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甲总被当成幕后黑手》 第1章 一个马甲 “就是这里吗?”空灵又难辨性别的声音响起。 一只像狐狸又有着长长的垂耳生物四脚着地,保持微笑弧度的嘴巴没有开合,声音却凭空出现。 一双无机质的红瞳如同上等的宝石,随着它身后的尾巴甩动,才像是被人为注入了几分鲜活。 “……” 同时一道含糊不清的声音正在发出混沌狂暴的吼叫,看不清五官的巨大凝实身影尖啸着、摧毁它能看见的一切。 “狐狸”抖了抖耳朵,后退几步避开溅起的灰尘,红瞳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生物。 “这就是……咒灵吗。”仅仅是陈述的语句,因为溢着活力的上扬的音调,莫名让人感觉它对于未知的存在充满好奇。 那边的咒灵还在无意义地嘶吼。 神谷银示借着这具由他捏造出的四不像生物的眼睛去探知、感受。 在神谷银示眼中,扭曲庞大的能量从咒灵身上溢出消散,又从世界各方重新涌入它的身体。 从人的负面情绪中诞生,又本能地去攻击人类,即使被消灭,又会重新凝聚诞生。 ──这就是,咒灵。 “赫……” 咒灵后背上长着的凸出眼球转动,它停下手中其余的动作,缓缓转过身,与神谷银示的视线对上。 ………… …… 不同于人类的构造适应起来尤为困难,神谷银示蹲坐在散落一地的白色碎片旁边,从怨念中诞生的初生咒灵在附近找不到活物,已经失去耐心离开了。 神谷银示把破损的马甲收回,幸好选择的材料都是可以回收再利用的,其中的损耗也因为科技上的突破,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这种集合了猫、兔子、狐狸的外观是经过大数据统计后精心设计的形象,可爱的未知生物很大程度上能降低少年少女的戒心。 不过没想到的是,降落的地点有所偏差。 神谷银示反思,他只考虑了如何用外形拉进与他人的关系,而轻视了这个世界的危险性。 果然可以维持整个宇宙的能量不是能轻易拿到的。 没错,神谷银示出现在这里只为了能达成一个目的: ──为了阻止宇宙最终走向毁灭。 听起来也许很难让人相信,但在浩瀚的宇宙中,每分每秒都在消耗着数目惊人的能量。 每秒消耗的“熵”和所产生的“熵”不对等,宇宙陷入热寂后灭亡的结局不可避免。 作为唯一科技发展到能窥探其他小世界,甚至达到了能进行时空穿梭的科技水平,在观测到宇宙即将毁灭的结果后,立刻集结了最精锐的科研人员,共同开发出了可以将情感转化为能量“熵”的公式。 虽然这种自救能暂时延缓宇宙崩坏的速度,但是离让宇宙能长期维持损益相等的现状还远远不够。 建立一段关系从而产生深刻的感情需要长久的时间和无心的巧合,而能被收集到的永远都是情绪最浓烈的时刻短暂存在的能量“熵”。 人类大多数时的情感都是平静的、内敛的,一段浓烈深刻的正向感情是无法被科技所复制的。 如果选择手动创造悲剧,只需要从不知情的普通民众里选出受害者,再人为让他/她遭遇重大打击,收集绝望所产生的庞大情感流,这远比创造“爱”更简单。 但是那样是不行的。 就算眼前的危机如何逼近,也有绝对不可以舍弃,绝对不允许被侵犯,绝对不能够玩弄的东西。 属于人类的底线。 令人振奋的是,在无数个其他世界中筛选出了一个独特的世界,这个世界特有的、从人类的负面情感中诞生的咒力,能用于充当持续再生的能源。 经过精密的评估,只要将咒力接入特制的能量转换装置,就可以收集到足够维持宇宙稳定的能量。 理论上来说,只要这个世界不毁灭,就可以永远为宇宙供给能量,毕竟咒灵和咒力是无法被彻底消灭的。 至于为什么唯独这个世界拥有负面情感实质化的另一种形态,他们暂时无法得出具体的结论,也许真的是在绝望中诞生的“希望”吧。 …… 错估了咒灵的破坏力,神谷银示没让自己沉浸在懊恼的情绪中。 这并不是严重的失误,首先找出更为合适的马甲来替代“狐狸”出现在咒回众人面前的初遇吧。 为了不被世界意识所排斥,身为外来者的神谷银示必须一直披着符合此世界内的力量体系的马甲行动。 “在规则之内,找一点帮手也是被允许的。” 形似狐狸的生物俯低身体,背后一圈赤色的圆形花纹亮起,几张处于沉睡的稚嫩面庞被一一照亮。 神谷银示规矩的端坐在某所不知名学校的围墙,两只干净的前爪踩在自己同样洁白的大尾巴上。 想收集到咒力,首先有能祓除掉咒灵的实力。 那么现在就需要一个和咒灵有一战之力的马甲…… 在咒术师的世界观中,可以用某些禁制来大幅度提升自己另一方面的能力,比如说用三个月不能使用咒术来换取短时间内咒力的飞跃般提升。 这种类似制约与誓约绝对平衡的交换,被称为“束缚”。 神谷银示在马甲身上设置了保险措施,即使之后遇到计划以外的变数而功亏一篑,也要能逆转翻盘的底牌。 神谷银示缩短马甲的使用寿命来建立束缚,为束缚设下严格精密的条件,力求将马甲能获取的利益最大化,某些马甲被赋予了苛刻限制的同时,也获得了强盛到恐怖的术式。 不知何时出现在此处,有着一头鸦色长发的少女缓缓睁开双眼。 紫色的瞳孔无神地注视着远方,纤细的五指张开,一枚小巧的圆形盾牌凭空出现在她的手腕处。 咔哒── 仅在一人耳边响起的细微声响。 忽地,风停止喧嚣,世界顿时变成黑白两色,空气也失去了流动。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 那么,来测试一下威力吧。 无声的齿轮转动,数秒后,周围的一切又重新恢复了鲜活的色彩。 噗嗤── 掷出去的石头瞬间穿透洁白的身躯,殷红的血液浸湿了柔软的皮毛,洁白的未知生物瞬间被推力击飞出去,在地上翻滚了两圈。 感受着身上承受的伤害,神谷银示在心中评估起马甲的威力,力量上有些弱,而且没有足够的杀伤性招式。 虽然神谷银示在意的不是时间静止,不过停止时间在关键时刻也是很强大的能力,往往能扭转战局。 至于攻击方面的短板…… 也许可以去附近的极道组织里拿点热武器弥补。 神谷银示没有任何负罪感的想着,放在那里不就是等着人去拿的吗? “!” 神谷银示感受到了落在身上的视线,不算突兀地扭过头,一双圆溜溜的红眼睛正好对上了缩在围墙角落的少年遮挡视线的刘海下,那惊愕的表情。 啊呀,糟糕。 在设定马甲时,为了防止影响到普通人,神谷银示排除了普通人对它的可视性,只有拥有咒术师天赋的人才能看见它。 正是因为清楚咒术师稀少的数量,所以他才放心地用自己去实验马甲被强化后的力量,不用担心会被普通人看见而引起慌乱。 看来不小心让有成为咒术师潜力的少年看见刚才血腥的一幕了。 “请放心离开吧,她不会伤害你的。”神谷银示对着慌张的少年说道,同时记下以后只有他和马甲在的场合也要着重注意自己的行为。 毕竟神谷银示想展现的是能实现愿望的生物与心愿达成的少女和谐共处的一面。 观测过此世界的时间线,神谷银示当然知道哪里能遇到更多的特级咒灵,要接近咒术界,接近虎杖悠仁…… 逆光而站的黑发少女嗓音没有丝毫起伏,没有分给他一个多余的眼神,紫瞳幽暗无光:“这是我和它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稍显强硬的态度、直接的命令,通常能快捷的消除掉他人心中因不安产生的紧张感,看上去也很有效。 听见双方的表态,以及少女没什么起伏变化、平淡清冷的嗓音,少年肩膀瑟缩了一下,额前稍长的头发遮住了脸上的神情。 他踉跄两下,扶着墙站起身,先是僵硬地慢走几步,然后头也不回,身形略有摇晃的离开了。 对方是巫女吗? 或者是妖怪什么的…… 那只会说话的狐狸,不属于任何他认识的物种,他完全没看见双方行动,那只小动物就凭空地被击飞出去。 虽然不理解眼前看见过的事物,但距离它最近的只有那个长发戴着黑色发箍的女孩,那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他努力忘记外形似垂耳兔洁白奇特的生物对自己身上的伤口不以为然,语气里充满安抚的意味让他离开的记忆。 男孩闷头往前跑,脚步不停,几乎要把脸埋进衣领里。 没办法的,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绝对救不了它的,说不能还会被波及误伤,卷进危险的事件里。 第2章 两个马甲 …… “晓美、” 神谷银示语气停顿了一下,很快再度出声,为待机的马甲取好名字。 “焰。” 晓美焰。 被赋予了姓名的少女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唯有随着风朝某一个方向飘动的发丝能证明她并非被投射出来的虚影,而是真实存在于世界上的“人”。 因为没有注入神谷银示的意识,“晓美焰”暂时就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或者说空壳更为贴切,自然不会对神谷银示的话做出什么反应。 神谷银示借着小动物的躯壳,对着面前站着的“晓美焰”歪了下头,一双圆溜溜的红眼睛在光线下映出清透的神采。 现在的神谷银示表现出的姿态似乎是在打量对面马甲的外观,他心中所想却是…… 好怪,真的会有人叫这个名字吗? 果然对于取名字这种事情,他很不擅长啊。 只要不会影响到神谷银示接下来的行动,那就无关紧要了。 神谷银示要收集足够的咒力,能获得最高收益的首选是祓除特级咒灵,咒物也是一种能量,尤其是能源源不断溢散咒力、吸引咒灵的特级咒物:两面宿傩的手指。 神谷银示不确定他降落在了哪个时间节点上,总之要先遇到咒术界的人,再作打算。 不管是拿到特级咒物,或者能得到虎杖悠仁、五条悟等人的信任,对目标是尽可能祓除特级咒灵获取咒力的神谷银示来说,都是不错的发展。 并且有天元的结界存在,咒术界就持有范围能覆盖全日本、能监测到咒力波动的帐,因此哪怕有会被六眼发现端倪的可能,神谷银示也不会放弃能最快获取特级咒灵消息的捷径。 那么,现在就去接近即将成为两面宿傩容器的虎杖悠仁吧! 跟着虎杖悠仁,就能见到那个特级咒灵真人…… “晓美焰”踩在围墙上,稳稳地朝寄存在动物里神谷银示的精神本体走来,齐膝长靴的鞋跟落在瓦片上,发出有序的足音。 忽地,神谷银示目光微凝,视线不明显停顿了一下。 “狐狸”躯壳的感知力和普通动物几乎没什么差别,分辨不出异样,但经过咒力强化五感的晓美焰则不同,她能够捕捉到极易被忽略的声响,哪怕是鞋底与地面接触的声音,或衣服布料之间的摩擦声。 种种细微的迹象都在向神谷银示传达着一个信息,有人正在接近这里。 ──! 晓美焰手腕上的盾牌外形改变,表面如拆卸的表盘,展现出内部精密的结构,隐藏在其中的沙漏里的细沙被阻断,不再随着重力而下落。 伴随这种变化,“晓美焰”视野中的一切再度归为黑白两色。 整个世界的时间都随他的心意而停滞,在仿佛被人按下暂停键的时间里,只有“晓美焰”一人能够行动,连在另一个马甲里,同属于神谷银示的一部分灵魂也无法动弹或感知到静止时间中发生过的事情。 虽然和马甲接触就能共享不受时间停滞的影响,但神谷银示没有这么做。 神谷银示能清楚看到去而复返的少年朝晓美焰马甲跑来。 他回来做什么? 晓美焰的面前,从书包里散落的书本和翻飞的试卷都以怪异的状态停顿在半空中。 神谷银示心念一动,解除了时间停止。 凭借肉眼就能够确认,这只是毫无杀伤力的动作,因此神谷银示默许了这一切的发生。 神谷银示没有动,动物马甲仍然是不设防的背对着来人的方向,晓美焰则是将视线移到了来人的脸上。 借着站在对面晓美焰的视角,本该是盲区的视野也被神谷银示收入眼底。 晓美焰的视线被少年从拎着打开背包朝她抛掷出来的纸张短暂地遮挡住,而一旁想要观察对方返回目的的神谷银示突然被一把抱起,然后被用力团进怀里。 “?”一对粉白相间的耳朵从少年的衣领里探了出来。 单薄的少年明显不擅长运动,跑步时呼吸杂乱,因为位置的原因,神谷银示离对方的胸腔很近,升高的体温和“砰砰”狂跳的心脏在此时传递给神谷银示,告诉他少年现在慌张恐惧的心绪。 瘦弱的身躯,几乎遮住半张脸的额发,以及有些阴郁的长相。 神谷银示目光停留在对方的脸上几秒。 眼前少年的面容突然对上了神谷银示短暂见过的某一张脸。 神谷银示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吉野顺平……” 黑发少女与怀中的生物同步发出了意味不明的低语。 …… 吉野顺平拼命克制住想要回头的念头,少女没有追上来,如同一尊雕像般,安静地站立在围墙上,柔顺的黑色长发随着风仿佛有生命般在半空中的飘动。 对他带走这只洁白的生物也毫无反应,只是那道清晰的视线如影随形般落在他的后背。 直到吉野顺平拐进对方视线的盲区,如芒刺背的感觉才逐渐消退,他大口喘着粗气,后怕的情绪现在才渐渐涌上心头,冷汗浸湿了后背的布料。 如果是现在的他,一定没有勇气再回到少女面前,什么都不知道就莽撞地冲上去,简直……像是被谁操控了那样,蠢死了! 吉野顺平的视线落到了从他怀里跳到地上的小动物身上。 他也不清楚为什么要折返回去带走怀里的小家伙,明明只要和曾经无视自己求助的人一样,假装若无其事地离开就好了。 也许是因为它似乎完全放弃生存的平静眼神,那些痛苦的记忆又浮现出来,莫须有的诬陷、妈妈担忧的目光、变本加厉的霸凌、烟头按在皮肤上滚烫的灼烧感。 吉野顺平呼吸加重,难以抑制地用手隔着头发按住额头上的伤疤。 “你还好吗?” 清亮的声音打破了吉野顺平的回忆,看着眼前可爱乖巧的生物,他的精神微不可查地放松了些,在这个年纪的孩子或许会提防陌生人,但通常不会警惕无害的小动物。 尤其还是这样一个像是从故事书里虚构出来的生物。 “你认识我吗?” 虽是问句,吉野顺平却很笃定,他在逃跑时清晰听见了它叫出了他的名字。 神谷银示没有太多意外,吉野顺平的遭遇导致了他注定有着比常人敏感又细心的特质。 不过让人有些不理解的是,按照神谷银示对吉野顺平性格的侧写,被霸凌、欺压的少年并不是面对明显有一方被压迫的情况会主动挺身而出的性格。 噩梦一样的遭遇导致吉野顺平有些薄凉的处事态度,装作没看见才是最符合他的行为方式才对。 隔着一层可爱生物的外观,因为被设置成始终只有一个表情,所以神谷银示的困惑并不会传递给吉野顺平。 不过,还真是糟糕啊,居然没第一时间意识到对方是吉野顺平,神谷银示测试马甲能力的行为从旁观的角度来看很难解释清楚,对接下来的进展有些不妙。 如此想着的神谷银示也没忘记回答另一边等待他回答的少年,几乎遮盖住半张脸的额发和阴郁的气质,被他盯住会本能涌现出不太舒服的感觉。 “没错哦!我认识你,吉野顺平。”它用上扬的肯定语气承认道。 除了祓除咒灵以外,自然还有其他能够收集到咒力的来源,更简单、更直接的方法…… 既然是拯救宇宙,为了孵化名为“希望”的存在而来,要想接近这些身处命运漩涡里的少年少女,就需要有一个不那么正式的名字。 “丘比,我的名字是丘比哦。” 洁白的生物用那双惑人的明亮红瞳注视着他,欢快的嗓音带着让人不自觉放下心防的友好。 “吉野顺平,你拥有常人所没有的才能。”它再次出声,清亮的嗓音仿佛带着能敲击到他内心的力度,一字一句地说道。 吉野顺平微微一怔,用手指向自己:“……欸、是说我吗?” “不可能的吧,我怎么会有、才能什么的……” 听起来就是和他永远没有交集的东西,如果真的有,又怎么会…… 说着丧气话的少年,在他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深橄榄绿色的眼瞳不明显地颤动着,是吉野顺平这个个体最后对童话的向往。 拥有洁白的身躯和纯净嗓音的神秘生物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笃定地对他说些不可能存在的可能性…… “我的判断没有出错哦。”丘比似乎对它所说的坚信不疑。 吉野顺平不知道它到底是凭借什么标准定下的结论,但是丘比的下一句话已经落在了他的耳边。 “你偶尔也能够看见那些奇怪的东西吧,那是名为咒灵的存在,一直以普通人身份生活的你,是没有途径了解的。” 吉野顺平否认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直觉告诉他不要再它听下去,他那些勉强称得上是平静的生活,还能在表面上维持下去…… “吉野顺平。”无害的生物再一次叫出了他的名字。 不要听下去了…… 他应该离开这里才对,站起来,再头也不回的跑开。 “我希望你能和我签订契约,激发你咒术师的潜能。” 听见了…… 吉野顺平的呼吸频率紊乱了一瞬,行为和大脑完全分成了两个不同的个体,相互拉扯他的意念。 他想要后退,撑着地的双手却死死扣紧了地面,视线也像被固定住那样,只能看见那抹白色的小小身影端坐在他的正前方,明明对方一动不动,他却有种被步步紧逼的错觉。 “作为交换,你可以向我许下一个愿望,只要是值得用灵魂来交换的愿望,哪怕是奇迹也会降临。” 他清晰地听到了,来自它的邀请。 “吉野顺平,和我签订契约,成为咒术师吧!” 第3章 三个马甲 “丘比,就是这里吗?”从语气里透出不太确信的少年向朋友询问道。 吉野顺平怀里抱着丘比,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左右观察,去查看内部的情况。 空旷陈旧的楼房因为长久无人居住,地面堆积出一层厚厚的灰尘。 据说是有闹鬼的传言,导致周边的居民集体搬走,而最近有几个来鬼屋探险的青年就是在附近失去了踪迹。 这也正是他们来此的目的,据丘比所说,附近新诞生了一个咒灵。 “只有咒术师能看见咒灵的存在,所以每年会有数以万计的普通人死在咒灵造成的灾难中,但公众只会以为是地震、海啸、亦或是煤气爆炸之类的意外事件。” “咒灵的等级划分代表着实力的区别,四级的蝇头用球棍就能消灭,三级咒灵就需要枪的程度……如果是特级咒灵,大概只有导弹级别的威力才能消灭了。” “从这栋房子残存的咒力来看……嗯!没错!是不久前诞生的咒灵。” 看到吉野顺平迟疑的表情,可爱的洁白生物补充说明:“不用担心,这只是个初生的三级咒灵,而且我叫了和顺平一样有才能的同伴来,她会确保我们的安全的!” “就算出现意外,也可以向我许愿,只要是值得用灵魂去许下的愿望,哪怕是消灭特级咒灵,也是随手就能实现的。” 面对丘比笃定地语气,吉野顺平脸上则闪过挣扎,托住丘比的手也无意识地微微收紧。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少年没能留意到,从始至终丘比的视线都没有从他的身上移开,那双明亮的红色眼睛里闪烁着蛊惑人心的光泽。 “……对不起。”回答神谷银示的却是来自少年歉疚的拒绝。 神谷银示等待着吉野顺平主动向他说出原因,他不认为是丘比的形象或是“契约”之类的话语引起了少年的忌惮。 一只被奇怪少女追杀的萌系生物怎么会有坏心思呢? “……考虑了一整个晚上,我还是没做好会和那种怪物战斗的准备。”吉野顺平嗓音艰难,缓慢地一字一句说道,双手指尖不自觉地向掌心攥起。 “没有那样高尚的觉悟,甚至一想到,连曾经欺负过我的人都需要去保护……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 “大概,我就是这样没有觉悟的人吧。”吉野顺平对自己做出了否定。 吉野顺平更想说的是,眼前的生物得出他有才能的结论或许是正确的,但是他做不到,也不想去当值得称赞的英雄之类的大人物。 他只是盼望着能从日复一日的霸凌处境里脱身,而不是成为舍己为人的……英雄什么的。 过长的刘海遮住了吉野顺平此时的表情,阴郁的气质笼罩着少年,从他人身上接触到的恶意如同一张无形的大手,逐渐扼住了吉野顺平的脖颈,每分每秒不断消磨掉试图抵抗的意志,势必要将他坠入看不见底的深渊。 如果没有外力干涉,吉野顺平的未来一眼可见。 哪怕不会遇到那个从人与人之间的憎恶诞生的特级咒灵,吉野顺平也很难拥有一个顺遂的结局,被霸凌的阴影会一直困扰着他。 或就此消沉下去,或爆发。 丘比只是平静的注视着吉野顺平,寄居在躯壳里属于神谷银示的意识在心中无声叹了口气。 原本只是计划让吉野顺平向他许愿,他就可以和吉野顺平定下“束缚”,得到身体主人的允许,神谷银示就能瞒过世界意志的限制达到目的。 毕竟“束缚”是绝对公平的等价交换。 这并不会为吉野顺平带来什么伤害,神谷银示会按照束缚内容里的条件将吉野顺平的身体更改成能形成咒力循环,也就是咒术师的身体状态。 神谷银示仅仅是做一下中间商,只要和他签订契约的人祓除掉咒灵,一部分咒力就会被抽取掉,然后转化成能量供给到宇宙中。 而没有严谨确认束缚的条件内容,其中可以钻空子这件事,就没有必要告诉眼前这孩子了。 毕竟在神谷银示的预想中,从始至终都不会有人真正意义上受到伤害,所以丘比只需要塑造出一个乐于帮助别人脱离苦难的仙女教母形象就好。 但是听着吉野顺平剖析着内心的阴暗想法和低劣的人格,把自己批判的一无是处,周身环绕着浓稠的自弃和如同困兽的压抑,唯有头颅随着每一句话的吐露而越来越低能看出他对自己说出的话并非全无感觉。 还是个孩子啊…… 一个经受了很多恶意与苦难的孩子。 神谷银示想要凭着和吉野顺平打好关系不只是想和他立下束缚,更是为了之后能更顺利接近虎杖悠仁和那个……从人类对人类的憎恶中诞生的特级咒灵真人。 无论哪个目的,都和不想伤害到少不冲突。 “可以了,顺平。”欢快的嗓音在沉寂许久过后再度出声。 丘比从吉野顺平的怀中挣扎两下,灵活跳了出来,轻盈地落在地上,明明是只似狐似兔的生物,吉野顺平却仿佛感受到被它所包容着。 没错,就是包容。 如长者般平和,接纳安抚着他的情绪。 “不必为此感到羞愧。”它如此说道。 “没有因为知晓未知的事物头脑发热主动背负拯救谁的责任,是理智且正常的,没在冲动下做出莽撞的决定,这是对自己的负责,这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咒术师的存在不是只为了保护普通人。”丘比如此对面前安静下来的吉野顺平说道,轻快的嗓音带着能使人莫名平静下来的魔力。 从未接触过咒术界的原因,吉野顺平完全没有意识到丘比所说的有哪些不对,因为丘比是他接收到关于咒术界信息的唯一途径,哪怕是能颠覆大多数人固有印象的话,对咒术界体系完全陌生的少年也会全然接受。 “咒力存在于每个人身体之中,不同的是,咒术师的咒力可以维持循环,普通人的咒力则会随着负面情绪滋生外泄,久而久之就会形成咒灵,为了防止群众恐慌引发咒灵大规模爆发,咒术界对普通人封锁了咒灵存在的消息。” “通常情况下,一般只有咒术师能够看见、祓除咒灵,导致那些在普通人中成长的年幼咒术师在拥有术式后,对咒灵毫无了解,甚至因为能够看见,比起普通人更容易受到咒灵的攻击。” 那双澄净到如同无机质的红宝石的眼睛中,清晰的映出局促怯懦的自己,仿佛已经看透了他内心的软弱。 温和的声音没有责备,用平静的叙述让吉野顺平对咒术师的身份有了模糊的概念。 拥有能看见咒灵的才能不代表必需肩负起保护普通人的责任,而是面对咒灵有自卫的能力。 “没关系的,顺平,无需为自己的人格不够无私而责备自己,英雄主义本身带有的牺牲色彩不应该被现在的你背负,需要用血与泪浇灌长成的希望不是小孩子的责任,救世主会有其他人去做的。” 神谷银示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开导着吉野顺平,所说的内容和他之前带有诱导性的言论完全相反,假如在神谷银示面前的是一个成年人,也许会发觉出他前后矛盾的话。 可惜在神谷银示面前的是已经对他交付了基本信任的吉野顺平,对陌生领域的了解暂时是一片空白,对咒术界的所有印象都只能通过神谷银示口中获取。 因此似懂非懂的吉野顺平只是认真地点点头,似乎是将神谷银示的话记在了心里,肩膀也不自觉放松下来,双肩不是因为对周围不信任而向内扣,也不同于自暴自弃地塌下肩膀。 “我明白了。……谢谢你,丘比。”几乎遮住整张脸的刘海似乎也隔绝了吉野顺平的声音,他说的轻而缓,含糊且艰涩,像是对这种常见的对话格外陌生。 “……”丘比蹲坐在地上,不明所以地朝他歪了下头,身后洁白的尾巴摇晃着。 没等吉野顺平从踏入废弃建筑以来后一直不安的感觉散去,另一种微弱的断裂声细细响起,吉野顺平在意识到有奇怪的声响后很快警惕起来。 有什么东西…… 他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一下,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稀薄了起来,让他喘不上气。 出现了。 并且,就在距离他们很近的地方! “咒灵……”吉野顺平只能说出这个词来,他一张嘴,上下两排牙齿就不断磕磕碰碰,使他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这是生物与生俱来对未知存在本能的惧怕。 为了不让这种紧张的情绪加深影响到自己,吉野顺平选择闭上了嘴。 听到的那个声音也并不是他的错觉,吉野顺平确认了,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丘比之前所说关于咒灵的信息重新清晰的出现在他的记忆里,三级咒灵、似乎是枪才能解决掉…… 伴随着持续的沉闷撞击声,从天花板上掉落几块细碎的沙石,陈旧的墙皮在震颤下脱离,吉野顺平抬手挡下会掉进眼睛里的灰尘,正处于他们头顶位置的天花板上裂缝寸寸扩大。 吉野顺平的双眼不自觉地睁大,与此同时如芒刺背的危机感突生,这也让吉野顺平仿佛被钉在原地的双腿得以动弹,他抱起丘比,就地朝一旁翻滚躲避。 轰隆── 吉野顺平愕然看着眼前的一幕,楼顶坍塌,从上面跌落下来一个不断扭动的生物,它发出没有具体意义的尖啸,如同嗅到了鲜活食物的气息那样,缓慢地转身,大概是脸部的位置,完全分不清五官,但是吉野顺平从心底漫上的恐慌,和汗毛倒立的危机感都在提醒他。 吉野顺平被它盯上了。 情急之下的少年自然没有多余的精神注意自己抱起丘比的力度有多重,窝在吉野顺平怀里的丘比没有出声,上扬的嘴角保持着一贯的弧度。 来的速度要比他预想中要快一些嘛。 第4章 四个马甲 眼前的诅咒自然是神谷银示降落后遇到的那只三级咒灵。 想让它准确按照神谷银示设定好的路线,避开人群、来到这栋废弃建筑并且撞到吉野顺平的面前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等级越低的咒灵智商方面也更有限,没办法沟通,完全凭着破坏的本能行事,就算是能交流的特级咒灵,也是对人类怀着天然的恶意,更别提配合了。 因此神谷银示的确废了一点心思,但并不算困难,只需要操控着马甲一直吊在咒灵的面前,等着它被吸引来就好了。 “丘比”的马甲除了背部的红纹有存放物体的作用,被神谷银示用来存放马甲外,其他只能算是平均小动物的素质,不可避免在引导咒灵走到预想中的路线里折损。 幸好制造“丘比”所需要的材料并不罕见,只是几分钟就能量产出几千个的廉价工业制品。 并且能够回收再重造,其中的损耗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神谷银示的目的很简单,引来咒灵,再让吉野顺平和他签订契约成为咒术师,吉野顺平就有脱困的能力,而神谷银示也能拿到想要的东西。 如果在这样的危机时刻吉野顺平也没有选择许愿脱困,还有数十个提前准备好的其他预选方案。 至于附近莫名失踪的人,是先前诞生的诅咒所为,神谷银示已经在吉野顺平来之前,操控晓美焰将它们祓除掉了,连零零散散的几只蝇头也没有留下。 危险因素都被神谷银示清理干净,只留下了这只比起蝇头多了一些能够进行简单思考判断智力的三级咒灵。 “……” 数十只眼球转动的频率逐渐同调,大小不一的眼珠盯住了十几步外的少年就不再“叽里咕噜”的乱动。 像是某种确认了猎物威胁性的爬行动物,寒气一寸寸地爬上吉野顺平的后背,如坠冰窟的错觉几乎要冻结住他身体里所有的血液,双腿僵硬的杵在地上,连带着丘比逃跑都做不到。 吉野顺平感觉脸上都凝出一层冰似的,他艰难地唤回了自己僵住的理智,喉咙里像有尖利的图钉那样,每次吞咽都会带起阵阵的刺痛,虽然他知道,那些铁锈味只是他现在精神太过紧张形成的幻觉。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松开抱住丘比的动作,因为手已经僵住,无法轻易动弹。 吉野顺平头也不回地往咒灵的反方向跑,努力无视掉身后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响声。 “唔、嘶……” 哪怕已经多加注意,吉野顺平还是被不平的地面绊倒了。 他怀里的丘比被甩了出去,手肘瞬间被粗糙的沙石磨破,清晰的刺痛让吉野顺平的指尖不自觉地向内蜷缩,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微弱的闷哼。 对于疼痛,吉野顺平有很多忍耐的经验,落下的巴掌、踢到身上的力道和按在额头上尚未熄灭的烟头,都会有一个前置动作让吉野顺平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有所预警。 即使这通常不会减轻他的痛感,甚至比起猝不及防的痛苦更糟。 “顺平,快重新站起来,它马上要追上来了。”丘比欢快的嗓音因为语速加快,无端让人心中腾起焦急的情绪。 丘比用嘴咬住吉野顺平的衣角,徒劳的试图拖拽少年远离逐渐逼近的危险源头。 忍耐着恐惧传染到身体上的僵硬,吉野顺平努力让自己重新站起来,但是三级咒灵似乎也清楚少年想逃离的意图,用属于自身一部分的躯体蓄积,朝着吉野顺平的弹射而去。 诅咒怪异的口器以超出它本体移动困难的灵活,瞬间向前方延展出十几米的距离,弹向吉野顺平,吉野顺平甚至能看清长成一圈的锋利尖牙和粘稠的涎水。 他死死睁着眼睛,整个人像是被定身似的,直愣愣僵在原地,此刻吉野顺平能做的只有等待自身结局来临的时刻。 吉野顺平望着近在咫尺的尖牙,时间仿佛被人为地放慢,好能让吉野顺平杂乱的心绪一股脑地浮上来。 如果不被丘比劝说来到这里就好了,如果不对咒灵有所好奇就好了,如果等着丘比口中的同伴来,而不是一个人进去确认情况就好了。 如果、如果提前和丘比签订契约就好了…… “嗤……” 某种血肉被贯穿的细响,以及一抹能划破黑暗的破碎光芒迅速从吉野顺平的眼前飞速掠过。 一直睁大双眼的吉野顺平清楚的看清了即将吞下他头颅的咒灵口器是如何被一支箭矢穿透的,然后像失去养分的植物瞬间枯萎干瘪下去,再也没办法对吉野顺平造成威胁了。 感受到不同于普通人波动的咒灵移动身躯,将目标锁定在箭袭来的方向。 吉野顺平也趁着咒灵的注意力被其他事物吸引过去的短暂间隙,就近转身,躲在半堵墙后,平复后知后觉狂跳起来的心脏。 他按在墙壁上的双手还在轻微的颤动,身上的冷汗被风一吹,让吉野顺平下意识瑟缩一下。 即使还没从短暂的惊吓里缓过神来,吉野顺平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从墙后窥探那边的情况。 丘比灵活跃起,几步就站在和吉野顺平同样的高度,也就是吉野顺平藏匿身形的半堵墙上,洁白的尾巴很容易就把身后人的视线遮挡住了一大半。 “丘比,刚才那支箭是?还有咒灵、我们安全了吗……”失去了最佳观赏位置的吉野顺平并没有不满,他问起占据了最佳观看角度的丘比。 也许是担心再度吸引到咒灵的视线,吉野顺平是用轻到几乎是气音的音量和丘比交流的。 “是我和你说过的同伴,她来帮助我们了。”丘比仍然是那副欢快的声线,小巧的身形往旁边挪动,其中也包括它很占地方的尾巴,给出吉野顺平观察的位置。 “虽然资质有些差,不过是个非常努力的孩子呢!” 吉野顺平知道咒灵还没有被解决,但是、精准消灭了向他迎面而来口器的一箭,居然在丘比的口中,只获得了“资质有些差”的评价吗? 吉野顺平不免顺着丘比的态度往下细想,那怎样才算是强大呢…… 对怎样祓除咒灵的好奇,也让吉野顺平隔着一段距离,认真观察起墙后的景象。 除去吉野顺平近距离接触过的诅咒以外,废弃的建筑中还多出了一个陌生的身影。 在被咒灵破坏出一个显眼缺口的天花板上,一道纤细的身形缓缓而落,吉野顺平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红色亮面皮制的鞋尖率先出现在视野中,随后是紧密贴合小腿的中筒袜,及膝的长度勾勒出小腿流畅的线条,等到少女的双腿依次踩在地面上,违反重力悬浮般的滞空感才消失不见。 会让人联想到春樱的粉色发丝被两条明亮的红色缎带绑成对称的马尾,洁白的泡泡袖更显出手臂的纤细,一枚泪滴型的粉红色宝石在光洁的锁骨处,腰间以及裙摆的布料被裁剪成如同舒展开的花瓣,盖在洁白蓬松的裙撑上。 外面夕阳落下的角度刚好能透过窗户玻璃照进来,正巧为逆光而站的少女镀上一层橙红色的柔和光晕。 她向吉野顺平的方向望过来,二人隔的距离很远,他仍然看清了对方脸上明亮且自信的笑容。 明明还没有亲眼看见咒灵被少女祓除,可那个被传递的笑容里,其中蕴含的安抚意味,几乎让吉野顺平心中立刻升起“得救了”的讯号。 这和对方的强大与否无关,而是精神短时间内承受的压力太大,会本能地寻找能够稍微放松下来的途径。 吉野顺平缓缓意识到,这也许和他预想中的形象不太一样,他原以为丘比说的“同伴”会更年长一些,类似于可靠的前辈之类的…… 可是无论怎么看,对方最多也只是国中生的年纪。 而且,也不像是经常应对咒灵的样子。 当少女用生疏的走位拉开和咒灵近在咫尺的距离时,吉野顺平几乎以为她会被咒灵给撕碎,惊险的情形让吉野顺平不禁为对方捏了把汗,就在他想和丘比再次确认“真的没问题吗”的时候,她停下了。 少女往吉野顺平的方向瞥了一眼,似乎在确认距离,然后长吐了一口气。 是在紧张吗? 吉野顺平目不转睛盯着前方,不知何时攥紧的手掌里一片潮湿。 她伸出手,吉野顺平的视线自然而然落在那张别致的木弓上,刚才那道攻击就是由它发出的。 整张弓都是由花枝制成,在最顶端有一朵尚未完全绽放的花朵,当戴着素白手套的指尖搭上弓弦,弓的两端被拉紧,呈现出向内的弯月形时,类似被凝聚成玫瑰尖刺形状的咒力浮现,箭矢的周围环绕着如溢散的电弧般的绚丽咒力。 “她的名字是……”与此同时,丘比向吉野顺平介绍道。 对准无知无觉靠近的咒灵,她按在弦上的手指猛地松开,离弦的箭矢瞬间按照瞄准的轨迹射出,精准穿透咒灵的身躯,箭矢残存的咒力在半空中形成了一道不易消散的拖尾。 吉野顺平注意到,丘比的声音似乎短暂的停顿了一下,但是那双如宝石一样的红瞳里没有特别的情绪,它很快就继续说了下去。 “鹿目圆。” 第5章 五个马甲 鹿目圆…… 神谷银示又在心中无声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真不错啊,比“晓美焰”普通一些,听起来也更接近真实的姓名,是个中规中矩的名字呢。 下次继续用姓名生成器随机起名吧。 神谷银示愉悦地想着,丘比身后的尾巴也不自觉随着心情上的细微变化摇晃两下。 虽然丘比的面部固定为微笑的表情,情绪上不经意间的变动还是会在肢体动作上表现出来。 为了防止情绪过于激动时暴露出多余的信息,所以将“丘比”脸上的表情设定成单一的笑容,但人形马甲显然无法用相同的途径。 不会外泄出一丝多余情绪,那太虚假了。 “解决掉了吗…… 吉野顺平忧心忡忡地低语,还没来得及升起劫后余生的欣喜,在看见了眼前的变化后,他突然心中一紧,速度快到连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先精神一步,下意识地朝前方伸出手,提醒着少女。 小心! 吉野顺平以为自己发出了足以传达到百米开外的高声警示,但实际上由于太过紧张,他的嗓子哑到变调,接近失声,喊出的却只有一道微弱的气音。 幸好,少女似乎也不意外自己的攻击没能够一击必杀咒灵。 由咒力凝聚成的箭矢精确击穿了咒灵的胸膛,留下一个圆形的穿透伤口,但是咒灵并没有因此被祓除,反而像是被发出的伤害所激怒一样。 胸口的伤势转眼间被填补完整,而处于咒灵想要攻击的首选人顺序也随之更改,不再紧追着吉野顺平不放。 少女在射出那转移咒灵杀意的一箭后,丝毫不恋战,也不贪图眼前暂时获得的优势,选择稳妥迎战,转移了自己的位置。 对称梳起的粉发和绑着的红色缎带随着她灵活地跃起而上下小幅度地飘动。 神谷银示将丘比暂时待机,保持着坐在吉野顺平身边的姿势,偶尔晃晃尾巴,抖动几下耳朵。 只给予丘比最低限度的对话能力,转而分出更多心神去操纵着鹿目圆,让她的行动最大程度上契合神谷银示的念头。 对于没有实战过经验的神谷银示来说,不论是如今直面怪异的咒灵,或是用体内的咒力与之对战,都是一种尤为新奇的陌生体验。 让马甲与咒灵拉开一段不会被咒灵攻击到的距离,然后将咒力再度凝聚在指尖,单手搭上纤细的弓弦,由肩膀带动手臂的力量向后拉开木弓,那双溢着坚定光芒的酒红色眼瞳中,映出了目标丑陋的身形。 不存在一丝对自己准头的迷茫,眼神闪溢着明亮光彩,利落地松开手上的力道。 一支蕴含咒力的箭矢再度离弦。 没有迟疑,不用确认结果,她直接转身向早已观察好的地点跑去,提前做好下一次进攻的准备。 一支支箭矢陆续破开空气,夹杂着纯净的粉色咒力,对准同一个目标而去。 给咒灵留下的伤口在十几秒内就愈合如初,两方都在不断消耗对手,结局无非是咒灵撕碎力竭的马甲,或神谷银示率先找出咒灵的弱点。 鹿目圆的攻击方式偏远程,没有经过咒力强化过的薄弱身躯过于纤细,咒力也很微弱,甚至做不到多支箭同时瞬发。 神谷银示在给鹿目圆马甲设定束缚内容时就没有特地给她本身增加出彩的强项。 “鹿目圆”是神谷银示因为“晓美焰”给吉野顺平留下了误解向的印象而创造出来的,只为了和吉野顺平打好关系而存在,因此她的各方面资质都属于中等偏下的水平。 所以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这场本该轻松解决掉的战斗也陷入了苦战。 虽说咒灵因为用咒力来修复自身伤势而身影单薄起来,但是属于鹿目圆这个马甲的体能也逐渐下降,速度和力量都大幅度地减弱。 她的胸膛起伏明显,呼吸微乱,跑动的步伐沉重,动作也迟缓起来,有好几次都险些被咒灵近身,多亏在危急时刻及时调转走位而勉强躲过袭击。 鞋底因极速迫停和地面摩擦出高温,带起两道明显的尘烟,神谷银示整个身体重心向下倾,努力保持自身的平衡,以免自己跌倒。 “丘比,交给鹿目桑一个人真的没有问题吗?”吉野顺平的语气里含着显而易见的担忧,时刻关注着场上情况变化让他的眼瞳细微颤动,他的内心也在看到两方胶着的战况而不安着。 “没关系哦,完全不用为这种也许会发生的可能担心,”洁白无害的生物如此向他说道,连动作都没有变化一下,安稳地坐在那里,它似乎想到了什么,明显地顿了一下,语气听不出情绪,“但是只有小圆一个人,果然还是有些勉强呢。” 神谷银不介意在交谈中用一些不会让人升起警惕念头的话术引导吉野顺平,毕竟事件进行的太顺利,通常不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现在就放松下来可不行啊。 “这种打法太乱来了。”丘比这么说道,也许是因为丘比一直以来的嗓音都是保持在一个欢快的音调上,吉野顺平很难从其中感受到里面有埋怨、不满和担忧的情感。 “但是不需要过多的担心,就算小圆没办法击败咒灵,顺平你也随时可以和我许愿嘛!” “不管是带着我们远离危险,还是希望眼前的咒灵被消灭,只要舍得用掉一生仅能许下一次的愿望,都是可以做到的。”丘比认真地注视着吉野顺平,没有把注意力分给那边陷入苦战的鹿目圆。 “仅仅是这种程度愿望的话,你是具备这样的资格的!” 是这样吗…… 丘比似乎回答了他的疑问,但是好像和吉野顺平真正想确认的答案不太一致,他原来想问的是能够安全离开吗? 少年压下心里莫名出现的疑惑,连吉野顺平自己也不清楚那点异样感从何而来,但这明显不能让吉野顺平为此分出太多的注意力。 就像他没有意识到在鹿目圆和咒灵战斗的时候,丘比就很少主动和他说话了那样。 对一件事尤为全神贯注,就会不自觉忽略其他相对来说不太重要的细节。 那边的战斗随着鹿目圆不再躲闪,咒灵的颓势稍显而宣布了战斗接近尾声,吉野顺平紧张的注视着远处代表最终一击的落下。 鹿目圆脊背挺直站在原地,在先前用咒力击穿咒灵身体的试探中,神谷银示已经清楚了核心并不在他所攻击过的任何一个地方。 那就只剩…… 神谷银示利落拉弓,箭头直指咒灵的脑袋。 居然把弱点顶在头上吗,那可是很致命的啊。 已经适应了不同于丘比壳子的少女身躯,不会再出现不兼容的情况,神谷银示也在一点一点的从对战中汲取经验,虽然远超常人的强悍精神力能支持他将意识分成好几份来分别行动,但对于战斗,是神谷银示未曾深入涉猎过的领域。 神谷银示把头微微错开,属于鹿目圆樱粉色的发丝柔顺地从眼前掠过。 知道了薄弱之处,就没什么可犹豫的了。 箭矢无声地瞬发而出,顺利穿透了咒灵的头颅。 锋利的箭尖精确击碎了核心,为其提供咒力的源头顿时四分五裂,缠斗许久的咒灵也伴随着尖啸消失。 胜负已分。 吉野顺平微微怔然,双眼缓慢眨动着,清楚意识到了这一点,当他不在为未知而恐惧,望着逐渐消散的三级咒灵才发现,原来它远没有吉野顺平眼中那样高大恐怖,那只是过于害怕形成的错觉。 而现在,差点成为吉野顺平心头暂时阴影的诅咒已经被祓除,没什么值得担心的事情了。 不过…… 欸? 朝、朝这边走过来了。 花枝制成的弓箭随着对方的手腕反转而凭空消散,收起武器的少女一步步向他走来,逆光的角度让对方脸上明亮的微笑看不太真切,隐隐能感受到对方释放出的亲和气息。 先前迎战的凛然身姿还清晰刻在吉野顺平的眼中,在刚刚脱离险境的现在,吉野顺平却抑制不住升起了在此时略有些不合时宜的心绪。 作为太阳来说,也有些太过耀眼了。 他默默想道。 “呃、那个,你好!我是鹿目圆!”个头偏小巧的少女走到了吉野顺平的面前,她的双手相互握紧,颤动的眼睫让酒红色的双眼里水润的光彩不住的闪烁着,又很快下定决心般的,大声跟面前站着的吉野顺平自我介绍道。 结束了战斗,先前鹿目圆身上繁复的裙装被她解除,恢复成了一身学生制服的日常服饰。 明明在战斗时浑身洋溢着自信的气场,和人交谈是却显得格外局促的样子,吉野顺平紧张的感觉无端消散了些。 “我是吉野顺平,该怎么称呼你呢?”吉野顺平注意少女的表情,抛出几个询问的称呼,“鹿目同学、鹿目桑?” “欸、欸?”鹿目圆微微睁大眼睛,身体也不自觉地向后倾去,连忙快速摆着手来表示拒绝的意思,“不不不、不需要这么正式的!叫我小圆就可以了。” “啊、”吉野顺平不自在地应了一声,“……小圆。” 鹿目圆有些不好意思,仍然向吉野顺平露出一个治愈的浅笑,眼型眯起温柔的弧度:“是!那我也随意一点称呼吉野同学了。” “……嗯。” …… 第6章 六个马甲 “看来你们已经熟悉起来了呢!” 吉野顺平和鹿目圆听到声音后同步回过头:“丘比?” “嗯嗯!那么就由小圆为顺平详细介绍一下咒力的构成吧,”丘比三两下就跳到了鹿目圆的肩膀上,又转头看向吉野顺平,“顺平有什么想知道的话,也可以在这里直接询问小圆哦。” “欸?” 没等吉野顺平开口,他注意到,鹿目圆似乎对这句话的反应很大,原本在肩膀上坐着的丘比差点因为突然的晃动掉下来,多亏少女眼疾手快又拎住了丘比。 鹿目圆发出一声无意义的短音,食指不自觉挠了下脸颊,面露为难:“可是我也只是一个没什么经验的新手,就这样给别人解惑什么的……会不会有些太自大了……” “新手?”吉野顺平重复了一遍鹿目圆说过的话。 鹿目圆没什么迟疑地点点头,对称的马尾也同步上下摇晃。 “我是在前不久才和丘比签订契约的,对于咒力什么的还很陌生,如果在这里的是……一定能更快,更顺利的解决掉咒灵的。” 后面的话,吉野顺平没能听清,他抿了下唇。 “不是那样的道理……” “欸?”鹿目圆不解地仰头,目光循着声音源头看向吉野顺平。 下意识说出口的那一刻,吉野顺平就升起了些许称为后悔的情绪,但面对鹿目圆因为自己实力不足,无法最快速度消灭咒灵而气馁的模样,他不明显地顿了一下。 吉野顺平垂眸看着等待他下文的鹿目圆,脸上几缕遮挡住视线的粉色发丝似乎让她不太舒服,仿佛认为自己的动作不会引人注目,单独地眨了下左眼。 无害的幼圆脸型,所有代表的轮廓弧线都十分柔和,鲜明的瞳色却不会让人觉察出攻击性,反而是她在视线转过来时,纯澈的红能映出面前人的所有情绪。 被那样的目光所注视着,会有一种无论说什么都会被认真聆听,当然,对方确实也如表现出的那般,神情包容而专注。 善良、坚定、面对危险毫不畏惧…… 稚气未退的年纪,眼中已然溢满了守护的信念。 这就是他对鹿目圆的印象,也许是不想让那种纯粹真挚的善意消失,吉野顺平再度开口。 “不是那样的的,小圆,如果不是你及时出现,救了丘比和我,也许只有很久以后妈妈才会在电视新闻上能知道我出事了吧。” “我不清楚其他的咒术师有多厉害,但是救下了我的人不是可能出现的其他人,只是你,鹿目圆。” 所以,请不要为此感到懊恼了…… 鹿目圆怔怔地发呆,半晌后才像回过神来那样,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温吞的气音,她有些难为情地撇开脸,小声自言自语:“居然被反过来安慰了吗……好丢脸!” “不过,谢谢你,顺平!”鹿目圆重新恢复了活力,双眼也因笑意微微敛起,“我会努力适应咒术师的身份的!” 意识在少女马甲里的神谷银示能将吉野顺平脸上的微小表情也尽收眼底。 把鹿目圆的性格设置成阳光开朗的类型果然是正确的,但相互陌生的两人很难在短时间内熟悉起来,而且吉野顺平还与“鹿目圆”有不可忽视的区别。 咒术师和非术师的差别。 能力者和普通人之间有着一道不可跨越的距离,接触的事物不互通,如果吉野顺平始终没有成为咒术师的打算,很大程度鹿目圆和他短暂的一次交集后,就不会再有后续了。 神谷银示将出场就属于“拯救者”一方的鹿目圆所处于的天平倾斜,少女就随重力朝着反方向滑落。 本应该在主导地位的鹿目圆,展现出了弱势的一面,之后吉野顺平的举动完全都在按照神谷银示预想中的那样进行。 虽然早就从特级咒灵真人和吉野顺平发生过的交集里侧写出他的性格,再针对其进行后续的行动,但…… 果然是很容易轻信他人的类型啊,顺平。 不含情绪的红瞳映出前方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丘比身后的尾巴倒是诚实地摇晃了两下。 “话说,小圆还认识其他的、嗯……咒术师吗?” 二人离开了废弃的建筑以后并没有就此分开,而是自然而然在静谧的气氛中沉默同行。 迎面而来的清新空气让吉野顺平放松下来,肺部沉积的郁气也随着呼吸间吐出,先前直面咒灵压迫感而浑身僵硬的反应也在逐渐消退。 在这种不算压抑氛围下,使吉野顺平将心中的好奇问出口也不算困难。 但紧接着,他又很快地重新组织起措辞:“我的意思是,也是和丘比许下愿望的那种,当然,如果不方便说的话也没关系。” 对自己怀揣着善意的人,吉野顺平很难做到不去注意一些细节上可能引起的不适,也正因为这份来自他人陌生的友善,让他起初有些不自在。 他也从丘比的口中了解了一些关于咒术界的消息,但是在丘比的描述里,无论是咒术师还是咒术界都是完全陌生的领域,吉野顺平很难构筑起一个清晰的印象。 总之听上去就和“吉野顺平”这个人一生都不会产生任何交集的样子。 但是鹿目圆不同,她是和丘比签订契约,许下愿望才从普通人成为了咒术师,这代表着,并不需要天生的才能,就可以做到的转变。 只要……只要向丘比许下愿望就触手可及的世界。 ……不过,他果然还是没有那种想去做什么,就立刻下定决心的魄力啊。 在吉野顺平不知何时停下脚步的时候,低着头专注踩着脚下的落叶前进的鹿目圆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 她还没意识到少年没跟上来,思考了一会儿,一边回复他:“唔……当然也有其他和我一样向丘比许愿成为咒术师的同伴,不管是按照许愿时间还是对付咒灵的经验,都是当之无愧的前辈呢!” “小圆的前辈?”吉野顺平目前正处于对关于咒术师的事物都处于好奇的阶段,自然地顺着鹿目圆的话问下去,“是怎样的人呢?” 如果只出现鹿目圆一个和丘比许愿的特例,那就太突兀了,也会间接影响到吉野顺平对“丘比”所说的话里的信任度,要加深吉野顺平心中的可靠印象啊。 “唔……麻美学姐就是向丘比许愿,然后成为咒术师的,沙耶香的话,大概还在犹豫要不要签订契约吧,毕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实现的愿望,而且这并不是完全没有风险的交易呢……” “欸,那个‘风险’是指?”吉野顺平想到了什么,“是和咒灵战斗这件事吗?确实很危险……” “刚才的那种情况还算不上特别危险啦。”鹿目圆笑着摆手,在吉野顺平露出疑惑表情后,用手指撑住下巴回忆,“我跟着麻美学姐见到过一次有领域的咒灵,那是比我以前见过的所有咒灵还要可怕,范围能力更广,产生的危害也更严重的存在……” 从少女的描述中,吉野顺平仿佛也感同身受到了直面悚然危机时的窒息感,那厚重的压迫感、强大的力量、以及语句里透露出来面对强敌的绝望,无一不让吉野顺平对二人如何脱险更为好奇。 “拥有领域的特级咒灵,在它展开的领域里,咒灵的每一次攻击都是必中的,所以一定要最快速度的解决掉,否则就麻烦了。” 鹿目圆有些羞赧地低下头:“不过有麻美桑在,所以没有遇到特别危险的情况,不如说……我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呢。” 说完,她似乎是感到不好意思那样,用食指不自然地挠了下脸颊,湿润明亮的眼瞳中闪烁着与有荣焉的自豪神色。 “为什么要去面对那么可怕的家伙呢?呃、我是说,像特级咒灵那样危险的存在,就算小圆有咒力保护自己,也很冒险吧?” 吉野顺平垂下眼睫:“……是有什么非做不可的原因吗?” 鹿目圆不解地歪头,中等长度的粉发随着她的动作倾斜。 “咒灵等级越高,对人的影响也更强,像特级咒灵那种程度的咒灵,如果放在那里不管才更危险呢。” “而且,我们也需要祓除咒灵来补充咒力。” “祓除特级咒灵,有时候诅咒不会直接消散,而是咒力核心形成名为悲叹之种的东西,可以用来恢复咒力。” 鹿目圆向吉野顺平摊开手,掌心里躺着一颗纯净透亮的粉色宝石,上尖下宽椭圆形被金色的宝石托锢住,因此能立在还算平坦的手心里。 吉野顺平略有怔然,看着鹿目圆手中的宝石,通透纯粹,从内向外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他很容易把鹿目圆解除装扮后就从锁骨处消失的泪滴型宝石和眼前的宝石联系到一起。 “这个就是我们咒力的来源,悲叹之种就是用来净化里面的污秽的,如果顺平也和丘比签订契约,应该也会凝结出一颗不同颜色的灵魂宝石吧?”鹿目圆向他介绍道。 “因为本来就是一个看不见咒灵的普通人,所以就算有这种限制,我也没什么不满足的啦,毕竟是深思熟虑过才和丘比许下愿望的,虽然遇到棘手的情况也会很害怕,不过……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后悔过哦!” 鹿目圆伸出食指对吉野顺平强调,眼中闪溢着没达到会让人感到困扰程度的友善:“但顺平是不一样的吧?” “顺平有什么必须要实现不可的愿望吗?没有的话其实是没必要承担这种风险的。” “没错!”丘比接上了鹿目圆的话,抬起踩在肩头的一只前爪,像猫咪那样抹了抹脸,上扬的嘴角一动不动,明亮的嗓音凭空出声。“奇迹总会伴随着凶险,虽然成为咒术师可以拥有和诅咒对抗的力量……” “但是意外是没有办法避免的,如果哪天意外突然降临到头上的话,也是怨不得旁人的事情呢。” 鹿目圆和丘比的脸颊亲昵地贴在一起,两双相似的赤红眼瞳共同盯着吉野顺平,轻快和认真的声线交织、缠绕在一起,不同的嗓音能让人轻易分辨出区别,又因为音调上的相似显得密不可分。 “所以,要慎重考虑好值得为此涉险的愿望,不要做出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啊。” 第7章 七个马甲 嗒、嗒、嗒…… 鞋跟有序地踏在地面上,与砖石相撞出整齐的响声,披散在背后的鸦黑长发随着走动小幅度地左右摇晃。 忽地,像是确认了寻找的目标那样,少女停下脚步。 她伸出右手,向内轻拢的五指摊开,在手掌的中心,一枚紫色的宝石仿佛被什么指引般漂浮在半空中,有光芒从清澈的宝石中向外折射。 被拘束在容器中的咒力和诞生的咒灵相互吸引,导致宝石在不断地颤动,与四周的咒力产生细微的共鸣。 她握住有所感应的宝石,将它重新归于手中,宝石化作一道流光,菱形的宝石出现在左手的手背上,晓美焰浑身气势突变,制服也瞬间替换成了便于行动的战斗服。 凭借敏锐的感知力,和诅咒气势上的压迫感,神谷银示分辨出眼前的咒灵大概的强弱。 “二级咒灵吗……”晓美焰逆光站在巷子唯一的出口处,脚下的影子被拉的细长,映不进光的紫瞳一片沉寂,嗓音平静,任由面前的咒灵外形如何可怖,也无法激起她情绪上的涟漪。 特级咒灵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遇到的,还是要想办法进入东京咒术高专啊。 虽然能用分到宝石里的咒力去侦测附近的咒力波动来追踪周围的诅咒,但是无法精准筛选出咒灵的强度,神谷银示已经借着晓美焰之手祓除了不少的诅咒。 对普通人影响较小,数量也更多的蝇头则是选择性地祓除,晓美焰的能力能消灭更强的诅咒,那些四级咒灵神谷银示就由着鹿目圆去处理。 解决蝇头消耗的咒力和转换装置能抽取到的咒力不对等,祓除低级咒灵的行为只能加快马甲的损耗,减少使用时限。 不过,这种行为并不是无意义的。 起码附近的这一片区域,简直像是经过了一群饥肠辘辘的羊群,和被啃得光秃秃的草坪一样干净,在咒术师的视角中注定了会是十分显眼的景象。 “虽然不是我要找的家伙,……也不能放任你继续存在下去。” 在追寻这只诅咒的途中,神谷银示遇见了多起路人被袭击的情况,开始主动攻击人类,显然不是那些只能引出普通人情绪上微妙变化,使人易怒、暴躁的情绪被放大,一点摩擦就会引发争吵的蝇头。 晓美焰从左手手腕上的圆形盾牌底下拿出一支手枪,晓美焰的盾牌不仅是用来发动术式的媒介,同样也能用来储物,瘦弱的少女只能肩头扛着几挺重火力枪支去对付咒灵什么的…… 完全不符合神谷银示理想中唯美的战斗方式。 晓美焰手里的枪械来源不必去认真追究,说不定东京本地的帮派火拼造成的人员伤亡还会因为武器库失窃而下降。 做好人,行善事,莫问前程。 功德+1、+1、+1、…… 不知道这只诅咒有没有杀害过人类,又吞噬了多少负面情绪,它周身缠绕着混沌浓郁的咒力在咒术师的眼中,整条死胡同都是黑压压一片,阴暗的巷子里诡异地透不进一丝光亮。 已经逝去的生命是怎样都无法挽回的…… 那么,你身上的咒力,他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你失去的只是生命,但你的牺牲可是能为整个宇宙供给生存的能量啊。 神谷银示被自己想象出的大义凛然的台词惹得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发笑,听起来就能想象出一个占领道德和正义的高地,独善其身却要求别人无私奉献的家伙的鲜明形象。 咔哒。 按下保险,晓美焰单手持枪,头微微倾斜,柔顺的长发随重力偏移掠过侧脸,那双透着莫名沉静情绪的双眼中,是褪去色彩的世界。 连空中浮动的灰尘也像被按下停止键,在凝固的时间中,作为唯一拥有意识的存在,晓美焰冷静举枪,食指连续扣动扳机的动作流畅连贯。 在静止的世界中,所有的声音都来自她一个人,同样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不需要顾忌枪声会引起普通人的惊慌。 手臂因射击的后坐力反馈回来的力道而后移,经过咒力强化的身躯,手掌和手臂完美适应了枪械的后坐力,受力最严重的虎口位置也没有被震得发红的倾向,除了听觉还不适应枪声,被近在耳边的巨响干扰到短暂晃神,手腕一抖,有发子弹稍微瞄偏了。 神谷银示的情绪反馈在马甲身上,晓美焰的脸上也同步流露出蹙眉隐忍的神色。 一口气把弹夹里的子弹全部打空,从枪口射出的子弹停滞在了咒灵的前方,弹壳在子弹出膛时便脱离,只剩被火药推进发射出去的弹头,密集的弹头反射出金属的光泽,被集火的目标也只有那个表情被定格在狰狞的二级咒灵身上。 神谷银示在此时解除了能力。 在时间再次流动后,从上落下的弹壳砸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一连串清脆密集的金属音,弹壳触地反弹,以少女为中心向外散落,形成吵杂无序的噪音。 原本停在空中的一枚枚子弹继续按照原轨迹发射,以能引爆空气的速度连续且准确地打在咒灵的躯体上,发出像是某种锐器戳进了面团那样的气音。 咒灵没有被能将人打成筛子的攻击祓除,那些子弹打到它的身上立刻就被咒灵表面柔韧的皮肤吞噬,只留下浅浅的凹痕迟迟没有恢复。 此举显然激怒了咒灵,一张巨嘴几乎横贯了它的整个身体,浑身像是正在不断融化的史莱姆一样的诅咒庞大的身躯以不合常理的敏捷速度向神谷银示袭来,它的口中不断发出连不成具体意义的短句,用不同的尖锐高亢声线重复着形成它由来,充斥着负面情绪的话语。 有人听见了它的声音。 在不算拥挤的街道上,留着稍长刘海的男生逆着人群朝这边张望的动作全部处于神谷银示的视线下。 吉野顺平,以及在他身边的,神谷银示的另一个马甲,鹿目圆。 “顺平?”粉发少女歪头叫了下朋友。 “没什么……” 吉野顺平迟疑片刻,他知道,小圆不会认为他过于敏感,显得疑神疑鬼的,不仅是他们都能看见诅咒,更多的是因为对方性格上接近无暇的包容。 但、万一是他听错了呢? 街上所有的行人,包括小圆,都没对那个若有若无的声音做出什么反应…… 等当鹿目圆困惑地向他望过来,如浸了水般明亮的双眼专注地等待他的下文,吉野顺平心中因为不确定性涌现出的不安也被安抚了。 吉野顺平定了下心,终于把犹豫半天的想法问出口:“小圆,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类似于昨天下午的那个……发出的叫声什么的。”哪怕模糊了具体的名称,吉野顺平仍然不自觉压低嗓音,避免让其他人听见。 “是说咒灵吗?”见吉野顺平点头,鹿目圆转身,认认真真把周围看了一圈,在吉野顺平稍显意外的表情下左右摇摇头,“完全没看见有咒灵的影子在,也感觉不到什么。” “不如说,干净的有点奇怪了……”鹿目圆对此也倍感不解。 “不、也许是我听错了,算了,我们走吧。” 鹿目圆应了一声后跟上吉野顺平,她在少年没注意时回了下身,几乎不会有人主动踏进去的巷子旁,一缕发丝迅速消失在墙边。 第一次给吉野顺平留下的印象,显然“晓美焰”不适合跟吉野顺平和鹿目圆直接碰面。 于是遵从着神谷银示的潜意识,“晓美焰”立刻靠在墙边,隐蔽自身,头抵在坚硬的墙壁上,鼻尖能嗅到火药燃烧产生的硝烟气息,和阴暗潮湿的巷子里滋生的苔藓气味。 面对没有停歇再次朝她攻来的诅咒,晓美焰不退反进,正面跑向咒灵,助跑几步而后跃起,齐膝长靴踩在老旧的围墙上,在狭窄过道的墙上左右移动,身形敏捷矫健,如同短暂掠过花蕊却不会使其震颤的蝶影。 盾牌展开,显露出其中的沙漏,不断下落的细沙被阻断,整个世界的时间也随之静止。 寂静空旷的世界里,无人知晓的齿轮在无声转动,推动着、静默着…… 晓美焰手中握着一枚手榴弹,食指勾住保险销用力扯下,朝诅咒脸上像融化的蜡烛一样不断向下滴落腊泪的大嘴扔出去,再拿出一枚崭新的,重复以上的过程,最后……解除术式。 ──! 当时间重新流动后,在诅咒的视野中,少女已然不见踪影,十几枚圆环形状的保险销应声而落。 它的眼球细微转动,有一小块阴影遮蔽了视线,晓美焰身姿轻盈地从咒灵的上方翻身跃过,只差一点,诅咒就能抓住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的长发。 拔下保险销后,手榴弹在被扔出去的时候手柄脱落,内部的撞针启动。 轰、轰隆…… 先是一声巨响,然后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同余下的震动一齐响彻,利落翻过围墙的身姿轻盈的如同一只雀鸟,她在轰鸣的爆破声中平稳落地,一堵坚实的旧墙隔住了大部分灼热的气浪。 少女随手撩开贴在后颈的发丝,鸦黑色的长发在光线的变化下泛着绸缎似的光泽,脸上的表情既没有喜悦,也不悲伤,仅仅是在心中默念一句算不上嘲讽的话。 ──感谢你为宇宙作出的贡献。 神谷银示操纵晓美焰解除了战斗服饰,少女的衣服变为了和鹿目圆身上相同的学生制服。 晓美焰抬起手,将拿在手里的宝石对准阳光的角度,光线透过宝石,在少女脸上落下形状不规则的光斑,她微微眯起了眼睛。 “……有些混浊了。” “有点混浊了呢。” “真的欸,好像是比之前要暗淡了一点。” 粉色的宝石隐隐约约变深了一些,吉野顺平没有让自己凑近到鹿目圆面前的距离去看,他担忧地询问:“我记得这个是小圆能使用咒力的纽带吧,丘比,这是正常的吗?” “小圆你有什么感觉吗?”没等到丘比回答,吉野顺平已经把注意力分走,担心地追问起鹿目圆的情况。 “唔……”鹿目圆认真感受了一下,又抬起手臂,捏了捏上面不存在的肌肉,摆了几个造型,眼睛变成了迷茫的豆豆眼,用不确定的语气说,“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麻美学姐提醒过我,要贴身携带着灵魂宝石,最好让灵魂宝石尽量保持清澈,至于为什么……”鹿目圆脸颊有些红,手摸着额头,不太好意思地说,“当时太兴奋了,还没来得及问。” 察觉到吉野顺平的情绪,神谷银示自然地让鹿目圆说出上面的话,等待吉野顺平追问下去。 不出所料的,这个敏感细心的孩子没有错过神谷银示专门为他留下的缺口。 “丘比,如果宝石里被污秽占满会怎么样呢?”在得到鹿目圆的允许以后,吉野顺平小心地托着手里的灵魂宝石,注视着散发着柔和微光的宝石,不自觉将心中的想法问出口。 他在丘比的介绍下已经了解到,哪怕不去使用咒力,灵魂宝石也会随着时间推移变得混浊,按照丘比的说法,和它签订契约的人时时刻刻都在消耗着咒力,这是不可避免的。 “灵魂宝石完全被污秽充满的话,小圆就没有办法再使用咒力了呢,我个人是不建议放任灵魂宝石混浊下去的。” 原来只是没办法用咒力啊…… 吉野顺平松了一口气,所以,咒力耗尽以后小圆会变回普通人吗? 听起来有些太过……美好了。 能实现一个梦想,又可以体验到咒术师的能力,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好事。 太美好反而让人心中有一种不踏实、没办法完全相信的感觉啊,吉野顺平暗笑自己别扭的心态。 “尽快获取悲叹之种吧,不和咒灵战斗,虽然理论上来说也是可以的,不过你们还有潜藏着的才能,这样就满足实在是太浪费了。”丘比欢快地说道,背后的尾巴一晃一晃的。 “每一个和我签订契约的孩子都十分珍贵,如果轻易失去,就算是我也会很苦恼的。” 第8章 八个马甲 “……” 吉野顺平和鹿目圆站在格外冷清的影院门前,面面相觑。 原本是鹿目圆和吉野顺平约好今天一起出来去清除周围的诅咒,也是为了能让吉野顺平更了解咒术师的战斗方式,咒力的构造和形成,以及咒灵的习性,一般情况下会在哪里滋生、喜欢聚集在哪些场合。 但是他们在附近见不到任何一只咒灵的影子,吉野顺平不想错过这一次能更详细得知诅咒这种存在的机会。 昨天在祓除完咒灵以后没多久,两个人就因为各自在时间上相互冲突的安排各自分开了,不过在分别以前,二人约定好了今天再次见面。 而且他已经和妈妈说过了今天会晚一点回家,当时听他这么说的吉野凪会心一笑,因工作上疲惫习惯性微拢的眉心也微不可查地松懈下来,像是看透了什么的眼神倒把吉野顺平看得不太自在。 清楚吉野顺平的性格,吉野凪没有故意揶揄自己的儿子,只是像往常那样很平淡的拿好钥匙,单手扶着墙,用另一只手的食指提上高跟鞋,穿上以后脚下不稳踉跄了两步,吉野顺平上前扶住了母亲。 面对儿子不理解她为什么要坚持穿这种高跟且不舒适的鞋,吉野凪狡黠一笑,向他传授成年人的职场经验。 “这种适度的‘攻击性’,可是女性在职场中能得到平等对待的武器啊,从穿着上对其他人释放出让人觉得你不好惹的信号,以后哪怕是做着同样的工作,就算不出错也不出彩,也更容易得到尊重。” 吉野凪用手撩开显得精干稳重的短发,指尖涂的红色甲油在发丝间显现,她看了眼时间,准备出门:“嘛,总之就是一些莫名其妙,但是在职场里根深蒂固,谁都不会主动去打破的隐形规则,好了,不聊这些,我要走了。” 听见吉野顺平轻声回应,在她想摸摸少年的头时,对方无意识下的避开让吉野凪伸出的手在半空顿了一下,很快她就像是什么都没发觉那样,自然地把抚摸头顶的动作转为拍了拍吉野顺平的肩膀。 随后吉野凪又用不经意的语气提起了别的话题:“说起来,朋友就是那种最开始觉得很不适应,时间长了就会慢慢习惯,不在反而会觉得缺了一点什么的存在啊。” 面对吉野顺平整个人变得僵硬的模样,这次吉野凪没有选择成年人社交中“点到为止”的合适距离,稍微显露出一点强硬的性格来,只不过那其中的情感不属于任何一种已知的恶意,更应该被划到“爱”的范畴里。 “顺平也有感兴趣的事情吧,要不要去尝试邀请对方一起呢?”说完这些,不去管吉野顺平略微睁大的双眼,狡猾可靠的成年女性爽朗笑着,不在意地摆摆手,“唔,拒绝和否认的声音怎么通通听不见了?啊,原来只是我一个人的自言自语呀。” “嘛,我去上班了,这次是真的走了哦,要玩的开心啊。” 面对妈妈偶尔显露的孩子气,吉野顺平只是无力地张了张嘴,到最后也没幼稚到对着关上的门说些反驳的话。 …… 结果眼下遇不到诅咒,两个人也不能漫无目的地乱转,走着走着吉野顺平就领着鹿目圆来到了附近的影院,一路上对方也没有提出异议,所以直到现在吉野顺平才猛然发现,在不知不觉间他居然真的按照妈妈说的那样走到了这里! “小圆有什么喜欢看的电影吗?”吉野顺平几乎是硬着头皮询问着鹿目圆。 但很快,他就被售票处的巨幅海报吸引了注意力。 狰狞扭曲的怪物占据海报大部分的位置,显得最下方的人类格外渺小,两方体型上巨大的差距对比下来,绝望的氛围迎面而来。 吉野顺平更多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怪物身上,一根根胡乱挥舞,纠缠在一起的软体触手,诡异又恶心的外表没引起吉野顺平的反感,站在他左侧的鹿目圆能清楚地看见,没被刘海遮住的左眼里,闪烁着明亮的神彩。 吉野顺平很少外泄自己的情绪,算上这次,神谷银示也只看到了两次,阴郁的少年眼中闪着光的样子。 另一次是鹿目圆祓除完那只诅咒后朝着吉野顺平走去的时候,不过神谷银示不确定那是不是下落的夕阳晃进了吉野顺平眼睛里形成的错觉。 即使观测过这个世界的发展走向,关于“吉野顺平”的印象也没有其他如虎杖悠仁、五条悟等人清晰,观测的内容主要为筛选出咒力能量波动最强的时刻,除了吉野顺平被真人改造时重点标注,他的日常通常是快速的一笔带过,像是被一位没什么耐心的观众按下了加速键。 神谷银示从短暂的影像里多次看到吉野顺平出现在影院或独自在家中观看猎奇影片的片段。 在旁人的视角中,或许会给吉野顺平贴上一个胆小怯懦的标签,无论是对学校里来自同学的污蔑与霸凌,或是见识到诅咒以后不尽人意的表现,都算不上优秀的程度。 吉野顺平目前表现出来的性格不会迷惑神谷银示对他的判断。 神谷银示清楚,这只是因为从前没有接触过诅咒,没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一上来就被迫直面咒灵,害怕和畏惧才是从小到大都在非术师里生活长大的普通人该有的正常反应。 某种程度上来说意外的胆大呢,连这样都没有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吉野顺平对猎奇事物的探索欲,和内心渴望刺激的冒险都注定了他决对会对“诅咒”这样的存在产生好奇,只不过带他体验从未接触过的世界的人选从真人变成了神谷银示。 在言语交谈中少年隐晦地表现出了还想要跟着鹿目圆一起,近距离见识咒灵是如何被祓除的念头,并且在神谷银示故作犹豫下,一再保证他会躲好,反复强调他会在确保自己的安全前提下跟着,也不会妨碍到鹿目圆的行动。 是神谷银示需要依靠吉野顺平这条线去接近虎杖悠仁,一旦将目的隐藏,手中又正好有吉野顺平迫切想要了解的事物,哪怕吉野顺平敏锐的直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信息上的不对等,导致了像是努力让自己做出威慑姿态的少年不设防地主动跳进了神谷银示挖好的拙劣陷阱。 神谷银示不是一个好老师,但他姑且算一个有道德底线的好人。 他不会让刚刚孵化诞生,尚且稚嫩,还没有长出坚固鳞片保护自己的幼鱼就那样坠落在海底的。 所以在他还没有找到特级咒灵真人以前,就请顺平稍微忍耐,充当一下诱人的饵料吧。 “……抱歉,在这自说自话了半天,因为是在小众电影领域一向口碑很好的导演的新作,没想到在这种、人流量不是特别好的影院里能见到,我有点激动了,一不留神就……”吉野顺平回过神来,发觉他专注于电影宣传的海报上,结果就那样把朋友晾在一边很久,脸上浮现的懊恼被他压下去。 吉野顺平让开位置,让身边的鹿目圆能完整看清上面的片名,从情绪中抽离以后的嗓音也不像先前那样带着明显的兴奋,语调都随着心情略微上扬。 他向鹿目圆介绍某几部他较为熟悉的电影,到吉野顺平喜欢的电影类型,很少有人会选择观看这类纯粹的猎奇电影,吉野顺平不想为了谁去扭曲自己的爱好,他只是以同样的口吻平淡地概括了一下具体是讲述怎样的故事。 “欸、对于电影的选择,其实我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不如说,要跟上学习的进度和……”注意到别人被交谈声吸引,向他们看过来的视线,鹿目圆垫脚靠近吉野顺平悄悄压低声音,“去祓除周围滋生的咒灵,光是这两件事就占据了生活中的大部分时间,所以对消遣放松这类的事情、不太适应?是可以这么说的吧?” 在说完普通人听起来有些奇怪的内容以后,鹿目圆就重新退回原本的距离,继续认真掰着手指说着:“没有时间能让我从头到尾看完一整部电影,如果有空闲时间,我大概会去训练自己对咒力的熟练性吧。” “……忘记了小圆要同时兼顾学业和责任两件事,抱歉,一整天没见到咒灵不说,还浪费了难得的休息时间。” 在昏暗的环境,吉野顺平整张脸都隐藏在刘海下的阴影里,看不清他脸上的具体表情,只能从语气上的变化来猜测少年的心情。 “欸?怎么想跟朋友一起增进感情的事情也不该被算在‘浪费时间’的范畴里啊。”鹿目圆神态中流露出不理解的困惑表情,很快她便不再纠结这点,元气地朝吉野顺平握拳,“虽然根本不知道怎么分辨影片的好坏,不过能和朋友培养共同的爱好是个非常值得开心的事情吧,既然顺平负责了为我们挑选电影的重要任务,那么买票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如果不介意多一个人的话,我也可以负责解决掉一部分爆米花。”欢快的声音从暗处响起,一道白色的身影来到了二人的眼前。 “丘比?!”吉野顺平惊讶到喊出了声,他又很快压低嗓音,小心地四下张望,发觉周围零零散散入场的观众都没把注意力投过来,心中疑惑,“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没事的哦,不用担心。” “我不会被看见的,准确来说,在场的人只有顺平和小圆能看见我。” “这是一种筛选,就当作拥有潜藏的资质才能通过就好了。” “看样子这里没有能和我签订契约的孩子,稍微有点可惜呢。” 看出吉野顺平的不解,丘比继续补充:“才能和资质并不依靠外在的特征去分辨,这种资质不限于本人的强大与否,而是源自于内心的力量,年老、年幼、强壮、瘦弱……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关键。” “重点在于每个人的心,该用怎样迫切的念头,渴望达成愿望的充沛情感去让灵魂宝石闪闪发光呢。” 第9章 九个马甲 从机器自助取到票,两人一丘比找到了座位,中排偏后,是个既能以最合适的距离去观影,通常情况下也不会太拥挤的位置。 丘比被吉野顺平安置在他的肩膀上,走过狭长的过道,直到坐在座椅上,吉野顺平都被莫名的紧张情绪挟持着,当鹿目圆把爆米花桶递给他,才如梦初醒似的胡乱点了点头。 为什么…… 吉野顺平在心里默默想着。 这种明明买了票,但是心里涌上来的心虚感是怎么回事。 按照丘比说的,除了他和小圆以外在场所有人都会被“筛选”掉,普通人的大脑构造会形成盲区,从而下意识无视丘比的存在,简直像是某种只有咒术师能看到的障眼法一样。 虽说如此,吉野顺平也很难不去注意其他人的神色,担心别人看见了丘比明显和小猫小狗不同的外形解释不清。 幸好,直到他们落座,也没人往这边多看一眼。 视若无睹、漠不关心,这样就很好。 适应且习惯了这种和他人保持着“互不打扰”的距离生活的吉野顺平,即使是来自他人的善意,都会让他感到难以忍受。 整个放映厅冷冷清清,人数算上吉野顺平和鹿目圆也不到五个人,更有人连片头都没看完就提前离场。 到正片开始时,在场只剩下了吉野顺平和鹿目圆,也因此二人间的氛围很松弛。 “虽然说起来很丢脸……” 放映厅除了他们以外没有其他观众,所以也不用担心会打扰到别人,在影片舒缓下来的节奏中,吉野顺平目光没从幕布上移开,只是嘴唇微动,低声的轻语传过来。 音调维持在既不会小到让人错过,又不会把沉浸在影片里的鹿目圆从剧情中拖出来。 像是老电影配的旁白,不突兀,也不会引得人皱眉。 “第一次面对诅咒就被吓成那个样子,连转身逃跑都做不到……稍微回忆一下,都觉得很难为情。”吉野顺平的声音很平静,他略带嘲意的笑笑,在鹿目圆脸上出现关切的神情前,他提前出言打断了可能会听见的宽慰,荧幕的光映进眼中,冲淡了些许阴郁的神色。 “不过,就算是胆小到想要逃跑,还是不可避免对咒灵这种存在很感兴趣,下次小圆去祓除诅咒的时候,也请继续带上我吧,我会努力不拖后腿的。” “……” 鹿目圆的沉默被吉野顺平解读成无声的拒绝。 他没再出声为自己争取同行的机会,始终注视着正前方幕布的双眼很好地掩盖了多余的情绪,眼皮微阖,瞳仁向下偏移,泄露了他的注意力此时并不在电影上。 “不要就那样把自己就那样分配到会拖累到别人的‘累赘’里啊。”这是鹿目圆来到放映厅,到影片播放过半的现在所说的第一句话。 也许是因为昏暗不清的环境下,互相都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又或是脸上虽然出现了不赞同的苦恼神色,反驳他的语气却非常平和。 即使隐隐预料到了对方接下来大概会说的话,心中却罕见地没被触动抗拒的想法。 “朋友在身边的话我才会感到更安心呢,说不定会因为这个原因变得更有干劲,怀着‘绝对不会让朋友受到伤害’的念头之类的,听起来就很酷啊!”鹿目圆在情绪起伏最强烈时刻一口气说完,后知后觉发现说的内容简直像什么中二病宣誓词一样,表情变得忸怩起来。 “下次去巡逻的时候我会提前叫上顺平的。”鹿目圆扭头,抬眼望向吉野顺平,单手握成拳伸出去,微微抿嘴,腼腆且没有攻击性的温暖笑容出现在了少女的脸上。 “嗯。”吉野顺平轻声应下,见鹿目圆没动,像是在等待他做出别的回复,他迟疑片刻。 在思考拉勾会不会比碰拳好一些的神谷银示,感受到左手被什么有温度的东西触碰了一下,神谷银示回神,看见了吉野顺平没完全收回去的右手。 …… 剩下的时间里两个人谁也没再主动说话,却不代表他们之间的气氛很僵硬。 相反的,二人只是把注意力重新放到了正在放映的电影里,全神贯注投入进剧情中。 到幕布上开始播放结尾的出演名单,两个人都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起码神谷银示让鹿目圆表现出来的样子是如此。 电影结束,随着结尾曲结束,没有马上离场的两人之间的氛围起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先前算得上和谐的对话其实远超于他们目前的关系,在短暂的共鸣后不可避免的同时陷入了情绪平静下来的冷淡。 而鹿目圆也在此时按照神谷银示的意愿问出了能推动接下来事态变化的问题。 “如果有一天顺平决定和丘比签订契约的话……顺平会许下怎样的愿望呢?” 鹿目圆说着,同时忍不住好奇猜测道:“成为年级第一名之类的,还是有花不完的零用钱?” 这大抵是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最先能想到的愿望了。 “……那小圆呢?”吉野顺平沉默了一会儿,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朝鹿目圆没头没尾地反问了一句。 “欸?” 刘海了挡住情绪有外泄的可能,他轻声再次询问:“小圆是和丘比许了什么愿望,然后成为咒术师的呢,按照小圆的性格,不太可能许下想要钱或者学习成绩突飞猛进之类的愿望吧。” “说的是没错啦……那样总觉得自己像一个用愿望作弊的坏孩子,许愿让自己变聪明,对那些比我更认真、更努力的大家不是很不公平吗?就算实现了的话,我应该也不会真正感到开心的。” “……果然是非常‘小圆’的回答啊。”听到不出意料的答案,吉野顺平用略带感叹的语气说道,他把视线转向了一旁安静听着二人对话的丘比身上。 “丘比,只要是向你许愿,什么样的愿望都可以实现吗?” “比起愿望,称之为奇迹更为贴切呢,‘奇迹’本身就是超脱常理的概念,因为是奇迹,所以无论发生什么都是很正常的。” 吉野顺平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属于直觉上的敏锐性骤减,没能注意到丘比并没有直面回答他的提问。 在可爱生物躯壳后的神谷银示选择了回避问题,不做出正面回答,在这个一句话都可能成为咒的世界里,神谷银示不会让自己说出任何会导致计划脱离掌控的明确承诺。 作为外来者会被世界意识所排斥,选择了神谷银示作为救世人选也是基于他庞大的精神力能承受这种负担的前提,无论多少个马甲,都会被判定成“神谷银示”,这样可操作的余地就不算太艰难了。 钻世界意志的漏洞,切割精神力给不同马甲注入灵魂,用束缚让马甲获得不同的术式,就成为了能够祓除诅咒抽取负面情绪的趁手工具。 玩弄规则,一旦稍不留神被“束缚”所反向牵制动弹不得也怨不得旁人。 背负了整个宇宙能否存活的关键,神谷银示决不允许自己出现致命的纰漏。 因此,转移话题、制造意外让注意力转移、模糊重点、替换概念、欺骗,只要是为了达成目的,他都会去做的。 但是谎言始终不够稳定,一旦被戳穿,先前累积的一切信任都会崩塌。 神谷银示有意地不去说谎,只是选择性地对少年隐瞒了一部分的真相,比如…… 他口中的许愿和奇迹完全是个骗局。 神谷银示不具备实现任何愿望的能力,虽然携带着通用的金条,并且凭借科技解析出咒力的波动,能把持有的咒力转为正向,也就是反转术式。 他能让人瞬间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也能将濒死之人救回,但是却做不到让人长高一厘米之类的要求。 这就是问题的难办之处,咒术师通常不缺钱,而治疗其他人的能力,在东京咒术高专就有一个家入硝子。 神谷银示手中拥有的筹码算不上诱人,很难让现有的咒术师签订契约,所以他更不会轻易放过对咒术界尚不了解的吉野顺平。 如果少年许下的愿望是有关于治愈就为编织后续的谎言提供了便利。 他也没把完全希望寄托在极低的概率上,因为吉野顺平迟早会向丘比许愿的。 这不是已经动心了吗,否则又怎么会问出这个问题呢。 神谷银示想听听他的愿望,就算吉野顺平许下了他无法实现的愿望,他也会人为制造出意外去打断许愿过程来维持它许愿机的形象。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顺平你的想法,这关乎着你未来会获取的术式类型,你的愿望是什么呢?” “……让某些人找不出原因的死去,也能够实现吗?”吉野顺平显露着的左眼中薄凉的神色一闪即逝,他隔着刘海按压额头上不再会产生痛感的烟疤,抿着唇问道。 “欸?” 丘比还没回答,鹿目圆率先错愕地发出一声代表疑惑的短音,像是听见了什么不能理解的东西一样,微微睁大双眼,身体下意识后倾,靠在了身后座位的椅背上。 “只是这种愿望的话……可以做到哦!”丘比很平常地应答道,没有对吉野顺平的话做出特别的反应,语气一如既往,是上扬的、接近于雀跃的。 “怎么会……那样是不行的吧?让人死去什么的,绝对不可以那样做啊。”鹿目圆声音干涩,几乎是从喉咙里艰难地发出声音质疑道。 神谷银示借着鹿目圆之口,说出了自己的立场。 他不会选择杀掉谁,每个能提供源源不断负面情感的普通人都是珍贵的,说不定日后祓除的某个诅咒就是由他们其中的谁孕育出来的。 好人还是恶徒,在神谷银示的眼中都是平等的存在,负面情绪都能产生诅咒,最后被提供给宇宙,这就是他的最终目标。 “小圆也不能理解吗。”吉野顺平的声音轻到低不可闻,若非空旷的场地只剩他们两个人,鹿目圆还真不一定能听清。 “不知道呢,因为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念头。”鹿目圆不该知道吉野顺平的遭遇,所以她诚实地左右摇了摇头。 “也是,毕竟……”他讨厌剖析自己,像反感电影里的主人公突兀出现一大段枯燥无趣的内心独白一样。 “如果愿望实现了的话……”鹿目圆说着,声音很轻,她的目光却不避不闪,浓郁到快从酒红色的眼睛里溢出来的关切让吉野顺平主动移开了视线,受到柔软对待的本能反应是回避。 不和鹿目圆对视,吉野顺平却无法避免自己听到少女能触动内心的真挚追问。 “我是说,那样的话,困扰顺平的痛苦就会消失掉吗?” 眼前一幕幕画面闪现,无意识回忆起那些糟糕的经历,吉野顺平的唇张合几下,他无法说出欺骗自己内心的回答。 呼吸艰难起来,瞳孔颤动,手更是隔着衣服狠狠抓在胸前心脏的位置。 做不到…… 就算霸凌者死去,已经形成的痛苦也不会轻易摆脱,但他也无法强迫自己说出“不在意”之类违心的话来的。 “痛苦?”丘比轻快的嗓音打破了二人间的交谈。 端坐在地上的洁白生物歪了下头:“顺平受伤了吗?” “手捂着额头和心脏,可是据我的观察,额头上的旧伤已经愈合了,不会再产生明显的痛感。” “扫描显示顺平的心脏也没有出血、受损和堵塞的倾向,跳动频率稳定,没错,你很健康呢,不需要治疗。” 如一台精密的仪器分析出他的身体情况,语调仍然是欢快的,从头到尾丘比的情绪都没有真正意义的出现过起伏。 吉野顺平回忆起,他被诅咒袭击时丘比的焦急,更像是语速上导致的错觉。 无害的外表经常会让人不自觉忽视掉它偶尔升起的浅淡违和感。 吉野顺平发觉了,也许丘比和他、和鹿目圆之间一开始就存在本质上的区别。 第10章 十个马甲 目前基本打消了吉野顺平对“丘比”的戒心,再去主动增进感情也只会让多余的信任无用的溢出,丘比许愿机的身份基本足够了,不如把吉野顺平在友情中缺少同龄人玩伴的空缺让鹿目圆补上。 顺便能让吉野顺平升起一些对非人类存在的警惕心,轻信他人的代价并不是每一次都在能支付的起的范畴内。 神谷银示也不打算现在就让丘比展现出过多的异常感。 无论神谷银示做出怎样的行为,最终目的唯有一个,延缓宇宙的能量单向蒸发,陷入热寂。 为收集咒力做出的计划能粗略分为两条路,并且另一个计划需要见到特级咒灵真人后才能真正意义地实施,所以能够同时进行。 他现在应该做的是,尽可能多的让人和丘比许下愿望,人为增加咒术师的数量,从那些和他签订契约的孩子们祓除的诅咒里抽取能量。 吉野顺平不是个合适的人选。 这是神谷银示体验过“鹿目圆”的身体素质以后才得出的结论,和订下几十条相互制约限制的束缚条件,只为极限提高术式能力的晓美焰不同,鹿目圆的各项指数都是最接近普通人的。 束缚内容被定为了治愈,神谷银示顺利地在实现束缚的瞬间记录下了反转术式的咒力回路,现在他只要使用马甲的灵魂宝石里的咒力,就能够治疗他人。 也因束缚的条件很松懈,鹿目圆的资质一般,按照咒术界的评级标准,大概勉强能够到三级咒术师的边缘。 原本就只限于能看见咒灵的吉野顺平也是如此,如果真的把他的大脑构造改成和咒术师相同的结构…… 普通人的负面情绪会无知无觉溢出形成诅咒,而咒术师的身体构造会导致负面情绪形成循环,从而使用生得术式,被改造成为咒术师后时刻运转的咒力当然也会源源不断地消耗。 大概不需要多长时间,吉野顺平的灵魂宝石就会因为消耗咒力充满污秽了吧。 没有得到净化,累积的污秽会造成不可逆的结果,就算有所谓的“悲叹之种”,也只是暂时地延缓罢了。 所以神谷银示的第一选择是先找到真人。 当然,这还是需要和吉野顺平建立起紧密的关系。 …… 这边的吉野顺平还处于被无法形容的感觉冲击到的怔然状态。 也许吉野顺平自己还没能发觉出异样,但他的本能不会受到表象的干扰,敏锐洞悉到了危险并对此做出警示。 “那个,现在说这些可能会有点唐突,但是、”鹿目圆隐忍的嗓音打断了莫名窒息的氛围。 随着鹿目圆出声,那种难以具体形容表述的感觉转瞬即逝,被外在因素打断以后就像手中的细沙,只能无力地看着它从掌心流失。 吉野顺平现在有些混乱,思维被中途截断,大脑处于短暂的空白阶段,所有行动都遵循着最基本的逻辑,意识到鹿目圆是在和他说话,于是就把视线艰涩地顺着声音来源转去。 “所以,顺平要转来我们学校吗?”鹿目圆向他如此问道。 “……什么?” 不符合吉野顺平预想里任何一种可能发生的对话,让他迟钝地反问道。 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情绪上的失态,变回最开始的沉默,嘴唇下意识地抿紧,绷成一条直线。 吉野顺平从不会主动和谁提起他在学校的生活,同学、老师或是亲人,无法改变这种现状的话,没有意义。 根本不了解具体情况的小圆,却提出了这样的解决方法,难道说是直觉吗? 不过吉野顺平心中也没有升起过多的惊讶,脸上频繁出现的新伤,和这种显眼的发型,尤其鹿目圆并不是那种粗心的类型,相反在某些事情上简直敏锐的不像话,被她猜出些什么也不意外就是了。 吉野顺平无端感到了胸膛里涌现的沉重,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而被盯着的鹿目圆整个人不自在到极点,视线开始左右发飘,脸上也因为难为情浮现出健康的微红。 “如果既不想向前,也不想后退的话,就逃避吧。” 说着,鹿目圆的语气也逐渐坚定起来,即使在接近漆黑的环境,那双眼睛里固执地依旧充溢着令人安心的明亮神采,一眼就能看穿那对一切毫不畏惧、始终不曾动摇,熠熠生辉的信念。 “虽然由不能切身体会顺平的感受,只能在这里说着风凉话的我没有立场这么说……但是、什么让你感到不舒服,就远离什么吧。” “也许会比现在变得更好,也许会更糟,那也是努力过后才能知道结果的事情了。”鹿目圆注视着吉野顺平,声音渐弱,眼睫频繁地颤动,却坚持着和吉野顺平对视,性格里的执着也显现出来。 “如果做出了无法挽回的行为,却还是得不到解脱,……就太让人难过了。” 吉野顺平:“……” “……” 再次真切地感受到了鹿目圆独有的,那种温柔的、丝丝缕缕的、又不会灼伤人的善意,吉野顺平睁着干涩的眼睛一眨不眨,指尖向掌心蜷缩紧扣。 “转学……需要回去和妈妈商量,这种事情我一个人是没办法决定的……”吉野顺平回避了来自少女的好意,上下两排牙咬着口腔两侧的软肉,犹疑了一会儿,还是没把拒绝的话说出口,只是一再说连着他自己也不清楚具体意义的借口推脱着。 看出了吉野顺平的抗拒,鹿目圆没有多做劝说,给不适应的少年留出应有的空间。 “不管顺平怎么选择,有时间一起来参观一下我目前就读的学校吧?” 吉野顺平这次没再拒绝,顺着鹿目圆所说的内容迫切转移起话题。 不想再被那种仿佛周围全是抓不到任何借力点的软绵包裹住了,虽然不会产生窒息或者不适,他也不想只能无力地任由自己下陷。 “学校的具体地址?是宫城县杉泽第三高等学校哦!”鹿目圆响亮地回答。 “欸?”吉野顺平下意识发出一声表示疑惑的短音。 “按照小圆的年纪来说,难道不是读国中吗?” 假如单凭长相来判断的话,吉野顺平更想说的是国小,毕竟对着那张稚气的脸,任谁都无法把鹿目圆认真当成国中生对待。 “本来是这样没错啦,因为成绩还不错,所以就跳级了,结果……”鹿目圆像是回忆起了什么,脸上也出现为难的表情。 吉野顺平都能幻视这一幕如果用漫画的形式来表达的话,鹿目圆绝对会变成褪色的极简线条,一脸呆滞,嘴里吐出半透明的灵魂。 “完全跟不上学习的进度不说,成绩也一落千丈,变成垫底的吊车尾。”鹿目圆苦恼地垂下脑袋,吉野顺平还没见到过对方这种垂头丧气的样子,但她脸上的表情仍然是生动的、鲜活的。 “有年龄上的相差,暂时不习惯也是正常的。”不熟练地出言宽慰鹿目圆,吉野顺平微怔,又在对方察觉到以前平静下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种朋友间谈起生活中遇到的各种各样烦恼的轻松氛围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他和小圆之间…… 吉野顺平的第一反应是陌生,对相处方式上的陌生。 不适应,又称不上反感的程度。 鹿目圆似乎没注意到吉野顺平的停顿,继续苦恼地说着:“原本也以为是我年龄太小,所以才……” “但是有位和我差不多年龄的转校生,不仅成绩优异,连体育课上的表现也很出色,不对,应该说厉害到打破了学校里女子记录的程度……” “上次打破校内纪录的好像还是……虎杖同学?”鹿目圆歪着头,像是正在从记忆里回想起这个人一样,说出来的语气也因为不确定显得略微上扬。 “这样一看还蛮值得惭愧的,明明和丘比签下契约,获得了这样作弊的能力,还是比不过真正优秀的同学呢!” 吉野顺平对提到的“虎杖同学”没有产生好奇的情绪,从鹿目圆话里没听出气馁的语气,就逐渐放下心来。 但是越听,鹿目圆口中的那名转校生的形象逐渐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女愈发重合。 什么有一头很漂亮,经过细心打理的及腰长发,还戴着发卡…… 这些特征怎么听都像是他曾经见过的某个女生,吉野顺平几乎可以肯定“晓美焰”就是她的名字了。 吉野顺平当时的不理解也得到了解释,对方应该也是咒术师,至于到底是什么类型的术式就不得而知了,毕竟满打满算,他也只见过小圆一个咒术师,并且鹿目圆还是个刚入门的初学者。 不过…… 吉野顺平不明显地瞥向丘比,它也正看向他。 小圆知不知道对方似乎和丘比产生过冲突呢? 应该是不清楚的,否则小圆对晓美焰的介绍就不应该只是转校生一个身份,所以是丘比没有和小圆说起它和晓美焰之间发生的事情吗? “顺平?”鹿目圆在他眼前摆了摆手。 “啊、抱歉,有点走神了……”吉野顺平略带歉意地说,又迅速从脑海里找出刚才进行的对话接上,“叫做晓美焰吗?听起来有点奇怪啊,这个名字……” 起码吉野顺平在周围不常见到过。 “怎么了吗,小圆?” 鹿目圆突然转过头目光炯炯地朝他看过来,吉野顺平无端感受到了压力,不清楚哪里出了问题。 “怎么会奇怪?明明很帅气才对。” 躲在马甲后的神谷银示据理力争挽尊,双手握拳,竭力辩驳道。 “焰这个名字很特别啊,难道没有一种非常热血、让人有种燃起来的感觉吗?” 真是的…… 唯独起名废这一点,不想让别人指出来。 第11章 十一个马甲 “小圆已经和晓美同学熟悉到这种程度了吗?” 见鹿目圆会为对方名字而据理力争的模样,吉野顺平露出了有些意外的表情。 总觉得……小圆对晓美焰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是要比她们的关系更多的、从话语间不自觉的亲密感,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线,两端分别被系在了二人的身上,无形却又始终存在着。 “欸、有吗?”鹿目圆微愣,又很快笑着应答,粉红色的眼睛里闪溢着明亮的神采,“大概因为小焰本身就是很好相处的人吧?” “啊……是吗?”吉野顺平干巴巴地复述一遍,“晓美同学、很好相处……” 鹿目圆歪头,不解地问:“怎么了,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不,没什么,只是觉得小圆和晓美同学相处的似乎很好。”面对鹿目圆坦然地神色,吉野顺平率先选择了回避。 “而且一般都是关系比较亲近,才会直接称呼对方的名字什么的?” 虽然他也和小圆第一次见面时就互称姓名,但是晓美焰给他留下的印象实在不在属于性格随和的那类人里。 难道她攻击丘比只是误会,其实性格非常平易近人什么的,怎么想都觉得很割裂。 对方不像是那种情绪不稳定随时会暴起伤人的家伙,更接近另一种极端,如一座雕像,孤寂而坚定屹立在原地。 吉野顺平从晓美焰身上能察觉到的更多的是像深海般深邃神秘的气质,以及……一切燃烧殆尽的死寂。 总而言之,对方是吉野顺平想要避开,不想产生更多交集的类型。 “称呼什么的……”鹿目圆声音渐弱,右手也抚上后知后觉涌上难为情热度的脸颊,眼神不自然地左右闪烁着,“是小焰要求我这样直接称呼她的。” 眼看吉野顺平不知道联想到什么,鹿目圆连忙摆手解释:“不是那种校园欺凌啦!没有那种事的。” “虽然也有直接称呼别人的名字会不会显得太自来熟了的顾虑,但是同时我也发自内心的抗拒,不想看见小焰脸上出现落寞的表情。” 鹿目圆单手撑着脸,困惑且苦恼地说:“小焰是很优秀的人呢,成绩名列前茅,对人也很礼貌,似乎每个人都能和她说上两句话,又和谁都不太亲进的样子,一直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欸……真是神秘。” “来到完全陌生的班级里,周围一个我熟悉的人都没有,如果能成为朋友就好了……”说到最后,鹿目圆仰头长叹。 “小圆是这样想的吗?”吉野顺平语气明显不太对劲,鹿目圆和身后的丘比同步地做出歪头的动作看过来,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吉野顺平抿唇,仔细打量丘比的神色,它的脸上依旧是无害的笑容,没办法从中得到有用的信息,但是似乎没有打断他的倾向。 “怎么了吗,顺平。”还主动出声来问他,身后的尾巴也放松地摇晃着。 吉野顺平犹豫片刻,还是选择说出来:“我之前应该见过晓美同学一次,当时丘比也在场。” 丘比头顶的右耳压低,表示正在听着他在讲话,它没有反驳。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晓美同学也是咒术师,她……” “没错哦!”丘比突然出声,附和着吉野顺平的话,让少年后面的话止于一半。 别人说话时插话进去是非常没礼貌的行为,吉野顺平嗫嚅两下,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打断丘比。 “当时我也吓了一跳呢,居然会在那里遇见意料之外的人。” 丘比的壳子下,神谷银示心中低笑。 多么巧合,多么幸运,在降落这个世界以后直接遇到吉野顺平,让他接下来的安排舍弃了不少累赘的步骤。 同样的话在吉野顺平的耳中,就变为了其他的意思,吉野顺平听见的是丘比意外于见到了晓美焰这件事。 “那孩子是咒术师呢。”丘比亲口向二人确认了晓美焰的身份,“她的底细……具体我也不太了解,真是奇怪,就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连咒术界也完全没有风声出现。” 吉野顺平哑然失笑,说的像掌握住了整个咒术界的情况,但在下一秒它又原地打起了滚。 所以说啊,这种一本正经的卖萌行为,丘比自己有注意到吗。 不过,丘比没有在小圆面前提起自己被攻击的事情啊…… 是担心说了以后会让小圆和晓美焰之间生出嫌隙,发生无意义的摩擦吗? 这种顾虑并不是多余的,起码对咒术界没建立起什么信任感的吉野顺平这样认为,对除了鹿目圆以外的其他咒术师也会生出抵触的感觉。 吉野顺平略带歉意地把手伸向丘比的头,它不明所以地接受着抚摸,不忘用欢快地语气说:“如果小圆和顺平有关于她的事情,希望你们可以告诉我,对晓美焰身上的谜团,我非常好奇呢!” “嗯!”鹿目圆没什么迟疑就应了下来,又像不太好意思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总觉得小焰不是坏孩子呢,如果大家能成为朋友就好了。” 吉野顺平认为鹿目圆对人应该有些戒心,明知道对方是咒术师的前提下,维持着不亲近也不交恶的相处方式,先观察一段时间是最稳妥的。 晓美焰给他留下的第一印象不算太好,那种背负着什么沉重的感觉让人无端有种呼吸不畅的压抑。 “虽然小焰一直以来表现的有点冷淡,但是所有的话已经从她的眼神里说完了,那不是一个坏孩子会有的眼神。” 神谷银示借鹿目圆之口扭转晓美焰在吉野顺平心里的印象,同时他有意让丘比的形象变得复杂,用马甲模棱两可的立场干扰吉野顺平的判断,方便以后计划能随时更改的多变性,也能避免马甲无意义地损坏。 “欸,小圆居然能从眼神里看出这么多内容吗?” 鹿目圆十分确信地说:“真的哦!顺平的眼睛里也传递了和小焰一样的眼神呢。” “什么?”吉野顺平下意识地向后靠去,脊背抵在座椅上,深橄榄绿的眼睛里映出鹿目圆脸上纯净的笑容。 “它在说着,‘我很孤单,请不要无视我,和我做朋友吧’~”鹿目圆眯起眼睛,歪着头,朝他善意地笑着。 “……” 吉野顺平明显底气不足,眼神都不去和鹿目圆对视,声音也变得畏缩起来,只是一直含糊地重复着“骗人的吧”“哪有这样的说法”之类的话。 …… 影院散场以后,吉野顺平和鹿目圆从原路返回。 期间路上遇到一个穿着驼色长款风衣的青年,浅金色短发被严谨地向后梳去,脸庞消瘦,深邃的眼窝卡住了独特的护目镜。 对方主动侧身让行,吉野顺平和鹿目圆的视线集中在男人身上,直到看不到青年的身影,吉野顺平才极小声地问:“……小圆,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 看到了。神谷银示也在心中低语道。 是七海建人啊…… “那个,是刀吧。”吉野顺平说着他观察到的细节。 “虽然被用布遮住了一部分,不过形状和露在外面的刀柄都能对的上。” “随身携带刀具,如果是坏人的话,那大家不是都处在危险之中吗!” 神谷银示清楚布条下面确实是一把铊刀,鹿目圆默认了吉野顺平的猜想是正确的,顺着说下去,然后提出解决办法。 “可以去报警,如果真的是不法分子,这样就能提前阻止犯罪发生了。” 吉野顺平也赞同:“只是误会的话,也很容易解释清楚。” …… 浅金发色的青年单手拿着电话,松了下领口系着的深蓝色领带,冷静地向电话那边的人复述眼前他看到的情况。 “诅咒已经在我到达之前被祓除,现场的残秽不属于目前咒术界记录在册的任何一名咒术师。”七海建人在“咒术界”的关键词上加重了读音。 他用食指摩挲了一下墙上的弹孔。 “奇怪的是,明显是和咒灵战斗的地方却有爆炸形成的浅坑,而且还在现场看见了很多弹壳和手榴弹的保险销。” “不排除对方有用咒具祓除诅咒的可能,但是这些爆破痕迹解释不通。” “欸,思想不要像老爷爷一样死板嘛,说不定就是有那种愿意把一次性武器做成咒具的家伙存在呢。”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七海建人选择性接收,自动过滤掉不靠谱的前辈过分活泼的语气词。 尤其…… 七海建人扫视周围。 如果是咒具,咒力残秽也应该覆在咒具的残骸上,但他视线所及之处,到处充斥着残存的咒力,简直堪比有谁在这里无所顾忌地展开领域一样。 “唔……”感觉到后辈的认真,对面的人含糊不清地拉长声线。 七海建人都能想象的到这位不靠谱的前辈在电话的另一边是如何用手摩挲着下巴,故作深沉地沉吟了。 “难道说……”听着对面人的语气凝重起来,七海建人的眉心也不自觉隆起。 “在东京出现了一个迪达拉吗!” “……” 听着那边突然兴奋起来的声音,七海建人木着脸,单方面终止了这通电话。 五条悟,没救了。 认为他能分析出什么有用信息的自己也没救了。 而且这家伙还是近百年里公认的最强,这个咒术界,没救了。 第12章 十二个马甲 虽然现在他可以用转校生的身份接近虎杖悠仁…… 有谁在寂静的夜色中逆着风奔跑。 不管是鹿目圆还是晓美焰,都和虎杖悠仁处于同个班级…… 一道纤细的身影不断跳跃前进,柔顺的发丝被风吹得向后飘动,鞋跟在地面踏出连贯的响声。 在无光的环境下显得幽暗深邃的紫瞳抬眼,隔空看了一眼几乎被浓郁的咒力包裹在其中的学校。 杉泽第三高校。 既然有更优的选择,不需要抱有任何留恋,果断舍弃掉先前的计划才是正确的。 比起第一印象通常会给人留下“强势”、“冷淡”的晓美焰,性格活泼乐观,有着普通少女烦恼的鹿目圆更适合出现在高专众人的面前。 但现在晓美焰还不能退场。 少女沉郁望不到尽头的眼底,映出几近环绕着整座校园的不详咒力。 咒力的源头来自于两面宿傩的手指。 上面的封印不出意外已经被解开,想必伏黑惠和虎杖悠仁此时正在和咒灵缠斗吧。 夺走特级咒物固然能源源不断地吸引咒灵,两面宿傩的手指就相当于吊在咒灵面前的诱饵,引得那些诅咒来争先抢夺,神谷银示就无需每天为了搜寻咒灵的行踪浪费掉过多的时间。 但这种行为会被世界意志察觉到,从而被世界所排斥。 神谷银示的马甲本质上还是神谷银示本人没错,在其他人眼中却分别是不同的人,马甲的行为完全偏离正常人的逻辑,或没有被人认可的身份,都会引发世界意志对他的排斥。 鹿目圆这边,吉野顺平对马甲抛出的信息全然相信,成为了树根一样的锚点,将“鹿目圆”和这个世界微弱地连接在一起,因此神谷银示的意识在鹿目圆身体中通常没感受到太多的不适。 相比较之下,在神谷银示操作下在不断奔波于祓除诅咒路上的“晓美焰”,没有和谁产生羁绊,灵魂时刻处于和承载灵魂的容器不兼容的状态。 在祓除诅咒时偶尔会出现力不从心的感觉,马甲也时常愣神,学校里想和她打好关系的学生都认为是晓美焰性格比较冷淡所致的,实际上是神谷银示的灵魂被短暂地弹出了躯体。 寄存在马甲里的灵魂随时都可能被彻底驱逐出世界外,然后在时空缝隙里凐灭。 假如真的发生了那样的情况,神谷银示的灵魂大概会永远地缺失一部分。 神谷银示没有选择为晓美焰找到一个“锚点”,他一直在耐心等待着、蛰伏着,忍耐灵魂离体的不适,按部就班地让马甲重复祓除诅咒的步骤,直到现在。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属于晓美焰登场的时刻。 至于两面宿傩的手指,虎杖悠仁吃下远比被晓美焰拿到的价值更高,世界意志在神谷银示身上标记的排斥姑且不提,晓美焰也没办法应付接连不断被特级咒物吸引而来的诅咒。 最近不间断地祓除附近的咒灵,导致晓美焰的灵魂宝石污染的程度要比鹿目圆严重的多。 特级咒灵数量罕见。 而所谓的“悲叹之种”,并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两面宿傩的手指已经从神谷银示需要重点确认走向的物品里排除,但它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比如现在,神谷银示就想拿它引出后续的发展。 这可是个能见到五条悟的好机会。 不过,现在还不是晓美焰出现的时机,影响到虎杖悠仁顺利吃下手指就不好了。 砰、砰、砰…… 晓美焰利落转身,双手持枪,向着身后袭来的诅咒连开三枪,形似蝙蝠的细长咒灵尖啸着从空气中渐渐消失。 那种阴冷粘稠的恶意简直不加掩饰地向他涌来,气息隐秘的太拙劣了。 还是说,把晓美焰当成看不见咒灵的普通人了吗?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这所学校到处都是普通人。 哦,要排除掉他的两个马甲。 先处理掉这些杂鱼诅咒再去“偶遇”虎杖悠仁好了。 难得见到这么多咒灵聚集在一起,等级都不算高,胜在数量可观,也省得神谷银示还要一个一个地找过去。 晓美焰手中的热武器本身无法祓除咒灵,但当她启用圆盾让整个世界的时间停止流动,一切能在静止中移动,或者产生“力”的物品都会被附加上咒力。 作为不受静止影响,能够随意活动的晓美焰,如果不需要考虑咒力消耗的问题,任何物体都会是她的武器。 如果神谷银示想的话,甚至连油罐车都可以祓除咒灵。 先前意识到有诅咒,再到转身、开枪,在晓美焰手中的一直都是把普通的手枪,直到子弹出膛,神谷银示将时间停止了0.02秒,对诅咒来说毫无杀伤性的子弹就变成了致命的一击。 仅隔着一所教学楼,粉发少女也敏锐地感知到危机,灵活地俯身,躲过咒灵的袭击,手握灵魂宝石,在瞬息间完成变身。 鹿目圆此时的表情不复平常的愉快,眉眼压低,嘴唇不自觉地紧抿,泄露了不算轻松的心绪。 需要同时控制和计算两个马甲的行动,和把意识投入到“丘比”这种简单构造的动物身体里所消耗的精力完全不同,如果说神谷银示的极限是能操控一千只丘比,换成人类的身体,数量超过五个,神谷银示的精神就会濒临崩溃。 暂时无法彻底让两个马甲完美做出准确精细的行动,但这不是神谷银示第一次尝试将精神力分为两份然后分别操控了,虽然感到吃力,还是艰难地适应了一心二用的现状。 神谷银示心情同步到了鹿目圆的表情上。 少女面色微凝,眼前的咒灵个头只有足球大小,行动十分灵活,动作迅速,光凭肉眼只能捕捉到残影。 鹿目圆握着弓箭,拉紧弓弦,没有被咒灵的敏捷扰乱阵脚。 她屏息凝神,就那么直直地站在原地,等待诅咒主动进攻。 甚至像主动赴死一样,在这种紧要关头闭上了双眼。 速度上的差距,视觉只会干扰到原本坚信的判断。 樱粉色鬓发下露出一点的耳廓微动,她仔细聆听着,不止是听咒灵的声音,还有周围的风向,当风吹过物体时就会变得沉闷。 那就是它落下的方向! 少女身着繁复的蓬蓬裙,手持蔷薇花开弓,表情坚定,没有对自己的判断有丝毫的迟疑,利落拉弓,教学楼另一侧的晓美焰在同时举起枪。 离弦、出膛…… 一道道绚丽的光箭穿透诅咒的身躯,每一次枪声的落下就代表着一只咒灵的消失。 直到确认视线里再也没有诅咒的痕迹,鹿目圆站起身,晓美焰重新换上装填满子弹的枪械。 黑发少女踩上楼梯,步伐稳健,在寂静中一步步登上台阶,无视四周随处可见的战斗痕迹和咒力残秽。 …… 在教学楼顶层,浑身是血的伏黑惠单方面和虎杖悠仁对峙时,有谁的脚步声正在逐渐接近这里。 伏黑惠比出防御的手势,有漆黑的残影在他身边浮现,虎杖悠仁却在看清来人的面容以后放松下来,还主动抬起手和对方友好地打招呼。 “晓美同学!” 和毫无戒心,还没感知到危险的虎杖悠仁不同,伏黑惠心中的防备更甚,心中对晓美焰的警惕升到最高。 对方除了一开始的脚步声以外,简直像是融入了周围的环境一样,整个人的存在感极低,稍加不在意就会下意识无视她的存在,手里的武器也完全不避讳被他们看见,枪口甚至还飘逸着不明显的青烟。 偏偏在特级咒物解封的时间点出现,究竟是…… 有温热的液体从额头向下滑落至脸侧,被伏黑惠不在意地随手抹去,并不是冷汗,只是之前战斗造成的伤口流下的血液。 晓美焰望向笑得阳光的虎杖悠仁。 当他咧开笑容时,脸上类似刺青一样的咒纹和眼睑下方对称的痕迹也随之被牵动。 晓美焰没对少年身上明显的变化做出反应,嗓音平静,叫出他的名字。 “虎杖悠仁。” “是?”虎杖悠仁一头雾水地回应一声。 虎杖悠仁也察觉出不对劲来,但不是因为气氛上的凝重,而是从晓美焰对他态度上的转变上隐隐发觉的。 他和晓美焰同班级,少女虽然性格冷淡,从来没见过她和谁走的近过,称呼别人都是礼貌的敬称,不会直接称呼谁的全名。 现在却…… “你吞下了两面宿傩的手指。”晓美焰说道。 虎杖悠仁挠头:“如果你说的是那个黑漆漆的东西……” 他竖起大拇指,笑得灿烂:“已经被我吃掉了!” 这家伙…… 伏黑惠心里涌上了大概被称之为无语的情绪,没等他说些什么,突然瞥见晓美焰举枪瞄准了虎杖悠仁的动作。 他瞳孔微缩,双手下意识比出结印手势,从影子中出现的式神把虎杖悠仁绊倒,让他脸朝下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同时也使得虎杖悠仁躲开了迎面而来的子弹。 虎杖悠仁也被突然的发难弄得摸不着头脑,伏黑惠更是暂时摒弃了对虎杖悠仁体内的两面宿傩的忌惮,转而对晓美焰做出迎战的姿态。 晓美焰在向虎杖悠仁开了一枪后就没再有动作,因为她被人拦下了。 “呦!”穿着和伏黑惠相同的服饰,身形高挑精壮戴着黑色眼罩的白发青年自然地向三人打了个招呼。 虎杖悠仁不明所以,但也很有活力地朝他“呦”了一声。 “路上遇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孩子,稍微──”他拉长声音,食指和拇指比出一个小小的空隙,“耽搁了那么一点点的时间。” 十分没诚意地和伏黑惠交代了一下行踪,五条悟像是终于想起来在身后的晓美焰那样,毫无防备地转过身,眼罩几乎遮住了他上半张脸,只能看见他微翘的唇角。 眼前分明被遮挡着,却莫名让人涌现出被看透、剖析的不适感。 “不过看上去,应该没错过最精彩的部分。” 第13章 十三个马甲 “欸?” 虎杖悠仁揉着脸,后知后觉地痛呼一声,嘴里抽着冷气,眼神迷茫,完全不理解为什么同班同学会在听到他吞了两面宿傩的手指以后突然动手。 从五条悟现身,伏黑惠一直处在应战防备的姿态终于稍微松懈下来,高强度地精神紧绷和战斗累积的疲惫感此刻加倍涌现上来,浑身的肌肉都在向大脑传达力竭的信号。 伏黑惠咬牙坚持,尽量维持着方便战斗的站姿,身体脱力的影响尚未完全消失,手掌到指尖都在颤抖,他干脆把手用力攥紧成拳。 在几十分钟前,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拼上性命也不能让两面宿傩重新降世的觉悟。 但是五条悟赶到并及时地出现在这里,虽然情况仍不容乐观,两面宿傩的隐患还未清除,又出现一个立场模糊身份不明的人物。 当伏黑惠以为对方是两面宿傩的追随者时,对方又果断地朝着两面宿傩的容器开了一枪。 “……”伏黑惠往五条悟的方向看了一眼,白发教师正兴致勃勃地坚持不懈跟黑发少女搭话。 总之情形不像之前那般严峻,不管性格上怎样不着调,但是没人能够否认的是,只要五条悟出现,就能避免大多数的伤亡。 “晓美焰同学,在放学时间出现学校顶楼,难道是不小心把教室里的课本落在天台上了吗?”戴着眼罩的白发青年十分有活力地双手比出八的手势往晓美焰所在的方向一指,语气盎然,“身为一名优秀的教师,面对这种拙劣的借口是绝对──绝对不会接受的。” 按理说这是“晓美焰”和五条悟的初次见面,直接就被他点明了身份,神谷银示冷静思索着。 虎杖悠仁在特级咒物丢失事件发生前都是以普通人的身份生活着,除了那位活了千年的咒术师以外,不会有谁重点关注虎杖悠仁,更别提羂索谨慎的性格使然,不可能让虎杖悠仁过早出现在咒术界的视线里。 虎杖悠仁和伏黑惠的交谈中,也不大会提到身为和虎杖悠仁关系并不算熟悉的同学。 所以,是“晓美焰”本身引起了咒术界的关注,以至于五条悟得到了消息。 注意到了吗? 那些他祓除咒灵时故意没有处理干净的战斗痕迹。 神谷银示对自己借着晓美焰向虎杖悠仁发起的攻击被拦下的结果早有预料。 即使伏黑惠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拉开虎杖悠仁,五条悟也不会置之不理的。 此举确实把五条悟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晓美焰身上了,效果立竿见影,神谷银示马上就感觉到灵魂落到了嵌合的位置。 还有那几乎成实质般、来自于“最强”的压迫感也落在了身上,神谷银示集中精神,慎重以待。 从五条悟出现起,任由他的站位如何变化,高大的身形始终挡在虚弱的学生前方,充当着保护者的角色。 明明是有所顾忌的一方,却不会显得弱势,连嘴角轻松的笑意下隐藏着的锐意,都会让人感到难言的压力。 每一下心跳错觉般变得迟缓起来,呼吸到肺里的空气也稀薄到无法正常为大脑供氧。 这就是…… 最强吗? 若非神谷银示把晓美焰和他的情绪反馈调整为十分之一,否则一旦神谷银示心情波动,表情不受控地同调出现在晓美焰脸上,异常的微表情想必会立刻暴露在六眼之下。 “我对无谓的的战斗不感兴趣,也不想和谁生死相搏。” 黑发少女语气平静,冷淡表明了她的立场。 却没能让在场的人放下警惕,对方没有任何顿涩地向着虎杖悠仁利落射击的景象才发生过不久。 “这是代表战斗中止的信号吗?”五条悟完全无视了眼下的场合,用拇指和食指抵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难道我的威名已经不仅限于在咒术师群体了吗?光靠气势就震慑住了对手,不过是我的话,也不是不能理解……” 晓美焰并没有收起武器的倾向,她把视线移到了还云里雾里的粉发少年身上。 刚经历过差点被对方杀死的虎杖悠仁是有些生气的,可属于直觉的那部分始终没办法理性地把同学想杀他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去。 “别这么冷淡嘛,老师对你可是非常好奇哦,有很多问题想让晓美同学来帮忙解惑。”五条悟侧身隔绝了晓美焰看向虎杖悠仁的目光,弯腰双手合十,他的周围夸张地具现化出粉色的小花飘荡。 “而且……”五条悟故意微顿,没从晓美焰脸上看到好奇的情绪,他表现的非常失望,“没有从你身上感受到一点杀意,完全暴露了哦!” 虎杖悠仁变成了豆豆眼:“欸欸欸?” 伏黑惠猛地转过头,想从晓美焰的表情里得到答案,然而哪怕被指出不是真的想杀了虎杖悠仁,对方依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情绪。 他甚至怀疑站在他们面前的人是否只是一个被设定好固定行为的机器人。 从她身上捕捉不到一丝属于少年人的朝气,从一开始就是一团看不到尽头的迷雾。 晓美焰低声说:“没有意义。” “从吞下两面宿傩的手指那一刻起,‘虎杖悠仁’的人生就已经结束了。” “你在说些什么啊?”虎杖悠仁抓着短发,不能理解地喊道。 晓美焰侧着脸,长发柔顺地垂下:“要我说得多详细你才会明白呢?” “虽然现在的你能够说话、自如的行动。……但那只是暂时的,成为了两面宿傩的容器,你的意识迟早会被恶念吞噬,到时剩下的只是一个完全受两面宿傩驱使的空壳罢了。” “在你彻底变成杀戮成性的咒灵、成为你自己都厌恶的存在、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前,不如现在就被我杀死。” “这样的话,起码你能够以人类的形态死去。” 虎杖悠仁呆怔地望进晓美焰如同漩涡的幽暗双眼中,他迟钝地眨眼,没等消化掉那些对于他来说十分陌生的语句,耳边再次听到了少女平静的声音。 “当选择吞下特级咒物,你就失去了被救赎的可能。” 虎杖悠仁张了张嘴,沉默片刻,坚定抬眼:“你说的这些,我大概也懂了一部分。 “但不管选择是好是坏,我的人生啊,死亡啊之类的东西,当然要由我自己去选择。” “……会听见这种回答,并不意外。”神谷银示有意地让马甲停顿几息才做出回复。 想必已经给在场的三人留下了深刻印象,负面的印象也许会多一些,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不需要担心晓美焰灵魂不兼容的问题了。 在六眼下,说谎是不明智的。 神谷银示将每句真话都说得模棱两可,让人觉得晓美焰知道些什么,又始终无从确认。 剩下的留白就由他们自行思考了,如果一切按照神谷银示所想那样向下进行,他会顺势演下去,倘若影响到计划…… 晓美焰可从来没亲口承认过这些猜想,后续的可操作性有很多,计划也并非是一成不变的。 当神谷银示操纵着马甲,准备离场时,在一旁听完晓美焰和虎杖悠仁间的交谈的五条悟终于动了。 他夸张地把双手举过头顶,用力地晃了晃,幼稚的试图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 “说到‘受肉’、‘容器’之类的东西……” 眼罩被他掀开一角,原本遮盖住的苍天之瞳显露出来。 “难道晓美焰同学把自己排除掉了吗?” “还是说……难道你居然不清楚自己的情况呢?关于现在的你,也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这件事。” 晓美焰:“……” “那句台词怎么说的来着?”五条悟回忆了一下他看过的jump内容,直视对方缓缓说道。 “尸体在说话。” “……” 马甲后的神谷银示思绪一僵,即使早有准备,也被五条悟用随意的语气点破秘密感到忌惮,灵魂形态下也仿佛感受到了血液被冻结的刺骨寒意。 六眼啊…… 看穿“晓美焰”的灵魂并不在她的躯体内是必然的,本来也没有妄想能够瞒过五条悟。 除了这些,你又能看出多少呢? 晓美焰微愣,手下意识抚上左手手背的菱形宝石,短暂的情绪外泄很快就被她平复下来,抬眼回复五条悟: “你说得没错,我也是一具暂时能动的空壳,和虎杖悠仁没什么区别。” 说完,像是被石子略过激起涟漪,又重归于平静的湖面,晓美焰转身离去。 “别急着走啊。” 五条悟拉长声音,闪身追上晓美焰,他没有选择攻击,伸手去按住少女的肩膀。 ──! “嗯?”五条悟从喉咙里发出上扬的音调。 晓美焰像是瞬间移动那样,在五条悟前方消失,又出现在几米开外的位置。 “果然是这种作用的术式啊……”无需多做观察,五条悟就一脸明悟地点头,放弃了追击。 见伏黑惠盯着他,五条悟给出他的原因。 “像那种一看就秘密很多的人,就算追上去,只要她不想说,怎样都是问不出来的。” 伏黑惠又瞥了眼不靠谱的男人,非常自来熟地表现的像是很熟悉对方一样了。 “真是……” 虎杖悠仁半天也没想到一个何时的词语来形容晓美焰,明明要杀他,现在却又可以毫无留恋地离开,他想了想低声自语道。 “真是奇怪的、”人。 “……” 距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晓美焰步伐一顿,她没有转身,看不见脸上的表情,只能听到她平静的声音。 “我的名字不奇怪,是很燃的意思。” 完全没想到隔着这么远对方也能听见他在说什么,正好被抓包,虽然好像和他说的不太一样…… 虎杖悠仁窘迫地低下头,大声道歉:“非常抱歉!请原谅我!” 久久没有听见回应,虎杖悠仁偷偷抬眼,晓美焰已经消失在夜色里。 伏黑惠瞥了眼五条悟,他能看出,男人从一开始状态就很奇怪,像是讶异,唇角上扬的弧度也逐渐接近平直。 “不管怎么看都觉得很震撼啊……”五条悟语气意味不明,半晌他才将掀开的眼罩重新放下。 连晓美焰身上奇怪的咒力回路,都显得无关紧要起来了。 该怎样去形容他看见的事物? 这是唯有“六眼”视角下能窥见的景象。 从看见晓美焰的那一刻起,五条悟险些被那遮天蔽日般盘旋在少女身上的庞大因果所冲击到失语。 比所有情感都要浓烈,仿佛承载着来自整个世界的怨恨与希望,粘稠的恶意和诚挚祝福相互纠缠、密不可分。 如此扭曲,如此沉重。 像是一团看不见头尾的巨大线团,乱糟糟地紧密交织在一起,又有无数条线段缠绕在晓美焰的身上,将她和它完全地连接起来。 晓美焰,你究竟…… 第14章 十四个马甲 五条悟认为,比起咒灵,他眼前所见的东西被称做诅咒才更为贴切一些。 外形不像咒灵的那样丑陋猎奇,甚至算得上无害,像是类似于会收到精美的礼物上系着的艳丽的彩色缎带。 可当犹如实质、丝丝绕绕、善恶交织的扭曲情感全部寄托在一人身上,层层叠叠柔软的缎带就仿佛一根根纤细的蛛丝,无限制的延展,直到将少女缠绕包裹在其中,不留一丝供于呼吸的空隙。 晓美焰意识到了吗? 估计答案是没有吧。 还在为了某个强烈的念头而执着地反抗,殊不知自身做出的所谓挣扎,也是被无形的东西挟持着前进的结果。 唯一的结局已经向她不断逼近,是尚未察觉,还是说…… 早已意识到一切无法避免,内心却拒绝接受这个结局。 如果是前者的话,说不定会更幸福一些。 “这不是被莫名其妙的执念压得完全动弹不得了吗。” 五条悟想道。 …… 五条悟转过身,面向力竭的伏黑惠和光着上身一脸正直的虎杖悠仁。 眼罩下具体的神色无人得知,只见他双手一拍,将叠着的手掌放在脸旁:“再确认一下,虎杖同学,你能把两面宿傩放出来一下吗?” “不需要太长时间,就定在十秒左右吧。” “应该可以吧……”虎杖悠仁的语气不太确定,感受着在他身体里的另一个陌生的存在,少年忍不住追问道,“不过,把它放出来会很危险吧?” 它引发的危险虎杖悠仁已经见识过了,先是引得咒灵争先恐后的抢夺,再到身体里莫名出现的意识,几乎碾压了让他和伏黑狼狈应对的咒灵。 伏黑惠也和他简略介绍了一番千年前两面宿傩的事迹: 千年前的诅咒之王、性格自我且杀戮成性、喜好烹食女人和小孩…… 听起来完全是个超级危险的家伙啊! 虎杖悠仁下意识看向伏黑惠的表情,一直忌惮特级咒物现世的黑发少年却只是捂着伤口,沉默给两人让出场地,似乎一点都不担心接下来会有什么脱离控制的发展。 “没关系。”带着眼罩的白发青年舒展了一下身体,嘴角带着轻松的笑意,语气寻常,“这种事情完全不需要担心。” “我是最强的。” …… 当属于“虎杖悠仁”的意识再次苏醒,重新掌控了自己的身体以后,少年最先做的是抬手,挥散周围的灰尘。 “咳、咳咳……” “嗯?居然真的能压制住两面宿傩的意识。”虎杖悠仁被呛得咳嗽时,听着有谁如此说着。 虎杖悠仁的眼前一片尘烟翻滚,四处的建筑仿佛被龙卷风经过,摇摇欲坠,一片残败。 “这都是……我造成的吗?”虎杖悠仁呆滞地指着前方,嗓音艰涩,不知道究竟在问谁。 五条悟伸出食指在少年的眼前摇了摇表示否定。 虎杖悠仁松了口气,他身体里的那个家伙的破坏力不像想象的那么高,还不算太糟糕。 “是我们两个一起毁掉的~”五条悟非常没有距离感地揽住虎杖悠仁的肩膀,语气上扬,非常兴奋似的说着,“力量和速度都很惊人哦,悠仁!” 伏黑惠冷静地站在旁边,看白发教师在那里滔滔不绝地肯定着少年的身体素质,五条悟每说一句,虎杖悠仁身上的颜色就暗淡一分,到最后几乎褪色成了一尊石像。 他瞥了眼虎杖悠仁得知自己到底和一个怎样的存在共生以后脸上灰暗的表情。 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要是都像五条悟一样轻松,才是该觉得大事不妙的程度。 “两面宿傩有多强呢?”虎杖悠仁问。 听着粉发少年的询问,五条悟先是抛出咒术界对诅咒的评级标准,没什么犹豫地说:“特级和特级之间也存在着巨大的强弱差距,就算两面宿傩现在只有一根手指的咒力,他的实力对其他特级咒灵来说也是降维打击。” “不过就算把二十根手指都集齐,也还是我比较强哦!” 五条悟单手比出八的手势,横在下巴前,用十分不靠谱的音调说着过于自信的话。 但是莫名令人有种不自觉想去信服的安心感。 这样迷茫想着的虎杖悠仁耳边听见了一道不属于在场三人中任何一个人的男人声音,带着明显嘲意的轻笑声回荡在天台上。 “嗤……” 虎杖悠仁警醒地左右转头,没发现有人的踪影,在伏黑惠防备的眼神下才发觉,声音的来源似乎是来自……他的脸上? “唔啊!这是什么啊?” 伸手摸上自己脸颊的虎杖悠仁却感受到了手底下感受到的奇怪触感,整个人站立不稳,紧接着后仰跌倒,在他脸上出现的另一张嘴反倒比少年本人要适应的多,还能讥讽地嘲笑虎杖悠仁这种举动有多蠢。 虎杖悠仁眼睑下的对称痕迹睁开,猩红的瞳仁注视着单手插兜闲适地站在那里的五条悟,刚才短暂地与五条悟交手,挑起了两面宿傩对战斗的渴望。 血液、死亡、不顾一切地厮杀才是他目前最渴求的,想到这,他的瞳孔兴奋地颤动着。 可他却被死死禁锢在这个小鬼的身体里,沸腾的战意不断灼烧着两面宿傩的耐心。 两面宿傩咂了下嘴,命令道:“小鬼,放我出去和他再打一架。” “才不要,想都别想!”虎杖悠仁果断拒绝道。“而且你在别人的脸上做什么啊!” “已经在几百年的时间里被风干地干巴巴的老爷爷就不要在年轻人聊天时看不懂眼色的插话了。” 在两面宿傩说出其他的话之前,五条悟抬手拍在虎杖悠仁的脸上。 “消失了?好神奇……”虎杖悠仁摸着光滑没有留下痕迹的脸,惊奇地说道。 “嗯嗯~总之,就像你看到的那样,虽然两面宿傩不能算作正常的诅咒,不过也足够让你了解到咒灵天生就对人类存在恶意这种常识了。” “伤人和杀人是刻在所有诅咒本能里的,所以……”五条悟竖起食指,“绝对不能相信诅咒的话哦。” 伏黑惠眼神微动,瞥向正一脸认真地记下对于非术师以外来说没什么作用的东西的虎杖悠仁。 五条悟会对虎杖悠仁说这些,就表示着他不打算祓除掉虎杖悠仁,咒术界的那些高层想必不会允许两面宿傩的容器活着。 最后大概是和乙骨前辈差不多的流程。 虎杖悠仁突然想到什么:“普通人看不见诅咒,那教学楼的损坏……” “会有辅助监督来收尾的,大概会以建筑年久失修坍塌为由处理。”五条悟已经动身往楼下走,随后跟着的是伏黑惠。 虎杖悠仁也追了上去,思维敏捷的少年很快就联想到了新闻上播报的事故:“那……出现在电视上的那些意外事故,其中也有咒灵造成的吗?” “有相当多的一部分吧。”五条悟单手插兜回复道,眼罩遮盖住了旁人能了解到他情绪的途径。 虎杖悠仁略显沉默地低下头。 “让普通人知道诅咒的存在会引起恐慌,负面情绪增加会造成咒灵大规模诞生,所以很多时候被诅咒杀害的人会被视为意外事件。”伏黑惠解释道。 五条悟摩挲着下巴,作回忆状:“最近光是在仙台市就有两起少女失去联系,后续被官方定性成原因不明的失踪案件呢。” “对了对了。”五条悟像是才想起来那样,用拳头锤了下掌心,“似乎也是这所学校的学生。” 不用五条悟再继续说下去,虎杖悠仁也明白现在被提起,大概率是诅咒所为。 虎杖悠仁张了张嘴,表情落寞:“死在咒灵手里的人,根本不是‘正确’的死亡。” “嘛,这种沉重的话题以后会有很长的时间去探讨的。” 五条悟伸手在虎杖悠仁面前打个响指,唤回少年的思绪。 “现在先来聊一下两位从杉泽转到东京都立高专的事宜吧。” “转学?” “两位?” 虎杖悠仁歪头,睁着迷茫的眼睛,伏黑惠的注意力却放在了人数上,除了虎杖悠仁以外,剩下的那个人会是谁? “锵、锵!”五条悟瞬间出现在一旁,双手挥舞着,做出夸张的登场动作。 下一秒,一个系着缎带的樱粉色脑袋从门外探进来。 “欸欸?非常抱歉,原来这里还有人在的吗?” 灰暗压抑的视野里出现了一抹亮色,就会十分显眼,正如局促站在他们面前,整个人写满不自在的鹿目圆一样。 “小圆?”就算服饰上有翻天覆地的变化,虎杖悠仁也一眼认出来了同班级的同学。 鹿目圆胡乱地回应一声,戴着素白色手套的手不自觉紧握着木弓,在注意到伏黑惠的视线落在上面时反射性把武器藏在身后,又非常生硬的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那样拿出来。 “呃、这个,其实是……动漫社的道具。”少女眼神游移,嗓音也因为心虚变得飘忽不定。 谎话太拙劣了。 伏黑惠扫视一眼对方手里的武器,明显是咒具一类的东西。 鹿目圆闭着眼,脸颊上浮现难为情的淡粉,举起蔷薇花开弓大声喊道:“没错,我是在cos魔法少女!” “……” 寂静。 他理解咒术师祓除诅咒在普通人眼中算得上很奇怪的举动,所以会用谎言去解释异常的行为,但又有谁会相信这种说辞啊…… “原来是这样!”虎杖悠仁以拳敲掌,恍然大悟状。 伏黑惠:……居然真的相信了 第15章 十五个马甲 “魔法少女吗?” 五条悟肆无忌惮畅快地笑着,偏偏他要做出非常没有说服力的认真评价的样子来:“不错不错,小圆已经是个非常合格的魔法少女了。” 他对少女比了一个表示肯定的拇指,让鹿目圆脸上的温度几乎要具现化出蒸汽来,手上戴着的手套也在难为情的心情下被攥出褶皱。 “呜……谢谢,但是、那个,”鹿目圆稍微有些犹疑,和白发青年身高上的差距她需要抬起头,才不至于失礼,就算如此也只能看见对方压在脸上的眼罩边缘。 “您认识我吗?”鹿目圆向绝对没见过,但是对方却准确叫出了她的名字的男人试探性地问道。 “是悠仁告诉我的哦!”五条悟握着虎杖悠仁的肩膀,把少年像展示货架上的商品那样推到前面来,语气熟稔,“我还知道小圆担任了班级里的保健委员,很不错嘛!” “欸、是这样说的没错……”紧接着听着五条悟明显是哄小孩子的夸奖,鹿目圆脸上还没褪去的温度再次有回温的趋势,对方过分的自来熟完全无法招架,嗫嚅两下就吞下了心里的迟疑。 听着五条悟自然的语气,虎杖悠仁忍不住回忆起自己究竟有没有在五条悟面前无意间提到鹿目圆,还没等他想出答案,一张嘴浮现在虎杖悠仁的脸侧。 少年急忙在两面宿傩出声前,把右手用力拍到脸上,下手力道之大,手掌和脸之间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虎杖悠仁不知道原本两面宿傩想说什么,但被他打断了以后,对方在他的心中冷笑几声,骂了一句“蠢货”,就消失了。 虎杖悠仁也不在意对方的想法,不如说终于没有人在他脑子里乱糟糟地说着话真是太好了。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这么渴望安静。 “所以小圆也要和我一起转学到高专吗?”虎杖悠仁好奇地问道。 “欸?” 鹿目圆眨眨眼,像是没听懂那样,眼睛迷茫地变成了蚊香状,用手指向自己,和虎杖悠仁确认道。 “转学?是说我吗?” 伏黑惠见两个粉色头发的家伙凑到一起二脸茫然的样子,就知道五条悟根本没和鹿目圆说起过转学的事,说不定只是发现对方有咒术师的天赋,心血来潮单方面定下的。 一起相处了这么多年,相互都熟悉对方,伏黑惠几乎猜对了8、9成。 “欸──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失格教师拉长声线,揽着虎杖悠仁还不够,无视伏黑惠抗拒的神色,手臂搭在两人的肩膀上,“只是没向本人提前通知她要转学的消息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嘛,反正小圆也是咒术师,每年的新生人数那么少,夜蛾一定会高兴到落泪的。” 这是夜蛾校长同不同意入学的问题吗? 伏黑惠将视线转到还不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笑得开朗健气的虎杖悠仁脸上。 夜蛾校长如果知道今年的新生是两面宿傩的容器,恐怕连制作咒骸的心情都没有了吧。 相比之下,鹿目圆就太正常了,看起来在普通人里也属于非常让人省心的性格。 就是…… 正常到有些不像个咒术师了。 黑发咒术师垂下眉眼,默默想着。 “咒术师?”鹿目圆重复五条悟的话,在昏暗环境下呈现出澄净酒红色的眼睛微微睁大,惊喜地看向三人,“你们也是咒术师吗,包括虎杖同学?” “没错呦!”五条悟没有提起在天台上的几场对峙,很有兴致地回答着少女的问题,一边把身体的重量全压到一脸抗拒的学生肩上。 “悠仁在今天刚刚成为咒术师,这个是惠,他可是入学就被评级为二级咒术师的天才型选手哦!” 伏黑惠别过脸,真是的……五条老师突然说这些做什么。 “惠很有天赋,练习也刻苦,不过距离追上我还需要个七八十年吧。”五条悟潇洒地摆了个造型,自信一笑,背景出现了闪亮的星星。 又开始了…… “诶嘿……是这样的吗?”鹿目圆单手贴着脸,干巴巴地说道,明显苦恼于不知道该如何不让对方落得个冷场的尴尬场面。 不靠谱的成年人完全不属于需要被担心尴尬的范围内,下一秒就像察觉不到少女在苦恼怎么措辞,尾音上扬地回答道。 “没错哦~” “没错呢!” 另一道和五条悟的声线能明显区分开的轻快嗓音响起,瞬间引起了除了鹿目圆以外所有人的警觉。 “五条悟,是咒术界公认的最强。” 虎杖悠仁一愣,把头转向声音源头,伏黑惠则是瞬间比出手影的手势,召唤式神的动作蓄势待发,警惕地望向某一处。 作为三人里唯一的成年人,同时也是最高战力的五条悟一动不动,连松懈的站姿都没有改变,全然不在乎暗处的家伙可能会对他造成威胁,这是属于“最强”的底气。 而出现在一侧墙壁上,被光源被拉得细长诡异的影子也在对方逐渐接近后一点点变小。 在他们的凝视下,一只洁白娇小的未知生物跳了出来。 它有着猫一样大小的体型,头上顶着一对尖尖的耳朵,耳廓内另有一对类似兔子的长耳朵,分别垂在两边。 一对金色圆环悬空在长耳的末端,用两只前爪撑地,几乎有它整个身体大的柔软尾巴在身后一下一下地轻柔摇晃,一双宝石一样澄净的红瞳此时正注视着他们。 “你们好!请容我向你们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是丘比,我可以实现有才能的孩子任何一个愿望。” 无害的生物口吐人言,让虎杖悠仁吃了一惊,都没有细想它话中透漏出的信息。 丘比始终上扬微笑的嘴巴没有变化起伏,欢快雀跃的声线凭空出现,向眼前的三人询问道。 “你们有想要实现的愿望吗,只要和我签订契约,如果是你们的话,不管是怎样难以实现的想法,只要念头足够强烈,哪怕是奇迹也会降临哦!” 突然出现的生物浑身透露着古怪,还说着什么能实现任何愿望的话…… 伏黑惠看向五条悟,用眼神朝他确认,结果却得到了对方并不是咒灵的信号。 五条悟也没有要动手的倾向,什么啊……难道真的有可以实现任何愿望的东西存在吗? “想要詹妮弗劳伦斯的签名照也可以吗?”在伏黑惠觉得非常不现实,对突然冒出来的生物心中持着高度防备时,一个完全没有任何警惕心的家伙已经高高举起手,主动和丘比交谈起来了。 神谷银示简直要笑出声来,这是个多么容易达成的愿望啊。 但他也没有过于激动,看起来有些莽撞的虎杖悠仁是彻头彻尾的按照直觉生存的类型,这个愿望他不会轻易许下的。 有人也不会允许虎杖悠仁在面前和来路不明的东西签订什么契约的。 “确定这就是你的愿望内容吗?”丘比歪头询问,长耳朵轻飘飘地甩动一下,“虎杖悠仁,这个愿望值得你用灵魂去交换,和我签订契约吗?” 无形的束缚在丘比和虎杖悠仁之间产生、加深。 伏黑惠脸色微变,马上就要出声去制止,虎杖这家伙完全不知道咒术师的承诺会形成束缚,到时束缚成立,双方都不得不遵守誓言。 “欸,其实我只是随口说说的,不过真的连这个也可以实现吗?”虎杖悠仁摸着后脑的短发,笑得开朗。 还未形成的束缚应声消散,不复存在。 “当然可以。”丘比肯定的回复道。 像是看不出伏黑惠的防备,丘比继续说:“你们每一个人都拥有着远超出常人的资质,倒不如说,只是许下这个愿望反而有些不值得呢。” “所以,如果悠仁你有了真正想要实现的愿望,可以随时来向我许愿哦!惠也是一样的。” 伏黑惠谨慎地没有回复丘比,倒是虎杖悠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爽快地答应下来。 “摩西摩西──丘比君,是不是还落下了一个人啊,怎么不问问我要不要许愿呢?”五条悟把双手环住放在嘴边,幼稚地把其当成扬声筒。 丘比闻言,把视线移到他身上,也向男人问:“五条悟,你的愿望是什么呢?” 在五条悟故作思考时它没有丝毫停顿,继续说到。 “身为最强也有没办法做到的事情吧?虽然拥有绝对的力量,但对于你真正想要改变的事物,力量就变成了被忌惮的累赘,只会为你增加更多的阻碍。” 五条悟尾音微扬地‘哦’了一声,既不心动也不畏惧,只是散漫地接话:“你的意思是只要和你许愿,连无形的事物也能更改吗?” 丘比歪头:“我不否认这一点,毕竟就是无法单靠人类的力量实现的存在才会被称为‘奇迹’,就算是最强,也无法脱离人类的身份呢。” “真敢说啊。” 五条悟稳步走向它,随后单手拎起丘比。 纯色眼罩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摘下,澄澈到看见的第一眼会忍不住失语的瑰丽蓝眸和丘比深红色的眼瞳对视着。 “看上去这种交换对丘比君完全是亏本的买卖啊。”五条悟嘴角的笑意完全消失,看着手里的丘比,一字一句缓慢地说道。 “丘比君该不会是那种故事里售卖长出双腿的魔药……然后拿走小美人鱼声音、居心不良的巫婆吧?” 第16章 十六个马甲 “那个、五条先生,请放开丘比,这样它会很不舒服的。”鹿目圆神色担忧,语气迟疑,态度却十分认真,坚定地对五条悟说道。 同时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想要从五条悟手里接过丘比。 “稍等一下哦,我和丘比君还没有聊完呢,而且我们相处的很融洽,不是吗?”五条悟用任谁都能听出敷衍语气说着,用空闲的那只手隔着无限,随意地按在鹿目圆的头顶压了压。 “是的,这不属于伤害的定义。”被拎着的丘比垂下的尾巴摇晃一下,微笑的弧度没有丝毫变化,连声音也像以往那般欢快。 得到双方的保证,虽然面上仍有担忧,鹿目圆还是尊重了二人的决定,在确认一番周围没有危险后便解除了武器,这一举动引得虎杖悠仁的眼睛一亮。 “欸?!是可以收起来的吗,彻底不见了,好酷!” 在虎杖悠仁眼巴巴地注视下,同样也是刚入门没多久的咒术师脸红扑扑地又重新召唤了几次弓,还用咒力凝聚出一支光箭用来满足少年的好奇心。 从小接触咒力和诅咒的伏黑惠不像虎杖悠仁那样对鹿目圆展示出来的能力感到惊奇,也没错过对方的动作。 他的眉心不自觉皱起,是用咒力构造出武器的术式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比较其他的咒术师还多了一个限制。 从身上几乎不存在的肌肉以及武器的偏好上能看出并不擅长近距离作战,在实战里假如被近身,会非常不利。 伏黑惠在心中想到。 “唔嗯,其实关于咒力啊、诅咒啊之类的东西,我也不太能完全明白,有学姐和丘比的指导,但还是处于摸索的阶段。 虽然能像刚才那样向外释放咒力祓除咒灵,但还不能理解怎么把咒力附着在身体上……麻美学姐就建议我选择远距离的武器来避免近战方面的短板。”鹿目圆稍微撇过头,面向安静坐在一边的伏黑惠,她偏圆的眼型因笑容微微眯起。 察觉到正和虎杖悠仁对话的鹿目圆视线向他这边看过来,伏黑惠稍显意外,他把心中所想问出来了吗? 鹿目圆摇头:“只是去猜测了一下伏黑同学会对什么感兴趣。” 既然对方没有表现出不满的情绪,而且很大概率他们会成为未来的同学,伏黑惠也不忸怩,解释了一下他的生得术式,然后询问起鹿目圆的术式。 鹿目圆很坦然地表示自己没有术式,她想了一下,也不太能确定地说:“也许因为我之前不是咒术师,是普通人的原因?” “欸?”虎杖悠仁豆豆眼,又像理解了什么那样,一脸明悟地点点头,“所以小圆也是突然就能看见诅咒了吗?” 伏黑惠的目光也向少女看过来。 “像遭遇危险能短暂的能看见咒灵吗?不是那样的啦,”鹿目圆双手捧着脸,回忆道,“我呢,是向丘比许愿,作为交换才成为了咒术师。” “那小圆的愿望真的实现了吗?” 比起对后天将人改变成咒术师这一手段忍不住皱眉的伏黑惠,虎杖悠仁更多是被充满奇幻色彩的能力所吸引,听见鹿目圆肯定的答案,就心满意足地没再继续问下去了。 “签订契约以后能拥有的实力强弱更看重的是个人的资质和愿望内容,而按照小圆本身的资质和所许下的愿望难易程度来说,只有咒力没有术式也是正常的情况。” 丘比隔空向两个少年解释道,不时压低的耳朵代表着它一直没有错过他们的对话。 “不过,是悠仁和惠的话,就不需要有这种顾虑了,你们所拥有的资质,就算在千万人里来看也是十分罕见的!” “如果和我签订契约,你们一定会成为前所未有强大的咒术师,成为特级咒术师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呢。” 可惜的是,听见丘比承诺的两个人,一个是对特级咒术师根本没有具体的概念,甚至昨天以前还是完全作为普通人生活着的虎杖悠仁。 另一个是从一开始就对突然出现的奇怪生物抱有十足警惕,随着对方话里透露出的信息变得愈发提防的伏黑惠。 正向少年们推销着对于大多数人都非常有诱惑力的交易时,神谷银示感觉整个身体被人左右摇晃了几下,若非是他投放到丘比躯壳里并不像是人形马甲里的灵魂,仅仅是一道能操控行动、和人进行对话的意识,被这么对待一定会头晕的。 丘比把视线扭回来,入眼先是那头显眼的白发,向下看去是佩戴着的眼罩,和似乎略带笑意的下半张脸。 五条悟突然凑过来,和神谷银示的距离近到几乎差一点就要碰上了,神谷银示隔着丘比的躯壳和他对视。 眼罩在六眼的视角下作用接近于无,神谷银示能清楚体会到来自五条悟身上所散溢出来的冷冽气场。 仅仅是审视的目光,如实质化的锐意就精准向着神谷银示涌现。 “不要没礼貌地打断别人讲话啊,丘比君。” 神谷银示控制丘比无辜地歪了下头。 “让你感到不舒服了吗?我只是不希望我们之间存在误会,毕竟我是非常想和你们建立起一段友好的关系的!” 顶着来自最强的压迫感,丘比像是什么也没察觉到那样,态度照常。 隐藏在幕后的神谷银示也是如此,面对一眼就看出晓美焰灵魂不在躯体里的五条悟,紧张是人之常情,但神谷银示却选择做出一个极度危险的举动。 他直接让鹿目圆,包括鹿目圆的灵魂宝石出现在了五条悟的眼前。 两个马甲的灵魂都来自神谷银示,倘若六眼看穿了晓美焰与鹿目圆本质是同一个人,“鹿目圆”会立刻被世界意志驱逐,而后那部分灵魂最终的归宿就是凐灭。 关乎整个宇宙的存活是否能得到延续,神谷银示不会去赌一个可能性,在计算里,概率这种不确定因素是最先会被排除掉的。 先前神谷银示让晓美焰肆无忌惮的祓除咒灵,在咒力的消耗下,作为储存灵魂与咒力的容器,灵魂宝石不可避免地污浊过半,而里面产生的所谓“污浊”,本质上却是咒力的另一种形态。 为了让订下束缚的马甲更方便祓除诅咒,不会轻易在战斗里损坏,神谷银示将灵魂储存在另外的容器里,即使马甲重伤,只要灵魂没有受到伤害,并且有足够的咒力就能修复马甲。 也导致神谷银示的每个马甲严格意义上都不属于真正的咒术师,普通人身边出现特级咒灵会产生严重的的负面状态,反应在马甲身上的则是不断累积在灵魂中的污秽。 当本质上依然属于普通人的马甲的灵魂宝石长时间得不到净化,也许会依照马甲的强弱而诞生出诅咒来吧。 晓美焰灵魂宝石里的污浊,就是神谷银示用来干扰六眼判断的最佳道具,混浊的咒力几乎和灵魂融为一体,而鹿目圆消耗的咒力保持在一个适中的程度,灵魂宝石仍然是纯粹澄净,一眼能望到底的淡粉。 一明、一暗。 明亮与暗淡。 在能看穿术式构造的六眼的视角里,是否能顺利通过,在没去确认之前谁都无法估测出准确的结果。 到以上为止,神谷银示做出的应对方案看上去依然是在赌五条悟能否看出马甲身份的概率。 但早在很久之前,此番举动可能引发无法挽回的后果的危险性就彻底被杜绝了。 无论五条悟有没有分辨出鹿目圆和晓美焰之间的联系。 在晓美焰天台对峙前、仙台出现未知咒术师的行踪前、鹿目圆和吉野顺平相遇前…… 防止一切演变成最坏的结局,神谷银示最开始设置的保险措施: ──晓美焰的术式。 时间暂停,以及…… 让整个世界的时间飞跃,回到过去的能力。 晓美焰的灵魂宝石污染速度过快,其中也有一部分为了达成平衡制约,获取和所付出的都要接近于相等的原因。 具体回溯的时间视晓美焰所持有的咒量增加,按照马甲的最大极限来看,最多能回到一个月之前。 这就是神谷银示选择让鹿目圆接触五条悟的原因,就算五条悟看出二人的灵魂同属一人,首先被驱逐出世界的第一人选会是鹿目圆。 而“丘比”和与幸吉操作的机械丸本质上相同,意识不等同于灵魂,最终被留下的就会是能将时间回溯到从未发生过的节点的晓美焰。 所以神谷银示敢披着未知生物的外观,抛出诱人的条件,但又明显隐瞒了什么的模糊态度出现在六眼的视线下。 现在一切都按照神谷银示预想中最好的方向进展,顶着五条悟对丘比不做掩饰的敌意,它可爱地主动询问出声: “你想聊些什么呢?” “啊啊,让我稍微想一想。”五条悟说着,轻快的嗓音完全听不出他真实的情绪,握住脖颈处的手也始终隔着无限,没有真正接触丘比。 他用食指抵着额头,嗓音低沉:“因为需要生气的地方太多了,一时之间没法抉择呢。” “我们之间可能存在一些误会,我的立场是不允许强迫别人许下愿望的呢!”丘比认真纠正道。 “所以和我签订契约的孩子,她们每一个人……都是自愿的哦!” 这种欢快的语气,简直像是被设置好的固定程序一样,无法从中确认它话里的真实度。 或者说……这家伙真的有感情这种情绪吗。 “现在可以把我放下来了吗?那孩子看上去很担心呢。”向五条悟解释完,丘比偏了下头,问道。 第17章 十七个马甲 “小圆已经下定决心了吗?” 虎杖悠仁和鹿目圆并排前行,在他们身后跟着单手插兜,步伐散漫的白发教师。 不过有身高上的优势,就算被落下一段距离,几步就能重新追上。 “嗯!”鹿目圆表情认真,因点头的动作幅度,让樱粉色的额发稍微遮过眉眼。 “我……想要加入高专。” “是这样啊。”虎杖悠仁单手摸着后脑,倒是没有太意外,反而整个人非常振奋,“没想到转学还能和小圆继续当同学,真是太好了。” 虎杖悠仁没和少女提起在昨天最后他被五条悟单独约谈,对方告知虎杖悠仁他已经被咒术界高层下令判处死刑了。 虽然五条悟的插手让其有所变动,但虎杖悠仁仍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行动处于被监视的状态。 这种说出来只会让对方徒增担忧的事情,虎杖悠仁在潜意识里就选择了隐瞒下去,转而说起其他的话题:“就是要麻烦小圆和五条老师陪我一起来这里了。” 虎杖悠仁指的是跟着他处理虎杖倭助去世后的事宜,五条悟目前作为他的监视人,自然要担任看管好宿傩容器的任务,不能让中途出现纰漏。 虽然五条悟不在意来自高层的发难,但是一群老掉渣的家伙一直在耳朵边絮絮叨叨也很影响心情。 鹿目圆就是被五条悟强行拉来的了,本身就对五条悟口中的“入学前和同学增进感情”深信不疑,在得知虎杖悠仁的爷爷去世以后,更是主动表示出想要帮上忙的倾向。 看着虎杖悠仁抱着骨灰盒向着陵园逐渐远去的背影,鹿目圆和五条悟不约而同停下脚步,没有跟上去,给少年留出释放情绪的独处空间。 “小圆,最后为什么会同意转学呢?”五条悟就站在少女的旁边,一高一矮的身影相隔不远。 明显是对方的随口一问,鹿目圆却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回复,而是明显思索了一会儿:“那个、是因为想要更及时地祓除咒灵,让大家不会被诅咒伤害。” “虽然之前没有加入高专,也是做着类似的事,但是最近一段时间,明明感知到附近有诅咒诞生的……但是每次等我赶到的时候,现场就已经看不见咒灵的痕迹了。” “哦噢噢噢!”五条悟幼稚地单手握拳,向下敲了下掌心,一脸恍然大悟,“明白了,是想集结高专里的所有人去把那个提前把小圆看上的猎物祓除的家伙痛揍一顿!” 鹿目圆呆了一下,连忙摆手否认:“不不不、不是那样的!打人什么的绝对不要啊。” 五条悟清楚鹿目圆想的大概是被委派的任务就不会发生目标被其他咒术师抢先祓除的事情了,他也乐于故意曲解话里的意思看鹿目圆急着解释的样子。 他拉下眼罩,注视眼前个头小巧的少女,语气不复先前的散漫,语调起伏刻意地夸张化: “不过,最近仙台检测出来即将诞生的诅咒也全被档案里完全没有记载的神秘咒术师解决了唷,根据对方往常的习惯来看,她一般只对二级以上的咒灵下手,但是……” “统计过对方出现的所有路线以后发现,除去她祓除诅咒以外的行动轨迹,和小圆每天放学以后会走的路线高度重合呢。” “凡是小圆的附近,连四级的蝇头都看不见呢。” 男人用食指点着下巴,眼睛一亮,头上突然出现一个发光的灯泡:“难道说,有一个暗处的护花使者在保护小圆吗?” “欸、哪有那种事啊,护花使者什么的太超过了……”被老师调侃,鹿目圆脸上迟钝地涌上热度,连手也不知道放在哪好了。 “还有,五条老师说的‘她’,是已经知道了对方的是谁了吗?” 五条悟既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他表现地十分悠闲,像是故意放任猎物逃走,实际上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猫科动物,神谷银示是这样认为的。 在五条悟没有任何预警突然靠近以后,更加坚信了这个印象。 一双震慑心神,足以让直视它的人短暂失语的苍天之瞳完全显现,没有遮挡地和鹿目圆的目光相撞,来自五条悟的声音都变得恍惚起来,听不真切。 “姑且问一下,晓美焰,小圆认识她吗?” 如果是其他马甲遇到为难的问题,闭口不言也是可以的,而五条悟对丘比的态度非常微妙,不会去追问它自找没趣。 只有鹿目圆必须要回答五条悟。无论从以往的性格上来说,少女不可能无视别人的问话。 还是听见“晓美焰”这个名字以后的微表情所透露出来的信息,已经尽数落入了六眼中了。 作为唯一一个没有引起高专众人防备的马甲,极大一部分是因为最初神谷银示为了接近吉野顺平,给“鹿目圆”加上了坦诚、直率、善良和温柔等等优秀的品格。 想要演绎出细腻的性格,就不可能像对待“晓美焰”那般把情绪同调降低,神谷银示心情上的变化无法避免地会出现在鹿目圆的表情上。 忌惮于六眼的洞察力,在面对五条悟时神谷银示通常不会说谎。 想要真正做到这一点,得考虑到如何在隐瞒关键信息的情况下说出绝对的真话,要思考微表情会透露出哪方面的倾向,再在瞬息之间加以补救。 这么做的好处是能获取信任,固化在其他人里对其的印象,总体来说是利大于弊的。 “……小焰吗?”鹿目圆像是还没从直视六眼的震撼里回神,半晌才做思索状,肯定道,“悠仁、小焰和我都在一个班级,小焰是最近才从别的学校转到杉泽的。” “顺平和丘比都说过,小焰也是咒术师,欸?难道说,小焰就是那个……唔嗯,这样就对的上了。” 防止五条悟接下来会问到这个话题,神谷银示借鹿目圆之口主动提起,但却见五条悟兴致缺缺的样子。 附近只有他们二人,所以当五条悟不再说话,周围的寂静就十分明显,连吹过枯叶的风声也清晰可闻。 鹿目圆安静地站着,神谷银示的思绪在快速运转。 五条悟表现得像是对晓美焰没有兴趣,先前对鹿目圆的追问就显得很不合理,还是说问题出在鹿目圆身上? 虎杖悠仁也认识晓美焰,不排除五条悟提前问过虎杖悠仁但是没得到有用信息的可能,突然出现一个浑身透露着可疑且立场和目的暂时不明的晓美焰,五条悟不会放任这样一个不稳定因素存在的。 能追寻到的线索和鹿目圆似乎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就算鹿目圆表现得再无害,该有的试探也不会缺席,这也是保护鹿目圆的一种方式。 五条悟却没有追问下去的意思,不免让神谷银示精神高度集中,准备应对接下来可能的对话。 “……嘛,虽然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就算问了也不会改变什么。” 在神谷银示头脑风暴时,五条悟嗓音少见的平缓下来。 