因为现场的血迹过多,虽然也存在其他几处较小的喷溅状血迹,但是也因为可能存在部分喷溅血液被大面积的出血掩盖,所以其他几处伤口的情况不能完全根据现场血迹位置来判断,只能做一些相应的补充。” “比如……”祝林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照片指给江声看,“比如右侧大腿这里,同样根据血迹的拖拽痕迹和移动方向可以推断出先前是在这里发生的切割,然后最后停留在这个位置,是喷溅状血迹,也是生前伤。但是其他几个位置……确实根据现场血迹就比较难判断了。” “嗯对……然后我又大致观察了一下目前能看到的颅内情况和内脏情况,除了腐败现象外没有其他明显表现,所以我推断死因一定与电锯的切割有关。” “又结合刚才所提到的所有尸表情况来看,我想凶手的切割顺序应该是四肢、颈部、头颅及躯干,然而被害人在颈部被切割后大动脉破裂引发大出血,很快便死亡,所以之后凶手造成的所有伤口都没有了任何生活反映。” 江声点头,“确实,从目前的的尸体情况来看,凶手的动作和死者的死亡原因都没有任何问题。即便目前不清楚凶手的动机和心理状态,但单从我们法医的角度来说,你的所有结论都是正确的。虽然听起来残忍变态,可这就是尸体想要告诉我们的信息和情况。” 祝林叹了口气,“我都不敢想,那得多疼……用来堵住她嘴的布团都给咬出牙印了,过了这么久都下不去,可能也是怨念吧……被堵住了嘴连求救都没有机会,所以凶手才敢在市里这么……这么明目张胆地杀人,还是用电锯……谁能想到电锯惊魂居然真能在现实里见到,没想到这种变态居然都不是电影的夸张手法,而是真真切切存在的现实……” 江声看着那张被分成了左右两瓣的脸和突出的眼球,抿了抿唇,最后说道,“尸表检查再补充一句,尸体面部出现部分巨人观现象,受气温等影响,只在眼眶周围出现局部现象,表现为眼球突出及眼眶部肌肤肿胀,综合各种因素考虑,此现象出现至少需要4天及以上的时间,与先前推断的死亡时间一致不矛盾。” “刚才光顾着听你说的尸绿的相关推论都忘了这件事了,之后的尸检报告也记得补上,所有的尸体信息我们都要尽可能完整、准确地呈现,不然可能会漏掉关键信息,甚至可能会推翻我们之前的所有推断。这次确实整体一致没有出现这种情况,不过不排除以后有这种可能性出现。” “好了,开始解剖,”从一旁的托盘上拿起解剖刀,江声的目光下移,将尸体完整扫过,“虽然凶手已经进行了这一步,部分的体内状况也可以直接看到……但是所有该有的步骤我们还是要完全执行,创口的皮下情况也要挨个检查、记录,就算没有其他意外信息出现,但至少可以保证我们的程序正当且结果准确无误。” 祝林再次点头,江声今天的叮嘱不少,短时间内说出来的干货也很多,让他收获颇丰。虽然江声少见的啰嗦让祝林不太适应,但即便是法医,也需要讲练结合,很多事情只靠他肉眼看可能没办法完全领会甚至都注意不到,所以江声的讲述也在他的接受范围内。 啊……看来江科是要换一种带人风格了,没关系!反正怎样的风格我都可以适应!只要可以继续跟着江科学习就好!希望我以后也可以成为江科一样又强又稳的大法医! 祝林一边在跟着江声的指示进行着尸体的解剖检验,一边幻想着自己在法医科的美好未来而唇角上扬。 这种不专心致志的行为很快被江声发现,一个眼神杀过去后祝林立马将一切想法统统抛到脑后,眼中心中脑中都只存放着眼前这具等待着与他们交流的尸体。 第93章 九十三 “啊!江科!”等到了化验结果的祝林风风火火地转身冲着他身后正埋头于另一个化验机器的江声, 将印着结果的白纸黑字递到江声手上,“这具尸体和那双手是一个人!dna完全一致!那双手就是她,所以第三起案子的被害人也是她……虽然很为她遗憾, 但是也好在不是一个新的受害人了……不然这案子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江声低头翻看着报告, 在尸检结束后他们就对现场所有搜集到的证物做了统一的整理,发现的所有衣物以及被害人手提包都与监控录像中最后一次出现的陈月文完全一致,所以已经基本可以锁定今晚发现的这具体尸体就是陈月文,而这份dna检测报告更直接将断手、尸体与陈月文完全串联,确定为目前连环杀人案第三起案件。 这份dna报告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无法确定断手与尸体为同一人,那么就说明还有新的受害人存在。而如果没有办法确定受害人就是陈月文, 那就说明他们不仅没有找到陈月文, 而且可能目前的连环杀人案已经进展十分迅速。 但江声还是需要一个双重保险, 她合上了报告, 看向祝林,“有了今晚现场那些衣物作证, 基本可以确定陈月文确实已经遇害, 这样我们的搜查令也可以对她正式生效。明天和常副队说一声, 带上搜查令去她家再走一圈,陈月文的dna和受害人的dna要再检测一遍才算百分百确认。” “江科是怕还有其他可能性?”祝林问道。 “也不是害怕。之前的dna显示断手与吴于、阿余为近亲, 而断手与尸体为同一人,被害人衣物又与监控中陈月文一致,根据这些证据我们可以推论作为吴于和阿余近亲的陈月文确实为第三起案件的被害人。但不够直接,这条证据链并没有完全闭合, 也经不起更多可能性的质疑。所以既然有条件了,就干脆把最直接的证据找到,让我们的推论可以无懈可击。” 祝林恍然大悟似的点头,他原以为有了之前的一切就可以不用再多此一举地搜集陈月文的dna进行二次检验,但一经江声提醒,他也立马意识到了原本这个间接推导中薄弱的环节,和繁复推导链条中逻辑的绕远。 又在化验室中忙活了许久,将所有白天需要结果的化验都推进了自动化流程后两人才终于结束了一晚的工作。完成了尸检、尸检报告书写、化验、化验结果完善和证物梳理后的江声和祝林瘫倒在法医科的椅子上,而天边已经亮出了鱼肚白,距离第二天上班已经没有多久。 祝林是第一次上这种强度的大夜班,之前再熬也没有这样几乎通宵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快要完全散架了,屁股一沾椅子,脑袋一碰到桌面,立马陷入了昏睡,再也没有点什么男孩子的逞强和包袱。 江声虽然也困,甚至连眼下的乌青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起,但是已经经历过无数次突发情况和大案、急案的江声可以迅速地调整好状态,去适应这种高强度的加班。靠在椅子上江声仰头将脖子垫在头枕边舒缓着僵硬的颈部,缓缓闭上双眼,抬手轻轻按揉眉心。 等到终于闲下来江声才有时间看手机,她闭着眼在身上摸索着,没有找到才睁眼看向桌面,最终在角落里翻到了那个已经被她忽视了一晚的手机。 她在接到常秋杉电话出发去现场之前其实给孔潮汐发了消息,只是这一天除了早晨起床之后孔潮汐还给她发过信息,开会之后的孔潮汐就彻底消失在了微信里。江声细长的手指在手机上划动,却只能看到自己发出的消息。 “看来这一天的会议真是给她忙坏了……”发了一条新消息报备自己的情况又问了孔潮汐大概什么时候到临海,叮嘱她路上小心注意安全之后江声重新将头枕在椅背上,碍于身旁已经休息的祝林,江声默默在心里嘟囔着,“今晚还没到,看来是要明早再来……幸好没有跑夜路,不然真的是一个让人担心的小笨蛋了……” 默认了一天因为会议没有回复消息的孔潮汐被袁笠民扣下留在了海都加班,只能明早再来,不用担心孔潮汐跑夜路危险,也不用担心孔潮汐到了酒店找不到自己开始担心,江声的心也被她终于放进了肚子里,安心地缩进了宽大的椅子中开始闭目养神。 祝林那边绵长的呼吸声已起,江声虽然眠浅但已经累极,所以刚刚偏着头合上眼就已经感受到了席卷全身的困意和疲倦,正想放松全身准备休息一会儿,结果屋外刑警队大厅全天在线的紧急联络电话就响了起来,因为许久无人回应,所以法医科内的两人都被先后惊醒。 祝林还有些迷糊,但江声已经放下了盖在身上保暖的衣服放下,然后起身快步走向大厅。 刑警队大厅每晚都是有人值夜的,怕的就是突发情况,所以一定要二十四小时不离人。然而此刻映着窗外初晨光芒的刑警队大厅内却是空无一人。 江声眉头微皱,赶忙接起了电话,“喂?” “请问是临海省省会公安局刑警队吗?”电话那头的声音焦急而迫切。 “是,请问您是?” “我是海都市公安总局紧急联络处的报案中心,很抱歉上班前的休息时间打扰,能麻烦联系一下海都市前往临海省支援的刑警大队队员吗?” 这个开头让江声的心中“咯噔”一声,为什么海都的报案中心要联系临海省公安局点名与海都的刑警对话?难道是海都又出现了新的关联案例?难道……凶手居然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又跑回了海都?! “我是海都市前往临海省支援的法医科科长江声,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紧急情况,由我来负责沟通可以吗?” “江科你好,由于情况过于紧急,所以袁局那边要求我直接联络你们,将具体情况告知。” 江声越听眉毛皱得越紧,怎么都惊动了袁笠民?案子目前是孔潮汐这个刑警大队队长接管,她向来是袁笠民最得力的手下,袁笠民什么时候会这样直接越过她要求直接和队内的队员越级联系?江声心中的不踏实感被放大无数倍,难道…… “今天凌晨,我们的紧急联络记录中出现了海都市刑警大队队长孔潮汐的电话。” 江声原本如雷的心跳声瞬间在耳边消失,她的世界寂静得只剩下了耳边电话听筒那头的声响,骤然放大地瞳孔死死地盯着前方。 “并且,孔潮汐队长拨出的是sos紧急求救代码,因为她的手机上有总局安装的gps定位,所以追踪后发现她的手机定位为海都市霸途租车行附近。袁局长希望海都市所有队员知晓情况后于尽早8:30在会议室与他进行线上视频会议,他会再下达之后的救援指令。” “所以为什么昨晚接到的求救信号却……”今早才联络?江声的质问还没有出口,走廊中就传来了一阵匆忙凌乱的脚步声。 “江科!小祝!孔队她……”是常秋杉带着所有海都市刑警大队队员和蔡珏以及临海省刑警队队员的到来打断了江声的问询,他们的身后还跟着那个因为去卫生间所以错过电话的值班员。 看着江声手边的电话和她满脸的凝重,常秋杉了然,江声必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只是她身后祝林的脑袋左右乱晃,看看江声又看看匆匆赶到却个个面色沉重的刑警队队员,急不可耐地问出了口,“孔队?孔队怎么了常副队?是海都那边出什么事情了吗?她不是原定昨晚就要回临海的吗?是路上耽搁了吗?” 江声的问话没有继续,因为站在她对面的常秋杉给了答案。 常秋杉看了看祝林,没有直接开口,反而先回答了江声的问题,“江科,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确实是紧急联络中心出了问题,昨晚值守的是一个新到岗没多久的小同学,业务不够熟练,因为孔队的求救代码拨过来之后没有任何声音,小同学也还不熟悉我们内部的求救系统,所以直接忽略了她的紧急联络电话,挂断之后也没有再搜寻定位……” “还是他们的组长在大夜班下班前检查晚间联络情况的时候才发现并且上报袁局的。袁局也立马就下达了指令,他直接打给了我,让我赶紧来组织工作,而刚才给那个座机打电话的应该就是紧急联络中心报案组组长。那位小同学也受到了处分,被暂时停职。” 江声的双唇紧抿,她身后的祝林两只手攥着裤边轻轻颤抖,“常副队?这……这是什么意思?孔队的求救电话?江科……你,你刚才接到的电话说了什么?” “小祝,孔队她……被绑架了。而且,根据失踪前的最后定位推测,绑架孔队的嫌疑人与本次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可能为同伙,或者是——” “同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我要开虐了,结案会迎来小甜。 ending会迎来大甜。 第94章 九十四 霸途租车行就在临海市市区内, 虽然不算在市中心,但也不是十分偏远的郊区,所以趁着夜幕, 路上的车辆也不多, 来不及给任何人发消息的孔潮汐跟着地图踩着油门就来到了霸途租车行附近。 只有街边的路灯亮着,租车行内却没有半点光亮。据孔潮汐所知,海都市像霸途租车行这类倒卖二手车的车行或者私营租车行一般都是24小时营业的,不单单是留人值班,甚至有些店面小一些的租车行老板都会直接住下,因为家与租车行基本合二为一。 而霸途租车行……透过摇下来的车窗,在街对角望着霸途租车行的孔潮汐将整个店面远远地打量了一番, 店面虽然不小, 自家的停车场内也停着不少车, 看得出来是不小的买卖。 这种规模的私家车行确实可以供得起老板在海都这种大城市里租房过活, 只是如果节省一些选择在车行内生活也确实并不算出乎意料。 难道真的是今天来得太晚了时候不对吗? 孔潮汐下车锁车,徒步走向因为关门熄灯所以显得一片黑黢黢的霸途租车行。兴许是夜色太过沉重, 所以孔潮汐手电筒灯光所及区域显得没有任何生气。 孔潮汐的警惕性很强, 即便只是绕着外围查探, 依旧戴上了手套。走到车行门口的铁门处孔潮汐手中的手电筒在其上扫了一扫,便看到了一层很明显的灰尘, 不薄不厚。轻轻在铁门上抹了一下,再在指尖摩擦,感受到明显的灰尘颗粒触感,孔潮汐眉头微皱。 海都在北方, 冬日虽然尘土多,但却也绝不至于每天开关的门只因为打烊几个小时就蒙上了这么一层灰尘。 老板跑了。 这是孔潮汐的第一想法。 想到此处孔潮汐脑中的警铃大作,脚下的步伐虽然依旧不紧不慢,但落在车行的每一寸视线都更加尖锐和谨慎。 如果说只是凶手租用的两辆车都出自霸途租车行还不能直接说明什么问题,有可能真的只是假证将老板欺骗所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罪案帮凶。但一旦他开始跑路,那就将自己无罪且不知情的这种可能性直接击碎、打破。 绕到了车行背面,与正面同样的一块大灯牌下面是防盗窗,蒙上了磨砂贴膜的窗户即便光照也看不到任何内里的样貌,轻轻叩了叩窗子也无人应声。 没有料想到租车行直接关门的可能,也因为审批流程需要时间所以身上没有搜查证的孔潮汐没有正当理由直接翻墙进入或者找开锁公司破门而入,最终只绕了一圈确定车行确实久未营业,即便此时屋内有人也不会有人给她开门的孔潮汐决定暂留海都,拿到搜查证之后再来一趟。 走过刚才一圈孔潮汐已经确定了车行周围只有后门处街道拐角的角落电线杆上有一个摄像头,她又走到了拐角处重新确定了一下摄像头的朝向、位置和大致编号,摸出手机准备给苗梁打个电话,让她根据这个摄像头观察一下车行的情况以及老板的动向。 就在她的注意力大部分都集中在手机上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些微响动。孔潮汐的反应力和侦查能力到底要比寻常人高上太多,察觉到身后的冷风和劲道她的肌肉率先做出抬起手臂保护要害的下意识举动,然而猛烈撞击的疼痛仍旧同时在她的后脖颈处和小臂上同时出现,孔潮汐咬牙闷哼一声。 “呲——!” 孔潮汐的手电筒左右乱晃,努力地朝着那人因动作而带起来声音的方向照去,一道黑影出现在眼前,黑色的鸭舌帽下似乎还有着厚厚的口罩和墨镜,孔潮汐还没来得及看清,又是一阵紧密的喷雾向她的眼睛袭来,即便伸手去挡却依旧迷了双眼。 防狼喷雾的热辣让她的双眼滚烫,无法抑制地从眼角边渗着泪,努力地想要睁开,但到最后都变成了徒劳。 然而孔潮汐到底不是别人,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依旧会为了生存和最后的胜利作出反应。仅凭着肌肉记忆和脑海中的空间感,她朝着离那人更远的方向一个后滚翻过去,她想距离大概是拉远了,可是刚才被重击了一下的脖子却也在这一下的拉伸之后开始火烧一般地痛。 孔潮汐缓缓起身,保持着随时可以机动反应的半蹲姿势,左手的手电筒四处乱晃,企图以此来干扰那人的视线;受伤的右手握着手机垂在身前,大拇指悄无声息地在屏幕上摩挲着;双耳则借着屏住呼吸的宁静来听声辨位。 越到紧急关头孔潮汐的世界就愈发平静,她曾经无数次遇到危及生命的紧要关头,深知在这种情况下的慌乱一文不值,只有飞速运转的大脑和永远充满能量的身体才能让她转危为安。 此时连吞咽吐沫都成了多余的动作,孔潮汐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那个右前方正摩擦着地上砂石前来的脚步声,脚步声忽快忽慢,瞬间就来到了她身旁。 棒球棍带着风声从天而降,直朝她头顶砸来,孔潮汐的双手交叉,虽然剧痛从双手手腕处传来,但也恰好架住了这来势汹汹的棒球棍。下一秒就是一个快速的膝击撞向她的腹部,无法看清来人动作和身上多处剧痛的劣势让孔潮汐的抬腿慢了一步,终究是没有避过这一次攻击,完全吃下了对方一个实打实的膝击。 痛到下意识拱起了背,虽然双手依旧高举着试图护住头顶,但这一次的棒球棍却朝着她脑后而去—— “嘭——” 剧痛从脑后轰然爆发,席卷全身,耳鸣声裹挟着双眼的热辣将她的整个头部完全裹挟,再也无法平衡站立,“咔哒”一声左手中的手电筒落地,孔潮汐右膝着地跪在了地上,左手撑在冰凉的砂石砾上重新平衡着身体。 “呵……”一声讥笑从头顶上方传来,孔潮汐的脖子却已经僵硬到动弹不得,“真不愧是海都市刑警大队队长啊……还真是难搞,打了这么多下了居然还没躺下……” “你这女人啊……”那人的声音沙哑刺耳,又带着似乎故意装腔作势的古怪声调,听起来十分难受,孔潮汐原本就因为疼痛而紧皱的眉头直接皱成了一团,那人说话停顿间周围突然陷入了安静,孔潮汐正疑虑探索间突然一股怪味袭来,下意识向旁边躲避,然而受伤后的动作十分迟缓,还没有移开一块棉布就直接捂上了她的口鼻…… 孔潮汐想要左右挣扎的头被一只戴着皮手套的手牢牢固定,力道之大掐得孔潮汐方才的伤口连片地疼痛,一双长腿也开始朝着虚空乱蹬,试图通过双腿来将那人反制,然而药效发作快到出乎人意料,麻痹神经的作用即便是训练有素的孔潮汐也再无法抵抗,最终偏头倒下,无力地摔在了地上,手中的手机也应声坠地。 “呀……看到了吗……再怎么厉害的女人,最终都是一样的下场……你孔潮汐,也不例外呢……” 这是孔潮汐在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那人看到了孔潮汐身前的手机,口罩遮挡下看不清表情,只看到他抬脚,狠狠地踩向了地面,屏幕碎裂声响起后紧接着又使劲地碾了一碾,直到屏幕微弱的光亮终于熄灭,一个完整的手机已经稀碎,他才满意地收回了脚,然后扛起了孔潮汐走出了画面。 会议室内的所有人看着这段从海都市抽调来的监控录像都攥进了拳头咬紧了牙,一夜未睡的江声此时根本感受不到困意和自己已经在突突乱跳开始抗议的脑袋,只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大屏幕,心中是默默计数方才画面里孔潮汐受到的每一次攻击和伤害,不只有她的心,甚至连身上的每一寸都伴随着那个蜷缩着却依旧不放弃最后一点希望永远努力的身影在抽痛着。 屏幕上通过连线与临海省几人交流的袁笠民也是一脸正色,原本慈祥的娃娃脸此时写满了严肃,他抬了抬手,示意坐在会议室内最前方的常秋杉继续。 常秋杉会意,“……孔队被绑架的过程就是如此,大家都已经了解。虽然手机已经被绑架犯踩碎,但是孔队应该是在搏斗中就找到了机会发出了sos求救代码,所以连带着定位以及求救信号都被总局接收,虽然中间出了点小差错直到今早上班前这个信号才被发现,但是目前袁局已经要求孔队手机最后出现的定位地点处周边所有监控都立马调取相关录像,并尽可能摸清嫌疑人身份及行动轨迹。” 袁笠民点头,然后接着常秋杉的话继续向下说,“因为孔潮汐一直以海都市公安总局刑警大队队长的身份全权负责近期连环杀人案的侦破工作,无论是先前收到针对她个人以及我们整个公安系统的战书,还是本次在与嫌疑人关联度极高的霸途租车行附近被绑架,此次绑架她的绑架犯有高度可能与近期的连环杀人案作案者为同一人,所以——” “我将成立一个一二八联合调查专案组,专门负责自12月8日起发生的多次连环杀人案以及昨天发生的刑警大队队长孔潮汐绑架案侦破工作,本次连环案件不仅严重威胁了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及工作,造成了十分严重的社会影响,还直接挑衅了我们严密的公安体系,性质极为恶劣!我们必须尽早侦破,解救孔潮汐,还所有被害人一个公正!” “我们的目标也十分明确!安全营救孔潮汐,全力抓捕在逃犯!” “我将作为本次联合调查专案组的组长,与副组长常秋杉、蔡珏、江声一起,带领所有队员,早日完成目标!救出同事的机会就在大家手上,惩奸除恶亲手抓捕罪犯的机会也在大家手上,大家有没有信心同时完成这两个目标!” “有!”大家异口同声。 必须要有,也不能不有!江声坠在裤边的手紧攥成拳,她的心中在咆哮着,嘶吼着—— 潮汐等我!我就要来了,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日万 第95章 九十五 “下面说一下近几天的分工和安排。” “常秋杉带海都市刑警大队全部队员返回海都, 全力负责寻找并营救孔潮汐的任务。蔡珏带队临海省刑警队队员全力负责连环杀人案的侦破,江声带法医科支援蔡珏完成杀人案的法医工作。” “由于连环杀人案凶手与绑架犯有极大可能性为同一人或同伙,所以目前的重中之重有三个:一, 确定上一起案件之后凶手的全部行踪轨迹, 如果绑架犯与杀人犯是同一人,他是何时回的海都,又是以什么方式返回的,如果不是同一人,那么现在这个杀人犯身在何处,是不是在谋划下一起案件,找到他然后抓住他!就是刑侦队现在最大的任务!” “二, 确定绑架犯和孔潮汐目前所在位置, 如果绑架犯没有采用交通工具, 那么依靠步行的方式, 在完全避开所有监控的情况下他会去哪?如果选用了交通工具,那就根据录像一点一点筛查, 那个凌晨的时间点, 哪些车辆最可疑!又有什么地点可以完美地藏匿孔潮汐!” “潮汐作为刑警大队队长, 我相信如果她处于清醒状态,只要可以辨别出来自己的位置, 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和我们取得联系,然后传递信息,但是我们不可以依靠她,经历了这么多起案子, 相信大家对于凶手的性格特点和作案风格已经有了了解和认识,我们要赶在一切发生之前找到潮汐然后成功营救!” “三,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点,我们一直都没有摸到也没有思绪的一个点——凶手到底是谁?又是什么身份?这个方向的侦破确实比较困难,因为目前我们可用的证据非常受限,而现有的证据甚至都无法推断出来凶手的位置和行动轨迹,对于凶手的身份更是无从下手。” “这个方向上我目前认为有三个思路大家可以参考,之后也可以多从这个方向下手。第一个是之前你们上交的报告中提到的凶手在临海省可能的落脚点,如果可以找到这个地方,无论是对于凶手的行踪还是他的身份都会有很重要的指引作用。第二个,法医的尸检报告和各种现场取证,即便可能性微乎其微,只要能找到一点凶手的dna信息,我们都可以加以利用。