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指挥官大人》 第1章 一样的货色 《温柔皆尝予你》 ——青丝着墨 夜色靡靡。在平静深海的游轮上,一天才真正开始。 有些狭窄的双人内舱房里。 季挽澜半跪坐在床~上,她上身一件稍紧的衬衣,随意扎起来的长卷发慵懒盖住脖颈,越发显得天鹅颈的纤细,修长瓷白的腿勾着一点被单的缝隙露出来,像春天刚生的笋尖,她嘴里叼着笔,一手上抓着零碎的票据,另一手在手机上计算器上戳得噼里啪啦计算。 从广州过来的特价机票五百元,早饭吃的带来的面包不算,出租车过来折合人民币三十,游轮的特价票算师姐旅行社的内部退票格外优惠五百七,到了迪拜机票转到达坦桑尼亚首府累斯萨拉姆,特价机票是一千三,然后可以有一班飞机直接到贡贝国家公园所在的基戈马首府,价格稍稍贵,八百六十八,不过出了机场,可以申请贡贝那边的工作人员安排接机,这样正好又省下一笔钱。 总计花费三千二百六十八元。 呼呼。 季挽澜将划上记号的票据收好,脸上露出一个微微欣慰的表情。 这一趟行程对方提供的机票是按照直飞票价提供的。加税一万一。餐补一天三百,两天六百。其他交通补贴三百。 单程就是一万二。 这样算下来,单单这一趟去路,辛苦一点,她就直接赚了八千三百七十二。 加上去年存下来的国家奖学金和学业奖学金,还有助研津贴和导师发的七七八八的生活费。 这回总共能用的钱一共四万。 齐齐整整的四万。 嘿嘿。 好久没有见过这么多钱了。 以上,还不算这次实践工作给的待遇和艰苦补贴。 又是一笔钱。 季挽澜捏了捏贴~身鼓鼓的小钱包和里面的卡,扔下笔,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翘了翘脚趾。这枯燥冗长的旅程已经接近尾声,越过马六甲海峡,横跨印度洋,明天将要抵达迪拜结束行程。然后从迪拜飞到坦桑尼亚。还有剩下不到两天的行程。 她今年研二。 是一名生物科学专业的学生,刚刚得到了国际某野生动物研究基金会志愿者的实践机会,工作地点嘛,稍远,在坦桑尼亚的贡贝国家公园,研究方向主攻黑猩猩。 这样的机会,无论是实践履历还是丰厚收入,都值得争取。更何况,她还能完成此行的最重要的目的,看望不久前远嫁此地的妹妹季微雨。 一想到这个唯一的妹妹,季挽澜脸上的欣慰不由沉重了几分。 父母十五岁意外车祸去世后,便是两姐妹相依为命。季微雨只比她小一岁,两人生得颇有几分相像,但性格却截然不同。 季微雨从小不爱读书,几年前父母意外过世后愈发敏感自尊,性子犟,主意却十足十大。 大专毕业后,她独自去广州工作,到了才给季挽澜发了个消息。 这一回,一直到她上了飞机,季挽澜才知道她突然嫁了个酋长的事情。她在这边犹如晴天霹雳,又怒又急又不敢发火,怕季微雨一恼直接挂了电话,那边季微雨却笑了一声:“告诉那群恶心的长舌妇,我不但嫁出去了,还嫁的好得很,叫他们不要什么死猫烂耗子都给来塞给我,恶心。” 她在朋友圈说这个酋长刚刚继承了家业,家里的牛和羊布满草原,家里的汽车多得要专门建一个停车场。 季挽澜看得瞠目结舌,复尔又有些心惊肉跳,脑子里一遍遍过半人高的草原上季微雨开着车兜风,狮子河马抬头望她流口水的景象。 偶尔季微雨也会上微信,话不多,都是说她如何好。 希望是真的好。 这一回。她打定主意,若是季微雨过得不好,就用这笔钱带她回来。 若是她过得好,那这笔钱就是给她的嫁妆。 本来还想凑够六万的。 奈何实在捉襟见肘。 季挽澜由着钱的念头,陡然想起出发前在学校门口吃得那晚牛肉面,又有些心痛,当时应该不加那份牛肉的,还可以少六块钱啊。 她刚刚叹了一口气。同舱的泰籍华人阿珊就看过来。 这超特价的船票是内部捡漏得来的,客人来不了又不给退,现在内部人员转出来两边得钱。 双人舱一个卖给她,另一个阿珊。 季挽澜在那算账的时候,阿珊就靠在自己的枕头上,一直有一眼没一眼的看着她。 “水晶晶,你长得真好看。笑起来真好看。连叹气都好看。哎——就是哪里都好看。” 她羡慕无比嘀咕:“我要是长得你这样漂亮,我肯定不用住这样的地方,闷都闷死了。我就能跟我姐姐一样,住那个阳台房。你不知道,阳台房有大阳台,不用出门就能看海,真好啊。” 她能来游轮,是她临时姐夫出的钱。在当地有临时租妻的潜规则,一般来度假的外国人或者有钱人,通过特定渠道,可以找到这样的服务。 提供这样服务的姑娘,喜欢将身体晒成客人喜欢的巧克力色,光滑细腻,有细细的眉毛和尖尖的声音,也有温顺的体贴。 客人和介绍人将她们称之为“黑珍珠”。 阿珊有心让她姐姐带她入行,奈何她晒的时候过猛,不小心脸上晒伤了,便退而求其次,让姐姐和这个据说挺有门路的临时姐夫帮她找路子买了一张特价船票,好歹长长见识。 季挽澜微微一笑,带着几分不动声色的敷衍:“甲板上也可以看海呀。内舱房水汽少,也安静些。” 阿珊看着她不由怔了一下:“啊喔……你可以再笑一下么,怎么笑的?眼睛弯得这么好看?哎呀,忘了我在做面膜——”她伸手按住脸上半干的藻泥,平复了两秒,解释刚刚的郁闷,“不是海不海——我看海还少么?我是说啊,那个住的地方的那种环境、那种感觉。一看你就是没吃过什么苦的是不是,你一定没住过我家住的那种房子,铁皮房,夏天热得要死,出门就是臭水沟,又脏又臭,哎,想着就够烦人。” 季挽澜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她十五岁之前日子的确相当顺遂,母亲是副高职称的医生,父亲做外贸。但后来父亲生意出了一点问题,母亲为生计从公立医院离职,凭借自己在医务处和icu的资历,成功应聘到一家私立医院业务院长,收入不菲,但不到一年,投资方突然撤资,母亲失业。 然后,父母因为一场意外车祸过世,剩下的不仅是姐妹两人。还有一笔巨额债务。 才十五岁的季挽澜第一次知道了生活的压力。 至此和妹妹季微雨过了一段相当拮据的日子。 比阿珊说的铁皮房更加辛苦的日子。 阿珊见季挽澜不答话,伸手又在旁边的罐子抠了一坨泥出来,糊在脸上:“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脸能好。这行程都快结束了。” 她正嘀咕着,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阿珊接起电话,懒懒嗯嗯了两声。刚要起身,又想起自己的脸。 她想了想,看向季挽澜,软声问道。 “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我姐姐说他们那送了新品的水果和点心,让我去取。可是你看我的脸——”她举着一只手,拜托道,“可以帮忙吗?份额很大的,应该我们两个都够吃了。” 游轮上的不同房间价格不一样,提供的服务也是不一样的。 这就像十五楼的免费金色天堂餐厅和十楼诗社付费餐厅的食物味道差距。 这倒不是什么麻烦事,季挽澜答应下来,随便将头发缕了缕,然后下床换了鞋。 到了阿珊说的楼层,四处都很安静。 这也难怪,游轮的最后一晚,惯例会举行船长晚宴。此刻大堂觥筹交错,季挽澜根本没考虑参加,这样的晚宴要穿正装,季挽澜可不想将钱浪费在那些款式陈旧价格不低的礼服裙租赁上。 她伸手敲门的时候,远处隐隐传来一阵欢呼声,大约晚宴上的化妆歌舞show开始了。 门没有关,她只是一敲,门就开了。 季挽澜有些意外,她站在门口,一眼就看见了有些凌~乱的大床前沙发站起来一个肤色较深的女人,正是阿珊的姐姐阿丽。 她神色有些怔怔,站起来看见来人是季挽澜,明显愣了一下。 季挽澜站在门口将来意说明了。 阿丽也不知道听没听清,有些如梦初醒,哦哦了两声,没说话,也没接话。 她前面的桌子上是两份新鲜的点心和果盘。 门旁边的卫生间里面是哗啦啦的洗澡声。 季挽澜有些尴尬,她是来帮忙的,但眼前的人似乎并不是很欢迎的样子。 她于是问:“需要我帮忙端上去吗?” 阿丽不答反问,有些不满又心慌,看了一眼浴室方向:“阿珊呢?她怎么没来?” 她前面两盘水果,有三四人的份量,每日客房服务都会送来,品类多了几样而已,真的不至于这样防贼似的。 季挽澜招牌式敷衍微微一笑:“要不,阿姐你给阿珊再打个电话,我先上去了。” 她话音刚落,旁边忽然突兀响起来一个声音:“hi?” 季挽澜转头,就看见一个裸~着上身的中年微胖白人男人,下面围了一条浴巾,歪着头站在那里看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他听不懂中文,却似乎知道她的来意,目光灼灼看着她,然后伸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阿丽用英语说了一句“她是阿珊的室友。” 男人的手按在旁边的门扉上,肚子上的肉微微一晃,却用泰语问阿丽道:“室友?还是朋友?” ——穿得很普通,并不像能支付这里费用的样子。身材很好,衣服却紧,带着制服一样的诱~惑。摆明了就是待价而沽,准备在这里卖个好价钱。 这样的女人,他见得很多。虽然看起来不像——总之。 看来无论是室友还是朋友,都是一样的货色罢了。大不了多出一点钱。 他这回很乐意。 他对阿丽说:“我付了钱。但你今天提前来月~经了,不能给我提供服务,你说,这是我的问题吗?现在我要你的妹妹给我补偿,作为她船票的报酬,这个要求过份吗?” 阿丽面色一白,立刻摇头,却还是有些犹豫。 季挽澜虽听不懂,却也没心思听一个半~裸的男人在旁边神色猥琐蘑蘑菇菇,她直接伸手在门上敲了一下,吸引他们的注意,然后对阿丽做出一个打电话的动作:“阿姐,那个你们忙,我先上去了。你再给阿珊电话吧。” 男人忽的扬声不悦嚷了一句什么。 她刚准备转身,阿丽忽的叫了一声:“……阿妹,劳你等一下。” 季挽澜站定,阿丽连忙伸手端起前面两个盘子,向她走过来,她走到季挽澜面前,笑得生硬:“阿妹,就……麻烦你了。” 怎么笑得这么奇怪。 季挽澜伸手接盘子,客气道:“客气了。” 离得近了,她才看见,女人巧克力肤色仍然没有隐住她脖颈旁的淤痕,而她端着盘子的双手,手腕也有捆绑的痕迹。 啧啧,这一对敢情还是个口味重的。 季挽澜伸手迅速端了盘子,正要转身,阿丽却一下从她旁边窜了过去,到了她后面,然后一撞,季挽澜身不由己向前一步踉跄了一下,那个白人胖男人伸手欲托住她:“take care。” 季挽澜在他爪子探向自己之前稳住了,她手里还端着两个盘子,里面的东西一样没少。 她站稳转过头去,阿丽没有看她,正一脸不安往外退。 季挽澜心头一沉。 而身后的胖男人,瞬间发出了反派一样的笑声。 第2章 见死不救……么 然后一只手搭上了她肩膀,肥腻的白胖的手。 男人笑:“sweet cheeks……” 还有脸笑。 laugh your motherugh。 季挽澜毫不犹豫转过身,直接一个盘子糊到了他脸上去。 噼里啪啦里面的点心一部分按在男人脸上,一部分掉在了地上。 然后她转身就向外面跑,那原本已经退到门口的阿丽这时候竟然上前一步想要关门,季挽澜另一个手里空空如也,她情急之下一脚伸过去,生生用大~腿顶~住了,身后的男人愤怒中抹掉了脸上的东西。 季挽澜大~腿一阵阵痛,虽钻出门,但向外的通道阿丽却是不肯让开的,她甩开了阿丽犹豫想要拦过来的手,转身预备向另一边跑去,却被阿丽直接抱住了腰。 这个女人看起来不胖,力气却是不小。 “松开!你疯了!放开我。”她一个击肘在阿丽腰上,阿丽吃痛却只是闷~哼了一声,手反而更紧了。 “对不起,可是——”她后面的话含糊低下去。 安静的过道,看不到其他人。 而身后那个虚胖的白人男人已经走了出来,他满脸暴怒,额头肿了,上面还有零星没抹匀的奶油,嘴里骂骂咧咧。 季挽澜心跳再度加快,就算她曾经练过几年散打,但对方那吨位,只要被抓,直接一压就是实力碾压。 “你们这是犯罪!”她努力挣扎,一脚直接揣在对面的门上,门嗡的一声,里面并没有人。 “闭嘴,婊~子。”男人面色狰狞大步走来。 这个时候,大部分人都还在大堂声色犬马。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季挽澜用尽全力一个后摔,阿丽没顶~住,摔在了地上,她待要起身,阿丽一手抓~住了她的脚踝,就像抓~住救命的稻草一样,预备将她留下来,白人男人冷笑,只要他将她拖进去房间,他自然有一百种办法让她驯服安静下来。 事后再有一笔钱。 就算她真的要报警,按照当地的法律,他也有一百种办法摆平。 季挽澜一边一脚蹬过去,一边一个翻身死死抓~住了旁边的门的缝隙……对面的门刚刚被她撞开了一点缝隙。 门没有关,难道里面有人? 她死死抓着门角,看着漆黑的房内,犹如抓着最后的希望。 一边用英文中文一点法语大声求救。 但门里面很安静。 倒是旁边的几扇门陆续打开了。 两个东南亚面孔的壮实男人探头懒洋洋看了一眼,看到是这个白人男人,都只见怪不怪打了声招呼:“baker,又换新货了?”然后从他们身后又懒懒探出一张风情的脸,衣衫不整,将身体随意贴着两个男人。 “哟,脸还弄成这样?奶油?这回又换花样?” “你这精力真是——昨晚折腾半晚上,今天又来。哟,这妞不错啊。”一个男人看着季挽澜的长~腿,眼睛一亮。 baker向同伴笑:“你喜欢,是她的朋友,一会给你试试。性子野得跟狮子似的。” 季挽澜极力道:“我是中国人!我不是妓~女!” baker已经走到了她面前,他一脚踢到了旁边微微颤抖的阿丽身上,“so阿丽也跟我说她母亲是个中国人,她也说她不是妓~女。老子不照样睡得美滋滋——告诉你,进了这里,就不要装,拿出你的看家本事来,让我开心了,你也会开心。” 他那两个开心说得极其猥琐。 两旁的人立刻都笑起来,他们显然不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 “今天我们能观战吗?baker?”一个男人搂着身旁的女人问。 一个带着口音的男人建议道:“要不要用点药?” 有人马上说:“我有,效果好极了。” 季挽澜的手扔抓着那门的一角,两只脚都被阿丽抱在柔软的怀里,baker蹲下来,准备抓~住她的头发将她拖回去。 “你要是敢动我——”她威逼利诱胡言乱语争取机会,“我父亲是中国高官,我母亲是商界富豪,我哥哥是国际警察,我妹妹的男朋友是这船上的大副,我还有个叔叔,负责泛亚铁路的项目,就在泰国驻地工作——你要是碰我一根指头,不,一根头发,我保证,你会死得很惨。” baker闻言真的顿了一下,他歪头看她。 少女的衣着看不出一点富贵的色彩,但是这张脸……倒是很容易让人听进去她的话。 连一直紧紧抓着她脚的阿丽也有些手软。 就趁这个时候,季挽澜用脚一蹬,鞋子掉了,脚也自由了。 她手没敢松开,立刻就势向前侧身坐起来。 经过这一瞬,本来扎着的头发也散了,细细碎碎的卷发包~裹着她精致巴掌大的脸,严肃微抿的嘴唇一侧有个小小的酒窝。 baker看了她两眼,忽然笑了。 “我不碰你一根头发,我要你全部。哈哈,中国高官的女儿,你真让我有些——嗯,兴奋。”他咽了口口水,眼睛从她微乱的衣襟望过去。 ——船上大副是个五十岁的老男人,早在去年就在印度吃神药吃坏了身子。 季挽澜直接向后一躲,门再度被撞,意外开了一道缝。 就在这时,季挽澜鼻尖忽的闻到了极淡的味道,她靠近地上的耳朵听见了漆黑房间极稳的脚步声,不疾不徐,缓缓走来。 舱门内一片漆黑,从外面看里面,什么都看不见,但是从里面看外面,却是什么都能看见的。 舱门一直没有关。 但也没有人出来看热闹。 说明里面的人一直在看着外面,也应该不是和这个baker及周围的人是一伙的,而她争取的这么多时间和一再的解释,足够里面的人搞清楚真~相,只要有一个电话或者一个工作人员过来,事情就会结束。 而现在里面的人走出来,那说明……有了转机? 季挽澜刚刚这样希冀着,就看见了一双漆黑军靴,里面的人并没有出来,军靴的一脚站在走道暗光射~进来的缝隙上,只能隐隐看到笔直的长~腿,然后那双军靴的主人停了下来。 baker面色难看,隔空对里面的人威胁:“识相的不要出来搅事。” ——这对面的人从来没出来过,本来还以为和别的几间都是空房,没想到里面竟然有人。 有人也没关系,他这边的人更多。 来人听了没说话,也没动。 似乎有些犹豫。 现在可不是犹豫的时候。 季挽澜立刻仰起头来,她努力想要在黑暗中找到对方的眼睛,向人求救时,最好要看着对方的眼睛,但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和许诺。 然后听见更里面的房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班猜。” 微微沙哑的嗓音,简洁冰冷,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也没有任何温度。 站在季挽澜面前的军靴男人听了上官的话,身体下意识微微挺直了一瞬:“是。” 他伸手按住了门扉,带着薄茧的手扣住,然后伸手去关门。 季挽澜:不是,你上官哪里说关门? 砰的一声,季挽澜的手虽然收回很快,但还是被磕掉了一小块皮。 她痛得微倒吸一口凉气。 ……门关了。 就……这么关了。 那人道的报警呢?电话呢?…… 见死不救……么。 季挽澜脚底一阵阵发凉。她转头四看。 外面原本那些跃跃欲试准备看好戏的男人们此刻却神色微异。 一个短发泰国男人道:“你们听见了吗?他叫那个人班猜。” “叫班猜的那么多,也不会是那个人身旁那个吧——而且那人怎么会住这样的地方?他就算来,也应该住的是顶层的皇家套房。” “对,叫班猜的那么多,但穿军靴的班猜我只知道那一个。这个班猜出现的地方,也都是陆……出现的地方。” 这个人甚至觉得叫出那个名字都有些心虚。 “但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其他几人都有些面面相觑。 另外的人低低嘘了一声,阻止他危险的猜测。 他们在嘀嘀咕咕中,季挽澜已经悄悄向前爬了半米。 但也没机会爬剩下半米了,头顶突然一阵剧痛,然后一只手粗暴将她拉了起来,衣衫裂开一道缝隙。 baker满不在乎笑,到手的羔羊哪能就这么没了,他将季挽澜拖回来,得意道: “管他什么猜,只要不打扰我给这个中国女人生个杂种的儿子就可以!”他兴奋间连自己一并骂了。 隔baker最近的泰国男人闻言面色霎时雪白,伸手去捂baker的嘴巴。 “你想死啊!” 话音刚落。 几乎同时,砰的一声,然后又是一声。 是带了□□的枪声打穿舱门的声音。以及血肉的声音。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都是在外面混过的,保命是基本技能,下一秒,所有人都趴在了地上。 只有baker还站在原地,只是耳朵火辣辣的,他伸手一摸,耳廓少了一圈,一手的血。 一个男人将他拖到在地上,低声惊道。 “你疯了,竟然说这样的话?你知道那是谁吗?那可是陆夜白……他的母亲就是个中国女人。” baker什么也听不到了。 他倒下时撞到了耳朵。 刺耳的警报声中,是baker的尖叫声,痛苦的叫声足以让装聋作哑的任何一个工作人员都听见。 但并没有人回应他。只有七短一长警笛长鸣。 季挽澜抓紧时间,趁他病要他命,手忙脚乱爬起来,逃跑前夕使足劲踹了他脸一脚,然后慌慌张张趁乱跑了出去。 她跑得太快,根本来不及捡掉下来的鞋子。 也根本来不及清点身上的东西。 这一场突然的火警警报救了她,也打乱了所有的行程。 行程加快,提前到达了迪拜。 屋漏偏逢连阴雨。 ——等季挽澜回过神来,就发现随身带的装了整钱的钱包不见了,大约是遗落在了那天的现场,但是事后她麻着胆子去找过,钱包和鞋子都不见了。 住在两旁的人都不见了。 一夜之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所有的服务员和工作人员,对此一问三不知。 没有监控,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要找回来几乎是天方夜谭。 这破财免灾的代价太大,季挽澜心痛到几乎吐血,气得肝火大盛,一天流了三次鼻血。 **** 顶层的皇家套房里。 刚刚搬上来的年轻英俊的男人半靠在沙发上,手上鼓鼓囊囊的钱包打开,里面是一叠钱和一张银联卡。 他站起来,随便倒了一杯酒,递给一旁的班猜,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班猜双手接过。 男人高大挺拔的身体带着天生的压迫感。他肤色很白,和凌厉倨傲的五官有几分格格不入的冲突。 当他垂下眼眸的时候,便会让人生出错觉,这是一个温情或许有些清冷的男人,但是若你抬头看他的眼睛,便知道里面都是毫无感情的冷意。 他的头发浓密,双眉漆黑,某种程度中和了过于俊美的脸。 “指挥官,都处理好了。您外出的事情,在下个月月初之前,不会有任何人知道。”班猜按照命令将当日的人全部安排了三十九天游轮环游到莫桑比克和南非,等他们回来登岸,一切都差不多了。 “以后叫我陆总。对了。那个女人,确认了?”男人问。 “身份没有问题。是野生动物协会的志愿者,学校也核实过。之前并没有来过泰国,和那边都没有找到任何联系的痕迹,初步判定不是刻意安排过来的。” “但我肯定在哪里见过她。” 班猜看向指挥官,他记忆力很好,这个女人也很醒目,他等待着答案。 陆夜白闭目喝了一口酒,过了一会,果真想起来了。 “之前是和一个黑人一起?” 班猜经过这么一提醒,也有了几分印象:“那次在机场被打的女人?好像是有点像,又不太像。我觉得应该不是一个人。” 陆夜白随手将钱包扔在一旁,暂时相信了这个结论:“是不太像,在那个要命时刻都还要踹一脚的女人和只会哭着求饶的女人,不会是同一个人。暂时这样吧,她中国身份在那,动了反而容易出问题。” “不过,以稳妥见,到了迪拜,你以我的名义留下,参加完下周的拍卖会,再到桑姆市汇合。” “可是,陆总——” “我单独去。那边还有君那,这次的事情,不容有失。” 钱包从桌角滚到了地上,里面的钱从旁边的桌子跟着落了下来,红红的钞票一张张整整齐齐散开。 陆夜白懒懒看了一眼,忽的弯腰,伸手捡起钱包,从里面拎起了一张掉出来的学生证。 蓝色的背景上,是少女露出的微笑,眼睛微微弯着,像一轮弯月,沉静温暖而又美好。 季挽澜。 第3章 糖果 这一场意外的后遗症一直延续到到达目的地。 季挽澜将重重的行李托运后,顶着一双彻夜难眠的黑眼圈,到达转机的首都达市,仍然觉得心口隐隐作痛。 旱季刚过。空气中是湿漉漉的雨意,越发让人心头烦闷。 她转头靠着窗,早上的阳光正好,窗口下是波光潋滟的海港,芝麻大小的肥胖海鸥不知叼着哪的鱼。 季挽澜又叹了一口气。 整整四万块。 还搭上一个钱包,一只鞋。钱包里面的校园卡和银行卡补办还得二十。 肤色黑亮的漂亮空姐推着饮料走过,季挽澜转头,要了杯饮料,一口气喝完,又要了一杯咖啡。 然后继续靠在窗口。 这是前面传来一个声音:“hi~” 季挽澜抬眸,便一眼看见一个衣着光鲜华丽的华人模样的男生,带着蛤~蟆墨镜,一双眉毛极淡,打了耳钉,唇色也浅,头发是草~泥~马的光滑版,里面是黑色短袖t恤,外面是同色皮马甲,整个人带着财大气粗的底气。 季挽澜:“hi。” “中国人?”男生突然说了中文。 “你怎么知道?”季挽澜有些意外。 男生伸手摘下墨镜,向季挽澜热情一笑:“猜的。” 异国他乡遇见同胞,本能便会亲近。 男生继续自我介绍:“我叫门焱,光彩闪耀的焱,你呢。” “季挽澜。” “嗯,我在巴黎留学。你呢?” 季挽澜笑了笑:“哦,我是来工作的。” 门焱闻言顿时面色一喜:“好巧,我也是来工作的。让我猜猜,这趟飞机去基戈马,你不要说你是去贡贝国家公园。” 季挽澜有些意外:“你也是?” 门焱几乎忍不住要站起来:“是啊!真是太巧了!”就在这时,猛然听见身旁一声咳嗽。 只见一个肉肉软软的卷发妹子不知何时站在过道,那妹子目光犀利看了季挽澜一眼,然后转头有些委屈看向门焱:“焱,你不是说去洗手间吗?现在是怎样?” 门焱下意识看向季挽澜,有两分尴尬:“这个是之前在机场认识的同伴。她是来这里旅游的。” 显然他的说法让女生有些不满:“嚯,同伴?焱,干嘛这样讲啦?” 季挽澜只觉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眼看前面要塌房子,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她不动声色捧起咖啡向后靠了靠,不预备多说,有一口没一口慢慢嘬着。 门焱有些尴尬,起身去了前面,肉妹子跟着他一起去了前面,十分钟后他又回来了。 季挽澜见他回来,连忙又端起咖啡开始一口一口喝。 这回门焱没有曲线救国,选择直接坐在了季挽澜旁边的空位上。 “嗐,那个女生,说出来旅行钱有点不够,和我搭伙。都是同胞,我也不好拒绝,帮衬她一下。”隔了一会,他淡淡随意开口。 季挽澜笑了一下,点头表示回应。 “你不信?” 季挽澜随口戳穿道:“好像她没有把你当同胞。” 门焱立刻点头附和:“是啊,她从小在外面,那个思想啊,受影响挺大的。所以,道不同不相为谋,强扭的瓜不甜一起旅行也挺没意思的,我刚刚跟她说清了。” 他兴致勃勃转了话题,“对了,这次科考的课题报告你们老师有要求吗?我们可以合作啊。” 季挽澜咳嗽一声:“那个,你的瓜到了。” 门焱抬头,就看见肉妹子又走了过来:“好奇怪哦,这个好像没付成功耶。”她将一个旅游产品的支付页面给到门焱,看到季挽澜看过来,微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愿澄清道:“别看啦,我汗他没什么关系啦。” 当场被戳穿的门焱满头黑线快速支付了款项,肉妹子转身走了。 这回他也不解释什么了,看着季挽澜尴尬笑了笑:“当做分别的礼物。” 几千的旅游套票,完美诠释人傻钱多。 季挽澜惊讶的眼神在某种程度上鼓励了他,门焱立刻觉得这个冤大头钱花得一点也不亏。 他原本尴尬的笑立刻轻快起来:“我这个人,朋友之间向来能帮就帮的。” 季挽澜第一次听到有人把冤大头说得如此清新自然,不由肃然起敬。 很快,季挽澜就发现,门焱人傻不傻不知道,钱还真不是一般的多。 到了贡贝机场,她还在等接应的车时,他预订的包车司机已经开着豪车过来了。 在极力邀请季挽澜同行遭到拒绝后,义气的门焱果断放弃了豪车立刻出行,陪着她一起在机场等开了一半路过来的司机。 接应的司机是个熟手,也很健谈。 一路上时间,季挽澜不动声色得到了两个非常有用的信息。 科考队带队的是罗莎博士。 他们的研究方向主攻黑猩猩。 这样的研究,在坦桑尼亚的贡贝国家公园就可以完成,在那里,因为有先拓者耕耘,安全舒适、资源丰富,甚至常常可以看见毫不惧人的黑猩猩在树上或者石头上和人类隔空相望。 那位黑猩猩研究的拓荒者、同样来自英国的古道尔博士让这个国家公园声名鹊起,并且他们一直处于这方面研究的最前沿。 罗莎博士对此显然心有不甘,她急于获得新一年度的漂亮报告和投资,所以现在正在借口雨季结束猩猩迁徙,强烈申请带队成一路纵深寻找新场地。 这样的迁徙路线和方向比贡贝公园,非常接近妹妹所在的桑姆市。 第二,这个机会因为较为艰苦,所以会有三倍的丰厚报酬,对季挽澜来说正中下怀。 她不想错过。 有些破旧的汽车进了公园,路上果然看见树上的黑猩猩勾着树枝跳开了去。研究中心有很多当地人,也有来自不同地方的志愿者,季挽澜下车的时候,正好两个顶着水罐的当地女人走过,她们身后跟着一群小孩子。 小孩子看见她和紧跟下来面色发白的门焱,都用简单的英文叫:“ candy, candy!” 季挽澜随身的包里拉链松开些许,露出一抹红色的塑料,有小孩子看见了,想要绕到她身后,她微微转身避开了。 ——这是她千里迢迢从故地带给季微雨的孩子的礼物,如果她真的像朋友圈说的已经有了的话。一把小小的泡泡水枪。 那是小时候的约定。 彼时八岁的季挽澜和六岁的季微雨因为一把泡泡枪吵架,季挽澜说妹妹自私,季微雨哭着说姐姐霸道,气急之下都动了手,挠花了脸,两个人被妈妈批评了一顿,然后两个人被惩罚站在阳台吹了三个小时泡泡。 共同的惩罚反而让两个小家伙迅速和好,那时候她们就说,以后等我们有了小孩子,一定要送她一人一个泡泡枪。 虽然还是孩子的她们并不知道怎么才会有孩子,但这是关于未来两人为数不多的约定之一了。 门焱显然有准备,伸手去摸背上的挎包,他的包里常年都有精致的糖果和口香糖。 就在他准备摸糖果的时候,开车的司机伸手制止了他。 “no,不能给他们东西。” 门焱道:“只是一点糖果。” “一点也不行。”司机道,“以后你会知道为什么的。” 第4章 意外 门焱闻言嗤笑一声:“几个糖果而已,何必这么小气,又不是给不起。” 他对美女以外的人更加直接,语气自然有一种优越感,一边说一边将精致的糖果掏出来,一把把分给了周围欢呼涌上来小孩子,孩子们黑黢黢的小手像一只只小猫爪挥舞着,很快将他身上的糖果一抢而散。 旁边两个顶着水罐的女人也各得了一个巧克力。 见季挽澜看着那群快速将巧克力塞进嘴里的孩子,门焱脸上挂上了“小事一桩”云淡风轻的笑意:“我这个人,就是心软。看见小孩子就更心软。看他们多可爱。” 说罢,他看了季挽澜一眼,将最后一盒包装精致的巧克力小心掏出来。 “这盒是青木定治的彩妆巧克力,抹茶味,只有一盒……” 周围几个已经快速吃完巧克力的孩子眼睛亮亮转过头来。 但他显然没有意识到问题,刚伸手将盒子递过来,一个孩子嬉笑起来哇喔一声将盒子抢到了手,剩下的孩子呼啦一声围了上去,盒子被扯开,分享巧克力去了。 门焱面色一变,似要生气,又看了季挽澜,生生忍住了到嘴边的骂声,放软了咬牙的语调:“真是调皮、啊。” 司机走过来,拍了拍门焱的肩膀:“看他们多可爱,就是被惯坏了。” 季挽澜也看了面色铁青的门焱一眼,忍住笑:“就是被惯坏了。” 事情并没有完。 然后第二天早上,他打开门的一瞬间,整个园区能来的小孩子都围在了他门口。 门焱打了一半的哈欠生生收了回去。 所有的孩子都齐齐叫着:“candy!candy!” 他们也并不是白要,有的孩子带了水果,有的带了玻璃瓶装好的干净水,还有一个孩子手上捧着一堆小长椭圆形的白色蛇蛋。 除了孩子,顶着水罐路过的年轻女人明显也多了不少。 第三天还是如此。 要是门焱装睡不肯起来,就会有小孩子拿石头往房顶扔,房顶还有一部分是铁皮的,只要砸中了,就会砰的一声,就跟有人在耳边敲锣一般。 门焱后悔不迭。 科考队新来的地导兼司机扎哈是个喜欢吹口哨的当地小伙,因为门焱的大方很喜欢跟着他,小伙有厚厚的嘴唇和滴溜溜转的眼睛,见状便笑:“你可以选上娶一个。好几个当地的姑娘在谈论你” 门焱翻了个白眼:“我不喜欢这样的。” 他说罢看了不远处的季挽澜,扎哈跟着他目光看过去,眼睛一亮:“那是你女朋友吗?真漂亮。” 门焱看着季挽澜拎着袋子往罗莎博士房间走去,有些悻悻:“现在还不是。” 扎哈看他样子更笑:“你这样不行的。女人,就喜欢男人睡她,一个女人,不管什么样的,你在床~上搞定她,就能在任何地方搞她。我的三个老婆都是这样搞定的。” 门焱不想和扎哈这样的人谈论季挽澜:“别乱说,她不是那样的人。” 季挽澜和他之前接触的女孩子都不太一样,她漂亮,却并不高傲,相反非常随和,总是笑眯眯的,而且也不像那些被宠坏的女孩子,说的话也是委婉顺耳的,但是并不是因为这样,就是个随便的人。她并不掩饰对他财富的赞叹,也不掩饰自己对钱的在意。 但是让他有些郁闷的是,她只在意的是自己的钱。别人的钱再多,好像也和她没有什么关系。 扎哈听了这话,嬉笑道:“不是那样?是因为她屁~股更翘,胸更大吗?” 扎哈的眼神和口气让门焱突然发了火:“闭嘴!” 他不耐烦瞪了扎哈一眼:“你要是没事,可以去擦车,那才是你的工作,不是陪着我。” 扎哈脸上的笑一顿,亏得脸黑,看不出是青是红,他看着门焱点了点头,吹了声口哨,然后又是缓缓一笑:“没问题。” 他一边走一边吹着口哨,走过转弯树木的时候,后面看不见门焱了,扎哈这才气恼使劲一踢脚下的草丛:“fuck!” 话音未落他哎哟一声,疼得一声低呼,弯下腰来,才看见草丛里面不知道哪个小孩子扔下来的一块大石头。 当地人一般不穿鞋,这一脚下去,大拇指已经木木的没感觉了。 要不是这个婊~子养的蠢货随便送东西,也不会有小孩子来扔石头,那他也不会踢上石头,脚趾肿了。都怪这个蠢货! 扎哈气恼一把将地上石头抓起来,正要扔掉。 忽听见前面有人问:“你没事吧。” 他抬头,就看见门焱心心念念的那个姑娘,她手里拎着袋子,正关切看着他受伤的脚。 扎哈眼睛一转,低声哎哟:“痛,很痛。” 季挽澜见状从袋子里面取出一瓶药,像喷剂,她蹲下来看他的伤势。 扎哈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不是白种人的女人这么白,而且这样纤细又丰盈,她的脸有种稚~嫩的艳~丽,纤长的眼睫覆盖漆黑的眼眸上,微微抿嘴或者笑的时候,脸颊就会有个小小的酒窝。 当她蹲下微微靠近的时候,同时靠近的还有一种淡淡的香气——不是任何的香水也不是任何花的味道,探入鼻尖。 脚上忽然一凉。肿~胀的脚趾有了清凉的感觉。 扎哈低下头,看见她白~皙的手抓着一瓶喷雾,又喷了一下。 她用音译解释了一下,扎哈勉强听懂,这应该是一种可以治疗他伤的药。 然后她将药递给了他,扎哈伸手接过的时候,故意伸手触到了她的手背。 手背很柔~滑。人人都说黑色姑娘的皮肤光滑的如同巧克力,但这却是另一种比巧克力还要动人的触感。 她的手很快收了回去,等她走过去,扎哈意犹未尽将手指在唇尖舔~了一下,若有所思。 季挽澜方才是去拜访科考队的领队罗莎博士。 她准备了符合学生的礼物,一副学校文学教授的青松墨宝和两盒风湿贴,成本价控制在五十以内。 “听说老师的膝关节下雨的时候有时候会隐隐作痛,我两位老师用过这样的药,效果很好,老师您也可以试试。” 来自中国古老的秘方让罗莎博士有些意外,又有些感动,记住了这个年轻的姑娘,站起来伸手抱了抱她表示感谢,然后又聊了一会,得知她还有过兽医证相关的考试连连点头。 季挽澜再不失时机表达了自己对罗莎博士研究方向的向往,最后果然很快获得了加入新科考队的申请。 新队伍早就准备得七七八八。 多一个季挽澜不算多。 只是让季挽澜有些意外的是,门焱竟然也主动申请前来。大约他真的受够了每天早上五点扔到屋顶的石头。还有半夜来敲门的女人。 新的营地早就勘测好,环境偏远,靠近一片森林。 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空气中带着雨水残留的清新,一望无际的蓝和夕阳的光辉蔓延到森林远处。 临近傍晚,季挽澜结束了半天的常规性的观测,这一次在被猩猩首领驱逐之前,她找到了一个很好的位置。 远远的,远处临时搭建的基--地里,两个当地雇佣的厨师正在做饭,冒出袅袅炊烟。 季挽澜有些头痛。 她实在吃不惯当地人的食物,他们做什么都喜欢在里面加点号称美味健康的红泥土,偶尔还喜欢烤制一些特色的泥土饼干分发众人,然后热情看着你一点一点吃下去。 要命。 她随手掰了半块压缩饼干,一手扣紧手腕的袖带,将耷~拉在上面的一条虫子弹下去。 就在这时,营房传来隐隐的摩托车声音,很快,声音近了。 之前,那个地导兼司机扎哈辗转收到消息,家人生了重病,说是很重的传染病,于是连夜离开了,想来现在是回来归队来了。 这不奇怪,疟疾是当地仍未消灭的流行病之一,在这样的偏远地方,抗生素和寻常药物都十分珍贵。 她正要起身,忽听远处一个安保大声询问的声音,话音之间,砰的一声枪响,一梭子子弹直接击穿血肉和临时屋舍,然后炸燃了油锅,火光顿起。 下一秒。 砰的一声,她手上的水壶瞬间被一块飞弹射飞,凌厉的劲风铺面而来,她向后跌坐在地上。 一瞬的静止之后,紧接着是尖叫和慌乱的喊叫,夹杂着混乱的枪响,两边的枪声密集起来,季挽澜伏在地上,外面激烈的枪声越来越急,夹杂着混合不同口音的呐喊,然后是沉闷的倒下声音,然后是汽车发动的声音,夹杂着摩托车追赶和斥骂声。 不知多了多久,四周终于暂时安静下来,季挽澜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正是那个自称家人生病请假的扎哈,他正大声呵斥几个没跑掉的工作人员,几脚踢上去,用生硬的英语要他们把剩下的药和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 期间夹杂着几声喝问,那两个中国人呢,他对同伙叫着,快去找,中国人,人民币很多,那女的要活的!很漂亮! 季挽澜心跳加快,在这样的时候,被发现和捉住意味着什么几乎不言而喻。 一个蹲在人群最后面的厨师颤巍巍举手,出卖的干干脆脆:“那个女的早上去那边森林了。” 就在今天早上,这个厨师还因为散财童子门焱给了他一个剃须刀,握着手叫对方“上帝派来的兄弟”,更早的某天,那个扎哈脚受伤时,她还给了他一瓶云南白药。 好心并不一定能带来朋友,还有可能是贪婪的饿狼。 她现在的位置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但要是搜查,是逃不掉的。 季挽澜屏住呼吸,匍匐缓缓向后,很慢很慢,夕阳晕红一片,晚霞美得惊心动魄,她后面是幽暗森林的入口,一旦进去,再想找到她并不容易。 一点一点,她缓缓潜行。 分赃的喧哗声响起,有人找到了一箱子的美酒,其他可靠队员们留下的行礼都被强盗们拖了出来,里面的东西分类摆在一起。 有声音似乎向着这边的方向走来,她一手握~住插在小~腿旁的匕首,一面缓缓加快了速度。 季挽澜很幸运,顺利爬到了森林边缘,这里的草丛更加浓密,她小心翼翼翻了个身,爬进低矮的灌木缝隙,阳光的光线瞬间黯淡了许多,连带外面的声音也隔开了些。她不敢松懈,再小心翼翼向前走了一段距离,地上是厚厚的潮--湿的落叶,踩上去软软的,带着枯木霉湿的味道。 转过一片藤蔓,她微微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后面响起。 “站住。”子--弹--上--膛的声音。 她脊背一僵,转过头去,一缕阳光落在她脸上,她微微眯眼看见了阴影里厚嘴唇男人,正是扎哈,他的脸在阴影里更黑了,看不清眼睛,只看到一口白牙。 “果然是你——把衣服脱了。”他一手开始扯自己的衣领。 季挽澜僵硬看他,他走得很稳,脚伤已经愈合,现在正拿着枪对准她。 她目光中的鄙夷和愤怒含义他并不在意。 “除非你想外面的人也知道——”他笑着说,“我不想分享你,给我一次,我就当没看见过你。到时候也许你自己还要求着我给你……” “我以为我们是同伴。”季挽澜低声道。 “快点!”他突然恼了,端正枪身,“我不想对你动粗。” 她伸手按住衣领,缓缓触碰上第一个纽扣。 扎哈上前了一步,咽了口口水,她的脸庞在零星落下的阳光中如白玉一般零落生辉,那只修长葱白的手按在墨绿的衣襟上,本身就是一种刺激。 第5章 心跳 “很好。”扎哈的白牙更白了,目光死死看着季挽澜,“就这样,脱掉身上所有的衣服,然后爬过来。” 季挽澜看着黑洞~洞的枪口,手指按着第一颗扣子微微颤抖,似乎怎么也解不开。 扎哈有些不耐烦:“快点。” 少女脸上的神色柔和胆怯,几乎站不住一般,连声音都带了水意:“……我害怕。” 扎哈眉头一松,歪了歪头,脸上的笑意跟着语气软了一分:“别怕啊,我是喜欢你。” 季挽澜咬着唇小心看着那冰冷的枪口。 扎哈成竹在胸勾了勾嘴角,然后将枪口垂下几寸。 第一颗扣子解开了,扎哈所有注意力都在季挽澜莹白的脖颈上,咽了口口水。 他正想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树林外面的基--地,或者更远的地方,不知道哪里轰然一声,整个地面似乎都为之一颤,似乎有什么炸了。 火焰亮起同时,砰的一声,一块石头从后面砸在了扎哈头上,他猝不及防闷~哼倒在地上。 一张带着慌乱的脸露出来,门焱扔掉手上的石头,同手同脚走过来。 听见季挽澜的提醒,又转过去拿了扎哈手里的枪。 他口干舌燥,有些语无伦次:“罗莎博士她们坐车跑了——我之前看到你在草丛那边,你没事吧——现在怎么办。” 门焱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外面远远传来刺鼻的焦臭气味,那是肉被烧焦的味道。 “他们好像在焚尸……”他呼吸急促。这意味着对方已经开始灭口了。 季挽澜上前扒拉下扎哈的外衣和他抢来的鞋子,踢了一脚,叫门焱:“走。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走去哪里?”门焱惶惶然,营地被洗劫了,身无分文,什么也没有,前面是未知的森林。他又看地上的扎哈,“……他会不会醒?” 季挽澜将东西包在衣服里,抬头看他一眼:“要不你给他一枪?” 门焱立马退了两步:“不。” 季挽澜拎着鞋子站起来:“那我们就更要走快点了。” 研究基~地靠近灌木混生的密林,他们现在在的地方又正好是一处果柏和刺猬紫檀混生的原始森林,很容易藏匿行踪。 门焱本来还不肯动,茂密的森林如同野兽的口,他怕蛇。 但眼看季挽澜已经果断转身,小心踩着落叶向里面走去,他纠结迟疑了一会,回头看了一眼,还是咬牙跟了上去。 森林里面没有路,高大的猴子果树下是低矮的灌木和潮~湿的青苔,必须要小心避开可能留下痕迹的路线。 沿着之前踩点的观察猩猩的密道跌跌撞撞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天色越来越暗,森林里变得越来越诡异,四周已一片安静,季挽澜也不敢再往里去,站在一颗巨树下,她才微微松了口气,回过神来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身后的门焱t恤破了好几处,脸上身上一片狼狈。 “这下他们应该追不上了吧。”他擦了擦汗,一直回头看,做主道,“我们就在这里等,等罗莎博士报信回来——” 季挽澜蹲在一根略干的树根上,放下手上扒来的衣服包~裹。 里面一双扎哈脚上扒拉下来的鞋,一件衣裳,一个他的水壶。她因为是出外勤,身上除了压缩饼干和手机,还有一小板随身的抗生素、一把小刀以及随身的简易地图,剩下的东西,都丢了。 季挽澜将手机左右晃了晃,虽然开通了全球漫游,但是这里根本就没任何信号。 “怎么样?就在这里等?”门焱追问。 她将手机收好,没抬头,继续翻扎哈破衣服的口袋,看看有没有可用的东西:“听见刚刚的爆炸声了吗?那好像是火箭炮的声音。” 门焱面色微微一变。 “如果罗莎博士他们根本就没逃出去呢?”季挽澜道。 她从脏兮兮的长袖衣服口袋翻出一个打火机,还有一万坦桑尼亚先令,看着钞票上面的几个零挺唬人,换成~人民币,按照现在的汇率,可能也就不到三十块。季挽澜将钱塞到随身的迷彩服里。 在没有了。 这家伙打劫了半天,还是个穷鬼。 又将扎哈水壶拧开闻了闻,里面还有一点水,倒了一点在壶盖,喝了一口,然后递给门焱。 门焱嫌弃破旧的几手水壶,口渴也不肯屈就:“我不渴。” 季挽澜懒得管他,拧上水壶,放在地上,将手机的光打开,看手上的简易地图,这片森林在地图看起来并不大,非洲大多数都是稀树草原为主,森林虽有,但森林里动物和鸟类都要少,相对巴西南美洲这样的热带雨林会更加安全,至少不会担心人一样庞大的花~苞里面裹着一个人。 地图向前面延伸是一个小红点,那就是她之前在地图上勾出来的桑姆市。 也是季微雨现在所在的地方。 桑姆市,说是市,更像是个一个大点的小镇,曾经因为给坦赞铁路供应枕木曾热闹过一段时间。这也是在网络留下的为数不多的信息之一。(哈哈,别百度了,我瞎掰的) 这些天,她侧面问过考察队的当地人,但没有得到多少有效的信息。 只听说是去年当地的酋长新卖了地给亚洲人,可能会有新的投资进来。这样的投资印度人、法国人、美国人都有过,现在渐渐有了中国人的身影,并不奇怪,但最新的消息是没有的了。 越了解当地的风俗民情,季挽澜越发觉得心里不安,就算那个未曾谋面的妹~夫是在中国留过学,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季挽澜又看了一眼来路,按照比例尺计算了一下,可以选择的有两个方向。 一是从这里穿过森林,前往桑姆市,这个显然比原路返回,冒着被阻击的危险去两倍以外距离的当地市政厅求助,可行性和安全性更大一点。 坦桑尼亚曾是德国势力范围,后来归属英国管理,咖啡是当地的主要产业,大~片的森林更替成了咖啡树和吊脖子的腰果树。 如果运气好,桑姆市那边的开发到了一定程度,边缘的森林应该都已退化成了稀树草原,那会更加方便,有生意的地方就会人。 或者向东,走出森林就是塞伦盖蒂大草原边缘,如果运气好碰见观光客而不是兽群,或许可以搭上便车,节约更多时间。 她看了一眼手机的电量,用了一天,还有百分之七十,如果关机省着电量,至少还能保持三天以后使用。 山寨机,就是牛。 季挽澜开始调手腕罗盘校对指南针的时候,忽听到哗啦啦的声音,转头一看,门焱正拿着水壶的水洗手,她迅速抢了过来,无语道:“你干什么?” “我洗手啊。”门焱嫌弃看着自己还脏兮兮的手,甩了甩水,有心想在衣服上擦擦,上面残留的昆虫或者树叶的汁~液又觉得恶心,“额,衣服上这些都是什么啊,这么脏……”他伸出两根指头拉了拉身上的浅灰t恤,然后又抬腿抖了抖脚,上面不知道踩的什么粪便,他龇牙咦咦两声,嫌弃的在草地上蹭,干脆先把鞋子踢了扔了。 “挽挽,你将就给我那双鞋穿——这个太恶心了。”他伸手指扎哈留下的鞋。 季挽澜简直要被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打败,这样的少爷就应该乖乖留在贡贝公园,住着最好的房子,屋里开着单独带来的空调,喝着冰水,然后等考核结束和同组完成一篇大同小异的论文。 如果她独自穿越森林过去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五十,如果加上这个大少爷,应该会变成百分之三十。 她刚说了自己的行动计划,门焱立刻反对。 “不行,不行,这太危险了……那个,我不是怕危险,主要是,现在队里就我和你,我肯定要保护你的,你一个女孩子太危险了,不能这么冲动啊,挽挽,森林里万一碰上蟒蛇鳄鱼怎么办?万一碰上食人族……不行不行,我们还是继续在这里等救援吧,等几天回去看看情况,也许那帮人都走了……” “也有可能他们会开始搜寻。”季挽澜道,“扎哈知道我们能认出他,他要是想报名,就不会冒险。” 就在这时,忽听得不远处树枝咔嚓一声。 门焱冷汗顿出,面色一变,手忙脚乱开始扯斜跨在肩上的枪。 季挽澜伸手一把拉住他,先蹲了下来。 “嘘。”她伸手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缓缓伸手拉回地上的衣服拖到旁边。 门焱龇牙示意她别管这些破烂了。 就在这时,斜前方又传来一声,这回很清楚,咔嚓一声树枝断裂的声音。 季挽澜立刻松开了手上的包~裹,伸手拔~出了小~腿旁的匕首,转头看了一眼门焱。他拿枪的手微微颤抖,隔了足足一分钟,没有其他声音。 ——这不会是那帮强盗的风格,他们根本没有这样的耐心和脑子。 难道是别的幸存者? 季挽澜屏息伸手按住门焱肩膀,示意他提~枪压阵,自己先去看看。 她缓缓一步一步挪过去,敏捷轻~盈如同一只猫,悄无声息靠近那棵巨大的树后,她停下来,看了看,然后将手上的水壶扔到了树干侧旁边。 水壶落下,砰的一声吼,从树后掉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 果然是人。 而且不是和扎哈一伙的人。 季挽澜心头微松几分,然后小心侧面上前一步。 她一眼看见了一个年轻的男人。 男人靠在树背后,肩上斜插着一根树枝,暗纹衬衣半边都被鲜血浸透,一旁还有折断的树枝,也不知道是掉下来折断的,还是他自己拔下来的,阴冷的天光落在他微微低垂的脸上,看不清模样,但能看出来,是个亚洲人。 她顺着血迹的地方抬起头来,果然在更高的树稍部分,看到了零落的树枝。 ——这个人不是从外面走过来的,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哇。”身后传来一声惊呼,是不知什么时候抱着枪的门焱凑了过来。 “这是飞机失事吗?靠……这么高掉下来,肯定没救了。”他看着男人身上的血迹倒吸了一口凉气。 季挽澜蹲下来,伸手探在男人鼻尖,呼吸很长才有一次,她半跪下来,预备靠近他心脏位置听听心跳情况。 她一手撑在地上,将头埋下去靠在了他胸膛上,鼻尖嗅如清冷的香气,仿佛在哪里闻过,已经没心思去想了。季挽澜眼眸微微睁大——耳边是稳中有力的心跳声,这完全不是一个濒死的人会有的状态。 季挽澜面色一变,霍然抬头。 一只手瞬间按在了她脖子和肩膀的位置,手腕上深蓝表盘的机械手表上夜光图层带着淡淡的微芒。 季挽澜的目光随着阴冷的光线陷入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他看着她,嘴唇苍白,但目光和黄昏下降的气温一样冷。 第6章 识相 这是一个非常好看的男人。 却丝毫没有流于阴柔,反而有一种冷硬的压迫之感。 ——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前面站着一个拿刀的女人和一个拿枪的男人,他依然没有慌张和不安。 明明已经虚弱到极致,但那双眼睛仍然带着让人无法轻视的力量。 这个男人也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或者一天,或者一晚,孤零零一个人,没有救援,没有生机,而且随时可能有野兽或蛇类出现,孤独的等死,太可怜了。 男人目光在季挽澜脸上滑过,定了一下。 然后微微松开了手。 ——他昏了过去,歪倒在草从上。 门焱啊了一声,倒抽一口气:“他是不是死了?” 季挽澜道:“应该只是昏了。来,搭把手。” 两人费力将男人挪到旁边一块稍微宽敞的树根旁,然后把扎哈的旧衣服铺开,将他放了上去。 这人看起来不胖,倒是挺重。 男人肩上的伤看起来颇为严重,这样移动之间,又有新鲜的血涌了出来流到门焱身上,他表情瞬间纠结,啊啊啧啧啧,一副几乎要他命的样子。 门焱放下男人,立刻在他身上的衣角擦了擦手,忍不住又摸了摸:“诶,这家伙衣服不错,有点像我那件先驰的——” “诶,这表是翡达百丽那块运动机械的诶,三十几万来着。” 季挽澜推开他的手。 “还没死呢,等会再摸。” 她微温的手指顺着男人的脖颈解扣子。 衣衫解开,露出男人精壮结实的肌肉,线条流畅紧绷,只是上面还有陈旧的伤痕。 “水壶。” “打火机。” 她略倒了一点水在干净的袖口上,将伤口血污旁边的血渍擦掉。 门焱看了一眼那血肉模糊的模样,别开了头。 “要我说,我们就在这里等。别想着出去了。你想,现在不止我们,还有他,这家伙一看就是个有钱人,过不了多久,肯定会有人派飞机来搜寻他的,我们不用着急,等着就可以。你说呢,挽挽。” 季挽澜不去管他,她打开了手机,将电筒点亮用嘴叼着,先割开男人上衣,然后用打火机烧了烧洗干净的小刀,再半跪下,用衣角沾水擦掉边缘的淤血,然后小心翼翼割开了他肩上伤口,再屏息将断裂的树枝小心取了出来。 伤口已经有点发红,隐隐有发炎的迹象。 在这个地方,一旦出现感染,后果会很严重。 门焱又劝道:“你看,都是同胞,就算不是同胞,你也是医生对不对?这个是要讲职业道德的,你总不能扔下他自己走了?所以,我们还是留在这里,我看行。” 季挽澜松开照明的电话,割下一条布,预备将男人肩膀包扎起来,一边提醒门焱:“大哥,我是兽医。” “兽医怎么啦?人不就是兽吗?实在不行,你就把他看做是禽兽就行。反正,我觉得,就算兽医也要也有兽医的操守。” 季挽澜真被他打败,她弯下腰帮着男人继续裹着伤口,因为长度缘故绳结在肩后一点,她只有再靠近一点,几乎贴在他肩膀,近在咫尺之间,她忽的一顿,敏锐发现了男人身体一瞬的紧绷,那是一种出于戒备的本能。 ……他并没有真正昏迷。 她直起身子,都包扎好了。 地上的男人仍然昏睡着,昏暗的光线中都快看不清他脸庞了。 她不动声色将他的衣服拉拢,然后伸手垂在身旁草地的手轻轻捉住,缓缓放在了他肚子上。 男人的手掌粗糙,食指和虎口都是薄茧。 那是长期握枪的人才会有的烙印。 季挽澜立刻警惕低头看了一眼地上仍闭目的男人。 他呼吸浅淡,嘴唇苍白。仿佛人畜无害。 什么样的人能在她用刀割开他伤口时仍然可以纹丝不动,一声不吭。 这样的意志力和心机并不是寻常人所有。 对方并不信任他们,极有可能在等待她的救助后,伺机而动,经过扎哈事件后,她对周围的信任度又下降了几分。 她目光顺着他胸口向下,结实的腹肌,再向下,是深色的长裤和军靴。 衣服刚刚解扣子时候已经看过了,什么都没有。 如果有什么危险的武器,只可能在他的裤兜里或者更下面。 季挽澜咽了口口水,伸手按上去,刚刚触及他的腿,手下的肌肉一瞬间紧绷,她还没来得及摸~到什么。 门焱立刻诶了一声,蹙眉:“挽挽,你干什么啊?” 季挽澜:“……我,看他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受伤。” “真的?我都听到你吞口水了。你不能看着他长得不错就——” 季挽澜:“……你有病?我就是看看他还有没有受伤。” 前面突然传出一个低沉好听的男声:“没有。” 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季挽澜心跳霎时漏了一拍。 他慢慢坐起来,每一个动作都没有多余的,恰到好处保持体力,没有完全扣好的扣子露出里面白~皙的肌肤。 季挽澜没敢动,余光都看着他的手。 他的手一手撑在身后。 男人的目光很近。让她不得不回视他。 他的气息清冷。整个人仿佛身后看不见尽头和边缘的密林,随时会将眼前的人吞噬其中。 他平静看着她,毫无感情的注视中似乎无数念头转过,如同狩猎者在考虑是否要现在处理眼前的猎物一般。 有那么一瞬,季挽澜感到了刺骨的冷,这种冷,即使在面对扎哈的时候也没有这样深刻。 让她从心里感觉到一种难言的恐惧。 在某种强烈的不安中,季挽澜果断打断了沉默,她面色一软,温婉无害微微一笑:“那个,你好些了吗?刚刚我们看到你昏迷在这里——现在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痛不痛,刚刚我包扎的时候看见伤口有些感染了,这个要好好观察看护,要是感染就麻烦了。” 她的话起了作用。男人冷寂的目光在她的小酒窝留了一瞬,似乎顿了一下,抬头的时候微微颔首,然后笑了一下。 “谢谢。” 那让人窒息的压迫感消散了。 季挽澜微微松了口气。 门焱立刻在后嚷道:“谢谢?我们可是救了你。就一句谢谢吗?” 季挽澜陡然紧张,脊背一凉:“门焱!” 男人抬头,眼眸漆黑:“哦。你想怎么样?” 门焱退了半步,眼前的人感觉不好惹,但他现在手上还有枪呢,他又不是抢:“至少得表示表示……那个……我要,我要你脚上的鞋,和你换。” 他的鞋粘了屎粑粑扔了一只,这扎哈的破鞋实在难穿,还有臭味,受不了。 季挽澜忙几乎立刻咳嗽一声,脸上的笑愈发可亲:“呵呵,那个,开玩笑,大家都是同胞。同胞。怎么会说这个呢?”她使劲伸手扯了扯门焱的裤子,门焱想要再说话,怕季挽澜生气,生生忍住了。 傍晚的天,说黑就黑,几人之间只有手机微微的光,森林里面唧唧啾啾的声音几乎忽然之间都起来了。 似鸟,又似兽。 门焱头皮一下一下发麻,寒毛直立,他靠近季挽澜,握紧手里的枪,咽了口口水。 “挽挽,你看这么多血不会引来野兽吧。嗐,我不是怕,主要是现在你和他两个人,我这一个人也看不过来——” 季挽澜早已不动声色收好了身旁近处的东西,道:“野兽怕火。” 晚上生火森林外看不见烟,谅扎哈那些人也不敢大晚上来森林里搜寻。 门焱立刻站起来:“没问题,那行,我先看看有没有干柴。” 他走了一步,回头看季挽澜:“挽挽,要不咱们一起吧……那个,我怕一会柴太多不好拿。” 季挽澜正中下怀,立刻站起来:“好。” 要走,赶紧走。 如果可以,越远越好。 身后的男人忽然说话了:“我的飞机坠落在前面一点,里面应该有能用的东西。” 飞机? 季挽澜一瞬间心动,她迟疑了一下,转过身。 男人的身体仍然很虚弱,所以向两人伸出了手。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门焱没好气将男人往自己这边扯了一点:“门焱。你呢?” 季挽澜没说话。 陆夜白并不在意,他低沉的声音扫过季挽澜温热的耳~垂:“季白。” 门焱咦了一声:“你们还是同族呢。” 季挽澜道:“季挽澜。” 陆夜白似乎笑了一下,季挽澜转过头,仔细看着脚下。 路过刚刚的陆夜白待的树旁,她敏锐看到了僵硬的死蛇,按理说他身上的伤口并没有那么深,也不会有那么的血,现在看来,也许还有另一个可能,她的心跳再一次加快。 季挽澜收回目光,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那个男人似乎笑了一下。 他生得不错,这一笑清冷的容貌似乎颇有几分柔软无辜。 让她又有些疑心自己是不是过度疑神疑鬼。 这一晚上,凭借从坠落的飞机上残留的物资和毛毯,三人勉强在里面挤着过了一晚。 季挽澜本来是不打算先睡的,强撑着到最后一个闭眼,手上仍然握着刀,终究是太累了。 第二天一大早,季挽澜第一个醒来。 感觉有点不对。 两人座的直升机昨晚挺挤,现在只觉宽敞不少,仔细一看,门焱不知什么时候被蹬了下去,裹着睡袋睡在下面。 她原本是坐着睡的,醒来却是趴着的,好死不死正好睡在对方腿上,她一下坐起来,脑袋还有些晕乎乎的,那个被她当做软垫的人还没醒。 季挽澜揉了揉眼睛。还没回过神的眼珠子四处转了转。 大早上的阳光零星落在碎裂的玻璃上,螺旋桨一个掉在了前面的树枝上,眼看是没法修好的。 不过,仍然有好处的是,飞机里面常备了日常的物资,季挽澜甚至从里面找到一箱牙刷。 还有几包卫生巾。这个她知道,有野外行进经验的人,很多都会选择带上一点,垫在鞋里,吸水吸汗而且松软。 她回过头,男人还在睡,大约太疲惫了,睡得很安稳。 阳光照在他白~皙的脸上,她很少见到男孩子会有这么长的睫毛,看了一会,她小心转身,在他身后的地方轻轻探了探,没有枪,也没有手机,她刚刚找了一会,就听见后面门焱在叫:“我怎么睡在这里?” 季挽澜连忙起身,腿脚僵硬下了座位。昨晚过来的急,掉下的水壶那些还没捡过来,她准备过去拿过来,现在的情况,物资一个都不能少。 门焱见她走了,等了一会,立刻爬上了直升机。 男人还在睡着。 真是便宜他,一晚上都和挽挽一起睡。 门焱心中不爽,眼睛看着他的鞋。 昨天不给,今天没有季挽澜帮他说话,可不要说他欺负他,都是他自己不懂事,还得要教教他什么叫知恩图报。 门焱爬上去,伸手抱起男人一只脚,正准备直接脱鞋。 “嗯?”头顶传来一声冷哼。 醒了?醒了正好!自己脱。 门焱绷着脸,“昨天看在挽挽面子上,不想和你计较,你自己也要自觉点——怎么我救了你,和你换双鞋?还不乐意?” 男人问:“鞋子吗?衣服和裤子呢?” 嚯嚯。早这样懂事不就好了? 门焱看了看他衣服,这衣服就算了,上面还有血渍,裤子呢,倒是不错,料子很好。 他之前光图好看,昨天穿了这条牛仔裤,挺憋闷的。 正好换了。 “算你识相。”门焱将肩上的枪紧了紧。 ~* 十分钟后。 赶回来的季挽澜意外发现平日懒得要死的门焱正在小蜜蜂一样勤快的搬东西。 不止懒相。 他身上的衣服也换了。 仔细一看,正是之前那个男人穿在身上的衬衣,下摆被她割了几片用来包扎了,短了一截。上面还有血渍,但门焱却毫不在意。 季挽澜有些吃惊:“你怎么穿这个衣服?” 门焱笑:“我这不是看季哥受伤了吗?穿这个脏衣服对身体不好。” 一个晚上,觉悟突然这么高?季挽澜顿时刮目相看。 好像睡一晚上,脸有点肿? 就在这时,忽然她身后不远处的丛林响起一片忽啦啦的飞鸟声。 季挽澜顿时面色一变。 第7章 尊严 陆夜白抬手示意他们别动。 他一手按在腰间,向下压了压手。 树林又响起一阵哗哗声。 这一回,季挽澜倒是微微松了口气,她抬手做了个暂停的动作,示意前面两人别动。 果然,便看见一只有些秃头的黑猩猩勾着树枝荡了过来,老猩猩显然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看见人,愣了一下,嗬嗬两声又荡开了去。 年幼的猩猩柔软的毛和粉红的脸。而老年猩猩哪个群体也不收留,一般都是独自生活。 “是猩猩。” 陆夜白松开按在腰间的手。 他换了门焱的上衣,略小一点,微贴在身上,愈发显出挺拔的身姿。 他不知从哪里找了一顶棒球帽,微微压低帽檐,线条冷硬的五官愈发深邃,一旁的门焱和他比起来就像个奶气十足没长大的男孩子。 看见季挽澜回来,他略点了点头。 季挽澜目光扫过他腰间的手。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他说,“黑猩猩习惯群居,领地意识很强,而且这里离扎营的地方太近,如果他们进来,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 门焱立刻抬起头来,刚想要说话,陆夜白余光过来,他又老老实实低下头去,继续捆手里的包~裹。 “现在吗?” 季挽澜闻言心头一动,眼前这个人身份不明,但显然生存能力看起来就比门焱靠谱,如果一起上路,应该胜算会更大一些。 陆夜白抬头看了眼远处落在林间的阳光,看了一下方向。 “如果向东,走上几天,运气好,可以到草原边缘,如果没有遇上猎豹和鬣狗,碰上观光客,可以向他们求救。” 季挽澜沉吟不语,她心里想的另一个念头。 “我记得,地图西北的方向有个小城。只是路程稍远一点。” 陆夜白微微抬眸,看了她一眼,似乎很随意问道:“你怎么知道?” 短暂的相处,季挽澜也看出来了,眼前这个男人从昨天到今天,看起来是很好相处的,但戒心很重。和这样的人相处,有好有坏。和他利益一致时,他的经验会帮忙越过很多障碍,坏的是,这样的人在利益相悖时通常也翻脸无情。 在某种程度上,和当年上门要债的亲姑姑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而和他们的相处之道,便是八个字,人畜无害,老实直接。 季挽澜便招牌式微微一笑:“我有个妹妹,刚好在那个地方,正好去看看她。” 陆夜白闻言不置可否微点了下头。 门焱意外诶了一声:“怎么之前没听你说,你亲妹妹?” 季挽澜:“亲妹妹。” 门焱八卦:“也是单身?” 季挽澜看了他一眼:“都不是单身。”下意识的,她想切割自己和眼前这个男人的任何可能。 这一个“都”立刻碎了门焱的心:“啊?你有男朋友?”他一副受伤的表情,“难怪……”我这么好都不考虑我。 原来不是自己的魅力问题。 是相遇的时间问题。 察觉到陆夜白在看她,这样的小心思是不是有些……过余,季挽澜下意识咬了咬唇,柔软的唇~瓣印下浅浅的齿痕,复尔沾染了一丝明丽的红。 她从身上取出简易地图,展示给他们看。 “从这里过去桑姆市,如果顺利的话,不会超过四天。” 