仿佛一阵能让人立刻能熟知季节的风短暂掠过耳畔,稍微不注意就会错过,却又每个字都清晰准确地传达到耳边。 “姑且当做是老师想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好了~” “小圆是许下了什么愿望才成为咒术师的?” 和先前聊的完全没有关系,话题充满跳跃性,完全预测不了五条悟此刻的想法。 鹿目圆脸上合适地出现不似作假的迷茫。 “欸……这个、是为了救一只猫咪。”只是犹豫了一下,神谷银示,或者说鹿目圆就诚实地告诉了五条悟这个不需要思考太久的答案。 五条悟单手撑着脸,等她继续说下去,脸上了然的表情说明他已经把后续猜到了个大概。 鹿目圆轻声“嗯”了一声,情绪也不自觉地上扬:“是一只叫做艾米的黑猫,我是在路边发现它的,它被车撞到了,身上也流了很多血,伤的非常严重。” “所以我就拜托丘比治好了它。”鹿目圆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神采,真心为这个结果感到高兴。 “是为了这个愿望才和那家伙许愿的吗……”他自语道。 在鹿目圆疑惑地看过来时,又很快恢复成那副熟悉的不着调态度,男人像招财猫一样上下摆了摆手:“没什么哦~就是觉得按照丘比君的说法,以小圆的资质,只许下这个愿望,丘比君真是赚大了。” 听到五条悟话里浅淡的感叹,神谷银示精神一紧,猛然意识到六眼在“鹿目圆”身上看出了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信息。 与此同时,身处在咒灵领域之中的黑发少女步伐一顿,手按在盾牌上,随时准备开启时间回溯。 …… 五条悟把手臂交叉横在胸前,赶在鹿目圆想要否认前,幼稚地宣布:“总之,对于‘资质平庸’这种话,老师是不会接受的~” “欸,可是、可是,丘比说……”鹿目圆还想说些什么,又在五条悟的眼神下声音不自觉地渐弱。 “你拥有的潜力远比你自己认为的更强大。”他用过分平淡的语调陈述道,很难让人分辨出男人的态度究竟有几分认真。 那双澄明的蔚蓝眼底将少女脸上的不自信和纠结全部映出来,以及……鹿目圆身后,几乎遮盖住半边天,完全由情感集结而成的庞然大物。 相互纠缠、涌动,无形的缎带分别连接在鹿目圆的四肢,勒出浅淡的凹痕。 这般景象,从晓美焰身上也曾见过。 “小圆还不知道吧?”五条悟重新戴上眼罩,随意地问。 “欸?” 五条悟把双手的食指和拇指比成相框的形状,对准鹿目圆,随即又用欢快的音色宣布道。 “你被世界诅咒了唷!” “欸?!” 第18章 十八个马甲 在他为了回收两面宿傩的手指抵达杉泽高中时,称得上让人终生难忘的景象毫无预警地突兀映入眼中,六眼尽责地将那团看不清首尾的纷乱因果原原本本地尽数传达给大脑,几乎让五条悟的思维罕见地停滞了一瞬。 等五条悟天台再见到晓美焰,那种被震撼到的感觉已经被减弱了很多。 不过谜语人这一点,还是很让人不爽啊,焰酱。 …… “嗯?居然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吗?” 对鹿目圆的询问,五条悟显得非常震惊,仿佛他听见了什么难以理解的话,双手掌心向内指着自己,让人的目光自然集中在他那张完全看不出具体年龄的脸上。 “这还需要去问吗,我是最强啊。”没有一点迟疑,五条悟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也唯有五条悟能有这样的底气,说出堪称自负的言论来。 鹿目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觉得她表现的太平淡了,连忙补充说道:“那个,是有听丘比说起过,五条老师是非常强大的人,一直以为是武力方面的,所以还没有什么实感。” 五条悟从胸膛里里发出得意的哼声,双手环胸,接受了鹿目圆的回答。 “虽然见到过那么多──长得丑到需要向所有看到它的人道歉的咒灵,但是,和小圆连在一起的东西也能排到前三位哦,被这样的存在寄生,小圆居然一点都没感觉到吗?”五条悟懒散地把尾音拉长,嘴角带着轻松的笑意,完全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鹿目圆诚实地摇头:“比起感觉什么的,如果五条老师不告诉我,可能我这辈子都不会发现吧?” “想不到意外的顿感呢,小圆。” 收到这样的评价,神谷银示继续不收敛真实的疑惑情绪,让它体现在鹿目圆的表情里。 不过…… 希望和绝望交织、绝对能诞生出灾难级别的诅咒的浓烈情感、和二者之间摆脱不掉的紧密联系…… 神谷银示从五条悟含糊敷衍的描述里诞生了一个猜测的方向。 在没接触过他现在所处的世界前,任谁也想象不出来,会有一个世界里连普通人无意间溢散的负面情绪都会形成杀人的诅咒,以及那些在咒灵造成的灾难里丧命,庞大到心惊的遇难人数。 神谷银示也模糊地明白了五条悟所看见的存在到底是什么,丝丝缕缕、无法用物理斩断的丝线,那是所有知晓宇宙不久后会步入覆灭的人类寄托在神谷银示身上、孤注一掷的希望。 作为仅有的六眼,恐怕这世间,也只有五条悟能窥见这份承载着无数人的希望了。 至于五条悟为什么称鹿目圆是被世界诅咒了…… 负面情绪大量滋生,就形成了诅咒。 爱意过分浓烈,相对也会累积同等的嫉妒、猜疑、憎恶。 一旦超过了正常的阈值,所有事物都会逐渐走向崩坏。 来自人类对生存本能的求生欲,是最原始且刻在基因中的纯粹欲望,在五条悟的眼中,把它称作是诅咒说不定是最为贴切的。 …… 神谷银示以最快速度整合了目前已知的所有信息,鹿目圆身上的“诅咒”能被五条悟看见,同受神谷银示灵魂控制的晓美焰不出意外应该也是如此,但五条悟似乎还没有把两个马甲的共通点联系到一起的倾向。 操控丘比的属于意识而非灵魂,但为了确保绝对的安全,神谷银示决定暂时将“丘比”批量地大规模分散出去,寻找那些有咒术师天赋的孩子签订契约的计划延后。 晓美焰和鹿目圆身上,来自神谷银示的因果始终是个隐患,幸好能看出来这些的,只有五条悟一个人而已。 看上去五条悟还没把晓美焰与鹿目圆关联起来,假如出现在五条悟面前的马甲数量再增加,他迟早会把二者联想到一起去。 只要五条悟察觉出马甲身份上的异常,很大可能神谷银示会在没有任何准备时被世界驱逐。 神谷银示打算在他找到真人以前,只用最开始选定并且在高专众人那边混得脸熟的两个马甲行动。 被迫增添了计划外的限制,神谷银示反而有一种放下心来的踏实感,他的决定是正确的,关于“鹿目圆”人设的方向这一点。 神谷银示能看出,对鹿目圆表现出极大好奇心的五条悟虽然没有全然放下戒心,一直开启的无下限就是证明,但五条悟也的确尽到了老师该有的职责,对鹿目圆的态度从一开始也比面对晓美焰时随和很多。 而且…… 五条悟似乎没有将晓美焰的存在上报给高层,或者说有意将有关晓美焰的信息给拦了下来。 神谷银示用晓美焰祓除诅咒不会特意去掩盖行踪和留下的残秽,几乎把整个仙台的咒灵进行大清洗的行为,到现在为止却还没有一个辅助监督主动来接触晓美焰。 “所以呢?小圆~” 白发教师用黏糊糊的嗓音催促道,用挑事的语气在一边煽风点火。 “你一点也不弱哦,如果能把身上的力量调伏,估计连我都会觉得小圆非常棘手,对上会非常麻烦之类的想法吧。” “现在有没有想要暴打丘比君一顿的冲动呢?毕竟那家伙可是骗了你哦,说不定在其他地方它也隐瞒了不知道多少信息呢,嗯嗯~这么看来,果然还是打一顿吧。” 个头非常大只的男人蹲到鹿目圆的面前,认真地建议道。 有几撮短发垂在额前,洁白的眼睫下,是失去了遮挡,完全暴露在视线中的透彻蓝瞳,落到其中的光斑折射出让人难忘的美丽。 如果这人没有一张嘴就兴冲冲地鼓动神谷银示用马甲去暴打他的另一个马甲的话。 “欸……其实什么也没想,因为就算五条老师这么告诉我,但是,”鹿目圆低下头,双手握紧又松开,她感受了一下,又说,“我还是那个我,咒力也是,身体也是,也许是哪里搞错了吧……” “对于我隐藏着强大的潜能这种话,没有什么实感呢。” 来自负面情感不会被形成诅咒的世界的浓烈情绪,虽然都能收集到情感产生的能量“熵”,但是两个世界的力量体系始终是无法兼容的,神谷银示背负的寄托并不能像咒力一样被他感知支配。 “鹿目圆”能使用的,也仍然只有最初“束缚”下的微弱咒力。 肯定也看出来了吧,真是个恶劣的大人。 鹿目圆的手心一片潮湿,是因紧张而渗出的汗水,这强烈的情绪显然来自于神谷银示。 防止六眼看出端倪,稳妥起见神谷银示已经决定将放出的马甲数量限制在现有的两个,也就是晓美焰和鹿目圆。 这个决定无疑会严重拖慢预计中祓除诅咒的进度,进而直接影响神谷银示收集咒力的速度,所以他目前就需要尽快地提升高专众人对鹿目圆的信任程度,为未来会见到真人提早做出准备。 从现在开始,神谷银示放弃被动地等待着他人追问才艰难应对回答出模糊的信息,选择去主动编织一条通往不会被看穿的“谎言”之路。 用句句属实的真话,拼接出最终能干扰到所有人判断的谎言。 不能在六眼下说谎,所以…… “鹿目圆”永远不会欺骗五条悟。 第19章 十九个马甲 “难道说,是质疑老师的判断吗?小圆真是个坏孩子啊。” 五条悟用一贯不着调的语气打断了鹿目圆稍显迷茫的状态,然后成功地再一次看到学生慌张向他解释的样子后,五条悟也毫不掩饰自己的愉悦。 对五条悟的行为,鹿目圆只是低下头,像是在认真地思考起五条悟之前随口说的话。 “……那个,虽然是这么说,但丘比没有理由欺骗我的吧。” 神谷银示也想了解一下五条悟目前对丘比的印象和看法,方便他随时调整之后对丘比的设定。 五条悟伸出食指在鹿目圆面前左右晃了晃,故作深沉地说:“不不不,小圆你还是太单纯了,往往越是那些看起来很无害可爱,又以朋友的身份接近你的家伙,是心思深沉的反派可能性就越大。” 五条悟义正言辞的说完,随即又举出有利证据:“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 “用小动物的外表来打消那些懵懂无知的少年少女们的警惕心,唔啊!没想到丘比君是这种没下限的家伙,幸好被老师提前看破了企图,间接拯救了落入丘比君魔爪的笨蛋学生。”五条悟荡漾地捧着脸,用咏叹的音调开始了情景剧模式。 “而且它的理由嘛,不是就在这里吗?”他用那种理所应当的语气说道。 五条悟在鹿目圆不解的目光里双手往前摊开:“小圆你啊,现在不是已经莫名其妙变成了咒术师,给那家伙打工了吗?” “是?但骗我成为咒术师,对丘比有什么好处呢……”鹿目圆仍有犹疑的问。 所谓的许愿,虚构出这个谎言的神谷银示本人再清楚不过了,让“鹿目圆”或是其他人成为咒术师,和他立下束缚的人一旦祓除咒灵,那些消散于世界里的咒力会被永久地打上标记。 被神谷银示称为魔女之吻的标记,本质上是一种“束缚”。 “束缚”绝对平衡的公正性使它无法抹杀诅咒渴望杀人的天性,却可以扭曲部分的限制,将其更改为让被鹿目圆、晓美焰等等立下“束缚”的咒术师祓除掉的诅咒无法暗害普通人。 ──束缚成立。 掺杂着无数恶意的混浊咒力由各方凝聚,等到负面情绪下一次积累到超出正常的阈值,诅咒便会再度诞生出现。 那些被标记过二次诞生的咒灵不会再引发灾难,在它们的眼中会无视掉普通人的存在,同时咒术师的攻击也无法将它们彻底祓除,只有和神谷银示达成“束缚”的人选能祓除掉这些诅咒。 咒灵不会无端消失的杀戮本能如同磁石,会让它永无止境地寻找留下标记的咒力源头,直到两方相遇。 长此以往重复这个过程,就不会有普通人因诅咒造成伤亡。 一直让马甲祓除诅咒,就会增加更多被标记过的咒灵,然后源源不断地主动送上门来,将订下束缚的咒灵二次祓除,如果是特级咒灵,就会掉落纯粹的能量体──咒力核心。 这就是能被转化为可以供给宇宙的能量形态,同时也有着能吸收净化其他咒力的作用。 但神谷银示没有把收集到的咒力核心提供给宇宙,也没选择净化晓美焰岌岌可危的灵魂宝石,他现在可还是需要用马甲的灵魂宝石上不同的污浊程度来混淆六眼的观测。 而且……应该发现了吧? 能在第一眼准确发现晓美焰的灵魂不在身体里,神谷银示不认为五条悟会无视平时会被鹿目圆装在制服口袋里,贴身携带的灵魂宝石。 眼罩能隔绝他人确认五条悟的目光具体落下的位置,但鹿目圆的身上存在着能让五条悟视线停顿的物品。 五条悟没有透露出任何看过来的倾向,仍然能让人清楚地知道,他在注视着鹿目圆。 正常的咒术师会随着体能逐渐恢复的咒力,马甲则不同,鹿目圆如今的形态注定了她即使没有使用咒力、不去祓除诅咒,身体里形成循环的咒力也会不间断的消耗,每分每秒都在单向蒸发为数不多的咒量。 神谷银示不能确定“鹿目圆”在五条悟心里的重要性,也就无法进而向下推测出五条悟会怎么做,事情又是否都会按照他所想的那样发展下去。 没人知道五条悟会偏好哪种类型的人,但是他对咒术界那些腐朽到思想上的高层的反感一眼可见。 相反的,拥有坦率、善良、热情又坚持自身信念等品格的人,也许达不到喜欢的程度,但绝不会被五条悟真正厌恶。 五条悟不会放任学生在他眼前被谁利用的。 也许五条悟会禁止丘比和鹿目圆接触,但如果不清楚丘比的最终目的,不能彻底解决隐患就是治标不治本,而且“鹿目圆”非常信任丘比,五条悟不会贸然做出会让事态变复杂的选择。 五条悟会反复试探,摸清丘比的底细,但是刚被告知身上有一个随时可能会暴露马甲后真实身份的定时炸弹的神谷银示无法再心像以前那样不在乎实现计划所需要花费的具体时间。 加快获取咒力的进度迫在眉睫。 以鹿目圆勉强能祓除三级咒灵的实力,让她去对上特级咒灵和直接放弃这个马甲无异,但大多数时候,强大的力量并不是达成目的的唯一途径。 像强如五条悟,也在别人的苦心算计下住上了豪华单间。 因为是最强,其他人注定会成为牵制他的累赘,五条悟选择的道路和肩负起的责任感都变成了看不见的束缚,将神子拉到了人间的同时,羁绊也化作套索,紧紧地把他捆在了正义的这一方。 神谷银示需要的就是这样有弱点的五条悟。 “那个、我其实也能感受到,五条老师是担心丘比在欺骗我……” 见五条悟迟迟没有对丘比和人签订契约的目的做出回答,鹿目圆不自在地用食指挠了下脸颊,虽有迟疑,却没有去反驳五条悟的观点,也没有对丘比表现出不信任。 她仰脸向着身高优异,且根本没有照顾身边个头偏矮的学生的意识的白发教师腼腆一笑。 “……不过,我的话,大概还是会和丘比许下愿望吧。” 对于鹿目圆这个回答,从五条悟唇角始终没有变化的弧度看不出他心里的情绪,只能听见他照常的轻快嗓音。 “欸,按照丘比君说的那样,能实现的愿望和本身的念头和资质挂钩,小圆拥有的资质可是数一数二的,这已经远远超过了愿望本身的价值吧。” 五条悟不意外鹿目圆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只是存心想逗一下过分正直的学生。 “只许下这样的愿望就满足了吗?这可是为难丘比君的好机会啊!看有没有它也不能实现的愿望,把飞天、遁地、瞬移之类的都许一遍!”哪怕隔着眼罩,都能从五条悟兴冲冲地语气里想象出他的眼睛正闪闪发光的样子,明显对自己的提议非常满意。 “嗯!是这样说的没错,”鹿目圆也肯定五条悟的说法,酒红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柔和的光,“但是,那不是我的愿望,因为我是笨蛋嘛,所以想不到那些很有意思的愿望。” “当时的我想做的……只是让它能活下来而已。” 神谷银示真情实感地说道。 和能解析出反转术式的价值相比较起来,需要付出的代价当然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如果连眼前的生命都没办法拯救,就算未来会成为多么有才能的人,我也不会真正开心的吧。” “你是这么想的啊……” 五条悟唇边的笑意消失,凝视了许久,布料下眼神微顿,声音却错觉般柔和下来。 “这不是什么微不足道的愿望,反而很伟大啊。” 听到了来自老师的肯定,鹿目圆的脸上浮现出不好意思的微红,眼神微微躲闪,这是面对年长者夸奖的羞赧。 鹿目圆用手给脸上降温,目光随着回忆起当时的信念逐渐坚定:“而且我呢,原本就在纠结要不要成为咒术师,如果不是遇到了艾米,也许还不能这么快就下定决心吧。” “唔……真是巧合啊,偏偏在还没决定好的时候,许愿的原因‘咻’一下就出现了。”五条悟撑着下巴拉长声音,又在少女偏过头看过来后随意地表示没什么,他只是不满地抱怨道,“咒术师哪里值得当了,数不尽的任务,天天要面对恶心的咒灵,看着那些家伙,连食欲都会被严重影响到,当咒术师简直超──可怜啊。” 五条悟表情悲痛,突然向上高举双手,做祈祷召唤状:“这种情况就需要七海从天而降,把小圆你这种可怕的想法全部打消掉、彻彻底底地打消!” 鹿目圆没有因为被五条悟搞怪的动作笑出声,只是眼睛柔和地弯下来。 “当时的确很犹豫,但是后悔什么的,从来没有过呢!不如说,像我这种人也能成为有用的人,能够帮到其他人……实在是太好了!” 五条悟似乎有些明白鹿目圆的想法了。 有些不自信,想要成为一个大众意义上优秀的人,到不知道原因地从普通人变成了咒术师,身份上的差异反而让她感受到了自己有帮助他人的能力。 愿望能实现到怎样的地步,她又能获取多么强大的力量,对鹿目圆来说都不是她真正关心的。 在鹿目圆的身上能感受到似乎随处可见,又十分珍贵的、对一切抱有怜悯之心,平凡的温柔。 “也太狡猾了,是犯规吧,一定是犯规的吧!”五条悟泄气般地,两只手臂向前一伸,整个人都瘫在路边的长椅上。 鹿目圆:“欸欸?” “这样的话,不是根本没办法去指责小圆了嘛。” 第20章 二十个马甲 这样的话,就没办法了啊…… 就是因为鹿目圆许下了想拯救眼前生命的愿望,即便五条悟明知道丘比的狡猾,背后又存有怎样的目的。 也无法去责备鹿目圆毫无戒心,和丘比签订了契约。 出于这种纯善的想法,任何人都不应该被指责。 没办法再像试探晓美焰那样用轻松的口吻说出她现在的状态,身体只是一具空壳这种话。 五条悟见过的,鹿目圆使用咒力的凭依,澄澈的粉色宝石,折射出的微光也如鹿目圆本人的灵魂一样明亮,仿佛从中能获取驱散心中阴霾的力量。 尤其在六眼之下,能看穿一切术式构成的“六眼”,鹿目圆身上粗糙的咒力循环,像是被一个没耐心的孩子随手捏造出来,维持着岌岌可危、却又难以置信的始终保持着运转的状态。 灵魂宝石的构造对比起鹿目圆的身体,显得无比的精细,平时能将咒力完好地储存在容器里,随着主人的使用而释放,表面完全是由易碎的宝石制成的,还能在咒力的侵蚀下完好无损。 里面不仅只有咒力一种存在,除去明亮的咒力,少许的污浊以外。 还有一道最为重要,关乎着一个人的存在是否被承认,真正存活在世界上,而不只是作为dna延续的寄宿。 灵魂宝石…… 灵魂…… 还真是贴切啊。 鹿目圆她只是…… “被丘比欺骗了啊。”少女就看着老师没形象地长叹一口气,语气晦涩。 “什么?”鹿目圆像是没有听清那样,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一些不重要的事情啦……呦!悠仁!”五条悟不在意地敷衍着,明明一直瘫在路边的长椅上,又像背后长了眼睛那样,突然抬起手臂,向远方挥了下。 鹿目圆回头去看,见虎杖悠仁隔着很远,正往他们这边走来。 “居然让奇怪的家伙也跟着一起过来了,警惕心太差了哦,悠仁。” 面对老师算不上是斥责的轻飘飘语气,虎杖悠仁先是迷茫地左右观察了一下附近,周围除了他们以外再不见其他人。 他摸了下短发,变成呆滞的豆豆眼:“五条老师,没有别人啊?不过我在陵园遇到了丘比。” “哦~”五条悟故作吃惊,拳头抵着掌心,对着端坐在虎杖悠仁肩膀一侧的丘比语气恍然,“那可真是非常巧的巧合呢,丘比君。” 未知的奇妙生物歪了下头,否定了他的说法:“并不是巧合呢,我感知到了附近有非常强烈的悲伤情绪,按照情绪的源头,见到了悠仁。” “啊哈哈,确实是这样,丢脸的一面就那么被丘比给看见了。”虎杖悠仁表现地很坦然,对于自己的脆弱,还是紧接着面临的不幸,都是如此。 五条悟拉长声音:“真奇怪啊,不跟在小圆身边,倒是出现在陵园附近……” “准确来说,我和小圆,或者任何一位跟我签订下契约的孩子都不是绑定在一起的关系,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丘比修正道。 “嗯嗯~就当是你说的那样吧。”五条悟不在意地说道,食指掀开遮在眼睛上布料的一角,冰蓝色的眼瞳注视着端坐着的丘比,目光微漠,一字一句道,“警告你哦,不要靠近悠仁。” 面对充满威慑意味的压迫感,短暂从五条悟身上倾泻而出的、犹如实质的杀意,不可思议的生物恍若未觉,身后柔软蓬松的尾巴不紧不慢地摇晃着。 “我不想作出无法兑现的承诺,这会影响到我们之间的信任。”丘比说,在五条悟带着嘲意的笑容下,继续说道,“而且悠仁是非常有才能的孩子,他和我签订契约一定会成为尤为强大的咒术师。” “稍等一下,丘比君能把普通人转化成咒术师这一点呢,”五条悟在特殊的字音上加重了语气,又很快略过,“我已经完全清楚了。” 丘比安静地在原地等待着五条悟的下文。 “但如果许愿对象是咒术师,丘比君又想怎么‘改造’他们呢?”五条悟俯身,脸上褪去往常的轻佻,面无表情地靠近丘比,“嗯?” 哇哦,看起来不回答是不行了啊。 但是,和尽可能取得五条悟信任的鹿目圆不同,丘比不需要打消五条悟的警惕。 它的表情只有固定的微笑,发声构造更是和其身体他部位单独划分,那种永远上扬的欢快语气由提供音源的人员录入,不管怎样排列发声,每个字音的语气都是相同的。 不可能有人从丘比的表情和声音里分辨出它是否在说谎,五条悟也是如此。 这种异常或许会引起五条悟等人的怀疑,却也不会影响到什么,相反能和被“蒙骗”的鹿目圆做出明显的对立,使鹿目圆的形象无辜化。 不过…… 丘比摇晃的尾巴停滞了一瞬,又在下一秒恢复如常,一对如同无机质的红宝石般没有眼白的圆眼睛映出五条悟的身影。 来自最强的威压真不是一般人能直面应对的,明明没有关联动物马甲痛感,但当他将存在感极强,不含情绪的眼神落在你的身上时,皮肤都出现微凉的错觉,仿佛被冰冷的刀尖贴在了脖颈上,稍不注意就会被锋利的气势所割伤。 二人心中都清楚,五条悟不会动手的,起码现在还不会。 “虽然咒术师在和我签订契约以后,他的上限也就固定,不会再有提升的空间了,但是想要得到‘奇迹’的降临,这种程度的不便,也在能被接受的范围内吧。” 丘比又将视线转到了虎杖悠仁的身上,深邃的眼瞳中映着暗红的光泽:“而且这样的话,悠仁就可以直接跳过如何掌控咒力的入门阶段,既然已经决定成为咒术师,去消灭咒灵,难道这不是最快捷的方式吗?” 不用五条悟出言阻拦,虎杖悠仁率先摇头拒绝,他脸上出现困扰的神色:“不要,我希望所有人都能正确的死亡,我也会在吃下所有宿傩的手指以后选择死去。” 丘比歪头:“是这样吗,按照悠仁当时的情绪来看,我以为会是复活虎杖倭助呢。” 虎杖悠仁表情一黯,仍然打起精神,说:“只有这个愿望,虽然很想这么做,但是我不会许下的。” “真是搞不明白你们的想法啊,心里想的和行动做出来的完全相反。”丘比感叹道,根本没办法从它轻快的嗓音里听出真实的情绪。 “欸?”虎杖悠仁不太能理解丘比话里的意思,这种脱离在外的口吻…… “因为悠仁的爷爷是正确的死亡吧。” 在虎杖悠仁想说些什么前,鹿目圆小声的自语间接地替他回答了答案。 鹿目圆意识到所有人都朝她看过来明显有点紧张,又在五条悟用手势示意没关系以后,缓了缓声音继续说完。 “生老病死,是符合生命规律的死去,所以悠仁不会许下类似‘让爷爷活过来’之类的愿望。” “没错,就算让爷爷活过来,也只是我自私的想法,说不定爷爷他还会以打扰到了他在地下的安宁痛骂我一顿,这种事还是不要了啊。”虎杖悠仁这样说着,嗓音却逐渐变得顿涩艰难,似是想做出放松的表情,却只是让眉心不断拢紧,嘴角也在不自觉的用力显得下撇。 “原来是这样!”它若有所思地点头,“人类的情感具有多样性,我会在我的数据里添上这一条的。” 接着,丘比向着稍显难过的虎杖悠仁认真提问。 “让所有人能正确地死亡,和吃下所有两面宿傩的手指死去,这样的话就是两个愿望了呢。” “那么,悠仁你想实现哪个呢?” 照理来说,不管它问多少次,内心有自己坚持的虎杖悠仁都会是同样的选择,这是无意义的发问。 如果一开始就没把目标定为虎杖悠仁,就会得到出乎意料的发展。 “小圆、悠仁,五条老师要交给你们一个关乎着整个世界存亡安危的重要任务哦。” 果然,他不会置之不理的。 完全不懂老师表情突然严肃起来的具体原因,鹿目圆和虎杖悠仁也马上进入状态,聚精会神地听着五条悟接下来交代的任务。 “任务就是……为老师去买喜久福,记得要选毛豆生奶油口味哦!” “欸?”虎杖悠仁和鹿目圆瞬间变成两个简笔画的粉色小人,头上不由自主的出现一个具现化的问号。 虎杖悠仁举手:“五条老师吃不到甜品世界就会完蛋吗?” “嗯嗯,没错哦!”五条悟竖着拇指肯定道。 “噢哦哦!那走吧,为了拯救世界!” 两个学生完全没有发现五条悟那明显是随便想的借口,也不觉得在陵园附近买甜品有哪里不对。 把虎杖悠仁和鹿目圆找个由头支走以后,周围只剩丘比和五条悟。他笑眯眯地弯腰拎起丘比:“难道之前没有听懂我的警告吗?” 注意到鹿目圆向这边张望的视线,五条悟扬起唇角,友好地把丘比抱在怀里,手掌顺着脊背的骨骼一寸寸抚摸,用只有他和它听见的音调,漫不经心地说,“哦,忘记了丘比君你根本不是人类呢,那就用更直接一点的方式来说明吧。” “再对我的学生说那种话,就杀了你哦。” 第21章 二十一个马甲 “虽然不清楚你为什么对我怀有很强的敌意,不过,看起来你不打算真的动手呢。” 被五条悟限制住四肢禁锢在怀里的丘比仿佛没有感受到不适,和这个姿势会带给它的压迫感,甚至显得非常适应,就着这个不便的动作和五条悟自然地攀谈起来。 “毕竟我不是那种崇尚暴力的人嘛~” 这么说着的五条悟把丘比拎到面前,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咒力涌现,连同周围的空气都被扭曲,暴虐的咒力不断集中,在那双类似宝石的红眼睛里,完整地映出杀伤力极强的一击是怎样形成的。 面对随时会脱离控制的一击,丘比仍是那副嘴角上翘的模样,从它的脸上能看到的永远都是无害的微笑,五条悟隐怒的笑意也未减半分,早就预料面前这个有没有感情都存疑的家伙不会就因为他表明杀意就会露怯。 “看起来恐吓失败了呢,好可惜,谁叫丘比君不在乎身体这种东西呢,真没办法啊~” 五条悟用散去咒力的手提前捏住了洁白生物短圆的吻部:“不要否认这一点哦,丘比君。” “在你的思维里,不论是自己还是其他人,身体都只算是消耗品吧。” “嗯?”在五条悟松手后,丘比不解地说,“你在生气吗,为什么?” “是在愤怒我没有珍惜大家的身体吗?不是这样的,那些都是非常宝贵的资源!虽然和其他孩子签订契约也可以让人数源源不断增加,不过我更倾向现有的孩子呢。” 先不说神谷银示能否真正实现愿望这一点,其他人就算订下束缚,也不可能像他自己操控的马甲一样方便。 正常人绝对受不了昼夜不休地赶往诅咒可能会诞生的地点,身体和精神都无法负担神谷银示理想中的强度。 多开马甲这一选择也因为有六眼这个探测器存在而被神谷银示否定,计划进展慢一点也要比全盘失败的结局好上很多。 神谷银示为了避免被五条悟看出马甲之间的关联,已经舍弃了十几条能使进度更快捷的方法,他甚至觉得自己某一刻短暂地和羂索共情了。 存着想利用最强这把无往不利的武器的心思,更多的时间是觉得五条悟非常碍事,六眼有着能看穿术式构成、洞察力max的特质,导致想要做什么都要躲着五条悟,只能在暗地里谋划。 但凡神谷银示手里有狱门疆,他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把五条悟关进去,等万事尘埃落定,不会再出一丝变故再放五条悟出来。 神谷银示所做的事情追根究底的目的都是为了拯救宇宙,人类阵营里实力最强、同样属于正义这一方的五条悟偏偏是神谷银示目前遇到过的最大阻碍。 但既然是存着利用对方的念头,给五条悟一个承担他怒火的目标也不过分,无非是“丘比”的待遇会差了一点。 ……也许在结束这次交谈以后,就不只是待遇差一点这种轻飘飘的程度了。 在思绪高速运转计算偏差的同时,神谷银示也没让丘比那边停止话头。 “如果是新手的话,原本就是咒术师还好,但要是对诅咒一无所知的孩子,她们通常很难接受祓除咒灵的工作,磨合起来会相当耗费时间呢!” “像小圆那样愿意去学习对抗诅咒的孩子的确非常少见,当然了,就算不去战斗也是可以的,以我的立场来说不允许去强迫谁许愿,也没办法干预她们拒绝接受祓除诅咒的职责呢。” 像是没感觉到五条悟的手从拎着后颈已经转为锢住脖颈,它没做出任何反应,只是继续说着:“不过也分很多种情况,比如虎杖悠仁那样资质的孩子和我签订契约,他的性格勇敢,接受能力很强,而且身体能承受住两面宿傩,和我契约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尤为强大的咒术师的。” “哈……说什么‘不去战斗也可以’的话,是在故意惹我发笑吗,恭喜你成功了唷!”五条悟笑着,脸上见不到晴朗的意味,“把普通人的身体改造成类似咒术师的结构,再粗糙的和咒力连接到一起,这种只出不进的构造,即使不主动使用,咒力也像在咒术师体内那样循环,从而形成不间断的损耗,如果咒力枯竭得不到补充……” 他抬眼:“就会死吧。” 被五条悟放下的丘比端坐在地,尾巴小幅度地摇晃。 “没有需要修正的错误呢。”它说道。 如果没有咒力,神谷银示还坚持不把灵魂抽离出马甲,那部分灵魂也会污浊掉的。 “不过,请不要误会我对人类存有恶意,只是因为这并不是什么必须要通知她们的事情。” “咒术师本身就具有很大的风险性,就算有家入硝子这位反转术式的持有者在,伤亡率也一直居高不下,身为咒术师,说不定哪天就会折损在咒灵的手里,这样的话,不告诉也不会影响到什么。” “嗯哼,你隐瞒下来的东西,想必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过吧?” 丘比不否认这个说法:“我只是过滤掉了一些对于她们来说无关紧要的信息,重要的事情我一定会告知的,我有提醒过要让灵魂宝石尽可能地保持明亮的程度、要随身携带” “原因呢……”低沉微哑的嗓音打断了丘比。 五条悟克制地深呼吸一下,这样外泄的情绪对他来说是尤为少见的,纯白睫翼颤动,语气里压抑着什么:“喂……我说啊。” “你根本没把为什么要让这东西保持干净的原因告诉那些和你签订契约的孩子吧?” 丘比歪头:“六眼连灵魂也能看见吗?” “回答我的问题。”五条悟神情漠然,这次浮现在指尖的苍绝不像之前那般,只是为了恐吓的程度。 丘比用困惑的语气说:“灵魂宝石,不是从字面上就已经很明确了吗?只是大家都没有在意而已。” “本身就不是咒术师,灵魂常年累月和咒力放在一起,不可避免的会累积污秽,不过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祓除拥有领域的特级咒灵,用掉落的悲叹之种去净化,就可以消除掉灵魂宝石里面的杂质了。” “哈,你很会玩文字游戏嘛,自有一套莫名其妙令人作呕的逻辑,和你这种东西讲人类的想法也不能理解吧。”五条悟意兴索然,只觉得和它交流和听着那群烂橘子念叨没有区别。 丘比点头:“我确实无法理解,你们为什么对把灵魂和躯壳两者共同放在一起看得那么重要。” “人类的身体非常脆弱,和诅咒相比起来,就算是咒术师也是同样的,但只要把灵魂单独放在容器里储存保护起来,不管身体受怎样严重的伤,只要有足够的咒力,就不会真的死去。” 五条悟戴上眼罩,遮住泛冷的蓝眸:“僵尸一样的身体吗?” 丘比丝毫不见气馁:“虽然你现在对我怀着敌意,但那只是暂时的,你迟早会明白,我和所有签订契约的孩子关系都很融洽,按照你们人类的说法,我们的关系应该属于互惠互利才对。” “那你告诉我,丘比。”连嘲讽意味的敬称也没有带,五条悟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这只不可思议的洁白生物。 “最多只能被评级为三级咒术师的鹿目圆,想要拿到特级咒灵掉落的悲叹之种,跟让她去死有什么区别啊?” 丘比身后尾巴摇晃的速度滞了一瞬,没有回答。 ………… …… “回来的好迟啊,悠仁,小圆。”五条悟抱怨着,接过礼品袋的速度敏捷且迅速。 虎杖悠仁的视线几乎全被装着甜品的包装盒给遮挡住了,他从旁边探头:“因为遇到了几只诅咒,小圆和我在上面浪费了一点时间。” 五条悟瞥了眼鹿目圆灵魂宝石的状态,又随意地决定:“下次那种不入流的诅咒让悠仁一个人解决好了,是考验哦考验~” 鹿目圆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下来,五条悟给出理由:“小圆要需要特级咒灵掉落悲叹之种才能恢复咒力吧?” “所以对付那种小角色,根本不是小圆的主场,只是平白的浪费咒力而已。” 鹿目圆先是点头:“嗯!但是……放在那里不管的话,果然还是不行的。” 神谷银示借着还没有从刚刚和五条悟对峙的情绪里脱离,为真实的谎言添上最后一笔。 “从知道诅咒会伤人,甚至是杀人,就算知道自己很弱小,但是、没办法无视,只要附近有任何一只咒灵,都可能会威胁到大家的安全。” 神谷银示将对另一件事物所包含的浓烈情感转接到说出的话里。 如果,他们也像其他世界一样无知无觉,不知道整个宇宙都将陷入终结也就算了。 明知道宇宙的热寂即将到来,怎么能不去干涉、不做出反抗、不和最终的命运抗争呢? 那样的话、那样的话…… 不就是放任其他所有不知道宇宙会毁灭的人去死了吗? “那样不明不白地死去……” “没人会知道真实的原因,那也、那也……”鹿目圆的嗓音变得顿涩,不断重复着固定的话,从喉咙里溢出小动物一样的气音。 “那样的话,就太寂寞了……” 坚毅而脆弱两种矛盾的神态同时出现在她的脸上,眼中为了信念闪烁着的人性光辉,都逐渐和五条悟以为早就从记忆中淡去的某张脸所重合。 五条悟:“……” 看着两个发色相似的学生,五条悟忍不住伸手按向他们的头顶,男人的手掌的温度紧密地贴在了发丝上。 “悠仁,小圆。”他声音平和。 “是!五条老师!”虎杖悠仁双眼炯炯有神,响亮地应了一声。 鹿目圆被捏住脸,声音有些口齿不清:“……是?” “呦西呦西呦西呦西──!”白发教师荡漾的声线配合着揉搓怀里的两颗颜色相近的粉毛脑袋,幸福到周身飘起了粉色的小花。 “好孩子,好孩子。” 第22章 二十二个马甲 自那天过后,鹿目圆没有意外地顺利入学东京都立咒术高专。 不像虎杖悠仁那样需要经过的入学测试,神谷银示连夜蛾正道的面也没见到,就被五条悟拉走了。 挂掉了即使手臂举出很远,依然清晰可见电话那边怒吼声的通话,五条悟满不在意地对仰脸看着他的学生说:“嘛,夜蛾真是年纪大了,不过光是从声音听上去,离半截土埋在地里的老爷爷至少还有那──么久的距离吧,入学的新生真是可怜,耳朵还要遭受夜蛾的摧残很多年呢。” 不。 观测过这个世界过去、现在以及未来的时间线,听到五条悟的话,神谷银示在心里否认道。 夜蛾正道和死亡的距离,远比五条悟,比所有人想象中的还要接近。 一旦五条悟被封印,被归为支持五条派系的人都会失去“最强”这层庇护,等待着他们的是来自咒术界高层多方面的打压,和暗中蛰伏千年,从未出现在人前的敌人。 “来吧,小圆,要拿出你最优秀的表现来哦~”五条悟双手放在嘴前,在一边悠闲地为鹿目圆打气。 站在训练室中央的鹿目圆已经用灵魂宝石完成了变身,一身繁复华丽却不显累赘的装扮,手持着弓箭,少女非常有活力地“嗯”了一声,用力地向男人的方向点头。 在鹿目圆正前方的是十几个按照轨迹左右来回移动的人形靶,靶心不按照最中间的点划分,鹿目圆要击中被五条悟用颜料标红的不同位置,如四肢、头部。 限时五分钟的时间结束以后,成绩视准确率为准。 这是五条悟为鹿目圆准备的训练方案,如果依虎杖悠仁和伏黑惠的发展方向,无法自主恢复咒力的鹿目圆完全禁不起那种消耗。 原本的计划是打算在口头上教会鹿目圆控制咒力的收放,用最少的力量刚好达到能祓除诅咒的程度。 有来自最强的指导,听上去也许会觉得能得到醍醐灌顶般的巨大提升,但事实和预想完全相反,原本很好理解的部分经五条悟十分跳跃性地讲解过变得晦涩难懂。 神谷银示不似做假的呆滞全然反应在鹿目圆的脸上,偏偏对方理所应当地点评“这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事吗?”、“唔啊!这样都听不懂吗”、“好弱啊,小圆!”。 神谷银示没有考虑过对方存心戏弄鹿目圆的可能,对天才来说,尤其是五条悟这种世间唯一的最强,生来便以强者的角度于众人之上,没有体会过弱小的滋味,自然无法理解普通人的思考方式。 课程上的进展不顺利,于是五条悟转而让鹿目圆专攻提升精准度,来弥补体能和咒量方面的短板,从技巧方面来取胜。 也是神谷银示认为针对“鹿目圆”来说最优的训练方式,马甲的强弱上限早在神谷银示订下束缚的内容那一刻起就已经固定了,想要依靠锻炼来提升体能的只会让咒力无意义地损耗掉。 “那么,要上了!”鹿目圆目光坚定,充满干劲地对自己说了一句,手搭在弓弦之上。 不需要故意藏拙,尤其是在被六眼注视下。 五条悟整个人像一摊液体似的倚在靠椅上,脸上盖着的眼罩都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六眼无死角的视野和无视障碍的特性,使五条悟任何角度都能够视物,他也不会让自己毫无防备地睡去,即便开着无限也是如此。 鹿目圆精神集中,手中炫目明亮的粉色咒力涌现,如电弧般闪烁,最后被压缩到极限,一支箭矢搭在被拉成满月状的弓上,瞬发而出。 紧接着,没有停歇地,不断掠过的粉意弧光和少女纤细翻飞的身影交叠,远处移动的靶子数量逐渐削减、倒下。 神谷银示很少用弓箭作战,更多时候是直接用为了减少火拼事件从极道组织里借来的热武器,配合晓美焰的术式给予咒力加持来祓除诅咒。 所以现在鹿目圆略显生涩的准头,根本无需故意伪装,任六眼看去也只能得出鹿目圆缺乏实战经验的结论。 虽然没有和五条悟提起过,但虎杖悠仁和伏黑惠一定记得鹿目圆所说过的“自己是还在摸索阶段的新人”,即使能确保当时也在场的五条悟当时没有听见,神谷银示也会把立下的人设贯彻到底。 因为鹿目圆已经在吉野顺平面前展现出的设定是还没有完全适应咒术师身份的少女,吉野顺平未来会和虎杖悠仁产生交集。 虽然不太可能会那么巧合地出现纰漏,但是神谷银示的性格,哪怕是几乎不会发生的可能性的概率,他也不会冒险。 两分钟很快过去,在五条悟按下计时器的那刻,最后一个移动靶倒下。 鹿目圆双手撑在膝盖上,整个人气喘吁吁的,她仍然第一时间看向五条悟,眼含期待地问:“怎、怎么样,五条老师?” 端详半天多数偏移靶心的攻击,五条悟摩挲着下巴:“这么糟糕的成绩,就没办法了啊。” “欸……”鹿目圆蔫哒哒地垂下头,连樱粉色的发丝仿佛都随着主人情绪上的低沉而暗淡下去。 “果然还是那个吧!”五条悟以拳敲掌,成功的重新引起了学生的干劲,“练习不行的话,干脆从实战领悟好了。” “那个,实战的意思是……”没等鹿目圆向五条悟确认,她就被从人背后抓住衣领,整个人双脚离地,直接被提了起来。 五条悟抬高手臂,让对方怎么努力也没办法用鞋尖够到地面,然后幼稚地模仿候车站发车前的提示音,欢呼着说:“欢迎乘坐五条牌特快列车,目的地,探测到有特级咒灵出没的市中心游乐场!” “唔、唔啊啊──!!!”只听见一声猝不及防的短促惊叫,转眼间原地已不见二人的身影。 …… 在咒术师的视角下,遮天蔽日的浓郁咒力将偌大的游乐场笼罩进去,吸引孩子视线的明亮色彩不见,转而代之入眼的是遍布的压抑的色调。 在一片灰暗之中,出现在此的半开放领域内的景象仿佛和世界割裂般,五条悟牵着学生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鹿目圆老老实实地跟在老师身边,小心打量起领域里的情况。 仿佛他们踏入了另一个世界,干枯的人形舞动着,耳边是分不清音调的尖啸,充满怪诞意味的鲜艳色彩不断在眼前交替。 扭曲、混乱、无序、崩坏…… 随时会有像被铅笔胡乱涂鸦而成的小人从他们的脚边嬉笑着跑过,鹿目圆闪躲开,避免它撞到身上。 五条悟对这些视而不见,直直地往领域最深处走去,有想要接近他们周围的诅咒也被他一发苍轰灭。 压抑的氛围不断消磨人的情绪,神谷银示却用非常平和的心态观察起领域,准确来说是领域之中熟悉的咒力流动。 这是被标记了魔女之吻,再次诞生的特级咒灵。 如果消灭了它,就会掉落咒灵核心。 找了半天还没见到开启领域的咒灵本体,五条悟停下脚步,眼罩微动,神谷银示猜测他是皱了下眉。 “都是特级咒灵了,还是这种只敢躲在领域里的胆小鬼吗?” 因为被标记过的诅咒,只会对祓除它的咒术师怀有杀意,现在五条悟和鹿目圆闯入领域,咒灵无法攻击伤害他们,当然会选择躲避。 而且…… 目前的特级咒灵严格意义上不属于普通的特级,被祓除过一次,但负面情绪并没有消散,累积到下一次诞生依然存在,所以领域里能影响到人的压抑感会更强烈。 尤其是五条悟持有的六眼会本能分析周围的信息,在这种负面情绪无孔不入的领域里居然态度如常,没有明显的波动。 大概是从小烧脑,比常人更习惯忍耐。 五条悟又像想到了什么,顿了下,用指腹点着下巴:“嘛,也不一定,说不定就是有不怕死冲上来迎战的笨蛋特级呢?” 神谷银示想到了会在不久后直面五条悟的特级咒灵:漏壶。 “有种打在橡胶上的感觉,真不痛快啊……” 五条悟瞬间出现特级咒灵面前,阻断了它想要逃跑的路线,他回想着刚才的顿涩感,下一发苍紧随而至。 五条悟没有用威力更强的赫或者茈,只是一下下打碎了特级咒灵坚固的外壳,露出脆弱的内部后,指挥着学生瞄准。 什么从实战里获取经验啊。 这不是根本不需要鹿目圆做什么吗? 失格教师名不符实啊。 鹿目圆拉满了弓,松开勾住弓弦的手。 绚丽的一箭射出,特级咒灵应声而散,领域也瞬间破碎,显现出外面蔚蓝的天空。 五条悟捡起掉落到地上的悲叹之种,从外形来看像一个工艺品,上下两端如针,在六眼的观察下,这东西也只是纯粹的咒力。 “有这个的话能多坚持一些时间吧?”五条悟视线微顿,把悲叹之种交给了鹿目圆,手上一刻不停地摆弄着电话,屏幕上正是不断接收到的任务信息。 接连出现的诅咒都是类似他刚刚消灭的类型,不会袭击普通人,对攻击它们的咒术师也是逃走居多,但咒术师无法轻易将其祓除。 虽然用碾压的咒量把它们轰成灰可以勉强祓除,但这种消耗咒力的攻击在咒术界也只有几位特级才能办到。 虽然这种异变暂时没有显现出危害,甚至是朝着无害的方向进展。 但不彻底弄清楚,恐怕高层那些烂橘子一定连安稳入睡都做不到吧~ “小圆记得一定要让灵魂宝石保持干净唷,如果还需要悲叹之种,去高专找夜蛾,他会帮你叫能处理特级的大人来,不要擅自行动哦~” 在离开前,五条悟这么对鹿目圆说道,把学生托付给了他信任的人。 高专里能祓除特级咒灵的咒术师…… 排除掉明显不属于“大人”里的乙骨优太,不出意外应该说的是七海建人了。 但神谷银示此时已无心对其他事物多做关注,他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一处。 无机质的红瞳中映出了一个男性的身形。 对方有一头蓝色的中长发,身上、脸上布满缝合的痕迹,显然它也注意到了看过来的视线。 神谷银示的心中瞬间充斥着无法具体分辨出属于某一种的情绪。 兴奋、狂喜、犹疑…… 这些情绪一下子猛地全部涌现出来,像是被人扼住了脖颈,但那不是夺走他生命的手,而是通往希望之路的绳梯。 最终,神谷银示竭力压抑着这份喜悦,缓缓说到: “找到你了啊,真人。” …… 第23章 二十三个马甲 “嗯?就这样跑掉了吗。” 有着半长蓝发的青年用一种纯粹的好奇语气说着。 它没有刻意地去压低自己的声音,从它身边经过的行人却没有一个人对此做出反应。 它异色的眼瞳里闪烁着类似初生婴儿对世界的探知欲。 从它诞生的时间来看,再和其他诸如人类对森林自然、深海、大地的恐惧中长年累月形成的特级诅咒同伴相比,单以年龄判断,它的确是一个“婴儿”。 从人类对人类的憎恶和恐惧里诞生的特级咒灵:真人 在诅咒当中,年幼不等同于弱小。 所有的咒灵都是在人类的负面情感里形成的,人类天然会对自然等未知恐惧,但天灾般的气候现象不会轻易出现,人类对人类的负面情绪却是源源不断的,只要人类还会有“憎恶”,真人就不会真正意义地死去。 所有的诅咒也是如此,咒灵是永远不会真正消亡的,因祓除消失的只是它们的意识。 直接从人类对人类中诞生的真人完美继承了人类性格中的狡猾和聪明,像漏壶、花御等特级咒灵也认同真人会带领咒灵走上新的道路。 而现在,被它们寄予厚望的真人,双眼正闪闪发亮。 它回想着,从刚才感受到视线,等它回头,看到的奇怪生物。 有着猫的躯干和四肢,尾巴却像狐狸一样蓬松,背部有赤色的花纹,头上顶着一对耳朵,从耳廓里又垂下两只像是兔子的长耳,上面飘浮坠着金环。 简直像是被人为把好几种动物的特征拼接在一起那样。 对此很有经验的真人却不这样认为。 智商有限的动物,身体和精神都非常脆弱,稍不注意就会死掉,就算是人类,也很少能承受改造过程里的痛苦。 真人有尝试过把不同人类连接在一起,他们相互会共用一个大脑思考,行动的指令会经过所有人的思想后再到达执行的步骤,即使是一个稍微抬抬胳膊的想法,也必须要经过“所有人”的一致同意才能实现。 这样不是很有趣吗? 真人认为自己是在观察人类。 有它的无为转变,从理论上应该是能够实现这一想法的,但出现了它也不知道的原因,那些人被改造以后无一例外全部在短时间内死亡了。 想到这,真人鼓起脸,不明白是哪里出现了错误。 不过刚才的生物则不同,不仅能灵活自如的完成跑、跳等基本行动,从神态来看也不像是经历过改造后的无精打采,神情萎靡之类的濒死状态。 真人没有在它的身上感受到属于咒灵的气息,真是好奇啊…… 到底是谁呢,制作出这样完美作品的主人。 好奇的想法愈演愈烈,带着痒意的念头从胸腔里不存在的心脏处破土而出,它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揭开谜底的幕布了。 现在、立刻、马上! 真人抬手,手指虚抚过脸上的缝合痕迹,从它移开指尖后,脸庞仿佛被一把看不见的剪刀裁开,面部连同着整颗头颅从中间被分割掀开。 一个不成型的蓝色生物从里面跳了出来,真人的身体如泄气的皮球般迅速干瘪下去,没有任何支撑的堆在地上。 浑身主色调是不均匀灰蓝色的生物在地上蠕动片刻,从中挣扎着长出了四肢、尾巴,以及脑袋上的尖耳朵,垂在脸侧的长耳,连那两个金环也没有落下,一对深蓝的圆环出现在上面。 它的动作没有丝毫顿涩,很快便适应了身体,身后的尾巴摇晃几下,向着在前面街道消失的不可思议的生物追了上去。 在对方没有刻意隐蔽行踪下,真人很快来到了……影院门前? 真人用四脚着地的姿势,不紧不慢地走进放映厅,灵活穿过观影的人群,在最后排找到了目标。 洁白的生物正霸占了一个座位,它的周围除了一个少年外,再没有其他人。 “嗯?”真人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稍显意外的轻音。 被它无视存在,面容阴郁的少年在它径直走过去时眼睛颤动了一下。 真人放缓了最初的想法,来到少年的面前,仍保留下来的异色眼瞳紧盯着他,无从分辨它具体情绪的嗓音从不断开合的嘴里发出。 “你能看见我?” 吉野顺平谨慎地点了下头,眼前和丘比长得十分相似的生物给他的感觉非常奇怪,要说是有哪里熟悉…… 有点像是…… “它是咒灵哦!”丘比用欢快的音调为吉野顺平做出回答。 这个答案不仅没有让吉野顺平升起疑问被解答过后的了然情绪,反而让他心中重重向下一坠。 吉野顺平和鹿目圆一起先前见到过的诅咒大多是没什么思考能力,说的话也只是围着形成它们的怨念。 但是面前的咒灵不同,虽然体型小巧无害,但能无障碍地和人交流,意识清醒,就已经说明了绝不是那些普通咒灵。 “嗯嗯嗯?你居然可以说话吗,那就好办了。”真人丝毫没有掩饰它语气中意外的意思,好奇地把注意力再度分给端坐在座位上的生物。 一般来说,动物的发声构造只能让它们发出相对短促的音节,像犬类大概可以发出十多种的叫声,而猫接近一百种。 而对方吐音清晰,对话流畅,这就不止是发声结构不同了,它明显有着正常的智慧,有这么聪明的动物吗。 还是说,是把人类的灵魂放进了动物的躯壳里? 真人显然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都能把几种动物的特点集中,创造出一个新物种来,能把人类的意识投放到别的身体里也不值得意外。 更让真人颤栗的是,这个世界除了它以外,居然还有人能够支配灵魂,对物种改造的进度上也远超于它。 它迫不及待想确认对方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但是也不妨碍它在中途找点乐子。 似狐非狐的生物刚才回答了眼前这个小子的话,两人应该认识,是朋友关系? 正好他能看见它,那就稍微玩一下吧。 “我是从人类对人类的憎恶中诞生出来的特级咒灵。”它主动自我介绍道。 没等吉野顺平仔细理解其中的意思,吉野顺平就略带惊恐和震惊地看着和丘比相似的生物说出这句话后皮肤下有什么在涌动,仿佛随时都会破体而出,但只是蠕动几下就消停了下去,真人的体积猛涨,身形也不断拔高,最终维持在一个成年男性的身高。 不论是脸上遍布的缝合痕迹,还是周身溢散着的恶念,都表明了对方身上的非人感。 “我的名字是真人。” 吉野顺平能从对方的身上清晰感受到那股浓稠混浊的气息,他不想激怒一个特级咒灵,或者说,他不想惹怒任何人。 “……吉野顺平。”压抑在恐慌和惧怕下的,还有一丝他也未察觉到到的,潜藏在心底对诅咒这种存在的好奇。 “交换了名字,我们现在应该算是……朋友了~”真人在‘朋友’的读音语调明显上扬,这个说法令它感到了愉悦,于是它欢快地宣布道。 “好哦,顺平~” “我们会相处的很愉快的,像我之前的人类朋友们一样。” …… 该说是命运的轨迹吗? 无论操纵着晓美焰走遍了所有能感知到强烈咒力波动的地点,仍是一无所获,最后还是在吉野顺平的周围,找到了真人的踪迹。 能确认真人的位置以后,先前被神谷银示搁置的计划终于能真正实施。 一个不仅不需要担心“六眼”识破马甲之间的联系,反而能确保每个马甲不被排斥出世界,提升认同度的计划。 ──吉野顺平和真人相遇。 ──五条悟接到外派任务,暂时离开高专。 ──高专一年级新生包括鹿目圆在内,同时接到了高层下达的任务。 表面上毫无关联的几件事正在同一时间进行,一切都在按照暗中的规律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 站在建筑高处的少女神色冷淡,鸦黑的长发随风飘动。 和几位同期站在一起的粉发少女若有所感,远远地向那边望去。 二人的视线隔空交织。 在辅助监督面带忧虑的注视下,东京咒术高专的一年级四人准备踏入少年院。 他们每个人都清楚,在五条悟被外派以后让他们接取超出能力的任务,就是想让虎杖悠仁在任务中途“合理”地死亡,不出意外,所有人都会折在此次任务里。 “现在停下还来得及。”平静的嗓音出现在他们的身后,瞬间引起了几人的警惕。 一道身影从建筑跃下,鞋尖轻盈点地,周围没扬起过多的尘土,她先是单手撩开柔顺的长发,而后才抬起头,用那双深邃沉着的紫眸直视他们。 仿佛没看出他们脸上的警惕,少女再度开口:“里面已经没有活人了,你们没必要进去。” 钉崎野蔷薇把在他们当中整体实力最弱的鹿目圆扯到身后,她手里捏着钉子,随时准备应战,伏黑惠也比出手势,但在看清来人的长相后不免一怔,虎杖悠仁已经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呦!”并且完全看不懂气氛,主动抬手向她打招呼,“晓美同学。” 晓美焰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出现在伏黑惠心中的第一个念头。 此次的少年院任务摆明是高层为了除掉两面宿傩的受肉,也就是针对虎杖悠仁的阳谋,晓美焰在其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 他曾单独询问过五条悟晓美焰的立场,而不靠谱的白发教师只是故意拉长声音,明显是在期待看他露出焦急之类的表情。 在意图未果后,五条悟只是含糊地表示见到晓美焰避开就好,不要轻易和她发生冲突,晓美焰也轻易不会选择主动攻击他们的。 只要晓美焰不想被五条悟追杀的话。 伏黑惠也知道这一点,从天台对峙那次,虽说按照五条悟所说对方本身对虎杖悠仁没有真的动杀意这点他未能察觉出来,但是在见五条悟出现以后,晓美焰显然起了退意,可以分析出她属于怀有顾虑的理智派。 五条悟却对这点持其他意见,他认为晓美焰不怕和强敌对战,但是她不认同无意义地消耗自身。 重点是她的眼神,那种抛弃掉了所有牵挂和羁绊,只为达成某件事的觉悟,晓美焰决不会允许自己死在一些本可以避免的意外里,为了实现那个目的,她会把自身的生命放在第一位。 伏黑惠对眼神里是否真的能透露出这么多信息表示怀疑,不过也没去质疑这是不是老师对他又一次的戏弄,紧接着追问晓美焰的危险性。 五条悟不在意地表示,如果看到她追杀自称“丘比”的家伙,那就无需阻拦,可一旦当涉及到晓美焰真正在意的事情上,她或许会铲除所有阻碍吧。 还有…… 伏黑惠侧过脸,隐晦地瞥了眼在钉崎野蔷薇身后往前探头,想要查看情况的鹿目圆。 “如果惠实在害怕焰酱,说不定和小圆搞好关系会有奇效呢~”白发教师轻快地说道。 ……听着就是非常不靠谱的说法,感觉像是为了看他出糗随便编的说辞。 不过,鹿目圆和虎杖悠仁似乎的确曾经是晓美焰的同班同学,但关系怎么看也应该算不上亲近。 伏黑惠大概了解到了五条悟想要告诉他的意思,晓美焰和鹿目圆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晓美焰的立场很难判断,她既不是敌人,在某些时刻也绝对算不上同伴。 所以,晓美焰此次前来所为的原因正能暴露出她的所图。 钉崎野蔷薇微微倾过头,明亮的橘发偏移,她举起武器,嘴角浮现出不算轻松的笑意:“敌人,还是朋友?” 在几人暗含警惕的目光中,晓美焰说话了。 “如果因为一时的热血上头进去的话,是非常愚蠢的行为,”她微凉的视线落到了粉发少年的脸上,直视他,缓缓说道,“你会死。” “虎杖悠仁,你会死。” 她又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听不出情绪波动,却让伏黑惠的心头无端一沉,那种没由来的笃定,仿佛预知到了他们的未来。 伏黑惠眉头紧锁,没有注意到少女话中只指定了虎杖悠仁一人,他正想询问晓美焰是否知道什么,虎杖悠仁比他更快。 “嗯……里面连一个活人都没有了吗?”他注意着晓美焰的表情,然后神色一松,一派阳光,爽朗地笑起来,“看起来你也不能完全确认,那就没办法了,我一定要进去。” 眼看虎杖悠仁神情由放松转变为坚定,晓美焰也明白了对方不可能再被说动,她缓慢地将目光从几人的身上扫过,在那个瞬间,伏黑惠浑身下意识紧绷起来。 这是没办法避免的,晓美焰的视线太过冷淡,他甚至有种对方只是在注视着一件死物的错觉。 “……鹿目圆,那么你呢,你的选择是什么?”沉默了半晌,晓美焰突兀地问道。 被突然点名的鹿目圆愣了一下,疑惑地用手指着自己,完全没反应过来地:“欸、欸?” 在气氛逐渐凝固的现在,任谁也不会想到晓美焰会注意到被钉崎野蔷薇挡在最后边的鹿目圆。 一直没有放松,着重观察晓美焰的伏黑惠则是注意到了更多的细节。 晓美焰先是有一个口型变化,然后才叫出了“鹿目圆”,她原本想要叫的是什么? “嗯!我的选择和悠仁也是一样的。”鹿目圆毫不犹豫地重重点头。 没有忘记五条悟说过的话,伏黑惠立刻把视线放到晓美焰的脸上,但对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安静地等待鹿目圆整理措辞。 “因为,那个、里面的诅咒非常危险吧,连我这种刚入学,实力低微的人都接到了任务,一定是已经没有其他人可以阻止了,所以我必须要去!” 不。伏黑惠在心中否认道。 只是腐朽的高层为了除掉虎杖悠仁使的手段,在场的四人里只有鹿目圆会相信这个说辞,虎杖也清楚是针对他设下的陷阱,但只要里面有普通人还活着得可能性存在,虎杖就不可能放任不管,他一定会进去的。 鹿目圆捏着衣角的肢体动作透露出内心的无措,但她眼中溢着的神采没有随之动摇,反而愈发明亮。 “虽然有些自不量力,明知道自己很弱,也许就算进去,直到最后一刻也帮不上什么忙,甚至会拖大家的后腿。……但是、说不定我这样的人也能在关键时刻起到一些微弱的作用呢?我是这样坚信的。” 晓美焰:“……你过于苛责自己了,鹿目圆。” “欸?” 当伏黑惠以为他会听见晓美焰斥责鹿目圆有些理想化的想法时,等到的只是短暂的沉默,和一句听不出情绪的话,除了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话里的意思甚至称得上友好。 “唔嗯,没有太听明白呢……”鹿目圆向晓美焰展现一个略带腼腆的笑容,“小焰,是要和我们一起的意思吗?” 在伏黑惠思考晓美焰目前对鹿目圆表现出来的特殊,她是否会答应下来时,不算意外地听到了对方果断的拒绝。 “我不会做无意义牺牲的笨蛋,这里不是我的战场。” 随即,她不再做出阻拦的姿态。在虎杖悠仁等人试探性地经过她身边也没有动作。 伏黑惠细细思索晓美焰的话,察觉出也许她都没有意思到话中的潜在意思,“不会无意义牺牲”,如果是“有意义”的话就可以了吗? 而且,光是“战场”就能说明很多信息了。 晓美焰是怎样看待这个词的呢,无尽的厮杀、胜利或失败、生存亦或者死亡…… “搞不懂,如果真的不想多管闲事的话,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啊?”虎杖悠仁摸着头不解地问道,脸上是纯粹的疑惑。 伏黑惠观察着晓美焰的神色,该说不愧是直觉系吗,虎杖完全不会受晓美焰态度上的冷淡而怀疑自己的判断,同时他也疑惑于晓美焰的态度。 好像……过于好说话了? 到底这也只是他没有任何依据,单方面对晓美焰性格的揣测,算不得真。 他们准备进入到少年院内部了,如果里面还有生还者,他们的速度越快越好。 “那么,再见了,小焰。”轻轻向晓美焰挥了挥手,鹿目圆转身,追上了正在等待着她的同期们。 晓美焰:“……” 她如一尊雕像般伫立在原地,沉默地注视着几人在走入少年院后瞬间消失在领域里的身影。 在“晓美焰”躯壳里,属于神谷银示的意识只觉得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 不需要每句话都警惕着六眼测谎机报警,也不用担心某个他没注意到的微表情导致全面崩盘。 五条悟,你出差的好啊! 找到了真人,又遇到五条悟不在的时机。 神谷银示开始完善先前一直没有放弃过的方案,不能在六眼下说谎,索性借他人之口,将客观转为主观来规避。 晓美焰对鹿目圆的特殊态度,应该察觉了吧? 就这样原模原样地传递给五条悟吧,惠。 神谷银示重新把主意识投放到鹿目圆的身上,警惕地和同伴后背相抵,减少毫无防备的盲区,警惕着四周随时可能袭来的攻击。 从四人刚踏入这里起,后面的退路便消失了,他们现在被困在了咒灵的领域之中。 更让人始料未及的是,转眼间钉崎野蔷薇就和他们被迫分开了。 无法确认同伴目前身处何处,甚至连她是否还活着都不敢确定。 简直没有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况了…… 不,还可以更遭! 变故突生,也许是对钉崎野蔷薇的袭击进行的太过容易,暗处的咒灵也在这次试探中大致判断出了几人的强弱。 因此它不做掩饰,显出身形,直接出现在了三人的面前。 刚一露面,属于特级咒灵那如实质般的压迫感平均地压在了每个人的身上,其中最为清醒冷静的伏黑惠脸上也不免渗出冷汗,虎杖悠仁脸上也难得隐去了笑容。 双方如天堑般不可逾越的实力差距,仅一个照面,虎杖悠仁瞬间被诅咒斩下一条手臂,再在混杂着破空声的一击下嵌进残破的墙壁里,没了声息,任凭同伴怎样高声呼唤也听不见回应。 在对方的威压下,连让身体行动起来都变成了尤为艰难的指令,鹿目圆苍白着脸,手搭上弓弦。 “小圆!” 伏黑惠仿佛预见到什么,微微睁大双眼,被他提前放出的玉犬奋不顾身地冲向鹿目圆。 轰…… 还是晚了一步,咒灵的速度远在玉犬之上。 鹿目圆的手刚触碰到弓弦,甚至还没有完全拉开,特级咒灵已闪身到达少女的背后。 她似乎也本能地察觉出了危险,却已经来不及做出躲避的姿态,后脑被一只几乎比鹿目圆整张脸都要大的手掌牢牢按住,然后猛地砸到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按着鹿目圆那只手的指缝间,有几缕翘起的粉发,上午才被钉崎野蔷薇称赞过。 随着咒灵起身,地面缓缓漫出殷红的血迹。 伏黑惠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虚弱的气音,他先前对鹿目圆缺乏体能上的锻炼,只依靠武器作战,一旦被近身将会非常危险的分析在如今得到了证实。 只需要提前打断拉弓的动作,鹿目圆就再无反手之力。 咒灵一步步向着在场唯一还站立着的伏黑惠走来,伏黑惠冷静地摆出应战的手势。 就算它不过来,他也是要过去的。 没有能吸引诅咒注意的人,它势必会去重新对虎杖、小圆动手。 虎杖悠仁和鹿目圆都在伏黑惠认定的“好人”里,他们不该死,起码不应该死在这里! 但伏黑惠心中也没有具体的应对之策,幸好对方明显还存着戏耍猎物的意思,没有立刻杀死他们就是机会,要趁着它还存有一定的耐心,解决它! 在特级咒灵与他的距离逐渐缩短,伏黑惠心神动荡之际,他恍惚瞥见了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站了起来。 不,是两个。 虎杖悠仁嘴里咬着上衣的一角,用完好的那只手把断臂处绑起来,简单的把血止住,随后放低自身的存在感,接近咒灵的背后。 让人难以置信的是,鹿目圆也挣扎着爬了起来,脸上沾染着血迹,却不见一点伤痕,唯有锁骨处泪滴型的宝石闪闪发光。 如若是五条悟在场,一定能看出储存在其中的咒力正源源不断地涌向少女的全身,迅速修复着鹿目圆的身体。 虎杖悠仁从背后偷袭的意图被提前发觉,伏黑惠配合影子式神,让它紧咬住一条手臂扯下,随着由咒力所化的血液飞溅,虎杖悠仁再度被狠狠地摔了出去,而伏黑惠隐忍地闷哼一声,白色的玉犬被从中间撕碎。 诅咒被激怒了,出手再不像猫戏老鼠般随意,次次皆是杀招。 虎杖悠仁被击飞出去,地面粗砺的沙石在他身上再添血痕,这次是彻底地倒下了。 他想像之前那样重新站起身,四肢却完全违背了他的意愿,眼前视线一片模糊,连耳边的声音都忽远忽近,听不真切。 小圆的声音不见了,伏黑的声音也模糊起来。 还有谁在说话? “悠……吗……” “悠仁!悠仁!你还好吗?” 那道不断呼唤他名字的清亮声音终于清晰起来,虎杖悠仁定了定神,用力眨了几下眼睛,丘比正安然地坐在不远处。 虎杖悠仁张嘴,却被血液倒灌进气管,呼吸受限的濒死感让他被迫蜷起身体,急促地咳嗽着。 “这样危机的情况,要面对身为特级的敌人,光凭现在的你们是无法扭转战局的。”它用欢快地嗓音叙述着目前他们的处境。 “虎杖悠仁,要和我许下愿望吗?” “只要是愿意用灵魂去交换那一生仅一次的奇迹,无论多么不可能实现的愿望,都会变为现实哦!”仗着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六眼,不能分辨出谎言,神谷银示毫不心虚地说着根本无法实现的谎言。 虎杖悠仁张了张嘴,殷红的血液从嘴边争先恐后的溢出,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特级咒灵先所有人一步。 在伏黑惠高声阻止前、在虎杖悠仁准备应下前,被咒力包裹着的拳头贯穿了虎杖悠仁的胸膛。 虎杖悠仁,死亡。 这是在伏黑惠心中第一时间浮现出来的信息。 伏黑惠的理智还没有从这个结果中缓过神来,也没来得及生起悲伤的情绪。 在瞬息后,“虎杖悠仁”就再度睁开了眼睛,浑身气势陡然一变,强大的威压横贯全场,出手狠辣,轻易就粉碎了他们狼狈苦战许久的特级。 敌人被消灭并没有减轻伏黑惠心头的阴云,他深刻明白,眼前这个被放出来的家伙,远比其他诅咒更加凶恶。 他远超于诅咒,他是灾难…… 关于两面宿傩喜食女人和小孩的传闻如闪电般从伏黑惠脑中飞速掠过。 伏黑惠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用身体挡在了暂时无法起身的鹿目圆身前,以防两面宿傩的攻势。 鹿目圆浑身被咒力尽责地修复的完整无缺,短时间内承受了太多的痛感,身体还能够坚持,精神却达到了极限,她手臂撑着地面,尝试了几次都没办法起身。 两面宿傩像是洞悉了伏黑惠动作下的意图那样,嗤笑一声,随手扔开特级逐渐消散的躯体,缓步向伏黑惠走来。 他居高临下地瞥了眼躺在地上的鹿目圆,又不在意地把注意力重新放回伏黑惠的身上。 “嗤,我对腐肉不感兴趣,不知道死了多久,不管是泡在水里,还是用冰冻起来,就算身体保存的再新鲜,也掩盖不掉已经是一具尸体的事实。” “还有那股,由内而外散发的……”两面宿傩缓慢地吸气,双眼微敛,似在感受什么,在伏黑惠警惕的目光下,他缓缓说道,“……独属于死亡的气味。” “……”伏黑惠被两面宿傩话里传达的庞大信息震得失语。 仿佛意识和思维在分别运转,一边已经理解并且将曾经注意到的细节串联起来反复假想,感性的那一面则像是被风雨侵蚀的齿轮,锈迹使得无法它再推进半分。 尸体是、什么意思? 鹿目圆? 他压抑着想要回头确认鹿目圆情况的冲动,对两面宿傩逐步接近的动作而绷紧精神,脚下未曾后退半步。 这不代表他心中对两面宿傩全然无惧,可一旦他升起退缩之心,他们就是真正的再无生机了。 “看上去悠仁失去意识了呢,现在是两面宿傩的意识占据了身体的控制权。” 在一片死寂中,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处于高度警戒的伏黑惠反射性看向来源。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靠近的丘比稳坐在他的脚边,它用那双深邃如漩涡,玻璃珠一样的红眼睛注视着伏黑惠,在此时尤显诡异的欢快声线宣布道: “所以,惠,现在能许愿的人只剩下你了呢!” 伏黑惠皱着眉,努力想要集中精神,力竭到透支的身体已经无法保证大脑的清醒,艰难地思考丘比话里的意思? 丘比:“以我的立场是不能强迫大家许愿的,干涉愿望内容也是不被允许的。” “因此你做出的选择都必须是出于你自己自愿的前提下。” “所以,值得你用灵魂交换的愿望是什么呢?” 伏黑惠瞳孔颤动,眼中映着不慌不忙静等他的答案的洁白生物。 “值得用灵魂交换”、“只是一具空壳”、“不知道死了多久”…… 伏黑惠眼前闪过无数画面,从一开始对方就热切地希望他们许下愿望,被多次拒绝后,又被五条老师警告,他以为对方是放弃了。 然而结合它在最危急时出现,完全就是笃定此时的伏黑惠必定会和它“签订契约”。 伏黑惠深喘息几下,试图从周围的空气里汲取能量来摆脱掉如深水浸入口鼻的绝望感,好像整个人皆被无形的蛛网锁住,动弹不得。 “哈、哈……”他用力呼吸着,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五条悟让他帮忙留意鹿目圆携带的灵魂宝石状态的声音又在记忆里反复出现。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鹿目圆能在重伤下,很快恢复了伤势,然后再次加入战斗的原因吗? 领悟到反转术式的咒术师极为稀少,但保养咒具的方法却很容易,只需将咒力注入…… 伏黑惠咬着牙,直视向他走来的两面宿傩,只一眼就能得出结论,他赢不了的。 明知道前方是陷阱,可看着失去意识的虎杖悠仁,无法再战斗的鹿目圆,和他们分开,至今生死不明的钉崎野蔷薇…… 必须马上做出决定! 暗红粘稠的血液顺着下颚滴落,稍长的睫翼上坠着愈落不落的血珠,伏黑惠神色挣扎,呼吸间从嘴里吐出血雾。 “我……” 五条悟不久前的警示还在耳边回荡,他也从未因丘比动物的无害外形放松对它的警惕。 可现在,他不得不从悬崖上主动跳下,哪怕后果是摔得粉身碎骨。 如果真的能阻止两面宿傩,让虎杖回来的话…… “我、我……!”伏黑惠竭力喊出声,同时双手比出了一个繁复的手势。 没人知道,这一秒的伏黑惠是想要向神秘生物许下需要支付残酷代价的愿望,还是带着拼死的决绝,放手一博召唤出最为不可控的式神。 “没有那种必要。” 下一刻,平静的嗓音带着能安抚人心的沉稳,被伏黑惠变得迟钝的听觉捕捉。 他怔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在场的人里无论是两面宿傩、丘比或是重伤的鹿目圆,他们的动作全部停滞住了,连灰尘和尘埃也都漂浮在半空中,安静到听不见任何声响,整个世界仿佛都被…… ──停止了一样。 迅速理解了现在情况的伏黑惠自然感觉到了身边陌生的气息,能在此时出现,并且阻拦下了两面宿傩,是友非敌。 对方微凉的手正抓着他的手腕,伏黑惠强压下想要挣脱的本能,回头看去。 一个伏黑惠并不意外会在这里看到的人。 虽然态度冷淡,更是跟他们说了些意味不明,听起来类似挑衅的话。 但就像虎杖说的那样,不想多管闲事为什么要来提醒他们呢? 但是伏黑惠也没想过晓美焰居然真的会向他们伸出援手。 发箍拢着鸦黑长发,紫瞳幽暗无波,即使是从诅咒之王手下救下伏黑惠,脸上也不见波澜。 “和我分开的话,你的时间也会被停止。”她语气冷淡,解释道。 这就是晓美焰的术式吗? 停止……时间。 伏黑惠无暇惊讶对方术式的强悍,现在最紧要的是趁着两面宿傩被定住的机会,让他失去行动能力。 两面宿傩持有反转术式,轻而易举就治好了虎杖断掉的手臂。 伏黑惠抿着失去血色的唇,所以,伤势要尽可能严重,最好到两面宿傩一时半刻也无法修复的程度,撑到虎杖的意识重新掌控身体。 他没有去想虎杖悠仁没能苏醒的结果。 防止他的时间被暂停,他的一只手紧紧地被晓美焰拉着,不会妨碍到伏黑惠结影。 时间暂停无疑是个很强大的能力,但如果没有其他能力弥补,也很容易遇到两个人都无法重创对方的场面。 就像现在,不借助外力的话,晓美焰不可能伤到两面宿傩,接触就会让那人解除时间暂停的效果是个严重的弊端,它让晓美焰很难去提升体术,因为会影响到术式的发挥。 按照这样来看,晓美焰也无法伤到全天开启的无下限的五条悟。 伏黑惠还在思考怎样让两面宿傩还回身体时,晓美焰举起了枪。 在伏黑惠皱眉的表情中,瞄准了丘比。 少女扣动扳机的动作没有一丝迟疑,利落、熟练、不受外界因素的影响。 伏黑惠自然不是认为丘比是善类,他只是不理解,威胁更大的两面宿傩在前,晓美焰却选择对丘比发难。 她转过脸,冷声道:“你们做出的错误选择,让鹿目圆受到了她本可以避免的伤害。” “……对待不听劝的笨蛋,我从不手软。” 在伏黑惠想将鹿目圆和她态度上转变的联系起来前,晓美焰主动松开了他的手。 褪色的世界恢复了运转,时间不再停滞。 时间开始流动最显而易见的,就是悬浮在丘比面前的子弹消失了,留下的只有被洞穿的白色碎片和些许血迹。 “等等……”伏黑惠下意识伸出手,晓美焰早在时间停止流动时离开,他只抓住了一个宽大的手掌。 “呦,惠,看见老师很热情嘛!” 一只手拎着钉崎野蔷薇的白发教师笑得开心,尤其是当伏黑惠脸上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时,笑得更大声了:“刚才惠的表情,没拍下来真是太遗憾了。” 男人稍微松开伏黑惠的手,然后用力击掌:“中场休息,换人时间到!” 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伏黑惠扶着失去意识的虎杖悠仁想,假如不是五条悟胜利才需要惊讶吧。 听完伏黑惠的转达,五条悟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关于为什么我能天神降临般及时出现力挽狂澜……”丝毫不觉得自己用词夸张的五条悟摩挲着下巴,说出了个意想不到的答案,“原本嘛,我现在应该还在国外出任务来着。” “但是在几个小时前,接到了一个神秘来电哦!通知老师有皱巴巴的烂橘子要对可怜无助的新生下手。” 伏黑惠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bingo!就是可爱的焰酱~”五条悟变成q版的小人,捧着自己的脸,整个人飘着花来回摇晃。 接着,五条悟颇有些意味深长地说:“简直像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一样。” “我对晓美焰也很好奇呢!”一道几人都不陌生的声音传来,从黑夜里跳出来的洁白身影十分显眼。 “果然没死啊,丘比君。”五条悟毫不意外地说,又故意露出一副深思的模样,“不对,死不干净,生命力顽强,应该是老鼠君才对。” 他来的时候可是看到了地上那些白色残骸,果然啊,是杀不死的,这家伙。 “而且,难道丘比君你,不是应该最清楚不过吗,焰酱身上还有你所谓的灵魂宝石吧。” 丘比一板一眼地回答:“对于这点我也很疑惑呢,在我的记忆里,并不存在‘晓美焰’这个人的信息,这是不曾被收录过的数据。” “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了啊,不过,为什么你会认为我会告诉你焰酱的事情呢,对我没什么好处嘛,起码我们都属于人类阵营,丘比君你可是邪恶的外星生物啊!”说到最后,五条悟双手握拳,做出假到不行的愤慨状。 丘比歪头:“我以为,在你看来现在晓美焰的状态已经不能算做活着的人类了呢。” “你果然之前就在了啊。”五条悟语气不明的感叹着,对丘比探听到天台他和晓美焰的对话这一点。 “焰酱是人类这一点我非常确认,就算是尸体,她的灵魂也还在散发着人性的光辉,不像老鼠君你,虽然活着,以一种扭曲的方式活在这个世界上,但已经从内向外散发着腐朽的味道了啊。” 五条悟用食指点着唇:“不如再把你想的可怕点怎么样,虎杖悠仁真的是巧合才吃下特级咒物的吗?” “嗯嗯~还有还有,为什么偏偏是他成功被受肉,而非像先前的人一样死去了呢?” “难道说两面宿傩的手指的毒性经过千百年以后就消失了,还正好遗落到悠仁的面前呢~” 丘比:“……” “又不回答了吗?” 五条悟轻笑着,其中的讽意远多过恼怒,他已经过了会为这种渣滓愤怒的年纪了。 “说起不利于你的话题,就开始沉默了。” 五条悟敛起笑意,不再和丘比进行无用的沟通,转身离开。 …… “啊……好想拆开仔细研究一下内部的构造。” 真人异色的眼瞳里满是好奇,它手里正拎着丘比,似乎在比划着从哪里下手。 吉野顺平手忙脚乱地阻止:“真人先生!” “啊啊,既然顺平都这么说了,那就算了。”它随手将丘比扔到少年的怀里,笑得亲昵。 “毕竟,我们是朋友嘛~”特级诅咒的嗓音甜腻且粘稠。 什么啊,无为转变对它不起作用。 被吉野顺平抱在怀里的丘比没对真人这种失礼的行为而不悦,看不见眼白的红瞳中有流光一闪而逝。 采集到了,无为转变的咒力波动。 …… 第24章 二十四个马甲 至此,神谷银示对其他马甲的人设塑造,各方面还有望稍作修改。 但他给“丘比”马甲定的人设已经十分明确了: 阴间的事一件不做,阴间的话一句不落。 这是什么?黑锅?背一下! 助力让每一位反派隐于幕后,一人担起所有的仇恨,致力于成为最恶的阴谋家,还不快说:谢谢丘比。 不过这之后的弊端也很快显现出来了,丘比这边逐渐揭露了掩饰的企图和目的,以及神谷银示在没找到真人前,并没有给晓美焰一个准确的性格、经历和动机,导致晓美焰在其他人的印象里留下了“神秘”、“不可捉摸”、“立场不明”等等中立标签。 虽说因为立下“束缚”所产生的灵魂宝石无法掩饰的原因,“晓美焰”注定要和丘比绑在一起,神谷银示顺势在众人面前引出丘比和晓美焰二者的矛盾,以求加固马甲和世界之间的联系。 晓美焰一直以来表现的皆是不属于任何派系,独来独往,游离在外,神秘的做派一定让“晓美焰”在五条悟心里打了个问号,对凭空出现的人物先观望为主,不会轻易动手。 同时,神谷银示想借晓美焰之口向高专众人透露出些许的隐情这条路也行不通,以晓美焰的性格,几乎不可能主动去和高专那边接触,这会违背“合理性”。 “合理性”,基于受到的认同感,如果一向善良的鹿目圆,突然性情大变,和其他人认为的“鹿目圆”性格相逆,马甲就会被驱逐出世界。 在操纵晓美焰前往英集少年院,对一年级新生伸出援手时,神谷银示几次出现了意识离体的预感,但神谷银示很快在晓美焰和伏黑惠的对话里给出了模糊的原因,用鹿目圆为由得以规避晓美焰马甲举动的不合理性。 经此实验,神谷银示试探出了世界意志对“合理性”的大致范围。 神谷银示原本是想让可爱的未知生物和少年少女和谐共处,但明显已经行不通。 既然丘比的形象已经在往诱骗少女付出灵魂的外星生物的方向发展了,坐实这个设定对神谷银示来说并无坏处。 把丘比的存在向幕后黑手那边靠拢,原因无非是五条悟看出了灵魂宝石的端倪,甚至连他身上庞大的情感流也被洞悉。 防止五条悟将已经出现在六眼视线中,并且在五条悟心中留下了一定印象的两个马甲联系到一起,从而发觉出异样,神谷银示只好暂缓了其他马甲登场的时间。 专心让鹿目圆和高专众人熟悉起来,再由最强带着他去猎杀特级咒灵,那边晓美焰追寻诅咒的行踪也从未止步。 神谷银示手中现有的悲叹之种数量算不上,也远远超出他的需求。 在真人对丘比好奇地多次使用术式后,也让神谷银示采集到了无为转变精准的咒力浮动数值,他把所有的悲叹之种全用在了晓美焰的身上,悲叹之种作为大量的咒力补充进去。 真人现身,他也可以做出初步的行动了。 …… “那个,家入老师,我已经完全痊愈了!”在医务室里,粉发少女鼓起勇气向着家入硝子说道,又在对方看过来后站直身体,视线也不自然地避开。 这并非假话,神谷银示把灵魂单独存放,就是为了保护意识不受伤害,身体上的受损只需要咒力即可修复,同理也不会疲惫、力竭和染上疾病,作为用来祓除咒灵的工具来说非常方便。 即使遭到特级咒灵的重创,鹿目圆也被咒力恢复到了最佳状态。 虎杖悠仁被治好,伏黑惠的伤势也经过家入硝子的治疗得到痊愈,唯有健康的鹿目圆被扣留在医务室。 少女还想向她说些保证的话,可当家入硝子平淡的一眼瞥过来,鹿目圆的语气就再度渐弱下去。 家入硝子半敛着眼,显出几分冷淡意味,她指尖夹着女士香烟,并未点燃,只是拿在手里解个心瘾。 “人受了伤就要休息,反转术式治愈的只是‘伤势’,亏损精力和气血可不会凭空补回来,要留给身体自愈的时间啊。” 她摩挲着香烟的一端,目光落在鹿目圆脸上,却让人觉得她在放空自己。 “如果一直存着‘受了伤也无所谓,反转术式会统统治好’的念头,人就会逐渐不重视自己,从战斗中有所顾忌,到超出承受阈值也无所谓。” “……那样的话,会碎掉的。” 语气淡漠,却也不难从中听出年长者的好意提醒,对方脸上从始至终没有掩饰过的疲惫,不知道是经历过多少不省心的患者。 家入硝子经验之谈的劝告,总归说的不会是领悟了反转术式以后就全天开着无下限的五条悟。 由于是来自老师的关心,鹿目圆只得垂下头,有气无力地应道:“是……” “家入老师,我可以出校回来以后再补上休息的时间吗?”鹿目圆仍不愿意放弃,做出最后的挣扎。 “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家入硝子按了下眉心,抬眼向局促里混杂着不安的鹿目圆询问道。 从五条悟那里了解过少女的情况,家入硝子不倾向在没找到解决办法前让鹿目圆离开高专,万一遇到了预想不到的突发情况,打破了那孩子身体里岌岌可危的平衡…… 总不能让五条悟用来埋葬友人的墓地旁边又添上一个他学生的位置吧。 “欸,那个、”鹿目圆显得有些犹豫,但还是如实交代了自己的去向,“是朋友啦,有一些担心他,所以想出校看看他。” 直接跟家入硝子说吉野顺平身边有一个智力不低的特级咒灵,而且鹿目圆正要前往,一定会和对方碰面,这种说辞绝对是不行的啦~ 如果神谷银示希望五条悟下一秒就出现在面前,打乱他所有计划的话。 “啊……这样啊,倒是忘了你转学太匆忙,还没来得及和朋友说吧?五条那家伙,真是……”家入硝子微微颔首,又想起不靠谱的同期做出来的事,感到一阵头疼。 “你去吧,尽早回来,遇到解决不了的诅咒不要想着自己解决,给五条悟打电话就是了。” “嗯!”鹿目圆的语气都随着欣喜而上扬,她从椅子上站起身,“那么,我去了,家入老师,请一定保重身体。” 啊,每次告别都很郑重呢,很在意礼貌的孩子。 “嗯,再见,小圆。”家入硝子向鹿目圆点头示意,倦怠短暂地从脸上褪去,嘴角浮现一个浅淡的微笑。 高专今年多的新生简直比他们那一届还要惹眼,当然,是负面意义上的。 两面宿傩的受肉、拒绝心理疏导的十影、还有眼前的鹿目圆。 除了钉崎野蔷薇以外,依然没一个省心的。 但似乎也让这所陈旧的高专多出了几分与之不符的生机来。 会变好的。 …… 提前解决掉了医院里即将孵化的咒胎,如果没再检测出明显的咒力波动,那就是五条悟今天最后的任务了。 没有任务不代表五条悟就可以让自己休息了,那些频繁出现像橡胶一样打不烂的诅咒相比起来倒是很容易解决,‘苍’不行就用‘赫’,再之后还有‘茈’,总不会比伏黑甚尔那家伙还要难缠。 让五条悟稍微有点苦恼的是晓美焰,对方昨天通知完他以后就再次消失了,完全找不到她的踪迹。 不过…… “什么嘛,如果真的不在意,袖手旁观就好了,这不是一下子就暴露了吗,焰酱~” 再结合伏黑惠转述对方那天算不上愉快的对话,其中隐含的指责口吻反而让五条悟确定了晓美焰的立场。 小圆受伤对惠发难,不恰好说明了很信任惠吗? 不过小圆经历过那么久的苦战,还修复了身体,灵魂宝石却很干净呢。 那么…… 会是晓美焰做的吗? 不难看出,晓美焰一直想避开鹿目圆,但又在暗中解决了鹿目圆周围的诅咒,唔……不想让小圆消耗咒力? 嘛,也没错啦,毕竟小圆根本没法和特级对抗,这样的话就解释的通了。 再结合少年院事件,也明显是为了让鹿目圆平安才出手的。 但鹿目圆表现的却很陌生,似乎只是普通同学的关系。 真是一个大麻烦啊。 先把这些放到待办的事件里,因为五条悟被更重要的事占据了思绪。 伊地知上午就被他派去甜品店排队了,希望他现在已经完美地完成了任务~ “嗯?” 五条悟步伐微滞,发出一声疑惑的短音。 即便眼罩不会阻挡视线,他仍用食指挑开一角,看向背对着他,正蹲在地上像是在和谁说话的两个女孩。 这不是被杰的那两个养女吗? 好像叫做……菜菜子和美美子? 而且,她们面前那个似狐非狐的家伙很眼熟啊。 “五条悟!” 枷场菜菜子和枷场美美子被突然现身的白发青年吓得一惊,二人手里攥紧各自使用术式的媒介,虽然清楚这些无法对五条悟造成伤害,但能让她们从中获取些许的安全感。 “呦!”五条悟像是看不出枷场姐妹神色流露出的忌惮,自然地向她们打着招呼,同时又指了下丘比,“这家伙可不是什么无害的小动物哦,你们不会看不出来吧,难道杰没有告诫你们‘不要相信陌生人’吗?” 枷场美美子把丘比护在怀中,而当听见五条悟提起夏油杰,枷场菜菜子对五条悟怒目而视:“五条悟,休想污蔑丘比大人,抢走了夏油大人还不够吗!” 见两个少女对丘比显露出的喜爱之意,不怀好意的生物已然获取了枷场姐妹的好感,而且他和杰的事,想必她们心里对他的印象分已经降到负了吧。 枷场姐妹明显不会听他的话,说不定还会故意反着来试试给他添堵。 那样的话就没意思了啊。 五条悟微微俯身,脸上笑意未敛,却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严阵以待。 “欸嘿!拿到了,归我咯!”他一个闪身,来到枷场美美子身前,单手拎起丘比,然后瞬移从枷场姐妹眼前消失。 “五条悟──” 背后恼怒的喊声没有影响五条悟的动作。 “破坏了你和别人聊天真是不好意思哦,丘比君~”五条悟晃着在他手里无比乖顺的洁白生物,用一种让人倍感火大的语气说着。 像是没听出话里的挑衅,丘比态度如常:“我并没有和她们签订契约的想法呢。” “就当是你说的那样吧,别忘了,离我的学生们远一点啊……”五条悟微笑着,警告道。 丘比尾巴摇晃的频率有一瞬间顿住,细微的停滞没有被五条悟错过。 五条悟敛起笑意,嗓音漠然:“你做了什么?” 不意外又听见那套“它的立场无法干预”的说辞,他再度发问,步步紧逼:“悠仁、惠、野蔷薇,还是小圆?” “真是苦恼啊,到底要怎么才会相信我什么都没做呢?” 丘比表现的非常诚恳:“或许你想知道这个,小圆的朋友被特级咒灵缠上了,所以小圆从高专出去,帮助朋友解决诅咒了。” 根本不用去想没有手机的鹿目圆是怎么知道朋友身处危险之中的,眼前不就有一个很乐意充当传话筒的家伙吗。 五条悟思索片刻:“小圆不是鲁莽自大的性格,归根究底,还是你搞的鬼吧。”他没有用疑问句。 假如鹿目圆根本不清楚对方是特级的话…… 丘比回应他:“如果是无意义的行为,我一定会阻止小圆的呢。” …… 晓美焰带上所有悲叹之种。 鹿目圆从高专出发。 吉野顺平从影院离开,准备回家。 五条悟用苍缩短路程。 四人身处不同的地点,前往相同的地址。 …… 吉野宅。 一根褐色的干枯手指不知何时出现在茶几上。 第25章 二十五个马甲 …… 吉野顺平低着头,额发遮住了侧脸,他双手握着书包背带,脚步拖沓地往家里走去,他的思绪还沉浸在之前的电影内容里。 忽地。 一道转瞬即逝的纤细身影在他眼前闪过。 吉野顺平不会过多地关注其他人,但是那个人的穿着和鹿目圆非常相似,看着像是杉泽的校服。 而且对方身上那种无法具体用言语形容的冷冽气场,也让吉野顺平从心底觉得非常熟悉。 虽然只是个一闪而过的背影,连长相都没有看清楚,但是吉野顺平坚信,他之前一定在哪里见过对方。 也许是这股没由来的直觉过于清晰,吉野顺平抿了下唇,攥着书包背带的手略紧了些,然后放轻脚步,小心地跟了上去。 对方似乎有明确的方向,步伐稳健,不见丝毫顿涩迟疑,仅凭背影也能看出体态标准,连浓墨般的鸦色长发随着步调的倾斜都散发出足以令人屏息的优雅,一举一动间的气场无不透露出自信。 被吉野顺平悄然跟随的少女不知为何,突然在某处停下站定。 少女站位发生了变化,也成功地让吉野顺平看见了她手里漂浮着的紫色灵魂宝石,以及她沉着眸,面无表情的侧脸。 是……晓美焰! 虽说在看到对方身上属于杉泽的校服,吉野顺平心中就有些模糊的猜测,可当真正确认了少女的身份,还是免不得感到一阵意外,随后他下意识地本能把自己躲藏在一面矮墙后。 在吉野顺平目光能看到的最后,晓美焰似乎向他这边瞥了一眼。 这让吉野顺平的心一下提到了最高,虽然他和晓美焰只见过一面,他们之间也不可能存在什么恩怨,可先前她和丘比相对而站,然后不可思议的生物瞬间被洞穿、击飞出去的记忆还历历在目。 哪怕知道对方也是咒术师,丘比也没有在小圆面前再提起这件事,吉野顺平依然很难像对待鹿目圆那般毫无芥蒂。 直到对方又像是未曾发觉,亦或是不感兴趣地移开视线,吉野顺平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不知不觉间,他竟是下意识地止住了呼吸。 吉野顺平在认出晓美焰以后,心头巨震之于余不免觉得疑惑,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为了祓除咒灵而来? 晓美焰似乎对身后传来的细微声响无动于衷,她注视着在半空中仿佛被什么牵引,向着某个方向移动的灵魂宝石,确认一番后重新收起了它。 “不想碍事的话,就不要跟上来。”她侧着头,向无人的身后说了一句。 被发现了! 吉野顺平心中升起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但也没有就这样在晓美焰面前现身的想法,对方没对他跟着表示出明确的反感,丘比当时的景象应该不会轻易重新上演。 既然晓美焰已经清楚地告诉他,接下来要是再跟上去只会碍事,想必是一些祓除诅咒之类的事情。 吉野顺平又看了身影逐渐从视野里缩小的晓美焰。 是和小圆完全不同的类型呢,冷静、成熟、沉稳且处事不惊,由内而外散发着让人忍不住去信赖的可靠气势。 不过,那种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笃定感又从何而来? 吉野顺平没在不重要的细节上深入思考,同时也停下脚步,不再跟随在晓美焰身后。 不论咒灵强弱,对身为普通人的自己来说都非常危险,这一点他这几天在和真人先生相处时深有体会。 真人先生对他很友善,但这种有条件的“友善”,是基于他目前还有真人先生感兴趣的地方,偶尔他能感受到背后那双正毫不掩饰恶念的深沉目光在注视着他。 仿佛被某种冷血的爬行动物缠绕束缚住,浑身每一块肌肉同时发力死死勒住他的脖颈,只差一点就会窒息,却又不到致死的程度。 故意留出一些喘息的空隙,用猎食者独有的视角俯视观察猎物濒死的姿态,谁也不知道它会不会在下一次失去玩弄食物的兴趣,彻底拧断手中脆弱的喉咙。 想到这里,吉野顺平彻底打消了跟上去的想法。 自己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说不定还会添乱,现在停下才是最安全的。 吉野顺平调转路线,重新往家里的方向走去,朝晓美焰离开的方向往前走了几步,又顿住。 是巧合吗? 那个方向…… 他没有刻意跟着晓美焰,可越是向家里走,二人之间的距离反而在不断拉近。 “请、请等一下!”在晓美焰站在吉野顺平家门前,已经准备抬手去推门时,吉野顺平终于忍不住出声阻拦。 晓美焰的动作随着他的出声而停顿,她回过头,目光平静,从她眼中见不到心虚或羞愧的情绪,分外坦然地与这栋宅邸的主人对视。 “是晓美同学、没错吧?”吉野顺平看到少女听见以后微微颔首,他喉间紧了紧,和强势的人对话通常会让吉野顺平感到很大的压力。 遇到这类人,吉野顺平总是倾向于避开或是忍让,这是他一直以来适应的生存之道。 但现在是不一样的,早上妈妈说过今天休假,会一直待在家里。 绝对不能在没搞清楚她的目的前,让她闯进去。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也清楚你在想什么。”在少年一脸严阵以待的表情下,晓美焰先他一步出声,打断了吉野顺平组织措辞。 对晓美焰所说的,吉野顺平是有几分相信的,但这远远达不到信任的程度。 他遵从本心,用身体挡在门前,试图阻碍到晓美焰。 吉野顺平也知道晓美焰不是普通人,他拦在门前的行为几乎是毫无作用,但还是有一股未知的勇气艰难地支撑着他这样做。 “特级咒物,两面宿傩的手指被人故意遗落在你家里。” “咒物上的咒力会源源不断地吸引咒灵,”晓美焰又用吉野顺平能理解的话介绍了一遍,她脸上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眼神却变得微凉,一字一句警告道,“现在,让开。” 会吸引咒灵的咒物,就在家里! 吉野顺平迅速理清了这一切,瞳仁微缩,不用晓美焰再催促,他马上回身用最快速度打开大门,慌忙跑了进去。 心中涌现出强烈的对吉野凪安危的担忧,甚至一度盖过了对咒灵危险性的顾虑。 吉野顺平一口气冲到客厅,单手撑着墙让自己停下,坐在沙发上的吉野凪正疑惑地看向一脸惊慌的儿子。 她也意识到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吉野顺平露出这副表情,吉野凪想站起身安抚少年,却被他大声制止。 “不!妈妈、先不要动!”吉野顺平双手向前伸去,做阻拦状。 一个上身是人形,下半身却是类似触足的高大诅咒,正盘踞在无知无觉的吉野凪身后。 吉野顺平只觉得一阵眩晕,浑身的血液都像是一股脑地涌到脑袋里,让四肢发麻,手脚也变得冰冷。 幸好,他很快发现,咒灵的目标不止放在吉野凪身上。 它头顶形似鱼类的眼睛转动,视线在眼前的人类和茶几上安静摆放着的宿傩手指之间来回移动,明显是在先向谁下手让它迟疑了。 最终,对两面宿傩的手指的渴望战胜了暂时的杀意,它慢吞吞地用触足接近茶几上的干枯手指。 “妈妈,听我说,”吉野顺平轻唤着吉野凪,努力让自己干涩到濒临破音的嗓子发出清晰的语调,“不要乱动,从茶几的右边向我走过来、不!动作要再轻一点……” 作为普通人,吉野凪看不见诅咒,她凭借直觉和吉野顺平表现出来的异常也知道了,恐怕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身后。 她按照吉野顺平的指挥,小心翼翼转移自己的位置,这种对未知的恐惧被吉野凪压在心底,她现在不能慌乱,否则顺平也会受到影响。 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用不会引起那个东西注意的速度挪动,屏住呼吸,缓慢地、慢慢地…… 吉野顺平的心也随着吉野凪的动作,和咒灵时不时瞥来的一眼悬起,直到母亲来到他的身边也没能放松下来。 他用力地攥着吉野凪的手,眼睛还紧盯着咒灵的动向,吉野凪从被抓住的手腕上的力道感知到来自吉野顺平的不安,她反握回去,这份情感从两个人相连的双手化作力量传递给了对方。 当吉野顺平想像刚才那样,趁着诅咒对两面宿傩的手指兴趣更大,和吉野凪一起慢慢离开,诅咒动了。 有了特级咒物,咒灵浑身的气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涨,类似软体动物的皮肤也逐渐硬化,目中闪烁的凶光更是让人胆寒。 如果刚才面对它只是觉得害怕,那如今就只剩恐惧了,那股从心底对不可战胜之物的恐惧,深深的恐惧…… 在两方拥有绝对的差距下,弱势的一方是做不出抵抗或逃跑的举动的,只能眼睁睁地,等待着自身的死期。 吉野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客厅骤降下去的温度、直觉上涌现出的危机感,还有吉野顺平艰难的呼吸声,无一不说明了危险将至。 她用力握住吉野顺平隐隐发颤的手,用这种无声方式安抚着吉野顺平。 但这显然是没用的,吉野顺平后背的布料早被冷汗浸透,被风吹过泛起阵阵凉意。 也许是大脑防止精神承受不住而崩溃,在诅咒向二人逼近的此刻,吉野顺平的思维还能保持正常的运转,进行简单的思考。 比如,会吸引诅咒的特级咒物为什么会凭空出现在家里。 认为度过的每一秒都觉得煎熬,不代表时间流速真的会变得缓慢。 当吉野顺平和吉野凪被溢散出的浓郁咒力威慑的动弹不得,气势暴涨的咒灵也在逐步向二人逼近,身体全然无法听从大脑做出逃跑的指令,只能像一尊雕像般站在原地,如同回归到婴儿的形态,无助、脆弱、任人宰割…… 和诅咒的距离近到连它面部上扭曲翻动的触须都能看的一清二楚,吉野顺平心灰意冷之际,耳边仿佛幻听般听见了一声类似钟表内部齿轮转动的“咔哒”声。 轰…… 短促的、戛然而止的爆炸声。 吉野顺平甚至能感受到脸上那股迎面而来的热浪,就在他的前方被引爆了,吉野凪也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诅咒在接下了大部分爆炸的冲击下整张脸被烧焦,充足的咒力使它很快把伤势恢复如初,但残酷嗜血的本性也随之愈发上涌,它被激怒了。 吉野顺平忍耐着想要咳嗽的欲望,鼻腔里充斥着经过充分燃烧,附有硫磺气息的硝烟。 他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站着的人,即使在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最有可能的人选。 晓美焰不知在何时出现,挡在了吉野母子二人身前。 简直就像是瞬间移动到了面前一样。吉野顺平想到。 听着诅咒断断续续的吼叫,晓美焰平静如常,似是没感觉到对方身上逐渐增强的气势,亦或是……自信于能够将其轻易击败。 没有一个多余累赘的动作,也不存在片刻的迟疑。 把咒力注入手腕上的圆形盾牌,激活它发动术式,再度让整个世界的时间放慢到接近于停滞状态。 这种事晓美焰已经不知道做过多少次了,在寻找特级咒灵的途中、只身深入领域之中。 不论是爆破的距离,或是范围,都在无数次实战里精准掌握。 顾忌到吉野母子和诅咒的位置太过相近,于是神谷银示选择先用小型的爆炸去击退诅咒,暂时拉开双方之间危险的距离。 然后才能……一举击灭! 晓美焰向上抛出十几枚手榴弹,上面的保险销被人为地提前除去,随着晓美焰的动作让手榴弹产生了“力”,普通的热武器也被加注上了咒力,可以对诅咒造成伤害。 半空中的手榴弹逐渐因为远离晓美焰而减缓速度,直到她解除时间暂停,它们才会按照重力落下。 “晓美焰”微微俯身,随后屈膝,小腿绷紧,长靴踩上墙面借力,迅捷的动作使发尾和裙边相互掠过。 少女整个人飞跃凌空,待到倒悬之时蓄力将滞空的手榴弹准确踢出,目标直指咒灵。 手榴弹的构造使外部承受再大的撞击也不会引发爆炸,反而是拔掉保险销,撞针落下后,如果不及时扔出会导致自伤。 接二连三的轰鸣声不绝于耳,混杂着被爆炸波及震碎的瓷器破裂声。 待到吉野顺平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诅咒的身躯已经逐渐化为灰烬,迎风消散。 而救了他们的少女只是平静地蹲下,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特级咒物。 在她背后的视线盲区,一条类似藤蔓的东西仿佛有生命般,在地面上爬动着向晓美焰靠近,可在吉野凪眼中映出的只有晓美焰一人而已。 “真人先生!”吉野顺平的惊呼脱口而出。 晓美焰立刻闪身远离她所处的位置,向着身后连开几枪,封住对方追上来的可能。 浑身皮肤深浅不一的特级诅咒现身,一脸可惜地收起被他变成藤蔓状的手臂。 神谷银示也在心中无声叹息一声,不躲就太明显了,再等待下一次机会吧。 吉野顺平那声像是无心的惊呼,让真人对晓美焰的偷袭落空了。 “顺平,演技太差了哦。”从人类的负面情感中诞生,对人类的情绪十分敏锐的特级咒灵如此评价着,不做掩饰的恶念向着吉野顺平而去。 吉野顺平不自觉吞咽了下,被那种粘稠的杀意锁定着…… “我很喜欢顺平的狡猾哦,但是用在我身上,那就很讨厌了。”虽说眼中还溢着孩童般纯粹的稚气,浑身极恶之态已经尽显。 吉野顺平缓了口气,问出那个有所猜测的问题:“那个咒物……是你放的吧。” 真人稍微回忆了一下,考虑要不要揽下名义上的同盟做的事情,左右都是经过他们一致同意下的决定,所以它没什么犹豫地点头承认:“嗯?那个啊,就当是我放的吧。” 明知道吉野顺平能问出这个问题,心中必定已是确定了答案,真人反而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对着几人非常孩子气地鼓起脸,不满地说:“谁让顺平警惕心太高,一直不肯和我成为真正的朋友,本来还想再多忍耐一段时间的,这都要怪顺平你啊~” “明明顺平心里是很想要成为咒术师的吧?对我创造的作品也表现出很好奇的样子,难道你真的不知道……” 极恶诅咒微笑着,说出那个令吉野顺平心跳加快的答案。 “他们在之前都是和顺平一样的人类啊。” 吉野顺平呼吸一滞,反射性去看吉野凪,又在下一刻想到她应该是听不见诅咒的声音的。 意识到这一点,吉野顺平整个人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可随之而来的是无言的恐慌。 为什么最先担心的是妈妈会失望,而不是震惊那些生物是由人类改造而成的。 ……也许他的内心早有猜测,只是对特级咒灵实力的忌惮,和见到猎奇现象的欣喜,让他故意遗忘了这些。 那边的真人还像没察觉少年的消沉,掰着手指清算:“几次三番拒绝我帮你把大脑改造成咒术师的构造,如果不能触摸彼此的灵魂,又怎么能算真正的朋友呢?” “朋友之间,最重要的就是彼此信赖啊~” 看着沉默下去的吉野顺平,真人捧住脸注视着少年,眯起的异色眼瞳却不会让人觉得它是在友好地微笑,更多的是潜藏在笑意之下,那凌厉的无尽杀意。 “顺平你啊,一直在防备我呢。” …… 第26章 二十六个马甲 “……”听着真人满含恶意的话语,吉野顺平脸颊边的肌肉被明显地咬紧,脸上神色挣扎。 最终他也只是把吉野凪又往相对安全的身后推了推。 沉默在某些情况下就说明了对方的态度。 真人脸上笑意敛起,当它脸上故意释放出来的友善神态褪去,浑身散发着强烈的非人感显露无疑,阴郁、漠然,森冷…… 晓美焰向前一步,与极恶诅咒相对而站,同时也无意中隔绝了聚集在吉野顺平一人身上,来自真人的汹涌杀意。 “一旦以诅咒的身份降临,就失去了所有的人性,”晓美焰冷淡出声,没去看吉野顺平的表情,话音没有停顿,继续说道,“从人性之恶中诞生,天生对人类存有恶意的诅咒,生于在本性中的杀戮欲望永远不会停止。” 所以,吉野顺平无需为真人故意对他说的话而对自己升起厌弃之心,自人类对人类的憎恶诞生出的诅咒几乎是天生就善于用语言蛊惑人心里最薄弱的地方,也能凭借语言摧毁人的意志。 不能被动地陷入到它的逻辑里啊。 按照“晓美焰”展现出来的内敛、几乎不可能对人多言的性格,神谷银示不会真的让她把这种话说出来的。 同时他能感受到,在晓美焰的身后,有一道若有所思的视线落在她身上,除去吉野凪,就只有吉野顺平了。 被打断了用语言对吉野顺平的引导,蓝发的人形咒灵显得很不满,在它想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那双异色的瞳仁微动,目光略过眼前的三人向后看去。 身为特级诅咒,对周围咒力的细微变化自然有一番敏锐的感知力,真人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向这边接近,而且速度极快。 “没错哟──!”一声不属于在场任何一人,语气分外轻松的男音由远到近,打破了吉野宅里短暂平和的假象。 “诅咒嘛,就是这样一种继承了人性之恶,完全丧失了属于‘人性’光辉的那一面的、可悲的存在啊。” 真人总觉得这声音很熟悉,好像曾经在哪里远远地听见过,首先排除掉看不见诅咒的普通人,能让它留有印象,一定不会是那些人类。 难道说是咒术师吗? 这样说来,它只是觉得声音耳熟,没有近距离听过倒也合理,毕竟现在还不是和咒术师对上的时机,不能让他们升起警惕。 可高专那些咒术师它基本都有所了解,很少有能察觉到它存在的强者,没理由它会感觉熟悉却又没有直面见过的…… 欸? 真人眨眨眼,这样的人选,好像确实有一个。 骗人的吧? 它脸上兴致勃勃的神态立刻转为阴郁。 如果是五条悟的话…… 那也太无聊了吧! 被真人打上会让事情发展变得“无聊”的五条悟最先得到了鹿目圆要前往吉野顺平家里的消息,按照他的速度,也本应该是最快抵达的一位。 但丘比说了鹿目圆的去向以后又对吉野顺平家居住地闭口不言,五条悟自然看出它又一次故意隐瞒了细节,也没心思和它像往常那般试探来试探去的,直接循着咒力一处一处找去,在路上遇到了鹿目圆,随即提出和她同去的要求。 那么眼前的少年就是那个被诅咒盯上的……吉野顺平? 在吉野顺平的眼中就是几乎在转眼间,一个高大的男人就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他先是被对方优异的身高震慑地不自觉地踉跄一下,后退了半步,然后才来得及迟钝地观察对方的外貌。 一头醒目少见的白发被往上竖着梳起,脸上戴着的眼罩让人忍不住怀疑他还能不能看清路,穿着少见的高领制服,仿佛视线根本没受到眼前眼罩影响,他稍微低下头,直接和打量他的吉野顺平“对视”。 这位先生的五感,是不是有些过于敏锐了…… 吉野顺平的目光稍微顿了一下,随后又看见对方手里还拎着一个分外眼熟的人。 被老师单手提着衣领,双脚悬空的鹿目圆向他露出一个浅笑,很有活力地向他打着招呼:“顺平!看到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小圆。”他怀着莫名的复杂情绪回应道。 虽然丘比有主动说过,它可以和转学到东京咒术高专的鹿目圆联系,让她去找能祓除特级的老师们帮忙,吉野顺平还是在看见鹿目圆的那一刻起心下一松,随之而来的是涌上的暖意。 在感动的情绪其中,还混杂着几分不明显的意外,即使清楚依鹿目圆的性格绝不会坐视不理,吉野顺平的心底也有一个声音不认为他能得到回应。 这样的心态是一种本人也不曾注意到的自我轻视。 特级咒灵,丘比向他介绍诅咒之间的等级时,是用核弹来形容其威力,危险程度不用多言,鹿目圆本身并不是能力很强的咒术师,能找来援手已经足够了,没必要亲自到场的。 没人可以责怪她,连吉野顺平自己也不会。 但是她来了。 “你们那边有五个人,不公平。”真人一脸不服气地掰着手指数着,像是得不到大人关注的孩子一样,不满地嘟囔。 这时候没人会在意它的话,但和真人相处了一段时间的吉野顺平却在看见它缓缓抬起头,嘴角扯开的愉悦笑容后感到了凉意,一股强烈的不妙直觉从心底涌现,然后那种难言的恐慌感席卷到全身。 有什么被遗忘了。 真人十指相抵,那双异常明亮、透着非人感的眼瞳浮现出纯粹的喜悦,他在吉野顺平颤抖着回头时,语气缠绵:“居然被猜到了吗?” “不过也没关系了,现在我宣布,咒灵阵营方人数加一!” 很长时间没有发出声音的吉野凪双眼空茫,脸色苍白。 她的肩膀被洞穿,造成伤势的却不是什么锐器,来自真人将身体延展出的触手,趁着刚才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五条悟身上,果断且隐蔽地偷袭了吉野凪。 五条悟也洞悉了真人想用普通人作为牵制,让他无法放开手脚的想法。 如果动手,稍不注意就可能误伤到吉野凪,而且吉野顺平肯定也会因为担心母亲安危而阻止他攻击真人。 五条悟理清了其中的利害关系,然后,酝酿着暴虐咒力的「苍」瞬发而出。 威力强悍的一击避开了吉野凪和真人,直接轰在了咒灵本体和吉野凪之间相连的躯体上,不仅是直接打穿了地砖在地面留下一个深坑,还切断了真人挟持人质的企图。 五条悟脸上神色并未放松,反而下颚绷紧,态度也认真起来。 肉体对于真人只是一个能充作防御的躯壳,未受到能触及它灵魂的攻击并不会消耗过多的咒力,虽说不能硬抗下五条悟术式,但明明没被这一击伤到要害,“真人”却在五条悟的攻击落下后,浑身溢散的咒力不稳,像被祓除掉那样消散了。 在场没人会认为真人会那么轻易就死去。 除去五条悟,担忧着吉野凪情况的吉野顺平也想到什么,猛地抬头。 真人在袭击吉野凪的时候就将本体转移到了延伸出去的躯干末端上,留在原地的“真人”只是类似遇到危险的壁虎那条随时可以断掉,吸引猎食者注意力的尾巴罢了。 那段不成型的身躯逐渐膨胀、蠕动,很快恢复到原先那副成年男人的身量。 真人站在吉野凪身后,下巴抵在女人的肩膀上,双手亲昵地按在她的脸侧,异色的眼睛因扩大的笑意而微微地眯起。 它没有说话,怀着某种纯粹的好奇,等待着五条悟下一步的动作,或者说是期待。 它期待着五条悟能不管不顾地动手。 吉野顺平马上就意识到了真人的意图,想要阻拦五条悟,干涩嘶哑的嗓音尝试了好几次才勉强发出声音来。 真人的无为转变就是依靠着双手发动的,他见识过那种强大到让人心悸的能力,对方就是在帮他将额头上的烟疤修复好以后,用粘稠的蛊惑语气询问他是否要把大脑也一并改造了。 “没事呦,不用担心。” 五条悟抬手,向吉野顺平示意,他也一直没做出真人跟所期待的方向行动的倾向,真人可惜地“欸”了一声,对于没能让五条悟和吉野顺平之间产生嫌隙这件事。 “唔,关于你的术式,差不多已经看出来了。”五条悟轻松地说到,吉野顺平却觉得比起‘看’,更像是一种一切都被他洞悉看透般的笃定。 五条悟活动了下双手的指节,又随便拉伸几下,对着真人说:“热身完毕,诅咒先生,你可以去死了~” 真人不解于五条悟为什么会这么轻松,是自信到可以在它对吉野凪使用无为转变之前就能让战局结束吗? 五条悟却没有为它解惑的意思,只是随意地说:“你能玩弄别人的灵魂对吧?照理说肯定也能把灵魂恢复原样,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咒灵对痛觉的感知接近于无,五条悟也清楚是没办法用疼痛让生来对人类存有恶意的咒灵屈服吧,是还有什么后手吗? “啊,变得棘手起来了呢。”它脸上浮现出类似于苦恼的神情,五条悟的态度让它手里拿着的人质也不再算是一张的安全牌了。 它不会认为六眼看不出什么,经过吉野顺平的提醒还有恃无恐,是真的不在乎这个人类的性命吗? 不不不不…… 难道说,五条悟想的是那个方法吗? 那样的话,就算它把吉野凪变成改造人,也能轻易被复原的。 “放心放心~”像是看出真人的想法,五条悟不在意地摆着手回应,“这就不是你需要担心的地方了。” “至于你嘛……” 五条悟装作思索的模样,竖起食指笑着说。 “只管下地狱就好了。” 浮于表面的困恼又很快从真人脸上褪去,它从五条悟身上感受到了真切的杀意。 如果不尽快想出对策,五条悟是真的能杀死它。 从人类对人类憎恶中诞生的极恶咒灵漫不经心地思考着该如何从五条悟手下脱身,至于其他人,根本无需放在眼里。 也许,还要加上那个从没听说过的咒术师。 真人向某个方向瞥了眼,它从暗处完整地旁观了晓美焰祓除那只咒灵的过程,又是个麻烦的家伙,术式也很奇怪。 忽地,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看见一抹亮眼的色彩,那是…… 那个是…… 真人的目光顿住。 连那本不存在的心脏也在胸腔肋骨下方,鲜活地、用力地、一下一下地跳动着,耳朵仿佛都能听见血液流动的声音,呼吸和心跳声逐渐同步。 “你……”它尾音发抖。 “你的名字是叫做小圆对吧?”真人用一种称得上友善的缠绵语气,朝着鹿目圆问,甚至无视了一旁随时可能杀死它的五条悟。 鹿目圆没有回应,手里握紧了弓箭,无言挡在朋友的身前,警惕着眼前的特级。 真人目光热切,视线却没有停留在鹿目圆的脸上,而是专注地盯着那枚泪滴型的宝石。 多么明亮,多么耀眼…… 那是何等的纯粹、炽热的灵魂,才会拥有这样的光辉,就那样以出生婴儿般脆弱的姿态,剥离了躯体,毫无防备地袒露在外。 普通人的灵魂都是储存在躯壳里,甚至很难确定“灵魂”是否存在。 只有它,拥有着能触摸到灵魂,甚至能支配人类的灵魂和躯体。 可真人做不到是,让灵魂于肉体分开,并且还能完美地存活在世界上,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是,这些已经无所谓了。 就是这样独特的形态,才让真人“感受”到了鹿目圆的灵魂。 真人连把灵魂存放在容器里却使其不散,还能正常行动的精细手艺出自谁之手,那人会不会就是它的克星也分不出心思去关注,全部的心神都被鹿目圆的灵魂所释放出的“感觉”吸引。 ……真是美丽到让人目眩的景色。 只是凭借散发出来的“温度”,喉间就忍不住出现干渴的感觉,涌出想要用无为转变将它扭曲到支离破碎,又想不管不顾地吞咽到肚子里。 好想要……一定要拿到手里…… 这是真人心里此刻唯一的念头。 真人上下两排牙齿碰撞在一起,发出让人忍不住皱眉的“咯咯”声,它的瞳孔小幅度地颤动着,并非是害怕或者恐惧等情绪,这是真人在压抑着它的情绪的体现。 想要突破五条悟这道不可能跨越过的防线…… 那就让手里的筹码更多些吧,五条悟能不顾及一个人的生死,但如果是三个呢? “哼,哼哈哈哈哈哈……”它轻笑了声,随后脸上的笑意扭曲地扩大,瞳仁紧缩,癫狂地大笑出声。 想从五条悟手下活下来对真人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可让真人放弃鹿目圆的灵魂,它又很不情愿。 多犹豫一刻,死亡便离它又接近一分。 就是在这样被逼到濒临绝境的地步,在代表的死亡重重阴云下,真人显得十分平静。 生或死的界限对真人来说并不清晰,正如憎恶和怨恨,它对诞生出它的人类的情感也处于一种模糊的阶段。 它如孩童般纯粹,以它认为的方式去观察人类。 就是在这般的感悟下,真人才窥见了一线唯有生死之间才能领悟的至高境界。 那感觉一瞬即逝,真人仍然精准地抓住了机会,并且强行调动咒力支撑起庞大的消耗。 这就是…… “领域展开。” 它昂着头,瞳仁上翻,眼眶中只能看见一片眼白,嘴以一种夸张的大小张开,四只手在口中结成手势。 “自闭圆顿裹──!” 清朗的声线无视一切阻碍出现在所有人的耳中,那声音平静又轻快,仿佛失去了所有的重量,下一秒就会褪掉这层变成它接近天空的累赘躯壳。 真人的身后有一对手掌合拢,将它隐了进去,随后又有数十只大掌浮现,叩向五条悟等人,不断有手掌从各处出现,它们互相交握扣紧,领域的形态逐渐构筑,要将几人笼罩进去。 “真是一段愉快的经历啊,你们说呢?”真人脸上浮现出虚无的微笑,平和地问。 第27章 二十七个马甲 “欸──” 听见真人的话,五条悟先是毫不客气地笑出声来,然后侧过头,把手放在耳后,明知故问地向真人问。 “什么什么?刚刚有人在说话吗?” 对能在困境中领悟到领域展开这种最高的境界的真人,这般远超常人的资质和才能,哪怕在咒灵中也是极为罕见的。 同样,也只有像五条悟这般百年难得一遇的最强,才有底气面对杀机重重的领域没有丝毫紧张,甚至能称作是漫不经心地,连情绪都没因为双方实力上再生的变故引起丝毫波澜的姿态去嘲讽显露出如此潜能的真人。 即使是展开领域,在五条悟眼中,这种只能称为是半成品般的领域,就算他不出手,真人的咒力也支撑不了领域能维持太长时间。 不过,它的术式还是有些麻烦的,刚才袭击吉野凪,真人只改变了自身的形态,他还不能完全确认,眼下马上快要构筑完成的领域却将术式的信息送到了他面前。 真人的领域即将闭合,由无数只手交叠相握的领域,几乎是将无为转变的范围扩大了数倍,同时又抹消掉需要手来发动的弊端。 一旦身处在领域之中,灵魂可以说是任真人搓圆捏扁也不为过。 五条悟先是把周围袭来的攻击轰灭,又轻易地解决掉了吉野母子身边的威胁。 不过…… 果然很碍眼啊,有着这种能力的诅咒,一般咒术师和它交战稍不注意就会重伤,还有摸到了领域展开的边缘,依照咒灵的天赋,之后只要有足够的咒力,把领域稳固下来不算难事。 让它溜走的话,一定会成为潜藏的隐患。 不如说,像真人这样的特级咒灵,这么久都没有被记载在册,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现在处理掉好了。 就在这里,留下它。 五条悟伸出手,中指搭在了食指上。 …… 鹿目圆灵活地躲闪开袭来的攻击,同时拉开弓,偶尔有几支绚丽的光箭离弦。 她的心跳很快,已经远超过了正常的频率,却不是害怕或者战斗引起的反应,这是纯粹的兴奋。 为真人展开领域而兴奋。 神谷银示勉强压抑下这份激动,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部分也要完美进行下去,每一个环节都要像钟表的齿轮一样准确扣紧,形成这场五条悟作为观众出席,针对真人设下的演出。 唯一要小心的“六眼”,也不会成为神谷银示道路上的阻碍,反而是见证这一切的助力。 与此同时,晓美焰动了。 她不再置身事外,旁观着事态的发展,眼中目标坚定,敏捷地避开了数量众多的手掌的抓捕,身影轻盈,向着鹿目圆的方向那边前进。 想要将人拖入领域的手层出不穷,地面、身后或是从先前的手掌上生出来,晓美焰从那些不断缩小的狭窄空隙中闪身,仿佛一片在飓风中飘摇,始终未曾落地的落叶。 晓美焰眸光深沉,其中蕴溢的神情明明灭灭,她伸出左手,手腕上的金属盾牌被她挡在身前,角度的变化使它倾斜出一瞬的弧光。 “……” 特级咒灵施展出的领域蔓延速度停止了,五条悟也不再有下一步动作,凡是视线可及之处皆是褪去颜色的景物。 整个世界的时间,都被人为地暂停了。 阻止了真人领域完成的进度,或是恰好打断了五条悟结成领域展开的手势,这一切都没有影响到晓美焰前进的速度,她连步伐都没有停顿过一瞬。 晓美焰将手里的按压式炸弹向鹿目圆面前的手掌形状的黑影投掷出去,精确地命中目标。 爆破的余威随着重新开始流逝的时间一同传来,引发的震鸣吹动了鹿目圆额前的细碎短发,晓美焰从中间被炸出一个窟窿的巨大掌影里跃下,站在鹿目圆的面前。 现在的情况不适合闲聊,二人的注意更多还是放在源源不断涌现,要把她们拖入领域之中的攻击上。 五条悟放下手,若有所思地看向晓美焰。 “又像之前那样直接消失,然后瞬间出现在另一个地方了。”分出心神留意晓美焰动向的真人一脸兴味,看到鹿目圆以后它又恍然,“哦!原来是为了朋友吗,真是让人羡慕的友谊,不像我和顺平,相处的总是很艰难呢。” “不过也没关系了,我们很快就可以亲近起来的。” 真人双臂展开,头向后扬起,脸上是释然的虚无笑容,无数只手掌轮廓的影子不再只是能将人拉入领域之中的作用,涌现出的手掌掀起地面镶嵌着的砖石,尘沙飞溅,随处可能迎面飞来锋利的木屑、碎石。 真人用这些实体化的攻击牵制着五条悟的行动,它清楚伤不到五条悟,甚至无法近身,不过只要能拖慢他的脚步,就足够了。 处在危险漩涡中,身为普通人,在这场战斗里最为脆弱的吉野母子,接下来却没有受到真人的针对,可在真人这种无差别,几乎要把整栋房子摧毁的猛烈程度下,还是不免受到了波及,二人身上都出现了几处擦伤。 “顺平!”鹿目圆回身冲吉野顺平喊道,“快离开这里!” 吉野顺平却没对鹿目圆的话及时做出行动,他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事物,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脸上的惊惧混杂着预见不幸的隐晦哀伤。 鹿目圆前方的地面上,出现了一道足以遮住她本人的影子。 在少女的身后,相抵着的手掌缝隙中,生长出密密麻麻的手指关节,对准了无知无觉背对着它的鹿目圆。 来不及了,小圆会被…… 吉野顺平瞳孔骤缩。 轰! 轰隆…… 突如其来的爆炸,粉碎了吉野顺平所担忧的结果,可当他挥散眼前的硝烟,看见的却是一副意料之外的景象。 “小焰!”一声惊呼,由毫发无损的鹿目圆发出的。 黑发少女被真人单手扼住脖颈举起,脸上横错着拼接缝合痕迹的特级咒灵兴奋地咧开嘴角。 “原来是这样,像是被捏住翅膀的蝴蝶,只要碰到你,就没办法使用术式了。” 其他人完全不知道被暂停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就连抓住了晓美焰的真人也不清楚。 看出晓美焰对鹿目圆的重视,真人有了一个想法,并且不在乎后果地实施了下去。 它将袭击鹿目圆的攻击用咒力加固,使其变得不易被摧毁和更受它思维的控制,真人没指望能防住五条悟。 但是炸弹总是可以的吧? 在针对鹿目圆的偷袭即将成功,眼前的场景再次出现变化,真人便明白了,这些炸弹的威力好像比它预计的要大的多。 不过,友情可是非常重要的一环呢。 如果晓美焰再次选择救下鹿目圆,为了朋友的安危,一定是最先阻止攻击,防止鹿目圆受伤才是最主要的。 真人观察到关于晓美焰术式发动的条件,看不见她是如何行动的,但爆炸总是在所有人有意识下响起。 在又一次敏锐地洞悉到晓美焰出现在鹿目圆身边,真人把剩下没被完全炸得凐灭的身体变为藤条状灵活多变的形态,绊住了晓美焰。 行动被禁锢住,晓美焰却没有用术式逃脱,这就是真人说出刚才那番话的原因,它已经明白了晓美焰的弱点。 五条悟拉下眼罩,望向站在手掌中央的二人,他没有对晓美焰目前极其不利的情况产生担忧之类的情绪。 作为咒术师,应该是最清楚自己术式强弱弊端的人,晓美焰不应该会出现这种破绽才对,是救人心切,还是别的什么。 他有些好奇,也因此暂时放弃了使用领域的想法。 手里多出了晓美焰这个“战利品”,真人却有种不知道拿她怎么办的感觉,五条悟似乎和晓美焰的关系也没多好的样子,鹿目圆倒是很担心她,不过鹿目圆本来就是它的目标。 “那就这么办吧,就这么办好了。”真人把话重复了一遍,它扯出微笑,对着手里的晓美焰,使用了术式。 「无为转变」! …… “……什么嘛。” 在所有人关切地注视下,真人夸张的笑容像被放了气的气球一样垮了下去。 它倍感无趣地把费尽心思抓住的猎物亳不留恋地扔了出去。 他鼓着脸,孩子气地说:“灵魂根本不在身体里,拿到的只是一具尸体啊。” 虽然手背上的宝石有灵魂的波动,但在灵魂宝石里浓郁的咒力下,简直和鹿目圆那种温暖的光辉差远了。 吉野顺平怔怔地回想着真人说过的话,“灵魂根本不在身体里”、还有,尸体…… 他回头想和鹿目圆确认什么,但少女已经焦急地跑向了晓美焰落下的方向,没有和他对视,反倒是五条悟听见真人的话,往鹿目圆那边看了一眼。 五条悟不确定鹿目圆是否听见了真人的话,他的内心涌现出陌生的预感,要尽快结束这一切,否则…… 鹿目圆想上前扶起晓美焰,但殷红的血迹瞬间在黑发少女的肩膀上爆开,真人用变为倒钩形状的左手穿透了晓美焰的身体,将其扯回自己身边。 “哦呀,忘记了,现在我可是劣势,不可以优待人质呢。”让五条悟那边多一个咒术师对它可没什么好处。 “放开小焰!”鹿目圆情不自禁向前走了两步,对着真人怒目而视。 “不行不行~就算是小圆你的请求,我也不会答应的。”真人尾音轻快地上扬,只有它自己心里知道,它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放松。 就算学会了领域展开,它也不觉得自己能赢过在很久之前就领悟了领域展开的五条悟。 在真人心中飞速思考,晓美焰沉默,五条悟觉得事情可能脱离控制的当下。 鹿目圆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行为。 “我知道了……” “你想要这个,没错吧?”鹿目圆解除了变身,手中紧握着粉色的灵魂宝石,她深呼吸一口气,眼中闪溢着决绝的意气。 “──那就去拿吧!” 鹿目圆后退半步,使出最大的力气,将灵魂宝石用力扔了出去。 五条悟嘴边的弧度僵直,难得地出声:“小圆。” 真人异色的眼瞳中映出从空中抛出的粉色宝石,眼里溢满了纯粹的喜爱。 无法用具体词语描绘的,瑰丽的、澄澈的、仿佛能映出一切污浊的暖意。 真人脸上的皮肤都泛起病态的红晕,它瞬间吐出所有的改造人,发出了杀死在场的人的命令,只为了阻拦住五条悟。 随后没有丝毫犹豫的把自身大部分的咒力分割,让那些被舍弃的咒力引发自爆,用爆炸产生的震动推进着自己去追逐鹿目圆的灵魂宝石。 真人此时整个人的实力仅剩不到全盛期十分之一,可它的目标已经达成了,它触摸到了那颗储藏着灵魂的粉色宝石。 真人一下一下向上抛动灵魂宝石又重复接住的动作顿了一下,异色的眼瞳中闪过一丝情绪,语气若有所思:“这么做了的话,恐怕会被盛怒之下的五条悟杀掉吧?” 在让人以为他会继续说些什么时,真人却露出一个扭曲的满足笑容来。 “哼哼哈哈哈哈哈……” 他神态癫狂,表情沉醉地大笑起来。 “就是要这样才好,幸福……就是这种感觉吗?” 真人解除了变形的手握住了泪滴型的灵魂宝石,它嗓音平缓,脸上浮现病态的笑容,诚恳地说:“我终于得到了幸福,感谢你,小圆。” “……” 鹿目圆没能做出任何的回应,她在真人发动无为转变的同时,在没有受到任何攻击的情况倒下了。 少女用手揪着胸前的衣服,张着嘴发出断断续续的痛苦哀叫,袒露在空气里的皮肤如同瓷器般出现了裂痕。 “小圆?” “小圆!”来自不同方向的两个声音不可置信地喊道。 感受到灵魂传来的痛苦,神谷银示竭力忍受着意料之中的痛感,他操控着晓美焰,让她也将自身的灵魂宝石扔向鹿目圆的灵魂宝石,共同处在真人的「无为转变」范围里。 能够被计算,就可以被调伏。 神谷银示在设定“晓美焰”的马甲时用数十条束缚,将晓美焰的术式详细划分为两种。 祓除咒灵使用的是抑制自身周围的时间,使时间的流速接近于无限停止,在静止的时间中一切拥有“力”作用的物品附着上咒力。 另一种则是让时间倒流,听上去是一个很无解的能力,可在“束缚”的绝对平衡下,马甲的极限也只是能回到一个月之前的时间。 这是一种严苛的,无法让人轻易跨越的限制,同是也是一种绝对公正的平衡。 代价与获得相等,才能保持规则的稳定。 但是在神谷银示观测过时间线以后,得知真人的术式能触及灵魂,甚至能做到将其扭曲,这个特级咒灵的存在就变得尤为特殊起来。 解析出无为转变的咒力波动,只要晓美焰的灵魂与之相遇,有无为转变扭曲灵魂的特质,就可以让灵魂的波动剧烈起伏,从而达到给晓美焰的术式带来数十倍增幅的效果。 「无为转变」与术式能力的时间倒流同时运转,时间流逝的速度会在两者相互排斥、干涉的对抗中,在快和慢的状态反复切换,使得“时间”振幅增大,利用无为转变扭曲灵魂的起因,引发储存在灵魂宝石其中的咒力,引发足以让时间震鸣的一连串爆炸。 然后…… 感受着灵魂宝石被挤压、扭曲、粉碎的痛楚,晓美焰眼下浮现出血痕,她和鹿目圆一样,浑身遍布裂痕。 在这种剧痛下,她的神情仍然一片平静,唯一不同的是,往常那双深邃无光的紫瞳里,闪烁着希翼的坚定光芒。 就这样一鼓作气的! 把整个世界的时间…… 吹飞到过去吧──!!! 第28章 二十八个马甲 人类何其脆弱,病痛、灾难、饥饿,任何一种不幸向下倾斜几分,都能轻松摧毁他们。 甚至一颗子弹,一次突发的意外,一场不算严重的疾病,就能夺走他们的生命。 就是如此渺小的生物,在他们几十年的短暂生命里,体内潜藏着的未知性却更耀眼。 即使科技进展到能突破两方世界的领域,却还是无法解析出人类的情感中为何存在着能抵消宇宙消耗的蓬勃能量。 最终居然只能用充满不确定性的“奇迹”来定义。 也正如现在,灵魂爆炸所产生的能量,经过无为转变扭曲灵魂导致的增幅,再以咒力去扩大影响范围,竟然能使整个世界的时间进行跳跃,回到过去。 虽说得到这个结果并非偶然,是基于神谷银示先看到了真人的无为转变的作用,进而创造出晓美焰能力框架的雏形,再在丘比的躯壳下,收集到了真人的无为转变在多时段下的固有波动,才最终得出这样一个较为完整可行的跨越时间的方案。 同时神谷银示在心里也非常感谢参与设计了“丘比”的所有人。 用无害的外形来打消戒心,从而达到接近某些人物的计划因为“六眼”的特性导致神谷银示不得不中途修改马甲们之间的联系,丘比的存在就变得有些尴尬了。 丘比我啊,成为坏人了捏。 不过影响不大,只需要稍加调整细节,一个不像好人的形象就完美出世了。 能实现愿望的不可思议生物这条路实施的不太顺利,可丘比的外形在吸引真人的注意力这方面却容易的远远超出神谷银示的预期。 想来也是,身上、脸上到处是拼接痕迹,外貌和能力都反映出了它的内心,又是由人类对人类的复杂情绪里诞生出的特级,不可避免会沾染上人类的性格,负面意义上的。 真人看见丘比这样将数种动物特点及其一身的存在,并不会出现类似对漏壶花御等诅咒同为咒灵阵营这一方的“同伴情”,真人对于丘比,更多的是一种想要拆开,仔细研究的心态。 虽说吉野顺平阻拦了它的行为,真人也表现的非常好说话地答应下来,然后在吉野顺平注意不到的地方发动了不止一次的无为转变,假如在丘比躯体里的不是意识而是灵魂,大概在第一次接触真人时神谷银示就不得不舍弃那部分灵魂了。 之后真人尝试了很多次都没办法将丘比的灵魂改造,它放弃了吗? 没有。 真人先生怀着一种精益求精,孜孜不倦的匠人精神,把丘比字面意义上的拆开了。 在研究了丘比和其他动物没有差别的内脏骨骼以后,它略有可惜地把残骸销毁了,大概是在懊恼没有多忍耐些时日,从丘比口中套出有用的信息来就按耐不住杀意动手这一点。 不过这些消遣的情绪很快就被真人抛之脑后了,因为还没完全对吉野顺平失去兴趣,它要想出一个能敷衍过去的借口,把它从丘比失踪这件事摘出去。 顺平是个直觉敏锐,非常细心的孩子,一定是骗不了他太长时间的,嘛,但是就算意识到了也不敢挑明吧,毕竟顺平很聪明啊。 神谷银示也不知道等他再操纵着一个新的丘比,到正在和吉野顺平聊天的真人面前时,特级诅咒顿住的那几秒钟里,它当时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也许有一些讶异吧,随之而来的涌上真人心头的是更深层的兴奋,上一次没能在丘比还存在生命体征时完美解剖的遗憾可以弥补了。 在从神谷银示的有意透露下,真人了解到眼前的丘比是无法被真正杀死的,它们数量惊人,损坏也不会影响到集体,并且各自的记忆都是共享的。 真人显得尤为激动,这代表着,丘比这种“种族”,它们的大脑是相连的,彼此意识共通却没有崩溃,简直太难以置信了。 两人心照不宣地避开了吉野顺平,神谷银示也在马甲受损到无法使用时重新让一个全新的“丘比”出现。 也许拥有六眼的五条悟能分出端倪,可吉野顺平却无法看出他眼前的丘比不是最初看见过的那只,甚至已经更新换代了几十次了。 吉野顺平就这样继续对此无知无觉,努力想让真人打消想杀掉丘比的念头,真人也敷衍地答应下来,那双如同泥沼般混沌的异瞳和洁白的生物心照不宣的对上视线。 假如“丘比”和其他的咒术师马甲一样,里面都有神谷银示一部分的灵魂,被真人这么对待,神谷银示很难保证自己不会有害怕到升起退缩的心态。 灵魂被扭曲的痛感和肉体承受的痛苦不同,那种深入骨髓,无法缓解的刺痛,感受过就再也不想体验第三次。 发现没办法用术式扭曲改变丘比的灵魂以后,真人转而用丰富的解剖知识来补上不适应的短板,态度认真,基本功扎实,除了它的大体老师是活着的这一点以外,简直没有任何瑕疵。 真人茂盛的好奇心倒是很符合它诞生不久的年龄,和年纪尚小的孩子的行为处事也有一部分相像之处。 这里指的是他们的探知欲极为相似,真人想要拆开丘比研究内部的构造,和摘掉蝴蝶的翅膀观察它在地上扑腾的孩子,两者之间皆是有一种共通的残忍。 无法轻易把这种行为简单地区分成“恶”,或是“纯粹”,这也不是神谷银示关心的事情。 制作丘比的材料价格低廉,几分钟量产几千个的流水线制品,真人想拆多少个都没关系。 只是它最近对尸体的处理越来越不走心了,先前还是让改造人吃掉毁尸灭迹,现在直接不管不顾地随手就近一扔。 在诅咒的观念里完全不会在乎之后会被人发现报警之类的后续,普通人看不见咒灵,一般的咒术师也奈何不了它。 真人的行为导致神谷银示还要多分出一部分的注意力去留意自己被扔在哪了,然后进行回收,免得被吉野顺平看到给他留下阴影。 还有一个主要的原因,假如不小心被吉野顺平发觉,少年猜到了是真人的手笔,在真人面前一定会显出不自然,神谷银示不能确保真人会不会突然觉得失去了兴趣,然后随手杀掉吉野顺平。 晓美焰给吉野顺平的印象不算正面,在吉野顺平的认知里,晓美焰没有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去救吉野顺平,贸然出现可能会让神谷银示的灵魂再次和世界产生排斥。 鹿目圆有出手的理由,实力却不足以和真人对抗,当时的神谷银示只好暂时先让吉野顺平提心吊胆一段时间了。 真人的性格反而误打误撞促成了神谷银示想要采集无为转变波动频率的想法,让原本会有些困难复杂的进展一片顺利,神谷银示真心实意地感谢着真人。 神谷银示想,假如他的梦想真有能实现的那一天,为了报答真人,他一定会暂时略过其他的特级咒灵,怀着虔诚感恩的心,最先把真人投到宇宙里的。 让诅咒这种对人类怀有恶意、从罪恶中诞生、天生和人类站在对立面没救了的存在,也能为宇宙的延续作出贡献,继续发光发热。 真人的作用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该处理一下晓美焰消失的后续了,在神谷银示还存在意识的时候。 …… 吉野宅内仿佛被飓风掠过,入目皆是一片残破,碎裂的家具和瓷器残骸随处可见。 在场的人中,只有一个高挑的身影站在那里。 安静。 首先能感受到的就是安静,没有任何声响,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从战斗一触即发,到鹿目圆和晓美焰接连扔出灵魂宝石,再到黑发少女身后的空气扭曲,被黑洞吞噬消失,一切发生的都太过迅速了。 五条悟不发一言,不再看晓美焰消失的方向,他蹲在鹿目圆的身边。 真是的…… 完全辜负了那孩子的期待啊。 这算什么? 少女脸上还残留着痛苦的神色,五条悟注视了鹿目圆一会儿,没被遮住的下半张脸上看不出情绪,他伸出手,摸了摸鹿目圆因为脸色过于苍白,错觉般显得暗淡的发丝。 被真人使用了无为转变的灵魂宝石仍然完好,里面却迅速地被漆黑的污浊溢满,再不见一点纯净的粉意。 咔、咔擦…… 有细微破碎的声音在寂静的环境下分外清晰地响起。 灵魂宝石一寸寸碎裂,不详的咒力从中溢出。 神谷银示透过丘比的视野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抽回了鹿目圆身体里的灵魂,只剩下咒力的身体自然而然就会诞生出诅咒了。 总觉得丘比身上的黑锅又多了啊,但是他的意识不可能同时在两个时空存在,鹿目圆的退场就很关键了,包括丘比,最好也能合理地退场。 会选择五条悟作为“唯一的观众”人选,还有一层原因是,神谷银示无法预测晓美焰将时间逆转,“现在”是否还会存在。 这种顾虑来源于对平行世界的一个假设。 不同的选择会导致不同的结果,你站在街头,向左走,会衍生出一个“向左走”平行世界,向右走同样会出现一个选择“向右走”的平行世界。 如果晓美焰的行为让她回到了“过去”,“现在”的世界却没有因此改变就糟糕了。 神谷银示必须让一个足够强的、能轻松地解决掉真人这个隐患的人选在场,保证真人无法杀掉吉野母子。 这个人就是五条悟。 小巧灵活的洁白生物跳了出来,它已经在暗中观察很久了。 五条悟发觉了它的存在,但是没有理会,连目光都没有分过去,神谷银示只能听见他平静的声音。 “你说过吧,每个和你签订契约的孩子都很珍贵,就是这样珍惜她们的吗?” 丘比的耳朵抖了抖:“我非常感谢小圆的付出呢,这才让我确认了晓美焰的术式能力。” 它似乎认为已经交代完了,流利地说起下一个话题。 “这样的话就解释的通了!晓美焰的能力是关于时间的,真是强大的术式啊,本身把这个能力隐藏的也非常好,着实让我费了一点心思呢。” “不过,经过无为转变对灵魂产生的爆炸,连我也无法预测她会回到什么时间段呢,如果能记录下这段数据就好了。” 丘比人性化地摇摇头:“可惜呢,这里没有符合的人选。” 五条悟反问:“你不知道焰酱的能力?” 他的语气仿佛一座沉寂的活火山,带着风雨欲来前的平静。 神谷银示不知道五条悟为什么会这样问,难道丘比表现出对晓美焰的陌生不够明显吗,才让五条悟没有往他预想的方向猜测。 不过,很有可能是五条悟在套话。 神谷银示确认了一番,确认无误后,操纵着丘比一板一眼地回答: “虽然很明确了,但还是需要经过仔细确认呢,这是非常关键的信息,准确率也很重要。” 没等丘比说完最后一个字,神谷银示的意识被迎面而来避无可避的暴虐的咒力粉碎。 …… 黑发少女睁开了眼睛,紫瞳幽暗无光,深邃如寒潭,冷冽摄人。 她整理了一下衣角,没有对陌生的环境表现出不适应,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惧色,有的只是一往无前的决绝。 从少女的手腕上的盾牌里,不可思议的洁白生物跃出,背后赤色的纹路微微发光,几张略显稚嫩的面庞闪现。 从现在开始,编造一个能骗过所有人的大惊吓吧。 第29章 二十九个马甲 “我说,你们到底还要跟着老子多久啊?” “难道是认为我很弱吗?”从清朗的少年音中,能听出语气里明显的困惑。 白发有几缕垂在额头,遮出浅淡的阴影,脸上轮廓还能窥见几分少年人的青涩,可当他的耐心逐渐消减,那双难得没有被遮挡住的蓝眸随意瞥去一眼,压迫感十足的威慑感就瞬间止住了那人的声音。 “如果你们想说的就只是有很多人觊觎这双眼睛这件事……” 五条悟语速稍慢,他竖起食指,指向自己,纯白的睫翼微抬,显现出一线的纯澈蓝意,他用着散漫的声音说到。 “对六眼的悬赏从老子出生起就挂在那里了,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人成功地拿到那一亿日元。” “想要六眼就来拿啊,老子就在这里等着他们。”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五条悟扯出一个充满狂傲意气的笑来:“可是见到的每个人,都弱得不行啊。” 几个受命跟在五条悟身边的五条族人被他的气势压得抬不起头来,却没有一个人去反驳五条悟略显嚣张的话语。 “可是,您、您……”其中身为一级咒术师的五条族人不想违背家主的命令,顶着五条悟冷淡的视线,硬着头皮还想说些什么。 “什么啊,难道你觉得老子会输给那种货色吗?” 五条悟欣赏了一会儿他们冷汗淋漓的模样,又觉得倍感无趣,他随意地摆摆手:“没意思,想跟着也随你们的便吧。” 正当他们暗自松了一口气,觉得终于让少主安分一点,不再折腾他们时,五条悟朝他们扬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前提是,你们几个能跟上我的话。” 用最近才掌握的用苍实现短距离高速移动把惊慌失措的五条族人远远甩开的五条悟还没忘顺手拎走之前指使他们排队去买的限量甜品。 一边想着术式的精准度还有待改进,手上捏着大福往嘴里送。 五条悟没指望着不久之后入学高专,学到的课程能对他的术式有多么显著的提升,毕竟论六眼和无下限,除了五条家本家以外,还有谁能称得上最为了解? 被称之为出生就打破咒术界和咒灵平衡的神之子,五条悟很清楚,自己需要的只是时间,一点对于别人无关紧要,他却能从中迅速飞跃到属于最强者的领域的时间。 五条悟步态随意,只身走在喧嚣的街头,习以为常地忍耐着六眼收集到外界涌来几乎要把大脑烧毁的海量信息,漫不经心地回忆着他把墨镜落在哪了。 还没等他想起来,五条悟咀嚼的速度非常明显地顿了一下,口中被甜品占据,他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短音。 在六眼广阔的视野里,一只奇怪的动物从巷口的角落里跑了出来,匆忙地像是在逃避谁的追捕一般,身形灵活地钻进了人群里,在行人的脚边不断穿梭着,时不时能看见一点突兀的白色。 什么啊,那东西是…… 体型偏小,浑身粉白相间,一条尾巴几乎有整个身体长,还有头顶上是两对耳朵? 不可思议的生物跑动的动作没有任何停缓,哪怕看见了,稍不注意也会认为是自己眼花。 就是这样短暂的一眼,五条悟依然看清并且记住了对方的外形特征。 唔……有点眼熟啊。 五条悟用手摩挲着下巴,完全没注意到刚才他用这只手拿过大福,上面的熟糯米粉在下巴上留下了两道明显的痕迹。 是狐狸吗? 五条悟被挑起了兴趣,不需要去分心观察也能注意到,奇异独特的生物从那么多人身边经过,但是没有一个人对它投去目光,就像是看不见它一样。 如果是有人身后在追它,那这东西显然有一定的智商,在有意识地往人群里跑干扰视线呢。 身上也没有咒力波动,但是从外形就和普通动物能区分出来,简直浑身透露着可疑的信号啊。 五条悟漫不经心地想,要不要追上去看看呢。 “救救我……” “请救救我……” 空灵的声音仿佛凭空出现般,语气虚弱,断断续续的寻求着谁的帮助,清晰的传到了五条悟的耳中。 五条悟眉尾微扬,即使没看见那只未知生物的嘴巴有张合的动作,他也很确信声音是它发出来的。 虽说如此,五条悟丝毫没有想要上前的意思。 什么啊,那种速度,生命受到威胁时可不会像它那样慢悠悠地跑,还时不时地回头确认身后的情况啊。 太拙劣了,出现的时机也是,求生的演技也是。 明明周围人都听不见它的声音吧,虽然暂时没搞清楚为什么只有他能听到它的声音的原因。 但是在场只有他能听见它的声音,盯上的目标是他再明显不过了啊。 五条悟时常表现出的狂妄性格,是对自身的实力有绝对的底气,但他也不会主动往明摆着针对他的陷阱里跳。 所以他才觉得奇怪,把他的六眼当摆设吗,莫名有种被看轻了的感觉啊。 “请救救我,五条先生……” 这次在洁白生物口中,直接叫出了五条悟的名字,一般求助指名道姓或者说出对方明显的特征,会使得被帮助的几率增加。 但是被呼唤的五条悟本人一动不动,倒是很闲适地欣赏着对方狼狈的逃窜背影。 唔…… 果然,稍微还是有点在意啊。 要不要抓住问一下呢,反正现在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 在五条悟思索时,几个五条族人终于追了上来,顾不得其他,首先把目前的情况和五条悟复述一遍:“医院附近出现了即将孵化的特级咒胎,您的意思是?” 作为保护五条悟的第一梯队,他们当中就有能祓除特级的咒术师,但是确保五条悟安全的命令始终是优先级别最高的。 “哈?这还用问吗,自己送上门的沙包,哪有放它离开的道理,正好能稍微放松一下筋骨。” 五条悟唇边的弧度兴奋的微扬,他低笑一声,眼前的景物缩影都映在那双澄净透彻的苍天之瞳里,随手把从别人手里接过的圆框墨镜横在鼻梁上。 他瞥了眼那只生物最后消失的方向,心里提起的兴趣稍淡,对医院里的特级咒胎战意高昂,不再把注意力放在它身上。 在五条悟准备离开,和家族里的咒术师一起动身前往医院处理那个特级咒胎时,一个纤细的身形和他擦肩而过。 五条悟动作微顿。 咒术师? 对方身上的咒力流向,以及能和普通人轻易区分出来的冷冽气场,这些会被常人忽略的细节,都被六眼精准捕捉到,并且将解析得出的结果传递到五条悟的大脑。 五条悟没错过刚才对方以极快的速度向他看了一眼。 发箍拢住了鸦色的额发,脸上面无表情,眼神里泄出冷淡的意味,深郁的紫色仿佛是映不进光的寒潭,又像是能将人吸入其中的漩涡。 她认识他,或者说,起码是认识“五条悟”的。 那不是看一个陌生人该有的眼神。 五条悟没在记忆里发现有符合特征的人选,对方一定没在他面前出现过。 难道是听说过他的事迹? 不过对象是他的话,也不需要太惊讶就是了。 五条悟收回注意力,没有在对方身上多做关注,和黑发少女相互往反方向走去。 不过…… 五条悟又在其他人不解的目光中回过身,低下头,让墨镜从鼻梁上滑落几分,震人心魄的湛蓝眼眸在睫翼下显出。 那个方向,和那只白色的生物离开的方向一致。 看了几秒,他又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 真是奇怪的咒力波动。 …… “这位是新入学的美树同学,希望大家能友好相处……” 站在讲台边上,已经换上了合身制服的蓝发少女有些拘谨,但还是大大方方地向所有人自我介绍。 “现在,请把课本翻到21页……” “……” 坐在教室后排,邻近窗户座位上的黑发少年垂着眼,没有参与进热情欢迎新生的活动里,连耳边的声音也随着他不关心而逐渐减弱。 中长的发丝被整齐的梳起,唯有额前落了一缕,略微遮挡住了左边细长的眼型。 他眼下有不明显的青黑痕迹,神态倦怠,双眼微敛,视线透过玻璃,落到了窗外的操场上。 ──那里盘踞着一只足有两人高,形似蠕虫,背部覆盖着锋利如镰刀的棕黑色硬毛,顶着八只复眼的怪物。 除了他,没有人能看见这只怪物。 像之前很多次一样。 只有夏油杰能看见的,游荡在学校里、攀爬在同学和老师身上奇形怪状的生物,散发着阴冷的感觉,被它们接触过的人都会产生不同的负面影响。 身体不适、呕吐、易怒…… 报警是没用的,只要没有亲眼看见,不会有人相信这种事情的。 当他尝试将击败的怪物形成的球状物体吞下后,发现他拥有收服它们的能力,可以操控着它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动。 夏油杰就开始生涩地把在学校里游荡的怪物一一清除,所有人身上的症状也随着怪物减少逐渐减轻。 但最近在学校里的学生中突然流行起恐怖怪谈,怪物的数量开始井喷式爆发。 其中有一只体型最大的,盘踞在操场上,也属它带给夏油杰不妙的预感最为强烈。 夏油杰能隐隐感受到,它比他收服过的所有怪物都要强大,也更危险。 它越来越躁动了,说不定再过几天就会开始袭击人类,夏油杰准备在今天放学,等所有人都离开以后,就动手。 会很危险。 但是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这是老师和警察都做不到的事情,既然他有阻止的能力,就必须要肩负起保护学校的责任。 普通人连看见这种怪物都做不到,简直、简直…… 太脆弱了。 …… 第30章 三十个马甲 不会有谁受伤的。 就像之前的几次一样。 夏油杰抬手,将不知在什么时候新出现在教室,还趴在老师肩膀上的怪物收服为漆黑的球状。 老师感觉像是耳边有一阵风吹过,然后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仿佛有块一直压在身上的石头被移开了一样,她回过头,看见成绩一向优异的学生站在身后,单手翻开课本,虚心地询问她能不能再解释一下上节课将的内容。 夏油杰一只攥着东西的手背在身后,类似于柔韧微凉的触感,拿在手里,是一种形容不出来的感受。 这只的实力很弱,之前就卧在肩膀上也没有要谁攻击的倾向,轻易就被他收服,估计也不会有特殊能力。 吞下手里的东西的过程对于夏油杰实在算不上一件愉快的事情,光是稍微回忆起,那股反胃的感觉又会涌上来。 回到座位上的夏油杰垂着眼,出神地摩挲着韧而不破的漆黑圆球,直到代表着下课的铃声响起,他才将它收到书包里,拉上拉链妥善放好。 等教室里人都离开,再吞下去好了。 夏油杰不希望自己的异样被其他人注意到,被一群人簇拥在中心,即使是出于善意的关心,会只让难熬的夏季更显燥热烦闷罢了。 “请问……那个,是夏油同学吗,应该没有叫错吧?” 一道身影停在了他的课桌前,夏油杰抬眼,脸上浅淡的倦色转瞬褪去,平静地看向来人。 首先会被对方少见雾蓝色的短发吸引住视线,稍长的额发上面别着两支款式简单的发卡,再向下就会和那双澄澈的海蓝色眼睛对视,才能意识到她看向他的目光有多专注,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灼热了。 虽然站在他桌前的行为给人的感觉像是气势汹汹,但从她手上不安的小动作上来看,并不像是那种会主动找茬的类型。 同时夏油杰也从对方有些陌生的长相上对上了她的身份,是在上节课老师介绍过的新同学。 不是转学而是入学,让夏油杰稍微在意了一点,这也足够让他准确记住对方的姓名了。 美树沙耶香歉意地朝夏油杰笑笑,双手合十,诚恳地说:“因为非常好奇,所以就向其他同学先询问了夏油同学的名字,抱歉,会不会有些唐突?” 夏油杰表示没有关系,他通常不会介意这种细节。 见对方一脸犹豫,明显是想对他说什么的样子,却又迟迟没有下文,夏油杰主动问:“美树同学,有什么是我能帮到你的吗?” “不、倒不是因为这个啦……”美树沙耶香别开脸,摆着手否认。 在夏油杰不解的目光下,美树沙耶香转头,往左右的方向确认着什么,然后神神秘秘地稍微往前凑了凑,是一个再近就会让人感到冒犯的距离,她合适地在那个度前停住了。 她以一种确保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微小气音,一字一句说道。 “夏油同学刚才做的事情,我看见了。”美树沙耶香故意压低的清亮嗓音里,隐晦地带着一点炫耀的雀跃。 夏油杰略感意外,马上意识到美树沙耶香指的是他趁老师不注意的时候解决掉她身上附着的东西。 是刚才的动作幅度太大,让她觉得奇怪了吗? 美树沙耶香紧接着又点点头,似乎从夏油杰短暂的沉默里明白了什么,她一脸了然地摆手:“我知道的,不需要对我隐瞒的啦。” “也不要急着否认哦!”美树沙耶加双手交叉在胸前表示拒绝,她继续说下去,澄净的瞳色说到感兴趣的方面变得更为明亮,“刚才夏油同学是在祓除咒灵没错吧,超级厉害啊!轻轻松松,完全没有让大家发觉就解决了。” 幸亏教室里没有其他人在场,不然就以美树沙耶香突然拔高的音调,一定会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这边来的,不过也成功收获到了夏油杰有些错愕的目光。 “咒灵?”夏油杰注意到美树沙耶香话中他较为在意的重点,轻声重复了一遍。 “嗯?就是那东西的名字啊,夏油同学居然不知道吗。”美树沙耶香困惑地反问,却看到夏油杰撇过视线,从窗户望向外面,语气中混杂着不符合他目前年纪的深沉。 “咒灵吗……真是贴切。” 没有失礼地把美树沙耶香晾太长时间,夏油杰很快就收回目光,他坦然地承认了自己对名为“咒灵”这种存在的陌生。 “一直以来,周围似乎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到那种东西,导致我对它们知之甚少,能不能请美树同学再多说一些关于咒灵的事情呢?” 夏油杰情绪平和,虚心向美树沙耶香请教。 被这么郑重对待的美树沙耶香就要显得不自然的多,双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好,最后生硬地摸着脑后的头发:“呃、那个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万一有说的不对的地方……就糟糕了唔啊!” 夏油杰听着少女时而低下去,又会突然变得激昂起来的声音,他只是低笑了下:“没关系,怎么也要比之前一无所知的情况要好得多,能知道一些咒灵的信息已经很感激了。” “那就麻烦你了,美树同学。”夏油杰微微颔首示意,态度适中,温柔平和,又不会让人觉得低声下气。 “怎么说都有些太夸张了啦,不过,那就仅仅说一下我知道的吧!”谦虚了一下,美树沙耶加就重拾振奋的情绪,掰着手指努力回忆。 “咒灵从普通人的负面情绪里诞生,所以诅咒经常会在医院、学校和公司之类的地方滋生。” “极少数的人才拥有祓除咒灵的才能,啊、还有还有,咒具也能够祓除诅咒来着!” “咒灵的强弱有等级划分,但是更详细的话,我就不太了解了。” 美树沙耶香话里的信息非常混乱,有时候语序颠倒,时不时想到哪个细节又重新拉回最初补充。 夏油杰没有出声打断,只是把美树沙耶香的话和他原本对诅咒形成的猜测一一对比,其中有很多相似重合之处,包括他衍生出一系列对咒灵的诸多想法。 关于这些,夏油杰没有提出来,在座位上安静听着美树沙耶香的侃侃而谈,直到对方终于说无可说,意识到很久没有听见在场的另一个人的声音,蓝发少女不好意思地摸着发尾。 “嘛,我知道的差不多就只有这些了,要是……在就好了。”美树沙耶加为自己做了个收尾,脸上出现苦恼的神色,声音有些模糊,让人听不清她中间究竟说了什么。 夏油杰没有追问的意思::“已经足够了,对我很有帮助,谢谢你,美树同学。” “啊啊,都是小事啦,我能帮上忙真是太好了,”美树沙耶加不在意地回答,但很快她的神色略有迟疑,具体表现为拇指不自觉摩挲食指第二个骨节,这是一个代表犹豫的肢体动作。 “还有,希望不会太冒犯,从刚才起就想问了……”美树沙耶香隐含困惑,目光明显地往窗外瞄了一眼。 “夏油同学一直在往外看,是外面有什么吗?”少女不解地问道。 外面当然…… 夏油杰下意识皱眉,又很快刻意地放松下来。 美树沙耶香为什么会这么问? 明明那只诅咒就盘踞在操场上。 