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伤花》 第一章初始 上古时期,天地尚未分开,宇宙混沌一片。 而混沌有灵,诞生了父神。 父神于混沌中沉睡了一万八千年,在这一万八千年间,随着父神的一呼一吸间,混沌中渐渐形成了一板巨大无比的弯月斧。 有一天父神醒来,见四周漆黑一片,就抡起手中的弯月斧朝眼前的黑暗猛劈过去。 一声巨响,混沌一片渐渐被分开了。 轻而清的东西,缓缓上升,变成了天。 重而浊的东西,慢慢下降,变成了地。 天和地分开以后,父神将手中巨型的弯月斧化作四根巨型柱子,分放于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弯月斧自化作四根顶天柱后,随着父神施加在上面的仙道,顶天柱撑着天,每天升高一丈,而随着天离地越远,越高,父神就越加的虚弱。 日日月月年年,不知过了多少年月,天和地逐渐成形。 在父神归于混沌前一刻,他用微弱的气息幻变成四季的风和飘动的白云;他发出的一声——吒,化作了隆隆的雷声;他的双眼,左边化为了耀眼的太阳,右边化为了莹白温润的圆月,前主阳后主阴;而他的四肢,随着仙道散去,变成了大地上辽阔的东西南北四荒;四肢开始消散,他的血液也跟着幻变成了一条条奔流不息的江河,当最后一滴汗变成了滋润万物的雨露时,父神也终归于混沌中...... 十万年后,元始天尊领远古众神归位。 一日,元始天尊在凌微天镜中观望大地,只见一眼看去,莽莽黄土,煞是凄凉。 连着几年间,元始天尊终日是愁着张脸,可是吓坏了一干远古众神,其中有神女女娲,她不仅有一张美丽的外表,更是有颗善解神意的慈悲之心。 当她知道元始天尊的忧愁后,遂义不容辞的以真身去了下界。 女娲降临下界的第一个地方是黄泉路和冥府的分界线忘川河,忘川河常年黑沉看不见天日,悠长的忘川河是一滩滩深不见底的黑水,冒着浓浓的雾气,在雾气中隐隐又透着点点光芒。 当下,女娲取下身上一块鳞片置于掌间,仙法一吹,七彩的鳞片化为星光点点飞向忘川河两边,很快,长得看不见的忘川河两旁的岸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满了妖艳的红色花朵,一朵朵奇花争先开放,同时,忘川河里雾气中的点点光芒化作一滴滴晶莹剔透的露珠飞上两岸的花丛间,忘川河水刹那失色成墨,岸上花丛却越发的妖艳夺目起来。 女娲一笑,随即道,“忘川河乃黄泉与冥府的交界,你们不问自取,取其晶华,害其黯然失色,却像是这黄泉路上该生长的花,不如。。。花开时看不到叶子,有叶子时看不到花,花和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又是两岸相邻,彼岸之花,不如,就命尔等为曼珠沙华吧。” 离开冥府后,女娲游遍大地,一边以鳞片创造世间的万物,一边以黄泥仿照自己抟土造人,并创造人类社会建立婚姻制度繁衍生息;后因世间天塌地陷,女娲怜悯于世,于是取西天灵河之石熔炼彩石以补苍天之时,对着凡世的南方留下自己的一滴精血,徒留一息之时,这时女娲想起的不是高高在上的元始天尊,也不是那凡界可亲可爱尊奉她为大地之母的凡人们。 那些一出世开始为妖艳而食吸取了忘川河晶华的曼珠沙华,令她生怨,没想到了了了了,她最挂念的却是它们,女娲心下叹息,想到世间若是只有这单独的一种花那它们是多么的孤独,随之用自身最后一口气息化成了种种繁花种子飘落世间,繁花种子落地之时,女娲念诀令其分于四季后融于苍天之中。 九千九百九十九万年后,元始天尊将帝位交于长子玄穹,随着云游四方而去。 玄穹,即昊天金阙天尊,简称天尊。 天尊即位之时,也是他迎娶天后之时。 天后是上古凤凰一族,因出嫁前夜在家里和闺中蜜友饮酒取乐,怎耐不胜酒力,在一干蜜友面前当夸下海口,欲令园中百花齐放,然,百花何等傲然,自是骨气节节。 因这等,百花令天后在蜜友面前失了面子里子,天后表面上端庄大度,实则本是小性,自然怀恨在心,因此,不仅所有花她都嫉恨,就是掌管花神之位的百花仙子更是在首其中,远嫁于天宫之后,沉寂了三千多年的天后终于行动了。 那日,在瑶池的玉虚宫,偌大的宫殿其他仙娥全部被屏退,天后高高坐于上首,白皙纤长的玉指拿着一块绢帕紧紧按着左边脸颊,白色柔软的绢帕上透出深深的红,虽然如此,端庄柔美的脸蛋上却是得意的笑容。 ”百花仙子,你可知道她们有今日都是因为你?嗯?“ ”天后这话是什么意思?百花不是很明白。。。”百花仙子心里一沉。 刚才在天尊面前,天后一副柔软无力,如同受惊的小鸟一般,嗯,她的确是鸟!可转过头来,离了天尊众仙的眼睛,她怎么却是一副得意的样子?脸受伤了也不说先补救,实在是有失天后体统。。。 听天后的意思,好像是她得罪过她一样? 她司掌花神职位上万年以来,一直谨慎入微,天后嫁入天宫三千多年来,出嫁前她不认识她,出嫁后她更是对她恭敬有加,她可是什么都没对她做过,可怎么听这个意思那几个傻丫头被贬下凡却是和她有关? “呵呵。。。”天后冷笑,“百花仙子司掌花神之职,天地之间来回穿梭,想是贵人多忘事,既然如此,那本后不防提醒提醒你,三千多年以前。。。” 高位上的天后一边拿着绢帕按着脸,一边红唇开开合合,透着无尽的得意。 百花仙子自听见那三千多年以前却是听不进去了,她看着眼前这个天地之间最为尊贵无比的女人,眼中又是陌生又是迷茫。 眼前这个天后,一直以来给众神的印象就是端庄无比,优雅无比,没有比她更适合天后这个职位了,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只因为三千多年前她不让百花给她开放取乐,她竟然为了这样一个无聊自私的命令嫉恨到这个地步,仅仅只是因为这个原因,不惜自伤来陷害旁人? 第二章奔波 自伤?陷害? 百花仙子心里沉了又沉,为自己的怀疑感到害怕,她不傻,天后的态度已经说明一切,又是在天尊众神面前作态,又是屏退那些服侍的仙娥,看这般,她脸上的伤可真是自伤的了。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面,天后很大度送了一根自身七彩翔羽做的簪子给她,那流光溢彩,众个姐妹都羡慕无比,今日出门时头顶上簪的就是那根簪子,百花仙子突然有些恶寒,可她不敢当着她面摘下来,她还是天后,这是大不敬。 虽然这天后小肚鸡肠。 百花仙子混混沌沌的出了瑶池玉虚宫,她脑海里一直晃荡着临走时天后高高在上说的那句话——呵呵,百花呀百花,悔得肠子都青了吧,要怪就怪你得罪了这天地间最不该得罪的神了,这还是你几个小姐妹,接下来。。。呵呵。。。 混混沌沌中百花仙子又走到南天门,她只顾陷入自己的思绪中,不想却出了变故,将她拉回了神。 眼前坐在赤金地板上,头发胡子花白,穿着一身喜庆红的老头哎呦哎哟的直叫唤,捶着老腰的人不却是月下仙人还有谁? 月下仙人主管凡间姻缘,也是凡界俗称的月老。 百花仙子和他没打个交道,毕竟神仙的恋爱可不是他说了算,但天上众仙都知道,这月下仙人因掌管凡界的姻缘,沾染不少那边的气息,脾气很是慈善和蔼,是九重天上最为和善的其中之一,今日他这样坐在地上叫,看来是被她撞得不轻。 百花仙子有些懊恼,快步捡起溜开半米外的红线球然后扶起月下仙人,赔罪道,“百花鲁莽,不想把仙人给撞了,实在罪过,仙人可是伤着哪儿了?” 月下仙人见她态度诚恳,加之这还是个女娇娥的小辈,遂也不跟她计较,自她手中取回红线球道,“罢了罢了,不过是把老骨头常年没运作,今日就当是松松筋骨吧。仙子在天宫这样失魂落魄,今日还好撞着的是老头我,若换上别的个神仙,啧啧。。。” 那个别的神仙,不知怎的百花仙子想起了那高高在上一脸得意的天后,想到天后,百花仙子亦然也想到那几个丫头因为自己被贬于凡尘,她心里一苦,连带杏眸也起了薄薄的雾气,嗓音哽了哽,道,”多谢仙人提醒。“ 百花仙子心里焦急无比,见月下仙人不打算追究,告了谢正亦踏云而去,又被月下仙人拉住了,月下仙人之所以如此,却是看她因为他一句话而泪盈了眼眶,又加上前面的失魂落魄,好奇心上来怎么也拦不住,忙将百花仙子拉到一旁,远离了守门的天兵天将,语重心长道,:“仙子一向稳重,今日这是怎么了?老头不才,却比仙子长龄许多年岁,见识亦然多广,仙子若是有为难之事不若说来,说不定老头我能帮上一帮?” “这。。。”百花仙子有些犹豫,那边天兵天将虽然目不斜视,可却是伸长着耳朵听着呢,在这天宫之上,天后受伤何等大事,何况那几个丫头已经被贬下下界半日,消息估计早已传开了,这下众仙们恨不得躲着她,可月下仙人却说要帮忙? 看他来的方向定是在凡间归来,他晓不晓得她愁的是几个丫头伤了天后的脸被贬下凡的事情,他若知晓了,可还愿意相帮? 百花仙子有些不淡定了,可眼前有人冒上来抢着要帮忙,这对她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况且这又是比如今天尊还要年长的月下仙人,这月下仙人素来和蔼慈善不过,百花仙子觉得还是有微微的谱的,忙念决起了一个结界挡住那些耳线,将天后未出嫁前令百花齐放起的因,至今日结的果和月下仙人说了一遍。 月下仙人不想却是这样的事情,难怪他刚才提的个别神仙的时候这小丫头急得泪水都快出来了,可真是一语成谶呀! 沉默了一会,就在百花仙子以为月下仙人要破界而去之时,月下仙人摸着长长的白胡沉吟道,“相传女娲抟土造人之时以沙粒为计,终而成一头重脚轻的硕石,因置于西天灵河畔,受日月精华,灵性渐通,遂生出两条神纹将石隔成三段,纵有吞噬天地人三界之意,女娲大惊,念决将石封住,为约束其魔性,女娲思量再三最终将这块奇石自西天灵河畔取走,放于忘川河边。” ”仙人说这是何意,百花愚钝。“百花仙子急得嘴角都要冒泡,偏又不能走,很是焦躁。 ”呵呵。。。“月下仙人也不在意,他意味深长道,”十万年以后,忘川河畔出现一蒙面青纱女子,此女立在那奇石面前一刻钟,以精血将那奇石命为三生石,赐它法力三生诀,第一段为前生,第二段为今生,最末一段为来世,并添一笔姻缘线。“ 百花仙子眼睛一亮。 月下仙人又继续道,”自此,这块三生石神力大照于天下,跪求姻缘轮回者更是络绎不绝,世人皆以为三生石只可看凡人前世今生,皆不知,三世石比老头还厉害,连神仙妖怪的命运也能窥探一二。。。“ ”多谢仙人提点。“百花仙子福了一礼,撤去结界,飞上云头不见了踪影。 月下仙人追出去一段路,茫茫白云间哪还有那道俏丽的身影,摇了摇头,长长叹息,”纵然知道她们前世今生未来又如何,情劫之事,这世间又有几人能看破的?想当初的天尊。。。罢了罢了,谁知道会不会柳暗花明又一村呢,老头我还是去找酒仙老头喝酒去吧。。。“说罢驾云而去。 百花仙子驾着云行了半天才到地府,一路穿过鬼门关入了黄泉路,奔向奈何桥旁边的三生石,运用仙法探了又探,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几个傻丫头,正一筹莫展之时,奈何桥上的孟婆撇下一干过桥的鬼魂走了过来。 ”仙子这是在哪里来?“声音很沙哑,却异常的温柔,听起来就像,就像慈母一般。 第三章入凡 百花仙子不知道为何会有这样一个想法出来,她愣了愣,嘴角浅笑道,”孟婆。我从九重天来,是司掌花神之职的神女百花仙子。“ ”哦,原来是百闻不如一见的百花仙子。“孟婆虎着张皱纹满满的脸,”老婆子观仙子刚才作法,意欲窥探三生石上的因果,不知仙子有何忧愁?“ ”听闻三生石上可观前世今生未来,“百花仙子勉强笑了笑,”今日是我休职之日,闲来无事,一时好奇心起,遂来看看这长相奇端的三生石。“她顿了顿,补充道,”人间有月老拉媒做纤,不知和这三生石比却又如何?听闻三生石不仅可定凡人因果,更可窥探仙人妖怪命运。“ 孟婆抬了抬眼,淡淡的喔了一声,”仙子知道的可真多,难道那告诉仙子此事的仙家没说,仙人自己的命运除了与自己有纠葛的人或神可窥探外,其他一干人神妖物等皆是白费。老婆子刚才观仙子窥探的却是别的仙子之命,这又是为何?“ 百花仙子心里惊涛骇浪,她想起了临走时月下仙人尚未来得及说出来的话,她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个伛偻着身子的孟婆,一身粗布,满头银霜簪着根黑沉沉的木头簪子,那脸上的皱纹一皱一皱的如同东海升腾的海浪层层叠叠,明明只是一个在奈何桥上送汤水的丑陋妇人,可偏偏说出来的话却是令她心惊。 她,竟然看出了她是在窥探那几个小丫头的命运? 百花仙子的视线上下扫量着孟婆,惊讶的发现,对方的鬼龄也就一万三千多年而已,相比于七万多岁的自己,实在是不应该呀! ”孟婆。。。“奈何桥上,等着喝孟婆汤的鬼魂排了长长一队,挤得那些牛头马面本来就青黑的脸更黑了,忙大声的叫唤起来。 孟婆转头应了那边叫唤她的牛头马面一声,目光淡淡的扫了一眼百花仙子,”仙子听老婆子一劝,所谓多行不义必遭天谴,天道尚在,有些事情不是你能操心的,有些事情虽然早已经注定,但那何尝又不是机会?想想你们苦苦修炼几千上万年才得道成仙,轮回一次,不过是将事情重新再经历一遍罢了,仙子请回吧。“ ”可是孟婆。。。“百花仙子有些不甘心,但孟婆却不再理会她,身影慢慢淹没在奈何桥上众鬼魂之间。 百花仙子虽然很是不甘心,但后来不管她试了多少次都找不到几个傻丫头在三生石的任何踪迹,她有些气馁,茫然的顺着忘川河头走了上去,不知走了多久,茫茫的忘川河依旧看不见尽头,鼻尖只闻一股清幽的浓香,百花仙子回过神来,两岸的曼珠沙华开得耀眼夺目,颜色鲜亮得晃着她的眼睛,她深深吸了口气,掐诀离去。 临走时不小心被一块碗口大的石头拌了一下,百花仙子毫不在意,只不过发间流光溢彩的七彩翔羽簪却是脱发而落,掉入花丛之间。 三天后 徐州城 沙华是第一次来凡界,她们曼珠沙华生来就是花精,但她天资愚钝,花了五千年才修炼成人形,而且还是在仙器的辅助下。 那时候她离不开土,每天做的事情不外乎是两件,一件是一边吸收着土里的养分把自己喂得饱饱的好快点长大,一件是一边把耳朵支得长长的,听着四邻那些姐姐哥哥们游历凡间的种种有趣的见闻。 那时候她羡慕不已,就连做梦都梦到自己有一天偷偷的溜出忘川河畔,流连凡间游玩一遍那些姐姐哥哥们经历过的趣事。 她想去凡间想了三千年,原本还以为以她的资质要等个好几千年,甚至于几万年的时间,但没想到,连老天爷都在帮她,那日有一个长得很美很美的仙女经过掉下一根七彩流光的翔羽簪,那翔羽簪簪发那端很是尖利,高高掉下来将她的皮给擦破了,当时精血都流了出来。 那些哥哥姐姐们又于前一天结伴游玩凡间而去,她好怕自己会死,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眼前一黑后再次醒来,她突然发现自己功力虽然没有增加,但却是可以幻化成人型了,而那根七彩流光的翔羽簪子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簪在她的发间。 沙华学术不精,腾云术飞来飞去一个不察就在云端上掉了下来,她落在一大片宽广的平地上,旁边有一条修整得齐平的道路,那时日光正慢慢沉下,对于陌生的环境她心里非常不安,正四目眺望下被她发现了几里之外的徐州城,于是,她赶着夜色落入大地的最后一刻入了城。 凡间和她想象的不一样,她们家那边一直都黑沉黑沉的,如果没有她们这些彼岸花,估计整条忘川河都黑得伸手也看不见五指。 太阳伯伯下山了,徐州城却是一派穿红柳绿的喧嚣景象。 沙华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抬首目光灿灿的看着夜空中一道道灿若明星的五彩六色的烟花,那些哥哥姐姐老说凡间这些烟花有多好看,她当时有些不以为然,没想到等真看到她才不得不承认,他们说的好像是事实。 可惜,烟花易逝。 沙华对凡间一切都表现出了茂盛的好奇心,抬头看着一丛一丛美丽的烟花连着放了一刻钟她才缓缓揉了揉发酸的脖子,以前那些哥哥姐姐出去凡间也就待十天半个月就回去了,所以她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头顶上烟花依旧灿放,沙华想了想,决定顺着烟花放出的方向去,她打算问那些凡人要个十车半车的,回去也好在忘川河畔放放。 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到处挂着灯笼,各种各样的形状都应有尽有,人群也汹涌得很,沙华挤在人群中向着放烟花的地方慢慢移动,鼻尖飘忽着各种各样怪异的味道,她皱了皱眉,然后屏住了呼吸才感觉好受一些。 挤得肠子都快吐出来了,沙华忍不住逃出人群,可是,仍旧离那放烟花的地点好远好远,她苦着脸,郁闷的看着头顶上的烟花,然后长长叹气。 第四章被请 ”喂,小丫头,烟花好看么?“ 一声调笑响起,即使在喧闹的街市上,声音还是清脆的传入耳中,沙华转过眸来,这才发现她站的地方是一个类似于酒楼的门前,不过那上方的三个大字她却是一点儿都不认识,可真是应了那句,我不识它,它却识我。 头顶楼上却有个人探出头来,看来说话的无疑就是他了,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样子,不过却看清了他穿着天青色的衣衫,比之余在路上看到那些凡人穿的粗糙,这人倒是金贵,她没在他身上发现同道的气息,因此只是愣了愣又转过头去。 ”别转头呀,叫的就是你,你不是要看烟花吗?这上边视野宽广,正是看烟花的好去处,你快上来,这还有好多膳品居精致的小点心。“嗯,小姑娘都喜欢那的点心。 沙华看了看四周,见周围人群汹涌的来来去去,只有她站在这个酒楼门前,她抬眸去看楼上探出窗子的人,然后抬手指了指自己,高兴道,”你真的要请我吃膳品居那些精致的小点心嘛?“ 无关于沙华嘴馋,她那些哥哥姐姐每次回去都会带一些膳品居的小点心回去,那些小点心做成一朵朵拇指大小的花儿样子,看起来非常的精致,最重要的是,味道还特别好吃,沙华每每一块小点心都可以分着好几顿吃,可惜,每次她都分不到多少,实在是他们家里亲戚太多了。 ”嗯嗯,你上来就是。“那人笑得更开了,只是没等他再次取笑,沙华已经迫不及待在下方一跃就飞身上站在他面前露出来的半截屋檐,那人冷不防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倒坐在铺着厚厚地毯的地板上。 而沙华趁这个机会进去,她来不及打量那个坐在地上的人,如饿狼扑虎的向着眼前一大桌美味奔去,只是转眼之间她就吃了好几盘,那些装点心的碟子都小巧得很,一个碟子不过放个五六块的点心,等地上的人爬起来看见桌上的战况他又吓了一跳,看着眼前桌上依旧吃个不停,两腮帮子腮得鼓鼓长得娇俏玲珑的小丫头,他有些不是滋味的揉着屁股坐了下来,一边摇着扇子,一边风凉道,“你这小丫头,爷好心请你吃点心,你把小爷吓一跳爷就算了,连道谢也不说声,忘恩负义呀,忘恩负义呀,小心别噎着了。。。” 他这话本是玩笑,不想他刚一说完,沙华还真的被噎着了,看着痛苦的直翻白眼,年轻男子连忙递了茶盏过去,沙华自然是接过猛喝几口才缓了下来。 ”嗝!“沙华缓缓舒了口气,长长打了个饱嗝,”谢谢你请我吃点心,对了,我叫沙华,你呢?“ ”哼,你可总算是想着问我名字了!不枉我一番心血请你吃这一大桌的点心。。。“年轻男子将扇子摇着,傲慢道,”记住了,我叫沈墨。“ ”嗯嗯,我记住了。“沙华点头,沈墨看她的神情很是满意,可是等她下一句话出口他差点想要掐死她,”是婶婶的墨嘛?“ 沈墨:”。。。“ 沈墨的脸彻底黑了下来,沙华见识过那些哥哥姐姐们生气的样子,实在是太可怕了,而眼前的人就是已经起了生气的前兆,她怕殃及池鱼,连忙跳下椅子向来路一闪身影彻底消失了,速度快得沈墨想要反应都来不及。 ”吱呀“一声包厢门被推开,沈墨眼角挑了挑,正积了一肚子的闷气,看见那片墨色衣角,顺手拿起桌上刚才被沙华喝空的茶盏丢了过去,来人快速闪身退回屏风后,茶盏砸向门窗掉落在铺着厚厚的地毯上,这时又走进来一人,那踏进来的绣花鞋不巧就被那反串的茶盏砸了一下脚,接着只听一声怒喝,”是哪个王八羔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砸姑奶奶!” 一身粉色的柳春溪脚步飞快的越过墨衣男子,撸着袖子快步越过屏风进去,里面的沈墨早在听见那声怒喝就知道砸错人了,正欲爬窗而逃,柳春溪哪里能如他所愿,她是学过武的,武术在徐州城里边的一干少年少女们中可是数一数二的,所以沈墨自然逃不过她的魔掌,一时被打得鼻青脸肿,那墨衣男子躲在屏风后边,一边摇头一边叹气,一直到柳春溪的拳头声音听不见才回身踏出去包厢门,然后有礼貌的敲上一敲,里面传来柳春溪淑女声音,“请进。”他这才正了正衣领,目不斜视的进去,身后小二在外间将门缓缓关上。 ”哥,一会等初音哥哥过来,我们一起去逛月老庙吧?曼珠姐姐听说也去哟!“柳春溪抿了口茶,对一旁鼻青脸肿的沈墨目露凶光,而能被她称为哥的,除了最后进门的墨衣男子已然是没谁。 云曼珠是徐州城四大世家之一云家的女儿,她拥有着一张倾国倾城的美丽容颜,可惜身体薄弱,小的时候还经常和她们玩在一起,但随着花龄增加,慢慢的出门就少了。 柳春溪一直知道,她哥哥是喜欢曼珠姐姐的,可惜,曼珠姐姐喜欢的却是初音哥哥。 不过在她看来,缘分这种东西并不是喜欢就可以在一起的,就好像她和沈墨,明明相互看不对眼,可偏偏两家的家长要好,因此她和他自然逃脱不了指腹为婚这种丧心病狂的命运。 柳元河对沈墨脸上的伤视若无睹,这种事情多看几次就习惯了,反正他已经麻木了,直接坐了下来笑着和他打招呼,道,”你今儿倒是来得挺早,嗯,那不防去闲逛一趟。“最后一句话自是回应柳春溪的。 沈墨被打得直哼哼,要不是柳元河闪开,他根本不会被柳春溪这死丫头揍,所以他根本不愿理他,反而转头,扯着一张被打肿的脸笑嘻嘻的对着刚才将他打得没有还手之力的柳春溪道,”春溪,你知道吗?刚才我遇着个丫头,她叫沙华,穿着一身红艳艳的衣纱,长得像朵娇花一样,艳而不妖,娇而不俗,比曼珠可是一点都不差呢!“ ”是嘛?!有多漂亮呀!“柳春溪阴恻恻的,转头却笑脸看她哥,”曼珠?沙华?曼殊沙华?可真是巧了呢!“桌下的脚狠狠的向沈墨踢去,这次沈墨早有防备,老早就将脚收到一旁,转而放上一张椅子。 第五章月下仙人 柳春溪不察,冷不防被阴了,顿时又恶从胆边生,撸起袖子就要揍沈墨,沈墨刚才被打怕了,自然不能再认怂,于是绕着桌子在包厢里跑着躲闪,柳春溪自然不悦,撸了撸袖追上去打算将人再狠狠揍一遍,不然下不去这口恶气,一时间整个包厢里面都是他们二人吵闹的声音。 柳元河一脸的无奈,端了杯清茶,闪在窗户边看着下面街道上赏灯的人潮,一点儿都不打算参合这对欢喜冤家的那些破事。 那边沙华逃离了那个酒楼后,才入人潮走了两步,之后她根本挤不动,连走都不用了,渐渐被人潮推入了一间挂满红色绳子的院子中,这里虽然也人潮攒动,却是比外边像蚂蚁一样的街道清闲得多了,沙华心里松了口气,至少这里能自己走路了。 沙华走了一圈才发现,这里是月下仙人在人间的家,专门帮那些凡间的男男女女勾勾搭搭,她在心里呸了自己一口,骂自己龌龊,应该是牵线搭桥才对。 她往常只是支着耳朵听,如今真看见了,内心很是狂躁,同时又隐隐有些兴奋。 她跟在一对男女身后,看着他们两人你侬我侬的将香火同时插在进门的香炉上,此时,香炉上香火满满,看来月下仙人在凡间很是吃香嘛,然后又跟着他们到里边,看着他们拿着签筒诚心诚意的摇呀摇,接着摇出了百年好合的签文,然后双双携手而去。 沙华看他们往外走,正欲追上去,打算看看他们接下来会做什么,这时一旁又走过一对善男信女,他们手上纷纷拿着一块用红布系着的木牌,一边朝月下仙人神像后走去,一边说道,”听闻这个月老庙的相思树很是灵验,只要把互相的名字写在木牌上,同时在两边分别丢上去挂住,这样定能心想事成事半功倍,我们快快去吧。“说罢两人也消失在月老神相后。 沙华恍然大悟,难怪她走了一圈没看到传说中的相思树,原来那里别有洞天! 这样一想,她决定不跟那对男女了,难得来一次,她怎么着也得看看相思树长什么唠啥子样! 沙华也跟着拐向神像后,那里竟然有一个小门通着一个类似于巷子的长廊,长廊上挂着一条条长长的红色丝线,此时微风拂拂,正轻轻的荡漾,像极了那些姐姐跳舞的优美身姿。 只是没等她踏入小门,突然冒出一个身穿红衣,手执红线球胡子头发发白的老头将她给拦住了,老头周身萦绕着藏不住的仙气,随着他出现,四周除了轻轻的微风声,天地间好像沉寂了下来。 ”小丫头,这是打哪里来呀?“ 沙华微微歪头,奇怪的打量着眼前的老头,只觉得这人眼熟得很,好像才见过不久,可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愁得她红唇微微抿了抿,然后又抿了抿,”老头,你是?“ ”咳咳。。。“月下仙人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虽然平常他都自称老头,倚老卖老,可这声老头也实在突然! 刚才看她在外面那么虔诚的跟着那对情人拜他,怎么才转眼就把他忘了? 小丫头忘性也忒大了吧? ”小丫头,这是老头的住所,你不问自来,合该报上姓名来历才是,怎的颠倒了个?“月下仙人抚了抚花白的长须,表面上一本正经,心里却是很不淡定,这小花一看就是涉世未深的,他很怀疑她是不是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 好在沙华虽然资质愚钝,但在各位姐姐哥哥们长期的潜移默化之下,倒也多少通晓那么一点点人俗,当然,也仅是那么点。 ”原来是月下仙人,沙华失敬失敬。怪道刚才看你如此眼熟,年纪一把还穿红挂绿的,很是妖娆,原来你竟然是外面那石头像的本尊、“月下仙人使劲的咳嗽,沙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可能跑偏了,忙自报家门,”沙华是忘川河畔一朵生长五千多年,靠七彩流光的翔羽簪辅助才修炼成人形的彼岸花精灵,名字是取自女娲娘娘曼珠沙华的沙华之意,常听各位哥哥姐姐说凡间样样好,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她沉默了会,又补上一句,”连仙人也格外会打扮!“ 月下仙人正盯着她发间上的七彩流光簪子看,听见小丫头的最后那句,他连忙捂住了腰间挂着的玉质相思树叶流苏挂坠,老脸微红,让开身子露出后边的小门,赶苍蝇般道,”小丫头不是要看相思树嘛,赶紧的赶紧的。“ 沙华翻了翻白眼,不就是一个挂坠嘛,这样捂着生怕人家抢了去一样,又不是什么矜贵的东西,她才不要,头一扭穿入小门踩上长廊。 长廊上已经没有人影了,之前进来的那些善男信女早已经不知道何时离开了,刚才她和那老头一直在小门前站着,自然没人出来过,沙华虽然觉得奇怪,但也不曾多想。 一条条柔软如天上轻浮的白云的红线在沙华手中流淌而过,那柔柔的触感漾得沙华心中一片柔软,她走着走着到了尽头,尽头右手边又开着个小角门,而对应角门的是那高大茂盛的相思树,碧丽的叶子泛着绿油油的光芒,一条条红色的丝线在树上的枝丫上垂了下来,或高或地,每一条丝线上都挂着一块精致的木牌子,有些是绿色的,有些是黑色的,也有一些是绿黑参半的,因为有风,所以被吹得叮叮当当的响,就像一首九曲回肠的乐子,煞是令人回味。 刚才她还以为幻听了,月老庙怎么可能有唱曲打乐的,原来,竟是那些木牌子在逍遥作怪。 沙华没有声乐慧根,但那些木牌子叮叮当当的,竟微微沉迷。 只是很快,一声声又好像快乐,又好像受惊的呻吟声打破了宁静。 入目过去,偌大的树干后飘出来一抹淡紫色的衣摆,紫色的纱衣质地很轻,随着轻风摇摆出起伏的波浪幅度,就好像忘川河中那些时常扰人清梦的鬼魂拨弄着那乌黑的河水,一浪翻滚后又是一浪。 第六章初见 初听时这里静寂无声,她还以为没人了呢,原来竟是躲在树后了,是那对你侬我侬的男女吗?沙华眼中闪过狡洁,决定吓他们一吓,于是掐了个隐身术过去,只是结果却令她一下懵了。 每一朵曼珠沙华都是独特的,他们每位花精灵长相都不一样,但不可否认,每一朵的外貌都出奇的好看,因为此,忘川河畔的曼珠沙华成为冥界中一抹特别的风景。 沙华的每个哥哥,甚至于那些叔叔或是上了年岁的爷爷们,每一位都拥有着一张绝世而独立的相貌,而他们曼珠沙华,不论男女,从有神识开始就注定是那样一张脸,不衰不老,完美的诠释了长生不老这个特性。 也可以说,沙华从小就是在一堆美轮美奂,俊美得惨绝人寰中的俊男美女中长大。 她见识过数不胜数的好看男儿,每天如走马观花。 可眼前这个凡人,只是看到那半张侧颜,沙华真心觉得,他不比那些哥哥差。 甚至于她觉得,三界之中,估计没有谁能与之比肩。 