陆夜白伸出手,接过有些皱巴巴的地图,他的手指很长,让人觉得这是一双弹钢琴的手,他面无表情看着地图:“路线不对。”他手指在地图上滑过,“这里有一条河,雨季的时候河水蔓延,鳄鱼和河马都会很危险。” 他在上面饶了个弯:“从这里出去,然后走草原边缘,会更快。” 门焱忍不住低声哔哔:“草原的狮子比河马更危险吧……” 季挽澜道:“每年死在河马嘴里的人比狮子多三倍。河马领地意识很强,虽然平时吃水草,但是吃起肉来,比狮子胃口更好。惹了狮子,还可以下水,但惹了河马,它会从水里出来追着你咬。” 听起来很有道理。 东西本来就不多,现在门焱正好成了扛行李的主力。 陆夜白身上又有伤,在一些爬坡上路的时候,季挽澜便需要照顾陆夜白。 第一次握~住他的手将他拉起来时,两人双手交握一瞬间,她只觉掌心一麻,很少这样近距离接触男孩子,耳~垂也有些微微发热,还好天气热看不出来脸红。对方应该也没看出来。 越往里密林中灌木丛和杂草很多,其他地方又是青苔和树根。 连着走了一天,三人都很有些疲累,在一块稍大的石头旁休息。季挽澜看手上的指南针,方向没有问题,但是在哪里转弯却还没底。更不知道这样的路还要走多久。 “我饿了。”门焱抱怨,“早上那个压缩饼干太硬了。” 他吃了一半,还有一小半偷偷扔了。 他有些贼贼的小心看了看陆夜白:“季哥,你那个罐头,我能要一个吗?不,我能买一个吗?” 吃了罐头,少点重量,省事。 得到许可之后,他欢呼一声,然后取出三个牛肉罐头,一个扔给季挽澜,一个打开,递给陆夜白。 季挽澜在手里抛了抛,然后将罐头装进口袋,继续咬压缩饼干。 “怎么不吃?”陆夜白问。 他身量高大,只是寻常看过来,因为居高临下的姿势,便多了几分天生的侵略气息。 季挽澜笑:“好东西我喜欢留着慢慢吃。” 门焱满足吃了一口:“错了,好东西是经不起留的。留到最后就不知道是谁的了。有的吃就先吃。” “别的不知道,这个在我兜里就是我的。” 门焱哼了一声:“嗯,就跟你捡到的那一万块钱一样。” 说到钱,季挽澜的神色顿时黯淡了两分。 顿时,手上的饼干也不那么香了。 要是那四万块钱没有丢……该多好。 若是到了桑姆市,见到季微雨,她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就算想要做什么,恐怕也是有心无力。 她想到这里,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陆夜白手腕上的手表。 ——三十多万的手表。 金子做的么?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一旁的门焱闲着八卦问:“对了,挽挽,你妹妹怎么会在那里呢?” 季挽澜敷衍道:“她男朋友是那里的人。” 门焱“哦”了一声,好奇追问:“当地人?” “算是吧。听说是当地酋长的儿子。” 闻言门焱忍不住笑起来:“这里别的不多,酋长的儿子真是遍地走,你看那个扎哈之前还说他也是酋长的儿子呢。就那么回事……你妹妹不会被骗了吧。” 季挽澜剩下的东西也没有胃口了。她收了手上的压缩饼干,重新拿地图开始看。 门焱见她不说话,喂了一声:“挽挽?哎呀,我就是开个玩笑。” 陆夜白懒懒说了一句:“你的话很多。” 门焱立刻噤声,默默转头继续吃自己的罐头。 还剩最后一点贴底的,他嫌弃不肯弄干净,直接扔了了事。 刚刚扔了就见一个黑影,忽啦啦一下荡过来,然后一把将东西抓了过去,竟然是那只老猩猩,看着年龄挺大,身体却灵活。 它得了罐头盒,龇牙嗬嗬喘气,颇为得意转到另一边的树上,然后用指头抠了伸到嘴里,吃下第一口,老猩猩张大了嘴,嗬嗬激动咧牙,然后又用手指掏别的。 季挽澜看着黑猩猩:“它一直跟着我们。” 一般来说,这样独行的黑猩猩,是不会主动一个群体的。特别是这个群体里面还有两个雄性生物在。 老猩猩吃完了,然后啪的一声,将罐头从树上扔了下来,在树枝晃了一圈,没有走远,继续看着三人。 见他们没反应,它不知道从哪里扯出一个包装袋,是压缩饼干的,然后龇牙晃了晃,整个猩猩都站了起来。 猩猩老了以后,身上的毛越来越少。 身上的皮肤皱巴巴,这么站起来,越发显得它的雄性特征格外突兀。 门焱我~靠了一声。 季挽澜瞬间脸一红,连忙别过头去。 那只猩猩仍然不死心一般,跳到了另一棵树上,正好又对着季挽澜的方向。 门焱:“挽挽,它冲你耍流氓。吃了我的压缩饼干,还想我的人啊。” 陆夜白锐利而冰冷的视线落在前面那只毫无羞耻心的老猩猩身上:“它是想加入我们。” “加入?” 虽然有些尴尬,季挽澜还是解释:“一般来说,猩猩群是一夫多妻制,首领都是成年雄性。但是某些极为特殊的情况,也会有一妻多夫的情况出现。一个群体的性质,主要是看这个群体里面雌性和雄性的数量对比。”她尽量让自己显得科学客观一点,“当这样的群体出现,流浪的猩猩觉得自己有足够优势,只要获得女首领的首肯,就可以加入。” 比如现在他们的团队是两个男性一个女性,而且一般又是季挽澜带头走前面一点开路,猩猩便理所应当认为季挽澜是首领了。 “曾经在婆罗门发生过当地人将猩猩绑架剃毛为性~奴的悲剧,虽然救了出来,但是对动物身心伤害极大,后来也曾出现过这样的异化。” 门焱呆呆不解:“足够的优势?”什么优势? 他问完这个问题就回过神来了,顿时头上热血一涌:“我~靠,老子……” 当着季挽澜的面,他也没那个胆量和信心真的和猩猩来场现场比试。 他转头愤怒看陆夜白,同为男人,是时候赌上属于人类男性的尊严了。 陆夜白丝毫没有门焱的愤怒和气急败坏,他随意单手抬手,一把左轮手~枪露出黑~洞洞的枪~口。 老猩猩歪头看了一眼。 砰的一声,一枪落在它下面的树枝上,整个树枝晃了一圈,老猩猩唬了一大跳,龇牙勾住了树枝,还想再动,陆夜白的枪再度举起,它这回学乖了,转身勾着树枝一边嗬嗬愤怒叫一边跑了。 第8章 饵娘 “蠢东西。”门焱捡起地上的石头,扔了过去,他愤愤,“它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毛都掉光了,也有脸?” 他转头向陆夜白道:“季哥,它被吓跑了。欺软怕硬啊。” “嗯。” 这句话也不知道回答他的问题前半句还是后半句。门焱有些讪讪。 但卸掉胳膊再回位的感受他再也不想试了。 陆夜白收回手来,转头看了一眼肩膀。 伤口被后挫力震动,裂开了。 他蹙眉看了一眼,单手去解自己的绷带。 季挽澜向上挪了一点:“我来。” 话音刚落,陆夜白便停了手,季挽澜半跪在他旁边,用小刀切开打结的布条,然后解开布条,里面的伤口已有点发炎的趋势。 她蹙眉:“不行,你这样伤口会感染,很危险的。” “没事。”陆夜白丝毫不在意。 陆夜白随手撕下一缕衣襟,单手熟练裹好了伤口,单手打了个结。 “小伤。” 这么近的距离,他的面容近在咫尺,眼底的警惕影藏在淡漠的情绪中,季挽澜松开了手,又看了一眼他的伤口。 因为这个小小的插曲,三人决定就此在这里过夜。 按照陆夜白的要求,门焱将吃光的罐头里面装上小石头,然后围着三人休憩的青苔大石头四周的树围了一圈。 这样,如果有什么大点的野兽进来的话,会第一时间有个提醒。 门焱还想着那猩猩呢。 “你说这地方人流行一夫多妻,连猩猩也是,真是物以类聚啊。”他一边在坚硬的石头上铺上睡袋,一边将枯柴拖过来 季挽澜将柴折断,整整齐齐放好在一旁,她动作利落漂亮,很快准备妥当。 升起一个小小的火堆,空气立刻有了温度。 比野兽更讨厌的,是森林里的蚊子。 驱蚊水的效果有限,只有两个睡袋,轮流睡,醒着负责值班的人,还要负责驱蚊。 按照值夜的顺序。 三个人轮流来,一人三个小时,季挽澜前半夜,然后是陆夜白,接着是门焱。 前半夜是最轻松的。 季挽澜小心看着火,两个年轻男人躺在睡袋里,陆夜白很快闭上了眼睛。 门焱却不肯睡。 “我睡不着。”他抬头看天,长吁短叹,“我想玩手机,我想蹦迪,我想喝酒——也不知道之前那个同行的旅伴还记得我不?” 季挽澜道:“睡吧,睡着了啥都有了。” “挽挽,别骗我,你真的有男朋友了吗?” 季挽澜道:“有啊。” “我怎么不知道?”门焱道,“我之前在贡贝时问过你学校的师姐,都说你一直单身,你不是骗我吧。”他越想越觉得可能,“不是,挽挽,我吧,就是平时喜欢交朋友一点,我可不是随便的人。至少,我跟那些猩猩什么的不一样的。你说实话,是不是没有。” 小小一汪火哔剥作响。 季挽澜向里面添了几根木枝,一个谎话说出来,就要更多的谎话圆:“之前在国内,是没有。我就跟你一样,出来时候路上偶遇的。” “啊?真的假的?”门焱提高了声音,又放低了声音,转头看了一眼旁边已经没动静的陆夜白,“我不信。” “不信算了。”季挽澜道。 “你不是坐游轮来的吗?你那个男朋友也是游轮上的?”门焱追问,“是欧洲哪里的留学生,你说名字,说不定我认识。” 问话让季挽澜立刻想起了游轮上那段不愉快到有些恶心的经历。 握着树枝的手收紧。 门焱见她不答话,如同抓~住了她的小辫子:“哈哈,我就知道,你说不出来,临时编不出来吧。” 季挽澜想到那些恶心的人念道这个名字的时候面色发白神色惊惶的模样,心里有了一丝快意,脱口而出一个名字。 “陆夜白。” 等到门焱啊了一声,她才意识到自己真的说出口了,心里不由有几分尴尬,下意识掩饰伸手将手里的干柴扔了进去,火苗压暗了几分,挡住了她面上的不自然。 两人没有看见的地方,一直闭目不语的男人忽然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眼眸暗沉如夜。 门焱悻悻哦了一声,过了一会,他叹口气。 “算了,买卖不成仁义在。挽挽,我是o型血,最招蚊子,咱们才是一伙的,你一会得多看着我点啊。” 他翻了个身睡了。 漆黑的森林仿佛巨兽的腹,深陷其中,遍地都是危险的沉寂。 季挽澜双手抱着膝盖,微卷的长发落在肩上,将下巴放在膝盖上。转过头来,看向旁边安静的两人。 那个叫季白的男人已经睡着了,呼吸绵长,面容沉静。 她转头看他手腕上的手表。三十万。 他身上有枪。 他受了伤,伤口今天看来已经有点发炎的迹象,要是他生病死在这里,就当是作为埋葬遗体的报酬,也不算过分。 季挽澜这么想着,抬起头来,过了一会,她站起身来,带着电话和小刀,滑下了巨石。 她滑下巨石的一瞬间,陆夜白瞬间睁开了眼睛。 手上的枪上了膛,里面还有四发子弹。 从一开始,他就不相信这是一场意外的偶遇。 世上巧合的事情很多,但是件件桩桩都这么巧合,便已经在他相信的范围之外了。 这样的事情并不是没有过。 在他读书的学校里,在驾车外出的意外中,不止一个女人通过巧妙的方式进入他的视线。 这样的女人,在行内叫做饵娘。 不是单单的以色惑人,而是以人畜无害的方式靠近,然后一点一点博取信任,在你最不设防的时候,给你致命一刀。 一个女人,无论她长得多么赏心悦目,符合他的审美,一旦她带着这样的目的性出现,他便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心软。 只是这一次,这个饵,放得如此费尽心机,布置如此周全,甚至还专门选了个一无所知的白~痴当掩护,人选又选的如此妙而自然,是谁投给他的呢? 陆夜白的仇人太多。手上沾的血早就洗不干净了。他想不出来,谁都有可能。 他的父亲出生并不光彩,从当地黑帮的打手混到小头目,他的母亲是个中国女人,温室的花朵,喜好文艺和自由,在暹罗遇见英雄救美的爱情昏了头,在金钱、耐心和天长地久的诱~惑下,嫁给了他的父亲。 从而成了一生的悲剧。 作为小头目的儿子,陆夜白出生后青出于蓝,成了一个大头目。 母亲去世后,陆夜白跪在她的遗体前金盆洗手,手下留情,改走商道。 他此行前来是来参与桑姆市附件一处矿山买卖的。 根据秘密情报,在这处矿山最下面,有一层坦桑尼亚最珍贵的宝石伴生带。 ——坦桑石。 这种坦桑尼亚特有的蓝紫色的透明宝石,被视为爱和永恒的象征。 随着开采的日益稀少,在市场上有价无市。 盯上这块肥肉的人自然不少。 陆夜白忽然感觉肩上的伤又开始痛了,带着微微的痒。 一会,等到他守夜的时候,还得用烧红的刀片割掉腐肉,烫一烫,若是发烧就麻烦了。 当日,直升飞机控制台失灵的时候他俯冲下来,然后当机立断跳了下来。 肩膀被树枝扎了个窟窿,还好腿和脚没有受伤。 旁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个女人回来了。 陆夜白闭上眼睛。 鼻尖嗅到淡淡的香,有点像牛奶的香。 他感觉那个女人在看着他。 从缝隙中看着她在低头看他的表。 已经是第二次了,她自从知道这个表的价格后,便动了心思。 这样看来,这个饵娘还是不够坚定。 然后他听见了她在旁边小声小口的吃着东西。 ……嗯。 不知道什么好东西,吃了好一会,还在细细的咀嚼着。 呵,真是绵羊一样的女人。 然后他听见了刀刃出鞘的声音。 吃饱了,开始动手了么? 陆夜白藏在睡袋里面的另一只手缓缓移动,打开了保险的□□,只要一枪。 再漂亮的脸都会变成毫无生气的死物。 他的手移到了胸口处。 然后感觉女人半跪了下来。 淡淡的草香。 陆夜白缓缓挪动枪口的位置。 然后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从来没有人拍他的脸。 就算是轻轻的。 陆夜白僵硬了一下。 啪啪又是一声。 他睁开了眼睛,看见女人精致的近在咫尺的脸,她手心向上托着什么,低声道:“到你值夜的时间了。” 陆夜白看着她。 她一手拿着刀,另一手是嚼碎了吐出来的草药。 “这个药对消炎止血有好处,我给你弄碎了,你敷点在伤口吧。要是发炎就麻烦了。” 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和她过往每一次的无奈的敷衍的随意的微笑一样,笑吟吟看着他,眼角微微弯起来,像一勾月牙。 陆夜白看着她的眼睛。 她已经将药按在了他的肩上。 微凉的药,微辣的感觉,就像她的手。 陆夜白敷了药,轮到他值夜。 等季挽澜躺下,过了一会,她眼珠子开始动,这意味着她开始做梦睡着了。 陆夜白站起来,走到门焱身旁,踢了他脚上一脚。 “该你了。” 门焱梦中惊醒,睡眼朦胧揉了揉眼睛,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张口想要骂人,看见陆夜白,到嘴的话变成了笑:“季哥,你叫我?” 陆夜白站起来的时候,肩上的草药掉在了地上。 这么一点药作用还是有限的。 他抬起脚,军靴越过了地上的草药,无声落在地上,向门焱道:“看好这里。” 然后起身进了黑夜。 门焱也不知道啥意思,也不敢问,老老实实坐在旁边等,柴火烧的差不多,他添了一堆上去,火光渐渐旺了,他先蹲着,然后坐着,慢慢躺了下去,最后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等到第二天早上,季挽澜醒来的时候,旁边近在咫尺旁睡着陆夜白,他脸色苍白,身上带着淡淡的腥味,半个衣襟上都沾了血,连脸上也是,听见动静,睁开了眼睛,初初醒来的毫无感情的冷漠的一双眼睛。 唬得她一个激灵,以为半夜陆夜白把门焱宰了。 很快,她发现一个更可怕的事情,还真不如把门焱宰了。 本来值夜的门焱还睡得呼噜呼噜。 而旁边他们的食材补给罐头,全部都统统不见了。 准确说,是里面的吃的不见了。包装什么的,就扔在旁边的草丛里。 一只秃头老猩猩,嗬嗬喘着气站在高高的树枝上,看见季挽澜醒来,咧开了嘴开始得意捶胸。 下一秒,晃荡着消失在树梢。 而它旁边,还有两只母猩猩跟着晃了过去。 现在,所有的食物……只剩下季挽澜兜里的一罐罐头。 第9章 不是不报 一个牛肉罐头,就是分成十分,每天一片,三个人也是断断不够的。 必须还要从别的地方找补给,危险和时间都会增加。 但找东西是其次,这口气实在有些咽不下。这老猩猩得了东西多,一半吃一半扔,新开的牛肉罐头吃了一半,剩下的扔在地上,爬满了蚂蚁和虫子。 门焱:“我弄死这个没毛的老东西。” 季挽澜:“去吧。” 门焱有心辩解:“昨晚要不是——”陆夜白在旁边,他不敢公然甩锅,忍住话头,又愤愤骂了一声:“早晚我得好好收拾它。” 那老猩猩吃饱了,身后哄了跟着两只母猩猩,远远挂在树上,腿和屁股甩过来甩过去,赤~裸裸辣眼睛。 陆夜白丝毫不为所动,简单用树牙刷树做成牙刷清洗了牙齿,然后开始检查手里的枪械和子弹。他从不为已定的结果浪费情绪。 敏捷熟练的拆卸声,然后再取了一个树牙刷清理灰尘和油污,再次单手组装,整个过程不到半分钟。 这是陆夜白习惯的工作,即使现在只剩下一颗子弹,也要整理熟悉一遍。 门焱看着那铮亮的枪咽了口口水。 如果他没看错,这是德国p229型□□,制作精良,准头极好。 他也背了一支枪,是从扎哈身上拿来的,这么一比较,就跟烧火棍一样,又土又丑。他来这里,早知道当地是可以□□的,他本来想买一把来过过手瘾,但是一直没看到能拿出手的。 季挽澜看着那牙刷树也咽了口口水。 她伸手遮住嘴,哈了口气,昨晚嚼了那酸麻麻的草药,一晚上,感觉嘴里还是那样的味,没有镜子,说不定牙齿也染了颜色。 门焱:“那个……” 季挽澜:“那个……” 两人同时出声。 陆夜白抬头,目光看望季挽澜,她有点囧:“季先生,你的那个树牙刷能给我一根吗?” 一根崭新的牙刷树扔了过来。 季挽澜伸手敏捷抓~住,一尺来长的树枝,两个顶端都是树枝,她用手揉了揉,并没有像陆夜白用的那样有刷毛柔柔的样子,奇怪。正在研究时,一只手伸了过来,是陆夜白,他就着她右手握~住的树牙刷,站在近在咫尺的距离,低头单手轻易剥开一小截树皮,树皮剥落后露出里面淡黄色的枝肉。 他身材高大,季挽澜本来并不矮,但就这样站在旁边,也不知觉中有种难以言说的压迫感。 “用牙咬一咬顶端。”他松开手提醒。 新鲜的树枝,枝肉咬在口中,带着清凉的薄荷一般的草药味,咬了两口,刷毛散出来后,柔韧性十足,扫过牙齿,嘴里原本让人不适的淡淡味道变成了一股清香。 “真好用。”季挽澜有些惊喜,抬头笑。 她之前就见过,当地人习惯带上一些,装在口袋里,年轻的男女在见面前也习惯用来简单清理一下牙齿。 不过好像昨天清理物资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这样的东西,只有包装精致的牙刷。 这树牙刷这么长,若是在他身上,应该也能看到端倪。 是哪里来的呢? 季挽澜有些疑惑。 被无视的门焱再后面不甘小声诶了一声,悻悻闭上嘴。 正好这时,那只树上的老猩猩嗬嗬又荡了一圈,仿佛无声的嘲笑。 门焱愈发恼:“死不要脸的,一会收拾你。” 天际轰隆一声,天色沉沉,早上便如同黄昏。 雨季即将开始。 必须要加快脚步了。 或者穿过森林,或者西处绕道。 陆夜白单手将枪收到腰上,转身叫门焱:“收拾出发。” 一晚上过去,他虽然看起来黑眼圈重了一点,但精神感觉确实好了很多,只是从早上到现在,季挽澜发现一点问题,他一只用的都是左手,右手一只没动过。 怕是那受伤的肩膀更严重了? 看来昨晚她找的草药并没有效果。 没有药和消毒液,如果他感染发炎发了高烧,单单凭借她和门焱,肯定无法将他带出去。 但是,现在哪里能有药呢? 直升飞机没有。 森林也不会有。 唯一可能有的,便是之前的考察队。 但那里现在应该还有扎哈的同伙留守,单单凭借她和门焱,过去只有去送人头的份。 雨季即将来临,便是正常人两场雨,也容易生病。 季挽澜心里挂着事情,心情有些郁郁。 越往前走,感觉地上的泥渐渐软了起来,几人担心踩上雨季被泡软的沼泽,行走愈发小心,好在一路上也没有碰上什么危险动物。 自然也没有什么可以捕获来吃的。 门焱又是个不中用的,还没到中午就开始叫饿。 看见树上呆呆的鸟,地上偶尔蹭蹭跑过去的地鼠。 门焱便厚着脸皮找陆夜白:“季哥,季哥,咱们打一只羚羊什么的吃吧。” 季挽澜走了一路,天气湿闷,她有些发热,解开一颗扣子,将头发用一根折下的树枝别上,枝头带着早春的绿,映着雪白的脖颈,看上去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陆夜白的目光淡淡扫过,瞳孔印下一片绿,如同早春的茶。 门焱从没挨过饿:“兔子也行啊。” 又走了十分钟:“算了,竹鼠什么的也可以。” 再过十米,他精疲力竭:“蛇我也不挑。” 季挽澜心里极怵那种没皮没毛没手没脚的东西,忍着道:“蛇吃了不好吧。” “挽挽你不是怕蛇吧。” 季挽澜:“我怎么会?我是学动物学的——只是这里哪里有蛇?” 话音没落,机会就来了。 前面隐隐传来愤愤的嘶吼声,那声音听起来颇有些耳熟。 季挽澜跳上旁边的石头,一眼便看见了,那只老猩猩不知怎么掉进了林中的沼泽泥,而它脖子上和手上,正缠着几条蛇。 其中一条蛇勒住了它的脖子,眼看就要喘不过气来了。 嚯嚯。 门焱顿时来了精神。 “我要吃猩猩肉。” “老的也吃,我要吃大腿。” “哼!!” 那只老猩猩身旁用罐头等食物骗来的母猩猩早就跑不知道哪里去了,只剩下它徒劳孤独挣扎着。 孤独的,像每一只落单被赶出来的老猩猩一样,沉默死去。 只是这一回,它身旁多了三个围观者。 老猩猩嗬嗬张嘴,却叫不出来。 第10章 意料之外 同样是灵长目的动物,濒死之际,眼里竟然有了一丝哀求的泪意。 脖颈上那条林聃正在缓缓收紧庞大的身体,将它没有多少毛的身体渐渐收紧,胸腔肺腑间的空气尽数挤压出去。 如同一场缓慢的刑。 门焱怏怏收了声。 季挽澜心里大为不忍。 几乎所有的猩猩都是b型血,其中一部分rh阳性血甚至可以和人类相互输血。老师曾经放的一个纪录片中,一个母猩猩失去了孩子和生育能力,它将一个人类婴儿抢走,后来婴儿抢夺回来后,打伤了它,但瘸腿的母猩猩仍然不定期回来看望这个孩子。 孩子九岁的时候,出了一场车祸大出~血,偏偏他是rh阳性血,没有找到血源,当地人捕获了这只瘸腿的母猩猩,后来便是从这只母猩猩身上抽走了血。 季挽澜永远记得那个场面。 收了手臂蜷缩的黑猩猩比孩子大不了多少,黑漆漆的眼睛看着那个黑漆漆的男孩儿,由着血从自己身上流过去,一动不动。 所以它们天性乐观直接。而在某种特殊情况下,人和黑猩猩之间的rh阳性血型可以相互输血。 麻醉师是个年纪很大的女人,她用手摸着猩猩的头,嘴里说着听不懂的话,那母猩猩嗬嗬张大嘴,似乎要说什么。 只是声音越来越小。 后来手术完成以后,过了很久,麻醉师才发现,粗心的助手和药剂师配的并不是麻药,而是葡萄糖。 也就是,那只母猩猩在全程输血的时候,一直都是完全清醒的状态。 季挽澜丝毫不怀疑,那是一个母亲会为孩子做的事情。 即使是动物,于人类,有些感情也是相通的。 黑猩猩是人类进化道路上最亲人的物种之一。它们会制造工具,能联合捕猎,守护群体,作为人类进化分化路上远去的伙伴它们也有同样的情感。 只是和人类在进化和分化中,最大的失败和软肋就是不会说话。 季挽澜忽的蹲下来,捡起地上的石头,用尽全身力气扔了过去。 第一个石头,砰的一声落在泥淖里,只溅起一小块泥浆。 “挽挽,别打了,它自己会死。”门焱也有些不忍了。 季挽澜懒得理这个抽风频道的同伴,又捡了第二个,这一回瞄准了。 砰的一声,砸在了大蛇身上。 大蛇纹丝不动。 但那只本来已经绝望放弃的老猩猩却察觉到了动静,翻着白眼艰难看过来,它显然意识到了什么,张大了嘴,嘴里发出了很轻几乎听不见的“喘嘘”声,如同回应季挽澜,它还没有死。 但这样一动,肺部的空气又少了些许。 蟒蛇的身体再次收紧几寸。 季挽澜身旁已经没有多的石头。她准备跳下岩石。 就在这时,一只手拉住了她。 干燥的手心带着微微的凉意。 清晰、有力。 下一秒,陆夜白抬手,单手一枪。 砰的一声,数十米之外。 子弹准确穿过蛇的左眼,然后从右眼穿了过去,蟒蛇的身体微微一僵。 枪口微微冒着烟。 陆夜白站在原地,身量笔直。 季挽澜只觉得那枪声砰的一声,也不知道打在耳朵里,还是打在了什么地方,她抬头看陆夜白,他面上仍旧没有什么多的情绪,仿佛只是举手之劳。 门焱几乎要发出猩猩一眼的“hoo”“hoo”尖叫。 “还有两条小的。季哥!”门焱热烈道,“季哥!先打那个左边的,那个颜色花。” “只有一颗子弹。”陆夜白收回了枪。 “啊?” 还有三颗子弹,在昨晚潜行回去解决那几个强盗的时候用掉了。 他拿枪的手微微颤抖,垂下来一瞬间,肩上温热的液体立刻涌了出来。 昨晚清理完上了药刚刚愈合的伤口又裂了。 门焱连忙取自己身上的长~枪。 “我这有。” 并不用了,那只老猩猩已经挣脱了出来,另外两只小些的浑水摸鱼的蛇被它抓在手里,然后用力一扯,尾巴扯断了,泥淖里的大蛇忽然又动了动,老猩猩跳起来,麻利爬到了沼泽旁边。 然后立刻一勾树枝喘哼着晃晃悠悠走了。 门焱对这样的态度有些不满:“就这么走了?” 季挽澜松口气:“你还想它过来以身相许吗?” “挽挽,之前怎么不知道你嘴巴这么不饶人。”门焱悻悻,“至少——把那蛇尸体拖过来吧。” 季挽澜:“你敢吃?” 蛇尸自然是不会吃的,没有足够的高温消毒,里面布满了未知的寄生虫和细菌。 甚至有的虫子能从肚子里长到脑子里。 不过,好在这里除了这个可怕的东西,能吃的东西还是很多的。 “看那里!” 季挽澜伸手指了指沼泽的对面,在一片郁郁葱葱中,几个挂着满树金黄色果子的树木格外引人注目。 “那是什么?”门焱看了看果子,又看了看旁边的沼泽,兴趣缺缺,还是觉得吃肉更好。 “喝过大象酒吗?”季挽澜道。 “马鲁拉果。”陆夜白迅速扫过过去的路,从这里过去对面,除了猩猩跌落下来的一片沼泽,其他都是齐膝盖深的野草,这样的草里,会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不言而喻。 “哦哦。”门焱好像听过,在当地草原和森林旁有一种神器的果树,叫马鲁拉树,每年果实成熟的时候,会散发出强烈的芬芳,然后吸引象群和小动物。 这片森林没有大象,不会有它们来一股脑儿摇晃掉所有果子迅速解决完,只有其他的小动物来光顾,久而久之,这里就有了捕食者伺机等待。 那只大蛇不知道以这果子为诱饵吃了多少小动物,难怪这里这么安静。 而那老猩猩估计也是不熟悉这片领地,又急着带着两个新成员母猩猩找吃的,才踩了雷。 门焱立刻道:“但是我们怎么过去呢?”他想到刚刚老猩猩的样子,“谁知道里面会不会还藏着一个更大的家伙。你看一个大的蛇,还有几条小的。——我可记得蛇不是单性繁殖。” 季挽澜咽了口口水,她也怕蛇,平时在实验室或者别的地方,在科学和压倒性的安全区域,她可以克服这种恐惧,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中…… 好吧,能闭上嘴——不为突然从哪里掉下来的爬虫尖叫,已经是靠着二十余年全部的学霸尊严强撑了。 但是,她转头看了一眼陆夜白。 他的肩上又微微晕开的血迹和湿~润,伤口恐怕又崩开了。 “马鲁拉果果肉里有很多的酒精,如果蒸馏出来,可以消毒。”她说。 陆夜白看了她一眼,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我不需要。”是字面上的,真的不需要。 他看了一眼那未知的沼泽边缘:“走吧。” 季挽澜理解他的顾虑,她仍然有点不死心:“也许还有别的办法。” “不值得浪费时间。”陆夜白知道她的意思,但他并不考虑任何迂回的路线,“雨季马上就要到来,我们要赶在这片地变成沼泽之前离开这里。” 季挽澜更是心中一紧。 是啊,雨季到来的时候,淋了雨,肩上的伤—— 恐怕会更危险吧。 门焱见她迟疑,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向前推了一步:“挽挽,也许往前,我们还能找到一棵更大的也不一定,快天黑了,走吧,沼泽旁蚊子都是论斤的。” 季挽澜又看了一眼那马鲁拉树,转过头:“走吧。” 为了不让季挽澜再提那马鲁拉树的好处和好吃,这一回,即使门焱肚子真的饿得已经咕咕叫了,还是硬撑着没提一个饿字。 越往前,地势明显要高了些,地面隐隐有了干燥的痕迹。 空气也感觉清新了些许。 意外这在这有一片稍稍空旷硕大的巨木,枝叶扶疏,枝丫横斜,三人当即决定晚上就在这里过夜,季挽澜找到一个足够大的树杆,将两个行军的睡袋系好挂上去,到时候可以两人就像蝙蝠一样睡,剩下一个人值夜。 有了大树的地方,自然也有鸟窝。 这回门焱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一口气找到三个鸟窝,每个窝里面找到那种还没孵化、摇起来没有动静的,掏了两个鸟蛋。 一共六个,一个个比鸡蛋大一些,勉勉强强。 季挽澜在地上用大块的泥围了一圈,在里面点了火,然后磕开蛋壳的上半部分,用新剥出来的嫩树枝搅散了蛋,在里面倒了一点水,加上了少少的盐,然后上面盖上叶子,下面微火温着,不多一会,香喷喷的蒸蛋味道就出来了。 又等了一会,蛋定了型,取下来放在旁边降温。本来应该加点肉臊子的,她摸了摸最后一罐牛肉罐头,还没到时候。 一人分得两个蒸蛋。 门焱先动手,取了一个,用两根新剥的树枝夹了来吃。 “好吃,哇。”他满意吃了一口,又一口。 一个蛋很快见底。 然后是第二个。 扑鼻的香味中,树林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这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让几人听见,却又不会过分。 季挽澜抬头,便看见那只老猩猩,这会儿又有精神了,手里勾着一根树枝,跳到地上,看了他们几眼,然后又迅速晃到了树上。 深褐色的眼睛竟然有了点欲言又止的味道。 门焱护住自己的蛋:“去,我自己还不够呢。” 等第二个吃完了,他看见地上还有三个。 季挽澜正慢慢吃第一个,这个刚刚手抖了,盐放多了,有点咸啊。 陆夜白却没有动手。 “季哥,你怎么不吃。” 门焱眼巴巴看了眼,大有越俎代庖的架势。 陆夜白的手垂在旁边,淡红的血已经在手背上,他面色微白,明明是有些虚弱受伤的模样,却仍然带着难以小觑的压迫感。 他看了眼季挽澜。 “我手痛。” 第11章 试探 “啊?季哥?”门焱闻言抬头,这才看见了他肩上的异样。 应该是刚刚开枪的后遗症,陆夜白肩上的新涌的血虽然止住,但这个时候还是不适合多动。 门焱立刻放下手里的蛋壳,一抹嘴,“季哥,痛么?——我来喂你。” 陆夜白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 “你喂?” 门焱伸手在自己衣襟上擦了擦,捡了地上放好的蛋起来:“啊,我喂。” “季哥,别客气。” 他说罢挪过去,用两根嫩树枝,挑起一筷蛋,送到了陆夜白面前。 陆夜白没张嘴,也没动,只是抬起眼眸,淡淡的阳光下,男人的眉眼清冷,沉静淡漠的目光看向门焱。 门焱看了看陆夜白,又看了看手上的蛋,他忽然觉得有点后背发凉,这眼神好像有点不对——太像那天早上和他“讲道理”“说服”他的时候了。 在这样的眼神下,门焱打死也不敢说出哄孩子吃饭那标准的“啊——张嘴”这样子的话来的。 更不要说和他这么对视下去,仅仅两秒后,他心虚移开了目光。 门焱咽了口口水,哪里好像有点不对。 目光落在手上,是了,这手指指甲还有点黑漆漆的。 ——嫌脏呗。 他转头看向季挽澜:“挽挽,你来。” 突然被cue到的季挽澜啊了一声。 门焱立刻找到了背锅侠:“你来,你女孩子细心,你这手也比我~干净。我看季哥这情况,得要注意卫生。” 说罢,他不由分说将手里的树枝筷子递给了季挽澜。 季挽澜刚刚好吃完一颗蛋,被抓了过来。 陆夜白不动声色看着被匆忙推过来的女孩子,她脸颊微红,吃惊的表情恰到好处,那张介于少女和女人之间的精致脸庞,既不显得矫情又恰好带着女人特有的腼腆。 如此自然。 比以前他见过的任何一个饵娘都更出色。 几乎已到以假乱真的程度。 让人几乎会忍不住想……或许她的出现真的还有另一种可能。 季挽澜手里抓着筷子,看了一眼门焱,然后又看了一眼陆夜白,迟疑了一下。 ——毕竟,他受伤的是一只手,并不是两只,好像还没有到这样的程度。 然后她听见陆夜白说:“没事,一点后挫力后遗症,休息一会就好了。” 这事因她而起,季挽澜倒是真的无法说出旁观的话了。 她低下头,接受了任务,一手握~住鸟蛋:“季先生,还是我来吧,你先不要动,好好休息。” 说罢,她用筷子挑起一筷蛋羹,送到了陆夜白唇边。 门焱一直在旁边,正好眼尖看到季挽澜的手,刚刚抓了黑漆漆的蛋壳,十个手指头八个指尖都是黑的,正想提醒,就看见前面的陆夜白张开了嘴。 顺从吃下了第一口蛋羹。 门焱也微微张开了嘴,看了看季挽澜,又看了看陆夜白。 咽了口口水,没敢说话。 好像……发现了什么。 陆夜白吃完了第一个蛋,然后是第二个,这个蛋靠近火边温着,温度有点高,季挽澜挑出一筷子,上面还冒着热气。 对待滚~烫食物的本能,她几乎下意识的,微微张嘴吹了一下,然后才送到陆夜白唇边。 陆夜白张开嘴,沉冷的视线坦然落在她脸上,他吃下去一瞬季挽澜就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即使有柔软的耳发遮挡,她还是感觉自己脸热了。 “有点烫。”她条件反射想解释解释自己刚刚的行为。 但此情此景说出来这样的话,却仿佛是另一种带着暧~昧的担心。 尤其是在陆夜白听见之后,缓缓回复了一个“嗯。”字之后。 哔剥一声,淡淡的火光中有什么东西炸了一声。 季挽澜顿时觉得脸上的温度更高了,忍不住咬了咬唇。 不过,好在这个时候,阳光已渐渐淡下去,背着光,应该看不到。就当他是她家楼下那条大尾巴流浪狗,她放缓了呼吸。 另一旁的门焱注意力又被那只再次跳到地上的老猩猩吸引了,瞧着它在那跳来跳去,先是低低“hoo”叫,声音拉长,跟破掉的风箱似的,看见门焱看它,甚至还向他招了招手。 门焱站起来,找了根趁手的树枝,走过去两步看那老猩猩又在作什么妖。 他站起来正好挡住了阳光,前面视线一黑,季挽澜筷子上最后的蛋羹掉在了拿着蛋壳的手上。 可惜。 她刚刚还没懊恼完,就感觉前面的男人下意识埋下头,一个温热的物体几乎同时触碰到了手背,卷走了上面的蛋羹。 季挽澜心尖一颤。 浑然不知的门焱已经走开了去。新的光重新落下,同陆夜白沉静平淡的视线一样重回到了季挽澜的身上。 季挽澜没动。她呆呆低头看了看还带着灰烬的手指。 “抱歉,习惯了。” 陆夜白一般话不多,但看到季挽澜闻言有些吃惊的想歪表情后,还是稍微解释了一句。 并不是习惯了在别人手上吃东西。 而是—— “挨过饿。不喜欢浪费。” 短短一句话,却包含了许多信息,季挽澜惊讶看过去:“季先生挨过饿?”眼前的人衣着配饰和上~位者几乎自带的倨傲,很难将他和这样的词联系在一起。 陆夜白也在观察她。 她吃惊的表情维持了短短不到一秒,按照微表情的结论来说,不是装出来的。 这意味着,她并不清楚他的身份,也不知道他的忌讳。 所以,这样的人,真的是饵娘? “嗯。”陆夜白淡淡道,“小时候不听话,被父亲和大娘收拾过。” 说得轻描淡写。 但能让一个孩子挨过饿后留下这样的习惯,这样的收拾,显然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罚站、晚上不要吃晚饭这种。 季挽澜不由想到之前帮他包扎时那上面的陈旧的伤痕,他的表情让她想要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有点徒劳,没有设身处地,已经过去的事情,任何安慰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只能以自己一点微薄的经历表示一点感同身受:“我也饿过两天。那感觉的确挺不好受的。” 陆夜白对她的安慰毫无感觉,随意问问:“减肥吗?” 他见过的女孩子们都是这样,为了身材和有钱的男人,可以容忍任何事情。 甚至成为饵娘,陪伴肥胖变~态的金主,一个又一个。 季挽澜忍不住笑了一笑,事情已经过去很久,现在说出来也没什么感受了,也有了几分他方才的随意口吻。 “我妹妹考大学,助学贷款没下来,学费差一点,去问我姑姑借,在门口等了两天。” 是切切实实的两天,早上到晚上,过了一晚,再到第二天晚上。 她微笑的时候,脸颊就会出现个小小的酒窝。 陆夜白微澜的目光看向她:“你不恨她吗?” 季挽澜道:“姑姑最后还是借给我,我已经很谢谢她了。如果是陌生人,站十天也不会有人借我吧。就跟我妹妹说的——我这个人别的没什么,脸皮厚,站了两天回去,睡一觉就好了。还招了一只流浪狗回去。” 脸皮厚么? 她现在脸还微微红着呢。 陆夜白毫不怀疑,要是现在他在她手上亲上一口,她一定会有多远跑多远。 好像有点意思。 说辞和经历完全符合。 但是还是不够。 他还需要再确认一点她的身份。 如果是饵娘会做到什么程度?他以前并不关心,但是他知道,没有一个饵娘会为了猎物牺牲自己的地步。 陆夜白身体紧绷,肩上刚刚结痂的伤口有了撕裂的感觉,他转头看自己的肩膀。 “你是医生?” “我……兽医吧。” “都一样。”陆夜白声音忽然虚弱起来,“我感觉伤口有些难受,还有些发热。” 季挽澜伸手在他额头摸了一下,男人的体温本来就略高一点,季挽澜有些不安,陆夜白并不是个轻易说难受的人,能说出来便是情况已经到一定程度了,“你的情况有些麻烦,最好先将伤口清洗消毒。” “这里也没有可以消毒的东西,没事,我还能撑一下。从这里再过几天,可以到达森林边缘。”他说。 只怕再两天—— 季挽澜沉吟着没说话。 那边兴高采烈的门焱回来了,手里抱着一堆蛋,大的,小的,一堆。 “看看我带什么回来了。”他笑嘻嘻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这些都是那老猩猩从什么地方摸来的,在刚刚那地方堆了一堆,等着他过去呢。 “果真是好人好报啊。”门焱正好没吃饱。 后面那犹犹豫豫的老猩猩也跟着,走两步,停一下,晃悠着抓耳挠腮。 门焱放下蛋,将季挽澜前那个没吃的蛋拿起来:“挽挽,我拿这个给它,下回说不定更多呢。” 他说罢,喜滋滋将那个蒸好的蛋扔了过去,老猩猩一手抓~住。 龇牙嗬嗬后,一口咬下去半个,吧唧吃了里面的东西,将蛋壳吐了出来。 一双眼睛贼亮贼亮,嚯嚯看着火堆前的蛋,似乎催促他们继续烤几个。 门焱在一堆蛋里面挑了挑,挑出一个最大的。 “哈哈,我要这个,我来烤。挽挽你自己选。” 陆夜白:“等下。” 门焱已经敲开了蛋壳的头,砰的一声,里面已经成型的小蛇冒了出来,啊的一声,门焱手一抖,蛇直接连着蛋飞了出来,飞到了季挽澜手上,季挽澜这回没忍住,啊啊啊一声,直接原地摔倒在地。 过了好一会。 门焱脚还有些发软:“挽挽,你不是说你不怕蛇吗?” 季挽澜:“我想打你。” 陆夜白没说话,只是看起来更虚弱了,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蛇,随意扔到了旁边,这一动似乎牵动了伤口,他直起身子想走回来,却踉跄了一下。 季挽澜看着他的样子,心里一紧。 晚上的值班这回在季挽澜的建议下,换了顺序,第一个是陆夜白,然后是门焱,最后是她。 等到轮到她的时候,她提前醒了换了困兮兮的门焱,好一会周围没有动静了,等到快要天亮,她顺着树爬了下来。 从这里到马鲁拉树那里并不远,有一些果子在触手可及的位置。 只是…… 她走了两步,心里还是发憷。 为了一个陌生人,并不值得,而且也许他真的能坚持两天呢,万一过去遇见蛇,万一有大蛇…… 季挽澜又停下了脚步。 她往回走了两步。 怎么能自欺欺人,从前两天的伤口情况来看,当时就有些发炎,天气闷热,他也不肯再拆下粘了血肉的绷带,说不定,里面已经生虫了—— 季挽澜伸手抓狂抓了抓头发。 眼睁睁看着一个算作同伴的人死在自己面前。 做不到。 而且想到这个人还帮过自己—— 可是,真的很怕……她又停了下来。 脚上身上都有雄黄粉。 谁也不知道真的效果如何。 就在这时,那只老猩猩也跳了下来,它深棕色的眼睛看起来和脸一样黑。 季挽澜心头一动,一个念头冒出来,她摸了摸身上的罐头,然后伸手扬了扬,老猩猩目光一亮。 季挽澜身上挎着枪,一手拿着罐头,一手拿着一根长木棍,嘴里叼着手机照明,天光渐明。 老猩猩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到了那边沼泽边缘,老猩猩却不肯动了。 季挽澜打开罐头,切了一点,扔到前面草地上,又用长木棍拨了拨草丛,到处一片安静,老猩猩跳下来,飞快跳过去,捡来吃了。 季挽澜便抓着罐头,用手机照对面的马鲁拉树上黄橙橙的果子,看着老猩猩不理解,她捡起一块石头用力扔了过去,正好砸在那果子前。 这一回,那老猩猩好像懂了点什么。 狗无八年,鸡无六载。 和人待过活到一定年龄的动物都会通点人性。 也许真能帮忙呢。 季挽澜又扔了一点罐头肉,然后指了指对面的树木,再做了个吃的动作,老猩猩犹豫了一下,然后跳到树上,没动了。 果真,还是想得简单了。 这老猩猩…… 还得自己亲自出马。来都来了。 今年算命的说她运气好。生命线那么长,不至于短命。 季挽澜咽了口口水,跳下了石头,她手上还有一个打火机,索性干脆脱下来身上的外套,缠在长棍上,然后点燃了衣裳一角,身上带着雄黄粉,手里抓着火炬,要是过去速度足够快,还能在火烧光之前回来。她深呼吸一口气,脚踏进了野草,很安静。 老猩猩在树上也很安静。 看戏似的看着她。 远处的森林有低低的雾霭。 又走了几步,季挽澜勇气消耗太快,心几乎要从嗓子眼冒出来,背上也出了汗,她觉得自己就是恐怖片里面的女主,等着被吓,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会突然冒出来。 雄黄粉和火有效果,窸窸窣窣的声音向两旁去了。 就在她走到快一小半的时候,那老猩猩忽然在树上嗷呜一声。 这是猩猩遇到危险会有的警示声。 季挽澜一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顿时定在原地不敢动。 果然,一只儿臂粗的蛇,缓缓从她前面不远游走了过去,季挽澜的心几乎到了嗓子眼。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蛇过去了。 但是季挽澜还是不敢动。 因为猩猩又叫了。 这回声音小了些。接着突然停了下来。 是说蛇走了么? 季挽澜咽了口口水,屏息去看。 就在这时,一只手按在了她肩膀,季挽澜整个人啊了一声,瞬间跳了起来,跳到了旁边的草丛,她也看清了来人,竟然是陆夜白。 就在这时,脚下啪叽一声,踩了不知多少蛋。 里面嫩嫩的小蛇冒出来。 季挽澜整个人像一只炸毛的猫,啊啊啊瞬间跳到了陆夜白身上。 用力过猛,他的衣裳领口也给扯烂一块。 但还是准确接住了她。 她像八爪鱼一样盘在他身上,死死抓着他肩膀和脖子,原来觉得他很高,现在季挽澜恨不得他有三十米,可以顺着他腰向上爬。 “蛇蛇蛇……”太特么多的小蛇了。 陆夜白看了看地上的蛇,问脑海宕机根本来不及编谎话的季挽澜:“你来这里,是找你妹妹的?” 季挽澜死死看着窸窸窣窣的草丛,泪流满面。 “不,我是来找死的。” 第12章 走出森林 她身上没了外面的防护服,穿着贴~身的长袖t恤,因恐惧起了细细鸡皮疙瘩的手臂,触及着他颈项的肌肤。 软~玉~温~香抱满怀。 少女的头埋在他肩上,唇齿上的牙刷树的薄荷味顺着急促的呼吸涌~入他的耳膜,锤骨、砧骨和镫骨每一块听小骨都仿佛同时触碰到了那细柔的声线和微颤的哭腔。 顺着听骨链向内,细微的振动到内耳和身体。 陆夜白的喉结自下而上滚动了一下。 “先下来。”他哑着声音。 “我不。”季挽澜带着哭腔拒绝。 “你这样,我看不见路。”陆夜白声音有了一丝无奈。 季挽澜抬了一点头,理智稍稍回到脑子里,她看了看下面,刚刚伸了脚,那糯唧唧的小蛇在旁边缓缓爬,季挽澜立刻将脚收了回来。 “……我帮你看路。” “后面没有东西,小心点,小心,慢慢向后退。”她小心看着后面。 一步一步。 他的脚步平稳。 陌生的气息却有着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她的盘起的头发上随意簪的一支新枝上残落的花落在他手臂,然后跌落雾霭中。 于季挽澜来说,上一次被人这样抱着已经是十五年前了。 那天大雨,她没有带伞,父亲路过来接她放学,从教室到校门口停车处有一段距离。 父亲说通了门卫,带着伞站在教室门口,等着她出来,脸上立刻露出慈爱的笑,他伸出手,季挽澜有些意外,他将伞给了她。 她垫脚用伞比划着父亲的身高说,我撑不高。 父亲蹲下~身,将她抱了起来,伞便挡在了父女的头上,小小的温暖的空间,雨水滴滴答答。 她还记得隔壁学校的妹妹:“妹妹有人去接吗?” 父亲说:“咱们等下一起去。” “可是妹妹那边先放学啊。”她是懂事的姐姐,嘴角还是露出了小孩子的笑。 “可是你是我最心爱的小宝贝啊。”父亲侧头笑。 没有一个孩子不希望被偏爱。即使是从小被教育平等的家庭,即使是作为懂事的姐姐。 即使知道是因为父亲从公司过来,她这里更顺路。 但季挽澜永远都记得这个场面。 走在红墙白璧的校园里,她是那个个子最高的姑娘,被捧在手心的姑娘。 目光所及,都是各种各样的雨伞。 他们走在里面,像海洋一片蹁跹的船帆。 心境百转。 她看到了前面的几块石头,已经重新走回了草地边缘。 “到了。”她轻轻说。 但陆夜白却并没有停下来,然后一脚踏上了前面的石头。 他的身体微微一顿,踩碎了一块湿~润的泥丘。 然后站稳了。 他的气息和父亲还是不一样的。年轻。蓬勃。带着冷硬的兽类一般的气息。 清晨的丛林,已经过了最漆黑的时候,每一棵等待阳光的植物都醒过来了。 雾霭在初生的阳光下,带着微妙而诡异的色彩,如同曼妙的泡沫。 空气中带着湿漉漉的沉淀,雨季即将开始,饱满的水汽拥挤在空气里。 陆夜白站在石块上。 他没有松手。 沉默了一秒,季挽澜小声说:“请放我下来。” 陆夜白放开她。 然后他下了石台,看了她一眼,转身向前面的马鲁拉树走去。 “季先生。” 季挽澜叫了一声。 他没有停下来,走到了刚刚他们相遇的位置,他弯下腰,然后捡起了木棍和已经快要熄灭的衣裳。 他看了一眼,将衣服的下摆在火点上裹了一圈,徒手捏上衣衫的外层。 噗嗤一声,火灭了。 一条游走的蛇在草丛中忽然直立起上半身。 陆夜白抬脚飞起一踢,正中七寸。 蛇倒了。 那只树上的老猩猩发出同仇敌忾的嗬嗬声。 马后炮。 陆夜白目光扫过草丛两头的距离,然后选择继续向前。 过了一会,他顺利摘了一些果子回来。 他把果子交给季挽澜,一边说。 “下回不要自己出来。” 出来还不是因为……季挽澜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最后闷闷嗯了一声。 陆夜白看她一眼,忽道:“谢谢。” 季挽澜霍然抬起头,抿住的嘴角微弯:“不用谢。” 马鲁拉果的清香近在咫尺。 季挽澜将果子们托在手心,轻轻嗅了一下。 陆夜白很自然将展开的有些破的衣服搭在她肩上。 “怕蛇?” “一点点。” “怕蛇还来?” “死也不来了。”季挽澜道。 陆夜白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笑,转瞬即逝。 季挽澜看他的肩:“啊,你的伤口好像又流血了。” “回去我帮你看看伤口,最好清洗一下。”她一边走一边念叨说,“要是这里有小青竹就好了,竹液就可以直接当酒用。这个——只能将就试试,不过闻起来挺香的。” “现在感觉怎么样?” 陆夜白:“痛。”这回是真痛。 回到林中,门焱还在睡着,正好懒得解释。 季挽澜将身上的东西放下,取出存的饮用水壶放好,然后帮陆夜白脱衣服,她踮起脚尖,示意陆夜白微微抬手,帮陆夜白脱掉上衣,伤口上的绷带有些松了,用刀一割就掉了。 果实的汁~液被挤出来,撞在蛋壳里,然后用火熏烤,上面托起巨大的树叶,承接蒸馏液体。 她做事麻利利落,行云流水,看着颇有些赏心悦目。 “你很会做饭?”陆夜白问。 “会一些。”季挽澜谦虚道,“都是自己瞎摸索的。” 说着,她用水洗了指尖,然后割下衣襟的下摆,用水浸透,简单清洗,用果肉的汁~液浸透,然后示意他坐下,她半跪在他面前。 “可能有点痛。忍一忍。” 湿~润的布条,一点点擦掉伤口周围的血污。 不过,伤口好像有点不一样,比想象恢复的要好些。 似乎还做过野外专业的处理—— 上面有灼~烧过的痕迹。也至少上过药,新生的伤口才会愈合得如此快。 所以,严格来说——根本不会有发炎的顾虑。 只是新的撕裂需要重新愈合。 但昨天,为什么他会突然表现得那么虚弱——难道是有的别的隐疾?还是,他只是在演戏? 她仔细靠近一点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陆夜白忽的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手上的温度略低,一如他身上肃然的气质。 清冷低沉的嗓音响起。 “……很痛。” 季挽澜怔了下,下意识抬起手。 但下一秒,他忽然轻轻笑了一下,英俊的脸如早春的丛林旭日的光,“不过,可以忍。” 他的身体近在咫尺。 漂亮的黑眸看着她,平静淡然,却带着天生上~位者的肃杀。让人有莫名的敬畏。 即使这么近的距离,即使他的语气已少了生人勿近的漠然,多了几分客套和几乎微不可察的亲近,即使刚刚他们刚刚合作得到了这些美味的果实,她也无比清楚感觉到,这个人的身份不一般,两个人的距离隔着重重的沟壑。 换句话说。 就不是一路人。 反正还有一天半或者更快就出了森林,他们现在选择的方向是西出森林,然后沿着边缘向桑姆市前行。 只是一个同伴罢了。 爱咋咋地。 季挽澜假装不知,她仍低着头,小心的,一点一点帮他清理边上的血污,她这个位置从后面看起来,就如同靠在陆夜白伸手一般,而男人又正好近距离注视着她。 季挽澜刚刚完成清理,就听见身后“呀”的一声。 门焱醒了,脸上挂着一只吃满血的蚊子,目瞪口呆看着他们。 “你们……”他脸上挂满难以置信和痛心疾首。 虽然季挽澜将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通,但门焱还是半信半疑,只悻悻道:“下次这样的事情你叫我啊。” 说罢,还是觉得有些如鲠在喉,他一边吃果子一边又低声问:“挽挽,要是是我呢?你也会去为我摘吗?” 季挽澜微微一笑:“嗯,要是你,我帮你把树都摘过来。” 门焱一瞬觉得心情畅快几分。转头看陆夜白,他并没有别的表情,也不知道听见没有。 趁着陆夜白去一旁查看路线,他又压低声音:“挽挽,虽然我们都知道你有男朋友,但是,我觉得吧,不是人人都是我这么君子的,你——”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陆夜白回来了。 三人分食了摘来剩下的水果,香甜,水分充足,果肉味道极好。 就是吃了两个以后,季挽澜伸手摸了摸脸,觉得有点微醺的感觉,昏昏然,却又清醒放松,她松了手,不再吃。 那只老猩猩也来了,扣扣索索又扔了一串果子下来,有些还没完全熟。 过了一会,又扔了一串。 早有这个觉悟。 季挽澜知道这老猩猩的心思,她站起来将牛肉罐头扔了过去。 它一把接住了,这回也不走了,就蹲在树上吃起来。 季挽澜看着它那猴急忙荒狼吞虎咽的模样,忍不住微微一笑。 清晨的阳光落在她脸上,用露水树叶擦过的脸,睫毛还挂着水滴。 门焱正好一手一个果子,歪头抬眸看她问:“挽挽,你知不知道,女人最漂亮是什么时候?” 季挽澜嗯了一声,没回头:“当妈的时候?” “不是。”门焱嘿嘿一笑,“是漂亮而不自知的时候。” 季挽澜哈哈:“那我肯定不成了。我觉得我挺漂亮的。” 门焱:“挽挽,我觉得你喝酒了,脸皮就变厚了。” 季挽澜笑:“脸皮不厚吃不到肉。” 门焱又问:“那你知道男人什么时候最帅?” 季挽澜想了想,脑子最先想起来的是父亲的模样:“当爸爸的时候。” 这是什么鬼回答。 当爸爸以后,再帅也没有什么用了。 门焱转头问陆夜白:“季哥,你说呢?” 陆夜白目光扫过树上正抠大~腿的秃毛老猩猩道:“反正不是那样。” 季挽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转过头看这俩人,她的笑如同早春第一抹春色。 门焱看了看季挽澜,下意识看了看陆夜白,开始绵里藏针小贼心思挖坑:“季哥,你这么帅,肯定很多女孩子喜欢。她们怎么说呢?” “没有。” 门焱惊讶鲁余脸:“真的吗?我不信。” “随你。” 门焱:“……”果然,这就是帅哥天生的优越感吗? 他为什么就没有这个气势。 接下来的行程很顺利。 隐隐已经能看到森林的边缘,树木渐渐稀少了起来。 季挽澜松了口气,脚底早就起了水泡,即使坚持走,也感觉有些疼痛难忍,如果出了密林,至少路途会稍微平缓些,她爬上一棵大树,站在半高的树干上眺望远方。 阿斯椋鸟掠过低空,盘旋驻足。毛绒绒的非洲侏隼快速追击,砰的一声撞上了小鸟的身体,然后落下,双足勾住鸟身,就在这时,一只游荡的鬣狗闲来发慌,张嘴一口正好叼~住了鸟。 “鬣狗真是我见过最丑的动物。”她实在厌恶这种生物的习性,它们喜欢分食,喜欢新鲜的血肉和内脏。 而在它们生吃猎物的时候,猎物往往还活着。 一只。两只。钻进活着的猎物身体,从腹腔开始狼吞虎咽。 这样的动物,甚至连狮子有时候都会对它们退让几分。 “我不信,还有更丑的。”门焱肩上左右挂着马鲁拉果串。 陆夜白:“秃毛鬣狗。” 隔壁远远观望的秃毛老猩猩:感觉好像受到了冒犯。 门焱:“呵呵,季哥你的笑话好冷。” 然后季挽澜突然咦了一声:“那里好像有个人?好像是衣服——” 门焱一下来劲:“男的女的?” “好像红裙。”季挽澜眯了眯眼睛。 门焱立马将脖子上的果串拿下来,想要挂在陆夜白脖子上,手伸到一半回过神来,他还没这个胆子,又挂了回来。 “哪里?在哪里,我去看看!” 这个森林真是个宝藏,又有一个坠机的? 他也不指望能跟这位季哥一样好看,能有一半好看也行。 季挽澜刚刚指了个方向,就在前面不远处。她还没下来,门焱已经先走一步,她下了树,就看见陆夜白在看她,目光有些微妙。 “怎么了?” 陆夜白似乎想了一下:“你现在还怕蛇吗?” 季挽澜背上立刻起了鸡皮疙瘩,左右看了一眼,四周并无异样,况且这里鸟多,她想扳回一城:“嗐,现在想想,也没什么好怕的。” “真的?那你能把你背上那条弄掉吗?” 季挽澜立马“啊啊啊”跳了起来,只差当场在地上一滚,却看到一条长条枯藤掉了下来。 她又气又无语:“季先生,你!” 陆夜白这回真的笑了起来,微红的唇~瓣甚至露出了几颗洁白的牙齿。 “你骗我。你还笑。”她愤愤指控。 陆夜白笑着笑着突然停了下来。 季挽澜看着他。 他说:“我伤口裂了。” 第13章 马赛人 事实证明,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 穿红裙的也不一定美人。 听见门焱的叫声后,季挽澜和陆夜白赶到一旁,却看见一个红裙的当地少年,十七八的年纪。 他昏倒在地上,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一只苍蝇在他脸上飞来飞去。 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根将近两米的光滑木棍。 季挽澜蹲下,在他颈部摸了摸,少年身上的皮肤滚~烫惊人。 “他发烧了。” 年轻的男人身上的布一块遮在腰间,另一块斜披在肩上。头发梳成无数小辫,棱骨分明的脸颊和身上的其他地方一样,没有一丝多余的脂肪,每一块肌肉都是为生存和奔跑存在的。 这是马赛人的装束。 孤身的男孩出现在这里,大约是因为马赛人古老的习俗,当一个年轻的男人将要成~人,举行完成~人礼的割礼仪式后,便需要独自出来,在村外的丛林生活几个月时间。 从去年的旱季,到今年的雨季开始。 这段时间足够伤口愈合,当然,要是这个男孩没有活下来,那只能证明他不够勇敢也不够强悍。 而一旦活下来,他就可以以成年男人的身份回到村子,得到父母和亲戚馈赠的牛,可以娶妻。 马赛族人 季挽澜看了一眼陆夜白。 对方眼底也是同样的讯息。 ——这说明他们的行进方向没有错,而且,如果能得到一个当地导游的帮助,显然可以缩短不少他们前往桑姆市的时间。 显然,这个马塞男孩坚持了很久,曾在这片森林待过一段不短的时间。强悍的马赛人所在之地,便是狮子也会退避三舍,所以森林里才没有什么凶猛的野兽。 只是没想到,在他的磨难和考验接近尾声的时候,却病倒了。 门焱蹲下来,左看右看,蹙眉问:“挽挽,还能救吗?” “还活着。” 季挽澜将水壶里补充满的露水倒了一些在他的唇上,他没有什么反应,她示意门焱稍稍撑开一点男子的嘴巴。 果然看见了马赛人特有的缺失的门牙。 她便沿着这个缺失的地方,将更多露水小心滴了进去。 片刻,男孩喉结滚动,咽下了一口水。 然后是第二口。 能咽下东西就是好事。 但是他仍然昏睡着,口中是模糊的呓语。 一只灰白色的鸟站在树枝上,哇啦哇啦叫了两声。 天际的乌云沉沉,一场雨在天际酝酿。 快要下雨了。 这不是好事。 门焱道:“既然你们也说他的村落就在附近,那不如我们将他送回去,今晚还能睡一下床,我实在不想蚊子咬了,就算打了疫苗也遭不住这么啃啊。” 陆夜白摇头:“他带着我们回去,和我们带着他回去,待遇是不同的。” 门焱:“怎么不同?” “朋友和入侵者的区别。”季挽澜看了看白白~嫩嫩的门焱,“虽然现在当地的马赛人也受了一些现代气息的影响,但是他们杀人仍是不犯法的。保护牛群和家人,阻挡侵入者,是马赛人的光荣传统。” “他需要一点药。”季挽澜身上只有一小版抗生素,她取出一点,倒在水壶盖子里,“接下来只希望,他不要对抗生素过敏。” 她纤细的手掌固定住男孩的脸,将融化的药从他齿缝倒进去。 然后按住了他的嘴,将头左右晃了晃。 门焱汗:“这不是给狗喂药的方式吗?” 季挽澜:“这不是兽医吗,习惯了。” 眼看大雨就要到来,没有遮雨的地方,于看不见的惊雷和层云下面,躲在树下和树上一样危险。 最后三人议定一人搬了一块石头垫底,寻了个位置略高的地方扎营。在上面铺了些青草,四周扎上几根大树枝,左右随随便便捆了些横着的树枝固定,然后头顶将防水的睡袋四个角系上。 勉勉强强一个临时遮雨的四面通风的小帐篷做好了。 只是就算是在湿热的地带,突然的降雨还是有点凉意。 三个人并列坐在一起,将马塞男孩放在前面一点,然后将他身上那面积颇大的束卡扯下来,连同他本人盖住三人腿。 门焱有心想要再扯一扯那马赛人腰间的另一块更大的布,在陆夜白一个眼刀后停下了。 哗啦一声。 如同一场春日的序幕,铺天盖地的雨瞬间从看不见的天空齐齐落下。 滴滴答答落在防水的睡袋上。 还好睡袋的面积够大,勉勉强强可以支撑一阵子。 门焱凄凄凉凉扯了扯身上的布:“除了我在我妈妈肚子要出生那天,我二十一年没有这样子赏过雨了。” 季挽澜语重心长叹了口气:“除了我没带伞赶火车那天,我也很久没有这样子赏过雨了。” 雨声风声穿过草原,所到之处,群草蛰伏,万物静谧。 三个人并列坐在一起。 门焱,陆夜白,季挽澜。 门焱看了看这个位置。 无论是从需要保护的弱势方面,还是从三人彼此的熟悉程度来说,门焱都觉得应该自己挨着季挽澜。 再不济,也是季挽澜在中间才对啊。 两个大男人这么靠在一起取暖像个什么样。 最重要的是,这个季白,今天已经是第三次盯着看季挽澜了。 门焱看着外面的青青草原,出于同一个科考组的友谊,也觉得自己应该为季挽澜那素未谋面的男朋友做点什么。 “挽挽,你那边冷不冷?”他装作随意问,然后装模作样阿嚏一声。 “还好。”季挽澜看了一眼穿着短袖的门焱,她身上还穿着那件烧了袖子和下摆的外套,其他可用的东西并不多,“你冷吗?要不你坐中间,稍微暖和点。” “好啊,好啊。”门焱喜气洋洋答应下来。 陆夜白淡淡提醒道:“我是病人。” 他顿了顿,漫不经心侧头道:“我肩上的伤,好像被抓裂了。” 门焱紧张:“抓裂?谁抓的?”他左右环顾,森林草原应该没有什么野兽也对。 季挽澜:“……我觉得,季先生是病人,不好挪动,还是这样坐着吧。” 雨水冲击,带来特有的泥土气息,季挽澜忍不住将手伸出去,任凭雨水冲刷着上面的灰尘……真想痛痛快快洗个澡。 门焱见状也有样学样也将马鲁拉果伸出去,用水洗了洗,然后一人一个一人一个分了起来。 两串果子分完,一人六七个。 “此情此景,真想饮酒作诗。啊……雨啊,雨纷纷——雨——”他啃了一口压缩饼干,就着一口果子,然后和季挽澜陆夜白碰了碰果子,当做干杯,卡壳片刻,叹口气,“算了,还是发一条ins,配上照片,要不弄个直播,让她们看看什么叫风雨中的男人。” 季挽澜也吃了两个果子,香甜的果肉带着果酒铺满味蕾,这种小小的果实酒精浓度略高于啤酒,味道却截然不同。 吃完两个,只觉得身体也微微热起来,连带心情也平复一点,倒并不觉得这周围的一切有多么凄风苦雨了。 陆夜白等她吃完,很自然将自己手里的果子递给了她。 自从昨天他说手痛之后,剥皮这样的工作便有些顺理成章起来。 季挽澜顿了顿,没动,他微微歪头,眼底平静深邃。 好吧,不想他翻旧账,她在雨水洗了洗手,开始专心一意,一点一点剥掉有些坏掉的擦伤的皮。 双瞳剪水,十指青葱。 门焱闲着在一旁仔细观察睡在草上的马塞少年,眉目看起来还算清秀,没有厚嘴唇,他想象了一下如果是族里最出色的姑娘的模样,有些心动,摸了摸下巴说:“听说这里有个什么大嘴族,嘴巴上挂着大盘子,越大越好越漂亮。这个不是马赛人吧?” “不是。”季挽澜闻言道,“马赛人是扎耳洞。” “哦,那还比较能接受。”他已经能看惯这里姑娘们手臂的绒毛和细密的毛孔了。 “不过,我听说马赛女人带半斤的耳环,她们的耳朵可以和头发一样甩到肩后去。” 陆夜白跟着季挽澜的话补充:“他们的年轻女人都是剃光头。” 异域幻想彻底破碎的门焱:“……好吧。”他转头看向无边的天地相接线,长长叹口气。 季挽澜手上一颗马鲁拉果剥好了。 她递过去。 “好了。” 陆夜白却没有伸出手来接,而是直接低头,就着她的手吃掉了果子。 温热的唇齿,柔软的唇~瓣,触及微凉的手指,上面全是马鲁拉果的香甜。 季挽澜霍然收回手来,瞪大了眼睛看他。 陆夜白面色丝毫没有异样:“我手脏——味道不错。” 东张西望的门焱回过头:“我昨天就说好吃,季哥你还说一般。” “劳烦季小姐再帮我剥两颗。”他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我手痛。”他的话在痛字上顿了顿,然后诚恳看着季挽澜。 季挽澜微微笑:“……不、劳、烦。” 不知道哪里传来一声突如其来兽嚎。 门焱立刻闭上了嘴。 已是两个小时过去,再过一会,天就会黑了,雨仍在下。天色越来越暗,没有火堆,对他们来说,一切都是未知的危险。 “狮子吃人吗?”门焱看着远处微动的草丛,咽了口口水,颤声问。 他已经看到了什么。 陆夜白神色一瞬肃然,他另一只手按住了长~枪。 大型强悍的野兽通常不会主动靠近人类,对人也有极强的警戒心。 一方面是因为人类并不是他们的传统猎物,还有一方面原因,是在长期和人类的接触中,避让的因素已落到了基因里。特别是在马赛人出没的草原地带。 来者动作缓慢,显然不属于这列。 而在这时候如果出现年迈受伤的野兽,反而是最危险的。 这样的野兽捕捉不了传统的猎物,一旦尝试过手无寸铁的人的孱弱和人肉的鲜美,除了死亡,没有别的办法再让它们停下来了。 而即使是一头年迈的狮子。 