那么大的体型,照理说从美树沙耶香走进学校,就肯定会看见的…… 夏油杰注视着美树沙耶香,认真地观察对方。 他敏锐地发觉了异样。 在美树沙耶香的眼睛里,除了外面景象的缩影以外,空无一物。 夏油杰微微怔然,唇线抿紧。 告诉他关于诅咒的信息,夏油杰以为,美树沙耶香会是和他一样的“同类”。 但是美树沙耶香她,看不见咒灵。 “欸……难道说,外面有咒灵吗?”双手按在玻璃上,整张脸几乎要贴在上面的美树沙耶香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想要回头询问夏油杰的动作突兀地止住,“欸?!等一下,那个是……” 教学楼下的操场上,几名课间休息的学生莫名摔倒,他们脸上满是惊慌,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却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存在禁锢,完全无法动弹。 恐惧的尖叫声哪怕隔着很远,也传达到了他们的耳朵里。 出事了。 比起美树沙耶香的慢半拍,夏油杰看的清楚,那只诅咒成长的速度太快了,耐心也比他预想里的还要差,甚至等不到放学,它就忍不住对人类动手了。 “美树同学,现在很危险,千万不要随意走动,我会解决掉掉它的。”夏油杰语速飞快,告诉美树沙耶香现在的危险性,他拎着背包,打开窗户,直接从楼上徒手攀爬下去。 礼貌总会带给人一种疏离感,在格外温柔守礼的夏油杰身上,这种气质尤为明显。 礼貌和客气挂钩,而客气又通常伴随着不熟悉、不想产生更多交集的潜在意思。 这一点在对待“美树沙耶香”的态度上十分明显呢。 从美树沙耶香的衣领里,钻出一个短毛的白色脑袋,尖尖的耳朵被布料包住,探出头的时候弹了两下。 那对幽深的红色眼睛注视着夏油杰的背影。 真不错啊,未来的特级咒术师之一。 夏油杰收服过的众多诅咒只属于他,在夏油杰死后又全部落入了占据了夏油杰身体的羂索手中。 这些数量庞大的咒灵除非被击溃,否则就无法再次孵化诞生,也不可能被马甲祓除,化为能量熵。 丘比又扭头看向“美树沙耶香”,非术师想要和夏油杰成为朋友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吗。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第31章 三十一个马甲 垂涎夏油杰的咒灵操术能力不假,神谷银示却并没有让沙耶加第一时间朝夏油杰追上去。 操场上的诅咒是一级,目前还是普通人,连看见咒灵都只能依靠丘比视野的美树沙耶香不适合出现在危险的战斗里,还会让夏油杰顾忌沙耶加的安全而放不开手脚。 美树沙耶香站在窗户前,站在窗沿上的丘比红眼睛里清楚地映出夏油杰从咒灵手下救下了惊慌的学生。 不出意料的,夏油杰选择一个人将诅咒引到偏僻的地方去,免得造成更多人遇袭受伤。 等到夏油杰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里,神谷银示在丘比躯壳里的主意识不动,让美树沙耶香找到负责的老师,配合着诅咒留下的痕迹和学生受伤,用很拙劣的天气异常,很可能会出现龙卷风当做借口,让所有师生都陆续撤离学校。 丘比望着已经看不见夏油杰背影的方向,身后的尾巴随着复杂的心情频繁地摇晃着。 光线照射角度的变化,让那双近似红宝石的圆眼睛无端显出居高临下的漠然冷芒。 …… 夏油杰捏着手里的漆黑圆球,这是操场上的那只诅咒被打败以后,被他变成的形态。 呼,好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狼狈过了。 原本连最上面一颗扣子都严谨地扣好,到现在校服几乎变成了碎布,只是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血迹和泥土凝固在衬衫、外裤上, 他之前收服的咒灵几乎都折损在刚才的战斗里,连本人也受了些轻伤,对于他的体质来说并不算危险,几天就能愈合,主要是短时间内精神和体力都被严重消耗,导致的力竭。 为了确保之后假如突然出现诅咒,他还能有一战之力,不至于陷入被动地情况。 夏油杰抬手,吞下了那枚咒灵玉。 仿佛口鼻都被浸在粘腻的胶水里,想要呼吸,肺部却被倒灌进沉重的水液,引发濒死的窒息感,所有感官却依旧维持着最基本的运转。 他闭目忍耐着喉间的不适,青筋逐渐从额头上消退。 即便身体到达极限,夏油杰的精神却始终没有松懈下来,他敏锐地感知到了接近的杂乱脚步声,准确抬眼看向那边。 不出意料看到了美树沙耶香的身影,以及旁边那只四脚着地的……狐狸? “哼哼,看来我到的很及时嘛!”美树沙耶香打量了一下周围到处被之前的打斗严重损坏,仿佛狂风过境的场地,非常认真地点点头。 “多亏了那家伙搞出来的动静不小,否则‘龙卷风凭空出现在学校里’这种借口老师绝对不会相信啊!在老师面前撒谎,心脏简直都要紧张到跳出来了。”美树沙耶香说着,一边用手扇着风,驱散脸上的热意。 夏油杰了然,这下他知道一直以来都没有人靠近这边的原因了。 这个消息的确让夏油杰稍微放松下来,不用面对可能遇到的争先恐后的询问,或是要和人解释其中的缘由。 比起这些,他现在最希望得到的是一些安静、短暂且珍贵的休息时间。 “谢谢了,美树同学。”夏油杰神色倦怠,声音却一如既往的沉稳,完全不见疲倦导致的有气无力感。 “这没什么啦,毕竟夏油同学是那个啊那个!”蓝发少女突然激动地用手在空气中比划着。 “夏油同学和麻美学姐,和小圆是一样的!”从美树沙耶香的嘴里,出现几个夏油杰没在班级里听过的陌生名字,她像是没意识到一样,根本没有想要停下来的意思。 美树沙耶香转头,突然和夏油杰视线对上,他能清楚地看见沙耶加的眼睛里憧憬向往的明亮神采。 “像是故事书里踏上冒险旅途,斩杀恶龙的勇者、是不被所有人知晓,默默付出的逆行者、是抵御了村庄被外来者占领的孤独剑客……” 就在夏油杰犹豫要不要打断一下沙耶加越来越夸张的比喻时,美树沙耶香再次用那种热血沸腾的语气叫住了他。 “夏油同学……是正义的伙伴啊!”她的神情专注而认真,她也是真切地这样认为的。 生活在除了他以外,包括父母在内的所有人都看不见诅咒的环境里,年幼时为了躲避咒灵的袭击,和固执地不让大人走某条路的行为让夏油杰一度不被人理解。 长大后他学会了无视诅咒的存在,用一些简单的话术达成让人远离咒灵的目的。 日复一日祓除、收服诅咒,观察着因为咒灵消失而变得轻松的同学或家人,再隐秘地在心中闪过笑意。 分明已经决定要一直像之前那样在暗中守护所有人不被诅咒伤害,今天却在意料之外的地方得到了认同,美树沙耶香赤诚真挚的肯定,以及语气里的敬佩,都让夏油杰感到尤为不真实。 “虽然由我这么说可能有不够格的嫌疑,不过夏油同学应该不想让人知道你的特别性……” “就让我来代劳吧,代替所有被拯救、没有死于诅咒手下的人说一句,非常感谢你做的一切,夏油同学。”美树沙耶香板着脸认真说完,然后表情立刻放松下来,走近两步,向地上的夏油杰伸出手,想要拉他起身。 夏油杰:“……” 他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低笑出声,不论身上衣服粘上血污,或是额头上的冷汗,都不会让人升起狼狈的印象。 夏油杰避开了美树沙耶香的帮助,靠着墙凭着自己的力量挣扎几下站起身。 “我只是做了顺从本心的选择,没什么值得称赞的。”夏油杰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想要帮助他人,又恰好有这样的力量,于是就这么去做了。 拥有这种区别于常人的能力,他认为自己就应该承担相应的责任。 “什么啊,不仅学习很好,长相帅气,实力强大,连谦虚层面都是完美到值得赞扬传颂的程度唔啊!” 美树沙耶香抱头呐喊,像是陷入到什么冲击一样自言自语。 而安静坐在蓝发少女脚边的洁白生物,它动了。 夏油杰一直觉得这只奇异的生物很有灵性,他也说不出具体的原因,只是心里隐隐有一种模糊的感觉。 “能在这个年纪击败一级咒灵,真是让人吃惊的资质。” 在夏油杰错愕的目光下,端坐在他面前的生物说话了。 虽然它吻部保持着微笑的嘴巴一直没有开合的动作,但夏油杰确信,刚才听到的上扬音调就是它发出来的。 美树沙耶香显然也想起和她一起来的存在,为双方介绍:“这个是……” “非常高兴认识你!夏油杰,我的名字是丘比!”不可思议的生物巧合似的打断了美树沙耶香的话,圆溜溜的眼睛映出夏油杰暗红色的缩影。 “虽然有着动物的外形,但是把我当成能有着人类平均智商的对象正常交流就可以了。”它如此对夏油杰说道。 夏油杰的视线隐晦地在美树沙耶香和丘比的身上扫视,名叫丘比的生物跃过美树沙耶香直接和他交谈,它的态度就显得很耐人寻味了。 也许它和美树同学之间的关系一般,这一点夏油杰是不会问出口的。 “我刚才旁观了你的战斗,非常精彩呢,杰,你的潜力和才能,在一百万个人里大概也只会出现一例,连我也觉得很惊喜呢!”丘比很自然地转换了比起生疏的敬称更为亲近的称呼。 夏油杰并未对丘比这种可以称为自来熟的态度明确地表示出反感,他只是顺着自己感兴趣的话题问下去:“丘比你遇到过很多和我一样……能看见诅咒,有这种能力的人吗?” “没错,我负责的工作也和这些有关呢。”丘比肯定道,却没有继续往下说的倾向,反而说起了其他的话题。 十分无害的生物语气友好地说:“既然杰你能够看见诅咒,这就不是需要瞒着你的事情了。” 还有几乎天克咒灵的生得术式,就更不能放过了。神谷银示在心里补充。 “我的任务是寻找那些有才能的孩子,希望他们跟我签订契约,肩负起和诅咒战斗的使命,作为交换,我可以实现他们任何一个愿望。” “无论是怎样困难,多么不可思议的愿望,只要舍得用掉一生仅能实现一次的愿望,奇迹就会降临哦!” “……” 夏油杰听了,没表示自己信或不信,只是礼貌性地笑笑。 神谷银示也不在乎夏油杰是怎么想的,就算没有堪称测谎仪的六眼,以正常人的警惕心来说,对突然跳出来的奇怪生物都会怀疑一下它话里的真实性。 神谷银示从来没有指望夏油杰或五条悟等人会跳入他疑点重重的谎话陷阱里。 这并非代表着丘比能实现愿望是假话这一点被看破。 而是这两个人相差无几的孤傲性格,不可能会把希望寄托在外物上。 如果是反转术式也做不到的奇迹,能复活逝去的“朋友”呢? 五条悟是绝对不会这样选择的,虽说有神谷银示让丘比表现的非常可疑的原因,但五条悟本身就不是会做出复活挚友选择的人。 咒灵、咒术师和人类之间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如果不能彻底解决,即使复活了夏油杰,依旧什么也不会改变。 那夏油杰呢? 他见证了对一切怀揣着热情,一直崇拜他并把他视为偶像的灰原雄,因为误报咒灵等级而惨死,那时的夏油杰会动摇吗,会产生希望灰原雄活过来的念头吗。 还没有发生并亲眼见证,神谷银示无法准确定下结论,不过他只要先把这个印象在夏油杰的心里种下去,然后静静等待就好了。 神谷银示目前持有的反转术式数据不足以做到能让死人复生的程度,无法确保一定能救回来的灰原雄就不太适合去死了。 人选最好是能完全由神谷银示控制,又能和夏油杰的理念相近,起码自身要有足够的正义感。 …… “喏,要尝尝吗?” 美树沙耶香翻了翻下裙的口袋,拿出几颗零散的糖果,向夏油杰摊开手。 “因为大家都看不见咒灵,所以也没办法去责怪谁啦。” “这个就当作是夏油同学拯救世界的奖赏也没关系,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劳逸结合’?” 夏油杰看向还没拒绝就被对方塞到手里的糖,又听见美树沙耶香的声音:“要认真品尝哦,这是非常珍贵的礼物,吃完了也买不到的。” 是“过去”的鹿目圆在“未来”买的,现在还没有这个牌子,说买不到也不是谎话。 “像我这样被归为没才能的人,连看到诅咒都没办法,不过大概也能想象的到吧,它们的样子什么的……” 美树沙耶香装作不在意地笑笑,海蓝色的眼睛里溢着真诚。 “从丘比那里了解到诅咒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又是如何无知无觉袭击暗害普通人,我们还像是笨蛋一样把它当成是煤气泄露、异常天气之类的事件……” 美树沙耶香单手无意识地比划着,语气是少见的认真。 “所以我呢,一直认为去和那么危险的存在战斗、保护了像我这样许许多多的普通人的人,是非常值得去敬佩的!” 夏油杰微怔,不知道什么时候攥紧的手心被颜色花哨的糖纸磨得有些刺痒。 他低下头,和美树沙耶香闪烁着激动光芒的双眼对视,脸上的倦意微松,也显出一个常见的、温柔的笑。 …… “那么,杰,你是怎么想的呢?”清亮的嗓音出现在夏油杰的耳边。 夏油杰观察着脸上毫无异样的美树沙耶香,确认丘比的声音只有自己听见了。 不可思议的生物完全没有看向他,只是欢快上扬的嗓音再次凭空出现。 “如果有想要实现的愿望,可以随时来找我哦!” …… 第32章 三十二个马甲 “欸──” “又是只吃凉面,难道不会都觉得腻的吗?” 美树沙耶香手肘撑在桌上,单手托着脸,目光直直地盯着夏油杰面前摆放的碗筷。 虽然正值夏季,也很少见到有人会天天吃凉面的。 但单从和美树沙耶加出来的场合来看,夏油杰的主食基本都会选择荞麦面,几乎看不见他对哪种食物有明显的偏好,对口腹之欲没有过多的要求。 每天学习、祓除诅咒、增强体能三点一线,夏油杰完全摒弃了所有能让人感到放松的娱乐活动,简直像是把自己当成苦行僧一样的在修行。 无形的压力在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累积,增加的重量压住了喉咙,不断挤压着食欲和他能够喘息的空间。 “这种天气很适合吃些清爽的主食,而且,沙耶加不觉得最近的暑气太烈了吗?”夏油杰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木筷,见眼前雾蓝色的发丝左右摆动,他了然地点头,嗓音平缓,“不会为苦夏烦恼,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苦夏?”美树沙耶香认真看向夏油杰,想从朋友一如既往的温柔表情下看出有被炎热天气影响到的证据。 夏油杰握着筷子的手骨宽大,体型更称不上清瘦,他细长的眼型微敛,目光垂落在面前的一人份凉面上,眼下被眼睫遮出的阴影泄出不明显的倦意。 “所以是因为天气太热,食欲减退才一直吃同一种食物吗?”美树沙耶香拉长声音,额前没被发卡别住的刘海挡住了眼睛,她用指尖拿住叉子,一下一下地戳着甜品,“欸……还真是不公平,像我这样的人什么事情都没有,一直暗中保护大家的杰却会被这种事情折磨。” “不过,没有去医院看看吗?”她又紧接着关切地询问道。 “一直没有抽出时间,而且也不算严重,再有就是每年都会有上一段时间,几乎快要习惯了,没什么需要担心的,”夏油杰捏着筷子,迟迟没有动筷的意思,他熟练地地说着让朋友放下心来的谎话,自然地拿起一边的清水喝了一口,神色如常,“……不、没什么,只是想说,谢谢你的关心了,沙耶香。” 接收到夏油杰隐晦地表示出想要终止上个话题的倾向,美树沙耶香也不再提及,视线向旁边飘移,扣在桌上的手也不自觉地向内握住。 “这没什么啦,我们是朋友不对吗?另外,我有听说过多吃瓜果可以缓解一些症状,杰可以试试的!” 美树沙耶香脸上出现了不太好意思的表情,又很快自豪地说:“别看我这样,其实平时也会留意到很多小知识,说出来的时候通常会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呢。” “很厉害呢,沙耶加。……今天丘比没有和你一起吗?”夏油杰肯定了美树沙耶香以后,问起往常都和少女几乎形影不离的洁白生物的去向。 “欸,丘比说,既然杰暂时没有想要许下的愿望,它就要去寻找其他有才能的孩子签订契约了。”美树沙耶香撑着脸回忆着,“丘比和我,或者签订了契约的前辈们,都不属于绑定在一起的关系,所以丘比想要离开的话,我是没有立场让它留下来的。” 听着美树沙耶香语气里浅淡的怅然,夏油杰提出一个对他们现在的关系不算越界的疑惑:“沙耶香是有很想要实现的愿望吗?” 美树沙耶香长叹一声,要不是顾忌到会影响到别人,她说不定会丢掉形象,双手前伸,整个人直接趴在桌面上。 “倒不是这个原因啦……”美树沙耶香的嗓音带着郁闷。 “丘比说的‘愿望’也好,‘奇迹’也好,是很有吸引力没错……但是像我这样无知无觉,一直生活在安稳环境里幸福的笨蛋,不如说,从小到大遇到的困难都是可以轻而易举解决的,根本没什么想要迫切实现的愿望。” “那沙耶香在为什么而纠结呢?”夏油杰很有耐性地往下引导美树沙耶香把纠结的心事说出来。 性格开朗的少女却反常的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复他。 美树沙耶香低着头,让夏油杰看不见她的具体表情,只能听见她隐含向往的声音,缓缓说:“……就算之前只是普通人,在和丘比签订了契约以后,也可以看见诅咒了。” “也会拥有祓除咒灵的力量,就像杰一样。” 美树沙耶香重新抬起头,海蓝的瞳色里闪溢着坚定的向往情绪:“愿望本身对我来说没什么好纠结的,不管许下什么愿望,怎么想都是我赚到了啊!” “毕竟我想成为的只是,像麻美学姐、小圆还有杰一样,能帮到大家的人而已。” “这,就是我的‘愿望’。” “原来是这样吗……”夏油杰嗓音微黯,目光落在美树沙耶香的不曾动摇的面庞上,又觉得这个理由是不是有些……过于空泛了呢? 在最近几天的相处里,不难看出美树沙耶香自身所拥有着极强的正义感。 对他表现出十分明显的好感,不如说是对“正义的伙伴”的亲近。 夏油杰从美树沙耶香偶尔提到的人名,加上个人的一些猜测,美树沙耶香应该也认识很多有着以上特质的朋友。 但是仅凭这些,就可以让美树沙耶香舍弃掉普通人安稳的生活,选择踏上和诅咒无休止的战斗里吗? 夏油杰不认为美树沙耶香是热爱战斗所以才产生这样的想法,他稍微回想了一下少女刚才所说的话,也许不只是字面上的一种意思。 ‘想要成为和谁一样的人’其实可以分别理解为两种潜在意思。 同伴,和同类的区别。 也是普通人和能看见诅咒的人之间,没办法被消除的无形隔阂。 “杰是天生就能看见咒灵吗?”在夏油杰往下深想前,美树沙耶香询问道。 夏油杰回忆了下:“从很小的时候就能看到了。” “欸,难怪丘比说杰很有资质,杰果然和我们都不一样呢。”美树沙耶香感叹着,“会不会偶尔会有融不进别人话题的感觉呢?” “一定是有的吧!” 美树沙耶香怀着莫名的笃定,语气剧烈起伏,双手也不断地比着手势:“因为除了杰,所有人都是‘普通人’啊!完全看不见诅咒,也不明白咒力,说的话也不会被理解,这样的话,怎么可能成为朋友呢?” 面对美树沙耶香突然激动起来的情绪,夏油杰不明怔然,似乎窥见了一线关于美树沙耶加想要和丘比签订契约的原因。 他和班级里的同学都保持良好的关系,但更亲近、比较合得来的朋友就没有了。 也许夏油杰没有意识到自己对他人无意识的疏远,但他确实是无形中将自己和“普通人”之间划分出一道界限,不会随意跨过。 如果不是美树沙耶香先前的行为,和他对丘比这种存在感到好奇,他大概也会委婉向沙耶加表示出有不想被打扰到的意愿吧。 “就是这样的原因,虽然小圆之前是和我一样的普通人,我也很为小圆的愿望被实现感到高兴,但是还是……”她明亮的嗓音变得晦涩,语气隐忍。 “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一起上下学、吃饭或者去对方家里玩,看上去什么都没有改变……” 夏油杰明白美树沙耶香的意思了,作为唯一的普通人的美树沙耶香,隐隐感觉到了朋友变化带来的不安。 “可是,不是那样的,看不见诅咒的我,就代表着会成为大家在战斗里需要分出心神去关注的累赘。” “我的朋友不仅非常善良,更是值得尊敬的人,如果因为保护我而受到伤害,甚至是死去的话,我是绝对不会原谅自己的。” “但是不紧紧跟上她们,一定会逐渐从她们的世界里淡出去吧?连聊天的话题也听不懂,失去了共同语言,最后只能在身后默默地为她们祈祷一切顺利。” “像这样没办法帮上忙,还有可能和朋友生疏的可能,我一点也不想看到。” “所以──”美树沙耶香双手一合,紧绷的声线终于放松下来,“为了避免和朋友渐行渐远,不管怎样,我也想成为有用的人,而不是被丢下。” “丢下”这个词或许有些严重,当和美树沙耶香透露出认真的坚定眼神对视,其中浓烈到几乎快溢出来的情绪,却能够止住任何一个人的话音。 夏油杰也是如此。 他对丘比了解甚少,只是见美树沙耶香对它存有信任,还有其他人签订契约的先例,也没有对丘比有过多的警惕。 美树沙耶香也意识到自己的话太多了,用手摸着头发,不好意思地笑笑:“嘛,也许不需要等到重新见到小圆,我就已经和丘比签订契约了也说不定,不过关于愿望……还真是甜蜜的烦恼啊。” “难道选不出来一个特别想实现的愿望吗?”夏油杰问。 “唔……可能想要一堆金银财宝?”美树沙耶香开始合理思考,“虽然麻美学姐让我和她住在一起,还承担了所有的花销,但也太过意不去了……” 夏油杰动作微顿,沙耶香没有和父母住在一起吗? 这种有些私密性的话题,对于关系尚且没有达到畅所欲言程度的他们来说,问出口就显得不太合适了。 “不过,如果能帮到其他人也不错。” “或者像小圆一样,想要治好濒死的猫咪而许愿?” “说起来……”美树沙耶香用食指点了下脸,她的视线没有看向夏油杰,“愿望可以是治愈疾病吗?” …… “什么啊,真搞不懂。” 有着绯红色长发的少女走在街头,手里拿着鲷鱼烧,张开嘴狠狠地咬了一口。 嚼嚼。 她咽下嘴里的食物,让味觉重新感受到其他的味道。 “凉面有什么好吃的啊?” 为了拉进关系,美树沙耶香跟着夏油杰一连吃了好几天相同的食物,他仿佛完全不会腻一样,为此神谷银示一直隐忍着。 难道现在夏油杰就失去味觉了吗? 夏油杰,以后最好把你的特级看紧点。 第33章 三十三个马甲 “嗯?” 黑色顺直的短发将将遮住男人桀骜不驯的眉眼,透彻碧绿的眼眸在昏暗的环境下格外沉郁,深邃的五官透露着怠倦的意味,嘴角一道竖直的疤痕平添几分危险。 纯黑色紧身t恤贴在健硕绷紧的上身,沟壑分明的胸腹肌肉,紧实强壮的手臂,每一寸肌肉都蕴含着人类肉体极限的力量和爆发性,他只是随意地坐在那,就能一眼区分出他和常人气势上的差距。 这就是用全部咒力换取的完美肉体。 ──零咒力天与咒缚。 他捻开手里拿着递过来的情报,对着孔时雨晃了晃,纸张也随之发出零散的“哗啦”声。 孔时雨很清楚伏黑甚尔此举其中含藏着的询问意味。 二人作为合作者的关系,孔时雨也不吝于告知伏黑甚尔一些无关紧要,马上会在特殊渠道广为流传的小道情报。 “最近同时出现了两个势头很猛的新人咒术师。” “一个叫做佐仓杏子,术式未知,不过她的武器,似乎是长枪,很少见啊。” 不过也有人称他亲眼见过,是用多节棍对战的。 孔时雨啜饮一口杯里的清酒,又说,“是咒具的话,就怎么样都不会让人感觉奇怪了啊。” 伏黑甚尔用指节叩响吧台,无声地催促着孔时雨不要自由发挥,继续往下说。 孔时雨也不在意伏黑甚尔的态度:“另一个嘛,就要比佐仓杏子高调的多,几乎一个人把那些挂了很久的棘手咒灵全接了,无一例外,都完美解决了。” 这就是为什么有关于高级咒灵的悬赏数量骤减,让一向不多做关注的伏黑甚尔也注意到了暗中被新出现的人物所掀起的波涛。 有这个实力,却从没在咒术界听说过她们的名声,想必是和孔时雨说的那样突然出现相差不离,否则御三家那群家伙也会赶在所有人前去先招揽,然后再连手打压吧。 能接这种级别悬赏单子的咒术师多了,分配到其他人手里的资源自然而然就少了。 不过对方只接取一级以上的咒灵悬赏,分摊到那些实力不济的诅咒师身上的影响微乎其微。 但伏黑甚尔不同,他偏好酬金丰厚的悬赏,完成一单就可以自在很久,而这些零散的诅咒师大多也不具备接取一级、特级的能力,因此他能气定神闲地慢悠悠等着雇主撑不住压力,率先提价。 突然冒出来的咒术师却严重缩小了伏黑甚尔能对任务类型挑选的范围。 原本想让那些悬赏多挂些时日,急切想解决麻烦的冤大头就会不断增加酬金,看来是泡汤了。 ……啧。 算了。 “咒灵的单子接不到,被悬赏的术师不是还有的是吗。” 烦躁的情绪只从心头短暂略过,伏黑甚尔拎着外套搭在肩头,懒散地站起身,推门大步离开,留下孔时雨一人在背后摇头,嘴里念叨着又要他来结账之类的抱怨话。 “就当作是送你条免费的情报好了,还是劝告?也可以算做是提醒吧。”毕竟他还暂时不想断掉伏黑甚尔这条线。 孔时雨单手摇晃手中的杯子,里面清澈的酒液在杯壁上倾斜:“在诅咒被祓除的地点,有很多热武器战斗留下的深坑,上面还附着咒力,对方的术式很有可能是用大量的咒力实体化,达到热武器一样的破坏力。” “以后也许会遇上,总之,最好不要和她交恶就是了。”孔时雨整个人微醺,含糊不清的咕哝着,从外套内侧的口袋里拿出一张卡片,上面写着一串联系电话,以及工工整整的字迹。 孔时雨还能回想起和对方短暂的交集,那头会让人联想到稻田、谷穗、丰收等等和饥饿灾难相反的美好词汇的灿金色长发,以及那双被自信堆砌出散发着沉静的金色眼眸。 “她留下的名字,叫……” 孔时雨知道,按照伏黑甚尔的五感,哪怕二人距离相隔这么远,他也能一字不漏地听到的。 …… 伏黑甚尔拉起衣服腰身的布料,不在意地用它擦了下咒具上的血液,免得凝固在上面腐蚀锈住。让他提前损失一把还算趁手的武器。 把咒具别在腰后,男人漫不经心地在手机上翻阅着上面新出现的悬赏,然后又扫兴地重新把手机揣进口袋里。 感受到另一只手上传来的动静,他抬起手臂,手上做出一个拎的动作,透着懒散意味的眼神里偶尔会随着环境变化而闪现出几分锐利的弧光。 “不是诅咒吗。”伏黑甚尔完全没有想要收敛手上力道的念头,大力地揉搓着抓在掌心的玩意。 是个长得十分奇怪的东西,一条大尾巴,全身有短毛,及其它怪异的耳朵结构。 伏黑甚尔是在解决那几个咒术师中途,遇到他们似乎在围堵它,当时下手太快,没从他们口中问出抓它的原因。 它身上没有咒灵的气息,除了出现在那里以外这点,和普通动物没什么区别,被他抓住挣扎的力气也很小。 顺手带走它只是出于随心之举,不过为了避免手里的东西是某种能充当传话的工具,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就手解决掉好了。 伏黑甚尔垂下的目光微动,气息微变,浑身都进入到最佳的战斗状态。 他头也不回,对身后说:“不出来吗?” 男人“唔”了声,似乎在心里权衡要不要去把人揪出来,想到杀了暗处的人他也没钱拿,伏黑甚尔止住抽出咒具的动作,只是用散漫的嗓音:“如果就待在那里,不搞小动作的话,就饶了你。” 真敏锐啊。 神谷银示在心里对伏黑甚尔的警醒程度感叹道。 只是隐秘地看了一眼,就被直接捕捉到存在了。 或者在更早以前就感知到他的存在了,只是现在才指出来? 总之,躲着不出来是不可能的,神谷银示让“丘比”出现在这里可不是为了就只远远偷窥一眼的。 神谷银示控制着马甲,从建筑暗处的阴影里缓缓走出来。 路灯微弱的光线率先落在驼黄色的鞋面上,超常的五感使伏黑甚尔能在昏暗的黑夜中清晰看清对方。 短靴包裹住小腿的线条,紧身束腰的半身裙下摆略微向外蓬松,基础款的衬衫领口系着同色系的领结,头顶深咖色的圆帽垂下的羽毛装饰挡住了她镶嵌着宝石的五瓣花发饰。 温暖的发色并没有削弱她身为强者的气场,蓬松的卷发垂在肩膀两侧,她在一个对两人都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停下脚步,不再靠近。 她微笑着,柔和的眼型微敛,食指点在唇上:“啊呀,是你救了丘比吗?” “谢谢你,丘比是我很重要的伙伴,如果它遇到不测,我会伤心很长一段时间的。” “该怎么称呼你呢?啊,真是失礼,应该由我先自我介绍才对。”少女后知后觉地歉意笑笑,澄澈透明目光不躲不避,和伏黑甚尔对上视线。 “我的名字是……” 伏黑甚尔心中已经对来人的身份有几分猜测,孔时雨的声音和少女轻快柔和的声线重合,在他耳边同时响起。 “──巴麻美。” 啧,果然是她。 “伏黑甚尔。”男人没什么精神地耷拉着眼皮,敷衍地交换了名字以后就把手里拎着的东西往对面一扔,也不管那东西会不会摔伤。 巴麻美向前两步,准确接住丘比,稳稳把它抱在怀里,又叫住了伏黑甚尔。 “甚尔先生。” 伏黑甚尔顿住,漫不经心地抬眼,看往巴麻美的方向。 “我追寻一只咒灵的踪迹来到这里,它有着准特级实力,能自如地展开领域,如果不想被卷入麻烦里,就请尽快离开吧。” “哦?那可要谢谢你的提醒了。” 伏黑甚尔可不想白做工,听了巴麻美的话,他丝毫不拖泥带水,利落地转身就要离开。 ──! 变故突生! 早已废弃的居民楼瞬间倒塌,从中一个体型庞大,长着几乎占据了整张脸大小的巨口的诅咒向着巴麻美冲了过来。 巴麻美轻松躲过直面的进攻,她还能分出多余的精力,把手中黄色的缎带甩向伏黑甚尔,想要将他送出诅咒破坏的区域。 融进骨血里的战斗本能让伏黑甚尔立刻对袭来的东西反击,手臂一扬,攥住缎带把另一头的人拽得离地。 巴麻美没有惊慌,反而顺着伏黑甚尔的臂力,用自身的体重增加惯性,让自己荡到一旁的路灯上,稳稳站定。 无数丝带凭空出现,密中有序,相互交叠,在伏黑甚尔面前搭成一条能攀爬而上的梯子,他果断选择借着这条轻松不少的捷径从诅咒攻击的范围里脱身。 又有几段和之前相近无二的丝带为他铺路,伏黑甚尔却没动。 他抬手指了下天,表情不悦:“来不及了,啧。” 有什么比黑夜更深邃的东西蠕动着,不断向上蔓延,把二人罩在了其中。 诅咒展开了领域。 “被牵连了,亏了啊。”伏黑甚尔不爽地说,灵活地避开朝他飞来的攻击。 “没好处的事我可不会干。”他幽绿的瞳色瞥向巴麻美,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不过,伏黑甚尔也不确定巴麻美会不会同意,毕竟她一个人也能解决,而且他也是要出去的。 巴麻美轻笑,向男人承诺:“……嗯,会给甚尔先生报酬的。” 伏黑甚尔闻言,也不再磨蹭,从中拿出游云,准备应战。 身旁的视线短暂落在他的手上,随即很快移开,伏黑甚尔便没做在意。 不是天逆鉾啊。 …… 第34章 三十四个马甲 刺耳、尖锐、扑面而来的恶念…… 破碎且混乱,根本分不清性别的无意义嬉笑声随着特级咒灵的领域完全闭合,争先恐后地涌进二人的耳朵里。 比夜色更沉郁,比黑暗更深邃。 这就是身处于领域之中,人心头第一时间会浮现出来的念头。 来自于潜意识里对未知危险的恐惧情绪,在这种情况下会被无限放大。 仿佛浑身都被粘稠的液体包裹、禁锢着。 在这种被无形的存在拖着,整个人往没有底的深渊中不断下坠的感觉下,几乎心中瞬间会涌现出窒息的绝望感。 这就是来自特级咒灵的威慑,直面如此浓郁的恶念,普通人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可能性,进入到领域之中精神就会迅速被侵蚀、受创。 显然巴麻美和伏黑甚尔并不在会受到特级咒灵影响的范围中,在他们的脸上见不到惊慌,只是冷静地做好方便迎战的最佳防御姿势。 两双并不相似的眼中,没有流露出丝毫类似于凝重忌惮的神色,有的只是对敌人接下来动向的警醒。 来源于自身实力的自信,注定他们的情绪不可能会为这种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的场面产生什么剧烈起伏。 伏黑甚尔甚至随手捉住了一只从脚边跑过去的巴掌大小、在领域里乱窜的咒灵,就那么毫无防备地直接把它拿在手里打量。 天与咒缚的体质让伏黑甚尔对拥有抵抗咒力的耐性,几乎成了咒力绝缘体的他也会把现在盘踞在肩上形似肉虫的咒灵缩小吞进胃里,这样对普通人来说致命的行为却不会影响到他。 徒手抓只咒力微弱的诅咒也不算什么,伏黑甚尔饶有兴味地观察着手里的咒灵。 像是铅笔画出来的四肢和躯干上面,本该是头颅的位置被一根融化的蜡烛代替,不会跳动的烛火,如剪纸一样单一地顶在那里,就算是鲜明的橙黄也无法给人带来温暖的感觉。 按照常理来说,有领域内攻击必中的加持,局势是对展开领域的一方是绝对有利的。 从展开领域以后,居然没有率先发动攻击,附近也只有这些和蝇头差不多的咒灵。 可它除了对巴麻美那次表现出了明显的进攻欲望,直到领域完全展开,在场面一片占优的情况下反而不见了踪影,只放出了这些随处可见、根本造不成多少伤害的低级咒灵来阻碍他们。 从始至终他们都没有受到来自特级咒灵的攻击。 简直就像……无意和他们作对一样。 怎么可能呢? 伏黑甚尔可不会怀有诅咒会违背生来的天性不去伤害人类的想法。 不排除是因为诞生它的负面情绪来源比较少见,从而直接影响到了咒灵性格的可能。 暂且先看看吧。 “甚尔先生。”少女独有的清亮嗓音平缓地叫着他的名字。 虽说专注于分析要面对的情况,他也没真的忘了身边还有其他人,分了个大概算是代表询问的眼神过去,就见巴麻美朝他伸出手,掌心里托着一条熟悉的丝带。 “系着这个,我就可以随时注意到甚尔先生的安危了,也不会在领域里走散。” 二人共同处在咒灵的领域里,伏黑甚尔也不认为巴麻美会在这种事情上做手脚。 他没什么顾虑,随意地扯过一端,动作不明显的顿了一下,又很快地在非惯用手上缠了两圈,而后向巴麻美扬了下手臂示意。 巴麻美注意到了伏黑甚尔的行为,并没有出声,二人默契地一前一后往领域深处探索。 伏黑甚尔矫健地翻越躲避崎岖不平的障碍,健硕的体型没有影响到他的灵活度,浑身的每块肌肉都能发挥出最佳状态,让男人的速度和力量都处于人类极限的水平。 只是转眼间,就和巴麻美拉出一段距离。 望着伏黑甚尔逐渐缩小的背影,巴麻美双手一合,在掌心相抵时,由咒力组成的黄色缎带凭空显现,随着巴麻美的念头,有生命般的缠绕、固定在她的腰腹处。 “啊呀,让甚尔先生抢先就不好了。”虽然这个距离,伏黑甚尔应该听不见她的声音,神谷银示也依然沿用巴麻美的口吻,略有苦恼地说。 由神谷银示新将束缚条件修订完整的马甲“巴麻美”、“佐仓杏子”的诞生,几乎是和晓美焰相同严苛的条件下,二人的能力却不像被寄予厚望的晓美焰一样繁复多变。 巴麻美和佐仓杏子被创造出来的原因是为了能更好的快速收集咒力,顺便负担起晓美焰灵魂宝石的消耗。 因此神谷银示直接把两个马甲以束缚最大限度地将咒量和威力增强。 陆续祓除了不少诅咒,终于遇到了第一只被马甲的咒力标记过,并且实力达到特级的咒灵了。 被伏黑甚尔解决的话,再想要等到它重新诞生,不知道要花费多长时间。 虽然随着神谷银示对巴麻美用束缚获取的术式熟练起来,操纵愈发精细,不会像刚上手那样浪费掉过多的咒力,但咒力的用处不止是能为马甲驱散灵魂宝石里积累的污秽。 咒力本身就是能量,或者说是一种等同于“筹码”的资源。 像神谷银示把之前收集到的所有悲叹之种集中让晓美焰吸收,强行提升她的咒量,让天平向晓美焰这方倾斜,才能配合无为转变跳跃到过去的时间线,否则以马甲的极限,最多也只能让时间回到一个月以前。 …… 几条颜色鲜明,带着犹如能破开阴霾的亮色缎带飞出。 一端飞快地扎入领域的边界,而后发力,牵动着巴麻美灵活地避开阻碍,以不逊于伏黑甚尔的速度追了上去。 红黑色背景中舞动的花丛、随着行走发出金属碰撞声的银塑盔甲、一幕幕冲击性极强的怪诞画面在眼前快速闪现…… 让人仿佛踏入到了另一个失去了所有逻辑,濒临崩坏的世界。 稍微落后一步的巴麻美站在若有所思的伏黑甚尔身旁。 二人面前是寻找已久的特级咒灵,以不符合庞大体型的姿态想要逃离,特级的压迫感和它做出的行为形成及其割裂的画面。 伏黑甚尔回想着游云刚才结结实实击打在诅咒身上,反馈回来的异样触感,像是直接用拳头打向轮胎,有种使不上力的憋闷感。 他是下了死手的,用寻常人绝对会被反馈回来的力道震到骨折的力气,在伏黑甚尔身上只是虎口被震得发麻的程度。 那一击,照理说虽然不会给特级咒灵造成严重的致命伤,多多少少也应该会留下一些伤痕才是。 但是。 伏黑甚尔眉眼微抬,看向因为巴麻美的靠近,气息变为和往常那些诅咒无二的躁动的特级诅咒。 不是用咒力填补了身体的损伤,而是它根本就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早知道是这样,他之前就应该把要的报酬价格再提高点,反正这小鬼肯定有的是。 眼前的特级和伏黑甚尔之前接取到的几次悬赏单子遇到的咒灵非常相似,不管是术式还是咒具,造成的攻击对它们统统都是无效的,简直像是某种针对咒术师形成的变异种类。 也许那些咒术师会感到棘手吧。 对他没什么影响就是了。 所以那些报酬可观的悬赏才会在巴麻美佐仓杏子二人没出现之前一直挂在暗网上。 巴麻美向前两步,和他站位并齐。 “甚尔先生应该也发现了,它并不是纯粹的诅咒,无法用普通的咒力将其祓除。” “你很了解?”伏黑甚尔挑眉。 对男人语气里不做遮掩的试探,巴麻美回以微笑:“就是因为被赋予了和它们战斗的使命,我才会来到这里的。” “咒术师不能祓除这种诅咒,但是和丘比签订了契约的我们就像是它们的天敌一样,拥有着能解决这种存在的能力。” 丘比?大概是那个奇怪动物的名字。 伏黑甚尔不太在意巴麻美所提到的家伙,他从肩上的咒灵里拿出一柄外形独特的武器,嘴角的疤痕随着狂气的笑容扯动:“那可不一定啊。” 巴麻美的视线短暂地被伏黑甚尔手里的天逆鉾吸引,又自然地转回场地中央的特级身上。 “要单独行动吗?我是不建议在领域里这么做的,不过甚尔先生坚持的话,就请无视我吧。” 身旁的少女后退半步,伏黑甚尔还以为这是巴麻美不会阻拦他的信号。 结果她微微俯下身,靴面随着蹲下的动作出现浅淡的折痕,巴麻美小腿发力,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弹射出去,直接冲向远处的特级。 特级咒灵也感受到了巴麻美的接近,浑身的咒力暴动,瞬间打破了咒灵原本的稳定的情绪。 属于诅咒的杀戮本性被激发出来,不再像面对伏黑甚尔那样被动地逃窜,称得上迫切,不管不顾地朝巴麻美奔来。 特级咒灵张开大嘴,亮出森白的利齿,一口将巴麻美咬住。 随着类似于布料被撕毁的声响,明黄色的丝带在特级咒灵相互交错的尖牙中失去牵引,无力地落下。 用丝带伪装成巴麻美的分身被摧毁,巴麻美本人则闪身出现在诅咒毫无防备的背后,瞬间用丝带限制住了诅咒的动作。 她脸上是轻松的笑意,手持线膛燧发枪,对准了咒灵的脑袋。 即使背景里充斥着蝇头的叫喊,子弹集中目标的沉闷声音依然传到了耳侧。 追上的伏黑甚尔不觉得特级会这么轻易就被祓除,他握着天逆鉾,从上至下捅在特级咒灵身上,本身不算锋利的刃硬是在伏黑甚尔的臂力下,强硬地撕裂了咒灵坚固的皮肤。 能强制解除术式使其无效化的天逆鉾发挥了它的作用。 诅咒挣扎着,表面的皮肤寸寸开裂,在伏黑甚尔觉察不妙的当口,整只诅咒仿佛蜕皮般褪去了能隔绝大部分伤害的外壳。 它没有选择近在咫尺还给它造成重创的伏黑甚尔为目标,而是精准地捕捉到巴麻美的身影,调头冲向少女。 因为身上覆盖黏糊糊的液体,让受巴麻美操控的丝带始终无法真正捆住它,也让伏黑甚尔感到恶心和难缠。 巴麻美站在数条丝线编织而成的高台上,俯视着执着想要杀死她的特级咒灵,澄明透亮的金色眼瞳映出它丑陋的身形。 “这是最后一句了。”她对诅咒做出最终宣告。 巴麻美从空中跃起,所有被解除的丝带归为一处,瞬息间形成一门巨型炮筒,瞄准了迅速接近的诅咒。 “tiro finale──!” 枪炮轰鸣的巨响,盖过了领域破碎的声音。 结束了。 …… 嗒、 一枚外表圆形,尾部呈针形的漆黑物体随着特级咒灵被祓除,掉落在地面上。 巴麻美将其拾起,拿在手里。 “啊,掉了个好东西呢。” 伏黑甚尔双臂环胸,望着巴麻美的动作。 “聊聊?” 第35章 三十五个马甲 巴麻美没有立刻回应伏黑甚尔。 她戴着半指手套的手抬起,抚过别在灿金色长发上的五瓣花发饰,伏黑甚尔看见巴麻美手下有不明显的微光短暂闪过。 这个动作像是一个开关,巴麻美浑身穿着的战斗服饰解除,瞬间变成一身中规中矩的制服,四周各处挂着的明黄丝带也随之消失。 伏黑甚尔对此没什么反应,他见过的术式太多了,只是不太理解这身衣服能在战斗里起到什么作用。 一枚澄净的水滴型宝石出现在巴麻美的手中。 巴麻美把从地上捡起来的漆黑圆核贴在澄净明亮的黄色宝石上面,两者之间碰撞,产生了类似于金属声的微弱共鸣,颤动着将灵魂宝石里微不可查的污秽吸附到悲叹之种中。 伏黑甚尔超出常人的敏锐五感,让他感受到空气中咒力的细微变化。 他猜测巴麻美是在操纵咒力,将其引到那东西里。 她这么做的原因伏黑甚尔不感兴趣,也没有过多询问的想法,总之和他没多少关系。 主要吸引伏黑甚尔注意力的,还是巴麻美现在的气息。 巴麻美身上属于咒术师的感觉完完全全消失了,现在的巴麻美给他的感觉,更接近于……普通人? 循环的咒力会本能地强化咒术师的体质,可眼前巴麻美磅礴的咒力却在眨眼之间就跌落到普通人的范围。 是咒具的能力? 伏黑甚尔目光一顿,在领域随着特级诅咒被祓除后破碎,他们目前身处的环境也重新出现,依旧是废弃的居民楼附近。 在经历过风雨侵蚀,变得灰白的墙壁上,痕迹清晰地印着一个纽扣大小的圆形凹槽。 这点些许的异样会被旁人下意识无视过去,伏黑甚尔却能从中看出更多的信息。 和墙面原本颜色不符的崭新,透露出似乎是在最近有谁人为地把什么东西嵌在上面而造成的损坏。 “嗯,已经重新变得干净了。”巴麻美拿着本就不算混沌的灵魂宝石在眼前仔细端详,又把它和悲叹之种分别收起来。 伏黑甚尔瞥了眼巴麻美的动作,又不感兴趣地移开视线,或者说,他对钱以外的事情一向很难提起精神。 单从优秀的视力来看就能分析出巴麻美手里的东西和墙上的印记十分契合,它是如何出现的,又是谁把它故意留在那里的,幕后之人的目的是什么,都无所谓。 什么都好,怎样都行。 因此他只是半阖着眼,翡翠绿意的锋芒也随之被简单敛起,脸上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懒怠的意味。 就在巴麻美以为,伏黑甚尔又会像之前那样,没有犹豫的直接离开的时候,他却回过头,拖着漫不经心的语调,对巴麻美重复了一次:“聊聊?” …… “这个就当作是雇佣甚尔先生的报酬吧,我也不太确定里面具体有多少钱,不过,应该能让甚尔先生满意的。” 巴麻美把一张卡放到桌面,用手指抵住推了过去。 她没有忘记之前和伏黑甚尔说好的交易。 做完这些,巴麻美又抬手自然端起茶杯托,另一只手捏住杯柄,垂眼喝了口红茶。 温暖的金色卷发因为低头的动作不可避免的微微倾斜,连发尾摇晃的幅度都始终保持在一个不会让人皱眉的范围内。 从细节上能看出她对自身的礼仪有一定的要求,能在日常的一举一动中侧写出一些巴麻美的性格。 伏黑甚尔自然不会因为最终是由巴麻美祓除了那只特级,而产生什么受之有愧的想法。 他不客气地接受了这份报酬,却没有马上收起来,反而把卡又原路推了回去。 “用这个换几条消息。” 不等巴麻美的下文,伏黑甚尔阻断了对方拒绝的可能。 “是一些你肯定知道的东西,不会那么碰巧,我就问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上吧?” 伏黑甚尔气息松弛,光是随意地坐在那里,那双深邃沉郁的绿眸和人对视带来的压迫感,就仿佛被丛林中最危险的猎食者盯上,落入了一只体型健硕、正值成年期,捕猎技巧和身体素质都处于最佳状态的黑豹的狩猎范围内。 巴麻美从容地放下茶杯,瓷器相撞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她十指交叠,撑在下颌,唇边的浅淡笑意未变,澄明的双眼不避不闪与他对视:“既然甚尔先生这么说了,就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请问吧。”她语气平和,没对从伏黑甚尔身上溢散的气势露出多余的情绪,坦然地直面天与暴君几乎成实质的压迫感。 伏黑甚尔面上平静,只短暂沉默了一会儿,就抛出了在他眼下最感兴趣的问题:“刚才的诅咒是怎么形成的?” 巴麻美说过“被赋予了和它战斗的使命”之类的话,显然不是像他一样是最近遇到的个例了。 有这种无法被咒术师祓除的东西存在,势必会威胁到一些不愿看见咒术师地位被动摇的人的利益。 伏黑甚尔对这些不怎么在乎,倒是乐于见到御三家焦头烂额的情况,不过他也知道这几乎不可能发生,只要大部分诅咒还会被咒术师克制,御三家的势力就永远不会衰落。 他只是想从明显知道些内情的巴麻美口中探听到形成异常的源头,用这条情报从孔时雨那里卖个好价钱。 “这也是我正在追查的事情,我不也不清楚关于它们为什么突然在十年前、”说到一半,巴麻美口误了一下,歉意地向伏黑甚尔笑笑。“啊呀,抱歉,应该是最近开始出现才对。” 伏黑甚尔没有错过巴麻美自然地说出略有矛盾的话语,但他也没揪着这点追问,仿佛没听出来似的,等待对方的下文,随环境变得微暗的幽绿色眼瞳里掠过深思。 “我能告诉甚尔先生的,只有一些我了解到的事情。”巴麻美的指腹摩挲着茶杯的边缘,杯里色泽清亮的茶水为她灿金色的卷发渡上一层暗色,其中完整的映出巴麻美头部的倒影。 巴麻美没有过多思索,向男人问了一个完全不相关的问题:“甚尔先生,你相信‘奇迹’吗?” 他赌马场上倒是经常压最不被看好的劣马能在赛场上反败为胜的一丁点奇迹,却和现在所说的没什么关系。 仿佛误入了什么传教现场,准备将对巴麻美的印象重新在心里评估的伏黑甚尔在下一秒又听见了少女的声音。 “从我成为咒术师起,就一直和这种特殊的咒灵战斗,而特级咒灵一般都会掉落一种叫做‘悲叹之种’的东西。” 不知道是看出了伏黑甚尔的质疑,还是本身就只是随口一说,巴麻美没有在那个奇怪的话题上多聊。 她让丘比吐出几枚类似伏黑甚尔之前见过的漆黑物体,递过去让他查看。 “悲叹之种可以净化我们的灵魂宝石,只要有足够的悲叹之种,就可以无限制的使用咒力,但是假如悲叹之种受到周围过多的负面情绪影响,它就会从中诞生出之前那样的特级咒灵来。” 巴麻美摸了摸昂着头贴紧她手心往上蹭的丘比,温柔地说:“这个时候就需要丘比进行回收,防止它再次孵化。” 伏黑甚尔垂眼,分辨着形态相差不多,仔细看细微处却都各有不同的悲叹之种。 无法被咒术师祓除的特级所掉落的东西,正好对天克它的巴麻美有利,真是契合。 这也能解释的通巴麻美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了,没人会为了废弃了不知道多久的居民楼诞生的诅咒去花钱请诅咒师除灵的,但是需要悲叹之种的巴麻美不同。 但伏黑甚尔对巴麻美话中的“从她成为咒术师”更为在意,看上去并不是他想的咒具啊。 “唔,这就要说到‘奇迹’了。” 巴麻美双手托举,伏黑甚尔看着她把那只奇怪的生物抱起来。 “和丘比签订契约,‘奇迹’就会降临,……虽然从普通人变成了咒术师,要肩负起和咒灵战斗的任务,不过凭人类无法实现的奇迹,这种交易也是值得的吧,你觉得呢,甚尔先生?”巴麻美微微歪头看向他,眼中是对所说的奇迹全然的信任。 伏黑甚尔的回答是,站起身,把桌上属于他的那份饮品仰头喝完,没有留恋的转身。 只有他本人知道,巴麻美的话在他的心中短暂掀起了波动,却又在“天与咒缚”下很快归于平静。 在伏黑甚尔抬手推开门的前一刻,先前巴麻美用一击击破领域后,落地略有迟缓的反应忽然出现在记忆里。 “你的反应力还有提升的空间,要买我的指导课吗?看在今天的交情上可以给你打个友情价。” 假的,巴麻美在伏黑甚尔眼里已经成了一只潜在的肥羊。 不从她身上赚到钱真是说不过去。 巴麻美想了一会儿,摇头婉拒:“一般我会先把其他的咒灵处理干净,再解决掉最后的特级,已经习惯这种战斗方式了。” “至于为什么能一个人解决,还要叫上甚尔先生这一点……我并没有想要愚弄甚尔先生的意思。” “……我只是觉得,有同伴的话,就算只是暂时搭伙,也要比一个人好的多。”金发少女坐姿挺直,随着本该在对面的伏黑甚尔起身,玻璃上只映出她一人的身影。 伏黑甚尔不置可否,果然会是小鬼有的想法。 “合作可以,给钱就行。” “我不是你想找的那种能抱团取暖的同伴。” …… 从咖啡厅离开,伏黑甚尔往口袋里探的手摸了个空,想起巴麻美给的卡被他换取情报用掉了,不爽地“啧”了声。 亏了。 第36章 三十六个马甲 作为同盟,伏黑甚尔是个不错的队友。 可靠程度按照雇佣他的价格呈正比。 实力强悍,动手干净利落,从不过问雇主这么做的原因和目的。 只要给钱,他就是最好用的一把刀,锋利到能斩断一切阻碍,如果不介意它有割伤使用者的风险,它的确是难得的利器。 伏黑甚尔出色的业务能力通常能削减一些雇主支付工资时的心痛感。 以上不代表他对你的态度会有所改变。 与其说是性格随心所欲,更像是被无形的枷锁困住,循规蹈矩地过着麻木的生活。 柏青哥、赌马、生死之间的战斗…… 伏黑甚尔每天都在接触这些能让他感受到刺激的危险事件里徘徊。 他在放纵自己坠落。 “甚尔先生,下次请守时一些,否则我会很困扰呢。”巴麻美温和的声线响起。 又来了…… 想到这是他暂时的雇主,伏黑甚尔勉强从胸膛里发出一声敷衍的低沉短音算作是回应。 从来没有准时习惯的伏黑甚尔不是第一次迟到了,这点从一向好脾气的巴麻美脸上也难得浮现出可以被成为不满的神色就能看出来。 习以为常的惯犯还是那副不在意的表情,坦然面对少女语气里隐晦的提醒。 性格包容,使得连不悦也显得过于温和了,经常会让人遗忘巴麻美是个不折不扣的强者这一事实,伏黑甚尔却不在乎,似乎极为放肆,随意中又精准把握着不会真正惹怒对方的界限。 在短暂和巴麻美接触过,伏黑甚尔大概也摸清了一些对方的行为。 伏黑甚尔在那几乎野兽般的直觉提醒他,这种程度的冒犯是不会激怒巴麻美的。 巴麻美不掩饰自身对同伴的渴望,又同时拥有着强者的心胸,她不会在这种礼仪上的问题去质问目前的“同伴”的。 在实力不相上下的情况下,抢夺的资源通常也是互通的,这点在鱼龙混杂的诅咒师里尤为严苛。 原本处于金字塔顶尖的诅咒师之间的平衡随着佐仓杏子和巴麻美两个人横空出世被打破。 这种情况下,再次接到由孔时雨代为转达来自巴麻美的合作邀请,确认了一下时薪,伏黑甚尔没什么理由拒绝。 巴麻美需要他“术师杀手”的名号来震慑暗处那些追捕丘比的咒术师,倘若还是有不长眼的家伙送上门来,就是伏黑甚尔出手的时候了。 按照伏黑甚尔的思路,应该彻底解决他们,以免日后麻烦还会源源不断找上门,但是这小鬼肯定会笑着说“甚尔先生如果杀了他们,我是不会付钱的”之类的话。 而他也不是那种爱为别人打抱不平的人。 两个人就这样成为了临时的同伴,本该是相互信任,能交托后背的关系,却又默契地选择向对方隐瞒自身真实的想法,像两只坚硬的蚌,始终不肯泄露一丝弱点出来。 这也算是巴麻美和他这种人身上少见的共同点了。 巴麻美没有直面回答丘比被追杀的原因,看到账户被转入八位数的伏黑甚尔也不会不识趣地追问。 说到底,他们的关系也没有多亲近。 除了偶尔遇到多处诞生诅咒的情况巴麻美会叫上他分头行动,提前解决隐患这种在伏黑甚尔看来就是白干活的行为以外,他们几乎不会有其他的交集。 今天算是个例外。 伏黑甚尔的手指悬在和手机有一段距离的位置,屏幕上是他和禅院直毘人的对话框。 那双幽绿的眼睛无时无刻不透露着大型猫科动物的危险性,却总是像现在这样懒怠地垂着,压住了多半的锋芒,身上的危险气息也尽数收敛起来。 像是蜻蜓在暴雨降临前低飞,动物也会本能感知到毫无预示的天灾。 作为唯一一个不属于普通人,也被排除在咒术师之外,脱离了咒力束缚的天与咒缚,伏黑甚尔敏锐地嗅到了目前一派平静的咒术界下隐藏着的暗潮涌动。 这种感觉太过浅淡,几乎不能被称为预警,仍然在伏黑甚尔的潜意识里留下了一些痕迹。 伏黑甚尔刚好不是那种会无视异常的类型,他动用了孔时雨那边的情报网,结果却一无所获。 除了咒术界那边找到了个有望和五条家的六眼小鬼能力持平的天才术师,向外界隐瞒了他的存在,没有任何能被称为大事件的风声传出来。 他的直觉和现实割裂,仿佛被关进了一个密闭的盒子里,像是头上漂浮着随时能劈下一道雷的阴云,让伏黑甚尔最近的情绪有些无解的憋闷。 按照心中最真实的想法,他主动联系了禅院家主:禅院直毘人。 伏黑甚尔也不清楚这样做是否正确,他作为禅院甚尔的十几年,也算切身体会过禅院家是个怎样的垃圾堆。 不过,假如能觉醒术式,倒也不会在禅院家生活的太艰难。 伏黑甚尔将游云横在身前挡住了诅咒镰刀似的利爪,还有闲心回头瞥一眼巴麻美用丝带接住半空中坠落的少女。 即使耳边都是咒灵无意义的吼叫,他也能从嘈杂刺耳的声音里分辨出来自巴麻美的一如既往平缓的声线。 “会平安无事的,我向你承诺。”巴麻美垂着眼,脸上悲悯温柔的神情足以让人无视她被救下来的女孩相近的年龄,嗓音轻且柔,带着浓重的安抚意味。 分明是彻头彻尾支配他人的一方,却很少会见到强势的一面,对需要保护的人,她展示出来的总是温柔、沉稳、可靠的一面,仿佛不存在会让她感到棘手的敌人。 不能单纯给巴麻美简单的贴上“烂好人”的标签,她没有把救人作为全部的精神寄托。 临时组队以后不可避免地会进出对方的家里,伏黑甚尔看的很清楚,比起他只充当一个能睡觉的落脚点,巴麻美的家要温馨的多。 即使因为诅咒出现的时间不稳定选择暂时休学专心去追寻咒灵,巴麻美依然把咒术师和普通人的两个身份平衡的很好。 没有让自己沉浸到充满危险刺激的世界,也没有舍弃掉普通人的平静生活。 伏黑甚尔偶尔会为巴麻美有强悍的术式却没有加入咒术界感到深深的不理解,但就也到此为止了。 “我有去了解过咒术界,但是似乎和我想象中的有很大差距。”当时的巴麻美依然微笑着,伏黑甚尔没有任何障碍地读出了她的笑容里其中更深的意思。 “我想尽我所能,用获得的力量帮到更多需要帮助的人,诅咒师还是咒术师,都只是被人划分的身份而已。” 记忆里的巴麻美思考了一下:“带来希望,保护大家不受伤害,比起咒术师,甚尔先生不觉得更像是魔法少女吗?” 伏黑甚尔懂了。 不是咒术界或者御三家哪一方的附属,她想成为的是救人的一方、正义的一方。 伏黑甚尔收回思绪,这边的战斗也即将结束,随着巴麻美给诅咒最后一击,男人随手用游云挥开扑过来的蝇头当做收尾。 安抚好被咒灵袭击的女孩,两人在路边稍作休整,为下一场战斗做准备时,伏黑甚尔懒散抬眼,语气听不出情绪起伏,和他平常没什么区别,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你想找能一起战斗的同伴对吧,年纪小点的要吗?” “欸?”完全出乎意料的问题,神谷银示火速在伏黑甚尔的交际圈想一遍,没发现符合的人选,他操纵巴麻美去询问,“欸?大概的年纪是……” 伏黑甚尔撑着下巴,不走心地回忆:“三岁?四岁?记不清了。” 他也没纠结太久年龄的问题,很不负责任地:“我的儿子,可以10亿卖你,怎么样?” 巴麻美唇边微笑的弧度未变,食指点了下手机:“甚尔先生,我要报警了。” “啧。” 完全没有把几岁孩子托付给另一个国中生年纪的孩子该有的心虚,不过伏黑甚尔也没再提起这个话题。 “要有成年人的担当啊,甚尔先生。”少女已经走出几步,隐含谴责的声音还是清晰传了过来。 哈,居然被小鬼教训了。 伏黑甚尔咂了下舌,他按下屏幕上的发送键,也不等着对面的回复,把手机揣进口袋里,拎着游云起身跟上巴麻美。 …… 路边的长椅刚好处在树荫下,密不透光的阴影将头顶的阳光遮住,给底下的二人带来少许舒适的凉意。 长椅上,其中一个按照年纪只能称作少年,优异身高和体型,还有浑身不自觉散发出的沉稳气势,都不会让人第一时间联想到他国中生的身份。 夏油杰罕见的穿着常服,中长发被整齐梳起,他似乎有些出神,视线久久地望着某处。 “温度最高的月份过去了,新闻上都在播报各地开始陆续降温了呢。” “苦夏应该也能有所缓解吧?” “啊还有还有,之前我说过,很强的麻美学姐!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就算住在一起,也很难见到她人呢……”美树沙耶香坐在长椅的另一边,十指相抵,苦思冥想搜罗着有意思的话题。 “……沙耶香。”这是今天过分沉默的朋友说出的第一句话,间接打断了少女的话音。 美树沙耶香显得有些紧张:“怎、怎么了?” “是中暑了吗?还是难受,我带了薄荷!”得到了回应,美树沙耶香迅速提出一连串的询问,同时手忙脚乱地开始在口袋里翻找。 “不,沙耶香,我很好,不用担心。”夏油杰耐心地说,或许是温度不再惹人烦闷,和心中还未从那个消息里缓过神来,他的眉眼要比往常更柔和。 “……前一段时间,有一个自称是东京都立咒术高专的教师的男人找过我。” “什么什么,是骗子吗?还是那种违反规定偷偷招揽学生的老师?太糟糕了唔啊!” 夏油杰垂着眼,手无意识地相互摩挲,从美树沙耶香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侧脸,愈发清晰的下颚线说明他并未从苦夏的困扰中脱离。 “没有遇到沙耶香想的那种情况,他只是邀请我入学东京校,里面……据说都是和我相同,能看见咒灵的学生。”夏油杰中间短暂停顿了一下,稍有起伏的情绪被他压下。 “已经跟家里商量过,最迟后天就会转学,大家应该也会在当天知道这件事。” 夏油杰看向美树沙耶香,学校里唯一和他关系比较亲近的朋友,他也想把这份心情告诉对方,以及……告别。 美树沙耶香先是一怔,兴奋的表情还停留在脸上,很快神色就恢复了自然,她摸了下脸,干笑着说:“啊哈哈,那不是很好吗?” “能和同类在一起,杰也不会感到寂寞了。” 夏油杰没有否定美树沙耶香的说法,他唇边浮现细微的笑意:“据说今年入学的新生,算上我也只有三个,现在还不清楚都是些怎样的人。” “……嗯,那真是太好了。” 原本滔滔不绝的人沉默下来,换成夏油杰略有兴起,但也没忘了他这次约见美树沙耶香最主要的原因。 “这只咒灵有传讯的能力,如果在我转学后,学校里出现了咒灵,就让它通知我,我就会尽快……” 夏油杰说到一半,微微愣住。 美树沙耶香的视线没有随着他唤出的诅咒而移动。 又忘记沙耶香看不见咒灵这件事了。 “啊、那个,我会给杰打电话的,不用担心。”美树沙耶香摆摆手,不在意地说。 “嗯,那再见了,沙耶香。” “……” 神谷银示透过马甲,视线虚虚落在远处。 美树沙耶香表现出来的性格,许愿的“合理性”足够了。 为了让美树沙耶香落单,他把巴麻美和佐仓杏子的性格认真调整了一番,以免美树沙耶香能和任何一人结伴。 找到临时同伴的巴麻美、转学的夏油杰、和美树沙耶香性格合不来的佐仓杏子…… 之后让丘比叼一枚悲叹之种放到学校里。 美树沙耶香就只能成为咒术师了。 …… 第37章 三十七个马甲 收到夜蛾正道的邀请,夏油杰没有遭遇什么阻碍,顺利地转学到东京都立咒术高专。 即使在夏油杰走后,他和美树沙耶香之间也一直保持着稳定的联系,关系似乎没有因距离和接触到的事物上的差距而逐渐疏远。 转学到东京校的夏油杰也没忘记关心学校里的情况,他拜托了美树沙耶香身边能看到诅咒的丘比,希望它如果发现有咒灵在校内出现,务必让沙耶香转告给他。 让夏油杰松了口气的是,不可思议的神奇生物只是歪了下头,脸侧垂下的耳朵随之摆动。 “可以哦!如果这是杰你希望的话。” 那双圆溜溜看不见眼白,玻璃珠似的红眼睛注视着他,带着和往常无二的上扬语调,很好说话地答应了下来。 “不过意外总是会在人们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来访呢,我也不能对杰做出什么承诺。” 在夏油杰表示理解后,它无害地点头:“杰能这么想的话真是太好了,虽然我不介意大家把情绪发泄在我身上,但是恶劣的关系总归会影响到我们之间的信任,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如果每个人都能像杰你这样理智就再好不过了呢。”它说完,摆了摆尾巴,又补充,“不过那样的话,反而糟糕了呢。” 夏油杰对丘比像现在这样可爱不自知的姿态觉得很有意思。 明明是在一本正经地讨论,却因为过分无害的外形,以及听上去一直是上扬着,充满活力的稚嫩声线,都让人很难认真地看待它。 说实话,除了最开始初见时,丘比像是童话故事里虚构出来的外形,和它过于热情的态度都让夏油杰有些警惕。 可之后随着相处的时间增加,比起美树沙耶香的一知半解,知晓更多关于诅咒存在的丘比填补了夏油杰对这一领域的陌生,他们之间的关系虽然比不上美树沙耶香,但也还算得上融洽。 虽然比起几乎对他是有问必答的丘比,夏油杰反而和沙耶香走得比较近就显得有些奇怪了。 也许是他和丘比是有沙耶香的关系才会认识,又或许这是人类对其他智慧生物本能的排斥,夏油杰也说不太清。 可真正按照正常朋友的相处方式来看,夏油杰和美树沙耶香的关系就显得尤为单薄。 当一段关系只有其中一方在专心投入,这种情况就会格外明显起来。 一般夏油杰只需要充当一个附和的角色,美树沙耶香一人就能担任所有的话题来源。 夏油杰不讨厌沙耶加身上的正义感,和充满生机的活泼性格,给他充斥着夏季炎热苦闷、机械性收服诅咒、重复反胃的拖延过程中,留下了一些算得上美好的记忆。 夏油杰会在完成派发给新生,对于他来说异常轻松的任务,或者跟那个据说是五条家未来家主的同期放开手脚的对练完的空闲时间里,抽出空来和美树沙耶香联络,维系这段对双方都很难得的友情。 只是每次通话的时间都维持不了太久,额头鼓着十字的夜蛾正道就会出现,把他们拎到后山被战斗波及到断裂的树木前,以及要负责填上他们搞出来的所有仿佛被导弹轰炸过形成的深坑。 总之,那时候的夜蛾十分可怕。 幸好在临离别前,夏油杰给美树沙耶香身边留了一只受他控制的咒灵。 遇到这只实力很弱的诅咒,夏油杰本来是打算随手祓除的,像这种只比蝇头强一些的咒灵,基本起不到什么作用,还要再一次忍受吞咽的恶心感。 最终他还是选择吃下了这枚形成的咒灵玉,把诅咒气息不明显的咒灵留给了沙耶香。 即使每次他去追寻咒灵的踪迹,美树沙耶香都会自告奋勇跟在他身后,拿着据说是那位“麻美学姐”给她用来防身的球棒,一脸轻松的表示自己不会害怕, 夏油杰没有无视掉少女把武器紧紧抱在怀里的动作,这是一个反映出潜意识里不安的姿态。 会对诅咒有害怕的情绪是人之常情,美树沙耶香的反应再正常不过了,这源于人类对未知事物本能的恐惧,即使知道咒灵的存在,但看不见咒灵的存在始终会让人被恐慌挟持。 源于它的弱小,这只诅咒的气息几近于无,很适合放在沙耶香的身边。 被夏油杰收服的咒灵,思想不会再受本能控制,完全听从他的指令。 和咒灵的距离相隔太远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夏油杰对其的控制,他给它留下的唯一命令,是在周围有其他咒灵气息时立刻选择自爆,夏油杰就会在下一秒察觉到美树沙耶香那边发生了意外。 准备好这样的保障,也让夏油杰稍微放心下来。 之后的时间,夏油杰也全身心地投入到不断精进自己术式的修行里。 身边有一个天赋相当的同期,两个人又都是谁也不服谁的性格,经常和五条悟切磋,对方的强大也让夏油杰升起了浓重的胜负欲。 在学校后山的贡献下,两人的体术方面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 也许是从夏油杰通过了一级咒术师评级里看出了潜力,最近隐隐有来自咒术界高层向他抛出橄榄枝。 毕竟咒灵操术几乎是所有诅咒的克星,理论上是无上限的能力,只要不出意外,以夏油杰现在的年纪就成为了一级咒术师,再给他一些时间,特级咒术师也是迟早的事情。 不过夏油杰都没有回应,他对加入哪方势力不感兴趣。 “欸──” 左肩突然被压上重量,打断了夏油杰的思绪。 戴着墨镜的同期完全没有隐私意识地凑过来,又紧接着疑惑地“嗯?”了声,他故意扬起尾音,显得非常的阴阳怪气。 对五条悟时不时地古怪行为夏油杰已经习惯了,甚至还能一脸和气地微笑问他有什么事。 “还以为是杰又在和那个谁聊天,原来只是看烂橘子发来的消息,没劲。”五条悟无趣地撇撇嘴,伸手把从鼻梁下滑的墨镜往上推了推。 夏油杰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五条悟说的是美树沙耶香。 最近他忙着评级的事项,似乎确实好久没有和沙耶香联系了,居然连悟这家伙都要比他先意识到。 夏油杰无视身上挂着的重量,翻开联系人列表,对话框还停留在半个月之前美树沙耶香最后发过来的打气表情包。 在那之后他就没有再收到来自美树沙耶香的任何信息了。 夏油杰把聊天记录上翻,垂下的双眼左右颤动,想从之前的对话里找出一些线索: 沙耶香:欸,又是很久都没看见麻美学姐了,杰也是这么忙吗?总觉得每次聊天都很匆忙……绝对不是有责怪谁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呃,难道说正义的伙伴连这种情况都普遍很相似吗? …… 沙耶香: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呢,总之,最近发生了一件……唔,大概算是好事吧?下次见面一定会让杰大吃一惊的! …… 在往下就是最后的对话,没有什么特别的。 夏油杰收起手机,感受了一下和他有着微弱联系的咒灵,总是半敛着的细长眼睛完全睁开,他向五条悟意味深长地微笑:“悟,接下来要麻烦你了。” 滚玉般的独特音色落下那刻,身躯庞大的龙形诅咒凭空出现,顺从地臣服跪趴在地面上,任由夏油杰踩上它宽阔的背部,在响彻高专的警报声里乘着虹龙,飞向天空,转瞬间消失在视线里。 听着咒力警报,五条悟不爽地啧了声,居然直接在高专里放出咒灵,然后让他去面对夜蛾的唠叨。 “我可没答应啊。”他唇边扬起一个狂气的笑来。 几乎在夏油杰离开的下一秒,五条悟瞬身消失在原地。 …… “啊,看上去遇到了不长眼的家伙。” 从美树沙耶香身上咒灵的隐约联系追寻到一半,在夏油杰前方不远处,蜷缩着的特级咒胎仿佛心脏,一下一下地鼓动着,似乎不久之后就会孵化现世。 这个情况也迫使夏油杰停下了驶着虹龙继续向前的步调。 “真是不合时宜,居然在这种时候……” 夏油杰把高专校服的袖口挽到小臂,嗓音平静且温和:“急着去确认朋友的安危,这次就粗暴一点解决吧。” 每个动作都不紧不慢,无端散发着强者的沉稳,以及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自信。 即使在死亡的威胁下,诞生的特级诅咒强行展开不完全领域,将夏油杰笼罩进领域的范围内,黑发少年的站姿都没因此改变分毫。 他脸上表情寡淡,漠然注视着扭曲丑陋的诅咒。 就在夏油杰想要强行突破,解决掉面前正好挡住他的路的咒灵时,他突然若有所感地抬头。 那是…… 领域里目之所及皆是一片沉郁压抑的暗色,按理说不存在任何能辨别方向的存在,夏油杰却仿佛感受到了什么,指引他往某个方向看去。 平缓的心跳并未因此加速,只是按照原本的频率跳动着,咒灵操术对收伏的诅咒有着微弱的感应,随着逐渐接近的距离愈发清晰。 噌── 独属于刀剑出鞘的金属碰撞声带着破晓般的气势,斩断了混沌的迷雾,撕开领域的一角。 自上而下劈开领域的一击,逆光而立的身影利落收刀,身着方便行动的骑士装和深蓝色斜式短裙,腹部的位置有一块新月形状的宝石,背后纯白的斗篷随风飘荡。 夏油杰脸上原本的神情微顿,浅淡的笑意浮现,轻快地叫出了眼前人的名字。 “沙耶香。” 短靴踩在地面上,对方假装不在意地用没有持刀的那只手拂了下发尾:“真是的,本来想隐瞒一段时间,给杰一个惊吓来着……” 她的语气渐弱,但又突然转为激动,脸上的神气简直快要溢出来:“没想到还是被杰发现我魔法少女的身份了!” “……” 夏油杰单手握拳,在唇边掩饰地轻咳,指正道:“我想,沙耶香你想说的应该是咒术师?” “……欸?” 美树沙耶香的声音像卡壳了一样,她略显尴尬地挠了下头,语气干巴巴地:“是、是吗?哈哈……” “真是难为情,明明是属于我的亮相机会,居然就这样垮掉了……”美树沙耶香小声自言自语,“没有人告诉过我能祓除诅咒的人叫做咒术师啊,……” “不过,沙耶香怎么……”夏油杰抑制着自己略有浮动的心绪问道。 美树沙耶香笑的神秘:“这个嘛,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啦。” 沙耶香,有些不同了。 夏油杰清晰认知到了这一点。 神采奕奕,充满了自信,如果和她对视,绝对会被她眼中纯粹到让人无法直视的信念光芒所灼伤。 难以想象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翻天覆地的改变。 让对美树沙耶香会和丘比签订契约,成为咒术师这件事有所准备夏油杰都不免有些怔然。 “麻美学姐,和小圆……”从她口中再次听到几个熟悉的名字,直直和他对视的海蓝色的双眸中,闪烁着潮湿的光泽,“还有杰。” “我、我终于追上你们了。”带着他不理解的情绪,嘴唇张张合合了几次,才发出了除气音以外的破碎音色。 我终于要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了。 将情感连接到马甲上,连此刻激动的情绪也毫无保留地传递过去的神谷银示在心里想到。 夏油杰只是短暂停顿了一下,然后为朋友真心的喜悦感同身受的微笑:“嗯,你追上了,沙耶香。” “现在的我,是杰的朋友了吗?”她怀着希翼问,稍微躲闪的目光还是透露出紧张的情绪。 夏油杰垂着眼,看着身前的沙耶香。 “是的,我们是朋友,你可以随时向我确认这一点。” 没有回避,没有转移话题,夏油杰首次回答了这个不算难的问题。 现在的沙耶香不再是脆弱的普通人,是咒术师,是同伴,是……“同类”。 “以后,也请一起战斗吧。” …… 第38章 三十八个马甲 “那么,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把这个难缠的大家伙给解决掉,才能好好叙旧啊。” 美树沙耶香脸上是见到友人的纯然喜悦,坚定的眼神却认真起来,她将上身压低,严阵以待,随时准备迎击面前强大的敌人。 穿着飒爽的骑士装的友人表情凝重,握着刀柄的手绷紧,熟悉的面庞上是夏油杰略显陌生,从未见过的坚毅神情。 “说实话,我还没遇到过这么强的咒灵呢。”美树沙耶香装作不在意地用轻松的语气缓解着气氛,忌惮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从面前的咒灵身上移开。 少女紧绷的架势和被她挡在身后,从内而外散发着松弛气场的夏油杰呈现出了完全相反的姿态。 “不用担心,沙耶香。”夏油杰临时把即将脱口而出的‘害怕’咽了下去,他意识到,沙耶香已经和之前不同了,他不应该再把她放在一个被保护者的位置。 他暂时还说不清为什么会这么想,只是隐隐觉得,沙耶香现在也是和他一样的同类,再用从前的相处方式,是不合适的。 只是美树沙耶香身份上的转变,一时半会夏油杰还没办法很好的适应。 对待朋友的态度…… 首先出现在夏油杰脑中的,是五条悟那唯我独尊,能把高层气出高血压的嚣张做派,他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到美树沙耶香拧着眉,警惕望向远处咒灵的紧张模样。 啊,果然一想到悟那张欠揍的脸,根本没办法心平气和把沙耶香和悟一样看待。 “担心?其实的确是有一点的啦。”美树沙耶香很坦诚地回答道,她的手一直没有离开过刀柄,短靴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地面。 “虽然在这段时间,也在麻美学姐的指导下陆续祓除了几只游荡在学校里的咒灵……” “但是!”美树沙耶香突然抬高声音,语气认真,向着身后的夏油杰说,“那些都是很容易解决的小角色啊,类似于游戏最开始玩家会遇到的怪物,轻轻松松就能解决掉,在最后面的boss才是主题呢!” “形容的很贴切啊。”听着美树沙耶香的比喻,夏油杰不禁低笑。 美树沙耶香回过头,语调不满地上扬:“虽然我也不想在现在去说些‘死定了’之类的丧气话,但是都这个时候了,杰也应该稍微拿出一点认真的态度吧?” “如果出不去,真的会死哦!”她故意把声音压低,营造出一种阴森森的语境,向似乎还没意识到他们目前处于怎样危险境地的朋友恐吓道。 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到了警惕特级咒灵身上,时刻防备着它的一举一动,所以美树沙耶香没有多和夏油杰闲聊,又很快地把头转回去,盯紧二人面前的诅咒。 “不过也不用特别担心啦,我的武器具有能斩断一切的特质,就算不敌它,也能从这个黑漆漆的地方离开。” 神谷银示没有把美树沙耶香设置成像其他马甲那样强大的实力,唯独术式上面,他重点加强了武器,理论上能施展出无视任何术式、破开一切的“斩击”。 这样强烈的既视感。 美树沙耶香的武器能力正是对标目前在伏黑甚尔手中,能将术式效果无效化的天逆鉾。 束缚的平衡性直观地体现在大幅度削弱了美树沙耶香的身体素质、咒量、术式上限这几点上面。 本身马甲的上限在订下束缚后就已经固定,神谷银示不怎么在意这点,战力方面有其他两个强力马甲负责,神谷银示不需要美树沙耶香拥有过强的能力。 在为了达到最终预计的效果,神谷银示还刻意地削弱了美树沙耶香强度。 让美树沙耶香卡在一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尴尬界限上,只比鹿目圆要好上一些。 夏油杰打量的目光在美树沙耶香手上的长刀上短暂停留。 外形类似马刀的刀身,刀柄却是西洋剑的护手。 没有借外物提升自己实力喜欢的夏油杰倒是不存在对它升起觊觎之类的邪念,只是心里浮现出一个声音: 这把刀,倒是非常适合沙耶香啊。 坚韧且有着锋芒,还拥有能斩断一切的特性。 简直是和沙耶香果敢坚毅的性格相互呼应一样。 不过…… 从领域中逃离,一开始就不在夏油杰预想里的任意一种出去的方式中。 对付这种初生的特级咒灵,甚至只是不完全的领域,不需要花费太多的时间。 “没有那种必要,沙耶香。”他说,带着莫名令人安心的沉稳。 夏油杰向前两步,美树沙耶香挡在他身前的动作不得不中断,他在美树沙耶香稍前的位置站定,单手竖在面前,浑身磅礴的气势显现。 细长眼睛微敛,嘴边挂着温和的笑意,微薄的唇形张合,清晰地吐出字音:“──虹龙。” 随着少年独有的清润音色响起,凶猛的巨兽破地而出,庞大的体型光是盘踞在一处就溢散着让人心生畏惧的胆寒感,乘着空气被破开的爆鸣声直冲向诅咒的方向。 这种不完全的领域没有攻击必中效果,只会提升特级咒灵自身的攻击伤害,在夏油杰眼中算不上什么威胁。 在转学到高专以后,他已经了解到自身的强大,通过不断收服咒灵与精进体术,早已不再是那个面对诅咒狼狈抵抗的孩子了。 虹龙锋利尖锐的上下两排利齿闭合,咬住诅咒,头颅朝反方向拧动,轻松地撕碎了领域里特级咒灵的半边身躯。 没等虹龙再受夏油杰的指使进行下一次的攻击,被咒力恢复完整的特级诅咒咆哮着,连同领域也随之涌动,远处激起一声沉闷的震荡。 不,那显然不是眼前的咒灵所能造成的动静。 领域的内部,被谁破开一个能窥见外界天空的窟窿,有一道高挑的身影站在逆光的角度,让人无法看清他具体的样貌。 来人倒是有一头显眼的白发,只能勉强辨认出似乎脸上戴着圆框墨镜,他抬手,向二人的方向打了个招呼,轻快的嗓音被风揉碎再卷到他们的耳边。 “呦,杰!” 领域从被五条悟从外击碎的那个点开始,附着浓郁咒力的领域向外浮现出蛛网状的裂痕。 然后一寸寸瓦解、崩坏…… 不像是美树沙耶香之前那样用术式的特性斩击破开,而是直接凭着暴虐的咒力从外部轰开了领域。 “太慢了啊,杰,老子在外面差点等睡着了。”散漫的语调被刻意拉长,算不上抱怨,其中更多像是在嘲讽同期的进度。 夏油杰脸上笑意不变,只是把每个字音都刻意地加重:“那就不要跟过来啊,我似乎没有叫上你吧,悟。” 下一秒,蠢蠢欲动酝酿着袭击的特级咒灵迎面被深色的咒力和虹龙两方同时的攻击下吼叫着消失。 “啊,比我预想中的要弱很多,刚孵化的咒胎果然还是和特级有些区别。”夏油杰少见的没有选择收服它,只是看着诅咒消散。 夏油杰收起在战斗里受了些轻伤的式神,看向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悟,你打到虹龙了。” 式神身上大部分的伤势都是由五条悟的苍给波及到的。 “欸──有什么关系嘛,反正虹龙的防御很强不是吗?”五条悟满不在乎地回应。“倒是你啊,杰,居然慢吞吞磨蹭这么长时间,老子还以为把你困住的咒灵有多强,该不会是杰你变弱了吧?” “悟,吃甜品终于把脑子吃坏了吗?”夏油杰额头浮现出青筋,和气的微笑也仿佛蒙着一层黑气,“如果哪里有不清晰的认知,回高专我可以友情提供切磋的服务。” “嘁,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和挚友进行相互嘲讽的夏油杰,忽然想起,似乎好久没有听见在场另一个人的声音。 他回头确认,看见美树沙耶香正望着他们的方向。 “沙耶香?” “欸?”她像是被这一声唤回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低下头,“抱歉,我稍微有点走神了。” “嗯嗯嗯?” 五条悟像只大猫一样挤过来,墨镜微微下滑,那双摄人心魄的苍天之瞳显现,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短暂地落到美树沙耶香身上,他用食指点着下巴。 “啊,又是这种奇怪的咒力回路。说起来,你就是杰一直联络的那个……” 大脑时刻接收着大量无用信息,五条悟会选择性地过滤掉一些无用的细节,没立刻想起眼前人的名字,他也没有在意,反而说起了其他:“不过,刚才是被老子和杰给震慑住了吧,绝对是这样的吧?” 被六眼注视,很难不会感到压力,美树沙耶香也是如此,她像是有些紧张,下意识握紧了刀柄,很快便反应过来了不妥,把武器收了回去。 久违地再次直面六眼,神谷银示已经不会再有那种无力的感觉了。 细心的夏油杰、比常人更为敏锐的伏黑甚尔,欺骗过他们并不容易,更别提连微表情都在六眼的观测范围内,你不知道某一个表情会在什么时候被五条悟记起,然后推敲出不利的细节。 可是神谷银示反而有些跃跃欲试,只针对“现在”的五条悟。 没有看出来呢。 从他身边经过的晓美焰那次也是。 神谷银示不知道他身上寄托着的情感在五条悟眼中是怎样的景象,不过能让他主动和鹿目圆提起,定然是给他留下了一定印象。 没有濒临死亡,领悟到至高境界,彻底成为世界上最强之人的五条悟,目前看不到神谷银示身上的存在。 测试的其中一环,看上去顺利通过了。 美树沙耶香低头想了一会儿,低声说着自己对他们表现出来的印象:“嗯!非常强大,各种意义上的耀眼,和杰之间的差距比我想象中的更……” “啊哈哈,当时我居然自不量力地想保护杰什么的,很可笑吧?”她似乎不太适应和不熟悉的人交流,脸上笑容有些不自然。 五条悟脸上戴着墨镜,因此无法让人分辨出他视线的方向,只能看见他扯动一下唇角,弧度接近平直。 “笑得好奇怪。”五条悟直言。 “悟。”夏油杰无奈地打断。 “不过,这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毕竟,我和杰可是最强的啊。”揽着挚友的肩膀,他自然地说出略显狂妄的话,得到夏油杰没有否认的默许。 “除了我和杰,所有人都很弱啊。” 在五条悟眼中,夏油杰以外的人都是弱者。 所以,在他看来,这没什么可笑的。 …… 第39章 三十九个马甲 那边从帐捕捉到附近咒力波动,着急忙慌赶过来的辅助监督满头大汗,和五条悟沟通祓除诅咒时不放帐的后果。 然后被双手插兜敷衍答应着的五条悟对付过去。 五条悟根本不避讳辅助监督在场,抱怨着“杰也没想起来放帐的事,怎么只缠着我唠叨啊”,一边又向辅助监督询问有没有按照他说的那样带来甜品。 被提到的夏油杰笑而不答,很有先见之明的提前牵着美树沙耶香在离辅助监督稍远且不会被轻易注意到的位置站定。 在危险解除以后就恢复成学校制服穿着的美树沙耶香看上去和普通的国中生无二。 夏油杰还是选择更稳妥的办法,隔绝了辅助监督有能看到美树沙耶香的可能性。 入学高专以后,了解到从前没有途径知晓的知识,夏油杰心中明白,能把人从普通人变为咒术师,一定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起码是不该被公之于众的。 在五条悟的熏陶下,夏油杰也清楚高层都是一群怎样腐朽的家伙。 所以他不希望咒术界高层注意到沙耶香的存在,刚才的动作也都是下意识做出的反应。 沙耶香也没有表现出抗拒,只是在夏油杰停下后,借着他优异的身高遮挡,扒着夏油杰好奇地往辅助监督那边飞快地瞄了一眼。 担任辅助监督一般都是些资质普通,无法独自祓除高级咒灵的咒术师,不可能谁都像伏黑甚尔拥有堪称变态一样的五感,看一眼都会被他感知到。 一脸为难的辅助监督对远处的打量目光毫无察觉,还在那边擦着汗应付着五条悟。 “抱歉,沙耶香,突然把你拉走,” 夏油杰主动出声,歉意地向处于状况外的美树沙耶香解释。 “因为不能确保辅助监督的立场,可以把他们看做是高层的眼睛,很可能会留意到沙耶香身上的不同之处。” “是这样啊,有点听不懂了唔啊……”美树沙耶香的目光都变得飘忽起来,但她很快就不在意地说道, “不过这倒是无所谓啦,我们是朋友啊,” 说完,美树沙耶香又单手捧着脸,目光移到其他的地方,不再和夏油杰的视线对上,用一种极为小声,几乎稍微不注意就会被错过的音调说:“但是下次提前能通知一下就更好了,询问下我的意见什么的,虽然最后我都是会同意的。” 夏油杰轻笑,微微低头:“抱歉,下次一定不会再无视沙耶香的想法了。” 美树沙耶香没有说话,只是纯粹的眯起眼睛笑着,握着什么的右手竖起拇指表示赞同。 夏油杰注意到了从少女指缝里透出的一抹蔚蓝,独特的色彩让他的目光不免在上面停滞了一瞬。 是一种和五条悟眼睛不同的蓝色,比起苍穹般的澄净,更类似于人类尚未探索完全的深海。 那是原本在美树沙耶香腹部新月形状的宝石,在她解除了变身以后就变成水滴型的蓝色宝石,被她紧紧握在手中。 “欸,是对这个好奇吗?” 像是注意到夏油杰的视线停顿在上面的时间有些长了,美树沙耶香大方地把灵魂宝石递到夏油杰面前。 用手捏住上下两端,让他能够看清楚宝石的内部。 入眼是清透的蓝,干净得视线能透过宝石看到另一边闭着一只眼睛看向他的美树沙耶香,夏油杰很快收回了目光。 神谷银示注意了一下,这个距离五条悟并不能听见他们的对话,才放心地让美树沙耶香说:“这个是灵魂宝石哦,和丘比签订契约以后凝结出来的,每个人的愿望不同,得到的灵魂宝石也各不相同。” 她回忆了一下,确信地说:“我是没有看到过一样的灵魂宝石的啦。” 让美树沙耶加说完,他还光明正大的往五条悟那边瞥了一眼,夏油杰果然没有对沙耶香“好奇”的举动提出什么。 神谷银示单方面认定,六眼测谎仪是他的一生之敌,就算它现在还没成长到未来能看出情感的地步,也妨碍到了神谷银示的进展。 让他说句话都要反复斟酌,可恶的五条悟。 “灵魂宝石可以给我提供咒力,也就是变成魔法少、呃,咒术师!然后就能够看到并且祓除咒灵了。”美树沙耶香说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浮现出生动的嫌弃,“自从可以看到咒灵长什么样子以后,每一天都是在挑战心理承受能力的极限啊!” “所以一直能看见诅咒,还和它们战斗的杰,很辛苦吧?” 话题自然的转到了夏油杰的身上,她看向夏油杰,真心实意地说:“忍受着这样的生活,还能坚持在暗处守护着大家,不是很值得称赞的事情吗?杰简直像是黑夜的骑士一样!” 看着美树沙耶香起伏明显的情绪,夏油杰较为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 沙耶香还是和丘比签订了契约,成为了咒术师。 “是我不在的时候学校里出现了咒灵吗?”夏油杰问出口的同时,开始回忆起曾经和美树沙耶香的联络里,对方有没有提到咒灵的信息,却被他无意间忽略过去的事情。 如果他的疏忽是美树沙耶香成为咒术师的原因,一时大意导致本该拥有普通人的一生的沙耶香丧失了安稳的生活,夏油杰很难不去责问自己。 “杰很强吧?”美树沙耶香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夏油杰,又抢在他之前大声说出答案,“那么强大的咒灵,很轻易就被杰和五条同学解决了,是我想都不敢想的展开。” “真是迟钝啊我,居然直到刚刚才意识到这件事。” “杰这么强,不应该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种琐事上。” 她的语气坚定且认真,像是隔着夏油杰在说服谁。 “就算是杰,精力也是有限的,不可能一个人祓除世界上所有的诅咒吧?所以啊,杰和五条同学专注于去对付一般人解决不了的咒灵就好了。” “至于那些很弱的咒灵,也是需要人去处理的嘛,就由我这种非天赋型的资质普通的咒术师来负责好了。” 美树沙耶香拨弄了下发尾,很洒脱地说:“就这么定了,能守护大家、做着正确的事情,这不是和我最开始的愿望没什么区别嘛,这就足够了。” 沙耶香…… 和那双蕴含着的坚定信念,显得比群星更闪烁的明亮眼睛对视,夏油杰也不自觉被从美树沙耶香身上散发出来的氛围所感染,整个人周身的气势都松弛下来。 在夏油杰还没有转学时,每次祓除咒灵沙耶香都会执着跟在他身后,几乎是形影不离的程度,但现在的他们甚至要比之前相处的要自然的多。 这不代表从前他们的关系很生硬,仅仅是因为普通人和咒术师之间无法消除的差异性,再形影不离总归还是不一样的。 可美树沙耶香现在成为了咒术师,那些因为认知不同产生的隔阂,就像清晨的雾气一样,转眼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那个在夏油杰脑海里还未具体成型的突兀邀请,也在此刻尤为自然地问了出来。 “沙耶香,要转学到东京都立咒术高专吗?”和他一起。 美树沙耶香却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反而面露迟疑,一副为难的模样:“欸?这个嘛,我是很想和杰同一个学校的,但是……” 夏油杰微微俯身,向美树沙耶香的方向倾斜,做出一个倾听的姿态。 “可是高专要住宿的吧?那样的话就没办法再和麻美学姐训练,还有一起行动了,”美树沙耶香说出她的迟疑,“麻美学姐作为前辈,一直很关照我们,就这样离开总觉得很奇怪啊。” 夏油杰想了一下,给出一个可行的解决办法:“如果她愿意的话,也可以一起转到高专,只要她能通过夜蛾老师的入学测试。” 沙耶香也不止一次提过‘麻美学姐’的名字了,从描述里大概能了解到是一个富有正义感,性格包容温和,实力强大的咒术师。 夏油杰合理怀疑,沙耶香把咒术师叫做什么魔法少女,也有那位前辈日积月累的熏陶因素在。 “欸,可是……”美树沙耶香拉长声音,明显还想说些什么,突然间被身后传来的重量压得一个趔趄,拿着的灵魂宝石一不小心脱手掉落,一条手臂从她脸侧伸出去,精确的抓住了它。 对挚友没有距离感的性格早有预感的夏油杰也没能躲过,反而因为闪身的动作,把原本只有他一个人的目标增加了被无辜波及的美树沙耶香,夏油杰被结结实实地锢住,整个肩膀动弹不得。 五条悟就着手臂搭在两个人肩膀上的动作,从美树沙耶香和夏油杰中间的空隙,左看看右看看:“有什么可犹豫的啊,明明就非常想同意吧?” “哈?你那是什么表情,看出你在想什么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有什么好奇怪的。” “故意板着脸也是没用的,毕竟微表情和下意识的肢体动作是无法完全受人自身控制的。” 即使隔着墨镜,也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五条悟极具的视线正落在美树沙耶香的身上。 六眼会把客观的结果传回五条悟的大脑,但五条悟自身会影响最终的判定。 六眼能看出谁在说谎,谎言内容却无法得知。 就像现在,判断就被混淆了。 “悟。”夏油杰不赞同的出声,阻止五条悟继续剖析别人的想法。 “什么啊,完全不能理解你们的想法,想要什么就说出来,扭扭捏捏的,谁会知道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明白了!”对五条悟的话,美树沙耶香却显得接受良好。 从五条悟手里拿回灵魂宝石,再弯腰轻松地挣脱肩膀上的重量,美树沙耶香站在勾肩搭背的两人面前,展开一个自信的笑容,向二人宣布了自己的选择: “我想要转学到高专去。” “那么,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会多多关照你们的!” “喂喂,说反了吧?”五条悟的墨镜从鼻梁上滑落一截,连额发下的眉毛都抬高几分。 “应该是‘请多关照’才对吧,算起来老子可是你的前辈啊。” “唔……要在电话上通知一下麻美学姐呢。”美树沙耶香手抵着下巴,做思考状。 “哈?”五条悟拔高声音,难以置信地向夏油杰确认,“喂,杰!这家伙刚刚是在故意无视老子对吧?” 夏油杰把自己的衣袖从他手里扯回来,笑得温和:“悟,你也稍微安静一会儿吧。” 第40章 四十个马甲 “……我大概明白了。” 在美树沙耶香和丘比你一言我一语的补充下,夏油杰陷入了短暂的思索中。 把普通人后天更改成了咒术师的大脑构造,对于美树沙耶香来说不是一项毫无付出的交易,种种缺陷和不便也被丘比直接地摆到了明面上: 即使美树沙耶香不使用咒力,在身体里形成循环的咒力也会在日常行动中消耗。 丘比用很直观的形容描述出了美树沙耶香目前的状态,能够使用咒力,自身却无法产生咒力,就像是装满水,却从底部破了一个小洞的铁桶,水会源源不断地从里面流出来,直到干涸为止。 而祓除特级咒灵可能会掉落名为悲叹之种的物体,可以用来净化提供咒力来源的灵魂宝石。 桶壁上的窟窿会一直存在,并且不可能被堵住,悲叹之种的作用则是往里面倒入新的水把桶填满。 所以为了保证咒力的充足,美树沙耶香就需要接触特级咒灵,并且解决掉它们,收集悲叹之种。 即使美树沙耶香不加入高专,未来也不可避免要走上属于咒术师的道路。 夏油杰斟酌几番,说:“听上去有很多限制。” “没错呢!的确是这样的,但是杰应该也能够理解吧?” 丘比也肯定了夏油杰的说法,脸旁边垂着的长耳朵随着点头的动作而晃动着,无害的模样萌态尽显。 “毕竟是凭人力做不到的奇迹,虽说只是许愿附带的改变,但是沙耶香以后就要肩负起和咒灵战斗的命运了。” 在得知上面这些弊端以后,夏油杰心中异常的感觉反而被打消了一些。 光是这种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过于童话般梦幻的交易出现在现实里,就值得让人打起所有精神去警惕了。 夏油杰认为,一切的行为都是相互的,世界上不存在有不求回报的给予,除非是掩盖另有图谋的陷阱。 他很快又想到一个很难被人忽略掉的细节,目光落在乖巧端坐在地上的丘比身上,嗓音里倾泻出几分不解的深沉:“要面对特级咒灵,现在的沙耶香是很难做到的吧?” 虽然美树沙耶香手持的武器据说附着能斩断一切的术式,也不能代表其威力足够强大。 比如被美树沙耶香斩开的领域又很快被咒灵用咒力修复完整,通常领域的外部较内部的坚固程度更薄弱,一般情况下能从外面打破领域达成中止的目的,但是沙耶香仅仅是“斩开”了领域,不像五条悟那样直接轰开。 时间太短,夏油杰对美树沙耶香的术式还没有更详细的了解,也能想到一些显而易见的弱点: 如果只是随着美树沙耶香的动作释放的斩击具有术式作用,一旦手臂被固定住,局面就会陷入被动的不利状况。 而且按照丘比所说的那样,沙耶香只是能使用,她自身的情绪却不能转化成咒力,一直单方面损耗咒力,恐怕也不能像其他咒术师在危险情况下突破自身的极限发挥出最大的潜能。 不过,这一点在夏油杰看来倒是可有可无的,只要沙耶香不去接超出自身能力范围的任务,就不会有陷入险境的情况发生。 毕竟沙耶香跟他和悟都不一样。 自主恢复咒力也是,战斗经验也是,还有最重要的,同样也是最无法忽视的,无法用后天的辛勤努力就可以弥补上的差距: ──天赋。 就目前夏油杰看到的美树沙耶香,显然还不足以应对特级咒灵这样的存在。 “没关系,如果只是顾虑这个,杰完全不用担心呢,沙耶香可是做好了觉悟才许下愿望的!” 丘比用清亮的声音回答他,身后蓬松柔软的尾巴小幅度地来回摇晃。 “而且,麻美是个很可靠的前辈哦!她可以很好地补充老师的角色来教导沙耶香。” 美树沙耶香也应和:“没错!有麻美学姐在就是会有一种超级安心的感觉啊,完全不用担心其他事,只需要抛掉所有想法,深吸一口气,然后埋头往前冲就好了。” 神谷银示有时会让巴麻美行动时带美树沙耶香一起,马甲的战斗经验和神谷银示同步,不存在什么增进经验的原因,这么做只是为了向外营造出二人关系紧密的假象。 凭空出现的马甲们会受到排斥这一点从晓美焰身上他已经深有体会了,其他三个马甲有过之无不及,最频繁使用的“巴麻美”数次在战斗里出现了短暂的失误,索性一旁的伏黑甚尔理解成了使用术式消耗太大造成的脱力。 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经常发生,神谷银示让“佐仓杏子”成了一个独行侠,从不主动接触哪方势力,独来独往,行踪神秘的程度仅次于晓美焰。 “听着就是个很可靠的前辈。” “是吧是吧!杰也这么觉得吧?”美树沙耶香很开心地仰着头,脸上流露出与有荣焉的自豪。 不过很快她又泄了气,举起手机晃了晃,给夏油杰看上面她收到的来自巴麻美回复:“不过麻美学姐在刚刚回绝了入学的邀请呢,她说自己找到了不错的临时伙伴,暂时没有到新地方,重新和人磨合的打算。” 夏油杰没有把视线过多地停留在手机屏幕上,只是随意扫了眼就点头向沙耶香示意自己看清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只能尊重别人的选择了。” 美树沙耶香没什么精神地说:“哼哼,也只能这样啦……” “高专的课程和沙耶香之前的训练方式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差别。” 夏油杰的心神被其他的事情占据着,随口宽慰了几句沙耶香,垂眼正好和歪头看向他的丘比对上视线。 他眼下最为关心的事情正好丘比能回答他,关于那个“灵魂宝石”,丘比好像没说过它里面如果没有任何咒力会怎么样。 几乎对他知无不答的丘比却没有主动提到这部分,是忘记了吗? 可当人和它那双像橱窗里玩偶的眼睛一样死板、无机质的红色眼睛对视时,又会下意识否定这个可能。 夏油杰半蹲下身,向洁白无害的生物伸出手,让它站在自己的手上。 “丘比,假如咒力耗尽没有及时补充,对沙耶香会有什么负面影响吗?” 神谷银示没什么心理障碍的顺着夏油杰的手跳上他的肩膀,借此时间想好措辞。 不同于神谷银示在五条悟面前不做掩饰的负面形象,夏油杰这边暂时还不能过早的表现出“丘比”的异常。 他的回答会影响到夏油杰对“丘比”的印象,每句话都要小心斟酌。 对于神谷银示来说,这不算困难,这种模棱的话术他已经很熟悉了。 “咒力耗尽是一件非常值得注意的情况呢,最好不要让沙耶香到那种地步,平时也要多关注灵魂宝石的状态。” “让灵魂宝石里的咒力一直保持在充盈的水平,不仅仅是能支持沙耶香更好的发挥术式,并且只要其中的咒力充足,不在意损耗,沙耶香也是可以变得很强的呢。” “不过,签订契约以后,实力就会永久被固定在某个阶段,即使如何努力也不会再有进步和提升,咒力也只是扩大术式造成的伤害范围而已。”丘比不紧不慢地补充道。 没有立刻听见属于夏油杰的声音,它顺势趴在了他的肩头,身后的尾巴像是一条在颈间披着的雪白毛领。 丘比最后的话让夏油杰想到了被自己收为己用的咒灵。 当诅咒化作咒灵玉被他吃下后,它们的实力就会停滞在原先的等级。 “杰,在想什么?”美树沙耶香探头,好奇地询问。 “没什么,……是关于我的术式。”夏油杰顿了一下,还是向美树沙耶香详细解释他的生得术式“咒灵操术”的能力。 从前夏油杰也告诉过沙耶香,不过现在他对自身术式了解的更为透彻,语言变得较之前要显得简洁的多。 美树沙耶香听了以后用手抵着下巴,放空自己发散思维,随后兴冲冲地提出她的想法:“那是不是说,如果我变成咒灵被杰吃掉,就可以永生了?” “咒术师并不能变成咒灵,只有普通人溢出的负面情感才会形成诅咒。” 夏油杰知道美树沙耶香对一些基础的知识也非常陌生,耐心地为她科普。 “欸,话不能说的这么绝对吧?”突然出现的五条悟用像是在挑衅的语气说道,还向夏油杰得意一笑,“也有例外的存在吧?” “悟,你是说……”无视五条悟幼稚的挑衅行为,经过提醒,夏油杰也很快想到了五条悟说的“例外”。 同时心中浮现出“天天烧的脑子转得果然要比常人快的多”的念头。 “千年前的诅咒之王两面宿傩,生前不就是咒术师吗?他的追随者还执着想找到容器,让他重新复活呢。” 丘比很自然地接上了话头:“没错,两面宿傩的二十根手指成为了咒物,理论上来说,能容纳它的人就会成为两面宿傩的受肉,两面宿傩会重新降世,也就是复活。” “所以,咒术师转化成咒灵是完全能够实现的呢!”丘比怀着莫名的笃定说道。 “是这样啊。”听了太多陌生的信息。美树沙耶香的眼睛直接变成了蚊香。 “不管咒术师能不能靠变成诅咒来延长生命,光凭着咒灵站在人类的对立面,杀戮的本性会让它们作恶这一点,就足够成为我放弃的理由了……”美树沙耶香吐了口气,高举着双手,用略显夸张的肢体动作来肯定自己的态度。 “那样的话,不就完全背离了我成为咒术师的初衷了吗?” 美树沙耶香悠闲地把双手枕在脑袋后面,语气轻快,上前两步,和五条悟夏油杰二人并排同行。 “变成咒灵什么的,还是饶了我吧。” …… 第41章 四十一个马甲 “说起来……”他的嗓音因为语气里的迟疑拉长了些。 “没记错的话,和丘比签订契约似乎是可以实现一个愿望?” 少年人独有的略带顿涩感的声线,和无法轻易忽视,带着探究意味的眼神看了过来。 面对来自夏油杰的询问,神谷银示不认为以对方的性格会遗忘掉这种程度上的信息。 旁人随口一说的无用对话被过滤情有可原,夏油杰不太可能会在有关咒术的事情上面出现失误,哪怕这只是神谷银示让丘比说起别的话题间“偶然”提到的。 不过丘比还是认同了夏油杰的话,面上的表情也一如既往维持在可爱的微笑上。 丘比点点头,同时用欢快的语调确认夏油杰的问话:“是这样的没错呢。” “不过愿望也是要按照许愿人的资质和愿望内容来判定的。”它晃着尾巴补充道,目光始终跟随着夏油杰而移动,那双独特的圆眼睛里总是映出少年红色的缩影,仿佛被人为地镀上一层不详的血雾。 丘比举例:“比如一些历史上有名的人物,被她们所拯救的人对她们的祝福会被计算到实现愿望的强弱里。” “像圣女贞德,她的功绩导致自身背负了同等量的因果,因此哪怕她许下不可能的愿望也会被实现的,所拥有的实力也会是史无前例的强大呢。” 夏油杰脸上稍微流露出异色,听丘比的说法,倒像是真的和贞德处在同一个时代过一样,按照一般动物的生命周期算,是绝对活不了这么长时间的。 不过。 他看着不可思议的奇异生物,也很明显不是吗? 丘比是个例外,就像夏油杰心里给它定下的身份可从来都不是什么无害的小动物,不能按照正常的动物看待丘比。 不管是接触过的书籍,或是其他咒术师口中,都没有关于“丘比”的记载。 看它跟在美树沙耶香身边,帮助少女更好的融入咒术师的身份,和之前对他的友好态度,在夏油杰的印象里,丘比的形象更贴近一个向人贩卖愿望的奇迹生物。 像是童话里帮助他人摆脱困难的精灵。 “喂喂喂,这种熟稔的语气,难道丘比你还真的见过贞德不成?”听着熟悉的上扬嗓音,带着质疑的语调,夏油杰维持的笑意变得忍耐起来。 五条悟伸出手,直接拎着丘比的后颈把它提了起来,单手把墨镜往下移,露出如天空般透彻的眼睛:“说说嘛,别只和杰聊天啊,老子对你可是很感兴趣的,怎么样?” “说说吧~”像是在大人面前争宠的孩子一样,用称得上是友好的语气和丘比说着,那双具有强势压迫意味的苍天之瞳被笑意迫使的微敛起,无损与它对视时心底所产生的震撼感。 神谷银示就保持这个正常来说会感受到不适的姿势,面对五条悟的气势。 这也不是它第一次被五条悟这么对待了。 虽然本质上都是“五条悟”,对比起来就能感觉出气场上的差别。 现在的五条悟身上是种凌厉带着少年人的锐气,更早之前神谷银示遇到的五条悟,则是一种扑面而来的厚重且暗含杀意、让人生畏的威慑气场。 让人瞬间能从心底、从生物的本能里意识到,不存在“之一”,眼前的人就是最强。 “可以哦!我也非常愿意和悟交谈呢,很早之前就听说过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被誉为神之子,虽然上次也远远看了一眼,可还是会觉得很震撼呢,在这个年纪就达到了一般术师一辈子也无法触及的水平。” “不管是天赋,还是才能,都很令人惊喜呢。”因为五条悟拎着丘比的那只手故意的摇晃,让洁白生物眼中倒映着的事物都随之移动,像是为那双玻璃球似的眼珠增添了几分别样的生动光彩。 “哈,那次果然是你啊。”五条悟分不清情绪的嗤笑一声,然后对丘比的话接受良好,似乎是已经听过太多类似的称赞和奉承。 那张充满少年意气和不惹人厌烦的狂妄的脸上扯出一个笑容来,他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难道不是很正常的吗?这又不是能用努力之类的东西就能弥补上的差距。” “资质一般的家伙想用努力追上进度……”五条悟百无聊赖地竖起食指,又在说完这句话以后伸出中指,长短不同的手指并在一起,像是在比喻无法更改的定数,“难道别人就不会努力吗?差距永远存在,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 “喂喂,别岔开话题啊。”五条悟又拿出那副恶劣小孩的做派,左右摇晃着手里乖顺的洁白生物,明显不满于对方的沉默,晃动的力度加大,拿出了不得到回答誓不罢休的架势。 神谷银示隔着动物的躯壳,心情平静。 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和求知欲,不达到目的绝对不会放弃,还有与之相配的、能支持他追根究底的茂盛精力,难缠程度比以后的五条悟有过之而无不及。 神谷银示猜想,其中也有未来的五条悟要负责的任务太多,哪怕知道“丘比”不对劲,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处理的因素在。 “如果你问的是‘贞德’的话。”即使被如此对待,丘比的态度依然是友好的,或者说是一如既往,没有改变过。 就算丘比的表情声音不是现在这样能够被人为控制,不会泄露出丝毫情绪,在六眼下,神谷银示也不担心被看出破绽。 “见过的哦。” 因为这并非谎言。 听见丘比亲口确认,这下连夏油杰也不免浮现出讶异的神色,而一直揪着这个话题不放的五条悟却没有再做纠缠,双手插在裤袋里,“哦”了一声,很平静地就接受了丘比的说法。 如果是真的,也太难以置信了…… 也许是夏油杰的神态过于明显,丘比歪头,主动出声:“谎言会影响到我们之间的信任,这是很没有意义的行为。” “我是不会说谎的呢。”深邃的眼瞳如同红色的漩涡,令人忍不住升起想要信服的念头。 “这样啊。”夏油杰没说信或不信,只是不在多做过问,看向一旁许久没有出声,在一边摆弄着灵魂宝石美树沙耶香。 “沙耶香许了怎样的愿望呢?” 朋友的愿望,某方面也算是一种个人隐私,他本不该多做问询,这也符合一贯的处事方式。 美树沙耶香身上耀眼的信念感,以及夏油杰觉得非常熟悉、又对不上在他周围任何一个人的性格,让他不知不觉问了出来。 对咒灵的存在极为厌恶的同时,也对忍受着他人不理解其行为的咒术师抱有极大好感。 向往着能拥有保护普通人力量的沙耶香。 她的愿望会是什么? “嗯?杰想知道吗?” 美树沙耶香凑近,专注地观察夏油杰的表情,试图从中看出一些急切的神态。 一无所获她也不在意,反而明朗一笑,直接地告诉他:“是秘密啦!” 接着,她又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然后随口的一问:“对了,杰,你的苦夏好些了吗?” 夏油杰微微一愣,很快又恢复原本的自然,他抬手把背景里说着“这个月份怎么可能会苦夏啊”的五条悟按了下去。 “已经好多了,多谢关心,没想到沙耶香还会记得。” 至于为什么凉爽的天气下夏油杰还显得神情略有萎靡,显然不是单纯的气温问题导致的。 神谷银示可以用“束缚”把路边重伤的猫咪治好,但是不可能让夏油杰术式需要吞吃咒灵玉的影响消失。 夏油杰承受的压力也是他咒力来源的一种,这本质是用束缚为他人的术式增幅,会打破夏油杰身上的平衡性。 他已经足够强了,除非夏油杰本人愿意付出某些代价,来抵消这种负面影响。 但是美树沙耶香是绝对无法改变夏油杰生得术式的构成的。 毕竟“丘比”并不是真的拥有实现奇迹的能力,一切都是“束缚”的作用,不可能违背“束缚”本身的规则。 “唔,是我问到了不想说的话题吗?抱歉。”夏油杰低头,态度诚恳的表示歉意,结果美树沙耶香的反应倒比他还要大,她飞快地摆着手,“诶诶?千万不要这么说啊!” “我只是认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而已。”神谷银示同步和马甲说道,只是为了之后的进展更加顺利,做出的一点微不足道的牺牲,甚至对他都没什么影响。 还不如欺骗别人心里产生的愧疚感强烈。 “虽然和我原本的打算不太一样……总之,是好事啦,能间接地帮助到很多人哦。”因为美树沙耶香撇开脸的动作,没办法凭借她的神态来分辨她现在的心情,只是光凭语气,听上去有些低落。 夏油杰不确定他是否应该问下去,沙耶香看上去状态不太好。 “沙耶香……” 美树沙耶香却已经恢复到刚才的活力,用鼻音“哼”了两下,坦然地说:“……原本的愿望,大概会是想要再次见到小圆,回到爸爸妈妈身边。” “小圆”这个名字,他不是第一次从沙耶香口中听到了。 但是沙耶香却没有像提到的“麻美学姐”一样,要介绍他们两个认识的倾向。 是已经逝去的朋友吗? 而且,沙耶香要转学到高专,却只联络了学姐的行为似乎也说明了什么。 借住在学姐家里,平常跟着他祓除诅咒也不见父母询问…… 但是,这应该是两个分别的愿望才对。 “杰,你那是什么表情啦,小圆和爸爸妈妈都活得好好的,没有死掉啊!”看不出来夏油杰心中所想,但微妙地从中体会到一些和事实相反的走向来,美树沙耶香赶忙出声纠正。 “说起来,我也对沙耶香你说的‘小圆’很感兴趣呢,”沉寂片刻的丘比再次出现,上扬的嗓音使它存在感极强地插进对话里。 “虽然沙耶香你说过小圆也是和我签订过契约的孩子,但是我完全没有这部分的记录呢。” “还有那个之前追杀过我的咒术师也是,似乎是叫做晓美焰吧,沙耶香好像很不喜欢她呢。” 美树沙耶香倒是默认了丘比的说法。 五条悟撑着脸,像是在走神。 如果不是丘比真实的在疑惑,这场面更像是在诱导沙耶香再多说些关于“小圆”或“晓美焰”的信息一样。 要说奇怪,不就属眼前的生物最奇怪吗? 他可是从第一次看到它就一直觉得对方很熟悉了啊。 正好它居然主动承认了见过贞德,那就有一个大概的范围了。 回去翻翻五条家从过去流传下来的册子好了。 …… 第42章 四十二个马甲 “喂,我说啊。” 五条悟散漫地用在场所有人都能看清的速度抬起手,打断了丘比或美树沙耶香之间对他来说略显无趣的对话。 “尽管你一直在说着一些我根本不在意的东西。”带着独特辨识度的嗓音里是一贯的傲慢,不知何时摘下的墨镜被他捏在手里。 那双摄人心魄的蓝色眼眸自然而然地出现在视线中,不做掩饰的探究目光直向美树沙耶香。 “愿望也好,朋友家人也是。”五条悟嗓音平缓,每个字音都被十分清晰从张合的唇间吐出。 “但是你的情绪,完全没有起伏啊。” “虽然我对你身边那个许愿小精灵也没什么信任就是了,不过。”他话音留下明显的停顿。 在五条悟的眼神里,甚至出现了只能在孩童眼中才能看到的纯粹好奇,他不含恶意,又带着一种纯然的薄凉,问道:“你是真的想实现刚才说过的那些愿望吗?” 夏油杰皱眉,没有第一时间制止五条悟稍显苛刻意味的问话,因为美树沙耶香要比他更快,也更果断。 仿佛早就想好了答案那样,不管是脸上坚毅的神态,或是站在五条悟面前的动作都无比流畅。 不存在任何顿涩和迟疑,像是他和沙耶香初次见面时,对方就非常直接地靠近他,并点破了他能看见咒灵的事实。 果断且勇敢,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沙耶香使用术式以后服饰会变成骑士装的原因。 如果是对沙耶香内心性格的映射,那不是很贴切吗? 骑士会有的守护、忠诚、不屈和勇气等等一系列高尚的品格集中在沙耶香的身上。 对信任的朋友,哪怕知道自身实力不足,即使自己对咒灵也很害怕,也会做出看似无意义地重复陪同的行为。沉默的跟在身边,回头的话永远能看见她站在离的很远不会被战斗波及的位置。 一直都很出色呢,沙耶香。夏油杰这么想着。 …… 果然被“六眼”看穿了啊。 美树沙耶香对夏油杰的崇拜和友善没有惹五条悟生疑的主要原因是,神谷银示本身对夏油杰现在这种保护普通人的“正派”性格存有敬意和肯定。 就算在六眼下,微表情也会证实“美树沙耶香”的情感并不是虚构的。 但是神谷银示实在没办法让自己对创造出来的马甲投入进去多么深厚的情感。 自恋和亲情、友情也是存在着差别的。 但眼前面临的情况并不是一件很难应对的事情,尤其是对于不管在哪个时间段,都处于守序一方的五条悟来说。 “嗯,就像你说的那样没错,因为我啊……”美树沙耶香吐了口气,五条悟没有从中感受到紧张之类的情绪,那双不含丝毫动摇神色的海蓝色眼瞳已经和他对上,其中蕴含着随时能将人一同灼烧燃起的信念。 那是一种接近于舍弃掉了对她来说尤为珍重的重要之物,只将眼前的事物紧紧抓牢的眼神。 五条悟偶尔会在一些孤注一掷的诅咒师脸上见过类似的神态,不过要更狰狞,也更丑陋的多。 “因为我已经做出了选择,并且决定永远不会为此后悔。” “也许之前我会选择带着麻美学姐回到小圆和爸爸妈妈的身边,然后把那些不好好说话的家伙、放任诅咒在那里而不去祓除,只为能收到更多报酬的恶劣家伙都留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美树沙耶香一口气说了很多话,激动时语速明显地加快,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却逐渐渐弱,带着些微的期盼,闪烁的目光望向身前的两人,像是想从他们身上得到认同那样摊开手。 “但是我呢,再也没有办法忍受、再无视下去,在得知有诅咒存在以后还能继续对咒灵视若无睹了,虽然作为普通人的我看不到,可是它们就在那里,在谁都不会注意到的角落里滋生、或是像恶心的虫子一样寄生在人类的身上,汲取着养分壮大自身。” “我的朋友们都是些很出色的人。”神谷银示透着沙耶香的马甲说着。 大家在为阻止宇宙热寂都拼命努力着,每一个人的付出都比他只多不少。 “在我无知无觉的上学、吃饭享受着平静生活的时候,她们可是在和那些恶心可怕的东西在战斗着啊。” “包括杰也是这样,每天和咒灵战斗,很辛苦吧,一定会有觉得困扰的时候吧?”美树沙耶香却没有直视夏油杰,她垂着头,脸侧的短发挡住了能看见具体表情的可能,除非是六眼那种全方位的视角,否则是没办法得知她现在的神色的。 夏油杰想从五条悟的表情上得到一些进展,但只能看到他故意把墨镜推上去,还朝这边比了个挑衅的手势。 美树沙耶香垂在身边的双手一点点的攥紧,她仰起脸,嗓音艰涩:“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但是却要遭受咒灵的袭击,这不是太让人难过了吗?” “总之!” 美树沙耶香刻意抬高声音,把两个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她单手放在胸前,认真地说:“我呢,是抱着想阻止那些看不见咒灵,同样是普通人的同学和家人,还有我的朋友们不再被诅咒暗害才下定决心想成为咒术师的。” “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可能在你们看来是非常草率的行为。” “我也不会有‘后悔’之类的情绪,虽然抛弃了很重要的东西……” 为了达到目的,一直在欺骗,用编织成的谎言牢笼把别人骗得团团转,以后还会做出更多不可饶恕的罪行。 神谷银示不认为他是正义的。 “但我还是想做些自己认为是正确的事情。” “就是为了这些,所以我不会后悔。” 美树沙耶香又重复了一次,她海蓝色的眼瞳中荡映着未知的情绪,坚定和决绝两种情感相互交替,同时出现在眼中。 “不会后悔。”神谷银示说着,落下的是美树沙耶香的声音。 只要最终的那个愿望能够实现,不管要他做出如何的恶行,承担怎样的后果,也永远都不会后悔。 和五条悟共同见证了沙耶香的情绪外泄,夏油杰心中微怔。 说到帮助他人时眼睛里迸发出神采奕奕的光芒,真心地为此感到喜悦和自豪,把保护普通人这一点也一并当成了自己的责任吗? 不,沙耶香本来就是为了能有对抗咒灵的力量才会选择成为咒术师的。 又来了,沙耶香身上那种熟悉的感觉,他一定在哪里见到过,是谁呢? 当夏油杰想仔细体会的时候,又总会觉得分外陌生,对不上任何一个他所认识的人。 “欸,简直一模一样啊。”五条悟夸张地喊出声,引得夏油杰不禁下意识地看过去。 五条悟像个小孩子那样举起双手,激动的比划着:“这不就是翻板的杰吗?” 夏油杰以他对挚友的了解,预感到应该不是什么正式的对话。 结果也不出夏油杰所料。 五条悟伸手分出一缕白发,故意把它摆成向下的朝向垂在额前,他又眯起眼睛,脸上出现了生动的悲悯神色,整个人身上都笼罩着一层莫名的圣洁光辉:“保护弱者,我有这份能力,就要肩负起同等的责任。” 忍了几秒,他终于抑制不住肆意地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信奉着咒术师保护非术师的正论,真无趣啊,怪不得会和杰聊的来呢。” 夏油杰深呼吸,闭眼平复着情绪,只是声音显得有些咬牙切齿的:“悟,想打架吗?” “哈?难道老子会输吗,干脆在这里一决胜负好了。” 能用一句话同时激怒两个咒术师,五条悟在某种意义上也是最强呢。 …… 借着丘比躯壳的视角,神谷银示站在高专的最高处向下俯视。 “丘比”严格意义上只能算是普通的动物,身上没有咒力,进入到高专也不会引发结界的警报。 而且它是被美树沙耶香带进来的,因此不会有人会专门去防备它。 只有在踏入一些存放着重要物品,如咒物和咒具的“禁地”时会被拦下。 不过即使是驱逐,态度也不算差。 神谷银示怀疑,是不是其他术师把它当做夜蛾正道制作的咒骸了。 在高专里出现一个异常,作为教师的夜蛾正道不可能对此一无所觉,同时他也被派出来代表高层和丘比进行交涉。 这场交谈算得上愉快,夜蛾正道只负责传达高层的意思,而丘比几乎是有问必答的配合,使得对话进行的非常顺利。 至于为什么眼高于顶的高层们会注意到丘比,还称得上屈尊降贵的派夜蛾正道来传达他们的意思,神谷银示对原因心知肚明。 神谷银示之前利用了真人的术式引发爆炸,把整个世界的时间线吹飞到过去了,但实际上这并不是他第一次降落的时间。 时间要比预想的再往前一点。 神谷银示甚至见到了非手指形态的两面宿傩,不是虎杖悠仁的脸让人看着非常不习惯。 多看了两眼,就被察觉到暗处气息的诅咒之王发觉,似乎是正好赶上了他心情欠佳的时候,两面宿傩抬抬手指,它就被切成片了。 哪怕是看见从未在食谱上出现过的动物,两面宿傩也没露出一点讶异的神色,反而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神谷银示猜测是因为马甲的残骸掉到地上了,让诅咒之王失去了想尝尝鲜的念头。 于是他操控着另一只丘比,大摇大摆出现在两面宿傩面前,低头把地上的白色碎片回收。 虽然是廉价的工业制品,但是能减少一些损耗也是好的,还能在两面宿傩面前留个印象。 估计是在心里评判着食肉动物的肉质不比食草动物口感好,诅咒之王冷眼旁观,没有出手,也没有阻止。 不过在神谷银示例行询问他要不要向它许愿时,意识又一次和马甲失去联系了。 神谷银示还见到了疑似羂索的真身。 观测过这个世界走向,神谷银示知道羂索未来会犯下多少恶行,并且策划了一场会让人类世界秩序走向混乱的阴谋。 不过神谷银示什么也没做。 就像他知道吉野顺平正在遭受着校园欺凌,却没有选择去处理掉那几个学生,只因为他们能源源不断地产生负面情绪,而收集咒力是神谷银示的主要目标。 羂索…… 神谷银示则要借助他的计划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甚至在某些关键时刻,说不定还会在背后推波助澜,主动帮羂索一把。 …… 第43章 四十三个马甲 虽说整个世界的时间都飞跃到了千年前,倒也没有偏离神谷银示预计的范围太远。 他本来就是要回到过去的。 用马甲祓除“过去”的咒灵,“未来”诞生的咒灵身体中就会留有一部分存在马甲标记过的印记。 重复这个过程,层层削弱咒灵对普通人和咒术师的攻击性,让所有的诅咒只会被神谷银示操纵的所马甲吸引,主动送上门来被转换成能量核心。 这是神谷银示的主要目的之一,也是他一直在做的事情,收集咒力。 祓除诅咒对于能随时用“束缚”给马甲赋予不同作用的术式,适应各种战斗的神谷银示来说有些过分简单了。 明显不需要像他之前那样,费尽心思把每个人的性格都计算在内,让所有人按照他预想的路线行动,再巧合似的,先后出现在吉野宅,直面遇到真人,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只为了能让时间飞跃到过去。 追求效率最大化的神谷银示不会浪费时间去做无意义的事情,一切只是为了“合理性”。 一个精神稳定,性格温和的正常人,突然性情大变选择要毁灭世界,这就是不合理的。 如果他有想毁灭世界的原因,这就会变成合理。 失去“合理性”就会被世界排斥,但是有原因就不会立刻被驱逐。 这是神谷银示用晓美焰在高专众人面前表现出明显知道些隐情,但始终没有真正承认什么的模糊态度摸索出的界限。 一切行为都要有足够的动机,为了使马甲表现出来的性格“合理”,不会出现前后矛盾的情况,神谷银示让“鹿目圆”马甲在五条悟面前一直是坦诚的、没有任何隐瞒的。 当然其中也有想得到五条悟的信任,借咒术界侦测咒力波动的“帐”来找到特级咒灵的嫌疑在。 不过,这些是只需要付出同等的精力和时间,马甲也同样能做到的事情。 更多的还是为了背后的合理性。 就算五条悟问出“神谷银示”和“鹿目圆”是不是同一个人,防止被六眼看出谎言演变成鹿目圆前后性格明显差异。 神谷银示也只会硬着头皮强行制造意外,让马甲无法回答五条悟,然后果断舍弃掉这个马甲,复盘哪里出现了破绽,再让晓美焰逆转时间重新来过。 “合理性”不单指性格方面,更要有被承认的身份,真实的人际关系。 世界上不可能凭空出现一个谁都不认识,和谁都没有产生过联系的人,这是被判定为不合理的、不被承认的。 严格意义上来说,神谷银示的马甲中,只有“丘比”从头到尾没有被排斥过。 这不是因为它本身的形象就会被人第一眼定义为童话里不存在的生物,所以不需要什么铺垫。 神谷银示倾向是“丘比”身上没有咒力,被判定为没有能引起大范围混乱的能力,因此划分到普通动物里。 这也方便了他的行动。 灵魂被排斥没有对神谷银示造成特别严重的影响,只是偶尔意识会从马甲里脱离,根本没有规律,有时在与咒灵的战斗中也会出现这种致命的失神。 幸好马甲不像人类的身体普遍需要漫长的时间修养,用足够的咒力就可以修复,就算断掉四肢、全身血液流干、遭受到致命伤,也不会立刻死亡,减少了频繁更替马甲的损耗。 即使如此,神谷银示也难以忍受时不时失去和马甲的联系这样被动的感觉,失去控制意味着事件会有脱离掌控的风险。 就像是在头顶上悬挂着,摇摇欲坠,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来的砍刀。 这就是神谷银示回到过去的最终目的,给所有出现过的马甲的存在合理化。 做这一切之前,身处在错误的时间段里的神谷银示偶尔会实现一些人的“愿望”,提前给“丘比”在历史上留下一些存在过的痕迹。 神谷银示只会挑选在他能力范围之内的愿望实现,比如用反转术式治好伤势这样的事情,恰好也是他唯一能实现的“愿望”。 反转术式是神谷银示抽取了晓美焰的咒力治疗,和其他人签订“束缚”时也混入了晓美焰的咒力,在咒灵眼中他们身上的咒力和晓美焰相同,本质上是同一个人。 咒灵会优先选择追寻咒力波动更强烈的晓美焰,再被早有准备的神谷银示祓除为止。 虽然神谷银示只选择了几个人签订束缚,这种细微的异常看上去依然没有被御三家错过。 并且一定有丘比的画像流传下来了,否则如今的咒术界高层不会注意到这只略显奇异的动物。 神谷银示不在意他们谋算着什么,但是像这样的躯壳他可以随时舍弃无数个,而且…… 不可思议的洁白生物和神谷银示此刻愉悦的情绪同步,身后的尾巴不自觉晃了晃。 虽然没有进去…… 但是啊。 高专存放咒物的“禁地”位置,被他找到了哟! …… “真是的,怎么灰原和沙耶加都只跟杰走的近啊,明明老子也很强吧?” 五条悟揽着学弟的肩膀,无视七海建人从内向外透露着的抗拒,和那边聊天的三人隔着段距离,向少年老成的后辈抱怨着自己的不满。 “真是没眼光啊,居然会和杰的理念对上什么的。” 穿着高专统一制服,浅金色短发被严谨地梳顺,今年的新生之一七海建人表情冷淡,即使身上压着另一个人的重量,站姿也依然挺直,见不到身形不稳的偏移或摇晃的情况出现。 短短几天,他已经习惯了前辈时不时的近距离接触,但习惯不代表能接受。 七海建人用听不出明显起伏的嗓音,一板一眼地说:“请不要凑的这么近,恕我直言,这个距离已经达到报警骚扰会被受理的程度了。” “我暂时还不想在少管所里看到熟悉的面孔。”七海建人接过灰原雄扔过来的毛巾,往因为刚才来自前辈爱的切磋而渗出薄汗的额头上按了按。 “哈?七海你现在简直像那种土埋半截的老爷爷才会有的语气啊,这样的话可是会被讨厌的哦。” 七海建人:“……唯独不想被你这么说。” “如果真的想和夏油学长一样受欢迎的话,也请拿出一点值得被尊敬的前辈的态度来。”说罢,七海建人不再多言,起身向招呼他过去的夏油杰走去。 圆片墨镜卡在鼻梁上,五条悟看着后辈远去。 “那种事情怎样都随便吧?为了得到别人的肯定委屈自己,那也太没劲了。”五条悟无趣地撇撇嘴,他只是对朋友在某方面强过他感到不满,但也就如此了。 五条悟的胜负欲只存在于和他实力接近的人身上,其他的人就只是“无需在意的家伙”而已。 所以五条悟才不能理解夏油杰的想法,在他看来,简直…… “超──没劲的。” 对此,夏油杰表示五条悟纯粹是因为受欢迎程度垫底,被嫉妒蒙蔽了心智的人会说出什么都不奇怪。 “看起来闲聊要被迫终止到下一次休息时间了,刚刚接到消息,市区出现疑似特级咒灵的咒力波动,我们要出发了。”夏油杰对面前的三位后辈说道,同时五条悟也举起手机,示意自己也收到了消息。 “哈,这次你们就负责躲在老子和杰的身后就好了,总不会还和上次一样狼狈吧?”五条悟用一种大发慈悲的勉强语气说着,如果没有脸上夸张的笑容的话,或许会更像是可靠的前辈应有的样子。 “虽然五条学长偶尔会有恶劣的一面,但说出了非常让人感到安心的话啊。”坐在后排的灰原雄抱着咒具说。 有两位前辈在,根本用不到他们出手,灰原雄也没有松懈。 七海建人冷静指出:“你忘记上次我们那么狼狈就是因为他把我们扔到咒灵堆里,然后在一边拿手机拍照旁观吗?” 灰原这家伙,再人类控也适可而止一点吧。 美树沙耶香赞同:“明明是前辈,但是性格没有一点值得尊敬的地方啊。” “真是的,为什么老子会和你们同一辆车啊,杰才应该坐在这里吧。”副驾驶位的五条悟对后辈这种行为表示出了谴责,到了咒灵出现的地点,几乎是忍耐不了和他们呼吸同个区域的空气似的迫不及待离开车里。 虽说是旁观增进经验,但是在场总算有人会记得放阻隔普通人视线的帐了。 “唔呃!好恶心,有种眼睛看到了脏东西的感觉。” 刚一踏入领域,五条悟就表现出了强烈的不适,捂着腹部装作一副呕吐状。 背景是压抑的暗色,无意义舞动的线条、飞快切换的画面、还有外形像是剪纸一样的低级咒灵在领域里面乱跑,时不时发出不能理解的诡异笑声。 混乱怪诞的画面在六眼中被解析成为最直接的负面情绪,不断冲击着五条悟的承受能力。 六眼被迫接收外界信息的弊端让他现在一度想不顾一切,先暴力摧毁这个领域再说。 顾忌到这里还有脆弱的后辈在,五条悟脸色更难看了:“这种看一眼就想吐,精神污染一样的东西,老子恐怕一辈子也适应不了。” “杰,下次再有类似的咒灵,你一个人处理就行了,老子绝对不会再想看到这玩意了。”让六眼看这种东西,简直是一种自我折磨。 “不到现场,怎么能知道是不是这样的诅咒?” 虽是这么说着,夏油杰也看出五条悟额头忍耐的青筋,比出手势,放出一个擅长防御的咒灵护住三个后辈。 “那就快一点解决好了。” …… 在五条悟和夏油杰两人联手的情况下,几乎不存在会有失败的结局。 祓除掉咒灵,五条悟在一边放空自己,即使脸上被遮住,也能感受到他墨镜下的呆滞。 夏油杰则是向美树沙耶香走过来,伸出手,摊开。 掌心里竖着一枚悲叹之种。 “欸?”美树沙耶香愣了一下。 “杰,没有收服吗?” 夏油杰笑得温和:“但是沙耶香需要这个吧。” 他的话,随时可以再找其他咒灵,只用一级咒灵战斗也可以,毕竟不常会遇到特级咒灵。 想到丘比说过的,特级咒灵可能会掉落悲叹之种,是沙耶香需要的,他就这么做了。 看上去运气不错。 不过,这次的咒灵给他的感觉很奇怪,打上去也有种使不上力的感觉,但是在咒力的压制下,还是解决掉了。 美树沙耶香:“……” 美树沙耶香却没有如夏油杰预想中的那么开心,她撇过头,语气有些发闷:“啊、啊,谢谢了,杰。” “回高专以后,体术方面,请更多的再指导我一些吧。” 被朋友这样非常认真地拜托了。 …… 第44章 四十四个马甲 “沙耶香,谢谢了。” 他用指腹摩挲着杯沿,里面的水被细微的震动激起波纹,等到盛着的水再度回归平静,倒映出他微敛着眼睛,带着浅淡笑意的表情。 “欸?” 美树沙耶香先是微愣,很快就想到了夏油杰为什么这么说的原因。 她装作不在意地摆摆手,但嘴角扬起的弧度一直都没有放下去过,连声线都因为得意而不自觉地向上抬升着。 “什么啊,原来是在说那个吗,没什么的啦,这种力所能及的小事,杰完全不用放在心上的,毕竟我也只能……” 美树沙耶香嗓音渐低下去,清亮的声音也逐渐地消失了。 只有两个人的场合,一旦没人出声就会显得安静的过分。 在让人意识到这点之前,美树沙耶香原本手随意地撑在下巴上的姿势一变,转为双手用力地按在桌面上。 这是个略带压迫感的动作,会给人一种心理上的压力,而夏油杰只是稍微顿了下,了解沙耶香的性格,夏油杰不禁好奇地抬眼,想知道朋友这是想做些什么。 美树沙耶香和没有因为她突兀的动作表现出什么异样的夏油杰平视,她认真且诚恳地说:“而且杰也帮了我很多,不是吗?” “体术也是,对咒力的掌控也是,都没有保留地全部教给我了,至于我还是领悟不到其中的关窍,实践课成绩总是垫底这种事,也只能算我自己学艺不精了。……这也是怪不得旁人的事情。” 美树沙耶香用食指抵着另一只手的手指,严谨地逐条细数受到朋友的诸多关照,其中有些连夏油杰都记不太清了。 直到被美树沙耶香指出来,夏油杰才意识到,原来这已经成为他的习惯之举了吗? 包括七海、灰原两个和沙耶香同为一年级新生的后辈,夏油杰也会不自觉地多加关注,提供自己摸索出来的经验,尽量让他们避免走上他走过的弯路。 夏油杰认为这是他身为前辈应该做的,更何况只是些不重要的小事。 毕竟,他们都是咒术师啊。 “我呢,其实并不是那种懈怠、懒惰、不思进取的家伙。”美树沙耶香的声音把夏油杰从回忆里带出,澄澈清亮的眼睛闪烁着微光,“虽然我尝试过努力,不断、不断、不断地拼命训练!但是看上去和从前没有任何的区别,一点进步都没有。” “好像大家都在稳步前进,只有我还是一直在原地踏步一样。”沙耶香的声音里的情绪落了下去。 “沙耶香……”夏油杰张了张嘴,犹豫半晌,只是叫出了她的名字就再没了下音。 没有任何预警和准备,突然接收到沙耶香向他吐露内心想法的话语,夏油杰一向沉稳的眼中难得流露出怔愣的神态,让他没能在最合适的时机出言安慰友人。 “不是谁教得不够好、不够用心,我明白,是我的问题。夜蛾老师的课上讲得很详细,但是到我耳朵里,就像是都变成了完全理解不了,也听不懂的内容。” 美树沙耶香坐回到座位上去,放在腿上的双手交握着,发丝因少女低头的角度遮住了上半张脸,只能听见她和平常无二的嗓音,用带着显而易见的郁闷语气说到。 “现在想想,还真是丢人啊,收集悲叹之种明明是我自己需要承担的事情,杰却一直在帮我留意吧?” 包括这次见面,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夏油杰为了把最近得到的悲叹之种交到美树沙耶香的手中提出的,这样他才能放心地和五条悟一起去执行高层委派的任务。 什么啊,难道夏油杰把“美树沙耶香”的安危也看作是自己的责任了吗? 这可真是…… 正合他意。 夏油杰,来成为“合理性”的见证人吧。 和五条悟一样。 “杰。” 美树沙耶香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接到遇到特级咒灵的任务,就应该立刻用生得术式收服它才对啊,怎么可以见到特级就祓除呢?……这不是、这不是把杰的才能全都浪费掉了吗!” 就算是有着降伏诅咒为己用术式的夏油杰,现在手中的特级咒灵数量也不到五只,平常几乎只能看见他常用的虹龙。 夏油杰一直记着丘比所说的话,尽力避免沙耶香有缺乏咒力的时候,而祓除特级不一定会掉落悲叹之种。 被祓除的咒灵也自然不能再被夏油杰变成咒灵玉收服。 这导致夏油杰的咒灵储备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得到扩展,虽然实力依旧是其他资质一般的咒术师难以企及的高度,但身边有一个和他天赋和努力都和他相当的五条悟做对比,夏油杰近期的停滞不前就变得尤为明显。 虽说夏油杰没有落下对体能的锻炼,其他方面到底也是和五条悟显出了一些距离。 夏油杰自然是最能体会到这一点的人,在最近他察觉出了会掉落悲叹之种的诅咒和一般的特级咒灵之间的区别,只是还没有足够的例子让他确认。 只要能够分辨出两者的差别,到时就不需要把见到的每个特级咒灵都无条件直接祓除了。 因为只是他没有把握的猜测,所以夏油杰只和五条悟随口提过一次,他想在能准确确认这个方法是否可行时再告诉沙耶香的。 看上去,就因为他觉得这是没必要告知沙耶香的事情,反而导致了朋友多出了很多压力,让沙耶香把一些本不该让她苦恼的负担揽在自己的身上了。 夏油杰落在美树沙耶香身上的眼神含着浅淡的无奈,所以现在该怎么开解沙耶香才好? 他准备宽慰的话,在看到美树沙耶香闪溢着迷茫的目光和用力绷直的嘴角时,就再也没办法说出口了。 “我不希望杰因为帮我收集悲叹之种而耽搁了自己变强的进展,也不想成为谁的负担。” 美树沙耶香的状态显得要比隐含担忧的夏油杰要好得多,甚至还有心情拿自己开玩笑自嘲:“不过也是,如果就凭我要去面对特级咒灵的话,估计一瞬间就会被诅咒给杀死吧?” 但看上去美树沙耶香的话并没有起到有缓和气氛的作用,甚至因为夏油杰的不接话,让两人之间一度陷入沉默。 “嘛,别用那种表情看着我啊……”最终还是美树沙耶香再次挑起话头,“我呢,不是因为这个在抱怨什么啦,从做出选择以后我就决定过不会后悔,这件事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我只是明白了,有才能的人和没才能的人之间的差异,以及每个人被分到的作用是不同的这个事实。” 美树沙耶香竖起食指,对夏油杰得意一笑,身上紧绷的压抑气息顿时散的干净。 “知道了自己资质很差,和其他人之间存在巨大的差距,不代表我会因此垂头丧气,失去斗志,自怨自艾什么的。” 看着面前虽说没有活力满满,但也打起精神的美树沙耶香,刚才的低落仿佛是他的错觉。 夏油杰觉得,他似乎想错了什么。 “虽然偶尔的确会有一点点的挫败感,尤其是当大家都在进步,我还止步不前的时候。”她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很小的空隙,透过它可以看到美树沙耶香稍微眯起的左眼,“不过,既然改变不了什么,就这样坦然接受自己的平凡不是也很好吗?” “不管是祓除特级咒灵,还是祓除蝇头,做的都是同样的事情。” “所以你们呢,就放心地把精力全身心的放在对付特级咒灵上吧,至于那些低级咒灵,就统统交给我吧!”美树沙耶香用比出拇指的手指向自己,笑得灿烂,头上基础款的发卡也反射出阳光映在上面的暖意。 夏油杰:“……沙耶香原来是这样想的啊。” “不、没什么,这样就很好。”夏油杰又重复一遍,混着他发自内心的低笑,“这样很好。” 这就是沙耶香接下了一部分原本指派给他的任务的缘由,她接受了自己的平凡,和自己和解,并且依然为能保护他人的咒术师身份感到自豪。 似乎想到些什么,美树沙耶香又怀着不满抱怨着:“让杰去处理那种简单的事件,完全就是浪费啊。” “所以嘛,我来负责那些琐事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杰应该在更高、更远的地方才对。” 夏油杰忍不住轻笑:“沙耶香口中的我,听上去像是个很了不得的领袖人物一样。” 美树沙耶香显得比他还要难以接受:“难道不是这样吗?” “像杰这样出色的人,光是在那里就很好了,像是能指引人走向正确道路的信标。” “你代表了‘正确性’。” 美树沙耶香的目光是那么的专注认真,坚定有力的语气不会有人怀疑她对此的坚信程度。 这样一番对普通人来说会感到被承认、被认可的话,夏油杰首先感到的是不妥,但随后又觉得是自己过于敏感了。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灰原也从没掩饰过对他的信赖,沙耶香难道不是一直都是如此吗。 对暗中保护普通人的咒术师充满憧憬和向往,到最后自己也成为了咒术师。 不妥的念头只在夏油杰心里停留了片刻,他紧接着想到的是沙耶香以后的课程问题。 也许在同为和丘比签订契约过的巴麻美会对训练沙耶香更有经验,和其他咒术师相比,她们应该更相似。 夏油杰想着,或许可以让沙耶香联系一下麻美小姐,请求她帮助沙耶香制定更适合沙耶香的训练计划。 而不是让沙耶香继续像现在这样,跟不上高专统一的学习进度,跟同级的七海和灰原产生落差。 想到巴麻美,不可避免就会联想到和她们有关,并且有一段时间没见到的生物。 “沙耶香,你知道丘比去哪里了吗?好像很久没看见它了。”夏油杰状似无意地提到了关于丘比的话题。 美树沙耶香用食指撑着下巴,稍微回忆了下。 “唔,丘比说,杰暂时没有迫切想要实现的愿望,所以它要先去找其他人签订契约,等到你想许愿的时间,它会出现的。” “这样啊。” 随口确认完,夏油杰便不再把话题停留在丘比身上。 “沙耶香,我和悟要离开高专一段时间,抱歉,因为是特殊任务,我不能告诉你具体的内容。最近你跟着七海和灰原行动就好。”夏油杰和美树沙耶香交代了最后一句。 美树沙耶香善解人意的表示没关系。 她知道的哦。 他知道。 夏油杰和五条悟被委派了护送“星浆体”天内理子,和天元大人同化的任务嘛。 “说不定,我们刚好会遇到呢。”美树沙耶香轻快地说道。 夏油杰觉得时间上不太可能那么巧合,但还是应和地说:“希望如此,我会尽量赶回来的。” …… 背靠山林的偏僻小山村,一只外形奇特,有着不同动物特征的生物从枯叶堆里探出头来。 宝石一样的红眼睛左右观察,确认周围的情况。 “真是费了一番功夫呢。”它固定的三瓣嘴没有开合,用听不出真实情绪的欢快语气说道。 洁白的皮毛上沾满了枯草和泥土,身上也因为从树林中穿梭,划出数道血痕,它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动作灵活,贴紧墙根跑动着。 它在某处停了下来。 “你们好,我的名字是丘比!” “你们两个都是很有才能的孩子呢,要不要和我签订契约,成为咒术师呢?” “作为交换,我可以实现你们任意一个愿望哦,只要怀着足够强烈的情感,连‘奇迹’也会为之降临的。” 第45章 四十五个马甲 …… “你们好,我的名字是丘比哦!” 从未见过的奇异生物端坐在菜菜子和美美子的面前,柔软洁白的尾巴在身后微微摇晃着,那双纯净的红瞳完完全全的映出了她们脸上略带惊恐的表情。 仿佛看不出她们的不安那般,洁白的生物用听不出具体性别的声音,十分友好地向她们自我介绍道。 在入目到处是灰扑扑、仿佛被人为的蒙上一层阴翳的的景象里,视线里突然出现一抹显眼纯洁的白色,人的眼神不可避免地会追随着它的身影而移动。 粘着草叶和尘土的皮毛被殷红的血液打湿,明明是该让人感到狼狈的一幕,却因因它的动作过于从容,显出莫名的优雅姿态来。 像是狐狸的生物正不紧不慢从容地整理着自己,耐心把身上的毛发理顺,这时候的它倒有一些动物该有的神态了。 如果能无视刚才耳边出现清晰的人声而非动物短促的叫声,几乎没人会讨厌这样一只可爱的生物。 自称“丘比”的生物从头到尾没有表现出危险性,但它的出现却还是让两姐妹浑身发抖,只能无助地努力睁大眼睛,眼中被惊恐的神色溢满。 两个女孩子紧紧依偎在一起,缩在角落里,她们的双手相互交握,仿佛能从对方身上汲取到面对未知事物的勇气来。 瑟瑟发抖的样子如同被雨淋湿的雏鸟,无力反抗周围的一切,无论是恶劣的气候或是凶猛的天敌,都可以轻易地杀死脆弱的它们。 原本意味着剥夺了自由、困住她们的牢笼,在此刻竟然成了唯一能让她们得到些许安全感的“庇护所”。 她们只能在心里不断地安慰着自己,起码在里面,对方是进不来的。 害怕的情绪让她们本能地无视掉了以对方和家猫无二的体型,完全可以从其中宽大的空隙钻进来这个事实。 这种粗糙但足够坚固的笼子之间有足够的缝隙,能让她们看到外面的环境、方便把食物仍进来、也足够让老鼠在夜间肆无忌惮地自由出入,从她们脚边经过。 这个牢笼真正能困住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两个女孩而已。 “你们是叫做……枷场菜菜子和枷场美美子吗?真是个很好听的名字呢。”丘比再次出声,称赞道。 被直接叫出名字的枷场姐妹显得更警惕了,两人死死攥在一起的手被逐渐加重的力道浮现了血液不流通导致的发白。 好可怕、好诡异! 枷场菜菜子和枷场美美子的心声极为相似,心中默契的浮现出同样的念头。 最让她们觉得恐惧的不止是面前会说话的动物,而是周围不明显,却处处透着不正常的割裂感。 村子里自发负责轮班看守她们的人就在旁边,绝不会错过几乎就在脚边的洁白生物,他却像看不见也听不到一样,对丘比发出的声音没有任何的反应。 对枷场姐妹表现出来的恐惧,看守的人也只是以为又看到了她们口中所说的那些奇怪的怪物,不耐烦中混杂着心底对她们浅淡的畏惧,壮着胆子抬腿踹了脚木桩。 看守的人不自在地摸着胳膊,压下因为枷场姐妹的反应竖起的汗毛,搞得他现在浑身上下有股莫名的发凉感。 枷场菜菜子把美美子的头压在自己的胸前,她想要出声安抚浑身颤抖的妹妹,干渴沙哑的喉咙却发不出任何词汇,只能溢出破碎的气音。 同时,她看到眼前自己想要抚摸美美子后背的手,居然在不自觉地轻微抖动着。 原来……是她在发抖吗?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无法解释的东西了。 她和美美子总是会看到周围有长得非常可怕的怪物,但是没有人会相信,仿佛只有她们能看见那样。 被关进笼子,被这样对待,枷场菜菜子知道,这都是因为她和菜菜子能看见那些东西才会遭遇这些的。 是因为她跟菜菜子和其他人不一样,她们是“怪物”。 她们、她们是被……诅咒了吗? “菜菜子,美美子。” 在枷场菜菜子睁着眼睛感到迷茫的时候,那个生物再次主动出声了,像是感觉不到自己被少女所防备忌惮,自然的和她们搭起话来。 “你们两个都拥有着旁人没有的资质,是很有才能的孩子呢!” 似乎终于明白了枷场姐妹现在正被人看守着,它轻快的嗓音顿了下,音调明显比起之前要压低了几分,声音维持在一个不会再让她们受到惊吓,从而被看守的人训斥的合适大小。 资质,还有……才能? 它在说什么? 枷场美美子和枷场菜菜子只觉得自己是听到了来自妖怪的蛊惑,嘴更是死死抿着,努力不发出一点声音。 不能回应,会有很可怕的事情发生的。 丘比歪了下头,脸上的表情依然是那副固定的微笑,每个字音都是上扬着的语调,无端让人感觉出它的困惑。 “菜菜子、美美子,你们能够看见咒灵吧?” “那些在村子里游荡、或者寄居在人身上的东西就是咒灵,一般普通人在正常情况下是看不到诅咒的,据我的观察,在整个村落只有你们两个能看到咒灵呢。” 望着两个女孩一副懵懂疑惑的模样,不可思议的生物非常耐心地向她们解释道。 “而且只有咒术师才能看见我,发现你们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呢。” “不过这也说明了,你们有着咒术师的才能哦!”在光线的变化下,丘比的红瞳折射出深幽的神采。 “……咒术师?” 最终,还是有一个细细的嗓音耐不住好奇,试探性地迟疑问出声来。 而枷场菜菜子本人又在丘比的视线看过来时立刻后退,直到确认丘比没有要靠近的倾向才慢吞吞地又回到原本的位置。 “没错哦!我就是为此而来的。”丘比很直接地承认道。 它规规矩矩地端坐在笼子前,向着努力把自己往里面躲里面的枷场姐妹,态度自若的认真介绍起它的目的,既没有对把孩子关起来的诡异场面感到疑惑,也没有要做些什么的倾向。 从群体生活脱离太久的枷场姐妹感觉不出有什么不对。 相反的,在得到对方回应并没有发生想象中的可怕事情,让她们心中的畏惧感散去了些,连性格较为内敛胆小的美美子也忍不住把好奇的目光放在丘比身上。 “我的任务就是要找到像你们这样,有着咒术师才能的孩子签订契约,从此以后她们就会被赋予和咒灵战斗的使命。” “作为交换,签订契约的孩子可以向我许下任意一个愿望。”丘比说完,无害地歪头询问道,“你们是有这样的资格的,那么,菜菜子、美美子,你们要和我签订契约吗?” 愿望…… 她们是有的。 “真的吗?哪怕是……” “该不会是在骗我们吧?” 两道声音先后响起,分别来自不同性格的菜菜子和美美子。 经历过太多的否定和嫌恶,连质疑都没办法带着足够的底气,只能虚张声势抬高声音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好骗,完全没有注意到眼中的期待已经把心里真实的想法给暴露了个彻底。 丘比诚恳地说:“我没有理由对你们说谎,想要建立信任关系,诚实是非常重要的一环呢。” “所以你们打算要用怎样的愿望来让‘奇迹’降临呢?” “……” 枷场菜菜子和枷场美美子对视一眼,随后下定决心般重重地点了下头。 因为营养不良,消瘦的脸庞显得她们的眼睛大的甚至有些瘆人,纯粹的、瞳色分明的空洞眼神逐渐被坚定所替代。 “丘比大人,如果可以的话、如果真的能够实现的话……” 连哽咽的泣音都是小心翼翼的,闪烁着水意的双眼将隐含希翼的目光望向不可思议的生物。 “我们、我们的愿望是……” …… 被当做临时住所的安全屋里面没有人开灯,安静的只有咒具相互碰撞产生的轻微金属音。 伏黑甚尔拎着天逆鉾的动作微顿,这份犹豫出现在他身上很不常见,或者说“术师杀手”的称号奠定了他必须要比目标的咒术师出手更迅速、更果断。 这不是伏黑甚尔近期第一次出现反常表现了。 “甚尔先生,难道你也犯了小鬼才会有的毛病了吗?”金色卷发的少女微笑着打趣他,把对方之前“小鬼就是小鬼,居然会出现这种失误”的嘲讽换了个说法还了回去。 “哈,还挺记仇的。” 伏黑甚尔几乎在下一秒就恢复了一贯的警醒,那双时常半睁的眼睛懒散地微抬,嘴角竖直的疤痕被短暂的笑容扯动。 “感觉最近甚尔先生的心情一直很好,是有什么好事要发生吗?” 拿出天逆鉾的次数也增多了呢。 太明显了。 以防询问到伏黑甚尔不愿提及的隐私,巴麻美又补充地说:“如果是不方便告知的事情,请原谅我的冒犯。” 伏黑甚尔想了下,不认为这是什么不能说的,而且巴麻美也不是会给自己找麻烦的性格。 “嘛,可以这么说吧,接了个大单子。”伏黑甚尔垂眼,嘴角笑意扩大,其中却看不出多少喜色。 “虽然酬金不够花上一辈子,不过有我很感兴趣的家伙。” 六眼家的小鬼,终于要遇到了吗。他想着。 “我可是为此准备了很久啊。” 巴麻美的指尖叩着桌面,表情略有深思:“欸……” 伏黑甚尔从巴麻美的神态里看出,对方明显已经从他话中透露出的信息有了猜测。 “暗杀‘星浆体’。”伏黑甚尔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接下的委托,似乎是被巴麻美脸上意外的神色惹得发笑,难得地完全睁开眼睛,让那双幽绿锐利的眼睛显现出该有的锋芒。 “怎么样,要和我一起吗?” “啊呀,这还是甚尔先生第一次主动提出要合作的请求呢。” 巴麻美十指交叉扣紧摆在脸侧,温和却十分坚定地拒绝了伏黑甚尔的邀请。 “但是抱歉了,我不会去伤害咒术师和无辜人的。” 她垂下眼,用不止一次被伏黑甚尔取笑的说法,语气温柔:“毕竟,魔法少女是让世界变得美好的存在才对。” 伏黑甚尔也不意外会听到这样的回答,既然不想放弃巴麻美这个还算合拍的搭档,他自然早做好了准备。 “啊,不会让你杀人的。” 巴麻美目光微动,故意迟疑了下才拒绝道:“近期要教导后辈,只是普通的合作的话,我或许没什么时间。” “那么,甚尔先生是怎么想的呢?” 伏黑甚尔抬眼,他当然知道巴麻美的意思。 二人的雇佣关系早就解除了,普通的临时搭档显然不能让她满意。 综合巴麻美的性格和实力,伏黑甚尔已经承认了对方。 做出决定就不会拖泥带水,伏黑甚尔没有多少忸怩,坦然地说出巴麻美想听的话。 “以后也保持现在这样好了,同伴。” 巴麻美低了下头,又很快抬起,脸上是发自内心的畅快笑容。 “好哦,就这么说定了,反悔的人会被霉运附身,并且赌马永远压不中。” 伏黑甚尔忍不住咂舌,至于这么高兴吗。 而且这个针对性摆明了是认为他会不守信吗? “别太过分,小鬼。” 见巴麻美没有了下文,伏黑甚尔又转过视线,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要我说,你找的应该是那种跟你一样的同类吧。” 巴麻美微愣,随即意识到伏黑甚尔的意思。 他指的是同样和丘比签订契约过的人。 “我是天与咒缚,没有一点咒力,恐怕你的期望要落空了。”他向巴麻美扯起略带恶意的笑。 明明已经承认了是同伴,却还是像来回徘徊,反复巡视确认着领地的大型猫科动物一样。 神谷银示却没对伏黑甚尔的话太过在意。 0咒力的天与咒缚,不可能立下“束缚”,这一点他最开始就知道了。 巴麻美用食指点着下巴,眉眼间浮现思索:“甚尔先生是唯一的天与咒缚吧?” “嗯?”男人嗓音略微上扬,大概是个回应顺便表示疑惑的意思。 巴麻美十指相抵,想了一会儿,缓缓说:“咒术师是万中有一的才能,那甚尔先生就应该是比其他咒术师还稀有的存在才对。” “不要随便看轻自己啊。”和那双澄净明亮的眼睛对视,会有一种被包容的错觉。 “……哈,真是奇怪的说法,如果被禅院那个垃圾场听见,一定会气急败坏,然后、”伏黑甚尔先是沉默片刻,带着嘲意地说到一半,又突兀顿住,“算了,没什么。” 巴麻美歪头,很体贴地没有追问,开始为跟着伏黑甚尔一起行动做准备。 伏黑甚尔擦拭着手里的天逆鉾。 似乎是不经意地往巴麻美那边瞟了一眼。 “那个东西就戴在头上吗?” “嗯?”巴麻美一愣,闻言下意识地抬手摸向头发。 “你的那个什么宝石,很重要的话就别放在头上。” 巴麻美把别在头发上的五瓣花发饰拿下来,指腹下意识地摩挲了下中间镶嵌着的黄色宝石。 金发少女温和浅笑:“谢谢提醒,甚尔先生。” “只是不想在关键的时候有个拖后腿的……” 他耷拉着眼皮,想了一下,说出那个词。 “同伴。” “嗯,我明白的,但还是要感谢你。”巴麻美诚恳地说,眼中溢着纯粹的谢意。 “啧,随便你好了。”男人似乎是不耐烦和巴麻美把这种无意义的交谈继续下去,率先起身。 他只是觉得,顶在头上过于显眼了。 万一被人发现弱点,瞄准头部就麻烦了。 半阖着眼的伏黑甚尔没什么精神的想着。 第46章 四十六个马甲 从先前的临时搭档变成了同盟关系,总体来说二人相处的方式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行动比起之前要更为密切。 伏黑甚尔也没有遮掩,把他的作战计划没有保留的,全部告知了巴麻美。 在关键信息上隐瞒,只会给之后的合作带来没必要的麻烦,和在未来埋下隐患。 这可不是伏黑甚尔希望看到的。 交付基本的信任是合作的第一要务。 和巴麻美经历了不少次共同作战,二人之间也有了一定的默契,在日常相处中的细节更能看出对方的品格与性情。 在这方面,巴麻美绝对是值得信赖的人选。 否则他也不会向她问出要不要买下伏黑惠,而暂缓跟禅院直毘人那边的联系。 虽说当时是以一种很容易被当成宿醉的随意口吻询问的巴麻美,但如果巴麻美真的同意了,伏黑甚尔也不会反悔就是了。 大不了终止和禅院直毘人的交易,卖给谁不是卖? 在伏黑惠没确认是否能觉醒术式的前提下,跟着这种心肠软的小鬼,总要比待在禅院家要好的多。 伏黑甚尔是真心实意这样认为的,不过。 哈,看上去注定是要到那个垃圾场去啊。 伏黑甚尔没什么情绪地想着,连心底的嘲意都不是在针对某个人。 很快他便继续和巴麻美介绍起计划的详细内容,先前不注意就会错过的不明显停顿,仿佛是错觉一样。 伏黑甚尔向巴麻美直言,他会先在暗网上发布对“星浆体”天内理子的悬赏。 让其他诅咒师去消耗负责护送星浆体的咒术师的精神和体力,再在他们回到高专放松警惕的时候,再抓住这个难得的时机…… 伏黑甚尔嘴角扯开一抹狂妄的笑,抬手用食指点了下脖颈,再缓缓地划到另一侧。 动作代表的隐晦意思自是不必明言,其中蕴含的杀气看得巴麻美唇边的笑意微凝。 “抱歉,要先打断一下。” 巴麻美抬手,礼貌地暂停了这个话题。 “我记得甚尔先生或许有说过‘不需要我杀人’这种话,也许甚尔先生还没有忘记?” “啊,是有这么一回事。”伏黑甚尔用一种非常让人火大的慵懒神态和语气说着,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随口补充一句,“现在也一样。” 伏黑甚尔没有那种干涉临时合作伙伴的原则的无聊想法。 既然知道巴麻美的底线,为了避免中途因为没必要的摩擦多出事端,肯定会提前把对方抗拒反感选项排除出去。 “唔,还有就是……”巴麻美歪头,灿金色的卷发随着她的动作从肩头滑落。 伏黑甚尔没有错过,在巴麻美的脸上,短暂出现了思索的神态。 “甚尔先生刚才是提到了‘高专’吗?” 