第三个,昨天那段和孔潮汐的搏斗片段,对于凶手的身高、体型等特征我们都可以得到一定的信息。” “思路上的东西我就说这么多。之后的分工我大致说一下,海都和临海的所有监控组由苗梁统筹协调,具体的工作听常秋杉和蔡珏安排,轻重缓急和侦破方向你们自己定夺;法医方向的所有工作江声负责,如果有需要刑侦配合的竭力配合,目前暂驻临海,方便进行尸检相关工作;其他小组具体安排由常秋杉、蔡珏两位副组长安排。之后的进度每天下班前统一汇报,如果再任何一个方向上有发现随时组内同步,我再重复一遍!组内同步!” “听明白了吗!还有谁有什么问题吗?” 就在大家清一色的“听明白了”中,江声举起了自己的左臂,一向平静的声调此时却突然出现了起伏,激动中波动着无助与焦急,“袁局,让我回海都!全部的尸检工作都已经完成,让我去海都,我要回海都!我要去找孔队!我一定要救她出来!” 居然是江声先绷不住。 会议室内所有的海都市队员都默默地看向江声,开始重新审视这个他们一直都觉得平静到近乎无情绪的法医科科长江声。更不要说临海省的队员们,虽然只合作了不到一个月,但是江声的公事公办和利落干练让所有人都想不到她会有如此激动的一天。 会议室内瞬间静默。 只剩下江声眼中的坚定与画面中袁笠民的凝视相持。 袁笠民交叠垫在下巴下的双手分开,平放在桌上后说道,“江声……我知道你很着急,你和潮汐是老同学老朋友,但我们也都是她的老队友,大家都很着急。我也知道我不需要和你多讲什么道理,临海省的法医工作还需要你来跟进、收尾,平复一下情绪,合适的时机会安排你和小祝尽快返回海都。” 江声桌面下的右手成拳后又缓缓松开,最终是情感让步,做出了理智的决定,“是。我们会尽快完成相关法医工作,尽早回海都协助调查。” 会议甫一结束,常秋杉一行人就立马踏上了返回海都的路,原本显得拥挤的会议室瞬间有些空荡,坐在首位的蔡珏双手扶额,半晌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而全体临海省刑警队队员和江声、祝林都在等待他的进一步指令。 通宵的疲惫和孔潮汐的意外同时冲击着江声的头脑,即便是再理智的人此时都面临着情绪与理智的混战,而江声在竭力克制着自己即将脱缰而出的情绪。 她很急,她真的很急,她当然知道只有完美地完成法医侧的所有工作才能让案件以最快的速度侦破,然而她没有对袁笠民说谎,熬了一个通宵和祝林把尸检完成,现阶段的法医侧工作就已经基本完成,所有情况她都已经完全呈现在尸检报告中在刚才的会议中讲述。 而且此时的江声已经不再是平日里那个自持而冷静的江声,她恨不能瞬间飞回海都,和刑警队一起寻找孔潮汐。如果她昨晚追得紧一些,就作一点缠着孔潮汐打电话或者视频,要她赶紧回来陪自己,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江声低着头看着桌面,一双浅色的眸子中是痛苦与躁动交织,原本已经做好的决定总会被意外左右摇摆。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情绪努力压下,抬起眼眸的江声目光依旧冷冽,却多了几分不容质疑的强势。 “蔡队,请问对于今天的任务有什么安排?一直干坐着似乎不是什么办法。” 江声的话直白,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没有给蔡珏留什么面子,可是此时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都异常珍惜,哪里由得了他们就这样干巴巴地坐在会议室里沉默?明明还有那么多事情可以做,怎么就成了没头苍蝇。 不过蔡珏到底不是别人,本来就没什么主见的他在常秋杉离开之后十分苦恼。他不是不会查案,但确实能力上没有那么突出,而且这种跨省份甚至还成立了联合专案组的连环杀人案他是真的没办法独立面对。更不要提现在孔潮汐还身陷危险至今音讯全无,海都刑警大队已经开始全线紧张,自顾不暇,在刑侦上肯定分不出人手来负责对他进行指挥调度。 面对着复杂凌乱的案情,一个又一个突发状况和少到几乎将他们刑侦逼上绝路的可用线索,此时的蔡珏真是一个头两个大,里面却除了空气就是浆糊,理都理不顺的思路更不要说提供一个可行的侦查方向了。 他急迫地需要一个人来领导她,而此时发话的江声就像他能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一般,面对着江声的质问,他迎上来的目光反而充满了激动和期待,“江科有什么建议吗?不妨说出来让大家都听一听。” 这大概是江声从业十几年来第一次以法医的身份插足刑侦,已经习惯了相互依靠齐头并进的协作办案法此时竟然有些不太起作用,蔡珏的反应让她微微愣神,但既然对方开口她自然也不会谦虚、推辞,她只想为孔潮汐争取更多的时间和毫发无伤的可能。 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身体前倾,江声开口,“就目前的线索和侦查进度来说,我认为临海省内的工作可以分为三部分。首先是法医部分的需要,一个是案发现场的重新取证,白天可能会有更多发现,一个是根据尸检报告可以申请搜查令进行的陈月文家的取证,这部分主要有法医科和痕检科来协同进行就好,但也希望刑警队可以分出一名队员来搭把手。” “第二部分是先前根据监控组的发现可以继续进行的有关凶手在临海省临时据点的调查,苗儿他们给出的录像内容我也看过,虽然确实可以给到一个怀疑区域,但是可能的范围还是比较广,而且因为那片郊区的居民区不少,所以可能执行起来的搜查难度会比较大,但建议可以在搜查的时候多关注居民、群众的说法和反应,我想这样可能会有搜查有裨益。” “第三部分就是有关凶手行踪的。监控组给到的录像疑点中提到,凶手最后一次被拍到是在我们发现的案发地点附近,时间则是周日下午,而根据尸检报告中有关案发时间在上周末的推断我们目前可以把案发时间锁定在周日当天,所以有关凶手行迹的搜查可以从周日晚间开始,从案发区域附近的摄像头和相关群众寻访开始。” “以上就是我的看法,不知道蔡队以为如何?” 江声的分析头头是道有理有据,而且条理十分清晰,听得蔡珏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未来一段时间的曙光和希望,谁能想到海都市的刑警大队队长和副大队长都不在的情况下他们的法医科科长竟然可以充当刑警队队员存在呢? 第96章 九十六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孔潮汐的耳边愈发清晰, 脑后和脖颈传来的痛感与神经麻痹的迟钝在脑中缠斗,让孔潮汐分不清到底是梦境、幻想还是现实,沉重的脑袋在她想要辨识清楚情况的轻微晃动下愈发混沌, 仿佛一罐混了沙的水, 原本已经沉底的沙一旦晃动立即重新翻涌,让孔潮汐的头脑在冲荡下完全晕眩。 鼻翼耸动,空气从鼻腔滑入,因为呼吸而牵连勾动的腹部肌肉传来强烈痛感,让本就不算新鲜的空气生生卡在气管中无法直接坠入肺部,窒息感伴随着痛感如潮水般涌来,对于空气的迫切需要让她只得顶着疼痛将气息挤入肺部, 终于得到了空气滋养的肺部得以暂时舒缓, 腹部的肌肉却被紧接着吐气的动作重新牵动, 带起的疼痛让孔潮汐全身的汗毛战栗。 眉毛卷皱, 唇角也不自觉地勾动,已经到嘴边的“嘶”声被她习惯性地憋回肚中。想要伸手扶一扶自己晕眩的脑袋, 却发现双臂、双手都不随自己控制, 被禁锢如钢板的身躯只有一个沉重的头可以晃动。 在明显而强烈的束缚感中孔潮汐的意识再度回复, 微微后仰的头一下碰上了坚硬的石柱,伤口撞击的痛感直接将脑海中的所有虚幻冲散, 只留下了流淌全身的痛觉。 裸露在衣服外慢慢伸直卷动的手指缓缓活动着自己,又悄悄地试探着周遭的空气,下一秒就触碰到的冰凉石柱为世界带来一分真实,为孔潮汐的头脑带来几分清醒, 更为她脑海中飞速倒放的回忆和重构的现实带来了最新鲜的素材。 安静的空气中连水滴坠落的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孔潮汐的接连动作虽然细微但却依旧让身下陈旧的木椅子发出轻轻的“吱呀”声。 一声嘶哑难听的声音进一步将安静完全打破,“你醒了。” 死死地咬着唇,孔潮汐终于掀起了沉重的眼皮。受到攻击和药物刺激的双眼虽然疼痛消退,但无法迅速恢复视力,半晌,在泪液的浸润和保护下眼前的景象逐渐从模糊转为清晰,然而却依旧是一片昏暗,只有角落里一盏复古而微弱的煤油灯在安静地烧着。 一片昏暗中孔潮汐看向声音的来源处却没有看到本该出现的那个人。 喉头滚动,艰难地润了润嗓子,开口后的沙哑让孔潮汐自己都心下一惊,“你是谁?” 昏暗中传来一声讥笑,“不是吧孔队长?你是不是太看不起我了?就这么直白地问,都不用一些什么问讯技巧就觉得我会乖乖把一切告诉你然后自首吗?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孔潮汐勾起的唇角有几分虚弱,笑意也十分清淡,“你想多了。被你绑成这样,处在这种境地的我,还有强势和高高在上的资本吗?只是好奇罢了,纠缠了这么久,你把我们全都摸清楚了,我们却不知道你是谁。” “这倒是没错。就算是你这样的女人也没什么可傲可狂的了,遇到我之后,下场不都是一样的吗?呵……”金属摩擦的声音和男人说话的声音交缠,原本的嘶哑难听间又伴随着尖锐刺耳,“你啊……虽然难对付了点,不过,也就如此而已了。” 没有理会他的讥讽,孔潮汐逐渐恢复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金属的摩擦音上,“你是在磨刀吗?” “怎么?害怕了?”男人冷笑,“放心吧,不会让你那么快死的……你这样的货色值得我最用心的对待,也值得最有趣的死法,好好期待吧,到时候也会让你那帮队友们看看什么叫举世无双的杰作!” 孔潮汐的双手正在捆绑自己的绳索上摸索,粗糙坚硬的手感十分差劲,饶是裹着厚实外衣的肩臂、胸腹和双腿微微一动就会感受到割裂般的痛感,而此时她在绳索中悄然移动的手虽然触摸到了绳索,但裸露在布料外的手腕却也被直接磨出了两道血痕。 正想着再多说两句话分散一下男人的注意力,好让自己再多探知一些自己状态和周遭情况,然而嘴还没来得及再张开,孔潮汐就行到了左前方传来了脚步声,紧随其后就是那天夜晚中那块带有熟悉味道和药物的布团。 孔潮汐的瞳孔骤然放大,陷入昏迷就意味着丧失主动权和对事态发展的控制权,不仅如此,她甚至连安安静静坐着思考自己到底在哪里、现在是什么时间、该如果逃出去又该如何将消息向外传递的机会都没有。 她当然要挣扎,只是最后一定是无果。 意识迅速模糊,昏沉重新习惯整个头脑,只是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又是那个熟悉的声音和熟悉的语调—— “好了闭嘴吧,我烦了,不想听你说话了。女人果然还是只有昏迷的时候才会不再罗里吧嗦地惹人烦。” 白天的废弃医院少了几分阴森多了几分萧索的破败感。周遭严密的警戒线,一辆接一辆驶来的警车和警察们脸上的严肃让这个原本早就被众人无视更抛在脑后的废弃地点重新获得了关注和围观。 警戒线外是周围居民区的居民们,都在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场的蔡珏也没有犹豫,直接派了几个手下的队员去挨个询问情况,以期从中发现些破案线索,哪怕只是有人听到了那本该引起注意却被所有人都忽略的电锯声。 江声和祝林就在一片询问声与议论声中重新走进了废弃医院。 昨晚祝林休息的时间要比江声休息的时间长,今早紧跟着江声被电话铃叫起来之后依旧感觉浑身疲惫,他知道江声只会比他的疲惫更强烈,可那种心焦的感受也会更强烈,所以那些想要劝说江声的言语最终都只停留在了祝林的嘴里,没有一个字被倾吐。他想,这个时候的江声可能需要的不是安慰和劝说,而是一个更强力的帮手。 江声的步伐很快,祝林的步伐亦然,两人一齐走上二楼。 虽然没有了恐怖骇人的尸体,但是在白天的清亮下,满地的血液和脑浆交织的红黄液体也更加醒目清晰。 刚才会议的最后蔡珏按照江声的思路将整个临海省刑警队分成了三组,一组是归为苗梁带队的监控组,一组负责摸点凶手在临海的临时据点,一组则来协助法医和痕检做现场取证。 蔡珏带着刑警队的人也紧随江声、祝林两人上了楼,第一次面对如此景象的临海省刑警队口罩下的脸纷纷变色,虽然尸体已经不在,但是冲击力和那令人肠胃翻涌的酸臭味却依然存在。 蔡珏看着眼前两个已经蹲在地上取工具准备开工的两个人赶忙上前一步说道,“江科小祝,要不……你们回去先休息会儿吧,交给我们刑警队和痕检科就好,这……你们一晚没睡,又要继续面对这些……可能顶不住啊。” 江声向来不是一个容易发脾气的人,只是理智和冷静背后是对效率和目标的极致追求,更不要提现在因为孔潮汐的处境危急,他们本就应该分秒必争。虽然是出于好心,但是蔡珏此时的拖拖拉拉和犹豫不决却几乎完全踩中了江声的雷点。 江声抬眸扫向蔡珏的眼神已然是刺骨的寒冷和克制的愤怒,“蔡队不必担心,我们心里有数。现下最要紧的是破案和营救孔队,蔡队如果真的为案情和法医科考虑还请直接带刑警队来和我们一起进行取证。早点取证我们才能尽早做化验,这是避免第二次通宵的最好办法。” 蔡珏在心中苦笑,是能想到平日里冷冷清清的人居然也会有发脾气生气的一天?虽然他也早就感觉到自己跟不上海都市刑警大队和法医科的节奏,但是没想到这个问题竟然会在孔潮汐失踪之后暴露的这么明显,导致他整个人都处在一个十分尴尬的境地。 无奈,只能摸摸鼻子赶忙带着一个个眼含恐惧面色铁青的队员低头投入到和法医、痕检一般的取证工作中。 虽然昨晚已经完成了第一轮初入现场的取证,但是白天确实可以比晚上看到更多的东西,所以江声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现场所有血迹照片重新取证,更加清晰的喷溅状血液照片也一一取证留存。 正在她拍完照片开始站在中央环视周遭环境,将二层的布局一寸一寸刻入脑海中时,蹲在她身后不远处的祝林却开始轻声呼唤她,“江科江科!你看这个!” 江声闻声前去,低头看向祝林手指朝向处,就看到一大滩红黄色的粘稠汁液边缘处非常狭窄的一小片上有一对方向相反却交叠的小部分鞋印。因为混合了脑浆的汁液与血液不同,在冬日的低温下本就更不容易蒸发、干涸,而且又因为虽然逼近零度却一直没有超过零度甚至达到零下,所以汁液也一直保持在粘稠的流动状。 “……楼内的地上都是半拆迁后的砂石和水泥地,凶手大概也以为不会留下什么脚印,结果就是这种状态的液体恰巧记录了他的某个行进动作……”祝林手中的相机在“咔嚓咔嚓”不断地拍着照,江声的视线却依旧集中在鞋印上。 “只是江科,这个鞋印是不是有点太小了,两个叠在一起都还不到2厘米长,而且从弧度和形状来看,应该只是鞋跟那一小点,再加上鞋底的花纹重叠……哎,怎么好不容易看到了一个凶手留下来的痕迹还是这么个难搞的线索。”祝林一边低头翻看着手里的相片一边不死心地仔细研究着鞋印,就差趴到地上凑上去看。 “有发现就是好事,”江声移开了视线,“好不容易看到他犯个小错可不能抓不住机会。回了公安局先拓鞋底,保险起见再和陈月文那双鞋对比下。如果是她的鞋那就从头到尾价检查一遍,没有发现就放弃,有发现就取证。如果不是她的鞋……” “江科,我记得发现尸体的时候常副队说了,他们来之前碰到了一对进入现场结果被吓得半死的情侣,会不会是他们?” 江声看了一眼虽然人在一边搜证但是明显注意力完全放到了两人谈话上的蔡珏,“这些证据相关的排查就要辛苦蔡队了。如果真是昨晚的情侣那他们所提供的的案发当天不在场证明也要合情合理完全充分,情理上的无罪并不代表事实上的无罪,我们的证据链一定要逻辑严密。” 蔡珏听到后下意识就要说“是!”,结果江声却并没有要听他反应的意思,继续自顾自地说着。 “如果两人的作案可能被完全排除,那鞋印就只能是凶手或者其他意外撞见了尸体的人留下的。不过近来一直没有人报案,那对情侣算是尸体的第一发现人,我们进入现场时整体的完整性都非常高,所以这种可能性可以被基本排除,我们优先考虑是凶手的这一可能性。” “在这一可能性下,如果那天晚上出手绑架孔队的人就是凶手……那么从录像可知他的身高应该比孔队高2-3厘米左右,孔队175,凶手的身高不会到180,按照正常男人的身高脚长比例来推断他应该穿41-43码的鞋。等搜证结束需要辛苦蔡队再帮忙在附近搜寻一下有没有遗弃鞋底这个印花的鞋子,然后联动一下监控说不定就会有些意外发现。” “当然小祝,咱们法医科在拓印鞋底花纹的同时也要进一步找寻可能的品牌、幸好、厂家等信息。” 祝林应声很快,江声说完他就立马点头,“明白江科!” 见祝林应声一旁的蔡珏也一边取证一边转头看向江声,赶忙接话,“我也明白了江科,之后一定按照这个思路仔细排查这个证据!” 江声也没有客气,直接颔首,“那就辛苦蔡队了。” 作者有话要说:遇到猪队友怎么办? 江声:那我只能一个顶俩,又做法医又做刑侦。[微笑]今天也是日常想念我家潮汐的一天。 感谢在2020-06-14 14:11:41~2020-06-20 16:18: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念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失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镜柔 20瓶;失真 10瓶;sirfisher 6瓶;喜欢吹口琴的peng、杨link 5瓶;过是孤影照惊鸿 4瓶;念、学习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九十七 从废弃医院离开, 一行人很快去了城西郊区陈月文家,由于搜查令的存在,在社区的帮助下很快进入。 陈月文家十分简单, 不仅面积小而且因为并不富裕所以整体的布置也十分的简单, 几乎一眼望去就看了个彻底。所以完整的搜证时间很短,除了陈月文个人的头发可以用做dna检验之外,几乎没有其他有效证据存在。 打道回府江声和祝林两人立马进入化验室,开始各项证据的整理和化验。那边蔡珏将法医科送回公安局后立马又带人按照江声的思路开始着手调查,首要目标自然就是昨晚误入案发现场的邱泠两人。 刑警队在外面跑了一天,虽然思路走了个完全,逻辑也十分严密, 但却最终一无所获, 只能依靠在化验室内憋了一天的法医两人来研究那个意外的鞋印。 鞋印花纹本身不算繁复, 只是交叠在一起之后就更加难以辨认, 完整将鞋印拓出来之后的祝林瘫在椅子上,“天啊……就一个鞋跟的鞋印, 这可怎么查品牌、型号和厂家。” 江声从化验仪器前抬头, 伸手说道, “给我看眼。” 接过纸张,江声低头, 纸面上画着一个不到两厘米宽,四厘米左右长的锯齿状鞋底花纹,“陈月文的鞋是休闲鞋,刚才我看了, 脚后跟处是菱格状的图案,一定不是她的鞋。而且……这种密集的锯齿状鞋底……一般都是鞋底比较厚的鞋,或者是靴子吧?” 祝林点头,“甚至感觉和小时候下雨常穿的那种胶底雨鞋似的。” 江声抿唇,“先把一般的厚底鞋、靴子和你说的雨鞋都筛一筛,看看会不会有一样的。而且目前也不知道这种花纹会是品牌独有还是很多品牌都会出类似的……你先查,等我把今天收集到的证据都化验完和你一起。对了小祝,半小时之后陈月文的最终dna化验结果会出来,记得取一下。” 一如既往的昏暗中孔潮汐逐渐睁开了双眼,这次连煤油灯都没有了,只剩下了一片纯黑色的漆黑。 人的耐性果然会逐渐提升,疼得久了,孔潮汐的耐受性都越来越好了,即便脑后的伤口还挂着血痂渗着血,即便身体坚硬的绳索勒得生疼,可她已经越来越习惯了,从一开始的龇牙咧嘴到现在的平静无波。 唇角没了弧度,脸上的神情也渐趋平淡。并不是说不疼了,只是单纯地习惯了,更是一种不得不习惯之后为了生存和脱逃选择的忍耐。 悄悄在浑身的酸疼与腹部的痛楚中深吸了一口气,孔潮汐慢慢地驱散着脑海中方才那些药物的残留作用,让自己可以安静地恢复理智。在昏迷前男人的那句话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个男人的疯狂和仇女在前几起案子中她深有体会,所以此时无论是为了自己的生存还是案子的进一步推进考虑她都不能去激怒他。 顺毛捋,顺从他,是最好的方式。 所以这一次恢复了意识的孔潮汐选择了安静与沉默,尽量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再去惹得男人情绪失控。纵然他真的是个变态,孔潮汐也需要用一个健康、理智的人的思路去与他智斗。 孔潮汐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遭情况,在专注地倾听下发现了右前方男人绵长的呼吸声才终于确定了男人的存在、位置和状态。发现男人在睡觉,孔潮汐不自觉地松了口气,随着视线微微转动的脑袋也开始缓缓移动出更大的弧度。 虽然慢慢习惯了黑暗,孔潮汐可以看到更多模糊的东西存在,只是即便再习惯于黑暗,视力的受限依旧是无法完全改变的——可以依靠眼睛来发觉的信息实在是少之又少。 竭力在黑暗中探寻的双眼有些酸涩,闭了闭眼睛温润着双眼,在视觉丧失本该有的效果时,人类的嗅觉和听觉能力会相应地提升。原本孔潮汐还没有注意到,或许是嗅觉灵敏了,也或许是终于有机会专注于周遭的环境了,孔潮汐的鼻翼耸动,她嗅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又腥又香。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味道,但总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 她左闻闻,右嗅嗅,就是想辨别出这种味道,然而面前大约不到十米处突然传来了非常清晰的铁门响动声,似乎是有人敲门,这声音在静谧而密闭的空间内被无限放大,孔潮汐直勾勾地看着前方的一片黑暗。 就在门口出现声响的时候孔潮汐很明显地听到那个原本绵长的声音瞬间变得短促而略微凌乱——那人的睡眠极浅,而且反应极为迅速! 孔潮汐屏息凝视前方,只静默地等待着那人的后续反应和门外的再次响动。然而那人只是如她一般一样静默着,不要提没有回应了,甚至就连动作都没有变化半分。 “算了爸,走吧……”敲门声不再响起,反而剩下了一句声音愈来愈小的话语。 空气中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通风风扇转动的声音和两人的呼吸声,半晌,那人从鼻腔中挤出一句话:“哼……烦人的糟老头子……” 紧接着就是衣料响动的声音,那人多半是翻了个身。 孔潮汐的眼眸微动,并不言语。在那人绵长呼吸渐起时她才终于又开始左右观望。因为没了煤油灯的屋子没有一丝光亮,只有一扇缓慢转动而又可以称得上沉静的通风风扇,所以经历了两次昏迷之后的孔潮汐已经完全分不清白天黑夜,体内的生物钟也被这两次突如其来的昏迷完全打破,头脑的昏沉让她无法辨别究竟是药效未退还是夜晚该进入睡眠的身体催促。 