杀伤力也是惊人的。 门焱手忙脚乱在身上摸打火机:“弄个火堆,赶紧,赶紧。” 季挽澜伸手握~住旁边的树枝试图□□,哗啦啦的水顺着避雨棚上面抖落,落在了马塞少年一脸,她浑身紧绷:“火堆也没用。” 草丛忽啦啦动,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准备走出来。 就在这一瞬,地上的马赛少年睁开了眼睛,然后坐了起来。 门焱唬得一屁~股后坐在地上。 少年的脸很黑,看不出是不是在发烧有没有红,他坐起来,脸上的水顺着光滑的脖颈落在赤~裸的上身精壮的肌肉上,然后一瞬间站了起来,他一站起来,便显出优越的身高,几乎快要和陆夜白一般。 剩下三人也紧跟着站了起来。 季挽澜只会这里简单几句官方的斯瓦西里语,她微举起双手,显出自己并没有恶意:“你好。” 但男孩似乎根本听不懂,并没有回应她。 他的目光缓缓转过四周,看着自己躺过的地方,再上移到季挽澜,然后看了看门焱,最后定格在陆夜白身上。 “谢谢。”他用英语说,“是你们救了我。” 矮了半个头的门焱低声向季挽澜,不甘嘀咕:“是我们——是挽挽你救了他吧。” 虚弱的马赛人又转头向季挽澜和门焱说了一句:“谢谢。”态度却是有分别的。他将陆夜白当做了他们三人的首领。 果然,说罢他转头看向陆夜白:“我叫鲁迪沙,作为感谢,我请你们作为客人,到我的村子。” 门焱有些不甘心像季挽澜:“我们长得就那么像喽啰?” 季挽澜:“先别说话了吧。” 雨水落在马塞少年头上、肩上,也落在众人的身上。 他手里握着马赛人的权杖,火红的束卡垂下,虽然虚弱,但是目光犀利。 回过头的瞬间,草丛里面的动静立刻停止了。 他再转过头,看了看季挽澜,季挽澜伸手将方才三人扯下的束卡递给他。 鲁迪沙接过火红的束卡,目光毫不掩饰看着季挽澜托起还未收回的手掌。 陆夜白伸手虚虚揽住季挽澜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几秒后,同意了鲁迪沙的邀请:“多谢。” 第14章 怪怪的美丽 鲁迪沙看着陆夜白的手,收回了自己看向季挽澜的目光。 “村子离这里并不远。”他手上握着权杖当做拐杖,在前面带路,“今晚你们可以在我父亲第二个妻子的房子里休息。他一定很感谢你们。” 这并不奇怪。马赛人热情好客,这是草原民族共有的豪爽,在外见到陌生人,总是会热情邀请到自己帐篷中做客。 鲁迪沙一边走一边介绍自己村子的情况。 雨水和草地都是自然的恩赐,他行走坦然,并不在意浑身全部湿透,漆黑的肌肤几乎融入夜色中。 他所在的村落不大不小,主要都是住着是他的家人。 他的父亲现在有七个妻子。 他有三个哥哥两个弟弟和十个妹妹。 未来父亲的牛群和遗产都会由儿子们继承。 而他的哥哥们都已经娶妻了。 最大的哥哥有三个妻子,现在她们努力准备帮大哥娶第四个妻子。 ——马赛人的一夫多妻是整个部落在遵从的规则,妻子们不仅是口头的鼓励,更会拿出所有的积蓄去帮助丈夫,对她们来说,越多的妻子越能相互支持养育更多的孩子。 至于房子和住处的问题,马赛男人并不担心,所有的房子都是女人盖的,当娶回妻子后,这个妻子首先要做的事情便是自己用沙棘枝和牛粪泥土做一个自己的房子。 而未来,每个妹妹出嫁都会得到至少十头牛的聘礼。 所以,他们将有足够的牛,可以娶到足够数量的妻子。 门焱一肩一个裹好的湿漉漉的睡袋,紧跟在后面,一边兴致勃勃问关于七个妻子的故事。 “你呢?你想娶一个什么样的妻子。” 鲁迪沙好像有点害羞,但还是用男人的口吻回答:“我想要一个屁~股和胸都很大的。”这几乎是马赛人衡量一个女性魅力的全部了。 门焱:“谁不想。” 他又压低声音:“听说你们那里可以换~妻。” 鲁迪沙跟着他的声音压低:“你有换的吗?” 门焱:“现在没有。” 鲁迪沙:“我现在也没有。以后你有了,可以来塞伦盖蒂。不过,我要先问过我妻子们的同意。” 门焱:“好说好说。‘们’?你打算娶几个?” 鲁迪沙有些不好意思笑了一下:“我不想像娶父亲那么多,我以后就娶三个妻子就好了。” 门焱自愧不如点了个赞。 雨水哗啦啦仍旧落下。 季挽澜觉得自己像一只落汤鸡,但这不是更重要的。 她甚至觉得有些痛快,将身上的腻歪一股脑冲洗干净。 但雨水对陆夜白的伤口来说,并不友好。 他身量笔直缓步前行,任凭雨水顺着脖子流淌进胸膛,并不在意的样子。 现在可不是保持形象的时候。 季挽澜犹豫了一下,还是脱下防水的破烂外套,从后面搭在了陆夜白身上。 陆夜白一愣,转过头看季挽澜。 季挽澜看他一眼,雨水顺着她睫毛滴落下去,她脸上的灰尘尽数清洗,显出一种狼狈的干净。 见陆夜白的眼神,她不想他误会,别过头去:“伤口少沾水——免得,你又手痛。” 她快走了一步。 草原上的雨水来得快去的也快。 还没到村口,雨水便停了下来,被雨水惊醒的大地都是青草和树叶的味道。 雨水洗过的天空重新被星河点亮。 密密麻麻,如同阳光在水面明媚的斑斓光芒。 这是永不重复的千年画卷。无论多少次,只要看到,总是会被无声征服。 季挽澜轻轻道:“真漂亮。” 她的脸在夜色中有种淡淡的瓷白和不真实的美~感。 陆夜白伸出手去,想要帮她将那被雨水粘在头上的树叶摘下,刚伸出手去。她已转头看另外的地方:“从这里,去桑姆市,应该不远了吧。” 他垂下手,想起了来意,淡淡点了点头:“不远。” 走了大约一个小时,一棵巨大的金合欢树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树的前面是一圈多刺的树枝,在前面便是一圈圆圈的简陋房屋,这些简陋房屋都是独立的,但是围在一起变成了一个和谐的圆。在圆的后面,又零星点缀着两颗巨大的丁香树。 圆圈的中间,是牛羊休息的地方。 刚刚经过暴雨,牛粪混着泥巴的水流淌在周围,夹杂着打落的丁香,香味混合着浓烈特别的“大自然”味道。 就像喷着香水的漂亮姑娘打了个屁。 怪怪的美丽。 “到了。” 鲁迪沙欢呼一声,用马赛语叫了什么,先是一个小孩子跑出来,然后陆陆续续其他人都走了出来。 他们看见鲁迪沙都亲热的招呼起来。 陆夜白同时取下了肩上的外套,回身单手盖在了季挽澜身上。 他自称是季挽澜的丈夫,门焱的哥哥,季挽澜对此表示默认。 在陌生的部落,即使看起来没有恶意,但必要的防备还是需要的。 门焱不肯安心当弟弟,嘟囔:“我也可以假装是挽挽的那个啊,我和挽挽明明关系更好,是不是……” 陆夜白:“你不是刚刚跟鲁迪沙说你没有妻子吗?” 他看了一眼季挽澜:“而且,我觉得换~妻这样的事情,季小姐应该不会同意吧。” 门焱:“……挽挽,你听我解释,我刚刚就是想套套近乎。我不是那种人……” 季挽澜微微笑:“我懂。我懂。” 门焱:“哎,挽挽,你!” 当晚,按照安排和对贵客的尊敬,门焱单独一个屋子,季挽澜和陆夜白一个房子。 说是房子,其实就是一个低矮的房间。 房门很窄,弯腰进去后便一眼可以看见用土垫出来的床,上面铺着树枝和树叶,作为特别的款待,他们的床~上还放着一张牛皮和羊皮拼成的床垫。 牛粪火堆的微光中,还能隐隐看到树枝支撑的廊柱。 没有窗户,甚至也没有门,只有一个栅栏模样的东西随便挡挡。 将极简主义进行到了极致。 因为季挽澜和陆夜白衣服都湿透了,鲁迪沙的父亲老族长让他最年轻的妻子送来了干净的束卡和女子穿的坎噶。 还特意送来一个大瓦罐装的雨水供他们饮用和洗脸。 季挽澜脱了外套,挂在外面的栅栏上晾晒,侧身飞快换了外裤。 陆夜白一开始很自觉地到门口去观察情况。 她迅速用取出的雨水简单清洗了贴~身内衣,擦洗了一下,似乎舒服了一点。 但在这里是肯定晾不了的,只能用体温烘干。 陆夜白什么都没换。 他始终保持着一种近乎苛刻的自律。 “人数性别和鲁迪沙说的都对得上。” “一共二十间房子,出口在东边,但是西边的过道缝隙可以过。” 季挽澜心不在焉嗯了两声,捡起被吓一跳掉在地上的内衣,幸好房间黑,烧的牛粪又已经快熄灭,看不清她脸红。 但屋里实在又太黑了。 到了休息的时候,似乎察觉到季挽澜的顾虑。 陆夜白很自觉:“要是你嫌我脏,我可以去别的地方睡。” 整个房间哪里有别的地方可以睡,睡牛粪上吗? 而且,也不是脏的问题。 “我没有嫌你……” 她话还没说完,陆夜白便嗯了一声:“既然不嫌弃就好。” 他说罢,便自自然然躺到床~上。 季挽澜:“……”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好吗? 见她还站着。 陆夜白:“你不困吗?” 季挽澜都要困死了,这么久几乎没有一个好觉,但……毕竟一个陌生人,还是一个存在感如此强烈根本无法忽视的陌生人同床。 要是他对她做什么?她根本拒绝不了。 就在这时,隔壁房间隐隐传来了暧~昧的声音。 季挽澜脸一滚。 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什么。 “还不太困。”她呵呵干笑了一声说,“我整理整理东西。” 将衣服重新拧了一次水,又慢吞吞擦了鞋,只觉得身上穿的湿衣服都要干了。 隔壁的声音好像渐渐淡下来了。 季挽澜松了口气。 一口气还没松完。 声音又重新响起来。 …… 季挽澜默默找了个角落,开始整理值钱的东西。 身上除了打火机,腰带,还有值钱的就是从扎哈那里抢来的一万先令。 这么一点钱,就算到了桑姆市,只怕也有点杯水车薪—— 她想着想着,又取出手机,开了机,电话只有百分之十的电。 咦?好像有信号! 信号!! 信号就是希望! 她霍然站起来,刚刚走了一步,然后只见已经开机等待加载的手机界面突然一下黑屏,再无动静。 季挽澜:“啊啊啊!” 陆夜白:“我要是你,我应该不会乱动。” 季挽澜:“啊?!” 陆夜白提醒:“刚刚外面下过雨。” 季挽澜惨叫一声:“啊——” ……手机毁了。 隔壁暧~昧的声音一下停了下来,不知道哪个女人想到了哪里去,吹了一声唿哨,其他女人和男人齐齐快活而坦然笑起来。 那边刚刚做了几万次心理建设躺在牛粪糊过床~上的门焱闻声猛然坐起来。 好像季挽澜在叫。 定了一下,又是一声,是真的在叫。 门焱一下热血上头。 他就知道,男人就是男人。 就算季白长得那样周正漂亮的男人,一副睥睨倨傲的男人,看起来根本不缺女人的男人,还是个男人。 他真是昏了头,怎么会真的就让两人住在一起。 就算是他自己,今天看见季挽澜湿透衣衫玲珑婀娜的模样,就算知道季挽澜有男朋友,知道她是同一个课题组的战友,也不一定把持的住。 怎么会相信那么一个荷尔蒙过剩陌生人能够有好的定力? 又是一声惨叫! 门焱抖抖索索伸手摸床~上的木棍,准备抽~出一根过去,一摸~摸~到了一根纤纤细细的,还热乎乎的。 ?? 他伸手扯了扯。 那木棍竟然自己靠了过来,然后牛粪微光中,一个光头妹子露出了一口白牙。 她用马赛语向他打招呼:“你好。”扑面而来的牛奶和牛血味。 “啊——” 这回轮到门焱惨叫了。 第15章 讨价 这一夜对门焱和季挽澜来说都是极其难忘的一晚。 于门焱来说,大概是有生之年第一次义正辞严拒绝这样的风流梦,几乎哭着将笑得一口白牙的姑娘劝了出去。 于季挽澜来说…… 季挽澜又长长叹了口气。 昨天晚上她将元件烧掉的手机贴在心口捂了半晚上,但貌似也没有任何效果。 进了水的手机强行开机等于强行找死。 一想到这个手机好歹花了一千三百块钱,如今齐齐报废,最后的微信支付宝支付都失去可能,季挽澜这一晚上翻来翻去没睡着。 她在这边翻了一晚上,快要早上,陆夜白终于忍不住了。 “季小姐,你不困吗?” “困是困……”季挽澜呼了口气,“我就是睡不着,我……”她目光忍不住又看向黑暗中陆夜白手腕可能在的位置,眯了迷眼睛,这随身带着三十多万表的大佬,随便指缝间借用点,救够她燃眉之急了。 他身上应该有钱吧?身无分文的门焱是指望不上了,早知道,当日救他那晚上,就该从头到尾摸一摸。 只是借钱这件事,季挽澜碰壁太多——得了,先问问吧,不借又不亏,脸皮算什么。 她正要开口,忽听到陆夜白说话。 “季小姐,你是不是皮痒?” 季挽澜:“……也不痒。” 陆夜白:“哦。那可是有心事?” 问得正是时候,季挽澜索性干脆开门见山:“季先生,那个,你身上有没有钱?有的话,能借我一点吗?” 黑暗中,陆夜白默了一下:“你想借多少?” 季挽澜一下精神起来:“你能借多少?” 她咬咬牙,直接点亮点,“我可以算利息。借得越多利息越多——我去桑姆市去找我妹妹,本来准备了四万,是给她的嫁妆,不知道被哪个不要脸的给捡走了。现在我身上只有一万先令——实在有点不够。” 听到不要脸三个字,陆夜白慢慢咳了一声。 季挽澜说完见他没动静,担心他拒绝,连忙又诚意满满保证:“季先生,你放心,我不是骗子,我到时候给你写个借条,连本带利写清楚,肯定不会骗你的。” 她的保证起了效果,从床的另一头缓缓传来陆夜白的回答:“可以。” 季挽澜握拳在心里默默叫了声yes,然后微微一笑,声音更温和:“季先生,那你有多少——” 陆夜白:“我身上没有钱。” 季挽澜:“……”那说半天说个鸡毛。 “但是,”他声音带着一丝转瞬即逝的笑意,似乎很享受逗她的乐趣,“我有卡。” “卡?” 话音刚落,一只手忽然准确握~住了季挽澜的手,微凉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手心,猝不及防的触碰带来陌生的颤栗,季挽澜身体一僵,然后一张卡放在了她手心。 “这张卡是以前用剩的,不知道里面还有多少钱。里面的都算我借你,密码等你给我借条,我再告诉你。” 不知道多少钱?用剩的? 那能有多少啊…… 想不到也是个银样镴枪头。 季挽澜大失所望,但依然保持了礼貌的微微笑:“那真是谢谢季先生。” 揣着这张卡,季挽澜愁了后半夜。 刚刚睡下去一会,外面已经天亮了。 不知道谁哪个姑娘,在门口一边晾衣服一边唱歌。 她揉了揉眼睛坐起来,旁边已经没人了,一件衣服盖在她肩头。 外面阳光正好,院子里的长角牛大部分已经赶出来开始放牧,一只灰毛鼠在地上窸窸窣窣跑过,引得两个小孩子嘻嘻追着玩儿。 一个姑娘告诉她,陆夜白和鲁迪沙及几个哥哥随着放牧的牛群一起出去查看路线了。 年轻的媳妇们看季挽澜萎靡不振的样子,一副“我们懂”“辛苦了”的暧~昧表情,让季挽澜只觉浑身不自在。 临出门,差点摔了一跤,这脚软的样子越发惹得小媳妇们窃窃笑起来。 好吧。 听说人在倒霉到极点的时候,是会转运的。 也就是传说中的否极泰来。 本来季挽澜是不信的,已经到了身无分文这个份上,也没见有咸鱼的机会。 但很快,她便发现老祖宗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老天爷淋湿~了她的手机,但是立刻给了她另一个价值连城的补偿。 早上季挽澜在院子中间晒手机的时候,在长角牛的牛粪旁边发现了一个棕黄色的石头。 最开始她以为是塑料片。 就像小时候零食袋里面那种一颗颗的塑料宝石。 但那棕黄色的石头看起来实在耀目,晶莹剔透的漂亮,她便顺手捡了过来。 晒了半天,毫无转折,季挽澜终究还是放弃了挣扎,叹口气拿着手机准备回去。 经过一个房间的时候,里面坐着三个年轻的女人,她们正在牛粪火堆上用铁钎烤着牛肉,旁边的肉类上,飞舞的苍蝇活力四射。 马赛人敬畏苍蝇,将其视若神明,所以他们从来不驱赶苍蝇。 季挽澜认得这三个女人,她们住在她的旁边,是鲁迪沙大哥的三个妻子。 大老婆看见了季挽澜,目光在她身上胸臀扫过,微微一亮,她伸手招呼季挽澜过来。 季挽澜顺声转过头去,一眼看到了牛粪堆旁边一块棕黄色的水晶一样的石头。 那石头和她捡的那个一模一样,更大些,但它又有些不同——一半被或灼~烧过,变成了浓郁的蓝紫色。 她的心跳一瞬间加快。 谁都知道,在坦桑尼亚有一种独一无二的宝石,叫做坦桑石。 她只知道这种蓝紫色的宝石,无暇透明,通常是蓝紫色或者紫蓝色,价值连城。传说是来源于一场草原大火。最出名的存在,便是泰坦尼克号中女主角肉丝脖子上那枚永恒的“海洋之心”。 却没有想过,这样的宝石原本的模样可能是另一个样子。 季挽澜咽了口口水,握紧了手里的那块小石头,折身向里面走去。 三个健壮的妇人看着弯腰进来的她,笑容满面,热情洋溢,淳朴坦然。 在她们旁边,两个小孩子正在玩几个小小的坦桑石,他们抛起来落下去,摔得哗啦作响。 ……这么玩儿的吗? 季挽澜被口水呛住了。 瞧瞧,这是什么,这就是老天爷冥冥中的天意。 这将尽一周的苦楚,原来甘来是在这一刻。 房子里有浓重的牛粪味道,过分简单的房间里,除了几个瓦罐几乎没有别的东西。 大老婆的旁边是一个很大的陶土罐。 一个罐子里装了一条鱼,但马赛人是不吃鱼的。 季挽澜刚刚坐下,罐子里的鱼啪啦一甩尾巴,溅了她一脸雨水。 这是个好兆头。 也表示了对季挽澜的认可。 妇人们齐齐笑起来。 笑得她们脖子上的大圆披肩和头顶的珠饰都晃动起来。 大老婆用生涩的英语问季挽澜:“季,喜欢这里吗?” 季挽澜按住狂喜的心情捡起来牛粪边上那个变成了蓝紫色的坦桑石,然后不动声色握在手里。 “喜欢。”声音忍不住微微颤抖。 “那你想要留下吗?和我们一起。”大老婆诚恳问。看吧,这个笑起来像鲜果一样的姑娘,身上甚至还有零星的伤痕。 “啊?”季挽澜愣了一下。 二老婆英语要好些,她伸手拉住季挽澜一只手,对她说。 “你的丈夫并不是真心喜欢你。” 没有一个马赛男人会这样粗~鲁对待他的妻子。无论是在床~上还是床下。 而且还让自己的妻子穿着这样破烂烧过的不体面的衣服出门,即使最穷的马塞男人也不会这样做。 她身上甚至没有一件饰品。 三个跃跃欲试的妻子对视了一眼,她们本来正在筹谋娶第四个妻子,而季挽澜看起来是个非常不错的人选,她的屁~股和胸也比邻村那个女孩优越,作为聘礼的牛群不会带走,而且看起来在床~上也是一把好手。 季挽澜这回听清了,唬了一跳,连忙抬头,连连摆手:“不不,不用了。”她双重否定再道,“我……丈夫也不会同意的。” 大老婆笑:“但是,也许你的丈夫会同意呢?今天吉安说他会用十五头牛和你的丈夫谈谈,如果你不喜欢吉安,其实鲁迪沙也可以,只是,他太生涩了,哈哈,你可能不会喜欢。”她的重点在freshn上顿了一下,另外两个女人笑起来,惹得孩子们也转过头来。 季挽澜这回真的被口水呛到了。 而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价格已经到了三十头牛。 随行鲁迪沙看见哥哥的谈判受了挫,陆夜白虽拒绝了这个提议,却没有多说什么。 他想了想,在后面跟上陆夜白几步。 “如果你愿意让她给我做一年妻子,我愿意给你三十头牛。”他争取道。 他提高了价码,放低了要求。只是一年而已。 “你喜欢她什么?”陆夜白转头问鲁迪沙。 前面的吉安走的口渴,英武的马赛男人便拔~出了身上的尖刀,熟练往脖子上扎,然后拿了一根小草管插~进去低头喝牛血,如同喝水一般。 红衣张扬随意。 这是马赛人的习俗,牛对他们来说是最大的财富,也是最圣洁的存在,渴了就喝牛血或者掺着牛血的牛乳,在没有水的情况下甚至可以用牛粪洗手。 鲁迪沙闻言倒是愣了一下:“喜欢吗?我也不知道——我喜欢她笑,她笑起来非常好看,看见她笑,让我就像喝了酒一样。”而且,她看起来非常的柔软,那样的软,和他见过的别的女人都不一样,让人会情不自禁想起昨晚那些声音背后的故事。 陆夜白没有接话,他手指翻转,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尖刀,鲁迪沙低头,才发现自己腰间的刀不知何时到了对方手里。 这是个用刀的高手。 他精准一刀插~进牛脖,然后也低头,喝了大大一口牛血。 很少有马赛族以外的人将这样的事情做得这样利落英气。 鲁迪沙有些怔怔。 陆夜白抬起头来,嘴角挂着淡淡的血腥残留,似笑非笑道:“我也喜欢看她笑。” 牛脖上鲜血还在涌~出,陆夜白弯腰,随手抓了一把泥糊在牛脖的伤口上,然后反手精准将刀顺着腰带插~进了鲁迪沙的佩带上。 “而且,你觉得她喜欢你?” 鲁迪沙看着他熟练利落的果决动作,即使面对狮子,也没有那种说不出的森冷感觉,他有些怔怔:“她应该喜欢……比较温柔的男人吧。” “她今天早上,看起来很不开心。”他迟疑了一下,闷闷说。这是一个男人能对另一个男人关于他的女人做的最大的提醒。 陆夜白转头看他,漆黑的双眸带着漫不经心的警告和冷意:“你怎么知道,我不温柔?” 第16章 以物易物 鲁迪沙一瞬间怔住,某一刻他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赤~裸的占有欲, 再抬头时, 陆夜白仍旧是原来的清冷模样。 他微笑而漫不经心重新回答了这个问题:“我妻子不会同意的。” 这个回答也重新给了鲁迪沙新的希望。 那如果季挽澜同意呢? 在他们的身后, 被车辙压过的陈旧红色土壤痕迹露出来, 牛群已经到了今天次此行的目的地。 这条路一直向前,有时候会有横穿保护区深处的观光客经过, 若是遇上的观光客,得到他们的帮助,可以节约至少一天的时间,在草原尽头下车, 然后向着山脉和缓坡的地方前行, 在太阳落下山的地方, 就是桑姆市的所在。 桑姆市,在马赛语中并不是一个好地方, 意思是光明到不了的地方。 在光明到不了的地方。财富和权利可以。 一旦地底的矿山得到开采,那将是一笔难以估量的财富。 而另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 从这里出发,沿着草原深入腹地,朝着云端中的乞力马扎罗山一直前行, 穿越大半片草原,经过恩戈罗恩戈罗火山口,便可以到达乞力马扎罗国际机场。 在旅游和服务上,这个小型国际机场可以提供齐备的服务和优质的选项。 但是,现在他等不了了。 这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对门焱和季挽澜来说都不难选。 门焱:“我要去机场。”一到机场他立刻要将这里的一切告诉父亲告诉科考组, 好好惩治那帮渣滓。 季挽澜举手:“我要去桑姆市。”已经到了这里,万没有半途而废的事情。 门焱看了一眼季挽澜:“挽挽,要不你跟我一起走,到了机场,我们再想办法过去如何?总会有办法的。” 季挽澜摇了摇头。 就算到了机场,他们身上没有任何证件,能做的也是等。 按照当地的办事效率,一周是少不了的。 然后再拿到证件,不说这个过程的开销,就是单单再想办法过去,又是烧钱费时的事情,那至少应该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在当地,一夫多妻并不少见,而像马赛人这样能和谐相处的更少。 嫁给同一个男人,意味着这个男人身上的一切,都要被切割、分享、争夺,有限的资源争夺,往往是残酷的。 而那样自尊敏感的妹妹,她甚至连贫困助学金都不肯申请,如何能做这样的事情。 季挽澜几乎一分钟都不想再等。 陆夜白点了点头,赞同门焱的选择:“去机场是个好主意。在那里可以好好休整……” 门焱忍不住看了季挽澜一眼:“季哥,你也想去机场?” 季挽澜欲言又止,这时候,她是很希望多一个同伴的,在无边的草原上,无论是陌生的观光客还是野兽,陆夜白都是一个信得过的同伴。 但这样的事情,并不好勉强。 她手里握着那枚坦桑石。 却又听见陆夜白说:“我去桑姆市。明天早上出发。” 季挽澜抬起头,他目光正好落在她脸上,她这回没移开目光,微微笑了一下。 既然已经决定,剩下的时间便不多了。 本来季挽澜还想徐徐图之,议定时间后,她便抓紧出了小房间。 先从小孩子开始。 “hi,sweet~”她在一颗野剑麻旁叫住一个小女孩,小女孩只有四五岁,刚刚拔了门牙,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季挽澜蹲下来,笑眯眯,她手上有两个米白色珠子,向小女孩做交换的手势,“把你手上的东西和我换好不好?” 小女孩看了她一眼,她便取了一颗白色珠子,放在小女孩手上,然后将她手上一颗小小的坦桑石换了过来,再给了她另一颗。 顺利! 小女孩拿着两颗珠子走了,过了一会,带了七八个孩子过来。 各个手上都有石头,不过有的是坦桑石,有的是颜色好看的碎石头。 季挽澜只要坦桑石。 她的小珠子还有粉色的,这样的珠子,要换大的坦桑石。 等把内衣上廉价的塑料珠子拆完,她已经有了一小袋坦桑石。 早知道一件内衣可以换这么多,她真应该多穿几件出来。 珠子换完了,还有别的。 起先是鞋带,把鞋带拆下来换了后,干脆把鞋子也换了。 一双鞋子,一只换了一个鸡蛋大小的坦桑石。 然后吉安的三老婆来了,她是被自己女儿带来的,她其实一直想要季挽澜那件t恤,穿起来显得胸~部的形状那么好看。 她知道规矩,带来了两个在火塘捡来的坦桑石。 季挽澜无法拒绝,但她也不能光着,于是又要了吉安三老婆一半衣裳,用系带方式穿在身上,倒像一件新t恤了。 到了快要傍晚的时候,季挽澜身上所有能换的东西都换的七七八八。 甚至连那个烧了下摆和袖子的外套也换了出去。 换来的坦桑石七七八八至少也有两斤。 一千千克,宝石应该是按照克拉来算的,一克拉是零点二克,那就是五千克拉,就算是十块钱一克拉,那也是五万块钱。 更何况,她从没听见宝石十块钱一克拉的,怎么也比银子值钱啊。 稳住稳住。 季挽澜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将坦桑石分成两份,扯下两块布,分别包了,然后饶了几圈,缠在腰上,上衣是宽松的罩衣模样,刚刚好遮挡得严严实实,完美。 因为第二天要走,当天晚上,村子里举行了简单的篝火聚会,男人们围着篝火脱掉鞋子,跳高纵舞,女人们在不停地忙碌着。 熊熊的篝火上用铁钎烤着没有加任何佐料的羊肉,原始的星空近在头顶。 晚来风停,只剩下欢快的笑声。 蜂蜜酒和果酒都搬了出来,香甜的气息飘荡在空中,惹得小孩子一声一声咽口水。 年长的姑娘们手上有小棍子, 门焱左右各坐了一个皮肤光滑的姑娘,手里拿着食物,邀请他吃。 马塞的姑娘们并不会和未受割礼的男孩睡觉,但这两个异族姑娘有点不一样,她们是来自邻村被好心收留的寡妇,正在努力寻找下一步归宿。 而门焱,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看起来不错的选择。 特别听说他是从法国过来的以后。 左边的姑娘还自告奋勇准备做门焱前去机场的向导。 季挽澜放心不下她的宝石,伸手一会摸一下肚子,总是觉得绑得不够紧,要是出发,万一被发现了,带着这么多宝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万一遇上劫匪。 她想来想去,决定还是将分开的一包按照计划交给门焱,让他带去机场,万一能从他那边的渠道成功卖出去,也不至于竹篮打水一场空。 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甚好。 她便捂住宝石起了身,向后退出人群,向住处走去。 刚刚走到门口,听见身后有人叫她,来的是首领的某一个妻子,记不得是老五还是老四。 她头上顶着绷带显然刚刚打柴回来,和她一起的还有一个打水回来的同伴。 她们也知道了季挽澜刚刚做的事情,所以也想找她换点什么。 但是,她们来的太迟了,虽然她们有一个鹅蛋大小的坦桑石,但季挽澜已经没有什么可交换的东西了。 季挽澜看着那颜色深紫的宝石,这样的颜色,这样的质地,即使是个外行,也知道它的价值会引起什么样的轰动。 可惜! 她努力想要找点什么,但小刀和打火机她们都没有兴趣。 马塞的尖刀更加锋利,而且她们也习惯了钻木取火。 季挽澜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其中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忽然咦了一声,她看着季挽澜满头散落在肩上的头发,那头发几天没有清洗,头发没有最开始蓬松,在星空下反而有一种特殊的平滑,如同起伏的丝绸。 和她们的头发不一样,这头发有很好的韧性,对每天都在串珠编制的马赛女人来说,这一头长发也是个极好的选择。 于是,那个女人,指了指季挽澜的头发,又指了指手上的坦桑石。 示意这个可以作为交换。 季挽澜几乎毫不犹豫答应了下来。 头发是可以再长的,但是这样的机会,也许一辈子就能遇见一次。 “现在就换。”她生怕对方反悔。 但满头的头发,用小刀割掉显然太慢了,需要一把足够锋利的刀,季挽澜想了想,向她们连比带划说了一下情况,转身向篝火旁的鲁迪沙那边跑去。 “鲁迪沙!”她小声喊了一声。 鲁迪沙闻声转过头,看到了季挽澜,他立刻放下酒站起来,悄悄从人群走了出来,他有些意外,又很高兴。 听完了季挽澜的要求,他却蹙眉摇了摇头。 “不,季,你这样很好。” 他理解不了为了一块石头,就可以让她放弃这样漂亮的头发。 “如果你真的想要,我可以送给你。”他说,“你想要多少?” 季挽澜猛然抬头:“要多少?” 这个问法真是太刺激了。 鲁迪沙看清了她惊讶的表情,这样的表情在她脸上有一种奇异的生动,他忍不住笑起来:“如果你想要的,只要你留下,我可以给你找很多很多,你就算想要用来修房子都可以。” 他满怀期待看着季挽澜。 今天下午一回来就听到他们明天要离开的消息,本来他以为没有机会了。 季挽澜摇了摇头:“要不了那么多。” 鲁迪沙温声微微低头,他建议:“季,也许你可以多留一天。我可以送你十颗你想要的东西。”他咽了口口水,酒精让他变得有些冲动,几乎跟着就说出后面的话,“我到时候送你去桑姆市。” 这句话的含义再清楚不过。 季挽澜退后一步,脸上有了冷冷的神色,道:“你喝多了。” “一百颗。”他说。 季挽澜站在原地没说话。 “五百颗。”他又说。 季挽澜微微张大了嘴巴。 “如果你还要更多,只要你愿意……” 季挽澜感觉贫穷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力。 沉默中。 鲁迪沙的眼睛溶入一片黑暗。 “季,我……”他的话停了,目光落在季挽澜身后。 陆夜白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 季挽澜顿时回过神来,松了口气,她伸手勾住陆夜白的胳膊:“我自然是要和我先生一起走的。所以弟弟的心意,心领了。” 陆夜白的身上也带着淡淡的酒气,香甜的蜂蜜酒,甜蜜而又清香。 他忽然问:“如果我没来,你是不是就心动了。” 季挽澜还在想着哪里能有这么多宝石,见她缄默,陆夜白忽然有些愠怒,他转过身,看向季挽澜。 “所以,你真是这么想的?” 季挽澜抬起头,黑暗中他的脸看不清模样,只听见沉沉的呼吸,陡然逼近的身体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一簇野剑麻在屋外生得正好。 作者有话要说:剑麻的花语:付出一切的爱 第17章 我腿痛 隔得近了,他身上的酒味越发明显。 酒是个好东西, 让人愉快, 也让人放纵。 从而在不经意之中显露出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所以, 他这话的意思是……看不起她么? 季挽澜原本勾着他胳膊的手闻言顿时有些难堪得发紧。 她不知道他是在恼她爱钱还是嗤笑她经不住诱~惑。 但如论哪一个, 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轮得到他在这里站在这里教训她? 季挽澜这么想,手上的动作立刻体现出来了。 她松开手, 同时向旁退了一步。 原本站在后面的鲁迪沙立刻上前一步,他虽听不懂他们之间的中文对话,但对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还是有所感触的,如果季挽澜需要, 他并不介意做一个她需要的男人。 “季, 冷静一点。”他提醒陆夜白说。 他的动作落在陆夜白眼中反而惹得他挑了挑眉。 他的目光掠过鲁迪沙, 微微侧头,漫不经心戏谑般嗤笑一口:“轮的到你来管?” 短短一句话, 他身上那些藏在英俊面孔背后更深的东西缓缓浮现,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狠戾、冷硬、陌生而又让人心生畏惧。 鲁迪沙立刻想起了白天他那熟练利落的用刀动作, 不知为何,很少知道害怕的他,在这个男人面前忽然少了几分底气, 他张了张嘴,露出隐隐的白牙,却没有说话,也没有走出第二步。 陆夜白扫了他一眼,转头脖颈低下来, 低声问季挽澜:“季小姐,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问吗?” 季挽澜没好气:“为什么?” 他勾了勾唇:“他不信我们的关系。” 本来也没什么关系。 季挽澜这么想着,毫不在意看了一眼鲁迪沙,又看了眼陆夜白,撇清大家的关系:“反正明天就要走了。无所谓了。” 无所谓三个字说出来,陆夜白眼眸忽的沉了沉。 “如果他真的知道了,你觉得你还走得了吗?草原上无主的女人,归第一个捡到的男人所有。”他啧了声,“不过也不错,应该有很多的坦桑石,说不定还能造个房子。你说呢,季小姐。” “你!” 季挽澜猛然抬头,咽了口口水,下意识咬~住了下唇,她一紧张加就会忍不住做这个动作。 “就算……”就算是他看不起她,也大可不必这样羞辱恐吓她。 洁白的牙扣住微红的唇,如同编贝于桃花,让他无端想到那天在草丛中她跳到他身上的害怕模样,柔软的身体和温热的呼吸。 “不信?”他的声音松了一度,带着一点猫捉老鼠的促狭。 季挽澜心头发紧,却在看入他双眸一瞬间,猝不及防看见他眼底的笑意。 她一下回过神来:“你耍我?” 他的声音带了笑意:“你也不算笨。” 季挽澜气得一恼,蹙眉:“季先生,你真是喝多了!” 她再懒得和他多话。 走了一步,又想起自己的正事:“鲁迪沙,把你的刀借我一下。” 鲁迪沙看了一眼陆夜白,毫不犹豫伸手去解腰上的刀。 要是可以,他还可以帮她再现场磨一磨。 陆夜白垂眸看她,她生气的脸在星空下带着微微的白,长长的头发衬托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带着精致而又生机勃勃的漂亮。 冷白的刀光衬托着她的脸。 她一手摸了摸头发,一手伸出去接刀,似乎在开始考虑从哪里割一刀会更合适。 陆夜白伸手扣住了季挽澜伸出去的那只手。 他问:“就这么喜欢?” 季挽澜:“松手。” 紧接着送他一个白眼:“我卖我的头发,换我的石头,关季先生你什么事情,我喜欢钱,不喜欢钱,也轮不到季先生你来操心吧。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季先生,你今天喝多了不喝你计较,但是你再这样我就真的要……” 他看着她翕合的嘴唇,喉结微微滑动。 季挽澜仍然浑然不知表达着自己的立场和决心。 直到陆夜白突然低下头来,温热的呼吸到了她鼻尖,她猝然一愣,就看见放大的脸在自己面前。 季挽澜猛然向后一退,却被他一手扣住了后颈,然后带着淡淡酒味的呼吸裹挟了她的呼吸。 身体好像……突然被电了一下。 脑子里一瞬间空白。 与此同时,嘴唇好痛!痛!痛—— 被咬了一口。 然后,震惊的她还没得及给陆夜白一巴掌,他已经压着她直接倒了下去。 砰的一声,就这么倒在地上直接睡了过去。 鲁迪沙连忙上前帮忙,他摸了摸陆夜白的脸,又低头四处嗅了嗅。 “他醉了。这酒很烈——很容易醉,他又喝了那么多。” 呃…… 竟然……是喝多了么? 季挽澜那天晚上没有去找首领的老婆换坦桑石。 后来,鲁迪沙怀着复杂的心情帮她将陆夜白扛回了房子,拖了进去,放在床旁边。 等鲁迪沙出去,季挽澜摸了摸被咬伤的嘴唇,等了一会,听了听陆夜白缓慢平静的呼吸,蹬了他一脚,没反应,然后抬起脚将他踹了下去。 “不要脸。”她低低骂了一句。 然后伸手重重擦了擦嘴唇。 “这个不算,下一个才是初吻。” 她这么自我开导了两句,还是觉得不解气。 又看着陆夜白躺在地上。 “要一点精神损失费也是应该的。”她挪了个位置,跑到床的另一边,蹲下来准备在他身上找找心理补偿。 先从上面找,衣服还是门焱的,什么也没有,腰带倒是不错的样子,但不是好下手的对象,她继续摸,裤兜里面好像有东西,左边摸了摸,里面什么也没有,然后突然想起他手上那块价值不菲的手表。 摸一摸总不犯法。 三十多万的表,是多两个秒针还是时间多两个钟,她伸手摸了摸~他戴表的左边手腕。 没有。 换手了? 然后又摸了摸~他右手的手腕。 也没有? 东西呢?! 季挽澜一愣,糟糕,是拖回来时掉在了哪里么? 她左右一看。 这要是明天醒来岂不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她正想着,还是得去找找。 外面的篝火晚会还有尾声,兴许就掉在院子里。 就在这时,忽然一只手搭在了她的手上,紧接着,下面的人翻了个身,另一只手跟大闸蟹似的呼啦挥过来,直接将她带倒到了地上。 季挽澜一瞬间被压出一口老血。 她努力伸出手去,推开一个胳膊,然后脚又来了。 脚好不容易蹬开,头又来了。 刚刚重新算作初吻的吻,在新的意外中再度丢失。 最后一个大胳膊来的时候,她张开嘴狠狠咬了一口。 肉真硬,硌牙。 这一晚上,季挽澜什么都没有摸~到,反而蚀了很多把米。 第二天一早,她醒过来的时候,陆夜白放大的脸就在眼前,他正有些严肃看着她。 季挽澜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快要散架了。 地上硬,他的胳膊又重,腰酸背痛,屁~股痛,嘴唇痛,浑身都痛。 差不多已经是废人一个了。 陆夜白:“昨晚我喝醉后,你对我做了什么?” 季挽澜:这话应该是我说才对吧。 说罢,他左右看了一眼:“为什么我会在地上?” 然后又看了看她的嘴唇:“季小姐的嘴唇为什么出~血了?” 话音未落,他忽然看到了自己的手臂上的碎碎的牙印。 然后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复杂:“没想到……季小姐竟然是这个口味。” 季挽澜:…… 陆夜白再次看了看自己裤子上两个脚印。 “原来昨晚不是做梦按~摩。” 他慢慢抽了口凉气,隐下唇角的笑意,严肃道:“原来,是真的脚痛。” 季挽澜嘴唇痛得有些说不出话。 她昨晚怎么没直接踹他脸上呢,至少脸上的脚印是看不到的。 * 离别的时间很快,季挽澜抓紧时间去找了一趟首领的那位花白头发的妻子,可惜她却改变了主意,只对着她摇头。 这样的事情勉强不得,季挽澜虽然极为不舍,但还是只能暂时断了这心思。 等下次,下次来,她一定全身都穿亮片珠子衣服。 门焱和鲁迪沙还有两个同伴一起前往乞力马扎罗机场,他们会送他经过草原腹地,在边缘的山谷地带停下来。 季挽澜和陆夜白则同吉安一起,他有一匹马,可以让他们省下一点时间。 马赛人是不需要骑马的,他们在草原上是风一样的存在。 可以徒步走上几十公里直到看到一处水源。 他将会带着季挽澜和陆夜白向着太阳落山的地方,走到最近一条河,然后剩下的路将要他们自己走了。 听起来不是太远。 在太阳落山之前,星星出来之前。 将会到达那个没落的城市,桑姆市。 在那里有被荒芜的可可林,城外也有烧焦过的田地,里面也许种着现在最热门的剑麻作物。 或者玉米地。 不管怎么样,季挽澜还是有点开心,她骑上了马,摸了摸腰上缠着的一半坦桑石。 这些东西,是一份不错的礼物。 在城市里,也自然能有解决问题的办法。 马儿还没走,身后有人按住了马鞍,然后陆夜白也翻身坐了上来,他肩上甚至还有一个累赘的包袱,也不知道一晚上,怎么突然多出许多行李来。 呼吸近在咫尺。 季挽澜呼吸微紧,这已经突破了寻常的社交距离:“……季先生?” 她是自己没有鞋。 他这好手好脚的,为什么要骑马? 陆夜白无辜看着她:“我腿痛,被踢的。” 作者有话要说:陆夜白:多出来的包裹里是什么,你不知道吗?感谢在2020-04-10 00:17:42~2020-04-11 01:49: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嫣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魔鬼的白日梦、没有名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璇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他的心动 季挽澜深深吸了口气,提醒近在咫尺的他。 “你不觉得有点挤吗?” 陆夜白在伸手去拉马的缰绳, 长臂丈量过两人的距离。 “季小姐。可是只有一匹马。” 他的话和呼吸在耳边, 伸手拉住缰绳时, 仿佛将她包~裹在了怀里, 季挽澜一瞬间挺直了脊背。 这是一匹野马混血骝色马,有点阿拉伯马的味道, 头小眼大,前额宽短,脸却微凹。是吉安在放牧时救下来的,大约是从埃及或者更北的地方迁徙时落下的, 安静而又温顺。 “可是这马受得了吗?”她再委婉提醒。 这个问题提醒了陆夜白, 他在身后稍稍空出一点位置, 然后目光扫过季挽澜的肩膀。 “季小姐的体重看起来也还好,应该没问题吧。”他的嗓音在“吧”字上懒懒停了须臾, 带着真诚而别有深意的推测。 “你!”季挽澜微恼。 真是容易生气呢。 身后的人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他一夹马腹,催令马儿前行。 庞然大物移动瞬间, 季挽澜只觉身体微微一晃,低呼一声,下意识向后靠近那个纹丝不动的人面靠板上, 手里同时抓紧了缰绳。 骑马这回事和骑车还是不一样的。 看着简单,但实际还是需要稍许的技巧。 “缰绳要这样抓。”他提醒她。 陆夜白技巧性控制住缰绳,马儿立刻领会到他的意思,起先速度很慢。 一般马有二十四节脊椎骨,阿拉伯马的话, 会少一节,这让它们多了几分灵活和俊逸,它甩了甩略高的尾巴,并不在意身上的负重。 见她领会,他再简单运用脚上的动作,立刻主导了马儿的控制权。 并不平坦的地面带来失去平衡的局促,在磨合中不时带来倾斜感,季挽澜这会儿忽然的有些庆幸身后还有一个陆夜白了,在村子里骑马走两圈和在草原上果然是完全不一样的。 对马儿的影响也不一样。 自由的天性让马儿在几步后陡然加快了步伐,踏入雨水刚刚酝酿的新生草原。 这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在不远的地方,成群的牛羚正在低头吃草。 吉安手上握着权杖,穿着火红的束卡,疾走在风中,脚步轻快,他们天生是属于这片草原的存在。更远的地方,一只蜥蜴从碎石上爬了下去,而长颈鹿正缓缓转过长着长睫毛黑眼睛的头来。 休憩的狮群懒洋洋伏地,目光毫无兴趣扫过他们,然后定在更前面的吉安身上,一只公狮站起来,看了走远的吉安一眼,又卧了下去,继续休息。 风从无边的天际吹来,抚摸大地,在这片高原上,阳光丰沛,生命蓬勃。 季挽澜睁大了眼睛。 苟且于生活,囿于存款和心境,她已经记不得上一次出游是什么时候了。 在这样的一片广阔的世界,天地无涯,自由野性,走在这样的风中,即使一无所获,但心有豪情。 “真漂亮。” 她忍不住低低说。 “等五月的时候,等到几百万的角马瞪羚和斑马迁徙回来,爬上最高的树,在月光下看群兽迁徙,更加漂亮。” 陆夜白在身后接住话尾。 季挽澜回过神,几乎身后还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她的头发全部编成了小辫子,垂在身前身后,却不像个非洲姑娘,而更像是个维吾尔姑娘。 身上的长布垂下,她晒得有些发烫的胳膊探出,盈盈一握的腰身,又像个傣族小姑娘。 陆夜白说:“我听说,傣族的小姑娘叫猫哆哩。” 他一说话,她便非常直接感觉到了他的微动的胸腔和心跳,默不作声绷紧了脊背。 “瞎说。猫哆哩是吃的。” “是啊,猫哆哩就是用来吃的。”陆夜白点头说,在吃那个字上顿了顿。 一语双关,隐晦的男人的玩笑。 骑下的马儿热气腾腾,这是一匹热血马,足可以装进一品脱容量水罐的大鼻孔正在猛烈的呼吸着。 季挽澜面色微变,忽的转过了头去,没说话。 她几乎立刻由吃字想起了昨晚的事情。嘴角的伤还在隐隐作痛,而彼此之间此刻的距离…… 更让她几乎难以自制想起了某些忽略的细节。 “酸酸的。软软的。”他描述,没有得到回应。 门焱以前也嘻嘻哈哈开过奇奇怪怪的玩笑,要么被季挽澜随便顶回去,要么就是懒得理会一笑,几乎没见过她真正着恼。 他微微挑眉,有些意外:“生气了?” 季挽澜别过头去,看一只屁~股毛发白的鸟。 “真生气了?”他又问。 季挽澜还是没说话。 “季小姐不是这么容易生气的人啊……”一直来,季挽澜都是懂得给人留下~体面的人,有礼而亲和。 怎么会? 他说着,微侧头去看她,却意外转头看见了她低头看着白鸟时,低垂脸庞的微恼和红色,甚而,连她辫发藏不住的耳廓最外面一圈都有了淡淡的红。 那抹淡淡的红顺着她的耳~垂滑入脖颈,少女的羞恼在阳光下透明而又特别,风再从前面吹过来的时候,除了青草味,还有她身上清洗后雨水和丁香的味道,淡淡的,如同猫的毛,钻进呼吸之间。 陆夜白猝不及防,微微一愣。 所以,这是……害羞了么? 他见过各种各样的姑娘。精致的妆容,人工雕琢到极致的身姿,华丽的衣衫和昂贵的首饰包~裹着她们的身体,精致美好如同珍宝。 但这些珍宝,冷冰冰,干冷而又生硬。 切开了,里面都是石头。 也有年轻的姑娘,有稚~嫩而新鲜的面容,温顺的神态,单调的性格,如同白纸。 撕开了,里面都是粗糙的纤维。 但他从没有见过一个姑娘的害羞。 这样带着薄恼的害羞。 女儿微红的脸近在眼前,而在这个时候,他才开始察觉到两人之间逾越正常社交距离的物理距离,她的腰~肢细软,就在他握~住缰绳的手臂旁边,只要他想,随时可以握入手中。 可是,他现在不能。 马背上的温热气息仿佛顺着滚~烫的血涌~向身体在全身蔓延。 这样的感觉太过陌生。 陆夜白怔了一秒。 他忽的伸手,拉稳了缰绳,马儿缓缓放慢了速度,然后一下停了下来。 季挽澜晃了一下,迅速稳住了身体,手抓~住了马鬓。 陆夜白已利落翻身下马,然后将马缰扔给了她。 季挽澜看了他一眼,他的黑眸也正看着她,没有察觉的地方,那里面有一些陌生的东西转瞬即逝隐匿眼底。 他又变回那个有着天生骄傲和自信的模样。 他的嗓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悦耳,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教了这么久,我想季小姐已经学会了。” “还是季小姐,还是觉得还是想继续一起共骑?” 他一副好心乐于助人的模样,言辞凿凿,绅士而又得体。 季挽澜咬牙:“哦,那真是谢谢季先生,你的好意。” 陆夜白笑:“不客气,只要季小姐不生气我刚刚的玩笑就好。” 季挽澜慢慢标准微微一笑:“我没有生气,我哪里生气。” 陆夜白:“季小姐,你嘴唇好像又流血了。有伤口,最好不要咬嘴唇。” 季挽澜:“我血多。我乐意。” 她说罢,几乎气急一夹马腹,马儿迅速快走几步,身后没有人,庞然大物的驾驭感和不平衡再度出现,季挽澜为刚刚的鲁莽,背上一瞬起了冷汗,慌忙抓紧缰绳,松开腿,然后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适应马儿的步伐。 再往前,已经能隐隐看到一条浅浅的白月带一般的河流。 这样的河流并不适合露营。 吉安在原地跳起来,他的视力很好,能看到两公里外移动的动物。 “只有河马。”他回头看了一眼季挽澜和陆夜白。 陆夜白建议:“我们稍稍绕道。” 在草原上,河马是比狮子更危险的存在,它们的领地意识很强,几乎是野外杀人数量最多的,而且,河马并不是只吃素,它们也要吃肉的,就算在河里打死了它们的同类,尸体也会被它们像清道夫一样吃掉的。 虽然绕了一点方向,但还是顺利到达了今天的目的地,此时已经是傍晚。 走了一天,停停走走,只有吉安仍然没有疲倦的状态,他用木棍迅速钻木升起了火。 拢着小小的一堆火。 他又到不远处方才留意的一棵树上摘了几个果子,这个果实有点像猴面包果,但是更大,里面的果肉是金黄色,吉安把坚硬的果壳砸开,季挽澜想用刀去挖果肉,这才想起自己的小刀最后也拿去换了宝石。 早知道,该留着的。 她正想着,就看见眼前递过来一把刀。 正是她那把。 季挽澜一愣,便看见陆夜白俯视的眼神:“这刀……” 陆夜白一派坦然:“他们卖给我了。” 用小刀剃开果肉,然后放在木棍上烤一烤,淡淡的香就冒了出来,有点像红薯的味道,但比红薯味道淡一点,已经是这些天季挽澜吃得最有感觉的晚饭了。 马赛人不吃禽蛋和鱼类,不然季挽澜真的很想就近取材,再加点什么荤菜。 虽然是兄弟,但吉安和鲁迪沙不一样,他比较安静,无论是做事还是别的。 他看着季挽澜吃得很香,便又从烤好的果子里面取了一块果肉。 刚刚递过去,就看见陆夜白也递了一个过去。 季挽澜看了一眼陆夜白,伸手接了吉安的。 陆夜白见状没说什么,安静的收了回去。 等季挽澜刚刚吃了一口,陆夜白看她咬下去,然后忽的用中文说。 “他刚刚上厕所没洗手。” 季挽澜看着眼前的果肉,金黄的烤的微焦的表皮上面赫然是两个指印。 她眼角抽~搐了一下。 然后陆夜白看了一眼吉安,用英语问道:“怎么不吃了,吉安烤的不好吗?” 吉安闻言果然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季挽澜。 季挽澜抿嘴一笑,努力咽下了满嘴的果肉,等了陆夜白一眼。 陆夜白眸色带了淡淡的笑意。 季挽澜擦了擦嘴角:“不是,不是,就是吉安你烤的太好吃了。我吃了好多,这一个,我想让我先生也品尝一下。” “是吧,我的先生。” 她说罢,笑眯眯转过头,看着陆夜白。 门焱之前不止一次暗示她这个陆夜白不简单,她以前还觉得门焱嫉妒人家长得好。现在看来,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天生爱欺负人,之前欺负门焱,现在门焱没了,就当她是个软柿子来捏? “啊——”她笑容愈发灿烂,“张嘴,试试呀,白,你不会是觉得吉安烤的不好吧。呀,很好吃的。” 陆夜白漂亮的黑眸看着她,眼底似有淡淡的警告和天生不怒而威的冷意。 如果是门焱,倒真能唬住他。 季挽澜已蹲在了他面前,一手举着果肉。 见他不动,她眯了眯眼睛,现在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 季挽澜歪头示范,举手:“乖,啊,张嘴——” 她刚刚做出啊的张嘴动作,就在这一瞬间,陆夜白伸手按住了她的手,然后直接塞进了她的嘴里。 “好吃的话,还是夫人慢慢吃吧。” !! 瞬间被堵住嘴的季挽澜目瞪口呆张着嘴蹲在那里,一口白眼差点别过去。 !! 是可忍孰不可忍。 欺负到头上了。 她热血一上头,飞蛾扑火一般直接扑了上去。 吉安默默转过了头。感情真好啊。 这一扑,原本是近身本应无可闪避,却被陆夜白一个翻身,顷刻攻方的季挽澜反主为客,被直接按在了地上。 天上是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繁星。 前面的垂眸俯视的陆夜白。 他伸手撇了她口中露出来的半截果肉,看着她气呼呼炸毛,努力想要挣扎起来的样子,眼底是淡淡的笑意。 “傻猫儿一样。” 这句话和傻~帽儿一样,发音太接近,即使音调温软,但还是烈火浇油一般再度刺激到了季挽澜。 本已怒火攻心的季挽澜啊了一声:“季白,你想死!” 奈何两只手被他单手握~住,挠不到他的脸,但还有头,她猛然向上一抬头,玉石俱焚撞他的鼻子和下巴,他的反应何其快,另一只手转瞬捏住了她的下巴。 这个动作实在暧~昧而又让人动弹不得。 季挽澜觉得自己学过的什么防身制敌技巧完全没有任何用武之地。 而旁边的吉安早就不知何时驱赶马儿去旁边吃草去了。 过了两秒。 “松手。” “你要打我。” 季挽澜呼吸一口:“我不打了。” “你还在生气。” 季挽澜再吸一口气:“我不生气了。” 陆夜白盯着她眼睛看了一会:“你明明还在。” 季挽澜:“我打不过你。” “知道就好。” 季挽澜又想打人了。 等两人坐好,他伸手将她摸~到的那块沾了灰的果肉撇得更远了去。 季挽澜:“季白,有没有人说过你有病。” 陆夜白:“你是第一个。” “我以前真不知道季先生这么能说。” “我以前也不知道季小姐这么……凶猛。” 他说完,看着她微红气恼的脸,忽然好奇问:“有没有人说你这样挺可爱的。”真实的,不礼貌的,暴躁的,没有温和和隐忍掩饰的模样。 鲜活。粗糙。却无比真实。 季挽澜闻言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你也是第一个。” 只是经过这一折腾,他肩上的包~裹什么的,散开了都落了下来。 季挽澜目光一顿,瞪大了眼睛,她看到了上面散落下来的东西。 一只袖子,是她的衣服、鞋子、袜子,都是清洗过的。还有打火机,她的手机,甚至还有那张地图。 “这些……”她狐疑诧异转过头去看陆夜白。 他正看着她,见她看过来,微微一笑,倒是坦然的样子。 “你之前救了我,我这个人不喜欢欠人情,换的。” 她想起之前那把刀,他说的是他们卖给他的。 卖?马赛人的卖某种程度就是换。 季挽澜立刻看向他的手腕。 她咽了口口水:“你用什么和他们换的?” 陆夜白回答:“那只手表。” 季挽澜啊了一声。 “用那只手表?”她深吸了一口气,“那只表,换了这些东西,还给我?” 陆夜白:“季小姐不想要吗?我看之前季小姐对这些东西都挺爱护的。” 季挽澜简直觉得一口气要上不来。 “你为什么不把手表给我啊?也可以还我人情的啊。” “手表?”陆夜白道,“太旧了。这样的东西用来送人情,没有诚意。” “季白,我真想好好夸夸你。” “里面的东西,季小姐不喜欢吗?” 季挽澜:“我真是——喜欢得不得了啊……” 她话音一顿,看到了那外套里面似乎还裹着东西,那形状,有些眼熟。 她伸出手去,略略抖开,里面赫然竟是那个最大的坦桑石。 季挽澜心跳猛然一震,被口水呛了一下。 这是!! 她已生无可恋的脸猛然有了勃勃生机。 “啊,这个也是给我的吗?” “……实在是,哈哈,怎么好意思呢?”她嘴角涌起笑意,她没有瞎,就是这个宝贝,都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不是泉水这是洪水啊。 早知道他这么有心,是个知恩图报的,便是刚刚说话被他占几句便宜让让他又有何妨,就是把马给他骑也没关系,同伴之间本来就要互帮互助不是。 季挽澜笑眯眯伸手过去,刚刚要碰到那坦桑石,就听陆夜白咦了一声。 他抢先一步将东西捡了起来。 “除了这个。” 季挽澜眼睛死死看着他手上的东西。 然后看他揣进了自己口袋。 “季白,你——”已经不用问了,就是耍人。 她真的要翻脸了。 陆夜白转头看她,一派肃然,这个人即使是带着笑意,仍然带着与生俱来的凌厉气息。 “这个也是谢礼,不过,我先替你保管。”他说,“如果季小姐独自带着这样的东西,在陌生的城市,并不是好事。” 这个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但是,我以后怎么找到你。” 毕竟,他们到了桑姆城就会分道扬镳,那如果到时候他不见了,她也根本无从找他。 “你分了一半的坦桑石给门焱,好像并不担心这个问题。” “门焱不一样。”季挽澜道,“我知道他的学校,他的电话,他的家庭住址,他虽然不怎么靠谱,这点操守还是有的。你我毕竟还是陌生人。” 陆夜白点了点头:“有道理。” 他将包~裹里那地图铺开,从烧过的火堆旁边捡了一根半焦的木棍。 “你借了我的钱,还没有给我写欠条。”他有一双艺术家般的手,纤长的手指捏住烧焦那边,将干净的树枝递给她,“你我毕竟还是陌生人,万一你赖账怎么办?” 无从辩驳,情理之请。 季挽澜点了点手指,伸手拿过树枝。 好歹她还是有半袋子坦桑石的人,要不是差现金,哪里用借这样的有利息的钱。 “利息你说多少?”季挽澜还记得两人的约定。 陆夜白一副你看着办的样子。 季挽澜也不想占他便宜,况且还有那么一块宝贝石头要送过来,不能太吝啬。 “我给你3%,按照定额半年定期存款利息来算?” 若是里面一万块钱,一年三百,勉强能接受。 陆夜白:“好。” 她刷刷写完了,将东西给陆夜白,想了想:“现在轮到你了。这个坦桑石——你如果真的打算用来报恩给我,我觉得,最好写一下。毕竟,亲兄弟明算账,先说断后不乱,先小人后君子,季先生觉得呢?” 陆夜白也不拖拉,拿来在背面写了,他的字意外的漂亮。 落款却不是季白。 季挽澜看了看,认出是个小名:“阿诺。” “最好写大名吧。”她说,小名感觉不怎么靠谱的样子。 陆夜白没说话,他伸出手指,咬了一口,直接在上面按上了手印。 血淋淋的。 瞬间将眼前的收据有了分量。 季挽澜不想咬手指,咽了口口水:“小名也行,也行。” “不过我没有小名,我同学周围人都叫我挽挽或者挽澜。”她那到了承诺书,心里美滋滋,来回看,话也多了几句,“我的学校是c大,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赖你的账的。” 陆夜白看着她喜滋滋的样子,勾了勾嘴角,笃定一般:“你不会。” 季挽澜心里默默哼了一声,太年轻,这么容易就相信一个人,怎么知道不会,连她给的学校名字都是“修饰”过的。只要她想……算了,她也是一个有操守的人……吧? 季挽澜迅速穿上换来的袜子和鞋子,将白色体恤套在里面,继续裹上了马赛人的衣服,这样不会显得太过醒目。 吉安还没有回来。 季挽澜将篝火捅了捅,火更旺了些。 陆夜白继续进行他每天的功课,将他的枪取出来,开始检查擦拭。 这把枪他很爱惜的感觉,每天早晚擦拭,每天一次检查,就算里面没有子弹,但还是精心保养。 两人之间有了关联的债务,感觉好像熟悉了一些。 季挽澜安静坐在那里看他装枪。 他的动作如此赏心悦目,配合那张冷厉却漂亮的脸,如果不是眼神太过冷漠沉寂,无意是偶像剧民国片中的军阀或者将军。 这么看起来,这枪和人都挺好看的。 “你用枪很久了?”她忽然问。 陆夜白顿了一下,抬头看她,目光中闪过一丝本能警惕。 季挽澜连忙道:“我不是要打听……我是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要不你教教我?” 她说完,立刻补充:“要是不想,就算了。” 她只是觉得,陆夜白说的有道理,若是独自去找妹妹,稳妥起见,要是有一把枪或者会用枪,那自然会更有安全感一点。 反正艺多不压身。 陆夜白听完向她勾了勾下巴。 季挽澜立刻喜滋滋麻溜挪过去。 他是个好老师,她也是个聪明的学生,不过一会,她已经基本记住了构造,一个小时就能准确拆卸装回去了。 到了最后,她用手托住□□,四处瞄准,颇有一点英姿飒爽女枪手的架势。 只是手还不够稳。 正在瞄准时,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覆住她的手 第19章 桑姆城 吉安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分别坐在火堆的不同位置了。 谁也没有说话。 季挽澜看着火,忽啦啦的火一会亮一会黑, 烤糊了两只扑过来的飞蛾, 扑鼻子的香。 陆夜白的脸上印着蓬松的火光, 仿佛一个小小的手红印, 根根分明。 吉安沉默着坐下,也没有说话。他不喝河里的水, 只喝了点带的牛乳。 他从这一刻开始,不再去看季挽澜。 这是马赛人对已经确认归属的女人的尊重。 吃得半饱的马甩了甩尾巴,一边不停咀嚼嘴里的青草,一会看看这个, 一会看看那个, 忽扇着鼻孔。 吉安只带着马走到靠近河边的一小块嫩草地, 便不再前进。 回来时,他的脚上沾着红红的泥土。在马赛人的古老的流传下来的故事里, 在很早很早以前,这里的神明曾经发怒, 喷出火一样的鲜血。 这些鲜血填满了桑姆河,这是神的愤怒,所有的族人都不能越过这条河, 以免触怒沉睡的神明。 这大概是马赛人关于火山爆发的最初最古老传说。 所以,他只能送他们到这里。 第二天天很早的时候,吉安就起来了,按照马赛人的习俗,他在手里吐了口唾沫, 然后握了握陆夜白的手,挥手向他们道别。 从这里绕过河流,继续向前,剩下的路都要靠两人的脚走过去。 季挽澜穿着那双换回来的鞋子,脚下垫着卫生巾,透气又软。 拿人手短。 而且陆夜白还没说卡的密码。 但陆夜白既没有说话没有道歉,她也不能上赶着去说什么原谅。 她忍不住又咬了咬嘴唇。偷眼看了前面的陆夜白。 这人脸皮真的太厚了。 屁股太歪了。 明明是他先过分的,他还好意思生气?反正他不说话,她也绝不会先开口示弱。 看谁先说话,先说的是狗。 快到中午的时候,太阳已经很烈了。 在更远处的山上,有漆黑的浓烟缓缓飘向天空。季挽澜见状心头顿时一个咯噔,联系之前吉安说的传说,很让人不难觉得,这是不是哪里的火山正在酝酿。 她心中惊疑,抬头边走边看时候,一不留神脚下一绊,差点摔了一跤,正好撞上陆夜白的后背。 唔。 季挽澜揉了揉额头。 陆夜白站定:“看路。” 声音还有一丝傲娇和冷,他还好意思生气,明明昨天是他先……季挽澜只恨自己刚刚怎么不是只犀牛。 陆夜白看了看她微红的额头,微不可见软了口气,然后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不用担心,那是阳光导致的山火。” 季挽澜闷闷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生气了?”他问。 呵呵,居然还有脸问。 季挽澜鼻子哼出一口气。 “为什么生气?因为我亲了你?”他问。 季挽澜的脸一下红了,她别过头去。 又觉得自己理直气壮,生生又转过来,看了他一眼。 那双眼睛漆黑幽暗。 “你不觉得你应该为你昨晚的行为说点什么吗?” 她问。 “你给了我一巴掌。”他说。 “可你后来又亲了……”她后来的一巴掌带来的那个带着惩罚味道的深吻,让她心里还有点发憷。 现在不是怂的时候。 她微微侧头:“我警告你,你要是再这么做,我会告你的!” 陆夜白丝毫没有不安和忏悔的表示,他随意笑了一下,一本正经向她胡说道。 “这是泰国的习俗。如果朋友将要分别的话,会有一个goodbye kiss。” “习俗?”季挽澜又不是傻~子,简直骗鬼,“那你怎么没有亲门焱。” “他要是愿意可以。” 季挽澜:“……” 陆夜白见她一瞬气得几乎要变成河豚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哄猫一般:“好了,抱歉,昨晚,是我唐突了。” 头顶微微一热,密密的小辫子揉到了脖子上覆盖在陆夜白的手腕上,酥~酥~麻麻的。 他的手松开了去。 她放弃了这个话题,深深吸了一口气。 “算了,季先生,别扯这些,你还是先把银行卡密码告诉我吧。” 他看了她一眼,然后说了四个数字。 倒是好记,一听就是一个生日号码。 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谁的。 从生日日期来看,是个双鱼座。 这么浪漫的星座。肯定不是他的。 她没说出来,否则陆夜白一定会说,你这么爱财,怎么不是金牛座。 