面对巴麻美的询问,伏黑甚尔则是爽快地承认了这一点,从胸腔里发出意味着肯定的低音,并反问道:“嗯,怎么了?” “啊……”巴麻美略有苦恼地用手撑着头,在伏黑甚尔移过来的视线中,最终只是摇摇头,还是没说什么。 伏黑甚尔倒是联想到了相关的事情。 他之前从孔时雨那里打探过关于巴麻美的情报,但是对方也没摸清巴麻美的底细。 孔时雨和巴麻美唯一的一次接触,还是巴麻美主动来找孔时雨,有意思的是,让两人产生交集的缘由是巴麻美从孔时雨手中购买了两份以假乱真的身份证明。 虽然没有特意去记下,但是伏黑甚尔惊人的记忆里还是让他记住了孔时雨所说的,伪造的身份信息上面,除了巴麻美以外另一个人的名字。 美树沙耶香。 恰巧,伏黑甚尔刚好对这个人有些了解。 对方是在巴麻美口中经常提到的后辈,偶尔巴麻美会歉意地表示今天要辅导沙耶香,不能和他一起行动。 不过伏黑甚尔还从来没有和对方见过面,对美树沙耶香了解应该也就仅限于此了。 如果伏黑甚尔没在高专那边的情报网看到熟悉的名字的话。 其中就有包括美树沙耶香的三位新生的个人信息,并不是什么重要的情报,因此很容易就能打探到。 是因为他提到了高专,所以巴麻美联想到了在东京校的美树沙耶香吗? “说起来,怎么不邀请她当你的‘同伴’?”伏黑甚尔也不乏怀着恶意地在某个词语上加重读音,勉强分出一点多余的注意力去观察巴麻美的表情,“难道我要比她更合适陪你玩过家家的游戏吗?” “……真是刻薄啊,甚尔先生。”巴麻美沉默半晌,缓缓说道。 巴麻美没有露出类似于恼怒、生气的情绪,脸上依然是能让人感到心安的沉静笑容,她嗓音轻且慢,带着独特的语调,回答着伏黑甚尔稍显尖锐的提问。 “沙耶香找到了同伴,我很为她感到开心。” 伏黑甚尔分不出情绪的“哦”了一声,抬眼,落在微笑着的巴麻美脸上的目光一寸寸扫过,被他用这种专注的视线盯上,会升起一种仿佛身处一台精密的扫描仪器下,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都不会被遗漏的不适感。 “嗤……”他发出意味不明地短促音节,似乎是在质疑,又像是已经洞悉了一切。 似乎是已经得到了想知道的信息,伏黑甚尔的视线不再带有犹如实质、如同刀刃的锋锐感,而是像往常一样,无精打采地半阖着。 伏黑甚尔什么都没说,可只要和他对视,就能从漫不经心的懒散眼神里看出,他明显分辨出了巴麻美话中的真实性,只是没有立刻说出来。 这算什么? 给同伴的优待吗?伏黑甚尔如此想着。 并非是“六眼”那种没有无死角的开阔视野,仅凭超越常人、接近人类极限的五感,居然就能敏锐到这种程度。 虽然其中有神谷银示为了测试伏黑甚尔的念头,故意留出破绽的原因在,毕竟让他为“美树沙耶香”感到开心什么的,根本就不可能实现。 但还是令神谷银示感到棘手。 神谷银示始终无法把受他操纵的马甲当成不同的个体看待,这也导致了神谷银示在五条悟的面前的谨慎,尽量不和他有过多的交流,每句话都要先反复的斟酌。 模糊的话术虽然能在五条悟面前蒙混过关,但是经过反复思考、校准到最佳,毫无破绽的话到底是缺乏了一种真实度。 总之,避开五条悟是最简单,也是最容易做到的选择。 而现在,又多了一个不能对着说谎的家伙。 索性依照伏黑甚尔对巴麻美“性格”上的了解,这并不足以引起他过多的注意力。 从始至终巴麻美展现出强大、自信、却在某方面有着明显缺陷的性格都表明了,巴麻美是需要“同伴”的类型。 这一点从神谷银示决定要让“美树沙耶香”成为咒术师时就决定好了。 巴麻美对同为咒术师,能和她一起战斗的伙伴的迫切渴望,才能促使普通人的美树沙耶香更合理地选择咒术师的身份。 为了让巴麻美会形成这样的性格“合理化”,神谷银示严谨地准备了一系列的设定,并在过去的时间里将它们一一复原。 除了同时放出多个马甲对精神方面的负担过重以外,神谷银示倒是没有其他的负面反应。 但是伏黑甚尔的敏锐程度,依然让神谷银示觉得心惊。 虽然神谷银示有所防备,并且直至现在还没有露出超出他预料之外的破绽,神谷银示还是决定从现在开始讨厌天与咒缚,对其的厌恶指数仅次于六眼。 这也再次提醒了神谷银示,绝对不能因为一时的进展而松懈自己。 稍显怔然的巴麻美终于回神似的,和饶有兴味观察着她的伏黑甚尔对视。 “而且,我已经找到了同伴,不是吗?” 在漫长的出神以后,神谷银示操纵着巴麻美,回复了伏黑甚尔。 你可是负责把“巴麻美”从孤身一人的状态脱离的重要人物啊。 否则美树沙耶香也找不到因为想要追逐朋友们的身影,衍生出成为咒术师的理由。 伏黑甚尔:“……” 他沉默了一会儿,意味不明的哼笑两声,也不做出什么回应,转而继续说起之前的话题。 “护送星浆体的人选你应该也听说过。” “五条家被称为‘神之子’的六眼小鬼,还有和他同级的平民咒术师、”他极为明显地停顿,似乎是在回忆,又很快放弃这个对他来说没多大影响的事,“也是个最近风头正盛的家伙。” “夏油杰。” 伏黑甚尔瞥了眼巴麻美,她像是没察觉到那样,友善提醒他:“他的名字是夏油杰。” “听沙耶香提到过很多次,据说是沙耶香很要好的……朋友。” 用这种不相关的口吻谈起自己,估计他永远也适应不了。 神谷银示借着巴麻美的视角,看向伏黑甚尔,却见到他不感兴趣地垂下眼睛,语气乏味地说:“那种事情怎么都好吧?” “沙耶香找到了不错的朋友。”巴麻美用这句话作为这个话题的收尾。 “甚尔先生准备怎么做呢?” 又绕回最开始的矛盾。 “不杀人就无所谓吧?”伏黑甚尔提着天逆鉾,垂下的视线落在手中形状独特的咒具,仿佛从中体会着什么,他邪气一笑。 “打个半死好了。” 伏黑甚尔对五条悟的态度无人能得知。 观测过时间线的神谷银示也做不到。 不过凭他精心为五条悟设下的重重杀局,毫无防备的五条悟险些丧命在伏黑甚尔手下,倒也不难接受。 …… 第47章 四十七个马甲 “甚尔先生是这样想的啊。” 在巴麻美的脸上,见不到丝毫异色,她只是语气平静地附和一句,然后垂着眼,短暂思索了片刻。 随后说出了一个对于伏黑甚尔不算陌生,在近期经常提到的人名。 “那天内理子呢?” 巴麻美没有用“星浆体”代指天内理子的名字,她稍微用手撑着脸,问:“盘星教委派给甚尔先生的任务就是要杀掉她,避免天内理子和天元大人同化吧。” “这样也没关系吗?” 如果伏黑甚尔和巴麻美一起行动,显然是无法顺利进行暗杀“星浆体”的委托的。 虽然巴麻美和有着“术师杀手”称号的伏黑甚尔接触密切,同时也知道对方的体质比起祓除诅咒,更适合与咒术师对战这一点。 也不代表巴麻美会赞同伏黑甚尔和她结成同盟之后再去对咒术师出手。 尤其当对方并非是诅咒师的情况下,巴麻美是绝对会阻止伏黑甚尔的。 “啊。”他随意地应了一下,双臂环胸,倚靠在墙边,“那种事情怎样都无所谓吧。” “盘星教给的酬金只够委托暗杀星浆体的,可不够让我完完全全听从他们安排啊。”他带着成年人应有的狡猾,吊儿郎当地做出了相当草率的决定。 如果那时的盘星教还能在暴怒下的六眼小鬼和眯眯眼小鬼手底下还存在的话,他是不介意把钱给盘星教还回去的。 万一盘星教很不幸地,没能挺过去,他也没有把钱烧给前雇主的习惯。伏黑甚尔不无恶意地想。 “说出了很不负责任的话呢。”巴麻美对伏黑甚尔的行为给出了中肯的评价。 从神谷银示观测过所有发生过的重要事件,几乎是全知的视角下,伏黑甚尔想祸水东引,把仇恨都集中在盘星教上的意图就很清晰了。 不止非常没有契约精神,并且已经做好了处理掉原雇主后续的麻烦的准备。 “怎么,要代表正义审判我吗?”伏黑甚尔嗤笑一声,根本不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 “不哦。”巴麻美轻声说道,“因为是同伴,所以我会包庇甚尔先生的。” 伏黑甚尔瞥了眼巴麻美,不感兴趣地移开目光:“放弃了星浆体,总不能空手而归啊。” 伏黑甚尔终于向巴麻美表明了他的所图。 0咒力的天与咒缚不会引发高专的警报,也就是说,伏黑甚尔可以随意进出东京校而不被任何人发觉。 “我会在内部破坏掉高专的防御结界,然后你我里应外合,拿走高专里面存放着的咒具。” “给东京校来一场彻底的‘大清洗’吧。”伏黑甚尔吐音清晰,横贯嘴角的疤痕被牵扯,他专注地注视着眼前被他承认为同伴的金发少女,一字一句地说道。 说了很不得了的话啊。 只是去高专偷东西这件事,配上伏黑甚尔此时的恶人颜,简直像是要让世界陷入终极黑暗的反派一样。 或许神谷银示的感觉没有出错也说不定。 在伏黑甚尔之前说过的计划里,可是确确实实存在着在暗网上悬赏天内理子这一条。 神谷银示不觉得伏黑甚尔用一群杂鱼诅咒师去消耗五条悟和夏油杰,就只是单纯地去高专拿走咒具,其他什么也不会做。 别忘了,眼前的家伙,可是赌马场的常客啊。 赌徒怎么可能会在关键时刻收手? 至于为什么还会带着巴麻美,神谷银示认为两件事情在伏黑甚尔看来并不冲突。 或许他现在确实是存着不对天内理子出手的想法,但是内心的潜意识正在推动着伏黑甚尔做出了这一切,而后静待着事件的发酵。 伏黑甚尔是一个不会贸然前进,也不会轻易选择后退的男人。 他像是耐心等待猎物跳入追击范围内的黑豹,让浑身流畅的肌肉线条紧绷起来,躲在暗处,匍匐着、蛰伏着…… 偶尔又会像现在这样,仿佛置身事外般,平静冷淡的注视着,任由机会从眼前溜走。 或许再往下探究,就能理解伏黑甚尔的心境。 不过和伏黑甚尔成为知心朋友,对神谷银示并没有什么切实的帮助,也并不在他的计划中。 所以他没有过于在意这些,神谷银示只需要知道,一切都在按照他所盼望着的轨迹进行着就可以了。 伏黑甚尔抬眼去看巴麻美的表情,见对方脸上出现的不自然,他不在意地说起他在离开禅院家时候,也几乎把禅院存放咒具的仓库搬空了的事情,来表示这不值得大惊小怪的。 “……”巴麻美单手握拳,蜷缩的食指抵在唇上,掩饰掉她不合时宜的笑意。 “要感谢他们啊,那可让我过了一阵自在的日子。”回忆过往的伏黑甚尔用棒读的语气说道,又想了想,“或许以后可以再回去一次。” 当然,明显不是友好意义上的回去探望“家人”。 神谷银示更倾向为伏黑甚尔说的是“咒具不够用了,回禅院家去抢两把”的另一种说法。 “……算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这个念头很快又被伏黑甚尔否定,语气里是不做掩饰的讽意“垃圾场永远都是垃圾场。” 他对着巴麻美举了下手机,上面赫然是禅院直毘人之前向他发来的信息,两人的聊天记录很快被他划过,动作速度快到巴麻美只看了个大概。 “这就是最后一次和禅院做交易了,千万、亿、十亿……嘛,老头子还算爽快,居然这么快就把钱打到账户里了。”伏黑甚尔挑眉,难得地露出意外的表情,他摩挲着下巴深思,“嘛,毕竟是禅院家主,还是不至于那么小家子气的,万一那小子觉醒了不错的术式,他也不算亏。” 话尾最后的“他”被伏黑甚尔说得很含糊,不知道指的是禅院直毘人,还是伏黑惠。 “……甚尔先生说的是惠吗?”巴麻美问道,还不等伏黑甚尔回答,语速稍快,紧接着又问,“如果我没有记错,那是你的孩子吧?” 伏黑甚尔不走心地回忆了下,连眼皮都没抬:“啊,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当时他告诉巴麻美的名字是“惠”的话,应该就叫做“惠”没错。 “……” 巴麻美沉默一会儿,认真地发表自己对伏黑甚尔的看法:“虽然一直对甚尔先生的品格没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待,不过,果然还是亲身体会过,才能充分地理解甚尔先生的人渣程度。” “嗯?” 巴麻美接近于批评的话,伏黑甚尔听了却愉悦地大笑出声,甚至还主动附和巴麻美的话,完全看不出正常人被嘲讽后该有的恼怒,放肆的狂笑颇有些无所顾忌的模样。 在神谷银示犹豫以巴麻美的性格,现在是该对伏黑甚尔卖掉自己孩子而愤怒,还是应该劝诫对方的时候,伏黑甚尔的嗓音先传到了耳边,让神谷银示暂时打消了纠结。 “人渣?倒是很贴切啊。”他慨然接受这个称呼,伸手掏了掏耳朵,作回忆状,“唔,总觉得有不少人这么叫过我。” 至于到底是谁也这么叫过他,他懒得去回想了。 能被忘掉的,也都是些无需在意,不怎么重要的家伙。 巴麻美应该是吐了口气,灿金色卷发上绸缎似的柔光细微颤动两下又回归原位,她肩膀微松,神情中流露出浅淡的无奈。 “……既然甚尔先生承认过我们已经是同伴,就姑且自大的认为我有这么说的资格吧。” 巴麻美脸上带着一种伏黑甚尔感到熟悉的苦恼。 “这样放弃自己人生的状态是不行的。” 如丝丝缕缕的水流般温和的劝诫,混杂着无法轻易扯断的韧劲,让伏黑甚尔联想到了巴麻美术式操纵的明黄色缎带。 ……还是有些区别的。 巴麻美的性格不会像她变成枪炮等等重武器的丝带一样,改变成完全不同的形态。 “人是不能只靠着赌博和战斗活着的。” 巴麻美指的不是字面意义上的意思。 没得到伏黑甚尔的回复,她也没过多的在这上面纠结,反而是询问起另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把惠卖给禅院家呢?” 伏黑甚尔眼也不抬,想也不想地说:“那可是十亿啊。” 还需要其他的理由吗? “就算再怎么霉运,也足够我泡在赌马场里几个月了。” 巴麻美不解地问:“甚尔先生,真的是喜欢赌博吗?” 神谷银示的疑惑主要体现在一个人的赌运那么差,为什么还能坚持不懈、持之以恒地重复给赌马场增加收益这件事上。 “嗯?”伏黑甚尔发出一声短促的音阶。 “不,我只是觉得,不管输掉多少钱,都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那应该算不上喜爱吧?” 伏黑甚尔对巴麻美的话回以嗤笑,又在她说出后面的话以后,抬起那双淬着锋芒的绿瞳。 “仅凭着自己的力量,离开了御三家之一的禅院,也摆脱了那个姓氏。” 作为唯一的天与咒缚,巴麻美知道他出自哪里也不算稀奇,让伏黑甚尔挑起精神的是…… “但是,甚尔先生一直都没有真正地离开过禅院吧?” 巴麻美像是没感觉出伏黑甚尔的异常:“否则为什么要把可能会觉醒生得术式的惠送过去呢?” 无非是认为伏黑惠如果有术式,会在有着非术师者非人的禅院家得到优待。 身为0咒力的非术师,哪怕现在的伏黑甚尔看上去再自由,思想却还是被这个根深蒂固的概念深深地束缚住了。 “虽然已经离开了禅院家,但是心还被困在原地。” …… 伏黑甚尔习以为常地无视了巴麻美的叹息,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在现在被他想了起来。 从一开始,巴麻美就没叫过他的姓氏。 一直都是以名字加敬称来称呼他的。 他不禁重重地咂了下舌。 真是个可怕的家伙啊。 …… 第48章 四十八个马甲 有没有像巴麻美说的那样的真正离开禅院,对伏黑甚尔而言并不重要,也不值得为此分出太多的心神。 对他这种人来说,没什么意义。 也只有小鬼会真情实感地在乎“人生的方向”这种东西吧? 哪怕是在谈论伏黑甚尔自己的人生,他甚至提不起兴趣去争辩,亦或是反驳什么。 这也导致对巴麻美的话,伏黑甚尔表现的就像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甚尔先生,还在听吗?”巴麻美加重了语气,虽然还是在笑着,但是莫名让人感到压迫感。 “啊啊,知道了。”他敷衍地含糊答应着。 是要让他把那小鬼买回来吗? 禅院那边可不会轻易放人的,而且也没有把到手的钱吐出来的道理。 总之先让眼前的家伙安静下来好了。 巴麻美仿佛也看出他没有悔改倾向的想法似的:“难道是我说的不够清楚吗?才让甚尔先生还不明白我的意思。” “真是难办啊。” 说着这样的话,可在巴麻美的脸上,伏黑甚尔只能看出几分刻意流露出的苦恼。 他看着巴麻美伸出食指点了下唇,似乎在心中思忖衡量着什么:“作为搭档,这么说或许会有些越界,但如果是以朋友的立场的话,就不一样了。” “我想,我应该是有这样的资格的?” 巴麻美语气上的细微变化不禁让伏黑甚尔微微眯起眼睛。 人会潜意识想要逃避严肃的气氛,伏黑甚尔也本能地反感这种隐隐被压制,不能完全控制局面的被动处境。 伏黑甚尔倒没被巴麻美转变的态度给震慑住,只是散漫地敛起视线,想听听巴麻美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无论是体验赌博里的未知性,还是感受着危险的战斗里获得的刺激。” “那都不能被算作真正的活着吧?” “……就算在乎的家人或者朋友不在了,也不能放任自己一蹶不振,这种放弃自己人生的样子是不行的。” 巴麻美平缓的嗓音在说到某处明显地短暂停顿,也成功让对说教和劝诫不感兴趣的伏黑甚尔微微转动脖颈。 他用看不出情绪的目光凝视着略有出神,因而没有发觉他明显的视线的巴麻美,拇指从天逆鉾和锋利不沾边的钝刃上擦过。 突然说起了“家人”,是在暗指什么吗? 不。 伏黑甚尔很快就在心里否决了这个可能性。 虽然孔时雨做着情报贩子的勾当,但像孔时雨那种人的谨慎性格,不可能会在他之前的婚姻情况上多嘴。 两人只有一次交集,没什么交情,孔时雨也没有理由主动告诉巴麻美这些。 所以,巴麻美现在对此表现出来的异样,是因为…… 伏黑甚尔隐隐有了个猜测。 “我个人是无法认同这样的生活方式的,甚尔先生大概会对我这种想法嗤之以鼻吧,不过,也许是我一开始并不是咒术师的原因在,所以才会更加注重‘普通人’的那部分的生活。” “虽然要承担和咒灵战斗的使命,但是人不是被设定了固定程序的机器,不可能一直只去做祓除诅咒这一件事的,调和两个身份之间的平衡也是极为重要的一点。” 巴麻美这么说着的同时,转头瞥向伏黑甚尔。 “甚尔先生在这方面就做得相当差劲呢。” 伏黑甚尔对这个评价接受良好,他漫不经心的问:“是在批评我吗?” “唔,是个不错的评价,听着比‘人渣’要顺耳点。”甚至还能心情稳定的点评两句。 伏黑甚尔浑身的气息平和,刚才巴麻美提到家人时一闪而过的凝滞气氛仿佛是错觉般消散。 “这样颓废的状态,还请不要再继续下去了。”她嗓音低下去,沉声说道。 巴麻美站起身,站位的变化使得她能以俯视的视角望着伏黑甚尔,暖色的灯光落在面庞上,为她柔和的神态渡上一层弧光,向下低垂着的睫翼遮出的阴翳能让他看清对方清醒的眼瞳中含着的沉静意味。 “如果以一种积极的状态生活着,想必也会让在乎,却已经离去的人感到安心吧。” “……起码,我是这样认为的。” 不只是“别给人添麻烦啊”之类单纯的埋怨,巴麻美说这话的时候转过了身,伏黑甚尔只能从她的语气里辨别其他的情绪。 她也是这样做的。 伏黑甚尔印象里不自觉浮现出这个概念。 只是临时住所,也会精心按照喜好布置成温馨的样子,时刻让自己保持着优雅的体态和礼仪,以上这些都足够说明巴麻美是对生活的幸福质量有一定的要求。 同时巴麻美这么做的另一重原因,也就是说…… “他们已经不在了。”得到本人的亲口确认,伏黑甚尔没什么表示,连眼皮都没抬,从胸膛中“嗯”了声就没有了下文。 在童年时期没有感受到爱,长大以后也会理所应当的失去爱人的能力。 别认为他会有正常的同理心。 这不代表伏黑甚尔失去了对情感方面的敏锐性。 引起伏黑甚尔注意的是巴麻美那种略显奇怪,仿佛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平静到冷淡的口吻。 简直像是在说和她不相干的人一样,这样又和巴麻美表现出积极生活的态度不符了。 神谷银示感受了一会儿,灵魂没有被排斥的预感。 他隔着马甲看向坐姿随意,失礼的把双腿支在茶几上的伏黑甚尔。 在他心里,想必已经给巴麻美的留白找好了合理的原因。 “甚尔先生。”她唤道。 伏黑甚尔懒洋洋地:“嗯。” 在澄净清透、闪溢着引人信服的明亮双眼中,伏黑甚尔看到了自己映在其中的倒影,如同融金般的瞳色自上而下地注视着他。 “让自己,从禅院里逃出来吧。” 他听到了,其中蕴含的祝愿。 沉默一会儿,伏黑甚尔短促地笑了一声。 却是难得的不含嘲意,只是纯粹的被巴麻美的话惹得发笑。 “……哈,你还真敢说啊。” 巴麻美轻松的语气,似乎只是随口聊到了不值一提的小事。 伏黑甚尔一脸可惜:“要是被禅院那些垃圾听见,他们脸上的表情一定会很有意思。” 巴麻美垂眸,她没有看向伏黑甚尔,也不在乎他的反应:“这样吗?” “也许在未来,会看到天与暴君毁掉这个腐朽的家族也说不定呢。” “……” 伏黑甚尔低着眼,他松开拿着天逆鉾的左手,拇指上出现一道浅淡的白痕。 “这可不像是你会说的话啊。”伏黑甚尔怀着他自己也不清楚的想法,试探说道。 巴麻美不在意地朝他笑笑:“或许吧。” 伏黑甚尔却从巴麻美那双沉静的眼底,轻易窥见了对方的笃定。 这说明着,她对所说的结果深信不疑。 伏黑甚尔忽然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这个认知甚至让他脊背都不自觉地绷紧了。 什么啊…… 哈,她居然真的是这样觉得的。 认为从千年前就存在的御三家之一,会在一个零咒力的非术师手上摧毁吗? “……就当是你说的那样好了。”他无意再和巴麻美交谈,主动结束了这个话题。 不管伏黑甚尔情绪怎样浮动,巴麻美这份确信都是真实的。 神谷银示真切地看到了。 从火焰与愤怒中诞生的“天与暴君”,带着浓烈的仇恨,摧毁了一切束缚着她们自由的枷锁。 那可是很遥远的未来啊。 …… “悟,辅助监督给出的情报,就是在这里,出现过特级的咒力波动,又很快消失了。” 戴着圆形墨镜的白发少年双手插兜:“啊,后面的老子也知道,他们想进去查看情况,结果被一个国中生给狠狠地收拾了一顿,噗、哈哈哈哈哈!” 话说到一半,五条悟就抑制不住自己的幸灾乐祸,扶着夏油杰狂笑,肩膀一阵一阵的抖动着。 “简直太丢人了啊……嘛,不过就因为这种事叫老子来,真是不爽。” “毕竟我们两个是距离最近的咒术师,稍微忍耐下吧。”夏油杰的情绪要比五条悟更稳定,出言安抚着友人。 “随便怎样都好了,希望是个能看得下去的对手。”对于被委派保护星浆体的任务,又被半路叫走去处理眼前的突发情况的五条悟现在尤为不爽。 夏油杰提醒:“悟,对方也有可能是值得招揽的咒术师。” “哈?杰难道你吃凉面把脑子吃坏了吗,都对辅助监督动手了,我们不打才不合适吧。” “……” 被辅助监督提前疏散过人群,空无一人的电玩城内部显得尤为空旷。 此时细微的动感音乐就十分明显,清晰地传到二人耳中。 夏油杰首先绕过其他设施,看到了跳舞机上舞动的背影,绯红发色的长发在她身后划出利落的弧度。 “你们来晚了。” 对方头也不回,声音没有因为动作气喘吁吁,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咒灵已经被我解决了,你们可以走了。” 从声音和身高,以及对方的口吻,都和辅助监督描述的一致。 眼前国中生的少女,就是那个突然出现的咒术师吗? 察觉到身后迟迟没有离开的两个家伙,她似乎觉得不耐烦了,转身从跳舞机上跳下来。 这下夏油杰终于能看清她的长相。 绯红色长发被黑色的蝴蝶结扎起,一副休闲装扮,嘴里咬着一根pocky,半敛着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番:“真是的,怎么总是来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啊。” “还不懂吗?” 不等夏油杰和五条悟出声,她用拇指指向自己,扯出的笑容让单边的尖牙显现出来,让她多了几分小恶魔的活泼感。 “这里的诅咒,归我了。” …… 第49章 四十九个马甲 “这种命令的口吻是怎么一回事啊?” 听着五条悟上扬的语气,以及他七拐八拐的古怪尾音,凭借夏油杰对五条悟的了解,这通常预示着他马上会做出一些惹人烦的举动。 夏油杰本能地为即将发生的事情感到了头痛,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难道是老子的错觉吗,怎么好像听到了有谁在说话?” 五条悟把手横在额头上,作眺望状,用一种故作不解的语气问道,仗着身高上的优势,眼神不和矮了一头,有着绯红发色的少女接触对视。 故意把视线慢悠悠地从对方的头顶略过,左看右看,完全无视掉少女的存在。 “真奇怪啊,到底在哪里,怎么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哈?” 少女短促的发出一声疑惑的声音,一脸莫名其妙,双手环胸,就那么看着五条悟动作夸张地左右观望。 “悟。”夏油杰出言提醒。 他不禁怀疑起,五条悟现在这样,真的还记得他们是要来先试探对方的态度吗。 夏油杰倒是不担心对方会被激怒后突然暴起,他们两个会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只是之前被辅助监督特意拜托过,夏油杰不希望从一开始就因为一些本可以避免的事情导致全盘搞砸。 虽然对方给夏油杰的第一印象,明显不属于容易接触的性格的范围里。 从一开始对辅助监督出手,到现在仿佛划分领地般的宣言,都能窥见几分少女性格上的强势。 不过一想到她是咒术师,那就说的通了。 咒术师的咒力来源源自他们的负面情绪,平常最常接触到的也都是种种从负面情绪里滋生出的诅咒,常年累月身处在这样的环境下,性格正常不偏激的到底只有少数。 不过对方看上去是能可以好好沟通的类型。 夏油杰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绯红长发的少女身上,五条悟幼稚的挑衅没有触怒到她,但是和独特发色相同的眉头压低着,透露出她并不是对此毫无感觉。 手臂环在胸前的动作一般来说是一个标志性的防御姿势,代表着对方现在正处于防备、警惕等等情绪中。 但是从她坦然留在这里,等着他们到来,并且不为双方不对等的人数感到惊慌表现出的态度来看,她对自身拥有着极强的自信。 奇怪的是,夏油杰没有从对方身上看出明显的训练痕迹。 一般来说,咒术师会更为看重生得术式上的开发,但也很少会见到落下对肉体的修行。 夏油杰的目光不留痕迹地从对方袒露着的皮肤上移开,手臂纤细,刚才跳下来的时候小腿发力,能看出绷紧的肌肉线条,但也没有脱离普通人的范畴。 在对方以放松的姿态站着打量他们的同时,也相对的被dk二人所观察着。 从她见到他们以后,所有的微表情全部被五条悟收入眼中。 五条悟“嗯?”了一声,他能看出,对方看他的眼神可和陌生沾不上边。 看到不认识的人和熟悉的人视线首先落在的位置会有细微的差别,六眼能把这种常人注意不到的细节放大,再如实地传递会大脑里。 不出他所料的,下一秒,视线就先一步清晰地捕捉到了少女的口型。 “你是五条悟?” 和dk间的距离足够她不需要抬头也能和他们平视,独属于强者的从容气场正无意识地往外溢散,念出五条悟的名字,她像是想到有趣的事情,一直未消下去的笑容弧度又有加深的趋势。 看不出“美树沙耶香”和“晓美焰”的区别,如今面对着“佐仓杏子”也同样没有察觉出所谓的“被世界诅咒”的倾向。 因为还不是真正意义上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最强”吗? 这一点神谷银示很早就发觉了。 所以在五条悟彻底成为唯一的最强之前,所有的马甲都是安全的。 “我知道你。”她没有要隐瞒的想法,坦率地说道。 五条悟颔首,端着夏油杰看不下去的倨傲态度,用下巴冲她隔空点了点:“老子这么出名,你听说过也是情有可原。” 夏油杰没有阻止挚友对自己无下限的自夸,他微垂着眼睛,敛下眼中或许会被注意到的打量神色。 “‘最强’的名号我也或多或少听到过不少次了,倒是第一次见到本人,”她语气莫名,略有深意地扫了五条悟一眼,“不靠谱方面也是。” 听了对方的话,五条悟先是沉默了一会儿,伸出食指抬起墨镜,天空般蔚蓝的双眼盛着兴味:“最强?想不到居然是老子的崇拜者吗,喂喂,杰,你听到了吗?” “不过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吧。”五条悟表现得尤为夸张,他揽住身边的夏油杰,“我和杰就是最强的。” 无视掉对方在听见他说完这句话脸上有一瞬的不自然,五条悟认为那只是原因未知,单纯地停顿了下,他没有在意的继续说:“不过就算你崇拜老子,不说出一个对辅助监督动手的合理原因,也是没用的。” “老子没有什么优待女士的习惯。”他轻快的嗓音说到最后略微压低。 绯发少女对此毫无惧色,咬断pocky的一端,用手拿着剩下的细棍形状的饼干,满不在乎地说:“打就打了,原因?这难道是什么非有不可的东西吗?” 在夏油杰不自觉浮现出皱眉的神态中,她漫不经心地抬起空闲的那只手,握起拳头,做了个挥舞的动作:“这种事情,不就是谁拳头硬谁说的算吗?” “明明不是我的对手,弱到不行还一直拦住我叽叽歪歪问个不停,影响到我祓除咒灵,挨揍也是正常的事情吧?” “就只是因为这个?” 任谁亲眼看到辅助监督脸上的伤,都会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她不在意地说:“贸然把别人的猎物归为自己所有,只是让他未来几天要在床上躺着度过而已,他还有自己离开现场的力气,不会被这里之前存在的咒灵给一口吃掉,难道还不够手下留情吗。” “弱者服从强者,落败就要做好被胜者处置的后果,对比自己强的强者,就应该拿出一点顺从的态度,这不是所有人都默认遵守的规则吗?”她反问。 “你们也是咒术师,居然没有这种自觉性吗。”在夏油杰愈发怪异的表情下,她反而显得很惊讶的模样,仿佛看到了什么不能理解的事物一样。 她摊开手:“嘛,总之就是这样,虽然我不指望着别人对我怎样奴颜屈膝,不过也给我摆出一点乖顺的态度啊。” “我和听不进人话的笨蛋没什么好说的。” “尤其是对死脑筋的家伙,我一向没什么耐心。” “唔……”五条悟用拇指和食指托着下巴,假作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如果他的眼睛里的兴致勃勃褪去的话,或许会更可信几分,“听上去完全就是诅咒师的行径啊。” 要动手吗? 从思索中抽离的夏油杰抬手:“恕我打断一下,‘猎物’的意思是?” “猎物就是猎物啊,”似乎是对这种无意义的对话开始觉得枯燥了,她连语气也变得放松随意起来。 “那家伙。” 少女指了下身后,是几排在她祓除诅咒的时候被摧毁的器械,其中断裂处还在不断闪烁着噼啪的电弧。 “它可是我早就预订下的猎物啊,苦心等了几个月,眼看着电玩城的老板马上就会提高悬赏金额,酬金差不多能再上翻上一倍。” “结果咒力波动突然被你们的‘帐’给侦测到了,为了防止再派来厉害一点的咒术师到这里祓除掉它,让我拿不到一分钱,害得我不得不改变原本的计划现在就祓除掉它。” “这下子可是让我少赚了很多钱啊。”这么说着,对方语气里却没多少心痛的感觉。 “不过,这只咒灵倒是掉了那东西,也算是没有亏太多……”后面这部分她似乎是有意地放低了声音,接近自语地说道。 但在场的夏油杰和五条悟皆是耳力惊人,没有遗漏那接近无声的嘀咕。 “按照你所说的,那只咒灵很早之前就诞生了吗?” 五条悟摩挲着下巴,这么久都没有被‘帐’发现的咒灵,很奇怪啊。 难道天元的结界也有时效性吗? “附近的普通人都没有被咒灵影响到吗?”夏油杰皱眉,尤其是人流量大的场所,那只诅咒不知道吸收了多少人的负面情绪。 溢散出的咒力会让普通人出现很多不适,在电玩城这种地方,想必会放大这一点。 她用困惑的语气说:“当然会受到影响啊。” 少女仿佛从夏油杰微怔的表情里看出他的想法一样:“不过这样才方便吧?负面情绪累积的越多,诅咒就会变得更强,到时候为了消灭掉它,它的酬金就会一路水涨船高,翻个好几倍啦。” “否则我为什么要等这么久还不动手啊。” “……” 夏油杰马上明白了对方说的意思,却无法理解这种行为。 见到咒灵,应该立刻祓除掉,以免让它们以恐怖的速度成长,然后到以及普通人的程度。 但面前的少女明显背离了夏油杰一直遵从的行为方式,并且表现得像是他们太过愚蠢那样。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那就让我来告诉你们好了。”她拍干净手上的饼干屑,难得空出手,不再拿着零食。 “生物链你们知道吧?”绯发少女提出一个很符合她目前年纪,在这种情况下却显得非常割裂的问题。 她嫌麻烦似的长叹一声:“真希望高专没有忘记教你们这些国中就应该学习到的知识,免得我还要浪费口水跟你们解释什么是生物链。” “就像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海带。”少女用双手代指她说的生物,左手包裹住右拳。 她语气不紧不慢地,一字一句说:“看不见咒灵的普通人被诅咒吃掉,稍微强大一些,但还是弱小的诅咒被祓除,而没用的咒术师呢,会被诅咒杀死。” 她比了个“钱”的手势。 “那些对诅咒没办法的普通人,就会选择花钱消灾啦 ,而在食物链顶端的人,拿到报酬是理所应当的吧?” “普通人和咒灵,都是我们的‘食物’啊。” “不把家畜养到最适合的口感,怎么能提前吃掉呢?” 她赤红色的双瞳盛着纯粹的专注。 夏油杰无比清晰地明白了,在他们面前国中生年纪的女孩诅咒师的身份。 同时他也深刻意识到,眼前的家伙,绝对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 第50章 五十个马甲 …… 分明只有国中生的年纪,却已经能熟练地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姿态,语气自然地把普通人归为食物链最底端的存在。 被划分到“弱者”中的人,在她看来,就是只能被其他更强大的生物单方面剥削的食物。 直视对方那双如她发色一样显目的眼睛,就能体会到同时存在于她身上纯粹与残忍两种截然不同的矛盾气质,有时又会在不经意间显露出小恶魔般狡黠的神态。 如果抛去对方所做的事情,只从她透着机敏和灵动的性格来看,她和那些正处于国中生的普通少女几乎没有任何的区别。 但是她就是用那种仿佛太阳东升西落般,理所应当的口吻,一句句吐出夏油杰无法理解,不能认同的话。 祓除掉电玩城里的诅咒对她而言不算困难,起码是不会对她构成什么威胁,否则现在少女也不会还毫发无损地站在他们的面前了。 人在疲惫时的神态是掩饰不掉的,而对方不止是眼神明亮,看起来很有精气神的样子,浑身上下连带着衣服,都没有看到一点经历过苦战的痕迹。 最让夏油杰对眼前的一幕感到荒谬和割裂的是,对方居然还端起一副前辈的姿态,来教导他们怎样才能最大程度获取利益。 这么做才是“正确”的,才是“聪明人”该做的。 为了所谓的拿到更多的报酬,选择对咒灵视而不见,故意放任而不去祓除。 等着因为诅咒的原因影响到客流量,迫使店主只能提高价钱请求咒术师除灵这种事情,也是她亲口承认过的。 夏油杰深刻意识到,对方的观念和他一直坚持的理念完全相反,不如说简直没有丝毫重合之处。 夏油杰只认同对方说的“强者支配弱者”这一笼统的说法,对其他的则持着反对的想法。 她也让夏油杰明白,诅咒师和咒术师首先会考虑到的事情存在着鲜明的差异,能从思维方式中就能轻易地区别出二者的差别。 “所以说啊,难道会有人在鸡鸭还没到成熟期,就选择杀掉它们吃肉吗?那也太浪费了。”说了一大堆,她对这个话题明显提不起太大兴趣,语气随之变得散漫起来。 她敛着眼睛,不紧不慢地说:“只能看见眼前短浅利益的笨蛋才会这么做,聪明人当然是要把这些资源牢牢地控制住在手里才对啊。” 她双手撑着膝盖,打量着夏油杰的脸色:“莫非是我的比喻太露骨,让你觉得不舒服了吗?” 问完这一句,对方又像对玩具失去兴趣的小孩子一样,拍拍手直起身。 “可事实就是如此,不管你怎么想,从古至今,强者就是拥有绝大部分的权利,这个规则也永远都不会被人为改变。” 不管是从前、现在还是未来。 夏油杰听出了她话里潜藏的意思。 这和他心中的“正确性”并不冲突,夏油杰也不会强迫自己非要理解诅咒师的观念不可。 少女再次把目光转到了夏油杰的身上,随意地瞥了眼他。 “夏油杰,没错吧。”她仔细念了一遍他的名字,虽说是问句,从语气上听不出有迟疑、不确定之类的情绪。 夏油杰能隐隐地感觉到,对方似乎认识他,但她显然没有要告诉他是从哪里知晓的倾向。 “你要比我想象中的更合不来。”她用很平常的语调说着对夏油杰的印象。 就是这样的语气,引起了五条悟的狂笑:“欸,还是第一次见到杰被人这么说,刚才居然没有录下来,简直太可惜了。” 夏油杰对挚友抓着任何认为他会觉得出糗的点疯狂嘲笑的行为习以为常。 而在场的另一个人也彻底的无视了五条悟,反而摩挲着下巴深思:“要说为什么……”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她坦言道,如实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只是一种直觉吧,感觉我和你绝对不是一路人。” 对夏油杰怀有敬佩不是假的,而对屠戮“猴子”的夏油杰,神谷银示也没什么心理负担地真心实意的让佐仓杏子这么说道。 两种情感都是真实的,不存在谎言的。 他只是把真话稍微地加工了一下。 …… “我说了这么久,你们还不明白吗?” 有着显目发色的少女像是发觉到说不通一样,赤红的眼瞳锋芒初显,扫向二人,情不自禁地加重了语气。 “被赋予了这样才能,可不是用来蠢兮兮的为别人付出、奉献和牺牲的啊。” “你们没有玩过电子游戏吗?普通人和不入流的咒术师就相当于是不需要在意的支线npc而已,你们在打游戏的时候难道会去特别留意和主线任务无关的npc的想法吗?” “我的才能、我的术式,当然是只会为我自己使用,所以让一切往对我有利的方向运行,不是很正常的吗。” “至于你们嘛……” “不管你们是为了救人还是正义什么的才出现在这里,虽然我认为这种不成熟的想法简直蠢到家了,但也和我没什么关系。” “我和你们可不是一类人,别搞错了这一点。” 夏油杰笑着,细长的眼型半敛着,莫名让人从那张悲悯的脸上看出冷意。 察觉到夏油杰情绪上的转变,她倒是提起了些兴趣:“要动手了吗?” “嘛,单论打架的话,我不认为自己会输给谁就是了。” 同为咒术师,夏油杰原本以为对方或多或少也会拥有着相近的理念,结果也很明显。 说到底,会对诅咒师抱有什么期望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很不切实际的事情。 只是他觉得,这种说法…… “这种说法……还蛮有意思的嘛!”一道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声音打断了紧张起来的氛围。 夏油杰循着声音侧过头,看到五条悟嘴角带着笑意的说道。 夏油杰不知道五条悟这是在试探对方,还是他真的是这样认为的。 无论是哪种,夏油杰都没有选择立刻呛声去反驳五条悟的想法,出于对搭档岌岌可危,但依然勉强存在的信任。 “杰,别这么严肃嘛,聊完再动手也不迟。” 五条悟仿佛感觉不到凝滞的气氛那样,还悠闲地把浑身的重量都压在夏油杰的肩膀上,毫无给别人增加了负担的自觉。 光凭他分外轻松的语气,完全就是没把眼前的人当成值得用心的对手看待。 又拆开一支棒棒糖的绯发少女倒是不怎么在乎他轻视的态度,也许在她眼里,五条悟和夏油杰也只是不需要特别提防的家伙。 “总算出现了一个不坚持杰你的那套正论的家伙,多么难得啊,别像老爷爷一样死板啊。”五条悟那只空闲的手散漫地挥动着,“每天都是杰和你的跟班的传教现场,简直无聊透顶了。” 事实倒也不像五条悟说的那么夸张,高专里,灰原雄虽然崇拜他,但也有着自己的理念。 七海建人也因为“不想被惹人嫌的前辈捉弄”为由,非必要不会凑到他们面前来。 除了五条悟以外,夏油杰身边最常见到的就是美树沙耶香。 只是因为沙耶香会经常出现在他们面前,就会产生到处都是认同他观念的人的错觉。 “别开玩笑了。” 居然在这种时候聊些不相干的话题。 夏油杰隐忍着,在高专制服的衣袖下,手臂的肌肉不自觉紧绷起来。 “喂……我说,认为咒术师要保护普通人的你,才是该别开玩笑的人吧?”她的动作一顿,突兀地回过头看向夏油杰,又泄愤似的用力咬住糖棍,含糊不清地说,“果然,我的决定是正确的,人一多就会出现这种不懂得变通,死脑筋的家伙。” “嗯嗯?听上去,你是那种单打独斗的独行派吗。”五条悟倒是对话里透露出的意思很感兴趣。 佐仓杏子只说:“我不和笨蛋为伍。” “真是的,让我想到了一个怎么也说不通的白痴……”她用鞋尖踢着地面,低声嘀咕着。 “唔,真奇怪,你的表情看起来倒不像你说的那样啊。”五条悟指出不合理的疑点。 “难道说,你是属于那种不讨厌‘白痴’的类型吗?” 五条悟故意拉长语调,让他的声音显得慢悠悠的,颇有几分捉摸不透,让人的心七上八下的架势。 那双蔚蓝的苍天之瞳被墨镜遮住,然而被他那充满探究意味的视线落在身上时,敏锐的感官会瞬间将危险的讯号传递到全身各处。 要让神谷银示真情实感地讨厌自己,真是难为他了。 “我只是看不惯笨蛋而已,身为前辈,当然要提携一番咯。”她暗示性的抬起拳头,说的想必不是什么友善的方法。 “是吗?”五条悟不可置否地回应道,没有继续问下去。 真的不在意就不会无意间想到了。 “既然你认识老子和杰,也就不用我们多说了,但是起码应该介绍下自己吧?” 五条悟笑着,意有所指,手在空中划了个范围,又点了点。 “这是,基本的礼貌。” 她似乎在考虑,权衡片刻,她向五条悟伸出右手。 “佐仓杏子,我的名字。” 在五条悟准备握住佐仓杏子向他伸过来的手时。 从佐仓杏子的袖口中,掉出一条美味棒,被她准确地握在手里。 “喏。” 她的头稍微往一侧倾斜,保持着伸手递东西的动作,语气坦然地向他询问。 “要吃吗?” 似乎是个代表友好的信号。 五条悟没有任何顾忌地接了过去。 …… 第51章 五十一个马甲 “嗯?不再多聊一会儿吗?” 五条悟像是看不出对方要离开的倾向那样,没眼色地追问道。 即使知道了佐仓杏子的姓名,五条悟也根本没有要用名字称呼对方的意识。 “不要。”佐仓杏子不见一丝迟疑,果断拒绝。 佐仓杏子漫不经心地用食指和中指夹住棒棒糖的塑料棍,往二人的方向先后点了点,意有所指:“烦人的家伙身边呢,就会有同样烦人的同伴。” “和你们没什么好说的。” 她把糖棍随手往身后一扔,也不回头确认,只是耳朵动了动,听见有什么东西掉进垃圾桶发出了响声以后,嘴角上扬的翘起,对称的尖牙随着得意的狡黠神态显现出来。 “而且待在这里和你们聊天,只是在把我宝贵的时间给无意义地浪费掉啊,难道你们不明白浪费时间就等于浪费生命这个道理吗?” 佐仓杏子毫不客气地说完以上稍显刺耳的言论,又拖长声音,似乎像她所说的那样,对和五条悟跟夏油杰待在一起这个事实感到不满:“真是的……” “搞出了这么明显的动静,还以为见到的会是那个神秘兮兮的家伙呢,果然还是不行吗?”佐仓杏子拿起一边的苹果,往身上的衣服上随便擦了几下,愤恨地咬了一口。 ‘神秘兮兮的家伙’? 夏油杰和五条悟默默在心里重复了一遍佐仓杏子的话。 没有贸然把心里的想法问出口引起对方的注意,他们只是将这个模糊的信息暗暗记下。 同时也知晓了,按照佐仓杏子所说的拿钱办事的行为准则,为什么还要在祓除完咒灵以后留在原地那么久的原因。 夏油杰跟挚友对视一眼,看起来他们不是佐仓杏子原本想见到的人。 结合佐仓杏子用咒灵当“诱饵”引某人现身的嫌疑,基本能确认对方同为咒术师的身份。 还真是没有一点头绪呢。 五条悟把手里刚才佐仓杏子送的美味棒抛起,在下坠前又接住。 重复着这个对五条悟来说略有枯燥的简单动作,他看上去没有要吃掉的打算。 “欸,明明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不信奉杰的那套‘正论’的人,不多聊两句太可惜了吧,还是说……你怕了?”五条悟纯白睫翼下的双眼闪烁着兴味,让人莫名幻视成一只俯低身体,蠢蠢欲动准备使坏的大猫。 只不过,五条悟要做的不是一些把杯子推下茶几的捣乱事。 夏油杰隐忍着,按耐下在诅咒师面前表现出和同期产生内讧的念头。 “这么急着走,难道和我们待在一起会让你觉得紧张、害怕、呼吸不畅吗?那还真是有够逊的。”五条悟说着漫无边际,不可能会发生的可能。 佐仓杏子只瞥了五条悟一眼,语气不算热切的说:“不要玩弄食物。” “你之后最好会把它全部吃光。”她在这句话上格外加重了语气。 五条悟“嗯?”了一声,凑近佐仓杏子,充满探知欲的问:“如果老子不呢?” 总不能按着他让他吃完吧。 五条悟漫不经心地想着,前提是佐仓杏子要能做到这种程度。 五条悟说这句话,其中不乏存着想激怒佐仓杏子的想法在。 他非常好奇,以对方的性格,他会得到什么样的回答。 佐仓杏子又咬了一口苹果,嚼嚼,等完全咽下去之后,头也不抬地:“浪费食物,就杀了你。” 从她平缓的声线里,听不出针对五条悟的杀意。 不如说,能从佐仓杏子话里感受到的威胁的意味更重一些。 虽然被佐仓杏子用无所谓的口吻说出,但其中的威胁到了五条悟的耳中,就变得非常明显。 尤其是里面的轻慢态度。 “不错嘛……” 五条悟手抵住额头,沉闷低笑,又逐渐转为放肆的狂笑,从指缝间的空隙里泄露出一抹震人心魄的蔚蓝。 “这种口气是该说你自大,还是自信呢?很敢说啊你。” 佐仓杏子闻言顿了下,将双手撑在台面上,整个人的上身往前倾,拉近了和五条悟之间的距离。 “要我说,搞不清状况的是你才对吧?”佐仓杏子困惑的语调向上抬高,能从中听出她强烈的质疑。 两个人的距离被人为缩短,几乎近到鼻尖能碰到对方的鼻尖的程度,五条悟维持着单手插兜的姿势,不退后也不避让,就直直地看着佐仓杏子的动作。 让人失语的苍蓝与赤红的瞳色隔着圆框墨镜相互对视。 由于六眼的特殊性,一副普通的墨镜显然起不到它原本该有的作用,只能充当一个遮挡五条悟眼神,避免他泄露出真实情绪的面部饰品。 也是因为六眼,五条悟的视野能不受任何影响,把面前的人脸上的所有细微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而在这方面不占优势的佐仓杏子,她只是歪了下头,有些苦恼的模样:“听不懂吗?” “我说……你离达到能让我觉得害怕的程度,还差的远啊。” 佐仓杏子说着,以一种能被看清的速度抬手,向五条悟伸去。 夏油杰并不为挚友担心,在周围旁观着事情发展。 不出所料地,她的手被五条悟开启着的术式拦下,被迫停在半空中无法接近,仿佛对空气做了个无意义的抓握动作。 佐仓杏子的脸上也没露出类似于意外的情绪,像是只为了体会一下无下限的收回手,她继续用从容的语调,不紧不慢,逐字逐句地说:“就由我来告诉你,最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好了。” “嗯哼?”五条悟倒要听听,佐仓杏子能说出什么来。 “所谓最强,就是能让所有人根本升不起能够战胜他的念头,从身心到精神都会在直面他时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天真、可笑、不切实际……” 五条悟注意到,说着这些的佐仓杏子,在中途无意间朝他看过来了几次。 那种下意识瞥过来的眼神和他们现在面对面讲话时的对视不同,倒像是从他脸上确认着什么一样。 佐仓杏子松开支撑身体的手,不再维持着垫脚的姿势,短靴的鞋跟重新踩在地面上。 这种放在别人身上也许会感到丢脸的行为,佐仓杏子却不在意。 她摊开双手,用理所当然的口吻说:“最强这种存在,有一个就已经够了吧?从来没有‘最强们’这种可笑的说法。” “你们自称为最强,只能说明无法仅在一个人的情况下让所有的人畏惧、承认和信服,不是吗?” 夏油杰的目光也不由得看过来,佐仓杏子之前提到过过五条悟的“最强”身份,但是却不认同吗? 佐仓杏子态度随意,继续说:“这也是我不去找人结伴的原因,不管是只有两个人还是一整个队伍,总会有一个吊车尾的家伙拖所有人的后腿。” “顾忌着什么同伴情,而忍耐这样的不便,不是件很恼火的事情吗。” 虽然巴麻美和伏黑甚尔搭档,让他标记了很多特级咒灵,也收集到了不少悲叹之种。 但单打独斗的佐仓杏子却能无所顾忌地行动,任何时间段出没于诅咒可能会滋生的角落,佐仓杏子的出现一定程度上分担了全压在晓美焰的工作量。 佐仓杏子的自由是巴麻美无法做到的,和她搭档伏黑甚尔到底还是拥有着正常作息的人类。 虽然伏黑甚尔也可以坚持很多天不睡觉,但是和巴麻美全天绑定在一起行动的伏黑甚尔在那时不可能注意不到马甲仿佛永远不会疲惫般的异常。 果然还是佐仓杏子更好用些。 “说到底,五条悟和五条悟之间也存在很大的区别啊。” 佐仓杏子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然后拎起一旁的外套,没有拖泥带水,直接准备离开。“嘁,真是浪费时间,我要走了。” 叮、 一声清脆的异响突兀地出现,让在场的三人不约而同把视线都集中在声音的源头上。 佐仓杏子把外套倒着拿起来的动作,使得一枚圆溜溜的漆黑物体从宽大的口袋里滚落出来,和针尖无二的尾部稳稳在地上立住。 距离最近的夏油杰下意识地蹲下,向地上的东西伸出手,把那枚让他觉得熟悉的物体拿在手里。 “……悲叹之种?” 夏油杰对悲叹之种算不上陌生,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为了取得它来回出任务。 他望向佐仓杏子,对方朝他伸出的手抬了抬,讨要的意思不言而喻。 “你怎么会……” “嗯哼。”佐仓杏子随意地应答一声,也不问夏油杰怎么知道悲叹之种的。 从夏油杰手里接过悲叹之种,没有要和他解释的倾向。 “等一下、你和沙耶香认识吗?”夏油杰见对方转过身,连忙追问道。 “……看来我说的没错。”突然低沉下来的嗓音表明了佐仓杏子变得不那么愉快的心情,她不耐烦地说。“真是烦人。” 佐仓杏子用手握住了什么,浑身服饰一变,手中持着一杆凭空出现的长枪,她将武器在手里灵活地转了两下,不便的长度在她手里见不到笨重的感觉。 随后她手臂绷直,一甩长枪,闪着冷芒的锋利枪头直指夏油杰,另一只空闲的手不紧不慢地把悲叹之种收起来。 这一系列的动作只在一瞬间内完成,速度快到连五条悟都多此一举地抬手压下墨镜,用六眼观察着刚才爆发出来的汹涌咒力。 虽然一开始他就看出了佐仓杏子和美树沙耶香身上的咒力回路很相像,几乎能肯定对方肯定也和丘比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至于为什么不在确认以后就马上说出来嘛…… 五条悟把目光转向凭借着身体对危险本能的预感,在佐仓杏子枪头指向他要害处前后撤,躲开攻击的夏油杰。 能看到杰的脸上出现这种表情的机会可不常有啊。 “再纠缠的话,就会被我分到敌人里。”佐仓杏子散漫地做出最后的警告,“不想死掉就别跟过来。” “我对理念不同的家伙耐心有限。” 佐仓杏子扫了眼夏油杰脸上的表情,似乎在确认着他的选择。 片刻后,她颔首:“看上去还没蠢到不可救药的程度啊。” …… “被看轻了啊,悟。” 望着佐仓杏子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视线里的背影,夏油杰垂下眼睛,笑的悲悯。 “杰,笑得好恶心啊!”五条悟嫌弃道,“而且,她可是说过我是最强,只有杰你被看扁了吧!” “只是听说你是最强而已。”夏油杰笑意不减,条理清晰地反驳五条悟。 “……之后我去问一下沙耶香好了。”关于佐仓杏子的事情。 以及…… 只会有一个最强吗? 夏油杰不在意地想着。 他可不会被悟那家伙落下的。 …… 第52章 五十二个马甲 “沙耶香?” “啊、嗯?” 直到夏油杰再次出声询问,那边的美树沙耶香这才如梦初醒般,连着答应了好几声。 “是在忙吗?我们可以下次再聊的,刚好我和悟也很快就会回到高专了。” 不管是友人,或是前辈的身份,夏油杰都是能察觉到身边人情绪上变化的类型,体贴地表示沙耶香可以不用顾忌他,先去忙要紧的事。 夏油杰单手拿着屏幕上显示正在通话中的电话,望向在远处海边沙滩上的五条悟、天内理子和黑井美里,脸上平和的表情也不免浮现浅淡的松动。 几天里他们先后经历了很多次针对天内理子的刺杀,索性有他和五条悟联手,每次的结果都是有惊无险。 暗网上对天内理子的悬赏也会在明天失效撤销,到时候就不再需要担心了。 除去那些在夏油杰眼中连真正对手都算不上的诅咒师,以及连续长时间紧绷精神的疲惫,真正让夏油杰感到困扰的是另一件事。 是关于天内理子的。 …… “不不不、我没什么事情要忙啦,不如说是闲的很才对……这次遇到的咒灵虽然不强,但是是很灵活的家伙,身上长着很多恶心难缠的触手,速度也非常快。”听见夏油杰这么说,美树沙耶香用一种稍显急促的语气,赶紧解释着。 又说起这次遇到的咒灵是什么样的类型,不自觉从语调透露出几分懊恼来。 夏油杰想到校内美树沙耶香惨不忍睹的成绩,心里除了浮上浅淡的无奈,倒是没多少意外的感觉。 沙耶香的力量和持续力都很不错,能达到及格的数值,但这些距离能弥补上她在其他方面的短板还远远不够。 尤其是在敏捷和反应力这两项上的欠缺,沙耶香要远逊于同时期入学的七海健人与灰原雄。 如果对上了灵活型的咒灵,一旦被洞悉到弱点,确实会很容易陷入较为不利的处境。 毕竟沙耶香的硬伤很明显,并且很难依靠努力就能够克服或者规避。 只要在她动作前先一步限制住行动,让沙耶香无法使用长刀反击,失去能斩开一切术式的武器,仅凭肉体上的强度,美树沙耶香能造成的威胁性可以忽略不计。 看上去,拜托麻美小姐帮助沙耶香制定训练计划的事要尽快提上日程了。 夏油杰从思绪里回神,耳边是美树沙耶香从充满活力再到渐低的嗓音。 “……反而拖累了七海和灰原,回去又要麻烦硝子前辈帮忙治疗了。” 夏油杰先应了一声,问起他关心的问题:“沙耶香你呢,受伤严重吗?” 连七海和灰原都受了伤,有说过自己“拖累了同伴”的沙耶香应该不可能一点事情都没有。 但是夏油杰却听到了和预想中不符的答案。 “我嘛,倒是什么事都没有,明明记得肋骨像是断掉了一样疼,但是一点伤都看不到,真是奇怪啊……”说到后面,美树沙耶香也怀着不解的嘀咕着。“到时候再见到丘比的话,问一下它好了。” 夏油杰知道,沙耶香想说的应该不只是这些。 “幸好七海跟灰原伤的不是特别严重,否则我绝对会内疚一辈子的。”美树沙耶香音调压低,听着传过来的些许杂音,她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 即使是经过通讯设备影响过的音质,也能透过电话感受到沙耶香的咬牙切齿。 “真是可恶,只要我还留在那里,就会成为咒灵牵制七海和灰原的手段,可恶啊,完全成为拖后腿的存在了。” “我啊,可不是为了成为同伴的累赘才……,可恶!还让本来很轻松就能解决掉的家伙变得棘手起来。” 她一连说了好几句“可恶”,其中浓烈的情绪让夏油杰都感受到沙耶香的气愤。 只是想象一下对方脸上现在是如何的表情,就让夏油杰不禁低笑出声,暗下去的屏幕上也映出他隐隐上扬的唇角。 笑声也完整地被录下后传递过去,引来电话那边美树沙耶香不满的抗议。 事情应该是没有发展到严重到不可挽回的程度,还在能处理的范围里,否则现在也不能听见沙耶香虽然不忿,但声音里却没有多少恐慌。 倘若真的遇到七海和灰原也不能解决的咒灵,依照沙耶香的性格,即使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大概也会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很有活力的和他聊天。 夏油杰放下心来,耐心等着美树沙耶香发泄完心里的不满。 “不过,才不会如它所愿,所以我现在就和辅助监督一起待在‘帐’外,等着七海他们解决完咒灵,再一起回去。” “对了,杰,你们的任务真的那么快就要完成了吗?”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美树沙耶香又很快把话题转到夏油杰之前随口提到的某句话上,好奇地问。 听到沙耶香的询问,夏油杰暂时放弃了向沙耶香探听佐仓杏子的事情:“嗯,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就可以抵达高专了。” 虽然还有护送天内理子到薨星宫的后续事宜,不过到时候抵达高专,也可以说是完成了任务。 “欸,这么快吗……”又像是发觉这句话不太妥当,听上去像是在质疑夏油杰能力一样,沙耶香赶紧改口,换了个更恰当的说法,“我的意思是,真是那么容易就解决的任务,没必要让杰和五条一起去吧?” 让高层同时派出夏油杰和五条悟两个怪物级别的天才咒术师,只是很简单的任务就不太合理了。 夏油杰也认为有些奇怪,尤其是天内理子的悬赏已经挂了很久,但来的依然只有些不入流的诅咒师。 但五条悟却觉得再正常不过了。 他们感觉对手很弱,究其原因是他们本身就比其他人要强上好几倍,才会有对方不堪一击的错觉。 而且还要在战斗里保证星浆体的生命安全,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因为护送的人选是他们,所以显得很简单。 回想起之前来刺杀天内理子的诅咒师们,夏油杰的确找不出几个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诅咒师。 “确实,遇到的都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家伙,连最强的那个诅咒师,也只有一级咒术师的水平。”认为沙耶香说不定会感兴趣,于是夏油杰把这两天的经历当成闲谈的趣事随口说出来。 “一级咒术师……”美树沙耶香迟疑地重复夏油杰的话,但没有再往下说什么。 经过夏油杰追问,她才不太好意思地说:“那个,我是想说,一级咒术师还不够强吗?明明再上面就只有特级咒术师了欸。” 美树沙耶香和她的两位同期目前都还没有评级,对等级上的强弱区分也仅限于在书面上的了解。 “嗯,对于其他人来说,一级的确是很强。”他只是停顿在这里,没有说下去,语调里带着的不经意的轻慢,仿佛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以一种脱离的口吻说着。 “对了。”在交流完他关心的话题以后,夏油杰找到了提问的空隙,向着美树沙耶香问道,“沙耶香……认识佐仓杏子这个人吗?” “……” 回答他的是那边夹杂着电流声的沉默。 这种停顿往往从侧面说明了夏油杰想知道的答案。 对方携带着悲叹之种,当时虽然没看清,但是事后从五条悟口中确认了对方身上的咒力回路和沙耶香身上十分接近。 几乎可以肯定,佐仓杏子和丘比签订过契约。 这样的反应…… 没想到沙耶香真的认识佐仓杏子。 不过看上去,她们的关系并不融洽。 “……为什么会忽然提起这个人啊,难道说,杰遇到她了吗?” 半晌,才再次听到美树沙耶香的声音,因为电流声,几乎没办法从她较为平缓的嗓音里听出具体的情绪。 只是凭借着直觉,他猜测着现在沙耶香的心情是不怎么高兴的。 “嗯,对她稍微有些好奇。” 不知为何,夏油杰顿了下,将原先准备的说辞掩去。 “高层的意思是如过佐仓杏子有愿意的倾向,尽可能地招揽佐对方。” 这确实是高层对他们说过的话,不过只是照例的随口一提,几乎不对结果抱有什么希望。 “哈啊?!”她嗓音突然拔高,发出一声质疑的短音。 美树沙耶香的反应要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强烈。 “那种人有什么招揽的必要吗,简直是……简直是个不可救药的家伙!” 夏油杰没有打断她,敛着眼睛,安静听着沙耶香那边继续难以置信的说到。 “她可是为了钱能无视咒灵伤害普通人的人啊!想要提高获取悲叹之种的概率,甚至能说出让诅咒多吃几个人,成为特级以后再祓除的话来……” 夏油杰想了一下,佐仓杏子的想法,听上去的确有可能人为增加悲叹之种的数量。 不过那样的话,还真是诅咒师的行径啊。 “为了自己获利,就放任咒灵不管这种事……我完全不能认同这样的行为,即使是我也需要悲叹之种,也绝对不能接受!” “不过,谁都可以和丘比许愿的话,有这种人的存在也是正常的……”沙耶香低下去的语气只维持了一秒,“这才显得那些在暗中守护着普通人,和咒灵战斗着的人的可贵不是吗?” “我明白不是所有的咒术师都有着帮助他人的想法,这也不妨碍我讨厌她。”美树沙耶香确信地说。 “为了自己的利益,去间接伤害别人,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认同她的做法。” “还有一个把别人生活变得一团糟的家伙,和她的麻烦程度不相上下,莫名其妙的出现,说着不能理解的话……” 仿佛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激动,她努力让情绪平复下来:“总之!” “杰如果再见到她,和一个有着黑色长发紫色眼睛的家伙,离她们越远越好就对了!” “她们和麻美学姐、和杰还有小圆,完全不是一类人。” “难道我们不都是咒术师吗,沙耶香不这么认为吗?”夏油杰顺着沙耶香的话问下去。 虽然被分为诅咒师和咒术师,但本质上都是和普通人的世界格格不入,夏油杰不认同这样的“同类”就是了。 “当然不一样了!” 美树沙耶香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一贯的坚定和深信不疑。 经过压缩的嗓音有些失真,却能感受到对面人的信赖与信任。 “杰是正确的。”她这样说着。 每声肯定,都是一道道无形的锁链,不断加深潜意识里的正义性,将夏油杰固定在“正论”的理念里。 …… 第53章 五十三个马甲 …… “虽然她也和丘比签订过契约,但我绝不会因为这个就认同她是同伴的身份。” 说完那样的话,偏偏美树沙耶加本人却像没意识到夏油杰突兀的沉默一样,重新说回到佐仓杏子身上。 “虽然有麻美学姐的关系在,我们也注定不会成为一路人。”少女用重复来表示她坚决的念头,“绝对不会。” “绝对。” 夏油杰注意到,沙耶香又提到了“巴麻美”,佐仓杏子与那位强大可靠的学姐是旧识吗? 沙耶香对于巴麻美的评价都是正面的,其中性格方面的包容、优雅、自信等等非常主观的赞美,夏油杰不予评价。 会对可靠的前辈存在滤镜再正常不过,夏油杰主要从沙耶香记得的,巴麻美所做出的事情来分析她的性格。 会救下因咒灵的影响想要自杀的女性、耐心安抚受害人的情绪、知道祓除特级咒灵以外的诅咒不会掉落悲叹之种也会选择将见到的咒灵全部清除…… 这些客观意义上存在,并且发生过的事情不会因为沙耶香的转述而过度扭曲真实的事实。 以上都能很好的说明巴麻美拥有的正义感,包括沙耶香的身上,也不可避免有着追寻对方的影子。 这样的人,会和佐仓杏子扯上关系吗? 并且听起来,她们的关系并不像沙耶香和佐仓杏子那样僵硬。 还是单单和丘比签订契约的人都互相结识,又因为有着各自的目的,选择和性格合得来的人成为伙伴? 那时的沙耶香还没准备成为咒术师,巴麻美又是为了什么愿意关照沙耶香的。 夏油杰无声吐了口气,如果有机会见到那位麻美学姐,到时候就可以问清楚了。 夏油杰没有一定要搞清楚一切他不了解的事物不可的控制欲,和其他他更关心的事情相比之下,对佐仓杏子的好奇非常淡薄。 于是只把这件事记下,不急着去立刻找到当事人确认。 虽然佐仓杏子和沙耶香不和,到底也是过去发生的摩擦,她们现在没有任何交集,也不存在二人之间会再起冲突的可能。 “……我可不是因为钱或者是别的什么才选择成为咒术师的啊,谁会为了那种理由去和诅咒战斗啊。” 美树沙耶香低沉下去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来,与平时活泼的声线有很大差异。 “居然用许愿能得到多少利益来衡量愿望的价值,那家伙懂什么啊?” 听上去很像是佐仓杏子会说出的话。 夏油杰甚至能想象出对方当时和沙耶香说话时的神态和口吻。 很明显,佐仓杏子这种过分利己的性格,已经严重触及到正义感极强的沙耶香不能接受的雷区上。 不过这次,夏油杰也难得认同佐仓杏子的观念。 和丘比签订契约以后,几乎属于是不可逆的后果,在唯一能有回旋余地的愿望上,选择更应该慎而又慎。 “毕竟是一生仅有一次的奇迹,杰会犹豫也是很正常的!” 记忆里无害的洁白生物是这样对他说着。 “不过还是会觉得意外呢,大多数的孩子们都是立刻就接受的,这么说起来,悟也是非常干脆地拒绝了我的请求呢。” 它非常人性化地缓缓点头:“嘛,也可以理解就是了,像杰和悟这样的资质,现在许愿的话,就不可能再有上升的空间了,我也不希望看见那样的场面呢。” “不论什么时候,如果杰回心转意了,可以随时来找我哦!” 这么对他说完,丘比一反常态。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了。 不知道是放弃了劝说他许愿的念头,还是笃定他最终一定会向它交易。 不管夏油杰怎么想,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就像它说的那样,丘比都没有再出现过一次。 从沙耶香的口中,对方也不在她的身边,连巴麻美那边也见不到丘比的身影。 夏油杰已经不再是那个对咒术师一无所知的国中生,之前只能从丘比的口中了解到那个不对普通人开放的世界。 而现在,能被他接触到的途径选择有很多。 高专、夜蛾老师、甚至是五条家从千年以前流传下来的古籍。 丘比对夏油杰来说的重要性就大大降低了。 从对方消失的时间里,夏油杰也没察觉出生活上有明显的变化这点可见。 夏油杰自认没有什么需要许愿才能实现不可的愿望,就算有尚未达到的目标,对他而言,到达那个高度,也只是缺少了一些成长的时间。 虽然不认同对方的理念,但是要把用唯一一次的机会换取最大程度上的利益这点上。 夏油杰认为,佐仓杏子的思路是没有严格意义上的错误的。 从普通人被干预变成咒术师,不管是对诅咒的可视性导致被咒灵袭击,还是为了拿到悲叹之种净化灵魂宝石,都必须要承担起和咒灵战斗的责任。 如果在最开始没有搞清楚自己真正想要实现的愿望的话,不想以后陷入后悔的情绪里,人就只能为了信念而活了。 “说到底,如果不是丘比,那种人有什么资格成为咒术师啊?”美树沙耶香用充满质疑的语气问道,不知道在指望着谁来回答她。 夏油杰想到了五条悟经常提起的御三家,和他本人接触过的咒术界高层,不由得浅皱了下眉。 咒术师的身份在很多时候不能被用作评判一个人是好是坏的标准。 听见美树沙耶香执拗的、明显不会被轻易说服的语气,即使透过通讯设备的杂音和电流声,依然能听出她对佐仓杏子的不满。 也正是这样,让夏油杰止住了开口的念头,尤其是在现在这个微妙的、显得像是在反驳朋友观点的时间上,他要说的话听上去会显得有些刺耳。 沙耶香或许不会介意朋友的直言,但夏油杰不希望是在这样一种不合时宜的时机去和沙耶香谈起咒术界有多腐朽。 也许其中存在着不想让为了“正确性”战斗着的沙耶香感到破灭和失望的想法在,最终构成了夏油杰只是充当着一个合格的倾听者,而不是向沙耶香输出他的看法。 “所以呢,就算再寂寞,我也不会和那种为了利益就选择去伤害他人的家伙为伍的。” 美树沙耶香随后又明快地笑了两下:“不过嘛,我也找到了很棒的伙伴了不是吗?” “像现在这样就很好,之前还有些犹豫和麻美学姐分开这件事,毕竟麻美学姐是我在这里最亲近的人了。” 在夏油杰思绪往下深想前,美树沙耶香隐含庆幸的下一句话紧随而来。 “但是高专里的大家,就是我想象里伙伴应该有的样子,虽然有个别性格差劲的前辈,完全没有前辈的样子……” 看起来对悟的感官还是非常差啊,沙耶香。 “但是,不管是多么差劲的性格,也是作为‘正确’的一方而战斗着的,糟糕的性格不会影响到他……” 那边的美树沙耶香还无知无觉的说着话,夏油杰瞥了眼正朝他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出声的五条悟,不动声色地把手里的电话往远处移了移。 “噢哦哦!想不到杰你们两个,居然偷偷在背后夸老子吗?”五条悟凑过来,故作大方地说,“老子可是很慷慨的,这些话当面说也无所谓。” “……” 电话的另一头先是沉默两秒,等到设备的延迟过去以后,就清楚地听见那边传来美树沙耶香忍耐的喊声:“不要偷听别人讲话啊!太失礼了吧?” 惹火后辈的五条悟早在说完第一句话就仿佛事不关己的迅速撤开,在远处向夏油杰招手。 尽管对五条悟幼稚的行为习以为常,夏油杰仍感到有些头疼。 “抱歉,沙耶香,看来只能等见面之后再聊了。” 那边的天内理子和黑井美里正在往这边走过来,代表着他们休息的时间结束了。 美树沙耶香也很理解,才想起来夏油杰那边的情况,赶紧表示没关系。 “啊,忘记杰还有正事要做,那就先不聊了,再见,杰!” 在挂断通讯前,夏油杰又嘱咐着:“对了,沙耶香,你们尽量不要在今天回到高专,可能会有诅咒师蹲守在高专附近。” 一想到沙耶香和七海、灰原他们解决了诅咒以后,不出意外会回到高专。 说不定有盯上天内理子的诅咒师选择在高专周围埋伏,对此没有一点防备的话,很容易会陷入不利的局面。 和诅咒师对战可不是像校内切磋一样,会点到为止,那些家伙,为了胜利什么阴招都使得出来。 尤其是鲜少有与人对战经验的新生们,极有可能会折在他们手上。 这是夏油杰不希望看到的,不过也不需要七海他们做好什么准备,等对于“星浆体”的悬赏失效以后,高专就是安全的了。 “嗯~嗯!我知道的,因为犯了粗心大意这种低级的错误,结果死掉了什么的,也太可笑了吧。”美树沙耶香语调轻松的上扬,没什么犹豫就答应了。 没有一个劲的追问原因,只凭着信赖,美树沙耶香就一口答应下来。 即使对沙耶香这种性格有些习惯了,夏油杰还是会偶尔觉得沙耶香的身上存在一种骑士精神。 这种“骑士精神”不止体现在她直面对敌的战斗方式里。 更是一旦认定某个人值得她“追随”,就会完完全全地交付信任。 在其他人眼中这种接近无条件盲从的行为,却是象征着忠诚而坚贞的品格的最好证明。 …… 第54章 五十四个马甲 …… “啧,它们都疯了吗?” 伏黑甚尔手臂上肌肉绷紧,挥动手中的三节棍,将一个扑向身旁站着的巴麻美的虫形咒灵打飞出去。 约莫实力大概在三级咒灵左右的诅咒,他这一击却没能将其祓除。 这个认知让伏黑甚尔罕见地抬了抬眼。 一条明黄色的丝带捆住了不停蠕动的咒灵,束缚着让它无法随意乱窜。 砰、 一声沉闷的响声,却不是枪声。 巴麻美双手握着燧发枪的枪管的动作,上身随腰部的转身使力,利落地用枪托将其击飞。 被丝带牢牢裹住的咒灵掉进另一只体型更为庞大,也更有压迫感的咒灵有着满嘴利齿的巨口中,随着感受到“食物”迅速闭合的嘴中,发出一声尖细的吼声。 砰、嘭、砰…… 几声连续的枪声响起,巴麻美的动作没有一丝顿涩,熟练的仿佛将这个动作进行过千百次,精准地从周围拾起竖在地面上的十几支燧发枪。 戴着半掌手套、暴露在空气中的食指勾动扳机。 捡起上好膛的燧发枪、扣动扳机、果断扔掉手里的武器再更换另一把…… 收起游云,换出天逆鉾对付其他咒灵的伏黑甚尔抽空往巴麻美那边瞥了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有条不紊地重复以上的过程,不论是更换枪械的不便,还是周围源源不断袭向她的咒灵,都没有让她唇边从容的微笑落下一分,对称的黄色卷发偶尔会被开枪时反馈回肩膀上的后坐力震得微颤。 每一枪都分别打在不同的位置,在咒灵类似鱼鳞般的皮肤上激起星星点点的火星,只有个别柔软的位置才能被子弹洞穿。 从面前几乎和车厢大小的咒灵嘴边的弹孔到地面上溅起的尘土,都能看出她瞄准的目标有多大的偏移。 伏黑甚尔不怎么关心地移开视线,利落挥刀,直接将不管不顾向着巴麻美那边冲去的诅咒一分为二。 那个小鬼,可是很强的啊。 认为她需要谁的帮助才能解决眼前的家伙,才是大错特错。 …… 咒灵受到了对它来说不痛不痒的攻击,虽然对痛觉的感触远不如人类敏感,巴麻美的行为还是激怒了它的情绪。 本就存着对巴麻美的汹涌杀意,这下更是直接无视其他的威胁,眼中只能看见那抹两眼的金色。 张开几乎占据了整个身体一半的巨口,闪着森冷意味的密集如针的嘴张开,身后尾巴摆动,推进着身体向着巴麻美冲了过去。 虽然体积庞大,在速度方面也相当惊人,直面对方极有压迫感的巨大体型迅速朝自己逼近的巴麻美只是抬手将散落的发丝挽到耳后,优雅的姿态与周围的景物形成诡异的割裂感。 ──! 地面上巴麻美留下的弹孔里,金色的丝线仿佛植物般,无声地生长向外探出。 而咒灵嘴边较为薄弱的地方被子弹洞穿的伤口中也同样如此,两处的丝线如同被注入生命般灵活,迅速生长蔓延,眨眼间就形成到一个惊人的长度。 坚韧结实的材质一方牢牢扎根在地底,另一方陷入咒灵的皮肉里,两端的金线相聚后瞬间相互缠绕、绞紧。 咒灵冲向巴麻美,却被丝线死死绞住,它的冲力越强,比钢丝更结实的丝线嵌得越深,粘稠的血液飞溅,有一部分顺着线向下低落,将金色浸成和它相近的浑浊。 坚硬的路面被咒灵拖拽的蛮力掀起,双手持着线膛燧发枪,巴麻美又向道路两边的建筑连续开枪,看不清数量的丝线连接到咒灵的身上。 墙面与其中的钢筋砖石也被从建筑上脱离,又有更多的金线填补上空缺。 随着一声闷响,尘土翻滚,诅咒在巴麻美面前十几米的距离轰隆倒下,在路面上拖出一道明显的痕印。 那张巨口在丝线的拉扯下被迫张开,露出和鳞片一样的皮肤不同的柔软内部,它剧烈地挣扎、扭动着,身上束缚住它的丝线仿佛随时能被那样恐怖的力道挣脱扯断。 既然枪械无法破开它的防御,那就从里面击破好了。 “甚尔先生!”她喊到。 “哈,你还真是会使唤人啊。”听着少女清亮高亢的嗓音,伏黑甚尔眼皮也不抬地低声冷嘲一句,语气里听不出他的具体情绪,“我是你的奴隶吗?” “这可是关乎尊严的事情啊。”早就丢弃掉自尊的男人这么说道。 虽然说着这样的话,脸上却见不到感到被冒犯的神色,低下头时竖直的短发让他看上去有些阴郁,他忽然咧嘴一笑。 “得加钱。” 完全不觉得跟同伴提收取报酬这种事有什么不对,也不等巴麻美回复,伏黑甚尔迅速解决掉附近几只咒灵,往巴麻美的方向前进。 平时长期并肩作战累积的默契,让两人在战斗里根本不需要多余的交流,甚至话都不用说,也能立刻理解到对方的意思。 伏黑甚尔回过头,瞥了眼站位处于他身后的巴麻美。 对上那双幽绿色且其中隐含催促的眼神,巴麻美心领神会。 巴麻美神情专注,单手撑着伏黑甚尔的肩膀,以伏黑甚尔为支撑,用一种要求对身体掌控度极其严苛的姿势踩上男人宽阔的背部。 接近人类巅峰的肉体极限,承受住另一个人的体重对伏黑甚尔而言算不上负担,短靴的鞋跟也和利器不沾边。 巴麻美没有在关键时刻顾忌其他细枝末节的小事,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那只即将挣脱的咒灵身上,微微压低上身,腿部肌肉绷紧着,在窥见时机后不见一丝迟疑,踩着伏黑甚尔跃起。 与此同时,伏黑甚尔提着天逆鉾靠近不停挣扎翻动的咒灵,在它的力量下不断有丝线崩断,随着身上禁锢的“枷锁”数量逐渐减少,咒灵能活动的范围也正在增加,隐隐已经浮现出随时会挣脱的趋势。 咒灵昂着头,身躯上的震动摇晃没有影响到伏黑甚尔在上面矫健地飞快移动的速度,男人提着天逆鉾,每一步都稳稳踩在安全的落脚点上。 他咬住天逆鉾的柄,空出双手往最高处攀爬,几下就到了咒灵的吻部,仿佛看不见那些森白尖锐的牙一样,没有任何迟疑,纵身跳进咒灵的口中。 这种堪称自杀般的行为,只是伏黑甚尔能更接近咒灵薄弱之处顺势做出的计策。 将天逆鉾狠狠插进喉咙里,溅出的血液只是让他眯了下眼。 手臂上的肌肉隆起,以恐怖的力道用并不锋利的钝刃完全捅进去,用臂力和自身的体重同时向下压,一寸寸劈开咒灵的喉管。 与其说是用刀刃割开,不如说是他完全凭借着力量用武器撕裂了诅咒的血肉。 滞空的金发少女抬手,一门泛着银色冷芒的炮筒凭空出现,对准了挣脱了大半的咒灵。 巴麻美表情沉静,嘴唇轻动,枪炮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彻底掩盖住了她的声音。 琥珀般澄明的双眼映出漫天与她瞳色相近的明亮辉光,磅礴的气浪吹起她肩膀两侧的卷发,诅咒最终在巴麻美释放最终一击下化为虚无,她本人也缓缓地从半空中落下。 还有多余的精力分出去关心同伴的安危。 巴麻美歪了下头,眼中溢着轻松的意味:“甚尔先生,还好吗?” “你觉得呢。”伏黑甚尔用反问去回答巴麻美问出的问题,语气倒是很平静。 从散开的尘烟里站起身的伏黑甚尔抬手,看着缠绕在他手上的黄色缎带。 不止是手,全身上下都被这些丝带严实地包裹着,正是这些来自巴麻美的术式创造而成的丝带为伏黑甚尔抵消了强大到能瞬间将一级咒灵湮灭掉的冲击。 真好用啊,这种术式。 这不是首次测试术式的防御能力能承受伤害的极限,不过直面巴麻美的最强一击还是第一次。 是伏黑甚尔得知巴麻美本身的术式就是操纵丝带以后衍生出来的想法,丝带的韧性和强度,完全取决于巴麻美注入咒量的多少。 伏黑甚尔没有放着能在战斗里增加保障的东西不用的习惯。 这和是不是天与咒缚没什么关系,就算恢复伤势要比普通人快上几倍,总归还在人类的范围里,也是会受伤的。 假如能够避免养伤浪费的时间、伤势的不便,为什么不去开发另一种用途? 明黄色的丝带,看到就会下意识把它和柔软、无害等等词汇联系在一起。 任谁也不会想到它蕴含的柔韧不止能缠住他人的四肢,限制住行动,更可以轻易地绞断诅咒的脖颈。 伏黑甚尔垂着眼睛,看到地上随处可见、之前被巴麻美丢弃的线膛燧发枪,随意地踢开后从上面经过。 能用丝带无限制的制造出这样的枪械,加上燧发枪威力大,换弹却需要很长的时间,在战斗中换弹的实用性远不如直接丢弃。 巴麻美将丝带转换成其他的形态都是在后天摸索出来的,据巴麻美本人所说的,制造出燧发枪或是重火力的枪炮,需要对枪械的每个部件有足够的了解。 而当伏黑甚尔暗自思索巴麻美为什么会对枪械这么熟悉时,她神秘一笑,双手的食指交叠,挡住了嘴巴的位置:“是秘密哦。” 他没有自找没趣的想法,很快就不再把注意放在这种不重要的细节上。 答案也很简单。 神谷银示之前让晓美焰去极道组织踩点,在被术式暂停住的时间里,去把仓库里堆放着的热武器收集起来用以弥补她缺少杀伤性能力的短板。 那里就有不少现成的素材,也成为巴麻美更改能力形态的助力,如果生得术式只把式定成单调的枪械,比起现在就少了更多灵活作战的操作性。 只不过,偷盗军火这种不太光彩的事情,还是只有他和那些组织知道就可以了。 …… “有哪里受伤吗?”巴麻美询问道。 伏黑甚尔懒得说话,干脆扯开一段缠在他身上的缎带,上面只有一些细微的破损,将那只起码是特级的咒灵轰灭的一击,第二层的丝带崭新无损。 而被层层保护住的伏黑甚尔本人,除了有被震荡后的不适以外,没受到一点伤害,唯有挂了些灰尘的发丝能看出他刚经历了一场战斗。 “没有受伤的话,那真是太好了。”巴麻美目光柔和,很快她就又意识到有些不妥的地方,“不过,那个的话,没关系吗?” 虽说丝带会起到保护的作用,但在对战里多多少少还是会影响到灵活性,以及敌人的注意力。 伏黑甚尔语气没什么起伏,只是瞥了一眼:“不。” “随便你好了。” …… 第55章 五十五个马甲 …… 伏黑甚尔俯身。 蹲下拾起地上掉落的物品,叫了一声巴麻美的名字,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准备,随手把它朝少女的方向抛去。 巴麻美抬手,接住了伏黑甚尔抛过来的悲叹之种。 这就是刚才那只咒灵掉落的核心。 那种难缠程度,果然是特级咒灵。 巴麻美弯腰,伸手将掌心里的悲叹之种递给刚刚从废墟里出现,现在端坐在她脚边的洁白生物。 丘比就像一个寻常动物一样,张嘴凑到巴麻美的手边,一口吞下悲叹之种,愉悦地摆摆尾巴。 “不把那个留下吗?”他装似不在意地问。 伏黑甚尔注意到,巴麻美有一段时间没有使用过悲叹之种了。 虽说巴麻美对咒力的掌控达到了非常熟练的地步,可以用精细的操作减少对咒力的消耗。 但是“消耗”掉的那部分,到底也不可能像正常咒术师那样,随时间自主恢复回来的。 伏黑甚尔曾问过巴麻美咒力殆尽会怎么样。 巴麻美迟疑一下,表示自己也不太清楚。 因为她会尽量让灵魂宝石保持着充盈的咒力,所以没太注意过。 天与咒缚的□□让伏黑甚尔看不到咒力,但是反馈在灵魂宝石上的污秽可以说明,巴麻美需要补充咒力了。 巴麻美轻摇了下头:“没关系,可以先放在丘比那里保存。” 光是“巴麻美”和伏黑甚尔两个人收集到的悲叹之种数量,就占据了所有马甲总和的三分之一。 除去一些维持巴麻美能够支持她继续祓除咒灵的悲叹之种,剩余全部被收入丘比身体里储存,其他马甲也是如此。 除去术式的因素以外,综合来说,“巴麻美”算得上是神谷银示能力最强的一个马甲。 提前舍弃或损毁都非常可惜。 如果在之前,神谷银示是不会像现在这样,让巴麻美的灵魂宝石处在这样危险的边缘的。 负面情绪产生的咒力不断在灵魂宝石里累积,本质上不属于咒术师的马甲会被咒力影响,烦躁、暴怒、不耐烦等等情绪正是普通人接触到诅咒,或滋生诅咒的反应。 神谷银示用意念去压制住情绪上的异常,来克制这种不便。 情绪上的不稳定也许会影响到个人能否做出清晰的判断,一些纰漏很可能导致因小失大,按照神谷银示的性格是绝不会这样做的。 他只是觉得,既然很快就要去对高专进行突袭,给巴麻美使用悲叹之种就有些浪费了。 即使悲叹之种在他的手里,存放着接近百枚的数量。 在这一点上,伏黑甚尔功不可没。 只要钱给的够多,就会兢兢业业办事。 借巴麻美之口和伏黑甚尔提了一句,就再也没见到由他给予诅咒最后一击的情况出现。 让所有的咒灵能顺利被巴麻美祓除,从而被马甲的咒力标记。 遇到除了天逆鉾以外无法对其造成伤害的咒灵,伏黑甚尔也会避免用天逆鉾祓除,影响咒灵掉落悲叹之种。 “如果需要的时候,再让丘比拿给我就好了,这样比较方便。” 伏黑甚尔用鼻音应了一声,对搭档的关心也就到此为止了。 “随你好了。” 巴麻美自己不愿意,他也没理由再去多说什么。 伏黑甚尔也没指出那只像狐狸一样的动物之前消失了好一阵子这件事。 看巴麻美对它的信任程度,他没必要去做些多余的事情。 巴麻美抱着丘比,没有像对宠物表达亲昵那样用手去抚摸它的短毛。 她澄净明亮的眼中,映着被掀起的路面、房屋脱落的外墙、战斗留下的深坑随处可见,以及少了墙面露出内部断裂钢筋的建筑。 “还是破坏了周围的建筑呢,也许又会多出几条房屋年久失修倒塌的新闻。” 向普通人隐瞒了咒灵这一存在,对外一向是用这种借口处理咒灵造成的动静。 虽然提前放了‘帐’,但也只能让帐外的普通人认为没有异常。 不出意外就能从今天的晚间新闻里,看到这条仿佛被龙卷风袭击过的街道的报道了。 伏黑甚尔不在意地说:“真打起来谁能顾得上这些。” 在伏黑甚尔看来,连祓除这些拿不到酬金的咒灵的行为都很没必要。 要不是它们疯了一样向巴麻美冲过来,他肯定不会自寻麻烦,朝那些打起来手感很差劲的诅咒出手的。 “说的也是呢。” 巴麻美微笑着应和他:“我并不是在后悔,既然这样选择了,就要一并承担造成的后果。 “但是,我还是希望尽可能地减少可以避免的麻烦,给后续恢复被破坏的建筑重建减轻一些工作。” “啊,那就这么办吧。”伏黑甚尔敷衍地回道。 “就算这里之前经历了这样的战斗,也没有人会知道的。”少女的声音极轻,若非在她身边的是伏黑甚尔,恐怕会当成错觉而略过。 普通人即使看到了和咒灵激烈战斗过狼藉一片的场地,大概也会当成强风来袭或是地震之类的恶劣天气导致的。 “没关系,没关系。” 巴麻美垂着眼,安抚着之前一个看到了咒灵,为了防止遇到危险,被她们留在‘帐’外的普通人。 她平缓而有力量的嗓音带着一种让人感到安心的语调:“就当成是做了一场噩梦吧。” 即使是普通人,也可以在危急时刻看到咒灵,在正常情况下他们都是无知无觉地和咒灵共同生活着。 但在咒灵没注意到他们时,那个从他身上感受不到咒力波动,完全是个普通人的家伙就一脸惊恐地盯着咒灵了。 真是运气好,没把咒灵吸引过来吃了他。 普通人也能在生命没受到威胁时看到诅咒,是个例还是…… 伏黑甚尔认为,有一部分的诅咒正在往另一层面进化。 如果任由它们这样下去,不知是好是坏。 总之和他没什么关系。 “真有魅力啊小鬼。” 这丝毫不影响伏黑甚尔打趣巴麻美的“受欢迎”程度。 面对来自伏黑甚尔轻佻的调笑,巴麻美表情如常:“甚尔先生也发现了吗。” “刚才的那些咒灵,是冲你来的。”伏黑甚尔眼也不抬,低头擦净咒具上沾染的污秽,语气平静地说出这个事实。 原本四散在周围游荡的诅咒,在见到他们的第一眼起,简直像丧失了所有的判断,不顾一切的向他们冲来。 反应迅速,立刻拔出咒具防御的伏黑甚尔却没遭受到太多的攻击,甚至被直接略过。 它们的目标明确,直向着巴麻美而去。 自从和巴麻美长期绑定为搭档,这已经不是伏黑甚尔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况了。 仿佛是磁铁一样,巴麻美对个别诅咒的吸引力远超于普通人,甚至达到了一种让人心惊的狂热,现在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巴麻美闻言,却没露出意外的神色,只是略有深思:“甚尔先生,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伏黑甚尔稍微把他和巴麻美的对话筛选一下,挑眉:“被赋予了和咒灵战斗的使命?” “嗯,和丘比签订契约的我们有着能够祓除这些咒术师无法轻易祓除的诅咒的力量,但是它们为什么会出现,被祓除后又会不会像其他咒灵一样重新诞生,这点无从得知。” 和那东西许愿以后凝结出的灵魂宝石,里面的咒力可以祓除异常诅咒,而诅咒掉落的悲叹之种恰好又可以为灵魂宝石提供咒力,契合到就好像是两者配套出现的一样。 “所以。”巴麻美出声。 “在这之后,我想去调查这些咒灵会诞生的原因。” 巴麻美略显歉意的表示:“可能要和甚尔先生分别一段时间了,因为是些很费时间的事情……” “哦。”伏黑甚尔平淡的应了一声,不怎么在意地说,“那一起好了。” 巴麻美怔了下,一向理智的思维似乎没能立刻理解到伏黑甚尔话里的意思。 “干完这一票正好要休整一段时间,”伏黑甚尔将咒具收起来,嘴角疤痕微动,扯出个笑来,“接点闲活还是没关系的,怎么样?给你打八折。” 眼见巴麻美嘴边的弧度缓缓落了下来,伏黑甚尔挑眉:“嫌贵?” “不,我只是觉得……太高兴了。”巴麻美的声音很轻,脸上褪去了一贯的从容微笑,才让人惊觉到她过分稚嫩的年纪。 “……在很久以前,有一个很可爱的后辈愿意成为我的伙伴,但是因为一些谁也没有想到的意外被迫分开了。” 伏黑甚尔听着巴麻美从来没有主动说过的事情,听起来和“美树沙耶香”对不上号。 “后面那孩子的朋友也成为了咒术师,但她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同伴,也离开了我。” 伏黑甚尔“哦”了一声,说出巴麻美的意图:“所以你就选中了我。” 强大、独来独往、只身一人…… 正好符合巴麻美想要寻找的同伴的条件。 “没错。”她坦然承认,“像甚尔先生这样优秀的人,一定不会轻易受伤,也不会随意地死去,作为同伴来说,没有比你更可靠的了。” “啊,你在担心什么?”他勉强打起了精神,眼睛倦怠地低垂着,和巴麻美目光接触。 天与咒缚无法形成“束缚”或诅咒他人,这让神谷银示能够放心地、真情实意地、充满对伏黑甚尔帮助他拿到这么多悲叹之种的感激,和对即将要发生的事情的兴奋: “虽然以朋友和同伴的身份自居,但是、真的可以吗?”巴麻美唇线抿紧,双眼中闪烁着压抑不住的湿润神采。 “真的能够一直陪着我、和我一起战斗吗?” 伏黑甚尔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视线落到巴麻美衬衫的领口。 对方有听取他的意见,从头上摘下来的灵魂宝石被改成了胸针的样式,别在了上面。 …… 一前一后,两道速度快到几乎无法看清的身影不断地移动着。 前方那人鸦色长发在身后飞扬,有几缕发丝被吹到她的面颊上,那双映不进光的深幽眼瞳里平静无波,这种高强度的跑动也听不见她的呼吸转为急促。 简直像是个严格按照指令执行的机器一样。 在她身后,有着显目的绯红发色的少女单手持枪,紧紧跟上前方那道纤细的身影。 在没有旁人的场合里,神谷银示不会费心注意马甲的神态,因此她们的脸上皆是面无表情。 一前一后,尤其当佐仓杏子一直跟在晓美焰的身后,在旁人看来像是一场持续了不知道多久的追逐战。 不出意外的话,她们会同时抵达前方那人的最终目的地。 ──东京都立咒术高专。 …… 第56章 五十六个马甲 11:00 针对天内理子的悬赏未被人成功接取并完成,从暗网上自动撤销。 …… 11:50 巴麻美与伏黑甚尔动身前往高专。 …… 12:30 晓美焰与佐仓杏子先后出现在东京郊外。 …… 2:30 暗网上突然出现大量匿名用户在诅咒师论坛上公布出关于东京校的情报,并且声称高专的防御已经被破坏。 其中详细地指明高专里存放着的所有咒具和咒物类型,以及先前有人悬赏一个普通的中学生的原因也被揭露。 由狂热信奉天元大人的盘星教出资,不论生死去悬赏天内理子,也就是“星浆体”。 这些内幕被爆出来,更是让论坛在短短时间里,同时浏览人数超过了4000+ …… “是发生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吗?”巴麻美询问着笑的兴味的伏黑甚尔。 男人收起手机,没有要给巴麻美看的倾向,只是用一种莫名的语气说:“啊,估计这下能看到很有意思的东西了。” 在心里估摸了一下时间,确认了不会跟他的计划起冲突,伏黑甚尔更是情不自禁地低笑一声。 对他意料之外,并且即将要发生的,可能会看到那两个小鬼焦头烂额的情况满怀期待。 伏黑甚尔瞥了眼似乎对他的隐瞒有所察觉,但是并未表示出什么的巴麻美。 不过,这些就用不着主动跟巴麻美提及了。 谁规定“同伴”之间不会存在一些无关紧要的秘密呢。 …… 15:00 以五条悟为首的一行人终于抵达高专。 已经在高专内部的暗处隐藏好自己身形的伏黑甚尔密切地关注着四人的动向。 天与咒缚的特殊性使他能悄无声息地潜入高专而不触发警报,也能使他就在距离五条悟一行人大约一百米内藏身而不被“六眼”发现。 这都要仰仗于伏黑甚尔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咒力的体质,才会在咒术师的视角里形成一块“盲区”,像是从咒术师的眼皮子底下从未存在过一样。 也让他比起祓除咒灵,更擅长做“术师杀手”。 伏黑甚尔并未因此就放弃他一贯的谨慎。 曾经有被六眼发觉过他的存在的先例在,伏黑甚尔这次显得尤为注意。 他小心地将隐晦的目光放在其他三人身上,避免让视线直接落在五条悟身上,而引起五条悟的警觉。 从肢体动作看上去,五条悟正在与面前的夏油杰交谈,他的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这通突然的来电显然都在两人的预想之外。 五条悟拿起手机,看到上面的名字,有些不耐烦,但还是按下接听放在耳边。 伏黑甚尔根据对五条悟性格的了解,以及隔着一段距离仍能隐隐约约听见手机另一边传出来的声音,都能大概猜测出和五条悟对话那人的身份。 再结合暗网上发布的情报,那个匿名的家伙的举动摆明了是在针对东京校,大概是想鼓动诅咒师来对高专发动进攻。 那些无组织的家伙可不会乖乖听话地被人当枪使啊,不管幕后的人想做什么,光凭这些可是没办法动摇东京校的根基的。 而咒术界这边也不可能听不见一点风声,想必是看到了论坛,现在正心急的不行,急着想提醒五条悟他们要小心吧。 伏黑甚尔却不认为这是一种阻碍,情况反而对他是有利的。 从五条悟精神集中警戒可能来袭的敌人,到踏入高专结界内就显露出放松且略显疲惫的姿态来看,很大可能是他已经解除了无下限,接听电话的同时也是他对外界防御最薄弱的时刻。 换言之,在五条悟接听电话的现在,自认为到达了绝对安全的环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防备,简直和初生的婴儿一样脆弱。 伏黑甚尔的双手分别拿着不同的咒具,那柄能够强制解除术式的天逆鉾,正被他握在手中。 就是现在了…… 伏黑甚尔有所预感。 甚至还不等他真的出手,伏黑甚尔就已经预料到了这场战斗的结局,那是一种野兽对于猎物势在必得的直觉,是无法用言语描述的笃定。 那感觉正在强烈地躁动,它告诉他,现在就是最合适的时机。 一个能把神之子从最高点拉下的时机。 “就这么干吧。”伏黑甚尔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 此时的伏黑甚尔,褪去了所有杂念,连五条悟身边同样势头正猛的咒灵操使也看不到,他的心中只有唯一的念头: 以后不会再遇到比现在更合适的机会了。 就这样一鼓作气地把六眼小鬼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吧。 伏黑甚尔并未做些例如屏气凝神的多余举动,这对于他来说,根本没有必要。 他轻巧从躲藏的建筑后出现,呼吸和行动都像是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自然地如同一片叶子被风吹下,又仿佛是猫科动物落地一样无声无息。 天与咒缚0咒力的肉体,让伏黑甚尔达到在咒术师眼中隐蔽气息的效果,也是他在禅院家遭受冷眼对待的主要原因,竟成为了对付咒术师无往不利的优势。 他现在就要用这份与生俱来的“优势”,去像以前那样击碎咒术师、甚至是被誉为神之子的六眼小鬼依赖着的东西。 伏黑甚尔敛起浑身的战意,将自己融入到周围的环境里去,缓步朝着五条悟接近。 越是接近,连心跳都错觉般放缓。 但、 意外突生。 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高专里结界突然发出只有在被触发时会响起的警报声,顿时在校内响彻,并且存在感极强地久久不停。 瞬间的异响让五条悟和夏油杰提起警惕,突如其来的声音也让天内理子二人吓了一跳。 高专的结界是只有监测到未被收录在册的陌生咒力才会响起。 也就是说,高专中有其他诅咒师存在,在这个节骨眼上,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对他们身边的“星浆体”不久前才撤销的悬赏。 原本还因为疲惫有些懈怠的二人立刻反应过来,分别戒备地望向周围。 伏黑甚尔不爽地“啧”了声,只感觉他的计划全被这道碍事的警报声给打乱了,这下六眼小鬼肯定是不会再有先前那样松懈的状态了。 一定是有其他的咒术师硬闯入了高专,是谁? 哪怕论坛上暴露的信息再诱人,诅咒师那边也不会这么快就有动静的。 是麻美? 不,不对。 伏黑甚尔随即否定这个可能,他没收到来自对方的短信,并且他们在之前就已经分配好各自要负责的部分。 在他解决掉六眼小鬼和眯眯眼小鬼之前,不要妄动。 等破坏了高专的结界以后他会主动通知巴麻美,到时候再一起行动。 那么现在引发了警报,让他谋划的计策几乎毁于一旦的人是谁? “如果不想被人偷袭,不做好准备的话,最好不要再向前一步了。” 不需要伏黑甚尔想太久,一道平静的女声打破了紧绷的气氛。 与伏黑甚尔的情况不同,这人刚一出现,就立刻被在场的五条悟发觉,而没有六眼来观察四周的夏油杰则是慢了一拍。 对方斜着身体站在不远处,鸦色的顺直长发随风微动,头上戴着黑色的发带,身着款式不常见的制服,黑色及膝长靴,最让人注目的是左手手腕上那枚独特的小型盾牌。 与对方年纪和打扮严重割裂的盾牌,让人不免会把视线落在上面。 五条悟的目光往上瞥了一眼,六眼从上面看到了咒力的存在,那枚盾牌是咒具无疑。 不过,现在他对面前突然出现的少女更感兴趣。 就算对方闯入了高专,在五条悟看来也不算是棘手的敌人,对自身实力的自信,没有能让他真正感到需要忌惮的人存在,所以五条悟对她还停留在好奇上。 尤其那双无光的眼睛,让五条悟马上回想起了之前与她短暂对视的那一次。 虽然距离那次见面,已经是很久之前发生过的事情了,以五条悟的记忆力,回想起来对方并不算难事。 从五条悟脸上嚣张的笑意,完全看不出他正忍受着精神高度集中和长期开启无下限的疲惫。 此时他正单手抵着下巴,很感兴趣地问:“噢哦哦,这算是威胁吗?” 夏油杰对挚友的轻挑态度没什么表示,五条悟这样做也能方便他们了解对方的目的。 毕竟,闯入了高专却没有立刻对他们动手,想必也不像是先前那种针对星浆体而来的诅咒师。 也有可能是自大到认为能击败他们两个,但是对方表现的并不像那种不理智的家伙。 真正让夏油杰感到不解的是,对方左手手背上的菱形宝石,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似乎在哪里看过…… 他眼前闪过一块新月形的蓝色宝石。 形状对不上。 “不,”她依然是那副冷淡的语调。 那双映不进光、深幽如漩涡的紫瞳看向他们:“是劝告。” “哈。”五条悟短促地笑了一声,回头和夏油杰确认,“杰,你听到了吗?” “是挑衅吧?绝对是挑衅啊。” …… 在那边晓美焰与众人对峙,僵持不下时。 一抹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存放着咒物的储物室中。 无咒力的躯壳不会激发高专结界的警报。 神谷银示由衷地觉得非常方便。 他操纵着丘比低头,叼住一角,一一揭开上面的封印。 失去了镇压的封印,现在这些咒物只会引来源源不断的诅咒了。 被咒物吸引而来的咒灵,再吞噬掉咒物以后,又会主动循着附近最能吸引它们的目标袭击。 在场的三个马甲,都祓除了许多咒灵,相应的也会吸引等量的诅咒。 借着“星浆体”事件,再来收割一次咒灵吧。 “丘比”也该向他们露出除了无害的另一面了。 …… 第57章 五十七个马甲 一切生物都是基于“平衡”才得以存在的。 神谷银示这样认为。 假如像玩游戏一样,删除掉食肉动物这一物种,那些草食性动物就会啃掉所有能看到的食物,没有天敌,它们的数量会愈发壮大,再重复进食、繁衍的过程。 植物在这种情况下也不会有生长的机会,直到可食用的食物短缺,食草动物的数量才会锐减,亦或是灭绝也有可能。 而让食肉动物吃掉一部分的食草动物,就会形成基础的平衡雏形,虽然不能完全让这种生态链永远地保持下去,却能延缓这种一方会灭亡的速度。 这就是神谷银示一直在做的事情。 正是因为他小心地维持着能量之间的平衡,才使得神谷银示能拥有干涉“咒力”这一存在的能力。 神谷银示所有的马甲拥有的术式强弱,都是严格按照“束缚”中一方支付的代价,而产生的绝对公平的交易。 绝对公平性的存在,使得马甲的使用寿命会随着能力强弱缩短,一旦从普通人转换成咒术师,无形的沙漏就已经被翻转过来,开始了计时。 强如“巴麻美”,她的综合能力是神谷银示的马甲中最优秀的,无论是单打独斗还是群体作战,凭借术式的多变性跟几乎是瞬发的能力,和谁对战神谷银示也自信于巴麻美不会落入下风。 但相应的,巴麻美的灵魂宝石在累积污秽方面、需要悲叹之种净化的速度也是最为频繁的,先是全力对战数次才需要补充咒力,再到一次、到最后消耗会越来越多。 直到悲叹之种供应不上,咒力被消耗的一干二净,最后…… 不过在那之前,神谷银示会记得提前把能量回收,不让收集到的咒力白白浪费掉的。 “束缚”给予了巴麻美强大的实力,同时也压缩了马甲能够使用的时限,这才符合能量上交换的平衡,达成基本的循环。 而像“美树沙耶香”或是“鹿目圆”这样各方面水平都只能算做平庸的马甲,虽然灵魂被侵蚀的速度会很慢,就算不间断的使用咒力,消耗也比不上其他马甲的十分之一。 但这些都基于在她们的实力都不足以获取悲叹之种上,即使用“束缚”换取了能切换成咒术师构造的体质,较巴麻美而言,她们也只是单纯的把沙漏里的细沙的量增加了而已。 只要是沙漏,里面的沙子都会有落完的那一天。 不管选择哪种“束缚”的强度,最终在绝对公平的平衡下,都只有一个损毁、无法使用的结局。 神谷银示不在乎这一点。 虽然算不上像“丘比”那样工业化量产的规模,神谷银示目前所持有的数量也足够他使用了。 最要紧的是,即便有伏黑甚尔那边的情报网,还是佐仓杏子用灵魂宝石和周围咒力引起共鸣随机碰运气,包括夏油杰乐于助人的友情提供。 神谷银示手中持有的咒灵核心,距离能支撑给整个提供宇宙能量的进度相差的数量依旧让人绝望。 按照现有的数据进行分析,就算神谷银示把咒术界、御三家、诅咒师以及世界上所有咒灵的咒力加在一起,也不够供应给宇宙的消耗,这一点,在从他祓除掉第一个特级咒灵的时候起,神谷银示就已经意识到了。 照理说经过反复的精密计算,计算结果不可能出现这么严重的偏差。 得出咒力足够维持宇宙运转的结果是没错的,神谷银示也对此深信不疑。 神谷银示不相信经过人为干预的宇宙依然注定会迈入毁灭的结局。 那样的话,所有人的努力不都显得像是被愚弄了一样吗? 结果不可能出错,就只能是方向错了。 所以在那之后,神谷银示从来没有把收集到的能量传回宇宙的念头。 他无比确信自己要朝着那个方向前进,直到抵达通往名为奇迹的道路上。 为了达成目的,他更要尽可能的收集咒力,即便不够延缓宇宙崩解也没关系。 现在的神谷银示不止是要借着这次因为争夺天内理子引发的事件,在混乱中对诅咒进行最后一次大范围的剿灭和标记。 积累在灵魂宝石里的“污秽”同样也是一种咒力,但和被夏油杰收服的咒灵一样,它们都脱离了被祓除再诞生的循环里,若非在战斗里折损或是夏油杰死去,这份咒力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到的。 只要马甲还存活着,里面的咒力就仍然和本人属于一体,处于不可分割的状态,神谷银示就没办法把其中的咒力转化成能量。 但是经过频繁祓除咒灵,不节制地使用咒力,加速了细沙从沙漏中央的细孔里落下的速度。 因此,神谷银示把灵魂宝石里的污秽称为“死期存款”。 死期到了,存款就可以取出来了。 …… 好像有哪里不对。 夏油杰隐晦地看了眼五条悟,对方虽然没有回头,但夏油杰知道,同期肯定也留意到了。 突然出现在高专里的少女对他们的态度很不对劲。 闯入高专,却没有攻击的意图,对五条悟那番接近于挑衅的话也没做出任何反应。 和很容易被悟几句话给激怒的歌姬不同,从一开始就没能感受到对方有明显的情绪变化。 夏油杰注意到对方抿唇的力道增添了几分,姑且当成她自己也清楚在这个时间出现,又说出那些话有多可疑好了。 可拦在他们面前去路的身形却没有丝毫要避让的意思。 五条悟活动了下双手,让它发出整齐的骨响,嘴边的笑容愈发灿烂:“喂喂,既然人都在这里了,就不要再摆出一副神神秘秘的姿态了。” 夏油杰和五条悟的站位不留痕迹地挡在了天内理子二人的身前,严防死守的架势铁壁一般,没人能越过他们直接伤害到后面的二人。 额前垂着一缕黑发的少年也在这时出声:“会在这个时间出现,你是站哪一边的呢?” 有寻常少年该有的意气,又会在他们身上偶尔看见不可直视的锐利气势。 “最强”之名倒也所言不虚,假如没遇到过之后的五条悟,也许真的会被他们给镇住。 五条悟抬眼,圆形墨镜遮住了他此刻的眼神,浑身外泄的战意却随着他的心意而彰显着存在感。 “是敌人的话,也好让我直接打飞你啊。” 几天的高强度开启无下限,早就让五条悟处于不耐烦的临界点,随时都可能爆发。 面对隐含着浓烈威胁意味的话,有着鸦色长发的少女只平静地说:“我是理智之人的同伴,是主动挑起纷争的笨蛋的敌人。” 她又说: “我的敌人不是你们,我的战场也不在这里。” 被咒物吸引的咒灵还没到,晓美焰的主战场怎么会出现呢。 不是敌人……吗? “嗯?不对吧~”比起夏油杰对晓美焰立场的难以分辨感到的迟疑,五条悟却直接看穿了关键。 “那在你身后躲着的家伙又是谁呢?” 五条悟笑着指了下晓美焰的后方,语气里却听不出什么友好。 “总不会……是你请来参观高专的旅客吧?诶诶,我可不记得夜蛾有同意过开放高专的观光权啊。”五条悟故作不解地问。 对方微微一顿,转身去查看后面是否真的像五条悟所说的那样有人跟着,六眼的视角即使晓美焰背对着他,也能让五条悟看清楚对方脸上的神色。 脸上没有出现过意外,果然是敌人? 那起码也应该先打听一些关于他的情报才对吧。 没有六眼的夏油杰显然不能靠微表情分析就可以别人的心理。 从对方表现出来的态度来看,他更倾向于晓美焰是不知道有人跟在她的身后的。 夏油杰一直警惕着面前陌生的少女,对周围的观察不免放松下来,但是悟注意到了,这不能成为他懈怠的借口。 不过现在更重要的事,来人究竟是…… 被五条悟指出藏身之地,那人也不再躲藏。 无视有些危险的高度,直接从围墙上利落地跳下来,绯红色的发尾也随着动作飘扬。 单手拿着长枪,张开嘴把叼着的薯片嚼碎,咽干净以后,对方才开口:“终于有人发现我在那里了啊,本来还想着要不要主动出来,毕竟要我对着一群菜鸟的话,实在提不起什么逗弄的心情。” “佐仓杏子?”夏油杰叫出了对方的姓名。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佐仓杏子把武器倚在她的肩膀上,拿起一片薯片的手指了下晓美焰:“我是来找那家伙的。” 两人似乎相识,但是关系绝对算不上热切,完全看不出有朋友之间的亲近。 “真是的,这个让人心烦的警报声到底什么时候会关掉啊。”触发了警报的人还在这不满地抱怨着。 对于五感敏锐的咒术师来说,循环的刺耳警报确实是种折磨。 夏油杰还没好说话到会向两个来路不明的诅咒师表达善意的程度,因此他无视了佐仓杏子的声音。 “悟?”夏油杰询问挚友的意见,是直接动手还是先和她们聊聊。 “……” 嗤、 刀刃穿透血肉的细响,和没得到五条悟回应的不妙预感同时传递给了夏油杰。 “果然还是刀要更顺手一点。”一道陌生的低沉男音突然出现,距离近到仿佛就在他的身后一般。 什么、时候…… 没有感受到丝毫的气息,也没察觉到对方的接近! “也更锋利。”他轻松地说。 从身后刺穿了五条悟胸膛的刀尖上闪着冷芒,殷红的血液顺着伤口瞬间浸湿了布料,把深色的制服染得更深。 悟难道也没有看到敌人吗? 晓美焰眼中也不□□露出意外的神色来。 倒不是对伏黑甚尔会对五条悟出手毫无预想,只是在咒术师的视角中,很难留意到伏黑甚尔的踪迹,包括“晓美焰”也一样。 现在的五条悟应该也什么精力注意到这边,但就算六眼来看,晓美焰流露的意外依然是真实的。 “啊啊,被人破坏了计划,原本不应该出来的才对。” “但是,幸运女神在呼唤我。”在夏油杰惊愕的目光中,那个体型健硕的陌生男人又把刀往深处捅进几分。 “会在海面上出现的风无非就两种,不是顺风,就是逆风。” 伏黑甚尔继续说着难以理解的话,嘴边一道竖着的疤痕扯动,浮现出一个野性的笑来。 “风向没有选择吹向六眼小鬼那一边,那么很明显,是来到了我这一边啊。” 经常在赌马场输个精光的倒霉男人,终于在今天得到了好运气。 …… 第58章 五十八个马甲 “现在的我。” 伏黑甚尔低沉的嗓音里带着某种势在必得的笃定,负责发力的小臂上肌肉隆起,握着刀柄的手没有任何松懈。 刚刚解除了五条悟无下限的那只手抓着天逆鉾的穗子甩了甩,嚣张的姿态尽显。 “可是正站在代表着幸运的风上啊。” 不肯前进,也不撤退的男人,这次没让机会从指尖溜走。 他抓住了只出现了片刻的破绽,并且顺着那条垂下来的丝线爬了上来。 “如果像个胆小鬼一样,运势到了面前都不敢伸手抓住机会,幸运女神可是马上会离你远去的啊。” 他嗤笑一声:“干脆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好了。” 伏黑甚尔手臂一抽,贯穿了五条悟胸膛的刀刃尖端上便甩出一道血线,对方因伏黑甚尔抽离的力道踉跄一下,最终强撑着勉强站稳。 一切只发生在瞬息间,在场的几人都对仿佛处于所有人视线盲区,悄无声息接近的伏黑甚尔毫无防备。 甚至直到五条悟被人从身后偷袭成功,空气凝滞了两秒,才能听见天内理子从喉咙里发出难以置信的虚弱气音。 “……哇噢。”佐仓杏子挑眉,听不出情绪的感叹一声。 绯发少女的态度也不像之前那样散漫,佐仓杏子把手上的薯片碎屑拍干净,拎起武器那柄超过她本人身高的长枪。 赤红的双眼中,看不到能被称为惧色的神态,落在伏黑甚尔身上的视线,有的只是隐含忌惮的警醒罢了。 伏黑甚尔对佐仓杏子的防备没有任何表示,他瞥了眼被夏油杰挡在身后的天内理子,想到了盘星教提前支付的报酬,咂了下嘴。 抬抬手指就能拿到的钱,如果有人能做到就这么轻飘飘地放过,而选择和钱过不去…… 简直是失心疯了。 “悟!” 夏油杰迅速从不可置信中反应过来。 顾不得其他,他立刻唤出一只外形形似蟾蜍的咒灵,将意欲再向五条悟发动进攻的伏黑甚尔吞入口中。 将伏黑甚尔困住的这只咒灵,它的□□含有毒性,胃里更是积存着大量酸液,也是夏油杰放出它来应对的原因。 就是因为情势危急,他更能冷静地思考对策,从收集到的咒灵里果断派出目前最合适放出的咒灵类型。 夏油杰向前两步,想进一步确认五条悟现在的情况,却感到了收服的咒灵向他反馈回来的悚然危机感。 夏油杰突然意识到,依照对方敏捷的身手,真的会躲不过蟾蜍咒灵的速度吗? 等他再仔细回忆,觉得伏黑甚尔更像是……故意不躲不避站在原地一样。 随后,一阵类似皮革被刀子流畅的一割到底的声音响起。 夏油杰感应到,蟾蜍咒灵彻底地和他断开了联系。 矫健地和紫色的血液一起从被破开的腹部跳出来,伏黑甚尔面色如常,看不见有一丝中毒的迹象。 他袒露在外的胳膊看上去也没受到任何伤害,只有顺直的发尾上有少许被胃酸灼过的痕迹,显出几分毛躁干枯。 居然连一丁点的伤害都没对他造成吗? 不对。 那些连骨头都能溶解的酸液融掉了伏黑甚尔身上部分的布料,只不过皮肤上却没有见到丝毫被腐蚀的印记。 并且,夏油杰好像在对方身上看到了有抹明黄一闪而过。 夏油杰放出大量的咒灵阻拦对方的脚步,可伏黑甚尔动作更快,几刀下去,利落斩断受他驱使的诅咒。 配上伏黑甚尔在咒术师眼中几乎隐形的存在感,轻易绕开了夏油杰,鬼魅般的无声接近,瞬息间贴近五条悟的身侧,他扬手,又在伤处重重地补了一刀。 血肉被穿透的声响和压抑的闷哼一起浮现。 五条悟除了在最初时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打了个措手不及,在短暂的空隙里他冷静分析着自己和对方之间的差距。 确定了眼前的男人的难缠程度,那具从战斗里不断淬炼出的身体简直就是无往不利的武器。 按照对方的节奏只会陷入被动,那么就主动吸引他接近好了。 诱饵,不就在这里吗? 在伏黑甚尔近身,再度加重了他前胸伤势的同时,确认了对方没办法立刻抽身,五条悟抬手,一发“苍”朝着伏黑甚尔面门而去。 暴虐的磅礴咒力向着伏黑甚尔而来,这么近的距离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全数躲过的,伏黑甚尔扭曲着上半身,以一种及其考验韧性的姿势让攻击擦着他的右肩而过。 即使能把主要的攻击避开,在二人那么近的距离下,直面了“苍”的伏黑甚尔最少也会被余下的威力给轰掉半张脸才对。 这次所有人都看清了,在咒力即将擦过男人的脸侧,有几条明亮鲜艳的黄色丝带瞬间护住了男人的面部,替他挡下了凶险的一击。 “苍”夷平了伏黑甚尔身后的一片建筑,就站在那个方向的佐仓杏子敏捷躲开,对遭受了无妄之灾这件事,佐仓杏子显得很是恼火,不留情地嘲讽道:“哈,准头真的有够差劲的。” “我可不是那种会因为别人神志不清,就会善解人意的对差点伤到我的家伙选择原谅、不去追究的圣人啊。” “不过……”佐仓杏子扛着武器,向着伏黑甚尔歪了下头,“喂,我说啊,缠在你身上的……是麻美的术式吗。” 虽是问句,却听不出佐仓杏子有留出给人回答的空隙。 “那么明显的丝带,除了她也没有别人了吧。” 在空气几乎都凝结住的现在,佐仓杏子表现的一派轻松,她哼笑两声,无所谓地耸耸肩。 “虽然不知道麻美那家伙怎么会和你这种人混在一起,不过,也不关我的事。” “惹一身腥对我没什么好处,我只是为了那家伙而来的。” 佐仓杏子笑容不变,语调很轻,仿佛琴键般流畅,念出了她的姓名:“……晓美、焰。” 这是第二次听到佐仓杏子重复她的目的。 晓美焰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她的眼神落在五条悟胸前的伤口处,沉默着注视一会儿就又移开。 对于五条悟来说,还不致命。 还没达到能让他领悟到“最强”境界的程度。 佐仓杏子话里的可信度很高,从她没有趁着伏黑甚尔重伤五条悟的时机,对五条悟出手就能看出,她和伏黑甚尔的目的并不相同。 听到佐仓杏子的表态,不管夏油杰那边怎么想,伏黑甚尔却是觉得少了个潜在的麻烦。 对方认识巴麻美,如果对同盟的朋友动手,起了摩擦到底会影响到两人之间的合作。 巴麻美的朋友,不代表是他的朋友。 不帮他也没关系,只要也不站在六眼小鬼那边就无所谓。 佐仓杏子笑着,竖起一根手指问晓美焰:“好歹也算是‘同类’,还把我牵扯到这种麻烦事里来,难道到现在,都不想解释一下吗?” 晓美焰:“……” “我可是受你的牵连,耽误了很多非常宝贵的时间啊,”上一秒还如同是邻家女孩那样,拖长语调抱怨着,下一秒她就将锋利的枪尖对准了晓美焰,“不管你想要做些什么我都无所谓,但是在你不给出一个我满意的答复前,就不会让你如愿的。” 内斗了? 伏黑甚尔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背在身后拿着武器的手,灵活掏出电话,手指盲打,发送了一条讯息。 做完这些,伏黑甚尔主动和几人退开一段距离。 五条悟没有倒下,除了呼吸有些粗重以外,根本看不出他刚刚被人捅了两刀,还都是在要害处。 伏黑甚尔故作漫不经心地指了指五条悟,然而他的幸灾乐祸直接表现在脸上:“现在去找那个会反转术式的小鬼,叫什么来着……唔、家入?说不定还有救。” 他坦然地说:“我对‘星浆体’没兴趣,不追上来的话,之后就饶你们一条命。” 至于这番说辞信不信都随他们好了,他没有和男人详细解释的耐心。 动手也是觉得那两个小鬼会影响到他,和一点说不清的情绪,顺手教训了下而已。 暂时废掉了六眼小鬼的战斗力,那个咒灵操使构不成什么威胁,另外两个术师都是中立…… 这么看来,在场的人里没一个是他的对手。 现在的情况简直在向他一边倒的有利,伏黑甚尔也有信心从五条悟和夏油杰手下杀了星浆体和盘星教交差。 不过伏黑甚尔什么也没做,他用指腹摩挲了下硌手的刀柄。 最后只是又深深地瞥了眼天内理子,伏黑甚尔耷拉下眼皮,敛住其中的神态,他转身几步,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真是疯了。 在离开前,伏黑甚尔留下一句说不清是嘲讽还是提醒的话。 “如果还有精力想追上来报仇的话,随时欢迎。” 听着和嘲讽无异的话,却因为忽然寂静下来的环境下,让人感受到了不寻常的意味来。 高专的警报声,停了。 外来咒术师的咒力没被收录,警报怎么会突然消失。 倘若是夜蛾关掉的,听见警报后他也会先出来确认高专的情况才对。 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高专的防御,被人破坏掉了。 早在五条悟被伏黑甚尔偷袭时就从手里脱落,掉在地上的手机听不见回应,仍然坚持重复: “暗网上有人恶意发布了对于高专不利的信息,请在校人员检查好结界是否完好……” “也请务必不要离开高专结界,以免遭遇诅咒师的袭击……” 五条悟回想起之前伏黑甚尔的动作,有些黯淡的苍天之瞳漠然地注视着来到他们面前的诅咒师们。 “被算计了啊。” …… 第59章 五十九个马甲 …… “咒物上面的封印,好像松动了呢。” 没有回应巴麻美若有所思的低语,伏黑甚尔头也不抬,只说:“我们尽快离开,高专的天要变了。” “如果你想看戏的话,也可以留下多待一会儿,毕竟诅咒师集体进攻高专,这可是难得一见的……”注意到对方看过来的目光,伏黑甚尔敷衍地举起双手,“好吧,我的错。” 伏黑甚尔差点忘了,他的同伴和他完全相反,是个彻头彻尾的好人,也没有那种喜欢看咒术师焦头烂额的恶趣味。 真是值得庆幸,她还没好心到提出现在要去帮忙阻止混乱。 因为伏黑甚尔通知巴麻美破坏了高专的防御,现在那几个小鬼绝对没心思来阻挠他们,忙着对付那些闻风而动的诅咒师还来不及,所以他们现在才能悠闲地潜入这里,来取走想要的东西。 嘛,这么看来,他倒是提前把在论坛发帖的人准备要做的事情抢先了。 也不一定,那人说不准只是想引起骚动,扩大诅咒师和咒术界的摩擦,从而实现什么目的。 不管如何,也正好方便他浑水摸鱼。 “唔,看来感觉没有出错,咒物上的封印的确都被人为的给揭下来了。”巴麻美仔细观察,得出这个结果。 咒物一旦失去镇压,就会不断地吸引诅咒。 存放在高专里的咒物按常理说不应该让它们处于这种危险的状态才对。 伏黑甚尔用鼻音回应,明显对此不感兴趣,他拿起一根手指形状的咒物,向巴麻美扬了扬,在少女说出这是两面宿傩的手指后哼笑一声。 “拿上这个,以后就不用担心碰不上特级咒灵了。”在咒灵眼里,这可是顿难得的大餐啊。 只靠接取悬赏祓除特级咒灵来赌掉落悲叹之种的几率太低了,特级咒灵也不是那么容易就会遇见的。 伏黑甚尔能约莫出巴麻美手里悲叹之种一个大概的数量,虽然一时半会儿不用担心用完,但是做事要有备无患才好。 只凭着一年半载也不一定更换几次的悬赏,再去从些微的可能里获取悲叹之种,怎么看都觉得不够保险。 在这点上,伏黑甚尔不想赌概率,他这人的赌运一向很差。 “要是丘比现在在这里,就会方便不少。”巴麻美说道。 “可以让丘比像处理掉悲叹之种那样,吃掉这些咒物,丘比的身体能够隔绝咒物散发的咒力,也就不用担心中途会会遇上被吸引过来的咒灵了。” 伏黑甚尔倒也在之前听巴麻美说起过,无法再净化灵魂宝石的悲叹之种过一段时间会重新孵化出更加危险的特级咒灵,但只要让丘比正确的回收,这样悲叹之种就不会再诞生咒灵出来。 “所以,悲叹之种也属于是咒物的一种?”伏黑甚尔问出他感兴趣的问题。 神谷银示让巴麻美给了他肯定的答案。 悲叹之种本质上就是把咒力压缩成纯净的能量形态,但咒力一旦超过固定阈值,自然而然就会诞生出咒灵。 导致悲叹之种不会吸引诅咒,只会重新诞生出原本的咒灵。 “你真应该试试让悲叹之种再次孵化,看看它会不会再掉悲叹之种的。”如果可行,只需要守着悲叹之种就好了,就能最大程度上减少因为寻找特级咒灵浪费掉的时间。 巴麻美没对伏黑甚尔的话有多大反应,只是摇摇头,平静地说:“任由悲叹之种孵化,里面就会诞生出更加棘手的咒灵,我认为还是不要让这种事情发生的好。” 来自神谷银示负面情绪的咒力,被马甲以祓除的方式传播到各处的诅咒身上,随着浓度提高,也让咒灵的形态发生了改变,陆续出现了能被普通人看见的诅咒就是最明显的症状。 神谷银示属于一个不存在“咒力”概念的世界,产生的情感也不会像这个世界里负面情绪的另一形态“咒灵”那样,能被咒术师所祓除。 单是被咒力标记过的咒灵,普通咒术师都束手无策。 倘若真的按照伏黑甚尔说的那样做,从悲叹之种诞生出来的咒灵,恐怕连五条悟直接用咒力去轰炸、夏油杰天克咒灵的术式,也很难将其彻底消灭。 “对你的奇迹小精灵朋友提起点警惕吧。” 被人提醒要小心自己,神谷银示抬眼,准备听一下伏黑甚尔会这么说的原因。 伏黑甚尔敛着眼,不和巴麻美对视,手上把咒具收到自己口袋里的动作迅速且利落。 “……算了。”他又像什么都没说一样,沉默下去。 诅咒会变成咒物,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更何况悲叹之种还正好能被巴麻美使用,一般情况下,只有咒灵才会迫切渴望咒物里的咒力。 悲叹之种却能给咒术师充当备用咒力,隐隐觉得……有些太过契合了。 以后找出那东西不怀好意的证据再说好了,仅凭这些还不能确认对方真的不怀好意。 起码从接触的几次来看,自称丘比的家伙的确是在辅助着巴麻美,但对方身上那种时有时无的非人感,总会惹得伏黑甚尔的直觉本能地警惕它。 在对方没有真正损害到他的利益前,伏黑甚尔也不会和那只奇怪的生物对峙,免得跟巴麻美之间的关系出现裂痕,影响之后战斗的配合。 “你来拿着这个。” 伏黑甚尔随手把装着全部咒物的袋子抛给巴麻美。 把此行的全部收获都交到其中一人的手里,若非对方绝对能够信任的人,伏黑甚尔这个举动风险很大。 除了有搭档临时反水的可能,更是有保管着咒物的人实力不足,被人抢夺走的可能性。 假如在双方全力之下,伏黑甚尔也无法确定谁胜谁负的巴麻美身上,以上这些顾虑统统不会存在。 因而伏黑甚尔能不在意地把这些咒物全部交给巴麻美,平时盘踞在他肩膀上的咒灵不在,伏黑甚尔没办法把所有咒具带走。 挑挑拣拣把几件看的过眼的咒具别在身上,随后就把剩下的咒具都一一折断、摧毁。 带不走不毁掉,难道还要给高专那群咒术师留下吗? “谢谢你,甚尔先生。” 察觉到这个行为潜藏下代表着信任的意思,巴麻美怔了一下,很快便微笑着对伏黑甚尔说道。 和平时最常见到的,面对诅咒时自信从容的笑容不同,伏黑甚尔能在这个笑容里感受到对方溢散出来的喜悦情绪,他对此没什么表示,懒散地接受了巴麻美的道谢。 “非常感谢你。” 在那双属于巴麻美的澄净双眼里温和的神情下,是神谷银示同样愉悦的笑容。 他此时的这份心情,恐怕没人能够理解。 看到别人一步步按照他预想的那样做出行动,那种满足感深深地环绕着神谷银示,几乎让他想要叹息出声。 在之前巴麻美潜移默化地向伏黑甚尔的印象里加深了她渴望同伴的性格,让伏黑甚尔在这个时候做出了把咒物交给巴麻美,以增加她对搭档之间的归属感的行为。 真是要感谢他啊,否则神谷银示也得主动跟他讨要咒物。 那样的话,就不如伏黑甚尔主动给,巴麻美顺势接受自然。 伏黑甚尔感知一番外面的情况,向巴麻美比了个手势。 确认巴麻美看清后,一下子猛地推开门板。 柔软的丝带瞬间浮现,同时捆住了门外几只体型较小、速度迅猛的咒灵,随后停顿较长的几声枪响,绑在诅咒身上的丝带松垮垮地落了下来。 现在高专里不止是诅咒师,居然还有诅咒大规模的入侵。 只需要抬头望着远处,就能看到几乎把天边遮成乌压压的一片的咒力,从浓度来约莫感知一下,就会得出一个令人心惊的数量。 密密麻麻的咒灵,将天色都错觉般地压暗几分。 这副天灾一般的景象倒映在巴麻美沉凝的眼中,她脸上褪去了一贯的轻松笑意。 不枉神谷银示让佐仓杏子和晓美焰在外面转了那么久的圈子,看起来很有成效。 三个马甲对咒灵的吸引力比神谷银示预想中的更为强烈,也就造成了眼前这副震撼的景象。 伏黑甚尔对此自然不会有多余的感触,比起咒术师和诅咒师要遭遇什么,他更关心那只能够储物的咒灵。 虫子一样的咒灵被巴麻美用来放置在附近干扰高专结界,让结界不能正常识别咒力,从而达到失效的效果。 听上去简单,实际操作的时候多亏巴麻美的术式是可以延伸数条丝带,否则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蒙蔽过结界的识别。 也有伏黑甚尔提前来高专蹲好点,摸清了校内构造的原因在,才能使得他们的进展一派顺利。 连诅咒师们突袭高专的时间都恰好错开,避免了麻烦,从头到尾他们都没遇到任何能被称为是阻碍的事件。 伏黑甚尔回想着先前的一幕幕,散漫的表情忽然一滞,意识到了什么。 因为麻美破坏了高专,导致了能进入到高专的杂鱼诅咒师拖住了那两个小鬼的脚步。 也就没人能阻止他们,轻易地拿到了咒具,现在又出现了咒灵潮,他们可以趁乱从高专离开,不会受到诅咒师或是咒术师的阻拦。 哪怕他挥霍了难得的好运气,放弃了追击“星浆体”,做出了让机会从手里溜走,而不是紧紧抓住的选择。 到现在为止,运势依然是站在他这边的。 伏黑甚尔舔了下干涩的嘴唇,这个认知无疑让他身体里属于好战的那部分情绪彻底地兴奋起来。 他侧过头,和巴麻美说了声他要去拿回落下的咒具,让巴麻美独自去收回虫子咒灵,做完这些以后他们就立刻离开东京校。 伏黑甚尔不认为这是跟巴麻美撒了慌。 他的确丢了一把咒具,只不过是插在了六眼小鬼的胸膛上。 至于当时为什么会做出把武器丢下,那样严重的失误,伏黑甚尔也不太能说清。 也许是潜意识对轻易放过他们感到不甘心。 “从路线上看起来,我会比甚尔先生更快。” 巴麻美没有提出质疑或是异议,嘴边的笑意让她微微眯起眼睛,语气轻松: “我这边处理完,会去接应甚尔先生的。” 巴麻美的丝带可以让她感知到伏黑甚尔的位置,也就不存在失联的可能。 “愿你一切顺利,甚尔先生。”巴麻美对着伏黑甚尔离开的背影轻声说道。 那个方向,正是天内理子和dk二人所在的位置。 …… 这边面对闯入高专的诅咒师,佐仓杏子也收起冲着晓美焰去的战意,。 持枪挡下冲她而来的暗器,直接用枪尖挑飞出去,让它顺着轨迹飞回来处。 “留下一堆烂摊子就大摇大摆地走了,真是叫人火大啊。” 又对伏黑甚尔的行为抱怨了一通,她的态度并没有表现出要偏帮哪一方的倾向。 按照佐仓杏子的性格来看,她的确不可能会无偿为哪方提供援助。 因此佐仓杏子只是甩了下手,就重新追逐起晓美焰。 晓美焰无意与她战斗,一味地防守,却在佐仓杏子凌厉的攻势下显出颓势,被迫跟对方拉开距离,又被佐仓杏子紧随其后跟上。 转眼间两人就消失在了视线范围内,这让夏油杰暗自松了口气。 要分神提防背后随时可能出现的攻击,远比他面前这些算不上威胁的诅咒师更为麻烦。 在解决了一波跃跃欲试的诅咒师,在他和五条悟配合下,明显威慑住了他们。 这些不属于任何组织,单打独斗的诅咒师之间明显不存在默契和信任,轻松就被他们的攻击给逼退,不敢轻易上前。 两方都按兵不动,等待着场上再度出现变化。 也在此时,伏黑甚尔突然横空出现。 又像上一次那样,在所有人意料之外,仿佛一条鲨鱼落入了鱼群里一样自在,凌厉的攻击向着五条悟袭来。 而夏油杰在五条悟的指示下,带着天内理子和黑井美里先行撤退,带人往薨星宫转移。 在想不到对方除了是为“星浆体”而来以外的原因,让天内理子尽快地去往薨星宫,和天元大人同化才最为稳妥。 怀着对挚友的信任,夏油杰没有任何迟疑,选择按照五条悟所说的去做。 果断放出虹龙,体型上的威慑瞬间让诅咒师们分开一条道路。 被夏油杰信任着的五条悟却不容乐观,朝着夏油杰心里最坏的预想演变。 五条悟对上了做好了万全准备的伏黑甚尔,对方几乎完全了解“六眼”的弊端,凭借着身体的优势,踩着五条悟视线的盲区向他进攻。 虽然伏黑甚尔身上缠着的类似丝带的术式散发着咒力,可以被六眼探知到,对方却早就清楚这个弱点一样,那些丝带仿佛有生命般四散开,又时不时地重新聚拢在一起,严重地混淆了六眼的判断。 无下限能被天逆鉾无效化,而在伏黑甚尔敏捷的躲避下,他的攻击很难命中。 而且对方身上还缠着防御的术式,简直无解。 身上几处见骨的刀伤,脖颈也被刺穿,倒下的五条悟所有的感官都迟钝了下来。 除了能清晰感受到血液流出身体的渐冷感,几乎什么都像是被蒙上一层塑料般模糊。 “……喂……你!” 五条悟分辨了一下觉得耳熟的声音,终于在几秒之后听清了对方愤怒的质问。 “喂!你在做什么啊!” 首先看见的不是那身深色的高专校服,而是一抹模糊的蓝色,对方双手紧握着长刀,她咬着牙看向伏黑甚尔,眼中燃烧着意气让海蓝的瞳色生动起来。 …… 第60章 六十个马甲 “哦?” 伏黑甚尔抬眼,对着出现在眼前的来人,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短音。 质问着他的少女穿着十分利落的骑士服饰,下半身是深蓝色斜式短裙,她胸膛有明显的起伏,气喘吁吁,像是注意到这边的异状就立刻赶过来似的。 原本短发上别着的发卡现在摇摇欲坠地垂在发尾,随时可能从那缕头发上掉下来。 对方手里的武器,外观类似于马刀,护手部分又符合西洋剑的形制。 伏黑甚尔往他手上拿着的天逆鉾上看了眼,天逆鉾此时正不住地嗡鸣、颤动着,仿佛遇到了吸引它的东西。 虽然他暂时还不清楚那把刀上面有怎样的能力,但伏黑甚尔暗自多存了份小心。 他观察到,蓝发少女握刀的姿势很熟练,显然是对此下过一番功夫的。 但是没什么肌肉的手臂,注定她发挥不出长刀在强横的劈砍上的优势。 如果她不是那类专注于体术修行的咒术师,很难发挥出刀、剑、枪等等武器的最大杀伤性。 尤其美树沙耶香的眼神,伏黑甚尔认为是最致命的破绽。 海水般纯粹,在其中又感受不到波涛和风浪的蓝色双眼里,闪烁着的是明亮炽热的光芒,唯独在里面看不见杀意。 啊,就这么热血上头冲上来,结果连杀人的觉悟都没做好吗。 伏黑甚尔漫不经心地想,在观察对方的同时,他轻易地就把记忆中的信息,对上了眼前人的姓名。 无论从巴麻美口中了解到对方的性格和形象,还是在孔时雨的情报网里得到的高专新生名单上记录的个人信息,都让伏黑甚尔对美树沙耶香此人有所了解。 不过他和美树沙耶香还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见过面,对方也不认识他。 亲眼见到真人,跟死板的照片相比,果然能一眼感受出能明显的不同。 比如那双眉心下压而遮住部分瞳仁的眼睛里,正溢着浓烈的情绪的视线就在死死地盯着他呢。 伏黑甚尔瞥了眼浑身是血,单手撑着地起身的五条悟。 血液顺着五条悟的额角流下,把发丝打湿染上殷红,一缕缕地贴在他的脸上。 恐怕这是“六眼神子”从小到大第一次这么狼狈吧,哈。 伏黑甚尔幸灾乐祸的情绪只停留了不到一秒,他就转过头,重新把注意力放在美树沙耶香身上。 就算看到了他重创了六眼小鬼,也没有丝毫要退缩的意思吗? “喂,你没事吧?” 美树沙耶香一边防备着伏黑甚尔,又不忘抬高声音去确认五条悟的安危。 平时表现的跟五条悟再合不来,也只是性格上的不合,对眼下濒死的五条悟,美树沙耶香不可能不做出任何反应。 但由于对先前的状况一无所知,美树沙耶香显得有些混乱。 更何况,天与咒缚带来的压迫感并不是美树沙耶香所能挣脱的。 哪怕只有伏黑甚尔一人挡在前面,光是从他浑身溢散出的澎湃杀意,首先就会让人心生退意。 就算选择强撑与之对抗,也迟早会被他身上血腥煞气给震慑得丧失战意的。 “……”五条悟没有应声,但却也没有失去意识。 在五条悟的耳边,隐隐有听不真切的人声响起。 他的脖颈被天逆鉾重创,还能保持清醒已经非常令人难以置信,甚至还能照常对外界的恶意做出反击和躲避,重伤似乎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影响。 但流血过多导致的失温,让五条悟连把精神集中这种简单的操作都做不到,此时的状态不支持他能保持多么冷静的神智。 听见了让他感觉有些的熟悉嗓音,以及现在可能会出现在这里的人选里稍微筛选一下,混沌的大脑不需要思考,在瞬间就能识别出对方的身份。 ──美树沙耶香。 估算一下,如果七海他们能顺利解决掉指派要祓除的咒灵,从任务地点往回赶,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抵达高专。 真是的、偏偏在这个时候…… 五条悟轻微晃了一下脑袋,有血珠顺着发尾被甩下。 他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强行集中精神,“六眼”将周围一切的景象传递回大脑,也包括站在伏黑甚尔对面的美树沙耶香。 伏黑甚尔意识到五条悟没有完全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就立刻敏捷地闪身,避免让自己背对着对方,让五条悟有给他一发“苍”的机会。 他可不会犯那种粗心大意导致对己方有利的情况急转直下的低级错误。 虽然巴麻美给他的丝带有着极强的防御力,但是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拉远,所能维持的强度也会削弱。 他不会硬接下躲得过的攻击,如果习惯性地依赖防御手段,心中也会认为偶尔一次的“失误”没什么大不了的,对自身致命要害的防守自然而然地会松懈下来。 它的定位应该是生死搏斗里最后的保命咒具,而不是一次性消耗型的防御咒具。 伏黑甚尔的动作也让他面前的美树沙耶香转变了持刀的姿势,警惕的目光一直捕捉着伏黑甚尔的身影。 “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不也是咒术师吗?为什么要这么做啊?!”美树沙耶香眼瞳不住地颤动着,她咬着牙,刀尖稳稳冲着伏黑甚尔。 看美树沙耶香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却依然没有要放弃五条悟的倾向,伏黑甚尔像是感到头痛似的,敛下幽绿的瞳色,也同时令人无法窥见他真正的情绪。 喂喂,该不会要自不量力地冲上来吧? 他反复回想着对方天真的想法,又觉得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原因……就当是为了钱好了。”男人无所谓的口吻让美树沙耶香的表情固定在难以置信上,他又刻意地停顿一下。“不过。” “咒术师?真是新鲜的称呼,唔,我想想,有多久没人这么叫过我了……” 看准时机,趁着伏黑甚尔正在说话,来自五条悟势头不减的汹涌咒力向他迅速而来。 美树沙耶香则是慢了两拍才了解到五条悟的意思,连忙配合往伏黑甚尔躲避的落脚处下劈。 少女的动作只是慢了一步,满打满算也不到一秒的停滞,在这场超出美树沙耶香能力的战斗里,尤其当对手是伏黑甚尔这名将体术磨练到极致的术师杀手时,失败的结果已经注定。 美树沙耶香砍到的只是一道残影。 “答案是……” 伏黑甚尔低沉且平静的声音,自美树沙耶香耳后传来。 “从来没有。” 跟相互实力接近、战斗意识差距不大的人搭档配合,自然会产生一种轻松的感觉,因为双方处于同个水平,在时机的选择上,就会有一种心意相通的默契感。 而两方实力不对等,更强大的一方,就必须要迁就另一人,为会拖后腿的同伴提前想好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 除了跟夏油杰一起执行任务外就是自己单打独斗的五条悟,显然是没有这个意识的。 伏黑甚尔抬起右手,小臂绷直,手掌竖成手刀,对准毫无防备的美树沙耶香。 只能听见愈发接近的破空声,身体却来不及做出应对。 被伏黑甚尔用手刀击打在后颈处的美树沙耶香动作一滞,立刻失去了意识,脸朝下重重摔在地上。 这还不算完,伏黑甚尔没有停歇,转身避开五条悟向着他愈发急促的攻击,再度用天逆鉾解除了无下限,随后利落捅穿了他的脑袋。 “……” 结束了。 没有出现任何超出他预想的意外。 伏黑甚尔用手撩起贴身的黑色紧身短袖,随意地用它擦干净脸上被溅到的血液。 啊,该跟麻美会和了。 他咂了下嘴,对地上生死不知的五条悟没什么感触,正准备顺着丝带的牵引离开。 “!” 从战斗里刻入本能的危机意识让伏黑甚尔立刻感受到身后一阵凌厉的破空声,有谁正持刀直直地砍向他。 伏黑甚尔立刻伸手回防,他的手上附着柔韧且不会轻易损毁的丝带。 让伏黑甚尔感到诧异的是,能抗下“苍”的丝带,竟然在长刀下像是普通布料那样轻易断裂开。 具有能斩开一切特质的刀刃,直接破开无往不利的丝带,割伤伏黑甚尔的掌心。 刀死死地嵌入他手骨之中,而伏黑甚尔用指尖的力道捏住了刀身,阻止它真的“砍”下他的手。 锋利到能斩断麻美的术式,却在伏黑甚尔的手劲下不能再向下一分,伏黑甚尔若有所思地看向咬着牙想将刀抽回的美树沙耶香,心中划过明悟。 武器很强,但发挥出的威力完全取决于主人的战斗意识和自身的体术。 在伏黑甚尔看来,这把刀和美树沙耶香现有的实力很不匹配。 伏黑甚尔单手砍向美树沙耶香的手腕,力道震得她下意识放开长刀,他没什么心理障碍地捡起来,在手上挽了个刀花,不客气地将它收为己用。 让他觉得奇怪的是,按理说刚才那一下,对方的颈骨绝对受到不轻的伤。 如果没被高专里那个会反转术式的小鬼治疗,她非得在病床上躺三个月才对。 若不是美树沙耶香的气息隐蔽的不到位,他又随时对周围的情况保持着高度警觉,说不定还真的会让美树沙耶香得手。 “反转术式吗?” 伏黑甚尔挑眉,认出了美树沙耶香身上伤势能恢复迅速的原因。 “你在说什么啊?”美树沙耶香完全没办法理解对方在战斗里向她搭话的行为。 无视那边质问他这么做原因的少女,伏黑甚尔自言自语地:“那就不能让你离六眼小鬼太近了,我可不喜欢主角复活这种烂俗的戏码。 ” 从美树沙耶香的行为来看,明显是不会轻易罢休的架势。 多说无益。 “啊啊,真是难办啊。”伏黑甚尔脸上放松的表情要比他故作苦恼的语气更真实。 “算了,随便给你点教训好了。” 伏黑甚尔敏捷地移动到美树沙耶香身后,转眼间卸掉了她两边的胳膊,手上浮现出熟悉的丝带,将对方的双手缠在身后固定。 他拎着美树沙耶香,四下观察了下,避开有诅咒师经过的路,来到了和五条悟距离有几百米的位置处,矫健地跳上墙头。 伏黑甚尔眼睛低垂着,只能知道他是在看自己手里的游云,摩挲了两下三节棍,又从腰间抽出美树沙耶香的长刀。 被他夺走也没有被收回,显然是不受美树沙耶香本人能操控的咒具类型。 嗤、 伏黑甚尔果断一刀捅穿了美树沙耶香的肩膀,将少女整个人用刀固定在建筑的墙面上,双脚离地的高度使她没办法脱身。 离开时,他背对着美树沙耶香扬了扬手:“不想死的就用反转术式治疗自己吧,高专那边应该很快就有人救你,别想着做些多余的事。” …… 肩膀上的伤势因为刀还插着,倒没涌出多少血液,只是无法动弹的感觉让人非常心慌。 在伏黑甚尔消失在视野里以后,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握住了刀柄的护手。 神谷银示屏蔽掉马甲的痛觉,把“美树沙耶香”从刀上解救下来。 他不常会屏蔽掉痛觉,这会让马甲变得顿感,在战斗里的折损率会因为感知不到疼痛而提升,虽然能够用咒力修补,但要为了本可以避免的不必要消耗,还是有些不值当。 “美树沙耶香”不同,她主要的作用并不是为了祓除咒灵。 因此神谷银示能放心地降低一些这个马甲的痛感,让他能顺利地把自己从刀上解放下来。 眼下最要紧的是,要追上去,往薨星宫的方向! 他没有要去管远处那边生死不知的五条悟的念头,其一原因是可能会遇到诅咒师,既不想像能产生咒力的普通人那样保护起来,美树沙耶香的性格也没有杀掉他们的理由。 其二则是…… “开什么玩笑,他可是‘最强’啊,当然会没事的。”这么说着的美树沙耶香,肩膀上的伤势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还会因祸得福,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最强。 到时候神谷银示就要小心了。 很久之前就遇见到如今情况,为了防止不去救治五条悟这件事不够“合理”,美树沙耶香拥有的反转术式,只可以治愈她自己。 神谷银示可不想让美树沙耶香和即将领悟反转术式的五条悟离得太近,万一他在那时候就治好了自己的重伤。 会被“六眼”发现的。 这次也是是除了“晓美焰”以外,其他马甲和五条悟最后的一次见面了。 …… 第61章 六十一个马甲 神谷银示到底还是没把全部的痛觉都屏蔽掉,这也让脱困的过程变得有些艰难。 幸好美树沙耶香的长刀带有能斩开一切的术式。 只需要借住自身的体重下坠,让刀刃切断肩膀处的骨头,就可以让马甲摆脱这种受限的境地,重获自由。 高层只委派了夏油杰和五条悟负责护送“星浆体”,美树沙耶香显然不在知情范围的人选里。 “美树沙耶香”不应该知道薨星宫的位置,也无法像伏黑甚尔凭借着超于常人的五感去追踪别人的气息。 即便不清楚天内理子的事情,美树沙耶香也依然存在追上去的合理动机。 五条悟被“杀”,而他身边不见夏油杰的身影。 突然出现在高专内部,并且重创了五条悟的伏黑甚尔,虽然无从得知他的目的,但既然袭击了五条悟,他的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要去对夏油杰下手。 不过由于伏黑甚尔动作太快,只是矫健闪身,几下就从视野里消失不见,加上美树沙耶香把自己从刀上脱身,也浪费掉了一部分时间。 等到美树沙耶香从墙上跌落下来,眼前已看不到伏黑甚尔的身影。 美树沙耶香没有因此失去目标,她循着沿途明显是人为留下的战斗痕迹,坚定地赶往某个方向。 而那正是,薨星宫的方向。 不像平时接取的委托,完成以后有报酬拿,伏黑甚尔自然不会解决在高专里游荡的咒灵,因此四周留下这些攻击痕迹的人并非是他。 但却巧合似的,跟伏黑甚尔前往薨星宫的路线重合。 正是佐仓杏子追逐晓美焰的中途,解决周围的诅咒留下的咒力残秽。 按照佐仓杏子的性格,她和伏黑甚尔一样,没有理由去替高专减轻麻烦。 但那些咒灵就像是嗅到了腥味的鲨鱼,死死盯着佐仓杏子纠缠。 虽说躲过那些攻击对她来说易如反掌,“佐仓杏子”仍然被源源不断凑过来的咒灵群惹出了火气。 佐仓杏子果断出手反击,这才留下了被美树沙耶香找到的“路标”,让最后一个到场的马甲能顺利到场。 这边佐仓杏子也没忘了继续紧追在晓美焰身后,紧跟着前方的晓美焰不放,就算被凑过来的诅咒骚扰而和晓美焰拉出一段距离,也会在之后立刻追上来。 无论晓美焰如何提速、来到多么崎岖的地形,佐仓杏子也能很快适应,随着距离上的拉近,二人期间有数次近到相互的衣角相触。 眼前出现的障碍让晓美焰准备调转方向,也正在此时,枪尖划破空气,挥下的强悍力道带起一阵爆鸣,洞穿了悄无声息来到晓美焰身后的蛇形咒灵的头颅。 晓美焰的动作在袭来的长枪下停滞了一瞬。 又马上反应过来,举枪对着另一边同样向绯发少女发起进攻的诅咒几枪连发,时间在所有人都没察觉的时候中被人为的暂停了0.2秒。 子弹被附着上咒力,被击中穿透的咒灵就如同被戳穿的气球那样,弹孔破开的窟窿,让它们身体里的气都泄了出去,无规律地后退飞到天上,体型也随之干瘪下来。 晓美焰的迟疑,归根究底是因为神谷银示的失误,万幸咒灵数量虽多,却都不是什么难缠的家伙,他在诅咒抓住破绽之前反应了过来。 哪怕是神谷银示自己操纵着佐仓杏子去减轻另一个马甲的损耗,对仿佛直冲着面门而来的枪头也会感到畏惧。 这跟马甲能自愈或是她们的重要性无关,纯粹是生命面对威胁时的退缩本能。 若非除了神谷银示外,没人知道她们本质上都是同一个人,肯定会觉得场面十分诡异。 看起来是敌对的两人,她们的周围已经被清出一片没有咒灵存在的区域,只是咒灵数量众多,且在不断向佐仓杏子与晓美焰的方向靠近,才没让四周出现明显的真空地带。 在相互追逐、想要摆脱对方的同时,她们也会默契地联合对方消灭咒灵,短暂地联手后再次散开,恢复成亦敌亦友的状态。 一次闪身里,二人双手交握,回身踢开对方视线盲区里的诅咒,佐仓杏子利落把晓美焰抵在背后上,支撑起对方的重量。 晓美焰也冷静地在视线开阔,且不用担心背后遭受袭击的时间里,配合佐仓杏子的动作,举枪精确瞄准四周盘旋的咒灵,一一射击。 让人忍不住挑眉的是,约莫只有三级咒灵左右的诅咒,却没在晓美焰的枪下被消灭。 佐仓杏子“唔”了声,嘴里的棒棒糖让她的声音有些含糊。 赤红的眼里却是泛起兴味,翘起的嘴角浮现出狡黠的笑容:“啊哈,我知道了,你的术式……” 她合适地止住话音,没有在人多眼杂的地方公开对方术式的具体能力。 在遭遇诅咒围攻时放心地信任把后背交付给对方,又会在局势平缓下来立刻毫不留情地向着对方的弱点试探。 乘着虹龙在半空中的夏油杰垂眼,细长的眼型使他现在看起来像是在敛目假寐,实则将下方的局势变化尽数收进眼底。 也包括此时佐仓杏子脸上恍然的表情。 晓美焰的术式……吗? 一直让收服的咒灵盘旋在上方,就是为了观察局势。 夏油杰也留意到了那些子弹不正常的轨迹。 看不到对方开枪的动作,只一瞬间就连续出现数颗子弹,让夏油杰联想到了游戏里画面掉帧。 而和佐仓杏子配合的那次,他看清楚了晓美焰的每个动作,包括扣动扳机、子弹出膛、到最后击中咒灵…… 然而从咒灵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来看,那只是几颗普通的子弹罢了。 咻── 混乱的情况容不得任何人有得到喘息的机会,一道破空声响起,一支暗箭从佐仓杏子脸颊边划过。 若非她及时侧头躲过,恐怕要在脸上留下一道不浅的伤痕。 佐仓杏子缓缓转过头,吐出嘴里咬住那支箭矢,冷淡下来的眉眼瞥向暗处的诅咒师。 “喂喂,我说。”绯发少女停下了继续追逐晓美焰的脚步,本该沉重不便的长枪在她手中乖顺地转了几圈。 就算晓美焰抽身离开,佐仓杏子也没有再去阻拦,“晓美焰”无论如何也不会那么顺利就能走掉的。 佐仓杏子转过身,把长枪立在地面上,双手环胸,悠闲地倚靠在枪杆上。 “既然决定了对我动手,我就当你们已经做出觉悟好了。”她的嗓音轻而缓,却没人会从这种漫不经心的语气里真正放松下来。 气氛仿佛都随着佐仓杏子渐冷的语气而凝结,在她将目光落在他们的身上,属于强者的压迫感扫过,让人感到彻骨的寒意,光是连维持着现有的动作都仿佛灌了铅般艰难。 “不管你们是为了星浆体,还是什么别的目的,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夏油杰冷眼看着下方的诅咒师们听见“星浆体”后闪烁的眼神,佐仓杏子拔出武器,勾起的笑容露出两边可爱的尖牙。 “想要收拾别人的家伙,一定也做好了会被别人收拾一顿的觉悟吧?” 对方速度快到如同瞬间移动般,只能看见那道绯色的残影,在下一瞬就来到了他们身后。 长枪毫不留情地打在他的四肢和躯干上,完全看不出纤细的手臂挥出这般强悍的威力。 一众诅咒师中接连听到闷哼或痛呼的叫喊,在佐仓杏子所过之处,皆是应声而倒。 …… “简直是在浪费我的咒力。” 作为最终场上唯一还站着的人,佐仓杏子一甩枪尖,居高临下地做出评价。 “贫弱。” 夏油杰不再在原地停留,控制虹龙飞行的方向,他感受到了佐仓杏子扫过的眼神,对方没有选择追上来,看上去是真的对星浆体无感。 但佐仓杏子的话里也暴露了天内理子的身份,并且没有对那些诅咒师赶尽杀绝,对于天内理子来说,就是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定时炸弹。 要尽快把天内理子送到薨星宫内部。 不过在此之前,夏油杰还是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起码要能进行理智的思考。 看上去和晓美焰是对立的佐仓杏子,却又在对方危难时相助,她为什么会帮助晓美焰。 按照佐仓杏子所说,她是追着晓美焰而来,那晓美焰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些没人能回答他的答案被夏油杰反复回想、琢磨。 夏油杰又记起,不止是佐仓杏子,沙耶香提起晓美焰时也是咬牙切齿,满含气愤的样子。 晓美焰,你究竟是…… 在夏油杰沉思时,一柄利刃向着他要害处捅入,多亏他及时闪躲,让本该是致命的一击只贯穿了左侧的肩膀。 “警惕性不错。”如同恶魔的低语,在他耳边响起。 夏油杰分辨出对方身份的那刻起,狭长的双眼些微睁开,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出现在这里的是伏黑甚尔,也就代表着…… 夏油杰反应迅速,不顾伤势地强硬挣脱开,转身一脚踹向伏黑甚尔,不出意外被对方单臂挡下。 而这正符合他的预想,夏油杰借着踩着伏黑甚尔的手臂,脚下发力,双手护住天内理子二人,从空中坠了下去。 夏油杰在瞬间收起虹龙,让伏黑甚尔跌落,他深知这不会给对方造成什么影响,只是用这种方式来拉开双方的距离。 伏黑甚尔也确实像夏油杰所想的那般毫发无损,有丝带的缓冲,和他本身强悍的体质,才十几米的高度还不会怎么样。 让伏黑甚尔真正停下脚步的是晓美焰那边声势不小的状况。 “啊,是她先到了吗,那就有点麻烦了啊。” 虽然已经解决了五条悟,但那毕竟是在巴麻美不在场时做的。 这下就不一定能杀掉那个眯眯眼小鬼了。 “不过,谁又说的准呢。” 麻美现在看上去,可没有多余的精力注意到这边。 伏黑甚尔甩干净咒具上的血液,对远处艰难躲避着丝带的晓美焰很感兴趣。 对方不单是有充足的对战经验,倒像是很熟悉麻美的攻击路数一样,总能从险境里找出唯一的安全落脚点。 晓美焰并不轻松地躲开提前绕到她前方的缎带,单手撑地,在空中拧身,险而又险地避开前后夹击的丝带。 而从地底下接二连三地钻出色彩艳丽的丝带,封住了大多数留给晓美焰能够喘息的空隙。 而当那些从地面飞出的丝带被随处可见的咒灵触碰到,无害的丝带瞬间就如同蛛网般死死缠紧,将捕捉到的“猎物”统统拖拽进地底。 看着晓美焰凭借着多变的走位避开每次的伏击,巴麻美不急不缓地抬手,戴着露指手套的手掌向上,五指向内弯曲,做出抓握的动作。 一直隐藏在地下,只等着对方靠近的瞬发丝线立刻绞住了晓美焰的小腿,又在转眼间蔓延到全身。 “果然像杏子说的那样,束缚住你的动作,就没办法使用术式了。”巴麻美歪着头,回忆起她刚才听到的对话。 晓美焰挣扎两下,丝带反而越勒越紧:“别开玩笑了、这可不是内讧的时候!” “对有前科的坏孩子,需要额外的看管。” 在巴麻美手中,丝带顺从地变化成了手铐的模样。 “奉劝你顺从一点,我只是想知道一些事情,包括你……这么做的原因。” 巴麻美神情从容,用指尖一下下地拨弄着手铐,让它开合,发出清脆的响声。 “否则,普通的询问就要变成一场不太愉快的拷问了。” …… 第62章 六十二个马甲 “?” 面对伏黑甚尔落地以后,却没有立刻向他们发起攻击,夏油杰起初还有些不解。 伏黑甚尔没在第一时间向夏油杰出手,他在对方忌惮的目光中“唔”了声。 夏油杰不知道伏黑甚尔此刻的想法,手上严密地护住身后的天内理子,警惕着男人的动向,一边小心地顺着他的视线方向去看。 那方向正是浑身被丝线紧紧束缚住,固定在原地的晓美焰。 虽然被人完全封锁住了行动,她看上去却没多少狼狈的感觉,连发尾倾斜的弧度也是极轻的,和她本人波澜不惊的气质分外相配。 除了最开始的反抗,晓美焰也没再表现出有明显的挣扎。 晓美焰似乎很清楚她和对方实力方面的差距,在确认自己被控制以后,就放弃了这种白费力气的徒劳举动。 而她也的确没有做出什么能让自身脱困的有效自救,是力气不够,还是其他的原因夏油杰包括其他人就不得而知了。 一举制住晓美焰,让这个神秘出现的咒术师彻底无法行动的,是远处一名有着金色长发的少女。 果断利落的出手、肩膀两侧垂着的卷发、还有身上独属于强者,对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从容气场…… 虽然他并未真正见过那个人,对方的气质却隐隐和夏油杰脑中某个猜测重合。 “麻美。”伏黑甚尔随意地叫了一声,算作是打招呼。 直到离夏油杰不远的男人出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终于让夏油杰确定了心里那份猜测。 气势内敛的金发少女也微微颔首,回应他:“甚尔先生。” 对方果然是沙耶香提到过的巴麻美。 所以伏黑甚尔当然不需要急着向他们发动进攻,因为现在的情势正在向伏黑甚尔那方一边倒! 这对眼下的夏油杰绝不算是个好消息,挚友失联,很可能已经遭遇不测,态度中立的晓美焰被巴麻美压制。 更别提出现在高专里那些不成气候的诅咒师,每个人都揣着自己的小心思,对身边之人满怀猜疑。 若非他们现在受到威慑不敢轻举妄动,恐怕会立刻开始不分敌我的混战。 