看不到东西,听与嗅又已经没有什么再可挖掘,孔潮汐便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周身的绳索上。手腕处的血痕似乎都已经凝成血痂,只是每一次手腕翻动的摸索又会再一次带来新的磨损,指尖在粗糙的绳索上缓缓滑动,原本凝住的血痂却被慢慢磨掉,裸露在外的伤口又在一次又一次的摩擦中愈来愈深,逐渐染红了孔潮汐手腕处的绳索。 二次割伤的伤口会比初次产生的伤口要更疼,每一次移动都是直白地再次割破,尖锐的疼痛让孔潮汐的额头渗出薄汗,连带着脑后的伤口都开始一起隐隐作痛。 手部的动作甚至还不敢做大,孔潮汐咬着牙将自己的动作压到最缓最静,生怕吵醒了那个异常警觉的男人。然而就是这样一番竭力摸索下来,孔潮汐的手指在手腕也被绑住的情况下努力地摸到了可以到达的最远端,却除了粗糙的绳索还是绳索—— 她连一个绳结都没有找到。 她的双腿被紧紧固定在椅子腿上,结实又牢固,牢固到孔潮汐想就算是这个椅子塌了她也不能因此和这个椅子分开。她的上半身也被完全与椅背固定在一起,再一齐被绑在了椅后的冰凉石柱上。 那人的绳子打得极紧,孔潮汐却没有再身上感受到一点绳结的痕迹,想来估计绳结是被完全打在了她碰不到摸不着的地方,那人防得就是她的一切侦查技能和高武力值。 既然如此……孔潮汐便松了口气安心地坐回了椅子上,原本在绳索上摸索的双手也自然地重新垂落。 孔潮汐不仅摸不到绳结还摸不到能直接割断绳子的工具,甚至身下的椅子在她每次的轻微动作都几乎快传出那种因为陈旧而带来的濒临坍塌的“吱呀”声。孔潮汐不想打草惊蛇,更不想刺激到这个情绪不稳定甚至有些变态的男人。 现在的她,保护自己、伺机逃走和尽力观察、趁机反制,都是同等重要又可以相互呼应的任务与使命。 所以她选择放弃继续在无工具的情况下贸然试探自己身上的绳索。 仰头靠向身后的石柱,黑暗中的孔潮汐缓缓阖上了双眼,静谧中的双耳无限延伸,竭力寻觅着这漆黑中的隐秘与一切痕迹。 与此同时,夜色下的海都市公安总局中,电脑屏幕照应下苗梁眼下的黑眼圈异常明显,无论是她身旁的史杰还是隔壁桌的其他监控组队员,脸上亦然都是挂着厚重的乌青色。 因为有了那段绑架犯与孔潮汐的公开打斗录像,所以对于绑架犯的身高、体型和可能穿着他们都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和推测,这也就可以让他们在无论是找寻孔潮汐被绑架地点的时候可以用到,甚至在之前的所有连环杀人案中都具有参考价值。 也因此监控组内的人虽然不少,组内的分工也尽可能均摊,但每个人的任务量依旧十分繁重——因为现在的他们不仅将孔潮汐被绑架之后的监控以事发地点为中心开始发散性地调出,就连之前每一起案件中相关的录像都被调出来开始重新翻看。 在没有线索的时候,任何一个看似绝不可能存在的可能性都蕴含着无限的可能,甚至是完全逆转案件的机会。 与他们同步奋战在一线的还有已经在外跑了一天的常秋杉等人。他们早晨去了霸途租车行却一无所获,周遭的群众问了一圈也没有新的发现。虽然在工商局的查证下找到了霸途租车行老板的个人信息,但是赶到他家后常秋杉等人却只扑了个空,看到了一个空屋子。即便已经联合各省下达了通缉令,可考虑到他身后的假证生意,就知道这个搜捕难度又上升了一个层级。 那边与其他省份合作建立了联合搜捕机制,争分夺秒地在全境内搜寻着霸途租车行老板踪迹的同时,常秋杉也带人顺着绑架犯消失的方向持续向前探寻,直到顶着漫天星辰仍旧在黑夜中一点一点探寻着任何一处绑架犯带着孔潮汐共同藏匿的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日万! 第98章 九十八 又是已经半夜, 法医科内依旧亮如白昼。 江声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脑海中飞速梳理着今天全部的办案流程,复盘检查着一切可能出现的漏洞, 确保全部合理合规合逻辑。 下午dna报告一出他们就送到了蔡珏那, 用完全相同为同一人的结果补全了dna这一环节证据链最后欠缺的部分。虽然今天在鞋印上的挖掘不够顺利,但是好在补全了部分证据链…… 深吸一口气,江声睁开紧闭的双眼,确认今天全部的流程都合理无误后她准备叫祝林下班了。着急归着急,但身体的重要性她也牢牢记在心中,如果在找到孔潮汐之前她就先倒下了那绝对是不明智的选择,得不偿失。 “小祝, 可以了, 明天再继续。熬垮了身体不划算, 这是个持久战。”轻轻拍了拍祝林身后的椅背。 “等一下江科, 你看这段录像……”祝林却反过头叫住了江声,“你看他这双鞋, 是不是就是我说的那种雨鞋?!” 身下的椅子前移, 江声凑近电脑屏幕, 屏幕上正是孔潮汐遇袭那晚的监控录像。这段录像江声也看过几次,但因为监控有些不清晰, 又加上夜色的朦胧,所以她一直以为画面中那个绑架犯的脚上是一双深色的长靴。直到现在,在祝林的提醒下仔细盯着屏幕凝视了许久,看江声才确认了与祝林一致的意见—— 那不是一双长靴, 而是一双长筒雨鞋。 “雨鞋……居然真的是雨鞋……”江声喃喃自语,“所以……这也从某个角度说明,绑架犯和凶手是同一人的几率更大,喜欢或者说习惯穿雨鞋,可能是凶手个人的工作、生活习惯,但是作为租车行老板来说……是不大会有机会穿雨鞋的吧?至少……这种可能性更小。不过也不能排除两地联合作案的可能,只是从手法上看概率更低而已……再者,如果真的与作案无关,这个租车行老板在整个案件中扮演的角色就是后勤保障……他又图什么?” 祝林眨着眼睛看着一旁的江声,以往孔潮汐在时江声是绝对不会干预刑侦所有办案流程的,甚至对于整个案件的推理都极少参与,只是负责法医侧所有工作的完美执行。然而自从孔潮汐被绑架的事情发生,江声每天说话的量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倍增加,除了法医的理论、证据支持,她还几乎包揽了临海这边除了出外勤外的所有刑侦侧工作。 想接一句话但是祝林最终闭上了嘴没有打断江声的思路。这两天江声的状态让他看明白了刑侦和法医的真正关系。他一直以为江声只是长于法医理论和各类尸检实践工作,久而久之他也自然地以为身为法医只需要做这些事情,然而他却忽略了作为法医强力伙伴存在的刑侦。 所以不是法医只需要做这些,而且因为与江声合作的人是孔潮汐,两人对等均衡的实力让两人可以以这种齐头并进、互相帮助又互不干涉的状态合作。而一旦搭档换了人,这种搭配、合作的方式也要完全转变,那个原本存在感虽然不弱但也绝对不强的法医江声在顷刻间就变成了现在这个强势而有绝对领导力的江声。 因为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推理上,江声没有注意到身旁祝林的状态变化。自言自语的推理结束,江声在脑中迅速理了一下思路就摸出了手机拨通了苗梁的电话,虽然苗梁并不是专案组的副组长,但是作为监控组组长来说,江声相信雨鞋这个线索会在她这拥有更多发现,所以最先拨打的就是她的电话。 即便已经半夜,但那头的苗梁却是秒接了江声的电话,将今日临海省的发现和两人刚才有关录像的发现一齐长话短说后苗梁也瞬间理解了江声的意思。 “明白了江科,筛查录像的时候我们不光会以犯人的身高体型做依据,还会特别关注这款及类似形制的雨鞋。” 挂了和苗梁的电话江声又与常秋杉、蔡珏都挨个通了电话,内部的信息一致和透明是被放在首位的,如果不在今天就完全同步,那明天刑侦侧的所有工作都会迟滞。 忙完这一通江声拍了拍依旧专注于眼前屏幕,在努力筛选对比各个品牌雨鞋的祝林,“好了,明天继续,要劳逸结合。其实这条线索对于刑侦的价值更大,尤其是苗儿的录像组,单纯从证据这一个环节来看,它的价值可能要比你想的小。” 祝林没有一下子就理解江声的意思,他有些疑惑地看向江声。 “以这条线索的所有可能性指引角度来想你就明白了。目前来看,这条线所我们可以从三个方向入手,就是我上面说的录像、群访和单纯证据角度切入的品牌、型号、厂家。” “这种雨鞋在我们的印象中一般会在下雨天或者是渔场、海产品养殖场和菜市场出现,而冬天的海都和临海是不会下雨的,凶手又不是只在菜市场和海产品养殖场出现,他是在整个海都市内和临海省省会内大范围活动的。所以可想而知,如果他这么习惯穿这类雨鞋的话,他一定会穿着这种雨鞋在市内的大马路上走动。” “在这种场景下,如果你是他身旁的路人,你会有什么感觉?你会觉得惊奇,你会觉得惊讶,你会下意识地记住他。同理,在录像里也会是这种情况,只要在菜市场和渔场之外的地方有这种身影出现,苗儿他们都会十分轻而易举地捕捉。” “理由很简单,就是因为奇怪、少见。” “但在我们纯证据侧来说是不会有这种便利和特殊性存在的。因为你下午有提到雨鞋,所以我也特意搜了搜,这类雨鞋就一个特点,即便品牌众多,但基本上各个品牌、型号之间的差距微乎其微,而且——因为基本都是量产,所以即便通过品牌、型号找到了厂家也几乎没有用处——这种厂家对接的批发商很多,而各个批发商对接的购买者就更多了,在不知道具体的购买时间、地点、方式和特定型号、制作编码的情况下,我们是没有办法查到这个购买者的。” 江声的解释已经无比详细,祝林不可能再听不懂,“这……那我们这边之后就没什么可做的了吗江科?只能靠着刑侦努力了?” “与刑侦侧相比价值小并不是说我们的努力完全没有价值,就算找不到那一个购买者,我们也可以努力缩小嫌疑范围。其实雨鞋的指引性是很强的,除了我刚才所说的那些地点内的职业外很少会有职业再具有这种习惯,所以我也叮嘱了苗儿和常副队都特别关注一下这些地点的筛查。” “再结合凶手的杀人手法和作案习惯来说……一个菜市场的屠夫,似乎在此时就变得更加合情合理了,”江声在几句话间就将几乎所有线索都串了起来,“当然,目前来看这也只是一种推测,就用这个思路来给你举个例子。如果最后真的通过录像和群访把范围缩小在了几个菜市场间,那这个时候雨鞋的品牌、型号就变得十分重要,就依靠这些具体的指标我们又可以筛掉一部分商户,最后聚焦在几个商户间。无论是孔队还是凶手,都会更容易被我们找到。” 祝林眼睛一亮,“我懂了江科,如果我们没有把自己的事情做满,可能许多时候就会与最后的真相失之交臂,甚至无法为找到凶手而助力。但是如果我们把自己能做的事情做满,每一个证据都竭尽所有可能地挖掘、探索,即便现在没有用,或者说价值不够大,但是在关键的时候多会成为破案的帮助。天啊江科!你也太厉害了吧!你这个逻辑和思路完全不输刑侦队了啊!” 江声勾了勾唇角,“只是思考习惯罢了。每个证据、每起案件都做满、想全,就会自然如此。好了,赶紧回去休息了。明天把雨鞋筛一筛,再和蔡队对一下,我们就可以准备回海都了。” “太好了,终于可以回去了……这个还需要报批袁局吗?”祝林问道。 “这个交给我,放心。” 祝林也没有再犹豫,收拾好东西两人就下楼开了车回到酒店。 推开房间大门入眼便是一片陌生的黑暗,这是江声第一次这么不喜欢黑暗。 按开灯光,看着空旷的房间江声感觉自己的心在无声中被撕成了几瓣。明明才两天,屋内的温暖却可以在顷刻间翻转为冷清。 孔潮汐不在的房间无法温热江声的冰凉,那双永远带着暖意的双手和紧实的怀抱才是江声身上所有温暖的来源。 拉开衣柜挂起大衣,手边就是孔潮汐的换洗外套和其他衣物,轻轻抚过每一件衣物,凑近便是孔潮汐身上清淡的海盐气息。 在叠放整齐的衣物中拿起最上面那一件纯黑色的毛衫,江声低头,缓缓将脸颊贴上,任由海盐气息将自己的鼻尖包裹,再蔓延全身,就好像是孔潮汐的怀抱将她包围一般…… 只有黑夜与孤寂可以让江声肆无忌惮地宣泄思念,紧攥着毛衫的白皙手背上青绿色的青筋突起,一滴泪水从江声的眼角、鼻翼滚落,沁入脸边的毛衫,低声的呢喃中是说不尽道不完的相思与忧愁…… “潮汐……” 第99章 九十九 再一次从强撑不住困意的昏睡中醒来, 这一次是点了煤油灯的昏暗,只是依旧分不清白天黑夜。许久没有碰过水和食物的孔潮汐双唇已经干裂,嗓子也干涩得只能靠唾液浸润, 腹中空空如也的饥饿感与周身的痛感交织, 蔓延在孔潮汐已经虚弱、僵硬的身体上。 她甚至不敢伸出舌头舔一舔自己的嘴唇,只怕这种短暂的温润会让下一秒的蒸发和干涸来得更加快速。 撑起因为睡觉而偏在一边的脑袋,孔潮汐安静地将平淡又毫无侵害性的目光缓缓意向左前方昏暗中的那抹身影,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有规律地响着——那人又在磨刀。 那人似乎也是坐着的,一头蓬乱的长发随着磨刀的动作不断前后晃动,偶尔露出那满下巴的胡茬子。终于可以借着些微的光亮多看清些东西,孔潮汐的视线悄无声息地将他打量个完全, 然后缓缓转向其他地方。 屋子的空间不大, 左右不过宽三米, 前后不过长七米, 孔潮汐默默地计算和推断着。 她正前方是昨天被人叩响的铁卷门,煤油灯放在门边的小桌子上, 桌边是一张简易的小床, 床后最靠近孔潮汐的地方是一个木架子, 架子上放满了各式各样的工具——锅碗瓢盆勺,各式各样的刀具和各种型号的锯子。 整齐码放的工具一眼就可以看出缺了两个—— 一把刀, 和一个型号最大的锯子。 就在孔潮汐的视线落在木架子上时,左边那个刺耳的磨刀声突然停了。孔潮汐的眼神微动,心中警铃大作,稳住心神后终于在脖子的带动下将视线转向左边, 果不其然,又乱又脏的一头及肩长发下一张满下巴胡茬的脸凑到了她身旁,直接放大进入她的眼眸。 那双眼阴冷如毒蛇,孔潮汐再一次感受到了这般被凝视得浑身发凉的感觉。 克制住了心底瞬间涌起的惊吓与寒意,孔潮汐平静地回视那双毒蛇般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就连呼吸都依旧平稳,看起来没有任何波动。 “呵……哈哈哈哈……”一声冷笑突然从男人唇中溢出,紧接着是几声低沉嘶哑的笑,方才磨着的那把刀就在他手中转来转去又晃来晃去,即便是如此昏暗的灯光,孔潮汐都能看到那锋利的银色刀片上闪着光亮,“你果然是个不一样的女人!有意思!” 孔潮汐的眼神依旧平静,看在那人身上不疼不痒又轻飘飘的,没有因为他的话而产生任何变化,也依旧缄默,男人立马就捕捉到了孔潮汐如此状态的原因,他唇角的笑意愈发扩大,一张皱巴巴的脸挤得沟壑纵横。 孔潮汐知道他的年龄没有看起来这么大,可是无论是嘶哑的声音还是这张满是皱纹的脸都写满了与真实年龄不符的岁月痕迹,看着他身后墙边那两口一大一小被封起来的锅,孔潮汐想,大抵是被油烟摧残得吧。 “不愧是你啊孔潮汐,海都市公安总局刑警大队队长孔潮汐!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太好玩了!太有意思了!你真的和前面那几个女人不一样,你很聪明!很聪明很聪明!” 男人的目光死死地锁着她,她甚至从那两道阴冷中看出了雀跃的火花,仿佛她身上有什么男人想要攫取的东西一般。孔潮汐抿着唇,依旧默然,但男人却好像突然来了兴致,话匣子被打开了一般不住地说着。 “你知道吗,我原本只想像之前一样,随便抓个看着还算顺眼的女的杀了来为我这件完美的艺术作品画上最后的句号。但是我没想到啊!海都市公安总局的刑警大队队长孔潮汐——你!居然是个女的!我的天呐哈哈哈哈!这简直就是上天送到我手上的一个完美礼物!” “我不意外你们会查到租车行,所以早早的就让刘家那小子抄上家底儿就跑了!但他不听话,磨磨唧唧的,好几天了都还没出海都,我也不知道在磨蹭什么呢,结果他说,他说啊,有个□□老客户的生意他还没搞完,等拿了这笔钱就立马走人。呵,这没出息的东西……一点脑子都没有……” 男人玩着自己手里的刀,时不时在拿起来在孔潮汐脸边比划比划,“我本来有点生气的你知道吗,甚至想把他也杀了,但是每次有这个想法的时候又告诉自己——不行啊!这样这件艺术品就不够美了!男人啊……还是不行,还是得是女人……结果呢,就在我有一次有这种想法的时候,他跟我说,他居然看到你回海都了!” “我就说呢,你的车那天离了临海省的公安局就一直没回来。这个消息值得换他一条狗命,催他赶紧滚蛋之后我就赶紧回海都了,哦对!你是不是特好奇我怎么回的海都?既然查到车行了……我的车你们肯定都找到了,嘿嘿……没想到吧,我坐火车回来的,怎么样,厉害吗?” 孔潮汐沉默地听着,一言不发,一双平静而淡然的眼睛下头脑正在飞速运转,不断地接受又处理着所有接收到的信息,在脑海中与所有已知信息串连成线。 “可以,很乖很安静!做个哑巴就好了嘛,她们要是有你一半聪明我就不会那么快把她们杀死了,说不行心情好了还可以和她们多玩玩……不过,嗯……还是你最有趣,”男人的唇角勾起一个笑容,虽然是笑容但看在孔潮汐眼中却没有任何笑意,只有和他毒蛇双眼一般的寒冷。 “好了说回正题。你知道的,我还是很看得起你的,不仅是对你下的战书,还把你当成了我杰作的收尾部分,所以我对你的期待值非常非常高!所以当我轻而易举地就在车行蹲到独身一人的你的时候有多么失望!我的天啊……你居然,就这么简单……好吧,打斗的过程不算简单,但也不难……毕竟你已经在这了是不是?” “啊……别提我当时有多失望了……果然期望越高,失望就越大。而且,你一醒来就那么多话,真的非常非常聒噪……不仅显得蠢笨,而且非常惹人烦……”男人用冰凉的刀面拍了拍孔潮汐的脸,“我甚至想要不算了吧,赶紧杀掉你算了,哇啦哇啦的,也像个鸡。” “结果啊!不得不说,你确实还是和她们不一样的,你——”冰凉的刀尖以一种危险的距离绕着她的脸走了一圈,孔潮汐一直都可以感受到那正不断从刀尖上散发出来的凉意,刀尖撩起她的一缕头发又放下,然后挑起了她的下巴,男人用刀的手法炉火纯青,力度适中,分寸感极好,即便用刀尖托着她的下巴左右轻晃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刺破她的肌肤,“靠自己的努力,为自己多争取了点时间,和一个更加灿烂美妙的剧本结尾。” 无论是刀面的凉意还是刀尖的锐利,都没有让孔潮汐脸上的神色有半分变化,这反应看在男人眼里只觉更加有趣,收回刀继续在手中把玩,毒蛇般的视线却一直没有从她脸上移开,“说说吧,我估计你又不少问题,给你个机会提问,毕竟我今天心情不错!不过只能提一个,人嘛……贪得无厌是不好的……” 孔潮汐的视线依旧笔直地与他对视,对于男人此时愉悦的心情和他口中所说的机会孔潮汐不会放过利用的机会,只是干裂的双唇微微牵动便觉刺痛,她只能一个字一个字缓缓地说,“为什么,是她们?” “这个问题嘛……”男人手里的刀不住地打着转,普普通通一把锋利的单刃狭长菜刀在他手里已经玩出了好几种花式玩法,“该怎么说呢……为什么是她们……谁叫她们是女人呢?又……长得还算不错,还那么容易就能被我抓住……这似乎,也可以算是老天爷给我的几个小礼物吧?” “就像你一样,为什么是你的呢?因为是老天爷送上门的啊!我正在找目标呢,你们就一个一个扑通扑通地跳到我眼前!这不算是老天爷给的礼物吗?那不是她们,不是你……又该是谁?” 孔潮汐默然,虽然男人的话说得不算明白,但她却没有再继续发问。这般顺从的态度让男人心情愈发畅快,反而自己又开了口。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为什么都是女的,为什么身材都差不多,长的嘛……我挑出来的自然也都算不错,其他的话,嗯……好像好巧不巧还都是酒吧女?不过好像有人卖有人不卖的,性质还不太一样。” “估计你们警察可能推测过不少原因,不过吧,我估计……可能也就猜对了那么一小半?女人这种生物啊……真是让人又爱又恨,你们不干净,但是我的完美艺术作品又确实必须要由女性躯体来完成才够美够好,我是不是有点矛盾?是不是让你觉得更变态了?哈哈哈哈哈!但这才有意思不是吗?” “至于酒吧女……”男人的目光集中在自己手中的刀上,寒光侧映在他脸上,“真的是巧了。毕竟大半夜和凌晨、日出这些街上人很好的时候,好像之后她们才会抛头露面。说实在的,除了最后那个我跟得比较久,早就知道她在酒吧工作,其余两个都是我抓住之后问了才知道的,这你说……是不是天意呢?女人啊……好好爱惜自己的美好身体,别去触碰这些肮脏,跪在人家身子底下求干……似乎也不会遇到这些事儿呢……” “换句话说……这都是她们自找的呢……是老天给她们的惩罚……”那双毒蛇眼睛又重新看向了孔潮汐,唇角渗着冷笑,“呵呵,放心,你啊……是我最美的艺术品,和她们,到底是不一样的。所以,我也会用最美地方式,来送你上路,来让历史……书写我的名字!” 孔潮汐依旧一言不发,男人的病态心理与矛盾心态已经一览无余,孔潮汐不想刺激他,也不想与他讨论这些,没有人会与一个思想偏执的杀人犯去激烈地争论这些道义与三观的事情,孔潮汐更是不会,她现在的每一分体力和每一点口水都是被她珍藏与宝贝的贮藏品。 “好了!就说这么多吧,这些都是看在你表现好的份上奖励你的,乖乖的,要是在你死之前我还有心情不错的时候说不行还会再给你讲讲我的故事。”顺手把手中的刀插回孔潮汐右手边的架子上,男人走回了左侧墙边的灶台旁,灶台上的锅被他封了起来,灶台旁的架子上是热水壶和一箱吃了一小部分的方便面。 男人从里面随意拿起一包,和上调料放进一个不锈钢盆中,再浇上热水,蒙盖泡软,不消几十秒就传来了沁人心脾的香味。孔潮汐仰头靠向了身后的石柱,强迫自己的视线从那碗方便面上离开,又强制性地将自己胃中的空荡感和方才被香味勾动起来的馋意使劲压下。 重新低头将视线放平,孔潮汐的余光就瞥到了男人饶有兴致的打量目光,那目光阴冷尖锐,仿佛在看一个感兴趣的猎物,又好像在看一个物品,总之不是看人的眼光,孔潮汐被看得浑身难受,却依旧平直着目光回视他,眼中没有半分情绪。 男人唇角勾了勾,又摸了摸自己脸上的胡茬子,然后掀起了碗上的盖子,巨大的香气瞬间在狭小的屋中满溢。 “很饿吧?” 男人轻笑,冷冷的,似乎是在看戏,又好像没什么情绪,只是在平铺直叙地说一句话。 孔潮汐不语。 男人继续。 “那就好好感受一下饥饿好了。毕竟……这会是你死之前除了疼痛唯一还能感受到的其他感觉了。” 作者有话要说:写得头都快秃了……前面埋了不少的伏笔,现在一点一点写下来真是感觉头发也在一根一根地掉……刑侦悬疑真是烧脑,但是想到下一本还是古代+夺权头就又大了,呜呜呜怎么也好难写啊! 第100章 一百 江声和祝林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进行雨鞋的品牌型号排查, 在和蔡珏完成了工作对接又征得袁笠民的同意后两人在黄昏前踏上了回海都的路。 夜幕下的海都市公安总局依旧有几层灯火通明, 江声不用想就知道里面坐着的一定是刑警队和被上面抽调来帮忙协助进行假证产业链调查的干警们。 迈进刑警队大厅的两人就看到屋内坐满了人,所有人都没有从工位离开。听到门口响动,正低声和一旁的徐子杨说话的常秋杉抬手招呼两人,“江科,小祝,辛苦了。” 江声也回以一句问候后两人的话题回归案情,“孔队被绑架的现场你们去勘验过吗?有什么新发现或者特殊的痕迹?” 常秋杉摇头,“早就勘验过了。我们没回海都的时候袁局就派人去过一次,把孔队的手机和绑架犯的棒球棍取回来了,我们回来之后又去过一次, 现场没有发现,又因为周遭也基本都是各类有点规模的车行, 所以在半夜三更基本没有目击者存在的可能, 摸了一圈之后也确实如此。” 虽然江声没有问,但是常秋杉还是直接补全了目前刑侦方向的所有动作与进展,对完信息的两人也各自带人回到自己的工位继续工作,好似已经将窗外的黑暗与眼前墙壁上的钟表完全无视。 