这人在上辈子,是做了多少的好事,才惹得上苍对他如此垂怜? 她听过好多夸奖男儿长得好看的词语,可是若用在这人身上,却是觉得不足以形容。想了好久,沙华觉得,忘川河里那个落魄书生经常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词语最为恰当——君子如玉。 落魄书生待在忘川河有五百年之久了,样貌最多是清秀小生,但他常常不自知,经常就夸赞自己生得天下俊秀,君子如玉。 每每这个时候沙华一干花精灵等都会毫不优雅的翻着白眼,对他这套说辞也只是左耳进去右耳出来,在他们看来,以落魄书生的相貌给他们扫地都显掉了他们曼珠沙华的格调。 忘川河有多恐怖,沙华一清二楚,她住在河畔,每天和忘川河朝夕相对,自然明白这里面的恐怖和阴寒,而有神识以来,她收到的最多警告就要不要靠近忘川河水。 五千多年来,每天都有不愿意喝孟婆汤忘却过去的凡人经过,而对于这些冥顽不灵的凡人,下场只有一个,跳忘川河。 忘川河里面有数不尽的恶鬼怨灵,每一个跳入忘川河中的凡人鬼魂都会被那些恶鬼痴缠玩弄,运气好的,坚持几千年下来自然可以转世为人,运气不好又坚持不下的,结果只有一个,化为镇河石沉没河底,永生永世不得投胎,永生永世成为这些恶鬼的玩弄对象。 在漫长的岁月里,成为了镇河石这些凡人的前世记忆,也会随着时间的长河一点点消逝,直至变成恶鬼,或是怨灵,没有目的的张牙舞爪,时间永远没有尽头。 日久天长,沙华也大致知道了落魄书生因何而如此自恋的原因。 他的过去结识了一个女子,那是在青州的月老庙中,故事很老套,大家小姐上月老庙寻姻缘,碰上落魄书生的穷酸故事,两人在相思树下一见钟情,结果可想而知,家境的悬殊致使二人分离,但俗话说,真心有爱,不在乎日日耳鬓厮磨。 话虽然如此,但女子家里却不愿意放过这个勾引女儿的落魄书生,因此一个恶毒的计划成型,书生被喂了一种迷失心智的药物,然后在这个情况下和女子的庶堂妹成了婚。 那女子被家里人瞒着,导致成婚之日才知情,因此当场在婚堂上吐出一口心头血,此心头血虽然及时把书生唤回神智,但自古红颜多薄命,那之后的第三天的傍晚,女子终于香消玉损了。 女子去了不久,落魄书生陷入悔恨中不可自拔,没多久也就到冥界报到了。 他死时挂在嘴巴只有一句话,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君子如玉。 沙华总算是明白什么叫情人眼里出西施了! 就好比如那女子看书生,明明只是个小俊秀,但在她眼里,书生千好万好,世间唯他最好。 而此时入她眼中的年轻男子,虽然她用这个比喻不是很恰当,但她就是觉得他是三界中最为好看的,没有之一。 只是,沙华抬了抬头,月黑风高的,这样蜜里调油真的好嘛? 此时的年轻男子,正一脸温柔的对着靠在树干上的紫衣女子。 那女子的娇艳如一朵含羞待放的羞花,衣服已经被半褪开露出里面绣着曼珠沙华的肚兜,白皙细腻的皮肤彷佛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泽,泛着红润的蜜色。 男人微低着头在那细长优美的脖子温柔的一点点往精致的锁骨下啃食,嗯,有点像在吃糖的小狗! 侧着的半张脸满是情意和温柔,随着他的薄唇而下,紫衣女子白皙的皮肤上起了一片片淡红的印子,看起来像打上红色的胭脂一样,羞而艳。 沙华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若是她娇嫩的皮肤被这样蹂腻一下,她觉得她这几千年的道行估计该废了。。。 她打了个冷颤,移开目光,看向对面那个小木门,刚才她就觉得奇怪,那些善男信女只进不出,原来这里有后门呀! 晴天气好,她觉得这两人这样做不对,可到底为何不对她又有点说不上来,但不知为何她又隐隐有着担忧,特别怕人看见这一幕,所以她连想都没想,将那木门直接给插上横条反锁了,然后又微微退了两步,耳听四方,眼观八方,尽职的做一个守护者。 她想,若是有人过来,她好提醒他们。 她又站了小半刻钟,男子啃食来啃食去都是在那锁骨那些位置,速度实在太慢了,若是换她来,早半会就啃到骨头了,哪像这人,太温柔了,还好这里没有人和他抢食~ 沙华心里那根弦绷了一下,这好看得如白玉般的年轻男子该不会要把这娇艳的美小姐给吃掉吧? 听得故事多,她也知道一些妖怪为了快速增加修为吃人的故事,可这个人看起来不像是坏人呀?! 不过,沙华咽了咽口水,她真想问一句——好吃嘛? 第七章曼珠与沙华 ”嗯~~~“轻轻的呻吟声在女子口中溢出来,沙华身子一颤,只见男子大掌已经覆在那片红色的曼珠沙华上揉来揉去,然后,她做了一件连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好吃吗?” 随着这个话出口,沙华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她急忙捂着自己的嘴,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闪动乱窜着。 年轻男子的动作停了下来,快速的将紫衣女子的衣衫整了整,然后将其挡在身后,转过头来的脸已经不复温柔,满脸的寒霜。 此时,沙华才算真正看清年轻男子另外一边脸。 与另外一半如玉的俊颜相比,他的左脸上是条一指长的丑陋疤痕,极端化的变化看得沙华很不适应,吓得她踉跄的退了几步,指着那人你你、你了半天,一句完整话也说不出来。 年轻男子好看的俊眉皱了起来,一双星目里面寒霜更盛。 “掏出来罢。” 声音很淡,冷如寒冰。 “你看得见我?”沙华狐疑,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将隐身术给撤去了。 年轻男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又重复了一次刚才的话,凉冰冰的,就好像一条冰冷的毒蛇游走在四肢百骸,沙华忍不住打起了哆嗦,同时她又困惑道,”掏什么呀?“她尽量扯出一个勉强的的笑脸,”公子可否把话说明些,沙华是外地的,有些不懂这边的方言。“嗯,她理所当然以为这是徐州城的方言了,虽然对方看起来神色非常不好。 那人周身冷冽的气势更盛,只是尚未来得及说话,身后的紫衣女子听到沙华的名字,忙在他身后缓步走了出来,年轻男子拉她,紫衣女子微微摇了摇头,然后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稍安勿躁。 此时的紫衣女子已经整理好仪容,虽然脸上还留存一抹红润的娇羞,可却是尽显端庄艳丽之美,不过,看起来却是柔弱得很,气色虽然极好,却依旧挡不住那丝丝的病态。 在沙华的火眼金睛打量下,那紫衣女子同时也在打量着沙华。 ”你叫沙华么?“紫衣女子笑得一脸温婉,”可巧了,我的名字是曼珠呢。“ 云曼珠其实对于自己的名字很是无奈,在云家,这一辈的女子排字都是曼字辈,而因为她是家中头生女,自然而然成为家中的掌上明珠,因此取了个珠字,加起来就是曼珠之意。 她素来喜爱看一些奇闻异事,曾经看过一本古老的杂书,那上面有一样灿若明火的东西,似血非血,似火非火,一眼凝见,自此难忘,如刻心头。 那是一种只生长在冥府忘川河畔的黄泉之花,而那个花就叫曼珠沙华。 这种花的含义,不算好。 但她没想到,今日居然会遇到一个可以和她名字连成串的人,这真是难得。 特别的是,这还是一个天真俏皮如精灵的女娇娥,那身火红色的纱衣衬得她越发的娇俏,美而不妖,艳而不俗,就好像,就好像真正的曼珠沙华。 沙华的眼睛又睁大了一分,她讶道,”你叫曼珠?“言语之间很是不信,哪里有这样巧合的事情? ”嗯,曼珠,曼珠沙华的曼珠。“云曼珠轻笑,”沙华若是不信,可到街上打听打听,徐州城云家的女儿云曼珠,正是我呢,沙华可是第一次到此地?“ 云曼珠牵起了沙华的手,杏眸里面满满是对沙华的喜欢。 第一次有陌生人对沙华如此亲密,还是个凡人,沙华觉得该抗拒,可不知为何却又不想甩开她的手,她再次确认并恐吓道,”你可不要骗我,举头三尺有神明,若是胡乱说话被顺风耳听见上报了天尊,到时候可有你的好果子吃!“ ”呵呵。。。“云曼珠轻笑,”我骗你作甚?傻丫头,还将天尊扯了出来,若是让天尊他老人家知道你拿他扯皮,咱们呀,就一起受这一顿的好果子吧。。。“ ”你你你。。。你怎么这样说话呢!谁要和你吃好果子啦!哼!你真讨厌!“她才不要去受天劫呢,沙华气呼呼的挥开云曼珠的手向着外边跑去,经过那年轻男子的时候又忍不住回眸看了他一眼,视线所过是那双充满寒霜的星目,她抖了一下快速的穿入了角门。 ”初音,小丫头好像看上你了。“云曼珠依旧是一脸微笑,彷佛不知世间烦恼般。 被叫初音的年轻男子,正是徐州城四大世家之一的李家二公子李源。 李源无奈的摇了摇头,抬起食指成勾状温柔的滑过云曼珠小巧立挺的琼鼻,刚才的满面寒霜早在对上云曼珠的时候换上了满目的柔情,他道,”要不是看你开心。。。“ 言下之意,云曼珠却是懂了,她微微一笑,啪的打开他的手,嗔道,”你呀,除了对我之外,对别人能不能也缓和个三分?“她顿了顿,”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了。。。“ ”不会的。“李源心里一颤,下意识的将人搂入了怀中,彷佛真的怕人突然离他而去,一双大掌紧紧的禁锢着云曼珠那纤细的腰身。 云曼珠心里一叹,将脸亲密的贴在他躁动不已的心房处,反手也紧紧抱上那窄细修长的腰身,以作回应。 她虽然身在此方,可心思却飘远了。 离徐州城三百里外的百花谷住着位隐世的年轻神医百里先生,三个月前她就旧疾复发,母亲拿了弋阳长公主的帖子上门求了三求才勉强得神医出门相诊,可是,百里先生一见她面,连脉都没诊,直接就丢下一句‘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明知命不久矣半年时,何故折腾来费我心神?‘,然后扬长而去。 她虽看着娇弱,可这么多年来吃着京中老御医开的各样名贵的药材滋补着倒也吊着性命,维持着不错的气色,曾经,京中的御医都说她至少可活到三十年岁,怎么到了这有神医之称的百里先生口中,她却是只有半年的时间? 第八章苦涩 百里先生之所以传出了神医之名,还多得了弋阳长公主。 要是没有弋阳长公主,谁知道你百花谷的百里先生是谁?因此百里先生这话一出,自然在云家掀起了惊涛骇浪。 云家一方面觉得这神医不过是二十出头,如此年岁,疑难杂症等病症自然没有京中那些经验老到、德高望重的御医可信,可另外一方面,这人是弋阳长公主举荐的,若是这人是骗子,那这若将传了出去,岂不是就等于拂了弋阳长公主的面子,说弋阳长公主慧眼不识,竟论骗子为神医? 若果真是这样,得罪了弋阳长公主,那云家也该到头了。 云家的家规极严,那些家奴们自然不敢乱说话,何况当时在场之人不过二三,因此这神医说的话倒也被瞒了下来,只不过,云家信不信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所谓久病成良医,云曼珠却是明白,那神医所说的话估计是可信的。 很久以前她就发现,自己的身体逐渐力不从心,这么多年来,家中亲人日日为她担惊受怕,为免他们担心,所幸她隐瞒了下来,可一日日积累下来,日久天长,终究还是爆发了。 如今,半年之期转眼就消逝了一半,云曼珠很是为难,若是她真的只有三个月可活,那她该怎样开口去告诉他,她将命不久矣? 胸膛处一片温热贴着她略有些微凉的脸蛋,感受到他因为恐惧,身子而隐隐颤抖着,虽然只是轻微,但云曼珠却是感觉到了,她大力的回抱着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双杏眸微微闭了起来,盖住了里面满满的苦涩。 ”嗯,不会的。曼珠和初音还要生一个小初音和一个小曼珠,”顿了顿,“一起白头到老。“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沈墨和柳元河左右充当着护花使者,柳春溪毫不费劲的走在中间,时不时转头看向一边,时不时又转头看看另外一头,熙攘的人群中,她满是不耐的声音清晰的传入两位护花使者的耳中。 ”初音哥哥也是的,都约好了一起带曼珠姐姐去逛庙会,没想到他居然捷足先登,提前一步把曼珠姐姐给带走了,也不想着叫人给带个话,要不是咱们在品膳居等久了上门去找,还真不晓得呢!真是可恶!“ ”你是人家什么人?难道还想当个明灯在他们面前闪耀不成?“沈墨嗤笑,”那两个每次见面都浓情蜜意的,咦,前面不是月老庙嘛?说不定他们两个现在就在求个百年好合的签文呢!“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 柳元河温润的脸色一下沉了下来,他顾不得思考,挤开人群冲向前面不远处的月老庙,等他将月老庙前后院子找了一圈,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却不见踪影,而满院子都是那些上庙会求姻缘的成双成对的男男女女,他一时又是失望,又是羡慕。 等他走出月老庙,柳春溪和沈墨二人才满头大汗的姗姗来迟在月老庙门前喘着粗气,”呼。。。哥,怎么样,找着他们了吗?你跑得可真快,我和沈墨差点就被人群给推到西街去了。“ ”可不是,要不是春溪武力尚在,元河你这会可还见不着我们俩呢!“沈墨摇着扇道。 柳云河的心里更苦涩了,这两个欢喜冤家,平常不互相挤兑,就是你来我往的拳打脚踢,但好歹他们还是成双成对的,平时他看着也习惯了,今日却是觉得刺目了。 他叹了口气,道,”我才想起,尚且还有邀约在身,就不同你们去逛灯会了,你们若遇上初音他们,帮我告一声罪。“顿了顿又对着柳春溪嘱咐,”你也早些归去。“说罢也不等二人反应,挤进人群,汹涌的人群来去,一下子将他的身影给淹没了,柳春溪和沈墨想追已经是来不及。 “现下可怎么办,连我哥都走了?”柳春溪一时无措,瞪着沈墨等他出主意。 沈墨翻了翻白眼,玩世不恭的掏着耳朵摇着折扇,“你问我我问谁呀!” 他这个态度一下子又把柳春溪给惹火了,奈何此时人来人往,柳春溪还要装淑女的形象,一时还真拿他没办法。 而沈墨正是觉得这是个好时机,他刚才被她打得厉害,嘴角现在都一抽一抽的疼,平时柳春溪只敢私底下对他动粗,在有外人的情况下她一直表现得很淑女,所以刚才他拿话刺她一刺,见她果真没敢出手,只能干瞪着眼,于是越发的得意忘形起来。 “怎么,你瞪什么瞪,比眼睛大嘛!也不怕把眼珠子给瞪出来了!” 柳春溪秀眉皱了起来。 “怎么不说话了,说的就是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力气忒大,像个母夜叉似的,”沈墨指了指微肿的嘴角和脸颊,“看看我这些伤,啧啧,你这样喜欢上演全武行,不去押镖实在可惜了,说来要不是家中给我们定了亲,估计没谁受得住你了。。。”最后这一句实在是有感而发了。 刚才还脸色不耐的柳春溪突然就笑了,她笑得一脸灿烂,道,“可是说完了?” “嗯,嗯,说完了。”沈墨突然心里有些惴惴的,他们二人打娘胎出来就认识了,可那么长时间以来,他第一次觉得她的笑容是那样好看,那样灿烂,可同时,心底的寒气噌噌噌的往上冒,一时间他打了好几个喷嚏。 柳春溪也不管他,她的笑容越发的甜腻,“沈墨,我只问你一次,你可是打心底里觉得我柳春溪配不上你丝毫?” 沈墨不知道为何她会突然问这样一个奇怪的问题,其实他觉得吧,二人一个称一个砣,谁也逢比谁,但他却是不愿意让柳春溪称心如意,顿时死鸭子嘴硬。 “你晓得就好。论外貌才情,你不过小家碧玉,还没我家侍书丫头青竹强;论性子,你脾气火暴,动不动打人,打人就算了,还只打我一个,连门房张叔养的太白都比不上;论人品,你虽然秉性善良,却是喜爱在人前端着端庄,这里外不一,倒是一般;论喜好,咱们又是南辕北辙,你喜欢的我不喜欢,我喜欢的你更是不喜欢;至于家世,咱们倒是半斤八两,倒也相称。“ 第九章发誓 柳春溪有想过他会说出一大堆,但她没想到,原来在沈墨心中,她竟然一无是处。 外貌才情、性子人品、喜好家世,这几个说来说去,居然只有家世才能与他相称,柳春溪心里苦涩极了,连口水吐沫都是带着苦味的。 想她堂堂的柳家大小姐,居然拿个书房侍书的婢女来比较,这还不过分,连门口管事养的那只名叫太白的狗也拿来和她比,这难道不是在变相的说她做人与畜生都不如吗? 柳春溪的笑容有些凄凉,她有些想哭,但她倔犟的将快要漫出眼眶的泪水给忍了回去,强迫自己尽量笑得温婉大度,道,”既然受不住,那就别受了。“ 她嗓音沙哑,那一句话彷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而那一刻,沈墨突然发现,自己好像闯了了不得的大祸了! 他嘴巴张了张,纵使他平时自论满腹经纶,天下无双,可他想了一会,却是找不出话头来,而对面的柳春溪已经收敛了喜色,一脸认真的竖起三指指天立誓道,“我柳春溪在此立誓,此生生不做沈家人,死不做沈家鬼,和你沈墨的婚事,就此作罢,指天为证,若违此誓,必叫我不得好死。” 晴空万里,星辰闪烁,一道惊雷在半空中突兀的响起。 沈墨被吓到了! 不过不是被惊雷,他是被柳春溪这死丫头那认真的态度,恶毒的誓言给吓到了! 谁能告诉他,事情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会变成这样? 他张了张嘴巴想要问个清楚,可柳春溪却是直接有礼的福了福身,眼神像看陌生人一样看了他最后一眼,转身就钻入了人群中,一点机会都不给他留,沈墨反应得很快,跟着就追了上去,只可惜上天好像要和他作对一样,明明看着佳人在前方,可他却毫无反手之力,被人潮渐渐的推向了西街。 柳春溪转过身那一刻,眼中弥漫的眼水终于忍不住的簌簌簌的落了下来,十六年了,她原来以为他也是同样的心思,不想,却是她自欺欺人了。 她漫无目的的走在人潮中,身后不远处时不时传来一声熟悉的焦急无措呼喊她名字的声音,可她不敢回头,她怕再看一眼她连步子都走不稳,随着人潮无方向的走着,身后那道焦急无措的声音渐渐的远了。。。 柳春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柳府的,回到府中自己的院内,挥退了伺候的丫鬟,连妆容都未梳洗就躺回了床上,盖上被子嚎啕大哭起来。 门外的贴身丫鬟钺听见,一时间急得跺脚,怎么好好出去逛个灯会回来就成了这样?她懊恼极了,听了小半刻钟里面哭声依旧持续,她也顾不得那么多,忙吩咐了一个小丫鬟去请主母过来,一边大力踢开了厢房的门。 和柳春溪一样,她的丫鬟们武功也不俗,她的痴迷程度,可以看丫鬟的名字就晓得。 钺踢门而入,转入里间,只是没走到床前,柳春溪就沙哑着声音怒道,”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可是,小姐。。。“ ”滚出去!没我命令,都不许进来!还不准人哭了是吧。。。“ 钺原本担心无比,但听见小姐最后一句,遂放了五分的心,能开玩笑说明不是什么大的问题,待主母来了估计就好了,于是连连点头退了出去,等柳春溪变成真正的淑女大门不迈二门不出时她才晓得,自己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 不一会柳母就来了。 柳春溪肖母,和柳母长得大有八分相似,都是形如小家碧玉,只不过柳母是草莽的镖局出身,又因常年管家,脸上多了一抹精明。 要说在柳家,最乐观的二人莫过于柳春溪母女,所以一听说女儿哭了,柳母就什么都顾不得了,连披风都来不及披上就过来了,待看见宝贝闺女的闺门被踢倒了,她愣了一下,扫了一眼垂着头的钺,才吩咐一声叫一干丫鬟婆子留在门外,自己则缓步进去坐到女儿的床前。 柳母坐在宝贝闺女的床前,一时间叹了又叹,她这女儿一岁以后就没哭过了,她这一生养了两个娃,两个都不怎么要她费心,懂事得很,这转眼十多年过去了,她一时间想不起当初是怎样去安慰他们的了,很是纠结呀! 柳春溪虽然蒙着被子呜呜的哭着,但自己的母亲过来的时候声势浩大,她自然是听到了,只是柳母自进门除了叹气还是叹气,她也顾不上哭了,忙丢开被子坐了起来,肿着一双水泡眼道,”有你这样做娘的嘛?你不晓得还好,晓得了只顾着在这里叹气,这叫我怎么还哭得下去?!“ 柳母噗嗤一声笑了,她一边拿帕子擦干净女儿眼角的泪水,一边将自己刚才所想说了一遍,”你现在可晓得了,那句谚语怎么说来着,狗咬狗一嘴毛,不是娘不想安慰你,实在是不知道何从下手。。。“ 她不说狗还好,一说狗柳春溪又眼泪簌簌的流了下来,一边流泪,一边将沈墨如何将她贬得一无是处,如何将她比喻成狗的事情说了出来,当然,她当众发誓不入沈家门的事情也重提了一遍。 ”啊?还有这样的事情?“柳母惊讶,接着是勃然大怒,只是这怒气才起了八分又消失全无了。 她将女儿楼入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顿了顿才道,”退了也好,当初我本是也不赞成你们这门亲事的,要不是你祖母以孝道压着。。。唉,可苦了你了,我的溪儿,快别哭了,这哭多了可对眼睛不好。“ ”嗯,我不哭了,但你要把典故说与我晓得,不然我都不晓得你竟是不同意这门亲事的,当个闷头青一样蒙在鼓里。。。“柳春溪很是哀怨,她还以为这是两家都达成共识的,却没想到母亲这里还有一遭,顿时泪水唰的止住了,水泡眼里面满是倔犟和好奇。 ”行行行,说与你听就是。“柳母轻敲了女儿脑门两下,冲门外吩咐一声叫抬洗漱的进来,然后自己亲自上阵帮女儿洗漱了脸,擦了美肤膏,才道,“我看你这儿今晚也住不了了,不如先去我院中歇一晚,钺丫头既然力气大,不如把门也给修一修吧。”说罢携一干丫鬟婆子带着柳春溪离去。 钺松了口气,修门就修门,小姐好了就好。 第十章三人见 沈墨被挤到西街,抬头一看,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被挤到醉月楼的楼下,脑袋沉沉的,抬脚就走了进去。 说来也巧,前边离开说要会友的柳元河此刻也在西街,而且还是在醉月楼对面卖馄炖的摊子上,他坐在一张四方桌前,那四方桌上堆了一摞空着的碗碟,看起来最少有七八个。 那卖馄炖的老伯实在不敢再卖给他了,这位柳公子以前也经常来光顾,可那时他只不过要个一两碗,重要的是,那时候他还带了一个女娇娥,现在如此模样,又是在这样喜庆的元宵灯会上,老伯活了一大把的年纪,以过来人的眼光一看就知道,这柳家公子今晚失意了,他抬首看了看夜空中圆润亮白的明月,想当年,他也是在这样的日子失意过呢。 不过往事不堪回首,不提也罢,可这样吃也不是办法呀! 他可不想二日摊上传出柳家公子因吃馄炖太撑被撑死的传闻,正当他愁眉不展的时候,柳元河丢下了一块银锭,然后快步的入了醉月楼。 ”老伯,这里加一碗馄炖!“ ”哎,来勒!“卖馄炖的老伯连忙收了桌上的那块一两银子的银锭,一边爽快应了一声,一边小声感叹道,”一进醉月楼,醉生又忘死,可惜了颗好苗子。。。“ 柳元河可不知那卖馄炖的老伯正为他惋惜呢,他正发狠的吃着馄炖以解心中烦闷,那厢沈墨就六神全无的进了醉月楼,这醉月楼的名字一听就是个风花雪月的地方,更何况此楼在徐州城有夜不归的号称,沈墨怎么会去呢? 难道他就不怕春溪那丫头的手段了? 天色还早,却不见那丫头,难道回去了不成?可那丫头的性子是这样好收敛的? 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进去,柳元河直觉有问题,连忙丢下银子也跟了进去,只是跟到院子里面跟着跟着就把人跟丢了,院子中到处是嘤嘤呀呀的声音,听得他耳腮发红,正四处眺望,一个打扮得极其妖娆的女子如水蛇般缠绕了上来,”公子可是在寻奴家。。。“ 娇嗲的声音听得柳元河身子一抖,连忙将她推开,从怀里抽出一张银票丢过去,不着痕迹的退了两步,道,”可看见一个身穿天青色华贵锦袍一身贵气的公子进来?“ ”呵呵。。。您不也是一身贵气吗?“那女子娇笑道,她弹了弹手中大额的银票,然后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小角门,”若是公子说的那人,刚才进来就从那儿出去了,公子现在去追,说不定还来得及呢。。。”女子娇笑,身子好像柔软无骨一般,又开始缠绕上去。 这次不等她靠近,柳元河连忙道了谢,向着小角门离去,身后一声娇声更是紧随其后,“公子下次来可一定要找奴家,奴家等着您呢!” 柳元河避如蛇蝎,脚下如抹油一样出了小角门。 外边是一个小巷子,除了门前挂着两盏朦胧的灯笼,站在路中间向两边远远看去,长长的巷子两端都是黑暗,他一时摸不定主意沈墨会走哪边,想了想只能往后边,准备抄近路去沈家寻人。 摸黑了一会,只听一声清脆的哎哟一声,柳元河知道,他撞人了! 而且还是在醉月楼后边这种巷子撞的女人。。。 乌漆墨黑的,大晚上能在这种地方出现,绝不是什么良家女子,柳元河脸色一时有些不好,正想越过地上之人离去,那女子已经摇摇晃晃的拉着他裤腿站了起来,浓浓的香甜米酒气息扑鼻而来,没等他反应,抬手就往他脸上给了一巴,然后打了个酒嗝,道,“你这凡人好生不识趣,不都说凡间人人礼数周全,你倒好,撞了我连声道歉都没有,嗝~我打你一巴,你推我一下,两清了。你走吧走吧,出来连灯笼都不打一盏,我远远看见你都躲开了,偏生你还撞过来,实在太无礼了太无礼了。。。” 柳元河一下被气笑了,黑暗中他视物不清,撞人倒是正常,这女子明明看得见却是连话都未说一句,若是她远远就说了,难道他还能撞她不成? 何况他又不是故意的,她还特地打还了他一巴,如今詹珠必较,可谓小性。何况长这么大,只有他打人的份,这女人胆子可真是大呀! 遂冷笑道,“姑娘既然觉得我这凡人无礼,何不快快掐云回你的九天之上过那快活有礼的神仙生活?我听姑娘左一句凡人,右一句凡间的,姑娘道行倒是高深莫测得很呀!” “高深莫测?嗝~”沙华抬手指了指自己,“莫非你的言下之意是我装神弄鬼?” “呵!你倒是在凡间学得精通。“柳元河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不过是个喝醉的酒鬼,他和她计较个什么劲,想通了这个,他语气也和缓了三分,带着玩笑道,”在下的意思其实是想问姑娘仙从何处来。“ “元河,黑天瞎地的,连灯笼都不带上一盏,你在此做什么?”沈墨远远打着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走过来,待看见一边摇摇欲坠,两腮飞红双眼迷离的沙华顿时惊讶,“咦,你们怎么在一起?” “嗝~你好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沙华晃着脑袋,指着沈墨,只是一息,整个人都软了下去直接倒向柳元河怀中,柳元河下意识接了过去,感受到那柔软的身体,推也不是,抱也不是,很是为难。 “你可别看我,我和她也只有一面之缘,你忘记了,我刚才不是和你们说我遇见一个女子嘛,就是她,叫沙华来着。”沈墨摆手,下意识的退了两步,他闯大祸了正想着补救呢,若是再扯上这女子,那柳春溪那个死丫头更不会原谅他了。 想想都觉得胆寒。 “沙华?”柳元河看着怀中女子,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女子居然叫沙华? ”行了,人在你怀里,你自然是要负责到底,我得回了。“沈墨精神恹恹的转身又被柳元河叫住了。 第十一章听角 ”把夜明珠留下来。“柳元河脸色稍沉,怀中女子软了下去,他连忙又伸手捞了捞。 沈墨脚步一顿,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我差点忘了,“他在怀中掏了掏,掏出一个比他手中小一半的夜明珠丢给柳元河,庆幸道,”还好我出门多带了这个,不然你该摸黑走了。“ 他扬扬手,这次是真的走了,而柳元河也没在叫他。 夜明珠青白温弱的光线打在女子的脸上,柳元河心里突然一惊,怀中女子居然和他心中所爱有七分相像,原本他还顾忌着,这下那根紧绷的心弦终于断了,然后他抱起了女子,抄着小道往柳家后门赶去。 柳元河将沙华抱回了柳府,寻了一个客房安置后又找了个丫鬟在门外守夜,再三叮嘱了那丫鬟照顾好客房中人,他才一步三回头的回房歇去了,只是,这夜对他终是难眠了。 半夜,沙华在燥热中迷迷糊糊的起来了,她睁眼一看,自己居然睡在了凡人的床上,难怪有些热呢,她打着哈欠出了房门,门口有个流着口水的小丫头睡得正香,她掐了一个诀,那流口水的小丫鬟就在睡梦中飞到里边的锦床上了,然后她好心的关上了门才晃荡着步子离去。 夜风徐徐,天地间升起了一片弥漫的雾气。 