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魔尊赎身之后》 第1章 第1章 无相门尊主凌君濯被杀了! 以沧浪派为首的武林正道集结攻打密雪崖的大战结束不到一天,这个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云州大陆。 听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所有人几乎都不敢相信。毕竟密雪崖无相门,这六个字已经令几乎所有武林正道人士闻风丧胆近百年,尤其是现任尊主凌君濯,虽甚少行走武林,却有着更甚往任尊主的传言。 传说,他荒淫无度,男女不忌,四处劫掠美人;传说,他杀人饮血,以人命修炼魔功。 可如今,他死了?就连无相门也受到重创,门中之人死的死,逃的逃,余下些不足为患的也尽散了。 一时间,整个云州大陆的武林正派都欢喜鼓舞起来,一扫近百年来的阴霾。 三个月后,雪落沧浪山,满月照云州。 沧浪山脚,云州最繁华的城市之一——崇阳。 今夜是一年一度的上元节,难得天朗气清,圆月当空,整个崇阳城大街小巷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 不论是普通百姓,还是各大门派的弟子们,皆是盛装穿行在繁华的街上,共度佳节。 萧轻影一身布衣青衫,戴着帷帽,穿梭在人群之中。不一会儿,他的一双眼睛好奇地盯上了一盏兔子模样的花灯。 “这位客官,可是喜欢这盏兔子灯?” 摆摊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看到萧轻影在灯前略多站了会儿,立马招呼着。 那兔子灯白白圆圆的,着实可爱。萧轻影看了看摊主挂着的那些灯谜,笑道:“您这些灯谜,我猜不出来,我直接买吧。” 说着,就从口袋里摸出一锭银子。 “啊呀呀,这这这……”摊主被萧轻影吓了一跳,原想着这身打扮,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没想到竟然出手就是一锭银子。 摊主颤颤巍巍地挑下那盏灯:“这盏灯哪值那么多银子,五个铜板就够了。” 摊主小心陪着笑,萧轻影却不太习惯。他摸了摸口袋,想要掏几个铜板出来。他记得临出门的时候,红姨有给他装的。 谁知,这时候原本就有些拥挤的街上,突然骚动了起来。人群中弥漫着好奇与兴奋,急急忙忙地向城东拥去。 一不小心,没有防备的萧轻影就被人给撞了个踉跄,帷帽也掉了。 “客官小心。”摊主急忙伸手来扶他,突然惊叫一声,骇得后退几步,脸都白了,“客官,您……您您您的脸……” 萧轻影脸色一变,赶紧把帷帽戴好。看了一眼被吓得动弹不得的摊主,心中一叹,连灯也不要了,转头就走。很快就融进了茫茫的人流中。 “真的要去呀?不然别了吧,怪吓人的。” “胆小鬼就别去!” “那,那可是无相门尊主啊……” “呸,什么尊主,现在只是废物了!还要在红袖招被拍卖初夜,真真是笑死人了。” 萧轻影随大流一样跟在人潮中,向着城东走去,听到周围人的议论,终于弄明白,原来今夜,在崇阳最大的青楼红袖招,有一场公开的竞价拍卖,而拍品正是昔日无相门尊主凌君濯的初夜。 “凌君濯不是死了吗?” “他没死,不过,听说他一身武功都被废了,现在啊,就是个废人了。” “是吗,可是,魔教之人不是都怪异可怖,丑陋不堪吗?怎么想出这种法子,谁会买啊?” “那可是凌君濯,灭了多少武林世家,杀了多少正道人士啊。就算他真的丑陋可怖,总有人想要报复!” “那凌君濯不是荒淫无度吗?身边侍宠无数,听说这次能被正道一举歼灭,正是因为沧浪派的一位名叫云无梦的少年,想办法做了他的侍宠,这才里应外合,抓了凌君濯。这样的魔头,哪还有什么初夜?” “这你就不懂了吧,前面没有,后面嘿嘿……” 下面的内容越来越低级,萧轻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初涉江湖,对这个曾经人人惧怕的凌君濯确实有些兴趣,正想着,抬头一看,已经到了一座异常气派的楼宇,花团锦簇,灯火辉煌,“红袖招”三个鎏金大字嵌在上面。 到了。 “来都来了。”萧轻影还是第一次来青楼,不禁有些跃跃欲试。 今夜为了凌君濯来的人定然不少,其中大部分应该是跟他有仇的,包括各大门派的人。那些窃窃私语的普通人只能在楼外凑个热闹,根本进不去。 萧轻影原想报自己师尊的名讳,蹭个入门。谁知那守门的摘下了他的帷帽,被他脸上青青紫紫的肿胀、突出肿大的经络、恶心的脓包吓到之后,非但没有把他赶走,反而嫌恶地移开了目光后,就放他进去了。 待一头雾水的萧轻影走进红袖招的大堂,看到一屋子丑得各有特色的人时,他总算明白了。 原来,他们这些丑人,也是羞辱凌君濯的环节之一。 大家都丑,萧轻影也就不必再戴帷帽了,施施然地找了个不错的位置坐下,心中好奇这安排拍卖的到底是有多恨凌君濯。 崇阳最大的青楼,虽然取了个极为雅致的名字:红袖招,归根到底还是青楼。 来的时候粗粗打量了一番,整个红袖招前楼后院,高门高墙,小桥流水一应俱全,既气派,又不失清雅。 这间主楼足有七层,每一层设了雅间,那些高阶修士,世家贵客应该就在上面,可以看到大堂。正中是大堂,约莫容得下三四百人,正中间搭了个三丈见方的高台,应该就是这次拍卖的场地了。 不一会儿,一阵婉转柔媚的琵琶声响起,正中高台之上,一名身着白衣的女子翩翩而下,宛若天女降临。 原本喧闹的红袖招,顿时安静了下来。人人屏息,目不转睛地看着高台之上的美貌女子。 那女子微微含笑,先是看了看楼上的雅间,微微点头之后,又环视了一遍大堂。 大堂中云集了各种丑人,女子不但不怕,反而在其中几个丑得尤其有特色的脸上多停留了些许。 “小女子灵心,是这次拍卖的唱卖师。我家主人这次提供的拍品,想必大家都了解了,灵心就不多卖关子了。” 灵心使了个眼色,顿时,高台中央的机关开启,一个黑布覆盖的大箱子升了上来。 “贱奴凌君濯,正是这次拍卖的拍品。没有底价,也没有上限,金银亦可,兵器亦可,秘籍、药方均可,端看各位的叫价,是否符合我家主人的心意。” 说完,那灵心也深吸了一口气,似在做什么准备一般,缓缓掀开了黑布。 顿时,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就连萧轻影,也有一瞬被他的美震慑。 红衣如火,乌发如墨,艳绝当世! 黑布之下,玄铁笼中,盘膝端坐其中的凌君濯,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即使他已经没有了任何武功,即使他功体已废,别人还是畏惧他。 一条三指粗的玄铁链穿透了他的琵琶骨,又束缚了他的双手,苍白的脸上,是他异于常人,野兽般的金瞳,失去血色的唇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 没有高位跌落的狼狈,更没有受辱的愤恨,凌君濯姿态慵懒地坐在笼子里,像是在看一场与他毫不相关的热闹。 他似乎对在场众人的反应很满意,只见他懒洋洋地撑着自己的下巴,饶有兴味地挨个看了过去。 饶是灵心之前多么从容,此时在昔日无相门门主面前,也不由得有些腿软。 好在,她是一名十分称职的唱卖师,很快就整理好了仪态,不再去看凌君濯。 “贱,贱奴凌君濯,初夜竞价,开始!” 灵心声毕,现场竟然鸦雀无声,楼上的雅间,也没有任何人出声。 灵心有些诧异,忍不住向某个方向看去。随即,又高声唱卖了一次:“贱奴凌君濯,初夜竞价,开始!” 好一会儿,终于有一道浑厚的男声,从楼上雅间响起:“十万两银子!” 嚯!在场众人都忍不住咋舌,好大的手笔。 十万两银子,足够一个小门派十年的花销。 萧轻影摸了摸自己口袋里的几个银锭子,咽了口唾沫。 “雷火堂少主喊价十万两银子!还有么?” “二十万!” “二十五万!” …… 有人起了头,场面自然就热闹了起来,尤其是楼上雅间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人都不甘落后,纷纷喊价。相比起来,大堂这些人,除了瞠目结舌,实在没有一争的实力。 一时之间,从银子,到各种兵器,甚至还有人喊出了“雾血丹”这种世间难寻的丹药。 只是,大家喊价越高,那高台上的灵心,眉头却越皱越紧,以至于到了后来,她眉目之间竟隐隐露出惧色。 萧轻影正觉得奇怪,就听见一个凌冽的声音响起,随即,高台上不知如何出现了一位白衣公子。 “这些通通不要!你们,就没人说一个,配得上这个废奴的价吗?!” 白衣公子手持一条黑色软鞭,狠狠一鞭抽在凌君濯的脸上,顿时一道血痕浮现,自鼻梁处,延伸到左腮。 白玉染血,美人破妆。这一道鞭痕,非但没有毁去凌君濯的美貌,反而更让他添了几分艳色。 “云无梦,你出个价!”刚刚那位雷火堂的少主喊到。 云无梦? 萧轻影明白了,眼前这位原来就是那些人口中,卧底做了凌君濯侍宠的沧浪派弟子。 面如温玉,身姿挺拔,一身少年英气颇为引人注目,确实长得不错,难怪能够做了凌君濯侍宠。 不过,萧轻影的目光又落在了凌君濯脸上:还是凌君濯更好看些。 云无梦没有理他,捏着鞭子看向大堂里的人。随后,他鞭梢一指:“你,出个价!” 被他挑中的是个体肥如猪的中年汉子,被那鞭子吓得浑身肥肉颤抖,脸上一个拳头大小的肉瘤更是颤动不休。 他哆哆嗦嗦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想要掏出什么来,又看了一眼笼中的凌君濯。狠了狠心,又摸了一把: “我出,这枚御龙佩。” 末了,又补了一句:“公子,这是我最好最值钱的家当了!” 谁知云无梦怒火又盛,一鞭子抽开胖子的手:“滚!” 随即,云无梦又看向了别处。 “你,出价!” 萧轻影只见那条鞭子直直地指着自己的脸,云无梦正阴沉沉地盯着他。 额…… 萧轻影只好把手伸进了口袋。他是有几块银锭子的,但是…… 想了想,萧轻影摸到了刚刚想要买兔子花灯的那几个铜板,摊开手,很是惭愧地说:“我只有这三个铜板。” “噗——” “三个铜板?那是什么东西?” “三个铜板,也好意思拿出来买凌君濯?” 是了,在场的多是各大门派的翘楚,铜板这种东西,自然是拿不出手的。就连跟萧轻影不相上下的那些人,也是能掏出比这几个铜板更好的家当的。 萧轻影不好意思地准备收回手:“我没有打算买,而且我知道我也买不起……” “等等!”云无梦示意仆从上前,拿走了那三个铜板,“这废奴的初夜,归你了!” 什么? 第2章 第2章 什么? 云无梦只看了一眼萧轻影,似乎对他的长相很满意,于是回头盯着笼中的凌君濯,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疯狂与恨意:“尊主,我还给你准备了好多好东西呢,你可要好好享受啊。” 萧轻影还想再说什么,云无梦不耐地挥了挥手,他就被一群仆从簇拥着往后院走去。临走之前,他听见倚靠在笼子里的凌君濯“嗤”地一声轻笑。 高床软枕,红绡十丈。 不得不说,云无梦准备的这间房极尽旖旎之色,让人欲醉。如果……没有摆放在床上那一件又一件的各色玩具就更好了。 各式尺寸的玉势,大小不匀的珠串,还有……一把钥匙。 萧轻影只愣了一瞬,很快就明白了。 这拍卖是云无梦弄的,许是对自己曾经做过凌君濯侍宠的经历感到屈辱,故而想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他办这样一场拍卖,目的就是为了羞辱凌君濯,哪能看着别人花高价来竞拍? 他这几个意料之外的铜板,才是合了云无梦心意。 云无梦突然的决定,必然引起了骚动。场上雅间的众人,均是地位实力不弱的门派,眼见云无梦只收三个铜板就把凌君濯的初夜卖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丑八怪,哪里咽的下这口气。 大堂内隐隐传来喝骂声,不知云无梦使了什么法子,不一会儿便听不到了,随即若有似无的丝竹管弦之声,靡靡而起。 萧轻影还想再听仔细些,几个侍从却抬着铁笼进来了,他只好退到一边。 只见几个侍从把铁笼往地上一放,一句话也不多说,迅速地退了出去。 晕黄的烛光轻轻摇曳,眼前的一切说不出的风流旖旎。 萧轻影看着笼中的凌君濯,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身体却是往后退了一步。 “嗤——”美人凤目微挑,轻轻晃了晃手腕上的玄铁锁链,笑道,“怎么,你怕我?” 皙白的手腕上,约三指粗细的玄铁锁链,因为美人的动作而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这声脆响,让萧轻影仅有的三分旖念,也消失地无影无踪。他又往后退了几步,四下探看,却发现帷帽被自己在之前进门时,放在了床边。 “你找这个?”凌君濯也了然了萧轻影的想法,他侧过头看了一眼黑色的帷帽,然后道:“丑八怪,你不会想戴着那玩意儿跟我……” “没有——”萧轻影连忙打断他,生怕他接下去说出什么奇怪的话来。 玄铁打造的锁链穿过琵琶骨,带着浓郁的铁锈味道,缠在双手腕上,不仅废掉了他的武功,更限制了他的自由,更何况,凌君濯还身中剧毒,正是因为如此,云无梦才这么放心搞这么一出闹剧来。 萧轻影不是很见得人被关在笼子里,尤其是这样一个美人。于是,他为凌君濯打开了笼门,看着他拖着沉重的锁链,艰难地、自己走了出来。 萧轻影很想去扶他一把,可是不敢,内心挣扎了一会儿,只得小声道:“你,你还是不要随便乱动了。” “哈哈哈哈——”凌君濯大笑,坐到了床边,“云无梦若是知道他把我卖给了谁,一定会气得吐血。” 萧轻影惊异:“你知道我是谁?” “若霞谷的弟子,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凌君濯笑道,“说吧,你是偷跑出来的,还是被赶出来了?” 萧轻影蓦地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知道,我是若霞谷的人?” 栖草海若霞谷,云州大陆上最神秘的门派之一。谷中之人虽医术高超,却甚少行走江湖,他们非正非邪,不参与任何江湖纷争,治病救人端看他们自己的心意,即使是无相门,沧浪派,也不曾让若霞谷的人低头。 凌君濯的脸色很苍白,功体被废、武功尽失不说,身上的枷锁与体内的剧毒,都让他每时每刻承受着煎熬,他实在不想再多说话。 “你过来。”凌君濯声音低了下去,见萧轻影一脸狐疑没有移动半分,又加了一句,“云无梦费尽心思,是让你来上我的,不是让你来向我提问的。” 实在不知廉耻!萧轻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魔头果然是魔头! “你身上若霞草的味道,隔着十丈远我就闻出来了。“ “怎么会!”萧轻影急忙抬手闻了闻,“明明没有……” 刚说完,就看到凌君濯脸上那一抹玩味的笑。被骗了! “你诈我!”萧轻影有些生气,没想到自己来看个热闹,就被麻烦找上身,不过是贪看了几分美色,就被人几句话诈出了身份。 凌君濯皱着眉,按住心口好一会儿,才说道:“我们再没点声响,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云无梦就要亲自来验货了。” “声响?”萧轻影现在已没有什么看美人的性质,哼道,“我可不会对你做什么,你放心好了。” “可是,你必须对我做些什么。”凌君濯抬手,穿透了琵琶骨的玄铁锁链叮当作响,他收敛了笑,妖异的金瞳在灯光下十分惑人,“只有你,能帮我离开。” “哦?”萧轻影坐了下来,故意慢慢扫过云无梦准备的那些道具,却没看到凌君濯的神色有任何变化,又觉得有些无趣,“理由呢?” “万仞山千绝峰,名剑山庄。” “你——”萧轻影面上的戏谑消失了,他“腾”地站了起来,几步跨到凌君濯身前,激动地抓住他的领子,“你还知道什么!” “咳咳……”凌君濯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血色,他轻抚上萧轻影的手,道,“我还知道,你的发簪里,有一颗能解百毒的落云丹。” 大雪封山,飞鸟尽绝。 萧轻影背着凌君濯,全力施展轻功向沧浪山深处奔袭。在他们身后,追击的声音并不曾远去。 “我真是疯了,竟会救你!那可是若霞谷弟子保命的丹药!”萧轻影一边小心不留下痕迹,一边埋怨,“若是被我师父知道,一定扒了我的皮。” “咳咳……”凌君濯伏在萧轻影的背上,他中的毒虽然被落云丹解了,可是穿透琵琶骨的玄铁链还在,若不尽快想办法去掉,他如今这幅身体,就算逃了,也坚持不了太久。 “能做欧阳瑾的关门弟子,你定然有过人之处,她怎么舍得扒你的皮。” “别直呼我师父的名讳,”萧轻影皱眉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若霞谷的事,我们……” “嗖——” 话音未落,一支带火的箭矢贴着萧轻影直直钉入了他们藏身的树上。 “糟了,他们追上来了。” “云无梦一定是亲自来了。” “你到底哪儿让他不满意,他这么执着地追你……”萧轻影掂了掂背上的凌君濯,不死心地问:“你真的一点武功都没有了吗?先声明,我可是除了轻功,什么都不会!” “哼,”凌君濯冷哼一声,“我可能是让他太满意了……继续,别停下,往上!” “你别指使我,我可不是你的下属。”嘴里这么说着,萧轻影脚下也没停,继续按照凌君濯的指引,向沧浪山深处奔袭。 好在萧轻影轻功过人,背着凌君濯也能健步如飞,踏雪无痕。一炷香的功夫,他俩已经走进了一处隐秘的山谷。 与外面的天寒地冻不同,这处山谷竟然绿意葱葱,隐隐还有一阵暖意涌来。 “好地方,定然有一些珍稀的药草!”若是平时,萧轻影早就去寻了。奈何现在背上多了个麻烦,只能忍住了。 “继续往前,看到一处温泉眼后,向西北方再行约半盏茶,会有一个山洞,沿着那个山洞,就能到沧浪派的藏宝阁。” “什么?”萧轻影大惊,顿时手上失了力道,凌君濯闷哼一声,被他摔倒了地上,“跑了半天,你居然是想回沧浪派?那你干嘛让我帮你,你待在原地不动不就行了?” “我,咳咳……”许是这一摔牵动了伤处,凌君濯咳得厉害,脸色好像更白了几分,云无梦造成的那道鞭痕已经微微有些肿了起来,模样说不出来的凄艳可怜。 无相门尊主凌君濯的恶名再盛,萧轻影也没有亲眼见过,如今对着那张脸,他终归是心软的。他扶起凌君濯道:“对不起,我下次注意。” 凌君濯倒是毫不以为意:“可以继续走了吗?” “你到底回沧浪派做什么?你不说,我怎么帮你?” “沧浪派有一柄宝剑,名叫沉沙,削铁如泥。” 注意到凌君濯身上的玄铁链,萧轻影恍然大悟:“你要斩断锁链!” “不然呢,难道你真的以为,一点武功都没有的你,凭着轻功,就能躲过武林正道的追捕,把我带回密雪崖。” 萧轻影认命一般背起凌君濯继续向前:“好好好,谁让我跟你做交易呢,小爷我向来言出必行。也不知道你到底靠不靠谱,说好的影卫到底什么时候来接应……” “丑八怪,你有点吵。” “喂——” 等萧轻影背着凌君濯艰难地走了好长一段上山路,终于来到沧浪派后殿的藏宝阁时,天边已隐隐泛起了鱼肚白。 “这沧浪派真是奇怪,竟然把藏宝阁设在这断崖之上!” 原本以为还得费好一番功夫才能进的藏宝阁,竟然轻轻松松地就进来了,萧轻影扶着凌君濯,疑惑道,“不过,既然是藏宝阁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你确定没走错?” 凌君濯眼皮都没抬:“现在是守卫换班的间歇。沉沙就在那里,去拿来。” “感觉你跟回家一样,要不是这里是沧浪山,我还以为这是你的无相门呢。” 萧轻影注意到,约莫十步之外的兵器架上,放着一柄闪着寒光的宝剑。他快步上前,拿下沉沙回到凌君濯身边,寒光一闪,凌君濯身上的玄铁链应声而断! “真是把好剑,果然削铁如泥!”萧轻影忍不住赞叹,却见凌君濯眼神有些古怪地盯着自己,随即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紧张道,“怎么了?这样看着我?” 触手粗粝,还是肿胀的脓包、突出的经络,萧轻影才微微松了口气。 “没什么。”凌君濯收回了眼神,仿佛刚刚都是萧轻影的错觉。 锁链虽断,但凌君濯的伤势反而有加重的趋势,好在萧轻影随身带了一些金疮药,只能暂时给他止血。 “你这一身的伤,看着可怕,好在都是外伤,只要有药,好好修养就没问题。但是琵琶骨的伤,只有金疮药是不够的,还得要有我若霞谷的独门秘药软萝膏,可惜我这次出门没有带……” 对习武之人来说,没有什么比武功尽失,功体被废更绝望,甚至比死还要难受。 摸着凌君濯琵琶骨的伤,萧轻影又为他把了下脉,发觉他丹田一丝内力也无,以后再想练武怕是不能了。 顿了顿,萧轻影安慰道:“……就算不能再习武,至少行动自如,逃命也跑得快一些。” …… 凌君濯一动不动地任萧轻影上药,末了,轻声道:“多谢费心。” 萧轻影动作麻利,很快上好了药,急忙扶着凌君濯准备原路下山。怎料刚出藏宝阁大门,就见天色已亮,一大群沧浪弟子正围上来,为首的正是昨夜的白衣公子云无梦。 “丑八怪,我倒小瞧了你!” “糟了……” 云无梦的表情可说不上和善,萧轻影扶着凌君濯的手又紧了紧,道:“要不,跟你前情人商量一下……” 凌君濯瞪了他一眼。 第3章 第3章 如果眼神能杀人,萧轻影觉得自己一定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云无梦提着鞭子,被沧浪弟子簇拥着站在藏宝阁外,冷冷地看着萧轻影与凌君濯二人,眼中太过浓烈的怨毒几乎让他的脸扭曲起来。 “你看看你造的孽。”萧轻影毫不掩饰地退后两步,躲到了凌君濯身后。 凌君濯也不在意萧轻影此时的小动作,反而顺势把自己大半的重量都靠在了他身上:“我造的孽太多了,哪能件件都记得。” “凌君濯!” 云无梦气极,他们居然当着这么多沧浪弟子的面,调笑他曾为凌君濯侍宠的事!这段屈辱的过去,本该随着无相门的湮灭而尘封。谁知道,自己的师父,沧浪掌门陆天机,为了说服其他门派加入围攻密雪崖一战,竟在武林大会上说了出来! 正道人士成功了,云无梦卧底无相门,做过魔头侍宠的事,也天下皆知。 曾经,沧浪派掌门座下四位弟子,因年轻有为,武功高强,被武林人士合称为“幻梦照影”,又名“沧浪四子”,他们分别是擅剑的殷无幻、擅鞭的云无梦、擅刀的颜无照,以及医术超群的鱼无影。他们四人虽不常行走江湖,尤其殷无幻与鱼无影颇为神秘,几乎不在人前露面,但大家提起他们时,无不交口称赞,英雄年少。 可如今……云无梦恨极了!表面上,大家对他的牺牲赞赏有加,实际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暗地里嘲笑他,以男子之身委身凌君濯。 可是,他能恨自己师傅么? “废物只会逞口舌之快!来人,抓住凌君濯,至于那个丑八怪……”云无梦眼中寒光闪过,“碎尸万段!” “不好意思,我不奉陪了,凌门主,你的银子我也不要了,我怕有命赚,没命花!” 在云无梦下令的同时,一直躲在凌君濯身后的萧轻影居然把凌君濯往前一推,自己施展轻功一跃而起。 凌君濯站立不稳,直接摔到了上前的几个沧浪弟子身上。在场的人瞬间懵了,不懂怎么刚刚还冒死救凌君濯的萧轻影,突然又把凌君濯扔出来当挡箭牌了。 还是云无梦身手不凡,他一鞭抽出,卷住凌君濯的脖子,将他拖到自己身前,犹自下令:“那个丑八怪没有武功,给我追,杀无赦!” “是!” “咳咳,咳咳……” 凌君濯被云无梦的“破月”紧紧勒住脖子,毫无反抗之力的他,拖行间,琵琶骨的伤处又浸出不少鲜血,在鲜红的衣袍上染出深色的痕迹。 他蜷在地上也不挣扎,任由着“破月”越缠越紧,额上青筋迸现。 “怎么?尊主,你很想死么?”云无梦蹲下身来,似乎很满意凌君濯此刻的模样,“可惜了,我发誓,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凌君濯原本苍白的脸已经紫胀,听到这话,勉强扯出一个笑来,动了动嘴唇,从喉咙里发出一些声音。 “你想说什么?”云无梦俯下身,凑近了些。 “我说,咳咳……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在我身下,哭的模样……哈……” “凌!君!濯!” “啪——”暴怒之下,云无梦全然不顾,手中“破月”裂风断石一般,一鞭一鞭狠狠抽打在凌君濯身上。 “你怎么敢!!!”云无梦犹不解恨,猛地抓住凌君濯的头发,将他拖到断崖边,半个身子都悬在崖上,云无梦咬牙切齿,“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沧浪山巅,远处云雾缭绕,近来山风呼啸,万丈断崖,任是飞鸟,也不敢有一刻盘桓,稍有差池,便葬身崖底。 凌君濯毫无惧色,轻笑:“杀了我,陆天机会放过你?” “你——” “二师兄,二师兄!”一名刚刚追捕萧轻影的弟子匆匆来报,“那小子轻功着实了得,我们……我们追到正殿,追,追丢了……” 小弟子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已是吓得不敢看云无梦。 “丢了?” “是,是的。其他师兄弟还在搜寻,派我回来给二师兄回个信。” 云无梦停了手,这才发现脚下的凌君濯几乎没了气息。 “你们几个,把这个贱奴扔进地牢里,找个大夫给他吊命,可别让他死了。” “是!”见云无梦没有怪罪,那小弟子便松了口气,谁知刚要碰到凌君濯,黑色的长鞭就挡在了他身前。 “二,二师兄?”小弟子睁大双眼,一脸茫然。 云无梦细细打量了他一番,收回了鞭子:“小心点,走吧。” “是!” 说罢,小弟子跟另一个人一起,抓住凌君濯的手,想把他从地上弄了起来,只是凌君濯伤势太重,决计站不稳了。 “麻烦,拖走吧。”那个弟子道。 小弟子有些为难:“他都这样了,不会拖死了吧。算了,小爷我勉为其难,把他扛去地牢。呸,真晦气。” 说话间,小弟子把凌君濯扶了起来,正要扛上肩,变故陡生! 原本已无声息的凌君濯,突然睁眼,一掌将身边另一个弟子拍出,随即用一根尖锐的发簪扣住小弟子的喉咙,退到崖边。 发生这样的事,云无梦并不慌张,身后是万丈断崖,以他对凌君濯的了解,他是绝不可能求死的,否则也不会费尽心机,找到那个丑八怪帮他逃走。 而向前…… “凌君濯,你如今这幅模样,威胁得到谁呢?”云无梦并不退让,反而步步紧逼。 凌君濯并不答话,手上用力,小弟子的脖子上就涌出一丝鲜血。 “二,二师兄,救我……” 跟凌君濯比起来,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小弟子云无梦并不在意,只是在场的还有诸多弟子,众口悠悠,他身为沧浪派掌门亲传,有些事情,还需在意。 念及此处,他停了下来,扬声道:“尊主,何必做困兽之斗。大家都是聪明人,何必徒添麻烦呢。” “哈哈哈哈……”凌君濯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竟仰天大笑起来,好一会儿,他才收敛笑声,道,“可我就是很想给你添个麻烦。” 凌君濯拖着小弟子,看着云无梦一字一句道:“我就想让陆天机知道,《无相九决》在你手里,永远断送了。” 说完,凌君濯纵身一跃,与那小弟子一同坠入了身后万丈断崖! “拦住他!”云无梦大喊,可已经晚了。云雾缥缈,万籁无声,凌君濯二人已坠入深渊。 云无梦双眼几乎瞪出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传令下去,给我一寸一寸地搜!” “是!” “嘶……” 萧轻影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堆软泥上,浑身上下想被马蹄踏过一样,从骨头缝里透出的疼。 一个红衣人,正一动不动地躺在他不远处。 “我,还活着?”萧轻影抬头,只看见浓密的树影,连一丝风都不透,天已然黑了。他晃了晃脑袋,想起来了:“凌君濯!” 他艰难地站起来,脚下是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灌木、树叶,腐烂潮湿的草,怪不得他们掉下来还能活着。 萧轻影走到凌君濯身前,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昔日魔头。如若不是凌君濯的大名,萧轻影很难把面前这个有着苍白皮肤,削薄嘴唇,俊美无匹的男人,与江湖上恶名昭著的无相门主联系起来。 凌君濯虽美,却不似女子娇艳,若开沉下脸来,杀气凌厉,反倒更让人移不开眼,这张脸,即使破了相,依然动人心魄。 蓦地,萧轻影跳了起来,狠狠踢了凌君濯一脚:“混蛋,你居然拖着小爷跳崖!” “唔……”凌君濯闷哼一声,猛地睁开了眼睛,一双野兽般的金瞳迸射出凶光,眼中流露的冷漠与狠厉,把萧轻影吓了一跳。 “你,你干嘛!” 听到萧轻影的声音,凌君濯眼中的凶光霎时消失了,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萧轻影的错觉。 “喂,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我们的交易是我把你活着交到来接应你的影卫手里,你把你知道的,所有关于名剑山庄的信息告诉我,可没有我陪你送死这一项。”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就被拖着跳下悬崖,差点丧命,萧轻影就气不打一处来。 凌君濯却没理他的话,眉头一簇,挣扎着坐了起来,哼道:“痛……” “啊,哪里痛?”萧轻影看他皱眉的模样,不像是骗他,连忙摸向凌君濯的手腕,感受到指尖脉搏虽然微弱,好在还算平稳,这才略微放心。 对待病人,身为若霞谷弟子的萧轻影,总归是心软的。他放低了声音,又问了一遍,凌君濯只皱着眉,偏了偏头。 一定是胸口的伤。 原本凌君濯就一身是伤,身上中的不知什么剧毒才解开不久,刚刚又被云无梦狠抽了一顿鞭子,他也不曾说过什么,能让他开口呼痛的,也就是琵琶骨的伤了。 毕竟是习武之人。 萧轻影那份恻隐之心,又开始作祟了。 待他反应过来,他已经找到了一个隐秘的山洞,将凌君濯安顿在一处干燥的平地,脱下自己身上沧浪派弟子的衣服,给他垫在身下。 在一处细流洗掉脸上的易容,恢复成那副脓包肿胀的丑陋模样,又捡了一些干柴,顺便还在附近找到了几种常见的草药,萧轻影小心地把洞口的杂草扶起来掩好,这才回到洞里。 他生起一堆火,把找来的草药细细配了一遍,用两块光滑的石头研磨着,看到凌君濯闭着眼睛靠在一旁,想必是身上难受得紧。 “凌尊主,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出我的身份,也不知道你对我说的是不是真话,只是,你能对我说出名剑山庄四个字,想必确实是知道几分内情的。” 顿了顿,萧轻影有些期待的看向凌君濯,他仍旧一动不动,便接着说道:“我们的交易,我会尽我所能,只是我不会武功,今天之后,追捕我们的除了沧浪派,还有整个武林正道……” “你想说什么?”凌君濯的声音很低,但足以让萧轻影听得清楚了。 他把火堆拨了拨,火焰顿时照得整个山洞亮堂了许多:“你能不能,先对我说一些名剑山庄的事……不用太多,我……” “你叫什么名字?”凌君濯打断了他的话。 “萧轻影。人微言轻的轻,无影无踪的影。” “姓萧,名剑山庄庄主萧铭锋是你什么人?” 萧轻影忽地垂下了头:“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凌君濯睁开了眼,只见到萧轻影丑陋的脸上,浮现出悲伤与落寞。 “萧轻影,萧轻影……”凌君濯念了两遍萧轻影的名字,忽然道,“以后出门,记得把带着师门印记的东西放好。” “啊?”萧轻影这下是真的吃了一惊,他像兔子一样跳起来在自己身上好一通检查,终于在从不离身的口袋上,发现了若霞谷独有的云霞绣文。 难怪……凌君濯一眼就认出来他是若霞谷之人。 什么若霞草的味道,全是他故意捉弄! 凌君濯靠在山壁上,把萧轻影的动作都看在眼里,若有所思:“十五年前,名剑山庄遭到不明人士围攻,全庄上下一百三十七口,一夕灭门。人人都说,是无相门做的。” 萧轻影蓦地捏紧了手中的石头。 第4章 第4章 手中原本光滑的小石头突然变得有些硌手,萧轻影低着头,长长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他的脸。 他仍旧尽职尽责地研磨着草药,连节奏都保持着一致。 火苗一跳又一跳,把萧轻影的影子映照在山壁上,像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拉扯着,变了形。 他心跳很快,多年来在脑海里想不起、记不清、看不透的一段往事,就这样在今天被突然拨开了一点云雾么。 萧轻影极力想要掩饰自己的紧张,磨着草药,把耳朵竖了起来。 可凌君濯不知在想什么,咳了两声,有些疲惫地,又闭上了眼睛。 萧轻影等了半天,不曾听到下句,抬头一看,心里便明白了。 他们二人落在着沧浪山的某一处,以云无梦的性子,不见尸首是绝不会安心的。沧浪山再大,他们人多,找到这里来快则两日,最慢不出五日。而他们二人,此时此刻都没有半点武功傍身,更何况一个还重伤难愈。不过是因利益捆绑在一起各取所需。 眼下的情形,凌君濯要靠他萧轻影走出困境,总要先付一点利息。 想通了这点,萧轻影反而轻松了些,可他总归是有些不甘心的,生死关头都走了一遭了,他还一点好处都没有得到呢。眼看药草研磨得差不多了,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来。 一路奔袭又是躲追杀,又是掉悬崖,还好他的小口袋没有丢。 “凌尊主,”萧轻影在凌君濯身边蹲下,极力把嘴角咧到耳根,好让自己的表情更加温和可亲一些,“我来给你换药。” 凌君濯睁眼看了看他,随即立即又闭上了,一直以来只会嘲笑和皱眉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第三种表情,虽然这个表情实在称不上好就是了。 好在凌尊主并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人,略微调整了一下姿势,意思是让萧轻影动手。 萧轻影立马小心地解开凌君濯身上那件已经破损不堪的红衣,把刚刚捣好的药泥敷在凌君濯胸口的伤处。 “你的伤只用金疮药是不行了,可我现下没有别的药,只能用这些草药将就一下,会有些疼,你忍一忍。” “嗯。” 不得不说,凌君濯过于苍白的皮肤,让他一身深深浅浅的鞭痕、剑伤,显得更为狰狞可怖,就连萧轻影这个救治过不少病人的大夫看了,也有些唏嘘不忍。 温热的指尖,沾着微凉的药泥,萧轻影极认真地,一点一点把药泥均匀地涂抹在凌君濯的伤处。 脖子、锁骨、胸口、肩膀、肋下、小腹…… 也许是药泥过于凉了,萧轻影觉得指下的皮肤有些烫,就像他小时候,从小厨房的蒸笼里,偷摸红姨刚蒸好的软糕。 软绵绵、烫乎乎,有些痛,饿了肚子的小孩却舍不得放手。 猛然发现自己脑中竟然冒出这样的念头,连萧轻影自己都吓了一跳。他狠狠地咬了咬唇,痛得“嘶”一声,猛一抬头,与凌君濯的探究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那个……药上完了。”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嘴里蔓开来,萧轻影连忙移开视线,把衣服给凌君濯系好,又拿起小药瓶,笑道:“凌尊主,这可是世间难得的好药,只要一点点,不出七日,你脸上的这道鞭痕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保管一点疤痕都不会留。” 老实说,凌君濯的脸生得那样好看,若是留了疤,就连萧轻影自己也会遗憾的。 凌君濯却只是挑了挑眉,仿佛不明白这瓶药跟他有什么关系。 萧轻影往前凑了凑,也不管凌君濯是答应还是反对,径直把药膏给他抹到脸上的鞭痕上,一边抹,还一边说:“凌尊主,你给的利息,天下人都知道,哪能算利息呢?好歹再给一点吧。” 凌君濯借着火光,细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人。肿胀的脸上,一块块青青紫紫,更有着大大小小恶心的脓包,让人看不下去第二眼。 许是不会武功的缘故,身形也过于瘦了些,若论优点,一头乌黑顺滑的青丝倒是颇引人注目,哦,还有一副不错的好嗓子。 感受到凌君濯的打量与思索,萧轻影觉得此事商量的余地大大的。 “凌尊主,额……” 凌君濯伸出一根手指,戳在萧轻影的脑门上,把他往前推了推,轻笑:“丑八怪,你果然是想与我春风一度。” 萧轻影:“……你放屁!!!” …… 算不上宽敞的山洞里,挤着两个人。一个靠着山壁躺坐着,中间还烧着一个小小的火堆,这样,就让另一个面对山壁坐着的人的空间,显得十分局促。 在这种利益往来的时候,两个各怀想法的人,难道不应该严肃的面对么? 萧轻影被凌君濯不正经的调笑气得不行,一时间不想再看到他,可天黑夜凉,外面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的追兵,他只能赌气背过身,在这小小的山洞里,用背与凌君濯对峙。 夜已深了,山洞里安静极了,安静到干柴炸开的声音,都像街上放的爆竹似的,可凌君濯说话的声音,还是很轻很轻。 “我们只能在这里待一夜,明天必须离开。” “影卫应该在来接应的路上,我们先离开沧浪派地界,再想办法与他们会合。” 这是想求和? 萧轻影就当没听到,继续整理自己的宝贝小口袋。 “……不是,无相门做的。” 第三句话,凌君濯的声音实在太轻,若不是萧轻影注意力集中,几乎要听不清楚。还好,他敏锐地抓住了凌君濯话语里的信息,这才是今晚他真正获得的“利息”。 “凌尊主就是大气!”萧轻影一瞬间所有的不快都没有了,乐滋滋地转过身来,“我……凌君濯!” 眼前的凌君濯哪里还有之前轻松调笑的模样,他双目大睁,妖异的金瞳已然涣散;他紧咬着牙,双手死死握成拳,喉咙里呜咽着,溢出野兽般的嘶吼,努力压制抵抗着身体中巨大的痛苦。 那些被萧轻影小心涂抹药泥的伤口,一寸一寸全部重新撕裂开来,而他的心口处,正蔓延出无数的黑线,逐渐遍布全身。 萧轻影大骇!这是怎么回事?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形。 “凌君濯!凌君濯!” 凌君濯不受控制地倒在地上,萧轻影急忙按住他的手腕,想要一探究竟:这究竟是中毒还是走火入魔? 不应该呀!凌君濯功体已废,武功全失,何来走火入魔一说…… 可是,若霞谷的落云丹,是若霞弟子的保命丹药,虽不能真如传说中一般可解百毒,能解这云州大陆大半叫的出名字的毒素是没有问题的。 “什么毒,这么厉害……” 凌君濯的脉象实在太乱,萧轻影还想再多把一会儿,突然,把脉的手就被人抓住了! 原本蜷成一团的凌君濯一下子暴起,一手抓住萧轻影手腕,另一只手则掐住了他的脖子,生生将他推抵到山壁上! “咳……君,濯……”他的力气太大,萧轻影只觉得眼前发黑,脖子上传来的痛感真实得不可思议,快要喘不过气来。 “你,放,开……咳……” 萧轻影努力用自己还自由的另一只手去掰凌君濯,可此时的凌君濯就像是从炼狱里走出的修罗一般,心口生出的黑线已经爬上了他的脸,金色的双瞳就像深不见底的深渊,丝毫映照不出任何活物,他也听不到萧轻影的声音,宛如真正的野兽,冷冷地注视着自己手下的猎物。 难道就要死在这里了么? 萧轻影感觉自己已经吸不进一口空气了,嘴里有了血腥味,凌君濯的脸也越来越模糊…… 不行,绝不可以死在这里,绝不能! 萧轻影艰难地伸手,在宝贝小口袋里摸索着,他记得,还有一样东西……摸到了! 一根闪着寒芒的银针! 他虽没有任何武功,却是一个医术高超的大夫。银针虽然是日常治病所用,只要找准地方,就会成为极好的杀人工具! 只要,只要在凌君濯脑后…… 凌君濯仍旧牢牢地掐着萧轻影的脖子,失去神志的他,正冷冷地看着萧轻影。萧轻影努力让自己更清醒一些,将自己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左手指尖的银针之上,希望能够一击即中。 五寸、三寸、一寸……只要一针下去,神仙都救不了。 蓦地,脖子上的力量消失了,大量的空气开始挤进萧轻影的肺,脖子很痛,他忍不住疯狂咳嗽,仿佛要咳出血来。 只稍稍缓了一会儿,萧轻影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脖子上又传来了异样的感觉。只是这一次,不是痛。 凌君濯不知是清醒了还是仍在失神,他依然扣着萧轻影的右手没有松开,却开始轻轻摩挲着他的脖子,仿佛是知道把他弄痛了一般,安抚一样的抚摸着刚刚掐出的深紫印记。 萧轻影不敢大意,因为他发现,凌君濯看他的目光虽然不再冰冷,却隐隐透露出一种说不出来的,疯狂意味。 “凌君濯,你……”本能让萧轻影想要逃离,眼前武功全失的凌君濯,实在太可怕。 可他身后就是山壁,他的后背已经紧紧地贴在上面,根本退无可退,无处可逃。 “你,你想做什么?”萧轻影努力跟凌君濯说话,想要唤醒他的一丝神志,“尊主?凌尊主,你还记得我们的交易吗?我们,啊——” 脖子上传来一阵刺痛,凌君濯埋头在他脖颈之上,尖锐的牙齿刺透了萧轻影细嫩的皮肤,湿热的舌头正在伤口上舔舐,他甚至能够感受鲜血从伤口处涌出,又被凌君濯一滴不漏地吸走。 他想跑,可他动弹不得。 萧轻影是被一阵烤肉的香味弄醒的,一天一夜没有吃过东西的肚子特别不争气地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让他下意识地红了脸。 烧了一夜的火堆看起来刚刚熄灭不久,半只烤得金黄酥香的山鸡正插在上面,那阵馋人的香味就是它发出来的。 “醒了。” “嗯。” 看到凌君濯,萧轻影这才慢慢想起来昨晚发生的事,他记得,昨晚的凌君濯…… “啊!你——”萧轻影猛地捂住自己的脖子跳了起来,后退三步与凌君濯拉开了距离,“你你你……” 脖子上的伤口已经结痂,这说明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凌君濯看起来精神不错,看到萧轻影的反应,他只是说道:“饿了赶紧吃,我们要出发了。今天一定得离开沧浪山。” 天大的事也不能影响吃饭。 于是萧轻影只挣扎了一下,就乖乖拿起了那半只烤鸡:真香! 吃着吃着,他忽然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等等,你的脸……” 萧轻影赫然发现,昨晚盘踞在凌君濯脸上的黑线已经完全消失不见,然而更可怕的是,他脸上那道鞭痕也不见了! 不,不止是脸上!脖子,锁骨……萧轻影清楚的记得,昨晚上药的时候,凌君濯身上的伤痕有多么可怖,可如今,它们都消失了…… “啧,”凌君濯似乎对萧轻影的反应颇感有趣,他屈尊降贵地把自己完美无缺的脸凑到萧轻影面前,轻笑,“丑八怪,你就这么喜欢我的脸?” 萧轻影:“……” 第5章 第5章 萧轻影很想把手里的鸡骨头狠狠地扔在凌君濯的脸上,大声地告诉他:“你做梦!”然后潇洒地转身就走。 但是他做不到。 凌君濯堪称完美的脸骤然在他眼前放大,杀伤力实在是不小。否认的话在喉头滚了又滚,一出口,却变成了: “喜欢。” 老天!萧轻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听到这样的回答,凌君濯倒是不觉得意外,他甚至伸出两只手指捏住了萧轻影的下巴,颇为认真地打量起来。 只可惜,眼前这幅尊容不论怎么看,都是难以入眼的丑陋模样。萧轻影忍不住想:也是凌君濯涵养好,换别人离他这么近,还看他这么清楚,可能会当场吐出来吧。 可是就这么被他像看货物一样看,自己还说什么喜欢,也太丢脸了。 萧轻影努力想要给自己找回一点面子:“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这是正常反应。” “嗯,你很诚实。” 凌君濯没有否认,他终于放开了萧轻影的下巴,手指在萧轻影的衣领上蹭了蹭,目光往下一瞥,挑眉道:“哪里都很诚实。” 意识到凌君濯说什么之后的萧轻影吓得夹紧了腿: 流氓! “走吧。”凌君濯向萧轻影伸出了手,“今天一定要离开沧浪山。” 什么意思?萧轻影惊讶道:“不会吧,还要我背?” 现在这个凌君濯,跟昨天的凌君濯已经判若两人。且不说他明显消失的满身伤痕,就连精神都好了许多,若不是还穿着那一身染血的破损红衣,根本看不出来他曾经受过那样重的伤。 除了武功…… 听他的气息,仍旧是没有武功的。 可萧轻影不能心软了,他觉得自己被凌君濯的美色迷得,已经做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了。 萧轻影:“你伤好了,自己走。” 凌君濯:“嗯?” 下一刻,刚刚还神采奕奕的凌尊主,就捂住了心口,软软地倒了下去:“心口疼……” 萧轻影:…… 大冬天的,难得有一个这么阳光明媚的晴天,时至正午,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浓密树叶,投下斑驳的影。 山路上,一个只穿着夹袄的人,正背着另一个披着沧浪弟子服饰的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我真是被鬼迷心窍了。”萧轻影一面认命地背着凌君濯走着,一面嘀嘀咕咕,“大冷天的,我连衣服都给他了,这交易真的亏大了亏大了。” “你在嘀咕什么?”凌大尊主不用自己走路,心情自然好上不少,甚至愿意主动说些不重要的话。 萧轻影:“啊,我在说,我们到底去哪儿。现在整个沧浪山肯定都是云无梦的人,要是倒霉碰上了就麻烦了。你的影卫到底在哪儿,要救你怎么不早点来,你在红袖招的拍卖应该天下皆知才对……啊啊啊,疼疼疼!” 凌君濯轻轻吹掉手指上缠绕的几根头发:“手滑了。” 这是交易对象吗?这是债主吧! 比银子还重要的头发被人抓在手里,萧轻影敢怒不敢言,觉得凌君濯怕是嫌弃他啰嗦,干脆老老实实闭嘴。 可凌君濯又不满意了。 “喂,丑八怪。你们若霞谷的人都在自己身上试药么?” 话音刚落,萧轻影猛地停下了脚步。他想起来了,从昨晚自己被不知道发疯还是中毒的凌君濯制住,到今天醒来,整整一个晚上,他没有一点意识。 凌君濯发现了什么? “你怎么不走了?”凌君濯伏在他背上,轻轻贴着他耳边说话,语调听起来就像刚刚从一场情/事的暖被中醒过来的富家公子,慵懒、餍足,毫无威胁。 可萧轻影觉得脖子上很冷,像盘着一条蛇。昨晚被凌君濯咬出的伤口隐隐作痛,应该是发热了。 很快,萧轻影抬起头,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露出生气、苦恼又尴尬的表情,期期艾艾道:“我好像……踩到狗屎了。” 凌君濯:“……” 萧轻影自顾自地把凌君濯放下地,皱着脸抱着自己一条腿开始原地蹦,沉寂了一会儿的嘴巴又开始停不下来了: “哇——好臭啊——倒霉倒霉,这种鬼地方居然也能踩到狗屎?!天哪,凌尊主,你闻闻你闻闻,是不是真的很臭——” 眼看萧轻影抬着一条腿真的有靠近的意向,凌君濯急忙往后退了两步,顺便捏住了鼻子。 “有没有同情心啊,我是为了谁才踩到狗屎啊……”萧轻影像是被凌君濯太过明显的嫌弃刺激到,说话的声调中带着浓浓的委屈。 若是一个美人这副模样,凌君濯也不会觉得怜惜而多看两眼,何况是萧轻影。 萧轻影随手捡了一根树枝,也不管凌君濯嫌不嫌弃,走到他身边一屁股就坐下了,翘起一条腿开始清理。 “我们若霞谷弟子当然也会在自己身上试药啊,光靠兔子狐狸什么的,哪能知道新弄出来的药到底药效如何,又有哪些不可预料的作用。喏,你看我的脸,吓人吧,就是这次的药弄出来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 脖子忽然有些痒,一根略有些凉的手指正在伤口处摩挲。 “哦?”凌君濯像是很感兴趣的样子,也坐在他身边,“什么药这么厉害,是以毒攻毒,还是……” “压制功体。” “压制功体?让我轻功施展不了吗?”萧轻影偏了偏头,笑道,“别逗了,就我这样,再把轻功废了,别说云无梦了,就随便有些拳脚的,杀我都不费吹灰之力,我吃撑了给自己下这种药。这个啊,其实是合欢派的掌门特意定制的……” 萧轻影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壮阳药 。” 凌君濯:“……” 萧轻影:“药材应该都没问题,谁知道哪个步骤出了差错,壮阳的功效没达到,还让我脸上长出这些东西……唉,早知道不贪何掌门那棵茜珠草了,这事儿若是让我师傅知道,少不了又是一顿打。” “对了!”萧轻影忽然凑近凌君濯,一双肿胀的小眼睛灼灼地闪着光,神神秘秘地说,“别看我现在这样,其实我长得也挺不错的,不比云无梦差!嗯,当然,比你还是差了一点。” “差不多行了。”凌君濯抓着萧轻影的肩膀站起来,“过犹不及。” 萧轻影:“什么啊,你不相信我?我真的长得不错……” 凌君濯忽然捂住了萧轻影的嘴,轻声说:“我觉得你还是先弄明白,为什么会在这里踩到脏东西比较好。” “嗯?” 顺着凌君濯的目光,萧轻影终于发现约莫十丈开外,有人影在林间晃动,远远的有狗叫声传来,人影也正逐渐向他们靠近。 萧轻影怒瞪:“你怎么不早说!” 凌君濯挑眉:“不忍打扰你的兴致。” 分明是故意试探他! 萧轻影气结,距离这么近,他此时再背着凌君濯施展轻功,一定会被发现。只希望来的只是小喽啰,而不是云无梦。 当机立断,萧轻影一把揽住凌君濯的腰,施展轻功飞上身旁最近的一棵参天大树上。果不其然,他这里一有动静,不远处搜捕的人立刻发现了! “在那边,追!” 萧轻影把凌君濯放在枝叶浓密的一处粗壮枝丫上,严肃地说:“你就藏着这儿,我去引开他们。若是天黑之前我都没回来,那你就别等了,自己想办法去找你的影卫吧。” 说完,他转身便要走,却被两根手指拽住了衣领。 凌君濯歪着头,神情同样严肃:“我只等你一个时辰,若是不回,我就把你给合欢派何掌门炼壮阳药的事情告诉欧阳瑾。” ??? 真是个狠人。性命事小,面子事大! 萧轻影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凌尊主,我都有些不明白了,你到底是想逃还是不想逃,想死还是不想死。” 凌君濯没有回答,只是放开了他的衣服:“滚吧。” 萧轻影足尖轻点,一跃而出,向着远处飞掠而去。在他身后,果然有五六个沧浪派弟子发现了他,正飞快地追上去。 “快快快,发现那俩人的踪迹了,快给二师兄传信!” “好好,我知道了。” 队伍最后那个牵狗的弟子停下了脚步,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一根传信烟花,正要点燃,不知从何处传来破空之声。 “啪嗒……” 蓦地,那人手中的传信烟花落了地,人也软软地倒了下去。那只大狼狗想必不明白自己的主人为什么突然躺下了,呜咽着围着他打转。他的咽喉上,插着一片约莫两指宽的树叶,鲜红的血正一汩汩地涌出来。 古树之上,凌君濯摆弄着一根刚刚折下来的树枝,望着萧轻影离开的方向,神情淡漠: 萧轻影,你只有一个时辰。 现在的萧轻影可不太好过,这几个人比起在沧浪派时遇到的小弟子功夫要高出许多,居然能够在他身后跟了大半盏茶的时间还不被甩掉。 在沧浪派时,大家的重心都在凌君濯那里,自然不会对他多上心,他才有机会乔装易容。现在他为了帮凌君濯引开追兵,不得不故意牵制着他们。 可是,这么带着尾巴一直逃也不是办法,再不解决掉他们,引来山中其他搜寻的人就更不好办了。 摸了摸自己的小口袋,萧轻影计上心来。 第6章 第6章 崎岖的山路,高矮不一的树林、灌木,几个沧浪弟子正在其中奋力追赶着。 “张师兄,二师兄说那丑八怪不会武功会不会骗我们?我还没见过不会武功,但是轻功这么好的人。追了这半天,他始终就快我们半刻,分明故意耍我们啊。” 这群人正是之前发现萧轻影的沧浪弟子。 说话的名叫孙启智,此时的他气喘吁吁,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他这么一说,身后的师兄弟也附和起来。 另一个小弟子喘着气反驳道:“二师兄怎么会无缘无故骗我们,世间之大,有些人身体有损不能练武,却能练轻功有什么奇怪的。不要无端揣测二师兄。” “哼,谁不知道二师兄,趁掌门受伤闭关,六位长老又碍于他是目前唯一在门派的掌门弟子,不管不顾的私下把那姓凌的魔头好一顿磋磨,还跑到青楼去搞什么拍卖!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曾经跟姓君的有一腿似的。” “这下好了,姓凌的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他怕掌门回来没法交代,又把我们弄出来干这狗腿子的活儿……” “可不是。唉,小钱是不是跑哪儿偷懒去了,怎么半天没跟上来?” “闭嘴!”被孙启智叫做张师兄的名叫张权,是这几个里面带头的,他呵斥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师兄弟,“二师兄那是为了除魔卫道以身饲魔,你们懂什么……等等,人呢?” 还想再教训几句的张权忽然发现,追的人不见了! “咦?刚刚明明……” “明个屁!”张权气得给了孙启智一肘,“还不快找!” 萧轻影躲在一个小小的山洞里,说是山洞,其实就是山壁之上一个窄小略深的凹陷。他身上的白色夹袄在这山林里实在是过于显眼,他在躲进来的时候只好尽力在地上滚了一滚,把这一身衣服弄得脏兮兮几乎看不出原来的白色,这才小心翼翼运起轻功,贴在山壁之上,放轻了呼吸。 跟在他后面的总共四个,除了领头的那个,其他三个功夫倒是一般。他躲藏的地方并不算隐秘,用不了多久,那几个人就会找来。 只要他们发现这个小山洞……萧轻影有些得意地一挑眉:那就好玩了。 不多时,张权四人果然发现了那个小小的山洞。 “走,他说不定躲在里面,搜一搜!” 几人快步走过去,刚刚走近洞口,走在前头的两人忽然“哎哟”一声。 “怎么了?” “怪了,”小弟子喃喃道,“地上有刺不成?怎么扎脚呢……” “什么扎脚?”张权警醒了起来。 “就是……” 话音未落,两个说“扎脚”的小弟子皆两眼一翻,软软地倒了下去。 “不好,那丑八怪下毒!” 张权与孙启智眼见师弟昏迷不醒,顿时拔出了随身佩剑,那孙启智还挥剑在地上胡乱划了好几道,可惜并未发现什么别的机关。 二人不敢轻敌,小心地绕过山洞正面,贴着山壁蹭了进去。 山洞里有些黑,孙启智胆小不敢再走在前面,他跟在张权后面,看不清山洞里的情形让他心里有些发毛。 孙启智:“张师兄,有发现吗?” 张权:“……这就是条死路。” 萧轻影等的就是这一刻! 孙启智听见头上有声响,慌忙抬头,还没等他看清,一个黑影就兜头罩来。吓得他脚下一软,下意识地就往后倒去,一下子把背后的张权也绊倒了。 “啊——” 一个人重重地摔在他身上,压得他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下一刻,孙启智只觉脖子一痛。 “是你这个丑八怪!”压在身上的人灵巧地翻了个身站了起来,孙启智终于看清了是谁,急忙想捡起自己的佩剑。 谁料眼前一黑,顿时也失去了知觉。 糟了!萧轻影心头一沉,还有一个。 刚刚跳下来时有些失了准头,原本想一石二鸟,结果只解决了一个。 他赶忙转身想跑,但张权已经推开孙启智追了上来。 只两步,萧轻影就听到身后传来的风声。 “啊!”萧轻影惨叫一声,右肩竟被张权从后一剑刺穿! 小小的山洞里回荡着萧轻影凄惨的痛吟,张权犹自嫌他不够痛,想到自己几个师兄弟都被这个丑八怪算计,心中怒火更盛,他故意缓慢地抽剑: “丑八怪,就凭你也敢耍我们!” 萧轻影痛得冷汗直冒,他想要站起来,又被张权一脚踢到后腰,猛地摔下,连额头都磕出血来。 “想跑?”张权冷冷地俯视着萧轻影,并不想轻易地放过他,一脚踩上他的背,狠狠地碾了碾。 “凌君濯呢?” 肩膀的伤口还在流血,萧轻影忍着痛咬紧了牙关,左手慢慢地握成拳…… “嘴硬?!” 张权恼怒地蹲下身来,一把抓住萧轻影的头发,将他扯了起来。 “说话!凌君濯在哪儿!” 萧轻影仍是不答,只冷冷地看着张权。 张权心中怒火高涨,抓住萧轻影的头发将他狠狠地甩了出去。 “唔……”一声隐忍的痛呼,萧轻影被重重地砸到山壁上,随即仰面躺在地上。 张权犹不解恨,他提剑上前,刚想再给萧轻影一点教训,突然眼前黄土漫天,张权剧痛,登时睁不开双眼。 原来,萧轻影不知何时手里攥了一把泥土,只等着张权放松警惕靠近。 就是此刻。 萧轻影摸出银针,猛地扎入张权后颈。 萧轻影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额头磕破了一条口子,血糊糊地糊了一脸,不用照镜子,他都可以想象自己现在有多恐怖。肩膀也被刺穿,钻心的疼。 “唉,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解决了这堆麻烦,萧轻影只想坐下好好休息一下,可一看日头,他只得又努力站了起来。 伤在右肩,实在是不便。他只能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就急忙往回赶。 凌君濯说过,他只等他一个时辰。 “凌君濯!” 萧轻影轻巧地落在树上,连一片树叶都没有惊动。凌君濯正像他离开时候一样,静静地靠坐在那里。 “你看,一个时辰,我一刻钟也没有耽误。”萧轻影忍着痛,声调高了不少,他还是很高兴自己能够准时赶回。 凌君濯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略过萧轻影额上、肩上的伤处时,眸色不自觉地暗了暗。 萧轻影说了半天,凌君濯也没有回应,他不免有些失落。 “好啦好啦,又嫌我吵了是吧,”萧轻影无所谓,谁让自己不止贪他的线索,还贪他的脸。 “走吧,我的迷药最多让他们昏睡两个时辰,”萧轻影十分主动地转过身去,微微弯下腰,“若是等他们醒过来,或者被其他沧浪弟子找到,我们又有麻烦了。” 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见金尊玉贵的凌尊主上来。奇怪,现在又不要他背了么? “凌君濯?凌君濯!” 萧轻影回头一看,发现凌君濯不知什么时候,又闭上了眼睛。 “又睡啊……不对。” 萧轻影急忙探他的鼻息,竟一丝气息也无。萧轻影大惊,又探脉搏,更是平滑如玉,毫无生机。 凌君濯死了? 萧轻影不信,树下不远处的尸体旁,掉落了一支传信烟花,萧轻影明白,这就是为何他与沧浪派几人纠缠这么久,也没有其他沧浪派弟子前来增援的原因。 尸体的咽喉处,插着一片两指宽,薄薄的的树叶。当今武林,武功高到能够摘叶飞花,隔空杀人的人,叫得出名字的不到五个。 沧浪派掌门陆天机,莲华寺主持了远大师,赤阎宗宗主薛淮易,天香阁阁主柳雪菲,还有…… 曾经武功盖世,天下闻之丧胆的无相门尊主凌君濯。 会是谁杀的那人? 萧轻影静静地打量着眼前这具金雕玉琢一般的“尸体”,又联想到昨晚凌君濯身上那些不寻常…… 既然看不出凌君濯究竟中了什么毒……那么…… 倏然,萧轻影轻轻抚上凌君濯的脸,轻笑道: “又要委屈你了,凌尊主。” 夜晚,沧浪山脚。 白日的晴朗并没给这个夜晚留下过多的温暖,纷飞的小雪夹杂着冰冷的水滴,在轻啸的山风中肆无忌惮着。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唯有山脚处,有一处猎户小院的窗户里,还透着暖黄的烛光。 陈婶儿补好丈夫的外衫正要熄灯,忽然等到门外传来奇怪的声响,她急忙把身旁的丈夫推了推:“老头子,快起来看看,莫不是山上的熊瞎子窜下来啦!” “瓜婆娘又瞎说,”老陈叔嘟嘟囔囔,“这大冬天的,熊瞎子都趴窝睡呢,窜下来干啥。” “你待着别动啊,等我去看看。”嘴里这么说着,老陈叔还是披上外衫,拿上猎叉出去了。 走到院门口,小心地透过门缝往外瞧,一张血糊糊的脸,老陈叔吓了一大跳“嗬!你你你,你谁啊你……” 萧轻影背着凌君濯,急忙说:“大爷大爷,求您帮帮忙,我和我妻子遇上了劫道的,我妻子受了重伤,这大晚上的,又黑又冷,麻烦您发发善心,施舍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行。” “走走走!我家里没地方给你们,快走快走!”老陈不太敢相信,这里是沧浪山,平时有沧浪派坐镇,已经很少能遇到不长眼的在这一块拦路抢劫了。 见老陈如此,又把盖在凌君濯身上的衣服往下拉了拉,露出大半张脸来:“大爷您看,真的不骗您,我妻子受了重伤现在都昏迷不醒,求求您了……” 老陈握着猎叉,壮着胆往外瞄: 嚯,真是好俊俏的一个小娘子,闭着眼睛,脸色着实不好。 “……唉,进来吧,造孽哦。这哪来的土匪敢在沧浪派眼皮子底下劫道……”老陈稍微放心了一些,心中确实有些不忍便开了门,可想了想还是怕惹事,不敢真的让萧轻影进门,便指了柴房给他们二人。 即便如此,萧轻影也非常感激。世道不太平,正邪对立时常打杀,苦的还是这些普通百姓。 萧轻影又向老陈讨了一碗热水,安顿好凌君濯之后,把自己脸上的血细细地擦净。 柴房里并不暖和,只是好在并不漏风,萧轻影不太睡得着,合衣躺在凌君濯身边。 凌君濯还是没有呼吸,仿佛真的死了。 萧轻影在等,直觉告诉他,凌君濯这样的状态并不会持续很久。他让他一个时辰一定回到他身边,是不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一个时辰之后就会变成这样呢? 他需要萧轻影在他身边。 脖子的咬痕已经不大痛了,结了一层软痂,微微的有些发痒。 柴房里是不会点灯的,黑暗中,萧轻影倏地一叹,用只有自己能听清的声音说道: “凌君濯,今天的利息你还欠我呢……” 深夜,院门外闹了起来,一下子火光大盛,小小的院子瞬间亮堂起来。 “有没有两个男人经过这里,说!” “没有没有,大爷真的没有……” 萧轻影眉头一皱:不好,沧浪派的人追上来了。 第7章 第7章 漆黑的小院被火把照得恍如白昼。 即是偶尔还会给沧浪派的后厨送些野味,老陈夫妇俩也从没见过这样大的阵仗,一大群沧浪弟子聚集在他们这个小院里,凶神恶煞地问他们有没有看到过两个男人。 陈婶儿已经吓得躲在老陈后面瑟瑟发抖,只有老陈壮着胆子陪着笑解释: “各位英雄,真的没有两个男人路过,这天寒地冻的,哪来的人呢。我们都是本分人家,在这沧浪山打了几十年猎,绝不敢对沧浪派的人说谎的。” 沧浪派领头的仍是不信,一旁的小弟子凑上前低声道:“师兄,他们确实是这里的猎户,给我们后厨送过野味和杂货。” “老大爷,你们别害怕,我们沧浪派是武林正派,不会对你们做什么。”领头的换了副语气,放柔了声音,“你们再好好想想,有没有两个男人从这里经过,去了哪里。一个十分俊美,另一个却奇丑无比。” “啊!” 陈婶儿忽然惊叫一声,猛地攥紧了老陈的衣角:那对小夫妻! “怎么了?想起什么了?” “没没,”老陈急忙把陈婶儿抱住,“老妇人没见过世面,她是害怕。各位英雄,我们真的没见过,一个奇丑无比,一个十分俊美,这么奇怪的两个人,若是见过我们一定记得的。” 这时,几个搜屋的弟子也出来了,摇了摇头:“徐师兄,没有。” “行吧,若有任何发现,一定要及时报告沧浪派。” 说完,总算带着沧浪弟子们离开了。 老陈夫妻俩一下子瘫软在地,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陈婶儿:“老头子,快快,快去柴房!” 空荡荡的柴房,哪里还有那对小夫妻的影子。 手中烛火一晃,有一缕银光闪过。老陈小心地拨开柴草杂物,发现下面放着一小块银子。 “今天的事,烂在肚子里。”老陈抱着陈婶儿轻轻拍着她的背,“我们没有见过什么人,也没人来过。” “嗯。” 采石镇位于崇阳城以西约莫五十里,东连崇阳,西接屏州,南北走货的商人们也常在此歇脚,是个颇为热闹的小镇。 镇上的盈门客栈更是热闹中的热闹,武林中人也好、商人货郎也好常来常往,若是遇到节庆、或是赶集的日子,一房难求也是有的。 一位客人驾着车赶到这里的时候,运气极好还剩最后一间厢房,他赶紧掏出银子定下了。 店小二极有眼色,看客人戴着帷帽不太方便,还从马车里小心翼翼地抱出一个人来,就想要搭把手,谁料客人轻轻闪身避过,只说自己生病的妻子不方便让别人碰到。 那女子被人抱在怀里,身上盖着一层厚厚的披风,店小二瞟眼看到一点女子的脸,只觉得虽然过于苍白,但美丽非常,心中一跳,赶紧又低下头去,自行准备热水酒菜去了。 上到二楼厢房,客人把怀中抱着的人放下,等店小二把热水酒菜送来后,才锁好房门,摘下了帷帽。 正是萧轻影。 那晚在猎户家里遇到沧浪派弟子盘查,老猎户两口即使兢兢战战,也不曾向他们吐露半点,不管老猎户是如何想的,萧轻影也不忍牵连无辜的人,连夜带着凌君濯,翻出柴房偷偷走了。 星夜赶路,萧轻影与凌君濯还十分惹眼,为了遮掩一番着实不易。还好他那个宝贝小口袋里还有不少银子,跟农家、商户换了一些衣物,买了一辆马车。当然,帷帽是不能少的。 萧轻影虽然易容术高超,但能戴帷帽绝不易容,干嘛委屈自己呢。他放下易容材料,戴上帷帽的时候想:小爷我就不乐意憋着。 床上,凌君濯松松地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大半长发披散,唇上涂着淡淡的胭脂,穿着一件水红色的襦裙,静静地躺着。 那襦裙是一家商户女儿的旧衣,萧轻影用三十个铜板换来的。还好那个女儿身形较胖,不然萧轻影还真不能给凌君濯套上。 这样一打扮之后,只要凌君濯仍旧是不睁眼,即便是见过他的人站在他面前来,也不一定能够认出是凌君濯来。 啧,可惜裙子短了一大截。萧轻影还有些遗憾。 给凌君濯盖上被子,萧轻影泡了一杯热茶,靠坐在窗边悠闲地呷着。客栈的茶叶不算顶好,只是此刻是他这些天来难得的清闲日子,便也觉得杯中之茶清香甘醇起来。 “啊~真是舒服。” 自从跟凌君濯达成不平等交易之后,他萧轻影就再也没有像现在这么悠闲过了。喝喝茶,吹吹风,看看客栈楼下卖花的小姑娘。 这采石镇,真是个好地方呀。 采石镇,是萧轻影斟酌了许久之后,选定的地方。凌君濯沉睡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他也不知道如何联系凌君濯的影卫,若是贸然的,直接前去密雪崖无相门的总坛,只怕在路上,就能死上十次八次了。 在凌君濯醒来之前,萧轻影必须找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修整一下,这个采石镇地处交通要道,四通八达,并且人流量大,人员往来复杂,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既便于隐藏,更方便跑路。 “唉,”萧轻影转头望向床上仍是一动不动的凌君濯,叹息道,“凌尊主,你已经欠我七天的利息了,堂堂无相门尊主,总不能做一个言而无信之徒吧。” “我可从来不做亏本生意。” 杯中的茶忽然没了滋味,萧轻影有些惆怅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嗯?好像脸上的脓包变小了一些。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房间里有一面小小的铜镜,萧轻影背对着窗户,拿起铜镜正想要细细看看,就看见镜中有一道影子一闪而过! “谁!” 萧轻影急忙回到窗边,却什么也没发现,只剩那一股若有似无的窥视感,萦绕不散。 采石镇虽然相对热闹富裕,倒也不是什么繁华的大城,盈门客栈的三层小楼,在整个镇里已经算得上只此一家。放眼望去,小镇大半的风光几乎能尽收眼底。 从厢房的窗户往外看去,正是镇北那一排排齐齐整整的矮小民房,那里住的多是贫民。萧轻影打听过,镇中的富户笃信不知从哪一辈传下来“北贱南贵”的箴言,轻易是不肯踏足镇北的。所以镇北愈加破败,房子只能算是勉强遮风避雨而已。 既如此,那从进入采石镇之后就始终萦绕不散的窥视感是从哪里来的呢?那些地方,分明不像是能藏人的样子。对方的武功,一定十分高强。 是沧浪派吗?不,这不像是云无梦的风格。 自从萧轻影带着凌君濯逃走,身后的追兵就只有沧浪派,武林中至此都没有听到任何关于凌君濯逃跑的消息。萧轻影明白,当初整个武林正道七大门派赌上整个门派的命运,精英弟子尽数派出,牺牲了那么多才抓住的凌君濯,若是沧浪派此时敢昭告天下凌君濯跑了,只怕其他门派不会善罢甘休。 更何况……萧轻影再次将目光落在凌君濯身上:沧浪派也绝不会放任《无相九决》的任何消息,落在旁人手里。 没有武功,没有内力,应付这些着实吃力许多。 萧轻影感觉到了对方的警惕与傲慢。若非警惕,不会始终尾随,不曾一刻离开;若非傲慢,不会故意泄露行踪,故意让萧轻影抓住那衣袍一角。 是试探,更像是警告。 有趣。 萧轻影在床边坐下,把玩着凌君濯的一缕头发,他的头发生的极好,像墨色的缎,跟自己的有得一比。 “凌尊主,你这么放心地躺在我的床上,睡得这样香,留我一个人应付你的烂摊子,真是……” 缠绕着发丝的手指渐渐向下,在那皙白的脖颈处停了下来,慢慢地、慢慢地收紧…… 此时的萧轻影,收起平日里嬉笑的模样,像是在看凌君濯,又像是透过凌君濯看着别人一般。 “啪”地一声,一阵风把支窗的叉杆吹倒了,那窗子严丝合缝儿地盖了回来。 萧轻影这才回了神,忽的一笑松开了手:“真是,让人羡慕呢。” 窗外,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深夜,萧轻影睡得不□□稳。 客栈的床虽不大,他把凌君濯往里挪挪,挤下他也不太费事。并且萧轻影银子给得足,店小二又抱了一床褥子来,给弄的松松软软的,他白天还挺满意的。 还是不舒服,哪里怪怪的…… 萧轻影半睁半闭着眼,忍不住翻了个身。 黑暗中,有两点金光,灼灼闪亮。 “啊——” 萧轻影吓了一跳,手脚并用往后挣扎,“咕咚”一声摔下了床。 “哎哟……” 萧轻影龇着牙咧着嘴,扶着腰爬起来,一见凌君濯好整以暇地坐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急忙换了副笑脸,十分贴心地凑上去,脸上写满了开心: “你终于醒啦!” 凌君濯没有回应,只是盯着萧轻影看。这目光,萧轻影觉得有些熟悉…… 不好! 萧轻影急忙想跑,可是晚了。手腕一紧,整个人天旋地转,瞬间就被凌君濯压倒在床。 “啊——” 脖子上传来熟悉的痛觉,萧轻影咬牙切齿:“你就不能换个地方!” 凌君濯自然是不会理他,上一次也是这样,当他专心咬破萧轻影脖子吸血的时候,他就根本没有任何“人”的意识。 可这一次,萧轻影不想让凌君濯再这么顺利地吸血了。 手腕一翻,一根银针出现。 “大晚上的,凌尊主还是再睡会儿吧!”萧轻影忍着疼,眼看银针就要扎进凌君濯的睡穴…… 一把长剑忽然出现在萧轻影面前,寒光闪烁,萧轻影毫不怀疑这把剑的锋利程度。 黑暗中,一个人影出现: “不许动。” 萧轻影:??? 不动?怎么可能不动……万一这次被凌君濯吸干怎么办?萧轻影还想再挣扎一下。 下一刻那把剑就出现在了另一个地方。 萧轻影觉得胯/下一凉,这次是真的不敢动了。 “英,英雄……可千万拿稳了……” 第8章 第8章 萧轻影毫不意外地又晕了过去。 在失去意识之前,他想:这个拿剑的人,应该就是那道始终窥视视线的主人。只是不知道,他是无相门尊主七大影卫中的哪一个呢? 凌君濯清醒过来的时候,萧轻影已经晕过去了。感觉到嘴里有一股血腥味,他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 眼前的女子恭顺地跪着,长发简单的用发带束着,一身黑衣一把长剑,简单又利落。她看到凌君濯清醒之后,面上是按捺不住的欣喜与激动,红唇翕动着,出口的声音却又冷静而克制: “主人,您醒了。” “嗯。”凌君濯皱着眉,盘膝运功一个周天,再次睁眼的时候,他的脸色好了许多。简单查看了一下躺在身边的萧轻影,确定他只是因为惊吓和失血而晕过去之后,也略略放心。 “起来吧。”看到只有女子一人,凌君濯不免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问道,“十三,其他人呢?” 被称作十三的女子眸中顿时泛起浓浓的哀恸,即使她努力控制着,声音仍旧有些哽咽,并没有听凌君濯的话站起来。 “密雪崖大战,十四、十五……战死,十一、十二、十六下落不明,十七被抓了……主人,属下失职,请主人责罚!” 十三说完就垂下头,比起失去同伴的悲痛,没能好好保护凌君濯,让他受到伤害与羞辱,更加让身为影卫的十三感到挫败。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凌君濯安静地坐在床上,脸上一色变化也无,仿佛刚刚听到的只是无关紧要的客套之语,而不是自己最忠诚的七大影卫,目前只有一人回到了他身边一般。 约大半月前,凌君濯正在无相门禁地闭关,冲刺无相九决第八重的关键时刻,一身是血的右护法冒死闯入禁地传来消息:有人里应外合,联合武林正道围攻密雪崖。 密雪崖位于西域太衡山之北,四面悬绝,地势陡峭,巍然独秀,易守难攻。有道是“飞鸟过尽无一立,密雪深崖悬一峰”,是无相门总坛所在。 多年来,不是没有过其他门派想要攻下密雪崖,覆灭无相门,可无一例外,都被无相门循着地势之便扼杀。偶有能上到半山腰的,也会困于阵法不得再前行一步。 太衡山,密雪崖。不仅有无相门总坛弟子层层看守、道道把关,更有奇门阵法加持,等闲难以突破。 里应外合? 凌君濯记得,他当时问右护法:“内应何在?” “乃是,尊主前些时日收的一名名叫云月的男宠。他其实是沧浪派掌门弟子之一,云无梦。正是他这些时日偷偷记录了通向总坛的路,还摸清了密雪崖上的诸多阵法,趁着这几日门中半数好手被您派出办事,如今正领着那些正道门派的人,杀进正殿了!尊主,您快去看看吧!” 凌君濯侍宠无数,已不太记得这个人,还是身旁的十一提醒他,他才想起来:“哦,那个自荐枕席的。” 大敌当前,凌君濯没有计较右护法擅闯禁地,听闻那些所谓正道七大门派领头,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小帮派紧随,聚集了约数万众,已将无相门正殿攻陷,方才有些正视。 无相门中,除尊主外,有左右护法主持门中日常事务,左右护法之下,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部,四部之下各有分部。 而七大影卫,则是尊主凌君濯的心腹,他们严格来说,不属于无相门,生死只为凌君濯一人。 眼见凌君濯有出关的意思,十一和十三都并不赞同。他们七人为凌君濯闭关护法已经九日,明白无相九决修炼极为艰难,凌君濯已在第八重的关键时刻,此时出关,无异于前功尽弃。 更何况,就算让那些正派人士攻下无相门又如何,一旦凌君濯功成,重振无相门不过瞬息之间。 年纪最小的十七更是直接开口劝道:“主人,没必要。门中半数精锐正在执行您的密令,此刻根本不在,就算他们攻下,也动摇不了无相门根本。” 凌君濯还未说话,右护法已涕泗横流地跪行向前,匍匐在凌君濯脚下:“尊主,不可啊!门中弟子皆以您为神祇、为信仰,此刻他们在外浴血奋战,您怎可弃他们于不顾,让弟子们寒心。” 十七勃然大怒:“右护法,注意你的言辞!” “十七!”凌君濯拦住暴怒的十七,伸手欲扶起重伤的右护法,“无相门此劫归根溯源,因我而起,我自当……” 猛地,右护法一掌击向凌君濯胸口,凌君濯不曾防备,被其运得十成功力的铁砂掌一掌击中,登时吐出一口鲜血! 随即,禁地之外杀声震天,无相门不曾为外人所知的秘境,就此暴露。 在无相门十年,右护法竟是叛了:“尊主,形势迫人,良禽自当择木而栖。” 后来的事,凌君濯记不太清了。他只记得自己被右护法那一掌伤了功体,妄动内力又引发反噬,即使七大影卫拼死护他,最终也不敌陆天机与了远大师两位当世绝顶高手的联手。 再次清醒,凌君濯已经在沧浪派的地牢里。 神思从回忆中收回,凌君濯的目光轻柔地落在十三的发顶,还好,他的影卫还在。 “唉。” 凌君濯轻叹一声,伸出手,打算将十三扶起来。 十三却像是受了惊吓一般,猛地往后退了两步,凌君濯伸出的手堪堪停住。 “主人,不可……再如此信任。” 凌君濯何等敏锐的人,瞬间明白:原来是为了当初右护法那一掌。 “起来!”凌君濯上前一步,将十三拉了起来,“我凌君濯的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畏首畏尾,怯弱不堪!” 十三连忙站起身:“是,是十三错了。” “十四十五……可有安葬?”毕竟是从小就跟在自己身边的影卫,饶是凌君濯一向冷情,也不免有些伤怀。 十三点点头,然后忧心道:“主人,您的身体?” 她原本是听到消息,前去崇阳的,熟料途中遇到沧浪弟子,从他们的闲聊中听到凌君濯被一个奇丑无比的人救走了,从采石镇外发现萧轻影与凌君濯的踪迹后,就一直跟着。凌君濯像是中了毒,始终沉睡着,在没摸清萧轻影的底细之前,她并不敢贸然现身。 今晚还是她发现凌君濯的不同寻常,这才冒险现身。还好,凌君濯没事。 凌君濯摆了摆手:“无妨,我心里有数。” “是。”十三垂着头站在一旁,眼神有些闪烁:“那个,主人……” “有话就说。” 十三咬了咬唇,最终还是没敢说话,只是指了指镜子。 借着月光,凌君濯终于看到了自己如今的模样……乌发、钗环,还有短了一大截的红襦裙。 …… “萧、轻、影。” 凌君濯怒极反笑,看着床上晕倒之人的目光,让一旁的十三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主人,要不要……”十三拔出了剑。 凌君濯摆手:“留着他,我自有用处。” “是。” “十七被抓,关在哪里?” “属下打听到,在莲华寺。” “莲华寺……”凌君濯看着昏睡中的萧轻影,若有所思。 第二天一早,店小二送来了早点。十三接过的时候,店小二忍不住好奇多看了两眼,却被十三一瞪,连忙陪着笑退下了。 “嗬,这么凶的母老虎。奇怪……”店小二犹自嘀咕,“怎么跟昨天看到的小娘子不太一样……” 十三没有理睬,端着早点进房呈给凌君濯:“主人……” 凌君濯坐在窗边,向床上递了个眼色。 十三了然。 “起来!别装了。” 萧轻影闭着眼睛,仍是一动不动。 十三拔出了剑:“起来……” “醒了醒了,英雄小心拿稳了!”萧轻影一骨碌地翻身起床,笑得格外谄媚。 “醒了就过来吃饭。”凌君濯没来由地看不惯萧轻影那副笑容,一定是太过丑陋的缘故。 “额……” 萧轻影注意到,凌君濯今天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袍,脖子上套着雪白的狐皮围脖,约一掌宽的雪色绣金线腰带束着,长长的头发别了一根玉簪,颇有一副富家公子的模样,好看极了。 若是平时,萧轻影一定毫不顾忌地看个够,但现在……他不敢直视,有些心虚地别过眼: 凌君濯现在这副打扮,不就是意味着…… 萧轻影往床里缩了缩。 “为何不看我?你不是很喜欢我的脸?” 萧轻影的小动作并没有逃过凌君濯的双眼,连他在想些什么,也能猜到□□。 萧轻影:“我……” 凌君濯夹起一根油条一分为二,发出一声酥酥的脆响,随即,萧轻影的肚子特别不争气的“咕噜”了一声。 …… 萧轻影:凌君濯绝对是故意的! “在想那套女装此时在哪么?”凌君濯笑笑,往萧轻影身上一瞥,尽显风流。 ……萧轻影低头一看,可不就在自己身上穿着么! “凌尊主,咱们做事要凭良心!” 萧轻影急得跳起来,偏偏多了个十三,“刷”地抽出剑横在他与凌君濯中间,十分有影卫的觉悟。 凌君濯没说话,萧轻影只好勉勉强强地坐在凌君濯对面,眼珠一转,颇为自然地摸过一根油条。 “凌尊主,那个时候你是死是活我都不确定,我还遵守交易带着你一起上路,我仁至义尽了。再说了,我为了避开那些追兵我容易么!那群人可是逮着谁都问有没有看到两个男人,我还不是为了方便……” 凌君濯不慌不忙地倒了一碗豆浆,也不介意萧轻影继续“自然”地端到了他自己面前,慢悠悠地说:“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那是!”萧轻影眼睛发亮,眉飞色舞,“为了配得上凌尊主的绝代风华,我可是花了大价钱,买的上好的钗环胭脂,一等的好成衣……” 凌君濯:“嗯,所以不能浪费。” 萧轻影手里的油条忽然不香了,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凌君濯:“扮成夫妻行走确实不错,你说对吗,夫人?” “噗——” 萧轻影嘴里的豆浆喷了。 还好有忠心耿耿的十三挡了一下,不然凌尊主此时的脸色绝对不会好看。 身边是十三的宝剑寒光闪闪,对面是凌君濯的微笑让人发毛,可萧轻影还想挣扎一下:“凌尊主,你这样一个英俊潇洒的翩翩公子,我这个模样说是你的夫人,也没人信哪。” “无妨,”凌君濯淡淡道,“本公子痴情不悔,并不嫌弃。” 萧轻影:…… 第9章 第9章 萧轻影悔不当初。 当初,这条红襦裙原本就是强行给凌君濯套上的,穿着十分勉强,还短了一大截。可架不住凌君濯人好看呀,金雕玉琢一般,愣是把“不合身”穿成了“别有韵味”。 可到了他萧轻影身上…… 罢了罢了,他自己都不想多看镜子一眼。 