通过摸索男人的作息规律孔潮汐已经可以恢复日醒夜眠的正常作息, 也大致推算出了今天是她被绑架的第三天。 生物钟加上身处危险环境中的自我保护意识,孔潮汐总要比男人更晚进入睡眠, 也要比他更早醒来。 今天也不例外,她睁眼面对满眼黑暗,与饥饿、干渴和疼痛暗自对抗许久后男人才悠悠转醒,点起煤油灯后顶着鸟窝头撕开包装袋拿着饼干与香肠开始打发早餐。即便是如此简陋的伙食, 可今时不同往日,每次男人吃饭的时候孔潮汐总会像先前一样避开视线,要么看看天花板,要么看看右手边架子上的刀,要么就是现在这样—— 平静而淡然地打量着正前方的铁门,耳边过着门外那时有时无的车流声与忽大忽小的行人呼喊声。 她原本以为男人会将藏匿她的地点选在市郊这类偏僻而人少的地方,却没想到男人更喜爱果然越危险的地方才越安全这种反向思维。 就在她思绪飘过的瞬间男人已经迅速地解决了早饭,没有像往常一样吃完饭就躺回小板床上睡觉或者坐在灶台旁磨刀,他随意抹了抹嘴走到灶台前,正要抬手继续下一个动作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就止住了动作,毒蛇般的眸子滴溜溜地转了一下,唇角一弯,皮笑肉不笑,转头看向了孔潮汐。 孔潮汐的视线本就不轻不重地落在他身上,视线相撞两人都没有意外与惊讶,平淡依旧写满孔潮汐的双眼。 男人轻笑一声,搓了搓自己的双手,“突然想起来你也在,呀……那我就送个小礼物给你看看吧?期待不?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孔潮汐绕着男人打量了一圈,最终看向了男人刚才手要伸向的地方—— 灶台?还是墙壁? 孔潮汐的视力很好,灶台因为浅色的盖子所以格外显眼,然而昏暗的灯光实在无法支持她看清那面纯色墙壁上的东西。视线兜转,最终在墙壁上缘定格,边角处一个小灯泡在孔潮汐的一寸一寸的眼神排查下才终于被发现。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男人说道,“不错,真是不傻。” 抬手在空中一拉,一个发光发亮的小灯泡将男人身前那一小方区域照亮,孔潮汐这才在那片光亮中看清男人刚才拉的是一根灯绳。而男人面前原本看起来纯色的墙面在光亮下才显露出了些许真实模样——那并不是原本的墙面,而是盖上了一块颜色相近的薄布,上边的两角用大头针固定着,下面的两角就自然垂落,轻轻地搭在步下面的东西上。 抬手握住薄布的右下角,男人唇角的冷笑越来越浓,一双眼睛阴恻恻地看向孔潮汐,仿佛一个正在低声吐信的毒蛇,“千万……不要眨眼哦……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 孔潮汐也确实一瞬不瞬,视线跟随男人的手移动。 没有再和孔潮汐卖关子,男人使力将手中的一角向上掀开,别进上缘,薄布下面的一切立时完全暴露在孔潮汐的视野之下—— 几张地图铺在正中间,其上密密麻麻地全是书写笔画痕迹,有用大头针牵了几根线连在地图上,虽然看不清地图上的字但即便通过形状孔潮汐也能认出其中海都市、临海省和临海省省会的几张地图,有些比例尺极大的地图甚至是市内辖区的地图。 男人有些从一而终一直保有的特质,比如喜欢将事物整齐地排列、归纳,无论是地图还是地图周围放置的那些其他东西。左侧是按照人体肌肉和构造整齐排列的人体结构图,右侧是四张贴了纸条的图片,和—— 三根小指! 孔潮汐的面色无异,可在视线碰触图片和三根断指的瞬间心就被狠狠地攥了起来。即便她不能完全看清照片中的所有细节,但仅凭手指和纸条上的内容她就完全明白了男人在记录的究竟是什么 是他口中所谓的那些“艺术品”,是三条隐匿在黑暗中逝去的鲜活生命! 将心中爆发的怒火狠狠压下,孔潮汐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过所有内容—— 她挨个看去,第一张图片的纸条上是“肉片的美妙”,字符旁边甚至还被他画上了四颗红色的星星,而照片中是一张横置的尸体,看起来完整而齐全,似乎与普通尸体没有任何差别,可孔潮汐知道,那是被切成了三千片肉片的米妍的尸体拼凑而成的完整尸体。 第二张图片的纸条上是“开膛的魅力”,字符旁边是两颗红色星星,图片中自然便是在临海省省会小巷子里发现的那具开膛女尸。 第三张图片的纸条上是“电锯的艺术”,字符旁边是三颗半红色星星,图片中是孔潮汐没有见过的画面,满地的猩红边躺着一个鲜红锯条的电锯,血泊中央一个完整的人被分成了左右完全对称的八大块,就连脑袋都从中完全平分,溢出着大面积的黄色,与血液交融。这就是他们要找寻的那第三具尸体。 第四章图片的纸条上还是空白,下面的图片上也是一片纯白。不需要解释,孔潮汐也能想到这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要告诉她,那是想要用来折磨她的“死法”。 巨大的视觉冲击带来的是巨大精神与情绪冲击,对于自己即将面对的未知孔潮汐没有任何畏惧与恐慌,但胸腔内的怒火和愤恨却已经要将她燃烧,虽然不知道目前外面的搜查进展如何,队员们会不会已经进入现场,然而只看到照片的孔潮汐已经感受到了那种撕裂心肺的痛意。 尽量保持着双眼的平静与清淡,孔潮汐重新对上那双正在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的毒蛇眼睛,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和每一句话都会被男人看在眼中听在耳中记在心中,所以即便情绪再激烈,她也会竭力克制。不知道男人的下一步计划,孔潮汐便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做一个蛰伏着等待反扑时机的猎物。 看出孔潮汐已经全部看完的男人也果然不令人意外地开始了奇怪发言。 “怎么样?是不是一个小惊喜?她们你应该都很熟悉,我这些图片可都是比你们刑警拍的那些现场照片还要更一手的东西,”男人的手指在第一张照片上,“这个,你就没见过吧,我抛尸之前留了张影做纪念,现在看到照片好像都能想起来那种……刀片划过脂肪、肌肉和纤维组织的感觉……每一片,都是最精美的艺术品……那是切其他肉感受不到的触感,是独属于人肉的触感,嘶……妙极了!” “还有这个……”男人的手移到了第二张照片上,“你知道那种在大马路上做解剖的快感吗?虽然是偏僻的角落,但是依旧顶着那种……随时随地可能就会有一个人蹦出来的突然,你会感受到更多的刺激感与快感,啊,每一刀都要又快又准……不愧是我,真的是艺术品……” 当他的手指移到第三张照片上,突然惊异的转头看向孔潮汐,眼中满是挑衅与讥笑,“哦对,我才想起来,我们孔潮汐队长啊……一时疏忽,能力没跟上,还没找着这个女的呢!但是没关系啊,虽然你还是弱了点,老是跟不上我的节奏,但还是比其他人强不少了……而且也不要有遗憾哦,你这不是见到我的一手资料吗?” 将大头针取下,男人一把扯下原本在墙上的图片两步走来直接怼在了她脸前,孔潮汐的视线中霎时只有那具泡在血液与脑浆中被大卸八块的尸体,她的耳边似乎还响起了电锯的机械摩擦声。 “看看!仔细看看!除了我,还有谁能做到这么干净利落的手法!啊?!你能吗?你可以吗?其他人可以吗?这可是电锯啊!看看这个切口,多么整齐!其实你该感谢我,是我来操刀做这些,不会让她们因为手法的粗糙而经受更多痛苦……就可以欣赏那种最纯粹的……疼痛……挣扎……” “看着她一点一点……从生走到死,在痛苦中扭曲,在挣扎中绝望,想叫但是嘴又被堵上了……只能沉浸在那种身体割裂的疼痛中……和血液一滴一滴从身体里流出时那种生命的消逝感……你看在眼里,疼在身上,但是就是再也抓不住……有没有一种绝望边缘的美丽感,不要太崇拜我,我就是一个拥有哲学灵魂的艺术家……” 这样变态而离谱的事情在男人眼中却好像高尚而奇妙的艺术品,视觉与听觉的强力冲击下孔潮汐脑海中那根一直紧绷的弦就要崩断,是最后的理智在不断提醒她克制,脑海中仿佛是两个小人在相互搏斗,虽然最终是理性获胜,但却也消耗巨大,所以孔潮汐几天来一直平静无波的眼中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就连绳索下的身体都在克制中轻微颤抖着。 如果可以,她杀人的速度不会比男人慢,常年的训练让她无比清楚人身上的每一个疼痛点与致死点,可她做不到。 她做不到用这种私人的情绪和私人的方法来维护公平与正义。 想到此处孔潮汐瞬间冷静了下来,因为只有冷静,她才有可以脱困,才会有机会将消息向外传递,才能够用合理合规合法的手段将他拷进手铐,永远约束在法律的准绳之中。 重新平静下来的孔潮汐眼神也愈发平淡,一颗沉下的心也终于回复了正常频率的跳动,就直白地冷然地,平视着眼前这个已经陶醉在自己的世界中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兴奋的男人。 她没有窥人心理的欲望和爱好,也并不好奇男人的内心世界究竟多么扭曲可怖,她的目标永远只有一个—— 了解他,掌握他,抓住他!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日万! 第101章 一零一 “孔大队长, 你这么聪明, 应该猜得到为什么这张纸片和下面的图片都是空白的吧?而且……”男人阴冷的目光缠在孔潮汐的左手小指上,“你不觉得只有这里还没有放上一根手指,很奇怪吗?是不是看起来不够好看不够完美?艺术品啊……少一点东西,都不足以称得上是艺术品呢。” 孔潮汐仿佛一个没有感情和情绪波动的机器人,只是回视着男人,却不言语。 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无力,男人唇角的笑容突然有些抽搐,毒蛇般的眼中也出现了一种新鲜的无名情绪,“我说孔大队长,女人不要这么无趣吧?虽然你确实和那些普通女人不一样, 但是你这样真的很无趣啊,跟块木头似的……碰你感觉都脏了我的刀, 一点艺术气息都没有……” “还是说……你想要用这种方法来对付我?是发现求饶不行我会嫌聒噪, 就用这种冷暴力的方式来反抗我对吧?”一把钳住孔潮汐的下巴,狠狠地捏在手中,孔潮汐连颌骨都能够感受到这种外力的压迫,然而已经默默忍受了三天周身疼痛的孔潮汐此时的痛觉神经已经十分迟钝, 所以依旧她的眼神依旧没有任何波动,只是任由男人发疯一般攥着她的下巴。 男人手上的劲越来越大, 攥得也越来越紧,骨骼碎裂般的感觉从脸侧传来,不断冲击着孔潮汐的头脑。那只粗糙的大手像钳子一样禁锢着她,手上突然一个力道将她的下巴向前扯去, 身上紧紧捆着她的绳索却将她的身体完全固定其中,强烈的拉扯感从脖颈传来,手腕和手背上原本结痂的伤口在绳索的突然摩擦下再次破裂。 然而孔潮汐却没有时间为疼痛而龇牙咧嘴,因为男人突然凑近的脸和不修边幅的头发与胡茬让她极度不适,可是无论身体状态还是环境都不允许她挣扎和抗拒,孔潮汐的鼻间全是男人身上那股刺鼻的腥味,那是多年的生活、工作和习惯堆积而成,无法轻易抹去的味道。 “但我告诉你……没有用!一切!都没有用!”男人的吼声炸裂在孔潮汐耳边,冲击着她的耳膜,与味觉、痛觉一齐向她发起进攻,男人的眼睛猩红,这如同失控一般突然爆发的情绪如瀑布一般全都朝孔潮汐汹涌而去,“不管你用什么方式抵抗!挣扎也好不挣扎也好!你都会死!你都会被我做成最后的艺术品!所以不要妄想用这些方式挣扎!” “我不会因为你的反应无趣就放过你,好也罢赖也罢,来了这儿你就别想走!这些花招对我没有任何作用!我是瞧不起那些聒噪的女的,更看不起她们的贪生怕死,甚至还有人求着我上她们,呵呵哈哈哈!好笑不好笑孔大队长!”男人嘶吼的状态宛如癫狂,捏在他手中孔潮汐的下巴仿佛一个随时都可能破碎的玻璃杯,“啊?好不好笑啊!就为了活下去!她们就可以这样对待她们的身体!明明是那么美丽的女性躯体!既然是这样又为什么不能由我来完成我的艺术品?!” “我有什么错?!我做错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做错!她们配不上她们的身体!是我帮她们完成了最后的升华!如果你听不懂也没关系孔大队长,毕竟你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厉害,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情就好……”男人的声音突然放低,“那就是无论如何,你,都会是我手上最后一件艺术品!也会是我这个完美犯罪最后的句点……哼!” 一把将孔潮汐的脸甩开,男人重新走回灶台前,将手中的图片重新放回原位,看也不看身后头发披散在脸上狼狈的孔潮汐,男人说道,“制作你这个艺术品的方法我早就想好了。注意到那些字条上画着的星星了吗孔大队长?猜得到是什么意思吗?呵……就是我给这每一件艺术品打上的分数!” “切肉片的快感无与伦比,每一刀下去都是一个浑然天成的艺术品……相比之下,其他两个确实就差了些……虽然经我之手的每一具尸体都是艺术品,但是那种过程带来的快感与最后的美感,确实……还是不同的。” “而你呢孔大队长……”男人俯身撑在灶台上,终于回头看向被完全束缚在木椅与石柱上一头卷发凌乱挂在脸侧的孔潮汐,“我会把你打造成最最美丽的艺术品!而这一切,无论是对你,还是对你那些刑警队队员……都不会是秘密……因为——” 男人拖着长音,迟迟不说后半句话,反而重新走到了孔潮汐面前,俯身与孔潮汐对视,伸手从裤子口袋中摸出了一块老古董般的小手机,然后讥笑着轻声说道—— “我要你打电话给他们,让我来亲口宣布这个消息……” “当然,你放心……我会给你说话的机会,只是……”男人直起腰,走向一旁放刀的木架子,目光扫过,精挑细选,抬手取了一把细长的刀下来,在手上把玩后反复看过直接眼中都写满了满意才终于重新走回孔潮汐身前,再度俯身,然后抬手——直接将刀刃贴向了孔潮汐脖颈,那是离孔潮汐颈动脉最近的地方,“我们需要约法三章。” “只要你如约遵守……那我们就可以算是合作愉快,我让你在死前听到你最熟悉的队员们的声音,而你呢……帮我给予他们最后的致命一击……相反,如果你违反了我们的约定,那么……我这把特意磨得又亮又快的刀,会立马割断你的脖子,然后——咔嚓,他们即便赶到现场,也只会看到一具你冰凉的尸体,和空荡荡的房间……” “这样听起来是不是还挺民主的?不过有点可惜啊孔队长,因为……无论是这个电话,还是我们之间的约定……你,孔潮汐,都没有拒绝的权利……谁叫我,才是规则的制定者呢?呵,可不要再看不起我,非要硬着头皮来挑战我哦……你听懂了吗,孔潮汐孔大队长?” 冰凉的触感再一次从孔潮汐的脖颈处传来,虽然男人口口声声地说她没得选择,但实际上孔潮汐的选择有千百种,而她,也只消片刻便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听懂了,”干裂的双唇每说一个字都是一种全新的折磨,再加上体力不支,所以孔潮汐此时的每一个字都说的又慢又弱,“约法三章,是哪三章?” 男人讥笑,“很好孔大队长,咱们法治社会可是要讲究契约精神的,一定一定……要牢牢记得你现在说的话啊,可不要到时候违反了我的规则,死前还要说是我太霸道了呢……” “规则很简单,说是约法三章其实也不过一句话……就是——” “你,孔潮汐,在电话里只有说一句话的机会,而且……不能给予他们任何提示。毕竟……我可是设计了一个小挑战要考验一下他们呢……” 不能给予任何提示?孔潮汐心中一紧,虽然她早就想到了这个要求,男人要她打电话必然不是为了自投罗网,他的目的只是刺激刑警队,同时折磨她。只是她没想到男人的要求居然真的提得如此宽泛,这样没有任何限定的要求反而更容易触及红线,而男人这阴晴不定的性格更是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不要跟我耍滑头哦,我的要求就是这个,所以你们那些个什么摩斯密码类这种打暗语传信号的方式也不行哦,一旦让我听到端倪……我手下的刀,会比你的嘴还快哦……你说不完,对面就会听到‘噗嗤’一声,你的血喷了一屏幕……” 果然。 男人不是想不出细化的要求,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加深对她精神上的控制和折磨而已。 “准备好了吗孔大队长?记住了,电话一定是要打给你刑警队的队友,我没兴趣听你家里人煽情,也没兴趣听你和你对象缠绵,我要的是和你的同事们对话……” 男人虽然嘴上问着孔潮汐准没准备好,可他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等待她的意思。手里的手机直接开机,迅速激活手机里的临时sim卡后直接扭头看向孔潮汐,而他握着刀贴在孔潮汐颈侧的右手还威慑性地轻轻转了转,在无声中说着威胁。 “准备好了就说号码,我是不可能给你松绑让你有机会反抗的。” 孔潮汐轻轻抬了抬下巴,让脸边遮挡视线的头发滑落,她说了一个座机号码。 男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冰冷又狠毒,仿佛一个嘶嘶吐信已经卷上她脖子就要在顷刻间将她脖子绞断或者将毒牙狠狠刺入她皮肤的毒蛇。手中的刀也贴得更近压得更紧了些,轻微的刺痛从颈边传来,丝丝血点渗出,染上刀刃。 男人是在询问她打给了谁。 “刑警大队,办公室的电话,是座机。” 男人的警惕性总是很高,孔潮汐话音一落,他手上的力道便又重了两分,血液也开始滴落,在如此的威胁中,他的左手按下了拨通键—— “嘟……嘟……嘟……” “喂,您好,这里是海都市公安总局刑警大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 第102章 一零二 这两天无论是海都市公安总局还是临海省公安局都忙得焦头烂额。一边在排查凶手的临时居住点和返回海都的交通方式, 一边在排查所有可能的嫌犯藏匿地点以及嫌犯行踪, 上面还抽调了其他干警来专案组配合两个省市共同追捕已经被下达通缉令的霸途租车行老板刘覃。 而本就精于假证生意的刘覃自己更是虚假证件繁多,本人的真实信息和相关社会关系少之又少,调查难度极大。所以无论是负责抓捕凶手、营救孔潮汐的刑警队,还是负责追捕围堵刘覃的干警们都是焚膏继晷,忙得焦头烂额。 此时海都市公安总局刑警大队会议室内,正在进行有关监控组排查的情况同步。 “这两天根据监控发现的可疑地点我们已经挨个进行地毯式搜寻,直到目前都没有有效情况发现。明天的目标是继续根据监控情况进行其余可疑地点的排查,我……” “常副队!有……有情况!” 气喘吁吁的小警员连会议室的门都没来得及敲就冲进了屋,直接打断了常秋杉的发言。 屋内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一张本就焦急的脸此时又急又羞, 涨得通红,常秋杉赶忙为他铺了个台阶, “什么情况?” “是孔队!凶手……那个绑架犯, 来电话了!他说孔队在他手上,点名要仅次于孔队的副队长去接电话才肯说来意……” 他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常秋杉已经拔腿跑向了屋外,紧跟在他身后的还有江声和其他队员。 刑警队大厅最靠门口的那张桌子上放的是刑警大队的紧急联络电话, 也是刑警大队无论对内还是对外联络唯一的接口,此时那个白色固定电话的话筒侧躺在桌面上, 常秋杉的左手撑在桌上,喉头微微滚动,正要下落的右手突然悬停在了话筒上方。 站在他身旁的是江声,那双浅淡而平静的双眼此时却汹涌着波涛, 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眼前那个可以与孔潮汐接触的固定电话。 两人此时被从会议室内追出来的队员们围在了正中央,就连听到了动静的袁笠民都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站在办公室门前将厚重的眼神聚焦在常秋杉的身上。 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常秋杉将左手从桌面拿开,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悬在听筒之上的右手调转方向,按下了免提健。 “喂,我是海都市刑警大队副队长常秋杉,请问你是?” 此时的时间仿佛被投入了无限引力的宇宙中,每一秒的静默都可以被无限延伸,屋内安静到甚至连呼吸都是惊扰,所有人都刻意屏息,生怕自己因为紧张而粗重的呼吸会是一种惊扰。 好在男人的恶趣味没有太多,兴许也是目的不在于此,安静之后听筒中溢出一声冷笑声,又一阵窸窸窣窣的杂音后男人终于开口,“你好啊常副队长,我是谁……你,应该很清楚吧?何必这样明知顾问呢?咱们直接点破正题,大家都直接一点,开门见山不好吗?不要想着跟我玩心眼哦,你们的孔潮汐孔大队长还在我手上呢……” 男人的脾气真是难猜,常秋杉明明只是问了一个问题就被无数的话给堵了回来。江声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在意,常秋杉顿了顿继续说道,“那你今天打电话的目的是什么?需要我们做什么你才会放了孔队?” 对面又传来了一声冷笑,“听到了吗孔大队长?真是感人至深啊!他们说要救你出去诶?啊呀……真是好可怜啊,到现在了还抱有这么纯真的幻想……呵……孔大队长,你说,我这种对于艺术这么有追求的人会轻易放过你这个美好的艺术品吗?嗯?” 男人突然发狂似的一把按在孔潮汐的脑后伤口处,好不容易凝成血痂的伤口在外力的压迫在爆发出席卷全身的剧烈疼痛,孔潮汐一直毫无波澜的双瞳霎时放大,然而这反应对男人来说还不够,他屈起手指—— 狠狠地朝着肿起的伤口按下!用指骨最坚硬的地方反复碾压着! 所有将要出口的呼喊都被孔潮汐死死地用牙齿拦在了口中,一滴冷汗越过皱起的眉毛直接滴落,砸在她的裤子上。男人的目的无非就是利用自己的痛苦和危急处境来刺激对面信息极度不对称的队员,所以无论只要孔潮汐真的在这般虐待与压迫下认输开口,那他都可以得到心理和策略上的双倍满足感与成就感。 可就是没有一句男人预想中求饶或是求救的声音被收进手机中,最后再用手上的刀柄重重地砸了一下孔潮汐的后脑,男人低头看了看自己染上血的手指重新将刀贴在了孔潮汐的脖子上,“哼,真是个嘴硬的女人……” 骤然涌上的疼痛冲击着孔潮汐脑袋,仿佛要将她直接推入晕厥的黑暗,颤抖的眼睫毛收拢又重新打开,一个呼吸间孔潮汐强硬地将一切都隔绝在自己的外表之下,重新抬起与男人对视的双眼又恢复了极致的冷静,其间还写着几分冷淡,只剩下苍白干裂的双唇和满头虚汗在昭示着她真实的身体状况。 男人被她的反应气得攥紧了手机,毒蛇般的双眼恨不能立马将她吞噬。 电话这头只听到间或响起的杂音和男人那句冷血愤恨又咬牙切齿的低吼,江声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攥紧成拳,甚至还有几不可察的轻颤。