沙华一边泪眼垂天,一边呵欠连连,四拐八绕间走到一个有着假山怪石的湖边,看着高空上已经月半的月娘,终于撑不住困倦,蹲身在湖边化作花身睡了过去。 天地一片青白,雾气渐渐化作露珠飞入大地,假山怪石的湖边上一株曼珠沙华因为被露珠滋润过,那红色的叶瓣越发显得妖艳妩媚,旭日逐渐东升而起,随着夺目的光线普照大地,湖边上展瓣而开的曼珠沙华也渐渐的合拢成花苞。 日升而作。 一片沉寂中柳府的下人们也纷纷出笼,寂静的园中迎来了几个洒扫的婆子和几个拿着锄头除草的小丫头们,在管事的一声号召下,那些婆子丫头们纷纷各自散开做着活计。 一个时辰后,那些做完洒扫的婆子纷纷离开,几个除草的小丫头也聚拢到假山怪石的湖边,这几个小丫头年纪都在十一二岁,梳着双丫髻,统一穿着淡绿色的衣衫,远远看去像一排在晒太阳的水葱一般。 一个脸蛋圆圆的小丫头只顾着垂头用花锄除草,那手下的花锄被她使得像个镰刀霍霍一般,花锄所过,那些草皮都被她翻了个翻,眼看就要伤到花了,其中一个长得无比平实的女孩忙忙拉了她一下,嗔道,“雪凤您今儿这是怎么了,一大早像吃了炮仗一样,这花多美,就快开了,你差点伤着它了!” 那叫雪凤的丫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这才注意到刚才差点被她当杂草除去的花,只见那花上露珠点点,红红的花苞在阳光下泛着异样的美感,一看就是个特品品种,她吓了一跳,拉着那个警告她的女孩真心谢道,“雪粒,不好意思,我真没注意到,还好你提醒我了,不然这一锄下去,主母可饶不了我。。。” “哼,你提醒她做什么,让她锄下去呀,不吃点苦头还真不晓得自己是什么身份了!“几米之外有两个小丫头靠坐着,其中一个插话道。 ”就是,也不想想自个什么身份,连大公子也敢肖想,这下好了,人家大公子昨夜连人都带了回来了,那姑娘我虽然远远只看了一眼,但那姿色,不是我说,即使不是天仙也不差了。“另外一个忙补刀。 ”雪绯姐姐,你看就只有这一点了,要不你们先回去歇会吧,剩下的就交给我们了。“雪粒看了一眼低垂着头被排挤得就快要落泪的雪凤,对着另外一边在慢悠悠除草的艳丽女孩说道。 雪绯淡淡嗯了一声,转身就走,那两个原本在风凉说话的小丫头也纷纷拿着锄头追了上去。 沙华只不过是睡个觉,却觉得睡得不甚安宁,时不时的一两声争吵传入耳中,瞌睡虫一下子就去了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家中,正想伸伸懒腰,边上又有人说话了。 ”你呀,不是我说,这个心思还真要不得。大公子什么人呀,你趁早把心思歇了吧,我们这样的身份,能找个普通人嫁就好了,你可要记着我的话,宁为穷人妻,莫为富人妾,不然将来可有你悔的,晓得不?“ ”可是。。可是大公子他。。。“ ”没什么可是的,他不过夸了你一句,你倒是上心了,估计大公子他呀,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刚才她们说的也没错,我昨夜也看了,那姑娘确实长得好看,没告诉你就是怕你犯浑,可却没想你现在也晓得了,我只告诉你,在这样的世家,不是门当户对根本就没用,你等着,即使大公子再喜欢那个女子,她呀,若是手段高明,最多也不过是捞到个贵妾而已。“ ”我。。我只是想在他身边而已。。。哎你等等我。。雪粒。。。” 声音渐渐远去,沙华感知了一下周围没人才现出身来,她刚才听了一下墙角,觉得这趟凡间之旅实在太有趣了,连小丫头吵架都那么有味道,想想就心痒,不行,她得去看看那个贵妾到底美貌成什么样,居然引得几个小丫头吵了起来。 刚一动身沙华才迟钝的感应到这个园子里有灵气,她周围晃了一圈才发现这园子里种植了四季的花草,基本上百花都有,其中还有一株已经生了花心的蔷薇,她微微诧异,难怪有灵气! 曼珠沙华生来就有花心,不用修炼也是花精灵,只是眼前的蔷薇不过十多岁却有花心,可精灵却是不在,很是奇怪。 不过沙华没有多想,她还要在凡间待一段时间,天上一天,人间一年,三界中除了人间的时间不同,其他地界的时间都是一样的,按人间的时间来看,她在凡间估计还得玩好长时间,所以当下她就决定,暂时在此定居了。 第十二章不速之客? 将自己的花身种回湖边土里,沙华才顺着几个小丫头走的道寻去。 走出园子,穿过一个又一个的拱门,一股好闻的香味远远随风传来,沙华深深的吸了一口,肚子饥虫随之咕咕的叫了起来,她原地转了转,定了一个方向飞身而去。 只是转眼,沙华就落在一个葡萄架搭的凉亭外。 此时才刚正月,天气尚且微凉。 那个葡萄架子上一片片叶子绿油油的,令沙华诧异的却不是那些叶子,天下之花,除曼珠沙华不用应季而生,其他花种皆分四季,自然世间植物也不分例外。 可令她惊奇的是,这一株葡萄竟是驳了时节,不仅生长得茂盛无比,那上面垂下来的一串串紫得发亮的葡萄更是令她目瞪口呆。 凉亭外的一干端着托盘的丫鬟婆子也纷纷惊奇,一时间众人眼睛都瞪大无比,昨夜大公子将一个红衣女子带回来的事情早就在柳家上下传开了,而这姑娘面生得很,不俗的姿色简直可以和云家曼珠一比,那身艳丽的红裙彷佛是为她而生,耀眼夺目间仙韵缥缈,一切的一切都在指向这个姑娘就是昨夜那个红衣女子。 只是,她怎么敢随随便便就闯入当家主母的院中? 一时之间,一干丫鬟婆子为她的美貌而惊艳,惊艳过后,不外乎又为她捏了把冷汗。 同时,凉亭中正大汗淋漓的吃着火锅的一家四口也纷纷停下箸来,柳母和柳父相对而坐,彼此皆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讶,而微肿着一双眼睛的柳春溪,她看了看那红衣女子,又看了看对面已经有些呆掉的哥哥,她嘴巴张了张,说出了一句很是‘适时宜’的话。 ”要不,请未来嫂子一起?“ ”该的,该的!“柳母忙道,很是热情的上前亲自将尚且目瞪口呆的沙华拉入了席位,等柳元河再次回神过来,他的父母亲妹妹已经和沙华打成了一片,他被排挤在外,彷佛他才是餐桌上多余的。 ”沙华是哪里人?“柳母问。 ”冥界的。“沙华吃着柳母夹过来的涮牛肉,满足得杏眼微眯,连声说好吃。 ”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呀?“柳父问。 ”哥哥姐姐祖宗老祖宗老老祖宗,反正都有。”沙华回道,自己亲自涮起了肉来,刚才看柳母涮了一次,很简单,她一学便会了。 柳父柳母纷纷对视,欣慰的点头,彼此间的意思不言而喻,名字大气,还是闵堺人士,家中高堂尚在,能称呼老祖宗的必然是一大族无疑。 “沙华今年芳华几何?”柳春溪人也只长得秀气,昨夜哭了一场,今日起床虽然又用冰敷了,但到底多少像被寒风摧残了一样,这丫头长得不错,可以和她曼珠姐姐相比,但这年纪,最好还是比她大吧,不然她估计得心酸一阵子囖。 “喔。。。”沙华停下筷子,转首看坐在身旁双眼发肿的柳春溪,她看起来实在太脆弱了,她想了想才轻声回道,“若你问的是年岁,那我比你大。”她脸上有些愧疚,怕伤到她,毕竟刚才她可是给她夹了好几箸的菜,对她好得不得了。 “呵呵呵。。。吃菜吃菜。。。”柳春溪满足了,拿起公筷一箸箸的给沙华夹菜,心里高兴得不行,行为表现得越发明显。 柳母一笑,彷佛不经意般,又一问,”昨日是元宵佳节,沙华玩得可是开心?“ 沙华一顿,连吃都顾不上了,手舞足蹈的和她形容道,”可好玩了,你们这里的人真好,不仅请我吃膳品居的小点心,还请我吃一种香甜香甜的蜜水,那味道甘醇甘醇的,可好喝了。街上到处是一盏盏扎得好看的灯笼,五光十色的,还有那烟花也好看,一丛一丛的,像百花在同个时节绽放一样,“她皱了皱眉头,”就是人太多了,不好走动,可挤死我了!“她话音一转,又很是兴奋道,”但是我想好了,你们这边那么多好吃好玩的,待我回去,得带些回去,特别是那些烟花,必得要个十车半车的回去,不然还真不好分呢!“ 她重重的点头。 ”十车半车?“柳元河咬了咬牙,终于插上话了,”你以为是大白菜嘛?这烟花是官府管制的,能给你个一两把都算你运气了,你还想狮子大开口?” ”我认得你!“沙华站了起来,怒瞪着柳元河,“就是你,就是你把我撞倒的!你怎么在这里!” “可笑,这是我家,我不在这里在哪里?”柳元河嗤笑,转头对柳父道,“快到巳时了,我们该出发了。”说罢已经先行出亭,仿佛不愿在此停留。 沙华还想糗他一糗,柳春溪估计看出她的意思,连忙拉住了她让她吃菜,若是真让她在众人面前落了她哥哥的面子,传到西府那些有心人耳中,那就真的糗大了。 待柳父和柳元河离去,沙华也吃饱了,她一边揉着肚子,一边不满的瞪着柳春溪,“刚才你怎么不让我说他?他昨晚把我撞得可疼了,若是真身。。。”沙华停了口,若是真身该灰飞烟灭了吧。。。 “若是真心,你待如何?”柳春溪好笑的看着沙华,她可记得,她现在所待之处正是他家? 一音之差,鸡同鸭讲。 沙华咬着唇,摇了摇头,是呀,那又待如何? 此时的她完全忘记了,昨夜柳元河虽说将她撞倒,但那当下,她很快就不甘示弱的打了一巴回去,然后还说了两清的话。 柳母觉得沙华这小丫头真有意思,正好女儿正是神伤的时候,有她陪着也好过静园那边的人陪,本来她还打算和她们一起逛园子,但年龄层次不同,又怕这小丫头拘谨,何况她也担心那对父子能不能把事情办成,遂柔声笑道,“你们玩,我前头还有事情,就不在这妨碍你们小姐妹俩了。”说罢招手让人收拾了桌上的一片狼藉,带着一干丫鬟仆从走了。 柳春溪明白母亲的心意,因此也跟着拉起了有些愁眉不展的沙华道,“不如我们去逛园子?家里有好多品种的花,都是母亲在上京高价收来的名种,现在日光一照,估计都开得灿烂呢。” 女孩子都喜欢花花绿绿的东西,沙华估计也不例外,她还是笑起来的时候更好看,柳春溪默默的想。 第十三章修行之法 然而,沙华却是出乎意料的摇了摇头。 “为何呀?你不喜欢花吗?”柳春溪疑惑,虽然才认识不久,但她能看出沙华是个单纯之人,而她,就喜欢和这样单纯的人相交。 这样,不累。 沙华深深吸了口气,将心中闷气吐离,脸上又扬起了灿烂的笑容。 她指着头顶上垂下来的一串串紫得发亮的葡萄,腼腆笑道,“我喜欢花呢,五颜六色的很好看,可这个一串串在这里垂着,我只光看着吃不上正心痒痒得很,哪里有心思去看那些花。”何况我自己也是一株花呢,光看自己也够了,去看那些花似乎就没什么意思了。 柳春溪没成想她竟是这样的回答,愣了一下,直捂嘴笑了起来,连带着那凉亭边上垂首的几个大小丫头,一时也是忍俊不禁。 沙华知道她们在笑她,但她也不恼,含笑的拉着柳春溪认真道,”这个时节本不该是葡萄成长之时,不想你家倒是神通,我观那葡萄紫而发亮,隐隐有淡淡的甜香发出,实在是该尝一尝。“ 她说的正经,一派认真的模样越发引得柳春溪大笑不止,她一边拍着沙华的手嗔道,“嘴馋的家伙!”一边转头对几个随身丫头吩咐道,”没听见我未来嫂子的话嘛,快去快去,拿个剪子来剪几把让她吃个尽兴,不然今儿个可要赖在这亭中不走了。。。“ 丫头们应声而去,很快就取来剪子剪了几把油光水亮的葡萄洗净装盘上桌,沙华早已经等不及,葡萄一上桌就一个个剥皮吃了起来,那酸甜适中的感觉擦过味蕾,刚才吃荤的腻味被压下了三分,她又连吃了几粒,脸上的表情越发的满足,就好像眼前的葡萄是那山珍海味,九天琼浆。 柳春溪不愿让太多人在这里碍眼,只留了一个叫钺的丫头近身伺候,其他都挥退而去,她看沙华那副满足的吃相,一时也勾起了食欲,只是吃了几颗也没发觉这味道和平常的有什么不同,顿时纳闷,“沙华,真的那么好吃吗?” “嗯嗯,可不是好吃嘛!”沙华点头,一边剥皮,一边道,“大早上的吃了一肚子荤,这葡萄味道酸酸甜甜的正好解腻,你们人间现在才是一月的天,这个时候出的葡萄倒是少见,我多吃些,回去也好和哥哥姐姐们说说。” “哈哈哈。。。好吃你就多吃些!”柳春溪大笑,对沙华说的话不以为然,“什么叫我们人间的天,说得好像你不是人一样,不过是葡萄而已,你想吃多少吃多少,到时候你回去,我也让人给你准备个十车半车的,这样你觉得可好?” ”此话可当真?“沙华笑眯了眼。 ”当真。“柳春溪点头。 “是呀,沙华小姐,我们家主母这院子在柳家里面是自成一局的,除了这个亭子有葡萄外,后边还种了大概一亩地呢,小姐一向说话算数,她说能送就是能送的。”钺也忍不住插口,她是看这个沙华小姐越看越喜欢。 解决了盘中葡萄,沙华肚子也因为吃太多有些微微撑住了,她一时有些懊恼自己的贪心,摸了摸鼓鼓的肚子,连忙就地打坐吐纳了一刻钟才消化掉刚才所进腹中之物,期间柳春溪主仆虽然觉得奇怪,却也没打扰她,主仆二人静静的等在一旁,连丝声响都没发出。 “呼!终于好受一些了。”沙华打了个天圆收了手,一旁的柳春溪主仆连忙一左一右将她拉了起来,一边帮她拍身上看不见的灰尘,一边终于忍不住发问了。 “沙华,你刚才做的是什么?可是有什么讲究?”柳春溪很是好奇,原本她觉得沙华简单,现在她又改观了,因为她突然发现,沙华像迷一样。 ”我知道我知道,“钺笑着插话,”那些和尚每日吃饱了没事干都打坐,沙华小姐这个挺像的。“ 柳春溪呸了她一声,拉着沙华道,”沙华,你来说。“她才不信像和尚打坐那么简单! 沙华挠了挠脑袋,有些为难道,”不是我不想说,这是我们家族的修炼之法,这是不传外人的。“柳春溪的脸色拉了下来,沙华又道,”虽然如此,倒是可以传给恩人,你和你家里人都对我很好,我虽然不能大家都教,但你,我倒是乐意至极,只不过你须得应我,此法除你之外,其他人却是不能学了,你可应?“ ”当然当然。“柳春溪喜滋滋应了,她还以为沙华不愿意呢,可没想峰回路转,自然是沙华说什么她应什么,至于以后嘛,教不教旁人她自有别的法子。 只是,没等她乐呵乐呵,沙华却又认真道,“旁人修炼我们家族之法,必得向天起誓,春溪,你敢吗?“ 柳春溪跃跃欲试,一旁的钺连忙拉住了她,急急道,”我的小姐哎,你可要三思而行,这可不是什么小的事情,凡事都有天听,你怎可随随便便的发誓?“ ”钺说得对,春溪,你可想清楚了。”沙华很是慎重道。 “行了行了,搞得都像有什么大事情发生一样,不过是发誓而已,这种事情又不是没做过,家常便饭罢了,起就起!”柳春溪不以为然的笑,只是笑容中多少有了几分苦涩。 钺倒是明白,每次小姐和主母他们聚在这紫亭吃火锅的时候,必然是有大事发生的前兆,昨夜小姐好好出去,回来后却是蒙被大哭,她虽然不知道大致的详情,但以小姐一向的性子,这事情十有八九和沈家公子沈墨有关系,结果她想得不差,今早主母那边口风透来,钺才晓得小姐昨夜竟然是发了那样歹毒的誓言,这下,婚不退也不行了,于是老爷和大公子用完早膳忙忙的去了。 别人不知道她家小姐的心思,她还不知道嘛,总归是一起长大的,她起了那样的心思她自然是晓得,只不过,为了小姐好她还是没敢在这当下,跟老爷主母公子他们提起小姐对沈墨的心思,可昨夜才发了一毒誓,今日又要发,这下不是要图添伤悲嘛? 第十四章誓再起(二更!) 看着小姐苦涩的笑容,钺的心里酸酸的,双眼不知觉中已然微微发红。 柳春溪看不得她这样,不耐烦的挥手,道,“去去去,既然不舒服就早早回去歇了吧,今日不用你候着了。” “是,奴婢告退。”钺行了一礼,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沙华被她们主仆二人的情况吓了一跳,特别是那个叫钺的丫头,她也没说什么,她怎么就要哭了?若是发誓的话,如果柳春溪没有违背誓言,那这发誓说得好听不过就是空话而已。 于是她道,“可是因为我要你起誓,她才哭的?” 柳春溪拨浪鼓一样的摇头,她生怕因为这样沙华再次拒绝,于是笑着扯沙华滑嫩嫩的脸蛋,道,“你才认识这丫头多久?你不晓得,钺这丫头生平有三好,其一喜武,其二护我,其三,是喜哭。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别看她平时像颗小太阳一般,实则不尽她意她都会忍不住眼眶红红,经常都能看见这幅场面,等你见多了就见怪不怪了。” 她说得肯定,沙华也没深思,自然是信了。 “那好吧,你现在就起誓吧。但在起誓前,我得给你一样东西。” 沙华起身,双掌合十,接着掌心与掌心分开,掌根与掌根贴着,然后打起了幻化多姿的莲花手,随着她的动作,柳春溪只见她周身漾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接着那些雾气变成一片片红得妖娆的花瓣飞在她身边,那些花瓣在沙华身上绕了三圈,接着有一片花瓣落入沙华的手中,剩下的花瓣落地消失无形,与此同时,只见沙华手指一弹,那片花瓣整片飞入了柳春溪的额间继而消失不见。 柳春溪来不及去深究这种怪异的现象,那片花瓣在额间消失后,她只觉得周身忽冷忽热,生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而这时候沙华急急的拉着她道,“快快快,用你的右手起誓,就说——今日得曼珠沙华一族法术传承,你必然不会外传于人,违此誓言,必让你自己法术尽失,青春难驻,华发早生,寿命源长。“ ”啊?还有这等奇怪的发誓吗?“柳春溪诧异极了,这誓言对她们女子来说会不会歹毒了些? ”不奇怪,不奇怪。你若不趁着身上那股冷气未消起誓,即使再次给你做法,也是不成的。“沙华摇头晃脑,有些叹息,再这样耽搁下去,法术尽消她就是想教她也学不会了。 前一刻还忽冷忽热,随着她话音而下,那股热劲也消失于无形,柳春溪顾不得多想,照着沙华说的话指天发誓说了一遍,誓言落下之际,一道肉眼可见的针眼大小的闪电噼啪一声刻在她右手的虎口之处,银色的闪电形状清晰可见,柳春溪一时怔住,刚才的一切彷佛如在梦中。 沙华则是松了口气,好歹是赶在最后关头完成了。 她拍着胸口很是庆幸,”太好了,春溪,你可算不负我的期望,来,我们开始吧?” “这个。。。”柳春溪突然犹豫了,她将虎口处那抹小小的银色闪电揉了好几下,皮肤揉得红了,那银色闪电不仅没揉掉,却是越发的亮堂了,她心慌慌的,昨夜起的誓仍然在耳,但她心中多少还有一丝奢想,可是眼前,那些誓言会不会一个个应验? ”沙华,这个印记是?” “噢。。。差点忘记和你说这个了。”沙华拉过她的手,皱眉道,“都被揉红了,你力气真大!”她吹了口气上去,被揉红的皮肤又恢复为白嫩,“你不用担心,这是我们族里的誓言之印,只要你不违背你刚才说过的话,那你就不会应誓。相反的,你还会青春永固,长生不老,绵遗后人,若是你有修炼天分,说不定假以时日你还可位列仙班呢!” “当然,若是你违背了刚才的誓言,那么你就会一刻白头,长生虽存,青春却逝,而且还永永远远受尽这年老的折磨,不可再次修行任何术法。” 柳春溪如同幻听一样听着沙华的滔滔不绝,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除了讶异还是讶异。 良久她才问道,“沙华,你觉得九天之上真的有神仙吗?” 天下修炼之人何其多,可、能修成仙人的,她还真是没有听说过。 沙华看着年纪小小,虽然神神叨叨,可柳春溪不知为何却觉得,她做的一切也许没有根据,但似乎又令人深深信服,所以她急需想在她口中听到答案,至于为什么迫切想要知晓答案,说实话,她心里一片迷茫。 沙华笑而不答,反问道,“每年的清明,中元,重阳这三个节日你们祭拜的都是何人?“ 柳春溪一愣,继而重重的点头道,“当然是先人。” “那何为先人?”沙华又问。 柳春溪不雅的翻了个白眼,这么简单的问题她怎么可能不晓得,遂道,”既然说是先人,当然是已经不在人世之人,不过既然不在人世,自然也不能称之为人了。“她说得顺口,一下子怔住了,若是死去的人不能称之为人,那不就是。。。 她直打哆嗦,好一会才镇定下来道,”你可别卖关子了,赶紧的说,有还是没有,逗得人家心痒痒,死丫头。。。“她跺了跺脚,额间因为激动微微浸出薄汗来。 ”呵呵,那还用说嘛?“沙华抬指竖在唇上,轻轻嘘了一声,神秘道,”只要你想得到的,都有。“ 柳春溪不淡定了。 沙华她,到底是什么来历? 她好像知道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一样! 柳春溪疑惑不已的同时兴奋节节攀高,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自己的重点是什么,“沙华呀,你说,我若是日夜勤加修炼,真的能位列仙班吗?” “嗯,可以的。”沙华肯定的点头,心里加了一句‘可能几千上万年还有机遇。’ 得到肯定的答案柳春溪有些出神了,她出了凉亭,抬头望着蓝白相间的天空,很是向往的喃喃道,”不知天宫是什么样子呢,听说西王母的蟠桃是三界之最,那味道是有多鲜美呀。。。“ 第十五章原因 沙华有些无语了,青天白日的柳春溪就作起了大头梦来。 西王母是谁?人家可是天尊的妹妹!远游的元始天尊之女,上古的寄名花神,身份尊贵无比,她种的蟠桃虽好,但那也仅限于和她有交情,或是仙职很高的那些神仙享用! 想她活了五千年都没吃过! 她怎么敢肖想? ”咳咳。。。“沙华上前拉住了柳春溪,”春溪呀,西王母的蟠桃不是那么好吃的,你若是真有志向,那现在该好好修炼我教你这套法术才是,待他日你位列仙班时机成熟之际,自然而然就能达成所愿了。“ “嗯,你说的是。我听你的!”柳春溪点头,眼睛里面的认真令沙华心生佩服。 于是,沙华花了两刻钟将她们曼珠沙华一族独有的吐息吸纳天地灵气修炼大法教给了她。 “就这样简单?”柳春溪学完觉得不可思议,虽然这些吐纳每一次规律都不同,但就这样又吐又吸的真能让她位列仙班?别不是在拿她开涮吧?她这样想着就表现得有些怀疑起来。 沙华神秘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以过来人的身份很是慎重的对她道,“是呀,你只要掌握好这期间吐纳的规律即可,每日一修,但是,”她停了停,又道,“但是呢,这种修炼大法只能在夜间子时修炼,虽然平常修炼清苦,但在月圆之夜时修炼,比平时修炼还事半功倍哟~” 柳春溪虽然还皱着眉,但多少还是信服了几分,她听过道家,法家,佛家,可这几个都没有说一定规定在夜间修炼,但沙华教给她这个却是另劈径路,还独独只在夜深人静的子时,或许她真的可以一试。 不过,沙华的家族到底是什么来历? 天下间多少人想要长生不老,位列仙班,若这种术法真的是修仙僻术之道,她这样随随便便把这个术法交给了她,难道沙华就不怕家中族老长辈责骂吗? 她这样一想就有些担忧了,忙道,“你把成仙之法传授予我,若是被家中长辈晓得,我又不是你的恩人,那你会不会受到责罚?” 沙华感动了,原来她竟然这样关心于她,她食指戳了戳柳春溪的腮帮子,诚恳道,“在沙华眼中,对沙华好的人都是沙华的恩人。而春溪,是凡界对沙华最好的人囖!” ”呵呵,那就好。沙华也是我的恩人呢。“柳春溪笑道,见她态度诚恳认真终放了心,可随之想到那件事她眉头又皱了起来,转身黯然的坐回了套着锦垫的石椅上。 沙华不解,刚刚还好好的,怎么才眨眼的时间她就愁眉苦脸来,她叹了口气,看了看头顶上一串串紫得发亮的葡萄,心想,这就是拥有七情六欲的凡人嘛? 她坐到柳春溪旁边,亲密的拉着她放在石桌上的手,轻声问道,”春溪,你可是怎么了?是否有什么难处?若是你信我,可一一道来,我虽然天资愚钝,但在家族中也修炼了好多小法术,虽然不能全部都教给你,但说不定我能帮上你一二?“ 柳春溪的性子一向是爽朗的,因为昨夜之事她才多愁善感起来,此刻见沙华真心要帮她忙,又兼她传授予她家中修仙之法,沙华此时也算是她半个师傅兼朋友了,因此她也不藏着,想了下就道:”我尚在腹中之时,家中长辈就将我指给了城中一世家,由于我们两家交好,家中的长辈自然乐见其成,可渐渐年岁大了,我和他性格不符的苗头也出来了。“ ”昨夜元宵佳节,我陪同家兄与他一同逛灯会,后来家兄为赴友人之约先行离去,不想我二人在月老门前,大庭广众之下竟是起了争执,他将我贬得一无是处,言明我除家世外,竟是无有一衬得上他,我当时心中气愤,想我堂堂柳家小姐,没了他难道我还嫁不成了,于是当下我就立誓,生不做沈家人,死不做沈家鬼,若为此誓,必叫我不得好死。如今我爹爹和兄长前去退婚了,也不晓得结果如何了呢,唉。。。“ 沙华听得心中咔噔一响,不知觉中拉紧了柳春溪的手问道,”你怎么敢起这样的誓?“怪道昨夜晴空闪烁竟是突起天雷,原来原因竟是在此。 ”怎么了?他羞辱于我连瓦碩都不如,难不成我还能随他了?这样我柳家小姐的颜面置于何地?我柳家的一干亲眷将来又如何在这徐州城立处?“柳春溪瞪眼,”沙华,你现在可是我朋友,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了!“ ”我当然是你朋友。“沙华叹气,她想了想则道,“你既然担心此事,不如我们且去一观?”这婚事还是断了好,若是真让柳春溪死于非命,她也于心不忍。 如果沈家当真不愿退婚,那她就劳心一些,帮上一帮。 ”这退婚之事不是儿戏,何况我们都是未嫁之身,这样贸贸然过去,到时候我失了面子没事,可我总不好拖累你的名声呀!“柳春溪坚决不肯。 沙华敲了她脑门一下,骂道,”我们家族才没你们凡人迂腐,名节又不能当饭吃,我才不在乎。更何况,谁说要明着去拉?我修炼几、不,我从小修炼那么多小术法,难道就没有能用的?!你只需要找一件你父兄的珍爱之物来,到时候一切看我即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人皆是不知,如何?“ 柳春溪原本对这事情心性就不是很坚定,被她这样一说更是心痒难耐,于是带着沙华绕过府中众人进了她兄长柳元河的书房,经过一番寻找之后她找来一个黑色竹雕的锦盒交给了沙华道,”你看看这个行不行,这是我曼珠姐姐七岁那年学绣的第一件绣品,也不知怎滴落在了我哥手里,他从来不给我碰,一直宝贝得很。“ ”曼珠?“沙华想到那个相思树下那对男女,是她吗? ”嗯嗯,是我一个世家相处得好的姐姐,改日我再介绍你认识,这个以后在说,你先看看行不行。“柳春溪急切的打开了锦盒,沙华打眼一看,确实如她所说是件绣品,那是一方白色的锦帕,锦帕右下角绣着一朵拇指大小红艳艳的曼珠沙华,那绣工看着稚嫩,却也独有气韵。 第十六章退婚 锦帕被置于锦盒中存放,可见其主人对它的珍爱,但由于这个看起来有些年头,因此已然是半旧不新。 那上面存留着浓浓的阳刚气息,沙华对柳春溪的兄长印象深刻,因为这个凡人,自己差点儿飞灰湮灭,所以对于这方锦帕上面浓浓的气息一看就知道是他常拿出来摆弄的。 于是道,“可用。” “那就好那就好。”柳春溪松了口气,若是这个没用,她还真想不到有什么哥哥宝贝的事物,至于她爹爹的书房,她是不屑去进的。 沙华笑了笑,将锦盒中的手帕拿了出来,只见她念了一长串的咒语,那方锦帕就在半空中打起转来,转了好一会才指向东南的方向,柳春溪咦了一声,大为神奇,东南方向不正是沈府? 得到了具体的方向,沙华伸手,半空中的锦帕又软软的落入掌中,她将锦帕放回锦盒让柳春溪放回原处,然后嘱咐她道,“我现在要用的术法是隐身之术,因为我道行不高,平时若是自身倒可以维持一个时辰,可此次要多你一个,因此最多只可维持一刻钟,所以到时候看见他们你千万别作声。”柳春溪自然忙忙点头答应,因为兴奋,一双杏眸已经瞪得老大。 于是,转眼间沙华带着柳春溪出现在沈家家主的议事厅中。 偌大的议事厅雕栏画壁,奢华无比。 沈家家主和柳家家主坐于上首,前者面色愧疚无比,后者脸色黑沉无比。 柳元河坐于下方,一向温润的脸色此时也是起了微微的怒意,他的对面,是一个身着蓝色锦袍,气韵阴柔的男子,和厅中人面色不同,这人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一双阴鸷的双眸正盯着厅中央赤裸着上身,背着荆棘,满身是血的沈墨看。 沙华和柳春溪占的地儿巧,在柳元河的右手边,上下左右的情况都能尽收眼中。 柳春溪原本以来,在那样的情况下,即使他们还会见面,却没想到再次见面,沈墨竟然是这样的近况,她有些不好受,忍不住就想往那满身是血的人边上走去,沙华早早看出她的意图,拉了拉她示意她别动静,指了指上首说话的二人,轻轻的摇了摇头。 沈家主笑得和缓,对柳家家主道,“默之呀,你看,这婚事呀是退不得的。虽说当年是两家祖母定下的,但这么多年下来,我早已经把溪儿当成了女儿,这不孝子若是娶不上溪儿,这辈子就真只能打光棍了。昨夜我知道消息后也把这不孝子教训了一顿,何况你是看着墨儿长大的,他的名字还是你给取的,哪能还不晓得他性子?他真是无意的,” “他昨夜回来也晓得知错了,我训了他后天色已然太晚,不宜上门打搅,内子无法,这春风尚凉,只能又罚他背着荆棘在祠堂跪了一晚,待天色一明就让他上柳家给溪儿认个错赔个小情,没成想,正要出门你们就来了,正好,他背上的荆棘如今尚未卸去,如今就跪在这里,任打任骂,只要你能咽下那口气,什么都好说。“ 沈家家主又看向柳元河,“内侄呀,你和墨儿一块儿长大,对他的性子最是了解不过,你说说,他平时哪里有这样的胆量说那样的话?