凌君濯倒是真的不嫌弃似的,不仅亲自拿来帷帽、披风给萧轻影穿戴上,还颇为体贴他“重病在身”的设定,轻轻地揽住了他的腰,温柔道:“走吧,夫人。” 萧轻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身边的十三默默地走到前面结账去了,经过的时候,还不忘在凌君濯看不见的地方,给了萧轻影警告似的一眼。 ……萧轻影觉得自己可委屈。 离开盈门客栈,十三熟练地接过了驾车的活儿,马车里就萧轻影与凌君濯四目相对。 在车里自然是不用戴帷帽,可萧轻影穿着不合身的裙子怎么都觉得别扭,整个人缩在车里,尤其是想到自己那副尊容…… 还好凌君濯没有把那些胭脂钗环也给他弄上,不然他一定就地自尽,绝不出客栈房门一步。 “别躲了,马车就这么大。”凌君濯手里捏着一本不知十三从哪里弄来的话本,目光都没有移开,偏偏还能发现萧轻影的小动作。 萧轻影瞪了凌君濯一眼,继续跟那身裙子较劲。 凌君濯有些好笑:“不就是穿个女装么?我都没说什么,你哪这么大的火气。从前在无相门,还有侍宠为了博得我的宠爱,特意穿上女装前来……” “凌尊主请慎言!我可不配与你的侍宠相比。” 萧轻影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嘲讽,蓦地变了脸色。 这般语气神色,竟是凌君濯从未在萧轻影身上见过的。 话一出口,萧轻影便后悔了。这般语气,这般作态,好像他……好像他在与凌君濯的侍宠争风吃醋一般! 偷眼一瞧,凌君濯看他的目光中,莫名多了一丝玩味…… 一时间,马车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凌君濯也不说话,嘴角噙着一丝莫名的笑,手里的话本卷成一卷,轻轻敲着,对萧轻影的无礼毫不介意。 但萧轻影觉得自己如芒在背,凌君濯的眼神也太……不收敛了! 倏然,他咬了咬牙,也不去管裙子了,径直把脸凑到凌君濯眼前,认真道:“我的意思是,我的脸能跟你的侍宠们比么?你把我搞得像个妖怪一样。” 我真是被自己丑到了,自己看自己都想吐,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萧轻影在心里又加了一句。 凌君濯蹙着眉,一本正经地细细打量,末了点点头:“确实不能与他们比。” ……答案显而易见,可怎么回事,萧轻影好像更气了。 凌君濯:“却也不是不堪入目。” 萧轻影震惊:“您这是眼睛出毛病了?” “啪”地一声,凌君濯手里的话本敲在萧轻影额头,道:“我倒是有些相信,你曾说你不比云无梦差了。” 痛……他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哦,萧轻影想起来了……可那时候不是跟凌君濯没话找话么,他怎么还记得。 “为什么?” 萧轻影:这该死的好奇心。 凌君濯用话本挑起萧轻影的下巴,轻声说:“你的壮阳药,好像正在失效。” “啪——” 这一次是萧轻影拍开了凌君濯的话本,红着脸缩回马车角落里。 凌君濯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他甚至觉得,这个样子赶路也不坏,至少心情十分愉悦。 萧轻影则是羞恼极了,转身用背对着凌君濯。 只不过,甫一转身,萧轻影脸上的薄红就褪了个干干净净。 手指一寸一寸地摸过脸上的脓包、肿大的经络……萧轻影心中轻叹:果然是要消退了。 等到了脸上这些东西全部消退的那一天,瞒不住的就不仅是面容,而是…… 萧轻影闭上眼,细细感知身体内部:丹田依然空虚,双手仍旧无力,手上原本应是薄茧的地方,柔软滑嫩。 还有时间…… 萧轻影睁开眼,其实,比起自己身体的变化,他更在意的是凌君濯。 他早就发现凌君濯这身奇怪的毛病不一般。上一次发病吸血过后,一身的伤痕全部消失,而这一次…… 脖子上原本即将长好的伤口,再一次加深了印痕。萧轻影摸了摸,仍是疼得厉害。 他从醒来第一眼就发现,凌君濯标志性的金瞳不见了,变成了普通人的黑瞳。 这极大的增加了身后追捕的难度,毕竟对那些没见过凌君濯本人的人来说,一双异于常人的金瞳,已经成为他们心中凌君濯的符号。 饶是萧轻影再没听过、没见过凌君濯这样的情况,却也猜到了几分。如若真的不是中毒,那么凌君濯这一身的奇特变化,极有可能与《无相九决》有关。 若是那样……那么此时此刻的凌君濯,真的是一个没有武功、功体全废的废人么? 萧轻影有些不敢继续想下去。 “在想什么?” 凌君濯的声音冷不丁地在耳旁响起,毫无防备的萧轻影一个激灵,一扭头就看到那张放大也精致到不行的美人脸。 于是嘴比脑子快,脱口而出:“想你。” ……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的萧轻影:来人,把这条不听话的舌头割了! 凌君濯倒是一点都不意外,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将帷帽给萧轻影戴上。 “好了,该下车了。” 萧轻影恨不得赶紧转移话题,也顺着凌君濯的话头:“我们这下是要去哪里?” “莲华寺。” “莲华寺……” 凌君濯下了马车,回身向萧轻影伸出手,笑道:“夫人,慢点,为夫扶你。” 正准备跳下车的萧轻影生生缩回了脚,在凌君濯不容置疑的目光与他身后十三堪比刀子的目光中,咬牙切齿地握住了凌君濯的手。 触手冰寒,激得萧轻影差点甩手不干。可凌君濯牢牢地握住了他的手,愣是挣脱不得。 萧轻影只好认命地扶着凌君濯下了车。 风有些大,萧轻影的帽纱被吹得黏在他脸上,一时有些视线不明。只隐隐约约看到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不少,风中似乎有一丝水腥味。 不是吧…… 萧轻影突然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人多耳杂,萧轻影怕自己叫凌君濯的名字被有心人听去,便紧紧地贴着凌君濯,在他耳边小声地问:“凌……我们到哪儿了呀?” 凌君濯也好心地配合他,揽在萧轻影腰上的手又收紧了几分。 可惜萧轻影此刻神经紧绷着,并无精力注意到这个。越往前走,他心中的猜测就越是笃定,他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凌君濯:“青石码头。” 果然!萧轻影顿时头晕脚软了…… “我我……我们不是去莲华寺么?为什么要到码头来?” 十三冷冷地说:“水路安全。” “陆路也安全,我知道有条小道,寻常人都不知道……” 萧轻影拽着凌君濯的袖子想要往回走,凌君濯却一把将他拉了回来,圈在身前:“夫人?” 语气虽然温柔,那股不容反抗的气势却隐隐压了过来。 “不不不,”萧轻影不管不顾地挣扎,“我还知道一条近路……” 萧轻影与凌君濯拉扯的厉害,已经吸引了不少周围人的目光。 “这是在做什么?” “这小娘子挣扎地如此厉害,难道是拐子?” “不可能吧,这位公子生的这样俊俏,怎会是拐子……” 眼见看的人越来越多,十三眼神一凌,两指并拢,就要点萧轻影睡穴。 凌君濯却制止了十三。他也不知为何一向装得乖巧听话的小怂包萧轻影,忽然如此坚持。可是,出门在外,既然是他的夫人…… “啊——” 萧轻影惊呼,凌君濯居然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凌……你做什么?!”萧轻影还想挣扎,“快放我下来。” “既然夫人不愿意走路,那为夫只好抱着夫人走了。” 码头上,一艘高大华丽,名为泊铃的楼船正停在那里,不少衣着富贵的人正在登船。 被凌君濯这样抱着,萧轻影的挣扎都变得无用,他想要放弃,可内心的惧怕仍是不减分毫,他只能牢牢地环着凌君濯的脖子,声如蚊蝇般呐呐: “别……我……我晕船……” 凌君濯:…… 凌君濯怎么也不会想到,让萧轻影变得像只炸毛狸猫一般的缘由,竟是这个。真是…… 有趣。 可是,今日这船,他们必须上。 于是凌君濯抱紧了萧轻影,贴在他耳边说:“你若是乖乖上船,今晚我便告诉你新的,名剑山庄的线索。” 蓦地,凌君濯感觉环着自己脖颈的手收得更紧了。好一会儿,怀里才传来萧轻影小猫儿一样的声音: “成交。” 泊铃船身巨大,可载千余人,船上起六层船室,是云州大陆上颇负盛名的游船。凌君濯他们订下的船室就在泊铃的第六层。 通常船室越高,资费越是昂贵,等闲人家轻易不会订高层船室,更别说最高的第六层。 所以,当萧轻影他们来到第六层时,自然受到了泊铃侍从们超乎寻常的热情对待。 听闻“夫人”有晕船之虞,一名侍从更是特意奉上了一盏汤药,贴心之举,使得凌君濯赏了他一块银子,喜得那侍从不停地道谢,什么“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之类的话不要钱一样往外冒。 十三实在听不下去了:“行了,下去吧。有事会叫你们。” “是是。” 今日的泊铃第六层船室,只有凌君濯他们三人。遣散了侍从,十三仔细检查了内室一番,确认并无异样,便自觉到门外护卫。 内室里,萧轻影全然不像之前的模样,紧张兮兮地坐到窗边,不一会儿就靠着窗户直哼哼。 凌君濯摘了他的帷帽:“还没开船呢。” 萧轻影头晕得厉害,闭着眼哼哼唧唧:“我看到船就开始晕了。” 凌君濯好笑:“你这副模样,如何能听得进名剑山庄的故事?” 萧轻影一下子睁开了眼,目光灼灼。 他拍了拍身边的座位,冲凌君濯笑得灿烂极了:“凌尊主,您坐!” 凌君濯:…… 第10章 第10章 万仞山千绝峰,名剑山庄。 对于萧轻影来说,这是自己为数不多的童年记忆中,较为清晰的一个名字。 自从记事以来,他不止一次在梦里梦见名剑山庄,梦见火光与杀戮。但当他清醒之后,那些出现在梦里的脸,通通都记不得了。 名剑山庄在哪,他自己又是谁,为什么会梦到……他有太多问题,但是他不敢问。母亲的精神不太好,时而清醒,时而混乱。 清醒时,她对他很好,会给他做饭,讲故事,会哄着他睡觉,还会叫他小可怜儿;可当她混乱时,又会用力把他推开,会扇他的耳光,会用针扎他的手,会用很可怕的眼神死死地瞪着他,说“你不是我的女儿”。 萧轻影当然不是她的女儿,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孩。 后来师父告诉他,母亲不是母亲,只是义母。他不过是生病的义母,大发善心从街上捡回来的小乞丐。 那些年不敢说出口的梦,成了萧轻影谁也不曾说的秘密。冥冥之中,他就是觉得名剑山庄一定与自己遗失的记忆有关。不能问,他就自己偷偷的查,只是奇怪的很,名剑山庄就像是话本里被一笔带过的路人甲,饶是萧轻影费劲千辛万苦,这些年也只查到一个消息: 万仞山千绝峰,曾有一个以铸剑闻名的名剑山庄,全庄一百三十七口,被无相门所灭。最后一任庄主,名叫萧铭锋。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这是他的秘密,连师父、义母与最亲近的师兄弟都不曾知道的秘密。可第一次见面,凌君濯就点破了这个秘密。 凌君濯一定知道什么。这是萧轻影答应帮他的缘由。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次,萧轻影从凌君濯的口中获得了一个天下人都不知道的信息:覆灭名剑山庄的,并非无相门。 这一次,凌君濯又会透露多少秘密呢? “我小时候,大概八岁,或是九岁,曾经跟着老尊主去过一次名剑山庄。他向萧庄主定制了两把剑。” 凌君濯说得很慢,萧轻影头晕得厉害,仍是努力打起精神认真地听。 “那个时候,我们在密雪崖也听过名剑山庄的大名。凡是用剑的剑客,都以拥有一把名剑山庄打造的宝剑为荣。那一日,老门主带着我去取他定制的宝剑,那是我第一次踏足中原——万仞山、千绝峰。” “老门主与萧庄主是忘年交,他们在房里相谈甚欢,我觉得无趣,便在山庄里闲逛。谁知道,一把小小的木剑竟然砸到我头上。” 萧轻影:“是谁?” “一个孩子。”凌君濯的神情有些飘忽,那是陷入回忆的表情,“大约三四岁,他向我道歉,让我不要告诉他的父亲他偷偷溜出来玩,尤其不要暴露他那把小木剑。” “可笑,在无相门里,我还没有见过这样天真脆弱的孩子。十一他们在他那个年纪,已经可以手起刀落,毫不犹豫地杀死竞争者。” 萧轻影觉得太阳穴突突的疼,他用力地按了按,忍不住问:“那个孩子是谁?” 凌君濯盯着萧轻影的脸,眼中划过一抹异色:“是萧庄主的独子,名叫萧鸿。据说自小体弱,庄主夫妇心疼他,不太放他出门。” “是这样……后来呢?” “后来……老门主带走了两把剑,三天后,名剑山庄灭门。” 萧轻影蓦地抓住了凌君濯的手,他晕船得厉害,有些坐不住了,极力忍住胃里翻腾的恶心感,他急切地问:“是谁?不是无相门,是谁做的?” 凌君濯看着萧轻影难受的模样,不再说下去,端起刚刚侍从送来的那盏汤药:“你先喝了。” 萧轻影摇了摇头:“你先告诉我。” 他这副模样,凌君濯反而不想再说,放下碗,便要离开:“明天再说吧,你好好休息。” 萧轻影仍是摇头,抓着凌君濯的手不放。 凌君濯这才注意到,萧轻影有一双极好看的手。骨节分明,纤细却不似女子柔弱。他捏住萧轻影的手腕,调笑道:“怎么,夫人这是舍不得为夫离开?” 若是之前,萧轻影定会又闹个红脸。可现在,他分明是没有心思与凌君濯耍嘴皮。一双眼睛执拗地看着凌君濯,满眼都是一定要他说个清楚。 凌君濯觉得萧轻影未免太过了,从未有人如此违逆他。他的笑冷了下来,起身道:“我们的交易还没结束。” 意思是,他不会在此时把最大的秘密告知萧轻影。 萧轻影想要抓住他,却因为晕船,连凌君濯的衣角都没有摸到。他极力撑着身子,说:“我已经把你安全地交给了你的影卫,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了。” 话一出口,萧轻影便知道不好,他会激怒凌君濯。这个从见面起,不论是交易还是逃亡,始终掌握着主动权的人,或许大多数时候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他毕竟是凌君濯,那个曾经令整个武林正道闻之丧胆的魔头。 他的喜怒,只在转瞬之间。 可萧轻影是第一次,距离真相如此的接近,他实在是舍不得,就这样放弃。 果然,凌君濯停下了脚步,冷哼一声:“是吗?你认为结束了?你不畏生死地带我逃命,只想得到这些就够了吗?” 凌君濯的话让萧轻影心中一紧,他轻咳了两声,别过头,干巴巴地说,“当然。我们说好的不是么。我只是觉得,凌尊主胸襟广阔……我们毕竟共患难过……” 或许是因为晕船,一向伶牙俐齿的萧轻影此时口舌竟显得极为笨拙。 “你说的有理。”凌君濯的声音冷得像冰,说出口的话犹如风刀霜剑,他挑起萧轻影的下巴,凤目微微眯起。 这个姿势让萧轻影感到十分别扭,凌君濯幽深的眸子此刻竟比他的金瞳更加骇人。他想要躲闪,却被牢牢钳制住。 凌君濯看着萧轻影的脸,缓缓开口:“我想起来了,萧庄主的儿子,右眼之下,有一颗红色的小痣。” 萧轻影心中大恸,双目圆睁,愣愣地看向凌君濯。凌君濯似乎很满意萧轻影的反应,勾唇一笑: “就像现在的你一样。” 萧轻影不知道自己在椅子上坐了多久,也不记得凌君濯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只觉得手脚都有些麻木,胃里翻腾的恶心感愈加强烈了。 凌君濯的话还不知真假,自己的反应却是过于强烈,这让他很被动。 甩了甩头,萧轻影将碗里早已冷掉的汤药一饮而尽:不论凌君濯的话是真是假,他总会想办法去证实。然而当下,他却是不能再被凌君濯牵着走了。 夜色深沉,热闹了一整天的泊铃也安静了下来。华丽巨大的楼船在江面上缓缓而行,带起一阵阵清冽的水声,船上恍如白昼的灯火也黯淡了不少。 一只鸽子拍打着翅膀落在船上,不一会儿,又拍拍翅膀向远处飞去。 萧轻影看着手中字条,上面只写着一个字:照。 原来是他。 烛火闪烁,字条渐渐被火吞灭,吹散在江上消失不见。 另一间房内,凌君濯听完十三的话,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儿,他问:“你说沧浪四子中,有一个医术高超,不常行走江湖的鱼无影?” “是。”十三点头,“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只知道他是沧浪四子之一,也是陆天机的徒弟。” 凌君濯把玩着手里的一根羽毛,淡淡道:“如此……路还长,不急。” 话甫落,那根青色羽毛就在凌君濯手中化为齑粉。 “主人,您——”十三欣喜极了,“您的功体恢复了?” 凌君濯:“只是不至于毫无招架之力而已。” 听到凌君濯这话,十三眼中刚刚亮起的光又黯淡下去。 “退下吧,我累了。” “是。” 夜色中,泊铃轻轻地颠了一下,似乎是碰到了水下的暗礁。舱室值夜的船工仔细检查了一番,没有发现异样,便放了心。 月光下,沉静的江面忽然冒出一个人来,只见他一身湿漉漉的黑衣,手中伸出一条带着弯钩的暗索,一下子勾住了泊铃的栏杆。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萧轻影喝了晕船药正睡得迷糊,睡梦中听到金属敲击的声音,猛地惊醒过来!一把闪着寒光的钩刀已然到了他身前。 黑衣人看萧轻影清醒,立即挥刀而上,企图把他砍杀在床。萧轻影慌忙后退,只两步后背便抵住了船舱。 眼见躲闪不得,萧轻影只得抄起棉被挡住黑衣人的刀。一刀下去,钩刀随即穿透棉被,刀锋距离萧轻影的脖子仅有两寸。 萧轻影眉头一皱,双手动作,棉被顿时缠住黑衣人手中钩刀,那钩刀形如鹰爪,靠钩、连、拉伤人,被棉被缠住内刃刀锋,一时竟挣脱不得。 萧轻影抓住空档,一脚踢中黑衣人胸口空门,将其踢翻在地,随后立即摸出银针,扎入黑衣人颈后。 针上淬了麻沸药,黑衣人挣扎几息便没了动静。萧轻影这才松了一口气。 想来是知道他这里只是一个不会武功的丑八怪,而萧轻影也并非对方的重点,故而对方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派了一个人前来杀他。 怕是凌君濯那边,不容乐观。 萧轻影竖耳一听,果然船舱之外,刀剑之声不绝于耳,必是这黑衣人的同伴正与十三恶战。 十三是凌君濯的贴身影卫,武功一流,只要不是遇到沧浪派掌门陆天机与了远大师那样的绝顶高手,想来应该是不妨事的。 这样想着,萧轻影站起来,慢条斯理地开始穿衣。天气还凉,他只穿着亵衣,着实有些冷了。 穿好了衣服,萧轻影走到门口,犹豫自己要不要出去。毕竟自己没有武功,此时出去怕是会添乱。 正犹豫呢,忽然舱室的门就响了。那是指节叩在门上发出的三声,然后,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还不出来。” 萧轻影心里咯噔一下:是凌君濯。 第11章 第11章 “出来吧,夫人。” 凌君濯的声音不疾不徐,想必他此时的境遇并无危险,只是不知他让自己出去做什么。按理说,他与凌君濯此时好好待着,不给十三添乱便是最好了。 若是来的都是刚才那个黑衣人一般的身手,萧轻影判断十三应该毫无疑问是占上风的。 可是……今晚这场风波,注定还未结束…… “我还是老实待着,不给十三添乱了。”萧轻影斟酌了一下措辞,隔着门回答凌君濯。 萧轻影说完这话后,感觉空气都凝固了一般,好一会儿,门外才传来凌君濯似笑非笑的声音:“如此,夫人可是要错过一场好戏了。” 萧轻影没再答话,心想:凌君濯这倒是没说错,等会儿真的会有一场好戏。 外面的刀剑声渐渐放缓,应是胜负已分。 可萧轻影非但没有松口气,心反而悬得更紧了。 倏然,一道粗粝的声音响起,像是岩石上倒落烧红的铁砂,让人听着很不舒服。 “凌君濯。” 听到这个声音,萧轻影:果然是他。 不过他并不打算出去,便偷偷开了一条缝。 十三已经解决了最后一个黑衣人,正把剑从尸体上抽出,听到声音,立即护到凌君濯身前,警惕地盯着桅杆之上的人。 月下,桅杆上的人俯视着甲板,看不清他的面容,手中一把约莫三尺长刀,在月光下仿佛染着火。 凌君濯微微抬首,长刀反射的寒芒便映在他的脸上。 “用刀的。”凌君濯也不躲闪,视线落在那人手中刀:“色赤如火,锋芒如冰,倒是一把好刀。” 那人足尖一点,便落在了甲板上,与凌君濯两人不过五步之远。此时方见其面容,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剑眉鹰目,炯炯有神,端的是一副正直侠客的模样。 那人双手抱拳,竟是向凌君濯行了个礼:“沧浪,颜无照。” 凌君濯点点头,算是回了他这个礼。一时间,两人之间竟诡异的和谐起来。萧轻影在门内看到,忍不住皱眉。 十三不敢有半分松懈,长剑在手,紧紧地盯着对面的颜无照,只等他一动作,便要鱼死网破。 颜无照却是眼中丝毫没有十三,他只是看着凌君濯,道:“现在的你,不是我的对手。” 凌君濯拍了拍十三的肩,示意她退开。 “主人!”十三诧异极了,见凌君濯成竹在胸的模样,只得咬咬牙退开。 凌君濯这才说:“可你很矛盾,我猜今晚派你来的人,不是让你杀我。” 颜无照没有回答,他的沉默反而证实了凌君濯的猜测。 萧轻影偷偷听着他俩的对话,一时有些莫名。他来,本就不是…… 忽然,萧轻影靠着的木门又被叩响了一声,凌君濯低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夫人,你会看着为夫死么?” 啊? 萧轻影还未做出反应,对面的颜无照已叹了一口气:“凌君濯,我是真心想与你公平一战,可惜……” 说完,颜无照眼中迸射出精光,运起十足功力,持刀向凌君濯劈来。 “主人——” 十三想要来救,偏被凌君濯推了一掌,生生退了好几步。只见凌君濯夺过她手中的剑,竟是迎着颜无照的“赤焰”而去。 萧轻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懵了,怎么回事?颜无照的刀势,分明是要取凌君濯性命!不应如此啊…… “砰——” 刀剑相交,迸出一串火花。颜无照的“赤焰”是当世名刀,十三的“寒星”也不遑多让, 一时间,平静的江面竟是骤起波澜,呼啸的江风,让稳健的楼船也禁不住摇晃起来。 脚下不稳,萧轻影又犯晕了,他心中焦急,直觉今晚这场风波已经全然脱离了掌控。此时,颜无照第二招又要落下,而萧轻影明白,刚刚的凌君濯只凭着招式强接下颜无照一刀,毫无内力,若是第二招…… 眼见颜无照步步紧逼,凌君濯已被他逼至船舷,他的胸口处已中了一刀,正渗出鲜红的血迹。 颜无照的刀锋就快要划过凌君濯的喉咙,萧轻影当即抛下顾忌,足下生风一般,不过两息便挡在了凌君濯身前。 刀光照亮了萧轻影的双眼,也照亮了他右眼之下的红痣。 “你——” 颜无照双眉紧锁,生生停下了攻势。 凌君濯趁此机会,一把揽住萧轻影的腰,就势向后一倒,飞身跳入江中。颜无照脸色大变,正要跟着跳下,一旁的十三不知从哪摸出两枚烟火弹。 “轰”的一声,浓烟密布。待颜无照挥开浓雾,哪里还有那三人的影子,甲板上徒留一地黑衣人的尸体。 颜无照看着已经平静下来的江面,眼中阴晴不定。 萧轻影完全没有想到,凌君濯竟然会把他拖进水里!他生性畏水,并不曾习有任何水性。初春的江水更是冰寒刺骨,萧轻影只觉得四肢都快要失去知觉,胸腔里更是火烧火燎的疼,本能拼命挣扎起来。 奈何他被凌君濯抱在怀中,稍有动作,便被压制,根本动弹不得。 完了,萧轻影有些绝望:这怕不是凌君濯给他下的套吧,难道要把他淹死在这白龙江里么。 凌君濯正闭着气向上游,忽然感觉怀中人挣扎的劲头变小了,低头一看,萧轻影双眼紧闭,平日里吵得不行的嘴已经在往外吐泡泡了。 凌君濯皱眉:对了,他晕船,估计也不曾习水。 十三甩开颜无照也下了水,她水性极好,不费多少力气便追上了凌君濯他们。眼看凌君濯抱着萧轻影这个拖累,胸口仍在渗血,她心中不免焦急,便加快了速度,想要接过萧轻影。 谁知她还未靠近,就见凌君濯皱着好看的眉头,一手托着萧轻影的后脑,俯下身吻上他的唇。 十三心中一震,随即避开了视线。 萧轻影迷迷糊糊中,只觉得终于能够吸到空气,火烧一般的胸膛一股清流涌入,抚平了他躁动不安的内息,让他忍不住探出舌尖,想要汲取更多。 凌君濯可不想萧轻影现在就淹死在这白龙江里,正在为他渡气,怎知竟感受到了怀中人不安分的唇舌,柔软温热。他先是有些惊讶,随即墨色的眸子暗了暗,忍不住将萧轻影抱得更紧一些。 上岸后,十三忧心地看着凌君濯还在流血的伤口,几次三番想要开口,让他把萧轻影交给自己,可一想到水里的画面,她又默默地吞了回去…… 十三心中有些不安。 对于萧轻影,她并不十分放心。虽然他没有武功,跟凌君濯也是各取所需的交易关系,但十三总觉得,萧轻影身为若霞谷弟子的这个身份,在凌君濯被整个武林正道讨伐的时候出现,实在太过于讨巧: 非正非邪,行医救人纯凭自己喜好。 不过十三对凌君濯很有信心,她相信,凌君濯也不是完全放心萧轻影的,不然不会……而且,凌君濯虽不是一个纵欲之人,可之前的侍宠们个个都是美人,从未见过他有过什么特殊的爱好…… 主人神思天纵,多智近妖,定然是有他的打算。 十三越想越觉得自己想的很对,她亦步亦趋地跟在凌君濯身后,眼看着受伤不轻的主人,在这寒夜里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累赘,且并没有交给她的打算…… 从青石码头出发,沿着白龙江逆流而上,按照泊铃那种大型楼船的速度,原本一天一夜左右便能到达珞珈城,莲华寺正在城外的珞珈山上。 可惜中途出了岔子,行程又耽误了。 天色太黑,十三也摸不准他们上岸的地方到底是哪,只好凭着感觉走,好在刚刚那批追杀的人都被她解决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找上他们。 更深夜凉,饶是十三内力护体,仍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猛地想到,凌君濯现在的身体! “主人,您还好吗?”十三看着凌君濯一身湿衣,着急地问,“要不要先找个避风的地方休息一下。” 凌君濯嘴唇有些发白,他本想继续赶路,但怀中的人似乎是冷得紧了,瑟瑟发抖不说,还一个劲儿攥着他的衣服往他怀里钻。 可能是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也并没有温暖多少,迷迷糊糊的萧轻影不满地把手努力往衣服里伸,想要获得更多的温暖。 许是触碰到了胸前的伤口,凌君濯顿时闷哼一声。 十三变了脸色,也不管凌君濯有什么打算了:“主人,不如我来背他吧。” 毕竟萧轻影都晕了,此时也并不需要再演戏。 凌君濯却下意识地侧了侧身,避开了十三:“听你的,找个避风的地方休息吧。” 末了,又看了一眼怀里人有些发红的脸,补了一句:“他在发热。” “是。”十三不敢违逆凌君濯的意思,认命地收回双手,前方开路。 岩洞里,火堆升起来之后,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 萧轻影蜷成一团,被凌君濯放到火堆旁烤着,仍是浑身发抖,偏偏额头滚烫,一头的冷汗直冒。应是今夜落水受寒又差点溺水所致。 十三在他从不离身的小口袋里翻出了一盒退热丸,给他灌下去之后便不再管他,拿着金疮药想给凌君濯包扎。 “主人,属下为您包扎。” 凌君濯挥手拒绝了十三:“这伤不用管,还有用处。” 十三有些犹豫,颜无照以刀法闻名,他那把“赤焰”刀也是出了名的宝刀,据说“赤焰”造成的伤口,不论多好的金疮药,也无法使其愈合,更会逐渐蔓延,最终全身溃烂而死。 她是一个忠诚的影卫,主人的话就是毋庸置疑的命令。 可凌君濯现在的模样,她实在是做不到听他的,只能固执地拿着金疮药站在凌君濯面前,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她又犯忌了。 十三心里想:若是十一十二在这里,一定会说她不合格。也不是,若是十一十二在,主人也许根本就不会受伤……就连十七,都比她更好。 凌君濯没有理她,任她站在那里。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火光把他苍白的脸映出了些许暖色。 凌君濯摸了摸萧轻影的额头,确认他仍在发热,吩咐十三:“明日,先进珞珈城,照今晚看来,最多不过中午,我逃出沧浪,正前往莲华寺的消息便会天下皆知。” 十三:“主人!这可不好。我们要从莲华寺了远方丈手中救出十七原本就非易事,更何况您现在又受了伤,若是出其不意还有五分胜算,若是走漏了消息……” 凌君濯的手从萧轻影的额头慢慢往下。萧轻影脸色的脓包已消了不少,吓人的青紫也变淡了些,让他右眼下那颗小小的红痣更加明显。 凌君濯的手指在那颗红痣上轻轻地打着圈,说:“云无梦也好,陆天机也罢,沧浪派想瞒着消息,无非是为了《无相九决》,而颜无照与他们有些不同……” “他想我死。” “你呢,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额……嗯……” 萧轻影紧闭着眼,因为发热难受,嘴里溢出的呻/吟,他自然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凌君濯,把自己蜷得更紧了。 凌君濯冷笑,不再管他。 蓦地,昏睡的萧轻影睁开了双眼,那双眸子锐利、冷静,如同蛰伏的鹰。 第12章 第12章 珞珈城,因为云州第一寺莲华寺的存在,百年来,繁华不绝。 萧轻影昨夜落了水又发热,今晨虽然退了热,仍是有些恹恹的,凌君濯作为“夫君”,很是体贴地扶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只是凌君濯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胸口的血迹已经干透,看着仍是吓人。 他们这一行人,形容狼狈,只有十三稍好些。偏偏凌君濯又生的极美,扶着一个丑陋不堪的“夫人”,着实引人注意。 从城外一路走进珞珈城,引人频频侧目。萧轻影腿软,忍不住嘀咕:“不会真的要一路走上珞珈山吧……” 天可怜见,出了珞珈城还有十多里山路才能到莲华寺,这要靠走,得走到什么时候。 凌君濯当然听见了他的话,拍拍他的手说:“夫人莫急,一会儿莲华寺会派人来接我们上山的。” 接? 果然,进城没多久,原本围观的行人突然向两边退开,两列身着灰色短打僧衣的僧兵列队而来,齐刷刷地停在了三人面前,看装束,这些僧众俱是莲华寺的武僧。 十三抽剑挡在凌君濯身前,眼中满是戒备。 一名身穿青色莲服的中年僧人信步而出,向凌君濯行了个礼:“阿弥陀佛,凌施主。” 从服饰看,来人应该是莲华寺渡字辈的高僧。凌君濯如今的模样,莲华寺还算是给他这个魔头面子。 于是凌君濯难得说了一句客气话:“大师。” 身为莲华寺禅机院长老的渡凡:跟传说中的魔头好像不太一样…… “凌施主可是要去莲华寺?” 凌君濯虚弱地点头点头,有气无力的,说:“当然,我的影卫已在寺中叨扰许久。” 凌君濯的影卫,就是十七了。 渡凡大师的脸色有些难看,凌君濯当着所有人的面这样说,未免太不把莲华寺放在眼里。无相门已灭,他以为他还是当初的无相门尊主么。 “凌施主,你今日还能站在这里,已是武林同道们网开一面。”渡凡大师的话中隐隐带着怒意。 凌君濯并不否认:“所以今日前来,我带着足够的诚意。你们所谓的武林同道们,都渴望的诚意。” 渡凡沉默了。 凌君濯笑了:“了远方丈不想让我进莲华寺的大门也不是不行,就地格杀便罢了。只是,天下人会相信,我的诚意没有给到你们么?” 闻言,萧轻影飞速抬眼瞥了一眼凌君濯,随即垂下了眼睫,安安静静地站着。 半晌,渡凡大师叹了一口气,无奈道:“请吧。” 一辆马车从后面缓缓出现,想必是早已准备好,考虑到凌君濯已是没有武功的废人。 凌君濯施施然上了车,回头发现萧轻影还站在原地发呆。 “夫人?”凌君濯伸出手,很是温柔。 周围全是僧众,饶是萧轻影脸皮厚,也觉得有些脸热,本想拒绝,刚要开口,凌君濯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又道:“莫非夫人想要为夫抱你上车?” 末了,还咳了好几下,眼圈都红了。 这下,周围那些围观的路人看萧轻影的眼神都变了…… 萧轻影头皮发麻:这个人还要不要脸……赶紧麻溜地扶着凌君濯的手上了车。 到了莲华寺,萧轻影与十三被引进了一间禅房休息,而凌君濯,因与了远方丈有要事相商,单独去了。 萧轻影一进房就扑到床上,随手拿起一个果子吃。十三瞪了他一眼,就开始在房里翻找起来。 萧轻影:“你找什么?” 十三不理他,翻了一会儿没翻出什么东西来,便想出门。萧轻影好心提醒她:“别看那些和尚个个对我们客客气气的,可若是你打开门,绝对走不出去半步。” 十三正准备开门的手生生停了下来,门口两名僧人站的笔直,刚刚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他们武功并不比十三弱。 萧轻影:“凌君濯发话让你别跟着,你就安心待会儿,吃点果子。他那个人,只怕是从颜无照上船的那一刻起,就预料到了今日所有。” 十三不是不相信凌君濯,也不是不明白,他们如今是人在屋檐下。只是……若是主人为了救十七再陷险境,别说她万死莫辞,就连十七知道,也定然难安。 十三不说话,萧轻影也懒得再说,一心一意地吃起果子来。 其实,昨晚颜无照出乎意料的杀机,又联想到凌君濯今日如此招摇的举动,萧轻影已然明白了凌君濯的目的。 不出意料,要不了多久,莲华寺的僧人们还会大张旗鼓地把他们送走。让天下人都知道,凌君濯是好手好脚的离开的,至于他往后去了哪里,与莲华寺无关。 萧轻影咬着果子,心中止不住摇头:莲华寺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从收下无相门影卫的那天起,他们就被拖下了水。现任方丈了远大师虽然佛法无边,武功高强,可论算计人心,实在是比不过那个人,也比不过凌君濯。 至于凌君濯的诚意……《无相九决》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值得他们如此费尽心机? 凌君濯这一去,就是一天一夜。十三连眼都没有合一下,萧轻影倒是舒舒服服地睡了个踏实。 第二天一早,几个武僧便来请他们走。十三没有见到凌君濯,当下就要拔剑,还是萧轻影拉住她,劝她先出去再说。 这一走,就到了莲华寺山门外,一辆朴素的马车停在门口,一个熟悉的人正站在马车前。 “十七!” 一向冷静自持的十三声音里带着颤,快步奔了过去,半跪在十七面前,眼中满是疼惜:“十七,你还好吗?” “三姐!我没事。” 萧轻影慢悠悠地,才走到他们面前。只见被称作十七的影卫还是一副少年模样,大大的圆眼睛,生了一张讨喜的娃娃脸,就是皮肤黑黝黝的,不像个影卫,倒像是地主家的儿子,整个人显得憨憨的可爱。此时见到十三,又是委屈,又是欣喜,眼圈儿都红了。 看他脸色动作,这段时间在莲华寺似乎过得还不错。萧轻影想到凌君濯身上的伤,心想:至少比凌君濯这个主人好多了。 十三好好把十七看了看,确定他真的没事之后才松了一口气,问:“主人呢?” 一听“主人”,十七脸上浮现了一点惧色,他低了头,指了指马车:“主人……在车上。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四哥,也害了主人……” 十三大惊,正要询问,凌君濯说话了:“还不走。” 萧轻影忍不住皱了眉,凌君濯声音听起来不太好。一旁的十七还是一副快哭了的模样,闻言吓得一抖,抓住了十三的袖子。 十三也急,可现下不好问,只能安抚地拍了拍十七的手。 萧轻影看着,不由得眯起了眼,随即勾唇一笑,自然地就要上车。一只手拦在了他面前。 十七戒备地看着萧轻影,下巴点了点,问:“三姐,这丑八怪是谁?” …… 十三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向十七说。 正踌躇,凌君濯等不及了,拉开了车帘:“十七,扶夫人上车。” “夫,夫,夫人?!” 十七难以置信地张着嘴看着萧轻影,本就圆溜溜的眼睛瞪得更圆了。 十三与十七在外赶车,萧轻影作为“夫人”有幸与凌君濯共车。 如萧轻影所料,凌君濯的状况确实不好。他的唇白得一丝血色也无,配上他现在墨色的眸子,纵是他绝色无双,也有些吓人。 “怕吗?” 凌君濯恹恹地靠在软垫上,仿佛下一刻就要没了呼吸。 萧轻影难得没有与他贫嘴,竟是轻轻点了点头:“嗯,怕。” 凌君濯笑了,拍了拍身边的软垫:“坐过来些,趁我还有气。” 萧轻影听话地坐了过去,还从口袋里摸出了银针:“腑脏受损,现在可没有药。我还是给你扎几针,至少别现在就死了。” “咳咳,好。” 凌君濯仍由萧轻影解开他的衣服,武人的身体,原本应是消薄而健硕的,此时却只见消瘦。一道狰狞的刀伤从他的左锁骨处斜斜的往下,直到右肋下。 赤焰刀所伤,果然如传言中一般,已经皮肉翻卷,开始溃烂了。 萧轻影只当没有看到,平静地在几处大穴下针,说:“你就是这样让了远大师相信,你一定命不久矣的?” 凌君濯点头:“不过他不放心的很,还是让我硬生生地受了他一掌。” 了远大师可是绝顶的高手,他的一掌,即便是凌君濯鼎盛时期生受,也不会好过,更别说他现在功体已废,毫无内力护身。 根本就是想让他死,死在莲华寺外头。 “如果一直没有药,我必须每隔三天就给你施针,才能暂时保你性命。不过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收了针,萧轻影又找金疮药,声音闷闷的:“我是大夫,可见不得你这个样子。” “什么?” 萧轻影正色道:“我是说,赤焰刀伤,也不是不能治。” 凌君濯:“哦,是吗?” 那可是赤焰刀的伤!萧轻影有些生气,抬头直视凌君濯的眼:“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 凌君濯目露疑惑,似乎对萧轻影的话很难理解,反问道:“我像是求死的人么?” 可恶! 萧轻影觉得自己又被凌君濯套路了。 包扎好了伤口,萧轻影给凌君濯把衣服穿好,系上带子,最后给他盖上披风。 凌君濯:“我忽然觉得,你倒是真有些像个伺候丈夫的妻子了。” 萧轻影:…… “唔……” 马车里传来凌君濯一声若有似无的闷哼,十三皱了皱眉,仔细去听,又没有了。 “三姐,那个丑……真的是我们夫人么?”十七还有些惴惴,实在是不敢相信。 十三有些拿不准凌君濯的意思,不知道该不该跟十七说,只能含糊的应了一声。 十七打了个寒颤:“不会吧……主人之前那些,也没有长这样的啊。” 十三:“主人的事,不是我们该议论的。” 十七乖巧地笑笑:“知道啦三姐。” 十三仔细听了听马车内,确定没什么动静之后,才压低了声音问:“十七,你说你害了老四,是什么意思?” 十七的脸刷地僵了,眼中含了泪,呜咽道:“当日,四哥是……是为了救我……” 第13章 第13章 密雪崖大战,凌君濯先被偷袭,后又遭沧浪派掌门陆天机与莲华寺方丈了远大师两位当世绝顶高手围攻,最终力竭被抓。 原本护在凌君濯身边的,是他忠心耿耿的七大影卫,可惜中途被正道高手们数次截杀,以至于最后凌君濯身边只剩下了十四与十七。 十七手指被自己攥得死紧,怯怯地看了一眼十三:“我……我不该不听四哥的话,非要回去拿‘涉江’……” 十三专注赶着车,只是紧咬的牙关暴露了她内心的悲痛与愤怒。 十七还想解释:“若是别的,我定然不会……可‘涉江’是无相门的镇派之宝,更是主人最心爱的佩剑,不能落在那群白狗手里……三姐,我错了……” “啪”的一声,十七的左脸立时肿了,黝黑的脸皮上浮起一个发红的掌印。 “为了老四,你该死!” “三姐,我……” “但是,”十三猛地闭了闭眼,随即又睁开,冷冷道,“为了主人,你错不至死。” 十七捂着脸不敢反驳,低着头咬唇不语。 正在这时,车帘突然掀起,萧轻影探出头来,厉声道:“马上改道,去朔幽城!” 朔幽城? 朔幽城远在北疆,可他们现在正在往西走,要前往西瀛的无相门分舵所在。 无相门覆灭,西瀛分舵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凌君濯曾吩咐十三,离开莲华寺之后一定要去取回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 十七挨了十三一巴掌,心中委屈,见萧轻影这个莫名出现的夫人也敢对他们颐指气使,顿时来了脾气。 “凭什么听你的!” 萧轻影侧过身,露出身后昏死过去的凌君濯。 “不想让他死的话,就听我的。” 朔幽有三宝,雪参、雪貂、雪卿草。 云州大陆的人们都知道,远在北疆的朔幽城,有着整个云州大陆都羡慕的三件宝贝。雪参与雪貂其珍贵自不必说,最后一个雪卿草,因其具有固体培元,易经洗髓的神奇功效,又因其生长条件极为苛刻,历来是武林中人求而不得的稀世珍宝。当今世上,仅有三棵而已。 若霞谷谷主欧阳瑾手里,就有一棵。剩下两棵,在朔幽城城主俞兴城府中。 可萧轻影是不能找欧阳瑾要那棵如此珍贵的雪卿草的。 凌君濯受到了远大师致命的一掌,兼之胸口赤焰刀之伤,萧轻影要为他续命,只能选择去朔幽城。 天下皆知,朔幽城城主俞兴城因独子俞雁黎身染怪病,遍寻名医而不得,正在悬赏求医,赠礼正是一棵雪卿草。 雪卿草的诱惑何其大,但凡医者,不可能不动心。但朔幽城的悬赏令发出已快两月,至今无人得赏。 当萧轻影风尘仆仆的赶到朔幽城,揭下榜单时,一旁的守卫完全是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点了点头示意他们等着,便去报信了。 这一路凌君濯睡的多醒的少,并不是全然昏迷,听说萧轻影做主改道去朔幽城,也没有说什么。只用那双过于幽深的墨色眸子看着萧轻影,看得萧轻影浑身发毛,便吩咐十三与十七,听他的就行。 于是十三这些日子对萧轻影还是客气了许多,她看到刚刚俞府守卫的反应,想必这些日子揭榜的人不少,可是无一人治好了那位俞公子。 一路来也听说了俞雁黎的状况,想到俞府在朔幽城的势力,若是揭了榜又治不好……不免有些担忧起来。 “萧公子,你有把握吗?” 萧轻影早已脱了那身惹祸的女装,为了不引人注意又戴上了帷帽。 他看着前方赶来的俞府护卫,眨了眨眼,笑道:“当然……” “没有呀。” 十三:…… 朔幽城远离中原,风土民情与中原大不相同。几百年前,俞府还只是朔幽城的一家小小武馆,经过多年变迁,如今门徒已不下万众,护卫着朔幽,俞府的继承人俞兴城,也成为了朔幽的城主。 俞雁黎是俞兴城的独子,据说天资聪颖,根骨奇佳,被俞府上下宠得跟眼珠子一般,无灾无病的长到了十六岁。 两个月前,这位俞公子不知染上什么怪病,陷入昏睡至今没有醒来。急得俞府上下不安,遍请名医也没诊治出个缘由,俞兴城还曾为此亲去若霞谷拜访谷主欧阳瑾,可惜并未请得欧阳瑾出谷。 更令人烦忧的是,不久之后,一向平静的朔幽城,竟发生了好几起命案。据说死者死相凄惨,死前备受折磨,乃是无相门所为。 儿子生病,城中遭劫,俞兴城身为城主忙得焦头烂额,无奈只得以一棵雪卿草为礼,悬赏名医救子,自己好□□与无相门的奸邪周旋。 萧轻影几人被客客气气的请进俞府,大厅之上,坐着一个雄姿健硕的中年男人与一名秀美的中年妇人,想必就是城主夫妇。 可是,俞家夫妇见到萧轻影一行人的时候并没有多么热情,尤其是看到他们中间还有一个看起来死气沉沉、病恹恹的凌君濯,脸色更不怎么好了。 十七凑到十三耳边嘀咕:“这个城主为了儿子广求名医,怎么见到有人揭榜却是这副表情?” 俞兴城双眼有些阴鸷,细细打量了一番之后,问:“哪位是揭榜的神医?” “神医不敢,在下萧轻影。” 一见萧轻影的模样,俞夫人眼中的失望、犹疑表露无疑:如此年轻…… 而俞兴城冷哼一声,道:“这段时间为了雪卿草前来揭榜的人数不胜数。有医术不精者,也有江湖骗子。你这个小娃娃,是哪一种?” 俞兴城语气不善,十三与十七顿时戒备起来。 只见萧轻影翻出了自己的小口袋,露出上面的云霞绣文:“在下师出若霞谷,家师姓欧阳,讳瑾。” “若霞谷!”夫妇二人眼中一时像是有了光,俞夫人更是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但俞兴城高兴过后,一下又拉住了夫人。 俞兴城:“我儿卧床已过三月,日日被各种神医打扰,不得安宁。若是今日你真的能救我儿,雪卿草必将奉上;若是不能……” “既然师从欧阳谷主,就借你身上一样东西,去请你师父吧!” 这简直就是□□的强盗行径!看来是想两不落空,若是萧轻影无计可施,还能以他威胁欧阳瑾出面。 提到欧阳瑾,萧轻影顿时有些发虚,忍不住盘算起以自己的轻功,现在就走似乎也不难的样子…… 熟料十七眼珠一转,竟抢着答道:“没问题!” 萧轻影:“啊?” 十七已经知道萧轻影并非什么夫人,此时小心地看了一眼凌君濯,发现他面色如常,并没有因为他的擅作主张而有什么变化后,这才贴着十三耳边道:“三姐,若是救不了俞家的儿子,他也拿不到雪卿草救主人,不如闹到若霞谷那边,到时候正好以他,向欧阳瑾索要另一棵雪卿草。” 十三觉得有些不太好,但一想到凌君濯的伤,咬了咬唇没再说话。 偏这时凌君濯咳了两声,一只苍白的手搭上了萧轻影的肩:“我这病体已是拖得一日是一日,不要为我再涉险了。” 凌君濯这是有登台唱戏的爱好么? 萧轻影顿时感觉一股寒气从肩上往身体里钻,起了一身起皮疙瘩。扭头便看到凌君濯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十三与十七已经自觉地退后了两步,恭敬地低着头。 若是他真的顺着凌君濯的话说不救了…… 萧轻影赶紧上前两步拍着胸脯对俞家夫妇保证道:“没问题!我可是欧阳瑾的关门弟子,快带我去看你家公子!” 凌君濯嘴角弯了弯,随即又是一副恹恹的模样。 俞兴城狐疑地在凌君濯与萧轻影之间看了又看,好一会儿才招呼下人带路:“请。” 俞府很大,山石花草、轩面楼阁一应俱全,颇为气派。只是一路行来,府中仆人似乎不多,就连一开始引萧轻影几人进府的护卫模样的人,再往里走也几乎看不到了。 俞兴城的独子,俞雁黎正躺在房里,身边也没有仆人伺候。俞夫人悲悲戚戚地走了进去,却又一副不敢靠近儿子的样子,只在床前两步站住,道:“神医,请吧。” 俞兴城站得还更远些。这俞家,真是里里外外都透着古怪。 萧轻影等人走近床榻,终于能看清床上躺着的人。十三与十七一见,猛地睁大了眼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出了震惊。 就连凌君濯,也微微皱了眉。 萧轻影还在往前凑,十七一把拉住他往后一扯:“还看什么?那分明就是个死人!” 死人?! 萧轻影急忙凑近了些。原来,床上躺着的年轻人,脸色青白毫无血色,没有任何呼吸不说,裸露在外的脸上、脖子上、手上,分明有着一块一块紫红色的尸斑。 “也不知道死了多久了,还放着这儿求什么医。” 听到死人二字,一旁原本有些怯怯的俞夫人突然抬起头,带着哭腔喊道:“胡说什么!我儿好好的,不许你咒他!” 第14章 第14章 “我儿没死……我儿没死……” 俞夫人神情凄惶,只反反复复地念叨着这一句话。 身后的俞兴城沉着脸上前,一把捏住萧轻影的左肩,手上用力,痛得萧轻影脚下一软,出了一身冷汗。 “我儿就在那里,神医还不快诊治。” 凌君濯冷冷地看了一眼俞兴城钳住萧轻影的手,眼神暗了暗。 萧轻影只得揉着肩上前,仔细看了看床上的“尸体”。 “咦?” 萧轻影伸手捏起俞雁黎的眼皮,一大片眼白填满了整个眼眶,一点黑色都不见,着实吓人。 萧轻影又按了按俞雁黎脖子上和手上的尸斑,只觉触手柔软,皮肤也是完好的。 萧轻影计上心来,说:“这哪里是什么怪病,这明明就是中毒嘛!” “什么毒?!可能解?!” 俞家夫妇异口同声。之前不是没有揭榜的医者判断俞雁黎是中毒,却没有一个人能看出他究竟中的什么毒,更遑论解毒了。 萧轻影正在看俞雁黎的双手,那双手青白,瘦削,骨节突出,手腕上还有一圈青紫的伤痕,不过,除了尸斑,倒与平常人的手看起来也并无太大不同。 “那可难说哦……” 萧轻影摸了摸俞雁黎的指甲,问:“俞城主,请问每晚子时,俞公子是否就会起床行走,更会……” “以爪伤人。” 听到这话,俞家夫妇的脸色变了,对视了一会儿,最终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 俞兴城:“你怎么知道?” 萧轻影挑眉:“怪不得,偌大一个俞府,竟只有寥寥几个仆人。怪不得……” “密雪崖之战后,朔幽城中,还有无相门奸邪作乱。” “呵~” 凌君濯不知何时已站到了萧轻影身边,听他说完,忍不住笑出了声。 “哦?无相门的,奸邪么?” “额……”萧轻影有些心虚的揉了下鼻子。 俞兴城一张老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末了勃然大怒:“黄口小儿!” 城主的儿子,就是近来朔幽城中人人谈之色变的“无相门奸邪”。 不论是身为父亲,还是身为城主,这都是俞兴城绝对不能泄露的秘密。 俞兴城微眯起眼,悄悄运气于掌,危险的目光从在场所有人脸上一一扫过。能够护卫一方大城,俞兴城本人自然也是当世少有的高手,从萧轻影一行人进门开始,他就判断出几人的深浅。 萧轻影下盘稳重,脚步轻盈而矫健,手上却无力,应是轻功卓绝,武功平平。 另外三人,女子持剑,娃娃脸的男子未见随身武器,但可以看出二人都是高手,且他俩对萧轻影不见多恭敬,反倒是对那个病恹恹的公子有种天然敬畏。 至于那个好看得过分的病秧子…… 俞兴城并没有感觉到他有任何武功,也许只是一个家有恒产的富家公子。 不管他们究竟是谁,知道了雁黎的秘密,这些人一个也不能活着离开!略一沉吟,俞兴城找准目标,挥掌向凌君濯发难! 十三与十七早有准备,眼见俞兴城攻来,二人默契十足,十三挥剑迎上,十七则坚定地护在凌君濯身前。 十七原本想制住俞夫人来要挟俞兴城,谁知这个哭哭滴滴的秀丽妇人居然一下子扑到俞兴城身上,惊得俞兴城赶紧收掌,生怕伤到她。 俞夫人抱着俞兴城喊着:“相公,别再造杀孽了,就算是为了雁儿!” 俞兴城与夫人多年恩爱,一时再下不去手,胸口剧烈起伏着,脸上的纠结、愤怒、焦急,最终在夫人的哭泣中,化作一声颓然的叹息。 萧轻影早在俞兴城发难时就躲到了凌君濯的身后,此时看着俞夫人伤心欲绝的憔悴模样,忍不住也有些动容。 “那个,俞夫人,”萧轻影从凌君濯背后探出一个头来,说,“别哭了,你儿子这个毒,我能解。” “能解?!” 一时间,全部人的目光都聚到了萧轻影脸上,十七的目光尤为惊讶:“死了都能救?” 萧轻影有些得意的扬了扬眉,说:“俞公子没死,他中的南疆的尸毒。唔……” 萧轻影面露疑惑,略一思忖后,捏起俞雁黎的手,说:“点燃烛火,拿一把小刀来。” “刀,刀……”俞兴城反应过来,正要喊下人,一旁的十七从身上摸出一把柳叶小刀来,递给萧轻影。 刀身上锐,刃薄如纸,萧轻影接过后暗暗赞叹,也明白了原来这就是十七的武器。 将刀刃细细在火上烤了,萧轻影凝神静气,刀尖顿时没入俞雁黎右手的中指甲缝之中,随即一挑,便将已经发白的指甲生生挑落,随后刀尖一划,将指甲下的嫩肉划开一个十字型的口子来。 紫黑的血从指尖滴落,萧轻影又从自己的小口袋里不知摸出了什么东西,细细的撒进烛火之中,不一会儿,一股酸苦的药味便弥漫了整个房间。 “天啊,那是什么……” 目不转睛盯着萧轻影动作的俞夫人被眼前的情形吓得花容失色:俞雁黎原本布满尸斑的手臂,皮肤竟然鼓起一个个的小包,还在不停地起伏鼓动,仿佛……仿佛是皮肤之下,有着许多蠕动的虫子一般! 萧轻影感觉到自己额上出了一层细细的汗,凝神盯着俞雁黎的手臂,不一会儿,原本像烧开的水一样的鼓包们渐渐平息了下去,只剩下为数不多的一些慢慢蠕动着,逐渐汇集到一起,变成一个鼓包沿着手臂往下…… “拿一个银杯来!” “给。” 萧轻影接过银杯,看着那皮肤下的鼓包一寸一寸地移到中指上后,便又在鼓包之后扎下一根银针。 那原本慢悠悠的鼓包顿时像是受了刺激,拼命向着指尖移动,不久,两团指甲大小的血团便从指尖的十字伤口中涌出,落入银杯之中。 “啊——” 看清杯中血团是何物之后,俞夫人尖叫一声,软到在俞兴城怀里;就连一旁的十三,也忍不住扭过了头。 杯中分明是两只丑陋的多足虫,被血养的圆圆胖胖,散发出一股难以忍受的腥臭之气。 “神医,我儿这是好了?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是痋引。俞公子身中尸毒与痋术,我需先为他拔除痋引,才能祛除尸毒。刚刚只是两只,他的体内,怕是不下数十只。” 听了萧轻影的话,俞家夫妇对视一眼,二人的脸色更难看了。 萧轻影盖好银杯,又给俞雁黎包好伤口,刚一站起,便觉得头晕目眩,一个不稳,便倒在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凌君濯皱着眉抱着怀里的人,即使有帷帽挡着,也能看出他颇为虚弱,想必是刚刚拔除痋引太过费神。 凌君濯现在的身体就是纸糊的灯笼,风吹一下都能吹破了,萧轻影哪敢整个儿的靠在他身上,急忙扶着凌君濯站直身子。 “多谢了。” 道了谢,萧轻影一抬头,看凌君濯神色淡淡,嘴唇抿成了一条线,直觉他心情又不好了。 哪里又惹到这尊大佛了…… “今日先到这里,明日我再继续为俞公子拔除痋引。这种虫子惯会寄居在活人体内,吸食血肉而繁殖,好在他们繁殖速度并不太快,但是也要及早拔除,痋引多了将彻底将人从内部吃空,到时候人就只剩一张皮了。” 俞夫人现在看萧轻影就像是看神仙,忙不迭地点头,匆忙出去吩咐下人给他们安排住处。 俞兴城也是极高兴的,等俞夫人走后,他抱拳向萧轻影几人道:“刚刚多有冒犯,还望各位海涵。待我儿好转,雪卿草必将奉上。” 萧轻影摆了摆手,反倒是一直没说话的凌君濯开口了:“俞城主,我们几人无妨。只怕是之前朔幽城中被无相门奸邪所害的人,需要你一个说法。” 这是指俞兴城之前,将城中被他儿子所害的那些人,都算在无相门头上的事。 俞兴城还从未见过如此不知进退的年轻人,他都已经给了台阶,居然还想蹬鼻子上脸! 可想到儿子还需要萧轻影的诊治,俞兴城暂时忍住了火气,顿了顿,然后笑着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原本俞夫人安排了四间房,凌君濯说自己身子弱,需要萧轻影的照顾,硬是跟萧轻影住到了一间。 萧轻影实在是推辞不过,刚刚又确实耗费心神,此时只想休息,并没有多余的力气与凌君濯过招,只得认命。 十三与十七一左一右的歇在了两边的厢房,萧轻影刚一进门,脚下一软便直直地往下倒,还是凌君濯扶住了他。 “额,谢……啊!” 凌君濯打横抱起萧轻影,吓得萧轻影刚想挣扎,又想到他的伤,只能拽紧了他的衣领:“你快放下我,你不是重伤吗哪来的力气……” 凌君濯抱着萧轻影几步走到内室,将他放在床上,淡淡道:“为夫人效劳,这点力气还是有的。” “你——” 萧轻影被凌君濯摘了帷帽,抓过被子遮住了一半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暗暗嘀咕:“夫人个屁,等我有机会,看我不再给你弄一套女装……” 凌君濯在床边坐下:“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累了。”萧轻影怂了,赶紧拉起被子,把头也藏了进去。只竖着耳朵听他的动静。 可是他太累了,没一会儿就开始眼皮打架。迷迷糊糊的时候,萧轻影好像听到凌君濯发出很轻很轻的笑声。 “小狐狸……” 第15章 第15章 等萧轻影一觉醒来,屋外夜色浓郁,原来已是亥时。 屋里黑黢黢的,萧轻影坐起来,眼睛适应了黑暗后,他才看到,凌君濯正在一旁的小榻上睡着。 凌君濯虽然瘦,却是比萧轻影还高了大半个头。那张小榻,连萧轻影睡在上面都嫌短,更别说凌君濯了。 “堂堂无相门尊主,缩在那里像什么样子……” 感受到身下大床的柔软舒适,再看凌君濯可怜兮兮的缩在小榻上,萧轻影不免有些心虚,自己好像没什么资格说这话…… 悄悄从床上起来,萧轻影蹑手蹑脚地走到凌君濯身边。淡淡的月光从窗外映入,映着凌君濯的脸犹如最上等精致的瓷器一般。 只是睡梦中,眉头都皱着。 “都说灯下看美人,最有风味。月下看美人,更是别有一番意趣。” 萧轻影大着胆子欣赏了一会儿,随即从小口袋里掏出一根细细的竹管,放在凌君濯鼻下。 “一、二、三……呼……还是帮你做个好梦吧。” 因为没什么人,相比白天只是空旷,夜晚的俞府显得有些诡秘可怖。红彤彤的灯笼在廊下挂着,被风吹得一晃一晃,花园里珍稀的溪湖石投出扭曲的影子,就像是话本里的鬼故事场景一样。 萧轻影怀揣着装着痋引的小银杯,快步穿行。俞夫人给他们安排的住处在花园的最西边,距离俞雁黎所在的东厢房最远。原本是好意,此时却给萧轻影造成了麻烦。 距离子时只有一刻了! 跨进东小院的圆门,这里与白天萧轻影所见又有不同。空气中浮动着一股淡淡的花香,俞雁黎的房门上,更是被一把巨大的铜锁给牢牢锁上了。 萧轻影忍不住掩鼻,刚要再进一步,一个冰凉滑腻的东西缠上了他的右脚踝。 “嘶~嘶~” 竟是一条通体翠绿的小蛇,约莫一指粗,蛇头上一个小小的红点,就像是一颗朱砂,缠在他脚踝上,乍一看仿佛一个翠玉镶嵌着红宝石的镯子。 萧轻影笑了,蹲下身去将小蛇捏到手里:“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怎么,闻到味道了?” 小蛇吐着鲜红的信子,乖巧地缠在萧轻影的手腕上,一个劲儿地往那小银杯凑。 萧轻影了然,打开杯盖,就见小蛇像是极兴奋的,一扭一扭地钻了进去,一口便吞掉一只痋引。 “慢点儿。” “你在这里做什么?” 凌君濯的声音冷不丁的从背后响起,萧轻影一个激灵,小蛇就顺着他的袖管掉了进去。 怎么会?他明明给凌君濯下了三分倦,那可是无色无味,天下最好的迷药,按理说,凌君濯可以一觉睡到大天亮,也不会觉得有何不妥才对。 “嗯?大晚上你一个人来这里作甚?” 凌君濯笑吟吟地站在萧轻影背后,微凉的手指轻轻抚上他的脖子,那里有一个齿痕印记,已经落了痂,新生出的嫩肉透出微微的粉色。 萧轻影眼中的警觉一闪而过,随即结结巴巴道: “我,我来,为民除害!” 凌君濯:…… “为民除害?” 凌君濯重复了一遍,轻轻扬起的尾音透露出他的戏谑与……不信任。 萧轻影缩了缩脖子,刚刚的小蛇掉进了他的袖子里,冰凉凉滑溜溜,现在正贴着他的手臂缠着,一圈一圈地往上…… 空气中的那股甜腻花香变得更加浓郁,月明中天,子时到了。 俞雁黎的房间里骤然传出一声低沉的长啸,夹杂着犹如野兽厮杀时从喉咙里发出的低吼,萧轻影眨了眨眼,驾轻就熟地躲到凌君濯身后,指着那扇还挂着铜锁的大门说: “那那那,害就在那儿!” 整个东小院静的可怕,房间里渐渐传来铁链碰撞的声音,萧轻影垂下眼,明白了俞雁黎手腕上的青紫伤痕从而何来。 想必是俞家夫妇发现了儿子就是导致城中变故的罪魁祸首,既不想儿子再作恶,又狠不下心伤害他,只能选择把他锁起来。 “哐——哐——” 两声巨响,挂着巨大铜锁的门就被大力撞开,一个形如鬼魅的人僵直着走了出来,正是萧轻影白日里拔除过痋引的活死人,俞雁黎。 “这么大个锁,这么不抵用?” 萧轻影忍不住惊呼,谁知竟吸引了俞雁黎的注意,一双看不见瞳仁的惨白眼睛直直地看过来,配上俱是尸斑的脸,着实可怖。 “吼——” 甜香更浓,俞雁黎双手握爪,猛地冲着萧轻影与凌君濯站着的方向一跃而来。 原本站在萧轻影身前的凌君濯略一思索,快步闪到了一边:“恭喜,为民除害的机会到了。” 突然暴露的萧轻影:……? “……是不是兄弟?!” 被体内痋引操控的尸化俞雁黎力大无穷,双手指甲暴涨,尖利无比,指尖青光闪闪。怪不得那些被他杀死的人被发现时,脸上都有五个血洞。 也不知道萧轻影哪里吸引了俞雁黎,明明凌君濯就在一旁,他却只追着萧轻影,纵使萧轻影轻功卓绝,也有躲闪不及的时候,没多久脸上就被划出几道血痕。 凌君濯也不帮忙,负着手站在花前月下,一副风光霁月的潇洒模样,道:“当然不是兄弟,是夫君。” 萧轻影:…… 其实萧轻影本就有心为俞雁黎解毒,痋引可以白天拔除,他所中的尸毒却是必须子时发作之时,才能以若霞谷独门绝技——晦凛十三针为他解毒。 打定主意,萧轻影便带着俞雁黎绕着树兜圈子,随后脚下运功,几步抢到俞雁黎身后,银针快速插入俞雁黎背后天柱、风门、七节等七处大穴。 俞雁黎顿时爆发出一声狂啸,双腿像被钉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皮肤之下潜藏的痋引们也开始疯狂,一个一个的鼓包起起伏伏,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快要融化的蜡。 萧轻影额上满布着汗,晦凛十三针极费心神,不止每一针的顺序不能乱,下针的深浅更是一分也不能错。 七针已下,萧轻影嘴唇发白,拿针的手都在抖,可他一看到一旁凌君濯看好戏的模样,就控制不住的贫嘴。 “有你这样做夫君的吗?好歹一夜夫妻百日恩!” “哦?夫人,还有一句你忘了。”凌君濯抬手折下一根细细的树枝,“大难临头各自飞。” 萧轻影:“……凌君濯!!!” “吼——” 俞雁黎已然怒极,体内痋引涌动,背后天柱穴上的银针竟被强行冲开,嘴里吐出一口腥臭之气,一双利爪直直向着萧轻影面门而去。 萧轻影大骇,偏偏身后抵着树,只能就地往旁边一滚。俞雁黎收势不及,一人粗的树干生生被他的利爪销掉一半。 “哇……” 萧轻影滚到凌君濯脚下,见此情形顿时摸着自己脖子,后怕不已。刚刚要不是滚得快,现在少一半的怕就是他了! 那俞雁黎就像是一个恶鬼,一击不中,又狰狞着向萧轻影过来。 萧轻影已经腿软了,破罐破摔似的,干脆一把抱住凌君濯的大腿:“随便吧!就当我们生不同衾死同/穴吧!” 凌君濯冷冷地看着扑过来的俞雁黎,手臂一点,捏着的树枝尖儿就抵住了他的胸口,竟生生制住了俞雁黎的动作,一分也无法再向前。 “抱歉,为夫并没有与夫人殉情的打算。”凌君濯瞥了一眼还抱着自己大腿的萧轻影,淡淡道,“还不施针。” “好好好,施针施针。” 萧轻影讪讪一笑,松开大腿扯着凌君濯的衣服站起来,拿出银针继续。 六、五、四、三、二…… 随着银针刺入穴位,俞雁黎身上遍布的尸斑竟开始逐渐变淡,原本青白的皮肤,也渐渐浮现出暖色。 原本只有眼白的双眼中,黑色的瞳仁开始渐渐显现。尸毒褪去,俞雁黎竟是一个颇为清隽的少年,与刚刚那个恶鬼模样真是判若两人。 最后一针,萧轻影刺入俞雁黎眉心,不一会儿,他喉头涌动,张嘴便呕出几只痋引,随后软倒在地。 萧轻影正想扶他,一条翠绿的小蛇闪电一般地从他袖子里钻出,径直向着地上扭动的痋引去了,一口一只,没几下就给吞了个干净。 吞完痋引,那小蛇腹部鼓鼓的,熟练地顺着萧轻影的腿往上爬,缠在他手腕上不动了。 萧轻影摸着小蛇一想,登时怒道:“我说他怎么就盯着我,原来是因为你!” “碧尾?你养的?” “你也认识碧尾?”萧轻影举起手凑到凌君濯眼前,“很好看对不对?” 凌君濯:“一点朱砂凝碧色,撷芳酿蜜隐青龙。天下第一剧毒的蛇,也是天下第一贪吃的蛇。” 萧轻影:“……你这样说感觉它很不威风的样子。” 萧轻影捏了捏碧尾的尾巴尖,道:“碧尾剧毒,以各种毒虫为食,痋引毒性大的很,它自然喜欢。遇到痋引,碧尾的尾巴尖会发出一股甜味,这种甜味会让痋引误以为是食物而汇集过来,自然就成了碧尾的盘中餐。” “没想到,我差点被他戳死,就是因为你这条贪吃蛇!” 夜风凉凉,凌君濯指着地上的俞雁黎问:“你打算怎么处理?” 萧轻影:“尸毒是解了,体内的痋引还未除尽,先把他抬回房间,明日再说吧。” 凌君濯眯了眯眼:“抬?” “是啊。”萧轻影点点头,犹自不觉,“咱俩一起……” 凌君濯忽然捂着胸口,眉头一皱,虚弱极了:“疼……” 萧轻影:……我信你个鬼! 第16章 第16章 娇弱”又尊贵的凌君濯会跟萧轻影一起抬人吗? 当然不能。 结果只能是萧轻影用自己施针之后无力的手脚,把俞雁黎艰难地一步一步拖进了他的房间。 “累死我了……咦?” 萧轻影把俞雁黎扔到床上,发现床边的两条铁链手铐,根本就是被钥匙好好打开的。 “难怪,我们在这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整个俞府一个出气儿的都没出现。俞城主就这么自信,我命都不要了都要救他儿子?” 碧尾吃饱了,外面院子里诡异的甜香也渐渐消失,凌君濯站在窗边,细细打量着小院内的陈设。 “不止俞府的人,十三与十七也没出现。” 萧轻影一顿,然后站起来在房间里闲逛,窗边的书桌吸引了他的目光:“可能是这个小院有什么奇门阵法,正好把我们与外面隔绝……啊——” “萧轻影——” 脚下一空,萧轻影整个人竟是从地上掉了下去,凌君濯离他很近,反应过来想要拉住他,竟被他给拖了下去。 还好萧轻影反应算快,半空中圈住凌君濯的腰,足下用力在墙壁上点了几点,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这个姿势落下地,萧轻影紧紧贴在凌君濯的胸口,黑暗中,他只听见凌君濯的心跳,一下又一下,不够有力,却很清晰。 这样的心跳声…… “你刚刚碰了什么?” “额……”萧轻影站直了,有些心虚地揉了下鼻子,说,“我看书桌上那个玉狮子镇纸还挺好看的……” ……凌君濯在萧轻影额头上敲了一记,算是他乱动的惩罚。 “你猜的没错,俞雁黎的院子确实布置了奇门阵法,虽然不是什么高深的阵法,阻碍与院外的联系半个时辰,却是不难。” “看俞雁黎的样子,他自己轻易也是闯不出阵的。偶尔闯出几次,才会杀了城里的人。” 萧轻影叹道:“看来这俞府,秘密还不少。” 凌君濯双眼适应了黑暗,转身往地道前方的一处暗门走。 “什么秘密,看看不就知道了。” “唉——等等我。” 萧轻影急忙去拉凌君濯的手,带有薄茧的指腹无意间擦过凌君濯的脉门。 奇怪,并无任何内力涌动,但方才,凌君濯却只凭一根细细的树枝,就制住了狂暴的俞雁黎。 “嗯?” 萧轻影的手忽然被握住,略有些凉的手掌,将他的手全然的包裹住。 “不是让我等你?”凌君濯牵起萧轻影的手,说道,“地道不止一条,小心别跟丢了。” “哦。” 身为以“双封嶙峋掌”立身的俞家,府中居然出现天下第一的剧毒蛇碧尾。这暗道机关设在俞雁黎的房间里,尽头还有密室。俞雁黎身中尸毒与痋术,这俞家夫妇只是为他求医,在萧轻影点破是中毒之后,他们俩也只是关心能否救治,却并未有半句提及要找下毒之人报仇…… 这俞家,还真是奇怪。 约莫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前方隐隐有光传来,萧轻影精神一震,步伐也快了许多。 推开暗门,萧轻影与凌君濯来到一间约有十丈见方的宽敞暗室,四周的墙壁上点着鲸油灯,长明不灭,刚刚他们看到的光就是它们发出来的。 暗室里整整齐齐的排列着许多的书架,看起来这间暗室像是一间藏书阁一样。 什么样的藏书阁需要修在地下? 萧轻影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厚的靛蓝书册,封皮上工工整整写着: 无相门第六代门主凌君濯秘辛卷三 萧轻影:??? 卷三? 这本册子约有萧轻影两个指节这么厚,凌君濯能有多少见不得人的秘辛能记到卷三…… 还有,没记错的话,云州大陆最有名的情报机构,乃是天香阁。阁主名叫柳雪菲,虽是女子,却是能与凌君濯齐名的绝顶高手。 在云州大陆,没人会傻到得罪情报商人,更何况天香阁有柳雪菲坐镇,阁中弟子虽俱是女子,武功也非平平之辈。 并且,天香阁向来质量与口碑双重保障,只要你给得了天香阁想要的东西,就算是想知道莲华寺哪位大师犯了色戒,什么时日犯的,总共持续了多少时间,天香阁也能给到满意的答案。 可是…… 萧轻影不解:俞家以武立身,没听到朔幽城这边,有抢天香阁生意的风声呀…… “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看到七十年前的旧事……” 凌君濯手里也拿着一本册子,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他颇为不屑地冷笑一声,又把册子扔回了书架。 “你看到了什么?” ……凌君濯称赞被影卫新掳来的少年:皎如玉树,尤其腰肢纤软不盈一握。当晚,凌君濯不顾少年激烈反抗将其奸/污……采炼魔功。次日一早,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少年就被凌君濯下令扔下山崖喂狗…… 萧轻影手一抖,一阵恶寒,赶紧把册子合上:“没,没什么啊……” “哦,是吗?” “当然啦!奇怪哦,这里好像都是跟无相门有关的消息……”萧轻影把手里的册子胡乱塞进衣服里,嬉笑着走到凌君濯身边,“你发现了什么?” 凌君濯神色平静,伸手点了点书架第三层。 名剑山庄之秘 萧轻影脸上的笑蓦地僵住了。他缓缓伸出手,想把那本册子拿下来,快要碰到的时候,又缩回了手。 “我……”萧轻影眨了眨眼,微微仰头看着凌君濯。 凌君濯根本不吃这一套,将册子甩到萧轻影手里:“自己看。” “喜怒无常……” 萧轻影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这才打开了册子。 不厚的小册子,比起凌君濯的秘辛卷三,都有些不值一提。可萧轻影还是看了很久,约莫过了两刻钟,他才看完,合上了。 凌君濯一直在随手翻阅着其他的书册,看到萧轻影看完了,问道:“有答案了?你脸色不太好。” 萧轻影点点头,又摇摇头。 凌君濯:“……什么意思?” “上面写着,无相门借着订制宝剑的名义,骗名剑山庄庄主萧铭锋开启密库,夺走了名剑山庄的不传之宝,因萧铭锋夫妇的反抗激怒了无相门主,被其下令杀无赦,连萧家仅四岁的幼子也没放过……” 这些内容,与这些年来萧轻影打听到的别无二致。 凌君濯静静地等萧轻影说完,看不出情绪的双眸一如既往的平静。他说:“你想问什么?是我骗了你,还是天下人骗了你?” “是天下人骗了我吗?”萧轻影问。 凌君濯笑了,他抬起手,一一从面前的书册上点过,说:“这整个书架上,记录的都是被无相门屠杀过的门派,不止被灭门的名剑山庄,还有被杀了帮主和所有长老的巨鲸帮,被抢了宝物的天门派,被除了练功道具的合欢宗长老……” “这间屋子里,记载的全是事实。” 凌君濯还没说完,他将萧轻影手中记录名剑山庄的册子拿起来,随手翻了翻,道:“连柳雪菲都不一定知道的如此详尽,萧轻影,你不需要我了。” “你还应该……杀了我。” 凌君濯绝美的脸庞凑到了萧轻影的眼前,平时里低沉雍容的声音,此时此刻仿佛掺了蜜一般,带着黏腻的甜。 萧轻影忍不住喉结滚动,他艰难地垂下眼,不去看凌君濯,长长的睫毛落下一层阴影。 这里是俞家。俞家密室中记录的东西,虽说与江湖传言颇为一致,但其中有几分真还不得而知。 如果,这里记录的所有情报都是真的…… 凌君濯残忍暴虐,嗜杀成性,修炼魔功,无相门在他的驱役下在云州大陆作威作福……这些事天下皆知。 但是,萧轻影的直觉告诉他,某些事情,以凌君濯的性子,他应该不屑于做才对。 想到这里,萧轻影忽然伸手,胆大包天地捏了一下那张他心心念念的绝美脸庞,问:“凌君濯,你会用你的男宠练功吗?” 从来没有人敢对凌君濯这么无礼。 除了这个萧轻影。 猝不及防被轻薄,凌君濯眉头皱得很紧,没反应过来萧轻影拙劣的转移话题方式,还偏过头疑惑道: “我没事干嘛要用男宠练功,那些武功低微的人能帮得上我什么?” “噗嗤……” 萧轻影突然就笑了,他简直佩服自己这个时候还能去想刚刚那本所谓秘辛。 凌君濯:“你笑什么?” 萧轻影:“我笑,你堂堂无相门的门主,说起慌来也不脸红。江湖中不是传言你男女不忌,炼那种采补的魔功……唔。” 凌君濯纤长的手指突然按住了萧轻影的唇,阻止这个啰嗦的人再说出什么他不爱听的话来。 “怕什么,”凌君濯说,“反正不拿你练功。” 萧轻影:…… “好了好了。”萧轻影忙拨开凌君濯的手指,扯着他的袖子往外拉:“别一直在这里看这些真真假假的话本了。这地道四通八达的,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密室吧。” 萧轻影轻松了些许,连脚步都变得轻盈了许多。 凌君濯跟在他身后,朦胧中,他唇角微微一勾,随即,那抹笑意就隐没在了黑暗中。 第17章 第17章 顺着隐隐约约的微光,萧轻影二人又找到了第二间密室。 第二间房比起刚刚那间小了约一半,层层叠叠摆放了不少瓶瓶罐罐,墙角还放了三四个竹笼。 手腕上原本懒懒的碧尾一下子精神了,竖起了脑袋,吐着红红的信子开始扭动,那股诱食的甜香又开始漫延…… 萧轻影伸手在碧尾的头上弹了一下:“贪吃鬼,现在可不是吃饭的时候。” 碧尾对萧轻影极为亲昵,竟像是能听懂话一样,点了点头,又乖乖地趴了回去。 饶是如此,那些瓶瓶罐罐里的东西们也有些蠢蠢欲动,发出淅淅索索的黏腻声音。 萧轻影与凌君濯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萧轻影仗着碧尾在手,随便掀开了一个罐子。 “嗬——” 凌君濯也凑近了看:“火灵蝎?” “不止呢。”萧轻影说着又打开了几个,“腐尸蚕、败月蛛……” 凌君濯指了指墙角的竹笼,道:“不用看了,那里面想必是各种毒蛇。” 萧轻影点点头,拍了拍胸口,叹道:“这俞城主够狠的啊,把这么多毒虫藏在儿子的房间下面,他不中毒,谁中毒啊……” “怎么,你觉得这些毒虫是俞兴城放的?”凌君濯问。 “不然呢?”萧轻影睁大了眼睛,“难道是俞雁黎自己?” 凌君濯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萧轻影的猜测。 “不是吧……”萧轻影脸色有些不太好:“俞雁黎小小年纪,对自己这么狠做什么?” “谁知道呢。”凌君濯微笑:“不然你问问他?” “额,我现在去哪儿问。”萧轻影揉了揉鼻子,别过了脸。 “走吧。”凌君濯牵起萧轻影的手,“这样的人物,总有机会问一问的。” 养着活物的密室,自然不可能是完全密封的。只是这地道太多,还有些是死路,整个像个大迷宫,饶是凌君濯与萧轻影能力不凡,也被困住了。 在黑黢黢的地下密室中不知找了多久,终于在地道里找到了别的出口。 等他俩从出口出来时,天色正蒙蒙亮,城门的守卫正在开门,等待在城门内外的人开始陆陆续续的进进出出,原来他们已经到了朔幽城外。 在地下待了太久,凌君濯的脸色有些不太好。萧轻影向一旁的路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自己与凌君濯竟然在地下待了两日了。 “先回俞府吧。”萧轻影摸着自己扁平的肚子,咽了口口水,“俞雁黎清醒了,咱俩却失踪了,指不定十三他们多着急呢。” 正在此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大路上,一匹棕色的老马,背上趴着一个穿着深灰色僧衣的小和尚,“哒哒哒”不紧不慢的走过来。 待到了近前,小和尚从马背上滚下来,众人才发现,那哪里是深灰色,分明是小和尚一身的血! 茶棚老板给他灌下一口热茶,小和尚才悠悠地睁开眼,看到城门上的“朔幽城”三字,忽然激动的拽住守卫的衣角: “快!城主,救……珞珈城……莲华寺……” 一口污血吐出,又昏死过去。 “莲华寺?莲华寺怎么了??” 小和尚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围观的人们又惊又疑,顿时议论纷纷。守卫则赶紧抬着小和尚前去报告城主了。 莲华寺距离朔幽城那么远,即使是白天黑夜的骑快马赶路,最快也要三天。 三天,什么都来不及了。 萧轻影心中哀叹,前不久他曾想过,莲华寺被拖下了水,是定然不可能抽身的。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快。 能与莲华寺正面对抗,会是谁呢? 会是沧浪派吗? 还是……那个隐匿在南疆的赤阎宗? “走吧,”凌君濯并没有对莲华寺发生的事情好奇,只推了推有些呆愣的萧轻影,“俞城主还等着谢你。” 朔幽城里,贩卖早点的摊贩们已经支起了炉灶,包子、油饼、馄饨的香味一阵阵传来。城门处发生的事情还没来得及传到城里,人们依旧是该吃吃,该喝喝。 虾皮小馄饨的味道实在是太香,冲淡了萧轻影刚刚还有些郁郁的心情,把他的馋虫都勾出来了。 他隔着白烟看着摊主锅里翻腾的一个个小元宝,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要不,我们吃碗小馄饨再回去吧,我们两天没吃东西了。”萧轻影有些期待地看着凌君濯,又加了一句,“我请你。” 这个挑剔的凌君濯,自从影卫回到身边,各种吃穿用度就讲究起来了。萧轻影有些担心他看不上这碗街边小摊上的小馄饨。 谁知凌君濯竟“嗯”了一声,率先坐下了。见萧轻影还傻站着,凌君濯侧身看了眼摊边有些捧着碗蹲着吃的短工农人,扬起下巴:“你想蹲着吃?” ……萧轻影:这个人好好说话是不是会死。 一碗热热的鲜美馄饨下肚,萧轻影这一身的疲惫也一扫而空,大手一挥,又加了一碗,顺便还给十三和十七打包了两份。 凌君濯看着萧轻影笑眯眯的吃小馄饨。刚出锅的馄饨有些烫,他又着急,没等吹凉就急着往嘴里送,烫得吐出红红的舌尖。 他还不老实,还要说话。 “等下回到俞府,俞雁黎定然已经清醒了。他体内的痋引已经不剩多少,拿到雪卿草之后,我就给你配药。” 凌君濯撑着下巴,凑近了萧轻影:“你,真的不想我死?” 不管多少次,萧轻影仍是对凌君濯的脸没有免疫力,突然这么近,他一时无措,眼睛不知道是该看馄饨,还是看凌君濯: “当……当然了,你还没把真相告诉我。” 凌君濯悠悠道:“我不是说了么,密室里记载的所有,都是真的。” 萧轻影有些生气,即便是试探,一而再再而三也过分了。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气鼓鼓道:“那记载凌尊主夜御数人,采炼魔功,还把人扔出去喂狗,也是真的哦?” 这下轮到凌君濯愣了。末了,他突然大笑,绝色容颜,神采飞扬,引得周围不少人侧目,就连萧轻影也移不开目光,只是不明白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凌君濯全然不顾周围人的眼光,只笑吟吟地看着萧轻影,轻声道:“是我错了。” 不可一世的凌尊主突然认错是什么意思? 萧轻影手一抖,勺子里的小馄饨就落进了碗里。 凌君濯继续说道:“等我好了,带你去找柳雪菲。天香阁所知道的,总归是比我多的。” 萧轻影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他这句话给吸引了。 天香阁…… 他想起了什么,神情有些落寞,喃喃道:“我找过她……可我给不起她要的东西。” 凌君濯舀起一个小馄饨喂到萧轻影嘴边,说: “无妨,我给得起。” 天香阁的消息,不是那么好买的,端看想买的人是否给得起柳雪菲要的东西。 柳雪菲也是个怪人,她很多时候做事全凭心情。比如有时候想要天山之巅被初阳融化的第一捧雪;有时候想要红袖招最红的莺莺姑娘早起亲吻的第一朵花……相比之下,她若只是要金银珠宝,反倒是最容易的。 当初萧轻影去找过柳雪菲,她斜斜倚在美貌侍女的怀里,只看了萧轻影一眼,说:“我要的东西,你给不起。” 饶是萧轻影多么不依不饶,柳雪菲也没再理他。 所以,现在凌君濯说要带他去找柳雪菲,萧轻影惊喜之余,更有些好奇。 “她会跟你要什么呢?” 凌君濯淡淡道:“没什么,只需要十三牺牲点色相而已。” 萧轻影:!!! 萧轻影还没有那么无耻,需要女子牺牲色相来为自己办事。可天香阁的消息又实在是太诱人,一时间他纠结极了,脸都皱成了包子。 凌君濯把老板打包好的两份小馄饨推倒萧轻影面前,手指敲了敲他的额头:“骗你的。” 萧轻影:…… 萧轻影扶着吃饱的肚子,拎着两碗小馄饨与凌君濯并肩往俞府走,刚转过街角,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前方,见萧轻影看过来,挥了挥手里的东西,便一闪而过。 萧轻影登时停下了脚步,眼珠转了转,对凌君濯笑道:“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些药材要买,你先回去,我去去就来。” 他笑得轻软,目光一片清明,仿佛他真的就是要去买药似的。 凌君濯忽然伸手抚上萧轻影的脖子,那里的咬痕只剩下一层浅浅的印记,过不了几天,应该就会完全长好,再看不出一点痕迹。 大街上,凌君濯突然这么……这么亲密……萧轻影不太自在地缩了缩,原本已经没什么感觉的咬痕,似乎又痒了起来。 他脸上的青紫肿胀已经消了不少,大致的轮廓模样已经能够看清,这些日子,就连十七都发现了,还说,若是没有脸上这些恶心的东西,他应当长得还不错。 萧轻影当然知道自己什么模样,他原本心中盘算着,在脸上的东西完全消退之前,他必须要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无论是哪一样。 但想到刚刚那个身影,萧轻影的心沉了一沉:希望那人不是来添乱的。 凌君濯缓缓开口:“去吧,别让十三和十七等太久了。久了,馄饨就不好吃了。” 凌君濯的眼神太过温柔,仿佛把一切都看透了。 看得萧轻影心中一跳,他攥紧了手里的小馄饨,末了,仰头笑着应了一声。 “哎。” 凌君濯站在原地看着萧轻影转身而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长街的尽头,他才不慌不忙地往俞府而去。 他不自觉的摩挲着手指,仿佛上面还残留着那人脖颈上的柔嫩触感一般。 是只可爱的小狐狸,足够聪明,却不够老练狡猾。大多数时候,在他面前装着乖,一双灵活的眼却暴露了太多。 