从被绑架的监控上就能看出孔潮汐不仅不是毫发无伤,还挨了好几下重击,凶手留在现场的棒球棍上甚至染着孔潮汐的血迹。 江声相信孔潮汐的聪明与机敏,但她不相信凶手是个心慈手软的人,更不相信奇迹会在她们的坐以待毙下出现。所以此时对面的杂音与男人的话语给了她无限联想的可能,她甚至担心孔潮汐真正面对的一切残忍到自己都无法预想。 她身旁的常秋杉有些按捺不住,急得就要追问,江声却猛然松开了手心印满了指甲印的拳头,捏住了常秋杉的手臂,在常秋杉的不解中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打了个手势示意他慢慢说,别激动。 纵然情绪再过激烈,也能在危机紧要的关头被自己的情绪主导,他们要依靠头脑与理智在起伏的情绪中穿梭,只有这样才能真的为营救孔潮汐助力。 常秋杉又如何不懂,撑在桌上的双手死死地抓着桌边,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情绪压下,他沉声说道,“喂?那请问你今天打这通电话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男人的声音再度从电话中传出,“目的很简单,就是告诉你们,你们的孔大队长在我手上,而她也将成为我最后的艺术品,为我这次的完美犯罪画个句号。所以……你们,很想见到她是吧?” “是。”常秋杉答道。 “那我给你们一个机会。” 男人的果断与干脆让刑警队大厅内的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不自觉地俯身向前,更靠近些电话。 “一天时间。一天内,你们可以找到我们在哪,就让你们见完好无损的活人。一天之后嘛……我就要着手开始制作我的艺术品了,是一个有机会被我评为五星级的美妙艺术品……人彘,不知道各位学识渊博的警官们有没有听过?啊……真是天才的发明……不得不说啊,老祖宗们的智慧和审美艺术真的很值得我们去学习与研究……” 就在屋内所有人都冷汗直冒的时候,男人一声讥笑声从电话中溢出,“所以啊,各位警官,真的不是我诓你们,就一天时间,现在是……哦正好,中午12:18……一旦过了明天中午12:18,你们还没有找到我们,那么……我就没有办法保证你们能见到的孔队长到底是什么样的了……” “是断胳膊断腿还是缺个鼻子少个眼睛我都没法保证了哦……但是要相信我的手艺和技术,我会……保证她活着挺到最后一刻……去感受那种,死亡边缘极致的痛感与……那时会格外珍惜的生命的珍贵……” “呵呵……怎么样各位警官?这不是在和你们商量哦,即便你们不接受我的邀约……所有的一切也都是会照常推进的哦……不过,如果你们不想见完整的孔大队长,也不想见到缺胳膊少腿半死不活的她……那我也就没办法咯,这得是多么让人心寒的事情呢?哈哈哈……” 男人话里的逻辑漏洞根本不需要推敲就可以轻易得出,一没有保证最后孔潮汐活着走出大门,二没有保证不再对其他人下杀手,与其说是给大家一个见她的机会不如说是在利用她当一个诱饵来钩掉另一端的所有人。 江声清隽秀美的容颜在她脑中一闪而过,紧接着是常秋杉等人……孔潮汐抬头看向男人的眼神愈发冷峻,而终于看到了孔潮汐情绪波动的男人脸上的笑意骤然绽放。 电话这头的几人也极快会意,常秋杉几乎不假思索地就直接应声,“好,我们答应你。” “不好意思哦常副队长,其实,我只是想通知你们,并没有在征求你们是否答应的意见……” 男人的回复也异常迅速,常秋杉被直接噎了一嘴,他刚想继续说话,却被男人再度开口的声音打断。 “好了孔大队长,到了我们约定的环节了,一定要记住我们的‘约定’哦……虽然我不是君子,但是你一定是一个言而有信又珍惜宝贵生命的君子对不对呢?” 生怕电话这头的几人听不懂,男人继续道,“各位听好咯,这是你们孔大队长用良好表现才换来的一次机会,我给了她和你们说一句话的机会,所以……一定要竖起耳朵认真听哦,只有一句话,无论是多说少说还是说了不该说的……你们和我和她的那些个约定,就要彻底被废掉了呢,因为……她会直接血溅当场,和你们阴阳两隔……你说对不对呢孔大队长?” 男人嘶哑的声音本就难听,和着他挑衅的语调与阴阳怪气充满内涵的言语,让电话这头的所有人都紧紧地攥着拳头,生怕一个忍不住就冲上去要上手。男人的目的又总是虽然直白得让人不舒服却无从拒绝,只因为他手上捏着孔潮汐。 而此时让孔潮汐开口为的也是这个—— 让所有人都知道并且真的信服,孔潮汐在他手上,并且还活着,而他们则必须要心甘情愿的走入他设下的圈套。 沙哑却熟悉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是孔潮汐。 “告诉江科,江荃生病了,在做手术,对不住,瞒你这么久……” 话音刚落就接上了一串忙音。 男人掐了电话。 第103章 一零三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屋内的所有人都十分错愕, 而当事人江声更是需要在瞬间吸收大量的信息。 嘟嘟的忙音依旧在响, 屋内的所有人却都没有进一步反应,只有常秋杉最快反应过来挂上了电话。 “江科……孔队这是?”他犹疑地问道,“你们有什么和这些相关的约定好的暗号之类的东西吗……?” 江声摇了摇头,然后就进入了沉默。她眉头微皱,视线虽然固定在一个点,但很明显已经不再聚焦,她的头脑的飞速运转,陷入了思考。 周围的人也都没有再打扰她或者催促她,让孔潮汐在生死关头冒险传达出来的消息一定是有意义的,只是需要他们去透过这个在凶手胁迫下只得被迫选择的方式, 来看清内里孔潮汐真正想要传达的讯息。 “常副队,”江声抬头, 看向常秋杉, “碍于身份不便,所以我一直都没有过问过有关江荃的调查。但是自打我去了临海,你们就再也没有提过江荃,所以她的嫌疑应该已经完全解除了对吗?” 常秋杉点头, “是的江科,当时完全排除江医生的嫌疑也是因为这一点, 病历上显示江医生因为颈椎压迫神经所以目前没有办法进行三小时以上的外科手术,我们也是以此判断她没有办法承担碎尸、分尸这种需要长时间高精度作案的压力。但当时因为江医生本人怕你担心……所以孔队也叮嘱我们都不要跟你说,抱歉江科。” 江声摇头表示没事,她现在的重点全部放在了分析江荃这件事和案子到底有什么关系, 至于孔潮汐的隐瞒,她相信一定有孔潮汐的理由和难处。至于江荃的性子她更是了解,一个外科医生无法进行高精度和长时间的手术,这对江荃这种永远会把职业荣誉放在第一位,甚至远远自我生命之上的人来说,这该是多么直击骄傲的打击。 孔潮汐就更不必说,既然答应了江荃,那么如果不是紧要关头,孔潮汐一定不会轻易违背她和江荃的约定。深吸一口气,江声从兜里摸出手机,见她要去打电话周围的人自动让开了一条通路。 找了个安静又无人的地方,江声看着窗外,将手机听筒贴在了耳边。 “嗯?我的江声小宝贝怎么了?不是前几天才和爸妈打了电话说在忙大案子吗,怎么有空找我了?”对面传来了江荃的声音。 “你病了对吗,姐?怎么回事?” 对面突然一阵静默,江荃好像是叹了口气,“孔潮汐告诉你了?” “嗯,她被绑架了,”江声的视线透过窗子看向了对面的大楼,“绑匪刚才来电话,给了她跟我们说一句话的机会。她,就说了这件事。” “绑架?她被绑架了?目前什么情况?那你怎么样?” “我没事,其余情况我们目前也都还不清楚。绑匪给了她说话的机会,说明她目前还安然无恙,只是估计也撑不了太久了,她还受了伤……绑匪也给我们下了战书,如果一天之内找不到他们的藏身地点就会动手。所以,说说吧姐,你现在在哪,手术进行的怎么样,孔潮汐怎么会知道你生病,你们俩都说过什么?” 江荃的语气也从轻飘飘转为了凝重的严肃,这种情况下即便是她也说不出任何轻巧的玩笑话了,隔着电话听筒她都能听出自己那个一向冷清沉静的妹妹此时有多么的焦虑和紧张。 “我在……”江荃的话还没说完,电话中就传来了另一道江声熟悉的声音—— “江……江荃姐?你怎么在这?你……生病了?” 是俞子云。 “子云?”俞子云的声音江声可以立马辨别,她的话语也直接就将江荃的位置暴露的一干二净,虽然有些讶异两人为什么会在医院碰到,但江声不假思索,甚至都没有给江荃和俞子云打招呼的机会就直接开口,“姐,把医院地址给我。” 在过于巧合的碰撞和两方的夹击下,江荃无奈,只好如实相告。 “这是私人医院?居然在西溪巷附近……”江声根据江荃所说的位置在脑海中的地图中搜罗了一圈,最终落下了定位,而这个巧妙的位置则让她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你在那等我,我马上到。” 依旧在大厅围成一圈的队员们自然也没有停止讨论,等江声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吕派意就先开了口,“常副队……你说,孔队不会真的是觉得自己不行了,要……要交代下……” “胡说什么呢!”常秋杉的眉毛立刻竖了起来。 “那,那不然她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跟我们说这种事情啊,难道不是为了让江科不再因为这件事有心理负担吗……” “说什么呢!”徐子杨的火气也立马蹿了起来,直接抬手推了下吕派意的肩膀,“你会不会说话啊?!孔队还在那儿受罪呢,你就开始说这些丧气话盼着她出事了?!” “我怎么就是这个意思了?!我也不想孔队出事的好吧?!你要是厉害你告诉我孔队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件事啊,到底是什么原因,能告诉我们什么线索?!就一天时间,一天?!”徐子杨的推搡让吕派意也压不住火气,明明只是提出自己的意见结果被冠上其他莫须有的名头,要不是压着火,下一秒这拳头就要朝徐子杨的脸砸过去。 紧绷的情绪本就经不住撩拨,两人眼见着就要拳脚相交的打起来,常秋杉赶忙上前一步一把推开了两人。站在办公室门口目睹全程的袁笠民皱着眉摇了摇头,给了常秋杉一个严肃的警告眼神就退回了屋中。 “好了!都给我冷静!”低吼一声,常秋杉赶忙拿出了作为副队长的威严,压制住两人,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也在其他队员的拉扯下两人离得越来越远,“吵什么呢?!还要上手是不是?!既然都知道孔队正受罪呢,就都给我争点气行不行?!有想法就说,不同意大家就商量着来,用脑子办事儿,别给我把那些个情绪都抖搂出来!记住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孔队就出来,都紧张都累,但是孔队只会比我们更难,懂吗?!” “是!”两个人谁要没有再看谁,就算再不服气,在常秋杉的一番话下也都收了脾气,不再顶嘴。 将两人尽量拉远,给予一定的距离去平复情绪,常秋杉重新将话题拽回了正题,“东东,去把有关江荃的所有卷宗都取过来,我记得当时相关的文件全都是孔队负责书写的,外勤也是她自己跑的,还去了江医生看病的医院……” 常秋杉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甚至语气间都出现了几分犹疑与不确定,一旁的房东东也开始有些犹豫,自己到底该不该去拿卷宗,然而他的问话还没问出口,苗梁就先开了口。 “我想起来了常副队!”刚才常秋杉一提到孔潮汐出外勤的事情,那个在案件初始就困扰所有人的疑点瞬间在苗梁的脑海中浮现,她灵光乍现。 被苗梁叫住的常秋杉低头看去,视线交汇,两人的想法与思路不约而同,甚至异口同声地喊道—— “是西溪巷!” 这种瞬间涌现的相同思路让两人喜出望外,苗梁紧接着补充了一句,“西溪巷和周围应该是有不少餐厅、饭店和小商家,这两天有关雨鞋的筛查也把那一片儿化成了可疑地点,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孔队应该是已经猜到她被嫌犯绑在哪了,然后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我们最大提示!” “如果绑匪真的选在了西溪巷那一切都说得过去……第一期案子的案发地点就在西溪乡附近,孔队又曾经在西溪乡附近做过非常详细的排查,兴许嫌犯都不知道孔队可以对那片区域那么了解。好了事不宜迟,所有人,全副武装,我们即刻出发!” 下达完任务的常秋杉就要跑去找江声,却没想到下一秒江声就疾步从转角处走来,见原本凑在一团的众人早已经各自回位开始收拾东西,江声也立马会意,转头看向常秋杉,“那我们西溪巷见,我会先去医院,晚点和你们汇合。” 常秋杉颔首,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江声快步走回法医科办公室,见方才与她一同开会的祝林也在收拾东西,她轻轻拍了拍祝林的肩膀,“小祝,你留下。这次外勤本来就和法医科无关,但是我必须得去,你好好留在总局,还有其他工作需要你来负责。” “但是江科,我也想去救孔队……虽然不一定能帮上多少忙,但是多一个人帮忙的话,总会搜得更快些!” “这次外勤和以往不同,是真刀真枪的,凶手丧心病狂,绝对不会手下留情,安心留在局里,把其他工作收尾,这样等我们把孔队救回来就可以很快结案,听话。”江声说的很委婉,在这种情况下的帮不上忙很可能到最后都会成为制约团队最大的软肋,她不能因为祝林的好心就抛弃原本的分工与理智判断。 好在祝林也不是不听劝的人,很多时候点到即可,“好!那江科你一定要小心,注意安全!我相信一定可以救出孔队,大家都平安归来!” 江声抿唇轻笑,迅速收完东西后又拍了拍祝林的肩膀,“好,等我们一起平安归来,晚上见。”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日万!请查收! 下个月一定一定要完结了啊!!! 第104章 一零四 挂了电话江荃终于可以和俞子云对话, 明白是自己的出现打扰了电话所以俞子云也异常乖巧地站在江荃对面等待着, 手里还握着俞乔的化验单。 “抱歉,江声的电话。我……来看病,”犹豫片刻还是选择了说实话,过了最初的挣扎与彷徨,经历了起伏,江荃最后还是选择与自己和解,“你呢?” “我陪我爸来做常规检查,他颈椎一直不太好,”俞子云晃了晃自己手中的化验单,解释完自己的情况后头脑就开始围绕江荃所说的事情飞速运转, 最终定格在那天与孔潮汐的相遇上,“所以……就是你卷入了孔潮汐负责的案子?” 江荃唇角笑意不减, 眉头上扬, “你们也遇到过?” 俞子云耸肩,“她上次来查案正好遇到我和我爸,就聊了两句。我问她什么情况,她说因为和熟人有关不方便透露……没想到居然和你有关。那你目前……是什么情况?颈椎怎么了?” 俞子云说得委婉, 照顾到江荃的情绪和面子,一切她不愿谈起或不方便说的事情统统不问, 只将话题拽回了江荃的身体情况上。江荃唇角的弧度蔓延,对于俞子云的体贴心领神会,却没有逃避,直接开口解释。 “当时他们确实查案查到我头上了, 怀疑我是凶手,但是——”江荃顿了顿,轻轻抬了抬自己的手,“我真的没办法作案,我现在连手术都做不了了,就更不要提杀人了。潮汐应该也是顺着线索查到这的,发现了我的病历就……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俞子云的视线集中在江荃的手上,因为俞乔的颈椎病是个老顽疾,所以她对于颈椎病的关注和研究就像对红酒一样多,江荃一说自己的情况她便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内里的原因,“伯父伯母和江声都知道吗?你单位那边呢?应该要做手术吧,手术时间定了吗?” 俞子云的关切让江荃唇角的笑意终于蔓延进入眼底,她上前一步靠近俞子云,私人医院本就明亮宽阔,此时偌大的楼道内只有两人,俞子云看着走近她的江荃有些呆愣,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江荃抬手,独属于她的气息很快贴近俞子云的脸颊,指尖划过,一缕发丝被她挽到俞子云小巧的耳后,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指腹擦过耳尖,带起一抹绯红,江荃唇角的笑意扩大,声音被她压低,透着几分暧昧与诱惑,“子云宝贝,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俞子云几乎整个人都被江荃圈进了怀中,耳朵不仅滚烫,江荃轻缓的气息还打在了她的耳朵上,她的眼神呆呆地看向前方,一时没有做出反应。江荃正要继续顶风作案,不要命地再撩拨,她身后就传了一道熟悉的清冷声音—— “姐。” 语气中是无奈与嗔怪。 江荃立马收回手转身看向江声,下意识地将手中的病历本藏在了身后。俞子云也侧过身稍微理了理情绪才终于转身看向已经走到两人身前的江声。 “我是刚才才知道的,”与江荃对视,江声不仅回答了俞子云的问题还继续用俞子云的问题来撬开江荃的嘴,“所以爸妈知道了吗?医院呢?潮汐说你正在做手术,手术进行得怎么样?” “好好好,两位姑奶奶,”江荃举手投降,“我说我说,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咱得一个一个问题来……” “首先,因为需要频繁请假,所以医院那边已经知道了,主任也没有‘心慈手软’,直接告诉爸妈然后开始给我放长假了。但是爸妈那吧……我确实和他们说了先不告诉你,等你把手头的案子忙完再说。然后手术呢,还没做。目前在进行术前身体情况的调整,手术时间和我们之前预计的基本没有差别,在下个月月底,这个情况我也一早就和潮汐说过,她是除了医生之外最早知道我手术时间的人。” “其他的……两位小祖宗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江声在听到江荃让所有人一起来瞒着她的时候轻轻地瞥了江荃一眼,随后就在江荃的最后一句话中陷入沉默。既然早就知道江荃的手术时间在下个月,明明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孔潮汐怎么会早早地就说出“她正在做手术”这种话?这种显而易见的错误孔潮汐不会犯,更不会在这种紧要关头犯,唯一一种解释就是—— 她要告诉江声,去找到江荃,去医院看江荃,去那家私人医院! 而这家私人医院,她脚下的位置,就在西溪巷,这个敏感而熟悉的地点。 江声的唇角抿了抿,她身上的气场此时奇异的强势,即便是俞子云也极少见到这样的江声,所以自然就闭上了嘴,将主导权交给了江声。 “你们俩还说过什么其他的事情吗?有关你的,有关案子的,或者有关她的,任何可能的信息。” 江声的问题让江荃陷入了思考,也让俞子云的眉头皱了起来,她听出了奇怪的味道,明明孔潮汐都已经说案子和江荃无关了,为什么江声会突然开始询问江荃这些?就在江荃沉默的空档里俞子云开口问道,“是……出什么事情了吗?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些?潮汐呢?” “她被绑架了,给我们提供的线索就是江荃生病做手术,所以没办法,我只能戳破江荃的小秘密然后追过来了。” 江声的语气还算平淡,或许是情绪已经缓和下来,所以没有太多激动的情绪,只剩了强势。俞子云在短暂的震惊之后也开始迅速梳理脑海中的一切回忆,摸了摸下巴,脑海中那天与孔潮汐碰面的画面瞬间浮现,“那天我和我爸来做检查,走的时候正好在门口碰到了潮汐,大概聊了两句,和你说的内容都对得上。所以……你们现在是怀疑凶手在医院里?” “那倒不是,”江声摇了摇头,“在电话里听到了你说的话我就知道她在医院,所以想着直接来看一下,结果一听到医院地址就大概懂了潮汐为什么会告诉我们这些,是想提醒我们在这家医院附近搜。反正要过来所以就先来看一下你们,伯父还好吗?” “他没事,老毛病了,维持稳定就可以。” “那姐,我今天先不陪你了,有任何事情或者想到了任何线索随时给我打电话。子云,要是你方便……又不介意她这臭德性,不如……?”江声偏了偏头,看向俞子云。 江荃的唇角弯了弯,刚想开口就被江声飘来的一个眼神把话堵进了嘴里,从小到大天不怕地不怕谁都敢捉弄的她还真的是一直被江声拿捏得死死的,更不要提这种江声气场异常强大的时候,江荃甚至连嘴都不敢还。 “我……”俞子云的嘴角抽了抽,“结案请我吃饭。” “好,”江声颔首,然后抬手轻轻抚了抚江荃的肩膀,“我姐请大家吃饭,全海都最高档的法餐。先走了,你们最好体检化验完也早点离开这附近,一旦发现任何线索我们就会立马展开抓捕行动。” “抓捕行动你也要在现场吗?你不是法医吗?”江荃眉头皱了皱。 “里面的人是潮汐,我必须要把她完好无损地救出来。” 江声的眼底与言语中都是显而易见的坚定、决绝与执着,俞子云看了一眼面色有些凝重的江荃,先上前一步轻轻拥住了江声,“相信你,也相信潮汐,等你们结案了让荃姐请我们去吃饭。” “好。”轻轻应了一声,江声松开俞子云,又倾身拉了拉江荃垂在身侧的手,“好好做检查,等结案了我就来陪你,放心。” 这一次没有再停留,江声的背影直接消失在楼梯转弯处。 江荃的视线一直没有从楼梯扶手上收回,唇角的笑意也几乎消失,俞子云虽然也非常担心江声和孔潮汐,但不仅对于她们的行动本就无能为力,除了默默祝福没有其他办法,更是见到身边江荃如此,也必须要先将心里的情绪压下,再将江荃的情绪也安抚好。 她向左跨了一步,靠近了江荃,“荃姐,别担心了,我陪你做完检查,我们尽早回家,这样江声他们也才能安心实施行动。而且我估计,如果真的有动作,要不了多久我们也会被要求疏散,然后在周边拉上警戒线,咱们现在首要的事情是做检查和养身体,你的颈椎经不起再折腾了。” “回家?”江荃的眸子缓缓移动,与她视线相接,“回谁家?” 俞子云无语,“你回你家,我送我爸回家,然后我再回我家。” “我没开车。” “那我送你。” “先送伯父吧。” “嗯?” “我想去你家。” “去我家干嘛?” “你希望我干嘛?” 俞子云唇角抽动,“你胳膊都这样了,咱就别撩了吧。” “你也看出我在撩你了?”江荃挑眉,笑意重新爬上唇角眼底,“那你觉得我怎么样?不考虑下吗?今天就可以见家长。” 一提到见家长俞子云就头大,关于她和钟木阳见家长的事宜俞乔已经催了她八百遍了,今天的见面果不其然又是一顿猛催,这下江荃再提起来让她有一种瞬间梦回每次和俞乔斗嘴的场景。 “别,荃姐,千万别,”俞子云抬手隔开两人,“真受不起了。” 江荃唇角的笑意更浓,身体前倾,顶着俞子云手上的推力继续靠近俞子云,鼻息交缠间她轻轻说道,“那没事,你攻也可以。” 第105章 一零五 “常副队。”出了医院江声就赶忙来和刑警队汇合, 因为刑警队已经在常秋杉的指挥下进行由外及内的包围搜查, 所以江声自动补入了目前常秋杉、苗梁、徐子杨的三人搜查小队。 西溪巷是一条很长的巷子,而且因为在老城区,所以巷子本就十分交错复杂,每条巷子都有无数可以通向各个方向的岔口,即便有了监控和孔潮汐给予的位置提示,要在一天之内进行全面的地毯式搜查难度依旧不小。 此时几人在西溪巷附近排查范围内的一条小巷中。 “江科,你那边怎么样?”常秋杉迎上向他们走来的江声。 “我和江荃聊了聊,除了医院的地点目前也没有什么有效信息。