一定是佳节时庆,被热闹给冲糊涂了。” “世伯,沈墨的性子我虽然了解,但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皮囊之下又是一层什么面目。。。”他顿了顿,“我一切听从父亲做主。”柳元河淡淡扫了一眼满身是血、背着荆棘的沈墨,心里嗤了一声,装得可真像! 沈墨被他那冷不防的扫了一眼,心底里的寒气蹭蹭蹭的上涨。 柳家家主,字默之。 柳默之则冷笑,天未明?他们一直等到巳时才出门,都未见他们家上门道歉,现在这样做派又是做给谁看? 原本他还打不定主意退婚,这下那一丝犹豫彻底没了,说起话来也斩钉截铁,“沈兄严重了。俗话说,亲疏有离,我们柳家还做不出打骂别家儿子这样失脸的行为来,他既然是你儿子,自然得是你这为父的管教,长话不是说,养不教,父之过么?” ”何况我们家溪儿不才,攀不上你们这高枝门庭,既然已经立下誓言,虽说女子不用像男子一样一言九鼎,一口吐沫一口钉,可我柳家自来重诺,她既然已经当着全城百姓面前发下誓言,顶有天听,下有黄土。为了我家女儿能长命百岁,有那含饴弄孙的命,这婚事还是退了的好。“ 沈家家主脸色有些不好,他姿态已经放得够低了,没想到柳默之不仅没给他面子,就差指着他骂,你儿子养不好是你做父亲的错,但你要我这个外姓之人来教,我也是不屑的。。。这哪里是怪他养不好儿子,这分明是说他这个亲家做不好嘛! 他沉了沉声,颇为语重心长道,”默之说得是,俗话说养不教父之过,墨儿教不好,我实在难逃这其中罪责,可女儿家名声要紧,溪儿今年都十六了,若是这婚事真退了,你让她今后如何在徐州城自处?” ”这就不劳沈兄烦心了,我柳家在徐州城好歹是一大家,若是她真嫁不出去,我和她兄长自然是养她一辈子,更何况我们家业不小,只需要丢出个由头来,难道还找不到上门的女婿?沈兄侠义,小弟心领了,烦请将定亲之物取来,我们也好快快归家,孩子的母亲还等着呢。“柳家家主斜睨了儿子一眼,柳元河连忙在袖口掏出一个长方形的小巧锦盒来递了上去。 ”这是当初定亲玉佩——霞光,世伯收好。“柳元河将盒子放在他们桌前,对沈家主黑下来的脸色视若未见,心中一叹,转身就坐回去位上,眼观鼻,鼻观心。 这下沈家家主脸色更加不好了,连一个小辈也敢对他蹬鼻子上脸了,他看着桌上那个长条形的锦盒,默了默,声音分外的阴沉,道,”若是我不交呢?“ ”沈兄这是何意?“柳家家主眉头上挑,只差是大喝起来,”莫不是沈兄要做那起子没脸没皮之人耍赖不成?“ ”呵!耍赖又如何?“沈家家主不屑,”难道你还能怎么样我?“他撸了撸袖子,他是不怕干架的,那么多年没打了,看看谁比谁厉害。 一看他撸袖子,柳家家主拍桌而起,也跟着撸起了袖子。 情形剑弩拔张,一触即发。 第十七章害怕 没来之前柳春溪还抱着丝看戏的心态,虽说沈墨昨夜说话太过,她还发下重誓,但以两家几十年的交情,婚事肯定不是说退就能退的,结果最多不过是沈墨被教训一顿,然后来她面前伏低做小讨好一阵。 可令柳春溪没想到的是,这两个快要半百的老头居然因为她的任性而吵了起来,想想他们二人平时除了老婆儿子没有共用外,那就是连穿条新裤子都恨不得一人穿一半,今日这样吵嚷了起来,实在有失风范。 同时,柳春溪的内心更不好受。 她这事情说得好听是任性,说不好听那可是上升到不孝的地步,要知道,这婚事可是两家祖母定下的,虽然如今人早已经不在了,但忤逆已逝祖母这样的名头传出去,人家不会说她如何如何,人家只会说柳家教女无方而已。 若是此时静园那边的人在,估计都能给她列出十恶不赦的种种罪状了。 今日若是为了她的事情害两老几十年的交情如流水,一辈子的兄弟反目,那她是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的,想到这里,柳春溪连忙跪了下来,大喊道,“我错了,你们别吵了!” 沙华一时不察,柳春溪已经跪了下去,等她把柳春溪在地上拽了起来,那声带着哽咽沙哑的嗓音已经传遍了众人的耳间。 偌大的议事厅静的彷佛连根针掉下地面都能听得出来,沈父和柳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哼了一声各自将撸得半高的袖子拉了下来,接着视线在整个议事厅流连,可惜,周围除了家具外,左右两边竖着的两块偌大的镂空屏风也是藏不住人的。 于是柳父以为是自己幻听了,一挥袖,冷声道,”不过是块玉佩而已,没了它难道我柳家女儿还嫁不出去了,哼,我们走!“ 说罢柳父已经怒气冲冲的向外走去,柳元河奇怪的看了一眼面前铺着厚厚毯子空无一人的地面,躬身向沈家家主道了一声,”世伯勿送,告辞。“说罢快步跟了上去。 沈父自然不能随便让他们走了,虽然刚才那一声很奇怪,但他也没多想,以为是沈墨说的,于是经过沈墨的时候,很是恨铁不成钢的踢了他一脚,道,”谁叫你说话的!给老子继续跪着!“才快步跟了上去。 ”呵呵呵。。。你这苦肉计用得。。。太失败了!“沈父一走,一直尚未开口的蓝袍男子终于说话了。 沙华拉着默默垂泪的柳春溪躲在一旁,两人因为这男子的话,一时惊住,然后各自做了一个动作,互相捂着对方的嘴,彷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沈墨没理他,他目光怔然的看着刚才发出声的地面,是她嘛?可随之他又摇头苦笑,她现在估计在家中快活得很吧。。。 蓝袍男子蹲了下来,轻佻的挑起沈墨的下巴,”啧啧啧。。。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不过是一女子,值得你这样自伤自身么?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疼么?“他抬起食指擦过沈墨脖子上的血迹,润白修长的食指瞬间沾上了血液,只见他抬起在鼻尖轻轻一闻,然后露出了享受的表情,垂涎般含在嘴里。 沙华的眼睛瞪得老大,她看见了! 她全身忍不住颤栗得直哆嗦,哆嗦得连旁边的柳春溪都能感受到,可她现在不敢出声,自从理智回笼,她就有些害怕众人看到她们在这了,怕一出声就引来他们的视线,刚才要不是沙华急忙将她拉到一旁按住了她,她可想不到接下来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她不知道沙华在怕什么,只能紧紧的抱住沙华,可即使这样,沙华身上还是依旧颤抖不停,本来微凉的体温也在逐渐下降,凉意袭来,柳春溪也跟着冻得直哆嗦。 沙华眼中深深的恐惧不作假,可是这里除了她们两个,剩下的就只有那两人了。 沈墨又满身是伤痕的背着荆棘跪在地上,平时的他打不过她,此时他受伤更是可以直接的忽略掉不计,因此自然而然柳春溪将目光放在那个蓝袍男子身上,而这个人,正是沈家大公子,和沈墨一母所出,比他大了七岁的沈世良。 她知道这个人,平常一年间见不上几面,因为大家打交道不多,两家又交好,所以之前她都叫他沈大哥。但三年前,这沈世良在盛京回来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面了,没想到今日一见却是在这样尴尬的场景。 比起三年前的阳刚,他如今看起来整个人阴冷了不少,可也不至于让人如此害怕呀! 沙华她到底在害怕什么? 柳春溪想问,但又不想和沈墨直接撞上,眼看一刻钟的时间马上就要过去,她随之一不做二不休的大力拧了沙华手臂一把,同时怕她叫出声急忙捂住了她的嘴巴。 值得庆幸的是沙华没有叫出声,不过,她显然也回神了,一双有神的眸子间看戏的成分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恐惧和不安,柳春溪心里担忧无比,却又不得不无声的对着她说着“一刻钟要到了”,重复了两遍沙华才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已经脸色青到可怕地步的沙华又掐了个诀,由于心气浮躁,接连二三的出错,紧赶慢赶,终于在一刻钟的时间尾巴离开了沈府。 由于沙华出错多次,引起了小小的波动,那波动看不见摸不着,沈墨没感觉到,但她们身影刚一消失,沈世良一双充满阴鸷的双眸快速转头看去,在沈墨看不见的方向,那双眸子快速漫上腥红。 ”你调戏够了嘛?“沈墨皱眉,眼中满满是对眼前人的厌恶,那润白修长的手指不知不觉中又挑起了他的下巴。 ”呵呵。。。“沈世良轻笑,转头间双眼里面的腥红早已经退却,那挑起沈墨下巴的手改为擒,声音阴森中又极为的霸道,”你觉得够吗?呵呵,这细皮嫩肉的,得养多久才能上手,啧啧。。。“ ”够了!“沈墨一把推开他站了起来,目光厌恶又痛惜的居高临下的看着被他推坐在地上仍然是一脸笑意的大哥,”沈世良!我是你弟弟!不是你养的那些清官!“ 第十八章戏弄 沈世良被推坐在地上也不生气,他直接以手支着,侧起半个身子躺了下去,一双阴鸷的眸子早已幻变得风情万种,声嗔亦柔道,”弟弟又如何?在我看来,那些清官的滋味再好也是不如你的,来吧,你想蹂腻我的,是吧。。。“他扯了扯胸膛的领口,露出了一大片白嫩的肌肤。 沈墨被他这混样气得额头青筋直起,抬脚就往他胸口踢去,正在这时,一声怒喝从门外传来。 ”你对你大哥做了什么!“ 沈墨转头,接着就被一大耳刮子袭来,那强劲的力道一下子把他给打蒙了,懵懵的捂着被打的右脸,看着还尚未收回手的父亲沈家家主,他嘴巴动了动,竟是有些发不出声来。 沈家家主改掌为指,没给他解析的机会,直接破口就大骂道,”你个没出息的混样!不就是个女人嘛,用得着要向你大哥动粗吗!没到最后关头,你怎么就知道她不是你的!“接着又转头瞪地上捂着胸口满脸痛苦的沈世良,骂道,“兄友弟恭却是不错,可你身为大哥,连弟弟都打不过,我沈家要你何用?还不赶紧起来,大家公子,这样作派成何体统!” “是是,父亲您教训得是。”沈世良满脸痛苦的爬了起来,将沈家家主扶了上座,边递了茶过去,“父亲别气了,若是因为我哥俩的事情气坏了身子,我和墨儿也于心不安呀,何况我身为哥哥,让让弟弟也是应该的,“他顿了顿,扫了沈墨一眼,话音一转又道,”父亲,今儿这事柳伯父怎么说?” 沈父避而不答,茶盏往桌上啪嗒一放,反瞪着浑身是血双眼发愣的沈墨,怒道,“还不快快下去将那荆棘除下,你还想背到何时?!” 沈墨直愣愣的站着,对沈父的话充耳不闻,盯着沈世良的眸光沉得如幽深不见底的古井一般,令人着实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沈父又骂,“还不快去!反了你!” “父亲别气,别气。我这就让墨儿去洗漱一番再过来。“沈世良快步走到沈墨面前,他背着沈父,润白修长的手一遍遍摩挲着沈墨带着血渍的手背,嘴角噙着淡淡又邪魅的笑意,很是和声和气道,”墨儿,快气,别惹父亲生气了,乖。。。“ 对于他如此做派,沈墨的心头直犯恶心,他啪的打开了那令他恶心得不行的手,对高座上怒目而视的沈父道了一声,”我去去就来。“随之转身头也不回的往外而去,连看都没看沈世良一眼。 等沈墨再次出现在议事厅已经是一刻钟后,沈父看着坐在下首已经洗刷干净换上干净衣袍,但脸上青紫伤痕仍然明显的儿子,一时又叹又怒,道,”沈墨呀沈墨,你这手段可真是好呀!老子从来都舍不得动你根小指头,你你你,“沈父颤抖着手指着沈墨,“你是反了天了!怎么敢下这样重的手!” “父亲,刚才墨儿被您打了一巴。”沈世良好心提醒。 沈父一噎,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而沈墨则是厌恶的扫了一眼沈世良,对他的示好没有欢喜,更是恶心到了极点。 他平静的对沈父道,”这事情确实是我不对,若不是母亲拦着,我昨夜就该上门去和春溪道歉。如今我既然出不去沈家门,那背着荆棘减减压又有何不可?父亲若是气不过,大可罚我就是。“他侧了侧脸,脸上除了那些淡淡的青紫伤痕外,最为明显的却是那偌大的巴掌印。 ”你!“沈父又怒,大掌往桌上一拍,”你这是威胁我了!“ ”儿子不敢。“沈墨摇头。 沈世良满脸忧心的看着,无可奈何的叹着气。 议事厅中,除了几道浅浅的呼吸声外,一时竟是寂静无比,良久,这场父子斗以沈墨的倔性,沈父的妥协而告终。 ”罢了罢了,这事是你自个惹的,你既然要自己解决,那我不管了。“沈父叹气,在袖中捞出刚才柳家拿来的长条锦盒放在桌上,”这是当初定亲的玉佩霞光,你柳世伯还是疼你的,虽然话难听了一些,却也答应了,若是这玉佩你能让溪儿放下芥蒂的收下,那这场闹剧也就算了。“ ”至于你母亲那,溪儿的性子虽然讨喜,但你时不时的带一些伤回来自然是瞒不过她的,何况今日你还自伤自身,即使你能让溪儿原谅你,但愿你也顾念顾念辛劳怀你十月的母亲,话已至此,如何办你该知晓得?“ 沈父无奈极了,这两小的从小打打闹闹倒也没什么,没成想,都快成婚了却搞出这样的闹事来,别人不知道,他身为父亲还不知道儿子的心思吗? 留来留去留成仇(愁),不成婚何以为立家,虽说这墨儿自小生性聪敏,可到底还是不够成熟,不然也不会说出那一番混话来,看来,这婚事真不能再拖了。 “嗯,儿子晓得,多谢父亲。”听着沈父一番沧桑肺腑,沈墨心里愧疚得很,他不敢去看上首的沈父,默默的垂下了眼帘,及时遮住了里面漫上的水雾。 沈父长叹,“栖凤在你手里,可要收好了。”说罢已起身离去,那背影在光线的倒印下,落寞重重。 栖凤,柳家予沈家的定亲玉佩。 沈世良一看沈父一走,态度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他拿起桌上那长条锦盒在手上掂了掂,道,“墨儿,我看父亲还是很疼你的,要不,这霞光此时该回到柳家了。”他笑着在沈墨旁边的位子坐下,“如今霞光在手,你打算如何还予柳家小姐?不如,我这做大哥的为你走一遭?” 他眼眉上挑,直抛了一个风情万种的魅眼。 ”不必了!“ 对于他这三年来的种种表现,沈墨虽然已经习惯,但那股恶心怎么也去不掉,他冷声拒绝,拿过他手中的锦盒快步离去,一点都不愿和这人同待一屋檐下。 而面对弟弟这种连掩饰都不掩饰的厌恶,沈世良不仅没生气,嘴角噙着的笑意越发的风情,随之还多了几分阴寒,而周遭的气温也开始逐渐下降。 第十九章名字 与沈府有一巷之隔的一处七拐八拐的小巷尽头,沙华和柳春溪凭空而降,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妇人碰巧经过看见,于是只来得及嚎了一声‘妖怪’,就被反应敏捷的柳春溪照着她脖子挥了一掌给打昏了。 沙华木楞楞的看着柳春溪将那妇人打昏,然后拉到角落里那堆晒干的稻草盖住,才反应过来,“你、你打她做什么?” 柳春溪往那稻草堆里丢下一锭银子,拉过沙华冰凉的手,鬼鬼祟祟的看了一眼一旁紧闭的小角门,轻轻的嘘了一声,道,“你没听她叫咱们妖怪吗?这种没见识的妇人,那嗓子一嚎,到时候方圆十里都能听见,何况你。。。”何况你突然出现在徐州城,举动间神秘莫测,长得又妖艳又娇俏,不晓得的可不是把你当妖怪嘛,这些心思在柳春溪脑海中绕了一圈顿时打住,她往沙华手中连呼了几口热气,随之转口,”手怎么那么冰凉?“她将手又贴上沙华的额头,皱眉道,”是生病了吗?连额头也是。“ “没事,一会就好了。“沙华轻轻摇头,她们曼珠沙华生来属阴,而冥界本来就是阴寒重重,那忘川河从父神开辟天地起,到如今恶鬼肆掠,痴鬼停留,早已经不知道积累了多少的怨寒之气,她体凉也正常,何况刚才被那样一吓,凉上几分倒也没什么。 虽然沙华表现得毫不在意,但她还是忍不住的直打哆嗦,一片红纱下面早已起了一层薄薄的冰气,而远在城那头的柳府后园的湖边,那朵含苞待放的红株也包上了一层薄冰,在炙热的阳光下,一层层的寒气直往外冒。 ”还说没事?你都冷得发抖了!“柳春溪有些生气,拽着沙华就往前边走,边走边嘀咕着,“也不知道你到底看见了什么,居然害怕的直发抖!照理说那沈墨也不值得你害怕,那沈世良更是如此,你胆子怎么这么小!” “我记得这附近有一家药铺,我们去看看,要真是生病了,还是早点问诊吃药的好,别的像我曼珠姐姐一样,瞒着病情不说,几个月前拿了我母亲给的弋阳长公主的帖子才请来了百花谷的神医,不然呀,现在还该躺床上呢。” 沙华笑了笑,任她拉着往巷子外走去,听见她又一次提起那叫曼珠的,忙问道,“春溪,你说的这个曼珠是不是那云家的小姐?” “是呀,曼珠姐姐是云家的大小姐,她比我还大了两岁。”柳春溪头也不回,直接就道,“我从小跟着哥哥满城的跑,因此认识了她,你不知道,她长得可好看了,整个徐州城就她长得最好看了。” 柳春溪一点都不讶异沙华居然知道云曼珠,毕竟云曼珠这个名字,在徐州城那是上到七旬老人,下至三岁小娃都知晓的,只不过,美名虽然远播,但真正见过她的还是少之又少。 “我哥哥从小就喜欢她了,只不过他和曼珠姐姐始终有缘无分,若是我哥哥能早一些认识她,那说不定结果就是不一样的了,可惜,这个世上没有早知道。”柳春溪很是感叹。 沙华想起那个对着云曼珠一脸温柔的男人,又道,“那她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不然怎么会不喜欢你哥?”柳元河长相温温润润的,一副好脾气的模样,要不是他昨晚撞了她,沙华想,她一定会像喜欢落魄书生一样喜欢他的。 “嗯,那是肯定的!”柳春溪点头,“我哥和沈墨他们有一个最好的朋友,柳家的二公子柳初音,柳初音生来俊秀如玉,可惜七岁那年脸不知怎么被伤了,一直到现在都留下一条手指长的丑陋疤痕,真是可惜了一个好相貌,我都能想到,若是没有那条疤痕,初音哥哥和曼珠姐姐站在一起有多么的登对,所以我哥哥输了倒也不冤枉。” 沙华嘴角的笑意更大,原来那人竟有那样好听的名字。 初音,李初音。 二人说着话已是走到巷子口,眼看那写着大大’药‘字的药铺就在前边,沙华忙忙拉停了柳春溪,指了指巷子口外卖吃食的摊位,浅笑道,”春溪,我们在这歇会喝口汤水吧?“沙华拉她的手贴着自己的额头试温度,”你看,我没事,现在一点儿都不凉了。” 柳春溪停了下来,贴着沙华额头的手一下子摸摸自己,一下子摸摸沙华的额头,好一会才道,“嗯,是没那么凉了,不过还是有些凉意。”她上下盯着沙华看了好一会,目光有些怪异,默了会才道,“你这温度和出门时没差,莫非。。。”她靠近了沙华耳边,轻声问道,“莫非你有天生的体寒之症?” 沙华看她神神秘秘的,还以为要说什么,没想到却是这个,她想自己本来就是天生体阴,若按她的说法来看也没差,于是笑着点头承认了,并道,“那我们现在可以坐下来喝口汤水了吧?说了半天,你也该渴了。。。“ ”好好好,就依你。“ 柳春溪心里一紧,看着沙华无所谓的态度,她有些愧疚,体寒之症对于女子来说无疑是一大症,可沙华却无事人一样,看来早已经习以为常了,可她怎么就问出口了呢! 她自责不已,忙将她拉坐到那摊子上其中一个空位上,那摊子是一对中年夫妇摆的,四周放着三四张桌子,除了一张桌上有一老婆婆带着个四五岁的小孙子在喝汤水,生意倒是惨淡。 老板娘早早看见她们二人就等在那里,一看她们坐下忙殷勤的过来招呼,厚厚的嘴唇脱口就是一大单吃食的名字,而柳春溪别的都不要,直接点了两大碗羊羹。 等热乎乎的羊羹下来,她也不吃,直逼着沙华将两大碗羊羹喝了下去,脸蛋腮帮子微红才心满意足的招手让老板娘另上了碗莲子糖水,她吃了一口,见沙华目露惧色的看着她,顿时恶从心起,抬勺装了一调羹,就道,“可还要吃?” 第二十章许诺 那莲子糖水熬得晶莹剔透,里边加了枸杞子和银耳,柳春溪一勺下去那汤勺里边橙白相间的很是好看,可沙华刚刚才连喝了两碗的羊羹,那羊羹这会在腹中还热贴得很,就是九天之上的神水她此时也吃不下的。 于是沙华连忙捂嘴,使劲的摇头道,“不不、不吃了,饱了。”话音刚落,响亮的打了一个饱嗝。 ”呵呵呵。。。“柳春溪被她的反应逗得直笑,拿着勺子抖呀抖的,隐隐滴了几滴晶莹的糖水掉落在桌上。 一旁的老婆婆正喂着小孙子吃馄饨,那小娃不过四五岁间,梳着个小揪揪,白白嫩嫩的,长得福娃娃一般,一双充满了灵气的眼睛咕噜噜的乱转,看见柳春溪一边笑一边抖着勺子,顿时童言无忌。 ”阿嫲,你看那个姐姐,是不是得了羊癫疯?“小娃娃口齿清晰,用胖嘟嘟的手指指着柳春溪,咕噜噜的大眼睛里边充满了疑惑。 这话一出,空气中有一瞬的凝结。 沙华背对着她们而坐,自然看不到那小娃娃所指,柳春溪正对方向,看着那白嫩嫩的手指着她,前一刻还笑意盈盈的脸马上就拉了下来,手中的汤勺啪嗒的丢回了碗中,在沙华的愕然下,起身就坐到那小娃娃的身旁,阴沉沉的道,”宝宝,你刚才说我什么?“ 看着那个大姑娘气势汹汹的坐在小孙子的身旁,那老婆婆显然有些吓懵了,拿着勺子愣愣的,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捞着一脸懵懂的小孙子入怀里,直向柳春溪道歉。 柳春溪没理会那老婆婆的歉意,她面无表情的看着那被搂在老婆婆怀里的小家伙,小家伙显然一点也都不怕她,老婆婆直按了他几下头回胸前他都挤出来,目光中满是困惑的看着她,显然不明白大人生气有多严重。 或者该说,他没搞清楚情况。 ”你不怕我?“柳春溪咬牙切齿。 ”他为什么要怕你?“沙华笑着冲小家伙点了点头,轻声道,”是不是,福娃娃?“ ”两位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这娃娃还小,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可千万别放心上,“老婆婆急得满头大汗,按着小家伙的脑袋嘱咐再三道,”快,宝宝,快给这个姐姐道歉,说你错了。“ 那小娃娃显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可看阿嫲很是着急的模样,直让他道歉,他在家里一直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于是很听话的给柳春溪道了歉,”姐姐,我错了。“ 柳春溪很满意,正想说不追究了,那小娃娃已经一脸委屈,金豆子像泄洪一样,啪嗒啪嗒的在咕噜噜的大眼睛里流了出来,他这一哭,柳春溪慌了,她真不是故意要把小家伙吓哭的! 只是说人得羊癫疯确实不好听,她当下就是气一上来就坐了过来,哪里想得到那么多,何况这小娃娃也忒容易哭了吧,而且她也没把他怎么样吧? 好苦恼。 老婆婆也顾不得怨怼这个吓哭小孙子的大姑娘,此时天大地大,可不及她家这棵苗子大,可任她如何安抚,平时容易哄的小孙子此时却是泪水流个不停,一直张着双手,抽抽噎噎的对着另外一个红衣姑娘喊着要抱,老婆婆无法,只能舍着老脸道,“姑娘,她一直要你抱,不如你帮老婆子哄哄。。。” “哎,哎,让她抱。”沙华还没弄清楚情况,一旁的柳春溪已经迫不及待的抱起小家伙塞入她手中。 手里一沉,沙华就被塞得满怀,她看着小家伙仍然挂着金豆子的肉乎乎的脸蛋,抿了抿嘴,道,“我不喜欢爱哭的福娃娃。” “那我不哭了。”小家伙抬起胖乎乎的手擦了擦泪水,委屈的憋着张小嘴。 柳春溪松了口气,她冲着那老婆婆干笑一声,默默的绕过桌子坐回位上,拿起勺子有一勺没一勺的吃着,耳朵也跟着支了起来。 那老婆婆也没想到,小孙子居然听这个红衣姑娘的话,正想要抱他回来打算离去,那小娃娃又出惊人之语。 “姐姐,我长大娶你罢!” 柳春溪一口莲子糖水吐了出来。 沙华挑眉,手上垫了垫小家伙,份量还不轻,她浅笑道,“宝宝,你长大还要许久,可这许久当中姐姐估计也该老去了,何况。。。“她嘴角上扬了几分,笑意越发的温柔起来,何况道且殊途,他是人,她是精灵,即使她不会老,这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何况你还小嘞。“ ”我不小嘞!“小家伙摇头,他伸出五根胖乎乎的小手,仰头固执的看着沙华,”我今年都五岁了!阿嫲说在过几年我也可以像大人一样成婚,为家里继承香火了!阿嫲,是不是?“他转头去看自家阿嫲。 老婆婆终于回神过来,她连忙抱过沙华手中的小孙子,强着笑意道,”姑娘别当真,老婆子回去以后好好说说他,老板娘,钱放桌上了。“说着她急急忙忙的抱着小家伙离去。 那小家伙被抱走,还不忘回头过来冲着沙华大声喊着,”姐姐,我快快长大去娶你,你可要记得等我!我叫十方!“ 沙华虽然心中无奈,但还是点了点头以作回应,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温柔,她冲着远去的小家伙挥手,一直到子孙二人消失在街道的转角才坐回位上。 “怎么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没花吧?”沙华摸了摸脸。 柳春溪将沙华上下扫视了一遍,良久才不得不感叹道,“果然美女是吃香的!” “吃香?”沙华更是疑惑不已,她现在只不过是个精灵,在修仙路上还漫漫长,想要做到被人立庙供奉,也不知道要何年何月,她哪里吃香了? “可不是吃香嘛!小娃娃小人鬼大,眼光倒是毒辣得很。”老板娘收了隔壁桌上的铜板,转头端了两碗在井水里面冰过的酸梅汤水来,“冰过的,解解暑气,不收钱的。”她和丈夫刚才一直看着,生怕这两姑娘和那一老一小计较,正打了做和事佬的心情,没想到结果却出乎意料,倒是可喜得很。 第二十一章他就是妖呀 沙华依然懵懵懂懂,可看她们二人的神色,她才突然发现,‘吃香’这一词,凡界和冥界的理解估计不是一样的。 对于感兴趣的事物,沙华一向是打破砂锅问到底,奈何时不待人,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暗了下来。 前一刻还蓝天白云,晴空高挂,下一刻就乌云密布,蒙蒙的细雨在远处天际斜斜的倾斜过来,她才来得及感叹一句‘人间天气无常,’那方柳春溪已经丢下一块银子结账,拉起她在雨中奔跑起来。 那雨滴像细细的牛毛针一样,密密麻麻的在空中洒落,滴在脸上冰冰凉凉的很是舒爽,只是一会二人身上的衣服就被洒得半湿,等二人奔回柳家已是新鲜出炉、形象落魄的落汤鸡。 于是一番鸡飞狗跳后已是哺食,而哺食中刻是柳家晚膳的时刻,不早不晚。 对于柳家人来说,早午膳各人在自己院中就用了,但到了晚膳,这就有得讲究了,起初往膳食厅走去时柳春溪还一直嘱咐沙华用膳的时候别说话,她当时觉得奇怪,可等真的上桌她才晓得这其中的怪异。 沙华是第一次来凡界,也是第一次在凡人家中的膳厅用膳,虽然她没见过别家的膳厅,但她却很明显的感觉出来,柳家的膳厅是不一样的。 或者该说,这不是人该用饭的膳厅,而是供奉已逝先人的灵堂。 她之所以觉得是灵堂,那是因为上首摆着一架长长的雕花黑桌台,那黑桌台上放着一块块灵牌位,有黑布蒙着的,也有红布蒙着的,当然也有什么都不遮盖的,打眼一看,估计有好几十个。 而雕花黑桌台的下首是十来张饭桌,每一桌都摆满了丰富的菜肴,除了分男女不同席位的四桌外,剩余的饭桌中央皆放着香炉,香烟飘渺,空气中浓浓的饭菜香和檀香味混在一起合成了一股说不清的味道。 这种供奉形势,即使沙华再无知也明白那几桌空出来的桌子该是谁坐的。 阴雨绵绵间气候急速下降,天空黑沉黑沉的,柳家早已经点上了一盏盏明灯,整个‘灵堂’亮堂极了,虽然看起来像白日一般,但比起外边的凉意,这里边显然阴冷更加。 她常年住在忘川河畔,自然喜欢这样的感觉,可同时她又苦恼,四桌在内,男男女女一共是三十二人,可席间没有一人发出声响,偌大的‘灵堂‘除了碗箸碰触的声音和浅浅的呼吸声外,气氛沉闷得她吃得极为难受,如同嚼蜡。 她目光在那些灵牌看过,然后又看向那些点了香火的饭桌,最后才回到那一个个面无表情的柳家人脸上,沙华思虑着,她要不要告诉他们,那些桌上的“人”未来? 可随之她又想到,来的路上柳春溪千叮万嘱她在这里别说话,于是她回头看柳春溪,目光迎上,柳春溪也正好抬首看她,那目光中深深的歉意触动了沙华,她心中长长一叹,算了。。。 饭后回了柳春溪的院子,沙华才敢告诉她说那些饭桌上并没有她家的先人坐堂。 柳春溪听了一愣,严肃的神情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满脸歉意道,”我们知道呀,但这是家中留下的规矩,没法的事情。唉,我该早些告诉你才是,虽然刚开始是渗得慌,但以后你住久了就晓得,在我们柳家,晚膳不叫晚膳,那叫陪膳。” “陪膳?”沙华困惑极了,“怎么会有这样的规矩,竟然要活人陪死人用膳?” “不晓得,一直这样传的。”柳春溪耸肩,亲自倒了一杯茶给沙华,笑得贼兮兮的,“小丫头,我竟看不出来你胆子是这样小巧玲珑,说说,今日你都看见什么了,竟然吓得直发抖?” 她不说还好,一说沙华的身子又忍不住抖了抖,连刚才的见闻都忘得一干二净,竟想着白日间见到的那令她恐惧的事情,脸色一下子又青白起来。 沙华如此表现,柳春溪再如何大大咧咧也明白她估计是看到很可怕的事情了,可她想不明白,白日间她也在场,既然沙华能看到,她为什么没看到呢? 