凌君濯不得不承认,他对这只小狐狸很有兴趣,以至于让他做出了一些不太符合他身份,不太有格调的事。 比如……用名剑山庄的消息吊着萧轻影,就像给马儿面前挂着一个永远咬不着的胡萝卜,让他吃不着,又不放不下,只能乖乖的听他的话。 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呢?狐狸想从猎人嘴里偷食,总要付出一些代价,不是么? 凌君濯从来不是什么好人,被江湖中人骂做魔头的他,会是什么好人呢。 他更不懂什么叫放手,老尊主也没有教过他。他只知道,想要什么,就一定要紧紧握在自己的手里。 凌君濯轻轻舔舐着自己的尖牙,它们曾刺破萧轻影柔嫩的肌肤,深深地刺入他的身体里去吮吸血液,汲取温度。 手中不知何时捏着的一张字条,顷刻间化为齑粉,凌君濯胸有成竹:“萧轻影,你可别让本尊失望。” 第18章 第18章 萧轻影追着那个身影一路而去,最终步入一间小小的合院,一身白衣的人,腰上挂着一根乌黑的长鞭,正站在院中等着他。 听见动静,那人缓缓转身,正是云无梦。 云无梦仰着下巴,冷冷地打量萧轻影,目光在他青紫交加的脸上停留了许久,这才缓缓开口: “师弟,果然是你。” 萧轻影,竟然是沧浪派的人! 萧轻影闻言也没有反驳,只是云无梦身上残留的血腥味让他忍不住皱了眉头。 云无梦将萧轻影的嫌恶都看在眼里,他也不在意,随意地摆弄着手里一串深色的佛珠,说道: “若不是颜师兄回来说起,我还真想不到,从我手里把凌君濯救走的丑八怪,竟会是师弟你。” “师弟的本事,真是越来越让师兄佩服了。” 萧轻影没有理他,只紧紧盯着他手里的那串佛珠,道:“母亲在哪里?” 云无梦并没有回答萧轻影的话,下人送来一壶清茶,他邀请萧轻影坐下。 “唉,师弟,你我多日不见,先叙叙旧如何。” 他抬手亲自给萧轻影倒茶,然后状似无意地说:“对了,忘了告诉你,颜师兄现在正在剐仙台。” 剐仙台,是沧浪派不为外人所知的刑台,通常被用来惩罚犯了大错的弟子。阴森可怖,血迹满满。负责戒律的弟子不会因为受刑的是掌门弟子就会手下留情,这样做只会让他们也遭受更严厉的惩罚。所以那里从没有任何人情可言。 曾经,萧轻影也去过…… “不听师父的话,就会受到惩罚。别以为师父正在闭关,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云无梦笑道,“可惜颜师兄没有师弟幸运,有一个好母亲护着,这次应该会吃点苦头……” “砰——” 是瓷杯落地的声音。 云无梦:“师弟?” 萧轻影甩了甩手,神色平静:“有点烫。” “是么?烫着师弟了?”云无梦露出关心的神色,随后叫道,“来人,刚刚谁沏的茶?把他的手给我砍了!给我师弟赔罪。” 萧轻影藏在袖子里的手攥成了拳,手腕上的碧尾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怒气而蠢蠢欲动起来。 不,还不能……云无梦带着母亲从不离身的佛珠……母亲现下的处境还不知道,他不能乱。 萧轻影暗暗安抚碧尾,让它安静下来。他也不能为那个倒霉的下人求情,按以往的经验,若他求情,那人只会更惨…… 萧轻影:“师兄特意引我来,究竟有什么事?” 啧,这个师弟总是这样,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偏偏师父因为那个疯女人,总是对他高看一眼,实在是,让人讨厌! 云无梦:“我只是想提醒师弟,擅作主张可是会惹师父生气的。颜师兄的前车之鉴。” “多谢师兄好意。”萧轻影掸掸衣服,一派从容,随即话锋一转,“凌君濯在你手里三个月,都没有吐露任何关于《无相九决》的秘密,还差点被你弄死了。师父他老人家不满也是应该的。” “要说剐仙台,怕是云师兄更应该去一趟吧。” 云无梦终于收起了那副伪装的师兄弟情深的戏码,阴鸷地盯着萧轻影: “哦?那你又能知道什么。” 萧轻影刻意地,慢慢摸过自己的脸,轻笑:“自然是比师兄以身饲魔得到的消息还有用的多。” 萧轻影知道云无梦的软肋,“以身饲魔”四个字被他特意咬得重了许多。特意暗示自己的面容,也是在刺激他: 自己并不需要对凌君濯“色/诱”,也能成功地卧底在他身边。 口舌之争,萧轻影从来不愿意吃亏的。既然云无梦特意来恶心他,就别怪他往他心窝子里戳刀子。 果然不出所料的,他见到了云无梦被怒意扭曲的脸。 “你——” “唉,师兄别生气!” 萧轻影见好就收,赶紧打断了云无梦,眨了眨眼睛,笑道:“我现在情形不太适合飞鸽传书,容易暴露。我将凌君濯引来朔幽,不就是想让俞家给师父报信么。” “俞家与沧浪派的关系,你我都知道。” “师兄会来朔幽城,正是说明我的消息已经送到了师父那里。那么,我再送师兄一个大礼,师兄不正是为此而来么。” 打一棒子,再各一颗甜枣。这个道理萧轻影还是懂的。 云无梦的脸色仍是难看,狐疑地问道:“什么大礼?” 萧轻影:“真正的《无相九决》,应该是在西瀛的无相门分舵。还请师兄回禀师父,早做准备。” 云无梦攥着佛珠,脸色阴晴不定,似乎是在判断这个消息的真假。他不太相信这个师弟会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他,白白放弃一个向师父邀功的大好机会么? “师兄,我是为了母亲。”萧轻影一脸真诚,“你是知道我的,只要母亲好,我就别无所求。” 这倒是真的。师弟确实特别看重那个疯女人…… 云无梦点点头,算是相信了他的话。 “这串佛珠太旧了,殷夫人日日戴着着实不体面。师父嘱咐给她换了一串新的,旧的自然就无用了。我也是闲来无事,才拿来玩玩。” “你放心,殷夫人很好。” 萧轻影紧握的拳头终于能够放松,他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笑道:“多谢师兄。” “师弟何时回去见师父呢?” “等从凌君濯身上找到《无相九决》的秘密,帮师父拿到真正的《无相九决》后,我自当回去。” “哼,那祝你好运。” 石桌上,那壶茶已是一丝热气也无。云无梦攥着佛珠站在院中,面上看不出喜怒,心中早已是妒火熊熊。 总是这样……不论自己练功多么刻苦,不论自己为沧浪派,为了师父付出了多少,师父永远都看不见自己,只会觉得那个疯女人的儿子是个宝,处处高看他!连这次他擅作主张救走凌君濯,打乱师父的安排,他老人家知道后也没有怪他…… 凭什么……如果师弟做的是对的,那么自己之前委身为凌君濯的男宠所做的牺牲,又算什么呢…… 有小弟子小心翼翼的靠近:“云师兄……咱还要不要……” 云无梦一鞭子甩到小弟子身上,怒道:“滚——” 萧轻影心事重重的回到俞府。 云无梦的到来不足为虑,但他带着母亲的佛珠。这说明师父还是对他的擅作主张起疑了。 先前颜无照要杀凌君濯,违逆了师父的意思,在剐仙台受罚并不奇怪。 只是自己,乔装改扮救走凌君濯,直到颜无照的出现才暴露此事,打乱了师父的部署。如今,即使他刻意示好,把凌君濯引到俞家向师父报信,师父仍旧是不放心的,所以才故意用母亲的安危来敲打他。 萧轻影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没事的。不管怎样,《无相九决》就在西瀛分舵的消息是真的,这足以让师父放下对他的戒心。 母亲……也不会有事的。 进到俞家正堂,萧轻影远远就看到俞家夫妇坐在堂上,两边还坐着好些没有见过的人,就连今早那个小和尚也在其中。 俞夫人身边的轮椅上,坐着一个眉目风流的清隽少年,正是他们的儿子俞雁黎。 “萧神医回来了,快请坐。”俞夫人很高兴,原本憔悴的脸上笑容满面,看起来像年轻了许多。 “这些都是朔幽城里各大门派的帮主、长老,今日前来,是听说了莲华寺的消息,想要商量个对策。” “嗯。”萧轻影左右看看,没有看到凌君濯他们,猜想他们应该是待在自己的房里。 俞夫人:“多谢萧神医妙手,雁儿醒来知道是你救了他,说什么也要来亲自道谢。” 亲自道谢? 萧轻影笑了笑:“道谢就不必了。俞城主悬赏求医,我治好公子,城主给我雪卿草,我们公平交易。” “咳咳,”俞兴城瞥了一眼一旁乖乖坐着的俞雁黎,道,“雪卿草自然是要双手奉上的,只不过现在……” 萧轻影:“不过如何?” 俞兴城捋了捋胡子,慢条斯理道:“只不过今早收到消息,莲华寺遭到无相门余孽报复,寺中僧人惨被屠杀大半,而方丈了远大师为了保护小辈弟子逃走,已然圆寂了。” “什么!了远大师圆寂了?” 萧轻影心中震撼,他不是没有想到莲华寺的这一劫,但是了远大师可是当世顶尖高手,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圆寂了呢? 一旁的小和尚听到俞兴城的话,眼睛又红了,咬牙切齿道:“无相门奸邪!莲华寺哪怕只剩一人,也必将凌君濯碎尸万段!” 这可不像是一个出家人说出口的话,唉,看来这次莲华寺确实是伤亡惨重。 “是啊。”俞兴城接着说,“据这位小师父说,高辈僧人中,唯一逃出来的只有渡字辈的渡凡大师,目前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命在旦夕。这棵雪卿草……” “不行!” 俞兴城的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可凌君濯也需要这棵雪卿草续命。 萧轻影毫不相让,上前一步,斩钉截铁道: “这棵雪卿草,我要定了。” 颜面扫地,俞兴城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放肆!” “哗啦”一声,整块坚硬楠木雕成的大方桌,竟这样裂成了碎块。 在场众人,武功低微的随从、弟子们已经有些瑟瑟发抖,萧轻影却丝毫不怵。他反而前行一步,扬起下巴: “我放肆了,如何?” 第19章 第19章 萧轻影当面拒绝,不止让俞兴城黑了脸,就连那些其他门派的人,看萧轻影的眼神充满了不善。 几个不知什么门派的人,见到俞兴城发怒,更是摩拳擦掌,手中兵器霍霍,只待俞兴城一声令下,就要好好教训萧轻影一番。 他们想着,莲华寺侠名在外,渡凡大师又是高僧中唯一生还的,武林正道不论如何都该给面子才对。 “哪来的小子,乳臭未干竟这般心狠。” “就是,医者悬壶救世,怎可见死不救。” …… 那小和尚含着眼泪,挣扎着就要给萧轻影下跪,口口声声求他割让雪卿草救命。 比起周围人的萧轻影皱着眉避开半步,并不松口。 小和尚急着救人,他明白。而其他人各自什么心思,他更明白。左右事不关己,便不介意慷他人之慨。 若是俞兴城当真想救渡凡大师,他完全可以把另一棵雪卿草拿出来。 俞兴城不过是看到儿子好了,又舍不得把雪卿草送人,这才顺势而为,借渡凡大师的由头。想着当着那么多江湖正道的面,萧轻影断然拒绝不了。 不曾想这个萧轻影又臭又硬,居然当场下他面子。 悠悠众口,萧轻影这就算是激起众怒。 正在气氛微妙的时候,一旁的俞雁黎突然插了话: “爹爹莫急,渡凡大师伤重几何我们都只是听说,还未曾见过,也许过不了多久就治好了呢。这位萧神医救了儿子的性命,他的朋友急需雪卿草救命,论理我们也是该给的。” 暴怒的俞兴城一下子噎住,恨恨地瞪了不争气的儿子一眼,然后说:“嗯,也……也不无道理。” “俞公子年纪小,还是太单纯……” “是啊是啊,雪卿草那样的圣品,哪能随随便便就给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俞雁黎像是没有听见周围人的议论一般,操作着轮椅来到萧轻影身旁。 “哥哥,你的朋友们还在后院休息,不如你推我过去找他们吧。” 萧轻影不想与那些人再纠缠,也不管他们在身后的议论纷纷,推着俞雁黎就走。 想必是俞雁黎的毒解了,俞府也终于不像是之前阴气森森的模样,一路推着俞雁黎往后院去,守卫仆人井然有序。 一路来到西院,萧轻影远远地就看到凌君濯一身红衣坐在树下喝茶,身边只有十七一人。 那身红衣太过耀眼,就像他们初见时,凌君濯穿的一样。 萧轻影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正要过去,忽然被俞雁黎按住了手。 “哥哥,你要雪卿草,就是救他?凌君濯?”少年笑着问他,眼睛湿漉漉的,像是这世间最纯净的明珠。 萧轻影轻轻地“嗯”一声,算是应了。 “他长得可真好看,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好看。”俞雁黎虽然夸着凌君濯的美貌,眼睛却是一直看着萧轻影,“哥哥很喜欢,是吧?” 萧轻影确实很喜欢…… 但是被人这么直白地指出来,还是有些难为情。 萧轻影:“嗯……还行,就那样。” 俞雁黎并没有被萧轻影糊弄过去,他说:“若是有一天,我也必须用雪卿草救命,哥哥也会像今天为他一样,为我不顾一切么?” 远处的凌君濯发现了他们,遥遥举起茶盏,像是在邀请他们。萧轻影冲他挥了挥手,然后蹲下身平视俞雁黎,无奈地轻叹一声,道: “小师弟,别闹了好么。” “我知道你沉溺于毒蛊之术,从来不曾阻止你。但这次你给自己同时下尸毒与痋术,实在是太凶险了。” “先前传出你得了怪病的消息,我就知道你只怕是又在鼓捣什么新玩意儿。你父母亲不懂,才吓得昭告天下。” “没想到,你这次真的把自己弄得如此地步!若我不是临时起意赶来朔幽城,神仙也难救你。” “以后别这样了,好歹提前跟我说一声。” 萧轻影语气宠溺,眼中的关怀显露无疑。俞雁黎这才真正笑了,他像小时候一样把头放在萧轻影的手上蹭蹭,乖顺极了。 “我就知道,哥哥最喜欢我了。” 俞雁黎年纪小,从小被家里宠着长大,心思单纯,就算拜入了沧浪派,师父对他也是颇为纵容。 除了对毒术尤为痴迷之外,大多数时候,在萧轻影的眼里,他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好孩子。 尤其是比起其他师兄弟,他对萧轻影总是更依赖与亲密些,为此,萧轻影总是愿意多照顾他一些。 “哥哥不知道,我醒来看到满院狼藉,又看到桌上玉狮子镇纸上的记号,知道是哥哥救我,心中害怕极了。若是我真的伤了哥哥,我……我……” 萧轻影揉了揉他的发顶,笑道:“傻孩子。” 与萧轻影说开了,俞雁黎心情好了不少,也愿意分心别的事了。他看了看远处的凌君濯,问道:“哥哥特意来俞家,就是想让我给师父传信?” “嗯。” 萧轻影点点头。当然,想要拿到雪卿草为凌君濯续命,也确实是他来到朔幽城的原因之一。 只是这话倒不必特意与小师弟说。 萧轻影便将他早上见过云无梦的事情说了,然后道,“既然云师兄迫不及待地跑来恶心我,我就知道,你已经猜到了我的意思。” 俞雁黎的脸上挂着孩子气的笑:“是了。父亲并不曾见过哥哥,自然是不知道的。我一醒来,就派了猛隼向师父传信。” “那,哥哥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俞兴城不愿将雪卿草给他,现下他也不方便暴露身份,这事,怕还是要麻烦小师弟。 萧轻影还有些话要与俞雁黎说,不过眼下凌君濯还在那边,萧轻影不方便再与他多说,便拍拍俞雁黎的手:“等有机会,我再与你细说。” 俞雁黎眉眼弯弯,点头:“那哥哥晚上来我房间吧。你放心,我亲自布了厉害的阵法,外面探不到什么的。” 并没有…… 萧轻影不好跟俞雁黎说,他在东小院布下的奇门阵法已经被凌君濯看破,还评价为“不怎么高深”,怕打击小师弟。 凌君濯与十七已经看了他们好一会儿,再耽搁,萧轻影怕凌君濯起疑,便答应了。 凌君濯与十七错开坐着,远看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当萧轻影推着俞雁黎走近后才发现,十七哪里是坐,分明正跪着。 自从十三与十七回到凌君濯身边,萧轻影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形,最严厉的一次,也不过就是莲华寺外,他把十七吓得一哆嗦。 “怎么了?” 萧轻影看凌君濯脸色,除了没什么血色,嘴唇有些发白以外,并没有什么怒色。不知道这主仆二人为何如此,萧轻影甚至考虑是不是应该把俞雁黎送走。 “你来了,坐。”凌君濯轻轻吹了吹茶,轻呷一口后说:“无甚大事。” “哦……” “只是他把十三气跑了。” “啊?” 这一路过来,就连萧轻影都看出来,十七对十三的感情不太一般,分明心中有意,怎么会把她给气跑了? 萧轻影一脸的难以置信,还是俞雁黎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说:“哥哥,你朋友在逗你呢。” 凌君濯斜睨着萧轻影,似笑非笑:“你怎么这样笨,连俞公子都看出来了。” 俞雁黎被凌君濯点名,有些害羞的笑笑,往萧轻影身后缩了缩。手下却偷偷用力,把萧轻影的袖子攥得更紧了。 凌君濯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继续饮茶。 萧轻影并没觉得气氛有什么不对,反正凌君濯也不是第一次逗弄他。他只好奇十三到底去哪儿了。 “我让她先行一步,赶去西瀛。” 听到西瀛二字,萧轻影一下子紧张起来。不久之前,他才把《无相九决》可能在无相门西瀛分舵的消息告诉云无梦,现在凌君濯又突然把十三派去西瀛,难道…… “那我们也要启程了吗?”萧轻影忍不住追问,若是马上前去西瀛的话,凌君濯说好带他去找柳雪菲,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西瀛那边……若是最终师父成功了,那他还能从柳雪菲那里得到名剑山庄的消息吗? 可话一出口,他便有些后悔,太过急切,反倒显得有鬼。 果然,凌君濯幽深的眸子直直地看向他,看得萧轻影心里发毛,面上却不能显,只尽量笑的平常。 忽然一阵风吹来,一片枯叶恰好落在萧轻影头上,他自己未曾发觉,凌君濯与俞雁黎却是同时伸出了手。 目光触及的一瞬,俞雁黎被凌君濯幽深的眼眸一瞥,只觉心中一跳,竟收回了手。 凌君濯唇角弯了弯,从从容容地从萧轻影头上拿下了那片恼人的枯叶。 反应过来的俞雁黎暗自捏紧了拳,心中涌起一股隐隐的怒意。 他不想承认自己被凌君濯气势所逼,只想着是自己担心会坏了萧轻影的事而已。 这样会让哥哥讨厌的。 “咳咳……”吹了风,凌君濯又咳嗽起来,他伤了内腑,一直是靠萧轻影高超的针法维系着日常行动,偶尔咳嗽更会牵扯内伤。 他一咳嗽,萧轻影便紧张地去探他脉搏,仔细摸了好一会儿,确认无事后,又把茶端给他顺气。 凌君濯摆了摆手,说:“不急,今日又该施针,等明日收拾妥当再出发,也不急着赶去西瀛,十三会处理好的。” 也对,距离上一次施针又过了三天。不过这次,他们要有雪卿草了。 萧轻影松了口气,看了俞雁黎一眼,然后说:“待会儿我就去找俞城主要雪卿草,尽快配出药来,配合针法,相信你很快就能复原。” 他下意识的,没把在前院正堂发生的事情告诉凌君濯,只想着,凌君濯好了就能再去找柳雪菲,殊不知自己这幅欣喜的模样落在别人眼里,又是另外一番意思。 凌君濯明显被他欣喜的模样取悦了,笑着说“好”。 只有俞雁黎,脸上虽挂着笑,那笑分明未落入眼底。 “回去吧,”凌君濯站起身,说,“俞府这茶,没什么味道。” 萧轻影自觉推着俞雁黎跟上,走了两步,忽然想起十七还在跪着。 “十七他……” “不用管他,犯了错自当受罚。” “可是……”萧轻影想起来,“还特意给他们带了小馄饨……” 说完,萧轻影一看自己两手空空,那两份鲜香的小馄饨早已不知被忘到哪里去了。 这就有点尴尬。 他离开的时候,跟凌君濯说他是去买药材。如今别说是药材了,连馄饨都没了。 凌君濯像是没注意到萧轻影的窘迫,他看了十七一眼,然后说道:“没事,反正也不好吃了。” 十七是凌君濯的影卫,主人发了话,萧轻影一个外人自然不能再说什么。俞雁黎听了凌君濯的话倒是若有所思,偷偷看了十七好几眼。 十七孤零零地跪在那里,背脊像是一棵挺立的松。 萧轻影没想到的是,即便是俞雁黎帮他说了话,俞兴城仍是不愿将雪卿草给他。左右不过是用莲华寺的渡凡大师来压他。 原本他治好了俞雁黎,要雪卿草是名正言顺,只是当下有了莲华寺这茬,他若昭告天下俞兴城言而无信,也没多少人会真的站在他这边。 人性如此。 只是雪卿草是一定要的,不然只靠他的针,他实在是不能保证能为凌君濯一直续命……再说,还有赤焰刀造成的伤。 于是到了晚上,萧轻影跟凌君濯说,他要去找俞雁黎。一是白日里他答应了俞雁黎要去找他,二是,关于雪卿草,他想再让俞雁黎想想办法。 只是这次名正言顺的很,他不用迷昏凌君濯偷偷溜出门。 虽然他上次也没有迷昏过…… 凌君濯只说了一句“你与那俞公子还挺投缘。”便让萧轻影有些紧张,好在他早已想好说辞。 “俞公子年纪比我小几岁,又是独子。看我像看哥哥,待我亲近些也正常。” 凌君濯便没有多问,点了点表示知道了。 萧轻影出门没多久,一道黑色的影子借着月光幽幽地从门缝里挤进来,倏然化作一个高大的人形。 那人见到凌君濯,恭敬地跪下,低声叫道:“主人。” 凌君濯靠在床上,饶有兴趣地翻着一本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话本。听到黑衣人的声音,淡淡道: “来了。” “是。” “十七不在,起来回话。” “是。” 凌君濯:“莲华寺如何?” 黑衣人:“内门弟子几乎被屠杀殆尽,逃跑的尽是些不曾知道内情的外门小弟子。一切如主人所料,云无梦昭告天下,嫁祸给了无相门。” 凌君濯的目光从话本上移开,落在了黑衣人身上:“云无梦?陆天机没去?” “不曾,”黑衣人仔细回想,再一次确认,“属下并未见到他。” \"还未出关?他可真是沉得住气。\" “云无梦能杀了了远?哦,用毒了。” 凌君濯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关窍,接着道:“你说错了一样。逃出来的不仅有外门的弟子,还有禅机院的长老,渡凡。” 黑衣人一听,登时又跪了下去:“属下失职,请主人责罚。” 凌君濯摆摆手,示意他起身:“不算你失职。莲华寺那老和尚脑子不清醒,自愿做陆天机冲锋的刀,今日被折便怪不得我们。” “是。”黑衣人静静站在一旁,等待凌君濯的指示。 “俞家定然把渡凡逃出来的消息报给了沧浪派,十一,除了继续潜伏之外,我要你不惜一切代价,在沧浪派动作之前找到渡凡,并保护他。” 十一重重点头:“是!” 凌君濯:“去吧。” 凌君濯:“等等,十六呢?” 听到十六的名字,十一木头般的脸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很纠结,不知该不该跟凌君濯汇报。 最终仍是对主人的忠诚战胜了一切,十一说:“十六他,落水之后被一个乡里的私塾先生救了,现下……现下他正在报恩,每日里帮那私塾先生挑水砍柴……” 说到这里,十一有种自己在主人面前给同伴抹黑的错觉,急忙又补充道:“主人放心,虽是如此,他也没有耽误您的事。” …… 自己几个影卫什么个性,凌君濯再是清楚不过。听完之后也没有生气,摆了摆手让十一先退下了。 渡凡…… 凌君濯眯起眼睛,墨色的眸子中,有一缕金光一闪而过。 第20章 第20章 萧轻影刚刚走到东小院门口,袖中的碧尾便发出了“嘶嘶”的声音,一圈一圈缠着他的手腕。 这是碧尾在向他示警。 萧轻影脑中闪过一个想法,顿时神色大变,连忙跑了进去,直接推门而入! “砰……” 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打碎在地上,乳白色的无味液体洒了一地。 萧轻影注意到地上的碎瓷片,又看到俞雁黎书桌上的那棵雪卿草,一时对俞雁黎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他心中生气,一字一句问道: “小师弟,你做什么?!” “你拿到了雪卿草,却想下毒?” 俞雁黎遮掩不及,目光闪烁,只能怯怯开口:“哥哥,你听我说。” 俞雁黎在做什么,碧尾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地上那瓶摔碎的药,正是慢性剧毒——离魂。 “七月七日醉,一步一离魂。” 就是说服下“离魂”的人,每七日发作一次,无痛无欲,犹如醉酒一般。但每发作一次,便损害中毒人脑识一次,记忆衰退,精神衰弱,仿佛离魂。待七次之后,若无解药,中毒人将彻底变成一个没有思想的躯壳。 雪卿草是续命圣药,却也抵御不了剧毒之害。 要说萧轻影不生气,那是假的。俞雁黎虽不知道他暗地里在查什么,但却看的明白凌君濯对他的特殊性,明知如此,还要偷偷在雪卿草之中下毒,实在是…… 偏偏俞雁黎最是明白他的弱点,眼睛一眨,湿漉漉的就像是要落下泪来。 萧轻影对这个年纪小他几岁的小师弟一向偏宠,怒气冲冲的模样没有维持多久,仍是软了口气: “你说,我听着。” “哥哥,你坐。”俞雁黎眨了眨眼睛,小声说:“那凌君濯可是无相门之主,出了名的残忍暴虐。他如今亲近哥哥,是因为他身受重伤要靠哥哥救治,若是哥哥治好了他,他不再受制于你,一切承诺转眼就可随风。不如在药里做些手脚,若是……哥哥也不怕他。” 字字句句,皆是在为萧轻影考虑。 俞雁黎的话不无道理,也与萧轻影猜想的不错。他垂眸,盒中的雪卿草约有半尺长,通体雪白,只有草尖一抹绛红,乃是上品。 这样千金难求的稀世珍宝,救命圣药,若是被下了毒…… 一时间,萧轻影思绪万千:小师弟虽单纯,但性子执拗,做事不管不顾,容易偏激……看来有关自己与凌君濯的交易,甚至名剑山庄的事,还是不宜过早告诉他,免得功亏一篑。 萧轻影越是摩挲着雪卿草不说话,俞雁黎越是觉得自己的话对他起了作用,心中欢喜,继续说道: “这雪卿草父亲藏得好深,我知道哥哥想要,特意去求了娘亲,好说歹说,娘亲才瞒着父亲偷偷给了我……” 言语之中,带上了惯常的撒娇语气。 说完,许是想到白日在正堂发生的事情,俞雁黎又补了一句:“哥哥知道的,我与父亲是不一样的。” “嗯,我知道。” 萧轻影的眼神柔和了许多:是了。他原本就是想让小师弟想想办法帮他拿到雪卿草,如今雪卿草在这里,他哪有立场去生小师弟的气呢。 于是萧轻影盖上了盒盖,将盒子拿起来。 萧轻影:“小师弟,多谢了。” 这在俞雁黎眼中,就是萧轻影不生气了的意思。他暗暗了舒了一口气,笑道:“哥哥太生分了。” 萧轻影:“对了,你家密室那些卷册是怎么回事?为何全是无相门的各种传闻秘辛?” 俞雁黎摇了摇头:“不知。我们俞家虽然是师父的眼与手,但我只管制药炼毒,向来不管父亲那些事,许是师父吩咐的?” 如果是师父……萧轻影直觉不是很好。 那整室的卷册太过诡异,与江湖传言几乎一模一样,很难不去想,这究竟是传言的记录,还是…… 它们本就是传言的起源。 萧轻影暂且压下这些想法,道:“小师弟,雪卿草我就先拿走了。救,或是不救,我自有打算。真的多谢你。” 俞雁黎还以为萧轻影会多跟他待一会儿,一见他要走,下意识的去扯他的衣角:“哥哥……” “天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今日还要给凌君濯施针。” “哥哥……哥哥……” 萧轻影心中有事,没有多做停留,拿着雪卿草便走。俞雁黎眼睁睁地看着萧轻影头也不回,犹带三分稚气的神情,顿时变得有些复杂。 在他的印象中,除了那个疯女人,哥哥还从未将谁如此放在心上。 “凌,君,濯……” 回房的路上,萧轻影拿着装着雪卿草的小盒子想了一路,仍没有想出什么头绪。按理说,小师弟的建议没什么不妥,当下不仅能暂救凌君濯一命,进一步获取他的信任,也便于他日后行事。若是凌君濯反悔,他手里还能有王牌。 只是……一想到凌君濯伤重不治的模样,他这心里就有些下不去手是怎么回事? “啪!”萧轻影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气道,“让你为色所迷!” 无奈,最后决定先把雪卿草带上,走一步算一步。 回房的时候已快三更,凌君濯还靠在床上看话本,见萧轻影进门,抬了抬眼皮,算是打了招呼,一眼也没有落在他手里的东西上。 萧轻影原本还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好向凌君濯解释,雪卿草还不能马上制药的理由。偏偏凌君濯问也不问,不知道是不关心呢,还是…… 萧轻影只好收起药盒,没话找话:“你还不睡啊……” 凌君濯又翻了一页:“嗯,这话本着实有趣,忍不住想看完。” “什么话本这么……”萧轻影好奇地凑过去,赫然看见封皮上几个大字: 无相门第六代门主凌君濯秘辛卷三 “???” 萧轻影脸一下子红了,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抢:“你你你,你哪来的?” “捡来的。” 凌君濯自然不会让他抢到,顺势往后一倒,话本高高举过头顶。 萧轻影自然是不信的,那可是他从地下密室带出来的东西,谁知道什么时候被凌君濯发现偷了去。那卷册上写的都是些不堪入目的东西,凌君濯本就认定他沉迷他的美色,如今看了这个,还不更加笃定? 这叫什么? 不止喜欢他的脸,还馋他的身子…… 萧轻影头疼,手脚并用拼命想把册子抢回来,凌君濯自然不会让他如愿,一来二去,等萧轻影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正以一个极度让人遐想的姿势跨坐在凌君濯的身上,腰上还搭着凌君濯的一只手…… 凌君濯眨眨眼:“夫人如此主动,为夫颇感欣慰……” 凌君濯声音低沉,本就绝色的脸上浮现一抹艳色,萧轻影有些移不开眼,更觉羞恼。原本是萧轻影被凌君濯占了口头便宜,此时此刻反倒像是自己在轻薄他一样。 “你——” “小心——” 倏然,凌君濯笑意一敛,猛地把萧轻影掀翻在床,一支锋利的箭矢破空而来,正正扎入床梁之上。 锋利的箭矢入木三分。 若是刚刚凌君濯再慢一分,这箭矢只怕就会扎入萧轻影的脖子。 两人对视一眼,下一瞬,更多的箭矢形成一张箭网,铺天盖地而来。两人顿时各自闪避,饶是萧轻影轻功卓绝,在小小的房间里躲避起来也略感吃力。 萧轻影掩藏在墙角的落地大花瓶后,有些担忧地去看凌君濯。却见他手中握着一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剑,手腕翻转,光华流转,寒星迸落,挽出华丽的剑花,生生将扑面而来的箭矢击落。 萧轻影还来不及惊艳,自己面前的花瓶陡然碎裂,一枚流箭直向他胸口刺来。 身后就是墙壁,左边仍有箭雨,眼见避无可避,萧轻影咬咬牙,只好故技重施就地一滚…… 凌君濯正专心挡箭,忽然腿上一紧,不用看也知道,定是萧轻影那个属熊的又抱着他大腿求保护了。 “啊……” “受伤了?” “没有。” “别碍事。” 嘴里虽这样说,凌君濯仍是多分了一丝精力,注意护着自己腿上这个大挂件。 忽然,屋外传来几声惨叫,并伴有打斗之声,密集的箭雨顿时消失。凌君濯收剑仔细一听,然后拍了拍萧轻影的肩: “起来吧,是十七。” “嘶——”萧轻影吃痛,没忍住出了声。 听到这声音,凌君濯哪能不明白。登时拎着萧轻影的领子把人拽了起来,见他整个右肩都被血染红了,一张脸顿时挂满寒霜。 “这还叫没受伤?!” 萧轻影疼得龇牙,偏嘴上还要强撑:“只是擦到一点,我轻功那么好……” 凌君濯:“闭嘴。” 凌君濯的脸色不太好,萧轻影猜他定然又嫌自己啰嗦吵闹,马上乖乖闭嘴。 屋外的打斗还在继续,更有俞兴城的声音传来。 俞兴城:“凌君濯,你身份已经暴露,逃无可逃,乖乖束手就擒!” “魔头,还不快滚出来!” “杀了他,为朔幽城内冤死的百姓报仇!” 俞家是沧浪派的眼线,朔幽城是俞家的地盘,便等于是沧浪派的辖区。萧轻影不难猜到门外偷袭之人是俞家安排的,只是奇怪,师父既然已经知道他的计划,为何又要安排俞家来这一出?难道,是俞家擅作主张? 萧轻影捂着肩膀,去看凌君濯。只见凌君濯冷哼一声,伸腿一踢,几乎千疮百孔的木门顿时轰然倒下。 凌君濯拉着萧轻影走出来,站在屋外众人面前,他面容绝美,神情冷峻,因为发怒而气势逼人,竟逼得屋外围杀的俞府守卫们倒吸一口凉气,齐齐退后了几步。 十七一见凌君濯出现,几招摆脱正与他缠斗的俞兴城,迅速退守到二人身前。 “主人。” 萧轻影敏锐地发现十七的腿脚并不是非常利索,联想到早上见到的情形,心中疑惑更重:看十七的样子,被罚跪可不是一两个时辰的事。究竟是犯了什么错,能惹得凌君濯如此生气? 凌君濯看也不看十七,目光从在场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倒下的那几人中了飞刀,还在地上□□着。 凌君濯沉声道:“十七,你退步了。” 十七顿时惭愧地低下了头:“主人教训的是。” 俞兴城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豪爽不羁,实际上小肚鸡肠,最看重面子。原本他就对萧轻影几人屡次驳他颜面而怀恨在心,先前是为了救儿子,又碍于沧浪派不好下手,如今算是得了令,非要致他们于死地不可。 眼看三人寡不敌众,犹如瓮中之鳖,还敢不把他放在眼里,俞兴城登时怒不可遏,狞笑道:“你们倒是主仆情深。可惜,若你还是当初密雪崖上那个凌君濯,我还要掂量几分,如今不过是个毫无内力的废人。哼,黄泉路上再叙你们的主仆情吧!来人,放箭!” 一声令下,预料中的箭雨却没有再次袭来。 俞兴城不解,仔细一看,自己的那些手下眼珠子都要黏到凌君濯脸上了! “混蛋!废物!” 俞兴城劈手夺过一副弓箭,“嗖”地一声,箭矢直冲凌君濯而去。随后,其他手下也才反应过来,开始放箭。 只是那些箭像是失了准头,大多数都冲着萧轻影与十七去了。 萧轻影:……! 十七挡在凌君濯身前,手中飞刀频发,例无虚发,刀刀将冲着凌君濯来的箭矢击落。而凌君濯不慌不忙,挽剑成花,也为萧轻影阻挡了大部分箭矢。 而在此时,俞兴城身边几个护卫齐齐挥刀直向十七。十七飞刀修为高深,善于偷袭与远战,近战略微吃亏了些。 渐渐的,十七就无暇再多顾及凌君濯,与那几人胶着起来。而此时,俞兴城一声暴喝,一跃而出,挥掌直取萧轻影面门。 萧轻影足尖一点,迅速闪开,心中疑惑稍解:看俞兴城这副模样,定然是获得了什么指示,才会突然出手,能指使他的,只有沧浪派掌门,或是……能够代表他的人。 怕只怕,有人假借掌门的命令,借了俞家这把刀。 俞兴城可不是普通的武人,他内力雄厚,家传的“双封嶙峋掌”被他练得出神入化,掌风过处,木屑翻飞,碎石遍地。 萧轻影内力不济,紧靠轻功闪避很快就吃撑不住,没多久,脚下一滞,就露了破绽。俞兴城瞅准机会,积蓄了十成功力的一掌排山倒海般劈来。 萧轻影避无可避,咬牙准备硬接下这一掌。忽见眼前闪过一抹艳红,竟是凌君濯! “噗——” 凌君濯口中喷出一口黑血,星星点点溅在萧轻影脸上,竟是为他挡下了俞兴城一掌! “主人——” “……凌君濯……” 第21章 第 21 章 幽深的眼眸在自己面前合上, 萧轻影几乎傻了。 他双手撑着凌君濯, 仍觉得他不由自主地往下坠, 而不远处的十七更是目眦欲裂, 再不管与自己缠斗的几人,飞刀迅猛冲着俞兴城前胸发出,刀刀致命, 逼得俞兴城无法再进一步。 十七一身是血地冲到萧轻影面前,将凌君濯往萧轻影背上一放, 反手扔下三枚烟火弹。这还是十三留给他的。 “走——” 烟雾散去, 俞家众人急忙寻人, 哪里还有萧轻影几人的身影。 俞兴城:“给我追, 他们跑不了!” “爹爹——” 俞雁黎坐着轮椅匆匆忙忙来到西院,他双手血肉模糊, 一看就是自己拼命操作着轮椅赶来的。一见满地狼藉, 见不到萧轻影,俞雁黎脸色发白,胸膛剧烈起伏着。 “爹爹, 谁让你动的手?!” 儿子语气充满质问, 俞兴城顿时黑了脸,正想好好教育儿子一番老幼尊卑,却见儿子一双眼睛怒瞪着自己,似乎要滴出血来。一时心中一抖,竟不敢与儿子对视。 俞兴城毕竟是个经历丰富的老江湖,只是一瞬, 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怒道:“你这样看着为父是什么意思?爹爹我可是按照你师父,陆掌门的意思行事,怎有错漏?” 俞雁黎按住胸口,努力平复着心绪,冷冷道:“是师父,还是别的什么人?” “这……” 俞兴城被问住了,确实不是陆掌门亲自传达的命令。不过,那个人的话,与陆掌门亲自传令,应该也无太大区别。 俞兴城正要解释,一道凌冽的声音响起。 “小师弟如此敏锐,难怪师父疼你。” 夜色中,正是云无梦信步走来。 俞雁黎来到俞兴城身边,警惕地注视着云无梦,道:“云师兄好算计,假传师父的命令,让俞家做你报私仇的刀。” 俞兴城大惊:“怎么可能?” 云无梦大笑:“小师弟这话怎么说?我这明明是为了师父的计划,在帮他呀。” 见俞兴城一脸不解,云无梦继续道:“俞城主,你可知那丑八怪是谁?” 云无梦:“沧浪四子,又被江湖人成为\幻梦照影\,算上颜师兄,你已见过三个,还剩下一个……” 俞兴城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自己真的被云无梦利用了。 顿时,俞兴城看向云无梦的眼神变了。他并不蠢笨,稍一点拨就明白了关窍。 他阴恻恻地说:“云公子如此作为,不怕我们向陆掌门告发吗?” 云无梦笑道:”就算告诉师父,我也确确实实在帮师弟的忙。“ “经此一事,凌君濯对他会更加信任。” “只是凌君濯宁愿自己受伤,也要救他,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 “小师弟,你觉得呢?” 俞雁黎没有回答,一双手血淋淋的,紧紧握着。 星夜,萧轻影背着凌君濯再次奔逃,十七护卫在后。 朔幽城外向西,连绵一片戈壁,没有遮挡,皎洁的月光就成了敌人的指引。 萧轻影饱提真气,犹如草上飞鸢,掠影而前。受伤的右肩逐渐有些无力,喉中更有股腥甜,萧轻影明白,这是内力快要消耗殆尽的信号。 可他不能停! 至少,现在不能。 十七在后面唤他:“萧轻影,他们好像没有追来。你慢一点……” 萧轻影充耳不闻。他满脑子,都是凌君濯挡在他面前受了俞兴城一掌的模样,他的血溅到他的脸上,他的身体无力的下坠,双手连他的肩背都不能扶稳。 这不该是凌君濯…… 即便是在红袖招,他功体被废武功全失;即便是在莲华寺,他生受了远方丈一掌,再次游走在生死边缘。可他依旧是鲜活、从容的凌君濯。 而不是像现在,被俞兴城一掌引发压制的所有旧伤,生命垂危,毫无生气的模样。 萧轻影能够感受到,凌君濯的生命在流逝。他不敢停,他怕一停下,凌君濯就真的死了。 夜风吹起凌君濯披散的长发,丝丝缕缕地拂过萧轻影的脸。 他喃喃道:“凌君濯,你定是又在捉弄我……” 然而背后安安静静的,只有风声在耳边吹过。 萧轻影轻功卓绝,此时铆足了劲儿飞奔,十七受了一身伤,跟得是越发吃力。 “萧轻影……” 倏然,虚弱的声音从背上传来,萧轻影心尖一颤,只觉得浑身的力量都汇集到了耳朵上。 “我在,”萧轻影的声音很轻很轻:“凌君濯,我在……” 凌君濯垂在萧轻影身前的手动了动,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只是抬了不过两分,随即又徒劳地往下滑。 萧轻影急忙握住他的手。 只听见凌君濯若有似无的气息扫过他的脖子,声如蚊呐一般:“萧轻影,我冷……” 萧轻影蓦地攥紧了他的手。 正在碎石上飞的萧轻影猛地一个急刹,后面跟得快要吐血的十七一个踉跄,差点撞到他身上。 十七喘着气还没来得及说话,萧轻影就急急忙忙吩咐:“快找个背风的地方,再找点干柴。把火升起来,他冷!” 这茫茫戈壁,哪里去找干柴? 十七不敢耽误,帮着萧轻影把凌君濯安置在一处背风的岩壁,又给萧轻影留下一枚信号弹,便离开去寻干柴。 凌君濯冷得厉害,不自觉地蜷着,萧轻影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他盖着,也没见他暖上几分。 号了脉,又查探了一番心肺,萧轻影紧皱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摸出小口袋里随身的银针,先给凌君濯施针吊气,好半天才让凌君濯的呼吸略微平顺些。 但是,还想再从小口袋里摸出合适的药却是不能了。 不对,还有雪卿草。 萧轻影无比庆幸自己在那么关键的时刻,还记得把这宝贝藏起来。只是现在没有水和器具,这要怎么给凌君濯吃下去? 雪卿草名为草,实际上外形更像是一棵刚刚结苞还未开放的芍药,只不过通体雪白,唯顶尖一抹绛红。 凌君濯双眸半睁半掩,意识又不太清楚,现在靠在岩壁上休息。 萧轻影直接把雪卿草的绛红部分掰成小碎块,想让凌君濯细细嚼了生吞下去。奈何凌君濯意识不清,硬喂进去,咽不下去不说,反倒呛着了。 凌君濯咳得厉害,又吐出几口黑血,好不容易平顺些的呼吸,又变得紊乱起来。萧轻影的心乱了。 他忽然想起凌君濯之前两次,看似凶险,最终都化险为夷的事。 萧轻影凑到凌君濯面前,拉开亵衣的领子,露出他白皙的脖颈,那里还残留着一点点的印记。 “凌君濯,你上次不是吸了我的血,全身的伤都好了吗?” “你再来呀!我不怕。” “凌君濯,你咬我啊!” 饶是萧轻影如何叫喊,凌君濯仍是没有反应。 如果,自己的血有用的话……萧轻影的目光落在凌君濯身边的剑上。他记得,凌君濯就是用这把剑阻挡箭矢的。 宝剑出鞘!寒光逼人,刃如霜雪。 萧轻影想起凌君濯曾说,无相门老尊主向名剑山庄定做了两把宝剑,不知,自己手中这把是不是就是其中之一呢? 可惜凌君濯如今这幅情形,不然还能问一问。 萧轻影深吸了一口气,握着剑,正准备划向自己的手臂,忽的手腕一紧,握剑的手就被人捏住了。 一双墨色的眸子正盯着自己。 萧轻影大喜:“你醒了!” 凌君濯捏着萧轻影的手腕没有松:“你做什么?” 萧轻影把自己的手臂往前伸了伸,说:“你吃不下药……之前咬我脖子……我想给你喂点儿血试试……” 凌君濯的目光柔了些,将剑从萧轻影手中拿走,说:“不到时候,你的血,没有用……\涉江\认主,刚刚若不是……你整条胳膊,都会被削掉……” 拿剑的动作耗尽了凌君濯仅剩的力气,他靠在岩壁上,又闭上了眼睛。只有嘴唇轻轻动了动。 “走吧,萧轻影。” 后面话声音实在太轻,萧轻影赶忙凑近去听,好一会儿,他才听明白,凌君濯说的竟然是: “去西瀛,让十三带你去找柳雪菲。” 萧轻影胸中顿时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鬼使神差地开了口: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为我挡那一掌?!” 萧轻影判断过,即使自己接下俞兴城那一掌,也不是绝无生机。肩膀上只是皮肉伤,精妙的轻功步法会在掌风袭来时卸掉俞兴城约三成的力道…… 这些,凌君濯不可能看不出来。为什么…… 凌君濯没有回答他,他再次陷入了昏迷。 十七还没有回来。既然凌君濯说自己的血暂时还没有用的话……萧轻影捧着手里的雪卿草,咬咬唇,一股脑儿塞进了自己嘴里。 良药苦口,更何况是雪卿草这种顶级的圣药。刚一进嘴,萧轻影就差点吐了。 强忍了苦味,把雪卿草细细嚼了,萧轻影蹲在凌君濯面前,捧起他的脸,小心的,一点一点的渡过去……手指揉捏着他的喉咙,刺激他的吞咽。 凌君濯的唇也是冷冰冰的,血腥味浓重极了,就连雪卿草的苦,也压不住那股血的腥甜。 萧轻影闭着眼,心里不停地默念:医者仁心,医者仁心……这是为了救人、救人、救人。 就算凌君濯清醒了之后觉得被自己冒犯,大不了……大不了…… 萧轻影还没想好“大不了”该怎样,忽然感觉凌君濯的唇/舌动了起来,已经可以主动吞咽药汁! 还没来得及高兴,这事忽然变了味道。 萧轻影只感觉凌君濯冰凉的唇在他唇上摩挲着,随后柔软的舌尖勾起他的舌,不安分地舔/弄。 萧轻影的脑子里一下子炸开了!一时间,连呼吸都忘记了。 凌君濯伸手按住了萧轻影的后脑,微微离开了他的唇,低声说:“萧轻影,本尊不是让你走么……” 两人额头碰着额头,距离实在太近。萧轻影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他下意识地回答:“你伤得这样重,我怎么可以……” 凌君濯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轻声说:“萧轻影,是你自己不走的……” 萧轻影没听清:“什么?” 凌君濯没有说话,再次吻上了他。 十七回来的时候,凌君濯已经清醒了不少。 十七看到萧轻影的衣服都给凌君濯盖着了,自己只穿着亵衣,一时也有些感慨。 初春的夜晚,北方地界还是有些冷的,这不,萧轻影冻得脸都红了。 十七也并没有找到什么干柴,只把戈壁上能找到的枯死的灌木都给扛了回来,很快就升起了一个小小的火堆。 “我刚刚细细查探过,确定俞家的人没有追来。”十七拨了拨火堆,好让火烧得更旺一些,“三姐既然已经到了西瀛,我们不如也赶去西瀛吧。到了西瀛的分舵,主人的伤也好得快些。” 萧轻影没有说话,眼光看向凌君濯。 凌君濯问:“十七,你确认俞家的人没有追上来?” 十七笑道:“确定!放心吧主人,我的本事您是知道的。” 凌君濯点点头:“是啊,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 十七拨弄火堆的手一顿,然后睁大了眼睛,有些可怜地看向凌君濯:“主人,您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 “没有。”凌君濯动了动,靠火堆更近一些,说,“十四为了救你而死,是他心甘情愿。你擅作主张,我也已经罚过了。” “毕竟我如今这副样子,你还愿意留在我身边,足见你的忠心,不是么。” “嗯!十七一定忠心耿耿,待主人召集旧部,东山再起!” 十七的眼睛亮了许多,就连黝黑的皮肤也发着光似的,想必是凌君濯的信任与肯定,让他感到了莫大的荣耀。 “咳咳……” 萧轻影本来是不想打扰二人主仆情深的,实在是十七那一身伤,对他来说太过碍眼。 十七毫不在意:“没事,都是皮外伤。” 萧轻影就地取材从十七身上撕下布条,不容分说要给他包扎:“一个忠心的下属,更应该知道保护好自己,才能保护好自己的主人。” 也有道理。 十七乖乖脱下上衣。 包着包着,十七侧过身问道:“主人,我们还要带着萧轻影去西瀛吗?” 西瀛,可是无相门分舵所在。主人一定要去分舵,说是有重要的东西放在那里……萧轻影毕竟是个外人。 凌君濯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说:“不急,先去木兰洲。” 木兰洲,天香阁。 萧轻影心中泛起了波澜。他忍不住去看凌君濯的表情,却刚好撞进他深邃的眸中。 脑海中似乎又记起了那双唇的温度,萧轻影脸一红,赶紧低下了头。 十七:“对哦,算算日子,天香阁的\名花观论会\就要举行了。” 木兰洲距离西瀛并不太远,凌君濯要先去木兰洲,也并不多耽搁几日。 天香阁一年一次的“名花观论会”,萧轻影也是听说过的。柳雪菲要评比的名花,乃是美人。 不论出身,不拘身份,不看性别。评比规则也是主观极了,只要入了柳雪菲的眼,由她亲封的“天下第一美人”,便可以向天香阁提一个要求。 可柳雪菲的审美实在是没有什么固定的标准,一会儿喜爱温柔娇媚的,一会儿又喜欢英姿勃发的,当初乡间私塾的一位教书先生,也曾入过柳雪菲的眼。 而去年的“天下第一美人”,正是红袖招的莺莺姑娘。当时,所有人都认为,莺莺姑娘应该会要求柳雪菲为她赎身。 可一夜之后,莺莺姑娘还是回到了红袖招,并且,据说她离开天香阁的时候,脸色极为难看。 没人知道她究竟向柳雪菲提了什么要求。而莺莺姑娘的身价更是又涨了数倍,普通人轻易见不到了。 如今十七提起“名花观论会”,萧轻影的脑筋又动了起来。 “可惜……” 萧轻影看着凌君濯的睡颜,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叹了口气:就算是药效尽褪恢复原貌,他的模样与凌君濯比,还是差了许多。 等下,他在想什么?难道凌君濯会去参加什么“天下第一美人”的评比么? 萧轻影自嘲地摇了摇头:算了,凌君濯曾说他给得起柳雪菲要的东西,那就等着看吧。 雪卿草不愧是云州大陆的武人都梦寐以求的疗伤圣药,凌君濯吃下去后,伤势竟然很快地稳住了。 萧轻影紧绷了许久的神经终于能够放松了些,放心的坐在他身边,抱着膝盖,头一点一点的打起了瞌睡。 十七背对着二人,守着火堆。凌君濯缓缓睁开眼,看了十七的背影好一会儿,然后将身边萧轻影那一点一点的脑袋拨到自己的肩上。 因为“名花观论会”的原因,木兰洲的热闹远盛往日。当萧轻影几人进城的时候,大街上的人们早已摩肩接踵。 “哇哦……”十七惊叹,“不愧是名花观论会,满大街都是美人……” 萧轻影也在好奇地打量,想必是柳雪菲的审美太不固定,所以来参加的美人们,都没有特意遮遮掩掩,面纱、帷帽之类的东西没怎么见到,萧轻影着实大饱了眼福。 他们在看美人,美人也在看他们。 准确的说,都在看凌君濯。 萧轻影忍不住暗自评比了一番,其实论长相,论气质,现在看到的美人中,没一个比得过凌君濯的,但是架不住对面莺莺燕燕红红翠翠,乍看在眼里,环肥燕瘦各有风情。 “咳……” 凌君濯轻咳了一声,萧轻影立马收回了看美人的心思,抓起凌君濯的手腕摸着脉号了一会儿,紧张道: “怎么?又哪里不舒服吗?” 这几天,即便是要躲着追捕,萧轻影仍是想法设法地给凌君濯配了药,熬煮了一日三次的盯着他喝,俞兴城引发的重创已经好了不少,就连胸口那道赤焰刀伤,也有渐渐愈合的趋势。 所以凌君濯冷不丁地又咳嗽起来,萧轻影实在是紧张得很。 凌君濯其实并没有哪里不舒服。 甚至可以说,他现在的身体十分的舒服。 只是,心里有些不太舒服罢了。 当萧轻影把视线从那些普通人脸上收回,又全心全意地关注着自己之后,凌君濯满意了,又舒服了。 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仍是皱着眉说: “胸口还是有些不舒服。” 胸口?那就是赤焰刀造成的那道伤口了。 萧轻影下意识地就要去看,手指碰到凌君濯衣襟才反应过来,他们现在已经不在无人的山洞、戈壁了。 殊不知萧轻影这番动作,落在旁人眼中,就是癞/蛤/蟆吃到了天鹅肉,偏偏那天鹅还半点挣扎不满都没有,实在是让人痛心疾首,又艳羡极了。 “咳——” 周围看他们的人实在太多,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连十七那黑黢黢的脸上都显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来,只好出声提醒他们。 萧轻影红着脸收回手,小声说:“等下到了没人的地方,我再看看。” 凌君濯嘴角弯了弯:“好。” 这是萧轻影第二次来到天香阁。 坐在天香阁的正殿大厅时,萧轻影内心还有些感慨,一年前他也曾来过此地求见柳雪菲,经过层层试炼才得以见到她,可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被打发走了。 这次被以贵客之礼接待,还真是托了凌君濯的面子。 “凌美人来了?凌美人在哪里?” 颇为飒爽清冽的声音,未见其人,其声已响彻整个大厅。萧轻影有些担忧地去看凌君濯,果然见他满面寒霜,薄唇紧抿,周身的温度起码降了好几度,仿佛北风刮着冰凌子。 萧轻影掩唇偷笑:这“凌美人”三个字,怕也只有柳雪菲敢当着凌君濯的面喊了。 金铃儿脆响,玉笳奏鸣,一团粉粉嫩嫩的雾轻飘飘地落在了凌君濯面前,扑了个满怀——才怪。 凌君濯手中“涉江”的剑鞘直直地挡在柳雪菲身前,不让她再靠近一分。 “嘁~”柳雪菲不满地努努嘴,一双杏眼滴溜溜地左看右看…… “十三呢?十三怎么没来?” 十七笑着凑到柳雪菲面前:“回阁主的话,主人派三姐先去西瀛分舵了。” “哼,没心肝的。”柳雪菲横了凌君濯一眼,随即嫌恶地退后两步,“十七,你怎么又黑了许多,别靠我这么近……” “我……”十七委屈,“我这天生的有什么办法……” “天哪!”柳雪菲忽然惊呼,“哪里来的丑八怪?瓶儿盅儿,你们怎么看的门?” 额…… 这些天忙着赶路,并没有特意戴上帷帽。柳雪菲偏爱美人,这是嫌他脏了她的眼。 萧轻影正想致歉,一直没说话的凌君濯开口了: “柳阁主,说正事。” “嘁~” 柳雪菲撇嘴,收敛起一身的轻漫妖娆,步上正殿主位,端然坐下:“凌尊主,请。” 纵使面容娇嫩宛如二八少女,一身粉裳更添柔美,可此时的柳雪菲,周身散发的气势足以令所有人为之倾倒,这是属于绝顶高手的气场。 凌君濯负手而立,平视柳雪菲:“本尊要知道,名剑山庄的灭门线索。” 萧轻影心跳停了一拍,而一旁的十七,竟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们躲避着沧浪派和俞家的追捕,放弃了立即赶回西瀛,千方百计地来到木兰洲天香阁,原本是以为,凌君濯一定是有比立刻去西瀛更重要的事情,才会做此决定。 名剑山庄的灭门线索?那与无相门有什么相关?与凌君濯又有什么相关? 十七不明白,即便是主人与柳阁主私交甚笃,但涉及江湖秘闻的线索,也是没有特权的。 天香阁,有天香阁的规矩。就连阁主,也不能徇私。 而柳阁主,一直以来都想从凌君濯身边,将十三要走。 主人不会……十七咬了咬唇,紧张地盯着凌君濯。 “哦?” 柳雪菲听到凌君濯的话,一双美目落到了萧轻影的身上。她细细地打量萧轻影,然后杏眼微眯,意味深长地说: “是凌尊主想知道,还是……您身边这位想知道呢?” 萧轻影感觉到了柳雪菲的怀疑,天香阁知晓天下事,只怕他的身份在柳雪菲眼中,已不是秘密。 萧轻影想了想,从容地站出来,拱手行礼:“柳阁主,是我。” 凌君濯皱眉:“有何不同?” 这还是柳雪菲第一次见到凌君濯这个样子,她眨了眨眼,道:“当然不同。若是凌尊主想知道,我要的东西对凌君濯来说,就很容易;若是你……” 柳雪菲促狭地笑了:“我要的,你给不起。” 我要的,你给不起。 当初柳雪菲也是这样对萧轻影说的,她果然认出来了。 却见凌君濯振袖一挥,将萧轻影拉到自己身边:“夫人的事,就是本尊的事。” 萧轻影蓦地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凌君濯。 “哈哈哈哈——”柳雪菲笑得前仰后合,拍着身边侍女的手,“我说什么来着,赶紧的掏银子,你们都输了啊。” “柳、雪、菲!” 凌君濯叫这三个字,足以用咬牙切齿来形容,可见他被柳雪菲的荒唐行径给气得不轻。 “好了好了,”柳雪菲笑够了,吩咐侍女,“瓶儿盅儿,带这位……噗,凌夫人去听音楼,让衣衣把名剑山庄的线索,找给他。” “是。” 两位美貌侍女恭敬地来引萧轻影,萧轻影下意识地去看凌君濯,见他微微点头后,这才放了心,跟着侍女去了。 “十七,你跟上。” 凌君濯吩咐,十七一愣,仍是听话地跟上了萧轻影。 其他人都退下了,天香阁正殿只剩了凌君濯与柳雪菲二人。 “说吧,凌美人。” 柳雪菲又恢复了那副慵懒娇软的模样,懒洋洋地倚在软垫里:“你这又是唱的哪出呀?先是让十三来给我通气儿,现在又……。” 凌君濯这次没有生气,他施施然端起茶杯,轻呷一口,才道:“雪菲,我想把我存在你这里的东西,拿出来。” “做什么?我要的东西你还没给我呢,就又想从我这儿拿走……” 柳雪菲还在促狭,说着说着,觑见凌君濯的神色,她的声音渐渐小了。 “你……不是吧……” 这下柳雪菲是真的有些讶异了。她认真地端详凌君濯的神色,发现他神情尤为认真。她都已经忘了,她有多少年没有在凌君濯脸上见到这样的表情了。 “你认真的?” “嗯。” 柳雪菲不放心,又追问了一句:“你,知道他究竟是谁吗?” 言下之意,凌君濯可以问她。 凌君濯笑了笑:“我知道。” 他与柳雪菲私交虽好,也不能让她为了自己,坏了天香阁的规矩。 柳雪菲自然也是明白的。 她笑了笑,想到凌君濯放在她这里的那件东西,又想到萧轻影的身份,一时间竟觉得,普天之下,怕是再没有比那个,更适合萧轻影的了。 “好,我拿给你。” “这可是你自己选的,日后若是有什么……哼,可别来找我。” 萧轻影在听音楼一待就是一整天,待他出来时,淅淅沥沥的雨都下了大半夜了。 十七仍是尽职尽责地守在门外,见他出来,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十七:“你……还好吗?” 萧轻影的脸上没什么血色,宽大的青袍被夜风吹得贴在他身上,十七这才注意到,原来萧轻影挺瘦的,那腰估摸着,也就他一掌宽。 不知是不是风雨太大的原因,十七有种他快要被风吹倒的错觉。 萧轻影反应有些迟钝,听到十七的声音,眼皮慢慢地掀起,双眼好一会儿才有了焦距。 “我?当然。” “主人让我在这里等你。” “主人……哦,凌君濯。” 萧轻影身子有些摇晃,十七伸手想要扶他一把,没想到萧轻影却像是触电一般,猛地把他甩开了。 十七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萧轻影,你在里面,知道了什么?名剑山庄跟你有什么关系?” 萧轻影没有回答,只问:“凌君濯呢?” 十七:“萧轻影,我不管你知道了什么,主人他……” “我问你,凌君濯呢?!” 萧轻影的声音蓦地升高,他直直地看向十七,苍白的脸上,那些有些变淡的青紫印痕,竟有些发红。 十七垂下头:“我带你去。” 像是早就知道萧轻影一定会来找他,凌君濯并没有睡。他没有点灯,只披着一件外裳靠坐在窗台之上,手中把玩着一个精巧的小酒壶。 窗外风雨大作。 萧轻影进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主人……” 萧轻影的样子让人不太放心,十七想提醒凌君濯多加提防,却见凌君濯挥了挥手,只得退下。 屋里,只剩下萧轻影与凌君濯两个人。 没有点灯,凌君濯的身影便有些模糊,萧轻影看不真切。他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想要看得清楚一些,却是徒劳。 凌君濯也没有说话,静静地坐在窗边,看着萧轻影努力眨眼,看着他有些磕磕碰碰地走过来,直到他来到自己面前。 萧轻影总算看清了凌君濯的样子,这张脸一如既往的绝色逼人,那双墨色的眸子犹如一潭幽深的湖水般平静。 萧轻影甚至可以从凌君濯的双眼中看到自己的模样:苍白而丑陋,还有……一丝恐惧。 萧轻影笑着坐下,指了指凌君濯手中的小酒壶:“凌尊主,不邀请我么?” 凌君濯将酒壶递给他,说:“不想笑就别笑了,难看。” “呵。”萧轻影喝了一口酒,那酒有些辣,入喉就像是刀子。他用力地咽下,然后问道:“我曾问过你,是天下人骗了我吗。你没有回答。” “如今,我再问一次。凌尊主,是你骗了我,还是天下人骗了我?” 萧轻影的语调平静,但凌君濯仍是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一丝微弱的、紧张的哭腔。 凌君濯缓缓开口:“你希望,是我骗你?” 萧轻影没有接话,又饮了一口,忽然摇了摇头:“不重要了。” 凌君濯却没有顺着他,一字一句道:“但凡天香阁提供的消息,绝对是真的。” “轰——” 一道惊雷炸起,惨白的电光照亮了萧轻影同样惨白的脸。 “凌君濯,我想起来了。原来我……我真的是,萧鸿。” 萧轻影笑得真的很难看,但他还是努力地笑着。他害怕自己若是不笑,就会绷不住瞬间哭出来。 太丢脸了。 “萧轻影。” 凌君濯轻叹一声,一把将面前那个强颜欢笑的人捞进自己怀里,惊觉萧轻影正浑身发抖。 “萧轻影,”凌君濯轻柔地,一下一下抚着萧轻影的背,说,“肩膀,还是胸膛?都可以借你。” 萧轻影想挣扎,什么借肩膀,实在是太没面子。可凌君濯把他牢牢锢在怀中,竟是挣脱不得。 萧轻影只好认命地把脸埋进他的胸膛。一开始,只是身子控制不住的微微发抖,后来,屋里便有压抑的哭声响起。 那是压抑不住的,彷徨漂泊了多年,找不到自我、找不到归处的悲伤。 “鸿儿,鸿儿……” “哈哈,哈哈,娘亲,来追我呀……” 温婉柔美的女子,捧着一件小衣服,跟在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儿身后。那小男孩儿顽皮地跑来跑去,看到母亲在追自己,非但没有停下,还故意不让母亲抓到。 一不小心,小男孩儿撞入一个宽阔厚实的胸膛,随即整个人都被高高举起。 “爹爹——爹爹——” “哈哈哈……好鸿儿。” 一转眼,其乐融融的一家人骤然被火与血吞噬。 偌大的山庄燃起熊熊烈火,男女老少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形容狼狈的母亲抱着孩子,在父亲的守护下拼命奔逃。 “鸿儿别怕,别怕……” 没有了退路,母亲将孩子藏进厨房的大水缸中,泪眼朦胧地给予孩子最后的亲吻:“鸿儿听话,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千万别出声,千万别出来。爹爹和娘亲过一会儿就来接你。” “娘亲——”孩子拉着母亲的手不放,“拉钩——” 一身血染的父亲狠下心,将孩子的手拉开…… 黑暗来袭,孤独的孩子,只听见父母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什么也听不见。 当孩子的双足再次踏上那片土地,只见断壁残垣,和满地的残尸。而自己平时最爱去玩耍的那棵大树上,挂着好几颗染血的头颅。 萧轻影猛地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浸透了亵衣。他随手一抹,将脸上那些冰冷的,不知是汗还是泪的东西抹掉。 窗外仍是黑的,看来他并没有睡多久。梦里的场景一幕幕都是如此的真实:山庄、庭院、长廊、父亲、母亲……还有撕心裂肺的惨叫、熊熊燃烧的烈火,还有……最后一刻,母亲手指的温度。 “娘亲……不是跟鸿儿拉钩了么……” 白日在听音楼,萧轻影看到了一本厚厚的书册,而名剑山庄的消息,只占了其中薄薄的两页而已,比他曾经在俞家地下密室看到的那本《名剑山庄之谜》还要薄得多。 天香阁的记录者,会将武林中发生的大事记下存档。曾经鼎盛一时的名剑山庄灭门惨案,也算是一件大事。 “红梅折,铭锋断。” 只六个字,让萧轻影想起了许多。他记起来,自己名叫萧鸿,四岁之前,他有严厉却慈爱的父亲,温柔美丽的母亲,他的家,叫做名剑山庄。父亲母亲,名叫萧铭锋,阮红梅。 他想起了自己是如何从变为人间炼狱的千绝峰上一步一步走下山的,又是如何在饥寒交迫中,流浪了两年。一场高烧让他望尽前尘,也让他遇见了义母。 义母是沧浪派掌门陆天机的情人。她救他一命,还让他拜入沧浪派掌门座下学艺。 然而,灭了名剑山庄满门的凶手究竟是谁,就连天香阁也没有确切的答案。 听音楼的衣衣姑娘说,当时的记录者赶到的时候,名剑山庄几乎成了一片焦土,他们也只能尽力,从焦土之中搜寻看起来有用的讯息。 萧轻影轻轻摩挲着脖子上挂着的一枚紫薇花形状的玉坠,这是今天/衣衣姑娘给他的。 “当年的记录者赶到的时候,从萧夫人的口中发现了这枚玉坠。看起来是她临死前含在口中藏起来的。可惜的是,这么多年过去,我们也并没有查出这枚玉坠所隐藏的秘密。” “如今你既然来查名剑山庄,就把它交给你吧。” “衣衣姑娘,据说,名剑山庄还有一件不传之宝……” “你说的,是上古名剑——擎霄?” “应该是吧……” 关于名剑山庄这件传说中的宝物,萧轻影的记忆很模糊。 衣衣拿出一卷画卷,缓缓展开:“我们没有找到擎霄,但是……若是擎霄在谁手中,那么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名剑山庄的灭门元凶。” “擎霄绝迹江湖已久,许多人都不曾见过。我们也只有这一幅画,据说是擎霄的第一位主人留下的。” 画卷完全展开,萧轻影一见,心中顿时震撼极了! 他见过这把剑,在沧浪派,掌门密室之中。 难道——! 萧轻影被自己的想法骇了一跳。也许……也许这个消息是假的!柳雪菲与凌君濯私交甚笃,也许是故意骗他的,好让他倒戈对付自己的师父。 紫薇花玉坠……紫薇……母亲拼死藏起来的玉坠到底代表了什么? 在他不多的记忆里,好像并不曾见过母亲佩戴过,会是凶手留下的吗? 萧轻影的心乱极了,抽疼得厉害,忍不住把自己蜷成一团。忽然,一只手臂从背后横过来,将他捞了过去。 “做噩梦?” 是凌君濯。 他的呼吸始终均匀而绵长,难怪萧轻影一时之间都没有发现他还醒着。 想起来了,睡着之前,萧轻影好像,也许,大概……是窝在凌君濯怀里的来着。 “嗯。” 萧轻影小声回答,带着浓浓的鼻音。 凌君濯伸手覆在他的双眼上:“没事了。” 只是简单的三个字,萧轻影却从中听出了宽慰的意味。他想,无相门的凌尊主高高在上,从前怕是从未像今晚这样,如此劝哄过一个人。 不管怎样,自己也算是极有排面了。 “那个……”已经清醒了许多,再被凌君濯这样抱着,萧轻影不免有些别扭。 凌君濯按住他:“别动。” 萧轻影没听话,他刚出了一身冷汗,身上黏糊糊的不太舒服,头枕着凌君濯的手臂,后背还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更加的难受。 “做什么这么不老实。”凌君濯似乎是很无奈,稍微拉开了一点点与萧轻影的距离。 萧轻影觉得背后不那么难受了,才终于不挣扎了。 凌君濯的手掌还覆在他的眼睛上,即使他睁开眼,也只是一片黑暗。但这样的黑暗,与直视虚空又有些不同。 感觉很踏实,也许是因为,他知道凌君濯在身边的缘故吧。 “凌君濯。”萧轻影眨了眨眼睛,问,“你父母,还在吗?” 凌君濯只觉得手心有些痒,应该是萧轻影的睫毛太长了。他顿了顿,轻轻说:“应该不在了吧。” “应该?” “嗯,我不记得了。”凌君濯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我是被老尊主捡回去的,跟一群差不多大的小孩儿一起,十一、十二、十三,也在里面。后来我成了老尊主的继承人,他们就成了我的影卫。” 萧轻影听出了一丝微妙:“老尊主,不就是你师父?为什么……” 凌君濯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干脆地捂住了他的嘴巴:“睡觉。” 屋外,下了大半夜的雨似乎是停了。 “凌君濯……凌君濯……”萧轻影轻轻地叫着凌君濯的名字,没有回应,他应该是真的睡了。 “我也是被义母捡回去的……今天之前,我也不记得父母……” 萧轻影疲惫地闭上了眼。 黑暗中,凌君濯睁开双眼,一缕金光流转。他察觉到手心的湿意,轻叹一声,为萧轻影拭去眼角的泪,随即将他紧紧地揽入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萧轻影:你到底是舒服还是不舒服?(疑惑·jpg) 凌君濯:我舒不舒服不是看你表现吗?(微笑·jpg) 炒鸡粗长的万字更新掉落~各位小天使请品尝~群么么哒 今天有小红包哦~ 【预收文】也请大家康康哦~→高冷师尊的替身爱人 高冷师尊的替身爱人 前世的云倾澜被宗门抛弃,被弟子背叛,最终仍是为了天下苍生,投身剑炉,以身祭剑而死。 再次醒来,他成了魔域献给琼华宗亚圣越铭铮的礼物。 一个与自己前世长得一模一样的礼物。 #三百年后我才知道曾经的师兄,如今的师尊喜欢我 #但是他把我当成了我的替身 #我醋我自己 高冷面瘫暴力美人攻x重活一世皮中带稳受 第22章 第 22 章 那一夜过后, 萧轻影便没有再在凌君濯面前提起任何名剑山庄有关的事。 在黑暗的掩盖下才能显露的眼泪和脆弱, 被他收起。当太阳升起之后, 他又成了那个没心没肺, 咋咋呼呼的萧轻影。 凌君濯也没再提起,仿佛那晚那个颤抖、恐惧、哭泣的萧轻影,从来没有出现过。 几天后, 便是“名花观论会”的“观花会”。 “名花观论会”分为“观花会”与“论花会”。顾名思义,“观花会”就是各位参加观论会的美人们展示自己, 给大家留下好印象, 以博得木兰洲百姓的选票, 为期三日。 三日后, 获得选票最多的十位美人,将进入天香阁, 参与由柳雪菲亲自主持的“论花会”, 由她亲选出本次“名花观论会”的魁首。 至于怎么选,那就看柳雪菲今年的心情了。 为着这场热闹的盛会,十七求着凌君濯多待几日。萧轻影也有些好奇, 看着凌君濯的眼神就多了些期待。 凌君濯便答应了, 等“名花观论会”结束,他们就启程。 萧轻影还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盛会:天香阁前的高台上,风情各异的美人们或抱着琴,或提着剑,不论男女,皆是明艳照人, 看得他目不暇接。 高台下则聚集这木兰洲的百姓们,他们显然已经十分熟悉评选的流程,手中握着木兰洲特产的白眉木兰花。若有中意的美人,便把手中的白眉木兰投入写着美人名字的花篮中。 凌君濯不爱凑这个热闹,是被柳雪菲硬拖来的。三层高的小阁楼,正好能够清楚地看到台上的美人们,又不会被其他人关注到。 凌君濯对柳雪菲每年搞这么一次所谓盛会很不理解,尤其是她那稀奇古怪的第一美人评选标准。 去年的那个青楼女子,据说中选的原因是,唱歌跑调。 凌君濯面无表情地看着台上的美人,问:“今年你又打算玩什么?” 柳雪菲撑着下巴想了想,然后笑了:“今年的第一美人,要不会喝酒的,最好一杯就醉。” 这是什么奇怪的审美癖好? “你怕是忘了,上次你把十三灌醉,她清醒之后差点把你扔下密雪崖的事。” “……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凌君濯不想理她,甚至觉得自己今天答应来都是错误,起身要走。 “等等,你的那个小情儿还在下面看美人呢。”柳雪菲叫住凌君濯,颇有兴趣地指着人群中的萧轻影给他看,“喏,他一直盯着那个文公子。” “呀,那个文公子果然模样俊美,风度翩翩。” 凌君濯果然停下了脚步,眼角一瞥,冷哼一声:“这等姿色,比本尊……” 顿了顿,凌君濯说出口的话生生拐了个弯:“……比本尊的男宠都不如。” 萧轻影的品味怎么会那样差。 柳雪菲“嗤”一声,捏起一颗水盈盈的葡萄送进嘴里:“得了吧,你那些侍宠,无相门出事那天,就跑的一个都不剩了。” “凌美人,看来你的魅力也不过如此哦。” 凌君濯曾经那些侍宠,有些是老尊主在世的时候赏赐给他的,有些是一些门派世家送来的。他从不压抑自己的欲/望,只要看得顺眼,收便收了,无相门也不是养不起。只是他从不在侍宠身上放心思。 不过,柳雪菲说他魅力不过如此? 凌君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想起萧轻影平时看他那痴迷的眼神,仰头自信极了:“跑了就跑了吧,本尊也不稀罕。” 柳雪菲忽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凌君濯在小阁楼上与柳雪菲你来我往,萧轻影在台下越发觉得无趣。 他本想与凌君濯一起来看热闹,奈何尊贵的凌尊主十分不屑,他只好自己来。还有一个同样兴致高昂的十七跟着他。 只是这观赏美人,一开始还挺有意思,越看就越觉得,这些美人美则美矣,比起凌君濯,还是差太多。 站了大半天,萧轻影都有些后悔了。为何放着国色天香的牡丹不看,跑来看那些野花呢? “十七,走了。” 十七站在萧轻影身后没有动:“不急,还没结束呢。” 台上正在舞剑的,是一位身穿蓝衣的劲装少年。萧轻影又看了几眼,觉得不过如此。 萧轻影:“没什么好看的了。你要看,那你在这儿,我回去了。” “唉——”十七一把拉住萧轻影,笑道,“压轴的名花还没上台呢,我之前打探过,是个绝世的美人!” “绝世美人?”萧轻影很不信:“还能比得过凌君濯?” 十七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比得过!” “哦?” 听到这句,萧轻影一愣,刚刚迈出的脚收了回来。他转过身,长长的睫毛掩映下,一双清溪般的眸子直视十七的双眼。 十七黝黑的脸上挂着少年人特有的笑,好奇、兴奋、渴望……还有种蠢蠢欲动的压抑。 “那,我倒真的要好好看看了。” 萧轻影说着,不着痕迹地退后两步,借着旁边路人的遮挡,右手悄悄地伸进了放着银针的小口袋。 怎么可能有人比凌君濯还好看? 然而萧轻影的动作并没有瞒过十七。十七将手中的白眉木兰随手扔进了旁人的篮子,露出一脸失望的表情:“我劝你不要徒劳,你的银针再快,比快不过我的飞刀。” 十七终于收起了满脸的亲切与天真,他仍旧笑着,只是那笑并不曾达他的眼底。 他们就站在天香阁前,周围全是人,稍有一点动作,必然会引起天香阁的注意,更逃不开凌君濯的眼睛。所以萧轻影并不是很担心十七会在这里对他出手。 他现在有些担忧是,以十七的身份,若想杀他,何必如此遮掩…… “萧轻影,换个地方吧。我也不想当着主人的面杀你。” 十七显然看出了他的想法,他抬头看了看时辰,然后走近两步,凑到萧轻影耳边,柳叶般薄薄的刀刃在他指尖一闪:“你如此偏爱美人,也不想你的血,吓坏了他们吧。” 萧轻影松开了手中的银针,展颜一笑:“你说的对。” 在旁人看来,两人就像是关系不错的好友,凑在一起说话。 而在阁楼上,一直关注着萧轻影的凌君濯,却是皱了眉。 柳雪菲还在为台上舞剑的少年喝彩,忽听凌君濯说:“这次观论会,你可有安排护卫,可有严加查验进城的外人?” “护卫?查验?”柳雪菲就着瓶儿的手饮了一杯,疑惑道,“凌美人,你以为天香阁是你无相门么?云州大陆,谁敢找我的麻烦?” 凌君濯注视着萧轻影,见他与十七正逐渐走出人群之外,而四周拥挤的人潮中,一些人,正随着簇拥欢呼的百姓们,向他们所在之处移动。 “柳雪菲,今日你怕是要吃亏了。” 凌君濯说完,提剑便走。 柳雪菲眼珠一转,起身向着凌君濯方才视线所及之处看了看,倏然变了脸色。 “盅儿,吩咐下去,今日观花会结束,择日再比。瓶儿跟我走!” 参加观花会的人太多,萧轻影正好不紧不慢地走。身后的十七却是不耐,几次三番催促。 “十七,你为何要杀我?” 一边故意慢慢地走,萧轻影一边问。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十七。 “闭嘴。别想着主人还会来救你。” 萧轻影并没有听他的,仍是继续说话:“我好歹也算是你主人的救命恩人,也就是你的救命恩人,有你这么报恩的吗?” “哼!”十七不耐地推了萧轻影一把,道:“三姐说过,你来历可疑。接近主人定然别有意图。” “原本主人天纵神思,他把你留着肯定有他的道理,我们不该置喙。但是……” “但是?” 十七咬咬牙,说道:“主人身受重伤,无相门风雨飘摇,此时此刻他冒着天大的危险赶来天香阁,竟然是为了你!” 萧轻影恍然大悟:“你这是……清君侧?” “对!”十七手中的飞刀抵住了萧轻影的后心,“不能让你这样一个心思不纯的人待在主人身边,影响他。” “今日观花会,人员复杂,难以一一查验,待主人问起,我只消说与你走散了便可。你不回来,反倒是坐实了你有鬼。主人不会怪我的。” 真是一个忠诚的影卫,任何一个潜在的危险,他都要为主人除掉。 十七说的有理,可萧轻影就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萧轻影借着拥挤的人流,故意磕磕绊绊地走着,脑中转个不停。忽然,他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怪异味道。 细细分辨后,萧轻影大惊——是火药! 疯了!因为“名花观论会”,几乎半个云州大陆的人都聚集在此,居然有人想在这里用火药!不论目标是谁,火药一旦点燃,届时整个木兰洲只怕都会成为人间炼狱。 萧轻影猛地转身,却被十七牢牢按住。 “十七,你放手!凌君濯有危险!” 十七不信:“若是让你回到主人身边,那才是危险!” 二人推搡间,“轰——”一声巨响,伴随着冲天的火光与浓烟,天香阁前搭建的高台瞬间崩塌,人群顿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 天香阁方向接二连三响起爆炸声,十七满脸焦急,眼神一凛,不再拖延,手中飞刀向萧轻影胸前袭来。 萧轻影急忙闪躲,但受惊的人群拥挤推搡,他担心伤及无辜,一时间避无可避。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当萧轻影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而身旁站着的,却是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 小师弟,俞雁黎。 “哥哥,你醒了!” 见到萧轻影苏醒,俞雁黎很是高兴,急忙来扶他。萧轻影一动,忍不住闷哼出声,这才发现,自己胸口剧痛,以他的经验,应该是肋骨断了。 萧轻影皱眉,俞雁黎很是心疼,他放轻了动作,生怕又弄痛了萧轻影。 “哥哥还是不要着急,你受了伤,需要静养。” 萧轻影勉强靠在床头,头还有些晕。奇怪,他之前明明与十七在对峙,后来火药爆炸,十七对他出手……为何…… 对了!火药! “木兰洲!天香阁怎么样了?” 萧轻影动作太猛,牵扯了伤处,一下子猛咳起来。俞雁黎见他清醒后第一句话竟是这个,脸色一变。 “我守了哥哥三天三夜,哥哥醒来一句不问,却是担心这个!” 俞雁黎气道:“哥哥究竟是担心天香阁的人,还是担心那凌君濯?” 萧轻影:“我……” 被俞雁黎一说,萧轻影这才打量了一番周围,不像是客栈,倒像是普通人家的住所。而俞雁黎比起之前在朔幽城中所见,气色好了不少。 “天香阁总归是有许多无辜的人……”萧轻影不想与俞雁黎纠缠凌君濯的话题,问,“三天三夜?我昏睡了这么久?小师弟,你为何出现在这里?” 俞雁黎眼睫一颤,本就水润的眼中漫起一层雾气,缓缓开口道:“我家出事了,父亲不知得罪了何人,竟被……竟被生生将双手斩断。” “什么?” 俞兴城是朔幽城城主,自己本身也是少有的高手,谁能伤他,还是……斩断双手?要知道,俞兴城一身武功,看家本领就是“双封嶙峋掌”,那人断他双手,故意的意图不能更明显。 更何况,俞家,是依附沧浪派的。 萧轻影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他的脸色白了白,又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会的……他没有机会……” 俞雁黎:“哥哥在说什么?” “没什么,那你来这里……” 俞雁黎垂下眼,道:“我是偷偷跟着云师兄来的。本想看看他有什么秘密瞒着师父,谁知道,竟发现他安排好些外门弟子,暗暗潜入木兰洲,他们身上,都绑着火药……” “云无梦他——” 萧轻影怒极攻心,一口鲜血喷出。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走走剧情~萧萧跟尊主要短暂分开一下下,没关系,他们很快就又会在一起啦~ 这几天刚刚入v,想在夹子上位置稍微好一点,所以新章会在晚上12点放出。等下了夹子就正常每天下午6点更哦~ a~ 第23章 第 23 章 “哥哥别气!”俞雁黎急忙帮他擦血把脉, 确定他只是一时急怒攻心才放下心来。 云无梦派人炸了天香阁? 萧轻影乍一听这个消息, 只觉得愤怒, 转念一想, 又觉得不太可能。 天香阁是什么地方,柳雪菲又是什么样的人,云州大陆无人不晓。毕竟人一辈子不一定会得罪无相门, 但指不定会在某一天要求到天香阁。 即便是云无梦想要报复凌君濯,也没有必要冒着得罪柳雪菲的风险, 在她的地盘闹事。 毕更何况, 此举已完全把天香阁牵扯进来。待到柳雪菲查出主使者, 云无梦, 甚至沧浪派,都会成为柳雪菲报复的对象。 师父不会允许的。 “他为何如此?”萧轻影心有疑虑, 问出的话里就带了几分不信任。 “我怎么知道, ”俞雁黎扁了扁嘴,端起一旁的药汁,吹凉了才递到萧轻影唇边:“云师兄对那凌君濯恨之入骨, 什么都做得出来。” 萧轻影是亲眼见识过云无梦对凌君濯的恨意的, 但他更了解,云无梦对师父的敬畏之心。 这次意外,从头到尾都透着古怪。 “这药好苦。”萧轻影抿了一口,虚弱地摇头,不想再喝,“对了, 你从沧浪来?我母亲可好?” “殷夫人还是那样,不过气色不错。” 母亲好,萧轻影就放心了。 俞雁黎不依他,仍把勺子递到他嘴边:“良药苦口,哥哥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是这样怕苦,跟小孩子一样。” 萧轻影无法,只好勉强又喝了点。 刚饮了两口,手腕上的碧尾细细地扭动起来,不一会儿就从萧轻影袖中探出一个头来。这些日子碧尾始终很乖觉,安静的让萧轻影差一点忘记它的存在。 碧尾的出现,让俞雁黎都惊讶了一下。 “碧尾!我说怎么找不见你,原来你跟着哥哥跑了。”他放下勺子伸手要去摸,谁知那小东西一扭头,竟躲开了。 “好没良心的东西,明明是我养的,却更亲近哥哥。”俞雁黎也不生气,笑道,“不过哥哥这样好,小畜生更亲近你,也正常。” 萧轻影却笑不出来。碧尾盘在他手腕上,只把头死死地朝着门口,不住地吐出艳红的蛇信,嘶嘶作响。 萧轻影安抚住碧尾,扬声道:“谁在外面?” “是我。” 熟悉的沙哑声音,一身黑衣的高大男子推门进来,萧轻影愣了:“颜师兄?!” 来人正是多日不见的颜无照。 “是呀,我与颜师兄一同来的,就怕哥哥跟在那凌君濯身边,被红了眼的云师兄一锅端了!” “云师兄那个人,你还不清楚么。还好我们来得及时,不然……” 俞雁黎向颜无照看了一眼,颜无照于是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是同意的意思。 颜师兄一贯是个话少的人。萧轻影捏着不安分的碧尾,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你们过来,师父那边怎么说?”萧轻影还是不太放心。 俞雁黎道:“师父没说什么,就让我和颜师兄来带你回沧浪。