季挽澜将密码在心里来回记了几次,又伸手按了按那一半收好的收据,心里踏实了些许。 “季先生以前来过桑姆城吗?” “没有。季小姐,你确认来能找到你妹妹?”他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 “会啊,我妹妹给我说过地址。”她回答得没有什么底气。朋友圈见过的。 “桑姆城不大。前后不过几平方公里。自从坦赞铁路交给印度人运营之后,客流量下降得厉害。坦白来说,这个城市发展并不好。嫁到这里,和季小姐的故乡相比并不是个好选择。”陆夜白顿了顿,“中国人有句话说得很好,人离乡贱。” 这个贱字实在不好听。 季挽澜反问:“季先生都来做生意了,怎么还会觉得这里发展不好?” 陆夜白垂眸看着她,压低声音森森道:“因为我做的生意,只有发展不好的地方,才方便。” 他缓缓勾起嘴角:“季小姐想听吗?” 季挽澜被他笑得一瞬间心里发毛,想起了他手上的枪茧:“不想。” 知道越多,死得越快。 从早上走到了下午,在太阳快要落山之前,终于隐隐看见了一片甘蔗地,地上残留着灰黑的土地,上面栽种着玉米和干干的可可林。 这些尚且没有长成的作物里面长满了野草,只有仔细看来才能看出端倪。 出现了作物,说明离聚居区并不远了。 蔫蔫的季挽澜顿时来了精神。 果然,再走了不远,就看见几个小小的孩子正在泥草地里踢一个破皮球,他们的旁边,一个中年男人正在地上砸什么东西,远远渐渐已经能听到人声了。 一个小孩子正好抬起一脚,一个飞踢,足球扑面而来,眼看要到面前,陆夜白伸手,一手扣住了足球,然后一扬手,再度抛了出去。 那几个小孩子看见了他们,好奇的盯着两人,季挽澜此刻用布裹着头和袖子,远远看去,是一个白~皙纤长的当地女人,他们于是更好奇看着陆夜白。 他是那样特别和英武。 有一个小孩子似乎见过这样的人, 他神色惶惶然,转头向自己的小伙伴,他们叫了几句什么,然后一个小孩子食指和中指并拢,行了一个歪歪扭扭美式军礼。 陆夜白目光越过小孩子,看向那群孩子后面神色有些不安的中年男人,他走了过去,说了一些什么,那个中年男人脸上露出笑意,开始脱衣服。 然后过了一会,在t恤外面套了一身臭烘烘脏衣服的陆夜白走了回来。 “这里离桑姆市还有半个小时路程。”他说。 桑姆市说是市,其实整个大小就是一个零星区域并列起来的小镇,以前这里曾有出产木柴木料 最近的是有人承包了当地土地四十年的使用,种丁香。 季挽澜屏住呼吸,太辣鼻子,放缓了吸气的频率。 陆夜白身上这件衣服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过,走在旁边,就是一堆行走的咸鱼。 一个带着棚的小三轮从旁边急吼吼跑过,这是当地特有的交通工具,季挽澜忙哎了一声。 已跑过不远的小三轮又跑了回来。 季挽澜和陆夜白齐齐上了车。 走了这么久,终于可以休息一下,这种感觉太舒服了。她蜷缩了一下脚趾。 只是这路太颠簸,车上又没有什么拉的地方,所以每当转弯或者遇到坑洼地方,季挽澜都不得不用出浑身力气将自己定在座位上,只是她控制得了自己,却控制不了陆夜白。 最后一次,挤得她头砰的撞上窗的时候,季挽澜终于要骂人了。 “季先生,你没有骨头吗?” 陆夜白无辜:“我手痛,用不上力。” “你手不是好了吗?” “现在不知道怎么又开始痛了。” “……” 季挽澜深深呼了一口气,前面已到了进城的地方。 忍忍。忍忍。 反正,马上就要分开了。 车子进城前,陆夜白将头上的布裹在了脸上。 几乎将全身遮挡的严严实实。 季挽澜懒得去看他这幅做贼的样子,她的目光一直看向这座破旧城市里面间或遗留的殖民建筑,然后看向街道上的店铺,终于,她看见了银行和商店。 小三轮在靠近商店的路口停下。 季挽澜临下车前看了陆夜白一眼。 “那个,我先走了。”她说。 陆夜白道:“先给使馆打电话,当地证件补办很慢。” 季挽澜嗯了一声,将腰上的东西扎好。 他看了看她,慢慢道: “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可以去多玛街1号来找我……在前台找一个班猜的人。” “谢谢。” 她忙着伸手裹自己的头巾,随便应了一声。一个边角太短了些,陆夜白伸手帮她拉了过来,替她系上结。 都收拾好了,季挽澜呼了口气。 陆夜白最后道:“卡可以直接刷,不是急需的话,不要取钱。” 这是当地的常识,少带现金,特别是对于一个女人。 季挽澜笑了笑:“季先生,你都说过一次了。”说完,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愣了一下,他向她点了点头。 “去吧。” 季挽澜下了车。 和任何一个当地女人一样,遮住了白~皙的手臂和脸庞,她深深吸了一口干燥的空气。 并不会觉得陌生。 在这个城市里,有一个让她气恼又让她牵挂的姑娘。 她定了定神,沿着街道向前,先找一个落脚的地方。在陌生的城市和地方,住宿是最不能省的东西。 而这条街前面看起来最大的酒店无疑是个好地方。 街道上有炸着卖三角的小吃,里面有各种各样的馅,季挽澜咽了口口水,再前面还有烤香蕉和烤串。 她目光被街道旁边一个小小的商店吸引,门口的角落有小孩子喜欢的东西,最前面的桶里全是廉价的泡泡枪。 季挽澜想到了自己搞丢的那一支,原本千里迢迢带过来准备送给季微雨的。 她摸了摸身上的一万先令,花了四分之一,买了一支。 倒是让她有些意外的收获,商店的老板是个当地华人,还会简单的中文。 她于是向老板打听关于那个在妹妹朋友圈曾提过的玛丽庄园的事情。 玛丽庄园是存在的,不但存在,还是桑姆市最大最华丽的庄园,里面住着整个桑姆城最有钱的人,一年前刚刚重新装修过,现在是整个桑姆市最耀目的建筑。庄园里住着谁老板并不清楚,但她听说里面的女主人非常漂亮。 季挽澜心里顿时微微松了口气。 看来妹妹过的应该还不错。 是大约这么久唯一一个好消息了。 她松了口气,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多,要买吃的,要买礼物,要好好收拾一下自己,明天用最好的精神去见妹妹。 不能让她又觉得是在给她丢脸。 ~* 看着季挽澜最后买了一堆东西进了酒店,换了一辆车,悄无声息下了车的陆夜白重新在街角上了一辆当地牌照的汽车,然后汽车缓缓行驶进了同样的酒店。 不同的是,他们定的是顶楼,整整一层,以不同人的名义。 驾车的人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有一头卷卷的短发。 下了车,他手里拎着一个小小的工具箱,一边走一边轻快哼着口哨。 陆夜白蹙眉:“君那,你能不能有一声在调子上。” 君那抱歉笑:“指挥官大人,您应该理解我,我们等你等得心都跑了掉。” 他说罢,忽然微微靠近,脸上笑出几分小心翼翼的好奇:“指挥官,那个女人是谁啊。” 陆夜白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你很闲?” “天地良心。”君那耸了耸肩,一副痛心疾首模样,“我每天没有睡过四小时。哪里像班猜他们,每天睡得好得很。” 他目光顺着那个已经走进大堂深处的身影,在想些什么,闪过一丝冷意。 “不要动她。她并不知情。”陆夜白道,“我不想她牵连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12 21:14:36~2020-04-14 01:01: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月亮下的米懒懒 5个;裴珍映、没有名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鳴野闻 38瓶;cici 20瓶;十三月 9瓶;34339302 3瓶;我心悄、酱油 2瓶;阿满满、清风挽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利息 君那面带深意笑了声:“知道了,指挥官大人。事成之后再牵连——” 陆夜白抬眸看了他一眼。 他脸上的笑顿时一滞, 脊背不由自主一直:“是。” 陆夜白伸手一把撕开了身上的t恤, 肩上的旧伤并没有完全好完, 方才在野外伸手挡球再次震裂了伤口。 手是真的痛。 “给我缝几针。” 君那看着那伤口, 神色严肃起来。 他将随身的工具箱打开,里面全是各种各样的医疗用品。 “没有麻药。” “你哪次有麻药?”陆夜白道。 消毒的酒精清理完伤口, 看着虽然怵目,实际情况并不是那么严重。 他一边缝针一边汇报最新的情况。 “矿山在桑姆城西边,有一条断裂的绿岩带,最开始是发现了一个小规模的金矿床, 探矿的印度人拿这个换了小半段铁路运营权。开采的是当地一个酋长, 这帮人技术太差, 用炭浆法勉勉强强回了本,然后随便卖给了一个中国人, 中国人聪明啊,在下面发现了铜矿床, 结果搞了一半因为只有探矿证没有采矿证被同乡举报了。” “后来落到了第三个老板手里,是个法国佬,他有个手下, 在曼谷出差的时候碰见了纳薇拉,你知道她那劲的,睡了一晚,那小子恨不得连他~妈~的银行密码都给她写出来,这才说了这么一件事, 他连他老板都没说,在那矿下面探查的时候,他还发现了这个东西。” 君那收针,打了一个漂亮的结。 笑眯眯看向那块随便放在床边的坦桑石。 “这个,当然,他带出来给纳薇拉的要小很多。但是,在那废弃的矿山下面,可是有足足一条矿带。” “人呢?” 君那收拾自己的家当,一边笑眯眯回答:“放心,清理得很干净,至少在我们顺利拿到矿之前,他不会出现,他现在还等着纳薇拉回去找他呢。身份、经历、背景都没问题,这家伙遇上纳薇拉也纯属桃花运,都已经双向核实过,没问题。” 纳薇拉是陆夜白行动小组的另一个下属,曾是核心团队的射手兼通信兵。 生得妖~娆妩媚,颠倒众生。 最大爱好是美男和雪茄。 陆夜白目光重新看向那个坦桑石。 财富的光芒,熠熠生辉。 这个矿对他很重要。 坦桑石是区域变质和热液蚀变作用产物,按照马赛人古老的传说,在远古时期,这里曾是岩浆活跃的地区,地质上的确很有可能,后来,君那在这里剩下的探测证明了这个猜测。 知道这件事的不会超过六个人。 过了一会,陆夜白想了一下说:“找个人跟着她。不要留下痕迹。” 这才是他熟悉的老大,君那立刻应了一声:“得令。” 陆夜白又看似随意补充了一句:“看好她。” 这个词有两个意思。 看紧她,不要让她跑掉。 看紧她,不要让她出事。 第一个意思和老大的第一句话重合了,所以,那就是第二个意思了。 君那咽了口口水,看了看地下,下面那间,正好住的就是这个姑娘。 ~* 季挽澜顺利刷卡入住了酒店,第一件事,就是先借了酒店的电话给科考组那边拨了过去,接到电话,那边的人明显松了口气。好消息是罗沙老师和几个同事都还安全,坏消息是她的资料都被损毁了,科考组让她在这里先找酒店稍等,他们会尽快联系当地政府和大使馆补办,同时联系交通安排。 季挽澜稍稍放心,上去时顺手在酒店旁边的商店买了一套内外衣,到了房间,她第一时间将窗户关上,门反锁。 十天了。 终于可以痛痛快快洗个澡了。 酒店意外的装修还不错。这个房间位置也不错。 而且没想到陆夜白这个黑卡竟还可以打折,又省下一笔钱。 酒店是太阳能热水器,现在正是洗澡的好时候。 到了浴~室,她直接一把扯掉了外面的衣裳,这时,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季挽澜低头一看,不由一愣,是一把手枪。 正是陆夜白平日拿在手里那把。 她蹲下来,捡起手枪,手枪裹在衣衫里,因为身上装着那么多坦桑石,竟然没有察觉,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她突然想起来了,是临下车的时候,他帮她系好身上长布衣衫。 季挽澜拿着那把枪,看了一会,伸手摸了摸枪柄。 洗完澡出来又花了半个小时才将头发解开完,全部细细洗完,热水已经有点凉了。 终于洗完,还撑着将t恤和衣衫洗了,季挽澜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转身直接扑向了床。 柔软的床,洁白的床单,呜呜呜。 她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头拱到了枕头下,然后又想起什么,赤足走到了卫生间,将放在洗漱台的手枪拿了过来。 放在贴近脸颊的地方,季挽澜闭上了眼睛。 从未如此香甜的一觉,她一口气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刚刚洗漱完,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 “kouse keeping。”一个甜美的女声叫了一声。 季挽澜一手将头发绾起来,然后打开猫眼看了一眼,这才打开门。 是酒店的早餐服务。 啧,服务真不错。 早餐的类型也很丰富。 季挽澜想了想自己定房间时候:“我这个房间好像没有单早。” “……这是酒店的店庆活动,赠送,免费。” 季挽澜正好饿了,自然却之不恭。 早餐意外的合胃口,完全不是想象大锅饭的味道,粥熬得很好,里面加了一点鸡肉,还有当地特有的一种干果,清香入味。 面包新烤的,薄薄的微焦的外皮,松软合适。 最为难的的,还有一道下饭神器,中国下饭菜。 一顿早餐吃完,季挽澜只觉自己肚子滚滚,昨天随便买的t恤穿起来都有点小了。 吃饱喝足有了力气,出门的时候刚好七点。 季挽澜将昨晚买的一大块红色大红方巾在在头上裹了裹,然后垂在上身。 当地人的打扮都很简洁,一般是两块布,一块在腰间当裙子,另一块在肩上做上衣,临出门的时候,她想了想,还是将那手枪别在了腰间。 还是早上七点,阳光已经很热烈,走出酒店瞬间,热气已开始酝酿,酒店的前面是一排芒果树,上面结满了果。 一只红头绿腚的大苍蝇嘤嘤飞来飞去。 桑姆城虽然小,但是看起来倒是挺热闹的,大早上,街上已有来来往往的人群,身着不同画布的人们头上顶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有的是一桶水,有的是编的大框,还有一个头上顶着一袋米。 人和人之间距离很近,他们喜欢亲近,若是好伙伴,便会相互拉着手。 靠近街角的地方,有一个挂着食物援助旗帜的小桌子,前面排着几米的队伍,孩子们都老老实实呆在大人身边。 热闹而混乱中带着生机勃勃的秩序。 当有人看向她的时候,季挽澜微微拉了拉头巾,然后沿着昨天打听好的方向继续前行。 在这条街道上,有一个老英国人开的服装商店,里面既有古着又有各种各样混乱的当地服装,季挽澜是他今天第一个客人。他年纪已经很大了,但看起来还很精神。 “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吗?美丽的女士。”他的口音有一种带着当地口音的奇怪亲切感。 季挽澜说想要一条裙子。 商人看了看她,当她拉下头巾的时候,他看了她几秒,然后停止了在外面店铺的搜寻,颤巍巍走到了里间,然后捧出了一条鹅黄色洋装裙子。 “这是我女儿的裙子。”他说,“我本来以为再也找不到适合它的主人。” 季挽澜换好裙子出来。 裙子并不是全新的,但意外的合身,腰身贴合。 商人轻轻拍了两下手掌表示赞叹。 “好像又看到了我的米莉安娜。”他的声音带着怅惘的叹息。 然后,他取了季挽澜带来的头巾,让她裹在身上:“不过,这份美丽,还是到家时再打开吧。” 好在这里可以刷卡。 付完钱,季挽澜拎着袋子走了出来。 老商人这里得到的信息和昨天在那个小店那得到的一样,玛丽庄园就在这个街道的尽头,在三棵丁香树后面,从这里过去是后门,在当地拜访,右前后门的地方,必须要走前门,所以还要稍稍绕一圈。 绕道这条路走下去,正好前面不远就是一个最大的华人超市。 往超市左边看,旁边就会有一个atm机。 季挽澜照着提示,果然顺利找到了超市。她不动声色看了看左右,人很少,正好趁着大早,先去取一点钱,给小侄女包个红包,买一点能拿出手的礼物。 第一次见面,无论如何,无论心里多么不喜欢这个可能的妹~夫,还是尽量留个好印象吧。 atm机就在超市侧面,为着取钱的安全,环境和配置都很厚实。 季挽澜插入黑卡。 然后一个一个输入四个记得死死的四个密码。 先看看多少钱。 一万就好。 五万更棒。 十万……有点超标了。 毕竟,按照那借款,每天都要算利息呢。 她这么想着,按下查询的按钮。 很快,屏幕出现一串数字和零。 哟,好像还不少。 等真的看清楚,季挽澜缓缓张大了嘴。 她先从头到尾数了数数字,又从后往前面数了数,再仔细看了看小数点的位置。 ……我~靠。 她想起了陆夜白那三十多万用来换破衣服的表。 想起了他说的用剩下的记不得了。 记不得不一定是钱少,更可能是——实在太多根本数不清多少啊。 ……这得多少利息。 这是要把她直接捆上高利贷的节奏哇。 她当时是奶子被门夹了,才要说百分之三的利息,为什么不按照活期利息算……要按死期利息,这不就是找死吗? 天老爷。这回真要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写到见面的开头的,不够,明天来。 感谢在2020-04-14 01:01:30~2020-04-15 00:35: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清行 12瓶;飞天小男警 10瓶;五丿帽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庄园的主人 总不能不要,一文钱逼死英雄汉, 算了,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再说国家保护明显有失公允的合同的撤销权, 背靠祖国大树好乘凉,怕什么。 况且, 她还有的是宝贝,随便卖掉两个又不是还不起。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这么想着,心情终于平复少许。 季挽澜调整完复杂的心情, 取了钱, 然后在华人超市买了几样看起来最漂亮的礼物。 两瓶精装的美酒、一提拉过度包装精致的坚果, 然后买了一束花。 转过街道,到了一条更宽阔的街道, 两个身上穿着月牙领口t恤的女人裹着颜色明艳的长裙逶迤而过,语笑嫣然说着什么, 细细看去,一个女人的胸口上还隐隐塞着一张绿油油的美元。 这条街道房屋布局井然,住的人不多, 但明显房子的质量看起来要比方才来路时两旁那些白皮房子好些,这里看不到食不果腹者,也没有慈善组织的人在布施。 只是偶尔会从窄窄的铁门,迎着朝阳走出一个或者两个这样明艳婀娜的姑娘。 她们的臀~部丰盈,随意的长裙一裹, 愈发显得肉~感妖~娆。 经过的姑娘有的懒洋洋看一眼季挽澜,目光的余光追着她,眼尾微微挑起。 季挽澜被那别有深意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舒服,愈发加快了脚步,她脚上新换了一双半旧的皮鞋,买裙子配套买的,质量很好,但是略大了半码,走不太快。 加上手上拎着东西,死沉死沉,走得格外吃力。 街道的尽头便是那个商人和之前华人老板说的玛丽庄园。 现在据说改了新的名字东桑庄园。 这个庄园两万多平米,几乎占据了桑姆市西地最好的土地和资源。 仅仅从围栏看进去,连绵的山水,绿意葱葱, 季挽澜拎着东西好不容易走到门口,铁门紧闭,她走上前换了一只手,敲了敲门。 没有人应。 再敲了敲,门一下开了,出来一个肩上背着枪的亚洲人模样的门卫。 门卫目光不善打量了她一下,扫过她光秃秃的丝毫不富贵的耳朵和脖子,道:“去。这里不做生意。”竟然是将她当成了那些早上离开的流莺,说完然后就要关门。 季挽澜伸手按住门:“等等。” 她另一只手还拎着东西呢。 “我是来找人的。”她克制客气道,“我是来拜访你们主人和夫人的,请问这里的主人是波图先生吗?我是……” 那门卫看了她一眼,生得很漂亮,少女的脸很干净,没有妖~艳的妆容,身上也没有刺鼻的香水。他又看了看她另一只手沉甸甸拎着的东西。 不等她话说完,砰的一声,将门关了。 季挽澜被猛然震得退了一步,差点碰出鼻血来,头发一晃,散了一肩膀。 这个狗仗人势的东西。 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季挽澜仰头看了看门扉,按住气,正准备再上前敲门问清楚。 门突然开了。 这回还是那个门卫,他看了季挽澜一眼,想自己的对讲机说了一句什么,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季挽澜刚刚走进来一步,身后的门立刻关了。 一座宏伟而庞大的庄园出现在面前,平坦的草地上,自动浇花喷淋正在缓缓转动,几只蠢~蠢~欲~动的黑背咧着嘴在阳光下喘气。 三个从花园出来,捧着新摘水果和鲜花的姑娘低着头匆匆而过。 每一束花包~裹在精致的花瓶里,充满了艺术的静谧美~感。 季挽澜看了看自己怀里那束掉了几个花瓣的花。 这样的庄园,就如同季微雨朋友圈说的那样,有一个专门停车场也是很正常的,不,就算三个也丝毫不为过。 她抬头向更后面看去,平坦的草坪中间长着一棵体型硕大的巨树,看起来至少几百年了。再向前,层叠错落的植物带着热带特有的新鲜和蓬勃,湖泊和假山交相辉映,在绿道更前面的地方,隐隐可以看到三层层叠的屋顶,隐隐带着几分异域风情。 比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季挽澜转头想问那个带她进来的门卫,却发现门卫已经退到了自己的岗位上,他的前面几只吊着舌头的大狼狗目不转睛看着她。 季挽澜咽了口口水,还是想先问清楚,刚刚上前一步,几只狗全都站了起来。 她停下脚步,隔着距离问那门卫:“你好,请问这里的主人是波图先生吗?他的妻子是不是叫季微雨?” 门卫看了她一眼,似乎没听清她说什么。 对讲机里面有人说了一句什么。 就在这时,地上原本半坐的狗突然站了起来,季挽澜面色一变:“哎,你的狗!”她下意识伸手就要去摸枪,手伸到腰间才想起今天换了裙子,枪还在袋子里。 该死。 她一手去拎袋子,狗已经全数扑了过来,季挽澜“啊”了一声伸手抡起袋子,却看见那几只狗直接越过了她,扑向了她身后,汪汪狂吠起来。 她回过身,看见一只半大的黑猩猩,吭哧吭哧正向外挪动,被几只狗围住,那猩猩龇牙咧嘴,一手撑着地。 它看起来生病了,胳膊上也有伤痕,只能徒劳胡乱驱赶着不断靠近的狗群。 季挽澜看着那只半大孩子般的猩猩,转身叫那门卫,门卫看了她一眼,无动于衷。 就在这时,忽听一声口哨。 地上的狗听到声音,几乎同时停下了动作,然后齐齐向前面跑去,一辆不知何时停在前面干道上的高尔夫球车,上面坐着两个男人,不知道在那里停了多久。 一个是司机。 另一个是穿着白色短袖的男人。 他长~腿跨下车。 男人的肤色是更深的小麦色,一看就是日光浴的爱好者,他有亚洲人的脸,眼睛却是琥珀色,带着一副金丝眼镜,愈发显得那双眼眸带着奇异的色彩。 这无疑是一个非常英俊的男人,衣着妥帖,气质文静。 看起来也温和斯文,他的手上拿着一个小小的精致的长夹,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的……变~态感。 男人看着季挽澜,又看了看地上那只猩猩。 猩猩向季挽澜身后挪了两步。 季挽澜从侧面伸出手,用手臂轻轻靠近它的头顶,贴了一下拿开,猩猩稍稍安静了两分,仍然有些躁动。 她的动作温柔,恰到好处用猩猩熟悉的语言安抚了它。 “怎么跑出来了?”男人说。 门岗里立刻出来两个人,手里拿着电棍和□□。 季挽澜有些不忍,提醒道:“它生病了。最好不要用电棍。” “生病了?” “它的呼吸急迫,有轻微哮喘,身体温度比较高,应该是感冒了。” 那司机见季挽澜多嘴,有些不安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 男人听了,抿住嘴唇缓缓点了一下头,虚心接受了季挽澜的意见,微微一笑:“既然如此,不要用电棍。” □□准确击中了猩猩,过了一会,它被抬了下去。 “你懂兽医?”男人目光带着探寻看着她。 “一点点。”季挽澜道,目光不动声色扫过周围。 男人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这里的马生病了,兽医不在,如果有时间,可否帮忙看一下。”他目光扫过季挽澜的衣衫鞋子,补充了一句,“我可以支付酬劳。” 虽然拿不准眼前人的身份,但从他能命令门卫看来,应该也是个管事的。 季挽澜立刻将自己的来意重新说明:“您好,我来想拜访这里的主人和夫人,波图先生和季小姐。” 那个男人琥珀色的瞳孔看着她,目光从她散落的长发徐徐滑向她拎着东西的纤长手指,然后回答。 “我就是这里的主人,但我不叫波图。”他伸出手,“你好,我叫宋让。” 季挽澜头嗡的一声,心头一紧。 有什么隐隐不安的东西正在碎裂。 她猛然抬头。 “您是这里的主人?!那您认识波图吗?” 宋让琥珀色的眼睛静静看着她:“波图?不认识。” 那几只摇头晃尾的狗留着哈喇子饥渴难耐看着宋让,司机从旁边拎着一个小桶过来,宋让便用手里的长夹子夹了桶里的鲜肉扔下去,狗们跳起来,一口叼在嘴里。 淡淡的血腥味涌散开来。 季挽澜咽了口口水,手指渐渐冰凉:“……这里就是原来的玛丽庄园?真的没有波图这个人吗?他二十四五年纪,身高有这么高,长得……”她卡了壳,是了,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人长什么模样。 波图没有庄园。 妹妹也不是庄园的主人。 停车场啊草原都是假的,也许放牛是真的,季挽澜想起了外面那些头上顶着重物辛劳的女人,心里一阵一阵发紧发慌。 她失魂落魄结束了这场拜访,带着她的酒和礼物缓缓走向来路,花瓣在脚下掉了一地。 刚刚走到一小半,就听见后面响起汽车驶来的动静,她退了一步,一辆高尔夫球车从她身后开过,气浪掀动她的裙裾,她转过身,那已开过的车又掉了个头开了过来,然后稳稳停在她面前。 刚刚喂完狗的宋让抬起头,金丝眼镜下的眼睛带着彬彬有礼的温和笑意:“需要我送你一程吗?” 季挽澜摇了摇头。 “对了,关于生病的马的事情,不知道季小姐这里明天有没有时间?” 季挽澜心神不宁婉拒:“抱歉,我还有别的事情,请宋先生另请高明吧。” 宋让虽然觉得有些可惜,也只是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一直等到季挽澜离开。 一直用夹子夹着肉块的宋让单手拎起桶边,将里面的肉块全数到了出来。 地上的狗蜂拥而上,一个狗一块。 每条狗都有。 在肉块最下面,是一条剥了皮的马尾巴。 司机看着两条狗开始争抢,移开了目光。 “性子烈的马,不好驯服,不知道这肉味道如何。”宋让将夹子扔回桶里,取出一张湿巾慢条斯理擦手。 “我听说一个词,挺有意思的,杀鸡儆猴。将这匹摔了我的马在马场剁碎,让其他马看看,也是希望下一匹长点记性。”他转过头,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昂贴,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些残忍。” “不是。”司机昂贴立刻道,“主人也是为了能让其他不听话的马长点记性。” 宋让伸手轻轻拍了拍司机微黑的脸:“你流汗了。很热吗?” 司机背上的衣衫一瞬间湿透。 他转头看向季挽澜离开的方向,仿佛那裙裾和白~皙纤长的腿还在前面:“夏天来了。” 他捡起地上掉的一瓣花瓣。指尖揉捏,碎成了花泥。 ~* 季挽澜沿着来路缓缓向前走着。 早上的热闹温暖和欢快,现在正以另一种面目出现。 路上辛辛苦苦劳作的都是年轻的年老的女人,顶着东西的也是女人,在路边卖东西的也是女人,年轻的男人们只负责在一起聊天休息,无所事事。 领完食物援助的大人撇下了临时抓来充当道具的孩子,将他手上最后一块面包抢走。 一个孩子摔倒在她面前,又飞快爬起来。 他去抢了另一个更小的孩子。 而那些看起来独特的白色房子,是用牛粪糊的,从这里走过去,才看出来,竟然是产房。简陋的房子里面,没有足够的消毒。 一个年轻的女人在里面尖叫。 季挽澜站在街道,只觉得四下喧哗,头脑一阵阵发热。 招牌陈旧的警察局,里面的人只有在受贿赂的时候才会充满热情。 还有一个人,也许可以帮忙。 陆夜白在之前说过,如果有需要可以去多玛街1号找他,找一个叫什么的人。 季挽澜头嗡嗡,当时临下车太着急,根本没有记清楚。 她拎着酒一路打听到了多玛街一号。 意外的是,门是关着的。 也是个不靠谱的。 季挽澜在那商店门口站了一会,突然伸手一把扯下了头巾。 桑姆城就这么大。 从头到尾走也不过半天。 她不信,只要季微雨在这个城市里,会找不出来。 ~* 季微雨离开了一会,多玛街1号的店铺里,君那看着她身后的小尾巴,再次提醒班猜不要开门。 然后从后面闪进了店铺。 班猜还在蹙眉看着季挽澜离开的背影。 “好像在哪里见过?”他说。 “是她?!” “那个游轮上的女人,她父亲中国高官,母亲是商界富豪,哥哥是国际警察,妹妹的男朋友就是船上的大副,还有个叔叔,负责泛亚铁路的项目,就在泰国驻地工作——不过,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君那:“??老大的线已经铺得这么长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男二吧~ 和男主互坑旧仇的主~ 明天见妹妹。感谢在2020-04-15 00:35:19~2020-04-16 00:37: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三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腰包 10瓶;无忧 7瓶;素素、更新呢、林清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我的妹妹 季挽澜在酒店换了鞋子和衣服,原来的户外鞋, 换上轻松简单的t恤。 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下, 将鞋带系紧, 起来的时候头撞上了桌子, 砰的一声,她伸手捂住头, 感觉上面鼓了一个小包。 桌上的坚果包装掉下来,砰的一声,里面的瓶瓶罐罐滚出来。 一盒个头饱满的夏威夷果掉在面前。 她捂住头踢了一脚,瓶子咕噜噜滚到了桌子深处。 同样掉在地上的还有那一支泡泡机。 她看了看, 一把抓起来, 然后出门。 酒店的前面, 工作人员正在用鲜花装点外面的花园,看来今晚这里准备举行一场舞会, 舞蹈是当地人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 她重新换了长裤和t恤,没有再裹上麻烦燥热的长布, 将头发尽数挽起,腰间的t恤上面隐隐而清楚可以看到□□的弧度,从酒店前台拿到的地图简单清楚, 整个桑姆城大致的地形尽收眼底。 新买的t恤背后是一朵硕大的花,头发绾起来后,纤长的脖颈露出来,略显单薄的肩膀将简单的t恤也勾勒出了活力和与众不同的青春。 和周围的一切既奇异的协调,又显出特别的醒目。 她一手抓着地图走出大门, 穿过前面的前厅和花园,两旁布置酒会的侍从都悄无声息看向她,然后又收回了目光。 一个年轻的新来的侍从大着胆子将一支带着露水的鲜红的沙漠玫瑰送给她。 季挽澜轻轻按住了地图,伸手接过了那支鲜红娇艳的玫瑰,然后向他颔首,迅速走出了花园。 那个年轻的侍从转头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的身影,他身旁一个同伴见季挽澜出去了,忙急切过来,低声斥责了他,然后向年轻的侍从向后悄悄指了指酒店更高的位置。 侍从微微一愣,转头看向身后的酒店,那上面的窗户前,正好有一个身影,百叶窗已经拉上了。 他又转过头看向酒店喷泉前面的围栏,那拿着玫瑰的姑娘正在和外面的人力车夫一个一个说话。 那几个人围着她,七嘴八舌说些什么,很是热闹。 他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他以前也拉过车,却看见她已经坐上了酒店外定期等待的人力三轮车,阳光晒在她雪白的脖颈和脸上,就像雪地泛起微光,他再想看,她已经向前面往人群中去了。 从酒店的前面,桑姆的南边开始,她手上拿着地图。 波图是个极其普通的名字,普通到在路上喊一声,就有三四个回头。桑姆城的外国人也并不少,加上曾经还算繁华的商贸,亚洲女人数量可观,当地人并不能准确分辨出哪些是中国女人。 但从中国新娶回来老婆的并不多。 季挽澜指着自己的模样,到了一条街,便一个个问。 开始的时候并不顺利,听见她问,大多数人都是摇头,有的是听不懂,有的人是装作听不懂,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三轮车夫拉着车,按照要求,跟在她后面。 季挽澜问完了一条街,然后转弯,进入下一条街,在街道后面是一条深深的巷子,几乎看不见尽头,就像蜂巢一样狭窄的路,旁边的小沟流淌着颜色诡异气味浓烈的污水。 这边的街道明显要陈旧更多,有的屋顶甚至是芭蕉叶胡乱重新加盖的,干燥的地上在升腾的热气中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旁边一个穿着裙子的女人在地上蹲着,当她起来的时候,从容淡定,只在地上留下蜿蜒的水道,另一边两个调皮的孩子正用石头砸街道旁边一颗大树上的织工鸟窝。 季挽澜跨过那水渍,仍旧一个店铺一个店铺打听,守着冷清破旧店铺的大多是女人,孩子们像土拨鼠一样从各个地方钻出来,叽叽喳喳闹个不停。 最后一个店铺就快走完,再前面便是那深深的巷子了,季挽澜刚刚要跨进店铺,里面正好跑出一个小姑娘,砰的一下撞上她的腿,她连忙伸手扶住了小女孩。 小女孩抬起头,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季挽澜手上的沙漠玫瑰,顿时咧开了嘴。 “发发。”她嘴里欢快而含糊不清说。 是个华人小姑娘,季挽澜将花给了她,然后轻轻摸了摸她头。 店主是个五十左右的女人,听见声音正好出来,看着小女孩拿着花,又看了看季挽澜,神色微微一怔。 这是个亚洲长相的女人。 她还没问。 店主开口了:“中国来的?” 季挽澜点头,立刻向她问是不是知道一个波图男人以及一个姓季和自己长得很像的女人。 店主眨了眨眼睛,伸手整理自己前面的小商品,她的中文口音很重,听起来也费力:“啊,不认识。” 那边玩花的小女孩抬头,纠正店主的话,用同样的口音说:“我认识。” 季挽澜顿时心跳一快,转身看向小女孩:“小妹妹,你认识谁?是波图还是姓季的姐姐。”她在名字上顿了顿。 小女孩喜欢她说话的样子和音调,学着她的发音:“是波——” 砰的一下,店主一巴掌拍在小女孩后脑勺,小女孩话没说完,又吓又痛,一下哭了起来。 “小孩子瞎说。”店主抱歉笑了笑,警惕看了一眼旁边,“你不买东西啊,就先走吧。” 季挽澜伸手一把拉住了店主的手:“阿姨,你是不是知道,是不是认识?你告诉我吧,她是我妹妹,我就是来这里找她的,她是不是在这里?” 店主蹙眉,神色难看,表情为难。 这个表情就已经说明一切了。 不是不知道,是不想说。 季挽澜看了看她,然后伸手在身上一摸,一张一万先令的钱。 一张,两张…… 十张。 这里吃一顿饭只要三千先令。 店主看了看桌上的钱,咽了口口水。 季挽澜再度伸手掏。 店主眼巴巴等着再来一点,却看到她掏出来一把□□。 砰的一声砸在了钱上。 店主顿时向后退了一步。 季挽澜抬头看她,目光直接,口吻坚决:“今天我一定要知道我妹妹的消息。阿姨觉得那种方式更方便?” 店主看了看钱,又看了看沉甸甸的枪。 她一跺脚,左右一看。 “哎呀,就是跟你说了你有什么用?” 这个波图就住在这条街的背后的巷子里,他有三个老婆,最近一次新领回来的就是中国女人,姓什么不知道,除了干活也不出门,但长得很好看,和季挽澜挺像的,应该就是她要找的人。 店主一边说,一边叹着气小心翼翼摸钱。 季挽澜咬牙:“他住在哪?” 店主一看她这样,忙压低了声音:“可不敢大声。这个波图,他叔叔是后面的村长,得罪了他我们可都不好过,眼下听说他在西边的矿区找到了新差事——哎,你可千万不能说是我说的。” 她到底多活了日子,知道季挽澜的心思,加上存着一分同胞的情感,叹气说:“你要想见那个姑娘,可以去街那边尽头等等——每天这时候就该打水回来了。” 季挽澜说了一句谢谢,转头出了店门。 她刚刚走出店门,就听见后面店铺大声的打孩子声:“叫你不要乱~摸,不要乱~摸,现在把东西打烂了高兴了?” 小女孩的声音哭得哇哇的,地上的不知道什么佐料打翻了流淌了一地,其他店铺上的脑袋重新聚集到了季挽澜身上。 这是条丁字路口,沿着街道向另一边走过去,尽头隐隐可以看见废弃的可可林。 可可林旁边有一条狭窄的小道。 这篇文章可可林非常低矮,要想进去就要弯着腰,上面生着绿色的果实,还要很久才会变成紫红色。 一只同样绿色的长着霉斑图案的虫子从一个果子上掉下来。 啪叽一声。 三轮车夫拉着车按照季挽澜的要求等在她旁边。 季挽澜站在那里,笔直得像是一棵树,头上之前撞出来的包一阵一阵发痛。 她嗓子发干。 每一个从前面走过来的女人都会让她心跳加快。 既期待又恐惧。 就像睡觉前楼下掉下来的一只皮鞋。 就像一间手术室里先推出了父亲,另一间还亮着灯。 看着那灯,忍着眼泪守着里面的母亲,跪在地上祈求每一个神明,恳求古老的神明或者天主,愿意用她的后生换取母亲的回来。 神没有怜悯。 季挽澜站在那里,静静的等着。 吱呀吱呀的声音,冷硬的车轮压过碎石和碎裂的街道。 一个长发盘结的女人额头上绷着一条布带,身后的简易板车上装着两桶塑料水。 或者并不能严格叫做车,轮子上面的胶带鼓了包,走起来格外吃力。 女人身上裹着火红的布方巾,和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装扮。 但她有一张东方面孔,便显出额外的特别来。 道路上并不平,碎石和廉价的柏油夹杂着水泥的混合物,每一个政府都会按照自己的标准在援助费中抽一部分钱随便修一修,最后变成了这样坑坑洼洼的模样。她拖着的水车又重,微微上坡的时候,女人不得不将腰弓下去,低着头,伸长了脖子,用尽全身力气向前挣扎。 已经快到中午,谁也不知道这里面的水是从什么地方拉来的,走了多久。 她连额头都顶着一条绷带,全身的力气都成了汗,顺着脸颊和额头流下来。 偏偏前面的路有一小节是较其他地方更陡的,她的身体几乎完成了一张绷到了极处的弓。 但车轮仍然僵持着,就在身上的绳几乎感觉要断裂的瞬间,季挽澜走了上去,她从后面推了一把,车子平稳移上了一半的陡坡。 前面的女人肩上的绳索稍缓,她也察觉了身后有人帮忙的好意,用当地语言感激而意外说了一句:“谢谢。” 季挽澜的喉咙一下卡住了。 “小雨。” 话音刚落,前面的女人猛然转过了头去,她身上的绳子直接绷紧了。 季挽澜从后面走过来。 季微雨正用尽全力向前走,但身上的绳索太紧,而身后的水桶太满,她用尽全力,却只是动了一小段。 “小雨。”季挽澜颤着嗓子又喊了一句,她向季微雨伸出手来。 季微雨声音僵硬:“你认错人了。” 季挽澜死死咬~住了嘴唇,原本愈合的伤口咬出了血迹,手指甲几乎要陷进手心。 “你不认识姐姐了吗?” “我说了,你认错人了。” “季微雨!”季挽澜终于发狠,伸手去拉她。 季微雨狼狈低着头,死死猛然一用力,却因为用力过猛,身上的绳索一下挣断了,她连着头上的绷带一起,直接撞上了地面,而已爬上陡坡的板车又咕噜噜滚了回去,沿着街道向后面滑了过去,撞上一棵树后侧面翻了过来,里面的水桶翻下来,连着水滚了一地。 摔在地上的季微雨颤抖着嘴唇转过头去,看着已经全数打翻的水桶,看着从额头上落下的绷带上的鲜血,她低头看着自己因为用力发麻颤抖的手,眼泪落下来,砸在被勒破的手心里。 “小雨。”季挽澜蹲下来,她伸手出去,替季微雨取下落在身上的绷带,她伸手抚上妹妹的手,那只手依然白~皙纤长,但里面已经长了粗茧,她轻轻~握~住的时候,那手几乎下意识颤抖了一下。 心好像被猛然扎了一刀。 她睁大眼睛,用尽全力才没有让眼泪落下来:“小雨,姐姐来接你回家。” 此话一出。 她手心里的那只手忽然抽了回去。 季微雨从地上爬了起来,她朝着水桶的位置走去。 季挽澜站起来,跟了过去。 “你认错人了。” “季微雨,我是你姐姐,我怎么可能认错你!” 季挽澜上前一步,按住季微雨拖水桶的手,她立刻放弃了这个水桶,转身去拖另一个,季挽澜看着那单薄的身影,费力拖着另一个水桶,季微雨曾经可是连饭都不会做的啊。 “小雨,不要任性。跟我回去。”她再按住那只水桶,阻止季微雨搬水。 “放开!” “不!” 季微雨突然一发狠,将那水桶直接抢了过去,却因为用力过猛,水桶扯脱了,沿着街道哗啦啦滚了下去。 砰的一声,撞在一个台阶上,停了下来。 “这下你满意了?”季微雨抬头,看着踉跄了一下的季挽澜,她脸上方才的狼狈碎裂了,变成了没有表情的麻木。 季挽澜伸手去拉她的手腕,季微雨一把甩开。 季挽澜看她:“你是不是想我把你捆回去?!” “你凭什么以为你可以把我带回去?!”季微雨问,她的声音哽了一下,冷笑了一声,“你……又凭什么以为,我会跟你回去?” “谁说我要回去?”季微雨再次说,“我在这里挺好。” “你是不是脑子摔坏了?!”季挽澜也生气了,“你这样是好??你现在是好?你要真是觉得好,为什么在你朋友圈发的是草场、汽车!为什么不把你现在的样子拍下来发出去!!你真是昏了头?你是活在朋友圈,还是活在现实里?你是打算为了这点面子,连命都不要了?” “你如果想羞辱我,随便你!反正从小到大,我因为这个家受的羞辱已经够多了,不少你一个!” 季挽澜侧头,几乎难以置信看了季微雨一眼:“羞辱?从小到大?谁羞辱过你?爸爸妈妈?还是我?” “呵,从小到大,你什么都比我好。人人都喜欢你,妈妈喜欢你,爸爸也喜欢你,就连相处的时间,你也比我多了三年,可有什么用?就算你们多三年感情,他们死的时候,你照样可以一点也不受影响,安安稳稳考上你的重点高中?这一点,季挽澜,我是不如你啊。我比不上你冷血。” 季挽澜眼睛一瞬间红了,嘴唇微微颤抖,“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她嘴唇的血顺着嘴角缓缓晕开,如同一层雨后的胭脂:“我冷血?” 季微雨脸上的淤青在脏水冲刷下露了出来,显出几分狼狈。 “我怎么不能说这样的话?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有自己的判断。我有自己的尊严。你说你为了我,像狗一样去问那些亲戚借钱,他们借给你了吗?他们像笑狗一样笑话我们!为了几千块钱,我却要承受你求来的恩情和这种耻辱!你知道我在国旗下感谢学校捐助,看着贫困生名单公示,被我那些同学嘲笑是什么感觉吗?你不知道!!你只问我为什么不肯申请大学助学贷款?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呢,你最应该难堪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你风风光光读完了初中,考上了免学费的重点高中!从一开始,季挽澜,我们的路就不一样!你既然没有受过那样的屈辱,你没有我的设身处地,你凭什么要求我?” 季挽澜的眼泪一下全流了下来。 所有的痛,所有的感谢,所有的悲伤,她都曾一一经历,只是她知道,生活不相信眼泪,必须擦干眼泪看着太阳才能走下去。 当年爸爸妈妈出车祸,是因为季微雨的家长会。 她那时候也不过十多岁,她的天塌了,可是她没有可以哭的地方,没有可以怨的人,她的肩膀下还有一个更稚~嫩的妹妹。 她在过往十五年也是锦衣玉食的活着啊,她也不知道未来,她也不知道怎么办? 姑姑和舅舅在推让着监护权,讨论着债务问题。 妈妈在临走的时候睁着眼睛不肯闭上,一直看着她们,季微雨已经快要哭过去,心电图几乎变成了直线,她走上去,对妈妈说:“我会照顾好妹妹。” 然后机器发出滴滴的声音。 她将手放在妈妈微热的眼皮上,冰凉的手心全是泪水。 “小雨——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这样想,是我没有做好。” 她抿着嘴唇,竭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她的眼睛从季微雨脸颊被清洗后的淤青移开,向她伸出手去。 “就算你恨我,也没关系,跟我回家吧。” 季微雨看着那只手,白净的、干净的、已经完全不同的,她眼睛发红,看了好一会,泪意在眼眶打转,她闭上了眼睛,后退了一步。 “季挽澜,我不会跟你走的。这里才是我的家。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季挽澜眼泪一瞬间决堤:“不,这里不是你的家!你跟我回去,回去!” 她上前想要抓~住季微雨的手,季微雨已经敏捷的跳开了。 她不止跳开了,而且将剩下的水桶一下掀倒了,忽啦啦的珍贵的水瞬间倾泻,泼湿~了季挽澜的衣服和鞋子。 然后,季微雨转身,不顾一切狂奔,在酷热的蓝天下,头上空空如也的狂奔,脚底是发热的土地,胸口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剧烈的痛着。 没有人看见的地方,她的眼泪顺着脸颊雨水一般滑落。 “对不起。” ——我已经走不了了。 ——是的,我是个愚蠢而虚荣的女人,我被骗了。 ——我瞒着你,在大学的时候借了裸贷,为了一套雅诗兰黛的化妆品,为了一套漂亮的衣服,为了一个苹果手机,为了不让别人看不起我。我还不上,然后选择了糟糕的偿还方式。 ——是波图帮助了我。他说他是个美国人,祖籍在坦桑尼亚。他说他会娶我。 ——所有的亲戚里,没有一个人嫁给外国人,还是一个美国人。我觉得她们所有人都会嫉妒而羡慕看着我移民。 ——我怀~孕了,我有了一个孩子。在孩子出生的时候,波图带我回到这里,在办理手续的时候,他和他的叔叔贿赂了办事人员。 ——我被改了国籍。 ——我已经失去了跟你走的资格。 ——对不起,我说出了这样的话。 ——他们说得对,是我害死了爸爸妈妈,我还会害死你。我这样的人,就这样默默死在这里吧。让她们以为我在美国,这是我最后的希望。 ——对不起,我的姐姐。忘了我把。 过了很久很久,天色已经暗了,她重新回去,在那地上看见了泥水里面的那只泡泡枪。 那是季挽澜送来的,她们曾经的约定。 她还记得。 季微雨将泡泡枪贴在脸上,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为什么,写哭了。我不能想象麻麻在床上看着姐妹不能闭眼的样子。 感谢在2020-04-16 00:37:25~2020-04-17 00:40: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遇见薄荷、邹粥 5瓶;素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她离不开我 那个三轮车夫走了上来,看了看摔坐后爬起来, 蹲在地上的季挽澜, 他有些犹豫有些迟疑问了一句。 “走吗?小姐?” 季挽澜捂住嘴, 眼泪顺着虎口流下, 沿着胳膊缓缓蔓延。 她说:“滚。” 那车夫不懂中国话,还在看着她。 过了一会, 她说了一句:“对不起。” 地上残留的水顺着沥青的缝隙涌~入,将晒得滚热的地面暂时安抚下来。 街上窃窃私语的声音隐匿在店铺里。 一个小孩子在水桶里面用碗舀水。 而从街道后面的巷子里,有两个男人站在那里,看着季挽澜, 说了两句话, 其中一个转身走了。 季挽澜踩过水花, 一脚踢开前面挡着的大塑料桶,桶没有动, 脚趾却痛得有些麻木,她咬着牙, 没吭声,坐上了车。 车夫骑得很快,热腾腾的风从她脸上刮过来刮过去。就像无数的巴掌。 “你带走不了她的。”那车夫一边骑车一边转头说了一句。 话音刚落。 砰的一声, 有什么砸在了车的顶棚上。 是一块石头。 季挽澜立刻扭身去看,两旁的道路上没有人,只有白拉拉的阳光照在水上。她伸手按住腰上那把糊弄人的手~枪,可惜□□没有子~弹。 又从什么地方扔了一块,这回没有砸中, 顺着车子旁边滚到了地上。 季挽澜回过头去,她先骂了一句,然后声音越来越大:“王八蛋,王八蛋。狗~日的王八蛋!” 车夫骑得更快了。 “歇歇吧。”车夫一边脚下不停骑,回头向季挽澜说话。 风太大,他说话的时候要回头,后面的人才能听清。 季挽澜发狠问他:“这里哪里有卖~枪的?” 语言到不了的地方,其他东西可以。 那车夫没听清,一边骑一边扭头回来问她:“啊?小姐是想去哪里?!” 这时候正在下缓坡,他回头的时候看不到前面的视线,季挽澜坐在后面抓紧了扶手:“大叔你说话别看我,看前面。” “去前面?”车夫回头又看她一眼,只当她是糊涂了,“现在就是去前面啊。” “啊!小心!” 已经迟了。 话音未落,只听砰的一声,天旋地转,季挽澜死死抓着扶手,车子侧翻然后滑行了几米,在地上发出难听的咯吱声,最后湛湛停了下来。 那车夫倒是厉害,最后一秒,直接从三轮车上跳了下来,眼看出了车祸,他吓得一个激灵,竟然转身直接跑了。 等季挽澜从车上爬出来,狼狈而利落站起来。 只见一辆黑色汽车停在前面,车标撞掉了,车夫已经没影子了。 她站起来,头还有些晕乎乎,先左右看了看自己,没有骨折,没有不适,没有流血。 万幸。 那开车的司机下来,是个亚洲人,他先看了看自己的车标,然后蹙眉看了看季挽澜。 骑车的车夫已经跑了。 找不到肇事者,总有背锅的。 司机看着季挽澜,带着口音的英语又快又凶:“怎么回事?找死?撞坏了你赔得起吗?” 季挽澜微张了嘴,她看看三轮看看汽车,把手上手肘的一块擦伤亮出来。 “搞清楚,是你们撞了人?” 司机根本没把她当回事。 “你不撞上来你能受伤吗?”他看了看季挽澜,还会两句汉语,“赔钱!三八。” 季挽澜简直被这逻辑惊呆:“你是机动车!转弯让直行你不知道吗?你猪八戒吗?这么会倒打一耙!” “赔钱!”那司机不扯别的,直接道,“一千美元,让你走。” 季挽澜气得呼吸不畅,简直神经病:“没钱!” 那司机上前一步,目光之下都是威胁:“你赔不赔?给你一分钟考虑。” 季挽澜没动,表面绷着,直视他的眼睛:“你想当街对拿着中国护照的游客动手?!” 司机冷笑:“这里除了帕帕里酋长的话有点用,哪国的护照都不好使。识相点拿钱,还能让你全须全尾回去。” 季挽澜终于知道那个车夫为什么出了事没命的跑了。 法律执行不到位的地方,谁的拳头和势力大,谁有理。 早知道她也跑了。 那司机失去了耐心,蹙眉伸手要去搜她的身,季挽澜向后一退。 她面色一白,几乎本能道:“你这样,我要报警了。” 报警两个字等同于废话。 司机嗤笑一声,又上前一步。 就在这时,身后的车窗缓缓摇下,里面传出一个男声:“贾。” 刚刚还耀武耀威的司机仿佛瞬间抽去了骨头的哈巴狗,面色一变,转头颠颠过去:“先生,我在。” 那男声说了一句什么。 司机走了过来,看向季挽澜,这回态度好了几分:“先生叫你过去。” 季挽澜没动。 车上忽的叫了一声:“季小姐。” 季挽澜微愣,这声音有点耳熟,她从侧面走了一步,然后看见了一个脸熟的人,是那个在东桑庄园见过的宋让。 他现在穿着一件紫色的衬衣,纽扣扣得贴合,仍然带着他的金丝眼镜,一副贵公子的模样,含笑看着她。 “又见面了。”他微笑颔首。 季挽澜因为这司机,对他的印象更是大打折扣,她表面还是礼貌笑了笑:“宋先生。” “去哪里?”宋让问,目光在她有些狼狈的脸上扫过——眼眶微红,眼睫还有泪意,一看就是刚刚哭过,头发凌~乱,“需要我送你吗?” 季挽澜目光扫了眼那司机,话里带刺:“谢谢宋先生的好意,不过不用了。我还要去看看被撞的胳膊,走路更安全。” 宋让点了点头,并没有因为她的话不满,他然后转头向司机:“向季小姐道歉。” 司机闻言,几乎毫不犹豫,直接转身向季挽澜鞠了一躬:“季小姐,对不起。”他弓着腰,深深弯了九十度的大礼。 季挽澜侧了一步避开了他的鞠躬,宋让微微笑着看着她。 他不说话,司机便纹丝不动。 这样弯了不到一分钟,他背上的衣裳就被汗水浸~湿~了。 季挽澜心肠不够硬,她虽然讨厌这司机,却也不喜欢这样,僵硬道:“不用了。” 宋让又问:“季小姐要去哪?” 季挽澜看了一眼司机,看宋让,他仿佛根本看不到身后那个脊背微微颤抖的人。 “让他起来吧。”她说。 宋让便道:“季小姐让你起来,起来吧。” 司机抬起头,弯腰太久,脑补的血液都涌动到脸上,一张脸涨得通红。 “季小姐受伤了吗。”宋让看着她的额头,那里有个小小的包,然后下移是她的唇角,受伤的嘴唇上面有贝齿的痕迹,嘴唇和嘴角还有残留的血渍,宋让垂下了眼眸,目光中暗涌翻滚,他慢慢咽了口口水。 季挽澜只当他是说的自己的头,伸手揉了揉:“早上撞了一下,没事。” 宋让便从旁边身旁的座位的金属箱子上打开一个小盒子,里面有各种各样的药品和绷带,他取出一个精致的药瓶,含笑看她,温声道。 “这个用了不会留疤,女孩子留疤可就不好看了。” 季挽澜为他的温柔有些尴尬,她和宋让不过是二次见面。 他伸手递出来的时候,她才看到他的手腕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紫色的。陈旧的。横跨过手腕。 “季小姐是怕我的药不好?” 这样说,再推就有些不识抬举了,季挽澜向来都是你敬我一尺,我换你三米的人,当下便接过来,又痛快道:“多谢宋先生的好意。今天的事情真是抱歉,之前急着走,那车夫大叔也没有看到路,他的车也摔坏了……赔偿的事情,我这里有……三十美金,算作我和那司机一起补给您的吧。” 她看过了,汽车的车标和前面掉了漆,这样的损伤补个漆国内也就是一两百块的,当地物价应该更低,这么算只多不少。也不算占他便宜。 宋让闻言倒是有些意外,轻笑了一声。 季挽澜被他笑得心里烦乱:“抱歉,我也只有这么多了。” “我不是嫌少。”宋让道,“季小姐急着走吗?是……有人在追季小姐?”他的目光越过前面的街道,街角旁边一个当地男人正死死看着季挽澜,注意到他看过来的目光,那男人立刻将头缩了回去。 季小姐想到那扔到车上的石头,愤愤道:“不是人,是王八蛋。” 宋让看着她生气的样子,看着她递过来的三十美金,勾了勾嘴角:“那这是季小姐的钱?” 季挽澜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这么问,还是坦白回答,“我借的钱。” “那我不能要。”他说,目光扫过她打湿的衣衫,衣裳也全部都换了,她身上的伤和方才急切想要离开的样子,几乎不难想象,她可能遇到了什么样不愉快的事情。 他既然说不要,季挽澜更不会勉强他,正要告辞。 “或者有什么,我可以帮你。”他问。 季挽澜看了他一会,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如同星辰,漂亮而又迷人,他的笑容浅淡优雅,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信不过这张英俊的脸,那笑总是让她忍不住一阵阵心里发凉。 所以到了嘴边的话变成了别的东西:“宋先生知道在哪里可以买~枪或者子~弹什么的吗?” 宋让闻言微微扬眉,显得有些意外,但他还是回答了:“城东的长街三号,每周三会开门一天,如果运气好的话,可以买到你需要的东西。” 周三,就是明天。 季挽澜道了谢迅速结束了对话,然后顺着街向另一边离开了。 她刚刚走。 宋让便看了那司机一眼,他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向着街角走去,那后面躲着两个男人正准备跟上去。司机看了他们一眼,他们一个手上拿着绳子,还有一个拿着棍子。 司机冷笑一声,走上前去,手上没有别的东西,他从旁边的地上随便捡起了一根废弃的木棒。 十分钟后,重新走出来的司机脱了上衣擦了擦手上的血,然后穿着背心坐到了车里。 “他们认识波图。”他说,“他们是波图的族人,刚刚是在找他跑掉的妻子。” “哦?” “他们说那个妻子是波图在中国骗来的,姓季,名字记不得了,在这里叫波波。” 宋让点了点头:“走吧。” 司机想了想,一边启动汽车,一边道:“那个波图,现在在矿区做事,他有个叔叔,认识帕帕里酋长。” 帕帕里酋长是矿区的上一任主人,也是乡村土地最大的所有者。 既然那个女人身后是这样的关系,自然不能硬来。 “有意思。”宋让想起了那张生动的脸,“这样的女人,怎么会喜欢那样的人?” 这不是个问题,却带着疑问,但司机不敢不回答一点什么,他笨拙道:“都说征服一个女人最快的办法,就是在床~上。也许他床~上功夫特别好?” “蠢货。”宋让说。 “先生,我在。” 宋让笑了一声:“开车吧。” 司机如释重负。 英俊的男人转头看着车窗外,外面的阳光明亮,他的手指在腿上缓缓敲打,一下一下,仿佛敲在那张带着血迹倔强而又柔软的脸上。 车转了个弯,车上的小箱子里发出悦耳的撞击声。 女人的魅力在于她们不迎合的娇弱,你明明知道可以随时碾压她,蹂~躏她,但是你偏偏有些舍不得,一下尽兴。这种感觉,如用烈酒,意犹未尽,而又特别。 ~* 车子和人都离开了。 那两个脸被打肿的男人才从后巷爬了出来,然后骂骂咧咧回去了。 倒是意外,回去以后,波图的那个年轻白~嫩的老婆已经回来了。 两个男人顿时对看一眼,不约而同噤声,然后缓缓靠向了波图那个低矮的房子,最旁边最低矮那个就是那个中国女人的。 曾经不止一次,他们在这里看过。 她第一次跑得时候,被捉了回来,他们那一次然后围观了波图如何征服这个女人,她的叫声和样子现在还记忆犹新。 一个男人咽了口口水。 里面有了新动静。 波图的另一个妻子端着水出来,倒在一个硕大的木盆里。 里面泡着一堆脏衣服,看见他们俩趴在那,冷笑一声回去了。 房子里是身体碰撞和女人的低喘声。 “我没有跑——我是……嗯——” “你打的水呢?我给你机会让你每天可以外出,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季微雨:“对不起。我下回不会了。” 波图的声音很年轻:“他们说看到你有一个姐姐,她来找你了?” 季微雨:“不是——” “听说她长得和你很像。巴鲁看到了。” 季微雨:“她已经结婚了。” “知道我喜欢你哪里吗?”波图说,“我喜欢你这张嘴,说起谎来一套一套……” 过了好一会。 从房间里出来一个女人,她雪白的肩膀上裹着廉价的红方巾,颤抖着缓缓走出来,神色木然,房子旁等候的那两个波图的族人毫不掩饰欲望看着她,她一直颤巍巍走到刚刚波图另一个妻子倒水的地方,然后蹲在地上,一点一点开始洗里面积攒的衣服。 波图从房子里面慢悠悠走了出来。他的脸很长,头发也不是一般人会有的小辫子,而是剃得很短,愈发显得那张脸格外长,他一边系裤子一边看着两个靠过来的族人。 “回来了,自己回来的。”他得意说,“她就离不开我。” “你运气真好,找到这么一个漂亮的女人。” 波图有些不屑笑:“那得要有个漂亮的女人在,你才能运气好。” “她那个姐姐,比她还好看。”一个男人用手比划了一下~身体某个地方,“这里,很带劲儿。” ~* 酒店里,君那正在给陆夜白拆线。 “愈合得很好。”他说,“现在您这只手可以单手拎起一个姑娘。” 正说着,门口哒哒哒叩了三长两短。 沙发上的班猜起身上去,开了门。 进来了一个艳光四射的女人,她肤色很深,但带着异常动人的光泽,是最近的流行美黑,头发很短,当她摘下眼镜的时候,便露出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和上面桃色眼影。 她歪了歪头,目光扫过前面正在拆线的君那,停留在陆夜白的喉结和肩膀上,然后缓缓下移。 正看间,一件衣服忽的兜头扔过来,盖住了女人的脸,女人缓缓拉下来,风情万种嗅了嗅:“好香,喝了酒?” 陆夜白已拉上了旁边的衣服。 反正穿上衣服也可以想象。她笑了一声,“指挥官大人,真是吝啬啊。天天给你卖命,这点福利也舍不得?” 君那放手上的东西,看着纳薇拉笑:“你就没有闻出来?那是我的衣服?” 纳薇拉表情一变,用两根指头拎起衣服,扔在了地上,纤长的腿跨过衣服。 陆夜白睇她一眼:“给我卖命?上次的三百万退回来?” 纳薇拉哈哈一笑:“开个玩笑。” “指挥官,今天不枉我主动接岗尾随那小姑娘。现在我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说哪个?”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登场~ 感谢在2020-04-17 00:40:21~2020-04-18 01:19: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魔鬼的白日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清行 3瓶;仙女一般不下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蓄谋 君那一脸期待:“坏消息。” 纳薇拉斜睨了他一眼,缓步向前, 找了一个单人沙发, 风情万种走过来, 从后面一个利落的翻身, 靠在沙发和扶手上,她长~腿细~腰, 前面的间隙有限,她便便极其自然的调整了姿势,然后这才转过头看陆夜白,微微一笑。 “老大, 有人在打你要盯的那个小姑娘主意。” 的确是个坏消息, 君那一脸期待看了一眼陆夜白。 他微抬目光, 居高临下的目光毫无温度,似乎并未有什么波动。 手机有短消息的震动声, 他看了一眼,调成了静音。 也是, 一个小姑娘,能让老大有什么波动。君那又问。 “好消息呢?” 纳薇拉勾了勾手指,君那乖乖竖着耳朵微微向前。 她抿唇一笑。 “刚刚回来的时候, 我看到楼下正在准备舞会。一起去?” 君那大失所望,头一痛:“饶了我吧。” 陆夜白看了她一眼:“别逗他。说吧。” 纳薇拉闻言收敛了笑意,目光中那原本带了几分轻佻的光沉了下去。 她伸出修长的手掌向他们,然后动了动手腕,露出静脉的位置, 另一只手并拢做了个优雅滑过手腕的动作。 “我看到了那个人的手。如果我没认错的话,是这位。”纳薇拉的记忆力向来强悍,她说是,那就是。 旁边的班猜面色一肃,追问:“你确认?” 纳薇拉笑了一下:“他在车里和那小姑娘说话,没下车,我不敢靠近太多。不过,他手腕的痕迹当年是老大亲自下的手。过目不忘。” 