柳春溪好奇不已,沙华已经凑近她耳朵轻声道,”那个男人是妖。。。“ 由于声音太细,柳春溪听了几遍才听明沙华的意思,她只觉心中怒气蹭蹭蹭的往上涨,手掌大力往桌上一拍,怒瞪着沙华道,”你胡说!“ 沙华没想到柳春溪会生气,一个没提防,连椅带人坐在厚厚的地毯上,一边的钺带着几个小丫头在伺候,看见连忙要上前扶她起来,然后被柳春溪冷声喝住,”别扶她!你们出去,我有事情和沙华小姐说。“她的脸色冷得吓人,一点都不像平常的她,于是几个丫头被唬住,顿时鱼贯而出。 被柳春溪这么一吓的沙华也彻底冷静了下来,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平静的看着对她目瞪而视的柳春溪,一字一句,非常认真道,“春溪,我不骗人的,我说他是妖,他就是妖,而且还是专修炼邪道的妖。” “呵。。”柳春溪冷笑,“沙华,我还以为你是个单纯之人,却没想到,呵呵。。。你可知道,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胡说?若是沈世良真的是你口中所说的妖,那和他一母同胞的沈墨是什么!他沈墨一家上上下下又是什么!我把你当你朋友真心对待,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嘛?你可知道,妖这个词的定义!“ “可他就是妖呀。。。”沙华咬唇,她为什么这样生气?她不过是说了实话而已。。。 柳春溪大怒,”你还说!妖什么妖!想我柳家和沈家,虽然如今正闹起退婚,但说出去,方圆百里,谁不知道徐州城的柳家和沈家是爷父子辈三代交好?!你这样说话不觉得亏心吗?你才见过沈世良几面就这样胡说八道!我从小和他们一起长大,难道我连是妖是人都分不清楚嘛?这徐州城上上下下,谁不认识沈家之人?难道他们也瞎了不成,人妖不分?!“ 第二章因果 偌大的宫殿仙娥全部被屏退,天后端坐于上首,白皙纤长的玉指拿着一块绢帕紧紧按着左边脸颊,白色柔软的绢帕上透出深深的红,虽然如此,端庄柔美的脸蛋上却是得意的笑容,不知怎的,明明看着和平日笑容无差,可百花仙子偏偏从中感受到了丝丝的狰狞。 ”百花仙子,你可知道,她们有今日都是因为你?嗯?“ 百花仙子心中一沉,看着这样陌生的天后,她突然发现,或许有些事情不像表面看的那样简单,她定了定神才委婉开口,道,”百花生性愚钝,不知天后此话是何意,烦请天后示下......”她姿态摆得极低,毕竟传回来的消息是几位小丫头伤了天后,她没有亲眼看见,但事情传得有鼻有眼的,而眼前天后脸被伤却是事实。 百花仙子心里乱成了一团麻,那几个丫头胆子很大,可也不至于大到敢伤害三界之母,听天后的意思,那几个小丫头的遭遇还是赖了她才造成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呵呵......你不知道?”天后放声冷笑,将按压着伤口的丝帕丢开,涂着红色豆蔻的纤细食指轻轻擦过那带着血渍已经结痂的伤口边上,看着底下垂头处于劣势的女人,心中一阵报复的快意。 ”百花的确不知......”听着天后的笑声一遍遍回荡在脑海中,百花仙子轻轻摇头,她的确是不知,她司掌花神之职已有上万年有余,一直谨慎入微,特别是在天宫有了女主人以后更是小心翼翼恭敬有加,所以她敢肯定自己从来没有做过失职之事,自然也没做过对不住天后的事情,看着彷佛有些癫狂的天后,百花仙子居然莫名的淡定了。 ”仙子倒是贵人多忘事,“天后停止冷笑,她扶了扶簪在发间流光溢彩的九尾流苏凤簪,优雅的摇摆着身姿在高位上走了下来,绕着百花仙子走了三圈,“啧啧......仙子不愧是仙子,身子妖娆多姿,花香萦绕满身,难怪能当得司掌花神之职。“ 百花仙子交握的手紧了紧,心中怒气横生却又不好发作,咬咬牙才回了一句,”多谢天后美誉......“她看过人间的话本,这样形容一个女子,显然不是什么好的称赞,看来,天后对她的怨恨已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只是百花仙子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自个到底哪里得罪了这尊大神。 ”这个七彩流光翔羽簪你戴着甚好......“天后见她听了自己说的话依然不羞不恼,于是又靠近了百花仙子帮她整了整她头上的簪子,百花仙子心里惊了一惊,她也是想着这簪子是天后送的,想着借这簪子给几个丫头求情,天后这样点破是拒绝的意思么?她心思百转,天后已经贴着她耳边阴冷冷的轻声说道,”这人间有句话说得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欠下的,不管是什么,过去了多久,有欠,总是要还的,不知仙子可还记得三千多年以前本后出嫁前夕发生的事情.....“说着天后已经回身坐回了高座上,她嘴角轻勾挂着浅笑,明明带着笑意,可看着百花仙子的眼神却阴冷得如一条想要跳身而起的毒蛇。 三千多年前的事...... 百花仙子心里一个激灵,一双杏眸张大的看着那位高高座上的天后,她看着眼前这个天地之间最为尊贵无比的女人,眼中又是陌生又是迷茫。 她思来想去没想到前因后果,原来竟是这事把天后给得罪了,百花仙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三千多年以前的事情过去已经不是一朝一夕了,可百花仙子却记得清晰无比,因为三界之中,就是如今的天尊也没给她下过百花齐放的懿旨,而眼前这个天后,三千年前还不是天后的时候就给了她第一道懿旨,下令百花齐放...... 百花绽放分时节而生,分时节而开,这是远古上神女娲的遗命,天后当时只不过是一出嫁女,还尚未与天尊叩拜九虚天地添名入牒,这等吩咐自然是于礼不合,她不尊也没什么,即使当时天后已经入主了天宫,但这等无理之事她身为众花之神,自然有理拒绝,何况,这百花能不能齐齐盛开这还两说,天后怎能因这事情就记恨上花界了呢? ”看这模样是想起来了,“天后轻笑,”既然欠了,总该是要还的。“ 言下之意是还债的时候到了。 百花仙子心里沉了又沉,一股滔天的怒意从腹部汹涌而出,随之又被她压了下来,“天后,百花应季而开实乃伦常,小仙不过是按章理事,天后如今身份三界皆尊,可委实不该与小仙为这等小事计较一二。“百花仙子心里此时恶寒不已,她头顶还簪着那支天后用自身七彩翔羽做的七彩流光翔羽簪,出门前她还妄想着用这根簪子给几个丫头求个情,可没想到,事实却总是出乎意料,如此小肚鸡肠的天后,可真是令她开了眼界。 一件没有道理的事情,身为三界之母的天后居然一记就记了三千多年,而在今天,还施展了报复,想想就觉得可笑,百花仙子心里恨不得把顶上的簪子取下,可是那也只是想想,她还是天后,若是她敢当下把簪子给取了,天后能做出潜伏三千多年然后报复她们花界的事来,那她取下簪子,一个大不敬的罪名也不远了,若是她都失守,那几个傻丫头可真是没处说理去了。 好个小肚鸡肠的天后! ”仙子这话说得,伦常是伦常,可喜事在即,三界之主成婚,你尊了令才是锦上添花,又有谁敢说你个不是?!何况,“天后冷笑,一双眼微微眯了起来,”何况本后如今身为天后,纵然我要斤斤计较又如何,如今天宫之内,大小仙谁不知晓是你座下十二司职中的六个小花仙伤了本后尊颜,你不过是个小小花神,说出去众仙你待是信你还是信我?“她毫不在意她的威胁,一个是掌管众花的小小花神,一个是贤名远扬的天后之尊,有眼睛的都该知道,孰’是‘孰’非。‘ 第三章提点 百花仙子混混沌沌的出了瑶池玉虚宫,她脑海里一直晃荡着临走时天后高高在上说的那句话——”本后不介意多陪你们玩玩,纵使你悔得肠子都青了也是迟了,要怪就怪你得罪了这天地间最不该得罪的尊神,不过是几个小小花仙,本后要让你看尽她们尝遍世间七苦却又有心无力,呵呵......仙子就好好享受剩下来的美好日子吧......” 百花仙子心里苦涩不已,有什么样的因就结什么样的果,而她造成的因却令那几个傻丫头吃了这苦果,她不禁想若是当初她尊了天后的令今日还会有这样的事么? 可惜,没有如果。 她相继去了几个平日交好的门庭,可惜,此时众仙避她如蛇蝎,纷纷门庭紧闭,概不见客。 看着一扇扇恢弘的大门紧紧关闭,连路上遇见的仙人远远看见她都纷纷绕着路远走,百花仙子如被寒冰浇顶,这是都不愿意打理她了? 混混沌沌间百花仙子走到南天门,她只顾陷在天人交战的思绪中,不想迎面匆匆也有人撞了上来,两厢相撞,她神游天外的思绪也终于回笼。 在她的面前赤金地板上坐着个头发胡子花白,身着大红喜庆的老头捂着屁股哎呦哎哟的直叫唤,捶着老腰的人不却是月下仙人还有谁? 月下仙人主管凡间姻缘,也是凡界俗称的月老。 百花仙子和他没打过交道,毕竟神仙不恋爱,恋爱由天定,而能成仙者皆为六根清静,姻缘一说实为勉强。 但天上众仙都知道,这月下仙人因掌管凡界的姻缘,沾染不少那边的气息,似仙似人,脾气很是慈善和蔼,是九重天上最为和善的神仙,没有之一,而此时他这样坐在地上直叫唤,看来是被她撞得不轻。 百花仙子有些懊恼,快步捡起溜开半米外的红线球然后扶起月下仙人,赔笑道,“百花鲁莽,不想把仙人给撞了,实在罪过,仙人可是伤着哪儿了?”她虽然在笑,笑容却是极为的勉强。 月下仙人见她态度诚恳,可面色却极为的愁苦,又怜她是个女娇娥的小辈,遂也不跟她计较,自她手中取回红线球,摆手道,“罢了罢了,不过是把老骨头常年没运作,今日这一撞就当是松松筋骨吧。仙子在天宫这样失魂落魄,今日还好撞着的是老头我,若换上别的个神仙,啧啧......” 别的个神仙......百花仙子想起了那高高在上表里不一的天后,顿时哽咽感叹道,“是呀,月下仙人慈悲心肠,不像别的,心肠小肚......” “这话从何说起?”月下仙人狐疑的看着愁眉苦脸的百花仙子,这小丫头平时远远看见都笑脸如风,怎地今日却是如此愁眉? 月下仙人的问候如同雪中送炭,百花仙子瞬间被感动得眼都红了,大半天的时间终于有个愿意搭理她的神仙了,她正想一诉今日发生之事,眼角的余光却看到四周守门的天兵天将,这才醒神过来,是了,她是高高在上的天后,月下仙人虽然年纪为长,可他只是掌管人间的世俗姻缘,说了帮不了,到时候若是因为这事给他惹祸那岂不是得不偿失?于是到嘴的话咽了回去,百花仙子轻摇了摇头,向他道了谢就踏云而去。 祥云走了大半里,身后传来两声呼唤,百花仙子停足,回身却是月下仙人踩云而来。 ”仙人这是?“ 月下仙人抚着花白的长须,上下扫量了一眼百花仙子,慈祥的笑道,”仙子一向稳重,今日如此失魂落魄,想必定是遇上为难之事,老头虽然不才,却也比仙子长龄许多年岁,见识说不上广泛,却也海纳百川,仙子若是有为难之事不若说来,说不定老头我能帮上一帮?”说着他大手一挥,两人身边就形成了一个泛着金光的结界。 百花仙子原本还有着犹豫,一看那结界形成,连周边的风声都静了,想了想,又看了看周边除了半天的云彩就只剩他们两个,于是才放心将事情的始末说了出来,因为她相信月下仙人,所以她说得很详尽,不偏不倚,”仙人,事情的始末就是这样,小仙也想不到会因为此事令天后记恨,看天后的意思是要追究到底了,小仙倒是没什么,可怜那几个傻丫头什么都不知晓,就这样被贬了......“ “原来如此......”月下仙人抚着花白的长须,不想才去凡间一遭回来竟碰上这样的事情,难怪这小花神失魂落魄了,毕竟得罪天后可不是小事。 百花仙子只感觉此时的月下仙人令她捉摸不定,她想了想还是准备开口求救,只是没等她说起,月下仙人就主动说道:“相传女娲抟土造人之时以沙粒为计,终而成一头重脚轻的硕石,因置于西天灵河畔,受日月精华灵性渐通,遂生出两条神纹将石隔成三段,纵有吞噬天地人三界之意,女娲大惊,念决将石封住,为约束其魔性,女娲思量再三最终将这块奇石自西天灵河畔取走,放于忘川河边。” ”小仙请仙人指点。“百花仙子心里一喜,快速的向月下仙人福了一礼。 月下仙人笑了笑,才意味深长道,”十万年以后,忘川河畔出现一蒙面青纱女子,此女立在那奇石面前一刻钟,以精血将那奇石命为三生石,赐它法力三生诀,第一段为前生,第二段为今生,最末一段为来世,并添一笔姻缘线。“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继续道,”既是被罚尝遍人生七苦,仙子何不到忘川走上一遭?“ 百花仙子眼前一亮,正要念决驾云而去,月下仙人又把她拉住道,”仙子莫急,听话听一半可不好。” ”却是急上心头,毛躁了,仙人莫怪。“百花仙子笑道,笑意里多了丝轻松。 月下仙人笑笑,掂了掂手中的红线球,高深莫测道,”这块三生石神力大照于天下,跪求姻缘轮回者更是络绎不绝,世人皆以为三生石只可看凡人前世今生,皆不知,三世石神力无边,连神仙妖怪的命运也能窥探一二,这六位司职花仙虽已被贬,但到底是有仙位在身,用探凡世的那套不管用,只有在三生石上诚心相求,心诚则灵......“ ”多谢仙人提点。“百花仙子终于按耐不住,破开结界,带着无比焦躁的心情飞上云头瞬间不见了踪影。 月下仙人追出去一段路,茫茫白云间哪还有那道俏丽的身影,摇了摇头,长长叹息道,”到底年纪小,心气不够稳重......心诚则灵,若不知转世之姓名,只有燃烧元神精魄引导方可寻之......没听到也好,命中注定,一切该来还是要来,罢了罢了,有心者柳暗花明,无心者花明柳暗,都是注定,老头我还是去找酒仙老头喝酒去吧......“说罢驾云而去。 第四章花精沙华 百花仙子驾着云行了半天才到地府,一路穿过热闹的鬼门关入了黄泉路,奔向奈何桥旁边的三生石,运用仙法探了又探,可惜,那几个丫头的气息彷佛消失了一样,不管她怎么施法都找寻不到,正一筹莫展之时,奈何桥上忙碌的孟婆撇下一干过桥的鬼魂走了过来。 ”仙子这是何处而来?“沙哑的声音听着异常的温柔,如同话本里絮絮叨叨的慈母一般。 百花仙子不知道为何会冒出这样一个奇怪的想法出来,她愣了愣,嘴角挂着浅笑道,”孟婆,我从九重天来,是司掌花神之职的神女百花仙子。“ ”额......原来是百闻不如一见闻名三界的百花仙子。“孟婆虎着张皱纹满满的脸,道,”老婆子观仙子刚才多次作法,意欲窥探三生石上他人因果,仙子虽是花界尊神,百花尊敬,可各有各规,犯界了。“ ”孟婆,今日之事实在是事出有因,烦请孟婆莫怪。“百花仙子没想到孟婆这样不留情面,神色顿了一下才恢复如常道,”孟婆有所不知,今日花界有几位司掌花仙职位的仙子因事被贬,我身为花界之首,她们出事我难逃罪责,这世间七苦到底有多难,想必孟婆日日兜汤,必见多识广必然是清楚的,到底是因为我结下的因才酿就了今日的果,听闻三生石神力通天,这才求了来,还请孟婆通融一二。”百花仙子又福了一礼。 “老婆子可不敢受仙子这礼。”孟婆闪开了身子,不愿受百花仙子的礼,她抬了抬浑浊的眼,淡淡的喔了一声,”凡事天注定,天事天规定。三生石虽然神力通天,但若是没有纠葛之人,不管你是什么,皆窥探不得,何况......”她顿了顿,“何况是仙转生也有不同身份,固然连名也换了,你之于她们此时不过是人海茫茫的陌生一人,你帮不了她们的,回去吧。” ”还请孟婆成全......“百花仙子不管她愿不愿意受礼,又福了一福,明明鬼龄才一万三千多年,却偏偏能看出她施法欲探他人之命,可见这孟婆也是个不简单的,她可是活了七万年有余!仙法自然不是一个只有一万多岁的孟婆可比的。 百花仙子毫不掩饰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个伛偻着身子的孟婆,她一身淡青色的粗布,满头银霜簪着根黑沉沉的木头簪子,那脸上的皱纹层层叠叠,毫无美感,明明只是一个在奈何桥上送汤水的普通妇人,可偏偏说出来的话却是令她心惊。 ”孟婆,该兜汤了......“奈何桥上,等着喝孟婆汤的鬼魂排了长长一队,挤得那些牛头马面本来就青黑的脸更黑了,忙大声的叫唤起来。 孟婆转头应了那边叫唤她的牛头马面一声,目光淡淡的扫了一眼百花仙子,道,”仙子听老婆子一劝,因果天注定,若是违背天道更改,祸及本身又遗乱人间,这实在不该是你身为神仙该做的事。你有这个闲心管他人之事,还不如空个手把自己的事情给理了,别得千团乱麻纠结一起,到时候苦的终究还是你自己,天道尚在,报应不爽,有些事情不是你能操心的,既然早已注定,便是不能更改,若换个想法,这何尝不是一种机遇?老婆子言尽于此,仙子还是请回吧。“ ”可是孟婆......“百花仙子有些不甘心,这孟婆其貌不扬,可说出来的话却比智者还睿智,但孟婆却不再理会她,伛偻的身影慢慢淹没在奈何桥上众鬼魂之间。 百花仙子虽然很是不甘心,但后来不管她试了多少次都找不到几个傻丫头在三生石上的任何踪迹,三天三夜过去,消耗了不知多少法力,而她也终于气馁,茫然的不知不觉中顺着忘川河头方向走了上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茫茫的忘川河依旧看不见尽头,周边静悄悄的,连忘川河里也是一片平静。 鼻尖一直闻到一股清幽的香味,一直到香味越渐的浓郁,百花仙子才微微清醒,目光过去,忘川河水一如既往的黑沉,两岸的曼珠沙华闪耀着夺目的点点光芒,大红的颜色比月下仙人的红衣还要鲜亮,她深深吸了口气,决定再次回去找寻月下仙人,念头一起,她就什么也顾不得了,正要掐诀离去,一块碗口大的圆石把她给拌了一下,虽然脚下很疼,但百花仙子顾不得太多,直接掐诀而去,而与此同时,簪在发间那支流光溢彩的七彩翔羽流光簪却是脱发而落,掉入花丛之间。 三天后的徐州城。 沙华是在日光沉下的最后一刻进城的,这是她第一次来到凡界,也是她第一个下界落脚的地方。虽然生来是精,但却天资愚钝,活了五千个年头也没修成个人形沙华是第一次来凡界,她们曼珠沙华生来就是花精,但她天资愚钝,花了五千年才修炼成人形,而且还是在仙器的辅助下。 那时候她离不开土,每天做的事情不外乎是两件,一件是一边吸收着土里的养分把自己喂得饱饱的好快点长大,一件是一边把耳朵支得长长的,听着四邻那些姐姐哥哥们游历凡间的种种有趣的见闻。 那时候她羡慕不已,就连做梦都梦到自己有一天偷偷的溜出忘川河畔,流连凡间游玩一遍那些姐姐哥哥们经历过的趣事。 她想去凡间想了三千年,原本还以为以她的资质要等个好几千年,甚至于几万年的时间,但没想到,连老天爷都在帮她,那日有一个长得很美很美的仙女经过掉下一根七彩流光的翔羽簪,那翔羽簪簪发那端很是尖利,高高掉下来将她的皮给擦破了,当时精血都流了出来。 那些哥哥姐姐们又于前一天结伴游玩凡间而去,周边的花丛不过是虚幻的影子,她好怕自己会死,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她突然发现自己功力虽然没有增加,但却是可以幻化成人型了,而那根七彩流光的翔羽簪子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簪在她的发间,可想而知,天掉馅饼是个多么美好的事情,于是,沙华偷偷溜出冥界,踏上向往之路。 和黑沉黑沉的冥界不同,凡间比她想象中还有趣得多。 太阳伯伯下山了,徐州城却是一派穿红柳绿的喧嚣景象。 沙华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抬首目光灿灿的看着夜空中一道道灿若明星的五彩六色的烟花,那些哥哥姐姐老说凡间这些烟花有多好看,她当时有些不以为然,没想到等真看到她才不得不承认,他们说的好像是事实。 可惜烟花虽美,却是易逝。 沙华对凡间一切都表现出了茂盛的好奇心,看着一丛一丛美丽的烟花连着放了一刻钟她才舍得揉了揉发酸的脖子,以前那些哥哥姐姐出去凡间也就待十天半个月就回去了,所以她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头顶上烟花依旧灿放,沙华想了想,决定顺着烟花放出的方向去,她打算问那些凡人要个十车半车的,回去也好在忘川河畔放放,给大伙儿看个鲜。 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到处挂着颜色斑斓的灯笼,各种各样的形状都应有尽有,人群也汹涌得很,沙华挤在人群中向着放烟花的地方慢慢移动,鼻尖飘忽着各种各样怪异的味道,她皱了皱眉,然后屏住了呼吸才感觉好受一些。 挤得肠子都快吐出来了,沙华忍不住逃出了人群,可是,仍旧离那放烟花的地点好远好远,她苦着脸,郁闷的看着头顶上的烟花,然后一而再三的叹气。 ”喂,小丫头,烟花好看么?“ 一声调笑响起,即使在喧闹的街市上,声音还是清脆的传入耳中,沙华转过眸来,这才发现她站的地方是一个类似于酒楼的门前,不过那上方的三个大字她却是一点儿都不认识,可真是应了那句,我不识它,它却识我。 头顶楼上却有个人探出头来,看来说话的无疑就是他了,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样子,不过却看清了他穿着天青色的衣衫,比之余在路上看到那些凡人穿的粗糙,这人倒是金贵,她没在他身上发现同道的气息,因此只是愣了愣又转过头去。 ”别转头呀,叫的就是你,你不是要看烟花吗?这上边视野宽广,正是看烟花的好去处,你快上来,这还有好多膳品居精致的小点心。“嗯,几乎城中大小姑娘都喜欢那的点心。 沙华看了看四周,见周围人群汹涌的来来去去,只有她站在这个酒楼门前,她抬眸去看楼上探出窗子的人,然后抬手指了指自己,高兴道,”你真的要请我吃膳品居那些精致的小点心嘛?“ 第五章善意 无关于沙华嘴馋,她那些哥哥姐姐每次回去都会带一些膳品居的小点心回去,那些小点心做成一朵朵拇指大小的花儿样子,看起来非常的精致,最重要的是,味道还特别好吃,沙华每每一块小点心都可以分着好几顿吃,可惜,每次她都分不到多少,实在是他们家里亲戚太多了。 ”嗯嗯,你上来就是。“那人笑得更开了,只是没等他再次取笑,沙华已经迫不及待在下方一跃就飞身上站在他面前露出来的半截屋檐,那人冷不防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倒坐在铺着厚厚地毯的地板上,呆愣的看着一身红裳的沙华。 而沙华趁这个机会进去,她来不及打量那个坐在地上的人,桌上的一盘盘小点心对她有致命的诱惑,她吞了吞口水,如饿狼扑虎的向着眼前一大桌美味奔去,只是转眼之间她就吃了好几盘。 那些装点心的碟子都小巧得很,一个碟子不过放个五六块的点心,每一块花色都是不一样的,等地上的人爬起来看见桌上被消灭了一大半的果盘他又吓了一跳,看着眼前桌上依旧吃个不停,两腮帮子塞得鼓鼓长得娇俏玲珑的小丫头,他有些郁闷的揉着屁股坐了下来,一边摇着扇子,一边不是滋味道,“你这小丫头,小爷我好心请你吃点心,你把小爷吓一跳也就算了,连道谢也不说声,忘恩负义呀,忘恩负义呀,可小心别噎着才好......” 他这话本是玩笑,不想他刚一说完,沙华还真的被噎得直翻白眼,看着小丫头痛苦的神色,年轻男子连忙递了茶盏过去,沙华自然是接过猛喝几口才缓了下来。 ”嗝!“沙华缓缓舒了口气,长长打了个饱嗝,甜笑道,”谢谢你请我吃点心,对了,我叫沙华,你呢?“她歪头一脸娇憨的看着对方。 ”哼,你可总算是想着问我名字了!不枉我一番心血请你吃这一大桌的美味可口的小点心!“年轻男子将扇子摇着,傲慢道,”记住了,我叫沈墨。“ ”嗯嗯,我记住了。“沙华点头,沈墨看她的神情很是满意,可是等她下一句话出口他差点想要掐死她,”是婶婶的墨嘛?可我看你也没有忘川河黑,怎么就是墨了呢?“她又歪头,此时一脸疑惑。 沈墨:”......“ 沈墨的脸彻底黑了下来,沙华见识过那些哥哥姐姐们生气的样子,实在是太可怕了,她素来挑战不起。而眼前的人看起来就像是已经起了生气的前兆,她怕殃及池鱼,连忙跳下椅子向来路一闪身影彻底消失了,速度快得沈墨想要反应都来不及。 同时,包厢门’吱呀‘一声被由外推进,沈墨眼角挑了挑,正积了一肚子的闷气,看见那片墨色衣角,顺手拿起桌上刚才被沙华喝空的茶盏丢了过去,来人快速闪身退回屏风后,茶盏砸向门窗掉落在铺着厚厚的地毯上,这时又走进来一人,那踏进来的绣花鞋不巧就被那反串的茶盏砸了一下脚,接着只听一声怒喝。 ”是哪个王八羔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砸姑奶奶!” 一身粉色的柳春溪脚步飞快的越过屏风后的墨衣男子,撸着袖子快步进去,里面的沈墨早在听见那声怒喝就知道砸错人了,正欲爬窗而逃,柳春溪哪里能如他所愿,她是学过武的,武术在徐州城里边的一干少年少女们中可是数一数二的,所以沈墨自然逃不过她的魔掌,一时被打得鼻青脸肿,四处逃窜。 那墨衣男子躲在屏风后边,一边摇头一边叹气,一直到里边吵嚷的声音静了下来才回身踏出去包厢门,然后有礼貌的敲上一敲,里面传来柳春溪柔和的声音,“请进。”他这才正了正衣领,目不斜视,一脸淡定的进去,身后小二低着头肩膀耸动在外间将门缓缓关上。 ”哥,一会等初音哥哥过来,我们一起去逛月老庙吧?曼珠姐姐听说也去哟!“柳春溪抿了口茶,对一旁鼻青脸肿的沈墨目露凶光,而能被她称为哥的,除了最后进门的墨衣男子已然是没谁。 云曼珠是徐州城四大世家之一云家的女儿,她拥有着一张倾国倾城的美丽容颜,可惜身体薄弱,小的时候还经常和她们玩在一起,但随着花龄增加,慢慢的出门就少了,很是大家闺秀。 柳春溪一直知道,她哥哥是喜欢曼珠姐姐的,可惜,曼珠姐姐喜欢的却是初音哥哥。 不过在她看来,缘分这种东西并不是喜欢就可以在一起的,就好像她和沈墨,明明相互看不对眼,可偏偏两家的家长要好,因此她和他自然逃脱不了指腹为婚这种丧心病狂的命运。 柳元河对沈墨脸上的伤视若无睹,这种事情多看几次就习惯了,反正他已经麻木了,直接坐了下来笑着和他打招呼,道,”你今儿倒是来得挺早,嗯,那不防去闲逛一趟。“最后一句话自是回应柳春溪的。 沈墨被打得直哼哼,要不是柳元河闪开,他根本不会被柳春溪这死丫头揍,所以他根本不愿理他,反而转头,扯着一张被打肿的脸笑嘻嘻的对着刚才将他打得没有还手之力的柳春溪道,”春溪,你知道吗?刚才我遇着个丫头,她叫沙华,穿着一身红艳艳的衣纱,长得像朵娇花一样,艳丽中带点娇俏,娇俏中带点轻灵,可是一身好气质,比曼珠可是一点都不差呢!“ ”是嘛?!有多漂亮呀!“柳春溪阴恻恻的,转头却笑脸看她哥,”曼珠?沙华?曼殊沙华?可真是巧了呢!“桌下的脚狠狠的向沈墨踢去,这次沈墨早有防备,老早就将脚收到一旁,转而放上一张椅子。 柳春溪不察,冷不防被阴了,脚下急痛,顿时沉寂下的恶气又死灰复燃,于是整个包厢间又换上了刚才吵嚷的声音,沈墨刚才被揍得毫无反手之力,这次因为早有防备,于是在她要撸袖子的时候就奔跑起来,然后整个包厢又开始上演一个追着要打,一个死命的抱头逃窜的闹剧。 第六章月下仙人 柳元河一脸的无奈,端了盏清茶,闪在窗户边看着下面街道上赏灯的人潮,一点儿都不打算掺合这对欢喜冤家的那些破事。 那厢沙华逃离了酒楼,才入人潮走了不久,之后她根本挤不动,连走都不用了,渐渐被人潮推入了一间挂满红色线绳的院子中。 院子里边人潮攒动,却是比外边像蚂蚁一样的街道清闲得多了,闻着浓浓的檀香味,沙华心里默默的松了口气,至少这里能自己走路了。 沙华走了一圈才发现,这里是月下仙人在人间的家,专门帮那些凡间的男男女女勾勾搭搭,她在心里呸了自己一口,骂自己龌龊,应该是牵线搭桥才对。 月老庙,凡人鸳鸯凑的地方,也是人世间爱恨情仇的始点。 往常沙华只能支着耳朵听这里发展开来的一件件情事,如今真看见了,内心隐隐有些狂躁,同时又隐隐有些兴奋,天长日久,耳熏目染,情之一字对沙华来说已经不是仅仅好奇那么简单。 她跟在一对男女身后,看着他们二人你侬我侬的将一把香火同时插在进门的香炉上,此时,香炉上香火满满,可见月下仙人在凡间很是吃香。 然后又跟着他们到里边,看着他们拿着签筒诚心诚意的摇呀摇,接着摇出了百年好合的签文,然后双双携手而去。 沙华正欲追上去,打算看看他们接下来会做些什么,这时一旁又走过一对善男信女,他们手上纷纷拿着一块用红布系着的木牌,一边朝月下仙人神像后走去,一边说道,”听闻这个月老庙的相思树很是灵验,只要把我们的名字写在木牌上,同时在两边分别丢上去挂住,这样定能心想事成事半功倍,我们快快去吧。“说罢两人也消失在月老神像后。 沙华恍然大悟,怪道她寻了一圈没看到传说中令人闻风上涌的相思树,原来这里竟然还有个别有洞天! 这样一想,她随之放弃要跟着那对男女看戏的心态,难得来一次,她怎么着也得看看传说中的相思树到底长什么唠啥子样,不然到时候回去,大伙说她去凡间一趟连相思树都尚未见过可是亏大了。 