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影视]冰雪辞不周》 第1章 唐时剑侠 琴棋书画诗酒花,百药神工绝天下。 位处秦岭深处的万花谷,是与长歌、七秀齐名的盛世风雅之地。 谷主东方宇轩常常邀请名流高手来此对弈品茗,饮酒弹琴,久而久之,谷中奇人异士渐多。 药王孙思邈,即为其一,许辞正是他门下的小弟子。 然而这位,虽承名师教导却实非合格的杏林医者,诊脉施针时尚且循规蹈矩,开出来的药却是人见人惧,避之不及。 “听说康先生请来了七秀坊的琴秀,要为她塑像呢。” “晴昼海的那尊貂蝉拜月的风华,饶是我等日日见着仍觉目眩神迷,也不知此番无骨惊弦与素手清颜的珠联璧合会有何等佳作现世。” 今日许辞照例上三星望月见过师父,回去的途中,无意听到了芳主一脉的两位师妹说话,心里突然生出点不好的预感。 “请问康先生现下何处?” “应当是在居所。”见到相问的人是许辞,两个小姑娘回话都有些羞涩。 而对此已是司空见惯的许辞,道了谢,转身便去召羽墨雕。 羽墨雕是谷中专门饲养的坐骑,疾且稳,而康先生的居所是谷主特意开辟的,十分僻静,乘它来往是最合适的。 勿怪许辞这般警惕,因为自初见始,那位素手清颜康雪烛看他的眼神就有一种奇怪的渴望,像是对一件可以剖解的物件那样,虽然隐晦,却瞒不过从未放下过修道神识极为强大的他。 许辞到时,康雪烛的屋外已经围了许多等候的人,其中有熟知他的还奇怪,不是对素手清颜的雕像兴致泛泛不喜与之相交么,难道是为那有无骨惊弦盛名的琴秀而来? “许师兄!”一位弟子拉住就要上去敲门的许辞,“康先生做塑时不喜欢旁人打扰他的。” “让开!”许辞蹙眉,挥开了这弟子。 然后,一道雪色光辉划过,面前雅致的屋舍破成了两半,再看许辞,他那柄别在腰间甚少出鞘的长剑冬至已握到了手中。 众人还来不及收回自己的震惊,就看到一片废墟中康雪烛拿着正滴血的刻刀对准了被捆缚在床头昏迷不醒的高绛婷,所有未出口的指责顷刻之间都尽数咽了回去。 许辞神色淡淡的扫过立在床边的白衣素裙温婉含笑的女子雕像,面容与高绛婷并没有什么相似之处,细看袖中空落落还缺着一双手。 “果然。” “你该死。” 准备许久的完美作品骤然被打断,心血眼看也即将付诸东流,康雪烛转过头来,两眼通红。 “你才该死。” 许辞翩然一侧身躲过他含恨飞射而来的刻刀,手起剑落在夺路欲逃的康雪烛前方竖起了一道剑气之墙。 接下来,众人便眼睁睁的看着许辞如同猫戏老鼠般,轻描淡写的就将武功意料之外高强的康雪烛困在了方寸之间,并一举刺破了他的丹田。 “许……许师兄?”先前被挥开的弟子,舌头有些打结。 “这尊塑像是用活人筋肉雕刻的,去请谷主来。” “噢,好好好……”那弟子听了吩咐,赶忙就跑。 许辞收回了剑,又叫混在人群中的其他年轻弟子把萎顿于地的康雪烛也给捆起来,再将高绛婷带出废墟送到裴元大师兄那里去。 裴元是万花谷诸弟子之首,医术也是谷中仅次于药王的高绝,因为赶得及,高绛婷的手上只浅浅的开了道口子,伤势并不重,所以许辞也就没想劳动师父他老人家了。 东方宇轩来的很快,在场的弟子们纷纷行礼道,“谷主!” “你这次做的很好。”已从弟子口中得知了事情经过的东方宇轩朝许辞点了点头,憎恶的瞥了一眼康雪烛,又道,“至于这恶徒,先关起来,等高姑娘醒了再处置。” “是!” 略过剩下的这残局东方宇轩是如何处理的不说,回头许辞就去了裴元处。 “大师兄,高姑娘可还好?” “无碍,手上的伤口刚上药包扎过了,人一会儿就醒。” 说来,裴元俊美儒雅,许辞清隽逸绝,二者风华之出众不仅于万花谷,在整个大唐江湖年轻一辈中也少有人及。 不过,这对师兄弟虽同是药王嫡传,私下却鲜少交会,裴元大多数时候都在潜心钻研医术救人性命,许辞则更爱静处,除了日常的向师父见礼问好外,偶尔也会往仙迹岩去向谷中各有精擅的长辈讨教一二,以疏阔心境。 因此,一问一答才两句,两人便陷入了相对无言的寂静中,好在这并没持续多久,高绛婷惊醒了。 大抵是昏过去的那一刹就明白了自己可能有的遭遇,她醒后的神色,有惊有怒还有一点相思错付的哀戚。 “高姑娘。”许辞的声音像是初春雪化后的泉水,清凌凌的,没有一分暖意,也不冷冻。“康雪烛已被拿下,不知高姑娘有何想法?” “他之生死我不予妄论,但求能废去那双手。”高绛婷垂眸敛去眼中复杂,半响后平静的回道。 许辞不得不赞她一句狠决。 诛人之道诛心为最佳,康雪烛以雕塑传名,还借此残害了不少无辜,这样的他对自己的手自然也是无比重视的。 “在下会禀过谷主,如姑娘所愿。” “多谢。” “不必客气。” 许辞颔首,又嘱咐了几句好生休息的话便离开了这里。 高绛婷并未滞留多久,她来时满谷欢动,走却悄悄的只有许辞来送。 “康雪烛昨夜自尽了。” 这个结果,许辞一点不意外,丹田刺破武功尽失双手筋脉也被粉碎,又即将沦落为聋哑村里的仆役,那么自傲的人怎可能会愿意苟活。 高绛婷她也不意外,只是转身后,一滴眼泪滑落脸庞,所有伪装的淡漠都被心底的脆弱渗透。 第2章 唐时剑侠 此一变后,这世上再无素手着清颜,但万花弟子那日一剑冬至的惊艳却经时人之口遍扬江湖。 “从前只觉这佩剑是摆设,却不知道许师兄剑用的如此之好。” “那是低调嘛~” “是啊是啊,不愧是冰清玉粹许师兄!” 低调不复的许辞无奈的放下手中竹毫,岩下不远处豆蔻年华的师妹们像一群小兔子那样正凑在一起咬嘴说笑,见他抬首望过来,立刻一哄而散。 “从前不就习惯了?还是那么些个小姑娘,怎的如今声名远播了却也羞涩了?” 万花七圣之一的书圣颜真卿看到他面前一片空白的宣纸,禁不住笑他。 “那如何能比?从前是以为自己只有一张脸可看,故而脸要厚些才经的看,现在弟子是能以剑惊四座的人了,脸也不得薄上一些?” 许辞爱静是因修道需静,嘴上却一点都不笨的。 颜真卿被堵的语塞,故作生气的板起了脸,“净是些歪理。” “说来,我们几个还未见过你用剑模样,今日可有缘一睹风采?”同在仙迹岩的画圣林白轩也问。 许辞道,“林师叔都开口了,弟子献丑便是。” 坐在另一端姿态洒脱的东方宇轩闻言,含笑的唇角僵了一僵,许辞的剑他是试过的,只那时丢的脸,再不想想起。 冬至是许辞洪荒时伴生的先天灵宝,冰魄寒髓通身玉白,在转世后也一直相随,他步至空旷处,潇潇然拔剑,剑招极简且随心所欲,可剑尖那一点雪色却仿佛有着最摄魂的魅力,引人入神又难以挣脱。 待长剑归鞘,岩上岩下一片沉默。 “他的剑,赋有道意。”良久后,东方宇轩唏嘘道。 这是一个剑客最难能可贵的地方,然而遍数江湖,真正能领悟的人却是寥寥无几。 “风骨甚美,确当的起那惊艳二字。”颜真卿慨叹,“孙老可是收错了弟子。” 众人都想起了他开的那些鬼也愁喝的药,齐齐会心一笑。 唯有林白轩没有附和,独自低头提笔挥墨,不多时就有轮廓跃然纸上。 出于好奇,有离得近的弟子走向他,只一眼便站定,在一旁研起了墨,见此其他人也纷纷翘首以盼。 即便下笔如行云流水分外酣畅,这幅画也做不到一挥而就,时间一点一寸的悄然流逝,等到一阵凉风轻袭时,笔落了。 众人围了过去,只见那画中青年持剑而动,七分寒三分清,效月华皎皎似冰雪质洁,衣袂飘飞间如是九天仙人翩然落凡尘。 一时皆屏息,唯恐惊扰。 “尚不得十一。”林白轩拿起酒杯,饮罢怅然道。 “林师叔过誉了。”许辞手拂画纸道,“不知此画能否赠予……” “我觉得三星望月之上还缺了些画装饰,白轩不如让我带过去,正好让孙老也瞧瞧。”东方宇轩打断了许辞的话。 “如此甚得大家之心,师侄应当不介意吧?”颜真卿忙接道。 “不……” “既然师侄不介意,就如谷主所说吧!”林白轩会意。 许辞清浅的笑容顿时就土崩瓦解。 这时抱着一半揶揄一半欣赏的几位大概没想到,此后三星望月挂着这幅画的亭阁会成为万花谷必游胜地,来瞻仰之人络绎不绝。 一日,有隐元会的信鸽到了。 信是从扬州寄来,内容约摸是七秀坊一年一度的剑舞盛会于下月初一召开,邀许辞前往一观。 “你随我入万花谷已近二十载了,还从未离开过这里,去吧,去好好地看看这个大唐看看这个江湖。” 孙思邈得知许辞的来意,神态一如那年将他从枯草堆里抱起来时的慈蔼。 许辞恭敬的行了一个大礼,应,是。 万花离扬州虽不近,但距信上所述之日尚有大半月,时间是尽够的。 许辞要出谷的消息并未瞒着,谷中长辈都道莫要太早回来,年纪轻轻的正是该在外游历体味一番,连裴元大师兄都差他那小外甥女送了装了各种药丸子的轻容百花包过来。 “舅舅说,小师叔独自出远门他不太放心,所以让我把这个拿给小师叔。” “谢谢小岚。”许辞俯首温和的摸了摸小姑娘雪白发顶。 其实裴元的原话是嫌他自己搓的药丸子拿出去太丢同门脸面了,不过文静腼腆的谷之岚小姑娘不好意思这么直白的转述。 而这些画风不一致的是年轻的尤其性别为女的弟子,依依不舍的恨不能将自己打包了挂在许师兄身上。 当然还是有心思敏捷的,想告了上头跟着他一起出去的,只不过她们心心念念的许师兄没肯,收拾完了就自个儿在一个月色刚刚好的夜晚牵着他师父送的里飞沙走了。 里飞沙是万金难求的名驹,原乃一位承孙思邈救命之恩的豪商所送,但对神医而言最渴望的莫过于极品的药材,其他皆是用不上的俗物。 于是,里飞沙便和一大堆读作金银珠玉的俗物一起被塞给了许辞。 第3章 唐时剑侠 扬州瘦西湖之美不同于繁花似锦宛若人间仙境的万花谷,是江南水乡特有的婉约雅致。 七秀坊依傍瘦西湖而建,碧瓦飞甍、雕廊画栋,每一寸都透着十二分的精巧秀丽。 许辞刚登上码头,就有着粉色霓裳的秀坊弟子走过来为他引路。 许辞没问这弟子为何认得自己,因为自万花一路而来,他已经见识到了隐元会四通八达的消息渠道。 “高姑娘也有这个?” 时隔大半年再次见到高绛婷,她看起来还不错,面前的桌上还摆着一卷极为眼熟的画。 “美人图?别的地方我不清楚,但七秀坊的姐妹们大都是人手一份的。”见他惊讶模样,高绛婷心情甚好的笑道。 “……” “怎么?难不成许公子是觉得这世间只能有给男子看的画女子的美人图,就不能有供女子欣赏的画男子的美人图?”高绛婷秀眉一挑,追问道。 “自然不是,只是意外高姑娘也会对这个感兴趣。”许辞汗颜。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高绛婷的目光一点不避讳的在画与人之间来回打量,“只可惜这画到底是不及人的。” 说到画不及人,许辞的思绪有些飘飞。 江湖偌大,美人图上所绘自然也不止一位,前几日他无意得见了其他的,中间有名穿着繁复金衣的男子,白发阖眼,额边映有一朵冶丽红梅,抱剑于海棠树下遗世独立的模样清华沓来。 据说那是杭州西湖畔的藏剑山庄的大庄主,有心剑之称的叶英,是一个仅凭画像便能让他心生向往的人。 从高绛婷在的水阁出来,许辞秉持礼数又去拜见了坊主叶芷青与副坊主萧白胭,即七秀中的绮秀与楚秀。 老一辈的公孙姐妹退隐后,七秀坊就已经是七秀当家,七秀之间姐妹情深,自然对有恩于高绛婷的许辞也分外礼遇。 盛会还有几日才开始,叶芷青安排了外坊一座清幽小院让许辞住下,庭中有一丛翠竹沿曲水回廊挺拔亭立。 “这里便是了。”前方带路的秀坊弟子回身笑道。 “有劳姑娘。”许辞也客气道。 到晚间,送来饭食的是另一名面生的七秀弟子,许辞向她问过七秀坊大致可去之处,计划趁这几日好生游赏一番,那弟子很是热情还特意为他绘了一条景点路线。 “多谢~” “不必不必。”那弟子郝然了两秒,又道,“不如许公子给我签个名做谢礼吧!” 许辞看着最近出现率过高的美人图,一时头疼不说,不怎么美妙的预感再次在心底涌现。 果然,接下来几日,他暂居的院落里源源不断的出现需要签名的七秀的姑娘们,好在她们还有些分寸并未在他出行时偶遇打扰,否则他很难保证自己会等不及盛会就不告而别了。 “这药王弟子看着与人疏离,却是个心善纯挚的。”对许辞境遇了如指掌的萧白胭私下与师姐妹们说起来,素来端庄稳重的人也忍不住满面笑意。 “遇善则善,遇恶则恶,他那样的人很难得。”高绛婷想起了被救的那一日,她说要废了康雪烛一双手时,他通透的冷漠和了然的温柔相叠的眼睛,语气柔和了几分。 “的确。”叶芷青温婉的点点头。 “我也去瞧了,隐元会冰清玉粹的评价,名副其实。”常年浪迹在外的燕秀小七从外头进来,手中赫然也是那份仿林白轩所画的美人图,上面还有许辞所书疏朗率意的字迹。 “你也随着去凑那个热闹了?”薇秀王维琳奇道,“可别把人给吓到了。” “不会,他都不认识本姑娘。”小七说来还有一分忿忿。 “许辞长在谷中,自幼与世隔绝,不认识实乃常理。”菡秀苏雨鸾听罢抿唇一乐,她是林白轩之妻,万花的琴圣,与许辞亦是熟识。 “本姑娘当然知道!”话是这么说的,但小七撇嘴的模样实在没什么可信度。 这里姐妹几个忍笑哄着小七,那边许辞正要去湖心小岛喂白鹭,不过秀坊里并没有专门的舟楫往那儿去的。 故而他听从建议施了轻功自湖边一掠而起,万花的轻功又名点墨山河,一步一履皆是墨色相随,飞至高处时有字碑棋盘虚影一一展开,落于水面又有荷叶摇曳,端为文雅大气。 “那是谁?”一位身形魁梧的金衣男子经过,见岸边聚了好些七秀弟子在看,忍不住开口问道。 “万花谷的许辞许公子啊,人好看连这轻功用起来也格外的好看。”七秀弟子们头也不回的答道。 “啊,我知道了!”跟在男子身后的一个同样一身金灿灿的英气的姑娘突然激动起来。 金衣男子一脸的疑惑,“什么?” “就是拿下康雪烛的那个万花弟子啊,据说剑术极为惊艳!”姑娘很懂,一点出剑术二字这男子就很快反应过来了。 “原来是他,有机会当与之结识一番。” “要是能邀他去藏剑山庄做客就更好了。”姑娘念道,虽然在藏剑弟子心中大庄主才是不变的真爱,但这并不妨碍她们好奇欣赏这位大唐江湖的新晋男神啊。 前头已然看不见许辞身影了的七秀弟子们,听此都回过身来。 “见过四庄主!”有弟子认了出来,忙向领头的金衣男子见礼道。 说巧也巧,这人就是许辞有心想一见的藏剑山庄大庄主叶英同胞的四弟,叶蒙,此次他正是代表藏剑应邀而来的。 第4章 唐时剑侠 七秀坊的这场盛会,在万众翘首企盼中终于揭开了序幕。 水云坊中,以十三钗为首的弟子们纷纷下场献技,以浏漓顿挫亦曼妙绝伦的剑舞会四方之宾客,七秀中又有高绛婷、苏雨鸾抚箜篌与七弦琴助兴,一时,场外的达官显贵、文人墨客、江湖豪侠皆沉醉其中。 正应了那首诗云: 七秀剑舞动四方,水云仙乐演宫商, 莲步笙歌相知起,一船星月坐听香。 许辞也难能免俗,兴至深处竟不顾周遭人影绰绰陷入了一阵玄妙的顿悟之中。 待一曲余音了,旁边席位上的叶蒙回过神来一侧首就察觉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剑意缭绕,大惊失色。 许辞的顿悟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睁开眼的那一刹眸中积雪化作涓涓清水,身上的剑意也随之隐去,他笑与叶蒙道:“多谢兄台护持。” “小兄弟天资过人,叶某不过举手之劳。” 藏剑叶家以铸剑闻名于世,剑法同样不俗,叶蒙于剑道上的天赋虽不比兄长,但对剑意的敏锐却是不缺的,所料不错的话,方才若有人胆敢扰其顿悟的机缘,那股剑意是会爆发噬人的,故他为许辞护持不定是帮了谁呢? 这个许辞自然知道,但对方的善意他是心领的。 盛会过后,叶蒙与许辞相交,叶蒙也顺理成章的邀他前去藏剑做客,许辞欣然应允。 一日行船抵达西子湖畔,与七秀坊小桥流水叶娉婷的精巧玲珑不同,藏剑山庄修筑的金碧辉煌,但置身于江南的烟雨迷蒙时,又都是相似的秀丽灵韵。 藏剑楼外楼有一座洗心堂,二庄主叶晖常在此处主事会客,叶蒙先携许辞到此与他二哥晤面。 实在的说,单凭身形容貌,一样雄壮粗犷的叶晖叶蒙与那位大庄主真不像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许辞开了个不着边际的小差。 叶晖性子沉稳庄重十分的看重规矩,一言一行风范从容的许辞还是很得他眼缘的,友好的问过几句便道。 “四弟可领许公子去天泽楼见过大哥了?” “尚未。”叶蒙憨笑道,“刚从扬州归来,就来见二哥了。” 身为大庄主的叶英一贯不理俗事,庄中大小事务皆由叶晖总管,而藏剑又是大唐最大的兵器铸造处,生意往来十分繁忙,叶晖的空余时间不多,因此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叶蒙便带着许辞离开了洗心堂往天泽楼而去。 而此时的天泽楼却不止叶英在。 “小妹?今日下着雨呢,你怎么过来了?”叶蒙三步并作两步朝他刚刚及笄的小妹叶婧衣奔过去,眼里写满了担忧。 “来与大哥说说话,不碍事的四哥。” 面对这样紧张的关爱,一身病骨支离的叶婧衣眉目间有郁色一闪而过,她的两位兄长都不曾发现,许辞却是看到了。 “万花杏林弟子许辞见过大庄主六庄主。” 对杏林二字有些敏感的叶婧衣下意识的看过来,她是伴在叶英身边长大的,自觉大哥已是世间难寻的谪仙,未曾想今日竟能见到另一个风华较之丝毫不逊的人物,一时怔忡。 “你的剑,很好。”一旁静默端立的叶英突然开口道,他双目为悟心剑而盲,见不到人之表象,却能觉察到来人的剑,不凡,人,更不凡。 “实不相瞒,晚辈仰大庄主风华已久,今日来有心求教一二,不知大庄主可否成全?” 许辞的剑自冰雪中脱胎,剑之道意既有冰雪的自然又有冰雪的无情,与叶英为守护而生的无上心剑可说是南辕北辙,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此番他定能从叶英的剑中学到些什么。 叶英只稍稍思索了一下,便颔首允了。 这一来,叶蒙和叶婧衣震惊了,在他们的心目中大哥的剑术卓成已有十数载,是让人瞻望的高山遐岳,如今几乎不与人切磋的大哥竟然答应了? 这一日过招注定是要震撼藏剑之人的。 许辞的冬至出鞘,凛冽剑气顿时将十尺之内的如丝细雨冻结成点点寒霜,寒霜又伴着那一点雪芒直取叶英,却见叶英不疾不徐一抬手,剑气凝作数十道剑形环绕周身。而雪芒虽然锋锐无匹,在不动用灵宝蕴藏的威能下,却无论怎般变化都始终不能破开更无法近他的身。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许辞脑海中突有灵光闪过,随即冬至剑意悄然一变,生机浮现,这是他那日自七秀的云裳舞乐中领悟的,即便是凛冽的寒冬也应有顺应自然留有一线生机,只是在此之前他都不知用,眼下却在叶英的变招下从一开始的生疏渐渐的有了几分模样。 “这一招名为,容情。” 许辞的剑是一往无前的,他永远学不会叶英的守护,也不会去学,因为那不是他的剑道,同理容情也不是守护的剑招,它是宽容是慈悲是法理外的一丝怜悯,容情亦是融于心。 一小块金色的碎步从叶英的衣角无声的脱落,整个天泽楼里里外外一片寂静。 “小妹!小妹你怎么了?小妹!”恍然惊醒的叶蒙扶着突然病发倒下的叶婧衣,突兀的叫出声来。 不远处,一个围观的尚不及弱冠的少年也回过神拔腿奔向叶婧衣,这正是离家出走多年刚刚才返家的叶家老五叶凡。 “快去请盛大夫!”叶晖随即向一旁的弟子喝道。 第5章 唐时剑侠 眼见这几兄弟手忙脚乱的将叶婧衣抱进了天泽楼里间,许辞犹豫了一瞬,也跟了进去。 “盛大夫还没过来吗?”叶蒙焦急的看向门外。 “不如先让我试试吧?”许辞上前一步道。 “你?”叶凡质疑出声。 “是了,许辞兄弟也是杏林弟子,药王的嫡传。”叶蒙又求问般看向叶英,叶英点了点头。 见状许辞走到叶婧衣身边,伸出手搭在她苍白纤细的手腕上,到此世二十载好不容易才重新攒起来一些的灵力从他指尖探出一缕一缕的渗入她脆弱的经脉之中。 叶婧衣是天生的三阴逆脉,若非生在藏剑这样大富之家,父兄又愿耗费无数珍贵的药材苦心竭力只求为她吊命,她早该在出生不久后就夭折的。 然而这样的体质对普通人来说虽是极大的不幸,但却是修仙求道的绝佳的苗子,所以当许辞控制着灵力舒缓的在叶婧衣的体内游走了一圈之后,叶婧衣便悠悠的转醒。 “小妹,你醒了,可有好些?”叶凡惊喜的凑到她的面前。 叶婧衣恍惚记得自己因为观看大哥与人交战情绪过于激动而昏了过去,没想到一睁眼就看到一张有些熟悉的脸孔,“你是……五哥?” “是我是我!” 叶婧衣撑着身子坐起来,正想要说些什么,面上的欢喜突然掺进去难以言喻的震惊,她的丹田处竟有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洋洋的感觉。 这时候总算赶到的神针盛大夫也给叶婧衣摆上了脉,面上出现了与她如出一辙的震惊,他看向旁边的许辞。 “我修炼的内力很独特,对六庄主的身体有一定的养护的作用。”许辞解释道,“六庄主可否感觉到丹田处有一团气?” 叶婧衣怔怔的点点头。 “能自己驱使着它在经脉中游走一圈吗?” 叶婧衣强压着心底的激动如他所说的那般尝试,果然,她能清晰的感受到,堵塞在经脉中的阴冷气息仿佛遇到了克星一般,那团内力所到之处纷纷逼退,那种舒畅感…… “六庄主若能将它化为几用,往后或可不必再受金针渡厄之苦。”许辞温和一笑的面皮下,其实别提多肉疼了。 “当真?!”叶家几个极度疼爱幼妹的兄长比叶婧衣更加的激动。 “许公子的这份恩情我叶晖没齿难忘。”稍微冷静一点的叶晖向许辞致谢道,“日后若有什么需要之处请尽管开口。” “二庄主客气,方才大庄主的指点让晚辈受益匪浅,不过尽些许绵薄之力罢了。” 闻言,一直面对着叶婧衣的叶英,也默默的‘看’向许辞,“二弟所言亦是我藏剑上下的意思。” 这份承诺很重了,对此并无贪求的许辞也不好再拒绝。 许辞在藏剑逗留了近一月,这一月间叶婧衣的身体有了明显的起色,隐居剑冢和梅庄的老庄主叶孟秋和三庄主叶炜为此还特意出来确认了一番,又再次谢过许辞。 许辞辞行前一日,叶晖特地为他办了一个送别宴。 除了从不饮酒的叶英是以茶代酒外,其他几位庄主多多少少都喝出了醉意,尤其是嗜酒如命的叶蒙,许辞碍不住他热情的劝酒,两人一起酩酊大醉。 到次日晌午,许辞从床榻上坐起来,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他都记不清自己到底喝了多少,以及是怎么被人抬回来的。不过,从外面的藏剑弟子落在他身上的奇异的眼神来看……这绝对不是一段美好的记忆就是了。 来时行船,走时也是水路。 只是…… “五庄主六庄主?”许辞望着登上船头的熟悉的两个身影,惊讶不已。“你们怎么?” “我是央五哥偷偷带我跑出来的,我身体已经好了很多了可大哥二哥他们还是不放心不肯松口让我出来玩。”叶婧衣是个玉雕一般的美人,少了几分从前的病态的压抑,嫣然一笑的模样娇美俏皮。 “……” 叶凡一脸的生无可恋,他觉得自己时隔多年回家一趟就带着小妹偷跑了,若是让几位兄长捉到,腿能被打断。 事实也是如此,藏剑山庄里,已经发现叶凡与叶婧衣齐齐失踪的叶晖正处于暴怒的状态。 “这臭小子,不知道婧衣身体还没好吗?婧衣要是出了一点差错,我非得打断她的腿不可!” 而很明白这事多半是小妹胁迫五弟犯下的叶英,在一段不算平静的沉默过后,对叶晖的想法保持了默认。 “六庄主……” “叫我婧衣。” “……婧衣,你的哥哥们会担心你的。”许辞无奈道。 “那你帮我寄一封信,就告诉他们我和你在一块呢,让他们放心。”叶婧衣盈盈杏眼里泛着狡黠之色。 “眼下就快是年关了……” “啊?没关系,我可以跟你一起回万花谷,正好去拜访孙老前辈。” “……”许辞哑口无言唯有苦笑。 于是,小半日后,叶晖收到了他为叶婧衣报平安的信,松了一口气。 “婧衣从未这么高兴过。”叶英知道后,轻叹道。 叶晖不笨,他很快的理解了叶英的意思,自出生起,小妹因为这绝脉,他们父子兄弟几个就从不敢让她踏出山庄一步,“也罢,十几年了,婧衣恐怕也是闷坏了。” 叶晖不再生气,却又开始担心小妹带的衣物够不够?钱财是否少了?在外住着会不会不习惯啊?会不会被人欺负受委屈啊? “二哥你别瞎想,还有许辞在呢。” 叶蒙打断了他二哥爆发的老妈子般的焦虑,至于他那个八岁就敢玩离家出走,一走就是十年的熊弟弟,嗯,浑然忘了。 第6章 唐时剑侠 说起叶凡离家出走,最初是被拐卖流浪到了西南一带,后又被恩师带到了西域习艺九年,艺成方出。 “所以,五哥你想找小婉和师父?”对叶凡这些年的经历好奇不已的叶婧衣问道。 “嗯,我想知道小婉如今可好安好?想知道师父为何会一去不归?”叶凡有些低落,他很怕,怕小婉已化作一抔黄土,怕师父遭遇了不测。 “隐元会消息渠道四通八达,号称是只要有钱就能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或许你可以去试试。”许辞想了想,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是啊五哥,如果你钱不够我有,有很多!”身为藏剑山庄备受宠爱的六庄主,叶婧衣虽然不能出门却是一点都不缺钱花的。 叶凡很是心动,且跃跃欲试。 与小婉,毕竟只是孩童时的一段情谊,有关的记忆大都已经遗忘,即便以隐元会的能力寻找起来也很有难度,而叶凡口述中那位喜着白衣、风雅如文士、又多才多智的师父的消息更是石沉大海。 直到三人行将到秦岭青岩时,隐元会那边终于有了动静。 西南的蜀中唐门,门主唐傲天有一女就唤作小婉,这位唐小婉姑娘体弱多病自幼被娇养在深闺中,有着与身为刺客世家的唐门的血色黑暗截然不同的单纯天真,目前还未定亲。 “听起来倒是很相似,五哥你要去看看吗?”叶婧衣问他。 “要!”得到了好消息的叶凡止不住的高兴。“小妹,你陪许大哥回万花,我马上就起程找小婉。” “若是在万花见到了我师父,记得给我传讯。” “……”很确认并且也解释过万花谷从来没有这么一位修炼凝雪功的名士的许辞。 “知道了五哥,你若是找到了你的小婉,记得也要告诉我。”对这个与自己命运有些相仿的小婉姑娘,叶婧衣兴趣不浅。 “好。”叶凡应了。 于是,三人岔开了路,许辞带着叶婧衣通过近在咫尺的云锦台回到了万花谷,而叶凡则转道蜀中。 “许师兄!” “许师兄你回来啦!” 途径落星湖晴昼海到三星望月,不间歇的有谷中弟子惊喜的和许辞打招呼,还有更多的目光落到了他身后的叶婧衣身上。 “许大哥,他们为何这般看我?” 叶婧衣不知道的是,许辞虽然很受女弟子们的喜爱追捧,但他从来都是秉持礼貌不亲近的态度的,没想到这第一次出门竟然会带回来一个面生的姑娘家,看起来关系还不太一般。 “只是好奇罢了。”许辞说道。 “噢。”叶婧衣莫名的有一点羞涩,并没有再追问。 