如同一盘散沙,根本不能被算作是一个整体,就算他们联合起来,也丝毫动摇不了目前的局势。 在这种没有任何助力的情况下,得知伏黑甚尔和巴麻美的同盟关系,无疑是最坏的一种结果。 巴麻美暂时还没插手,只把注意放在了晓美焰身上,但等她达成自己的目的,恐怕就要和同伴联手一起对付他了吧? 不,也许不需要巴麻美动手。 先前伏黑甚尔光是一个人,就已经把他逼入这样只能单方面被动防守的境地了。 为了针对悟,伏黑甚尔明显是提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才能布下这杀机重重的绝命埋伏。 而他,也绝对在被伏黑甚尔预料到的其中一环里。 “我没错过最精彩的地方吧?” 一道格格不入的爽朗音色出现,清楚地从周围咒灵各种混乱且意义不明的碎碎念低语里让人下意识捕捉到她的声音,同时也划破了凝滞住的空气。 现实告诉夏油杰,情形还可以变得对他们更不利…… “看起来我没来错,跟上是个正确的选择。” 绯发少女兴趣盎然地左右转头,扫了眼场上的情况,就确认了当前的局势。 嘴里的糖早已经化开,她只用牙咬住糖棍,让它随着说话时嘴的开合变化一翘一翘的。 “呦,麻美,好久不见。” 佐仓杏子简短地打了个招呼,随后抬起手,向金发少女示意地扬了扬。 见到巴麻美回应,夏油杰心中苦笑,佐仓杏子居然和对方认识,这下更难办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佐仓杏子看上去仍然没有想要加入哪一方的打算,只是站在被捆得动弹不得的晓美焰身侧,悠闲地和她搭话。 “都这样了,还不想和我们聊聊吗?” “……” 晓美焰的沉默显然在佐仓杏子的预料之内,她也不再浪费口水,耸肩的动作传达着无所谓的意向。 但晓美焰却望向了巴麻美,主动出言:“我不是你们的敌人。” “啊呀,这种话很难让人相信呢。” 巴麻美温柔地笑着,用平和却隐含压力的语气说:“还不明白吗?现在的情况可不是在‘商量’,不愿意拿出诚意坦诚相待也没关系。” “我们接下来会有很多时间来了解彼此的,当然,如果你等得起的话。”巴麻美食指点在唇下,双眼因笑意友好地眯起。 晓美焰:“……” 此刻的巴麻美终于显露出强势的一面,一旦确认好目标,就绝不会给人留有任何退路,步步紧逼,直至对方率先妥协为止。 什么啊…… 这样才像话嘛。 伏黑甚尔感受到由于兴奋,他体内的血液沸腾起来,连同血液流通过的血管和经脉里,都泛起了错觉般的灼热感。 平常表现的再温柔,也是拥有着能支配他人的力量,怎么真的会是那种没脾气的和善角色。 “美树沙耶香。” 听晓美焰突然提起一个不在场的人,并且还是所有人都非常熟悉的人名,巴麻美微微皱眉。 伏黑甚尔没从巴麻美的这个表情中看出疑惑,顿了一会儿,她只让晓美焰继续说下去。 “她也和丘比签订契约了。”晓美焰语气逐渐放轻,眼神却专注地认真盯着巴麻美。 除去诅咒师外,对于在场的大多数人来说,这并不是一个秘密。 巴麻美缓缓说:“如果是这件事……我是知道的哦,虽然也觉得有些草率,不过这毕竟是沙耶香本人的意愿,我没有立场去反对。” “更何况,沙耶香有了想要守护的事物,还遇到了她现在的朋友,看上去不需要一些多余的担心。” 她在特殊的字音上加重语气,比起‘担心’,更像是在说‘麻烦’。 巴麻美缓步走近,离晓美焰几米远的位置停住站定,她若有所思地说:“还是说……难道你是那种对别人得到和你一样的‘奇迹’而心生不满的孩子吗?” 晓美焰没有应声,她的目光落在对方腰间系着的袋子上,随着巴麻美的靠近,越能感受到里面从内向外散发的浓郁咒力,装着什么不言而喻。 神谷银示一心多用,操作着不在此处的另一个马甲的动作慢上一拍,正面接下了咒灵的攻击。 钝痛使得“晓美焰”瞳孔微缩,眼中出现了清楚的隐忍,连嗓音也不自觉地上扬,厉声喊道: “把你身上带着的咒物扔掉!” 巴麻美没有理会晓美焰激烈的反应,从袋中的咒物中拿出一截两面宿傩的手指,用指尖捏住:“是说这个吗?” 无视晓美焰闭着嘴,下颚绷紧的紧张模样,巴麻美空出的右手中瞬间出现一把燧发枪,肩膀随开枪的后坐力后移。 一声枪响。 被咒力吸引,从背后向着她袭来的咒灵被子弹强悍的威力震得灰飞烟灭。 “看起来这里并不是个能安静聊天的地方。” 数十把线膛燧发枪顺序出现在巴麻美伸手就能拾起的四周,银色的枪身折射出冷意。 “那么,先把周围清理干净好了。” 不再像是围堵晓美焰时的试探,巴麻美火力全开,瞄准的目标无一幸免,根本没有近身的机会,就被丝带和热武器来回灵活切换的攻击祓除。 佐仓杏子没有动作,待在动弹不得的晓美焰身边,时不时抬起武器有攻击意向的诅咒,还能在战斗里抽出空隙,用熟稔的口吻和巴麻美对话: “真想不到,你居然会和那种人成为同伴。” 翡翠绿意的眼瞳神色一凝,紧接着瞥向佐仓杏子。 佐仓杏子在他和五条悟第一次交锋时表现出不想趟浑水的意向以后就已离开,定然是不会得知五条悟死亡的消息。 伏黑甚尔脸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波动的表情,舌头抵着腮,要尽快解决掉夏油杰的念头缓缓浮现。 他可不希望看到等下万一眯眯眼小鬼说出了什么,导致和巴麻美之间的信任出现裂痕。 这么想着,伏黑甚尔的攻击已到夏油杰面前,疾风骤雨般的猛烈攻势让有所顾忌的夏油杰只能被动闪躲。 保护天内理子让夏油杰不免要分出多余的心神去留意身后的情况,这也令他在和伏黑甚尔的体术对抗上倍感吃力,放出的咒灵在对方天与咒缚的极限肉体的力量下,如纸般脆弱。 夏油杰额头泛起不明显的冷汗,源自于伏黑甚尔带给他的压迫感,他躲避对方凌厉凶狠的攻击同时,也观察着视线中能否有帮助脱困的有利地形。 但只看见了一个夏油杰不希望看到的画面,巴麻美释放出了最终一击,视线所及之处的咒灵统统化为乌有。 她缓缓从半空中优雅落下,手里还拿着那根没来得及收起来的特级咒物。 太强了,如果他们联手一起上的话,完全没有战胜的可能…… 就在夏油杰这样想着时,场上突然出现任谁也没有预料到的剧烈异变。 如果五条悟在场,经过“六眼”一定能看清,被巴麻美所祓除的所有咒灵的咒力聚集在一起,并且迅速融合,从诞生到气势达到特级的过程不到一秒。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有特级诅咒现世前,独属于特级诅咒的恐怖威压横扫全场。 那只臃肿的特级咒灵以不符合它体型的速度冲向了消耗掉大量咒力,出现破绽的巴麻美。 张开满是利齿的巨口,从后方咬住金发少女的头颅,顺势一口吞下了两面宿傩的手指。 有颈骨存在,阻碍了它真正吞掉特级咒物,它紧咬着嘴里的东西不放,头部左右大幅度地甩动起来,巴麻美无力垂下的四肢也被牵动。 那具还充满生机的身体落在了地上,溅起一阵灰土。 镶嵌着琥珀色宝石的胸针也掉到地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 正在与夏油杰缠斗的伏黑甚尔也在不同寻常的安静中察觉到了什么,他回过头,看见了抿唇不言的晓美焰,紧紧攥着枪杆的佐仓杏子,还有…… 特级咒灵嘴边挂着的、融金般的长发。 伏黑甚尔眼瞳颤动,在目光扫到倒在血珀中熟悉的身形后,表情一滞,巨大的荒谬感重重地击中了他。 怎么可能。 “……欸?”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恍惚的气音。 “开玩笑的吧?” 咀嚼骨骼的声音在寂静下来的气氛格外清晰,两面宿傩的手指无法被损坏,所以它现在吃的是…… 伏黑甚尔浑身沸腾的血液在瞬间冷却下来,先前战意上头的感觉也不复存在。 他此时头脑异常冷静,第一时间浮上心头的是巴麻美掌握反转术式这件事。 虽然实力很强,也难免会出现受伤的情况,平常经常能看见对方身上在战斗中留下的伤势以不合理的速度自愈。 不过。 反转术式也仅限于在咒术师还活着的时候才能使用,像那般整颗头颅都被啃下去…… 伏黑甚尔敛起失态的神色,拎着游云,幽绿的眼瞳中一片清明,他要继续之前未完成的战斗。 杀掉,夏油杰。 然后…… 然后什么呢? 夏油杰压力倍增,伏黑甚尔出手愈发狠辣,如实质般的厚重杀意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而对方动作甚至还能更快,身体跟不上眼睛捕捉到的残影,他逐渐无法抵抗,眼看就要出现破绽,将天内理子暴露在伏黑甚尔眼前。 虽然对方只追着他,但夏油杰不认为伏黑甚尔会放过“星浆体”。 在夏油杰准备硬接下对方攻向天内理子这一击、伏黑甚尔没有改变路线的直拳向夏油杰挥出时,一道亮眼的白色披风从二人眼前迅速掠过。 “赶上了!” 美树沙耶香喘着粗气,一个前滚翻紧紧护住了天内理子,让她远离了伏黑甚尔。 意识到自己的力道可能会让她感到窒息,又稍微松开一些,海蓝色的双眼中都因为剧烈奔跑浮上了雾气,却也挡不住她眼中闪烁着的明亮光彩。 美树沙耶香胸膛还在起伏,她看向同样惊魂未定的天内理子:“我做到了!” “我有保护”好…… 一道破空声划过,粘稠的“噗嗤”一声,让美树沙耶香的声音戛然而止。 温热的血液飞溅到美树沙耶香的脸上,凝固了她的笑容。 她迟缓地眨了下眼,天内理子的太阳穴出现一个不住往外渗血的窟窿。 “星浆体、星浆体!”放出冷箭的诅咒师眼球充血,脖子以上都因为激动而变得通红,兴奋地指着失去声息的天内理子。 伏黑甚尔看了一眼,不感兴趣地撇开眼神。 被击穿脑袋,已经没救了。 所以他才会在五条悟被天逆鉾捅进脑袋就亳不担心地离开。 也会…… 伏黑甚尔止住了思绪,他咂了下嘴,觉得有点可惜,居然被一个好运气的诅咒师捡漏了。 不过还是可以拿着星浆体的尸体带给盘星教交差的。 啊,就这么办吧。 就在伏黑甚尔这么决定以后,一道隐含不确定的颤抖嗓音响起,他分辨出那是佐仓杏子的声音。 “喂、麻美?” 在佐仓杏子惊愕地呼喊中,其他人也不由自主将视线往那边看去。 在几乎让人怀疑是不是把整个人身体里的血液都流干的大滩血迹中,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艰难地站了起来。 驼色的半身裙有零星的血迹,而洁白的衬衫简直被殷红的血液浸透,再往上看去…… 什么也没有。 她的双手胡乱摸索着,似乎在确认什么。 众人都被这一幕震撼的说不出话来,伏黑甚尔沉默着放开了手里的夏油杰。 “真是危险啊,麻美。” 一只洁白生物轻盈地从角落里跳出来,它的嗓音永远都是轻快的,只能从说出的话中感受到了大概是庆幸的情绪。 “幸亏灵魂宝石没有放在头上,否则就糟糕了呢。” …… 第63章 六十三个马甲 “……喂。” 首先出声的是佐仓杏子,她完全不能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语气略显急促地向丘比问。 “你在说什么啊?” 佐仓杏子略显失态,不自觉上扬的语调听上去有些破音,但现在没人会在这一点多做留意。 不止是佐仓杏子,在场的所有人皆是亲眼目睹“巴麻美”在断头后又诡异地重新站起身,也没有办法理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有提前告诉麻美最好不要把灵魂宝石放在头上也算是我的失误,不过,像杏子你做的就非常好呢。”丘比身后的尾巴摇晃频率和它的语速一样,不急不缓的说。 佐仓杏子下意识地抬手,摸向在锁骨位置,和她发色相近的灵魂宝石,指尖触及到微凉的温度后又撤走。 绯发少女像是联想到了什么荒唐的可能,她想要冷笑,张开嘴却只发出一声气音。 丘比又把目光看向巴麻美,要从那双仿佛永远都不会眨动的红眼睛里看出视线在看向哪边有些困难,但是它做了个很明显的转头动作。 方向正是站在血泊中,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所以不再用手去摸索确认,将双手垂在身侧的巴麻美。 现在或许应该叫她麻美会比较贴切。 丘比端详了巴麻美一会儿,用和平常无二的轻快语气说:“能看到麻美安然无恙,真是太好了!” 到处是硝烟与锈味,连呼吸都会被吸入的烟尘所呛到。 在这种咒灵在周围盘旋、所有人死寂一片、仿佛末日般的场合下,干净到显得格格不入的洁白生物就是用这种不合时宜的愉悦语调,说着恭喜的话。 “你在说些什么,回答我的话啊!” 佐仓杏子再也没办法忍受似的,走到它面前,伸手粗暴地一把将其拎了起来,赤红的瞳色里燃烧着莫名的神情,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 “给我、说清楚。” 哪怕被这样对待,丘比也没有表现出不适,它歪了下头,似乎并不明白佐仓杏子话里的意思。 这样的姿态反而更凸显出它身上时隐时现的非人感。 夏油杰的直觉也在提醒着他,丘比在眼下微妙的时间段出现,这个举动有多不寻常。 “那种家伙是不会理解人类的感情的,你再怎么愤怒,它也接收不到。”晓美焰出声说道,语气平静到接近一种不近人情的冷淡。 又来了,这样不出意料的口吻。 晓美焰绝对要比佐仓杏子她们更了解“丘比”,包括他们目前还不了解的那部分也是。 晓美焰在巴麻美被特级咒灵咬住头撕扯、失去意识,捆住晓美焰的丝线也随之松懈的时间里,趁着空隙从束缚中脱身。 吸取了之前的教训,晓美焰远离了巴麻美先前用丝带埋伏过的位置,提防着有再次重蹈覆辙的可能。 此时也没人再去关心她的动向了,思绪皆是还未从人死复生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对突然出现的丘比心中提起了万分的警惕。 而被所有人忌惮的洁白生物却仿佛什么都没感受到一样,坐在被血迹浸透的地面上,自然地整理起毛发来。 伏黑甚尔最先走近站立着的少女,对方一动不动,如同一具真正的尸体。 半敛着的眼睛随意地扫了一圈,佐仓杏子在和丘比对峙,美树沙耶香还维持着抱着星浆体的动作,夏油杰站在她身边,其他诅咒师皆是一副渴望又畏惧的模样,不敢凑到近前。 嘛,正好。 省去了他亲自动手驱散那些围上来的苍蝇的步骤。 伏黑甚尔上前倒也不是和巴麻美有多么浓厚的同伴情谊,只是想确认一下目前名义上搭档的情况。 应该很难再遇到和巴麻美一样默契、不需要多做磨合的搭档了。 他是这样想的。 如果“巴麻美”的意识还存在的话,就还有的救,再挽回一下也不算亏。 伏黑甚尔在巴麻美身边站定,眼睛没什么精神的半阖着。 这个角度,不需要低头也能看到光秃秃的、能直接看见少女在血肉组织中,露出一截颈骨的脖颈。 伏黑甚尔脸上的表情依旧如常,他见多了血腥的场面,只不过这次稍微有些不同。 不是在他眼里等同于酬金的咒术师,也不是丑陋的咒灵。 他把“同伴”这个词在嘴里来回了几圈,到最后也没说出口。 “麻美,听得见吗?”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就算对方突然暴起,伏黑甚尔虽然不能完全躲过,也可以避开要害。 伏黑甚尔又轻“啧”了声,自觉问了句废话,不管是头都没了,还是刚才摸索的动作,怎么看都不可能还保留着听觉。 他干脆抓住了巴麻美的手,让它不再颤抖的那么厉害。 “……” 与此同时,原本佩戴在巴麻美胸前,又随着少女从空中掉落一同滚落在地的配饰发出了异样,上面镶嵌着的琥珀色宝石隐隐散发出柔和的光辉。 有浓郁的咒力从中不断溢出,准确无误地来到指定的人的周围,修复着那具无头的躯体。 有充足的咒力催动,在伏黑甚尔稍微显露出诧异神色,目不转睛的注视下,巴麻美脖颈失去的部分以极快的速度被恢复。 先是下巴,再到嘴唇、最后是眼睛和那头灿金色的长发,皆被一一复原。 巴麻美本人缓缓把手贴在脸上,强烈的不真实感让她下意识再一次做出了这个确认的动作。 睫翼迟钝地垂下,慢一步遮住小幅度轻颤的瞳孔,那来自于恍惚感且混杂着断头的疼痛。 伏黑甚尔抬手按着巴麻美失温的脸颊,用手确认触感。 微冷的、没什么温度的、不似活人的皮肤…… 同样也是是真实存在着的。 “刚被修好的部位血液还没有足够的时间流通,会有冷的感觉是正常的,过一会儿就会好起来的。”丘比在这个时候出声,晃着尾巴贴心地告知他们。 这是“反转术式”吗? 不、哪怕是反转术式,也做不到在咒术师头颅都被毁坏以后发动,将其复原。 而且、 巴麻美可是在失去头部的状态下还有生命体征,能做出站起来这种基本的行动。 断了头也不会死,这到底是…… “还不明白吗?那家伙自称不会向我们撒谎,却会隐瞒下最关键的重要信息。” 听着晓美焰这么说,丘比反而十分友好地接起话来:“如果是有必要的事情我是一定会提前告知的,像这种只是一些不会对你们造成什么影响,也不会因此感到困扰、不便的改变罢了。” “……你这家伙,到底在说些什么啊?”佐仓杏子后退一步,指着巴麻美,冲丘比喊到,“怎么可能不在意啊,麻美那个样子,到底是怎么了?” “头都被啃掉了,居然还能活下来,那还是人类吗?” 佐仓杏子这句话像是在质疑巴麻美为什么能活下来一样,在场对“奇迹”有些了解的人则是清楚,佐仓杏子所有的怒意都是向着丘比而去的。 一层又一层的迷雾将人包裹在其中,现在佐仓杏子急需找到一个突破口,将憋闷的情绪发泄出来才能平复。 “为什么要这么生气呢?”那只生物居然像是在真心实意地感到疑惑那样反问。 “我可不能让你们就用和普通人一样脆弱的、容易损坏的身体去和咒灵战斗呢,那太不负责任了。” “作为支配身体、让你们拥有自我意识的灵魂,一旦受到伤害,就会导致你们人类的死亡。” “所以只需要把灵魂抽出原本的躯壳,再存放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容器里。” 夏油杰逐渐被不妙的预感所笼罩,丘比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这样的话,不论身体坏掉多少次,只要灵魂保持完好,就可以一直、一直地战斗下去,也不会有失血过多,少了四肢导致实力下降的困扰。” “……灵魂宝石。”被发丝遮住上半张脸的美树沙耶香在天内理子死后,说出了第一句话。 美树沙耶香的声音很小,也足够让人听清。 “灵魂宝石,就是装着我们灵魂的容器吗?” 跪坐的姿势让衣服遮住了她腹部新月型的宝石,夏油杰却立刻回忆起美树沙耶香灵魂宝石的色泽,那是比海面更纯粹、也更难忘的蓝。 装着的居然是沙耶香的……灵魂吗? 在夏油杰的注视下,丘比没有犹豫地点了下头。 “你骗了大家。”他看见沙耶香按在地面上的双手缓缓扣紧,身后洁白的披风上染着刺眼的红。 “骗?我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丘比否定了美树沙耶香的话。 “‘灵魂宝石’,难道不是已经说明了吗?只是大家都没有发现罢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会变成这副样子?”佐仓杏子重复追问道,手死死地攥着丘比。 丘比只是回答:“你们并没有问啊。” “不知道也不会有什么麻烦,有的孩子从签订契约直到死去都不知道灵魂被抽出来,对她们也没有什么影响呢。” “开什么玩笑,那我们还能算是人类吗!” 佐仓杏子压抑着怒气,难以接受地喊道。 “当然不是了。” 回答她的是丘比果断的嗓音。 “你们远比人类的身体素质要强的多。” “这样不是很方便吗?即使心脏被打穿、浑身血液都流干、失去手臂或者双腿或是像麻美那样头颅被咒灵啃掉也没有关系,只要有足够的咒力,马上又可以动起来,重新战斗下去了。” “说到底,人类到现在为止,也不能证明灵魂存在,为什么你们要对灵魂这么看重呢?” …… 这只无害的生物,终于在此刻向他们露出了獠牙。 夏油杰意识到,所有的少女都被它给欺骗了,并不是用“谎言”,而是“隐瞒”。 省略去了最重要的步骤,只把那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告诉了她们。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沙耶香。 伏黑甚尔倒是不觉得这有什么难以接受的,灵魂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存在,对于他来说无关紧要。 灵魂被人从身体里抽离也无所谓,不过他不能保证所有人都这样想。 伏黑甚尔瞥了眼巴麻美,对方从身体被咒力修复以后就显得很沉默,但看上去要比别人平静的多。 “丘比。” 巴麻美的语气既不像佐仓杏子的质问,也不同美树沙耶香的死寂,平和的嗓音一如既往。 “刚才突然诞生一个特级咒灵,你知道它那么快诞生的原因吗?” 经过巴麻美提醒,其他人纷纷回想起细节上的反常。 虽然巴麻美携带着大量的咒物,但是这些数量多到让人头皮发麻的诅咒是在之前就出现在高专里。 并且还……紧紧追着佐仓杏子、巴麻美、晓美焰几人。 简直像她们身上有什么对咒灵极具吸引力的东西一样。 “知道的哦。”丘比十分坦诚地回答,仿佛不管问它什么都会得到答案。 “和我签订过契约的孩子,消灭越多诅咒,就会诞生出同等量无法轻易被其他咒术师祓除的咒灵。” “而麻美你刚才一举消灭了场上所有的咒灵,那些咒力自然会在短时间内累积到极限,孕育出一个强大的特级咒灵也不奇怪。” “什么意思、你这样做的原因是……”夏油杰没办法再维持自己的表情,下意识地出声。 混乱的大脑很快理清了一切,那些棘手的咒灵出现的原因就是和丘比签订过契约的人祓除咒灵所导致的。 而悲叹之种的产生,似乎是和二次祓除有关。 也就是说…… “她们祓除的诅咒会在重新诞生以后,继续追杀和你签订契约的人?”伏黑甚尔提出另一个问题,回忆起巴麻美经常遇到咒灵的袭击,又自己说出了他的猜想。 丘比:“没有需要修订的错误呢。” 也许是觉得会让人误解,丘比又解释道。 “这样也是为了方便大家能获取到悲叹之种,否则咒力就没办法得到及时的补充了。” 巴麻美:“……” 她垂着头沉默,比之前还要安静。 “出现了那么多异常的咒灵,凭借普通咒术师的水准,一定是拿它们没办法的。” “这样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孩子和我许下愿望成为咒术师了。” “麻美。” 丘比突然叫了一声巴麻美的名字。 待金发少女抬起头看向它,丘比才继续说下去。 丘比歪着头:“要谢谢你呢,如果不是你这么努力地祓除咒灵,一定不会有今天的成果的。” 伏黑甚尔警觉起来,连脊背都下意识地绷紧。 巴麻美往常的善举,恰恰成为了推动他人坠入深渊的推手。 如果巴麻美只盯着会掉落悲叹之种的咒灵祓除,就不会出现多么难缠的状况。 正义感极强的性格让巴麻美一直没有停止祓除那些对她没有任何用处的咒灵,导致它们对其他人的威胁直线上升。 说不准已经有人因此而死了。 麻美想清楚一切,绝对没办法接受自己间接地让其他人成为灵魂被抽离身体的“僵尸”…… 丘比此时还在不解追问:“麻美,你难道不为此感到高兴吗?明明很渴望有并肩作战的同伴吧。” 砰! 一声出乎意料的枪响,枪口因子弹出膛的热度涌出青烟,而丘比完好无损地端坐在原地,显然对方瞄准的目标不是它。 巴麻美举着枪,扭曲里带着莫名的冷静,双眼不再澄明,蒙上一层浅淡的阴影。 仔细看去就能发觉,她的瞳孔正不住地颤动着。 “如果我们想拿到悲叹之种,就会间接地催生咒灵,诞生的诅咒会无差别地攻击所有和丘比签订契约的咒术师……”她木然地重复丘比说过的话。 不是每个和丘比签订契约的人,都拥有着和巴麻美、佐仓杏子二人的才能。 伏黑甚尔只看见巴麻美扯出一个难以忍受的破碎表情,冷汗顺着她的脸侧滑落,双眼溢着潮湿。 “这样的话,大家不是只能去死了吗?” …… 第64章 六十四个马甲 “喂,麻美!” 从原地消失,又突兀地出现在别处的佐仓杏子厉声质问道,她脸上还挂着不可置信错愕。 站在她身侧的晓美焰松开了手。 “你难不成……” 像是觉得这个答案很荒谬一般,佐仓杏子的嗓音在不自觉地上扬,这样咄咄逼人的口吻,通常在迫切希望得到对方回应时才会频繁出现。 “是想要杀了我吗?” 起码佐仓杏子在跟五条悟和夏油杰漫不经心地说着“食物链”的时候,从来没有见到她像现在这样激动过的。 巴麻美那一枪对准的目标并非丘比,而是向着佐仓杏子而去。 在所有人都处于被丘比话里的内容涵盖的信息给震得混乱,感到难以理解对方的这么做的目的时,巴麻美果断地向着佐仓杏子开了枪。 利落、迅速、不见迟疑…… 若非是佐仓杏子从站着的位置撤离,那一枪恐怕会准确落在她的身上。 夏油杰留意到,原本事不关己旁观事态的晓美焰也出现在佐仓杏子的身边,和佐仓杏子一样,没人看清她刚才具体做了什么,只知道晓美焰一定干预了不幸的结果发生。 巴麻美动作非常快,从举枪到射击,所有的步骤只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里完成。 得益于平时经历过的战斗经验,巴麻美甚至熟练到无需仔细瞄准,仅仅靠着心中的把握去开枪,就能精准命中目标。 如果没有晓美焰,巴麻美这一枪绝对会顺利击中佐仓杏子。 没人会去防备自己的朋友。 所以巴麻美不留情面的果断出手,连是战斗老手的佐仓杏子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而晓美焰却立刻做出了及时的应对。 虽然没看到她是怎样行动的,但从晓美焰瞬间出现在佐仓杏子身边来看,那时的晓美焰,绝对是发动了术式带着佐仓杏子闪避开的那一击。 说不定佐仓杏子已经得知了对方术式具体的能力。 不过显然佐仓杏子目前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巴麻美的身上。 伏黑甚尔清楚地看到了全过程,他瞥了眼巴麻美,不做言语。 距离上的优势导致伏黑甚尔是除了晓美焰外,最先意识到巴麻美动作的人。 他没有出手阻拦的意图。 伏黑甚尔不在乎佐仓杏子或是其他人的安危,他比较在意的是巴麻美此刻的精神状态。 尤其在那一枪里,伏黑甚尔感受不到任何的杀意。 假如是在一时的冲动下,做出了不可挽回的选择,等到巴麻美清醒以后,一定会陷入无尽的后悔之中。 为了防止还算合拍的搭档因为这种可笑的原因而半死不活,他会让巴麻美先冷静下来。 但是当伏黑甚尔看到了那时巴麻美脸上的表情,那些认为对方会被丘比所说的话打击到一蹶不振的想法,立刻如云烟般散去,不复存在。 不管是脸侧的冷汗、眼眶中溢着仿佛随时会落下的泪水、似乎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不堪重负似的啜泣…… 都只是是表象罢了。 腿踢到桌子疼出了眼泪,但那只是疼痛导致的,并不是为了“腿踢到桌子”这个事件感到悲伤。 在伏黑甚尔眼中,那些处处散发着脆弱意味的神情并不是巴麻美此刻真实的情感,或者说只是她最表层的情绪。 那更像是短时间遭受到连续的打击,身体潜意识做出的“反应”。 伏黑甚尔看到的是巴麻美举枪绷直的手臂,不见迟疑的扣动扳机,以及晓美焰原本站着的地面涌出的丝带。 一切都说明巴麻美依然保留着理智,攻击佐仓杏子包括想要控制住晓美焰,也是经过她思量过的决定。 佐仓杏子和晓美焰在麻美的判断里,大概是能对她构成威胁,会有些棘手的家伙。 如果想要解决掉两人,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前出手的成功率远比其他时候更高。 只是不知道晓美焰为什么能预测到巴麻美的行动,不仅自己躲出了攻击范围,还帮助佐仓杏子避免被子弹洞穿的结局。 伏黑甚尔警惕晓美焰未曾公布过的术式,并一直小心提防着。 不过他眼下更想搞清楚的是巴麻美为什么会突然暴起,向佐仓杏子发动攻击。 显然身为当事人的佐仓杏子也同样想从巴麻美口中得到答案。 “麻美,你究竟……” 砰…… 又是一声震耳的枪响,打断了她说到一半的话音。 面对枪声,佐仓杏子动也不动。 这次被轰碎大半个身躯的是端坐在一边的丘比。 火药的高温瞬间粘合住了可怖的伤口,即使半个头颅都被损毁得看不出原本的面貌,也没有出现血液飞溅,引人不适的一幕。 巴麻美双手持着的线膛燧发枪缓缓放下,连同她的呼吸也一并平缓了下来。 倒是没人对巴麻美杀了丘比的行为提出异议。 虽说这也是治标不治本,只能充当发泄情绪的手段。 就算杀死了丘比,她们也不可能变回正常的人类,更不可能让已经变异的咒灵统统消失。 现在的金发少女周身不再散发着充斥着攻击性的气场,如果没有那些吼叫嘶喊的咒灵,甚至能让人感觉到一种诡异的平和。 夏油杰不认为巴麻美先前的那一枪也是情绪失控下的发泄,他想让沙耶香暂时先离开这里,以免接下来会受到波及。 没人能保证以巴麻美目前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不会再次无差别地向周围的人发起攻击。 但美树沙耶香抱着天内理子的尸体,也被其他人觊觎着,诅咒师们隐晦或垂涎的目光,让夏油杰打消了让沙耶香单独离开的念头。 “如果被祓除的咒灵都会变成那样的形态……” “和丘比签订契约的我们,就算是为了补充咒力,也会间接地创造更多难缠的咒灵出来。” “那些弱小的孩子迟早会死在咒灵手下的。” 巴麻美垂着眼睛,用平缓的语气说着,先前溅出的血液凝固在她的衣服上,本该是突兀的一幕,却因脸上悲悯的神色,冲淡了染血给人的冲击感。 “不会再有人和丘比签订契约,这种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我,会阻止这一切。” 正是因为理解了巴麻美这么做的更深层次的原因,伏黑甚尔不担心巴麻美会有对他出手的可能,即使站在距离她这么近的位置,他也显得很是放松。 有跟丘比签订契约的咒术师存在,就一定会出现悲叹之种的载体,那可不是祓除几个咒灵就能好运遇到的。 实力不济,又对咒灵有着吸引力的弱小的咒术师自然而然会死在咒灵手下。 而那些能被普通人看到的咒灵,肯定会有怀揣着正义感的家伙选择和丘比许愿来获得解决它们能力。 虽然还不清楚那东西的最终目的,但是光从这些已知的信息来看,想也知道之后会像病菌一样扩散、传播,最后到难以收场的地步。 巴麻美想要彻底阻止丘比的想法,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 伏黑甚尔如同被什么指引一般,低下头,天逆鉾正被他握在手中。 除非,找到能消除所有咒灵的办法。 天逆鉾…… 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到了这样的决定,并且也把他也给算计进去了吗? “所有人都会得到救赎的。” 巴麻美垂着眼,双手食指交叠,恍惚间让人觉得看到了十字架的虚影。 “领域展开。” 随着巴麻美的声音落下,在她的背后一把把的线膛燧发枪有序展开。 周身环绕着浓郁到喘不过气来的咒力,同时从地底钻出了无数条缎带,有生命般追捕着想要逃离的诅咒师。 只要脚步稍慢就会被它所束缚住,从头到脚裹成一团,在外面看不见有挣扎的痕迹,但能感知到他们还存在生命体征。 在第一时间做出了觉悟的巴麻美,却在先前选择攻击佐仓杏子,所以她是想要…… “解决掉全部和丘比许愿过的人。”晓美焰平静地说到,伸手将指尖对准佐仓杏子,最后又指向自己,“包括你,也包括我。” 夏油杰本能地看向美树沙耶香,他不能理解巴麻美会这么做的原因:“可是为什么?” “你还知道些什么?” 晓美焰意料之中的没有回答夏油杰后面的追问,只说了一个分外熟悉的词:“悲叹之种。” 能够为她们提供咒力的悲叹之种是个极为罕见的消耗品,专门收集过的夏油杰也很少会遇到,是她们不可缺少的必需品一样的存在。 咒术师之间也存在着竞争关系,夏油杰从思绪中模糊地抓住了什么。 “所有的咒灵都消失,就不会再有人因咒灵向丘比许愿了。” “她正是为了这个愿望才会对我们动手的。” 夏油杰也同样看到了,在伏黑甚尔手中,那柄能够消除术式的咒具…… 正是它中止了无下限,让伏黑甚尔能够伤到五条悟。 假如用它去祓除特级咒灵,不管诅咒会不会再次从普通人的负面情感里诞生,被天逆鉾消除那部分咒力也会彻底消失。 这个变化绝对会削弱咒灵成长的速度,减轻普通人的伤亡。 “悲叹之种的数量不能同时供应所有人的咒力都保持充盈状态。” 所以为了能够实现这一切,巴麻美需要尽可能地保证自己持有的悲叹之种数量,来支撑她对特级咒灵的追踪与对战。 实力上的强弱决定了她们每个人损耗咒力的速度,并且为了不再有更多不可控的咒灵诞生…… 夏油杰缓缓意识到了巴麻美崩溃下的理智,按照晓美焰所说,这的确是一条有可能被实现的道路。 但、只是为了一个没人能做出保证的可能,就要做到如此地步吗。 为了不再有普通人被丘比欺骗,选择了对同为咒术师的同类出手。 “那你呢?” 似乎是从夏油杰的表情中看出了什么,晓美焰侧过头,态度冷淡地问。 什么? 夏油杰微愣,没能立刻理解晓美焰的话。 “真是可怕啊,麻美的能力,如果配合着伏黑甚尔,将所有的诅咒都祓除,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呢。” 没等夏油杰询问晓美焰是什么意思,熟悉的欢快嗓音突然再次响起。 夏油杰诧异地看着浑身见不到一点伤痕的丘比,他回过头去确认,只看见了地上有几块零星的白色碎片。 佐仓杏子随意瞥了一眼:“你还没死啊。” “喂,告诉我,你对麻美做了什么?” 佐仓杏子这种笃定的语气,让夏油杰不免多看了她两眼,是认准了巴麻美的性格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吗。 而且刚才巴麻美第二次开枪,虽然打中的是丘比,可在明知道第一次瞄准的目标是她的情况下,面对枪声,佐仓杏子也没有做出防备的动作。 “开什么玩笑,麻美是绝不可能会向同伴动手的。”佐仓杏子猛地将手中的长枪插到距离丘比不到几厘米的位置,锋利的枪尖轻松地劈开了坚硬的地面。 其中浓重的威胁之意溢于言表,若非佐仓杏子还想从丘比口中得到答案,夏油杰认为她也许会直接用长枪穿透它的身体。 想这么做的不止是佐仓杏子。 “我是不被允许干预你们的,麻美会这么做全部都是基于她自身的想法呢。”丘比无害地歪头,像是感受不到四面八方向着它传来的恶意。 “不过,灵魂宝石里的污秽累积过多,确实是会影响到人类的情绪。” “暴躁、易怒、悲伤或是变得极端,都是有可能的。” “是吗?”夏油杰看到佐仓杏子垂下眼,声音有些低,再次和丘比确认,“……所以,只要把灵魂宝石净化,就能让麻美恢复理智了没错吧?” “这一点,我也不能够向你们做出什么保证或承诺呢。” 丘比如实地回答,圆溜溜的红眼睛注视着巴麻美开放性的领域。 “你们本身就是无法被刻板数据所估量的‘奇迹’,会引发怎样的变化都是有可能的。” …… 第65章 六十五个马甲 “你是想……” “嗯,没错。”在夏油杰尚未说完的询问中,佐仓杏子只听了个开头,就坦率地承认了。 佐仓杏子的表情却不像她的语气那样随意,眉头向内聚拢,压低上身,让自身的重心向下。 这是一个适合腿部发力的姿势,能让佐仓杏子在最短的时间内尽可能地将肌肉的爆发性调动起来。 “听不进人话也没关系,我会把她叫醒的。” 佐仓杏子手中的武器附上一层绯色的咒力,仿佛有一团活的火焰在枪尖燃烧,连同眼中的神色都映进了被温度所扭曲的光。 夏油杰认为事情并不会像佐仓杏子想的那么容易就会被解决,先不提面对像巴麻美已经可以自如的展开领域,身为敌人后要承受怎样的压力。 佐仓杏子显然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光是从周身绷紧到如同一张拉满弓的弓弦的气息就能感受到她和松弛不沾边的情绪。 尤其当对方还是朋友的情况下,这很可能让佐仓杏子无法对巴麻美下手。 最糟糕的一种可能是,即使成功净化了巴麻美的灵魂宝石,她也不一定会按照所有人希望的走向改变。 夏油杰从美树沙耶香那边了解到巴麻美的性格来分析,她作为一个引导者,会帮助懵懂的咒术师适应和咒灵的战斗。 会十分珍惜同伴,这点从佐仓杏子笃定地说巴麻美不可能做出攻击同伴的事情可以看出。 佐仓杏子与巴麻美的关系似乎不错,但因为未知原因没有结成一起行动的搭档,现在巴麻美反倒是和那个暗杀悟的男人走的很近。 丘比特地提到巴麻美的行为会导致和它许愿成为咒术师的人数增加,让对方出于善意去祓除不会掉落悲叹之种的咒灵变成了间接使他人也沦为被欺骗的一员。 灵魂被从身体里抽出,只要有咒力就不会死去,断手断脚也会再长出来,身体完全成为了一个受意识驱动的躯壳。 让夏油杰联想到了夜蛾老师的咒骸,二者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夏油杰视线中的那抹灰蓝,正看向巴麻美,于是他也把目光放到脚下踩着丝带在空中编织成的平台,稳稳地停滞在半空的金发少女身上。 她的神情悲悯而庄严,垂下的目光仿佛能包容一切,被那双重归澄明的双眼所注视,会不自觉地涌现出松弛的念头,无知无觉地沉溺到暗藏杀机的温和中。 富有极强的正义感与对后辈的责任心,在知道自己也许会导致更多人受到蒙骗以后,那份打击是旁人无法感同身受的,但巴麻美在之后完全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果断出手再结合现在的情况,恰恰可以说明。 巴麻美的一切行动,都是基于她冷静思考过的结果。 无法确认丘比的动机和目的,于是立刻做出了要从源头上解决掉咒灵,来让丘比不可得知的谋划落空的觉悟。 选择了孤独,只为了走上正确的道路。 所以夏油杰才认为佐仓杏子成功的几率非常渺茫,即便消除了巴麻美灵魂宝石里的污秽,真的能够就这么轻易地动摇巴麻美的想法吗? 除非能找到让所有跟丘比签订过契约的人恢复成原状的办法,或许希望会更大。 起码他们在短时间内,是找不出这样十全十美的方法来让巴麻美冷静下来的。 夏油杰深知这一点,佐仓杏子不可能会不明白。 他的目光落在佐仓杏子脸上,对方正紧咬着牙,凝望着独自在高台而站的巴麻美。 佐仓杏子眼中浮动着的情绪也被皱眉的表情压下:“我可不想死在麻美那家伙的手上。” 也不想让巴麻美死在她的手上,夏油杰读出了佐仓杏子未说出口的意思。 不想杀死巴麻美,所以即使希望渺茫,也会选择去一一尝试。 “尤其是在她明显不清醒的状态下。” “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就是打醒她。” 什么啊…… 说过同伴会拖后腿,结果直到现在为止,也没有要放弃巴麻美的想法。 夏油杰不会因为这一点就对佐仓杏子的印象有翻天覆地的改观。 但是多一个不算无可救药的临时队友,起码要比佐仓杏子先前给人的印象要能让人安心的多。 不过,既然巴麻美准备动手的候选里有沙耶香,夏油杰必定是要阻止她的,巴麻美想要实现的目标能让大多数人避免陷入危险。 除非事态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夏油杰不想就这样杀死巴麻美。 他不能断言巴麻美内心的想法,但有一点是不能否认的,她也是被丘比欺骗过的一员。 不等夏油杰表态,佐仓杏子绷紧的小腿一踏地面,在脚下激起一阵灰尘,已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向巴麻美,绯色的咒力在她身后形成一条绚丽的拖尾。 少女放低重心,以肉眼无法辨别的速度反复移动着自身的位置,当丝带或子弹向她袭去,穿透的只是佐仓杏子留下的虚影。 巴麻美站立于高台上,俯视着下方的一切,神色淡然地看着佐仓杏子和她迅速拉近的距离。 在金发少女的身后,那只先前咬掉巴麻美头颅的特级咒灵缓缓浮现,吞噬掉两面宿傩的手指,让原本就使人生畏的气势更为强悍。 诅咒的速度在特级咒物的加持下获得了难以想象的提升,他迅速靠近对身后变化无知无觉的巴麻美,血腥的一幕即将再次重演,特级咒灵张开嘴的动作却僵在了原地。 “愿、” 巴麻美维持着食指交叠的动作,半垂着的睫翼遮住了暖色的瞳仁,在她的头顶悬挂着一枚十字架,代表着爱与救赎的标识在她话音落下的下一刻,往上方射出数道耀目的光芒。 “以此洁己身。” 光芒化为了丝丝缕缕的线,以巴麻美个人为中心相互连成一体,每条丝线的末端又如流星般坠落,最终在他们面前呈现出的,是一个看不见边际的巨大鸟笼结构,牢牢地将所有人都笼罩在其中。 而接近巴麻美导致特级咒灵直面了那些丝线的杀伤性,在撞到金线的那一刻起,再被咒力如何强化的坚硬外壳也如同豆腐般,被丝线嵌入皮肤当中。 特级咒灵也因为自身向着巴麻美而去的冲力,导致自己瞬间被切割成为整齐的块体。 咒灵紫色的血液顺着丝线较低的一端滑落,没有一滴溅在巴麻美的身上。 下方的人包括伏黑甚尔在内,面对突然出现并把他们笼罩在其中的“金色鸟笼”,逐渐从看不到边际的范围到肉眼可见愈发接近的身边聚拢。 而触碰到那些丝线的咒灵统统被无声无息地祓除,也足够说明了它的危险性,计算鸟笼正在向内移动的速度,在场除了早就被捆起来的诅咒师以外的所有人,深刻地意识到了他们所处的安全范围正在不断地缩小。 直到他们无处可躲,落得和咒灵一样的下场。 巴麻美的开放型领域终于彻底展开,完全显现在众人眼前。 让人心生绝望的一幕,不会磨灭掉他们的意志。 脚步没有因领域变化产生丝毫停滞的佐仓杏子就是其一,她正拎着枪直奔巴麻美而去。 伏黑甚尔也知道夏油杰他们此时的想法,只要在它没有彻底闭合前就打败本体,领域自然会不攻自破。 虽然在实力上巴麻美目前是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但从对面人数上,以及还没有揭露底牌来看,巴麻美实际上是隐隐处于劣势的。 按照伏黑甚尔评估自己值不值得涉险的要求来看,跟着巴麻美对抗高专绝对是不理智的。 不仅是件高风险0回报的差事,而且很有可能巴麻美所预想的解决咒灵的方式是彻底的无用功。 他应该离开的,或者给高专卖个人情,帮他们一起控制住巴麻美,等他们劝导巴麻美放弃这种念头之后,之后说不定还可以继续跟巴麻美恢复搭档。 伏黑甚尔无端想到了下午他以咒具落在附近为借口,折返回去解决了五条悟那件事。 在接下盘星教的委托后,他针对“六眼”做好了万全准备。 但对上五条悟依然是有风险的,一旦出现差池,虽说不至于把命给搭上,但暗杀“六眼”并不会给伏黑甚尔带来多么丰厚的回报。 为此若是留下不可逆的伤势,对他这种人来说明显不值当。 但他还是那么做了。 所以。 会帮你的。 伏黑甚尔在拎着游云挡住佐仓杏子向巴麻美的攻击时,才意识到他没把这句话说出声。 也无所谓了。 他只需要知道,现在巴麻美做出的举动,都是出于她本人的意志,在清醒的状态下做出的决定。 翡翠绿意的瞳仁分别扫过佐仓杏子四肢和要害,预估着攻击哪里才能让她彻底失去行动能力,使其一击毙命。 要小心她们每个人身上携带的“反转术式”,虽然从巴麻美恢复的速度来看,不能在瞬间治愈伤势,也要警惕对方会利用这个能力争取到喘息的可能。 “你这家伙,还真是碍事。” 佐仓杏子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压力,双眼微微眯起,她立时撤回长枪,不在力量上与伏黑甚尔正面对抗,她后退的间隙单脚踩在对方手臂上,敏捷的翻身远离。 调转方向,重新朝着巴麻美那边跑去,夏油杰挡住了伏黑甚尔前进的脚步。 正面和伏黑甚尔对抗显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索性还有晓美焰时不时地帮忙封锁伏黑甚尔的行动,这有效减轻了夏油杰这边的压力。 但是,夏油杰注意到。 “那些线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由原先视野最边际才能隐隐约约看到一点的金色,如今已经缩小到大约几百米的距离。 晓美焰举枪,应对着咒灵和丝带同时的攻击,还能气息平稳地回答:“我的能力,不是用来逞强斗狠,亦或是对抗诅咒的。” 这么说着,也和他们一样身处领域之中的晓美焰虽然目露沉凝,夏油杰却始终无法从对方身上感受到慌乱。 难道还有什么没用出来的底牌吗? “喂,麻美!也给我适可而止吧!” 被猛烈的火力逼退,佐仓杏子用长枪挥开子弹,正要再次向前,夏油杰先一步拦住了她。 能和巴麻美有来有往,起码有着特级咒术师的实力,佐仓杏子应该也掌握了领域。 佐仓杏子沉默着听完了夏油杰的提议,她的目光没有具体落在哪一处。 “背弃了自己最初的愿望,连正确性都遗忘掉了……” 佐仓杏子现在的声音,情绪并不像她想要呼唤回同伴理智时那样起伏强烈,反而像是从战斗带来的激动瞬间恢复到平静。 “如果是打着用领域和领域对抗来脱困的念头,那你的期望要落空了。” …… 第66章 六十六个马甲 在神谷银示的授意下,操纵的两个马甲先后向夏油杰表明了她们不可能展开领域去和巴麻美对抗。 晓美焰的领域能力和时间挂钩,利用爆炸将时间线扭转回过去。 她的领域在展开时的范围能覆盖住全世界,才能做到飞跃回过去的结果。 但晓美焰的领域并不适用于战斗,从订下“束缚”起,她存在的主要作用就不是为了祓除诅咒,或是战胜敌人。 虽说也可以将目标的时间倒退达成凐灭,来充当一种杀伤性极强的,几乎任何事物都无法抵御走向灭亡攻击手段。 但有至关重要的一点,晓美焰领域的范围不受神谷银示支配。 每次领域展开都是将整个世界笼罩在其中,消耗的咒力也达到了一种让人为之心惊的地步。 如果没有提前准备好足够的悲叹之种,只需要展开领域一次,灵魂被咒力侵蚀的程度就会让神谷银示不得不舍弃掉“晓美焰”了。 而以“佐仓杏子”特级咒术师的水准,自身是拥有领域且能够使用的。 但还是绕不开领域展开产生的损耗,除非再遇到像现在这般,神谷银示人为创造出仿佛百鬼夜行似的咒灵数量。 否则收获到的能量也只能和消耗的咒力相等罢了。 至于佐仓杏子有领域却不用,就脱离了“合理性”。 索性关于能量转换间的消耗问题,神谷银示一向细心。 先前为了减轻世界对咒术师马甲排斥,在晓美焰飞跃到过去时间线中途,神谷银示留下了其他的普通人马甲。 给咒术师马甲们都塑造出完整的家庭成员构成。 但同时操控太多马甲,对神谷银示的精神是一种严重的负担。 而让那些注定为了更有价值的马甲自由度更高,让无用的马甲按照有利的发展合理死去,就是一种减负。 也“导致”了佐仓杏子现如今的性格,她无法再施展领域。 神谷银示只留下巴麻美展开领域的能力,正是为了现在能赶在马甲崩毁之前,贡献出剩余的价值。 最后大范围地收割一次咒灵。 也只是咒灵。 神谷银示暂时还没有将所有马甲一并销毁的想法,净化灵魂宝石的频率越来越频繁的马甲,目前只有一个。 …… 必须要控制住巴麻美 在金色丝线编织而成的鸟笼逐渐缩小,留给他们落脚处的安全位置也在不断被剥夺后,这是所有人心中一致的想法。 分明是明亮灿金色的丝线,却带着血色意味的压迫感在向他们逐步逼近,并且二者之间的距离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拉近。 不是错觉! 鸟笼内部剩余的土地越少,丝线吞噬的速度也会随之加快。 而他们需要防备的袭击远不止鸟笼一个。 随时会有丝带从地底射出,夏油杰虽不知被它击中会怎样,还是灵活翻身躲过了稍慢一步的攻击。 直到丝带没有触碰到生物,最终失去推力轻飘飘落在地上,过了几秒,那条丝带凭空爆炸碎裂,那些碎片飞落的位置,又扩散出现了新的丝带,以及数十杆瞄着在场之人蓄势待发的燧发枪。 砰、砰、砰…… 不需要巴麻美本人开枪,扳机就自动扣响。 夏油杰立刻唤出一个外形类似比目鱼的扁平咒灵,踩在它的身上,借用它的躯体挡住下方接连的攻击。 他本人则是把比目鱼咒灵当做踏板,咒灵被身上突然增加的重量坠得差点紧贴到地面上,很快夏油杰就从它身躯上离开,腾空与巴麻美视线平齐。 夏油杰不断放出能够飞行的小型咒灵,供他在半空中能做出躲避等动作,而不是一味地被动接受来自巴麻美的进攻。 和黑发少女的配合中,夏油杰也确认了晓美焰的术式和时间有关。 所以对方才能做到瞬间出现在其他位置,并且晓美焰的弱点很可能是被人近身,在与佐仓杏子接触时开出的几枪,子弹上没有附着咒力。 也有地方解释不通,比如晓美焰先前带着佐仓杏子躲过巴麻美攻击的那一次,一定也发生了肢体接触,术式仍然发动了。 不过这个猜测依旧是夏油杰认为最为接近晓美焰术式作用的。 至于其他…… 夏油杰隐忍地皱了下眉,一发子弹贴着手臂的边缘擦过,撕裂的灼烧感打断了他的思绪。 晓美焰又一次瞬间移动,出现在巴麻美的视觉盲区,枪口瞄准了金发少女的四肢,子弹出膛后的枪响仿佛被谁吞掉一般,密集的子弹无声向着巴麻美而去。 没用的,如果还是像现在这样留有顾忌的攻击,根本伤不到巴麻美。 事态和夏油杰心中暗想的结果完全相符,晓美焰的偷袭落空,巴麻美轻松拦下了那些子弹。 甚至能反过来用丝线捆住弹头,需要极为精细的操作来为其增加旋转力,到合适的程度再将子弹冲着他们射去。 被附加转力的子弹里即使没有火药,杀伤性却不减反强,夏油杰侧过头躲过,又翻身避开不留空隙向他袭来的丝带。 假如晓美焰之后不下定决心,始终没办法对巴麻美下狠手,只是不痛不痒的阻挠,是没办法击败现在的巴麻美的。 “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金发少女缓声说,她的身后再度浮现出密集的枪支,枪口对准的方向无疑是夏油杰这边。 只要有咒力,遭遇怎样的重创都不会死亡的身体,早就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现在的身体只是作为帮助巴麻美更好战斗的工具。 断掉的手会长出来,所以可以趁着敌人错愕的瞬间来终结对方的性命。 要害暴露在他人眼前也不要紧,只要能够无视掉对死亡的恐惧,就可以抓住合适的机会进行反击。 不再有任何顾忌的巴麻美比先前带给人的压迫感更甚,相比较她那铺天盖地防不胜防的瞬发丝带,连在体术方面也不落下风。 未领悟到反转术式,不能像巴麻美那般放开手脚的夏油杰,处境显然要更受牵制,倘若有一刻分神,就会落入对方战斗的节奏中。 在与巴麻美对视时,那双一如既往澄明的眼睛中透出的平静,让夏油杰不由得一愣。 也正因如此,夏油杰在巴麻美利落的攻势下从空中击落,索性他在第一时间反射性护住了要害,只受了些轻伤。 夏油杰本想立刻冲上去,为一人抵抗巴麻美的晓美焰分担压力,或是与佐仓杏子一同对付伏黑甚尔。 但“鸟笼”已避无可避。 无数跑动飞窜的咒灵在金线接触到它们身体的那刻起,连痛苦的尖叫都没有留下。 一根根极细的丝线仿佛被烧得即将融化的黄金,以一种锋利且毫无阻隔的势头,嵌进了诅咒的躯体,将其切割成份量相等的块体。 看着那些被分割以后就化为青烟的咒灵,夏油杰知晓,它们被祓除掉了。 多么可怕的能力…… 但是奇怪的是,周围被缎带裹成茧的诅咒师,此时却像是被捆住他们的丝带给保护了一般,免于被金线切割的遭遇。 无往不利的丝线在接触到同源的丝带,激起一阵水波纹,丝带完整地经过了丝线。 其他没被丝带缠上的人应该就没这个待遇了。 夏油杰身边也出现过丝带意图绑住他,不过被他避开了。 巴麻美的态度很明显,她只针对和丘比签订契约过的咒术师,至于闯入高专的诅咒师,她没有想要波及的意图。 夏油杰觉得,但凡他不一直守在沙耶香身边,巴麻美也会尽力不伤及“无辜”的。 简直没办法用善或恶这样绝对的词语来定义巴麻美这个人。 伏黑甚尔痞气一笑,对着佐仓杏子的攻击视若无物,反而双臂向外展开,做出一个舍弃掉所有防卫的挑衅动作。 男人直直地向身后的丝线倒去,却没有看见血腥的景象。 伏黑甚尔身上缠着的丝带自主护住了他的全身,让男人顺利穿过杀机重重的天罗地网。 佐仓杏子则猛地向后跳了一大段距离,握着枪杆的手紧了紧。 “砍、砍不断啊可恶!”美树沙耶香双手持刀,用尽全力的刀刃抵在丝线上,发出了金属碰撞才会有的刺耳声音,而没在上面留下一点痕迹。 她一次次地用长刀砍向那些能取人性命的丝线上,除了感受被反馈回来的力道震得发麻的虎口外,别无收获。 美树沙耶香只能回头向金发少女喊到,希望能让她的理智复原:“麻美学姐,冷静下来啊!” 夏油杰随手拎起一把诅咒师掉落的咒具,往丝线上劈砍,从断裂的程度分析出,要比虹龙的硬度坚固的多。 “沙耶香。” “?” 夏油杰从美树沙耶香手中要来了长刀,狭长的眼型微微眯起。 他手臂上肌肉绷紧,挥刀带起的破空声落下,丝线应声而断。 几人迅速从劈开的空隙里钻出去,逃离即将要把最后一点空间吞噬掉的鸟笼内部。 “出来了!”美树沙耶香喊道。 “……还没完呢。” 凝重的目光共同望向远方隐隐约约的金色光辉。 又一轮“鸟笼”开始了。 “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 夏油杰抬眼,发觉是佐仓杏子把他心中所想喊了出声。 “你配合她拦下麻美,我去……” 后面的话佐仓杏子没有说全,在场除了巴麻美以外,还有另一个家伙正对她们虎视眈眈呢。 夏油杰对这个安排没什么异议,只是扬了下手中的长刀:“沙耶香,我会放出咒灵保护你,你的武器……” 能斩断巴麻美术式的长刀显然能让他在战斗里取得优势。 不过这并非他的武器,征求美树沙耶香本人的意愿也很重要。 “这都什么时候了,哪有时间让你们聊天啊?”佐仓杏子不理解地喊出声,额头上的青筋不知是因为体能消耗过大,还是感到无语才鼓起的。 佐仓杏子也不管夏油杰和美树沙耶香如何,她脚下稳步前进,飞速向着目标而去。 在地面上的短草中,一抹不明显的光芒一闪而过。 而佐仓杏子要去拿到的就是…… 一道壮硕矫健的身影比佐仓杏子更快,男人单手撑地,翻身时敏捷地将地面上混沌的灵魂宝石捡起。 随手将它放在了胸前,把灵魂宝石夹在布料和肌肉间,充当一个简易的口袋。 噌、 佐仓杏子也立时反应过来,甩出的长枪已抵到伏黑甚尔的后肩,本是想要让对方放下灵魂宝石,不料枪尖居然发出一声金属相撞才会有的嗡鸣声。 在伏黑甚尔身上的丝带,它的硬度随着和灵魂宝石的接近而变得强韧,连佐仓杏子没有故意留手的一击都稳稳防住。 “这东西可不能给你。”伏黑甚尔隔着紧身的布料用食指点了下灵魂宝石,对佐仓杏子笑到。 也不能给别人。 这关乎着巴麻美受到致命伤能否恢复的关键。 而且,里面装着的不是什么不重要的东西。 是灵魂啊。 …… 神谷银示让巴麻美提早放出的丝带,抓住了“一个不察”再度受到钳制的晓美焰,少女被捆住脚踝,倒吊在空中,她朝着丝带连续开枪,除了飞溅出的火星以外毫无作用。 情势也不容乐观,索性夏油杰已经赶到,他用撕开的校服将手和长刀捆在一起,除非从手腕断掉,否则武器就不会脱手。 夏油杰再度放出之前被他充当垫脚石的比目鱼咒灵,挡下了巴麻美施放的漫天子弹,气息虽然泄出几分不稳,接近对方的速度却是在逐步提高。 单一的术式在巴麻美手中被改变出了各种形态,她操纵着丝带相互编制成一整张厚重的布。 模仿了那只挡下了攻击的咒灵,现在的丝带比先前的硬度还要坚硬数倍,如捕食的魔鬼鱼一般,向夏油杰压去。 夏油杰不避不闪,这是难得和巴麻美距离如此相近的机会,他握住刀柄,凝神将全身的气力聚集在这一下上,咒力附着在刀刃上,为它本就锐利的锋芒更添威力。 这一刀夹杂着风声,带着呼啸般势如破竹的锐气,一举斩断了遮蔽视线的丝带。 伏黑甚尔抽出游云,三节棍别住了佐仓杏子的长枪,让它进退不能,但意料之外的是,佐仓杏子向他咧嘴一笑,笔直的长枪猛地折断。 伏黑甚尔忽然想起不久之前孔时雨所说的,关于佐仓杏子的情报。 不止是枪一种形态,还可以变换成…… 枪杆断裂成几截,其中有锁链将其相连,使擅长大开大合进攻的武器变成了灵活作战的多节棍。 而枪尖,则是将灵魂宝石挑飞了出去,内部浑浊一片,只剩最后一丝澄净光芒的宝石在二人眼中划过。 “拿到了!” 对于佐仓杏子势在必得的语气,伏黑甚尔以掌为刃,有丝带防御,他的身体就是无坚不摧的武器。 仿佛出手的那刻想到了什么,伏黑甚尔又在中途变换了手势。 那样虽然能阻挡佐仓杏子,却也会劈在灵魂宝石上。 伏黑甚尔的临时变招,挡住了佐仓杏子,却也使得灵魂宝石脱手,飞向上方。 …… 夏油杰破开防御,看到的不是对方意外的表情,她透着平静的双眼在注视着他,仿佛早就预料到他能突破一般。 巴麻美的面前,一门巨大的炮筒正瞄准了下方的他。 “tiro finale。”巴麻美没有起伏的平和音色,间接宣布了夏油杰的结局。 晓美焰在夏油杰冲向巴麻美起,就试图利用自身的重量令丝带摇动,有意控制扩大摆动的幅度,在千钧一发之际,用力将夏油杰推出瞄准范围以外。 足以夷平高专的一击直向继续按照原本的轨迹前进,夏油杰看着那个方向,瞳孔微缩,佐仓杏子和伏黑甚尔都在那里…… 一道亮如白昼的强烈光芒涌现,伏黑甚尔与佐仓杏子同时被笼罩在能刺伤人眼睛的光束中。 佐仓杏子第一时间竖起赤红的锁链来抵御蕴含着毁天灭地般的强悍冲击,而有着丝带护身的伏黑甚尔向那枚内部涌动着混浊气息的灵魂宝石伸出手。 术式自主保护的能力却限制住了他的动作,人也快不过光的速度。 强烈的轰鸣声涌现,入眼除了一片刺眼的白光外再无他物,混沌不真切的噪音冲击着鼓膜,让人体会到了短暂丧失五感的错觉。 对于天与咒缚来说,咒力的形态在伏黑甚尔的眼中比起咒术师要不同些。 所以他能竭力睁着被刺痛到干涩的眼睛看清光束内应声破碎的灵魂宝石,以及巴麻美失去聚焦、变得空洞的双眼。 脚下踩着的高台消散,金发少女直直地从空中坠落,她身上的服饰变回那身制服,肩膀两侧的卷发和裙角随着下落而向上飘动着。 佐仓杏子接住了她。 废了这么大力气,兜了一大圈子,这下终于拿到灵魂宝石里的咒力了。 “……” 笼罩在所有人头上的金色丝线、从诅咒师们身上褪去的明黄丝带、散落一地的银色线膛燧发枪…… 一切由巴麻美咒力形成的事物都在迅速、且一件件地消失。 “……开什么玩笑?” 伏黑甚尔用鼻音轻嘲一声,又陷入一种无端的沉默。 替他拦下了致命一击,也因提供咒力的来源被销毁,咒力构成的丝带从天与咒缚手中消散。 他没有试图去攥紧手掌。 “真是倒霉。”他含糊地嘟哝着。 伏黑甚尔低头,又注视了一会儿在几乎夷平了半个高专的攻击下,没有受到一丝伤害,也没留下伤痕的手掌,如此说道。 他就知道,幸运这东西注定和“伏黑甚尔”扯不上关系。 ………… …… 第67章 六十七个马甲 …… 随着场地最中间的身影从空中缓缓坠落,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连落下的动作仿佛都被人为放慢,轻轻的,无声的。 除去鼻尖还萦绕着的火药味,再看不到任何不寻常的异象。 困住他们的牢笼解除,在周围找不到一只诅咒的影子。 咒灵让人头皮发麻的数量早在第一轮丝线下折损大半,剩余的漏网之鱼也皆在巴麻美蕴含着强悍咒力的一击下,统统被气化溶解。 被缎带束缚住的诅咒师们安然无恙,只是陷入了昏迷当中,在场没人首先去确认他们的情况。 阴郁的天色放晴,不再是随时可能会被环绕在高专上方的不详咒力吞噬的那般压抑。 分明以绝对的实力碾压横扫了所有的咒灵,还不忘把那些不相关的诅咒师保护得严严实实的。 即使在这种时候,那家伙身上无用的好心还是会在某些细节上凸显出来。 叮、 清脆的响声接连响起,仿佛是金属和瓷器相撞激起的嗡鸣。 巴麻美无视防御的领域,哪怕是特级咒灵,只要是接触到了丝线,就会被它切割、消融。 有不少特级咒灵因此消散,地上零星几个的漆黑物件在此时像是海水退潮后的沙滩上残留的贝壳,显眼得很。 伏黑甚尔蹲下身,一枚悲叹之种被他捡起,用手拿着悲叹之种,能感受到上面传回来的微凉。 男人往前走了两步,把悲叹之种放在地上看不出原本是何物的碎片当中。 “……” 理所应当地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 伏黑甚尔嘴边竖直的疤痕扯动,敛下的眼睫遮住了他的神情,虽是在笑,仍只能从中看出阴郁。 伏黑甚尔在原地站了一段时间,脊背挺直,手中握着咒具,什么也没做。 那双总是没什么精神,半阖着的眼睛完全睁开,浸着绿意的瞳仁注视了半天被佐仓杏子接住又顺势抱在怀里的巴麻美。 金发少女的身上没有留下一点破损或伤势,双眼闭合,脸上的表情放松,无视渐冷的体温和苍白下去的脸色,仿佛她只是陷入到了沉睡之中。 不管伏黑甚尔站了多久,久到那些诅咒师之间有人幽幽转醒,久到眯眯眼小鬼反射性冲他亮出武器,巴麻美始终没有像之前那样随着时间而苏醒过来。 啊,该走了。 伏黑甚尔意识到这一点。 独自行动的好处是,不需要等人一起撤离,找到合适的机会就可以溜走。 伏黑甚尔在拿到雇主支付的报酬后,多数时间里几乎一直泡在赌马场里,就算十赌九输,运气奇烂,时间久了也会品出几分感悟。 幸运不会一直往某一个人身上倾斜,而不幸却总是均分在每个人头上的。 伏黑甚尔享受着赌博带给他那种未知的刺激,不把所有积蓄输光也绝不会离开赌马场。 即便巴麻美身死,目前的情况对伏黑甚尔来说也算不上劣势。 虽然少了碍手碍脚的咒灵去给咒术师小鬼们添麻烦,但他们的体力也在之前的危机里消耗了大半,怕是无力再和他争斗。 伏黑甚尔却再无继续下去的意思,罕见地在还有筹码时率先离场。 杀掉了六眼小鬼,他又瞥了眼早已失去生机的“星浆体”,没有想带着个累赘去盘星教交差的念头。 他从后腰处掏出手机,对着国中生年纪的少女随手拍了两张照片,尤其特写了导致对方死亡的致命伤,又不忘把天内理子的脸拍进去,免得盘星教不承认“星浆体”的身份,在打钱上拖沓磨蹭。 编辑短信的时候,伏黑甚尔手指顿了一下。 他和巴麻美会组成搭档,除了实力相近以外,也有未曾明说过,但都心知肚明的原因在。 二人都无牵无挂,家人朋友更是少得可怜。 伏黑甚尔不在乎这些,但也默认了巴麻美跟他抱团取暖的行为。 因为没有其他羁绊,假如其中一人死了,另一个人就可以取走对方所有的积蓄,不过相应的,也要偶尔照顾一下对方的仅剩的亲人和朋友。 这是之前就相互约定好的。 那时伏黑甚尔的确没有抱着巴麻美一旦死去,就能顺理成章吞掉对方积蓄的想法。 人死了,什么约定也就作废了,像这样的口头约定,根本束缚不了没良知的人。 只有时刻用道德感约束私欲的人,才会在哪怕另一人已经离世的情况下,依然严格地遵守之前的约定。 像他这样的人,“信用”或是“承诺”对伏黑甚尔来说转头就会忘掉,也别指望着他没有经过死去同伴的许可下拿走对方的钱这种事情产生什么心虚、愧疚和不好意思。 伏黑甚尔原本是打算跟巴麻美使个心机,假如遇到意外,少女肯定不会放着惠在禅院家不管的。 结果和预想的完全相反,荒谬得像是赛马场上,马骑着选手跑完了全程一样。 哈。 伏黑甚尔垂下眼,短发顺直向下,挡住他的眉眼。 如同夜色下蛰伏着的恶狼,一如他来时那般行踪隐秘,察觉不到丝毫气息外泄,在离开时,也是悄无声息的。 丘比坐在一处能同时观察到所有人表情的高处,一双瘆人的红眼睛映出伏黑甚尔远去的背影,它歪了下头。 或许对于伏黑甚尔来说,复仇这种行为本身就没有意义,逝去的生命无论如何也不会被唤回来。 虽然神谷银示也清楚伏黑甚尔散漫薄情的性子,不可能会因为交情而为一个死去的人做些什么。 如果“巴麻美”有活的希望,对方说不准会做出一些预料之外的行动,但那就不是神谷银示想要看见的场面了,意外往往代表着不可控。 不过…… 神谷银示还以为,伏黑甚尔会看在曾经搭档的情谊上,把巴麻美的尸体找个地方埋葬起来。 结果伏黑甚尔对佐仓杏子抱着巴麻美离开没什么反应,整个人像一尊沉默的雕塑,眨眼的频率也极慢,最后连眼神都从二人的身上移开。 只是捡起了在蕴含着巴麻美全力一击下却没有直接化为灰烬,仅仅是像被摔在地上碎成几片的灵魂宝石。 能抗住枪炮轰击的碎片,伏黑甚尔手上稍微没控制住力气,就变得更碎了。 他干脆直接攥在手里,也不松开了。 除了先前承载过某个炽热灵魂的容器,现在已经变成彻底无用的碎片以外,伏黑甚尔什么也没从高专带走。 没有留恋,只身离开了东京校。 …… 伏黑甚尔很擅长结合自身观察全场的局势,在情势明显有利于他的时候选择离开,想必是不会再杀个回马枪的。 索性伏黑甚尔在神谷银示接下来的计划中,也不会再有过多的交集。 “巴麻美”已经无法使用,也创造不出其他价值。 神谷银示操纵着佐仓杏子抱着巴麻美,是为了能找到一个顺理成章让佐仓杏子退场的合适理由。 安置死去的友人,没人会质疑这一点的合理性。 “沙耶香,还好吗?” 夏油杰把长刀还给了美树沙耶香,他注意到对方渗血的手臂,那是没来得及避开巴麻美释放出的丝线所留下的。 金线似乎还有着腐蚀的效果,使得美树沙耶香的伤势无法在第一时间恢复,反反复复的自愈再恶化。 “去找硝子帮忙处理一下吧。”夏油杰松开了握住沙耶香的手,皱着眉说。 清洗下伤口或许有用,专攻医疗的家入硝子也可以用反转术式加快自愈时间,总归会有解决的方法的。 “其实没有看上去那么痛的。”美树沙耶香低着头说,沉闷的语气里带着不解,“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但是感受到的大概只是被小刀划破的程度。” 即使如此,美树沙耶香也在夏油杰的督促下,回到高专去寻求家入硝子的帮助。 现场除了晓美焰和丘比以外,其他马甲都已退场。 对马甲们做出这样的指令,自然是神谷银示已经从放出的丘比的眼中传回的实时画面,注意到了五条悟那边的情况。 相隔几十米就会有一只丘比留意五条悟的动向,但当他用反转术式彻底恢复完身上的伤势以后,几乎不需要多余的确认,直接向着薨星宫的方向而来。 五条悟用“苍”移动的速度快出了肉眼能捕捉到的程度,神谷银示借着丘比的视野只能看到一闪而过的身影,这边还只能不动声色地让美树沙耶香不急不缓地离开。 提前预测的时间起了效,两个人终归是没有直接遇到。 但是另一个马甲就避不过五条悟了。 或许称为等到了五条悟更贴切。 “晓美、焰。”五条悟自己的血液飞溅在洁白的睫毛、发丝上凝固,染成显眼的暗红。 他故意在叫出对方姓名中间停顿,尾音还不自觉地发着飘,和虚弱没什么关系。 这是登上顶点,成为最强的兴奋。 脸侧也是脖颈处被刺穿喷溅出的血迹,被五条悟不在意地抹去,六眼正在不间断地将对方的信息传递给大脑,却只让五条悟感到了难得的畅快。 他迫不及待想展开一场真正的战斗,来让自己切身体会到目前有多强,可惜在来的中途,六眼一直也没搜寻到那个偷袭他的男人的身影。 不过,眼前不是还有一个人选吗? “我对无意义的战斗没有兴趣。” 面对五条悟的愈发清晰的战意,晓美焰撩了下长发,让发丝顺着她的指尖流过。 看出了五条悟目前处于极端兴奋的状态,她表明自己的态度。 “也不想与任何人为敌。” “所以,还是在此别过比较好。” 五条悟:“……” “悟?”夏油杰出声。 此时晓美焰早已远去,而五条悟单手插兜站在那里,听见夏油杰的声音,他含糊地应了一声。 正是因为了解五条悟的性格,夏油杰才会疑惑五条悟居然没有直接追上去。 结果,五条悟似乎对晓美焰的离开毫无反应。 “啊,只是看到了很奇怪的东西。” 五条悟尝试和夏油杰描述他看到的景象。 然而对方不像他一样拥有六眼,夏油杰只能沉默听着挚友说些抽象无法理解的话。 “简直像……诅咒。” 最终,五条悟只有这一句被夏油杰听懂了。 却无法体会到五条悟语气里好奇的探究意味。 “差点忘了,还有你,丘比君~” 五条悟笑着回头,还粘着暗色血液的脸上露出一个阳光满分的笑容来。 啊…… 神谷银示直面着货真价实“最强”身上的杀意,还能抽出心神去想其他的事情。 丘比设定的是没有痛觉的。 那就没关系了。 …… 第68章 六十八个马甲 “麻美学姐,她……” “嗯。” “……” 即将到来的夏季连风都带着燥热的气息,吹动树上的叶片发出响声,繁盛的枝叶遮住了下方的长椅,为人提供了一片阴凉处。 夏油杰和美树沙耶香分别坐在长椅左右的边缘处,水滴型的蓝色宝石则被摆放在二人的正中间。 灵魂宝石里涌动着的咒力,如海面掀起的波浪,在光线下折射出层次不一的柔光。 二人所处的地段行人稀疏,紧挨着一所夏油杰和美树沙耶香都非常熟悉的中学附近。 现在正是室内的上课时间,因此分外安静,也听不见学生们的嬉闹声。 美树沙耶香和夏油杰都坐在长椅两端靠近边缘的位置上。 椅子的中间,除了摆着一枚宝石以外,也没有其他人去坐,二人之间无意的空出了一段距离。 看上去就像是两个素不相识的路人,碰巧同坐在一把长椅上。 “……简直像是一个噩梦。”美树沙耶香的语速很慢,会有不明显的停顿。 嗓音也和以往的活力有很大差异,轻且不真切,虚幻到随时会融入周围自然的环境音里。 美树沙耶香低着头,放在膝头的双手向上摊开,又缓缓攥住,没有使出多大力,指尖的血色稍微泛白。 一系列始料未及的事件都赶在同一时间内接连发生,从五条悟被暗杀、难以接受天内理子的死亡、再到丘比抛出的爆炸性消息和巴麻美爆发以后的……身死。 一件件从未会预想到会发生的事情,不管他们是否愿意接受,也都强硬地接二连三在昨天上演。 在受到冲击后,人类的潜意识会先让人首先感到麻木,来平复精神上遭受到的创伤。 昨天经历的一切,对和五条悟并称为“最强”的夏油杰是一次不轻的打击。 起码在以前,夏油杰是不会相信有人能突破他和五条悟的防卫,伤害到天内理子的。 而伏黑甚尔的存在,不仅是彻底地击碎了他的自信,也让夏油杰感受到了他与对方战斗意识上的差距。 还从丘比口中得知了签订契约的“真相”。 夏油杰额前垂下的一缕黑发,随着他低头的动作恰好遮住了左眼,敛下的眼睫遮住了大半的神色,在树荫下的影子中无端显出阴郁的气质。 一旦当他抬眼,就会让人发觉,那不过是投影和角度产生的错觉。 他仍然是温和的,只是要比平常更为内敛,不是熟知夏油杰性格的人根本意识不到细微的变化。 五条悟除外。 在场的另一个人显然此时也没能及时留意到夏油杰的情绪,美树沙耶香正低着头,像是在盯着没有在每天高频率的挥刀留下茧子的光洁掌心。 夏油杰怔了下,又把放在美树沙耶香身上的目光落到了右手边,长椅中间立着的灵魂宝石上。 里面荡漾着清透的蓝,纯粹的颜色,看不见污浊的暗色,夏油杰不知为何,精神微微放松了些。 夏油杰看过巴麻美的灵魂宝石。 哪怕是在对方大意被特级咒灵偷袭得手,在空中坠落时胸针从衣服上脱落的那一眼。 咒术师特有的优异视力,也足够夏油杰看清其中翻涌的混沌,只剩十分之一的暖色从底部往外艰难地散发着光亮。 也许巴麻美会陷入偏激的情绪里,和灵魂宝石承受了过多的污浊,却没有及时得到净化有脱不开的关系。 虽说夏油杰认为巴麻美会陷入想要解决掉其他和她相同的“咒术师”这个死角里,她的经历和性格造成的影响因素会占比更多。 但他还是会不自觉频繁关注沙耶香的灵魂宝石的状态。 又会想起他与巴麻美最后时刻的对视,那双透着平静的目光,是提前预判到了夏油杰斩断防御之后必定会攻向她,早就做出了应对该有的眼神。 若非晓美焰推开了他,让二人都离开了光束的范围内,恐怕会在那样恐怖的咒力下直接凐灭。 当时夏油杰的心头只涌现出劫后余生的庆幸,直到战斗结束,一切归于平静以后,他才能有时间去接收爆炸性的信息,把它们一一理顺分析。 所有和丘比许下愿望的少女,为了能更好地进行战斗,她们的灵魂早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被人给抽出,放入到一个“安全”的容器里。 即使丘比仍然一副无害的姿态,不认同它这是在“欺骗”谁。 “说到底,你们的思维方式,我们才是没有办法理解呢。” “为什么人类总是因为认知上的差异导致了偏离预想的结果,为此感到后悔的时候去怪罪他人呢?” 和晓美焰说的一样,眼前的家伙果然是不会理解人类的感情的。 没有哪一刻更能让夏油杰更直观的意识到: 它是敌人。 巴麻美当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做出了那样的决定? 假如巴麻美像沙耶香所说的那样,是个不吝于向后辈传授战斗经验,愿意替普通人处理咒灵威胁的好人,却在无知无觉就被了丘比的“帮凶”…… 定然背负着沉重的负罪感,没有留给自己太多思考的时间,毅然决然地做出了选择。 作为敌人,夏油杰不会为巴麻美的死产生什么剧烈的情绪。 对方的目标是所有和丘比签订契约的咒术师,沙耶香肯定也在她心中的名单上,除非巴麻美先放弃,否则他们的立场就永远不会重叠。 只是仍会腾升出浅淡的遗憾。 也许这已经是他们能得到的最好结果了,沙耶香没有大碍,悟的伤势也被他自己治好。 这场声势浩大的战斗,以“星浆体”为开场,巴麻美的陨落为落幕。 其中扮演的角色最为让人捉摸不透的人选,晓美焰首当其冲。 神秘地出现,又在一切结束以后,仿佛局外人般,就那么平静地离开了。 晓美焰分明也是想要救巴麻美的。 在佐仓杏子试图夺取灵魂宝石让巴麻美“恢复神志”时,晓美焰虽未明确表态,却也加入到阻拦巴麻美的行动中。 可为什么又会这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也许感受到了他的不解,在夏油杰想要拦下对方问清楚前,晓美焰回过头,深深地看了夏油杰一眼。 “会有这种情况发生,是我的失误。” 晓美焰的唇色被抿得有些苍白,她却没有再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只是隐含深意地说。 “趁早放弃美树沙耶香吧。” “和那家伙签订契约的那刻起,不管是许下的愿望是什么,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或许紫色本身自带一种忧郁的感觉,连本该向晓美焰质问为什么会突然提到沙耶香的念头也被暂时忘却了。 在夏油杰以为对方会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晓美焰只是不发一言,像来时那样神秘,稳步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想到自己或许沉默了太长时间。夏油杰迟缓地回应:“啊,我也这么觉得。” 夏油杰回复的是美树沙耶香说的上一句关于“噩梦”的话。 “……”于是她又沉默了下去。 夏油杰的脸稍偏向左侧,这是一个能让他看不到身旁少女的角度,没由来的,连夏油杰自己也意识不到的,潜意识使他做出了躲避的倾向。 对于美树沙耶香来说,这或许的确是一场噩梦吧。 平常很少见到沙耶香主动提起家人相关的话题,偶尔能从她嘴里提到的除了从来没见到过的“小圆”,就只有巴麻美了。 “杰。” 夏油杰半眼下的阴影不明显的颤动,从喉咙中发出一声回应。 “那些人为什么要杀掉天内?” 经历了高专被诅咒师入侵,也算一个间接的知情人,再加上“星浆体”已死,美树沙耶香才能从夜蛾正道那里知道了天内理子的姓名。 夏油杰简略地向美树沙耶香介绍了天元大人的术式,以及完全由普通人构成的、狂热地信奉着天元大人的盘星教,和星浆体的概念。 “为了大部分的人的……幸福吗?” 只要天内理子和天元同化,就能让咒术师和咒灵之间稳定的局面继续延续下去。 夏油杰从美树沙耶香的艰涩的语气里感受到了她的困惑,这是个难以让人接受的答案,但是事实如此。 盘星教悬赏天内理子,则是为了不想让天元大人被星浆体所玷污,所以委派了伏黑甚尔来暗杀天内理子。 想必就连悟集中精神开启无下限防备着暗处会有敌人来对付天内理子,到后面回到高专后的松懈,也在那个男人的计算之内。 那些诅咒师自称是看到论坛上的发帖才会赶到高专的,背后很有可能有人在暗中操控推动事件的进展。 夏油杰首先怀疑的人选是伏黑甚尔,实在是对方留给他的印象过于深刻。 不过在细想之后又觉得说不通,伏黑甚尔一人就能对抗悟,面对自己也是一副全在他掌握之中的态度,更何况他身边还跟着巴麻美。 虽然很不甘心,但对方那边的综合实力远比他们高出一截,没必要去鼓动那些水平看不过去的杂鱼诅咒师。 “那些人也是咒术师吧?为什么……” 美树沙耶香低沉的嗓音中断了夏油杰继续想下去的思绪,他这才注意到,沙耶香为了抑制自己的尾音发颤,每个字音都咬得极重。 对天内理子的死,夏油杰回以短暂的沉默。 “咒术师里也有好有坏,所以才分出了诅咒师和咒术师的区别。” 美树沙耶香的回答是:“完全、完全不理解啊。” “难道大家不都是同类吗?” “杰?” …… 第69章 六十九个马甲 “……” 从美树沙耶香的嗓音听不出她是在质问谁,只是短促地叫了声夏油杰的名字,目光始终没有看向别处,自顾自保持着低着头的姿势。 气氛再一次安静下来,在夏油杰以为他们会像现在这样一直沉默到收到辅助监督发来的任务指示,到时候再相互分别时,美树沙耶香动了。 美树沙耶香向左侧探过上身,伸出手,拿起了摆放在二人中间的灵魂宝石。 凝滞得仿佛是被分割成两个世界的空气,也随着蓝发少女的这个流畅的动作重新开始流动。 “所以,就算天内平安抵达薨星宫,她也是要死的,对吗?” 为了避免形容的不准确,表达错了意思,美树沙耶香又紧忙地详细补充。 “我是说,作为星浆体和天元大人同化,属于‘天内理子’的那部分就会消失掉,只剩下天元大人的意识……” “嗯。” 得到夏油杰肯定的回应,美树沙耶香无意义地“欸”了一声。 “……怎么这样。”她干巴巴地说,握着灵魂宝石的手紧了紧,半天没有别的言语。 美树沙耶香不像护送了天内理子的五条悟和夏油杰,中途已经和天内理子相处过一小段时间,相互对双方的性格都有所了解。 美树沙耶香和天内理子之间满打满算,连完整的话都没说上过一句。 从把天内理子带出伏黑甚尔的视线,再到被诅咒师暗箭杀害,前后不过几秒钟。 一切发生的迅速且突然,夏油杰也是在结束以后用了很长时间去平复、接受。 沙耶香是怎么想的呢? 夏油杰能够隐隐体会到,美树沙耶香现在的心情。 因为看到了是朋友在保护的人,所以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 庆幸自己成功从伏黑甚尔手上救下对方,阻止了不幸发生,在情绪起伏最强烈的时刻,亲眼目睹了天内理子的死亡。 在这场混乱落幕后,受到打击的不只是他,更有沙耶香,包括最后赶到的五条悟也是。 不需要别人告知,“六眼”早在五条悟到场时,凭借着留下数量繁多的咒力残秽,已经说明了一切。 海量的信息在五条悟领悟了反转术式以后,不再会让大脑有被灼烧的痛苦,他能无所顾忌地使用六眼,让场上的情况在他脑海中被粗略还原。 夏油杰不清楚五条悟当时的情绪究竟是如何,大概也像他一样,心中的怒意在不断累积,且持续沸腾着。 从五条悟重新出现,他的身上始终环绕着一种说不清的强盛气势,锐利到不可直视,浓郁到无法忽略的压迫感,彻底断绝了旁人能窥见他的真实想法的途径。 染血的瞳孔缩成一个点,苍蓝与绯色混杂在一起,脸上的笑容夸张地扯开。 嚣张、放肆,狂妄的姿态,距离疯狂只差一线。 尤其在杀到盘星教,结果只见到了得知“星浆体”已死消息,正在里面欢呼雀跃的教众,伏黑甚尔不在其中。 丑陋的、愚昧的、真心实意为一个女孩的死亡感到愉悦的教众…… 在五条悟询问他要不要干脆动手杀了这些人的时候,夏油杰拦住了五条悟。 杀掉他们,只会让五条悟再多几条被高层为难的说辞,不会让事态往更好的方向发展。 盘星教的教众都是些非术师,连组织起这个势力的教主都是看不到诅咒的普通人。 哪怕,他们是间接导致天内理子死亡的诱因。 一个陌生的词在夏油杰的喉间艰难地滚动两下,最终被他咽下,没有真正说出来。 到现在为止,夏油杰也不觉得当时拦下五条悟的举动有哪里不妥,他认为让处于兴奋状态,随时在失控边缘的五条悟先冷静下来是正确的。 只是…… 【“那你呢?”】晓美焰冷淡的嗓音突然自夏油杰的脑海中浮现。 对方当时的神态完全不需要夏油杰刻意去回想,那双透着沉静意味的冷冽眼神直看向他,像是一柄锋利到不会使人察觉到疼痛的利刃,剖开所有阻碍,非要看清他最真实的想法不可。 夏油杰从晓美焰的眼神里体会到的意思要复杂的多,虽然现在无端想起了对方的话,但结合晓美焰当时说出这句话的情况。 目的成谜的黑发少女真正想问他的是,对巴麻美得知到丘比的谎言后,做出了要解决掉其他咒术师的选择。 那你呢? 你又是怎么想的? 假如你和巴麻美有相同的处境,对巴麻美的观念,首先是会觉得偏激,还是未说出口的认同呢。 在这种永远不会发生的无意义选择题上,夏油杰不愿多想,他转而将注意力放回其他上。 晓美焰对待他,或是与他交谈的态度,未免都有些过于自然了。 从对方目前表露出的性格来看,完全不像是会主动和人搭话,并且会问出有冒犯别人可能的话题的人。 先前面对悟的挑衅,晓美焰没有刻意的摆出友善,却也见不到杀意。 似乎要让自己处在一个绝对中立的离场上,对哪一方都是既不偏帮,也不示好。 夏油杰始终解释不清直觉上感到晓美焰很熟悉他们的一切,多次在别人话音前就如同能够预测般做出相应的行动,对所有人的性格都分外了解。 也许晓美焰从来没有想过要掩饰这一点的意图。 是故意为之吗? 夏油杰在这个猜测上稍作停留。 有可能从始至终这些都是晓美焰故意放出的烟雾弹,模糊她自己目的,不断混淆他人的判断,从中掩盖真正的意图。 虽然还不知道巴麻美、佐仓杏子和沙耶香跟晓美焰之间发生过怎样的冲突。 但强如巴麻美,作为敌人就会分外棘手,防不胜防的丝带,以及见识过开放性领域的恐怖杀伤性,单凭晓美焰目前暴露出的能力,显然不能与之抗衡。 更何况在巴麻美展开领域时,晓美焰也表示过她无能为力,说明起码在作战方面的能力,晓美焰是要逊于巴麻美的。 不管晓美焰尚不明晰的生得术式能力如何,在单体作战上处于劣势是不争的事实。 不适合直面与强者对抗,这或许就是晓美焰找出和巴麻美相处的合适距离。 一旦摸不清晓美焰的意图和其他底牌,巴麻美就不会轻易对晓美焰下死手,而是按兵不动地观察。 只要晓美焰在巴麻美眼中一直处于一个神秘的定位上,晓美焰基本的生命安全就能得到保障。 无论夏油杰如何猜测,都只是根据晓美焰的行动继续向下延伸,至于对方这么做的原因仍然是未知。 夏油杰对晓美焰的印象,像是她身处迷雾之中,隐约间能看到大概的轮廓,当你想要拨开眼前遮蔽视线的浓雾,又会发觉已经陷入到层层迷雾之中。 晓美焰最后离开时留下的话,表明了无意再和他们接触,想要和对方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谈谈的念头恐怕难以实现。 五条悟让他不需要担心对方会来找麻烦,现在的五条悟的“最强”名号无人再去质疑,不管敌人是谁,都不可能从最强的手下撑过一发“茈”。 夏油杰不认为晓美焰会像那个天与咒缚一样,做出袭击他们的举动。 晓美焰对他们没有敌意,这点已经很明显了。 他所在意的是对方向他说过的那句话。 放弃……沙耶香? 夏油杰没有把目光移回到身旁的友人身上,耳边的声音重新逐渐清晰,让他的注意从思绪里收回。 他能清楚地听到美树沙耶香的指腹和光滑的宝石表面发出细小的摩擦声,她正在有些用力地摩挲着灵魂宝石。 “我身上的自愈能力,是反转术式,或者它是别的什么东西,我搞不懂啦。” 美树沙耶香抬手,把灵魂宝石放在单独睁着的左眼前,同样透彻的海蓝叠加在一处,仿佛潜入深海之中睁开眼睛。 “如果它能像完整的反转术式那样,天内小姐也会活下来的。” 不会的。 夏油杰在心里否定道。 天内理子的头颅被那支箭矢贯穿穿过,脑组织已经被彻底地破坏掉了。 即使是她本人持有反转术式,也几乎不可能生还。 而像巴麻美把断掉的脑袋再生回来的恢复力,已经不属于是“人类”能做到的范畴了。 就像是丘比说的那样,将脆弱的灵魂保护起来,身体只是无关紧要,能随时被咒力修复的躯壳。 不出意外的话,沙耶香也是一样。 这是每个和丘比签订过契约的少女都会被迫承担的残忍事实。 沙耶香,已经不算是“人类”了。 只要收集足够的悲叹之种,就能够维持现状。 但是沙耶香,真的能接受吗? “只能治愈自己,这样的反转术式到底有什么用处啊?” 感受到美树沙耶香的闷闷不乐,夏油杰有意缓和气氛。 “幸好没让悟听到你这么说。” 五条悟领域的反转术式也无法对他人使用,只能治愈自身,这一点倒是和她们重合上了。 “……杰,天内的死才是正确的吗?” 沉默了一会儿,夏油杰终于听到了对方压抑许久的问话,其中混着“诅咒师”、“天元大人”、“帐”之类的,能让非术师听得一头雾水的词汇。 夏油杰没办法回答美树沙耶香。 他敛下晦涩的神情,重复了当时在薨星宫的路上,和天内理子的对话。 “无论理子妹妹怎么选,我都会帮助她的。” 和天元大人同化也好,逃走也好。 他都会帮她的。 “……是这样啊。” 没有反复询问去确认真实性,美树沙耶香抬起头,攥住了灵魂宝石,整个人都像是重新被注入了活力。 “我明白了!” “从今以后,只需要信任同伴就可以了。” “信任,正义的一方。” …… 第70章 七十个马甲 “所以啊,只需要去信任高专的大家,事情就会变得很轻松了嘛。” 接下来美树沙耶香每说出一个人名,就用食指抵住伸直一根手指的右手。 “就像杰、七海、灰原、夜蛾老师、辅助监督……都是值得信赖的人。” 直到念完一长串从熟悉到陌生名字以后,夏油杰才听到美树沙耶香用一种平平的语气叫出五条悟的姓名,仿佛很不情愿般似的。 看上去和悟的相性还是一如既往的差啊。 夏油杰嘴角微微下抿,似乎是想抑制住在此时显得尤为不合时宜的笑意。 虽然美树沙耶香认可五条悟的能力,也不妨碍两个人的关系非常一般。 归根究底,还是双方的理念不同导致的。 一个对“正论”感到厌烦,另一个则是对坚持的“正确性”深信不疑。 索性双方都选择了冷处理,互不理睬,把对方当成了空气对待。 “居然会因为这种事情,就开始去怀疑至今为止做的一切。” 美树沙耶香忍不住低笑起来,语气比起自暴自弃的嘲讽,更像是某种释然。 “我……真是个笨蛋。” “说到底,诅咒师本身就和咒术师有本质上的区别。”说出了这句话,美树沙耶香整个人如同重重吐出了一口浊气般,浑身松懈下来。 或许这是连美树沙耶香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细微变化,夏油杰没有错过她一直不自觉皱起的眉头终于缓缓松开,神态间也不再隐隐地透着郁气。 仿佛困扰她许久的烦恼,都随着找到了根本的原因而不攻自破,就这样轻松地统统消失了。 真的会像沙耶香说的那么简单吗? 依靠诅咒师和咒术师的身份来区分出善恶,去判断对方是否值得信赖…… 夏油杰对于可行性在心中存疑,他本能地对这个笼统的办法感到不妥。 连他都无法准确断定咒术师和诅咒师之间那条模糊的分界线。 或许应该提早跟沙耶香说清这点,以免以后未来或许会看到和认知相互冲突的一幕。 但…… 夏油杰微微怔神,看向身旁一扫郁气,整个人散发着松弛气息的美树沙耶香。 压在美树沙耶香身上的沉重感不复存在,不再像是被无形的负担给挟持的消沉,双眼随着眨动映进细碎的光斑。 完全没办法让人把先前低声质问丘比时空茫的眼神和他现在眼前的沙耶香联系到一起。 作为全程经历了昨天混乱的整场事件,又是今天最先见到美树沙耶香的人,最直观感受到美树沙耶香情绪上的变化,除了夏油杰别无他人。 因此他对美树沙耶香能从打击里重新振作起来,恢复以往的活力这件事由衷感到放松,并真心实意地希望沙耶香能摆脱掉这层阴霾。 如果沙耶香没办法接受现状,只会让她感到痛苦,理子妹妹也好,亦或是…… 夏油杰落在美树沙耶香面庞上的目光向下,扫过被对方攥住,看不见具体颜色的灵魂宝石上,稍微明快一些的情绪再次凝滞下来。 想要逆转美树沙耶香身体上的变化,几乎不可能实现。 这是他和悟从那只非人生物的嘴里问出来的结果。 不论他们的态度如何改变,最开始的友好或无视,以及后面的武力威胁,始终没能如愿让它开口说些夏油杰他们目前最迫切想要知道的信息。 丘比甚至还能表现的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对待他们如常的友好,一副知无不言的模样。 一旦当他们问到具体的细节时丘比就不再出声,动也不动,像一只无害的动物玩偶。 已经知道了对方的真实秉性,丘比的可信度在夏油杰和五条悟这里降到了最低。 “虽然身体上的改造是不可逆的,不过也不是彻底没有希望呢。” 丘比的嗓音仍旧是欢快的。 结合它四肢被固定住,连抬头这种简单的动作也做不到的情况,这种反常的语调格外显出诡异。 “喂,杰,你不会蠢到会相信这家伙的说辞吧。”五条悟连声怪叫着,打断他们之间的对话,也是防止夏油杰可能会因为丘比抛出的诱饵而动摇。 夏油杰记起,当时他心中首先涌上的情绪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为原本是不让丘比逃走而束缚住对方行动的举动,丘比最高也只能看到他们的腰间。 丘比也就不能依靠视线去观察此刻他脸上的表情。 对不知道还向他们隐瞒什么的丘比,夏油杰不会相信它所说的每一个字。 至于为什么还会做出这样近乎“露怯”的举动,夏油杰说不清楚,也无意去深想。 五条悟的观点是,他认为从一个没痛觉也没情感的家伙嘴里撬不出他们想知道的东西,不如把目标放在晓美焰的身上,说不准能得到意料之外的信息。 夏油杰也赞同挚友提出蹲守晓美焰行踪的方案。 想要找到一个踪迹成谜,并且术式未知的咒术师不是件一朝一夕就能有明确进展的事情。 也就是说,暂时还找不到让美树沙耶香恢复的办法。 美树沙耶香不知道要维持这样的形态多久,如果晓美焰也做不到,这个时限也许会被增加到永远,直到她死去的那一天。 姑且能被认作是好消息的是,只要有悲叹之种,沙耶香就是安全的。 失去了爱惜身体的意义,绝对和“好消息”挨不上边,这却也是夏油杰唯一能为美树沙耶香做的。 要尽可能地把特级咒灵控制在手中,转换成能掉落悲叹之种的咒灵。 也许和他的生得术式有关,夏油杰能在特殊的特级咒灵被祓除后获得到悲叹之种,像五条悟一样用数十倍的咒力直接把诅咒轰成灰,则什么也得不到。 术式的特殊性,使得夏油杰不需要让美树沙耶香有祓除咒灵的行为,也能拿到悲叹之种,他完全可以独自完成获取悲叹之种的过程。 这也能最大限度让沙耶香减少接触危险的源头。 夏油杰没有忘记,被其他人祓除过的咒灵也会攻击沙耶香,要尽可能地让沙耶香远离特级咒灵。 这对沙耶香而言,是一种保护。 起码在他们找到能让沙耶香恢复的办法前,夏油杰希望沙耶香能按照他预想的路线行进。 下调沙耶香被委派接取的咒灵等级,二级以上的诅咒需要和同级的七海和灰原一起行动,根除意外发生的可能。 这是夏油杰目前能想出最为稳妥,对沙耶香受到伤害的可能性降到最低的方法。 …… 夏油杰看美树沙耶香恢复精神,重新变回干劲满满的样子,犹豫的情绪没在心中停顿太久。 指望着所有人都怀揣着相同的正义感,约束自身的举止很不现实。 但是现在的沙耶香,显然是听不进去别的声音的。 说不定会让他们的关系变得疏远起来。 算了。 “沙耶香,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选择在这个时候问出这个稍显平常的话题,是夏油杰经过思考后的结果。 被晓美焰直言放弃的美树沙耶香,会像巴麻美一样钻进牛角尖里陷入极端吗? 除此以外,夏油杰想不到还有什么原因。 仿佛能看穿夏油杰心中所想,美树沙耶香目不斜视,认真地一字一句说:“我会继续作为帮助人的那一方,战斗下去。” “因为祓除掉的咒灵会重新出现就不去做,那种胆小鬼一样的行径算怎么一回事啊?”美树沙耶香刻意加重的语气像是在和谁承诺,又像是对自己的要求。 美树沙耶香的反应是夏油杰预想里最理想的状态,不管如何,能看到她重新振作起来真是太好了。 至于晓美焰,要等找到她以后才能去确认了。 “没关系吗?” 美树沙耶香的情绪稳定下来,起码表面上看起来是如此。 现在不应该再提起会让她动摇的话,但夏油杰仍是问出了这一句。 连身为前辈的巴麻美都无法承担的残酷现实,真的没关系吗? “我向丘比许愿的时候,并没有遇到诅咒的袭击,”美树沙耶香撇开视线,没头没尾地说起曾经的事情,“杰也知道吧?” “嗯。” 夏油杰留在美树沙耶香身边的咒灵一直没有给他传回危险的讯号,也就说明美树沙耶香一直处于安全的环境中。 但当他再次见到美树沙耶香,她看上去成为咒术师已经有段时间了。 “在麻美学姐还没抓住那家伙之前,维持现状,什么也不做才是最聪明的选择。” 美树沙耶香用“那家伙”代指对方的名字,没有要向谁解释的意思,很可能也是夏油杰也认识的人。 从沙耶香、巴麻美和佐仓杏子微妙的态度,很容易就能推测出那个人的身份:晓美焰。 “继续作为普通人一样生活下去,诅咒也不会主动找上门。” “那样的话,会很轻松吧?”美树沙耶香的尾音微微上扬,却不是在寻求赞同。 不用去和咒灵战斗,也不会受伤。 在丘比没说出她们的身体已经被改造的真相前,所有和它签订契约的少女,都是会抱着也许会死在咒灵手下的觉悟才做出的选择。 “从遇到丘比,知道还有咒灵这种存在,怎么可能再像之前那样生活下去啊?” “如果明明有能力去解救他人,但是只选择在一边旁观,那种事情……” 应该再说些“无法对别人的苦难视而不见”之类的话来稳固印象,但是神谷银示不想赌违心的谎言被识破的概率,因此美树沙耶香显得像是顿了一下。 “我会成为咒术师,不是为了得到谁的‘回报’,连愿望也是随随便便就草率决定下来的。” “但不代表我就是那种莽撞冲动的家伙,我可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做出这个决定的。” 其中也包括在这个过程中死去。 从美树沙耶香的眼神中,夏油杰看出了她的信念。 “而且,如果没有丘比,我大概一辈子也没办法和杰成为朋友吧?” 夏油杰能在对方澄澈的眼底看到明显怔住的自己,他倾听的神态凝固在了脸上,做不出任何能被称为自然的放松表情。 “……” 无法用简单的言语说清他此刻的混乱,下意识地想去反驳,又忍不住深思,如果沙耶香一直都是非术师,他们的关系还会像现在一样紧密吗? 在夏油杰没有转学到高专前,比较学校里的其他人,他和沙耶香的确走的稍近一些,看上去就是关系亲近的朋友。 至于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还没等夏油杰理清语言,美树沙耶香已经站起身,似乎无意深谈上一个话题。 “至于那些诅咒,全部冲着我来也无所谓,我是不会因此就停下的。” “没什么需要后悔的。” 美树沙耶香故作轻松地吐了口气:“说不定这具僵尸一样的身体,在战斗里还会起到出乎意料的作用呢。” 在夏油杰忍不住想要说些什么的担忧目光下,她的左手不自然地频繁摆动着:“被刺穿要害还能自如行动,一定会让人大吃一惊吧。” “……沙耶香?”夏油杰不确定地叫着她的名字。 “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啊,我是在说真的,怎么想都会觉得很震撼吧?” 不要用这种随意的口吻去讨论该怎么利用自己的身体在战斗里获得优势啊…… 这种事情、 没等夏油杰出声,二人的手机就先后响起,附近诅咒的诞生宣布了这场聊天的终止讯号。 夏油杰要处理的咒灵和美树沙耶香负责的不是一个级别,也就说明,他们得分开了。 “麻烦杰放下自己的事情听我罗里吧嗦说了一大堆了。” 尤其是近期,随着天气温度的变化,诅咒滋生的速度日渐频繁,连美树沙耶香的手机都全天不间断的收到来自辅助监督的信息。 不难想象像会有多少任务等着夏油杰去处理。 索性领悟了反转术式的五条悟一直维持着高度亢奋的情绪,找咒灵测试新招式的威力,间接减轻了其他咒术师不小的负担。 “锵、锵!” 握住灵魂宝石,转瞬间美树沙耶香就完成了变身,做好了随时进入战斗的准备。 美树沙耶香站在阳光下,夏油杰则是由于不喜灼热的阳光,坐在了阴影处。两个人身处光和影的极端,如同被分隔在不同的世界。 美树沙耶香单手挽了个利落的刀花,另一只戴着手套的手冲着阴影里的夏油杰,神采奕奕地看向他。 “久等了,正义的魔法少女美树沙耶香,重新登场!” 挥动刀身带起的短暂凉意很快便散去,苦闷的热意重新温吞地侵入每个角落,散播着心烦意乱的烦闷,无声地提醒着所有人,夏季的到来。 …… 第71章 七十一个马甲 “喀嗤、喀嗤……” 夏油杰随意地坐在废墟之上,单手撑在膝上,向下垂握着的手里拿着一枚漆黑的咒灵玉。 圆形的球体被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他目视远方,显然将注意力放在了别处,不关心手上的动作。 结束完一场对其他咒术师来说分外艰辛,伴随着有丧命可能的战斗,即便是夏油杰,脸上也不经意间显出几分疲态。 正值精力和朝气最为充沛的年纪,平常能和高专里另一位刺头儿能把后山掀翻,不至于只经历一场对战就力竭。 自从入夏以来,不间断赶往不同地点去祓除咒灵才是现下疲惫的主要原因。 随着炎热的气候降,新诞生的咒灵也像井喷似的集体爆发,光是被“帐”侦测出的诅咒就已经远超其他季节,达到了一个令人心惊的恐怖数量。 诅咒数量激增的现象在往年的夏季也经常上演,温度升高导致的心情浮躁,不可避免会让民众的负面情绪加重,像是冬季,诅咒的诞生频率就会进入一段较为平和的冷冻期。 对夏季诅咒会频繁出现的规律,咒术师一方也早就做出了相应的应对方法,只不过今年较往常有些不同。 不止是要单纯抵御诅咒增加的数量带给咒术师身心方面的压力,其中还混杂着让那群咒术界高层嗅到了危机气息的消息。 千年以来都是对非术师不可见的咒灵,首次出现在了普通人的视野当中。 并非像是处于濒死间短暂地看见了咒灵,没有遭遇袭击的普通人也切切实实地描述出了诅咒的位置和模样。 直到有咒术师姗姗来迟,后续用目击到咒灵的当事人压力太大,缺氧导致看到了幻觉的借口勉强含糊了过去。 凡事有一就有二,在咒术界高层没意识到暗潮下的涌动,还没把暴风雨即将来临时的平静预警放在心上,像以往那样保持着一贯的傲慢姿态,只当这是一次偶然事件,直到之后又陆陆续续地接二连三有类似的情况发生。 当他们终于察觉到事态似乎隐隐脱离了控制,咒灵的存在已经在普通民众间小范围引起了轰动。 首先是质疑,随之而来的就是极度的恐慌,人类的想象力就是会对未知的事物本能感到恐惧。 尤其之前从未听到过传闻,近期突然能在各种地方听见讨论,无疑会把咒灵的威胁性放大、夸张化。 关于咒灵的传言经过口口相传,产生的误差越来越大。 咒术界高层想要重新封锁住“诅咒”的消息,然而传闻仿佛被拧开的水管,用手按在上面试图压住源头,激烈的水流也会从侧面、指缝里喷涌溅出。 越想压制,反而会让水的面积扩大。 但只是这种程度,还不至于让这些土入半截的高层焦头烂额。 日本大多数民众还是认为是某个组织为了煽动混乱,而在网络上传出的谣言,而那些“目击者”都可以用和人串通好了,或者是想要吸引关注的手段来解释。 能被普通人看见的咒灵不会主动攻击人,甚至像是有意识地选择避开人群,所以暂时还没造成严重的后果。 迄今为止,真正被这种咒灵攻击且记载在册的只有几例,除去已确认死亡和行踪不定的当事人,剩下的唯一一个就在高专。 而见识过咒灵的普通人则对自己看见的事物坚信不疑,虽然咒术界向大众封锁了关于咒灵的消息,诅咒直到现在也没有一个明确的物种来命名,把咒灵当做鬼怪或是神明的人也不少见。 哪怕相信咒灵真的存在的只是极小的一部分人,他们的负面情绪也影响到了咒灵诞生的速度。 层出不穷的咒灵现身事件、压不下的新闻报道、官方向咒术界施加的压力…… 重重因素的相互叠加下,导致两所高专几乎全员出动,连国外的咒术师也被召回,为的就是尽快平息掉出现在大众视野里咒灵带来的影响。 高专新生和其他高年级的学生每天少有空闲的时间,都是辗转在祓除咒灵的任务当中。 高层那群老爷爷不只是不信任他们,还是有其他打算,总之除了照常下发该去执行的任务以外,没有要求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去查清特殊咒灵的源头。 这股不寻常的平静引起了夏油杰的警觉,尤其是当他得知高层单独召见了美树沙耶香以后,更是加重了心中的疑云。 当时星浆体事件引发了高专被诅咒师入侵、咒灵因不知名原因暴动以及高专被破坏,几件事接连发生,在场人多眼杂,想没有任何风声传出去不可能的。 见识到巴麻美断头再生,丘比的特殊性可想而知,就算有明显的弊端,想必也是有人会动歪心思的。 诅咒师那边还没听见有明显的动作,高层已经把目的打到沙耶香的身上了吗? 夏油杰不清楚沙耶香被高层们召见之后发生了什么,按照他对那群眼高于顶的腐朽老头子们的印象,被称为审问比较贴切,总归不会有多友好。 当他向美树沙耶香确认有没有被为难,少女只说被询问了关于丘比的事,夏油杰再想要再详细深问,美树沙耶香正好接到了辅助监督的消息,没能让话题继续下去。 夏油杰收回思绪,目光自然而然地移到了手中的咒灵玉上,抬手对着阳光的方向举起,眼睫微敛,眼下被遮出青黑的阴影。 他用手背抵住嘴,浅淡的唇色略微发白,额头浮现的细密汗水被不在意地拂去。 恶心…… “喀、喀……” 反胃的欲望不断翻涌,呼吸的频率乱了一瞬,又很快地转为急促的呼吸。 周围除了夏油杰粗重的呼吸外,细碎又瘆人的咀嚼声在安静的环境里异常清晰。 感官比常人敏锐数倍的夏油杰却像听不见般,对这阵绝对算不上轻微,清楚传到耳边的动静置若罔闻。 家猫大小的奇异生物正压低前肢,把头埋在看不出具体是什么东西的碎片中,不断前后耸动着,像是野兽在进食。 不多时,那堆红色和白色混合在一起的不明物体就被吃的七七八八,只剩一点残渣。 ……又是这样啊。 夏油杰眼睛半阖,双手向后支撑,仰着头沉默想道。 清楚在对方口中问不出有用的信息,就打算处理掉它,以免再有其他人轻信丘比的谎言。 他们试过很多办法,始终没办法彻底杀死这东西。 能摧毁掉的只是对方用来行动的躯壳罢了。 就像它能用一副不理解的语气表示为什么人类要执着灵魂和身体两者放在一起,也能够把身体当作是一件衣服那样,损坏就脱掉,换上另一件完好的。 杀掉一只,又会很快就出现另一只。 来回反复,根本杀不完。 还会坐在原本的尸体旁边,做出现在正在做的、让人头皮发麻的举动。 吃掉残骸的过程被它称为把能够再利用的资源进行二次回收。 最开始看见丘比毫无芥蒂地埋头啃食,夏油杰从没反应过来对方在做什么,随后愕然到失语,仿佛心中建立起的秩序崩坏,无法理解眼前看到的一切。 五条悟倒是对此接受良好,自从确认了丘比的恶行,对方做出什么他都不觉得意外,只是也着实被这一幕给恶心到了,抬手又是一发“苍”,让眼睛免于看到这种精神伤害。 从震惊,到现在能够面不改色的无视,夏油杰没有刻意让自己习惯,仅仅是这样的场面发生的次数太多了。 多到夏油杰已经不会再给出特别的反应,还能平静地和对方交流一下感受如何,在丘比如实回答之后又沉默下去,被他降伏的咒灵一拥而上,将其分食。 夏油杰没有再束缚着丘比,自从知道它并不是只有一只,限制它的行动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不过丘比仍然没有主动离开,甚至比往常更肆无忌惮,形影不离地跟在他身边。 夏油杰扯了下嘴角,看来他在丘比眼里很有价值啊,都撕破脸了还舍不得离开。 啊,悟也是。 经常能接到来自五条悟的电话,带着不做掩饰的恶意和他讨论:“这种和蟑螂一样杀不尽的东西,干脆把尸体废物利用,每天杀个几千次,做个流水线工厂好了。” “丘比君应该很乐意无私奉献吧?”五条悟笑着问道。 听着明显的威胁,和几乎穿过手机向它迎面而来的实质杀意,丘比只是歪了下头,询问:“这是你的愿望吗?” “……” “啊,丘比君果然是我们的敌人呢。”说完这句,五条悟就不再主动和夏油杰提起有关丘比的一切了。 夏油杰只能从平时丘比偶尔的抱怨里得知,悟估计又是无所顾忌地把跟在他身边的每个丘比都找出来处理掉了。 “虽然我并没有痛觉,也会让我感到困扰的。”丘比仰起脸,三瓣嘴的边上粘着一些由于凝固变得暗红的痕迹,“就算这具躯壳的材质可以回收再利用,这种行为也很浪费呢。” “能被回收,不代表过程不会产生损耗。” 丘比问:“又不会对我造成真正的伤害,还是说,这是你们人类相同的发泄方式?” 夏油杰默了默,正当神谷银示以为这又是一次不会得到回复的自言自语时,听见了夏油杰的声音。 “这么做或许没什么特殊的意义,只是想让你体会一下她们的感受。”夏油杰的视线不与丘比交汇,平稳的嗓音听不出真实的情绪。 “她们?” 丘比歪了下头:“你指的是美树沙耶香吗。” “关于这一点,完全不需要担心呢。”它的声线欢快且甜蜜,“美树沙耶香的愿望内容不仅让她拥有远超其他孩子的恢复力,并且对疼痛的敏感度也较常人更迟钝,她迟早会变得不畏惧疼痛,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咒术师的。” “缺点是,完全失去痛觉很可能让她不能及时注意到自己的伤势情况。”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毕竟已经不能算作是真正的”人类了…… 没等神谷银示说完,连话说到一半的尾音还回荡在空气中,受他操控的躯壳视野一阵扭曲,瞬间失去了和他的联系。 夏油杰没有使用调伏的咒灵去做这件事,直接用厚重的咒力让眼前的生物从眼前消失。 真是粗暴啊。 神谷银示不理解,他以为夏油杰要比五条悟要冷静些的。 从夏油杰表现出来的平静来看,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处于青春期的男生,情绪会躁动到连别人的话都没耐心听完吗? …… 第72章 七十二个马甲 “……” 夏油杰对丘比单方面的对话一言不发,随后不带迟疑,突然向丘比发起攻击以后,他又平静地收回手,连原本的坐姿也没看出改变。 如果不是丘比所处之处被咒力轰出一个向下凹陷的深坑以外,单凭夏油杰平淡的反应,根本察觉不出先前究竟发生过什么。 对外待人温和,也只是和友人相比较下的。 能和五条悟成为挚友,两人在性格方面不能否认的拥有着共通之处。 于是便造就了分明上一秒向丘比发起称得上暴虐的狠辣袭击,夏油杰周身环绕的气场却不带任何杀意,仿佛只是做了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狭长的眼型乏味地半阖着,神态间不自觉散发出的倦怠为本就偏东方的长相增添几分无欲无求的冷淡意味。 这样的情况已经在近期上演过太多次了,无趣到不会再让他心中被激起多余的波动。 连最初的怒意也被消磨到现在能够抑制住在对方面前不将真实的情绪外泄。 越是觉得愤怒,越会让眼前这只不通人性的家伙寻到破绽,借机加以利用。 他不会给对方这个机会。 夏油杰也清楚,那东西不会这么轻易就死掉的。 果然。 如夏油杰所想那样,见过无数次的场面再一次上演了。 很快在激起翻涌的灰土中,就跳出一只分外熟悉的生物,一对前肢轻巧地踩在废墟上,有细碎的砖块塌陷掉落,发出不引人注意的声响。 和之前在夏油杰眼前出现的那只相比,肉眼看不出任何的区别,简直像是从某个工业化流水线上批量生产出来的一样。 损坏以后随时可以替换成下一个来顶上,绝对不会生出心疼或可惜之类的情绪的廉价制品。 “你还真是不死心啊。” 丘比摇了摇脑袋,浮在表面背毛上的灰尘很快就随着它的动作被抖搂了个干净,转眼间浑身又恢复成亮眼的洁白毛色。 站在倒塌的建筑上,到处都是一片斑驳的灰褐色里,对方的存在就显得尤为醒目,很难不让人第一眼就将注意力集中在它的身上。 假如不清楚丘比做过的那些事情,或许真的会被对方可爱无害的外形和此时的萌态给迷惑住。 也许丘比的谎言之所以能这么久以来都没有被揭穿,这副能轻而易举打消他人警惕心的外形优势占了很大一部分功劳。 “怎么又是这样,明明杰你也知道这样不会对我造成什么伤害吧?”配上丘比正在摇头的动作,和一贯上扬的语调,仿佛它真的在为此感到困惑似的。 也不在意没有得到夏油杰的回复,它自顾自转身在周围搜寻起来,几乎和身体长度相等的尾巴上翘,有规律地在身后一晃一晃的摆动着。 丘比探头在地上嗅了嗅,又抬起头:“碎成这种程度,已经没办法再回收了。” 把它恢复成原样的价值很低,又不像是咒术师马甲需要珍惜,修复远不如直接放弃来的方便。 更何况制作“丘比”的材料算不上珍贵,舍弃多少个也无所谓。 夏油杰居高临下地冷淡注视着丘比的动作。 他不会再被丘比过于雀跃的活泼语气影响,认为它会有和人类相同的情感。 所以现在对方的话也不是抱怨或是不满什么,只是客观地描述出事实。 在确认完没有值得回收的价值,丘比也不再循着气味去嗅闻,看向夏油杰,歪着头询问:“不继续了吗?” “这种无意义的举动原本以为还会再重复几次呢,虽然不清楚杰你究竟想通了什么……” 丘比的话音在这里停顿,一对如同浸在凝固的血液里的暗红色眼睛盯着夏油杰,等待了几秒,似乎意识到对方不会告诉它想知道的答案,才继续重新把话说完整。 “不管怎样,能够冷静下来真的是太好了!” 夏油杰:“……” “能心平气和地交流是最理想的交流状态,不过从数据统计出的结果来看,总是会往极端的走向发展,真是奇怪啊。” 神谷银示说完,隔着“丘比”的躯壳,安静观察起夏油杰的反应。 夏油杰接下来没有做出神谷银示所预想的任何一种可能。 夏油杰抬眼,和丘比看向它的目光直视,眼中那抹若有所思的神情自然而然被神谷银示捕捉到。 “丘比,和你签订契约的人里都是女性吗?”夏油杰向着丘比问出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想了想,夏油杰又详细地往更准确的形容上补充,追加问到。 “或者说,你的目标一开始就是放在那些未成年的少女身上?” 迄今为止,夏油杰见到的都是一些年纪不大的少女,暂时还没见到有男性称跟丘比签订过契约的。 夏油杰遇到的美树沙耶香等人,无一例外都是女性。 他和悟也都处在隐形的年龄区间里,只不过他们始终没有透露出有迫切想要实现愿望的意向,不能被算在其中丘比是否有对性别进行选择的判断里。 至于为什么丘比选择的都是些年纪相近,不超过国中生的少女,夏油杰尽可能用最恶意的思维去猜测丘比会这么做的原因。 连处事最为成熟的巴麻美,看上去也完全不像是一位成年人,只是稳重可靠的气质通常会让人下意识去忽略她的真实年纪。 从丘比展现出的理智压制住人性的处事性格,几乎不会做出它反复提到的,认为“无意义”的行为。 很有可能是故意为之,特地将目标人选筛选到固定的人群:年纪偏小,还没有接触过外界的恶意,心智发育不完全的青少年身上。 符合以上条件的人群,通常警惕心不强,很容易轻信他人。 难道它打的是这个主意? 说到底这些也只是他单方面的猜测,没得到丘比的确认,始终不能证明夏油杰的猜想属实。 但凡是丘比不愿意回答的问题,无论用尽什么办法,也始终撬不开它的嘴。 这一点是夏油杰和五条悟共同试验过得出的结果。 不过在某些无关紧要的地方上,丘比也不会吝于为他们解答疑惑。 讽刺的是,就像丘比所说的那样,它不会说谎。 用其他话题打断原本要问的事情、回避问题、闭口不言、利用双方认知上的误差去说着真话…… 这些都是这只精明且狡猾的外星生物得心应手的话术,但也侧面证实但凡是丘比说过的话,一定是真话。 只是他们没办法分辨出丘比究竟隐瞒了哪些重要的部分。 丘比:“……” 神谷银示短暂地出神了片刻,没能控制丘比立刻去回答夏油杰的问话。 不算是严重的失误,中间停顿的间隔满打满算甚至不到一秒,即使在对话里,也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除了神谷银示自己,没人察觉到他的走神。 只是听到了夏油杰问话的内容,有一瞬间陷入到了回忆里。 在神谷银示做好突破到另外世界的准备以前,对马甲的选择上有过犹豫。 男性天生较女性在力量上强大,女性则是比男性更为灵活,即使是被人为创造出的马甲,也不会违背这一点。 对目标是尽可能多的收集能量来看,男性马甲的实用性要强于女性马甲。 并且神谷银示本身的性别,选择和他同性别的马甲肯定会让他的行动更自在,包括讲话的语气和口吻、肢体动作、下意识的习惯,都不需要再进行适应,人为地纠正。 使用男性马甲会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按照方便性,神谷银示也应该首选男性马甲。 为什么会选择现在的马甲们,再精确一点来说,为什么要把马甲的外观形象设定成少女? 这是神谷银示经过思考后的选择。 少年感。 是一个不分性别的词汇,可以用来形容明烈张扬、对任何困难无所畏惧、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 这个词汇可以使用在一切拥有以上特质的人群身上,青年、孩童、少女…… 不止是用来形容处于青春期的男性。 少女的感觉则不能和少年感一概而论。 它的特殊性无法出现在除了“少女”以外的群体身上。 “人类的女性在大约十岁到十三岁左右,第二性征会逐渐开始显现。” 丘比端坐在夏油杰的面前,在对方没能把他的问题和正在说的话题联系起来的困惑表情中,不受影响的继续说道。 “这个阶段的少女,在社会的集体趋势和环境因素的影响下,她们通常有着最充沛的情感,导致她们的心思比常人更为敏感、细腻,能对别人遭受的痛苦感同身受。” 夏油杰无声地低笑,不用丘比说完,他差不多已经明白了全貌。 和他猜想的结果没多大的出入。 眼前的生物的话语像是在自述它所做下的恶行,利用少女的善心,引导、利用她们去达成它不为人知的目的。 “她们拥有的正义感或许在其他人看来非常愚蠢,不过我认为,这是一种非常高尚的品格呢。” 哈,是方便给你利用吧。 丘比像是看不出夏油杰难看的脸色那样,语速如常。 “假如给她们能把他人从不幸中解救出来的能力。” 它的声音在这里中止。 “不能否认青春期的男性也有一部分怀着强烈的正义感。” 神谷银示默了默,没有落下对丘比的操控而引起夏油杰的注意。 “不过他们的情感更为抽象化,比如愿意为了拯救世界而死,但是很少见到会有男性为了一个不相关的个体,来决定自己未来的人生。” “丘比”按照神谷银示的示意说着设定好的对话,他本人罕见地再度放空,连丘比一板一眼的声音也逐渐变得隐隐约约。不再清晰。 这就是,他选择少女躯壳的原因。 …… 第73章 七十三个马甲 夏油杰没对丘比分外的坦诚表现出任何特别的反应。 丘比的目标非常明确,筛选出符合选择条件的少女,诱使她们和它签订契约。 不具有“奉献”特质的男性在丘比的眼里,显然没有能共情他人受到的苦难的少女们更得这只外星生物的青睐。 这样来看,到现在为止还执着纠缠他和悟,不放弃任何一个抓住能让他们许愿机会的丘比,在它的眼中,他们两个的价值绝对要比其他人高。 才能让这个理性到极致的家伙把目标不单放在“少女”这一群体的身上。 从那次主动告诉了巴麻美真相,对方似乎就彻底放弃了那层友善的伪装。 不在他们面前摆出那副无害的姿态,也不再用模糊的话术去遮掩它真正的意图。 虽然丘比对他们的态度依然如常,但从细节上能体会察觉到细微不同。 相较之前,丘比绝不会让它在他们眼中的形象脱离一个能为人实现任何愿望、对人热情的神秘生物的身份。 像现在一样无所顾忌,不再进行伪装,暴露出原本的面目,只能说明丘比不需要再这么做了。 它的目的或许早在所有人都没能意识到的时候,悄无声息地达成了。 任由心里如何思索,夏油杰脸上表情仍是冷淡的,似乎全然没受到对方言论的影响,看不见被激怒的神色。 夏油杰只是用平缓的语调问:“那你还没有放弃吗?” “待在我和悟的周围,也只是浪费时间,对于这一点,你应该再清楚不过才对。” 不提丘比为了能让和它签订契约的少女们能持续的战斗,暗地里抽出了她们的灵魂,让人变成和咒骸一样,被咒力驱动的“僵尸”。 单凭夏油杰和五条悟的性格也不可能让他们和一个来路不明的生物做出类似“束缚”的许愿行为。 强悍的实力注定了他们的傲慢和自信,让他们能有足够的底气认为一切的困难都会迎刃而解,不存在会面临需要向别人求助才能度过危机的那一天。 “这可不符合你一贯的形式风格啊,丘比?” 夏油杰狭长的眼形微敛,他借用了挚友在称呼对方时语气里的讽刺口吻,说着调笑打趣的话语,唇边牵起的笑意却感觉不出善意的温度。 对方不会不明白在“星浆体”事件以后,亲自揭露了许愿的真相,它在所有人心里的印象已经跌入谷底。 无论是夏油杰或五条悟,不会再对它抱着友善的态度,更别提向它许愿这件事了。 甚至无法理解对方还能用一如既往的友好口吻,询问他们要不要和它签订契约。 丘比身上那股被它往常展现出的热情所掩盖住的非人感,终于完全地向所有人显现出来。 不管是出于测试能否真正杀死丘比,提前中断再有人被欺骗的不幸,或是想从对方口中逼问出可用信息的意图,丘比的死亡次数少说也接近百次。 就算这样,对方明显依旧没有停歇想让他们许愿的念头。 能在少女们面前塑造、伪装出一个无害的形象,并且从巴麻美和佐仓杏子等人熟练的战斗经验来看,这段和谐的人宠关系维持的时间显然不算短,单从这方面就能看出丘比的缜密算计。 所以当场说出真相,失去了除了对它态度不明确的晓美焰以外所有少女的信任,这种自绝后路的做法才是最让夏油杰感到不解的。 之后对方又像是看不出他们对它怀着明确的杀意,频繁地凑到他们面前。 丘比身后的尾巴摆动的频率停滞了下来,似乎在思考该如何回答夏油杰的问题。 这样人性化的小动作也自然而然地让夏油杰注意到,又很快被他无视掉。 对方像是一台进化掉了人性,无视过程,只追求最大收获的精密机器, 在它的思维中,也许一切都是可以用本身能创造的“价值”来衡量的。 连现在被他看到的生动动作,也很有可能是为了减轻身上浓重的非人感而故意设定出来的。 在夏油杰这么想的时间里,也没忘记分出注意力放在丘比那边,因此对方的声音原原本本地传了过来:“因为杰是很有才能的孩子,悟也是一样的。” “如果能让你们愿意和我签订契约,这些努力就不是白费的呢。” 夏油杰不在意的低笑一声,里面说不清对丘比的嘲讽多些,还是笃定的自信占的更多:“不会有那种事发生的。” “你期待看到的场面,统统不会上演。” 丘比也不直接反驳夏油杰,只是轻巧地说:“就算悟现在是当之无愧的最强,已经没有咒术师或是咒灵是他的对手,是在人类中最接近‘神’之领域的存在……” 单从在五条悟身上采集到的咒力波动来分析,假如他能无限的成长下去,成为类似神明的存在,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 可惜直到未来的五条悟,也始终停留在一个人类最强的区域里。 “哪怕悟是唯一的最强,也肯定会遇到最强也无法解决的难题呢,这是可以肯定的。”拥有最强的名号,不代表五条悟就是万能的。 夏油杰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这像是一个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的反应。 当夏油杰意识到这点以后,又以极快的速度松开眉心。 他想到了杀到盘星教,如同修罗现世的五条悟,被在场所有人惧怕、恐惧…… 哪怕强如五条悟,也无法改变天内理子死去的这一现实。 他不行,五条悟也做不到,就算家入硝子当时出现在现场,也不会改变这个结果。 仿佛相互咬紧的齿轮,从开始转动起,就会推着所有人被动地前进…… “你坚持让我们许愿,对你有什么好处?” 夏油杰对没有尽头的相互拉扯感到厌烦,呼吸的空气也带着挥之不去的灼热,吸到肺里有股浑浊的不适感。 过高的温度引发了不耐的焦躁,却没有影响到夏油杰的判断,这是基于处在理智下问出的。 混着怒意的心情也在最近度过的时间里逐渐冷却下来,让夏油杰现在能维持心平气和的情绪来和丘比交谈。 他倒想听听,对方的目的究竟是…… “当然是为给其他的咒术师减负了!” 面对他的问询,丘比没有一秒钟的停顿,立刻用欢快的音调说出了一个和夏油杰所有的预想都不相关的答案。 为了给……他们减负? 荒唐的答案让夏油杰想要冷笑,干涩的喉间又始终无法按照他的意愿发出类似嘲弄的声音。 无视夏油杰的神色,丘比反问他:“咒术界有咒灵和咒术师之间是相互平衡的说法吧?” 看到夏油杰深思的表情,丘比又说起一个哪怕是后天接触咒术界相关的人也绝对听说过的事件。 关于,五条悟的。 “被称为‘神之子’的五条悟,一出生就打破了咒术师和咒灵原本的平衡,导致咒灵大范围地集体爆发、出现并活跃于人前。” 年纪比五条悟小的夏油杰自然不会留有婴儿时的记忆,也不可能感受到咒灵的频繁诞生。 或许新闻上有播报恶劣气候和瓦斯爆炸等等事件,但当时还是婴儿的夏油杰也没办法记得。 “同时黑市上对于‘六眼’的悬赏金额达到了一亿日元。” 在这个时候提到这件夏油杰也知道的事情,显然透着不同寻常的意味。 发布了悬赏的人除了想要取得六眼以外,或许还存着五条悟死亡,咒灵的数量也会相应锐减的算计。 “咒灵或是咒术师,一旦哪一方失衡,水平过强或过弱,打破了维持的平衡,都会导致另一方的毁灭。” 丘比像是能窥探到夏油杰心中所想那样:“听起来还不算太糟糕,只要让消失的是咒灵就好了,你是这样想的吧?” 对夏油杰的沉默,丘比也没有要停下来的倾向:“杰你有想过,如果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肉食动物会怎样吗?” “不是从一开始就只有肉食动物一种生物,而是突然在某一天删掉草食动物的存在,你知道会怎么样吗?”丘比发问道。 不需要夏油杰做出回应,丘比继续说下去:“首先较强的肉食动物会把弱势的一方吃掉,最后同类相食,直到所有的生物彻底灭绝。” 它冷漠地停顿,又无害地把头转向夏油杰,头顶竖着的耳朵跟着晃了晃。 “咒术师跟咒灵也是这样的关系呢,如果真有一天彻底失衡,到那个时候,对普通人来说,才是灾难吧?” 光从丘比简洁的描述里,就可以想象到咒灵的肆虐、诅咒师们的狂欢…… 丘比直直地看向夏油杰:“我也只是在稳定咒术师和咒灵双方的平衡。” “为了避免像悟那样的情况频繁上演,导致不可挽回的结果。” “假如咒术师的数量是可控的,就没有这个隐患了!” “这也是对大多数人有利的吧?如果这也会被认定为有罪的话……” 丘比像是有些苦恼的停住了话音,那双红宝石一样的圆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夏油杰。 它没有再说下去,夏油杰却仿佛从对方看不出情绪的双眼中读出了它想要表达的意思。 如果它的行为是有罪的,那一出生就影响到了整个咒术界平衡的五条悟,难道不更应该是错误的吗? “……哈。” 明知道对方是在偷换概念,夏油杰仍感到了一种恍惚的不真实感。 做出了这种事,难道对方才是“正义的一方”吗? …… 第74章 七十四个马甲 …… 夏油杰似乎是被丘比的话惹得忍不住发笑,绷直的嘴角几乎要抿成一条直线。 “丘比”对夏油杰夹杂着莫名情绪的嘲意冷笑没有做出反应,任由他低着头又从喉咙里发出几声感到荒唐的气音。 丘比看不见眼白的眼睛配上永远上扬着的三瓣嘴,能让人联想到橱窗里任何一只可爱的玩偶,和“无害”的物品关联到一起,会弱化它本身的奇异特征。 一旦这层印象被打破,去掉激动的情绪对判断的影响,能稍微冷静下来仔细观察对方。 就能轻易地发觉丘比仿佛被焊在脸上的笑容,只不过是嘴巴上扬的弧度给人一种正在微笑的错觉。 从始至终对方都只是同一副表情,像一尊被雕刻好的石像,永远维持着固定的神态,居高临下地冷眼旁观事态的发展。 神谷银示不好奇丘比在夏油杰的印象究竟差到怎样的地步,夏油杰会感到愤怒是必然的,即使丘比的行为没有损害到他的利益。 事关美树沙耶香,夏油杰不可能会不顾友人,以及避免未来还会有人被丘比蒙骗,选择深究才符合神谷银示对夏油杰的性格侧写。 就是时刻被这样的正义感牵制,又始终不能平衡人性的恶,处在夹缝中的夏油杰才会一直纠结、痛苦。 到最后走上了那条看不见希望的道路。 类似红宝石的透彻双眼中没有温度,映出的身影仿佛处于一片透着不详气息的暗红血雾之中。 夏油杰是诅咒师,或是咒术师,无论哪种身份立场都不会影响到神谷银示后续的计划。 不过,夏油杰还是作为正义的一方继续下去比较好。 屠杀普通人这样的景象什么的…… 最好不要上演。 普通人死了,就缺失了一部分能够被收集到的咒力啊。 咒术师的负面情绪又不会溢散出来形成诅咒。 在神谷银示的心中,咒术师的价值相较普通人要低的多。 咒术师的存在不仅妨碍到他不能按照最快捷的方式去行动,还需要费心力地编造出谎言去掩盖真实目的。 神谷银示觉得会为进度缓慢感到烦躁是很正常的情况,他不会任由情绪支配自己的行为。 只是在平复下心情以后,神谷银示不忘反复提醒自己:人一旦想走捷径,反而容易走上歧路,最终连自己原本想要抵达的终点也会变得模糊不清。 宇宙是不会在一瞬间毁灭的,就算他自然老死,也不一定会见到那一天。 还有足够的时间。 现在的进展也正朝着神谷银示预想的路线上发展。 最开始让“丘比”在高专众人面前表现出它不会说谎的设定,并且在之后用各种细节不断加深这个印象。 就是为了方便混淆视听,在关键时刻发挥出作用。 维持“平衡”的说法,很轻易的就被夏油杰接受了。 神谷银示稍微回忆了一下,丘比有明确表示过它的“目的”就是如此吗? 似乎没有呢。 夏油杰问出的是许愿丘比能从中获得什么好处,神谷银示让丘比的回答则是这么做的其中一部分原因。 严格来说,这不能被算作是种明确的回答,两人关注的内容根本不是同一个。 不过,谁让夏油杰没有发觉这一点呢。 神谷银示没有什么恶意的想着。 夏油杰一直没放下对丘比的警惕,带着锐利锋芒的眼神在对方面具一样的固定表情上扫视一圈,厚重到呼吸困难的气势下,得到的仍是丘比一如既往的微笑,连嘴角上扬的弧度也没有改变。 即使没从丘比的话中找到漏洞,夏油杰也知道,绝对不能让丘比掌控主动权。 否则会在没注意到的时候,就不知不觉间落入到对方的节奏里。 陷入被动的境地,是夏油杰不能容忍的。 “你想要控制咒术师的数量,那巴麻美的死也是维持平衡的一环吗?” 按照丘比的说法,维持咒灵和咒术师双方实力的平衡,咒灵一方过于强盛,和它签订契约的少女们就会填补上咒术师人数不足的缺口。 假如咒术师一方的实力超出了咒灵,让部分咒术师死去来恢复原先的平衡,夏油杰相信丘比也是做的出这样的事情的。 只是…… 为什么要以这种会暴露它背后目的的方式? 夏油杰始终想不通。 按照丘比能瞒天过海的算计来分析,要是它想的话,本该可以让所有人继续蒙在鼓里,根本不需要像现在这样被众人仇视。 而且。 夏油杰目光一滞,冷静抬眼:“那时候可没有听见咒灵迹象减少的消息。” “星浆体”事件正好和夏季的时间段重合,之后诅咒频生,两所高专也像今年一样全员出动,可见咒灵数量的密集。 就算是为了维护平衡,在明知道正值夏季咒灵必定会井喷式爆发,也不应该故意在巴麻美面前揭露真相,间接促使对方的死亡。 丘比却没有随夏油杰的心意回答出肯定的答案。 “我是不被允许干预大家的行动的。”它这么说道。 丘比不是第一次提到这一点,在本身就对它抱有怀疑的情绪下,任何说辞都会出现漏洞。 夏油杰不想再和丘比进行无意义的周旋,打断道:“指引、诱导……或者怎么说都好,你绝对有参与吧。” 他的语气肯定,不会因为丘比的否认而动摇内心。 丘比没有承认,只说:“一切都是处于大家自发的行为导致的结果呢。” “不过巴麻美的死,并不是没有意义的,相反应该说她帮了大忙才对!” 哪怕认准了对方的所有行动都是被设定好的,夏油杰仍然在丘比有规律摇晃的尾巴上看出了恶意的愉悦。 虽说丘比没有亲口承认,夏油杰已经能确定,其中一定有着对方的手笔。 同时他还注意到一个对于现在或许无关紧要的细节。 在之前,丘比从来不会用全名直接去称呼别人。 丘比:“虽然没来得及知道晓美焰术式的具体能力,不过这些也已经足够了。” 晓美焰? 夏油杰暗自在心里重复一遍。 这时候为什么会突然提到她? 丘比的下一句话像是能看穿他心中所想一样,为夏油杰解释了原因。 “那孩子,可是拥有了不得的才能呢!” 会被丘比用这样的口吻重点提到,可夏油杰看到的晓美焰则没有表现出能让人觉得眼前一亮的水平。 面对势头强盛的巴麻美,对方明显也感到了吃力,对巴麻美的反击也很疲软。 就像晓美焰本人说的那样,她的术式不适合战斗。 难道说,才能不止是按照实力去评判的吗? “杰看不出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丘比很理解的说到,随后又自然地补充一句。 “如果是悟的话,一定能理解的。” 丘比没有说全的话,夏油杰在心里下意识地填补完整。 因为五条悟,已经不再和其他咒术师处于同一个层面上了。 没人能追赶上五条悟的进步速度,也不会再有人把五条悟和旁人放在一起提及。 现在的五条悟,是最强。 独一无二的最强。 …… “欸,还吃凉面吗?” 美树沙耶香的哀怨很大一部分出自神谷银示的真心,她试图动摇友人的选择。 “虽然在夏天吃着很清爽就是了,但杰难道不觉得太单一了吗?” “会觉得腻吗?”夏油杰没有直面回答,只是示意美树沙耶香可以不用陪他吃同一种主食,“如果腻了的话,下次我叫悟一起也是可以的。” “欸……那种事情还是不要吧。” 美树沙耶香摆手拒绝,表示吃凉面也可以,单手用筷子把面前的食物搅动拌开,一边忍不住说:“而且啊,他行事是不是越来越嚣张了?” “虽然最近没有碰过面,但是从辅助监督们那里可是听到了不少关于他做出的事就是了。” 随着成为最强,五条悟行事比以前更为肆无忌惮,高层也拿他没什么办法,再难缠的咒灵在五条悟手下也撑不过几个来回。 “我和他完全合不来……所以!” 美树沙耶香说到这里,放下筷子。 “为了防止见面吵起来,不如一开始就从源头杜绝掉!” 她把双手在身前交叠,比了个强烈拒绝的动作,对五条悟加入到他们两个人偶尔会聚在一起的午饭小组表示抗议。 夏油杰也不执着这点,按他对挚友的了解,五条悟估计也不会在意能不能一起吃饭这种事。 只是不想让朋友迁就他的喜好。 既然美树沙耶香都这么说了,就没必要再提起。 而且。 夏油杰向下敛着眼,往嘴里送着爽口的凉面,表情里看不出他对食物的喜爱。 沙耶香的状态,要比他想象的好很多。 美树沙耶香主动替夏油杰分担了一部分简单的任务。 这很难不让夏油杰联想到沙耶香是在用忙碌来麻痹自己。 又在对方很有朝气的活力中否定这个想法。 夏油杰原本打算去开导美树沙耶香走出来,但因为咒灵频现的原因,一直被诸多任务拖住了脚步。 连和对方每次见面的时间都很短暂,像现在这样能在一起吃饭非常难得,大多数时间他们都是只来得及打个招呼就匆匆赶往下一个咒灵出现的地点。 …… 神谷银示让美树沙耶香频繁接取下达的任务,主要原因是让马甲有合理借口不和五条悟出现在同一场景下。 等到今年的夏天过去,咒灵的数量恢复到以前,高专不再会处于全员忙碌的情况,“美树沙耶香”也会失去避开五条悟的理由。 夏天吗? 真是个不错的季节。 第75章 七十五个马甲 …… “那就不叫上悟了,就我们两个。” 夏油杰随口答应下,在说到某处时,他话音不明显的一顿。 正值夏季,炽热的高温导致咒灵骤增,高专里每个人都被分配了远超平时的任务数量。 至于高专里水平公认最为出挑的夏油杰和五条悟,二人皆是顶尖的实力也注定了他们分开作战要比一起行动的效率更高。 自星浆体事件后,夏油杰与五条悟就很少会被分配成为搭档,其他除了能力较弱的咒术师也都是如此,除了有基本能吃饭和休息的空隙,几乎都奔波在赶往下一个地点的中途。 见面频率降低,不代表关系会变得生疏。 相反,他们私下的联络一直很热切,始终没放弃深究丘比的来历。 在杀到盘星教后恢复冷静的五条悟向夏油杰提起,他原先就觉得丘比很熟悉。 以六眼的能力,和五条悟过人的记忆力,几乎不可能会忘记他曾经看过的事物,即使只是无意间瞥了一眼。 从见到丘比的第一眼,五条悟就把对方和他脑中的印象重叠起来。 耐人寻味的是,五条悟是在五条家藏书室里,一份从千年前流传下来的记载上看到的“丘比”。 至于上面写的内容,五条悟当时随意扫了一眼,和对方的说辞差不多。 潦草的笔迹能窥见书写之人当时迫切激动的心情,文字里隐隐流露出忌惮又垂涎的矛盾感,让年幼的五条悟顿时丧失了想继续阅读下去的念头。 随手干脆地把它丢回书架上,再也没翻开过。 而在五条悟第一次看到丘比,立刻就把二者互相关联起来,到后来对方出现在同期、后辈的身边,五条悟也始终没把丘比当成是值得警惕的目标。 脆弱到连一丝咒力都看不见,一碾就碎的东西,掀不起什么风浪。 当时的五条悟是这么想的。 直到后续发生了让所有人措手不及的接连意外,让五条悟重新更正了对丘比的印象,他回到五条家,找出记载着有关丘比的书籍。 夏油杰和他一起仔细翻阅了里面的内容,大多是重点描述了对方很可能拥有着将不可能化为现实的万能术式,但是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能证明这一点的真实性。 看完也没有看到关于丘比详细的内容,只能说明对方绝对不是近期才出现的,在百年前就有过这种东西的踪迹。 五条家会有记载,同属御三家的禅院、加茂说不定也会留有记录。 如果不是盛夏来临,突增的咒灵拖住了脚步,按照计划他们早就应该拜访完禅院家和加茂家了。 当然,这就不需要和沙耶香细说了。 还没找到能让沙耶香恢复原样的方法,说出来只会平白的累积失望。 “就我们两个吧。”夏油杰像是没意识到他说过一次那样,又重复了一遍。 “嗯嗯?” 从美树沙耶香疑惑的短音里回过神,夏油杰用低头吃面的动作掩饰住他的走神,将嘴里吞咽干净才说:“我们很难同时有空,平常也很少有机会一起坐下来聊天。” “欸,怎么这样……”让所有咒术师工作量暴涨的罪魁祸首含糊地点点头,“真是辛苦啊,连休息的时间也没有。” “像我这样反而还能有多余的时间来休整……就算再厉害,人不休息也是不行的吧?” 夏油杰稍显倦怠的低下眼,设施落后的店面通风性欠佳,高专深色吸热的校服严实的盖住了全身,严重影响了身体向外散热。 在这样一种闷热的环境里,夏油杰提不起交谈的念头,但对着美树沙耶香逐渐往担忧方向发展的语气,他还是解释了任务数量都保持在一个他们能承受的限度上。 至于五条悟为什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纯粹是他多余的精力没处发泄,主动找咒灵练手。 以及顺便找一件咒具的下落。 “咒具?” 神谷银示已经知道五条悟在找什么了,但他还是让美树沙耶香用不解的语气询问道。 结果显然是注定不能让五条悟如愿了。 “是禅院甚尔用来袭击悟的那柄能解除术式的咒具,天逆鉾。” 虽然当时伏黑甚尔大摇大摆地从高专离开,但他什么东西都没有带走。 包括伏黑甚尔那只用来储存咒具和钱财的咒灵。 之后夏油杰收服了这只诅咒为己用,但却没在里面见到天逆鉾的影子。 五条悟认为是肯定是被伏黑甚尔随身带着,没有离身。 不过再想找到一个不知踪迹且经验丰富的天与咒缚,假如对方有意隐藏,哪怕五条悟也不能立刻将其揪出来。 被人逼到绝境,好不容易绝处逢生从生死之间活了过来,结果找不到该向谁报仇,一度成为了五条悟祓除咒灵愈发凶狠的源头。 “大概是被禅院甚尔带走了吧。”没有在任何地点见到天逆鉾,夏油杰只能按照五条悟的猜测去认定。 “伏黑。”美树沙耶香像是随口一说。 夏油杰下意识地“嗯?”了声。 “听麻美学姐说过,他的姓氏已经改成了伏黑。” 美树沙耶香拿着筷子,另一只手撑在桌面上,用手心托着脸,明显注意力没放在面前的食物上。 “伏黑甚尔。”不是禅院甚尔。 难道夏油杰他们拿到关于伏黑甚尔的情报这么落后,连对方已经再婚、改成女方姓氏了还不知道吗。 随口提起的话题成为了短暂交谈的中止信号,之后没人再去出声。 夏油杰瞥了眼无风的窗口,手按在手腕上的袖口处,在看到毫无异样,仿佛不受热意困扰的美树沙耶香,只是暗自紧了紧袖口。 是耐热体质吗。 默不作声,安静进食的夏油杰在心里想着。 美树沙耶香脸上是健康的肤色,没有因为温度变得红润,额头或是其他裸露出的皮肤也看不见汗水。 夏天似乎没给美树沙耶香带来任何影响。 在关注美树沙耶香的同时,不可避免地注意到她的眼神随时会被周围别人碗碟间的碰撞声吸引过去。 机敏的目光准确地落在声音来源的位置,多么平常的声响都会引起她的警觉。 这和夏油杰之前被困在咒灵领域里的一次经历有共通的相似之处,当时他也防备着周围可能出现的袭击,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激起一阵背后发冷的危机感。 好处是自此以后,面对其他类似意料之外的情况,夏油杰也能让自己保持冷静的情绪去寻找破解之法。 美树沙耶香还会对周围的变化过分敏感,也许是还不能完全的把日常生活和跟咒灵战斗中的紧绷氛围分开。 导致美树沙耶香身上始终环绕着明显的浮躁气息,给人一种她随时会准备拔刀备战的倾向。 友人的情绪似乎过于绷紧了,但是她迟早会适应下来的。 从不成熟,到往一个合格的咒术师方向蜕变。 美树沙耶香的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出当初那个浑身都是破绽的普通人的影子了。 对于沙耶香来说,或许不是什么坏事。 现在的沙耶香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成为一位真正的骑士,勇敢、坚强、不惧困难…… 种种高尚的品格在短暂地被埋没后,重新在她身上浮现。 假如美树沙耶香的状态看上去稍不稳定,夏油杰都不会这样想的。 马甲的特殊构造导致了这一切。 咒力会始终把马甲维持在身体最佳的状态,即使连续高强度超负荷运动,或是几天几夜不去睡觉。 也看不出疲惫或是其他的情况。 毕竟严格来说,马甲已经脱离了人类的构造。 像是一台汽车,加满了油就可以继续跑下去。 只要有足够的咒力,连进食或是睡眠也不是必要的。 相反,夏油杰肉眼可见的憔悴。 优异的身高为他遮掩住了身形的消瘦,但眼中黯淡下去的光彩无法让人忽视。 “杰,是最近任务太重了吗?”在听到夏油杰的否认以后,美树沙耶香摆摆手,“没、我只是觉得,杰是不是有点太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夏油杰微怔,很快敛下神色,露出和往常无二的温和笑容:“……不,只是苦夏罢了。” “苦夏?” 美树沙耶香脱口而出,用一种极为古怪的口吻重复了一遍。 在夏油杰注意到她的异样时又慌张地往嘴里送了一大口面,用这个动作表示她现在没办法回答他。 “欸,我的意思是……是不是哪里搞错了,不一定是苦夏吧?” 美树沙耶香用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音量嘀咕。 说着,美树沙耶香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她勉强咽下嘴里的食物,又迅速喝了几大口水,转头看向神色如常的夏油杰,迟疑地往他的碗里嗅了嗅。 “杰,你很能吃辣吗?” …… 在美树沙耶香去和店主确认他们把主食的口味上错了的时间里,夏油杰用牙齿抵住舌尖,反馈回来只有顿感的痛。 味觉,变得迟钝了。 无论什么食物,吃在嘴里都是一个味道。 清凉爽口的凉面,也像是在咀嚼难以下咽的糊状,只会激起反胃的感觉。 “杰?” “嗯。” 直到美树沙耶香回来,到两份凉面重新端上来,他们谁也没有提起之前的话题。 美树沙耶香低头在口袋里翻找着,她摸索出两块微融的糖来,糖纸上有很多磨损的折痕。 夏油杰收到过几次美树沙耶香赠送的糖,看她很珍惜的样子,夏油杰有想过想买些赠送回去,不过一直找不到生产的厂家。 摸索半天,最终也只拿出了最后的两颗。 美树沙耶香取下刘海上别着的基础款发卡,向别人借来胶水,把糖果粘在上面。 她把其中一个重新别回自己头上,又把剩下的另一个发卡放在桌面上推过去。 “尝不出味道也没关系,这个就是我们之间友情的信物,也是约定!” “约定?”夏油杰的注意力不在这里,还记着丘比说过的平衡,因此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用惯常的温和语气问,“那我们为什么而约定呢?” 美树沙耶香却像根本没想好,只是想借此缓和一下凝滞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氛围。 迟疑了一会儿,或许根本没有,夏油杰没有留意安静的时间过去了多久。 在朋友的身边,是他唯一能任由自己放松下来的地方。 “我们不可以对彼此说谎,也不能欺骗对方!” 美树沙耶香说完,又觉得有些太过严苛了,连忙又补充:“小事倒是无所谓的啦啊哈哈。” 完全没有意识到说了自相矛盾的话,美树沙耶香很快认真起来,眼中能看见显而易见的犹豫,声音里又没有迟疑。 “如果是重要的事情,杰、我是说,我们!都不可以向彼此隐瞒……” “唯有这一点,我希望你可以答应。” 不是类似商量语句的“可以吗?”,而是更直接,也更真诚的…… “……好。” 用喝水去压下嘴里错觉的苦意,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两下,夏油杰承诺下来。 第76章 七十六个马甲 “灰原。” 灰原雄从保养咒具的动作里抬起头,看向七海建人。 过于早熟的同期除了最开始轻声叫了灰原雄的名字,就只朝他无声地递了个眼神。 灰原雄的目光顺着七海建人视线的落点看去,坐在他们左侧的美树沙耶香看向车窗外,眨眼的频率也很慢,明显是在出神。 这次又是他们三个一起执行任务,在夏油杰和灰原雄与七海建人沟通过以后,就经常能见到美树沙耶香和他们搭档的情况。 虽然不清楚他们之间发生过的具体细节,灰原雄也谨记来自夏油前辈的提醒,尽量避免和那只看起来很可爱的小狐狸接触,即使它的外形长得十分无害,符合大多数人审美的样子。 另外,夏油杰强调。 不要相信丘比说的每一句话,务必要把它当成是需要时刻提防的敌人。 五条悟还在夏油杰讲完以后故意抬高双手,做出恐吓状,告诉他和七海,如果听到了丘比的声音,就会被海里的女巫诅咒,之后走的每一步路都会像是踩在刀尖上一样痛苦。 七海建人冷漠地让五条悟把童话故事书放回原位,不要未经管理员允许就把书籍带出来。 总之,五条前辈看起来依然非常有活力! 虽然七海说那是活力过剩的表现。 夏油杰嘱咐的另一件事情和美树沙耶香有关。 也是灰原雄和七海建人现在会和美树沙耶香共同执行任务的原因。 除了能相互照应以外,其中不乏有和熟知的人待在一起可以缓解压力的意图在。 只是从一开始启程往目标地点赶往时起,美树沙耶香就显得格外沉默。 虽然和美树沙耶香搭话,也能得到回应,但还是能隐隐感受到她的心不在焉。 是太累了吗? 不需要七海建人再示意,灰原雄已经忘记了先前被叫到的事情,他调整了下坐姿,看上去仍然是规规矩矩的,然后小声地询问起美树沙耶香的情况。 七海建人不自觉皱起的眉心微松,没有选择加入到他们的交流里,合适地转头看向相反方向,不去细听他们之间的对话。 灰原雄对同伴的关心,不同于七海建人那样的隐晦内敛,却也不符合大众对有着乐观性格的人印象里的莽撞。 就是这种对世界的一切都抱有积极的态度,导致灰原雄成为了七海建人口中的“人类控”。 难得可贵的是,这样的品质并不是灰原雄有意像让自己更“乐观”才拥有的,他只是顺从本能,在交谈里能让别人感到轻松这件事中获得同样的快乐。 像是一头砸进厚实软和的毛毯里,怎么也不会受伤的感觉。 所以七海建人很放心地让灰原雄去和看起来有些寡言的美树沙耶香对话。 被寄予厚望的灰原雄从他们每个人都在熟悉不过的咒灵为话题,自然地跟美树沙耶香交流起来。 两人之间的氛围非常平和,灰原雄坐近发觉,美树沙耶香周身并没有环绕着压抑的情绪,倒不如说只是比以往更安静了。 “啊,任务倒没什么……” 面对来自同伴的关心,美树沙耶香向灰原雄笑了一下,表示自己没到需要休息的程度。 “轻轻松松就解决掉了,除了数量多到有些头痛这点以外。” 咒术师的身体有咒力强化,因此精神上的疲惫也会延缓,比起普通人的持续力要强出几倍。 如果不是咒力维持着马甲的正常运转,美树沙耶香还真不一定能吃得消这种考验人身体素质的任务量。 单从释放咒力的消耗很低,因为美树沙耶香负责的都是些无关紧要、不会引起严重祸患的诅咒,多数时候都是在三级左右的咒灵。 一旦美树沙耶香能接触到的咒灵危险程度再往上提一些,灰原雄和七海建人就会像现在这样,三人结成临时搭档一起行动。 又有夏油杰时不时送来的悲叹之种,如果全部用来净化灵魂宝石,很长一段时间美树沙耶香的咒力都会处于充盈的状态。 这样可不行啊。 神谷银示略有苦恼地想着,美树沙耶香存在的作用可不是让她一头扎在一些不重要的小事里挥霍的。 而且。 “美树沙耶香”或许不应该能感受到那道始终黏着在她身上的视线,身为丘比却可以不受合理性的限制。 一双不带任何情绪的红色眼瞳精准地捕捉到躲在暗处,隐晦窥探着美树沙耶香以及落在它身上的打量目光,隔着一段距离与那人隔空对视。 仿佛冥冥之中的默契,丘比和那人谁也没有出声指出对方的存在。 二者皆是安静地在美树沙耶香的周围,偶尔闪烁的双眼像是对勇敢冲到最前方的蓝发少女怀揣着不可告人的算计。 在美树沙耶香喘着粗气劈砍咒灵的声响中,有某种共通之处的一人一狐同步移开了视线。 在那人低头的瞬间,他稍长的头发晃动,露出额头处隐约的缝合痕迹。 没过几天,跟在美树沙耶香身边的辅助监督因病辞去职务,失去了音信。 是美树沙耶香这个变数引起了这位千年前的咒术师的注意,想要观察美树沙耶香的存在是否会影响到他针对夏油杰,想夺取咒灵操使身体的计划。 亦或是也像蠢蠢欲动的御三家一样,把目标定在了“万能许愿机”丘比的身上。 无论羂索把注意力放在谁的身上,都不会动摇神谷银示规划好的路线。 这一点是已经能够确定的。 按照神谷银示往常的经验,本不该出现情绪浮动,导致影响到操纵的马甲出现异样的错误。 称不上是严重的失误,却是神谷银示首次为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感到迟疑。 兴致不高的心情直接体现在了美树沙耶香失去活力的语调上。 “和你们要祓除的咒灵相比起来,根本就是在游戏里面开了简单模式嘛。” 得知美树沙耶香对部分咒灵的吸引力,让她减少能跟咒灵接触的机会是最直接的方法。 灰原雄听着美树沙耶香的话,没有贸然地出声应和。 偶尔能短暂地在灰原雄的身上窥见属于直觉系的敏锐,就像现在,或许灰原雄没有注意到,他没有让话题停留在原先会让人感到对比的差异上太久。 “欸,既然这样的话,难道是对重复的工作感到厌烦了吗?” 像灰原雄也会觉得机械性的祓除咒灵很消耗自身的精力,在任务完成后他一定会让自己完全的放松下来,重新恢复到最佳的状态。 “厌烦?” 美树沙耶香低着头,疑惑的语调导致声线抬高,给她注入了几分原有的活力, 她总是在紧绷着,越来越熟练的出刀、绷直的脊背、会因为任何风吹草动瞬间警觉起来的神态…… “受到情人威胁,担心会暴露关系选择毒杀对方的精英、偷工减料导致建筑塌方的地产商、为伴侣购买高额的意外保险,将自己设成受益人然后将其杀害……” 灰原雄下意识“诶”了一声,又很快安静下来,给美树沙耶香留出不被打断继续说下去的空隙。 “明明是去祓除诅咒的,结果见到了不少这样的事情……” 听上去简直糟糕透顶啊。 “因为心里有鬼,所以把咒灵造成的袭击统统认为是鬼魂作祟。” 由负面情绪里诞生的咒灵和那些人想象出来的鬼魂毫不相关,咒灵刚好诞生在他们的附近,和死去的被害人之间是否存在着关联,神谷银示并不在意。 神谷银示只是在心里感叹,为了最终能得到夏油杰的身体,羂索着实下了一番功夫。 像是一根根不起眼的蛛丝,纤细到让人觉得轻轻一扯就会断裂,在所有人没把它放在眼里的时间里不断地收紧,直到第一个人意识到了危机,才发现每一个人的身上都已经被坚韧的蛛丝环绕,不留任何能够供人逃离的破绽。 灰原雄想了一下,说:“这样看,咒灵反而帮助警方破获了多起疑案,如果没有诅咒的因素,说不定他们依然还在逍遥法外。” 这就是乐观主义者看待事情的角度吗? 神谷银示下意识地为想灰原雄的思考方式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并不算突兀的行为,就算是美树沙耶香在这个时候笑出来,也不会让人觉得不合理。 对上灰原雄闪烁着明亮神采的眼睛时,神谷银示轻松的心情立刻消散。 在他考虑着该怎么中止掉这次交谈时,灰原雄主动挑起了话题。 “沙耶香认为,过程和结果哪个比较重要呢?” “……那要看是什么事情了。”神谷银示不清楚灰原雄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小心地用一种最不可能出错的答案回到。 灰原雄追问:“如果是沙耶香最希望实现的一件事……” “希望咒灵全部消失。”美树沙耶香没有迟疑的立刻说道,又感觉太过异想天开,“我也明白是不可能实现的事啦。” “祓除掉咒灵,它们也会再次诞生,不管怎么努力,依然会有源源不断的咒灵出现、伤人……” 灰原雄耐心地听完,又频繁地眨了下眼,语气恍然:“是把目标放在了消灭所有咒灵上吗?那样会很辛苦啊。” “把结果定得太过遥远,也会离幸福越来越远的。”灰原雄有些苦恼地说。 “我认同你所说的,一味追求结果,就会离幸福越来越远的观念。”神谷银示说道。 “所以,沙耶香是更注重过程吗?” “不。” “我会选择结果。” …… 第77章 七十七个马甲 灰原雄倒是没对美树沙耶香前后略显矛盾的话感到奇怪,只是脸上露出十分明显的苦恼表情。 “这样的话……”灰原雄忍不住拖长声音,来增加能够让他思考的时间。 总是溢着过于明亮的神采,导致会让人觉得近似犬科的眼睛频繁地眨动,在他的头上,仿佛能幻视出来一个亮起的灯泡。 “有没有试过把目标定的近一些呢?”灰原雄把两只手摊开,手掌互相做出一个向内推的动作。 灰原雄向美树沙耶香传授着他对靠近幸福的理解:“不需要去想对现在来说过于遥远的未来,难以抵达的目标总会让人升起一种无力的颓废。” 他不太好意思似的摸了下后脑的头发:“虽然不知道我一直用的方法可不可以适用到每个人的身上,说不定会起到改善的作用呢!” “不妨定一个只要稍微努努力就可以实现的目标上,完成以后再去重新决定下一个目标,” 灰原雄想了想,举例道。 “就像是参与一场长跑马拉松,很难有人从头带尾一口气跑完全程,如果一直处于不停歇的高强度运动下,既不休息、也不让自己松懈,很容易会受伤的。” “那样的话就失去了运动的意义。” “在中途合理地补充能量和水分,才不会让身体受到损伤。” 灰原雄脸上纯粹的笑容能让人无视掉咒术师几乎不可能因为普通人组织起来的长跑活动,而体力不支这件无关紧要的细节。 “我每次执行任务,都是把解决眼前的咒灵当做目前最想实现的唯一目标!胜利以后再重复这个过程。” 如果设立了一个自身的水平难以实现的目标,永远都会处在追逐理念的路途上。 精神和信念都会随着时间被持续消耗、动摇,甚至最后的自我否定,不断反复确认自己的正确性。 “把全部的幸福都寄托在唯一的目标上,那样的话,恐怕只有在那个艰难的理想完成以后,那个人才能感受到幸福。” 如果一生只能得到一次幸福,不就太让人失落了吗? 这是在灰原雄内心迅速掠过的念头,他罕见地抿了下唇,为难地看向美树沙耶香。 同时美树沙耶香突兀地抬眼,二人的视线对上,显然没预料到美树沙耶香会看过来,灰原雄稍显一怔,目光里流露出意外的神色。 “难道是要我逃避吗?” “不去解决问题的源头,只是漫无目的地拖延下去……” 没等灰原雄理清美树沙耶香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对方反而像忍受不了一样,率先避开他的视线:“抱歉,灰原。” “沙耶香根本不需要道歉的,是我先提了不合适的建议。”灰原雄十分理解地说,他更关心的是美树沙耶香现在明显反常的状态。“这么说或许会有些越界,唔嗯,不过还是直接问明白会比较放心。” “沙耶香今天好像一直情绪都不太高,是因为什么呢?” 