沙华转道神像后,那里竟然有一个小门通着一个类似于巷子的长廊,长廊上挂着一条条长长的红色丝线,此时微风拂拂,正轻轻的荡漾,一条条红线舞动起来,像极了平时那些姐姐们跳舞的优美身姿。 只是没等她踏入小门,突然冒出一个身穿喜庆红手执红线球,胡子头发发白的老头将她给拦住了,老头周身萦绕着藏不住的仙气,随着他出现,四周除了轻轻的微风声,天地间好像沉寂了下来。 ”小丫头,这是打哪来?“ 沙华微微歪头,奇怪的打量着眼前的老头,只觉得这人眼熟得很,好像才见过不久,可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愁得她眉头皱了又皱,红唇抿了又抿,才道,”既是你问我,自是该报上名头才是,老头你好生不识趣!“ ”咳咳......“月下仙人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根本没想到自己会被倒打一耙,这小丫头说话也风趣,居然敢称呼他为老头,虽然平常他都自称老头,倚老卖老,可这声老头也实在突然! 刚才看她在外面那么虔诚的跟着那对情人拜他,怎么才转眼就把他忘了? 小丫头忘性也忒大了吧? ”小丫头,这是老头的住所,老头问你一声合该有理,倒是你不问自来,理当先行报上姓名来历才是,怎的颠倒了个?“月下仙人抚了抚花白的长须,表面上一本正经,心里却是笑弯了腰,好一个涉世未深的小花,可喜、可喜。 ”啊?“沙华惊了一下,非常狐疑,同时脑海中的神像和此人相叠,这才反应过来此人说话不假,于是她又连忙行礼,道,”原来是月下仙人,失敬失敬。怪道刚才看你如此眼熟,年纪一把还穿红挂绿很是妖娆,原来你竟然是外面那石头像的本尊、“月下仙人使劲的咳嗽,沙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可能跑偏了,忙自报家门,”沙华是忘川河畔一朵生长五千多年,靠七彩流光的翔羽簪辅助才修炼成人形的彼岸花精灵,常常听闻人间盛景,心向往之,于是成型之刻便迫不及待迎来人间,好赏一番。常听各位哥哥姐姐说凡间样样好,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她沉默了会,又补上一句,”连仙人也格外会打扮,对了,月老爷爷,天宫如今都流行这个打扮么?“ 月下仙人正盯着她发间上的七彩流光翔羽簪看,怎么看怎么眼熟,听见小丫头的最后那句,他又被噎得直咳嗽,一边下意识的捂住了腰间挂着的玉质相思树叶流苏挂坠,老脸微红,让开身子露出后边的小门,赶苍蝇般道,”小丫头不是要看相思树嘛,赶紧的赶紧的,废话也忒多......“ 沙华翻了翻白眼,心里暗暗呸了他一下,神仙就是脾气怪!不就是一个挂坠嘛,这样捂着生怕人家抢了去一样,又不是什么矜贵的东西,她才不要,头一扭穿入小门踩上长廊。 长廊上已经没有人影了,之前进来的那些善男信女早已经不知道何时离开了,刚才她和那老头一直在小门前站着,自然没人出来过,沙华虽然觉得奇怪,但也不曾多想。 一条条柔软如溪水的红线在沙华手中流淌而过,那柔柔的触感漾得沙华心中一片软和,她走着走着到了尽头,尽头右手边又开着个小角门,而对应角门的是那高大茂盛的相思树,在夜空闪烁的景象下,碧丽的叶子泛着绿油油的光芒,一条条红色的丝线在树上的枝丫上垂了下来,或高或地,每一条丝线上都挂着一块精致的木牌子,有些是绿色的,有些是黑色的,也有一些是绿黑参半的,因为有风,所以被吹得叮叮当当的响,就像一首九曲回肠的乐子,煞是令人回味。 第七章唯一 刚才她还以为幻听了,月老庙怎么可能有唱曲打乐的,原来,竟是那些木牌子在逍遥作怪,可真是奇见。 沙华是个没有声乐慧根的花精,但那些木牌子叮叮当当的作响,她听着竟是微微沉迷。 只是很快,一声声又好像快乐,又好像受惊的呻吟声打破了宁静。 入目过去,偌大的树干后飘出来一抹淡紫色的衣摆,紫色的纱衣质地很轻,随着轻风摇摆出起伏的波浪幅度,就好像忘川河中那些时常扰人清梦的鬼魂拨弄着那乌黑的河水,一浪翻滚后又是一浪。 初听这里静寂无声,她还以为没人了呢,原来竟是躲在树后了,是那对你侬我侬的男女吗?难不曾他们知道她跟了上来,于是躲起猫猫来?沙华眼中闪过狡洁,决定吓他们一吓,于是掐了个隐身术过去,只是结果却令她一下懵了。 世间繁花万种,唯独曼珠沙华生于忘川,长于忘川,遗留忘川。 可能是常年见不到日月,每一朵曼珠沙华都是一抹独特的存在,和世间繁花有美丑之分,曼珠沙华的每朵花精灵长相都不一样,却不可否认,每一朵的外貌都出奇的好看,因为此,忘川河畔的曼珠沙华成为冥界中一抹特别的风景,在三界中久有盛名,却因为生长的环境,令闻着有心、而不敢及。 曼珠沙华一族虽有男女、年岁之分,但它们独特的生长环境致使它们中每一位都拥有着一张绝世而独立的相貌,不论男女,从有神识开始就注定是那样一张脸,不衰不老,完美的诠释了世人常求的长生不老这个特性。 沙华见识过数不胜数的好看男儿,每天如走马观花,完全可以说是在一堆美轮美奂、俊美得惨绝人寰中的俊男美女中长大。 可眼前这个凡人,只是看到那半张侧颜,沙华真心觉得,比起那些美轮美奂的族里,这位男子的美好可见更为的真心,她捂着噗通噗通直跳的花心,两腮在不知觉中飞红起来,彼时的她尚未知道,有些人,一见倾心,有些人,求而不得,而她将永坠情世,万劫不复。 三界之中,人族是一个特别的种族,他们有的是血肉之躯,会生病、会衰老、会死亡,年岁几乎不过百岁,比起修为者,相貌在三界中总是不堪一提,所以没有哪一族愿被拿来与凡人作比,因为他们会觉得视之为贬义。 沙华觉得,大家好像对凡人有了误解,眼前这个男子,在三界之中,比得上他的又有寥寥何几?虽然她没见过几个九天之上的神仙。 她听过好多夸赞男儿长得好看的词语,玉树临风,气宇轩昂,浓眉大眼,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可是这些词一遍遍在脑海中流过,她却怎么也寻不上用在这人身上最为恰当的形容词,想了好一会,沙华才惊觉乍现,忘川河里那个落魄书生经常自卖自夸的词语不是最为恰当么? 落魄书生待在忘川河有五百年之久了,样貌最多不过是个清秀小生,但他常常不自知,经常就夸赞自己生得天下俊秀,君子如玉。 每每这个时候沙华一干花精灵等都会毫不优雅的翻着白眼,时间久了,大伙也当看个笑话,对他这套说辞也只是左耳进去右耳出来,在他们看来,以落魄书生的相貌,最多不过是当绿叶的陪衬罢了,所以也懒得批驳他,以免掉了他们曼珠沙华的格调。 落魄书生来的时候正是沙华酣睡正甜之时,等她再次醒来,忘川河中多出一抹不愿忘忧的魂魄,这抹魂魄的到来,沙华的甜睡生涯也彻底断送,而她也多了一枚至交的好友,深交之后,沙华也更能明白这位书生那种不望前世的决心。 忘川河有多恐怖,沙华一清二楚,她住在河畔,每天和忘川河朝夕相对,自然明白这里面的恐怖和阴寒,而有神识以来,她收到的最多警告就是不要靠近忘川河水。 五千多年以来,每天都有不愿意喝孟婆汤忘却过去的凡人经过,而对于这些冥顽不灵的凡人,下场只有一个,注入忘川河,受尽饿(恶)鬼欺凌...... 忘川河里面有数不尽的恶鬼怨灵,每一个跳入忘川河中的凡人鬼魂都会被那些饿(恶)鬼痴缠玩弄,运气好的,坚持几千年下来自然可以转世为人,运气不好又坚持不下的,结果只有一个,化为镇河石沉没河底,永生永世不得投胎,永生永世成为这些恶鬼的玩弄对象。 至今,忘川河中到底有多少的镇河石谁也不知道。 在漫长的岁月里,成为了镇河石这些凡人的前世记忆,也会随着时间的长河一点点消逝,直至变成恶鬼,或是怨灵,没有目的继续张牙舞爪,而时间,永远没有尽头。 日久天长,沙华也大致知道了落魄书生因何而如此自恋的原因。 他的过去结识了一个女子,那是在青州的月老庙中,故事很老套,大家小姐上月老庙寻姻缘,碰上落魄书生的穷酸故事,两人在相思树下一见钟情,结果可想而知,家境的悬殊致使二人分离,但俗话说,真心有爱,不在乎日日耳鬓厮磨。 话虽然如此,但女子家里却不愿意放过这个勾引女儿的落魄书生,因此一个恶毒的计划成型,书生被喂了一种迷失心智的药物,然后在这个情况下和女子的庶堂妹成了婚。 那女子被家里人瞒着,导致成婚之日才知情,因此当场在婚堂上吐出一口心头血,此心头血虽然及时把书生唤回神智,但自古红颜多薄命,那之后的第三天的傍晚,女子终于香消玉损了。 女子去了不久,落魄书生陷入悔恨中不可自拔,没多久也就到冥界报到了。 他死时挂在嘴巴只有一句话,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君子如玉。 可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在情人眼中,她(他)爱的人,永远是世间最为美好的,没有之一。 第八章区别对待 就好比如那女子看书生,明明只是个小俊秀,但在她眼里,书生千好万好,世间唯他最好。而此时入沙华眼中的年轻男子,她就觉得他是三界最好,若是此时有人提出异议,沙华绝对会毫不作想,迎拳直上。 只是,沙华抬了抬头,月黑风高的,这样蜜里调油真的好嘛? 年轻男子正一脸温柔的对着靠在树干上的紫衣女子,比起沙华的灵气,那女子身上显然多了几分端庄。 她娇艳如一朵含羞待放的羞花,衣服已经被半褪开露出里面绣着曼珠沙华的肚兜,白皙细腻的皮肤彷佛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泽,泛着红润的蜜色。 年轻男子微低着头在那细长优美的脖子温柔的一点点往精致的锁骨下啃食,就好像在吃世间最美好的食物,浅尝回味。 侧着的半张脸满是情意和温柔,随着他的薄唇而下,紫衣女子白皙的皮肤上起了一片片淡红的印子,看起来像打上红色的胭脂一样,又羞又艳,很是风情。 沙华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若是她娇嫩的皮肤被这样蹂腻一下,这几千年的道行估计得一朝丧...... 她打了个冷颤,移开目光,看向对面那个小木门,刚才她就觉得奇怪,从她进来以后就没再看见那些善男信女,看来,喜欢走后门的还真不少。 晴空万里星辰闪烁,浓浓的檀香味漂浮于空气中令人心神平静。 世风日下,她觉得这两人这样做不对,可到底为何不对她又有点说不上来,只是隐隐有着担忧,特别怕人看见这一幕,所以她连想都没想,将那木门直接给插上横条反锁了,然后又微微退了两步,耳听四方,眼观八方,尽职的做一个守护者。 她想,若是有人过来,她好提醒他们。 她又站了小半刻钟,男子啃食来啃食去依然是在那锁骨那些位置,看得她实在着急,这男子看着一副好相貌,做起事情来倒是拖沓得很,若是换她来,早半会就啃到骨头了,虽然她不吃人。 吃人? 沙华心里那根弦绷了一下,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担心,随之又觉得好笑,这好看得如白玉般的年轻男子,浑身上下连妖族的气息都没有,不过是凡人而已,他吃人做什么! 可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嘛? 沙华内心蠢蠢欲动,她多少想掺合一脚。 忍了好一会,沙华的口水在不断的分泌,咽了又咽,她多想问一句......好吃嘛? ”嗯......“带着颤音的呻吟声在女子口中溢出来,沙华身子一颤,使劲的咽了咽口水,只见男子大掌已经覆在那片红色的曼珠沙华上揉来揉去,然后,她做了一件连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能让我加入嘛?” 随着这个话出口,沙华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她急忙捂着自己的嘴,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闪动乱窜着。 年轻男子的动作停了下来,快速的将紫衣女子的衣衫整了整,然后将其挡在身后,转过头来的脸已经不复千种柔情,那脸上的寒霜彷佛已经结了上千万年。 彼时,沙华才算真正看清年轻男子另外一半侧颜。 与另外一半如玉的俊颜相应,他的左脸上是条彷佛被直线画出来的一指长的丑陋疤痕,极端化的变化看得沙华很不适应,吓得她踉跄的退了几步,指着那人你你、你了半天,一句完整话也说不出来。 年轻男子好看的剑眉扬了起来,一双星目里面寒霜更是浓重。 “是你掏,还是我掏。” 声音很淡,冷如寒冰,冰冷得毫无感情的陈述着。 “你竟然看得见我?”沙华狐疑,这才发现自己看得入迷,不知何时早已经将隐身术给撤去了。 年轻男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又重复了一次刚才的话,凉冰冰的,就好像一条冰冷的毒蛇游走在四肢百骸,沙华忍不住打起了哆嗦,同时她又困惑,强打着勇气道,”你要我掏什么呀?“她扯出了一个笑脸,可惜太过勉强,看起来和哭没有区别,”公子可否把话说明些,沙华是外地的,有些不懂这边的方言。“ 那人周身冷冽的气势更盛,只是尚未来得及说话,身后的紫衣女子听到沙华的名字,忙在他身后缓步走了出来,年轻男子拉她,紫衣女子微微摇了摇头,然后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稍安勿躁。 此时的紫衣女子已经整理好仪容,虽然脸上还留存一抹红润的娇羞,可却是尽显端庄艳丽之美,不过,看起来却是柔弱得很,气色虽然极好,却依旧挡不住那丝丝的病态。 在沙华的火眼金睛打量下,那紫衣女子同时也在打量着沙华。 ”你叫沙华么?“紫衣女子笑得一脸温婉,抬起袖口掩了掩嘴角,道,”可巧了,我的名字是曼珠呢,你可知道一种开得妖艳的红色之花,曼珠沙华?“ 云曼珠其实对于自己的名字很是无奈,在云家,这一辈的女子排字都是曼字辈,而因为她是家中头生女,自然而然成为家中的掌上明珠,因此取了个珠字,加起来就是曼珠之意。 她素来喜爱看一些奇闻异事,曾经看过一本古老的杂书,那上面有一样灿若明火的东西,似血非血,似火非火,一眼凝见,自此难忘,如刻心头。 那是一种只生长在冥府忘川河畔的黄泉之花,而那个花就叫曼珠沙华。 这种花的含义,不算好。 但她没想到,今日居然会遇到一个可以和她名字连成串的人,这真是难得。 特别的是,这还是一个天真俏皮如精灵的女娇娥,那身火红色的纱衣衬得她越发的娇俏,艳丽不显俗气,娇俏不显野蛮,还隐隐有股灵动,就好像,就好像是真正的曼珠沙华。 沙华的眼睛又睁大了一分,连心里微微的惧意也不知不觉中淡了下去,她讶道,”你叫曼珠?“语气之间很是不信,哪里有这样巧合的事情? 第九章苦涩有情 世人竟然已经如此大胆了,竟然敢用起它们一族的名号了? ”嗯呢,曼珠,曼珠沙华的曼珠。“云曼珠轻笑,”沙华若是不信,可到街上打听打听,徐州城云家的女儿云曼珠,正是我呢,沙华可是第一次到此地游玩?“ 云曼珠牵起了沙华的手,杏眸里面满满是对沙华的喜欢。 第一次有陌生人对沙华如此亲密,还是个凡人,沙华觉得该抗拒,可不知为何却又不想甩开她的手,她再次确认并恐吓道,”你可不要骗我,举头三尺有神明,若是胡乱说话被顺风耳听见上报了天听,到时候可有你的好果子吃!“ ”呵呵......“云曼珠轻笑,”我骗你作甚?傻丫头,还将神仙都扯了出来,若是真有神仙那才好勒,何况,“她顿了顿,”何况能和沙华受一顿好果子,岂不是美哉的乐事,我欢喜还来不及......“ ”你你你......你怎么这样说话呢!谁要和你吃好果子啦!哼!你真讨厌!“ 普通的凡人受天劫不过是生场大病,祸不及死,可她一个才五千多年的花精灵,若是受天劫到时候修为尽毁不说,估计还得回炉再造,所以她才不要去受天劫呢,沙华气呼呼的挥开云曼珠的手向着外边跑去,经过那年轻男子的时候又忍不住回眸看了他一眼,虽然那双星目依旧充满了寒霜,但就好像有些致命的因素在引诱着她,一看再看才穿入了角门。 ”初音,小丫头好像看上你了。“云曼珠依旧是一脸微笑,彷佛不知世间烦恼般。 被叫初音的年轻男子,正是徐州城四大世家之一的李家二公子李源。 李源无奈的摇了摇头,抬起食指成勾状温柔的滑过云曼珠小巧立挺的琼鼻,刚才的满面寒霜早在对上云曼珠的时候换上了满目的柔情,他宠溺道,”要不是看你开心......“ 言下之意,云曼珠却是懂了,她微微一笑,啪的打开他的手,嗔道,”你呀,除了对我之外,对别人能不能也缓和个三分?“她顿了顿,略带伤感道,”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可怎么办......“ ”不会的。“李源心里一颤,下意识的将人搂入了怀中,彷佛真的怕人突然离他而去,一双大掌紧紧的禁锢着云曼珠那纤细的腰身。 她的病他一直都知道,虽然只有短短的二三十年,但有此足矣。 云曼珠心里一叹,将脸亲密的贴在他砰砰乱跳的心房处,反手也紧紧抱上那窄细修长挺拔的腰身,以作回应。 她虽然身在此方,可心思却飘远了。 离徐州城三百里外的百花谷住着位隐世的年轻神医百里先生,三个月前她就旧疾复发,母亲拿了弋阳长公主的帖子上门求了三求才勉强得神医出门相诊,可是,百里先生一见她面,连脉都没诊,直接就丢下一句‘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明知命不久矣半年时,何故折腾来费我心神?‘,然后扬长而去。 她的确娇弱,毕竟是娘胎里边带出来的,可这么多年下来,吃着京中老御医开的各样名贵的药材滋补着倒也吊着性命,维持着不错的气色,虽然大病不曾,可小病却是三五时的不曾离过。 曾经京中的御医诊过都说她至少可活到三十年岁,盛京的御医是天下医者集所,专为天下最为尊贵的皇家之人诊脉,自然他们说的话就是铁口直断,因为这话在云家自然是不容置疑。 可到了这有神医之称的百里先生口中,她却是只有半年的时间可活,这话在云父云母耳中无疑同根刺一样,刺得极为的揪心,自然不愿意相信这位年轻的神医。 百里先生之所以传出了神医之名,还多得了弋阳长公主。 要是没有弋阳长公主,谁知道你百花谷的百里先生是谁? 因此百里先生这话一出,自然在云家掀起了惊涛骇浪。云家一方面觉得这神医不过是二十出头,如此年岁,见识也好不到哪去,自然医术也不堪一提,小痛小病还好,可疑难杂症这等病症,自然没有京中那些经验老到、德高望重的御医可信。 另外一方面,这人是弋阳长公主举荐的,若是这人是骗子,那这若将传了出去,岂不是就等于大大拂了弋阳长公主的面子,说弋阳长公主慧眼不识,竟论骗子为神医? 若果真是这样,得罪了弋阳长公主,那云家也该到头了。 云家的家规极严,那些家奴们自然不敢乱说话,何况当时在场之人不过二三,因此这神医说的话倒也被瞒了下来,只不过,云家信不信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所谓久病成良医,云曼珠却是明白,那神医所说的话估计是可信的,可可信又如何,这叫她怎么忍得下心,开口和一干亲人说明? 很久以前她就发现,自己的身体逐渐力不从心,这么多年来,家中亲人日日为她担惊受怕,为免他们担心,所幸她隐瞒了下来,可一日日积累下来,日久天长,终究还是爆发了。 如今,半年之期转眼就消逝了一半,云曼珠很是为难,若是她真的只有三个月可活,那她该怎样开口去告诉他,她将命不久矣? 胸膛处一片温热贴着她略有些微凉的脸蛋,感受到他因为恐惧,身子而隐隐颤抖着,虽然只是轻微,但云曼珠却是感觉到了,她大力的回抱着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双杏眸微微闭了起来,盖住了里面满满的苦涩。 ”嗯,不会的。曼珠和初音还要生一个小初音和一个小曼珠,合成一个好字,”顿了顿,“白头到老。“ 云曼珠知道自己这个想法显然已经是奢想,但她还是忍不住起了贪恋,贪恋这红尘中的第一人,贪恋着李初音仅对她一人的温柔。 她不怕死,可她怕死得太早,她的初音前半生已经过得极为的凄苦,若是她都不在了,那她的初音还有谁能给他一丝温暖......老天爷,若是你有眼睛,怎么会这么狠心伤害我善良的初音? 你睁开眼吧! 第十章断情誓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沈墨和柳元河左右充当着护花使者,柳春溪毫不费劲的走在中间,时不时转头看向一边,时不时又转头看看另外一头,熙攘的人群中,她满是不耐的声音清晰的传入两位护花使者的耳中。 ”初音哥哥也真是的,都约好了一起带曼珠姐姐去逛庙会,没想到他居然捷足先登,提前一步把曼珠姐姐给带走了,也不想着叫人给带个话,要不是咱们在膳品居等久了上门去找,还真不晓得呢!真是可恶!“ ”你是人家什么人?难道还想当个明灯在他们面前闪耀不成?“沈墨嗤笑,”那两个每次见面都浓情蜜意的,要你挤在中间......咦,前面不是月老庙嘛?说不定他们两个现在就在求个百年好合的签文呢!“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 柳元河温润的脸色一下沉了下来,他顾不得思考,挤开人群冲向前面不远处的月老庙,等他将月老庙前后院子找了一圈,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却不见踪影,而满院子都是那些上庙会求姻缘的成双成对的男男女女,他一时又是失望,又是羡慕。 等他走出月老庙,柳春溪和沈墨二人才满头大汗的姗姗来迟在月老庙门前喘着粗气。 ”呼。。。哥,怎么样,找着他们了吗?你跑得可真快,我和沈墨差点就被人群给推到西街去了。“ ”可不是,要不是春溪武力尚在,元河你这会可还见不着我们俩呢!“沈墨摇着扇道。 柳云河的心里更苦涩了,这两个欢喜冤家,平常不互相挤兑,就是你来我往的拳打脚踢,但好歹他们还是成双成对的,平时还不觉得,今日正是灯会时节,到处成双成对,眼前的好友和妹妹的存在却是觉得有些刺目了。 他叹了口气,道,”我才想起,尚且还有邀约在身,就不同你们去逛灯会了,你们若遇上初音他们,帮我告一声罪。“顿了顿又对着柳春溪嘱咐,道,”别玩得太疯,你也早些归去。“说罢也不等二人反应,挤进人群,汹涌的人群来去,一下子将他的身影给淹没了,柳春溪和沈墨想追已经是来不及。 “现下可怎么办,连我哥都走了?”柳春溪一时无措,瞪着沈墨等他出主意。 沈墨翻了翻白眼,玩世不恭的掏着耳朵摇着折扇,“你问我我问谁呀!” 他这个态度一下子又把柳春溪给惹火了,奈何此时人来人往,她柳春溪从来不在行人面前表露真实的一面,一时还真拿他没办法。 而沈墨正是觉得这是个好时机,他刚才被她打得厉害,嘴角现在都一抽一抽的疼,平时柳春溪只敢私底下对他动粗,在有外人的情况下她一直表现得很淑女,所以刚才他拿话刺她一刺,见她果真没敢出手,只是干瞪着眼,于是越发的得意忘形起来。 “怎么,你瞪什么瞪,比眼睛大嘛!也不怕把眼珠子给瞪出来了!” 柳春溪秀眉微拢。 “怎么不说话了,说的就是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力气忒大,像个母夜叉似的,”沈墨指了指微肿的嘴角和脸颊,“看看我这些伤,啧啧,你这样喜欢上演全武行,不去押镖实在可惜了,说来要不是家中给我们定了亲,估计没谁受得住你了......”最后这一句实在是有感而发了。 刚才还脸色不耐的柳春溪突然就笑了,她笑得一脸灿烂,道,“可是说完了?” “嗯,嗯,说完了。”沈墨突然心里有些惴惴的,他们二人打娘胎出来就认识了,可那么长时间以来,他第一次觉得她的笑容是那样好看,那样灿烂,可同时,心底的寒气噌噌噌的往上冒,一时间他打了好几个喷嚏。 若是平时,柳春溪还会体贴的来一句‘是不是衣服穿得少着凉了,’可此时她却气得浑身上下连五脏六腑都泛着颤,哪里还管得了这些,她的笑容越发的甜腻,道,“沈墨,我只问你一次,你可是打心底里觉得我柳春溪配不上你丝毫?” 沈墨不知道为何她会突然问这样一个奇怪的问题,其实他觉得吧,二人一个称一个砣,谁也逢比谁,但他却是不愿意让柳春溪称心如意,顿时死鸭子嘴硬。 “你晓得就好。论外貌才情,你不过小家碧玉,还没我家侍书丫头青竹强;论性子,你脾气火爆,动不动打人,打人就算了,还只打我一个,女子有三从,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你虽然如今尚未出嫁,可咱们好歹定了亲,怎么说我也算你半个相公,你对我不说尊重,但好歹你温柔些,连门房张叔养的太白都比不上;论人品,你虽然秉性善良,却是喜爱在人前端着端庄,这里外不一,倒是一般;论喜好,你喜爱的是南街的臭豆腐,我喜爱的却是北街的叫花鸡,简直是南辕北辙;至于家世,同为徐州城大家,咱们也逢说谁,都是半斤八两,倒也相称。“ 柳春溪有想过他会说出一大堆来数落她,但她没想到,原来在沈墨心中,她竟然一无是处。 外貌才情、性子人品、喜好家世,这几个说来说去,居然只有家世才能稍微与他相称,柳春溪心里苦涩极了,连口水吐沫都是带着苦味的。 想她堂堂的柳家大小姐,居然拿个书房侍书的婢女来比较,这还不过分,连门口管事养的那只名叫太白的狗也拿来和她比,这难道不是在变相的说她做人与畜生都不如吗? 柳春溪的笑容有些凄凉,她有些想哭,但她倔犟的将快要漫出眼眶的泪水给忍了回去,强迫自己尽量笑得温婉大度,道,”既然受不住,那就别受了。“ 她嗓音沙哑,那一句话彷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而那一刻,沈墨突然发现,自己好像闯了了不得的大祸了! 他嘴巴张了张,纵使他平时自论满腹经纶,天下无双,可他想了一会,却是找不出话头来,而对面的柳春溪已经收敛了喜色,一脸认真的竖起三指指天立誓道,“我柳春溪在此立誓,此生生不做沈家人,死不做沈家鬼,和你沈墨的婚事,就此作罢,指天为证,若违此誓,必叫我不得好死。” 第十一章柳母 晴空万里,星辰闪烁,一道惊雷在半空中突兀的响起。 沈墨被吓到了! 不过不是被惊雷,他是被柳春溪这死丫头那认真的态度,恶毒的誓言给吓到了! 谁能告诉他,事情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会变成这样? 他张了张嘴巴想要问个清楚,可柳春溪却是直接有礼的福了福身,眼睛里面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那眼神像看陌生人一样看了他最后一眼,转身就钻入了人群中,一点机会都不给他留,沈墨反应得很快,跟着就追了上去,只可惜上天好像要和他作对一样,明明看着佳人在前方,可他却毫无反手之力,被人潮渐渐的推向了西街。 柳春溪转过身那一刻,眼中弥漫的眼水终于忍不住的簌簌簌的落了下来,十六年了,她原来以为他也是同样的心思,不想,却是她自欺欺人了。 她漫无目的的走在人潮中,身后不远处时不时传来一声熟悉的焦急无措呼喊她名字的声音,可她不敢回头,她怕再看一眼她连步子都走不稳,随着人潮无方向的走着,身后那道焦急无措的声音渐渐的远了...... 柳春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柳府的,回到府中自己的院内,挥退了伺候的丫鬟,连妆容都未梳洗就躺回了床上,盖上被子嚎啕大哭起来。 门外的贴身丫鬟钺听见,一时间急得跺脚,怎么好好出去逛个灯会回来就成了这样?她懊恼极了,听了小半刻钟里面哭声依旧持续,她也顾不得那么多,忙吩咐了一个小丫鬟去请主母过来,一边大力踢开了厢房的门。 和柳春溪一样,她的丫鬟们武功也不俗,她的痴迷程度,可以看丫鬟的名字就晓得。 钺踢门而入,转入里间,只是没走到床前,柳春溪就沙哑着声音怒道,”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可是,小姐.......“ ”滚出去!没我命令,都不许进来!还不准人哭了是吧......“ 钺原本担心无比,但听见小姐最后一句,原本十分的担心也放了五分,能开玩笑说明不是什么大的问题,虽然还哭哭啼啼,但待主母来了估计就好了,虽然在府中小姐哭泣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事,但这种时候她还是不要撞枪口上的好,于是钺又是担心又是好奇的退了出去。 不一会柳母就来了。 柳春溪肖母,和柳母长得大有八分相似,小家碧玉间有点英姿飒爽,很有味道,只不过柳母是草莽的镖局出身,又因常年管家,脸上多了一抹精明。 