哥哥,你别再待在那凌君濯身边了,危险。” “不行。”萧轻影想也不想便拒绝,“我不能离开,至少现在不行。” 听到萧轻影的话,俞雁黎一身的温柔体贴尽数收了个干净,“哼”一声放下药碗,赌气一般说:“哥哥不想走,是因为喜欢上那凌君濯了吗?” “怎么可能!”萧轻影急忙反驳,“我是为了……师父的大事。” 俞雁黎仍是闹脾气:“师父的大事里面,什么时候多了个名剑山庄?” 话音刚落,空气便凝固了。 俞雁黎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有些心虚。却不想服软,低着头摆弄勺子。而萧轻影,脸色更是沉了下去,转瞬之间,已是思虑万千。 “师父知道了多少?” “我……我也偷听到的。”俞雁黎偷偷去看萧轻影,见他的脸色难看,赶紧把自己知道的通通说了。 “我只是听到云师兄在与方长老讨论,你为何要查名剑山庄的旧事而已。还有……师父快要出关了。” “出关……” 萧轻影在查名剑山庄的事,一直以来都做的十分隐秘,就连小师弟他也不曾告知。这段时间,能知道这件事的,也就是凌君濯了。 如今,云无梦却知道了,他知道了此事,意味着师父也知道。到时候…… 俞雁黎拉着萧轻影的手,好奇道:“哥哥,名剑山庄与你,有什么渊源?” 萧轻影心中已有了大概的猜测对象。面对俞雁黎的好奇,他摇了摇头,定下心,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小师弟,你想办法告诉师父,就说我在天香阁知道了当年名剑山庄的灭门真相,凶手,确是无相门无疑。” “什么?”俞雁黎急忙扶住他,“哥哥真与名剑山庄有渊源?那么,坚持卧底在凌君濯身边,是要复仇?” 俞雁黎的眼睛亮了亮,语气里有压抑不住的喜悦:“哥哥要我帮忙吗?不然我们……” “小师弟!”萧轻影打断了俞雁黎的话,“在拿到真正的《无相九决》之前,凌君濯不能死。” “哦。”萧轻影神情严肃,俞雁黎只好收起满面喜色,“明白了,我会给师父说的。” 如果哥哥与凌君濯有血海深仇,那么他是决计不会喜欢凌君濯的。 想到这点的俞雁黎心情很是愉悦。 而一直站在一旁未发一言的颜无照,忽然走到萧轻影身边。他的脸上惯常没什么表情,不知为何,萧轻影却从这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出一丝挣扎与担忧来。 “颜师兄……” “你……” “颜师兄!” 俞雁黎忽然开口,笑道:“我才想到,哥哥还没吃东西呢,劳烦颜师兄给哥哥拿点吃的来吧。” 颜无照皱着眉听了,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伸手在萧轻影肩上拍了拍,出去了。 始终不安扭动的碧尾,在颜无照离开后终于安静了下来。萧轻影轻轻抚摸着它的尾巴,看着颜无照离去的背影,心中没来由的一沉。 崇阳,沧浪派。 因在密雪崖大战中受伤,掌门陆天机闭关养伤了数月,终于出关。云无梦惯例是在外等着他的。 陆天机今年刚过不惑,正是壮年。虽然生的高大威猛,却有一张天生的笑脸,让他看上去严厉决断之余,又多了几分亲和力。 沧浪派上下弟子,无不对他心存敬畏与崇拜。云无梦尤甚。 见到陆天机顺利出关,风采不减,云无梦难抑心中激动,快步跑到他身边:“恭喜师父,此次出关,功力更进一层!” “嗯。大家都散了吧。” 陆天机即使闭关,也是知晓江湖上发生的事的,遣散了门派弟子,见自己四个亲传弟子只有云无梦一人在此,他有些不满。 “你的师兄弟都在做事,你留在这里作甚?” “我……我只是想迎接师父出关。” 云无梦一腔喜悦被陆天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不免觉得委屈。偏偏陆天机并未察觉他的心思。 “天香阁的名花观论会被火/药给炸了是怎么回事?为何天下都在传,是我沧浪派下的手?” 提到这个,陆天机就十分生气。四个弟子,虽说各有各的心思,但是大事上是决计不敢违背他的。没想到他闭关几月,一个个的擅作主张,闹出那么些事情来。 云无梦因为曾为凌君濯男宠的事,对凌君濯恨之入骨,陆天机不是不知道。只要不弄死了凌君濯,云无梦想要怎么报复,他都不会阻止。 但是,这次实在是做的太过了,竟然坏了沧浪派的名声不说,还与天香阁结下梁子。 “这个……弟子真的不知。” 云无梦也气,天知道到底是谁干的,栽赃到他头上来。若真是他,怎么也不会留下这么大个把柄给天香阁,早就像当初莲华寺一样,处理得干净。 可天下人都已认定是他做的,就连陆天机也不例外,他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陆天机摆了摆手,道:“罢了,事已至此,该如何补救想必不用我再教你。西瀛那边,你可安排妥当?” 云无梦急忙道:“师父放心,西瀛那边已经布置好了。” “嗯。” “师父……” 云无梦还想再跟陆天机说些什么,忽然从后院匆匆忙忙跑来一个小丫鬟,云无梦一看到她,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小丫鬟跑到陆天机面前行了个礼,着急道:“掌门,夫人又犯病了,您快去看看吧!” “带路。” “师父——” 陆天机却没有理他,急忙向后院去了,留下云无梦一个人站在那儿,神色阴沉不定。 夜晚,一只青黑的猛隼拍着翅膀,落在了沧浪派掌门的书房里。 陆天机从小小的竹筒里抽出一条白绢,越看眉头越紧:“名剑山庄……” 随即,白绢在他手中化为齑粉。 尘封的往事,因为一条写着“名剑山庄”的消息,又从陆天机的记忆中浮现出来。他端坐在书桌前思索着,一会儿想到萧铭锋夫妇的脸,一会儿又想到他们那个只有四岁的儿子。 萧家的儿子,明明死了。 陆天机沉默着,转动了书桌上的笔架,随即,书架之后的暗门打开了。陆天机摸出一颗夜明珠,走了下去。 木兰洲,天香阁。 这次爆炸,让木兰洲的百姓死伤大半,就连天香阁内也受到了不小的损失。柳雪菲这些日子忙着安排阁内弟子安抚百姓,今日好不容易清闲了些。 那日爆炸之后,遍地的残肢断臂,哭号之声不绝于耳,尤其是那些身藏火/药,将其引爆的人,更是完全成了碎片,连个囫囵个都找不见。饶是柳雪菲见惯了生死,也有些不忍。 但更多的是愤怒。 那些人分明是冲着凌君濯来的,几处火/药爆炸的炸点,都十分接近当日他们所在的隐秘阁楼。明显事先做过调查,确定凌君濯当时会待在上面。 果然,爆炸后,瓶儿就从阁里揪出来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承认收了银子,向外人多说了两句。 即便不是冲着天香阁,对天香阁也是莫大的挑衅与耻辱,若是天香阁不还击,以后如何在云州大陆立足? 一开始,柳雪菲还以为是雷火堂做的,毕竟用火药做武器,云州大陆只有雷火堂是其中的佼佼者。 后来一查,里面竟然有沧浪派的手笔。沧浪派谁最恨不得凌君濯死?自然就想到了云无梦。 柳雪菲心情不好,自然也不会让沧浪派好过。一时间,沧浪派云无梦乃是木兰洲爆炸惨案的幕后黑手之事,传遍了整个云州大陆。 柳雪菲还在想该怎么回敬沧浪派,凌君濯却是要离开了。 柳雪菲不解:“你的小情儿下落不明,你不管了?” “名花观论会”当天,萧轻影跟十七去看热闹,后来爆炸发生,就只有十七一人回来了。 十七也受了些轻伤,提到萧轻影,他表现得很迷茫。只说是爆炸发生后,被人群冲散了,并未注意到萧轻影。 面对十七的请罚,凌君濯出乎意料的,没有追究。 萧轻影下落不明,在这种时候,比起死亡更加让人起疑。 柳雪菲有些担忧地看着凌君濯:“事情是沧浪派做下的,他……” 言下之意,萧轻影在其中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还不能确定。 但凌君濯并不以为意,烛火映照在他的眼中,隐隐透出金色的光芒。 他轻笑:“戏台都搭好了,怎么能少了主角呢。” “至于萧轻影,本尊的夫人,自然要本尊亲自去接。” 作者有话要说:萧轻影:人呢?说好来接我,骗子! 凌君濯:等着,本尊要搞搞排面 看到有读者的一些疑问,这里废柴澡给大家解释一下: q:武侠文为啥会有魔尊呀?看着像仙侠 a:其实是因为无相门叫无相教不好听……所以魔教教主就干脆叫魔尊了qvq q:萧萧姓萧,他师父都没发现什么吗? a:因为萧轻影这个名字是他行走江湖的化名呀,他在沧浪派不叫这个。 好啦~本章也会有小红包哦~爱你们么么哒~ 第24章 第 24 章 正午的太阳有些毒, 晒得路边的野草都有些蔫蔫的。 崎岖的山路上, 一辆极素净的马车, 正慢悠悠地走着。 一个皮肤黝黑, 眼睛大大的少年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赶着那匹老马,时不时地还转过头去。 只是现下一丝风都没有,车帘连一个角也不曾掀起, 把车里的情形挡得严严实实。 当少年按捺不住再一次转头的时,马车里终于传来了声音: “十七, 你再不好好赶车, 本尊就把你扔下去。” “啊——主人!” 十七苦着脸大声说:“我们已经在这荒山里转了六圈了, 还要转到什么时候啊……” 凌君濯端坐在马车里, 专注地看着从柳雪菲那里顺来的话本子,说:“才六圈, 你就沉不住气了?” 十七干脆勒了马, 没有凌君濯的吩咐又不敢掀帘子进车里,只好在外面诉苦:“不是沉不住气,好歹主人跟十七说一声, 到底为啥在这山里转圈呀?我们从天香阁出来都两天了, 难道不是去西瀛么?三姐都去了那么久了,也不曾传信给我……” 凌君濯手里的话本又翻了一页,他悠悠地说:“接了夫人,才好去西瀛。” “夫人……” 十七蓦地攥紧了手里的马鞭:萧轻影。 “主人,萧轻影不是下落不明么,”十七笑着说道, “而且……他到底为什么会在爆炸前跑了,谁都不知道。就连柳阁主,不是也说他不可不防么?” “不可不防?所以你就先下手为强了?” “主人……你,你知道了?” 凌君濯没有回答十七的问题,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忽然问道:“十七,你还记得你是什么时候当上影卫的么?” “当然记得。主人怎么突然问这个?” 凌君濯放下话本揉了揉眉心,道:“我记得,你比十一他们来得要晚。” “是,我不像大哥他们,是与主人一起长大的。” 十七着急地解释,斩钉截铁地说:“可我对主人的忠心,绝不比他们少。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才会……萧轻影他别有居心,连三姐也是这样说的。” “主人,您实在是对他太好了!” “嗯,你的忠心本尊自然知道,所以才不曾怪罪你。” “主人!” 听了凌君濯的话,十七终于露出一点喜色。 凌君濯掀开车帘,露出一个温和可亲的笑脸来,“我只是突然想起,老尊主恰好就是你正式成为影卫那天,被发现死在了秘境。” “无相九决第八重的关键时刻,走火入魔了。不仅杀了他的两个影卫,就连他自己也爆体而亡。” 听了这话,十七刚刚才高兴起来的脸一下子垮了,几乎要拿不住手里的马鞭。 十七苦着脸道:“主人,为何又提这事……因为这个,十七可被无相门那些老顽固说了好久的闲话,说我不详……” “好了好了。”凌君濯没有再接着说下去,他的视线越过十七,看向他的身后,笑道,“诶,是夫人来了。” 山路的另一头,正是萧轻影三人骑马而来。 俞雁黎几乎在看到凌君濯的那一刻,便警觉起来。他下意识地去看萧轻影,只见他也同样紧张,并未因见到凌君濯而有什么欣喜,才稍稍放下心来。 比起俞雁黎的紧张,颜无照的淡定,萧轻影的紧张里,更多了几分震惊。 说实话,他从清醒过来之后到现在,不止一次问过俞雁黎,他们身在何处,都没有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小师弟似乎是怕他又去找凌君濯,总是不肯透露他们的所在,只想着赶紧把他带回沧浪。 意思就是,自己到底在哪里,走在哪条路上,就连萧轻影自己都不知道。十七既然冒着违背凌君濯的危险,都要把他弄走,更是不可能把萧轻影的行踪告诉凌君濯的。 那么,凌君濯是怎么找到他的? 难道…… 萧轻影悄悄,抬手细细闻了闻自己身上,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味道,应该不是在他身上下了追踪的药。 然而,当下还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 他要如何跟凌君濯解释,他突然失踪,还是跟俞雁黎与颜无照一起。 凌君濯把萧轻影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连他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也猜到了几分,忍不住勾起唇角。 他斜斜靠在车里,向着萧轻影的方向伸出了手:“夫人,过来。” “凌尊主!” 俞雁黎策马挡在萧轻影身前,恭恭敬敬道:“哥哥受了伤,还请凌尊主让路,我带哥哥回家养伤。” “家?俞家?哦——”凌君濯托着下巴,似乎想起了什么,认真地说,“可本尊听闻,俞城主近日也受了重伤,双掌被人截断,正在家养着。你再把本尊的夫人弄回去,怎么,俞家什么时候改行做医馆了?” “你——”俞雁黎又惊又怒。 俞兴城此番遇袭,俞雁黎瞒得严严实实,除了颜无照,就连师父那边都未曾告知。 他明面上乃朔幽城之主,暗地里更是陆天机的亲信之一。有他坐镇朔幽城,不知为陆天机行了多少方便。 再有,俞兴城的傍身绝技乃是“双封嶙峋掌”,神秘人断他双掌,无异于毁了他的一切。所以,俞雁黎暂时并不想,也不能让这个消息流传开来。 就连萧轻影,也是见到俞雁黎之后,才知晓。 然而,一直都跟萧轻影在一起的凌君濯却知道?! 俞雁黎下意识地去看萧轻影,却见他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俞雁黎压着火气:“俞家虽不是医馆,但论医术,整个云州大陆也没有几个比得上我的。由我为哥哥治伤,再好不过。” 听了俞雁黎的话,凌君濯露出了颇为不解的表情,他说:“若本尊没记错,俞小公子此番能够好好的站在这里,与本尊说话,还是拜夫人所赐。你说你,医术高明?” “就连毒蛊之术,也不过尔尔,否则也不用夫人出手了。” 凌君濯的目光毫不收敛,像是穿过了俞雁黎落在了萧轻影脸上一般,丝毫没把俞雁黎放在眼中。 俞雁黎从小到大养尊处优,连父母师父都没有给过他脸色,如今却在这里,被凌君濯好一顿嘲讽。 一张小脸红一阵白一阵,气得不行。 “哥哥……” 俞雁黎向来是萧轻影面前的乖巧小师弟,被凌君濯气成这样,转身面对萧轻影更加委屈了。 他拉着萧轻影的手,小声说:“哥哥,你不用跟他走的。西瀛那边,师父都安排好了,只待凌君濯自投罗网,哥哥完全不用再冒险与他周旋,不用再受他欺负。” “况且,他武功尽失,身边就一个影卫。我与颜师兄联手,未必会输。” 俞雁黎的意思,萧轻影明白,小师弟是为他好,他也明白。只是,他不能全然把赌注都压在师父那边。 比起别人,萧轻影还是更相信自己。 俞雁黎原本十分笃定,萧轻影定然会听进自己的话。可是他说完之后,萧轻影的神色毫无变化,甚至…… 他的沉默,已经证明了他的心。 俞雁黎有些慌了。 偏偏凌君濯此时又说话了:“为夫还为夫人准备了一份大礼,夫人不看吗?” 崎岖的山道两头,两边的人各怀心思,表面上从容不迫,实际却隐隐形成对峙之势。一阵风吹来,两旁山林沙沙作响。 萧轻影心神一动,将手从俞雁黎手中抽出,温柔低声道:“小师弟,师父那边你多盯着,就当是帮我。西瀛,我说什么也要亲自去一趟。” “哥哥,别……” 萧轻影摇了摇头,随即扬眉一笑:“凌尊主,我受了伤,你的马车可要分我一半。” 凌君濯笑道: “荣幸之至。还有,叫夫君。” 萧轻影:“……” 老马拉着的车依旧慢悠悠地走着,在山道上扬起一阵轻尘,渐渐远去。 俞雁黎死死地盯着那马车,胸膛急速起伏着。 倏然,俞雁黎猛地回头,怒道:“方才你为何不出手!” “明明可以!凌君濯已经废了,我们联手明明可以,你为何不出手?!” “废了?” 颜无照仍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见俞雁黎如此气急败坏,他平静地说:“你真认为凌君濯不具威胁?” “方才,若是师弟不跟他走,你猜,会发生什么?” 俞雁黎:“你什么意思?” 颜无照翻身上马,一夹马肚,向着相反的方向行进。 颜无照:“方才两旁山林之中,隐藏着不下数十个高手。以你我之力,纵使险胜,也是侥幸。” “什么?” 俞雁黎完全没有发现,但颜无照的武功高出他不少,既然他这样说,想必是真的。 俞雁黎不解:“一个废人,凭什么驱使那些高手为他卖命?” “谁知道呢。”颜无照顿了顿,他的声音听起来比之前更加沙哑,连吐字都有些困难的样子,“师父和云师弟的计划,也许没那么容易实现。” 小七赶着马车向西瀛的方向走着。 马车里很安静,萧轻影上车之后,似乎并没有与凌君濯交谈。十七很不高兴,他特意屏息侧耳听了好一阵,也没有听出什么,脸色更加难看。 其实,现在马车里的气氛有点尴尬。 凌君濯的注意力都在他手里的话本上,萧轻影上来之后,他一句话也没说。仿佛之前那个口口声声唤着“夫人”的不是他一样。 萧轻影靠坐在凌君濯对面,一时也找不到话题。方才不顾俞雁黎的阻拦,踏上了凌君濯的马车,其实是有些冒险的。 尤其是,凌君濯一句也不问他为何失踪,更没有问他为何与那两人在一起。这是不是表示,他的真实身份,很有可能暴露了? 不对,若是暴露,凌君濯为何还要把他带在身边?这明显不合常理。 萧轻影脑子转得很快,他想起那夜凌君濯中了俞兴城一掌之后,曾经说过“还不到时辰,他的血没有用”。 联想到先前两次凌君濯饮他的血,身体都出现了明显的、向好的变化,萧轻影觉得自己的思路应该是对的:他的血可能阴差阳错的,对凌君濯起到了特殊的帮助,所以凌君濯才会特意来找他。 这时,凌君濯的话本终于看完了。他收起本子,问道:“伤了哪里?” 萧轻影轻描淡写地说:“哦,也没什么。肋骨断了一根,已经接好了。” 其实他说的没错,伤得不算太重,又有俞雁黎的圣手,他的伤处其实恢复得不错。只是毕竟伤筋动骨,精神上还有些蔫蔫的。 “嗯,”凌君濯说,“那俞家小公子杏林圣手,自然给你接得好好的。” 这话透着古怪,刚刚他不还在嘲讽人家医术不济么,现在又“杏林圣手”了? 萧轻影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笑着问:“凌尊主,你怎么阴阳怪气的?” 话一出口,额头上就被凌君濯手里的话本重重敲了一记:“别笑,难看。” 笑也不行? 萧轻影偷偷翻了个白眼,对凌尊主的喜怒无常又有了新的认知。 其实他脸上的青紫肿胀已经消退了一大半,仅余左眼处的一大块青紫印记,浅浅地印了小半张脸,就像是一个胎记一般。如果只看右半张脸,是决计不会觉得难看的。 凌君濯分明是找茬。 萧轻影撇了撇嘴,马车里空间太小,他并不想再跟之前那样,缩到角落去。眼珠一转,有心气一气他,干脆大大咧咧地坐到了凌君濯身边。 他也不管凌君濯是不是讨厌他笑,或是嫌弃他丑,故意把脸凑到凌君濯眼前,笑嘻嘻地说:“我现在可是伤患,凌尊主大人大量,念在我先前几次三番为你续命的份上,就多忍忍吧。” “再说了,不是你特意来找我的,现在又嫌弃。都说女人心是海底针,我看凌尊主也不遑多让嘛。” 萧轻影有心调笑,没想到凌君濯抬眼看了看他,然后认真问道:“断了肋骨还说这么多话,不累吗?” “额……” 其实有一点。萧轻影心想,还不是想活跃一下气氛,免得又被喜怒无常的凌尊主找茬。 凌君濯忽然伸手将萧轻影揽进怀里,轻轻按了按他的头,说:“不嫌弃,还能入眼。” 萧轻影贴在凌君濯胸膛上,对方的心跳有节奏地敲打着他的耳膜,一下,又一下,震得他的脸都烫了。 “做人,不能太过苛求了。”凌君濯的声音从上面传来,“毕竟整个云州大陆,要找一个比本尊还好看的人,难。” 萧轻影:“……哦。” 作者有话要说:萧轻影:一匹老马一辆破车,这就是你的排面吗? 凌君濯:夫人,还有我呀 萧轻影:0.0 今天吃了超好吃的青团呀~都到了吃青团的季节啦~小天使们吃了吗?你们喜欢什么味道的呢?澡澡喜欢咸蛋黄肉松青团~ 今天也有随机小红包哦~爱你们 【预收文】也请大家康康哦~→高冷师尊的替身爱人 高冷师尊的替身爱人 前世的云倾澜被宗门抛弃,被弟子背叛,最终仍是为了天下苍生,投身剑炉,以身祭剑而死。 再次醒来,他成了魔域献给琼华宗亚圣越铭铮的礼物。 一个与自己前世长得一模一样的礼物。 #三百年后我才知道曾经的师兄,如今的师尊喜欢我 #但是他把我当成了我的替身 #我醋我自己 高冷面瘫暴力美人攻x重活一世皮中带稳受 第25章 第 25 章 是夜, 沧浪, 掌门书房。 明火灯影下, 云无梦静静地坐在下首。 他刚刚收到小师弟的消息, 便立即赶来见陆天机。果然不出他所料,陆天机在看到飞鸽传书之后,神色变幻莫测, 之后便陷入了沉思。 云无梦安静地等着,他相信, 师父会做出正确的判断。 终于,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 陆天机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条, 道:“无梦,你怎么看?” 云无梦眼睛一亮, 恭敬道:“弟子认为, 此消息,不可尽信。” “哦?说说看。” “是。”云无梦略一思索,将自己早已思虑好的话娓娓道来, “名剑山庄究竟与师弟有何渊源我们还不得而知, 但师弟居然瞒着我们暗中调查了如此之久,此番若非师父获得消息,咱们还不知要被蒙在鼓里到什么时候。其城府之深,让人难以放心,此乃其一。” 云无梦说完,小心地抬眼去看陆天机的脸色, 见他并未露出不满或是责备的神情,心中暗忖自己的话,师父应该是听进去了。 “其二,西瀛无相门分舵,凌君濯虽已派其影卫前往,但据探子回报,那里派众四散逃离,连分舵主都失踪了。凌君濯若想凭西瀛分舵东山再起,是绝不可能。所以……” “接着说。” “所以,弟子认为,师弟所谓继续潜伏在凌君濯身边的计划并没什么大用。我们既然已经确认《无相九决》藏在西瀛,只要做好埋伏,待凌君濯将其取出,我们就可以将其一网打尽。届时,师父秘籍在手,自当为正道武林至尊,管他什么凌君濯、薛淮易、柳雪菲……” 云无梦越说越激动,几乎难以自抑,眼中闪烁着一种病态的狂热。 陆天机几乎是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随即舒展眉头,赞许道:“你说的不无道理,你师弟的心思确实大了……” “那……”云无梦觑着陆天机的神色,顿了顿,道,“师父,可要让师弟回来?剐仙台那边……” “不急,”陆天机挥手打断了云无梦的话,道,“我这边另有消息传来。凌君濯对你师弟颇为信任,关系非同一般。” “他的意思,我们或可利用这一点,在拿到东西之后,给予凌君濯致命一击!” “师父……” 这与云无梦预想的不太一样,他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见陆天机伸手在他肩上按了按,笑道:“无梦,你们师兄弟四个,为师是最疼你的。” “唯有你,为师最信任,也最放心。” “西瀛此事,为师要你潜心而行,切不可再因私仇耽误大事。” 恩威并重,软硬兼施。 云无梦因陆天机那句“最信任”而提起的心,又缓缓地沉了下去。 师父此言,显然是已经知道他几次三番要置凌君濯于死地的事。此番是提醒,更是警告。 而师父口中的那个“他”,比起自己,更得师父的信任。 云无梦努力将胸中涌动的暴虐压抑住,缓缓吐出一口气,抬头笑道:“是。” 从陆天机书房离开,云无梦闷闷不乐地回房。走到半路,突然被一道熟悉的身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方长老?”云无梦眯起眼,不明白他意欲何为。 方士季乃是沧浪派八位长老之一,掌管剐仙台,专司刑戒。他与掌门陆天机关系匪浅,颇得其信任。 而云无梦因为某些原因,曾与他多有接触。 眼下陆天机出关,很多事情云无梦并不能再做到明面上,他与方士季的联系,暂时就避忌了许多。 可方士季突然主动来找他?云无梦警惕地看向左右,巡逻的弟子刚刚过去,确定无人之后,才道:“何事?” 方士季:“他又给掌门传消息了?” 云无梦的心陡然沉了沉:“那又如何?” 方士季嘿嘿一笑,道:“事到如今,你总该相信我的话了吧。四个亲传弟子,都不曾被他放在心上。” “他,才是掌门最看重的人。” “你,不过是掌门用得比较顺手的一颗棋子罢了。” 方士季刻意没再说下去,他满意地看到云无梦因为他的话而越来越狠厉的神色。 “若是有一天,你不听话了,那……” 云无梦突然发难,手中的破月缠上了方士季的脖子,方士季没料到他竟然敢在沧浪派中对他出手,一时躲闪不及。 “你……你敢!” 破月缠得很紧,方士季难以呼吸,一掌便要击向云无梦的胸口。 不料云无梦熟知他的招式,挥臂格挡后,将方士季逼到暗处。 “我警告你,别想挑拨我与师父的关系。”云无梦手中的鞭子又收紧了几分,“我不管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胆敢对师父不利,我绝不会放过你。” “咳……咳!你多心了,”方士季嘶哑着说,“我只是为你不平而已。掌门四个亲传弟子,你本来就是最优秀的,继任掌门之位,除你之外,更无旁人。” “可是……掌门除了你们,还有一个流落在外的亲生儿子。” “什么?” 云无梦心中震动,下意识地松开了破月。方士季急忙抽身而出。 “贤侄,好好想想吧。” 方士季说完,冷笑一声,捂着脖子隐入了黑夜之中。 “那个人,就是师父的亲生儿子吗?”云无梦很快回过神来,双目染上一层血色,“谁也不能,夺走师父!儿子,也不行!” 西瀛,无相门分舵。 萧轻影一行赶着老马,晃晃悠悠终于到达了西瀛无相门分舵。 分舵并不在西瀛城中,而在城外十里左右的皙华山中。西瀛的百姓对无相门并无太多的惧憎,却也轻易不会到皙华山中来。 “到了。” 十七停下马车,掀起了车帘。萧轻影在车里坐得烦了,急急忙忙跳下马车,只见入眼一道颇为气派的山门,门口还有两个小厮在打扫。 “傻站着干嘛?” 凌君濯也下了车,见萧轻影呆愣楞的样子,忍不住去捏他的脸。 萧轻影没躲开,被捏了一记,不满地挪了两步。 “我以为这里没什么人,没想到还挺干净的。” 正说着,山门里飞奔出两个人来,一个是十三,另一个男子萧轻影还不曾见过。 “十六?!怎么是你?” 身后传来十七讶异的声音,萧轻影才知道,原来这也是凌君濯的影卫之一。 “主人。” 二人来到凌君濯身前行礼。萧轻影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到了十六脸上。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长得实在是英俊极了! 与凌君濯有些雌雄莫辨的绝美不同,他更为阳刚俊朗,整个人像是春日里灿烂的暖阳。 一时不查,就多看了一会儿。 “噗。” 十六一下子笑出声来,朗声道:“夫人,你再盯着我看,主人要吃醋了!” 看美人被当场抓包,萧轻影一点也不虚,反而上前了两步,站得更近了些:“他才不会吃醋,堂堂无相门尊主……哎哎哎!” 萧轻影的耳朵尖被凌君濯给捏住,疼得他单腿直蹦,双手并用地从凌君濯手中救出自己的耳朵。 耳朵尖火辣辣的,肯定红了!萧轻影委委屈屈地瞪了凌君濯一眼:“干嘛啊?” 偏凌君濯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淡淡道:“我吃。” 萧轻影:“……?” 堂堂无相门尊主,你怎么不按套路来! 一旁的十六意识忍俊不禁,冲着十三挤了挤眼:“三姐,闻到酸味了没?” 十三对十六这跳脱的性子也无可奈何,不轻不重地横了他一眼:“主人刚回来,你就别闹了。” “无妨,他再多看几眼也不妨事,”凌君濯屈起手指,在萧轻影额头上敲了一记,说,“大不了,看多久……” “罚多久。” 萧轻影:好气啊! 这凌君濯,平时要么不说话,要么开口就能杀人。 羞死人和气死人,他总能占一样。 “好了好了,”十三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主人舟车劳顿,还是先安置吧。” 十六带路,一行人总算进了分舵大门。 分舵非常大,人却没有几个。一路走来,只有稀稀拉拉的一些人向凌君濯等人行礼。 十六解释道:“因为之前的一些事,分舵也受到了冲击。分舵主和一些弟子死了,剩下的逃的逃,降的降,如今还留在这里的,只是一些武功低微的外门洒扫。” “那些虚伪的白狗没有一把火把这里烧了,还不是主人没让他们如愿。现在,指不定在哪里躲着,暗搓搓的等着下黑手。” “咳……”听了十六的话,萧轻影清了下嗓子。 曾经风光无限的无相门,如今落到这幅境地,偏偏凌君濯毫不在意,脸上连一丝的落寞也无。 萧轻影忽然就想到,曾经颜无照说的话。他说,他很想与凌君濯公平一战。 若是自己不曾背负着那么多的事,也许,他也可以不再戴着面具,与凌君濯把酒言欢。 十七走在最后,刚刚几人说笑,他都没有参与。现在他跟在十三身后,小声地问:“三姐,十六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我都不知道。” 十三目不斜视,闻言看了十七一眼,然后说道:“回来不久。没来得及。” “他之前不是受伤落下雪宁河了么?怎么……” “你怎么知道,十六落水了?”十三停下了脚步,一双幽黑的眸子定定地看向十七,“我没记错的话,当时,十六可是最先与我们失散的。” “是莲华寺的和尚告诉我的,十六水性一般般,我还以为他也……” 十七对十三的心思并不曾掩饰,只是过往十三总把他当小孩子,不曾接受过他。虽然如此,十三待他也是极好的,常常照顾他。 但是,这次在朔幽城,主人忽然将十三先行派来分舵,期间也并没有与他们联系,今日又突然在此见到失踪的十六,十七心中隐隐有些不太放心。 尤其是,他觉得十三待他也不如往日亲切,甚至都没正眼看他几次。十七的心有些慌。 十六带着主人走得快,十七壮着胆子,干脆扯出了十三的袖子:“三姐,你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我。” 十三按在佩剑上的手紧了紧,随即如往常一般笑道:“没什么,你想多了。” “只是,近日那柳雪菲又给我送东西来了。” “我看着烦。” 柳雪菲总爱调/戏十三,这是天香阁与无相门都知晓的事。柳雪菲武功高强,且是凌君濯的好友,十三虽然不喜她奢靡放浪的做派,也并没有与她有过什么冲突。 十三唯一生气的一次,还是去年“名花观论会”选出第一美人时。 十七还记得,当时柳雪菲差人送来了一件礼物,指明送给十三。拆开之后,是一件颇为精巧的金制的美人像。 是照着红袖招的莺莺姑娘做的。那美人像底下暗藏着机关,一打开,就有歌声传出。 只是那歌声……没几句在调上,实在说不上好听。 大家都没明白柳雪菲什么意思,就见一向好脾气的十三黑了脸,一剑斩断了美人像。 有这样的前尘,十三因为柳雪菲不快就十分正常,十七于是放心了许多。 不过,他也有些好奇:“三姐,柳阁主又给你送什么了?” 十三刚刚好起来的脸色又黑了几分:“无聊之物!别管她。” 作者有话要说:萧轻影:要罚我?怎么罚? 凌君濯:先罚一夜,再罚……日日夜夜 本周没有榜,废柴澡厚着脸皮求收藏求评论求推荐~捧着红豆泥青稞爆珠青团看着泥萌~ 第26章 第 26 章 十六在前引路, 十三与十七坠在后面不知说着什么悄悄话, 萧轻影跟在凌君濯身后, 稍稍落后他一步。 凌君濯无论如何也要来到西瀛分舵, 是为了拿一样极为重要的东西。 这件事情,影卫们都知道,凌君濯并没有刻意瞒着他们。 萧轻影之前也是从十三口中探听到的消息, 判断出那样东西,正是真正的《无相九决》, 才能向师父透露。 原本凌君濯离开沧浪派, 汇合了十三之后就该来的。没想到先是营救十七, 重伤拿雪卿草, 后来又为了萧轻影去了一趟天香阁,耽搁到现在才终于来到西瀛。 “哇, 你们分舵这么大呀。” 萧轻影好奇地打量着, 他发现,这个分舵规模不小,殿堂楼阁样样不缺, 更让人拍案叫绝的是, 整座建筑依山而建,有些栈道小路干脆就挂在山壁之上,与沧浪派的大气肃穆不同,显得颇为奇趣。 十六听到萧轻影的赞叹,十分骄傲地说:“那是,之前的分舵主武功不算顶尖, 赚钱倒是一流。他赚了钱就喜欢盖房子,一来二去,这西瀛分舵,快比密雪崖总坛还华丽了。” 这倒是个有趣的人。 “诶,那是……” 绕过栈道,一道白练悬空坠入深潭,氤氲出层层缥缈的水气。竟是一道瀑布从山顶飞流而下,颇为壮观。 萧轻影喜道:“这皙华山也太灵秀了,比……” 心情一放松,这“沧浪”二字也差点脱口而出,还好萧轻影反应快,快要出口的话生生拐了个弯:“……比我见过的好些山川都灵秀。” 十六没觉得萧轻影有什么不妥,倒是凌君濯听了,嘴角忍不住勾起了愉悦的弧度。 十六见萧轻影对皙华山的山水颇感兴趣,眼珠一转,说道:“其实这瀑布还不算什么,从主人住的揽星阁后面出去,有一条小路,沿着小路往后山走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有一处药泉,那才是这皙华山的精华所在呢。” “药泉?” 果然,萧轻影被勾起了兴趣。 “是啊!天然的药泉,水是温热的,有一股草药的香气,总之对身体可好了!”十六冲凌君濯眨眨眼,说道,“尤其是你与主人这种受了伤的,应该抽空一起去泡一泡,保管强身健体,通体舒畅。” “一起”两个字,还特意咬重了些。 泡药泉? 萧轻影下意思地就去看凌君濯。此时从他的角度,能够看到凌君濯墨黑的发,精致的侧颜,与在发丝中若隐若现的皙白脖颈。 他今天仍是穿着一身飘逸的红衣,衬得他整个人愈加秾丽。 若是泡药泉,那岂不是要脱…… 萧轻影顿时觉得鼻子有些热,他赶紧抬手掩住口鼻:“不,不用了吧。” 凌君濯倒是对十六的提议非常满意,他点了点头,道:“不错,你这一路说了这样多话,也就这句不是废话。” 萧轻影一个踉跄,差点撞到凌君濯身上:“……” 十六:“……主人!” 这分舵着实大,萧轻影一行人说说笑笑,终于来到了一处雅致的院落,十三贴心道:“主人舟车劳顿,先暂且在揽星阁休息。萧公子这边,我们也会安排妥当的。” 她早已把房间收拾好,还特意就近给萧轻影准备了一间。 凌君濯却是自然地牵起了萧轻影的手,道:“还安排什么,夫人自当与本尊同住。” 话音刚落,一旁的十六就忍不住偷笑。十三也很快反应过来,恭敬道:“是。” 饶是萧轻影心再大,也终于有些脸热了。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舒服。 看十六这熟稔的模样,也不知道他会是第几个在那药泉里泡的人……现在在他们眼里,自己也许就跟凌君濯从前那些侍宠们没什么区别。 哦,萧轻影忍不住想:还是有区别的,至少他丑得很特别。 “你们以前也这样安排他的侍宠?” 刚说完,萧轻影就后悔了。这实在是,实在是……太像吃醋了! 可话已出口,又收不回来。萧轻影只好强行解释:“我就是好奇问一问……没有别的意思。” “哦——” 十六分明不信萧轻影这蹩脚的解释,就连一贯严肃的十三,眼中也流露出笑意。 “主人,您与夫人先休息,我们就退下了。” “十七!还不走!” 十七的目光在凌君濯与萧轻影二人身上流连了一会儿,然后跑步追上了十六他们。 这下,就又只剩萧轻影与凌君濯两个人了。 “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凌君濯脸上的笑意太过明显,萧轻影不得不硬着头皮又说了一遍:“你能不能不要笑了。” 有那么好笑吗? “本尊没有聋,”凌君濯才不会收敛笑意,道,“你方才说的每一句话,本尊都听得清清楚楚。” 萧轻影:“……” 夜晚,萧轻影躺在床上,眼中一片清明。在他身边,一如往常地躺着某个说一不二的霸道尊主。 原本,他是不想再与凌君濯睡在一张床上的。虽然这一路过来,他们没睡在一起的日子才是屈指可数。 但今夜,萧轻影就是不想再与他睡一张床了。 也许是今天被凌君濯与他的影卫们打趣的太多,一向只把所谓“夫人、夫君”当做调侃戏弄的萧轻影,开始有些不安起来。 他觉得自己必须要跟凌君濯稍稍拉开一点点的距离,但是也不能太多。 他要认真地、严肃地思考,他与凌君濯目前这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在萧轻影眼中,他们不过是因利益而不得不困绑在一起的两个人,什么温情、欢喜,不过都是在维持表面的镜花水月而已。 他相信,凌君濯也是这样想的才对。 可凌君濯不由分说,把他打横抱起扔进了被窝里,然后整个人压了上来,发出满足的喟叹:“你不在的这几天,我都睡不好。” 萧轻影的心一下子猛地跳了一下。 柔黄的灯影中,凌君濯那张让萧轻影移不开眼的绝美脸庞,仿佛诱人的蛊。如墨一般幽深的眼眸中,盛着灯火,让萧轻影想起,原本凌君濯那双迷人的,诱人的金瞳。 凌君濯本想逗逗萧轻影,再看看他仿佛狸猫一样炸毛的模样。没想到身下的人却傻了,呆愣楞地只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摔疼了?” 凌君濯伸手去摸萧轻影的后脑:“枕头很软,不应该呀。” 萧轻影注视着凌君濯的双眼,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从来没有过的情绪,他抓住凌君濯的手,说道: “凌君濯,你是不是真的,有点喜欢我?” 凌君濯迷了眯眼睛。 师父的计划还未完成,萧轻影自己的目的也未达到。此时此刻,实在不是一个适合谈论这件事情的好时机。 更何况对方是凌君濯。只要他还身为沧浪弟子一天,他与凌君濯就不会有任何结果。 可萧轻影还是问了。 萧轻影心跳很快,他感觉到了自己的紧张。窗外的虫鸣声、烛花的炸裂声此刻通通消失不见。他的耳朵里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而凌君濯的脸上有讶异,有思索,更有掩饰不住的笑意。 萧轻影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凌君濯的回应,以为自己终究还是犯了蠢。他放开了凌君濯的手,艰难地偏过头,不去看他那张蛊惑人心的脸。 “算了,我是开玩笑的。” 声音有些涩,萧轻影伸手推了推身上的人:“下去,男男授受不亲。” “唉。” 凌君濯叹了一声,伸手覆住了萧轻影的双眼。 萧轻影只觉得眼前忽然一片黑暗,就像回到那一夜的天香阁。随即,他的唇边落下了如羽毛一般轻柔的吻。 “傻轻影,我若是不喜欢你,作甚么这样对你。” 黑暗中,萧轻影忽然就好像看到了漫天烟火。 身后是凌君濯绵长而均匀的呼吸,有过上次在天香阁的经验,萧轻影并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已经睡着了。 他侧躺着,背对着凌君濯一动也不敢动。 双唇还有些肿,他不由得在心里暗嗔:堂堂无相门的尊主,疯起来跟……野兽一样。 骂着骂着,心中那份喜悦,又渐渐被忧虑所代替。 萧轻影轻轻地从里衣中摸出一枚小小的令徽,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沧浪派掌门亲信的信物。 而这一枚令徽,正是今天被某人偷偷塞进他手中的。 他没有猜错,一直以来神神秘秘与师父传信,不断泄露凌君濯行踪,甚至向师父透露他在查名剑山庄消息的人,果然是那个人。 今日,他特意在萧轻影面前暴露身份,只有一个缘由。 所有的安排都已经准备好了,只待他,找出真正的《无相九决》。 萧轻影摩挲着手中的令徽,神色变幻不定。 末了,他将令徽收起,翻了个身。 凌君濯睡得很沉。 萧轻影近乎贪恋的,用目光描摹他如画的眉眼,描摹他高挺的鼻梁,描摹他削薄的唇…… 在睡梦中,凌君濯的嘴角都是微微翘着的,不知是正在做一个怎样的美梦。 然而,萧轻影沉溺的神情渐渐冷静,双眼一片清明。 黑暗中,他轻轻启唇,无声道: “萧轻影,你这个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萧轻影:你为啥每次说好听的话,或者亲我的都喜欢蒙我眼睛? 凌君濯:因为我在骗你呀 凌君濯,卒 会爆珠的青团是因为,里面放了颗颗分明的青稞,口感就会像爆珠一样。 看了评论发现好多小天使都太聪明了,导致蠢作者都有些不敢回复了嘤~狗血是真狗血,古早是真古早~ 今天也是打滚卖萌求评论收藏推荐的一天,捧着香香嫩嫩的包浆小豆腐看着泥萌~ 第27章 第 27 章 第二日早晨, 萧轻影是被吵醒的。 窗外已经大亮, 柔软的锦被还好好的盖在身上, 身旁的凌君濯却已不见了踪影。 “我怎么睡得这样沉……凌君濯又是什么时候走的?” 萧轻影急忙起身穿衣。他对自己竟然睡得这样沉感到很意外, 若是之前,哪里会有这样一觉睡到大天亮的好事。 屋外的吵闹声还在继续,听起来还有越吵越厉害的趋势。 谁会在无相门分舵里这样大张旗鼓的吵架?还是在凌君濯的住处外面? 萧轻影感到好奇, 循着声音找了过去。 远远地就看到对面的凉亭里,一黑一白两个男人正围着石桌转圈圈。黑衣的是十六, 白衣的…… 萧轻影不认识, 看他脚步虚浮的样子, 也不像是有武功的样子, 应该也不是凌君濯的影卫。不过……他手里那东西萧轻影可是眼熟的很。 可不就是教书先生的戒尺么。 “啪”地一声,那戒尺稳稳地落在了十六的背上。那闷响, 连萧轻影都忍不住抖了一抖。 十六看起来也是被打痛了, 一跳几步远:“你又打我!别以为你没武功我就会让着你啊!” 白衣人气喘吁吁地回应:“有……有本事你别跑……谁,谁稀罕你让……” “不跑?你当我是傻的!”十六与白衣人隔着石桌对峙,“你这弱不禁风的酸书生, 我一只手就能把你给折断了, 待会儿哪里弄痛了又要找我哭。” “你……你……你要气死我!” 两个人又开始隔着石桌转圈圈,看得萧轻影是哭笑不得。 萧轻影也看出来了,十六分明就是在让着那人,否则凭他的身手,那戒尺别说打他了,连他一片衣角也挨不着。 “谁?” 萧轻影不小心走得近了, 十六顿时警觉起来,猛地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身后那白衣人脚下来不及站稳,一个猛子扎进了十六怀里。 “咳,是我。” 偷看人家小两……人吵架,着实不太光彩。萧轻影只好尽量做出一副刚刚才来的模样。 那白衣人见有外人在,急急忙忙地推开十六站直了身体,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微微向萧轻影行了个礼。 萧轻影回了一礼,这才看清那书生的模样,真是一个美人! 眉眼如同春水一般潋滟,自有一股风流,脸上因为刚刚与十六追逐而出了一层薄汗,莹莹润泽。偏偏此时此刻的他收敛了所有的表情,淡淡的神情,端的又是一副清冷孤高的模样。 若不是萧轻影见过他方才与十六的相处,还真的会以为他是一个玉做的人了。 如此美人,真是……真是……应该好好看看。 萧轻影天性难抑,一双眼睛就有些黏在人家脸上。 那白衣人还是挺有涵养,只微微皱了皱眉,随即不着痕迹地往十六身后缩了缩。 十六在白衣人手上捏了一下,上前两步,恰好挡住了萧轻影的视线,道:“夫人怎么来了?” 挡住了…… 萧轻影往旁边挪了挪:“还不是听到你们……好像在吵架,这才过来看看。” 十六也往旁边挪了挪:“夫人看错了,我们哪有吵架。” 又挡住了…… 萧轻影眼皮一抬,歪着头指着白衣人手中的戒尺,道:“没吵?” 那白衣人一惊,赶紧把戒尺藏到了背后。 “夫人不应该不懂啊,”十六眨眨眼,促狭道,“这是……情/趣。唔……” 十六的膝盖突然小幅度的弯了一下,很快他便站直了。 这下萧轻影若是还看不明白,就是真傻了。于是他也不再想着去看美人,客客气气地说:“没吵就好,我还以为是凌君濯不在,闯进什么人来。” “主人去了布星阁,那是分舵存放卷册的地方。夫人要去找主人吗?要不我带您去?” 存放卷册的地方…… 萧轻影确实想去,通常这种地方,但凡仔细些,都会有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还是推辞着:“算了,不去打扰他。我还是等他回来好了。” “没事儿!”十六很热情,“走吧走吧。” “那好吧。” 萧轻影答应了,就看见十六身后的白衣人,正在偷偷地扯他的袖子。于是笑道:“你给我指一下路就行了,这位……” “楚明镜,他叫楚明镜。是太衡山下梨花镇的教书先生。” “当初我落下雪宁河,是他救我。” 十六介绍楚明镜跟献宝一样,好好一个神飞朗俊的人,倒像是一只炫耀骨头的大狗。 萧轻影忍俊不禁,好奇道:“为何楚先生也来了西瀛?” 十六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他看了楚明镜一眼,伸手握住他的手,说:“最近不太平,我不放心他一个人留在梨花镇。跟在我身边,拼死也是能护着他的。” “再者,我喜欢的人,就是要天天看着他才安心。” 楚明镜原本因为十六在人前对他的亲密举动有些薄怒,闻言脸上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想必这句话,他也是第一次听到十六说。 一时间,想要抽出的手也不动了,一双春水般的眼眸望着十六,温柔地仿佛能滴出水来。 萧轻影一时也有些怔忡,没想到随意的一句话,竟引出十六这样深情的话来。 十六牵着楚明镜走在前面。 萧轻影跟在后面,特意离他们稍远些。看着原本手牵手亲密无间的两人,走着走着又开始动起手来。实际上仍是十六在跑,楚明镜在追。 只是十六每一步都很精妙,既不让楚明镜抓到他,又不会真的与他拉开距离。着实是煞费苦心了。 “作甚么又要打我?!” “你……你没脸没皮,满口荤话,真是个……” “现在你不爱听了?不爱听你昨晚还求着我说!” “……十六——你这个……你给我站住!” 萧轻影被他俩逗得发笑,而十六的话,又让他想起昨夜的凌君濯。 他的眼睛被凌君濯蒙着,呼吸间都是那人身上特有的,淡淡的,不知像什么花一般的味道。 那味道里定了掺了毒,才会蛊惑了他。 他听见凌君濯说:“我若是不喜欢你,作甚么这样对你。” 萧轻影脸颊有些发烫,心情却倍感沉重。他只好尽量不去想,好让自己能够平静一些。 然而越是刻意不想,凌君濯的脸偏越是清晰。渐渐的,萧轻影竟觉得脚步都沉重了许多。 一直到了布星阁门前,十六叫他,他才惊觉,自己竟然就这样飘飘忽忽地走了一路。 “夫人,主人就在里面,我们就不陪你进去了。”十六笑眯眯地拉着楚明镜的手,潇洒地眨了眨眼,“主人最喜欢躲在二楼最里面的那间小屋子里。” “哦,好。” 十六拉着楚明镜离开了。不一会儿,不知道楚明镜说了什么,十六居然抓着他的手弯下腰,直接将楚明镜扛到了肩上,还在他屁/股上拍了两下。 萧轻影看得清清楚楚,那清清冷冷的楚先生,脸一下子熟透了。 这样,多好。 萧轻影想,十六与楚明镜,是真的救命恩人成了爱人,没有交易,也没有机关算计。这样的十六说出喜欢,才会那样坦然,那样让人心动。 而他与凌君濯,从认识开始,到现在,两个人走的每一步都在谋算,每一步都在试探。如此,凌君濯的喜欢,其中有几分真,几分算,萧轻影不敢去想。 十六与楚明镜走远了,萧轻影才收起了所有的心绪,走进了布星阁。 布星阁总共只有两层,步入一楼大厅,入眼是一整片青黄交加的铜色,整个大厅被分为了四个方位,每一面墙上雕刻着代表着方位的灵兽: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四灵兽之下,设置了一层一层的隔板,分别放置着铜、玉或是竹木制成的书简。 整座布星阁大气宏伟,又颇为精巧,让萧轻影对十六曾说的,曾经的分舵主爱好建筑又多了一分了解。 上了二楼,这里的藏卷比起一楼多了许多,皆整整齐齐地收放在高高的架子上。 萧轻影目不斜视,也不去看那些卷册写了什么,直直地往最里面走去。果然,就看见凌君濯手里捧着一卷书册,正靠坐在小房间的窗前。 他好像很喜欢靠着窗,萧轻影记忆中,只要是有窗的地方,凌君濯总会选择那里。 美人临窗,自成风景。 萧轻影看了一会儿,才出声:“你在看什么呀?” 凌君濯抬眸,温温柔柔一笑:“过来。” “怎么起来了?”凌君濯将萧轻影拉到自己腿上抱着,“昨日我见你眼下发青,料想这几日你也没睡好。早晨起来特意没叫你,想让你多睡一会儿。” “是有一点,伤口痛着便有些睡不着。” 萧轻影很不习惯这个姿势,挣扎着想从凌君濯身上起来。 偏偏凌君濯将他圈得更紧了一些,话语中含着浓浓的不满:“本尊还以为你与本尊一样,没想到你是个没心没肺的……” 萧轻影挣不动:“什么一样?” “算了。”凌君濯声音有些闷闷的,“总之昨晚,本尊睡得很好就是了。” 没头没脑的……萧轻影没有明白凌君濯在说什么。他瞥见凌君濯手中的书册,一堆的字里,《无相九决》四个字看得清清楚楚。 萧轻影顿时放弃了挣扎,他尽量平静地问:“对了,你在看什么呀?” 凌君濯毫不在意地将书册摊到萧轻影眼前,说:“在看《无相九决》呀。” 作者有话要说:萧轻影:其实我有点想知道昨晚十六对楚先生说了什么(搓手·jpg 凌君濯:?不如我说给你听 今天也是卖萌打滚感谢小天使们收藏评论追文的一天,捧着酸酸辣辣的海鲜大馄饨看着泥萌~嗷 第28章 第 28 章 《无相九决》?! 武林中人尔虞我诈机关算尽想要得到的秘籍, 就是这么一本不起眼的小册子? 萧轻影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拿, 右手刚刚探出两分, 他眼睫一颤, 蓦地,挥手将书册推开,道:“这玩意儿可别给我看, 这么多人争来抢去的东西被我看了,到时候又惹一身麻烦。” 他脸上有着避之不及的嫌弃, 凌君濯将书册扔开, 握着萧轻影的手, 笑道:“这有什么不能看的, 不过是记载《无相九决》一些传说故事的话本而已。” “话本?” 萧轻影急忙抽出手去拿,翻了几页发现, 确实是一些民间编纂的神异话本, 将《无相九决》描绘地神乎其神,什么练了能够长生不老,返老还童, 甚至还能金/枪/不倒…… “这……你一大早跑到这里来, 就是来看这种……这种……” 口齿伶俐如萧轻影,一时之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凌君濯这种匪夷所思的行为。 堂堂无相门尊主凌君濯,究竟为何对话本如此喜爱?车上看,船上看,床上看……到了办正事的地方, 还要看? 而堂堂无相门分舵的布星阁,原来竟是给尊主存放话本的吗? 萧轻影捧着书册目瞪口呆的模样实在是很好笑,凌君濯没忍住在他头上揉了一把,说:“有什么不好么?在本尊看来,这些话本比任何武功秘籍都有意思。话本里有吃不完的米,用不完的金银,天仙一般的夫人……生生世世的情爱,这些,不比什么武功秘籍都好看么。” “也不是不好……” 不是《无相九决》,原本萧轻影是应该失望的,但不知为何,此时他心中竟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凌君濯继续说道:“我很小时候,还不曾进入无相门时,曾偷偷看过戏班子编排话本故事。那时便十分羡慕话本里的农夫,有田螺化作仙女为他做饭洗衣。” “只是后来我明白了,这个世界,想要吃饱穿暖,想要不受欺负,傻傻的等仙女是不可能的,只能靠自己去争,去抢!” “凌君濯……” 萧轻影还是第一次听见凌君濯说这些。他在沧浪派长大,虽说是掌门亲传弟子,但因为很多原因,一直以来究竟过得是什么日子,只有他自己知道。 以己度人,凌君濯能够从众多根骨不凡的孩子中脱颖而出,成为无相门的尊主,他所经历的一切,不难想象…… 许是萧轻影眼中的同情与心疼流露地太过明显,凌君濯有些不太习惯。 他伸手在萧轻影额头上轻轻一敲,道:“别这副表情,你夫君的本事,你还不曾好好见过。只有我按着别人打的份,谁敢欺负我。” 萧轻影想象了一下小时候的凌君濯按着别人暴打的场面,带着忧色的脸上也浮现出笑来:“不知为何,总觉得与你的身份不太相符。” “身份?” 凌君濯捏着萧轻影的下巴:“本尊竟不知,小轻影是个看重身份的人?” 萧轻影拍开那只不老实的手,说:“不然呢。你若不是……” 萧轻影蓦地咬了唇。 你若不是无相门的尊主……可我,仍旧是萧轻影。 “我若不是什么?”凌君濯直直地看向萧轻影的眼睛,“哪有什么若是,若不是。我是凌君濯,必然是要遇见你的。” 萧轻影:“你……” 凌君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我曾去过名剑山庄,见过你吗?” 是了,萧轻影差点忘了。凌君濯可是见过他父母,还见过小时候的自己的人。 “我记得你说过。” 一提到名剑山庄,萧轻影的情绪就有些低落:“可是,我实在是想不起来,我小时候见过你了……” “不妨事。”凌君濯拍拍萧轻影的手,随即从身后拿出一个锦盒,道,“你不记得我,我记得你就行。” “这是?” 萧轻影捧着锦盒,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给我的?” 凌君濯:“打开看看。” 萧轻影好奇地打开锦盒,只见里面躺着一把做工并不算特别精致的小木剑。约莫三寸长短,只够一个三四岁小孩儿的玩具。 一瞬间,萧轻影脑子里电光火石一般一闪,熟悉的感觉顿时出现。 “这是……”萧轻影小心翼翼地将小木剑拿在手中,连嘴唇都在微微发抖。 凌君濯:“本尊一向记仇,这个胆敢砸本尊头的东西,它的模样自然是记得清清楚楚。” 萧轻影可不会被凌君濯这蹩脚的解释给糊弄过去,他拿着小木剑,仔细端详着干净利落的线条,有些地方缺乏修饰的笔触,心一下子就软了。 “凌君濯,你的手艺好差哦。” “哪里差,明明就……”凌君濯的脸上忽然泛起可疑的红晕,他偏过脸,道,“胡说,谁说是本尊做的。本尊不过是画了图样交给了十三,本尊才不会……” 柔软的唇忽然覆了上来,随即像一只点水的蜻蜓一样,一触即分。 萧轻影:“凌君濯,谢谢你,我……” “谢?” 难得萧轻影主动,凌君濯哪里会轻易放过。他按着萧轻影的后脑,墨一般的眸子顿时变得幽深起来。 随即,凌君濯狠狠地吻上了萧轻影的唇。 萧轻影哪里想到自己轻轻一碰,能惹得凌君濯如此……如此控制不住! 待他好不容易与凌君濯分开,已经是面红耳赤,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你这个……” 萧轻影手里还拿着那把小木剑,顺势就往凌君濯头上一敲。 凌君濯也没想到,小时候被萧鸿手里的木剑敲了一次头,如今,又被萧轻影手里的木剑敲了一次。 还是自己把“凶器”送给他的,真是…… 孽缘? 二人正在大眼瞪小眼,门外有脚步声传来。然后,响起了十六的声音:“主人,三姐让我来叫您,说是请您过去,有要事需您决断。” 萧轻影急忙站起来:“你快去吧。” “好。”凌君濯牵起萧轻影,“你先回揽星阁,顺便吃点东西。等下我吩咐十六给你送来,比起他那三脚猫的功夫,他的厨艺倒是更胜一筹。” “他做的芙蓉糕、酒酿鸡、碎玉鎏金,味道比起御厨也不遑多让,你可以尝尝。” 说着说着,凌君濯凑近了萧轻影,压低了声音道: “记得吃饱,晚上还有事情要做。” “晚上?” 凌君濯喑哑的声音让萧轻影一下子紧张起来:“你……要作甚么……” 凌君濯笑了笑,没有说话,起身与十六一起走了。 萧轻影握着手里的小木剑,原本有些急促的呼吸,渐渐地平稳了下来。 *** *** 凌君濯大步流星地走着,十六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凌君濯:“他去了吗?” 十六恭敬道:“一切如主人所料。” 凌君濯:“好,继续注意他的动作。” 十六:“是。” “主人……” 十六有些欲言又止,凌君濯察觉到,停下乐脚步:“怎么,十六?你想说什么?” 十六的眼中有些挣扎与犹豫,他看向凌君濯,不自觉地,带上些求情的意味。 凌君濯自然是看出来了,他叹道:“十六,本尊知道你们几个感情非同一般,但是,你别忘了十四与十五。” “尤其是十四。” 十六心头猛地一震,眼中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他坚定地点了点头:“主人教训的是。是十六想错了。” 当凌君濯踏进十三所在的流星阁时,房内除了十三,还站着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主人。” 屋内三人齐齐向凌君濯行礼,凌君濯摆了摆手,径直走进去坐下。 “免了。” “本尊还以为只有十一,怎么,十二你的事情也做完了?” 被称作十二的男人微微躬身,道:“十二幸不负主人所托,我无相门半数精锐,皆已按照主人的安排布置妥当,眼下,只待主人一声令下。” “好。” 凌君濯脸上总算出现了这些日子都不曾有过的喜悦。他忽然瞄到十一手中的盒子,问道:“那是什么?” “这是属下二人,送给主人的礼物。” 十二笑着打开了盒盖。他与十一是双生兄弟,一模一样的脸,偏偏十一性格呆板,木讷,一张脸永远跟木头一般没有表情,甚至还有些凶狠。 而十二却是天生笑脸,任谁看了都觉得温和亲切。只有熟悉他俩的人才知道,他俩虽不一样的性格,却是一样的心狠手辣,是最为优秀的影卫。 一阵浓烈的血腥味蔓延开来,盒子里面赫然是一双男人的手掌。 凌君濯自然知道,那是谁的手掌。他微微挑眉,冷笑道: “十二,别什么脏东西都往本尊面前放。扔出去喂狗!” “是。”十二笑着应了。 一旁的十三看着面带喜色的凌君濯,有些欲言又止。 凌君濯:“有话就说。” “主人,”十三斟酌了一下,小心地开口,“那,萧轻影,您如何打算?” 您这些日子以来,为了他几次三番涉险受伤,与他那样亲密无间,是不是…… 当然,这些话十三只能在心里想想,决不能问出口。 “萧轻影……萧轻影……” 凌君濯屈起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扶手,嘴里缓缓地、反复念着这个名字。倏然,凌君濯问道:“今日是十五吧?” 十六点头:“是的主人。” 凌君濯:“时候到了。” “主人?” 凌君濯忽然笑道:“他是夫人,本尊自然要给他选择的机会。” “若是选错了……” 剩下的话,凌君濯没有再说出口。 十三与十六对视一眼,彼此都明白了主人的意思。 给萧轻影选择的机会,以凌君濯的个性,已经是最大的宽宥。看来,萧轻影对主人来说,确实是不同的。 *** *** 萧轻影独自一人穿行在栈道之上,往揽星阁而去。 他手里握着小木剑,唇角不自觉地微微翘起。 “你这幅模样,别告诉我,你真的喜欢上了凌君濯。” 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顿时,萧轻影脸上的笑意尽数收了干净。 “是你,十七。” 前方隐藏在暗处的人缓缓走了出来,正是影卫十七。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好像过于标题党,其实是——木工技术! 尊主风评被害 3.0 怪不得午睡的时候梦到有人打我肚子,超级痛,原来是每个月的受难日到了嘤~ 澡澡还是会努力日更的,争取准时不变! 今天就没有好吃的了,小天使们也要开心地度过呀~~ 第29章 第 29 章 “十七, 果然是你。” “萧轻影, 你是不是太入戏了?” 十七黝黑的脸上, 常见的那股稚气完全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言说的阴郁之色。 奇怪的是,萧轻影见到这样的十七, 竟并不觉得违和。仿佛这才是十七最真实的样子。 “萧轻影,或者……” 十七从阴影里缓步走出, 渐渐走到萧轻影身前:“我应该叫你, 殷无幻。” 萧轻影收起小木剑, 面对十七负手而立, 山风将他的青袍吹起,颀长的身姿, 翩若谪仙。 他轻笑, 右眼下那颗本不起眼的小小红痣,越发鲜艳: “师父连这个都告诉你,看来, 你在沧浪派的身份也不简单。我常年在外, 竟是不曾见过你。” “你当然不曾见过我,因为我从未入过沧浪派。”十七冷冷地看着萧轻影:“而我在无相门,已经卧底了七年。” 萧轻影有些惊讶,从未入过沧浪派? 若十七非沧浪派弟子,为何要为沧浪派做事?而十七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 竟然已经在无相门卧底了七年之久。 “那你……” “这不重要。”十七打断了萧轻影的话。 方才,萧轻影脸上的笑意太过温柔,联想到这些日子凌君濯与他的朝夕相处,十七觉得自己很有必要予以萧轻影警醒。 他可不希望,萧轻影也与那云无梦一般,愚蠢自大,败事有余。 “殷无幻,你知道凌君濯曾经有多少个侍宠吗?” 萧轻影露出好奇的表情:“有多少?” 十七:“算上云无梦,不下双十之数。” “哦。” 萧轻影点点头,觉得比自己之前猜想的,还要少些。毕竟江湖传言那样不堪,他还以为凌君濯至少也得置办个三宫六院呢。 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说:“这与我何干?” 十七见萧轻影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只当他被凌君濯迷住了。 他皱着眉道:“你可不要被他迷住了。他那样多的侍宠,却从未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前一日还宠爱有加,转眼就连那人的名字都忘记。” 说完,见萧轻影脸色并无太大变化,又补了一句:“不然,你当云无梦为何如此恨他,要与他不死不休。” “不过是由爱生恨罢了。” “咳,”萧轻影差点笑了,赶紧假装咳嗽遮掩过去。他心想:这十七可是说错了。云无梦恨凌君濯不假,可绝不是什么由爱生恨。 以他对云无梦的了解,他心里恨的绝对是那个他不能恨,也不敢恨的人,凌君濯不过是一个替罪羊罢了。 “殷无幻,那么多的美人都不曾在他心里留下痕迹,你觉得,你凭什么呢?你不要被他的美色迷惑,坏了掌门的大事。” 十七仍在劝解,萧轻影却是不爱听了。 萧轻影冷哼一声,“怎么你就认定了我会坏了师父的大事?” “明明现在引起了凌君濯怀疑,不得不自暴身份与我合作的人,是你吧。毕竟……若我是师父,不到万不得已,是舍不得你这颗钉子暴露的。” “你——” 十七眼中划过一抹怒色,他不由得逼近了一步:“殷无幻,别对掌门不敬!” “是是是,不可不敬。”萧轻影不甚在意地敷衍,心里却是疑惑更甚。这十七说自己并未入沧浪派门下,话里话外却又处处维护掌门。 实在是,怪异得很。 十七微眯了眯眼,重新打量起萧轻影来。 眼前这个人,仅仅在他面前,就已经有了好几副面孔。咋咋呼呼看似不着调的小大夫,胆大包天违背师令的弟子……以及现在,明明已经挑明身份,却没有产生同仇敌忾的感觉,反而更让人捉摸不透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什么时候?” 萧轻影背在身后的手,摸了摸小木剑,道:“大概是从你,不得不‘清君侧’的时候吧。” “天香阁那场爆炸实在是太过诡异,不合常理。你‘清君侧’的行为看似符合你的忠心,细想却处处显得刻意。” “想必是凌君濯对你产生了怀疑,而你,为了打消他的疑虑,不得不临时借我发作。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也知道我必然不会离开凌君濯。故而一来二去,既消除了自身的嫌疑,又不会改变任何安排。” “很聪明的打法。只可惜,你的对手是凌君濯。” “如今你在我面前自曝身份,证明你的计划失败了。凌君濯,仍旧没有打消对你的怀疑。甚至……” “没错。”十七并没有否认,“十三对我的态度太奇怪,十六突然出现,只有我不知道。唯一的解释,就是凌君濯发现了什么,刻意避开我。” 说都说开了,十七也确实是沧浪派的人。萧轻影干脆直接问:“说吧,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十七:“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十六是个好日子。” 那不就是明天?! “这么快?” 萧轻影收起了散漫,皱眉道:“可是,《无相九决》我还没有……” “等不了了。”十七的脸色不太好,他说,“要么,你想办法在今晚拿到,要么,就等明日将凌君濯等人挫骨扬灰之后,再一寸一寸地找!” 萧轻影仍要追根究底:“等不了了是什么意思?还有,你说……挫骨扬灰?” 师父筹谋多年,步步为营,费尽心机将无相门的势力拔除了大半,又在凌君濯身边埋下了十七这个暗桩,可见他对《无相九决》的势在必得。 谋划了那么多年,怎么会突然等不了了? 还有,挫骨扬灰是什么意思?若只是杀了凌君濯他们,有必要…… 猛地,萧轻影明白了:“火/药,是吗?” 十七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说:“掌门的心思,不是你我可以揣度的,你只需要听命就好。” “明日午时,你想办法将凌君濯引去布星阁。这一次,决不能再有任何漏网之鱼,至于如何做,不需要我教你吧。” “等等,”萧轻影忽然说,“不能再有任何漏网之鱼,也包括十三吗?” 十七咬紧了牙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说:“掌门说了,殷夫人的病,一日不如一日了。” 栈道修建在山壁之上,宽窄仅余一人通过。萧轻影与十七面对面站在上面,仿佛两面对峙的旗。 沉默了好一会儿,萧轻影终于开口:“我明白了。你放心。” 话已至此,十七与萧轻影再没有话说,转身要走。 “最后一个问题。”萧轻影将手中的木剑握地紧紧的,说,“天香阁那场爆炸,你是与谁里应外合呢?” 十七没有回头,他说:“比起云无梦,鱼无影实在是要聪明得多,早在俞家,他就发现了我身份有异。只可惜,他的心里从来没有什么门派荣辱,师长尊卑。” “他的心里,只有你。” 蓦地,小木剑上没有打磨好的木刺扎入了萧轻影的手指。十指连心,萧轻影痛得打了个寒颤。 十七走远了,萧轻影独自一人仍站在栈道上。 空空的栈道,一面是布满青苔的峭壁,一面是深不见底的深渊。萧轻影站在中间,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钩在半空中的鱼。 上或下,都是死路。 “殷无幻……” 他都快忘了,自己这一个名字。 萧轻影闭上眼,感受丹田处涌起一股暖流,渐渐涌向奇经八脉,四肢百骸……雄浑的内力终于重新出现在他的体内,只待最后完全恢复的那一刻。 萧轻影摸了摸自己的左脸颊,那里的丑陋印记又淡了些许。 *** ***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萧轻影果然等来了两个仆从。他们提着两个精致的食盒,从里面取出一盘一盘香气四溢的菜肴。 “芙蓉糕、酒酿鸡,碎玉鎏金……” 仆从每取出一样,就报一样的菜名,萧轻影听出来了,这些都是白日凌君濯说过的菜式。 “夫人您慢用,这些都是尊主吩咐十六哥亲自下厨做的。” 色香味俱全,确实令人食指大动。没想到十六那个模样,居然真的做得一手好菜。 萧轻影点点头,随口问道:“凌君濯他们人呢?” 仆从回道:“楚先生有些不太舒服,十六哥还在厨房,说是要给楚先生再熬点粥。” “尊主在后山,他说,让您吃了饭之后过去找他。” “后山?”萧轻影夹起一块芙蓉糕,“哪个后山?” 两个仆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即领头那人笑着答道:“正是,后山那处药泉。” “您待会儿出了揽星阁,穿过后面那片竹林,沿着小路一直往山上走,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到了。” 两个仆从答了话,又向萧轻影行了一礼,方才恭恭敬敬地离开了。 药泉? 是十六说过的那个地方。 他们走后,萧轻影坐在桌前想了许久,然后他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将凌君濯送给他的小木剑用一方丝绢仔细地收好,放在了枕头下面。 随即,他大步流星地出了揽星阁,向后山去了。 十五的夜晚,月亮又大又圆,像是一面悬挂在天幕的明镜,洒下一路清辉。 萧轻影在月光的指引下,沿着一块一块的石板小路,向山上走去。那两个仆从说的没错,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就闻到了空气中隐隐漂浮的药草清香。 还有,淅沥的水声,伴着氤氲的水汽,在月光下弥漫开来。 转过弯,一处约有两三丈宽的天然泉池出现在萧轻影的眼前,温热的泉水蒸腾起层层雾气,朦胧中,一身红衣的凌君濯正端坐在其中。 那是一件如火一般艳红的单衣,被泉水浸湿了贴在凌君濯的身上。他墨黑的长发披散着,有水珠顺着发丝从他脸上蜿蜒而下,隐没在锁骨之下。 听到动静,闭目养神的凌君濯睁开了双眼,见是萧轻影,他便笑了。顿时活色生香,犹如勾魂摄魄一般。 “夫人,”凌君濯向萧轻影伸出手,“来。” 萧轻影目不转睛地盯着凌君濯,一步、一步地踏入池中。 作者有话要说:萧萧对尊主的美/色真的是毫无抵抗之力呀,叹气 难得的温泉,应该发挥一下其他的功效才对~嘻嘻~ 新的一天,小天使们也要开心地度过呀~么么哒 第30章 第 30 章 银月清晖, 萧轻影几乎连呼吸都忘记, 犹如被蛊惑一般, 一步一步踏入药泉之中。 温热的泉水带着清淡的药香, 暖暖的浸到他的胸口。 手腕上的碧尾很不习惯这温热湿润的泉水,拍了拍尾巴,不满地从萧轻影的手腕离开, 顺着手臂爬上了他的脖子,翠绿翠绿的小蛇, 像一个翡翠雕成的项圈一般, 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萧轻影被碧尾这一番动作唤醒了神志, 他在凌君濯身前两步的地方站住, 晶莹的双目盛满了月华。 萧轻影有些口干舌燥,他偏过头不去看凌君濯:“你故意的是不是?” 凌君濯还是第一次看到萧轻影这副模样。这个天生喜爱美/色的小东西, 哪一次遇见美人, 不是光明正大地盯着看,恨不能把美人看化了。 第一次见到他是这样,见到十六也是这样, 据说, 连十六带回来那个清冷的书生,也没逃过。 而现在这个不敢看他的萧轻影,着实让凌君濯的兴趣更浓了。 “我故意什么了?” 凌君濯伸手想要把萧轻影拉过来,没想到萧轻影反应那么大,慌慌张张地要往后退,结果脚底一滑, 整个人就仰面向后倒进水里。 “咳咳……咳咳……” 凌君濯还记得萧轻影不懂水性,急忙把他捞了起来,饶是如此,萧轻影仍是呛了几口水,顿时眼尾飞红,连两颊也染上了红。 从头到脚都湿透的萧轻影,样子看起来有些狼狈。更可怜的是碧尾,它实在是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扭来扭去,最终还是挂回了萧轻影的脖子。 “哈哈哈哈。” 凌君濯没忍住大笑出声,被萧轻影狠狠地瞪了一眼。 可惜在凌君濯眼里,萧轻影这湿漉漉的一眼,像是带了别的意味。他的舌尖情不自禁地舔舐过自己的尖牙,觉得有些痒。 “好了,不逗你。” 凌君濯忍住笑,将萧轻影放到了池边水浅的地方,让他靠着池壁,药泉水堪堪到他的胸口下。自己则靠在萧轻影身旁。 萧轻影偷偷地往旁边挪了挪,问道:“为什么叫我来这里。” “你不是说,伤口还有些痛么。”凌君濯享受地靠在池边,微微仰起头,白皙的脖颈拉成一个诱人的弧度。 “十六说得没错,这个药泉确实对身体大有好处。特意让你来泡泡,今晚还能睡个好觉。” “我昨晚睡得就挺好的。” 萧轻影悄悄睨了一眼凌君濯,又飞快地收回了视线。 凌君濯笑着看过来:“有你在身边,我睡得也很安稳。” 今晚的凌君濯,似乎有什么不一样。萧轻影脸红了红,满腹狐疑。 “咦?这是什么?” 萧轻影的衣裳被泉水浸湿了,紧紧地贴在他身上,一点紫色在他胸口处若隐若现。 凌君濯长指一挑,把懒懒地挂在萧轻影脖子上的碧尾给挑开,露出他脖子上,用红绳挂着的一枚紫薇花玉坠。 碧尾冲着凌君濯吐了吐信子,似乎心有不甘,最终仍是可怜兮兮地让开了位置,趴到了萧轻影肩上。 凌君濯:“之前都不曾注意,你什么时候戴的这个?” 萧轻影伸手将玉坠拿起来:“这是当初在天香阁的时候,衣衣姑娘给我的。” “是……我亲娘的遗物。也是,凶手的线索。” “哦?” 凌君濯勾起红绳,指节大小的坠子,用一整块晶莹剔透的紫玉雕琢成紫薇花的模样,小巧精致,可也普通的很,看不出是何人手笔。 萧轻影说:“当初在天香阁,并没有得到灭门仇人的确切消息,只有两个线索,这紫薇花玉坠便是其中之一。对了,你可曾见过?” “紫薇花……”凌君濯墨色的眸子中有什么一闪而过,随即他放下玉坠摇了摇头,“不曾见过。” “真的?” “为夫记性好得很,若是见过,定会记得。” 萧轻影其实也没有抱很大的希望,凌君濯这样说,应该是真的没有见过。 “不过……”凌君濯凑近了些,勾起萧轻影的下巴说,“这玉坠倒是与你挺配。” 不等萧轻影开口,凌君濯又说:“说起来,今晚叫你来这里,除了想让你泡泡药泉之外,我有一件礼物想要送给你。” “礼物?” 萧轻影这才注意到,池边放着一个黑色的长匣,凌君濯将那长匣拿起,递到萧轻影眼前。 “当初去接你,我曾说过,给夫人预备了一件大礼。”凌君濯的眼神中带着期待,他信心十足道,“打开看看,你一定会喜欢。” 收到礼物,无论如何都应该是高兴的。但萧轻影却紧张极了。 这约有三尺长的木匣,能装什么礼物?莫非…… “打开呀。” 凌君濯笑着催促,眼中有着一种别样的炙热。 萧轻影呼吸越来越急促,他抬手去开木匣,心中的猜测越来越清晰。 “塔……” 锁扣打开,一把通体流光的宝剑静静地躺在里面。萧轻影呼吸一滞,不由自主地将宝剑拿起握在手中。 剑鞘朴素无华,剑锋不曾出鞘,入手竟觉得有一股凌厉的剑意。当是一柄绝世宝剑。 “我就说,夫人一定会喜欢。” 凌君濯很满意萧轻影现下的这幅样子,这当是一个以剑术闻名的绝代剑者,应有的反应。 “它叫‘兰泽’,与我的‘涉江’是一对。” 凌君濯扔开剑匣,笑着说:“柳雪菲曾说,这件礼物很适合你,我也这么认为。你觉得呢?” “殷无幻。” “锃——” 凌君濯原想再靠近萧轻影一步,下一刻,他刚刚送出去的‘兰泽’就架在了他的肩上。 月华淬着剑锋,寒光如霜雪一般,与萧轻影曾经见过的,凌君濯那柄“涉江”几乎一模一样,果然是一把绝世宝剑。 萧轻影握着“兰泽”,剑锋抵在凌君濯白皙修长的脖颈上。他温润的眉眼显出鹰一般的凌厉,已经恢复了八成的内力灌注剑锋,使得“兰泽”铮铮而鸣。 他冷冷地说: “你,何时知晓我身份?” 凌君濯半点也没有被利刃威胁的自觉,他毫不在意地伸手想去拨开剑刃:“不错,你拿着剑的模样,与我想象的分毫不差。” “你……”萧轻影可不会让他如愿,寒光一闪,凌君濯的脖子上顿时出现一条细细的血痕。 “回答我,否则……” “啧。” 凌君濯摇了摇头,总归是没有再有动作。他潇洒地又靠在池边,一双凤目像是盛了最烈的酒一般。 “小轻影。”他说,“你的身份,明明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我自己?”萧轻影不明白。 “你我第一次见面,我说你是若霞谷弟子,这是你想让我相信的。而你的真实身份,却是在沧浪派的藏宝阁,你自己告诉我的。” “还记得,我让你去取‘沉沙’吗?你看沉沙的眼神,可不像是一个毫无武功的人。没有一个剑者,在面对绝世宝剑时,能够隐藏他的爱慕。此其一。” “其二,放置‘沉沙’的剑架,有个鲜为人知的特殊机关,寻常人很难开启,而你,却轻易地将它拿了下来。” “当时你说,本尊对沧浪派的了解仿佛无相门。可你对沧浪派的了解,才真的跟家一样。” “你煞费苦心,不过是想着即便是本尊对你有所怀疑,也会认为你是医术高超而武功不济的鱼无影,不会对你有太多戒备。” “沧浪四子,擅剑的殷无幻,擅鞭的云无梦,擅刀的颜无照,还有一个医术高超的鱼无影……可是,有谁说过,擅剑的殷无幻,不能也拜师若霞谷呢?” “如此去查,自然能查得清楚。” 凌君濯每说一句,萧轻影的脸色便难看几分。他以为自己的伪装即便不是天衣无缝,也至少……至少不至于暴露地如此彻底。 原来,他从一开始,在凌君濯眼中就无所遁形。什么喜欢,什么夫人……真是,太可笑了。 萧轻影有些颓然地放下了剑,他脸上泛起一抹自嘲的笑:“凌尊主,你看我,是不是就跟看戏台子上的丑角一样?” 萧轻影这幅彷徨的模样,实在不是凌君濯喜爱的。他收敛起调笑,想要靠近萧轻影。 “别过来——” 萧轻影手中的“兰泽”再一次抵住了凌君濯的心脏。 如果都是假的,那他从天香阁获得的线索,会是真的吗?! 萧轻影冷冷地说:“既然身份暴露,我也不再与尊主演戏。《无相九决》,尊主可否割爱?《无相九决》真正的秘密,又是什么?” “演戏?” 凌君濯皱眉:“谁在演戏?我,还是你?” “呵,我演戏,还是你一直陪着我演戏,重要吗?” 凌君濯沉下脸,倏然,他双臂一挥,拍起层层水波,漫天水珠犹如骤雨一般,铺天盖地向着萧轻影而去。 萧轻影急忙挥剑,凌厉的剑气划破水幕,劈开道道水浪。 而凌君濯竟是在转瞬之间出现在萧轻影面前。他毫不费力地捏住“兰泽”,顿时,萧轻影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沿着剑锋冲上他的手臂,他手腕一松,宝剑竟就此脱手而出,牢牢地钉入池边的山石之中! 下一瞬,他就被凌君濯掐住了脖子。 “凌……君……濯……” 萧轻影的右手被凌君濯抓着按在身后,柔嫩的脖子也落在他手中。凌君濯的声音从身后贴着耳朵传来。 “萧轻影,本尊现在就告诉你,《无相九决》真正的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萧轻影:都在演戏,你生个peach的气!双标狗 凌君濯:汪~ 温泉呀~共浴呀~但是穿着衣服泡实在是不合理,下一章给他们脱掉好了(嘻嘻~ 剧情设定确实很古早味,很多小天使都能猜到剧情走向啦,所以真的很感谢大家追文嗷~ 趁着当季,小天使们可要多吃几次甜甜的草莓哦~今天也要开心地度过呀~么么哒 第31章 第 31 章 “萧轻影, 本尊现在就告诉你, 《无相九决》真正的秘密。” 温热的气息吹在萧轻影敏感的耳尖, 蓦地, 耳尖便被卷入一处湿热的所在,而那只掐着他脖子的手,也松开了钳制, 渐渐向下探去…… “你……” 萧轻影大惊,心如擂鼓一般!此时此刻, 难道二人之间, 不是应该剑拔弩张么?怎会……怎会如此……暧昧! 萧轻影哪里会放任凌君濯的轻薄, 他剑虽失手, 剑意却不减。眼神一凛,猛地用手肘狠狠地击向凌君濯的腰腹, 随即踏水而起, 便要挣脱凌君濯的钳制。 谁知凌君濯被他一击,不退反进,左手牢牢抓住萧轻影的手, 手上使力一拉, 生生将萧轻影拉回他的怀中。 “唔……” 萧轻影还来不及下一步动作,突然唇上便被凌君濯咬了一口,疼得他闷哼一声。 凌君濯笑得很邪恶,俊美无匹的面容,犹如擒获猎物的修罗:“是你要问的,本尊如今亲自为你演示, 你跑什么?” “什么意思?” 萧轻影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却不敢相信:“不会……不会是……” “不会是什么?”凌君濯凤目微敛,笑着说道: “《无相九决》分为九重,练成第八重,已是武功盖世,当世难逢敌手。” “但,一旦练成第九重,便能洗筋易髓,重塑功体,天下无敌。” 萧轻影的脸色有些苍白,凌君濯却饶有兴趣地,将环住萧轻影腰肢的手臂,收地更紧了些。 他接着说道:“可你知道,无相门迄今为止存在三百余年,本尊已是第七任尊主,为何没有一人练到第九重?” 萧轻影不理他,仍是想要挣脱他的禁锢。 “你再敢动,本尊就把你按进水里!” 凌君濯沉下脸吓唬萧轻影,满意地看到萧轻影被这句“定身咒”给定住了。 果然还是怕水的。 凌君濯笑笑,继续说道: “因为,若要练第九重,必须将一身武功尽数废除,任你之前多么雄浑的内力,多么来之不易的功体,想练成第九重,都必须通通舍弃。这就是《无相九决》真正的秘密,阳诀易经伐髓,阴诀向死而生。” “有谁,会舍得?有谁,会狠得下心?万一……秘籍记载有误怎么办?已经练到了第八重,已经是当世绝顶的高手,何必再去冒险呢?” 听到这里,萧轻影心中已是震撼不已,他停下了动作,抖着声音问:“所以,你舍得,你狠下了心,对吗?” “什么失手被擒,什么备受折磨,玄铁锁链穿透琵琶骨,废去你一身武功……这些早在你的计划之中对吗?云无梦……甚至整个沧浪派,都按部就班的,一步一步,走进了你布好的局?” 怪不得,凌君濯明明一身武功尽废,毫无内力运转,却仍旧能够摘叶飞花杀人于无形。当日在沧浪山中,那个想要报信的小弟子,定是被他所杀。 怪不得,他仅凭着招式,就能抵挡住颜师兄的快刀;抵挡住身中痋引尸毒,狂暴的俞雁黎;更…… 将内力恢复八成的自己,牢牢圈住。 “你说的没错,当日密雪崖,右护法那一掌,本尊是故意的。本尊所做的一切,除了拔除那些暗藏在无相门内部的钉子之外,更重要的,便是《无相九决》第九重。” 凌君濯忽然将萧轻影抱得更紧了些,他紧紧地贴着萧轻影,一双手也不安分地在萧轻影的腰上游移起来。 “今夜,本尊即将功成。” 隔着薄薄的衣服,在温热的泉水之中,萧轻影也感受到了凌君濯的炙热。想到方才这个人的种种轻薄与暧昧,《无相九诀》第九重分阴阳两诀的秘密,他顿时明白了。 “功成?是……与我双修?” 