一道横跨过整个手腕的伤口。紫色的。陈旧的。怵目惊心。 只此一家,别无二致。 其他人的脸色都严肃了几分。 他们都知道纳薇拉说的是谁。 陆夜白的死对头。也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泰国名字叫颂帕善。 他的母亲是法越混血,也是陆夜白父亲最后一个妻子。 他贩毒并把手伸向家里人后,是陆夜白亲自驱赶了他,如果不是陆夜白的母亲临死前求情,他会亲自一点一点将他的手剁下来,而不是只留下一道疤。 所有人一直都以为他在澳洲,谁也不知道,他现在竟在坦桑。 还有了一个新身份,东桑庄园的新主人,宋让。 班猜想了想:“会不会他也并不知道我们的身份?” 纳薇拉道:“他现在对外的身份是法国人。新的名字叫宋让。” 君那微微松了口气:“老大现在的假身份是英国人,新的名字叫白瑞德。说实话,我宁愿再去一次南极任务,也不想和这位三公子打交道。” 出门在外,都是假身份,兴许就是个美丽的误会呢。 纳薇拉补充:“东桑庄园的前面一里全是监控。里面的主人从未露面,即使出来,也全是一模一样的车,而且从不停留,每次出门都格外小心。但今天,他停下来了,所以才有了机会。” 然后她将自己看到的情况,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君那听完严肃了两分,他一严肃起来就有种奇怪的一本正经感。 “让我消化一下,所以,打算和我们交易矿场的,不是什么法国人,是——颂帕善?那个变~态?靠,这算什么好消息?等等,他现在还打上了我们老大的女人的主意?” “等等,这个女人不会也是他安排的吧?”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跳跃的思维开始无限佐证。 “东桑庄园前面一里全是监控,能走过去的一只蚊子都被拍下来过,连拉拉你都没能过去,她就这么顺利,进去了还毫发无伤出来了?连手上的酒都没少一瓶。后面跟着的小尾巴也就是寻常货色,看着她回酒店就转身回去了——这么一想,我倒是觉得,不像是尾随,更像是保护。” 他坐直了身子。 “如果那个女人有问题——不会颂帕善已经知道了和他交易的是老大你?还是他专门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楼下的舞会已经开始了,一天的燥热得到短暂的缓解,酒店前面的花园燃起了篝火,旁边的餐台放置着美食,衣着清凉的姑娘们跳了起来。 陆夜白静静的等他们说完,说:“薇拉,把你和那个男人相遇的过程详细讲一次,上床的细节不用讲。” “班猜,将他之前确认的关联联系人最近一周的消费记录查一次。” “君那,闭嘴,现在不要问问题。” 很快有了新的发现。 薇拉艳遇的对象过程毫无瑕疵。 他的所有直系亲属消费毫无问题。只有一个他亲近的朋友,最近买了一辆车,最后的消费记录是在医院。外伤,车祸,注销。而这个朋友,之前也恰好在矿场工作。 所有的事情发生在一周前,他们到达了桑姆城后。 这就是一个酝酿已久的瓮。 陆夜白那双黑沉沉的眼眸,此刻更多了几根寒光。 “很好。” 纳薇拉摸了摸刚刚留长的纯~色修长指甲,然后用那只漂亮的手掩唇打了个哈欠。 “最近管的严,禁运,“药”过来还需要一点时间,不过也够了。”她脸上露出抱怨而遗憾的表情,看了眼下面的舞会,“老大,是今晚动手吗?明天中午这里的自助有空运过来的海鲜,我等了两天。” 君那道:“要不要现在把楼下那个女人捉来问一问。” 陆夜白顿了一下:“她并不知道我的身份。” 班猜的谨慎更偏陆夜白,他想了想:“比起宋让,我更担心当地人的态度。就算成功交易,最后开采还需要酋长的部分支持。所以,如果贸然动手,只怕引起当地人的注意,如果他们知道了矿场里面的秘密,合同的签订势必会出现问题。” 陆夜白微微颔首同意他的看法。 纳薇拉有些失望:“既然不动手,我下去跳舞了。有事叫我。”她取出一个小小随身镜,用手指在唇上点了点,然后在眼尾晕开,慵懒而妖~艳的惶惑扑面而来,她微微眨了眨眼睛,像一颗熠熠生辉的黑珍珠,美艳不可方物。 然后过了一会,从窗户前翻了出去。 君那:“你下回能走门吗?” 纳薇拉:“来时走过了,你知道的,我从不走回头路。” 房间里再度短暂安静下来。 陆夜白看了一眼班猜:“说吧。” 班猜顿了顿:“之前您让我查的信息,有一个部分信息对上。几个月前,帕帕里酋长的下属里面有个人回来时带了一个当地女人回来,长相、年龄和季小姐要找那位很像。但她在当地注册的户籍信息是叫波波.十月.波图,并不是姓季,因为还需要确认,所以暂未上报,从今天的信息看来,应该就是季小姐要找那个人。” 他说这话背后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季挽澜要找的人,找到了。 ——她入了籍。 ——但现在这个女人不能动,至少在他们合同签订完成之前。 君那微微摇头:“这是我见过第三个这么蠢的女人了。为了什么狗屁爱情做头脑发热的事情,要是她们能拿出一半控制自己的脑子,就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班猜:“不要酸了。要是你拿出一半控制自己的脑子,至少可以在追人时,成功哪怕一回。” 君那被戳穿心事,别过头去看陆夜白:“……那我这不是跟着老大忙事业吗?嗐,有了钱,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是不是,老大。” 陆夜白站在窗边,看着下面的渺小的火光和悠远的歌声,一个狼狈的姑娘正从门口回来,她背着一个袋子,袋子看起来很结实,他知道,里面装满了钱。 他的手机短信,一条一条全是取款信息通知。 ~* 季挽澜回到酒店已经天黑了。 银行办事效率并不高,取了这些钱花了几个小时。 还是在看在那张黑卡的vip渠道专门处理的情况下。 陪同的银行经理态度友好,还专门找来了一个精致的大皮包。 季挽澜看了他一眼,将身上的枪取下来换了个位置放好。 那银行经理看了看枪,咽了口口水。 这样好的枪支,一看就不是寻常渠道能买到的。 季挽澜没有要那个醒目的大皮包。 看了看他的公文包。 “我买你这个,多少钱。” 她拿着破旧的公文包,然后一路走回了酒店,酒店的楼下篝火已经点起来了,身姿婀娜的姑娘们三三两两穿梭其中,各种肤色的男人女人推杯至盏言笑晏晏。 她的衣裳和裤子都干了,上面沾着水渍,看上去有些狼狈,但她有一张足够引人注意的脸。 新来的侍应生也认得她:“季小姐。” 季挽澜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餐台:“今天的活动吗?” “是的,季小姐可以下来休息放松一下。” “收费吗?” 侍应生有些意外,还是礼貌微笑回答:“for free。” 季挽澜又想了想:“明天早上还有免费早餐送达的话,可以提前一点吗?我七点会出门。” 侍应生愣了一下:“免费早餐?我们并没有什么送达啊。” 季挽澜:“就是今天早上的赠送。” 侍应生一脸茫然:“早餐都是在三楼餐厅——” 这时候旁边有领班突然叫他,他抱歉了一声去了。 季挽澜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将这个插曲放在心里,她进了酒店,到了房间,她第一件事反锁了门,换了脱鞋,然后拉上窗帘,将肩上的包包和一袋路上买的点心放在桌子上。 定了两秒,她开始清理钱和身上的东西。 坦桑石,大小不等,约有三百克。 新取出的钱,接近今天的取款上限,美金和坦桑先令都有,一共八万。 这笔钱,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她走到浴~室,在浴缸放了冷水,然后将脚全泡进去,水温冰凉,浸润到小腿肚的位置,她闭上眼睛,一点一点想今天见面的每一个细节,季微雨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情。 很明显。 争论是从“你凭什么以为你可以把我带回去”开始升级的,季微雨从那一刻开始睁眼说瞎话,说自己在这里很好,然后引导了她的情绪,陷入了旧账和情绪的无谓争论。 她根本就不相信她的那些什么过得很好的鬼话。 季微雨是在害怕什么。 和那些商家、那个车夫一样。 季挽澜坐了一会,起身出了浴~室,准备再次给领事馆打电话,只是酒店的电话线路坏了还没修好,和前台一样,话筒只有嘟嘟的忙音。 她放下电话,却发现旁边的手机正一点一点有充电完毕的微光,她拿过手机,轻轻一动,界面亮了,里面的电源是满格。 季挽澜手指扣紧,她转身拉过被单盖上了床上的钱。 房间里的水是满的。 床头柜上放着一瓶夏威夷坚果。 被褥没有人动过——她今天根本就没放需要打扫的牌子在外面。 季挽澜看着那个夏威夷果瓶,她咽了口口水,伸手拿了一个烟灰缸,缓缓俯身,柜子上早上掉下来滚进去的夏威夷果不见了。 显然桌上就是早上滚在下面那瓶。 瓶子没有脚。 是有人帮她捡起来的。 手机也被充满了电,至少还有一个转换插头。 清晨刚刚洗漱完准时送来的店庆赠送早餐。 ——她还记得刚刚那个侍应生的茫然,那么很可能,也是不存在的。 是有人在一直做这些事,然后等待她发现。 季挽澜想到了一个人。 窗外正热闹。 她站起来,走到窗边,拉开一点窗帘,从三楼下看下去,下面的一切都清晰无比。 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正站在一簇花木前,看着前面的人跳舞。 他站在那里,身上带着独属于夜色的沉寂气息,是如此醒目又如此低调。 跳舞的姑娘们间或将目光投向他,然后悄无声息离开。 他端着一杯酒,浅尝辄止,似乎在等着什么。 就像夜空一颗星,你会为他的光辉吸引,但绝不会怀疑为什么这颗星星如此夺目。 因为原本就是如此的存在。 她看了一会儿,下面的男人察觉了她的目光,他抬起了头,准确接住了她的眼神。 他没有说话。 他在等着她说话。 第25章 兽念 季挽澜关上窗,走回房间, 伸手捧了水重新洗了脸, 将微卷的头发用发带束上, 然后换了那条明黄色的裙子。 她走下来, 从另一侧是进入露天舞场的花道,拱形的长门上点缀着各种各样的花束。 一个裹着长裙的侍从含笑递上托盘。 托盘上是专属于女士的定制的戒指花束, 带在手指上,上面是一支尺余长的长花枝,戒指和花枝之间有一个小小的活动转纽,可以转动, 代表自由的选择。 这是桑姆城的习俗——在最早的时候, 采集果实花枝这样的能力是评估一个姑娘的魅力和身价的重要标准, 后来渐渐演化变成了属于姑娘们特殊的选择权。 在旅游开始开发的时候,习俗进一步世俗。现在, 将花束带入舞会的姑娘,可以根据她的选择, 同意是否摘下手上的花枝,是否接受一个男士的舞蹈请求。 季挽澜取了一枚花枝戒指。 她并不擅长常规的交谊舞,大学遥远的教学, 忘了三三二二,也没有什么兴趣,对这样需要配合的舞蹈,总是无形暴露出她内心极度缺失信任的一面。 场上更多的人围着火堆晃动着身体。 新换的dj剪辑混音□□无缝,场上的情绪氛围热烈。 有人注意到了她, 一个端着酒杯的男人走过来,但很快,另一个短发的女人从她前面走过,她手指勾着一杯酒,向那个男人伸出酒杯,男人迟疑了一下,转头和她碰了一下。 当他转过头来,季挽澜已经走了过去,而那个艳~丽风情的女人也不见了。 季挽澜踩着旋律,在一首歌到达尾声余音寥寥的时候,刚刚好到了陆夜白身前。 她停下脚步,他正好看着他。 一般隐匿在黑暗中的目光将她全部打量了一次,才缓缓开口:“季小姐,好久不见。” 季挽澜嘴角缓缓扬起一个笑,带了几分客气:“季先生,好久不见。” 他并没有在意她话中态度的细微变化,声音一如既往平静,仿佛这真是一场偶遇:“真巧。” “季先生的生意做得怎么样?” “还好。” 季挽澜垂了睫毛,抬起,明亮的眼睛看向他:“那季先生介不介意再做一笔?” 陆夜白看着她。 他知道她要说什么。但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夜风吹着她的脸,殷~红的嘴唇微肿,当她抬头的时候,因为身高的差距,两个人的距离显得格外的暧~昧。 他还是问:“做什么?” 季挽澜说:“我找到了我的妹妹。但是有点麻烦。我想亲自去找她,问清楚她的情况,我自己去很危险。” 陆夜白问:“然后呢?” “我要带她走。” “怎么带她走?” 季挽澜道:“我有三百克坦桑石,两千五百万坦桑尼亚先令,还有一些首饰,如果需要我还可以再准备钱。” 陆夜白歪头看着她,目光一闪而过悲悯,他手里端着的酒杯半空,看上去似乎真的在考虑她说的可行性。 “你知道她在哪里?” 季挽澜摇头。 “但我会找到她的。”她说,“我可以向季先生写一张欠条,还有一颗在季先生那里的坦桑石,或者,我可以写一张欠条。”她目光坚定,“我不会赖账的。” “如果我不要这些呢?”他说。 季挽澜微微一愣,她忽然笑了一下:“我房间里面的东西,手机、果瓶都是季先生整理的吧?” 陆夜白不置可否,仿佛默认了他的趁人之危。 她轻抿了一下嘴唇,道德绑架:“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这样的绑架对陆夜白毫无作用。 他锋利的目光一闪而过冷意:“我更想知道,为了你的妹妹,你可以做到哪步?” 如果季挽澜的妹妹本身也是同样的局,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忽的逼近,看着她的眼睛:“如果他们的要求是你留下来,换你的妹妹。你会怎么样?” 季挽澜猛然抬头。 那双漆黑的眼睛毫不提防看进她眼眸深处,她颤抖了一下。 就在这时,忽的他身旁有人轻轻笑了一声。 一个带着刘海的年轻男人走出来,他有一双女孩子一样的双眼皮,有一种敏捷的毛躁感。 “嘿,姑娘,你知道现在一个这样级别的姑娘在这里的价格吗?只要他们想,可以在不到三年时间赚回这些钱。” 君那说完,转头看了一眼陆夜白,有些狗腿叫了一句:“老大。” 早就看到刚刚老大的迟疑和不耐烦了,老大何曾是这样的性子,只怕是这个女的太难缠,看起来真是又漂亮又柔弱呢,今天也不知道纳薇拉怎么回事,平时还知道有个眼力劲,过来挡挡烂桃花,今天老大出场,她倒自己在那边和一个俄罗斯人聊得开心。 联想之前这个女人可能和那宋让的关联,他更是笃定,感情哪里是找什么妹妹,这是用美人计呢,这分明想让老大和当地酋长闹翻,这样等日后翻脸,好二打一啊。还真是宋让的好棋子啊。 真是打得一手好牌。 他十三岁在街头被老大捡回去,别的不知道,这样的女人可见得多了。 叫什么来着,饵娘? 对付这样的饵娘,就不能看脸,一看二看就看昏了。 远处传来低低的欢呼声。 气氛愈来愈热,一个巧克力肤色的姑娘喝得兴起,跳上了篝火前面的一张长桌,当众跳起了热舞,扭胯劈腿,撩~拨之间,引得场上一片欢呼。 她看了看君那,呼吸微微紧张,手指无声拽紧。 “……你们也做这些生意?” “……不是。”君那咳嗽一声,“嗐,你想什么呢,我就是告诉你,这件事吧,我们会考虑考虑,你呢,先回去想想,还有多少钱?等你凑够了,再说吧。”他说罢,转头看陆夜白,“是吧,老大。” 陆夜白没有说话。 君那松口气,这算是默认了吧。 君那觉得这姑娘真是有点够缠人的。 先支开再说。 他看见前面的长桌,那个跳着热舞的巧克力姑娘被一个相熟的同伴一把抱了下来。 有心为难她,便道:“你会跳舞吗?” 他说:“跳得好我们再考虑考虑。” 她的模样一看就不是在这样场面混迹的人,立的人设也是娇萌纯情,要是真能随便跳一出这样的热舞,那真差不多可以直接坐实了。 话音刚落,季挽澜转头看了他一眼。 “你说话算话。” 君那努了努嘴。 季挽澜抬头,转身向篝火处走去,她穿着齐膝裙,要是跳到了长桌上,基本也就一般曝光了。 啧啧,真是豁出去了。 君那还没感叹完,就看见季挽澜伸手拉过的长桌上的桌布,桌面飞起,呼啦一下裹在她不盈一握的腰~肢上,而她手指上的指环不知何时换成了带到掌心里。 她踏上了长桌。 季挽澜不怎么会跳舞,拿得出手的只有一段改良舞蹈版的峨眉刺。 这样的戒指和花枝正好适合。 她也知道可能没什么用。 但她不想错过一点东西。 长桌下都是人。 她站上去的时候,所有人都转过头,篝火映照着她年轻莹白的脸,就好像很多年以前,她在某个广场上表演,旁边一个小哥哥弹吉他,吉他盒子里面是行人投下的钱。 她就着小哥哥的歌声跳了一段,行人止步,围观人的不少,她背上出了汗,拿出了最好的状态。 手上的双刺嘤嘤作响。 但跳完以后,大家都是鼓掌,并没有人投钱,她忘了在前面做一个牌子什么的。 她那时候只有十六岁,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口,眼睁睁看着周围人散去,最后有人放了十块钱,上面压了一瓶牛奶。她抬头看到围观的人里这个投钱的好像有自己的初中同学,那是什么感觉,她记不得了,所有的热血涌上头,所有的温度降到最低。 大概就叫做,羞辱。 如今,这样的感觉似乎要好了一些。季挽澜闭了闭眼睛,缓缓伸出手,她准备利用手腕和手指的力量,让花束动起来。先声夺人。 粗糙的花叶摩挲着手指。 一个喝醉的男人在旁边叫着:“脱。” 就在这时,突然砰的一声。 有酒杯碎裂和人倒地的声音。 季挽澜感觉有人拉住了自己的手腕。下一秒,她身体一动,跌入一个温暖而坚硬的怀抱,清冽浅淡的男性气息将她完全覆盖。 她惊呼一声,看见了陆夜白,他的手臂勾住她的腿弯,抱着她,转过身向酒店侧面的入口走去。 而那个在地上还没回过身的醉汉,被两个侍应生扶了起来,一个暴躁的同伴想要上前替自己同伴出气,纳薇拉端着酒站在了他面前。 只有搞不明白的君那目瞪口呆,看着前面的长桌,又转头看看抱着同样震惊的季挽澜走过来的陆夜白。 “老大?” 陆夜白走了过去。 君那:“不是……老大不是……怎么回事?不是刚刚都——不是这样的啊。” 纳薇拉那边已搞定了闹事的人,她走过来,拍了拍君那肩膀。 “看不懂了吧。小朋友。” “谁是小朋友。我只比你小七个月。” “行,单身狗。” 纳薇拉笑:“你就看不出心疼和犹豫的区别?” 君那:“……老大不说话的时候都是一个表情啊。而且,那不是个漂亮点的饵娘吗?” 纳薇拉摇头走过:“这就是你单身的原因。” 班猜摇头走过:“这就是你单身的原因。” ~* 他将她带回了房间,然后放在了沙发上。 旁边是君那随身的医药箱。 他从里面取出消毒水和棉签。 “你受伤了。” 季挽澜僵直着脊背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腰间的桌布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哪里,她微屈的腿露出白~皙的肌肤,没有脱鞋,但要放下角,他就在自己面前。 她本能觉得紧张。 他伸出手来,她乖巧伸手放下自己的手,他的手掌宽大,她白~皙小巧的手掌放在他手心看起来格外娇小。 然后他的手掌微微一翻。 她手肘今天被擦伤的地方露了出来。 他用面前沾了药,一点一点涂抹上去,伤口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加之之前上了药,但清凉的消毒水涂上去,还是有些微微刺痛。 季挽澜有些找回状况:“不用了,季先生,我已经上过药了。” 那个宋让给了她一瓶,她在路上随便抹了抹。 “他给你的药?”他问。 季挽澜揣摩了这个“他”,指的应该就是车祸的主人,她点了点头,“出了点小意外。那位先生给的。” “他倒是好心。” 他扔掉了棉签。 换了一根,这回是预备给她涂抹她唇上的伤口。 季挽澜一愣,乌黑的眼眸瞬间睁大,她本能向后退了一下,后面是沙发的靠背,并没有撤退的空间。 陆夜白伸出手去,捏住了她的下巴。 这个动作在某种程度意味着驯服和侵占,而他的目光平静深邃注视着她。 “不要动。” 他手上的棉签按上了她的唇角。 季挽澜微微蹙眉,痛。 棉签虽然柔软,但仍然有些粗糙,很快,他放下了棉签,换成了手指,抚上她过分柔软的嘴角。 温热的粗糙的手指。 拂过嘴唇,微热,酥~痒。 啊…… 季挽澜一紧张便忍不住咬嘴唇,但是这一回,嘴唇上还有别的东西。 苦涩的消毒水。 还有他的手指。 她下意识做了这个动作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连忙松开了唇。 他黑色的眼眸盯着她,那一瞬间,季挽澜几乎怀疑自己在里面看到了某种难以形容的兽性。 “抱歉。”她说,“我……” 话音未落,他已低下头,带着强硬和炽~热吻住了她,他另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腰~肢,逼仄的空间,她半坐在沙发上,如同被禁锢的羔羊。 他宽大的身体覆下的瞬间,所有的灯光被隔绝,她笨拙而艰难的推拒反而引起了他更深更热烈的追逐。 丢盔弃甲,土崩瓦解。 在他手探入她裙裾的时候,季挽澜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猛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颤抖的嘴唇:“不。” 这样的力量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 但他停了下来。 微微推开些许,他的眼眸浓的仿佛化不开的墨,呼吸灼~热,连声音都带了一丝难以言说的低沉。 “挽挽。” 季挽澜问:“你可以帮我的,对不对?” 她问出了这句话,他扣住她腰~肢的手松开了。 他冷尘的双眸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 季挽澜闭了一下眼睛,吸了口气,睁开。 “如果……你可以帮我的,对不对?” 陆夜白的神色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他问:“所以,你不拒绝跟我上床,是因为这个?” 直白的难堪的提问。 季挽澜的手揪住裙角:“我以为,季先生是希望这样。”一切发生得太快,让她几乎没有喘~息的余地。而且,他的关心,他的照看,他的暗示,他那位下属的嗤笑,不都是因为这个吗? 陆夜白忽的笑了一下。 “为了你的妹妹,真的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他问:“是因为你寻找帮忙的人是我?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还是,如果是今天任何可以帮你的人,都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季挽澜睁着乌黑的眼眸看着他。她的脸不知是因为那个蚀骨铭心、意犹未尽的吻,还是因为羞辱,变得更红了。 如同一朵等待采撷的玫瑰,让人心生蹂~躏的兽念。 然她的沉默代表的意义,在某种程度突然激怒了他。 陆夜白站了起来。 “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属于陆夜白的难以名状的矛盾心情。 君那:我觉得老大单身这么久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第26章 道别 好像一层薄薄的面纱突然被撕掉。 季挽澜唇色一瞬间失去了血色,上面的温度还在, 残留的苦涩消毒剂的味道还在。 头上好像有一阵阵风, 呼呼的刮着。 她慢慢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看了陆夜白一眼。 他宽阔的后背在灯光中如同精心凿刻的雕像。平静而漠然。 季挽澜低头, 轻轻笑了一下。 她本来以为, 其实是有些地方不同的。 比如那星空,比如那马背, 比如那辽阔的草原和他沉沉如墨的眼睛。 她向来脸皮不薄,问人借钱和讨价还价的时候都是一把好手,砍价别人对半她一折开始。就是在学校,被人讽上几句的事情和白莲花绿茶水的声音都不是没听过, 大都一笑置之, 掸掸耳朵就过去了。 但没有一刻, 她觉得这么难堪。 而且,无地自容。 她分不清是因为这个人, 还是这件事。 只知道这里已经待不下去了。 她扯了扯裙子,用手抓了抓头发, 向外面走了出去。酒店的门很滑。 她手发软,一时没抓紧。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仿佛谁在生气, 她看了门一眼,转头走了。 陆夜白站在房间里,没有动。 所谓自制力,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 你可以选择不动,可以选择闭上眼睛, 可以选择沉默。 但是你永远无法控制你身体分泌多少胆汁,无法控制胰岛素的合成,血清素的浓度,内咖肽的数量。 就像是你可以感觉到苯基乙胺混合着消毒液在唇齿和心脏游动,但你永远无法抓~住它。 从他的视线看出去,在更远的地方,天地一片漆黑的地方,那里有一座沉默的废弃的金矿,在矿的下面某一个岩石带,有目前已知硬度最高的坦桑甘泉石。 而此刻的走廊里,三个脑袋层层堆叠在转弯处。 看着身穿短裙的季挽澜向另一边的电梯走去。 君那面色不悦:“嘿!出来还敢摔门?真是给她脸了。” 纳薇拉啧了一声,目光诡异的疑惑:“这么快?” 君那敏锐抓~住重点:“快?” 纳薇拉狐疑:“……不应该啊?老大还有个外号不是鹿王吗?” 在西方,雄鹿通常意味着某些方面很厉害的男性。 君那:“叫鹿王不是因为葬礼的缘故吗?啊——纳薇拉你是说……” 班猜:“你们够了。” 过了一会。 君那:“我们要不要去看看老大?怎么没有动静?” 纳薇拉:“我觉得可以,你去吧。” 班猜:“我也觉得可以,你去吧。” 君那:“……我突然觉得,还是算了。班猜,今晚我和你睡。” 季挽澜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意外的,在后半夜舞会结束前她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 然后在某个点准时醒过来。 早上醒来的时候正好赶上日出,她拉开窗帘,一轮红日从天际升起来。 季挽澜看了一眼,那光灼眼,她重新拉上了窗帘。 电话线是断的。 她将坏掉的手机、宝石和现金重新收好。取出一叠钱。然后将头发编成发辫盘在头顶,只剩下绒绒的鬓发,轻轻抚着脸颊。 梦中已经做过的事情,再做一次,熟悉而简单。 到了三楼餐厅的时候,时间还早,几个服务员正在整理。 季挽澜支付了全额餐费,找到一个靠窗的位置。这里的菜口味偏重,颇有川蜀气息。 她选了整整一盘蔬菜炸三角,然后要了一杯浓浓的咖啡。 餐厅有菠萝酒,度数不高,她喝了一杯。 餐厅的鸵鸟蛋饼正好出炉,热气腾腾的三角饼用餐盒送出来。 她拦下了侍应生,给了他一份足额的小费,请他将一份新鲜的早餐如昨天送到自己房间一样送到顶楼。 随附的还有一个小盒子。盒子里面最上面是那张用碳灰写的有些晕开的收据。 那颗坦桑石——她不要了。 就当还他的利息吧。 季挽澜做完这一切,平静走下楼梯,经过楼下时,在一楼买了一顶帽子,出门的时候碰见了昨晚的侍应生,她微微一笑打了个招呼。 清晨带着些许甘冽的空气扑面而来,新生的阳光还算得上温柔。 街道上很安静,她在酒店门口再雇佣了昨天那个车夫,他换了一辆更破的车。 他还记得她,为着昨天的愧疚,自愿把价格降低一点,季挽澜没有同意,反而多给了他五块钱小费。 “一会去看看你的腿吧。”她说。 车夫会的英语有限,他用有限的语言极力表示着感谢。 季挽澜坐上车的时候,转头看了一下酒店。 最外面的招牌依旧亮着灯,里面的客人还在熟睡,一切都和之前每一天一样。 季挽澜回过头,她深深吸了口气。 心跳的很快,但意外的,并不觉得害怕。 车夫的脚痛,今天走得慢些,但还是在第一个到达了昨天宋让说的那个买~枪和子~弹的地方。 她下了车。 那车夫看着店铺,又有些不安又有些疑惑,欲言又止。 季挽澜向他道:“回去吧。” 门口没有人,季挽澜就在站在前面等待老板。 站了一会,心跳渐渐平静下来。 保持着一个姿势不知道多久,忽然身后传来钥匙声,季挽澜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只见一个年约四十的络腮胡子走了过来,他腰间挂着一大串钥匙,叮当作响。 他走过来,看了一眼季挽澜,兀自拿钥匙开门。 “老板。”季挽澜叫了一声。 老板慢慢转过头。 她微微一笑,技巧性自我介绍:“是宋让先生介绍我过来,说您这里有我想要的东西。” 果然,老板闻言将她重新打量了一次。 他让开半边门。 “进来吧。” 这在明面是个小小的户外用品店。 季挽澜在长袖下的手有些颤抖,她站在门口适应了光线,才踏了进来。 “你要什么型号?”老板问,“最近很多好枪都被抢先订购了。如果临时要,要加价。行价百分之三十。” “好。” 爽快。~ 老板拉开前面柜台一个简易拉手,上面的柜台向两边分开,立刻露出里面形形色~色各式各样的枪~支。 锃光瓦亮,冷铁生寒。 “以前用的什么?” 季挽澜:“手~枪和子~弹。”她忘了型号。 “买来什么用?” 买来什么用? 季挽澜向来平和的目光也有了一丝冷意。 ——“如果他们的要求是你留下来,换你的妹妹。你会怎么样?” 没有经历过绝望的,才会那么多不知所措。 对季挽澜来说,选择并不难。难的是没有多的选择。 她神色有两份恍惚,复尔再度坚定。 她说:“防身。” 这样的女客很多,以为买了枪就可以开,她们甚至连怎么上子~弹都不知道。 老板兴致缺缺开始推销几个看起来漂亮而又纤巧的女士手~枪,实在各类手~枪型号上改造过的,习惯和重量适用于女性。 季挽澜略过去,注视那看起来威力十足的自动步~枪,每一枪都威力十足,看起来震慑人心。 “ak47,不到十斤,后坐力很强。” “m4a1卡宾,独一份,价格一万美元,不讲价。” 他说:“这个一个弹匣三十发,有效射程四百米,价格一样,已被预订的,加价百分之三十。” 季挽澜目光忽的微微一顿,看到了和陆夜白那把相同制式的手~枪。 她伸手指了指:“我想看看这个。” 身后忽的传来一个轻快的声音:“季小姐好眼光。” ~* 陆夜白睡觉一向很浅。 早餐车停在门口的时候,他已经醒了一会。 他没有抽烟的嗜好,早上通常会先喝一上一杯冰水,从头到尾的唤醒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送餐的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带着红黑条纹的帽子,他笑眯眯介绍了自己。 然后预备将餐车推进去。 陆夜白的脚定住车轮。 “你是说谁?” “一位漂亮的小姐。”服务员这才意识到自己忘了问她的名字,他回答,“她特意嘱咐您的早餐不能多放盐。” 说罢,服务员伸手向餐车,揭开另一个盖子,里面是一个小小的精致的木匣子。 匣子打开后,最上面是一张收据,关于那颗坦桑石归属的。 收据的最后用最新的笔写了一行字。 昨晚的事情,抱歉。 这些是一部分钱的利息。 纸条的边缘明显有撕扯过的痕迹,看来因为措辞,写字的人不止一次犹豫过。 最后还是选择了这样客气陌生的道别。 没有一丝~情绪,干净的陈述句。 再最下面是一半的坦桑石。小小的。晶莹剔透。 他的手捏着那张纸条。 “那位小姐呢?” “她很早就出门了。”服务员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事,今晚先这么多,剩下的明天补上~ 感谢在2020-04-19 13:08:16~2020-04-20 22:49: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暖小聪、cecilia、清风挽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承蒙厚爱 季挽澜回过头去,一眼看见了走进来的宋让。 他今天穿了野鸽灰衬衣, 下面是浅米色亚麻裤, 脚上一双浅色系德比鞋, 手上随意捏着一卷巴拿马帽, 整个人显得清新雅致,看见季挽澜回过头, 他微侧头勾唇一笑。 琥珀色的眼眸在金丝眼镜后如烛火明灭不定,轻佻而又专注。 怎么是他? 她下意识立刻伸手拿住了那支枪。 “老板,我要这个。” 老板抬头余光看了看宋让,他微不可见抬了抬下巴, 老板伸出一只手按在桌上, 然后再翻了一面。 一万。 季挽澜咽了口口水。 “可以, 但要外送四盒子~弹。”一盒子~弹五十发。 老板勾了勾嘴角,鼻间嗤了一口气, 抬眼看了季挽澜一眼,大约第一次遇到这样找凑头的。 他还价:“一盒。” 季挽澜道:“两盒。” 老板:“成交。” 宋让已走到了桌前, 他伸手敲了敲玻璃:“保罗,友情价。季小姐是我的朋友,可不能……”他转头看了一眼季挽澜, 微笑,“欺负她。” 老板闻言笑了起来:“我做生意从来一视同仁,童叟无欺。” 然后伸手取出一盒子~弹,随意放在柜台上,这便是同意了。 季挽澜伸手将子~弹收过来, 然后从腰间取出两叠钱。 都是美元,推了过去。 老板看也不看,直接推到了自己前面的纸盒子里,啪嗒一声,是纸币落底的声音。 季挽澜微愣:“老板你不点数吗?” “重量够,不需要点。” 宋让解释:“保罗的手只要过了钱,可以从重量判断数量。” 保罗用法语问宋让:“情人?” 宋让勾唇:“应该不是。”这是个结了婚的女人。 “情~妇?” 宋让勾唇,转头看季挽澜。 她并没有什么反应,正全神贯注试手上的枪,利落的拆解,复核,然后将子~弹喂进弹匣,再向上一滚,子~弹发出碰撞弹匣的清响。 无论怎么看,都不是个新手。 纤长的手指扣住漆黑的枪身,鲜明而醒目。 他看着她带着薄伤的嘴唇,回答保罗:“你猜。” 保罗正擦了手,转身从身后取出三个玻璃酒杯。 哐当冰锥砸过,扔下去几个冰块。 然后浇上美酒。 他将一杯推给宋让,继续用法语说:“我猜都不是。” 宋让手指圈住冰凉的杯身,轻轻一晃,酒水覆盖冰块,他端起来,喝了一口:“为什么?” 保罗将第二杯浇上美酒,推给了季挽澜,她正好试完,收回枪和子~弹,看了一眼酒杯,用法语回答:“谢谢,我不会喝酒。” 保罗一愣,转头看着同样微微一愣的宋让,复尔哈哈笑起来。 宋让丝毫不以为恼,也并没有觉得尴尬,他站在她身旁看着她,有些意外:“还会法语?” 季挽澜看了他一眼,目光疏离陌生:“一点。” 她说罢将枪别在腰间,转身向外走去。 刚刚走了两步,肩上按上一只手,季挽澜一愣,下意识转身要向侧面退,却一不留神被他扣住手腕,然后一个旋转,他另一只手轻易从她腰间拔~出了她的枪。 季挽澜伸手去捂腰间的位置,枪已经不见了。 她霍然抬头。 “放枪的位置不对。”宋让的手指翻转,手~枪漂亮转了个圈,然后他一只手勾住季挽澜的腰带,熟稔而又轻佻,轻轻一拉,利落迅速伸手将枪插到了她腰带之间,“枪上了保险后,对新手来说,要插在右手正侧的位置。” 他松开手,露出无辜的手掌,“不然,很容易被抢。” 季挽澜:“你!” 宋让垂下手,微微搓了搓指尖,那上面一缕残留的温度和滑腻。 等季挽澜走出去一会,宋让才勾唇笑了笑。 保罗:“不追?” 宋让懒洋洋:“一个女人,哪有你的生意重要。我要的货,都备好了吗?” 保罗:“童叟无欺。” “我要亲自验货。” 保罗伸手端起剩下的酒碰了一下他杯子,一饮而尽,他和宋让合作了很多次,一直非常愉快,这个桑姆城的新秀慷慨大方而又爽快,和他做生意从来没有亏过,他咽下一口酒:“老规矩。” 整个商店后面的仓库,两层加密的巷道地下室,全是最新密密麻麻送来的订单。 验完货出来走到柜台前,宋让忽然有了点兴趣:“刚刚那手~枪给我一把。” 保罗扔了一把过来:“这把额外送的。作为这次交易的小彩头。” 宋让在手上哗啦几下,试了弹匣:“这仿货好用吗?” 保罗转身又去倒酒:“我的货,童叟无欺,试试不就知道了?” 宋让点头:“有道理。” 他抬起枪,对准了那背着自己有些秃顶的头。 保罗正在说话:“这酒是法国空运过来的,年份不错——” 砰的一声后,他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鲜红的血覆盖了下面的酒瓶,喷洒在那装钱的毫不起眼的纸盒上,保罗站在原地一秒,然后重重摔倒在地上。 宋让点了点头:“还不错。果真是童叟无欺。” 他吹了吹枪,走了出去。 门口停着一辆越野车,里面立刻下来四个面色冷硬的男人。 “清理干净,搬回去吧。” 陆陆续续的有箱子抬了出来,最后一个箱子很沉,抬到后备箱时,从缝隙里渗出可疑的液体。 商店的门重新关上了。 宋让这才吹着口哨走到自己的专车前。 一个和之前不同的司机前来开门。 他恭敬拉开门,宋让坐了进去。 他没说话,司机也不敢动。 两秒后,宋让想起什么似的:“刚刚出来那位小姐去哪里了?” 司机忙道:“她沿着前面这条街去了城南方向,先生,本来应该清理,但您说不能离开这里,所以我——” 宋让点头:“做得很好。” 司机被突然的赞扬有些不安。 “知道贾为什么去矿山而你在这里吗?” 司机惶惑:“先生,我不知道。” “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做的不要做。”他用手摸了摸温热的枪管,意外今天情绪还不错,轻快而又愉悦道,“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让你说什么,就说什么,我喜欢听话的人,只要听话,像狗一样服从,你会是桑姆城一条有钱的狗。” 司机连连称是。 商店的门重新锁上,前面清理干净,在下周三重新开门之前,不会有人发现这里发生了什么。 宋让英俊的脸上浮现一缕笑意:“去城南。” 季挽澜到了昨天的城南,走过长街,转入另一条街,街上的痕迹和桶都不见了。 她走到最前面一个店铺,门关了,里面那个华人老板娘还在。 她走上前,老板娘正要说话,她问:“送货吗?上门那种。” 老板娘点头。 季挽澜伸手,随手点了足足一车的东西,然后单独送了老板娘女儿一个红包。 “我是波图家的亲戚。”她说,“我妹妹嫁了过去,上回你也看到了。她不肯和我走,我现在管不了她,现在只想送她一些东西,让她过得好一些。” 老板娘面色复杂,过了一会,她说:“只一家不够,我带你多买两家,一起送进去吧。” 这条街上开店的人总有一部分和后面的村子的人沾亲带故。 买了足够的东西,亮明了身份。 老板娘帮着添油加醋。 ——是联合国下面的科考队的成员,前来接应的人很快就会前来,所以只是看一看她妹妹。 ——城里那些赈灾和发粮食的组织也是联合国的,要是得罪哩,可就会少发。 一个中年店主在前面带路,两个跟着送货的大妈头上顶着高高的口袋紧随其后。 季挽澜伸手按了按腰间的枪,跟在他们后面向前走了几步,再前面就是一条深深的巷子,几乎看不见尽头,那是蜂巢一样狭窄的路,混合着恶臭的污水颜色诡异。 巷子的宽度正好可以容纳那天那个破旧的板车。 她咽了口口水。 看着前面已经走进去一大截的人,只剩下她一个了,在巷口站了一会,她压了压腰上剩下的钱。 如果钱能解决的问题,那都不是问题。 如果钱不能解决,她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了一声喇叭声。 季挽澜回头,看见一辆黑色汽车。 车窗缓缓摇下。 宋让微微颔首:“季小姐,又见面了。” 他看了前面的贫民窟,又看了一眼面色发白的季挽澜:“季小姐想去哪里?要不要我送你?” 季挽澜看着他,目光有一丝迟疑。 宋让:“这里面的路,可不好走。如果没有人带路,进去的姑娘容易,出来就难了。” 季挽澜微微咬唇。 白~皙的齿落在唇上,氤氲出淡淡的红。 “季小姐不相信我?”他目光看向她腰间,“一百发子~弹,如果没有击中要害,一个人会消耗十颗也是正常,但是子~弹用完之后,你猜他们会对你怎么样?你仍然拿不到你想要的东西。” 季挽澜面色微微一白。 汽车的司机下了车,殷勤跑到另一边,打开了车门。 看不见的冷气顺着车门弥散到渐暖的空气中。 “你上了车,我会帮你的。”他说。 季挽澜向汽车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 宋让微笑着看着她,如同看一只步入陷阱的羔羊。 就在她走到了车门前,伸手探向车门的时候,一只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季挽澜猛然转头,看见了面无表情的陆夜白。 下一秒,他另一只手揽住了季挽澜的腰~肢。 黑色的汽车,坐在另一边的宋让隐匿在黑暗中。 陆夜白居高临下向他淡淡打了一声招呼。 “你好,宋让先生。” 宋让的脸慢慢勾勒出一丝笑。 “你好,白瑞德先生。” “幸会。” “幸会。” “后天的签约还正常进行吗?”陆夜白的声音低沉悦耳,彬彬有礼,仿佛真如同在现场遇见了自己的生意伙伴。 “自然是,正常进行。”宋让道。 “到时见。” “到时见。” “再会。” “再会。”宋让的笑森冷优雅。 车门砰的一声关上,季挽澜被他一把拉了过去,被迫推动着向前走,她无力挣扎:“你干什么?放开我!” 陆夜白看了她一眼:“你是要我抱你走?” 季挽澜顿住,他面色难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甚至隐隐看到一丝铁青,而他紧抿的唇角和冰冷的眼神都在传递着主人目前的情绪。 她没来由一丝心虚,这种感觉太像是外遇的妻子偶遇了丈夫。 但他今天的出现,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使劲一挥手,想要甩开他的手,没有成功,反而带着他的手一晃,像两个人在玩滑稽的游戏,而她再想用力,已经没有机会了。 ——他们已经到了另一辆汽车前。 陆夜白拉开车门,将她迅速塞了进去。 季挽澜直接开另一边车门。 开车的班猜有些抱歉:“车门锁了。” 陆夜白坐了进来。 “开车。” 班猜看了一眼后座,温馨提醒:“请系上安全带。” 季挽澜生气:“季先生!你这是干什么?!” “我更想问你在干什么?” “我~干什么关你什么事情?”她的声调也起来了,但喉咙的心却放了下去。 陆夜白明显没打算和她吵架,他弯腰,宽大的身体越过她,拉了安全带扣上,然后自然发现了她腰上的枪。 “真是出息了。”他掐住她的腰,拔~出了手~枪。 季挽澜闷~哼了一声。 “是不是今天我不来,你就打算跟着他走了?” 季挽澜再哼了一声,声音已经有了颤抖。 “季挽澜,你可真是个伟大的好姐姐。”他讥讽。 季挽澜一下哭了。 “你哭什么。” “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松开我的手。都要被你捏断了。” 她眼泪汪汪看着自己发紫的手腕。 陆夜白松开手。 然后季挽澜抽噎了一声,揉了揉手腕,转头看他,眼泪汪汪。 “所以,我知道,你果然是个好人,你是准备帮我的,是不是。” “什么叫果然?” “我想你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陆夜白慢慢看了她一眼:“你可真敢想。” 车子一路疾驰,很快季挽澜就知道为什么要安全带了,班猜的车技只考虑速度,没有任何舒适性,好几次感都要撞到车顶了。 陆夜白仍在有条不紊打电话。 “韩其,我要的‘药\什么时候能到?” “为什么不能到?” 顿了两秒,陆夜白有些无语。 “你妹妹喜欢的人不是我。” 那边似乎说了一句什么。 前面一只站在道路中间的平头哥东张西望,班猜按了一声喇叭。 混乱声中,陆夜白微微压低的声音只传到了话筒里:“我有女朋友了。” 周围是越来越荒凉的景象,季挽澜抓着扶手,转头问陆夜白:“我们去哪里?” “很快你就知道了。”他在电话间隙转头回答了她。 ~~ 那辆车开走一会以后,宋让揉了揉手腕上的伤。 过了一会。 “贾说季小姐嫁给了波图后,改了户籍。我本来以为她今天是准备来拿回自己的身份,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司机不知道怎么接话:“是的,先生。” “要么是贾骗我,要么是贾没有办好事。” 司机:“是的,先生。” “让他去后矿山工作。一会把波图带过来见我。” 司机听见后矿山面色微微一变,颤抖着声音:“是的,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韩其是另一个预收的主角~ 顺便求一波预收 戳专栏[烈吻止火] 人人说韩其此人,薄情狠辣,如此富可敌国不过是侥幸。 因五年前他赌石时,顺手用两个毛料石换了个少女。 姑娘旺他,至此才开始发迹。 那个猫儿一样瘦弱的少女,看起来无辜、乖巧,温顺,亦步亦趋。 永远听话,永远说好,永远等他。 于狠戾凉薄的他,是毫无存在感的存在。 直到她十九岁那年,有一天晚上回来告诉他。 她有了一个心上人。 她要走。 追妻火葬场,哇哈哈,青梅,双向救赎。 —万般春色,十方江湖 —皆沉在你眼中 感谢在2020-04-20 22:49:30~2020-04-23 00:41: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ici 10瓶;好多好多树 5瓶;维护宇宙和平的lily 2瓶;啧啧啧、暖小聪、黑眼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买妻 班猜的车一转弯越过了正前面的蜜獾,右前方一只, 一前一后在草丛龇牙, 个子不大, 脾气不小。 开了过去, 才看见一只蜜獾爪子下面按着一条红花蛇。 季挽澜看着那蛇,有些恶心, 别过了头。 陆夜白已经挂了电话,开始打第二个。 她看着电话,欲言又止,他已经接通了。 “韩其那边的消息, 对接的人是保罗。” “他是把我拉黑了。我用的新号。” “嗯。今天他在, 刚刚有人从他那里买了枪。”他看了一眼买~枪的季挽澜, “被敲了个大竹杠。” “联系不上?你亲自过去看一眼。” 他终于挂了电话。 季挽澜看着他的电话,先笑了一下, 她一笑,陆夜白就心知肚明勾了勾嘴角, 静静等她下文。 “季先生——” “季小姐如此见外?”他斜睨她一眼。 季挽澜闭眼歪头吸了口气,复尔睁眼,脸上堆了更深的笑意:“你这电话能打通?” “自然。” 季挽澜咳嗽一声:“可否借我一用?” 前面开车的班猜不动声色。陆夜白的这个卫星电话是极其私~密的, 里面的电话和联系人甚至他们也不知道。 果然,陆夜白问:“借给你?”他漫不经心说,“刚刚不知谁说,干什么关我什么事?” 季挽澜讪讪两声,能屈能伸赔笑:“这不是刚刚气头上吗?” “季先生?” “季大哥?” “季大~爷?” “季白。” “小白?” 她用心说话的时候总是细声细语的模样, 整个人也就下意识温温柔柔起来,看起来格外的人畜无害,便是这样的样子,叫人不由自主觉得亲近,下意识也愿意帮助她。 若再加上一点温温柔柔的笑。 他低头看她。 又听见她叫了一声。 “阿诺。” 这回连前面的班猜都微微直了一下脊背。 陆夜白的小名是极亲近的人才知道的,他专心开车,前面正好一个小坑,他猛然一甩方向盘,季挽澜向陆夜白身前一晃,险险按住他另一边的座位,这样近的距离和位置,如同那晚上。 她立刻快速坐好,转身看前面,微红的脸,泄气:“不借算了。” “真是小气啊。”他说,带着体温的电话放在了她手里。 季挽澜拿过电话,呼了口气,开始播牢记在脑子的大使馆电话。 电话很顺利,接通以后她迅速说了季微雨的情况。 多一分外援多一分胜算。 随着电话对面信息的不断传来,季挽澜的脸色开始越来越严肃,她舌尖舔~了舔后槽牙,咬牙问。 “所以,她入籍了?” 她挂了电话,过了一会,她转头问陆夜白:“有没有烟,给我一根。” 前面已经隐隐看见零落的村寨,他们绕过了桑姆城后一整片荒原,从城南到了城北,到达了目的地。 陆夜白:“烟没有,等会有好东西给你。” 季挽澜嘴唇抖,伸手按太阳穴,自言自语:“我就是太惯着她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真应该让她饿上两顿,让她知道早点知道刮风下雨不是风花雪月,上一次她当着同学吹牛的时候,我就应该当场用棍子敲醒她。” 陆夜白:“我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如果可以,我想我们都会相互向对方敲几棍子。” 他表示理解:“子女是父母血脉的延续,当爱自己的父母时,就会生出同根相生的血脉感,这种血脉感会同样促使同胞的相互支持尊重,从而获得更大的生存和物资的争夺力量,以使后代得到最大程度的延续,换句话说,恩爱的父母下一代生存几率大,子嗣绵长。当然,这不是我的结论,上一期自然杂志青丝着墨的最新论文。之前不明白,看到你,忽然理解了一点。” 他若有所思:“不过,我觉得应该再补充一点,也增加了同巢覆灭的概率,这一点,从达尔文进化论来看,倒是契合。”笨蛋集体坑死自己,就不会有机会再生笨蛋。 季挽澜顿时转移了刚刚的心塞:“我忽然又开始讨厌你了。” 陆夜白笑:“我的荣幸。” 车速开始缓缓下降,班猜咳嗽一声。 “老大,到了。” 随着他的话音,季挽澜看着外面三三两两开始出现的人,两个精壮的汉子肩上挂着枪,一人将枪举过了头顶,这是当地人用枪的标准姿势。 他们已经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靠近桑姆城,却并不是回城的路。 “这是哪里?”季挽澜问。 陆夜白对她现在才问这个问题背后体现的信任感非常乐见,他回答。 “你不是说我不是见死不救的人吗?” 班猜第一个下了车。 他下车第一件事就是举起双手,前后展示了自己的手,又转了一圈,表明自己没有武器。 然后走过来,拉开了陆夜白这边的车门。 陆夜白也下了车,他单手麻利动作,手上手~枪的弹匣弹出,哗啦啦掉在地上。 然后是手~枪也扔了下去。 他做完这些,才走到季挽澜旁边,拉开了车门。 “别怕。”他说。 季挽澜下车的时候,聚集围观的人群中一个男人歪了歪头,有些疑惑,又转头看了看旁边的男人,那个男人摇了摇头。 陆夜白伸手揽了揽季挽澜的肩膀,然后顺着她肩膀滑下举起她的双手,再次左右展示了一下,手上也没有。 做完了这些,他上前一步,双手合十,微微颔首低头,端的一派贵气优雅而又谦逊。 “白瑞德前来拜见帕帕里族长。” ~* 宋让坐在客厅里,慢条斯理擦着一把刀。刀身精致小巧。 下面半趴坐着一个面色惶惶不安的当地男人,他刚刚从矿山风尘仆仆赶过来,在外面的花园里,用水管直接冲洗了一下,现在半~裸~着趴坐在门厅外面的台阶前。 宋让喜欢那些在他眼里不入流的人以这样的最高礼节面见他。 不能有任何人在拜见他的时候,高过他的位置。 如同他曾远远见过的高高在上的王族。 他现在无比期待那个当年让他爬着离开东南亚的男人,也会有这么一刻,臣服蜷缩趴跪在自己面前。只是想一想,他便觉得手心的热意汹涌。 波图的长脸在富丽堂皇的大厅灯光下显得更长了。 “先生,您叫我是有什么事吗?” 宋让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副手。 副手上前两步,他操着带着泰国口音的英语和波图交涉。 “你的妻子是个中国女人。”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波图有点惶恐,他结婚这件事是在帕帕里族长的帮助下贿赂了官员完成的。 副手伸手递过一张监控打印出来的照片,上面有一张不甚清晰的放大的五官。 “是这个女人?” 波图看了一眼,他一眼看到的是那张脸后面的屋舍。大早上的时候,精致的街道。 顿时面色一变。 这个该死的女人,竟然和其他女人一样……背着他还在干这些事情?! 是因为他刚刚又去上矿没有喂饱她?昨晚求饶的时候她还哭了,真能装啊,这个贱人。 还是——难道她还在想存钱可以回去?! 副手声音一冷:“是不是?!” 波图哆嗦了一下,他看了一眼那熟悉而又在打印纸上有些生疏的五官,似乎还精心打扮过,他咬牙,眼底冒出怒意:“是她……”这个贱人,看着驯服,他还真的以为她老实了,乖巧了,没想到竟然在背地里给他搞这个?! ——也不知道她到底挣了多少钱?藏在了哪里? 宋让咳嗽一声。 波图回过神来。 “是……有什么服务不周到的地方吗?” 副手没懂,但宋让没有让他多问的问题,他不会多问一个。 他开门见山。 “给你钱,卖吗?” 波图没懂:“卖?” 副手开始出价。 “一千。” 这不是耍人么?波图立刻摇头,不能否认,他是很喜欢季微雨的,柔软光滑的皮肤,温驯的性格,声音好听,让他只要看到她就觉得蠢~蠢~欲~动。 “一万。” 波图小心道:“她是我登记的妻子,我很喜欢她,先生,我不能这么做。” 副手看也不看他,补充。 “美金。” 波图咽了口口水,这是个不小的数字,在这里,一个月的熟练工人的工资一个月也不过几百美金,但他还是摇头。 “十万。” 波图微微愣了一下,他小心看了一眼上座的宋让,没有说话。 这已经是一个几乎难以想的价格了,足够他再次出去一趟,说不定运气更好,能有一个更可爱的妻子。 就在这时,上座的宋让抬头。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看起来格外动人。 “一百万。” 波图的手颤抖起来。他的舌头打结,心跳加快,因为激动,手心一阵阵发热,他问:“……您说的是真的?” 宋让嘴角勾出一丝笑意。 波图顿了顿,他张了张嘴,这一刻,季微雨那柔软的丰盈的酮~体已经变得模糊了,他耳朵里回荡着那一百万。 ……或许还可以更多。 他用所有的脑子控制着舌头,不要立刻说出好这个字。 但这时,宋让却轻轻笑了。 “一百万太多了。五十万。” 波图张了张嘴:“可是……” 宋让像看一只猩猩一条狗一样看着他。 “四十万。” “先生!”他叫起来。 “三十万。” 波图咬牙:“好!就五十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23 00:41:29~2020-04-24 00:49: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枫叶椰子林 3瓶;黑眼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晋江首发 前面的族人分开一条道。 陆夜白微抬手臂,示意季挽澜挽着他。 季挽澜顿了顿, 目光无声扫过两边, 老老实实伸出手, 勾住他的臂弯。 “季先生, 这是?” “季微雨的资料是由这位族长经手的。”他解释。 季挽澜何其通透,立刻明白了此行的用意。 她感激转头看了一眼陆夜白:“谢谢你, 季先生。” 陆夜白垂眸看她一眼:“还是叫我的名字顺耳一点。” 季挽澜态度好极:“谢谢你,阿诺。” 向来如此,当名字作为一个象征意义出现,唇齿之间念着两个字, 听到耳间, 便显出格外的温存。 他唇角有了一丝浅笑:“嗯。” 班猜走在侧前方, 恰到好处挡住其他人看向陆夜白身旁季挽澜的目光。 短短一段路,足够解释他们目前的境遇和此行的目的。 季微雨那个名义上的丈夫波图, 他的叔叔是帕帕里族长下面的一个小管家。 要想得到转机,帕帕里族长的意见很重要。 季挽澜有些忧心:“要不要准备一点礼品或者别的再来?”空手上门总觉得少点什么, 没有礼品或者有点其他傍身的也好。 陆夜白一手拍了拍她撘在臂弯的手作为安抚:“不必。” “今天能见到我妹妹吗?”她目光悄悄看向四边。 圆圆的小小的屋顶,上面是香蕉叶片或者别的树叶搭建的。 甚至比马赛人的村落还在简陋。 有些圆屋旁边有光秃秃的大树,最大的一棵树下面吊着一根长长的绳子, 下面是一根木棍。 季挽澜有些疑心是作为绞刑或者别的用途的,一个小孩子抓着绳子,坐在木棍上,前后晃起来。 原来是一个简易的秋千。 另一个孩子用一根木棍吊着两只蝙蝠嘻嘻哈哈追着跑。 部落里面闲适的很多是男人,也有三两成堆的女人, 抱着胳膊,带着奇怪而又好奇的目光看过来。 季挽澜毫不吝啬自己的目光看向她们。 她知道自己和季微雨在某些角度很像,若是有人见到她,露出熟悉困惑的表情,那说不定见过季微雨。 然而,并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 很快,三人到了村子前面最大一个圆木屋前。 木屋用有韧性的长木棍弯曲在正中间,然后束成屋顶。 在里面,坐着等待他们到来的人。 帕帕里族长看起来年纪很大了,满脸的皱褶和经历过大事的老道,浑浊的眼睛带着威严,他的房子看起来是村子里最大的,装潢也算得上最好,里面甚至有一张全真皮的沙发,上面铺着不知道什么动物的皮毛。桌子下面掉了两个弹壳。 一把五根长弦的葫芦秦身的乐器随意挂在墙上。 季挽澜在转机时候看到过,这种乐器叫zeze,声音清雅而又带着原始的味道。 一个年轻的姑娘半跪在地上整理前面桌上的罐子,她看着姑娘从里面捞出切好的泡了蜂蜜的水果,然后用陶碗盛好端上来。 走过来时,她的脚微微扭了一下,季挽澜扶住了她的胳膊,她感激而惶恐笑了一下,身子越发弯,将东西放好,又躬身退到旁边。 帕帕里族长坐在沙发上向他们三人点了点头,然后直接看向陆夜白,他笑了笑。 当地除了部族语言,通用的是斯瓦希里语。 族长的旁边站着一个年轻人,他是族长的儿子兼翻译,长得圆圆的脸,不时看季挽澜一眼。 陆夜白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了。 他一坐下便带上了年轻人特有的客气和亲近微笑,而因他身上自带的凌厉优雅,又让这份客气有几分谦逊式的平和,而显得格外让人注目。 他们的客套冗长枯燥,从族长的身体聊到最近的天气,还有上一次愉快的拜访,送来的这个真皮沙发的按摩功能非常不错,季挽澜竭力耐着性子,她甚至连座位都没有正式的——那个年轻的姑娘拿了一个矮几一样的小凳子放在陆夜白旁边。 她便只能微微蜷着腿,将就坐下。 坐了一会,只觉得两腿发酸,她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一只手突然拍了拍她的胳膊,是陆夜白,他示意她坐在自己身旁。 ——陆夜白的沙发是单人沙发,如果坐过去的话,几乎就是半挤在他身上了。 她还在犹豫,就看见陆夜白站了起来,将整个座位让给了季挽澜,让她单独坐下,他便随意坐在她座位平坦的扶手上。 那个一直在屋里侍奉的年轻姑娘惊讶而又震惊看了一眼季挽澜,然后不安而又有些羡慕低下了头,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族长的脸色,向旁边跪坐了一点,族长的儿子正好站在那里,他的腿靠在年轻姑娘的乳上蹭过。 帕帕里族长浑然不知,他的目光和注意力立刻转移到了季挽澜身上。 即使人在眼前,他还是选择继续和陆夜白对话。 “你的妻子看起来有点眼熟。” 陆夜白微笑:“说起来,和您还有几分渊源。” “哦?”帕帕里族长有些好奇。 “我未婚妻的妹妹,嫁给了族里的波图先生。” 帕帕里族长的身体坐直了几分,少顷,他慢慢道:“你说是那个波波.波图啊?”声音隐隐失去了方才的亲近和热情。 陆夜白笑容未变:“我这个妹妹,脾气不好,随她姐姐。” 族长笑:“长得也有点像。一开始就觉得有些眼熟,又像,又不像。” “我们想见见她。” 族长看了眼翻译,他自然知道这个见面背后的意思,但季微雨的来历毕竟不光彩,他想了想,回答:“她的丈夫不喜欢她见外人。” 季挽澜忍不住握拳,声音强压着情绪:“我是她姐姐,不是外人。” 族长的儿子翻译有些意外她的不顺,又忍不住关注她,只冷声道:“我父亲说,这里没有你什么妹妹,只要嫁到了村子的人,就是村子的女人,不管是从坦噶尼喀故地,还是从埃及葡萄牙,除非她的丈夫同意,永远不能离开。她的丈夫不喜欢她外出,所以,她也不会见你们的。” 陆夜白早有预料,拍了拍季挽澜的手,示意她稍微忍耐。 “所以,这就想请族长帮忙了。”陆夜白看了一眼班猜道,“波图先生毕竟是族长的人,作为族长的朋友,我们以后合作的地方还很多,也不希望在小小的家事上有了嫌隙。” 班猜走上前,他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份资料,是一份合同的复印件。 族长儿子接过来递过去,帕帕里族长接过来看了,他有的字认不全,还是靠儿子的讲解才勉强明白,但还是有些意外,到最后,他光秃秃的眉骨动了动,抬起眼来看陆夜白。 “为了一个女人?” 他有些意外,眼底带着不甚信任的谨慎:“我不太明白,这样的厚礼?” 陆夜白用有限的斯瓦希里语直接问帕帕里族长:“族长,您有几位妻子。” 帕帕里族长有些意外,复尔用粗糙的手拍了拍旁边半跪的年轻姑娘:“这是我最年轻的一位,算上她,一共十二个。” “您最喜欢哪位?” “现在,最喜欢的?是这个最年轻的。” “为什么喜欢她?” 族长笑了:“她年轻,胸很软,漂亮,听话。她可以给我生很多孩子。” “那您是怎么得到她的心的?” 族长带着成年男人特有的得意笑了:“她父亲欠了我一笔钱,我的管家将他送进了牢里,有一天,她洗完澡裹着一条方巾来请我赦免,那是我最大的机会。” 于是陆夜白也微微笑了,回答他的问题:“这也是我最大机会。” 族长闻言一愣,他看着陆夜白的眼睛,两秒以后,他哈哈大笑起来:“我喜欢你的理由。年轻人,你用法国人的话来说,若漫谛客,我喜欢。” 翻译看了看族长,看了看季挽澜。 他们的对话季挽澜听不懂,但她明显感觉事情和氛围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等他们哈哈大笑聊完,已经到了午饭时间。 帕帕里族长热情相邀三位客人用餐。 班猜的脸色为不可见僵硬了一下:“老大。” 陆夜白依旧保持着淡淡的笑意。 季挽澜轻轻扯了扯他袖子:“所以,后面你们是说了什么?” “帕帕里族长会帮忙。他的大儿子现在就会去矿山找波图,后面的手续他会帮忙。” 季挽澜眼底一亮,仰头追问:“那现在就可以看到她吗?” “她不在这里,有时候波图会带着她一起去矿区——那地方现在不适合我们过去。” 班猜看着前面忙前忙后的族长的妻子们,忍不住:“老大,如果这样我们现在就辞别,回酒店吧。” 陆夜白道:“如果帕帕里族长知道我们没有用他精心准备的饭菜就这样离开,恐怕会不高兴。” 季挽澜连忙道:“那我们就迅速用完午饭再回去等。” 班猜艰难建议:“我其实不是很饿。” 季挽澜道:“我早上吃得不多,现在突然觉得有点饿了,我帮你多吃点。” 班猜:“……季小姐。” 很快,等到他们在长桌上坐下,一人一个小罐子,季挽澜揭开上面的盖子,才知道班猜刚刚想要说什么。 陆夜白伸手帮她接住差点手抖差点摔破的陶罐,放在桌上。 “按照这里的习俗,必须要吃完,不然是对主人友谊的不信任哦。” 季挽澜简直要哭出来了。 她看着瓦罐里的一条全头全尾的红花蛇,乖巧躺在谷粉里。