在柳家,最乐观的二人莫过于柳春溪母女,所以一听说女儿哭了,柳母心里的好奇比担心还要稍重,于是什么都顾不得了,连披风都来不及披上就过来了,待看见宝贝闺女的闺门被踢倒了,她愣了一下,扫了一眼垂着头的钺,才吩咐一声叫一干丫鬟婆子留在门外,自己则缓步进去坐到女儿的床前。 柳母坐在宝贝闺女的床前,一时间叹了又叹,她这女儿一岁以后就没哭过了,她这一生养了两个娃,两个都不怎么要她费心,懂事得很,这转眼十多年过去了,她一时间想不起当初是靠着什么样的心情将他们抚养成人的,更是连安慰人这种事情也少做,很是纠结呀! 柳春溪虽然蒙着被子呜呜的哭着,但自己的母亲过来的时候声势浩大,她自然是听到了,只是柳母自进门除了叹气还是叹气,她也顾不上哭了,忙丢开被子坐了起来,肿着一双水泡眼道,”有你这样做娘的嘛?你不晓得还好,晓得了只顾着在这里叹气,这叫我怎么还哭得下去?!“ 柳母噗嗤一声笑了,她一边拿帕子擦干净女儿眼角的泪水,一边将自己刚才所想说了一遍,道,”你现在可晓得了,那句谚语怎么说来着,狗咬狗一嘴毛,不是娘不想安慰你,实在是不知道何从下手......“ 她不说狗还好,一说狗柳春溪又眼泪簌簌的流了下来,她现在最讨厌狗了!特别是沈府的太白! 柳母惊疑,急得上下嘴唇碰撞,竟开不出口找不着安慰的话,柳春溪也没想着自己母亲能说出什么安慰人的话,让她拿刀枪打架还行,安慰人这种文绉绉的事情就是那沈府太白做得出来,她母亲也不一定能办到。 于是她一边簌簌的流泪,一边将沈墨如何将她贬得一无是处,如何将她比喻成狗的事情说了出来,当然,她当众发誓不入沈家门的事情也重提了一遍。 ”啊?还有这样的事情?沈墨是吃了什么狗胆!“柳母惊讶,接着是勃然大怒,一张实木雕花大床被她拍得啪啪直响,只是她这怒气才起了八分又消失全无了。 她将女儿楼入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顿了顿才道,”退了也好,退了也好......当初我本是也不赞成你们这门亲事的,要不是你祖母以孝道压着说若是我不同意这婚事就让你父亲休了我,我女儿这块香饽饽哪里轮得到他沈墨这个混小子......唉,可苦了你了,我的溪儿,快别哭了,这哭多了可对眼睛不好。“ 柳春溪:“......“就为了你们俩的破事竟然出卖于我? ”你是怎么做人家母亲的,哪里能把娇艳如花的女儿说成香饽饽!“柳春溪怒,连眼泪水也嘎然而止。 柳母的五官都快皱在一起,她比香饽饽怎么不对了? 她有些不对味的对女儿道,”女儿呀,我种在园子中的花你又不是没见过,你这词比得不好,这花儿多美呀,你还娇艳不到那个地步,就逢和它们比了吧......“ ”娘!!!“柳春溪怒得直瞪眼,一把把柳母推开,道,”你怎么能说自己女儿连花都比不上!“ ”我说得不对吗!“柳母叉腰,”我种的花怎么好看难道我还不晓得?小丫头片子......都花灯节了,也不知道它们过得好不好,我得看看去......“说着柳母已经急色匆匆的往外走去。 第十二章被撞 看着柳母不知头尾的呼啦啦带走一帮丫鬟婆子,柳春溪很是哀怨,那些花是她种的吗?她不过是浇浇水,施施肥罢了.......她还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呢! 钺不知何时已经进来,站在一旁看着小姐咬牙又切齿,想了想还是安慰道,“小姐别气了,主母是真性情,喜欢说实话而已。” 柳春溪:“滚!!!” --------------------------------------------------------------------------------------------------------------- 沈墨被挤到西街,抬头一看,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被挤到醉月楼的门前,脑袋沉沉的,抬脚就走了进去。 说来也巧,此时柳元河也是在西街,而且还是在醉月楼对面卖馄炖的摊子上,他坐在一张四方桌前,那四方桌上堆了一摞空着的碗碟,看起来最少有七八个。 那卖馄炖的老伯实在不敢再卖给他了,这位柳公子以前也经常来光顾,可那时他只不过要个一两碗,重要的是,那时候他还带了一个女娇娥,现在如此模样,又是在这样喜庆的元宵灯会上,老伯活了一大把的年纪,以过来人的眼光一看就知道,这柳家公子今晚失意了,他抬首看了看夜空中圆润亮白的明月,想当年,他也是在这样的日子失意过呢。 不过往事不堪回首,不提也罢,可这样吃也不是办法呀! 他到底想做生意,可他却不想二日摊上传出柳家公子因吃馄炖太撑被撑死的传闻,正当他愁眉不展的时候,柳元河丢下了一块银锭,然后快步的入了醉月楼。 ”老伯,这里加一碗馄炖!“ ”哎,来勒!“卖馄炖的老伯心里松了口气,快步上去收了桌上的那块一两银子的银锭,一边爽快应了一声,一边小声感叹道,”一进醉月楼,醉生又忘死,倒是可惜了颗好苗子......“ 柳元河可不知那卖馄炖的老伯正为他惋惜呢,这家的馄饨做得地道,也是她最爱吃的,他见不着她,吃个馄饨思念思念佳人也是常理,哪想才吃到兴起,一向对风月场所嗤之以鼻的沈墨就六神全无的进了醉月楼,而他的舍妹柳春溪却是不见踪影,这实在不符合她的性子。 柳元河直觉有问题,不说为了好友,就是为了妹妹也得跟上去,醉月楼是个风花雪月的地方,此楼在徐州城有夜不归的号称,沈墨除了是他的好友,另一重身份则是他的妹夫,所以他多少得顾虑。 只是跟着跟着,跟到院子里边就把人给跟丢了,院子中到处是嘤嘤呀呀的声音,听得他耳腮发红,正四处眺望,一个打扮得极其妖娆的女子如水蛇般缠绕了上来,娇嗲嗲的道,”公子可是在寻奴家......让奴家好等......“ 娇嗲的声音听得柳元河身子一抖,浓重的脂粉味很是刺鼻,他连打了几个喷嚏才来得及把她推开,从怀里抽出一张银票丢过去,不着痕迹的退了两步,道,”可看见一个身穿天青色华贵锦袍一身贵气的公子进来?“ ”呵呵......看公子这话说得,您不也是一身贵气吗?“那女子娇笑道,她将手中大额的银票弹得砰砰直响,然后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小角门,”若是公子说的那人,刚才进来就从那儿出去了,公子现在去追,说不定还来得及呢......”女子娇笑,身子好像柔软无骨一般,又开始缠绕上去。 有一不可二,这次不等她再靠近,柳元河连忙道了谢,向着小角门离去,身后一声娇声更是紧随其后,“公子下次来可一定要找奴家,奴家等着您呢!”尾音拉得极长,竟然盖过了院子中嘤嘤呀呀的声音。 柳元河避如蛇蝎,脚下如抹油一样出了小角门。 外边是一个小巷子,除了门前挂着两盏朦胧的灯笼,站在路中间向两边远远看去,长长的巷子两端都是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柳元河一时摸不定主意沈墨会走哪边,想了想只能往身后走,准备抄近路去沈家寻人。 摸黑了一会,只听一声清脆的哎哟一声,柳元河知道,他撞人了! 而且还是在醉月楼后边这种巷子撞的女人...... 乌漆墨黑的,大晚上能在这种地方出现,绝不是什么良家女子,柳元河脸色一时有些不好,才刚出了狼窝,这是又遇到豺狼了? 正亦越过地上之人离去,那女子已经摇摇晃晃的拉着他裤腿站了起来,浓浓的香甜米酒气息扑鼻而来,闻着味道很是甘醇,想是不可多得的好酒。 柳元河沉寂在闻到好酒的意境中,那厢被撞倒在地上爬起来站稳的女子抬手就往他脸上给了一巴,然后打了个酒嗝,酒意冲天道,“你这凡人好生不识趣,不都说凡间人人礼数周全,你倒好,撞了我连声道歉都没有,嗝~我打你一巴,你推我一下,两清了。你走吧走吧,出来连灯笼都不打一盏,我远远看见你都躲开了,偏生你还撞过来,这世间怎会有如此无礼之人,实在可恶!” 柳元河一下被气笑了,黑暗中他视物不清,撞人倒是正常,这女子明明看得见却是连话都未说一句,若是她远远就喊上一声或是发出个动静来,难道他还能撞她不成? 他还无礼之人?何况他又不是故意的,她还特地打还了他一巴,如此詹珠必较,难怪孔夫子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长这么大,只有他打人的份,这女人胆子可真是大呀! 遂冷笑道,“姑娘既然觉得我这凡人无礼,何不快快掐云回你的九天之上过那快活有礼的神仙生活?我听姑娘左一句凡人,右一句凡间的,姑娘道行倒是高深莫测得很呀!” “高深莫测?嗝~”沙华抬手指了指自己,“莫非你的言下之意是我装神弄鬼?” “呵!你倒是在凡间学得精通。“柳元河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不过是个喝醉的酒鬼,他和她计较个什么劲,想通了这个,他语气也和缓了三分,带着玩笑道,”在下的意思其实是想问姑娘仙从何处来,大晚上的,怎滴会在如此‘暗巷’。“ 第十三章过府 “元河,黑天瞎地的,连灯笼都不带上一盏,你在此做什么?”沈墨远远打着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走过来,待看见一边摇摇欲坠,两腮飞红双眼迷离的沙华顿时惊讶,“咦,你们怎么在一起?认识?” “嗝~你好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沙华晃着脑袋,指着沈墨,只是一息,整个人手脚发软的倒向柳元河怀中,柳元河下意识接了过去,感受到那柔软的身体,和淡淡的花香,推也不是,抱也不是,脸色极为的难看。 “你可别看我,我和她也只有一面之缘,你忘记了,我刚才不是和你们说我遇见一个女子嘛,就是她,叫沙华来着。”沈墨摆手,下意识的退了两步,他闯大祸了正想着补救呢,这女子长得怪好看的,若是再扯上她,到时候不知道又要出什么幺蛾子,若是还传到柳春溪耳中,他不死也得被剥层皮。 想想都觉得胆寒。 “沙华?”柳元河看着怀中女子,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女子居然叫沙华? ”行了,人在你怀里,你自然是要负责到底,我看你们倒是挺熟的,你就当做做好事,我得回了。“沈墨精神恹恹的,刚转身又被柳元河叫住了。 ”你把夜明珠留下来。“柳元河脸色稍沉,怀中女子软了下去,他连忙又伸手捞了捞。 沈墨脚步顿住,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我差点忘了,“他在怀中掏了掏,掏出一个比他手中小一半的夜明珠丢给柳元河,庆幸道,”看你以后还敢说我奢侈,今儿个要不是我带的夜明珠,你就摸黑着走罢,走了。“ 他扬扬手,这次是真的走了,而柳元河也没在叫他。 夜明珠青白温弱的光线打在女子的脸上,柳元河心里突然一惊,怀中女子居然和他心中所爱有七分相像,原本他还顾忌着,这下那根紧绷的心弦终于断了,他一改温柔的抱起了女子,抄着小道往柳家后门赶去。 柳元河将沙华抱回了柳府,寻了一个客房安置后又找了个丫鬟在门外守夜,再三叮嘱了那丫鬟照顾好客房中人,他才一步三回头的回房歇去了,只是,这夜对他终是难眠了。 半夜,沙华在燥热中迷迷糊糊的起来了,她睁眼一看,自己居然睡在了凡人的床上,难怪有些热呢,她打着哈欠出了房门,门口有个流着口水的小丫头睡得正香,她掐了一个诀,那流口水的小丫头就在睡梦中飞到里边的锦床上了,然后她好心的关上了门才晃荡着散碎的步子离去。 夜风徐徐,天地间升起了一片弥漫的雾气。 沙华一边泪眼垂天,一边呵欠连连,四拐八绕间走到一个有着假山怪石的湖边,看着高空上已经月半的月娘,终于撑不住困倦,蹲身在湖边化作花身睡了过去。 天地一片青白,雾气渐渐化作露珠飞入大地,假山怪石的湖边上一株曼珠沙华因为被露珠滋润过,那红色的叶瓣越发显得妖艳妩媚,旭日逐渐东升而起,随着夺目的光线普照大地,湖边上展瓣而开的曼珠沙华因为受不住强烈的光线,也渐渐的合拢成花苞。 日升而作。 一片沉寂中柳府的下人们也纷纷出笼,寂静的园中迎来了几个洒扫的婆子和几个拿着锄头除草的小丫头们,在管事的一声号召下,那些婆子丫头们纷纷各自散开做着活计。 一个时辰后,那些做完洒扫的婆子纷纷离开,几个除草的小丫头也聚拢到假山怪石的湖边,几个小丫头年纪都在十一二岁,梳着双丫髻,统一穿着淡绿色的衣衫,远远看去像一排在晒太阳的水葱一般。 一个脸蛋圆圆的小丫头只顾着垂头用花锄除草,那手下的花锄被她使得像个镰刀霍霍一般,花锄所过,那些草皮都被她翻了个翻,眼看就要伤到花了,其中一个长相平实的女孩忙忙拉了她一下,嗔道,“雪凤您今儿这是怎么了,一大早像吃了大力菠菜一样,这花多美,就快开了,你差点伤着它了......” 那叫雪凤的丫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这才注意到刚才差点被她当杂草除去的花,只见那花上露珠点点,红红的花苞在阳光下泛着异样的美感,一看就是个特品品种,她吓了一跳,拉着那个警告她的女孩真心谢道,“雪粒,不好意思,我真没注意到,还好你提醒我了,不然这一锄下去,主母可饶不了我......” 柳府众人皆知,主母爱花如命,视如子女。 “哼,你提醒她做什么,让她锄下去呀,不吃点苦头还真不晓得自己是什么身份了!“几米之外有两个小丫头靠坐着,其中一个插话道。 ”就是,也不想想自个什么身份,连大公子也敢肖想,这下好了,人家大公子昨夜连人都带了回来了,那姑娘我虽然远远只看了一眼,但那姿色,不是我说,即使不是天仙也不差了。“另外一个忙补刀。 雪粒对她们说的话虽然不喜,却也反驳不得,看了一眼低垂着头被排挤得就快要落泪的雪凤,心里微微叹气,”雪绯姐姐,你看就只有这一点了,要不你们先回去歇会吧,剩下的就交给我们了。“她对另外一头在慢悠悠除草的艳丽女孩说道。 那叫雪绯的淡淡嗯了一声,拿着镰刀转身就走,那两个原本在风凉说话的小丫头也纷纷拿着锄头追了上去。 沙华只不过是睡个觉,却觉得睡得不甚安宁,时不时的一两声争吵传入耳中,瞌睡虫一下子就去了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家中,正想伸伸懒腰,边上又有人说话了。 ”你呀,不是我说,这个心思还真要不得。大公子什么人呀,你趁早把心思歇了吧,我们这样的身份,能找个普通人嫁就好了,你可要记着我的话,穷人妻好做,富人妾难为,不然将来可有你悔的,晓得不?“ ”可是......可是大公子他......“ 第十四章有花心的蔷薇 这又是妻又是妾的,到底在说些什么? 沙华支着耳朵,百无聊赖。 ”没什么可是的,他不过夸了你一句,你倒是上心了,估计大公子他呀,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刚才她们说的也没错,我昨夜也看了,那姑娘确实长得好看,没告诉你就是怕你犯浑,可却没想你现在也晓得了,我只告诉你,在这样的世家,不是门当户对根本就没用,你等着,即使大公子再喜欢那个女子,她呀,若是手段高明,最多也不过是捞到个贵妾而已。“ ”我......我不过是想在他身边而已.......哎你等等我......雪粒......” 声音渐渐远去,沙华松了口气,终于走了。 她理了好一下,才大致明白这几个丫头在论些什么——该是这家公子长得好看,然后引得那些小丫头争风吃醋,而由于家世问题,这家的公子是不能迎娶这些身份低微的丫头的,可到底公子太好,引众丫头遐想无数,但这其中却是有个明理的,知道什么属于自己,什么不属于自己,沙华在心里点头,这倒是个好姑娘。 至于那个被带回来的女子,听着却是美得人神共愤,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过了她沙华的掌眼,她可是从小就在美轮美奂的‘环境’下长大的,听那丫鬟的意思,这样来历不明的女子,想要和那公子共结连理估计很难,也不晓得智商如何,到底是妻还是贵妾呢? 想想就觉得是一出大戏,不过是带个女子回来,竟然惹得几个小丫头互相之间吵了起来,沙华被撩得心痒痒,遂决定去会一会这女子,若是这女子势单力薄,她刚好闲暇,也好抽手推上一推,以成就她做好事不留名的品德。 感知一下周边没人,沙华才敢现出身来。 刚一动身沙华才迟钝的感应到这个园子里有灵气,她周围晃了一圈才发现这园子里种植了四季的花草,基本上百花都有,其中还有一株已经生了花心的蔷薇,在它身上,有淡薄的灵气溢出,而沙华刚才能感觉到的灵气就是来自这株蔷薇。 她微微诧异,凡间有灵气的地方也就只有那么几个,而且还是在人烟罕见之处,被奇兽占据,这里连灵气都没有,怎么会生出一株带着花心的蔷薇? 它们曼珠沙华到底是特别的,生来就带有花心,不用修炼也是拥有灵智的花精灵,只是眼前的蔷薇不过十多岁却有花心,可里边的神识却是不在,却是奇怪呀! 不过沙华没有多想,这不是她能管的,只能说这株小蔷薇是个幸运的,以这个速度,说不定再过几千年该位列仙班了,想想她修炼了五千来年,连化人形都要借助仙物,沙华忍不住抹了一把辛酸泪。 她为自己感伤了一会,又恢复了一身的活力,毕竟她要求不高,能化作人形到人间游玩游玩就好,至于位列仙班,她这辈子估计不用肖想了,她还要在凡间待一段时间,天上一天,人间一年,三界中除了人间的时间不同,其他地界的时间都是一样的,按人间的时间来看,她在凡间估计还得玩好长时间,所以当下她就决定,暂时在此定居了。 将自己的花身种回湖边土里,沙华才顺着几个小丫头走的道寻去。 走出园子,穿过一个又一个的拱门,一股带着辛辣好闻的香味远远随风传来,沙华深深的吸了一口,肚子饥虫随之咕咕的叫了起来,她原地转了转,定了一个方向飞身而去。 转眼,沙华落在一个葡萄架搭的凉亭外。 才正月间,天气尚且微凉。 那个葡萄架子上一片片叶子绿油油的,令沙华诧异的却不是那些叶子,天下之花,除曼珠沙华不用应季而生,其他花种皆分四季,自然世间植物也不分例外。 可令她惊奇的是,这一株葡萄竟是驳了时节,不仅生长得茂盛无比,那上面垂下来的一串串紫得发亮的葡萄更是令她目瞪口呆。 微凉的初春,葡萄竟然成熟了? 在沙华发愣的际隙,凉亭外的一干端着托盘的丫鬟婆子也纷纷惊奇,一时间众人眼睛都瞪大无比。 昨夜大公子将一个红衣女子带回来的事情早就在柳家上下传开了,而这姑娘面生得很,不俗的姿色简直可以和云家曼珠一比,那身艳丽的红裙彷佛是为她而生,耀眼夺目间仙韵缥缈,看起来可不是像传说中的红衣女子么。 只是,她怎么敢随随便便就闯入当家主母的院中? 谁给她这个胆子?大公子么? 一时之间,一干丫鬟婆子为她的美貌而惊艳,惊艳过后,不外乎又为她捏了把冷汗。 同时,凉亭中正大汗淋漓的吃着火锅的一家四口也纷纷停下箸来,柳母和柳父相对而坐,彼此皆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讶,而微肿着一双眼睛的柳春溪,她看了看那红衣女子,又看了看对面已经有些呆掉的哥哥,嘴巴张了张,说出了一句很是‘适时宜’的话。 ”要不,请未来嫂子一起?“ ”该的,该的!“柳母忙道,很是热情的上前亲自将尚且目瞪口呆的沙华拉入了席位,等柳元河再次回神过来,他的父母亲妹妹已经和沙华打成了一片,他被排挤在外,彷佛他才是餐桌上多余的。 ”沙华是哪里人?“柳母问。 ”冥界的。“沙华吃着柳母夹过来的涮牛肉,满足得杏眼微眯,连声说好吃。 她一向听说凡间的食物好吃,膳品居的小点心是她的最爱,没想到这个叫火锅的,味道更是一绝,不枉她心心念念下凡走上一遭。 ”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呀?“柳父问。 ”哥哥姐姐祖宗老祖宗老老祖宗,反正都有,你们就按五世同堂算吧......”沙华回道,自己亲自涮起了肉来,火光中印着她的小脸更为的娇俏,刚才她看柳母涮了一次,很简单,她一学便会了。 柳父柳母纷纷对视,欣慰的点头,彼此间的意思不言而喻,小丫头名字够大气,连家族都颇大,看看,五世同堂,这得多大的福气! 第十五章饭桌上的风云 “沙华今年芳华几何?” 秀气的柳春溪昨夜哭了一场,今日起床虽然又用冰敷了,但到底多少像被寒风摧残了一样,这丫头长得不错,可以和她曼珠姐姐相比,但长着一张这样的脸,最好还是比她小吧,不然她该得多心酸呀...... “喔......”沙华停下筷子,转首看坐在身旁双眼发肿的柳春溪,对于她眼睛为什么肿胀成鱼泡眼一样她心里好奇得不行,可同时她却深深的明白,若说曼珠沙华是一个特别的种族,那女人无疑是一个更加特别的族类。 只要是女人都会爱美,而她和她相同,自然不愿说打击她的话,想了想才轻声回道,“若你问的是年岁,那我比你大......而且大了很多......”大到你们这里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够。 “呵呵......呵呵......大了好......大了好......吃菜吃菜......”柳春溪满足了,拿起公筷一箸箸的给沙华夹菜,心里高兴得不行,行为表现得越发明显。 “是呀是呀,大了好,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嘛......”柳母一笑,彷佛不经意般,又一问,”昨日是元宵佳节,街上听闻人潮汹涌,到底是逛灯会图热闹的人,沙华玩得可是开心?“ 柳母这一问可是问到话题上了,沙华连吃都顾不上了,手舞足蹈的和她形容道,”可好玩了,你们这里的人真好,不仅请我吃膳品居的小点心,还请我吃一种香甜香甜的蜜水,那味道甘醇甘醇的,可好喝了。街上到处是一盏盏扎得好看的灯笼,五光十色的,还有那烟花也好看,一丛一丛的,像百花在同个时节绽放一样,“她皱了皱眉头,”就是人太多了,不好走动,可挤死我了!“她话音一转,又很是兴奋道,”但是我想好了,你们这边那么多好吃好玩的,待我回去,得带些回去,特别是那些烟花,必得要个十车半车的回去,不然还真不好分呢!“ 她重重的点头。 ”十车半车?“柳元河咬了咬牙,终于插上话了,”你以为是大白菜嘛?这烟花是官府管制的,能给你个一两把都算你运气了,你还想狮子大开口?” ”我认得你!“沙华站了起来,瞪着柳元河,怒指着他道,“你个无礼之人,就是你把我撞倒的!你怎么会在这里!” “可笑,这是我家,我不在这里在哪里?”柳元河嗤笑,转头对柳父道,“快到巳时了,我们该出发了。”说罢已经先行出亭,仿佛不愿在此多作一分停留。 昨夜他真是白长了眼睛,怎么会觉得这彪悍女子与她有七八分的相像呢?如此疾言厉色,毫无形象可言,哪里有一丝一毫像端庄优美的她? 沙华还是第一次被忽视得如此严重,她很是不服,柳春溪估计看出她的意思,连忙拉住了她让她吃菜,若是真让她在众人面前落了她哥哥的面子,传到西府那些有心人耳中,那就真的糗大了。 待柳父和柳元河离去,沙华也吃饱了,她一边揉着肚子,一边不满的瞪着柳春溪,埋怨道,“刚才你怎么不让我说他?他昨晚把我撞得可疼了,若是真身......”沙华停了口,若是真身,该香消玉损了吧...... “若是真心,你待如何?”柳春溪好笑的看着沙华,她别不是忘了,此刻在府中传得沸沸扬扬的神秘红衣女子正是她吧? 一音之差,鸡同鸭讲。 沙华咬着唇,摇了摇头,是呀,那又待如何? 她是自行出门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谁也不认识,到处是陌路,若是她真身在这里被毁了,谁又晓得呢?即使徒留一抹精魂,可灵力不够,她又怎么回得去遥遥万里的冥界? 此时的她完全忘记了,昨夜柳元河虽说将她撞倒,但那当下,她很快就毫不示弱的打了一巴回去,然后还说了两清的话。 柳母觉得沙华这小丫头真有意思,正好女儿正是神伤的时候,有她陪着也好过静园那边的人陪,本来她还打算和她们一起逛园子,但年龄层次不同,又怕这小丫头拘谨,何况她也担心那对父子能不能把事情办成,遂柔声笑道,“你们玩,我前头还有事情,就不在这妨碍你们小姐妹俩了。”说罢招手让人收拾了桌上的一片狼藉,带着一干丫鬟仆从走了。 母女没有隔夜仇,何况柳春溪深深明白她母亲是这样的性子,若是她只顾着和她生气,估计只有被气死的份柳母还不自知,虽说她们名分上是母女,但平时相处却像是友人之间的同处,她很珍惜这样的‘奇特’缘分,所以一大早她们母女又重修于好,见母亲忧心那件事情,她心里多少有些愧疚,于是顺势应了,将柳母送出亭才回身坐了下来。 她看沙华依然愁眉不展,于是想了想遂笑道,“不如我们去逛园子?家里有好多品种的花,都是母亲在盛京高价收来的名种,平时都是她在照顾,种得倒是不错,现在日光一照,估计都开得灿烂呢。” 女孩子都喜欢花花绿绿的东西,沙华估计也不例外,像她这样美好的女子,还是笑起来有活力的时候最好看,不然现在愁眉不展,连身上的红衣都显得暗沉了几分,柳春溪默默的想。 然而,沙华却是出乎意料的摇了摇头。 “为何呀?你不喜欢花吗?”柳春溪疑惑,虽然才认识不久,但她能看出沙华是个单纯之人,如此单纯之人,怎会不喜欢繁花景簇呢? 沙华深深吸了口气,将心中闷气吐离,脸上又扬起了灿烂的笑容。 她指着头顶上垂下来的一串串紫得发亮的葡萄,腼腆笑道,“我喜欢花呢,五颜六色的很好看,可这个一串串在这里垂着,我只光看着吃不上正心痒痒得很,哪里有心思去看那些花。”何况我自己也是一株花呢,光看自己也够了,去看那些花似乎就没什么意思了。 柳春溪没成想她竟是这样的回答,愣了一下,直捂嘴笑了起来,连带着那凉亭边上垂首的几个大小丫头,一时也是忍俊不禁。 第十六章再提起誓 沙华知道她们在笑她,但她也不恼,含笑的拉着柳春溪认真道,”这个时节本不该是葡萄成长之时,不想你家倒是神通,我观那葡萄紫而发亮,隐隐有淡淡的甜香发出,实在是该尝上一尝。“ 她说的正经,一派认真的模样越发引得柳春溪大笑不止,她一边拍着沙华的手嗔道,“嘴馋的家伙!”一边转头对几个随身丫头吩咐道,”没听见我未来嫂子的话嘛,快去快去,拿个剪子来剪几把让她吃个尽兴,不然今儿个可要赖在这亭中不走了......“ 丫头们笑着应声而去,很快就取来剪子剪了几把油光水亮的葡萄洗净装盘上桌,沙华早已经等不及,葡萄一上桌就一个个剥皮吃了起来,那酸甜适中的感觉擦过味蕾,刚才吃荤的腻味被压下了三分,她又连吃了几粒,脸上的表情越发的满足,就好像眼前的葡萄是那山珍海味,九天真品。 柳春溪一向不喜带太多的丫鬟,只留了一个叫钺的丫头近身伺候,其他都挥退而去,她看沙华那副满足的吃相,一时也勾起了食欲,只是吃了几颗也没发觉这味道和平常的有什么不同,顿时纳闷,“沙华,你别不是第一次吃葡萄吧?” 沙华摇头,边剥皮边道,“才不是呢,每年我都能吃上葡萄,可在这个时节吃上倒是新鲜,何况大早上的吃了一肚子荤,这葡萄味道酸酸甜甜的正好解腻,你们人间现在才是一月的天,这个时候除了九天之上,估计没有哪处有葡萄出产了,我多吃些,回去也好和哥哥姐姐们说说。” “哈哈哈......说得好像你上过天一样......”柳春溪大笑,对沙华说的话不以为然,“什么叫我们人间的天,说得好像你不是人一样,不过是葡萄而已,你想吃多少吃多少,到时候你回去,我也让人给你准备个十车半车的,这样你觉得可好?” ”此话可当真?“沙华笑眯了眼,若是此时带个十车半车的葡萄回去,那她在曼珠沙华一族可得出名。 ”当真。“柳春溪点头,“我像是会说谎的人不成?” “是呀,沙华小姐,我们家主母这院子在柳家里面是自成一局的,除了这个亭子有葡萄外,后边还种了大概一亩地呢,小姐一向说话算数,她说能送就是能送的。”钺也忍不住插口,她是看这个沙华小姐越看越喜欢。 而沙华因为她们的承诺喜得心花怒放,身上散发的淡淡花香也逐渐变浓。 解决了盘中葡萄,沙华肚子也因为吃太多有些微微撑住了,她一时有些懊恼自己的贪心,摸了摸鼓鼓的肚子,连忙就地打坐吐纳了一刻钟才消化掉刚才所进腹中之物,期间柳春溪主仆虽然觉得奇怪,却也没打扰她,主仆二人静静的等在一旁,连丝声响都没发出。 “呼!终于好受一些了。”沙华打了个天圆收了手,一旁的柳春溪主仆连忙一左一右将她扶了起来,一边帮她拍身上看不见的灰尘,一边终于忍不住发问了。 “沙华,你刚才做的是什么?可是有什么讲究?”柳春溪突然觉得这沙华就像是迷一样。 ”我知道我知道,“钺笑着插话,”那些和尚每日吃饱了没事干都打坐,沙华小姐这个挺像的。“ 柳春溪呸了她一声,拉着沙华道,”沙华,你来说。“ 沙华挠了挠脑袋,有些为难道,”不是我不想说,这是我们家族的修炼之法,这是不传外人的。“柳春溪的脸色拉了下来,沙华又道,”虽然如此,倒是可以传给恩人,你和你家里人都对我很好,我虽然不能大家都教,但你,我倒是乐意至极,只不过你须得应我,此法除你之外,其他人却是不能学了,你可应?“ ”当然当然。“柳春溪喜滋滋应了,她还以为沙华不愿意呢,可没想峰回路转,自然是沙华说什么她应什么,至于以后嘛,教不教旁人她自有别的法子。 