回到万花谷,许辞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见师父孙思邈,这个时候孙思邈正在翻晒他的宝贝药材,看到小徒弟回来很是高兴。 “藏剑叶婧衣见过孙老前辈!”叶婧衣出生时气息微弱,是大哥日夜兼程请来万花医圣孙思邈才留住她一命,故而叶婧衣诚心敬重的行了一个大礼。 “原来是叶姑娘。”孙思邈和蔼道,“叶姑娘的身体似乎有大好的迹象?” “是,多亏了许大哥。”叶婧衣笑眼弯弯的看向一旁的许辞。 孙思邈也随之看向了许辞,他笑眯眯的道,“不知老朽能否为叶姑娘把个脉?” 叶婧衣自然不会拒绝,乖巧的伸出手,自己的徒弟自己知道,孙思邈一把上脉就明白许辞到底做了什么,许辞的体内打小就有一团微弱却生生不息的气息,十分神奇,他曾细细探查过,虽没查出源头,但当是与小徒弟的身世有关,便没有追根究底,没想到小徒弟出去一趟就将这个转送给人家小姑娘温养经脉了。 许辞被自家师父意味深长的眼神弄的很不自在,当即道,“师父,婧……叶姑娘一路远行劳累,弟子就先带她去休息了。” “去吧,你也好好歇息歇息。”孙思邈点头道,“不过明日有除夕晚宴,记得带上叶姑娘。” “是。” 万花谷的除夕晚宴设在三星望月之上。 席上,谷主、七圣、客卿与众弟子们一起,奏乐饮酒言笑晏晏。 酣畅之时,又有天工门下点燃了工圣僧一行特制的烟花,沉沉夜幕之上顿时出现了一片接一片的火树银花,绚烂之色丝毫不输晴昼海万花盛开时的景象。 “许大哥!” “嗯?” 许辞转头看向与他同座的叶婧衣,她脸眼中正充满了那种对未来无限憧憬的快乐的笑意。 “除夕快乐!” “除夕快乐!”他忍不住伸手抚摸了一把她柔软的发顶。 “啊,不要摸头,我已经及笄了,不是小孩子了。”叶婧衣鼓起脸颊目不转睛的看着他道。 “嗯,我知道。”许辞的嘴角轻轻扬起,一双清澈的眸子倒映出天上的烟火,像极了九天仙人被拉入凡尘的模样。 第7章 唐时剑侠 除夕夜的次日是新年,照礼节许辞要向谷中的的长辈们一一拜访贺岁,叶婧衣扯着袖子要与他一起去,许辞也没有拒绝。 因此,长辈们见到他两时的眼神都是意外又揶揄的,还给了双份的红封,许辞淡定的很,开口便叫叶婧衣一起给接了。 “许大哥,我有钱,你不必将这些都给我的。”叶婧衣揣着满怀的红封,郝然道。 许辞并没有接,只道,“走吧,还要去见我大师兄裴元和二师兄阿麻吕。” “噢。” 到裴元居所时,谷之岚小姑娘正在帮他舅舅整理医书。 “新年第一天,小岚这么勤快呀!”许辞取出特意给谷中年岁尚小的弟子们准备的红封道,“来,这是给你的。” “小师叔新年好,谢谢小师叔!”小姑娘含笑接过。 听见声音从里间出来的裴元看了一眼许辞,又看了一眼叶婧衣,叶婧衣下意识的挪了半步到许辞的身后。 “大师兄新年好。”一年到头也就这时候师兄弟两会亲近两分,故而许辞没有半分不好意思的摊开了双手。 “也不小了,还要这个!”裴元轻哼一声,却还是叫谷之岚去拿了他准备的红封来。 “大师兄,这有两个人呢!”许辞捏着红封,眼帘微垂,看起来多了几分无辜委屈的感觉。 “没没没事,我不用的。”他身后的叶婧衣连忙摇头道。 “小岚。”裴元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眼神还是没打动许辞,无奈下之只好又叫外甥女再去拿一个。 一日来来往往回到许辞的居所后,叶婧衣将她收到的红封一股脑的倒在了桌面上。 “所以,我今天是拜见完了许大哥的家人了对吗?” 从八宝架上的木盒子里取出花圣宇晴特别晾晒的花茶泡了两盏,正要端过来就听到叶婧衣突然发问,许辞手一顿,接而道,“这不是婧衣的意思吗?” “也是。”叶婧衣素指轻轻拨弄着那些红封,“那许大哥哪一日再去见见我的家人呢?” 许辞还未回答,她又自接自话道,“还是缓缓吧,我怕他们一不高兴就不让我同你去游玩了。” “都听婧衣的。”许辞轻笑,眉眼纵容。 年后半月左右,许辞搬了竹塌坐在窗前看书,叶婧衣正百无聊赖的编着花环,叶凡的飞鸽传书到了。 “五哥说小婉找到了。” 许辞放下手中籍册,拿起她抛到身边的模样略凄惨的花环认真的理了理,道,“他可有打算?” “嗯,五哥说他想娶人家……哎,你做什么?” “你的花环,有始有终。”许辞又伸手给她把有点戴歪的花环拨正。 “可是我编的不好,戴起来会不会很丑。”叶婧衣蹙眉道。 “不会,很好看。” 见许辞摇头,叶婧衣喜笑颜开的摸过一方铜镜,左右转头细细的看了看。 “叶五庄主若是这么想的话,可传信回藏剑,请大庄主二庄主出面为他向唐门求亲。” “嗯,我这就给五哥和大哥他们回信。” 叶婧衣是个行动力很高的姑娘,叶家几位兄长得了信又向叶凡再次确认过后,由叶晖备礼,叶英亲身前往蜀中唐门拜访。 与此同时,许辞也在叶婧衣的催促下再度离开了万花,目的地和叶英一致。 蜀地天险,又多潮湿瘴气,尽管叶婧衣的身体逐日见好,但担心的许辞仍然放缓了行程,所以与自相距甚远的杭州赶来的藏剑一行人几乎是前后脚进入唐家集。 “大哥!”叶婧衣欢喜的朝叶英挥手。 叶英神色温和的向小妹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出来这么久,玩的可还高兴?” “大哥不怪我任性吗?”等扑到叶英跟前,叶婧衣忽而变的忐忑起来。 “怎会。”叶英的声色淡淡的,却极让人信服,叶婧衣又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大庄主!” “许公子,小妹叨扰多日,有劳了。” 金衣清贵高华,紫衫泠然飘逸,两人相对而立,一时间这处喧哗的集市都仿佛成了仙气袅袅的云上宫宇,夹在中间的叶六庄主莫名的竟觉得自己很多余? “哪儿来的外乡的瓜娃子,敢挡本少爷的路!”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许辞等人转过头去,就见原本熙攘的人群如同摩西分海一般纷纷朝两边避退开一条大路,一个容貌俊美打扮却花里胡哨的青年牵着一只高大的藏獒气势汹汹的走近前来。 “金灿灿的,是杭州那边的叶家人?”青年神情张扬肆意,十足一幅纨绔模样。 “藏剑叶英。” “藏剑叶婧衣。” “万花许辞。” “唐无乐。”见打头几人一一报上名来,唐无乐凌厉的眉峰一挑,就问,“你一个万花弟子跟他们藏剑的到我蜀中凑啥子热闹?” 许辞忆起叶凡信中所言的唐小婉那个凶神恶煞的堂兄,似乎就是叫唐无乐的,又瞧他手中提了些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想来还是个媲美叶家几兄弟的妹控,眼神流露出稍许的古怪。 “叶大庄主有意拜访唐门主,在下不过是赶了个巧罢了。” 藏剑与万花都不是普通的江湖门派,叶英与许辞更不是一般的江湖人士,即便嚣张如唐门小霸王唐无乐也不能在人家挑明要拜访唐门门主时横加挑衅。 “算了,本少爷今日就不和你们计较了。”说着,他便大摇大摆的直穿而过。 待他走远,叶婧衣皱着脸道,“此人可好生无礼。” 许辞未语,在他直观的感觉里这唐无乐可不像是个简单的纨绔,不过不关己身,旁人是否真的带着面具用两副不同的面孔生活,他又何须在意戳穿呢? 许辞是这么想的,那头唐无乐对他的评价也不低,纨绔确实只是唐无乐用来掩人耳目的面具,他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唐门掌管刺杀的斩逆堂堂主,知道这个的也仅有家中的老太太、原堂首唐怀智、内定的下一任门主唐无影以及少数几个堂里的亲信。 第8章 唐时剑侠 给唐门递上拜帖后,一行在唐家集休整了一晚,次日上午,叶英叶婧衣并碰上头的叶凡正式登门拜访,许辞不好跟过去便留在了客栈里。 藏剑众人回来是在用过午膳后两个时辰,看叶凡满脸的喜色就知道这门亲事是定下了。 “许大哥。”叶婧衣一进客栈就看到许辞等在大堂,品着再普通不过的茶水,那般雅逸竟像是手中捧了一盏仙茗。 “婧衣。”许辞放下茶杯温声唤她,又道,“恭喜五庄主心想事成。” 一直沉浸在欢喜中的叶凡,不经脑的回了他一句,“同喜同喜!” “……”许辞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叶婧衣,叶婧衣也在偷偷的看他。 “五弟不可胡言乱语。”叶英虽然目盲,其他的感官却是分外灵敏的,昨日在蜀中初会时,他就隐隐察觉到了自家小妹和许辞之间超乎寻常的亲近。 妹控这种心理,是不分人也不分性格的,清冷孤高的叶英也不能脱俗,他虽然不戳破但并不代表他乐意,故而稍显单纯的叶凡被突而严厉的大哥吓了一跳。 “口误口误,嘿嘿。” “婧衣,明日可要随大哥一道回藏剑。” “我……” “你第一次离家,在外这般久也没在家过年节,父亲和你二哥他们都很挂念你。”叶英又道。 “大哥,我长这么大好不容易才出一次门,也才到蜀中还没好好看过这里的,等些时候我再回去好不好。”叶婧衣靠近叶英,鼓起勇气抱着他手臂轻轻摇了摇。 叶英,叶英他能怎么办呢,小妹打小乖巧懂事,还是第一次这般向他撒娇恳求,他根本无法狠下心拒绝,只得点头。 又一日,叶英带走了满怀对小婉不舍的叶凡,亲事定了,连婚期都商量好了,叶凡他自是该回藏剑好好准备聘礼、一应仪式等等了。 只可怜了还留在客栈租住的小院里未走的许辞。 唐.小霸王.大妹控.无乐,在被长辈兄弟们联手瞒了两日后,怒气冲冲的找了过来,叶婧衣体弱之名唐无乐早有耳闻,他也不屑于和弱质纤纤的女子动手,故而泛着幽光的千机匣连环弩便对准了许辞去。 这时候,叶婧衣正在和他说提亲时唐门门主的犹豫和唐老太太拍板同意的事,许辞察觉到身后的危险,搂着叶婧衣一个旋身躲开了去。 “叶凡那瓜娃子呢?”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在墙头响起。 许辞安抚了一时惊魂未定的叶婧衣后,方道,“已与大庄主一路回藏剑了,无乐少爷可自行追去。” “哼!”唐无乐见他两姿态亲昵,冷哼了一声,大概是因为看出来叶家兄弟的妹子也即将被叼走,心里诡异的平衡了一点,转身一跃,立时消失在视线中。 “他不会真的去追五哥去了吧!”人一走,叶婧衣有点小小羞涩的从许辞怀中退开了几步。 “无碍,有大庄主在,五庄主最多受些皮肉之苦。”至于这皮肉之苦的轻重就不好说了,许辞自然的牵过叶婧衣的手,道,“我们也走吧,去离这儿不远的成都看看。” “好啊,听说成都是蜀中最繁华之处,川蜀风情特色应有尽有。”被成都吸引的叶婧衣顿时就忘却了担忧五哥,也忘却了那点子小羞涩。 广都是成都的中心重镇,悠悠慢行了两日,许辞和叶婧衣就到了这里。 广都镇的入口出有一座江湖比武的擂台,日日都有侠士在此以武会友切磋技艺。 叶婧衣站在人群中看的津津有味,一场结束后,她突然有些低落,“要是我也……” “等你丹田里的那股内力消化完了,经脉也就养的差不多了,到时候再习武便无问题了。”许辞懂她的未尽之意,也懂她因为体弱困于藏剑这么多年对仗剑江湖的渴望。 “真的?”叶婧衣侧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 “我何时哄过你。”许辞垂首与她对视,脉脉间,两心欢跃。 两人从擂台边走开,到对面的茶寮坐下,要了一壶上好的雪顶含翠,茶寮的老板娘是一名名叫赵云睿的美艳女子,人脉不错,与藏剑山庄下边的商队有些联系,故而是不缺好茶的。 茶刚上,这一桌就来了个不速之客。 “无乐少爷也在此?”许辞手执茶壶,斟上三杯,问道。 半边银甲覆面的唐无乐不语,他总不好说是没在叶英那里讨得了好叫叶凡那小子暂时逃过一劫,所以气闷之下来看他两缓解郁郁吧。 许辞料不到他这样诡异的想法,也仅是礼貌的客气了一句,哪知道,接下来唐无乐就阴魂不散了。 住店跟着,用膳跟着,闲逛跟着,连许辞给叶婧衣买串糖葫芦也用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眼神看着他们俩,这一来叶婧衣的好心情全没了。 连续三日,许辞揉了揉无精打采的叶婧衣的发顶,顺着唐无乐的视线回看过去。 “无乐少爷可是要试试在下的冬至?它曾与大庄主的心剑一战。” 许辞已大致猜到唐无乐在叶英那里恐怕受到了不轻的挫折,只是仍猜不到他跟着两人的理由,故有了此问。 唐无乐闻言眼神陡然便的更加复杂起来,也终于说了这三日的第一句话,“本少爷就等叶家那几个的这一天。” 虽然他说罢人就消失了,但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瞬间让许辞恍然悟了,不过有点啼笑皆非。 “他是何意?”叶婧衣这时候又迟钝了。 “舍不得妹妹被别人家的狼崽子叼走,赌气的意思。”许辞轻笑道,“走吧,他应当不会再跟着我们了。” 叶婧衣半信半疑,打起了些许精神,两人肩并肩走向不远处叫卖声此起彼伏的热闹的人群,身后是从脚下绵延而出的两相依偎的影子,在昏黄的天色下,旖旎摇曳。 第9章 唐时剑侠 许辞和叶婧衣在蜀中玩了一段时日,又一路往江南而来,一叶轻舟,过润州、江宁、和州、宣州,遍观江南景致与人文逸趣,尽兴后直取天下第一奇山黄山。 黄山有七十二峰,峰峰相连,漫无边际,如众星捧月一般将“莲花峰”、“天都峰”、“光明顶”围绕其间,山中珍奇草木多有,上品茶种甚多,尤以“茶女红”名驰天下,传闻乃是采茶姑娘定情信物。<此段引自百度百科> 黄山三大主峰,以莲花峰为最高峰,但却以天都峰最为险绝,两人登的便是古称“群仙所都”的天都峰。晨间时早起,一路登山,沿途山亭独处,看巨松挺拔、怪石嶙峋,山路虽险,却自得其趣。初时走走停停,看山花烂漫,中途多有游人相伴,西望莲花峰,北对光明顶,甚为悠哉。<此段引自百度百科> 不料下至半山腰时,两人捡到了一个重伤之人。 许辞毕竟是孙思邈的弟子,虽于剑一道卓成大家,万花各艺皆有涉猎,但他从未忘过最初拜入杏林时许下的医者誓言,故而尽管此人身上看起来疑点重重,他还是将人背到了山脚的客栈。 这人叫做卫栖梧,轻功卓绝有“长风万里”之名,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侠盗,许辞没有问他为何会到黄山会受如此重伤,江湖从来不乏秘密,他救个人而已,也无需好奇旁人的秘密。 然而,许辞没料到,和伤势好转的卫栖梧分开后,他以为是在暗中窥伺卫栖梧的人会转而盯上了与自己一起的叶婧衣。 深夜,熄了灯火和衣躺在床上并未入睡的许辞,听到了隔壁的微毫动静,持剑惊起便看见一道黑影摸进了叶婧衣的房间,并摸到了她的床边。 “找死!” 许辞含怒出手,这黑影轻功极好,但再好也没能成功的从他比平时要冷冽三分的剑气中脱困。 毫不客气的打折了他的腿点了他的穴后,许辞走到了叶婧衣身边去探她的脉,见只是迷烟入体昏睡一晚就能醒才稍稍松了口气。 “说,你是何人,为何要对婧衣出手!” 这黑影是和卫栖梧并称两大神偷的妙手空空柳公子,但又与谨守‘仁义君子不取、老弱妇孺不取、善长人翁不取、家徒四壁不取’家训的卫栖梧不同,这柳公子不仅无所不盗还喜好将被盗之人的珍藏悉数毁坏,是极恶劣之人。 柳公子不是什么善茬却也不是什么硬气的人,万花谷虽是世外桃源地,但并不乏惩治恶徒的手段,许辞入谷多年自然了解很多,不过略施一二,柳公子便开了口。 原来他是看出了叶婧衣三阴逆脉的体质,恰好与他同属恶人谷十大恶人之一的肖药儿对这三阴逆脉很感兴趣…… 肖药儿……许辞眼底晦暗,与师父并称当世两大神医的肖药儿,曾以绝妙的医术害人于无形,还是被师父偶然撞破揭露的,后在铺天盖地的追杀下不得不逃入收容在逃刑犯或被仇家追杀的人的恶人谷。 恶人谷是大唐江湖最可怕的地方,也是如天策这样隶属朝廷监管江湖的军队都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法外之地。 想到此处,许辞更加心惊,更心惊的是柳公子被削了一顿留下后,那暗中窥伺的感觉并没有消失。 次日晌午,叶婧衣终于醒来,一直守着她的许辞也没瞒着她。 “许大哥的意思是,因为这三阴逆脉我被人盯上了?” “没错,以防万一,最好能尽快回到藏剑,藏剑有你诸位兄长在,高手又众多,没人敢在那里动你分毫。”事关叶婧衣的安危,许辞谨慎之至,他只有一个人又是男子,不好寸步不离,若是在外拖得久了难保不会被人钻了空子。 叶婧衣刚醒,头虽然昏沉,思绪却是清晰的,见许辞说的慎重,她一字不多问,当下就点头同意了。 如此,许辞站起身来,就要去拎窝在窗底下的柳公子,万花点穴之道独步江湖,柳公子暗暗冲击穴道了一晚上都没能成功,整个人都是枯的。 客栈临街,他们租的房间在二楼,窗口也对着街面,许辞走到窗边,正好看到街上有一身披天策银甲的青年打马而来。 “小将军请留步!” 那青年通身透着百战沙场之人的坚毅和勃勃英气,闻声看过来。 “原是杨将军。”几年前大光明寺一役枪挑明教四大法王的天枪杨宁的威名,许辞早有耳闻,不想今日能巧遇。“还请杨将军上来一会。” 天策府监管江湖动向,对各大门派的精英高手都是有数的,许辞也在其列,所以杨宁并未拒绝。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楼上的客房里,除了他还有一名清丽秀美的金衣女子以及……朝廷钦犯,妙手空空柳公子。 “除了这钦犯想请杨将军处置,许辞还有一不情之请。”许辞袖手行了一礼。 “许公子请讲。” “自黄山一游后,便有宵小盯上了六庄主,原以为是这柳公子,不想昨夜拿下此人后这宵小却未消失,在下独身一人为六庄主安全也不好贸然去探,此事恐还得请杨将军和天策府一查。” 天策的兵器都是由藏剑供应,往来关系甚密,事关藏剑六庄主,杨宁也不敢大意,言简意赅道,“杨某知道了,必不负所托。” 杨宁到底是送了他们一大程,临近杭州地界才追着止步不再往前的暗中窥伺的人离开。 第10章 唐时剑侠 回到藏剑山庄的叶婧衣,在天泽楼受到了几位闻讯而来的兄长一致的关切。 “婧衣似乎有些精神不济。”一向粗犷的叶蒙留心到了小妹面上露出的一缕疲色。 “可是一路奔波辛苦了?”叶凡问。 叶婧衣没有否认,叶晖当即招来剑婢送她回自己的院子里休息,待叶婧衣身影渐行渐远,一旁的许辞才收回他的目光,道,“出了点事。” 叶家几兄弟凝神肃目的看过来,“怎么说?” 许辞将近日所遇概述而来,“虽托了天策府的杨宁将军帮忙,但我打算再去趟事起的黄山一探究竟。” “我同你一起!”叶蒙和叶凡齐齐开口。 然而,叶凡要准备大婚,叶蒙管着藏剑的兵器铸造,都是不便在此时远行的,更不用说看不见的叶英与更加忙碌的叶晖了。 “二弟,你去叫三弟来,让他陪许公子走一趟。”叶英拒绝了叶蒙叶凡,提出了叶炜。 叶炜,早年狂傲,经脉破碎妻亡子散,遭遇诸多得悟寂剑后便一直落寞隐居于梅庄,论剑法和武力值在叶家这几兄弟中他仅次于叶英。 没多久,满头白发与他大哥肖似的叶炜便出现在天泽楼里。 心系小妹的几位兄长当真是一点也不愿意耽搁的,距来时不过两个时辰,许辞就同行李收拾的利利落落的叶炜一起,再次离开了藏剑山庄。 “这一次还是劳烦许公子了。”别时,叶晖面带歉意。 “事关婧衣,不过分内罢了。”许辞从容道。 闻言,除了早有预料的叶英外,叶家几兄弟的神色,都是茫然中夹杂着不可置信的震惊。 快马疾行两日,挨近黄山时,杨宁的传信也到了,信中直言窥伺藏剑六庄主的那批人确实是出自黄山,黄山里藏着一个叫做红衣教的邪教总坛。这个红衣教擅长利用一种高效的迷幻剂将人洗脑成悍不畏死的信徒,然后控制他们去执行刺杀任务,逐步扩大自己的信仰和恐怖国度。 “三庄主,看来我们要等上半日了。”尚还沉浸在他救了小妹两回他对小妹很上心但他试图叼走小妹这样复杂交错的情绪中的叶炜,疑惑的看向许辞。 许辞无奈道,“红衣教那批奉命窥伺并趁机捉走婧衣的人已经全都落入了天策府手中,杨宁将军信中嘱咐,此教野心勃勃将成大患,未免打草惊蛇务必待汇合后再行探查、一举攻破。” “许公子直呼小妹闺名是否不大合适。” “此处并无外人。” “……”叶炜眼中直白的表达出了‘你不就是外人?’的意思。 许辞纯良浅笑,恍若不明。 半日后,夜深,杨宁果然如约而至。他身后除了一队天策弟子,还有很多衣着陌生的侠士悄悄的聚拢来。 “天策弟子在此地出现太多容易让分布在总坛外的红衣教信徒警觉,故而还知会了谢盟主请附近的浩气盟侠士换了身便装前来协助。” 浩气盟是应恶人谷而生,网罗了江湖各门各派的弟子,盟主谢渊也出身自天策府。 “杨将军思虑周全。”许辞点头道,“那现在上山?” 杨宁抬头看了看月淡星疏的天幕,剑眉挑起,“当然。” 这一晚,黄山深处隐藏的宫殿,灯火通明,兵戈交织的声音在群峰之间来回荡漾。 擒贼先擒王,杨宁率一众扫荡宫殿中的教徒,许辞和叶炜则直闯最里间的大殿,殿里有两名身着华丽的异域红袍的男子……不……似乎也不能算是单纯的男子了。 “红衣教教主阿萨辛?” 站着主位的那个妖妖袅袅的走出两步,一句话说起来阴阳转调却是杀机四溢,“阁下来与我红衣教过不去的?” “分明尔等贼子觊觎吾妹在先!”叶炜哪怕隐修了几年,也仍然是个暴烈的脾气,二话不说无双剑就出了鞘。 许辞也不想与这人费口舌,见叶炜先一步对上了阿萨辛,转手冬至逼向另一个口称牡丹的,也就十来招的功夫,人倒了,许辞又去看叶炜。 叶炜的无双剑一招一式皆是无尽的寂寥,如落木萧萧的深秋,与武功奇诡的阿萨辛战来一时难舍难分,便在大殿殿门处守株待兔,这一守就守了半个时辰,外面的声响已经逐渐弱了下来,而叶炜也开始落于下风。 “三庄主,该结束了。” 一道清辉从后侧掠出,叶炜只见得眼前一片白雪茫茫,再恢复清明,久战难免力怠的阿萨辛避之不及当胸已溅出一朵血花。 “……”一口气尚未顺畅的叶晖不禁怒目。 “杨将军只知红衣教觊觎婧衣,却不知是阿萨辛垂涎三阴逆脉,我虽信杨将军刚正不阿,但却不信他不会再利用此事兴风作浪。” 所以,还是死人更让人安心。 叶炜别过眼去,也是,不过试图叼走小妹的狼崽子刚才那一剑……“回藏剑以后可否切磋一二。” 疑问的句式却是肯定的语气,隐约可见其年少时的好胜以及对剑道一如既往的痴迷追求。 “回藏剑自然是可以的。”因为勉力而为,许辞面色略白,但神情却是由衷的轻松欢喜。 “……”叶炜他觉得自己可能说错了话。 第11章 唐时剑侠 红衣教总坛被破,教主阿萨辛与心腹牡丹皆身死黄山,其余各地的分部告破有天策和浩气盟在也只是时日问题。 “许大哥!”许辞随叶炜前脚回到藏剑,后脚听到消息的叶婧衣就找了过来。 眼睁睁看着宝贝妹妹飞扑到另一个男人身边冲他笑的明媚的模样,被晾到了一旁的叶炜心里的醋坛子瞬间打飞。 而这几日亲眼目睹了小妹是如何牵肠挂肚神思不属的叶家其他兄弟,比着凄凄凉凉的叶炜,原本还酸楚不已的心情莫名和远在蜀中的唐无乐有了微妙的重叠。 “许大哥,累不累,我叫人给你收拾了湖畔的小筑,先歇一歇?”浑然不觉兄长们之间官司的叶婧衣,对许辞关怀备至道。 “好。”许辞凝眸颔首间,流露出仅予她一人的温情。 “小妹,我也累了。”叶炜梗着脖子哼道。 “嗯,三哥辛苦。”叶婧衣侧过脸眨眨眼,又撇回去捉着许辞的衣袖扯了扯,“走,我带你过去。” “……” 叶婧衣与许辞离去的背影融洽美好的若天生一对,可叶炜却只感受到了一阵吾妹胳膊肘外拐伤透吾心的瑟瑟凉风。 “嗤~” 叶炜看向没憋的住半斤笑八两的叶凡,森然拔剑,“五弟,让三哥领教领教你在外浪迹多年的长进如何?” “嗷嗷嗷嗷嗷!” 事实证明,三哥就是三哥,不是当弟弟的熊孩子能随便嘲笑的,叶凡抖了抖被划成了破布条的外衫内衬,欲哭无泪。 “五弟剑法不错,不过还有待磨炼。” 欺负完弟弟,叶炜的心情终于平和下来,还面色甚佳的夸了他一句,如果叶凡也觉得这算是夸的话。 歇过这一夜,连日以来的疲倦伴随着舒适的床褥与宁神的檀香安然褪去。 翌日大早叶婧衣就来寻他游湖,许辞难得起晚了些,开门时衣衫虽然整洁但披于身后的一头长发却散乱的很。 与许辞相处不短,原以为将他作息摸的很准的叶婧衣第一眼见他这般还有些郝然,但转而便兴致勃勃道,“许大哥,我帮你绾发吧?” 许辞长眉轻挑,咽下了你几位兄长要是知道了只怕得拎起重剑将我砸出去的话,顺着她握着自己手腕的力道坐到了妆台边。 万花弟子不爱绾发,惯常的梳理整齐了就好,最多也不过一根绸带束拢来,但藏剑显然不一样,就许辞见过的,除了一个隐居的大都不太在意了的叶炜,其他上至庄主下至弟子都是绾着高高的马尾,英姿飒爽。 所以,当他看到叶婧衣从随身的轻容百花包里摸出来一个镶着玉石的金色发冠时,真一点也不意外。 “对了,还有这个也要换。”叶婧衣又翻找到一套藏剑的制式衣服,“我从五哥那儿讨来的,新的没有动过的,五哥身形与许大哥你仿佛,大小应当是不差的。” 许辞很明智的没有询问她为何早有准备,轻咳了一声示意她到外间稍等片刻。 万花的服饰乃墨紫两色相间,谷中人穿来有端雅沉静之感,而许辞着这却是清逸居多,现下换上一身金灿灿的出来,像是山间的疏星冷月变做了朝阳,明朗中捎带着一点初升天际时的泠澈,叶婧衣即便有所准备也不可抑制的看呆了去。 “婧衣。”许辞的声音中透着无奈。 “许大哥这样也特别特别的好看。”叶婧衣饶是醒过神来,那目光也依旧牢牢的黏在他身上,“足以让天下所有的女孩子都自惭形秽。” “那与大庄主呢?”许辞打趣她。 “不一样。” “不一样?” “虽说都如谪仙,但谪仙也是有别的,大哥看起来更加的远不可及,而许大哥你,冷沁在外,实则……实则……” “不想了!”他揉了揉纠结着的姑娘的发顶,认真道,“婧衣只需知道不论是远不可及也好还是什么也好,都是你一伸手就能够到的,不会离开。” 实则有……那种‘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的别样的柔悯…… 叶婧衣的脑海中冒出来这么一句判词,却在对上跟前之人清透的眼眸时抛却脑后。 “哎,怎么能这么好看呀!”她心底暗暗的嘀咕,面上却忍不住飞来红霞。 如今不是盛夏时节,尽管日光和煦,风曳湖水凉意丝丝袭来,习武之人当不在意这个,叶婧衣还不行。 “我猜,你不会想让我给你配药的。”照顾是很容易习以为常的事情,许辞身上总带着很多叶婧衣常要用到的物件,比如一件轻裘。 从万花谷小萝卜头们口中听闻过他战绩的叶婧衣忍不住皱鼻子。 “若是嫌它薄了,我这还有大氅……” “我错啦!”