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长风》 第一章:萧允晏的怒气 定州的驻军营地里,灯火已是阑珊,大纛迎风猎猎声中夹杂着更夫断断续续的刁斗声以及时而有士兵在呜呜咽咽的低吟。 而此时的主将寝帐里,却别有一番不合时宜的景象:帐内红烛盈动,床榻上正蜷缩着一名女子,那女子容色十分苍白。此时虽然紧紧闭着双目,但却又时时保持着警惕,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终于,外面又传来更声,已是一更天了。此时正有两骑马,挟风扬尘地疾驰而来。前面那个是名年轻人,纵便是风尘扑面,也依然挡不住通身的贵胄之气,他便是当今大梁天子的皇九子霁王萧允晏。到了辕门前,他下了马来,随手将缰绳交到一名士兵的手里。 此时一名将领模样的人匆匆跑来,大喊着:“殿下,你们可算回来了。” 萧允晏目色清冷疏离,看上去很是倦怠的样子,也没搭理那名将领。 “罗鹄,陛下怎么说?答应给殿下兵马吗?”那将领见萧允晏不搭理自己,便问跟随在萧允晏身后的罗鹄。 “答应了,给了两千。” “两千啊?”那将领闻言一时立住不动,又打眼看了看萧允晏,也看不出他到底满意还是不满意。抬头又见罗鹄向自己投来示意的目光,便道:“咳,两千就两千吧,翊王殿下带兵之初不就带着一千骑兵直捣赵海的行军大营,直把他赶退吗。总算,这两千兵马完全是殿下自己的兵马,这以后再不用仰人鼻息了。那个李珂,表面上对殿下恭敬,实际上每日一封书信,估计是向翊王密报殿下的行迹吧。好在,他见殿下去了京城,这几日也回翊王那边了,估计还是......” “怎么,李珂去康源了?”萧允晏制止他滔滔不绝下去。 将领回道:“是的,也没说几时回来。” “那本王去京城的这几日可有事发生?” 将领忽然有些兴奋,“有有有,前几日定河边民寻衅滋事,李喜带人前去镇压,抓了几个带头挑衅的。还有......”说着说着,他又欲言又止,神色几分怪异,萧允晏看了看他,问:“还有什么?” 那将领也不知是不是心虚,一时说话有些结巴:“就是——就是李喜他们此次所获颇丰,今天下午还救了两名女子。” “救了两名女子?”罗鹄看了看将领,心知这里面必定还有文章,又问:“然后呢?” 将领挠了挠头,言辞间有些闪烁、支吾,“然后,然后李喜将人给带回来了。” 罗鹄瞪大眼睛,望着将领道:“大哥,将人带回来做什么,你也不怕中了别人的计?” “人是李喜带回来的,又不是我。再说,就算是美人计,殿下也不亏啊,只要将那两个女子严加看管起来,就算她另有目的,她也散不出消息,咱们又怕啥?” 萧允晏有些奇怪,不由地停下脚步,“罗鸿,当真是李喜带回来的?” “千真万确,罗鸿万万不敢欺瞒殿下。” 罗鹄道:“翊王殿下向来军纪严明,他是立了军规不能随意掳掠女人,李喜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罗鸿的眼睛似乎又亮了起来,忙不迭接口:“是因为今天带回来的两个女人实在太特别了。” 罗鹄问:“怎么特别?是有三头还是六臂?” “就特别、特别美。”罗鸿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想了片刻,又道:“这女人好像连骨头都美。” 萧允晏顿时勃然大怒:“这是可以违背军令的理由吗?让李喜从哪儿带来的送回哪儿去。” 罗鸿上前小声道:“李喜说:他不敢轻易触犯翊王立下的军规,但他们是救了那个女人,只说暂时将她们安置在此便是。他还说:上次殿下救了他,就算他是犯了军规也要将那个女人带回来孝敬殿下的。此事将来若真被翊王知晓了,要责要罚他去承担。” “胡闹!随便在路上捡个女人回来就敢献给本王?”萧允晏将压了很久的怒火,一股脑儿地冲罗鸿爆发了出来。 罗鸿见萧允晏发这么大脾气,心里有些着慌,道:“那,那我去殿下寝帐将那女人带走。” 萧允晏一听,更是怒不可遏,一脚将他踢到在地:“什么?人已经在我寝帐了?谁,谁允许你这么自作主张的?” 罗鸿不曾想到萧允晏竟是这个反应,一时连滚带爬,也不敢再答话。罗鹄斥责:“大哥你怎地如此糊涂,殿下什么女人没见过,还需你强抢来。” “滚。”说着,萧允晏又急匆匆往自己寝帐奔去。一边走,一边又低声对罗鹄道:“罗鹄,你去打听一下今日到底是什么情况,这些天也要注意着李喜的动向,切莫打草惊蛇。” “是。” “你先去,里边的事本王自己解决。” “是。”罗鹄说罢转身离去。 此时已经到了主将寝帐前,萧允晏敛了敛怒气,努力让自己脸上显得平和,这才踢门而进。 第二章:红烛暖帐 寝帐内,那女子显然已是察觉到有人进来,身子几乎蜷成一团。萧允晏慢慢地走了过去,女子慢慢抬起头来,烛光映射出她的轮廓,直让萧允晏一阵怔忡。 “你,你不要过来。”帘内的女子颤着声音怯怯地恳求着。 萧允晏这才回过神来,又恢复了以往的冷静,慢条斯理地道:“这是本王的寝帐,你叫本王不要过去,本王睡哪?”说时,他一把掀开帘子,四目相视时,只见那女子睁着一双惊魂未定的大眼睛,一对剪水双瞳里似有云动、似有风起、似有惊涛骇浪还有万千星辉。 萧允晏又往前挪动了几步,女子也不住地将身子往后挪,直到退无可退。萧允晏眉目一挑,他连日赶路,本已是疲累不堪,但此时却仿佛所有的疲劳和心中的不快已尽消散,目中露出戏谑调笑的神色,“你今晚是打算服侍本王吗?” 那女子将被子裹得更紧了些,颤着声回道:“殿下难道不知,是,是他们将我绑到这里来的?并非民女本意。” 萧允晏坐在床沿上,探着脑袋,对着她那张脸端详了很久,他这才明白罗鸿对她的形容,在那一瞬间他也明白了罗鸿的擅做主张。确实,像眼前这个女子的容色,就连他这个从小在深宫内院长大的皇子也能惊为天人。端详了一阵子后,萧允晏才道:“看来你心里不愿意,怎么,那你是想去红袖营吗?” 女子问:“红袖营是什么?” “红袖营,红袖营里全是些随时待命去侍候所有军中将领的姑娘们,他们要你做什么你便要做什么。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女子脸上更见惊恐,点了点头,“明白了。” “那你想去?”萧允晏步步逼近他。 “不不不,我不想。”女子脸色更加惨白,她当然已经听出,所谓的红袖营便是军妓的聚集地。 萧允晏又仔细地盯了她好久,才道:“那便好了,你叫什么?哪儿人?” 女子似乎不愿回话,萧允晏又道:“本王总不能和你一夜春风,却不知道你姓甚名谁吧。” 女子一听这话,又羞又臊,更是不愿开口了。萧允晏伸出手,粗暴地将她的脸扭向自己,喝道:“说。” “民女姓沈,本是康源人,康源失陷,父母双亡,已无依靠,便打算去林川投亲。本只是路过,可是路遇歹徒起了歹心,是你们的一位将军救了我。” “投什么亲?” “民女的一个远房表舅。” 听到这里,萧允晏不由笑了,“父母双亡后便失依靠,那看来你未曾婚配更未曾嫁人。” “何以见得?” “若是嫁人了,自然有夫家可依靠。若是许了人了,也不至于要去投远房的表亲。” 那女子并未答是或不是,又自顾自地道:“本以为出了狼窝,岂知,殿下那属将又不由民女分说硬将民女姐妹二人带至此地。” “这么说,他们无缘无故强抢民女,本王明日必会罚他。” 女子怯生生地问:“那,殿下是否可以放民女回去?” “但是,你也犯了罪。” 女子睁大了眼睛,“民女何罪之有?” “都说红颜祸水,你这冰肌玉骨绝尘埃之姿会让男人为之神魂颠倒,若放你出去,不知还要祸害多少人。” “殿下看起来并不像是好色之人。” “本王好不好色,你大可以试试。”萧允晏邪佞地凑进她。 见那女子脸色忽然变得惨白,萧允晏又大笑了起来,“你说得也对,本王并不好色,可你并不只是皮囊之色,偏是这韵致入骨,才是让人欲罢不能的。” 那女子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 萧允晏笑了笑,又问:“姓沈,名字呢?你那远房表舅姓什么叫什么?做什么营生?” 那女子见他死缠不休,只得和盘托出:“民女姓沈名留香,远房表舅叫商路,是个贩卖玉器的商贾。” “沈——留——香。嗯,这名字还算不俗,但好像跟你并不是很般配。” 沈留香一时好像有些心虚地低下头,萧允晏又道:“今日已晚,不如明日我再遣人让他们帮你找你那位远房表舅,你们就在这里叙叙旧便可。”说着,他坐到床榻边,用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 沈留香惊惧地看着他,不自觉地躲开,“你,你别碰我。” 萧允晏一听她这么说,便很君子地站了起来,拖着长长的音调,笑道:“行——我从不强女人所难,我可以不碰你,但规矩你总该懂,你若跟了本王,日后只需服侍本王一个人,若不然,你将跟红袖营的姑娘们一样,无论哪个将领看上你你都得去服侍,你自己可要想好了。”萧允晏一边说着话,一边脱去身上的甲胄,又似笑非笑地看了沈留香一眼。 “可是,可是民女根本就没犯错,都说梁军军纪森严,不会滥杀无辜也不会劫掠良民,看来所言根本就不实。” 萧允晏笑道:“看来你还挺聪明。” “民女虽不是梁人,也不是军中之人,可也知道无论是大梁还是大夏,只有犯了事的罪臣女眷才会充入军中。他们这样强押良民,这算什么?” “本王属将救了你,将你安置在军中,又为你谋了个好前程,有什么不对?” “好前程?”