在不属于礼貌问候那类日常的寒暄,尤其是这种很容易会让人感到过界的不适、只有关系亲近的朋友问出才不会觉得冒犯的话题上,一般人发觉以后也不会选择主动去提起,大多数人的选择是给对方留出合适的空间让他自己平复下来。 美树沙耶香虽然跟灰原雄和七海建人是同级生,与两位的同期的关系也不算僵硬,但绝对达到特别亲近的程度。 在灰原雄的思维里面,没有这些顾虑。 坦诚、直接、毫无保留…… 灰原雄认为这才是朋友之间能够良好沟通,不产生误会的相处方式。 被美树沙耶香回避的目光里,溢着对朋友的纯粹关切,灰原雄在问完这句以后也不再出声,安静地等待着美树沙耶香的回复。 既没有催促,也不担心自己会被无视。 “……我只是觉得。” 经历了短暂的沉默,美树沙耶香的语调放的很低,依然处于一个能让灰原雄听清的范围里。 “明明是因为不再想着拖累朋友、能够帮助他人才选择成为咒术师的,到现在反而害的你和七海必须要和我一起执行任务,这样不是、完全搞反了吗?” 灰原雄“唔”了声,没什么能帮助美树沙耶香解决烦恼的头绪:“累赘的话,我不这么认为,七海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但就算这么说,沙耶香也是会觉得无法接受吧?”灰原雄话音一转,没有在美树沙耶香是不是拖累了他们这一点上多做停留。 就像凭借直觉来存活下来的动物,总会提前察觉到危机正在不断逼近而做出行动那样。 在和他人相处间,能注意到所有人优点的灰原雄不会单纯地依靠别人的情绪做出反应,会结合对方的性格来做出判断,过分敏锐的直觉通常能让他做出最准确的分析。 不过,在灰原雄说完这句话以后,就陷入了另一种没有具体能解决目前困扰着美树沙耶香办法的情况里。 反而一直沉默不语,并不关心他们那边的七海建人忽然给出了一个方向。 “只需要逃避就好了。”他忍耐似的用拇指和食指按压着眉心,对咒术师远超常人的五感的不便又增添了一条。 虽然和二人同龄,但性格较为冷静内敛的七海建人则时刻给人一种沉着可靠的印象。 这位可靠的同期用认真到仿佛在宣读重要课程的语气为他们说明,逃避不是一个需要觉得可耻的行为。 “全部当成别人的责任好了,毕竟我们都不是自愿成为咒术师的,只是被迫接受了咒术师的才能。”七海建人没有一点停顿地说出了和他平时表现出来的性格有很大差异的话。 神谷银示简直以为他下一秒就会说出那句至理名言,但是七海建人只是微微偏头,向美树沙耶香看了过来。 “……” 三人身体不自觉的前倾,在辅助监督的声音里,得知已经抵达了他们要前往的地点。 七海建人率先下车,抬手感受了下,没有过多在意落在身上的雨滴,只提醒着还没动作的二人,不想被雨淋湿要提前打伞。 待会儿要和咒灵战斗,就算打伞也只是暂时的干爽。 七海建人当时想说什么,神谷银示并不清楚,大概是些开解的话,但碍于二人的关系不算亲近,内敛的性格也注定他不能和灰原雄那样直白地说出安慰的话。 “啊,沙耶香,稍等一下。”灰原雄叫住了动身想要下车的美树沙耶香,在她看过来后又只说,“因为一会儿遇到咒灵的话,可能就没什么时间说了。” “七海的话我不能完全理解……不过,我始终认为每个人都有存在的不同价值,只是分摊在身上的价值或轻或重。” “如果单论弱小的话,把我们之中每个人拎出去,送到我们要负责祓除的咒灵面前,大概都是死掉的结果。” “那些在前辈们眼里能够轻轻松松解决的诅咒,我们则需要三个人缺一不可,互相齐心协力才能完成。” “这就是我认为的价值。” 灰原雄应该再多说些宽慰人的话,但他只是在觉察到了美树沙耶香情绪上的转变以后,就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嗯,谢谢你,灰原。” “刚才居然还把负面情绪冲着朋友发泄,我真是、”美树沙耶香的话音在语气逐渐加重的过程中戛然而止。 灰原雄看着美树沙耶香嘴唇张张合合,半天却没说出完整的句子,最终也只是用灰原雄不理解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最终只是用很轻的嗓音说: “或许,我大概也是……” 叩、叩。 两下有序的响声。 七海建人正叩响灰原雄那边的车窗,提醒他们时间紧迫。 他们此次前来的任务,则是祓除掉由“帐”侦测出,隐藏在此处的二级咒灵。 伴随着灰原雄和七海建人说完他们马上下车,美树沙耶香没有停顿的继续把整句话说完。 “苦夏了吧。” 美树沙耶香的声音几乎要消散在环境的杂音里,灰原雄仍然在下一秒回过头。 即使注意力放在了和七海建人的对话上,也没有落下对美树沙耶香的关注,完完整整地把后面的部分捕捉到了。 从美树沙耶香的状态上,完全看不出有苦夏症状的萎靡,之前和七海一起吃午饭的时候,虽然没有特别留意,但是食欲方面似乎也很正常。 还有这样的苦夏吗? 疑惑的念头只出现过一瞬间,还没有形成具体的大概,就从灰原雄的心里消散了。 灰原雄认真嘱咐对付苦夏的一些办法,神谷银示不想再和灰原雄待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 他操纵着美树沙耶香提前说出更全面的解决方式,在灰原雄略显意外的表情里,“美树沙耶香”利落地拉开车门走了出去。 “看来没时间让我们继续拖延下去了啊。”防止美树沙耶香的行为过于突兀,神谷银示还加上了迫不及待的语气。 对将死之人,神谷银示不自觉地会减少在他们面前的伪装。 待人真诚是难得的品格,假如是现在的情况…… 绝不算是个好征兆,对后续计划的进展毫无助益。 “这么快就到了,还以为会很偏僻呢。” 美树沙耶香回身随手将车门关上,听着灰原雄疑惑的嗓音,突兀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坐了四个小时的车,这已经能算在荒野里了。”不是第一次知道灰原雄乐观的性格,在如此的环境下还能保持积极的心态,仍是让七海建人觉得很了不起。 车窗玻璃上,一滴雨水不偏不倚地落在映出的美树沙耶香的眼下。 “稍微忍耐一下寂寞吧,很快就可以休息了。” 不确定在雨声里,美树沙耶香的声音能否顺利传到灰原雄和七海建人的耳中。 也不需要确认。 “美树沙耶香”向前两步,很快地追上了在不远处等着她一起过去的灰原和七海。 …… 第78章 七十八个马甲 “雨势开始转大了。” 七海建人依次将咒具放在惯用手最方便触及的位置上,等所有武器都佩戴好,他反复确认整装完毕以后,抬眼打量另外两位同期准备的如何了。 美树沙耶香的长刀随着变身自动出现,不需要和他们一样做其他的准备工作。 灰原雄也表示自己没问题,可以出发了。 辅助监督则是留在原地等待,不跟着他们一同前往咒灵所在的地点。 在雨势渐大的杂音中,三人都没有选择撑伞这种累赘的行为,鞋底偶尔踩在不平坦的地上积出的水洼里,激起沉闷粘腻的水声。 他们步调整齐一致,几乎连脚下踩踏地面发出的响声的频率都接近相同。 由七海建人领头,灰原雄落在队伍最后面作为收尾,将美树沙耶香夹在中间,这是一个相对于其他位置较为安全的站位。 无论诅咒是从前方出现,或是在后方发起袭击,这样的站位天然地能保证其中一人在受到诅咒攻击时,另外两个人可以在第一时间里得知这一情况并做出合理反击。 三人脚下步伐迅速,无言地疾驰在偏僻狭窄的小路上。 直到现在天气仍然没有要转晴的趋势,雨天的因素会衍生出很多不利于战斗的负面影响,雨水会遮蔽住视线,雨声落在地上干扰听觉的判断,导致意识不到靠近的危险。 如果按照目前趋势继续下去,到时他们再对上咒灵,事态就会变得棘手起来。 “尽快解决掉咒灵。”七海建人留意着诅咒留下的咒力残秽,给出目前情形下不会出错的判断。 一旦被这场雨拖慢了战斗的节奏,很容易就会陷入到漫长的苦战里。 在恶劣天气下和诅咒作战,是一件及其考验咒术师体能和精力的双重负担。 没时间等雨停了,不如速战速决。 按照辅助监督给出的情报来看,此次他们要解决的咒灵只是二级左右的水平。 对上他们之中的哪一个人都会是场苦战,不过他们三个人一起就绝对没有风险了。 和往常被派发的任务没什么区别。 唯一的不同或许就体现在美树沙耶香反常的沉默上,而她也在灰原雄的开解中恢复了原先的活力。 还能在她脸上看出几分黯然,相比之前的状态也要好的多。 相信不久以后,对方就能重新打起干劲,不再被一时的烦恼困住。 这个发现也不免让七海建人暗中不明显地稍微放松下来,只在精神层面上,不代表他对外的警惕因为松懈而出现纰漏。 和美树沙耶香关系不算密切,七海建人也不想让这位同期陷入到苦闷当中。 灰原雄有种能让周围人在跟他相处的时间里逐渐也变的像他一样,心情不由自主地轻松起来的独特亲和力。 这大概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个人魅力,是旁人无论如何也学习不来的天赋。 假如有一天七海建人看到灰原雄在和小鸟打招呼,按照灰原雄给他留下的性格印象,七海建人觉得自己也不会感到过多的意外。 虽然欣赏灰原雄的性格,也不会否认和对方相处会感到舒服,七海建人的心中始终没升起羡慕之类的情绪。 本来就是不同类型的人。 “感觉像是在这场雨里冲了个凉一样。”灰原雄随意地晃了下脑袋,有水珠顺着惯性从他的发尾甩了出去。 在灰原雄的身上完全看不出衣服被雨水浇湿,紧贴在皮肤上的不适感导致心情变差的倾向,他在享受任何反馈带来的体验。 恶劣的天气丝毫没有影响到灰原雄的心情,反而仿佛让他体会到淋雨的乐趣,要不是他们有正事在身,很让人怀疑对方会不会直接悠闲地哼出歌来。 只要有灰原雄在,就会给人一种“啊,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的感觉。 七海建人不止一次为灰原雄这种积极的心态感到佩服,他还从来没见过灰原雄有陷入负面情绪里过。 像是苦闷、烦躁和愤怒的反义词。 简直不像个咒术师。 在非术师里也很少能见到灰原雄这样乐观的人。 “我们到了。” 在七海建人察觉到咒灵气息的同时,在他身后位置的美树沙耶香也出声提醒最后面的灰原雄。 “这就是这次要解决的诅咒了。”她顿了顿。 “土地神。” 严阵以待的七海建人和灰原雄没有注意到美树沙耶香隐去了诅咒的等级。 …… 一颗洁白的脑袋从后备箱里探了出来。 位置正好处在辅助监督的视野盲区里,疏漏了对这里的检查,让它能找到机会,钻进里面躲起来,再然后像现在这样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地和他们同行。 神谷银示可以靠着对“美树沙耶香”的感应让丘比追上去,直接前往一级咒灵土地神的诞生地点。 只是不用多费心思就能搭一程刚好顺路的便车简直再好不过了。 丘比在神谷银示的引导下,身形灵活地里面跳了出来,无声落在地上。 在丘比上扬的三瓣嘴中,衔着一枚漆黑的悲叹之种。 那双暗红色的圆眼睛,清楚的映出前方三人结伴而行,逐渐远去的背影。 多了一个美树沙耶香存在,原本的土地神咒灵很可能会在三人共同联手的配合下被艰难解决。 美树沙耶香全力应对的话,有灵魂宝石的存在,不会疲倦和真正意义上死亡的身躯就变得十分有利了。 仅对于七海建人和灰原雄来说。 好不容易争取到能和七海建人他们一起执行这趟任务的机会,如果就这样皆大欢喜,没有任何人受伤的结束了…… 这种事情,神谷银示是不会允许的。 真没办法啊,又要让丘比来当这个坏人。 不可思议的生物叼着那枚悲叹之种,突然把头一扬,松开口的力道让悲叹之种立刻被抛到了天上。 “咕噜”一声,丘比顺利的咽下了悲叹之种。 神谷银示既然给丘比定下了不能干预他人行动轨迹的设定,就不会做出与之形象矛盾的行为。 把悲叹之种放在周围的话就太明显了。 被丘比叼了一路的悲叹之种,想必能让它看见所期待的情形。 一切都在按神谷银示的计划里的模样稳步进行,灰原雄也没能让他升起哪怕一瞬间的迟疑。 他的确会为自己的“正义”动摇,但理性永远处于支配决定的位置上。 正是因为对目前做出的行动的“正确性”深信不疑,才能让神谷银示做出完全背离道德的举动。 没什么预兆的,神谷银示忽然想到了一张变得有些陌生,几乎随时会被他遗忘的脸。 那是个在周围环境下导致性格变得过分阴郁的孩子。 因为校园欺凌留下的疤痕,他的半张脸常年会被过长的刘海遮住。 对任何事物都表现的漠不关心…… 吉野顺平。 神谷银示最先接近他是打着接近五条悟的念头,早在让马甲接触吉野顺平以前,神谷银示就对吉野顺平这一个体有着不对等的了解。 神谷银示知道吉野顺平的遭遇,而选择了视而不见。 在吉野顺平没有讲述过被同学霸凌的经历,帮忙教训那些进行校园暴力的学生就违背了合理性。 但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神谷银示仍然选择了最稳妥,不会让他之后的计划出现丝毫差池的路线。 那么这次呢? 明知道凶险异常,是灰原雄的死局,不仅选择了无视,甚至在幕后为事态的发展推波助澜。 有着拯救宇宙的理由,仿佛做出任何行为都是正确的,属于人性的界限正在不断被模糊。 他真的还能面对自己的内心吗? …… “悟。” 五条悟语气听不出喜怒地应了一声,他的脸色不佳,夏油杰也是一样。 夏油杰在看清信息内容的那刻起,下意识攥紧了手机,裂痕从屏幕两侧蔓延,已经没办法再看出上面的文字。 “六眼”甚至比夏油杰更快捕捉到上面的内容,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在骤然一变的气势下不再流动。 “帐”预估咒灵等级出现了失误,同年级的三人和辅助监督失去了联系,连他们收到的这条信息也是在一小时后才发出的。 夏油杰从训练室的平台敏捷跃下,体术和生得术式共同修行的好处是不需要在准备武器上花费过多的时间。 “我和你一起。”五条悟也立刻表明要一同前往的态度。 “请、请稍等一下……” 前来告知“帐”给出的情报有误的辅助监督顶着五条悟瞥过来的视线带来的压力,几乎控制不住额头往外渗着冷汗。 无奈职责所在,让他断断续续地坚持着说完了下面的话。 “高层对您有其他的安排。” “哈?”五条悟的语调夸张地坠了下来,连笑容都都带上了骇人的冷意。 “在市区中心接连诞生了四只特级异变咒灵,高层指名委派您去处理,其他咒术师可能没办法……” “真是烦人啊……”五条悟有些不爽,不知道是在指谁,又很快重新和夏油杰交代,“啊,杰你先去好了,等我解决完那些杂鱼,再去和那些老爷爷一起吃吃点心。” 在话尾加重的语气,其中的杀意让辅助监督忍不住擦了下冷汗。 五条悟没兴趣为难一个只负责传递高层发布的意见的辅助监督,拿到诅咒出现的地点后用“苍”进行高速移动,瞬间消失在高专。 上层指派的人选是最强,而不是最强们。 只有夏油杰前往美树沙耶香三人的任务地点。 这次是单独行动。 …… 第79章 七十九个马甲 拒绝了辅助监督的陪同,夏油杰选择乘着虹龙一路朝着任务地点赶去。 站在虹龙背部,被严谨地梳起来的中长发不会被风吹动从而影响到视线,他面色沉凝,操纵着虹龙以最快的速度驶向目的地。 “帐”会出现失误,是在所有人意料之外的突发情况。 在预计的诅咒等级上发生了纰漏,对于美树沙耶香三人来说很可能是致命的。 夏油杰将眉头压得极低,眉间浮现出浅淡的痕迹,心头布满沉重的阴云,他忍耐下急躁的情绪,保持冷静,专心致志地去感受下方异常的咒力波动。 当虹龙飞到靠近偏僻的山林区域,根本无需特意去感应,刚一接近浓郁的咒力残秽就扑面而来,映入眼中的是遍地狼藉。 到处是被雨冲刷过的迹象,仍能见到凌乱到看不出具体轨迹的拖痕、混杂着数人的咒力残秽、以及空气中那股被这阵大雨掩盖住大部分,却也无法忽视掉的刺鼻血腥味。 强横的味道几乎要直接呛到人的鼻腔里,再弥漫在肺部一样。 平常夏油杰闻得快要习惯了的铁锈味,在这种三名后辈失联,很可能遭遇不测的情况下又重新变得令人作呕了起来。 夏油杰脚步匆匆,掠过那些沾染上星星点点血迹的植物和地面,没有时间再让他去注意这些侧面表明究竟是怎样异常艰难惨烈的战斗才会留下能被他现在看到的情形。 即使只迅速地扫了一眼,夏油杰也能分辨出哪些拖痕符合七海和灰原身高体重,密集的刀痕又是出自谁之手。 让气温骤降的雨天给人一种背后发凉的压抑,夏油杰就是怀着这种沉重的心情见到了美树沙耶香。 越过较为险峻的地段,循着逐渐混浊的空气,夏油杰看见了他终身难忘的一幕。 视线之中,除去那只体型细长,有类似树枝特征的诅咒,场中还能站立的仅剩美树沙耶香一人。 或者说,很难让人相信她到底为什么还能继续维持着站姿。 即使相隔很远,夏油杰也能看清顺着美树沙耶香裙角往下滴落的血液,这是只有在布料被液体浸满才会出现的情况。 灰蓝色的短发被血液黏成一缕一缕地,从额头流淌下的殷红血迹迫使她不得不闭着一只眼睛,避免被粘稠的血液刺激到眼睛。 连武器上也看不出原本闪烁着锋利意味的冷芒,刀身上满是干涸的血污,倘若是一般的咒具,在这次战斗后也会被血液锈得无法再使用了。 美树沙耶香手上为了防止武器脱手捆住的布条也被混浊的颜色浸透,受力的虎口和刀柄的连接处附着血液凝固的暗红。 夏油杰能在周围尚未完全消散的咒力残秽里感受出,不久前附近也存在着不止一只的祓除的咒灵,这说明他们遇到的敌人不仅是“帐”检测到的那只判断失误的土地神诅咒。 他来迟了。 夏油杰第一时间意识到了这个结果。 没时间再留给夏油杰思考为什么会同一时间在原本确认只有一只一级咒灵的任务地点会出现其他诅咒的原因,美树沙耶香已经再次向着气势强盛的咒灵冲了过去。 一强一弱、相对高大和矮小、一方不会疲惫,而咒术师这边只剩美树沙耶香还保留着一定的战斗力。 情况对于美树沙耶香几乎是一边倒的不利,她像是对这些亳无所觉,没有任何迟疑地迎了上去。 凌厉地挥刀,斩断那些源源不断向她袭来的枝条,胡乱劈砍带起的刀气也能在咒灵身上留下浅淡而密集的伤痕。 在美树沙耶香的身上完全看不出平时训练的稳扎稳打,像是失去了一切战斗经验,没有运用任何对战技巧,只是浑浑噩噩地做出攻击的行为。 明显的破绽自然是被对面咒灵捕捉到了,美树沙耶香每次稍有迟缓的行动总会被诅咒提前一步拦截下来,夹杂着破空声的枝条狠辣地击穿了少女的肩膀,又被美树沙耶香没有丝毫迟疑地反手切断牵制她的阻碍。 提前预判到对方想限制住她的行动的意图,又立刻支撑自己重新站起来,带着让人心惊的决绝的意气,起伏的胸膛和粗重的呼吸都是说明着美树沙耶香濒临极限的信号。 美树沙耶香将刀尖向下,杵着刀柄让自己从半跪的姿势起身,她抽回了刀。 那双在昏暗的环境下显得同样沉郁的眼中唯一的目标只冲着面前的诅咒,其中燃烧着接近沸腾的情绪,几乎要冲破束缚将一切融化殆尽。 在美树沙耶香的身上仿佛不存在类似退缩、畏惧的念头,在她一次次的挥刀劈砍中,除了无所畏惧的勇敢,更多能被直接感受到的是美树沙耶香毫不顾忌自身打法下隐藏着的,令人心惊的疯态。 与其说是在战斗拼杀,更像是在用接近自毁的方式发泄着情绪。 美树沙耶香越发迟缓的行动和她现在不妙的状态,让夏油杰在确认好情况以后,瞬间动身。 那些头皮发麻的藤条被夏油杰放出了众多咒灵分散着它的注意力,而剩下仍有部分纠缠他不放的,夏油杰翻身踩在上面,借着它和咒灵本体相连,顺着这条捷径直接来到了咒灵的面前。 夏油杰小腿绷紧,脚下踏着的枝干瞬间被这股力道振断,他也随之高高跃起,对准咒灵分辨不出五官的正面,向下一坠。 伴随着“轰”地一声,以咒灵为中心点,地面扩散出蛛网状的裂痕,在诅咒倒地和受到重创而溅起的滚滚灰尘尚未散去时,又有几声接连不断的肉体互相碰撞才有的沉闷响声。 美树沙耶香当时挣脱了束缚,正朝着咒灵接近,举起长刀,要朝着它的薄弱之处斩去,正好赶上夏油杰坠地的余波,被这股力道震得后退几步。 等她缓过神来,注视着从尘土间走出来的夏油杰许久,才用略显沙哑的声线“……啊。”了一声。 美树沙耶香又像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那样,迟声说:“是杰啊。” 只有亲自站在她的面前的人才能体会夏油杰现在的心情,根本说不出“你还好吗”这样的话,除了哑着嗓子干涩地叫了声美树沙耶香的名字以外,做不出其他的动作。 在近距离观察以后,美树沙耶香的情况更直观地呈现在眼前,唯有惨烈一词能够形容。 遍布泥水和血污的衣服看不出当时还曾被五条悟吐槽过显眼到和咒术师这种职业完全不搭的模样。 布料有多处被撕裂的破损,裸露出的皮肤却是光洁如新,不见伤痕。 反转术式能治疗美树沙耶香的伤势,没办法让衣服变回原样。 夏油杰不愿意把美树沙耶香身上的情况称为修复,那样听着完全像一个为了某样事物出现的工具了…… 斜款的短裙能使夏油杰更方便地观察到美树沙耶香腿上的情况,比起上身惊人的出血量,腿上的伤势更为糟糕,很难想象她是如何以这种情况战斗下去的。 脚踝处不自然地错位着,小腿被洞穿的血肉正在以不正常的速度生长完整,整个过程甚至只需要几秒。 夏油杰记忆里闪现出他在赶来的中途,一路上见到断断续续的血迹。 美树沙耶香大腿上深可见骨的伤势似乎是过于严重,没办法被立刻修复,能清楚地看见森白的腿骨,左腿几乎只剩这根骨头连接着身体,假如伤得再重一些,这条腿就保不住了。 虽然美树沙耶香的情况可以再生出来,但是,那样的话…… “又是被杰救了吗……” 美树沙耶香在末尾有一个明显呼出的气音,不知道是轻笑了声,还是太过疲惫与话尾重叠起来导致的错觉。 “本来还以为、” 她就在这里停顿,不再言语。 “沙耶香……”夏油杰胸膛不自然地跳动起来,对美树沙耶香现在平静的态度本能地觉察出反常,他想说些什么,被美树沙耶香抬手的动作拦下。 “杰,我这次有保护好了。” 美树沙耶香重复着,从嘴里吐出的话接近于气音:“我有保护好。” 只有共同经历过直面天内理子死亡的夏油杰能像现在这样理解美树沙耶香在说些什么,他轻轻地点点头,紧绷着的下颚轮廓清晰。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沙耶香……”夏油杰表情一如既往的温和,假如他的嗓音没有艰涩到每个字都压抑着不自然的语调。 他就那样像往常那样安抚着后辈的情绪,仿佛没有看见早已失去生息的灰原雄。 夏油杰在看到灰原雄起,就知道了沙耶香为什么不选择后退的原因了。 金发的后辈闭着眼倒在地上,他身上的伤势被人简单地紧急处理过,用的物品是没在美树沙耶香背后见到的披风。 一旦美树沙耶香退缩,咒灵的下一个目标很可能会放在失去反击能力,陷入昏迷的七海建人身上。 “不过,只有七海一个人。” 美树沙耶香松开手,几乎和虎口的血肉黏着在一起的长刀滞了几秒才掉了下来,落在地上。 美树沙耶香低下头,手上的伤势在夏油杰的眼前以极快的速度愈合。 不止是这处伤口,从夏油杰再次看到美树沙耶香的第一眼起,对方身上就蔓延着代表着被治愈的微光。 没有一刻停止过。 “这样的反转术式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啊。” 美树沙耶香就像往常那样问着,夏油杰却在对方空茫的语气里感受到,沙耶香不再需要他的答案了。 “杰,告诉我吧。” 她只是习惯性地问着。 “为什么?” …… 第80章 八十个马甲 “……” 夏油杰无法回答美树沙耶香。 他们先将七海建人的伤势做了简单的处理,用的还是伏黑甚尔的那只能够储物,后被夏油杰收服的诅咒。 提前用密封袋把重要物品装起来就可以隔绝掉咒灵的口水。 七海建人身上大大小小的穿透伤都没伤及要害,能看出七海建人在意识到自己避不开攻击之后尽可能地让受到的伤害降到最低,保护住了容易致死的脆弱部位。 较为严重的是身上骨折数处和后脑上的伤势,七海建人也是因此陷入的昏迷,无法从血肉模糊的头部确认他目前的情况,虽然呼吸稳定,保险起见最好还是应该尽快送到家入硝子那里用反转术式治疗。 至于灰原雄…… 没有再去检查的必要了。 他们甚至需要在狼藉中仔细分辨才能找出属于灰原雄的部分,再沉默地小心收起。 这场雨将泥水和血液混在一起,聚成一滩的浑水往地势更低的下方流去,夏油杰留意到美树沙耶香做了个用手捧起水的动作,仿佛在试图把二者分开,只是一种明知道是不可能的徒劳。 水顺着指缝流回原处,顺带着冲刷掉了美树沙耶香手上凝固的血污,将浑水的颜色染得更深。 夏油杰不明显地皱了下眉,扫视一圈没再发现有其他诅咒的迹象后:“尽快启程赶回高专,让硝子……” “啊,七海的伤确实不能拖延。”美树沙耶香迟钝地点了下头。 夏油杰将七海建人送上虹龙的动作一滞。 直到此时,在美树沙耶香身上仍有微光闪烁显现,代表着她依旧处在受伤的状态下,夏油杰却很难在美树沙耶香脸上看到痛苦的神色,如果不是记住了自愈时的现象,恐怕会忽略掉美树沙耶香的情况。 “沙耶香,你的伤势也应该让硝子帮忙处理一下,哪怕有反转术式可以……” “杰。” 美树沙耶香轻声低唤着他的名字,让夏油杰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消失了。 仿佛年久生锈的齿轮那样顿涩,少女缓缓地抬起头,和面前低下头看向她的夏油杰对视。 夏油杰看到被染红的短发下,美树沙耶香半张脸上都是干涸住的血液,溅到脸庞上的殷红给她莫名平添上一股惊心动魄的悚然。 尤其当与那双此刻缩小的瞳仁对视时,更是给人一种被暗中的猎食者盯上的强烈危机感。 能感知到的痛觉逐渐被剥离,肾上腺素刺激着神谷银示,他正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 还未彻底从战斗里抽离,虽然理智能压制住不稳定的情绪,仍然会不自觉流露出几分没有体会到尽兴厮杀的遗憾。 夏油杰没有对这一幕升起任何有关于恐惧或害怕的情绪,不仅是出于自身能力的自信,而忽略了对他构不成威胁的因素。 更有对友人的绝对信任,内心下意识会将对方归类到不属于需要防备的人选里。 夏油杰最为关心的是美树沙耶香目前的状态,短时间内经历了数场战斗,又见证了惨烈的…… 除了在对战咒灵时流露出的疯态,到现在为止,美树沙耶香始终没有表现出情绪方面上的强烈波动,结合眼下的情况就显得尤为反常。 在受到巨大打击以后,歇斯底里或是沉默都属于常见的类型。 只是一直压抑着情绪,不把那些悲伤、愤怒和不满找到突破口,统统发泄出来,负面情绪会不断消磨着人的内心。 夏油杰清楚这一点,却也没办法让自己立刻接受灰原雄的离世,更不要提直面这一切的沙耶香了。 他只见到美树沙耶香举起了手,不知道是在给谁展示着一样,被水清洗干净的手上一片光洁,就像反复训练也不会留下刀茧,也无法被刻下战斗的伤痕。 看着这双手,很难想象它在数分钟前还因为用力握刀,让武器能发挥出对咒灵可以造成实质性伤害的威力而几近将刀柄嵌进血肉模糊的虎口。 “原来。” 美树沙耶香的嗓音极轻,其中又带着被反复琢磨过的深思,声音清晰,一字一句地说道。 “真的怎么样都不会死掉啊。”尾音因和呼吸频率叠加,带出不明显的细微颤音。 过于轻的语调使人无法分辨出她究竟是怀着怎样的情绪,美树沙耶香看着自己的手,目光却没有明确地在某一处聚焦。 “现在连痛苦也完全感受不到了。” 巴麻美断头再生后毫无异样的面容忽地涌入到夏油杰脑海中,这让他立刻攥住了美树沙耶香的手,使得对方的视线顺利地移到他的脸上。 几乎是下意识的行为,出自救了夏油杰无数次的本能,让他能不见犹豫果断地做出了这个安抚意味极强的动作。 即便如此,也不代表着夏油杰能感同身受地体会到美树沙耶香此刻的心情,他只是觉得,一定要抓住美树沙耶香。 在灰原已经牺牲了的情况下,他不希望再有任何不幸的消息降临了。 夏油杰执着地紧紧握着对方淋着大雨,又结束一场苦战之后依旧温热的手,隐含担忧地询问:“沙耶香,你……” 到这个时候,他还能问些什么呢? 是意识到了巴麻美当时遭遇过的、无法再欺骗自己身体的变化,清楚地感受到残缺的肢体再生、遭受到致命的重创又会在咒力的治愈下恢复如初…… 直面这样崩坏的景象,夏油杰想象不出在如此的恶劣打击下,美树沙耶香是以怎样的心情挡在七海建人身前,正面拦下对抗的咒灵的。 丘比简直把被它所欺骗少女们都改造成了能无休止祓除咒灵的不死机器。 或许在丘比的思维里,它做这些还是为了能让少女们能更好的在和诅咒的战斗中存活下来而做出的合理应对。 那家伙,最可恶的地方就是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做下的恶。 明明感受不到人类的情感,反而经常摆出一副“我这都是为了你们好”的做派。 打着不知真假,维持咒术师和咒灵平衡的“大义”,做出的行为让夏油杰感到作呕。 “啊啊,没什么关系,毕竟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美树沙耶香任由自己的手被夏油杰攥着,也不挣脱,只是垂着眼说:“应该要感谢这具身体才对。” “如果没有我对咒灵的吸引力,咒灵选择七海作为攻击目标的话,那样就糟糕了。” “被打倒也会重新站起来,不管遭受了怎样的攻击,仍能继续战斗下去,或许这就是我这种没才能的人,唯一能起到的作用吧?”美树沙耶香发出短促的气音,似乎在嘲讽,又听不见笑声,只是生硬地向上提了提嘴角。 夏油杰想说,你的作用不止是重当一个吸引咒灵注意的靶子,你代表着“美树沙耶香”这个人的存在。 但在夏油杰说出这些以前,美树沙耶香不回避地对上他的目光,能在其中同时感受到不断沸腾的情绪,以及一切燃烧殆尽的死寂。 “可是啊……” “杰你说过是‘帐’的失误,将一级咒灵识别成了二级咒灵。” “那其他的咒灵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已经很明显了。” 美树沙耶香的话音里没有询问或是疑惑的情绪,从她平静的表情里,夏油杰看出了美树沙耶香要表达的意思。 因为美树沙耶香在,咒灵才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终促使了灰原雄的死亡。 不行。 绝对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在夏油杰心头浮现出这个念头的第一时间,他就做出了行动。 “沙耶香,这一切的发生不是任何人的错,也包括你。” 夏油杰略带急促地说:“灰原是被土地神咒灵杀死的,异常的咒灵会主动避开其他人,就算站到它面前也不会做出攻击的行为,对咒术师也是一样。” 夏油杰让自己缓了口气。 “它只会袭击和丘比签订过契约的人,还记得吗?” 夏油杰简直不知道他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说出这样一长串的话,他的大脑里根本没有任何想法,只是不让自己的嘴停下来,想到什么就一股脑地说出去。 仿佛只要他稍微停顿,美树沙耶香就会重新陷入到刚才的思维之中那样。 “如果真的是会掉落悲叹之种的诅咒,应该不会选择袭击灰原的。” 夏油杰一边对美树沙耶香说着宽慰的话,同时心头对灰原雄的死泛起强烈的不真实感。 现实和内心所想的真实念头让夏油杰感到一种荒谬的割裂,仿佛是上演了凌晨两点档的二流漫才,不止内容枯燥,并且离奇且荒诞。 现在他居然在用后辈的死因,去洗刷掉另一个濒临崩溃边缘的友人的负罪感。 这让夏油杰腾升一股莫名的唾弃,对于他自己。 不过,必须这么做。 一旦沙耶香把灰原的死归全部到她的身上……绝对是不行的。 “啊,杰。” 如同落下了最终的宣判,美树沙耶香回避了夏油杰的眼神,轻声说道。 “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了。” 逝去的人无论如何也无法被挽回。 “事到如今,我总算深刻地意识到了,我现在到底是个怎样的怪物。” 连神谷银示也不免对马甲的恢复力感到惊讶,出现的咒灵能力要比他想象中的更难对付,居然能坚持等到夏油杰来到。 “只要有这个东西,无论受了再严重的伤,也不会真正的死去。” 美树沙耶香向夏油杰摊开手,解除了变身以后,蓝色的灵魂宝石正待在她的掌心,里面因为消耗了过多的咒力,已经蔓延上浑浊的颜色,不再清透。 夏油杰先是被美树沙耶香手中灵魂宝石的污秽和巴麻美那枚重叠起来的印象短暂失语,在反应过来以后立刻拿出刚从那只被他解决的咒灵掉落的悲叹之种。 夏油杰有些庆幸地想着,太好了。 悲叹之种被递到美树沙耶香手中,夏油杰刚松开手,那枚悲叹之种就直接掉到了地上,夏油杰一愣。 不存在侮辱人的意思,也没有想让谁难堪的意图。 只是无力再攥住一枚小小的咒力核心。 美树沙耶香俯下上身,做出伸手要去捡起悲叹之种的动作,夏油杰先她一步蹲下,将悲叹之种递给了美树沙耶香。 少女的上半张脸隐在灰蓝发丝遮出的阴影中,让夏油杰看不清美树沙耶香此时的神色,只能听见对方平淡的嗓音。 “杰就是一直这么体贴,才会让我感觉困扰啊。” “难道是把我当成任何事都需要别人来帮忙的小婴儿一样照顾了吗?” …… 第81章 八十一个马甲 …… 还维持着半蹲姿势的夏油杰相较美树沙耶香,处于一个偏低的位置。 少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夏油杰稍一愣神,下意识抬头往上看去。 美树沙耶香脊背挺直站在夏油杰面前,被雨淋湿垂下来的额发遮住了她的视线,只能让夏油杰看到美树沙耶香几近抿成一条直线的唇形。 从他主动弯腰去捡悲叹之种后,美树沙耶香便收起了同样俯身前倾的动作。 二人在角度上的原因,使美树沙耶香比平常看起来更给人一种陌生的、居高临下俯视的压迫感。 一高一低的站位天然地会营造出强弱的区分,夏油杰自然的动作冲淡的这种差异性,又在美树沙耶香平淡的嗓音下重新凸显出来。 夏油杰本能对自己有隐隐被压制的情势感到不喜。 虽说没有造成实质性的威胁或损失,只是类似于被挑衅示威的行为,就会激起强者生出“领地”被侵犯的战斗欲望。 而夏油杰现在面对的是美树沙耶香,明显不属于敌人的范围。 “……沙耶香?”夏油杰不确定地叫了一声。 美树沙耶香在说完那些话,便再次沉默下去,任由雨水落在身上也不做动弹,如同一尊石像般伫立在原地。 尚未过去的阴云落下的细雨平等地浇在两个人身上,雨水浸满后又不断顺着美树沙耶香的发尾滑落,恰巧滴到正仰头看向她的夏油杰脸侧。 夏油杰又从附近闻见了浅淡的血腥气息,原本能被嗅到的刺鼻气味早已被雨压下,现在他闻到的是混在雨水里的、来自美树沙耶香的血。 他怔然地望着美树沙耶香,即使以夏油杰的角度根本看不见少女目前的表情,他也微眯着眼,避免雨水模糊住视线,仿佛在搁着黑暗与美树沙耶香对视。 已经捡起了悲叹之种,不适合还保持着蹲下的动作,夏油杰却一直没有站起身。 不做出任何会引起美树沙耶香感觉被威胁到的举动,夏油杰就着现在的姿势来与美树沙耶香交谈。 不亚于将自己放在了一举一动都会被观察到的聚光灯下,任由对方能不暴露自身情绪而在暗中打量他。 “抱歉,沙耶香,或许我的某些行为没有站在沙耶香的角度,去考虑到你的心情。” 在第一时间没能理解到美树沙耶香的意思,也可以从他刚才做出的行动去分析原因。 是不希望成为被照顾的一方吗? 夏油杰只是觉得,在经历了令人疲惫的战斗后,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不需要美树沙耶香亲自去做。 帮忙捡起悲叹之种,对夏油杰来说也只是随手而为的小忙罢了。 “杰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啊。”美树沙耶香嗓音低沉,向后撤了一步,避开夏油杰放出虹龙为二人挡雨的行为,“说到底……” “杰真的有把我当成是朋友来对待吗?” 美树沙耶香的问话明显超过了安全范围,甚至触及到了朋友关系之间那条不可轻易触及的红线。 作为和美树沙耶香相处时间最久的人,从他亲身了解到的沙耶香,夏油杰不觉得美树沙耶香的性格会无缘无故地说起这个话题。 “不、我……” “否则为什么杰不像和五条悟相处时那样对待我啊?” 美树沙耶香一反常态,接连打断夏油杰的话音,她不断地追问着,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 “很难做到吧?会觉得很困扰吧?” 距离上的拉近,终于能让夏油杰看到美树沙耶香此时的神态,不再被动地依靠猜测来琢磨,也让夏油杰看清楚了涌动着莫名情绪的晦涩眼神,正直勾勾地紧盯着他。 美树沙耶香的目光一寸寸从夏油杰脸庞上扫过,仿佛在审视着他,又像是想确认些什么信息一样。 陌生,且极具攻击性。 这是美树沙耶香不曾显露过的一面。 在夏油杰被美树沙耶香突如其来的发难给震到无言时,少女原本外放的气势一滞,嘴唇克制地向下抿紧。 就是这些需要人时刻注意才能发觉的脆弱神态,让夏油杰原本要说的话都随着逐渐下沉的心情一同沉默。 矛盾不是一瞬间就出现的。 是种种他没及时留意到的“小事”,不断叠加累积埋下隐患,衍生出现在的矛盾爆发。 夏油杰听到美树沙耶香用着几乎被杂乱的雨音掩埋住的细微声调,说: “因为我很弱啊,连这样的请求都像是在故意为难人一样。” 在训练时夏油杰会拦下美其名曰“帮助后辈提前感受社会险恶”的五条悟和美树沙耶香一对一训练,他本人也不会加入到美树沙耶香的陪练当中。 虽然也有同级生的七海、灰原等人可以和她一起磨合,但美树沙耶香之后就只在实战里提升战斗经验了。 了解到美树沙耶香目前状态以后,夏油杰便明白了,对于沙耶香而言,训练这种行为,只是无意义地浪费咒力。 并且悟也不是会怜香惜玉的类型,隔绝他和沙耶香对练,能减少对美树沙耶香持有的咒力的损耗。 本身美树沙耶香就表现出了不希望夏油杰再浪费自己的时间去帮助她获取悲叹之种的意愿。 结果反而让沙耶香感受到被区别对待。 “被这样保护起来,难道我是什么脆弱的玻璃制品吗,还是什么一摔就碎的宝石?” 从美树沙耶香的指缝里,混沌的灵魂宝石透过缝隙散发出微弱的光芒,瞬间被夏油杰捕捉到。 “等一下,沙耶香,快用悲叹之种把灵魂宝石里的污秽消除掉。” 夏油杰忽然想到,灵魂宝石过度使用累积的污秽会影响到持有人的情绪。 巴麻美先前的激进态度还历历在目,这也让美树沙耶香的反常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眼前最紧迫的事就是要把美树沙耶香灵魂宝石里的污秽给净化,避免美树沙耶加的情绪继续被负面因素给扩大。 美树沙耶香接过悲叹之种,生疏地在手里转动了下,用拇指抵住悲叹之种针尖般尖锐的尾部,丝毫看不出有要把它贴在灵魂宝石上的倾向。 就在夏油杰不解美树沙耶香为什么停下的时候,听见了美树沙耶香和他确认的声音。 “……悲叹之种,其实也是应该由我自己需要负责的事情才对吧?” “为什么杰看见特级咒灵要选择祓除啊,也不一定会得到悲叹之种不是吗?” 在不知道悲叹之种是由少女们祓除后二次诞生的咒灵才会掉落的时候,每只特级咒灵都有会出现悲叹之种的可能性。 也使得夏油杰接到特级咒灵的任务,都会一味地选择祓除,导致他和五条悟之间的差距逐渐拉大。 到五条悟领悟反转术式,更是直接拉开了无法跨越的鸿沟。 “放弃收服咒灵来做这样的事情,被落下的感觉绝对很不好受吧?”美树沙耶香侧过头,问道。 夏油杰和她的视线相对的瞬间,一种被看透内心的后背发凉感涌上心头,只是转眼便如错觉般烟消云散。 夏油杰瞳仁不明显地颤动,看着挚友前进的方向越走越远,复杂的心情经常会让夏油杰唾弃自己,难道是在嫉妒自己的朋友吗? 现在显然不是深想这些的时间,美树沙耶香的情绪处于危险的边缘,如果不加以干预,夏油杰担心会…… “因为我们是朋友。” 尽管听上去很无力,夏油杰仍然重复着,他的目光不曾迟疑,直直地看向美树沙耶香,希望能让她感受到此刻真挚的情感。 “你是我的朋友,沙耶香。” 他们是朋友,所以夏油杰愿意去付出一些力所能及的行动,去帮助美树沙耶香稳定她的情况。 在尚不知晓悲叹之种对于少女们的重要性时,夏油杰就开始为美树沙耶香注意悲叹之种的原因是: 自从得知美树沙耶香是想要不被朋友抛下才会选择成为咒术师的,夏油杰感觉他对美树沙耶香有一种无形的责任。 要保护她,不在咒灵的手下丧生。 虽然二者都是他的友人,比起五条悟,夏油杰对美树沙耶香的重点则放在了不同的位置。 “难道杰也觉得我没办法赢过那些咒灵吗?” 美树沙耶香勉强在刘海发尾不间断地往下滴落水珠的情况下睁着双眼,尽量直视着夏油杰,只是仍然会被涩意刺激到频繁眨眼。 “这样是绝对不行的。”夏油杰确信地说。 虽然美树沙耶加可以依靠她的“不死之身”,用咒力去修复身体,再反复重新加入战斗中去消磨掉诅咒的计划或许可行。 毕竟只需要保护好灵魂宝石不受到伤害,美树沙耶香的身体早就不会真正死亡了。 这一点夏油杰心知肚明。 即便这样,他也不希望美树沙耶香会经历死亡,一次次重复死亡的过程,人的精神迟早也会崩溃掉的。 那样的话…… “那样的话,死掉就好了啊!”美树沙耶香干脆地喊到。 夏油杰被美树沙耶香不经思考脱口而出的答案震在原地。 “我不会因为怕死而选择逃避,也不会畏惧和谁战斗。” “难道杰以为我的觉悟就是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吗?” 美树沙耶香紧紧攥着灵魂宝石,坚定的气势仿佛让人看到了她双手持刀的耀眼姿态。 不见犹豫与迟疑,一往无前地直奔目标,再以能破开任何事物的锋锐,斩断眼前阻碍她的一切。 这就是夏油杰感受到的,属于美树沙耶香的觉悟。 “从和丘比许下愿望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做好了随时会在和咒灵的战斗里死掉的准备了啊。” …… 第82章 八十二个马甲 …… 这不是一件能把全部责任具体归到某一个人身上的事情。 假如执着地想找出是谁的“错误”,就会陷入到无尽的埋怨和责怪中。 至于巴麻美的激进理念,夏油杰无法笃定地说是对方过错之类的话来。 在真相还未被丘比揭开前,巴麻美是作为一个保护普通人、去帮助他人的“正义的魔法少女”来存在的。 哪怕在丘比有预谋地揭露真相,巴麻美第一时间做出的应对也是想要从根源上彻底解决掉诅咒,来规避丘比再有和其他人签订契约的可能性。 如果不是巴麻美的理念能够实现的前提是对原本的朋友刀剑相向…… 这就能认为是巴麻美的错误吗? 一切都是由那只绝对理性的东西引起的,少女们也只是丘比手中的棋子罢了。 虽然还没搞清丘比为什么会选择主动舍弃掉实力强悍的巴麻美,晓美焰身上又有着怎样的奇特之处。 能够确信的是,少女们是无辜的,她们只是不幸地被丘比选中了。 至于灰原的死…… 回想到刚刚将闭着眼睛的黑发学弟收捡起来的那一幕,让夏油杰不自觉地放缓了呼吸。 “帐”的判断错误的确和阴谋或者是哪一环节出现了失误无关,没办法怪罪到任何人的身上。 这仅仅是一个巧合,就像他和美树沙耶香说的那样,没人会愿意看到这种事情发生的。 灰原的死,只是一个意外。 夏油杰不得不让自己接受了这个结果。 但是这样的原因,现在的美树沙耶香绝对是听不进去的。 对认定的结果坚持且毫不动摇的品格在某些时刻也会和“固执”、“听不进人话”重叠。 显然美树沙耶香就同时拥有着这样的性格。 这次算不上愉快,甚至可以称为他们之间难得不和谐的对话也让夏油杰透过平和的假象,窥见了美树沙耶香其实一直都没有从当时的“星浆体”事件里走出来。 不止是美树沙耶香,偶尔在空闲下来夏油杰也会不自觉回想起那天的经历。 只是直到现在夏油杰才惊觉,自己居然从来没有看出美树沙耶香真实的想法。 在事情发生以后,一直以来美树沙耶香在他们面前表现的都和往常无二,夏油杰还会暗中嘲笑自己,沙耶香居然要比他坚强的多。 结果他一味地沉溺在没有保护好天内理子,导致对方死在诅咒师的暗箭下的挫败感里,又被夏季到来随之接踵而至的繁重任务分走了所有注意。 几乎每天睁开眼就有无数的琐碎任务交到夏油杰的手里,在这样的情况下,原本分给美树沙耶香的关心自然而然地便减少了份量。 所以才没能在不对的迹象刚刚显现出来的时候就留意到友人的反常,被压抑着的情绪直到遇见了最后一根稻草,终于在目睹了灰原雄的死亡之后,爆发了。 即便如此,美树沙耶香的质问依然是迷茫的,不知道究竟要向谁去索要答案才能得到一个合理的令她能成功说服自己去接受灰原雄死亡这一结果的答复。 仿佛被困在牢笼之中不断踱步、暴怒吼叫的野兽,看上去危险可怖,实际上陷入困境的焦躁已经将它的颓势完全地暴露在所有人的眼前。 现在的美树沙耶香,就是这样的状态。 具有危险性的同时,又有着矛盾的脆弱内在。 “至于这个……” 美树沙耶香抬手,从悲叹之种上下的尖端拿住它,举在面前,将悲叹之种放在一个两个人都能看清的位置上。 “本来就是杰祓除特级咒灵以后得到的战利品。” 美树沙耶香朝他歪了下头,伸出的手一直没有收回,那枚漆黑的悲叹之种正对着夏油杰,沉默注视着他的目光似乎也在无声地催促他取走。 夏油杰没有接过悲叹之种,伸出的手托住美树沙耶香的手指,让她做出了向内握紧的动作,将悲叹之种收进手里。 “收下吧,沙耶香。” 夏油杰劝说道:“你需要悲叹之种来补充咒力,否则你会不自觉被负面情绪给影响到的。” 他没有主动提起的是,美树沙耶香的情绪或许已经被灵魂宝石里累积的污秽给煽动、扩大了。 美树沙耶香没有挣脱,而是就着这个被夏油杰牵住手的姿势,疑惑地问:“杰是在看低我吗?” 是觉得她没办法凭借自己的实力来获得悲叹之种。 还是自以为的保护,实则完完全全将美树沙耶香护在夏油杰认为的安全区域里? 习惯性地做出了跟往常相同的指示,夏油杰这次却收到了美树沙耶香拒绝的回复。 “像我们这样没才能的人,和杰就是不一样的啊。” 美树沙耶香的目光似乎是在往虹龙的方向看去,只听见她用一种隐隐约约的飘忽声线说:“灰原有一点说的没错。” “有才能的人和没有才能的人,他们的作用是没办法重叠的。” 天赋像是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正如他想追逐上五条悟的脚步,又总会得到无力的结果。 在他身后的沙耶香也是怀着与他相同的复杂心情吗。 美树沙耶香没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她把悲叹之种和灵魂宝石放在相邻、又没有真正挨到一起的位置上。 “因为我们的祓除,才会产生悲叹之种,对吧?” 她指的是和丘比许愿,同样情况的咒术师们。 不需要得到夏油杰的回复,美树沙耶香仿佛早就有了判断,因此她流畅地、没有丝毫停顿地继续说:“每个人都在忍受着被诅咒一直追着不放的不便,我却因为有杰的帮助,轻轻松松就能拿到悲叹之种。” “这种不公平的行为,根本就是在作弊嘛。”向外吐气的尾音,给人一种说话的人带着笑意的感觉,可当目光落在美树沙耶香面无表情的脸上,从上面看不出一丝轻松。 “我不会和某些自私的家伙一样,只为了能让自己的咒力保持充裕,就去和别人争夺悲叹之种。” 夏油杰有种诡异的直觉。 美树沙耶香不会再接受他的“好意”了。 “我也不想参与到咒术师之间的战斗里,毕竟,无论如何我们也是同类。” “同类”而非“同伴”的称呼让夏油杰无意识地在心里闪过一丝异样。 美树沙耶香将半握着的双手归拢在胸前,缓缓说:“我呢,只是不希望自己怀着一种罪恶感去贯彻我的正确性。” 夏油杰明白了美树沙耶香想要表达的理念。 一旦接受了他给予的悲叹之种,就代表着对其他同样需要悲叹之种的咒术师的不公平性。 夏油杰不会去反驳美树沙耶香,更不会选择用“不是每个人都会遵守这一规则”之类的话去试图说服友人。 美树沙耶香真的会不知道这一点吗? 几乎不可能。 依然选择这么做的原因也很直观。 少女大可以选择接受他的帮助,但沙耶香真的能面对自己的内心吗? 某个瞬间,美树沙耶香借着垂眼来掩饰她晦涩的目光,和巴麻美居高临下俯视他们所有人时,那张带有浓烈的悲悯神态重合在了一起。 身处在不同时间、没有丝毫相像之处的二者,独属于人性的弧光在她们身上降临。 美树沙耶香缓声说到:“我,已经不需要这个东西了。” 在夏油杰沉默的注视下,美树沙耶香垂着眼看着悲叹之种,随后把它丢给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丘比。 从泥泞的地面经过,那身洁白的皮毛上也不免粘到了几处脏污,只是一个灵活的跳跃,就准确地接住了美树沙耶香抛过来的悲叹之种,并把它给吞了下去。 夏油杰瞥了眼丘比,在见到它的那刻起,无数念头浮现于心中。 夏油杰忽然回忆起丘比挑选和它签订契约的目标条件,有着极强正义感、能体会到他人苦难、可以为了帮助别人而奋不顾身的少女。 难道说,现在沙耶香所做的,也有可能在对方的预料之中吗? 夏油杰惊觉,立刻看向美树沙耶香,与对方坚定的目光正对上。 “至于那些咒灵,它们想来就来好了,我是绝对不会退缩的。” 美树沙耶香说着,向夏油杰扯出一个虚无的笑容来:“不会痛,也不会死,这具像僵尸一样的身体,用来祓除咒灵不是再适合不过了吗?” “原本我对自己一直没有实感,真是白白浪费了这么便利的条件。” “知道了不会死这一点,所有事情都变得很简单了嘛。” 美树沙耶香不在意地说:“不会疲惫,也不会死掉,可以像机器一样不用休息地一直继续运转下去。” “沙耶香!”夏油杰听不下去地打断到。 没办法再继续听着她说下去了。 像是对待工具一般,完全不在乎身体的口吻…… 其中暗示着的更是美树沙耶香舍弃了最后的自我,选择了和人类身份的切割来成为“正义无私的魔法少女”。 美树沙耶香侧过头:“杰,难道你有什么不满吗?” “没错。”夏油杰吐了口气,肯定道。 “沙耶香说的,我完全不能认同,就算有咒力保持着身体不会疲惫,但精神也是需要休息的,把自己当做机器一样看待,绝对不可行。” 美树沙耶香沉默一会儿,就当夏油杰以为少女被说服的时候,她重新开口: “……如果我没有和丘比签订契约,跟杰作为同样的咒术师,杰根本不会和我成为朋友吧?” 夏油杰怔然地看着突兀地转变话题的美树沙耶香,那些在学校内外收服咒灵的记忆里,抱着球棒坚持着跟在他周围的身影,似乎也随着他转入高专后,逐渐被淡忘。 起码只有在被近乎质问的当下,他才回想到这份记忆。 “说什么‘把自己当做机器一样看待不可行’,这样的身体,我怎么可能……” 夏油杰定定地望向美树沙耶香:“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减轻一点沙耶香的痛苦呢?” “……” 美树沙耶香沉默两秒,撇过头,看向丘比的位置,冷淡地说,“那杰也和丘比许愿好了。” 丘比也很配合地歪着头,等待着夏油杰的反应。 “说到底,想让我好受一点,那就成为我的同伴啊。” “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会成为现在僵尸的样子啊?” 美树沙耶香故作不在意地摊开手,向夏油杰举例:“杰要比我有才能的多吧?那就让灰原活过来啊,还有天内。” “是杰的话,这种程度也是可以做得到的吧?毕竟杰可是拥有着万中无一天赋的资质啊。” …… 第83章 八十三个马甲 …… 美树沙耶香抿了下唇,微垂的目光却始终没有从明显被震住的夏油杰脸上移开,清晰地一字一句说到。 “如果真的想体会到我的感受……” 分明是没有实质重量的视线,其中蕴含着的审视意味能让不知情的人望而却步。 夏油杰就看着美树沙耶香定定地凝视着他,在阴沉无光的环境下,能轻易使人联想到海面的透彻瞳色也变得晦暗起来。 原本充满活力的声调不住地上扬,给人一种正在被厉声质问的错觉。 美树沙耶香扯了下嘴角,轻声吐出能让她不再因为脱离人类身份而痛苦的解决办法。 她直勾勾地望着夏油杰,有几缕灰蓝的发丝凌乱粘在眼前,也没能吸引美树沙耶香抬手将其拨开。 此时美树沙耶香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夏油杰的身上。 “……想要帮助我的话,先和我站到同一立场上啊。” 越是说着,美树沙耶香沉重压抑的语调也逐渐变得轻快。 甚至带着隐隐的迫切,像往常希望得到朋友肯定那样,不断追问。 仿佛不得到心中所想的答案就不会罢休的架势,其中携带着或许连美树沙耶香自己也未曾察觉到的压迫感,朝着夏油杰逼近。 “否则再怎么说,那也只是杰作为旁观者,所以才可以轻飘飘地说出那些宽慰的话罢了。” 没有会在战斗里死亡的风险,如果只是单单听到这样诱人的条件,想必会有无数咒术师争先抢后为了得到能做到轻易扭转战局的强悍力量。 可当这样的情况真正降临在身上,以脱离了人类身份为代价,任谁都不会觉得这些“便利”的条件还如原本那么美妙。 哪怕是发自内心对于朋友的担忧,也始终无法感同身受美树沙耶香的心情。 “说到底,没有切身体会过,又怎么可能真的理解我们的感受啊?” 她的嗓音低了下去,语气里没有指向任何人。 “只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说些不会改变任何事的风凉话而已。” “我现在已经完全、完全……不会再感觉到痛了啊。” 顿涩字音被她艰难说出,夏油杰能够确定自己没有听见类似哽咽的声音,美树沙耶香不见异色的表情也能证明这一点。 或许短时间里接收到连续的冲击,终于让夏油杰一直紧绷着的精神产生了疲惫。 在周围到处是雨水落在地上激起的杂乱响声里,自他耳边清晰出现的泣音让夏油杰无端地晃了下神。 “因为得到的术式类型是和许下的愿望内容,以及当时期盼的情绪是息息相关的嘛。” 从现身以来就没有表现出过多存在感的丘比突然加入到他们的交谈中,态度自然地像是丝毫不清楚自己不受在场任何人的欢迎。 美树沙耶香没有把注意分给它,丘比继续顶着夏油杰冷漠的凝视,自顾自地说下去: “想要作为守护弱小的一方而战斗的迫切心情让沙耶香拥有能斩断一切的术式,而希望事态变好的愿望也体现在沙耶香的自愈力上。” “不过,像沙耶香这样,能完全屏蔽掉痛感的孩子也是很少见的呢。” 丘比规规矩矩地乖巧坐在原地,坦然地和夏油杰对视:“虽然不会对实力有明显的提升,但是只要失去了痛觉,反而要比沙耶香原先的情况要好很多。” “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是巴麻美那样敢于和咒灵战斗,多数的孩子还是会因为恐惧而选择拒绝。” “为此我也感到非常苦恼,毕竟我的立场是不可以逼迫大家必须去祓除咒灵的嘛。” “原本还担心没有了巴麻美的引导,沙耶香你也会选择和其他孩子一样放弃继续作为在暗中保护大家平安的咒术师呢。” 丘比活泼的话音一转,暗红色的眼瞳移到美树沙耶香的身上。 无视注意到它的动作后立刻做出防备姿态的夏油杰,丘比继续说下去:“这种才能对沙耶香来说,或许是一件好事。” “但凡是具有意识的生物,本能会让它们避开一切会导致自身痛苦的来源。” “就像草食动物面对肉食动物会选择逃跑。” 夏油杰又一次想到丘比之前说起过的,用食肉动物和食草动物来比喻咒术师跟咒灵天然对立的概念。 他克制地没有选择当着美树沙耶香的面对丘比动手。 不知道是清楚夏油杰有所顾忌,不会在美树沙耶香也在场的情况下发动杀招,又或是根本不在乎一个躯壳再次被摧毁。 “沙耶香现在的状态就十分理想,只要没有痛觉。就不会畏惧受伤,从而在战斗里做出退缩的举动,能有更冷静的思维去找出咒灵的弱点,这是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呢!” 丘比合适地不再言语,夏油杰却已经听出了它话里没有明确表露出来的意思。 就像美树沙耶香说的那样,不会真正死去,现在连对痛觉的感知也被从身上彻底地剥离。 受到致命伤也可以重新站起来,所以哪怕胜利的希望极其渺茫,只要还活着,放弃战斗就被从选项中永久的抹去了。 在身体损坏会被咒力修复完整的前提下,失去了痛觉,以美树沙耶香目前的精神状态,再遇到像先前那样无法应对的咒灵,绝对会选择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 不顾及自己受到的伤害,把消灭面前敌人作为唯一的目标。 这样的话……就完完全全成为了一个祓除诅咒的便捷工具。 而美树沙耶香没有对丘比的话做出任何的反应,唯有在对方提到巴麻美名字的时候,动作出现了明显的停顿。 “……是啊,只需要摆脱掉某些累赘,反而比日复一日的训练更有效果。” 美树沙耶香瞳孔不断颤动着,抬眼间流露出令人心惊的执拗,仿佛想要向夏油杰证明什么那样,被雨水冲刷干净的五指缓缓做出一个虚握的动作。 迟缓的、脱力导致仍在细微颤抖的手在夏油杰面前攥住,他如同被扼住了心脏般屏住呼吸。 胸膛里跳动的频率也不再清晰,在这一刻夏油杰失去了一直能为他做出最明确判断的敏锐感官。 一切能使得夏油杰感受到外界的途径统统背离了他的意愿,做不出任何能安抚美树沙耶香的行为,只能被动地听着美树沙耶香平静中隐藏着几分疯狂的嗓音不断响起。 漠然到称得上完全把自己置身事外,完全以一种旁观者的语气来描述她目前的身体状态。 无法忽视的异样感充斥在美树沙耶香周身,偏偏她像是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的割裂,头微微倾斜着,看不出具体聚焦的空茫视线朝着夏油杰的方向。 “只要我想,所有的痛苦都是可以避免的啊,这样难道不是再好不过了吗。”美树沙耶香这次没有在末尾加上询问的语气。 “……”夏油杰微张的嘴唇无力地抿紧,对美树沙耶香的连续质问,首先在心中升起的情绪并不明晰。 复杂的、无法用简洁言语彻底概括的…… 夏油杰的视线不断颤动、轻移,最终落在美树沙耶香不再与他对视而微微向下垂着的眼睫上。 “就算有了能祓除咒灵的能力,我和天生就是咒术师的杰也是不同的啊。” 与生俱来的才能和许愿以后形成的代价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异于常人的体质也在不断强调着二者的不同。 “变成了这副样子,现在的我,除了祓除咒灵以外,只是个起不到任何作用的小石子。” “让死去的身体动起来,假装成还活着的模样自欺欺人,只是想想就觉得没意义。” “假如实现期望的目标就会得到幸福的话,我会带着灰原的理念,将眼前的咒灵当作是唯一的目标。” 不断地追逐祓除咒灵这一结果。 这就是,她的幸福。 夏油杰从中体会到了美树沙耶香的未尽之言。 美树沙耶香全程都没有提及到“才能”或“资质”之类的话题,可在这样的情况下不曾提起就代表着有意规避。 夏油杰无法分辨出美树沙耶香现在的神态究竟是该被称为埋怨,或是落寞更准确。 “杰的话,跟本不能理解我们这样没才能的人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美树沙耶香撇开脸,语气里的温度冷淡下来,只能听见她略显沉闷的声音传来。 “只有变得和我一样,我们才算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同类’吧?” “……” 陷进固定思维模式里的美树沙耶香听不进除了同意与拒绝的其他答案,几乎没给出夏油杰考虑的时间,就连声质问道。 “杰不愿意吧?” 美树沙耶香脸上看不出其他的情绪,却无端让夏油杰感到了嘲讽的意思,他极力克制住想要把眼神主动闪躲开的欲望。 夏油杰仿佛被定身似的站在原地。 按照目前特级咒术师的水平,即使和丘比签订了契约,实力被固定在一个区域内,也很难遇到强于他的特级咒灵。 也不会陷入到得不到悲叹之种的困境。 即便这样,也不能充当为放弃人类身份的理由。 “说到底,谁会为了这样的我能够幸福,选择去和丘比签订契约啊?” “这样的话,沙耶香真的会幸福吗?” 美树沙耶香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 “……没有人会因为同情而放弃做人类的。” 美树沙耶香转身,仿佛能提前预知到夏油杰即将的动作,头也不回地冷声留下一句。 “不要跟过来。” …… 第84章 八十四个马甲 作为高专里唯二的特级咒术师,仅次于五条悟的强者,夏油杰被派发的祓除任务,哪怕比起身为最强的挚友,数量也相差不离。 即使处于盛夏,正是诅咒爆发式滋生的时期,特级咒灵也不会频繁出现在人前。 一旦当“帐”检测出特级咒灵的踪迹,所有人也一致地倾向于委派五条悟去解决。 身为公认的“最强”,五条悟本身就可以作为一道绝对安全的保障。 没有弱点的印象深刻印在全部人的认知里,另外有“苍”能进行高速移动的便利性,导致五条悟能短时间内连续地出现在不同的任务地点。 五条悟的存在,一定程度上有效控制住了咒灵在大众之间的讨论度。 寻常咒术师无可奈何的咒灵,也会在五条悟强横的咒力下凐灭。 而分到夏油杰头上需要负责的任务,对于已经通过特级咒术师评级的夏油杰来说,大多数都是些过分简单,不需要认真去对待轻易就能解决的诅咒。 繁琐却也枯燥任务里能让夏油杰见识到了人性各式各样的黑暗面。 有时甚至不是咒灵所为,人类的贪欲犯下的恶果降临到了他们身上。 这荒诞的一幕时常让夏油杰感到一阵嘲意,在心中不断询问自己“真的要守护这种人吗?”,动摇的正论无法开口给予他答案。 虽然美树沙耶香为他分担了一部分要负责的任务,派来的任务仍然像雪花般交到夏油杰手中。 这也使得在和友人的会面里,夏油杰不得不经常作为最先离开的那个人。 繁重的工作和用术式收服咒灵时难以忍耐的弊端带给夏油杰的双重压力,让他没有空闲的时间去想被留在原地的那个人会是怎样的心情。 夏油杰首次见到了美树沙耶香率先离去的背影。 这次没有欲言又止,到最后又开朗地挥挥手让他放心离开。 只能看见对方疲惫到连脚步都迈得极慢,挺直的脊背却不见颓态,始终没有做出回头或停下的倾向,只身朝着看不真切的雨幕里走去。 被留下的夏油杰会怎么想不在神谷银示考虑范围之内。 神谷银示会把夏油杰和五条悟作为接近的第一目标,其原因很大一部分就是看中了他们身上的傲慢,绝不会做出和“丘比”许愿的行为来。 至于伏黑甚尔,按照神谷银示对这个男人的性格侧写,他不可能会为了其他人而去许下愿望,更别提明知道存在着无法扭转后果的前提下。 或许会为失去一个好用的帮手感到可惜,神谷银示不认为伏黑甚尔对巴麻美有多么深厚的同伴情谊。 虽然后面有一次,神谷银示披着丘比的躯壳穿梭在街头,巧合似的被伏黑甚尔拦下。 神谷银示以为伏黑甚尔也像夏油杰和五条悟一样,想杀了丘比泄愤,正意欲操纵着距离最近的其他丘比来回收碎片。 不料伏黑甚尔只是没什么精神地敛着眼,随意地问了丘比一句,有没有复活巴麻美的方法。 丘比在各方面都只是普通动物的水准,这一点本应该是伏黑甚尔在见到丘比的第一眼就知晓的信息。 还会这么问,那就只有“奇迹”能做到了。 刚好,丘比给所有人留下的印象正是贩卖奇迹的生物。 让巴麻美“活”过来不是什么难事,只需要再放出一个有着“巴麻美”的脸的马甲就可以了。 至于灵魂和性格,始终都是受到神谷银示的指示而做出相应的行为。 如果能在伏黑甚尔身上取得好处,神谷银示不介意再让巴麻美“复活”,毕竟作为祓除咒灵的帮手,伏黑甚尔实在能算是一个比较趁手的搭档。 但伏黑甚尔是0咒力的“天与咒缚”这一点,注定了束缚无法在他身上成立,神谷银示也不想在这上面平白浪费精力。 巴麻美已经完美地发挥出了她最后的价值。 她不再被需要了。 除晓美焰以外,其他马甲只是迟早要舍弃掉的累赘,为之后做出的铺垫罢了。 和笃定夏油杰二人不会许愿不同,沉在烂泥里的男人不会拒绝唾手可及的好处。 神谷银示为了防止伏黑甚尔会真的许下无法实现的愿望,早就准备好了另一套只能用在伏黑甚尔身上的说辞。 如实地转告他,0咒力被排斥在普通人和咒术师二者之外,不能判定成可以许愿的人选。 经过丘比雀跃的声线,也没有改善提醒他不被双方接受的这一事实。 不会再对别人评价他天与咒缚身份而升起多余的情绪在神谷银示的意料之中,但伏黑甚尔似乎想到什么短促地哼笑两声。 不像是恼怒,反而带着轻快的愉悦,让神谷银示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笑声很短暂,随后气氛又恢复成原本的紧绷,仅对于“丘比”而言。 伏黑甚尔平淡地“啊”了一声,又斜瞥着丘比,问:“让有咒力的人来许愿就可以了吧?” 神谷银示不知道伏黑甚尔要做什么,才会在丘比回复愿望会按照许愿人最真实的想法来实现后若有所思地说出“所以得让他们真心实意啊。”这样的话来。 神谷银示早该在行踪神出鬼没的丘比能被伏黑甚尔拦下后的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这次的相遇绝非巧合。 再次否定伏黑甚尔的想法以后,神谷银示便没有受到阻拦的顺利离开。 选择出不会轻易被感性操控的人选接近,也就不会让丘比万能许愿机的设定有被揭穿的那一天。 夏油杰,你还是不要追上来比较好。 坚定自己的选择吧。 不要跟过来。 虽然夏油杰身上也有少年人的傲气和隐藏在温和下的狂妄,心思相比起五条悟还是较为体贴细腻的,他会选择给“美树沙耶香”留出自己冷静的几率在七海建人仍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下大大提高。 后辈还没有得到妥善治疗,神谷银示笃定夏油杰不会留下七海建人一个人而朝美树沙耶香追上来。 因此他放心地操控着美树沙耶香远离了会让他感到呼吸困难的场地。 “美树沙耶香”身体的伤势已经全部在咒力的修复下自愈,按理说神谷银示不应该会感受到任何的不适。 只能是神谷银示自身的问题。 就当是雨天会影响人的心情吧。他想着。 连在出行不便、会有被淋湿风险的雨天也会觉得很美好的人终究是少数。 神谷银示没让美树沙耶香走的很快,因此在不久之后就觉察到身后有咒力波动在朝着她接近。 那是只过于弱小的咒灵。 即使是美树沙耶香,对上它也没有危险。 如果不是没落下在夏油杰附近的丘比的注意力,神谷银示说不定会让美树沙耶香随手祓除掉它。 在丘比的视角里,夏油杰沉默地放出了这只和他特级咒术师身份极为不符、几乎不可能在对战里起到作用的贫弱咒灵,让它跟上了美树沙耶香。 神谷银示努力回忆了下,最终在他认为不重要的记忆里找到了对它的浅淡印象,似乎是夏油杰入学高专,留在美树沙耶香身边的那只诅咒。 被夏油杰收服的咒灵实力不会再有成长,连当时能让夏油杰及时得知美树沙耶香附近存在危险的方式都是让这只咒灵自爆,显然不具备能传递声音和画面的能力。 知道这点以后,神谷银示也不在意它跟上来。 感受到腿上绑着的布料逐渐向下滑落,神谷银示把它解了下来。 经过数小时的战斗,原本绑紧的力道也在不间断的跑动下逐渐变得松弛。 被充当着绷带止血的校服来自灰原雄。 神谷银示向灰原雄强调加深美树沙耶香受到的伤也会很快愈合的印象,灰原雄在埋头简单包扎好她腿上的伤以后才抬起头,没听到似的歪了下头。 分明要比美树沙耶香大上几岁,纯粹的笑容冲淡了年龄的差距,正和咒灵激烈对抗的情势容不得他们有多余的交谈,连回复也来不及,灰原雄便朝着和土地神咒灵交手的七海建人支援了上去。 美树沙耶香:“……” 在决定让灰原雄按照原本轨迹死去,促使“美树沙耶香”后面的心态转变合理化。 可当一切不出意料的进展下去。 神谷银示心里浮现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如果他没有因为灰原雄的死而触动,就达不到在夏油杰面前表现出“美树沙耶香”见到同期死去后的痛苦的真情流露。 神谷银示无比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所以才能感到独属于人性的弧光正在逐渐离他远去。 “我真是……我真是、” 和神谷银示意识相连、受他灵魂驱使行动的马甲低着头,握着灵魂宝石的手紧攥,直到细微的颤抖。 “我简直是……无可救药!” …… 站在顶楼,与站在咒灵群之中冷静和它对视的五条悟隔空相望,对方墨镜下的漠然与再清晰不过的杀意尽数被神谷银示捕捉。 想必在发觉“丘比”的存在后,结合后辈们遇难,他则是被反常地扎堆出现,对其他咒术师来说十分棘手的诅咒拖住脚步。 五条悟绝对会对接连发生的状况的巧合性有所怀疑。 至于五条悟会怎么理解灰原雄的死,又会如何对待“丘比”,是神谷银示完全没有在意过的事情。 没有幕后黑手,没有人被欺骗,不会有谁真正死去。 所以,短暂地睡上一会儿吧,灰原。 比夜色更沉郁的暗红色眼瞳里倒映出整个城市的缩影,如同无机质宝石般的剔透眼珠冷漠注视着远方。 …… 第85章 八十五个马甲 “今天……就要走了吗?” 美树沙耶香和七海建人一同坐在草地上,两人身边整齐堆放着轻便的行李,从严谨的风格上就能看出这是属于谁的物品。 因为对这个结果感到意外,下意识发出询问声音的来源出自美树沙耶香,她随后不太自在地补充:“不、我是说,这么快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吗?” “哦哦,夜蛾校长也同意了啊……”她的嗓音又弱了下去。 换掉了高专校服,换上常服的七海建人要比平常看起来放松一些,仿佛做出了某种决定,褪去了压抑着的锁链,他的嘴角仍然紧抿着的。 “至于告别,已经提前打好招呼了。”沙耶香是最后一个。 在临走前这段剩余的时间,一般来说相较其他人有更宽裕的完整告别。 没有刻意地这么去做,只是当七海建人反应过来,就只剩下了美树沙耶香还没有去见。 七海建人和美树沙耶香的关系算不上熟络,没有灰原雄在其中牵线搭桥活跃气氛,二人之间的气氛非常生硬。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相干的枯燥话题,竭力避免提及到那天的不幸。 这样的弊端是当可以寒暄的话题说完,就会不自觉地陷入尴尬的沉默。 七海建人克制自己的目光,不让视线失礼地往旁边瞥去。 即使这样,在七海建人脑中也能清晰描绘出美树沙耶香的情况。 后面从夏油杰那里了解到美树沙耶香目前的状态,虽然七海建人在少女的脸色上看不出什么异样,也不能代表她身体上的情况会如实在这上面体现出来。 在美树沙耶香身上已经没有了诅咒留下的惨烈痕迹,七海建人在战斗后期没能躲过咒灵的藤鞭,接下狠辣的一击便失去了意识。 但在七海建人保持清醒的时间里,他也亲眼目睹了美树沙耶香承受了怎样的伤害,若非有着反转术式,或许美树沙耶香要比灰原还先…… 到最后完全是拼着一口气在苦苦支撑,存着咒术界会发觉反常,派人来增援的念头,直到手脚变得沉重,动作也越来越迟缓。 七海建人不清楚美树沙耶香在他昏迷和夏油杰赶到的这段时间里经历了怎样的苦战,定然是想象不到的艰辛。 反转术式的存在,连美树沙耶香受了多重的伤也得不出准确的概念。 除了偶尔有明显的走神,完全没办法从美树沙耶香的身上看出她目前真实的情况。 夏油杰有找过他,粗略描述了一番那只经常跟在他们身后的生物究竟打着什么阴谋。 自此七海建人终于得知了丘比的真面目,也明白美树沙耶香当时为什么会一副反常的模样。 “七海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工作吗?”像是坚持不住凝滞住的气氛,美树沙耶香主动问道。 七海建人这次离开,就是选择辞去了咒术师的工作。 “啊,其实还没有想好。”七海建人的回答与他一贯的稳重性格不符,让美树沙耶香不禁讶异地转过头。 不再是把浅金色短发严谨地梳成三七分的发型,或许一定程度上反应出了七海建人想做出改变的心态。 “只是最近发生的事情,让我深刻意识到了,咒术师是一份多么狗屎的职业。”七海建人用严肃的口吻,慷锵有力地说道。 神谷银示没料想到七海建人会在这种情况下来说出对咒术界真情实感的体会,直接体现到马甲明显呆住的表情上。 七海建人没有要解释自己行为的意思,在回答完那番话以后便重新恢复了稳重的气场。 “不仅连基本的生命安全都得不到保障。” 七海建人的声音在说到这里的时候稍微停顿了一下,随后又立马加快了语速,语气也仿佛联想到了某些令他愤慨的情况而再次变得激昂起来。 “又有讨人嫌的前辈总是提出强人所难的要求。” 七海建人所说的“前辈”除了五条悟也别无他选了,之后他又用犀利的言辞刻薄地评价了一番咒术界高层的腐朽,就是这样的不作为,间接导致了不少新人咒术师折在了和诅咒的战斗里。 神谷银示安静地听着七海建人不自觉激动起来的语气,似乎是在讲述他为什么要离开高专的原因,真实的想法却会在字里行间流露出来。 “总之,咒术界就是狗屎,咒术师也是一份狗屎工作。”七海建人的脸上不见异色,冷淡地给出自己最终的评价。 “说的也对……”美树沙耶香勉强笑了笑,附和七海建人的话。 “在那些有才能的人身边,我们根本就是太阳旁边渺小到看不见散发光芒的萤火虫嘛。” 美树沙耶香低着头,无意识地揪着地面上的短草:“说到底,像我这样没有才能的人,本身也不适合成为咒术师。” “在队伍里也只是作为拖大家后腿的存在,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不是……” 没指望着任何人能回答她的轻声低语,一字一句清楚地被七海建人所听清。 在灰原还在的时候,他跟美树沙耶香相处的倒也还算融洽,一旦失去了作为连接起二人的灰原雄,他们的关系就显得有些尴尬。 是同年级的同期,却又不属于关系亲近的友人。 按照日本隐性的社交礼仪,七海建人不应该对美树沙耶香的话做出任何多余的反应,默默地充当好一个合格的聆听者就足够了,也不会给别人带来被安慰的压力。 但不出意外的话,这将会是他们最后一次的见面。 他们没有多么熟悉,离开高专这个唯一一个能让二人产生交集的途径,即使相互存了对方的联系方式,恐怕也只是在电话薄里落灰,除了逢年过节的问候,基本就不会再有其他的联络了。 七海建人站了起来,随意拍干净身上沾染的草屑,没有对美树沙耶香伸出手,逆光而站的角度只能看见他被镀上一层金边的短发,还有冷淡却莫名能让人感到安心的沉稳声线。 “要一起离开吗。” 一起逃走吧。 七海建人险些要把心里所想直接说出来,幸好在最后及时收住了声音。 逃避这一选择并不可耻。 相反,它是最快能使人忘却痛苦的捷径。 “远离咒术界,去哪都好,假如你对未来没有明确的目标。” 七海建人话音停了下来,在神谷银示看不清他脸上表情的情况下,对七海建人要说些什么也没有一个明确的猜测。 “如果愿意参考我的意见,马来西亚是个不错的地方。” 七海建人有想过,等有了一定积蓄,他就会在靠海的地方定居下来。 两个人,尤其是两个不太熟悉的人聚在一起的话,要考虑的麻烦肯定会多一些。 但是两个有经历相同创伤的人,到底会比一个人要好得多。 “……” 美树沙耶香在他询问之后就陷入长久的沉默,让七海建人几乎认为她会答应下来。 少女一动不动,仿佛没能听到七海建人的话一样坐在原地。 “……我的话,还是算了。” 美树沙耶香撇过头,语气沉闷:“就算是不起眼的螺丝钉,说不定在某些时候,也会起到一些作用呢。” 七海建人点点头,单手利落地拎起一旁的行李,又和美树沙耶香随便聊了两句,就不再在高专里停留。 本就不是喜欢勉强他人,纠缠不休的性格,在美树沙耶香拒绝后,也没有多做劝说而无视她真正的选择。 七海建人在临走出东京校前,微微向右侧过头,表示已经察觉到对方的存在。 对方也没有要掩饰自己气息的意图,很果断地从暗处里现身。 一连串的脚步声出现,是最先被七海建人捕捉到的声响。 随后一只外形奇异,不像是现实中能看见的洁白生物从建筑后面走了出来。 它灵活地几步跃起,跳到一个和七海建人实现能够持平的高度上,那双圆溜溜的红眼睛正看向七海建人。 “是你。”七海建人语气里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七海建人表现的要比他的前辈们平静的多。 他对丘比的恶感不比其他人少。 在猜测对方是否参与到了灰原雄事件其中,七海建人就做出了判断。 没有做出激进的行为只是因为事情已经发生,无法再被人为更改。 朝着一具随时能替换掉的躯壳发泄,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即便如此,七海建人也做出了打算。 假如丘比向他发出了邀请。 七海建人也不介意让它安静下来。 “还是从杰那里听说了七海你要离开的消息呢。” 丘比耳朵压低,摆动了一下:“呼,幸好赶上了。”雀跃的语气仿佛真的在为此松了口气一样。 幸好? 七海建人对它的故作姿态没有其他反应。 会追上来,想必定是别有所图。 他回忆起夏油杰的连声告诫,又看向眼前正和他对视的未知生物。 也把他当作是目标了吗。 它的期望要落空了。 他不会选择和这种家伙订下明显不对等的狗屎契约的。 这根本不受劳动法的保护。 “……我要为我的人生负责。” 沉默半晌,七海建人吐了口气,说道。 说罢,不去注意丘比反应如何,七海建人稳步从高专离开,步伐沉稳。 留丘比在身后望着他的背影。 莫名瘆人的暗红色眼瞳在光线的变化下频繁地闪烁几下。 如果七海建人真如他表现出来的这样,没有一丝犹豫和动摇。 就不会给丘比出现在他面前的机会了。 …… 第86章 八十六个马甲 “真是可恶啊,硝子居然每天都能吹着空调享受。” 五条悟喝了口手里拿着的冷饮,清凉的低温让他的眼睛立刻舒适地眯起。 家入硝子头也不抬,连视线都没从桌面上移开,回他:“你也可以一直留在这,不缺你一把椅子。” 五条悟想也不想地拒绝:“偶尔待一下还不错,每天泡在这里还是算了吧。” 那会无聊死的。 看同期一副颓废的中年社畜模样,明显是被糟糕的医患关系给折磨的。 他可是正值大好青春的年纪,不能像是没用的madao一样。 夏油杰脸上是惯常的温和笑意,狭长的眼型半阖着,似乎在充当着一位合格的聆听者,不参与他们之间的交流。 但凡是稍微熟悉夏油杰一点的人,都能看出他的心思并不在这里,在三人时常会在家入硝子的医务室短暂休整的时间里,夏油杰今天反常的沉默。 在被同期指出这一点,夏油杰先是微微晃神,听见五条悟打趣他是凉面吃多了后,张了张嘴。 当他的视线落在手上摆弄着的发卡上,止住了一半的话音,没有顺着五条悟的借口附和。 家入硝子瞥了眼夏油杰手里的小饰品,通常不会有男人会去购买这类被贴上“女性专用”的物品,尤其是正是处于青春期,对这种事情尤为在意的dk。 或许就是这个原因,家入硝子还从来没见到它出现在夏油杰的头上。 “嗯,有些走神了。” 夏油杰歉意地点点头,马上被五条悟吐槽脸上的表情好假,夏油杰和气的笑容立刻笼罩上一层浅淡的阴影。 “夏油,你和沙耶香比较熟悉吧。” 家入硝子忽然提到美树沙耶香的名字,下意识让夏油杰以为心里所想被家入硝子看穿了。 “对,”他停顿了下,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又画蛇添足地加上一句,“是朋友。” 家入硝子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夏油杰,按照原本的想法继续说下去:“那你再见到沙耶香时候叫她来我这里一下吧。” 几乎是仰躺在座椅上的五条悟扶了下快从鼻梁上滑落的墨镜,问:“噢哦哦,笨蛋后辈受伤了吗?” 在美树沙耶香持有反转术式这一前提下,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除非受到致命伤害,否则不会有性命之忧。 家入硝子如常的态度也不像是美树沙耶香遇到了危险的情况。 夏油杰也不禁反问:“沙耶香?” 家入硝子面对夏油杰称得上急切的询问,语气依旧,平静地“嗯”了声。 “沙耶香自从入夏以来,不、是根本没有到医务室过。” 作为高专里唯一一个能对他人作用反转术式的人,很少会有人给家入硝子派发外出的任务。 即使她有一定的自保能力,为了确保反转术式持有人的安全,家入硝子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医务室里,这也使得她是对谁来过医务室最清楚不过的人。 在家入硝子的记忆里,对美树沙耶香的印象不算深刻。 在之前也偶尔会见到新生们受了或轻或重的伤来到她这里,美树沙耶香只是陪着七海建人和灰原雄。 在同期口中家入硝子也知晓了美树沙耶香不会受伤的原因,她那时还没有太过担心。 “唔,这不是件好事吗?”高温让五条悟的注意力都变得不再集中,懒洋洋的语气仿佛都要化成一滩,“不来医务室,就代表着没有受伤……” 说着,五条悟又发觉不对,猛地坐起身。 就当家入硝子以为,这个不靠谱的同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的时候,五条悟反而单手摩挲着下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口吻感叹: “难道连那个不太聪明的后辈也变成一个合格的咒术师了吗?” 五条悟扯开一个阳光的笑容,自恋道。 “多亏有老子这样的前辈来作为她进步的路标,才能让她有如此大的进步。”还以为没有像巴麻美那样的人指导,那家伙以后就不会再有进步了呢。 家入硝子:“……” 夏油杰自然无视掉五条悟说的那些无用对话,侧过头看向家入硝子。 “成为特级咒术师连基本的常识都会忘记吗?”家入硝子放下手里握着的笔,略有哑意的嗓音却能让人把每个字音都听清楚。 “人类是需要休息的,而不是一刻不停的机器。” 夏油杰没能在第一时间理解家入硝子这么说的意思,更不懂和沙耶香之间有什么关联。 自从领悟了反转术式就没有停下运转无下限的五条悟也不可能体会到家入硝子的举例,先前“六眼”带给他的疲惫记忆已经太过久远了。 “反转术式的作用仅限于治疗伤势,不能让人永远精神百倍,不用休息。” 五条悟不在意地叼着吸管,口齿不清的说:“我觉得挺精神的啊,自从学会了反转术式,累的时候用一下,脑子‘biu’地一下就立马清醒了。” 在场唯一不会反转术式的夏油杰只能被动听着,不能确定谁说的符合事实。 家入硝子瞥了眼无所事事的五条悟:“难道你领悟了反转术式以后,每天就不用睡觉了吗?” 心智比同期成熟了不止一点的家入硝子没有和五条悟争论的想法。 “人一旦受了伤就需要时间来休息,修养身体、补充亏损掉的气血和精力,反转术式能愈的是身体的创伤。” “至于精神上的疲惫,还有在战斗里消磨掉的意志,是没办法凭借术式去抵消的。” 作为先前唯一持有反转术式的咒术师,家入硝子是最有资格来说这番话的人选。 “就是有反转术式的存在,沙耶香才一次都没有来过医务室,不需要治疗、包扎和休养。” 就连五条悟,都会偶尔到这里来躲避那些接踵而至的任务。 没人能够突破无下限去真正伤到五条悟,但他也会给自己留有一定的喘息空隙。 但是却看不到美树沙耶香的身影出现在医务室过。 连高专的女生宿舍,家入硝子也没看见有住人的痕迹。 这说明美树沙耶香近期连高专都没有回,并且起码持续了一段时间。 “如果只想着有反转术式来作为最生命终的保障,把阈值不断抬高,到最后演变成除非是致命伤才会去避免,而不去在意身体承受过的伤害。” 家入硝子给dk们留出理解的时间,她同时也在沉默着。 “人类的心,迟早会在这种情况下逐渐死去的。” 夏油杰嗓音干涩,尝试了几次才顺利地发出连贯的、能被理解的语句:“我知道了。” “我会去找沙耶香好好谈谈的。” 原本夏油杰是想着让美树沙耶香自己平复下来,不会再有不稳定因素出现在她眼前,就会让事态往好的一方转变。 至于后续美树沙耶香有意避开他,夏油杰也没有主动去找寻美树沙耶香的原因…… 其中也有一层隐秘的、不被人知晓的心思。 造成沙耶香痛苦的源头,不能否认有一部分正来自于他。 作为一个永远追逐不上的目标,导致沙耶香对自身能力的质疑。 “夏油杰”的存在,就是一种对美树沙耶香的打压。 夏油杰没办法改变这一切。 只能尽量地让自己减少和美树沙耶香的接触,来降低对友人的刺激。 夏油杰不希望被讨厌,也不想失去这段友谊。 尤其是从始至终都对他怀着绝对崇拜和信任的朋友。 “现在能跟沙耶香说的上话的朋友,在灰原……” 家入硝子咬着女士香烟,让她的声音变得含糊起来,似乎是无意间快速地略过了有关于灰原雄的话题。 “七海也回归到普通人的生活里了,高专里和沙耶香算比较熟悉的就剩你一个人了。”所以家入硝子才会主动和夏油杰提到这件事。 夏油杰下意识想说出晓美焰等人的姓名,又猛然想起,如佐仓杏子、晓美焰都和美树沙耶香的关系不算太好。 虽然唯一被夏油杰亲眼见证的,几名少女同时出现在同一场合的那一次,有巴麻美搅动局势,美树沙耶香没有和她们之中的任意一个人有过多的交流。 但从平时美树沙耶香聊天中不经意透露出的字里行间,说是针锋相对也不为过。 晓美焰是做了某些无法挽回的事情,导致沙耶香和巴麻美受到了牵连才会被她讨厌,每当这时候沙耶香就会有意地岔开话题,不愿多提及。 而佐仓杏子,据美树沙耶香所说,单纯是因为两个人理念不合,相互都不能认同对方的想法。 还有一点,硝子说的不够准确。 真正和沙耶香关系亲近的朋友,灰原和七海排不到最前的位置。 除了他见过的巴麻美以外,只有一个“鹿目圆”被沙耶香提到的频率较高,并且能看得出来她们关系非常亲密。 似乎自从沙耶香成为咒术师以后,就很少再提及“鹿目圆”的存在了。 家入硝子突然倒呛了口烟,咳嗽声引来了五条悟的打趣,无视幼稚dk的声音,她咬着滤嘴,把舌尖细密的苦涩吞进喉咙。 “明明是想成为救人的那一方,结果却成了拖后腿的存在……” 家入硝子收拾了下桌面,站起身,不欲再和他们多说。 “多关注一下那孩子吧。” 有浅淡的叹息声,自家入硝子经过他们身侧时落下。 很轻、极淡,稍微一不留意就会被错过,在下一刻碾碎,被卷进风中。 “……被落下的那个人的心情,你们是不会理解的。” …… 第87章 八十七个马甲 “喂喂,杰。”五条悟反坐在转椅上,踩在地面上的鞋稍微勾动,他整个人就流畅地往夏油杰身边凑过来。 “你最近到底怎么了,莫名其妙就开始走神。” 家入硝子的话,五条悟听过记在心上就算完事了,不像夏油杰一样。 对夏油杰久久回不过神的模样,五条悟已经不会感到惊奇了。 他实在不能理解挚友近期的反常,难道苦夏还会产生注意力不集中的反应吗? 夏油杰摩挲了下手里的发卡,视线却没有停留在上面。 他略有沉吟,面对五条悟无声的询问,只是稍有犹豫,就告知了他正在苦恼的真正原因:“我……有些担心沙耶香。” “那就找到她,把利弊都跟她说清楚不就好了。”五条悟语气轻松地立刻说道。 说着,五条悟还摆出一副故作老成的姿态评价着:“她那个年纪,会有迷茫的时候再正常不过了。” “这时候正是需要有像我们这种成熟可靠的前辈登场,来为可怜弱小的学妹指引出未来的道路的时刻啊。” 五条悟伸出拇指和食指,把下巴抵在上面,摆了个别人做起来会显得有些傻气,硬生生靠着他那张脸撑起来的造型。 夏油杰没有理会沉浸在情景剧情节里的五条悟,他组织了下措辞,和挚友说出了自己的犹豫和顾虑。 “我的存在只会不断提醒沙耶香我们之间的差距吧。”天赋始终是一道常人无法依靠自身跨越的沟壑,努力在资质上发挥不出多大的作用。 “哈?”五条悟不能理解地发出一声代表他内心疑惑的上扬音色。 他还夸张地把一边的耳朵侧向夏油杰,仿佛真的没有听清夏油杰刚刚说了什么那样。 直到他们两个人的距离近到夏油杰微笑着伸手把他的脑袋推开,五条悟才重新戴上墨镜,不再摆出那副十分刻意的吃惊模样。 “杰,你脑子没出问题吧?” 问完这一句,夏油杰脸上的无语反而让五条悟像是定下了某种结论,风风火火的站起身,准备往家入硝子离开的方向追上去,嘴里还絮絮叨叨的念叨着。 “果然,还是让硝子做个开颅手术才能放心。” 夏油杰不禁攥紧了拳头。 五条悟显得比他还要严肃,目光里甚至有几分陌生的审视意味,让夏油杰升起一股想要避开锋芒的不适,但是他坚持着没有首先移开视线。 五条悟没注意到夏油杰微妙的心态,就像他的话也只是随性而发,想到什么就干脆地说出来。 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他的这份意气和自信从来没有被折损过。 正是因为站在和夏油杰同等的高度上,所以五条悟能在当下丝毫不见拖泥带水,输出自己的观点。 “杰,你现在不会是怀着一种愧疚心理才不敢面对美树沙耶香的吧?” 五条悟摆了摆手,不想听夏油杰会产生这种想法的起因缘由,他从转椅的靠背上猛地坐直起身,墨镜下的震撼蓝眸盯着面前的友人,不错过丝毫动摇。 “喂,我说,杰你是不是搞反了什么啊。”虽然五条悟没有刻意地拖慢嗓音,仍旧会有逐渐逼近的错觉。 不至于会在这种程度的压迫感下流露出异样,夏油杰接受到的,是五条悟想要认真和他沟通的讯号。 “我们强。”五条悟用食指先后隔空对着夏油杰点了下,又往自己身上指着,把话继续说完,“是因为我们生来就强。” “说这是运气也好、概率也罢,别人嫉妒或是羡慕也分不出去的天赋,总之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这是独属于我们的才能。” “迁就弱者的想法,根本就是件很可笑的事情。”五条悟神色漠然,在面无表情的情况下,他身上少年意气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清晰的、无法被人认错的强者气场。 说出了这样的话,五条悟本人对他口中的“弱者”倒没什么轻蔑的恶意,只是单纯地描述出他的理念。 五条悟不会去做那些伤害弱者取乐的无聊事,同样也不会理睬他们的想法。 从一开始,他们就不被五条悟归类为可以并肩、能和他建立起关系的同等地位上。 无论是哪个时期的五条悟,他那颗属于强者的心境,凌驾在所有人之上。 不止是实力上的,在心境方面,五条悟也有常人不可及的感悟。 “是作为领袖,还是引导他们的路标,什么都好,这些都不需要掩埋自身拥有的才能。” 他们要做的,只有一直强下去就好。 作为所有人心中默认不可能被任何事物击败的印象。 光是存在,就会让那些“弱者”找到一个精神支撑。 这就足够了。 “但是说要让自己感同身受体会弱者的想法……” 五条悟似乎是想扯出个难以理解的表情,脸却停留在一个略显失态的古怪表情上。 “不管出发点是什么,那也不过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 “是施舍。” 五条悟重新想了下,又选了个他认为更准确一些的词汇。 “是强者对弱者的怜悯。” 五条悟在夏油杰想反驳之前摊开手,理所当然地说:“这是很正常的吧?” “我不否认里面肯定有努力的结果,不过总会有比我们还努力的人存在,为什么只有我们是最强?” “杰你那套设身处地体会‘弱者’的想法,根本不可能实现啊。” 实力塑造出的性格和看待事物的观念,就把二者清楚地分割开来了。 夏油杰敛下眼,其中酝酿着的情绪表示他依然没有放弃这个念头:“悟,你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不知道。”五条悟随口说道,浑身的气势重新变得柔和下来,无害的像只瘫在地上晒太阳的白色长毛猫。 “既然笨蛋后辈把你当成偶像一样信服,保持住这样的相处方式就好了。”墨镜堪堪斜挂在鼻梁上,五条悟给出他的意见。 作为灯塔,一直指示着美树沙耶香走向正确的道路就好了。 …… 神谷银示隔着马甲去观察周围的情况,在附近道路的景象变得越来越熟悉后,心里反复念起一个人名。 羂索。 这是把为夏油杰准备好的陷阱,让给了美树沙耶香吗? 本来以为需要“丘比”再运作一番。 结果对方反而主动把机会送上门来。 神谷银示往后推演了一下,发现即使是人选上被替换,后续的发展也和羂索最期望看到的景象相差不离。 再添上一个“美树沙耶香”,说不定会比原本的走向对夏油杰打击更深。 羂索这个举动,是试探。 在美树沙耶香身处边缘的时刻,在幕后操纵着暗潮涌动,无形的推手正在朝少女接近。 至于羂索的目的也很明晰。 观察美树沙耶香,以及刺探丘比的态度。 神谷银示觉得,对方可能通过未知手段,和羂索本人的情报网,补全了关于丘比的信息。 正是为了证实这一切,才如愿让美树沙耶香接取到这次的任务。 在除了高专众人以外,神谷银示只保证最低限度的“合理性”,让马甲符合自身情绪,不去做出更精细的伪装。 “美树沙耶香”精准地把神谷银示面无表情的冷漠神态表现出来。 虽然没有对他们表现出攻击的意图,可凭空变出的长刀,仍然让村民们畏惧地后退一步,脸上出现了忌惮的神色,视线自认为隐晦,实际上开始搜寻附近的武器防身。 在神谷银示询问哪里还有异常的情况,就见有人颤颤巍巍地举起手,说在村子里还有两个“怪物”。 “她们是、是怪物……” “总会指着别人身后尖叫,说着有鬼这样的胡话。” “兴许是被邪祟入体,还请您把她们收服,别让她们再作乱了。” 男人的、女人的,尖细的、粗喘的…… 各种不同的声音混合在一起,连空气里都存着浑浊的窒息感。 为首的男人不自觉做着拘谨的小动作缓解紧张,指了下远处的位置,谄媚地笑着,不敢再上前一步。 男人所指的方向有一个醒目的笼子,神谷银示让自己走近。 他作为“丘比”时少说也来过几百次。 笼子里关着两名发色不同的少女,她们面色红润,可乱糟糟的头发、身数处上渗血的伤口、以及一直蜷缩着,可能很久都没有站直起身过的细节,无声向人描述了被困在这一方小小的牢笼的时间。 两双澄澈且怀着畏惧的眼睛同时看向神谷银示。 伽场姐妹这样陌生的眼神,神谷银示倒是很久没看见过了。 神谷银示回去,转告村庄里的村民:“她们身上没有什么邪祟,是因为有咒术师的才能,所以会一直被咒灵攻击。” “这……”男人表现的十分为难。 “怎么可能,我亲眼看到过!她们对着空气说话。” “刚才我也看到她突然变出一把刀来……” 微弱的讨论声响起,紧接着就演变成了吵杂的一片,同时不住地有视线朝神谷银示的方向瞥来。 神谷银示用指腹摩挲着西洋剑形制的刀柄,在心里默数,无视掉耳边吵闹的声音。 直到气氛安静下来,或者说是死寂更为贴切。 一双双混浊的眼睛盯着唯一的外来人,有某种焦躁的情绪在无声传播。 神谷银示用平缓的语调出声:“……喂,她们是咒术师啊。” “如果不是她们吸引了诅咒的注意,你们才是被攻击的目标才对。” “因为能看到咒灵,被这样对待、” “你们……” “……”短暂的沉默。 她沉默着抽出刀,迅速地劈向其中一人身后,凌厉的刀气在地上留下一道浅痕。 在谁发出的尖叫声中,神谷银示挥刀,斩断那只灵活的四级咒灵。 随后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表情中,鬼魅般闪身出现在背后,刀柄敲在后颈处迫使昏迷,放任一个个失去意识的人先后倒在地上。 神谷银示通知了辅助监督,相信很快就会有警方赶过来。 他垂下握着电话的那只手,稍长的发丝遮住了眼前,有些刺痒,也不伸手拨开。 原本是有一枚发卡固定住额发的,似乎是在刚才的行动里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神谷银示没有主动去找。 他不会杀人。 吉野顺平遭遇欺凌的时候,神谷银示没有选择去杀了那几名学生。 神谷银示不认为自己有审判他人生命的权利,而且普通人有着无法替代的作用。 也仅限于次了。 在监狱里的几十年里,请尽情地制造负面情绪吧。 你们有整个余生可以用来怨恨、咒骂、或是去憎恶。 不过一切都只是徒劳的。 就像伽场姐妹曾经的求救一样,注定不会得到回应。 …… 第88章 八十八个马甲 “现在还不是离开的时候哦。” 一道空灵且雀跃的稚嫩声线向伽场菜菜子和伽场美美子说着,立刻得到姐妹二人深信不疑的齐齐点头。 在美树沙耶香折返回去跟村民们回话的时间里,丘比就光明正大的坐在笼子里。 甚至在更久以前,它就在村民的眼皮子底下存在了不知道多久。 神谷银示在找到了小山村的具体位置以后,并没有立即带着伽场姐妹离开这个落后的、充满无知愚昧气息的村庄。 仗着普通人看不到“丘比”,神谷银示分出一只马甲留在村子里,让它和她们一起待在笼子里,安抚着伽场菜菜子和伽场美美子。 神谷银示只会让丘比给女孩们运来干净的食物和水源,让她们摆脱刚见面那副营养不良的瘆人模样。 而没有在第一时间带着伽场姐妹离开小山村、离开困住她们的牢笼。 为的就是等待警方来到以后,不给这群渣滓任何辩驳的机会。 等待的过程非常漫长,连能自如进出笼子内外的神谷银示,都对这个村庄熟悉的到了心中不自觉升起几分厌烦的程度。 或许这其中也有他本身的情绪正在往越来越浮躁的方向变化的原因在,也不能否认这个村子给他带来的影响。 一直被困在方寸之间的伽场姐妹却没有对丘比此举提出任何不满的异议。 不仅没有催促丘比提到过的、尽快带她们离开的事情,正处于情绪波动较为反复的阶段,表现得却始终很平稳,脸上也没有透露出类似焦躁不安的神态。 从肢体语言和微表情中看出伽场姐妹没有刻意去掩饰住自身的负面情绪,她们的确对现在的情况感到放松。 正是建立社会关系的年纪,会对跟其他人交流产生迫切的渴望,也始终不曾向看守着她们的人透露出有关于“丘比”的事迹。 按照伽场菜菜子和伽场美美子的说法,那些愚昧的村民和她们是不同的人,当然不能理解她们的想法了。 而且,她们也绝不会向其他人说出有关丘比大人的一切信息的。 万分感谢伽场姐妹的年纪尚小,即使被村民称为“怪物”,也只会听进去她们完全信任的“丘比大人”所说的说辞。 现在伽场菜菜子和伽场美美子的思维已经被固定下来,她们会受到这样的对待,只是因为村民对未知的畏惧,不是她们的错。 不过,让神谷银示感到有些苦恼的是,丘比似乎成为了类似未来的夏油杰在伽场姐妹认知里那样重要的存在。 这就十分难办了。 “丘比”可不擅长带孩子啊。 就算现在神谷银示透露出丘比的真实面目,说不定伽场姐妹也会立刻接受,然后果断地站在丘比的这一方。 丢给夏油杰让他去烦恼好了。 神谷银示告诉伽场姐妹,一会儿会有警察来把她们从这里解救出去,那些伤害了她们的人都会被抓起来,得到应有的惩罚。 不出意外,伽场姐妹之后会被送到福利院、再被收养,然后按照普通人一样,平静地生活下去。 假如她们想和有着同样才能的“同类”在一起生活…… 神谷银示大致的描述了一下夏油杰的长相,虽然形容的很模糊,也绝对能让伽场姐妹一眼就认出他就是神谷银示所说的那个人。 “难道我们不可以跟着丘比大人吗?”姐妹二人双手相互抵在一起,眼睛里蓄起泪水,紧紧相握的双手在细微颤抖。 被关在笼子里失去自由的时候没有见到的不安,在此时猛地倾斜出来。 神谷银示略感头痛地吐了口气,当然,没有在伽场姐妹面前表现出来。 他担心的情况就是现在这样,小孩子往往比成年人更不稳定,很难让他们按照固定的计划去走。 “我们知道的,丘比大人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伽场美美子颤声说道,伽场菜菜子仿佛和她心意相通那样,在下一秒接上哽咽到没办法把整段话说完整的话音,“我们不会妨碍丘比大人的,只是、只是……” 高兴、欣喜、意外,还有难以置信。 复杂的情感混杂在一起,让人无法顺利地剖析出此刻究竟要先表达其中的哪一种。 “在丘比大人出现之前,没有人会在意的。” 所有人都觉得是她们的错。 甚至慢慢连她们自己,也这样相信了这样的说法。 不认为能得到真正的自由,即使丘比的出现也没有改变已经根深蒂固的想法。 在丘比耐心地陪伴着她们、送来食物以后,伽场姐妹就不再那么迫切的期望有人能将她们救出去这件事上了。 目前有着能足够饱腹的食物,有干净的水可以喝,比曾经好过太多了。 她们得到的幸福已经足够多了。 “但是、丘比大人没有忘记……你真的来了!” 它信守了诺言,真的没有忘记她们。 “……” “丘比大人?”伽场美美子与伽场菜菜子两双湿润的眼睛同时朝丘比看了过来,其中盛着的感激情感,让它身后尾巴摇动的频率停了一瞬间。 “……好孩子。” 伽场菜菜子和伽场美美子自然不清楚神谷银示在马甲背后会是怎样的情绪。 却能感受到有一条柔软的尾巴扫过她们的脸庞,洁白的短毛上多了几簇被打湿后粘在一起的水痕。 …… :三级咒术师美树沙耶香在执行任务途中突然暴起伤人,目前下落不明,现派特级咒术师夏油杰前去调查。 如上述属实,立刻视美树沙耶香为诅咒师处理。 …… 夏油杰再度瞥了眼屏幕上的文字,上面“诅咒师”的字样无端变得刺眼起来,让他细长的眼型危险地眯起。 开什么玩笑? 为了保护他人,愿意去跟诅咒战斗的美树沙耶香,绝不可能会无故做出这种事情来。 是诅咒师的阴谋,或是特殊术式导致? 在夏油杰踏进村庄里的那一刻起,先前的种种预想都被全部推翻,他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似乎这样就能让时间凝固下来。 空气里留下的咒力残秽夏油杰再熟悉不过了。 咒力的源头来自美树沙耶香。 地上单方面攻击的刀痕,也和夏油杰曾经见过无数次的劈砍手法高度重合。 同时只有一人的战斗痕迹也侧面证明了,沙耶香对准的是一群面对咒术师没有反手之力的普通人。 夏油杰偏偏像不死心一样,仿佛视线被钉在了地面上一样,迟迟不肯移开。 他俯下身,捡起一枚眼熟的发卡,用指腹抹掉了糖果包装纸表面沾上的灰尘。 直到见到了正押着村民往警车里送的一幕,夏油杰胸膛中心跳逐渐加快,想到了某种微弱的可能,他下意识走上前,从警察口中说出的内容顺利地拼接起事情发生的真相。 一对姐妹精神方面疑似患有疾病,被村子里的村民集体囚禁在笼子里虐待。 普通人看来只会觉得她们是精神出了问题,夏油杰心头却猛地一跳。 “我可以见她们一面吗?”夏油杰嗓音干涩,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知道在何时紧攥着。 啊…… 果然是这样。 夏油杰脸上甚至还挂着微薄的笑意,敛着眼的神态无端透着佛祖般的悲悯。 这就是沙耶香动手的原因吗。 他们根本就不配被称为人类,简直是…… 简直就是…… 陌生的词汇在他口中不断翻动、酝酿。 夏油杰眼中含着漠然的情绪,声音也像淬了冰似的,冷漠吐出一句:“……猴子。” 唯一让夏油杰感到庆幸的是,在观察过地上被刀气刻下的印痕和向警方询问的细节,无一不说明事情没有发展成为最坏的模样。 那群渣滓的性命在夏油杰眼中无关紧要。 他此刻在心中浮动的唯有一个念头: 好险,沙耶香没有失去理智,没有做出不可挽回的举动。 杀了他们,只会成为让沙耶香陷入无尽痛苦的开端。 “杰,这样就放下心了吗?”一边的草丛轻动几下,沾染着草屑的丘比探头出来。 夏油杰毫不意外会在这里看到丘比,漠然注视着它,得到对方无害地歪头:“现在放松的话,未免有些早了呢。” 萌态尽显的无害生物像是对汹涌而来的杀意一无所觉。 “你以为美树沙耶加是为了什么许下愿望的呢?想让一切变好,想要让悲剧离开,如果背弃了最初的愿望……” 夏油杰打断丘比的喋喋不休,直接说:“带我去找沙耶加,你知道她的位置。” 他不相信丘比出现在这里会是像它表现的那般别无所图,定是有着它图谋的利益。 并且目标很有可能是他,毕竟丘比从来没有掩饰过对他“才能”的垂涎。 无所谓了。 前方是针对他布下的陷阱,还是踏错就会坠下的深渊。 夏油杰无心再去计较。 他手里攥着在路边捡到的发卡,和他一直带在身上的那枚一起,力道大的几乎要嵌进骨血中。 “我是不建议你现在去找沙耶加的。” “带我去。”无视丘比说的话,夏油杰以不容反驳的口吻命令道。 “真是没办法啊,沙耶香估计也不希望你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呢。”它十分人性化的表现出了无奈的语调。 那种在现下背景显得尤为怪异的雀跃语气,仿佛带着某种居高临下的愉悦感。 这么对他说着的丘比,却以夏油杰绝对能够跟上的速度转身离开。 夏油杰没有迟疑,无视胸膛中愈发鼓动的心跳,朝着丘比追了上去。 …… 第89章 八十九个马甲 “……沙耶香?” 丘比没有骗他。 夏油杰确实见到了美树沙耶香。 从虹龙上稳稳落下,夏油杰先是急切地往前走了两步,又下意识放慢脚下迈出的步调。 以一种他也不清楚原因的小心翼翼,逐渐朝着那抹灰蓝接近。 美树沙耶香坐在长椅的一侧,仿佛对脚步声一无所觉,低着头,膝头横着一柄长刀,冷兵器独有的寒芒在刀刃上晃过。 上面没有沾上脏污或血迹,所以能保持着武器本身的锐气。 越是接近,夏油杰不断鼓动的心跳声仿佛要冲破胸膛般激烈,让他连带着呼吸的频率也追随着变得紊乱。 美树沙耶香现在的状态不符合夏油杰任何一种预想。 他清楚美树沙耶香对“正义”的坚持,目睹了人性丑恶的一面,除却先前证实过的暴起伤人,未免表现的过于沉默了。 与其说是沉默,称为安静更恰当。 现在的美树沙耶香身上有一种由内向外的安静,不论情绪或是气息,都给人一种充满诡异平和的释然感。 这种平和在结合美树沙耶香袭击普通人,随后又离开现场的背景下,显得格外矛盾。 夏油杰尽量让自己无视压在心上沉甸甸的危机预感,自然地坐在了长椅的另一侧边缘上,他把捡到的发卡往美树沙耶香的方向推了推。 把二人之间相隔的距离把握在一个不会刺激到美树沙耶香的位置上。 在确认美树沙耶香没有表现出抗拒,夏油杰微不可查地在心里放松下来。 “沙耶香,你……” 率先开口,又没有想好想要询问的内容,顿涩的嗓音哑到连夏油杰本人都觉得意外的程度。 “……还好吗?”最终,他补全了想说的话。 听上去十分无力的关心,却是夏油杰目前最迫切希望得到回答的问题。 美树沙耶香却没有如他所想那样,表现出有要回复夏油杰的倾向。 让夏油杰体会到了,得不到回应又不想就此放弃,让气氛重归凝固下去的感受。 “杰,你来了。”美树沙耶香的声音终止了夏油杰想要再度出声询问的念头。 夏油杰不知道此时应该做出怎样的反应,只是轻“嗯”了声,目光锁定着美树沙耶香的侧脸上。 “杰每次都会在最关键的时刻及时出现,真是可靠啊……”美树沙耶香细数着夏油杰曾经一人挽回事态的经历。 面对夸赞,夏油杰喉间干涩更甚,连舌尖也泛着细密的苦意。 “不、我来晚了很多次。” 没有保护好后辈,让他们被迫与对付不了的诅咒战斗。 也没能注意到友人的反常情绪。 而这次,他又是晚了一步才赶到。 好像只要是“夏油杰”这个个体,每一次都会做出最坏的选择,不断地错过能拯救他人的机会。 一直在追逐着,也一直停留在原地。 “对不起,杰。”美树沙耶香没有对夏油杰的话做出回应,在短暂且煎熬的沉默里,出声向夏油杰表示抱歉。 连道歉也很坦率,每个字音都带着一定的力度,不会让人产生听不清的感觉。 “不是的,我们之间不存在需要道歉的矛盾。” 还没理清美树沙耶香在为哪件事而道歉,夏油杰几乎在下一秒就将心里的说辞流畅的讲述出来。 他了解美树沙耶香,平常大大咧咧,拥有着外向开朗性格的少女,同时也有过分细腻的内心。 以及一颗比任何人更要强的自尊心。 因为这份自尊,一直在勉强自己。 不希望成为拖累朋友的那个人、拒绝他送来的悲叹之种、为自己受到优待而产生负罪感…… 夏油杰想过很多种他们以后重归于好的方式,也许是他率先和沙耶香沟通,顺利解开心结,又或者是两个人没有过多的交流,默契地恢复到从前的相处方式里来。 绝对没有一个是像现在这样,道歉的话被美树沙耶香以释然的口吻说出。 在心里蔓延的未知情绪,让夏油杰莫名感到了威胁,仿佛回到了他一个人面对学校里那只现在看来十分弱小、在曾经却是他眼中无法越过的高山的强大诅咒。 当时的情绪随着夏油杰的手下降伏的咒灵数量渐多而变得模糊,不再清晰。 成为了咒术界为数不多的特级咒术师之一,和他人存在着压倒性的实力差距,让夏油杰很难再体会到那种早已变得陌生的、名为恐慌的心理。 那感觉来的急促且凶猛,随着它离去,心中又泛起强烈的空虚,夏油杰本能地想要抓住些什么,来确认他没有真的失去某样事物。 美树沙耶香又重复了一次她的歉意:“……连自己的情绪也控制不好,居然还对朋友说了那么过分的话。” “一定给杰带来困扰了吧。” 夏油杰当即否认。 比起其他,反而是自责的情绪更重。 夏油杰没有提起任何美树沙耶香在小山村里做出的举动的看法,有意地削弱了会让她想起不愉快经历的可能性。 美树沙耶香却侧过头,主动说起她所看到的场面,夏油杰只是听着,就忍耐地皱起眉。 “我只是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美树沙耶香的声音有效地中断了夏油杰对普通人继续滋生的恶感,同时也让他把目光放在了少女的身上。 美树沙耶香浑身一暗,疏离感随着身上的服饰消失而尽数褪去,膝上摆放着的长刀也在解除变身后不见。 夏油杰眼神落到美树沙耶香虚握着的右手上,隐隐的金色让他意识到那或许是美树沙耶香的灵魂宝石。 “灰原说过,有才能的人和没有才能的人,他们的作用是没办法重叠的。” 现在的美树沙耶香自然地提到死去的同期,没有停顿地继续说下去。 “现在我能深刻体会到这一点了。” 夏油杰要说出口的话在美树沙耶香平静的目光下无故消散,看不出具体焦点的空茫眼神,仿佛连那双海蓝色的眼睛都只是作为精美、又毫无生气的装饰品那样装在眼眶里。 “我就像是一颗渺小到不能再小、改变不了任何事情的螺丝钉。” 接受自己平庸的话,夏油杰只觉得及其刺耳,变成了一声声的叩问,回荡在耳边。 “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一举一动完全按照别人早就规划好的道路走下去,甚至连自己做出的选择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出自本意了。” “快乐的、痛苦的……已经全部感受不到了,现在的我,甚至连为什么去战斗也记不清了。” “连疼痛也感受不到,这样的我,还算是真正的活着吗?” 美树沙耶香缓缓摊开手,夏油杰终于看到了她手中握着的、现在变得一片混浊的灵魂宝石。 躁动的咒力仿佛随时会从里面涌出,溢散的负面情绪吞没了大多数的光亮,仅剩一丝微弱的深蓝,穿透层层污浊散发着柔光。 深邃到像是深海的颜色,随之而来感受到的就是无力的窒息感,如同溺水般的绝望伴随着溢散出的混沌咒力,瞬间让夏油杰意识到了危机。 他想用随身带着的悲叹之种去净化眼前透露着不详的灵魂宝石,快要把耳膜震破的急促心跳占据了夏油杰的所有听觉,几乎让他听不到外界的其他声音。 距离他最为接近,也是唯一能被现在的夏油杰捕捉到的,仍然是美树沙耶香的声音,话中的内容却让他的动作猛地一僵,无法再动弹一分。 “杰,咒灵玉的味道……很不好受吧。” 谎言不需要经过任何思考就能被他熟练地说出,目光却在瞥见被他放在长椅上的发卡上停滞,那些借口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曾经应下的承诺让夏油杰没有办法去越过自己的内心,去欺骗美树沙耶香。 即使夏油杰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他一旦告知了美树沙耶香真正的感受,说不准会将本就不稳定的沙耶香往更危险的悬崖上推进。 夏油杰也无法忘却当时美树沙耶香和他约定时,眼睛里闪烁着的明亮,无一不在和他说着“请不要再隐瞒我”。 或许在那个时候,沙耶香就已经察觉出什么了。 “……是。” 夏油杰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下,粘腻恶心的感觉似乎死死地黏在喉咙里,他把“苦夏”的真正原因转述给了美树沙耶香。 这是除夏油杰以外没人知晓的细节,在此刻他向美树沙耶香坦诚的剖析着自己的脆弱。 “杰。” 没有对这个结果有吃惊或意外的反应,沙耶香只是平静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谢谢你。” 有一个说法是,一旦当人失去了五感的其中一种,其他的感官就会变得更为清晰。 夏油杰也对此有体会,他拿着悲叹之种,向美树沙耶香伸出的手背上,滴落了温热的液体。 在落到皮肤上,水液的温度就已经变得微凉。 夏油杰却如同被烫到似的,迅速收回手掌,怔怔地注视着上面的水迹。 或许是天空流泪了也说不定的念头在夏油杰脑中迅速掠过。 “我……” 美树沙耶香微微侧过头,朝着夏油杰扯出一个破碎的笑,如烟花般绚烂而短暂,刹那即逝,然后在最耀眼的瞬间立刻熄灭。 在夏油杰愣住的表情里,美树沙耶香眼眶中蕴溢的水汽化为泪水滴落,带着哽咽泣音的话语被勉强说出:“我只是觉得……” “不是彻头彻尾的笨蛋,真是太好了。” 一滴清澈的泪水滴在混浊的深蓝色灵魂宝石上。 那滴眼泪如坠下的雨线般,落在下方的灵魂宝石上,仿佛泪水融到了其中,看不见光亮的深幽宝石上一圈圈的荡漾波纹。 在夏油杰错愕的注视下,那枚失去了最后光亮,变得漆黑一片的悲叹之种终于承受不住污秽的侵蚀,从内向外碎裂。 强烈到接近能摧毁一切的飓风以灵魂宝石为中心点爆发,夏油杰只来得及抓住美树沙耶香的手,无暇顾及其他,连忙放出虹龙来抵御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 得益于极佳的视力,夏油杰能在混乱中看清,在浮空的碎片里,一枚熟悉的悲叹之种从中浮现。 铺天盖地的浓郁咒力也在同时席卷而来,眼前皆是一片怪诞的涂鸦,看不清具体内容的线条和色彩冲击着人的眼球。 诡异的画面夏油杰立刻意识到,他们进入到了那些特殊的特级咒灵展开的领域之中。 可是、怎么会…… 稍微抬头就能看见天空和混浊暗红的交界线,以及开阔的地形,都说明了他们身处在一个开放型领域之中。 最直观能感受到的就是立刻干燥下来的空气,和体表灼热的不适感。 炽热的高温将领域内的空气都蒸腾扭曲,仿佛位于火山喷发的岩浆之中。 而在领域的正中间,停驻着一只怪异的特级咒灵,它似乎对入侵者的存在格外敏锐。 夏油杰却有更要紧的事情需要确认,他对着怀里的朋友呼唤着,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应。 身处在灼热的领域里,也不能阻止怀里抱着的身躯逐渐变冷。 作为最贴近美树沙耶香的人,夏油杰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到了这一点。 夏油杰没有用手探向她的鼻息,怀揣着让他一颗心不断下坠的直觉。 他僵硬地低下头,缓缓把脸贴在少女的颈侧。 “……” 他想到了那枚破碎的灵魂宝石,颤动着的目光追随着那只怪异又和谐的特级咒灵。 他嘴唇张合了几次,最终轻吐出的语句在人鱼咒灵尖啸着向他冲过来的动作中骤然破碎。 “沙耶香?” …… 第90章 九十个马甲 …… “沙耶香?” 那只高大威武的特级咒灵对夏油杰的声音毫无反应。 因为难以置信而变得有些发颤的尾音被它冲向夏油杰时卷起的飓风寸寸撕裂,淹没在呼啸的破空声中。 遭遇突如其来的变故,面对来势汹汹的特级咒灵,夏油杰只来得及做出闪避的动作,险而又险地躲过特级咒灵的袭击。 在和特级咒灵如此近的距离下,再做出任何多余的反应都会增添躲避的难度。 夏油杰抱着美树沙耶香的手没有松开,反而更紧了紧,手下感受渐凉的温度,也没办法缓解心里灼热的干渴。 美树沙耶香被夏油杰攥住的地方,皮下渗血导致的青黑在肤色上极为显眼。 身上留下的痕迹没有被治愈。 像在之前,更严重的伤势也会在转眼间修复。 夏油杰强行让他的思绪就此停住,不愿再往下想去。 耳边震如鼓擂的心跳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不再占据他的所有听觉。 亦或者说其他的感官都同时在一瞬间被剥离了夏油杰的身体,让他没办法听见、看见、感受到以及思考任何事物。 连呼吸也只是在机械性地让空气流通在肺部,再按照刻在身体里本能的记忆呼出。 “夏油杰”是承载着这一切的容器,除此以外再做不出其他属于自己的反应。 由美树沙耶香的灵魂宝石碎裂而从中显现的悲叹之种,此时正浮空着,位于那只特级咒灵的……喉咙处? 这也是夏油杰没有在混沌的咒力爆发的瞬间使战斗本能立刻让身体进行反击的原因。 事关美树沙耶香的灵魂,即使宝石已经在他眼前破碎,夏油杰依旧不敢确认对它造成伤害,会不会对美树沙耶香产生影响。 在夏油杰手下被祓除过特级咒灵数不胜数,其中也有不少的异常诅咒,那些咒灵拥有的共同点也被夏油杰基本摸清。 不会主动攻击他人,甚至会在感受到咒术师气息,被打在身上的攻击刺激到抑制不住自身混乱的咒力外泄,也只会一味地选择逃避。 它们的实力强弱不一,伴随着诞生会展开领域,将自己以违反寻常咒灵的习性牢牢地保护在领域之中。 领域里的情况也大同小异,夸张的线条仿佛要强硬地把人拖进二维世界当中。 会有数十只较为弱小的咒灵同时也出现在领域内部,器具或鲜花拼接在一起组成扭曲的躯体。 和认知里的事物完全相驳的一幕不断冲击着人的精神,怪诞的景象透露出的压抑氛围足以让接受力比较脆弱的普通人心理崩溃。 更不要提本身就对咒力的存在十分敏感的五条悟,他在见识过一次以后就明确表示绝不会再踏入这中领域一步。 夏油杰现在要面对的这只特级咒灵和先前遇到过的诅咒有着微妙的不同之处。 它在觉察到有“不速之客”出现在领地之中,瞬间向夏油杰发动了进攻,在一击落空以后,又紧接着发动下一轮的进攻,明明诞生不过几分钟,它却正在以一种堪称恐怖的速度成长着。 让夏油杰心底也浮现出隐隐的危机,如若不尽快祓除它的话,接下来的事态很可能就不在他的控制范围内了。 夏油杰没能在看清对方面目的第一时间做出及时的行动,对上特级咒灵接二连三的攻击,也一直在被动的防守着。 不止是顾及美树沙耶香的悲叹之种,夏油杰更是抑制不住联想到一个让他难以接受的可能性。 灵魂宝石里承载着美树沙耶香的灵魂,在累积了过多的污秽没有净化,从破碎后里浮现的悲叹之种里面孵化出了一只特级咒灵…… 潜意识率先理清了这之间的关联,还没等大脑反应过来,夏油杰就在预感中下意识止住了呼吸。 他迟疑着向特级咒灵唤出友人的名字,在它毫无反应地带着浓烈的杀意迅猛袭来,夏油杰不知道他心里首先感受到的究竟是放松,还是痛苦更多些。 苦涩的味道在嘴里弥漫,想到二者可能的关联,在夏油杰敏捷跃起的动作下,明显能注意到他有一瞬间的停顿。 这是本不应该出现在特级咒术师身上的失误,幸好夏油杰已经和特级咒灵拉开了很远的距离,它似乎没有再主动追击的意图,缓缓回到了领域的正中心。 夏油杰清楚,这样平静的表象只是暂时的,一旦他再有想要接近的倾向,就会被它再次驱逐。 因此夏油杰选择先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将美树沙耶香放在他铺在地面的校服上,放出咒灵盘踞守护在少女的身侧。 然后回过身,凝滞的目光一寸寸从领域中心那只诅咒身上缓缓扫过,似乎想从中看出什么能反驳它身份的证据一样,细致地用视线描绘过它的全身。 用来发声的位置被填补进一枚悲叹之种,上身是类似于西方骑士的盔甲,优美流畅的线条显现着力量之美。 手里持着一把形制奇特的长刀,西洋剑的护手和马刀的刀身组合在一起,形成了这把可以用来近战,做出凌厉劈砍动作以及投掷出去造成伤害的武器。 顺着充满力量感的上身向下看去,停歇在粗糙的木制高台上的特级咒灵身下,一条如银铸雕像般精致的鱼尾衔接在腰腹处。 它的尾巴在摆动的时候,整齐规整的鳞片在光线变化下反射出冷硬的锋芒,与透着力量感的上半身相比,这条鱼尾简直像是只会出现在童话里的人鱼。 但凡能直面眼前的特级咒灵,面对它能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浓厚咒力,以及关联起攻击时骇人的气势,就绝不会生出任何对童话的幻想。 ──特级诅咒,人鱼咒灵现世。 夏油杰不会错过关键的细节,对方本该是头颅的位置,被三个扬声器所替代。 夏油杰熟悉咒灵,它们诞生的原因基本会从身上的特征上看出来,眼前的咒灵也不会例外,但、 混乱的尖啸声是从领域中的四面八方传过来的,从一开始,夏油杰就没有听到来自特级咒灵发出的声音。 太阳穴像是被人用重锤一下下地凿击,呼吸也仿佛要把肺里的所有空气尽数带走一样无力。 周围不断升高的温度逼近到了人类无法忍耐的极限,眼前错觉般出现了类似雾气的不真切感,让夏油杰刻意地眯起眼,来确保视线能看清附近的情况。 夏油杰只觉得连吐出的气息都带着难以忍受的高温,始终没有得到可以让他冷静思考的空隙,不免让他也泛起隐晦的心焦。 即使有着特级咒术师的头衔,不代表他在友人突发意外变故后还能保持一贯的沉稳。 “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油杰在除他以外再无一人的领域内部低语着,他的目光反复在悲叹之种与人鱼咒灵右手上的长刀上来回挪移,仍不愿意接受那个几乎被落实的猜想。 “真是的,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一道独特的欢快声线差点被领域里听不清具体内容的杂音给直接盖过去。 它三步并作两步,光明正大地来到夏油杰的脚边,在注意到对方低头看过来,仰着脑袋继续:“明明都已经告诉过你了不是吗。” “美树沙耶香是不会想让杰你看到她现在的模样的。” “……丘比。” 冷淡的声线逐字逐句念出对方的名字,夏油杰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动,最终丘比还是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 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用目光寻找美树沙耶香的身影,在看到少女没有被人移动过的痕迹,还待在他安置的位置上暗暗松了口气。 丘比看到夏油杰的动作,歪了下头,提醒道:“杰,如果你不立刻祓除美树沙耶香的话,很可能会被它杀死的呢。” “虽然大多数的孩子不会选择主动攻击谁,不过美树沙耶香身上的数据也很值得记录下来!” 丘比之后又说了些什么夏油杰已经无心再听下去,他提起这只生物的后颈,眼神森冷,压抑不住的杀意朝着它汹涌而去。 “说清楚,沙耶香到底是怎么了。” 丘比似乎早就想到了他会问这个问题,没有任何停顿的说:“美树沙耶香会变得这么强大,的确是很少见的现象呢,不过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它身后的尾巴摆了摆,柔软的短毛蹭过夏油杰的手腕。 “毕竟她也祓除了很多咒灵,虽然都是些微不足道的诅咒,积少成多也会累计出可观的能量呢。” 夏油杰转拎为握,攥在丘比脖颈的手缓缓收紧,悲悯如佛祖的脸上浮现出修罗般的煞气:“对你没有人性这件事我早就深刻体会到了,不需要你再反复加深印象。” “现在,告诉我……” 夏油杰指向一边伫立着的人鱼咒灵:“它和沙耶香的关系。”质问的嗓音到最后,语气却无端渐弱。 丘比反而像不理解那样:“真是搞不懂你们人类的想法,明明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吧,为什么还要再确认一次呢。” “那当然是名为美树沙耶香的人类少女了!”它仍然好脾气地回答道。 夏油杰指尖向内蜷缩了下:“……不可能。” 说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反驳,身上的体温无视周围异常的炙烤,立时变得冰寒。 即使早就有所预感,夏油杰依旧死死保护住了美树沙耶香的身体。 就是为了攥住那渺小的可能性。 丘比很耐心地和他解释:“人类的意识是依附灵魂而存在的,至于杰你认为的‘美树沙耶香’,只是一具空壳啊。”在很早以前就是了。 所以灵魂宝石的破碎,代表了什么,已经很明显了。 从中诞生出的诅咒…… “咒术师的身体构造会使负面情绪形成咒力循环,但是普通人被负面情绪侵蚀,则会产生不同的影响。” “虽然我们会在签订契约以后抽出灵魂,让身体可以被咒力修复这一点来延长她们的使用寿命……” 无所顾忌的谈及少女们的生命,轻描淡写的口吻仿佛随处可见的工具。 “但是普通人的身体长久的浸泡在混浊的咒力里,等到灵魂完全被污染,身体成为会诞生诅咒的咒物也是很正常的吧?” 丘比想了下,用自然界随处可见的生命周期来比喻少女们和咒灵的关系:“就像是幼虫会变成蛹,虽然时间会有所差异,但是注定会破茧成蝶,完成生命的蜕变,实现这一循环。” “这也是我为什么反复提醒大家,务必要保证灵魂宝石的清澈。” 骗子。 夏油杰看着丘比的嘴脸,躁动的杀意不断刺激着他的感官。 彻头彻尾的骗子。 只是提醒着要获取悲叹之种,却丝毫不提及没有及时净化灵魂宝石的后果。 就像对少女们隐瞒了灵魂已经被从身体里抽出的真相。 所有人都被丘比给欺骗了。 “美树沙耶香使用本不属于她的咒力救了多少人,最终变为咒灵就会杀死多少人。” 丘比的尾巴不再摆动,它不避不闪,死板的红瞳迎上夏油杰的视线。 “这样她身上的因果才会互相抵消,达成平衡。” 平衡。 又是平衡…… 首先应该感到的是愤怒,涌现出的悲伤却更加明晰。 夏油杰只觉得两种情绪被人粗暴地硬生生揉杂到了一起,让它们尽数合二为一,无法再被人彻底的分割开。 明明是为了守护他人,才会勉强自己一次次去和诅咒战斗。 化为咒灵后,却会杀掉和她拯救过的、同等数量的人类…… 没有什么比这更能侮辱高洁的骑士了。 …… 第91章 九十一个马甲 …… 心中最为不愿意接受的猜测,得到了丘比亲口的证实。 夏油杰顿时腾升出一股“果然如此”的感觉,仿佛在见不到低的悬崖中不断下坠的恐慌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合时宜的诡异安心感。 是这样啊。 不会有再变坏的空间了。 已经、没有什么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况了…… 夏油杰任由自己被混乱的思绪短暂吞没,不去思考在咒灵的领域之中放空出神的后果,垂下的一缕额发被汗水打湿,狼狈地紧贴着皮肤。 周围环境升高的温度会让人产生正置身蒸笼的错觉,无孔不入的热意几乎要将人炙烤融化。 皮肤干燥到紧绷干裂出细密的小伤口,和身体时刻反馈给大脑的干渴感觉不是现下最为要紧解决的问题。 严酷的环境温度会逐渐消磨、摧毁掉人想要与之对抗的意志。 速战速决,亦或是尽快脱身。 像现在这样拉长战线,局势势必会转向不利于夏油杰的方向。 而祓除人鱼咒灵的选项,从来没有在夏油杰预想的路线中出现过。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在知道了那是美树沙耶香以后,还会对它升起丝毫的杀意…… 眼前的身影既不是往常那些犯下累累罪行的极恶诅咒、也不是需要解决的敌人。 那是美树沙耶加。 ……是他的朋友。 夏油杰凝望着高台之上的人鱼咒灵,它的双手在有规律地挥舞着,像是在陶醉地歌唱,头颅位置上的扬声器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如同上演着一场怪诞的华丽默剧。 在习惯了耳边一刻也不曾停歇的模糊吼叫,久而久之便能做到不受到声音的影响,所有的注意力只集中在目光落到的地方,很大程度上能抑制住在高温下分散的精神。 随着人鱼在足以扭曲空气的热浪中悬空游动,力量和柔美的特征同时集中在它的身上,能挥动出凌厉斩击的手臂、瑰丽强壮的鱼尾,拼接在一起,组成了这样一副怪异又和谐的画面。 听不清具体内容的含糊语调配上偶尔突兀高亢起来的泣音,如同给人鱼伴奏的三流乐团。 让夏油杰压抑着的情绪真正凝结住的是在不断刺入耳膜的混乱尖啸的背景音下,五条悟故意抑扬顿挫,充满感情念着书上内容的嗓音出现在此刻夏油杰的耳边。 那或许是来自于五条悟某次闲暇时打发时间翻开的童话故事书,想逗弄严肃的后辈而做出的事情。 “小人鱼受到了诅咒,从此被大海遗弃,走在陆地上的每一步路,都会像是踩在刀尖上一样痛苦。” 伴随着五条悟的音色,位于领域中心的人鱼咒灵无规律的动作下,其中隐藏着的挣扎和哀鸣刻入夏油杰的眼中。 分明是和它相辅相存的生得领域,残酷的高温却时刻炙烤着人鱼咒灵的体肤,如同一场严苛的审判,直到可怖的热浪将一切燃烧殆尽才会落幕。 他一直听到的刺耳声响,并非是无意义的尖啸。 那是沙耶香的声音。 头颅上的扬声器或许也不止是装饰的作用,夏油杰不知道在何时屏住了呼吸。 假如按照咒灵特征都会和诞生原因有密不可分的关联来分析。 人鱼咒灵头上的扬声器,其中的隐喻着的信息…… ‘拜托了,听我说啊。’ ‘不要无视我的声音。’ 像是刚感受到外界不正常的温度那样,夏油杰忽地急促呼吸几下,连一向挺直的腰背都难以抑制地弯下,手背抵着嘴边,剧烈地咳嗽起来。 干燥让喉咙咳出了浅淡的血腥味,让夏油杰显出难得狼狈的主要原因不在周围恶劣的温度上。 夏油杰猛然意识到,为什么美树沙耶香被负面情绪吞没,化身为人鱼形态,它所展开的领域却有着这种和本体完全相反的特质。 他将尖锐的杀意对准所有可能导致沙耶香最终走向这个悲伤结局的诱因,而时至今日他才发觉,让友人痛苦的源头,正直指向他自己。 原本专注地望向人鱼咒灵的狭长双眼微微睁大,夏油杰终于分出了部分的注意力,看清了在人鱼咒灵身下“高台”的真正面目。 作为领域之中唯一地势偏高的中心,那把人鱼咒灵偶尔会停驻的座椅未免过于粗糙了。 如果那拼接而成的笼子能被称为“座椅”的话。 夏油杰认出,他在不久前曾见到过的相同的、锁住了一对有着咒术师天赋的姐妹的牢笼。 笼子上面星星点点的血污不同于刚脱离人体时鲜红的显眼,随时间变得暗沉的血迹无声向人传递着不言而喻的沉重。 “……”他的呼吸乱了一瞬。 即使内心的情绪如何起伏,属于特级咒术师水准的感知力让夏油杰几乎在自他身后的微弱咒力接近的瞬间就被敏锐的感知所捕捉到。 按照他先前祓除过类似咒灵的经验,在领域的内部,除了特级咒灵以外还会有数量不定的弱小咒灵出现。 一样不会主动对人造成伤害,就算不去管它们,也会在特级咒灵被祓除、领域破碎后很快地消散。 这次没有看见那些弱小的诅咒出现也很正常,夏油杰直面了灵魂宝石转变为悲叹之种的过程,见证了人鱼咒灵的诞生,是在领域展开的同时就位于和人鱼咒灵最近的位置上。 他向身后短促地瞥了一眼,脸侧紧绷着的肌肉一缓,他称得上急迫地转过身,看着分别整齐地站成两排,朝着人鱼咒灵走去的诅咒们。 为首的诅咒身高大概只到夏油杰小腿的高度,穿着合身的衬衫,搭配着腰封和驼色的半身裙,规规矩矩打成蝴蝶结的明黄色丝带点缀在领口。 而纤细白皙的脖颈以上,除了整齐的切口外,本该顶着头颅的位置空无一片。 在无头诅咒的胸前,梳着灿金色对称卷发的头颅被它捧在怀中。 分明失去了视野,步调却不急不缓,无一不透露出严谨的优雅,即使在帮助身后的“朋友们”保持着整齐的队形,一举一动中的姿态也能感受到它的从容。 夏油杰的目光像是被定在原地,直到那只咒灵往前,在它身后的诅咒出现,才打破了他一动不动的姿势。 咕噜、咕噜…… 玻璃制品在地板上滚动的声响伴随着第二只诅咒的现身而不住地响起。 比起咒灵的身份,它更像是被摆放在货架上的玩具。 夏油杰拿起它,单手托住有弧度的底端。 实力让他有足够的自信来确保自己不会因此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那颗几乎是等比例放大的水晶球中,一只完全是由粉色堆叠而成的q版咒灵被装在里面,外形像是一个布缝的娃娃,嘴巴的线段绣成永远上扬的温暖微笑,代替眼睛的是一对酒红色的纽扣。 不需要敲击就可以感受到,看似和玻璃没什么差别的阻隔,实际上坚硬程度能和虹龙的防御力不相上下。 “咕噜咕噜”的声音就是它在内部跑动发出的。 由于纽扣眼睛不能眨眼,完全看不出它的表情变化。 它呼出的雾气让水晶球内部变得模糊起来,对方努力用袖子去擦掉那些水雾的动作不免让夏油杰多看了几眼。 他的注意力没有过多的停留在这只诅咒的身上,有更多夏油杰觉得熟悉的咒灵顺着路径一一现身。 两双手被捆在一起,只能维持着不适的牵手姿势的姐妹。 顶着三七分金发的诅咒和酷似灰原雄的锅盖头咒灵…… 他甚至还看到了他“自己”。 夏油杰手背上隐现的青筋鼓动了下,只一抬手,弱小的无法接下他一击的诅咒就在涌现的暴虐咒力下凐灭。 对咒力精准的把控程度,让夏油杰除了想针对的那只咒灵,那一击没有波及到其他蹦蹦跳跳往人鱼咒灵方向去的诅咒们。 夏油杰有意掠过了它们,要是非要给出一个这么做的原因…… 或许是不想摧毁沙耶香任何珍视的事物。 独属于美树沙耶香的记忆,一旦这些诅咒被祓除,就再也不会以其他方式出现了。 “杰,你不开心吗?在沙耶香变成了特级诅咒这件事上。”那道惹人厌烦的声音又赶在不合时宜的时间上响起。 他差点忘了,那些诅咒不会攻击和它签订契约以外的生物,其中肯定也包括了丘比自己。 夏油杰虽然对丘比没有丝毫人情味的绝对理性有所体会,却也不能够理解它在这时候说出这样的话的真正意图。 错愕到扭曲的震惊表情黏着在他的脸上,难以置信地问:“你在说些什么啊?” 开心? 完全无法理解对方的话…… 谁会为了朋友变成这副模样而感到开心。 “美树沙耶香孕育出了非常强大的特级咒灵呢,”丘比以一种旁观者的角度说道。“这样的话,为了维护咒灵和咒术师间的平衡,近期陆陆续续也会有很多咒术师入学吧,又多了同伴,杰不开心吗? 至于怎么增加咒术师的数量…… 夏油杰厌恶地皱了下眉。 “一直认为是弱者的普通人却成为了虐待年幼咒术师的凶手,他们真的值得去保护吗?”丘比歪了下头,“杰是这样想的吧。” “唔,还是说……要叫‘猴子’才对?”说着夏油杰对普通人的蔑称,丘比的语气一如既往。 欢快的嗓音掩盖住了这只外星生物冷漠的本性,同时也天然地成为了旁人无法窥探到它真实情绪的屏障。 对丘比的了解,哪怕它称呼普通人为“猴子”,夏油杰也不会产生观念被认同的感觉。 在它的眼里,无论咒术师还是非术师,或许都和山里的猴子没什么区别吧。 说起傲慢,他和悟距离对方的程度可还差得远啊。 丘比自顾自地摆摆尾巴。 “真是奇怪啊,如果他们是‘猴子’的话,咒术师也只能算是患病的‘猴子’啊。” 果然,它说出了和夏油杰认知里相符的回答。 丘比不再在这上面纠结,转而向夏油杰显露出了它真正的意图,不会随着发出声音而开合的三瓣嘴也让人幻视露出了闪着森冷意味的獠牙。 “嘛,如果把非术师都视为异类,想要彻彻底底地清除掉普通人的存在,可不是一件小工程呢!” “不过像杰这样的资质,假如和我签订契约,一定有能让所有‘猴子’都成为咒术师的可能吧?” “那么,杰是否愿意为你的理想做出一点贡献,和我许下愿望,让灵魂宝石闪闪发亮呢?” …… 第92章 九十二个马甲 “……” 来自丘比的邀请一声声传到耳边,夏油杰不为所动,对未知生物说着蛊惑人心的言论冷眼而视。 即便对那些愚昧的猴子感到厌恶,他也不会去走那条看上去是捷径的远路。 明知道是陷阱还义无反顾地跳下去,假如那人不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的话,那就是圣人。 “那么,杰,你是怎么想的呢?” 那边外形无害的生物还在不住地询问他。 “有什么能让沙耶香变回去的方法?” 夏油杰对耳边喋喋不休的声音置若罔闻,他微微仰起头,隔空注视着领域中心、生前名为“美树沙耶香”的人鱼咒灵。 往日相处的景象一幕幕自眼前闪现,他的眼睫不明显地颤动,最终垂下到压低的角度。 丘比像是对夏油杰会问出这个问题早有预料那样,自然地从原本在说的内容改变成对他的回答,但是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答案。 “据我所知,是没有的呢。”神谷银示如实回道,连他这个操纵马甲的本体也没什么办法。 这具躯壳经过在咒力里积年累月的浸泡,一旦神谷银示将灵魂抽离,就会成为一个会无时无刻会吸引咒灵的咒物无疑。 而神谷银示故意没有让“美树沙耶香”使用悲叹之种,想要等到合适的时机来向夏油杰揭露开最后的谜底。 咒力损耗的速度却超乎了预想,虽然他有意让巴麻美不去补充咒力,却也给她留了开启领域的余量。 咒力在后期消耗的数据十分模糊,让神谷银示之后不得不在“美树沙耶香”咒力耗尽的状态下,刻意让灵魂留在躯壳里来支撑马甲的基本行动。 直到夏油杰出现,神谷银示脱离“美树沙耶香”的躯壳,部分已经被浓烈污秽侵蚀的灵魂,无法再被收回,被他当机立断地切割掉。 在灵魂从身体脱离的瞬间,特级诅咒“人鱼魔女”问世。 神谷银示只庆幸,提前让五条悟注意到晓美焰出现过的踪迹,“六眼”被另一个马甲吸引,不会在他毫无准备的时候突然出现在这里,看出什么端倪。 现在他需要应付的,只有一个人而已。 丘比安静地端坐在地上,看向上半张脸处在阴影之中的夏油杰。 “沙耶香……很痛苦吧?”夏油杰神色莫名地轻声问道,回答他的是领域里代表着特级咒灵情绪的尖啸变得愈发焦躁刺耳。 听不清的短促泣音,夏油杰却仿佛真的从中领悟到了什么信息那样的点了点头。 “嗯,我明白了。” 分明浑身的布料都被汗液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但凡是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被高温炙烤到发红,夏油杰的姿态依然不见狼狈,反而带着先前不曾出现过的从容,眉眼间的神态也微不可查地放松下来。 眼中映出人鱼咒灵威武可怖的身影,夏油杰脸上却浮现出面对朋友时的温和笑意。 他朝着人鱼诅咒的方向伸出手,手掌和对方喉咙位置的悲叹之种重合的瞬间,被夏油杰缓缓攥紧。 狭长的双眼中酝溢着浓郁的情绪,那是势在必得的掌控欲。 “沙耶香,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的。”像他之前的做法完全是错误的。 那根本起不到保护的作用,简直太愚蠢了。 夏油杰的脚步不紧不慢,向着人鱼咒灵靠近,显出几分颓然的脊背也逐渐恢复到挺直,深邃无光的瞳仁紧紧追逐着远方独舞的人鱼。 “不会……”他在说出以后停顿了片刻,重复着、语气里增添了几分说不清的意味,“不会再和你分开了。” 每个字音都在唇齿间反复碾磨,最终才被他用清晰而坚定的口吻说出。 从人类被改造成和咒骸相近的构造、到灵魂宝石之中孵化出特级咒灵,这个过程据丘比所说仅凭人力是不可逆转的。 夏油杰绝不可能让自己做出亲手抹除掉友人仅存的生机,即使沙耶香的意识或许已经被咒力侵蚀干净,在它身上看不见属于人类时期身上的人性辉光。 假如美树沙耶香还留有意识,一定不会任由自己去攻击朋友的。 沙耶加分明是最重视朋友的那个人。 夏油杰不会做出祓除眼前特级的举动,也不能放任它以这样不稳定、随时可能会造成更大破坏、引起更多人注意力的现状继续存在下去。 这样的话,剩下的那个选择就很明显了。 现在的沙耶香是身为咒灵操使最为熟悉的形态,生得术式就是能将降伏的咒灵收为己用,只要当夏油杰升起这个念头的那一刻起,刻在身体里的战斗记忆就会帮助他规划出了数条能辅助实现目标的不同作战线路。 怎样才能把成为诅咒的沙耶香保护起来,不受其他咒术师伤害,答案不是再明显不过了吗? 只要沙耶香被转换成咒灵玉的形态,再被他吞下、收服…… 这样才能将沙耶香完完全全的保护起来,不会再受到任何会有遭遇危险的可能。 夏油杰用视线描绘着人鱼咒灵如雕像般完美的身躯,盔甲的冷硬和鱼尾结合出力与美的碰撞,比起凶恶的诅咒,它更像是一件让所有人为之惊叹的艺术品。 没关系,还来得及。夏油杰这样对自己说。 他们会变得亲密无间,融入骨血当中,相互成为对方身体里的一部分。 密不可分、不分彼此…… “以后再不会有任何事物能将我们分开了。”他用一种毛骨悚然的轻柔语调感慨一声,似叹息,又像满足。 连人鱼咒灵重新感知到了入侵者的气息,长刀毫不留情地掷向夏油杰,也会让夏油杰想起某些早就被尘封的、曾经指导美树沙耶香体术的记忆片段。 和记忆里略有重叠的一幕,让夏油杰微微触动。 在夏油杰躲过迎面而来的长刀以后,武器直直地继续按照投掷轨迹破空而去,人鱼咒灵的力道之大,长刀接触到坚硬的地面也像是钢刀切豆腐一样轻松,深深地嵌进地里,连刀柄也隐没进地底。 为人鱼咒灵掷出武器显现出的恐怖臂力,还有那惊人的成长速度。 哪怕再刻苦的修行 ,各项能力方面也不会有所精进的美树沙耶香,在意识消失、沦为咒灵之后,却拥有了令人生畏的强悍实力。 简直像是有人故意和美树沙耶香开了个玩笑一样。 为了守护他人而出现的长刀,如今对准了曾经的朋友…… 夏油杰胸膛之中燃烧着的怒意不是针对美树沙耶香而起的,他清楚一切悲剧的源头都逃不过和丘比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少不了那只万事以“平衡”为先的外星生物的有意促成。 所以那阵与其说是找不到具体元凶而无处发泄的愤怒,倒不如说是一种终于体会到了对方身处的境地和心情,而为“美树沙耶香”感到的深切悲伤。 一直以来坚持着的正义,都会在她注定成为咒灵而被抵消。 对自身的“正确性”坚信不疑,最终却会作为她厌恶的存在而诞生。 ……别再让他发笑了。 夏油杰脸侧的咬肌绷紧,连下颚也清楚地显现出冷硬的轮廓。 犬牙都变得失去分寸,不知轻重地抵在舌头上,柔软的唇舌立刻被锋利的牙齿磕伤,伤口渗出的血液让口腔里瞬间弥漫起铁锈味。 平常会让夏油杰皱眉的味道,在此时却只会进一步地刺激他的感官。 血液混着和因兴奋而滋生的唾液一同被吞咽下肚,紧接着那股令人作呕的铁锈味也随之变淡了。 他会阻止沙耶香的。 不会让沙耶香做出无法挽回的结果。 沙耶香绝对不会想让自己成为伤害别人的凶手。 夏油杰满心满眼只剩下唯一的目标,周围其他的变化无法分走他的注意力,他的目光追逐着人鱼的身影。 那枚位于咽喉处的悲叹之种似乎正在呼唤他去争夺。 悲叹之种相当于诅咒咒力的核心,也是再显眼不过的薄弱点。 击败它,然后…… 夏油杰踏着的地面猛地下陷,他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和人鱼咒灵的位置不断缩进。 沙耶香的味道也会和其他咒灵一样吗? 他竭力按耐住想要吞咽的念头。 无论如何,他都会仔细体会,深刻铭记下这一刻带来的感受。 沙耶香…… “喂。” 一道难以置信的清亮嗓音响起。 真正拦住夏油杰脚步的是凌厉到划破空气、产生阵阵爆鸣声的长枪正横在他的身前。 如若不是夏油杰没放松对危险的感知,这一枪或许会直接穿透他的胸膛也说不定。 做出如此危险的行为的“罪魁祸首”偏偏还像完全没意识到不妥似的。 甚至在收起长枪后还走近两步,靠近夏油杰的脸,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了一番。 那头醒目的绯红色长发率先出现在夏油杰视线中,二人身高上的差距让他的目光从对方脸上下移,就会看到锁骨处那枚椭圆形的灵魂宝石。 分明不管在形状还是颜色上都完全不同,依旧让夏油杰落在灵魂宝石上面的眼神不明显地一滞。 对方却没有想维持这个动作太久的倾向,只是做出打量的姿态,又很快地退回到原本的站位。 不便的长枪在她手里乖顺的转动着,她把嘴里叼着的半根pocky吃完,小恶魔一样的虎牙若隐若现。 “喂我说,你要对沙耶香做什么啊?” 真是危险啊。 不管是对差点没能亲手回收的能量,还是夏油杰来说。 都是非常危险的情况。 幸好。 赶上了。 …… 第93章 九十三个马甲 …… 佐仓杏子。 夏油杰在辨别出少女的身份后,无声在心里默念一遍对方的名字。 至于为什么会在这里见到对方…… 夏油杰目光微斜,瞥了眼坐在佐仓杏子身侧的丘比。 指向性再明显不过了,不是吗? 真正让夏油杰没有立刻对阻拦他靠近沙耶香的佐仓杏子刀剑相向的原因,无非是想看看丘比它还在谋划些什么,佐仓杏子又是带着怎样的目的。 是和沙耶香一样被丘比误导,或者是……明知道现在的情况故意而来。 结合和佐仓杏子短暂几次的见面,给夏油杰留下的都算不上是正面的印象,他表面先用眼神询问似的看向对方,实际上浑身肌肉都处在能随时转变成适合战斗的紧绷状态。 只要佐仓杏子稍有异动,夏油杰也能确保自己在第一时间在对战中掌握着主动权。 他不信任佐仓杏子。 各种意义上的不信任。 哪怕佐仓杏子和沙耶香身处同种境地,两个人在性格上也是天差地别,完全任何没有重合点。 一个是性格嚣张,纯粹的利己主义者。 另一个却是正直且固执,执着地严苛要求自己的正确性,直到最终为了绝对的正义连人类的身份也可以舍弃。 先不提佐仓杏子和美树沙耶香性格上不可能调和的矛盾,对方曾经还做出过为了提高酬金,刻意拖延祓除咒灵的时间等事迹的前提下。 在美树沙耶香咒灵化后,周围一旦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夏油杰止不住的猜疑。 那枚形状独特且唯一的悲叹之种出现在夏油杰记忆中,他将眼神隐晦地从佐仓杏子锁骨上的灵魂宝石掠过。 要知道,佐仓杏子也是需要悲叹之种来给自己补充咒力的。 美树沙耶香在以前和他聊天时偶尔会不经意地提到,就算是同样和丘比签订过契约而成为咒术师的少女,也不一定会成为同伴。 她们之间也存在着争斗和严格的等级制度。 像巴麻美那样强大且不求回报的前辈,终究还是少数。 多数人还是遵循着类似诅咒师群体的制度,弱者主动避开更强的一方,互相也会升起摩擦。 虽然美树沙耶香没有明确提及,但夏油杰向下合理推测,小打小闹演变成不死不休的争斗也不是没有可能。 至于“悲叹之种”这样的必需品,特别在数量方面尤为稀少的存在。 大概是被所有人争夺的目标。 而咒灵化的美树沙耶香,此刻正是一个在有心人眼中显眼的靶子。 一旦被祓除,在人鱼咒灵的体内会掉落出悲叹之种。 绝无其他的可能。 理清了这层关系,佐仓杏子出现的时机就变得有些微妙了。 佐仓杏子的意图尚不明晰,对方的实力已经触及到夏油杰脑中属于危机意识的那条线上。 幸亏佐仓杏子除了在初见时的那一枪,之后就再也没有表现出想要进攻的倾向。 连最开始的出手,在其中更多能被人感受到的也是想要阻拦他步伐的想法。 差点刺入胸膛的凶险枪尖不曾携带丝毫杀意。 否则夏油杰很难能按耐住他焦躁浮动的情绪,不去做出有力的反击。 即便佐仓杏子暂时没有表现出明确的敌意,连对美树沙耶香的称呼也从先前模糊且不能确定的“那家伙”,变成了更为亲昵的“沙耶香”。 态度上突然的转变只会让夏油杰心中对佐仓杏子的防备更甚,已经在记忆里反复筛选对方这么做的原因,和可能会得到的利益。 佐仓杏子的目的暂时被夏油杰打上一个充满不确定的标红问号,且不论对方出于怎样的心态,都不能降低佐仓杏子目前的不确定性。 在对方很可能是敌非友的情况下,夏油杰暗自提高了警惕。 哪怕出现在这里的是那位行踪成谜的晓美焰,他恐怕也不会像面对佐仓杏子这样提防。 同样是不清楚对方实力深浅和底细的两个人,夏油杰在此时更愿意见到的也是晓美焰。 佐仓杏子的性格比起捉摸不透具体目的的晓美焰要直接的多,不代表在特定的情况下会比后者更容易应对。 直来直去的强势性格虽然能被人洞悉要做出的举动,也和“不稳定”挂钩。 晓美焰则不同,即使身上隐藏着众多谜团,对方一直以来向他们展现出来的也是不含敌意的信号,遇上了摩擦也会选择避而不战。 五条悟在领悟反转术式期间一直维持着高度亢奋,说了很多他看到的关于晓美焰的异常。 当时夏油杰过于疲惫,无心去听那些只有“六眼”才能体会到的视角。 “晓美焰背负着很重的诅咒,如果不加以干预,到时候一旦孕育出咒灵,大概是天灾一样可怕的景象吧。” 到之后他想要回忆起来关于晓美焰的情报,只能凭着五条悟某次曾在闲暇时随口提到过的一句来加深他对那名少女的印象。 夏油杰会把晓美焰和佐仓杏子放在一起比较,不代表他会放心让晓美焰靠近现在的美树沙耶香。 只是和佐仓杏子相比,晓美焰看起来不会主动和别人发生争斗。 那是一种对所有事情都无所谓的平静。 想到这里的夏油杰目光一滞。 就像……那时候的美树沙耶香。 安静的、平和的、不再会为曾经感到喜悦或悲伤的事物感到触动。 连崩溃边缘的爆发,也是一种破碎的姿态。 “……” 把美树沙耶香和晓美焰关联起来,甚至连对方一些无法理解的行为都找到了模糊的原因。 这不会改变晓美焰最初在夏油杰印象里的形象,也不妨碍他继续对晓美焰抱着一种审视的态度观察她。 不止是佐仓杏子,不管是神秘主义者的晓美焰,还是身为前辈、充当着沙耶香引路人的巴麻美。 在夏油杰看来,都不是真正能和美树沙耶香的理念产生共鸣的人选。 当然,他也不认为自己可以和沙耶香心意相通。 关于这一点,在土地神咒灵事件发生之前,夏油杰或许有足够的底气来说自己是了解美树沙耶香的。 直到朋友不知道压抑了多久的情绪终于在灰原雄牺牲后短暂流露,夏油杰猛地发觉,他早在那些未曾注意过的时间里,和友人走上了相近却不相同的路。 注定无法挽回的后果就在他的眼前真切的发生,再说这些也只是无力的徒劳,不会再改变悲剧的结果。 “如果你是跟着丘比才来到这里的,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劝你还是早些看清它的真实面目。” 夏油杰冷淡的提醒道,假如佐仓杏子听不进他的好意劝告,就只好动用一些不太愉快的手段了。 只是势必会影响到领域的稳定,说不准会刺激到人鱼咒灵的情绪。 那不是夏油杰希望发生的情况。 佐仓杏子没在意夏油杰刻意降下来的语调。 “嘛,我也差不多了解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佐仓杏子拎起丘比的后颈,“这家伙已经告诉我了,关于、沙耶香的事情。” 比起佐仓杏子话中的停顿,更让夏油杰注目的是顺着丘比垂下的后腿滴落到地面上的血液。 仔细去看,原本丘比端坐的姿势掩盖住了它从背后直到胸前的贯穿伤,在被提起来以后,被血液打湿的毛发附近,血淋淋的伤口也随着高度变化被夏油杰看清。 那道明显是由锐器留下整齐伤口完美贴合佐仓杏子的枪尖。 不知道佐仓杏子是如何理解夏油杰看向丘比的眼神的,她随意地说:“一点小惩罚,不代表这件事在我心里一笔勾销了。” 差点忘了,她也是被丘比所欺骗的一员。 佐仓杏子的强势误导了夏油杰下意识会把对方当成丘比的同谋。 “让它失血过多死掉的话,这家伙一定又会转移到不知道哪个躯壳里,所以……”佐仓杏子没有说下去,好像一瞬间失去了表达的欲望,恹恹地松开丘比。 佐仓杏子平静的态度让夏油杰不禁多加留意几分。 从目睹到巴麻美死而复生那一次,佐仓杏子也爆发过强烈的怒意,但是很快就接受了现实一样,立刻适应这一现状,并且首先参与到了想阻止情绪处于不稳定的巴麻美的战斗里。 包括这一次也是如此。 他能见到的、佐仓杏子发泄出来的怒意只有丘比身上不致命的枪伤,还是为了不让它顺利逃离而留下的。 聪明的做法。 他和悟比较佐仓杏子就要不冷静的多,被丘比的存在搞得烦躁就直接让它消失,没有考虑过其他的选项。 佐仓杏子忽然的动作让夏油杰马上让自己从回忆里抽离,绯红发色的少女朝着人鱼咒灵的方向走近两步。 在那条夏油杰最后可以忍耐的安全范围最边缘的位置附近停了下来。 佐仓杏子怔怔地望着那道高大威武的身影:“什么啊,居然真的为了别人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完全就是、” 夏油杰按照佐仓杏子的性格往下延伸,不出意外应该是些发泄不满情绪的话,可她只是克制地抿紧下唇。 “……总之,‘笨蛋’这种话,我是绝对没办法对她说出口的。” 夏油杰忽然觉得这个场面十分的荒谬。 虽然和对方不算熟悉,但也能确定,佐仓杏子绝不会是那种会体贴他人的性格。 现在却在沙耶香意识不存在的当下,也不愿意说出伤人的称呼。 不等那种好笑的感觉短暂掠过心头,一股更强烈的酸涩讽意顿时四散弥漫,占据了夏油杰的全部心神。 或许他们都是只有在事后才会发觉失去了什么的“笨蛋”吧。 …… 第94章 九十四个马甲 …… “至于你想对沙耶香做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允许的。”