怕他真拿出来再接着念叨,叶婧衣赶紧低头。 许辞轻笑一声,将手中月白织金的云锦裘衣由她肩头披落,“系好了。” 叶婧衣抬首,他额边垂下的一缕青丝,正好扫过她鼻尖,让她的心也跟着发起微微痒意。 晴时的西湖,水光潋滟。 许辞倚坐船头,目光三分赏景七分在人,偏那人不自觉,不住的伸手去捞澄凉的湖水,眼角眉梢都挂满了淋漓的笑。 他斟了一杯商队经西域带回来的美酒,味醇香浓,正是叶蒙的心头好,被叶婧衣从她四哥的酒窖了抱了一小坛出来。 许辞酒量一般,且极容易上脸,叶婧衣捞开心了回头一看人,眼中明晃晃的露出“秀色可餐”四个字。 然后贼胆子一上来,就撑起身子伸手去戳他的脸,一下,两下,他脑袋往后仰了仰,第三下落了空,整个人便扑倒在了他身上。 “这是投怀送抱,嗯?” 被酒意熏染过的声音钻入耳朵里,叶婧衣从脸颊到耳后到脖颈全都烧透了,支支吾吾手忙脚乱的想要爬起来。 大概也有些醉意了,许辞举止比往常更加的肆意,他伸手扣住了叶婧衣纤细的腰肢,于是挣扎不动的叶婧衣忿忿的在他胸口锤了几拳,不痛不痒的,像极了她偷偷看过的话本子里描述的夫妻眷侣间的打情骂俏。 万花服制包裹严实,叶婧衣给许辞挑拿的这一套藏剑的衣襟却有些敞开,虽没有他们见过的唐门弟子的那般大胆,但也露出来形状优美的锁骨与锁骨下一小片偏冷白色调的皮肤。 “算了,不和你计较。”她又没忍住在他锁骨处也戳了戳。 好在许辞是会划船的不需要一个帮忙的船夫,所以还没有谁能看到已经抵达湖心的船只上的动静。 第12章 唐时剑侠 两人的午饭也是在船上用的,有叶婧衣喜欢的西湖醋鱼和龙井虾仁,再加上心情松快故而她吃的有些撑着了。 下船时还扒着许辞手臂哼哼唧唧的,叫他看的又好气又好笑。 “哪来的混账登徒子,放开婧衣!” 回到小筑,略远处突然响起一声喝,许辞转过头就见叶炜怒腾腾的冲过来。 “……”叶婧衣看了看她三哥又看了看许辞,一时茫然,“许大哥他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我看的清清楚楚!”叶炜冲到了近前,怒气猛的就不可置信的凝在面上,“他他他是许辞?” “三庄主昨晚可是没歇息好,叫灯火晃了眼?”许辞抿起薄唇,似笑非笑的摩挲着腰间的冬至剑柄。 “……还好吧。”叶炜敏锐的感觉到了一点危险。 “早前应允过三庄主回庄后便切磋一二。”许辞问,“现在可否?” “当然!”本就是为此而来的叶炜立即将先头的眼拙抛开。 许辞转身将叶婧衣塞进门里边,叶婧衣这时候乖顺了,拖了只矮凳挨着门槛坐下,然后就看着他将自家三哥切磋到不知道是悟了还是自闭。 唔,看在许大哥一派清风朗月的份上,姑且就当三哥是悟了吧,这么想着的叶婧衣纯然无辜的弯起了笑眼,哎,许大哥真的好厉害啊~ 自能出门后,叶婧衣对外的兴致一直不减,奈何叶凡婚期将近,她也不适合此时再出远门。 因此在拉着许辞游遍了西湖,以及山庄所属及附近的九溪十八涧、灵隐寺等地后,她又把目光投向了整个杭州的范围。 于是短短时日,两人就踩遍杭州地界的大街小巷,哪家的小吃更美味哪家的物件更新奇等等诸如此类的一并熟知了。 “许大哥!” 许辞被叶婧衣也不知道从集市哪个摊子上买来的小孩子最爱吃的甜甜软软的糕点塞了一嘴。 “好吃吗?” “嗯。” 许辞是个嗜辣的人,酸的咸的也可以,唯独不喜欢过甜的东西,他没说过,但其实叶婧衣知道,不过在看到他藏着小委屈偏还任她闹的模样时,心里像有云朵飘落,然后生根发芽开出一大片花海,只一眼都是无限的欢喜,而她贪恋这样的欢喜。 叶婧衣继续的挑挑选选她感兴趣的东西,又过了一会儿,许辞开口要去个地方。 是条深幽的小巷,巷子里住了位手艺很好的老玉匠,半月前他们来过的,当时叶婧衣心神都在一块开采到一半的玉石上,并没有注意许辞和老玉匠说了什么。 这次再来,看到他从老玉匠手中接过一个红漆木盒便好奇要看。 “为五庄主准备的,成亲的贺礼。” 许辞打开来,里头是一对按着他给的图雕刻出来的玲珑可爱的红玉娃娃,半尺高,玉质细腻纯粹堪称极品,这就要感谢他师傅对小徒弟的慷慨了。 叶婧衣有点儿羡慕,回庄的路上屡屡看着他欲言又止。 “也有给你的。” 一支海棠花样的羊脂白玉钗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 “我学着做的,有点简单……” 叶婧衣半点不肯眨的眼睛里透着说不出的喜爱,她嫣然一笑道,“这里没有镜子。” 许辞会意,握着玉钗在她鸦黑的发间寻出一个恰当的位置小心翼翼的插好。 “好看吗?” 他悦然点头,玉一般的姑娘配什么玉都是美的。 娃娃,许辞给叶凡送过去的时候,叶凡正在为他和唐小婉准备的新房里‘挥斥方遒’。 三媒六聘仅剩最后的迎新娘子过门了,在此之前叶凡不出意外的焦虑了,整日里兜兜转转的这里添一件那里添一件生怕落了什么东西让他的小婉受委屈。 叶晖不拦着他,只差人看住他不叫出什么大的意外就好,毕竟第一次为弟弟们操持婚事的二庄主在临门一脚的时候也是紧张的。 叶家几兄弟,老大老二老四只影孤身,老三倒是有过媳妇,但因着他媳妇是对头霸刀山庄的小姐不被叶老庄主认可,不仅没有走正式的成亲仪式不说,媳妇也已自刎多年,闺女留在外家至今杳无音信,这桩陈年往事旁人不好评说,只是听叶婧衣委婉述来时,她神情里都是道不尽的遗憾不解。 “小妹,你来看看,这对红釉长颈瓶摆在这一角如何?”叶凡摩挲着下颌在原地来回的踱步。 “挺好的。”叶婧衣四下打量着装饰的华美喜庆的新房,诚恳的附和他。 “五哥,这是许大哥给你和未来五嫂精心准备的礼物,贺你大喜。” 许辞应声拿出了装着娃娃的盒子,接道,“足底还请匠人师傅刻了五庄主与唐姑娘的名字。” “多谢!”叶凡也不和他客气,琢磨了一小会儿就将这对颇得他心意的喜娃娃摆到了床头。 刚从叶凡的院落里出来,迎面遇上叶蒙,他是听他二哥的吩咐来找叶凡办事的,见到自家小妹便停下来与她说话。 “小妹近来喜欢带玉钗了?”叶蒙看着糙,对叶婧衣却很细心,留意到这个,立即豪迈道,“明日我叫人再给你送些过来。” “……” 叶婧衣默默叹气,四哥若是把目光往旁边挪两寸,大概就能看到许大哥嘴角扬起的弧度都僵硬了吧? “不麻烦四哥了,我就喜欢这一支。” “好吧。” 叶蒙答应的很敷衍,叶婧衣一看就知道他打着要搜罗更多的主意,也不戳穿他的好心,只道,“四哥忙去吧!” 果然,第二天就收到了来自叶蒙的满满一大盒的玉饰,从钗到簪到步摇等等花样繁多种类齐全,然后第三天,她二哥也命人翻了倍的送了来。 “二哥四哥莫不是把杭州城里时新的款式都给买来了吧?” “……” 再一次见识到又名土豪山庄的藏剑的名不虚传的许辞,心想着自己是不是要找个法子攒家底了? 但这个念头要暂且往后压一压了,因为唐门送亲的队伍已经到了城郊落脚的别院。 叶凡作为藏剑六位庄主中正式娶亲的第一人,女方还是唐门门主的千金,这场婚礼从消息传出来开始便是备受瞩目。 今日十里红妆穿过杭州城最繁华的主街,一路赫赫扬扬的抬进了藏剑山庄,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袭红色婚服俊美不俗的叶凡频频回头去看身后的喜轿,接到新娘子之前受到的诸多刁难与不见伤痕的皮肉之苦痛通通都忘却了,整个人笑的跟他胸前戴着的花一样。 看到的有如才下过狠手的唐门无字辈一众兄弟般牙酸的,也有如叶炜般既欣慰又落寞难隐的,当然更多的是纯然的祝福。 婚宴敬酒时,许辞坐在宾客席上,与之浅饮了一杯,见叶凡又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辈拉回了唐家的桌子,不由得哑然失笑将目光转向了叶家亲眷那边。 叶婧衣依然戴着他送的玉钗,似是心有灵犀的侧首回望,眉目含羞。 第13章 唐时剑侠 唐小婉正式成为藏剑的五庄主夫人的三朝回门后,许辞郑重向难得露面的叶老庄主表明了自己对叶婧衣的求娶之意。 叶婧衣是叶老庄主最小的孩子,也是最让他挂怀的。她生命的前十五年,他常常忧虑这个唯一的孱弱易碎的仿佛一个琉璃娃娃般的女儿会夭折在这个山庄的某个角落里。 因为许辞,她渐渐的大好,能期望享常人之寿甚至能出门走一走看一看这波澜壮阔的江湖了,身为父亲他知道两人情投意合,也是身为父亲他不舍得就这么把女儿许给别人家。 所以,叶老庄主沉默半响后,虽予以认可,但叶婧衣到底没能如愿以偿的跟着许辞离开藏剑。 分别前夜,叶婧衣偷偷的哭了一场,次日送他时眼睛还有些红肿。 “又不是不回来了,不难过了。”许辞还是喜欢揉她发顶,“等我。” “嗯!”她鼻子一酸,重重的应道。 同来的叶蒙对身边的叶凡扶额叹气道,“怎么觉着我们都成棒打鸳鸯的恶人了?” 一心琢磨等会回了院子后要和小婉一起去做什么的叶凡,茫然问,“不是吗?” “是你个剑胚胚!”叶蒙一拳头砸在了叶凡肩膀上,砸的他龇牙咧嘴后扭头就走。 回万花的途中有座祥和美丽的稻香村,去岁许辞也曾在这里落脚,村人纯朴好客,今日经此却不见田垄与路边有半分影子。 许辞心觉古怪,下了马轻悄悄的探进去,果然是出了事,越往里头嘈杂的嘶喊就越清楚,当中还夹着兵戈哐哐铛铛的声音。 稻香村的村民都被乌泱泱的一群山寨匪徒给围了,青壮年的男儿们举着刀剑甚至家用的铁器挡在老弱妇孺身前,形势看起来十分的险峻。 当下也不再隐藏,身形一跃穿过匪徒翩然落在村民们跟前。 “哪来的不知死活的小子,也敢拦我八角寨办事!”为首的彪形大汉一身凶煞之气。 “你是他们的寨主?” “许师兄!” 许辞闻声回头看去,是谷中一位名唤紫晴的女弟子,主修的离经易道心法医术很不错,武力上就差了许多,这时候躲在最后面护着村里的那些年幼的孩子。 自康雪烛事件始,其后与藏剑大庄主一战,又闯入黄山栖霞宫杀了红衣教教主,万花的弟子们对许辞的厉害是深信不疑的,她正因今日能绝处逢生而欣喜激动呢,就见那匪首抡着他的武器,一根粗壮的长木桩狠狠的砸向许辞,心瞬间跳到了嗓子眼,当即急呼出声。“小心!” 许辞不慌不乱反手一剑,背后袭来的劲风消失了,木桩被劈成了两半与一只手臂齐齐落到了地上,转眼就听见一双眼睛恨的滴血的匪首捂着断口处惨叫。 “杀了他!杀了他们!” 这群从八角寨出来的匪徒以乌合之众居多,解决起来不算太麻烦,麻烦的是八角寨背后的十二连环坞,集了江南周遭绝大多数的匪寨,其中不乏精英高手,人多势众只怕打杀了一波又来一波。 许辞知道这个理,然而依旧毫不留情,诛了首恶后手起剑落荡平了靠前一大圈,其余的不用多说便纷纷溃散逃走,他也没追剿。 “多谢少侠救命之恩!”白胡子颤颤巍巍的老村长拄着拐杖走出来向他道谢。 “村长不必客气。”许辞虚虚扶了他一把,又问道,“请恕在下多嘴,不知稻香村为何会惹来如此祸患?” 老村长看了看紫晴,又扫了一眼满地的血污,深深叹了一口气。 一切因前任武林盟主唐门老门主唐简的武功秘籍《空冥诀》而起,多年前唐简身死,《空冥诀》与他一起葬在了这稻香村里,稻香村曾蒙唐简大恩为他建了座大侠墓守着这个秘密,可不知为何在不久前泄露了出去,才引来今日祸患。 许辞赶巧拦住了最先出手的八角寨,可生前未尝一败的武林盟主的秘籍对江湖人而言诱惑实在太大,有一就定有第二。 “村长可有何打算?”许辞心高,对什么《空冥诀》并不感兴趣,只觉得村民们无辜不应当被牵扯入江湖的纷争中,遂问。 “也只好叫大家四散迁离了。”老村长无奈的摇头,经受过濒死的惊吓后,想来他们不舍得也不敢久留了。 “其他的都好说,唯有这几个孩子……” 许辞随老村长的目光看去,紫晴护着的孩子们多数都扒回了父母长辈的怀里,剩下来有三个,一男一女两个更幼小些的怯生生的牵着紫晴的两只手,还有个稍大点的看起来凶巴巴的像头小狼崽子一样,紧紧挨着左手边面相孱弱的小男孩,竟有些护持的意思。 “莫雨和毛毛都是流落到此的孤儿,还有小月,她家里人前不久也去了……” 未尽之意不外乎,平常心善的村民们能东拼西凑的养着几个孩子,可现在自顾不暇孩子们怕没了着落。 “许师兄,小月儿于医道上的天赋极好,莫雨和毛毛也很乖,我们能不能带他们回去?”紫晴也巴巴的望着他。 他没有拒绝,还低头弯腰摸了摸孩子们毛茸茸的发鬏,毛毛和小月懵懂羞涩,莫雨却瞪着眼睛,仿佛下一秒就要咬上来了。 许辞多逗留了一日,等着村民们连夜收拾好家当安全的离开稻香村,才带着紫晴和三个小萝卜头重新启程。 紫晴搂着小月骑她枣红色的绿螭骢,驾着里飞沙的许辞则往怀里绑了两个男孩子,到了最近的小镇上买了辆普通的马车赶路,一是实在不方便,二来毛毛有着与叶婧衣相仿的三阳逆脉,身虚体弱,不宜在马上迎风颠簸。 说起来,许辞探毛毛脉时还很错愕,生来绝脉的人十分罕有,更别说幸存,可他不仅遇见了婧衣,还捡到了毛毛。 而且有着稀奇病状的也不只毛毛,莫雨看起来没病没灾的,实际上体内藏了血毒,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又发了。 许辞心底稍稍发了下愁,想着回了万花就交给师父和大师兄头疼去。 第14章 唐时剑侠 照顾着孩子,马车悠悠的行的极慢,然而即便这样,快到时毛毛还是病倒了。 许辞的灵力几乎都给了叶婧衣,仅剩的那么点,毛毛太小了,既不知道也没有能力自己去控制,只得先由他谨慎的操纵它为毛毛梳理温养经脉,等消耗干净,两大三小也终于捱入了谷。 乘着羽墨雕上到三星望月,许辞左手抱毛毛右手夹莫雨的姿态说不上好看,但他也顾不得这个,直冲到药王孙思邈的跟前。 “师父,这孩子是三阳逆脉,我那‘内力’都已尽了,请您看看他。” 医者仁心,孙思邈二话没问便施手相救,许辞给他打下手,而莫雨不敢惊扰,固执的一声不吭的守在距离不远的地方,看着毛毛呼吸舒缓平稳下来,忧惧的神情才归于正常。 “这孩子你哪带回来的?”松下来的孙思邈问道。 “一个小村子,说是随江水漂来的。”许辞拧了温热的帕子递给他师父,又指着莫雨道,“那孩子也是村里的孤儿,体内有血毒问题不小,还要劳您帮忙。” “……”讲实在的,孙思邈有点好奇自家徒弟捡孩子的本事。 “毛毛一身的虚汗,我带他去换洗一番,有些事儿等会儿再与您说道。”许辞抱起小榻上已经昏睡过去的毛毛。 “去吧,不着急。”孙思邈看他出了门,朝也想跟着的莫雨招了招手。 莫雨冷峻的小脸纠结了几回合,还是艰难的止住了脚,他早慧的很,从稻香被救起一路来又对许辞也建立起了部分信任,所以对作为许辞师父的这个慈和且看起来医术很好很好的老爷爷,自觉不好太过抗拒。 岂不知,他再早慧,那点小心思在活到了人瑞岁数的孙思邈眼中也是袒明的,这从孙思邈越发和蔼的笑容中就可看出。 到了陌生的新环境,莫雨和毛毛都分外依赖他,除了到孙思邈处接受治疗,其余时间许辞不得不亲手照顾着,半月有余,才把逐渐适应的他们暂托付于性子温厚的二师兄阿麻吕。 “为师要去你们未来的师娘家提亲了,乖乖的听师祖师伯的话,等我回来好吗?” 虽说叶老庄主认可了许辞,但要求娶人家的爱女还是免不了要一个正式的提亲以示珍视的。 孙思邈年高,许辞不敢劳他远行,所以磨着在江湖中声望极高的谷主东方宇轩作为长辈出面,至于刚收了做徒弟的两孩子,天资根骨再出色,不说把病根治了也得先稳住,所以教导的事完全可以留作以后来徐徐为之。 不过走前,他还是去找了一趟小月,她这时候正在大师兄处。 谷中年轻弟子的医术大多是由裴元这位杏林首徒教的,因此紫晴回来后便领着小月去见他,裴元喜小月资质也干脆的当了师父,还让小月在他这住下,但顾虑孩子畏生,白天也会叫紫晴来作伴,与谷之岚一起先教她些基础的东西。 许辞这半月以来也没少过来看,他思量着自己出去的时间不会短,怎么说也要道个别的,以免惹得敏感的小姑娘疑惑不安,小月还是很喜欢这个救了她和乡亲们还把她和小伙伴带来万花谷的师叔的。 回万花的路上耽搁久了,所以往藏剑去的心就有些急切,大约是没见过素来从容的许辞这般,被赶上架的东方宇轩非但没和他计较,反而处处调侃,在他恼羞成怒的边缘不停的徘徊试探。 “……”看在将来迎亲也需要为‘老’不尊的谷主‘贡献’的份上,许辞忍得很是辛苦。 对于自己的姗姗来迟,即便叶家父子几个没问,许辞也不会当做不知道,见了面刚落座没多久就细细的交待了从稻香村起的事故。 得到了一致的体谅,“侠之仁义,很该如此。” 接下来,就是东方宇轩的事了,叶老庄主对许辞请动万花谷主前来相当的满意,毕竟这代表了整个门派对自家女儿的认可和重视。 东方宇轩是极博学之人,与执着书香传家的叶老庄主相谈甚欢,自然亲事敲定的也非常的顺利,以致于叶家几兄弟包括当家的老大老二完全的插不上话,只能郁卒的坐在下首当称职的装饰画,在大半个时辰后,和许辞一起被嫌弃的老父亲给赶了出来。 屋外阶下一道倩影轻盈的像只归巢的鸟儿般欢喜的扑过来,许辞张开手接住他心爱的姑娘,关切的问,“可等久了?” “还好,就是有一点点想你。”叶婧衣依赖的环住他修长的脖颈。 “只有一点点吗?”许辞揽着她,故作失落道。 “咳咳!” 再度沦落成背景的叶家兄弟忍不住心酸的打断两人重逢后的腻歪劲,恨不得向当初追着叶凡打的唐无乐那样,拎起重剑给许辞来一打的风来吴山。 “小妹,我们需要和许公子好好的谈一谈。”叶晖露出一个不怎么真诚的笑脸,不出意外的见到了叶婧衣面上毫不掩饰的警惕。 “没事。”许辞安抚的拍了拍她发顶。 从心动起他就已然预料到了今时今日,来自一二三四五个大舅子的‘关爱’,如果这样的方式能安慰全心为婧衣着想的他们的话,他也愿意体贴上一回。 …… “态度好的不像话,我怎么就觉得那么不得劲儿呢?”叶凡撇了撇嘴,对刚结束的自己毫无用武之地的谈话表达了意见。 而被很好的顺毛捋了的几个哥哥则装作了没听见,寂静半响,还是叶英给了句中肯的评价。 “爱屋及乌。” 许辞这样的人大多数时候看起来和颜悦色,其实孤高傲气都浸透到了骨子里,平日虽不露痕迹,但也不是对每个人都会真诚相待的,他在意叶婧衣故而对爱护婧衣的家人也愿意迎合。 同理,作为家人兄长他们疼惜小妹,也当顾及小妹放在心上的人。 目盲少言却心如明镜的叶英和圆滑老道人情练达的叶晖都领会了许辞的想法,至于茫然未解的三个弟弟……不重要的……吧? 第15章 唐时剑侠 鉴于谷主东方宇轩在叶老庄主那里点满的好感度,许辞与叶婧衣的婚期定的很近,就在秋意凉爽的十月。 虽仅有两个月多一点点的准备时间,但万花多奇人异士,藏剑又家大业大,为两人筹办一个美满的婚仪并不成问题。 叶婧衣的嫁妆是打她周岁后就一直在攒的,攒到现在的碧玉年华可说是极其壮观的。还有她的嫁衣,要知道藏剑的姑娘们拿几十斤的重剑是都没问题的,但轻如鸿毛的绣花针可就太强人所难了,所以这是花了重金请来苏杭一带最好的绣娘精心制成的。 而许辞,因为万花处于秦岭深山中特殊隐秘的地形,以及和藏剑之间遥远的距离,在师父及各位长辈们的热心帮助下准备妥了聘礼后,还得操心他长路漫漫前去迎亲的队伍。 这队伍也是有讲究的,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人坐镇,谷主是长辈,只能帮他操持大后方,如此一来身为大师兄的裴元就不可避免的被抓了壮丁。 “大师兄,有劳了!”许辞向裴元鞠礼道。 毕竟是亲师弟,且当着外甥女和小徒弟的面他也不好把人怎么着,所以裴元优雅的给了他一个嫌弃的白眼后,同意了。 红是最热烈的颜色,当一袭红锦织金婚服的许辞出现时,屋外喧哗的人群仿佛被点了哑穴,一瞬间万籁俱寂只闻澎湃的心跳声。 从来最清逸出尘的人,今日却似火烧的晚霞般瑰艳浓烈,一双藏着泠然泉水的眼眸,也欢喜的含着情,灿比春晖。 “呜呜呜,我也想娶许师兄,许师兄为何不能再等等我长大。”一个万花小萝莉抹着眼泪道出了在场师姐们惊羡的心声。 “等你长大了,会有更好的人出现的。”另有师兄安慰道。 “不会!没有人会比师兄更好看的!”花萝哽咽的反驳他。 “……” 那师兄心塞的抚着额一副算了算了我争不过你不和你争的神态,众人当即哄然大笑。 “该出发了!”裴元出声道。 “走了走了接新娘子去了!” 按商量好的,被拉进了迎亲队伍的同辈弟子们穿的都是一致的最繁复最彰显排面的那套制服,由裴元大师兄领头,墨紫色的一大团簇拥着许辞,热热闹闹的往谷口去。 再回来时,又多了一团簇拥着新娘子的瞩目的金灿灿,打先的就是高山仰止谪仙风度的藏剑大庄主叶英,几兄弟一个没缺的列在他身后。 “我改主意了,既然许师兄已经名花有主不能娶了,叫那个白色头发的大哥哥等等我也是可以的!” 夹道欢迎的人群中,还是那只小花萝,语出惊人,先前被驳过的师兄默默的捂住了她的嘴,朝纷纷转头过来的藏剑来客露出一个尴尬不失礼貌的笑容。 七圣之一的药圣爱徒与藏剑六庄主成亲是万花难得的大喜事,大龄孤寡的谷主率先下场,诸多长辈出席,踏上布置了喜堂婚宴的三星望月,叶英亲自牵着小妹的手将她送到了许辞的身边。 “望你记住今日之心。” “如珠如宝,此生不负。” 许辞脉脉看着执羽扇遮面披绿色华服的叶婧衣,一字一句情深意切。 尔后三拜。 一拜天地,谢你我有幸相知,姻缘相牵。 二拜高堂,谢恩师养育教导,半生护持。 三,夫妻对拜,从此山高不阻其志,涧深不断其行,流年不毁其意,风霜不掩其情。纵然前路荆棘遍野,亦将坦然无惧仗剑随行。今生今世,不离不弃,永生永世,相许相从! 礼成! 真橙之心,鉴证了无数大唐江湖儿女情意的烟花,在这一瞬息璀璨绽放,汇聚成绵延不绝的海洋。 这个时代的规矩,洞房花烛夜的洞房所在并不是日后住的新房,而是室外的搭起来的青庐。 许辞醉的不轻,即便裴元大师兄给备了足够分量的醒酒丸子,他进到青庐时已然化身成和薄醉时的肆意截然不同的黏人精。 好在这回,他只巴巴的讨要他的新娘子,而不是对打着敬酒的名义灌他的各位主力死缠烂打。 对此,曾目睹过一回的叶婧衣,庆幸之余也微妙的享受他难得可爱的一面,不过,等到翌日天光乍亮,一夜交颈缠绵的记忆回笼时,她大概就不这么觉得了。 万花谷日常清闲自在,又有新婚燕尔的夫君作伴,叶婧衣过的可谓时如鱼得水。 叶婧衣前面十几年,活像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虽是病弱的缘故,但也被拘束的狠了,如今身体好的差不多了,许辞思忖着便开始领她习武,顺带着一个莫雨。 叶婧衣与莫雨都是天资卓绝之人,抛却局限,一日日的教导下来,成长的飞快。 还在将养着的毛毛则乖乖巧巧的搬了小凳子坐在旁边看着,为师兄加油鼓掌,再递上他贴心的小手帕。 不得不提一下,递手帕还是跟他师父学的,每当师父用手帕给师娘擦汗时,都会出现一种他还不能理解的黏糊糊的气氛,姑且称之为浓情蜜意罢。 莫雨无奈的把毛毛拿着手帕在他脸上乱拍的手扯开。 “雨哥?”沿用着在稻香村时的称呼不太爱叫莫雨师兄的毛毛委屈的瘪了瘪嘴。 “……”比毛毛大且稍微懂事些,虽然喜欢毛毛的亲近但知道哪里不对的莫雨,哽了哽绷着小脸道,“拍疼我了,下次轻一点。” “我知道了。”毛毛鼓着养出了嘟嘟肉的脸颊,认真的点头。 这时候的莫雨想不到他的一时心软会结出怎样的果实,而许辞也不知道他的小徒弟都察言观色悄摸摸的从他身上学了些什么? 第16章 唐时剑侠 光阴似水,一去匆匆数载。 万花谷里无忧无虑的小萝卜头莫雨和毛毛,长成了松柏一样英姿勃发的少年郎。 这一年,许辞和叶婧衣的掌上明珠,大名许芳菲的小姑娘也五岁了,已经开始跟着她家最最好看的爹爹学一些粗浅的医理和剑法,要是遇到爹爹顾不上的时候,还有两个师兄领着她,虽然这个要是……的时候近来出现的频率过高就是了。 “哎,我还是不是爹爹的大宝贝了?” 再次被丢给她两个师兄的玉雪可爱的小姑娘,蹲在院子里眨巴着黑葡萄一样水润灵动的大眼睛,泫然欲泣的问道。 “不,你最多是个小宝贝。”她小雨师兄冷着脸给了她沉重的一击。 “嗤~”总是阳光灿烂的毛毛师兄也忍不住笑。 “哼!我要给大舅舅二舅舅写信,告诉他们爹爹和师兄都是大猪蹄子就知道欺负可怜的芳菲!”小姑娘鬼的很,深知她三舅舅四舅舅和五舅舅除了宠宠宠买买买是派不上其他的用场的。 然而这一次,她大舅舅要让她失望了。 “师叔!”亭亭如清荷的少女焦急的跑过来,“师叔在吗?” “小月?”毛毛眉头一皱,问,“师娘这一胎闹得有点厉害,师父陪着在里边歇息呢,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包括谷主和叶大庄主在内,中原去聚贤庄参加屠龙大会的五大掌门都被捉了,如今囚困在南诏境内一个叫做烛龙殿的地方,师父请师叔往三星望月去商讨营救大事!”小月气喘吁吁的止步道。 “谷主爷爷和大舅舅有危险了吗?” 毛毛一把抄起懵懂发问的小姑娘,“怎么会,他们这么厉害,不过,小芳菲你是不是该要睡午觉了?” “唔,好吧,是有点困了。”尽管聪明,但打心底里不相信那么那么厉害能让爹爹都听话的两位长辈会真有什么危险的小姑娘立即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小手捂着嘴打起了哈欠。 毛毛给莫雨递了个眼神,然后抱着小姑娘进了她自己独立的小屋。 莫雨随后也轻轻敲响了许辞那一间的门。 别说人小姑娘了,万花上上下下都不敢相信这在江湖上实力可谓首屈一指的五大掌门竟然会莫名的栽在一个小小的聚贤庄,然而事态紧急又关乎中原武林大半的势力,也由不得他们不信了。 大师兄需要坐镇谷中稳定惶惶人心,营救之事由许辞担负,他不敢冒险瞒着孕中多思的叶婧衣,只能如实相告,再将她与小芳菲托付给心细周全的谷之岚与小月照顾。 “平安回来~”叶婧衣扶着已鼓起很大弧度的肚子,忍泪嘱咐道。 “放心。”许辞安抚的在她眉心落下一个轻吻。 万花弟子中擅花间心法的,加上武功小成也执意要跟着的莫雨毛毛,许辞一共点了五十人出谷与其他营救的队伍汇合。 这次除了有掌门失陷的万花藏剑七秀纯阳少林这五个门派,另外还有天策府五毒教和唐门参与。 天策府监管江湖,出了这么大事府主李承恩亲自赶来实数正常,而五毒教和唐门,则是因为这烛龙殿中出现的一位狠角色,天一教教主乌蒙贵。 乌蒙贵原为五毒教左长老,前任教主魔刹罗失踪后欲使其女灵蛇使玛索上位,不想魔刹罗遗落中原之女,七秀坊的昭秀曲云横空出世,让他谋划落空愤而叛乱,被镇压后出逃成立天一教大肆炼制尸人,江南洛道的李渡城沦为炼狱就是他的手笔,这一回的烛龙殿,据密信也是他与伪装为聚贤庄庄主的南诏王、血眼龙王萧沙以及一位神神秘秘的南诏剑神共谋的。 此番,一边是叛徒作乱,一边情同姐妹的七秀坊坊主叶芷青被俘,五毒会出面乃情理之中。 