沈留香怔怔地看了看他,问:“何谓好前程?” “本王没带侍妾,你留在这里给本王当侍妾,此处虽然是军中,本王也照样能供你锦衣玉食,再怎样也好过投远亲寄人篱下。” “不,不行,这不行……” 萧允晏盯着她道:“本王不是跟你商量,而是告知于你。” “殿下这是强抢民女。” “本王是抬举你。” 沈留香定定地看了他很久,才终于开口哀求:“那今夜,请殿下先放过民女。” “你迟早都会是本王的人,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什么区别?” “民女父母已不在,总该让长辈点头才行。” “你未免想多了,你跟本王并无商量余地。” 沈留香咬着牙,思度良久,终于做了决定,哆嗦着道:“我,我没做好准备,请殿下给民女时间,待来日再......再.......” 萧允晏似乎有些为难,神色间又有些戏谑,“你都已经上了本王的床榻了,还要等来日?本王若连一个女人都搞不定,传出去岂不成了笑话?还怎么震慑敌军?” 沈留香终于放弃反抗,闭目不再说话。 萧允晏见此,又坐了下来,作势要摸她的脸。沈留香却又用手紧紧攥着被角,拼命将脸别过去,不让他触碰,“别,别......” 萧允晏见此,很君子地放了手,故意挑眉怒道:“怎么,说了半天,还是不愿意啊?” “不是,是他们将民女绑住了,殿下能不能先将民女的手脚松开?”沈留香缓缓背过身,让萧允晏看自己被绑缚着的双手。 “好。”萧允晏将绑在她手上的麻绳解开,尔后,又盯着沈留香道:“好了。” “多谢。”沈留香刚启齿,忽然猛地从自己头上拔下簪子,然后又迅捷地对准自己的脖颈,道:“我不会让你羞辱我的。” “你,别乱来。”萧允晏见她将那簪子紧贴着自己,果然是抱着一副必死决心的架势,只得妥协:“好了好了,本王连着奔波了数日,也累了。今晚你先去隔壁营帐歇着,本王可以给你时间考虑。”说罢,萧允晏又大喝一声:“来人。” 不时,便有两人进来,萧允晏道:“将她送到隔壁营帐。” “是。” 那两人将沈留香扔进另一个营帐里锁上门便离去了,昏暗的灯光下只见另一名女子一见是沈留香,忽地站起,惊喜过望正待大喊:“公——”只见沈留香暗示她赶紧住口,那女子这才心有余悸地捂紧自己的嘴巴,改口道:“小姐,没事吧? 沈留香道:“没事。” 婢女也不知是喜是忧,“那,是否一切如所料?” “放心,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这霁王也跟翊王一样无懈可击吗?” “倒不至于,他不像翊王,但他行事有他自己的章法,他已经遣人明日去寻商路。” “看样子他对我们有所怀疑吧?” “他根本就没相信过我。” “那看来,这个也是不好应付的。” “若他是泛泛无能之辈,我们岂不是又找错了人?” 婢女一听这话,瞬间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对对对。” 沈留香的直觉是准确的,果然,此时此刻在萧允晏的营帐里,罗鹄道:“殿下,属下旁敲侧击,李喜所言属实,并未发现他有什么可疑之处,也许事情并不是我们所想象。翊王殿下为人光明磊落,不像是会行阴诡之计之人。” 萧允晏想也不想,脱口道:“六哥当然不会用这等拙劣和下作的手段来对付我。” “那殿下难道是怀疑宁军那边行使的美人计?” “此事或许远比我们想象中还要更复杂,那姑娘看上去像是很害怕本王,可眼睛里更多的却是沉着和镇定,她的害怕不过是装出来的。还有,她那气度根本就不可能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让罗鸿明日到林川去寻一个叫商路的玉器商贾,看看是否真有这么个人。你呢,明日再去仔细查查她的底细。” “是。” 第三章:如实相告 已是三日过去,这夜,沈留香二人刚准备入睡,只见门被打开,外面的士兵在门边喊:“沈姑娘,殿下要见你。” 另一名女子急了:“这么晚还要见我们家小姐,要做什么?” 那两名士兵脸上露出一抹怪异的笑:“你说呢?大晚上的叫去还能做什么?” 那婢女一听这话不对劲,赶忙冲过去将门关起来,并用自己身体挡住。 沈留香倒是沉着冷静,反而劝道:“开门吧,该来的始终躲不过去。” “可是万一他真的强迫你呢?” “我们连死都不怕,还会怕这些吗?” “可万一那个人不是他呢?” 沈留香听了这话,一时沉默。此时,外面的士兵已经极其不耐烦了:“快开门,不然我们就踢门了。” 沈留香对那婢女道:“你放心吧,他能关我三天不闻不问,证明还是有耐心的。既然有耐心,那就好对付。” 婢女想了想,觉得言之有理,终于将身子挪开。沈留香推门而出,也不待那两名士兵押送,便自己径直往萧允晏的寝帐走去。 走进萧允晏的寝帐,只见萧允晏只穿着一件中衣,坐在床沿上,显然是特意等着她的,沈留香只身走进来,向萧允晏见礼:“见过殿下。” 萧允晏定定地望着她,却一直没说话。 沈留香见他不说话,只得问:“敢问殿下,是否找到了民女的舅舅?” “哦,还没有,人海茫茫,找人也不容易,不过你放心,这两日准保会有消息,再等一等吧。” “那不知殿下让民女前来有何事?” 萧允晏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道:“过来,坐到这里来。” 沈留香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立在那里却是不敢动弹。 “还不过来?” “请殿下放过民女。” “放过你?”萧允晏走到她跟前,捏住她的脸,将她的头轻抬起来,“凭什么?” “凭,凭梁军治军向来严苛,凭殿下说过殿下从来不会强迫女人。” 萧允晏看着她,见她是真的惧怕,却是越来越有逗弄她的兴致,“本王确实从来没强迫过任何女人,可今天也许会为你而破例。” “民女誓死不从。” “你该不会又想故技重施吧?”萧允晏说着忽然迅捷地将她头上的簪子拔掉扔到地上,尔后,又拦腰将她一把横抱起抛到床榻上,“你别忘了你根本就没有跟本王讲条件的权利。”说着,他又坐回床沿上,侧身看着她。 “求殿下放民女一条生路。民女身负父兄血仇,曾发下誓愿必将亲手手刃杀害父兄之人,望殿下成全,放民女出去。” “你这一会要投亲,一会要手刃仇人,本王实在不知该信你哪句。” 沈留香赶紧解释:“不瞒殿下,民女原本家中侍仆成群,富贵显荣。奈何叔父觊觎我父的万贯家财,将我父兄杀害,霸我父的基业,甚至为了他自己的利益,还将民女许配给年近五旬之人为妾,民女誓死不愿,送亲路上民女逃脱。因无安身之处,本想跟着婢女到她舅父家暂歇一阵,日后再做寻仇打算,却不知那日路过时被殿下属将劫掠于此。民女一心要找叔父寻仇,望殿下成全。” “你说的句句属实?” “千真万确,句句属实。” 萧允晏终于笑了笑,“我若不愿成全你呢?” 沈留香坐了起来,“我一介弱女子,自然不能抗拒殿下,但我若失了清白,自然也不会苟活于世。” 萧允晏盯着她看,“失了清白就不肯苟活,那这血海深仇岂不是报不了了?” “既然殿下一心将我拘禁于此,我又如何报仇?倒不如一死了之。” “本王倒是好奇,本王若没有拘着你,你又打算如何给你父兄报仇?” “确实万事不易,但我坚信我终有办法。” “其实,此事大可不必如此麻烦,你只要告知本王你叔父是谁,本王就可替你解决。” “民女只想以自己之力向叔父寻仇,他当初是如何杀我父亲,我日后便如何还报于他。” “有志气,可惜你终究是个女子。就凭你们两个,只怕比登天还难。你不想假手于人,是不是担心日后夺回家财,本王将其占为已有?” 沈留香却不肯正面回话,顾左右而言之:“殿下,我对我叔父恨之入骨,这是我不想假手于任何人的原因。” “听说本王的属将遇到你的时候,你正被追杀,你确信你从这里出去,能活到见你叔父的那刻吗?” 沈留香一时默然不语。 萧允晏又逼视着她,“告诉本王,你的叔父究竟叫什么?” 沈留香别过脸去,萧允晏又步步紧逼,用手将她的脸掰回来,让她看着自己,“怎么,你叔父的名字不可告人吗?” 沈留香还是紧闭着嘴。 “为何突然哑巴了?” 似乎思虑了良久,沈留香问他,“我若告诉你我叔父之名,殿下能否放过我?” “莫不是你想用你叔父来吓唬我?” “并非这意思,而是你我要对付的人或许是同一个人,殿下若放了我,日后对于殿下非但没有坏处,也许会有好处。” “哦,竟有这事。”萧允晏故作惊讶,“这么说我对你叔父是越来越好奇了,他究竟是谁?” 沈留香终于一字一字地对他道:“我叔父,他叫赫-连-定-邦。” “赫连定邦。”萧允晏听到这个名字并不见得有多诧异,却好像很满意她终于说了实话,只是笑道:“那么你自然不会叫沈留香。” “沈留香是我的婢女,我叫赫连漪。” “赫连漪,大夏的嫡长公主,赐号永安。在赫连定国驾崩后,赫连定邦为笼络西康,要将她送给西康王,果然,你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只是本王没想到赫连漪却在和亲路上出逃,更想不到阴错阳差流落到了本王这里。” “不是流落,是被劫掠。”赫连漪更正他。 “都一样。” “看殿下这样子,似乎早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没错。”萧允晏起身从案桌上取出一张布告,里面的画像正是眼前的赫连漪。 “你在宁地境内到处被通缉,又能瞒得过谁?” 赫连漪见他起身,赶紧坐了起来,又再请求:“既然如此,恳请殿下放了我。” “为什么要放你?