佐仓杏子直接地说。 夏油杰首先不是为对方能猜到他内心的念头感到意外,而是觉得佐仓杏子对沙耶香莫名其妙升起的保护欲十分反常。 但有一点是可以确认的, “你想要阻止我吗?”夏油杰平静地问,连眼中的情绪也没因此泛起波澜,仿佛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反问。 只要佐仓杏子给出肯定的答案,就会被他视为敌人。 没有人可以再让沙耶香和他分开了。 “哈?”佐仓杏子反倒是被夏油杰的话给逗笑一样,故意发出短促的嘲笑声,挑眉上下打量着他,“别把自己说成像是为了沙耶香好的苦情角色了。” 夏油杰敛着眼,不欲与佐仓杏子做口舌之争。 他和沙耶香之间的过往,作为局外人的佐仓杏子怎么会明白…… “我说,你是不是太傲慢了啊。”佐仓杏子显然没有体贴等着夏油杰回忆完曾经的耐心,她将身体的重量向后倾斜,倚靠在插在地面上的枪身上。 分明夏油杰是在身高方面占据优势的那个人,此刻佐仓杏子所展现出来的气势却呈现出压倒性的强盛。 对上不发一言的夏油杰,佐仓杏子算得上是步步紧逼,看不出丝毫有要就此停下的趋势。 “依我看,不明白的是你才对吧。”如同能窥听到他心中所想那样,佐仓杏子用轻慢的语调说出了和夏油杰相差不离的话。 那双赤红的瞳色不会让人联想到温暖,反而无趣地微微半阖,无损她将犹如实质的锐利视线尽数集中在夏油杰的脸上。 夏油杰不确定之前感受到的是不是他的错觉,现在和少女面对面,能够让他肯定的是,佐仓杏子对他怀有一种微妙的敌意。 或者说“排斥”。 夏油杰对这种没由来的敌意毫无头绪,二人之间的气氛僵硬到随时可能爆发一场激烈双伤的战斗前提下,也不适合去追问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 更何况,佐仓杏子没有留给他足够的时间用来思考。 “沙耶香是为了她的理想而死的。”佐仓杏子的语气里很平和,身上的尖锐随着成熟感一同褪去,“作为绝对正义的那方,一直奋力战斗着,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这样不是很好吗?”佐仓杏子像是在问夏油杰,只有当事人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不希望得到回复的信号。 夏油杰觉得他好像抓住了一点佐仓杏子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那些佐仓杏子觉得愚蠢且得不到利益的无意义行为,在美树沙耶香将“绝对的正义”贯彻到直至生命她尽头的固执下,也统统转变为了怅然的敬意。 遭遇了接连的沉重打击,仍然没有走上歧途,坚守着那份“正确性”,直到最后一刻。 “所以啊。”佐仓杏子双手环胸,说道。 即使可以确定佐仓杏子对美树沙耶香没有敌意,二人的气氛仍是剑拔弩张的凝滞紧绷。 无论佐仓杏子有何种目的,夏油杰都不会在有关沙耶香的事件上退让。 佐仓杏子缓步接近夏油杰,周围光源变化的原因,让少女的双眼中闪烁的光亮宛如正燃烧着随时能将人吞没的烈火。 “你想把沙耶香变成那些可以调伏的咒灵,让沙耶香以诅咒的身份延续她的生命的想法……简直是一种侮辱。”到最后,几乎只剩一点气音在支撑着她忍着怒意说完整段话。 佐仓杏子的目光透露出的情绪似乎随时会动手一样的凶狠,她忍耐地用力咬着牙,不住上扬的音调仍然从嘴里溢出:“谁会想变成那副不人不鬼的模样继续活下去啊?” 佐仓杏子在质问夏油杰的同时,她向上抬起双手,在她的身后是体型庞大的人鱼咒灵。 “这真的是沙耶香希望看到的吗?明明咒灵是沙耶香生前最厌恶的存在,现在却不得不作为诅咒而活下去。” 佐仓杏子类似托举着的手臂,仿佛成为了在特级咒灵手下一举一动都被操控的提线木偶。 在背景里人鱼咒灵的虚影下,佐仓杏子渺小到如同一支即将熄灭的烛火,摇摇欲坠、又坚韧燃烧着。 “还是说,你只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呢?”佐仓杏子激动的情绪随着最后一句而冷却下来。 微凉的目光瞥过来,夏油杰却感到了整个人被从外向内地剖析的不适,他按耐住想要避开视线的念头,实际上思绪早已在佐仓杏子的声声叩问下停滞、冻结。 不愿意接受美树沙耶香离去的事实,只一味地想着这样就可以让他们不再分开,潜意识让自己无视掉了沙耶香的意志。 于是得到了佐仓杏子对他的傲慢做出的评价。 但他不会为此改变原定的想法。 这是他唯一能做到的,让美树沙耶香留下一些她曾经存在过的痕迹的方式。 即使…… “让开。”夏油杰言简意赅,迅速袭向佐仓杏子的攻击却没有给对方反应的时机。 佐仓杏子早有防备,利落侧身避开,夏油杰达到了让对方从接近人鱼咒灵的最短路程驱逐的目的,毫不恋战地抽身,向着领域中心的特级咒灵而去。 绯红色的长发随着敏捷的跑跳上下飘动,佐仓杏子手持长枪,挥舞开夏油杰放出数量众多、用来阻碍佐仓杏子步伐的低级咒灵。 每一次操纵着长枪做出刺、挑等招式,都会有诅咒被这样沉重的力道击溃。 在佐仓杏子大开大合的进攻下,很快就追上了前方的夏油杰,心意一动,手中的武器立刻从笔直的长枪化为锁链,如蛇般灵活的枪头朝着夏油杰而去。 夏油杰避开了要害,也让枪尖勾住了衣服,佐仓杏子握着多节棍末端的手臂向后猛地拉动。 前方的夏油杰脚下不明显踉跄一瞬,佐仓杏子借着机会立刻追平两人距离上的相隔。 “我和你完全说不通,也稍微听进去一点别人的话吧!” 重新化为长枪的棍身不留情面地抽在夏油杰胸膛,顿时将夏油杰砸在远处地底的巨响和隐忍的闷哼声一起掩埋。 佐仓杏子站在以夏油杰为中心点向外碎裂的蛛网状深坑边缘,那一击她没有留手,用了十足十的力量,就算是怪物一样的恢复力,也不能在短时间内缓过劲来。 她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夏油杰,语气克制的紧绷着:“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你最好趁早放弃这个念头。” 夏油杰敛着眼缓了一会儿,确认完自己身体的情况,不发一言地再度攻向佐仓杏子,他这次不再是把对方逼退就抽身离开,而是要让她彻底失去阻拦能力的势头,强硬地和佐仓杏子缠斗起来。 有金属碰撞的嗡鸣声激烈地响起,二人不分高下的速度和力量一度让战况僵持,而身后争夺的目标也发觉了他们的存在,迅速地游动接近,扰乱了战斗的节奏。 他们不得不分出精力来应对人鱼咒灵的进攻,找到空隙再继续先前的攻势。 “沙耶香绝对不会希望自己成为诅咒活下去的,你还要欺骗自己多久!” 佐仓杏子和夏油杰的咒具抵在一起,两人的手臂都因为用力对抗微微颤抖,互相紧盯着对方的眼睛,想要从里面找出一点破绽。 夏油杰语气如常,额头鼓起了不明显的青筋:“难道要让你杀掉沙耶香吗?” 佐仓杏子咬着牙,呼吸乱了一瞬,随后她气势更甚,解除目前僵持的困境以后握住插进地面的长枪,整个人敏捷地跃起,用破空的踢技击中了夏油杰。 “丘比已经说过了啊,除非有‘奇迹’降临,否则沙耶香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死而复生!” 为了防止再有伏黑甚尔那种超出控制的情况发生,神谷银示干脆断了夏油杰的念头。 但在真正踢到夏油杰的时候,神谷银示也觉得意外,他本来是可以躲过的。 但却因为不知道的原因,夏油杰恍惚了一下,从而没能避开这一击。 砸在尘烟之中的夏油杰弓起身体,身体上的钝痛远不如之前被佐仓杏子抽到的那一下难以忍受,让他分神的主要原因,是佐仓杏子的那句话。 以及…… ‘说到底……’ 混杂着特级咒灵模糊不清的刺耳尖啸,美树沙耶香失望而疲倦的嗓音忽然出现在耳边。 被刻意掩埋的记忆顿时让夏油杰瞳孔止不住地震颤,随后他意识到之后的内容,心底掀起了强烈的恐慌。 ‘没有人会因为同情而放弃做人类的。’ 释然中夹杂的叹息,当时的他是没有办法完全理解那份苦涩的。 不。 会有人为了能让沙耶香幸福,而去做些什么的。 夏油杰嘴唇翕动,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有什么话语随时会脱口而出,身体的危机意识本能地让他无法开口。 正在此时,特级咒灵用残影般移动的速度冲向二人,直接略过了满身破绽的夏油杰,朝着在场气势最为强盛的佐仓杏子而去。 虽然和夏油杰打斗里也或多或少受了些伤,佐仓杏子的动作中见不到丝毫迟缓,她灵敏地跳动,将人鱼咒灵往她所预想的地点引诱。 还有多余的精力去和怔在原地的夏油杰交谈:“那就是美树沙耶香,作为祓除咒灵死去的咒术师。” 佐仓杏子手中的枪尖朝着夏油杰身后的方向一挑,指着美树沙耶香的身体被夏油杰放置的位置。 “你想带走就带走吧。” 夏油杰没能在第一时间理清佐仓杏子的意思,那只是具空壳,他们都再清楚不过了。 佐仓杏子语气晦涩:“沙耶香承载着绝望的灵魂,由我独自来……” 消灭? 还是守护? 佐仓杏子已经转过了身,背对着他的角度,夏油杰只能听见对方轻松的嗓音传来。 “毕竟我们才是‘同类’不是吗?” 同类…… 他曾经将看不见咒灵的普通人和自己划分出一道深刻的界限,只会和他一样的咒术师当成可以踏入他生活的朋友。 现在,他被这道名为“同类”的界限死死地拦在了外面。 说完那句话,佐仓杏子整个人仿佛都变得明快了几分,后面的话也能更顺畅地说出来。 “无论是和丘比签订契约也好,像是笨蛋一样许下愿望,自食恶果也罢。”佐仓杏子说到一半的声音戛然而止,没有要和夏油杰透露过往的意向。 “嘛,我也变得不像是我了。” 佐仓杏子做好迎战的姿势,整个人重心下压,和前方威武的人鱼咒灵形成隐隐的对峙局面。 “魔法少女就要作为魔法少女死去才对。”佐仓杏子沿用了巴麻美对咒术师身份的自称。 …… 第95章 九十五个马甲 “不。” 望着佐仓杏子如离弦之箭在视野里迅速缩小的背影,夏油杰轻声而坚定地吐出一个短音。 即便不能像“同类”一样,对遇到的痛苦感同身受,他也绝对不会就此放弃美树沙耶香,任由佐仓杏子祓除掉友人最后存在的证明而袖手旁观。 “不会让你得逞的。” 身上几处骨裂的位置传递给大脑的痛感清楚地告知了夏油杰他的极限,他手上稍微用力,果断地将错位的骨头扭回原位。 不这么做,势必会影响到后面行动的精确度,关键时刻会是致命的破绽。 他在忍。 夏油杰知道,佐仓杏子亦是如此。 不出意外,少女身上的伤势和他相比也只重不轻。 不止要提防他利用降伏的诅咒来频繁切换的作战方式,人鱼咒灵的注意力也一直紧紧集中在佐仓杏子一人的身上。 它似乎会对认为较强的目标有极强的敌意,像之前也对夏油杰发动过袭击,在他显出颓势后就专注于佐仓杏子一人进攻。 佐仓杏子袒露出的皮肤上看不到明显的伤口,敏捷的躲闪过攻击的动作也不见丝毫迟缓。 加上那身和她发色相近的暗红无袖连衣裙,简直像是一片被卷进风浪中翩飞的枫叶。 连和特级诅咒人鱼咒灵的凶险拉扯,也像是在与之共舞。 夏油杰可以肯定,就是有反转术式的存在,才能让佐仓杏子现在表现得全无异样。 若是不知情或战斗经验不足的咒术师在这里,一定会认为她还处于最佳的状态,不敢直接触其锋芒。 夏油杰注意到了佐仓杏子因疼痛而忍耐皱起的眉头、不再随意,反而紧紧握着枪身的手掌。 而对方锁骨位置上的灵魂宝石,里面混浊的程度是最直观能观察到佐仓杏子真实情况的证明。 灵魂宝石中累积的污秽被夏油杰看的分明。 在二人战斗里近百次的交锋中,看似处处被佐仓杏子压过一头的夏油杰有着自己的思量。 说是藏拙也不尽然,但是夏油杰的确在有意的在和佐仓杏子的交手里保留实力。 对方的咒力无法自主回复,也就代表着一旦把战线拖慢,夏油杰就可以在这场争斗里取得胜利。 他的目的最开始就与佐仓杏子不同。 他们都不在乎谁在这场战斗里获得胜利,只是为了不再让自己的行动受到对方的阻拦,而拖慢了接近人鱼咒灵的步伐。 夏油杰不可能和佐仓杏子以命相博,他需要留有一定的精力,分给之后为收服人鱼咒灵做好妥善的准备。 不想让沙耶香受到一点伤害,夏油杰不希望这个过程出现丝毫的意外。 但现在不同,在做出那个决定后,他和佐仓杏子之间也就失去了厮杀的理由。 要先解决掉眼前碍事的人不再是首要选择。 夏油杰哑着嗓子叫住了佐仓杏子:“你也想救沙耶香,没错吧?” 不需要回答,看见对方动作稍顿,夏油杰就知道被他说中了。 心里仍然对佐仓杏子会因为美树沙耶香做到这种地步感到一阵不真实,提前打好的腹稿已经下意识地被他流利说出。 “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所以,根本没有再打下去的必要了。 “……”佐仓杏子侧身,夏油杰能看到对方垂下的眼睫。 无论是抿紧的唇,还是绷直的下颚线,都不像是被他说动的讯号。 夏油杰微妙地升起了一种熟悉的预感。 事态或许不会朝着他所期待的那般发展下去。 “……开什么玩笑。” 在夏油杰涌现出“果然”的情绪,佐仓杏子开口了,嗓音微黯,字音间带着不正常的含糊。 佐仓杏子表现出的平静是神谷银示竭力抑制情绪才得到的结果,夏油杰的举动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想。 站在夏油杰的角度来看,怎样的条件才能拦住佐仓杏子打消要祓除人鱼咒灵的念头呢? 恐怕也只有让美树沙耶香重新……“活”过来这一苛刻的条件了。 据神谷银示所知的术式种类,目前还没有出现过类似复活、逆转时间的术式。 难道说,夏油杰他想、 神谷银示又透过丘比的视野确认了一次夏油杰现在的神态,恰巧和低下头的夏油杰不含任何情绪的目光视线相对。 对方沉郁的瞳色映不进光亮,深幽如寒潭冰窟般的眼神盯得人背后发冷。 不,已经可以肯定了。 夏油杰无疑是动了向丘比这只完全显现出獠牙的生物交易灵魂的心思,虽然以对方的性格不一定会真的会许下愿望。 但是…… 咒术师都是疯子吗? 神谷银示又面临了当初被伏黑甚尔拦下的情况。 他随时都可以再放出一个“美树沙耶香”或“巴麻美”出来,顺便多出几个顺手且好用的工具来帮助他收集能量。 没有必要。 神谷银示的主目标从来不是这里。 除去“晓美焰”,其他马甲或早或晚都会被他以合理的方式舍弃掉。 神谷银示的沉默同步出现在佐仓杏子身上,他刻意让马甲顿了一会儿才再度出声:“别开玩笑了。” “哪怕你现在想救沙耶香的念头是真挚的,可你也没办法保证这份情感能在以后漫长的时间里永远不会改变吧?” “咒骸一样的身体、被固定住上限的资质、不能随心所欲地挥霍咒力,哦还有。”佐仓杏子语气平淡的一件件数着一旦夏油杰向丘比许愿,就会发生在他身上的不便,又朝着人鱼咒灵的方向看了眼,“喏,沙耶香就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警示。” 夏油杰为这个不恰当的比喻下意识地皱眉,佐仓杏子随意的嗓音又出现在耳边:“……我也会是。” “就算愿望被实现,你希望沙耶香怎样对待你呢?” 是为她舍弃了人类身份和极高天赋的恩人,而不是朋友。 沉重的负担会直接压在美树沙耶香的身上,这份无法偿还的愧疚会一点点地摧毁掉她。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不求回报的付出,哪怕你认为自己不会后悔,迟早也会在时间的推移下产生不满、互相怨怼。” “之后大概会听见‘我可是为了你才会许愿的’之类的争吵吧。” “这就是你最傲慢的地方啊,说是为了沙耶香好,结果完全没有考虑过沙耶香的想法。”伴随着她偶尔被特级咒灵击中的闷哼,佐仓杏子仍然没有停下话音。 即使复活了美树沙耶香,也依旧什么都不会改变。 让美树沙耶香痛苦、乃至绝望的事物仍然存在。 夏油杰想要辩驳的声音在人鱼咒灵忽然的袭击下消失,他激动的情绪也得到了缓冲的空隙。 人鱼咒灵仿佛被入侵者的存在所激怒,自它身上爆发的气势层层高涨,它舒展开手臂,头顶的扬声器让人无法确定它此时的情绪。 唯有领域里变得尖锐的混沌吼叫和猛然升高的灼热高温,让人意识到强烈的危机。 夏油杰的皮肤瞬间干裂渗血,连眼球也变得发涩刺痛,他艰难地吞咽了下,稳住呼吸。 在这种温度下,不出几分钟,他们就会脱水而亡。 逃走这一选项也在人鱼咒灵挥舞着长刀,随后他们身后乃至四周都落下了密不透风的木制牢笼而被排除。 夏油杰眯着眼,抬头去寻找和人鱼咒灵缠斗的、佐仓杏子的身影,目光首先落在对方锁骨的位置,待他看清后顿时瞳孔微缩。 触目惊心的漆黑顺着底部向上延伸,里面光亮的部分在不断被吞噬,原本明亮的灵魂宝石蒙上一层灰暗的阴翳。 佐仓杏子的咒力损耗速度快的惊人,先前和他的战斗和应对人鱼咒灵、修复身体消耗了她太多咒力。 假如再这样毫不节制的使用咒力,佐仓杏子一定会…… 变成和沙耶香一样,化作诅咒的结果。 夏油杰本欲先将人鱼咒灵变成咒灵玉,减少佐仓杏子受到的伤害,来延缓对方咒力的消耗。 随时可以进行的许愿稍微推迟。 夏油杰曾对佐仓杏子动过杀意不假,即使现在对方给他的感官也十分复杂。 可以确认的是,他不会再认为佐仓杏子是个无可救药的诅咒师了。 对方身上仍然留有人性的辉光。 他不希望佐仓杏子在出于好意的情况下死去,虽然这份“好意”是建立在打算抹除掉美树沙耶香的基础上。 同时,夏油杰也不想让沙耶香背负上一条性命的重量。 夏油杰手上咒力涌现,几步跃起,瞬间拉近了和人鱼咒灵之间的距离。 越是接近,就越能感受到来自人鱼咒灵身上那恐怖的热度,几乎要将人融化的高温朝着夏油杰迎面而来。 分不清是哪里传来的疼痛,灼烧的痛苦在他贴近人鱼咒灵的位置爆发,他克制不住地闷哼出声。 在夏油杰准备使用术式,拼着损失半个身体的代价也要强行将人鱼咒灵收服时,一道寒光在夏油杰的眼中闪现。 出乎预料的。 在夏油杰错愕的怔然表情里,佐仓杏子朝着他的方向果断掷出长枪,突破空气产生的爆鸣声几乎在耳边炸响。 在战斗中一旦武器脱手,就意味着死亡即将降临。 佐仓杏子这个无异于自杀的举动也让夏油杰集中着的精神一顿,那夹杂着破空声的锋利枪尖已来到他的面前。 能轻易夺走他人性命的寒芒出现在夏油杰眼里倒映出的缩影中,连带着周围掀起的强风预示着它落下后的威力。 预想中的血腥画面没有发生,无往不利的长枪化为了紧密相扣的锁链,将夏油杰禁锢在其中,也将人鱼咒灵拦在了外面。 夏油杰尝试着挣了挣,铁笼一般的赤色锁链纹丝不动。 层层代表保护的锁链并不会降低领域里的温度,夏油杰呼吸的频率变得混乱,只能被动地注视着事态的发生,无力地看着一切。 “不考虑别人的意愿,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别人身上,擅自以‘为了对方好’的想法而许愿,只会有让所有人走向不幸这一个结果。” 佐仓杏子像是没感受到人鱼咒灵猛然飙升的强盛气势一样,继续着之前的话题,一向满不在乎的随意语调却是带上了罕见的认真。 连分泌出保护脆弱眼球的泪水也在刚涌出的那一刻被蒸发,眼前逐渐被暗红漫上,粘稠的血液干涸在眼皮周围形成一层血痂,夏油杰勉强睁着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景象。 佐仓杏子看上去要比夏油杰体面的多,咒力会一刻不停地修复她的身体,所以对方没有和他一样狼狈。 作为祓除咒灵的老手,佐仓杏子势必不会出现让自己咒力陷入空缺的失误,人鱼咒灵的能力却让一直让少女的身体受损,不断的消耗佐仓杏子的状态,最终导致了这一切。 干涩的喉咙完全发不出任何声音,夏油杰无法用任何手段阻止佐仓杏子。 将唯一的武器化作了防御的锁链,佐仓杏子她现在只能赤手空拳面对特级咒灵。 让夏油杰的心开始细颤的是,从察觉到被激怒的人鱼咒灵实力超出了控制,对方身上那股不顾一切的决绝意气。 “一直不服输的性格连成为咒灵也没有改变吗,听那家伙说,其他的咒灵可不会主动攻击别人。” “就是这样才不能让你继续下去了,沙耶香……” “不会让你犯下杀人罪行的。” 佐仓杏子摘下发带,绯红色的长发随之散开,披在肩头。 “沙耶香,你也不会希望自己伤害别人的,对吧?” 少女朝着人鱼咒灵的方向跪下,在高大的特级咒灵面前,佐仓杏子的身影显得格外渺小,这样强烈冲击的对比,让人不由自主腾升出一股难言的恐惧。 她双手交握,将灵魂宝石攥在手中,距离唇边及近、连说话时嘴唇的开合都会触碰到的位置。 像是一名虔诚祈祷的信徒。 “我会帮你的,沙耶香。”少女低声的轻语,吻在了灵魂宝石之上。 释然的轻快在佐仓杏子脸上浮现。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领域之中刺耳的尖啸也一同消失了。 咔、 尚未完全污浊的灵魂宝石在主人的意念下碎裂,强横的咒力爆发开来,与领域里另一道咒力进行对抗。 轰…… 轰隆──! 两股不相上下的咒力撞击抗衡产生的连环爆炸掀起的气浪使得整个领域变得支离破碎、岌岌可危,随时都有就此凐灭的可能。 夏油杰手臂上的青筋暴起,无论他施加多大的力气,也始终无法撼动赤色的牢笼。 他只能顶着眼睛酸涩的不适,竭力望向那边。 一阵接一阵的剧烈轰鸣,刺眼的红光迸发,两道本该相斥的咒力却在逐渐的厮杀中相融。 他看见了,一道不真切的身影,在爆鸣的气浪中拥住了人鱼咒灵。 她的生命也在那断罪的红炎中落幕。 …… 无论是领域,或是困住夏油杰的锁链,几乎在同时消失。 夏油杰没在这场爆炸中受到任何伤害,回归正常的温度让他抑制不住地抖颤一下。 沙耶香。 为什么…… 夏油杰无声平复着混乱的呼吸。 为什么佐仓杏子在那种情况还能笑得出来? 坦然地面对高大威武的人鱼咒灵,毫不畏惧地赴死…… 将死之人会看到已死之人。 夏油杰心中反射性浮现出这句话。 与其说是佐仓杏子为了沙耶香主动赴死,更像是一种,更沉重也更悲伤的……殉道而亡。 佐仓杏子按照自己的意志死去了。 叮、 一枚完好的悲叹之种掉落。 佐仓杏子的灵魂宝石在碎裂后和人鱼咒灵融合为一体。 什么也没有留下。 …… 第96章 九十六个马甲 …… 领域内部被人鱼咒灵掀起的波涛,皆随着接连不断的恐怖轰鸣声落幕。 承受着高温的皮肤骤一接触到领域散去,周围变得正常的温度,甚至不适应地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连正值夏季的燥热也在持续的炙烤下变得可以接受起来。 口腔里也不再干燥到无法发声,只是在说话间喉咙仍会带起几分腥甜。 “……这就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吗?” 沉默许久,夏油杰转动了下干涩到发疼的眼球,艰难出声。 周围除了他以外,只剩脚边那只洁白的生物是在场唯二的存活者。 真是很难让人相信,强大如特级咒灵,都在那场爆炸中沉寂消散,作为一只和普通动物构造并无不同的丘比居然安然无恙。 夏油杰瞥了眼连毛发都干净到仿佛透着一层柔光的丘比,眼前的家伙连是不是最开始见到的那只都不能确定了。 偏偏它还摆出一副无害的姿态,歪着头看向他。 丘比不解地问:“为什么杰会这样说呢?” “我没有干预大家的任何选择,她们都是按照自己的意志而行动的。” “哈。”夏油杰带着嘲意的短促冷笑一声。 仿佛对夏油杰的不信任在它的意料之中,丘比无视掉对方的反应,不急不缓地继续说道,轻快的嗓音无法让人分辨出被它刻意潜藏住的真实情绪。 “一切只是自然而然地发生了而已。” 夏油杰眼中有某种阴郁的情绪浮动,他沉着眉眼注视丘比,随后惊觉发现,它居然真的是这样以为的。 这家伙…… 彻底的,没救了。 按照丘比的思维逻辑,恐怕还不能理解为什么会对它怀有敌意吧。 “至于杰你对我的主观看法,我是不能认同的。” 丘比看向夏油杰,诚恳地说:“为什么不能摒弃掉偏见,心平气和地谈谈呢?” 没有什么比身为推动一切的元凶站在这里说出这番话更具有讽刺效果的了。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还是说你想和我聊聊关于为什么沙耶香会变成咒灵这件事?”夏油杰撂下这一句,沉默着支撑起身体,不去管被落在身后的丘比。 沙耶香已死,争论这些再无意义。 夏油杰踉跄几步,身体摇晃,有些重心不稳。 这点微不足道的阻碍不会对夏油杰造成实质性的不便,他一步步走近爆炸的中心,那里空旷一片。 所有建筑都在这场持续的爆破下化为齑粉,越向着范围中心走去,就能清楚地看清地面上呈现出冲击留下的痕迹,以圆形往外一层层扩散、减弱。 夏油杰弯下腰身,捡起那枚微凉的悲叹之种,掌心向内攥紧,悲叹之种如针尖般底端便嵌入脆弱皮肤。 他用视线在周围扫视了一遍,没有看见有关佐仓杏子的物品。 夏油杰眉眼间忍不住流露出微怔的神态,他很快便回过神来,收好悲叹之种,有些急切地往反方向寻找。 之前被夏油杰安置在远处的美树沙耶香的躯体正安然地躺在原地,他低垂着眼,注视友人如沉睡般放松的面容。 最终,夏油杰沉默地抱起被他校服所盖住的冰凉尸身。 干裂的唇被克制地抿紧,抬起手,尝试两次才压下不听使唤颤抖的手,把那只包装纸破损,露出糖果内部的发卡别在美树沙耶香黯淡的灰蓝短发上。 “我是不希望我们之间出现不可调节的矛盾的。” 丘比的话总是和它做出的事情相驳,这也许又是它降低他们防备的另一种话术。 假如它说的一切皆是发自真心,就太让人感到恐惧了。 那双暗红色的圆眼睛在背后注视着夏油杰,给他蒙上一层不详的色调。 “杰以为,咒术师和咒灵双方的实力接近持平这种平衡是怎么维持的呢?” 夏油杰抱着美树沙耶香离开的步伐一顿。 没有理会对方,丘比的语调照常:“就算是一杆天平,也会因为两边的重量不同而上下倾斜。” “任何细微的风吹草动都会扰乱天平两边托盘上的重量,比如一场近年来最严重的酷暑、又或者是诞生出一个可以打破咒术界和咒灵方平衡的天才咒术师……” “想要维护这样的平衡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呢。”这么说着的丘比,却没有生出类似‘麻烦’‘不耐’的情绪。 在丘比的身上不只是看不到人类该有的感情,也从来没有看见过它有流露出负面情绪过。 “咒灵大量滋生,就补充相应的咒术师来保证平衡。”经丘比的口中说出,“补充”这一词也多出不寻常的意味。 “一旦咒灵的数量被清理到回归了正常阈值内,大家的灵魂宝石里的污秽也差不多达到极限了。” “和我签订契约的孩子作为维持‘平衡’的一环,在最后又会化为诅咒,这样相互转换的能量接近于相等,最终就会达成循环。” 丘比坐在布满尘埃的地面,身上却不染丝毫脏污,仰头的动作错觉般让夏油杰看到了引颈就戮的无畏姿态。 “那些孩子就像是蝴蝶幼虫一样,和我许下愿望就会被赋予变成茧的资格,最后从灵魂宝石里孵化出成蝶。” 丘比往夏油杰垂下攥住的右手上看了一眼:“然后以咒力的存在重新回归到这个完整的生态链中。” “整个过程的损耗和严苛把控住所有咒灵数量相比,只需要付出一点点的代价。” 丘比口中的“一点点代价”,是由一条条年轻鲜活、怀揣着正义感的生命堆砌而成,带着扑面而来的浓重血腥气息,压的夏油杰几乎无法顺畅的呼吸。 夏油杰用湿润的指腹摩挲着手里的悲叹之种:“……你是不会理解的。” “我的确无法理解你们的情感呢,在我们的种族里,情感被认定是一种精神疾病。在遇到人类之前,我们从来没有想象过会有这样一个每个人都有不同程度上的感情,并且还能共存的种族。” 丘比的发声构造注定了,哪怕站在这里的是五条悟,也看不出它话里的真实度。 不过神谷银示仍然在五条悟没有出现在这里而感到松了口气。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这也让神谷银示接下来让丘比说的话更顺畅了。 “杰是在为了美树沙耶香而愤怒吗,为什么?” 夏油杰上半张脸都处于阴影的遮挡下,敛下的眼皮阻隔了最后一个能窥探到他情绪的途径。 那缕额前垂下的发丝在轻微地颤动,若是仔细看去,夏油杰浑身都在不明显的轻微颤抖着。 脸侧绷紧的咬肌也说明,他在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就是这样啊……”丘比摇摇头,反倒是像对夏油杰的反应更感兴趣那样,用一种很不理解的口吻说,“为什么你们人类总是这样呢?” “明明人类种族有着几十亿的庞大数量,为什么还会为了渺小的个体消亡而感到悲伤和愤怒呢?” 眼前的生物,根本是一个绝对理性和利益构成的机器,和它是没有办法沟通的。 夏油杰深刻地记住了这一点,却仍不能接受对方用这样平静的、居高临上的姿态去评价那些被它当做消耗品的生命。 “你到底……在说什么可笑的理论啊?她们完全是被你的谎言给欺骗了。” 丘比微微歪头,重复了一遍夏油杰的话。 “欺骗?” 随后它又不紧不慢地摇头否认。 “没有人欺骗她们,无论怎样的诉求,只要不符合常理,注定会从中诞生出某种歪曲。” 仿佛能看穿夏油杰内心真正所在意的关键,那双血色的红瞳坦然与他对视。 “正是美树沙耶香许下了超出常理的祈祷,从而在灵魂中孕育出了灾难。” 杀死美树沙耶香的,是她的愿望。 夏油杰接收到了丘比话里无声传递的内容,呼吸稍滞。 …… 五条悟挂着轻佻笑意的嘴角在看清收到的讯息后落了下来,连那双瑰丽的苍天之瞳都渗着丝丝冷意,周身的气势趋于凝结。 他将褪去随意的目光放到前方那道朝着他相反方向离开的纤细身影上,对方柔顺飘逸的长发在跑动时浮现出缎面的柔光。 “跟丘比许过愿的人会变成诅咒,你早就知道了吧?” 见晓美焰步调未停,没有要和他交谈的倾向,五条悟用像是在逗弄小猫时开罐头的动作摇了摇手里的电话。 “焰酱,来聊聊吧~”像是撒娇一样的粘腻语调,而五条悟的眼中明晃晃映着冷静到漠然的情绪。 背对着他的晓美焰:“……” “美树沙耶香,焰酱很熟悉吧。”五条悟笑吟吟地问,话里却没什么不确定的迟疑在,“就在刚刚,她的灵魂宝石就像烟花一样。‘嘭’地炸开了哦!” 模仿烟花爆炸的声音的同时,五条悟把双手刻意地向外展开,指尖的血色因为夸张地舒展而隐隐发白。 “让人觉得非常奇怪的是,从美树沙耶香的灵魂宝石里面,钻出来一只特级咒灵呢。” 得到的仍是沉默,让五条悟再也没办法维持那副故作的轻松姿态,连语气里的阴郁都不能彻底掩饰:“焰酱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还是说你更愿意聊一聊关于……你对这件事毫不意外的话题~” 即使晓美焰没有面向他,‘六眼’仍能将少女的神态完整地反馈给他。 五条悟脸上的表情逐渐冷了下来。 面对来自五条悟已经得到答案的质问,晓美焰只是平静的侧过脸,垂眸的神态流露出几分倦怠的冷淡。 “这种没有意义的对话,究竟要我重复几遍才会满意呢。” …… 第97章 九十七个马甲 没意义? 五条悟不明显地频繁眨眼,他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晓美焰,对方表现出来的却不像是对美树沙耶香有什么恶意。 晓美焰微不可查的倦怠隐藏在平静的嗓音里,以及几乎只能在迟暮老人身上感受到的、一种所有活力和生机都被消耗殆尽的虚无正充溢在她的周身。 紧紧环绕住晓美焰,不断地侵蚀她仅剩的朝气,且无法剥离。 多余的情绪都被她用理性和冷淡掩埋,削弱了晓美焰身上那抹挥之不去的疲倦感。 “来聊聊吧,我对焰酱可是非常的好奇呢。” 五条悟脸上没有戴着墨镜,那双震人心魄的苍天之瞳毫无阻隔地显露出来,冰蓝的璀璨瞳仁正凝视着晓美焰,他接下来说出的话可不像语气那样温和。 “假如焰酱还是这副拒不配合的表现,我很难保证继续保持绅士品格。” 五条悟投降一样地举起双手,状似无害地说道。 “我可是平权主义者,对男女都是一视同仁的哦!”就算是女性,也别想着他能够手下留情。 威胁之意溢于言表,五条悟还能维持先前放松的随意姿态来和晓美焰交谈。 “既然不说话,就暂且当这是一个同意交流的讯号吧。”五条悟愉快地双手合十,不等晓美焰同意,就自顾自地单方面决定道。 虽然是为了拖住晓美焰,也能体现出几分五条悟本质里唯我独尊的自大性格。 “从哪里开始说起好呢?”他刻意将声音延长,晓美焰面不改色等着五条悟说完话,而清楚了看不到对方紧张的样子,五条悟撇撇嘴就放弃了这种幼稚地给人施加心理压力的举动。 五条悟思索着要从晓美焰那边得到答案的问题。 美树沙耶香为什么会变成特级咒灵? 这个话题在少女已经死去之后,已经变得没有意义了。 还是质问晓美焰的“见死不救”? 五条悟往常行事狂妄自大不假,但他还没到那种胡搅蛮缠的地步。 不说晓美焰和美树沙耶香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真正的关系如何,没人可以指责晓美焰有一定要提醒的责任。 想来想去,也没有适合在当下问出的话题。 五条悟索性撇开这些有的没的,状似无意地提起:“化成特级咒灵的沙耶香要比她生前凶多了,连杰都险些栽在上面。” 虽是这么说,五条悟从心底不认为挚友的实力会被一个初生的特级咒灵压制,还是下来不了手吧,杰。 讲了半天无关紧要的内容,五条悟终于说到了他真正感兴趣的正题上。 五条悟没有让视线刻意地在晓美焰的脸上停留,而“六眼”的视野范围也不会错过丝毫的神态变化,能将少女细微的表情完整地收入眼底。 尤其在他一字一句地说出接下来内容的时候,也没有落下对晓美焰的观察。 “最后还是那个叫佐仓杏子的诅咒师用灵魂宝石引发了爆炸,才平复了一场灾难的前兆。” 五条悟看到,晓美焰垂着的眼睫在他的话落下后轻微地颤动一下,在她脸上却看不出属于意外的情绪。 更多的是和他告知美树沙耶香死亡的消息时那样的短暂微怔,随后就以一种不符合常理的速度接受了这个结果。 仿佛这也是她意料之中的走向一般。 “……我知道了。”最终,晓美焰没对整件事发表任何的看法,仅仅是语气平淡地回应一句。 “真冷淡啊,我还以为你们会是朋友呢。”五条悟不无试探之意地说道。 然而晓美焰似乎已经平复好内心,连在“六眼”面前,也看不出她更多的情绪。 “朋友……吗。”晓美焰没有肯定这一说法,同时也没有否认,只是轻声重复了一遍。 神谷银示和马甲之间绝对不能算做朋友,又有着扯不断的关系,他可不希望有什么逻辑上的漏洞出现。 于是便让“晓美焰”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因为我已经不再是人类了。……或许。” 所以无法再做出正常人该有的情感,对事态的发生也不会感到触动。 才有他看到的这副理性到麻木的模样…… 五条悟实在是厌倦了这样没完没了的互相试探和猜测,也不愿意再和晓美焰兜圈子,他直截了当地说:“不如开诚布公的聊聊。” “没有什么好说的,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晓美焰仍是一副回避沟通的姿态,在离开前,她留下一句对丘比的评价,“那家伙就是到处向人贩卖希望,同时也是散播绝望的源头。” “不要指望它会存在对推动这一切悲剧的结局而产生什么愧疚的幻想。” 晓美焰话音微停,五条的思绪也随着向下延展。 “在它的思维里,无论是身体被改造成死不掉的怪物、或是最终成为咒灵,都是为了交换‘奇迹’而应该付出的代价罢了。” “所谓的‘奇迹’,也不过是放弃了未来所有的一切为代价。” 晓美焰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倾向,她简洁地做出最后的补充。 “一旦签订了契约,就再也不会有得到救赎的希望。” “那你呢?”五条悟对此表现的兴趣浓厚,紧接着在下一秒追问,“完全看不出来啊,会为了什么而许愿。” 一直以来对方都在有意地抹除自己的存在,也是五条悟直到现在终于在星浆体事件后第一次重新见到晓美焰。 晓美焰不会去主动招惹诅咒的注意力,能被“六眼”捕捉到的咒力残秽也只有几只特级咒灵曾出现过的区域。 五条悟猜测,这几只诅咒都是能掉落悲叹之种的特殊存在,晓美焰正是察觉了到这一点,才会做出行动的。 看起来晓美焰信奉的理念和佐仓杏子相近,所以五条悟才会在对话中提到她跟佐仓杏子的关系。 结果啊,完全没得到有用的信息呢。 从她对丘比冷淡的态度来看,很难想象晓美焰会有和丘比许愿过的曾经,但对方紫色的灵魂宝石正明晃晃地贴在手背上。 “欸,难道焰酱也有被丘比耍得团团转的时候吗?”五条悟故作好奇地问,脸上看不见多少笑意,嗓音却一直洋溢着上扬的朝气。 “嗯。” 出乎意料的,晓美焰极轻的应了一声。 能如此平淡地做出回答,某种程度代表着不在乎。 能以坦然的态度面对自己曾经的愚蠢的人终究是少数。 尤其像眼前连对降临在自身上的遭遇都无动于衷的少女,她的心恐怕已经麻木了。 或许寻找晓美焰是个错误的选择。五条悟这样想到。 对方显然也没有能逆转美树沙耶香身上情况的方法,她自己还仍然受到灵魂宝石的牵制。 “……美树沙耶香。”五条悟这次连刻意抬高的嗓音也降了下来,趋于一个接近冷淡的区间,“真的没救了吗?” 能问出这句话,五条悟心里其实没抱有多大的希望,特级咒灵从承载着灵魂的宝石里钻出来,已经能说明了一切。 “灵魂”这一存在对于他们是一个全然陌生的领域,没人知道灵魂受到严重的损害,该怎样修复。 更别提,五条悟甚至都不能确认“美树沙耶香”的灵魂,是否也随着被抹除的人鱼咒灵一起凐灭消失了。 他知道,如果还有一丝可能,也不会收到夏油杰简短直述通知美树沙耶香死亡的信息。 “……”晓美焰沉默地用手抚上腕部佩戴着的圆形盾牌,五条悟眸光闪烁了下,没有指出这一点。 “那么,要合作吗?”注意到晓美焰看过来的视线,五条悟像是一无所觉那样,笑着问,“暂时结成的同盟唯一条件,互相要坦诚相待。” 神谷银示有些意外五条悟主动递来的橄榄枝,也许在之前是很有诱惑力的邀请,在他收集到预期里数量的悲叹之种后,就变得可有可无起来。 没什么犹豫的情绪,神谷银示直接让“晓美焰”拒绝了五条悟。 “从美树沙耶香许下愿望那一刻起,她就注定会走向毁灭。” 晓美焰像是能窥探到五条悟正在想什么一样,她维持着一贯的语气,随着转身的动作,鞋跟在地面踩踏出清脆的撞击声。 “这是所有把希望寄托在‘奇迹’身上的人迟早会抵达的结局,……我也不会例外。” 没有怨恨,没有自哀。 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接受了自己会在不久的将来,化为诅咒的既定事实。 不去想反抗既定的结局,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末路的降临。 五条悟:“……” 察觉到晓美焰荒芜而死寂的内心,他忽然不想再问下去了。 反正晓美焰不想说的,无论如何也是没办法让她开口的。 她的术式也很难缠,滑不溜秋的,轻易没办法抓住。 对晓美焰的“审问”到此为止吧。 五条悟这么对自己说。 没由来的,他因为美树沙耶香因为可笑的原因被愚弄而死去升起的、无处发泄的怒意,无端地被熄灭了。 只剩下情绪被啃噬干净后茫然的空无。 还能让谁承担美树沙耶香失去的生命所负担的重量呢? 晓美焰不是害了美树沙耶香的凶手。 那些普通人做出的事情也只是间接促使、推动了悲剧的发生。 五条悟忽然想到一个细节,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信息那样:“你表现出来的可不像说的那样无惧生死啊。” 包括现在晓美焰能被他拦下,也基于对方不愿和任何人为敌的回避态度,这都是能证明对方并不是会坦然接受自己死亡的类型。 “嗯,没错。” 晓美焰坦诚地回道,敛下的睫翼在眼下形成一小片阴影。 “无论在哪种情况下,最优先要保证的就是我自己能够活下来,我不会让任何不确定因素影响这一前提的。” 这的确是神谷银示的真实想法。 只要倒流时间的术式存在,就可以无限制地一遍遍重来。 “晓美焰”是一道最终的保障。 五条悟认真用目光审视着晓美焰,随后孩子气地塌下肩膀:“啊,放弃了。” 因为需要活着才能达成某种不为人知的目的,所以才会尽力避免可能会导致的事件发生。 这样活着、也太……无趣了。 这不是完全被执念给绑架了吗? 晓美焰身上所背负着的沉重,让正直少年,向往着无拘无束的五条悟生出熟悉的烦躁来。 “好想就这样甩手不干啊。”五条悟罕见地显得没什么精神的说道。 什么都不去管,不顾眼前的烂摊子,抛掉那些堆积成山的任务。 消极的念头不过一瞬就被他抛却,身为“最强”要负担起的工作量让五条悟抽不出时间去想些有的没的。 有这时间不如去甜品店排队尝尝新品能让他放松。 连围堵晓美焰的行为,也是因为对方和五条悟要处理的特级咒灵是同一只才巧合遇见。 他甚至需要尽快的完成后面几个祓除任务,才能有时间去安葬后辈。 太可笑了,不是吗。 五条悟提不起劲头地摆摆手,表示自己不会再阻拦晓美焰离开。 在对方要走的时候,五条悟不抱期望地随口提了一句:“要去看一下沙耶香吗?” 他原本还打算提一句佐仓杏子,想到晓美焰的性格,估计佐仓杏子也不会改变对方的选择。 晓美焰却停住了将要离开的步伐。 “这算什么?”五条悟半带嘲弄的轻笑了声,向下压的唇形被克制地抿紧,他从喉咙里发出几声短促的轻笑,“赎罪?还是愧疚的补偿?” 他也不知道这股无名的怒意是对谁而起,总之和面前的晓美焰无关。 晓美焰却接上了五条悟的话音,语气平淡地回应道。 她幽深且无光的双眼没有因为五条悟短暂的失控掀起波澜。 “正是因为自己的祈愿才会导致如今的局面,我不会找借口去逃避犯下的过错。” “……也不会为得到的恶果而产生后悔的情绪。” 五条悟从晓美焰眼中看到的情绪都在无声地说着: 不会后悔。 …… 第98章 九十八个马甲 “你总会把事实歪曲成有利于自己的那一面。” 夏油杰喉结迟缓地上下滑动,他用和往常无二的温和嗓音平静地叙述道。 正是因为不会再对丘比的底线抱有多余的期待,夏油杰才能像现在一样让自己的情绪维持在趋于稳定的平和状态里。 无论它再说什么,他都不会被丘比抛出的信息给牵着鼻子走了。 “也许是人类的思维方式和我们种族的有本质上的区别,那些在你们看来难以接受的隐瞒,已经是经过了反复测试、筛选得出损耗最小的其中一种选择。” 夏油杰在透过丘比为少女们考虑的表象下,听到、看到的是“反复测试”,以及丘比对这种行为称之为损耗。 基本只会存在于对物体的词汇,被安在了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上。 丘比:“像人类这么脆弱的身体,和永远不会疲惫的敌人去战斗,天生就处于劣势一方,灵魂宝石就是为了延缓这个过程而存在的。” 就像丘比所说的那样,但凡是不合理的获取,就会孕育出相应的灾难。 灵魂宝石保护着少女们能在战斗里存活下来,这份“保障”也迟早会在未来的某一刻,成为击溃她们最后一道心理防线的幕后元凶。 “不过苦恼的是,这个尽量能在和咒灵战斗里最大限度保全意识不会受损的方式,大家似乎都没办法接受这一点呢。” 丘比观察了夏油杰的神情一会儿,似乎是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叹息。 “一旦选择了告诉你们,累积的负面情绪最终会从灵魂宝石里诞生出诅咒的真相,大家总是不能很好的控制好情绪,让自己冷静下来呢。” 夏油杰眼中嘲意愈盛,灼热的燥意几乎要将他仅存的理智吞没。 因为她们是人类,会对这个结果感到崩溃再正常不过了…… “为什么要对我们报以抗拒的情绪呢?”它从原本蹲坐的位置上灵活地跳到另一个平台上,“无论是许愿,还是成为咒术师而战斗,都是她们自愿做出的选择。” “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在承认你们是可以沟通的智慧生命体的基础上,向你们进行交涉的。” 连疑惑的情绪,经过对方固定的上扬语调说出,也变得生硬刻板。 丘比摇头的动作仿佛是在叹气:“不仅没有像人类对待猴子的态度去对待你们人类,反而是一直在做出妥协呢。” “就是因为人类的心理承受能力太过脆弱,才会有灵魂宝石的出现。” 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本质上就是将自身放在了一个支配者的高度上。 夏油杰隐含厌恶的皱眉,无论是对方高高在上的姿态,还是被丘比把他和“猴子”相提并论,都让夏油杰难以忍受。 无论哪种“猴子”都是一样。 “一切不过是你针对她们的弱点设下的陷阱。”夏油杰理性地说道,连他自己也对能压抑住情绪感到惊讶。 虽然没有在场亲眼见证过,结合对方做出的种种行径,也能被夏油杰还原出一二。 用话术诱导,再等待危急的时机出现在少女们面前。 有多少人是没有被对方干涉过,单纯地处于自身的意愿而和丘比签订的契约。 在美树沙耶香和佐仓杏子相继死亡的现在,夏油杰也不能确定了。 丘比没有反驳夏油杰的说法,只有它背后不间断摇晃的尾巴提示着这并不是一幅静止的画面。 “她们有着哪怕和诅咒战斗,也想要实现的愿望不是吗?”在夏油杰以为丘比不会再出声后,它反而真情实感地发问。 夏油杰想说,所有人都是被它欺骗,根本不知道许愿背后要支付的代价,双方持有的情报完全不对等,丧失了最基本的公正性。 丘比后面所说的内容,却熄灭了夏油杰想要与它辩驳的念头。 “不管是多么微小的愿望,对于当时的他们来说,一定是凭自身的力量不可能解决的麻烦。” “既然选择了祈求奇迹的降临,想必也做好了为此付出同等代价的决心才对。” 丘比歪了下头,那双像是被打磨过的红宝石一样的圆眼睛忽然看向夏油杰。 “况且。” 丘比没有拖泥带水,故意用拖慢语速来给人带来心理上的压力,它只是按照惯常的讲话速度,平淡地说道。 夏油杰却从中意识到了什么,他从对方澄明的眼中看到了自己表情仿佛被定格住的倒影。 “她们的愿望难道不是都已经实现了吗?” 对丘比为什么会突然看向他,夏油杰心中隐隐有一个声音,不断地提醒着,让他频频记起那滴眼泪,和美树沙耶香最后破碎的笑容。 夏油杰不禁放轻了呼吸,乱成一团的思绪让他无从分辨是因为丘比话里的内容,或者是太阳穴鼓胀的钝痛才让他忍耐地屏息。 “就算有着未来注定会走向成为咒灵的结局,但凡是她们许下的祈求,都在凝结出灵魂宝石的那一刻起降临了。” “这样的话,也没有什么可不满的吧?” 夏油杰额头和鼻尖渗出的薄汗随着时间推移不减反增,随着皱眉的表情牵动了脸部的肌肉,让汗水顺着脸侧滴落。 “这两件事情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夏油杰咬着牙说道。 事先知道后果和被蒙骗许下愿望,完全相反的不同 面对不理解人类感情的外星生物,连质问都显得分外无力。 丘比和随时处于失控边缘的夏油杰形成了反差的对比,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或许事实像你说的那样吧。” 因为不在乎,所以才能轻飘飘地放弃争论,不与夏油杰继续纠结在这一个话题上。 丘比像是看不出夏油杰糟糕的状态那样,十分耐心地向他解释:“不过请不要误会,我们会做这些,并不是对你们人类抱有什么恶意。” “相反的,我们正在做的事情,应该说是在挽救这个世界才对。”分明是严肃不起来的轻快声线,在眼下的情况里,也多了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庄重意味。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放晴的天空,阳光落在丘比洁白的短毛上,为它周身增添出柔和的光源。 当披着光晕的不可思议生物仰头注视夏油杰时,居然给他某种神圣的错觉。 这个认知让夏油杰忍不住想要发笑,却又被他强行抑制住。 丘比平静地陈述:“如果我们能体会到人类的情感,也就不需要特地跑到这个星球上来了。” 听着对方的话,夏油杰目露怔然。 他忍不住低语:“你们究竟是……” 往常思维敏捷,现下却早已被接连的冲击变得混乱的大脑不能支持他再做出有效的运转。 如同年久生锈的齿轮,稍微转动便发出牙酸的尖锐摩擦声。 不等夏油杰从那阵失语里回神,丘比的声音紧接着再度出现。 隐藏在马甲背后的神谷银示操纵着“丘比”不断抛出希望让夏油杰知道的信息,脸上的情绪极淡。 “杰,你知道‘熵’吗?” 即使下定决心,不再听信从眼前生物口中所说的任何一句话,那些掩盖在欢快语调下的冷漠口吻讲述出来的内容,仍然不断地透过夏油杰抗拒的意志,钻进耳朵里。 ‘熵’……吗? 夏油杰有所预感,或许对方一直隐藏在迷雾里的意图,会在今天被它主动揭开。 丘比端坐着,身后的尾巴反常的停止了摆动,不再进行主动去模仿其他生物,让自己显得更无害的举动。 现在的丘比褪去了伪装,夏油杰真正地感受到了环绕在对方身上那股一直被试图隐藏的非人感。 冷漠的、理性的、完全不会把它和有着情感的生物混淆的冲击感向着夏油杰袭来。 “我们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延续宇宙的寿命。” 轻快明亮的嗓音在静谧的环境里也被感染的低沉下来。 夏油杰睁着干涩的眼睛,被动地接受着不能理解的话题。 “打个简单的比方,燃烧篝火产生的热量,和树木生长需要的能量是不对等的。” “能量在转换的过程里会形成消耗。” 神谷银示借着丘比之口,向夏油杰宣布了这个事实。 “宇宙全体的能量都在单向蒸发,我们就是为了寻找到不被热力学束缚的能量,才会出现在这里的。” 夏油杰意识到了接下来的对话,可能会颠覆他一直以来的认知,掌心里嵌入的悲叹之种也在他握紧的力道下隐隐发颤。 “我们的文明掌握了可以将智慧生命体的感情转化为能量的技术,但可惜的是,我们自身却不具有‘感情’。” “不过令人振奋的是,我们检测到了人类这一种族的存在,你们的负面情绪,也就是所谓的咒力,完全可以作为能量供给宇宙。” “其中,咒术师和诅咒的价值要远高于普通人身上能获取到的总和。” 神谷银示一边有条不紊地给丘比下达着说话的指令,同时略有出神。 “丘比”居然也有说真话的一天。 多重意义上的真话。 …… 第99章 九十九个马甲 “所以……” 夏油杰艰涩出声,难得失神地看向丘比。 丘比看上去却没有要回答夏油杰的意思,它继续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下去。 “但是按照人类种族里现有的咒术师数量,远远达不到延缓宇宙热寂的目标,并且溢出的咒力很难被人为收集。” 丘比的声音缓了缓,在夏油杰隐隐明悟的神情中逐字逐句清晰说道。 “假如人类这个种族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像幼虫一样化茧成蝶蜕变可能性,以人类几十亿的庞大人口数量来分析,只要有意识的按照计划分批量筛选,就可以在不影响人类集体的死亡率的前提下,源源不断地为宇宙传输能量。” 说着将人类当成是可以沟通交涉的智慧生命体,在丘比所谓的“计划”里,可从来都没有要尊重人类意愿的想法。 夏油杰木然地听着丘比一点点将真相的全貌呈现在他的眼前,被动地接受庞大的信息量冲刷着他的认知。 “在你们咒术界有‘束缚’的说法吧?”丘比问道。 夏油杰在听清丘比话里内容的下一刻,心里下意识地涌上有关于“束缚”的信息。 对自身设下限制作为在另一方面作为交换的手段,在关键时刻灵活应用,可以起到辅助战斗的效果。 也可以用作咒术师之间的凭证,没人会冒着可能会受到致死的反伤的风险去违背“束缚”。 “和我立下契约本质上属于‘束缚’的一种,这么说杰你也能够理解的吧?”丘比体贴地在夏油杰熟悉的范畴内举例,“就像在战斗里短时间获得水涨船高的提升,就会面对之后可能丧失性命的虚弱期。” “束缚”本身带有的公平性是无法被抵消的。 用束缚的能力得到了利益,就要面对未来可能遭遇的劣势境地。 “我们对‘束缚’的构造十分好奇呢,于是借用了这个体系,衍生出了现在你们所熟知的契约。”丘比用无比明亮的嗓音轻快说道。 “那么在和我签订契约以后,使用了多少不属于自己的咒力,就会在灵魂宝石里滋生等量的诅咒。” “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吧?” 在此时那双不含任何情绪,如同玻璃珠一样透亮的眼睛里,仿佛在无声嘲笑着怎么会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呢。 夏油杰喉间发紧,终于伴随着迟缓的吐气,问:“为什么……” 答案已经在心里隐隐浮出水面,夏油杰仍然还是问出了这句稍显多余的问题,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 也许只是想替谁从丘比口中得到原因。 “一旦灵魂宝石里累积的污秽达到极限,在从人类转化成诅咒的瞬间,人类的灵魂处于绝望中所爆发出的负面情绪,是一种能被收集到的庞大能量。” “我们的任务就是将这些能量进行回收。” 丘比说完,不理会夏油杰的神色,又恢复成往常那副无害的模样,从所坐着的平台上轻盈跃下,四只脚先后稳稳着陆。 “至于咒灵核心……”丘比不再用悲叹之种去形容它。 更直白、也更悲伤的名称,和人类的身份完全分割,彻底属于非人的存在。 夏油杰恍然发觉,悲叹之种本身的含义,或许就是混着少女们的悲伤与叹息。 他不清楚“悲叹之种”名字的来源,总之不可能是眼前连正常的情感都不曾拥有的外星生物会想出来的。 其中蕴含的温度,也是丘比无法体会到的。 丘比抬起两只前肢,让上身搭在夏油杰的小腿的裤脚上,它用鼻子去蹭他攥紧的拳头,察觉到对方似乎不会如它所想那样松开手,便放弃地从夏油杰身上下来。 “咒物也是由负面情绪构成的,如果放着不管的话很快就会从里面诞生出新的诅咒呢。” 用那双看不见眼白的眼睛注视了夏油杰一会儿,见对方的态度始终没有要松动的倾向,丘比也不气馁,反而像是想到了什么。 “难道杰是想用咒物吸引其他诅咒,从而收服它们为自己所用吗?”丘比甩了甩垂下的耳朵,“看来是我误解了呢。” “当时没有第一时间选择对美树沙耶香出手,原来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吗?” 夏油杰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重心,下意识产生了失去平衡的失重感,他在重新找回身体的控制权后立刻猛地将目光转向丘比,眼神难以置信的朝它直直射去。 这家伙…… 竟然觉得那时候的他是打着那样的念头。 毕竟是会把情感当成一种精神疾病的种族,恐怕人类在它的眼中,也只是一群患有严重精神疾病的“猴子”吧。 多么傲慢。 夏油杰忍耐着,青色的脉络在手背上清晰地鼓胀。 这份无力的挫败感,是从入学高专,正确认知到自己咒术师身份和万里无一的天赋以后,就一直作为天之骄子的夏油杰第二次品尝到。 夏油杰隐忍地咬紧牙:“如果不是你们的出现、”就不会发生这一切的悲剧。 对利己主义者在最终选择用自身来阻止美树沙耶香会做出无法原谅的罪行的佐仓杏子…… 连死亡都是以一种被蒙蔽的情况下迎来的,对信奉正论直到燃尽最后生命的美树沙耶香来说。 都太嘲讽了。 “如果没有我们,或许人类会面临和诅咒两败俱伤,数量骤减的局面吧?”神谷银示没有心理负担地操纵着丘比平静说道。 从来没见到过丘比眨动的暗红眼瞳如同能摧毁人意志防线的漩涡,几乎要把夏油杰给卷进去,一寸寸击溃。 “这样看来,我们不仅没有伤害你们人类,反而也侧面维护了咒术界和咒灵间的平衡。” “就算没有我们的介入,光是你们世界里咒灵这种存在,每年遇害的人数也一直居高不下。” 无机质的暗红色幽深瞳仁像是被灌进了粘稠浓郁的血液。 让人在和那双不含有任何情感的冷漠目光相对,也会错觉地嗅到背后堆积出的鲜血和悲鸣。 “作为得利者的你们,为什么要来批判这一现象呢?” 丘比不解地平静发问,没有任何鄙夷或尖锐的恶意,有的只是纯粹的疑惑,结合目前的背景却给人一种难言的讽刺意味。 “假如杰你实在没办法接受,就当成这是地震、海啸之类的天气灾害也是可以的。”丘比友善地给夏油杰提出解决办法。 这算什么,掩耳盗铃吗? 让他明知道对方会做出怎样不可饶恕的行径,还要对它的行为视而不见,成为潜在的“帮凶”。 夏油杰试图让自己发出声音,去打断丘比这种掌握着全部主动权的被动情况。 嗓子里却哑到像是被揉进了粗粝的沙子,稍微有要说话的意向,泛起隐痛的同时,嘴里也会弥漫开铁锈味的腥甜。 夏油杰只觉得耳边听到的一切都在逐渐离他远去,对方不会随着讲话而开合的嘴巴让眼前看到的画面接近于一种静止。 导致少女们死亡的元凶,现在却戏剧化地成为肩负着拯救宇宙的使命,变成了“正义”的一方。 被颠覆了一贯认知的感觉只让夏油杰发自内心的觉得荒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逃避似的认为这又是丘比的一次偷换概念。 但对方一直以来对它不利的话题会选择避而不答,或者是模糊掉重要的概念,不会轻易地表明目的。 像现在这般,几乎不对他做出任何伪装的态度,已经侧面地说明了问题。 夏油杰只是不愿意去想那个可能。 假如丘比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拯救整个宇宙的生命,那些死去的少女们,不就成为了“大义”下的牺牲品吗? 这样也太过……寂寞了。 夏油杰的瞳孔小幅度地左右轻颤着,他的精神被两方反复拉扯,连呼吸的频率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下了。 “该毁灭的东西就应该老老实实的毁灭就好了啊。” 轻佻散漫的男声从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传了出来,夏油杰听见突然的声响猛地一惊,身体却先精神一步松懈下来。 夏油杰无意识地缓着气,有所预感地看过去。 五条悟侧着身,用肩膀倚靠在建筑上,他站在阴影处,居然一直没被人察觉到气息。 “就算再怎么维持,也不过是延缓毁灭的时间罢了。”五条悟抬手遮在嘴边,嚣张地打了个哈欠。 他漫不经心地偏过头,正对着丘比的方向。 墨镜随他低头的动作从鼻梁上滑下一截,纯白的眼睫下泄出一抹透彻的苍蓝。 “打着正义的旗号作为遮羞布,可真难看啊。” 丘比:“……” 神谷银示忍不住想,恐怕也只有少年时期五条悟能这么洒脱的看待这件事情了。 连未来的五条悟身上也被各种责任给束缚住,就算身为“最强”,也逃脱不了被条条框框给限制住自由。 真是令人羡慕的洒脱。 一切生物或存在都会有消亡的那天,这是所有事物无法避免的末路。 哪怕宇宙能按照所有人的预期的顺利地度过这次危机。 未来势必也会再次遭遇陷入能源枯竭的情况,或者是更多无法预测,意料之外的突发情况。 也许是一场人类无法抵抗的毁灭性灾难,让整个宇宙都归于死寂。 又或者是宇宙外的高维生物无意识的行为导致了宇宙的崩毁…… 他们对灾难做出的抵抗,也不过是尽量将要面临的毁灭向后延缓,从千年推动到万年、到更远的未来。 宇宙灭亡的这一结果却无法避免。 ……即使生命的尽头都是死亡。 不代表他现在做出的行为就是没有意义的。 第100章 一百个马甲 “不管打着多么伟光正的名头,也掩盖不了你作为侵略者的恶劣行径啊。” 五条悟懒散地敛着眼,浓密的纯白眼睫无精打采地垂下,严实的遮住那双震人心魄的剔透瞳色。 他似乎是不愿和丘比多谈,勉强的让自己抬起眼,漠然盯着地上分外无害坐着的那一抹白色。 “既然是要诱导别人和你签订契约,最后引人绝望好让你们能够收集到什么能量。”五条悟干脆地无视掉丘比反驳那句诱使少女绝望的插话。 和这样的家伙沟通,但凡听进去了一句话,都是一种对自己观念的污染。 丘比之所以能对夏油杰造成冲击,原因无非是少年还把它放在一个可以交流的位置上。 早在“星浆体事件”时期,从夏油杰口中还原了丘比对少女们的隐瞒,五条悟就不会对这只听不见一句真话的虚伪生物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对方不具备基本的共情、同情心之类的感情,五条悟从得知这一点后就深刻记在了对丘比的印象里,对方无论做出怎样的行为,也不能迷惑他的判断。 “按照你们的计划,应该是越多人签下契约,距离你们的预期目标越接近吧。” 看到丘比坦诚且毫不避讳地点头,五条悟的嗓音逐渐沉了下去,带着风雨欲来的窒息压迫感。 五条悟就原本不算晴朗的脸上蒙住层浅淡的阴郁,失去温度的眼里一片冷漠,周身气场如夹杂着风雪迎面而来的彻骨冷冽。 夏油杰对挚友此刻的表情再熟悉不过了。 他偶尔会同五条悟一起,在那群技不如人心生退缩的手下败将们面前故意冷着脸,摆出一副修罗煞神的模样。 最后在他们摇摇晃晃马上要坚持不住的表情里,夏油杰和搭档转头对视,随后狂笑出声,勾肩搭背地离开。 只是现在的五条悟,要比在那些诅咒师面前泄出的杀意更真切,也更有压力。 也只有在五条悟收敛起张扬狂妄的轻慢态度,用那双溢着纯粹漠然的苍天之瞳,以凌驾在所有人之上的角度去打量、观察眼前的一切,才会令人感受到为何对方会被誉称“神之子”。 仿佛与其他人分割开的疏离气质,如同俯视人间的神明,冷眼旁观众生的苦难。 “那么……”落玉般的清亮音色,带着少年独有的微涩。 五条悟目光深沉,一刻都没有把眼神从丘比的身上移开。 “为什么你会选择告诉我们这些,难道就不怕、”他停顿了一下,刻意地让语气上扬,脸上是仿佛刚想起来什么的恍然大悟,“哦不对,在很久之前你就放弃了伪装,我想知道……” 五条悟俯下身,让自身微微前倾,随着他不断拉近距离,眼中明晃晃的试探之意不加掩饰。 “你仰仗的底牌究竟是什么呢?” 像现在这般肆无忌惮、完全不再继续虚与委蛇的和他们进行诱导,试图增添为宇宙献身的人数。 虽然五条悟不认为他和杰会去和来路不明的家伙许愿,签订没有任何保障的契约。 假如丘比继续伪装下去,也不见得完全没希望。 对方可不像是会轻言放弃眼前利益的性格。 但是丘比却早在高专遭遇诅咒师袭击的阶段就不再扮演纯然无害的角色,露出了真实的獠牙。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一点点地显露出不为人知的一面。 值得让人注意的是,这些信息全都是由丘比主动告知的。 对他们有问必答,不会故意遮掩。 也许就是在那时起,对方的行径就早有预兆。 “唔,没有记错的话,丘比君是有说过我和杰有着万中无一的资质吧。”五条悟明知故问道。 以咒力为目标的话,那找上他们两个也能够说的通。 比起活的像人精一样的烂橘子们,果然还是年轻的咒术师看起来更好骗吧? 丘比点点头,承认:“是有说过这样的话呢。” 在不重要的话题上,对方总是分外的坦诚。 “居然放弃了我们这两块新鲜的草莓小蛋糕,想必是找到了足以替代的人选啊。” 恐怕不止如此,如果不是有远超能在他们身上获取到的利益,这只没有情感却又善于操控人心的小怪物绝对不会冒着与他们撕破脸皮交恶的风险。 “悟和杰的资质都是一等一的稀缺,假如堕为诅咒,一定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强烈能量呢。”丘比先是对五条悟和夏油杰的能力水平表达了肯定,但在场没人会为这种赞同感到高兴。 顶着二人皆是十分难看的脸色,丘比雀跃的声线如常。 “你们所产生的能量,绝对要远超其他人的总和。” 就是这样才不能理解,为什么丘比会选择“放弃”他们,不再伪装自身的意图。 “没有那个必要了。”丘比直接地宣布道。 夏油杰心头无端一坠,五条悟还是那副轻松的姿态,看似全然没有被丘比的话影响到。 在夏油杰的角度,他却看清了五条悟插在裤袋里的手动作有迅速的变换,让下装的布料绷紧了一瞬。 “从巴麻美、佐仓杏子、美树沙耶香以及晓美焰的出现的疑问,终于在了解到晓美焰的术式以后被解开了!” 突然听见几个熟悉的名字被丘比一起提起,夏油杰有种恍然的不真实感。 “她们都是不属于这个时间点的人类呢。”丘比丢下一个重磅炸弹,不去管陷入短暂怔愣的两人。 “虽然在巴麻美跟美树沙耶香的对话里就有所猜测,不过能得到更准确的信息,就再好不过了!” 丘比真情实意地说:“还要感谢巴麻美那孩子呢,如果没有她,是没办法这么快就得知晓美焰的生得术式的作用。” “暂停时间,以及。”丘比的声音罕见地停顿,这是极为反常的情况。 “从不同的时间线进行跳跃,达到逆转时间的效果。” “时间的旅行者,晓美焰。” 丘比面部的朝向偏移,往五条悟走出来的暗处看去。 夏油杰猛然惊觉,那里居然还隐藏着一道不同于五条悟的气息。 长靴的鞋跟踏在地面,发出整齐的足音。 及膝长靴首先出现在阳光下,随后是酷似学院制服的穿着,柔顺的直发在走动间小幅度地左右倾斜。 手腕上的盾牌以及附着在手背的菱形宝石,都在无声说明,对方正处于防备状态。 被点明术式能力,从晓美焰脸上却看不到惊慌的神情,仿佛从来没有过失态的时候。 沉稳,可靠,同时又毫无生气。 五条悟可没有错过,从晓美焰出现起,丘比的目光就一直黏着在对方的身上。 如果不是它的身体像机器一样精密的运转,说不定能听见对方因为过于垂涎而变得粗重的呼吸。 五条悟怀揣着毫不遮掩的恶意想着。 贪婪的欲念快要溢出来了。 啧,真是丑陋啊。 “悟的确是千百年以来人类种族里诞生的最强,不过那也只限于人类极限范围里的最强。” 丘比承认五条悟的“最强”身份,又在接下来话里急转直下。 “把悟作为比较晓美焰体内隐藏着的潜能的标杆,未免有些不够格了。” 真是……傲慢的说法。 正是清楚五条悟如山岳般不可撼动的天赋与才能,夏油杰才在心里缓缓无声吐出这一句话。 但同时他也为丘比所说的话产生了震颤,夏油杰不觉得丘比会撒无意义的谎言。 夏油杰不知道他是以怎样的心情,转头去看五条悟的表情的。 在看清五条悟一副不意外,也不在意的模样,夏油杰在心里泛起难言的晦涩同时,又升起一阵“果然是这样”的释然感。 五条悟注意到了夏油杰的视线,没有特别在意,他按耐下性子强忍着继续听丘比说完。 丘比用暗沉无光的深色双眼专注地望向晓美焰,从始至终对方的视线都没有落在它的身上,丘比也没有移开自己的眼神。 “像晓美焰身上蕴含的能量,理论上是不可能存在的。”不清楚是不是错觉,夏油杰居然能从丘比和往常无二的语气里听出了热切的激动。 丘比:“一旦晓美焰化为咒灵,在瞬间产生的能量甚至能将整个宇宙点燃。” 夏油杰被这个信息震得不自觉略微睁大细长的眼睛。 “嘛,这还只是保守的说。”丘比身后的尾巴灵活摆了摆。 “假如能捕捉到那一瞬间的咒力波动,一定能为宇宙减轻难以想象的负担呢!” 随后它看向dk二人:“这样看来,杰和悟的能量就不是不可或缺的了。” 夏油杰似乎抓住了少女们接连死亡的真相,哑着嗓子:“所以沙耶香的死……” 还有巴麻美、佐仓杏子,说不定也都是为了那个原因。 “因为完全没有关于晓美焰的记录,所以对她十分好奇呢。” 丘比无害地说。 或许是想看看晓美焰在几个有所关联的少女们相继死去后,是否能直接让晓美焰绝望,好达成它最终回收咒力的目的吧。 夏油杰无声补全了丘比的未尽之语。 丘比并不执着停留在这个话题上,它抬头,和脸色晦涩难辨的五条悟坦然对视。 “虽然不清楚晓美焰属于哪个时间段,又是为了什么才会来到不属于她的时间点,但只要是使用了不属于自己的咒力,未来必定会得到相应的反噬。” “如果晓美焰放弃了她的祈求,陷入绝望……” “到那个时候,堕为诅咒的晓美焰,就算是身为最强的悟,恐怕也会觉得麻烦吧?” …… 第101章 一百零一个马甲 五条悟没有对丘比的话露出特别的反应,他双手环胸,似乎全然不在意的模样。 而手臂紧绷的肌肉,和下意识做出防御性的姿势,都说明着他并不像表面上那般泰然自若。 他在认真思考丘比说的可能,能让这只万事以利益为先的外星生物放弃了继续维持无害伪装,试图取得他们信任的举动,也要尝试去观察晓美焰面对巴麻美等人死去时的反应来看。 从对方不怎么粘着灰原和七海,反倒是上赶着来贴他和杰的冷脸就能看出丘比有一套对不同人的筛选标准。 晓美焰在丘比眼中的价值一定非同寻常。 而晓美焰在战斗里表现的并不算十分显眼,起码是不该引起丘比如此密切的关注的。 假如“资质”并不单指术式的破坏力…… 五条悟难得不见笑意的脸色略有沉凝,那双璀璨透彻的苍天之瞳里清楚地映出了晓美焰周身乃至几乎连到天际的上方,交织着几乎实质化到变得漆黑深幽的庞大存在。 完全由负面情绪所构成,比咒力更纯粹,比诅咒更浓郁。 五条悟相信,假如那些密不可分缠绕在晓美焰身上的丝线分出一缕,都会转瞬间化为和特级咒物不相上下,滋生咒灵的源头。 根本不能想象,一旦这些似乎连被“寄生”本体都毫无察觉的线段脱离控制,亦或是从晓美焰自身开始崩坏,届时又该是一场怎样恐怖的灾难爆发。 五条悟也不能确保他和杰能阻止灾难的发生,甚至不能保证是否能在危险中全身而退。 那些丝线给他一种不同于以往诅咒的感觉,五条悟有所预感,对于那东西,他或许无能为力。 目前他能掌握威力最大的“茈”,真的会起效吗? 这是从小到大都以“最强”自居的五条悟从未有过的危机感,这也是他自“星浆体事件”结束后,没有放弃追查晓美焰行踪的原因。 对于很可能使他丧命的强敌,五条悟也升不起畏惧之类的情绪。 除去忌惮以外,剩下的只有隐隐的、让人头皮发麻的跃跃欲试,不断催促他靠近危险的源头,身体的本能又叫嚣着让五条悟远离晓美焰。 两种念头反复交替,僵持不下,持续刺激着五条悟的精神。 旁人的视线首先会被五条悟脸上那双夺人心魄的“六眼”吸引,而不会注意到他眼白上自外向内遍布的瘆人血丝。 夏油杰反射性地去看晓美焰的表情。 他想知道,听见了丘比的话,晓美焰脸上又会露出何种反应。 一旦她绝望,就会带来难以想象的灾难。 晓美焰会作何感想,是痛苦、难以置信、还是自暴自弃? 当夏油杰转头,哪怕只是一个侧脸,也足够他看清了。 夏油杰神情微滞。 没有。 什么也没有。 晓美焰连眼神都没有落在丘比的身上,如枯井般平静的目光,除了能在其中感受到漠然的死寂,像是把一颗石子扔进深渊,久久听不见坠落的回响。 夏油杰恍然惊醒过来,假如晓美焰的术式和时间有关,这样堪称绝望的对话,在她的记忆里,究竟又重复过几次了呢? 恐怕已经习以为常了吧。 这份平静下,隐藏着无人得知的过往。 夏油杰无意探究他人的隐私,也没有揭人伤疤的喜好。 但牵连到的不只是晓美焰一人,假如不加以干预,任由发展下去,很有可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地步。 夏油杰张了张嘴,想要对晓美焰说些什么。 另一道嗓音率先抢在夏油杰前面,打消了他开口的念头。 神谷银示自然不会让他们顺利地打断他计划里的步骤,于是利用丘比去主动出声,把事态往他期望的方向推动。 “关于你许愿的内容,我非常感兴趣呢。” 晓美焰冷淡地瞥向丘比,没有要给它解惑的意思。 丘比也不在意晓美焰的无视态度,自顾自地说下去:“你身上的能量完全不符合正常情况下能出现的数值,照理来说,除非是拯救了一国的救世者,才会拥有如此强大的因果。” “哪怕你的愿望是想要成为神明,祈愿说不定也会实现呢。”丘比的语气里听不出激动,用一种相比之前的雀跃,堪称平淡的直述道。 神明……吗? 夏油杰按耐下了想要扭头去看友人的冲动,他随即想到了丘比态度并不热切的主要原因。 他的目光黏着在晓美焰手背,上面菱形的灵魂宝石贴合着手上的弧度,在光线映射进去时会流转出一抹暗芒。 灵魂宝石的存在,说明晓美焰已经完成了签订契约的程序。 丘比自然不会再在诱导对方许愿上面花费过多的精力。 让晓美焰陷入绝望,这才是它目前的第一目标才是。 “在我的记忆里,完全找不到有‘晓美焰’存在过的踪迹呢。” “你是属于未来时间节点的人,‘现在’对你而言只是‘过去’。”丘比笃定的说。 晓美焰没有做出回应,丘比却像已经确认了猜想,转而说起了其他话题。 “虽然还没有搞清你的目的是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五条悟与夏油杰清楚听到,那只没有感情的怪物用上扬的疑惑口吻,问到。 “不管再怎样挣扎,你的灵魂宝石迟早都会被污秽所侵占,最后化为灾难级别的诅咒。” “为什么不选择去接受这个结果呢?” 丘比向晓美焰提出了恶意满满的建议,却又像怀着真情实意地劝告。 它甚至柔声,不再用生硬的全名去称呼对方。 “小焰,你或许不知道你的死去会让宇宙里多少生命得到延续的存活吧?” 这算什么、开始用“大义”的名头去压迫晓美焰吗。 丘比的潜在意思不就是在说,假如晓美焰拒绝,她就是让那些生命灭亡的凶手…… 夏油杰忍耐不住想要打断这段对话,而晓美焰冷静的嗓音要比他快上一步。 “对于你的提议,不管在什么时候,我的回答都是拒绝。” 丘比歪着头,无辜地眨眨眼:“我会期待着你会回心转意的那一天。” “然后,化成有史以来最恶的诅咒吧。” 丘比的目光追随着晓美焰的身影,有某种未知的庞大虚影在那双暗红色的眼瞳里酝酿。 “你会比千年前的诅咒之王更加强大,连人类这个种族,也会匍匐在你的脚下。” …… “不哦。” 晓美焰的步伐没有任何停滞,背后披散着的黑直发照常小幅度地左右飘动。 “不会让你得逞的,incubator。” “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好、”晓美焰的声音忽然在某一刻止住,五条悟猜测她是不想在丘比面前暴露过多的情报,只看见少女浅色的唇轻轻张合,“保护好我所珍视的事物。” “只要路标一直存在,就会指引我走到正确的方向,我不会迷路的。” 五条悟过分活跃的大脑迅速筛查着可能是晓美焰口中“路标”的人选,可惜一无所获。 本身晓美焰的神秘性就给进度增添了困难,依照对方的性格,想也知道不会她把“弱点”暴露在人前。 “……” 晓美焰的身形最终停在了夏油杰的前方。 他木然抬头,干涩的嗓子说不出任何话来。 而晓美焰也像知道这点那样,直接了当地和夏油杰说:“如果想帮上忙的话,就把美树沙耶香的悲叹之种交给我。” 神谷银示怕说服不了夏油杰,本想再加上一句“在我手里才能发挥它最大的能力”,又觉得这更像是“丘比”适合说出的话,于是便将原本的打算吞了下去。 灵魂宝石里累积的污秽会在堕落成为诅咒时转化成相应的咒力,祓除越多诅咒,咒灵形态下也会直观体现在实力上。 而且,他也将另一个马甲的咒力融进了悲叹之种里。 这份能量,神谷银示一定要回收的。 在晓美焰站在他的面前,夏油杰就本能把手中的悲叹之种握得更紧,像是在防备眼前人会把它夺走那样。 这在联想到夏油杰特级咒术师的身份上,未免显得有些可笑。 悲叹之种不经过处理,会再次诞生其他诅咒,就算晓美焰不主动提起,夏油杰也只有把它交给晓美焰或丘比两个选择。 夏油杰低着头,汗水顺着引力向眼睛里流去。 佐仓杏子和沙耶香一起死去了,因为她们是“同类”。 而最终接收悲叹之种的,也是和沙耶香一样的“同类”。 他朝晓美焰摊开血肉模糊的手掌,在对方触到悲叹之种的瞬间,无法抑制地蜷缩,仿佛是被少女的动作牵扯到了伤口。 五条悟的视线也在夏油杰手上短暂停留,眼神晦涩不明,浅淡的唇色不明显地抿紧。 那就是美树沙耶香最后形成的东西吗。 和他曾经看过的其他悲叹之种没有特别显著的区别。 ……真是个,没用的后辈啊。 五条悟忍耐着嘴角想要向下的异样冲动,想道。 美树沙耶香和她作为咒术师时一样,毫无存在感的死去了。 这些弱小的、实力微弱的新生血液的离世,不会在咒术界激起一点水花。 这点五条悟再清楚不过了,他只是隔了许久忽然后知后觉的想到。 ……后辈们原来都离开了啊。 连七海都辞去了咒术师的工作,回归到普通人里,据说找了一份体面的工作。 五条悟形容不出心里的怪异感觉,用食指抵着太阳穴,周围的环境在他不再出声后陷入死寂。 稍微,有点寂寞了啊。 …… 第102章 一百零二个马甲 五条悟如今才理解了晓美焰所说的,“她的性命是最优先要保证的”更深层次的意思。 得到对方的术式情报,一切就能够被人很轻易地串联起来了。 心底有着想要达成的执念,所以借着术式的能力来回到某个时间节点,为了达成目的徘徊在固定的时间中。 一旦晓美焰身死,她不希望面对的局面又会再次上演。 所以,“晓美焰”不能死。 晓美焰也不会让自身去主动涉险,小心翼翼地竭力避开一切可能脱离她掌控的事态。 那些避战的举动,她在乎的真的是畏惧死亡吗? 五条悟不感兴趣似的把视线垂下,纯白的睫毛温吞地颤动,时不时能瞥见泄出的纯粹蔚蓝。 恐怕不见得。 拥有那样的眼神,像是放弃了一切羁绊,行尸走肉般,剩下一具失去灵魂的空壳,仍然被那股恐怖的执念给操控,按部就班地模仿着正常人的行为。 五条悟倒没对此升起特别的情绪,咒术师嘛,哪有几个不疯的。 他所在乎的是,晓美焰表现出的麻木,无疑说明了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选择逆转时间。 在五条悟和晓美焰初遇的那一眼里,“六眼”也看出了对方认识他这一信息。 原来一切在从前就早有端倪。 只不过要在他们找到最后一块拼图,才能意识到曾经那些不起眼的细节。 五条悟不清楚这是晓美焰第几次逆转时间,可以看出的是她直到现在也没能得偿所愿。 经历着相对重复时间,错乱的记忆无疑会给人带来极强的精神压力,五条悟把“六眼”带给大脑的负担的感受当成是晓美焰会体会到的感受,在心里估算着对方的心理极限。 按照他对晓美焰的性格,和对方表现出的坚定,对方几乎不可能选择放弃那个追逐着的执念。 一旦晓美焰意识到她不可能改变不幸的结局,恐怕那时的晓美焰会立刻陷入绝望。 五条悟眉眼间一片冷凝,还不知道高层那群烂橘子知道了这个消息会怎么沸腾呢。 左右都是翻来覆去的那几样,没劲的要死。 大概会派他或杰的其中一人,在晓美焰没有绝望之前,提前斩杀她,来规避最糟糕的局面发生。 那么他呢? 五条悟的上半张脸被完全笼罩在阴影里,连那双璀璨清亮的蔚蓝眼眸里的神色也看不真切,唯有扯开的嘴角里面嘲弄的笑意被看的分明。 为了大多数人的利益,去牺牲一个人。 怎么看都是笔很划算的交易啊。 但他偏不。 至于夏油杰会怎么选择,这个念头根本没在五条悟脑海里出现过哪怕一瞬。 会选择放走天内理子,让天元失去同化的星浆体这件事本身,就能透露出夏油杰不会被这种理念所绑架。 不过有晓美焰拒绝沟通的态度在,五条悟也不能保证对方真的会同意和他们暂时站在同一立场上。 毕竟对方看起来就是个独行侠。 也没见她和谁走的近过。 五条悟不能保证是不是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在晓美焰那边失去了可信度。 否则为什么要抗拒外援的帮助呢? “这就要离开了吗?” 丘比凝视着晓美焰的背影,稚嫩的音色像是在好奇的询问。 从头到尾旁观二人交谈的夏油杰和五条悟,结合起对方说完劝晓美焰为了“大义”赴死的打压,又摆出若无其事、仿佛没发生过任何不愉快的态度,就很令人压不住火气了。 偏偏晓美焰也能用平和的情绪面对丘比,冷静的不像是知道自己的身体被变成了不会死去的怪物,未来人类身份的身份会彻底剥离的消息那样。 但事实并非如此。 晓美焰不仅可能是在场掌握最多情报的那个人,现在看来,连丘比也摸不准她的底细,才会如此耐心地与她拉扯、试探,企图从少女这里得到更多情报来填补上那份它记忆空白里的部分。 晓美焰清楚一切,不仅对他人态度冷淡,也同样漠然着自己最终的结局。 完全想象不到。 夏油杰眉心微锁。 这样的人会有什么想要迫切实现的执念。 连同对晓美焰曾经向丘比许下的愿望,夏油杰在心中也不免升起些微的好奇。 只不过那感觉很淡,又去得极快,忽然而起的念头没有在心里停留太长时间,转眼间就被他给打消掉。 主动向晓美焰问出口是不可能的。 无论是时机,或是他们僵硬且模糊的立场,都不属于能像朋友一样和气地坐下来交谈的关系。 “嗯。”少女轻松地回应丘比,短音带着不明显的上扬,听上去给人一种轻快的感觉。 晓美焰头也不回的说:“我和你没有什么好说的,不管什么时候都是。” 与对方坚决的口吻一同传递过来的,是晓美焰隐藏在平静下、不会被丘比三言两语打动而改变的意志。 丘比也不做阻拦,一反常态地放弃了继续纠缠。 它只是用分辨不出具体性别的稚嫩嗓音说着:“虽然还不能肯定你的祈愿,你又是为了什么而逆转时间,但是种种迹象都表明了,你还没有达成目的。” 丘比甚至没用不确定的语气去询问,说明对于它的猜测已经用某种途径得到了确认。 这对于夏油杰和五条悟来说,都不能被算为好消息。 晓美焰的立场暧昧不清,姑且把她从亦敌亦友的存在挪到中立,可丘比确实实打实的敌人。 不止是高专或咒术界哪一方,而是全人类的敌人。 丘比的意图十分明确,几乎到了不做掩饰的程度。 想要迫使晓美焰绝望,以达到收集能量的目的。 晓美焰的软肋尽早的暴露给丘比,对他们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丘比把尾巴收敛在身后压下:“也就是说,你必须要祓除特级咒灵拿到掉落的悲叹之种净化灵魂宝石,来保证自己的意志足够清醒。” 假如这个过程期间,晓美焰的灵魂宝石没有得到足够的悲叹之种来剔除掉里面的污秽,晓美焰必定会步入化为特级咒灵这个结果。 这也可以解释,五条悟只在会掉落悲叹之种的特级咒灵附近捕捉打晓美焰的踪迹。 对方“不近人情”的讨要美树沙耶香的遗物,也找到了原因。 不能确定晓美焰想要凭借逆转时间的术式去改变怎样的遗憾,但对方不像是会因为阻碍而放弃的性格。 夏油杰后知后觉想起,美树沙耶香对晓美焰的不爽,就是因为打扰到别人正常的生活。 沙耶香是、被……波及了吗? 巴麻美和佐仓杏子两位实力强悍的咒术师的横空出现,确实引起过一阵小范围的震动,二人皆有独特的行事风格,却在先前没有听到过一点风声。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说的通了。 晓美焰的术式因为未知的原因,不止更改了她一个人的时间,还牵连到了其他三人。 在脑中出现这个可能性以后,夏油杰就无法再冷静思考别的可能性。 因为亲人和朋友都被留在了别的时间段,所以才会追逐仅剩且熟知的朋友,渴望能得到肯定,而非拖后腿的存在。 巴麻美死去的时候,沙耶香脸上是怎样的表情? 大多数不重要的记忆都随着时间褪色、模糊,夏油杰只记得美树沙耶香踉跄着站起身,沉默地离开了薨星宫。 夏油杰不自觉用拇指指腹去摩挲掌心,无意间将有愈合倾向的伤口重新撕裂,渗出的血腥味让五条悟斜着往他的方向瞥了一眼。 夏油杰在察觉到手上传递回的痛觉和指尖触及到的粘腻而非微凉,才意识到不妥,扯开一截制服的下摆,给手粗略地简单包扎。 在固定好使其不会轻易脱落,夏油杰又后知后觉攥了下手掌,他移开的目光又重新黏着在晓美焰的身上。 不止是他,丘比也同样看向晓美焰。 “你的行为会导致咒灵会不断演化成只有特定的咒术师能祓除的形态,这样会给人类带来麻烦的。” “哈。”他居然听到了丘比不赞同的说教晓美焰,五条悟不客气地短促讥笑一声。 又在丘比看过来后敷衍地摆了摆手,脸上是嘲意的笑容:“没什么没什么,只是啊……” “听到这么好笑的漫才,情不自禁罢了,难道丘比君不觉得吗?” 说罢,五条悟又抑制不住地狂笑出声,同他喉间溢出的笑音一起的是毫无保留的杀气。 和五条悟想的一样,晓美焰不会因为丘比的话有多少触动。 丘比怕是要失望了啊。 “小焰,你听说过平行世界吗?”在五条悟这么想着的时间里,再度听见了那令人心烦的稚嫩声线。 看着晓美焰没有要继续交谈的意思,丘比顶着五条悟跟夏油杰冷冽凌厉的目光,向晓美焰问道。 晓美焰对它做出的回答是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丘比也不气馁,继续说:“平行世界可以理解为树干和枝叶的关系。” “每个人所做出的每个选择都会衍生出不同的走向,假如你选择出门向左走,就会相对形成一个向右走的平行世界。” 丘比坐在原地,偏僻空旷的场地却像是掌控全局,能牵动所有人心神的王位。 “回到过去本身就是一种不可能达成的条件。”丘比用正常的语速否定了晓美焰的术式,“你的能力说是跨越平行世界会更为准确,所以才能达到类似逆转时间的效果。” 丘比用纯粹的观察目光看向晓美焰。 “虽然没有搞清楚你想要改变什么,但你每让时间倒流一次,就会衍生出无数的平行世界,你身上的因果也会随之累积,和你有关的人类也会受到相应的牵连。” 夏油杰在丘比朝他看过来起,喉咙深处就反射性收缩,他忍耐下这股涌上的不适,泛冷的目光迎上对方的观察。 他意识到,丘比要说的或许和美树沙耶香有关。 丘比:“按照美树沙耶香本身的上限,是不应该诞生出那种程度的特级咒灵的。” “嘛,不过这样的话,原因就找到了!”丘比仰起头,带着刻板的欣喜语调。 “看样子到现在为止你还没有得偿所愿,也就是说,平行世界的数量仍然在增加。” “并且有你的推动,其他的平行世界的未来也会发生更不可控的偏移呢!” 晓美焰步调忽然一顿。 五条悟看到,连她的身形也随着突兀地停下显得像是摇晃了一下。 啊。 五条悟嘴角上扬的嘲讽弧度落了下来,眼中漫上凝重。 ……大事不妙啊。 第103章 一百零三个马甲 丘比明显是打着用语言刺激晓美焰的意图。 踩在对方最为在意的雷区,反复试探,另一边还没落下观察其神态变化的关注,只为能看到对方露出更多弱点。 一旦被它发现丝毫纰漏,就会顺着血腥味紧咬而上。 恶劣到极点的同时,也让人深刻意识到,丘比根本是对晓美焰会堕成诅咒这件事乐见其成。 说着晓美焰迟早会化为咒灵,却一直没有停止试图加速对方绝望的小手段。 绝对不能放松对丘比的警惕心。 就在丘比向晓美焰说完那番对于平行世界的猜想,不等给出其他人反应的时间,夏油杰在理解到其中的意思后,瞬间浑身被那股毛骨悚然的危机感充斥。 不能再让它继续说下去了。 夏油杰心中只有这一个浅显的念头。 再不加以阻止,任由对方的行为,说不定会发生不可挽回的后果。 夏油杰没办法在脑海里构想出一个连五条悟也对付不了的特级咒灵该是怎样的存在,他只是按照搭档的破坏力做出一个粗略的评估。 假如晓美焰转变成咒灵以后真的有不逊于五条悟的杀伤性,不说附近的市区,恐怕整个城市都会在那末日般的场面下被夷为平地。 夏油杰近乎是被想象中的画面激起了防卫本能一般,心念一动,指尖的朝向发生细微的改变,他驱使着手下的咒灵吞食掉了那只能用语言拨弄人心的生物。 连着它能够动摇人心的声音一起,消失在咒灵猛地闭合的巨口中。 亲眼看到丘比没有任何抵抗之力的被诅咒撕碎、吞噬,夏油杰仍然在随动摇的心神一起小幅度震颤的瞳孔终于恢复如常。 夏油杰突然的动作只引来了一眼晓美焰瞥过来的冷淡视线,五条悟抱着对搭档的绝对信任,根本没有防备,在事情发生以后也只是平静地扬了下眉,无声地做了个赞扬的赞扬的口型。 凡是在场的人,都不可能对丘比升起什么多余的同情心。 他们都知道,这不能真正的杀死那个怪物,对方的身体只是一具随时可以抛弃的躯壳,无论毁掉多少都不会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正是如此,才会倍感无力。 好像他们做出的一切抵抗,都是那么的无力。 只能被动地一味承受,心惊胆战地面对不可控的未来到临。 夏油杰猛地扭过头,去确认晓美焰情绪是否稳定,没有被丘比所激怒,眼神过于专注,莫名带上了几分凶狠意味。 神谷银示坦然的隔着马甲对上他的眼神,随后心中忍不住升起迟疑。 夏油杰的情况看起来非常糟糕啊。 失去血色的脸上挂着后怕的冷汗,连睫毛上都略有狼狈地被汗水打湿成一簇簇的。 从特级诅咒人鱼咒灵,到现在三方对峙,夏油杰在领域里受到的伤尚未得到妥善处理,又强撑着坚持了这么长的时间。 想必身体承受的负荷已经快要到极限了吧。 正好他也没打算把所有的设定都在今天抛出来,一股脑地塞到他们的脑袋里。 最近故意向他们暴露出的信息已经足够了。 至于关于“晓美焰”的身份与目的,他会在之后的某个合适的时机去揭露,总之不会是现在。 “……”神谷银示操纵着晓美焰,让马甲的视线往原先坐着丘比的地方停顿了一瞬,又移开。 他没有刻意去掩饰由于多开马甲,在精神上产生的疲惫,让消极的情绪自然蔓延。 神谷银示无视落在背后的两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在夏油杰的欲言又止。与五条悟的不做阻拦下,逐步离开了狼藉的现场。 同时控制几个马甲,并且依次让她们退场实属过于耗费心神,都不需要刻意去想着骗过“六眼”,难以抑制的疲倦就一阵阵袭来。 幸好。 神谷银示拿起隐隐嗡鸣的悲叹之种,里面躁动的咒力似乎随时会孕育出一个骇人的特级咒灵,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一样。 他却不怕,反而出神地用指尖一下下敲击着坚硬的咒力核心。 这里面存放着美树沙耶香和佐仓杏子的咒力,现在已经顺利地落到他的手里,不用再担心。 不过,夏油杰会这么轻易就把悲叹之种交出来,让神谷银示感到有些意外。 原本以为要再费一点心思,才能将它从夏油杰手里收回。 嘛,这样是最好不过了。 神谷银示不在细节上纠结。 没有建立起深厚的羁绊,也就不会为了马甲的逝去体会到过分浓烈的悲伤。 他所关心的另一件事,比起这些不会影响到计划顺利进行的小事,则更为重要。 神谷银示认真凝神感受周围的情况,在“晓美焰”周围的丘比也占据掉马甲最后的视线盲区。 没有。 感受不到附近有其他人的气息或存在,这足以说明,没人跟上晓美焰。 dk二人是不会在晓美焰摆出拒绝合作的冷漠态度后,做出尾随这种失去风度且没品的举动的。 神谷银示想要见到的人也并非是五条悟和夏油杰。 真是奇怪啊…… 难道是刚才搞出来的动静还不够大吗? 神谷银示原以为对方很快就会按耐不住蠢蠢欲动的念头,结果要比他想象中的更能忍耐。 是还在观望,还是自信到不认为横空出现的“不稳定因素”会影响到他的布局? 神谷银示不太关心旁人的想法,他只想着。 对方不出来,就把动静闹的再大一些吧。 假如引起咒术界的震动,一定能挑起对方的好奇心。 从细节可以看得出来,对方并不是对神谷银示抛出的诱饵全无兴趣,否则美树沙耶香不可能那么顺利地接取到本该是他为夏油杰设计的圈套。 那么,就放开手脚地去做吧,搅混水面上这层平静的假象。 …… “你好!” 城市的各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从坐在顶楼天台的丘比身体里,无数只和它外形相似的生物争先恐后地从它背后的赤色纹路里钻出来。 它们敏捷地跃起,稳稳落在地面上以后不会多做停留,脚不沾地,朝着固定的方向跑去。 漆黑的夜色里,白色的浪潮如同汹涌的鼠群,没过了整座城市,只能看见有什么活物在地面不断涌动,路面被密密麻麻的未知生物遮挡,几乎看不见原本的颜色。 街道上挤满了家猫大小的生物,它的头几乎衔着前面的尾巴,又同样被身后的同类咬住脆弱柔软的末端,每一只都是如此,形成这副令人生畏、头皮发麻的景象。 “我的名字是丘比哦!”不断有童真的稚嫩嗓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 在平时或许会觉得无害的欢快语调结合深夜的背景下,只剩下一种不同寻常的诡异。 路边的垃圾桶盖子被从内顶起,一双剔透却不见任何生气的眼睛从垃圾桶和盖子的缝隙中出现,它的耳朵被头顶的重量给压得不自觉低下。 它的对面,一个将自己整个人缩在角落里的孩子正惊惧地睁着双眼,视线却越过了无害可爱的小动物,蔓延上绝望的眼底映出了封住他去路的“怪物”。 “你的身体里隐藏着未被释放出来的潜能呢。”耳边柔和到让人不自觉松懈紧绷精神的嗓音再度响起。 他像是忘却了眼前的危险,怔怔地看着已经从垃圾桶里出来,身上没有沾上丝毫脏污的“狐狸”坐在他的面前。 微弱的月光落在它的毛发上,镀上一层隐隐的银辉。 “你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吗?只要是值得用灵魂去交换也希望能够实现的祈愿,迫切强烈的情绪就会引得‘奇迹’降临哦!” 他张了张嘴,无声地:“……” …… 一所住宅的门外,闪过了一抹白色的虚影。 嘭、嘭…… 紧闭着遮挡外面光线的窗帘后面,响起某种有节奏的敲击声,似乎是有人在耐心地叩击玻璃。 卧室里的小女孩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把窗帘从中掀出一个窄小的缝隙,闭着一只眼睛往外看去。 当她看清窗外的情况,忍不住松开攥着窗帘的手,转而捂住嘴巴惊呼一声,被松开的窗帘摇晃两下,彻底失去了遮挡的作用。 在窗外正蹲着一只从未见过的奇异动物,它身后那条几乎有它整个身子长的尾巴正一下下地摆动着。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有一双类似兔子的红眼睛,仔细看去又有着说不出来的区别。 由于眼球看不见眼白,更像是一对流光溢彩的红宝石。 女孩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睁着眼睛小心地观察着它,而对方却丝毫不怕生,在女孩打开窗户后就灵活地跳进了卧室里。 …… 紧接着,在城市的不同角落中,不可思议的未知生物井然有序地寻找着目标。 “大家!”它的嗓音亲切而明亮。 自称为“丘比”的生物出现在轻易不会有人来访杂物堆中、在昏暗街道唯一明亮的路灯下、在频频有诅咒滋生的医院里…… 到处都留有它们的踪迹,大规模的出动仿佛是突然在某一刻爆发了鼠患。 就是如此瘆人的场面,在普通人眼中却是空无一物。 而那些能够看见丘比的孩子们,会保护好神秘朋友的存在,不会向大人透露有关“丘比”的事情。 无数个“丘比”从阴影中探出头来,一双双圆溜溜的红眼睛在夜幕中闪烁着诡异的暗色,连成猩红的光芒。 它们或先或后,对不同的人,口中说着相同的话。 “请和我签订契约,然后成为优秀的咒术师吧!” 第104章 一百零四个马甲 自那天以晓美焰的离开落幕,丘比就像它说的那样,不再紧跟在五条悟和夏油杰的周围。 像一滴水溶进了湖面,彻底失去了踪迹。 知道了晓美焰在丘比眼里意味着的价值,对方会这么干脆的抽身,放弃了其他去耗费大量时间,收集那些微少的“能量”也情有可原。 无论是五条悟,或是夏油杰,都没有要去找丘比的念头。 他们一向引以为傲的天赋才能和其他人拉开断层的强悍实力,也在面对的是杀不死的家伙而统统失去了作用,和该有的震慑力。 该怎么对付一个没有痛觉,甚至连身体也不过是它随时可以更换的躯壳。 关于这点,五条悟和夏油杰完全没有头绪。 只能寄希望于晓美焰能不受丘比的影响,将暴风雨来临前压抑的平静尽可能地延长。 只是他们都清楚,这个期限绝不会太长。 让混沌的意识消化完一股脑接收到的爆炸性信息,夏油杰回到了高专。 家入硝子用反转术式处理好了他身上在领域里灼热的高温导致皮肤大面积坏死的烫伤。 在同期不赞同,却也没有明确阻拦的允许下,夏油杰抱着美树沙耶香的尸体走出了医务室。 夏油杰没有转头去看身旁另一道气息,目视着前方,只缓缓开口:“悟。” “嗯。”五条悟随意地回应了一声,他环胸随意地倚靠在门边上,“想好了吗?” “我不会把沙耶香交出去的。” 夏油杰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我不信任高层。” 这个范围或许可以扩大到除了高专的所有人。 五条悟的视线从夏油杰还没有恢复红润的发白脸色上短暂停留,又移开。 没有提出要帮他抱着美树沙耶香这种多余的话。 “噗、真狼狈啊杰。”五条悟不客气地夸张笑出声,接近上气不接下气的嘲笑着脸色很差的搭档。 正是因为和夏油杰站在同等高度的位置上,五条悟根本没有类似的意识。 说是一种逞强也好,尊严也罢,没有向他求助,就是不需要的意思。 见夏油杰点头,五条悟轻松地说:“估计又要被那群老爷爷抓住唠叨个不停,嘛,反正之前也没少听就是了。” 咒术师在死后的尸体也很有价值,需要经过特殊处理再埋葬。 夏油杰看过很多次处理的过程,因此他才对美树沙耶香连尸身都不能保证不完整的结果从内而外地感到抗拒。 假如在往常,那群久居高位的高层们是不会注意到东京校里一个不起眼的三级咒术师的。 美树沙耶香的死亡不会掀起丝毫的波澜,尸体也不会真的有人去检查。 但“万能许愿机”在咒术界引起的震动要远比想象力的更持续,影响范围也更广。 和丘比有所交集的人几乎全被叫到跟前,被一一询问细节。 说是询问,也只是一种充满修饰的柔和说法。 只身前往古朴的院落,隔着屏风接受着对面数道隐含压迫的阴鸷视线的打量,浑厚的嗓音在看不见对方表情的情况下更添威严。 面对这样的场面,不会感到不自在,还能用随意的态度把高层气的半死的,恐怕也只有五条悟一人。 想在咒术界暗流涌动的现下保住美树沙耶香,即使是两位特级咒术师的份量,也免不了受到一阵敲打。 美树沙耶香不仅与丘比有过密切接触,曾经还和对方达成过契约,虽然身死的原因让那些谨慎的高层暂时打消了和恶魔做交易的念头。 不代表他们会放弃研究美树沙耶香的尸体,想从中找出不同于其他人的地方,说不定就能发现“万能许愿机”的运行方式。 只要克服咒术师会在咒力耗尽的时候变成咒灵的弊端,是不是就说明可以控制这种接近无敌的许愿术式。 因此更要牢牢抓住美树沙耶香这一可能,但没人能在两位特级咒术师联手的情况下拦住他们的去路。 至于来自高层的厉声警告,对于五条悟来说像是家常便饭般不痛不痒。 既然夏油杰没有顾忌,他也不拖沓,把人带到一处无人得知的地方,二人无言将美树沙耶香妥善安葬。 当夏油杰询问五条悟怎么想到这么合适的地点时,五条悟只回答在灰原那件事发生以后就无意识地开始留意。 说着,他自己也觉得好笑,居然会提前为其他人准备好墓地什么的。 “因为想着说不定哪天,就又有笨蛋后辈……”越说下去,五条悟嘴边轻松的笑意越维持不住。 有圆框墨镜的遮挡,看不见后面他的眼神,也能从逐渐压低趋于直线的嘴角感受到他不算晴朗的心情。 五条悟像大猫一样舒展了下身体,从喉咙里发出几声听不清具体意思的含糊音调:“毕竟除了我们以外的人,都很弱啊。” 脆弱且易碎,只要稍不注意,能被他看到的,就只剩残破的碎片了。 “……只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被用上了。”这是五条悟也没想过的情况,他缓慢地眨了下眼,说道。 他们沉默着,体会这份难得的安静。 直到五条悟接到紧急的任务通知才被打断。 夏油杰停留的时间要更长。 从太阳正烈的正午,到天色渐暗,手机急促的铃声终于惹得他眼皮微抬,接听不知道响了多久的通讯。 在夏油杰也脚步沉沉的离开,几个小时以后,有悉悉索索的细微动静在附近响起。 类似爪子挖掘的刨土声,却更沉闷。 仿佛是……从地底发出的那样。 终于,一颗脑袋探出头来,洁白的毛发无法避免粘上了湿润的泥土,头顶一对耳朵机敏地竖起,抖搂掉些许干燥的灰土。 在它的嘴里,衔着一枚发卡。 由于上面的装饰物是不容易保存的糖果,外面镭射包装纸被磨掉了,裸露出里面全部融化又凝固住的糖果。 …… 一只脚步轻盈的洁白生物穿梭在冷清的街道。 它似乎并不急着往哪里走,只是随意地走走停停,时不时警觉地朝发出细微响动的方向看过去。 在另一边的巷子处,走出一个面容普通的中年男人,他身上穿着廉价的工装,脚步拖沓沉重,像是一个刚结束一天工作的体力劳动者。 唯一引人注目的是,他额头上有一道隐入发间的缝合线,不做任何遮掩,坦露在空气里。 在宽敞的街道上,他们以一种巧合的方式相遇。 随后心有灵犀般先后停下脚步,谁也没有率先出声。 一旦选择贸然开口,说不定会给对方递出破绽。 这是一场二人都心知肚明的“偶遇”。 羂索面上不动声色,等待着对方压不住耐心,主动递出话头。 却在看清被它叼嘴里那柄形状奇特的咒具那一刻起,不自觉地呼吸微滞,心底暗惊。 长短不一的刃身闪着温吞的光芒,打眼一看就知道并不是一柄能够吹毛短发的利器。 上面还凝固着干涸的血迹,不详的暗红透露着这不是在近期染上的信息。 那是…… ──天逆鉾。 即便羂索在第一时间掩饰好情绪,他的眼神仍然不由自主地落在天逆鉾的上面。 他在“星浆体事件”发生后动用安插在咒术界的眼线,隐蔽地在附近寻找天逆鉾的下落,可惜结果一无所获。 五条悟那边也没有传出他拿到天逆鉾的风声。 他安排孔时雨去刺探伏黑甚尔那边的口风,那个情报贩子的回复却是他和伏黑甚尔失联了。 羂索曾套上不同身份的躯壳,数次在战场中心徘徊辗转,却始终没有寻到他迫切想要找到的东西。 没有亲手摧毁这柄克制狱门疆的咒具,他就不能彻底放下心,也暂停了对夏油杰进一步的动作。 本以为还在伏黑甚尔那里,居然是在它的手中吗? 那就说的通了。 羂索不在乎对方是怎么拿到天逆鉾的,他更想了解它会主动找过来的原因。 而且,会故意带着天逆鉾,难道说…… “这是什么意思?”眼见丘比原地坐下,没有搭话的意向,羂索只能明知故问道。 丘比歪着头,眼里清楚地映出羂索身上几乎要溢出来的试探和提防,它却不点破:“无需在意我的目的,我们的意向并不冲突。” 羂索“哦?”了一声,明显是要丘比继续讲下去。 丘比没有对羂索的态度做出反应,只是发出一声可爱的鼻音,说:“为了表示我对你没有恶意的诚意,这把咒具可以交于你处置。” 听对方这么说,羂索面上的表情依旧不动如山,也没有贸然地伸手去拿天逆鉾。 他顾忌上面可能存在着咒术或者其他限制,不敢用手触碰。 对于羂索的警惕和谨慎,丘比似乎一无所知,它坦然地面对来自羂索的试探,却不做回答。 “你的目的,包括想要达成的意图,我全部知道呢!”它欢快地说道,没有理会对面人有一瞬间阴沉下去的脸色。 不用在它面前做出无谓的伪装。 羂索读出了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而那双让人产生被彻底剖析、漩涡般深邃的红瞳,正平静地凝视着他。 羂索眼中微微闪烁,没对丘比的说辞表示出信或不信。 “……这个是?” 他半蹲下身,没有触碰天逆鉾,却注意到在咒具旁边,还压着一枚发卡。 即使心中隐隐已有答案,却还是想从丘比嘴里听到一个确定的回复。 羂索也知道,对方不会说谎这一点。 要得到它亲口确认才行啊…… 混浊的眼球里流动着莫名的暗光,他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 “是生前名为美树沙耶香的人类少女的遗物。”丘比坦诚的回答到。 神谷银示相信,对方一定会好好利用这个发卡的。 羂索能蛰伏多年,只为了等到“六眼”、“咒灵操使”、“天与咒缚”集齐,想必心中也有无数个计划超出控制的相应对策。 想必夏油杰没有立刻和五条悟决裂,羂索正在为此事苦恼吧。 能让五条悟达成被狱门疆困住的条件,不只有死去的挚友复生这一个选项。 假如夏油杰受到重创,“六眼”和过于活跃的大脑应该也能让五条悟进入短暂的失神。 那就要看羂索如何设计了。 羂索没有直接去触碰这两样东西,不在乎丘比会如何想,当着对方的面,把它们收了起来。 在事成之后,羂索脸上渐渐浮现出客套的浅淡笑意,在那张普通的脸上竟然能看出几分割裂的风雅韵味,他拱拱手:“那么,合作愉快。” 至于何时达成的合作,又是怎样的计划,各怀心思的二人都无需多言。 “……会有合作的那一天的。”狡猾的生物向他说道。 “丘比”冲他眨了眨眼,接着不再言语,单方面结束了这场对话,扭过身从羂索身旁经过。 他们像是在路上遇到了算不上熟悉的人,短暂停下寒暄几句,就又踏上原本的行程。 一人一狐默契地往相反方向走去,在错身的一瞬间,羂索嘴角的笑容立刻消失,眼神也冷了下来。 他们同时用轻慢的口吻,在心里无声地评判到。 愚蠢傲慢的入侵者。 …… 自以为把一切掌握在手中的蠢货。 …… 第105章 一百零五个马甲 “悟。” 五条悟简洁地“嗯”了一声,没把注意力从眼前的甜品上移开,只是分给夏油杰少许关注,侧着头听他怎么说。 夏油杰对咒术界高层,乃至整个咒术师集体都抱有极强的抗拒,且无法和这种心理轻易和解。 这种现象并不是近期凭空出现的,而是早有端倪,连带着对他的态度也陷入了长久的回避姿态。 如果不是这次夏油杰主动提出邀请,五条悟觉得自己是很难找到和夏油杰坐下来好好谈谈的机会的。 特级咒术师,从来不只有五条悟一个人。 或许在战斗水平上他要胜夏油杰一头,但要只是想要达到避开他的程度,对夏油杰来说轻而易举。 五条悟清楚,虽然在那群村民被警方逮捕后,夏油杰收养了那两个被虐待的小女孩,也仍然没能熄灭夏油杰对普通人的不满,却又压抑着自己去解救那些被他憎恶的非术师。 再像这样长此以往下去,最后绝对会演变成五条悟不愿看到的场面。 这次夏油杰主动邀约,就是一个合适的、能让他们关系破冰的突破口。 “我在东京区域筛查了‘美树沙耶香’这个名字。”夏油杰沉声说着,他的视线却没有落在五条悟身上,或是某个固定的地方。 实际上,经过夏油杰之手翻阅过的户籍档案堆起来能有一人高,只不过那些不重要的,且已经没有剩余价值的东西,他不会多此一举地带到五条悟面前。 五条悟用含糊的鼻音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活跃的大脑让他转瞬间就理解了夏油杰此话背后蕴含的某个可能性。 “……”横在鼻梁上的墨镜随着五条悟向上抬眼的动作,彻底失去了遮挡的作用。 不需要再做询问,从夏油杰的表情里,五条悟已经得到了他想知道的答案。 紧接着,夏油杰的声音也再度肯定了他的猜想。 “我见到了沙耶香。” 分明清楚地听到了夏油杰在说什么,一向敏捷的思绪在一瞬间就下意识理清了其中所有的信息。 在五条悟的脸上还是出现了和往常轻松表情不符的深思神态。 ……果然是这样啊。 即使听到夏油杰说出了美树沙耶香还活在世上这种绝不可能的信息,也只在五条悟的心里激起不出所料的情绪。 他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晓美焰和丘比透露出的细节足够让五条悟将其补全剩下的拼图,让它构成一副完整的真相呈现在他的眼前。 术式既然是基于晓美焰这个“锚点”而存在的,能够扭曲的节点也不可能是晓美焰未参与过的时间段。 能够确认这一点,可供筛选的范围就大大缩小了。 “……看起来只有几岁的沙耶香。”夏油杰的半长发披散着,反常没有严谨地梳起来,有几缕巧合地垂在脸侧,挡住了具体的神色。 夏油杰用拇指一下下的叩击着手里捏着的纸质文件,五条悟猜测,夏油杰应该是拍了美树沙耶香的照片。 ……但看上去并没有想要给他看的意思。 正好五条悟也没多少好奇,他所在意的是:“你是怎么想的?” 知道了美树沙耶香还“活着”的消息,夏油杰却出乎意料地选择找到了他。 “……”夏油杰不语,眉间原本只在皱眉时会出现的浅浅折痕渐深。 凭着对夏油杰的了解,五条悟干脆也替他说出来:“是担心现在出现在美树沙耶香面前,未来也会被直接影响到?” 夏油杰会去有目的地寻找美树沙耶香,可不是单纯为了得离世的到后辈身份信息的亲缘关系。 他想要做的是从根源避免美树沙耶香能和丘比相遇的可能性,让二者永远无法见面,又或是提前告诫年幼的沙耶香要小心周围出现奇怪的、会哄骗人和它签订契约的外星生物。 但是当夏油杰真的在东京找到了疑似幼年时期的美树沙耶香,他反而退却了。 连心都忍不住升起退缩、想要逃避之类的软弱情绪。 很难想象这个词会出现在高专里两个不可一世的刺头其一身上,但也是连夏油杰本人也无法歪曲的事实就是如此,他的确在忌惮。 犹豫着、迟疑着,怀着满腔的复杂情绪,不敢接近美树沙耶香。 五条悟大概能理解夏油杰的思路,并且也像是牙酸一样露出了难办的表情。 夏油顾忌的无非就是当他来到美树沙耶香面前,避开了未来成为咒术师的节点,就会引发悖论。 假如未来美树沙耶香注定会被晓美焰牵连,来到错位的时间点,没有选择和丘比许愿成为咒术师的话,就不会认识“夏油杰”,后面的种种相处产生的羁绊也不复存在。 更糟糕的情况是,一旦夏油杰的人生经历里没有遇到过名为“美树沙耶香”的少女,就不会和她成为朋友,而产生想要阻止她死亡的结局。 这一切都在说明,如果夏油杰想改变美树沙耶香死亡的事实,就会陷入到完全未知的被动情况里。 “时间”这一完全陌生的领域,没人知道它一旦被拨乱,之后又会发生什么。 或许像科幻电影里演的那样,引发空间裂缝,所有人掉进去凐灭也说不定。 五条悟漫无目的地发散思维想着。 最稳妥也最不会出错的选择就是不要去想着改变不幸,让一切的轨迹按照原本的路线顺其自然的进行下去。 让时间形成一个完整的闭环,稳定地运转下去。 夏油杰会出现在他的面前,就能够证明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哦!这样吗?”五条悟后知后觉地突兀应了一声,又像是被戳了一个孔的气球那样,放纵自己没骨头似的往后一躺,“这样啊……” “不打算去看看吗?”他状似无意地提到。 夏油杰和美树沙耶香见面倒不会产生什么严重的后果,毕竟,她们现在根本就是陌生人。 这话听起来有些伤人,但事实就是如此。 夏油杰却仍然不敢上前,这份罕见且违和的优柔寡断,让五条悟无声抬了下眼皮,又什么都没说就恢复到垂眼的表情里。 五条悟没对搭档的复杂情感做出任何评价,他发自内心感到无所谓,这到底还是需要夏油杰自己去平复心情,整理好情绪。 更准确一点来说,是轮不到别人去插手的私事。 即使他们是彼此最亲近的同伴,就更不能随意地在私人问题上掺杂进过多的建议。 干预对方的选择,也是一种越界。 五条悟用手摩挲着光洁的下巴,忍不住去想,他什么时候起也像那群老爷爷一样喜欢想些有的没的。 夏油杰唇线抿紧:“没有那个必要。” “……就算见面,也只是徒增麻烦罢了。”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隐于唇齿间。 五条悟不可置否地点点头,一个连咒术师都不是的几岁大的普通小女孩,看一眼又会多出什么麻烦。 二人在结束这个话题后就重新陷入长久的沉默中。 在美树沙耶香已死,晓美焰失去踪迹的当下,他们又能做出什么有效的措施来应对外星生物的入侵。 心里怎么想的,五条悟也就原封不动地问出口。 五条悟看向夏油杰,准备听听主动约他出来,绝不会是只为了让他知道美树沙耶香消息的友人要做些什么。 把人约过来,却又在五条悟没有迟疑,直接询问他想怎么做后,夏油杰陷入了沉默之中。 许久,他缓声说到。 夏油杰的嗓音艰涩,像是下了某种决心,用来发声的喉咙依然和强硬启动生锈的齿轮一样艰难。 “……起码,要保护好那个孩子。”作为沙耶香唯一的朋友,也是一名信奉着保护普通人理念的咒术师。 即便对普通人彻底失望,他仍然对能坚定自己信念的人报以欣赏的态度。 “哈?”五条悟给他递了个表示疑惑的眼神。 “……”夏油杰缓缓抬眼,曾经和美树沙耶香相处时的记忆一帧帧在眼前闪现。 ‘原本的愿望嘛……大概是想回到爸爸妈妈的身边。’ 一头利落蓝色短发的少女只稍微犹豫一下,就坦诚地告知了之前想要实现的愿望。 ‘……想要再次见到小圆。’ 夏油杰吐出一直在他心中徘徊的那个名字,随着他说话的间隙,一直屏住的呼吸从肺部迟缓地被挤压而出。 “鹿目圆。” …… 鹿目圆。 神谷银示同时也在无声默念着这个名字。 太久没有从别人口中听到“鹿目圆”,连现在被他自己提起,神谷银示也不免感到一阵恍惚的陌生。 假如来的不是夏油杰而是五条悟,神谷银示就不会选择让“幼年”的美树沙耶香出现在五条悟面前。 就算是受他操纵,也会被“六眼”看出不同寻常的端倪。 神谷银示会直接让鹿目圆和五条悟相遇。 即使被看出背后盘踞着的、他自己一无所知的景象,也处于他能掌控的范围里。 神谷银示目前所做出的一切铺垫,都是为了那孩子。 他作为“入侵者”会被排斥,连马甲也随时会有凐灭的风险。 但只要存在一个被所处世界内的人物认同、足够合理且真实存在的身份。 他就不会再受到‘合理性’的限制。 神谷银示从不同马甲或主动或无意透露出的只言片语里,在其他人脑海里构建出了一个根本不存在于现实的少女。 鹿目圆。 是美树沙耶香亲密的朋友,与巴麻美相熟,并且同为咒术师。 所有的身份信息已经抛出,接下来…… 神谷银示在心里低语,由于精神处于兴奋状态。 倘若他真的发出声音,恐怕也会是尾音飘忽,像是踩在云端一样不稳。 一切都是为了你。 鹿目圆。 …… 第106章 一百零六个马甲 只要是能达成唯一的目标…… 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又要克服怎样的困难,都不能让他退缩,这种念头也从来都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内。 穿着看不出形制校服的黑发少女身处一所早已废弃,随时会被拆除的居民楼里。 少女侧身坐在窗户边缘,曲起的膝盖让她看起来像是蜷缩在四方的边框中。 正处于在夕阳西垂的傍晚,昏暗的环境里唯有从窗外照进来的橘调柔光,照亮屋内的一角,少女类似鸦羽光泽的顺直长发被风卷起吹动。 哪怕坐在已经有明显的老化痕迹、一旦重心不稳就会从高楼坠落的危险边缘,从晓美焰脸上的表情能读出的情绪仍然是浅淡的。 不需要和任何人打交道的时间里,神谷银示更倾向于把大部分的意识投放在晓美焰的身上。 符合马甲一贯的性格,也能让神谷银示不需要刻意作出活跃的表现,即使沉默寡言不和任何人交际,也不会出现麻烦的排斥反应。 方便神谷银示能更冷静地理清思路。 神谷银示低下眼,在他的手中有数枚外形相近却不完全相同的悲叹之种。 在少女尚未长开的掌心,免不了产生磕磕碰碰,一旦相撞,就会发出类似把两盏未上釉的瓷器放在一起,相互摩擦的声音。 白皙到看不见血色的指尖叩击悲叹之种,漆黑的物件随着她的点弄,激起水波纹一样的荡漾光晕。 与无害甚至有些圣洁的表象不同,那些柔和的浅淡光芒,其中蕴含着的形成实质的负面情绪,正不断躁动着。 只一瞬,晓美焰的手指就被那道锋利的锐气割伤。 神谷银示只是顿了一下,盯着马甲缓慢愈合的伤口。 在心里把晓美焰和“美树沙耶香”自愈的速度对比了下,得出和之前判断相同的结果以后就放任不管了。 神谷银示将悲叹之种和晓美焰手背上的菱形宝石相贴,在灵魂宝石发出嗡鸣的脆响中,悲叹之种里面的所有咒力被全部抽取出来,补充到晓美焰的身体里。 他依次把收集到的所有悲叹之种都按照这个机械的流程进行下去,最后轮到“美树沙耶香”,神谷银示的脸色忍不住凝重下来。 神谷银示用沾血的手小心地、称得上珍重,拿着那枚和其他悲叹之种有着细微差异的咒力核心。 内部咒力正以能被称为动荡的程度翻涌,光是悲叹之种引发的震颤,就需要人使上力气才能压制住。 只需一眼就能看出,仿佛咒力随时会在接下来某一次冲击下,破开悲叹之种而出的可能性。 神谷银示不清楚会从里面诞生出一个怎样的诅咒,唯一知道的是,他对这个结果并不好奇。 或许是神谷银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原因。 与先前那些祓除本身就是以普通人的负面情绪而聚集滋生,被祓除后再主动送上门给他增添能量储备的咒灵有所差异的是。 凡是神谷银示泄出的负面情绪,咒术师无法对其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其中也包括素有“最强”之名的五条悟。 在美树沙耶香的躯壳待的太久,神谷银示为了等到夏油杰出现,拖延着时间不立刻脱离马甲。 结果不仅是神谷银示产生的咒力,还有被他狠心切割掉的小部分已经被污染到漆黑的灵魂。 神谷银示当时派“佐仓杏子”前往现场,不只是有想要回收崩坏的马甲里可以被利用的价值。 另外的原因是,假如他不加以阻拦,夏油杰很有可能会在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被暗藏杀机的人鱼咒灵给杀死。 否则神谷银示也不会在没有任何观众注意到的时候,让“佐仓杏子”去和“美树沙耶香”见面,再以一方拒绝交流,最终不欢而散的结尾当做收场。 对后续起不到一点作用的戏码,他向来不会去做。 一切铺垫只是为了让佐仓杏子拥有一个会去“拯救”美树沙耶香的理由,一个合理的、不需要展示给夏油杰的理由。 …… 晓美焰双手扣紧,做出十指交叠的动作,那枚最后的悲叹之种就顺利的被她和入了掌中。 少女手腕佩戴着的盾牌上,精密的部件展开,金属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机械音。 来一场长途旅行吧。 回到最初的时间节点,让一切被拨向他预想的道路上。 “领域展开。” 她轻念着,平缓的嗓音随着唇齿的张合溢出。 圆形盾牌内部的沙漏显现,却不像往常一样静止,或是违反重力的自下向上逆流。 沙漏里的细沙在某一刻,仿佛被人按下了快进键,迅速下落。 少女手背上的灵魂宝石,爆发出刺眼的璀璨光芒,在这阵恍若失明的白光下,一切事物都被隐没进去。 制约与誓约,绝对公正的命运之轮。 在庞大的咒力推动下,时间再一次地受到人为的干预而转动。 …… 醒目白发如本人的狂妄性格上竖着,往下看,那双震人心魄的苍天之瞳其中的情绪深幽难辨。 他沉默着抱起失去生息,连身体也逐渐失去体温的学生,目光紧盯着晓美焰最后消失的方向。 那处的空气不正常的扭曲着,逐渐形成一个半透明的漩涡,随之而来的还有声势浩大的强风。 五条悟微眯起眼,面对能将人掀翻的可怖气浪巍然不动。 他紧盯着,清楚地看到漩涡影响的范围逐步增大,直至接近到一人高的大小。 咔、 一阵无声的碎裂,在漩涡自中心点往外浮现出蛛网似的裂痕,无端叫看着的人心头一紧。 五条悟看见了。 一双及膝长靴从中漩涡里踏出,之后是面容,再到全身都袒露在五条悟的目光下。 清澈的苍天之瞳与另一双平静的幽深紫瞳目光隔空相接。 晓美焰。 在晓美焰的怀里,还抱着另外一个人,她逆风而站的方向,导致直发从后往前胡乱飞舞。 长发像是有生命般把二人笼罩进去。 “六眼”无死角的视野,让五条悟不受任何阻挡的看清了对方怀中人的长相。 樱粉的中长发,被风吹得只得半睁着的酒红瞳色,以及无害到像是某种草食动物的幼态长相。 “……小圆。” 第107章 一百零七个马甲 仿佛能将其他事物轻易卷碎、撕裂的猛烈气流像是被驯服一般乖顺。 暴虐气势尽数消退,乘着黑发少女向前推进,身后的漩涡也自晓美焰出现以后边寸寸破碎,化为光屑。 长靴无声地踏在地面上,上身微微俯低,顺直的长发在狂风消失的瞬间倾斜在怀中人的脸上。 未等怀里的少女反应过来,晓美焰就平静地直起身体,因双手托着少女的背部和膝下,她只是小幅度地转了下头,让发尾从对方脸上轻轻略过、离开。 五条悟站在原地,没有要靠近上前的意思,他的眼罩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起被重新戴上,遮挡住底下的双眼。 神谷银示只来得及从先前的五条悟眼中捕捉到些微的诧异,更多能被旁人看出的情绪,大概是一种名为不出所料的感慨。 此时的神谷银示无心去关注五条悟,他分出注意力,迅速将巴麻美、美树沙耶香和佐仓杏子先前在灵魂宝石里滋生、后面又被他收集起来的污秽投放出去。 那些无法与其他负面情绪一样相融的污浊仿佛有生命般蔓延,本能爆发出摧毁破坏的念头。 庞大到能将术式扭曲的紊乱能量流循着最为熟悉的咒力波动,朝着某个方向猛地涌去。 被真人使用无为转变造成灵魂上致命伤害、属于鹿目圆的灵魂宝石被遗忘在一旁。 早已漆黑到看不出原本透彻颜色的灵魂宝石中,破碎的内部往外泄露出丝丝缕缕的黑烟,莫名停滞了一瞬,又以飞快的速度变得凝实。 一道庞大到遮天蔽日般的高大身形逐渐显现,由虚影,彻底形成实体。 如果能无视那远超过十几层楼的高度,单凭它的外观整体来看,像是一名穿着华丽繁复礼服的少女,在沙漏形纤细腰肢下,是一袭夸张的裙摆。 越往下看,“裙摆”就被分割成类似丝线的底部,轻盈地坠在地面上,暗红的色调像浸透了血的蛛丝。 光是站在它的面前,就能直观的感受到从对方身上涌现出末日降临般的压迫感,认识到自己的渺小,以及心头怎么也压制不住的无力畏惧。 五条悟自然不在这类人其中,无论面对怎样棘手的强敌,他向来不会升起名为紧张感的情绪。 他只是在代表又一只特级咒灵诞生的悲叹之种浮现时,嘴唇翕动。 单从简单的口型来看,像是轻声唤了句什么。 可惜五条悟的声音也在特级咒灵现世后出现的飓风吹得支离破碎。 神谷银示没有特地去读五条悟的唇语,他也透过马甲的视角专注地看着那道灾难般的身影。 虽然是由他一手策划的结果,对于诅咒会以何种的姿态诞生,神谷银示也从未想象过具体的画面。 总归是足够震撼的,连灵魂状态下,根本不存在的心脏也在混杂着兴奋与紧张的双重情绪下急促跳动一样。 让他平复下过于亢奋的情绪的是呼吸不畅和心脏超负荷的隐痛,正好能抵消掉那份激荡的心情。 再看时神谷银示仍然止不住赞叹的念头,不管是作为铺垫,还是一件被塑造出来、能展现出绝对威慑力的作品而言。 没有比那孩子更好的了。 足以让整个东京都能清楚看到的高大身影伫立在原地,“少女”接近云端的上半身被雾气所笼罩,隐隐约约遮蔽住了它的面容。 五条悟瞳孔轻微颤动,“六眼”一刻不停地将特级咒灵周身环绕着的咒力回路传递给他,那些让人头脑发胀的海量信息粗暴地塞进了大脑中。 连太阳穴处的青色血管都隐忍的鼓起,五条悟脸上也不见轻松,他心里被某种一切尘埃落定的感觉充斥着。 一直以来只有“六眼”能看到的、在鹿目圆身上背负着的灾难级别的庞大诅咒,终于在她的灵魂宝石受到真人的无为转变后,悄无声息地降临了。 这将是一场人类要面对的史无前例的灾难,他对此做出了基础的分析。 定下了看似草率的判断,五条悟却不再把关注分给气势骇人的特级咒灵,他维持着原先的姿势转过身,朝向晓美焰,以及…… 被强势抱在怀中的粉发少女澄澈的眼中,溢着对当下凝固的气氛手足无措,以及面对无法用言语表达的震惊,脸上出现了被击中似的失语。 少女在晓美焰没有放下她的托抱动作下,双手局促地不知道放在哪里好。 她的目光倒是在五条悟的怀抱里停留,溢着灵动生机的酒红色眼底完整映出了另一具面容和她完全相同,却面色苍白,宛如失去生息躺在怀中少女的模样。 让她视线顿住的主要原因,或许是二人发色和面容一模一样的相似度。 “诶、那个是……”她的嗓音轻且细,像是离开了领地的小动物,生怕惊扰到天敌那样小心翼翼。 虽然是问句,她看上去却没有多少要追根究底的倾向,仿佛只要被打断,就会放弃继续询问的念头。 那是鹿目圆无疑。 “六眼”没有一刻从那孩子身上移开过,种种迹象都告诉五条悟,这就是鹿目圆。 那挥之不去的异样感让五条悟努力撇开六眼的判断,摒弃掉其他层面的干扰。 无视自身无往不利的洞察力,用最接近普通人的视角,去一寸寸分辨细微的不同之处。 眼前的鹿目圆要比五条悟印象里的更胆怯一些,浑身透露着不安,又努力压抑着。 没有表达出害怕的情绪,紧张却从她攥得发白的指尖透露出来。 最大的不同或许是,对方完全是一个看不到咒灵的普通人。 “小圆。”五条悟自来熟地喊道。 “是?”对于初见来说不太合适的亲昵称呼,少女本能地应下,落在眼罩上的目光尽数被五条悟感知到,她不确定地出声确认, “……是五条先生吗?” 神谷银示不想在这个关键时刻出现丝毫纰漏,他主动让“鹿目圆”叫出了五条悟的名字。 让马甲比起“五条老师”来说,换上了稍微疏远一些的敬称。 五条悟把食指对准自己,稍微抬高了语气:“诶,难道认识老师吗?” 明明是他先叫出鹿目圆的名字,又问了废话一样的问题。 “嗯,认识的。”鹿目圆好脾气地轻轻点头,“五条先生是……很厉害的人。” 神谷银示用客观的视角一一说出五条悟身上的头衔,“最强”或是在高专担任教师。 五条悟安静地听着,到鹿目圆再也说不出什么,嗓音减弱,直至失去了最后一丁点的声音。 除了最开始以老师自称过,五条悟之后没有要求鹿目圆改变称呼。 他对少女表现的一直不算热络,视线也从鹿目圆脸上移开,转向一面在先前的战斗里塌陷建筑的方向。 晓美焰则要慢上一拍,站位稍微偏移,让她和怀里的两个人视野都不受限制。 “丘比?”鹿目圆也后知后觉侧过头,叫出从阴影处跳出生物的名字。 “是小圆啊!”它语气自然地回应道。 没有要和明显认识它的鹿目圆继续交流的倾向,准确来说,丘比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三人的身上。 “虽然早有准备,但是小圆的表现还是出乎了我的意料呢!假如是小圆的话,估计最多三天就可以摧毁掉人类这个种族吧?”它只是用一种近似于感慨的声线说道。 “诶、诶?”鹿目圆疑惑的嗓音很快在无人搭话的情况下消失了。 丘比终于扭头,看向面无表情的黑发少女:“晓美焰,真是可怕的能力啊。” “鹿目圆身上携带的庞大能量本该在她许愿的那一刻就该被释放的,是你做了什么吧?” 晓美焰没有回答,丘比也不是真的在乎是否能得到下文。 已经没有意义了。 五条悟无声地在心里扯了下嘴角。 这家伙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在鹿目圆成为咒灵的那刻起,爆发出的能量想必也被它收入囊中,拿去延缓什么宇宙灭亡的速度了。 丘比对着晓美焰眨了眨眼:“都到这种时候了,也不愿意告诉我具体的内容吗?” “真是的,为什么总要做出无谓地抗拒呢?” 它的语气不急不缓、却又带着机械一样冰冷的刻板:“按照几率来分析,最高的可能性是你的术式影响了整个时间轴,从而引发了时间上的缺失……” “不止一次地干涉了时间,恐怕整条时间线都在你的干预下变成了螺旋状吧。”丘比在总结过后,忍不住摇了摇头。 像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 五条悟面无表情地想。 …… 第108章 一百零八个马甲 五条悟沉默听着丘比和晓美焰进行单方面的对话,自他的心底浮现出了就目前的情况下,唯一在意的关键。 小圆,会在三天之内让人类灭亡? 按理来说,达成了目的的丘比,已经完全不需要再和他们虚与委蛇下去,那些烟雾弹一样避重就轻的话术也不再是必要的。 丘比没有再欺骗他们的理由。 所以…… 五条悟的目光不曾从那道凝实身影上移开,特级咒灵周身环绕着遮天蔽日般,且无法被“六眼”解析的浓郁咒力,注视得久了,会让眼球产生刺痛的灼烧感。 少女外形的咒灵,光是令人生畏的体型,就已经像是末日电影里为了彰显出人类的渺小而捏造出来的天灾级别的怪物。 “她”恐怖的身高,哪怕没有存着故意破坏的念头,仅仅是按照心中某个方向行进,就会摧毁一切拦在它前方道路上的障碍。 无论是高楼、车辆或是户外的设施,都在和它坠下的裙摆接触到的那一刻起凐灭,化作了齑粉。 脱离了常规咒灵的层面,更接近一种概念般的存在。 但除了破坏掉了拦在目标路线上的建筑,“她”却没有攻击范围里任何一个咒术师或普通人,这其中也包括晓美焰。 连由于建筑塌陷,脚下踩空从高处坠落的普通人,也在极速下落即将在几秒钟以后摔成血肉模糊的惨状前,被一股莫名的柔和力量托住。 无形的能量直至距离地面几十厘米、足够让人调整好平衡的高度才丝丝缕缕地消散。 特级咒灵充斥着割裂感的行为又透着别样的诡异温柔,完全感受不到其他咒灵的嗜血性。 对人类,甚至能在它身上体会到一种对待易碎品的珍重感。 这就是五条悟坚持不以特级咒灵来称呼“她”的原因。 哪怕原本的鹿目圆的意识已经随着灵魂宝石碎裂而长眠,但人类时期的姓名或许要比对非人怪物的冰冷统称多出几分温度。 那孩子,还以另一种形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啊。 即便非自愿地成为了这副模样,也仍然也有无法被磨灭的、属于人性的光辉存在。 五条悟并未任由自身情绪上的动荡影响到他的思维方式,理性始终要高于感性。 理性长久的处于高地,使五条悟不会在冲动下做出无意义且有可能导致场面变得更糟糕的举动。 五条悟暂时不明白的是,丘比口中透露出来的,人类这个种族终将在“她”现世后被彻底从历史长河里抹除掉这一结果,究竟会以怎样的形式达成。 除却对方充满压迫气息的存在感,它目前所做出的行为,看不出能对人类构成毁灭性的伤害。 “从最开始为了防止收集能量导致整个人类种族数量骤减,我们就严苛设定了限制,鹿目圆不会攻击普通人或者咒术师也是正常的。” 丘比却像看出五条悟在想什么一样,又或是自认一切都在按照它预想的发展,而不吝啬主动为他们解惑。 “像美树沙耶香的情况毕竟只是少数。”神谷银示又给先前不严谨的地方打上补丁。 他同时也对马甲彻底被咒力侵蚀后形成的领域内部,有了几分猜测。 虽然在宝石承受不住污浊裂开,神谷银示的灵魂就被弹出体外,没能以第一视角观察到全场。 却也足够他看清楚个大概。 神谷银示将意识从马甲里抽离,日积月累浸泡在他负面情绪下的躯壳会诞生出和他相关的诅咒也是神谷银示有所准备的情况。 但领域内部的数十只低级咒灵的模样,完全是按照神谷银示记忆里的人物塑造出来的形象,而非羁绊关系的远近。 自从美树沙耶香被放出激活以来,就从来没有和“鹿目圆”见过面,对方却出现在了领域里,这就是证据。 如果是按照神谷银示对所有人的亲疏来排序,恐怕领域里除了美树沙耶香化成的特级咒灵以外,不会再有任何其他的咒灵。 他不会对自己的马甲有多深的感情,甚至按照神谷银示自身对高专众人的好感,也远远称不上多么深刻。 炙热的温度很有可能反映的是当时正在为推动灰原雄死亡的他煎熬的内心实质化的体现。 那么,“鹿目圆”堕成的诅咒,也有极大的可能性和他本身的执念有关。 虽然没有五条悟的六眼,凭着对自己的了解,和观察了“她”好一会儿得出了结论,神谷银示也约莫着有了答案。 阻止宇宙毁灭的执念会驱使着史无前例强大的诅咒去创造绝望、摧毁人类的心理,让负面情绪全球性地井喷。 几十亿人口同时爆发出绝望,那一瞬间的能量会点燃整个宇宙。 当然,也只会持续不到五秒。 却已经是难以达到的壮观场面。 因此神谷银示让丘比如实地转述他的推测: “假如人类的文明完全消失,人类这个种族也会和文明一同沉没吧?” 丘比这个假设让五条悟顿时联想到了某种可能。 文明不单指过去的历史,和地标建筑。 更代表着知识、科技、医学等等…… 一旦这些累积了千万年的事物被摧毁,习以为常的便利通通消失,失去了精神支柱,心理防线就会迅速崩溃。 负面情绪是无法随着人类自身的意志而得到抑制的。 五条悟能想象到,到时候咒灵会无可避免地大规模泛滥、肆虐。 神谷银示将可能性抛给五条悟,就不再关注他。 借着丘比的视角,他的目光逐渐往远方往去,那是特级咒灵漫无目的移动的方向。 由神谷银示所有的负面情绪形成的恐怖诅咒,免疫一切咒术,不会受到任何的伤害。 如果想要祓除掉现在的“鹿目圆”,只剩下一个办法。 和丘比立下束缚,用唯一的愿望去消灭灾难级别的存在。 在神谷银示的计划中,夏油杰和五条悟,又或是高专里的其他人,统统不在他的备选人选之中。 既然是化为诅咒的“鹿目圆”…… 就由“鹿目圆”亲手。 杀死她自己。 …… :未命名特级咒灵现世,外貌特征近似身着裙装的少女,对人类无恶意。 不会受到任何物理层面的攻击,理论上免疫一切咒术。 记录人员:特级咒术师五条悟 笔尖悬在弱点那一栏的位置,迟迟未落。 唯一能够祓除它的方式…… 五条悟利落地合上笔,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丝毫迟疑的放弃了把“六眼”看出的信息写上去的念头。 已经能想象到那些老迈沙哑的嗓音如何厉声质问他时耳朵遭受的折磨了。 关乎着大事上的决策,五条悟一向是冷静的、不会轻易以冲动的情绪用事。 但条件太严苛了。 分明是……根本就没有办法实现啊。 连他都觉得无望,不如就这样隐瞒下去,免得给了一线生机,又在下一刻被打回地狱。 “假如真是这样的话,那不就太……” 五条悟嘴角扯出浅淡的笑,模仿着学生曾经的腔调。 “那样的话,就太寂寞了。” 能对“她”造成伤害的唯一手段: 让诅咒这一存在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不会再有任何一人死在咒灵手下。 这会让“她”产生自己身在天国的错觉,构成咒力的负面情绪便会消散,从而达成自我祓除。 五条悟站在原处,看着逐渐远去的庞大身形,久久未动。 对那名对一切抱有温柔悲悯之心的少女逝去而感到惋惜的叹息凐灭在风声里。 “慈悲的魔法少女……” 笔尖在纸张上摩擦,留下墨痕。 在姓名的那一栏上,被人缓慢却坚定地填写完整。 救济魔女。 第109章 一百零九个马甲 “唔,时间不早了啊。” 五条悟拨开袖口,点了点手腕上不存在的表盘,他先是故意捏着嗓子,把清亮的声线变得尖细,又刻意用小孩子的口吻说着。 “五条老师没时间再陪你继续玩什么扮演愉悦犯的游戏了哦。” 踩着话音的末尾,五条悟毫无留恋地大步离开,包裹在制服下的修长腿型几步就与坐在原地的丘比错开一段距离。 在二人之间相交最近的一瞬,五条悟漠然的嗓音自丘比的上方传来。 “别打那孩子的主意。” “六眼”能够看到,在晓美焰带来的“鹿目圆”身上,依旧缠绕着和先前不相上下的诅咒,这也是对方最先被五条悟承认身份的原因之一。 就是这份超于常人的才能,很有可能令她步入与前人一样的悲剧结局。 “……不会让你再找到机会的。”五条悟重申,这次他没有刻意让声线变得搞怪,而是一反常态地低沉下来,其中的认真做不得假。 那种惨烈的意外,发生过一次就够了。 已经足够触目惊心,令他记忆深刻了。 只要他还在一刻,就不会再让它得逞的。 不会再让那孩子接触到丘比,这一次,要彻彻底底地杜绝他们遇到的可能。 五条悟是留在现场,充当最后收尾的那个人,他向晓美焰建议去高专短暂休整,对方没有拒绝。 虽说晓美焰也没有表现出和他们达成结盟的倾向,但从默许的态度里也能察觉到对方并没有多少抗拒。 或许晓美焰是出于从观察到昏暗到看不见太阳的异常天气中窥到了之后的麻烦,再三斟酌比对才选择了在高专暂避。 他亳不怀疑,假如只有晓美焰一人,对方绝对不会靠近高专一步。 不管晓美焰情愿与否,五条悟想把鹿目圆放在自己的地盘上好生看住,避免在看不见的地方出现意外的目的也算间接达到了。 夏油杰应该也已经赶到了附近,接到他发过去的信息,能随时接应到晓美焰二人。 是在与那个从人与人的憎恶中诞生出的特级咒灵战斗结束、真人逃跑以后,五条悟就用通讯设备联络到了夏油杰,并且把真人离开的方向实时转报给他。 从夏油杰回复的信息里,大概已经遇见并收服了那只狡猾的特级咒灵。 经夏油杰调伏的咒灵携带的术式能力自然也会受夏油杰的控制。 这样的话,被真人改造,却没有致死的吉野凪也能在之后得到医治。 虽然没有让硝子确认反转术式是否能对灵魂上的损伤起效,多做一手准备总是没错的。 只不过,一切恶劣的事态有所回转的进展,都是在鹿目圆死亡之后发生的了。 能够让吉野凪和其他被真人改造的普通人恢复成原本的模样,但那孩子再也回不来了。 五条悟最后凝望了逐渐从视线中消失的救济魔女一眼,别过头,用“苍”往高专的方向高速移动。 ……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微弱的、底气不足的气音很快在目前跑动速度下的气流里消失。 “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 出乎意料的,很快就得到了冷淡的声线回答她。 “诶、好像有听五条先生提起过这个名字呢……”鹿目圆嗫嚅着应声,就安静下去。 和她们一起乘在虹龙身上的夏油杰眼神短暂地往那边偏移,尽管是无意而为,二人之间僵硬的对话仍然钻进他的耳中。 他不了解“鹿目圆”是怎样的人,单凭目前接触到的性格来看,是个有些胆怯的孩子。 晓美焰的寡言少语,只会让对周围一切感到陌生的鹿目圆更加不安。 鹿目圆又试探性地出声:“那沙耶香和麻美学姐……” “她们都不在。”晓美焰几乎没有停顿地就做出了回答。 “是……这样吗。”鹿目圆点点头,像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夏油杰反复琢磨着晓美焰的话,有“都不在这里”和……“都不在了”的双重意思,怎么理解都可以。 他听着晓美焰用一种客观的陈述口吻,平静地告知了鹿目圆,丘比和少女们签订许愿的背后,是打着怎样的目的。 以及签订契约以后,灵魂被抽出身体,又会变成无论受了怎样严重伤势也不会真正死去的怪物,最后在绝望之后灵魂里会孵化出原本的敌人:特级咒灵。 晓美焰还将她们的身体会成为的咒骸,换成了更容易理解的“僵尸”一词。 晓美焰话里没有添油加醋,置身事外般的语调听不出明显的起伏,像是不会再为了这一结果而感到任何动容。 除了鹿目圆在最初偶尔会不自觉发出的惊叫,死寂的气氛再没有人主动出声。 “所谓的奇迹,不过是预支了后面一切的希望。”晓美焰用这个总结作为结束话题的信号。 “那晓美同学……又是因为什么而跟丘比许下愿望的呢?” 话刚问出口,就意识到了不妥,鹿目圆的语气渐弱,她有些局促地放下了手,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拘谨,眼神不自觉地左右飘移。 在看到鹿目圆出现在眼前的那刻起,夏油杰就不再关心晓美焰的愿望是什么。 但他想听听,晓美焰会做出怎样的回复。 “欸,那个、不说也是可以的。”鹿目圆嗫嚅着摆手。 “……”晓美焰只是像忽然冷静了下来那样,深邃到望不到底的瞳孔凝望着鹿目圆,把粉发少女看的不自在极了。 “因为有些好奇,提起了很失礼的话题,对不起……” 晓美焰止住了鹿目圆继续说下去的话头,同时间接地拦住了少女几乎愧疚地快把头低到衣领里的动作。 “不,不管在什么时候,你都无需责备自己。” 晓美焰平静移开落在鹿目圆身上的目光:“如果有的话,我也是不会允许的。” 夏油杰掀开眼帘,按在膝上的手在深色的布料上增添了几道不明显的褶皱。 鹿目圆在晓美焰的气势下没能注意到的细节,作为局外人且一直关注留意着她们的旁观者而言,一切再明显不过了。 晓美焰回避了鹿目圆的问题。 用一种对他印象里的晓美焰不符的糟糕话术,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杰想知道吗?’ ‘是秘密啦!’ ‘对了,杰,苦夏有好些了吗?’ …… 搭乘着畅通无阻的空中路线,很快三人便抵达了东京校,有结界的原因,他们依次从虹龙上下来,步行进入到高专。 “诶……”鹿目圆从微张的嘴里发出一声疑惑的气音。 她还没从刚才回过神来。 对这种不应该出现在当前情况下二人的对话,显得有些过于亲近了。 晓美焰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既然知道许愿背后的真相。”晓美焰的步伐停了下来,跟在她身后,时刻关注前方人的鹿目圆也紧张地跟着停下脚步。 晓美焰双手扣住鹿目圆的肩膀,较平常更大的动作幅度让发尾蹭到了对面人的脸颊。 鹿目圆反射性地闭上左眼,只呆呆地睁着另一只眼睛看向她。 “就绝对不要再被丘比所欺骗,也不要相信它说的任何一句话。” 晓美焰的语气很急,里面没有厌恶,也不存在任何侮辱人的意思。 “如果你在乎你的家人、朋友,珍惜你所拥有的安稳幸福,就绝对不要相信丘比。”她紧紧握着鹿目圆的双手甚至到隐隐颤抖。 夏油杰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黏着在二人或主动,或被动牵在一起的手上,他感受不到是否有人会注意到他的出神。 这些对于他而言已经无所谓了。 说出来吧。 夏油杰无声地想。 起码要让她知道你的付出,理解不了也好、觉得无法沟通也罢。 不要再让另一个人像笨蛋一样蒙在鼓里,无知无觉地享受着这一切。 第110章 一百一十个马甲 "……那个、请问。” 鹿目圆等待着对方的话音落下之后,找到空隙,才弱弱地出声道。 虎杖悠仁先是收到了老师给他下达的“任务”,努力找着话题不让气氛冷场、又在之后完全沉浸到其中,不用刻意就聊的热火朝天起劲。 哪怕被告知,面对的“鹿目圆”已经并非是他熟悉的同期,虎杖悠仁也不吝于向少女释放自己的善意。 他抬手揉了下清爽朝气的短发,在鹿目圆开口后止住了原本还能继续说下去的话音。 “小圆,怎么了吗?”虎杖悠仁脸上还残存着没有褪去明朗笑容,专注诚挚的目光看向声音来源。 或许是虎杖悠仁亲和力的笑容,让鹿目圆看起来没有最开始那样拘谨了。 伏黑惠无声想到。 想要安抚住现在摆明浑身透着不安的鹿目圆,虎杖的确是他们之中最合适的人选。 有虎杖悠仁为鹿目圆介绍着目前的情况,她看上去比之前要放松不少,也因此将心里按耐的疑惑终于找到机会问了出口。 “关于我为什么会被晓美同学带到这里来,又发生了什么……” 鹿目圆的语速很慢,像是在随时思考校对着自己表达的意思是否准确那样,同时又要时不时抬高底气不足的声调来保证其他人能够听清她的话。 她应该是不清楚在场的咒术师五感的敏锐程度,即使没有凝神留意,也不会错过她的任何一句话。 少女的双手紧张地相互揪在一起,一直没有去动面前放着的杯子里的水,她的嗓音不可避免的带上了些哑意。 原本双手环胸坐在相邻位置上的钉崎野蔷薇忽然变换了个姿势,有几分随意的把水杯递给鹿目圆,看到对方呆呆地捧着杯子礼貌的和她道谢,抬起手似乎想要触碰鹿目圆头顶的动作又在短暂停顿后放下。 “钉崎?” 对同期的询问,钉崎野蔷薇敷衍地应了几声表示自己没什么事情。 鹿目圆小声地和钉崎野蔷薇道谢,随后端着水杯,浅抿了一口就不再喝了,但也没有立刻放下,就着这个姿势,继续接上先前没有说完整的话。 那双在环境有充足光线下能折射出如同粉水晶一样的渐变瞳色,正微微闪动着透彻的眸光。 “还有外面那样的天气,绝对是不对的吧……”隐含担忧的目光瞥向半开着的窗外。 外面尘沙翻涌,黄沙蔽日,接近日全食才能看到的、如同末日降临的昏暗景象,正原原本本地呈现在所有人眼前。 那道已然远去,却依旧能隐约看见的高大虚影,正连接在边缘的天际。 在场所有人,也只有身为普通人的鹿目圆会对一切状况的源头感到疑惑。 鹿目圆的手指摩挲着杯壁,垂着眼睛,斟酌着用词:“虎杖同学,知道这些是怎么一回事吗?” 虎杖悠仁眼睛睁圆,脊背一僵,整个人不自然到极点:“呃、这这个,怎么说呢,哈哈……” 被五条悟嘱咐过要尽可能岔开话题,不让鹿目圆问及这种问题的重任,虎杖悠仁没想到会在他以为少女的注意力已经被分散的当下,迎来直接的询问。 顿时让虎杖悠仁一度陷入了头脑宕机的状态。 虎杖悠仁求助似的用目光寻找五条悟的身影,慌张的神态让人不禁怀疑下一秒就会从他额边落下冷汗来。 少年的视线停在众人的方向,有隐隐约约不真切的讨论声偶尔传入耳中,距离隔的太远,只能听见“不可能战胜”、“封印”、“救济魔女”等等零星几句的词汇。 不负责任的白毛老师明明注意到了虎杖悠仁这边的情况,丝毫没有要走过来解围的意向,还朝学生扬起一个阳光满分的jupm式笑容,对他握拳竖起拇指。 想看学生窘迫的恶趣味完全不做掩饰,甚至还拦下了察觉到什么的七海建人往这边来的脚步。 和钉崎野蔷薇一样,时刻注意着二人对话的伏黑惠也看到虎杖悠仁被意料之外的情况弄得手足无措的模样。 伏黑惠同样没有要上前的想法,他心里浮现的是环绕着“鹿目圆”这个人的各种标签,又被他迟疑着摘除下一部分。 鹿目圆表现出来的性格,在和她相处的大多数时间里只能感受到那些过分柔软的、无害到称得上是怯懦的特征。 鹿目圆的易碎程度,通常情况只会被放到被保护者这一位置上。 但在她被卷入到完全未知的事件里,周围都是些不熟悉且说着她不理解的话的人,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坚持着提出自己关心的问题。 觉得她像一只不安的、需要庇护的小动物,才是最为片面的看法。 比鹿目圆高了一个头的虎杖悠仁却像是这场对话里较为弱势的一方,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什么具体的内容。 和看上去步步紧逼的气氛不同。 鹿目圆对虎杖悠仁所说的话与逼问完全不沾边,那是一种更柔软的,不会让人觉得被挟持的请求。 “假如会让虎杖同学为难的话,就请无视我说的那些话吧。……我只是不想被蒙在鼓里,浑浑噩噩地像个笨蛋那样,对一切一无所知而帮不上一点忙,反而成为了拖累到大家的那个人。” 虎杖悠仁:“……” 他左右扫视了好几眼,见没有人阻拦,无意识地绷紧了脊背。 虎杖悠仁将他了解到的现在的情况转述给鹿目圆,至于他不了解的部分,也坦然地告知不清楚。 只不过,说到“救济魔女”会出现的原因,和诞生的源头时,虎杖悠仁用力地捂着自己的嘴,摇摇头表示他就知道这么多。 自虎杖悠仁的身后,也瞬间在他把手重重地拍在自己脸上的后一秒出现了两只不同的手,把人直接往后一捞,让虎杖悠仁顿时失去平衡倒了下去。 一年级的三人包括虎杖悠仁自己在内,在确认没有说些不该说的,就放心地把注意力回归到鹿目圆身上。 也许是心中对结果已经提前有过猜测,鹿目圆并没有惊叫出声,这个认知让虎杖悠仁悄悄地吐了口气。 “如果我能帮上什么忙的话、我是说……”鹿目圆犹豫再三,小心翼翼地抬眼。 “丘比曾经和我说过,我有着可以改变世界的可能性。” 从鹿目圆口中听到“丘比”这个名字,在场除了晓美焰的所有人皆是反射性地精神立刻警觉起来,绷紧的弦随着鹿目圆的话音落下,也迟迟未松。 “这么说可能太不自量力了,又或许只是丘比夸张的说法,但是、但是!只要是我能够做到的事情,哪怕只是让事态变好一点点……” “没有那个必要。” 一道冷淡的声线横插到鹿目圆和虎杖悠仁的对话里。 鬼魅般的速度,没人看清晓美焰的动作,她就已经来到了鹿目圆的身前。 “不用想着去拯救谁,这种事情我会去做的。” 不同于在夏油杰面前,神谷银示可以自由地操控两个马甲做出相应的对话。 有五条悟在场的情况下,他更倾向于让“晓美焰”与“鹿目圆”这两个马甲的互动上情绪方面尽可能地减轻。 “六眼”,真是烦人啊。 “难道不记得我对你的劝告了吗?” 鹿目圆很快地摇摇头。 “我知道的,晓美同学的好意,不希望我变成、但是” “那就足够了。” 晓美焰制止了鹿目圆继续说下去的可能,她用可靠的理性口吻,承诺到。 “情况没有糟到那种地步,根本不需要你为此担心。” 夏油杰瞥了眼晓美焰,他们之前讨论如何对付“救济魔女”的时候,可没有研究出确切能保证可以对它造成伤害的对策。 那晓美焰现在是…… 五条悟脸上能有效阻隔别人窥探的眼罩,也让人无法从他的眼睛里泄出的情绪推测晓美焰话里的真假。 只能看见他单手插兜,正隔着段距离,面朝晓美焰与鹿目圆的方向,似乎在留意那边的对话。 又像是仅仅是在等待晓美焰回来继续他们关于“救济魔女”的讨论。 “我还是不太明白……”鹿目圆为难地低垂着眼睛,“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我又能帮到大家什么呢?” 比起得到答案,更像是对自己的询问,没指望着能得到答复的自言自语。 晓美焰背对着鹿目圆,披散着的黑直发在无风的环境下,只随着她的脚步而微斜摇晃出柔和的弧度。 “你就只作为‘鹿目圆’活下去就可以了。” “作为你自己,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 她不再停留,朝相反方向走去。 没有刻意抬高的声线很轻易地就在二人渐远的距离途中就消失了。 “那样的话,有人就会觉得非常幸福了。” …… 第111章 一百一十一个马甲 “……好的。” 鹿目圆脸上的神色逐渐黯淡下去,随着眼睛不知所措地左右轻移,有细碎的微光在其中闪烁。 即使对着晓美焰渐远的背影,也没忘记礼貌地用弱弱的气音做出回答。 而原本也在和高专众人站在一起的七海建人从集体里走出来,到鹿目圆身侧站定。 得到少女不解地仰头,眼中透着询问的意味。 “最近一段时间,必须要有人跟在你身边,防止意外。”七海建人没有迁就对方的身高特地俯身,就着这个高度,用稍显冷淡的口吻交代他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你想选择比较熟悉的虎杖他们也可以。”沉稳可靠的成年男性又给出了另一种选择。 没有明显的区别,都是要有人陪在鹿目圆左右,保护她的安全,但有可以辗转的选择,或许能让鹿目圆精神上不那么紧张。 七海建人没说的是,一年级新生们平均的实力水平距离达标还有一段空缺,如果让他们负责看顾鹿目圆,免不了要多些有必要却十分繁琐的麻烦步骤。 这些可能会有的不便不会影响到七海建人的许诺。 不考虑当事人心情的“保护”,和监管有什么区别? 限制少年人的自由这种事…… “不,不需要再麻烦虎杖同学他们了。” 鹿目圆果然拒绝了七海建人的提议,她像是不太好意思那样,抿着嘴腼腆笑笑,双手规矩地压在身前的裙摆上,朝他鞠了个躬,又仰起脸,向他扬起和煦的浅笑。 “那之后就辛苦七海先生了。” “走吧。” 七海建人假装没看见鹿目圆隐藏在温暖笑容下面努力隐藏的不适应,先一步走在鹿目圆的身前,为其引路。 成年人之间,最合适的社交距离告诉他,不应该戳破对方的脆弱或狼狈。 那只会在对方清醒过来以后,回忆起这段糟糕的记忆,后知后觉感到一阵难堪。 若无其事地无视,像是什么都没发现那样,再找机会留给对方独自整理情绪,对成年人而言才是一种距离适当的“体贴”。 七海建人在他的职场生活中深谙此道,并且淡然的性格让他很快接受、适应了这样的社交礼仪。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会尽我所能。” 眼前的少女不是成年人。 也不是他的同事或上司。 “我们都会。”留下一句简短的承诺,不止是单对鹿目圆一个人做出的。 神谷银示看着七海建人迈开脚步离开,和他落后一个身位的距离,正好能看到对方挺拔的背影。 七海建人把脱下来的外套搁在小臂内侧,贴身的淡黄衬衫在y形背带压出的浅淡褶皱就出现在神谷银示的视线里。 高专有防御结界,算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不假,却也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指针。 了解一点关于咒术界内情的有心人只需要稍微想想,就能推算出他们一旦找到了破局之法,会把重要的人或物藏在哪里。 有尚不清楚“救济魔女”针对全人类性的杀伤力有多强大,只是想要抓住丘比,得到许愿机会的人。 也就不乏那些想着趁混乱浑水摸鱼、乐于看到整个世界陷入到无序的永夜黑暗中的愉悦犯们。 以及对丘比保持着忌惮态度,又忍不住垂涎其能力的高层们。 虽然被五条悟与夏油杰两位特级联手提前警告敲打过一番,也保不齐会被贪欲冲昏头脑,按耐不住野心想对鹿目圆出手。 一切的情况都在表明,高专对于鹿目圆而言,并不算是一个合适的居所。 因此只有尚且不能在实战里灵活地熟练运用术式的一年级新生被留在了高专内。 在询问了当事人的意见以后,又决定了让七海建人成为暂时保护鹿目圆的人选。 他们要前往的目的地便是鹿目宅。 也就是…… 鹿目圆的家。 原本那个“鹿目圆”的家。 神谷银示也很好奇,在他跳跃时间以后,被留在当前时间节点的马甲,又会如何。 神谷银示现在感受不到和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 五条悟等人并没有反对鹿目圆想要回家的诉求,马甲们似乎没有在他的灵魂脱离后死亡。 神谷银示也在意识到这点,之后就分出精神派丘比去在鹿目圆家附近徘徊,果不其然看到了存活着的马甲。 为了完善丰富马甲存在的真实性,神谷银示给每个马甲,例如美树沙耶香、巴麻美以及佐仓杏子,都捏出了相应的家人。 