至于唐门,唐小婉的亲姐姐,失踪多年疑似死亡的唐门大小姐唐书雁其实是被乌蒙贵炼成了意识尚存的尸人,即塔纳,就勿怪心疼曾孙女的唐老太太,初唐四杰中唯一的女性会携雷霆之怒亲身而来了。 唐老太太辈分极高,五大门派中因为离得近最早赶到的许辞,便是先去拜见过她,再与李承恩、曲云会面,随后,叶炜带队的藏剑,燕秀小七带队的七秀,天下三智之一清虚子于睿带队的纯阳,达摩院首座澄正大师带队的少林也陆续赶到。 “是你来?小妹和芳菲可还好?”叶炜在许辞身边站定。 “芳菲还不知事,只是婧衣担心的很。”许辞忧叹道。“不过有师父与大师兄在,当能无虞。” 叶炜点头,将这一半心稍稍放下,转眼注意到万花弟子中两个面熟的人,又虑问,“你怎么把两徒弟也带来了?” “拗不过,你也别小瞧了,许多痴长几岁的弟子武功造诣远不如他两。”许辞摇摇头,莫雨和毛毛说来也是他的骄傲。 “你有分寸就好!”虽然是亲妹夫,但关于人家自己的徒弟,叶炜不便再多说。 人都齐了,李承恩也拿出了烛龙殿相关的情报,众人商讨了一番就开始行动。 五大掌门是分开关押的,藏剑大庄主叶英在龙跃殿由蝠王鼠王看守,七秀坊主叶芷青在圣蝎祭坛由圣童索笛尔看守,少林玄正方丈在风蜈殿由铁面将军陆寻看守,纯阳宫李忘生在天蛛殿由醉蛛老人看守,万花谷主东方宇轩在灵蛇宫由星宿老仙看守。 强攻进烛龙殿,第一关就是龙跃殿。有过同闯红衣教栖霞宫的经历,许辞与叶炜一马当先解决了蝠王和鼠王却不见叶英的踪迹,这时候各派队伍按着地形布局图也推开了大殿两边的侧门,分散开来。 “大哥应是自己从这里杀出去了。”许辞仔细分辨了殿中心剑残余的痕迹,指着正中那道门道。 叶炜毫不迟疑提着无双剑就往前冲,许辞也示意两家的弟子都跟上,果然没一会儿,就在位于整个烛龙殿中心轴上的玉蟾宫门口找到了叶英。 都是中了药内力全失,以心为剑修习心剑的叶英要比其他几个境况好些。 许辞随身是带了他师父配的解药的,攻进来之前就分与了其他人,一见叶英就递给了他。 “这里面的是司徒一一,当心。”叶英凝眉道。 司徒一一擅机关术,因落败于工圣之手,心有不服曾在谷中天工坊作祟,许辞对这人还算了解,他颔首,而后进了玉蟾宫里头。 他不是爱和这些站敌对立场的多说的人,对司徒一一的狂傲的废话也丝毫不感兴趣,两三剑便劈碎了他最新力作‘南之雷神’。 莫雨和毛毛一脸狂热,谷中太平,他们甚少能见师父这般,今日可算大开眼界了。 “这几年,他的剑越发厉害了。”叶炜看的心痒,若不是身处敌营他恐怕都要跑过去再试试招了。 “他已临剑道巅峰。”叶英感触尤为的分明。 第17章 唐时剑侠 许辞不知道他两位舅兄在说什么,他奉行着不留后患的原则,将一双巧手但武力废柴的司徒一一彻底的留在了这座暗沉沉的宫殿里。 “大哥暂且在这里打个坐回复一下,我去寻我们谷主。” “好。”叶英应了,又对叶炜道,“三弟你也一起,其余弟子叫他们清理这沿路的小卒。” 叶炜自然是听他大哥的。 不止叶炜,五毒教主曲云也跟着前后脚到了灵蛇宫。 “兄长!” 许辞被曲云喊懵了,神情古怪的看向他家大风大浪环伺依旧面色泰然的谷主,心想,“这隐藏挺深啊?!” 目光在一脸关切的曲云和安抚妹子的东方宇轩之间流连着,直到完全不想知道他都脑补了些什么的东方宇轩脑门上的青筋忍不住蹦了蹦…… 许辞才收回来,正正经经的直视被忽略了有一会儿的星宿老仙。 刚才还很气被当空气的星宿老仙:……突然就想被继续忽略了怎么办? 心里打突归打突,面上还是要强装镇定且发表一番自己言论的。 说来背后的那几个策划者挺有想法的,除了龙跃殿那两,其他的守关者都对几位掌门或敌视或这样那样的心思的,就是,有些……不堪一击,若不是在没什么防备的情况下用了药…… 东方宇轩被星宿老仙的寒冰真气损伤了内里,许辞天生就不惧这个,探了把脉将他经脉中乱窜的寒冰真气都制住,方叫把门外清理的差不多了的莫雨毛毛过来把人扶出去,毕竟总不能叫因五毒七秀两派心法相冲变成了女童身形的曲云教主就这么架着她兄长。 藏剑与万花这两家走的顺利,其他几路却是有些波折,故而他们率先走到了烛龙殿最深处,一门相隔,乌蒙贵就在这门后的升龙台,操控着他的尸人大军。 怕等久了叫人摸着什么密道跑了,许辞执剑劈向这道门,不想这门比其他地方的都要更沉重结实,一剑下去只留下一抹白痕。 “让我试试!”话音一落,旁边又多了一道叶炜无双剑的剑痕。 许辞握着冬至的手紧了紧,调动了几分先天灵宝的锋锐,眼神冰凉的再次劈了过去,意料当中的应声裂开。 “没尽全力你早说啊。”在这妹夫面前,叶炜他作为舅兄的形象从来就没有绷住过。 “它也没和我早说。” “咳咳!”被两人的小官司逗笑的东方宇轩掩饰性的摸了摸鼻子,“还进去吗?” 许辞一噎,暗恼的大步迈进了门,门后有高崖,崖底是幽深的水潭,需跳下去才能上那升龙台。 “各自都小心些。” 说罢他便毫不犹豫的纵身一跃,随即水潭里咕咚咕咚的溅起了一朵又一朵的水花。 再往后都是显而易见的事,当其余门派终于姗姗来迟之时,乌蒙贵的胸口已然穿了个透彻的血洞,女儿玛索正伏在他身上哀哀哭泣。 “她说,有一法子或能让塔纳恢复原貌,回归常人生活。”一旁的许辞看向跟在唐老太太身后的唐书雁道。 就是说晚了些,她想保住的阿爹在她猝不及防时就丢了性命,不过玛索和他阿爹不同,心底一直存有良善,到了这地步还是将乌蒙贵从五毒教带走的《尸典》和她钻研出来的法子拿了出来。 塔纳不仅仅是唐书雁一人,还有一个族群,作为塔纳首领的唐书雁抑制不住的激动。 也是看在这个的份上,这台上各派的人默认了玛索带着乌蒙贵的尸首离开。 要救的都救出来了,后续的事情自然由李承恩来处理,至于背后隐藏的波涛汹涌,许辞也没有究根探底的想法,这些都有更高处的人操心,比如救出了被乌蒙贵囚禁的爱人五毒前任教主魔刹罗后一家团聚的海外侠客岛岛主方乾,再比如打从进了烛龙殿就一直跟着的某位隐藏了身形的不知名且威胁感不在方乾这种传说级别之下的老怪物。 出来烛龙殿,将带来的弟子清点了一遍,半数受了点不碍事的轻伤,另有几个伤重的,都是万花谷出来的即便擅的是花间也不妨碍他们每人身上都备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多的药物,自个就能给自个治一治,性命是无虞的。 “辛苦你了,这南诏到底不安稳了,叫大家彼此照顾一下,先离了此地再作休整。” 东方宇轩内力已恢复了些许,只是面色仍苍白着,对来禀他结果的许辞叹道。 “是。” 许辞清楚谷主隐忧,就此番烛龙殿行事来说南诏于大唐早已有了反心,故而速速安排了下去,然后又去与叶家两位兄长道别。 “正好我们一道走。”叶英颔首道。 这些掌门经年风雨就没有不聪明的,除了善后的天策府李统领,一个个着急忙慌的带着自家弟子走的飞快,不仅是怕再生意外,还有担心抽调出来不少精锐时日久了各自门派会受到冲击。 日夜兼程的出了南诏境,不同路的分批次散去,许辞也愈发的归心似箭。 这晚没赶得及夜宿郊外,众师弟师妹们洒了驱散蚊虫的药,都围坐在火堆前烤肉煮汤说说闹闹。 东方宇轩不打扰弟子们兴致坐的稍远,许辞盛了碗鲜美的野蘑菇汤拿着烤好的野兔走过去。 “你不与他们一起?”东方宇轩坐在块大石头上,姿态看起来十足的散漫,却不乏真风流名士之写逸。 “谷主试试我的手艺。”许辞不答这个。 “上回听人说你学着洗手作羹汤,我还不信,心想着以你配药的本事怕是弄吃食也不会好到哪儿去,如今看来倒是我狭隘了。” “婧衣这一胎闹腾的厉害,不似芳菲那时乖巧,她想吃我便学,免叫旁人麻烦了。”他笑的温柔,眸中的光色也暖融融的。 “啧,蜀中有个词叫耙耳朵的,与你甚妙。”东方宇轩慢条斯理的用着,将心底的感叹化作了面上调侃道,“不过手艺着实不错,下次后可以再试试别的。” “弟子一耙耳朵,可不敢有下次了。”许辞他与旁的师弟师妹们不同,对谷主与谷中长辈大都有敬却无畏,私下里说话要自然些。 “你呀你!”东方宇轩一噎,就着碗沿喝了一口汤,再看他干净清澈不添一丝阴霾的眉眼,终是神态舒展,笑着摇了摇头。 第18章 唐时剑侠 报平安的飞鸽传书比人早先多日回到万花谷,然而忧心了有一段时间的叶婧衣还是受了影响,提前半月发动了。 屋子里叶婧衣正闷声忍痛存着力气,谷之岚和小月来回的打转。 “我要爹爹我要阿娘!”外边小芳菲趴在阿麻吕怀里哭的好不可怜。 “芳菲不哭了好不好,你阿娘在生小弟弟,莫要叫她为你担心。”阿麻吕和谷中的小孩子相处的多,哄起来温声细语分外有耐心。 但小芳菲长到这般大从未和她阿爹分开过,许久不见他了,今日阿娘又是在她面前忽然呼痛着出了状况的,怎么会不恐慌不吵闹,所以阿麻吕难得的焦头烂额了。 好在,没持续多久,许辞赶回来了,风尘仆仆不得往日从容淡然的气度。 “婧衣!我回来了!”他飞身而落扬声唤了一句,又从阿麻吕怀里接过小芳菲。“宝贝乖,是爹爹,不怕了。” “哇!”小芳菲看清是他,搂紧他脖子眼泪更加汹涌。 许辞心疼不已,轻轻的拍抚着她的背,小孩子受了惊吓又哭闹好久现在被爹爹抱着,不一会儿就哭累了睫毛上挂着泪珠子睡了过去。 正好莫雨和毛毛也随即到了,许辞轻手轻脚的让小姑娘换了个怀抱回更舒服的小床上睡去,然后便净了手面换了件干净衣裳进去叶婧衣待产的那间屋子。 “许大哥。”叶婧衣一身汗淋淋的,鬓发湿透,看起来狼狈的很。 “让你受苦了。”他眼睑微颤,声音干涩。 不是第一次陪产,两位师侄看他老老实实站在一边也没赶他出去,任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眼睛却一眨也不眨的盯在床上,谁都知道他紧张。 叶婧衣也听他说,只是撕裂般的疼痛让她再无余力多回一句话,保持清醒的意识已很不容易了。 苦苦的熬了近三个时辰,在月华静悄悄的投落窗头时,婴儿的啼哭声终于响起。 叶婧衣从沉眠中醒来时,天才蒙蒙亮,她偏过头便看到床边趴睡着一个熟悉的人,往日丝绸般顺滑的长发略显凌乱。 她稍微动了动,他就惊起了。 “婧衣。”许辞对上她恬然神色,轻声问,“可有哪儿不舒服?外面熬了小米粥我给你端进来垫垫肚子?” “无碍,我正好饿的很。”叶婧衣拉了拉他的衣袖,“对了,孩子呢?你有没有看过他?” 许辞迷茫了一秒,才想起来道,“看过了,怕他吵你,抱到隔壁去了,芳菲喜欢她弟弟很愿意睡一个屋子。” 这话不假,哪怕刚刚出生的小不点儿红彤彤皱巴巴还哼哼唧唧的哭,但芳菲特别的喜欢,乐此不疲守在爹爹当年特意给她做的现在又让给了弟弟的摇床边,后来又要睡觉时都是缠着不许人把弟弟从她屋子里抱出去。 儿女相合,做母亲的怎么听都欢喜,也不急着要抱儿子来见了,一口一口边慢慢的喝粥边说起了儿子的名字。 芳菲当初是随了叶家她三哥的女儿叶琦菲取得名,儿子么? “我想叫师父他老人家帮我们做主。”许辞诚心说道。 “很该如此。”叶婧衣也无意见。 孙思邈没推脱,好好的想了一番最终择定了‘如圭’二字。 这取自诗经《淇奥》中的一句,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寓意极好。 “如圭,许如圭。” 摇床还是搬进了叶婧衣这一间,小芳菲扒着床沿晃着手里精致的拨浪鼓,小小的婴孩什么也看不清胡乱的伸着嫩生生的小手,沟通有碍的姐弟俩看起来玩的还有点开心。 叶婧衣一字一字的念着小儿名字,声音绵绵婉转,而许辞他正在外面炖补血养气的汤汤水水,顺带指着两徒弟多劈些柴火,烧的多了不太够。 “汤我特意多炖了些,你们也喝,对身子好。” 南诏一趟脸上好不容易消下去的一圈肉,这几日又眼见着长回来了的师兄弟,“……” 如圭的满月和百日都只是在小摆两桌请了谷中关系亲近的来凑凑热闹,周岁却是和他姐姐一样去到藏剑山庄设宴大办的。 兄长们疼宠外甥是其一,其二就是家中老父亲对孙辈的渴望了,叶老庄主这辈子生有五子一女,偏偏儿子们大多不争气,这么些年下来,孙辈也就三根独苗苗,分别是老三家的女儿叶琦菲,和老五家的两儿子叶寻叶雪,老父亲不说,可心里是愁的。 一入山庄,小芳菲就被她烦透了皮实儿子万分想要个软萌女儿的五舅舅给哄去玩了,毛毛也拉着莫雨去和相熟的叶琦菲叙旧切磋。 叶琦菲是叶婧衣出嫁后的第二年同小伙伴两人从外家跋涉千里回到藏剑的,是个勇敢爽朗的姑娘,许辞携妻女访亲时总不忘带上两徒弟,一来二去也算是朋友了。 “这孩子生的真好。”叶晖抱着外甥,眼角都笑出了好几道褶子。 确实,许家两孩子都生的好,大的芳菲肖似她阿娘,日后必又是位绝色佳人,而小的…… “二哥细看,这孩子像谁?”叶婧衣抿唇笑道,刚出生时皱成一团还不觉得,等长开些,可让当爹的委屈坏了,女儿儿子没一个随他的。 叶晖愣了愣,恍然看向大哥叶英,除了发色与额角的梅花胎记,犯了困的小外甥闭上眼睛可不就是他翻版。 “方才没想,这是外甥肖舅啊,还真是会长!”叶炜转头就笑上了许辞。 “是啊,毕竟有五个舅舅呢!”许辞回以一个无懈可击的浅笑。 “……”纷纷躺枪的二四五,老三还没长够教训的吗? “甚好!”叶英精准的从二弟怀中抱过如圭,轻轻抚过他稚嫩的脸蛋,清浅的笑着又给弟弟们补上了一剑。 “……” 家里高岭之花一样的大哥也被妹夫带腹黑了,心口都被扎穿了的叶家兄弟们还能说什么呢? 第19章 唐时剑侠 周岁宴的事自有二哥办妥帖,不用操心的叶婧衣这几日都是抱着女儿去和她五嫂说笑玩了,留着许辞与她哥哥们好好的交流感情。 但往往叶英是不在这个交流之列的,从前他日常天泽楼前抱剑观花,现在庄里的弟子们都知道大庄主改成抱‘子’观花了。 不过要他们说,同个模子里产出来的一大一小可美可萌的两张脸放一块还是很有冲击感的,他们很爱看,往日里比较清净的天泽楼都多了许多探头探脑的弟子们来徘徊反复。 这样子持续到了周岁那天。 如圭裹了一身红打扮的像个福娃娃般被放在了抓周的桌子上,他生来聪颖,这时候不仅简短的吐字清晰了,也已经能熟练的走一走,所以正好好站着,疑惑的唤了声,“爹爹?” “看这些东西里有没有你喜欢的,喜欢什么就拿什么。”许辞告诉他。 小孩儿腿软,没有扶着的久站不得,听了他爹的话,干脆一屁股蹲坐下来,四下打量桌子上摆出来的物件。 藏剑画风一惯金灿灿,在抓周上也不能免俗,除了随大流的金元宝,他二舅舅放上了金镶玉的算盘,他三舅舅放上了特意定制的金色嵌红宝石剑鞘的小剑,他四舅舅干脆多了,搬出来一块壮汉拳头大小的珍惜且外观华丽的矿石,大概是想让外甥跟他学锻造,也没考虑小孩子能不能拿得动…… 许辞不忍直视的抽了抽眉毛,再看他五舅舅,非常好,奉上了一碟自己爱吃的媳妇亲手做的桂花糖糕,那撒了黄色花碎的小点心别的不说,颜色很应景。 如圭被晃花了眼,委屈的瘪了瘪嘴,果断选了角落里的颜色最没法闪亮的毛笔,他外祖叶老庄主笑的分外慈祥。 “前不久谷主还念叨,我这一家没一个修万花心法的,如此正好了。”许辞默了默,万花花间的武器正是笔。 然后,正准备说两句文雅风流之类的话的叶老庄主顿时就嗖嗖射了他两个眼刀…… 抓周后,许辞一家子又在藏剑小住了半月,来时六个,回去便少了莫雨和毛毛,他两拐了叶琦菲出门,说是要去寻叶琦菲的小伙伴多多,大名赵涵雅的小神算。 万花谷有着世外的静谧,在藏剑常和叶寻叶雪一起被领出去逛集市玩耍的芳菲本不乐意走的,但许辞允诺她,等明年弟弟再大些就让她们姐弟俩在藏剑多住一段时间,小姑娘欢天喜地的应了,回去的路上就开始掰着弟弟的手指头数日子,浑然未觉她爹爹其实是想和她阿娘过一段两人的时光。 不知是什么缘故,莫雨毛毛几个孩子到年关也没有回家,再次收到传信还是在次年的初秋,许辞和叶婧衣刚把两个孩子送到藏剑时。 “信上都说了些什么?”叶婧衣见他面色怅惘不由得问道。 “毛毛找到他的父母了。”许辞把展开的信递给她,“南屏山也近,我们去看看?” 南屏山倌塘驿站附近有个小川,那是毛毛的父亲仁剑穆天磊的埋骨之地,夫妻两赶来时,毛毛正听人讲述他父亲的英雄往事。 “师父,我知道我的名字了,我叫玄英,穆玄英。”那么大个少年见到依赖的师父忍不住抱了个满怀,他说,“原来我不是被抛弃的。” 许辞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背,“他们都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 穆天磊曾对浩气盟盟主谢渊有救命之恩,因在恶人谷侵袭中为保护望北村的村民而战死,他的妻子随即殉情,儿子随江漂流至稻香村后被人救起。 十天前,毛毛几个游至此地意外掺合进了浩气盟与恶人谷的交战中,仗剑英姿像足了昔年的故人,因而被谢渊察觉了身世。 “谢渊谢过许公子对我这侄儿的恩情。”谢渊对毛毛真心看重,尽管公务繁忙也依然抽身出来特地表达了他的感激。 “毛毛是许某弟子,盟主客气了。”许辞温声回道。 一手养大的孩子让别人说起了客套话,打心底说他是有点不虞的,可谢渊是军队里磨砺出来的人擅的是行军布阵与人往来却粗糙了些,许辞敬他,这点不虞转瞬即逝,轻轻松松的把话题岔开去。 “我怎么觉得刚才师父有点不太高兴了?”躲开了长辈,鼻头还发着红的毛毛半羞涩半疑惑的问他的小伙伴们。 “因为他是你的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而不是什么需要讲客套话的外人。 开口的多多心眼澄明,是那种典型的慧极必伤的孩子,不久之前才被叶琦菲寻到的,她本不愿意跟叶琦菲走,不知为何在见了毛毛莫雨后又改了主意。 “你的师父很神奇,他以一己之力改变了许多人的结局,包括了你和莫雨在内。”多多又道,“你们本不应该这样的,且我看不清他的未来。” 那应该是怎样的呢?莫雨和毛毛一惊,而后却没有问出来,无非是死在稻香村的匪乱中亦或就此流浪江湖身不由己罢了,他两相视一眼,眼中彼此皆觉庆幸。 “多多……”叶琦菲拉着她的手腕,摇摇头。 多多不说了,只是原本因家族背负的诅咒穷途末路而绝望死寂的少女,眸中焕发出了星星点点的光彩,那是生机。 祭拜过父亲后,毛毛婉拒了谢渊留他之意,缠着他师父道。 “我们走巴陵这条路,往枫华谷去看枫叶好不好,我听说那儿的枫叶可漂亮了。” 一直没赶上过时节,但只想和自家媳妇去看的许辞,“……” 好在是没缠上多久,到了枫华谷后人就分开了,毛毛他们遇到了小月,伙伴的队伍再次壮大,而许辞则如愿与叶婧衣在这漫天枫红一步成一景风致如画的地方悠然惬意携手同游。 终究没把一双儿女全忘干净,夫妻两在秋意浓晚的时候回到了藏剑,面对的就是小如圭的泪眼汪汪,以及鼓着脸颊哼了一声躲在她五舅舅身后不肯看一眼的芳菲。 “芳菲?小宝贝?你不理阿娘阿娘可就走了啊?”叶婧衣佯作伤心样逗她道。 “不准走!”芳菲不经逗,也确是想爹娘了,掰过头来急急叫道。 “咳~”叶婧衣忍笑抱过她,“好好好,芳菲说不走阿娘就不走了。” 顶着小儿子糊了一脸的泪水和口水忍着没敢擦的许辞,和挂念女儿的叶炜大致的说了说前事。 “也不知道琦菲今年会不会回来过年?” “她已找到了多多,应当会的。” 许辞想起那个传了神算血脉生来不幸的少女,她的不幸在于先祖曾强夺前朝国运改血脉断绝之命,以致逃脱一时但终究祸及了后人。 第20章 唐时剑侠 后来又几年,往返藏剑万花相安无事,直到天宝十四年,当今天子心尖宠杨贵妃的义子,节度使安禄山伙同史思明等众谋反,太平百年的中原烽火狼烟熊熊燃起,大唐的盛世倾覆了。 江南这边还算稳当,但江湖上各门各派无论东南西北纷纷全力驰援,谁都明白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万花亦在其列,裴元大师兄亲率一众不论花间还是离经精武还是擅医的弟子赶赴前线战场,或奋力杀敌或竭力救扶。 许辞自也义不容辞,家中只留下芳菲照顾如圭,叶婧衣莫雨毛毛皆随队出了谷。 战乱第三年,北方民不聊生,许多弟子有去无回以身报国长眠于战场当中。 许辞于太原城中再度重逢多多,她与叶琦菲两人在一块正为城中守备筹集粮草。 “许姑父。”多多随叶琦菲的叫法,见到他十分的惊喜。 “多多,准备好了么?” 光阴与战火从未在许辞身上留下一丁点的痕迹,依旧是那幅俯首人间的谪仙模样让人望之倾心,他平平淡淡的一问,多多古井般的心底波澜顿生。 “嗯,可以了吗?” 许辞点点头,“安氏气运正是最鼎盛的时候。” 多多残缺的命轨唯有龙脉可补全,李氏大唐的那一条绝计是不能触碰的,但掀起人间地狱欲窃国自立的安氏却无妨,安禄山本身是土龙命,而他儿子安庆绪则是水龙,注定的相克相残,截了他家早日了结这人间地狱说不好还算功德一桩,再不济也不至于像前朝时惨遭天谴。 “我和你们一起去!”叶琦菲知道始末,果断道。 “琦菲,此事只我与多多即可。”许辞拒绝了,他连一直同进同出的叶婧衣也准备留下的,当然叶婧衣是知情的,这一生除不可说的来处他从不愿欺瞒枕边的爱人。 “太原城里这些个地主粮商,也需要你镇着,否则难保他们不会再闹事。”多多也劝她。 叶琦菲只好无奈应了,“那姑父,多多,一定保重!” “过些日子定还你一个完整无缺的挚友。”许辞这么告诉她。 许辞并非什么籍籍无名的小辈,三年来他一剑冬至的凛冽在敌在友都是威名赫赫,骤然许太原城中失踪,不过短短几日便掩藏不住了。 护着爱女同在太原的叶炜也禁不住去问叶婧衣。 “三哥放心,许大哥他是做一件好事去了。” 叶婧衣这么一说,叶炜反而更不放心了,这个战乱动荡的时候能用好来形容的事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极大的危险,妹夫可连形影不离的小妹都不带了。 叶炜的神色很好猜,叶婧衣一眼便看透了,轻笑道,“也不是谁都没带,多多就跟着去了。” “!!!”叶炜震惊,难怪好些天没见着人了,他绷着脸看向忽悠了自己好几天的女儿。 叶琦菲送上一个明媚灿烂的笑颜,叶炜一股子气都卸了,忧心忡忡道,“妹夫回来之前,你们姑侄俩不许再在我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好的。”叶婧衣同叶琦菲假装乖巧的点点头。 但等许辞和多多离开整一个月了依旧没回来时,知道内情的两人也开始慌了,万花谷许辞突兀的消失一事已传遍大唐,原本在另一处战场的莫雨毛毛也不放心的赶来太原一边守着师娘一边等候师父和小伙伴的消息。 直到又一旬,敌营探子传出来消息,安禄山次子安庆绪弑父不成血溅当场,安禄山重创垂危,史思明等同谋陷入一轮争权夺利当中,战场形势瞬息扭转。 “他们成了?”多多抱着她姑姑又蹦又跳,“成了成了!太好了!” 同为知情人的莫雨毛毛也松了一大口气,气质冷峻如莫雨,面上的喜色掩都掩不住。 “你们打的什么哑谜?”叶炜一头雾水气急。 “安氏父子身负龙运,许大哥是截他们的脉给多多那孩子续命去了。”叶婧衣这会也不蒙她三哥了,“看这情况应当是成了,他们很快能回来了,三哥你可莫乱说与旁人听。” 真相有点骇人,叶炜打了个激灵,“事关重大,我自守口如瓶,只是大哥二哥处怕瞒不住。” 打许辞失踪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始,叶婧衣就知道这个,点头道,“那无妨。” 几日后,安禄山不治而亡。 比起这个,带着焕然一新的多多悄然回转的许辞就不起眼了,各门各派助唐军开启了疯狂的反扑。 五月过去,失地陆陆续续收回,大局已定,各派开始重整弟子回转师门。 许辞回到万花谷,之前一事自然要与师父和谷主报备过。 “没想你还有这本事,叫我等白白担心了。”东方宇轩板着脸神色辨不清喜怒。 “弟子知错。”许辞垂首道。 “可与你自身有碍?”孙思邈心疼弟子,见他一整个人都透着虚浮之感,遂问。 “安氏之运本还有几年,强行截断受了些伤需得养许久。” 闻言,孙思邈和东方宇轩都愣了愣,还有几年?他们不敢想象战乱若再持续几年,这九州大地会残破成什么样?万花这些门派门派中这些弟子又会落到怎么样的下场?是不是就和那天策府一样几近覆灭? “那就在谷中好好养着,你家如圭想你们想的狠了总闹,你师父和芳菲都按不住他了。”东方宇轩不忍再说他了。 “是。”许辞行了一礼,退下回了自己那座院舍。 次日,所有战死在外的弟子骨灰皆在晴昼海傍山崖的一角下葬。 坟茔前,东方宇轩执壶洒酒,生者肃立他身后致以缅怀哀思,另有长箫与琴声戚戚和鸣奏出一曲安魂相送。 许辞站在他大师兄身边,口中默念着往生经文,今生没能保得同门安然归家,只能祈福他们来生得一场和顺圆满。 “许大哥?”叶婧衣察觉到他的不对,当即扶住他,眉目间浮上一层忧虑。 “无事,就是有些竭力。”往生经文的每个字都蕴含效力,一段念完,也勿怪他如此。 叶婧衣仍然不放心,从这日起就更将他当成玻璃人顾着了。 之后山河重整家园修复,尽管朝堂上,天宝十六年被迫退位的太上皇与原太子现新帝仍争斗不休。 大概是宠爱的枕边人杨贵妃早在马嵬驿时就因兵变自缢身死,晚年昏庸的太上皇找回了一些年轻时的睿智手腕,加上安史之乱结束的早他心腹势力还未被瓦解过多,几番拉锯下,他终还是占据了上风废了新帝李亨,另立宽容仁厚的孙儿李俶为帝。 李俶继位后,大力加封了战乱中忠心耿耿的功臣们,此前其父偏听偏信张皇后和宦官李辅国尤为忌惮功勋卓著之人,叫人心凉,这也是他会迅速倒台的原因之一。 且不管人家皇室祖孙三代都是怎么折腾更迭的,四野已逐步趋于平静,要复往昔的繁华那就是时间问题了。 许辞养伤花了好几年,期间被妻儿老小压着没踏出万花半步,伤愈后便带着叶婧衣出了海,听闻海外有蓬莱群岛出世,谷主东方宇轩与他父亲方乾就是从那儿来的,芳菲也大了带着如圭不是投奔她两位师兄,就是去叶家的表姐表兄玩耍。 后半生再没有什么波澜壮阔,叶婧衣陪他陪到了耄耄之年满头霜华时,从此了无遗憾的长眠于地下。 而许辞,这一生的躯壳经羽化后化作了一抔冰雪,也是到这一刻了他才明白,不周山倾后他冰雪的本体就四散遗落到了各方小世界形成了灵魂空无的模子,只有寻着感应让神魂转去寄托一生才能将之带回来直至拼凑完成…… 再想想他破碎的程度,这还仅仅是一个开始…… 第21章 三生三世 自十里桃林折颜上神送来野狐狸司音后不久,父神嫡子墨渊上神又收下来一个人族做关门弟子。 这人族弟子名号许辞,初脱凡尘便是神君,拜入昆仑墟不过两万年便再度飞升成了上仙,天分绝高让四海八荒都为之侧目惊羡。 “十六师兄,十七师兄,又要往哪里去?” “十八!” 假山拐角处,两个行动鬼祟的白衣少年惊的转过身来,双双对来者露出讪讪的笑容。 “你如何在这儿?不是闭关清修了吗?”