回答他的,是凌君濯铺天盖地一般的吻。 “放心,对你也有好处的。” 萧轻影先是僵硬,渐渐地,他放软了身体,连唇佘也与凌君濯纠缠。 凌君濯心中大喜,吻得愈发缠绵。 倏然,凌君濯凤目一凛,一掌推开萧轻影,指尖竟截住一根闪着寒芒的银针。 萧轻影被他推开几步开外,咬着唇沉默不语,而他肩上的碧尾,因感受到他切实的杀意,而竖起了蛇头,猩红的信子吐出,冲着凌君濯的方向“嘶嘶”作响。 凌君濯怒极,绝美的面容因怒气更显艳色。 他怒喝:“你发什么疯?!你不是喜欢我?” 萧轻影偏过头不看他:“我再喜欢你,也绝不可能做你双修的工具。你对我……你对我原来就是……” “什么工具?”凌君濯怒极反笑,“你以为谁都能爬上本尊的床?” “萧轻影,我还要怎么说你才相信……” “那一夜在红袖招,若不是你出现,本尊早就与十一十二汇合了,怎会与你生出这许多纠葛。” “这个局,本尊要网的是藏在暗处的叛徒,是虎视眈眈的敌人。可你——明明,是你主动闯进来的。这一路来,因为你,我再没想过与别人……” 萧轻影哪里听过凌君濯这样的话,一时之间,竟觉得不可思议极了。 凌君濯高傲如许,何时与人说过这些话。他生气了,冷冷地看了萧轻影一眼,将手中的银针扔落在地,转身欲走。 “罢了,本尊从不做强人所难之事。今夜还长,若想练成第九重,本尊与谁双修不可,又不是非得是你。” 方走了两步,还未出泉池,忽听身后破空之声,随即,传来萧轻影的一声惊喝: “碧尾——” 凌君濯猛地转身,只见碧尾已是腾空而起,向着自己如闪电般袭来。想必是碧尾感受到了萧轻影的杀意,故而为了护主而来。 碧尾乃是天下第一剧毒的蛇,若是被它咬上一口,饶是神仙在世也难救。 萧轻影眼见唤不回碧尾,情急之下,摸到池中一粒小小的石子,运功将石子击出。 可怜的碧尾,满怀斗志要为主人助战,飞到半空就被不知从何处飞出的小石子击中,整条蛇都飞到了池边的树上,晕晕乎乎地挂在树枝尖儿上,半天没有缓过来。 还好……萧轻影松了一口气,没让碧尾真的咬住了凌君濯。 凌君濯见到眼前的一切,勾了勾嘴角,随即又恢复了那副生气的模样,转身仍是要走。 “站住!”萧轻影叫住他,“你,你要去哪儿?” 凌君濯:“与你何干?” “你……”萧轻影咬了咬唇,终是下定了决心,“我……我不准!” “哦?” 凌君濯终于是转过身来,狭长的凤目饱含了难以言状的情绪。他哑着声音,问道:“说清楚,你不准什么?” 萧轻影喉结滚动,一双手捏紧了、又松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不准,你再去找别人。” 温热的泉水将他俩温柔地包裹其中,凌君濯噙着一丝笑,重新走到萧轻影面前。 他牵起萧轻影的手,声音低沉而诱人:“凭什么不准呢?” 萧轻影脸颊烫得厉害,他忍不住想要退后,却被凌君濯揽住了腰,紧紧地贴了上来。他只好看着凌君濯的眼睛,看着那双迷人的眼里,只有自己的影子。 他说:“凭我,是你的夫人。” 下一刻,凌君濯将他按倒在池边。 脖子上传来酥酥痒痒的触感,萧轻影听见凌君濯那好听的声音:“遵命,夫人。” 月影沉沉,夜风将树枝吹得不住地摇晃,吹开了氤氲的水汽,更吹皱了一池的春意。 两双修长有力的手臂在水中交叠着,时而十指紧扣、时而纠缠交握…… 萧轻影闭着眼睛承受着,只觉得自己不是泡在温泉里,而是被抛在大海的浪头中,剧烈沉浮。 又是痛,又是酥麻,难以言状的感觉让他忍不住牢牢地攀着凌君濯。 渐渐的,萧轻影觉得自己剩下两成被药物封禁的内力,有了突破的预兆。 凌君濯正在情动之时,忽见萧轻影脸上那块青斑消失了。 月色之下,他略带潮红的面容,竟是隽秀清俊,颇为俊美的少年模样。 饶是凌君濯阅美无数,也有一瞬间的惊艳。随即,他眼神暗了些,动作越发凶狠。 待到月隐星沉,翻腾了一夜的药泉才终于恢复了平静。 萧轻影趴在池边沉沉地睡着,白皙的脖颈上,赫然印着一个带血的牙印。一根修长的手指在他脸上的虚画着,划过他莹润的额头、高挺的鼻梁,又在他右眼下的红痣上,轻轻一点。 凌君濯披着衣服坐在池边,一脸情/事过后的餍足。更让凌君濯欣喜的是,他终于见到了萧轻影真正的模样。 情难自抑之时,又到了《无相九决》第九重的最后关头,导致凌君濯下口稍微狠了点儿。还好,萧轻影只是如之前两次一样,因为失血过多晕了过去,并未真正伤到。 发作之时,需辅以人血,这也是练就《无相九诀》第九重的必要环节。 总共三次,第三次吸血之后,配合双修,便是功成。 “萧轻影,你还会带给本尊惊喜吗?” 凌君濯将昏睡的萧轻影打横抱起,一双异于常人的金瞳,在月色下熠熠生辉。 *** *** 回到分舵之内,十六正等着他们。 见到凌君濯的金瞳,十六难以抑制内心的喜悦,激动极了:“主人……恭喜主人神功大成!” “嗯。” “主人,夫人他……” 凌君濯摇了摇头:“无事。你那边?” 十六:“十一他们都安排好了。就是三姐,总是不放心,才让我来接应主人。现在她正拖着十七说话。” 凌君濯点点头:“嗯。辛苦你们了。那些东西也清理干净了?” 十六:“主人放心。” “好,”凌君濯笑着对十六说,“开门吧。从今日起,萧轻影就是你们真正的夫人。” “不过,有些话,还需要他亲口说与本尊,方才圆满。”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尊主,神功大成! 不能再泡了,再泡皮要皱了 今天可以吃火锅,超开心! 小天使们也要开心度过哟~么么哒~ 第32章 第 32 章 这一觉萧轻影睡得并不算特别安稳。 他梦到自己回到了小时候, 回到了名剑山庄。偌大的山庄空荡荡的, 一个人也看不见。 萧轻影迈着短短的小腿在山庄里一处一处地寻找, 却怎么也找不到父亲和母亲。 “爹爹……娘亲……” 忽然, 他看见父亲与母亲就站在小院里那棵大树下。 “鸿儿,快来。” 母亲笑盈盈地向他招手,父亲也温柔地看着他。轻风吹起了他们的衣袂, 他们像是即将乘云的仙人一般,缥缈远去。 萧轻影的心陡然抽紧了, 他急忙向着父母跑过去:“爹爹, 娘亲!不要走, 不要走!等一等鸿儿, 求求你们……等等我……” 可是没有用,父母亲仍是离他越来越远, 纵使他多么拼命地奔跑, 也抓不到他们的一片衣角。 转眼间,温柔的父母亲消失了,熊熊的烈火再一次笼罩了整个名剑山庄。萧轻影又重新躲进了那个黑黢黢的大水缸里。 外面不断地传来杀伐之声, 伴随着人的惨叫。他发现自己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只能咬着手指,蹲在水缸里无声地哭泣。 倏然,一束阳光从头顶投了进来,有人揭开了水缸的盖子! “抓住你了。” 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调笑的意味。萧轻影抬头一看,是凌君濯! 一瞬间所有的恐惧如潮水般退去, 凌君濯绝美的容颜竟比那阳光还要耀眼。萧轻影看着凌君濯向他伸出手: “来,跟我走。” 他欣喜极了,想要握住那只手。 蓦地,一抹紫色映入了他的眼帘。凌君濯的手腕上,竟挂着一枚紫薇花玉坠! 萧轻影猛地从梦中惊醒! “怎么了?” 凌君濯的手背放在萧轻影的额头上,眉心微蹙:“一头汗,又做噩梦?” 萧轻影还有些懵,他一双眼睛好一会儿才找到了焦距,发现自己原来正躺在凌君濯怀中。 “我……梦到了名剑山庄。” 名剑山庄是萧轻影的心病,凌君濯自然是知道的。他安抚性地在萧轻影的脸颊落下一个轻吻,说:“过些日子,我与你去一趟千绝峰。” “要……去吗?” 萧轻影不是没想过,应该回到千绝峰看一看。但他有些顾虑。 一是,他之前还未完全恢复记忆,贸然行动,担心被有心之人知道他在查当年之事,反而打草惊蛇。 二是,他有些害怕。他虽然渴望回到自己真正的家,但潜意识里,他又是畏惧的。 毕竟,那个地方是家,也是……噩梦。 “不怕,但凡凶手还活在这世上,我们就能把他找出来,为你父母报仇。” “嗯。” 凌君濯的话莫名让人安心,萧轻影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嗯?” 萧轻影看了看周围,这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在揽星阁的卧室中。 这里看起来像是一间密室,四周没有窗户,只在墙壁里镶嵌着小孩子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充作照明。 除了他们身下的石床,只有正前方还有一个约莫三尺高、三尺宽的青白色的石桌,其他再没别的。 只是那石桌有些奇怪,不是通常的圆形或方形,边缘起伏并不规则,从萧轻影的角度看过去,像是雕刻成了什么东西的模样。 材质也怪怪的,似玉非玉,似石非石。萧轻影没有见过。 “这里是?” “这里是分舵的密室,真正的无相九决就藏在这里。” “这里?” 这里光秃秃的一间密室,哪里能藏东西?莫非是刻在墙上?或者那个石桌上? 萧轻影很好奇,从凌君濯怀里钻出来就想要下床去看看。 “唔……” 一声闷哼,突然的动作拉扯到腰/臀,他双脚还没着地,就被一阵酸疼给弄软了腰。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也有些不舒服。 “酸?” 微凉的手适时地按在了他的后腰,凌君濯轻柔地给他揉捏着。 萧轻影的脑子里顿时涌现出昨夜的画面来。那些激荡的水花、摇晃的树影……还有某人逼着他说的那些没脸没皮的荤话…… 萧轻影的脸一下子红了,他拍开凌君濯的手,故作生气地说:“谁说我酸,明明是你的手太凉了!” “还有!”萧轻影扒拉开衣领,露出脖子上那个深深的牙印,凶道,“你属狗的么,就不能轻点儿咬!” 这凌君濯也不知道什么毛病,总盯着一个地方下嘴。 之前凌君濯在他脖子上留下的印记好不容易好全了,这下又给他咬出一个来。比起之前的两个更深,以他的经验,这次就算是好了,说不定也会留下印记。 “还是得涂一些祛疤的药膏才行……” 萧轻影念叨着,没有注意到凌君濯的眼神暗了暗。忽的,凌君濯凑近了他,温热的气息喷在他脖子上,有什么柔软湿热的东西,在他的伤口处舔过。 萧轻影一个激灵,慌忙想要推开凌君濯,却被他按住双手,压回了石床之上。 “还涂什么药膏,”凌君濯居高临下地看着萧轻影,说,“我来给你涂。” “你……唔。” 萧轻影的话被堵了回去。 双修之时,凌君濯说对他也有好处,确实是不错的。萧轻影明显感觉到,之前被药物压制的内力恢复后,整个都有了明显的提升。 可惜他落在神功大成的凌君濯手里,仍是挣脱不得,又被他按着折腾了好一会儿。 待到萧轻影终于被凌君濯放过,已经是头发凌乱,气喘吁吁。 “好了,不闹你了。” 凌君濯吃饱了心情大好,他扶起萧轻影说:“来,我给你看看《无相九决》的记载。” 振袖一挥,凌君濯一道精纯的内劲打向石桌,萧轻影赫然发现,刚刚看起来还坚硬如玉石的石桌,骤然如水波一般,从桌面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 整个石桌渐渐变得透明,一颗鸡蛋大小的青色明珠从石桌里面缓缓浮出,漂浮在半空中。 “这是什么?” “这青玄石与青玄珠,是无相门第一代门主发现的,据说是天外所来。” 萧轻影还从未见过如此精巧的机关,一时看得有些痴了。 凌君濯看见他那副模样,觉得有些傻,拉着他走近了些,笑笑说:“来,看看《无相九诀》。” 说完,凌君濯划破自己的手指,一滴血珠飞落在明珠之上,刹那间就被明珠吸收殆尽。 顿时,青芒大盛,由明珠在半空之中投影出密密的文字来。 “绳绳兮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象之象是谓忽恍……” “这就是无相门的来源?” 凌君濯点头:“不错。” 萧轻影好奇:“只有你的血,能够开启机关吗?” “原本是的。练了无相九诀的内功,与青玄珠产生感应,才能打开青玄石,取出青玄珠。” “不过,现在嘛……”凌君濯握住萧轻影的手,说,“你是与我双修大成之人,你的血也可以。” “我也……可以?”萧轻影有些震惊。 “当然,你要不要试试?” 凌君濯微凉的指腹摩挲着萧轻影的手指,似乎真的要让萧轻影亲自试一试。 萧轻影忽地抽出手,背过身去:“这种机密的东西,你别给我看。小心我给你偷走了。” 凌君濯从背后抱住他,低声说:“你若是敢偷走,本尊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抓回来……” “杀了我?”萧轻影挑眉。 凌君濯笑得像一只狡猾的狐狸:“……打屁股。” 萧轻影:“……” 凌君濯生怕萧轻影的脸还不够红,义正言辞的补了一句:“本尊言出必行。” 萧轻影气得想推开他,偏偏凌君濯力气大得吓人,半天挣脱不得。 “总是这么不老实。”凌君濯蹭了蹭萧轻影的脖子,那处咬痕还很新鲜,结着一层血痂。 萧轻影被他蹭得发痒,躲闪间忽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 这密室四面封闭,他竟不知此刻应是何时了! 萧轻影有些紧张:“现在什么时辰了?” 凌君濯等的就是现在。他狭长的凤目微微弯起,妖异的金瞳仿佛闪着光。 他低沉的声音中带着喜悦:“你睡了这样久,已过了巳时,快到午时了。” “小轻影,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给我听?” “快午时了?!” 萧轻影确实有话要说。 昨日十七与他说好的时间,便是今日午时。 午时一到,沧浪派的埋伏便要行动,不知师父会派多少人手过来。 凌君濯如今练成了《无相九诀》第九重,武功究竟高到何种程度还不可知,可是火/药一旦爆/炸……后果不堪设想。 萧轻影急忙拉着凌君濯:“我们先出去吧,十三他们在哪里?我们也许应该先去找他们……” 他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与凌君濯说,十七是沧浪派卧底的事,凌君濯应该是有所怀疑,但是他究竟怀疑几分,又确定了几分还不得而知。 快到午时了,时间紧迫,只要他能够不让凌君濯去布星阁,就有机会争取。 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十三他们,阻止他们被十七骗去布星阁。至于师父那边…… 萧轻影对自己有信心,即便是任务失败,到时候他想好分辨之词,师父就算怀疑,应该也不会真的对他如何。 凌君濯却没有任萧轻影拉走。 他始终觉得,有些事情,需要萧轻影亲口说出来,才算是萧轻影真正的将心给了他。 沧浪派的计划,应是其中之一。 凌君濯把急匆匆的萧轻影拉住:“不急,有什么话,你慢慢说与我听。” “来不及了!” 萧轻影急得头上快要冒出火星,他猛地回头:“凌君濯,我……” 晴天霹雳一般,萧轻影将要出口的话哽住了。他突然发现,从他现在这个角度看过去,青玄石桌,分明是一朵紫薇花的模样! 梦里的凌君濯与眼前的人影忽然重叠起来,梦里的他手中正戴着那枚紫薇花玉坠! 这是,什么暗示吗? 凌君濯分明说过,他不曾见过……不曾见过…… “小轻影?” 凌君濯发现萧轻影神色不对,狐疑地叫他。 萧轻影陡然清醒过来,他定定地看着凌君濯,只觉得他的模样越来越陌生,而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 萧轻影嘴唇动了动,他听见自己说:“凌君濯,我们去布星阁吧。”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那个,我有一个朋友想看一下打屁股的细节(苍蝇搓手·jpg 作者,卒 备注:"绳绳兮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象之象是谓忽恍。"语出《老子》 嗷嗷赶上啦~本章有亲亲抱抱甜甜的,也有后续剧情,(又虐又甜! 本周有榜了也,感谢各位小天使追文,本章评论送30个小红包哦~ 今天也要开心的度过哟~ 第33章 第 33 章 “凌君濯, 我们去布星阁吧。” 萧轻影飘飘忽忽地说出这句话, 脑子里已是一片混沌。 眼前是凌君濯依旧笑意盈盈的脸, 与梦里那个掀开盖子救他的凌君濯忽而重合, 忽而又撕裂开来。 “这就是你要与我说的话吗?” 凌君濯神色不变,声音却是冷极了。他满心欢喜地期待着萧轻影的坦白,没想到却等到了这一句。 萧轻影沉默不语, 他的心中也正在剧烈地挣扎着。 一个声音说,不过是巧合, 紫薇花实在是再寻常不过的东西。他随便走进一家首饰铺子, 都能在里面看到形形色色的紫薇花首饰。 而另一个声音又说, 青玄石中藏着《无相九决》, 这对无相门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随随便便就做成了紫薇花的模样。 而凌君濯修炼《无相九决》, 怎么可能不曾留意。若非避忌, 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说,不曾见过呢。 面对与家族血仇有关的任何线索,萧轻影很难理智。此时此刻, 他心中更多的竟然是害怕。 他怕, 若当年名剑山庄的灭门惨案,与无相门有关的话……他该如何面对凌君濯? 昨夜,他们二人才心意相通,如鸳鸯交颈,今日,就要兵戈相向, 你死我活么? 萧轻影的沉默让凌君濯的心情越发阴郁,他冷哼一声,打开了密室的机关。 身后的墙壁上陡然裂开了一道门,一颗接着一颗的明珠次第亮起,一条长长的阶梯出现了。 凌君濯率先踏上了阶梯,他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凌君濯没有回头,他的语气有些轻佻,又有些孩子气一般的赌气:“萧轻影,忘了告诉你。我们现在就在布星阁。” 萧轻影如梦初醒,急忙拿上“兰泽”,跟了上去。他觉得自己有些太冲动了,一朵紫薇花而已,不能说明什么。 沧浪派的掌门密室里,还放着名剑山庄的擎霄剑呢,在线索没有理清楚之前,他还是不应该如此。 他想去拉凌君濯的手,可是不高兴的凌尊主实在是不给他面子,明明就在他前面一步之遥,就是不让他有机会触碰到。 萧轻影有些懊恼,这个人怎么这样喜怒无常。 又想到他们现在就在布星阁,那不是—— “凌君濯,你等等我!我有话说……” 凌君濯不理他,萧轻影只好用跑的,转过一个弯之后,听到前方传来机关开启的声音,有光从前方照进来。 他快跑了几步出了暗道,发现他们果然就在布星阁的大厅之中。 听到动静,大厅中的人齐齐向他们投来了目光,萧轻影这才发现,十三、十六与十七都在大厅之中。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不曾见过,料想应该也是凌君濯的影卫。 “主人。” “你们都在。” 凌君濯倒是一点也不意外,他施施然走到上位坐下。 萧轻影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跟过去,毕竟凌君濯还在生气。而影卫们看向他的眼神,都有些奇怪。 十三干脆偏过了头不看他,那对双胞胎一人面无表情,另一人的眼中则充满了好奇与探究。 十七的眼神有些阴沉,他只略略瞟了萧轻影一眼,便移开了眼。 只有十六,忍着笑冲着萧轻影使眼色。 萧轻影还不明白,只见十六在他自己的领口比划了一下,萧轻影低头一看,猛地发现自己的衣襟不知什么时候竟敞开着,露出锁骨处一片肌肤。 十六点了点自己的脖子,又指了指萧轻影的脖子,冲着他促狭地笑。不用看,萧轻影也知道自己身上定然是有些暧昧的痕迹。 他瞪了十六一眼,又见凌君濯脸色还是不曾好转,一个眼神不曾看过来。他心中失落又着急万分,只好拢好衣服,坐到十六身边。 眼下当着十七的面,他已经不能直截了当地提醒凌君濯。午时越来越近,不知十七他们将火/药埋藏在何处,是否会真的点燃。 “你们都聚在这里做什么?十一十二,你们的事办完了?” 是凌君濯在发问。 十二笑着说:“原本不想来的,是小十七非说,是主人有交待。” “哦?”凌君濯看向十七,似笑非笑,“十七,本尊有何交待?” 十七定然是假传凌君濯的意思,将影卫们骗来此处,此时凌君濯发问,也不知道他会如何回答。 十七没有回话,这实在不是一个影卫应有的态度。 萧轻影的目光略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凌君濯从容,带着上位者固有的威压;十一与十二,就像是真的在等着凌君濯的吩咐一般;十三最为沉默,她握剑的手攥得死紧,连指节都有些发白;十六一如既往地跳脱,只是他的这份潇洒之中,总觉得是在刻意掩盖着什么。 只是有一点,他们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疑惑与犹疑,仿佛都在等着某一刻一般。 萧轻影恍然大悟! 以凌君濯的性子,若是对十七有了怀疑,怎会放任,定然是处处防备着,今日这一出,定是他们早就知晓了十七的计划,有意配合。 十七要他把凌君濯引来此处,是想要瓮中捉鳖。可如今这情形,究竟谁是那被捉的鳖,还不一定呢! 怪不得,凌君濯会生他的气。萧轻影苦笑,凌君濯只怕是……只怕是在等着,他能亲口向他坦白今日沧浪派的计划,可自己…… 萧轻影只觉得喉头苦涩。他与凌君濯,算计来,算计去,即便是身体有了最亲密的关系,两颗心仍旧是隔着远。 凌君濯不曾对他彻底放心,而自己,也不曾真的完全信任他…… 袖中的碧尾软绵绵地扭动着,不知是不是因为感觉到了萧轻影的低落,在安慰他。 十七一点也不慌乱,他走到中央,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盒子:“主人,十七今日,有一物献与主人。” 十三警惕地盯着十七,十一与十二也明显地戒备起来。 凌君濯倒是一副从容的模样,点了点头,示意十七打开。 碧尾的动作变得焦躁,萧轻影目不转睛地盯着十七的动作:碧尾如此反应,只怕,十七要用毒。 偏偏这个时候,一旁的十六忽然说话了。 他凑到萧轻影耳边,好奇地小声说道:“奇怪,你脖子上这个东西……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你见过!”萧轻影大惊,顿时不再注意十七他们,他压低了声音,着急地向十六求证,“你在哪里见过?” 十六皱着眉思索:“一时也记不太清了,就觉得眼熟。” “你仔细想想!” 萧轻影将玉坠取下来:“这个东西,对我很重要。” 十六见萧轻影如此着急,也慎重了许多。好一会儿,十六欣喜道:“想起来了,我在老尊主的房里见过!” 老尊主…… 萧轻影的心陡然沉了下去。 十六还不曾发觉萧轻影的反应,他仍在说着:“老尊主的夫人最喜欢紫薇花,老尊主的房里有好些紫薇花的装饰。” “这个坠子,我见他很小心的放进了一个漂亮盒子里,当初还以为他要送给夫人,可是后来好像不曾见夫人戴过。” “那,你们的老尊主与夫人……” “老尊主死后,夫人也殉情随他去了。” “唔……我怎么……” 萧轻影还来不及消化十六的话,忽见方才还精神十足的十六,软软地瘫倒下去。 就连萧轻影自己,也觉得胸口发闷,手足无力,片刻之后也瘫软在了椅子上。 转眼之间,大厅里的几人竟都中了招,就连凌君濯,虽然面色不改,但他的双手撑在身后,显然也是中了毒了。 怎么会? 萧轻影急忙四下观看,发现大厅的角落里,不知何时,燃着一炉无色无味的香。 身体酸软,内力不济。萧轻影明白,他们是中了十香软筋散了。 这只是一种使人使不出内力,四肢酥软的迷药,不算有毒,难怪碧尾不曾示警。 而此时,十七手中的盒子也打开了,一群丑陋的虫子从中涌出。袖中碧尾已经竖起了它的头。 萧轻影一见就明白,原来这群毒虫竟是诱饵,让所有人,包括他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个上面,竟忽略了角落里的十香软筋散。 这一招,竟是将他也算计了! 十七显然是提前服了解药,毒虫们淅淅索索地向在场众人爬去,萧轻影动弹不得,想操控碧尾,也是艰难。 “主人,十七得罪了。” 十七渐渐后退,看着毒虫们向着凌君濯爬去。凌君濯一动不动,只冷冷地看着十七,全然不将那些毒虫放在眼里。 “十七,希望你不会后悔。” 是十三,她瘫坐在椅子上,此时看着十七的眼神,充满了怨恨。 十七不敢看她,他转过脸,眼中有晶莹的水光一闪而过:“三姐,对不起。” 萧轻影眼看着那些毒虫距离凌君濯越来越近,心中如遭火焚。 那一定是小师弟弄来的,萧轻影知道俞雁黎的手段,他不能让凌君濯中招,他还有话要问他! 紫薇花,玉坠,老尊主!究竟有什么关系,他要凌君濯亲口向他解释! 聚起全身力气,萧轻影咬破舌尖,剧痛使得他恢复了一丝丝的力气。他颤抖着摸索着,用力捏了捏碧尾的尾巴。 蠢蠢欲动的碧尾早就快要按捺不住,那么多的毒虫,对它来说就是饕餮盛宴一般。只是萧轻影不曾指示,它才苦苦忍耐着。 此时得到命令,碧尾一刻也没有耽误,迅速地钻出萧轻影的袖子,一扭一扭地落在他脚边,一股诡异的甜香顿时弥漫开来。 那些狰狞的毒虫一瞬间调转了方向,汇集起来,向着萧轻影的方向爬了过来,很快,就被碧尾吞吃了好几只。 “没想到这个小畜生,当初跟着哥哥走了,今日竟成了个麻烦!” 是俞雁黎! 萧轻影稍稍松下的一口气,又提了起来。 逆着光,俞雁黎径直向着萧轻影走来。在他身后,正是云无梦与颜无照。 “小师弟,”萧轻影撑起身子,“快把解药给我。” 俞雁黎弯下腰,没有回答萧轻影的话,目光却落在他颈侧。那里除了牙印,还有一些暧昧的红痕。 俞雁黎一张犹带稚气的脸黑得可怕,他伸手在萧轻影脖颈上搓弄,少年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冰寒: “哥哥,这是谁干的?” 作者有话要说:凌君濯:我干的,你打我啊 俞雁黎:杀人!杀人!杀人! 明明没有很虐,竟然要打作者的屁股嘤嘤嘤 萧萧其实就是一瞬间不太理智,但是他会想清楚的。有玻璃渣的糖才更甜呀!(溜走 第34章 第 34 章 “哥哥, 这是谁干的?” 俞雁黎是笑着的, 可是他的笑让萧轻影感到莫名发冷。 在萧轻影心里, 小师弟一向是单纯乖巧的, 虽然性子略有些偏激,又沉溺于医毒之术,但对他, 始终是个贴心温柔的小弟弟。 这些年他待在沧浪派的时间不多,竟没发现, 原本胆小娇弱的小师弟, 不知不觉中, 竟然变了。 以身试双毒, 天香阁的爆/炸,还有不断精进的毒术……曾经那个以医术闻名的沧浪鱼无影, 什么时候变成如今这个让人胆寒的样子。 看出来俞雁黎并没有给自己解药的打算, 萧轻影联想到十七的布置,心中一片冰冷:“小师弟,你教他的?教他, 如何对付我?” “是哥哥总是心软, 实在是太不让人放心了。” 俞雁黎他阴沉着脸色,用力地搓揉着萧轻影的脖颈: “哥哥,是谁,你说啊!” “唔……” 萧轻影痛得闷哼一声,他脖颈上的牙印本就是新伤,凌君濯咬得又深, 被俞雁黎这样用力地搓弄,刚结的痂很快就破了,鲜红的血浸了出来,染红了俞雁黎的手。 萧轻影的声音很轻,凌君濯仍是听见了,他的目光落在俞雁黎的手上,金瞳闪烁着不明的情绪。 “呵,”云无梦走上前来,笑道,“小师弟,事实就在眼前,你何必多问呢?我早就说了,殷师弟与魔尊形影不离,他们如今究竟是什么关系,不是明摆着么。” “住口!”俞雁黎并不给云无梦面子,“我与哥哥说话,轮得到你插嘴!” 云无梦刚要发怒,然而颜无照上前两步,挡在了他与俞雁黎之间。 他只好冷哼一声,将注意力转移到别处。 “哈哈哈哈……” 是一旁的十六忍不住大笑出声:“好一个‘沧浪四子’,好一个‘幻梦照影’,四个同门师兄弟,四副不一样的心肠,真是一场好戏。” “笑吧,趁还有气。” 云无梦看着十六的眼中有着戏谑的怜悯,他用“破月”拍了拍十六的脸,粗黑的鞭子犹如一条毒蛇一般。 他冷笑着说:“别像十四与十五一样,被一寸一寸地折断了全身的骨头,想笑,也笑不出来了。” “你——” 十四与十五的惨死,是影卫们心中不可触碰的痛!云无梦话音刚落,瘫倒的影卫们眼中顿时像要冒出火来,就连十七,不知是心虚还是愧疚,也咬紧了牙。 十六与十四关系最为要好,此时此刻恨不能咬死云无梦。 萧轻影心里也不太好受。在不久之前,十六还笑嘻嘻地打趣萧轻影“夫人”,前一刻,他还在为萧轻影回想紫薇花玉坠的线索。 而现在,萧轻影的身份彻底暴露,十六看他的眼神,竟然也变了许多。 萧轻影心中有些难过,然而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救凌君濯他们。他们中了十香软筋散,落到云无梦手里,跟落到屠夫手里的羊没什么区别。 一旦拿到《无相九决》,云无梦也好,俞雁黎也好,绝不会留下一个活口。 眼见萧轻影偏着头,皱着眉,沉默不语,方才还凶神恶煞的俞雁黎一下子又变回了那个温软的小师弟,他轻轻地去拉萧轻影的手,委委屈屈地说:“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弄疼你的,我只是太生气了,有人这样欺负你。” 萧轻影不理他,小师弟总是能够准确地戳中他的软肋。可凌君濯等人如今都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他不能…… “哥哥,别不理我。”俞雁黎的眼睛红了,“你总是对别人心软,为什么对我如此狠心呢。” 身后的颜无照看到这一切,喉结滚动了几下,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他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出来。 云无梦已经走到了凌君濯的面前,他阴鸷的双眼之中有着嗜血的疯狂,居高临下地,用“破月”抵住凌君濯的脖子,逼迫凌君濯仰起头看他。 云无梦:“尊主,多日不见,你似乎更加美艳了。” 凌君濯被他辖制,并不显得狼狈,脸上甚至不曾有受辱的羞愤。他懒懒地靠着椅背,明明处在下位,眼神却是那么的高高在上。 他说:“你不配这样叫本尊,没有规矩。” “哦?”云无梦觉得好笑,都这幅样子了,凌君濯还有什么底气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按你的规矩,我应该如何叫你?” 凌君濯睨他一眼,笑道:“男宠叫什么,你便叫什么。” “你!” 云无梦的脸有一瞬的扭曲,握着破月的手,连骨节都在“咔咔”作响。 但很快,他控制住了自己的暴虐,看着凌君濯,道:“无妨。尊主若是喜欢,大不了我把你那些烦人的影卫都杀了之后,再送你进一次红袖招。” “只是这次,怕是没有一个丑八怪来捣乱了。” 云无梦口中的丑八怪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萧轻影垂下眼睫,心中暗暗盘算。 俞雁黎终究不曾给萧轻影解药,他还是不放心。 萧轻影对凌君濯的在意程度,完全超出了对一个任务对象的程度,明明深陷其中,还不想抽身。 俞雁黎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才在与十七暗中商议之时,将萧轻影也蒙在鼓里。 俞雁黎将剩下不多的毒虫收起,刚要去捡吃饱了的碧尾,就见原本懒洋洋瘫着的碧尾一瞬间盘到了萧轻影手腕上,竖起了蛇头,猩红的蛇信吐出,冲着俞雁黎嘶叫起来。 “小畜生……” 俞雁黎的眼神暗了暗,抬眼却见萧轻影一脸警惕地盯着他,他立即放轻了声音,笑道:“哥哥这样维护这小畜生,我都要吃醋了。” “哥哥别这样看着我,等我解决了他们,我就带你回沧浪。我们还跟以前一样。” 俞雁黎走到云无梦身边,提醒他:“东西呢?” 云无梦:“不急,颜师兄不是说凌君濯之前还有高手埋伏么?一锅端了,免得后患。” 俞雁黎四下看了下,看见了放在凌君濯身侧的“涉江”,他拿起剑,说:“要等你等,我一定要杀了他!” “小师弟!”云无梦拦住不管不顾的俞雁黎,“各大门派的人都在外面,要杀,也要先让他交出《无相九决》,再当着所有人的面……” 话音刚落,似乎是为了印证云无梦的话似的,布星阁外忽然传来了刀剑打斗之声,声势还颇为浩大,听起来交手人数不下数百。 云无梦笑了:“尊主,你听。你藏起来的那几个人,正与各大门派的高手交手呢。” “雪山派、长乐帮、天星派……派出的都是门派之中的佼佼者,你猜,你的人能活下来几个?” “把《无相九决》交出来吧,反正尊主你,以后也用不到了。” “至于《无相九决》的秘密……”云无梦看了一眼仍旧无法动弹的萧轻影,目光落在他颈侧的牙印上,语气暧昧极了, “我相信,殷师弟已经拿到了。” 事已至此,十七也不想再在这里多待,终究是他侍奉了七年的主人,饶是他一开始就是作为卧底潜伏进的无相门,此时此刻,面对曾经共同出生入死的影卫们,他也感到十分的不适。 他弯腰将十三打横抱起,对云无梦他们说:“剩下的,交给你们。一炷香之后,火/药自会点燃。” “你放开我!” 十三的声音,和她的脸一样冷冰冰的。十七心中难受,却没有放下她:“三姐,跟我走吧。” 十三:“放开,你让我恶心。” 十七黝黑的面皮一下子竟然白了几分,他努力想像从前一样,毕竟以前的十三,是最疼爱他的人。 “三姐,等我带你离开,我们还跟以前一样不行吗?” “唔……” 回答十七的,是插在他胸口上的一把匕首! “三姐……你……” 十七震惊地松开了手,十三持着寒星剑英姿飒爽,哪里有半分中了软筋散的模样。 “轰——轰——” 布星阁外,接二连三的响起了爆/炸声,俞雁黎等人大惊,这火/药,明明应该埋藏在布星阁内才是! 云无梦的“破月”忽然被人攥住,他急忙想要抽出,却一丝一毫也抽不动。 本该中了软筋散的凌君濯,只用两根手指,就捏住了破月。他仍旧坐在椅子上,嘴角噙着笑,金色的眸子闪着妖异的光,一字一句,重复着云无梦刚刚的话: “你猜,你带来的人,能活下几个?” 情势一朝突变,方才还不能动作的影卫们,刹那间如同鬼魅一般行动起来。 红光闪耀,颜无照祭出了自己的赤焰刀,与十一、十二缠斗;十七强忍着胸口的重伤,将十三引出了布星阁。 云无梦与俞雁黎二人联手攻向凌君濯,一人挥鞭,一人拔剑。 凌君濯赤手空拳,一身红衣无风自舞。《无相九决》第九重的威力彰显出来,劲烈的内力,凌厉的掌风,从容不迫地将云无梦与俞雁黎二人隔断在他三步之外,不能再近分毫。 十六瞅准空档,将瘫软无力的萧轻影抱到了远离“战场”的角落里,放下他之后,便要去支援十一与十二。 凌君濯那里完全不用担心,纵使“梦影”二人联手,也绝不是凌君濯的对手。但颜无照武功高强,刀法精妙绝伦,赤焰刀又是一柄绝世宝刀,中者难救。故而十六着急去帮忙。 “十六!”萧轻影勉力叫住他,“你们没有中招,有解药?” 萧轻影的身份有问题,十六是早就知道的。只是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是沧浪四子之一。如今面对他,十六心中还是有些芥蒂。 咬了咬牙,十六仍是说:“我们没有解药,只是早就防备着十七,故而提前服下了封闭五感的药而已。” 萧轻影大失所望。 十六看着他的模样,心中一动:“萧轻影,你对主人,究竟是……你方才问了我那些之后,脸色就很不好,那些线索,与主人有关?” “不是。” “那是与无相门有关?!” 萧轻影不语。 十六:“老尊主虽是主人的师父,但主人与他的关系……很难说清楚。即便老尊主做了些什么,也不一定,就与主人有关!” “若你想要伤害主人,我绝不放过你!” 十六的质问,让萧轻影本就混乱的心更加烦躁:“我不知道。所以我要他亲自解释……” 只要凌君濯解释…… 十六想了又想,干脆抱着剑,守在了萧轻影身边: “你好好待着,没有解药,我也没有办法让你恢复行动能力。况且……” 十六的目光追着凌君濯身影,他不曾出剑,一招一式看起来轻盈翩跹,犹如仙人之姿。 “主人吩咐,不论发生什么,一旦有变故,让我先护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凌君濯:生气气,但是还是要保护小轻影 吃着螺蛳粉的澡澡说:小天使们今天也要开心地度过哟~ 第35章 第 35 章 “主人吩咐, 不论发生什么, 一旦有变故, 让我先护着你。” 萧轻影听到十六的话, 心跳陡然加快了。 他向打斗中心看去,凌君濯正与云无梦和俞雁黎二人交手,他武功明显比那二人高出不少, 即便不曾出剑,应对起来游刃有余, 丝毫不见慌乱。 反观云无梦与俞雁黎二人, 脚步凌乱, 捉襟见肘。 尤其是俞雁黎, 他的武功最是不济,凌君濯又像是玩弄耗子的猫, 转眼间二人身上又添几道伤口。 可是……萧轻影注意到, 只有云无梦神色阴狠,颇为狼狈,而俞雁黎, 虽然招架吃力, 神情却不见着急。 萧轻影很了解云无梦与俞雁黎,他只怕二人仍有后招,使出什么恶毒的法子来。 可如今这情形,明显凌君濯也是有备而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若是……凌君濯占了上风, 他们只怕也,难以全身而退。 “十六,我的口袋里有银针,你找出来,使七分力,刺入三分我的膻中穴!” 十六略懂医术,他一下子明白了萧轻影的目的,大惊:“你疯了!银针刺穴强行冲破桎梏提升内力,纵使功力大涨,也只能维持一盏茶的时间!时间一过,筋脉受损,你一身内力起码散去六成!” 萧轻影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没疯。他虽让你护着我,可我……眼下在场的这些人,谁会来伤我,你只管按我说的做!” 十六神色凝重,末了,他转过身去,道:“不行,我只听主人的吩咐。他让我守着你,你就老老实实的别乱动。” “萧轻影,你到底想要什么,你想清楚。” 萧轻影当然知道自己要什么。如果没有凌君濯先前的隐瞒…… 软筋散的药力还在起作用,萧轻影的头脑越来越不清醒,四肢也越发提不起力气。他狠咬了一下舌尖,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另一边,颜无照越战越勇,赤焰刀在他手中犹如有生命一般,火红的刀锋淬着凌厉的杀意,虎虎生风。 而十一与十二也不遑多让,双生子天生默契超越一般人。他俩一个攻,一个扰,与颜无照僵持着。 只是因畏惧赤焰刀的威力,二人终究是渐渐落在了下风。 如此情形,越是胶着,越是担忧。十六虽然守在萧轻影身边,一颗心已经全然落在了颜无照那边。 萧轻影提着气说:“你,若是想帮忙就去吧。左右我中了药,半分力气也没有,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做出什么对凌君濯不利的事。” 十六眉头紧紧皱着,他没有立即反驳,显然是在思考萧轻影的话。 萧轻影于是接着说:“就算不去帮十一十二,你也去看看十三。她被十七引出去,不知情况如何了。若是十七以旧情诓骗她,只怕十三……” 十六握剑的手紧了又紧,他再一次仔仔细细地打量萧轻影,确定他确实因为软筋散而动弹不得,终于决定去帮自己的同伴。 “萧轻影,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里。” 说完,十六拔剑冲进了战团,打算先帮十一十二解决颜无照,再去寻十三。 就在此时,一个沧浪派服饰的小弟子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他一身是血,扶着门大喊:“师兄!有伏击,是无相门青龙、朱雀两部的部众!” “各大门派的弟子先中了火/药埋伏,已经损失惨重,如今又被围攻,师兄——我们撤吧!” “啊——” 云无梦反手一鞭,那小弟子竟被他生生绞断了脖子…… “谁敢撤退?!” “青龙、朱雀两部……好哇,凌尊主,你藏得可真深。” 凌君濯并不把云无梦放在眼里,与他们玩了半天,他也不想再玩了。于是,他振袖一挥,强大的气劲竟将云无梦整个人都震飞出去,狠狠地撞到门柱之上。 云无梦顿时呕出一口鲜血,他趴在地上阴恻恻地,忽然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哈哈哈哈,看来,我们是着了道了。以为是瓮中捉鳖,没想到,自己倒成了鳖。“ “师父,你看看,你如此信任的儿子,也不过如此!” 云无梦的失态,让俞雁黎颇为不屑。事到如今,他想要杀了凌君濯的心情反而更加强烈。 若是此番不能除掉他,日后,再想下手怕是更难了。尤其是……哥哥还对他…… 思及此处,俞雁黎果断收剑,转身向萧轻影的方向飞掠而来。 “哥哥,咱们走!” 凌君濯怎么可能让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将萧轻影带走,他凤目一凛,长袖翩飞,轻而易举地就掀起了大厅正中巨大的铜鼎。 铜鼎裹挟着劲风,呼啸着向着俞雁黎撞了过去。这铜鼎起码有千斤之重,不知在布星阁里放了多少年,骤然离地之后,整个布星阁都受到震动,颇有些地动山摇的感觉。 俞雁黎还未触碰到萧轻影,眼见铜鼎撞来,只得咬咬牙放弃,躲开铜鼎,向阁外闪去。 颜无照见俞雁黎脱身,刀锋一敛,也脱开战团,跟了出去。 凌君濯紧跟着落到萧轻影面前,神色不渝地居高临下看着萧轻影。 那眼神,总觉得像是带了刀子。 萧轻影费力地缩了缩身体:“你还不去追?” “你放心,一个都别想跑。” 说完,凌君濯却没有离开,而是蹲下身,冷着脸打量萧轻影那出了血的脖颈,好看的眉头越皱越紧。 萧轻影被他这样看着,本就有些痛的伤口 ,顿时感觉像是有小虫子在爬似的,酥酥痒痒的。 他不自在地侧了侧身,道:“你看什……唔!” 伤口处传来温暖湿润的触感,凌君濯竟然在舔他的伤口!这种时候,他怎么还有这样的心情? “凌君濯,你别……”萧轻影无力地推他,可惜他手臂软绵绵的,根本提不起力气,跟猫没什么区别。 “别吵。” 只一会儿,凌君濯便抬起了头。他的唇角还沾有一点血迹,他却毫不在意地伸出舌尖,将那一点红卷入口中。 萧轻影的脑中顿时“轰”地一声,仿佛刚刚那些火/药都在他脑子里炸开一样。 凌君濯自然是知道自己的脸对萧轻影的吸引力,故意凑近了些,眼见萧轻影红了脸,他才满意地笑了笑,随即在萧轻影唇上啄了一口。 “乖乖等着,”凌君濯的一双金瞳深邃又迷人,“等我杀光那帮讨人厌的白狗,再回来打你屁股!” 说完,凌君濯身影一掠,眨眼间就飞了出去。 而留在原地的萧轻影,满面的旖旎,因为凌君濯最后那句话,退了个干干净净。 “杀光……” 萧轻影毫不怀疑,凌君濯会把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都杀了。 云无梦卧底无相门,导致了正道门派第一次围攻密雪崖,害死了凌君濯两个影卫,还将凌君濯弄去了红袖招拍卖,天下皆知,对他是奇耻大辱; 十七跟了凌君濯七年,却原来早就是沧浪的内应,与云无梦、俞雁黎他们里应外合; 雪山派、长乐帮、天星派……个个都是当初参与围攻密雪崖的门派……而在场所有人,没有一人是凌君濯的对手。 今日对凌君濯,对整个无相门来说,只怕都是报仇雪恨的好时机。 “啊——” 外面忽然传来阵阵惨叫,是小师弟与云无梦的声音! 毕竟是与自己多年感情的同门师兄弟,除了小师弟,以往的颜师兄也对他多有照顾,萧轻影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凌君濯手里。 外面那些正道门派,多是被沧浪派鼓动,并没有与无相门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若是今日凌君濯大开杀戒,唇亡齿寒,必然会引起那些还处在中立的门派的危机感,加入到剿灭无相门的队伍中来,往后整个云州大陆,只怕真的再无无相门的立锥之地。 密雪崖之战,只怕很快就会有第二次。 思前想后,萧轻影终于做了决定。他艰难地摸索着口袋里的银针,然后心一横,冲着自己的膻中穴刺了下去! 顿时,气血翻涌,丹田处传来一阵剧痛,周身的内力以一种诡异的速度迅速膨胀起来,刹那间充斥着萧轻影的四肢百骸。 “好……痛……” 他的脖子上青筋暴起,条条筋脉暴涨,几乎要把萧轻影撑爆开,他强忍着不发出痛呼,只能死死咬住牙关。 终于,剧痛之中,他的四肢逐渐恢复了力气,萧轻影咬着牙,撑着“兰泽”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挪到布星阁门口处,等待着剧痛过去。 而此时,布星阁外的宽广前庭,四处飘扬着无相门青龙、朱雀部的旗帜,几乎站满了人。他们身着青色与赤色的服饰,上面绣着青龙与朱雀的纹饰。 不少部众手里,都抓着一些形容狼狈的人,看服饰,应该就是雪山派、长乐帮的派众。 而前庭正中,颜无照脸上也挂了彩,他手持赤焰刀,一脸警惕地挡在受伤的俞雁黎与十七的身前。 地上还有一些散落的毒蜂、毒蛇的尸体,想必是俞雁黎的手笔。 凌君濯一身红衣,如闲庭漫步一般站在那里,身后则是他的影卫们。 而他的脚下,正是云无梦。 凌君濯手指微动,便有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云无梦惨白着脸,连惨叫也没了力气,只能发出一些兽一般的闷哼。 萧轻影这才注意到,云无梦的左腿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弯折着,仿佛,他的骨头都被一寸一寸打断了一般! 凌君濯仍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只是他说出口的话,让人胆寒。 “十四与十五临死之时是何模样,本尊是见不到了。” “不过,被一寸一寸折断全身骨头的滋味,如此有趣,本尊怎能不让你也尝一尝。” “咔嚓”一声,云无梦整条左腿像一条面条一般,整个的瘫软下去。 “凌君濯……你,你果然是个无恶不作的魔头!” 一个长乐帮的派众吓得双腿发颤,仍是努力怒骂着凌君濯,很快,他就被无相门部众一拳打倒。 可一个人倒了下去,竟引起了其他人的血性。见到云无梦的惨状,他们几乎都想着,与其被虐/杀而死,不如在临死前骂一骂那个魔头。 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魔头!” “果然是个魔鬼!” 喝骂之声顿时此起彼伏,饶是无相门部众对他们又打又骂,也止不住。这正是萧轻影最不愿意见到的场景。 被骂的凌君濯一点也不将那些话听进耳中,他冷冷地环视那些门派弟子,仿佛在看死人一样。 “杀。” 冰冷的命令从凌君濯口中说出,萧轻影大惊,正好他的剧痛散去,汹涌的内力暴涨了三成之多! 可惜,他只有一盏茶的时间。 “住手!” 萧轻影大喝一声,握着“兰泽”落到了凌君濯身前。 他挥剑直指凌君濯,脸上满是焦急与担忧:“凌尊主,望你,手下留情。” 影卫们都有些躁动,凌君濯凤目微眯,挥手示意影卫们安静。 他冷冷地看着萧轻影,毫不避讳剑锋,向前两步,那“兰泽”剑锋堪堪抵住他的胸口。 萧轻影手一抖,差点握不住剑。 “真是不听话,”凌君濯说,“你用本尊送你的东西,对付本尊?” 萧轻影不能回答他,只能艰难地开口:“望尊主,手下留情。” 凌君濯耀眼的金瞳之中,涌现着滔天的怒意。饶是萧轻影不敢看他双眼,也能感受到他的愤怒。 二人就这样僵持着,凌君濯散发的威压,逼得在场众人几乎抬不起头。 “萧轻影,你想清楚。” 萧轻影明白凌君濯的意思,可是他不能退。身后是他的师兄弟,还有正道门派数百名弟子。 丹田中的剧痛再一次袭来,澎湃的内力正在飞速的消散。萧轻影明白,他的时间到了。 “凌君濯,我……” 话未说完,突然,一股内劲从身后打进萧轻影的手臂。萧轻影毫无防备的,锋利的“兰泽”顿时没入凌君濯的胸口! “你……” 鲜红的血液涌出,凌君濯望着萧轻影的眼里,满满的都是难以置信的惊愕。 “凌君濯——” “主人——” “不……” 萧轻影也难以置信,他目眦欲裂,快速消散的内力使他快要支撑不住自己,他颤抖着,想要松开手。 可凌君濯不退反进,“兰泽”剑锋一寸一寸刺入他的身体,萧轻影甚至能听见利刃破开血肉的声音。 他伸手握住萧轻影握剑的手,一字一句道:“萧轻影,你真的……要杀我?” 作者有话要说:凌君濯:真的生气了,哄不好那种! 萧轻影:呼呼~qaq 凌君濯:……等着本尊去打作者! 昨天有小天使说澡短小…… 于是今天就粗长了! 可是,不敢求表扬了嘤……那个……我顶好锅盖躺平了,你们来吧! 第36章 第 36 章 “萧轻影, 你真的……要杀我?” 凌君濯一步一步走近, 鲜血顺着“兰泽”的剑锋滴落, 银白的剑刃, 灼眼的赤红……那血几乎不会在剑刃上停留多一刻,就滴落在地,染开一地的花。 萧轻影想要松开手, 却被凌君濯牢牢地握住。 “呵,”凌君濯看着萧轻影, 轻轻启唇, “真是一柄好剑, 不愧是出自萧铭锋之手, 不愧是……” “‘涉江’的……” “兰泽”是一柄无比锋利的绝世宝剑,与凌君濯挚爱的“涉江”是一对。它们正是当年老尊主亲访名剑山庄, 向庄主萧铭锋定制的一对宝剑。 当初, 在凌君濯发现萧轻影的真实身份之时,他就觉得,“兰泽”与他十分般配。于是凌君濯特意在去到天香阁时, 将寄存在柳雪菲那里的“兰泽”取出来。 他特意精心挑选了一个, 他觉得最好的时机,将“兰泽”送给萧轻影。他甚至想过,有朝一日,萧轻影手握“兰泽”,剑指天下的模样。 那一定是极好看的,他的小轻影, 一定是…… 可惜,凌君濯还没有见到这幅美景,就先被“兰泽”刺进了胸膛。 凌君濯沾血的手握着萧轻影的手,几乎要将他捏碎一般。 萧轻影周身的剧痛几乎要将他撕裂开来,可这些都比不上凌君濯一个失望与痛心的眼神。 凌君濯的神情冷得像是极地之下万年的寒冰,忽然抬手掐住了萧轻影的脖子。 “唔……” 萧轻影双脚渐渐离地,只觉得脖颈如同火烧,眨眼间连呼吸都被扼制。他下意识地抬手想去掰开凌君濯铁钳一样的手,刚抬了两分,便又放下了。 若是……凌君濯真的杀了他…… “你真是……真是……” 凌君濯的声音又沉又哑,眼见着萧轻影闭上了眼,脸色越来越难看,他连眼中的金光都黯淡了些。 蓦地,凌君濯猛地一闭眼,随即,萧轻影便整个人飞了出去。 萧轻影强撑起身体,吐出一口血,被强行冲开的筋脉伤痕累累,丹田之中原本澎湃的内力也消失了大半。 他现在连抬起一根手指也没了力气,不由地苦笑:他该感谢凌君濯手下留情。可是,骄傲如凌君濯,以后只怕是再也不会看他一眼了。 “哥哥!” 俞雁黎见萧轻影受伤吐血,急忙从颜无照身后冲了出来,想要去扶他。 谁知他刚刚踏出一步,原本在他手中的“涉江”竟自行自他手中脱出,颜无照反应很快,连忙将他拉了回来,饶是如此,凌厉的剑气仍旧划破了他的袖子,鲜血顿时浸湿了大半幅衣衫。 俞雁黎脸色有些发白,方才若不是颜无照反应快,此时此刻,“涉江”削掉的,就会是他一条手臂。 “涉江”仿佛是活的一般,在空中转了一圈之后,精准地落入了凌君濯手中。 凌君濯已经将刺入他胸口的“兰泽”拔了出来,此时双剑在手,也不顾胸口仍在流血的伤口,冷冷地瞥了一眼俞雁黎,说: “凭你,也配用本尊的剑。” 俞雁黎恨恨地退回颜无照身边,一时竟也不敢动作。 而萧轻影,在听到凌君濯那句话后,心中刺痛,一张脸白得吓人。 眼下情形,正道门派皆在无相门派众控制之中,仅有颜无照持刀顽抗,若是影卫们全力以赴,料想他也坚持不了多久。 凌君濯脸上不见之前的欣喜之色,只见他转身两步,身子突然一个踉跄,还是十六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他。 “主人,”十六担忧地看着他凌君濯的伤,锋利的剑刃几乎穿透了他整个胸膛,“要不让三姐先给您治伤,剩下如何,您吩咐一声,其他就不用您操心了。” 凌君濯有些疲惫地抬了抬眼,仍是说:“杀。” “是。” 十六应了,末了,又小心地问了一句:“那……萧轻影也?” 沉默了一会儿,凌君濯才说:“把他,带回密雪崖。” 十六默默地记下,心中不免慨叹:从未见过主人对谁如此,一让再让。只怕是,主人对萧轻影情根深种,若萧轻影不肯放弃沧浪……他们必将是两败俱伤。 “啊——”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是无相门两部部众开始执行凌君濯的命令,一时间长乐、雪山等帮派的弟子皆被一刀割喉,死状凄惨。 萧轻影无力地瘫倒一旁,不忍再看。 影卫们则将颜无照三人团团围住。他们之中,十七与俞雁黎都受了伤,唯有颜无照伤势最轻。 可即便是他有赤焰刀在手,他既要护着俞雁黎,又要面对四个武功高强的影卫,终究也是落了下风。 十三手持寒星剑,一心对付十七。 十七本就不擅近战,他的飞刀对上十三的剑,毫无胜算,再加上受了重伤,不过几息,就被十三踢翻在地,用剑抵住了脖颈。 十七惊恐地看着十三,声音发抖:“三姐,你真要杀我吗?” 十三没有回答他,剑锋向前几分,划破了十七的皮肤。 十七痛得龇牙,他的眼中瞬间含了泪,呜咽道:“三姐,我小时候刚来无相门,什么都不懂,被其他师兄弟欺负,是你护着我……” “我成为影卫那天,老尊主走火入魔死了,所有人都说是我不详,是你……狠狠地揍了那几个说闲话的派众一顿……” “三姐……只有你,最疼我。” “别杀我,三姐……求你……” 十七年纪本就不大,十三这些年也因为如此对他多有照顾,如今见他声声若泣,旧时的情形一下子浮现心头,眼前的人与记忆中那个孩子重叠了,不由得感到悲伤。 “你……为什么?” 十三的剑仍旧抵在十七的咽喉,口中终于问出了她一直以来都想要知道的事。 十七偷偷捏紧了手中的飞刀,答道:“我……是陆天机的儿子。” “什么……” 十三为十七的背叛想过很多理由,金钱、权力、地位……却从来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 一时间,十三有些怔忡,不知该说些什么。 十七等的就是这一刻! 趁着十三恍神的那一瞬间,十七手中的飞刀“嗖”地向着十三的心脏射出。十三猛地回神,慌忙后退,持剑格挡。 “铛——” 火花四溅,飞刀被寒星剑击落,不曾伤到十三分毫。 可十七竟趁此机会,一个翻腾,落到了萧轻影身边。下一刻,锐利的柳叶飞刀就抵住了萧轻影的咽喉。 “十七,你——” 十三的声音惊动了其他人,包括凌君濯。 “主人,这是我最后一次叫您主人。” 凌君濯沉着脸走上前来,在几步开外站定。他因为失血,嘴唇有些苍白,眉目沉静,犹如最幽深的海水一般。 然而熟悉他的人都知晓,这才是他愤怒到极致的表现。 “你用你们的人,来威胁本尊?十七,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凌君濯淡淡地开口,眼神都不曾落在萧轻影身上。 十七拿刀的手有些抖,凌君濯的气势太过可怕,他定了定神,方才说道:“可笑,但我相信,有用。” “凌尊主,麻烦您交出《无相九决》,放我们离开,否则,我就杀了他。” “比起《无相九决》,父亲并不介意死几个徒弟。可你,真的舍得吗?” 说完,十七手中的飞刀用了些力,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十七,你敢!” 是俞雁黎惊恐的声音,他知道,十七是真的下得了手。 萧轻影紧咬住牙关,没有发出一丝呻/吟。 他也没想到,在他刺了凌君濯一剑之后,竟然还能成为十七用来威胁凌君濯的工具。 眼下他四肢无力,筋脉受损,落在十七手中,跟待宰的羔羊也没有区别。眼见凌君濯沉默不语,萧轻影的心陡然生出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渴望。 不,不会的。 方才那一剑,实实在在地伤了凌君濯的心,他怎么可能再为了自己,放弃如今这大好的胜利局面。 更遑论交出《无相九决》。 “咳咳……如何,尊主考虑好了吗?” 十七盯着凌君濯,手中的刀尖又深入了两分。 凌君濯捏紧了拳头。 “主人,您……” 十二见凌君濯的模样,心中忐忑不已:“今日沧浪四子俱在,叛徒也已暴露,杀了一劳永逸,更断陆天机左膀右臂。主人,您……” 凌君濯仍是沉默。 十二急了:“主人,当着两部部众的面,您无论如何也……” 凌君濯凤目斜睨过来,十二顿时感到背上生寒,值得咬了咬牙,退下了。 “凌君濯!你真的要他死!?” 十七久等不见凌君濯回应,几近疯狂。 却见凌君濯看着萧轻影,眼神晦暗不明,缓缓开口:“这就是你要护着的人?”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如黑夜中骤然燃起的火把,照亮了萧轻影原本有些混乱挣扎的心。 萧轻影心中大恸! 他不愿意自己成为威胁凌君濯的工具,即便是凌君濯不受威胁,他也不能! 想到这里,萧轻影不顾周身筋脉受损的剧痛,费力挣扎。 虽然他根本使不出什么力气,但凭着心中那一股气,竟然也挣动了不少。 可是他这一动,十七来不及收手,萧轻影本就流血的伤口被划得更深! 鲜血涌出,凌君濯眸色更显深沉,他猛地上前一步:“萧轻影,别动!” “萧轻影,本尊命令你,不准再动!” 挣扎消耗了萧轻影最后的一丝力气,他只得闭上眼,十七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凌君濯阴沉着脸,从袖中摸出一颗鸡蛋大小的青色明珠,扔了过去:“拿去。” 颜无照接住了明珠。 十七看不真切,质疑道:“我怎么知道是真的?” “爱信不信。” 凌君濯不想再与他们废话,转身便走:“滚吧!” “下次再见,若他身上多一道伤……” “尊主放心,待我们安全回到沧浪,萧轻影就是殷无幻,没人会对他如何的。” “凌……君……濯……” 凌君濯只留给他们一个背影,萧轻影努力想要伸手抓住他的衣角,却是徒劳。 十七不再耽搁,抓住萧轻影飞速地离开,而颜无照也扛起了昏死过去的云无梦,带着俞雁黎一起撤离。 转瞬之间,偌大的布星阁外,只剩下无相门的人与剩下的一些正道弟子。 凌君濯素白的手隐藏在宽袍大袖之中,紧握的双手几乎捏碎他自己的骨头。 影卫们俱是低头不语,人人都能感受到凌君濯的雷霆之怒。 倏然,凌君濯抬眼,眸中金光流转。 “传本尊令,从今日起,无相门与沧浪派不死不休!凡我部众,遇沧浪弟子,遇之,杀之!” “是!” “剩下这些,一个不留。” “是!” 十六看着凌君濯,嘴唇蠕动,欲言又止。 凌君濯明白十六想说什么。他抽出“涉江”与“兰泽”,双剑在手,熠熠生辉。 “我的人,我自会把他抢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躺平了…… 是糖吧,真的是糖了吧!尊主真的很在意萧萧的。 萧萧现在也有回应呀! 嘤嘤嘤,我可以把锅盖放下了吗? 第37章 第 37 章 沧浪派这一次针对无相门的计划, 虽说是损失不小, 差点还被无相门反杀殆尽, 但最后关头, 仍是拿到了《无相九决》,也算是,惨胜。 众人都不同程度地挂了彩, 颜无照等人分坐两辆马车向沧浪山方向疾行。 马车里,萧轻影盘膝而坐, 内力运转。 稀薄的内力缓缓地在受损的筋脉之中流转, 但因为以外力强行突破极限, 萧轻影此时的筋脉犹如干涸多年的水脉, 一点点的水流完全无法在短时间内修复如初。 一个周天后,萧轻影睁开了眼睛, 额上布满绵密的汗珠。双手虚虚地搭在腿上, 他还是小瞧了银针刺穴,强提功体的危害。 他尝试性地想要动用内力,丹田便是针扎一般的痛, 不过好歹力气恢复了些许, 不至于动弹不得,再沦为他人鱼肉。 “哥哥,你休息一下吧。” 俞雁黎小心翼翼地笑着,拿起一块软巾,想要为萧轻影擦去额头的冷汗,熟料萧轻影双眉紧皱, 偏过了头。 俞雁黎的手堪堪停在了半空。 “哥哥,三天了,你当真不想再与我说话了么?” 清秀的少年,脸上仍带着天真的稚气,若是双眼含着泪,孩子一般的模样是最能让人心软的。 俞雁黎对自己仍是有信心的。他知道自己深爱的哥哥虽然与大部分师兄弟都十分疏离,但他其实是一个极重感情的人,他一定会原谅自己的。 这些年来,他们两个在师门感情淡薄的沧浪派,可以说是互相扶持、互相依赖着。 不,准确的说,是自己依赖着哥哥。 他是俞家独子,根骨好,天赋好,从小锦衣玉食,备受宠爱。人人都以为他会继承父亲的“双封嶙峋掌”,成为朔幽的下一任城主,可他却只对毒蛊之术感兴趣,七岁上,便无师自通地练出了奇毒“年华逝”,使父亲新纳进门的青楼花魁一夜之间苍老了六十岁。 那个时候,家里人,甚至连母亲看他的眼神都带着畏惧。 为此,父亲将他送入了沧浪派拜入陆天机座下,希望陆掌门能够板正一下他。谁知道,师父对他的毒术竟然极为感兴趣,甚至鼓励他继续钻研。 然而作为名门正道魁首之一的沧浪派,出了一个钻研毒术的弟子,这传出去是极不体面的事情。 所以沧浪四子之中,有了一个以医术闻名的鱼无影。 那些年,颜无照闷头练功,对谁都说不了三句话;云无梦一心只追着师父身后,但凡谁与师父亲近些,都能招来他一顿磋磨;其他的师兄弟天然对掌门亲传弟子有些恭敬与畏惧,整个沧浪派,只有萧轻影一人,与他亲近。 哥哥长得好看,待他又温柔,连俞雁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对哥哥产生了近乎霸道的占有欲。 想要哥哥开心,想要哥哥只对着自己笑,更想要……要哥哥的眼里心里只有自己,再无别人。 原本是有机会的,他是哥哥疼爱的小师弟,只要假以时日,潜移默化…… 可是,凌君濯出现了! 想到这里,俞雁黎眼中有一瞬间闪过一丝狠厉,很快,他便控制住了自己。 俞雁黎放下软巾,像往常一样去拉萧轻影的手:“我错了好不好?哥哥别这样对我。” 可他还没碰到萧轻影的指尖,萧轻影就将手挪开了。 “哥哥……” 萧轻影疲惫地靠在软垫上,长长的睫毛垂着,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的双眼看着虚空,像是思考了很久,慎重地开口:“以后,别叫我哥哥了。” “哥哥!” 俞雁黎没想到,整整三天对他视若无睹,任他说了多少好话,也没有理睬他一句的萧轻影,一开口竟然是这句话。 他不管不顾地抱住了萧轻影的手臂,满脸凄惶:“为什么?为了凌君濯?” “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情谊,你与他才相处了几日?” 萧轻影并不理睬他,他只是用力地,坚定地把手臂从俞雁黎手中抽出来:“从今日起,我们只是师兄弟,再无其他。哥哥这样亲昵的称呼,再不用了。” 俞雁黎是真的慌了,他知道萧轻影,虽然素来心软,但是一旦做下决定,轻易便不会更改。 “我错了,我错了哥哥……” 俞雁黎颠来倒去只把“我错了”这一句说个不停。 萧轻影听了半天,终是抬起眼,愿意看着俞雁黎了,他问道:“你,哪里错了?” 俞雁黎眼睛亮了,这是萧轻影给他的机会,是他心软的表现。 他觑着萧轻影的脸色,心中飞快地盘算着。 “我不该私下与十七筹谋,还算计哥哥……” “我,我不该帮着云师兄……我以为可以帮哥哥……” 萧轻影越听,脸色失望之色越浓。过了一会儿,他重新躺回到软垫上,闭上了双眼。 “你不该,借我的手,暗算凌君濯。” 俞雁黎蓦地惨白了脸。 萧轻影接着说:“你可以想杀他,用毒,用蛊,随便什么。可你不该,借我的手。” “那一剑,斩断了我与凌君濯的联系,也葬送了你我之间的情谊。” “哥哥……” 饶是俞雁黎如何分辨,萧轻影再也不曾同他说过一个字。 *** *** 沧浪派,掌门书房。 陆天机阴沉着脸端坐着,手中把玩着一枚青色的明珠。研究了一会儿,他并未发现明珠有何特别,便收了起来,冷冷地打量着座下跪着的人。 那人正是十七,他受了伤,跪着的姿势有些别扭,可他仍是努力挺直脊背,想要展现自己好的一面。 陆天机站了起来,不知是坐了太久,还是有什么伤患,他皱紧了眉头,右手握拳抵住右腹,好一会儿才直起身。 他走到那人身边,说:“听说,你当着各大门派的面,说你是我儿子?” 十七抖了抖,脸上流露出伤心与畏惧的表情,他没答话,只轻轻地点了点头。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十七的脸顿时肿了起来,嘴角也溢出了血丝。 陆天机怒不可遏,骂道:“你好大的胆子!谁允许你暴露身份?谁允许你说出你与我的关系?” 十七也不敢躲闪,直挺挺地跪着,任由血丝顺着嘴边流下。他咬了咬牙,努力想要分辨一句:“父亲,我本来就是……” “住口!” 陆天机冷着脸打断十七的话:“不许这样叫我。我真是看错了你,原本以为你会是个可造之材,方才送你去无相门卧底。没想到,你与你那上不得台面的娘一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十七死死地咬住唇。 “你看看你做的事,除了无照好点儿,其他几个都受了伤,无梦更是成了残废!各大门派数百个弟子,一个都没回来,你让我如何向其他门派交代?” “罢了,好在最后拿回了《无相九决》。”陆天机对自己这个儿子虽没有多少喜爱之情,终归也是自己的血脉,他骂了一会儿,仍是放软了声音,“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做事。能不能在陆家的家谱上记上你的名字,还要看你的表现。” 十七神色变换,似是激动,更是期待:“是。” 正说着,门外响起了小丫鬟脆生生的声音:“掌门,夫人又在找小姐了,您看……” 陆天机沉着脸想了想,问道:“他这几日,可有动静?” “殷少爷听从您的吩咐,回来这几日都在偏院待着,不曾踏出房门一步。” “不曾出门……”陆天机点点头,似乎是很满意这个答案,“行了,等太阳落山,就让他去见夫人吧。一炷香的时间,不可久留。” “是。” 门外的丫鬟去了,十七忍不住说:“是……殷夫人……” “嗯?” 陆天机一个眼神,十七便收了声,再不敢说话。 “记住,别肖想你不该想的。” “……是。” *** *** 夕阳最后的余晖从窗外照进来,给屋子里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色。 萧轻影身穿一套绛红色的裙装,坐在镜前描眉梳妆。 只见他已经画好了眉,正熟练地在手心里晕开胭脂,一点一点地往唇上涂着,他的脸色仍旧苍白,涂上胭脂之后,方显得气色好些。 而右眼之下,那颗鲜红的小痣,也越发的明媚。 身后的小丫鬟麻利地给他梳了一个简单的螺髻,并插上一支金玉镶嵌的步摇。 镜子里,一个青春年华的美丽少女出现了。 纵然凝霜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萧轻影作此打扮,仍旧惊艳不已,她忍不住艳羡地说道:“少爷,您真好看。” 从前萧轻影是从来不会回答凝霜的,他是男子,做女子打扮是不得已之举,哪有心情管他是好看或是不好看。 可今天,萧轻影听了凝霜的话,不由得微笑道:“我算什么好看,你是没见过……” “没见过什么?”凝霜好奇道。 凌君濯身穿女装的样子忽然出现在脑海里。这样巧,当初凌君濯也是被他套上了一条绛红色的裙子,与他今日所穿,颜色一模一样。 只是他绝色无双,穿着不合身的裙子,施了一点点脂粉,就足以倾国倾城。 萧轻影愣了愣神,随即笑道:“没什么。走吧,去见母亲。” “嗯。” 凝霜像往常一样,将萧轻影带到殷夫人所住的双蝶院,便按规矩在外等待,只有萧轻影一人进去。 她被买来伺候殷夫人这许多年,也不明白,为什么夫人总是要找小姐。每到这时,只有殷少爷换上女装,变成“殷小姐”,才能安抚住夫人的精神。 萧轻影走进已经点起灯的房间,衣着华丽的秀美妇人,正在坐在灯下,绣着什么。见到萧轻影,她消瘦的脸上有了温柔惊喜的笑容:“幻儿,你回来了。” “娘亲。” 萧轻影走了过去,如往常一般伏在她的腿上。 “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跟娘亲这里撒娇。” 嘴里这样说着,妇人却是噙着笑,轻轻地抚摸着萧轻影的头发:“你在若霞谷学习医术,有没有好好听你瑾姨的话?” “当然有,瑾姨还夸女儿天资聪颖,医术大有精进呢。” 妇人点了点头:“虽说你瑾姨与娘亲关系好,但她在医术上向来是严苛至极的,既然她这样说,娘亲就放心了。” “嗯。” “这次回来你又会待多久呢?娘亲为你准备的嫁妆,你都不曾好好看上一看。” “大姑娘了,该嫁人了……” 萧轻影答应着,瞧见妇人一脸的幸福模样,心中一片酸涩。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凝霜在门外催促萧轻影离开。 萧轻影只好跟以前一样,借口回若霞谷学习,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回到他的偏院,天已经完全黑了。萧轻影也不点灯,就这么进了屋。他这处偏院,离双蝶院很近,却是在整个沧浪派后院的偏僻处。 陆天机并不想让太多人知晓殷夫人的情况,只暗中安排了几个人远远地盯着,并不曾多派人手眼线。 萧轻影也难得的,在沧浪派中拥有一处属于自己的空间。 他今夜见了母亲,发现她的病并没有多少好转,心中不免有些郁郁。以至于进屋之后,背上贴上了一处温热胸膛,才猛地发现,屋里还有人! “谁?!” 一记掌风打出,身后之人却并未退开,萧轻影不曾拿剑,身后之人能够不惊动陆天机的眼线,悄无声息地出现,意味着他武功不低。 他的筋脉受损,内力仅剩三成,极有可能不是来人的对手。 那人伸手抓住萧轻影的手腕,轻轻一带,便将他拉入了怀中。 萧轻影还要挣扎,忽然听见一声熟悉的轻笑。 “怎么?几日不见,你连嫁妆都准备好了?” 萧轻影不敢动了,生怕他一动,那人就不见了。他咬了咬唇,小心地开口:“凌君濯?是你?” 黢黑的屋子里安静极了,那人温热的呼吸就在他耳边,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脖颈一直蔓延到全身。 好一会儿,萧轻影终于听见他哑着嗓子说:“小轻影,想不想我?” 作者有话要说:凌君濯:不错,嫁妆、婚服都齐了!可以入洞房了。膨胀·jpg 澡澡:请问尊主你哪里膨胀?(目光逐渐向下…… 澡澡,卒 快夸我—— 萧萧筋脉受了伤非常需要尊主双修一下补一补,我就非常膨胀地放下了锅盖~么么哒~ 第38章 第 38 章 “小轻影, 你想不想我?” 他自然是想他的, 只是萧轻影没想到, 凌君濯竟然还会来找他。 那天在布星阁, 他明明那样生气,几乎要扭断他的脖子。 黑暗中,萧轻影看不清凌君濯那绝色的面容, 可那样低沉,饱含着情/欲的声音, 几乎一瞬间就让萧轻影想起了那一夜的药泉。 萧轻影清楚的知道, 凌君濯的脸, 染上情/欲之后, 是多么的摄人心魄。 让他毫无招架之力,只能任他予取予求。 一瞬的恍惚之后, 萧轻影陡然清醒过来, 他哑声道:“你疯了么?!这里是沧浪派,如今这个情形,你怎么敢一个人来?!” 凌君濯不安分地在萧轻影的耳边蹭蹭, 含糊道:“有什么不敢的。如今这云州大陆, 还有谁伤得了本尊?” 说完,凌君濯又想起了被萧轻影一剑刺入胸膛的一幕,惩罚一般咬住他的耳垂,恨恨道:“……除了你!” “嘶……” 萧轻影疼得皱眉,发出的声音又嘶又哑,他下意识地想要推开凌君濯, 一想到他胸口的伤,又顿住了。 剑是他刺进去的,凌君濯又因为生气,自己不管不顾地又加深了几分,生生刺穿了胸膛,流了那么多血,伤得有多重他最清楚不过。 “你……不生我的气了么?” 萧轻影一想到那日凌君濯看他的眼神,心中就酸疼不已。 “当然气!” 凌君濯收紧了手臂,将萧轻影紧紧的锢在怀里,颇有些咬牙切齿道:“我知道你是沧浪派的人,我知道你来到我身边是存了异心,我甚至知道你想要《无相九诀》!” “可我喜欢你,你在我身边,我便心生欢喜。我带你去天香阁,送你‘兰泽’,告诉你《无相九诀》的秘密,我就想着,若你待我也有几分真心,你必定也是……” “可你!你竟然为了他们!云无梦借着十七,引着白狗们破了我无相门,杀我近半数派众!十四十五被他们折断了全身的骨头而死!就连我,也被废了武功,扔进红袖招,那样的奇耻大辱……你却还要护着他们!” “若非为你,那日在布星阁,我怎会放了他们!我本来可以杀了他们,再一举杀上沧浪派,可我又记着你!” “萧轻影,你这个……这个!” 凌君濯越说越涌起恨意,仿佛带着杀意一般狠狠地揉着萧轻影,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唔……”萧轻影吃痛,嘴里溢出压抑的呻/吟,他有些费力地抬起手臂,轻轻地拍着凌君濯的背。 之前凌君濯也是多番逗弄他,他觉得自己对凌君濯是耽于美色,再是心有涟漪。 如今听了凌君濯的话,只觉得他对自己爱恨交加,终究是爱意更多些。一颗心不由得震颤不已。 如此浓烈的感情,萧轻影怎能不心动呢。 他放下了顾虑与矜持,回抱着凌君濯,嘶哑道:“你别生气了,那日……我不曾真的想杀你,是,意外……” 萧轻影终究没有说,是俞雁黎背后暗算,就当是全了与小师弟最后的情谊。 “……我信你。” 凌君濯情绪缓和了不少,他埋首在萧轻影脖颈间,声音有些闷闷的。 “凌君濯,我……”萧轻影又是欣慰又是感动,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实在是嘶哑,凌君濯终于听出了不对劲,修长的手指擦过萧轻影咽喉处,毫不意外地摸到了一圈厚厚的纱布。 凌君濯收起了心思,紧张道:“点灯,让我看看。” “不行!”萧轻影着急挣动,一边道,“你是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你么?我没事,咳咳……” 凌君濯哪里会听他的,见他挣动得厉害,干脆将他抵在门板上,捉住他两只手腕摁在头顶,空出一只手来,在他的脖颈上细细抚摸。 萧轻影皙白的脖颈是很敏/感的,被凌君濯这样轻轻地摩挲着,很快就微微发烫。 但凌君濯是极为小心的,他知道萧轻影被十七刺伤了咽喉,又因为那时他的挣扎,锋利的柳叶飞刀从咽喉处划开一道两寸多长的伤口。所以他小心地,尽量不去碰到萧轻影的伤处。 凌君濯沉着声音,道:“小轻影……让我看一眼……” “你放心,那几个眼线离得远,也不算什么高手,不会被发现的。” “若是能发现,傍晚时分我看着你换衣服上妆的时候,就该发现了。” 萧轻影听出凌君濯声音里满满的忧虑,心中顿时软了一片:明明他才是身受重伤的人,自己脖子上的小伤口,如何能与他的比? 偏偏,凌君濯如此地为他担忧。 等等,傍晚时分? “你……什么都看见了?” 萧轻影本以为黢黑一片,凌君濯应该不知道他现下穿着女装,还描眉上妆。若是傍晚时分…… 难怪,他方才说什么“嫁妆”,定是连自己与母亲的对话都被他听了去。 萧轻影不免有些懊恼,自己竟内力不济到如此地步。 凌君濯低笑,故意道:“夫人好看……再说了……” “……你身上什么地方我没看过。” 黑暗中,萧轻影不由得红了脸。 “你……松开。” 因为伤到喉咙,萧轻影的声音与平时相比,沙哑低沉了许多。凌君濯眸色暗了暗,终是放开了手。 萧轻影走到桌边,摸索着寻出火石,很快,点燃了鲸油灯,一点微弱的昏黄灯光照亮了萧轻影的脸。 他细细地拨弄火焰,还是并不敢让灯光太过明亮。 凌君濯来到他身边,借着微弱的灯光,见他穿着绛红色的立领长裙,因为先前与自己厮磨,扯开了一点领口,露出了脖颈上缠绕的染血白纱。 凌君濯仔细地看了看,确定萧轻影脖子上的伤真的无甚大碍,才稍稍放下了心。 见他气息微弱,凌君濯又去探他的脉门,筋脉窒涩,是内力枯竭之兆。 凌君濯气道:“为了那些人,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值得吗?” 萧轻影如何不知,只是有些人和事,并不是一时半刻说放下,就能彻底放下的。 可他不想再跟凌君濯就此事再起争端。他主动地,有些讨好地拉着凌君濯的手,轻轻地在自己脸上蹭蹭。 昏黄的灯光下,萧轻影将眉毛画得细细的,弯月一般,一双眼睛含着情看着凌君濯,右眼下的红痣更添了三分妩媚。 玉一般的脸上覆着一层薄薄的胭脂,温顺可爱,像一颗刚刚成熟的桃子。 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 凌君濯这样想着,也是这样做了。 很快,轻咬变成了舔/吻,房内渐渐响起来暧/昧/水/声,二人的呼吸都变得沉重了起来。凌君濯吻得动情,就要将萧轻影打横抱起。 “等等,”萧轻影忽然想到什么,打断了他,“你看了我的伤,也让我看看你的。” “无妨。”凌君濯毫不在意。 萧轻影却很坚持:“让我看看。” 那道伤是萧轻影的心病,即便是凌君濯不再生气,他还是过不了自己那关。 凌君濯低低嗤笑一声,将萧轻影打横抱起放到内室的床上。他翻身俯在萧轻影身上,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腰带上。 “要看,你自己看。” 这个人!分明是想看自己为他脸红害羞的模样。 萧轻影瞪他一眼,干脆利落地扯开了凌君濯的腰带,将他的衣衫脱开。 只是一脱,萧轻影就怔住了。 因为《无相九决》的缘故,凌君濯曾经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都消失无踪,最近一次萧轻影见到他的伤,还是上次在船上,他被颜无照的赤焰刀所伤。 伤口很长,足足从左边锁骨处,贯穿到右肋之下。 只是那道可怕的刀伤,后来有了雪卿草的功效,在萧轻影亲自照顾下,恢复地很好。如今,剩下一个淡淡的印痕。 凌君濯本就生的白,如此,“兰泽”在他胸口处造成的伤痕就格外的明显与狰狞。 暗红的剑创,足有寸长,贯穿前胸与后背。 一想到是自己造成的,萧轻影就难受得紧,道:“还疼吗?” 凌君濯将萧轻影眼中的心疼都看在眼里,他往前凑了凑,道:“你亲亲就不疼了。” 凌君濯原本只想逗弄萧轻影,他喜欢看他为了自己害羞脸红的模样,更喜欢看他明明羞涩却要故意逞强的样子。 不论是哪一种表现的萧轻影,都能让他感到快乐。 可是,萧轻影咬了咬唇,竟听话的,真的亲了上去。 先是轻轻触碰,然后试探性地伸出了舌/尖,随即温热濡湿的触感从伤疤处传来,凌君濯忍不住绷紧了全身的肌肉。 金瞳变得更加深沉,凌君濯伸手拂过萧轻影的脸,低声道:“乖,别总惦记着这点小伤,你若想亲,我还有别的……” “我,唔……” 萧轻影还想说什么,刚一开口就被堵了嘴。 那一点昏暗的灯光很快就熄灭,黑暗中,只余两条纠缠的影子。 云消雨散,萧轻影软软地趴着,没了力气。 凌君濯倒是精神奕奕,他伸手去探萧轻影脉门,发现原本滞涩的筋脉已略略有了修复的苗头,只是萧轻影内力仍是稀薄,提升效果不是很明显。 “小轻影,你怎么这样浪费?” “什么?”萧轻影目光还有些涣散,脑子迷迷糊糊的,不明白凌君濯什么意思。 “双修是最能精进内力,修复筋脉的法子,没想到你只顾着自己快活,全然不顾练功的事。” ……萧轻影都给他气笑了,无奈去推他:“谁只顾着快活……你这人……” “再来一次!”凌君濯兴致勃勃地按住他,衔住他的耳垂,道,“这次你可要好好集中精神……” “你!唔……” 作者有话要说:凌君濯:事后点烟·jpg 这章好难写,但是好像达成了小黑屋成就,澡澡真的一滴也没了,嘤~ 艰难爬起来:球球小天使们收藏个作者呀~么么哒 第39章 第 39 章 一夜翻云覆雨。天将破晓前, 萧轻影就醒了。 静心感受了一番, 只觉得自己受损的筋脉已经愈合了大半, 干涸的丹田之中, 那种刺痛的感觉也消失了,有醇厚温静的内力汇聚。 先前刚刚回到沧浪派时,萧轻影就曾靠着自己配药温养、练功辅助来修复筋脉, 重聚内力,只是效果并不太明显。 没想到与凌君濯在一起, 仅仅是一夜而已, 就能达到如此惊异的效果, 这《无相九决》第九重的双修之术, 果然是非同凡响。 许是因为内力恢复大半的原因,饶是被凌君濯折腾了一夜, 萧轻影此时也没有觉得很累。 他侧身回头, 就看到凌君濯安静睡觉的容颜。萧轻影觉着,若是双眼闭着,看不见那双灼人的金瞳, 凌君濯的外表其实是极具欺骗性的。 带着一丝柔弱的极致美丽, 像是哪个富贵人家娇养的公子。 可一旦睁开眼,金瞳如最凶猛的野兽一般,自带一股妖异与狠厉。那便是这云州大陆令人闻风丧胆的无相门尊主凌君濯了。 萧轻影实在是爱极了凌君濯的样子,只是这么朦胧中看了一会儿,便不自觉地去吻他。 轻轻地在凌君濯唇上点了点,萧轻影嘴角弯弯, 然后便想起身。 谁知刚刚坐起来,身后凌君濯长臂一伸,就将他圈进怀里,闭着眼在他脖颈间厮磨:“起这样早?” 萧轻影被他弄得痒痒的,偏过头笑道:“天快要亮了,你还不走么?” “为何要走,”凌君濯不满地轻咬他的耳垂,“本尊抱着自己的夫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么。” “要走,你跟我一起走!” 一起走? 萧轻影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先不说他要如何带走生病的母亲,只说他要如何顶着沧浪派弟子殷无幻的身份,与凌君濯在一起,就是一个很难解决的问题。 更何况,擎霄剑还放在掌门密室之中。 “我……暂时还不能……” 话还没说完,原本在萧轻影腰间不安分的手顿时停下了动作。身后沉静一片,只感觉凌君濯起伏的胸膛。 萧轻影知道凌君濯一定又不高兴了,他转过身面对凌君濯,笑得又轻又软:“我真的还有正经事,当初在天香阁,衣衣姑娘给了我两个线索,一个是我身上这个紫薇花玉坠,另一个,就是名剑山庄的镇庄之宝,擎霄宝剑。” 萧轻影将衣衣姑娘告诉他的话一件件都讲给凌君濯听了。 “紫薇花……先不说了,擎霄宝剑我见过,就在师父的密室之中。我……” 凌君濯沉着脸问:“你要留在沧浪派查这事?” “是。”萧轻影点头,“我在天香阁查名剑山庄这件事,师父已经知晓。可我这次回来到现在,这么多天了,他却始终没有见过我。只派人吩咐我待在住处,不要随便走动。” “以师父的性子,我总觉得,他肯定有什么打算。” “昨晚你见到我那副样子,还是他突然同意我见母亲。