你我的目标都是同一个人,既然是同路,不如你还是跟着我,有朝一日自然能见到赫连定邦。” “你我看似同路,其实不然。” “怎么,听你这口气,你有更大的抱负雄心?” “如我方才所言,我只是亲手手刃了赫连定邦。” “那本王更不能放你了,就凭你一个女流,你是杀不了他的。你跟在本王身边,日后自然能见到他,本王或可让你亲手手刃了他。” “手刃他又如何,这依然还是假殿下之手。我已有去处,也有我自己的计划,也会用我自己的方法对付于他。” “有去处?大宁境内到处是通缉你的布告和画像,你想去往哪里?” “我大夏有的是忠勇信义之士,只要找到他们,他们自然会庇护我。” “那本王若不放呢?” “看得出,霁王殿下今晚只是想吓唬我,只是想让我说出实话而已。” 萧允晏玩味地坏笑,身体靠近赫连漪:“你确定?你别忘了本王是个男人,男人对一个漂亮姑娘起色心,动色意,是很正常的事情。本王的意思是:本王府中只有两个侧妃,正妃之位还空悬着,不如你现在就跟了本王,若能给本王生下一儿半女,本王或许能想办法给你扶正。你我既成了夫妻,那自然不用分彼此,便无需在意是谁杀的赫连定邦。” 赫连漪望了望他,似乎对他的话有些许心动之意,萧允晏又趁势道:“那样,你就不用四处奔波。怎样?”他盯着赫连漪,盯了很久,见她不作声,便伸出手,一副要解开赫连漪衣带的架势。 赫连漪见他不像是开玩笑,身子使劲地往后退避,又本能地用双手护住自己,“不,我不会就这样没名没份地跟着殿下的。殿下若有诚意,待将来能给我名份时再要我。” “你若不给我诞下子嗣,我怎么给你名份?我总不能告知世人,你是一个前朝公主,身份尊贵,我要娶你为正妃。” 赫连漪又别过脸去,却是不肯说话。忽然,外面一阵喧闹声:“我们家小姐在里面,让我进去。”守在寝帐外的士兵呼喝推搡着沈留香...... 萧允晏终于起身,冲外面喊:“谁在吵闹。” 门外两个把守的士兵听见萧允晏问话,喊道:“回禀殿下,是沈姑娘的婢女。” 萧允晏打开房门,只见那位真正的沈留香被几名士兵架着,赫连漪趁这当口,赶紧下了床来。沈留香见势,挣脱那两人,见赫连漪虽披头散发的,两人的衣衫倒也都算齐整,一时知道无事,便大松口气。 正在这时,罗鹄走了过来,像是有事禀报,萧允晏望着赫连漪主仆二人,对那几个士兵道:“先将她们二人送回去。” 第四章: 莫名其妙的牢狱之灾 赫连漪主仆一听这话,如蒙大赦,两人赶紧逃也似的出去,却不料刚走到两人自己的寝帐门口,正遇上匆匆赶往萧允晏寝帐的罗鸿。 罗鸿望着萧允晏寝殿前的两名士兵,问:“怎么回事?打哪儿来?” 一名士兵回道:“回罗将军,她们二人从殿下的寝帐回来,殿下命我们将她们带回去。” 罗鸿上上下下打量了赫连漪一时,又趴在一名士兵耳边问了什么,那士兵回道:“应该没有,只听到殿下一直在和她说话,没听到其他什么动静。” 罗鸿一听,立马气不打一处来,他本就因为为赫连漪去找商路而心里有气,如今听说这两人还未成好事,心里更是来气。又对那一名士兵嘀嘀咕咕说了什么,那士兵道:“这行吗?” “怕什么,现在还不是王妃呢。我说行就行,什么时候肯给殿下侍寝了,什么时候放出来。去吧。” 罗鸿罗鹄二人是萧允晏的左膀右臂,这在军中是无人不知的,那两名士兵也不敢反驳,便将赫连漪和沈留香推搡着送到另一处。 “你们要将我们带到哪里?”无论沈留香怎么问怎么喊,那两人就是不肯应声。七拐八拐地将她们带到一个偏僻之处,走着走着,路上越来越黑,两人已几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终于,走到一排营房,又被带着下了几级台阶,赫连漪主仆被推了进去。 “哐当”一声铁门关闭的声音,赫连漪这才意识到这是一个地牢,一名士兵道:“罗将军说了,姑娘只要肯早晚服侍殿下起居,罗将军就会来放人。姑娘想通了,知会这里的狱卒一声便是。”说罢,那两名士兵便离去了。 同时同刻,萧允晏的寝帐里,罗鸿正在禀报:“那个叫商路的确实有个被卖进宫里的远房亲戚,不过,已是十来年没有往来的了。李喜那边所有的事也已明了,那日追杀夏国公主的,确实是宁军。” 萧允晏皱了皱眉,似乎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但又实在找不出任何破绽。正在此时,罗鹄进来禀报:“殿下,都已经准备好了。” “嗯。”萧允晏起了身,往外走去。 “去哪儿啊?”罗鸿问罗鹄。 “殿下说这两千兵马的事该给翊王打个招呼,所以要去康源一趟,顺便他要勘测一下宋县的地形,若顺利,我们便将我们的兵马驻扎在宋县了。” “宋县,好好好,那我也去。” ...... 暗室里,除了壁上一盏残灯,便空无一物,两人在这阴冷潮湿的地牢里几乎辨不清昼夜,主仆二人只好互相搂抱着取暖,才熬过这冰冷难熬的日日夜夜。 “公主,我们真的要一直这样呆下去吗?公主金枝玉叶之身,奴婢真怕公主承受不住。” 两人已被关了将近三日,连日来水米未进,都是又饿又渴又冷,赫连漪冷笑道:“说什么金枝玉叶之身,父皇被赫连定邦刺杀的那一夜,我就成了随时被人踩捏的蝼蚁,这一路的颠沛流离,还有什么没承受过?” “也是,当初随时随刻都有性命之忧,随时随刻都在担惊受怕,比眼下也算好了许多。” 赫连漪压着声音道:“你放心吧,凭我对萧允晏的了解,他不过是想吓唬吓唬我们罢了。” “可是,都已经这么久了,萧允晏会不会根本就不知道我们被关着?” “我只要一服软,一切都将功亏一篑,再等等吧。” “好,奴婢听公主的。” “这么冷,如今怕是深宵了。再睡一觉,说不定明日醒来我们便能重见天日了。” “嗯。”沈留香口舌干燥,便是想说也无力再多说,两人便恹恹地睡去。 次日,沈留香从一阵暖意里醒来,睁开眼清醒后却发现原来是赫连漪全身上下异常地烫,摸了摸她的额头,朝赫连漪喊:“公主,公主……” 赫连漪迷迷糊糊地“嗯”了几声,沈留香断定她是发烧了,于是大叫:“来人呐,快来人呐。” 喊了好久,狱卒才过来:“怎么了?” “我们小姐发了烧,烦请禀报殿下一声。” 那狱卒一听也慌了,赶忙遣人去禀报,过了一会又对沈留香道:“殿下已经出去几日了,一直未归。” “什么?那,那请赶紧放我们出去。再不然,是要出人命的。” 那狱卒一时也两难了,人是罗将军送进来的,听口风这两个女子怕是又得罪不起的,但他想问罗鸿的示下,偏偏人又不在,一时也不敢擅自做主。 “罗将军不是说,只要我们小姐答应肯服侍殿下,他就放人吗,我,我这就替她做主。” 那狱卒一脸怀疑地看着沈留香,“姑娘,这种事,你还能做了小姐的主?” “我能,我能,我能给小姐做主,你快放人找军医给小姐医治。” “那也得往上通报啊,殿下不在,两位罗将军也都不在。你等等,我再去找个人问问。” “你,你去找找一位叫李喜的将军,看他在不在?” “李将军啊?”那狱卒不紧不慢地还在琢磨,沈留香哭着大喊:“快,快去啊。” “好好好,我这就去,这就去。” ...... 萧允晏和罗鸿、罗鹄一路议着事,一路往中军大帐而来,“罗鸿,明日全军移师宋县,你今晚就整顿一下。” “是。”罗氏兄弟二人刚准备告辞而去,只见李喜匆匆地跑来,“殿下,你可算回来了。” 萧允晏见他神色,像是有十万火急的大事,便问:“怎么了。” 李喜道:“末将那日带回来的那两位姑娘如今正在地牢,其中一位还发了烧,末将请殿下的示下要不要将她放出来?” 萧允晏诧异地望着罗鸿,“谁?谁将她们关地牢的?” 罗鸿顿时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惊呼一声:“哎呀,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殿下,是末将下令给关进地牢的,本只是想吓唬一下她,哪知那夜我们说走就走,这一有事就给忘了。不就关了三天吗?这身子骨真是不行啊!” 罗鹄一顿好气:“大哥,你别忘了她们是姑娘家。” 萧允晏又问:“哪个发了烧?” “是那位小姐。” 萧允晏一听,赶忙下令:“快带本王去地牢。罗鹄,你去喊军医来,在寝帐等着。” 李喜领着萧允晏一路走到地牢,狱卒打开铁门,只见沈留香坐在地上,让赫连漪的头枕着她的腿抽泣呜咽着。萧允晏上前,摸了摸赫连漪的额头,见果然烫得厉害,便一把将赫连漪抱起,一路抱回到自己的寝帐。 第五章:发烧 萧允晏的寝帐里,军医早已等候在侧。一番诊治后,对萧允晏道:“殿下,这位姑娘是因为受凉且几日未进食,身子太过孱弱,肝气郁结,才害的温病。在下先给她开几副退热驱寒的药,等病温散去,到时再给她开一些疏肝理气的方子。” “好,有劳了。”说着,萧允晏又命令罗鹄:“罗鹄,你去熬药。” “是。” 沈留香问:“军医大人,我家小姐不会有事吧?” “放心吧,没事。” “好。”沈留香刚应了一声,却见她整个身子软绵绵地差点瘫倒在地,罗鸿正在她身后,赶忙将她扶住。军医过来一搭她的脉搏,道:“没什么事,不过是数日未曾进食所致,也给她吃些米汤便可缓解。” “将她送回她自己的寝帐让她好好歇着吧。” “是。”罗鸿将沈留香送出去,安顿了一阵又回到萧允晏的寝帐,只见萧允晏正亲自在赫连漪额头给她换着用冷水浸湿的帕子以驱热。 罗鸿问:“殿下,那明日还走不走?” 萧允晏瞪了他一眼,罗鸿心虚地道:“等她好了,末将给她赔不是,给她负荆请罪就是。要么明日还是末将先行,去宋县安好营扎好寨再回来接应殿下。” 