面貌更秀美的那个,也就是十七司音,轻轻整了整嗓子问。 “碰着小瓶颈了,出来走一走。”来者,即许辞。 “不然和我们到人间玩去?松快一下,换个心境?”另一个十六子澜与司音对视了一眼,悄声道。 “……可。” 许辞着闲,稍加思索便应了,坠在他们身后入了人间喧哗热闹的集市。 十六十七在街边寻了地方,挨一块儿摆起来两个算命的摊子,给过路往来的凡人摸骨卜卦,手法语术都不是一般的纯熟,也不知是偷溜多少回了才养出来这么个爱好。 许辞就在旁边酒楼里点了临窗的位置坐着,看他们俩摇头晃脑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禁不住发笑。 小半天的吆喝过去,司音摊前来了个带着兜帽的白衣女子,身后还跟了两位侍女,说是要测姻缘。 许辞这么看着,觉得这女子并不似人间未出阁的大家闺秀,一身清正之气气度不凡反而像是哪位仙家人物,不由得皱起了眉。 正巧这时候,街头出现了恶霸调戏女子侠士英雄救美的俗透了的戏码,司音与子澜这对活宝肩挨着肩缩后面你一句我一句的将他们间的情境对话一字不差的吐槽了出来,跟演绎了一段话本子般。 “两位师兄,该回去了。” 修长的手指敲了敲窗柩,许辞的声音化作一缕清风拂过两人耳畔,两人非常默契的退出了已是围成一圈的熙攘的人群。 那女子似有所察觉,仿佛无意的往这边瞟了一眼,见状许辞面上不露分毫,心中猜测却愈发肯定。 等三人一行回到昆仑墟,许辞见了墨渊上神就将异样说给了他听。 “那女子目光多数都在十七师兄身上,极可能是冲他来的。” “我?”司音指着自己的鼻子懵了。 “十七,她莫不是看上你这张比女儿家还好看的脸了吧?”子澜幸灾乐祸道。 “看脸那也应该是十八啊,十八这样清隽雅逸的才最讨女儿家喜欢。”司音不服气的反驳他。 “……”许辞苦笑,“十七师兄,来者不善,这是我的直觉。” 一个上仙的直觉之敏锐切准,不只是说说而已的,且许辞虽年岁小晋升时日也不长,但论实力,以墨渊身为战神的目光来看同阶品中只怕鲜有敌手,如今有一个女子能让他升起这般警惕之心,墨渊大概有了方向,只不知个中情由了。 “此事为师自会留心,十七,近日不许再偷偷出去以免徒生意外。” “噢!” 司音有气无力的答了,转身就和师兄弟们嘟囔那个女子是什么来路,怎会在意她一个比上不足比下依旧不足的小弟子? 莫非知晓了她真身,捉了把柄来寻她麻烦的?她心里这么瞎想着。 师兄弟们也被问的茫然,唯一离真相最近的许辞因人族出身,虽拜入昆仑墟两万年有余却以潜修勤学为主,对四海八荒轶事几乎是两耳不闻的。 “有师父在,不必如此担忧。”大师兄叠风宽和也最是爱护师弟,见不得顽皮开朗的司音愁眉不展的模样,遂安慰道。 司音真身乃青丘狐帝白止的幺女白浅,论血脉和地位,在神族都是极其尊贵的,且青丘占据八荒中五荒之地,势大实劲,她被宠爱长大,即便到了昆仑墟也仍有墨渊上神纵着,自然比一般神仙要更加胆大肆意,故叠风这么一说,她真就安下心来一如既往了。 不久后寻常的一日,许辞正在琢磨昆仑墟书房里多由父神遗留的阵法图,历经过无数征战,威名赫赫,他对这个兴致浓厚。 “十八,你可见过十七?”二师兄长衫匆匆进来问。 “不曾。”许辞摇摇头,“怎么了?” “她不见了。” “是否又和十六师兄偷偷出去玩了?” “十六仍在,他并不知情。” 许辞听罢,眼神一凛,忙跟着师兄弟们一起在昆仑墟四处寻找,直到在酒窖里见到一地碎裂的酒坛。 “能在昆仑墟在师父眼皮子底下掳走十七师兄的不多,告知师父吧!” 叠风原以为司音不见只是起了玩性,想着趁师父没发现寻回来拘着以免她又受罚,这时候反应过来再不敢隐瞒了。 而听过弟子们禀报,素来端定不惊的墨渊面色都沉了好几度,眸中乌压压一片风雨欲来,他没说一句话,身形转瞬间消失在洞府里。 剩下弟子们只能按捺着焦急继续等待,不过没要等多久,墨渊就抱着已然昏迷的司音回来了,并且带出要与瑶光上神决战苍梧之巅的消息。 瑶光上神是谁?是从远古大战中活下来的屈指可数的那几位之一,曾就读于父神的学宫也曾随前天地共主东华帝君征战四海八荒,与东华与墨渊与折颜与白止是同窗是战友,因为钦慕墨渊,故而一直借居于昆仑墟一隅。 针对司音,无非是看不惯墨渊疼宠纵容这么个不知上进的野狐狸,觉得她堕了墨渊的威名,又或许有那么点嫉妒? 总之,墨渊是容不下这么个邻居了。 消息发酵的很快,九重天上现任的天君特遣了他的长子央措来说和,然而,莫说这位大殿下算不得什么人物,就是天君在这些上神尤其是远古上神眼中,其实也没什么分量,那点子情面不过看着他是由东华帝君指出来的罢,还由不得他来插手自己私事。 央措自是碰壁的,他离开后,苍梧之巅的约战也如期而至。 师兄弟们纷纷跑去围观,远古上神间的对决,对他们来说若能有一二感悟就是受益匪浅了,对此许辞也难能免俗,昆仑墟上下只有还在将养着的司音不曾出现了。 瑶光到底比不过墨渊这尊战神,败落的彻底,以剑撑地的女上神,面色遥遥看着都觉戚白。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冷冽剑意冲霄而起,与战场中未散的剑意对峙,墨渊瑶光佩剑随即响应发出铮鸣。 “十八悟了?”子澜喃喃道。 但见许辞眼睑轻阖神情庄穆,他身边的一众师兄们急急忙忙的退到了数十丈开外。 或是惜才又或是旁的什么缘故,有心灰意冷之态的瑶光竟配合着墨渊,两位上神手握神剑使剑意续接,逐渐,苍梧之巅的风雪被三股剑意搅乱打散重聚成声势浩大的漩涡,昆仑墟的弟子们扛不住这种压力相继退的更远了。 不知多久过去,剑意消弭,几乎被堆砌成了雪人的许辞终于动了,他大步上前向墨渊和瑶光行礼致谢。 “弟子多谢师父,还有瑶光上神襄助。” “你很不错。”瑶光坦然道,整个看起来突然就通透了许多。 墨渊眼神也温和不少,他道,“回去好好巩固一番。” “是。”许辞又鞠了一礼。 第22章 三生三世 许辞再度闭关,时间不长,人出来时芳华自敛,已经是触到了上神境的一点边儿。 要知他才三万岁不足,而血脉优渥生来就为神女的司音因为惫懒至今仍还在神女品阶挣扎不前,这一对比可谓惨不忍睹。 司音为此还颇郁闷了几日,不过很快就被一件事哄得喜笑颜开了。 白家二嫂诞下了青丘第一个孙子辈,是位小帝姬,听闻眉间有羽凤尾花又因出生于九月而取名凤九,白凤九。 司音知道了这个乐淘淘的,想极了要见她小侄女,便找借口求陪着做功课的许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她偷溜。 “十八~” “师父有言,十七师兄不成上仙不得妄自迈出山门一步。” 许辞并不通融,说来司音也是受了瑶光掳走和许辞进益二事的牵累,叫墨渊也狠下心来不纵着继续她怠慢修行,以免哪一日她在他们顾不到的地方遭劫又无自保之力,那才当真是害了她。 许辞看的严,司音吃了瘪,尝试多回也没打动他分毫,反而在面对他清棱棱的目光时有些心虚,干脆一赌气封了自个儿府居闭关去了。 与司音同室隔屏而卧的子澜也进不得,转而缠着许辞和他住到了一间。 许辞无奈的看着子澜枕着软玉枕在铺了松茸白色皮毛的床榻上打了个滚,“都是些凡物,十六师兄若喜欢,这便备予你一份。” “那我就不客气了。”子澜撇过头来两眼亮晶晶的。 万花一世,许辞防着万一曾废了些力把那装备了藏品的轻容百花包扩充并绑定了神魂,来到昆仑墟后又向墨渊求教重新炼制过,使其成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可以成长的芥子空间。 这时候他一挥手又布置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床榻来,并在中间摆上了一座象白底的锦绣屏风,于修饰风雅的整体丝毫不显突兀。 “果然还是十八你更有闲趣些。” 昆仑墟一惯是简朴内敛的,许辞这般着实是个例外,但寝卧如何乃私人喜好,一直以来也没有谁会关注他住的精致与否,子澜还是第一个堂而皇之赖进来的。 这般住了大半年,师兄弟们还纳罕,不料十七这回不仅沉住了气还给了他们一个大的惊喜。 一日早课,后面弟子居所的上空突然聚拢来大片漆黑的劫云,云中隐隐有银色雷光闪烁。 大家当即都放下正在做的事,一涌而出。 “这是十七?她要渡上仙劫了?”师兄们既喜又忧,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方向,若有万一只怕就有人要冲过去分担一二了。 好在,司音准备并不算仓促,手中不仅有神器玉清昆仑扇还有墨渊准备的不少的好东西,没叫大家挂心太久,略受了点皮肉伤就顺顺当当的过了这个坎。 “十七!恭喜恭喜!” 司音灰头土脸的衣衫也多有破损之处,但精神头却极好,一双乌溜溜的狐狸眼里满是喜悦。 墨渊就站在不远处欣慰的看着他们,待司音收拾整洁了来拜见,便道可放她一段假做为嘉奖。折颜幻化的法术瞒的过旁人却是瞒不过他,他早知司音就是白浅,亦知前些时候司音歪缠着十八要回青丘探亲之事,如今既飞升了上仙有了些底气倒不如宽赦一点,以免她再耍聪明单独跑出去反而危险。 “多谢师父。”司音笑道。 “十八,十七要出去你便与她一道,近来翼族蠢蠢欲动不得不防。”墨渊又嘱咐许辞。 “是。”许辞自无不可。 司音明面上是折颜上神捡来的野狐狸,折颜又与青丘白家亲近,而狐狸么,对青丘都是崇尚有加的,故而司音说她与狐帝四子白真上神关系好,想去青丘拜会时,许辞没有感到奇怪。 青丘并不近,以上仙的脚程也花了好些时辰,落地时,入目皆是青茫茫的原野,也有溪流湖泊镶在当中,如玉带如翡翠。 “如何,风景不比昆仑墟差吧?”司音骄傲的扬起了脖子。 “清新怡人,煞是好看。”许辞认可的点头。 青丘与昆仑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美,四时皆有云雾缭绕的昆仑墟,山石奇峻,整体要偏庄重大气些。 “我自人间来,这四海八荒除了昆仑墟还未曾去过他处,今日是托了师兄之福。”许辞笑的松快。 许辞能拜师墨渊也是大缘分,那时墨渊刚收下能让他炼制的玉清昆仑扇择主的司音做徒弟,叫眼巴巴觊觎了神器许久的天君气急不已,又不敢明着得罪便请了他上来暗示一番欲讨个好处,没想墨渊不仅不耐烦天君多事,经过登仙台时还相中了初临九重天正迷茫的许辞,顺手就带回了昆仑墟,后来许辞天资显露平白叫天君肉疼了很久,不过许辞倒是很庆幸自己的直觉,当时毫不犹豫的就跟上了墨渊,才有了一个极好的师门和这么多年的安生日子。 “好说好说。”司音摆摆手,又道,“得了空再带你去折颜的十里桃林看看,那里也不错,尤其老凤凰酿酒可是一绝,我挖了他的桃花醉给你喝啊!” “……” “上次送我的搁师父酒窖里,还没来得及喝因为瑶光上神就都砸了。”司音可惜的感叹。 许辞默然,苍梧之巅后,瑶光上神就搬离了昆仑墟,她与司音与昆仑墟的过节已了,他却是还承着她一份指点之情的。 不过,也因为这一战,四海八荒现都更清楚墨渊上神的护短以及昆仑墟的司音上仙不好惹了罢。 “小……司音,你怎么在这儿?” 师兄弟两到了狐狸洞外,有白衣渺渺的仙家走出来,但见他容色摄人,正是称四海八荒第一绝色的白真上神。 “昆仑墟许辞,见过白真上神!” “四哥!”许辞行礼的时候,司音却是欢呼着扑了过去,“我是得了师父允许的。” “我看看。”白真先是朝许辞点了点头,然后才捉着她肩上下打量了一番,恍然大悟般笑道,“司音也是上仙了啊,难怪了。” 他们这么脸对着脸,竟让一旁的许辞觉出来几分眉眼轮廓的相似来,终于升起疑惑,再看司音秀美到近乎雌雄难辨的容貌,平常忽视的细节一一浮现,有答案呼之欲出。 “四哥?”许辞他明知故问。 “哈哈,白真上神家里排行第四嘛,我们感情好,所以就这么叫。”因为近乡而忘乎所以的司音顿时呆了呆,支支吾吾的和他解释。 “噢~” 白真倒是瞧出来异样了,不过他也有几分促狭,并不戳破,反而顺了司音求救的眼神认了这个说法。 “司音可要见见二哥家的凤九,阿娘带着她在里面呢。” 司音下意识去看许辞,许辞自然不会拒绝,他已然明白司音不就是为了这个回来的么。 “那就叨扰了。” 傻乎乎还不知道自己底子完全被掀了个干净的司音听了,欢天喜地的就往洞里冲,许辞落在她身后颇无奈的摇摇头。 第23章 三生三世 小凤九裹在襁褓中白白嫩嫩软软的一团,十分的玉质可爱,许辞到底是个外人,只看了看道了个喜便寻了个赏景的由头退了。 白真跟他出来,走到附近一个禾木搭成的凉亭忽然开口道,“可是知道了?” “大略是青丘这样纯朴灵秀的地界养出来的,心思都要简单些?”许辞并没有感到什么压力和拘束,哑然失笑道。“只是从前从没往这一面想过。” 白真也不为难,随意的讲起了白浅年幼时顽劣惹下的大大小小的祸事以及一些闲趣。 许辞听着,不多说,只在适时的地方应上一两句,就这般闲聊了许久,直到司音出来寻他们。 “听司音说,你这孩子有手好厨艺,不知老身可有幸尝一尝?” 狐后是个极有风韵的美妇人,当她用慈爱的眼神看过来时,许辞忽然的楞了,心底不由得冒出来些许不自在。 “微末之技而已,上神不嫌弃的话晚辈便献丑了。” “十八,我给你生火!” 洞里打理庶务的迷谷是个树精,惧火,话一多就把许辞卖了的司音眨眨眼,讨好的自告奋勇。 “……” 和人间不同,仙家府邸的食材都是灵气十足的,做出来的食物自然也更加的美味,饭菜未成,厨房里就已经飘出来阵阵诱人至极的香气。 “阿娘觉得他如何?”厨房外,白真坐在桌边意有所指道。 “很不错的后生,天资秉性俱佳。”狐后心领神会的赞道。 “阿娘你们在打什么哑谜?”白家二哥白奕没听明白,迷糊的问。 “我瞧的分明,他虽是做的师弟,却很管的住小五。”白真又道,“比起天上那一家子,他和小五是同门感情本就好,关系也简单。” 白奕这就懂了,很是赞成的点头,前些时候天君请灵宝天尊说和,欲为他家二殿下桑籍聘娶小五。 “小五随性不爱拘束,九重天上的神仙心思多规矩大,与咱家不说格格不入却有差不离了。” 这俨然是很不喜的。 “青丘本来中立,墨渊是天族的战神,叫小五拜入了昆仑墟就已算挪了半只脚过去了,不必再做联姻考量。”狐帝白止抚着他的须髯拍了板。 “许辞上仙虽说人族出身,却是钟灵粹美未来可期的,墨渊上神不可谓不眼光独到。”白家二嫂唇角轻扬,稍作提醒。 “你说的很对。”狐后立即会心一笑。 这边的谈话,厨房里的两人尤其是司音正和熏呛的柴火作斗争,暂且是一概不知,但等菜都端上桌了,并不常用饭更没什么饭桌规矩的白家上上下下都拐弯抹角的问起话时,许辞却是反应过来了。 上一世的感情早已随着那具躯壳的羽化而尘封于本真的一抔冰雪中,这是崭新的不介怀于过往的一生,所以对他们的想法他倒不反感,有问有答。 还算融洽的一餐饭毕,狐后便出言打发司音带许辞去走走见一见这青丘的风土民情。 出了洞不远,许辞就逗她,“没想到十七师兄不仅和白真上神感情好,和白止帝君一家都处的这般亲近。” “我我我……”司音又紧张了。 “听说白止帝君的幺女,那位白浅帝姬与十七师兄年岁仿佛,就是不知为何不在?” “……许是哪里玩去了吧!” “当真?” 眼尾微微挑起,一双含笑的眸子里盛的是星汉灿烂,司音看着许辞,脑海里的那根弦霎时就崩断了,两颊两朵红云飘飞而出。 “你你你你怎么知道的?” “你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十八!” 司音即白浅恼羞成怒的呼喝声,传入了狐狸洞里。 “小五这丫头,才知道露馅了呢!”狐后忍俊不禁道。 “是只傻狐狸了。” 一家子的狐狸都跟着笑了。 再说许辞和白浅在青丘逗留了几日后,白浅便领着他去了十里桃林跟折颜讨桃花醉喝。 白浅嗜酒,而许辞酒量则是薄的一如既往,在昆仑墟时一两杯讨个兴还没事,可折颜的桃花醉劲大,被盯着灌了一坛下来,什么都来不及反应就晕晕乎乎的栽倒在了花雨迷漫的桃树下。 “这不大行啊!” 意识彻底昏沉前,许辞恍惚还听见了穿着跟桃花一色衣衫优雅闲逸的折颜上神笑叹,再一瞬就没了知觉。 “老凤凰,有醒酒的汤药么?我总不能这么扛着十八回昆仑墟,师父定会罚我的。” 白浅不知他酒量,一时不可置信后,忙问折颜。 “没有没有,我一个酿酒的哪需要这东西,你自己弄去。”折颜摇头戏谑道。 白浅怒瞪了他一眼,将许辞搬进了林中小屋的木床上躺着,然后当真在折颜指点下支起了外面的小炉子。 也不知经历了多少的摧残,黑漆漆的小炉子里倒出了一碗散发着冲鼻焦味的醒酒汤药。 “十八!十八!” 白浅不是只温柔手巧的狐狸,许辞可以说是被半熏半呛弄醒的,一睁开眼就看见鼻尖沾了黑灰的她眼神期冀的模样。 “感觉怎么样?” “很感人!” 许辞噎了半响,艰难的吐出了这么一句评价,汤药的味道和喂药的手法都很感人! 倚门而望的折颜闻言“噗嗤”一声笑开了花。 等这两个好好的离开,他对现身桃林的白止夫妻及白真道,“这主意不定真能成,你们是没瞧见……哈哈哈哈哈哈~” 于是在许辞与白浅同归后不久,折颜便应青丘所托,再上昆仑墟与墨渊说亲。 许辞无亲无故,只有一个如父尊师,墨渊也不是个妄断的,十七十八都是他的弟子,手心手背的,自然是不想看到他们日后因这起了疙瘩不合,所以特地分别的召了他们过来询问。 白浅乍闻,面上懵的不知所措,眼底却流露出些许自己都不知道的欢喜,原地磨了半刻钟的脚才低低的嗯了一声。 至于许辞,他大大方方的告诉墨渊,由墨渊做主就是,十七……师姐洒脱率真,他没什么不愿的。 如此,青丘的白浅帝姬与昆仑墟许辞上仙的亲事算定下来了,不几日四海八荒皆知。 而天君的如意算盘才拨响就败了个干净,可亲事的男女主角的双方长辈眼下是一个都开罪不起,砸碎了一殿碧玉琉璃杯盏的他也只能暗暗忍气到此为止。 与九重天氛围截然不同的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昆仑墟。 “十八你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才跟十七跑了一趟青丘就拐到了人家的帝姬!”活泼仅次于司音的子澜勾着许辞肩膀道。 “青丘狐族多出美人,据闻这白浅帝姬更是四海八荒第一的绝色,你给大家说说是不是?” “错了错了,应当是女子中的第一绝色。”有师兄辩道,“若加上男子,就该白真上神排头名了。” “……”许辞神色复杂,“竟不知师兄们还论这个的。” 师兄们脸一热,打着哈哈一哄而散,许辞这才脱身去寻依旧捂着马甲且不大好意思的躲着他的白浅。 白浅此时正蹲在后山莲池边,和一朵小金莲说着心里的悄悄话,这也是她的小习惯了。 “师……浅浅准备何时告知诸位师兄?”见四下无人,许辞改了口唤她。 “再过些时日?”隐瞒了太久的身份,白浅心底有些虚。 “嗯,不必勉强。”许辞安慰她,“其实这也没什么,朝夕相处近三万年的情谊并不会作假。” 白浅也明白,只还有那么点难为情,她转口道,“我脚蹲麻了,你拉我一把!” 许辞了然,捉着她的手臂将人扶了起来,“回去吗?” “我有点想吃你烤的肉了。”她又试着捏着许辞雪白的袖口晃了晃。 “回去就烤。” 许辞低眉,见白浅弯起了唇,两眼的光景似是春花在烂漫。 第24章 三生三世 白浅收到了一封信,明媚的心情眨眼就变的怏怏不乐了。 “玄女出嫁了,她娘给找她了只黑熊精。” 许辞对这只狐狸的印象仅停留在白浅儿时玩伴上,这会儿又听她说起了一些细枝末节的事。 青丘的狐狸大都忠贞,数十万年就出了玄狐族族长这么个例外,贪图玄女她娘美色将其娶回来做了妾,搅的举家不宁。 玄女天分不高,也没继承到她娘的几分容貌,是只顶不起眼的杂毛狐狸,且因为庶女的身份备受冷待。 她的嫡姐,嫁了青丘白家大殿下的未书,见她可怜便将她接到了狐狸洞给年岁相当的白浅作伴,初时白浅与玄女处的还不错,但在玄女艳羡白浅美貌求了心软的白浅让折颜上神给换了张相像的脸以后,彼此便渐行渐远了。 这次玄女她娘给她定下与黑熊精的亲事,自持有青丘帝姬美貌的玄女心里落差过大,不甘偷跑到了狐狸洞求助,但未书夫妻四海游玩去了,在这的白真见了她却没什么好主意。 其实看在曾经情份上白真原是想叫她去昆仑墟投奔白浅的,可如今白浅已同许辞定了亲且还藏着身份,若真躲到昆仑墟,在不知道的人眼中岂不就是去投奔许辞的?白真总不能为了玄女让亲妹子受委屈任人闲话,所以玄女没了他路,只得出逃。 倘使真能逃个千年万载的,这亲事说不准就黄了,奈何玄女运道不好,还没出青丘的地界就叫来送聘礼的黑熊精迎面给堵住了,而玄女她娘防着再有万一,干脆火速的将女儿发嫁了。 “不知道玄女她嫁给黑熊精会不会过得好?”白浅怅然道。 “不看僧面看佛面,有青丘在一日,黑熊精便不敢薄待她。”话这么说,许辞想的却是,这玄女城府不小,即便亲族靠不住,降住一只黑熊精还是难不倒她的。 “不看僧面看佛面?对我,你也是这么想的吗?”白浅忍不住敏感了一回。 “我是师父的弟子,日后必是要晋上神的,浅浅以为我会连这点傲气都没有的吗?”许辞认真道。 白浅轻轻哼了一声,放过了他。 “十七十八,你们在这儿啊,师父找。”九师兄令羽突然寻了来。 墨渊此刻正一身肃杀端坐堂上,见弟子们都到齐了,开口就道,“翼族叛乱,你们准备一下随为师出战!” “是!” 墨渊是战神,对弟子们排兵布阵的培养从未缺少过,不出一刻钟,弟子们便换上了银甲于山门前整装待发。 此次平叛,以墨渊为首,瑶光为辅,天君还派了他三个儿子来助阵。 许辞见过后,忽然就明白了天君对昆仑墟对青丘既忌惮又拉拢的态度的由来,不仅是自身实力不足,三位表现碌碌的殿下也没给他什么底气。 论起来,莫说白浅那四位都是上神的哥哥,昆仑墟的师兄弟单个拎出来能力气概也要比他们强上许多。 经过一番商议,许辞白浅令羽奉命领了其中一路天兵出了大营。 还未行至阵前便遇到了伏击,打头的是翼族的大皇子离怨,虽突然,但师兄弟三人不乱,底下领的天兵也就很快做出了反应。 离怨带来的翼兵虽多,可相持了一会儿,却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他自己被司音和令羽左右夹攻已有落败之象,而许辞手持冬至如狼入羊群般在他这方杀进杀出,几个来回后数量的优势也就没了。 离怨心生了退意,虚晃两招正预备跑,却被看穿的白浅令羽逼停,尔后身后一道雪芒破空而来,他楞楞的垂头看向自己洞开的胸口,冰霜冻结了涌出的鲜血。 “你……”未尽之言戛然而止。 “啰嗦的废话就不必再说了!”许辞收回了剑,面色鲜见的淡漠。 第一次这么配合还挺默契的白浅令羽两两对视一眼,不由得暗暗咂舌,十八好凶! 翼族这支伏兵以覆没告终,等到全军汇聚主战场弱水河畔时才知另有几路也遇到了伏击,但都未能得逞,翼族可说是损失惨重。 但如翼君擎苍这样的野心家,往往不能以常理论,即便败局已注定。 “墨渊!今日就算是我输了你也不会赢!我要让四海八荒都为我陪葬!” 擎苍仰天笑的疯狂,头顶一座古朴巨钟凌空而起,钟内有业火熊熊成海,这片空间开始被燃烧扭曲。 “东皇钟!”战场上的一众心顿时都沉甸甸的。 东皇钟,墨渊炼制的神器,动辄可毁天灭地,十数万年前被天君求了去安抚翼族,那时昏了头没甚脑子的天君恐怕不会想到今日。 瞧眼下,擎苍只怕已经突破了师父下的禁制彻底掌控东皇钟了,许辞曾在书房看到过相关的密卷,东皇钟灭世一旦开启完毕就是非上神神魂生祭不得逆转了。 到此许辞再不敢迟疑,身剑合一直冲东皇钟,一剑瞬息便有无尽冰雪降至,生生冻凝了业火之海。 趁这机会,瑶光拼力缠住了擎苍,墨渊则立即施法重起禁制强行截断擎苍与东皇钟的联系,擎苍顿时便吐出一口心头血,被眼疾手快的瑶光刺穿了心脏,徒留下一个不敢信不甘心的眼神便再没了声息。 “十八!” 以业火之威,哪怕只冻凝了短暂的一会儿,尚还是上仙的许辞仍然承受不住它的反噬,在东皇钟失去控制化作铃铛大小落到墨渊手中后,也从半空中跌落而下,随即被目光一直追着他的白浅飞过去及时的接了回来。 “没事了!”面无血色的许辞勉强露出一抹安抚的笑,紧接着就陷入了昏迷当中。 “十八!十八!”白浅慌忙叫道。“师父!” 墨渊立马过来,伸手细细一探,“力竭反噬致使的神魂大损,需沉睡休养。” “要多久?”白浅问。 “少也得上万年。”墨渊轻叹,此番若不是小徒弟当机立断以身涉险,只怕不会这么轻易的结束了。 “我那儿存了不少用的上的好药,回头让人送来。”对此也心知肚明的瑶光过来道。 墨渊没在这时候和她客气,吩咐子澜陪白浅先将许辞送回昆仑墟,其余弟子待这里的残局收拾干净了再做归转。 一回到昆仑墟,白浅就立刻传信十里桃林。 折颜过来时就看到一个守着许辞寸步不离且两眼泛红泪意未褪的白浅。 “老凤凰,你再看看他!” 不是不信墨渊,只是寄望医术居四海八荒之首的折颜能给她一个心安。 墨渊的诊断并没有任何误差,折颜也这么说。 “只要他会醒,便是十万年我也等的。” “你若不等他,他为这四海八荒舍命一场,醒了媳妇却跑了可不得寻我们青丘来哭。”和折颜一起过来的白真叹道。 “……”这是同款忧心可听的一头雾水的子澜,“十七你和十八的媳妇什么关系?难不成你也爱慕青丘的帝姬?” 白浅闻言瞪过去,“子澜师兄你胡说什么!” “我这不是听……” “你听错了!” 大约是折颜和白真的到来和确认让白浅放下了一直提着的那口气,两句话没完就与子澜拌上了嘴。 觉得自己很无辜的子澜,见白浅不再一副随时会崩的模样,嘴上一点不认输,心里却也暗暗的松了松。 第25章 三生三世 离怨和擎苍接连身死,翼族如今能主事的就剩下二皇子离镜和公主胭脂。 兄妹两见势乖觉的率残部向天族投诚,等后续都处理好了,天君才遣长子央措夫妻带上补养神魂的灵药来昆仑墟慰望在此战中立下大功的许辞。 许辞正昏睡着,他们只略看了一眼,便开始询问东皇钟的归属。 “东皇钟是我师父炼制的,自然由我师父来封存,总归不会随意给了谁日后用来祸害四海八荒的。”白浅当场就不客气的撅了回去。 “大殿下和乐胥娘娘若还有旁的事就请先出了这间屋子再说,莫扰了我师弟的清净。” 两位金尊玉贵供养着的哪受过这么直白的讽刺,面色愠怒的乐胥便忍不住道,“谁教的司音上仙这般伶牙俐齿。” “拜到师父门下前,我住在折颜的十里桃林,乐胥娘娘有何高见尽管与他们二位去说就是了。” “你!” “大殿下,这里是昆仑墟!” 墨渊放任了‘无礼’的白浅,却不会放任气急的乐胥,故冰冷的眼神扫向了旁边的央措。 不知道为什么,乐胥明明是个出身不错的女仙,偏养成了狭隘短视的模样,欺软怕硬更是个中好手,当然这个软不仅是性子软,也指那些论身份地位不如的。 