只去了内脏,连皮都没有剥。 和来路上那只蜜獾爪子下一模一样。 这是当地的特色蛇饭。 专门为尊贵的客人准备。 在他们看来,红色蛇是幸福的象征,用这样象征做成的饭是代表了主人对客人的诚挚友情。 客人必须一次把蛇饭吃完,不能吐掉。 瓦罐热气腾腾。 季挽澜看了一眼旁边的班猜。 班猜一脸生无可恋,但他已经在拿刀叉了。 族长在他年轻妻子的服侍下,正用右手抓着玉米面和椰子油做成的手抓饭,前面还有飘着西红柿的牛肉汤。 他笑眯眯看着三人。 等待着友谊见证奇迹的时刻。 季挽澜:“其实友情还是常驻心间就好,要是我不吃,族长真的会觉得我不够诚意?” 陆夜白:“他的大儿子正在等待出发。” 班猜吸了一口气,最后挣扎:“刚刚季小姐你说饿的话,我这条肥一点。” 季挽澜艰难:“……我真的下不去嘴。” 陆夜白优雅拿着刀叉开始切片。 季挽澜咬牙,也颤抖着手去拿刀叉:“……为什么不切片炸了,看不出样子也好啊。” 班猜道:“季小姐,加油。” 季挽澜脊背全都是细细的鸡皮疙瘩,她呼气吐气几次,艰难向陆夜白道:“要是我忍不住吐,记得用力帮我捶捶背。” 真的想死。 为什么要有蛇这样的无脚动物。 为什么滑唧唧的。 为什么形状还这么栩栩如生。 季挽澜用刀叉切蛇尾巴,用力过猛切了一溜皮和尾巴下来。 她再次看了一眼前面慢条斯理用手抓饭的族长。 族长正面色探寻看着她。 她微微抿唇笑了笑。 又不是吃人肉。想成豆腐做的不就好了。红色的豆腐,加了豆瓣熬煮的。 叉了那块肉。 颤巍巍往嘴里送。 就在这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然后陆夜白低头,就着她的手腕,直接在她手上,看着她的眼睛,张嘴吃掉了那切下来的半块蛇肉。 剩下的,他也直接端了过去。 慢条斯理又优雅全部吃了下去。 季挽澜目瞪口呆看着他,一瞬间只觉眼前的人形象从未有过的雄伟高大。 几乎要热泪盈眶。 班猜在旁边艰难吃了一半,看见陆夜白吃完,野外执行任务的时候他们什么没吃过,他是知道老大的饭量的。 “老大,你要是不够,我这……” “滚。”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睡了一天,这段时间被工作折磨的快要枯了。红包谢罪~留言吧,请不要抛弃我~ 感谢在2020-04-24 00:49:38~2020-04-25 23:13: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三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猫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季微雨 季微雨坐在火堆前,面无表情熬一锅粥。 水里面加了米粒玉米面, 还有不知名的水果, 这样的粥煮出来香甜浓腻。 粥快要好了, 她看了看周四, 那两个女人不在,她将长勺在脚底蹭了蹭, 然后将脏兮兮的勺子伸进去搅动。 锅里颜色诡异的粥翻滚,水塘里面打的水,混着一只煮熟的蝌蚪,她用勺子压到最下面。 热气腾腾的粥映着她过度苍白的脸, 乌黑的眼眸赫然带着几分木然和愤恨。 即使坐着仍然全身酸疼, 今天早上波图要走, 跟往常每一次出门一样,昨晚他又来了她的屋子。 他本来就需求强烈, 加之吃了那樱桃橘树的树根粉,折腾了她几乎一晚上。 等早上波图走了, 去了外面,那两个独守空房的女人又因为嫉妒和不满开始折腾她。 所有的家务都会扔给她。 这样的事情几乎发生在每一次波图要离开后。 所以她既盼着波图离开,又害怕他离开。 阳光从树枝上面漏下来, 这是来自东方的太阳。 季微雨抬头,看着那明晃晃的阳光,眼睛一片热~辣~辣的光晕。 她伸手按在胸口,轻声念着。 波图的大老婆经过,冷笑:“又开始念了。” 三老婆歪头:“念了这么久, 也没见她再怀上啊。 在这个家里,这两个女人是天然的同盟。一个是原本就有的,一个是后来娶的,但在季微雨在的时候,都无一例外受到了冷落。 对她们来说,她是一个外来的入侵者,是要去对付的敌人。 季微雨不是没挣扎过,她唯一依靠的只有波图,开始的时候,波图会偶尔在心情好的时候护着她。但一旦她不方便陪他的时候,他对她也变得不耐烦。 季微雨也试着去讨好她们,在回国无望后,她变得温顺起来,但越是温顺,她们反而越会欺负她。 在没有原则的退让中,温顺通常意味着可以被肆意凌~辱。 在一次波图外出的时候,三老婆带回来一个男人,是她的弟弟,那个男人想要和她睡一觉。 季微雨极力挣扎,那一次她们打伤了她的脸,波图回来很生气教训了她们,那之后,她们的行动就变得隐晦多了。 至少这样的事情再也没有发生。 这让季微雨生出异样的错觉,他毕竟还是在乎她的。她想,或许是他太喜欢她了,才会让她用这样的方式留在他身边。 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季微雨转过头,看见波图走了回来,她下意识有些脚软。 波图走得很快,他无视了两个其他老婆的呼唤,径直走向季微雨。 她坐在下面,居高临下看下去,便可以轻易看到没有穿戴内衣的身体玲珑而成熟的曲线。 “你怎么回来了?”季微雨声音发哑。 他对她一般都直接说中文:“洗了没?” 季微雨面色微微一变,波图已经拉住她的手将她拖了起来,然后直接一把抗在肩上,她挣扎了一下:“昨晚不是才……” 波图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转头直接在她腰上咬了一口。 “昨晚是昨晚。” 外面的火还在噼啪作响,大老婆使劲搅了搅粥,啪的一声将木勺扔在锅里。 旁边的屋子再次传出熟悉的暧~昧声和男人的低喘,这一回,女人的声音格外大一些,仿佛要故意让她们听见。 三老婆走到大老婆旁边坐下,咬牙骂:“荡~妇!” “没有经过割礼的贱人——” 过了好一会,季微雨才缓缓从屋子里走出来,她身上的痕迹格外明显。 波图从后面跟着她走出来。 波图一边系裤子,一边看季微雨:“我知道你嫌我穷。” 季微雨立刻摇头。 “对了,我给你找了一个有钱人。以后你去过好日子吧。”他随意道。 季微雨猛然抬头。 波图的样子并不是开玩笑。 他目光落在她胸前,然后缓缓向下。 “说实话,我真的有点舍不得。” 季微雨:“你不能这样做——”她神色一动,忽然眼底有了希望,“你要多少钱,我可以给你,波图,你放我走,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波图看着她,笑了笑,“波波.波图,你觉得你值多少钱,你有钱吗?” 季微雨嘴唇颤抖了一下:“我姐姐可以帮我,她可以借给我,她最在乎的人就是我。” 波图哦了一声,逗她:“一千万,有吗?” 季微雨身子微微颤抖。 “波图,看在我给你怀过孩子份上,看在我们过去的份上,看在刚刚的份上……我求你,不要卖我。” 波图看着她的样子:“不卖你也可以。” 季微雨紧紧盯着他。 波图:“让你姐姐也跟了我。你们姐妹都陪我的话,我考虑一下。” 季微雨面色刷的一白:“你做梦。” 波图得意冷笑一声:“今天之前我还真以为我做梦呢,没想到啊,季微雨,你这么值钱。” 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脸:“别怕,那个男人可能床~上不如我,但其他看起来还挺好的,你要是想我,可以偷偷回来找我,我保证把你喂得饱饱的……” 季微雨啪的一声拍开了他的手,颤声骂他。 “畜生。” 波图回手就是一巴掌,季微雨躲避不及,踉踉跄跄退了两步。 “畜生?你不就是个出来卖的吗?你借的那些裸贷还不上,不就在群里明码标价卖吗?要不是我,你还要卖多少人才还得上?” 他歪头看她面色灰白的样子,冷笑。 “你那么爱钱,你姐姐那么在乎你,怎么?连你那些视频照片也没胆子给她看?” 季微雨眼眶红了。 波图看着她,犹如看一件货物。 “我劝你最好老老实实,不然,错过了这个买家,我可不知道下一回,你会在哪里?” 火堆里的火已灭了。 她看着黑乎乎的锅里的粥,烂糟糟一锅,看着就恶心,就和现在的自己一样。她伸手拉了拉身上撕碎的布。 波图伸手揪了揪她的脸。 “怎么,还舍不得?走吧!” 季微雨伸手按下他揪着脸的手,木木问:“那个人真的很有钱吗?” “是啊。”波图嗤笑。 “我想把我的东西带走。” 波图笑了:“这里有什么东西是你的?” 季微雨颤巍巍一步一步向屋子走去,过了一会,她出来,手上拿着一个红色的泡泡枪。 那是当日和季挽澜见面,她再泥水中捡回来的。 波图像看白~痴一样看了她一眼。 沿着有些隐秘的村落和小道走出去,路过一小片沼泽和一小段废弃的沥青道路。 一辆黑色汽车停在前面。 季微雨赤足走过去的时候,一个纸箱子扔在了地上。 车门打开,季微雨站在门口,里面只有一个司机。 司机是个亚裔。 季微雨心里陡然生出细碎的希望。 她心情复杂看了一眼半跪在地上搂钱的波图。 波图根本没看她,他蹲在地上捡着散落的美元。 季微雨伸手按住车门,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波图,呸了一声,一口口水吐在一张钱上。 然后她后怕又迅速钻进了车里。 波图鼻子哼了一声,看着车轮,还是将那张钱捡了起来。 车门关山的瞬间,他忽的有些后悔,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但到底已经签了字按了手印,他继续捡钱,有了钱,还怕没有更好的女人? 捡着捡着,他的动作忽然有些顿下来。 手上有淡淡的绿,那张沾了口水的美元竟然有些脱色。 车子一路疾驰。 季微雨只敢坐着一小块地方,免得身上的灰尘脏了坐垫。她小心翼翼张望着。 从这辆车的装潢和型号来看,花钱买她的人的确是一个有钱人。 开车的司机衣着整齐,目不斜视。 她想了想,小声问:“您好,请问我们是去哪里啊?” 司机置若罔闻。 季微雨又问了一次,司机甚至连从后视镜看她一眼的动作也没有。 这是个训练有素的仆从。 她不敢再说话,手里紧紧拽着红色的塑料管。 不知道开了多久,又绕了圈,渐渐步入平缓的道路,中途换了一辆车,然后最后从一条窄街到了一个大门前,车子按了三声喇叭,铁门打开,车子在一片花架甬道中开了进去。 然后司机停车。 这时候一个年约五十左右的当地女人走过来,她拉开车门,示意季微雨下来。 即使只是前厅,前面也铺着柔软的地毯。 季微雨脚尖微微一顿,她的脚上都是灰,害怕脏了这地毯。 妇人伸手托住她的手,将她往里面带,她的手宽大温暖,季微雨的不安稍稍缓解了,但越往里面走,这一身的狼狈和脏污,却越发觉得难以忍受的难堪。 她小声用英语问妇人:“请问怎么称呼您?” 妇人很温柔,她的肤色很深,笑起来的牙齿显得格外白。 她张了张嘴,里面只有半截舌头,原来是个哑巴。 哑婆不会说话,但做事很利落,她带着季微雨到了走廊深处,转过两个弯,然后便到了浴~室,浴~室里面的浴缸已放满了水,哑婆将浴液和花瓣都倒进去,然后帮季微雨脱衣服,她的手温柔又细致,季微雨的不安稍稍安定。 水很温暖。 带着久违的芬芳。 身体上面的污浊和痛楚都在浸~润消失。 浴~室明亮光洁,进口的喷淋系统还是全新的。 雪白的浴巾柔软干净。 季微雨轻轻将手按在浴缸的下面,温润的材质妥帖的触碰着她的身体。 一切,仿佛做梦一样。 一个历经苦难的灰姑娘的梦。 她洗完了,哑婆又拿着吹风上来,一点一点帮她吹干头发,哑婆有点胖,但动作敏捷,她吹头发的动作温柔,等到头发吹干,换了一条素白的丝质长裙,季微雨呆呆看着前面化妆镜中的人。 哑婆站在她身后,对她微微笑了一下。 她的目光滑过镜子中那张白~皙却有些微红的脸,脖子上还隐隐可以见到暧~昧的红点,肩膀上也有淡淡的牙印,而若是脱掉衣服,在身体其他隐秘的地方,这样的痕迹更多。 没有一个男人会喜欢这样的身体。 季微雨伸手按住胸口,转头看哑婆:“我眼睛怕光,可以拉上窗帘吗?” 哑婆走过去,拉上了薄纱,然后第二层。 就在这时,门口有人敲门。 季微雨霍然紧张起来。 转头看向门口,哑婆也看向门口,她的手温柔拍了拍季微雨的肩膀,然后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关上了,哑婆没有回来。 进来的是一个男人。 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肩宽腰窄长~腿,他朦胧的影子仅仅站在那里,季微雨便感觉到了紧张。 但现在不是紧张的时候,她缓缓站起来。 如果这个人就是买她的男人,她的未来都在他手上。 她站起来的时候,前面的人也走了过来。 昏暗的光线中,她还是隐隐看清了前面的人。 那是完全不同于波图的存在,是如此英俊而又优雅的一个男人,他带着一副金丝眼镜,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走过来的时候,他伸手摘下了眼镜。 季微雨自然知道一个男人摘下眼镜意味着什么。 她无比庆幸,在刚刚拉上了窗帘,足以遮住她身上所有的痕迹。 而对侍奉一个男人来说,她也有足够的信心和技巧。 她缓缓走上前两步,然后停了下来。 前面的男人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这个动作显示着这是一个掌控欲浓烈的男人。 她没有动,只是轻柔的呼吸。 她听见他的声音,是带着口音和磁性的汉语:“怕吗?” 季微雨缓缓摇头,她轻轻摇头的时候,下巴便在男人的指尖微微晃动。 她听见男人轻轻笑了一声。 然后他低下头来,吻住了她的唇。 季微雨身体微微一颤,他的吻如此娴熟而又技巧,他的手几乎同时揽住了她的腰,然后缓缓向下,抚上更下面的位置,她垂在腰间的手几乎同时伸出去,温柔揽住了他的脖子。 舌尖和唇齿触碰到柔软的唇,细细的描摹啃噬,带着狠戾和几分恶意。 季微雨微微张开唇迎合,便在这时候,他的身体突然定住了。 然后他突然松开了她。 他的声音一瞬间变得警惕和冷酷。 “你是谁?”男人问。 季微雨的手还在他的脖子上,她的温存和柔软并没有得到同样的回报。 他走过梳妆台,伸出手,呼啦一下,窗帘全数拉开。 宋让清清楚楚看见了那张形似的脸,惶恐而不安看着他,女人的身上还残留着暧~昧的痕迹。 而她的嘴上,并没有他印象深刻的伤口。 这不是他要找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25 23:13:33~2020-04-26 23:54: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十三月 8瓶;清行不喝清酒、黑眼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蜜月 午后的阳光很好。 车子缓缓沿着来路回去,路上的蜜獾还在, 爪子下的红花蛇已只剩下半条。 季挽澜看着那蛇咽了口口水。 桑姆城近在眼前, 进城的街道两旁, 有几个包着方巾的女人蹲在地上, 她们的前面是一个小小的炉子,旁边塑料桶上面是一个托盘, 托盘里是一层层烤好的有点像是脆薄饼一样的东西,里面大概加了牛乳,隔着远远就闻到香甜味。 季挽澜咽了口口水。 她今天还什么都没吃。一会可以出来买点。 她刚刚看了两眼,陆夜白也看了一眼班猜:“停车。” 他转头向季挽澜:“前面有一家不错的茶室, 他们的特色菜还不错, 试试吗?” “啊?”难道中午他还没吃饱吗? 这个念头一出来, 她顿时觉得有些恶寒。 陆夜白看了她一眼:“这菜太难消化。我想喝点茶解解腻。还是一杯茶你都不愿意请?” 这样一说,季挽澜顿时有点讪讪, 忙道:“应该的,应该的, 随便喝。” 前面刚刚过河,不要说请一杯茶,只要他喝得下, 一桶、一缸都可以。 只是喝茶的话时间就慢了。 如同知道她心里想什么:“看时间来说,他们不会这么快到的。而且那边的东西也可以打包。” 这样说,她自然也不好再推辞什么。其实说实话,来了这里这么久,风景看得不少, 美食却实在品得不多。 一来舍不得,二来也没什么心情。 不过,她也知道,当地有饮茶的习惯。 中国人把茶带到了西方,然后英国人将茶叶引入了这里。如同最开始茶叶在英国普及那样,他们泡水后倒掉水吃茶叶,后来渐渐回过神来。 然后渐渐沉迷上这种神奇的东方树叶。 不过这里的茶室做了本土化的改良,更像是茶点加餐厅的结合。 甚至还提供茶之外的其他饮品,比如特色香蕉酒。 他今天帮了这么一个大忙,季挽澜确实是很有心豁出去大出~血请他好好吃上一顿的。 但他的帮忙,显然不只是因为他的好心。 两人之间仿佛有一层薄薄的窗户纸,早在那天晚上那个吻捅破了。 但两边的人,都没有看对方。 准确说来,是他已经转过了头,但季挽澜没有勇气回头看他。 毕竟,真的要异国恋吗? 语言……虽然没问题,但其他习惯呢?他吃辣还是甜,吃醋还是芥末?吃牛排还是水煮牛肉? 以后生了孩子,是在国内上户口还是挂在外国?那边的基础教育好像不太行?口音也不太好听,泰国人说话就像吵架。 噼噼啪啪跟上刀片戳米似的…… 天哪,她在想什么? 季挽澜抓了抓头。 她对他了解太少了。 甚至她对他的了解,也是他想让她知道的。 他家里有没有定亲的女朋友,是一时兴起的艳遇还是其他…… 其实艳遇的话,还好点吧,一拍两散,只留怀念。 老了还可以为爱情吹吹牛? 但真的陷下去,季挽澜心慌意乱咽了口口水。 班猜非常识趣,即使季挽澜再三邀约,但还是以车要加油的破理由婉拒。 她又不是瞎子,油表明明还有一大半的油。 在她戳穿之前,班猜迅速启动了汽车,一溜烟跑了。 到底还是只剩下两人。他们两人下了车,然后顺着街道的缓缓向前走。 路上的喧哗的叫卖声,还有并不规整的摊位乱七八糟,想怎么摆就怎么摆。 有几个小贩的果子都铺展到了人行道路中间,季挽澜沿着边缘向前,陆夜白走在她身后。 两个人没有说话,一前一后,她脚步走过的地方,他的脚印无声覆盖。 阳光正好,她鼻尖出了细细的汗,走了一小段,身后没有声音,她总疑心陆夜白没有跟过来,便转过头去看,回过头去,他的目光正好接住她,眼眸带着淡淡的笑意。 那双漆黑的眼睛如同看穿一切,她飞快回过头。 “你跟紧呀……”她这话是解释自己回头的原因,但柔和的声音带着迟疑,却又像几分撒娇。 他嗯了一声。 软软的一声。温柔且低。 季挽澜忽的有些无端窘迫,就好像被人看穿了什么,脸微微发热。 身后有人轻轻笑了一声。 她飞快回过头来,继续向前走,加快了脚步。 走得太快,根本没来得及留意旁边的招牌。 直到身后一声:“挽挽。走过了。” 他叫得如此自然,仿佛早已叫习惯了。 “啊?” 季挽澜不是第一次听,但这一次,却觉得脸无端端一阵阵发热。 是阳光太烈了,脸皮都晒薄了吗? 茶室的主人看起来还算年轻。 “两位是来旅游的吧?蜜月?” 季挽澜更囧,连忙撇清:“不是,不是。” “那是度假?”店主点头,伸出两个大拇指,晃了晃,“两位很配啊。来点我们店的特色菜。”他意味深长挑了挑眉,向陆夜白,“有我们的特色树根粉,对男人有好处。” 墙上贴着菜单,单词单独看都能认识,但凑在一起你永远不知道端上来的会是什么。 香料和水果在这里被泛用。香蕉和鱼可以一起煮汤。小豆蔻会密密排列在米饭上。 季挽澜在陆夜白建议下点了几个菜。 她想着自己做东,便不好拒绝,由着他点,七七八八上了五六个菜。 陆夜白终于阖上了简单的菜单。 点完菜的空隙,便是两人相对的沉默,因为微热的脸,这种沉默便觉得格外难熬。 季挽澜在桌子下将左脚翘到右腿,又换了个腿。 好像应该说些什么。 谁说过的,一般这样沉默时候,氛围相关的问题都应该交给男生去主动,但陆夜白仿佛什么感觉都没有,他坐在那里,一派自在。 季挽澜向来习惯照看他人情绪,她有点忍不住:“刚刚回来那里的烤饼闻起来真香。” 呃,怎么说这个,说得好像还菜不够似的。 话将陆夜白目光引了过来,他带着几分看透的剔透,微微一笑代替了回答。 季挽澜不由又有些后悔自己的多嘴。 就在这时,陆夜白看她。 “挽挽,是不是和我在一起,你有点紧张。” “啊。紧张,没有啊。我怎么会紧张?”她立刻否认,犹觉得不够,“呵呵,有什么好~紧张的。” 该死,脸,你不要红。 稳住,现在血都给我下去! 好在这时候,老板先端了两个水碗过来。 季挽澜不明所以,国内吃饭先喝汤,这里先喝水? 管他的,来的正好,她急忙掩端起来。 “等等——”陆夜白尚未说完。 季挽澜已喝了一口,然后一口呛了起来。 这是什么水,沙沙的,苦苦的。 她猛烈咳嗽起来,陆夜白叹口气,伸手替她拍背:“这是洗手的。不是喝的。” 这是当地人的习惯,用右手吃饭之前,先用水碗洗一洗。 季挽澜大囧,不过感谢这咳嗽,她现在无论脸是什么颜色,都是理直气壮了。 只是陆夜白看起来胃口却不甚好。 他要了一杯颜色诡异的茶,一口一口慢慢喝着,安静坐在那里看着她。 店主很热情,送上了店里的特色,当地特制的香蕉酒,一人一杯正好解腻。 季挽澜快速而又麻利消灭了四盘菜,饱了大半。剩下的菜打包。 等到她去结账的时候,才发现账都结完了。 季挽澜要给他钱。 陆夜白道:“左右这也是借我的。算你借我的,你这给来给去,都是一样的。” 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好像又有些不对劲。 回去的路上坐了两辆三轮车。很快到了酒店,季挽澜又看到了上回那个车夫,他还认得她,见到她,露出一口白牙,季挽澜也向他回了一个笑。 陆夜白看了看她:“认识?” 季挽澜:“上回的车夫。” 他道:“你到是交游广阔。” 今天电梯临检,左右才吃了东西,正好走楼梯,季挽澜走在后面,到了三楼的时候,陆夜白忽然停了下来,他微蹙眉头,神色也有些恹恹。 “你怎么了?” 陆夜白看了她一眼。 “我心口痛。” “怎么会心口痛?” 陆夜白慢慢道:“想来是吃了那蛇,有些后遗症?” 季挽澜想起那蛇样,一时也有些紧张。 “那怎么办?” “无妨。以前在外出差的时候,有时候也会吃些当地的东西,要是不适应,就会有些心口痛。只要揉一揉就好了。” 季挽澜伸手按向他胸口,却意外看见他微笑的眼眸。 她顿时恼了。 “你骗我。” 他眼眸笑意愈发盛,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向上一带,她身不由己靠向了他。 微微昏暗的楼梯间,狭窄的空间,柔软的身体触碰之间,仿佛有无形的电流涌动。 禁锢之间,季挽澜只觉得腰间一阵阵发麻。 他的眼眸颜色愈发黑沉。 “挽挽。” 他低下头来。 季挽澜忽的回过神来。 她猛然侧过头去,避开了他的吻,然后另一只手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他的眼睛仍然看着她。 里面等待她的解释。 季挽澜结结巴巴。 “你吃了蛇,没刷牙。” 陆夜白轻嘲般笑了一下,她的手还捂着他的嘴,但他的头还是低了下来。 唇触碰到她的手心,柔软而温柔。 她只觉手心一热,微微一震松开,下一秒,他的唇齿咬在她耳~垂。 “小傻~子。” 作者有话要说:小过度,较为温馨日常一章。本来今天加班估计写不完的,果然还是留下一个尾巴。 这本文文不长,全订也不会超过一杯奶茶。 所以,还是请看正版吧,作者非全职,都是下班牺牲休息和游戏时间码出来的啊,哭唧唧~ 明天的更新,我计划会在这章下面贴一部分,算是补充今天更新的小福利。 今天买过的,就不用买啦。到时候正文会有提示~ 感谢在2020-04-26 23:54:46~2020-04-28 00:33: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羊羊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猴子肉 回到酒店房间好一会,季挽澜仍然觉得面上发热, 她来到浴~室, 在浴缸放满凉水, 然后坐在浴缸边缘, 将脚放进去,双手捂住嘴, 深深吸了几口气。 那颗有些失律的心才慢慢恢复正常。 每一次混乱和不安的时候,这样总是很快能让情绪稳定下来。 但今天泡了好一会,仍然觉得耳~垂发烫。 浴缸的水很冷。 仍然一点也不影响她的困倦,早上起来太早了, 眼下心里少了一件事, 顿时觉得有些倦怠, 原本是想着稍稍睡一会,等一下季微雨过来时候正好。 结果这一觉就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睡到哪个坎, 梦到什么,她脚一蹬, 一下醒了。 拉了窗帘的房间光线暗沉沉。 季挽澜一下坐起来,伸手摸过床头的手机,时间才不过才过去了二十分钟, 她松口气,翻个身,拧开床头灯,旁边床头柜上面整齐放好的坚果和其他东西都在。 季微雨最爱吃的就是坚果。 倒是忘了准备一点饮料,她向来不爱喝纯净水。 她这么想着, 便坐起来。 这是才觉得肚子开始隐隐作痛。 不好……这么多天,差点忘了这个姗姗来迟的大亲戚。 好在她早有准备,在飞机搜刮了一包,现在还剩下几片。 当地并没有使用卫生巾的习惯,一般的姑娘都是自己手动缝制,在第一次来姨妈的时候,选择一块颜色漂亮的布,缝制好以后,最多在里面加上两层棉垫便是极好的了。 寻常的店家也不会有这样的东西。 季挽澜忽的想起城东那家看起来品类还算齐全的华人超市。 她又看了看手机,时间还早。 正好一起出去给季微雨再买点饮料什么的,从那边接过来的话,贴~身的内衣最好也准备一下。 她这么想着,便麻利收拾好,备好钱出门,到底心里挂着事的,临走还是将陆夜白送她的枪带上,应该用不上,但真需要了好歹能咋呼人。 结果刚刚出门就碰见前面打着哈欠回来的纳薇拉。 她刚刚从阳光下走出来,一身的薄汗,衣衫口子扯得极大,里面是鼓鼓囊囊的柔软,头上也裹着一块花花绿绿的布,倒是有种说不出的肆意和野性。 看见季挽澜迎面而来,她向季挽澜勾了勾下巴:“妹妹出去?” 喊得自然又亲切。 季挽澜知道她,心下发虚,嗯了一声就要走。 纳薇拉看她身后没有人,果然问:“老大呢?” 季挽澜脸微微一红:“不知道。” 纳薇拉勾起嘴角,歪头问:“外面热死了?你干嘛去啊?” 季挽澜:“我去买点姨妈巾。” “嗐,买什么啊?这里的东西——就不是给女人准备的,跟我上楼,我那有棉条,管够。” 季挽澜脸色更深了一分。 “棉条……我用不——没事,很近的,我去看看。” 纳薇拉何其聪明,闻言嘴角立刻起了一抹笑,带着几分惊讶几分意外几分难以置信。 “不是吧,你……老大和你?”她微微晃头,低啧了一声,“这老大,平时人五人六的,关键时刻……” 季微雨顿时闹个红脸:“我先出去了。”也不管纳薇拉,几步快走了出去。 外面天气正是最热的时候,当地人也没有打伞的习惯,只两个姑娘头上顶个盆走过。 季挽澜快走了两步,越发觉得有些不舒服,正好看见前两日拉车的车夫跑回来,连忙向他招手。 车夫颠颠跑过来,他认得她。 车子经过路边,两个当地人抬着一根长棍子上面挂了几只死猴子走过。 季挽澜看了一眼,微微蹙眉。 在这里,猴子肉是一种廉价的美食,熏烤煮熟各种做法,作为当地居民和村落村民蛋白质的重要补充来源。 随着狩猎工具的进步,现在猩猩一类实力强悍的类人猿,也开始成了众人的盘中餐。 也是罗莎博士为首的科学家极力反对的。 但在人权和动物的生存权之间的争锋,即使学术上一再说明猴子肉和猩猩肉,很可能会带着类似艾滋的猴艾滋和其他病毒,也根本无法阻止食用野物活命的当地人。 而对不喜耕作的当地人来说,漫山遍野的猴,随便抓一只就是十美元,一只猩猩是三十美元,无本万利,难以禁绝。 不过,一般来说,这样的食物,都会在农贸市场出售,富人惜命,更喜欢吃饲养的羊肉,但不知道为什么,这里却有几个人抬着异向而行,朝着富人区出发。 那几个小猴子,有一个幼猴还没有死透,手被吊着,硕大的眼睛里面是湿漉漉的眼泪和惊恐。 就像长了毛的小孩子。 街道上来往的人不少,放缓的车速,让她可以看到任何一个人的神色,没有一个人面上有异样。 各地有各地的风俗。她强迫自己转过头。 人活下来,总是要吃东西的。饥饿的时候,连换孩子也有的。 但过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回过头去看。 那小猴子也正好看到了她,猴子和狼一样,是能分清男女的,而灵长类动物,天生又多了几分情感。 小猴子冲她张嘴,街上的人那么多,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准确听见了小猴子的声音。 “真可怜。”她咬了咬后槽牙。 车夫听见她说话,他又转过头来回答:“不可怜,好吃的。” 季挽澜不知道他这是什么习惯,一说话就一定要回头,上回撞了一次,还是不长记性。 只听他笑了笑,介绍:“用蚂蚁酱或者花生酱。”他的发音带着口音,说名词的时候季挽澜也有点不确认。 她道:“像个小孩子。” 车夫又回过头来:“就是个猴子崽子。很嫩的。” 季挽澜又回头看了一眼:“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小姐请说。” “一会帮我把这个小猴子买下来,但不能让别人知道是我买的。” 若是一个外国人出手,特别是一个女人,出于同情心做了这件事,价格和情况就不太一样了。 她几乎可以想象,只要今天她买了一只,明天就会在街上出现一百只,若她在里面买了其中可怜的,第三天便会有两百只断腿少肉的可怜家伙。 车夫有些意外,但还是爽快答应了下来,并开始推荐。 “我知道有一家餐厅,可以加工,味道很好,还可以加辣椒。”司机热心介绍,“一会买了东西就可以去的,顺路。” 他正说得起劲,季挽澜面色一变:“小心。” 已经迟了,砰的一声,撞上了另一辆车。 对面的车夫停了下来,拉车的是个身材高大的欧洲人,他张口就要骂,车上的人轻轻咳嗽一声,挥了挥手,那车夫便顿住,恭敬站到了旁边。 季挽澜手抓着车的扶手栏杆,稳住身子,抬头便看见了对面车上的人。 他扶了扶微晃的金丝眼镜,看着季挽澜几秒,眼底缓缓浮现笑意,那目光看起来格外复杂。 “季小姐。”他缓缓说,“好久不见。” 季挽澜没来由心头一紧,她微微笑了一下:“宋先生。”然后立刻代替车夫道歉,“不好意思,刚刚我们没注意到您,没事吧。” 宋让的目光太过直接,看人的时候过于专注,让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显出几分难以言说的触感,就像蛇类的眼。 他微微一笑:“我没事。” 就在这时,那两个抬着猴子的男人经过,季挽澜余光扫过,车夫惶惶然站在一旁,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宋让道:“季小姐也喜欢猴子?” 季挽澜立刻正色道:“我不吃这些。” 宋让的目光带了淡淡的笑意:“……我说的,自然不是吃。我也不吃,我只是听说,季小姐是动物方面的专家,正好我的庄园里面有几只猩猩病了,季小姐可愿意帮忙看看。” 季挽澜微微一愣,这句话里蕴含的信息太多,她疑惑抬头,却看见宋让正直直看着她。 那目光玩味,而又促狭和他斯文绅士的表情是截然不同的。 她看了看前面:“我还要去买东西,下午一点有事,恐怕不太方便。” 宋让并不勉强:“没关系。等你愿意的时候。” 季挽澜点头,看着那小猴子,仍然有些不忍心,再迟了就追不上了。 她向宋让辞别,车夫松了口气,连忙拉上车带着季挽澜追上去。 转过一个转角,赫然看着那两个抬猴子的男人站在那里,似乎在等着谁,他们刚刚走近,其中一个男人转头看了一眼季挽澜,从木棍上解下那只小猴子,直接送了过来。 “刚刚宋先生让我们把这个送给小姐。” 那只小猴子眼睛里面还有眼泪,但已经几乎没气了。 车夫见她样子,将自己的一块头巾扯下来,季挽澜包了。 等她从超市出来,小猴子已断气了。 眼角的眼泪挂在毛绒绒的脸上。 季挽澜看着来往的街道,笑嘻嘻的人群,第一次对同样的人类心里生出难以言说的恶意。 ~* 季挽澜已看不见背影了。 那新换的车夫扶着车,宋让从车上面下来,他手里的雪茄冒着淡淡的烟。 看起来心情又变得不错。 “那只猩猩病好了吗?” 新司机兼随从回答:“腿已经好了。” “随便在弄点短期治不好的。”他想了想,“再去找几只猩猩。” “但这位小姐刚刚拒绝了。” “她不会拒绝的。”宋让笑。 新司机忍不住可是了一声。 宋让看他一眼,将雪茄直接在他按在他手臂上灭火,滋滋的声音中,那随从面色顿时一变,却生生顿住不敢吭声。 “这是你该操心的事?” 事情突然好像变得很有趣。 宋让勾起嘴角。 凡是那个男人喜欢的,他都要得到,凡是那个男人珍惜的,他都要摧毁。 中国有句古话,说得美极了。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还有一天,就是双方签约的日子,他突然变得有些迫不及待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不用猜测剧情,估计猜不到的~ 发了没有放上面,之后免费在后面更吧…… 感谢在2020-04-28 00:33:12~2020-04-29 23:05: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镜沅、璇子 5瓶;一只猫猫、黑眼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羔羊 黑色的汽车缓缓驶入东桑庄园,宋让下车, 摘下手套, 扔给一旁的司机。 前面的两个女侍一个躬身捧着水, 里面飘着几瓣淡蓝的花瓣。 他将手在里面洗了洗, 另一个女侍从立刻送上整齐的软帕。 宋让擦了手,这才看见前面的哑婆站在更前面, 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将手上的帕子扔到前面那女侍脸上,转头问:“怎么回事?” 哑婆走过来,她很胖,快走几步就微微喘气, 到了面前, 用手语比划几下, 另一个跟班立刻翻译。 “她是说,那位小姐有点发烧。” “发~骚?”宋让哼了一声, 转头看身后那个保镖,“你去给她降降火。” 他说完, 忽然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脸上一闪而过某种恶意的畅快。 虚抬手指:“等等。” 然后他勾了勾手,示意那个体型彪悍的保镖附耳过来, 如此这般说了两句,保镖嘴角也慢慢有了笑意。 哑婆不会说话,但她听得懂。 此刻只垂着头。 ~ 保镖进去的时候,季微雨正坐在浴缸里,水缸里是冰冷的水, 她的脚泡在里面,嘴里念念有词。 他走进去,伸手关上了门。 季微雨的身影微僵,她蓦然会过头来,只看见一个体型彪悍的欧洲男人。 她问:“你要干什么?” 本来半昏暗的房间,灯突然一下全亮了。 保镖将手上的三脚架放好,然后开始慢条斯理装上面的摄像机。 季微雨看着那摄像机,又看了看前面的人,她站起来,冰冷的水蔓延到小~腿,她抬脚想要出来。 保镖已走了过来,他从头到尾打量了她一下,如同看着羊羔的饿狼。 她脸上露出了一丝未知的恐惧。 保镖笑了一下,手搭在她肩上,手下这个女人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他喜欢这样精致的东方面孔,就像是今天在路上看到的那个女人。 能和老板拥有几乎同样的女人,也算是一种荣幸。 “要是你顺从,我不会打你,也保证不会让你太难受。” 他嘴角勾起一丝笑,湛蓝的眼珠盯着她锁~骨,手上一用力,脆薄的上衣撕裂了。 季微雨下意识遮住胸,前面的外国男人嘴角勾起一丝轻蔑的笑,下一秒,她看着他的眼睛又缓缓松开了手,任凭美好呈现于他前。 撕拉一声,剩下的衣衫尽数被撕掉。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伸出手,勾住了他的脖颈,摩挲着他的身体。 当女人表示温存的时候,也是她们最脆弱的时候。 保镖伸出一只手,捏住她下巴,然后低头狠狠咬了上去。 娇弱的柔软的身体,在明亮的房间如此醒目,而又如此弱小,终于,浴缸的水花溅起,只剩下女人难以自己的低吟。 过了好一会。房间的时钟已指向下午四点半。 男人从她的身体上起来,他走过去,关上了摄像机,然后回头看了一眼趴在浴缸前的女人。 她的技巧和配合让他几乎有些忘我,几乎烙印再身体的记忆上。 忽然又有些口干舌燥,他转头看了一下外面的门。 又继续走了过去,正准备捞起已精疲力尽的季微雨的腰,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 保镖看了看手上的女人,又看了看门,他犹豫间,门口又响起敲门声。 保镖有些可惜使劲捏了把手上的女人。 “下回再找你。” 季微雨闻言,回过头,虚弱又温顺风情笑了一下。 “嗯。我叫季微雨,你叫什么?” 保镖有些意外,又有些警惕。 季微雨更加温顺笑了一下。 “我从来没有见过比你更棒的男人,我喜欢你刚刚那样。”她意犹未尽般看着他,目光微动,欲言又止,虚虚抬起手,顺着他的腿向上滑了一下。 保镖几乎忍不住轻喟了一声。 男人在这时候的意志力几乎为零,他压低了声音回答:“我叫尼克。” 季微雨轻问:“你还会来找我吗?” 门外这回直接推开了门,尼克没有说话,离开前用手回答了她的问题。 他转身走过去,外面哑婆端着晚餐和药品走了进来。 尼克冷冷看了她一眼,带着摄像机和三脚架离开了。 哑婆将东西放在墙边柜上,快走几步过来扶起她。 季微雨略开了她的手,她忍着不适站起来,哑婆待要用花洒帮她清洗,她摆了摆手。 “已经脏了,洗不洗都这样,我饿了,把吃的给我吧。” 送来的饭今天有汤。 饭照例是玉米粉做的馒头一样的东西,旁边加点蔬菜,汤这回没有加香蕉,而是加了几粒花生和肉炖的。 她很饿了。 两口吃了玉米粉馒头,有些干,然后便开始喝汤,汤汁肉~香扑鼻,她用大勺舀着吃了两粒花生,下一勺的时候,有骨头一样的东西。 她蹙眉吐出来,下一刻,却尖声叫起来,那哪里是什么骨头,分明就是人的手指头! 胃里一阵翻涌,她捂住嘴直接冲到厕所吐了个干干净净。 哑婆在她身后帮她拍背。 她厌恶又恐惧挥手:“滚开。” 过了一会,哑婆那只胖胖的手伸过来,掌心赫然放着手指头和另外几根煮掉的东西。 她这回看清了。 并不是人的手。 哑婆比划着手语,她五指弯曲并拢向上,用小手指的位置贴着前额上下动了动。 季微雨看懂了。 这是一只小猴子的手。手背上还有毛。 她转过身,更厉害吐起来。 上半夜的时候,尼克没有过来。 到了下半夜的时候,他果然来了,这一回没有摄像机,她打起精神极力迎合,比起巧克力,他显然更热爱牛奶,几乎着了迷,不肯离开。 “你是哪里人?”季微雨问,“南欧?东欧?” “不,我从南非来。”他低头啃她的脖子。 她目光闪了一下:“这样啊。” ~* 季挽澜买了东西回到酒店。 纳薇拉正好在大厅,正好靠在前台懒洋洋补妆。 季挽澜有心避开她,偏偏她就跟正等她似的,没抬头,却准确捕捉到她的信息。 “你终于回来了,妹妹。” 她上前,热情帮她拎了东西。 “不用,我来吧。” 纳薇拉手一翻,她手上的东西已到了她手里,刚刚明明还看到她在刷睫毛的。 “下回要买什么东西,告诉姐姐,姐姐帮你。”她热情。 季挽澜:“纳薇拉小姐。” “不要叫我小姐。小姐姐倒是可以。”她勾了勾下巴,“按电梯。” 等季挽澜放好东西后,她又跟着下来,安心在前厅等待。 “纳薇拉小姐……姐,我自己在这等就可以的。”她道,“你不用陪我的。” 纳薇拉叹口气:“我也不是想陪你,我今天说错了话。”她皱了皱鼻子,“嗐,卫生棉条,你懂的。” 季挽澜蓦的脸又是微微一红。 她将一只脚蹬在前面的茶几边缘,就着膝盖的角度拉长细密的眼线,一边抿了抿涂好的口红:“真羡慕你啊,现在能让我脸红的唯一办法,就是给我来上两拳。” 季挽澜弱弱建议道:“腮红也可以。” 纳薇拉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忽的妈的骂了一声:“靠,眼线画歪了。” 她左右看了看没人:“你别动,我去洗洗。” 季挽澜的肚子便是从这时候开始痛的,开始时只是隐隐作痛,渐渐越来越厉害,大概是之前泡了冷水的缘故。 她坐在大厅的沙发上,伸手捂住肚子,用手的温度试图让肚子舒服一点。 但痛楚越来越厉害,几乎不过一分钟,额间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已经很久没有痛经,几乎忘了上一次因为没有注意饮食痛得快要昏厥的感觉。 她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捂住嘴,半靠在沙发上。却仍然不解用。 最后几乎半跪在地上。 等纳薇拉回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她惊了一下,一手拔枪,快行上前,一个人赶在她面前抱起了季挽澜。 纳薇拉迟了一步,站在侧前面,被他眼风凉凉扫了一眼,立刻退了一步。 “我没事。”她看着他一瞬冷到极致的脸,轻声道。 “别说话。”他说。 他抱着她走进电梯,纳薇拉跟进来帮忙按电梯。 “六楼。”陆夜白说。 “三楼。”季挽澜说。 纳薇拉看了看他们,按了一个三,一个六。 然后又看了看陆夜白,颤巍巍去取消了三。 “妹妹,先去六楼吧。” “妹妹?” “嫂子。” 季挽澜实在太痛了,根本没力气去驳这话,她紧紧捂着肚子,将脸埋在他胸口。 到了房间,强撑着喝了半杯滚热的水,仍然没有缓解。 “有药吗?”她颤巍巍问。 纳薇拉从来没有女人这样的麻烦,有些疑惑:“药?” 陆夜白的脸却误会了什么,他的脸微微一僵,回答:“没有药。” 她蜷缩在被褥中,床~上还有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或许是他留下的。 “但是,真的太痛了。”她的声音有了水意。 太痛了。就像一把刀在腹中搅动。 又像活生生在缓缓撕开腹腔里的东西。 他伸手去摸她的额头,上面一片冷汗。 常温的室内,她的手却是冰凉的,他的手伸进被褥,覆盖在她冰凉的小腹上。 他转头看纳薇拉。 纳薇拉摆手:“别问我,我从来没痛过。” 她被他的着急触动,福至心灵:“啊,对了,我听说喝红糖水可以。” “对,红糖水。”她说着,转身向前面走到窗边,顺着旁边的管道也不知道怎么就滑走了。 季挽澜痛得失去了惊讶的心情。 就在这时,身后一个温暖的身体靠近,他直接躺了下来,从后面拥住她,然后伸手帮她在痛楚的小腹上轻轻揉着,粗糙的手掌,温热的气息,仿佛温热的炭火,渐渐让腹中的痛楚有了几分缓解。 她正找到一点力气说话,就听见门开的声音。 接着是君那的声音。 “老大,不好了!” 他的话一下卡在喉咙里,看见了床~上的人和老大怀里露出的隐约长发。 陆夜白看他:“说。” 君那一口气道:“我一早接到班猜的电话就先去了村寨,外村的人说波图去了矿山,并不知道他妻子的下落,因为之前发生过趁他不在欺辱他妻子的事情,波图将这个新妻子藏的很好。然后我立刻去了矿山,但一个矿工说发现波图早上就走了。” 他咽了口口水。 “本以为他回村了,班猜从城里直接去我说的村子,‘问到了他住的地方,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季挽澜拉下来脸上的被褥,惊问。 “所以,我妹妹不见了?” 不止季微雨,波图仿佛突然从这个城市消失了。 在重新搜寻了他住的地方仍然一无所获,房子里的东西本来就少,也看不出来是不是收拾了细软。 到现在,只有两个可能。 一个是波图带着她们藏起来了。 另一个可能,他们被藏起来了。 至此,很容易便会想起同在一个城市里面的另一个死对头。 君那试探道:“会不会是……” 陆夜白目光微冷。 君那看了一眼季挽澜,闭上了嘴。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黑眼圈同学,你不是想看男二怎么变态哇? 就问变不变态! 还没升级就这么变了 ~* 感谢在2020-04-29 23:05:28~2020-04-30 23:40: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ici 5瓶;一只猫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诛心(上) 在这个时机暧~昧的关口,任何妄动的变化都有可能带来难以预知的变化。 陆夜白看了看手腕, 现在是晚上七点。 从早上回来, 将近十个小时。 直到现在, 没有收到宋让方面任何传来的相关消息。 况于谈判桌上, 女人和人质都是不起眼的砝码。 按照宋让对他的了解,自然不会做这么蠢的事情, 而且,就算要,要的也是他身旁这个。 他想了想:“帕帕里族长那里可有问过?” 君那摇摇头。 “我现在过去一趟。” 君那看了眼季挽澜,有些迟疑:“老大, 要不再等等, 阿辰他们快到了, 人手够了,找人也方便。” 人手问题的话—— 季挽澜撑着坐起来。 被陆夜白直接按在被褥里。 “好好休息。” 他说罢, 站了起来。 然后给纳薇拉打完电话,很快送来了红糖水, 陆夜白看着她喝了整整满满一杯,便要纳薇拉陪着她,他们外出去看看现在的情况。 临走前, 他想起什么似的:“可能回来得晚些,想吃什么吗?” 下午吃得早,若是一直等着恐怕也得饿了。 季挽澜哪里有心思,婉拒:“不用了,酒店有。” “酒店早餐六点才开始做。”他等着她, “想吃什么?这种情况下,保存体力有助于下步行动。” 季挽澜想起回来时路边遍地也是最省事的。 “烤奶饼吧。” 陆夜白点了点头。 他和君那一前一后走出房间,六楼的监控早已被处理,他们照例没有坐电梯,选择走楼梯。 陆夜白这才问。 “什么事?” “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今天去取货,发现韩其的那个下游分销商死了,还好我们的货是单独存放的,东西还在。”君那道,“房间很整齐,有清理的痕迹。柜台前的钱没动,柜台的枪也没人动。” 不求财也没有反抗。 陆夜白点了点头:“动手的是熟人。” 他冷笑了一声:“宋让这个瓮挖得够下本的。” 君那忍不住骂:“老大,我早说他是个神经病,他到底要干什么?难不成想买军火搞死我们?他是不是吃撑了,就他下面那几个人?想试试鸡蛋和石头谁更硬?当初可是老大你网开一面放了他。没想到长得像哈士奇,做事也这么狗。” “东桑庄园里面可有什么消息?” 君那摇摇头:“宋让疑心很重,他从不允许下属打听知道过多的消息,动辄便处罚驱赶。我们的人是新面孔,只能在外围,现在安排在庄园的后面饲养动物,没什么有用的东西。” 他说罢,又有些懊恼:“最近不到一周他就驱赶了两个贴~身司机,有个是从泰国带来的。但就像之前说得那样,他们被赶进了矿山后,鬼影子都看不到。现在矿山周围超过一米的树都被砍了,周围拴着十只八只狗,连只兔子也藏不住。想要找到他们俩,又不打草惊蛇,还真是难。” 陆夜白目光微动。 君那道:“真想切开他脑子,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 陆夜白:“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的。” ~* 纳薇拉坐在沙发上,一边摆~弄手上的枪,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和季挽澜说话。 她纤长的睫如同蝶翼。 过了一会,没有听到回答声,她再抬头看床~上的姑娘,她已经睡着了。 按照老大的暗示和她的理解。 一杯红糖里加了两片安眠药,足够她安安静静睡到明天早上,至少等他们完成签约回来。 距离明天签约还有十二个小时。 其他几个队员过来还有三个小时。 在这个时候,实在不适合将大部分的精力放在找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身上。 更何况,要杀死一个人,子~弹只要几秒钟。 溺水的话,也不过五分钟。 失踪了十个小时,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早就发生了。 纳薇拉站起来,看着床~上的少女,那张瓷白~带着微红嘴唇的脸庞,清新而年轻,安静、精致。 她看了好一会,勾了勾嘴角,亲了一口枪口,幽幽道。 “原来他喜欢这样的。” 她是小组核心中的通讯兵,在监控和防护设置上自然也是一绝。 在整个房间窗口和外围设好警戒和警报提醒后,她这才顺着窗口下了墙。 ~* 季挽澜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见她追着面目模糊的波图,一路前行,到了一处黑漆漆的山洞,波图站在山洞口,向她笑。 洞口都是嘶嘶的红花蛇。 它们张大嘴,嘴里发出铃铃的声音。 季挽澜一下醒了过来。 时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四周一片漆黑,床头旁的地灯发出暧~昧的光。 是房中的电话铃在响。 铃铃铃。 季挽澜定了定神,太阳穴是迟钝的痛,她坐起来,别过去,伸手抓起了话筒。 “喂。”刚刚说了一声。 电话那边没有声音,电话断了。 她挂上电话,向回翻记录,座机没有电池,来电记录都是空白。 再往外拨,电话依旧是嘟嘟的忙音,打不出去。 经此一事,困意全无,她站起来,外面的天际有了鱼肚白。 整个人头昏昏沉沉,倒是腹中的痛楚缓解了不少。 她忽的一个激灵,转身过来先掀开被子,看了看洁白的床单,还好,上面什么都没有。 她简略收拾了一下,向下坐电梯到三楼准备回房间收拾一下。 三楼刚刚到,隔壁电梯也从下上来一个人。 看到她,来人不由微微一笑。 “季小姐。” 季挽澜有些意外:“宋先生?” 打过招呼,本来也不算熟,她向房间走去,先简单洗漱然后冲了个凉,换了衣衫,再将常用的东西装进小包,这时候忽听见外面敲门声。 这么早就送早餐来了? 她走过去,打开猫眼看了一眼,一个穿着制服的侍应生推着餐车站在门口。 季挽澜打开门,侍应生却没推进来,她正疑惑间,赫然看见旁边站在刚刚擦身而过的宋让。 刚刚一愣,只觉脖颈一阵刺痛,整个人眼前一黑,双脚一软,什么都看不见了。 最后的意识消失前,她听见宋让招呼这个新下属,将她塞到餐车下面的帷幕里。 ~* 一夜一无所获,帕帕里族长还在睡觉,波图和他的妻子们也并未回来,一切并不意外。 天色刚明,路边的烤饼摊位都没有出来,他直接示意君那换了方向向东桑庄园开去。 在到达庄园前面两条街,在多玛街和庄园中间的咖啡厅停了下来。 这是他们约定的地方。 早上六点,打着哈欠的老板看在钱的份上已开门营业,接待今天唯二两位客人。 先行踩点完毕的班猜已在等待。 陆夜白进来瞬间,余光下意识瞟了瞟九点钟方向,一个小时候,阳光将会从那里掠过,是狙击手潜藏的上好位置。 班猜用目光回答了他的猜测。 桌上放着一把茶壶,旁边围绕着六个杯子。 他拎起来,倒了一杯,尽数饮下,然后将杯子倒扣在茶盘上。 距离约定的时间只剩下五分钟。 街上还是没有动静。 三分钟。 两分钟。 一分钟。 时间过了十分钟。 在迟到十五分钟,陆夜白站起来的时候,前面出现了一辆黑色的汽车。 司机下车,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宋让施施然走下来。 他今天照例带了一顶遮阳帽,走进咖啡馆。 老板认得他,连忙迎上来,送上新鲜煮好的咖啡。 宋让坐下,用糖勺慢条斯理舀了两块糖放进去,然后在众人的目光下缓缓开始搅拌。 君那眼角一抽一抽,他一见到装逼的人就有点控制不住情绪。 “抱歉,来迟了。”宋让浅尝了一口,毫无诚意道歉。 陆夜白看他:“东西带来了吗?” 宋让微微一笑:“白瑞德先生想必这两天也查清了,我对这个矿只占了一小半的比例,售卖也是帮我的股东出手。” 陆夜白倒第二杯茶,一口喝完了茶杯倒扣在茶盘上。 宋让:“看来说什么,都很难让白瑞德先生意外呢。” 他伸手,身后的随从递上一份草稿文件。 宋让将东西递了过去。 和之前通过掩饰身份沟通的内容一样,价格略高,但是转让手续齐全,只是多了一条条款,算是额外附款。 要求接收原来矿山里的矿工,并保证他们不低于目前的收入。 这也是一般企业转让时出于稳定和人道会做的一项考虑。 班猜和君那站在陆夜白身后看得清清楚楚。 君那翻了个白眼。 宋让哪里会这么好心,只怕是在这些工人里面加了料,但留下了这些人,到了他们手里,收拾管理还不是水到渠成。 白费心思。 陆夜白喝了第三杯茶,茶杯倒扣在茶盘里。 “可以。”前期的大略都已经沟通过。 宋让点了点头,他勾勾食指,身后一个面目严苛的中年侍从走过来,将另一份正式文本双手奉上。 一式六份。 名义上的大股东已在上面签字。 陆夜白摊开手,班猜将笔递上。 他开始哗哗写下自己的名字。 宋让看着他写完三份。 将自己这边签完字的三份交换过去。 陆夜白喝第四杯茶。 宋让忽然一笑:“瞧我这记性,都说做生意要好,得有点彩头。” 他伸手推出一个东西,那是一个摄像机。 里面是一段匆匆拍摄的视频。 视频的男主角只能看见背和动作,视频的女主角头发散乱,半躺在浴缸里,男人的身上还有淡淡的血,那张脸一闪而过,却无比熟悉。 陆夜白放下了手上的茶杯,几滴茶水溅在茶几上,如同斑驳的伤,他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格外可怕,然后迅速敛去了情绪。 宋让嘴上挂着微微的笑,意味深长道:“都说中国人最重亲情,看来……果然如此啊。” 视频放完了第一遍,停留成一个大大的三角符号。 陆夜白面无表情抬起头,一双眼冷到极处。 宋让的目光从他的手指到他的嘴角到他的脸上,不放过任何一点情绪。 他慢慢补充:“我以前就说过,我从来不喜欢强迫别人。以前的事是,现在的,也是。” 陆夜白伸手去端茶杯。 宋让伸手缓缓抚摸自己的手腕的斑驳的伤疤。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新随从,“如果你不信——” 那个随从立刻走到汽车前面,打开后备箱,然后他单手一拎,从后备箱里拎起一个捆得结结实实的姑娘。 纳薇拉有些无辜眨了眨眼睛。 随从扯掉了她嘴里的布团。 纳薇拉呸呸两口,吐掉嘴里的异物和不适,一蹦一跳跳过。陆夜白没有表情,但目光实在可怕,她不由瞬间生出第一次相见的恐惧来,慌忙解释。 “老大,我昨晚就是听起挽挽说之前见过东桑庄园的人,想着有没有可能,才想去看看……但一跳下去,就被狗群和他们围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早搏这个事,这两天都在缓解尽量休息,但51又遇到老同学陪游…… 感谢在2020-04-30 23:40:52~2020-05-05 22:47: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三月 2个;酱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黑眼圈、元卿卿 10瓶;2763729 7瓶;奈小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诛心(下) 宋让的微笑愈发意味深长:“不信,可以问问这位纳薇拉妹妹, 我可有强迫她分毫?” 纳薇拉呸了一声:“无耻, 骗子。” “怎么算骗子呢?”宋让一派绅士优雅模样, “我给你留了一点信息, 告诉你你们想找的人在我手里。刚刚可是给你的同伴看过,对吧。”他目光扫过陆夜白后面的君那。 然后歪头看陆夜白:“这样的消息, 我也给你发了一份,对吧,——二哥。” 只是,给陆夜白的消息还多了一句话: ——如果他想要今天早上的合同顺利签订, 那么最好安静等一晚。 “只是没想到, 等了半天, 最后来的居然是这位妹妹?”他抿唇有点苦恼的样子,“我本来以为二哥找到了真爱, 为这位季小姐,怎么也会花费一点心思和冒险。没想到, 那个美人在你心里的地位,也不过如此。” “是吗?”陆夜白的手捏住了茶杯,慢慢喝了一口。 “是啊。”宋让嘴角的笑意更深, “所以,我想着,二哥既然没有那么喜欢,正好我这有她的妹妹,于是早上就将她接去了, 好好团聚一下。” 此话一出,纳薇拉和君那脸色同时一变。 纳薇拉反手从君那腰间拔~出枪,指向宋让:“你怎么进去的?” 陆夜白眼底暗涌翻滚,他的另一只手捏着合同,目光微动,仔仔细细扫过里面每一个签名,然后缓缓抬头看向宋让。 宋让擦了擦手,说:“说起来,进去和出来的时候真费了点周折,好在结果还算满意。” 陆夜白手里的茶杯空了,缓缓落向桌上。 宋让歪头看他,言笑晏晏,在那双冷寂的目光下,仍然从容。 “我听说二哥喝茶是有讲究的,倒扣的茶杯,一杯一颗头。我今天只带了四个随从。如果二哥再放——” 他的唇角缓缓勾起:“是,想现在就要我的命吗?二哥就不怕,矿场的交接失控?竹篮打水一场空?” 君那上前一步,冷笑:“合同已经签订,便是强行交接,那位大股东也说不得什么,你能干什么?凭你里面看场的人?凭你这样的变~态,也想让他们对你忠心?更不要说,以后他们被接收以后会成为新公司的人?凭什么替你卖命?” 宋让目光越过纳薇拉的枪口,看向君那:“真讨厌你和我说话的口气啊。不过,你说得很对,以后他们都是你们的人。包括我的那位新司机,他也是你们的。” 他脸上露出让人发冷的笑意。 “但是让人听话?并需要多么麻烦的事,纳薇拉妹妹怕长毛的狗,你怕年长的女人……” 君那目光扫了纳薇拉一眼,立刻打断他:“我没有。” 宋让继续:“……我的上上上个司机贾是独子,我的女仆希望嫁一个有钱人,那个新买的女人想要回中国,而她的姐姐,一心想要救她,也许愿意付出任何代价……知道了这些东西,就像掐住猎物的脖子的猎人,什么时候松手看猎手的仁慈。” 而他是一个没有同理心和仁慈的猎人。 陆夜白问:“你想要什么?” 宋让顿了一下,琥珀色的眼睛是一闪而过的森然杀意,不过他很快笑了一下:“我啊,二哥知道的,二哥想要的东西,我也想要。以前我本来以为是地位和父亲的重视,后来觉得是钱,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要钱,也要那个女人。” “你要她?”陆夜白问。 “嗯。你知道我喜欢腰细的女人。”宋让看着他的眼睛,略一思考,“可能稍微青涩了一点,但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和人来调~教。”他嘴角挂上一丝笑,“如果以后腻了,我也可以这样像今天这样原封不动的还回来,连一根头发都不会少。” 纳薇拉的枪抵住了他的额头。 他忽的想起什么似的:“如果我今天死在这里,明天会有很多这样的视频放出来,和人,或者和狗,还有别的,你知道的,我有一个动物园。”他想了想,用了一个成语,“叫什么来着,琳琅满目。二哥,你知道的,我中文不好,阿姨只教了我两年。” 陆夜白伸手按下纳薇拉的手。 纳薇拉面色难看。 宋让轻轻一笑,他站起来,弯腰:“真奇怪啊,上一次从你面前走和现在一样,周围也是这么多人,□□和机枪手都在,这回感觉格外愉快呢。” 他看着陆夜白的眼睛,用汉语对他说:“说真的,我是和他一样都是你带回来的,我还是你的弟弟,我们都被同一个女人抚养,我的枪是你教的,我的中文是阿姨教的,我们被同一个女人抚养着,你明明应该更亲近我,为什么还能对我下得了手呢。锯齿的木刀,迟钝粗糙,割开皮肤,割开静脉,割开肌肉和软骨——我真想知道,你是怎么狠得下心,就因为我卖了药?” 陆夜白平静注视他。 宋让直起身子,微微笑了一下:“不过不重要了。白瑞德先生,合作愉快。” 他拿好桌上的合同,没有伸手去握手。 陆夜白的手还停留在桌面,松开手时,一只碎裂的杯子落了下去。 在更远的地方,班猜从前面缓缓走来,他走路微抬头,显得格外端庄。 陆夜白看着班猜走到了阳光下面。 然后也站了起来。 宋让转头看他:“送就不必了。” 陆夜白缓缓笑了一下。 他寻常极少笑,但这一笑却让宋让微微一怔。 下一秒,他单手撑桌落在了宋让身后。 宋让几乎下意识向侧退了一步,但是已经晚了,陆夜白的手扣住了他的肩,几乎同时,他向前移动,却被顺势而下的手扣住了手腕,陆夜白伸手取下他手里的合同,向后一扔,翻身过来的纳薇拉全数接住。 他带的几个保镖枪械上膛,纳薇拉只有一把枪,却是对准的宋让。 这是同样的默契,谁也没有开枪。 咖啡厅的前面成了大型单挑——不,单殴现场。 宋让的眼镜被打掉了,陆夜白从上面踩了过去,他的外套也打掉了,衬衣被扯烂了,连同他的头发被沾上了血迹。 不过两分钟。 他躺在地上,陆夜白踩在他手腕上。 他的鞋尖对着那伤口。 “你既然叫她一声阿姨。为什么要卖药给她?” “我说了,她问我要的。”宋让气喘吁吁。 “她为什么会向你要?”陆夜白的脚尖用力。 “哈哈,为什么?她相信我,她宁愿向我这个假儿子要,也不肯向你这个真儿子要……啊”剩下的话淹没在一声惨叫,宋让的手耷~拉了下来。 陆夜白将他拎起来,他的两只手无力垂下。 “在明天帕帕里酋长和事务官过来矿区交接之前,你不介意和我待在一起吧。” 宋让嘴角流着血,带着微微的笑:“当然不。二哥的心情,总是这么让我难以预料呢。” 他转头看四周:“真可惜啊,原来今天二哥只带了那个讨厌的跟屁虫一个人。看来,这位季小姐真的比我想象的还重要呢。只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顺利找到那位季小姐,又或者,救了出去,季小姐为了她的妹妹,也要主动来找我……” 砰的一声,纳薇拉一枪托砸在他头上,宋让昏了过去。 “真讨厌他说话的法国腔,口水四溅。” 四周四个面面相觑的保镖:…… 纳薇拉抱怨:“不过,我真的太讨厌那群死狗了,这个变~态肯定专门训练过,比雷达还管用,要不是我舍命跳下去托住它们,阿辰和高尔夫他们根本没办法潜进去,班猜也真的太过分了,看见我被塞进去也不知道顺手帮我透口气,我差点就要狗毛过敏死了……等等,君那,刚刚这个变~态说什么来着,你怕年长的女人?你……” 君那已经跳了开去。 “我不怕你!” 班猜正好到了前面,他的神色并不轻松。 “指……老大。” “怎么样?” 四个保镖满脸委屈被君那赶到一边,正在收缴枪械。 班猜看了一眼宋让:“他的上一个保镖,叫尼克,来自南非,他之前在西开普省工作,是被宋让专门重金请来的。” 纳薇拉面色微微一变。 南非有非洲唯一一座核电站。 正是在西开普省。 如果专门聘请的尼克的原因在这里,宋让的确有能力让交接变得失控甚至中断。 陆夜白显然第一个关心的不是这个。 “知道了。人呢?” 班猜咽了口口水:“我们到的时候,人已经不庄园了。看守防备的猎犬倒了一地,但是季小姐……两位季小姐都不在。” 他飞快道:“不过,我已经让他们立刻分散去找了。” 陆夜白问:“不在?” 班猜轻轻摇了摇头。 