萧允晏道:“不用接应了,你就在那等着吧,本王自己能过去。” “这山路不好走,还是让罗鹄留下到时陪着殿下一起吧。” 萧允晏已是不耐烦,“那就让罗鹄留下,你先出去。” “是。”罗鸿应声便出去了。 此时,有人端着米汤进来,萧允晏朝赫连漪轻喊了几声,见她有反应,又问:“赫连漪,能起来喝米汤吗?” 赫连漪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又点了点头。萧允晏将她扶起来,让她靠着自己将米汤一口一口喂给她,直到半碗米汤全部入口,才又让她继续躺下。 ...... 夜半,赫连漪正做着梦,她梦见还是孩童的自己在冰天雪地里行走了很久很久,路很长很长,似乎永远都走不到尽头。那种孤冷绝望,几乎快要让她窒息。终于她渐渐感受到了几丝暖意,原来是从小呵护她如掌珠的父皇抱起她,将她呵护在怀里。 “父皇,父皇。”她将自己深深地埋在父亲的怀抱里获取着暖意和安宁,父皇抱着她走啊走,走啊走,一切是那么地安闲自得。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他那年富力强的父亲在瞬间变得苍老,她自己也从孩童瞬间成长。她又望见了高高的宫阙,那宫阙仿佛直入云霄,但依然是喋血刀光,依然有着嘶鸣悲号......她亲眼见着兄长子侄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嫂嫂们被抢去凌辱。她想喊,却不知为何发不出声音。她想阻止,却不知为何身子始终无法动弹。忽然一个侍卫正要将一把长剑刺入她那刚满月的侄儿身上,她终于喊出了声音:“不要......”蓦地,她又一次从噩梦里惊醒。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男人的怀抱里,不,准确地说,是自己紧紧地偎在他身上,从他身上索取着暖意。 “做恶梦了?”那个男人的声音响起,赫连漪不用看也知道,那正是萧允晏。 “你,你怎么在这儿?”她问,然后靠向床边,尽量让自己离他远一些。 “这是本王的寝帐,本王不在这儿,又能在哪里?”说着话,他向她挤过去,想拥住她因为噩梦还在浑身颤栗的身躯,却被赫连漪本能地避开,萧允晏只得抚了抚他的额头,柔声道:“你今日可把本王急坏了。” 赫连漪望了望自己身上只着一件中衣,惊恐出声:“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你觉得呢?”萧允晏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赫连漪此前一直迷迷糊糊,最新的记忆还是在地牢里,可她实在想不起自己是怎么来的,又被他怎样对待。但此时,她已经渐渐清醒了过来。在见到萧允晏之前,她早已将萧允晏的脾性和过往摸得一清二楚,知道他是何等傲气之人,一时便放松下来,“殿下身为大梁的九皇子,何等金尊玉贵,自然不会趁人之危行不轨之事。” 萧允晏终于笑了笑,“你明白就好,本王没必要在你不省人事时强行要你。你方才一直发冷,军医说用体温来给你取暖是最好的效果,你那婢女也好不到哪儿去,所以本王就只好委屈自己给你取暖了。” 赫连漪又问:“那,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在地牢里发了烧,我一路将你抱回来的。你那婢女说的,你已经答应给本王侍寝了,所以,就将你抱到我这里了。” 萧允晏笑了笑,眉眼间透着一股邪气,目光不离她的脸,慢悠悠地吞吐出声:“美人在侧,辗转反侧,求之不得,寤寐思服……”萧允晏忽然张开双臂,还是将赫连漪半搂在怀里。 “殿、殿下,温病是要传染的,我还没全好,殿下还是别离我这么近。”赫连漪又惊出一身汗来。 “军中之人,向来是只流血不流泪,只受伤不生病。”他说着话,又将她搂抱得更紧了些。 “我、我快喘不过气了,求殿下......” 萧允晏看她眼里的惊恐之意,一时也于心不忍,终于松开她,下了床,自己胡乱披了件中衣,又喊人拿了些吃食。端着一碗白粥坐到床榻边沿,“多吃些吧,这样好得快一些。”说着,拿起勺子准备喂给她。 赫连漪见他穿上衣杉,这才将目光对向他,伸出手道:“我自己喝吧。” 萧允晏却道:“你这一天一会儿发冷一会儿发热,一会儿喝米汤一会儿喝药,不都是我在尽心照顾的。” “多谢殿下照顾,如今好了,还是我自己吃吧。” 萧允晏见她执意不肯,只得将白粥递到她手里。赫连漪端着白粥准备从床榻上下来,萧允晏问:“你要做什么?” “我,我回自己的寝帐。” 萧允晏见她端碗的手依然不住颤抖,又一把将那碗白粥夺了回来,“你这身子骨如此孱弱,只怕还没到寝帐,便又晕倒了,今夜就睡这儿吧。” 赫连漪凝滞住,萧允晏看出她的心思,指着旁边的罗汉榻道:“放心,我今晚就在那边将就一宿。”说着,他舀起一勺热粥,吹了吹,送到赫连漪的嘴边。 赫连漪被他突如其来的柔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萧允晏道:“还不吃?你这病是被饿出来的,吃饱了才有力气回去。” “嗯。”她终于发现自己是真饿了,也不再推辞,一口一口任由萧允晏喂给自己。 一碗热粥下肚,赫连漪只觉得自己身子也不再那般绵软,萧允晏问道:“方才梦到什么了?我听到你一直在叫着父皇。” “梦到——梦到那一夜,赫连定邦杀害了父皇、杀害了我兄长们、子侄们。” “我听说那夜,长宁宫里尸堆成山、血流成河。男丁无一不剩,女人们有的被赫连定邦纳入后宫,未成年的则被圈养着,还有些被当成贡品,进献到了他国。” “他们连太子刚满月的小皇子都没放过,若不是因为我们是女儿身,还有他用,只怕如今也早已赴了黄泉。” “赫连氏一族的女子容貌奇美,在周边各国都有盛名,所以这才成了你们的活路。但我若是你,必然将计就计,日后可吹枕边风,让那位西康老皇为你所用。” “殿下有所不知,赫连定邦将我献给西康老皇时还另送了一封国书,确保三十年内两国交好,结成盟约。我之所以出逃,也不过是为了破坏他们的盟约。” 萧允晏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问:“你就如此断定你用你的美色就改变不了这一纸盟约?” “殿下说笑了,我从来没想过用自己的美色改变如今这个局面。” “你口口声声说要报仇,那除了美色,你还有什么?” “我是大夏的嫡长公主,赫连定邦这些时日又杀害了那么多忠臣良将,只要我找到落脚之处,振臂一呼,必能一呼百应。” 萧允晏笑着摇头道:“你想得未免太简单,那群文武百官即便再恨赫连定邦,却也不会信你这么个女流之辈的。这沙场拼斗、朝堂争斗从来都是男人间的事,谁又会听一个女人的摆弄?” “女流之辈又怎么了,古来成大事的女子也不在少数,殿下切莫小看女子。” “你父亲也算得上一代雄主,为何当初就能信了赫连定邦?” “当时翊王攻陷甲戌关,康源又失陷,父皇忧心如焚。而赵树因为当年赵海之事引咎退隐,朝中许多良将多为赵树提拔,父皇这才将兵马交到赫连定邦手上。早前他一直伪装极好,谁也不曾发现他竟有如此狼子野心。” “我听说他是临出发前假借密报之事才成功刺杀你父亲,那时他整个军队都控制在他手中,但凡有人敢在他面前质疑一声,他便将其整个家族株连。” “没错,当时他故意摒退众人,只有父亲和他单独在内室。父皇驾崩后,他很快就将我几个哥哥的府邸控制住,他动用雷霆手段,使那些朝臣不得不屈服。” “哦,那时我还没来边地,有些事只知大概而不知细枝末节。”萧允晏淡淡说着,像是漫不经心。 赫连漪却听出萧允晏话中有所指,道:“我当然知道殿下当时不在这里,在这之前我也只知大梁有个皇九子,除了知道殿下从出生便被抱到皇后膝下抚养,殿下素来跟太子交好,其他的所知并不多。” “是吗?” “不然呢?殿下以为我对殿下有所图谋吗?我的仇人是赫连定邦跟萧允昇,而绝非殿下。当然,殿下若疑心于我,我既百口莫辩也无能为力。” 萧允晏又笑了笑,道:“本王当然相信你。睡吧,再好好歇上一觉,明日便能康复了。”说罢,他便和衣躺在罗汉榻上。 第六章:正式交锋 次日,军营外角螺声此起彼伏,赫连漪才从朦胧睡意中惊醒过来。抬头,见沈留香坐在床边守着自己。 “公主,你醒了?好些了吗?” “你怎么在这里?”赫连漪往罗汉榻上看去,并不见萧允晏。沈留香道:“公主,霁王一大早就出去了,是他让我进来守着的。昨日可吓死奴婢了。” “这外面什么声音?” “听说霁王从京里讨要来的兵马就快到了,他们准备直接将兵马安置在宋县。” “宋县?”赫连漪想了一阵,忽然明白,“是了,我昨日隐隐约约听到他们在说此事,看来,霁王应该是急着攻下聊州。” “什么?霁王想攻打聊州吗?” “不然,他不会好端端地移师去宋县的。翊王一心要守住康源,霁王却反其道而行,他究竟是想做什么?”赫连漪苦苦思索起来。 沈留香见赫连漪又陷入沉思之中,忙劝:“公主,你的身子都没有复原呢,大夫说让你不要思虑过多。” “不行,我必须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究竟要做什么。” …… 到了将近中午,两人刚吃过午饭,正小坐着。只听营帐外有些动静,沈留香去开门,见是萧允晏。 赫连漪对沈留香道:“留香,你先出去吧。” 沈留香出去后,萧允晏踱步进来,望着赫连漪满脸关切:“怎么样,好些了吗?” “好了许多了,只是还有些许乏力而已。”