嗯,就是我曾经跟你说的,义母。” “她有过一个女儿,叫殷幻儿。不知道为什么很小的时候就死了,义母受不了丧女之痛,变成了你昨夜见到的样子。” 凌君濯脸色稍霁:“我记得你说过,你义母发作起来,会打你?” “嗯,原本她捡到我,也是因为我眼下这颗红痣。据说幻儿也有一颗,一模一样的位置,她才会带我回来。其实她对我真的很好,像一个真正的母亲……” 萧轻影说着说着,想起了当年那些伤心事,语气不免有些落寞。一抬眼,见凌君濯眉间微蹙,看着他的目光中,有着浓浓的疼惜。他便笑了:“她早就不打我了。” “其实,她也不怎么打骂我……因为,她清醒的时候太少了。”萧轻影故作轻松地笑道,“其实,我还想她骂我呢,至少,她会清醒那么一小会儿,知道我不是幻儿。我也就不用每次去见她,都打扮成女孩子了。” 萧轻影这幅样子,让凌君濯想起当初在天香阁时。 那天,他知道萧轻影从听音楼回来之后,不论得到什么线索,心情都绝不会好过。故而他一直在等他。 果然,萧轻影几乎是恍惚着踏进了门。那夜风雨大作,凌君濯还记得,萧轻影惯常穿着的那件青袍,被夜风吹得紧紧贴在他身上。 那是凌君濯第一次发现,原来萧轻影这样瘦。当时,凌君濯心中忽然有过一阵害怕,怕他人如其名,如轻影一般,就这样被风吹走了。 眼见现在提到义母,萧轻影的情绪又有些低落,凌君濯抚弄着他的头发,说:“还要借肩膀吗?” “借?”萧轻影眨了眨眼,抬头亲了亲凌君濯好看的下巴,笑道:“不都是我的么?” “都是你的。” 凌君濯眼眸暗了暗,收紧手臂,在他唇上印了一吻。 一触即分。 然后凌君濯说:“你要查陆天机之前,先把另一桩心事解决了。” “什么?” 凌君濯翻身起床,将外衣松松地披在身上,从桌子上拿起他昨夜放的东西递给萧轻影。 是一个小小的锦盒。 “这是什么?” 凌君濯点点头,示意萧轻影打开:“若不是十六告诉我,我竟不知你差点把我葬送在布星阁,就是为了这些东西。” 萧轻影开盒子的动作一顿。 “咳。好了,不提这个了。”凌君濯柔声道,“你看看,若是还不够,就跟我回密雪崖,一寸一寸都给你翻出来。” 听见凌君濯这样说,萧轻影越发地好奇。他打开了锦盒。 “这是……” 萧轻影从锦盒中拿出一根十分精致的紫玉簪,簪头雕成一朵盛开的紫薇花,边上点缀了两三朵花苞,看样子像是女子的饰物。 玉簪之下,则是一叠信笺。 萧轻影狐疑地展开了一张,轻轻念出来:“紫薇吾爱,今路过萍乡,见紫薇花开簇簇,一路欣悦,不由思念卿卿,不得释怀……” 落款是傅长川。 一连展开好几封,起首皆是“紫薇吾爱”,落款都是傅长川。信的内容无非是些行走见闻,颇为家长里短,萧轻影越看越糊涂,不明白凌君濯是什么意思。 “傅长川,就是无相门前任尊主,也是我师父的名字。而我师娘,闺名叫紫薇。” …… “就这?”萧轻影一脸的难以置信。 “当然。” 凌君濯说:“那老东西,别的不行,对师娘是真的好。因为师娘闺名叫做紫薇,最喜欢的花就是紫薇花,所以,他在密雪崖但凡能种的地方,都种满了紫薇花。” 萧轻影眼皮一跳,敏锐地捕捉到了凌君濯对老尊主的称呼:“……老东西……” 竟然是,这样吗…… “那你……当时我问你,你为何说不曾见过。” “你问的是那个玉坠,我自然不曾见过。”凌君濯一脸的理所当然。 萧轻影:“……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 萧轻影尴尬极了,急忙把信笺都给收起来,说:“你也真是的,这些都是你师父写给师娘的信,你怎么就这样都给拿来了……我怎么好意思……” 凌君濯像是想到什么难堪的事,脸上竟浮现出羞耻、嫌弃……十分复杂的表情,这实在是萧轻影不曾见过的。 他说:“无妨。老东西但凡能给师娘写出几个字来,就恨不得所有人都知晓,我们那时,都是被逼着听他念过的。他并不介意别人知道。” 念啊…… 萧轻影想象了一下,小时候的凌君濯被按在座位上,被逼无奈听老尊主朗诵家书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你听了多少人家的家书呀?” 凌君濯见他笑得开心,挑眉道:“打不过的时候是听的,打得过以后,再没听过。” 萧轻影:“……哦。” 原来如此,难怪十六说见过老尊主收起这个玉坠,会以为是送给夫人的礼物。 只是,这个玉坠是怎么到了娘亲的手中,还被她在临死之前,含在了口中保留了下来呢? 凌君濯一眼就看出来萧轻影在想什么,他屈起手指在萧轻影额头上敲了一记,说:“还记得我说过,老东西与你父亲是忘年交么?” “嗯。” “我记得他们夫妻俩与你父母也有过往来,那个玉坠,可能是师娘送给你母亲的礼物也说不定。” “至于,为什么会成为凶手的线索……”凌君濯眯了眯眼睛,淡淡道,“或许,我们应该问一问,擎霄剑现在的主人。” 萧轻影心头一冷:陆天机。 天边亮起了第一束光,凌君濯要离开了。 临走前,凌君濯又叮嘱道:“陆天机拿到了《无相九决》,却开启不了机关,一定会找你询问,左右就是这两天,到时候你见了他,一定要注意观察他身体的反应……” 萧轻影敏锐地感觉到凌君濯话里的深意:“你的意思是,师父自身可能出了什么问题,才会那么迫切地想要得到《无相九决》?” 那个时候在西瀛,十七曾说过:来不及了。 当时萧轻影不明白,如今听凌君濯这样说,一联想,便觉得凌君濯猜的极有可能。 “你要我如何做?” 凌君濯:“什么都不用做。若陆天机真的心里有鬼,他会主动提的。” “若我猜的不错,他会让你去一趟千绝峰,名剑山庄。” 萧轻影心中咯噔一下。 “你那条蛇呢?”凌君濯突然问。 “碧尾?”萧轻影摸了摸手腕,果然不在,便说,“这些日子被关久了,没什么毒物喂它,想必是自己溜出去觅食了吧。” 凌君濯:“别让它离开你,碧尾有灵,又是天下至毒,若有什么意外,它也能护你一二。” “下个月十五,沧浪派要举行武林大会,联合所有的白狗……嗯,正道门派,选出武林盟主,共同讨伐无相门。” “若我们要查什么,在此之前便是最好的时机。” 萧轻影回到沧浪派之后,不曾出过房门一步,忽然间听见武林大会的事情,也是大为惊讶。 想必是无相门已经对沧浪派进行了针对性的报复。 “好,”萧轻影答道,“我会注意的。” 凌君濯笑着亲亲他:“那我先走了,晚上再回来。” “嗯。” 凌君濯交代完了事情,足尖轻点,倏然便从窗户飞了出去,几息之间便不见了踪迹。 远处,正往萧轻影住处走来的俞雁黎,眼角只扫到了一点红色的影子。 他一开始还不曾在意,走近几步之后,蓦地反应过来! “凌、君、濯!” 第40章 第 40 章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的艳红影子, 但俞雁黎十分地肯定, 那一定是凌君濯。 整个云州大陆, 再没有人能将红衣穿得如此张扬, 除了他。 他一定是故意的! 俞雁黎眼中燃烧着怒火,狠狠地咬着唇,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以凌君濯的武功, 怎么可能这样轻易地被他看见,要么, 就是他根本不在乎被人发现, 所以完全不愿藏匿行迹;要么, 就是他分明发现了自己, 故意在自己面前显露踪迹! 不论是哪一种情况,都在彰显着, 凌君濯的嚣张与狂妄! “这个魔头!” 俞雁黎远远地看见, 窗前萧轻影的身影徘徊了一阵才离开,就像是特意在送凌君濯出门一样。 俞雁黎痴痴地望着那扇已经空无一人的窗户,不自觉地叫了一声“哥哥”。可话一出口, 他的心中便是一阵酸楚。 他差点忘了, 因为伤了凌君濯,哥哥已经不理他了,甚至连“哥哥”这个称呼,都不愿意再听见了。 天光渐渐亮起来,清晨的露水沾湿了俞雁黎的衣裳。他已经在原地站了很久,眼中的痴恋已经归于平静,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那扇已经空无一人的窗户,仿佛萧轻影还会再出现一般。 末了,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颇为难看的笑。 原本俞雁黎是来找萧轻影的,他已经在心里预想了几百遍,要如何哄得萧轻影原谅他。距离布星阁那场变故已经过去了小半月,萧轻影一贯心软,只要他再多缠缠他,相信很快就能跟以前一样。 他来之前,确实是这样想到。 可惜,他在这里见到了凌君濯。 俞雁黎眼中划过一点狠厉,然后,他从袖子里摸出来一条翠绿的小蛇,蛇头上一点朱砂红艳艳的,犹如翡翠上面点缀着最上等的红宝石,正是碧尾。 碧尾软绵绵的,瘫成一团,难得在俞雁黎手中竟然这么乖巧,一动不动。 “贪吃的蠢东西,”俞雁黎摸了摸碧尾的头,冷笑一声,将碧尾向萧轻影住所的方向一扔:“去吧。” 眼看着碧尾落在草丛上,慢慢地恢复了意识,随即一扭一扭地向萧轻影的方向游去,俞雁黎也不打算去找萧轻影了,转身离开。 *** *** 萧轻影站在掌门书房门口,心情有些复杂。 凌君濯临走时说,师父这两天就会找他来问话,果然不错。只是没想到这样快,凌君濯前脚刚走没多久,传信的弟子后脚就到了。 “殷师兄,快进去吧。” 见萧轻影站在门口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传信的弟子催促道,“让掌门久等就不好了。” 萧轻影站得笔直,犹如一棵挺直的白杨,一双手却垂在身旁,他听了传信弟子的催促,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个温润的笑:“知道了,辛苦你了。” 那弟子被他这样看了一眼,一时呆愣,脸上竟浮现一层薄红:“不辛苦,不辛苦……” 直到萧轻影进了门,那弟子才回了神,心中暗道:“都说云师兄性子阴鸷,但模样却是一等一的俊俏,今日见了殷师兄,才发现传言不准。都怪殷师兄待在门派之中的时候太少,不然定然能受到众多弟子的尊敬。” 萧轻影沉着气走进掌门书房,抬眼便看见师父坐在上首,手中把玩着一颗鸡蛋大小的青色明珠,正是十七从凌君濯那里得来的青玄珠。 “师父。” 萧轻影收回目光,规规矩矩地行了礼,低着头站到一旁。 “无幻来了。”陆天机点点头,温和地笑着,“坐。” “谢师父。” “去见过你母亲了,还放心吗?” 萧轻影又急忙站起来,再一次向陆天机行了个礼:“见过了。母亲安好,多谢师父的照顾与体恤。” “唉,一家人,何必这么客气呢。” 师父这样亲切,萧轻影心中反而更加不安。他神色愈发恭敬,小心翼翼的询问:“不知师父今日传我来,是为何事?” 陆天机一双眼中藏着精光,青玄珠在他手中隐隐闪烁着光芒。他的目光一寸一寸地从萧轻影脸上扫过,神色晦暗不明。 末了,他敲了敲桌子,淡淡道:“也没什么大事。” “这凌君濯实在是狡诈阴险,即便是让你们带回来这个《无相九决》,也不知是设置了什么机关。我已经找了专攻机关巧技的高手,也不曾破解……” 陆天机顿了顿,看了萧轻影一眼,只见自己这个徒儿眼观鼻、鼻观心,端的是一副柔顺恭敬的模样。 他眸色暗了暗,随即笑道:“无幻,你忍辱负重,卧底在那魔头身边这样久,可曾见过这机关?” 萧轻影听了这话,心中思索:那青玄珠,原本一定要已经练了《无相九决》的凌君濯的血才能开启,但当日凌君濯曾说,因为自己与他双修的缘故,青玄珠对他的血也会产生感应…… 萧轻影斟酌着答道:“徒儿不曾见过。” “嗯?不曾?” “听说,那日凌君濯肯交出《无相九诀》,可是为了你呀。” 陆天机的语气中透露出不相信的意味。萧轻影意识到了危险,急忙说:“《无相九决》是无相门的不传秘籍,云师兄当日备受魔头宠爱,也不曾探得一星半点,可见凌君濯对此看得紧。徒儿实在是不知这个机关,不过,我侥幸知晓了《无相九诀》的秘密。” “哦?说来听听。” 萧轻影不做隐瞒,将《无相九决》练至第九重必须先废掉武功,才能达到洗筋伐髓,重塑功体的秘密一一告知。 当然,关于双修的部分他肯定是不能说的。 陆天机面无表情地听萧轻影说完,半天没有说话。他把玩着手里的青玄珠,指甲在上面刮出一道浅浅的印痕。 “……师父?” “算了,这个事情,为师还要再考虑一下。”陆天机总算是开了口,他看着萧轻影,似是提醒,似是威吓,说,“无相门残暴不仁,凌君濯这个魔头更是暴戾乖张,行事不按常理,无幻,你一向懂事,为师最为信任你,你可不要……” “师父放心,徒儿知道的!” 萧轻影急忙表明立场,并愤愤地说:“更何况,徒儿与无相门有着灭门血仇,我是决计不会对那凌君濯心慈手软的。之前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师父和沧浪派,与他虚与委蛇而已。” “哦,什么灭门血仇?” 陆天机微微笑着,鼓励萧轻影继续说下去。 萧轻影胸膛剧烈起伏,神情也变得悲愤,他抖着声音,将自己与名剑山庄的关系一一告知,并说:“当日在天香阁,徒儿得到的消息,灭名剑山庄者,确实就是无相门。徒儿与凌君濯,定是要不死不休的。” 末了,萧轻影看着陆天机的脸,还补了一句:“那日,十七也是在的。” 果然,陆天机听了这句之后,一直探究的神情放松了些许,他颇为爱怜地拍了拍萧轻影的肩膀,安慰道:“苦了你了。左右这几日没什么事,你不如借此机会回名剑山庄看看,祭奠一下你的父母,顺便也养养伤。” 萧轻影大为感动:“多谢师父!” “去吧。” 萧轻影躬身退了出去,刚刚跨出书房的大门,他便觉得后背一阵发凉,竟是被汗湿了。 书房内,陆天机凝望着手里的青玄珠,久久不语。 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无幻的话,你怎么看?” 隐在暗处的十七走了出来,他走到陆天机身边,神情带着几分疑惑,然后道:“那夜在天香阁,他从听音楼出来之后,对凌君濯的态度确实很奇怪。” “只是第二天,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又与他有说有笑。” “若他说的是真的,那确实也解释的通。只是……” 陆天机:“只是什么?” 十七:“只是,总觉得有些奇怪。” 陆天机冷笑:“是奇怪。殷无幻可不是云无梦,他可不是为了报仇牺牲色相的人。且看吧,他与凌君濯,只怕没这么简单。” “盯紧了他!” “是。” 陆天机看着手中的青玄珠,脑中思虑万千:“废掉武功……洗筋伐髓……” *** *** “云师兄,掌门……掌门现在没有空,他正与殷师兄在书房说话……” 被云无梦派去传话的小弟子两手空空的回来,连掌门的面也没有见到,就被守门的弟子赶了回来。 此时此刻,躺在床上的云无梦听了小弟子的话,本就显出病容的脸更加难看。他双手紧紧抓着被褥,咬牙切齿一般:“是师父亲口说的,没空见我?” 那小弟子不敢跟云无梦说实话,是“嗯嗯啊啊”地敷衍着。 自从云无梦被凌君濯弄断了腿,回来就再没离开过床。本就喜怒无常的脾气,更是变得暴戾,服侍他的小弟子个个都苦不堪言。 如今这小弟子又一次没有请来掌门,想到要承担云无梦的怒火,就双腿都在打颤。 他们也不是没有把云无梦抬着去找过掌门,只是掌门推说忙着,压根就不曾出面。 “云师兄……没事的话,我就先……先走了。” 小弟子瞧见云无梦脸色越来越黑,生怕自己被他迁怒,一鞭子抽过来,慌忙就要溜走。 “滚——” 云无梦怒喊,“破月”眼见就要落到他身上,那小弟子连忙连滚带爬地跑了。 “师父……师父,你……好……”云无梦坐在床上,双腿无力地瘫着,咬紧了牙关,愤恨不已! “云师兄何必跟一个小弟子动怒,别气坏了身子。” 天真清脆的声音响起,面容清隽的少年逆着光走了进来,正是俞雁黎。 “你来做什么。” 云无梦并不想搭理这个整天满心满眼都是萧轻影的人:“我与你,没什么交情吧。” “话不能这么说,”俞雁黎笑笑,“好歹我们也是师出同门。” “有屁快放。” 俞雁黎笑吟吟地走到云无梦身边,红润的嘴唇中吐出让人心跳加速的话:“师父向来不喜欢无用之人,云师兄如今这副模样,要想再博得他老人家欢心,可是难了。” “你——滚出去!” “呵呵,云师兄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我可是来帮你的。” 俞雁黎压低了声音,凑到云无梦耳边,一字一句道:“云师兄,想不想再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师父面前呀?” 云无梦猛地睁大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凌君濯:没有戏份的第一天,想我吗? sorry!!需要走剧情,导致今天有点卡文,而且今天晋江不知发生了什么,一觉醒来收藏掉了好多好多,心好痛orz…… 非常抱歉澡澡迟到了!本章发小红包给大家~么么哒~ 第41章 第 41 章 凌君濯离开萧轻影之后, 一路疾行, 来到沧浪山脚下的崇阳城。 崇阳不愧是云州大陆最繁华的城市, 清晨时分, 街面上已经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只是比起曾经的纸醉金迷,还是失了许多的潇洒与从容。 各大门派的人都赶来崇阳, 大街上多了许多手持武器的武林中人,普通的人们不再是无忧无虑的模样, 行色之间多了匆匆, 若是有人提起“无相门”三个字, 都有同行的人脸色大变, 要捂住他的嘴。 若是遇见提剑而行的沧浪派弟子,更是小心退后, 眼中满是同情与担忧。 凌君濯将这一切变化都看在眼里, 心中冷笑。 这些日子,无相门与沧浪派宣战,其他城市的沧浪派据点或多或少都有所损失。 一开始, 沧浪弟子们都想着, 无相门经密雪崖一役,伤筋动骨,此次宣战不过是垂死挣扎,故而在得到消息之后,俱没有怎样放在心上。 熟料无相门来势汹汹,原本以为被剿灭的四部, 竟然重新出现,精锐不减,几天时间连破沧浪派七处重要据点。 沧浪派各据点的众人这才警醒起来,明白来自沧浪山之上的提醒并非小题大做。可惜失了先机,折损了羽翼,再想要反击已是进退维谷。 而面对无相门的大规模绞杀,各城市的其他正道门派,自然也会出手相助。 只是,莲华寺已没,天香阁中立立场不变,南疆的赤阎宗更是从来不曾参与到中原武林来。 云州大陆余下这些正道门派,哪里会是全力以赴的无相门的对手,谁家为沧浪出手,谁家必定会收到无相门的报复。 一时之间,武林之中人心惶惶,生怕一个不小心,无相门的青玄令就出现在自己家里。 正因为如此,陆天机以沧浪派掌门的身份昭告天下,发出了英雄帖,意愿召开武林大会,选出武林盟主,联合所有门派,共抗无相门。 “武林盟主……呵……陆天机。” 凌君濯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摇了摇头,然后闪身走进了一间华丽的大宅。 “十一,你是想吃左边这个煎的小笼包,还是想吃右边这个蒸的小笼包?” 庭院之中,十一、十二、十六,以及十六走哪儿都要带着的楚明镜都在。 十二两只手各举着一个油纸包,正眉飞色舞地问十一。 而一贯面无表情,被影卫们暗中叫木头脸的十一,眉头紧皱着,眼珠在十二的左手、右手上来来回回,纠结不已。 不知道的人见了,定然会以为,十一这怕不是遇见了莫大的人生抉择,谁敢相信他只是在想究竟吃哪一种小笼包…… 十一的神色太过专注,十六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拍了一下十二的肩道:“你知道你哥有病,你干嘛老拿这种二选一的事情折腾他。” 十二斜他一眼:“没大没小,说了多少次了,我才是哥哥!” “你?”十六挑眉笑道,“那为什么你是十二,他是十一?” “哼!” 这是十二的伤心事,他觉得自己与十一虽然是双生子,但他与十一究竟谁先出生,并没人知道。 小时候,十二也是一直以哥哥自居的。谁知道进了无相门,老尊主一句话就给他俩定下了先后,从此十二就成了十二。 十二动了气,气鼓鼓地就要把两包油纸包扔了,方才还在纠结不已的十一急忙拦住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一本正经地说:“你给我哪个,我就吃哪个。” 这样多好,省的每次都要去想,有十二为他选不就行了。 十二也不知在想什么,瞪了十一一眼,把两个油纸包都塞到他手里:“叫哥哥!” 十一接了油纸包,面瘫脸上艰难地扯出一个勉强称之为笑的弧度来:“弟弟。” “啊——气死我了!” 十二气得跳脚,十一除了主人,最听的就是他的话,什么都依他,除了这个。每次哄也好,凶也好,让他叫自己一声“哥哥”,总是不能成功。 “你这笨脑子,怎么一到这种时候就变聪明了……” 十二嘀嘀咕咕,十六凑到楚明镜耳边不知跟他说了什么,很快,那原本清清冷冷的楚先生便脸上飞红。 只是这次难得没有动手,楚明镜只是含羞带嗔地瞪了十六一眼,便张嘴乖乖吃掉了十六递来的剥好的枇杷。 凌君濯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 影卫们多与他从小一起长大,除了主仆之情,更多的还有不离不弃的忠诚与信任。 枇杷树下,他们或坐或站,面上或笑或怒,真是极为生动的画面。见此情形,那微微吹动的风,仿佛也吹到了凌君濯的心中。 他不免感到了一丝平静,更有一丝怅然:若是十四与十五还在…… “主人!” 是影卫们发现了他,顿时收起了方才的调笑,神色恭敬。 “嗯,”凌君濯坐下,又看了一眼,“十三为何不在?” 当初在密雪崖大战前,凌君濯早有安排,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部之中的精锐,以执行密令为名,尽数派出。 如今四部应召回归,正以雷霆之势绞杀沧浪派。 而凌君濯自己,先影卫们一步赶到了沧浪,把他放不下、舍不得的小轻影拐到了手。 只是,按照他的命令,影卫们应该全数在此等他才对。 凌君濯只是随意一问,还不曾发怒。想是他凶名在外,即便是一张脸绝色倾城,落在普通人眼里,也不是仙人谪世,倒像是修罗重生一般。 楚明镜担忧地悄悄扯十六的衣袖,生怕十六被凌君濯迁怒。 十六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主动开口:“回禀主人,十三她……她状态不是很好,让我向主人告罪,许她晚些时候再来汇合。” “状态不好?” 十二结过了话头:“还不是为了十七。主人您知道的,十三把十七当亲弟弟……” 凌君濯拨弄着桌上的枇杷,沉默不语。 他确实知道十三与十七感情好,否则当初他要查十七的行迹,不会为了顾及十三的心情,特意将她支走。 只是,那日在布星阁,十三当机立断地把匕首插进十七的胸膛,让凌君濯误以为,十三终归是想通了的。 如今看来,十三怕是从未想过对十七下杀手。否则,那么近的距离,毫不设防的十七,武功高强的十三怎么会失了准头,不曾要了十七的命。 影卫们也知道,十三这是犯了忌了。 就像十三曾经自我审视的时候说过的一样,她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影卫,虽然忠诚,却不够听话。 不听话的影卫,对主人来说,跟一把随时会反噬弑主的凶器没有区别。 十六还想说什么,凌君濯摆了摆手,阻止了他。 “本尊吩咐你们准备的东西,如何了?” 凌君濯显然不想再继续跟影卫们讨论十三的话题,十二与十六对视一眼,默契地跳过了。 “回禀主人,除了一些离得远的,过于显眼的,其他基本已准备妥当。” “好。” 影卫们办事,凌君濯还是放心的。他想了想,又提了一句:“渡凡呢?” 这次回话的是十一:“安全,当日遵主人令,赶在沧浪派之前找到了他。” “好。” 这次与沧浪派的对决,凌君濯势在必得。 陆天机想要在武林大会上,再进一步成为呼风唤雨的武林盟主,用无相门为他祭旗,那也得看他有没有那个命! 就算得到了《无相九决》,就算他真的敢自废武功,他敢把他做的龌龊事摆到天下人面前吗? 伪善之人,沽名钓誉之辈,自以为自己一切尽在掌握,殊不知自己的命门,早就被人捏在了手中。 凌君濯与影卫们将部署一一确认后,天已快黑了。 他惦记着萧轻影,就准备离开。 “对了十六,让你拿的东西呢?” 十六从怀里摸出来一个小锦囊,双手递给凌君濯:“主人吩咐,自然是不敢忘的。” 凌君濯接过,打开确认了一眼,嘴角勾起了一抹笑。 正准备动身,他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见到自己的影卫们恭顺的模样,心中轻叹,随即说道:“给天香阁传信吧,告诉柳雪菲,十三在密雪崖。” 十二十六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看着凌君濯的目光中不约而同地多了几分欣喜与灼热,就连十一,木头脸上都多了几分柔软。 十六开心地笑道:“主人放心!早就给柳阁主传了信了,现在只怕柳阁主已经启程在路上了。” “嗯?你们居然敢瞒着本尊先斩后奏?” 凌君濯危险地眯起眼,只是他虽然脸色吓人,语气却是轻松许多。 影卫们知晓他的性子,一时间嘻嘻哈哈互相推搡打闹,十二退了两步,笑道:“总归主人是会吩咐的,我们这是提前为主人分忧了。” “没规矩。” 凌君濯说着,脸色也变得温柔许多,他握紧了小锦囊,足尖一点,红衣翩跹,几息便不见了踪影。 余下影卫们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十六:“希望柳阁主这次能把十三哄好。” 十二:“气一气也是好的。” 楚明镜/十一:“……?” *** *** 凌君濯赶回沧浪派萧轻影的住处时,天刚擦黑。 萧轻影也不曾点灯,一个人坐在内室,消瘦的背影看起来有些萧索。 “想什么?”凌君濯一把从背后抱住他,触手冰凉,他皱眉道,“一个人坐了多久?怎么这样凉?” 萧轻影吓了一跳,很快反应过来是凌君濯,他放心地靠在凌君濯怀里,温热的气息从他的胸膛传到自己背上。 “没多久,只是在想些事情。” “什么事?”凌君濯不安分地去咬萧轻影的耳垂,他很喜欢这样,每次含/住舔吮,轻咬,总能看见萧轻影被刺激地轻轻发抖,露在衣裳之外的皮肤都绯红一片。 萧轻影气息有些乱,他伸手去推,可惜是决计推不开的。 萧轻影只好就这样回答他:“今日师父叫我去,果然与你猜测的分毫不差。他……让我去名剑山庄,祭奠父母。” “嗯,”凌君濯将萧轻影抱紧了些,“无妨,我与你一起。” 萧轻影仍是担忧:“我担心会是陷阱。” “怕什么,我……” 凌君濯话未说完,院门之外忽然响起了声音。 “殷师侄,你在吗?” “是方长老!” 萧轻影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头顶不小心撞到凌君濯的下巴。 凌君濯闷哼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萧轻影就把他一个劲地往里面推:“快,快躲一下!” 可是这内室就一床一柜,一桌四凳,往哪里躲? “殷师侄,你在吧。我进来了。” 萧轻影着了慌,打开柜门不由分说就把凌君濯往里推:“你藏好了,千万隐匿气息!” “你让本尊躲进柜子里?!” 凌君濯难以置信:“本尊难道在与你偷/情吗?” 萧轻影眼角下垂,可怜兮兮地看着凌君濯,嘴唇一张一合:“拜托拜托……” 凌君濯倒吸一口气,末了,脸上可疑地红了几分,气鼓鼓地藏进了柜子。 作者有话要说:萧轻影:求你,嘤嘤嘤~ 凌君濯:妈的,可爱!想日…… 啊啊啊啊,赶上了!么么哒! 今天也是一滴也没有了的废柴澡~嘤~ 第42章 第 42 章 柜子不大, 以凌君濯的身高, 窝在里面实在是说不上舒服。 他有些烦躁, 堂堂无相门尊主, 竟然被自己夫人塞进了柜子,仿佛见不得人的小情人。 “可恶的萧轻影。” 凌君濯收敛起气息与自己一身的威压,一边愤愤地咀嚼着萧轻影的名字, 一边认命地、小心翼翼地在这狭小的柜子里换了个姿势,好让自己待着舒服一些。 同时密切地注意着外面的情况。 萧轻影没有想到这个时候, 方长老竟然会来找他。 方士季是沧浪派八位长老之一, 掌管剐仙台, 专司刑戒, 是个刚正严肃的人。 传言中他与掌门陆天机在年轻的时候共患难过,故而交情颇深。陆天机十分信任他, 而他比起其他的长老来, 也更为坚定地站在陆天机身后。 只是在萧轻影这里,这些传言只是方士季的一部分而已。 从小,萧轻影就觉得方士季待自己, 比起其他弟子是有些不同的。他对自己要略微照顾一下, 言语之间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与关怀。 虽然去到剐仙台,他受的惩罚并不会比别的弟子轻。但萧轻影还是觉得自己是有些特别的。 一开始,萧轻影还以为,是自己在武功上的天赋让方士季对自己另眼相待。后来他便知道是自己自作多情了,方士季之所以关照他,是因为母亲, 殷夫人。 陆天机将殷夫人藏在沧浪派后院之中的偏院,双蝶院中,除了日常伺候的丫鬟凝霜,也就是他本人和萧轻影,能够见到殷夫人。 当然,萧轻影需要陆天机的特许。 有时候萧轻影会想,若不是母亲一发作,就会不管不顾地找“幻儿”,他可能也是没有特许的。 因为这个特许,方士季找上了他。 萧轻影至今也弄不清楚陆天机与母亲、方士季之间的关系。表面上看起来母亲是陆天机的情人,可陆天机至今未娶,身边除了母亲,也不曾有过什么人,若是他深爱母亲,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娶她呢? 若是不爱……怎么会照顾、呵护一个有疯病的女人这么多年?连她意外捡回来的自己,都能拜入掌门座下。 方士季是陆天机最忠诚的下属,可也瞒着他,偷偷与自己接触,从自己这里获取一星半点关于母亲的信息。 从前萧轻影是不愿去想这些,他只盼着自己终有一天,能够带着母亲离开沧浪派,去若霞谷,或者任何一个安宁美丽的地方,可以让母亲安享晚年。 毕竟她被锦衣玉食地关在沧浪派这个方寸天地之中,实在是说不上过得好。 可是不行。 陆天机虽然不愿意更多人发现殷夫人存在的痕迹,但他更不愿意殷夫人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萧轻影做不到,所以只能选择隐忍。 方士季也做不到,所以每一次萧轻影获得特许,见过殷夫人之后,他都会来找他询问关于殷夫人的情况。 今晚亦是如此。 萧轻影点了灯,开了门。 方士季一如既往地穿着他那身黑色的袍子,整个人枯瘦且冷漠。他比萧轻影要矮一点,见萧轻影开了门,便抬起眼来看他,只是他的眼白太多,这样看着有种诡异的可怖。 方士季想必也明白自己这张脸有些不太好看,他见到萧轻影,努力调动脸上的肌肉,好让自己看起来温和一些:“师侄,今日来晚了。” “不晚,长老请。” “天都黑了,你在的话怎么不点灯呢?” 萧轻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刚刚睡着了。” 方士季没有再说什么,萧轻影将他让进屋,有些担忧地瞄了一眼柜子,见凌君濯老老实实地收敛起一身的气息,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 “我来,就是想问问你母亲如何,她的病……什么人?!” 方士季猛地按住了他腰间的剑,危险的目光在房间内巡视。 凌君濯警惕地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他极为自信,自己不可能泄露一丝气息,很有可能是那个方士季在诈萧轻影。 萧轻影也紧张地看了一眼柜子,指尖银光忽闪:若是方士季发现,那只有…… “没人呀,长老。”萧轻影移动了两步,将柜子挡在自己身后。 方士季不是很相信,他忽然注意到,在桌上有一个小小的锦囊。 萧轻影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顿时“咯/噔”一下,心跳如雷。 那不是他的东西,定然是方才凌君濯落下的,这可如何是好。还好那个锦囊没什么标记,应该不会联想到什么。 萧轻影虽然这样想着,可他柜子里还藏着一个凌君濯,毕竟心虚,盯着方士季的目光都有些紧张。 “哪有人,长老怕是太紧张了。母亲还好,精神还不错。” 萧轻影只好用殷夫人来转移方士季的注意力,果然,方士季听见殷夫人的消息,便不再疑神疑鬼了。 “好……好……”方士季对殷夫人的病情还算是了解,他看着萧轻影,一时有些怔忡,似乎在思考如何开口。 “长老,您有话便直说。” 方士季却忽然问:“这几日,欧阳谷主可有联系你?” 瑾姨?萧轻影不明白,什么时候方长老跟瑾姨也有关系了。他摇了摇头,如实说:“没有。这次我从若霞谷出来之后,还不曾与瑾姨联系过。” 方士季从袖子里摸出一封信递给他:“这是欧阳谷主暗中送来的信,你看了就会信我了。” 信他?萧轻影狐疑地展开信笺,果然是瑾姨的笔迹。 “你说她还好,怎么可能呢。你的医术是欧阳教你的,你会看不出来,殷夫人已经命不久矣了么?” 萧轻影拿信的手一抖,他何尝不知。若非如此,他为何暗中谋划着,要把母亲带走。他总不能,让母亲连死,都被困在这里。 瑾姨在信中只说让他配合方士季,就能将母亲偷出去。 “方长老,打算如何带走母亲?她的身体……” “武林大会那日,各大门派齐聚沧浪派,掌门定然是分不开心的。我会让凝霜丫头易容成殷夫人的模样,避开眼线。我会亲自接应,护送殷夫人混在其他门派的来人之中,等离开了沧浪派的势力范围,欧阳会想办法的。” 这计划听起来似乎可行,但是陆天机岂会是如此好糊弄的人呢,只怕到时候…… 可是,武林大会那日,确实是一个最好的时机。萧轻影咬了咬唇,问:“那我做什么?” “你,要安抚住她。她的身子不能用迷药,要想她主动跟我走,只能靠你。幻儿。” 方士季看向萧轻影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探究,他说:“幻儿,她虽不是你的亲生母亲,可也救了你一命,即使……她脑子不清醒,可她对你……” “幻儿,无幻。你会救她的,对吗?” 方士季的眼中的希冀与祈盼实在是太过明显,在他这样一张枯瘦严厉的脸上未免有些格格不入。 可萧轻影没来由地感觉,这也许是方士季最真实的一面了。 他点了点头:“我会的。” 方士季如释重负一般松了口气。 *** *** 好不容易送走了方士季,萧轻影有些脱力地坐下。这个计划未免太过冒险,可是若是错过了,只怕今生很难再有这样的机会。 思前想后,萧轻影仍是决定配合方士季。欧阳瑾是殷夫人的闺中密友,也是萧轻影的半个师父,是决计不会害他们的。 正想着,身后的柜子里忽然传来轻轻的两道敲击声。萧轻影猛地反应过来,凌君濯还关在里面。 糟了!这个心高气傲的凌尊主,指不定多生气呢。 萧轻影只是想象了一下,凌君濯在黑黢黢的柜子里怒火中烧的模样,就忍不住后脖颈发凉。 算了算了,萧轻影长吁一口气:大不了被他骂几句,总归如今他们这样,凌君濯也不能对他动手吧。 萧轻影拍了拍自己的脸,露出一个自我感觉还不错的笑脸,小心地打开了柜门。 “凌君濯,你出……唔!” 柜门刚一打开,萧轻影还来不及说话,就被一股大力拉了进去。天旋地转一般,他就被压在了木质的柜子里。 那人逆着光,不由分说,狠狠地吻了下来。 萧轻影只觉得唇上火热,双唇难以闭合,口中津液都顺着嘴角流了下去,那人一双手在他身上动作不停,胸膛里火烧一般,满腔空气都被尽数汲取。 他快要喘不过气起来了! 萧轻影使劲去推凌君濯,只是这柜子着实太小,他还被凌君濯压着,根本施展不开。一时着急,手上就用力推了两下,忽然听见凌君濯闷哼一声,总算是放过了他的唇。 萧轻影刚喘了口气,就反应过来,自己怕是碰到凌君濯胸前的剑伤了! 他急忙想去看凌君濯:“我刚才动作太猛了,是不是弄疼你了?” 凌君濯的脸埋在萧轻影的脖颈间,呼吸灼热,他轻笑一声,说:“我刚才动作也太猛了,是不是弄疼你了?” “你这个……” 萧轻影脸皮没有凌君濯那样厚,总是说不过他的。 凌君濯复又来亲他的唇,这一次动作轻柔了不少,一边吻着,一边生气:“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我,小轻影,你好大的胆子!” 把堂堂无相门的凌尊主塞进自家柜子里藏着,这件事萧轻影确实理亏。现下借着屋内的光,萧轻影发现凌君濯应该是被闷着了,脸色发红,汗涔涔的,连头发也贴在他的脸上和脖子上…… 有些狼狈,可着实是不一样的旖旎风情! 他忍不住讨好地探出舌/尖,主动去勾凌君濯的,双手也抚弄着他一头顺滑的墨发。 凌君濯显然是被萧轻影的主动取悦了,呼吸一滞,一边加深这个吻,一边去解萧轻影的衣带。 萧轻影急忙按住他的手:“你……好歹去床上……” “不去。”凌君濯一把扯开他的衣带,“你既然敢把我关在这里面,那便就在这里。本尊要罚你……” “别……别这么大动静……若是方长老没有走远可怎么办?” 不甚宽敞的柜子,因为二人的动作而摇晃起来,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若是此时有人在外面,定然能明白里面在做些什么。 萧轻影哪里抵得过凌君濯的力气,没一会儿便被凌君濯得了手。 凌君濯俯身下来,咬着他的耳朵说:“回来就回来,看今日谁敢打扰本尊……” “嗯啊……” “啪”地一声脆响,萧轻影都懵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张脸顿时通红! “凌、君、濯!” 凌君濯歪了歪头,一双金瞳异光闪烁:“说了罚你,本尊言出必行。” “还有,叫夫君!” 作者有话要说:凌君濯:乌拉~没想到吧,本尊还在柜子里~ 萧轻影:你可闭嘴吧! 沉迷尊主和萧萧两个人亲亲我我不可自拔是怎么肥四?! 顾澡澡你赶紧继续走剧情! 第43章 第 43 章 萧轻影最终并没有在狭窄的柜子待太久, 那里面太闷, 又不好舒展身体, 被凌君濯狠狠地折腾了一次过后他便说什么也要出去了。 凌君濯倒是有些意犹未尽。不够宽敞的空间让萧轻影无处可逃, 即便是哭着挣脱他的怀抱,很快就又被拉了回去。 但是凌君濯架不住萧轻影的哀求。他的小轻影眼尾飞红,哭起来的模样实在是让人心动, 可是若是再欺负下去,怕是最近几日都近不得身。 于是凌君濯温柔地亲了亲萧轻影的眼角, 将他的泪水一一吻干, 把他从柜子里抱了出去, 放在床上。 蜷曲了许久的身体终于能够舒展开来, 萧轻影舒服地哼哼了两声。凌君濯看他猫儿一般的样子有些好笑,忍不住又去逗他。 手指在萧轻影柔韧的腰上划动, 凌君濯笑着说:“还说不是只顾着快活。” “嗯?” 萧轻影从鼻子里哼出这一声, 没明白凌君濯的意思: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快活。 眼神渐渐落在凌君濯的腰腹之下,萧轻影半眯着眼睛,道:“你不快活?” 不快活作什么压着他发疯? 声音带着情/事之后特有的慵懒, 眼角还不曾完全褪去那一抹绯红, 萧轻影现在这幅样子,落在凌君濯眼里,就是三个字: 欠收拾。 凌君濯深吸了一口气,才把心里那些有辱斯文的想法通通压下去。 他手指渐渐移到萧轻影的脉门,眉间微蹙说:“双修的功法又忘记练。” 乱说! 萧轻影翻了个身,嗔道:“我明明就有认真练……” 说完, 见凌君濯似笑非笑地盯着他,顿时明白自己又被调戏了。 萧轻影趴在床上,偏过头不理凌君濯。凌君濯也不闹他了,感觉萧轻影有清劲的内力沿着奇经八脉游走,比之前探的那次,更加蓬勃有力的多。 凌君濯满意地点点头:萧轻影受损的筋脉恢复地很好,原本只剩三成左右的内力也已恢复了七八成。 此时的萧轻影虽说还不能像没受伤之前的样子,但是丹田修复,不再隐隐刺痛,内力能够施展,使起剑来,应该也无碍了。 凌君濯:“何时启程去名剑山庄?” 萧轻影沉吟一会儿,道:“后日一早吧,明晚我想先去一个地方。” “何处?” 萧轻影握住凌君濯的手:“掌门密室。我想去看看擎霄宝剑,我也是小时候无意中进去过一次,往后再没去过。也许……我记错了也说不定。” 他说到这个的时候,心情有些低落。料想也是,若是自己的师父真的是灭门仇人,于情于理都是萧轻影心中一道难以跨过去的坎。 “如果没有记错……我想把擎霄带去名剑山庄,祭奠父母。” 凌君濯揉了揉萧轻影的发顶,道:“好,听你的。” “对了,我有东西还给你。”不想让萧轻影的情绪太低落,凌君濯将遗落在桌上的锦囊拿了过来,“匆匆忙忙就被你关进柜子里,连这个都落了。” 萧轻影脸又是一红,他现在可不想再听见、看见“柜子”。 “还给我?是什么?” 萧轻影接过锦囊,在手里掂了掂,忽然猜到了。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满心满眼都是欣喜。 打开锦囊,一把小小的木剑从中掉了出来,萧轻影把那小木剑拿在手上细细摩挲,惊觉上次被他取笑过的,打磨不太精致的地方,都已经变得光滑细腻了许多。 “你还记得这个……” 这把小木剑是凌君濯送给他的。当初在西瀛,萧轻影以为自己与凌君濯,揭开身份的那一刻,必然是要生死相对的。 故而,在前赴药泉之约前,他把凌君濯送他的这把小木剑藏在了他的枕头下面。 若他生,这把木剑,就当是还给凌君濯。他承不了他的情。 若他死,这也算是还给凌君濯。 只是,是希望他,堂堂无相门的尊主,别为了一个处心积虑骗他的敌人,伤心。 思来想去,萧轻影竟没想过,他与凌君濯真的能够在一起。 原来,他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动心动情了。 萧轻影鼻子有些发酸,他急忙眨眨眼睛,低下头道:“我还以为你生气了,就给扔了呢。” “这可是本尊亲手……亲自吩咐十三做的,怎么能扔。” 凌尊主还是这么嘴硬,就是不承认是他自己做的。 萧轻影也不想跟他争,手中的小木剑与记忆中那模糊的影子逐渐重叠,仿佛就是自己小时候常常把玩的那把一样。 恍惚间,有什么画面从他脑中闪现。 萧轻影好像看见了名剑山庄。宽阔的院子里,有一棵茂密的古树,一身劲装的少年正站在树下。 风吹起他如墨的长发,虽然脸上仍带着几分稚气,神情也是冷冰冰的,可那绝美的容颜,已经足以迷惑人心。 是谁被迷惑,迈着小短腿想要靠近,却摔了一跤,还把手里的小木剑扔出去砸到了人家的头? 萧轻影忍不住笑了。 “我好像,想起来你小时候的样子。” “嗯?”凌君濯好奇道,“想起来了,如何?” 萧轻影抬起眼认真地打量凌君濯的脸,道:“不怎么样。摆着一张臭脸,还很凶。” “不怎么样?凶?”凌君濯很不相信,但听萧轻影这样说,也开始认真地去回忆多年前的事情。 虽然对名剑山庄那个小家伙只是惊鸿一瞥,可好记性的凌君濯还是十分肯定:“不凶。” “很凶。”萧轻影瞪他,“不但不理我,还用看花看树,看猫看狗一样的眼神看我。” “嗯……” 这个凌君濯是相信的,毕竟当年他在遇见萧轻影的时候,实在是没把那个软绵绵,团子一样的小东西放在眼里。 那样的小东西,在无相门里是决计活不长的。 凌君濯原本是不心虚的,只不过时隔多年忽然被拐到手的夫人翻起了旧账,这感觉实在是有点微妙。 “咳……你要不要睡了,明日还要想想如何进陆天机的密室看看。” 这转移话题的手法着实笨拙。 萧轻影心满意足地看着凌君濯的脸上变换的表情,忽然主动亲了过去:“但是我一点都不生气,那个人长得那样好看,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好看。我好想亲近他。” 凌君濯唇上一暖,随即感觉到某人不安分的手也凑了过来。 他沙哑着声音道:“你不是累么。” 萧轻影吻着他的唇,喃喃道:“反正双修……你到底要不要……” 不要是傻的! *** *** 掌门那间神秘的密室,就在书房之中。要想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是书房之外整天都有人守卫;二是,陆天机除了闭关练功,大部分时间都在书房之中处理事务。 就连萧轻影自己,当年能够进入,也是一个意外。并且这许多年来,他并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 包括关系最好的小师弟。 其实,当年他无意中闯入后,只觉得那里像是沧浪派另一处藏宝阁。里面放着名刀、宝剑,以及一些卷册书籍。并不曾见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但直觉告诉他,这件意外决不能被别人知道。 因此,如今萧轻影想要再次进入,还得想想办法。 凌君濯告诉他,丑时二刻,是书房守卫换班的时候,可以趁那个时候溜进去。 这连萧轻影都不知道。他不由得想起当初凌君濯让他去藏宝阁取沉沙的时候,也是算准了守卫换班的间隙。 “你怎么对沧浪派这么了解?”萧轻影拿手指戳他,“你是不是也在沧浪派也埋了人?” 凌君濯笑道:“知己知彼而已。” “神神秘秘……” 暂且不管凌君濯是不是在沧浪派埋了人。知晓守卫的换班时间确实对他有利,接下来,要如何在那个时候将陆天机引出书房呢? 思来想去,萧轻影决定找方士季帮忙。他既然能够说动凝霜丫头帮助殷夫人逃跑,那么也能让凝霜帮忙,用殷夫人为借口,引开陆天机。 整个沧浪派,唯一能让陆天机着急挂念的,也就只有一个殷夫人了。 很快,方士季也没多问便答应了帮忙。 当夜,萧轻影按照计划,在陆天机匆忙离开去看望“发病”的殷夫人时,顺利地潜入了书房。 原本凌君濯是要陪他一起的,只是萧轻影觉得在沧浪派之中,万一他被发现,还能有辩解的余地,若是凌君濯跟他一块,才是怎么都说不清了。 凌君濯极为不情不愿的同意了,当然还附上了萧轻影的一个轻吻,他才算是勉强满意。 黑黢黢的书房中,萧轻影凭借着儿时的记忆,小心翼翼地在多宝阁上摸索着。很快,他便找到了一枚细长温润的古瓶。 轻轻一扭,多宝阁之后的墙上便出现了一道暗门,与萧轻影记忆中一模一样。 他摸出一颗明珠作为照明,潜了下去。 经过一道长长的阶梯,萧轻影再一次来到儿时意外闯入的地方。简易的四方天地,地上是一副巨大的八卦图。层叠的书架上放着卷册与书籍,兵器架上也放着名刀宝剑,还有一些不知装着什么的瓶瓶罐罐。 没有擎霄剑! 萧轻影的心陡然沉了下去。 “怎么会……”萧轻影在兵器架上一一看过去,虽然都是些不认识的兵器,但是能看得出来,都是些让人惊叹的宝器。 然而没有擎霄剑。 难道是陆天机在知晓他的身份之后,刻意将擎霄剑转移了?不应该呀……陆天机并不知道,他知晓有这个密室的存在。 难道真的是他记忆出了问题吗? 萧轻影心中一阵烦闷,忍不住狠狠地敲了一下墙壁。 机括之声响起,随即密室地上正中的八卦图裂开一个巨大的黑洞。 萧轻影:??? 作者有话要说:萧轻影:???禁止套娃! 其实想写两个字的:欠cao!但是怕被和谐,所以就变成欠收拾了。意思大家都懂得~ 小天使们的评论澡澡有看到,但是废柴澡真的不会写车……嘤~ 还有,柜子塌了是什么虎狼之词!尊主虽然嗯嗯啊啊,但是也不至于啊啊恩恩…… 太可怕了泥萌! 柜子:不仅让我装狗粮,还想让我殉职。委屈·jpg 第44章 第 44 章 密室之中还有密室? 萧轻影的心中顿时生出一丝不详的感觉。 本就是掌门密室, 已经是非常隐秘的存在。若非自己小时候的意外, 根本不可能会发现。 可是, 如此隐秘之处, 竟然还有秘密?略一思索,萧轻影便走了进去。 原本还以为又是一间密室,走下去才知道, 里面的空间大得离谱。 洞里黢黑一片,远处甚至还有滴滴水声传来, 手中明珠散发的光亮并不能照到很远的地方, 只能将萧轻影周围大约三尺左右的范围照亮。 这足以让萧轻影看清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一个巨大的, 天然形成的洞穴。 沧浪派整个门派都建在沧浪山顶, 铲平了一座山头建起来的,这个巨大的山洞应该是因缘际会, 刚好位于掌门书房的密室之下, 不知什么时候被陆天机发现,顺势打造成了一处新的秘境。 除了水声,萧轻影隐隐还听见一些奇怪的声响, 像人, 又不像人,更像是什么兽类。 凝霜应该能拖住陆天机一炷香的时间,萧轻影估算了一下,决定继续往下探。 走下长长的阶梯,穿过零星的水瀑,饶是萧轻影做足了心理准备, 见到眼前的景象时,仍是震惊不已。 巨大的山壁之上,被凿出了一个一个的山洞,每一个山洞口,都由巨大的铁栏门锁着。那些奇怪的声音,便是从这些山洞里传出来的。 难道,陆天机在这里养着什么异兽? “啊……”萧轻影凑近了一个山洞,手中明珠一照,赫然发现里面竟然是一具人骨! 那人骨破败不堪,已经完全的白骨化,显然已经死去多年了。 萧轻影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在正道魁首的沧浪派掌门密室之中发现这种东西,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人骨……那别的洞里……” 一一将其他的山洞打探过后,萧轻影只觉得匪夷所思。像第一个山洞里的人骨,并不只有一具。其他山洞里,有些也放着类似的骨头,只是从尸骨上看,这些人死亡的时间并不是一致的,有些还可以称之为尸体,并未完全白骨化。 当然,有几个山洞里,还关着人。 只是,萧轻影也不确定,他们还能不能称之为人。 个个蓬头垢面,犹如行尸走肉一般,也不知在这暗无天日的山洞之中关了多久,有几个就连见到萧轻影,也只是动了动眼珠,仿佛断了线的老旧木偶。 “嗬……嗷——” 一只枯瘦、黝黑、肮脏的爪子忽然从铁栏门中伸了出来,尖利的指甲差一点就抓到萧轻影。 萧轻影不曾防备,吓了一跳,急忙退后两步。 “嗬嗬……啊……” 一张须发遍布,完全看不清面容的脸也抵到了门的缝隙中。那“人”一对发灰的眼珠从虬结肮脏的发须之中透出,死死地盯着萧轻影。 萧轻影将手中明珠凑近了些,温润的珠光照亮了那人的眼,也照亮了萧轻影的脸。 猛地,那人发疯一样地挥动着左手,拼命想要抓住萧轻影一般,险些把明珠打落。 萧轻影连忙避开。 “啊……啊……” 那人盯着萧轻影,嘴里“嗬嗬”有声,却只能发出类似野兽一样的嚎叫来。想必之前萧轻影听见的奇怪声音,有些就是他发出来的。 “你……是谁?” 不知为何,眼前这个连面容都看不清,浑身脏污的人,萧轻影竟然莫名地感到熟悉。 他咬着唇,小心地又靠近一点:“你是谁?你难道……认识我?” “啊……” 可是那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萧轻影听他的声音,像是舌头被割掉了。 “你……” 萧轻影还想再询问两句,忽然听见顶上机括之声响起。 不好!有人来了! 萧轻影迅速查看周围,想找一个地方藏身。而刚刚还激动嚎叫的那个人,显然也发现进来了别人,顿时也不叫嚷了,还紧张兮兮地冲着萧轻影挥手。 萧轻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竟然是山壁之上的一块突出的巨石。于是点了点头,迅速施展轻功跃了上去,随即收敛气息,隐匿在巨石之后。 巨石有些湿滑,萧轻影运转内力,勉强贴在上面。 很快,便有脚步声向这边走来。听声音,像是有两个人。 “无影,这次能成功吗?” “师父……弟子只能尽力。” 竟然是陆天机和小师弟! 萧轻影顿时将自己的气息收敛地更为小心,生怕泄露一丝一毫。 俞雁黎也是在睡梦中被陆天机叫出来的,连发髻都散乱着。他手里拿着一个药瓶,面无表情地站在那些山洞之前。 陆天机的脸色十分难看,他几乎是有些暴躁地从俞雁黎手中将药瓶夺了过去,冷然道:“就是这个?” 俞雁黎道:“是。只是,还未完全成功。” “那就继续试!”陆天机阴鸷的目光从面前的山洞一一扫过,随即指着方才那人的山洞说,“还是七号,现在就试。” “我不能再等了!微儿也不能再等了!” “是。” 俞雁黎仿佛是见惯了这个场景一般,从容地走到七号的洞口,打开铁栏门,将里面的怪人拖了出来。 “啊啊……” 那人看向俞雁黎的眼中满是恐惧,疯狂地挣扎,奈何他没有武功,右手又全然无力地垂在身侧,仅有一只左手动作,很快便被俞雁黎制服,随后将瓶中的药灌入他的口中。 “咳咳……” 那人被灌了药,无力地瘫倒在地。很快,便开始发出刺耳的嚎叫。 “额啊——” 那人在地上不停地翻滚,仅有的左手拼命抓挠着脖子、胸口,像是被几千万只蚂蚁撕咬一般。 “废物!” 陆天机一巴掌将俞雁黎扇得一个踉跄,清秀的脸瞬间肿了起来。 俞雁黎勉强站直了身子,也不回嘴,连血迹也不去擦拭,只冷冷地站在一旁。 陆天机恨恨地说:“又失败了!这种东西,你也敢拿出来?也敢给微儿?!” “我要你何用?!” “该死的欧阳瑾!她说微儿救不了了,只能看着她死!我不信,我不信离了她欧阳瑾我就治不好微儿。” “无影,为师对你给予厚望啊!是你说,以毒攻毒是可以治好她的。” 陆天机渐渐有些癫狂,说话也颠三倒四起来。 “是徒儿错了。” 俞雁黎垂着头,语气更为恭敬。 “为师再给你一次机会。”陆天机嫌恶地看了一眼地上已经奄奄一息的人,对俞雁黎说,“若是还是不成,你便回去,陪你父亲吧。” “他断了手心情不好,正好需要你照顾。” 俞雁黎心中一跳,头垂得更低了:“师父教训的是。” “这里的垃圾太多了,又该清理了。” 陆天机说完,便甩了袖子走了。俞雁黎则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轻影小心地探出头去,只见俞雁黎蹲下身,不知在那人身上摆弄了些什么,很快,又拿着药瓶站了起来。 他似乎是察觉了什么,忽然,一双眼睛直直地望向萧轻影的方向。 萧轻影冷不丁与他四目对视,背后一阵发凉。从俞雁黎的角度,应该是发现不了他的才对,自己也并未泄露一丝气息。 他尽力稳住气息,不曾有一点动作。 不一会儿,俞雁黎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将地上的人重新扔回洞里锁着,然后便从来路离开了。 萧轻影这才松了一口气,想必方才小师弟并未发现他,是他太过紧张了。 又等了一阵,确定师父与小师弟都离开了,萧轻影才从巨石上下来。他急忙去看刚才那个怪人,只见那人身体蜷成一团躺在腥臭的破布上,头发将他的脸完全遮住,看不清到底什么样子,只是偶尔痉挛一般的抽搐,显示他还活着。 萧轻影心中难过。这人应该是被师父拿来试药的药人,只是不知师父究竟要试什么药,而他口中的微儿又是谁。 时间不多了,萧轻影不能久留。他又将其他山洞里还有人形的人,逐一观察了一番,便起身从原路离开。 出了大山洞,萧轻影回到了前一个密室之中,估算了一下时间,师父此时应该去了戒律堂。 按照他的计划,若是他在密室之中耽搁了,没能在一炷香之内出来,师父又回来了,那么方士季就会来将陆天机叫走,留给他第二个空档。 萧轻影刚刚从出口的八卦中钻出来,便察觉到了不对劲!有人在密室之中! 他浑身戒备,手中银针滑出,一个熟悉的声音便在他身后响起。 “哥哥,你终于出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是俞雁黎。 萧轻影脊背发寒。 他将银针暗暗藏在指尖,警惕地转身:“小师弟。” “哥哥怎么这样看我,刚才若不是我为哥哥遮掩,哥哥早就被师父发现了。” 俞雁黎端的是那副天真的笑模样,仿佛在地洞之中,用人试药的不是他一样。 萧轻影对小师弟的所作所为已有不满。曾经对他多么信任与亲近,如今见他便有多么厌恶。 此时见他仍是这幅样子,心中更是厌烦。 “你怎么发现我?” 俞雁黎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话,偏头笑了好一阵,这才走近了两步,在空气之中轻轻嗅了一下,道: “哥哥身上的味道,我记得最清楚。” “方才在下面,我一靠近,就闻见了。” “真是让人怀念的味道,你说是吗,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俞雁黎:哥哥香香!!! 凌君濯:离我的小轻影远点,不然揍你! 这章的标题太难啦!尊主消失的第二次,想他…… 谢谢小天使们一直追文,明天又是发榜日啦~本章送小红包,祈祷有个好榜单吧~么么哒~ 第45章 第 45 章 俞雁黎口中说出的话, 配上他此刻微笑天真的模样, 竟让萧轻影感到一股凉气, 从脊背一直冒上脖颈。 他究竟是一步一步走错了路, 还是这就是他原本的模样,只是自己从未发觉呢。 不管如何,现下如何全身而退才是正事。 萧轻影忽然叹道:“小师弟, 你这样,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我还记得, 小时候你刚来, 与别人都不亲近, 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别人都以为你性子傲不理人, 其实晚上躲在被子里哭着想娘亲……” 听着萧轻影的话,俞雁黎看着他的眼神也逐渐柔软起来, 似乎是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之中:“是呀, 那个时候只有哥哥愿意陪着我。就连我犯了错,要去剐仙台受罚,也是哥哥替我去……” 那些确实都是真实的情感与记忆, 若非发生那些事, 他们之间应该还是和从前一样才对。 偏偏,萧轻影恍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眼前这个,宠爱了那么多年的小师弟。 察觉到萧轻影的沉默,俞雁黎原本因回忆而逐渐柔软的眼神,再一次变得冷硬。他冷笑道:“我还以为哥哥真的要与我叙旧……是我多想了。” “不, 我没想与你叙旧。”萧轻影直视着俞雁黎,道,“我只想确定一下,究竟是我不曾认识真正的你,还是你一直在我面前伪装。” “果然,是我错了。” “今日之事,你要告诉师父也好,要现在就叫人也罢。都随你。” 说完,萧轻影转身欲走。 熟料俞雁黎忽然猛地从背后抱住他,哽咽着说:“哥哥为何不信我?为何问都不问我一句?” “我也不想,是师父逼我的!俞家能在朔幽城立足,不能少了沧浪派的支持。如今父亲重伤,朔幽城内其他宗门对城主之位虎视眈眈……我不能不听师父的话。” “哥哥,你连认识没多久的凌君濯都愿意倾心相待,为什么不愿意对我宽容一些呢?” 凌君濯与你,是不一样的…… 萧轻影的脑子里刹那间蹦出这句话,他的心跳都漏了一下。这话可千万不能让小师弟知道,他急忙甩了甩头,把这突然冒出的念头压下去。 随即,萧轻影发现,自己的腰被俞雁黎紧紧抱住。他急忙想要拉开他,骤然,却又听见小师弟近乎歇斯底里一般控诉的话,一瞬间,他几乎又要心软了。 察觉到萧轻影的犹豫,俞雁黎像是受到了鼓励一般,继续道:“哥哥放心,不管你要做什么,你只要记得,我是永远也不会伤害你的。” “今日之事,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信我。” 萧轻影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他将俞雁黎的手轻轻拉开,转身道:“真的?” 俞雁黎欣喜地点头:“当然!” “那好,我要走了,等下师父回来就麻烦了。” “那个……”俞雁黎怯怯地拉住萧轻影的衣角,充满期待地问,“那我还能叫你哥哥吗?” 他还想着当时,萧轻影不允许他再叫他哥哥的事。 萧轻影温柔地笑了,像从前一样,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你不是一直在叫吗。” 萧轻影很快从出口离开了。 俞雁黎留在原地,看着萧轻影的背影渐渐从阶梯上消失,蓦地笑了。 “哥哥,总有一天,你会回到我身边的。” *** *** 萧轻影飞快地回到自己的住处,一进门,就扑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是凌君濯在等着他。 凌君濯敏锐地察觉到怀里的人情绪不对,他将萧轻影抱得更紧些,吻了吻他的额头,问道:“发生什么?你心跳这样快。” 这一趟密室之行,着实打破了萧轻影太多的认知。尤其是那个被用来试药的怪人,莫名的熟悉感,让他心中的惊惧更甚。 面对小师弟的时候,那种脊背发寒的感觉,又让他如芒在背。 那个时候,他只想赶紧回到凌君濯的身边。 果然,被凌君濯这样抱着,他悬了一晚上的心才感觉到了平静。 “没什么,只是有些发现。” 萧轻影将今夜见到的所有向凌君濯一一道来。说到俞雁黎的时候,他忧心地强调:“小师弟说不会将今晚的事说出去,我是信的。” “可正是这样,我才更担心。他究竟想要做什么?他与师父……实在不像是一条心。” 萧轻影说完,好一会儿没听见凌君濯接话,狐疑地戳他:“你在听吗?” 却感觉到凌君濯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那人贴着他耳边道:“你说,他抱你?” 刻意压低了声音,带着一股酸酸的味道。 萧轻影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什么时候了,你居然在吃醋?这是重点吗?” “怎么不是重点。”凌君濯环着萧轻影的腰不放,“那小子对你的心思根本就不掩饰,是个人都看出来了。当初在俞家第一次见他,我就知道他对你不怀好意。” “你对我就怀好意了?” 萧轻影满腹的愁绪被凌君濯这么一打岔,全消失了。 “我与他怎么能一样?”凌君濯的语气里有浓浓的不满。 萧轻影:“哪里不一样?” 凌君濯挑眉:“你喜欢的是我,这就不一样。再说了,当初可是你,看见我就走不动路的。” “你……” 萧轻影第一次发现,原来堂堂的魔尊大人,竟然还会无理取闹、胡搅蛮缠这一套。 萧轻影被凌君濯逗笑了,不轻不重地推了他一下:“你怎么这么不正经。” 见萧轻影终于笑了,凌君濯也松了一口气,将他按在凳子上坐下:“好了,别忧心忡忡的,都不像我的小轻影了。” “比起俞雁黎,我倒是更好奇,你发现的那个山洞里的人,包括尸体。” “陆天机费尽心思弄了那么隐秘的一处地方,里面关的人,会是普通的试药人吗?” 萧轻影紧张地盯着凌君濯:“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凌君濯点头:“你还记得,我们在俞家的地下密室中,发现的那些江湖秘闻卷册吗?” 萧轻影当然记得。那些卷册,除了记载了与无相门有关的江湖秘闻之外,还有好些,是专门编排凌君濯的。 当初萧轻影还偷偷带出来一本,谁知被某人偷了去,还当做话本看得津津有味。 还好那晚在俞家被俞兴城突然围攻,那话本就落在那里了。不然以凌君濯对话本的痴迷程度,指不定还要回去把卷一卷二都给找出来。 想到这个,萧轻影心中好笑,揶揄道:“我还记得那些卷册里,还记载着凌尊主夜御数人,采阳补阳的雄风呢。” “哦?”凌君濯凑近了他,一双金瞳魅惑极了,“如今数人是没有了,有一人足矣。” “不知夫人亲自验证之后,认为记载可有虚假?” 萧轻影:“……” 他是上头了才会跟凌君濯扯这些,论脸皮厚,他是决计比不过这位尊主大人的。 “你……你快接着说,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见萧轻影面红耳赤的模样,凌君濯心情极好地继续说道:“我方才要说的,是那些所谓的,被无相门灭门、杀人、夺宝的事情。” “说实话,有些事情确实是无相门做的。但其中穿插着一些,借了无相门名头的事。” 萧轻影:“比如?” 凌君濯笑:“比如合欢宗那个专喜奸/淫幼童采补练功的徐长老,他的练功工具确实是十二亲自除掉的。但是巨鲸帮死的那一堆长老,包括他们帮主,与我们无关。” “也许是我们无相门的青玄令发得太多,谁都能仿造一个出来。早就跟老东西说过别搞这些虚的,非不听。” “巨鲸帮……” 萧轻影认真地思索:这是一个东海之滨,并不算特别大的门派。三年前一夜之间,包括帮主在内总共十三人被无相门所杀。 传闻巨鲸帮有一项只有帮主才能修炼的秘技,能够让人在短时间之内内力暴涨一倍,虽然只能持续一炷香的时间,但对身体却无害。 比起萧轻影曾经用过的银针刺穴的手法,高明了许多。 但随着帮主与十二位长老之死,这项秘技据说已经失传。 这巨鲸帮的事,会跟师父有关吗? “这只是陆天机地下密室的秘密之一,”凌君濯伸手敲了敲桌子,“第二,他是为谁试药?” “照你所说,俞雁黎为他做这件事,绝非一朝一夕。” 萧轻影:“我也觉得奇怪。而且,他口中的微儿……啊,会不会是我母亲?” 凌君濯:“殷夫人?” 萧轻影点点头:“师父在意的人,还有病的,除了母亲,我再不知道别人了。微儿……说来奇怪,我竟从来不知母亲的名讳,只知道,就连师父也叫她殷夫人。” “微……天机……殷……” 听着萧轻影的话,凌君濯的面色逐渐阴沉,随即,他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一般,蓦地抓紧了萧轻影的手。 “来不及去天香阁了,我直接传信给柳雪菲,我们在名剑山庄汇合!” “有些事情,年代久远,我不保证我记忆没错。但是柳雪菲一定知道。” 初升的太阳将今晨第一缕阳光照了进来,萧轻影莫名感到心慌。他拉着凌君濯的手,小心道:“你……想到了什么,告诉我。” 凌君濯:“陆天机曾经有个妹妹,嫁给了名满一时的东岳殷家。据说她容貌淑丽,温柔娴静,却在二十五年前死了。她的名字,叫做陆天微。” “妹妹……不……” 萧轻影陡然睁大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本周的榜单……艰难的一周嘤~ 还好小天使们还爱着我……的尊主和萧萧,谢谢大家~ 你们就是澡澡日更不掇的动力呀~笔芯 第46章 第 46 章 妹妹…… 凌君濯这个推测着实震撼了萧轻影, 饶是他对师父与母亲的关系感到奇怪, 也从来没有往如此惊世骇俗的方向想过。 “不可能吧……师父, 师父他虽然……” 萧轻影“师父”了半天, 竟连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他几乎祈求地看着凌君濯,似乎在期待他肯定地告诉他,是他想错了。 看着萧轻影因为震惊和惊惧而嘴唇发抖的苍白模样, 凌君濯有些后悔自己方才没有多想,就说出来的话。 他把萧轻影抱在怀里, 一下一下地, 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道:“你先别急, 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 等见了柳雪菲……” “除了柳阁主,还有有一个人, 他一定知道真相。”萧轻影努力平复心情, 一字一句道,“方士季。” 那个冷面无情了一辈子的人;那个每一次在他见了母亲之后,瞒着陆天机偷偷来找他, 只为探听一句“母亲还好”的人;那个……终于鼓起勇气, 要救出母亲的人。 “若是真的,必然不是母亲自愿。” 萧轻影已经冷静了许多,可是只要一想到,母亲很有可能是陆天机的亲妹妹,他心里就忍不住作呕。 殷夫人失去了亲生女儿幻儿,疯了那么多年, 像一只金丝雀一样被关在沧浪派的角落里,除了少数的几个人,没有人知道她的存在。 唯一的快乐,就是自己为数不多的时候,能够扮成幻儿去看望她。可是就连这个,也是陆天机的恩赐。 陆天机看重她,却也知道她见不得光,当着自己的面一口一个殷夫人,甚至用她的病,来牵制自己。 萧轻影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愤怒,一双手握得指节发白,连指甲都深深陷入肉里。 “小轻影……” 凌君濯的声音将萧轻影从思绪中唤醒,他看见凌君濯脸上少见的担忧,勉强扯出一个笑来:“放心,我不会现在就去找方士季,不能打草惊蛇。” “等我们从名剑山庄回来……我一定要带母亲离开这个肮脏不堪的地方!” *** *** 密雪崖,无相门总坛。 月明星稀,流云缭绕。陡峭的悬崖之上,一身黑色劲装的十三正坐在石头上,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酒壶。 她一口接着一口饮着,山风将她的长发吹起,与同样黑色的发带缠绕在她腮边,让她素来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显出几分温柔缱绻来。 柳雪菲正是这个时候来找她。 “就知道你又在这里,”柳雪菲也不担心弄脏自己粉嫩华丽的裙子,顺势就在十三身旁坐下,“你的主人和影卫们都办事去了,你还要躲在密雪崖多久?” 十三瞥她一眼,没有理她。身子却微微挪动了一下,给柳雪菲腾出些位置来。 “好啦,”柳雪菲伸手将十三手中的酒壶夺了过来,“不会喝酒就不要学人家,酒壶里装着水,能浇什么愁呢。” “还是我特意带来的天山冰泉水,千金一壶,被你这样浪费。” 十三被她戳破,也不羞恼,只淡淡道:“酒,或是水并不重要。” “是是是,不重要。”柳雪菲干脆腻到十三怀里,娇笑道,“别板着脸嘛,要不,唱支曲子来听听?” 十三的脸红了一下,瞪了她一眼。 “不唱就算了。”柳雪菲手指缠绕着十三的发丝:“那这么多天了,你的愁都浇灭了吗?一个叛徒,也值得你这样?” 十三原本担心柳雪菲乱动,正准备扶着她一些。熟料听到“叛徒”二字,她的眉头皱了起来,偏过头去:“他是十七。” 柳雪菲见她仍是郁结难舒,也收起了调笑的心思,正色道:“我知道,你把十七当亲弟弟一样疼爱,是因为他让你想起了你死去的弟弟。你总想着放他一马,可是你要知道,十七并非是误入歧途,他从一开始,就与你们不是一条心。” “你舍不得杀了他,他却想杀了你,还有凌君濯与十六他们。” “他是你的弟弟,十四十五他们就不是吗?” “十四十五……” 十三垂眸,心口疼得厉害。正因为她把影卫们都当做亲人,发生这样的事,她才尤其的难过。 柳雪菲抚上十三的脸,温柔道:“你说的没错,你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影卫。好在,凌君濯也不是一个合格的主人。” “若换旁人,你这样不听话的影卫,不被杀了,也被赶走了。”柳雪菲拉起十三的手,将一小卷丝帛放在她手心,“可是凌君濯还在等你,你的同伴们也在等你。” 小小的一卷丝帛,只写着“速来名剑山庄”六个字,是凌君濯的笔迹。十三沉默地看了许久,终于下了决心。 “哎哎哎,怎么这样啊,你也不说一声!” 柳雪菲因为十三突然起身,没有准备,差点从她身上滚到地上。 十三的眼中有一丝愧疚,随即正色道:“准备一下,我们出发。” 末了,十三又补了一句:“我们骑马,你那顶十六个人才能抬起来的轿子,还是不要了。” 柳雪菲原本因为十三想通了而泛起喜色的脸,一下子垮了:“不至于吧……也不用那么快吧……” 十三没有理她,转身就走。柳雪菲急忙跟上去,苦着脸争取:“商量一下好不好?骑马很累的,我们一起坐轿吧?我的轿子很软的……” 十三嘴角勾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只剩下柳雪菲一路跟在她身旁,还在苦恼要不要在马鞍上再加一层软垫。 最终柳雪菲还是拗不过十三,只带了瓶儿与水衣衣两人,骑着马星夜兼程地赶往万仞山千绝峰的名剑山庄遗址。 这个地方因为名剑山庄,已经许久不曾有人来过。连砍柴的樵夫,也会特意避开这条路,害怕一不小心就撞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山高路荒,道边的杂草长得快比人高。 瓶儿与水衣衣在前方劈开杂草开路,娇气的柳雪菲软绵绵地伏在十三的背上,任十三背着她上山。 夏天的正午,日头毒辣辣的。十三背着柳雪菲走到名剑山庄遗址的时,已经出了一头的汗。 “怎么主人他们还没到?” 眼前俱是残垣断壁,久不见人烟,分明是无人来过的一副破败的模样。按理说,凌君濯传信与她们,应当比她们早到才是。 柳雪菲抬手遮住刺眼的阳光:“热死了,太阳好晒呀……” 她后悔因为轻装简从,没有带上自己镶满了水晶与宝石的翠盖了。 “既是嫌热,还不从别人身上滚下来。” 是凌君濯的声音! 他仍是一身耀眼的红衣,一手牵着萧轻影的手,一手握着“涉江”,正从十三她们上来的那条路上走来。 “本尊的影卫,你倒是用得很顺手。” “主人。” 十三急忙把柳雪菲放下,脸上不知是因为热的,还是不好意思,有些发红。 柳雪菲与凌君濯相处惯了,也不怵他,一双眼睛落在他身旁的萧轻影脸上,又落到他手中的“兰泽”,笑道:“见了好几次,今天才知道原来你长这样。” “真是个好模样,与凌美人也算登对。” 萧轻影礼貌地笑了笑,凌君濯听了柳雪菲的话,嘴角也抑制不住地上扬,连一向不爱听的“凌美人”也没计较了。 “主人,你们……” 十三注意到二人手中的剑均已出鞘染血,有些担忧。 凌君濯不甚在意地说:“无事,来的路上有些老鼠挡了路,所以耽搁了些时日,十一十二已经去处理了。” 十三这才放了心。柳雪菲道:“别站着毒日头底下了,先进去看看?” 凌君濯转头眼神询问萧轻影,端看他的意思。 “应该都不剩什么了……” 萧轻影看着眼前的荒芜这样说着,心中却是生出些近乡情怯的感情来。 水衣衣见了,上前一步道:“大火虽烧去了不少东西,但剑炉那边由于离山庄较远,据说保存还比较完好。况且,萧公子既然回来了,是否先去拜祭一下萧庄主和夫人?” “衣衣姑娘……” 凌君濯握紧了萧轻影的手:“看你,总归我陪着你。” 掌心传来凌君濯特有的温度,萧轻影有些不安的心渐渐地安定了下来。这里是他的家,即便是落败至此。 况且,如今的他,已经不再是一个人面对了。 曾经失落的记忆已经找回,那些不敢对人言说的猜想与恐惧,也有了分担的人。 萧轻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凌君濯的眼神温柔且坚定。他努力以同样的力度回握凌君濯,轻轻一笑: “走吧。没什么可怕的。” “都是我的亲人。” “再说,祭拜父母,我也应该带上你。” “唔……”萧轻影忽然歪头眨了眨眼,笑道,“他们见到你,应该会很满意。” 凌君濯:“嗯,当然。” 萧轻影整理了一下,将手中残留的血迹一一擦净,迈步走进那道破败的大门。 若有冤死的亡魂仍徘徊不愿离去,那么,就请现身与他相见吧。 萧鸿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差点赶不上!!! 第47章 第 47 章 萧鸿回来了。 萧轻影握着“兰泽”, 挺直了脊背, 一步一步地踏入那扇焦黑破败的大门。 眼前的一切, 皆是被大火灼烧之后的痕迹, 碎裂的石鼓,横倒的梁柱,随处可见的, 渗入石板地缝里经年累月的深褐色痕迹,以及从里面生长而出的野草。 所有的所有, 萧轻影甚至都能够在脑海里构建出它原本的模样。 这里原本是雕着花鸟的廊柱, 那里曾经养着一池的艳红锦鲤, 那道长长的风雨回廊, 是侍女姐姐带着他踢毽子、玩蹴鞠的地方…… “衣衣姑娘,哪些……我是说他们都有收葬吗?” 水衣衣点头:“有的。当时的记录者在收集了线索之后, 将所有能够找到的尸体都集中掩埋了。” “我父母, 他们怎么样?” “庄主夫妇当时不在一起。萧庄主的尸体被火烧过面目全非,记录者是凭借他身上的庄主印确认的身份;夫人逃到了剑炉那边,她的尸体保存很完整。” 水衣衣小心地看了看萧轻影的脸色, 发现他在听到这些时, 虽然有些悲伤,但还不至于失态,便继续道:“庄主夫妇的墓挨在一起,就在剑炉那边。” “好,那我们去剑炉。” 一行人穿过原本该是正堂的地方,转过身, 满目的绿色不经意地映满了所有人的眼。 在一片荒芜与焦土之中,那棵树显得尤其的生机勃勃。 萧轻影激动地抓住凌君濯,指着庭院正中的绿意说:“你看,是那棵树!” 凌君濯自然明白萧轻影的意思。他认真地看向那片绿,确认道:“是的,是那棵树。” 柳雪菲不懂他俩在打什么哑谜,她也看向那棵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来。 “一棵银杏树而已,有什么特别的吗?” 萧轻影笑道:“没什么特别,只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他就站在那棵树下。” “嗯,”凌君濯点头,“我记得那时候是秋天,满树的叶子都变得金黄,我不过是觉得无聊站在那里,就有个小东西用一块木头砸了我的头。” “木头?” 萧轻影勾起挂在自己腰带上的锦囊晃了晃:“你管它叫木头?” 凌君濯勾住萧轻影的手指,道:“嗯,是块好木头。” 萧轻影捏着锦囊,感慨道:“你看,有你,有我,还有这把小木剑,若恰好是秋天,银杏叶子都黄了,就跟小时候一模一样了。” “无妨。”凌君濯勾着萧轻影的手晃了晃,“等秋天的时候,我再陪你回来就是了。” “以后每一个秋天,我都会陪你回来。” 两人相视一笑,柳雪菲敏锐地发现,一直萦绕在萧轻影身边的愁绪,在这一刻才算是真正的消散了。 她有些羡慕地看着牵着手的两人,拉住了十三的手,小声道:“你还记得我们俩第一次见面吗?” 十三淡淡地“嗯”了一声:“人贩子的笼子里。” 柳雪菲:“……” 这好像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柳雪菲不甘心地追问:“那你记得我什么样吗?你第一眼看到我心里怎么想的呀?” “记得。” “真的?”柳雪菲的眼睛亮了。 十三想起了什么,嘴角扬了扬,随即说道:“烦人的爱哭鬼。” “你……” 柳雪菲气得跺脚,一旁的水衣衣和瓶儿忍不住偷笑,看着自家阁主一边炸毛,一边又舍不得放开十三的手。 剑炉其实就是名剑山庄的铸剑池,名剑山庄所出的剑,都是从这个地方铸成的,包括凌君濯与萧轻影的“涉江”与“兰泽”。 巨大的,几乎占据了半个山壁的剑炉,并没有被当年那场大火波及。虽然已经十五年不曾燃起过炉火,但整个剑炉仍旧保有着一种肃杀的气息。 那是剑的气息。 “庄主夫妇就葬在剑炉后面。” 一行人跟着水衣衣来到剑炉之后,两座长满了荒草的坟茔就立在那里。立在坟前的墓牌因为是当初就近砍的木块,早已经是腐朽得不成样子。 还好,勉强能辨认出上面写的名字。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站住了,萧轻影心中紧张,刚走了两步,想想又退了回来。 他拉着凌君濯:“你与我一起。” “好。” 萧轻影拉着凌君濯在亲生母亲的坟前站了很久,有些不知所措。原本他们想着来祭拜父母,是带了香蜡纸烛等物的,只是那些东西都在十一十二那里,他们还在善后,不曾赶到。 柳雪菲使了个眼色,瓶儿便从随身的箱子里掏出了一壶酒。 一壶清酒祭下,两把宝剑交叠,萧轻影跪了下去。 凌君濯不曾迟疑,也一撩衣袍跟着跪下。萧轻影有些吃惊:“你……” 凌君濯笑笑:“我不记得父母,如今有了你……” 剩下的话不用多说,萧轻影也懂了。 一叩、再叩、三叩…… 萧轻影直起身,两行清泪滑落,他抖着嘴唇,终于叫了一声:“娘——鸿儿回来了!” 一声迟来了十五年的“娘亲”,漂泊的孩子终于回到了家。 祭拜了亲娘,对着萧铭锋的坟墓,萧轻影却只是祭了酒,行了礼,不曾跪拜。 他所有的哀恸似乎都在方才祭拜娘亲时,被抽光了。此时的他,看起来竟然有些平静。 他的心情有些复杂:“不知为什么,我在面对娘亲时,心潮涌动,仿佛骨子里的血脉天性在呼唤我。” “但面对爹爹的坟墓……”萧轻影摇了摇头,“我却没有这种感觉。” 凌君濯皱眉:“你是说?” “只是直觉,我也不知道对不对。” 凌君濯:“那就先按你的感觉来吧。” 到了夜里,破败的名剑山庄看起来有些恐怖,像是话本里描写的冤魂出入的鬼宅。 萧轻影几人就在银杏树下燃起了一堆火,围坐在那里。 凌君濯还记得他叫柳雪菲过来的缘由,大致地把关于殷夫人与陆天机的猜测说了一遍。 水衣衣是天香阁听音楼的管事,有些事情,她比身为阁主的柳雪菲还更清楚。 “陆天机确实有个名叫陆天微的妹妹,”说起这个,水衣衣的神色有些古怪,她说,“他们其实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 “同父异母?” “事实上,陆天微才是陆家名正言顺的大小姐。而陆天机,则是陆老掌门与一个婢女所生。陆老夫人善妒,老掌门又惧内,那个婢女始终没有名分,陆天机相当于是个私生子,日子过得应该不怎么样。” “然而陆家小姐生性善良,知道他的身份之后,不忍心血脉相连的哥哥无名无分地受人欺辱,在老夫人过世之后,请求老掌门让陆天机认祖归宗入了家谱。” “后来,陆天微风光出嫁,嫁给了东岳名门殷家的儿子殷少雍,二人神仙眷侣很是恩爱。不过不到半年,就传出殷少雍为了一个丫鬟,将妻子害死了。” “陆天机一怒之下,将殷家满门杀尽为妹妹报仇。” 柳雪菲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些旧事,她疑惑道:“怎么这些事,江湖上都不曾听闻?” 水衣衣笑道:“阁主还年轻,陈年旧事记不清也正常。当年陆天机当上沧浪派掌门之后,曾经花重金将天香阁中关于他身世的记录尽数买走了。我也是因为当年经手过,才会记得。” “至于殷家的事,有苦主有收场的人,没有特意的委托,天香阁也不会一直追查的。” 萧轻影望着跳跃的火光,沉沉地说:“既然他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身世,那么他当上掌门之后,陆家的旧人应该也都被他处理了。” 柳雪菲道:“那你们能肯定,那个殷夫人就是陆天微吗?” 萧轻影:“八/九不离十。待我回到沧浪,再找一个人,就能知道所有的真相。” “唉,真是唏嘘。”柳雪菲抱着双臂靠近了十三一些,道,“若是真的,陆天机真是痴心入魔了。” “亲生兄妹……真是让人毛骨悚然。若是二人真心相爱,还能叹一句世事无常;可若是陆天机强迫妹妹……” 殷夫人那个样子,怎么可能是真心相爱。 