陆夜白一瞬间眼底全是冰冷的暗涌,他又问了一次,似乎短暂的一瞬,失去判断这个词背后好坏的能力。 纳薇拉立刻道:“也许嫂子自己逃出去了呢。” 陆夜白毫无温度看了她一眼,和方才假装的害怕完全不同,这一回她几乎下意识咽了口口水避开了他的眼神。 搞什么? 这一回拿嫂子做诱饵的人又不是她。 她心虚什么? 老大不是一向说自己布置都是环环相扣毫无破绽吗?这回搬石头砸自己脚了吧,又不是奥运五环,扣得能有多紧?自己挖坑,能怪别人? 班猜要说人不在,那肯定是连根头发都不在庄园的。 说起来,她自己都觉得有点不信,连她这样的,要悄无声息离开都是几乎不可能的,更不要说还蔫蔫的嫂子,还要再带着她那个妹妹一起逃跑?完全就是传说级难度——那里的狗和人都不是吃素的。 说被灭口了更合适。 她想到这里,突然浑身一个激灵,猛然转头看向陆夜白。 陆夜白面色的神色如同要杀人,不是用眼神要杀人,而是真的要动手。 他手上的宋让手腕都捏住了血,那厮竟然还没醒,真能撑的。 闷热的风吹起来,纳薇拉却觉得浑身发凉。 她现在格外后悔为什么要把这厮敲昏。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 陆夜白转头看那四个壮实的保镖,他们全部瑟瑟发抖哆嗦了一下。 “不想让他们老大死,让他们的人所有都去贴告示。”他顿了顿,“找到她,一千美金。” 君那忍不住:“老大,嫂子的身价要不要提高一点。” 陆夜白漠然看了他一眼,将手上的宋让扔过去:“看好他。” 君那没伸手接人。 宋让直接被扔在了地上,弹了一下,还是没醒。 纳薇拉骂他:“你真是猪脑子。一千美金是找人,十万美金就是要命。你是想嫂子被人变成肉票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05 22:47:09~2020-05-08 23:42: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酱油、魔鬼的白日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酱油 2瓶;黑眼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兽医小姐 季挽澜在一片黑暗中醒来。 脑子里有一瞬的空白。 手腕捆着布条,嘴里塞着布团, 她睁大了眼睛, 眼前是暗沉沉的光——眼睛上蒙了宽宽的布条。 如果没有感觉错误, 她现在正在一辆车里。 一只体温略低的手正覆盖在她手背上。 她没有动, 竭力低下眼眸,却只看见自己的衣角。 一个声音从她的旁边传来:“醒了?” 是宋让的声音。 季挽澜脊背微僵, 没有吭声。 那声音微微带了笑意:“我知道你醒了。” ——手掌下的手有一瞬的僵。 季挽澜抽回了手掌下的手。 手掌是一个很私~密而又公开的部位。手心向上意味着某种驯服,手心向下通常代表着掌控。 柔软细腻的肌肤从手掌心仓促滑过。 宋让收回了悬空的手。 “季小姐有时间聊聊吗?” 季挽澜呜呜两声,她嘴里还塞着布条呢。 宋让伸手扶了一下眼镜,袖口沾着一滴晕开的血。 “本来是想安排一个时间, 请季小姐一起用个早餐。今天实在唐突了。” 季挽澜循着声音转过头, 但蒙上的眼睛什么也看不到。 她早上刚刚简单沐浴过, 走得仓促,简单绾起来的长发微微散乱, 发须和脸颊还有未曾干透的水意。 宋让目光从她脖颈扫过,停留在她的锁~骨上。 “我本来是想请季小姐看看病。奈何季小姐不赏脸。” 季挽澜手相错扭动——这是请人看病的态度? “后来想, 可能是给的酬劳太低,又听说季小姐此来是找一个人。” 此话一出,季挽澜果然停止了挣扎。 宋让琥珀色的眼眸有了淡淡的笑意。 “我正好最近听到一桩事, 想来还是对季小姐有用。” 季挽澜没动,静等下文。 “季小姐参加过当地人的婚礼吗?” 她摇头。 宋让的手又再次覆住她手腕,这一回季挽澜也没有动。 “我参加过一次,当地的女人在结婚按照习俗要先进行割礼。视为完整和纯洁。但也有不遵循的,不用遵循的女人, 虽然依然可以在法律上得到承认,但在当地的民众心中认可度是不一样的。这样的女人,只要得到她丈夫许可和签售,是可以买卖的。” 季挽澜的呼吸加深。 “不过季小姐也不用紧张。如果是个外国女人,不管是出于怕惹麻烦还是别的原因,一般不会轻易在当地人手中转手。” 季挽澜咽了口口水,说不清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提了一口气。 如果可以用钱处理加上帕帕里族长的帮助,一切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一般这样的女人真的出手,只会秘密卖给外国人。” 前面有人走得太慢,天色不明,地上的沥青路面又太烂,司机按了按喇叭。 突兀的一声,季挽澜想得出神,猝然身子微颤。 宋让却误会了她的恐惧,他歪头,另一只手伸向季挽澜的脸。 这的确是一张让人心动的脸,他伸手捏住手帕的一角,扯了出来。 季挽澜猛然咳嗽起来。 在咳嗽声中。 宋让继续缓缓道:“我在法国和德国待过一段时间。见过这样的女人,她们在那里很受欢迎,一天至少会有十个预约。如果得病了,就专门接待有病的男人。” “在某一栋街区的角落里的阁楼或者公寓里,有分区的房间,里面有来自中国、日本或者越南泰国的女人,按照肤色和年龄分成不同的价格,这些女人或者用雇佣、情~妇、伴游各种的理由来,唯一可以出去那天,就是装在裹尸袋抬出去那天。” 季挽澜张了张嘴唇,嗓子发干。 宋让的手指抚过她的嘴角,移上那柔软的曾经受伤的嘴唇。 他的眼眸的眸色低低沉下来,连同嗓音,也有了一丝喑哑。 “而这些,季小姐,你的那位好情人可有告诉过你?” 季挽澜一偏头,避开了他的手指,唇~瓣擦过指腹。 “你想说什么?还是你知道我妹妹在哪里?”她问。 宋让收回手指,在鼻尖轻轻嗅了一下。 他避重就轻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我只是不忍心见季小姐被骗。” “所以才这样大费周章将我绑了来?”没有人闲的发慌做些毫无用处的事,宋让是桑姆城的首富,而陆夜白是来谈生意的,在这个时候突然出手,她过滤了他那些毫无价值的说辞,试探拖延道,“如果你想用我去威胁他,那大可不必,我们不过是同行的朋友,你和他有什么生意或者交换,我起不了什么作用,我是贡贝科考组的成员,很快就会有我的同伴前来接应,对宋先生这样的聪明人来说,将生意的事情扯上不必要的政治,于公于私都不好吧。” “只是同行的朋友啊。”宋让低低笑了一声,“你们的关系到了哪一步?只是睡了?跑友?” 季挽澜的脸生了羞恼的怒,薄薄的红晕开。 宋让见状有些意外挑眉:“竟然……” 正好一个电话进来,他听了两句,嗯了一声,挂掉。 再看向季挽澜的表情有点玩味。 “你的那位好情人——哦,同行的朋友,为了几个小时后的合同签订,果然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啊。”他有些叹息,“亏得我都告诉了他你妹妹可能在的地方。” 季挽澜蓦然一顿。 宋让再度叹息:“本来我以为,季小姐对我这位二哥有些不一样呢?”他假装惊叹,“哦,对了,他肯定没说过,我是他弟弟吧。” 车速平稳缓缓放慢,已到了庄园的秘密侧门,偌大的庄园,有不同的位置和屋舍。 已到了目的地。 宋让伸手拉住季挽澜脑后的黑带。 他的手指纤长,向前靠近一瞬,几乎可以嗅到怀里姑娘身上的沐浴露气息,黑布条落下,精致的面庞下露出一双猝然而又震惊的眼睛。 如同绢布上的一双明珠。 宋让看着这张有几分相似却又并不相同的脸,同样的东西,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他忽的想起vcr那副画面里,女人温存将手勾住男人脖颈的模样,目光缓缓下移,从她并不整齐的衣衫,落到了她被捆住的手腕上。 清晨对男人来说,是个躁动的时节。 他的喉结微微滚动。 季挽澜道:“季白的确没有说过。” 宋让这回真的有些失望又有些说不出的愉悦,夹杂着几丝难以言说复杂:“没想到,你竟然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季挽澜霍然抬头。 车子停下,大门在身后缓缓关上。 周围训练有素的狗群涌了过来,却只是哈拉着舌头站在几米之外,两只长毛狗的狗头肿了一点,仿佛受过伤。 一个当地司机下车,打开车门,扶着车门,让宋让先下车。 然后司机的目光意味深长看了一眼季挽澜。 毕竟尼克的艳福或多或少都有人知道。 宋让踢了他一脚:“滚。” 那新司机瘸着腿忙不迭低头走了。 宋让亲自走到另一边,打开了车门:“欢迎光临,我的医生小姐。” 季挽澜的手和脚都捆着,她根本动不了,向宋让微微伸出手去,示意要他先解开绳索。 宋让伸手一拉,稍一用力,将她几乎完全拉了出来,她踉跄了一下,还是站稳了。 远远的,一只断尾巴猴子探头探脑。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站稳了身形。 宋让努嘴:“我这里很多动物受伤了,想要请季小姐慢慢看一看。” 季挽澜站着看他。 宋让微微一笑:“自然,是有报酬的。” 季挽澜道:“我不要钱。你说你知道我妹妹可能的下落?” 宋让勾勾手,一个保镖跑过来。 他用英语问那保镖:“让你查的人怎么样了?” 保镖低声回答了一个地址。 “我妹妹在这里?”季挽澜问。 “她或许不在,但是和她关系亲密的人在,你们在找的,那个波图在。” 季挽澜目光微动:“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他?” 宋让拍了拍手。 另一个女侍从送上一份资料,打开里面清单。 “那就要看季小姐什么时候能帮我治好我这一院子的伤残了。”他有些苦恼,“哎,我这人,最看不得别的人啊动物啊受罪,每次受罪,总是心里忍不住的……” 他顿住了,眼底是同情,用手背遮住的嘴角却缓缓勾起。 清单里面有的动物已失去了救治意义,甚至有一个全身溃烂只剩下一口气。 “有时候,勉强救了也只是延长它们的痛苦。” 宋让点头:“是啊,所以,想要畅快的死,其实是一件多么痛快的事情。” 季挽澜觉得这个人有点变~态。 对变~态,显然硬杠不是办法。 她再度伸出被缚住的手。 “既要我看病,宋先生还是先给我一点行动的权利吧,我现在没办法走。” 宋让果然看了看她的脚。 一只鞋掉了。 狼狈的漂亮。 她站在那里,却是坦然而又从容。 他走了过去,却没有蹲下去,而是微微屈身,然后直接抱起了她,大步向着前面的小别墅走去。 季挽澜身体猛然凌空。 她眼底的从容被一丝慌乱代替,转头看向宋让,本就松松挽就的长发垂下,落了他手臂和肩膀一身。 他这回真的笑了一下。 “原来你也会怕。” 靠近别墅前面,周围一圈各种型号的狗围了上来,殷勤而又胆怯摇着尾巴,看着宋让和他手臂上抱着的季挽澜。 宋让多疑,信任狗多过人。 他的暗哨在别墅的外围,最里面的位置由这些经过警戒训练的狗组成。 每一只狗都能察觉出人群中的主人和来人的地位,也都不会轻易吃投喂的食物。 狗是从狼驯化过来的,对它们来说,服从和社会地位通常能影响它们的行为。 季挽澜目光垂下来,她心里默默数着距离和数量。 落在地上的一瞬间,她的脚似未站稳,微微滑了一下,然后眼疾手快趁势抓~住了宋让的衣襟,再稳住了身子。 然后她有些抱歉帮宋让抚平了衣衫的皱褶,露出小小的酒窝微微一笑:“抱歉。” 宋让看着她,灯光照在她的脸上,安静而又美好。和所有唯唯诺诺、心思深沉的过往那些面目都不相同。 他好像忽然明白了陆夜白对她的兴趣所在。而这些兴趣,也如羽毛一般撩动他的情绪。 有那么一瞬,他忽然生出一丝诡异的犹豫。 但仅仅一丝,他很快转过了头去,不去看她的眼睛。 在不远处观望献着殷勤,敏锐察觉脸色和情绪的狗们眼里—— 这个女人站在和宋让同样的位置。 而神色一派从容平静,甚至触碰到它们的主人柔软的身体,而主人没有生气,也没有推开她,甚至还对她和别人格外不一样。这对这些狗群来说,至少这个人和外面那些只会和它们一样低着头唯唯诺诺的大个子不一样的。 宋让目光从她的酒窝扫过。 季挽澜眼底干净无辜:“宋先生,我昨晚没吃东西,今天早上走得急,可能有些低血糖了,能给我一点吃的吗?” 她继续:“一点水果和坚果就可以,我买了一些,没来得及带过来。” 水果和坚果都不是狗的食物。 这些狗经过训练,寻常的肉类扔到它们面前也不会闻一下,更不要说这些东西。 宋让略一思索,点了点头。 只是,受过训练的狗不吃肉类,但驯服的阶段本身就是智商固化的阶段。 一个等同于的主人盖章过的同伴,送上的这些闻起来毫无威胁的东西,却是毫不设防的。 加上她技巧性的引导。 在天还没完全亮的时候,季挽澜坐在沙发上耐心用工具剥夏威夷果。 一颗一颗。 她一颗。 狗一颗。 每一条都有。 她一颗,狗一颗。 带着牛奶味的香甜的果仁,对于只吃特制狗粮的狗都是无上的诱~惑。 即使训练有素的狗,只要第一只吃,就会有第二只。 她慢慢喂了一个小时夏威夷果。 季挽澜现在脚上只剩下一只鞋,还有一只可能落在了餐车还是车里某个地方。 索性脱了鞋,她在客厅快速巡视一圈,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厨房里面连把刀都没有,她找了半天只在角落找到一个打火机。 聊胜于无。 不过意外的是在里面找到一套备用的厨娘工作服,她立刻套了上去。 这一栋相对偏远的小别墅在庄园的西边。 别墅设计很奇怪。 小别墅有两层,一楼宽大的会客厅占了一半,剩下便是厨房卫生间,还有一个宽大的卧室。 通往二楼的走廊却要走过一个长长的走廊,在走廊的尽头,再转过弯,上楼的地方正好在卧室旁边。 要进去楼梯,就要打开卧室旁边一道门。 这样诡异的楼梯设计在别墅里格格不入,就像一个装潢漂亮但改装失败的消防通道。 她伸手按上上门的楼梯的门,门把手向下压下一个小小的弧度,然后卡住了。 ——里面反锁着。 季挽澜想这大概是一种专门的设计。 专门为了防止她这样的访客偷窥到什么,而旁边的卧室,大概就是保镖一类的住所。 只是现在整个一楼,有的只是狗。 一只一只忠诚的吃饱了夏威夷果的傻狗。 她手上再用力,仍然纹丝不动。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隐隐的喧哗,与此同时,外面传来了几声慌乱的惊呼。 季挽澜心跳猛然加快。 她立刻几步走出来。 外面更远的地方隐隐是黑烟,有人在趁乱打劫。 而这里,如她所料那样。 ——地上躺了一堆留着哈喇子的狗。 还剩下两只吃得少的,弓着背,夹着尾巴,却连走路都走不稳了。 夏威夷果于人类是美食,对不谙人事的狗,却是毒~药。 一颗一颗,香甜可口,浑身麻痹的毒~药。(小声哔哔:真的,狗吃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宋让嘴里就没什么实话,他做这些是为了一个大坑。 他厌恨陆夜白,所以不会放过他。 如他所说,了断的死是很痛快的事情。 等我下,先弄死波图 再弄别的。 感谢在2020-05-08 23:42:44~2020-05-10 12:10: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三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一土 3瓶;一只猫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波图 就在季挽澜侥幸趁乱以女佣的模样跟着乱跑的侍从离开东桑庄园的时候,另一辆径直而来的车正在快速逼近。 这是桑姆市仅有的一辆几乎报废的消防车。 看热闹的人和刚刚离开屋舍的年轻妇人们都站在街边驻足观望, 被惊醒的屋舍开了门, 追着看热闹的小孩子尖声叫着追着车狂奔, 嘻嘻哈哈, 场面混乱而又热闹。 季挽澜将路上扯的一块脏兮兮的布裹住了整个头,只露出眼睛。 加上她穿着宽大寻常的厨娘服装, 并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 消防车到了大门,却进不去,没有人开门。 几个跳下来的消防员骂骂咧咧。 ——在当地,消防是按照出工计算奖金和“小费”, 若是进不去房, 那自然不能算“灭过火”, 等于就是白白跑一趟了。 但不管他们怎么按喇叭还是大喊拍门,里面的人都如同死了一般, 没有一个人来开门。 就在这时,一个消防员看见了穿着厨娘衣衫的季挽澜。 看那衣裳和出来的方向, 倒像是在这里帮佣的。 “诶!你!”他叫了一声,三三两两的人挡住了他的视线,他踮起脚尖, 向着季挽澜的方向又叫。 季挽澜心跳加快,只当不知,继续加速向前。 那消防员拨开人群,向这边走了两步。 季挽澜立刻跑起来。 地上都是细碎的石子,却根本感觉不到一般, 她赤着脚跑了不知道多久,前面的街道渐渐陌生起来,刚刚清晨的街道,行人并不多,季挽澜心里狂跳,缓缓放缓了脚步,将头上的头巾更用力扯了扯,几乎将自己严严实实裹起来。 转过一条街,她放缓了脚步。 前面两个头上顶着大框的女人一边聊天一边走过来,季挽澜看了她们一眼,转弯的时候,顺便也在地上捡了一个破烂的框顶在头上,这样子,从外看来,几乎和这里的大多数女人一样了,除了稍稍苗条以外。 如此走过两条街。她眼前一亮,前面这里,她来过。 从这里转过去,就是第一天见到宋让时买衣服那个服装店,那个脾气和性格带着绅士的店老板将自己女儿的一条旧裙卖给了她。 她顶着框走过去,运气尚好,那个二手服装店的老板开了门,正在整理刚刚送来的一堆古着。 季挽澜立刻扔了头上的框,闪身走进去,店老板眉头微蹙,季挽澜立刻拉下头巾,向老板紧张又客气笑了笑,他仍然记得季挽澜,亲切意外招呼她进来。 季挽澜竭力显出镇定,她左右看了一下,请求借一下他的座机,得到了允许。 等老板去忙了,她拿起电话,几乎下意识的,第一个电话想拨给陆夜白,但到了这时候,她才有些发现,自己并不知道他的电话。 宋让的话再度浮现在脑海——“没想到,你竟然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季挽澜定了定神,按下这个念头,然后重新查询后打了两个电话,一个给科考队,前来的司机出发了三天,最晚还有两天,接她的人就会到了。 这个消息让她稍稍定心,她问了接应人的联系电话,又打过去,电话没通。 在荒凉的路上是大~片大~片的信号盲区,这并不奇怪。 第二个电话给酒店。 让前台转了值班经理查理后。 她这回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带了几分肃然:“我是东桑庄园的卡洛丝,先生让我问问现在的情况。” 这个电话本来只是试探,能将她顺利从里面带出来,清楚知道她的楼层,从隐秘的后门,自然不会只是临时起意,而这一切,必须要的配合者便是当天的值班经理。 报上一个一本正经的名字,配上模棱两可的问题,用居高临下的口气。 果然得到了一点不算意外的收获。 值班经理查理同样压低了声音,殷勤道:“烦请您转告先生,按照他的吩咐,如果看到他们任何人我都会立刻通知,现在还没有人回来。还有监控修复不了,已派人去了达市买最先进的监控设备,明天就会送到。” 季挽澜冷淡嗯了一声:“知道了。六楼的人呢?” “现在还没人回来。” “嗯,盯紧一点。” 挂了电话,手心有淡淡的冷汗。 幸好没有贸然直接回去。 只怕现在回去,正好撞在枪口上。 季挽澜觉得一瞬的踟蹰,援兵到来的两天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 店老板挂好了门口的招牌衣衫,走了回来。 季挽澜起身佯装开始看店里的衣衫,长裙短衫,在眼前晃过去,却没有一件入眼,心里的念头一个个蹦着。 一会是陆夜白。 一会是宋让的话。 一会是季微雨。 大约她的神色太过复杂纠结,店老板看了看她:“姑娘,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季挽澜看了看他,摇了摇头,生意人都是不喜欢麻烦的,特别是这样的麻烦可能和这个偏远地方的权势扯在一起。 她向外走了两步,季挽澜顿了顿,又回过身。 “我想和您换身旧衣服,不知道可以吗?” 店老板抬头看她。 过了一会,一个换了一身当地长衫的女人裹着旧布方巾从店里走出来,换掉了那身还算是半新的制服,脸上糊了些灰,她现在几乎完全和当地女人一样了。 就在这时,原本还在迷瞪的城市忽然清醒过来。 季挽澜呼吸一窒,她看到了几个穿着庄园制服一般装束的保镖模样的人从前面的巷道走出来,他们的手上无一例外拿着一叠厚厚的纸,新鲜的刚刚打印出来的纸张。 一边走,这些虎背熊腰表情却带着委屈的壮汉一边发着。 有两个脸还微微发肿,一个眼眶紫了。 季挽澜心跳加快。 她垂着头站到旁边,两个壮汉挨门挨户发,还有一个壮汉给经过的人发,他们体型彪悍,加上穿着不同,过往的大多数是女人,很多人都面有惧色,不敢动,那保镖就将纸张塞到了她们手里。 连僵硬在原地的季挽澜也得了一张。 她看了一眼,上面的当地文字看不懂,但英文还是很清楚的。 寻找此人任何消息和下落,赏金一千美元,如能安全活着带回,赏金一万美元。 落款是两个电话。 更上面是一张照片。 正是她的学生证的证件照。 因为像素和黑白打印的缘故,看起来模糊而又失真。 季挽澜:…… 这个宋让果真变~态到丧心病狂,竟然连她学校里面的学生证照片都找到了…… 还好学生证照片头发还很短。 (陆夜白:……我只有这张照片。班猜:我只能批量搞到这个程度。) 那壮汉继续去了前面。 季挽澜捏着纸张缓缓向前,心跳越来越快。 丧心病狂。 竟然光天化日发传单悬赏她。 竟然只给一千美元。 ——上回隔壁小区走丢一只狗人家都给了一万的噱头。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转过一条街。 远远的,东桑庄园的火还在冒着黑烟。 而远远的汽车鸣笛声尖锐刺耳。 ——疯了,果然是疯了,连灭火的事情也不管了,就为了抓到她? 还是以为这火是她放的,准备抓回去顺便烧了她?! 就在这时,刚刚走过去的壮汉又转了过来,其中一个停留在那服装店前。 这回季挽澜神魂一震,几乎下意识转过旁边的小巷,然后拔足狂奔。 到底没穿鞋,跑了一下,身后轰轰响起来。 季挽澜妈呀一声,跑得更快,头巾也跑散了,身后的人更快。追上了她。 声音很熟悉。 “小姐,要不要坐车?” 季挽澜转过头,是那个之前拉过她的车夫。 “要。”她上气不接下气。 车夫跑得更快,在她前面停下来。 季挽澜松了一口气,爬上车。 手上拽着的传单掉了下来。 车夫捡了起来,季挽澜正要准备跳车。 车夫扫了一眼:“这图和小姐有点像,您还在找您妹妹吗?” 季挽澜啊了一声。 “我路上看到地上还有好些,印了这么多啊?”车夫问。 季挽澜想起了这里的文盲率,这个车夫应该也是其中之一。 车夫走得慢:“其实,小姐——” 他一说话就回过头来。 车夫又想了一下,这回压低了一点声音:“不过,有件事,我觉得可能小姐想知道。” “我见过您要找的那个波图,他娶了一个中国妻子。” 季挽澜心头猝然一快。 “你说什么?” 车夫这回犹豫了一下:“但是我说了,我以后真的就没法在这里混了。就是帕帕里族长他们知道我乱说话,也不会让我活着离开。”他说,有些期期艾艾:“但是,我怕我今天拉你的事情,肯定会被知道,我以后在这里肯定没法找生活了,我本来就想去达市,不如小姐你……就当发发好心,给我一笔路费。” 季挽澜:“你说的是布兰街那边?”这是宋让之前提到的某一个街名。 车夫回答:“不是。在靠近城西那边城郊。”他压低了声音,“他好像受伤了。” 不远处的街道又有两个拿着传单的人走过来,季挽澜裹好头,只露出长发,来人看了一眼车夫和车上的季挽澜,车夫等他们走了才道,“真的。找到他,应该就会有你妹妹的线索……这事情,我也不知道我这样做对不对。” 季挽澜催促他加快速度,而在他们隔了一条街的背后,那个保镖开始沿途看一个单身的裹着红格子头巾的女人。 与此同时,更远的城东,陆夜白下了车,烟雾滚滚的庄园里,小别墅前,只有一堆流着哈喇子的狗。 他走进客厅,长长的走廊尽头,前面的门是打开的,里面通向□□室一般的二楼。 那个仍然昏迷的宋让被君那拖了进来,扔在了地毯上。 他在地毯上滚了一下,靠在了沙发旁边。 纹丝不动的身体下面,压着一只白色的鞋。 正是季挽澜的。 在陆夜白等转过头的瞬间,一直“昏迷”的宋让缓缓勾起了嘴角。 外面的人陆陆续续开始回复消息,班猜简制的传单很快散在了各个城市,而班猜和君那的手机从现在开始被各种各样的消息填满。 信誓旦旦的骗子和碰运气的消息泥沙俱下。根本无法分辨。 君那气恼:“忘了在悬赏传单下面加一句,假消息鞭笞三十。” 就在这时,陆夜白的手机突然响了,一条接着一条的消息。 君那疑:“怎么班猜昏了头,连老大您的手机也留了去?” 陆夜白看了一眼,猛然站了起来。 那里面一条一条,全是取款短信。 ~* 车夫带着季挽澜,踏过破碎荒废的沥青路,到了那处厂房,里面果然安静,连条狗都没有。 季挽澜走进去,车夫也跟了进来,车夫走在前面。 里面看起来不像是有人的样子,她拎了跟棍子在手上,心里七上八下,没有动。 过了一会,车夫竟然真的从里面拖出一个人来。 长长的脸,卷头发。 那人嘴唇发白,一看便是受伤了。 “就是他。”车夫道。 季挽澜叫他:“波图。” 那奄奄一息的人慢慢抬了抬眼睛,然后似看清了她,眼睛一下子变得溜圆。 季挽澜勾了勾嘴角。 车夫在一旁巴巴等着,她在身上摸了摸,走得匆忙,没有带什么钱,只有那随身的卡还在。 便将卡给了他。 连同密码。 卡交出去的一瞬间,她突然想,他如果知道了,会来吗? 不管来不来,她先要把前面的事情先做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10 12:10:38~2020-05-12 00:42: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梓梓莘莘 10瓶;阿加西的小迷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受害者 波图看着离开的车夫,又看看季挽澜。 他虽然有点虚弱, 倒是不傻。 “你是……波波的姐姐?” 他眼睛滴溜溜转了一下。 季挽澜看着他, 慢慢将头上的头巾重新缠了一下, 确认不会有累赘的布条或者头发落下来, 然后看着波图,开始解自己的皮带, 纤细的腰~肢如同 波图意外舔~了舔嘴皮:“现在我腰痛。” 他在逃跑的时候被打伤了腰,虽然那子~弹只是擦身而过,但到底伤了皮肉,但今天不知怎的, 有些发烧, 现在头脑昏昏沉沉, 浑身提不起劲儿。 但眼前姑娘不盈一握的腰~肢,那张合季微雨几分相似的脸, 让他不安,又有些欲罢不能。 季挽澜听了他的话, 不但没停下,反而加快了动作,她将皮带抽了出来。然后走过来。 波图歪头看着她, 等着她说话。 季挽澜问:“我妹妹在哪?” 果然是问这个。 波图抬头向后躺了一点,让自己舒服一点。 季挽澜真问出来,他反而不慌了。 “想知道,先带我出去。” 季挽澜走过来扯了扯手上的皮带:“我妹妹在哪?” 波图根本不怕她这一套,小姑娘看起来唬人, 这些还没他的sm带劲,他现在倒是巴不得她抽抽他,越凶越急越好,然后最后再跪在他面前,求着他告诉她答案。 他喜欢被人求。 特别是女人那特有的软软的声音。 他的眼睛扫过季挽澜,很好,走了一个季微雨,现在这个代替的更好。 “你要打我?”他问。季挽澜靠得近了些,鼻尖便嗅到淡淡的香气。 即使在疲累中也陡然生出一丝绮念。 季挽澜再一次问:“我妹妹在哪?” 波图看她:“想知道吗?我渴了,给我一点水。”季挽澜抬起眼眸,她的眼睛黑白分明,专注看人的时候总让人觉得里面带着汪汪的水意,看起来明朗而又无辜。 波图一瞬间只觉得更渴了。 他舔~了舔嘴唇:“我要你喂我。”他甚至笑了一下,“ 季挽澜向前走了一步,她脚上没有鞋子,脚背是光洁的白,从层叠的布中伸出来,如同春日的笋。波图紧紧看着她,他已经在脑子里将自己恢复健康后的可以做的事情列了一个表单。 季挽澜直接一脚踢在他腰上,那上面勉强结痂的伤口顿时再度裂开,波图啊的一声惨叫,晕开的血落在她脚背上。 “她在哪?”她再问。 波图疼的脸皱巴在一起,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但一口凉气还没抽完,她已经第二脚踢了过来。 “听说你很喜欢打人。” 然后是第三脚,第四脚。 终于,她停了下来,地上的波图已经像一条死狗一样。 脚背隐隐作痛,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但心里的痛却稍稍缓解了两分。 地上的波图已安静老实了下来,也再不敢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她。 季挽澜蹲下来,用皮带像捆一只鸡鸭儿一样捆他的手。 “我的耐心有限。”她蹲下来,伸手抓~住他的头发,还是那样的模样,眼底却是毫无掩饰的冷,“我妹妹在哪?” 波图张了张嘴,他却不敢说了。 “我……不知道。”他含糊颤抖说。 “我不知道。”他重复,“你就是打死我我,我也不知道。”若是说了,也只有被打死了。 他说:“她找了有钱人跑了,我也是在追她,但是却被她叫人打了,对,就是这样,我没来找你,你还来找我。”他陡然有了精神,“啊,我也是受害者啊。” “你在中国留过学。”季挽澜蹲着看他。 “我妹妹是被你骗来的。” “不,我们是真心相爱。” “她爱你什么?” “她……咳,我对她真心的,我爱她,她才愿意跟我回来。” 季挽澜一瞬间想要杀人。 波图瑟缩了一下,有气无力挣扎:“……你要是杀了我,你也犯法。” 他已打定主意嘴硬到底。 季挽澜道:“中国的古刑听过吗?不会要你的命,但最后犯人却希望对方要了自己的命。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你想干什么?”波图向后退。 “知道为什么我让那个帮手离开吗?”季挽澜问。 她低头看了手上的头发和他手上的绒毛。 忽的笑了一声。 波图脸白了一下:“你笑什么?” “我曾经看过电视里,用熬好的松香和沥青拔鸡毛,将鸡放进去,然后一拖出来,用冷水一浇,剥下来,白白净净的。” 她看波图:“你不是渴了正好想喝水吗?” 波图毛骨悚然:“你说什么?我不懂。” “你不懂,我教你。” 她取出身上的打火机,厂房荒败的地方是一段废弃的柏油路,她走到旁边抠了一块出来,然后直接拔了波图的衣服,还嫌不够,又拔了裤子,生了一推火,那火上面的薄石片上沥青渐渐融化了,黏糊糊一堆,冒着诡异的热气和味道。 季挽澜用一个两个木片做成的简易垫子托起石片,转头看波图:“你说,先去哪里的毛?” 她低头,看向他下~身位置。 波图瞬间啊了一声,几乎浑身一颤。 “不要,不要。”他求饶,“你是波波的姐姐,你也是我的姐姐啊,姐姐,不要……” 季挽澜:“不要叫我妹妹那个恶心的名字!” “好好,不叫。” “她在哪里?”季挽澜端进来一点。 波图向后退。 季挽澜恐吓他:“这个东西要到倒进去身体,就会像水银一样,剥掉你的皮,不止剥,还会烤熟你的皮……想想吧,要是我——”她看了看他下~身。 波图浑身颤抖:“你妹妹真的走了,她走了!!” “走去哪里了?” “她去找了一个有钱人。” “什么有钱人?” “就是桑姆城现在最有钱的外国人。” “宋让?” 就在季挽澜愣住的一瞬间,波图突然如同回光返照一般,用尽了全身力气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向外面跑,季挽澜猝不及防,手上的东西一晃,滚热的石板掉在了地上,正好石块边缘重重砸在了脚趾上,疼得她啊了一声。 ~* 陆夜白到达银行的时候,车夫正在颤抖着数钱,取款机上的限额已经快到顶了。 从开始试探着的小数额,到后面的大金额,没想到还没见底的样子…… 车夫笑得满脸褶子。 然后被陆夜白拎了起来。 他手上还抱着哗啦啦四落的钱。 “大白天,你想抢钱?”车夫战战兢兢问。 “大白天,你从哪偷的卡?”陆夜白问。 他身后,纳薇拉的枪顶~住了车夫的腰。 十分钟后,在车夫的带领下,几乎以破纪录的速度到达了厂房。 车夫下了车,就趴在一旁呕吐起来。 陆夜白下车,前面的路太烂,他走得很快,纳薇拉不得不小碎步才能跟上他。 “没事的。老大。”纳薇拉安抚,“那车夫说了,波图受了重伤,嫂子不会有事的。” 陆夜白没回她,继续向前,他走到了厂房前面。 然后听见了季挽澜一声惨叫啊。 纳薇拉顿时面色一白,她伸手摸枪,而陆夜白已一个快跑过去,一脚踹开了破旧摇摇欲坠的门。 纳薇拉紧随其后~进了破旧的厂房,眼前的一切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波图身上带着血,踉踉跄跄跑了出来,他赤着上身,不,下~身的裤子也落了。 他走得艰难,还没站稳,陆夜白直接一脚踢在了他心口,砰的一声波图飞了出去撞上了柱子,这回真的再也爬不起来了。 陆夜白浑身紧绷,手紧紧握紧,指甲几乎陷入手掌,却还是回头看了纳薇拉一眼:“看住他。” 纳薇拉没动,她知道老大的意思,不希望她现在进去。 里面是季挽澜轻轻呻~吟带着一点哭音的声音。 纳薇拉不敢细听细想。 她悄悄看了一眼陆夜白,他的脊背随着里面的声音,微微一僵,却还是跨了进去。 第39章 人畜无害 陆夜白遇见过很多更恶劣的事情,走过很多路, 但是从来没有一刻感觉前路漫漫而又近在咫尺。 他向里走一分, 里面的声音更一分清晰。 是她的。 痛苦的呻~吟钻入耳中, 声声入耳。 他顿了一秒, 向前越过了障碍,前面再无遮拦。 季挽澜正蜷缩着坐在地上, 赤着的双足脚背全是血迹。 她抱着一只脚,疼得说不出话。 而那只脚前面,赫然便是一块石头,上面还有黑色的糊状东西。 ——竟然打得吐血了?! 他走近了, 哑着嗓子叫了一声:“挽挽。” 季挽澜眼睛红红抬起头, 看见了同样眼睛红红的陆夜白。 她一瞬间眼睛更红。 她张了张嘴, 向外面指:“波图……我找到波图了——” “我知道。”他打断她,蹲下来, 将她抱了起来。 她的身体这样轻,轻得像一片羽毛。 陆夜白抱着季挽澜向外走的时候, 那本来摔得一口气上不来的波图,忽的喘过气来,打了一个嗝, 他捂住胸口,喘~息着转过头来,一眼看见了正对上眼看过来的季挽澜。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季挽澜身子一挣,就要继续就找这个杀千刀的算账。 陆夜白按在她背上的手用力,阻止了她的动作。 “别怕。” 怕?怕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陆夜白转过头, 看向正盯着季挽澜脚的纳薇拉,毫无感情道。 “处理掉。” 他抱着她一直走出去,然后打开车门,将她放在副驾驶上,关上车门,走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坐进去。 车子没熄火,他回正方向盘。 似乎也同时调整完自己的情绪,转过身来,欺身而下,为她扣上安全带。 “季微雨在宋让那里。”他说。 季挽澜也正想说这件事,听了这话反而微微一顿。 陆夜白目光从她脸颊飘过,却不看她眼睛,他看起来平静而又成竹在胸,甚至带了几分有些刻意的轻松。 季挽澜不知道他这会在轻松什么,人还没找到呢,她问:“你见到她了?她怎么样?” 陆夜白道:“我没有见到她。” 季挽澜默了一瞬:“是不是宋让把她藏起来了。”她的脚趾还疼得厉害,微微蜷缩了一下,脚背的血不小心蹭到了脚垫上。 她有些抱歉:“不好意思。” 陆夜白看起来突然有些躁动,但他还是压着性子:“你的脚,现在不要动。” 是因为脚垫吗?现在,不是更应该关心她的脚吗,季挽澜闻言不由有些闷闷:“哦。” 他一手方向盘,一扫后视镜,然后另一手挂挡起步,车速瞬间上来,季挽澜后背一下贴紧了靠背。 “我们不等纳薇拉吗?” “不用。她还有事要办。” “哦。”季挽澜不由回头看向厂房,那里现在安静极了。 是审问吗?也审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你们预备怎么处理波图。”她问,“他说我妹妹是自己跟着宋让走了,他被宋让威胁,所以才躲了起来,我找到他的时候,本来他不肯说实话……” 陆夜白的手握紧方向盘,脚底的油门一下加码,车速瞬间到达一个恐怖的速度。 季挽澜的紧紧抓~住旁边的扶手,颤声道。 “你慢点啊。” 陆夜白唇线微微抿紧,没有回答,但脚下的速度还是微微降了一点。 车子疾驰而过。 路上闪过一个人影,有点像那车夫,季挽澜没看清。 季挽澜自然还记得宋让的话。 “宋让说你是他哥哥。”他还说他哥哥不叫季白。 陆夜白嗯了一声。 “他和我有同一个父亲。” 季挽澜问:“所以我妹妹的事情,是有转机的是不是。” 陆夜白没有正面回答,道:“我们家的事情有点特别。”正是因为和宋让的关系,反而会更棘手。 “既然是家事,就不用把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啊。”季挽澜道,“他为什么要带走我妹妹,他们甚至都不认识。” 陆夜白看了她一眼。 “我见过你。”这是废话。 他接着说。 “在游轮的时候。” 季挽澜睁大了眼睛。 “你还说陆夜白是你的男朋友。” 季挽澜想起了自己在森林向他和门焱瞎掰的事情,那时候说那个名字不过是因为那个名字特别,她一下记住了,脱口而出。 她隐隐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陆夜白转头看她。 “我就是陆夜白。” 季挽澜缓缓张大了嘴。 各种信息和画面在眼前交织。 陆夜白…… 他就是陆夜白!! 过了一会,她也变得像刚刚陆夜白刚才上车一样平静安详的表情。 如同冰山下涌动的岩浆。 不但看起来人畜无害甚至还有两分温暖。 车上诡异的安静着。 疾驰的汽车经过街道,路边还有烤饼的女人。 陆夜白问:“奶饼想要吗?” 季挽澜道:“我不饿。” “你肚子叫了。” “我不饿。” 陆夜白叹了口气:“挽挽,我不是想骗你。” 季挽澜微微笑:“我知道。” “你不知道。知道我的身份,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而且那时候,我并不知道我们会在桑姆城这样见面。” 季挽澜嗯了一声:“所以和我订一间酒店,就真的是缘分吧。” “挽挽。”他叹息。 季挽澜微微笑:“嗯。” “你不要这样笑,好吗。” 季挽澜便不笑了。 “挽挽。”陆夜白再叹气,他咬了咬后槽牙,各种情绪交织在心头,如同高压锅中的气息翻滚,挤压着所有的耐心和情绪,最后落在微蹙的眉间,“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季挽澜道,“我们还是先去东桑庄园吧。” 她看着前方,不肯将一点余光放在旁边人身上,平静而又安静,“那里刚刚着了火,我担心我妹妹。如果宋让是你弟弟,至少我们还可以谈一谈。” 陆夜白的车速放缓了。 “挽挽,你不要生气。” “我没有。” “你看着我的眼睛。” 季挽澜眼眸垂下,然后抬起,安安静静的眼眸,黑白分明,她甚至还微微笑了一下。 “我没有。我知道,你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们那时候不熟,你又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我理解的。” “陆夜白,”她第一次喊出这个名字,余音微动,让他微微动容,“我们走吧。” 陆夜白伸手按住她手背,她低头看了一眼他的手,没有动,温顺地由着他握着她的手,陆夜白微微松了一口气,他继续开车:“等这件事完后,我会将一切详细告诉你。挽挽。” 季挽澜微微笑:“好的。” 然后她很快知道了,宋让现在就在东桑庄园。但宋让和波图不同,能用恐吓从波图口中知道的东西,在宋让嘴里却不一定。 季挽澜看了看天色,天色还早。 她现在一分钟都不想等。 宋让不是一个正常人。 而这个不正常的人,显然对他这个所谓的哥哥,含~着她根本不想去了解的莫名恨意。 她不想季微雨成为炮灰。 作者有话要说:男人呐,除了妇女之友,永远不懂女人的生气和不生气,真生气和假生气。 这个地图快结束了。 抱歉,后面可以的话, 我6月工作稳定下来,也许可以挣扎上一上勤奋榜。 感谢在2020-05-14 00:16:19~2020-05-18 00:11: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酱油 5瓶;白一土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选择权 汽车顺利返回东桑庄园的时候,消防车已经离开了。 狗都被关了起来。到处安安静静, 偶尔一两声狗吠。 小别墅里。 陆夜白抱着季挽澜走进来, 客厅里还有几个陌生的男人和女人, 他们或站或立, 分散在不同的角落,看见陆夜白进来都微微垂眸, 脸上却露出信赖轻松的神色。 “指挥官。” 然后目光齐齐看向了陆夜白臂弯里的季挽澜。 或好奇,或惊讶,都是心照不宣的不动声色。 这些人没说话之前,不注意几乎不会发现他们的所在, 但是一旦说话, 便让人生出无法忽视的存在。 宋让还睡在地上, 陆夜白将她放在沙发上,季挽澜坐定, 看着地上的人。 “他死了?”季挽澜问。 她没有鞋子,脚上还有斑驳的血迹。 陆夜白在她身旁坐下, 向旁边的一个下属看了一眼,那个下属立刻点了头向里间走去。 “他只是昏了。”他说。 “有办法让他醒过来吗?”季挽澜问。 正说着,一个精致的陶瓷汤锅端着水送了过来, 放在地上。 她弯腰伸手去端水,一盆浇上去,还怕他不醒?被陆夜白按住了手腕,然后他伸手捉住她的脚。 季挽澜一动:“你干什么?” 陆夜白用行动回答了她。 放在水面上,伸手勾水浇了上去。 哗啦啦水声, 四周的人都微怔了一下,然后很快识趣转过了头,然后悄无声息退到了窗边和门口。 微凉的水,季挽澜脚趾微动,有些难堪挣扎:“不用,我自己来。” “不要动。”他抬眸。 那双眼睛漆黑且深,季挽澜顿了顿:“真的,不用,我一会自己来就行了。” 她微动了一下脚:“我脚没事的。” “这么多血怎么会没事?” “……都是波图的。”她伸手按住他肩膀,安抚一般笑了一下,“我觉得,我们还是抓紧时间问问他我妹妹的事情吧。” 他的手掌宽大,她洗过的莹白的脚放在手心,细小的小指头一个个像一颗颗贝壳,微弓的脚底和手心若有似无的相触,空调微凉的房间温度仿佛也有了变化。 陆夜白没说话,他从回来的路上话就不多,他闻言依旧慢慢将她两只脚洗干净,看清下面的旧伤和情况后,扯了一旁的布料擦了,才站起身来。 前面的宋让还睡在那里,脚上新捆了绳子,陆夜白走过去,将他拎起来,他的头无力的垂下。 嘴角却挂着一丝淡淡的笑。 “我知道你醒着。” 陆夜白问:“季微雨在哪里?” 宋让慢慢抬头:“我忘了。” 陆夜白:“是吗?” 他微微挑眉:“二哥是打算又用你那一套问话来问我吗?”他轻吁了一口气,看自己手腕的伤口,“恐怕那时候我记忆力恐怕会更差……突然忘了,要是我撑不住,明天的交接可能没办法完成。” 他想起什么似的:“要是没完成,恐怕二哥这次和父亲的对赌协议,那就是失败了吧?听说二哥这次如果成功,就可以将二夫人的骨灰顺利请出叶落归根。我们这个父亲,活着的时候不做人事,死了也不让人做事。真不知道二哥怎么忍耐这么久的。” 陆夜白目光一片森寒。 但是他知道,宋让的性格,他不肯说出来的话,哪怕一寸寸剥皮他也不会泄露半句。 宋让看向对面的季挽澜,从她白~皙的脚踝上移,目光微动,有点遗憾又有些玩味:“季小姐,好久不见。” 季挽澜问:“我妹妹在哪?” 宋让道:“你掉了一只鞋子在我车里,回头我让尼克给你送来。季小姐的脚配得上更好的鞋……” 季挽澜站起来,赤足站在地毯上:“宋先生,我妹妹是不是在你这里?” 宋让不急反笑:“季小姐。”他举起自己被捆住的手,“我今天一天都没吃东西。我饿了。” 季挽澜咬了咬后槽牙。 宋让看了看一旁的陆夜白:“想必二哥也是。季小姐,可以给我们弄点吃的吗?” 见季挽澜眼底全是怒意,他无动于衷可怜兮兮补充:“想要我说话,总要我有说话的力气吧。” “陪我吃饭,我不会让你白做的。” 厨房里冰箱只有简单的鸡蛋面条。 季挽澜烧水,下面,煎鸡蛋。 二十分钟后,三碗面做好了。 季挽澜将面端上来时。 宋让已狼狈而自觉坐到了餐桌上。 他的脸上还带着伤,眼镜也歪歪挂在脸上,但他毫不在意。 面上来的时候,他甚至还嗅了一下:“真香。比哑婆做的好看。” 他看起来情绪很不错,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和难以隐藏的快活,就像马上要放火烧山的纵火犯。 “季小姐,你妹妹和你长得挺像。”他说。 季挽澜等着他下文。 他却停下了,举起他的手腕,他的手被捆了,无法正常进食。 季挽澜拿起桌山的筷子,卷起几根面。 陆夜白一刀割开了宋让的绳子,冷冷看了他一眼。 宋让神色轻快,抱怨道:“二哥还真是小心眼。” 他揉了揉手腕,将鼻梁上的眼镜扶正,又取了桌上的纸巾,擦干净手指,然后才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面。 “味道不错,汤少了一点鲜,蛋煎老了。”他评价。 季挽澜无比确信这是一个神经病,心理疾病至少到了后期。 “你见过我妹妹?”她换了个问法。 “是个挺漂亮的女人,床~上功夫也不错。”他宋让吃了第二口面,然后状似随意转头问陆夜白,“是吧,二哥,你亲眼看过的。” 他问了转头看季挽澜怔了一下,有些惊讶以拳触唇咳嗽一声:“哎呀,你不知道吗。”他无辜的笑意看向陆夜白,“二哥,你还没和季小姐说啊。” 季挽澜一下站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宋让开始卷第三筷子面。 他琥珀色的眼眸笑起来总带着一种挑拨离间的狡黠。 “二哥,我可以和季小姐说吗?” 问完,他就自己回答了:“今天早上,二哥来和我签合同的时候,我正好想起季小姐的事情。我这个人,向来公平,我既请了季小姐过来,也不能白白让我二哥损失。我便想起季小姐的妹妹,之前一直想要重新换个丈夫,甚至连我车夫都不放过,正好有一段留念的录像。没想到,我二哥看了以后,没有什么兴趣。我本来以为,我二哥是个爱屋及乌的……” 季挽澜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一字一句:“她在哪?” 宋让丝毫不恼,他被揪住衣领,也只是看着季挽澜:“她在哪?今天早上季小姐没看到吗?” 他有些遗憾道:“我今天早上可是将季微雨小姐留在楼上的。怎么,她竟然没有给季挽澜小姐开门吗?” 季挽澜脊背一僵,她想起了那条长长的走廊后面的房间旁边的门,那道门,是从里面打开的。 季微雨早上就在哪里?! 季挽澜松开手,转身就向走廊跑去,陆夜白跟了上去。 宋让继续坐下吃东西。 慢条斯理卷第三筷子面,他的心情更好了。没有比别人的痛苦更好的下饭菜了。 只是卷起来送到嘴边,才发现这是季挽澜用的那双筷子,他看了看筷子,迟疑了一下,还是送进了嘴里。 季挽澜一口气跑过走廊,现在那扇门已经开了。 门边站着陆夜白的一个属下,他神色有些怪异,看见季挽澜跑过来,第一时间下意识拦了一下,季挽澜脚步没停:“让开。” 漆黑的楼梯,上面只有幽幽的灯。 季挽澜走上去,鼻尖有诡异而说不出的味道,她咽了口口水,陆夜白走在她后面,他的脸藏进了黑暗里,看不出来神色。 走过两层台阶,然后便是小别墅的二楼,这里的装潢很简单,都是一地的榻榻米式软座,地上的靠枕和小枕头扔了一地。几乎可以一眼看到尽头。 在尽头另一边,是一个小小的黑门。 门却是从外面打开的。 而和这些一起的,还有一地的避~孕套。房间里散发着男~欢~女~爱的气息。 在四个角落,是全方位的摄像机。 季挽澜看完,走过去,打开了一个摄像机,里面还有残留的影像。 陆夜白伸手按住摄像机,被她伸手推开。 她看了最后一个片段。 然后拎起摄像机下楼。 餐桌上的宋让还在吃面。 季挽澜走过去,坐在餐桌旁边,将手上的摄像机放下。 “你对她做了什么?” 宋让道:“我什么也没做。我只是给了她两个选择。” 季挽澜问:“哦?什么选择?” “她是我花钱买回来的。但是她背着我和我司机搞在一起,还叫我司机带她离开。我这个人什么都好说,就是受不了人家骗我。”他努了努嘴,“我二哥应该知道。当年我那个妈骗了我,卖我和她一起做生意,后来被我找到了,呵呵,你知道她后来怎么求我的吗?” 这不只是个变~态。 这是个精神病。 他没有基本的共情能力。 他也没有完整的语言组织能力,他的思维发散,逻辑混乱,他聪敏的头脑甚至根本无法从头到尾完整表述一件事。 她打断宋让:“我再问你一次,我妹妹现在在哪?” 宋让真的想了一下:“我告诉那个女人,我可以让她走,但是我手下的护卫白白守了她那么久,所以,要是她能每个都犒赏一下,我或许可以考虑。不过,要是她愿意让你帮忙,她就可以打开走廊那道门。” 季挽澜的手握紧拳头。 宋让仍然无辜:“季小姐,你生气了吗? 他说:“我只是想看看她会不会背叛你。毕竟,季小姐,你为了她可是做了很多事对不对。” 他放下筷子准备喝汤。 季挽澜伸手一挥,砰的一声,碗滚到了地上。 宋让看着她,目光却有一丝兴奋,他转头看陆夜白:“二哥。你说她会打死我吗?” 话音未落,季挽澜直接将摄像机砸在了他头上,宋让歪了一下,摔坐在地上,暗红微热的血从头上流了下来,他伸手摸了摸,然后伸出一根指头舔~了舔。 “真是温柔呢。”他看着季挽澜,“这就是季小姐的愤怒吗?” 季挽澜几乎怒到了极处:“我们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你这个变~态!” “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对我动手的女人。” 不只是手。 季挽澜直接一脚过去,踹在他胸口,宋让向后一倒,摔在那摄像机旁边。 她接着第二脚上去,宋让根本不躲不闪。 她只恨不得扯住他的扁桃体,把刚刚吃下去的面全部吐出来。 但还是残留了一丝理智。 “我妹妹在哪!”她拎起他头发。 宋让:“真的想知道?” 他脸上露出微微期待的表情。 “我也有两个选择。” 季挽澜红着眼睛看他。 “要么,你问问我二哥,让他放弃明天的签订。不过这样,他应该就拿不到他母亲的骨灰和他的身份了。所以我私心还是想季小姐考虑一下第二个。” “要么,季小姐陪我一个月。” 宋让问:“你觉得呢?” “这一回,选择权在季小姐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18 00:11:17~2020-05-23 23:55: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763729 6瓶;酱油 3瓶;一只猫猫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逼问 这个所谓的选择权听着是在她手里,实际上她左右不了任何事。 她相信陆夜白喜欢她。 但却没有那样的自信, 他会为了她放弃矿山, 更不要说, 这个合约签订背后更深的意义。 从父母离世开始, 她从来相信的,只有自己。 而第二个选择。 不过是一场延长的羞辱。 陆夜白的手机响起, 他看了一眼来电,伸手接起来,退了半步。 “我选你爹。”季挽澜一巴掌呼过去,宋让没躲开。 这就是个变~态。 连一根头发都不值得的变~态。 要相信他的话, 还不如将他吊在楼上, 在他晒死断气前, 一个个去问他的下属。 她一拳下去,他的眼镜打歪了, 下一拳在他脸上裂开了。 眼镜片在地上碎了一地。 季挽澜看着他,她眼底是压不住的疯狂和暴怒。 老实人和君子都是沉静平稳的, 但是一旦将这样的人彻底惹怒,将会比一个疯子更加可怕。 宋让伸手缓缓擦去嘴角的血。 “就这样?季小姐真是温柔。是因为这么温柔我二哥才如此喜欢吗?但这喜欢,好像也不过如此啊。” 他一步步逼她, 仿佛等着她结果了他。 她怒到了极致,忽然笑了。 “我知道你不怕死。” 她问:“你有没有听过有句古话,生不如死。” 季挽澜转头看桌子,上面还有两碗面,一口都没有动。 碗的旁边是刚刚陆夜白用来割开绳子的刀。 她站起来, 伸手去端碗。 从她动手开始,陆夜白并没有阻止她,由着她发泄情绪。 但这一刻,陆夜白按住话筒,忽道:“挽挽。” 季挽澜转头看了他一眼:“让开。” 他退了一步:“留着他的命。” 短短一句话。她确认了他的选择。本来残存的一丝丝微茫的希望散开。 她笑了一下。 “我不会要你弟弟的命的。我只是想要问问他话。” 汤面汤汁香甜。 她蹲下,将碗放在旁边。 “宋先生很喜欢狗。就是不知道这些狗是不是也喜欢宋先生。我听说狗一般会认主,主人死后二十四小时可能猫就开始吃肉,狗一般要两天。就是不知道如果是活人,会怎么样?” 她伸手拉住他的腰带。 解开一个皮扣,抬眸看他,面无表情。 “宋先生这么看得起我,想要我陪你一个月,没问题。” “但在这之前……” 她抬起手,端起的面汤泼在了宋让的裤子上。 “我想知道,宋先生的狗是不是真的那么听话。” 她转起来,转头看陆夜白,敛去所有情绪:“我不要他的命,我要两条饿狗,可以吗?” 陆夜白瞬间明了她的打算。 他暂停通话,转头看门口一个下属:“去带狗。” 宋让的轻松的脸慢慢僵了一下。 “二哥,如果我死了,明天的交接恐怕没办法……” 季挽澜冷笑:“你是用这里交接吗?中国古代那么多太监,也没看谁死。”她想起什么,“太监?听不懂,就是,阉人,阉了这里的人,对了,到时候做个清创手术,记得准备两根塑料管,免得影响你以后上厕所。” 她伸手在在他下面一个地方指了指。 门口不知道谁补充道:“君那是军医。半个小时后他就会回来。” 宋让脸上的笑消失了。 季挽澜接着伸手一抽,他腰上的皮带扯了下来。 “忍一忍,最多两口。要不我再去给你熬点汤,加点料,香喷喷的,可能就只要一口就结束了。” 她慢慢笑了一下。 “要不要多熬一点,宋先生现在还饿不饿。” 宋让看着她,缓缓咽了一口口水。 远远的,吭哧吭哧的狗吠声由远而近,一只狗不够听话,挨了一脚,哀叫了一声。 两条狗被牵了进来,一个彪悍的男人拖着它们,狗耷~拉着尾巴,被带到了面汤的位置,一只狗被按着头添了第一口,然后很快吭哧吭哧舔~起来,狗护食,嘴里开始发出咕噜的低沉警告声。 地上有淡淡的血,另一只狗很快移开了位置,去~舔那地上的血。 这些狗平时都是喂生肉,对鲜血有一种本能的兴奋。 而且狗是社会动物,几乎一眼就能看出现在的局面和这里的从属情况。 季挽澜手里握着刀。 “狗饿了。加点血会更好。” 她走过去,伸手抓~住宋让的腰带,抬手就准备向下扎。 宋让转头看陆夜白。 陆夜白面无表情看着他,嘴里继续通话,嗯了一声,没有任何准备阻止的意向。 “她和尼克在一起。”他说。 季挽澜问:“尼克在哪里?” “……尼克可能在矿山。” 季挽澜手起刀落,一刀扎了下去,宋让口里一声轻呼没忍住,逸出声。 “我真的不知道。我把他交给了第一个司机贾。” 但却没感觉到痛,他低头一看,那刀不偏不倚,正好是扎在他双~腿之间。 被诈了。 季挽澜站起来,手微微颤抖。 脚底踩到了碎裂的眼镜片,有一块扎了进去,痛,而且麻。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喘息:“累死我了。”纳薇拉一边进来,伸手和门口的同伴击了个掌,一边顺手脱掉了外套,然后在手上胡乱擦了擦扔到了沙发上。 她走进来,先看季挽澜,向她点了点头:“老大,挽挽,处理好了。” 她伸出十根纤长的手指,晃了晃,上面还有一点零星的柏油。 “干干净净。” 一整碗沥青灌进去,再也说不出一句恶心的话来。 她说罢,陡然看见了地上两条长毛狗,一个腾挪直接跳到沙发上,然后看见了地上的宋让,目光扫过他裤子,扬眉啧了一声:“我靠。” 陆夜白也正好结束了通话。 “尼克四个小时前开车出城。车炸了。车上只有他的尸体。” “和他一起离开的,还有一辆车,那辆车是矿区的监事的,回了矿区。” 季挽澜目光微动,声音微动:“所以她在矿区?” 矿区在夜间需要宋让的授权才能开启。 现在正是时候。 “带上他。” 纳薇拉啊了一声,她也知道尼克的来路,忍不住压低声音道:“矿区不会……” 如果真的如同他们猜想的,矿区会有辐射源,靠近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外区坐了辐射监测,没有问题。” 纳薇拉看了一眼宋让,有些嫌弃:“他不能坐车。” “扔后备箱。” 季挽澜走在前面,她走了一步,脚上的碎片剧痛,便立刻撑住桌子,翘~起脚,伸手拔了那一块碎玻璃,然后向前走去。 陆夜白目光从地上的那片零星的血迹扫过,没有说话。 一只饥饿的狗目光灼灼看向季挽澜,陆夜白望过去,它夹着尾巴缩到了旁边。 季挽澜走得很快,外面就是车。 她走到车旁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门再度打开,陆夜白从另一边上来。 车子疾驰而出,外面的街道门扉紧闭,开到转弯的地方,陆夜白忽然伸手:“停一下。” 他打开车门走了出去,十分钟后,拎着一双鞋走了回来。 “矿山沙石多,不能光脚。” 鞋子的尺码和她的脚非常合适。 季挽澜接过那双白色的布鞋:“谢谢。” 后座狭窄,加上车速很快,弯腰穿鞋并不方便。 陆夜白伸手捉住她的脚。 “我帮你。” “你不相信他。” “他是个疯子。”季挽澜说,“从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这个人不可信。” 陆夜白沉默了一下。 “你也不相信我。” 季挽澜转过头去,看着他。 陆夜白道:“我是想帮你的。” 季挽澜缓缓收回脚。 “我知道。” “宋让是个疯子。他知道你对我很重要,所以他知道怎么才会让我难受。” “怎么样?” “你现在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23 23:55:35~2020-05-25 21:0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三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元卿卿 10瓶;十三月 5瓶;黑眼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礼物(上)(补剩下) 纳薇拉坐在后面的车里,看着前面的汽车疾驰而过, 伸出两根指头捻掉衣服上一根长长的狗毛, 然后顺便在旁边的班猜身上擦了擦手。 开车的是个双眼皮男人。 “老大选妞果然够辣。” “别瞎说, 澜澜是个宽厚的女孩子。” 双眼皮瞪大了眼睛, 一副我又不瞎的模样:“宽厚?”刚刚他没看错,季挽澜分明已动了杀心。 “你懂什么。”纳薇拉仔细检查自己身上还有没有其他的长毛之物。 她眼里浮现感同身受的笑:“说了多少次, 看人不能看她说了什么,要看她做了什么,你看她可真的动过那变玩意儿?她呀,就是有百个手段, 但那性子就决定, 她用不出来。” 双眼皮叹气:“所以, 咱们这样的老实人真吃亏。” 纳薇拉又找到一根毛,蹙眉捻起来。 “是啊, 我们这样老实人真吃亏。” 说到这里,他们齐齐叹气起来。 后备箱里面的宋让流着鼻血用力踹了一下箱盖。 汽车渐渐颠簸起来, 在靠近矿区前面便有明岗伸手示意车辆停下。 班猜下车,拎出后面的宋让,他的手按在宋让肩上, 他脸上还有残留的血渍。 前面的人认出了宋让,表情顿时惊疑不定。 班猜一脚踢在宋让膝盖。 “让开。”宋让命令。 “让他们把枪支都放下。”班猜补充。 “放下枪。”宋让慢慢道,他伸出袖子,擦了擦鼻子,更多的血流出来。 进了矿区, 入眼便是几栋简陋的屋舍,都在矿山的侧后方,最高的一栋有两层,里面是矿区的管理人员。 这是一个半露天矿区,白天晚上轮流倒班,下井之后再水平方向还有十来公里深的平巷,电动的报废胶轮车直接乱七八糟扔在另一旁。 几个带着矿灯手里拿着矿镐的工人转过头来,愣愣站在那里。 更多的人从其他地方走了出来。 面目黝黑的当地人在昏暗的灯光下,只有白皙的牙齿能分清储量。 车队剩下的车全部到齐了,剩下的人一部分悄无声息散在制高点和隐蔽的地方,一部分汇聚到陆夜白身旁。 宋让手被卸掉了一只胳膊,耷拉着狼狈站在那里。 纳薇拉一脸无辜解释:“我只是刚刚想帮他走快点,谁知道小白脸太细皮嫩肉,经不起折腾。” 季挽澜下了车,前面工人打手们,所有的目光一瞬间落到了她身上,带着三分好奇七分不怀好意。 ——矿区里面几乎没有女人。 纳薇拉肩上扛着枪走到她旁边,目光扫过前方,汇聚的目光立刻三三两两散开了。 班猜故技重施,让宋让继续命令矿区的打手收掉了他们的武器。 一堆堆枪支叠在地上。 “双眼皮”配合手上的登记本一个一个点数,到最后点了点头:“数目、型号和之前从商店拿走的基本都能对上。” 剩下的人除了几个管理的,都被驱赶到前面的屋舍里,关上门,一个人便足够控制。 前面的人清理了。 陆夜白才看了一眼季挽澜,问前面一排蹲下的人。 他用英文问:“你们带回来的女人呢?” 蹲下的人没有说话。 陆夜白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枪。 砰的一声,最左边的人倒在地上。 他的肩膀背击穿了,倒在地上痛苦□□着。 陆夜白接着用法语问了一次。 下面的人仍然没有说话。 这一回第三个人的腿被击穿了。 因为恐惧和害怕,尿瞬间跟着流了一地。 然后,这一回,陆夜白用泰语问。 话音刚落,他直接举起枪,瞄准了里面一个亚洲人。 那个男人一下跌坐在地上。 正是之前宋让的第一个司机贾。 “别杀我。” “我知道……”他颤抖着看了一眼宋让,说话哆嗦,几乎要被吓死的怂样,“她……她被矿长带到那里去了。” 他说的那里,正是入眼来的时候看到的,最高的那栋两层小楼,那也是矿区的管理人员住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午餐时间写了一半 第43章 礼物(下) 所有的灯一瞬间明灭。 电流的滋滋声中, 一盏一盏又重新亮了起来。 接着又是第二道巨响,身后那平台处, 开始慢慢落下一道厚重的铁栅门, 自上而下卷帘门一般开始缓缓落下。 陆夜白迅速拉着季挽澜准备后退, 预备在铁栅栏门落下之前离开。 