赫连漪依然端坐着,并未起身见礼。 “那就好。对了,你也看到了,我准备去宋县了,带着你也多有不便。你不是要去林川吗,我这就谴人将你送去。” 赫连漪听他言下之意似乎是打算放过自己,怔了怔,才抬头问他:“殿下是打算放我离去了?” “这不正是你所要的吗?” 赫连漪沉默半晌后终于开口,“殿下,我想跟殿下一起前往宋县。” 萧允晏奇怪地打量她,“跟着我去宋县?” “殿下请坐吧,我有些话想跟殿下说。” 萧允晏坐了下来,赫连漪倒了一杯茶水递到她面前,又道:“这几日我想了很多,殿下说的也不无道理。” “哦?”萧允晏挑了挑眉,“本王说的多了,你指的是哪句?” “我最便捷的路便是跟着殿下,将来能够有机会亲手手刃赫连定邦。” “那么你是愿意跟着本王了?”萧允晏满脸诧异,却不见得有半丝喜色。 赫连漪急忙解释:“殿下别误会,我之所以愿意跟着殿下,是因为想跟殿下合作。” 萧允晏皱了皱眉,又满是不屑地打量她,“合作?你能跟我合作什么?” “我若能给殿下如今迫切想要的,殿下会否有兴趣?” “本王目前迫切想要的就是得到你。”萧允晏半开玩笑半当真的样子。 “殿下不要说笑了,殿下心中一定有真心诚意迫切想得的,以殿下之志,绝不会是我。” “哦,本王倒是想听听,除了你,还有什么是本王迫切想要的?” “聊州。” “聊州?”萧允晏收敛起嬉笑之色,目中不经意间闪现出一道光芒,“接着说。” “聊州对于殿下来说,并不是非争之地。但殿下必须立功,只有多立功,才会有兵马。如果这一仗赢了,对于殿下来说,当然是锦上添花,便可为自己创下更大的资本。但如果输了,这两千兵马也不知能剩多少,殿下前路还是渺茫。” 萧允晏冷嗤了一声:“笑话,本王的前路有什么渺不渺茫的?” “那我来猜猜殿下目前的心思,如何?” “你说。” “我若猜对,殿下能否答应我所要求的?” “什么?” “就是——不要再捉弄于我。” 萧允晏想了半晌,才应声:“好吧,我答应你。” “殿下想要兵力是因为殿下忧心于前路,才会煞费苦心想要夺取一座城池,以将来作为立足之地。而西线的合川之地易守难攻,所以,殿下才会动这个念头。殿下,我说的对或不对?” 萧允晏轻咳了一声,却不说是或不是,只道:“你接着说。” “如今大梁朝廷,立储声势最高的莫过于睿王,而一旦他真的被立为太子,殿下日后必成鱼肉,任他人刀俎。”赫连漪故意没有说下去,萧允晏眼里像是暗藏了一把锋利的刀,一边喝着茶水一边道:“继续。” “不止殿下,恐怕杨家人还有前太子家小都会被猜忌,所以殿下如今一心未雨绸缪,给自己挣个立足之地后,将来能将杨家人和太子家小安顿在自己身边。” 萧允晏深深地望着她,目中有光,像是要将她看透看穿。赫连漪被他赤裸裸的目光盯着,不自觉低下头去。萧允晏道:“赫连漪,看来你对我对大梁,所知甚多。” “贵国的储位之争,自然是我大夏竭力关注的。只怕殿下对我父兄之事所知甚多吧?” “那倒也是。” “殿下对贵太子的忠义在我们大夏也是交口称赞的。”赫连漪停顿了一下,又道:“甚至,殿下千金赎女的风流韵事我在和亲途中也时常听人提及,世人都说殿下是难得的正人君子。” 萧允晏立马喊停,目光又直勾勾地望着她,“别,本王不需要这样的高帽子,本王是不是正人君子,因人而异。面对你,我是真的没什么君子之念。” 赫连漪回避开他的眼神,故意又转了个话题,“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如果我跟殿下说,殿下不该志止于此,殿下可愿聆听一二?” “好啊,愿闻其详。” “殿下心有抱负,如若他日是翊王登基,他跟殿下虽从小都养在任皇后膝下,但你跟他性格不一样,政见也不合,日后也难一展抱负。” 萧允晏忽然抬起头盯着她看了许久,才道:“我怎会跟六哥政见不合?我跟他向来是站在同一条阵线的。” 赫连漪道:“那是曾经,那个时候太子还在,你们都在苦苦维护着太子的地位。可是如今太子已逝,你身后有杨大人,他身后有许峥嵘,你们也都有成为继任太子的可能,还能站在同一条阵线上吗?我看殿下也不像是甘于屈居人下之人。” 萧允晏的脸色又是微微一变,道:“睿王身后依仗在宫内是梁贵妃,宫外是梁庸和梁温,他们的势力在朝中可不容小觑。而他也才是我父皇的心尖上的人。至于我跟我六哥之间,无论性情不同也好政见不一也罢,都不值一提。” “睿王萧允昊?”赫连漪摇了摇头,“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难道殿下真的就看不清大梁的局势吗?” “什么局势?” “贵太子离世已经有半年了,本来睿王是呼声最高的新太子人选,可如今非但迟迟没有被立储,更是遭了冷待,事到如今你还真心认为他是令尊心尖上的人吗?梁氏一党在当初不过是令尊用来压制太子的筹码而已。可见睿王根本就不是令尊真心要扶持的。令尊子嗣虽多,但在我看来,将来能争上太子一席之位的便只有殿下和翊王二人。” 赫连漪说着,假装不经意地打量萧允晏,见他眉心轩动,目中渐渐焕发几丝神采,又趁胜追击:“所有皇子中只有殿下是打一出生就被抱到皇后膝下抚养的,身份跟嫡子无异,身后又有外祖父可倚靠,为何殿下只想着偏安一隅,而不是试着一夺天下?” 赫连漪见萧允晏有些动容,于是又趁热打铁:“你我都是从小生在宫城,长在宫城。其中的勾心斗角喋血刀光,看得还少吗?这四壁孤城,最容不下的便是真心和仁慈,想要活下来,也只有不断争斗。为了权利,父子反目兄弟相残的事殿下不会没感受过吧?人世纷纭,即便将来翊王登基,殿下也未必能一世太平无事。” 萧允晏听罢,忽然脸色肃重,抬头问她:“嗯,可我实在想不通,这跟聊州有什么关系?” “殿下需要打赢这场仗,只有第一步走稳了,殿下才能有继续走下去的机会。” 萧允晏看着她,像是从未认识过一般,凝滞了很久,才问:“你莫不是想说你能让我轻易获取聊州城吧?” “说不定能呢?我想让殿下兵不血刃赢回一座城池。” “那本王当然是求之不得,只是你一个流亡公主如何能让本王不攻而破一座城池?” “聊州的守将是杜绍桀,此人我有些了解,我会用我的方式让他降了殿下。还请殿下相信我。” “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何要这么做?” “这几日来,我想了很多,也想通了:我愿跟随于殿下,但是,我只是成为殿下的谋士,而非王妃。” “本王若想要谋士,自然有一大把愿意追随于本王的,何须要一个女人做谋士?” “但我能做到他们做不到的。” “你能做什么?”萧允晏又故意嬉笑,眼睛里充满了挑逗和侵略性:“哦,你若是想白日给本王当谋士,晚上给本王当妃子,那别人确实也做不到的。” 赫连漪长那么大,也只有萧允晏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调戏她,见他非但没有丝毫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一时又气又羞又怒,“我方才已经说过,如果我说对了,殿下不要再捉弄我。还请殿下兑现承诺。” “我没有捉弄你,我这几天真的会因你而辗转难眠。”萧允晏言语轻薄,表情又十分认真。 赫连漪难为情地别过头去,也只得退让,“那恳请殿下日后不要再为难我。” 萧允晏看她诚恳的模样,只得叹息道:“也罢,那你说说,你能助本王什么?” “成就大业。” “大业?何谓大业?” “对于殿下来说,除了帝位还有什么堪称大业?” “本王从未想过。” 赫连漪死死地盯着他,笑道:“殿下从现在开始,可以去想想了。” 萧允晏呷了一口水,目色迷离。赫连漪见势,道:“也许殿下偶尔还是有这个念头的,不然不会急于做出一番成就。” 萧允晏终于重新看向她,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赫连漪又被他直勾勾地盯着,盯久了,终于有些发怵,低下头道:“我知道,殿下必然在心中疑惑我究竟会如何帮你,对吧?” 萧允晏又朝她看了很久,忽然站了起来,冷声道:“假若你想挑拨我父子、兄弟,你这算盘打错了,本王不会被你挑动,也不会动一些不该动的念头。”说着,萧允晏迈步出去。 第七章:许你一座城池 萧允晏转身回了自己的大帐,独坐良久,却是越来越心烦意乱甚而焦躁,看着营帐中的堪舆图,脑子里却不住萦绕着赫连漪说的话,足足呆立了将近半个时辰。 终于,有名士兵进来禀报,这才扰乱了他的思绪:“殿下,那位姑娘求见。” 萧允晏竭力掩饰着内心的躁动,装作一副冷静的口吻道:“让她进来。” 不时,赫连漪掀帘而进,萧允晏看了看她,神色漠然,直待赫连漪开口:“殿下,我是来跟殿下告辞的,这些时日,多谢殿下收留。” “告辞?”萧允晏忽然站了起来,“谁同意你走的?” “殿下方才不是说可以遣人送我去林川吗?” “本王现在改主意了,林川跟康源不过一城之隔,迟早还是要沦陷的,你还不如跟在本王身边可保性命无虞。” “殿下为何如此出尔反尔?” 萧允晏看了看她,一脸的嘲讽之意:“你不也是?” “那是因为我想通了,想着殿下始终不可能信任,而你我终究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不如就此别过。” “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只要踏出这辕门,连命都会没有,还谈什么谋?” “多谢殿下挂心,前路是福是祸我自己会承担。” “你方才说要跟本王去宋县,本王认真考虑了,同意带你去。