萧轻影拳头捏得紧紧的:“畜生……” 柳雪菲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忽然道:“天机、天微……也真是难为他们的父母了。” “紫微斗数说,天机入命,该是温和亲切,待人和睦的性子。紫微入命是帝王相,才会控制欲与占有欲都特别强。” “这两兄妹,好像刚好反过来了。” “柳阁主!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萧轻影忽然站起来冲到柳雪菲身前,惊得柳雪菲都结巴了:“什,什么?” “你再说一遍,你刚刚说的话!” 柳雪菲觉得萧轻影未免有些太过无礼。不过见他这么紧张的模样,也就不计较这些小事了。 “我说,两兄妹,好像刚好反过来了。” “不是,前面那句!” 柳雪菲转头去看十三,十三安抚地冲她点了点头,示意她不用担心。 柳雪菲这才拼命去回想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我说……紫微斗数,天机入命……” 萧轻影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狂乱之中,凌君濯也紧张地注意着他。 只见他双眼没有焦距,口中喃喃自语,忽然大喊一声:“剑炉!” 随即便疯狂地向着剑炉方向跑去。 待众人紧跟着赶到剑炉时,多年不曾燃起炉火的铸剑池中,已经点燃了熊熊烈火。萧轻影站在剑炉中央,双目紧紧地注视着壁上一副巨大壁画——紫微斗数星象图。 萧轻影手中攥着那枚紫薇花玉坠,忽然泪如雨下:“原来如此……不是紫薇,是紫微……原来这才是母亲拼死留下的线索……” “师父……陆天机!!!” 作者有话要说:萧轻影:秋天到了,叶子都黄了 凌君濯:……黄?明白了!夫人真是主动 扶着腰的萧轻影迷茫中…… 关于紫微斗数的说法是我根据百度资料自己瞎编的,澡澡其实并不懂。小天使们看看就好,不用在意~爱你们么么哒 第48章 第 48 章 夏日的夜晚, 天气也是变幻莫测。 一个时辰前, 柳雪菲还能仰头观星, 一句“紫微斗数, 天机入命”让困惑萧轻影多时的灭门仇人浮出了水面。 现在,却又是乌云蔽月,山风狂躁, 颇有风雨欲来之势。 柳雪菲等人已经去休息了,此刻, 萧轻影手握“兰泽”, 发丝缭乱, 正迎着怒啸的山风, 在银杏树下练剑。 火焰狂舞,树叶翩飞, 凌冽的剑气因为萧轻影内心的愤怒, 威力更添三分。 在墨黑的夜色中,唯一的光源处,只有萧轻影如松涛裂风, 如修竹断雨一般的身影。银白的剑锋映着他鹰一般锐利的双眸, 一挥一刺之间,仿佛雷霆震怒,整座名剑山庄的残迹都被他的剑气震撼着。 凌君濯隐在树下的阴影之中,目不转睛地看着萧轻影挥剑的身影。 若是平时,他定要惊艳于萧轻影凛然冷冽的面容、矫若游龙的身姿、以及凌厉如闪电破空的杀气。 原来他的小轻影,杀气肆意的时候, 竟比任何时候都更加迷人,让他移不开眼睛。 也许兴致上来,凌君濯还要拔出“涉江”上前,与萧轻影双剑合璧,共舞一次。 但是现在,凌君濯只恨自己不能再为萧轻影分担一分愤怒与自责。 十多年来认贼为师,日日对灭门仇人恭敬侍奉……饶是之前已做了无数的心理准备,但凌君濯明白,只要没有一天能够确切证明陆天机就是名剑山庄的灭门仇人,萧轻影对他就永远有一个徒弟对师父的敬畏。 而今夜,萧轻影的亲娘留下的线索,终于被解开。而陆天机这个幕后黑手,也终于彻底暴露出来。 萧轻影的确愤怒,但更多的是自责。尤其是,当他作为萧鸿回来,回到这片冤魂不息的家园。 “不好……” 凌君濯眉头紧蹙,看着萧轻影越舞越急,内劲愈加澎湃,隐隐竟有走火入魔之势! 然而此时他决不能贸然打断萧轻影,若是处理不当,功力反噬只怕更糟! 略一沉吟,凌君濯“刷”地抽出“涉江”,宝剑出鞘,铮铮而鸣! 悦动的火光下,“涉江”与“兰泽”互相感应,躁动不安。凌君濯横剑在手,盘膝坐下,手指屈起,以指叩剑。 “铛——” “铛—” “铛——” “三尺锋,耀雪冰;擎剑器,侠气明。” “矜豪纵,醉复醒;入东海,斩长鲸!” 凌君濯以剑为乐,击剑而歌。 他的声音低沉且极富感染力,犹如上古之滨传来的古老歌谣,在一抑一扬之间,渐渐捕捉到萧轻影狂躁不宁的情绪,像一盏为迷途之人引路的明灯一般,把萧轻影从走火入魔的边缘拉了回来。 剑势渐缓,萧轻影的神思逐渐清明。 筋脉之中原本狂乱的内劲,竟然也收束归拢,犹如百川归海,渐入丹田之中。 他突破了! 萧轻影喘息着,目光灼灼地看着凌君濯:若不是他剑歌为引,只怕自己已经失去了神志。 凌君濯噙着笑,回望萧轻影,眼中金芒流转,满是欣赏与恋慕。 倏然,他用剑挑起地上的酒壶,扔向萧轻影:“再舞?” 萧轻影内力附着“兰泽”,将酒壶牢牢地吸附在剑锋之上。他仰头就着剑锋饮了几口,清冽的痕迹顺着他的嘴角流过皙白的脖颈,最后没入衣领之中。 “哈哈哈……” 萧轻影倏然大笑,随即以壶中之酒浇注剑身,冲着凌君濯举剑道:“再舞!为冤魂祭!” “尊主,可愿再为我击剑而歌?”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一瞬间照亮了整个名剑山庄。 凌君濯手持“涉江”,袖袍迎风而起,墨发雪肤,绝美的面容如修罗降临。 “荣幸之至。” *** *** 一夜风雨过后,今天的阳光格外好。 快到晌午,银杏树下,瓶儿已经升起了火架起了锅,浓郁的食物香味飘了好远,终于将柳雪菲从床上勾了起来。 说是床,其实就是在一处较为干净的破房间里,稍微平坦的地面上,铺了一层干净床单和软被而已。 那可是她在十三“轻装简从”的要求下,拼死保住的柔软床单与小软被。如若不然,她昨晚定然是要跟其他人一样,睡在不知沾了多少血的地上了。 “凌君濯他们人呢?” 柳雪菲的精神不是很好,眼下有些发青。 水衣衣道:“凌尊主与萧公子说是去剑炉那边再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线索。” “哼,”柳雪菲气呼呼地坐到瓶儿旁边,“折腾了一夜,他俩精神倒好。这一晚上的风雨,还不如他俩的声音大。” “吵得人一晚上都没睡好。” “你没睡好?”十三忽然走到柳雪菲身后,道,“那昨晚是谁打呼,踢都踢不醒。” “我……?” 睡觉打呼,这实在是对一个优雅女子最大的污蔑!柳雪菲刚想反驳,就见凌君濯与萧轻影双双走了过来。 凌君濯手里还拎着一只不知在哪里打来的野鸡。 “拿去加菜。”凌君濯将野鸡扔给瓶儿,然后对水衣衣道,“我们在剑炉还发现了一些东西。” “什么?” 萧轻影道:“衣衣姑娘,上古名剑擎霄,你对它还知晓多少?” “这个……”水衣衣很是抱歉的摇了摇头,“擎霄宝剑出世甚少,除了知道它是上古名剑,其他我实在是不知。不过,有传说擎霄剑有着寻常宝剑不能比拟的神秘力量,擎霄出鞘,万剑臣服。” “万剑臣服?” “嗯,但这只是传说。它是否真的如此神奇,不得而知。” “我相信我的记忆没有错。”萧轻影靠着凌君濯坐下,“擎霄剑在陆天机手中。既然我上次没有找到,只有一种可能。” “陆天机从来没有相信过,我无相门才是灭门元凶的话。他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心中有鬼,自然不能对我放心。” “擎霄定然是被他转移了。” 萧轻影转头对凌君濯说:“看来,我们来的路上遇到的那几波人,很有可能是陆天机派来的。他假意让我回名剑山庄拜祭父母,又暗中派来杀手,除掉我这个后患。” 凌君濯拨弄着萧轻影修长的手指,对他说的表示赞同。 这时,被派去清理尾巴的十一和十二赶到了。 一向笑脸见人的十二难得绷着一张脸,这副模样与十一完全一模一样,真叫人不好分辨。 十一的脸色有些苍白,随着二人走近,浓重的血腥味让在场众人都忍不住皱了眉头。 凌君濯:“受伤了?” 十二扶着十一坐下,脸上既有羞愧,更多是怒意:“大意了,那群老鼠其中有两个使暗器的,一时不查就着了道。” “十一给我挡了一下。” 十二说得轻巧,但在场众人皆知,他们二人是影卫中武功最为高强的,若是连他们都不小心着了道,可见对方并不简单的是一群老鼠而已。 凌君濯使了个眼色,萧轻影心领神会,盛了一碗汤递给十一:“先休息一下。我这里还有些伤药,等下让十二给你再重新包扎一下。” “多谢。” 十一挺自然地接了过来,倒是十二抬眼看了一下萧轻影,表情有些莫名。 萧轻影顺势问他:“可还有什么发现?” 十二点点头,语气恭敬了不少:“之前我都以为是沧浪派的人,后来发现来人武功路数不一,倒像是好几个门派的高手。” “哦?” 陆天机要杀萧轻影,派亲信即可,为何还要联合其他门派的人,不怕暴露么? 十二继续道:“而且主人与夫人先走之后,剩下的人似乎并不想对我们下死手。他们的打法,也像是想要尽快脱身。” 陆天机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让萧轻影一时也有些摸不准了。 柳雪菲掏出一封帖子晃了晃,满不在乎地说:“管他呢。他不是发了英雄帖搞劳什子的武林大会,推举武林盟主么。五天后就是十五,你们与他当面对质呗。” “回到沧浪派,你就是殷无幻。他要杀你,总要找个冠冕堂皇的名头才行。再说,还要顾忌殷夫人呢。” 凌君濯也赞同:“回沧浪吧。无相门与陆天机也是时候清算了。至于殷夫人,待欧阳瑾接到她,我也会派人暗中护送的。” “嗯。” 萧轻影握着“兰泽”,道:“我还要去找方士季。” 武林大会那天,凌君濯必然是会到场的。到时候极有可能会爆发一场大战,饶是凌君濯此时已是武功盖世,萧轻影仍是有些担心。 凌君濯倒是很轻松:“放心,为了你,本尊会惜命的。” 为了不再被陆天机的眼线缠上,回沧浪的路上,萧轻影与凌君濯特意分开。萧轻影在明,凌君濯与影卫在暗中跟着。 路上自然又遭遇了几波围杀。想是对方没有发现凌君濯等人的踪迹,对萧轻影下手比起之前,要狠厉得多。 好在萧轻影在凌君濯的引导下,功体再次突破,功力再上一层楼。又有影卫们在暗中帮忙,应付起来不至于捉襟见肘。 等他星夜兼程了四天四夜,赶回沧浪派拜见陆天机时,陆天机的脸色格外阴沉。 “回来了。” 陆天机的声音有些沙哑,仍是坐在他的书房中,宽大的书桌遮住了他的下半身。 萧轻影仍是恭敬地行了礼,道:“多谢师父体恤,徒儿已顺利祭拜了爹娘。爹娘在天有灵,相信也会感谢师父对我们一家的照顾。” 陆天机忽然发出古怪的桀桀笑声,道:“是吗?感谢我?” 萧轻影抬头,一看陆天机的模样心中不免惊讶。几日不见,他就像是被突然吸干了血似的,整个人瘦了一圈,原本饱满的两颊也肉眼可见的凹陷下去。 难道是练功出了什么岔子?萧轻影不动声色,回道:“当然。” 陆天机没有说话,一双有些发灰的眼,钉子一般落在萧轻影脸上,似乎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末了,他挥了挥手:“回去吧。明日的武林大会,莫丢了为师的脸。” “是。”萧轻影想了想,又问道,“可否允许徒儿去看看母亲?” “徒儿祭拜了亲身父母,不免触景伤情,分外思念母亲。” 平日里要见殷夫人,并不是那么容易。只是明日便是武林大会,也是那日与方士季商定的,偷梁换柱将殷夫人偷出去的日子。 今夜安抚住殷夫人,至关重要。 一时间,书房里安静极了。萧轻影保持着躬身的姿势,一动不动。 好一会儿,才听到陆天机恩赐一般的声音:“去吧。别坏了规矩。” “多谢师父。” 得了陆天机的特许,梳洗换装后,萧轻影顺利见到了殷夫人。他也不能将明日的安排细细说与她听,只让她千万记得,明日有人来带她出去找幻儿。 “穿黑衣服的人,明日带我出去找幻儿。”殷夫人懵懵懂懂,她显然是听不懂萧轻影要做什么,但仍是努力地把这句话记在脑子里,用力点头,“我会记得的。” 萧轻影看着她日渐消瘦的模样,心中一片酸楚。 待到一炷香的时间过去,萧轻影回到自己的小院。毫不意外的,见到了等待多时的方士季。 “她可听你的话?” 方士季见了萧轻影,便着急地问他。他已经与凝霜说好了,明日他也会亲自来接殷夫人离开。 萧轻影点点头,忽然问道:“方长老,母亲养育我这些年,我还不知道母亲的闺名。你可知道?” 方士季脸色微变,眼神闪烁:“你问这个做什么,不就是殷夫人……” “是吗?”萧轻影目光如炬,步步紧逼,“究竟是殷夫人,还是……” “陆天微?” 方士季大骇:“你……你知道了?!” 萧轻影冷眼看着,只见方士季冷硬枯瘦的脸上,骤然浮现出从未见过的慌乱与悔恨来。 倏然,方士季竟然双膝一软,跌坐在地上,老泪纵横: “是我,是我对不起大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萧萧最终确认陆天机是灭门仇人,线索是这样的: 1、天香阁的消息,擎霄剑在手手中,谁很有可能是凶手 2、萧萧亲娘临死前,拼命跑到了剑炉,剑炉有一副“紫微斗数”的星象图 3、来不及写字留下线索,萧萧亲娘藏起来的紫薇玉坠,暗示紫微。 紫微斗数是一种推命法,通常认为,天机星入命宫的人,性格温和待人和睦;而紫微星入命宫的人是帝王相,领导能力强,占有欲与控制欲也强。 陆天机与陆天微二人的名字,是取自“紫微斗数”中的星宿,所以在有了擎霄剑这个佐证的前提下,再配合新线索,最终萧萧确认凶手是陆天机。(毕竟不可能是陆天微) 因为看到有小天使不是很明白,所以澡澡在这里解释一下。其实澡澡对紫微斗数也不太懂,这些只是根据字面上的意思,为了剧情特意安排的。可能逻辑不是特别严谨,请小天使们多多包涵~鞠躬~ 第49章 第 49 章 这实在是一个很容易就猜到的悲剧。 从小因为没有父亲而备受欺辱的下人之子, 爱上了自己青梅竹马, 温柔善良的名门千金, 但碍于身份地位的悬殊始终不敢吐露心迹, 只等着有一天能够功成名就,将其风光迎娶。 谁知一朝天变,身世大白, 下人之子原是千金同父异母的亲生哥哥。 若是一个普通人,哀痛一阵子也许就接受现实了, 但陆天机显然并不是。他的仇恨与嫉妒之火在妹妹出嫁的那一天, 将他的理智彻底烧毁。 陆天机于武学之上原本就是天才, 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当时少有的高手, 认祖归宗之后,更是受到了陆老掌门的器重。 半年时间, 陆天机连办几件轰动武林的大事, 建立了自己在武林中的威望,同时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待到时机成熟那天, 他杀亲父, 夺掌门之位;灭了妹夫满门,将心心念念的妹妹抢了回来,金屋藏娇。 “我当时是真的害怕,我怕陆哥连我也杀了。”方士季双眼有些迷茫,喃喃道,“我那个时候, 只不过是一个,因为与掌门之子一起当过差,才得以青云直上的蝼蚁而已。” “所以,你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落入了陆天机的魔掌。” “那幻儿呢!”萧轻影忽然想到什么,喝问到,“幻儿究竟是怎么死的?难道她是师父的 ……” “不不不,不是的。”方士季拼命摇头,“陆哥是舍不得伤害大小姐的,他怕大小姐寻死,看得很紧。可是当初大小姐被关起来之后,托了陆家的旧人,暗中递了毒药进来,是必死的剧毒——醉颜酡。” “陆哥为了救她,几乎差点散尽一身的内力,差点武功尽废……她醒来之后才发现已经怀了身孕,是殷少雍的血脉。” “原本,为了这个孩子,大小姐是想活的。可惜,因为醉颜酡的缘故,幻儿生下来没活到半岁就死了。从那天起,大小姐就疯了。她不记得任何人,包括自己。” “只有叫她殷夫人,她才会有反应。” “遇见你,是一个意外。但是她居然又有清醒的时候了,所以,你成了殷无幻。” “中毒……” 原来如此,萧轻影想起来在密室之中,听见俞雁黎也是这么说的:以毒攻毒。果然是为了母亲。 “我……我……”方士季枯瘦的身体包裹在纯黑的衣袍之中,颤抖着,努力分辨,“我真的想要救她的……可我若是……我会死的……” 这样的方士季,实在是与平日里冷酷无情,手段狠辣的戒律堂长老差太远了。 “那你现在想要救她,是因为……她快死了是吗?” 萧轻影伸手攥住了方士季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怒道:“如果她死了,你备受折磨的良心将再也无法得到解脱,所以你决定救她了,只要她活着离开沧浪派,她的死活就与你无关了,你的良心就能够好过了,对不对!” “我……我……”方士季竟然被萧轻影吓到,他本想再为自己分辨两句,可嘴唇张了半天,最终一句分辨的话也说不出来。 “你说的对。”方士季忽然惨然一笑,“这么多年了,陆哥想了那么多办法,试了无数次的药,救不了还是救不了,只是能拖一日是一日罢了。” “这次,是真的拖不下去了……凝霜说,大小姐几乎一整天一整天的睡觉,若不是还有那么一丝呼吸,她都怕大小姐已经死了。” “只有你去看她,她才会醒来那么一小会儿。” 萧轻影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涕泗横流的男人,只觉得可悲又可叹。 他松开手,方士季便像一条狗一样软倒在地。 “前尘往事先不提了。你走吧,明日救出母亲,你便可以解脱了。” 方士季挣扎着站起身,颤颤巍巍地走了。萧轻影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从心底里涌出来一股悲凉。 *** *** 六月十五,沧浪派,正殿。 沧浪派发出的英雄帖几乎得到了整个中原武林的响应,大小门派齐聚沧浪山,盛况空前。 陆天机高高端坐在高台之上的主位,身旁除了十七,左右还站着他亲传的四位弟子,正是江湖人称“沧浪四子”的殷无幻、云无梦、颜无照、鱼无影。 这也是武林中人口耳相传的“沧浪四子”,第一次四人齐聚,亮相在众人面前。 萧轻影站在云无梦身后,心中惊疑不定。 他还记得,当初在西瀛,云无梦的腿分明被凌君濯一寸一寸将骨头都弄碎了,哪怕是留了命,可即便是欧阳瑾出手,他此生也决计是站不起来了。 可眼下,云无梦端端正正地站在他面前,实在是让人惊诧。 俞雁黎则站在颜无照身后,见萧轻影一直盯着云无梦的腿,他嘴角弯了弯,随即偷偷问道:“哥哥,在看什么?” “没什么,”萧轻影敛眸,“见云师兄身子大好了,有些惊讶而已。” “哼,”云无梦也偷偷偏了偏头,道,“惊讶吗?怕不是心里害怕吧。” 云无梦的声音有些奇怪,沙哑粗粝不说,吐字还有些不太清楚。萧轻影心中闪过一丝疑虑,直觉哪里不太对。 心里想着别的,嘴上可不能输给他:“我有什么好怕的。” “你……” “咳咳!” 陆天机面色不虞,轻轻咳了两声。四个亲传弟子,好歹师出同门,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从前还装装样子,如今当着他的面都敢你来我往,不留余地,真是没规矩! 云无梦一向最听陆天机的话,很快收敛心神,又是一副玉树临风少年侠气的模样。 萧轻影则暗暗观察着别的地方。 客座陆天机只留了三个座位,莲华寺已没,只来了几个小和尚,领头的那个,萧轻影在俞家见过,那个跑出来报信的小和尚。 第二个,是天香阁的,柳雪菲带着一众女子亲临,粉黛环伺好不热闹。 第三个……没有名牌。 赤阎宗的薛淮易据说接到英雄帖后直接震成了齑粉,连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就将送帖子的沧浪弟子扔出了门。 萧轻影觉得也正常,薛淮易成天窝在南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若不是他是当世五大高手之一,只怕武林中人都要将赤阎宗给忘了。 如此,那个位置必不是留给薛淮易的,会是谁呢? 台下大大小小的门派济济一堂,怕不是来了不下千余人。人声嘈杂,个个或是翘首期待,或是义愤填膺的模样。 午时三刻,庄严肃穆的号角声响了三下,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齐齐看向高台之上的陆天机。 “各位武林同道,今日鄙人在此召开武林大会,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目的为何。” “没错,正是为了推举武林盟主,联合正道门派共同讨伐无相门。前次各大门派围攻密雪崖,虽生擒了无相门主凌君濯,但……唉,都怪鄙人治下不严,让凌君濯逃了。” “凌君濯此番卷土重来,我们必将迎来无相门更为残酷的报复。最近,沧浪派在各处的据点都遭到了无相门不同程度的打击……” “当然,无相门虽然宣称,只是与沧浪派不死不休。但大家想想,密雪崖大战,参与的可不止沧浪派一门。是各扫门前雪,被无相门逐个击破,还是大家团结起来,共同抵御,想必在座各位都有判断。” “是啊……” “没错,无相门若是灭了沧浪派,下一个肯定就轮到我们了……” “还是大家联合起来……” 听了陆天机的话,台下各大门派的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显然已经把陆天机的话听进去了。 柳雪菲慵懒地坐在客座,并不管在场的人在说些什么,只兴致勃勃地摆弄自己新做的指甲。 陆天机等了一阵,看大家都讨论地差不多了,才吩咐弟子拿来一卷丝帛。 “这是一篇讨伐无相门的檄文,记载着无相门所做的十恶不赦的事,受害的可不止我沧浪一门。无幻,你上前去,给大家念一念。” 冷不丁被点名,萧轻影顿时警觉起来。今日的武林大会,主角是陆天机,没有提前招呼忽然将他置于万众瞩目之地,难道有什么特殊安排么? “是。” 萧轻影不动声色,弯腰接过书册,随即走到高台前站定。 陆天机呵呵笑道:“各位,这是我的亲传弟子殷无幻,他还是昔日名剑山庄的幸存者。萧铭锋萧庄主,正是他的父亲。” “当年,名剑山庄被无相门所害,全庄上下一百三十七口无一生还。没想到苍天有眼,还为萧庄主留下了一个血脉。” “他与无相门可谓是有着不共戴天的血仇,有他来念讨伐无相门的檄文,最合适不过了。” “没想到名剑山庄竟然还有活口?” “没想到竟然是萧庄主的儿子,果然是玉树临风,少年英雄。” “庄主夫妇在天有灵,定然欣慰。” 台下议论纷纷,萧轻影拿着绢帛,抬头看了看天。 不知方士季那边可否顺利,母亲现在是否已经出了沧浪派? 还有……凌君濯什么时候会出现呢? 萧轻影抖开绢帛,粗粗一览,便开始念。 “无相门凌氏君濯者,性非和顺,残暴不仁……” 念了没几句,台下长乐帮的队伍中,忽有一人指着萧轻影大喊:“呸!身为名剑山庄萧氏后人,竟然勾结无相门,与那凌君濯行为暧昧,不清不楚!也不怕辱没你萧家先人!” “没错!我们亲眼所见,他与凌君濯举止亲昵,形影不离!还与那凌君濯联手,伤我雪山派数十门人!” “陆掌门,你怕是被你这徒弟给骗了!” 接二连三的人从台下各大门派的队伍中跳了出来,无一不是指证萧轻影与凌君濯的关系。 这些站出来声讨他的人,都有些眼熟。萧轻影这才明白,他们全是之前在来回名剑山庄的路上,追杀他的人。 当时只以为,陆天机是派人杀他,原来,陆天机打的是这个主意。 在这武林大会的当口,萧轻影稍有不慎,便是身败名裂。 只是他自己还不够,还会让名剑山庄蒙羞。 一旦萧轻影解释不清,与无相门真的有所勾连,那么他所说的话,便不足以为信了。 陆天机一脸震惊地看着萧轻影:“无幻,他们说的,可是真的?你当真与凌君濯有暧昧关系?” “哼,师父何必多次一问。师弟若不是与那凌君濯有收尾,当初怎么会乔装易容,冒死将那魔头从红袖招救走?” 这是云无梦的声音。 红袖招的事,在场的人知道的不少。一时间,众人看向萧轻影的目光变得恶毒与愤恨。 “呸!不要脸!” “原来当初就是他救走了凌君濯?他是萧家人,怎么会帮自己的灭门仇人?” “谁不知道那魔头艳绝天下,怕不是被美色迷惑,早就忘了家仇。” 萧轻影捏紧了拳头。此时此刻,即便他说自己与凌君濯没有关系,也没有人会相信他。更何况,他并不想否认他与凌君濯的关系。 他问心无愧。 萧轻影暗想:我心爱之人,怎么能让他见不得光呢。 思及此处,萧轻影看了一眼陆天机,只见他目光阴鸷,脸上却做出一副震惊、失望的表情来。 萧轻影冷笑,随即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我……” 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道火一般灼人的艳红身影从天而降,正是凌君濯! 在场不少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凌君濯这个传说中的魔头模样,一瞬间都被他吸引,好些女弟子更是掩面惊叹,双颊绯红。 他轻轻巧巧地落在旗杆之上,双手背在身后,一身红衣无风自舞,神情俾睨。一双金瞳扫过在场众人,也扫过了萧轻影。 “不是讨凌檄文么?本尊刚听了个开头就被你们打断,怎么,敢写不敢念?” 萧轻影呼吸一滞:凌君濯刻意在这个时候出现,打断众人对他的诘问,是想……想保住他在武林中的名声! 作者有话要说:躺平~ 第50章 第 50 章 凌君濯站在高高的旗杆顶上, 所有人都不得不抬起头才能看到他。看便看了, 不少人都面露痴迷之色, 好几个害羞的女弟子, 已经遮住了眼,又舍不得,偏还要从手指缝里再看看。 一见凌君濯现身, 方才还大声诘问斥责萧轻影的正道众人,声音顿时小了一半多。而另一种声音, 则开始小声地蔓延开来。 “原来他就是凌君濯啊……” “不是说是个青面獠牙的魔头吗?怎么这样好看……” “哼, 你们这些女子, 见人模样长得好看, 连正邪都不分了!” “什么……你刚不也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么,什么叫我们女子!” “就是就是……” 萧轻影听得真切, 不知为何内心竟生出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他甚至不自觉地挺了挺胸脯,只觉得这些话听得,比直接夸自己好看, 还让他舒服。 心里这样想着, 嘴里却忍不住念叨:“真是招摇,竟然还戴了金冠……” “凌尊主,不请自来未免太失礼数。” 陆天机手中的拐杖用力地在地上点了一下,语气不善:“今日武林大会,正义之士齐聚,你孤身闯入, 未免太不把武林正道放在眼里。” “哦?”凌君濯挥了挥袖子,站得笔直,只斜斜倾了倾下巴,屈尊降贵一般道,“可你们这个武林大会,不是为我无相门特意举办的吗?本尊不来,群狗岂不是少了主人。” “你——” “凌君濯!你未免太过嚣张!” “有种咱们真刀真枪地打一架!” 凌君濯目光落在那个叫嚣的长乐帮弟子上,笑道:“是你要与本尊打?” 那人被凌君濯一看,持剑的手冷不丁抖了两下,身体也瑟缩着,下意识地往自己的师兄弟身后退去。 “凌君濯,你这个魔头,武林正道人人得而诛之!”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声音,给那人充了些勇气,竟挺了挺胸膛,义正言辞道:“不是我要跟你打,是我们正道人士要为武林除害!你武功高强又如何?我们这么多人,难道打不过你?” “噗~” 凌君濯没忍住:“所以你们打算以多欺少?真是好一个武林正派啊!” “我……我们……”那人被凌君濯将了一军,一张脸又青又红,半天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凌君濯!你别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啪”地一声,云无梦抽出破月长鞭,将地面的石砖抽出一道白印:“方才分明在说殷无幻与你勾结之事,你适时而出将话题岔开,怕不是心里有鬼,特意为他遮掩?!” 萧轻影心中一跳,刚想出声反驳云无梦,就见凌君濯的眼风扫来,那眼神的意思分明是: 你别说话。 萧轻影顿了顿,随即嘴角弯了弯,收回了脚。他倒想听听凌君濯要如何反驳云无梦。 凌君濯其实并不在意天下人如何说他,荒淫也好,残暴也好,魔头也罢,并不能影响他分毫。 可是他在意萧轻影。 名剑山庄曾经也是名满天下,即便如此,萧铭锋也不敢把他与老东西的忘年交关系,公之于众。自古正邪不两立,怕的就是悠悠众口。 萧轻影从小在沧浪派长大,又是名剑山庄的后人,武林风评对他来说,绝不是说不在意就不在意的。 就算他不在乎自己,也要顾及名剑山庄。凌君濯觉得,他与萧轻影既然在一起,还是应该为他考虑一些。 然后,凌君濯看着云无梦道:“若是认识便有首尾,便是勾结的话……” “你与本尊关系不是更为亲密么?云……月?” 云月,是当初云无梦以男宠之身卧底无相门时,所用的假名。 云无梦从小到大,心中崇敬之人,唯有陆天机一人。而当初他为了帮陆天机夺《无相九决》,依照江湖传闻投凌君濯所好,不惜自荐枕席成为男宠之事,一直以来都被云无梦视为此生奇耻大辱! 如今当着武林众人之面,被凌君濯再次提起,云无梦可以说是怒火中烧。尤其是台下众人,隐隐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更是刺激地云无梦脸都扭曲起来,喉中“呼噜”作响。 萧轻影则是在心里狠狠地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这种时候,做什么要提与云无梦曾经有过的关系!萧轻影心里有一点酸溜溜的,纵然是明白凌君濯这是祸水东引,为他解围,但是心里还是不太舒服。 哼。萧轻影忍不住也给凌君濯飞了两记眼刀。 凌君濯其实有些心虚。从前与萧轻影还不曾互通心意时,过去那些荒唐往事,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二人许了白首,再提就……尤其是,云无梦还是萧轻影的师兄。 虽然当初他确实是为了摸清十七与云无梦究竟要做什么,故意顺水推舟而为之。 “咳……” 接收到眼刀的凌君濯掩唇轻咳了两声。只是他这幅模样落在在场众人眼中,分明就是嫌弃曾经与云无梦有过一段嘛! 果然是个荒淫无耻的魔头! “好了无梦!退下!” 陆天机出口,止住了云无梦想要飞身上去,直接与凌君濯交手的心思。他只能愤愤地回到陆天机身边。 “丢人!” 陆天机压低了声音斥责,云无梦脸色很难看,只能狠狠地瞪了凌君濯一眼,不再说话。 不知为何,萧轻影总觉得方才云无梦扭曲的脸,不是他的错觉,而是……真的扭曲了一样。 有个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随即他轻轻地抚弄着藏在他袖中的碧尾,一边偷眼去看俞雁黎与颜无照。 颜师兄一向是话少的人,天大的事也难见他有什么表情变化。而俞雁黎也跟众人一样,注意力都在凌君濯身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连碧尾也很安静,并没有什么反应。 “难道是自己太敏感了?”萧轻影狐疑地收回了眼神,决定暂时还是小心一点云无梦比较好。 陆天机敲了敲手杖,对凌君濯道:“凌尊主虽然对檄文更感兴趣,但既然武林群雄对我的弟子与你的关系提出了质疑,我也不好徇私。” “当着各位正道同仁的面,我们将此事弄清楚了也好,免得无幻日后行走江湖,背着一个不明不白的污名。” “无幻,你就跟大家解释一下。为师相信,背负着名剑山庄的血仇,你不会做出对不起萧家的事情,对吗?” 好一个口蜜腹剑的陆天机! 萧轻影心中冷笑,不愧是稳坐正道魁首二十年的陆掌门。一番话说的头头是道,端的是一副爱护弟子的慈师心肠。 细细一想,每一句话都在把萧轻影往绝境上逼。 萧轻影若是不承认他与凌君濯有暧昧关系,那么,之前那些诘问他的各个门派的人,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他们手中或许还有后招,只等着萧轻影反驳后,再放出证据,让萧轻影彻底无法翻身。 若是承认…… 那么身为名剑山庄后人的萧轻影就是一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徒,更将成为整个武林正道的敌人。到时候,萧轻影再站出来为凌君濯、无相门说话,还会有人相信他吗? 就算萧轻影知道陆天机才是灭门仇人,可是他没有找到擎霄剑,没有实际的证据,谁会信他呢。 凌君濯自然也听出来了陆天机的意思。 论神思机敏,凌君濯必然不必陆天机差,但是论阴险歹毒……他这个人人喊打的无相门主,也要甘拜下风。 “哼!陆天机,何必扯那么多弯弯绕绕。” 凌君濯可不想与陆天机逞口舌威风,他见萧轻影被陆天机咄咄相逼,便烦闷得很。 这死老头,不敢跟他正面一对一,便拿他的小轻影做筏子! “这劳什子的武林大会,不就是你想当武林盟主,号令天下才弄出来的么!”凌君濯飞升一跃,稳稳地落到了那空着的客座上。 一道气劲打出,裹挟着雄浑的内力向着陆天机而去! 陆天机没想到凌君濯不等把话说完直接动手,急忙抬手格挡!两个当世数一数二的绝顶高手,两道凶悍的内力铿然相撞! 刹那间,地动山摇,三寸多厚的巨大青石砖层层碎裂,整个沧浪派的大殿都为之一颤。不少武功低微的人,站立不住,纷纷跌倒。 萧轻影站在凌君濯身后处,倒是毫发无损。对面十七、云无梦等人则均是底盘不稳,退后好几部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萧轻影敏锐地发现,陆天机虽然仍是坐在主位之上没有动作,但他下意识地一只手按住了右下腹处。 反观凌君濯,从容不迫,连嘴角的弧度都不曾改变分毫。 “凌君濯!你是要激起众怒,让正道武林对你群起而攻之吗?” 台下,长乐帮、雪山派的掌门怒气冲冲,对着凌君濯大喊。 凌君濯斜睨了他们一眼,道:“难道本尊不出手,就不会激起众怒吗?若是如此,当初密雪崖一战,是为何而战呢?” “你……你这是恼羞成怒!” “你这个魔头……” “你如此维护殷无幻,只怕真的与他不清不楚!” “翻来覆去只有这么几句话,本尊都听腻了!” 凌君濯冷眼一瞥,随即喊道:“无相门部众何在!” “在!!” 数十道蕴含着内力的声音从台下众人之中响起,刹那间,巨变陡生! 各大门派的弟子中,突然都出现了无相门的人!他们脱掉各派服饰,身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图腾的衣服,趁着众人反应不及,三两下便制住了各派大多数弟子。 只有武功较高的掌门、长老等人,反应迅速,几番争斗后脱离战团,汇集到了大殿一侧。 “凌君濯,你竟然……” “怎么会……” 陆天机还在与凌君濯斗法,见此情形,冷笑道:“凌尊主,你为了我那不孝徒儿,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萧轻影闻言,只觉得陆天机当真老奸巨猾。此时此刻,还要将正邪之事,歪曲到儿女私情之上。 他上前两步,先给了凌君濯一个放心的眼神。随即面向在场所有人,一字一句道: “方才几位同仁说的没错,我确实爱上了一个男人。” “非是关系暧昧,非是不清不楚,而是,真心相爱!” 凌君濯目光一亮!随即欣喜若狂,大笑着猛地再加一成之力! 顿时,胶着之势骤变,陆天机竟被他生生摔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在场众人:打架呢!认真点!做什么眉来眼去! 第51章 第 51 章 “萧轻影, 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 凌君濯一掌将陆天机震飞, 云无梦与十七急忙冲过去扶起他。陆天机撑着他们站了起来, 将喉中腥甜压下。 凌君濯并不管满场的惊诧,只眼含期待,目光灼灼地盯着萧轻影。 萧轻影也不含羞露怯, 他将台下那些目露惊讶、鄙夷的脸一一扫过,随即专注地, 满含深情地看向凌君濯: “我, 名剑山庄后人萧鸿, 与无相门主凌君濯真心相爱, 愿天地共鉴,此情不渝。” 凌君濯心跳如雷! 原本他想着, 他与萧轻影相爱就是他们两个人的事, 无关的旁人如何看待,与他们并无关系。 可是,萧轻影是名剑山庄的后人, 为了先人也好, 为了从小到大所秉持的正道也罢,他注定不能将与自己的关系公之于众。 凌君濯能够理解,他也不想萧轻影沾上他或是无相门之后,被那些白狗辱骂唾弃。 骂他可以,骂他的小轻影绝对不行! 所以,当陆天机要在众人面前揭破他俩的关系时, 凌君濯才会想要遮掩。 没想到,萧轻影居然会当着大家的面,如此坦荡地承认他们的关系,还说……愿天地共鉴,此情不渝! 若不是这里讨厌的白狗实在太多,他们还有正事要办,凌君濯真想现在就把他的小轻影揉进骨头里! “咳咳……” 陆天机佝偻着身体,颤抖着指着萧轻影,一脸恨铁不成钢:“无幻!萧鸿!你还有脸说,你是名剑山庄的后人!你父母在天之灵,知道你与害死他们的无相门人勾结,该如何想!” “是啊……真是不要脸!” “不肖子孙!萧庄主英雄一生,怎么留下这么个儿子!” “喜欢个男人,还是灭门仇人!怕不是疯魔了……” 萧轻影的言语太过惊世骇俗,惹得在场众人议论纷纷。只有柳雪菲“噗嗤”一声轻笑,冲着凌君濯与萧轻影二人眨了眨眼睛。 凌君濯的好心情就这样被陆天机打断,他气不顺,冷哼一声,将萧轻影手里的檄文拿了过来,“刷”地抖开,道:“不是要列数我无相门的罪状么,本尊倒要看看,到底写了些什么!” “灭莲华寺,杀了远大师?” 莲华寺那几个小和尚听到这句,顿时红了眼睛。可是武功实在是不够看,见连陆天机那样的高手都奈何不了凌君濯,只能对着凌君濯怒目而视。 凌君濯自然也是注意到了他们,他冷哼一声,道:“小秃驴,看清楚了。” “十一!” “在!” 两道人影从屋顶上落下,正正落在高台正中。其中一人正是凌君濯的影卫十一,另一人,身穿青色莲服。 “长老!” “是渡凡长老!” 几个小和尚瞪大了眼睛,领头那个尤其的激动:“渡凡长老,您还活着?!我们还以为……还以为……” 台下众人也骚动起来。 莲华寺被无相门几乎灭门,掌门方丈了远大师身死,但凡有些资历的僧人全部没有逃出来,没想到,禅机院的渡凡长老居然还活着。 陆天机脸色微变,随即狠狠地瞪了一眼身旁的云无梦,眼中满是斥责,分明是说:不是跟我说,没有差错吗! 云无梦当初确实是把渡凡跟丢了,后来也曾派人寻找。但是当时他认为,莲华寺能叫得上名字的和尚都死了,跑了一个渡凡,不足为虑,于是便没有多上心。谁知今日竟然…… 云无梦咬了咬唇,忽然大声说:“大家莫被这魔头骗了!这个渡凡大师,说不定是他找人假扮的!” 话音刚落,俞雁黎就忍不住嗤笑一声:“云师兄,你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陆天机也对云无梦很是失望。平时这个徒弟对他颇为仰慕,武功不错也十分听话,他便对云无梦多几分好脸色,没想到这种关键时刻,竟然暴露出是个蠢货! 凌君濯竟然敢让渡凡出现在这里,定然不会找个假货来冒充。他们此时跳出来撕扯渡凡身份的真假,反倒像是心里有鬼。 果然,渡凡大师转了过来,一双古井一般的眼里,无悲无喜。只有在看到云无梦时,才有了那么一丝涟漪。 “阿弥陀佛,云施主若是对老衲有所怀疑,不如亲自验证一番?” 云无梦恨恨地不再说话。 凌君濯:“渡凡大师,当日究竟是谁给了远大师下毒,又是谁带人在莲华寺内大肆屠杀,盗走了莲华寺的《大圣莲华经》?” “《大圣莲华经》?那不是莲华寺的不传之秘么?” “怎么除了屠杀,还有秘籍被盗么?” 渡凡大师双手合十,平静道:“正是沧浪派这位云无梦。” “什么?!竟然是沧浪派?” “怎么可能呢……沧浪派为什么……” 台下一片哗然,而在场的沧浪派弟子,面对如此变故,一时之间也慌乱不已。 凌君濯斜睨了陆天机一眼,见他神色阴沉,不曾开口辩驳,心中了然。他定是又在谋划着如何翻盘而已。 “第二件,杀雷火堂少主诸葛风,夺取雷火堂秘药奔雷引的秘方?” 台下雷火堂弟子顿时竖起了耳朵。 雷火堂少主几月前在红袖招忽然被杀,身上所带的奔雷引秘方失踪,现场只遗留一枚无相门的青玄令。 武林中人皆认为凶手就是无相门,难道这也有变? “十二!” “在!” 高台正中又落下两道人影,底下雷火堂的掌门诸葛松见状大惊道:“雷立?!” 那正是诸葛风身边的小厮,雷立。 雷立见了诸葛松,“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掌门,掌门,少主他……呜呜呜……少主他死得好惨啊……” “是谁,是谁干的?!” 雷立泪眼朦胧地看了一圈,忽然指着云无梦大喊:“是他!是他杀了少主!他还抢走了奔雷引的秘方!” 诸葛松大怒:“好哇,好你个云无梦,陆天机!好一个沧浪派!” 作势就要与陆天机拼命,凌君濯一个眼神示意,十二便拎着那雷立跳了下去,将那兀自悲痛不休的诸葛松按住。 凌君濯抖了抖手中的檄文:“还要本尊接着念吗?天山派……合欢宗……哦,巨鲸帮。” “当年巨鲸帮帮主与长老一夜之间尽数被杀,那项据说能够短时间内将内力提升一倍的秘技也就此失传。陆天机,你说,那本秘籍现在在哪儿呢?” 联想到前面莲华寺与雷火堂之事,凌君濯此言,意指为何,不言而喻。 陆天机桀桀一笑:“你以为你收买了这些人,就能洗脱你无相门的罪孽吗?不过是片面之词,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 “再说了,他们指证的是云无梦,与我何干?” “师父,你……” 云无梦双目大睁,难以置信地看着陆天机,声音沙哑而粗粝:“师父……” 这,真的是他记忆中的师父吗…… 云无梦心神大动,原本骨头尽断的那条腿支撑不住,整个人瘫软在地。 陆天机并未多看他一眼,转而又对萧轻影说道:“无幻,你可别被这魔头迷惑了。要及时悬崖勒马才是。” “多谢师父关心,”萧轻影上前一步,神色平静,“徒儿也有一事想请教师父,还望师父解惑。” “十五年前,名剑山庄全庄上下一百三十六口,一夕灭门,镇派之宝擎霄宝剑不知所踪。请问师父,真的是无相门做的吗?” 在场一片哗然,就连俞雁黎也面露惊讶,看向陆天机的目光之中,也多了几分探究。 陆天机丝毫没有任何心虚的表现,他笑道:“当然是无相门。无幻,你莫不是想要不受良心谴责,与那魔头双宿双飞,连这种谎话也说的出来。” 萧轻影摇了摇头,道:“师父,我的亲娘阮红梅,在临死前留下了线索。而天香阁也曾向我说明,擎霄宝剑在谁手中,谁就是我的灭门仇人!” “师父,我娘亲留下的线索,指的就是你——陆天机!” 陆天机忽然哈哈大笑,随即看向一旁一脸看戏一样表情的柳雪菲:“柳阁主,天香阁什么时候开始插手武林中事了?” “诶,陆掌门,你可不要乱说哦~” 柳雪菲没想到陆天机居然冲自己来了,得罪情报商人可不是什么聪明人。 她伸出纤纤玉指,摇了摇,说:“我天香阁向来按规矩办事,给的起资费就是客。这位萧公子,诚意满满,我们自当将线索奉上。” “谁不知道你柳雪菲柳阁主,要价纯看心情。你怕不是有意徇私,要么,根本不曾向他要价;要么,给他假消息让他来污蔑我?” “陆掌门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当年你不也是出了一大笔钱,将你的身世资料买走了么?那些资料是真是假,你不是最清楚?我们天香阁这些年来,可有透露半句?徇私二字,着实不敢承担。” 陆天机最恨有人提起他的身世,原本还有着三分笑意的脸,一下子阴云密布。他阴恻恻地说: “那,殷无幻给了你们什么?” 柳雪菲美目流转,在凌君濯与萧轻影身上转了一圈,这才掩唇笑道:“他给了我挚友一生白首,不离不弃的承诺,这就是我想要的。” 萧轻影忍不住轻笑,这柳雪菲,怕是要把陆天机气着了。 凌君濯则是冲着柳雪菲赞许地点了点头:多年损友,总算说了一句好话。 “你——” 这简直就是混扯! 陆天机恨恨地看着他们,忽然咧唇一笑:“你不是说,擎霄宝剑在谁手中,谁就是凶手吗?” “擎霄在何处啊?” 这…… 萧轻影看向凌君濯,他确实没有在掌门密室中找到擎霄剑。陆天机肯定是将擎霄剑转移了,但是他会把擎霄剑藏到哪里去呢? “找不到证据,光靠一张嘴,就能颠倒黑白吗?” 陆天机拄着手杖,对着台下众人说道:“莲华寺、雷火堂、巨鲸帮!光有人证就算吗?物证呢?” 确实没有物证…… 萧轻影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反驳他。 忽然,凌君濯眸色一敛,随即唇角勾起一个了然的笑。 “我知道擎霄剑在哪里了。” “在哪?” 凌君濯忽的在萧轻影耳边轻啄了一下,随即飞身向陆天机袭去,十七等人慌忙来挡,就见十三与十六也从天而降,十一十二纷纷加入,将几人拦在外围。 凌君濯赤手空拳与陆天机交手,招招狠辣,不留一点余地。 陆天机见他来势凶猛,招招拼命,顿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付。谁知凌君濯竟然虚晃一招,露出空门。 陆天机一时不察,急于求胜,登时中计。被凌君濯一掌将手中拐杖击出。 陆天机脸色大变,急忙想要夺回拐杖,却被凌君濯步步紧逼,□□不得。 那拐杖在半空中旋了两圈,一道气劲击中,拐杖当中断裂,一柄寒光凌冽的宝剑露了出来! 在场众人凡是用剑的,顿时都感到一阵眩晕,就见自己手中的剑纷纷脱鞘而出,齐齐落在那宝剑的下方,就连萧轻影手中的“兰泽”,与十六抱着的“涉江”也不例外。 好似万剑来朝! 擎霄出鞘,万剑臣服! 不用再做任何介绍,擎霄宝剑终于重现江湖! 作者有话要说:凌君濯:小轻影,快夸我!!! 萧轻影:为啥?我不如夸金庸大师。 凌君濯:??? 这个拐杖藏证据的梗澡澡是从神雕侠侣里看到的,这里也致敬一下金庸大师,我爱杨过小龙女~ 下一章就能把武林大会这里的事结束,给师父安排一个明明白白。 澡澡有点太啰嗦了嘤~ 第52章 第 52 章 擎霄出鞘, 万剑臣服。 擎霄剑鸣如青龙长吟, 在空中转了两圈之后, 稳稳地落在了高台中央, 光华流转。 饶是萧轻影等人已经听水衣衣说起过这个传说,亲眼见到还是觉得震撼无比。就连凌君濯也有一瞬间的怔忡,更别说台下那些人。 “小心——” 萧轻影神色突变, 冲着凌君濯大喊一声。凌君濯身随意动,长袖一挥, 便从陆天机身边退开一丈开外。 原来, 陆天机凹陷的双颊忽然充气一般鼓起, 他大喝一声, 周身内力暴涨。强大至极的力量,竟引得四周空气都扭曲了一般。 “擎霄——” 一声断喝, 陆天机催动内力, 将擎霄宝剑吸附过来,瞬间宝剑在手! “是……是鲸啸——” “是我们巨鲸帮的不传秘技——鲸啸啊!” “陆天机,果然是你杀了我们前帮主和诸位长老!” 底下巨鲸帮的弟子们大呼起来, 各个眼中赤红、目眦欲裂。而一直躲在颜无照身后的俞雁黎, 见此情形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他想起了这些年来,他用来试药的那些关在密室之中的人。 “巨鲸帮……”俞雁黎目光落在巨鲸帮弟子腰上所挂的,雕刻有“巨鲸”的银牌,若有所思。 “颜师兄,觉不觉得那个东西,有点眼熟?” 颜无照张了张嘴, 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好重重地点了点头。 俞雁黎:“这倒是有意思了。师父到底给我找了些什么药人,又把我的药用来做了什么?” 颜无照以为俞雁黎是问他,“啊啊”两声,摇了摇头。 “算了,就当看戏吧。”俞雁黎的目光扫过萧轻影与凌君濯,见他二人配合默契,心意相通的模样,脸色沉了沉,随即道,“怎么还不来……” 没有人发现俞雁黎与颜无照的窃窃私语,所有人都被擎霄剑吸引了,确切地说,是被手握擎霄剑陆天机吸引着。 凌君濯挑眉道:“陆天机,物证可是你自己拿出来的。可惜,你这增加的一倍内力,也只能维持一炷香的时间而已。” “哈哈哈……黄口小儿,杀你们,一炷香就够了!” 凌厉的剑气破空而来,伴随着铺天盖地的威压,那些主动出鞘前来谒见的剑们,均是瑟瑟发抖,发出阵阵细弱的剑鸣。 凌君濯护着萧轻影迅速后退,竟然仍被剑气所伤! “君濯!” 萧轻影大骇,没想到擎霄剑威力如此可怖。一道细细的血痕出现在凌君濯如玉的脸上,很快,便冒出一层细密的血珠。 “没事吧?” 凌君濯也有些惊讶,他不是没有算到陆天机会发动“鲸啸”,提升内力,他很自信,即便如此,他也不会落在陆天机的下风。 没想到,擎霄剑如此厉害! “不愧是擎霄剑!” 凌君濯心中的好胜欲反而被激发了出来,他抬手擦去脸上血迹,给了萧轻影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即催动内力。 “铛——” 原本被擎霄压制地动弹不得的“涉江”,竟冲破桎梏,颤颤巍巍地从地上弹了起来,然后像一只初生的小兽一般,委委屈屈地绕着凌君濯飞了一圈,像是在告状一般。 “好‘涉江’!” 能够冲破擎霄剑的压制,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凌君濯一把握住“涉江”,内力灌注其中,刹那间剑光更加凌厉! “小轻影,躲着点儿!” 凌君濯说完,持剑迎上陆天机! 当世两大绝顶高手正面相抗,顿时天地失色,地动山摇,强大的内劲扩散开来。 “大家上!抓住这些道貌岸然的沧浪弟子!”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被凌君濯与陆天机吸引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沧浪派暗中操控武林这么多年,还嫁祸给无相门,挑起了中原武林与无相门的对立,直到今日才大白于天下! “上!” 沧浪派的弟子自然不会乖乖束手就擒,除了少数搞不清状况的,大多数人都抄起了武器。 一时间,在沧浪派的正殿之外,混战开启。 柳雪菲自然是不能掺和这些事的,于是她带着天香阁的女子们退到高台后方,自己站在众人身前,密切关注着场上的变化。 “俞公子,你不去帮你师父吗?” 俞雁黎竟然也与颜无照退到后面,柳雪菲扫见前方瘫倒在地的云无梦,他竟然还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去帮陆天机。 如此一对比,这两个弟子…… 颜无照面无表情地挡在俞雁黎身前,只见俞雁黎从他背后露出一张天真可爱的笑脸,道:“柳阁主,师父英明神武,自有办法。我们就不去妨碍他老人家争霸武林了。” 俞雁黎长得也是极为好看的,还有着别人没有的纯真与可爱。可是柳雪菲见他这样,反倒觉得一阵恶寒。 “柳阁主与其关注我,不如看看十七那边吧。” 柳雪菲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十一十二十六他们均各自与沧浪派的长老级别鏖战中,只有十三。 她的敌人,是十七。 柳雪菲不由地捏紧了手指。 而在风暴的正中,凌君濯手持“涉江”,正与陆天机手中的“擎霄”相抗。 原本,凌君濯练成《无相九决》,功力是远超陆天机的,然而此时的陆天机,内力猛增一倍,相当于原本凌君濯有十分,陆天机只七分;如今凌君濯仍是十分,陆天机却有了十四分,再加上擎霄剑! “涉江”毕竟不比“擎霄”,能够冲破恐惧与桎梏与擎霄剑对抗已经实属不易,百招过后,仍是显出弱势来。 凌君濯神色渐渐严肃,他开始思考,在一炷香的时间内解决掉陆天机可能不可行,但是待到时间过去,陆天机就不足为惧。 正在二人胶着之际,一道轻影翩然而至,落在凌君濯身边。 “小轻影?” 凌君濯刚想说“危险”,却见萧轻影手持“兰泽”,对他一笑:“报仇雪恨这种事,怎么可以不让我亲自来呢。” 陆天机桀桀笑道:“孽徒,你要欺师灭祖吗?” 萧轻影挺直了脊背,犹如一棵傲雪的青松。他眼神肃杀,唇边却浮现一丝嘲弄的笑:“陆天机,杀我全家的人,做我师父,你配吗!” “君濯,名剑山庄那一夜,我的剑法如何?” 凌君濯一双眼睛仿佛黏在萧轻影身上,闻言他笑道:“天资绝色,永生难忘。” 这…… 萧轻影的耳尖不由得浮出一丝薄红。这人真是的,他要听的是这句吗! 他只能当做自己没听到,说:“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天生一对的剑,就该让它们共进退。我们双剑合璧如何?” “求之不得!” 凌君濯与萧轻影双双持剑而立,一人红衣如血,一人青衫如松,皆是俊美至极的容貌风姿。二人默契对视一眼,随即向着陆天机而去。 三剑相斫,寒星四溅。陆天机即便是擎霄在手,也被生生击退了好几步。紧接着,在凌君濯与萧轻影的默契联手之下,竟呈现出招架不住的姿态来。 “陆天机,束手就擒吧。”萧轻影冷冷地看着他,“向被你伤害所有人赎罪!” “哈哈哈哈……孽徒,你未免太天真了!” 陆天机仰天长笑,随即从袖中摸出一只小小的骨哨。骨哨声刺耳又古怪,随着骨哨声响起,四周渐渐响起犹如野兽一般的嘶吼声。 “小心!” 萧轻影被凌君濯拉到身后,二人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很快,其他人也发现了不对劲,拼杀渐渐停了下来。 “呜嗷——” “啊啊——” 一群衣衫褴褛,须发脏污的人从四面八方而来,他们四肢僵直,犹如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嘶吼着扑向众人。 他们力大无穷,没什么招式,只是以撕咬、冲撞的方式攻击大家。更可怕的是,他们似乎没有痛觉,即便被刀砍鞭抽,也不退后一步。 “哈哈哈哈……要杀我?你们还不够资格!”陆天机吹起骨哨,催动着那些怪人攻击。 俞雁黎听见骨哨声,眉头一皱,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道:“时辰快到了……” “不好,是密室里那些药人!” 萧轻影刚刚辨认出来,一个右臂无力的药人便闯到了他面前。 “啊——啊——” 那人与其他药人不太一样,眼神还比较清明。只是舌头被割掉,说不出话,看着萧轻影不久,就满面泪痕。 “你……你是?” 那种奇怪的熟悉感觉又涌了上来,萧轻影心口闷痛,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那人。 “小轻影,你……” 凌君濯察觉到萧轻影的反常,急忙来护。只是他的目光落在那个怪人脸上时,也不由地顿住了。 虽然时隔多年,虽然已经苍老的不成样子,凌君濯仍是认出来了! “萧铭锋!是你!” 那人“啊啊”叫着,看着萧轻影不停地点头。 萧铭锋……那不就是名剑山庄死去的庄主,萧轻影的亲身父亲吗! 萧轻影如遭雷击,他求助一般望向凌君濯,凌君濯肯定地点了点头。 萧轻影这才小心地开口:“是……爹?” “啊!啊!”几乎不成人形的萧铭锋喜极而泣,拼命地点头。 很快,其他人也被认了出来: “别打别打了,是帮主啊!是帮主啊!” “徐长老没有死,是徐长老!” 原来,这些神志不清的药人,都是各大门派或死、或失踪的人。他们被陆天机偷梁换柱弄到沧浪派的密室里,既能试药,又能逼着他们说出本派的武功秘籍。 “——” 骨哨声加剧,□□控的药人攻势更加凶猛,而大家顾忌他们,反倒束手束脚。 萧铭锋目光挣扎,却也抵不过骨哨的刺激,嘶吼着向着凌君濯扑去。因他是萧轻影的父亲,凌君濯生怕自己伤到他,一时间颇受制衡,有些束手束脚,渐渐地远离了萧轻影。 而萧轻影受到的刺激也是不轻,几乎神飞天外一般,双眼直直地盯着萧铭锋,愣在那里。 几息之后才反应过来,急忙就要上前帮凌君濯的忙。 谁知,就在此刻,陆天机瞅准空档,挥剑刺来! “幻儿……幻儿呢?” 突然,一个纤弱的妇人闯入高台,她与这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只看到了萧轻影,便欣喜的,懵懵懂懂地跑向他。 电光火石间,她看见了那把即将刺入萧轻影的剑。 “幻儿小心!” 噗呲—— 是利刃刺破骨肉的声音。 刹那间,天地俱寂,一抹温热的鲜血撒到了萧轻影的眼中。一片血色朦胧之中,那个熟悉的人影软软地倒了下去…… “母亲……” “微儿,怎么会……怎么会……” 陆天机瞳孔剧震,全身发抖,连擎霄剑都要握不住了。 殷夫人倒在萧轻影的怀中,那双总是懵懂迷茫的眸子,第一次如此清明。 她的目光扫过陆天机一瞬间苍老的脸,几乎没作停留,便温柔地落在了萧轻影的脸上。 “母亲……母亲你别怕,我……我可以救你的,我可以的……” 萧轻影拼命按住殷夫人不停出血的伤口,语无伦次地说着。可是那伤口就在心脏,大量的鲜血几乎将殷夫人淹没。 她看着萧轻影的目光,时而温柔慈爱,时而纠结哀痛,末了,她虚弱地抬起手,轻轻地抚上萧轻影的脸。 “孩子,对不起……我知道了……你不是幻儿……对不起……” “不,母亲……求你……我是幻儿,我可以是幻儿……求你……” 殷夫人艰难地开口:“这么多年……苦了你……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对不起……好孩子……” 眼泪模糊了萧轻影的双眼,擎霄剑造成的伤口,一个身强力壮的练武之人尚且承受不住,更何况是病入膏肓的殷夫人。 血根本止不住,殷夫人的生命肉眼可见地飞速流逝,萧轻影只能拼命摇头,拼命摇头:“不苦,是母亲啊……” 忽然,殷夫人瞳孔放大,嘴角露出一丝幸福的笑,她努力地抬起一只手,伸向虚空:“少雍……幻儿……你们来接我了……我……” 倏然,那只手软软地垂了下来,到死,她也不曾再看陆天机一眼。 萧轻影:“啊!!!!” 高台后,刚刚赶来的方士季见状,大惊失色,失魂落魄一般跌倒在地:“大小姐——” 陆天机已经彻底跪在了殷夫人的面前。 而带着清醒过来的萧铭锋回来的凌君濯,见此情形,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看向萧轻影的目光中满是心疼。 他的小轻影,刚刚寻回了“死去”多年的亲生父亲,却失去了给予了他爱与温暖的母亲。 “小轻影……” 萧轻影已经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了。 眼前只有向着流浪的小乞丐伸出第一只手的母亲;温柔地将他抱在怀里哼歌的母亲;日渐消瘦却总在见到他时强颜欢笑的母亲;还有…… 那个为她的幻儿,精心准备了嫁妆的母亲。 “娘,幻儿来接您了,您慢慢地……走好。” 萧轻影将怀里的殷夫人轻轻放下,他站起来走到陆天机身边,将落在地上的擎霄剑捡起来。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陆天机,犹如在看一条濒死的狗。 擎霄在手,萧轻影将剑尖抵住了陆天机的脖子,冷冷道:“陆天机,你知道擎霄剑真正的力量吗?” “下地狱吧!” 作者有话要说:q:陆天机是怎么死的? a:对面两个双剑合璧,狗粮塞太多撑死的√ 呜呜呜,小轻影没娘了,尊主心疼疼。 最近订阅越来越少,是小天使们在养肥吗?是吧是吧qaq 第53章 第 53 章 “下地狱吧!” 冰寒的剑刃抵住陆天机的咽喉, 他仿佛整个人都失去了灵魂一般, 只呆呆地看着殷夫人的尸体, 一动也不动。 “呜……师父……” 云无梦拖着一条断腿, 艰难地、拼命爬到陆天机身前,然后伸手抓住了萧轻影的衣角。 他仰起脸,第一次低声下气地哀求:“殷师弟, 无论如何,他是师父啊!” 云无梦从未想过, 自己会像今天这样, 在萧轻影的面前低到尘埃里。而自己, 竟然还想为师父求情, 明明方才,师父已经把他当做了没有利用价值的弃子。 萧轻影神色复杂, 不知道他究竟是该佩服云无梦, 还是怜悯他。 “云无梦,”萧轻影将自己的衣角抽出来,“我不再是沧浪弟子, 也不再是陆天机的徒弟了。” ……云无梦颓然地收回了手。 而一直看着殷夫人的尸体一动不动的陆天机, 终于有了反应。他僵直地转过头,怨毒地看着萧轻影与凌君濯二人,冷笑道:“杀我?” 骤然,陆天机一掌拍向身前的云无梦,眼神犹如地狱饿鬼,双颊鼓胀起来。 “啊——师、父, 你……” 刹那间,云无梦全身血肉都被吸干,整个人瞬间只剩下一副枯骨,而他那条断腿则诡异的保持着原样。 他终究是死在了自己最敬爱的师父手上。 因为吸收了云无梦全身的功力,陆天机满面红光,竟隐隐有了返老还童的征兆。他桀桀笑着,挑衅地看向退开的凌君濯与萧轻影:“就凭你们?真以为没了你凌君濯,我就练不了《无相九决》吗?” 萧轻影狐疑地看向凌君濯,他是绝对没有将开启青玄珠的方法告诉陆天机的,况且,他哪里来的凌君濯与自己的血? 凌君濯习惯性地将他拉到自己身边:“你接着看。” 陆天机周身功力暴涨,整个人像是年轻了二十岁。他紧紧地盯着殷夫人的尸体,双眼中闪烁着痴狂、执迷的光。 “微儿,你逃不开我的……” 陆天机向着殷夫人迈出了第一步:“你永远都是属于我的!” 萧轻影怎么可能让他再触碰到母亲,正准备举剑阻拦,却见原本已是青年的陆天机,一瞬白头。饱满的双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凹陷、衰败下去,短短几息之间,他就变成了一个耄耋老人。 陆天机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枯瘦的双手:“怎么……会……” 凌君濯俾睨而立,道:“本尊的《无相九决》,岂是你轻易就能练成的。” “陆天机,发现自己的血能够开启青玄珠那一刻,你欣喜若狂吧?可惜,不是本尊与萧轻影的血,青玄珠显出的《无相九决》,怎么会是真的呢。” “你……你!” 陆天机感到自己的生命在飞速地流逝,每一寸骨头都在碎裂,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彻底老死,变成一滩发臭的腐肉。 不,不可以!他还要与微儿在一起!他挣扎着,拼命向着殷夫人伸出手。 萧轻影冷冷地看着他,随即身随意动,擎霄剑呼啸而下,穿过陆天机的胸膛,绝望的表情还凝在他的脸上,他已被牢牢地钉在了原地。 “铛——铛——” 擎霄剑意,引动万剑齐发。眨眼间,陆天机便变成了一个血肉铸成的剑台。 黄泉路上,奈何桥边,生生世世,他再也无法握住殷夫人的手。 另一边,十三的寒星剑也再次架上了十七的脖颈。这一次,十七没有再求饶,他已经见到了陆天机的结局。 “杀了我吧,三姐。”十七闭上了眼,有泪从他眼角滑落,“死在你手上,我也算不枉此生。” 十三:“值得吗?他并未看你一眼。” “我不能登上陆家的家谱,我的母亲就永远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娼/妓。”十七睁眼看向十三,眼中满是爱慕与依恋。 “三姐,看在咱们多年的情分上,求你一件事:把我埋在陆家的祖坟里吧,就当我……为母亲实现愿望了。” 说罢,十七引颈就戮,主动向寒星剑送上了自己的喉咙。 *** *** 一月后,沧浪山一处隐秘的山谷中。 萧轻影背着一个小小的竹篓,手中拿着一把白玉制成的小小药锄,正弯腰在一面斜坡上挖着草药。 这处山谷有些奇特。谷外烈日高悬,草木都被晒得蔫蔫的,热得人连呼吸都发烫;谷内却凉风习习,花红草绿,水嫩极了。 这里正是萧轻影第一次与凌君濯相见那晚,在凌君濯的指引下找到的地方。当初他们来的时候还是冬季,谷外大雪纷飞冰寒刺骨,谷内却温暖如春,绿意盎然。 当时萧轻影就觉得,此处洞天福地,定然有着外面少见的草药。只是当时情况危急,实在没时间让他去找找。 如今时过境迁,风平浪静,正好给爹爹配的药方中需要几味新鲜的,有些特别的草药,萧轻影便带上药锄,来这里碰碰运气。 “我记得这里也有一眼温泉。” 凌君濯负手站在一旁,他的神情也难得的轻松闲适,看着萧轻影专注地忙碌着,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有也不能泡,这么热的天。”凌君濯话里隐含的意思,他几乎立马就明白了,耳尖微红,却没有直起身,只把手里的药锄去碰凌君濯的脚,“让让,别挡着我。” “啧,夏天有夏天的泡法嘛。” 凌君濯伸手就勾住了萧轻影的腰带,撒娇一般晃了晃,声音喑哑而诱惑:“好不好,反正不急着回去……嘶!” 凌君濯脚背一痛,就见萧轻影直起身挥着那小药锄瞪他:“谁说不急,爹爹今日所需的草药还没找到呢。” 又是为了爹爹……凌君濯只能作罢。 自从陆天机死了,沧浪派群龙无首,弟子们很快就放弃了抵抗。原本凌君濯是想带着萧轻影一走了之,回密雪崖的。 但是包括萧铭锋在内的十多个药人还需要医治,他们究竟是为何变成如今这个样子,除了陆天机,就只有俞雁黎最清楚。 那俞雁黎也是奇怪,大战结束后就自告奋勇地要为药人们解毒,为了萧铭锋,萧轻影便暂时留在了沧浪派,与俞雁黎一起研究解方。 萧轻影不走,凌君濯自然也不走,只把无相门相关事宜交给了十一与十二。 “你一定要跟俞雁黎研究解方吗?”凌君濯一想到此事,还是不太放心。俞雁黎可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纯良无害,如此主动地帮忙,很难不让人多想。 萧轻影自然也知道,只是现下也没有更合适的人。 “我给瑾姨去了信,她到现在也没回,我就知道希望不大了。” 欧阳瑾虽然医术高明,但她是个极为冷心冷情的人。当年愿意教授萧轻影医术,也是看在殷夫人的面子上。 如今殷夫人死了,萧轻影也摸不准她的心思了。只能一边用着俞雁黎,一边防着他。 “我说找半天找不到!”萧轻影指着凌君濯脚下的一株草,气道,“你看看你,净捣乱。” 被推开的凌君濯:? 那棵草药实在是不起眼的很,跟路边的杂草也没什么区别。凌君濯又不是学医的,认不出来不是挺正常么。 偏偏萧轻影不理解,还瞪他:“没事站远一点。” 这一瞪,落在凌君濯眼里真就是含嗔带羞,端的是绝色的风流。瞪得凌君濯体内燃起一股火来,直往腹下某处窜。 “站远了,怎么看你。” 凌君濯不退反进,圈着萧轻影的腰将他拉近,舔/吻着他圆润的耳垂,炙/热的某处紧紧地贴着他:“我都忍了这么久了……难得今日就我们俩……” 平时里萧铭锋总跟看白菜的老农一样守在萧轻影身边,连凌君濯想要牵一下他的手都不行,实在是不方便。 耳尖被凌君濯的呼吸弄的酥酥麻麻的,身下也感受着他坚硬如烙铁一般的欲/望,萧轻影忍不住软了腿。 他轻轻地去推凌君濯的胸膛,只是那猫儿一般的力气,实在是没什么用。 “你真是……幕天席地的……” 见萧轻影松口,凌君濯大喜,便来含他的唇:“放心,没人。” “热得很……” “没事,弄脏了就在那温泉里泡泡……” 凌君濯的手已经解开了萧轻影的衣带,伸进了他的里衣,揉捏着他白玉一般的肌肤。 萧轻影彻底软倒在凌君濯的怀里,嘴里被逼着含着他的两根手指,被他按着索求,发出猫儿一般的呻/吟来。 *** *** 夕阳的余晖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在地,投下斑驳的影。 褪去了白日里的暑气,傍晚的沧浪山里,总算多了些清凉。 山道上,凌君濯正背着萧轻影,一步一步地向山上走去。仔细看,尊贵的凌尊主,脖子上还挂着一个装满了草药的小竹篓。 萧轻影轻轻软软地伏在凌君濯背上,有些好笑地去扯竹篓的绳子:“你这个样子,待会儿被十六他们看到,定然是要笑你的。” “堂堂无相门的凌尊主,倒成了我的轿夫和药童了。” 凌君濯倒是不以为意,他稳稳地背着萧轻影,说:“有什么好笑的,本尊给夫人当轿夫与药童,就算传扬出去,也是极体面的雅事。” “不信你问问十六,他想给楚先生当轿夫,还没机会呢。” 萧轻影被他的歪理逗笑了,依恋地蹭了蹭他的脖颈,笑道:“那确实是,昨晚好像又见十六在门外吹风,定然是被楚先生赶出来了。” 凌君濯忽然有些酸酸的:“别说十六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回你房里睡?” 这个…… 萧轻影有些理亏,这些日子不知是不是因为爹爹还不能接受他与凌君濯的事,总是不愿意见他们俩独处,就连晚上也是跟萧轻影歇在一起。只能委屈凌君濯单独睡一间房了。 “再等等吧,”萧轻影讨好地亲了亲凌君濯的侧脸,道,“等爹爹再好一点……” “哥哥,我找到了新的药方……”俞雁黎忽然拿着一张纸出现在二人面前,原来他们已经走回了沧浪派。 见凌君濯背着萧轻影有说有笑,亲亲蜜蜜,俞雁黎的眼中划过一丝狠厉,随即便挂起最温和的笑来,眉眼弯弯:“哥哥采到芙枝了吗?我们今晚就可以试试新药方。” “你先放我下来。” 在外人面前,萧轻影还是有些害羞。 凌君濯却不放手,回过头在萧轻影的唇上啄了一口,道:“就依你的,晚上来找你。” 萧轻影:???我不是说等等吗? 作者有话要说:凌君濯:有情敌,夫人配合一下! 俞雁黎:我的刀呢? 陆天机当然不能死的那么便宜,所以澡澡又给了他几剑,顺便还有致命一击,让他永远也别想挨着殷夫人。 该发的便当都发了一大半了,安排地明明白白~ 第54章 第 54 章 萧轻影觉得凌君濯实在是有些幼稚。 “别闹了。”萧轻影小声说, 拍了拍凌君濯的肩膀。 凌君濯不情不愿地放下萧轻影, 就见他走到俞雁黎面前, 从容地接过他手里的那页药方看了看。 “又发现了新的?” 萧轻影的语气很轻, 脸上也挂着适时的微笑,任谁看了,都觉得是一个风姿如玉的公子。 偏偏俞雁黎看在眼里, 心里不是滋味。因为这意味着,萧轻影待他与别人没什么两样。哦不, 甚至比对其他人更加客气。 哥哥始终是, 与他越来越疏离了。 但是有什么关系呢?很快……很快哥哥身边, 就只有他一人了。 俞雁黎看向萧轻影身后的凌君濯:即使是手里提着一个粗糙的药篓, 仍是一派天人之姿。实在是美貌,也确实是……哥哥喜欢的样子。 如果他失去这世间罕见的美貌, 哥哥还会喜欢他吗? “雁黎?” 见俞雁黎有些走神, 萧轻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俞雁黎急忙回神,说:“是的。我在想,若是‘五华丹阳方’不行, 我们再试试这个‘贝青复明方’。” 说完, 俞雁黎面上又显出愧疚来:“对不起。我一直不知道师父用来给殷夫人试药的药人里,会有哥哥的爹爹,若我一早知道,定然会想办法阻止师父。也不至于……如今,就连我都不知道,该如何为他们解毒了……” 又来了…… 萧轻影下意识地朝凌君濯投去求救式的一瞥。 这些话, 这些日子以来俞雁黎已经说过很多次,萧轻影总是不置可否。 若是让他顺着俞雁黎的话,说些什么“不知者无罪”“也不关你的事”之类的话,他可说不出口。 爹爹断舌断手不说,至今还清醒一阵疯魔一阵的,更别说其他门派那些完全都没清醒的人了。 可若是让他对俞雁黎恶言相向,他也觉得不至于,罪魁祸首是陆天机,俞雁黎只能算是帮凶。 更何况这个帮凶现在正在弃恶从善,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凌君濯就不会想那么多了。 俞雁黎惺惺作态的模样实在是让他感到不适,于是凌君濯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俞雁黎的絮叨,一把拉起萧轻影的手: “你话太多实在是说不完的话,不如直接去跟那些药人说。” “你若是把说这些废话的精力用在研究解药上,也不至于一个月了还没有任何进展。” “小轻影累了,先回房。” “诶,你慢点儿……” 凌君濯拉着萧轻影走了,俞雁黎站在原地,看着二人手拉着手逐渐远去的背影。 夕阳的余晖镀在他们身上,好像镀上了一层金。暖融融的,任谁看了都会觉得,真是天生一对。 “天生一对啊……” 俞雁黎笑了笑,自言自语道:“原来哥哥不喜欢这种类型的……” 身后传来脚步声,俞雁黎神色微冷:“你到哪里去了?” 一只沾满泥土的手伸到他的眼前,手心里躺着两三棵杂草一样的东西。这正是方才萧轻影药篓里的芙枝。 难怪大半天不见颜无照的人影……应该是他不知何时听到了自己与萧轻影的对话,以为这是自己要的东西,才跑出去找。 “不需要!”俞雁黎将颜无照手里的芙枝一把拍落在地。 颜无照直愣愣地看着自己脏兮兮的手掌,像是没有明白俞雁黎的意思。明明是他想要的东西,不是吗? 见他这个样子,俞雁黎的表情软了点,他掏出一张丝帕,将颜无照手里的脏污一一擦掉,然后就看见了他手掌上细细的伤口,还有崩裂的指甲。 俞雁黎登时怒气又上来了,他将丝帕扔给颜无照,说:“谁允许你把自己弄伤的?!” “你是我的东西,是武器!若你受了伤,还怎么为我做事?” 颜无照也不知道听没听懂,他只觉得俞雁黎突然又不给他擦手了,便拿了那张丝帕,一个劲儿地往俞雁黎手里塞。 “啊……” 俞雁黎发完火,见颜无照那个样子,忽然又自嘲地一笑,接过丝帕继续给他擦手。 “我忘了,你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懂了。” 柔软的丝帕将手掌上的泥土、血迹等脏污一点一点地擦拭干净。颜无照似乎是很舒服,微微地眯起了眼睛。 “好了。”俞雁黎将弄脏了的丝帕随手扔掉,“记住我的话,没有我的允许,不可以再把自己弄伤。” 颜无照听懂了,重重地点了点头。 俞雁黎笑了:“一把好刀,除了会杀人以外,还应该学会保证自己的锋利。” “走吧,晚上还要给哥哥的爹爹送药呢……” 说完这些,俞雁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颜无照刚想跟上,却顿了顿。他回头将方才被扔掉的,已经弄脏了的丝帕捡了起来,收进了衣服里。随即大步跑了几步,跟在了俞雁黎身后。 夜晚,萧轻影的房里。 今天的萧铭锋精神还算不错,人也清醒,正用左手握着笔,艰难地写着字。 萧轻影在书桌那边翻看医书,凌君濯便陪着萧铭锋写字。看他一个一个字的,把记忆中的事情写出来。 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是这样。萧铭锋相比其他药人,病情要好上不少。只是仍然不能保证绝对的清醒,发起疯来,仍然会无差别地攻击人。 好在已经不受骨哨的刺激,在清醒的时候,会用还完好的左手,把他记得的事情尽量写下来。 原来,当年陆天机袭击名剑山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夺取擎霄剑,但是名剑有灵。他想要让擎霄为他所用,发挥出最强大的力量,还得依靠萧家的人。 萧铭锋被抓之后,对于陆天机的诸多胁迫并不配合,所以吃了不少苦头。陆天机除了想让他说出擎霄剑的秘密,还想利用他的铸剑能力,炼化擎霄。 萧铭锋见到其他门派中不乏武功高强之辈,在陆天机的折磨下将本门秘密悉数告知。为了不被陆天机得逞,他咬断了舌头,自废了右手。 这些事情,萧轻影刚刚得知的时候,心疼的不行,父子俩交换了这些年的信息,抱头哭了好久好久。 好在陆天机已经遭到了报应,父子俩也苦尽甘来了。 萧铭锋写了几个字之后,用毛笔戳了戳一旁捧着话本的凌君濯。 “什么?” 萧铭锋点了点纸面,示意凌君濯看。 “你与吾儿何时在一起?可是诓骗了他……” 凌君濯嗤笑一声,放下话本轻笑道:“爹爹原来是担心这个,难怪这些日子总是要做那王母娘娘……” 萧铭锋剑眉倒竖,用力地敲了敲纸,意思是:快回答,别嬉皮笑脸的! “当然不是诓骗,”凌君濯托着下巴,笑得眉眼弯弯,“严格说起来,还是小轻影骗了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对我图谋不轨……” “爹爹可要为我主持公道?” “咳!” 萧铭锋用力地在纸上写:吾儿不是那样的人!还有,别叫我爹。 凌君濯见了萧铭锋的字,接着道:“当初我失陷在红袖招,拍卖弄的天下皆知。小轻影也是揣着大笔银钱,想要拍下我,共赴巫山的客人之一。” 萧铭锋手一抖,握着的毛笔就落在了纸上,划出好长一条乌黑的墨迹。 凌君濯浑然不觉萧铭锋脸色,神色带上些许哀泣:“小轻影拍下了我,我原本以为必然要受一番折辱了。谁知他却说,他是来救我的。” ???萧铭锋竖起了耳朵,一脸认真地继续听。 “我那时失了武功,逃亡的路上,他对我极好,细心照顾不说,还几次三番救我于危难。我心中感激,便……” 感激?便? 萧铭锋捡起笔:因为感激,便轻易地以身相许?你们这些……你师父那个老东西就是这么教你的? 凌君濯忍着笑,继续道:“可谁知道,他竟然是骗我的!他接近我,对我好,不过是为了想从我这里拿走真正的《无相九决》而已。” 萧铭锋:!!! “爹爹,君濯,你们在说什么?” 萧轻影听到动静,走了过来。这些日子爹爹对凌君濯不是很热情,还隐隐有些排斥,搞得萧轻影也有些心累。 而且爹爹并不把他关于凌君濯的想法写出来,萧轻影想为凌君濯说好话也无从下嘴。生怕弄错了爹爹的意思,反倒说错话。 难得今晚竟然见他们俩有说有笑地在交流,他急忙放下医书过来。 可是萧铭锋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见他过来,有些生气似的,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萧轻影只觉得莫名,自从相认,爹爹还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他!他偷偷冲凌君濯使眼色,想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却见萧铭锋气呼呼地挥着手里的毛笔,似乎是想敲打萧轻影一番。可是看了半天,最终仍是舍不得自己的宝贝儿子。 只用力地用笔头在萧轻影眉心一敲!便气呼呼地出了内室。 萧轻影捂着眉心好一阵冤枉,他狐疑地盯着偷笑的凌君濯:“你到底跟我爹爹说了什么?” 凌君濯忍着笑,将他有些发红的眉心轻轻揉着,贴着他耳边轻声说:“没说什么。只是从今往后,你爹定然不会再来干扰我们了。” 作者有话要说:萧爹爹:原来我家那个才是拱白菜的! 萧轻影:我怎么觉得哪里不对? 萧轻影风评被害,凌君濯,卒。 本文大约还有2万字左右就完结啦~解决完最后一个boss就甜甜he啦~最后一个boss是谁不用澡澡解释了,他已经暴露的不能再暴露了,嘤~ 第55章 第 55 章 “哥哥, 我给萧伯父送药来了。” 门外, 俞雁黎的声音响起, 萧轻影还没来得及出声, 就见爹爹惊恐地睁大了双眼,急匆匆地跑回他身边。 唉…… “雁黎你等等。” 萧轻影一边回应门外的俞雁黎,一边尽量安抚萧铭锋。 想必是被囚/禁在密室中那十几年暗无天日的时光, 实在是太过可怕,而俞雁黎作为施药的人, 更代表着噩梦的源头。所以, 即便是离开那里已经一个月了, 每当他听见俞雁黎的声音, 还是下意识地感到恐惧。 萧铭锋还是有些神经质地攥着凌君濯的衣袖。萧轻影见他那个样子忍不住皱眉:今晚俞雁黎来得比往常要早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又让爹爹变成这样。 凌君濯将桌上的毛笔塞到萧铭锋手里, 带着他坐下写字, 转移注意力。萧轻影则出去见俞雁黎。 “哥哥,药熬好了。” 俞雁黎端着一碗墨黑的药汁,献宝一般举到萧轻影身前。 这药的味道不太好闻, 又臭又涩, 隐隐还有一股酸酸的腥味。萧轻影拿起瓷勺,正准备跟往常一样,先试一试,就被俞雁黎拦住了。 “哥哥不用试了,我已经试过了。” 说完,见萧轻影神色有疑, 俞雁黎表情变了变,带着被一丝委屈,有些尴尬地说:“哥哥别误会,只是……只是因为这次的药特别苦,哥哥不是最怕吃苦药了么。” 萧轻影仍是舀了一勺药汁吞下,道:“你也说过,良药苦口。” 俞雁黎笑笑,将药碗交给萧轻影:“哥哥快去让伯父服药吧。我还跟之前一样在门外等着,免得伯父见了我……” “我就在这里,等结果就好。” “嗯,辛苦你了。”萧轻影点点头,端了药进屋。 还未进入内室,药味就飘了进去。凌君濯皱着鼻子道:“这次的药怎么这么臭?你试过了?” “试过了。”萧轻影放下药碗,“是‘五华丹阳方’的药材没错。” 这一个月来,萧铭锋每晚都要服药。之前试过两三个方子,不见效果,这次才换了萧轻影与俞雁黎新研制的“五华丹阳方”。 若还是不成,下次就要换成俞雁黎从古籍中找出来的“贝青复明方”。 “母亲没了,瑾姨不想理我也是自然的。”萧轻影端起药碗,“若是她愿意出山的话,也许能尽快找到治愈大家的法子。” “爹爹,来……” 话未说完,就见萧铭锋捂着鼻子躲到了凌君濯背后,还一个劲摇头。 萧轻影有些无奈,自己这怕苦的毛病,怕就是遗传自爹爹的。 “爹爹,只有一点点苦。连我都喝了!” 萧铭锋还是不愿,磨磨蹭蹭地躲在凌君濯身后。 “爹爹怕苦,要不……”凌君濯忍着笑,正想在岳父大人面前表现一下,就见萧轻影眼神不善地瞪着他,他急忙拐了个弯, “要不还是趁热喝了,凉了只怕更苦。” 说完,还转了身,帮着萧轻影将萧铭锋按在了凳子上。 萧铭锋:??? 萧铭锋最终仍是乖乖地喝了药,如今在萧轻影面前,他也就是一个听儿子话的老父亲罢了。 萧轻影又观察了一会儿,萧铭锋服药之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有些困倦,才出去将症状告诉俞雁黎。 然后道:“辛苦你了。” 俞雁黎笑得落寞:“哥哥以前从来不跟我说这样的话。” 萧轻影终于有些不耐,他正色道:“雁黎,若你还念着过去的情分,就别再与我说这样的话。” “我开玩笑的。”俞雁黎仍是笑道,“那,我先回去了,若是伯父有什么情况,哥哥再叫我。” 萧轻影目送俞雁黎离去,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不安。 回到房里,萧铭锋已经睡着了。萧轻影不放心地给他把了脉,确认一切正常。然而心中那种怪异的不安感却没有消失。 凌君濯不想见他总是皱着眉头的模样,便将他捞进怀里,在他皱着的眉心轻轻一吻:“你再这样皱着眉头,就要比我老得快了。” “你真是……” “幻儿……无幻,你在屋里吗?” 是方士季! 萧轻影连忙从凌君濯怀里挣出来,理了理被他揉乱的头发、领口,去开了门。 “方长老、凝霜?你们这是?” 屋外站着的除了方士季,还是曾经殷夫人的贴身丫鬟凝霜。