这边她被央措扯住了手臂,那下巴却还扬的高高的,仿佛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不讨喜似的,白浅看着厌恶极了,便撇过头去不肯再搭理。 “乐胥!”且还有点自知的央措陡然拔高的声音禁不住颤了颤,警告之意已经显而易见了。 乐胥这才后怕的拾回了她为大皇子妃端惠贤淑的表壳,向墨渊行礼告罪。 “二位请回吧!”墨渊推翻了心底原本的某个打算,不欲再多说。 还不知自己失去了什么的夫妻两,在昆仑墟上下一致不欢迎的眼神中匆匆的离开了,至于他们回禀天君时,会是添油加醋还是实话实说,谁都不在乎。 他们走后,白浅在昆仑墟也留不久了,狐帝召她回家去继东荒女君之位。 临别前,白浅提出要带着许辞一起,墨渊思量了一会儿便同意了。 师兄们都很不解,她只得如实道,“我本就是青丘白浅,因要拜师,折颜才将我变作男儿化名的司音,瞒了诸位师兄这般久,十七实在是对不住了。” 众师兄一时凌乱不已,“师父也知道?” “师父法眼自然瞒不过的。”白浅郝然,又道,“但不论怎样,我永远都是昆仑墟的十七,是诸位师兄的师弟。” 白浅是师弟时,师兄们都对她疼爱有加,如今成了个女娇娥,哪怕突然了些,他们也是舍不得怪她为难她的,遂纷纷点头。 所以仍是叫白浅如愿以偿的带着许辞回了青丘的狐狸洞里,而狐帝狐后怜爱幺女,一点异议也没有。 昆仑墟少了个司音上仙并不是多惹眼的事,反而青丘的女君白浅继位大典引来了四海八荒的瞩目。 九重天上的天君指着最看重的桑籍送上了厚礼,过后又三番两次让他跑青丘来叙话。 饶是白浅这般心粗的都觉出了不对,叫迷谷一打听才知道外面已传出了青丘女君与天族二殿下情投意合的谣言。 白浅怒极反笑,下次桑籍再来的时候,堂而皇之将其拦在了青丘结界外,并放话道。 “本君的未婚夫虽在沉睡,可他是为了护佑这天下苍生,本君敬重他的选择,也容不得你天族厚颜无耻来算计这门婚事,今日就在这儿明说了,如有下次本君便亲自去太晨宫向东华帝君讨个说法,问一问他天君一脉是否是铁了心要辱我青丘和昆仑墟,好毁了这四海八荒来之不易的安定。” 白浅这话说的实在诛心,桑籍是半个字也不敢应,只得喏喏道了句,“女君息怒,天族并无此意。” “最好是,往后本君不想在青丘再见到你!”白浅说罢便不见了身影。 这一番话转身却叫附近的地仙给宣扬了出去,给了天君父子好大的没脸,四海八荒都知他们觊觎青丘女君婚事,试图给昆仑墟那位高义的许辞上仙带上好大一顶的绿帽子。 天君暴怒,却还得在东华帝君的冷眼旁观下应对来自昆仑墟的诘难,墨渊虽然是天族的战神有自己的大局观,却不会为了天君的私心平白委屈自己的弟子,开始的沉默是因为白浅不知,白浅既做出了反应,墨渊自然也会给他们撑腰。 这里墨渊找上九重天,那边昆仑墟的师兄们也来了狐狸洞。 “不愧是青丘的女君,十七霸气!”子澜朝白浅比了个大拇指。 “不霸气些怎么对得住他们的惦记。”如今白浅已换回女装打扮,一袭青衣绝色,对着她的师兄们仍是一如往日毫不忸怩。 “十八在哪里?”叠风问。 “随我来。” 白浅带他们到了炎华洞,这地隐蔽灵气又充裕,很适合安置,她日日都过来将许辞照料的很好。 师兄们看过后也安心许多,把近来搜罗到的灵药一股脑都倒了出来。 “再有可用的,过些时候我们再给你送来。” “多谢诸位师兄!” “客气什么,都是师兄弟有需要的尽管提,大家都盼着十八能早日醒来,也好喝你们一杯喜酒。”长衫温和道。 白浅进了这洞后心里就酸楚,面上原难免带出来点,听他这么一说才露出笑模样。 “我知道的。” 司音是白浅不为外人知晓的过去式,叠风他们作为昆仑墟的弟子并不好在青丘久留,这一次还是借着天君折腾出的这场闹剧,才都明目张胆过来的。 等师兄走了,白浅又回到炎华洞,因着有些温养的灵药并不能直接服用,所以洞里特意支上了药炉,而白浅熬汤药的手艺比起从前那碗醒酒的来,已经纯熟不少,起码不会再弄的自己一脸的狼狈,喂药时也温柔细致了。 若许辞冥冥中能有所察,定也会再笑道一句“感人”,真心实意的。 然而他不能,曾经生动鲜活的人只静悄悄的躺在那儿,一身白衣冰雪浮映。 手里的碗又见了底,白浅突然忆起来什么,起身到药炉旁蹭了一点黑灰抹到了许辞鼻尖,轻轻笑了起来。 “这样,你也不能在心里偷偷的笑我了,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她想,明明从前都是哥们一样的师兄弟,她怎么就答应和他的亲事了呢?明明还有和她关系更亲近的师兄,她怎么就在不知不觉的时候独独对他动心了呢? 她那般任性又粗心的狐狸,若非阿娘四哥他们‘明察秋毫’,是不是,是不是究极一生也不会想通情爱的的窍? 这些,她想一想就觉得万分的难过,好在也只是想一想,好在她没有错过,没有让他在奋不顾身以后却孤零零的一个无人陪伴。 第26章 三生三世 天君那家子虽是被迫消停了,白浅这狐狸洞里也依旧算不得清净。 无他,二哥二嫂将小侄女凤九抛给了她养,自个儿却是恩恩爱爱的到处逍遥去了。 小小只的狐狸爱闹极了,哪怕有迷谷帮忙搭手呢,白浅也得时常的留意着,以免出了茬子,不仅兄嫂那不得交待,她自己也心疼的慌。 于是,照顾凤九又分走了她一半心神,如此守候的日子就没那么多伤感躁郁了。 然而也有不便的地方,白浅这辈子在灶台间的所有手艺大概都用来生火熬药了,所以,小凤九多数时候只能是啃着枇杷果喝着甘露来充饥了。 等她也长到豆蔻年岁的模样了,开始磕磕绊绊的学着下厨,万载时光已荏苒而过。 “好吃吗?姑姑?”某日她大功告成,喜滋滋的捧了碗箸到白浅跟前。 “好吃。” 得到白浅称赞,一袭妍丽红衣的凤九笑的很是满足,又一会儿她漂亮的眼睛骨碌碌的转了转问道。 “听四叔说我那姑父也做的一手好菜,不知小九比之如何?” “在姑姑心中自然数他最好。”白浅垂眸一笑,如是灼灼花色芳华绝代。 凤九瞧的痴了,心里模模糊糊的又多了一些好奇。 等这一餐用过,残羹冷炙也收拾干净后,凤九挽着白浅蹦蹦跳跳的陪她往炎华洞去,还隔着点距离,就见炎华洞上方忽有劫云聚集了起来。 “姑姑你看......”凤九惊呼一声,“那是不是有人要飞升上神了?” 白浅面色沉沉的方要冲过去,就被吓了一跳的凤九死死抱住她胳膊,“姑姑你冷静啊!那可是上神劫!” “十八还在里面!” “说不定姑父醒了,就是他在渡劫呢!”凤九急忙道。 “醒了?”白浅脚步顿住,回头愣愣的反问她。 “说不定说不定......” 凤九正汗颜的解释,余光便瞥见有身影出了洞凌空迎上了从劫云中劈下来的粗粗一道紫金雷霆,她眼尖的很,立即就认了出来。 “还真的是啊!” “什么?”白浅循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刚好看到许辞被雷霆狠狠劈中,心慌了慌,脱口而出,“十八!” “浅浅!”许辞闻声低头看过来,唇畔挂着温柔如旧的笑意,“无碍的,靠远一点。” 白浅固执的立在原地,双脚跟扎了根似的,眼睛也不肯挪开半寸。见状许辞哑了哑,还来不及再开口,雷接二连三的就又来了。 这样上边的人应接不暇,底下的也是提心吊胆焦灼的紧盯着。 飞升上神的劫数通常有两种,一种是情劫,伤神伤心却又无声无息的,端费功夫,另一种则是雷劫,声势浩大,动辄震颤周方百里。 好一会儿后,原就要回狐狸洞看姑侄两的白真捎带着折颜,听到了这边动静也赶到了。 “不得了不得了,这才四万来岁就赶上上神劫,小五这未来夫婿真是后生可畏。”折颜这只老凤凰忍不住长叹道。 “看来我们青丘捡了老大一个便宜。” 这雷劫虽来势汹汹的,可去势也快,眼下已然到了尾声,许辞现看着虽是十分狼狈但并没有真正的危险,故而白真还心情甚佳的笑了一句。 当最后一道蓄足了势劈落,许辞硬生生以肉身扛下来后,周遭灵泽刹那间翻涌而起,方才受的伤也开始修复。 等着彻底结束,许辞飞身过来,一落脚眼泪再禁不住簌簌而落的白浅便投进了怀里,只须臾就打湿了他整片前襟,许辞搂住她,任由她发泄着累积了太久的情绪。 “小五,你这夫婿焦漆漆一身,还是赶紧放他去梳洗吧!”白真看着差不多了,开口劝她。 白浅埋头闷闷的应了一声却不肯抬起来,许辞知道她是脸糊花了嫌丢人了,遂歉然问道,“该是往哪边?” 凤九反应极快的指了狐狸洞的方向,许辞颔首,与白浅双双消失在原地。 “四叔,姑姑害羞了吗?” “你姑姑的狐狸皮可厚实着呢。”白真还是很了解她的。 狐狸洞里,正因外面动静而惴惴不安的迷谷抬眼便看到自家姑姑被一个男人拥着突然出现,吓得差点叫出了声。 好在迷谷还是认得许辞的,不过晃了晃神便辨识出来他的身份,当即换上了一副惊喜的神色。 “姑姑!” “迷谷,去打些洗漱用的水来。”白浅站直了身,捂着脸吩咐他道。 “好嘞!”迷谷欢欢喜喜的跑开了。 “怎么,还不肯放下来?”许辞去拨她手。 “不......” 白浅说的不是那么坚决,手轻而易举的就叫他给拨开了,露出来一张小花猫似的脸,哪还见得半分青丘女君的风采。 许辞并没有笑她,只是抬起还算干净的袖口轻轻擦了擦她眼角的泪痕,柔声道,“这样也很好看。” “我知道你是哄我开心。”白浅嘴硬道。 “那有开心一点吗?” 她不说话了,只是嘴角扬起的弧度昭示了她的答案。 待两人都换洗过,白真折颜他们也在洞里坐了有一会儿了。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白真问他。 “我想先回昆仑墟拜见过师父,再然后就是和浅浅的婚事。”许辞诚恳道。 白真还没说好呢,白浅便迫不及待的接道,“我与你一起,我也许久不曾回过昆仑墟了。” 白真叹息,“姑娘大了,是一天都留不住了。” “我这都多留了整万年了,四哥莫不是还想留出个仇来不成?”白浅大大方方的笑。 “......我看我还是赶紧传信叫阿爹阿娘他们回来吧!” “应当的。”白浅又点头道。 白真被哽住了,他旁边的折颜却是毫不掩饰的笑了起来。 许辞没在狐狸洞久坐,和白真说好了后,就携白浅疾往昆仑墟。 当他们两出现在山门前时,恰好子澜刚从外面回来,大嗓门一喊,立时就有其他的师兄们从各处飞奔而来。 “十八醒了!” “十七和十八回来了!” “十八,真的是你,太好了,咱们师兄弟总算能团聚了!” 沉静的昆仑墟被它主人最小的两个弟子的重新归来惊动,爆发出了最大的欢喜和热情。 “十八拜见师父!”许辞郑重拜下。 “起来吧!”墨渊难得露出高兴的神色,抬手道,“为师观你又有所进益?” “正是,此番因祸得福,已平安渡了上神的劫数。”许辞也高兴。 他这回的确是因祸得福,本来业火的反噬还要更重些的,但正因为这个,反而触动了他神魂深处自我保护的禁制,释放出了洪荒时代积存有两个量劫的力量的一部分,不仅免了他魂飞魄散的危机,且在这具躯壳能接受的极限上尽力附着融并,叫他能在短短万年就更进一步。 不过这个不足为外人道,而墨渊也没有刨根究底,最小的弟子既安然醒来了,旁的就都只是锦上添花,神仙么也要难得糊涂才好,何况墨渊即便心底有猜测也只是觉得他或许是远古时代某位大神转世罢了,就似九重天上那位同样从凡间飞升上来的女仙统管瑶池芙蕖的成玉元君一般。 一众弟子们想的没有墨渊多,只齐齐又来一轮贺喜。 “还要禀告师父,弟子欲与浅浅成婚,请师父为弟子操劳。”许辞侧头看了一眼白浅,她也脉脉与之对望。 墨渊当即便答应了,“待为师与白止帝君商议好了具细,你与十七先莫要过急。” “师父~” 白浅没想到墨渊这样端正持重还严肃的神仙也会揶揄弟子,不禁瞪圆了眼睛,师兄们也没想到,但这碍不着他们捧着腹一阵哄堂大笑,惹得许辞也忍不住挨个递上十足威胁的眼神。 第27章 三生三世 许辞与白浅议定婚约时是青丘一方主动在先,故而到了成婚时便要矜持些,在白止夫妻回到狐狸洞后,由墨渊亲身赴往青丘商讨。 因白浅为女君之尊,日常是需要治理一荒事务的,两方长辈说好,他们的婚宴办在昆仑墟,婚后则长居青丘。 等更细节的也谈妥了,就该广发函帖邀请四海八荒诸位有头有脸的神仙来分享这一大喜事了。 到这时候,他们才知道昆仑墟那位舍身取义的弟子已经苏醒,且就是早些日子在青丘地界渡劫的上神。 再想想这位新晋上神的年岁,哗然之余对这场婚事愈发的热情,有身份不够的也想着法的备上了礼送来昆仑墟略表心意。 至于九重天上某些个原心有芥蒂的,形势所迫,即便内里再如何怄气面上也要表露出恰当的一份气度来。只是私底下,因正妃乐胥娘娘多年不见有孕,大殿下宫里天君又赐下来两位有名有份的侧妃,就是搁了多年二殿下的婚事也再次作为紧要提了出来,瞧着像要靠血脉与联姻来稳定这一家子体面一样,唯这三殿下连宋处是个例外,天君并不如何管这个儿子。 “让我说,他们家也就这位连宋殿下还叫人看的顺眼。” 为着给白浅备嫁,白家回来了个齐全,包括浪迹四野万年都难得见一个影子的老三白颀,听白真说起天宫中这阵子的动静,嗤笑一声道。 “有交好太晨宫的本事,能叫你看顺眼也不算稀奇,稀奇的是这天君啊只当他三儿子是闲散纨绔,却高高捧着个看来锦绣然腹内草包的。” “可不是。”老大白玄也兴致勃勃的加入了聊天,“我听闻,天君给那桑籍相中了青鸾族的公主?” “不是已经出嫁了?” “出嫁的那是大公主,不还有一位小公主吗?” “我记得那位小公主比咱家小九大不了多少吧!” 听兄弟们说到这儿,一直没插话的白奕不由得皱起了眉,问,“青鸾族的族长也愿意?” “哪能 ,那也是个疼女儿的。”白真幸灾乐祸道,“说是他家小女年幼,不敢耽误二殿下。” 青鸾乃凤凰子,实力本就不弱,又与折颜,这算是老祖宗的天地初开的第一只凤凰情分尚可,所以回拒时也果决硬气的很。 “哈哈哈哈,这是嫌他想老牛吃嫩草了!”白颀笑的是一丝形象也无了。 正巧,白浅刚从里面试了婚服出来,只听到这一句便对她三哥怒目相向,要知道单论年纪的话,许辞也只有她一半大呢。 “......”白颀百口莫辩,万般的伶俐这时半分也用不上。 “咳咳!”白玄顽强的把话题挽了回来,解救了他三弟,“有小五他们珠玉在前,青鸾族不媚在后,这天君想要给儿子挑桩称心如意的婚事怕是艰难了。” “称心如意难,婚事还是简单的,四海八荒也不是个个都清醒不慕九重天上的荣华的,何况桑籍生的有模有样的,也有不少女仙爱慕。”白真接着道。 明明也算俊俏郎君的桑籍,在他眼中却只值当这么一句评断,可看在他那张祸水无二的脸的份上,却又理所应当了。 “奈何天君眼界儿高,头一个就求上了咱家小五。”白颀拐着弯的夸。 然而被夸的主不接这个茬,只道,“不过是为我这背后靠的青丘罢了,我且要看看他家还能算计到什么高枝?” “管他什么高枝也与我白家无关。”随着白浅出来的狐后横了一眼坐一边乐看儿子们闲话八卦的狐帝,嗔道,“手头的事都做完了?” “阿娘吩咐,咱家小五的头等大事,没做完哪好意思坐这儿呢!”白颀与狐后嬉皮笑脸道。 “别贫,眼下小五都要成婚了,你呢?” 狐后催儿子的婚已经是常事了,这也是白颀尤为不爱归家的原因,大哥二哥具都成了家,老四十日里有九日是和折颜一处厮混,唯独他一个,一听到便头疼讨饶。 “阿娘~” 多大一只狐狸了,这一声喊的九曲十八弯的,兄妹几个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纷纷搓起了手臂。 再说婚服,这是许辞自己描了样由天族最好的织女赶制的,以红色为主。背后用金丝银线勾勒了一只与肖似白浅本体的九尾白狐,它脚踏着昆山云雾,灵动的仿佛在下一秒就要从流光溢彩的布料上跃出来。 白浅对他这番心思喜欢极了,白凤九见过后更是扬言。“我也要寻一个像姑父这样妙的神仙做夫婿。” 她奶奶伯母阿娘合起伙来笑,“我们小九这是想嫁人了?” 凤九被笑出了大红脸,转头化成九尾赤狐的原型腻进了姑姑的怀里。 “哎,小祖宗你当心着点,别把你姑姑婚服给弄皱了。”白二嫂揪着后颈将她提开。 白浅倒不怕,可也没拂她好意,安慰的揉了揉小狐狸毛茸茸的脑袋,心里愈发的期待那一日快些到来。 许辞的家底并不如何丰厚,多数是入昆仑墟后师父给的或自己炼的,凡间收藏的那些东西逗趣还可以,正式却入不得神仙眼了。 这回成亲,场面上还是由师父师兄们给撑起来的,大概这又是一个拜得好师门的益处了?眼见师兄们一派干劲十足热火朝天的模样,许辞默默的想道。 正到了那日,昆仑墟焕然一新,张灯结彩的煞是喜庆。 许辞从停在殿外的红锦鎏金的大轿中接出了白浅,没有盖头羽扇遮面,白浅的头冠是花枝式样,缀以琳琅灼目的红宝石,显衬出与她寻常装扮素淡时截然不同的娇艳华美。 当两人一步一步稳稳当当的迈入殿时,不断有失神惊叹的声音响起,夹杂着惊艳钦羡的目光,对白浅,也对许辞。 白浅曾说过,许辞生的清隽气质又雅逸,是大多女儿家最喜欢的样子,而今日到的宾客里女仙就占有半数。 待拜过天地高堂,两厢对视,眼中澄澈的只剩下彼此的倒影,再弯腰,告今时今日结为连理,起身礼成,誓约今生今世必不相负。 席间左前方,有一位文质彬彬的青年,为太晨宫那位号东华紫府少阳君的前天地共主座下的司命星君,掌凡人命薄,爱好话本,是个极有意思的神仙,奉命来为他家帝君随礼的。 这是司命第一回见到许辞,记得他家帝君也曾对这位上神起过兴,就在他初临登仙台时,若非墨渊上神抢先了一步,说不得就会是太晨宫里朝夕相处的同僚或者别的什么关系了。 因本职所在,他总知道不少旁的神仙勿晓的前缘后果,按理说这位凡人飞升的上神也难能例外才是,可偏偏命薄上一点也没有,怎么不叫他叫他家帝君都感到意外更甚是好奇呢? 心里这么感叹着,便到了宴终。 第28章 三生三世 司命出了殿门正要回太晨宫去,后面突然有什么撞了上来,回头一看是只醉了酒的九尾赤狐,似雪白的蹄子跌跌晃晃的,撒着欢的蹭他袍角。 “......小殿下?”红色,九尾,四海八荒就这么一只,司命当然是认得出的。 他正迟疑着,便有两位昆仑墟的弟子追了来致歉,随后其中一个上前就要将小狐狸抱起来,没想小狐狸尾巴一甩,在他光溜溜的额头留下一记艳艳红痕,接着借了他手臂做踏板跳入了......司命的怀里。 “......” 司命一言难尽,那两个昆仑墟弟子看他的眼神活脱脱他就是个诱拐狐狸崽子的混蛋样,但不得不承认怀里的小家伙皮毛顺滑的让他颇有些爱不释手就是了。 “今日师弟与女君大婚,小帝姬因为欢喜多喝了些,请星君见谅!” 另一个又作势去接,小狐狸低低呜咽了一声直扭过脸去不肯搭理他。 “无妨,小殿下活泼可爱的紧。”司命忍笑,也不急着走了,“早闻昆仑墟景色端丽,几回来去匆匆都无缘观赏,不知今日是否有这个福分?” 两个弟子也顾不上尴尬了,忙道,“星君这边请!” 司命怀揣着小狐狸在昆仑墟逛了足有两个时辰,一时失察才发觉女儿不见的白奕终于寻了来。 凤九最惧她爹,即便是醉了见到他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愈发躲得厉害,刚还红光满面的白奕登时就沉了脸,招手一道法术过去就将她拘了回来。 “小女失礼了!” 司命莫名感到诚惶诚恐,不仅因为白奕是上神是一荒主君之尊,他忙行了礼,目光在僵着脖子不敢再挣扎的小狐狸身上打了个转,便提出了告辞。 白奕颔首,待他走了,拎着凤九就开始好一通训,凤九晕晕乎乎的听他爹训了好一会儿,直到白真出现解救了她耳朵的清净。 “看小九这样定是一个字都没入耳的,二哥,还是回了青丘叫她醒了酒再说吧!” 凤九虽小,酒量受白浅熏陶却并非不好,今日是高兴的失了分寸喝的狠了些,不仅是她,他们白家哪一个又没多饮呢?就是昆仑墟十数个弟子也只三酒量好的还站着了,至于他们家妹夫......怎么说,意识还没彻底歇息,比上一回在十里桃林时有那么点进步吧? 这场婚礼的盛大,随着观礼的宾客逐渐离去而传遍四海八荒。 眼下昆仑墟仅自家弟子了,白家的一大家子在狐后带着两个儿媳妇帮忙收了尾后,也没多留。 子澜从前常与白浅偷去人间玩,听过几句人间闹洞房的习俗,路都走的歪歪斜斜的就嚷着也要去闹一闹许辞。 幸好,师兄们已有大半在打呼噜了,余下的也没他这个精神只想找个地把自己栽进去。 于是他便被先前追着凤九在外边转了一大圈清醒的很的九师兄令羽捂住了嘴一把拖走,另外的大师兄和二师兄也把他们都运回了各自居室。 而许辞这里。 白浅费力的将人带到了床边,却被他牢牢箍着一起倒到了松软的被褥里,她挣扎了一下发现没什么用,遂无奈道,“十八?你先松手。” “不松,不要叫我十八~” 彼此的额头还互抵着,许辞的嘟囔虽然很轻,但白浅依然听的很清楚,一下哑然失笑,“那我叫你阿辞?好不好?” “好~” “那阿辞你松开,我要把头冠换下来,顶了一整日了有点难受。”她又哄他。 “哪里难受?”许辞闻言当即睁开了他迷离的双眼,眨了眨,紧张的问。 白浅心一软,改口道,“头冠,你先帮我取了它。” 许辞依言照办,乖得不得了,只是行动力过高,不但头冠取了,一身婚服也快速的撤了个干净,仅剩下绸白的里衣贴身勾勒出动人的风景,再往后,除了羊入虎口被吞吃干净,也没别的路了。 而白浅总算知道,一个男人就是醉的再糊涂,在洞房花烛夜这件事上也一丝都不会马虎的。 幸好,他一早就布下了隔音之术,任如何胡闹都是自己情趣了。 第二日,没能按时起来的不仅新婚的夫妻俩,还有十来个醉鬼,意料当中的墨渊倒没计较,只是坐在那里双目空渺竟不知想起了谁,总觉落寞难言。 许辞和白浅在昆仑墟住足了一月,才回的青丘狐狸洞,和白家还未散去的一大家子吃了顿饭,一应俱是许辞做主,凤九打的下手。 饭毕后,白家父母兄嫂也没什么好嘱咐的,无论是白浅待许辞还是许辞待白浅,那份情意他们都看的真切,不必担心,因此说笑几句后不过几个时辰就两两走了个干净。 便是白凤九也要上九重天去寻她新认得的小伙伴司命星君玩,许辞白浅并不知道婚礼后发生的小插曲,故很好奇。 要知道小狐狸和她姑姑姑父同仇敌忾,对九重天上向来是敬而远之,想来这司命星君是当真讨她喜欢的。 “星君若是得空,小九也可以邀他来青丘玩。”白浅这般告诉她。 “知道了,姑姑。” 许辞想了想却是送出了一件防御护身的法宝,一截火红的长绸,流光溢彩的十分好看,本就是他给凤九准备的见面礼,很适合这修为弱的小丫头。 “这上面我打了一道灵识印记,若有什么危险我便能知道,神仙也好妖兽也罢这四海八荒难免会有些不长眼的,以防万一。” “谢谢姑父!”凤九甜滋滋的点头。 待凤九走了,白浅感慨道,“你总想的具细。” “小九是咱家唯一的晚辈,你素来又最疼她不过。” 白浅慵懒的倚到他怀里斜睨了一眼,真真是万种风情而不自知,许辞揽着她纤细的腰肢,心里不由自主的涌上来一层密密麻麻的痒意。 “浅浅,闭上眼。” 许辞抵额过来,白浅不知他要做什么,且顺了,就感到有一阵热意涌出来在两厢贴合的地方逐渐凝聚成型。 “这是什么?”白浅招了面水镜,葱白的指尖拂过眉心,那儿平添了一点殷红朱砂,衬的这张原本就美的叫人挪不开眼的脸越发清艳夺目。 “生死同契。”许辞轻柔笑来,然一字一句重若千钧,“此生除非我陨落,否则无谁能在我之前伤你分毫。” 白浅心神俱颤,随即露出灿烂至极的笑容,抬头印上他微凉的唇,千言万语化作彼此缠绵一吻。 十里桃林,白真打量了不辞’辛劳‘特来炫耀的白浅一眼,回头与折颜道。 “我怎么就那么牙酸呢?” 和白浅目的不太一致,正向折颜学酿酒的许辞闻言,无辜的与折颜对视了一眼。 “浅浅喜欢喝酒,我这做夫君不好总叫她常来挖上神的酒坛子,纵使只学得上神一两分本事亦可廖以宽慰。” 折颜耳边回响起了方才许辞的义正言辞,也忍不住道,“真真说的是。” 面容被遮掩在展开的玉清昆仑扇下的白浅,默默翻出一个白眼,俨然是觉得自家四哥与老凤凰也没好到哪儿。 第29章 三生三世 事实上,许辞说的一两分不过是客气话,没多久折颜便将这夫妻俩赶了出去。 一是觉得这酿酒他也学尽了,另则么,折颜偷藏的最后一批桃花醉已被白浅挖空了大半,再留她只怕是一坛子都要保不住了。 刚回到狐狸洞,就听迷谷禀报有客人拜访,正是嫁给了黑熊精的玄女。 许辞和白浅成婚时,玄女黑熊精的身份是够不上昆仑墟的山门的,白浅也没想着下帖,毕竟旁的且不说,就玄女那张脸若出现在自己婚宴之上未免膈应太过。 “她来所为何事?”白浅把玩着她的扇子,漫不经心的问。 “说是来贺姑姑大婚之喜的。” 白浅讽笑一声,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要知道许辞还在昏睡时,玄女就曾多次来狐狸洞,初时掩饰的还很好,后来许是得意忘了形,无意泄露出一丝对白浅婚事搁置的幸灾乐祸。 白浅当时对攸关许辞的一言一行都实在敏感,若非玄女那次是挺着大肚子来的,只怕立即就会被轰出去,即便饶过了这一回可也冷了她再没见过。 这一次自然还是不例外的。 “你去告诉她,就说她的心意本君领了,无事请回吧!”白浅摆摆手吩咐迷谷。 迷谷应了,不料带了算计来的玄女对这样的碰壁很不甘心,仗着自己曾常来对此的结界有些熟悉硬闯。 正巧碰上出来找东西的许辞,玄女见了他眼前一亮,转瞬后拿捏出一个与白浅最像的角度来,楚楚可怜的拜下一礼。 “玄女见过上神,不知玄女做错了什么竟让女君避之不见,求上神替玄女求一求,看在儿时的情份上……” “你既知浅浅不愿见你便不该再来惺惺作态,依本上神看,浅浅还是太心软了。”许辞凝眉冷视。 玄女闻言,脸不可置信的僵了僵,随即一双眼睛泛起了水光,“上神……” 两个字未落地,许辞便拂袖将其定住了,对迷谷道,“扔出去。” 待他进了洞,又与白浅说,“青丘的结界可以换一换了,以免些别有心思的来扰你。” 方才的动静白浅一清二楚,她点了点头,问,“阿辞,你说她想要做什么?” “大概是你冷待她已久,叫外头觉得她失了青丘女君的青眼,日子没那般好过了?” 许辞对自己昏睡期间,白浅所遭遇的并不是一无所知,心疼姑姑的凤九和迷谷光明正大的偷偷的可都说了不少。 他的猜测没有错,玄女近来的日子确实出现了一些问题,不在黑熊精身上,黑熊精对玄女本就有三分喜爱,再加上玄女为他添了好几个小熊崽,三分也成了八分。 然而黑熊精生的粗莽,且作为他的夫人地位不高,日子再和顺玄女也觉处处不如意,为了改变现状,就开始经营起和白浅的关系来为自己添加砝码。 这原本是成的,因为白浅她得了别的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妖小仙不少好处,可也不是所有小妖小仙都服气,后来白浅屡次拒见玄女的事传开,玄女失了恭维出来的脸面和最要紧的利益,又怎么会甘心? 