她的手术安排在了下个月,孔队早就知道她的手术时间,但是和我们说的却是她已经在手术了。即便处境再艰险, 孔队也不可能犯这么大的错,所以我想她就是希望我可以和江荃取得联系, 然后用这种方式引起我们对医院和周边的注意。” 常秋杉点头, “我们也是这个意思。而且苗儿说这片区域本来也在可疑排查区域内,所以直接靠监控和孔队的提示圈定了这片位置,我们从外围开始向内包,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没有再犹豫, 四人也立马开始行动,挨家挨户地细致探查, 巷子中的每一个商户都进行了无死角搜寻。 在聚精会神中时间总是会流逝得更快,好像一个低头一个抬头又一个眨眼,天上的太阳就换成了被群星环绕的月亮,只是原本柔和的月光此时照在中心身上却只觉心中发凉。 直到巷子中的所有店铺都打烊, 伫立在街头的所有队员看着眼前瞬间萧条的街巷都在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心中是又急迫又慌乱,他们很想彻夜搜查,可没有办法在店面打烊的情况下强行破门,即便手上我这搜查令这也是不合规的扰民举动。 这是一个没有人能安然入睡的夜晚,即便躺在床上脑海中也是一个巨大的倒计时钟表,在倒数着那二十四小时,和孔潮汐的生命。 躺在家中的江声眼睛虽然是闭上的,可头脑却一刻没停,里面跑马灯的全是孔潮汐。清晨,天还没亮,表还没有叫,在清脆的鸟叫声中江声的眼睛便自然睁开。手机自从零点开始就不断地跳动着各种人发来的消息,大致扫了一眼便关上,江声利落地梳洗收拾后便到了总局。 而今天的海都市公安总局刑警队大厅甚至在天依旧灰蒙蒙的时候就坐满了人,太阳刚露了个头所有人便已经出发。 头上的太阳越挂越高,江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腕表,时针已经越过了10,攥紧了手指深吸一口气。 搜查的范围已经越缩越小,逐渐只剩下了西溪巷这一条完整的巷子,可西溪巷又是这附近所有箱子中最大、最繁华、人流最密集复杂的一条。孔潮汐当时花了快一天的时间才完成了一条巷子的排查,即便现在刑警队已经全部出动,但想要完全排查也需要一定时间。 江声站在巷子一边尽头的医院门口抬头看向了巷子另一头,然而却是无数涌动的人流阻隔了她的视线。 见她站在路中央发呆,刚从边角一家店铺出来的常秋杉轻声叫了她一句,“江科,怎么了吗?” 视线移动,江声摇了摇头,“辛苦常副队先顺着搜查,我在巷子里走一圈。时间不多了,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也是希望最大的机会,我想先整体看一下情况,说不定能观察出一点情况便于之后的搜查。” “好。”常秋杉点头,“我叫苗儿和你一起,你们两个女生不能单独行动,还是不□□全。” 江声和苗梁就顺着巷子一直向前,街边除了各式各样的小饭店就是各型各类的商店,流动商贩更是数不胜数,两人一路走来仿佛走过了全国各地,无论什么样的菜式都有着独属于自己的香气。 直到走到巷子的另一个起点,看着又一个十字路口,江声缓缓闭上了双眼。 怎么办?该怎么办?她的潮汐到底在哪?明明相隔不过千米,可她却一直与她的潮汐擦肩而过。 “江科……我们怎么办?”重新睁开眼,两人一齐转身,跟在江声身边的苗梁左右打量着店面说道。 “没办法了,只能一家一家挨个搜了。” 因为这一边的店铺都已经安排了队员在进行排查,所以两人回程的脚步很快,很快就找到了已经走了一小半的徐子杨。 “怎么样子杨?有发现吗?”江声看了看眼前的烟酒专卖小店问道。 徐子杨摇头,“全都是这种店铺,每一家虽然都不大但是很多都有自己的小隔间,挨个看下来真的很费时间,还没有任何发现。” 又抬手看了看腕表,时针已近11,江声心中已经如擂鼓,可却只能强行压下,劝自己沉着冷静,继续向前。 “没事,还有机会,不能放弃。她还没放弃,我们更不能放弃。她一定就在这,只是我们还没有发现具体是哪里,一定……一定就在这。” 三人在常秋杉分配的中段区域进行排查,又走出一家店徐子杨抬头视线就被一家店铺吸引,“啊……卤水鸭诶……是我老家的特产,突然有点馋了。” “没想到你这大不咧咧的居然是南方人。”苗梁瞥了他一眼。 “以貌取人可是大忌。” 两人正要向对面的店走去,身后的江声却叫住了两人,“等一下!先查这家。” 说完,没等两人,江声直接朝刚刚推开了店门正往店外搬着两个大铁桶的两人走去。 江声抬手出示证件,“海都市公安总局警察,目前有一个案子需要两位协助调查,希望可以积极配合。” 江声面前是一个老头和一个青年人,虽然江声一行出外勤的人穿的都是便服,江声又长得清丽优雅,但当警官证出现,两人还是吓得一个哆嗦,然后下意识地对视一眼,眼中都流露着恐惧的神色。 青年人的喉头滚了滚,选择先站出来和江声对话,“警……警官您说,我们一定好好配合,只……只要有知道的事情,一定都说!一定都说!但是,我……我和我爸,我俩是良民,什么杀人放火抢劫的事儿我俩是绝对不会干的,如果有什么误会的话也希望警官您一定给我们一个解释的机会啊……” 江声唇角弯了弯,“不用紧张,这一条街和周围区域其实我们都有在进行排查,但是我想先找你们了解一下情况。” “诶诶没问题,您说!只要我知道的事情一定回答!” “我想问下……”江声的手指指了指下面,“你们脚上的鞋,是自己买的吗?为什么要选择这款雨鞋?” 小巷中依旧繁忙熙攘,虽然各家各户都被问了一个遍,有些生意不忙碌的人还在自己的位置上围观,但是大多数人依旧陷入在自己的事情中。但是江声这一句话依旧让她周围几人的视线全部集中在了两人的脚上。 那是一双雨鞋。 苗梁瞳孔骤然放大,那是一双她无比熟悉的雨鞋,她曾经在监控中搜寻过几个日夜的雨鞋。那是和孔潮汐被绑架那晚绑匪所穿雨鞋相同型号的雨鞋,苗梁曾经看过千百次那段录像,她知道自己一定不会看错! “这鞋……这鞋肯定是我们自己买的警官,”被江声无厘头的问题问得有些摸不着边际,青年人挠了挠头回答道,“我们穿这个牌子的鞋好些年了,我爸更久,自从开始做卤水鸭就一直在穿了。一直……一直都是自己批发自己穿的,哪来的人送啊嘿嘿……至于这鞋,好像也是一种习惯了。” “这鞋子是我们老家那边的,他们老板也是我们老家的人,所以只要是从来老家出来的都会特别喜欢他家的鞋。而且他家的鞋,本身质量也不赖,很耐穿,防水但是又比较透气,哦对……而且还挺轻便的,特别适合我们这种虽然在室内待着但是经常踩水的人,而且我们小门小户的,这鞋我们也负担得起,就……就买的他家的鞋。” 江声点了点头,然后摸出了另一个口袋中的搜查令,“因为案件需要,所以我的同事们会对您家的店面进行搜查,还望配合。” “啊没问题没问题!那我们带着警官们进去看看?”话虽然说得爽快,但其实青年人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江声一开口他才终于肯定了她身后两人的身份,眼前一下站着三个警察,不管是谁都会开始害怕到腿肚子有些打颤了。 “不用。两位稍等,”江声摇头,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徐子杨先替她看一下人,江声将苗梁拉到了一旁,“叫常副队过来,同时立马开始疏散西溪巷全部人员,拉警戒线。” “是!” 苗梁转身拿出对讲机联络常秋杉,江声则回身站回了徐子杨旁边,继续对两人的问话,“这家店是你们父子两人的吗?还有其他合伙人或者家人吗?” “警官,这店是我爸开的,我长大了之后自然而然地接了他的手艺开始掌勺,所以现在店是我们俩在一起经营。我们没有其他合伙人,就是小本生意……哪会有人来投资嘛,至于家里人……我爸当时背井离乡来海都打工,除了东边老李和我爸还算是老朋友,就没有其他亲戚朋友了。我妈……我妈走得早,在我小的时候就没了,所以现在就我们俩人相依为命了。” 青年人看起来淳朴老实,说的话也大都诚实中肯,虽然惧怕警察但没做亏心事的人真的不怕任何人来敲门,眼神中写满了忠厚。 江声的眼神清冷平静,而此时万分急迫情况下的江声则比往日多了几分强势,原本没有任何侵略性的眼神此时具有十足的压迫性,让站在她对面的两人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一字一句认真地回答每一个问题。 “明白,那你们两人近期有离开过海都吗?”江声的目光扫过,继续问道。 两人对视一眼,青年人摇头,“没有,那哪能,我们这店铺虽然比以前生意好了,但是也是基本每天都要开店的,可经不住在外面瞎跑,根本没这闲钱……” “知道霸途租车行吗?” 两人一齐摇头。 “认识刘覃吗?” 两人又是一齐摇头。 “12月9日和之前一周都在哪?” “在店里的警官,我和我爸俩人也没啥其他别的兴趣爱好,平时开店已经挺累的了,打了烊只想在家喝喝酒看看球什么的,一般就是店里家里两头跑。” “家在哪?” “就在后面那栋楼里。” 江声的眼神顺着他手指指的地方移动,还没有再开口就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 “江科,医院刚才我带人顺带看了一下,没什么问题。在东头还有一家卤水鸭店,苗儿和我联络之后过来的路上我也注意了一下,但是那家店我看过了,是一个老头自己开的店,没有作案能力,屋内也没有任何犯罪痕迹,”是常秋杉,“另外,也已经开始疏散了,预计半小时之内全部疏散完毕。” 江声低头看向腕表,时针刚刚走过11,“好,辛苦常副队。目前屋内还有其他人吗?” 后半句话是对老头和青年人说的。 两人一听说“作案”“疏散”这些字眼,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了,再一听到江声的问题青年人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就疯狂摇头,“没,没了警官……不,不会是要抓我们吧……我们……我们真的是良民啊警官……如果真的要抓的话,能不能只抓我啊……我爸他这一把年纪了也经不起这个折腾了……” 老头的腿是肉眼可见的吓哆嗦了,江声的冷脸和毫无波动的语气着实令人恐慌。 “别别警官!抓我吧!我儿子还年轻呢,他还有前途呢,抓我抓我!我这老胳膊老腿也没什么其他用处了!” 在四张警官证面前两人吓得哪哪都颤,相互搀扶又相互保护着,虽然畏惧但是却都没有要逃跑和反抗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27 00:00:00~2020-06-28 16:35: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学渣本渣、egg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王乐乐爱学习 6瓶;学渣本渣、eggy、废了 5瓶;4094556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一零六 冬日的寒冷再加上畏惧已经让两人身体的颤抖在光亮的日光下显而易见, 然而江声的眼神却又为这寒冷增添了几分清凉。 她的视线从上到下将两人完全打量了一个遍, 就像一个没有感情和情绪的扫描仪器一般,即便周遭响着人群疏散的嘈杂,但此处的空气却仿佛伴随着江声的沉默凝滞了。 常秋杉也不言语,只是等待江声的指令。虽然江声是并不隶属于刑警队的法医,两人在专案组中又是平级的副组长,但实际上作为法医科的科长,江声的职级本就比常秋杉要高。而且对于和孔潮汐相熟又早就在体系内大名远扬的江声,常秋杉心中自然地生发出一种无名的信任感。再者孔潮汐在电话中又点名提到了江声,所以常秋杉知道,在寻找孔潮汐这件事情上, 没有比相信江声来得更高效和实在的事情了。 现在的他不在意那些只能满足自己虚荣心的控制权,他只在乎能不能成功把孔潮汐救出来, 又能不能顺利破案。 江声的视线最后在两人的眼睛上收尾, 终于再度开口,“所以……你们两位都是可以为彼此作证,以上所有叙述均与事实相符,没有半点隐瞒、回避和虚假对吗?” “虽然现在我们只是在街道上进行问询, 但是你们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会被我们记下,留作后续案情参考, 然后归档。如果,你们相互包庇、隐瞒实情,甚至冒名替罪……即便没有参与完整的犯罪,在我们查清事实并起诉后的案件审理阶段也会被当作共犯一并判刑, 个中利害关系,还希望两位思考清楚之后再做取舍。” 老头的腿哆嗦得更厉害了,要不是青年人扶着,他几乎都要倒在地上了,被江声的话吓得情绪一时有些激动,本来想拉住江声的手求情,结果刚抬手就发现这样更加不合适,手就僵硬地架在了半空中,然后重新缩回了身后,他的声音和身体一样颤抖,满是激动、恐慌等情绪。 “警官啊!咱们是不是真的有什么误会啊!我们不知道这是什么案件,突……突然就查到了我们头上,这,这还要疏散人员,不会是真的要逮捕我们吧?但我们真的是良民啊!我儿子之前说得都是真的,我们俩人费尽心血就经营这么一家小店养家糊口的,好不容易做出点东西,生活得还算不错了,真的是完全不可能冒那些个险去毁了自己的生活啊!” “而且……而且!我们爷俩白天基本就待在店铺这儿,周围的其他店铺肯定是可以有人可以给我们证明的!警官们啊!真的不是我们啊!” 话是如此,然而中段街道此时已经几乎疏散完毕,老头四下张望一圈却是无法发现任何一个可以出来帮助他们作证的人,他想要找的人此时都已经被隔离在了完全包围整篇街巷的警戒线外。 “两位也不必过于激动,我们的一切问询、搜查,以及最终的逮捕,都是建立在合理合法合规搜集的有效证据上,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不会错放任何一个罪犯。所以目前也请两位配合我们进行刚才已经沟通过的现场搜查,将由我的同事们来负责执行。他们会重点关注与案情相关的证据及痕迹,不会破坏你们屋内的一起物品,还请两位安心在门外等待。” 江声面对父子两人说着,话音还没落,她周围的众人便已经开始纷纷抬手戴手套,紧接着下一个动作就是摸出了腰上的配枪。 “咔哒”一声子弹上膛,常秋杉举着枪走向父子两人的店铺门口,“二小队与我一起进屋搜查,与以往同制,三人一组,一小队屋外待命!所有人,确保手|枪保险已经打开,弹匣充满,听令行事!” “是!” 二小队队员迅速按照惯常分组站到自己的指定位置上,一小队队员也进入了战备状态,除了苗粱与徐子杨还站在江声身后盯着父子两人,其余人都完全就位,只等待常秋杉一声令下。 父子两人此时连魂都要吓没了,这一辈子活得平淡而简单,什么时候见到过这么多把手|枪同时出现在自己面前? 那眼中的恐惧、惊讶与敬畏写得明明白白,江声也看得清清楚楚。 门前的常秋杉手臂一挥,二小队成员便跟随着他的脚步直入现场。 徐子杨和苗梁都握紧了手中的枪,目光也紧紧锁住店铺门口。 这次的搜证与普通的现场搜证有极大不同。普通的现场搜证不仅不涉及绑架、人质,甚至不会涉及抓捕犯人这个环节,只是进入现场,取出与案情有关的证据即可。然而这次的进现场却并不是,在与案件相关的重要要素高度重合的基础上,只要站在屋外,他们就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肯定屋内没有凶手和在凶手手下受着折磨命悬一线的孔潮汐。 所以他们不能不配枪,不能不做好最坏的打算和最完全的准备,甚至不能只像往常一般两个人同行进入现场便可。那样不仅是冒险,更是失去理智判断和头脑思考后的错误估算。 即便大家的心思不同,抱着的期待也不懂,但场间众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聚集在店铺的门上。然而此时江声却突然开口了,就在常秋杉带队转身进入刚刚推开的店铺内隔间小门的时候开口了,“这条巷子里除了你们家,还有其他卤水鸭店铺吗?” 突如其来和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话将父子两人从先前的恐惧中略微抽离出来,两人对视一眼,年轻人开口道,“我们西溪巷里算是一共有三家卤水鸭店,一家是我们,一家是东边老李家的店,在巷子顶东头,还有一家是西边小庞开的店,他家要更偏一点,在西边顶头那块的拐角上,其实不能完全说是在我们巷子里,但是虽然拐出去了一点,但挨得近,我们基本上也就把他的店算作在巷子里的了。” “他们也都是以家庭为单位经营的吗?” “啊这个……算是也不算是吧?他们两……两家,家里就都只剩自己一个人了……老李是老伴走得早,又没孩子,所以就自己一个人开店。小庞吧……小庞我不太了解,虽然我们年龄差不多,但是他这个人经常神出鬼没的,周围好像也没什么其他亲戚朋友,所以就只听他自己说过是孤儿,从小没爹没娘,其他情况就不太知道了……” 江声的手垂在裤边,右手食指与拇指轻轻相互摩擦着,“你们都是老乡吗?” “是的,”青年人点头,“都是一个地方来的,我们那地方盛产卤水鸭,也是一个地方特色,当地人也喜欢吃喜欢做,所以这不出来了才会都选择开卤水鸭店嘛。” “鞋或者这类日常用品和相关工具,是会用一样的还是各有各的特点和差异?”江声的视线重新落到了两人的脚上。 “鞋和一些日常用的打包盒、塑料袋,或者什么一次性的筷子勺子等等这些小玩意儿,我们一直都是一起批发的,这样批量大,厂家更乐意接,给我们的价也更低,大家都很划算。至于其他的……我这一时半会就想不太出来了,东西太多了,要是有什么没说到的疏漏的地方警官们可以再问!我再补充!” 江声摇了摇头,主动开启了新的话题,“你所说的老李和小庞在12月9日左右都在什么地方你清楚吗?或者说最近他们有没有什么特异举动和反常表现?” “这……”两人对视一眼,“老李的话,他一个人开店,基本也和我们一样,没啥可做的事儿,就是白天在店里切鸭子、卖鸭子,晚上回家喝酒睡觉什么的,他和我爸很熟,基本上俩人隔三差五就会聚一次,老李腿脚没那么好使,所以一般都是我爸去他家找他。至于小庞……” 青年人顿了顿继续说道,“他的行踪我们确实是不太清楚。他就前两年刚开店那会儿找我们找得频繁一点,但是一般问我们的都是和店铺有关的问题,什么货源啊、渠道啊、价格啊这类的,等他的店铺生意基本稳定了,其实就比较少和我们来往了。估计也是性格原因,他比较内向,就喜欢一个人待着那种,所以独来独往的,我们也不知道他家在哪,每天就跟睡店里一样,白天晚上的都只能在偶尔路过他店铺的时候在店里见到他。” “最近的话,嗯……也不能算是奇怪吧,因为他的情况我们都不太了解,所以也说不好是不是奇怪的事情。就是他好像有一段时间都不在店里了,他的店面一直关着,我们也没见过他人,他也没和我们联系过,前两天……啊就是大前天的时候,我们那天正好整到一个特好的进货渠道想跟他分享一下,从老李那走了之后就过去找他了,结果敲门吧也不开,也没动静,电话也打不通,所以估摸着就是人不在,我们就走了,之后也没再找过他了。” 这边青年人的话音刚落,那边常秋杉就带着人从屋子里出来了,手里的手|枪都已经重新别回了腰后,然后冲着江声摇了摇头。 重新看向父子两人,江声摸出了手机问道,“他的手机号方便提供一下吗?” 青年人应了声好,便也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然后报出了一段手机号,江声如实拨打后果然听到的是不在服务园区的提示音,和他们那天回拨了绑架犯电话后的提示音一样。 “感谢两位配合,也非常感谢为我们提供重要线索,我们的调查结束了,因为接下来我们要进行罪犯抓捕行动,所以安全起见,也请两位立即遵循我们其他同事的指引完成疏散和撤离。十分感谢。” 就在青年人手里还握着手机强压着心中的恐惧和小腿肚子的颤抖时,江声的一番感谢便宣布了两人彻底解除嫌疑。江声原本冰冷强势的眼神和僵硬的唇角也瞬间舒缓,唇角微扬以示安抚后便转身带着已经走到她身旁的常秋杉和其他刑警队队员向巷子西侧走去。 与他们背向而行的父子两人怀着情绪剧烈起伏后终于得到的放松,在两名干警带领下走向警戒线外。 而另一边江声的步履匆匆,她身侧的常秋杉亦是大步前行。 “江科,西边?” “是。我相信你的判断,相信我的判断,也相信刚才父子两人说的话。其实我们的搜查范围已经基本可以锁定在三家卤水鸭店间,刚才那家和东边的那家卤水鸭店你都亲自去过,必然没有问题。而且他们两人的状态也并不像是作案和犯罪后的神态,在探查前我就是抱着彻底排除嫌疑的想法让你们进入的。只是常副队……” 江声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身看向常秋杉,“这次的罪犯异常歹毒,一会儿的探查和抓捕行动,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不只是孔队的安危重要,你们每一位队员的安危都非常重要。我们的人手足够,虽然时间紧迫,但是咱们一定不能为了追求速度而舍弃了安全,作为你的搭档我非常相信你的判断力,但是同样作为搭档,我也一定要对你们的安全负责。” 常秋杉听出来了江声的意思,她是在委婉地提醒他刚才不应该在人手不齐的情况下直接进入东边那家卤水鸭店进行探查。他确实是在观察了老李的话语、情态和身体状况之后选择了更加节约时间也更加冒险的方式,直接进入了店内。 虽然结果无恙,也没有任何意外发生,但是江声的提醒确实到位且准确。即便只是几句话,但是常秋杉就从其中听到了作为一个称职搭档该有的看清形式和利弊的清醒与有话直说的直接、果断。 “放心江科,”常秋杉摸了摸自己短短的寸头,唇角绽放出一个明朗自信的笑容,“一会儿的行动只有谨慎小心之后的成功,不会有任何意外和失败的存在。我们的目标就是营救孔队!抓捕逃犯!全身而退!”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日万,请查收!感谢在2020-06-28 16:35:32~2020-07-03 23:05: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狼族小境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狼族小境 2个;斯為、j九三四、有猫、janni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狼族小境 90瓶;小小 40瓶;具象、吃啊啊啊啊啊啊、闲。>_< 20瓶;买米当卡、vv、21253599 10瓶;陈珂的热水壶、0207、臭臭、有猫 5瓶;北聿丶 3瓶;你想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一零七 按了挂断键男人就把手机关机, 再抠出了电池和电话卡, “吧嗒”一声折断后扔到了手边的垃圾桶里,手机也扔到了地上跺了几脚确定彻底报废后才和电池分开丢进了垃圾桶。 孔潮汐的视线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最终伴随着男人的轨迹来到自己面前。 “我说,孔大队长……”男人的手又一次钳住了她的下巴,骨头碎裂的感觉再一次袭来,“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生死关头了,还要好心地告诉同事人家的家人生病了?甚至都不挣扎着在我手下多传递出去点消息……你这究竟是……一心求死还是……另有图谋啊?” 孔潮汐的下巴被他死死捏住,一点声音也发不出,男人恶作剧般加大了手上的力气,孔潮汐甚至都听到了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 刺痛穿心而过,男人倏地甩开了她的头。深吸几口气, 孔潮汐才将颌骨传来的痛意压下, 在男人居高临下的审视中整理好已经憔悴凌乱的自己。 “都要死了,还不能有点临别赠言,交代一下后事吗?” 她的声音沙哑而虚弱,每一个字的吐露都仿佛在努力榨干自己身上最后那一点仅存的气力, 就连干裂嘴唇的撕裂感都没有那么强烈了—— 因为现在的她,好似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什么地方是不在承受着疼痛与压迫的了。 “哼!”男人一把揪住她的头发, 将她的头再次提起,“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不过我告诉你……就算他们找过来了,对于结局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因为……他们, 都只能为你陪葬!在你的指引下,成为为你而牺牲的附属品!不要怪我心狠手来,要怪就怪你自己多嘴!说了不该说的吧……兴许原本,只需要你一个人死呢?哈哈哈哈哈!” 男人的笑声尖锐刺耳,就像是用小提琴琴弓在桌腿上摩擦一般,十分难听。孔潮汐知道,男人又开始玩那套心理战术了。明明说给机会的是他,说这不是机会是必须要服从的命令也是他,希望人来的是他,不希望人来的也是他…… 孔潮汐的心中泛冷,就连眼角眉梢都开始转冷,但却只是紧紧抿着唇,没有再说什么。此时此刻的孔潮汐,最相信的就是自己依靠全部努力在竭力保持着冷静清醒的头脑,和无比理智的判断。 她知道,她已经做出了她能做到的最好的选择。 “别这样啊孔大队长,你不期待接下来的盛宴吗?哈哈哈哈哈!那该是多么美妙的场景!虽然我有点介意男人的身体……可能会有一点点小小地破坏这种完美性,但是……架不住这样确实人多影响力还大……果然啊,人生真是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就连完美也很难达到……但没关系,我已经无限趋近于我心目中的完美了,”男人一边死死地拽着孔潮汐的头发将她的脸扬起,一边带着脸上的讥笑凑近她,“你说是不是呢孔大队长?” 孔潮汐依旧一言不发,双眼也回复了以往的毫无波澜,甚至连寒冷都不在,男人闷哼一声,“无趣的女人,之后叫你好受。” 松开了孔潮汐,男人收回了视线,走向了孔潮汐右手边的刀架。自从揭开了墙上的薄布,墙边的小灯泡就一直没有再熄灭,屋内的光亮也多了几分,孔潮汐终于可以不费力地就看清更多屋内的情况,对于屋内的简陋也有了更多的了解,泛黄的墙面上满是油渍、污垢与灰尘,眼前的铁门也附满了铁锈。 孔潮汐的视线在周边扫过后就回到了男人身上。看着他的手指轻轻地从上到下掠过每一把刀,毒蛇般冰冷的眼神也随之流动,嘴里还自言自语地念叨着什么,最终兜兜转转,停到了一把细长的银色单刃刀边,手轻轻一提,便握着刀柄将刀拿在了手上,一边转身面对孔潮汐,一边低头痴迷地看着被他横置在手心中的刀刃上。 “孔大队长你看这把刀怎么样?好钢配好肉……我的技术也不赖,是不是让你够体面的了?”男人把玩着手里的刀走向了磨刀石,然后坐了下来,将刀刃放到了磨刀的器具上,“放心吧……我会把它磨到最锋利,争取啊……让你感受那种最纯粹的刀片切割皮肉的触感,而不是那种……又厚又钝的烂刀,切下去那种……撕扯感,那不好,那不好……” 孔潮汐只静静地看着他,也不理他,就任他一个人卖力地在磨刀石前推着手里的刀,刀面与器具碰撞、摩擦,发出规律而刺耳的响声。 孔潮汐将视线转回眼前的铁门,这一看就是一夜。 看过了男人磨好刀后的满足,看过了男人吃饱喝足后的爽快,看过了男人去完卫生间收拾利落后向她投来的轻蔑与嘲弄,看过了男人舒舒服服地躺倒在床上后的陷入睡眠,看过了陪她捱过一夜疼痛的黑暗…… 孔潮汐的眼睛时不时地眨动着,但在绵长的呼吸与幽寂的夜晚中,除却疼痛,便只有这无尽的黑暗与她齐头并进。 直到—— “嘭嘭嘭!” 男人的双眼倏地睁开,仿若被惊醒的毒蛇,抬手就拿出了压在身下的刀。 “嘭嘭嘭!” “有人吗!警察!开门!” 孔潮汐的眼底涌起一抹光亮。 然而下一秒她的颈边就贴上来了一股冷气和一股腥味—— 是男人的刀与男人。 那双毒蛇般的眼睛近距离地凝视着她,抬手压在唇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将手中的刀片压向孔潮汐的脖颈,细嫩白皙的皮肤上再度横出一道血痕,与原本那道结了痂的伤痕交错着。 “嘭嘭嘭!” “嘭嘭嘭!” 又是几声砸门声,之后便再没了动静。 孔潮汐眼底的光亮不减,男人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开,“没想到啊孔大队长,你还真是有两把刷子的……平时这片儿根本没什么警察,结果昨天的电话一挂,今天就来人了……真不错啊孔队长,怪不得被誉为最年轻的天才刑警队队长,啧啧啧……看来我还真是小瞧你了,有趣啊有趣!你不仅猜到了我们在哪,还就通过了那么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语把消息传递了出去……” “甚至都没有让我发现!哈哈哈哈哈!孔大队长!好一个孔大队长!”男人将手里的刀收回来,用身上的衣服擦干了刀上的血迹,毒蛇般阴冷的双眼中跳动着火花,“不错!那我就陪你好好玩玩!或者说……是陪你们好好玩玩?” “孔大队长你说……”那股腥味再度包裹孔潮汐鼻尖,男人又凑了过来,已经抵在石柱上的孔潮汐避无可避,“他们,还会再回来吗?如果12点一过……他们发现了真相,却只能与你擦肩而过,甚至与见你一面的机会失之交臂……心里,该有多难受呢?” 轻轻讥笑一声,男人转身走向灶台,手里的刀在手中转了个花,就被熟练地别进了腰后。 孔潮汐的视线随着男人移动,看着他掀开锅盖,再看着他倒水、点燃灶台,又在沸水中加入了各种各样的调味品和酱料,在锅铲的搅动下香味骤然袭来,孔潮汐感觉自己已经空旷的胃突然如刀绞一般开始翻涌起来,那是长久的饥饿后肠胃被香味突然勾动时的疼痛。孔潮汐咬紧了牙关,苍白的脸上豆大的汗珠滑下。 熄了火男人放下了手中的锅铲,转身朝着孔潮汐身后走去,看到孔潮汐虚白的脸眼中露出了惊喜、愉悦又满是嘲讽的神色,“怎么了我的孔大队长?不行了?受不住了就认输啊,求求我……就大发慈悲地给你个痛快!” 孔潮汐用指甲掐了掐自己的手心,竭力地在疼痛的刺激中保持着头脑清醒,微微闭了闭眼缓了下心神,再睁眼时就用一如既往的平淡与坚定回答了男人的问话。 似乎也习惯了孔潮汐这般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样子,男人白了她一眼继续她身后走去。由于绳子的束缚和石柱的阻隔,男人直接离开了孔潮汐的视野,一阵窸窸窣窣后男人似乎是用手拍了拍一个容器,然后说道:“好奇不孔大队长?你猜猜我在干嘛?” 身后传来闷闷的撞击声,男人继续说道,“这是专门为你准备的大缸,虽然吧……以前是用来装鸭子的,但是……现在用来装鸡,哦不是……不好意思口误,装你孔大队长,也不错呢是吧?反正都是要在那边见面的呢,对于这个临走时候的容器,您可就不要再挑剔了,毕竟……我也满足不了,而且要挑剔的话,我可能一下忍不了,手上一使劲,就给你直接送过去了呢……” 男人的嘴碎得很,又臭又欠,孔潮汐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闭上了双眼,将男人的一切言语都隔绝在了自己的世界之外,等到男人安静了才终于再度睁眼,看着男人从她身后走回灶台旁边,然后端起了还冒着烟的大锅重新走向她。 走到她身边时男人突然停了下来,爆着青筋的手臂和散发着肉腥的香气就与孔潮汐近在咫尺,甚至就连热气都荡开在她身边。男人很有劲儿,手中的大锅对于他来说似乎也不算什么,就端在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孔潮汐,“呀孔队……你是饿了还是怕了啊?怎么还不敢看过来了?这才只是小小的准备工作……”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走得这么顺利这么快的,再说了……真的一锅热汤泼过来,你这细嫩的皮肤不就开花了吗?我可舍不得呢,这都是我的杰作啊……而且……”男人边说着边向前走,抬手一端,手中大锅里的热汤就尽数倒进了身后的缸里,“这是我用来做人彘的汤汁,最后啊……你会被我泡在里面,虽然没了眼睛、舌头、鼻子、耳朵……但是啊,还有感觉,所以呢……这东西啊,总归会陪你一起上路的,到时候可有你喝的,千万不要着急啊孔大队长!” 孔潮汐的脸上却不见任何波澜,只是与他对视着,男人总是自讨没趣,从一开始的暴跳如雷到现在的随意啐一口便当过去了,也是有了不小的转变。 重新将身后的大缸盖上,孔潮汐能够感觉到那股香气淡了,但依旧若有若无地勾动着她的胃肠,喉头滚了滚,就在男人那双写满了讥笑与看戏的毒蛇般眼睛中再次将心底所有的涌动强行压下。 男人唇角勾了勾,露出了尖锐宛如毒蛇獠牙的尖牙。两人的眼神与表情又一次在空气中无声地交锋又对抗着,各自不相让。 第108章 一零八 一行人的步履匆匆, 加速朝着西溪巷的最靠西的拐角前进, 终于走到附近,看着越来越熟悉的街景吕派意突然放慢了脚步惊异地说道,“常副队,江科,咱们现在是要去哪家店探查?” 其他人也放慢了脚步,江声并没有开口的意思,常秋杉便主动说道,“最西边拐角处的那家卤水鸭店,刚才那对父子说过,这家店的主人和他们是老乡, 一个独居的男青年,最近这段时间行踪诡秘, 嫌疑度很高, 怎么了?” “这……”吕派意有些犹疑地看了看正巧走在他身边的房东东,两人脸上都是一样的尴尬神色。 “到底怎么了?”常秋杉眉头皱成了一团,“我记得你们两个今天是被安排在了西边那片区域搜查,是遇到什么问题了?还是有什么图书情况?直接说。” “我, 我们早晨……好像去过一趟常副队刚才说的那家店,但是那家店门关着, 怎么敲也没有动静,我们以为是废弃或者是要转租的店面就……就直接走了……”吕派意的声音越说越小,头也越来越低,说到最后下巴都快埋进锁骨了。 他旁边的房东东也是一脸复杂, 又是焦急又是尴尬又是紧张又是愧疚。 常秋杉问道:“没有发现其他异样?” “是!”两人异口同声,“门上与旁边的墙上灰尘都不少,看起来就像是很久没有人打理、经营的样子。我们敲了门也报了身份,但是门内一点动静都没有,也没有人来给我们开门,我们想了想就决定不在那继续耽误时间,赶紧去其他地方继续搜了。” 江声低头看了看腕间的手边,还有一刻钟,她抬头与常秋杉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说道,“再去看看。凶手的反侦察能力超乎常人,按照他的行事作风和性格特点来推断,如果他真的绑架了孔队在屋中,而两天父子两人去找他时他都没有开门,那就说明他更不会给你们两个警察主动开门。” “他既不信任任何人,又不想主动自投罗网,为什么会给你们两个警察主动开门?所以,他要么在打完电话之后怕被发现所以跑走了,要么……就在屋里拿孔队当人质等着我们主动进屋。按照我们行动的迅速性和搜查的范围性来说,第一种情况是不可能出现的,无论是车、人还是其他交通工具,都已经被封锁区域的干警拦下了,他就算插翅也是难飞。” “所以,我们必须要再去一趟。” “这几乎……是我们,也是孔队,最后的机会了。” 吕派意与房东东对视一眼,悔恨写满了两人的脸。 重新盖上了大缸,男人又坐回了磨刀石前,虽然没有继续磨刀,只是把玩着手里的刀,男人的眼中就散发着非比寻常的光彩。这般场景看在孔潮汐的眼中觉得格外刺眼,她很快移开了视线,在屋中飘荡。 突然,男人床边的一本挂历吸引了她的视线。 兴许是先前光线太弱没有注意到,也兴许是孔潮汐看差了眼,然而在她第一眼看到挂历上的日期时,脑子就不由自主地开始推算起了今天的日期。 即便因为昏迷和昼夜颠倒她在日期上可能会有些迷糊和不准确,但是无论她怎么样推算,男人挂历上的日期约她脑海中的日期都无法准确重合,甚至相差甚远。她不记得男人有撕日历的习惯,所以—— “今天,是几号?”孔潮汐的目光看在日历上开口问道。 男人连头都没有抬,只是把玩着手里的刀,“怎么?怕死?” 孔潮汐没有接话。 男人又自讨了个没趣,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道:“1月12号,记清楚了,明年的今天……就是我们天才又传奇的孔大队长的……忌日!而今天……我!也将被书写进历史……一个完美的犯罪,一个严重冲击了公安体系的完美犯罪……啧,真是美妙……” 孔潮汐忍住了回他一个白眼的冲动,闭了闭眼,在心中重复着这个日期。 果然,果然……她没有算错。 已经来到卤水鸭店附近的众人放轻了脚步,缓缓靠近着那扇落了灰的铁门。江声抬手止住了其他人的动作,自己凑近了眼前那扇铁门,手中一动,手套就套在了手上,指尖在铁门上轻轻一抹,又搓了搓指尖,看向她身旁同样用手指在墙壁上抹了一下的常秋杉。两人的手指凑在一处,明显能看出灰尘的厚度不同。 而且因为铁门是可以上下推拉折叠的,灰尘明显地在上半部分更靠近卷轴的地方出现了深浅不一的状况,这是铁门伸缩时被中心卷轴压过的痕迹。 常秋杉转头环视了一周,没有发现一个摄像头,果然。 门是被开过的。 而且—— 靠近了铁门的江声鼻尖耸动,她又朝着铁门与墙壁之间那道几乎不存在的门缝凑去,一股熟悉的香味与肉腥味传来,她仔细闻了闻,睫毛骤然开始颤抖—— 是卤水鸭的味道! 虽然本身就是卤水鸭店会有这种熟悉的味道不奇怪,只是按照父子的说法,这家店自从事发那段时间开始便一直都没有再营业,店长也不知所踪……在这个角度看起来,此时的飘出的味道便有些奇怪了。 江声后退几步,想要抬头看一看屋顶的烟囱,却发现这片街区的店铺都是封顶依靠排风扇来通风的,闭了闭眼内心嘲笑了自己一句犯傻了,便退到了靠后的位置示意常秋杉可以继续。 常秋杉偏头询问她如何,江声思忖片刻后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确定的证据她不想说,但眼前的门他们是无论如何都要打开的。 常秋杉自然接过主导的话语权,江声也自然退到了苗梁身后。一般来说江声是不该出抓捕犯人现场的,但是这次的情况复杂且特殊,所以江声也主动要求了出现场。只是抓捕犯人的现场本就异常凶险,所以常秋杉一早就安排了苗梁保护江声,苗梁也一直在执行任务的同时兼顾着江声的安危。 常秋杉右手端枪,左手小臂扬起后攥成拳头,示意所有队员等待指令。他身后所有刑警队队员手中的枪都已经旋开保险,上好子弹,屏息间凝视着常秋杉叩响了铁门的左手—— “嘭嘭嘭!” 重新响起的磨刀声在孔潮汐耳边缭绕着,男人的嘴里还哼着孔潮汐听不出调的小曲,打从十一点开始,男人就像一个人形钟表一般,每隔十分钟都要给孔潮汐报一次时。 男人再一次从口袋中摸出了他那块怀表,手轻轻一抖,表面便暴露在空气中,“嗯……11:50了,紧张吗孔大队长?” 孔潮汐闭上了眼。 磨刀声再一次响起,不多时,男人的声音再度响起,“哇哦……11:55了,怎么办孔大队长,你的队员们真的没有再回来,他们也找不到你了……不知道在这种生命的最后关头,你还有没有什么想说的?你可以把你的临终遗言告诉我,我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大发慈悲地帮你传达一下……而且,我真好奇,我们这么天才的孔大队长突然陨落,她的内心里会是怎样的崩塌与无助呢?是不是对于人生会有很多遗憾呢?” “不过啊,我觉得这对你来说,对你孔大队长来说,是一个不错的归宿了。毕竟,能成为我手下的艺术品,能为我这起完美犯罪画上一个句号,也是一件相当有历史意义和纪念意义的事情对吗?” 男人左手捏着怀表,右手握刀,从磨刀石前起身,脚步闲散地走到了孔潮汐身边,俯身靠近,左手一松,开了盖的怀表就挂在了男人的左手手指上,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转动表盘的孔潮汐霎时感受到了最清晰的时间。 时针在慢慢向最顶端的十二倾靠,男人突然在孔潮汐耳边笑出了声,“怎么样孔大队长,那种生命的倒计时与时间的流逝,有没有更加的清晰和感受?快点告诉告诉我,现在的你是什么感受?后不后悔当初接了这个案子?遗不遗憾还有那么多事情没完成?哦对,我一直都没问过,你有男朋友吗?你出了事情他可怎么办?啧啧啧……真是好伤感哦突然……” 不理会男人的阴阳怪气,孔潮汐的眼神也从怀表上移开。 男人右手握着刀,刀尖本来贴在孔潮汐颈间,兴许是孔潮汐的动作让他情绪再一次起伏,他手腕一转,刀锋也一转,刀面就狠狠地贴上了孔潮汐的脸,力道之大甚至拍出了一声清脆的“啪”声,孔潮汐的脸也顺势被他压着转向了怀表。 “给我看啊臭婊|子!倔什么呢!狂什么呢!我让你看就给我看啊!还不回答我的话是吧!一会儿我就要先把你的舌头给割了,让你再也说不了话!到时候想跪着求我都求不了!不是骨头硬有脾气吗,啊?!我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折磨你到最后一秒!真是个臭——” “嘭嘭嘭!” 男人正骂得起劲,敲门声无异于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骤然刮起的大风,推波助澜。那双毒蛇般的眼睛缓缓地从孔潮汐的脸上移向铁门,他抬了抬手,怀表上时针刚刚走过最高点。收回了怀表,男人绕一圈走到了孔潮汐身后,他手中的刀也从孔潮汐的脸上移回颈间。 冰凉的触感和尖锐的刺痛重新席卷孔潮汐的脖颈,她又感受到了鲜血的缓慢渗出。 男人的右手握刀,紧紧压在孔潮汐颈间,而他整个人已经完全缩到了孔潮汐身后的石柱后。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空气中的寂静却没有持续太久。 但也只剩下了铁门门锁被强行打开的金属断裂声以及—— “吱呀”的铁门响动声—— 一道久违的光亮从正前方铁门与地面分开的缝隙处穿出,照在了孔潮汐的小腿上,也直直地打进了孔潮汐的眼底,她的眼中重新燃烧起了火花。 第109章 一零九 当狭窄的小屋内透入阳光, 即便依旧有角落埋在黑暗中, 但至少孔潮汐被光明笼罩,看着屋外所有熟悉的面孔,她的唇角微微上扬。 “孔队!”徐子杨没有压下去那股激动与冲动,端着枪在门边的他先惊呼出声,语气中的愉悦与兴奋根本毫不遮掩。 孔潮汐的面色惨白,双唇毫无血色,除了眼底的光亮与唇角的笑意依旧,身上其他地方几乎都已经与以往相去甚远。被绳索捆绑而褶皱的衣服,在血液流淌中描摹出的数道血痕,整个人凌乱而虚弱。 站在苗梁斜后方的江声手心出现了几道月牙状的伤口, 她的指甲已经被她掐入了皮肉,可即便这样依旧抵挡不住心中那股翻涌而上的疼痛。她恨不能一个箭步冲上去, 扑在孔潮汐身边, 为她松绑,将她拥入怀中,轻柔地安抚她肌肤上的每一寸伤口。 可她不能。 她要时刻保持这颗清醒的头脑,才能够将孔潮汐成功营救。 深呼吸一口气, 再度睁开双眼,江声就直直地撞入了那双凝望自己的眼睛, 明亮而灼热,这种再度被孔潮汐的温柔所包裹的感觉真好,在孔潮汐唇角的笑意中江声的唇角也缓缓上扬,最终定格。 当久违的光亮与等待了许久的人儿一起出现, 孔潮汐选择的结果也终于被印证,她没有选错,她就知道——江声一定会读懂她的意思,而她的队友们,也一定会披荆斩棘,来到她的面前。 然而这份温馨还没有持续几秒钟,就被一道冰冷古怪又嘶哑刺耳的声音打断了,那声音从孔潮汐身后传来,“啧啧……孔大队长,好生感人的画面啊!我的天啊,我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呜呜呜!海都市公安总局刑警大队的队员们都来为你送葬,来看你最后一眼了孔大队长!天啊,这也太好哭了呜呜呜!” 孔潮汐早已经习惯了男人的阴阳怪气,所以他的讥讽与嘲弄已经完全被她当成了耳旁风,听与不听都无所谓,总之都会随风飘散。 然而其他人却不同。至少,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做到孔潮汐这般沉着冷静。 对面的徐子杨听了男人的话就立马炸锅了,“你怎么回事?!不是说了只要我们在一天之内找到你们,就放了孔队吗?!为什么说话不算数!” 徐子杨激动的就要往前冲,要不是男人压在孔潮汐脖子上的手力道越来越大,从孔潮汐那本就苍白无力的脖颈上冒出来的血越来越多,要不是被眼前的景象与常秋杉的胳膊、低吼一齐拦住,徐子杨与孔潮汐尚且温热的尸体就要快速碰面。 “诶诶诶!可千万别激动啊,你们这一激动,遭罪的可不是我,而是你们宝贝的孔大队长啊!再说了……我可没说过你们来了就放她走,我只是说,你们一天之内找到她,就能见到活着的她,因为我真的好害怕动起手来她承受不住就先走了……虽然孔大队长不是一般人,但是啊,我可不敢随便冒这种险呢……” “所以啊,你们呢要是有话想说,咱们就得有一说一,有二说二……都把话啊,好好地说……不然,我可保不准我手上的刀,什么时候就会刺破你们孔大队长的颈动脉,再……给她脖子都割断啊!”男人总是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即便是说话他都一直藏在孔潮汐和石柱背后,只留下一双偶尔出现的眼睛和一条手臂在外面面对着众人。 看着孔潮汐脖子上的血已经染红了外套,徐子杨向前迈进的步伐终于被抑制在脚底,这种近在咫尺却无能为力的无力感与挫败感让他抓耳挠腮。 常秋杉用身体将他和门隔远,站在门边和男人说道,“那你有什么条件?要我们怎么样你才肯放了孔队?” “条件?放了她?”男人发出了桀桀的笑声,像毒蛇吐着信子一般在孔潮汐身边晃动,却永远只露出一双眼睛,再不多暴露身上的任何一个地方,“我为什么要放了她?我要用她来创造艺术品,我凭什么要放了她?!嗯?你们告诉我啊?!” “是以为拿枪口对着我,我就会屈服是吧?!我告诉你们不会!绝不会!就算是要死,今天我也一定会拽着你们的孔潮汐孔大队长一起死!”男人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孔潮汐的泥子大衣领口都已经被染上了一片红色。 门外的所有人都是又惊又急,但所有人都只能在常秋杉原地待命的手势下保持安静,江声虽然面色沉静,但是头脑在飞速运转,在这种情绪波动异常激烈的时刻,他们如果被嫌犯的情绪带着跑偏,那么他们真的就离和孔潮汐一起牺牲的结果不远了。 “凭什么?!告诉我凭什么啊?!你们还有和她一样等价的筹码给我吗?还有像她一样可以完美制作成艺术品的筹码给我吗?!