此时他们站在门外,凝霜手里还拎着一个小小的包袱。 “少爷,我们是来与你道别的。” “道别?进来说话。” 几人进了屋,凌君濯也从内室出来,方士季见过他,也知晓凌君濯与萧轻影的关系,倒没有什么反应。 倒是凝霜丫头,骤然见了,一张俏脸绯红,缩在方士季身后偷偷去看凌君濯。 萧轻影给二人倒了茶:“凝霜说与我道别,你们要去哪儿?” “我们想……”凝霜看了一眼方士季,见他没说什么,便继续道,“我们想去东岳。夫人葬在那里,我们想……为她守墓。” 这下,萧轻影也有些感动。凝霜是陆天机特意为了照顾殷夫人买来的丫鬟,她能够在上次武林大会时,假扮殷夫人,帮助殷夫人出逃,就已经尽了主仆情分。 如今还要去为母亲守墓……她还那么年轻。 想是猜到了萧轻影的心思,凝霜笑笑说:“少爷别一脸难过,守着夫人是凝霜自己愿意的。我本就无父无母,夫人就像我的母亲一般。” “再说了,我也没说要守一辈子。等过几年,也许我也会想四处走走,这大千世间,我也想去看看。” “好吧。”凝霜态度洒脱,萧轻影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只问,“一定要今晚走么?何必等到明天白天?” “就今晚吧。”方士季说道,“北斗清明,紫微星明亮,是个好日子。” “临走前,我还有一事想要与你说。” “这些日子,我与凝霜反复回忆合计,我们总觉得,武林大会之时,殷夫人突然出现在正殿,不是偶然。” “什么!” 萧轻影大惊。 那日殷夫人本该被方士季护送着,离开沧浪派,与等在外面的欧阳瑾的人接应。但是,她却突然出现在正殿,还闯入了萧轻影与陆天机的战团中。 导致她为了救萧轻影,被陆天机失手所杀。 萧轻影一直以为这是个意外,难道……不是吗? “是谁?”萧轻影声音有些发抖,凌君濯握住了他的手。 “不知道,”凝霜摇摇头,“那日,我见是方长老进屋来接夫人,还说带夫人去找幻儿,夫人便跟他走了。” “可是,前些日子我与方长老说起,他却说,他赶来的时候根本不是在屋内接到的夫人,而是在院外。” 方士季点头:“我带着大小姐往后山门走,可是没走多久,大小姐便不见了。我这才找到了正殿……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凌君濯:“你们的意思是,有人假扮方士季接走了殷夫人,还有人假扮成殷夫人,假意被方士季接走。” “中间打了一个时间差,真正的殷夫人就死在了陆天机的剑下。” “为什么……” 谁会处心积虑要害死一个病入膏肓的弱女子?!那人若真的要杀她,何不将她带走后偷偷下手,为什么要把她带到大殿呢? 难道是那人也知晓殷夫人与陆天机的关系,想要报复陆天机? 方士季长叹一声:“凶手究竟是谁,目的为何,如今的我也没有力气去查了。我告诉你,只盼着你有朝一日弄清楚,到大小姐坟前上柱香就好。” “也许对大小姐来说,那人并不是仇人,而是帮她解脱的人呢。” 说完,方士季便起身与萧轻影二人告别,准备离开。 临出门,凝霜忽然凑到凌君濯身边,悄声问:“我为少爷梳妆的时候,他曾说过,有一个人装扮起来比他更加好看。那个人就是你吧?” 萧轻影还跟小丫头说过这话? 凌君濯点点头,算是承认了。 凝霜笑道:“少爷说的没错,你实在是好看极了。可惜,我是没机会见到你装扮成女儿家的模样了。” 凌君濯轻笑,只觉得这个小丫头着实胆大。 “你跟少爷的事,我已经听说啦,真是了不起,能让少爷当着天下人的面说出那样的话来。” 凝霜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道:“少爷最喜欢美人。他曾经为了见一见天下第一美人莺莺姑娘,在红袖招外面的树上藏了三天,就等着莺莺姑娘开窗抚琴。” 凌君濯:??? “因为那个时候他身上没有银钱,连红袖招的门都进不去,更何况是见莺莺姑娘了。他又舍不得夫人送他的青玉簪。” “你放心,你这样好看,少爷定然一辈子都喜欢你。” 凝霜说完想说的话,终于心满意足地跟着方士季走了。她满心欢喜,只觉得自己最后帮少爷做了一件大事。 那样的美人,要让他对少爷死心塌地可不容易呢。 “君濯,你觉得会是谁要害母亲?” 萧轻影满脑子还都是刚才方士季和凝霜说的话,心中疑窦丛生。 “凶手显而易见,暂时不用管他。” “显而易见?是谁?” “啊——你做什么?” 萧轻影腰上一紧,骤然间天旋地转,整个人就被凌君濯扛在了肩上,大步往他的住所前去。 “凌君濯,你放我下来!你发什么疯?”萧轻影莫名其妙,忍不住挣扎起来。 “啪”地一声,臀尖一疼,萧轻影脸一下子红透了。 “我发疯?”凌君濯扛着萧轻影,颇有些咬牙切齿,“我才知道,你在红袖招外面的树上藏了三天,就为了看那个天下第一美人?!” “额……”萧轻影整个人僵在了凌君濯肩上,一动也不动了。凝霜真是……怎么什么都说! 半晌,萧轻影才捏了捏凌君濯的耳垂,小心道:“那个……你听我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凌君濯:不听不听我不听!生气气·jpg 第56章 第 56 章 解释是必须要解释的, 惩罚也是必须要惩罚的。 萧轻影被凌君濯从正面压着, 眼前除了凌君濯绝美的面容, 其他已是一片模糊。 凌君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双眼清明,目光中还带着一丝审视。这样的眼神让萧轻影觉得有些羞耻: 自己已经被他拉进了欲/望的深渊,他还那么冷静, 便想闭上眼不看他。 可凌君濯不允许他闭眼,他故意重重地弄萧轻影, 看他全身都染上情/欲的粉色, 眼下那颗红痣越发的妖冶, 一条翠绿的小蛇正慢吞吞地在他胸前游走, 端的是一副让人血脉喷张的景色。 “还看别人?” 凌君濯掩住眼中的惊艳,用手指揉弄着小轻影, 故意在他将要到的时候停下。几次三番下来, 萧轻影双手几乎将身下的床单抓破。 “不看了……不看了……唔……” 凌君濯可不放过他:“三天?你也真是藏得住。” “不藏了……” 萧轻影被凌君濯弄得不上不下,难受的紧,只得努力去勾凌君濯的脖子, 主动凑上去吻他, 嘴里溢出细碎的,带着哭腔的语句: “好哥哥,只看你……再不敢了……” 凌君濯被他一声“好哥哥”叫得情动不已,以往也不是没有在船上说过些羞人的话,竟都抵不过这一句。登时也不管那个莺莺还是燕燕了,全身滚烫, 终于压抑不住,按着萧轻影律/动不休。 事后,凌君濯抱着睡着的萧轻影,意犹未尽地想:以后小轻影这种无伤大雅的小问题,他还可以多多挖掘一下。 毕竟这么配合的小轻影,实在是太难得了。 *** *** 第二天一早,萧轻影才刚醒来,便觉得全身酸软,尤其是腰,酸得厉害。 “腰酸?” 凌君濯早醒了,见他动作迟缓的模样,便坐到他身边。 是腰酸。昨夜的画面顿时一股脑儿地涌进萧轻影的脑海,他只觉得脸又有些烧。 腰酸还不是因为……因为…… 昨夜凌君濯气性大得很,非逼着他换了好几个不常用的姿/势,弄到后来他连双修功法都给忘了,彻底被他操/控着沦陷。 想到这些,萧轻影便想瞪凌君濯,结果一看那人,竟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一双金瞳冷冷的,与之前每次做完之后,真是判若两人。 不会还在生气吧?萧轻影心里“咯噔”一下,罚都罚了……他都那么……那么配合了…… 若是没生气,怎么不主动给他揉腰了呢。 看来还得再哄哄。 萧轻影想着,便拉着凌君濯的手往自己腰上按,整个人都扑在他身上,难得撒娇:“酸,劳尊主大人给按按。” “嗯。” 凌君濯自然不会拒绝,面无表情地给他揉腰,在萧轻影没注意的时候,微微眯起了眼,心里却是笑了。 萧轻影还想闹他,忽然门外传来十六急切的声音。 “主人,夫人。不好了,萧庄主出事了!” “爹爹!?”萧轻影差点从凌君濯身上滚下地,被他一把捞住。 “走,去看看。” 待萧轻影赶到时,就见十三一脸凝重地守在门外,看到他们来了,隐隐松了一口气。 “怎么回事?” 萧轻影一边问,一边往内室走。 十三的表情有些古怪:“您……还是亲自看看吧,早上送餐的仆从发现的,说是叫了好久都没有反应。” 待见到萧铭锋,萧轻影总算是明白十三那怪异的表情是为何了。 萧铭锋整个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僵直着,一双眼睛大大地睁着,直勾勾地盯着床顶。脸色红得发黑,不像活人,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 “爹爹,爹爹?” 萧轻影叫了好几声,萧铭锋仍是一动不动,连眼珠子都没有转一下。 “怎么会……” 萧轻影把了脉,又去查探萧铭锋的瞳仁。他的全身僵硬,脉象混乱,早已消失的内力突然出现,在筋脉中乱窜,瞳孔放大到几乎填满整个眼珠。 像是中毒,又不太像……若是中毒,碧尾定然会有反应。 怎么会呢……难道是最近的药有问题?可是爹爹吃的药,他都再三确认,且亲自试过呀。 心中疑云密布,萧轻影问:“其他人呢,他们什么情况?” 十六:“刚刚已经去问过了,其他人一切如常。” 一切如常?只有爹爹……昨夜那种不安的感觉再一次袭来,萧轻影觉得身上有些发冷,下意识地环住了自己。 身上忽然传来暖意,是凌君濯抱住了他,将他捏得发白的手指一根一根地舒展开:“别急。” 是啊,还有凌君濯在。 最熟悉不过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裳,一点点将他包裹,萧轻影紧张的心终于慢慢地安定下来。 “我们先去看看其他人吧。” 刚走出大门,就看到俞雁黎与颜无照一起走了过来。 萧轻影微微眯了眯眼,忽然注意到一件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颜师兄就总是走在俞雁黎身后的呢? “哥哥要去看其他几个药人吗?”俞雁黎笑道,“我刚刚从那边过来,他们还是跟之前一样,没什么起色,也没有加重。” 他举起手里捏着的针包:“我听下人说萧伯父情况不好,哥哥不如让我也看看?” 萧轻影站在门口,看着俞雁黎温和的笑脸,一时进退维谷。 论医术,他与俞雁黎也许不相上下。但,论毒蛊之术……俞雁黎必定是云州大陆上的佼佼者。 然而……萧轻影有些拿不准,到底要不要让他出手。 场面一下子冷清了。俞雁黎也不着急,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着萧轻影做决定。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萧轻影只觉得过了好久好久。他终于让开了路:“你来看看吧。” 凌君濯向萧轻影投来询问的目光,他捏了捏凌君濯的手指,让他静观其变。 颜无照跟在俞雁黎身后,经过萧轻影时,萧轻影忽然叫住了他:“颜师兄。” 颜无照转过头来直视萧轻影:? 萧轻影手忽然抖了下,捏住了碧尾的七寸。随即松开手,微笑道:“没事,只是多日不曾与师兄切磋。我的兰泽剑,师兄还不曾见识过,待此间事了,不知师兄能否赏脸?” 比试?切磋? 颜无照的脸上闪现出一丝茫然,他下意识地握住了腰侧的赤焰刀。 “哥哥,你快来!” 俞雁黎在内室大喊,萧轻影连忙走了进去。 “哥哥,你看。” 萧铭锋不止怎的坐了起来,双眼仍是直勾勾地看着前方虚空,在床边吐出一滩黑血来。方才还僵硬的皮肤,此时竟鼓胀起来。 俞雁黎道:“我为伯父把了脉,他全身筋脉堵塞,丹田早已被毁,此时原本消失掉的内力却又重新出现在他体内,正在那些破损的筋脉中横冲直撞。若是不尽快医治,只怕会……” “筋脉尽断、内力暴涨而死。” 萧轻影:“不是中毒?” 俞雁黎:“当然不是。” 筋脉有损,丹田被毁,唯一能够洗筋伐髓,固本培元,重塑功体的只有: “雪卿草。” 天下间总共有三棵成熟的雪卿草,一棵在若霞谷,还有两棵在朔幽城俞家。 当初,为了救凌君濯,萧轻影曾经从俞家拿走一棵。那么…… 俞雁黎仍是笑吟吟地看着萧轻影,好像在等待着他说出自己想听的话。 凌君濯握住了萧轻影的手:“我们可以去若霞谷。” “来不及的。”俞雁黎指了指坐在床上神志不清的萧铭锋,“哥哥清楚,伯父这个样子最多坚持七日。” “从沧浪山赶去若霞谷,最快也要十日。我们只能……” “只能去朔幽城。” 萧轻影一步一步走到俞雁黎面前站定,直视着他:“雁黎,你会帮我吗?” 俞雁黎以为萧轻影指的是自己的父亲,俞兴城会舍不得雪卿草,当即保证道:“哥哥放心,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劝说父亲的。” “那哥哥,我们马上出发?” 萧轻影点头:“好,你先给俞城主去个信,我们也准备一下,收拾好了就出发。” 俞雁黎满口答应着走了。 凌君濯从背后将萧轻影抱住,他早就发现了,他的小轻影一直在不自觉地发抖。 凌君濯:“这是他的陷阱,他在引你不得不去朔幽城。” 萧轻影何尝不知,俞雁黎方才,根本没有掩饰他的目的。他疲惫地靠在凌君濯怀里,道:“怪我疏忽。昨夜的‘五华丹阳方’没有问题,定然是与之前爹爹服下的药性结合,就成了激发沉疴的引子。” “无妨,”凌君濯将他抱得更紧一些,“有我在,管他朔幽城有什么都伤不到你。” “不!我们不能都陷在朔幽城。” 萧轻影转过身道:“俞雁黎谋划这么久,定然是有备而来。君濯,辛苦你一趟,带着我的手信去若霞谷找瑾姨,求她给你雪卿草。从沧浪山去若霞谷,确实最快都要十日,可若是只有你一个人,以你的武功,一定可以赶到的!” “你要一个人去朔幽城?!” “我带着爹爹,若是他给雪卿草便罢;若是不给……我所有的希望,就都在你身上了。” 萧轻影定定地看着凌君濯的双眼,眼中含着水光:“我会在朔幽城等你。” 凌君濯被他这样看着,心也软了。小轻影好不容易找到了失散十五年的亲身父亲,定然是不能再失去了。 “好,我答应你。” “十三十六,跟着小轻影!决不能让他有一丝一毫的损失。” “是!” 萧轻影忽然道:“十六,我还需要你做一件事。” 十六:“夫人请吩咐。” “等我们走了,你想办法避开所有人,将云无梦的棺材挖出来!” 十六:“挖棺材?” 萧轻影神色凝重:“我有一些不太好的猜想……” 作者有话要说:凌君濯:喝点醋还有肉肉吃,计划通√ 第57章 第 57 章 大道上, 一匹骏马、一辆双驾马车正向着朔幽城方向飞奔。 萧轻影神色凝重地守着萧铭锋。爹爹仍是昏迷不醒, 身上好几处的皮肤都开始皲裂, 从裂口处渗出点点黑血来。 俞雁黎主动帮着萧轻影, 为萧铭锋擦拭着伤口的血,一边问:“哥哥,怎么凌君濯不陪你一起么?” 萧轻影头也不抬地说:“何必呢, 你本不想他跟着我。” 俞雁黎嗤笑一声,道:“哥哥好像什么都知道。那哥哥是为了我, 才不让他跟着吗?” 萧轻影不想回答俞雁黎奇怪的问题, 甚至不想与他待在同一辆马车里。若说先前, 他对俞雁黎还有着最后保持体面的想法, 如今的他,已经从心底里对俞雁黎感到厌烦。 他讨厌俞雁黎看他的眼神, 他更讨厌俞雁黎对他所谓的“爱”。 “你真的会把雪卿草给我吗?” 俞雁黎没有回答, 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手掌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萧轻影, 就像是在看一件摆在房里的精美瓷器。 “哥哥, 你什么都明白,怎么还要问这样的傻问题?” “我会给你的……” 俞雁黎向萧轻影的脸伸出手,却被萧轻影飞快地躲开了。他顿了顿,随即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安静地坐到一边。 萧轻影暗暗捏紧了衣角:凌君濯,我会等你…… 萧轻影等人飞快地赶路, 只有夜晚时,会稍微停下休息几个时辰,最主要的是让马缓一缓,然后再出发。 从沧浪山赶往朔幽城,最快也要五天,而萧铭锋只能坚持七日,时间紧迫。 第四天夜里,萧轻影刚刚靠在车里眯了会儿眼睛,忽听车外有打斗声传来,他急忙跳下车,就见夜色中,赤焰刀闪着耀眼的红光,颜无照杀气四溢,刀锋带着堪称恐怖的战意,竟逼得十三与十六联手,都仅余招架之力,二人步步后退。 “颜师兄!住手!” 萧轻影急忙出声,但是颜无照连半点停顿也无,冷着脸,刀刀致命! 绝不能让他们被赤焰刀伤到! 萧轻影注意到,俞雁黎不知什么时候也出现了,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三人。 “雁黎,让颜师兄住手!” 俞雁黎有些茫然地看过来:“我?颜师兄怎么会听我的呢。” “我知道你可以。”萧轻影一边说,一边抽出了兰泽,“若是你不阻止,我便自己去。明天就到朔幽城了,如果你还想我活着到达的话。” 俞雁黎的眼神一瞬间变得狠厉,随即他扯出一个笑来,懒懒地开口:“颜师兄,回来吧。” 正在拼杀的颜无照几乎是听到俞雁黎声音的一瞬间,便收住了澎湃的刀势,足尖一点,眨眼间便回到了俞雁黎的身后。 萧轻影见状,心中一痛,手中的兰泽几乎要握不住。 “快休息吧,明日就到了。”俞雁黎带着颜无照转身离开,临走前他语气极为受伤地说,“哥哥真是的,知道我不会伤害你,就这样伤我的心。” 萧轻影站直了身子,全身戒备地看着俞雁黎离开,这才飞奔到十三与十六的身边。 “怎么样?没受伤吧?” “没有。” 十六的样子很是狼狈,他听从萧轻影的吩咐,在他们离开之后,在当天夜里避开所有人,偷偷去沧浪后山的墓地,将云无梦的棺材挖了出来。 然而棺内的情形让十六这个手中不知有多少人命的影卫杀手都吃了一惊。他记着萧轻影的话,赶紧追上他们。 几天几夜的追,好不容易追上了,又被颜无照发现,二话不说上来直接就砍,要不是十三发现赶来帮忙,他怕是已经被颜无照砍死了。 萧轻影扶着十六:“先到车上说,十三守着。” “是。” 回到马车里,萧轻影不放心又为十六检查了一番,确定他真的没有被赤焰刀伤到,只是连日赶路太过疲惫之后,才稍微放了点心。 “你发现了什么?” “果然不出您所料。”十六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密封的小银瓶,“我打开棺材,发现云无梦的尸体跟那日武林大会时一样。” “全身干瘪,一滴血肉都不曾留下。除了他的那条腿。” “从表面上看,完好无损,只是稍稍有些瘦。” 萧轻影:“实际呢?” “实际……”十六将小银瓶递给萧轻影,“我划开他的断腿,发现里面几乎全是这个。” 萧轻影作势要将银瓶里的东西倒在手心,十六慌忙阻止他:“你知道是什么就这样往手上倒?” “没事的,一个多月没有新鲜的血肉吃,已经死了。”萧轻影看着十六,慢慢将银瓶里的东西倒了出来: 两只只剩下一层皮的小虫,一只与当初在俞府,为俞雁黎取出的痋引一样,而另一只…… “这个多脚的是腿里的,另外那个没脚的,是您让我看的……脑子里的。” 十六的脸色很难看,天知道他从云无梦发臭的尸体里看到这些虫子的时候,费了了多大的力气才没让自己当场吐出来。 “按照您说的,脑子里,眼睛周围的位置发现的。” 萧轻影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一滴眼泪狠狠地砸了下来。 “噬心蛊……颜师兄……” “噬心蛊?” 萧轻影擦了泪解释道:“腿里的是可以吃人血肉,在人体里繁殖的痋引。当数量足够多时,这些痋引甚至能把整个人的血肉内腑吃光,顶着人皮代替人行动。只是它们不会听话,完全凭本能行动。” “云无梦的断腿重生,就是这些痋引的功劳。俞雁黎真是厉害,竟然能把它们封在他的断腿里。” 十六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实在是太过恶心。他指了指另外一只:“那这个……” “噬心蛊,也是母子蛊。子蛊入脑,中蛊的人就会渐渐失去自我意识,下意识地听从身有母蛊之人的话。待到子蛊彻底长大,他就会……就会……” “彻底成为母蛊之人的奴隶。” 萧轻影说不下去了,他已经完全明白了为什么颜无照会变成这样。完全长大的子蛊,身上自带的毒性会消失,然后变成母蛊的应声虫。 难怪,当初在木兰洲,碧尾第一次见到颜无照反应那么大,后来却再也没有对待毒物的反应。 因为子蛊已经完全长大了。 “前些天,我从颜师兄的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白线一样的东西,那就是成熟的噬心蛊子蛊。” “若是我能早一点发现不对……” “您别这样……不是您的错。也许还有救呢?”十六安慰道。 “没救了。噬心蛊,只有死才能彻底解脱。”萧轻影抬眼看着十六,“子蛊若死,也会反噬母蛊。” “那云无梦死了,怎么?” “因为云无梦死的时候,子蛊还未长大,所以俞雁黎没有受到反噬。” 十六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俞雁黎的狠厉,操控毒蛊的能力,还有他处心积虑从那么早之前就开始谋划…… 实在是不像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做得出来的事情。 “既然如此,我们别去朔幽了!”十六忽然着急道,“太危险了,我们根本不知道俞雁黎到底还要做什么!他到底是因爱生恨想杀你?还是想弄些毒啊虫的来折磨你?等等主人吧,等主人来了……” “明日,你与十三不要进城,就在城外见机行事,若有任何不对,等凌君濯到了,听他的再做打算。” 十六大惊:“你要一个人进城?!不行!” 十六想也不想就拒绝:“主人吩咐,不论发生什么,我与十三一定要保证你的安全。” “俞雁黎不会伤害我的。”萧轻影的目光落到昏迷不醒的萧铭锋身上,“主要是,爹爹坚持不了两天了。” “若是凌君濯快一些,能赶在第七日到的话,也许……” 萧轻影虽然这样说着,但是他心里明白很难。从若霞谷再到朔幽城,便是西域的汗血宝马也要三日。 十六心中难过,却不敢松口:“不行,至少让我,或者十三,随便谁陪你一起……” “你放心。”萧轻影眉眼弯弯,笑得很温柔,声音中满是对凌君濯的信任与笃定,“我答应了凌君濯要等他,就绝不会食言。” 十六张了张嘴还想再劝,最终仍是没有说出来。 第二日,黄昏,朔幽城。 城门大开着,城门的侍卫还穿着带有俞家标志的服饰,两边列队。 黄昏时分,虽然不比白日热闹,但平时也应是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的。可此时映入萧轻影眼中的,却是一副分外冷清的画面。 守卫们仿佛两排雕塑,笔直地站在城门外,而一路走进城里,大街上连一个百姓也没有。短短几个月光景,朔幽城就完全变了个样子。 只听见俞雁黎一个人的声音,天真的,充满了少年人的喜悦。 “有点冷清,哥哥不喜欢是吗?哥哥一向是喜欢热闹的。” “没关系,到家了就热闹了。” 俞雁黎从容地走着,好像对朔幽城如今的样子一点也不奇怪一样。 颜无照抱着昏迷的萧铭锋跟在二人身后,萧轻影忍不住去看他,见他无知无觉一般,只知道跟着俞雁黎,心中又觉得难过。 没多久,几人就到了俞府。 大门缓缓打开,俞兴城与夫人站在门口,仿佛在迎接他们一样。 俞雁黎走上前去,亲亲热热地挽住他父母的手臂,甜甜地笑着:“哥哥,欢迎回家。” “爹爹娘亲,要欢迎哥哥哦,以后他跟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俞家夫妇原本直视前方的头,忽然齐刷刷地转了过来,黑漆漆的双眼紧盯着萧轻影。 萧轻影蓦地停下了脚步,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惊异不已! 俞雁黎这是,这是给他的父母也下了蛊!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有小天使问,澡澡在这里回答一下。 本文大概还有2-3章左右就完结啦,结局肯定是he的,尊主和萧萧一生一世一双人没跑了。 剧情来说,还有最后一个boss要解决,前面埋的一些线索,也在逐渐的揭开,比如颜无照究竟怎么了就是本章揭秘的。 剧情会有一些起伏,至于虐不虐……澡澡个人来说觉得还好,尊主萧萧在感情上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会受伤是肯定的。不知道这个算不算虐orz 真的非常感谢小天使们一路追文,这是澡澡迄今为止最好的成绩,非常感谢你们的认可和喜欢。(鞠躬~ 因为快要结局,所以写起来也有些艰难,会有许多的担心和考虑……但是大纲是早就安排好了的,所以不会有什么大的改动啦~ 再次谢谢大家哦~群么么哒~本章给大家发小红包吧~ 第58章 第 58 章 被俞家夫妇两双空洞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 那感觉实在是不怎么好。更何况还有俞雁黎在, 那句“欢迎回家”硬生生的让萧轻影听出了几分毛骨悚然的味道来。 “走吧哥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回到俞府的原因, 俞雁黎整个人都有些雀跃, 倒是真的有了几分少年的样子。 萧轻影强按下内心的不适,深吸了一口气,跟了上去。 才走了两步, 俞雁黎忽然停了下来,他偏过头看着自己的爹娘, 冷冷道:“差点忘了, 爹爹之前让哥哥很不高兴, 他不喜欢你, 你们就先回房吧。” 俞家夫妇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便要离开。 “等等, ”俞雁黎忽又说, “先把萧伯父带去安置了。” 这下萧轻影定然是不干的,他挡在父亲身前,终于是忍无可忍道:“俞雁黎, 你究竟要做什么?” 之前萧轻影还想着, 到了俞府,俞雁黎出面找俞兴城要雪卿草,便能救治父亲。至于俞雁黎究竟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见招拆招了。 可到了俞府,发现俞家夫妇也被俞雁黎下了蛊,萧轻影心就凉了一半。 俞雁黎笑了笑:“我自然是要带哥哥去看看你住的地方, 那可是我精心为哥哥准备的,你见了定然喜欢。” 忽的又变了脸,双目一瞪:“还不快把萧伯父请下去。” 颜无照听了令,立即就要把萧铭锋扔给俞家夫妇。萧轻影神色凌然,抽出兰泽横在颜无照身前,对俞雁黎说:“父亲决不能离开我!” “唉……” 俞雁黎看着萧轻影,眼里满是失望,一张脸因愤怒变得格外狰狞:“为什么?哥哥总是这么在意别人,为什么就不能在意我的心情呢?!” “好不容易死了一个疯女人,又来一个萧铭锋,还有一个凌君濯!” “哥哥,你为什么就不能看看我!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不是吗!” 萧轻影直觉危险,不想与俞雁黎废话,想着先把爹爹从颜无照手里夺回来,谁知刚刚运起内力,就感到一阵眩晕,顿时全身发软。 怎么会?他明明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戒备着,就怕俞雁黎下毒,连呼吸都刻意放缓了。 失去意识前,萧轻影只看到俞雁黎放大的脸:“毒术,哥哥是比不过我的。” 再次醒来,萧轻影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黄花梨雕的木床,房间正中是一张简单的木桌并几把凳子,他前些日子还与凌君濯一起,在那张桌子上与萧铭锋写字对话。 床的旁边,还有一个不大的柜子。这个柜子,萧轻影更是熟悉,里里外外都十分的熟悉…… 这里的一切都跟他在沧浪派的小屋一模一样,若非头顶上的黝黑石壁,正中镶嵌着的硕大明珠,他差一点就信了自己回到了沧浪。 这里应该是萧轻影曾经与凌君濯一起落入的,俞家的地下密室! 糟了!他昏睡了多久?! 萧轻影尝试着坐起来,就听见右手腕上“叮当”作响,一条泛着银光,约有女子手指粗细的链子正栓在他的手腕上。 链子的另一头不知在何处,萧轻影动了动,发现这链子应该挺长,至少不影响他坐立行走。 弄断是弄不断的,兰泽剑不在身边,而他的内力也意料之中的被散去了。 萧铭锋也不在这里,不知被俞雁黎弄到哪里去了。萧轻影晃了晃手腕,忍不住自嘲:他还是对自己太自信了,笃信俞雁黎不会伤害他,却忘了能够把颜无照、云无梦都做成傀儡的俞雁黎,早已不是他记忆中的小师弟了。 “小师弟,”萧轻影对着虚空说道,“出来吧,我知道你在。” “哥哥,你好久都没有再叫我小师弟了。” 密室的门忽然打开,俞雁黎的声音传来。他手里拿着一个小银盒子,面带喜悦,几步走到萧轻影面前:“哥哥喜欢我为你准备的吗?” “你看,这里的桌子、柜子、床……还有那套天青色的汝瓷杯,都跟沧浪派一模一样,以后哥哥住在这里,就跟在家一样。” “我也陪着哥哥,日日夜夜都不分开。” 俞雁黎自顾自说得开心,萧轻影却冷笑一声,晃了晃手腕上的链子:“礼物?你觉得我会喜欢?” “这个只是个小玩意儿,”俞雁黎面色一丝变化也无,仍说道,“哥哥虽不喜欢也且忍一忍,待习惯了……” “不会习惯的!”萧轻影毫不留情地打断俞雁黎的话,“这个家,我也不喜欢。你把沧浪派的小屋搬到这里来,正说明你一点都不了解我。” “我从没把那里当做家。” 没想到俞雁黎一点也没有生气,他无所谓地说:“没关系,以后哥哥跟我在一起就是家。” 见到俞雁黎这幅完全疯魔的模样,萧轻影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废话:“雁黎,你究竟为什么?你的父母,颜师兄,还有……” “为什么?”俞雁黎道,“因为他们太不听话了。爹娘不想让我跟你在一起,只想让我跟着师父,以后好做沧浪派的掌门;颜师兄发现我跟十七的交易,觉得我恶毒?” “呵呵,他现在不知道做了多少他觉得恶毒的事呢。” “哥哥,”俞雁黎忽然凑近萧轻影,神经质地打开了手里的盒子,“你会听话的,对吧?” 萧轻影看了一眼,顿时背脊发凉。 一只米粒大小的蛊虫,白白胖胖的裹在一粒透明的药丸里,静静的躺在里面——噬心蛊。 “哥哥放心,这是我精心培育的。”俞雁黎拿起药丸,“跟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等哥哥听话了,我就把雪卿草给伯父。” “哥哥睡了一天一夜,如今,只有最后一个时辰,若是没有雪卿草……” “伯父是生是死,就看哥哥了。我知道你想等凌君濯,但是这个路程,就算他是神仙下凡,等他到了,也什么都晚了。” 俞雁黎也不急,就静静地,笑着看萧轻影。他相信萧轻影不会拒绝的,为了他的父亲。 萧轻影咬紧牙关,目光落在那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蛊虫上。一旦服下,他就会慢慢变成一个无知无觉的傀儡,成为俞雁黎的玩偶。 凌君濯,你到哪里了? 萧轻影颤抖着,慢慢地伸出手…… “轰——轰——” 猛然间,地动山摇,精心安排的桌椅家具剧烈地抖动起来,头顶上簌簌落下许多沙土来。 “颜无照!发生什么?!”俞雁黎怒气冲天,大喊。 很快,颜无照进来,对着俞雁黎“啊啊”几声,俞雁黎便明白了。 “凌君濯?怎么可能这么快?!”俞雁黎狠狠一掌拍到桌上,“我布下了层层禁制,我让他有来无回,他居然直接用火/药?!” “他怎么敢!” 萧轻影听着,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心中感到一阵甜蜜。 “火/药,亏他想得出来。”萧轻影暗笑,“木兰洲遭了俞雁黎一次暗算,如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俞雁黎:“颜无照,出去拦住他,死,也要拦住他!” 颜无照领命,转身离开了密室。 “颜师兄!”萧轻影想要拦住他,却被手腕那条链子禁锢住,他这才发现,这条链子给予他的活动范围,只有这间密室。 “你让他死也要拦住凌君濯?你就是让他去死!” 俞雁黎的神情也不太自然,他忽然无意识地摸了摸心口,然后道:“如果拦不住,那他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哥哥,我本来不想强迫你的。”俞雁黎拿起药丸,步步逼近,“是你逼我的。” 萧轻影全身戒备,悄悄将手腕的链子缠在了手上…… 密室外,俞府。 十六黑着一张脸跑回到凌君濯身边:“主人,您从哪儿弄来的,这火/药可真够劲儿!不过……您确定不会误伤到夫人吗?” 烈焰燃烧,火光映照着凌君濯青白的脸,一双金瞳隐隐泛红,眼下全是乌青,连嘴唇都干裂开来。 他跑死了两匹西域的汗血宝马,又拼尽全力用轻功一路从若霞谷赶到朔幽城,比最快的时间还要早了两日。 他已经快要接近极限了! 还好,他赶到了! “找到父亲了吗?”凌君濯问,声音异常的沙哑。 十六点头:“十三都安置好了。这俞府可太吓人了,没一个正常的活人。” 凌君濯这才道:“伤不到他,我知道他在哪,我有分寸。” “这些奇门遁甲,五行陷阱,我不是破不了……”凌君濯疲劳过度,如今只是强撑着,心里火烧一样的难受。 他捏了捏眉心,集中精神道:“太费时间,不如火/药来得快。” “反正,不只是这俞府没个正常活人,你没发现吗?朔幽城里,都没人了。” 十六咽了口唾沫,出了一身的冷汗。 “破了!跟我走!” 凌君濯在前,十六与十三紧跟着,三人顺着已经被火/药夷为平地的路,向东院方向前去。 到了东院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踏着火光守在那里,手中一把赤焰刀,刀锋比烈火更加艳丽。 “颜无照。” 十六已经把萧轻影的推断告诉了凌君濯,此时凌君濯见到犹如泰山一般岿然不动的颜无照时,心中也不免悲凉。 他是很欣赏颜无照的,当初在白龙江上,颜无照奉了陆天机的命令来。那个时候,他应该是来帮助萧轻影,好让他能更快地获取自己的信任。 但是颜无照是真的想杀他,不为别的,就为了他心中的正义。 颜无照是一个真正的侠客。 颜无照一动不动,凌君濯明白,他是在等,等他们跨过最后一条线。 “十三,把你的寒星剑给我。” “是。” 寒星在手,对面是手持赤焰刀的颜无照,一切仿佛回到了当初在白龙江上的时候。 “颜无照,你还记得吗?”凌君濯上前一步,寒星闪烁,“你曾说过,想与我公平一战。” 颜无照冷硬的脸上,忽然泛起了一丝疑惑的表情,他看着凌君濯走近,已经进入了东院的范围。 可他没有动,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动。俞雁黎说过,要拦住那个人! 凌君濯又近了一步:“本尊不信,小小的蛊虫就能控制你。” 颜无照举起了刀,可是脑中开始剧痛,他痛苦地嘶吼一声,随即举刀向凌君濯冲来! “铛——” 刀剑相斫,火星四溅。眨眼间,二人已过了几十招。 凌君濯心中愤怒,下手毫不留情,竟一剑划破颜无照胸口,与他当初被赤焰刀所伤一模一样。 颜无照只退了两步,便不顾伤处,再次向凌君濯袭来。 “我七天七夜没有合眼,可算公平?”凌君濯一边迎战,一边说道,“颜无照,你眼中还看得到我吗?” 不知凌君濯那句话影响了颜无照,他全身发抖,表情痛苦极了,黑色的瞳仁中,有白色的东西逐渐清晰! “颜无照!看着我!本尊乃无相门之主,凌君濯!” “啊!!!!!” 颜无照痛苦地仰天长啸,忽然左手握爪,猛地扣向自己的双眼。刹那间,他竟生生将自己的双眼挖了出来,血淋淋地扔在地上,随即被他自己一脚踩破! 十三与十六都呆住了,二人远远地站在一边,看着颜无照挣扎着,撑着赤焰刀站了起来。脸上只剩下了两个血洞,还在冒出汩汩的血。 颜无照从衣摆上撕下一条,将眼睛包好,然后向着凌君濯的方向,艰难地说:“凌……君……濯,我,来与我……公平一战!” 他被蛊虫所控,已经太久没有说话,声音实在是沙哑难听。 但凌君濯却是笑了,他也撕下一条衣摆,将自己的双眼蒙住,然后挥剑而上。 “来,我们公平一战。” 密室之中,俞雁黎忽然胸口一痛,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颜无照……”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大结局了,写不完啰嗦澡澡就……就……没有螺蛳粉吃! 第59章 终章 “废物……” 俞雁黎冷静地擦掉唇边血迹。子蛊死了, 反噬母蛊, 看来, 颜无照失败了。 萧轻影把俞雁黎的反应看在心里, 心中也是一痛,颜师兄只怕是…… “哥哥,你在想什么?”俞雁黎很快便回过神来, 捏着药丸再次向萧轻影逼近,“凌君濯来了, 你又要抛下我, 跟他走?” “我没有抛下你, ”萧轻影悄悄握紧手中的铁链, 将右手藏在身后,一边稳住俞雁黎, “现在师父死了, 没人再逼着你弄那些药,我们可以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没有人认识……” “还有你父亲和凌君濯吗?” 俞雁黎冷不丁问了一句, 萧轻影一时没反应过来, 迟疑那一瞬,竟惹得俞雁黎激动起来。 “果然!哥哥你到底明不明白,从头到尾,我只想与你两个人在一起,你为什么总是要在意别人?” “先是那个疯女人,好。那我让她死在你的面前, 这样,你的眼神永远不再落在她身上!” “……母亲……是你……” 萧轻影手有些发抖,他努力按捺住心中的愤怒,恍惚竟觉得,这样的真相,好像也在意料之中。 “我真的没想到,名剑山庄都灭门了,你的父亲还活着。你看看你,全心全意都想着他……那么,他也消失吧!” 俞雁黎笑着,轻轻地说:“雪卿草,早就被我毁了。” 说完,俞雁黎便向萧轻影扑来,伸手捏住萧轻影的脸,想把手里的药丸喂进去。 而萧轻影,正等着他动作!眼见俞雁黎与自己的距离只有一臂,他猛地用缠满铁链的右手一拳打中俞雁黎的脸。 俞雁黎毫无防备,被封住了内力的萧轻影还能有如此的力量。那条铁链,是他为了禁锢萧轻影,特意找来的,由寒铁打造的。 轻软,却坚固无比,寻常刀剑根本无法斩断它。 没想到,却成了萧轻影最后的武器。 俞雁黎登时口齿出血,整个左脸都肿了起来,头晕目眩,站立不稳,手中的药丸也落到了地上。 萧轻影乘胜追击,松开铁链,趁着俞雁黎眩晕的时候,迅速松开铁链,缠住了俞雁黎的脖子,随后双手用力,将他拖到床边,绕着床柱缠好,随即收紧…… “唔……” 俞雁黎抓住脖子上的寒铁链,窒息使他脖颈上青筋爆出,一张脸憋得通红。 “哥……哥,你真的……要杀我……” 俞雁黎眼中有泪涌出,萧轻影咬紧了牙关,别过头不去看他,手中一点也不敢放松。 小师弟狡诈阴毒,若是他心软…… “好……好!”俞雁黎忽然不再挣扎,拼命大笑,“跟哥哥死在一起……也好……只有我们两个……” 俞雁黎平静地按下了床下的一个机关,顿时,整个密室再一次地动山摇起来,很快,“轰隆”的机括声从暗道中传来。 “断龙石落下,我们谁也出不去了。哥哥,凌君濯来不了了。” “什么……断龙石?!” 而在这时,萧轻影却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从暗道中传来。 “凌君濯!出去!” 萧轻影大喊起来,断龙石重达千斤,乃是帝王陵寝的护墓壁石,一旦落下,连火/药也轻易炸开不得,俞家,竟然在密室中设置了断龙石! 不,决不能让凌君濯进来白白送死! 那脚步声停了一瞬,随即快速地朝着萧轻影所在的密室而来。 “回去,不许进来!凌君濯,不许进来!” 萧轻影疯狂地嘶吼,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却见密室门口,出现了一抹艳红的影子。 是凌君濯。 “小轻影,你怎么可以对你的夫君说这种话。” 凌君濯那一身红衣已经破裂了好几处,深深浅浅的红让整件华丽的衣袍看起来怪异极了。 萧轻影知道,那是血,是鲜血的颜色。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萧轻影松开了手,银白的锁链顿时滑落在地,发出叮铃的声音。 “你没看到暗道中的断龙石落下了吗?” “看到了,又如何。”凌君濯一步一步走到萧轻影身边,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按在怀里,“想把夫君抛下,跟别人待在一起?该罚!” 萧轻影哭笑不得,只得把脸埋在凌君濯的胸膛,鼻尖嗅到他身上浓郁的血腥气,一时又是感动,又是难过。 而俞雁黎,早在萧轻影让凌君濯不许进来时,就颓然地瘫在了地上,一张脸满是灰败的死寂。 “哥哥,你真的爱他……” 宁愿跟我死在一起,也要他活…… 俞雁黎一瞬间整个人的精气都被抽走了一般,他颤抖着,从怀中摸出一把钥匙扔给了凌君濯:“带哥哥走吧,我输了。” “不是你输了。”凌君濯拿着钥匙迅速地给萧轻影打开锁链,一边说,“而是小轻影,从来也没有把你,跟本尊相提并论过。” “哈哈哈……咳咳……”俞雁黎捂着胸口大笑起来,登时又呕出几口带着黑气的血来。 是噬心蛊的反噬。 断龙石正在下落,凌君濯牵着萧轻影必须马上离开。临走,凌君濯忽然从袖中掏出一张脏污的丝帕。 凌君濯将丝帕扔到俞雁黎身上:“颜无照说,还给你。” 俞雁黎有些茫然的捏起那张丝帕,随即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古怪起来。然后,他冷笑一声,将那张丝帕扔到了一边。 “快走吧,断龙石要落地了。”说完,俞雁黎闭上了眼睛,不再看他们。 凌君濯不再迟疑,拉着萧轻影飞速地跑进暗道,很快,他们就看到了已经落下的断龙石。 厚重坚硬的巨石正在缓缓下落,余下的空间只到人小腿高。 凌君濯当机立断,先把萧轻影就地一扔,确认他安全地滚了过去,自己才效仿着过去。 待到他被萧轻影拼命从断龙石下拉出来时,他脸上、身上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已经擦出了血丝。 “好险,差一点就……” 萧轻影急忙去看凌君濯的伤,确定都是皮外伤之后才松了一口气,“……差一点就破相了。” “嗯?”凌君濯伸手在萧轻影的额头上敲了一记,笑道,“小色/鬼,你当真就喜欢我这张脸?” 自然不是。劫后余生,萧轻影见凌君濯假装生气蹙眉的样子,一时之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踮起脚尖,用力地吻了上去! 黑黝黝的暗道中,不过几息之间,就只听见二人粗重的喘/息。 这时,俞雁黎的声音忽然从密室中传来:“碧尾!!” 原本在萧轻影手腕上安安静静的碧尾忽然就像箭一样窜了出去,萧轻影阻拦不及,眼睁睁地从断龙石下最后一点缝隙中游走了。 萧轻影还有些失落,凌君濯却抓着他的手道:“快走吧,缘分尽了就不要强求了。” 萧轻影看着已经完全落下的断龙石,想到独自在里面的俞雁黎,心里一时也有些不是滋味,点点头道:“嗯,走吧。” 萧轻影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只看到黝黑的石壁,随即他握着凌君濯的手,笑着向着光透进来的地方走去。 密室中,俞雁黎看着回来的碧尾,伸手将它捏了起来。他抚弄着碧尾光滑的身子,忽然在它额头上的朱砂用力一点。 绵软的碧尾忽然凶性大发,猛地咬向俞雁黎的虎口处,登时鲜血淋漓。 碧尾乃是天下至毒,很快,从俞雁黎的伤口处开始,溃烂向着全身蔓延开去。 俞雁黎靠坐在床边,自嘲一笑:“果然,到最后,我还是狠不下心伤害哥哥你啊……” *** *** 云州大陆上出了好几件大事,都两三个月了,大家还是兴趣不减,走到哪里的茶楼妓馆,都能听到说书人口沫横飞,而台下的听众们,也是津津有味,丝毫不觉得厌倦。 一是朔幽城的大火,烧了七天七夜,将整座城池都烧得一干二净。可是,大火熄灭后,城中只找到俞家夫妇的尸体,其他的人都不翼而飞了。 二是沧浪派群龙无首了一个多月,忽然被曾经的掌门大弟子颜无照接管了。据说他双目已盲,竟然独挑五位对他继承掌门之位有异议的长老,最终,仍是让颜无照登上了沧浪派掌门之位。 三,则是关于无相门的。 无相门尊主凌君濯忽然宣布将尊主之位传给他的影卫十二,然后凌君濯本人便不知所踪了。迄今为止,江湖上再没有人见过他。 市井百姓们最是喜欢这样的江湖传闻,就连地处西瀛最西边,偏僻的布罗镇里,大家也都凑在镇上唯一的一家酒楼里,听着说书人不知是第几次的讲述。 学塾下学的时辰到了,一群七八岁左右的孩子嬉笑着从学塾里冲了出来,为首的一个小胖子没有看路,一下子撞到一个男人身上。 “小胖子,又不看路。” 小孩子们一点也不怕,反倒是笑嘻嘻地把两个背着柴火、鱼篓的男人给围了起来:“凌哥哥!你今天又抓到大鱼了吗?给我看看,看看!” 说着便去扒拉男人手上的鱼篓,几个孩子凑近了去看:“哇……好大的鱼啊!” “好啦好了。”背着小书袋的女孩子们把捣蛋的男孩拉开,“要吃晚餐了,别耽误六哥哥的柴火!等下先生又要生气拿戒尺打他啦!” “哈哈哈!羞羞羞,六哥哥这么大了还被先生打!” 十六佯装生气,把柴火放下就去抓那个领头的小胖子:“看我不打你屁股。” 小胖子也不怕,一边跑一边笑:“我们都看见啦,先生追着你打屁股,哈哈哈……” 凌君濯看着这一切,唇边也挂着浅浅的笑。 女孩子们看着他好看的脸,一时间都有些脸红。忽然,一个女孩指着凌君濯背后笑道:“萧大夫来了!” “凌哥哥,萧大夫,我们回去吃饭啦。”女孩子们嬉嬉笑笑地走了。 只留下凌君濯拎着一个大鱼篓,站在学塾门口等着萧轻影,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今天的鱼这么大。”萧轻影也扒拉着去看,笑道,“不过有十六在,多大的鱼都吃得完。” 凌君濯自然地牵起萧轻影的手:“今天又看了几个病人?手这么凉。” “还好,还是那些老病人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向学塾里走去。十六也扛着柴火回来了,楚明镜正站在门口等着他。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将黏在一起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啦!还会有尊主萧萧、十六楚先生、十三和柳雪菲的番外掉落,小天使们可以看情况看哦~ 感谢的话已经说了太多了,再给我的小天使们鞠个躬吧~爱你们~~~ 我们下一本见哦~文名文案暂定,应该会改,故事设定已经成型啦~ 【预收文】→高冷师尊的替身爱人 高冷师尊的替身爱人 前世的云倾澜被宗门抛弃,被弟子背叛,最终仍是为了天下苍生,投身剑炉,以身祭剑而死。 再次醒来,他成了魔域献给琼华宗亚圣越铭铮的礼物。 一个与自己前世长得一模一样的礼物。 #三百年后我才知道曾经的师兄,如今的师尊喜欢我 #但是他把我当成了我的替身 #我醋我自己 高冷面瘫暴力美人攻x重活一世皮中带稳受 第60章 番外1 萧轻影跟凌君濯, 还有十六楚明镜一起, 放下了所有的江湖恩怨, 带着爹爹萧铭锋一起, 归隐在偏远的布罗镇。 这里山清水秀,民风淳朴,萧轻影十分喜欢, 干脆就开了家医馆,真的做了个大夫。 凌君濯则是每日打猎捕鱼, 或是与他一起上山采药。昔日的魔尊大人, 如今过起这种平静到无聊的小日子来, 竟也乐在其中。 这些日子以来, 凌君濯跟着萧轻影采药配药,竟然也渐渐地琢磨出了一些门道, 连萧轻影都惊奇不已, 只觉得他的天赋原来不止在练武上,炼药上也不遑多让。 这日,凌君濯说是要出一趟门办些事,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便走了。 萧轻影一如往常地给镇上的人看病抓药, 天黑了便关门回家,再给爹爹把把脉,叮嘱一番,看着爹爹睡下后,自己才回到房里。 关上房门,看一会儿书, 然后洗漱,熄灯,上床睡觉。 墙角的香炉中还留有一点残香,想是凌君濯出门时灭掉了,这会儿便只余下一点点若有似无的清甜味道。 萧轻影嗅着这个味道,一双眼睛清清明明地望着床帐,一点睡意也没有。 太安静了。 本就不大的木床,往日里两个人睡着还有些挤,尤其是那人总爱贴着他睡,要么就抱着他不撒手,更觉得连翻身都难。 今晚却是空荡荡的,萧轻影舒展了身子,双手都放平了,才发现原来这床其实还挺大的。 被窝里也有些凉,躺了半天也没有暖多少。 “唉……” 萧轻影翻了个身,卷着被子在凌君濯的枕头上蹭了蹭,闻到熟悉的,凌君濯身上的味道,他终于长叹一声,情不自禁地叫出了声:“凌君濯……” 只是一晚上不见,他竟然就睡不着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这样离不开凌君濯了? 萧轻影觉得脑袋有些晕晕的,偏又没有睡意,身体里有一股奇怪的热气,慢慢地从内里散发出来。 难受…… 萧轻影不自觉地卷子被子扭动,忽然感觉到,有一股凉凉的、滑腻的触感,从脚踝处,一点一点地向上爬。 是碧尾吗?萧轻影迷迷糊糊的,又想:不对呀。碧尾早就在俞家的时候,被俞雁黎叫走了…… 脑子有些昏沉,连身子也变得迟钝了些。萧轻影努力地从被子里钻出来,就看见一条赤红的蛇,正盘在他脚边,一点一点地向他身上爬来。 起先那蛇还只有拇指粗细,渐渐的,越来越粗,眨眼间,竟然变得跟萧轻影的腰差不多粗细了。巨大的一条重重地压在他身上,一颗大大的蛇头凑近了他的脸,金色的眼睛定定地盯着他,吐出鲜红的信子来。 这本该是极为恐怖的事情,这样艳丽的巨蟒,即便是没有毒,也是非常吓人的存在了。 萧轻影却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反倒是伸出手去,轻轻摸上了那颗蛇头,喉结滚动了几下,他说:“凌君濯?” 那赤红的巨蟒像是听懂了一般,歪着头在他手心里蹭了蹭。 萧轻影一下子笑了:“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那巨蟒吐了吐信子,脸上竟浮现出骄傲的神情来,似乎在说:“我本就是这个样子的。” 这倒是跟凌君濯平时那傲气的模样极为相似,萧轻影笑着去抱他。 蟒身冰凉滑腻,萧轻影只觉得自己身体里那股燥热终于被缓解了,舒服极了,便爱不释手地抚摸着他:“你不是出门办事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萧轻影有些迷糊,双眼微眯着,眉梢眼角都挂着一缕薄红,眼下那颗红痣鲜艳欲滴,偏偏神情像是刚睡醒一般,懵懵懂懂,实在是可爱极了。 那巨蟒眸子里金光流转,渐渐变得深沉。他被萧轻影这样抱着,很快就不老实了,柔韧滑腻的尾巴尖,悄悄地从萧轻影的亵衣处钻了进去。 冰凉凉的尾巴,比起萧轻影腰身那样粗的身子,要细了好几圈,很容易就钻到了亵衣里,贴着萧轻影柔滑的肌肤,缓缓地划动起来。 “嗯……” 萧轻影只觉得冰凉的蛇尾舒服极了,眯着眼睛享受起来,没注意那尾尖越来越放肆,渐渐地向下探去…… 等萧轻影反应过来,他的被子已经被赤蛇卷起扔在了地上,雪白的亵衣敞开了来,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臂弯上,那条艳丽至极的蛇尾还在他身上游动着。 “凌君濯,你别……”萧轻影浑身酥软,俊脸绯红,他伸手去推压在身上的沉重巨蟒,“你下去,太重了……” 巨蟒怎么可能被他推动,鲜红的信子在萧轻影耳边吞吐着,弄得萧轻影痒痒的,一个劲儿地躲。 可巨蟒这么重,他哪里躲得掉。圆润的耳垂被蛇信弄得莹润发亮。 那条尾巴也不安分,一个劲地划动不休。 忽然,萧轻影的声音变了个调,有些高亢地叫了一声,随即他便红了脸,咬住了唇。水濛濛的眼狠狠地瞪了一眼身上的巨蟒。 “你……你这条淫/蛇……” 巨蟒歪了歪头,仿佛听不懂萧轻影在说些什么。 “啊……”萧轻影又羞又气,“你变回来……不要蛇……” 巨蟒不理他的挣扎,整条蛇开始游动,慢慢地把萧轻影整个人都卷了起来。赤红色蛇身,皙白而泛着粉的肌肤,蛇身缓缓划动着…… 凌君濯原本计划办完事情,在邻镇的客栈休息一晚,第二天再回来,这样不会很赶。 可到了夜晚,他真的办完了事情后,又不想在外面过夜了。 反正夜深人静,他便运着轻功,飞快地从邻镇往家里赶。等他到了家门口,天仍黑着,还是半夜。 他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生怕吵醒了小轻影,却在开门那一刻,借着月光,看到了一副活色生香的画面来。 他的小轻影衣衫凌乱地趴在床上,身下压着被子,一张脸红扑扑的,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偏偏嘴里小声地叫着他的名字:“凌君濯……你下去……压着我了……” 凌君濯的眸色变得深沉,连呼吸都重了几分。 他注意到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清甜香味,目光落到墙角的香炉上。那里面有他最近配置出来的安神助眠的香料,今天白天时,他还在屋里点过。 可是现在……安神助眠的功效好像出了点问题。 凌君濯轻轻地关上房门,慢慢走到桌子边,摸出火石点亮了灯。 灯火不是太亮,只小小的一朵火花,但足以让凌君濯看清楚萧轻影的模样。 “小轻影?” 凌君濯走到床边,伸手抹去萧轻影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萧轻影听到他的声音,慢慢地睁开了眼。他虽是睁开了眼,眼神却懵懵懂懂的仍在梦中。见到凌君濯的脸,忽然笑着,伸出双手来勾出他的脖子。 “你变回来了……”萧轻影软软地挂在凌君濯身上,压低了声音道,“变回来就可以……蛇不行……” 什么变呀蛇呀的,凌君濯没有听懂,可这并不妨碍他品尝小轻影主动送上来的吻。 小轻影到底梦到了什么? 凌君濯吻着萧轻影柔软的唇,很快便不再想这个问题了:天大的问题,明天再问吧。 作者有话要说:凌君濯:我真tm的是个天才√ 第61章 番外2 一觉醒来, 萧轻影发现自己回到了四岁。 小胳膊小腿, 圆滚滚的脸, 同样圆滚滚的身子, 穿着一身雪白绣着银色暗纹的小袍子,乍一看像一颗沾满了粉的糯米团子。 侍女姐姐笑眯眯地来抱他:“小少爷,您总算是起床了。” “紫珮姐姐……” 乍然又见到了童年时候照顾自己的侍女, 萧轻影都呆了,心里涨涨的, 有点疼又有些酸。只痴痴地看着人家, 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是梦吗? “今天这是怎么了, 这么安静。”紫珮笑吟吟地抱起小团子向屋外走去, 一边说,“平日里睡醒了, 早闹着要出去玩了。” 是了, 萧轻影想起来,自己小时候身体不好,爹爹娘亲便不太让他老往外跑, 他总是想方设法的偷偷溜出去。 爹爹!娘亲! “紫珮姐姐, 爹娘呢?爹娘在哪里?!” 萧轻影反应实在是有些大,紫珮都吓了一跳,急忙说:“庄主和夫人在接待客人,是无相门的尊主来了,据说要定制两把剑呢。” “无相门?”萧轻影抓着紫珮的袖子,忙道, “去看看。” 紫珮抱着萧轻影往庄主夫妇接待客人的茶室走去。远远的,萧轻影就看到还是壮年的萧铭锋,与温婉美丽的阮红梅。 夫妇二人言笑晏晏,正与一个老人说话饮茶,举止之间,看得出他们关系很不错,神情皆是轻松愉悦的。 那个老人一定就是无相门的老尊主,凌君濯的师父傅长川。 萧轻影看着年轻的爹爹与娘亲,渐渐地红了眼。说话间,阮红梅也看到了他,慈爱地冲他挥了挥手,意思是让他过去。 萧轻影近乎贪恋地遥望着父母亲,用力地挥了挥自己短短的小手,然后将眼泪擦去,对侍女说:“紫珮姐姐,走吧。” 见到了爹爹与娘亲,他便了了心中一桩夙愿。这个不知是梦境,还是异术的情形还能持续多久,萧轻影觉得,自己还有必要再做一件事。 紫珮将他抱回小院后便离开了,萧轻影开始在屋里翻箱倒柜起来,终于在枕头下面找到了一把小木剑。 梨黄色偏白,打磨得很光滑,最普通不过的小木剑。 萧轻影握着小木剑撒开了腿往那个地方跑。他知道,有一个人因为觉得无聊,正在那里看风景。 正值深秋,山庄里的花草树木都泛了黄,带着一股子凋零的哀伤意味来。 可是等萧轻影跑到后院时,澎湃的金色瞬间涨满了眼帘,璀璨又勃然。是一棵巨大葱茏的银杏树,那是与周遭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样的盛大的美丽,有着深秋最与众不同的盎然生机。 当然,更加美丽精绝的,是站在树下的那个身穿黑色劲装的少年。 少年抱着剑站在那里,山风吹起他如墨的长发,划过他精致的侧颜,异于常人的金瞳显得神秘又矜贵,犹如世间最负盛名的大师笔下的美人图。 萧轻影的心跳得很快,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靠近他,靠近他这一生最渴望的绝色。 “啊哟……” 意料之中的,萧轻影的小短腿被地上的小石子绊倒,手中的小木剑也意料之中地飞了出去。 画中的美人里活了过来,他皱了眉,拿着“凶器”冷冷地朝萧轻影投来一瞥。 真是好看呀! 美人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都是赏心悦目的,就连此时此刻这冷冷的一瞥,都让人移不开眼。 萧轻影趴在地上,看着美人,忽然福至心灵:反正自己现在只是个四岁的宝宝…… 于是,萧轻影向他伸出手去:“凌……哥哥!抱~” “凌哥哥?” 这是什么称呼,他居然认识自己? 凌君濯像看傻子一般看着眼前那个小矮子:平地都能摔一跤,这手脚得是多笨。 看他玉雪可爱,身上穿的也都是上好的,莫非就是萧家那个身体不好的小儿子么? 凌君濯还在打量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东西,萧轻影却是趴不住了:凌君濯怎么回事,怎么就让自己这么一直趴在地上。 虽然心里明白,此时的凌君濯还不认识自己,定然不会给自己多少好脸色。记忆中,自己小时候见到他时,他也是这样冷冷淡淡的模样。 可萧轻影没来由的就是觉得有些委屈。仿佛是凌君濯对他消磨了热情,将要始乱终弃一般。 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就挂不住笑了。嘴一扁,眼睛就慢慢红了。 “大哥哥……” 一个养在金窝里没吃过苦的傻团子。 凌君濯是最不喜欢这种不谙世事的小孩子的,在无相门里,同样岁数的小孩子,眼中早已没了天真。 为了活下去,他们早早收起了眼泪,拿起了武器。 可凌君濯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竟然真的走了过去,把那个蠢笨的小矮子抱了起来…… 可能是因为他眼睛红红的模样,太丑了吧。 “这是你的东西?” 凌君濯把那把砸到自己头的小木剑递了过去。 “是,可别告诉我爹爹呀,他不让我总玩外跑,也不让我玩这些。” 萧轻影没有接过小木剑,反倒把小木剑往凌君濯手里又按了按,眼神灼灼地看着他:“大哥哥你拿着,你再多看两眼。” 凌君濯:“……” 他多看两眼这种玩具做什么? 可是萧轻影看他的目光实在是太过于炽热,凌君濯看着他那个模样,不知为什么,拒绝和嫌弃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嗯。” 淡淡地应了一声,凌君濯终究是没有推开小矮子的手。 凌君濯从来没有抱过小孩子,极为别扭地抱了一会儿后,就想把手里的小矮子放下。可是萧轻影察觉了他的意图后,登时收紧了环在他脖子上的手臂,一副绝不放手的架势。 凌君濯:“……” “大哥哥,你为什么不穿红衣服?”萧轻影抓着凌君濯的黑衣,疑惑道。 凌君濯不是最爱穿红衣么?从他第一次在红袖招见到他的时候,一路上逃亡,但凡不需要太过伪装时,他总是一身耀眼的红衣。 红色这样艳丽张扬的颜色,一不小心就显得艳俗了。可是穿在凌君濯身上却是无比的契合,更衬出他绝色的美貌,仿佛天地之间所有的颜色,都不及他一般。 怎么他小时候不是穿红衣的吗? 萧轻影忽然有些记不清了。 凌君濯:“俗。” 萧轻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这样吗……” 萧轻影觉得,一本正经嫌弃红衣的凌君濯有些好笑,若是此时的他知道自己日后总是一副俗气的打扮,会如何想呢? 心里这样笑着凌君濯,说出口的话却仍是熨帖:“可是我觉得,大哥哥穿红衣一定特别好看。” 萧轻影小小的手掌捧起凌君濯的脸,认真极了:“比所有人都好看!” 十三岁的凌君濯还是个努力装大人的少年,冷不丁被个小家伙这样说,他嘴上没说什么,脸却悄悄的透出些许的红来。 心里忍不住想:要不会回无相门后,让侍女做一件红衣试一试呢? 一大一小,就这样站在银杏树下,看着满树灿烂,两颗心里都觉得十分的满足。 忽然之间,天地异变,眼前的人与景,都有些扭曲起来。 萧轻影明白,这怕就是这个异术,或是梦境要崩裂的预兆了。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跑到这里的目的来。 “大哥哥,我的名字,记住我的名字!” 凌君濯:“什么?” 萧轻影用力握着凌君濯的手指:“我叫萧鸿,也叫……萧轻影!” “萧轻影……” 萧轻影只来得及听到凌君濯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天地就归于一片黑暗之中。 四周是坚硬冰冷的触感,远处似乎还有烧杀的声音传来。 萧轻影猛地打了个寒颤,他知道这是哪里了!为什么,为什么会回到这里?! 深深植入心底的恐惧,再一次从心底深处蔓延开来。萧轻影下意识地环抱着自己,只盼望着那些可怕的声音早一点停止。 不是梦吗?为什么还不醒,为什么? 萧轻影只觉得犹如落入了冷水之中,浑身都是冷意。一颗心不断地向下沉,灭顶的水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涌进来,生生要将他溺毙了! 他却一动也动不了,只能咬着手指,蹲在这黑黢黢的大水缸里,无声地哭泣。 倏然,一束阳光从头顶投了进来,有人揭开了水缸的盖子! “小轻影,找到你了!” 熟悉的,带着一丝调笑意味的声音。萧轻影抬头一看,是凌君濯! 一瞬间,所有的恐惧都如潮水般退去,凌君濯绝美的容颜比阳光更加耀眼。 凌君濯笑着,向萧轻影伸出了手:“小轻影,别怕,跟我走。” 白皙修长的手指,带着凌君濯特有的温度,没有任何印记,更不沾染一丝血迹。 萧轻影欣喜地抓住这只手,犹如溺水的人抓住了生的浮木。 *** *** “小轻影,你又做梦?” 凌君濯将不安稳的萧轻影唤醒,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萧轻影缓缓睁开双眼,梦中的记忆如潮水回溯,眼前的脸与梦中那个将他带出黑暗水缸的脸重合了。 他伸手轻轻抚上这张令他心动不已的脸,心中终于感觉到安稳与满足。 原来,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他始终期待着,能够有一个人,将他从那个黑暗阴冷、充满了杀戮恐惧的水缸里拉出来。 当年是,如今亦是。 而凌君濯,就是那个命中注定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萧萧的心魔消失啦。 第62章 番外3(与主线无关,可不买) “楚先生, 赶着回去陪新娘子啊?” “哟, 是楚先生呀。走这么快, 是家里的新娘子等急了吗?” “娘你看, 楚先生脸都红了……” …… 乡亲们仍是嘻嘻哈哈地打趣楚明镜,他越是不好意思,越是脸红, 大家便笑得越开心。大概是觉得,平日里那么一个清清冷冷, 对谁都是个疏离模样的教书先生, 被揶揄得手足无措, 脸红红的样子, 十分的有趣吧。 楚明镜知道大家并没有什么恶意,所以也不曾生气。他心里装着事, 一颗心沉甸甸的, 总是发慌,便红着脸随意应了几句,就拎着一篮子果子, 急匆匆地往家里去。 关好门, 把篮子放到桌上,楚明镜四下打望,却没有见到那个害得他被镇民们取笑的罪魁祸首。 大约一个多月前,楚明镜从雪宁河里捞起来一个血糊糊的人来。一见那人身上的伤,楚明镜就明白,他定然是救起来一个刀口舔血的江湖人来。 雪宁河的上游便是密雪崖, 正道门派围攻密雪崖的事,江湖上也传得沸沸扬扬。楚明镜猜到了几分,原本是不想管的,怕自己又卷进什么江湖是非里。 可那人还有一丝热气,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也狠不下心不管他。于是大晚上的,趁着黑,楚明镜仍是将人给背回了家。 虽是晚上,看不太真切,但一路回去,也有几个乡亲邻居见到了。怕惹麻烦,楚明镜便对外宣称他从雪宁河里救起来的是一个女子,是上游用来祭祀河神的新娘子。 梨花镇的镇民们大多善良淳朴,上游祭祀河神的事也听说过,当即只觉得女子可怜,听说女子已经醒了没有大碍后,便没有过多的来打扰。 只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久了,也不曾见那女子外出走动,大家便揶揄楚明镜,从河里给自己捞起来一个新娘子。 “十六?” 叫了好几声,一点声音都没有。 奇怪,平时见他回来,十六早就缠上来要吃要喝了,怎么今日不在呢? 楚明镜坐在桌前,一时间觉得篮子里红艳艳的果子,也少了几分水灵。 “难道被仇家发现了?!” 十六已经对他讲过他的真实身份,乃是无相门的影卫,正在被正道门派追杀。如今突然不见了人,心楚明镜里一跳,担心极了,就要站起来出去找他。 “找我?” 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一双手臂就缠上了楚明镜的腰,吓得他差点叫出声。 “你去哪里了?一声不响的!” 楚明镜缓过神来,气得用力拍了十六好几下。 十六也不躲,由着楚明镜像挠痒痒似的拍在他胸膛,笑着说:“我同伴来找我了,我跟他商量些事,就忘了跟你留话。” “你同伴?” “嗯。” 无相门的人找来了,是件好事。可楚明镜不知为什么,心里竟觉得有些怅然。他小声地问:“那你……要走了?” 十六眨眨眼,忽的凑近了些,看着楚明镜的眼:“先生,我要走了,你待如何?” 楚明镜的心陡然一跳,慌忙别开了脸:“你走了才好呢!我就不用担惊受怕的,一天天的总怕你的仇家找上门来连累了我。” “早些走,快些走!” “我若走了……”十六故意慢慢地说道,“谁给先生把那大水缸挑满?谁给先生把柴房都堆满呢?” 楚明镜赌气道:“谁稀罕你,难道我没有银钱雇人么。” “就你那一个月一两银子都不到的束脩?” “你……”楚明镜气极,转过身去不理他。 相处这些日子,十六早就把楚明镜的脾性摸透了。这人学多了之乎者也,整个人都有股傻兮兮的书生气,可并不是那种迂腐的书呆子;常常在嘴上不饶人,可心又比谁都软。 气质清清冷冷,面皮却又极薄,稍稍逗弄一下,都能让他面红耳赤。 十六拿捏准了他,只觉得行走江湖这十多年,从不曾见过这样有趣的人。 眼下看楚明镜又要生气了,他笑够了,便又来哄:“先生自然是有钱的。是我舍不得先生,我还不走呢。” “不走吗?”楚明镜竖起了耳朵。 “嗯,主人吩咐的事情我不会耽误的……”十六伸手去拉他,声音低沉,“我跟同伴说,我还有恩情要报,暂时走不了。” 楚明镜听着十六的话,觉得十分地熨帖,心里也甜丝丝的。 可是……一想到今天那人对自己说的话,楚明镜原本的喜悦便收了个干干净净。他看着十六,认真说道:“你还是听你同伴的,走吧。” “梨花镇虽然只是个小镇,可也常有江湖人士走动,若是你被发现……” “不用担心,”十六很自信,“你看我藏在你家这么久,外面的人不是都没发现么,还当你家里有一个河神的新娘。” “好了好了,别垮着脸了。今晚想吃什么?鱼?我去做。” “不,不了。”楚明镜出声叫住十六,“你吃吧。我要出去一趟。” 十六疑惑道:“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楚明镜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寻常,冷静道:“是学生家里请我去,梁明最近学习不上进,总贪玩,他家大人着急,特意请我今晚过去吃酒,顺便讨教些法子,让他收心。” 听起来没有什么问题,梁明的家长十六也是知道的,就是梨花镇上的首富,大员外梁立文。 “那好,我等你回来。” “嗯。” 楚明镜说完,看天色擦黑,便收拾一番,往梁家走去。一路上,他都小心翼翼地避开熟人,等到了梁家,天已经完全黑了。 梁家是梨花镇的首富,虽说比不上崇阳、木兰洲的富户们,但在梨花镇,已经算得上是独一份了。 几进几出的大宅院,颇为气派,还时常举办些诗会、赏花会等等。因为武林动荡,家里也养了些有功夫的守卫。 楚明镜不是第一次来,今晚被下人引着,发觉一路走来都不见什么人,心中不安更甚。 等到了花厅,果然只有梁老爷梁立文一人,厅里还摆着一桌酒菜。 “楚先生到了,来来来,坐。” 梁立文刚过而立,生得高大魁梧,虽不是特别英俊,也算得上周正。 看梁立文这么和气的样子,楚明镜心中却一点也不敢放松,他坐下便问:“梁老爷,你白日对我说的那话,什么你知道我家的新娘……究竟是什么意思?” “哎呀,这事不急,不急啊。”梁立文给楚明镜倒了一杯酒,“这可是我特意让人从崇阳带回来的梨花白,难得的好酒,楚先生尝尝。” 楚明镜哪有心思喝酒。 白日里,梁立文来学塾看儿子,趁着没人,忽然对他说,知道他家新娘的秘密,当即就把楚明镜吓出了一身汗。 十六是无相门的影卫,这件事是决不能暴露的。如今听说无相门主凌君濯刚从沧浪派逃出去,整个武林正道都在追缴无相门的人,若是十六的身份暴露,必定会惹来许多的麻烦。 十六的伤,还没有完全好…… “梁老爷,酒我就不喝了,”楚明镜顿了顿,正色道,“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梁立文收敛了笑意,捏着一根筷子,一下一下地敲着酒杯:“楚先生不喝酒,我这话就不好说呀。” “天大的事,喝了酒,就不是大事了。” 楚明镜不会喝酒,还想拒绝,一想到十六又闭了嘴。只是一杯而已……他咬了咬唇,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咳咳……酒我喝了,梁老爷可以说了吧。” 楚明镜生得极好,肤色偏白,眉眼含情。偏平日里都是一副清冷模样,端着先生的架子,才好管束学生们。 此刻他饮了一杯,呛到了些,脸颊绯红,眼里隐隐有了水光,端的是万种风情。看得梁立文口干舌燥,心跳不已。 他早就对楚明镜有意,只是楚明镜出了名的油盐不进,又是他儿子的先生,故而梁立文一直隐忍着,只想等到一个绝佳的机会,定要将人按在身下,以偿夙愿。 没想到,这个机会来得这样快。 梁立文无意中发现了楚明镜的秘密:什么河神的新娘,他家里分明藏着无相门的人! 一想到楚明镜对他不假辞色,暗地里却藏了一个大男人在家中,梁立文心中就妒火中烧,今日终于按捺不住,以此为诱饵,将楚明镜诓了来。 看着楚明镜喝了酒,梁立文终于不再压抑自己。他走到楚明镜身边,轻佻地抚上他的脸。 “楚先生好大的胆子,这样的时局,竟然在家里藏着无相门的人。” 楚明镜饮了那杯酒,很快便觉得头晕,他以为是自己不会喝酒的缘故,不由得有些懊恼,不该逞强。 此刻又听到梁立文的话,一时之间也不曾注意到那只不安分的手,急忙道:“你是如何知道?你要告密?” 这么关心那个无相门的人么? 梁立文有些不太高兴,手指重重地捏起楚明镜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楚先生放心,你若是不想我告密也不是不行,只要你……” 说完,梁立文暗示地,暧昧地揉捏了一下楚明镜的唇。 楚明镜终于明白了梁立文的意图!他猛地推开梁立文,用力站起来退到花厅边上:“梁老爷,你自重!” “自重?”梁立文淫/笑着逼近楚明镜,“你现在让我自重,等一下便要哭着求我了。” 楚明镜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原先还以为是自己不胜酒力,此刻浑身酥软,下腹处的变化也无比的清晰,一股燥热从那里蔓延到全身,几乎要站立不住。 “你……无耻!” 楚明镜转身想跑,却被梁立文猛地拉进怀里。那人抱着他上下其手,一张嘴拼命在他脸上蹭来:“楚先生,你从了我。你只要从了我,我发誓,绝不把你的秘密传出去。” “你走开……你走……” 楚明镜拼命去推身上的人,实在是太恶心,被他触碰到的每一寸肌肤都像是被毒虫咬过一样。 到嘴的肉,梁立文怎么可能罢休,为了今晚,他特意将家里的下人都遣得远远的,还让妻子带着儿子回了娘家。 “楚先生,难道你要让武林正道来抓他吗?长青派可就在梨花镇东不到二十里呢,他的伤还没好吧?不然怎么躲在你家一个多月都不敢现身呢?” 十六确实还有伤……楚明镜听到这一句,一下子愣住了。 梁立文以为他从了,心中大喜,猛地抱起楚明镜往花厅的椅子上放:“楚先生,你信我。只要你从了我,我发誓守口如瓶,还派人保护你们!” “真的?你真的没有骗我?”楚明镜中了药,全身无力。他忍着恶心,悄悄把发簪攥在了手中。 “当然,当然!”梁立文见他松了口,恨不得把心都剖出来证明,急吼吼地就去咬他的耳朵,手也探进了他的衣襟。 “啊!” 梁立文忽然大喊一声,整个人便软到在地。 楚明镜握着发簪,撑着柱子勉强站了起来。他方才趁梁立文分心,狠狠地刺中了他的尾椎处,十六曾对他说过,那里是人的死穴之一,但凡中招,即可便会陷入昏迷。 梁立文将人都遣走了,楚明镜推开他,跌跌撞撞地往外跑。还好梁立文今晚为了行事,将家中下人守卫尽数遣开了,不然楚明镜一个书生,还真不能这么顺利地离开。 刚出了大门,就跌进一个宽广的怀抱里。 “怎么回事?你怎么这幅模样?!” 来人正是十六,他今晚见楚明镜神色有异,不太放心,便一直暗中跟着到了梁家,抹黑躲在梁家外面的树上。 谁知没多久,就见到楚明镜脸色潮红,站立不稳地跑了出来。 楚明镜看清了是十六,顿时抱住了他不松手:“十六……我……难受……” 十六是老江湖了,看清了楚明镜的模样,立马就明白了,一张脸上是又惊又怒。 惊的是那梁立文竟然如此胆大妄为,在自己家中就对楚明镜下手;怒的是自己竟然如此粗心,早就发现不对,就该一直跟着楚明镜,何苦让他受这番折磨。 楚明镜本就火烧似的难受,被十六抱着更是煎熬,双腿发软。方才在梁家就是强撑着跑出来,这下见到十六,完全是站都站不稳了。 十六狠狠地瞪了一眼梁家的大门,随即抱起楚明镜足尖一点,飞快地赶回了楚家。 “十六……” 回到家里,楚明镜一身衣服都已经被他自己扯散了,身上烫极了,一个劲地搂着十六不撒手,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帮帮我,十六……难受……” 十六早就对楚明镜有意,只是想到自己的身份,始终不曾挑破那层窗户纸。此时此刻,心爱之人这幅春水激荡的模样,声声叫着他的名字,真真是让他浑身血脉贲张,下边早就立了起来。 “你忍忍,我去给你拿水。” 十六狠了狠心,便要放下楚明镜。谁知楚明镜拽着他的衣领,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滚烫又绵软的双唇,十六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朝着一个地方涌去,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冲动,连眼睛都红了。 偏偏楚明镜一点也不体谅他忍得辛苦,还来蹭他。 十六红着眼将人从身下撕下来,哑声道:“先生,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楚明镜中的药不是不能解,扔到冷水里泡一晚就行了。可是他身子弱,十六担心冷水泡一夜,药是解了,风邪又入了体,终归是要大病一场的。 “你……你别急,我帮你……” 说着,十六就将楚明镜背对着抱在怀中,向楚明镜身下探出手去,握着他动作起来。楚明镜瘫软在十六身上,眼尾飞红,一双含情目水盈盈地看着他,忽然道:“十六,你知道吗?我不喜欢……” 十六动作一滞,只当楚明镜是厌恶被男子这样对待,随即苦涩道:“我只是帮先生,先生若是不喜欢……等你好了,再用戒尺打我不迟。” “那梁立文一碰我,我就觉得恶心。”楚明镜没有接他的话,自顾自说着,“可你……你这样对我……我不觉得恶心……” 十六心跳陡然停了一瞬,不敢相信一般看着楚明镜红润的唇。 那双唇一张一合,缓缓吐出一句话:“你这样对我……我竟觉得……十分欢喜……” 十六都呆住了,好一会儿才欣喜若狂地将楚明镜放在床上,自己俯身过去:“先生,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楚明镜躺在床上,衣衫凌乱,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肌肤。他能说出那样羞人的话,一是被药性所惑,二也是他对十六真心有意。 可说出那句话之后,再要让他说一遍,却是万万不能了!楚明镜抬起一只手臂,有些难堪地挡住了眼睛。 另一只手却抓着十六的手,不曾松开。 十六哪里还不明白!他真没想到,梁立文做出的龌龊事情,竟然让他与楚明镜互通了心意。 他欣喜地俯下身去,吻住那朝思暮想的唇,随即咬着楚明镜的耳珠,哑声道:“先生,我帮你,你可不要哭……” 云散雨霁。 待楚明镜再醒来的时候,天仍是黑的。 “十六?” 刚一出声,楚明镜的脸就红了。如此沙哑,昨夜发生的一切顿时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记忆中,真是……真是…… “先生醒了。” 十六笑眯眯地走到床边,在他唇上印了一吻:“你睡了一天一夜,天都又黑了。” 楚明镜有些不好意思,他注意到十六手里拿着一个包袱,疑惑道:“你收拾东西,是要走了?” “是要离开了,这梨花镇已经不安全了。” 是的,已经不安全了。昨夜自己伤了梁立文,他定然已经向长青派告密,十六危险了。 “那你快走吧。” 十六抱起楚明镜,笑道:“先生想什么呢,你自然要与我一起走的。你给了那梁立文重重的一簪子,等他好了,定然要报复你的。” “一起?” 十六说得有道理,楚明镜想了想就明白了,梁立文怎么可能放过他呢。 “马车都准备好了,先生安心休息,我们去西瀛。” 十六为楚明镜穿好衣服,又找出一件厚实的披风给他围着,然后才趁着月色,把他抱上了马车。 “最近一段时间,先生都不能再教书了。先生可怨我?” 突然要离开住了那么久的梨花镇,楚明镜确实是有些不适与伤感,可看着十六,他又觉得心里满满当当的。 他笑着说:“即便是再也不能教书了,也没什么。有你一个学生,也就够了。” 十六握着楚明镜的手,一字一句道:“先生放心。” 月光下,十六驾着马车,带着自己一生的全部牵挂,向西瀛出发。 *** *** 后记: 某一日,楚明镜在官道上的一家茶棚歇脚,忽听隔壁桌的人提起梨花镇梁家。 “哎哟你们可不知道,梁老爷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听说啊,被人把子孙根切了,整个人被堵了嘴,赤条条地挂在梁家大门上,挂了一整夜哪,直到天都大亮了才被人发现放了下来!” “天哪,怎么挂了这么久?梁家人呢?” “说来也奇怪,那天梁夫人刚巧带着儿子回了娘家。家里的下人也被梁老爷早早打发地远远的,都没发现梁老爷到底发生了什么,碰到了什么人。” “啧啧,被人切了子孙根,只怕是……” “哈哈,谁知道呢……” 说话的几人互相交换了个眼色,顿时都明白对方的意思。这种风月事,只怕是那梁老爷惹了不该惹的人,遭人报复。 “梁家人都闭口不言,还不许镇上的人谈论这事,可这种事,哪里能堵得住呢。” “好在梁老爷是有儿子的,不愁香火咯……” “先生,歇好了吗?”十六提着一包干粮走了过来,“干粮买好了,我们上路吧。” 十六驾着车走着,忽然车帘掀起,楚明镜探出头来,笑眯眯地说:“十六,你的伤可是大好了?” 十六下意识地回答:“还没,新肉都没长,动一下都疼得很。” 其实早就好了,这是十六之前为了哄楚明镜心软照顾他,一直都这么回答。 “哦,是吗?”楚明镜暗暗把马车里的戒尺拿了出来握在手中,道,“既然伤都没好,你是怎么把梁立文阉了,还挂到梁家大门上去的?” 糟了! 十六脊背一寒,然后讪笑着:“我功夫那么好,就算是还伤着,对付一个梁立文还是绰绰有余的。” “哼,你敢骗我!还说什么要我放心?” 先生又发火了。十六赶紧把马车停到路边,猫着腰钻进去哄他。 “别碰我!”楚明镜一把戒尺拍到十六的手上,斜睨着十六道,“那个人的那个东西,你也去碰,脏死了!” 十六:??? 冤枉啊,他能用手吗?他就在梁家厨房摸了把杀猪刀,手起刀落就完事儿了! 十六:“先生,你听我解释……先把戒尺放下……” 楚明镜:“我不听,你……唔……” 空荡荡的官道,前后都没有一个人、一匹马,只有一辆小小的马车停在路边,不停地摇晃着。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也正式完结啦~ 原本还有一篇十三与柳雪菲的故事,可是想来想去都不是很满意,那就让《替魔尊赎身之后》就在此完结吧。 谢谢各位小天使,我们有缘下本见哦~预计在下月,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