这些都是不需要展现给“六眼”看到的暗角,只需要骗过世界意识,也因此,神谷银示没在这方面下太多的功夫。 至于马甲会受到排斥这点,在死后就不会再受到任何制约了。 神谷银示就是这样解决掉排斥反应产生的麻烦,同时还给两个马甲减轻了不被认同的阻力。 他也留下了个别马甲,比如展示给夏油杰看的美树沙耶香,和她的父母。 而鹿目圆的父母,被神谷银示拟订成事业心强的母亲,和…… “小圆,从学校回来了吗?” 一个身穿围裙,手持剪刀,正把种植的小番茄剪到篮子里的短发男性透过玻璃,看到了进门正在玄关位置的鹿目圆。 在透明的屏风后面也能看清来人,他却让身体往一边倾斜,在看清鹿目圆的身影以后温柔一笑。 “身后那位是……来家访的老师吗?” 选择成为家庭主夫的父亲。 鹿目知久。 神谷银示的意识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不同的时间节点中,没有用“束缚”将大脑改造成咒术师构造的普通人,后续又会有怎样的发展,他也不能完全确定。 结果,按照神谷银示向外展示出来的人设继续运转下去了吗? 神谷银示能感觉到,现在的他,可以对眼前的鹿目知久下达心理暗示,影响到他的行为,却没办法再像对待自己的马甲那样随心所欲,无所顾忌地操控。 七海建人顺着家访老师的身份,和鹿目知久聊了些关于鹿目圆在学校里的近况,把之前鹿目圆祓除咒灵的任务经过,美化成各科的成绩。 其中有部分是编造出来的,七海建人依然面不改色地说着,中间没有任何心虚的可疑停顿。 连在这方面,也是一个可靠的成年人。 “小圆,小圆……” 清亮稚嫩的声线被刻意压低,试图绕过在场另一位耳聪目明的咒术师,呼唤着鹿目圆。 神谷银示暗中指使着丘比,一步步接近鹿目圆。 轻巧的步伐像是踏入向上的阶梯,缓缓登顶,垂涎的注视着胜利凝结出的甜美果实。 “小圆,你想改变这一切吗?” …… 第112章 一百一十二个马甲 “虽然很难让人相信这一点……” 稚嫩明亮的嗓音缓缓地叫出了鹿目圆的名字:“小圆。” “如果是你的话,是具有改变这一切的能力的。” “甚至连颠覆这一切,也是可以做到的!” 毛茸茸的脑袋从布艺沙发的一角探出头来,那双像是血液凝固住的暗红色圆瞳出现在眼前,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映照着目光所及之处的少女。 “诶、丘比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迟疑地询问出声,又小心翼翼地左右打量一番,见丘比没有表现出想要在其他人面前现身的意图,惊的险些从跪坐在沙发上动作直接站起身的少女又缓缓坐下。 “还有……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七海建人在与鹿目知久交谈的空隙,不留痕迹地往鹿目圆的位置扫了一眼。 目光在瞥见一抹和沙发颜色略有不同的白色上微微停留,又不动声色地继续接上鹿目知久那边递过来的话题,顺着向下说下去。 七海建人注视着茶几上被鹿目知久放在他手边的果汁,没有动,微微颔首示意:“非常抱歉,我对橙汁有过敏的症状。” 鹿目知久微微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探过身拿起七海建人面前的杯子,站直身体,歉疚地表示:“是我该感到抱歉才对,没有考虑到这点。” “这是我自己的问题,请不用苛责自己。” “除了果汁,只有咖啡和温水了。”鹿目知久征询着七海建人的意见,同时测过身体,肢体语言表现出了随时可以折返,给七海建人换成别的的倾向。 事实上,家里还有不少的酒水,是妻子鹿目询子偶尔会喝来放松的。 不过,把酒拿上来给第一次上门的客人这种行为,怎么说也太失礼了。 七海建人低垂着眼,“不麻烦的话,帮我换成普通的水就好,谢谢。” “好的,请稍等一会儿。” 七海建人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目送鹿目知久的身影从客厅完全消失,前后他的脸上表情没有明显的起落,却和先前鹿目知久在场时能感受到细微的变化。 不再戴着用来遮光,实际上更经常被用作战斗时防止血液溅到的护目镜,和深邃的眼窝一同暴露在空气里的还有眼睛里透着距离感的冷淡神色。 他单手撑着沙发,借势站起身,将领带随意地翻折进外衣胸前位置的口袋里,让它不会因为剧烈的动作摆动,从而影响到本人的行动。 从抵达鹿目家,在鹿目圆背过身敲门的时候,七海建人就重新穿上了外套,在他起身的动作下,后腰位置上的衣摆凸起一处明显的轮廓。 随着七海建人起身,再到来到鹿目圆的身后,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丝毫的声响,悄无声息的像是某种猫科动物在狩猎时会有的本能天赋。 “真的吗?开玩笑的吧……” 听着鹿目圆的低声自语,七海建人靠近的速度慢了下来。 可很快,认为鹿目圆不会受到丘比的逻辑里的七海建人,又听到了少女犹豫的声线。 “像我这样的人,也能帮到大家的忙吗……” 丘比毫不迟疑的点头:“没错呢!” “可是,为什么呢?我是说,为什么我会拥有这份能力?” 虽然有听到五条悟对“晓美焰”的讨论,也知道鹿目圆的重要性,但事实上,七海建人并不清楚具体的情况,只隐隐有个猜测。 现在得到了丘比的亲口证实。 丘比:“按照现有的数据得出比较准确的信息来看,你所拥有的才能,是晓美焰不断地扭曲有关‘鹿目圆’的时间线导致的,术式的特性把你和她身上的因果相互纠缠在一起……” “……小焰?”鹿目圆不确定地问。 会在眼下从丘比的嘴里听到晓美焰的名字,对于鹿目圆来说肯定会觉得非常困惑。 七海建人想着。 从鹿目圆的角度来看,或许还会为晓美焰这个不算熟悉的朋友为什么会把她带到陌生的环境里感到不解。 丘比没有要解释的想法,它只是像被按照设定好程序的机器那样,一字一句地念着它所关心的事件:“也因此,在小圆你的身上,叠加出和晓美焰一样理论上不可能实现的庞大能量。” “假如是你的话,无论许下什么愿望,都是会实现的吧?”它身后的尾巴慢悠悠地摇晃两下,又猛地停下,“说不定连成为神明那样的存在也是有可能的。” 鹿目圆怔怔地重复:“神明,我吗?” “小圆,你想成为神吗?” 在七海建人想要上前打断丘比的蛊惑前,鹿目圆连着说了很多“不”,并把头摇的像是拨浪鼓一样,樱粉的中长发也随着甩动,打在脸侧。 “神明什么的,我并不想成为那样的存在。” 丘比耐心地问:“那你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吗?” 七海建人不出所料地听见鹿目圆想阻止“救济魔女”摧毁人类文明,让人类心中信念的火焰不会被绝望熄灭。 ……在他们告知了和丘比许愿以后会变成怎样可悲存在之后。 “完全没有问题哦!”丘比没有任何迟疑地回答道,流畅到仿佛早就预料到鹿目圆会这样说。 “以小圆你的资质,只需要一击,就可以消灭那只未来会导致全球性灾难的特级咒灵。” “真、真的吗?”鹿目圆有些急切地反复询问。 “真的哦!”丘比肯定的说道。 丘比盯着少女:“该说不愧是小圆吗?不管是尚未许愿的小圆,还是成为了‘救济魔女’的小圆,都有着惊人的才能呢。” “什么?” 鹿目圆迟缓地眨了下眼睛,发出破碎的气音,整个人愣在原地。 “在消灭了唯一的敌人以后,你也会变成比它更凶恶、也更强大的诅咒吧。” “……诶?”鹿目圆像是没听清一样,又像是只是单纯对丘比的话感到难以置信。 幸亏有七海建人即使扶住了她,才没让鹿目圆从沙发上跌落。 七海建人让少女重新坐稳,便身后扼住了丘比的脖颈,但这只生物像是感受不到那样,还在喋喋不休着。 “十二个小时。”丘比像是经过计算,给出了一个准确的时间。 鹿目圆还处在上一个话题里,回不过神。 “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也没办法理解你的话。”少女的嗓音抖颤着,像是看到了无害的兔子在眼前褪掉了伪装,张着獠牙面向着她。 丘比好脾气地为她解答:“根据数据分析,假如许下愿望的你变成诅咒的话,只需要十二个小时,就可以完全的摧毁这颗星球上的所有生命体。” …… “我很抱歉,七海先生。” 在一切以七海建人利落地把丘比扔出窗外为结尾,又找借口支开了鹿目知久,二人之间的气氛一度陷入沉默。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自己是个很普通的人,就算长大,恐怕也会像现在一样,起不到什么作用,也帮助不了任何人。” 少女用较为平和的口吻向在场的成年人诉说着心里话。 “假如我有能帮助到别人的能力,哪怕只是一点点,也会从中得到满足吧?” 鹿目圆低下头:“很抱歉,七海先生,我无视了你们的警告。” 为没有听从他们的劝告,而想要和丘比许愿而道歉。 七海建人:“……” 眼前的鹿目圆和七海建人接到烦人的前辈的电话,时不时能在五条悟描述里听到关于少女的形象有很大的差异性。 没有成为咒术师,会对鹿目圆的性格上有这么明显的区别吗? 或许就是如此。 她会为别人的痛苦而悲伤,且不会让自己无视求助的声音。 正是这样纤细敏感的情绪,才塑造出了可以感同身受别人体会到的伤痛。 七海建人看着低垂着的粉色脑袋,他移开了视线:“这种事情让大人去处理就好了。” “我知道了……” 听到鹿目圆的回复,七海建人仍不满意:“不,我的意思是。” 七海建人缓了口气。 “这个世界虽然像狗屎一样,还没糟糕到需要一个孩子去牺牲自己来拯救烂摊子。 ” “我希望你明白这一点,鹿目圆。” 七海建人眉心间锁紧的浅痕,和脸上惯常严肃的表情,让他周身经常环绕着冷淡的疏离感。 “珍惜自己的生命同样也是对自己的负责。” 生命不可以被价值衡量,用一个人的性命去换取一万人的存活,这样的狗屎选择就应该消失。 不管天平的那一边是一万人、百万人或是数亿人。 一旦失去了对生命的敬畏,人类文明的秩序也将分崩离析。 “……我明白了,七海先生。” 七海建人看着垂头丧气低下脑袋的少女,微不可查地放松些许。 他用指节抵着鼻梁捏了捏,免不了流露出几分倦怠。 短暂到如果不是时刻关注着七海建人,绝对会错过。 忧虑的情绪不该在鹿目圆的面前表现出来,或是任何一个后辈。 这不仅改变不了糟糕的现状,还会给他们增加压力。 神谷银示感受到头顶有被轻轻按压的触感,他一愣。 与其说是“按”,说是把手虚浮地搭在头发上更准确一些。 神谷银示几乎怀疑,连对方的手落在头上的重量,都仅仅是牵动到发丝带来的。 鹿目圆抬起头,眨着眼,看到一截结实的小臂,袖口被严谨地挽起。 七海建人没有收回按在她头上的手。 鼻梁两侧的红痕在七海建人像是常年不见光的肤色下格外显眼,本该是看起来会有些滑稽的一幕,也许是恰巧有光落在浅金色的短发上,给他镀了层庄重的氛围。 神谷银示遵循着“鹿目圆”的性格,没有躲开七海建人的手,接受了来自长者的安抚。 “好孩子。” …… 第113章 一百一十三个马甲 “抵达目标地点以后,按照先前拟订好的计划方案行动。” 晓美焰走在队伍的中间,对五条悟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暗藏着不含恶意的试探给出不含个人情绪的简洁回复。 她没有切换成方便战斗的形态,那枚感受到空气中浮动的高浓度咒力的水滴型宝石,被少女拿在手里,正自内向外闪烁着虚幻的微光。 灵魂宝石散发的光芒有一部分投映在距离最近的晓美焰脸上,虚幻的淡紫光晕为白皙到接近透明的肤色渡上一层不近人情的冷淡。 晓美焰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灵魂宝石光滑的表面,低垂着的眼睫也能让人注意到,她正在凝视着手中握着的灵魂宝石。 “术式之间产生的联系,让我和小圆的因果相互纠缠在了一起。” 五条悟挑眉,他罕见没有戴着眼罩,反而是鼻梁上横着一副在高专时期经常佩戴的墨镜,圆形镜片后面湛蓝的眼眸在纯白的睫翼眨动下时隐时现。 无死角的视线掠过晓美焰脸上淡然的神情,又赶在对方察觉前抽离。 究竟要经历多少次的逆转时间,才能达到能被他们看到的“救济魔女”的程度,又是以何种心情用称得上平淡的口吻说出。 那恐怕是只有晓美焰本人清楚,除她以外,再无旁人知晓的事情了。 这种情形更适合出现在电影的情节里,站在观众的角度旁观,在她们中发生的一切羁绊与记忆,都只存在不同时空的两人之间。 五条悟亳不怀疑,如果晓美焰不是咒术师,由她的执念所滋生出的咒灵恐怕也会是一个令人生畏的大家伙。 早就该知道的,对方事事在预料之中的从容和淡然,不过是一座暂时沉睡的活火山,掩盖在平静下的尽是尚未爆发前的假象。 现在能维持稳定,无非是还没有到达承受阈值的那个临界点。 真是……扭曲的诅咒啊。 五条悟在心里无声地感叹一句。 晓美焰收起灵魂宝石,不再把那枚仿佛被某种力量吸引,带有微弱的牵引力,朝着前方漂浮的灵魂宝石显露在人前。 “就像我们被因果相互缠绕,可以感知到对方的存在一样,只需要用我的咒力引导,就可以影响到她。” “……我会用自己的灵魂宝石去和她产生共鸣,最后,尽量将其封印。” 依照五条悟给出“六眼”所观察到的情报来看,已经确认“救济魔女”无法被用物理的方式祓除。 不如干脆放弃掉选择祓除它这一想法,不再在这条路上浪费珍贵的时间,在剩余时间里尽可能去寻找其他的出路。 由晓美焰给出的方案,无疑是他们目前看上去最可行的方法。 对于时间这一陌生的领域,会出现怎样的反应,他们只能被动地听从晓美焰的指示。 毕竟,“救济魔女”之所以会出现,和对方有着千丝万缕的紧密联系。 五条悟饶有兴趣地摩挲着光洁的下巴,似乎没有被严肃的气氛影响到,依然是那副对任何事轻松以对的从容态度。 “焰酱有多几成的把握呢?” 像是晓美焰第一次在他的学生面前现身,漫不经心却又隐含试探,想要摸清对方的来意与目的,在双方达成同一战线,暂时成为合作关系以后,五条悟也没有刻意去改变他的态度。 索性,晓美焰看上去并不在乎他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她。 就像她一贯表现出来的那样,一切和她想要达成的目的相驳的事物,都会被划分到无关紧要的位置上,自然也不会为之触动。 晓美焰在五条悟问出这个问题以后不加思考地给出答复:“没有。” 像是怕把话里的意思表达的不够清楚那样,晓美焰停住脚步,看向唇角挂着轻笑的五条悟。 连事态以一种所有人无法预料到的速度演变成接近无法挽回的地步,五条悟还能表现的像往常那样松弛,就算是“最强”,也很难在目前的情况下保持一贯的轻松。 五条悟遮在上半张脸上的眼罩,让旁人无法分辨出他的目光究竟落在哪里,但晓美焰确信,他现在也正在注视着她。 正是五条悟这份和实力匹配的心态,才让神谷银示在最开始把他定性成最可能扰乱他计划里的不稳定因素。 “我不能向你们做出任何形式上的保证。”晓美焰平静地向五条悟重复着在之前的讨论中就明确告知过他们的话。 哪怕晓美焰可以凭借二者之间的联系牵制它,又真的能与只需要几天时间就可以毁掉所有人类文明、史无前例强大特级咒灵“救济魔女”抗衡吗? 一切都是未知数。 可以显而易见的是,希望渺茫。 晓美焰将目光瞥向远方,那是“救济魔女”经过的方向。 “你们没有办法接受这点也是正常的,想现在就退出,也不会受到谁的谴责。” “……当然,我还会按照约定,尽我所能阻止人类文明的毁灭。” 她一个人。 读出晓美焰话中潜意思的五条悟像是没听出来那样,唇角上扬出明朗的弧度:“嗨~嗨~” “凡事尽力就好,焰酱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呦!”五条悟单手插在裤袋里,和晓美焰错过身。 假装听不出晓美焰想要中止合作的意图,不止是因为对方是唯一有关“时间”方面的咒术师。 还有另外一层因素是,丘比觊觎着小圆身上的能量的同时,也不能忘记它曾经也试图用其他少女的死来试探晓美焰。 一旦晓美焰这边出现了差池,到时整个人类种族要面对的,就不单单是“救济魔女”了…… 思来想去,还是放在眼皮底下最稳妥。 不过,看上去要先处理一下眼前的家伙啊。 “这是高专内部的团建哦,没有收到邀请不请自来可不会受到欢迎。” 五条悟慢悠悠地把目光朝向转到前方,在他还没出声点破的时间里,已经有零散的咒术师注意到夏油杰防备的手势,纷纷警觉起来。 来人上身穿着简单的纯黑紧身短袖,顺直的短发下,在阴影里依然溢着危险光芒的暗绿瞳色微微闪烁着。 会被注意到,或许应该说是对方根本没有想过有要躲藏的意识。 光是堂而皇之的站在那处,充斥着力量感的健硕体型,就给人一种正直面着热带雨林里成年黑豹,那股如影随形,被迫感受到死亡逼近的压迫感。 锐利警醒的目光随着那双像是被打磨过的翡翠瞳仁闪动着意味不明的神色,像是在观察,又像是审视。 “伏黑甚尔。”五条悟故作惊讶的虚假声线和他眼罩下毫无波澜的表情形成撕裂般的对比。 伏黑甚尔无视了五条悟,以及在场包括特级在内的所有咒术师们。 只身面对人数众多的、且在此之中有结下仇怨的小鬼,伏黑甚尔只是将犹如实质般的视线直直地看向晓美焰,目光在少女的脸上短暂停留,又不感兴趣地移开目光。 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伏黑甚尔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神谷银示并不清楚,也摸不准男人的目的。 神谷银示并不担心发生意外,甚至还有精力发散思维想着对方是不是接了谁的委托,来在这场混乱里再添一脚。 有人会替“晓美焰”去问清伏黑甚尔的来意的。 “啊,让我想想……” 被不认识的“无名小卒”提问,伏黑甚尔脸上是任谁都能看出来的敷衍。 他用散漫又惹人火大的挑衅目光慢悠悠地将在场的人统统打量了一番,缓缓吐出剩下的话。 “找人。” …… 第114章 一百一十四个马甲 说是找人,在场任何人都不觉得对方的来意会这么单纯。 做出了潜入高专,杀死了天内理子后又成功重创五条悟,险些将其致死的缜密计划。 又在此后整个人仿佛凭空蒸发般,彻底地从咒术界的视线中销声匿迹。 伏黑甚尔会在眼下这么敏感的时期出现,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这其中是否有着他们不知道的关联。 毕竟对方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个与五条悟对战,且一度占据着绝对优势,最后全身而退的人。 给五条悟留下了目前的人生经历里,最广为人知的败绩,至今没有抹除。 虽说五条悟已经成为了公认意义上的“最强”,几乎不可能再有咒术师能够击败他。 在伏黑甚尔没有故意隐蔽自己存在感的前提下,对方就这么称得上大摇大摆出现在他们眼前,依旧没人能在第一时间发觉对方的现身。 意识到这一点,背后涌现出悚然的惊骇几乎瞬间就激起了每个咒术师的危机感,尚且清醒的理智压制住了想要反击的本能,只默不作声地静等着事态的发展。 他们的警惕与顾虑并不是多余的。 在对方从整个咒术界悄无声息蒸发的这段时间里,伏黑甚尔看上去也没有懈怠体术上的打磨。 天与咒缚的体质注定他在咒术师的视角中更接近于和周围景物融为一体的低存在感,加上男人有意地收敛起自身的气息,使得他的存在感无限趋于透明。 “天与暴君”这个本该随着时间而褪色的头衔,反而在男人真正出现在人前的时候,凭借自身给人带来的威慑力,又重新更正为对他实力更准确的评估。 伏黑甚尔变得更强,作为他曾经的对手也并非止步不前,尤其是五条悟,面对在高专阶段一度把他逼进绝路的“敌人”,他显得放松且无所谓。 轻松的姿态完全没把伏黑甚尔放在眼里,二者之间的气氛也和剑拔弩张不沾边。 “找人?”五条悟端着下巴,拖长声音,故作思考了一会儿。 “我猜你来错地方了哦,惠这会儿,估计还待在高专里吧~” 五条悟倒是没有骗伏黑甚尔的理由,在他们出发之前,就把一年级的新生安置在高专的结界范围内。 夏油杰双眼微敛,漫不经心地整理着宽大的袖口,不紧不慢地开口接上五条悟的话音:“难道说,禅院先生终于在十几年后的今天,后知后觉想散发一下自己那瘠薄的父爱了吗?” 狭长的眼型瞥向伏黑甚尔,继续恍如无意地叫着对方早就已经弃用的姓氏。 “但惠现在是悟名义下的家人,一个从来没有出席过他人生任何事件里的‘父亲’,在之后的时间里永远缺席,想必也不是一件多么难以接受的消息。” “相信伏黑同学会在逐渐成长中,理解并释然这一点的。” “你认为呢,禅院先生?” 夏油杰嘴角牵动,笑意却很浅淡,眼底是如一尊佛像般的无悲无喜,那点微末的悲悯意味,不过是工匠在雕刻时为其增添上的神态。 相比较起夏油杰,伏黑甚尔在外貌方面没有显著的变化。 在夏油杰的身上却发生了翻天覆地般的改变。 褪去青涩却又代表着生机的朝气,从现在的夏油杰身上看不出高专时期他和五条悟如出一辙的狂妄气质,仿佛少年意气都在时间的推移、磨砺下褪去。 像是酒液需要经过沉淀,夏油杰也在某一天突然收敛起了曾经不可一世的嚣张姿态。 情绪变得内敛,不代表傲气就会自此彻底消失。 对待普通人和咒术界高层的厌恶程度,从未想过有要遮掩的意图。 “惠?” 伏黑甚尔散漫地抬了下眼皮,又很快恢复原状,像是听到了陌生人的名字那样。 不在意的态度让夏油杰先前的嘲讽彻底失去了原本的杀伤性。 “作为父亲还真是失格啊。” 五条悟语气里没有多少恶意,只是客观地平铺直述,随后向视线朝他看过来的伏黑甚尔说。 “如你所见,这里看上去并没有你想找到的人啊。” 五条悟意有所指地顺势拿手隔空点了点在场所有人,最后他的食指落在了自己的下巴上,另一只手摘掉了眼罩,将那双透彻明亮的蔚蓝眼眸坦露在空气下。 “还是说,你特地赶过来,其实是为了想让我报当年的偷袭之仇?” 五条悟说着,还像那么一回事低开始活动筋骨,舒展着身体,似乎提前做好了随时打上一场的准备工作。 “呜啊!真是太感谢你了,你简直不能想象这对我有多么的重要。”身高傲人的成年男性用双手陶醉地捧着脸,整个人荡漾成了波浪线。 伏黑甚尔不在意来自谁的讥讽或是冷嘲,这些对他造成不了任何影响的言语,就像一阵微弱的风,不等吹到身边,就散去了。 他先是看清晓美焰的长相,细细在心中比对一番,又将对面所有人的面容收入眼底,半阖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起来你们遇到棘手的难题了啊。” 听上去像是对他们目前处境的幸灾乐祸,事实也的确如此。 “要合作吗?”男人像是随口一问,而不在乎得到的回复。 五条悟像是完全没有对伏黑甚尔的提议感到意外:“在这种危难时刻趁火打劫,真不道德。” 接收到夏油杰的眼色,五条悟只摆手:“没关系没关系~” “像这样赌场失意的中年男人,最容易被钱收买了。” 夏油杰深深凝视五条悟一眼,算是妥协了伏黑甚尔的暂时加入。 夏油杰清楚的明白,丘比才是诱使这一切发生的导火索。 即使没有伏黑甚尔,也会有其他人来充当丘比手下的棋子,来推动棋局的变化。 但在他心里,仍然无法摆脱对伏黑甚尔的嫌隙。 或许对方是出于无心之举,促成了巴麻美在美树沙耶香面前死亡的一幕。 伏黑甚尔受雇于盘星教,暗杀天内理子的计划却是实打实的。 始终是他心中无法拔去的一根刺,大敌当前,他们又不能放弃任何一个强大的助力。 夏油杰步调不紧不慢,目光从伏黑甚尔背后扫过,紧密贴在背肌轮廓上的纯黑布料紧绷一瞬,又放松下来。 以天与咒缚的敏锐程度,不可能感受不到他的视线。 正好是夏油杰想传递给他的意思。 我正在盯着你。 …… 他们根本不需要特地去追踪“救济魔女”的去向,只要一路顺着仿佛被史无前例的强大龙卷风袭击过的建筑。 就能找到“她”。 沿途到处能看到当灾难降临,最先受到毁坏的痕迹。 有茫然到失语,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普通人,正怔愣地看着眼前已经变成一片废墟的住址。 到处是四散零落的建筑残骸、碎石。 有被父母紧紧抱在怀里的孩子,比起脸上蹭上的灰土,格外澄澈、黑白分明的眼里清楚地映照出造成了这一切的元凶。 光是注视着“她”那看不见全貌的身影,就从心底升起一阵无力感。 “……怪物。”有破碎的音调从干裂的唇间吐出。 悲伤、愤怒、懊恼、郁闷…… 负面情绪不受控制地溢出,诅咒诞生的速度被变故人为地加速,并且恐慌经过传播不断扩大。 浓郁的咒力遮天蔽日般盘旋在空中,像是无法被驱散的乌云。 从厚重的云层中酝酿翻涌后落下的不是无害的雨水,而是密集到一个接一个的“灾难”。 …… 第115章 一百一十五个马甲 这不是从别人口中了解到的数天内就会瓦解人类文明的极恶诅咒,也并非是刻板地存在于计划里需要消灭掉的目标。 但凡有人能直观地亲眼目睹到这一幕,绝不会再心存侥幸,认为有能从“她”手下博得存活下来的生机。 当“救济魔女”真正意义上降临到所有人的眼前,光是面对那具高大又带有如少女般的纤细身形,就令人心底浮现出无法抑制恐惧,只剩下唯一一个绝对不可能战胜对方的念头。 遍地的废墟与建筑残骸,在数个小时之前还是繁华地段的居民区。 最为恐怖的是,对方会一直按照这个速度,接连摧毁后面的城市、村落,最后乃至其他的国家…… 这样一个不知疲倦、不需要进食且认知里只有破坏这一念头的怪物,绝对要在造成更多损失之前,阻止“她”再继续下去。 但首先,还有比循着对方沿途造成的破坏痕迹追上它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在这种程度的战斗里,评级一级以下的咒术师基本起不到多大的作用,人数再多也不会改变战局。 他们在计划里被分配到的主要工作,是协同警方疏散人群途中,防止普通人滋生的负面情绪,再反哺给“救济魔女”,成为壮大它的养料。 以及要祓除那些可能会引起民众更深层次恐慌的咒灵,避免频繁诞生其他特级咒灵,导致情况陷入及其不利他们的恶性循环。 在曾经就有能被普通人可视的诅咒出现事件发生,并且引起了小规模的关注度,现阶段再看见“救济魔女”这一无法被用常理解释的现象,势必会有人将二者联系到一起。 届时“咒灵”这一被咒术界封锁垄断的存在的消息一旦被确认属实,已经能够想象出会造成多大的轰动,尤其在大部分的网络尚未遭到破坏的当下。 浅显预计,有关“诅咒”的讨论会全天标红,且很长一段时间内热度都会保持居高不下。 对未知的恐慌会逐渐在讨论中演变、发酵,直至到达一个高潮似的顶峰,打破平静下的蠢蠢欲动,最后在网络上如同病毒般迅速传播开来。 无论是自视甚高的咒术界高层,亦或是国家官方,对这种发展趋势也只能束手无策。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减少民众受到来自诅咒造成的伤害,来削弱负面情绪的增长。 虽然这种自救在“救济魔女”的破坏速度下无异于杯水车薪,也不能停止一刻。 属于高专的大部队里,不断有咒术师从集体中脱离,分散到人群密集的地点,对干预着现场的情况,不让事态往更恶劣的一方倾斜。 夏油杰的目光短暂地从离开的咒术师身上掠过,没被这些已经在先前就提前商量过的步骤上多做关注。 他注视着前方那道高大凝实的身影,稍微眯起眼。 心中除却生物对无法战胜之物的本能轻颤,还迅速掠过一丝深思。 夏油杰手里捏着一枚微凉的咒灵玉,漆黑的球体被指尖摩挲着,这是只在中途遇到的即将诞生的特级咒胎,被他随手收服,却没有立刻吞下,只放在手中把玩。 不知道夏油杰在心中经过了几番思量,最后开口主动提出,可以用他的咒灵操术来尝试降伏“救济魔女”,像之前那些被他收为己用的诅咒一样。 夏油杰说的很慢,像是他自己也不能确定这个提议是否会起到作用:“用领域展开和‘束缚’去扩大术式的强度,或许……” “那样的话,是完全行不通的。” 还没等夏油杰把话完整说完,就被人果断地打断话音。 夏油杰微怔抬眼,看向声音来源,晓美焰却没有分给他视线,因此他只能看见少女的侧脸。 对方没有要停下专门和夏油杰交谈的意思,顺直的长发随着她走动而从脸侧拂过,在他怔愣的期间,少女迈步和夏油杰错身经过。 只留下平静到接近冷淡的嗓音回答他: “除非是强大到能覆盖到全球的领域,又或者是能直接干预到因果,否则只是白白送死罢了。” “没人可以去控制、去支配她。” 犀利的言语彻底打消掉了夏油杰想要展开领域试图和“救济魔女”对抗的心思。 夏油杰也深知这个念头的不可行,不说他至今如此也没能领悟到那个在咒术师中也只有寥寥数人能触碰到的至高境界的边缘。 如果第一次强行展开领域,要面对的就是这种灭世级别的咒灵,未免有些太不实际。 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只为了对抗“救济魔女”而随意对待自己的性命。 夏油杰只是对晓美焰拒绝他的提议时的果断感到意外。 是预见到了注定会失败的结果,还是…… 不等往下深想,夏油杰就主动否定了那个可能性。 从对方表现出来的性格,不像是会在意“鹿目圆”以外人安危的类型,从头到尾都是作为一个清醒且冷漠的旁观者对一切置身事外。 不参与任何事件,连偶尔出现在人前来制止事态继续往恶劣演变的举动,也是处于怀揣着某种目的性而为。 明眼人能看的出来,眼下晓美焰会站出来同意他们提出的联盟,更多看重的是有人能保护鹿目圆。 五条悟也是看出这一点优势,接机将少女拉到了高专的阵营这一方。 夏油杰有时甚至会升起,对方完全是为了能让鹿目圆生活在一个更安全的环境里,才会放弃一贯的单打独斗,答应暂时和他们一起行动的荒谬念头。 按理说,晓美焰甚至不需要冒这么大的风险,让自己去直面对上“救济魔女”的。 从对晓美焰的性格侧写,对方不会让自己陷入会危及生命的境地。 至于原因,他已经知晓了。 一旦晓美焰死亡,就无法再施展术式,将一切拨回到从前,来阻止不希望再次上演的局面发生。 听上去在晓美焰心中排序的重要性,术式甚至要排在她的意志前。 这就是夏油杰没有理清的一点,晓美焰完全可以再次重新逆转时间,见到平安的鹿目圆也好,不需要再与由想拯救的少女堕成的特级咒灵对峙也罢。 ……只要能够面对逃避的后果。 丘比清亮的嗓音自记忆里传出,对方曾说过的概念再次从夏油杰脑海浮现。 以晓美焰为中心向外延伸的平行世界吗? 夏油杰略带凝重的深思神态,几经辗转,被暗处的人收入眼底。 “……” 不起眼的长相和灰扑扑的气质,让男人如水般自然地融入并隐藏在普通人之间。 即使和咒术界的一行人距离远到在视线里只剩下蚂蚁大的几个小黑点,他依然谨慎行事,连目光都没有落在任何一人身上。 对方是五条悟和伏黑甚尔的话,那这些小心谨慎就都是值得的。 “六眼”的棘手程度,始终震慑着他想要接近的念头。 更何况眼下咒术师的队伍中,还中途加入了伏黑甚尔,用全部咒力换取到人类身体素质极限的天与咒缚,对战局的把控分析和感知周围的气息动向,都像是野兽般敏锐。 从一开始,他就没把目标定在五条悟或伏黑甚尔中的任意一人身上。 收在袖中的手里摩挲着一个形状不规则的小物件。 男人克制又忍耐地抵着牙,像是饥肠辘辘,连腹腔都塌陷干瘪下去,依然不紧不慢围堵切断猎物身后逃跑路线的大型猎食者。 这明显不是最理想的时机。 也是最方便有人趁着混乱,浑水摸鱼的机会。 …… 第116章 一百一十六个马甲 “唔嗯……” 五条悟用手撑着下巴,微扬着脸,呈眺望状注视着眼前的景象。 “这样的小圆看起来很有威慑力啊。” 能将一切事物崩解、粉碎…… 任何人类站在“她”的面前,只能感受到自身如尘埃般的渺小。 虽然五条悟为由鹿目圆化为的特级咒灵赋予了“救济魔女”这个名字,很少听见有人这样去称呼它。 没有统一过口径,又像是某种心照不宣,用“她”代称掉了那个极具非人感的称呼。 五条悟随意地舒展了下双手,让指节接连发出清脆的骨响。 与其他人一副严阵以待的凝重神态不同,甚至五条悟脸上还挂着和往常无二的自信笑容。 只是仔细看去,笑意的弧度收敛了几分,让其中真切的意味淡了些许,只留下一抹不容易被解析出的平和。 “现在到了老师查验学习结果的时候咯!” 一发“茈”瞬间顺着五条悟的意念发射出去,足以扭曲周围空气的恐怖咒力朝着“救济魔女”而去,残存的破坏力在地面上留出一道深刻的沟壑。 这只是个不痛不痒的试探。 杀伤性最强的一击,可以直接让诅咒气化的强横咒力,在接触到“救济魔女”的那一刻,就像是一滴水落到了湖泊中无声无息,没有在平静的湖面上掀起剧烈的波澜。 激荡起水波一样的纹路,就无害地融入了对方的皮肤中,没有对“她”造成明显的伤害。 五条悟在“茈”还没接触到对方的空隙,继续不间断地释放强消耗的术式,叠加起来能将整个高专夷平的猛烈攻击。 结果和先前一样,五条悟的攻击没能在“救济魔女”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迹。 轰…… 一声延迟的巨响从耳边爆炸开。 一道带着电弧的紫色光束从“救济魔女”身体的另一端显现,瞬间击穿了对面的楼层,坚固的墙面在这一击下化为齑粉与碎屑,建筑轰然从中间倒塌。 接二连三地又有几道出自五条悟之手的大范围杀伤性攻击从“救济魔女”的身上反射回来。 五条悟对这个局面没有升起丝毫意外,“六眼”从咒力的构成看出来的这一结果不会改变。 无法从物理层面上祓除掉它。 五条悟之所以出手,与其说想要对其造成什么显著的伤害,更应该被成为一种测试。 就算是无敌的存在,在表现方式上也会有不同的差异性。 经过看起来很冲动的进攻,五条悟已经大致摸清了对方的底细。 任何攻击都会被对方无效化,受到攻击时“救济魔女”的躯体会变为无法被击中的虚影,而在破坏期间,又能自由切换到实体的状态。 最为棘手的是,这两者之间完全可以叠加同一期间存在。 根本是无解的局面。 对方没有表现出被五条悟的举动所激怒,或者说,只是按照原本对任何人的无视态度,心无旁骛地向前行进着。 仿佛只循着心中唯一的念头运作、支配。 五条悟在试探过后就停止了攻击,用“苍”来进行瞬间移动,不远不近地在“救济魔女”周围附近徘徊,始终没有和它拉开太远的距离。 特别留意避开了对方行进的方向,凡事在它朝向的事物都注定会被凐灭。 五条悟可没有要用无限去挑战概念上的术式的念头。 “啊哈,让我想想……”抑扬顿挫的语调,又在尾音转变成上扬。 深浅不一的浑浊蓝色遍布在皮肤各处,身上纵横交错着缝合的痕迹,中长发凌乱且随意地披散在背后。 在“男人”脸上的笑容被看清后,浑身充溢着的非人感再也压抑不住。 “那个是……小圆吗?”它用食指抵着下巴,从唇齿间吐出能激起一阵鸡皮疙瘩的微妙语调。 “我记得她。” 特级咒灵说着,脸上浮现出可以被称为怀念的笑容,一字一句极轻的话语又带着莫名的韵味。 仿佛是在人心上一下下敲击。 “我记得她的灵魂。” 夏油杰放出了被他收服的真人,听着对方口中溢出无意义的感叹声。 那只狡猾的、具有自主思考能力且和孕育诞生了它的人类在卑劣方面有着极高的相似度。 虽然被咒灵操术控制,真人依然保留着原本的性格和记忆。 “那是多么耀眼,多么目眩的美色……” 真人热切的语气又在某一个顶点迅速下落,变得乏味无趣。 连脸上刻意生动的表情也立刻垮了下来,真人鼓着脸:“完全被污染成没意思的东西了啊。” 真人半真半假地抱怨着,似乎忘记了它自己才是那个导致这一切的元凶。 夏油杰情绪上没被真人的话带起任何的波动,会放出对方,是想尝试能否能对救济魔女使用“无为转变”。 驱使着对方去靠近“救济魔女”,让其触碰直接触碰对方,试图直接从灵魂层次改变它的性质。 真人无法违背夏油杰下达的命令,它也没有要反抗的意图,乖顺地听从夏油杰的指示,抬手去触摸“救济魔女”的本体,同时发动了术式。 从和“救济魔女”接触到的地方,淤泥一样的污浊瞬间爬上了真人的手臂,并且迅速往上蔓延。 感知到那股和寻常咒力与众不同的侵略气息,真人几乎是按照本能的反应力,以掌为刀,干脆利落地切断了自己的手臂。 夏油杰没对这样的现象做出反应,他全部的心神都在留意不远处的异常动静。 “啊,漏壶它们的气息,越来越接近了。”真人捂着暂时还没再生出的手臂断面,眯着异色的眼瞳,朝着相同的方向看去。 夏油杰眉心因拧紧而浮现出浅痕。 他不明白,为什么先前交手过的特级咒灵们会在这个时间段集体出现。 术式上的克制,天生让夏油杰在和咒灵的对战里占据着优势。 并且五条悟和其他咒术师也在场,对人类阵营发动进攻也不应该挑在这个时机。 夏油杰侧身躲过向着面门而来的炙热拳头,接近沸腾的温度让他不喜的压低眉眼。 带着力道下压的手掌按向了漏壶的头颅,术式发动的瞬间,特级咒灵脸上那只硕大的独眼随着主人精神上的抗拒上翻着,但在绝对的压制下,一切都只是徒劳。 夏油杰无视对方口中念叨着的扭曲的话,将漏壶变为了咒灵玉的形态,不仅没有放下警惕,反而心中提防更甚,小心地应对着看到同伴被轻易收服而气势暴涨的花御。 一切都透露着异常,幕后之人究竟是谁,又是为了什么目的让这些诅咒送到他面前,做出这种无异于送死的举动。 一个又一个的疑点占据着夏油杰的心神,在他即将制服花御之时,一道尖细的破空声传来。 夏油杰从物件被抛出划破空气产生的声响里瞬间分析出较为明显的信息。 体积很小,结构松散,不排除是某种咒具的可能性。 终于来了吗? 夏油杰心中一凌,转身看去,一个磨损氧化到看不出具体是什么的东西朝着他的面门而来。 身体里的战斗本能让夏油杰反手用有隔绝咒力作用的咒具格挡下,二者相接,脆弱的一方立刻被锋利的刃身震碎,随着劈砍的力道,四分五裂飞了出去。 那个是…… 夏油杰终于有多余的心神去留意偷袭他的暗器,几经辨认,得出一个不可能的答案。 发卡? 敏捷的思绪在意识到那枚发卡是属于谁的东西以后,像是突然卡壳了一样,连反击的动作都迟缓下来。 沙耶香的发卡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 时间流动的速度仿佛都被人为放慢,夏油杰能感知到自己每一次眨眼。 “……杰!” 五条悟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一样,竭力的喊声划破了混沌的思维。 夏油杰眼前出现了遮盖住他所有视野范围内的刺眼光束,并且伴随着灼热的温度,离他越来越近。 在这样险要的时刻,一时失去冷静的夏油杰只来得及放出几只防御力最强的咒灵,遮挡在自己身前,希望能减缓接下来会受到的冲击。 就在意识到自己成为了幕后之人暂定的目标,夏油杰立刻想清楚了对方真正要针对的人。 他扭过头,挣扎着看向五条悟。 夏油杰坚信挚友能看出他只是诱人上钩的饵料,不可能掉入敌人的陷阱里。 “唔、” 夏油杰闷哼一声,在正面承受了这一击后,半个身体被轰得凐灭,臂膀直接气化。 与此同时,一个类似骰子,每一面都有眼睛的咒印纹路的正方体,正正好好扔在了五条悟的脚下。 …… 第117章 一百一十七个马甲 “七海先生……?” 双手抱着抱枕,倚靠在沙发角落看电视的少女在七海建人走近就立刻扭过头。 七海建人维持着收起手机的动作,不急不缓地“嗯”了声。 他能看出,鹿目圆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打开的电视上,而是一直留意着他那边的情况。 即使回到家里,这样一个天然会让人感到安心的“领地”里,身边有亲人陪伴,也没有减缓少女的不安。 总是蜷缩在角落的身影,和鹿目知久对话时脸上不自然的勉强笑容,都在说明,鹿目圆在小心翼翼地扮演着“鹿目圆”。 七海建人不意外,鹿目圆敏感纤细的内心注定她会更注重常人或许会直接忽略的细节,这份强大的共情能力通常会带给人更深的压力和负担。 虽然都是作为“鹿目圆”这一个体存在,也不可能把两个人当做同一个人来对待。 鹿目圆或许也是这样想的。 清楚自己并不是鹿目知久期盼等待着的“女儿”,不能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份来自亲人的关爱。 这样的情况要是发生在平时,七海建人会尽到一个年长者引导后辈的义务,去开解正处于迷茫期的少年。 但眼下的情况由不得他在这种事上多做停留,甚至连最后的嘱咐也在紧迫的时间变得无比匆促。 “小圆,我有事要和你说。” 鹿目圆不解地歪头:“是?” 七海建人抬手将那副无镜腿的眼镜重新佩戴,卡在深邃的眼眶上。 不同寻常的严肃气氛也让鹿目圆情不自觉地紧张起来,用略有局促的眼神看向他。 像是某种小心翼翼靠近,时不时抬头确认观察周围情况的食草动物。 没有任何的杀伤性,因此连警惕都显得十分无害。 “我接到了高层的电话。” 与鹿目圆努力试图理解而睁大的双眼对视,七海建人尽可能用简洁的话去向少女说清整件事情的头尾。 “那边的战况并不明朗,赶到‘救济魔女’附近的时候遇到了陌生的势力也在现场,对方向他们主动发起了攻击,据传回来最新的情报,五条悟已经被封印在咒具之中,暂时没有能破开的方法。” 鹿目圆嗫嚅着,不可置信地:“欸、什么……五条先生那么强大的人,怎么会……” 七海建人没有率先去安抚少女的情绪,而是继续用平稳的声线,转述着他目前了解到的事态:“包括同行的另一位特级咒术师也受到了重创,目前下落不明,现场没有更多的消息传回来。” 接连失去了两位特级咒术师,方寸大乱暂且不提,不止是双方对彼此了解程度的差距,更有气势上被强硬压制之下显出颓态的萎靡。 在所有人心目中几乎代表着“无敌”的五条悟被人封印,终于惊动了那些自视甚高的高层们,他们慌不择路地召集御三家和两所高专里的生源,派出人手去奔赴现场剿灭幕后之人。 作为一级咒术师的七海建人也免不了身在其列,先前七海建人的立场属于五条派系,五条悟被封印的当下,这些隐性规则立刻被瓦解,七海建人也不得不听从高层的委派。 “现在我必须和其他咒术师一起,前往现场去确认情况。” 鹿目圆犹豫着,湿润着的眼眸睁着看向七海建人,明显是想要说些什么,又始终没有开口。 七海建人便主动回答了鹿目圆没有问出口的问题: “会有危险,但我必须要过去。” “这是我身为成年人的责任。” 一定是情况十分紧要,才会把他紧急召回。 不同于觊觎鹿目圆身上的价值,七海建人能感受到那群带着腐朽死亡气息的上位者们,都被事发突然的意外感到惊骇。 不出意外,连一年级的新生们恐怕也会临时接到来自高层的通知。 七海建人不介意告诉鹿目圆这些,甚至其中有些对她这个年龄来说可能还不理解的概念。 他希望后辈能生活在真实里,而不是善意的欺骗。 假如可以的话,七海建人更希望他们不用经受这么残酷的现状,来获得快速的成长。 七海建人会放心地把情况如实的告诉给眼前的女孩,还有一层原因在,他知道,那孩子不会阻拦他的。 关乎着是否能阻止伤亡人数继续扩大,即使心中再担忧,也不会提出一些无理的要求。 哪怕是希望他不会受到伤害的“留下来”的请求,也是没办法说出口的。 “保护好自己,小圆。” 在嘱咐过少女一旦察觉到异常,就立刻拉着爸爸妈妈往“救济魔女”的反方向跑以后,七海建人离开了。 鹿目知久送这位急匆匆的老师直到门外,他瞥向远方空中的那道凝实的虚影,目露担忧。 反复确认七海建人真的要执意往那个方向走,得到了对方肯定的答案。 劝阻无效,鹿目知久和气地笑笑,又不放心地叮嘱几句才转身回到家中。 “在今天上午,各地纷纷出现被未知生物袭击的现象……” “空中浮现出人影……” “近期请减少出行频率,居家办公……” 鹿目知久瞟了一眼正在播报新闻的电视,拿起遥控器,关掉了听着就会让人升起无力的焦躁感的新闻。 而看上去聚精会神看着电视的鹿目圆却没有任何反应,鹿目知久坐在女儿身边,沙发上因男人体重而塌陷下去的感觉让鹿目圆慢吞吞地转过头。 “小圆,怎么了吗?” 神谷银示重新往一边扭过头,看向在七海建人离开以后,就被他再次放出的洁白生物。 心不在焉地回应着鹿目知久的话:“不,爸爸,我没事。” 眼里充斥的忧虑和犹豫瞒不过男人的眼睛,但作为父亲,鹿目知久只是以平等的角度询问:“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吗,愿不愿意对着我倾诉呢?” 鹿目圆摇摇头。 “我很好,只是有点担心外面的情况……抱歉,让您担心了。” “如果你想要找人谈谈心,聊一聊的话,或许有比我更适合的人选。”镜片后鹿目知久的眼睛柔和地弯起,带着平静的包容。 很快,神谷银示就知道鹿目知久话中的“人”指的是谁了。 在神谷银示操纵着鹿目圆,让她和丘比相互无言,沉默对坐半个小时左右,少女突然站起身,往玄关处走去。 外面的天气随着时间推进愈发恶劣,鹿目知久去将房屋里所有的窗户关上,没有注意到鹿目圆的动作。 鹿目圆顺利地来到门前,伸手把门打开。 “小圆?” 一位有着利落短发的职场女性站在门外,她正略有意外地看着鹿目圆,很自然地走进屋里,把外套递给了女孩。 鹿目圆呆呆地接过衣服,把它挂在衣帽架上。 “新闻上说的像是马上就要末日了,结果只能请下来一周的假期……” 没有听到跟上来的声音,鹿目询子回过头:“小圆?” 鹿目圆低着头,双手随主人复杂的心绪一样攥在一起。 直到在鹿目询子再次转过身以后,不会和对方目光相接,少女才用微弱、却又能让玄关位置的两人都能听见的音量说道。 “……妈妈,我想要出门。” 鹿目询子弯腰脱下高跟鞋的动作一顿。 鹿目询子脸上放松的表情从用目光确认过女儿是认真想这么做以后消失了。 “小圆,你应该也知道,外面现在很危险。” 鹿目圆点头,不再怯懦地不敢和鹿目询子直视:“我知道的。” “必须要现在出去吗,或者可以请求警察来帮忙。”鹿目询子提出其他的解决方法。 “不、这恐怕是连警察也没办法帮上的忙。” 鹿目询子沉默一会儿,问:“……非去不可吗?” “嗯。”鹿目圆极轻地应了一声。 鹿目询子上前两步,抓住鹿目圆的双手,追问:“那你能保证要做的事情不会让自己陷入到危险的情况里、也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吗?” 鹿目圆:“……” 少女的闭口不答和背后的神谷银示有一定的关联。 为了塑造出“鹿目圆”会为他人牺牲的高尚品格,神谷银示设定“鹿目圆”生活在一个充满爱的家庭环境中。 也正因如此,在普通人马甲因为意识不能同时存在于不同的时间段里被迫和他的联系断开,还继续沿用着神谷银示最开始给出的设定而存在着。 导致无论是鹿目询子或鹿目知久,即使不受神谷银示的操控,他们的性格都没有任何的改变。 他们是深深爱着“鹿目圆”的。 鹿目圆抬眼,真挚承诺着:“一切都会变好的,我向您保证。” 神谷银示透过马甲,和鹿目询子对视,对她下达了心理暗示。 鹿目询子怔怔地松开了鹿目圆的手。 “……那么,再见了,妈妈。” 鹿目圆推开了门,埋着头往连天空都变得黑压压一片的方向跑去。 一只不可思议的奇异生物灵活地在废墟之中跳跃移动,在它身后跟着脚步逐渐踟蹰下来的粉发少女,她时走时停,又始终没有被落下太远距离。 神谷银示环视着周围变得愈发破败的景象,这说明他和“救济魔女”相隔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不需要像先前那样夸张到脖子酸痛的仰头,才能看清那道极具威慑力的高大身影。 以平视的角度,也能毫不费力地看见对方如伞状,又似细线般的裙摆。 神谷银示闭了下太久没有眨眼而泛起干涩刺痛的眼睛,缓缓吐了口气,步调变得轻快起来,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心无旁骛地朝着唯一的目标跑去。 …… 第118章 一百一十八个马甲 “这副样子可真难看啊,眯眯眼小鬼。” 伏黑甚尔踩在高处的建筑上躲过了下方来自诅咒的袭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夏油杰。 他随手用咒具向外挥砍一刀,那只外部有着鳞片般坚硬皮肤的咒灵就被拦腰斩断,有几滴飞溅出的紫色血液落到他的脸侧,又在诅咒被祓除以后缓缓消散。 男人唇边扯动牵起的笑意,是对夏油杰不做掩饰的冷嘲。 “别摆出一副被背叛的表情啊。” 夏油杰呼吸微弱,他身上还压着被放出作为肉盾来抵挡冲击的咒灵残骸,正随着时间一点点崩解。 其中不乏夏油杰收服的一级咒灵和特级咒灵,在那道光束之下,傲人的防御性脆弱的如同一张掉进燃烧着的火堆里的纸,轻易就吞没、化为灰烬。 虽然及时做出了他能在紧迫的时间里最大限度的缓冲,夏油杰仍然在这一击下遭到了重创。 浑身内里的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从嘴角溢出的血液也在接触到周围的高温后瞬间蒸发。 夏油杰忍受着血肉乃至骨骼上灼烧的刺痛,集中精神操纵着真人,让其用自身的术式来修复他身体上伤势。 看不出肤色的皮肤上坑坑洼洼,高温导致大面积的烧伤凝固住了断臂处的情况,延缓了失血的速度。 无为转变发动,夏油杰身上的情况肉眼可见地变好,连断肢也被修复完整,他撑起身,直接无视了伏黑甚尔像是挑衅般的举动。 从一开始,他就不信任这个男人,在意外突发的时候对方会干脆利落地抽身选择旁观也不会抱有多余的期待。 心中也就不存在什么落差感。 甚至还因为伏黑甚尔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落井下石的举动短暂掠过一丝疑惑。 看来伏黑甚尔并非受雇与幕后之人,否则在五条悟被控制住的当下,不应该毫无反应才对。 伏黑甚尔收起咒具,用通知的语气:“既然六眼小鬼被封印了,那之前的交易当然也就一笔勾销了。” 夏油杰冷嘲地扯了扯嘴角,和伏黑甚尔这种没有任何契约精神的人,没有去争论的必要。 对方既然表明了没有要参与这件事的态度,夏油杰不再将注意力放在伏黑甚尔的身上。 伏黑甚尔对着从暗处现身的羂索抬了抬下巴:“让那些诅咒别再凑过来。” 否则他不能保证自己中立的立场。 读出了伏黑甚尔的意思,不知道羂索用了什么方法让那些咒灵暂时听从于他,果然在伏黑甚尔的周围瞬间空出一片区域来。 “悟君现在被困在了狱门疆中,能够解除术式的咒具想必也不是那么容易被高专集齐的。” 伏黑甚尔想到了某种可能,在从对方自信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 能设下这个针对五条悟而存在的圈套,想必早就提前做了万全准备。 其他能克制狱门疆的咒具或许都掌握在对方手里。 而那把曾经被他用来突破五条悟的无下限、后面遗落在高专,后续再也没有听到任何消息的天逆鉾,下落也可想而知。 敢光明正大的出现,最大的可能性是对方已经毁掉了天逆鉾。 按照对方的缜密程度,不可能会冒着有被夏油杰抢夺过“钥匙”,放出五条悟功亏一篑的可能。 他为什么要对着五条悟出手,又是怀着怎样的野心和目的,这些伏黑甚尔都不太感兴趣。 “甚尔君,有想要换一个合作对象的想法吗?” 于是当羂索轻轻抚平着袖口的折痕,向他发出邀请时,下一秒就得到了拒绝的回复。 “没兴趣。”伏黑甚尔懒散拒绝,他耷拉着眼皮,那双如鹰隼般锐利,又酝溢着死寂绿意的瞳仁被遮住大半,“……我对你们谁输谁赢也不感兴趣。” “如果甚尔君有要改变念头的想法,我随时欢迎。”羂索和气地说,给双方都留有一定的余地。 即使伏黑甚尔对他态度十分冷淡,爱搭不理的,羂索在社交礼仪方面的合适距离也让人挑不出错来。 伏黑甚尔不想掺和进来的态度很明显,虽然可惜没能一举解决掉夏油杰,想要拉拢伏黑甚尔作为他这一方的助力。 对方却也不是不可替代的。 起码没有那么关键。 羂索和夏油杰放任了伏黑甚尔的旁观行为,二人迅速缠斗在一起,碰撞、又在下一瞬分开…… 掀起的气浪震得尘沙飞卷,形成寻常人无法接近的屏障。 肉体沉闷的碰撞声也隐没在时不时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炸与粉碎塌陷之中。 只要对方手里还有真人这张牌,近乎无限次的抹除掉受到的伤势,羂索就对夏油杰束手无策。 羂索层出不穷的手段也让夏油杰觉得对方难缠得很。 双方都认为对方是个棘手的敌人,战斗波及的范围正在不断扩大,但又都有意避开了晓美焰附近。 羂索会趁此时机偷袭五条悟,是嗅到了合适的风向。 他想让咒术师回归到千年前的繁荣盛况,不代表他想看到世界毁灭的场面。 晓美焰是目前唯一有方法对抗“救济魔女”的人选,他定然不会对她下手。 羂索也笃定,如此危机的时刻,对方绝不会突然调转枪头,和夏油杰联手来对付他。 毕竟最紧要的,是眼前的大家伙啊…… 晓美焰单手按在手腕的盾牌上,沙漏里的细沙反重力的逆流,自她身后浮现出一人高的黑色漩涡。 黑洞般的存在正不断向外蔓延、扩大…… 额头渗出的冷汗如实的反映出晓美焰吃力的状态,尽可能地增加黑洞覆盖住的范围,试图将“救济魔女”完整地包裹进去。 上次这么狼狈,还是神谷银示利用真人跳跃回过去的时间线。 那次是覆盖了整颗星球的程度,才能逆转所有人和物的时间,而之后晓美焰的每次使用术式,能力都在以缓慢的速度减弱。 最后一次发动术式,甚至只能支撑“晓美焰”一人飞跃回原本就标记过的时间节点。 眼下已经是晓美焰能负担的最大极限,但距离能将对方吸入黑洞里的程度还远远不够。 感受到不同寻常的能量波动,“救济魔女”一反常态,不再像一个被拧动发条的玩偶般、按照固定的路线行进。 “她”调转身位,用能被所有人看清的速度,向晓美焰伸出手。 捏碎了理论上不可能被触碰到的漩涡。 又探向了那个吸引着它的源头,正释放着咒力的菱形宝石。 少女手背上的宝石,大小对“救济魔女”的体型来说就如灰尘一般,但冥冥中又不断与它产生共鸣。 由神谷银示的负面情绪诞生出的诅咒,也会遵循着设下的“束缚”,只会追逐特定咒术师,特指神谷银示的马甲们。 而现在,本能驱使着它唯一想要做的就是……杀掉眼前的咒术师。 晓美焰在黑洞凐灭的同时身形不稳,要看就要躲不过迎面而来的攻击。 她果断将时间凝固,从盾牌里拿出火箭筒、□□等等热武器。 在静止的世界里统一撤掉保险销,随后坚定地解除了术式。 轰──!!! 震耳欲聋的剧烈爆破声与灼热的气浪一起袭来,瞬间将晓美焰整个人掀飞。 耳边呼啸的风声里,似乎有人想拉住晓美焰。 纤细瘦弱的身形以心惊的姿态连续击穿几栋居民楼,在地上留下一道拖痕,晓美焰生死不明的被埋进了废墟之中。 羂索与夏油杰在同一时间停手,废墟里迟迟没有动静,无声代表着晓美焰失败的信号。 晓美焰规划的方案没有起效,这是每个人最不希望发生的一幕。 羂索主动和出现在视野里的生物搭话:“这就是你想看到的景象吗?” 自从对方将天逆鉾交给他,羂索便再也没有从任何地方见过它。 “所有人都被你说的‘愿望’给算计进去了啊,真是可怕的心机。”即使事态隐隐脱离了计划,羂索依然维持着风度,看不出喜怒。 丘比歪头:“算计?我更习惯把它称为奇迹,毕竟对我们是双赢的交易嘛!” “虽然其他的世界还有许多人类,你们的存亡并不是非要干涉不可。” “但如果人类的安危,能让鹿目圆许下愿望就不一样了。” 丘比的嗓音刚落,一阵由远到近的脚步声正逐渐接近。 沉重的、拖沓的,明显能和咒术师区分出来的,属于普通人的脚步声响起。 鹿目圆双手撑在膝盖上,喘着粗气,较为尖细的声线发出接近破碎的声音:“晓美同学!大家……” 与此同时,丘比用一种令人背后发冷欢快的语调,真心实意地感谢道。 “大家,真是帮大忙了!” …… 第119章 一百一十九个马甲 “晓美同学!” 鹿目圆惊呼的声音在目睹到晓美焰被爆炸的余波震飞后响起,她下意识地朝着废墟的方向跑去。 倒塌断裂废墟上,有零星的碎石从最上面滚落,像是有人在从内部挣扎,回应着鹿目圆的呼唤。 “……我没事。 ”被掩埋在废墟下的晓美焰虚弱说道。 竭力平复的声音透过层层阻碍,微弱地传了出来。 鹿目圆几步走上前,跪坐在粗粝的地面,努力用双手扒开晓美焰身上的石块。 其中有一块压在腿上的石板却是没办法凭一个小女孩的力气挪动的。 几乎像严实地嵌在晓美焰的小腿上一样,之间的缝隙窄到连手指都探不进去。 “怎么办……” 鹿目圆脸上是因为焦急渗出的汗水,她频繁地眨着眼,担心自己的插手让晓美焰的情况变得更糟,而犹豫着不敢贸然伸手。 鹿目圆的胸膛因急促的呼吸起伏着:“要怎么做才能让晓美同学不再痛苦呢……” “……逃走吧。”晓美焰说。 …… 神谷银示缓和了下心情。 为了防止“救济魔女”杀死马甲,他用爆炸产生的气浪掀飞晓美焰,暂时拉开了二者的距离。 自己也因为造成的爆炸而被压在了废墟下。 “救济魔女”的诞生,是集结了神谷银示的负面情绪,无法被咒术师祓除的限制无法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神谷银示起效。 理论上来说,只要拥有和“救济魔女”相等的咒量,神谷银示就能够祓除并回收它体内的能量。 之所以会失败,除了双方咒量上的差距过大。 更有“晓美焰”只是作为神谷银示飞跃时间节点的工具。 本身的术式作为攻击手段不具备太大的杀伤性,不能对其造成有效的打击的原因在。 也因此,神谷银示对上“救济魔女”有一定的把握。 尤其在亲眼确认五条悟被被封印进狱门疆后,最后的不确定性也被打消了。 虽然是谋划并成功封印了五条悟的主使人,羂索却也暂时也无法移动或收起狱门疆。 神谷银示不确定在狱门疆的五条悟能否感受到外界的情况和声音,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神谷银示不用再每时每刻斟酌着用词,担心“六眼”会看出端倪了。 他可以随意地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做出铺垫,而不是用模糊的话术去诱导别人的思维往他预想的情况上猜测。 意识寄存在“晓美焰”马甲之中的神谷银示能清楚感受到,除自己以外,在场还有超过数十道来自不同人的视线,正密切关注着这边的情况。 无论是高专里被派出的咒术师,或是被羂索集结起来的诅咒师,不约而同暂缓下正在交战的动作。 他们神态怔然,长久感到干涩而泛上血色的眼球紧盯着“救济魔女”那逐渐朝这边接近的身影。 高大身形一旦调转原本的方向,直面到来自对方的厚重压迫感,哪怕经历过在生死边缘游走的咒术师,也不免屏住呼吸,从尾椎一路直上激起头皮发麻的恐惧感。 尽管可以从那些被“救济魔女”的外形震慑住、也没有能力躲过对方践踏而过结局的普通人在之后毫发无损的情况看出,被触碰靠近或许不会发生多么惨烈的结果。 所有人的心头也像被一块沉甸甸的巨石给压得动弹不得,丝毫不得轻松。 恐怕只有被羂索集结起来,意图扰乱局面的诅咒在真情实感地享受着这场灭世狂欢,看不见崩坏毁灭的未来,眼里只有当下混乱引起普通人大规模爆发负面情感的难得场面。 “……这个世界的时间线已经变成了缠在一起解不开的毛线团了,就连许下想要拯救小圆的愿望,也再见不到任何一个没有和丘比许过愿的小圆了。” “连这个小圆也是我在‘过去’偷来的。” 与其说是斥责,更像是对自己无法改变接下来的无力。 “逃走吧,小圆。”晓美焰浑身瘫软,像是竭力才从喉咙里吐出些微的气音,佩戴的盾牌松动,从手腕滑落。 听完晓美焰的话,鹿目圆缓缓摇头。 “不。” 夏油杰不意外会听到鹿目圆拒绝的答复,会从暂时安全的庇护所里赶到这里,那孩子不会退缩的。 光是和少女那双闪烁着坚定信念的眼眸相接,就能从中感受到对方的觉悟。 纤细到在危险的战场中受到任何一道攻击都会伴随着受伤甚至死去风险的身形,缓缓从晓美焰身前站起。 “小焰。”她向着晓美焰歉疚的笑了笑,“对不起。” 真是难以置信。 少女瘦弱的身影,在此时站着的位置,仿佛错觉挡在了晓美焰身前,拦下了“救济魔女”。 或许那并不是巧合的无心之举。 不再被羂索纠缠的夏油杰能够分出更多的关注去留意鹿目圆的情况。 他能看出,少女隐藏着衣服下的肌肉都在紧绷着,竭力抑制着不让自己颤抖,忍耐着对背后生物的恐惧。 又发觉自己根本没办法压制这份源于心底的惧怕,深呼吸一下,肩膀塌了下来。 她把手放在胸前,虚按在心脏的位置:“我终于想清楚,也找到想要实现的愿望了。” “对不起。”鹿目圆再次诚挚地向晓美焰道歉,她又眺望着,在仿佛狂风席卷过境的狼藉废墟中寻找着熟悉的身影。 她抬高嗓音,虽有抖颤,却蕴含着坚定地说:“对不起,大家!” “我……要和丘比签订契约。” 随着鹿目圆的话音落下,夏油杰心中浮现出“果然会是如此”的念头,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做出了这个选择,在清楚知道后果之后。 但是,那样的话…… 就是为了阻止这种场面发生,才间接促使了眼下的情况的那个人,就太让人同情了。 晓美焰像是没能立刻理解鹿目圆话里的内容一样,褪去了一贯的冷静,顾不上自己糟糕的状态,挣扎着想要起身:“……怎么会?可是、” “嗯。”鹿目圆轻轻应了一声,晓美焰却像是被抽走所有的力气般,“我已经下定决心,并且做出需要要承担的觉悟了。” “这是值得用我的灵魂去交换的愿望。” 任何人都不会质疑鹿目圆眼中闪溢的坚定信念,晓美焰或许也是看出了这点,才没有做出阻拦,只是低声的自问: “那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又有什么意义呢……” 自晓美焰手背上的菱形宝石,已经充溢着浑浊的色彩。 那些让人倍感不适的漆黑污秽,正在一点点地侵蚀掉剩余的光亮。 夏油杰心底暗喊了声遭,这么近的距离,假如晓美焰绝望成为咒灵,鹿目圆肯定是最先受到冲击的那个人。 “有意义的!” 在夏油杰想冲上前,把鹿目圆从晓美焰身前带走时,属于少女清亮的声线响起,带着能划破阴霾的笃定,继续说道。 “小焰所做的一切,都不是没有意义的!” 神谷银示在操纵着鹿目圆攥住马甲的手,抽出一部分“晓美焰”灵魂宝石内的咒力同时,也一并把同等的“污秽”进行回收。 “不会有任何人的愿望会被辜负的。 ” 循声而来的丘比几步跳上断裂的石柱,将尾巴压在身后,问:“小圆,你想要实现的愿望是什么呢?” “是打败眼前的‘救济魔女’,治好同伴,还是把五条悟从狱门疆里解放出来呢?” 地上的狱门疆不住地颤动、与诅咒师战斗里负伤的咒术师在听到丘比提到他们,纷纷脊背绷紧。 丘比没把话题在不重要的人上停留太久,它又重新看向鹿目圆。 “现在的你,哪怕许下‘希望所有咒力彻底消失’的愿望,也是完全能实现的。” 鹿目圆:…… 丘比眨眨眼,在鹿目圆不为所动的情况下,又缓缓把这样做的后果补充完整。 “不过那样的话,所有的人类也会消失吧。” 咒灵和咒术师形成了平衡,彻底消灭咒力,相当于毁灭了人类在未来面对突发天灾时抵抗的能力。 丘比专注地盯着少女:“那么,小圆,你的愿望是什么呢?” “我希望……” 鹿目圆单手掩在胸前,垂下眼睛。 “我的愿望是,在所有的诅咒拥有的咒力超出阈值之前,在它们伤害到人类之前,祓除它们!” “不管是过去的、现在的又或是未来的时间线里,一切即将形成的歪曲都不会再存在!” “……由我亲手。” “实现我的愿望吧,incubator!” …… 第120章 一百二十个马甲 “这份能干涉因果程度的祈祷,假如愿望真的实现了的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夏油杰甚至从丘比固定上扬的语调里听出了超出预料的愕然。 “小圆,难道说,你是想要成为神吗?” 强盛的白光自鹿目圆手下抚住的胸膛逐渐蔓延,充溢在那双目不转睛盯着少女的血色红瞳之中流转。 那是以灵魂为燃料,一生仅一次的燃烧。 夏油杰试图看清正在鹿目圆身上发生的变化,那道不断扩大、最终将目及所处完全笼罩住的白光却猛地爆发,眼前只剩白茫茫的一片。 连睁眼和闭眼的区别都变得不是那么的明显,光芒穿透眼皮的阻碍,强横地占据了所有的视野。 夏油杰耳边,比空气被压缩到极限后爆炸的刺耳轰鸣声更深刻的是鹿目圆独特的声线。 相较往常的畏缩和掩饰不住的胆怯,此时的鹿目圆的语气平和且从容。 “成为神明什么的,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单从内容来看,听起来像是不屑于成为“神明”的狂妄。 可当耳旁聆听到属于少女独特的声线,听着那道平和轻缓的语调认真地表达着内心真实的想法,就不会有任何人再将二者混淆。 “难道你是想要……” 丘比清亮的嗓音都在不稳定的风压下也变得隐隐约约,或许会有事态发展脱离它预想里的轨迹的错愕,但夏油杰不认为这会让这只外星生物凭空多出畏惧之类的情感。 “我只是,在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在时强时弱的耀眼光辉中,看不清身形的少女用最普通的语调说着,仿佛只是做出了一个简单的、不需要有丝毫犹豫的决定。 “仅此而已。” 随着鹿目圆话音落下,逐渐升温的光芒更盛,带着能融化人眼球的热度,被笼罩在其中的人眼睛或多或少被刺激地渗出眼泪。 神谷银示抽出些微的能量,来营造出当前能混淆所有人感官的刺眼光线,来为后续他的混水摸鱼做出铺垫。 他一股脑地将迄今为止,收集到的所有没有传给宇宙的悲叹之种投放出来。 一颗又一颗的漆黑物件掉落在地上,随着悲叹之种数量的增加,在地面积出一个锥形的小堆,从上方凭空出现、又从其他相似的悲叹之种上滚落,仿佛是沙漏里一粒沙坠到下端堆积出的细沙中。 一旦稍微闪了下神,就再也分辨不出它与其余悲叹之种的区别。 在人为的授意下,里面储存着的咒力被操控着化为一股庞大浑厚的能量流,争先恐后地涌入“鹿目圆”的身体中。 无论是纯净的咒力,又或是充斥着暴躁、悲伤、愤怒等等负面情绪的浑浊咒力。 幼小的身体无差别地接受着、包容着这一切。 位于这具躯壳中属于神谷银示的意识,最大限度地承受并接纳几乎要撑碎马甲的暴虐能量。 先前所有繁琐的铺垫,都是为了这一刻。 拥有被所有人承认的身份,“鹿目圆”不会被身上发生的反常情况影响,而排斥出这个世界凐灭。 与其说鹿目圆在和丘比许下愿望,不如说是神谷银示和整个世界意识立下束缚。 用绝对公正的交换,来达成无法违背的制约。 费尽心思获取到的悲叹之种,在这一刻成为了天平另一端的砝码,为达成“束缚”添上相互等同的重量。 那么…… 闪溢着水晶般明亮光辉的瞳仁颤动着,里面的神情自始至终没有因为痛苦而动摇。 完成“束缚”吧,世界意志! “鹿目圆”在这一刻,凌驾于平衡。 她周身溢散的强盛咒力远远超过了曾经的五条悟,甚至直接压过了因为其无法战胜、带给人无尽绝望的“救济魔女”。 断层般超越了所有的诅咒以及咒术师,越过最接近神之领域的五条悟,跨入到概念的层面。 神谷银示隐隐腾升出一种预感,现在的他,但凡是咒力都可以受到他的牵引,他能够随心所欲地支配触碰到的一切咒力。 只需要接触,“束缚”的内容就会生效,无论对方自愿与否,超出了正常阈值的咒力就会被强制性回收。 但作为交换“束缚”的砝码,仅能提供一刹那的巅峰,随之而来的就是迅速毁灭。 一旦体内循环着的咒力无法支撑消耗,就会和能量枯竭、咒力干枯的其他马甲一样,在瞬间立刻堕为诅咒。 届时,人类需要面对的灾难就远不止“救济魔女”一人。 那是最可怖,也更为无解的歪曲。 粉发少女毫不畏惧地向着注定毁灭的未来迎了上去。 ──! 风止了。 一切事物都在无声中凝结住,眼中充斥着的神态被定格在某一刻。 神谷银示回收了晓美焰的术式,或者说,他自己的术式。 马甲会从“束缚”中获取到的术式,逃不过和他性格乃至个人经历息息相关的方向去偏移。 神谷银示可以随意更换马甲之间的术式,却只在如今的鹿目圆身上实施过。 “鹿目圆”本身就是被他人为塑造出的特异点,不会受到外界因素的干扰与影响,不需要顾忌任何的“合理性”。 在整个世界都归于静止的时间里,笼罩在“鹿目圆”身上的死亡阴云也暂时被移开。 钟表指针般的整齐有序“嘀嗒”声仿佛是在提醒着,它不代表着会就此消失。 “鹿目圆”自身的时间并没有像其他咒术师一样被彻底冰封,思想、行为包括身体状态,时间暂停只是延缓了马甲的情况。 这就已经足够了。 神谷银示闭上眼,少女的睫翼也随之震颤。 让咒力在时间的推移下消耗殆尽前,神谷银示操纵着体内恐怖的咒量去扩大、延伸晓美焰的术式。 假如晓美焰先前的飞跃时间只是按照一颗大树的主干,被咒力加强过的逆转时间,就可以精细到每一条分枝和叶片。 一张完全由木枝构成的弓出现在身侧,他将手搭了上去,绚丽且环绕着电弧的咒力箭矢横在弦上。 透出决绝意气的酒红眼眸,坚定地凝视着箭指之处。 她松开手,箭矢顺发而出,掀起呼啸的破空声,朝着天空而去。 叠加“美树沙耶香”能斩断一切的术式,就这么一鼓作气的,突破掉平行世界的壁障! 这也是为什么在评估得出这个世界里的咒力总合达不到能延缓宇宙崩毁速度的能量,神谷银示依然还停留在此,没有返回的缘故。 破局之法分明一直就在眼前。 去到相似却不完全相同的平行世界里。 用“束缚”没有达成的特性,去削弱平行世界的咒力浓度,来抵消掉“鹿目圆”体内咒力的损耗。 只有当消耗与收益接近于相等,咒力趋于稳定的平衡,才能使“鹿目圆”自身持有的能量达成闭环般的循环。 …… 第121章 一百二十一个马甲 “……” 夏油杰恍惚一下,耳边还残存着鹿目圆宣誓般的坚定嗓音。 眼前的景象没有明显的变化,他只觉得在某一瞬的时间里,仿佛度过了漫长的岁月。 他能清楚地回忆起丘比与少女之间的每句对话, 所以在看见远处那道半空中无畏的凛然身姿,和先前印象里的鹿目圆有着直接的对比。 夏油杰更深刻地意识到,作为普通人的鹿目圆已经不复存在了。 现在,出现在所有人眼前的,是身为咒术师的鹿目圆,又或是……“神明”。 他在心中暗自发笑,假如真的有神明,又该是怎样的存在呢? 但无疑的是,鹿目圆身上由晓美焰重复展开术式而缠绕上的庞大因果,给予了少女被丘比肯定过的资质,她绝对是离“神”的概念最接近的人选。 夏油杰抬眼,远远注视着仿佛被柔光环绕着的瘦弱身影。 与被誉为“神之子”的五条悟的强大不同,在对方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无意识间溢散的压迫感。 层叠繁复的裙摆和少女本人一样,反重力的悬空着,她面前的敌人,是体型高出百倍的“救济魔女”,同样也是她自己。 鹿目圆漂浮在和“救济魔女”平等的高度,站在下方的夏油杰只能看到不过尘埃大小的一个小点。 二者巨大的差距,本该是让人倍感绝望的对峙场面。 不会输。 自夏油杰心头第一时间浮现出的,却是这样的念头。 那样从容无畏的眼神,甚至有一瞬间忘却了她许下的愿望,也依然毫不动摇的坚信着,少女能够战胜“救济魔女”。 粉发少女的嘴角扬着一抹安抚意味的浅笑,手中的武器顶端的花苞缓缓盛开,弓随着少女展开手臂的动作被拉成满月状。 弦在拉开后缓缓绷紧,由浑厚咒力凝聚而成的箭矢横在弓上,透彻的眼底映出闪烁着粉色电弧的咒力,目光锁定视线内唯一的目标。 搭在弓弦上的手松开,那支箭夹杂着狂怒的破空声直冲向“救济魔女”。 炫目的明亮光辉经过之处,在空中的阴云里留下一道撕裂般的晴空。 咒力箭矢不受阻隔的穿透了“救济魔女”的身躯。 免疫所有术式的诅咒却和被打散的乌云一样,先是无声地爆炸,碎成几团絮状的黑气,在所有人满怀警惕的目光中缓缓消散。 最大的危机似乎就这样被一击消灭,但事件还远远没有结束。 鹿目圆射出的箭矢并没有随着“救济魔女”消失而散去,而是在穿透过它的身形后继续向着远方而去。 夏油杰眼中映出,以那支箭为中心点,分裂出无数支绚丽的箭雨,带着雷霆之势射出,飞往落在全球各地。 有大片密集的咒力朝着在场的咒术师跟诅咒师而来,其中不乏受到重创,无力反抗落下的箭雨的术师。 在场所有人都被无差别地“袭击”了。 夏油杰来不及确认鹿目圆是否已经失控,已经有数十只箭矢只向着他面门而来。 虽然知晓对方也是站在人类这一战线,并且正是为了阻止人类灭亡的悲剧上演,才与丘比许下的愿望。 身体里本能的战斗意识还是让夏油杰反射性地躲开迎面涌现的弧光。 无论夏油杰怎样躲闪,都无法摆脱它们,反而促使了自身避无可避的为难局面。 夏油杰果断放出诅咒,控制它们主动去装上咒力,用自爆般的举动想要抵消掉对方未知的能力。 但结局如他所想,果然不是这么容易解决的。 夏油杰遇到了和“救济魔女”时一样的难题,对方的攻击完全不会受到任何物理层面上的影响,隐隐透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难缠感。 夏油杰只一个闪神,光箭就无孔不入地融入了他的体内,激起星星点点的亮光。 他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的不适。 甚至隐痛的太阳穴都有所缓解,紧绷的精神也罕见地感到放松。 这又和普通休息就能感受到的松懈不同,更像是累积在心底的负面情绪被洗涤一清。 夏油杰怔怔地看向双手,如临大敌的危机感褪去,他后知后觉地恢复了呼吸的频率。 在他的注视下,无数外形各异的骇人诅咒从手里涌现,争先恐后地朝着远处而去。 完全不受夏油杰控制,仿佛挣脱了咒灵操术的束缚,他攥起手掌,那些咒灵仍然顺着手里的缝隙溜走。 其中拥有着思考能力与智慧、浑身遍布着缝合线的特级咒灵也在夏油杰没有召唤的时间里出现。 外形类似成年男性的特级咒灵嘴里喃喃自语着旁人无法理解的诡异语调,目露痴迷地欣赏着眼前如百鬼夜行般的混乱场面。 随后在夏油杰提防着它会出手伤人的警惕眼神下,姿态如朝圣般的虔诚,加入到前仆后继地奔向少女方向的咒灵潮当中。 不止是夏油杰,其他被光箭没入体内的咒术师也发生了相同的情况。 将鹿目圆的祈愿内容和当下的异常联系到一起,思绪清晰的夏油杰甚至可以冷静地在自己身体里不断涌现出诅咒的时候,留意观察在场的咒术师们。 七海建人的身体里透出的咒力、乙骨忧太口鼻中持续涌出的犹如实质的恐怖咒量、被两面宿傩受肉的一年级新生更是浑身被不详的黑烟笼罩,迟迟不肯脱离少年人的身体。 唯二没有在这场箭雨里受到影响的,恐怕只有没有参与到任何一场战斗里的伏黑甚尔,以及入学高专那个禅院家的“猴子”了。 而被所有咒灵觊觎着、涌向的少女平静地敛着眼眸,低垂的目光没有透出丝毫动摇。 双方视角上的差距,却不会给人居高临下的距离感,或许是那充溢着悲悯的俯视,抵消了这份隔阂感。 鹿目圆缓缓从空中落下,狂热的诅咒瞬间一拥而上,在数不清的可怖诡异的咒灵里,保持着人类形态的少女仿佛随时会被吞没在这阵毛骨悚然的浪潮中。 正如被光箭击碎、不复存在的阴云,在近几日以来第一束阳光洒在地面上。 樱粉色的发丝也被罩上圣洁的光晕,仿佛包容接纳一切负面情绪的粉色眼眸像是接近融化的黄金,流转着沉静的神态。 无论多么强大的诅咒,在接触到少女的瞬间,就如烟消般凐灭。 其中不乏拥有思考能力的咒灵,它们却像是没看见那些前例,义无反顾地冲向少女。 ………… …… 戴着素色手套的指尖抬手轻轻触碰狱门疆。 神谷银示发动属于“美树沙耶香”的术式。 那个每一面都印有咒文的正方体就像是坏掉了一样,闪烁两下,“咔嚓”一声,直接从当中裂开。 狱门疆被毁坏,也无法再困住五条悟。 从狱门疆的残骸里,五条悟的身影缓缓显现,他单手插着口袋,闲适放松的姿态从他身上看不出被关进咒具的狼狈。 鹿目圆抬手,似乎要抚上五条悟的眉心,她的动作很慢,足够哪怕是被封印许久的人,也能反应过来,绝不会把其与充满恶意的攻击混淆。 之所以会在一切尚未结束的此刻就放出五条悟,无非是对方作为人类极限的“最强”,体内的咒力也是不可略过的关键一环。 现在的“鹿目圆”,已经跨越了人类的极限,成为了概念般的存在。 即使有不利于他的情况发生,也不会脱离他的控制。 五条悟出乎意料地做出了阻拦的动作,宽厚有力的手掌握住了鹿目圆的手。 结合着对方沉默无言的举动,这似乎透漏出了危险的信号,神谷银示却没有升起过多的紧张。 他能感受到手上来自五条悟的体温,没有被无限隔住,两人的皮肤相互接触到,他随时可以将咒力从五条悟身上剥离。 事实上,神谷银示已经这么做了。 在五条悟攥住他的同一时间,源源不断的能量就在光速从五条悟的身上脱离。 但在更早之前,从狱门疆脱困、没有和鹿目圆产生直接肢体接触且实力处于巅峰状态的五条悟就抬起了头。 纯白发色的短发下,冰蓝色的眼眸直直地望向了气质发生翻天覆地改变的少女。 在看到鹿目圆的那一刻,首先映入五条悟眼中的并不是少女稚嫩的面容。 五条悟瞳孔不断震颤,探究的目光在望向鹿目圆的同时,立刻失去了聚焦。 自“鹿目圆”身上缠绕着的信息强迫性地涌入了他的大脑,五条悟额角瞬间在这股难以承受的胀痛下鼓起了青筋,瞳仁几度欲碎,耳边也响起失聪般的嗡鸣。 六眼被迫接收过载的庞大信息,五条悟仿佛感受到了被自己的领域锁定,体验无量空处的感受。 五感尽数被剥离,身体和意识都处于一片朦胧不真切的混沌中。 模糊的感觉蒙蔽了他对外界的感知,五条悟甚至无法保证,自己是否还在维持着身体所需的正常呼吸。 顿涩的思绪却没有给五条悟能思考这些的余地,所有重要的、不重要的念头统统无法在脑海里存在超过一瞬间。 “我……不奇怪、燃……” 头痛欲裂的眩晕感,想要呕吐的冲动一直冲击着五条悟的精神,让他无法集中精神去分辨具体的内容。 直到那道干净清亮横空响起,在浑浑噩噩的混乱思绪里短暂带给五条悟一丝清明。 “焰这个名字很特别啊,难道不会有一种燃起来的感觉吗!” 熟悉的稚嫩声线,带着不赞同的语气,涌入了五条悟的耳中。 五条悟仅剩的迟缓思维逐渐转动,最终从记忆里比对出一个声线与其高度重合的人选。 那是…… 小圆的声音? …… 第122章 一百二十二个马甲 …… 一双在夜色中猛地睁开的暗红眼眸,浓稠到像是流动的血液,给类似无机质的冷漠瞳仁笼罩上一层深不可测的诡谲。 与它对视,仿佛随时会被那双漩涡般捉摸不透的圆瞳吸到其中。 看不见一丝眼白的眼球的非人感几乎冲溢而出。 一颗接一颗漆黑的悲叹之种如同剪影般自暗红色的背景里掉落,每一颗悲叹之种的出现都代表着一名少女的陨落。 像她们的生命般,迅速坠落。 而睁着血色红瞳的主人,目中一片漠然,感觉不到它的情绪有任何的波动。 无悲无喜,作为一个旁观者,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一切的发生。 “感谢你为宇宙做出的贡献。”一道分不出属于谁的心音不受阻碍的传入五条悟耳中。 接连落下的悲叹之种自中途化成细密的沙砾,隐没在下方堆积着成千上万的细沙中。 灿金的细沙无法掩盖它所代表着逝去生命的血腥,与背后隐藏着的深深的恶意。 那些数量让人心惊的细沙统统被罩在一个沙漏中,沙漏两边的金属无声地向内扣起,严丝合缝地将内部彻底遮挡住。 随着视线逐渐被拉远,先前被人看到的沙漏,居然是镶嵌在一枚圆形盾牌上的装饰品。 那枚造型别致的盾牌,正被佩戴在一名少女纤细的手腕上。 走动之间手腕的前后摆动,让五条悟能窥见的视野摇摇晃晃,又始终被固定在有限的一角。 即使只看到了一截裙摆和长靴,和紧贴着手背上的菱形宝石。 五条悟也从苛刻的信息里,将记忆中的细节将其与他曾经看过的穿着里迅速排查筛选,最后确认了人选。 无论是身上的服饰,以及几乎成为了个人标志性的武器。 除了晓美焰外,再无其他人的可能。 为什么晓美焰会出现在小圆的“记忆”中? 虽然思维还没有完全恢复到平常的水平,在短时间内接连接收承受着远超过大脑能够负荷的信息,一向引以为傲的思考速度也像是生锈了般,顿涩难行。 若非是“六眼”从五条悟出生起就无间隔地用海量的信息灼烧着他的大脑,让他有了忍耐性和基础的承受力,正常人恐怕会在第一时间陷入脑死亡。 但没有“六眼”,五条悟更不会被现在已经脱离人类身份,更接近于概念般的存在的鹿目圆身上传递给六眼的由咒力构成的“信息”。 只能勉强做到一些基本的思考,五条悟也记得,现在的“他”应该还站在鹿目圆的面前才对。 只是意识在强烈的冲击下,陷入了类似于被“无量空处”锁定的情况。 “六眼”会二十四小时无间断且不受五条悟本人控制地观察空气中包括咒术师身上的咒力回路。 而整个人都是由庞大到恐怖的能量压缩所构成的“鹿目圆”,在对方出现在从狱门疆里脱离的五条悟眼前那一刻,他就非自愿地承受着这股头痛欲裂的胀痛。 用最后的意志力转被迫接受,主动读取这份有关鹿目圆的“记忆”。 希望这能让自己不那么狼狈。 但为什么会在这里看见晓美焰的身影? 这个念头只来得及在五条悟尚且清明的脑海里停留过不到一瞬间,就立刻被接二连三冲击着他的精神的片段遗忘。 有更多熟悉或陌生的身影逐次在他眼前闪现,五条悟能够确认,每一帧画面都是他没有见过的。 眼前看到的景象和耳边听见的声音不同步,飞速切换的场景和不同人之间的对话亳无规律地一股脑塞进五条悟的大脑里。 “新来的转校生……打破了校内记录……” 耳边像是老旧电视机花屏时会有的嘈杂噪音,但属于鹿目圆清亮的声线仍然透过那些听着让人心烦意乱的杂音,清楚地传到五条悟的耳中。 鹿目圆的嗓音尤其好辨认。 总是踟蹰的、带着生怕会伤害到别人的小心翼翼,每次都是经过反复斟酌过才会把心里想的话说出口。 又带着莫名能感染人情绪,让对方也不由自主的放下紧张的亲和力。 “成绩优异……连体育课上的表现也很出色……” 仅仅是从受到影响,接近失真的嗓音里,也能从少女的语气中听出她对对话里那个转校生充满善意的好奇。 以及些微的、浅显到很容易被看出来的向往。 会羡慕那些优秀的同学,让五条悟对眼前的少女现在有没有和丘比签订过契约的猜测上划出不确定的问号。 被他所看到的鹿目圆究竟属于哪段时间,尚且不能确认。 在完全由能量流构成的片段里,“六眼”彻底失去了作用,像老旧电视时不时播放的画面错台一样的干扰下,五条悟也很难凭借肉眼观察到有用的信息。 固定的视角这下停在了有着飒爽的蓝色短发,头上戴着几枚基础款发卡的少女脸上。 没能听到完整的对话,也能从美树沙耶香不赞同的表情和零碎的口型中读出排斥的情绪。 能得美树沙耶香这么排斥的人选,以及不客气地用“那家伙”来称呼。 五条悟稍加琢磨一番,首先把自己从这个讨人嫌的人选里排除出去,剩下与美树沙耶香发生过摩擦,明确让少女表达过不爽的…… 佐仓杏子。 五条悟不清楚二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争执,连她们不合也是从夏油杰口中了解到的。 但在那次小山村事件,五条悟接到夏油杰平铺直述的短讯里说明。 佐仓杏子为了封印住化为人鱼咒灵的美树沙耶香,引爆了自身灵魂宝石里的咒力,几乎是用自毁般的袭击阻止了对方。 让五条悟很难评价佐仓杏子与美树沙耶香之间亦敌亦友的关系。 这算什么,殉情吗? 就只剩一个人选了。 晓美焰。 果然,神秘主义者注定不讨人喜欢呢,焰酱~ 坐在影院靠椅上的鹿目圆似乎在透过五条悟注视着谁,或许那个时候这里的位置上正好坐着某个人。 “那不是一个坏孩子会有的眼神。” 粉发少女诚挚地向对面的人表达着自己内心对转校生的印象。 “……” 无人回复的寂静。 在习惯这种眩晕到仿佛坐着大摆锤的反胃感,五条悟甚至能够用平和的心态,无声地回应着注定不会被少女听见的回复。 她是听不进去的。 固执到听不进别人的劝告,一旦认定了某件事,就会深信不疑,并且视持不同意见的人为敌人。 这份倔强,最终迟早会反伤到美树沙耶香自己的身上。 五条悟在昏暗到类似影院的环境里最后听到的,是来自鹿目圆轻轻的叹息。 “如果能成为朋友就好了……” …… 第123章 一百二十三个马甲 假如这段记忆中的晓美焰,仍然是他熟悉的那副神秘的独行主义者作派。 五条悟相信,美树沙耶香是绝对不会接纳一个这样摸不清底细的人加入到她们的小团体里的。 正是因为尤为重视友谊,珍惜这段宝贵的关系,美树沙耶香会无意识在这当中充当一名作为充满守护色彩的“骑士”角色。 坚决且不动摇地去捍卫自己的友情,不允许遭到任何人的蓄意破坏。 看不出意图,目的不明的晓美焰会被美树沙耶香防备太正常不过了。 并且以晓美焰的性格,很大的可能不会主动解释自己的行为。 至于是天性使然,又或是有着不被人知晓的过往,才会让晓美焰形成这样独来独往,对寻求其他人的帮助这件事始终持着回避的态度。 但显而易见的是,晓美焰习惯自己去处理一切事件,不需要任何同伴的行为,加上神秘的标签,很容易成为被提防的对象。 误解和不信任产生的隔阂一旦出现,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 抱着怀疑与忌惮的态度去接触对方,迟早会在某件事上引发出一场史无前例的恐怖雪崩。 但五条悟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看到这一幕。 上一秒还是平和静谧的环境,但在下一秒…… “现在放松的话,未免有些早了呢。”一道五条悟熟悉到不能更深刻的欢快嗓音,仿佛跨越了时间的界限,正在直接与他对话。 有着洁白皮毛,赤红瞳色的生物仰着头,似乎在和谁交谈。 五条悟不会因此就动摇自己的判断,所有存在鹿目圆记忆中能被他看到的一切,无疑都是已经尘埃落定的过往。 作为旁观者,更改不了任何既定的事实。 深幽的血色般暗红的背景中,仿佛钱藏着一双某种可怕未知的存在在注视着你。 “你以为……是为什么许下愿望的呢?” “想让事态变好,想要悲剧不再发生。” “如果背离了最初的愿望……” 丘比看似询问的话语,像是一声声叩问,带着无尽的恶意。 浓郁刺眼的红也在暗含深意的话语里,幻视成为了令人目眩的漩涡。 “从许下愿望的那一刻起,我就做好了随时会在和咒灵的战斗里死掉的准备了啊。” 这是…… 比视觉更快反馈到五条悟大脑里的是美树沙耶香的声音,那样隐忍里又怀着强烈的个人情绪,稍加推测就能得出这定然是在某次争执时才会有的语气。 而这句话,明显跟五条悟看到的画面里少女的口型以及神态都对不上。 无论是美树沙耶香和朋友在一起时的生动,连表达对人的不喜都洋溢着朝气的脸庞上,鲜活的表情被泪痕取代。 “我就像是一颗渺小到改变不了任何事的螺丝钉。” 耳边好像还回荡着少女为了信奉着的理念,话语中含着不畏惧死亡的决绝。 但美树沙耶香却已经像秋天的植物一样,整个人的状态迅速干枯下去。 不知道是对着谁的诉说,按照美树沙耶香的要强性格。 恐怕只有在对一切都不在乎了的情况下才会这样顺利地说出口吧。 “……不是彻头彻尾的笨蛋,真是太好了。”和充满释怀的空洞与之相反的是,同时响起的另一道平静陈述的嗓音。 如同画外音般远远出现在耳边,假如不是全神贯注,始终没有遗漏下任何细节,恐怕会分辨不出细微的差别。 “我……真是个笨蛋。” 漆黑的灵魂宝石在没有受到磕碰的情况下,表面浮现出裂纹。 又接近着出现第二道、三道,混浊无光的宝石上布满了浅白的极深裂痕。 在某一刻,终于承受不住负荷,灵魂宝石骤然破碎。 …… “没有人会记得的。”温柔的、平静的、又暗含着无尽落寞的语调。 上一幕定格在美树沙耶香灵魂宝石破碎的那一刻,没能看到后面发生了什么,就立刻切换成了对于五条悟而言没有丝毫印象的画面。 有些事情不一定要亲眼看到后续才能知道结局。 五条悟不禁想,难道只要是“美树沙耶香”,就注定逃脱不了这种可悲的循环吗? 砰! 一声毫无预兆的枪响,顿时让五条悟的目光一凌。 一枚迅速向着佐仓杏子接近的子弹,和绯发少女微微睁大的赤红眼瞳,似乎都预示着发生了什么。 “这样的话……大家不是就只能去死了吗?”有着灿金卷发的少女满脸绝望,用双手举着枪的动作缓缓放下。 结合对方外貌特征与使用的武器,五条悟很容易就得出了少女的身份。 以及……对方绝望的原因。 美树沙耶香化作咒灵,势必会揭露出许愿背后的真相。 一个沉重的、无法轻易接受的残酷真相。 就和巴麻美说的一样,所有与丘比签订过契约的人,最后只有变成诅咒这一个结果。 得知自己最终会成为咒灵那样的存在,这对于凭着保护普通人的信念感而战斗的少女们,无疑是种难以接受的打击。 嗖──! 数十条明黄色的丝带从地底涌现,像是猛兽绞住猎物般,瞬间控制住了一时不察的黑发少女。 五条悟很清楚晓美焰的弱点,四肢被缎带所束缚,晓美焰无法再使用术式了。 恐怕巴麻美的情绪已经完全被偏执与执拗占满,正处于失控的边缘。 作为伙伴时最为可靠的存在,一旦承受不住压力而崩溃,一定会成为团队里最大的危险因素。 眼下的巴麻美正是如此。 谁有能力阻止一个有着特级咒术师水准,且实战经验丰富的咒术师。 一双坚毅且毫无动摇的眼眸突然闪现在五条悟眼前,闪烁着粉意的眼底直视前方。 穿着华丽服饰的少女利落地拉满了弓,激荡着粉色弧光的箭矢顺发而出。 属于鹿目圆的心音悠远回荡:“弱点就在头上……” “……” 暂聋般的寂静中,有谁在虚弱的呻吟。 周围的景象仿佛被狂风洗礼,遍地狼藉,整个市区都像是历经过一场灾难,坑坑洼洼的战斗痕迹让街道变得一片疮痍。 绝不是先前看到过的任何一幕,这应该是在之后发生的景象,在巴麻美……以后。 是美树沙耶香堕成的人鱼咒灵,又或是其他诅咒造成的破坏? 已经不重要了…… 当五条悟的视线移到倒在地上那个气息微弱到察觉不到的粉发少女身上,暂时性的忘却了自己现在并不强制需要呼吸这件事情。 从鹿目圆的胸膛只能看到浅浅的起伏,苍白的脸上泛着显而易见的隐忍。 任谁都能看出鹿目圆正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两颗污浊程度不分上下的灵魂宝石分别在二人无力攥紧的手心中,其中涌动的漆黑翻腾着不详的气息。 咒力枯竭,如果没有及时得到补充的话…… 美树沙耶香的结局就是先例。 “没有多余的悲叹之种了……”语气不像以往那般对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从容,险些让五条悟没有第一时间听出这是晓美焰的声音。 “就这样也很好,我们两个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去想,变成怪物也好,一起直到把整个世界搞得一团糟,一直一直……” 除却灵魂被污浊侵蚀的痛苦,晓美焰却听不出多少对死亡的畏惧,也并非破罐子破摔的绝望。 好痛苦…… 不是出自鹿目圆之口,五条悟没有看到她的嘴唇张合,却清楚地听到符合当下情景的虚弱心声。 但是,必须要说些什么才行,一定要、一定要拉住那孩子。 咔…… 一声清脆的嗡鸣声,像是瓷器互相碰撞产生的脆响。 一枚悲叹之种被贴在晓美焰浑浊不堪的灵魂宝石上。 其中的污浊瞬间被悲叹之种所吸收,立竿见影般重新浮现出透亮的柔和光芒。 五条悟的角度被固定在晓美焰的视角,只能看到鹿目圆,因此他不能确定晓美焰现在会是怎样的神态。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更能不受阻隔的看到,在鹿目圆眼眶里闪烁的水意。 少女没有解释悲叹之种的来源,五条悟却认出了。 那是…… “我记得,小焰拥有关于时间的术式。” “那你能……能救救那个还没被丘比欺骗的我吗?” 鹿目圆虚弱地呼吸着,气若游丝,却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维持在能让人听清的范围: “小焰可以回到过去,我们会像现在这样相遇,认识,熟悉起来,再成为朋友的,我是这样坚信的……” “把那些让小焰难过的,悲伤的事情,统统忘掉吧。” “……。” “没有。” 五条悟只能听见晓美焰干涩到沙哑的嗓音。 “欸?” 鹿目圆微微睁大双眼,由于太过虚弱,连脸上做出这样简单的表情对于少女现在的情况都非常得困难。 “……没有,没有难过。” 赶在鹿目圆出声前,晓美焰攥住了她的手:“我答应你……” “我会救你的!一定……不管重来多少次,哪怕要我到月亮上去,我也会救你的!” 鹿目圆轻缓地眨了下眼:“太好了……” 神啊,无论如何,也请让小焰活下去吧…… 我最好的朋友。 我唯一的朋友。 两道来自不同人的心音交织重合,是不会被任何人窥探到的、只属于她们之间细腻的情感。 “还有一件事情,想拜托小焰。” 听到来自鹿目圆虚弱地向晓美焰请求着。 被迫旁观一切的五条悟预见到某种可能,终于露出了可以被称为不忍的神色。 不要。 起码不要让她亲手…… …… 第124章 一百二十四个马甲 五条悟嘴唇翕动,从喉咙里溢出的气音还未出口,就化为一道无力的叹息,卡在胸膛中。 没有办法去阻止。 就像他早就认清的那样。 “五条悟”仅仅是作为旁观者,去用另一种角度窥探着曾经发生过的过往,而并非直接参与到其中的一员。 已经上演过的事件不会因为任何人的不情愿,而改变既定的结局。 “我不想要变成诅咒,不想去憎恨、怨恨、诅咒任何人。” 因此,五条悟只能听着鹿目圆微弱,又竭力让自己坚持着说下去的颤抖话音,而改变不了命运之轮按照一切原本的轨迹行进的进程。 “就算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很多没办法改变的遗憾,还有着那些让人伤心、让人感到绝望的事情……” “在生命的尽头,我希望自己能以人类的姿态留存在这个世界上。” 说了这么长一段话,对于少女糟糕的身体情况更是一种难以想象的沉重负担。 鹿目圆减弱的嗓音如同快要燃烧到底的蜡烛顶端明明灭灭、不住摇动的烛火,仿佛即将用尽最后一分气力。 她吃力地抬起眼帘,那双溢着显而易见痛苦,却无损其中透着希翼的光辉。 “可以吗?小焰……”她询问道。 极轻的气音,带着随时会消失般的虚弱,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逼迫或者祈求的意味。 她征询着晓美焰的意见,将同意与否的主动权完全交托出去。 晓美焰会答应的。 五条悟肯定。 即使做出这个决定会很艰难,但她一定会听从鹿目圆的请求的。 不止是希望结束少女灵魂被负面情绪永无止境的侵蚀,直到完全吞没的痛苦。 更有不愿看到热爱着生活里一切事物的鹿目圆会变成咒灵那样以伤害人类为本能的存在。 当鹿目圆果断而坚决地射杀会对她们生命造成威胁、情绪濒临崩溃的巴麻美时,或许鹿目圆就已经成为了唯一一个被晓美焰认定的“朋友”了。 作为她们之中实战能力最强,一定程度上相当于引领者的巴麻美“强者”的印象在对方受到打击后做出的事情而崩塌。 晓美焰绝对不会再对巴麻美交付全部的信任,只要她还想着逆转时间,就不可能把自己的生命暴露在不稳定因素面前。 不会再期望其他人的施以援手,能被交付信任的,只有那孩子一个人而已。 在巴麻美崩溃的时候挺身而出,果断定下了判断,做出最理智的选择。 所以晓美焰一定不会拒绝鹿目圆的,哪怕是这样难以接受的请求。 但。 要亲手结束朋友的生命,对于晓美焰来说,未免太过残忍了。 作为拥有着上帝视角的观众,甚至要比在场的两位当事人知道的更多。 正是因为结合了所有目前被他已知的情报,五条悟才能理解鹿目圆为什么会向晓美焰提出这种“强人所难”的请求。 但凡是和丘比做了交易的少女,灵魂宝石被负面情绪侵蚀到完全污染,无论生前是为了理念、守护或是钱财而战斗着,无一例外都会化为诅咒。 鹿目圆或许真的相信晓美焰能回到过去,从源头上避免掉那些悲剧。 但又不仅仅只是为了自己能得到救赎,不再被丘比哄骗。 更是为了拉住晓美焰,给予她一个必须要活下去才能达成的目标。 而提出和“请杀死我”无异的请求,唯一的指向性对五条悟而言,再清晰不过了。 鹿目圆要减少自己堕成诅咒以后对这座城市的伤害。 单凭被五条悟短暂一瞥看到的疮痍,就能简单判定,这座城市已经承受不住再多出任何的动荡了。 不使用形同摆设的“六眼”,五条悟也能从留下的战斗痕迹分析出,这个时间段的鹿目圆要比他熟悉的那孩子强上不止一个层次。 如果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迎来一只新生的诅咒,绝对是一件不美妙的突发状况。 五条悟没有听到来自晓美焰发出任何的声音。 “……非常感谢。” 只有鹿目圆释然的嗓音,带着放松与信任,缓缓低了下去,轻到接近于无。 五条悟恍惚听到了枪械上膛的声音。 湛蓝如天空般的澄澈眼底像是被飞鸟掠过那样,短暂激起一阵涟漪,在这之后又忽的沉寂下去。 在充满悲戚的绝望哭喊中,一声枪响从耳边响彻。 ………… …… 五条悟沉默着眨动了下眼睛,洁白的眼睫随之颤动。 当抬眼显露出那蔚蓝的眸色,仿佛是被唤醒的圣子,漠然到接近于无悲无喜的神态短暂在他眼中闪现。 神谷银示自然注意到了一反常态沉寂下去的五条悟。 在“鹿目圆”凌驾于平衡之上的当下,即便有着无法忽视的异常,“六眼”对于他也构不成实质性的威胁了。 他给出的暗示,也让高专里的其他人对晓美焰做出的一切举动有了合理的猜测。 在这种几乎掌控全局的情况下,即便神谷银示不为先前的铺垫打补丁,也不会影响到后续的任何事宜。 他仅仅是想着让五条悟直观地“看”到晓美焰与鹿目圆二人在曾经结下的羁绊。 来加深“晓美焰”会逆转时间,甚至将不同时间线扭曲在一起的谎言的可信度。 算作是对他整场欺诈个人秀的完美收场。 但就算被人为更替了一段捏造出来的不存在的记忆,五条悟愣神的时间未免也有些长了。 五条悟任由鹿目圆的手触碰到他的眉心。 身体里的咒力仿佛顺着少女的指尖连接着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无论反转术式恢复了多少咒力,抽水泵一样源源不断的刺痛感也丝毫不见有要缓下来的势头。 “六眼”给五条悟带来的负担也立竿见影地随着咒力的衰减而消退,大脑承受的压力猛然一松,即使有所准备,五条悟也在二者巨大的差异下紧了下眉头。 对咒力的杀伤性以及掌控力也骤然下降。 五条悟对自己现有的咒力做了个粗略的评估,推测其他的咒术师或多或少也受到了影响。 对自身实力的严重下滑,五条悟心里没多少泛起多少类似于惊慌或畏惧的情绪。 他仅仅是沉默注视着眼前的少女。 “我想作为人类死去。”这是鹿目圆曾经带着对人类身份浓厚的眷恋,亲口对晓美焰说出的。 又一道带着慌张与恳切的语调,以及晓美焰脸上隐晦的哀求神态,紧跟着浮现在五条悟的脑海中。 “你就作为鹿目圆活下去就可以了!” 两段话同时出现,给人一种被命运嘲弄的无力感。 …… 第125章 一百二十五个马甲 “唔……” 五条悟用食指虚虚的撑着下巴,口中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喟叹。 “看来在老师错过的时间里,小圆已经成长成一个可靠的大人了啊。” 刻意上扬的荡漾语调在作为不靠谱的教师时间段里,经常能被手下的学生们听到,但一般只有虎杖悠仁和鹿目圆会配合着男人幼稚的行为。 周身充斥着平和与温柔气息的少女只是一味地向他微笑着,并没有像以往那般回应他。 五条悟脸上的笑意很淡,更多的是一种很少会在他身上见到的、属于长者的关怀。 通常来说,这份来自年长者的内敛情感不会轻易外泄,而是用行动来表现出来。 现在的情况不同。 被少女从狱门疆释放,又见证了发生在咒术师以及自身上的异样,目睹场上仿佛被扫除一空的诅咒。 不难推测出鹿目圆究竟在他被关入狱门疆的时间里,许下了怎样的愿望。 “那会是一条很辛苦的道路啊。” 哪怕没有带着叹息,最起码也该是带着对无力回天的事态感到无力的情感。 但五条悟只是用一种平淡且听不出起伏的语调将事实复述了一遍。 鹿目圆的愿望,是完全遵从自己的意志而做出的选择。 这就是她所希望的、期盼着、祈求着的结果。 “会很辛苦哦。” 像是小孩子和大人闹别扭怄气一般的、五条悟又幼稚地向着鹿目圆重申一遍,似乎在等待着少女去附和自己。 “没关系的。” 鹿目圆也不厌其烦地回应着他。 “没关系、没关系……” 五条悟唇边的笑意逐渐淡了下去,随着咒力流失而变得不似以往蔚蓝的眼中浮现出晦暗的情绪:“是真的觉得‘没关系’,还是认为自己还可以忍受的‘没关系’呢?” “无论如何,我也不希望当时心怀希翼相信着奇迹的大家,成为那样可悲的存在。” 鹿目圆没有直接去回答五条悟的问题,只是用平静和缓的嗓音说着。 “又或是和诅咒战斗直到最后一刻的大家,得不到该有的解脱。” 戴着素白手套的双手交叠抚在胸前,诚挚地转述着她内心的想法。 “一切的歪曲、不合理、本不该发生的不幸,都由我去一一改写。” 所有超出能量波动范围的咒力,都会被“鹿目圆”接收、抽离。 大部分的能量都会作为维持鹿目圆体内力量平衡的消耗源,极少部分的咒力会按照严苛的数据反哺回宇宙里,填补枯竭的能源。 “啊。”五条悟突兀地重新戴上眼罩,墨镜早在先前的战斗里不知道遗落在哪里了。 即使视线被遮挡住,也能让人感受到,他的目光此刻正凝聚在眼前的少女身上。 五条悟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只问了个和废话无异的问题。 “你真的清楚许下这个愿望的后果吗?” 仿佛只要鹿目圆说出后悔二字,五条悟就会推翻先前少女说过的一切,去寻找其他的破局之法。 拥有被丘比承认过有史以来最出众的资质,同时“六眼”也见证过环绕在鹿目圆身上的恐怖因果。 有什么能比眼下的鹿目圆更强大的存在呢? 恐怕连晓美焰也做不到吧。 但五条悟还是问出了口。 神谷银示不觉得五条悟会想出什么能影响到现在的他的办法,却也没有给自己添麻烦的念头。 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几乎是立刻让马甲做出了答复。 “嗯。”鹿目圆轻轻回应,她唇边的笑意一直没有消退过,“我知道的。” 少女敛着眼睛,眼睫小幅度地颤动,却不是因动摇或畏惧。 她用五条悟倍感熟悉,出现在现下的鹿目圆身上又觉得略有陌生的坚定语气,一字一句地说到。 “我会作为概念般的形态,永远地辗转在不同的平行世界中,不断执行着消减咒力的目标。” 平行世界会无限衍生出分支,鹿目圆将所有时间线里的咒力都控制在阈值内的愿望就不会实现,也就永远不会拥有停歇或休息的选择。 她会作为一个接近永存的概念,在无数的平行世界里奔波、徘徊,永远追逐着唯一的愿望。 这样的责任,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未免太过严苛,也过于沉重了。 承担了一切的悲伤和遗憾,自己却丧失了解脱的权利。 五条悟记得,对方初来到陌生的环境,提出的唯一一个要求,是想要回到家里,到爸爸妈妈的身边去。 连这样简单的要求,在这之后恐怕也会变成难以达成的强求。 “……真是失格啊。” 五条悟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他俯低身体,让自己的身高和鹿目圆接近一致,但在旁人来看,更像是因为疲惫而主动弯下挺直的脊背。 “作为老师来说,未免太失败了,完全的大失败!” 五条悟双手捂住脸,“呜呜”地假哭着,又挪开手指,指缝里露出眼罩布料的一角看起来有些滑稽。 “……真的没有、”哪怕只是一点点? 鹿目圆用温柔又有力量的目光回望着五条悟:“不会后悔。” “不如说从来都没有后悔过!”一道陌生的声线接近着响起。 一身骑士装打扮的蓝发少女从鹿目圆身后稍一转身出现在所有人视线里。 正紧追着察觉到局势产生翻天覆地变化的羂索不放的夏油杰像是听到了绝不会出现在这里的声音一样,整个人被钉在原地。 咒力的衰退导致五感的敏锐程度也直线渐弱,平时累积下来能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的战斗经验也让夏油杰以极快的速度适应了身体上的变化。 也正是这样的改变,让他有些不确定是否又是玩笑般的错觉,直到听见了另外一道稍显熟悉的嗓音。 “就算是在没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匆忙许下了没有余地的愿望,也是没有后悔过的。” 一手捏着咖啡杯,另一只同样戴着半指手套的手端着托盘,有着金色长卷发的少女垂眸浅饮一口杯里的红茶。 她从容地抬眼,看向鹿目圆。 “鹿目同学想必也是这样想的吧。” 溢着温柔的金黄色眼眸很快落到在场某个熟悉的身影上,她弯了弯唇。 “看样子,甚尔先生这些年来一点都没有长进,真是失格的大人呢。” 伏黑甚尔看不穿情绪的晦暗眼瞳没有因为突然出现的几人而掀起明显的波澜,他只是自然且随意地把散漫的目光移到巴麻美的身上,慢吞吞地打量了一番。 巴麻美会这么说,无非是认出了同样参与了对突然涌入的未知诅咒师势力的反击队伍里的伏黑惠。 乏味无趣的目光从受了些轻伤,略显狼狈的伏黑惠身上掠过。 伏黑甚尔也不好奇巴麻美为什么能认出和她曾经见过孩童时期见过几面的伏黑惠。 男人仅仅是意味深长的:“啊,果然来对了。” 他不把巴麻美的话放在心上,只用莫名的语气说着别人不会理解的话。 很快的,伏黑甚尔似乎是落寞的低垂下眼,又不在意地扯动嘴角:“说不定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还要这样斥责我吗?” 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过的成年人最能抛开不重要的脸皮和自尊,其中伏黑甚尔还能当属佼佼者。 把战斗里的狡猾全须全尾的应用到了现在的场景下,毫无芥蒂地耍着心机,向着少女无所顾忌地展示自己的脆弱。 将一头绯红色长发梳成高马尾的佐仓杏子双手环胸,她用存在感极强的目光扫视一圈。 “所以说,到底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啊。” “我和你们又没多熟。” …… 第126章 一百二十六个马甲 五条悟见到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几位“已死之人”,只随意的挑了下眉。 他没说什么,把询问似的目光投向鹿目圆。 鹿目圆却没有选择第一时间为在场的所有人解惑,她双手合拢,做出祈祷般的交叠手势。 有一股强横却又无法让人感受到杀伤性的能量自少女的掌心中涌现,形成星星点点的光芒。 无人能阻止鹿目圆的行为,哪怕是充满杀机的攻击,在现在的情况下他们也只能被动地承受。 那些光点不断扩散、蔓延,光芒也逐渐变得肉眼难以直视。 并非是刺眼的灼烧感,类似于像是眼前的亮度远远超过了视线能承受的极限,而不得不暂避。 在从眼前爆发的这阵如同破晓般的柔和白光下,所有人短暂晃了晃神。 “……” 等到众人接连睁开双眼,只看见五条悟早就脱离了大部队,单手插兜悠闲地到处探索。 无人去注意五条悟过于不谨慎的举动,他们都被眼前震撼的一幕给震得失语,脚下生了根般的被钉在原地。 这实在是……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纯净的蔚蓝,天边的色彩连接到的交界线是看不见边际的水面,湖面完整地将难以见到的、令人心旷神怡的澄净天空折射出相同的色调。 原先他们眼前的景象全然不见,视线内看不到任何建筑的影子。 甚至连地面也不复存在,在他们脚下的是随着走动泛起波纹的水面,承担着每个踩在上面的人的体重,也没有像正常情况那样沉到水底去。 首先能被人感受到的便是一种纯粹的寂静与空旷,仿佛吞噬掉了所有外界的声音,听不到风声、树叶间相互摩擦产生的“沙沙”声,连他们的呼吸声也在宽广到一望无际的水面上微不可查。 但却奇异地没有引起人心底的恐慌之类的情绪。 这似乎完全是由鹿目圆开辟创造出的另一个空间,和他们所处世界里的时间并不互通,少女的行为也解释了她为什么会这样做。 鹿目圆仍然没有松开手,在她祷告般的姿势下,在高专众人的身边,不断出现的虚影逐渐化为凝实的身形。 在场无论是谁,都罕见地不约而同出现错愕的表情,一张张惊疑不定的脸上往常佩戴着的面具碎裂,流露出一抹狼狈的难以置信。 七海建人恍惚想起,他在相隔在距离少女很远的位置竭力嘶喊着阻止对方跳入丘比设下圈套的时候,隐约听到了少女的祈愿内容。 双方身体素质上的差异,鹿目圆听不到他的喊声,他却能将少女平和的口吻听个七七八八。 鹿目圆的祈愿里,消减超出阈值的咒力将过去、现在以及未来的时间线也包括在其中。 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曾经死于咒力或咒术下的人,“死亡”这一既定的事实也将被改写。 这是多么难以想象的庞大能量,才能做到从规则层面的概念,都被鹿目圆一并改写了。 即便是一向稳重的七海建人,也被这个认知面色微变,但真正让他顿住身形的,是来自耳旁似乎近在咫尺的熟悉声线。 “七海!” …… 夏油杰在留意到由鹿目圆产生的变化并没有将局面引向更糟糕的一方,便不再多做关注。 他看到了已经逝去的后辈、被诅咒师用术式在混乱中射杀的天内理子、以及夏油杰熟悉或陌生的脸庞,都是些死在咒力下的咒术师。 但夏油杰顾不得和分别已久的后辈打招呼。 他有更紧要的、不希望被其他不重要的事物给打断的事情要去确认。 夏油杰曾经不止一次地听说过,有水面是连接着生死两界的镜子这个说法。 现在他直观地确认了这一点的真实性。 自夏油杰的正前方,那名如他记忆中毫无区别的蓝发少女脚下,以水面为分界线,下方倒映着另一个反方向世界的缩影: ──一只身形高大、外形威武的诅咒正赫然出现在水面之下。 外形如佩戴着骑士盔甲般的诅咒下半身并非双腿,而是一条健壮美丽、带着力量感与爆发性的修长鱼尾,鳞片泛着让人移不开眼,流光溢彩的冷硬辉光。 扑通、扑通…… 夏油杰听见胸膛里鼓噪的心跳声,仿佛血液都集中涌到了大脑,让他没办法理智的思考,除了心跳声以外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夏油杰自然看到了水中显眼的一幕,他的目光只短暂凝滞一瞬,又专注地望向眼前的美树沙耶香,用略显生疏的视线缓缓将少女的身形刻入脑海,让她与夏油杰记忆中的不再清晰的身影重叠、再加深。 夏油杰仿佛没有见到水下那道可怖的庞大体型,对完全符合特级诅咒气势的人鱼咒灵视若无物,向美树沙耶香上前走近几步,用力拥住了比起印象里要更矮小的友人。 “……沙耶香。”他似隐忍,又像是满足的叹息,从唇齿间吐出那个久到他忘却了多长时间没叫过的名字。 也是因为紧紧抱住了美树沙耶香,夏油杰看不到少女的表情,只能听见对方不见异色的呼唤着他。 “杰。” 美树沙耶香的声音由于二人紧贴的距离,连带着夏油杰都能感受到来自胸腔的震动。 那声音清亮到陌生,充满着朝气与生机。 不是少女时常出现夏油杰在梦中仿佛陷入了挣脱不开的淤泥般的痛苦嗓音,也不是令他如坠冰窟的质问,步步紧逼地追问着为什么不成为和她同样的存在。 面对向丘比许愿的要求,他的迟疑成为了夏油杰数十年无法摆脱的阴影。 ……又或是困住自己的心结。 “嗤。”伏黑甚尔无声地讥讽勾唇,也不多在嘲笑眯眯眼小鬼身上浪费时间。 巴麻美离他极近。 美树沙耶香也是站在夏油杰不远处的位置。 伏黑甚尔状似无意地往鹿目圆的方向瞥了眼,又散漫地收回视线。 他没有像夏油杰那样,完全没想过要掩饰自己激动的情绪直接冲上去。 真没用啊,莽撞的小鬼,放任自己露出那么狼狈的姿态。 真可悲啊。他在心里琢磨了半天,变本加厉地想着。 伏黑甚尔站在原地不动,锐利的眼神带着莫名的审视,侵略感极强的目光一寸寸从巴麻美的皮肤是掠过,像是一只充满耐心等待着猎物主动踏入狩猎范围的处在食物链顶尖的猎食者。 男人注视着巴麻美一步步向他走来,垂下的眼睛里隐晦地闪烁了下,稍不注意就会认为那是光线晃动产生的错觉。 “抱歉。”走到伏黑甚尔面前站定的金发少女缓缓说到。 本以为会听到来自巴麻美的谴责,但伏黑甚尔等到的只是一句带着歉意的道歉。 伏黑甚尔不太在意,巴麻美那些话对他而言连刺耳都算不上,更何况他会说那些话,又不是真的对别人的看法很在乎。 他更好奇巴麻美道歉的原因。 “没有考虑到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让自己体面的、充满希望的活下去,我很抱歉。” 巴麻美诚挚地低下头。 不仅是一声道歉。 这表示她理解了伏黑甚尔放弃自己的人生的生活态度,没有指责,也没有要改变别人生活方式的意思。 她面庞上带着伏黑甚尔倍感熟悉的温柔,朝他笑着:“做的已经很好了。” “辛苦了,甚尔先生。” …… “所以她们也可以像其他人一样活过来吗?” 五条悟朝着远处努努嘴,问到。 回应他的,是鹿目圆缓缓摇头的动作。 五条悟不出所料的“啊”了声。 “我并不能复活大家,抱歉。” 那声道歉是并非对着夏油杰亦或是伏黑甚尔而说的,而是对那些被认定无法复生的少女们。 鹿目圆的视线并没有停在某个固定的位置,仿佛在出神,又会隐隐泛起一种无论多么微小的动作都处于她的注视之下的直觉。 “正是因为大家的干预,我才拥有了这份可以改变不幸的能力。”她耐心地解释道,“无论哪一环出现误差,都会导致我将不是现在的我。” 五条悟很快明白了。 不管是巴麻美、晓美焰以及佐仓杏子等人,已经成为了推动鹿目圆成为“神明”不可或缺的阶梯。 一旦想像抹除那些死于咒力下的咒术师一样复活她们,整条时间线又将被改写。 她们注定会死去,在所有人都得到最好的结局的当下。 …… “假如当时沙耶香没有许下那个愿望的话……”夏油杰嘴唇轻动,瞳仁颤抖地问出了那个问题。 会不会一切都不会朝着最终的结局发展? “但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并没有后悔哦,对许下的愿望也从来没有后悔过,当时的我,只是绝望了……” 美树沙耶香像是毫不在意,甚至可以如常的提起曾经那段和美好不沾边的记忆。 “许下愿望那时的心情,从来没有变过。” 美树沙耶香的干脆,打散了夏油杰的动摇。 “有动机又有能力去帮助到朋友,完全找不到不那么做的理由啊。” 美树沙耶香摘下自己别在头发上完好的发卡,放在夏油杰的掌心,用手推动着他握拳。 “我不希望我单方面的行为,而让杰背负着不属于杰的责任。” 确认夏油杰已经收好发卡,不会掉落丢失。 “再见了,杰。” 美树沙耶香缓缓向后仰去,夏油杰微微睁开的眼睛倒映出她耳旁的雾蓝发丝向上扬起的一幕。 少女跌进了水面,与湖底的人鱼咒灵融为一体,同时消失。 “……” 伏黑甚尔在巴麻美欲言又止的微表情里缓缓撤开,后退几步。 不需要巴麻美主动提出,他已经预见到少女想要说什么。 男人从喉间发出几声能充当为简陋回应的短音,没有说些注定无用的挽留之类的话,又或是狼狈紧促地想和少女再多说几句话。 保留住了作为成年人最后的体面。 体面吗? …… “不会觉得绝望吗?”五条悟听见自己这么问。 这样永无止境执行着看不到终点的愿望,肯定会在日复一日中后悔吧。 到时候,那孩子又该怎么办呢…… 所有和丘比签订过契约的少女注定的结局。 绝望,直至变成诅咒。 “没关系。” 鹿目圆双手捧着五条悟的脸侧,短暂与他额头相抵,一触即分。 “只要我的愿望实现了,那一定是所有人都不会再受到诅咒的伤害了。” 感受到额前带着温热的温度撤走,男人颤动的眼睫迟了几分钟才缓缓睁开。 五条悟眼前是阴云未散尽,显得分外浑浊的天空,但显而易见的是,面前空无一人。 “那样的话……又怎么会绝望呢?”若隐若现的声调,带着无尽的希翼。 五条悟像是丝毫没有听见一样,摘下眼罩后袒露出来的眼眸盯着周围参与着灾难后重建的人群,神情难得有些怔然。 “……小圆?”他听见自己叫出一个陌生的名字。 …… 第127章 一百二十七个马甲 “顺平。” “?” “新发型很适合你哦。”短发女人眼型因笑意弯起,毫不吝啬地称赞到。 得到吉野凪的夸赞,吉野顺平怔愣一下,很快就腼腆地低下头。 不再被过长的刘海遮住大半张脸,笼罩在少年身上的阴郁气质也仿佛因此消散了不少。 他不自在地拨弄了下短发,还是有些不习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种改变。 不反感,只是……还不太适应。 连他自己都很难相信。 他能够这么快,就从那段糟糕到如噩梦般的经历走出来。 或者说,根本没想过。 吉野顺平也没有对自己的未来产生什么期待,大概会如行尸走肉般机械地重复着浑浑噩噩的渡过差不多难熬的每一天。 怀揣着这样的念头,忍受着煎熬的生活,心里却总会浮现出一个模糊又深刻的印象。 杉泽第三高中。 仿佛在有人就隔在耳边,反复地询问着他,才会记得如此清晰。 吉野顺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会想起一所学校的校名,生活在日复一日的霸凌中,他踟蹰着、第一次向母亲提出了一个要求。 后面吉野顺平有想过,这也许是求生本能做出的自救。 吉野顺平转学了。 逃避也好,懦弱也好。 他远离了那个回忆起来只剩痛苦的学校。 也是因为这个关顾着人生的重要选择,吉野顺平在转学后认识了一个合拍的朋友。 他会剪掉稍长的头发,也是受到了对方的感染,想要摆脱过去的经历留给他的阴影。 看出吉野顺平的羞赧,吉野凪不再提起儿子的发型,很自然地询问:“是和悠仁约好了一起出去玩吗?” 站在玄关位置的吉野顺平明显是一副要出门的打扮。 “啊、并不是……”吉野顺平否认道。 虽然是假期,但虎杖悠仁今天要和父亲探望生病的爷爷,这是在之前少年就和他说过的。 “不是虎杖?”吉野凪有些意外,“难道是之前那个孩子吗?” “……欸?”吉野顺平不明白地看向妈妈。 吉野凪从沙发上稍微撑起身体,回忆着:“就是那个你提到过几次,和你一起看过电影的女孩子。” 吉野顺平试图顺着妈妈描述的特征去回想自己是否认识这样一个朋友。 “抱歉,妈妈,我不太记得了。” 听着吉野顺平皱眉专注地回忆后给出肯定的答案,吉野凪也不能很确定了。 “啊,那也许是我记错了吧。” 一道人影恰巧此时从吉野家的窗外掠过,她的脚步轻盈,目视着前方,只短暂向内瞥了一眼。 待到吉野凪注意到,只从窗户的一角看到了几缕被风卷起的柔顺长发,又在很快消失在窗外。 神谷银示在非故意的情况下,将吉野母子之间的对话完完整整地听全了。 为了防止后续再生出不必要的麻烦,他抹除了马甲们存在过的所有记忆,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所有事物的存在感在自身能力范围内降到最低。 但并不是绝对的。 吉野顺平没有详细向吉野凪介绍“鹿目圆”,所以吉野凪会对马甲留有浅淡的印象。 不会影响到他的计划的事情,神谷银示通常情况下都不会多此一举的插手。 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把精力浪费在这样的“小事”上面。 “鹿目圆”立下的束缚,导致她从最开始咒力存在的时间节点开始修正、改变…… 将那些超出判定的阈值咒力进行回收。 对这个过程,神谷银示并不陌生。 早在定下“束缚”,利用晓美焰的术式将整个世界的时间都凝结住的那一次,他就在静止的时间中飞跃到其他的平行世界。 用束缚的限制,收集咒力。 当时间重新流动,被五条悟等人看到的“鹿目圆”,他已经记不清重复了这个过程多久。 久到时间的概念都变的失去了意义。 做足完全准备,神谷银示才开始干预所有平行世界的源头,如同树干般存在的“主”世界的时间线。 除了机械地收集咒力,神谷银示还干预了一些微小的,不会引发严重麻烦的改动,却也给不了他正在做的事情任何助力的事情。 他用反转术式治好了吉野顺平额头上的烟疤。 没有一下子直接恢复到光洁的程度,慢慢的、让它像是自然而然的淡化,直至消失。 神谷银示的“多此一举”,在看到吉野顺平掀起的刘海下,不再是坑洼不平的烟疤,得到了圆满。 心中留下的创伤不会随着疤痕消失就不复存在,不过他仍希望,永远留在这孩子身上的不应该只有痛苦的记忆。 属于吉野顺平的难挨又摆脱不掉的“苦夏”,终于过去了。 “晓美焰”短暂路过吉野宅,而后沿着河岸边,踩着不急不缓的步调,没有朝着特定的方向,仅仅是随心的散步。 “前面正在施工,那条路过不去的哦。”和孩子坐在一边的沙堆附近的女性善意地提醒着晓美焰。 见晓美焰停下脚步,她又给少女指明了其他能通向对面的路。 “前几天新闻报道的,据说是百年来最恐怖的龙卷风陆续毁坏了不少城市,估计还要好几个月才能恢复到原本的样子。” 前方的封路,也是在为灾后重建的各项事宜做准备。 鹿目询子看着约莫国中生年纪的少女走到她身边,坐在一个距离不算生疏,也不会让陌生人感到唐突的位置上,同样是沙地,和她一起看着那边的鹿目达也堆沙堡。 少女裸露在外的白皙皮肤在浓黑如鸦羽的长发衬托下,更是到了接近一种透明。 对方头上戴着的红色发带,让鹿目询子的视线微微在上面停顿。 “非常衬你的颜色呢。” “这个吗?” 晓美焰的手抚上头顶,感受到不同于发丝的触感再停下。 “是朋友留给我的礼物。” 鹿目询子从心地称赞着:“很可爱呢,如果我有女儿的话,或许也会给她搭配类似的发带吧。” 说着,她的目光缓缓往远方看去。 神谷银示侧过头,注视着这位职场女性打扮的女士。 记忆可以随着时间的倒流而抹除,刻在人类更深刻、也无法解释的情感却不会消失。 或多或少还是有人记得马甲们的存在。 这一点神谷银示早有预料,但不会改变什么,他清除马甲存在过的痕迹也无非是不想再分出心神与咒术界有什么牵扯,也不想让马甲“复活”,给自己平添工作量。 尤其是那些曾经的“朋友”。 神谷银示抗拒与被他捏造出的马甲相识,结下友谊羁绊的大家见面。 目的既已达成,曾经让他感到煎熬的谎言,再看到熟悉的面孔仍然会下意识重新记起。 在许愿前,神谷银示就将自己的灵魂切割,留在鹿目圆躯壳里的灵魂完全和本体分割开,作为意识不互通的个体。 为了防止概念化的自己会失控而做出的二手准备。 拥有同源的灵魂,哪怕分离出去的灵魂失控,也可以及时制止。 神谷银示因此必须要留一个马甲继续在这个世界里时刻监测情况。 作为能够随时替换躯壳的丘比,损耗的廉价材料也要比其他人形马甲更方便替换。 但神谷银示最终还是选择用晓美焰来承载着他意识的容器。 神谷银示看向身边的鹿目询子。 脱离了他的控制,延伸出自我意识,完全成为了真正的人类的“马甲”。 发生在鹿目询子与鹿目知久的情况,让神谷银示意识到。 一旦他的意识脱离马甲,“晓美焰”身上那些被捏造出的虚假经历,都会变为真正的事实。 想要拯救友人,舍弃掉一切的少女,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朋友自愿赴死。 那样的话…… 就太让人难过了。 晓美焰伸手,摘下头上的缎带。 “这条发带送给您吧。” “欸?但这是对你很重要的东西吧。” “……嗯。” “……” “你比我更需要它。” ………… …… 神谷银示不再大范围地祓除咒灵,就不会再诞生会掉落悲叹之种的诅咒。 先前与“丘比”签订过契约的人们,一旦咒力耗尽,就只能等待着死亡的结局。 有微弱的声音,正在痛苦地无声呻吟着,手边是无力攥紧的灵魂宝石。 浑浊到看不见一丝光亮的水滴型宝石震颤着,仿佛随时都会碎裂。 一双戴着素白手套的手温柔地触碰地上的灵魂宝石,将它交到主人的手中。 灵魂宝石里面的污浊在被对方触碰到的瞬间,仿佛遇到了悲叹之种般,被迅速吞噬,只剩下干净的咒力。 女孩勉强试图睁开眼睛,脱力的感觉始终无法看清眼前的人,只能感觉到发丝被轻柔的触碰,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道。 “……” 待她恢复了气力,眼前空无一人,只有残留在头顶,轻到像是微风拂过的感觉。 回收掉灵魂宝石里的污秽,相当于以鹿目圆自身充当过滤器,过滤掉那些会危害灵魂的杂质。 注入的咒力与从灵魂宝石里吸收的负面情感接近相等,不会影响到鹿目圆体内的循环。 并且灵魂宝石里躁动翻涌的咒力,明显也在“束缚”生效的范围内。 “不会再有人因为咒灵死去了……” 一道纤细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满地疮痍的战场上,浑身被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光辉笼罩着,连倒塌残败的建筑也仿佛在她的光芒下褪色,作为突显出少女的陪衬。 少女用蜷缩着的姿势悬浮在半空中,将粉发少年的脑袋虚虚地环在怀抱中,他所站附近百米皆是像被夷平般,干涸空茫的眼眶里再渗不出一滴泪水。 二人相近发色的发丝交织在一起,自她身上环绕着母性般包容的温柔辉光,又像是一视同仁、平等散播给所有人的悲悯。 “不会因为无法控制自身的咒力犯下杀人罪行了。” 长相阴郁,气质让人不喜的少年眼中溢着如实质般的痛苦与挣扎,他伸出的手想要阻止失去理智的特级咒灵去对穿着和他身上校服相同的学生施暴。 注定无力回天的局势,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偏移。 狰狞可怖的特级咒灵被体型相差巨大的少女环抱住,动也不动的、在她不夹带丝毫恶意的温暖怀抱中散去。 阴郁少年怔怔地望着对方向他伸过来的手,也像仿佛被定身一般,从心底不想做出闪躲的动作。 任由带着温度的指尖触及他的眼下,有什么东西被从他身上抽离。 以及…… 对自己的无力、不希望青梅犯下杀人罪行、不想伤害到他人而流下的泪水,一同带走了。 “不会……不会再被判以死刑了。” 一只魁梧高大的熊猫睁着豆豆眼,感觉鼻尖被什么触摸了一下,整只熊“嘭!”地一声在它站着的原地爆炸出一团白雾。 在同期顾不得自己体内咒力的变化,首先注意到发生在潘达身上的异状。 一阵担忧的惊呼声中,白雾缓缓散去,三只像是熊猫公仔的小家伙被叠成金字塔形状摞在一起。 禅院真希蹲下身,伸手用刀柄戳了戳同期软绵绵的肚子:“感觉变得好弱,没有一点威慑力。” 狗卷棘附和地点点头:“鲑鱼。” 乙骨忧太确认了一下同期的安全,只单从咒力方面评价:“似乎各方面都要比先前明显下滑。” 刚体会了一番自己变成了多么可爱的幼年形态,就从同期口中接连听到打击的话。 潘达顿时褪色成了简笔画一样线条的灰败状。 “我讨厌对熊猫无感的所有人!” …… 不被任何人听到的声音还在继续,不断闪现在不同时间、不同的平行世界中…… 梳成双马尾的中长发在时间的推移下,逐渐延伸成无限的长度,生长到看不见头尾,与自身概念般相同的存在。 那双与发色相近的粉意眼睛褪去原本的颜色,染上更为庄重的金色。 如同融化的黄金般的纯粹眼瞳里共存着理性与感同身受的悲悯,少女像是救世主般,降临在战场中,像所有人挥洒着美好到不真实的希望。 她会出现在任何地点,抚平战斗留下的创伤,在伤亡发生前抹消掉尚未上演的悲剧。 与千年前的诅咒之王相对而站、御三家就此分崩瓦解、不再有非术师者非人的观念…… 她敛着眼,以俯视的姿态,平静而包容地注视着一切事物。 再也不用去诅咒谁。 也不用去伤害谁了。 所有的愤怒、悲伤、不甘与痛苦,一切的一切,都由“她”来承担。 …… 第128章 番外1出现在横滨的女孩 那是个有些过分奇怪的孩子。 森鸥外确信。 他在背后注意她很久了。 但请不要误会。 他绝不是那种恶心的、下流的、有着令人不齿的癖好且会尾随未成年幼女的中年痴汉。 他已经有了爱丽丝,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虽然那孩子真的很可爱。 简直到了看上一眼视线就会不自觉地在她身上停驻,注意力也在不知不觉间,被一点点地吸引过去的程度。 无论神态还是举止,都带着孩童独有的纯稚。 从长相和身高来看,大约只有七八岁的年纪。 奶白色的长发温暖的微卷弧度,被乖顺地披散在身后,脸侧两边的短发被姜黄色的发绳扎起两个小辫子。 穿着不是特别合身的连衣裙,护袖和裤袜遮盖住了大部分应该袒露的皮肤。 目光没有具体落在某处的眼睛,瞳色像是琥珀,又像是流动的蜂蜜。 横滨对于她而言,似乎很陌生,这点只需要稍加观察女孩的神态就能得出。 外界的周遭同样不会影响到她,仿佛和世界天生存在着无形的隔阂。 让森鸥外觉得“奇怪”的显然不会仅仅是她明面上表现的这些不算疑点的异常。 这么说或许会有些以偏概全。 但在横滨这座城市里,最不缺的就是奇怪的人 。 会让森鸥外注意到,自然是女孩身上还存在着其他的、更引人注目的情况。 在这名年龄不超过十岁的孩子周身,环绕着看不清的雾气,不仅她自己像是没察觉到身上的异样,连陆续从女孩身边经过的行人,也仿佛什么也没看到一样。 那丝丝缕缕的、如同浸入骨髓般的黑雾,是让森鸥外停下脚步驻足的原因。 被森鸥外牵着手,满脸写着不情愿的金发幼女踮起脚尖,男人也照顾女孩的身高顺从地弯下腰,任由自己的人形异能贴在耳边私语。 森鸥外微微抬眼,意外的神色从眼底一瞬而过。 爱丽丝也能看到那孩子。 很可能是只能被异能者看到的异常。 一个奇怪的、出现在横滨且疑似拥有异能的小孩子。 不得不让森鸥外打起几分关注,说是对这座城市变态的掌控欲也好,不希望在自己的“领地”出现不稳定的变数也罢。 今天陪着爱丽丝出来玩,同样也是给自己合理的放松时间的安排恐怕要暂缓了。 至于为什么作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在观察外来的可疑人员上还要亲身上阵…… 森鸥外心里似真似假的叹息一声。 港口黑手党能用的人还是太少了啊。 尤其跟踪的对象很可能是一个异能者,不会出现纰漏、且可供他派出的人选又要缩小一圈范围。 自从成为了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即使他从来都不提倡透支身体去工作这种得不偿失的做法,但有很多时候,许多事情都不会按照制定好的计划那样进行。 又要牺牲掉宝贵的私人时间,幸好对方是一个可爱的小小姐,连枯燥的工作都变成了一种甜蜜的烦恼了呢。 男人嘴角浮现的笑意和始终被理性占据着的眼神共同存在与脸上。 …… “爱丽丝,慢、慢点跑……” “都是林太郎走的太慢了才对,没用的大叔什么的,被甩掉再好不过了!” “……” 女孩没经过变声期的清脆声线从周遭的环境音穿过,活泼又带着狡黠的可爱,仿佛能顺着声音传递、感染到女孩愉快的心情,忍不住让听见的人会心一笑。 站在落地的玻璃橱窗前,注视着里面摆放着的鲜艳甜点的少女像是没被这道突兀的声音移开视线。 “爱丽丝,吃太多蛋糕会蛀牙哦~”男人荡漾的嗓音传来,紧跟着刚才女孩不满的声音,“林太郎好啰嗦!” “像女王一样冷酷对待我的爱丽丝也好可爱~那找个人问问有没有口味偏淡的甜品吧,看到爱丽丝被牙痛困扰,我的心也会像被揪住一样难过的……” “嗯。”女孩不情不愿地勉强答应了男人提出的建议,又随手一指,“就她好了!” 在男人为难的呼唤声里,一阵鞋跟由远到近的响声逐渐靠近。 “我叫爱丽丝,你呢?里面的草莓蛋糕看起来一定超好吃的!”一身可爱洋装的少女双手撑在玻璃上,眼睛里被店铺里的灯光晃得亮晶晶的。 “……” 女孩像是没有意识到是在和她说话,直到衣角上传来被轻轻扯动的感觉,才微微抬头。 先看向那个站在少女身后,梳着中分中长发的中年男人,又把视线移到较低的一方身上,在那头有光泽的柔顺长发上多停留了一瞬。 直到被称为爱丽丝的小女孩带着不惹人厌烦的骄矜,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对话,才终于得到了答复。 “小渚没有钱的说。” 所以才会在橱窗前站了这么久。 森鸥外上前两步,蹲下身,用平视的角度与女孩交流:“唔,正好爱丽丝也想尝尝这家的甜点,要不要一起呢?” 与那双棕黄色的眼睛对视,森鸥外却没有和人视线相接的实感。 眼中的情绪太稀薄了。 “不能吃陌生人的给的食物的说。” 得到了拒绝,森鸥外也不气馁,这个年纪的孩子,有基本的警惕心很正常。 “……妈妈嘱咐过的。”在没有人追问的情况下,女孩又闷闷地补充一句。 “很有安全意识呢,不过只是这一点的话,不用太担心的。” 森鸥外温和地笑笑,连身上那股颓废的气质都无端地被驱散了些。 “就当是替爱丽丝做一次试吃员,免得每款甜品都点上一份,结果吃不下,只能白白浪费掉了。” 爱丽丝轻哼了一声,一直注意着女孩反应的眼睛里闪烁的期待神色十分清楚。 女孩没有立刻答应,反而用疑惑情绪很浅淡的语气问:“……为什么不去问店员呢。” “要向一个小孩子来求助,怎么看都很奇怪的说。” 啊…… 还是失算了。 条理清晰的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一样。 坐在甜品店里,和亮色装修风格完全不搭的男人想。 但目的还是达到了。 虽然情况像是会在收到犀利的质疑的后一秒,他就会被以试图诱拐孩童被围起来,但实际上,女孩并没有做出任何后续的反应。 森鸥外注意到,女孩不排斥爱丽丝的接近,甚至同意了暂时结伴的请求。 男人的目光在正在滔滔不绝和话少的女孩聊天的爱丽丝背后披散着的金色长发上掠过。 森鸥外没错过对方的目光时不时在爱丽丝身上停顿。 “奶酪什么的,并不是特别喜欢。” 当爱丽丝问及她的喜好时,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但在款式众多的其他甜品里,在护袖下只露出半截手指的指尖还是点在了奶酪的图片上。 森鸥外因低头给爱丽丝擦拭嘴边蛋糕的残渣而垂下的眼眸微微闪了闪。 严格来说,甜品也不在喜欢的范围里。 至于为什么还会站在甜品店前那么久…… 自然是把偏好和弱点摆在明面上,会达到期望的效果才会这样做的。 神谷银示想。 “为什么会一个人在这里?……渚和麻美走散了的说。” 森鸥外面上不显,暗地里立刻在记忆中搜寻起有关“麻美”这号人的信息。 一无所获,男人脸上的表情也一如既往的温和,继续不动声色地从女孩口中打探着会出现在横滨的原因。 “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虽然这么说,但也没有要透漏具体内容的意思。 “还没有告诉过我你的名字呢!”爱丽丝胡乱擦了擦嘴边粘上的奶油,指了下身边的森鸥外,“他是林太郎,我的名字你已经知道了,现在该你了!” “……”许久没有得到回音。 当爱丽丝准备再用撒娇的口吻催促一遍,听到了对方向她介绍自己。 “百江渚。……还有、蓓蓓。” 她又在后面突兀地加上了一个名字,像是补充。 “这个是,渚的名字。” …… 第129章 番外2横滨的诅咒? 横滨这座暗潮涌动的城市,又在近期被掀起了波澜。 当然,明面上来看,这份不可见的变化自然没有被居住在横滨的普通市民感知到。 就像是任凭深海下如何翻涌波涛,海面上依然维持着平静无波的表象。 他抬手随意地抬手,感受着流动的水流顺着指缝冲刷而过的触感,目光虚虚的没有聚焦在手上。 像是在出神。 ──躺在在流动的河流中。 在午后阳光尚未落下,河水被晒得暖洋洋的,这时候跳进去,难道不是再好不过的放松方式吗。 太宰治整个人都沉如河中,无所顾忌的直接在水里睁开了眼睛,看似清澈的河水里隐藏着的脏污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他只是像困顿般半阖着眼,双手规矩地交叠在腹部,平静的望着水流动的轨迹被阳光折射出斑斓的色彩。 或者说,透过河水凝视着上方更加庞大、未知的存在。 有着节肢动物般特征,镰刀似的肢钩同样反射出冷硬的弧光。 它身前几对凭肉眼也能评估出坚固程度的胸足对称的张动,更令人觉得头皮发麻的是,在它的头颅与躯干上,还盘踞着类似人脸般的凸起。 如同活物一样在太宰治眼前蠕动着,口中吐出破碎沙哑的语调,仿佛玻璃碎片与粗粝的沙子被一起摩擦着,神经质的重复着没有逻辑的碎碎念。 这副让人从心里本能涌出不适的画面,尽数收入眼底的太宰治脸上表情如常,连眸光都未曾有过明显的闪动。 在清楚地感知到那东西对自己毫不掩饰的杀意的情况下,太宰治甚至还有心情让其他不着边际的念头分走他的注意力。 不然就这样被杀死好了。 不反抗,也不挣扎。 不知道它有没有基本的思考能力,按对方一直盘旋在上方不离开的架势来看,或许只有狩猎目标的本能。 那应该是看不到 原本是在调查最近频繁在横滨出现的“灵异事件”,现在见到了极有可能是元凶的犯人。 太宰治突然改变了主意。 死在莫名其妙的生物手下,说不定会吓发现他尸体的路人一大跳,顺便再给寻找凶手的警察留一个难办的小麻烦怎么样? 怎么比对也没办法找到符合造成致命伤的“凶器”,一头雾水始终得不到答案的样子,光是想想就觉得还不错。 也仅仅是想想。 死后还要给人添麻烦,未免太没有公德心了。 太宰治放弃了先前那个在他心里短暂浮出的念头。 实际上,不管太宰治心里怎么想,都不会去真的实施。 他总归是会在最后一刻的时间里及时做出应对,不会让自己死在那东西手下的。 这无关临时反悔,突然畏死的心态。 只是不符合他对太宰治的“死亡”这一形式的追求。 尤其在摸不准“它”的习性的情况下,万一是个喜欢残忍对待猎物的家伙,就糟糕了啊。 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尸体变得破破烂烂的,死前还要忍受疼痛。 但是事态没有给太宰治足够的时间思考脱困的方式,反而急转直下,往更糟糕的那一方倾斜了啊。 在太宰治上方的虚影没有随着他像死去了一样,就失去兴趣离开。 反倒是在周围又出现了数只明显和它属于同类的生物。 虽然在外形上是互不相关且层出不穷的难看,但可以从细节里看出它们的关联。 比如都散发着浓烈的、让人不喜的浑浊感。 并且…… 都对他有一种接近执着的渴望。 太宰治看着气氛紧绷,却又像是顾忌着什么,而迟迟没有内斗起来的“怪物”们想道。 他原本选择追踪的目标可不是眼前这只在河流上方蹲守半个小时也不放弃的家伙。 但不知道原因的,“太宰治”这个个体像是磁铁般,吸引着那些生物,并且随着时间推移越聚越多,导致他现在陷入了有些为难的境地。 在眼下这个时机选择上岸的话,说不定一秒钟就会被撕碎的吧。 虽说人间失格或许可以像消除异能力那样,将其抵消掉。 没有经过测试得出这个想法是否可行,危险性依然是存在着的。 太宰治在水里无趣地吐了一串泡泡,衡量着是选择被没被记载在任何机密档案里的未知存在杀死,还是被憋死。 哗…… 一声水面被破开的响动,瞬间在流动的河流中被吞没。 太宰治坐直了身体,缠着绷带的手掌撑在身下,准备起身。 盘踞在半空中伺机而动的怪物也在定格的局面发生变化的下一秒,俯身冲向太宰治,其他体型比起它稍小,却也更灵活的生物也一拥而上。 对着那群狰狞丑陋到光是注视,都会产生眼球刺痛感觉的存在。 太宰治目光未变,抬起手,虚幻的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二者即将触碰的交接点。 “tiro finale!” 轰── 一束耀眼的白光在太宰治触碰到对方之前,从侧面轰出。 震荡的气浪掀起的沙土随着光束落下后的轰鸣声吹飞。 所有视线以内向着他袭来的怪物,都在这一击下化为虚无,彻底凐灭。 不仅是那群难缠的家伙,恐怖的破坏力,连同受到波及的河岸边缘,也被瞬间被轰出一道缺口,直接改变了河流的方向。 太宰治收回的手蜷缩了下,血液瞬间浸透了绷带,他却像感受不到疼痛那样,连声闷哼都听不到溢出。 指尖因距离太近,而感受到了灼热到了极寒的温度。 真是可怕的一击。 不管是杀伤性,还是……威慑力。 解决掉了最紧要的麻烦,不代表接下来就可以放松下来。 接二连三扭曲的虚影瞬间填补了缺失的空缺,太宰治几乎要为自己对它们的吸引力的原因产生好奇了。 嗖──! 色彩明亮的黄色丝带夹杂着破空声,缠上了最近一只怪物,不断收紧、勒住,在另一声枪声响起后裹成蛹状的丝带瘪了下去,从空中落下。 数十条丝带同时顺发而出,柔软的、没有任何杀伤力的…本该如此。 但无害的丝带仿佛成为了多变的武器,时而锋利似刃,又会化作柔韧无法挣脱的绳索。 像是一场没有悬念的碾压。 太宰治微微眯起眼睛,看清了操纵着丝带的那人。 一身不显拖沓的咖色裙装,手持的银色燧发枪被她灵活运用,无论是射出后变为丝带源头的子弹,还是用枪托来近身作战的利落身姿。 无一不说明着对方拥有丰富的战斗经验。 至于对方的穿着,太宰治没有特别关注过。 像是猎人?侦探? 总之是和探险、勇敢等词汇有关。 看着那条朝着他飞来的丝带,太宰治心知是要将他带到安全地方的信号,但他却放松了浑身的肌肉,放任自己向后仰倒,整个人重新融进河流里。 太宰治漠然地注视着丝带落空。 这可不是什么突发奇想的寻死。 假如不想人间失格无效掉对方的异能力,让这场战斗出现什么变故的话。 不要碰到那条丝带比较好。 …… “结束了。” 在这声代表战斗结束的声音落下前。 对方就已经收起了所有不符合她给人第一印象的热武器。 太宰治眼中微有异色。 凭空消失了,正如它出现时那样。 如果不是自身实力过硬,想必早就已经成为各方势力狂热争夺的对象了。 这样一号人选出现在横滨…… 有人要坐不住了哦。 但巴麻美话语间透露出已经安全的讯息,其中的安抚意味还是让太宰治不适应地抖了抖。 “我是巴麻美,正是为了解决这些诅咒而来的。”有着温暖发色的少女向他自我介绍道。 诅咒? 这个不算陌生的词汇在太宰治的唇齿间转了一圈。 “立场吗?”巴麻美从少年字里行间隐藏着的隐晦试探,分辨出了对方关心的问题。 她毫不在意这些试探,也不会去质疑一个少年是否值得她以同等身份的态度去尊重对方。 “嘛,就当作是魔法少女来到横滨来执行义工责任就可以了。”巴麻美不乏开玩笑的意味,平和的回答道。 “不过在处理干净这些诅咒之前,我要先找到走散的伙伴。” 太宰治歪头,有水珠顺着他的发丝滴下,难得看上去有些可爱:“伙伴?” 太宰治隐隐有了某种猜测,果然听到了巴麻美在描述了一番对方的外貌特征后,说出了那个他听过森鸥外不止一次提起过,且现在就暂住在港黑大楼里的女孩的名字。 “你有见过蓓蓓吗?” 得到少年笑得深意摇头,巴麻美也不失落。 “无论在哪里,我都会找到她。” “啊,说起来,还有一些需要确认的事情呢。”自称为巴麻美的少女唇边的笑意压低,看过来的视线更让太宰治倍感不妙。 “太宰君。” 他忽然有些后悔告诉巴麻美他的名字了。 否则就不会被这种代表着马上要听到说教的语调给“数落”了。 “当时躲开我的救助,顺着河流被冲走,如果不是我在下游拦下了你,太宰君是打算就这么淹死自己吗?” 太宰治没有要分享有关自己异能力的情报的倾向,但巴麻美后面那部分的确说中了。 拜托,那么美丽的一条河,谁能忍得住不沉溺在其中呢。 “啊,我知道了。” 巴麻美用温柔的语气,笑着说道。 “一定是被诅咒侵蚀了,才会有自杀这种想法吧?” 啊。 森先生恐怕要遇到一些棘手的问题了。 眼前的少女可不像是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完全没有锋芒啊。 太宰治乐见其成的想。 …… 第130章 番外3人虎 “……” 沉默。 “……欸、那个。” 有着一头参差不齐短发的少年嗫嚅着,再三犹豫,才试探性地出声。 神谷银示始终没有从对方身上移开的视线微微回神,总算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眼前的少年身上。 幸好眼睛的独特材质决定了,很难会有人能看出他的心不在焉。 无论神谷银示的真实情绪如何,也只能从那双如同打磨过的红宝石一样的双眼里看出漠然到无机质的神色。 这是一个意外。 神谷银示确信,并且在他的预料之中。 在“鹿目圆”突破平行世界之间的壁障时,即使会在马甲通过的瞬息间重新变回严丝合缝的紧闭。 在重复了数以万计的次数下,会出现除马甲以外的东西被卷到另外世界这件事,神谷银示并不是特别意外。 结果就是,有些漏网之鱼顺着世界壁被打破的裂缝,流窜到其他的世界里去了。 如果是拥有咒力体系的世界还好说,加持在“鹿目圆”身上的束缚会让她迟早能处理掉那些诅咒。 但咒灵降落的地方恰好是一个咒力不存在的世界,神谷银示不能保证咒灵吸收了不含咒力的负面情绪会不会发生什么异变。 他果断地分出马甲一同赶往这个拥有着“异能力”这种特异点的世界。 情况没有神谷银示预想中那么糟糕,甚至可以说是轻松。 毕竟连围在简直就是一个负面情绪聚集体的太宰治身边那么长时间,所能被神谷银示观测到的变化也仅仅是气势和实力肉眼可见的成长。 当然,要得出更精准无误的数据,还需要经过更详细、也更长久的观察期。 不过有一点还是让神谷银示觉得很罕见,太宰治这家伙,未免也过于可怕了些。 各方面的可怕。 假如太宰治出现在咒术界,他身上浓郁到深入骨髓、仿佛无法被剥离的浓重情绪,该会孕育出怎样形态的咒灵呢? 光是设身处地站在咒术师的立场上想想那个画面,神谷银示的头已经开始疼起来了。 但太宰治对咒灵的致命吸引力,也为神谷银示的祓除咒灵的行动提供了一些便利。 神谷银示不确定人间失格是否能像消除异能力一样,对咒灵起效。 总归是没有要用太宰治的人身安全去测试结果的想法。 让马甲结识太宰治,只是存着说不定会在未来起到意料之外的效果的念头。 假如能留在他身边,想必会少一些花费在寻找咒灵踪迹上的时间。 但他并不想频繁出现在这个聪慧且过分敏锐的少年面前,没人喜欢被看透的感觉。 这和神谷银示和隐藏好意图再接近太宰治的行为并不冲突。 百江渚会被森鸥外邀请到港口黑手党暂住,也是在神谷银示授意下顺势产生的发展。 在让百江渚透露了些有关于“诅咒”的存在后,作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森鸥外首先要保证己方势力的人员得到基本的保障。 把有对付诅咒经验的百江渚留在港口黑手党,几乎不需要思考,森鸥外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和聪明人交锋时站在悬崖边缘的心惊胆战,偶尔也会在立场转变的情况中变得不同。 起码现在,神谷银示不用费心思去找多余的借口,要想办法让百江渚留下的人是森鸥外。 观察到“麻美”对百江渚的重要性,森鸥外劝说的理由也让人无法拒绝。 发动人手帮忙寻找百江渚的“同伴”,对于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并不是件难事。 至于什么时候“找到”,时限全由森鸥外操控。 但神谷银示没打算按照森鸥外的计划走下去,想要得到港口黑手党的人手助力来搜查咒灵出没过的位置,完全受森鸥外控制的被动,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必须是要以和森鸥外平等的、合作者的身份,才能得到完全的尊重。 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巴麻美的原因。 “百江渚”可以作为将他们联系到一起的纽带存在。 偶遇、再被森鸥外注意到异常以及在神谷银示有意表露无害下,将百江渚带回港口黑手党。 进展如神谷银示所想的那样顺利,接下来…… 突然出现在港口黑手党的巴麻美,估计会给所有人一个大惊吓吧? 神谷银示评估了下双方的火力储备,不带忧虑的想。 不考虑咒力消耗的话,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神谷银示无意引起任何伤亡,这一点和他需要巴麻美有足够火力的硬性要求并不相驳。 拥有足够的武力镇压,才能让那些聪明人暂且按耐下搞事的心思,专心地配合他。 在不打算放出过多马甲的当下,找到横滨的龙头势力合作是最佳的选择。 同时运作数个人形马甲,对神谷银示的精神压力会造成严重的负担。 神谷银示又一次的放出了丘比。 那些拥有着洁白毛发的可爱小家伙立刻分散在大街小巷鲜少有人光临的暗处,小心地观测着隐藏在城市里、不断滋生的存在。 与在高专中,和众人剑拔弩张的紧绷氛围不同的是。 神谷银示不再需要收集咒力,而受他控制的丘比也没有理由再去找人订下“束缚”,不会再引起多方的忌惮。 在各方势力几乎都存在别的组织卧底的情况下,稍有异动,情报某种情况下接近于透明。 丘比还是作为一个讨喜的吉祥物比较好。 神谷银示要做的只有找到诅咒,再祓除这一件事。 当然,如果能赚点外快,神谷银示也是不介意的。 这也是丘比为什么会出现在中岛敦面前的原因。 异能力也是能量的一种呢。那双深幽的红瞳中有某种暗芒一纵即逝。 “我的名字是丘比!”神谷银示按部就班的自我介绍道。 中岛敦还是还是有些在状况外的模样。 任谁看到一只可爱的小动物口吐人言,第一反应都会觉得很惊悚吧! 但他还是拘谨地和略显怪异的生物认真的做了自我介绍:“你、你好,我是中岛敦……” 不等中岛敦将内心里环绕着的类似于“动物的发声部位支持这么清晰的吐字吗”“为什么会找上他”等等念头问出口,丘比已经抢先一步,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我希望你可以和我签订契约,作为交换,我会实现你任何一个愿望。”明亮的嗓音用轻快的语调说道。 中岛敦无意识地微微睁大双眼。 任何的……愿望? 丘比不理会中岛敦的愣神,继续说:“只要你愿意用‘虎’的才能来交换,以及值得你付出灵魂的愿望,无论什么都可以实现的哦!” 丘比的视线从始至终一直停留在他身上,中岛敦却现在感到了对方正在注视他的实感。 某种野兽般的直觉瞬间让他浑身紧绷起来,哪怕他自己也不知道这股悚然感从何而来。 中岛敦有些迟疑:“欸,可是我、” “咕……” “我、我并没有什么特别想要实现的……” “咕……” 红着耳根,中岛敦用手狼狈地按住自己的肚子,勉强说完:“我没有什么特别想要实现的愿望。” 而且…… 他忍不住偷瞄了眼丘比。 没有说出口的是。 不说他根本不知道丘比口中说的,“虎的才能”是什么…… 用灵魂交换的愿望,听起来就很奇怪啊。 虽然听着非常有吸引力就是了…… “只要是人类,都会有想要实现的愿望的。” 丘比却不认同中岛敦的说法。 它像是没听到奇怪的声音,也看不到中岛敦的窘迫那样,这无疑让难为情到想要把自己的头埋到地底的少年自在了些。 起码迫切想要从附近逃走的羞赧感消退了不少。 “敦的心中也并不像自己说的那样别无所求呢!” 丘比很自然地就换上了更为亲近的称呼,这对于认识没多久……哦不,甚至在前几分钟才刚交换了姓名的两人来说,未免有些自来熟了。 中岛敦嘴唇嗫嚅两下,但在丘比澄澈到漠然的注视下,还是没有说些什么。 “检测到敦目前最渴望得到的东西是……” 听着丘比非常有可信度的话,中岛敦也忍不住屏息,听着丘比会怎么说。 同时也对结果升起了微弱的好奇心。 他……也有想要的事物吗。 会是什么? 很多钱? 不对不对! 现在最要紧的是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才是吧。 “茶泡饭。”丘比平静的宣布。 “……” “欸?”中岛敦顿时变成豆豆眼,目光呆滞。 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的中岛敦窘迫地摸着后脑的头发,脸色瞬间爆红。 饥饿的念头居然达到了能被检测出来的程度吗?! 呜…… 好丢脸! “敦的愿望,我已经完全确认了!”脸热到快要冒烟的少年听着丘比这么说到。 丘比愉悦的宣布:“就用敦的灵魂来换茶泡饭吧!” “──欸欸欸?!” 中岛敦下意识喊出了声,双手像是想否定,又像是想阻止,快速地摆动着。 同时他又用有些悲愤,夹杂着崩溃的声音喊到:“我就因为茶泡饭把灵魂给抵押了吗?!” 虽然“束缚”根本不成立,却也不妨碍神谷银示想要捉弄一下眼前的少年。 因此他让丘比弯着眼睛,不做反驳的回答。 中岛敦自认从丘比的沉默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脸色瞬间失去血色,双手揪住脑袋两边的短发,无声地呐喊着。 “我的……”少年颤抖的嗓音忍不住发虚。 中岛敦双目无神,表情灰败,缓缓从嘴里吐出类似灵魂的虚影。 “──人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