你们没有!你们根本就没有!凭什么还来和我谈条件?!凭什么……嗯……”男人的情绪已经起来,按照孔潮汐对他的了解,在这种针锋相对的时刻下,他的情绪很难平复,然而他说话的声音却越来越小,情绪也在话音落下的地方发生了转折。 背对着男人的孔潮汐对他的表情一无所知,只能感受到颈间的刺痛。然而站在他们对面的所有人却都可以将男人的表情和动作看得清清楚楚,他们顺着他的视线移动,最终—— 定格在了江声身上。 除了江声,所有人的表情都出现了或多或少的波动。他们的反应孔潮汐看在眼中,那双一直都毫无波澜的眼中出现了微弱的裂痕。 不,不…… “嗯……似乎,你们还真的有可以和我谈条件的资本,”男人的脑袋从孔潮汐左侧露出了一点点,伸出了手臂指向苗梁斜后方的江声,“你,叫什么?是谁?” 不,不…… 孔潮汐心中的不安感和呐喊声都更大了些,然而站在她对面的江声眼底的决绝也更多了些。 “江声,海都市公安总局法医科科长。” 苗梁的身体又朝江声移了移,尽己所能地遮挡住更多的江声,然而男人还是开口了—— “江声?你就是孔大队长要传话的那位江声?哈哈哈哈!原来就是你啊……所以说那句话是孔潮汐大队长给你的一个暗号对吧?法医,嗯,法医……不错,不错……还是法医科科长……怎么之前没有看到你呢,要是早知道有你,我也不必费这么多心力来搞孔大队长了啊……毕竟咱们孔大队长这个战斗力,还真不是一般人能驾驭得了的是不是?” 男人收回了指着江声的手,半道转了个弯绕到了孔潮汐脸边,拍了拍她的脸,清脆的声响的空气中传出,“我们孔大队长就是倔啊是不是,就是嘴硬骨头硬,特别有骨气!就是不求我!但是啊……我现在就要你亲眼看着你的同事,把你交换走,然后代替你,牺牲在这里……你说怎么样孔大队长?如果你现在求我手下留情,我兴许还能考虑放她一马……孔大队长?” “我求你,放过她,冲我来。” 没有任何犹豫,孔潮汐脱口而出,甚至不顾开裂的嘴唇和干咳的喉咙将语速提到了最快,她生怕自己晚半秒钟,男人就会转变心意。 站在门外的江声双唇紧抿,双手掌心的月牙伤痕已经层层叠叠,根本数不清楚,但她的身体却被自己的意志、理智与常秋杉和苗梁的胳膊阻拦着,无法冲进屋中,只剩了悲怆却坚定的眼神和摇晃的头在告诉孔潮汐不要激动,也不要冲动。 “哈哈哈哈哈!孔大队长,没想到啊……原来你也会有今天!原来……你的弱点,竟然不在你的身上,而在他们……不,或者说……”男人的手再一次指向江声,“她,身上……好一个舍己为人,舍生忘死的好队长好刑警啊孔大队长……但是呢,我告诉你,我这个人啊……基本上都是言而无信的,所以……” “你,过来,给我交换孔潮汐!来做我的人质……和,人彘!” 孔潮汐被禁锢的身体突然有了强烈的挣扎意识,手腕上的伤口再次被绳索磨破,贴在颈部的刀刃也沾上了更多的鲜血。 不要!不要啊!她想要告诉江声不要! 如果真的有一个人要成为这个被折磨和要挟的傀儡,孔潮汐希望是自己!甚至,如果真的有一个人要牺牲,那么孔潮汐更希望这个人可以是自己! 不要啊,真的不要啊!她要江声好好的啊! 如果那句话,那条线索,真的会将江声拖入这种境地,她宁愿当时没有开口,宁愿自己一个人寂寞地死在男人的刀下,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江声来替自己背负这样的命运! 她后悔了,她突然开始后悔了! 男人的心理战术,居然在这个时刻,突然奇迹般地成功了。 捏住孔潮汐的下巴控制住她左右摇晃的头,男人的语气中又出现了烦躁与不耐,“孔大队长,你是想用这种方式来阻止我?你是以为你死了我就会放过他们?你可不可笑啊孔大队长?你以为我是这么善良的人?你可劲儿闹吧,我就告诉你,你再动一下,我就会割破你的颈动脉,然后……” “引爆我身上的炸弹,和他们一起,同归于尽!” 第110章 一一零 “炸弹”两个字如惊雷一般在所有人耳边炸开。 男人的手松开了孔潮汐的下巴, 可她的头却听话地再也没有动过, 身体也不再挣扎,回复了完全的静止状态。 一直躲在石柱后面的男人突然闪身露出了一小部分身体,他掀开了外套,围在他腰上的赫然是一圈炸药! 屋外的所有人瞳孔都急剧放大,常秋杉的额头上甚至开始渗出汗珠。 如果只是一个丧心病狂的持刀杀人犯,或者是电锯杀人狂,常秋杉都有把握将孔潮汐救出,再让所有队员全身而退。然而现在他们所处的确实完全不同的境地,即便只是目测,常秋杉便已经推断出那是足够波及屋内外很大一部分区域内人员的炸药量。 他的头脑也在飞速运转, 盘算着一切。 虽然周遭的商户、居民和各种流动人员已经尽数撤离,但是屋内屋外的刑警队队员、法医科的江声, 还有被袁笠民调来支援的特警队狙击手……这数量已经十分庞大, 这种程度的损失他们根本经受不起!这样的风险,他们更是无法去冒! 耳朵中的耳机里被安排在身后指定位置的狙击手再次重复了他刚才已经汇报给常秋杉无数次的情况—— “遮挡严重,光线较暗,目标要害隐蔽, 无法射击。” 常秋杉喉头滚动,脑海中还在飞速计算一切时男人已经再度开口了, 他的手指直直地指向他身后的江声,“我,要你过来,换孔潮汐。听明白了吗?不然的话, 孔潮汐,你,你们!都给我一起去死!” “好,我换她,”江声推开了挡在她身前的苗梁和常秋杉,迈到了前方,直直地迎着孔潮汐那双闪烁着惊惧的眼睛走上前,看着躲在石柱后男人毒蛇般冰冷的双眼,“怎么换?” “走进来!站到门口!” 轻轻拍了拍依旧拽着她衣服后摆的苗梁的手臂,再回头看了眼常秋杉,江声毅然决然地向前走去。既然不知道男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那他们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无论如何,她都要救出孔潮汐! 依照男人的说法江声站到了门口,站在她身后的常秋杉将手背在自己身后比了两个手势,又借着江声的遮挡开口低声说道,“吕派意、房东东、刘明,绕后探查,寻找后门等一切凶手可能离开现场的出口!遇到情况随时汇报!” 三人在他的指挥下挨着身子压住步伐,悄没声地从门边撤去。 “双手举起来!让我看看你身上带没带什么不该带的东西!嗯……你怎么没有配枪?哦……因为是法医……你那手上亮晶晶的是什么!”江声的左手腕上闪着光亮,借着阳光异常瞩目。 “手表。”江声二话没说,直接解开表带,将手表捏在手上。 “扔掉,不许带进来。” “啪嗒”一声,手表应声坠地。 “手机也放在外面,你一个人,走进来,不然……”男人已经不需要说出来,是需要手上加分力道,所有人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江声没有半句推辞,也没有半句反驳或是反抗,孔潮汐的脸色苍白至极,额头上的汗珠已经密集到肉眼可见的地步,江声知道她的体力在饥饿、干渴和这样的虐待消耗下已经濒临极限,如果再不做点什么孔潮汐就要被这样生生地榨干了。 所以即便孔潮汐的眼神再抗拒,江声依旧将手机丢掉,抬手转了一圈示意自己身上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后在男人的应允下硬着头皮向前走去。 “等一下!”男人突然抬手再度制止她,用空着的手指向了江声左边,“折叠床下还有一把折叠椅,拿着它,一起走过来。” 江声按照他的要求拿出了椅子平举在手中,一步一步向前,一步一步靠近孔潮汐,等她终于走到了孔潮汐身前,等她带着决绝别过了与孔潮汐相交的视线,男人再次开口。 “在孔大队长右手边坐下,绕着石柱……对,就是这样……”男人满意地看着江声将椅子放在了石柱右侧然后坐下,虽然江声与孔潮汐两人都在石柱周围,却根本看不到彼此,没办法产生任何交流,男人的视线不离开江声,握刀的手也不离开孔潮汐颈侧,只用余下的一只手向后摸索,又摸了一根绳索出来,抛到了江声身上,“绕住自己,把自己绑上。” 江声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绳子眨了眨眼,“怎么绑?随意绑吗?” 一直在屋外看着两人的常秋杉手臂平直地端着枪,瞳孔的惊惧放大却没有停止,喉头止不住的滚动,站在左侧的徐子杨也骤然回头看向他,两人的思绪明显撞到了一处。常秋杉闭了闭眼,额头上的汗滴直接滚落在地,背在身后的手也直接握紧成拳,是在告诉所有队员—— 保持机动状态,随时准备发起进攻! 手中捏了孔潮汐和炸弹这两个把柄的男人自以为已经稳操胜券,虽然身旁还有江声这么一个拥有各种可能性的变数,但看她手无缚鸡之力又赤手空拳的状态,男人根本没有把她放在心上,毕竟孔潮汐都已经被她压制着折磨了这么久,还有什么样的女人能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肆无忌惮呢? 所以在屋内愈发忙乱复杂的情况下,他显然已经有些顾不上屋外的常秋杉等人,只是偶尔瞟过去一眼确定他们没有其他动作便打住,他此时大部分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江声和她手中的绳索吸引了去。 “按我的要求来,”男人的右手虽然还举在孔潮汐颈边,但他的眼睛却基本一直在看着江声,“先套头,然后把自己和椅子、柱子绕在一起,哎等一下……” 因为需要转身才能将绳子绕住石柱,所以江声在将绳子绕在自己身上后很自然地就要转身将绳子套上柱子,然而她的动作才做了一半,男人就赶忙把她叫停。 “你这是要做什么!想和你们的孔大队长沟通一下?不要命了是吗?看不到我手中的刀还在你们的宝贝孔大队长脖子上吗?!我有说让你转身吗?!不能按照我的要求来吗?” 江声握着手中的绳子转回了身,脸上写满了无辜,眼中的平静也没有被男人的吼声喝退,“这不是在按照你的要求好好捆绑我自己吗?我后脑勺没长眼睛,不知道怎么背着身把绳子绕到石柱上。” 男人被江声的话顶得火大,“你是成心和我过不去,还是根本就不想你们的孔大队长好过?所以其实你俩不是搭档,你就是要看我生气之后赶紧把她直接杀死才开心对吧?天啊孔大队长,你看你们公安局居然出了这样的叛徒,这像话吗?!” 男人自己不爽自然不会让其他人好过,他凑到孔潮汐旁边说道,又想挑拨离间。 江声勾了勾唇角,轻声笑了笑,“所以你把我叫进来其实是为了聊闲天?你也是这么和我们孔队聊的吗?给人家聊得都不乐意搭理你了。” “你?!” 江声和孔潮汐应对男人的方式完全不同,虽然与前面几个被害者的求饶、服软或者认命都不相同,但明显江声这种四两拨千斤式的轻巧还嘴要比孔潮汐这种静默的抵抗来得更让男人抓狂。这般捉摸不定的不确定性和失去绝对控制的感觉让男人内心无比慌乱,所以情绪的起伏也更加激烈,就连一直都缜密的算计和思考都开始随着情绪波动而在崩溃边缘游走。 “你?!” 连着叫了两声“你”,男人都没有说出下一句话,江声转头看着蹲在石柱后面与她平齐的男人的眼睛,“我怎么了?所以你的要求呢?继续说啊,不说我怎么执行?到时候执行了又说我要故意害孔队,也不能就这样给你这个挑拨离间的机会吧。” 男人拿着刀的手都在颤抖,刀刃自然也不可避免地在孔潮汐颈间留下新的痕迹,即便是痛觉神经即将宣告失效的她,依旧能够感受到颈间再次传来的尖锐刺痛。 在男人看不到的角度孔潮汐的双眼闭了又闭,喉头也不自觉地滚动着,只为了压下身上传来的一波又一波疼痛。她的身上也已经被汗水打湿,寒冷的冬天这汗自然不会是热出来的,但疼痛与紧张环境下精神高度集中的专注依旧将她的汗完全逼了出来。 男人久久没有说话,躲在石柱后面众人也看不清他的情况,只能看到坐在石柱右边转身看向他的江声的侧影。 “怎么了?没招了?”光影交错下,江声的侧脸被镀上了金边,就在光亮中,她的双唇再次开合。 “好你娘的一个狠婆娘!这可是你逼我的!”江声一句又一句温和的挑衅宛如一柄无锋却依旧威力十足的宝剑,一次又一次地戳痛着男人,将他最终逼到了抉择的悬崖边缘,“我本来是想多和你们再玩一会儿的,没想到你现在就要我动真格的了,那可就千万别怪我不客气了!明天的头条新闻……就会是,你……法医科科长失职,导致现场全部刑警队队员丧命……” 男人突然仰天狂笑,然而当他笑完再低头看向江声,就发现她依旧端坐在椅子上,只给了他一个回头的眼神,眼神中的轻蔑即便背着光都异常清晰。 男人脑海中最后一根弦绷断了! “好啊!真好啊!不信我是吧!你以为我不敢和你们一起同归于尽?!我这条命,早在我开始策划这起完美作案的时候就已经被我放弃了,我早就知道我肯定活不了,就算活着也是苟延残喘,会被你们警察天天追着跑……我不喜欢,呵……所以在最后,我一定会拽上更多的人和我一起走向地狱……” “所以孔大队长,我还得感谢你呢!没想到你真的能在我那么苛刻过分的要求下还把信息传递出去,而且首要条件是,你居然还猜到我们在哪了……嘿嘿,但是你知不知道,其实就是你把你的队员们亲手推上了绝路?!而这个女人的到来,更是逼我更快地做了这个选择?!所以可千万别怪我……要怪就怪……” 男人的狠话说得自己越来越激动,越来越愤慨,可是当他再看向江声,却发现江声已经抱胸靠在了椅子上,竟然摆出了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要怪就怪这个女人吧?!你们都给我去死吧——!” 一声大吼从男人口中发出! 他一直伸进衣服内侧口袋中的手突然伸出!举在了空中! 他手中正捏着一个遥控器形制的东西,拇指下压! “嘭!” 第111章 一一一 “嘭!” “咻!” “咻!” 三声不同的枪声接连响起, 紧随其后的是男人口中传来的呜咽痛呼和遥控器掉落在地的声音—— “呃啊!我的手!我的手!你们居然算计我!” 遥控器已经从他的左手掉落, 但右手的刀和孔潮汐还在他手中!他发了狠似的将力道全部集中在右手,朝着孔潮汐的脖颈压下! 然而等待他的却不是孔潮汐颈动脉的破裂,而是自己手腕处尖锐的刺痛与血管的爆裂! “啊!啊!你!孔潮汐你怎么会!” 男人捂着自己的手倒在地上,那个原本应该坠地的遥控器被那个原本应该紧紧捆在椅子上的孔潮汐捡起后转身抛向了屋外常秋杉的方向,常秋杉接在手中转身就递给了身后的其他队员。而孔潮汐此时单膝跪地,身上还挂着因为大幅动作而扯倒椅子的绳子,左手指尖却捏着一截滴血的刀片! “你——你!你什么时候拿到的刀片?!呃啊……”左手手腕被子弹穿透,右手的手腕又被刀片割破,男人的两只手只能无助地相互帮助,交错地捂着另一只手腕上的伤口, 原本的强势与弱势在瞬间被调转,他只能躺在地上仰望着那个蹲在地上的孔潮汐和已经躲在了刀架旁墙边的江声, “是你!是……呃啊!是你这个……女人……你刚才是, 是故意的……该死!该死啊!” “结束了,”孔潮汐靠着石柱站起身,望了一下门外确认没有再度射击指令的江声也赶忙跑到了孔潮汐身旁将她扶住,靠在江声怀中孔潮汐终于再度找回了那种安心又踏实的感觉,“别再挣扎了,你该伏法了。” 将孔潮汐手中的刀片收紧自己的衣兜, 江声紧紧地搂着怀中的孔潮汐。她身上的血液味、独属于卤水鸭店内的腥味和阴暗封闭房间中滋生出的霉味在近在咫尺的江声的鼻尖处荡开。虽然孔潮汐就贴在她身旁,但江声甚至不敢转头看向怀中的人儿,紧握着孔潮汐胳膊的手指和几乎成为孔潮汐站立甚至行走全部依靠的江声明显地感受到了孔潮汐的清瘦与虚弱。 江声慌了,江声的心乱了也慌了。 孔潮汐的呼吸声微弱而轻薄。从接过江声手中的刀片开始, 她几乎完全透支了身上的所有力气。就在刀片触碰到绳索的那一瞬间,她甚至感觉自己本就应该虚无空透的身体里又重新注满了能量,因为她知道自己指尖的速度会决定今天场间所有人的命运,所以就在江声费尽心力拖延时间的时候,她一直专注于自己身后的绳索。 男人或许在自豪于自己绳索打结技巧的同时也该为此而伤悲—— 因为割断了她弯曲手腕能碰到的唯一那根绳索后,孔潮汐就感觉自己周身的压迫感瞬间降低,她只轻轻顶了顶男人看不到的左肩便能感受到上半身绳索的松解,又不着痕迹地扭了扭左脚和右脚,腿脚也终于可以离开椅子腿。借着愈发宽松的绳索和江声主导的注意力转移,孔潮汐手上的刀片割得越来越快…… 终于,在男人动手的时刻她可以一把隔开男人的手臂,再利用刀片直接重创男人,让他失去还手的力气。 虽然没有耳机,甚至也没有保持在最好的状态,但是方才屋外常秋杉和江声的眼神交流,以及常秋杉一直在保持利用耳机沟通的姿态她全都看在了眼中。她知道他们有计划,而她要做的就是将自己这部分完全做好,然后——信任他们。 好在……她做到了。 徘徊在昏厥边缘的孔潮汐将头靠向江声,江声赶忙微微抬肩,尽可能多地为孔潮汐分摊着她的重量,又紧了紧握着孔潮汐胳膊的手指,江声恨不能直接一步迈到屋外,埋进医院的病房,“没事了潮汐,没事了……我们马上去医院……” 孔潮汐抬起下巴靠向江声的耳朵,本就虚弱的声音此时已经成了气声,“生日快乐……” 江声的眼眶瞬间泛红,这个傻乎乎的人在获救之后和她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生日祝福,“好,好……谢谢潮汐,等一会儿我们就一起吃……生日蛋糕。” “好,学姐……”孔潮汐的右手缓缓抬起,拽住了江声风衣的前襟,“我怕再醒来就过了这天,所以……一定要现在就和你说,还好我出来了,学姐……就可以开开心心地过……这个,生日了……” 说完了最后一个字,孔潮汐的手也迅速垂落,悬在了空中,江声心头的恐惧被放大了千万倍,本就悬在眼眶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潮汐!潮汐!快叫救护车啊,快叫救护车!!” 因为卤水鸭店内的空间十分狭小,仍旧忌惮于男人身上的炸药,秉着尽可能降低风险的原则,常秋杉下的命令是狙击手原地待命在后方辅助,卤水鸭店正面除他与苗梁外全部撤退,后门处为围堵嫌犯而指派的三人除吕派意外全部撤退,撤退人员随时等待支援指令。 正面的抓捕行动其实常秋杉本就想自己一人完成,苗梁是为了接应撤出店门的江声、孔潮汐而设置,然而孔潮汐的状况实在太差,甚至撑不到走出小屋,所以常秋杉赶忙叫苗梁过去支援。 将配枪别进腰后,苗梁三步并做两步直接来到了孔潮汐另一边架住了她的右臂,“江科,救护车已经在警戒线附近了,我们先过去,直接去医院。” 考虑到孔潮汐的情况和抓捕的危险系数,常秋杉早在安排疏散撤离的时候就叫了救护车随时待命。江声心中的石头放下了一半,她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在路过常秋杉时低声说了句,“保重常副队,千万注意安全,我们局里见。” “放心江科,”轻轻敲了敲耳机,常秋杉回复道,“你和苗儿照顾好孔队就好,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了!” 他们的任务早便安排好,在这种时候遵守命令、谨慎执行要比一意孤行地另类独行更加明智,所以江声和苗梁也不再言语,只是架着肩上的孔潮汐加速撤离,朝着救护车前进。 此时,后续收尾工作的压力已经被全部放到了常秋杉的肩上。 方才的片刻不仅让常秋杉能够重新调配队员,甚至也给了瘫倒在地上的男人一个得以喘息的机会。就在常秋杉的注意力被牵扯时,男人的身体在缓慢地朝着那口原本为了孔潮汐而准备的大缸挪去,而那口缸的后面,正是那扇可以开启另一个出口的后门。 男人支起自己的身体看着逐渐意识迷离的孔潮汐和慌乱的江声,突然放声大笑,虽然三人的背影已经拐过墙角,但他嘴里却依旧还在喊着孔潮汐的名字,“……我要让你后悔!听到了吗孔潮汐!我一定要让你后悔!因为就是你,把他们拉下水的!就是你!” 常秋杉眉头一皱,冲着耳机说了一句“狙击待命,派意随时准备支援”后立马冲进了屋中,他手中的手|枪枪口一直直直地对着男人的脑袋。 “毙了我啊!毙了我啊!我还怕你吗!朝这打啊!”男人靠着那口缸终于挣扎着从地上起身,双手一松,血液喷涌,突然将自己围了一圈炸药的腰直白地袒露在常秋杉面前,看着离他越来越近的常秋杉男人喊着喊着又突然哼笑出声,“你是不是以为我再也没后手了?嗯?我告诉你……想得美啊!” 说罢他立马转身朝着大缸后隐匿在阳光打不到的黑暗处扑去,常秋杉脑中警铃大作,赶紧喊道,“嫌犯正准备从后门逃窜!后门立即破门实施抓捕行动!” “咻!”的一声消音枪响,门锁应声断裂。 男人却突然站定在了门前,转身朝着常秋杉咧嘴露出了一抹微笑,阴影中常秋杉看不完全他的表情,但是却能够看清他仿佛闪着幽光的毒蛇般的双眼,那里面似乎还写着嘲讽与戏弄,洁白的牙齿尖也在黑暗中熠熠发光,闪得常秋杉原本坚定的步伐都开始迟缓,甚至心生质疑,直到看到了男人那个沾满了鲜血却向下指了指的手指—— 常秋杉也顺着他的手指望去—— 黑暗中一个红灯闪烁,黑盒子上一个透明小方盒,隐约有液体在其中流动,其中还横置着一个小钢珠—— 是炸弹!是只要有剧烈晃动就会爆炸的液|体|炸|弹! “吱呀”的声音从男人身后的门边传来,是吕派意在强力拆除门锁后暴力开门的声音!男人的笑容扯得越来越大,那口大白牙看得常秋杉心如刀绞,男人什么都不需要说常秋杉就知道他笑容背后的意思。 他自作聪明地找人绕了后门,以为可以封堵男人的出路,然而没想到是断了自己的后路。如果他没有要求吕派意留守后门,此时面临这种绝境的就只有他自己,而一心一意执行自己任务的吕派意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拉开后门就会引爆炸弹,断送三个人的性命。 而如果今天男人没有被逼到这个份上故意把他们引向了后门,他们在后期重新排查现场的时候虽然也面临着引爆炸弹的风险,但最起码还有先一步发现炸弹并拆除的可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生死的决定权被握在其他人的手上。 看着那颗微微滚动的钢球,常秋杉想都没有想,脚下立马动作,一边把枪别到了身后,一边朝着男人身后的门扑去,嘴里还大声喊道,“派意撤退!迅速撤退!快离开门!” 男人见他有所动作也立马向后扑去,虽然常秋杉的动作更快,但男人还是离门更近,而此时常秋杉的耳机中还在响着吕派意不解的声音,“常,常副队?” 常秋杉一把拽住了男人的衣服,想要将他向后扯,然而男人的手已经按住了可以旋拧的门把手。 常秋杉声嘶力竭,“撤退!快啊!快啊——” “吱呀……” “嘭——!” 警戒线边刚刚躺上担架的孔潮汐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处在现实还是已经陷入了昏迷,眼前模模糊糊,对上焦距的眼睛似乎陷入了一片茫然。她好像在一片模糊的蓝色中看到了江声的脸,虽然看不真切,但她知道那就是江声。 她抬手想要触碰到江声的虚影,虽然她不知道自己的手抬得够不够高,但是她知道,那只微凉的手将她的手回握。 孔潮汐的唇角微扬。 颤抖的眼皮缓缓下落,就要将带着满足彻底昏沉的双眼遮盖,然而就在这时—— “嘭!” 一声熟悉的轰鸣与巨响在不远处炸开,握着江声的手也不自觉地使力,孔潮汐的双眼在瞳孔急剧放大中彻底紧闭。 她的世界再次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与痛苦。 作者有话要说:很多伏笔真的之前都有提到过,感觉不太明白的可以往前翻一翻,之后也会有一章梳理案件的章节,里面我会把伏笔都做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