走吧,我们这便出发。” 赫连漪惊愕地望了他良久,道:“可是,经殿下方才所提醒,我已经想到了另一条捷径。” “什么捷径?本王提醒你什么了?” “此事我无需告知殿下,你我就此别过即可。” “就此别过?”萧允晏一把将赫连漪扯住,“这军中之地岂是你想走就能走的?” “是殿下说可以放了我的。” “也是你说可以跟着本王去宋县的。” “那殿下究竟要怎样?” 萧允晏忽然一把将她横抱起,还没来得及等赫连漪有所反应,就将她一路抱着出去。沈留香原本等在外面,见萧允晏抱着赫连漪出去,一路追着小跑,边喊:“殿下,你要带我们小姐去哪?” 萧允晏并没理会沈留香,只将赫连漪带到一驾马车旁,强行将赫连漪塞了进去。沈留香见状,也立马上了马车,萧允晏对本已坐在马车上的罗鹄道:“走。”他自己则上了马,跟在马车后面。 几人行了数个时辰,都已是饥肠辘辘,周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罗鹄只得在路边搭了个灶,和沈留香一起生火做饭。 赫连漪倚在一颗枯树下,神色倦怠,闭着眼睛,像是昏昏睡去。萧允晏走到她身边,见她整个身子缩着,便又去行囊中拿了条毡毯给她裹上,凑近她时,只见她眼睑微动,睫毛及眼角上还残留着泪水。萧允晏低声道:“还以为你睡着了。这一路上都不肯跟我讲一句话,是在生气?” 赫连漪将头转到另一边,还是不肯搭理他。 “到底怎么了?”萧允晏将她的脸捏着往自己这边转,见她虽闭着双眼,眼泪却簌簌地往下流淌。 “还在为白日的事跟我生气?” 赫连漪终于缓缓睁开眼睛,木然空洞地盯着萧允晏,低声幽怨:“我不过是殿下的阶下囚,哪有什么资格生殿下的气。” 萧允晏坐到她身边,温柔地替她拭去泪水,“我可从没当你是阶下囚,只想把你捧在手心,将你当成掌珠来呵护。” 赫连漪眼角挂着泪,却冷笑,“殿下不过是想拿我当掌中玩物罢了,又何曾顾及过我的感受。” 萧允晏盯着她,“我若真不顾及你的感受,你早就成我的人了,我对你已经尽了极大的耐心了。” “殿下既始终无法信任我,又不屑与我为谋,却偏偏硬要将我留在身边。” “不将你留在身边,你必将被赫连定邦再次送入西康,只怕你连赫连定邦的面都见不上。跟在我身边,我至少日后能让你再见到他。” “现在,他们之间的盟约已然作废,而我若是自己主动踏入西康,必然能鼓动西康王剑指赫连定邦,让他助我夺回一切。” “难道你白日里所说的捷径就是这个?” 赫连漪未曾应声,却也没有否认。 “不行,倘若我没见过你,这确实是一条捷径。可现在不一样了,从我见到你第一眼起,你就是我萧允晏的女人,我不能容忍别的男人碰你一根手指头。” “我不是谁的女人。我是夏文帝的女儿,先夏王朝的嫡长公主,复仇才是我现在唯一的信念。” “不就是杀了赫连定邦吗?日后我将他绑到你跟前,让你亲自动手便是。” 赫连漪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了很久才终于停止,恳求道:“还是请殿下放我离去吧。” “我如今既然已经在对付赫连定邦了,你现在最好的选择便是我。西康王那个老色鬼,听说姬妾成群、好色成性,你真敢去糟践自己?” “殿下和他有区别吗?” “当然有,至少我到现在都还没有碰过你,至少我是真心想要呵护你,至少他已有赞蒙、儿女也已成群,而我还没有正妃,目前也尚无子嗣。” “殿下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你我从来都不是同路人。” “你的所愿我都能成全,你我都同样剑指赫连定邦,最终,你我还是会殊途同归?再说,你既然无法说动我,又如何确信一定能说动他?” “既然好色,我相信他容易对付。” “都是些老狐狸,你以为他们真能信了你这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不过都是逗着你玩罢了。” 赫连漪冷笑道:“也是,就好比殿下。” 萧允晏看着她,眉头紧蹙,“那如果我同意你的提议,你难道真的会甘心献给敌国一座城池吗?” “殿下似乎忘了,我如今是赫连定邦通缉的要犯,既无家也无国,这整个大宁国都跟我赫连漪没有半分关联,大梁也不再是我的敌国。” “好像也是。”萧允晏虽连连点头,但是目中还是流露着对赫连漪的不信任,“但我还是想知道,倘若我同意你的提议,你究竟打算如何助我一臂之力?同时,我又怎么信你,没有别的目的呢?” “我知道殿下不会轻易信我,但如果我真的助殿下拿下聊州,殿下是否能就此信我?” “那是自然,但我需要知道你会怎么做?” “殿下将这两千兵力驻扎到宋县一带后,再问翊王借一千兵马,一路多设锅灶,造成兵力众多的假象,开始佯装攻城,一到宋县我便会动身前往聊州,不出三日定能让殿下兵不血刃进驻聊州城。” 萧允晏忽然笑道:“兜来兜去,你不会只是想借机逃脱而已吧?” “殿下若不信我,大可派人跟着我。” “倒也不是不信你,只是你们两个小姑娘,又怎么去?这样吧,你再好好休养几日,等大愈了,我会派罗鹄护送你们前往聊州城。” “不,我不想横生枝节。我想即刻就动身,以防被杜绍桀打探到实情。殿下,这次是我想以聊州城展现我的诚意,请殿下重视。” 赫连漪见萧允晏还是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又道:“殿下只有两千的兵马,失了一百便是重大损失。不如用我的方法,博一博。如果你对我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你非要将我留在你身边又有什么意义?” “你现在病得这么重,本王实在是不放心你。” “我这病是因为一身忧思所得,殿下若愿意成全我,或许能药到病除。” 萧允晏沉吟了一阵,总算应允:“也好,等吃过饭,再行一个时辰,我们便可到达鹤鸣谷,到时我让罗鹄送你们去。” “多谢殿下。殿下,这其中细节我还是要跟殿下好好商量一下。” ...... 填饱了肚子,几人便又出发,行了一个半时辰后,终于到了鹤鸣谷。萧允晏放慢马速,特意跟赫连漪的马车并肩而行,对着车厢里的赫连漪道:“马上就要到分岔路了,稍后你们便往东走。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赫连漪将头探出马车:“只要殿下记住我跟殿下约定好的便可。” 萧允晏正要回话,只见罗鹄道:“殿下,你看前面,好像是大哥带着人在等殿下。” 萧允晏望过去,只见罗鸿带着几个人正在路口等着,便道:“罗鹄,你过来,我有事交代你们两个。” “是。”罗鹄跟着萧允晏到了罗鸿到了一处,这般那般地交代一番,罗鹄还没吭声,罗鸿却大叫:“这,这不妥啊殿下,当初她有那么多护卫护送和亲都能逃掉,你如今只让罗鹄前去送行,我真怕他看不住把人给看跑了。” 萧允晏对罗鹄道:“她若真心想逃,你必定也看不住。但你只身入敌营,一切要小心谨慎,本王会暗中派几个人追随你,如若真遭了暗算,先想办法逃出来,保命要紧。我们两手准备,一会便让大军分成五路,埋伏到聊州军营垒周边。一旦有风吹草动,你想办法通知我们。” 罗鸿见萧允晏已经布置周密,又问:“殿下,万一她真跑了,你真舍得下她啊?” “由她吧。” 罗鹄却道:“殿下,末将觉得她迫切想寻仇倒是真的。但梁、夏两国始终是宿敌,也难保她不会对殿下怀恨在心。这夏国公主做的事确实很难让人看懂。” “不用理会她做什么。总之,本王对降城之事并没有抱多大希望。我之所以答应她,不过是想将计就计,你好借机探一探聊州城的虚实。” 罗鹄应声:“末将明白了。” 萧允晏又对罗鸿道:“罗鸿,你今晚也带几个亲信想办法混入宁境,待第四日大张旗鼓地进入聊州地界,装扮成宁军将领从螺阳进入聊州大营。赫连定邦的圣旨和军令也都准备好了,带在身上小心行事,别暴露了。” 罗鸿却嘿嘿直笑:“这事若是真的,还真有意思,末将一定会好好干。” 第七章:谋取聊州 一路飞驰,几人到了聊州地界,罗鹄才终于放缓速度,回头对车厢里的两人道:“贺公子,前方就是聊州大军营垒了。” 赫连漪探出头去观望,果然前面灯火零星,一排排宁军的大纛却触目惊心地高悬着。又行一阵,车驾被人拦住,“站住,你们是谁?” 沈留香从车窗上探出脑袋,趾高气扬地拿出一枚玉符牌递给阻拦的士兵:“将这枚符牌以及这封信交给杜绍桀。” 那兵卒听他直呼军中大帅的名字,顿时呵斥:“大胆,竟敢直呼我们将军的名讳。” 沈留香丝毫不落下风,冷着脸道:“听好了,将这两样东西交给杜绍桀,让他速速出来迎接贵客。” 那兵卒还待发作,却被另一名赶来的士兵扯了扯衣角拦住并夺过两个物件,道:“好,你们在这等着。”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辰,一名大将匆匆出来,走到车驾前,围着车驾看了看,他知道赫连漪一直流落在外,却也不敢肯定车内确实是赫连漪,喝道:“车内何人,胆敢冒充本朝官员。” 沈留香喊了起来,“杜将军,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吗?”说着话,沈留香率先跳出马车,然后掀着帘,迎赫连漪出来。 赫连漪从车厢里出了来,杜绍桀从前见过赫连漪,这一照面,不觉惊心,来人虽是一身男装,却掩盖不了原本的姿容。