身旁的贾在这一瞬立刻转身, 却被早有防备的班猜直接一手卡住喉咙, 摔倒在地。 他伸手一个横劈, 手腕未到班猜面前直接被捏住了手腕, 咔擦一声手腕骨折了。 贾痛苦摔倒, 被班猜穿了特制皮靴的脚直接一脚踩在脚踝上,又是咔擦两声脆响。 与此同时, 那咯吱咯吱的电梯也停了下来, 电梯门上手术室一般的警示灯闪动, 余光中众人回过头去, 电梯门开始缓缓打开。 陆夜白浑身一震, 几乎下意识伸手揽住了季挽澜的肩膀, 想要将她的头压下。 但她还是看的请清楚楚。 在那特制的电梯中间, 也是罐笼一样的电梯。 这些铁笼和钢筋里面,放着一张简陋的办公椅, 椅子的下面被固定在罐笼的地步。 在平时, 这个是这里的管理人员下去监工的地方, 椅子也是为了他们享受特意放置的,上面垫了软垫,扶手和椅背上面也有质量不错的软垫。 但现在, 这个椅子上面坐的不是任何一个监工,而是一个女人。 她浑身半~裸,狼狈羞辱的姿态被迫蹲坐在椅子上,双脚和手被捆在扶手上。 凌~乱的头发间,半昏的头颅低垂,满脸泪渍,依稀能看到她的模样。 赫然便是季微雨。 贾在地上恐惧而惊慌推卸责任:“不是我,是矿长他们——他们说要犒赏心腹矿工的……” 季挽澜全身一颤,眼底一片血红,下一秒,她一把扯下了身上的外衫,疾步向前而去。 就在这时,那身后缓缓下降的铁栅栏门突然加快了速度,与此同时,整个楼再度晃了晃。 季挽澜稳住身子,继续向前,却发现肩膀被人扣住,她转过头,红着眼睛:“滚!” “这里危险!”如同印证他的话,砰的一声,什么地方炸开了,整个大楼再度一动,这一回,有零星的强泥掉了下来,大楼的里面的钢筋铁栏框架隐隐出现。 季挽澜向下一蹲,试图挣开他的束缚,却被他直接拦腰抓~住,然后扛了起来。 “放开我!”她挣扎。 陆夜白转身迅速向来路走去,那边的门只剩下最后的缝隙,季挽澜像一只暴躁的狮子。 “放开我!我要过去!” “你早就知道她在这里!你早就知道她受了什么罪!” “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陆夜白,放我下去,我的事情,不需要你管!” 她一口直接咬在他手臂上,虬结坚硬的肌肉,陆夜白只蹙了蹙眉,脚下的速度一点没变。 “小雨!小雨!”她大声喊着妹妹的名字,眼泪哗啦啦滚下来,但那罐笼里的姑娘却一点动静也没有,显然已困倦到了极致。 而在她旁边脏乱的地上,撕烂的衣衫里面,赫然还有当日季挽澜和她在长街大吵后扔下的那个红色泡泡机。 既醒目,又刺目。 她从一被劫持到这里,就直接遭遇了这样的事情。 季挽澜只觉得头一阵阵发热,脑门如同有东西敲击,一阵阵颤栗般热血汹涌! “放开我,神经病!你要害死我妹妹吗?” 季挽澜用尽全力仍然无法自由,她的手却一瞬间摸~到了陆夜白腰上的枪。 “季挽澜!你去了救得了她吗?” 季挽澜已将枪直接对准了自己的头。 “放开!” 陆夜白果然放下了她,季挽澜的脚落到了地上,她正准备向前,却被直接抓~住了手腕,然后直接扔了出去。 砰的一声,撞上了后面的墙,那些并不服帖的墙和上面的灰簌簌而落。 前面班猜将那贾踢在了铁门下面,他啊啊惨叫着,但是手脚已废,根本动弹不得,只能徒劳求饶求助尖叫最后开始咒骂。 砰的一声,铁门戛然落地,贾安静了下来。 从地上艰难爬起来的季挽澜看见了抓着她身上长方巾走过去的陆夜白。 ~* 随着面前小楼突兀一声震动,纳薇拉下意识按住了枪,而她前面艰难前行的宋让则再度摔倒在了地上。 “废物。” 她骂了一句,要不是留着这小白脸有用,磨磨唧唧的,真想现在结果了他。 她伸手去抓宋让的后领,将他拎了起来。 “什么破房子。” 宋让转头可怜兮兮:“疼。” 他本来生得极好,加上一双琥珀色眼睛,颇有些颜色,这样可怜兮兮看着纳薇拉,倒是让她挑了挑眉。 “知道疼就配合点。”她手里力度不变。 两人刚刚走上台阶前的前厅,怪异的味道扑面而来。 “什么味道?” 宋让:“总有些人不听话,需要管理,有时候下手重了,就会留点东西。” 纳薇拉看了看地上的陈旧血渍:“点?你这东西留得可真够多的。” 宋让缓缓笑:“不是东西多,人太多。” 纳薇拉被他笑得心里发毛:“不准笑。” 他委委屈屈低下头,嘴角的弧度却越来越大。 就在这时,楼上突然传来争吵和季挽澜的声音。 “啊,吵架了啊。”他面上带了几分惊疑。 纳薇拉眉头一蹙,原本拎着他衣领的手直接向前抓~住了他的脖子。 “宋让,别耍花招。” “听,吵得挺厉害。”他歪了歪头,伸长了脖子,似乎想要看得更清楚。 纳薇拉收紧手指:“老实点。” “我人都在你手里,你们又占了这里,四处啊,都是你们的人和枪,所有人都被控制了,你说,我能不老实吗?”他温顺表明自己现在的境地。 “知道就好。”纳薇拉冷哼。 两人上前走了一步,他又叹口气。 “我走不上去。”他脚踝的绳子并不能让他迈上台阶,纳薇拉顿了下,一刀割开了他脚上的绳子。宋让走在侧前方。 “这一天,想想准备了挺久的。本来一切顺利,没想到最后出了点纰漏,真么想到二哥竟然真的为了一个女人,提前动手啊。” “闭嘴吧你。” “你说,一会里面只能选一个,你主人会选谁?选姐姐,妹妹会死——姐姐肯定不会原谅他,选妹妹,姐姐妹妹都要一起死,哦,不,还能多搭上一个,真为难啊。” “你说什么?”纳薇拉面色微变,枪顶在他腰肋。 “我说,在掌控一切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是个愚蠢的小丑,二哥会是什么感觉呢?”他脸上的为难变成了淡淡的笑意,笑意越来越浓,越来越浓,最后一手捶在了旁边的墙上。 砰的一声,墙壁凹陷了下去。 然后几乎与此同时,整个大楼再度晃了一下。 纳薇拉扣动了扳机,但宋让早已敏婕挪动了身子,子~弹顺着他肩膀而过,砰的一声打在后面的墙上,引起更大一声爆炸。 纳薇拉面色一变,他带着血的身体倾覆而下。 她感觉到了腰~腹的剧痛,而他的牙一口咬在她肩膀,碎裂的胶囊中药物顺着血液流入身体,她半边身体一麻,几乎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你……”是装的? “我要是不这样,我这个二哥怎么会这么容易相信我是真的打算卖矿,而不是我准备要他命呢。”他在命字上顿了顿。 “不过,我后来想想,觉得这样未必是太随意太普通了。” 他露出雪白的牙齿:“现在这样挺不错。叫什么来着,请君入瓮。” “这个礼物,可还满意?” 更远处因为突然发现异样的人齐齐转过头来,那负责现场的双眼皮点了两人上前,其余人继续留守。 就在这时,只听砰的一声更大的巨响,然后整个小楼同时晃了晃,如同有人在下面晃着楼层,又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准备从里面爬出来。 片刻后,烟尘陡然而起,轰龙如山的巨响自小楼传出,这一下,所有人都看清了,那是里面的巨型罐笼正在缓缓下沉,又是一声巨响。 从地面到矿区下,再下,一直到最深最黑的底部。 宋让缓缓站了起来,甚至还漫不经心吹了个口哨,他低头看了一眼脚下已没有还击之力的纳薇拉,抬脚从她身上踩了过去。 楼梯很长,他走的每一步都漫不经心,面带微笑,如同去参加一场等待已久的加冕,只有微微颤抖的手指透露了他激动的心情。 他走上台阶的时候,外面的枪声骤然响了起来,突兀的爆裂轰然而响。 宋让微微弯了弯唇角。 按照他的悬赏。 一个人头十万美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打不过的时候同归于尽也是个好主意。 便是身经百战的雇佣兵又如何?乱拳打死老师傅。 这部特制的电梯可以通往最深的地下,在那里,沉睡了成千上万年矿产和宝石静静沉寂着,除此之外,还有更多,专门为他这个二哥精心准备的东西。 这个半露天的矿区,最开始被发现,是因为这里是一次坍塌,半露天的山洞塌陷,吓飞了里面一众蝙蝠,遮天蔽日的蝙蝠群引起了当地人的好奇。 后来的挖掘开发也一直沿着山洞的缝隙向下,省下不少成本。 而这个罐笼的位置正好就借着这个边缘。 一切都很顺利,只有一点。 现在这罐笼电梯卡住了。 那原本被压住的贾下~半~身被卡在了缝隙里,所以即使电梯咔擦作响,却只是作响,落下一半之后,动不得分毫。 贾还有一口气,艰难抬头看向上面,竭尽全力挣扎:“救——……救——” 宋让走过来,将脚底的鞋子露出一点边缘,砰的一声,下面传来两声枪响,正好击中了他用来做幌子的衣服。 “二哥真是……好大的火气啊。” 作者有话要说:预计明天处理完这小子! 进入倒计时~感谢在2020-05-26 12:35:42~2020-05-28 19:23: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选择 “季小姐?”他一边喊着季挽澜一边转头四顾, 因为机关强制启动,四周乱糟糟, 并没有看到人, 想必也是一起落了下去。 如此。 ……倒是有点可惜。 宋让遗憾垂眸, 站直了, 长身玉立, 面带微笑, 他复尔哼着温软的调子, 揉了揉手腕, 向前面的贾的方向走去。 哒哒的脚步声在安静的地上格外醒目。 贾已是强弩之末,手死死抓~住上面台阶, 实际半个身体已贴合了在墙上。 “救……”他喉咙咕噜一声。 宋让一脚踩了上去。 手指在皮靴下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在剧烈的痛楚中, 贾浑身一颤, 下一秒, 宋让一脚将他直接踹了下去。 砰的一声, 颅骨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然后半个残破~身体又弹了回来。 下面的电梯立刻下沉了两秒, 向下滑行数米,然后湛湛停住。 铁笼和电缆的胶着摩擦声断断续续。 宋让慢慢笑。 “二哥。给你一个小建议, 要是将里面的人扔下去, 可能下降的速度可以慢一点。” 此刻的电梯里面一共只有三个人, 除了陆夜白,一个是刚刚从椅子上救下来半昏迷状态的季微雨,一个是班猜。 但宋让并不知道。 他只猫捉老鼠似的建议:“要是你下不了手, 要不要我给给你顺序的建议?第一个……班猜?他应该最重,嗯,舍不得的话,季微雨也行?她最没用——说真的,如果我是你,我可能会先选那位可爱的季小姐。呵呵,如果你知道这个矿区下面是什么的话……” 陆夜白为季微雨套上衣衫后,正拆卸掉地板上铁椅的部分,将其卡在旁边零星岩层的缝隙里——聊胜于无。 他闻言向班猜使了个眼色,班猜缓缓顺着上面的声音挪到另一边,那一边,司机贾已死去,血腥味滚了一墙,他的头被宋让踢坏了,半个眼珠子爆出来,歪在一旁。 班猜用一根椅子腿伸进了贾尸体的后背,然后向陆夜白点了点头。 陆夜白这便带了两分好奇问:“哦?下面是什么?莫非是□□?” 宋让哈哈一笑,三分得意三分轻蔑:“□□?” “那是什么?” 宋让看着那边缘还“没死透”又缓缓靠过来的司机贾,他垂着头缓缓靠向石壁,似乎还想再扒拉一下,脸上的红的白的滚在衣襟上,说不出的恶心,他微蹙眉头,一边回答下面那个今日必定死在这里的陆夜白。 “呵呵,还记得当日~你怎么说的吗?你这辈子最恨的是什么?毒——也是,二娘就是吸那玩意儿吸得人都快认不清没的,这东西也的确不是个好东西,但是,仅仅因为她求着我,让我给她一口,我一时心软,我做错了什么,你要那样对我——” 陆夜白问:“所以给我准备了这个?” 声音没有意料中的愤怒和抓狂,宋让眉梢微挑:“给二哥的,自然是比这个还要好的东西。” 他说起这茬,忽的抿嘴,几乎抑制不住的笑在脸上蔓延,声音开始兴奋起来,而眼眸也是越来越亮:“这座矿山最大的财富不是这里的矿,而是它们。你知道的,这里原来是蝙蝠洞,在最深处的里面,有攒了几千年的蝙蝠粪。有一次矿洞坍塌,里面埋了几个偷矿人,他们在里面困了六七天,吃光了东西,后来发现了蝙蝠,等到最后一个幸存者逃出去的时候,矿主已经转手,他带着残留的金矿回家。这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他心情很好,就像我现在一样。起先,他在路上只是头痛,然后觉得眼珠子后面痛,就像连续看了十二场杀人游戏,然后头越来越痛,太阳穴也痛,他疑心自己感冒,就去了一个小镇停留,在那里希望买一点药。” 宋让一边说着,一边歪头看着下面那个还在缓缓蠕动的司机贾,现在贾已经紧紧贴近了边缘,而下面的电梯里,现在异常的沉默,仿佛他们已经猜到了什么,正在那等待可怕的答案。 宋让轻轻笑了一声,这种让人雀跃的解谜底的时间即将到来。 宋让问:“接着发生了什么,你们知道吗?他啊,继续痛,现在开始背痛,这种痛太强烈,他不得不考虑来一点烈酒缓解,于是那天他去了镇上的酒吧,他喝了一杯,然后就恶心的呕吐,在那个小镇的街上,他弯着腰在那里呕吐,他在那里吐啊吐,到最后完全变成了干呕,当他最后停下来,旁边围观的酒保准备去扶起他的时候,他抬起了他的头。天哪,那是我见过最美妙的脸庞了,他的眼睛就像冻好的玛格丽特,鲜艳的红色,他的脸上长满了斑……那是我来到这里以后最开心的日子,一想到以后,你会这样恶心的慢慢死去,我简直全身都忍不住颤抖——” 陆夜白猛然抬起了头:“埃博拉。” 一种危险而又可怖的病毒,它们再人体生息寄生的时候,渗透道人的身体每一个角落,无论是大脑,还是内脏,就像春雨后的真菌长满整个森林。 它们将能见到的一切寄生体的生命和肌体都迅速转化为自己,但是却忘了给宿主留下一命, 所以,最后留下的是一具已经被融化般的行尸走肉,所有的内脏全数混合溶解,再从身体各个地方喷涌而出。 可怖、混乱、污浊,毫无生路。 宋让哈哈大笑:“二哥,可还满意。”他歪头看向前面还在缓缓动着的贾,目光卒然一冷,抬起脚,再度踢了过去,“现在,下去吧——砰” 这一回,发出的巨响并不是宋让脚踢开司机贾碍事上半身的声音,而是班猜的一声枪响。 子~弹穿过脚掌迅速击穿了上面的屋顶,淹没在更深的石料中。 宋让身子猛然一晃,他的脚掌被击穿了,脚弓的部分鲜血正在滚滚而出,他晃了晃,湛湛稳住了身子——却已经被晃悠着像刚刚司机贾那样半悬空在石壁上,他的脚下是湛湛稳住的电梯笼。 而那个司机贾现在的上半身却被彻底半裂开了,下面的电梯再度哐当下滑,好在岩壁间的铁椅腿起了一点缓阻的作用。 宋让缓缓费力向上爬。 班猜再度瞄准。 宋让嘴角带着血沫道:“你可以选择开枪,要是我现在死了,掉在电梯上,你猜——你们会立刻掉下去,还是不会?” 班猜道:“在那之前,我会先给你补上一枪。” 宋让勾起嘴角笑:“啧,真是一条忠心的狗啊,为了主人要准备拉着所有人一起死,值得么?我二哥可从来都是对君那比对你亲近,你算什么,你要是这么死了,哦,对了,想想你那个妹妹,她怎么办?你是我二哥的狗,可你是她唯一的哥哥啊。” 陆夜白正站在残留的支架上面,目光如炬,根本理也不理宋让:“枪给我。” 班猜直接扔了过去,陆夜白举枪瞄准。 宋让脸上的笑僵了一下:“二哥,当真是要拉着我一起死?我掉下来,你和你那位季小姐可就都没命了——下面的药饵,沾上一点……” 陆夜白轻笑了一声。 砰砰砰,直接扣动扳机,连续三声。 宋让的话戛然而止,手猛然扣紧了边缘,浑身一僵,背上瞬间浸出冷汗,但枪响之后,身体也没有任何疼痛。而一眼看下去,下面只有三个人,哪里有什么季挽澜。 她竟然不在这里? 他愣了一下,神色却不由自主松了一分。 就在这时,只听空空一阵零落响声,从最上面一块硕大的灯罩连同上面的衔接板全数掉了下来,长长的电线连同灯罩一通落下,刚刚好落在特制的电梯井最上面。 陆夜白将手上的一只椅子腿用随身的绳子捆住,透过铁笼的缝隙,向上扔过去。 不偏不倚,正好勾住了灯罩上面的缝隙,这一下,在电梯和上面的天花板之间,便有了链接。 然后他的枪对准了电梯和控制板的衔接处,那是矿区电梯最薄弱的部分。 碰的一声,控制板上冒出硕大的火花,电梯咔咔作响。 然后是第二下。 这一声过后,陆夜白直接屈肘砸过去,碎裂声后,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孔洞,他一把扯开领口,从领口的纽扣拉出一根坚韧的金属长线,在上面掠过,勾住一根红线,指环勾住用力一拉,线断了,电梯的动能灯没变,最上面的灯顿时熄灭。 电梯之间,变成了一片幽暗,只有袖扣和衣领的纽扣上映着冷光。 陆夜白有些遗憾扬眉:“割错了。” 话音刚落,他索性伸出手去,抓~住剩余的线,一把扯出,班猜将手里的一根椅子腿送上,穿过线条零件中间,他和陆夜白默契一人握~住一头,开始交替向右边用力旋转。 迅速绞紧的电线和箱笼控制板焊接的零件发出让人耳鸣的吱吱呀呀碎裂声……越来越紧,越来越紧。终于,响起一声脱缰般的分离声。 整个电板全部被绞了下来。 风和尘土猛然从一个不大不小的孔洞涌~出,班猜咳嗽了一声,黑暗中模模糊糊看过去,斜上方空出的一个洞,从这里正好可以钻出去。 仍然悬挂在半空的宋让见状大为叹服,微微挑眉抿嘴:“二哥~”他有些苦恼思考了一下,“你这样,我不好办啊。”他看了看自己扣住的那块凹陷的边缘,又看了看下面。 从这里落下,的确有些同归于尽的效果。 陆夜白懒得理会他,他看了一眼地上半昏迷状态的季微雨,先向班猜:“上去。” 班猜迟疑了一下:“指挥官!” “你体重比我轻。”陆夜白一手拉了拉那落下的绳索的电线,另一只被绳索勒出~血痕的手掌不动声色按了一下腰。 ——在狭窄的空间使用手~枪本来就很危险,他的腰被子~弹擦伤了。 “我压阵。”他伸手按住班猜肩膀催促。 班猜点了点头。立刻将绳子在身上缠了一圈。 外面的枪声渐渐稀疏起来,轰然而响的炸裂声仍不时响起。 在小楼更外面,一圈十来米的火龙燃起,而在烈火中,不时有预埋的□□响起。 但这些并不能阻止外面人的缓缓逼近。 宋让叹了口气:“既然这样……” 他送开了一只手,身子摇摇晃晃,目的昭然若揭。 用他的体重和陆夜白等同归于尽。 陆夜白抬头:“你大可不必。”旁边的班猜刚刚爬出一半,并不能及时阻止他,见状,班猜也立刻加快了速度,忽啦啦的电线声音一遍一遍响,他的手摩出了血——这个空间还是稍微小了一点,腰带卡住了,他伸出一只手,半悬在空中,快速解碍事的腰带。 宋让低头看最居中的位置,那箱笼上面隐隐原本是链接处的地方,是一块块的尖利的铁刺,跳下去皮肉之苦是少不了的,他歪头看了一会位置,等待班猜解得差不多了,忽的微微一笑:“我,乐意。” 话音刚落,他直接松开了手。 陆夜白面色霎时微变。 但预想中的跌落和重击并没有到来。 他抬头,和宋让一样看向上空,一盏晃动后微黄的灯光照亮了一头柔软的发。 那上面! 湛湛清醒爬过来的季挽澜悬空了小半个身体,两手死死抓~住宋让的袖口和手。 她的头不知道被哪里落下的碎石还是什么击伤了,温热的血正顺着她脸颊滑落从下巴一点一点落下。 “第一次有女人这样主动牵我的手。”宋让仰头,他本来皮肤就白,在昏暗的灯光下仰头,愈发苍白,如同地狱仰望人间的堕鬼,带着让人惊惧的英俊,漂亮的眼睛里面满是笑意,而笑意中是毫不掩藏的疯狂。 他伸出另一只手,向上够了一下。 够到了季挽澜的指尖,那上面有残留的红。 随着他的动作,季挽澜身不由己继续向前滑了数寸,她的膝盖和身体每一个部分都在用尽全力,但仍然无法制止宋让的手缓缓向下滑动。 陆夜白向季挽澜喊:“松手!” 季挽澜咬牙不吭声,唇角咬破了,似乎也不知道痛,她只是用尽全部力气抓~住下面这个疯狂的男人。 紧紧是这个,已经用光了她的力气。 衬衣的袖扣膈应在手掌心,划拉出一道缓缓蔓延的伤痕。 “看来你真不想我死啊。”宋让笑。 那边的班猜终于爬了出来,他第一件事便是将腰上的绳索解开,扔了下去。 “指挥官!” 然后班猜立刻迅速向季挽澜处冲来,要安全,势必要先解决宋让。 宋让也听见了动静,他不但不紧张,反而立刻笑了起来,脸上露出几分好奇而又疑惑:“季小姐,你说现在只有一个机会。下面两个人,你是想救下面的哪一个?” 季挽澜眼睛蓦然睁大,额角的血混着汗。 强弩之末。她眼里闪过无数挣扎。 她无法回答。 短暂的沉默中,一声枪响砰的击穿了小楼的线路。 外面的雇佣兵们已经情理完了外场,一个男人一脚踹开了封闭的半倒塌的大门。 “指挥官!” “班猜!” 昏黄的灯因为突如其来的袭击一瞬熄灭。 就在这时,宋让的另一只手扳~开了她的手指,关节咔嚓的骨折声后,是一声沉闷的响。 “不不不!!!”季挽澜向前伸出另一只手,尖叫了一声。 宋让整个人已仰面跌落了下去。 沉闷而短暂的一声响。 “真痛啊。”他说。 然后是更短暂的沉默,整个小楼忽然仿佛惊醒了,那原本因为贾的肉~身卡住的箱笼电梯,在宋让最后一加力的作用下,轰隆隆如同脱缰的野马向下落去。 轰隆隆…… 混合着轰隆声的,是陆夜白的声音:“拉我。” 她向前更扑了过去,试图抓~住什么,手下一片虚空,只有凉凉而又燥热的风,从看不见的黑暗中吹来。 轰隆的下落声在狭长的甬道里面掀起回音。 季挽澜呆了一秒,变故在须臾之间,她张大的嘴巴发出了兽一样的哭叫声。 “不……” 她再向前。 食指扭曲的翘~起来,但现在却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痛,她恨那一刻的精疲力尽,那一刻的无能为力。 季微雨…… 陆夜白…… 无论是哪一个。 胸口并没有伤口,却感觉从未有过的钝痛。 她猛然撑起来。 扑过来的班猜抓~住了她的衣领,混着她的头发将她拖了回来。 “小七,你带队下去看看。” 新来的雇佣兵们更多涌了进来,带着夜视仪的眼镜男最先说话。 “等等——这绳子下面还有人。” 话音刚落,天花板上的电线衔接处再度发出声响,一个男人带着手套的手绕过上面的线。 他单手一动,很快有其他人跑了过来,众人面上都显露出微微轻松的神色。 以陆夜白的身手,在坠落之前离开并不是什么难事。 班猜微松了口气,手按住季挽澜的肩膀。 “季小姐,节哀。” 季挽澜死死咬~住了嘴唇,以手背压住唇,她目光先转向黑暗中动作声音细碎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又转过头,看向那漆黑黑的洞口,肩膀微微颤抖。 眼泪混着带着微腥的血涌~向鼻尖,她低下头,伸手擦去脸上的泪水,却有更多的泪水涌~出来。 “对不起……爸爸妈妈……” 迟钝的触觉和神经开始缓缓回复,手掌的痛尖锐而剧烈。 那边的绳子绷紧了,有人咦了一声。 “重量不对。” 负责通信的雇佣兵正好修复了小楼的应急灯,现场的通讯也解除了屏蔽,对讲机传来滋滋的声音。 滴答一声。 半个小楼亮了。 而从下面拉出来的人却并不是陆夜白。 是昏迷中的季微雨。 她双眸紧闭,浑身狼狈,上身还披着陆夜白的外套,手上甚至还有当日季挽澜留给她的那个劣质玩具。 班猜一瞬间站了起来。 其他的雇佣兵们都站在原地,面色一瞬肃然。 季挽澜惶惶然站了起来,她难以置信看向地上瘫软的季微雨。 那地上,毫无疑问,是她。 在最后一瞬间,在最后的时候,将所有的希望和机会交付出来的,是他。 他竟然?他居然……他果然…… 仿佛一声炸雷响起,她伸手捂住嘴,她想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她想哭,却觉得头疼欲裂,所有的情绪汹涌在胸口,她跌跌撞撞走了过去,所有人都看着她,一个年纪轻点的男人猛地上前一步,被身旁的眼镜男拉了回去。 她蹲下来。 季微雨还在昏迷着,她的身上伤痕累累,乖巧而又安静躺在那里,柔软而微弱的呼吸。 而这样的呼吸,是用另外一个人的生命自愿换来的。 季挽澜跪坐在地上,紧紧抱着失而复得的季微雨,一瞬间哭出声来。 而小七带队的人已用随身的救生绳顺着甬道爬了下去,他们在腾挪转折间,头上的探照灯渐渐变成漆黑的星。 很快,下面传来了声音。 “没有。” 班猜道:“再搜。” 他转头看向季挽澜,顿了顿,声音多了几分疏离和压抑的情绪:“季小姐。我派人先送你离开吧。” 季挽澜固执摇头:“不,我要等他。” 班猜道:“指挥官大人为小季小姐准备了护照。” 季挽澜抬头。 “上一次去见帕帕里族长的时候,他已提前安排好了,只等这一切结束。” 季挽澜目光一瞬间微颤:“对不起。” 班猜移开了目光,脸上出现斟酌的神色,过了两秒:“指挥官大人,比您想象的,更看重您。” “陆夜白。”季挽澜瞬间哭了起来。 “你回来,你要是回来,我什么都不要了……什么宝石,什么钱,我都不要了。” 对讲机再度传出小七的声音:“我们还要再向下看看。” 班猜半蹲下来,试图扶她起来:“季小姐。” 季挽澜推开了他:“我不走。” “我完全能理解指挥官大人。如果这次机会他没有救小季小姐,您不会怨恨他。但隔着一条命,季小姐和指挥官却再也没有可能在一起。” 班猜叹了口气:“但是,季小姐,就算您现在不走,也于事无补。如果我们找到了指挥官,他死了,您见了徒增伤心,指挥官大人也不想这样。但是如果他没死,从这么高摔下去,只怕也是残疾了。那时候,你们也不是一路人。” 站在旁边的年轻的雇佣兵有人跟着哼了一声。 “是啊,我们指挥官大人没有了,但你还有光明的人生,去吧。等在这里,也等不到什么。” “只是可怜呐。” “可怜啊。” “指挥官大人,赤~条条来,赤~条条走啊。” “孤单一辈子啊。” 班猜似不忍再听,别过了头去。 季挽澜扣住季微雨的手指收紧,她咬牙,眼睛看向虚空,如同看向虚空的神祗,带着虔诚的祈祷,一字一字道。 “如果他死了,我守着他。如果他活着,就算是瘸了,瘫了,我也会陪着他,嫁给他。” 话音刚落。 从现场数人的对讲机忽然同时传来了男人低哑的声音。 “说话算话。” 救生绳抖了抖,下面响起男人低低的笑声。 季挽澜微微一愣,看向班猜。 班猜咳嗽一声,低调扬了扬手上的机器,提醒道。 “那个,刚刚季小姐您的话,都录下了。” 季挽澜:……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收拾完了这个变玩意儿。 这段时间三次元的事情太忙了。 先补上这个场景的结尾。 哈哈,也可以当做这个情节的收尾。 感谢在2020-05-28 19:23:51~2020-06-26 19:03: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红柿炒蛋 7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元卿卿 10瓶;酱油 3瓶;一只猫猫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沙漠玫瑰的花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 在矿山的最下面, 是漆黑的矿洞。 轰隆隆下降的箱笼,仿佛一首诡异的安眠曲。 宋让没有闭上眼睛, 他仰着头, 看向上空, 琥珀色的瞳孔在黑暗中渐渐扩大。 最后的时刻, 他看见了爬出箱笼悬挂在半空的陆夜白。 他也看着他。 明明一片漆黑, 他却能无比清楚看到他的表情。 就和那一次他给陆夜白母亲送药, 被他当场抓~住的时候, 也是那样的表情。 虚情假意的痛惜, 沉默的冷酷,几分做贼心虚的回避。 那一次, 陆夜白没有听他的解释, 只说按照规矩断他的手。 明明倨傲而又冷酷, 呼吸和绝情中偏偏混合着同情。 明明是他, 是他带他回来, 告诉他如何在父亲脚下活下去, 是他教他用枪, 教他用刀,教他要听二娘的话, 是他!是他, 让他从那个流落街头的私生子变成了一个做事顾忌而又愚蠢的人! 那个老女人要用药, 因为只有药才能让她活下去,只有药才能让她乖乖留下来。 他做的,不过是满足她。 第一颗药又不是他给的。她的上瘾又不是他造成的! 他凭什么怪他! 陆夜白, 那个懦夫,他不敢去听他剩下的话,只想用疼痛和沉默让他闭嘴,他定是怕了站在我们身后的那个老男人,是不是? 懦夫!他才不怕! 有本事他就不应该断了他的手让他说不出话,他应该在一开始,见到他的第一面,就要了他的命。 宋让的呼吸和眼睛缓缓适应了黑暗,在深深浅浅的黑中,是斑点的淡光。如同沉默的星。 让人想起某一个漂亮女人的眼睛。 在看不见的深处,沉寂的尸体被老鼠啃噬的窸窣奔忙声如同一支不成曲调的安魂音。 新鲜的血肉刺激了地下的捕食者,一只红眼睛地鼠小心翼翼靠近,零落的胡须在漆黑地面那只苍白的手指上试探。 半晌,它试探着张口,小心翼翼对准,狠狠咬了下去。 死并不是一件无所谓的事情。 已神魂飘荡的宋让似乎又有了一点力气。 这一点微弱的动反而刺激了老鼠,让他误以为同类的争抢,反而更快更凶的啃噬起那只修长的手指。 四周很安静。安静到了极致,周围一切动静都成了无法忽略的白噪音。 宋让听见自己的身体的碎裂声,也听见了最上面说话声。 那些他曾经忠诚而驯服的下属,被齐齐关押在这废弃的小楼里,外面是两个雇佣兵看押,而其他人早已经离开。 他的二哥,甚至带走了那个肮脏的女人,也不肯看看他是不是还活着。 黑漆漆的洞口上面是明亮的光。 他听见有人说。 “宋先生现在是不是在那下面啊。” “是。”他在心里回答了一声,然后用最大的声音补充,“要是你们现在救我出去,我将我所有的钱所有的东西都给你们。” 他嘶喊着,大叫着,挣扎着,愤怒着,而又……恐惧着。 但用了所有的力气,在捕食者看来也不过是微微动了动嘴皮。 诶。那嘴唇看起来似乎更加不错,大部分的哺乳动物都是色盲,老鼠也不例外,但它有敏锐的嗅觉,从那张柔软嘴唇涌~出的温暖液体吸引了它,它放弃了啃了一半的手指,敏捷跳上了宋让的修长的腰,宽阔的肩膀,优美的脖颈,带着微青的下巴,然后曲腿坐在了他的脸上。 温暖的触感。 老鼠垂下头,又站起来,窸窸窣窣闻着,嗅着,长长的胡须抖动着。 而在百十米以上的地面,此时的小楼二次坍塌留下的框架屋舍里,是矿区的打手们,各色肤色各种表情被推在一起,他们悄声议论着,有人在盘算着可以出多少钱换自己一条命。 还有人在默默回想着之前被带回来那个女人,被哪一些人欺辱过,如果报上名字,能不能换回一条命。 还有人一会看一下外面看押的兵士,想着怎么能讨到一条活路。 在众人的各怀鬼胎中,忽然从某一个地方传来一声沉闷的惨叫。 这惨叫短促而又沉闷,如同众人心底的声音。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转过头去,面面相觑。 四周并没有异样,很快,他们再次转过头,再次回到刚刚的冥想中。 只有曾经做过宋让司机的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 然后慢慢低下了头。 ~ 桑姆城只有一座医院,一个手术室,而且晚上不上班。 医生从很远的家里被拎过来后,瞌睡醒了一半。 等他看清等在手术室前面的人和装扮后,被吵醒的怒气少了一大半。 纳薇拉的耳朵被炸伤了,头上砸了个大窟窿,先送了进去。 季微雨浑身是伤,昏迷不醒,也送了进去。 季挽澜站在手术室门口,看着上面的灯亮起来。 这才退后两步,松了口气,她抬头看陆夜白,轻轻笑了一下,陆夜白也看着她,跟着笑了一下。 他极少笑,一笑之下眼睛便微微弯起,反而额外多了两分柔和。 “走吧。” 季挽澜看着手术室:“我要等她们出来。” “除非你想我现在进去把医生拎出来给你包扎。”陆夜白补充,“她们的伤都不是致命伤。” “可是……”季挽澜仍旧迟疑。 “放心吧,要不等下叫君那给医生说,手术完给她们注射一针镇定剂,保证今晚睡得沉沉的,第二天早上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 季挽澜滴汗:“不用。” 心情松缓下来,这才觉得额角的痛,还有后背和手腕,钝钝的痛。 她连忙看了一眼陆夜白,他看起来还好,没有受伤。 心里不知为什么就稍稍松了口气。 “走吧。”这样子季微雨看到也会不安。 其余人非常自觉,有的自行找东西包扎,有的相互支持。 陆夜白四周看了看,向几个同伴微微抬了抬头,对方立刻心领神会比了个一切交给我们ok的姿势。 他和季挽澜顺着医院简陋的走廊走出去,用白牛粪涂成的围墙上,野生的沙漠玫瑰正在缓缓盛放。 他们走过围墙的时候,阳光正透过花朵照过来,落在她脏兮兮的脸上。 陆夜白伸手摘下一朵,想要别在她发间。 季挽澜不依。 “傻~子才别红花在头上呢。” 陆夜白将花在她脸颊上比划了一下:“好看呀。” 季挽澜伸手,手指上脏兮兮的。 她收回手,想了一下:“那你先拿着,回去给我。” 院墙外面不远的街道上,已经有勤快的妇人在摆摊了。 季挽澜看见一个妇人将新烙好的奶饼翻了个身,然后落在旁边的碗里。 她微微皱起鼻子,仿佛已经闻到那清甜而又动人香味。 肚子跟着有些咕咕叫。 陆夜白一眼看出来,道:“等一下。” 他手里拿着花便去了。 新烙好的奶饼,就和前一天进城看到的一般,但现在闻起来,味道格外不一样。 过了一会,季挽澜便看见陆夜白先买了第一家,用碗托起来。 然后他又看到了另一个年轻的姑娘做的,专门多走了几步过去。 果真是…… 季挽澜正想着,便看见他又买了一份,连带盘子买下来。 他背着身,一手一个。 刚刚手上的两枝花已经没了。 呵,可真会做生意啊,专门找年轻姑娘,把花也送了吧,难怪能得一个盘子装回来。 季挽澜微微咬唇,一咬才觉得唇角痛。 她索性转过头去看另一旁,两个年轻的姑娘走过,看了她模样,目光惊讶又有些同情,其中一个想了想,走过来,将自己手上一块帕子递给了季挽澜,用手指了指她的额头。 季挽澜微笑谢过。 正说话,忽然听见旁边有人低笑。 她转过头,一瞬间愣了一下,噗嗤笑了出来。 陆夜白一手托着一份新鲜做好的奶饼。 薄薄的,香香的。 那两枝花,没有别的地方可以放,被他夹在了耳朵上。 远远看上去,像一只犄角开了花的鹿。 陆夜白端着东西,完全无视旁人的目光,走得一派坦然,他便是这样,再奇怪的事情,因为他的淡然处之,反而显得好像正常一样。 他走到了季挽澜身旁。 季挽澜抿嘴:“哈哈,真的有点……像——”她的笑意藏到了眼睛里。 陆夜白微微歪头。 “你的傻老公是吧。” 季挽澜脸微微一红:“乱说。” 她伸手接过盘子。 里面的奶饼和别的不太一样,更加薄软,上面还洒了很多坚果碎,夏威夷果被包~裹在奶香里,混合葡萄干,看起来格外美味。 原来如此。他是记着她爱吃的东西。 陆夜白晃了晃头:“真的傻?” 季挽澜伸手摘下他耳边的花,插到自己发间。 “这下一起傻。” 陆夜白微愣,然后下一秒眼睛亮亮看着她,手上的饼还在散发着热气,他殷勤介绍:“这是第一锅出炉的,要放十分钟,会变脆,吃起来更好吃。” “喜欢吗?你要是喜欢的话。” “做法也很简单,我问了一下,就是牛奶加面粉,以后你要是想吃,我们叫纳薇拉来做。” 作者有话要说:纳.病床上.薇.暂失聪.拉 :这是人说的话? ~ 沙漠玫瑰的花语:至死不渝的爱。 ~感谢在2020-06-26 19:03:01~2020-06-29 00:22: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魔鬼的白日梦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魔鬼的白日梦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痛的。 到了酒店, 季挽澜被他像个小猴子似的带回了房间,然后稳稳安置在沙发上。 他净手消毒, 在会客室将一应药品纱布摆好, 再将季挽澜带过来, 让她在软凳上做好, 这才用浴~室的一次性发圈将她头发束了, 取了消毒的棉签。 凳子有点低, 他便要弯腰低下头, 扣的一丝不苟的扣子在眼前晃。 他的动作熟练利落, 从他手肘之间的缝隙看固定住的发髻,挽得还挺不错的。 好吧。 季挽澜微微抬眉, 状似无意:“梳得挺好。” 看不出来, 挺麻利啊, 也不知道和谁梳了多少次。 陆夜白正将她额角旁边凝固擦掉的血渍去掉, 越接近伤口, 越看见伤势的严重。 季挽澜见他不搭腔, 将目光微微移开, 又觉不甘,将目光又移动回来。 陆夜白伸手捧住她半边脸, 微微用力惩罚她的不专心:“不要动。” 他换了两根棉签, 忽的将棉签一扔, 叹了口气。 “怎么了?”季挽澜有些紧张,伸手去摸自己的额头。从方才开始伤口就麻酥~酥的痛,难不成伤了骨头? 陆夜白伸手扣住她探向自己头的手腕:“脏。” 然后另一只手扶住她腰和肩, 将她抱~坐到了桌子上。 他直起腰,站在她前面,这一下她面前的视线全部变成了他的胸膛,他向前一步,两人的姿势陷入极度的暧~昧。 季挽澜的脸一下红了。 “你干什么?……我,我还受伤呢。” 陆夜白垂眸看她一眼,眼底是淡淡的笑意,那笑意越来越深:“这样看得清楚些。” 说话间他的手指灵活将药膏调制好,然后蘸了一点,季挽澜不动。 陆夜白先小心翼翼用了一点涂在边缘,清凉的触感掩盖了火辣辣的伤口。 疼。 她倒吸了口凉气。 陆夜白探身轻轻在伤口吹了口气。 季挽澜身体顿住,脸更红了。 好在剩下的手心的伤口并不算严重,在手心的已经结痂,他又靠近吹了口气。 抬头的时候,脸上忽然挂了一丝淡淡的笑。 季挽澜有些奇怪又有些不安:“傻笑什么呢。” 陆夜白但笑不语。 季挽澜一旦被极其好奇心,心里猫抓似的,歪头催促追问:“你说呀。” 他仍旧笑。 只是笑意稍微变了一点,渐渐扩大,俊朗的脸上带着微光,仿佛那之前高高在上的指挥官大人,神色冷凝的人,是另一个人。 一个年轻的、生动的男人,却又隐隐带着几分几乎转瞬而逝的少年的英气。 季挽澜被他的笑感染了,她微微睁大眼睛,做出惊疑的样子:“呀,带了花,真傻了?” 他听了这话,好像听见什么特别有意思的事情,越发笑出来,笑到最后眼睛弯弯成了月牙,季挽澜从没见过一个男人大笑时候能这样的……可爱,她呆呆看他。 她呆呆的土拨鼠一样的样子让他笑容更甚。 “到底笑什么啊。呆~子。” 这时候他伸出了手。 他的左手掌心赫然是一道疤痕,无论是形状走向,都和季挽澜的右手掌心的疤痕相互辉映,看起来仿佛是一道别有深意的延续和链接。 “我刚刚突然在想,举行婚礼的时候,要是没有最好的圣纱做成纱圈,那也不必担心了。”(注:泰国婚礼需要带僧人诵经后的纱圈在头上) “要是现在回去,一个月后,那时候天气正好,你的伤口又刚刚好,什么都不耽误,你喜欢中国传统的嫁衣,预订一件也来得及,要是穿泰服的话不会太热。” “不过,我又想到,要是大家都参加的话,你这么容易脸红,会让那帮坏东西当成宝贝的。” “所以,我觉得应该最近先找个什么项目,将他们送出去,最好远一点,西伯利亚或者南非。” “然后,突然想到,要是最后拍照的时候还是不能太严肃的好。应该稍微笑一笑。” “就随便练一练。” 季挽澜:…… 脑子里一下一下,她看着他,所以,这是……在求婚吗? 她终于从他的话里找到了关键词。 “一个月?” “是啊。”他抬头。 正好手上做完了最后一个收尾。 ——说话间,纱布刚刚贴上她的额头,上面是绷带,贴上去正好准确盖住她的伤口。 “好了。” 他退后一步,欣赏自己的杰作。 季挽澜眼尖,只见他腰间衣衫的黑似乎更浓,加之鼻尖的淡淡血腥味,微微疑惑,伸手去触。 陆夜白更退一步。 “痒。” 她还没摸~到呢。 挽挽同学忽然有了扳回一城的小小狡黠。 “怕痒啊?” 她抬头,这回轮到她笑了:“知道一个怕痒的人被不怕痒的人知道他其实很怕痒的下场吗?” 陆夜白挑眉:“是吗?” 他伸手解脖子上第一颗扣子。 性~感而又野性,偏偏带着几分睥睨的优雅。 季挽澜咽了口口水,他蓦的一笑。 一边解一边转身向后退去,他的身后便是浴~室。 连同声音一同隐藏在了浴~室门后。 “不如挽挽过来细细讲一下。” “在下,洗耳恭听。”说到洗字,里面果真传来了水声。 脸皮真够厚啊。季挽澜低声哼。 那一个月是什么情况,还没说清呢。 开什么玩笑,一个月?结婚——劳动合同签订三年,试用期也要六个月呢。 而且她学业也没完成,对方其他情况也没了解,还有户口的问题……她总之……是不想嫁到国外的。 现在还找回了妹妹,对,现在季微雨刚刚回来,这个档口,更不要提这些事才好,先让她好好休息,避免触景生情。 里面的水声挺大,过了一会,水声变小了。 陆夜白的声音在浴~室门后响起。 “挽挽,帮我拿一条浴巾。” 他的浴巾都是单独购买置购的,并不在浴~室里。 季挽澜转头看见床尾凳上果真整整齐齐放着一叠柔软洁白的浴巾。 她在桌上的净手盆里洗了手,走过去取了一条浴巾,又想起那茬。 “……刚刚你说一个月什么的?” “婚姻不是儿戏,我老家有话说,结得快,离得也快。” “所以,这事,我们都想想,万不可冲动。” 浴~室里面嗯了一声:“浴巾,挽挽。” 季挽澜走了两步,顿住:“你先答应。” “浴巾给我,我出来说。” 季挽澜坚持:“你先答应。” 陆夜白无奈:“不给,我就要出来了。” 季挽澜按住紧张:“等下,你别做傻事。” “可我是傻~子啊。” 话音刚落,浴~室门突然打开了,然后里面的人真的走了出来。 季挽澜猝然啊了一声,整个头腾一下,埋头用浴巾捂住了脸。 像躲进沙子的鸵鸟。 过了一会,鸵鸟手上的沙子被人抽走了。 前面的人一手用浴巾擦头发,带着三分无奈五分宠溺,两分笑意看着她。 他身上裹着浴袍,水珠从修长的脖颈落下,滴落到深深的胸膛之间。 碎金裂玉。 “你骗我。”挽挽同学这才发现自己再度上当,愤愤指责。 骗子戳穿她。 “你若不看,怎么知道我骗你。” 某人顿时脸红,大觉吃亏,赖皮到底:“我什么都没看见。” 话虽如此,她眼睛还是忍不住瞟向他腰间,刚刚看到只是错觉吗? 骗子毫不吝啬,大方极了:“买一送一,不光可以看,还可以摸。”他伸手拉季挽澜的手,向自己浴袍腰间而去。 季挽澜顿时跳起来,独自跑了出去。 “流氓。” “我才是受害者呀。”陆夜白笑。 季挽澜已经跑了出去。 等她真的跑了出去,他这才扔了浴巾,缓缓拉开浴巾,腰间上的红再度浸出,那颗子~弹擦伤了旧伤,稍稍一动便开始流血。 刚刚用了力,现在伤口再度裂开了。 他一手取了桌上的消毒液,一手取绷带,消毒液滴落在伤口,他微微蹙眉,忍了下去。 然后将涂上药的绷带裹上腰间。 一圈。 绕到后面的时候,手臂的动作拉扯着伤口,他动作放缓了一点。 这一点伤,对他的经历来说不过九牛一毛。 这样的疼痛的程度也不过尔尔。 他早已习惯了独自处理伤口。 即使君那在,在做肩膀的取弹手术那一次,他仍然不希望用麻药。 一方面是不希望麻药影响感官,另一方面,那是对亲密的同伴也不能说的警惕。 但今天这一次,却多了一点别的东西。 几乎下意识的,他不想让她知道。 他裹好了最后一圈,但纱布长度刚刚好要在腰后系上。 他反手过去,稍显生硬系结。 就在这时,身后一只手按住了他的手。 带着纱布的温暖手掌接过了纱布,然后在他身后系上了一个结。 “疼吗?”她的声音不大,却是温柔的。 陆夜白只觉嗓子微微一干,他几乎下意识的,顺着她的话,细细感受那伤口。 没有一次,神经末梢感觉如此清晰。 “痛的。”他点头说。 “傻。”季挽澜说,她手上略一用力,恼他哄走她,“痛,干嘛不说。” 陆夜白~带了几分可怜兮兮的声音,就像向母亲不动声色撒娇的孩子。 “说了,更痛啊。” 受众人嘱托前来看望老大的君那和班猜,站在门口咽了口口水。 君那手上捧着全套的药品和纱布。 他压低了声音问班猜:“……还……进去吗?” 班猜:“你也想痛一痛?” “还是,想死一死。” 作者有话要说:柔软的心绪变化~ 感谢在2020-06-29 00:22:23~2020-06-30 23:22: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多情的他 季挽澜没有睡午觉习惯, 从中学开始,即使再困,总还记挂着白日光阴可贵,睡不安稳,可昨晚经历了这一场,却是累到了极点。 简单洗漱收拾完,她已觉困倦,强撑着坐在桌前吃东西,奶饼很香, 她一口一口。 焦灼的胃有了满足感。 困意越发来袭。扑头盖脸。 她明明记得上一秒还在和陆夜白说话,后半场就直接趴着睡了过去。 睡得很沉很沉。 有一秒, 好像感觉应该醒了,但是身体僵硬的, 仿佛身体和大脑在这一刻切开。 脑子喧嚣着清醒,但身体确实沉沉的如同山石。 眼皮重重盖住眼睛不动分毫。 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忽然听到极低一声笑。 仿佛梦中踩空一个激灵,季挽澜一下醒了。 她睁开眼睛,是趴在桌上睡的,虽然下面被垫了一个垫子, 但手脚还是发麻。 陆夜白坐在旁边,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他懒懒靠在椅子上,看见她醒来,微微正了身体, 含笑看着她。他换了黑色的衬衣,湿漉漉的头发现在已经干了,柔软耷~拉下来,看上去轮廓温柔。 她僵着脖子抬头,却赫然发现靠垫上一小团湿~润的痕迹。 呃……流口水了…… 季挽澜不动声色迅速伸手按住那团湿,另一手掩饰掩唇咳嗽一声,问。 “那个,我睡了多久啊。” 陆夜白:“不到一个小时。” “这么久啊?”季挽澜悄悄向下扯靠垫,慢慢坐正,“刚刚太困了,一下就睡着了。”手还僵着呢,靠垫没抓稳,滚了一圈掉到了地上。 那一团口水正好落在陆夜白面前,牵了一根丝。 他挑眉笑了起来。 挽挽同学尴尬成羞,羞涩成恼,恼极愤愤,面色难看,在变脸的边缘问:“……你笑什么?” “……我突然又想起咱们要准备结婚的事情。” 两人收拾停当,正好去医院,算算时间也差不多。 季挽澜特意绕到商店,从里到外选了两套新衣。 到了医院大门,君那一看见她就眉开眼笑,一边在前带路,一边压低了声音凑过来。 “嫂子看不出来啊。打呼这么厉害。” 季挽澜:“?” “刚刚我给老大电话,哎哟,你那呼声,真的和小七有一拼呢,喏,小七。不信?我还专门问了老大的,是谁在睡觉。” 季挽澜回头,正好撞见陆夜白脸上未掩去的笑。 她看他。 陆夜白一脸无辜。 季挽澜立刻解释:“那是姿势问题。” 君那微微张大了嘴:“哇。” 旁边三四只耳朵跟着刷的竖了起来。 季挽澜感觉到一丝诡异:“不是你想的那样。就是睡觉姿势。你知道,我趴着……” 君那:“哇——” 季挽澜:“真的。平时我不打呼的。” 君那捏着下巴哦了一声,缓缓点头,一脸意味深长的笑,看了陆夜白一眼。 季挽澜瞬间秒懂了君那的笑,脸一下微微红了:“……不是。”她转头看陆夜白。 陆夜白警告般伸手拍了一下君那头,含笑不语。 季挽澜恼羞嗔怪:“你笑什么?”越笑越描越黑,生怕别人不误会似的。 陆夜白:“……刚刚突然又想起我们要结婚的事。” “你是不是‘美人鱼’看多了?” “美人鱼?” 季挽澜哼了一声。 陆夜白何其乖觉,脸皮非常厚的再换理由:“其实,我是想起咱妹妹马上就好了,心里高兴。” “啊,结婚?什么结婚?”君那耳朵尖。 季挽澜快走几步,又想起给季微雨买的衣服,又迅速折身回来取了口袋,独自先行一步向里面走去。 此时,在更高的空中,是直升飞机的螺旋桨声。 路上的小孩子在路上追逐着欢呼着,追到了医院外的门口。 过了一会,直升飞机在医院前楼东一块西一块的烂草坪上停下。 气流的旋转声中,从上面先踏出一双白色球鞋,紧接着慢条斯理探出一个身影。 衣着光鲜,带着墨镜,耳朵上是淡蓝色的坦桑石耳钉,唇色极淡,他下了直升飞机站定,先慢条斯理摸了摸发型,甩了甩头。 这才踩着限量版球鞋气势十足走过来。 季挽澜站在门口,看清来人,脸上跟着露出了笑意。 她抱着衣服向前走了两步。 “门焱!” 门焱明明看见了众人,依旧只是挥挥手,优雅装逼匀速前行,却不料这地实在不平,眼看到了面前,却一不小心崴了一下脚,他站定,迅速保持云淡风轻的样子继续走。 到了近前,门焱先摘下眼镜,叫了声前面的陆夜白,碰了下拳算作招呼。 “你怎么才来!?”季挽澜亲切问道,见到他是真的开心。 门焱立刻笑得矜持全无,又见她刻意和陆夜白保持距离,看来关系不怎么样,心中陡然升起希望。 “挽挽,好久不见啊。”他喜滋滋上前,看清她脸,声音一下高了半拍,“怎么受伤了?啊,你这头,还有——”说罢伸手就要去摸季挽澜的头,陆夜白不动声色向前走了一步,正好隔开他们俩。 “差不多里面手术快完了,我们先进去吧。” 他说罢,很自然再接过季挽澜手上的东西。 “手术?什么手术?”门焱问,目光看向陆夜白自然接东西的手。 季挽澜道:“我找到我妹妹了。” “找到咱妹妹了?怎么会手术呢?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挽挽,我跟你说……” 君那和几个眼力劲十足的将门焱向后挤了一步。 君那:“小帅哥你是否有很多问号?” 小七:“我等专项答疑。” 门焱向前:“你们谁啊,挤什么啊,挨那么近干嘛,别挡我,我还没问完呢。” 君那:“我嫂子忙,她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问我,想问什么都可以。” “嫂子?” “马上我老大就要和挽挽小姐结婚了,她自然就是我嫂子。” 门焱:…… 刚刚花了重金捯饬过的发型忽然不帅了。 背来的半袋美食忽然有点不香了。 耳朵上那颗现买的坦桑石耳钉也有点扎耳了。 安静的病房里。 季微雨躺在雪白的被子里,安静而又乖巧。 她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但轻手轻脚的季挽澜走进去,她便睁开了眼睛,转过头来。 看见了站在那里有些无措的季挽澜。 倒是她先叫了一声。 “姐姐。” 自从之前她执意去了另一个城市吵过一次之后,她的称呼都是看心情来的。 很多时候都是“季挽澜”“喂”“那个” 而最后一次争吵,两人是在陌生的长街上。那一天的吵嚷仿佛很久了,却又像刚刚发生过。 现在病床~上那个安静而又虚弱的姑娘,就躺在那里,仿佛刚刚从一场噩梦醒来,看着她,安静温柔叫她 “姐姐。” 季挽澜嗓子微干,她从来一直都希望她懂事,却不希望她是因为这样而变得懂事。 陆夜白伸手揽住季挽澜的胳膊,她才有些惊醒一般,快步走了过去,将准备的东西送过去。 季微雨柔柔道:“我现在还是穿病服吧。” 她低下头,伸手摸了摸新衣服,线头已尽力精致却还是有点跑了出来,她低头:“很漂亮,我很喜欢。” 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季挽澜伸手摸她的手,季微雨露出长袖的手上是纵横的伤痕,上了药,显得有些怵目惊心,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想要问她痛不痛,但这样的问题本身就是一种刺激。 季微雨却艰难伸手,去摸了摸季挽澜的手:“痛吗?” 季挽澜心一颤,摇了摇头。 她伸手将季微雨的手捧在手里,低头轻轻想要去吹一吹。 这样哄孩子一般亲昵的动作,是人类一种本能的心理安慰。 季微雨却微微抽回了手,季挽澜抬头,她轻轻笑了一下:“脏。” 然后顿了顿补充:“都是药。” 走廊外面另一头的病房,有人病逝,妇人的哭声响起,一个苍老的牧师手按在圣经上面。 他的声音在安静中传递得很远很远。 “我虽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你的杖,你的杆,都安慰我。在我敌人面前,你为我摆设筵席,你用油膏了我的头,使我的福杯满溢……”(来自引用) 在绵长的哭声中,从后面赶来的君那们和门焱站在门口。 君那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拉拉姐没抗住——还没出来啊。” 门焱看着床~上的姑娘,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半侧头垂眸,轻轻笑了一下,何其无辜而又安静的笑。 脸上的些许伤痕如同春花上烙印的红,带着柔弱而又脆弱的美。 身后的吟诵和哭声变得绵长而又遥远。 ~* 季挽澜本来准备休息两天正好科考队的人来了,加上门焱来了,正好汇合了赶回去。 只是季微雨的情况似乎并不太好,感染的伤还需要消炎处理。 如此便短暂在这里多停留几天。 很快季挽澜便发现了季微雨的些微异常。 她沉默安静,若是向她说话,必然会微微笑着回应,但一旦结束,那笑容很快便消失了。 并且,她抵触一切触碰。 甚至连换药时候的护士姑娘的短暂触碰都变成了某种几乎难忍的折磨。 她仍然配合,安静而乖巧,但若仔细看去,便可以清楚看到背上一层都是细细密密的汗。 门焱倒是殷勤,一时便有三刻找机会过来,有时候是带点吃的,有时候是一束门口卖花妇人的最新花,甚至还送来了一条华丽的裙子,腰~肢纤细,长袖蕾丝。 配上脖颈上系一条丝带,湛湛掩住伤口。 两天过去,季微雨嘴角的伤渐渐淡了,她怯怯弱弱,愈发显得我见犹怜。 门焱从来见的都是鲜活伶俐或者娇憨明媚的姑娘,何曾见过这样的。 他只知季微雨丧夫,却不知道里面的细节,只是愈发怜惜这个姑娘。 他本来就是对女孩子多情的性格,生得极好,脾气偶尔躁动却像是大~奶狗的脾气,几日下来,季微雨偶尔也愿意和他说上几句,却仍然是恹恹的。 门焱愈发动力十足。 作者有话要说:挖坑~ 门焱终于回来啦~ 责任重大! 感谢在2020-06-30 23:22:03~2020-07-02 21:05: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ici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所以,何以解忧(上) 他本来就是对女孩子多情的性格, 生得极好,脾气偶尔躁动却像是大~奶狗的脾气,几日下来,季微雨渐渐偶尔也愿意和他说上几句,虽仍然是恹恹的,但比之前好了许多。 而她于无人处安静的沉默,或常常坐在窗前,看着外面树木间跳跃的猴群,更显出几分多愁善感的哀愁。 门焱见状愈发动力十足。 与此同时, 在陆夜白的斡旋下,季微雨的身份问题很快有了新契机, 重新回到中国身份在可见的时间里面已不可能,但有钱能解决身份问题的地方并不少见。 爱神维纳斯故乡塞浦路斯便是个不错的选择。 通过购房和投资迅速能得到一张欧盟通用的护照身份。 这个地中海的小岛, 美丽的旅游国家,安全闲适, 和中国关系良好,签证方便,气候宜人,景色优美。 几乎在一周之后, 从特殊渠道空运送来的加急护照就送到了季挽澜手里。 桑姆城混乱的矿区仍然是封闭状态,还在等待卫生署的人前来评估,但这已经是之后的事情了。 因为这一场意外后,陆夜白得到了矿区大部分的控制权,帕帕里族长得到了一小部分。 只是现在也因为意外, 这个控制权如何变现,还在评估阶段。 仿佛一切顺利,在课业和科考队的计划,季挽澜考虑是否应该将离开的时间上日程表,毕竟待在这里,对季微雨的身心恢复并不是一件好事。 纳薇拉出院的第二天,在桑姆城最大的露天酒吧预订了一个派对,打着为科考队来人接风和自己解封的旗号开怀畅饮,所有人都获得邀请。 季挽澜提前送了个礼物,又说自己要陪伴季微雨,纳薇拉摸着手上的坦桑石笑着拍她肩膀说颇为理解。 那捡来的坦桑石们被门焱带去机场的都被当地机构按规定收购了回去,还好他私下藏着几个。 现在这几个送来送去,都快要差不多了。 她将剩下的都用盒子装了,带着去看季微雨。 进了房间,便闻到一股淡淡的酒气。房间里面没有开灯,一片漆黑,季挽澜心头一跳,又担心季微雨在睡觉,站在那里不动,等眼睛渐渐适应黑暗。 这时,里面传出一声带着淡淡酒意的声音。 “姐姐,进来吧。”声音很轻。 季挽澜看清了,季微雨坐在床边,靠着窗帘。 窗台上是混乱的啤酒罐。 她转过头来,季挽澜看不清她的脸,只看见一个纤细的轮廓。 季挽澜向前走,脚底踢到一个酒瓶,哐当当的响,酒瓶滑开,碰到了另一个酒瓶,发出刺耳的声音。 她微微站定。 “小雨。”季挽澜喊了一声,季微雨嗯了一声,她踌躇着措辞,将那些喝酒不好、为什么喝酒的劝慰搁置下去,只轻声说,“喝了酒不要窗口吹风,容易吐。” 季微雨似乎抿嘴笑了一下:“我以为姐姐要说我,怎么喝这么多酒。” 走到跟前,季挽澜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额头不烫,还好。 “小时候,你老管我,早上记得吃饭啦,上学记得喝水啦,晚上早点睡觉,作业做完了没有啊。”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噗嗤一笑,“倒是不像个姐姐,像个老妈子。” 话里带了一个她们共有的柔软字眼。 季微雨顿了一下,她手里举着一个啤酒瓶。 仰头喝了一口。 然后忽然说。 “那天的事情,对不起。” 她说的是她们第一次在这里见面,她们在那碎石和廉价柏油碎路上的争吵,她在狼狈和绝望中对季挽澜说的那些话。 季挽澜伸手拿起一罐啤酒,噗的打开也猛喝了一口。 “傻~瓜。” 以前总是担心妹妹学坏,在诸多事情免不了多说几句,好像所有的耐心、细心和脾气都给了她,后来才发现,和那些细枝末节相比,平安胜过一切。 “我小时候总是羡慕你。你知道吗?”季微雨喝了酒,话也多了许多,她歪头,目光看向黑暗说,“我总是觉得,你比我大,你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时间更多,你占有了他们更多时间。直到后来,我才明白,我才是那个后来者,要不是因为我,你可以拥有更多。” 季挽澜伸手摸了摸她的手,季微雨的手微微一颤。 “很多个夜晚,我都在想这个问题。我想啊,想啊,我想也许这就是报应?因为我的虚荣,那天我偏要爸爸开着新车带妈妈来给我开家长会,要不是我,或许他们就不会死……” 晚风透过缝隙吹过来,燥热中夹着隐隐的喧嚣。 季微雨脸上曾经没有表情的麻木消失了,碎裂的狼狈变成深不见底的情绪。 她仰头又猛然喝了一口。 季挽澜伸手按住她的手。 “慢点。” 她的手白~皙、洁净,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而她的手,冰冷,湿~润。 如同曾经,母亲不肯闭上的微冷的眼睛和泪水。 季微雨伸手擦了擦嘴角残留的酒,转头一笑,黑暗中薄薄的微光照在眼睛里,转瞬即逝。 “放心,姐姐,我酒量很好。”她似乎想起什么,“这里缺水,酒也是水,开始的时候,那个男人也待我算是人样,有好东西都是给我,可能……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小雨,都过去了。”季挽澜不知道什么样的安慰才能抚平那最深的伤口。 “没有过去。”季微雨忽然说。 “我后来想,如果真的有报应,为什么他们没有报应。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如果我的恶已得到了报应,为什么他们没有呢?”她声音带着几分醉意,几分不甘,几分疑惑,几分怨恨。 “我来的时候,怀着他的孩子,那个孩子生出来的时候,是个死胎——或许没有死,反正到了我手里的时候已经死了。” “我还记得最开始,为了拍一张草原和汽车的照片,我央他带我去邻市,回来的路上我们遇到了临检,谁也不知道那些人的真实身份,他们将我拖下车,就在车后强~暴了我,而波图就在车里。那时候我已经怀~孕。但回来后,波图说那个孩子已经不干净,他不要。” 季挽澜还记得。 那是她朋友圈最后一条信息,岁月静好,前程明媚。 季微雨又喝了一口道:“他们糟践我,甚至不如妓~女。妓~女还有钱拿——我不但要满足他们的欲望,还要做所有的家务。恶心的事情,做了不知道多少,却仍然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你不知道,他娶的第三个女人,他们睡的时候,会要我在床边……服侍,那……——姐姐,我觉得自己……很脏——很脏。” 她嗓子哑了一下,似乎想到什么反胃的事情,微呕了一下。 然后又坚决再灌下一口酒,仿佛将那恶心的感觉连同酒压在身体里。 “忘了吧。”季挽澜心尖微颤,她说,“我们离开这里,你会有一个全新的开始,塞浦路斯有地中海最好的海滩和安静的游客。或者我们也可以回国,选一个安静的小城,我陪着你。” “……我还可以吗?” “当然可以,肯定可以!” 毛发和指甲六个月更新一次,皮肤二十八天新陈代谢一次,身体的水十三天循环一次,白血球十天更新一次,而胰脏和胃黏~膜上层细胞最多三天就会全部更新一次。所有的的一切都可以重来。 会的。 都会好的。 “姐姐。”季微雨放下酒瓶,忽的垂眸低头将脸放在了她手里,轻轻说,“谢谢你。” 她的眼泪落在季挽澜的手心。 是在离开医院后第一次哭,也是唯一一次。 她慢慢抬起头,眼底的光隐匿在黑暗中:“会的,我会好起来的。” 不远处街角的派对热烈喧嚣。 热情的姑娘和英俊的酒保穿梭其中,作为主角之一的纳薇拉的听力并没有完全恢复,所以现场的声音分贝并不高,更像是一个半露天的音乐慢摇吧。现场没有值得她提起兴趣的男配角出现,她百无聊赖喝了几口酒,去另一边看烤肉了。 几个喝多了的同伴齐齐怂恿陆夜白给季挽澜打电话,叫她来。 “我们还没仔细看过嫂子呢,这机会难得,请老大给我们一个谄媚的机会。” 君那:“去去,这谄媚也轮不到你们。咱老大还没说话呢。是吧,老大。” “谁谄媚?”陆夜白斜睨看他。 君那:“……我,我谄媚。” 陆夜白喝了几杯酒,不时看一眼安静的手机,剩下的时间,便等着旁边新招来的奶皮出炉,年轻的奶皮娘做得认真细心极了。 班猜但笑不语只举杯慢慢品酒一边听他们说话,旁边两个姑娘相互推拒,欲言又止看着他。 门焱在前面,他外向自来熟,和直男情场经验浅的小七几人不同,他很快和一群姑娘们打成一团,一来二去,多喝了几杯,便开始讲起大道理来。 “我觉得作为一个男人,责任和担当是必须的东西,有时候责任是天生赋予的,我们无法推辞,但担当这东西这是后天的,是基于个体的选择,是我们都应该努力去完成的。” “门焱,这么多妞,你真的一个都不分给我们吗?” 门焱正说着,忽然微微哑口。 前面的人也微微顿住,陆夜白也立刻站了起来。 季挽澜和季微雨齐齐出现在门口。 都是一样的长裙,季挽澜的头发随意绾成一个丸子头,而季微雨的头发垂落肩头。 便显出相似面孔下的不同气韵来。 场上顿了几秒,顿时热烈起来。 起哄声瞬间响起。 和纳薇拉及科考队的队友司机打过招呼,两人便回到了主场。 季微雨脸颊带着酒意的红,仍然举杯,一杯一杯敬所有的帮助过她的人。 她敬到一半,季挽澜开始挡酒准备帮她喝,被季微雨温柔拒绝了。 “姐姐,必须我来。” “省不得。”她微微笑,酒意已晕红了脸。 陆夜白伸手揽住季挽澜的肩膀。 “让她去吧。” “可是……” “这样她心里会好受些。” 季挽澜前面看着那个沉静内敛的妹妹,熟悉中带着淡淡的陌生。 依旧是那样的脸庞,不说话的时候安静乖巧,但好像又有些什么地方不太一样了。 一个穿着宽大衣衫的酒保托着盘子,上面摆满了酒,他托着酒盘走到季微雨身旁,季微雨看了他一眼,酒保微微一笑,季微雨垂下眼眸,在酒盘里面选了一杯最满的。然后端起。 前面是门焱。 “最后一杯,敬我的朋友。” 门焱有点紧张:“别,我~干杯,你随意。” 季微雨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然后将酒杯放在了酒盘上,正好那个酒保准备取酒,两人的手触碰到一起,季微雨的手微不可见颤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