选在白浅婚后来这么一出,一是趁她心情好或是会更宽容些,二来也有许辞的缘故。玄女打着让白浅顾忌自己在许辞面前形象对她松口的主意,心里又想若是能离间二人关系得许辞怜惜撑腰便更痛快了。 只是许辞并非多怜香惜玉的神仙,护短的性子也青出于蓝胜于蓝,三两句就让玄女的妄想成了泡沫,至于玄女之后会得到什么苦果,白浅不愿理睬,许辞就更加不关心了。 夫妻俩在青丘清清静静的,在天宫的凤九就热闹多了,不仅和司命玩的开心,还经他认识了瑶池的成玉元君,不过常出现在成玉元君身边的三殿下连宋她仍是爱答不理的。 原因么,身份只占其一,二则,“姑父说了,那种花花肠子很多的男仙,最爱哄骗女孩子玩,若是遇见了避远点,避不开的话就他说什么都不要信。” 好奇发问的成玉得了凤九这么个答案,愣了一愣转而就笑的不能自已,“你姑父说的很对,小殿下可得记得再牢些。” 凤九认真的点头。 一旁的连宋无奈扶额,而司命则看着她满目温柔。 凤九原是到天宫找司命玩的,但作为东华帝君麾下心腹地位也不低的司命并没安排她暂时住进太晨宫或者附近的宫室,而是让她托居于成玉那里。 毕竟东华帝君爱慕者实在众多,且一个个的都不算简单,最近的譬如就住在太晨宫里,管着日常庶务的帝君义妹,知鹤公主。 凤九纵使年纪小,但模样如花骨朵儿一般,正是芳华初成的好时候,即便没什么心思身份也尊贵,但难保不被忌惮闹出许多难看来,到时候帝君不喜且青丘也难以交待。 司命心思缜密的正好,确实忌惮过一阵的知鹤在留心观察后放下了警惕,而东华帝君,这九重天上能有什么瞒的住他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折腾着玩罢了。 不过,凤九没在天宫闹出什么事来,天宫却另起了大波澜。 婚事屡屡受挫的二皇子桑籍从下界带上来一条据说是真心相爱的小巴蛇。 小巴蛇名少辛,生的清纯可人,怯怯时颇有些我见犹怜的味道。 她原与白浅也有些渊源,那时白浅才升了上仙由许辞陪着到青丘看过新生的凤九,在回昆仑墟的路上见她被族人欺凌,不忍救下,本想叫她拿了随身玉瓶去十里桃林找四哥求助,她却想跟着两人,眼神还直勾勾的盯着许辞瞧,后便被不喜的许辞给打发走了。 “我听姑姑调侃过姑父这桩桃花案,没想到如今能在天宫见到她,还是因这样的事。”凤九觉得稀奇,扯着成玉遥遥的看了两眼。 然成玉听了,面色竟古怪的很。 凤九不解,回头去问司命,司命告诉她成玉元君曾思慕过二殿下。 “那为何又不思慕了呢?” “因为小殿下的姑姑。” 那年白浅打脸桑籍之事沸沸扬扬,还是长依仙子的成玉对桑籍品行失望至极,禁不住冲撞了几句,桑籍心眼小禀了天君将她贬去人间转世渡劫,本来该是再难登天的,不知为何人间不过十来载就得了缘法蜕去凡身,被连宋袒护着又重新封做元君归来。 “成玉是一个敢爱敢恨的烈性坦荡的女仙。”凤九惊讶于其中还有这样的波折,“那三殿下是不是喜欢成玉?” 不待司命回答,她又道,“哎,看在成玉的份上,我……” “该如何还是如何,三殿下不在意的。”司命堵住了她没说完的话。 凤九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但介于信任以及司命对这天上神仙的了解,她没有多想。 其实有那么点在意的连宋:…… 第30章 三生三世 这波澜一日日的逐渐演变成了惊涛骇浪之势。 天宫里对桑籍有心的女仙,也只成玉这么一个例外能怒斩情思,旁的多半念念不忘,剩下的就是觊觎二皇子妃尊位的了。 天君原只冷眼漠视她们花样百出的去找少辛的茬,然而在桑籍一次又一次周到护全后,还是按捺不住出手了。 他捡了个冲撞伤人的罪名安到了少辛的头上,轻而易举就将她关进了锁妖塔。 锁妖塔里多是凶名赫赫为祸一方的大妖,岂是少辛这样一条普普通通的小巴蛇能安然活下来的地方,被缠住一时的桑籍知道后,当即就火急火燎的跟着冲了进去。 桑籍不过上仙修为,战力又着实平平,进了锁妖塔要护住自己都不容易更遑论救出少辛,最终这一趟,他不仅重伤失去了数万年的修为,且还因此根底大损,往后能如何很难再分明。 并未想到代价会这般惨痛的天君,听了药王诊断后心头大恨,虽看在父子血脉的份上不再和这个儿子拗着,却也弃了他,等他伤好了些就将其打发到了北海做位水君,少辛也由他带走,但决不准给她名分。 做了天族多年隐形储君的桑籍竟以这种方式黯然退场,四海八荒都咂舌不已,天君一脉势态越显寂落,若不是还有东华帝君、墨渊、瑶光几位尊神镇着,天族只怕也要随之动荡不安。 受这件事的影响,司命不得不哄了凤九回青丘,并嘱咐她近期不要再上九重天来。 因为天君倚重的二儿子半废,目光已开始挪腾到小儿子身上了,而凤九和成玉关系好连带着和连宋也多了些相处,司命提防凤九在不知事的时候被算计了,不得不这般做为。 当然,为了不让凤九生出不必要的误会,深谙话本子里那些曲折套路的司命是将理由一点点揉碎了告诉她的。 凤九是天真,但不是愚蠢,听了也没闹小性子,只是在告别前叮咛司命,“你有空的时候也可以来青丘寻我玩。” “好的,我的小殿下。”司命笑道。 “千万别忘了!”凤九走出几步又依依不舍的转身向他招手。 “不会,我一定记得。”司命神色愈发柔软。 凤九离了九重天回到青丘,正准备将天宫的热闹说给她姑姑姑父听,却没在狐狸洞里见着他们身影,遂拦住兴奋的到处打转的迷谷问。 “姑姑有了身孕,和姑父到十里桃林向折颜上神讨教去了。” 神仙,真身还是九尾白狐的神仙,怀孕是什么样的需要做些什么,许辞一点底也没有,他的医术经验等都是在凡世积累,针对着凡人来的,因此在察觉白浅有孕,如闻惊雷怔忡了半响后,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抱着她冲往十里桃林。 “真的!太好了!我要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了!”凤九登时欢喜的傻了。 这时候,折颜刚刚好把完脉把自己知道的一一给许辞讲清楚。 许辞仍然不放心,决定在这里多赖一段日子,一边给白浅养胎,一边学习神仙行医的不同,毕竟有这么好的学习对象,机会若浪费了也可惜。 再次重温教授酿酒时感受的折颜:…… 第一次真正见识到许辞配药的神奇味道的突闻喜迅蜂拥而至的白家一众:…… “我绝不承认你这医术是我教的!”折颜捂着鼻子打量着周遭焉巴巴的桃树,心疼的直咬牙。 “上神太谦虚了!”许辞消化干净了自己学到的东西,心满意足道。 “阿辞,我饿了!”白浅不忍看折颜脸色了,机智的转移了话题。 “想吃什么?” 白浅报出一连串菜名,许辞应了好,拎起旁边才松了口气的凤九就转身去了。 “他是怎么做到的?厨艺惊天地,熬药泣鬼神?”白真费解道。 “好在我只是怀孕不是受伤生病……”白浅也觉得庆幸。 “不知道他在人间的时候医术是谁传授的,明明很好的苗子,硬生生教歪了!”折颜并不想背这个锅。 隔山隔海隔世界的孙思邈:……他也不背好吗? 我行我素从不悔改的许辞:……天赋如斯,怪谁? 通常而言,父母双方实力越是强大血脉越是尊贵,这孩子也就要怀的更久一些,白家几兄妹都是万年往上的。 白浅这一胎,因为许辞人族出身,虽已到了上神阶品,但折颜断定她是不会怀的太长久的。 然而,千年,数千年,万年,都过去了,孩子仍没有一点出来的征兆。 夫妻两从心焦到淡定,素日不是在青丘就是在十里桃林,偶尔也去昆仑墟探望师父师兄们。 这样揣足了两万年整,某日许久没闻酒味的白浅闹着要喝酒,许辞不敢纵着她,好说歹说只允了一小杯给她。 没成想,这一小杯下肚,竟让孩子起了动静,终于想起要出来了。 “……我要早喝杯酒,是不是她也早就生了?”初时还耐得住疼痛的白浅忍不住问。 “……”许辞也在怀疑这个可能性,但被逐渐猛烈的疼痛击溃的白浅没给他再想下去的时间。 可能是怀的久了孩子知道心疼娘亲,生起来意外的顺遂,仅半日功夫就呱呱坠了地。 孩子随她娘,是一只通身洁白无瑕的九尾狐,但又有她阿爹掌控冰雪的本事,刚现世,青丘方圆万里就飘起了雪花,阵仗极大。 狐后乐道,“这是个不凡的,你们可取好了名字?” 许辞与白浅曾商量过,这胎生下来若是只小狐狸就随白姓,将来承继白浅君位,故许辞回道,“取好了,就叫白皎。” “皎,从白之意,月出皎兮。”白止赞道,“是个好名字!” 这日女君白浅诞下了白家孙子辈第二位帝姬,由她爷爷亲自抱出狐狸洞向青丘万民宣告,称作皎皎小殿下。 小殿下周岁时,四海八荒同庆。 她的师祖墨渊上神带着十五位至今仍是光棍的师伯来赴宴贺喜,也是昆仑墟唯一小辈的皎皎小殿下被温和流露的墨渊抱着,被叠风等团团围着,一点怯意都没有,端着像她阿娘的小脸蛋,却已可窥见她阿爹的几分脾性。 太晨宫仍是司命来送的礼,不过送完了没急着走,他在东华帝君那里告了假要在青丘逗留几日。 这两万年来,司命与凤九的关系愈发亲近,看得出司命珍爱凤九,凤九虽还懵懂着但也是打心底在意他的,白家对此乐见其成。 司命是东华帝君麾下星君,修为地位皆不弱还在其次,更为重要的是他把凤九放在了心尖尖上宠着护着,其细心周到比之许辞待白浅也不差了。 青丘势大,作为帝姬的凤九生而尊贵,并不需要多厉害的人物来陪衬彰显,为父母为长辈的只希望她找一位能好好照顾她的夫婿,司命一言一行无不证明了他就是最称心妥当的那个。 所以,白家才会在这种日子允他逗留青丘。 司命是个极聪明透彻的神仙,很清楚白家的意思,逗留的几日不仅不动声色讨得白奕夫妻点头,就是凤九也被他哄得开了窍。 不过念着凤九三万多岁还不算大,白家要求是先定婚约等过个两万年再办,司命也欣然同意。 第31章 三生三世 然九重天上因为天君越发的胡闹正水深火热的一片混乱,东华帝君已烦不胜扰准备好好梳理一番了,于是他又说,“我想待过些时日再公布我与小殿下婚约。” 白家对局势对外面的勾缠弯绕最熟悉的非许辞莫属,他挑眉道,“可是要变天了?” 司命点头未语,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 再加上早几日墨渊来透露过的几句,许辞遂笑道,“为君不德,尽用些不入流的宵小的手段,早该如此了。” 白家其他的狐狸也反应过来了,都不反对,大家宠爱凤九自然不愿意她的大好事和乌七八糟的乱局扯在一起,平白晦气。 “虽说他们平日里像极了跳梁小丑,但到底在位已久,当心鱼死网破,尤其你一个文官,修为足够却不擅长实战的,更要时时留意小心行事。”许辞又叮嘱了他几句。 不过东华帝君赫赫威名到底是自远古时就深刻下来的,叮嘱而已,并没有谁会觉得他想做的会做不成的。 事实也如此。 许辞和白浅在狐狸洞陪着见风长的女儿时,外头很快的就尘埃落定了。 司命正忙的脚不沾地,只有空传了一封信给凤九,信中阐明了大概经过,无非就是东华帝君如何联手昆仑墟雷厉风行的打散了天君势力,废了天君央措桑籍等一家贬下凡去,只平日里并无错处的连宋看在和太晨宫的一点情面上被当做安抚的旗帜送去北海接了被桑籍治理成一团乱麻的摊子。 至于新的天君,也是命中注定的。 从前昆仑墟后山莲池里白浅常去说话的小金莲,实乃父神嫡次子墨渊的胞弟,当年无缘诞生,神魂一直被墨渊小心翼翼的养护着,却在先天君被废后,借由父神身陨前留下的一半神力成功化形。 这一化形就是上神,金光祥音龙凤飞舞,迎着他直上九重天去。 众仙原本还质疑新君何来?但当看到他与墨渊上神相似的相貌以及东华帝君所说的父神嫡次子的尊贵血脉,立时再无二话了。 神仙么,也是识时务的。 尤其自当年大战后就一直很顺从的翼族此番九重天的变动也依然顺从,不过这次顺从的是昆仑墟的战神,是东华帝君立下的新君。 说起来擎苍生有两子一女,长子离怨死在许辞剑下,次子离镜风流多情,他成了新翼君后大紫明宫日日笙歌燕舞,还有个小女胭脂,怕是最心善的翼族了。 许辞昏睡的那段时光,十六师兄子澜常行走四海八荒搜寻灵药,意外涉险时被巧遇的胭脂相救,胭脂知道子澜目的便陪了一路,等回到大紫明宫又开了库藏悄悄的送到了昆仑墟的山门外,后来子澜每次出去她都守着跟着。 子澜不是没有触动,也感念她一片心意,但胭脂身为翼族公主,而他却是昆仑墟弟子,虽然翼族已经归降但到底还是心存介怀。 两人都知道,但谁也不开口挑破,就这么处着,一晃到许辞醒了,与白浅成婚了,这关系也逐渐的有了转机,在墨渊的默认下,日后能走到哪一步就是他们自己造化了。 新天君名分虽定,可继位大典也不能缺,总得让四海八荒诸族与各大势力都认一认见一见这位,是如前头的名不副实呢?还是真有如东华帝君一般震慑天地的本事! 白浅是青丘女君,许辞是昆仑墟上神,身份都非同凡响,自然收到了九重天的观礼邀请。 夫妻两也没拿乔,领了心牵司命的凤九代表青丘走了这一趟,他们到的不算晚,由宫婢引着入了九霄殿在右面靠前的位置坐下,一旁首座正是墨渊。 “师父!”夫妻两齐齐向墨渊道。 “凤九见过上神!”凤九也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 墨渊回以颔首,等他们落了座,殿里又进来一行,正是离镜与胭脂两兄妹,胭脂从进殿起目光就穿过众多仙家直投过来。 白浅手执酒杯戏谑的看了侧后方坐墨渊身后的子澜两眼,子澜佯装不觉,视线与胭脂对上,无言偏又默契。 “真想不到。”白浅附耳过来轻笑。 “缘分所至罢了。”许辞执壶为她已见底的酒杯续上八分满,“所幸师父是极开明的。” “也是,就不知咱们师父和其他师兄什么时候能寻得眷侣相伴?” 白浅故意的眨了眨眼,听觉很好的墨渊撇头过来默默凝视她,“胡闹”二字在唇边徘徊打转到底没说出来。 “浅浅这般扎心窝,留神下回到昆仑墟时被师父师兄们教训。”许辞嘴角微扬,瞬息后又掰正了道。 “无妨,阿辞你护我。”白浅一杯饮尽,不甚担心。 “咳,浅浅高看,我是应当高兴的,但……”师父他老人家眼刀子唰唰丢过来,利的狠了啊! 正说笑着,一声传唱响起,头戴金玉冠冕的新君从容而至,他着一袭墨色华服,俊美的面容与墨渊极为相似,只是墨渊蓄了须看起来更端沉些。 白浅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初见师父时,对他小白脸的印象,如今来看更衬他胞弟。 “天君夜华,名如其人。”许辞也赞道。 按着例礼,有一个众仙举杯恭贺的环节,许辞白浅双双起身敬酒,不知为何许辞总觉得夜华看他们的眼神有些微妙的不对劲,但又不是什么恶意。 好在这个眼神也只持续到他们坐下来,之后再无异样。 饶是如此,大典刚毕,许辞就牵着白浅向墨渊道过别,很快离开了九重天,只留下凤九去找还没有足够资格进殿的成玉元君。 虽说还在忙碌着的司命告诉她成玉并没有受到任何牵连,仍好端端的管着瑶池芙蕖,但凤九还是放心不下,毕竟成玉与连宋真正是剪不断理还乱的。 “小殿下不要担心,成玉与他早已缘尽,况且连宋只是去了北海做水君又不是身归混沌总不能再见了。”成玉洒脱道。 抛开凤九略显笨拙却分外真挚的安慰不谈,已回到狐狸洞的许辞发现白浅的气息变了。 “……浅浅,你晋阶了?”许辞惊到语结。 白浅后知后觉的算了一下,讶异道,“似是我飞升上神要渡的一场情劫莫名的就破解了?” 许辞忽然就联想到了在九霄殿时见到的天君夜华的幽深的眼神,没来由的觉得浅浅的情劫与他脱不了关系。 他蹙眉沉吟半响,直到白浅关切的抚上他的面颊,以及被迷谷抱过来的皎皎奶声奶气的叫唤,方才回神释然一笑,总归眼前的都是真实的。 第32章 三生三世 白浅晋阶是件喜事,即便没有刻意的宣扬,这四海八荒该知道的也还是知道了。 青丘白家上有狐帝狐后两位远古尊神,下有兄妹五个又个个成就上神,这样的显赫,一时间叫无数仙家趋之若鹜。 原就是香饽饽的凤九,如今更惹得惦记,九重天上还没来得及缓口气的司命,乍一听闻便感受到了深深的威胁,立即放下手中的事务回太晨宫找东华帝君。 活了不少的年岁,又是司掌命薄的星君,司命攒了不少的家底,这都一股脑儿的拿出来做了聘礼,还从东华帝君那里讨了些好东西添进去,一起大张旗鼓的送往狐狸洞。 从前就知道青丘帝姬与司命星君关系甚好,可绝大多数都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好法,白家竟是选了他做婿,着实令人大跌眼球。 只是再如何跌也碍不着白家欢欢喜喜的接了聘礼,虽成婚还早的很,但日后必是一家子,从此这来往之间便顺理成章的更加频繁亲密了。 这日赶上白浅生辰,因不是什么整的岁数就没有操办的意思,夫妻两个撇下皎皎给白真折颜带着,自己跑去人间玩了。 白浅爱听戏,特意扯着许辞找了最负盛名的戏楼,挑了个视野极好的二楼包间。 刚落座就有小二端了茶水上来问还要不要些瓜果点心,然而白浅实在是被许辞养的刁了,当即婉拒了小二,待小二退出去后,心领神会的许辞便取出一小坛子酒和两碟用灵果腌制出的蜜饯。 白浅听的入迷,还会跟着哼上两句曲调,许辞对这个却不大感兴趣,除了留意一下桌面上的酒水吃食是否还有外,目光大都在这楼中明里暗里的众生百态上。 等白浅过足瘾起身出了包间准备走了,在过道里却遇上个拦路的。 这拦路的也非普通人,年纪不大一身轻灵仙气应当是从哪处洞天福地出来的。 她开口就求夫妻两借几两银子打赏戏班子,这不是什么大事,许辞观她似是被封印了仙家神通,故没有多废话,随手掏出一把碎银。 “多谢仙友!”她杏眼顿时一亮。 “现在可以让开了?”白浅执扇掩面轻笑,似是觉得她有趣。 “可以可以!” 女仙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让开身,在目送夫妻两离开后又兴高采烈的投入下一出戏目中。 出了酒楼天色就已经昏暗了,不过今日恰巧赶上了灯会,许辞和白浅也就不急着回去,反而手牵手的逛了起来。 人间的东西不比神仙的贵重,可胜在新奇有趣巧思多多,好在许辞还没把凡世的学问忘干净,转着脑一连猜了十来道灯谜才将白浅看中的整个灯会上最好看别致的那一盏赢到手。 “阿辞真厉害!” 白浅兴奋极了,却不仅仅是因为灯,还有一问一答时许辞写逸笃定的姿态实在是令人惊艳到目眩神迷。 “没叫浅浅失望就好。”许辞的眉眼肆意舒展着,说不尽的愉悦。 灯会有个习俗是放河灯祈福,许辞和白浅不信这个却也往河边走去,因为河面上百千盏各色灯船随波逐流时,也是不容错过的美景。 不过运气不佳,赏这景最佳的位置是横于河面的石桥,桥上正爆发着一场争吵冲突。 主角也熟悉,正是被贬下凡的央措和乐胥,如今转了世没了荣华富贵和记忆仙力,当初还算和睦的夫妻已成一对怨侣,穿戴着普通的布衣方巾在人群中互相指责,激动时更拳脚相向,除了一张脸几乎毫无往日做派痕迹。 “现在她这般下场,她娘家没遭牵连算是万幸。”白浅喟叹道。 “放弃一个不争气的女儿,选择明哲保身罢了。”许辞摇头,“不过到底是她自己酿造的苦果,怨不得谁。” 他听师兄们绘声绘色的说过他刚刚沉睡尚在昆仑墟时央措乐胥的嘴脸以及乐胥对白浅说过的话,就是后来他醒来他们成了亲,乐胥宫中也没少传出过什么难听的,许辞本不知道,但却有个一清二楚的侄女婿。 许辞白浅都没有落井下石的爱好,兴致被扰就想着换个地方,只是不过转身几步的功夫,就又听桥上围观指指点点的百姓说到了这世央措乐胥的家人,同样远近闻‘名’的老爷子和弟弟弟妹。 夫妻两不禁步履微顿,相视了一眼,这一番形容正对上了先天君和桑籍少辛。 “也不知道是东华帝君的想法还是司命的。” “司命若自己排了这么一出相亲相爱互相折腾的好剧,当不会瞒着小九。” 那就是东华帝君,白浅点头,她从前只道这位前天地共主是个裱在墙上让人敬仰的神仙,没想竟还有如此促狭的趣味。 到底这不过一个小小的插曲,人间一日结束就被夫妻两抛之脑后了,现在他们也不去十里桃林,而是按之前说好的来一场四海八荒游玩之旅。 至于皎皎,有白浅和凤九的先例,折颜和白真带孩子还是很会的,且皎皎性子不似她阿娘和凤九姐姐那般闹腾,乖巧软萌的一小团仅看一看就足以让人的心化成三月的春水。 白真就喜欢抱着她不撒手,醋坛子折颜也不闻酸味,反而变着法的哄她玩,直哄的她乐不思蜀,哪还想得起阿爹阿娘不见了。 “二哥收到你的信,十成是要生气的。” “我管小九到这般大,二哥帮我打理东荒一段时日,这叫礼尚往来,何况事也不多,二哥他不亏的。”白浅得意道。 话是这么个意思,等回头真到了白奕面前,讪讪讨饶的就不知是谁了? 不过,白浅也是为许辞,她仍记得昔年他第一次踏入青丘地界时说过的话,堂堂上神活了数万年总该要见识见识这四海八荒的各色景致的。 故而,许辞半句也不拆穿她,只笑的无奈、缱绻。 他们原想不过千百年就能回来的,这时光对神仙而言短暂的很,却没预料到许辞在极北冰原得了一番际遇,随后夫妻两就双双失去了踪影。 若非命星还强盛闪耀,青丘这一大家子都要以为他们遭遇不测身归混沌了,即便如此,担忧也不减半分。 四海八荒幅员辽阔,又有许多远古时期隐匿的遗迹险地,生怕他们是被困在了某处,虽性命无忧,可若出不来了呢?所以连着昆仑墟知情的师兄们,无事就到处翻找。 找了万年有余。 凤九已然稳重不少,学着白奕打理起了青丘事务,顺带还养起了家里的小妹妹,小妹妹勤奋省心,就是想她阿爹阿娘时静默低落的模样实在叫人心疼。 还有,她与司命的婚期也将近了。 “姑姑姑父什么时候能回啊~”凤九才哄开了皎皎,向迷谷叹道。 “小九!” 话音刚落,狐狸洞里就出现了两道身影,赫然就是久不见归的许辞和白浅。 “姑姑!姑父!”凤九欣喜若狂,什么稳重都丢了个一干二净,直扑进白浅怀里,“小九好担心你们啊!” “是我的不是,没想到秘境中短短几年,外面便过去了那么久。”许辞愧疚道,“皎皎呢?” “我哄她去挖姑父你藏的酒酿了。”凤九回道,“姑姑姑父既然回来了,我这去给大家传信。” “小九长大了,做事都周全了。”白浅搂着她有感而发。 最先看出来夫妻两状态有异的是半个旁观者清的折颜,如果说万年前还看得出许辞修为的话,那么现在他就一点也看不透了。 “你更进一步了?”他冷不丁的问出了口。 白浅回以嫣然一笑,“是啊,夫妻一体,我托阿辞的福也获益匪浅!” 白家人这才注意到白浅周身灵力充沛的不同寻常,又惊又喜。 “你们俩这运道实在让人羡慕。”折颜听了他们将此番经历说了个大概,都忍不住道。 这一回,许辞和白浅没再外出,安安心心的在狐狸洞里准备凤九差点因为他们而延迟的婚礼,昆仑墟那边也只去信好生解释了,若非不在跟前,恐难逃墨渊一番耳提面命的训斥。 四海八荒能看出他两变化的不多,亲身来青丘吃这一场凤九和司命喜酒的东华帝君乃其中一位。 席间,几次晤面却一次交谈也没有过的东华帝君意外的向许辞举杯,许辞坦然接下。 至于他的意思明不明白那并不重要了,总归这世绵长,以他现在的高处,只须浅浅芳华在侧,就无可惧。 如此,一饮而尽。 第33章 鲜花满楼 正午时分,金陵城外杏花村,一行三人在村中私塾前翻身下马。 意料外的,堂上教书的夫子堂下念书的孩子都坐的端端正正目不斜视,对贸然闯进来的人竟半点反应也没有。 “陆小凤?”三人中的杏衣公子疑惑的开口。 “他们都被点了穴……”裹着猩红披风的青年往前走了两步,俯身一探,“我解不开!” “江湖上还有你陆小凤解不开的穴?”另一个一身官府装扮的青年挑眉道。 “这不就是了?” 陆小凤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一声轻笑,对陌生气息靠近毫无所觉的他当即警惕回头。 只见一人白衣广袖踏着金辉漫步而来,似雪清绝,又如云闲逸,。 饶是识遍五湖四海诸多钟灵卓绝之人的陆小凤,也禁不住有感而发,“谪仙当如是!” “在下六扇门总捕金九龄,请问这位朋友尊姓大名?” “许辞,这私塾的夫子。” “许先生。”金九龄落到了他手中书卷上的目光一顿,又指向一屋子的夫子孩童,“敢问他们……” “强占私塾不成的贼人总该要受些教训的,金捕头若是为此而来,都带走便是。”许辞不甚在意的扫了一眼,“至于穴道,到明日这个时候自然也就解了,无需担忧。” “多谢!”金九龄面上看着诚恳,实则疑心不减。 “许先生是这杏花村人士?”作为老相识,陆小凤默契的接过话。 “仅定居了几年,陆公子若觉得不是那就不是。”这试探浅显,许辞亦不轻不重的回他。 “许先生莫恼,这些人伙同铁鞋大盗欲盗取瀚海国宝,虽事已败露,但相关重大不得不多此一问。”陆小凤讪讪的摸了摸他两撇修剪的与眉毛一般无二的胡子道。 “他们到杏花村有些时候了,因为没有妨碍村民生活我便不曾在意,直到今日大早匆匆忙忙闯进私塾吓到了我的学生,这才有了现下的场面。”许辞接受了他的解释。 “两位若没有旁的要问的,就请回吧!” “两位?” “这位公子可能要留下来陪我几日。” 陆小凤与金九龄齐刷刷的看向一旁沉静了半响的花满楼。 “许先生可是有什么麻烦需要在下帮忙?”花满楼温柔一笑。 “麻烦没有,不过是病人已到跟前,遵先师教诲存一份医者仁心罢了。”许辞直视着花满楼的眼睛,轻叹道。 他并不在此间江湖行走,也不知这几个武功还不错的人在江湖上有着怎样的名声来历,但着杏衣的这位的良善端方是一眼便能看透的,愿与之结一份缘。 “许先生能治花满楼的眼疾?”刚提着心若一言不合就准备拦挡的陆小凤立刻反应过来,惊问道。 花满楼幼时遭遇铁鞋大盗,因毒失明已十数载,身为江南首富的花父求遍天下名医也无一用,这人…… 金九龄不信,虽然许辞看起来很有神仙风度,但这世上哪真会有什么神仙手段呢? “若花公子愿意的话。” “他愿意!” 听到陆小凤着急忙慌的替他应下,花满楼的笑容里顿时添了几分无奈,没有驳他好意。 “金九龄,你先带这群人回去,我在这里陪花满楼。” 陆小凤是一个直觉很准的人,和金九龄截然相反,对仅是初见的许辞有着莫名的信心,但信心却非十足的信任,所以他做不到独留好友在此。 “村口有驾板车送货的老乡。”许辞敛袖而立,一副好走不送的姿态。 金九龄暗恼,然对上许辞那双星光寂落唯余泠色的眼眸,凉彻的心竟一丝它念都不敢升起了。 陆小凤不敢置信,那几乎称得上落荒而逃的背影会是最自傲不过的金九龄,叹问,“许先生似乎不喜欢金捕头?” “值得我喜欢的人可不多。” 许辞这话狂妄,可他有着令人心折的本事,哪怕看不见摸不着的,堪称一时人杰的陆小凤与花满楼听他说来竟也只觉理所应当。 私塾背靠一座农家小院,院里有三间木舍并数株粉雾芸芸的桃树,树种还是折颜那儿讨得,原种在芥子空间里的,定居于此几年因不喜舍前荒芜才移出来,栽活很是不易。 “先生家中桃花一定开的极美。”花满楼一入其中便被馥郁花香俘获,陶醉不可自拔。 “过几日你可以亲眼看看。”对着自己的病人,尤其是一个从黑暗中挣脱出来的干净纯粹的病人,许辞总要和颜悦色几分的。 “那便有劳了。”花满楼难掩愉悦的点头。 这大夫和病患和睦,跟在后面的陆小凤却一眼看到了树下矮几边歪着的一对酒坛,且目不转睛。 “先生……” “我酒量不大好,这么多年也不曾长进过,不过是故人喜爱才酿了些收着,你若想喝自去开封了便是。” 陆小凤喜上眉梢,三步并作两步将酒坛子挑入手里,“先生故人不知是怎样的人物?” “霸道,护短,偶尔也有些小性子。”许辞不假思索道。 数十万年的陪伴实在深刻,哪怕那一段感情已随躯壳的羽化而尘封,回忆仍会让他眉眼不自觉的染上清润的暖意。 “看来是位可爱的姑娘了。”陆小凤了然眨眼。 许辞笑而不答,领着花满楼往敞开的正屋走,屋里看着装饰简单,但件件都是好东西,尤其四角壁挂上支着的浑圆一颗的夜明珠,约成年男子拳头大小,莹光透亮。 陆小凤吓的手中的酒都拿不稳了,好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先生,若有贼人……” “贼人可进不来我的院子。” 想到他还没探出来的多深的功夫,陆小凤识趣的认了这个说法,只是好奇心像猫爪一般挠的他心痒痒。 “先生真是好魄力,这样世所罕见的明珠也能拿来当蜡烛使!” “故人家填池塘的东西,自她继承家业后,寻常就爱捞这个做随宴的礼,并不值当什么。” 四海八荒一世,许辞见过太多的真正意义上的宝贝,从昆仑墟到狐狸洞,眼界心态早已更上一重,尤其后来,东华经天人五衰将归于混沌之迹邀他入太晨宫为帝力镇天地动荡,便是以他私库做的许辞的酬劳,征战远古的前天地共主的富有程度是绝大多数神仙都难以想象的,白浅还曾笑他一个最穷的上神终于是时来运转了。 “填填填池塘?”陆小凤咂舌不已。 “是啊,到晚辈当家的时候,满满一池子被她送的只剩一层底子了。”许辞逗他。 到这儿陆小凤心里就开始琢磨许辞高寿了,要知道武功高深到一个地步葆得青春还是没问题的,大概是琢磨的过于专注,他面上表情就不受控制的格外的精彩,许辞看的津津有味。 “咳,陆小凤!” 眼睛看不见心却要比一般人澄明的花满楼虽也惊讶,但依然很稳得住,在‘听’够了好友的失态后,才开口提醒他,可见翩翩君子也有生动促狭的时候。 “……”陆小凤尴尬的揉了揉鼻头。 第34章 鲜花满楼 花满楼的失明既是因毒所致,那医治的第一步便是祛毒,内服辅以施针。 然许辞的配药和他的酒量一样,再过万万年都不带变化的,熬煮出来的刺鼻味道,陆小凤若非及时封闭了嗅觉只怕早蹦到了百米开外,可怜了花满楼一碗黑汁子下去整个人都失去了颜色。 “先生,这药需得喝上多久?” “一连三日,每日两剂,他中毒的太久了。”许辞倒是很习惯自己这样的成果,面不改色的答道。 “......”陆小凤同情的看向闻言更焉了的花满楼。 省过接下来的施针过程,再说金九龄,他在村民的配合下将一群共犯送进了金陵官府的牢房和铁鞋大盗团聚后,也没忘记差个小捕快去桃花堡告知花满楼的家人一声。 这时候堡里因为铁鞋大盗和花父寿诞而来的客人大都还在,花父不好抽身离开,便吩咐六子花满庭先备上一份礼去探探情况。 花父一共有七个儿子,花满楼是最小的那一个也最得父兄疼爱,更因为双目失明,这疼爱当中还掺有一份愧疚痛惜,乍然得知花满楼痊愈有望,花满庭欢喜之余这礼备的也格外的重。 但当他到了杏花村,找到了许辞的院舍,并被陆小凤领进去后,突然就觉得礼有些拿不出手了,他敢以自己混迹商场多年的眼力发誓,凭着面前表露出来的这位先生的身家绝不在花家之下。 “六哥。” “七童,感觉如何。” 花满庭的掩下心底的惊异,奔到施针尚未结束脑袋上还顶着几根细针的花满楼身边,关切的问。 “还不错。”医治才刚刚开始,但已经有些微感觉的花满楼温声宽慰他六哥。 “那就好!那就好!”花满庭连声道,“七童,许先生可在?” “先生在旁边屋里,六哥稍安勿躁。” 院里三间木舍,正屋居大,内左为寝卧,内右设书架案牍,中间是会客所在,纱幔敛起时四角通达无阻,而屋外另两间,一间客房一间则厨房药庐并用。 许辞正是下厨去了,便是成仙辟谷时,若非迫不得已他都保持着每日用餐的习性,何况家里现下还有两个不经饿的客人呢。 他却不知,他的客人因着药的事还心有余悸,对他的厨艺与当初的某些人一样分外质疑,甚至是惶恐忐忑。 村间饭食简陋,青菜菌菇一类大都是私塾中念书的孩童家里种的野外采的送了来抵束脩的,一道清炒一道入汤,又烧了豆腐鲫鱼,加配两碟子饭后点心添补,才勉强算够了。 不费什么功夫的事,花满庭也就坐立不定了一会儿,许辞便从厨房出来了,手里拿着碗筷,两袖兜进了灶台间的烟火气,如此仍无损他半分风华韵度,只是仿佛画上的神仙多了几许真实之意。 “陆公子可否搭把手。” “先生还是叫我陆小凤吧!” 陆小凤很会交朋友,无论男女老少何种身份脾性的,纵使仇家对手也愿意坐下来和他说几句,看似浪荡不羁实则神明心正,是个最重情义不过的人,许辞这样的也难拒绝他不掺杂目的时的亲近,依言唤了他一句。 “陆小凤!” “先生,这是家中兄长,行六,名满庭。” 目光从挡门口的陆小凤身上跳开,一个和花满楼有五成相似的锦衣公子映入眼帘,花满楼介绍的声音随即响起。 “花满庭见过先生。”花满庭执礼敬道。 “花六公子。”许辞颔首一笑,“既来了,坐下先一道用饭吧!” “那便打搅先生了。” “谈不上,只是乡野粗陋,花六公子别嫌弃。” 和药千差万别,桌面上是一派的色香味俱全,别说花满庭了,就是原不看好的陆小凤与花满楼也被打肿了脸,嫌弃那都不存在。 一顿宾尽主欢后,花满庭向许辞大略的问了问,又嘱托了陆小凤照顾好他家七童,留下礼就回去和花父复述了。 而花满楼和陆小凤也入住了隔壁客房。 客房只有一张床,床面宽阔,睡两个人并不成问题,枕套被褥都还是崭新的,盖因他并没有接待过其余客人,这里也一直空置着的缘故。 作为一个江湖浪子,枕边从来都是温香软玉的美人的陆小凤,头一回在清醒的情况下和好友躺到了一起,即便分了两床被,仍难免别扭。 “陆小凤,你翻来动去的,想来是这时节的地面不够凉沁。” 花满楼言下之意不能更明白了,陆小凤浑身都僵了僵,两眼一阖,再没个动静了。 至于有没有真睡着睡好,看他第二日精神头还不错就知道了,陆小凤可不是什么矜持羞涩的人,他的别扭不过是怕好友别扭的体贴之举罢了。 早膳过后,医治一如昨日,只是午后来看花满楼的除开花满庭,又多了几位花家兄长。 直到第三日傍晚,终于处理完铁鞋大盗事件后续的花父花如令也亲身赶来了,他的身后还拉着满满两车的礼物,听几个儿子说这位给楼儿治眼的先生也是富贵人,不知道他缺什么喜欢什么就干脆各色都装了些。 重获新生的眼睛脆弱无比,尽管天色已近昏暗,花满楼眼帘紧闭也依旧感到阵阵刺痛。 许辞想了想,借广袖掩饰从芥子空间里取出一条白绫,白绫是采黄泉之下玄光所制,遮光护眼不在话下,此时正得用。 他指尖稍动,白绫便自主覆到了花满楼的眼睛上于脑后系成结,尔后隐匿不见。 旁观的花家父子及陆小凤目瞪口呆,这会儿心思都出奇的一致,高深的武功能做到这般吗?先生莫不是得道真仙吧? “可以睁眼了。”许辞愉悦道。 花满楼尝试着慢慢的睁开眼睛,定住,又眨了眨,而后四下环顾了一圈,素来温雅有度的人当即就换了个欢畅至极的模样。 “楼儿!” “七童!” “花满楼!” 惊喜的声音接二连三的响起。 “楼儿,你真的好了?能看见了?” 花满楼快步走到激动到难以自已的花如令身前,扶住他抬起的发颤的手。 “真的,是孩儿不孝让爹担忧了,孩儿看的见了!” “太好了!”陆小凤高兴的蹦起来,“今日我们可要好好庆祝一下,正好先生给我的酒我还没舍得开封!” “陆小凤,七童眼睛刚好怕是不能喝的,我们哥几个倒是可以陪你!”花满庭双眼发亮道。 “我这儿庙小,可歇不下一群醉鬼。”许辞失笑。 “两小坛而已,先生可莫小瞧我等酒量。”陆小凤旋身躲过花满庭伸来的手,摇头道。 “桃花醉,年份越久后劲越大,两小坛足以让你醉上好几天了。” 这还是埋藏时日最短的,仅百年,若换成千年万年的,凡人之躯能否受得住都很难说。 “那不知先生是否愿意到桃花堡一宴,也好叫我花家上下聊表谢意。”花如令顺势道。 “举手之劳不必如此客气,我遇七童乃缘分所至。” 七童本是极亲近的人的叫法,因花满楼自己提出来,许辞也就顺了他的意愿。 经几番推拒,无奈众人盛情难却,许辞终是答应了邀请,到邻近的老秀才家一趟,请其暂代明日私塾的授课,就像往常要外出时那样。 老秀才不是什么酸儒,无论以笔墨纸砚还是铜板碎银做酬劳都会欣然收下,更重要的是他很有童心,和来私塾念书的孩子们处的很不错。 等安排妥当了,许辞这才安心的翻身跃上了花满楼来时骑的马,而花满楼则和花父一起坐的马车,毕竟眼睛刚好不宜吹风,他的父兄们对此非常的谨慎。 第35章 鲜花满楼 宴设在翌日,虽是小宴,在座的除许辞与陆小凤外都为花家人,但席面之上满目琳琅皆出自江南名厨之手,称得上极丰盛隆重了。 陆小凤不敢不信许辞所言,肉疼的匀出来一坛桃花醉给各人小斟了一杯,唯花满楼和几个孙辈的小孩再馋也是没有的。 花满楼并不好酒,但酒香四溢实在勾人,他这样一个人也禁不住生了一丝渴盼,神情像极了他的侄儿们,花父见了眼底的伤感与欣慰交织着一闪而过。 宴到最后,花父已维持不住主人家的架势,醉的不轻了,饶是如此也没忘记起身朝许辞拱手呈了一个大礼。 “先生医好了楼儿,大恩大德我花如令没齿难忘,日后若有用的上的地方先生尽管开口!” 许辞托起他一双手臂道,“我与七童相交,当称您一声伯父,花伯父这般倒要让七童难过了。” 花如令果然迷蒙着眼去看一旁的自家小儿子神色,还有两分意识的陆小凤也趁机插科打诨的绕过了这事,只说桃花醉香浓醇美以后还要去叨扰许辞讨上几坛,再醉上个三五日亦或十天半个月的,也是人生一大美事。 “你这只小凤凰想的也很美,看我会不会轰你出去!” “先生是高人......不,是世外仙人,定不会和我计较的!”陆小凤打蛇上棍,美滋滋道。 许辞因着放言酒量浅薄在先,并没有谁敢较着劲的给他灌酒,故算是在场几个碰了酒杯的当中最清醒的,然而此刻也只能看着陆小凤在一片东倒西歪中撒欢,还是花满楼扶着额收拾了残局。 来时热热闹闹纵马驰骋,去时都在鼾睡只他孑然一身,明月凉风作伴。 此后他依旧是村野私塾名不见经传的夫子,无论是花家、陆小凤都有志一同瞒下了对他的神异之处,就是金九龄,在花满楼眼睛复明的消息遍扬江湖后也选择了闭口不言。 不时,花满楼也会离开他种满了鲜花的小楼到杏花村来与许辞品茶说话,偶尔还得加一个歪缠着讨要酒喝的陆小凤。 悠悠一个寒暑交迭而逝。 这日日光和煦,本应如约而至的花满楼却没个身影,直到金乌西垂时分才见陆小凤匆忙跑来。 “你说花满楼被人胁持走了?是你惹来的麻烦?”许辞面如霜雪,其上浅浅铺开一层昏黄的光晕,叫人看不出半分暖意只觉得遍体生寒。 “......先生?”陆小凤讪讪的缩了缩脖子。 “既然那些人的目的是你,就还会再来,在我这儿暂住几日不委屈你吧!”许辞凉凉的瞥了他一眼。 “不委屈不委屈,只别扰了先生清净就行!”陆小凤连连摇头。 “自己收拾客房去。” 陆小凤老老实实应了,事实上除了酒虫作祟的时候他在这里都会很老实,现下理亏更加。 果不其然,第三日凉风习习的清早,院外突响起了一种可爱又清越的声音。 “大金鹏王陛下丹凤公主,特来求见陆小凤陆公子!” 陆小凤披了外衫出来一看,说话的是停在小院门口一辆华丽马车旁的小女孩,十二三岁模样,穿着五色彩衣,眼睛又圆又大,看起来很乖,但也仅是看起来。 陆小凤这样聪明的人,也被她三两句话就骗了过去,真认为她是那所谓的丹凤公主的表姐,只是因为病症长不大而已。 “陆小凤,该用早膳了!”许辞没什么温度的声音从正屋里传出来。 “来了!”陆小凤登时停止了他的玩笑话,转身往里走。 “哎,你难道不担心你的朋友花满楼吗?”那小女孩怒目道。 陆小凤回头看了眼她,话却是对着马车里的没露面的人说的,“吃顿饭的时间而已,总不至于等不起吧!” 车帘纹丝未动,显然是不反对,恰恰马车外的小女孩以及两名看起来就很不普通的护卫脸色并不好看,似乎觉得被怠慢了。可比较起这样‘求’人的方式,陆小凤一点也不觉得这点‘怠慢’有何不妥。 一顿早膳用的细嚼慢咽,陆小凤再出现在马车前时身上还带着米粥的清香,小女孩恶狠狠地瞪着他,空空如也的肚子咕咕作响。 陆小凤没忍住笑出声来,“看在你们殷勤到忍饥挨饿都不在乎的份上,我便随你们走一趟。” “你......” “雪儿!”马车里终于有了动静,女子如莺啼之声婉转而出,被称作雪儿的小女孩愤愤闭口。 “对了,我这还有位朋友听闻花满楼遭遇,要和我一起,丹凤公主不介意吧?” “不知是......”马车里,黑纱蒙面不掩美貌的女子柳眉才刚蹙起,就听到外边雪儿一声惊呼。 “西门吹雪!” 这位公主的心不由得揪了起来,顾不得矜持便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掀开了帘子,一道清清冷冷白衣若雪的身影直冲入眼底。 “万梅山庄西门吹雪,一柄乌鞘剑从不离手!” 半响她回过神来,盈盈美目扫过那空荡荡的腰间,语气说不出的复杂,她一贯以美貌自傲,从没想到也会有因为一个男人而惊艳的一天。 “确实,我这位朋友虽常着白衣,却是个不拿剑的教书先生。” 许辞听陆小凤这么介绍,想到了蕴养在神魂中久未现手的冬至,思绪晃了晃,也就没有否认。 “既也是陆公子的朋友,一起自然无妨。”丹凤公主楚楚道,“陆公子与这位公子可与丹凤同乘。” “马车闷得慌,何况我们两个大男人也不好害了公主闺誉。” 陆小凤是不在乎和一个不明其意的美人亲近的,可他知道就杵在一边的许辞在乎,为了自己以后不受罪,他毫不犹豫就拒绝了。 丹凤公主大约是没想到出了名的素来对美人心软不会拒绝的陆小凤会这么说,不禁一哽,方含羞带恼道,“是丹凤思虑不周,这便叫人换马来!” “公主操心过多,会思虑不周再寻常不过了,我这里有马就不劳了!” 不开口则矣,一开口,许辞这话里的讽刺就扎人的紧,那两领护卫职责的男人当即握住了自己的武器,然而许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给,浩瀚如海的气息死死压住了他们进一步的动作,近在咫尺的其他人却是什么也没感觉到,只看到他两突然就变得面若金纸,额颊生出豆大的汗珠。 这下丹凤公主再傻也知道这位貌比谪仙的并不真正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教书先生了,是了,陆小凤的朋友又怎么会是普通人呢?她的眼底陡然升起一股不在预料当中的惊惧,仿佛有什么在逐渐脱离掌控一般。 第36章 鲜花满楼 之前花家给许辞送过一对名驹,一只通体泼墨,一只雪白无尘,千金难买。 许辞骑的是白驹,乌驹则借给了陆小凤,清风拂过飘飞的衣袂,侧帘束起来的马车里丹凤公主和雪儿看的禁不住想,这人是不是随时会纵马踏云乘空而去? 这一路的终程是座隐藏颇深的宫殿,外观富丽堂皇,入内才知其中腐朽破败。 “这儿便是我家。”丹凤公主走在前方引路,“两位请。” “花满楼在哪?” “正在此做客,父王好客,安排花公子住进了一间铺满鲜花的屋子里,未叫他委屈,还请放心。”这会儿丹凤公主已取下她的面纱露出一张娇艳芙蓉面,眼波流转似春水。 然不仅许辞目不斜视,陆小凤也是故作好奇的在打量四周,并不是他爱美人的心变了,而是许辞传音告知在先,一想到这张美人面其实是冷冰冰的人皮革制的,心里就止不住作呕的陆小凤哪还有勇气与之绵绵传情呢? 可丹凤公主并不知道是为什么,她一番媚眼都抛给了‘瞎子’看,满心不甘,笑容也勉强起来。 穿过雕栏画栋的廊桥,进入空旷的正殿,殿上设有金砌盘龙的王座,座上一个锦衣华冠却暮气沉沉的老者抬起眼皮一一扫过来者后,目光定格在了丹凤公主身上。 “女儿啊,这两位是?” “回父王,他们都是花公子的朋友,女儿特意请回来的。” “如此,你便安排两位贵客住下吧!”老者即这宫殿的主人大金鹏王,面上浮现出一丝欢喜。 许辞不置可否,任丹凤公主将两人带到了花满楼住处。 “两位公子的房间就在花公子隔壁,可稍作休息,待晚间父王设宴,届时诸位想知道的丹凤定会如实述来。” 陆小凤可有可无的点点头,丹凤公主接连受挫暂时没了和他计较的心思,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这时候,听到外面声音的花满楼也踱步过来打开了房门。 “先生?”见到门口熟悉的身影,花满楼又惊又喜。 “花满楼,我一个大活人站在这儿都不配入你眼了吗?你未免也太厚此薄彼了吧!”陆小凤叹道。 看清楚花满楼确实无碍的许辞放下心来,勾唇一笑,“若不是你惹上了麻烦,七童又何必涉险?” “唉,我这是成了小白菜,地里黄了啊!” “少贫!”许辞打断了他摇头晃脑难听至极的唱腔。 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虽不惧隔墙有耳,但三人也没多说,随意沟通了几句后默契的各自歇去。 等到晚间,丹凤公主亲自来请,又于席上娓娓道出原委。 许辞手持没有一丝酒味的酒杯,垂眸敛去眼中讽笑,一旁的花满楼也笑而不语,唯有陆小凤对这场演出很是配合。 原来,五十年前,古老富庶的金鹏王朝在邻国的垂涎中覆灭,为保存复国的火种当时的金鹏王将宝藏平分为四份,分别交给内务府总管严立本、大将军严独鹤、皇亲上官木、上官瑾保管,随小王子前往中原避难,然而严立本、严独鹤、上官木背信弃义带着宝藏消失,只留下上官瑾守着小王子直到三年前去世,小王子也就是如今的大金鹏王为复国图存,才会使独女上官丹凤去求陆小凤,一次不成又让他的侄女上官瑾的孙女上官飞燕找上了花满楼。 “可我们并不知道那三位窃取复国宝藏的叛臣现在何处,无从查起又何谈帮忙?” “我们有画像。”丹凤公主将准备好的三幅卷轴捧了出来。 陆小凤一一展开,当先想到的就是他的忘年交霍休,过往无人知道这个横空出世性格孤僻古怪的老头为何能奇迹般成为天下第一豪富,如今算是摸到了答案,上官木啊!一个武功达到当世巅峰的人物,要从他口中夺食...... “公主可是给在下出了好大一个难题!”陆小凤抚着他两撇小胡子,叹道,“单这一个霍休我就惹不起,还有两个不知身份的想来也不会多简单。” 上官丹凤闻言苦笑道,“我和父王也是走投无路了,素闻陆公子侠义多智,只能求你来为我们父女向当年背信弃义之人讨一个公道。” “公主真是高看陆某!” 上官丹凤摆出了一幅我见犹怜又欲语还休的神色。 “......” 陆小凤仍表示他无福消受一位公主的投怀送抱,虽这位公主已然亡国落魄了,但让一颗心被扎了个千疮百孔的上官丹凤稍作宽慰的是,这个忙,陆小凤他答应了。 “先生觉得他们的话有几分真?”离开大金鹏王的王宫一段距离后,陆小凤问道。 “一个披着□□的公主,一个辩不出女儿真假的父王,这样的人却口称苦主,你说呢?” “那位丹凤公主或许是她的表妹上官飞燕假扮。”花满楼接道,“她们姐妹俩给我的感觉极其相似,且从未同时出现过。” “昨晚,上官雪儿偷偷来找我,说她怀疑她的姐姐上官飞燕被丹凤公主杀了,尸体就埋在后花园里,可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却是一个披着□□的丹凤公主,那很有可能被杀的是才是真正的丹凤公主。”陆小凤又道。 “如此一来,真正的大金鹏王只怕也已经死了。”花满楼是一个极热爱且尊重生命的人,现在却发现有人为了财富杀害血亲大展阴谋,难免心生悲悯。 陆小凤当即眼神坚定道,“那就查个水落石出,以慰真正的苦主在天之灵!” 许辞颔首,“我虽不涉江湖,但见识一番也是无妨的。” 这下陆小凤的心踏实了,有这么一个深不可测的朋友陪同,他觉得就是真正的龙潭虎穴也未尝不能闯一闯。 霍休长居山西境内,与江南相隔甚远,路途本就磨人,可更磨人的是半道冒出来的一拨又一拨的杀手。 这群杀手出自江湖上最大的杀手组织青衣楼,青衣楼共有一百零八座,神秘诡异,可就是这样一个作恶多时的组织突然和他们过不去了。 “上官飞燕被人追杀至我的小楼时曾给我看过一块令牌,她说她是从青衣楼偷出来的。”花满楼若有所思,他眼睛复明后许多东西也能看的分明了,或许上官飞燕觉得自己掩饰的天衣无缝,可五感敏锐的花满楼仍看出来她与追杀的人之间的关联,这才将计就计有了被胁迫带走的一出。 “看来这青衣楼的总瓢把子与上官飞燕与此事的幕后主使脱不开干系,你们觉得这不叫我们管闲事的截杀像不像一出激将法?” “偏你陆小凤就吃这一套,不是吗?”许辞慢条斯理的整了整他的广袖,这群杀手虽然厉害可于他而言也就一袖子扫出去的功夫。 “先生了解我,我的朋友也都很了解我!”陆小凤挑眉笑的意味深长。 第37章 鲜花满楼 流水般的青衣楼杀手也没能阻止一行三人找到霍休所在,而后陆小凤独自去见了他的老朋友,许辞与花满楼则在附近寻了家客栈落脚。 等过了晚膳,摆了一副棋盘于灯下闲闲落子的两人等回了一身酒气的陆小凤,他素来洒脱随意的眉眼此刻云翳沉沉,只一眼便知道他必是在霍休处察觉到了什么。 桌上的茶温热正好,许辞斟了一杯推到陆小凤手边,“可知道另外两位的身份了?” “严独鹤,乃蜀中峨眉派掌门独孤一鹤,严立本,乃关中首富珠光宝气阁的大老板闫铁珊。” “关中?” 这两句话的功夫,棋盘上的黑子就陷入困局,执子的花满楼随手一抹将它打乱了方浅浅笑道,“就在太原城里,离这很是近便。” “近墨者黑,七童,你和这只小凤凰学坏了。”许辞摇摇头,把己方的白子一一拾捡回棋罐里。 “又是我的错?” “先生说的极是!” 花满楼眨眨眼,十分的无辜,而陆小凤,他很不幸的呛了一口茶,只得背上了这横空飞来的又圆又大的锅。 一夜安眠,翌日早早出发。 刚进入太原城,就有珠光宝气阁的请帖突然的送上,帖上写着:敬备菲酌,为君洗尘,务请光临,署名霍天青。 霍天青,珠光宝气阁的总管,大老板闫铁珊最信任的心腹。 “他这消息当真灵通。”许辞捏着自己这一封嗤笑道。 陆小凤自嘲,“也算我那老朋友的一番‘心意’了,总归还是要会一会的。” 闫铁珊的府邸景致旷达,且处处透着一如他珠光宝气阁名字般的富丽奢华,寻常人进来只怕是要瞠目结舌。 可惜陆小凤、花满楼还有许辞,有一算一都非寻常,信步走来自在的很。 临近摆下酒筵的水阁,打头一个面白慈和的老者大笑着迎过来。 “哎,可是贵客到了!” “闫大老板!”陆小凤上前一步道,“今天府上还有其他的客人?” 闫铁珊的后面跟了一大群人,听陆小凤问起,他便让了半个身子回头依次介绍,挨着最近的就是霍天青,其次是一个文士打扮的叫苏少卿,再后边都是他请来的客卿,说人多热闹以做助兴最好。 许辞大概的估了一眼,武功最高的当是霍天青,其余的还比不上假上官丹凤身边的护卫,号称“断肠剑客”的萧秋雨和“刺面郎君”的柳余恨,而这两位,早在来山西的路上就被青衣楼杀死作为恐吓丢到了他们面前。 这时候,介绍完了自己人的闫铁珊,转而看向一旁的许辞与花满楼。 水阁四面皆是一碧如洗的荷塘,清新怡人,他二人于此处沉静而立,却仿佛即刻就要从其中超尘脱俗而去。 “俺知道花少侠,但这位是?” “在下许辞,一无名人士罢了,不值闫大老板一提。” “许公子过谦了。”闫铁珊不赞同这话。 江湖上风采过人者众,然卓绝如此,即便在座每一位都是见多识广的,也不能对之不心驰神往,看水阁里其他初次见面之人流连的目光便知道了。 这并没有争辩的必要,闫铁珊是个热情的主家,招呼着人都坐下来一道推杯换盏,然而他们三人却不是合格的客人,一场高谈阔论在陆小凤脱口而出‘严立本’这个名字后戛然而止,水阁中的气氛顿时便剑拔弩张起来。 陆小凤将假金鹏王父女所说的那一套完整的复述了出来,又道,“闫大老板可有什么要分辩的?” “胡说!”闫铁珊气急红了脸,怒道,“当年分明是上官瑾带着小王子先躲了起来,是他们贪生怕死背信弃义在先......” “闫老板不要生气,我们也知道一方所言未必就是真实的,这才来向您求证,来此之前还去找了一趟您的老熟人霍休。”许辞的声音带着一丝阁外塘水的凉沁,说来闫铁珊也不禁随之稍缓了神色。 “霍休,我也有三年未见了。”他不再自称俺,反露出了真实的尖细的声音,大金鹏王朝的内务府总管,原本就是内监。“他和你们说了什么?” “与闫老板说的也差不多,无非是小王子贪图享乐将自己那一份宝藏消耗一空了这才打上了讨债的主意。”许辞讨债二字咬的极重。 闫铁珊登时发出一声冷笑,“确实,不仅如此,这几年我还接待了不少打着小王子名义上门的人,可我知道他们都是假的。” “哦?”陆小凤好奇问,“那闫大老板是如何分辨出来的?” “哼,凡是我大金鹏王朝的嫡系血脉,都......” 一语未尽,忽有熠熠寒光破空而来直刺向闫铁珊的后心,众人还来不及反应,许辞手中单根象白的筷子就疾射了出去,一道惨叫随即响起。 劫后余生的闫铁珊几乎要站不住身子,他咬牙切齿道,“你是何人?为何要害我?” “我乃大金鹏王丹凤公主,你为叛臣我又为何杀不得你!” 从荷塘碧叶下跃出来的黑衣女子一身湿哒哒的萎顿于地,她露出来的小半截脸狼狈惨白,再看她握剑的右手,那根筷子洞穿了她的手腕,大半没入了她背倚的朱色的支柱里。 “你有何证据?” 听到闫铁珊的质问,上官丹凤含泪楚楚看向陆小凤。 “刚才我没说完的,大金鹏王朝嫡系血脉足必生六趾,你说你是公主,你可敢叫人一看?”闫铁珊镇定下来,黑沉着脸喝道。 “她当然不敢,真正的丹凤公主早已成了一缕亡魂埋尸在那后花园里,我说的对吗?上官飞燕?” 许辞话音一落,假上官丹凤真上官飞燕神色立刻就慌乱了,这时候稳稳当当站在一边闫铁珊遇袭时动作都慢上半拍的霍天青突然就动了,他冲到了上官飞燕的身边,一把抱起她夺路飞掠而出。 “他他他!!!”闫铁珊不可置信的指道。 “他背叛了你。”意料当中的,陆小凤摇了摇头。 “我救了他,还收留他做了珠光宝气阁的总管,我这么信任倚重......”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如果不是霍天青里应外合,上官飞燕怎么会恰好的有机会藏身荷塘伺机而动呢? 许辞足尖一点,身影晃过水面,须臾就追着霍天青离去的方向消失不见,陆小凤与花满楼也不再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