人是货真价实的,只是她如今的身份非常尴尬,于是大声呵斥道:“来人,将这两个冒充朝廷官员的狂徒绑进大营。” “做什么,你们竟敢如此无礼!”沈留香又大喊:“杜绍桀,你们可要看清了。” “来人,将他们嘴巴封上,绑了。” 赫连漪和沈留香见目的已达到,也不再过分挣扎抗拒,任由被他们绑着推进了一个营帐内。装扮成车夫的罗鹄大叫:“不关我事我关我事,小人只负责将他们送来,其他的事一概不知。”说着,驾起马车准备逃离。 那些士兵哪能任由他自由来去,一把将戈戟抵在他脖子上,罗鹄顿时“吓”得不敢再动弹,也被押着进了大营随便关在了一处。 赫连漪主仆二人则被押到一个营帐里,进入营帐,杜绍桀对其余人道:“本将亲自审这二人,你们都且出去。” 其余人离了营帐后,杜绍桀忙请罪:“末将不曾想能在这里见到公主,方才末将情非得已,多有得罪,还望公主恕罪。” 赫连漪丝毫没有计较责怪的意思,只是冷静地望了望他,道:“杜将军,本宫今日来是有事通知你的。” 杜绍桀道:“公主请说。” “萧允晏今日下午便安营扎寨于宋县之事想必杜将军已知晓了?” 杜绍桀道:“回公主,末将已知晓。据探子所报,萧允晏驻扎在宋县的兵力才只有一千。哼,区区一千人,便想攻破聊州,我看这萧允晏简直是狂妄至极。” 赫连漪道:“一千?杜将军真的信吗?” “这.......”杜绍桀一时不知如何答话。 “杜将军不会到现在还不了解萧允昇的用兵之计吧?本宫正是得到消息,他们兄弟二人不过是以诡兵之计迷惑你,这才来通知于你,望你万不可轻敌。” 杜绍桀一听,慌忙谢礼。想了想,对于大梁战神萧允昇的名号,他丝毫不敢有任何的质疑,一时竟对赫连漪的话深信不疑,但他还是义正词严地道:“公主,即便只剩末将一人,末将也愿死战到底。” 赫连漪望着他,面上露出赞许之意,却道:“既然杜将军如此忠心耿耿,那本宫便放心了。本宫也想跟将士们共存亡,不知杜将军可有我容身之处?” 杜绍桀见她面色苍白,像是染恙在身,只当她不过是借故找个容身之处而已,一时拒也不是,不拒也不是,若是拒了,她毕竟是先皇最宠爱的嫡长女,他也听说,赫连漪这一路逃亡,很多将领都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给她通行。如今大宁上下民心都还念着先皇的恩泽,如若自己为讨好新皇而献上公主,必定会被大夏朝野唾弃。不拒吧,又担心她的身份暴露而累及自己,只得抱着侥幸心里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末将感谢公主与将士同进退之心,只不过正如公主所说,萧允昇用兵诡诈,一旦开战我们聊州城便会危如累卵。末将还恳请一旦开战,请公主退避此地方为上策。” 赫连漪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说罢,杜绍桀退了出去。 ...... 已是五日后,探子查探得知,萧允晏的军队已在蠢蠢欲动。赫连漪算好时机正在向杜绍桀告辞,只见有一名小将来报:“将军,外面来了一个文士,说是求见将军,他说他姓吕。” “本将这里不需要文士,不见。” “他说,将军若说不见,就让末将告知,他家中排行老二,听闻了这里有贵客,才特意赶来相见的。” “贵客?”杜绍桀不由自主地看了看赫连漪,又对那小将道:“这里没什么贵客,赶他走。” “是。”那小将正待领命出去,只听赫连漪喊住他:“等等。” 那小将站住,赫连漪问:“他说他姓吕,家中行二?” “没错。” “此人是否年约四十左右?清瘦修长,看上去一派儒雅之风?” 小将见他所说无差,微微有些愕然,应道:“没错。” 赫连漪望向杜绍桀道:“杜将军,此人自报姓吕,老二又为仲子,难道此人是吕仲简?” “吕仲简?”杜绍桀这才回过神来,“好像没错。可他说要见贵客,这......” “如若此人正是吕仲简,杜将军见见也无妨。” “好,那就让他进来吧。” “是。” 不一时,杜绍桀领进来一名儒士,此人虽着布衣,却通身的清雅之气,躲在帘后的赫连漪一见,顿时掀帘而出,并喊道:“吕卿,果真是你。” 那文士看了看赫连漪,也是一番喜出望外,“公主,你果真在这里。” 赫连漪道:“吕大人怎么知道本宫在这里的?” “臣最近一直在打听公主的行踪,没承想属下两名护卫竟打听出公主身在杜将军这里。” 杜绍桀赫然一惊,却听赫连漪问道:“这是如何知晓的?” “公主,杜将军,实不相瞒,臣听说公主近日出入过这一带,臣的两名手下今日打探得知,他们说是宫里排派了人来聊州大营抓获公主。臣料想:新皇兴许听到了风声,是打算有所行动了。事关重大,所以臣定要赶在他们来前通知两位知晓,想好对策。” 杜绍桀此时已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惊慌失色,岂知吕仲简却不慌不忙地道:“杜将军,可得要好好查查身边的亲信了。” “是是是。”此时的杜绍桀已是坐立难安,额头冒着冷汗,却偏偏又有人急匆匆来报:“将军,不好了。” “什么事?” 那将领回道:“京里来人了,说是得知公主身在我们大营,要拿获公主殿下.......” 杜绍桀顿时如五雷轰顶:“什么?这,怎么会这么快就被传到京里?” 赫连漪在一旁道:“杜将军,赫连定邦如此神速,只怕是我一入军中,他们便已知晓。赫连定邦生性狡诈多疑,如不出本宫料,这军中必有他的亲信暗中隐藏。” 杜绍桀一听,也是觉得大有道理。 那将领又道:“还有.......” “还有什么?” “来人说,将军的兵符也要收回,来人是来接替杜将军上任的。” “什么?”杜绍桀这回更是铁青着脸,几天来一直忐忑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赫连漪问:“他人在哪里?” 那将领回:“在主将大营里。” “来的有多少人?” “共有五人,带了陛下的圣旨和口谕。” “来人是谁?” “都不认识,说是新皇的旧部下。” 杜绍桀想了想,也并没有起疑。因为新皇不信任任何旧臣子,最近一直在想方设法在军中添置自己的旧部将。 赫连漪此时已不得不开口:“杜将军能否听我一言。” “公主请说。” “杜将军,既然是我惹出的祸事,本宫便该替你承担。如今只有一个办法:将本宫交出。” “这、这......” “此事只怪本宫那夜太大意了,本以为半夜来临必定是神不知鬼不觉,没承想却还是被暴露。” 杜绍桀面上没显露,心里却道:还不是那夜你二人过于趾高气扬,所以才露的馅。 吕仲简道:“公主,此事不妥,以赫连定邦为人,即便将公主交出去了,只怕杜将军少不得还要吃一番苦头。新皇疑心病过重,臣下,臣下倒是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杜绍桀急切地问。 吕仲简忽然跪倒在赫连漪面前,道:“臣恳请公主先赦免臣的不敬之言。” “吕卿,父皇生前,一直评价你为当世之孔明,你的睿智、你的忠诚在朝堂是有目共睹的,吕卿有话不妨直说,本宫恕你无罪。先起来回话。” 吕仲简起了身,又对杜绍桀道:“杜将军,请先将那几人看押起来。” “这......”杜绍桀听了此话大惊。 “杜将军,这令牌上交不得,吕某太了解当今陛下了,当今陛下为了立君威,随意掠杀忠臣良将,他对自己兄长晚辈尚且都能下狠手,更何况杜将军,一旦交上令牌杜将军只有死路一条。” 杜绍桀想了想,吕仲简所说确实不差,以赫连定邦为人,自己此路确实是必死无疑,他正想说什么,只见又有名士兵来报:“将军,梁军已经往我们这边攻来了。” “多少人?” 士兵回:“攻城的约莫一千人左右,是萧允晏亲自带的兵。另外,他们好像各处隘道都设置了埋伏,但他们实在太过于诡诈,具体多少人目前还不清楚。” “再探,再报,必须探出虚实。” “是。” 待那将领一走,吕仲简又跪着面向赫连漪:“公主,臣还要恳请公主赦免臣的死罪。” 赫连漪看了他一眼,“吕大人有话就直说吧。” 吕仲简道:“杜将军,以吕某看,你如今只有一条路可走。” “什么路?请吕相指教。” “将圣旨烧掉,投梁军。” “什、什么?投......投降?”杜绍桀以为自己听错,望了望赫连漪,谁知她也是一副惊愕的样子。 “没错,请公主恕罪,吕某即便是当着公主的面,也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了。杜将军,难道你还没明白,你已经腹背受敌了。” “没错。”杜绍桀终于冷静了下来,却忽然跌跪在地,“可,可公主?” 赫连漪依然惊诧地呆立在那儿,吕仲简道:“公主,此时唯有这么一条路可走,时不我待,请公主尽快决策。” 沈留香呵斥:“吕大人,你说的什么胡话,公主乃大夏的公主,她岂有降敌国之理?” 吕仲简却不理会沈留香,只劝道:“公主,赫连定邦知道公主在此,可梁国并不知公主在此,此事公主可全身而退。” “那也不成,我身为赫连家的女儿,大梁是我们大夏几十年来的宿敌,我岂能将城池拱手于他们萧家。” “公主啊,你若是不想被再次送往西康,若要保杜将军不被碎尸万段,请公主听臣下之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臣这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日后臣必然给你们想办法,这些城池必定能重回我们手中。” 杜绍桀在一旁又急又怕,忙不迭的敷衍吕仲简,“对对对,吕大人说得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好。吕卿,本宫今日相信吕大人,望吕大人日后定然不负今日所言,为我们重新夺回城池。” “臣对天发誓,一定不负今日所言,不负公主所望。” 杜绍桀听他们这么说,当即拍板,“好,吕相,我这就去升降旗开城门......” 第九章:为你谋取更多兵力 梁军一路往前行着,忽然一名探子匆匆回来急报:“殿下,不知为什么,聊州城门大开,城上升了白旗,杜绍桀素衣白裳将自己绑缚在城门外,还让末将捎上这封降书。” “投降?”萧允晏还没开口,身边的人已纷纷嘀咕起来。 “我们还没攻城呢,怎么就投降了?” “不会是诱兵之计吧?殿下,我们要不要撤退?” 萧允晏看罢降书,道:“往前。” 有名小将立马阻拦:“不能啊殿下,这定是诡诈之计,殿下千万不能轻信。” “本王说信就信得。” 那小将无奈,见他一意孤行,只得听任他的。队伍又行了几程,忽然迎面有一匹飞马疾驰而来,马上的人大喊:“殿下。” 萧允晏一听,正是罗鹄的声音,也匆匆迎了上去。到了近前,罗鹄道:“殿下,可信,殿下只管前进便可。” “明白了。”说时,萧允晏又朝身后的一众士兵下令:“快速前进。” 又行到快要接近城门,只见白旗高悬,城门外跪着几名素衣白裳之人,打头的那个大喊着:“降将杜绍桀迎接霁王殿下。” 萧允晏身边的人又纷纷小声议论:“果真是杜绍桀。”“看来真的不是诈降。” 杜绍桀对萧允晏喊道:“降将杜绍桀见过霁王殿下,前来迎接殿下进城。” 萧允晏对身边众人道:“快将杜将军扶起来。” 众人上去将杜绍桀等人扶起,前后左右围护着一群人,萧允晏道:“有劳杜将军前面带路。”说罢,一行人就这么进了城去。 ...... 一切几乎平顺地出奇,没有战乱厮杀,城墙上的大纛便已分别换成了令百姓猝不及防的“萧”“梁”二字。 城内欢乐声声,赫连漪和沈留香站立在城头上,背影萧萧。主仆二人从未因此事有所交流,沈留香终于忍不住问出积压在心头多日的话:“公主,我们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 赫连漪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坚决笃定地道:“只有这样做,才能让萧允晏彻底信任我。” 沈留香眼里抑不住的泪花,“可是,这原本是我们的城池,难道真就这样拱手献于他人了吗?” 赫连漪声音依旧冰冷:“你忘了,这普天之下没有一寸能容得下我们的土地。” “可这里的百姓,这里的子民……” 赫连漪打断沈留香的话,声音里多了丝轻柔和缓,“只有这么做,才能保全所有的百姓所有的子民。将来我还会让出更多的城池。但终有一天,我会将我所有失去的都拿回来。” 赫连漪说着话,沈留香瞥见萧允晏不知何时也上了城头,远远地站立着,望向一直向东而望的赫连漪。沈留香忙低声提醒:“公主,霁王殿下来了。” 赫连漪看了看萧允晏,吩咐沈留香:“你先下去吧。” “是。”沈留香匆匆离去时,萧允晏走到她身旁。 赫连漪问:“殿下就不怕是我施的诡计吗?” 萧允晏笑道:“我不过只有两千的兵马,你若当真要对付我,也犯不着用这样的阵仗,所以我当然信你。” “这一次我只是小试牛刀,只是为了展现我要跟殿下合作的诚意。” “那下一步你想做什么?” “我想给殿下争取更多的兵力。” 萧允晏看着她,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赫连漪问:“殿下莫不是以为我在信口开河?” 萧允晏摇头,“并不是,我完全相信你的能耐,只是你怎么给我争取?” “殿下必定听过吕仲简这个名字吧?” “当然,你父皇在世时的宠臣,素有管仲、乐毅之才,卧龙凤雏之志,为人也持正不阿,乃拘介之士。赫连定邦篡夺你父皇皇位的时候他正在外巡查,所幸逃过一劫,大夏政变后,他便不知所踪。” “殿下不知,他如今也在聊州城,我想让殿下将他引荐给令尊。” “引荐倒是不难,只是为何要引荐?” “他说令尊现在最头痛的事是立储之事,所以欲替令尊排忧解难。” “哦?愿闻其详。” “令尊迟迟不肯新立太子,可见他当初之所以宠信梁氏一党,仅仅只是为了压制太子而已。如今太子已薨逝,萧允昊和他身后的梁氏一党再也没了用处,便就成了弃子。但是前些年,梁氏兄弟冗兵过多,如今梁庸和梁温仗着手持重兵,逼迫令尊尽早再立。不知此事殿下是否听说?” “偶有听闻。” “我让吕仲简前去游说令尊改制。” “改制?好好的改什么制?” “殿下觉得好好的,可令尊未必这么想,他现在最想的应是要尽力分散各方的兵力以及权利。我听说,大梁那位中书令家的孙小姐,原本是太后早已选定了给殿下为正妃的,可是最后却错点鸳鸯配给了翊王,殿下可曾想过?” “不知道,我从没想过这事。” 赫连漪却有些不信,“殿下当真没想过?” “太子离世后,我根本就无暇想那些,不过倒是很想听听你的见解。” “好,那我说:那是因为令尊早就打算放弃梁氏一族,也希望各方势力均衡。如若有一日殿下真的娶了许小姐为妻,那么文臣之首的许峥嵘和殿下的外公杨大人全都会力荐殿下为继任太子,这对于令尊来说,无疑又是另一个前太子,梁氏那些人自然不会是你的对手。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你一枝独秀,而是要找个人跟你分庭抗礼。所以,随着贵国太子的离世,殿下和翊王都已成了储君的人选。” “可我不想成为任何人的棋子,哪怕他是我的父皇。” “可是这跟殿下得到更多的兵力并不冲突,殿下也要拒绝吗?” “即便事成,那些兵又为何是我得而不是给六哥?” “还是我说的那句:令尊春秋正盛,他暂时没有再次立储的打算,所以必然无法忍受任何一个皇子一枝独秀的局面。这个兵马他必然会给你。” “那你,又为什么非得助我?” “殿下始终不肯放过我,那我便只有殿下这个选择。” 萧允晏摇头道:“不对。” “什么不对?” “这几日我算是见识到你的才智了,凭你的才智,若真心要从我这里逃脱,你必定还是能逃脱的。” “我已经相通了,我若借助殿下的力量,必然能够更快铲除赫连定邦。殿下若肯信我,我也有信心可以使殿下更快攻取烟陵,这样你我便能各取所需。一旦争取成功,我将一路跟着殿下,也便能早日见到赫连定邦,到时还恳请殿下将赫连定邦交由我来处置。” 萧允晏满是狐疑地打量她,“你还有别的要求吗?” “有,我还有一个请求。” “你说。” “我要殿下允诺善待我的子民。” 萧允晏道:“这个自然,那不止是你的子民,从现在开始也是我的子民,是我大梁的子民。” “既然如此,我希望殿下能说服令尊,给他们免去一年的赋税,在聊州和定州之间开市互贸。还有,聊州盛产茶叶,但大宁如今不允许百姓私自卖茶,茶叶买卖都归政府所管。所以我请求殿下上一道折子请求给予百姓自行卖茶的权利。” “开市互贸是理所当然,允许百姓自主卖茶也可以考虑,但免赋税,这恐怕不会那么顺利吧。” “赫连定邦为了备战,大量增收粮食赋税,百姓早已是心有怨气、叫苦不迭。我只是希望殿下能劝动令尊免掉这一年的赋税不说,还给予百姓充足的福利,那殿下日后自然会人心所向,也许前面的凉城,维州……将来都会效仿主动投诚于殿下。如果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开疆拓土,殿下何乐而不为?” 萧允晏有些犹豫,但细思琢磨赫连漪的话,也是觉得利大于弊,便爽快答应,“好,我试试。” “还有一事,凉城的太守跟守将皆忠于我的父皇,我明日将赴凉城一趟。劝他们受降。但此次,我有要求,不知殿下可答应否?” “那要看是什么要求。” “他们投诚之日,殿下也要相请翊王,前来赴宴。” 萧允晏看了她好一会,问:“让他来做什么?” “殿下该试着跟翊王平起平坐。” “平起平坐?这是理由吗?” “当然,让大梁人人都知道殿下在任何方面都不输于翊王。” 萧允晏望着她,好久才应声:“好。” “那修书的事?” “本王这便回去修书。” ...... 校场上,将士们正在操练,罗鹄将一封信递给萧允晏,道:“殿下,是贺公子的来信。” 萧允晏匆匆看了一眼,便径自回了自己的营房。罗鹄一路跟着,见他始终不置一词,虽一脸不悦,但还是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小心翼翼地问:“殿下,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事?” 萧允晏神色有些淡然,却道:“好事,凉城决定投降了。” “投降?”罗鹄不由拍手称快:“又是不打就降?这贺公子,真的是厉害啊!” 萧允晏冷嗤一声,却没再说话。罗鹄奇怪道:“殿下,有什么问题吗?” “她非要请翊王,你说她安的什么心?” “翊王?”罗鹄想了想,道:“赫连定邦当初之所以会谋反,是因为听从了翊王所派那些间者的挑拨,她会不会是想借此寻求刺杀翊王的机会?” “要想行刺,又谈何容易?但她现在手里有兵马,也许想要行刺也并非难事。”萧允晏想了想,又对罗鹄说:“罗鹄,你派些人暗中去查探一下,从康源到聊州,这一路沿途有没有设置埋伏?”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