只是,没等她乐呵乐呵,沙华却又认真道,“旁人修炼我们家族之法,必得向天起誓,春溪,你敢吗?“ 柳春溪跃跃欲试,一旁的钺连忙拉住了她,急急道,”我的小姐哎,你可要三思而行,这可不是什么小的事情,凡事都有天听,你怎可随随便便的发誓?“ 昨夜就弄了这样一出,这一大早老爷和大公子不就上门退婚去了乜,沈公子这可是道好姻缘,也不知道小姐脑瓢子里边想的什么,怎么就不吸取教训呢? ”这丫头说得对,春溪,你可想清楚了。”沙华很是慎重道。 “行了行了,搞得都像有什么大事情发生一样,不过是发誓而已,这种事情又不是没做过,家常便饭罢了,起就起!”柳春溪不以为然的笑,只是笑容中多少有了几分苦涩。 别说她家小姐苦涩,钺的心里也是苦涩的。 她家小姐多好的人呀,有那样的心思却是不敢表露,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还是指腹为婚的,本该水到渠成的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那沈公子也真是的,堂堂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就说出了那样的糊话,相处了十多年,难道他还看不清小姐的心意嘛? 钺虽然知道自家小姐起了那样的心思,可她更是明白,在这众怒之下,她一个小小丫鬟说的话自然是没人信服的,何况昨夜的毒誓确实震撼到她了,她如今宁可她家小姐再嫁他人也不愿意她乘轿踏入沈门,喜欢又如何,再喜欢也没有命来得重要。 可今日又要再发誓,这不是要她图添伤悲嘛?看着小姐苦涩的笑容,钺的心里酸酸的,双眼不知觉中已然微微发红。 柳春溪看不得她这样,见她嘴巴动了动正欲再劝,不耐烦的挥手,道,“去去去,既然不舒服就早早回去歇了吧,今日不用你候着了。” 钺哽咽的施了一礼,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沙华被她们主仆二人搞得摸不清头脑,才好好的,怎么那丫头却是一副要哭了的模样? 第十七章奇怪的誓言 “她这是怎么了?”沙华摸摸头,有些一头雾水。 “估计是昨夜着凉了,身体有些不适,我让她歇了去......“柳春溪目不转睛的撒着谎,她生怕因为这一耽搁沙华会推脱,于是笑着扯上沙华滑嫩嫩的脸蛋,道,”不是说教授我家族之法么,食言而肥可不好哟!“ 沙华没怀疑,自然是信了。 “那好吧,你现在就起誓吧。但在起誓前,我得给你一样东西。” 沙华起身,以两掌贴合为界分开,掌根与掌根贴着,然后打起了幻化多姿的莲花手,随着她的动作,柳春溪只见她周身漾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接着那些雾气变成一片片红得妖娆的花瓣飞在她身边,那些花瓣在沙华身上绕了三圈,接着有一片花瓣落入沙华的手中,剩下的花瓣落地消失无形,与此同时,只见沙华手指一弹,那片花瓣整片飞入了柳春溪的额间继而消失不见。 柳春溪来不及去深究这种怪异的现象,那片花瓣在额间消失后,她只觉得周身忽冷忽热,生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而这时候沙华急急的拉着她道,“快快快,用你的右手起誓,就说——今日得曼珠沙华一族法术传承,你必然不会外传于人,违此誓言,必让你自己法术尽失,青春难驻,华发早生,寿命源长。“ ”啊?还有这等奇怪的誓言?“柳春溪诧异极了,这誓言对她们女子来说会不会歹毒了些? ”不奇怪,不奇怪。你若不趁着身上那股冷气未消起誓,即使再次给你做法,也是不成的。“沙华摇头晃脑,有些叹息,再这样耽搁下去,法术尽消她就是想教她也学不会了。 身体忽冷忽热,随着她话音而下,那股热劲也消失于无形,柳春溪顾不得多想,照着沙华说的话指天发誓说了一遍,誓言落下之际,一道肉眼可见的针眼大小的闪电噼啪一声刻在她右手的虎口之处,银色的闪电形状清晰可见,柳春溪一时怔住,刚才的一切彷佛如在梦中。 沙华则是松了口气,好歹是赶在最后关头完成了。 她拍着胸口很是庆幸,道,”我第一次传承法术,到底算是成功了一半了,春溪,你可算不负我的期望,来,我们开始吧。” “这个......能缓一缓嘛?”柳春溪突然犹豫了,她将虎口处那抹小小的银色闪电揉了好几下,皮肤揉得红了,那银色闪电不仅没揉掉,却是越发的亮堂了,她心慌慌的,昨夜起的誓仍然在耳,但她心中多少还有一丝奢想,可是眼前,那些誓言会不会一个个应验? ”沙华,你能先告诉我这个印记是什么意思吗?” “噢......差点忘记和你说这个了。”沙华拉过她的手,皱眉道,“都被揉红了,你力气真大!”她吹了口气上去,被揉红的皮肤又恢复为白嫩。 “你不用担心,这是我们族里的誓言之印,只要你不违背你刚才说过的话,那你就不会应誓。相反的,你还会青春永固,长生不老,绵遗后人,若是你有修炼天分,说不定假以时日你还可位列仙班呢!” “当然,若是你违背了刚才的誓言,那么你就会一刻白头,长生虽存,青春却逝,而且还永永远远受尽这年老的折磨,不可再次修行任何术法。” 柳春溪如同幻听一样听着沙华的滔滔不绝,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除了讶异还是讶异。 良久她才问道,“沙华,你觉得九天之上真的有神仙吗?” 天下修炼之人何其多,可、能修成仙人的,她还真是没有听说过。 沙华看着年纪小小,虽然神神叨叨,可柳春溪不知为何却觉得,她做的一切也许没有根据,但似乎又令人深深信服,所以她急需想在她口中听到答案,至于为什么迫切想要知晓答案,说实话,她心里一片迷茫。 沙华笑而不答,反问道,“每年的清明,中元,重阳这三个节日你们祭拜的都是何人?“ 柳春溪一愣,继而重重的点头道,“当然是先人。” “那何为先人?”沙华又问。 柳春溪翻了个白眼,这么简单的问题她怎么问得出口......遂道,”既然说是先人,当然是已经不在人世之人,不过既然不在人世,自然也不能称之为人了。“她说得顺口,一下子怔住了,若是死去的人不能称之为人,那不就是...... 想到那个字眼,她身体冷得直打哆嗦,好一会才镇定下来道,”你可别卖关子了,赶紧的说,有还是没有,逗得人家心痒痒,死丫头......“她跺了跺脚,额间因为激动微微浸出薄汗来。 ”呵呵,那还用说嘛?“沙华抬指竖在唇上,轻轻嘘了一声,神秘道,”只要你想得到的,都有。“ 柳春溪不淡定了。 沙华她到底是什么来历? 她好像知道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一样! 柳春溪疑惑不已的同时兴奋节节攀高,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自己的重点是什么,“沙华呀,你说,我若是日夜勤加修炼,真的能位列仙班吗?” “嗯,可以的。”沙华肯定的点头,不过在她修炼成仙之前,她们家园子里边的那株蔷薇应该比她还早些位列仙班才是,至于柳春溪能不能成仙上天,这个除了她自身勤加修炼六根清净外,那就得看机遇了,至于时间上,几千上万年也不好说。 柳春溪微微出神,她居然也有成仙的一天了...... 她出了凉亭,抬头望着蓝白相间的天空,很是向往的喃喃道,”不知天宫是什么样子呢,和盛京的皇宫相比能较几分......听说天下蟠桃,莫过于西王母的蟠桃为最,那味道是有多鲜美才有这样的评价......“ 沙华有些无语了,青天白日的柳春溪就作起了大头梦来。 西王母是谁?人家可是天尊的妹妹!远游的元始天尊之女,上古的寄名花神,身份尊贵无比,她种的蟠桃虽好,但那也仅限于和她有交情,或是仙职很高的那些神仙享用! 想她活了五千年都没吃过! 她怎么敢肖想? 第十八章红衣美人 ”咳咳......“沙华上前拉住了柳春溪,道,”春溪呀,西王母的蟠桃不是那么好吃的,你若是真有志向,那现在该好好修炼我教你这套术法才是,待他日你位列仙班时机成熟之际,自然而然就能达成所愿了。“ 她实在不想开口打击她。 “嗯,你说的是。我听你的!”柳春溪点头,眼睛里面的认真令沙华心生佩服。 于是,沙华花了两刻钟将她们曼珠沙华一族独有的吐息吸纳天地灵气修炼大法教给了她。 “就这样简单?” 柳春溪学完觉得不可思议,整套动作下来简单到三岁小儿一看便会,虽然这些吐纳每一次规律都不同,但就这样又吐又吸的真能让她位列仙班?别不是在拿她开涮吧?她这样想着就表现得有些怀疑起来。 沙华神秘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以过来人的身份很是慎重的对她道,“任谁刚接触都会觉得简单,可这一吐一纳的规律却不是谁人都能掌握的,你们凡人寿命短暂,相对的意志力也薄弱,要每日一修,你能坚持到何年何月这还不好说呢,何况这种修炼大法只能在夜间子时修炼......” 修炼之时仿如有千斤重担压着胸口,这可不是常人能做得到的,而凡人想要修炼这套功法,花的时间、意志力等都不是它们一族可以比拟的,相对来说更为的辛苦,当然,这个她绝对不会和她说的。 柳春溪听明白了,这套术法看着简单,实则内有乾坤,她就说嘛,传家秘术怎么可能随随便便交给外人,原来这里还有道坎在这里。 她心里真心感谢沙华,她一向困在徐州城这方天地,别说是接触修仙的术法,就是听说都没有,若是哪家有这种修仙之法,那还不得藏着掖着,仅供自家子弟享受。 当下柳春溪心里重重的决定,不管以后她能不能位列仙班,沙华如此真心实意的待她,她定也不会负她就是。 就是这丫头说话有些奇怪,动不动就凡人什么的,难道她就不是人了? 柳春溪笑得真诚,拉了拉沙华的手道,“你左一句凡人,右一句凡人的,莫非家族还是个了不得的隐世大族不成?” “你要探究我?”沙华挑眉,脸上的笑意绷了绷。 柳春溪连忙摇头,天下间多少人想要长生不老,位列仙班,若这种术法真的是修仙僻术之道,她这样随随便便把这个术法教给了她,难道沙华就不怕家中族老长辈责骂吗? 她有些懊恼,怪自己不该为了一己之私而要求沙华的,只是她没自己母亲平时待人处事时的八面玲珑,所以连问话水平也低了不止一个层次,忙道,“我就是有些忧心,成仙之法你这样就传授予我,若是被家中长辈晓得,害你受罚可怎么好?” “噢......“沙华恍然大悟,她抬起食指戳了戳柳春溪手上那道印记,笑道,“看到没,这就是家族默认的结果。其实,如果不被家族承认,你手上是起不了印记的,所以春溪,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受罚的。”她默了默,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笼上雾气,”春溪,你待我真好......“ ”呵呵......‘柳春溪放心了,轻拍着沙华的手背,道,”沙华也是我的恩人呢,我不待她好,待谁好呢?” 沙华老觉得自己忘记了些什么,突然灵光乍现,连感动都来不及,然后拉着柳春溪的手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我才想起,刚才是在园子寻着几个除草的丫头来的,他们说这府中的大公子昨夜抱了个天香国色的红衣美人儿回来,正好你在,随我去看看,她到底是能做这家的大公子妻还是贵妾。” “哎哎哎......你别走了,这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么?”柳春溪将沙华将拉住,一双微肿的眼睛里边尽是调侃之色。 原来她的预感还是真的,这傻丫头还真忘了自己就是那被’传说‘中的红衣美人儿,只是连除草的小丫鬟都能传成这样,也不知道西府那边又传成了什么样子,真是人言可畏......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沙华转着脑袋看了一圈,周围除了她们两个就再无其他人,四周静悄悄的,她突然惊了一下,上下扫量着柳春溪,眉头一耸一耸的,有些不敢置信眼前看到的,虽然柳春溪待她极好,可她也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春溪她,还达不到’美‘的标准。 ”可不是在眼前嘛!“柳春溪气恼的拍了一下她的额头,一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想歪了,连戳了她脑门几下才道,”那大名鼎鼎的红衣美人儿就是你呀!莫不是你以为你自己此刻为何在我柳府?“ 这下沙华不止是惊了一下了,她连连跳脚,指着自己,狐疑道,“什么?竟然就是我?那那个大公子不会就是......“ ”嗯嗯,就你想的那样!“柳春溪很肯定的点头,她开始有种看戏的感觉,若是她哥能和沙华发展一道千古绝恋,那曼珠姐姐带给他的情伤就不算什么了,不是有那句话说,若要忘却前世,寻一新人,琴瑟和鸣么? 想想就兴味,男的俊挺,女的娇俏可人,若是含情脉脉的站一起,那得羡煞多少旁人? 柳春溪决定,她一定要撮合这两人,这样到时候初音哥哥和曼珠姐姐一对,她哥柳元河和沙华又是一对,而她和沈墨又早已经定了婚事,这样成双成对的......柳春溪突然一身凉汗,或许,他们都是成双成对,而她和沈墨,她长长一叹,转身黯然伤神的坐回套着垫子的石椅上,支着下巴,目光愣愣的看着外边的一片绿色,眼光茫然间又有些微微的伤感。 沙华的心里已经不是惊疑,被柳春溪一提醒她那些消失的记忆一层层涌了上来,在那乌漆墨黑的巷子,她狠狠回击了柳元河一巴,然后又被他一路抱了回来......原来,她就是那传说中美的人神共愤的红衣美人......原来,她就是引起几个小丫头争吵的原因之一......原来,她竟然傻傻的听了自己的戏......原来,她还大言不惭的当着人家父母妹妹的面前说是他无礼之人...... 第十九章戏剧人生 这样看来,似乎最无礼的好像是她吧? 人生怎么可以这样戏剧性呢? 老天,我才溜出来玩了一会,你怎么舍得玩弄起我一个小小的花精来? 沙华脸色耷拉下来,既然做错了,就寻个时机和人说声道歉吧,不然她口口声声说柳元河是无礼之人,说不定在背后,柳元河还不知道用什么话来说她呢,是非不分呀是非不分,沙华你怎么就是非不分了呢...... 正想寻求柳春溪的主意,毕竟她是柳元河的妹妹,有她刚才教她的术法之功在,她肯定多少会帮她一帮,只是转首却看到她一脸伤感目光茫然的看着外间,这又是怎么了? 唉! 凡人就是凡人,刚刚还好好的,怎么才眨眼的时间她就愁眉苦脸来,她叹了口气,看了看头顶上一串串紫得发亮的葡萄,心想,这就是拥有七情六欲的凡人嘛? 沙华坐到柳春溪旁边,亲密又狗腿拉着她放在石桌上的手,轻声问道,”春溪,你可是怎么了?看你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脸色突然就变差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柳春溪摇了摇头,她性子一向爽朗,因为昨夜之事她才多愁善感起来,刚才想到那些烦心事这才有些萎靡不振,只是她表现的竟然已经这样明显了,连沙华都看出来了? 她心里闷的不行,决定向沙华吐一吐闷气,道:”我尚在腹中之时,家中长辈就将我指给了城中一世家,由于我们两家交好,家中的长辈自然乐见其成,可渐渐年岁大了,我和他性格不符的苗头也出来了。“ ”嗯嗯。“沙华点头,这又是一个为情之人,说来,昨夜她看到的成双成对的情人可真是不少。 果真,人间世俗,多情也。 柳春溪的笑容更显苦涩,”昨夜元宵佳节,我陪同家兄与他一同逛灯会,后来家兄为赴友人之约先行离去,不想我二人在月老门前,大庭广众之下竟是起了争执。我一向觉得我们是两小无猜,虽说平日我待他凶了些,但若是他做事能有些正经,我也不至于如此,何况,我性子如此,早已经定格,两人从小就相处,难道他还不明白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么?“ ”我曾以为,不管如何,我在他心里多少是有些份量,奈何我自欺太甚,截至昨夜才幡然醒悟,原来在他心中,我不仅一无是处,无有一衬得上他,竟然连畜生也不如,当真是可恶!“ ”什么?他竟然如此之可恨,将你比作畜生?“沙华抓紧了她的手,这到底是多么无品之人才把这么可爱善良的柳春溪比作畜生,这男子当真是瞎了不成? ”呵呵......“柳春溪自嘲笑道,“你也觉得他可恨是吧?我也觉得呢,所以当下我气上心头,想我堂堂柳家小姐,没了他难道我还嫁不成了,天下之大,难道我就找不着好男儿嫁了,于是当下我就立誓,生不做沈家人,死不做沈家鬼,若违背此誓,必叫我不得好死。如今你待我爹爹和兄长去哪里,他们前去沈府退婚了,也不晓得结果如何了呢,喔对了,沙华我问你,昨夜在膳品居是否有个天青色锦衣的公子请你吃点心来着?“ ”是呀,你怎么晓得?是有个公子请我吃了一桌点心......“沙华道,同时又拉紧了柳春溪的手,有些紧张问道,”你怎么敢起这样的誓?“ 怪道昨夜晴空闪烁竟是突起天雷,原来原因竟是在此。 ”怎么了?他羞辱于我连瓦碩都不如,难不成我还能随他了?这样我柳家小姐的颜面置于何地?我柳家的一干亲眷将来又如何在这徐州城立处?“柳春溪瞪眼,”沙华,你现在可是我朋友,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了!还有,那个请你吃点心的男子就是我相处了十来年的青梅竹马,如今将要退婚的对象!“ 沙华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 人生怎么可以如此戏剧性? 闹来闹去,不长眼睛的人原来竟然是大方请她吃点心的华服男子。 难怪那些长老总说,人世间总是太小,连转身都能碰见个相识的。 这不,她如今就是。 一个是解了她想要吃膳品居小点心馋的人,一个是连同全家在内都对她热情得了不得的、有一宿之恩的恩人,一边是好人,一边是恩人,可偏偏这两还是那种纠纠缠缠的关系,她到底该怎么办? 沙华心里只是犹豫了一下就决定站在柳春溪这一头,”我才不会胳膊肘往外拐!“ 她叹了口气,又道,“你既然担心此事,不如我们且去一观?”这婚事还是断了好,若是真让柳春溪死于非命,她也于心不忍。 已经上达天听的誓言,若是再纠缠不轻,估计迎来的结果也不是他们凡人能接受的,别说是凡人,就是它们也是斗不过天道的。 ”这退婚之事不是儿戏,何况我们都是未嫁之身,这样贸贸然过去,我已经失了面子里子,可我总不好拖累你的名声呀!“柳春溪坚决不肯。 沙华敲了她脑门一下,骂道,”你以为都像你们凡人迂腐么?名节又不能当饭吃,谁在乎。更何况,谁说要明着去拉?我修炼几、不,我从小修炼那么多小术法,难道就没有能用的?!你只需要找一件你父兄的珍爱之物来,到时候一切看我即可。瞒天瞒地我是做不到,可区区几个凡人却是小意思,你待如何?“ 柳春溪原本对这事情心性就不是很坚定,沙华说得斩钉截铁,她又心痒难耐,于是带着沙华绕过府中众人进了她兄长柳元河的书房,经过一番寻找之后她找来一个黑色竹雕的锦盒交给了沙华,道,”这是我曼珠姐姐七岁那年学绣的第一件绣品,也不知怎滴落在了我哥手里,他宝贝得很,一直都不舍得给我碰上一碰。“ ”曼珠?“沙华心里不是滋味,它们一族的名号已经被用到烂大街了? ”嗯嗯,一种花的名字。是我一个世家处得好的姐姐,改日我介绍你认识,这个以后在说,你先看看行不行。“ 第二十章交锋 柳春溪急切的打开了锦盒,沙华打眼一看,确实如她所说是件绣品,那是一方白色的锦帕,锦帕右下角绣着一朵拇指大小红艳艳的曼珠沙华,那绣工看着稚嫩,却已成气韵。 锦帕折得平整的置于锦盒中存放,一丝不苟的态度可见其主人对它的珍爱,但由于这个看起来有些年头,因此已然是半旧不新。 那上面存留着浓浓的阳刚气息,沙华对柳春溪的兄长印象深刻,因为这个凡人,自己差点儿’飞灰湮灭,‘所以对于这方锦帕上面浓浓的气息一看就知道是他常拿出来摆弄的。 既然是经常摆弄的,自然是可用的,于是沙华在柳春溪紧张又兴奋的目光下将锦盒中的手帕拿了出来,只见她念了一长串的咒语,那方锦帕就在半空中打起转来,转了好一会才指向东南的方向。 柳春溪咦了一声,大为神奇,沈府不就是在东南方向么? 有了具体位置,沙华又将锦帕折好放回锦盒让柳春溪放回原处,然后嘱咐她道,“每一种大小术法使用都是靠修为者的修为能力来维持,而我们又不想他们看见,自然使用的是隐身之术。因为我道行不高,平时若是自身可以维持一个时辰,可此次多你一个,最多只可维持一刻钟,这一刻钟里你可千万别发出声响,不然就尴尬了......” ”沙华,你是不是经常用这术法去偷听家里长辈说话?“柳春溪狐疑。 沙华笑笑,一脸无奈,“我倒是想呢,可家中所有长辈修为都比我高出太多了,我的修为在他们眼里,估计塞牙缝都不够,还听墙角呢......”语气中带了点可惜。 ”哈哈......节哀......“柳春溪拍了拍沙华,看来一大家族修为好也不是没有坏处,”快快施法,这次墙角保证你能听够!“ 沙华有些无语,这性情变得也太快了,听自己的墙角就有那么开心不成? 于是,转眼间沙华和柳春溪出现在沈家议事厅中。 偌大的议事厅雕栏画壁,奢华无比。 沈家家主和柳家家主坐于上首,比之余前者面色的愧疚,后者更显得黑沉,毕竟是有理的一方。 下首坐着两人,一边是柳元河,一边是身穿蓝色锦袍的华美男子。 柳元河一向温润的脸色此时也是起了微微的怒意,当然,怒意自然是对着地上跪着的好友,反正他是怎么也想不到,自论满腹经纶的他会说出那样没脑子的话。 对首,是身穿蓝色锦袍气韵阴柔的男子,和厅中众人面色黑沉不同,这人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一双阴鸷的眸子正盯着厅中央赤裸着上身,背着荆棘,满身是血跪着的沈墨看。 因为占的地儿巧,上下左右的情况都能尽收沙华和柳春溪二人眼中。 而这一次,柳春溪彻底让沙华见识到,凡人的多变。 明明前一刻还一副看好戏的心情,哪知道才到这议事厅,柳春溪整个人就彷佛变了个芯子一样,满身笼罩着黯淡。 说来,柳春溪出发前一刻真的是抱着看戏的态度,毕竟,两家合家之好也不是一两年了,即使是退婚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可她却没想到,再次和沈墨见面,却是这样一个情景。 一向风流倜傥的他,此时满身污血,演着只有戏文上的戏码,这一出实在令她改观,她可不可以这样想,实则他心里多少还是有她一分位置的? 不然,荆棘请罪又有什么意义? 沙华不知道柳春溪在想什么,反正只要她不出声就好,她现在什么都不担心,她只关心这婚事到底能不能退! 因此她目光炯炯的盯着上首说话的二人,盼望结果。 沈家主是一个身条瘦弱的男子,留着两撇山羊胡子,一脸的精明像。 他笑得和缓,很有诚意,对圆润的柳家家主道,“默之呀,你看,这婚事呀是退不得的。虽说当年是两家祖母定下的,但这多年下来,我早已经把溪儿当成了女儿,这不孝子若是娶不上溪儿,这辈子就真只能打光棍了,他是你看着长大的,难不成你还忍心不成?” “他这事情确实做得不地道,好端端的,溪儿丫头怎能被他这样胡扯,你们打上门来,也该他有这一遭罪。你也晓得我的品性,那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昨夜我知道消息后也把这不孝子教训了一顿,何况你是看着墨儿长大的,他的名字还是你给取的,哪能还不晓得他性子?” “他也晓得知错了,我训了他后天色已然太晚,不宜上门打搅,内子无法,只让他先回去歇着,待天明再上门亲自给溪儿请罪,不想这不孝儿也是倔,知道自己这事情做得寒掺,大半夜的让人采了荆棘过来背着,就这样在祠堂跪了一夜,这不,正要出门你们就来了,正好,他背上的荆棘尚未卸去,如今就跪在这里,任打任骂,只要你能咽下那口气,什么都好说。“ 沈家家主又看向柳元河,道,“内侄呀,你和墨儿一块儿长大,对他的性子最是了解不过,你说说,他平时哪里有这样的胆量说那样的话?听说昨夜街道看灯的人潮实在汹涌,想是佳节时庆,太过喜庆热闹,他给冲糊涂了,你说是不是?” 柳元河心里一片无奈,沈世伯从小把他当儿子一样待,可他此次是来为妹妹出头,自然不愿那么容易放过沈墨,可能婚事退不成,但他若是不为难一下沈墨,让他知道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这口恶气是怎么也咽不下去,于是道,“世伯,沈墨的性子我虽然了解,但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皮囊之下又是一层什么面目......堂堂男子汉,居然和个女人一样锱铢必较,这性子倒是多变呀!” 他视线淡淡的扫了一眼满身是血、背着荆棘的沈墨,心里嗤了一声,装得可真像! 沈墨被他那冷不防的扫了一眼,心底里的寒气蹭蹭蹭的上涨,他能说他错了还不成? 第二十一章打嘴仗 柳元河心里冷笑,对他讨好的眼神很是不屑,早知如此,当初何必? 他对沈家家主道,”世伯,元河不过是个小辈,今日长辈在此,哪敢越俎代庖,自然一切是听父亲的才是。“ 他一副好儿子的模样,气得沈家家主心痒痒,这怎么就不是他儿子呢! 柳家家主对儿子的表现很是满意,不过这满意他却是表现在心里,脸上一如既往的黑沉。 柳家家主,字默之。 柳默之则冷笑,天未明? 他们一直等到巳时晨光大亮才出门,连早膳都用了,若是真心道歉,现在这样做派又是做给谁看? 他是个孝顺的儿子,这婚事虽然是他母亲之前定下的,可若是没有他的允许,已逝的柳春溪祖母又怎会操这样的闲心,那可是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愿多操一份闲心的主,也就柳母草莽出身,性子大咧,随便说说也就信了一切是他母亲所为,当然,这事情柳春溪祖母是默认的。 毕竟大家联姻,自来就是流传千古的习性。 何况他们两家一直交好,若是小辈的也一直交好下去,那可不止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但昨夜闹的一出令他深深的明白,有时候太熟了联姻也不是件好事。 可到底是几十年的交情了,出门前他信誓旦旦的和爱妻说一定能把婚事退了,实则真实的想法他还真打不定主意退婚,这下那一丝犹豫彻底没了,说起话来也斩钉截铁。 “沈兄严重了。俗话说,亲疏有离,我们柳家还做不出打骂别家儿子这样失脸的行为来,他既然是你儿子,自然得是你这为父的管教,长话不是说,养不教,父之过么?” ”何况我们家溪儿不才,攀不上你们这高枝门庭,既然已经立下誓言,虽说女子不用像男子一样一言九鼎,一口吐沫一口钉,可我柳家自来重诺,她既然已经当着全城百姓面前发下誓言,顶有天听,下有黄土。为了我家女儿能长命百岁,有那含饴弄孙的命,这婚事还是退了的好。“ ”那话怎么说来着,外貌才情、强不过伺书青竹;性子火爆、软不过门房太白;人性秉善,牵强端庄;喜好言论,南辕北辙;家世同城,半斤八两;沈墨呀,沈墨,世伯我没说错吧?“ 沈墨被羞了个大红脸,他下意识的不愿意想起昨夜说过的这些话,没想到柳家家主又重新提了一遍,他头低垂得都快压到地面上,好生羞愧呀...... 他真知道错了! 沈家家主的脸色更是纷呈,这话他不曾听沈墨开口说,可传话回来的小厮倒是把当时的情节演了个一清二楚,他当时被气得跳脚,没想到今日又听到老友如此打脸,他沈家是做了什么孽才有这个不孝的孽障来讨债? 他红瞪眼的看着地上跪着的沈墨,那眼神凶狠的就差把沈墨给吞下腹了。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几十年的交情,柳默之说打脸就打脸,连一分情分都不讲,就差指着他骂,你儿子养不好是你做父亲的错,但你要我这个外姓之人来教,我也是不屑的......这哪里是怪他养不好儿子,这分明是说他这个亲家做不好嘛! 这叫他情何以堪! 可他到底是个慈父,虽然心里非常沉重,非常的郁闷,可关乎儿子的终身大事,他做的一番努力可不好白费,不然那一滩滩血可真是白流了,于是颇为语重心长道,”默之说得是,俗话说养不教父之过,墨儿教不好,我实在难逃这其中罪责,你放心,有了这一出,他日后再行事可就得掂量掂量了,虽说咱们都是世家出身,生来富贵,可若是不多磨难几次,那也是不成气候的,”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话音一转加重了语气道,“可女儿家名声要紧,溪儿今年都十六了,若是这婚事真退了,你让她今后如何在徐州城自处?” 老奸巨猾! 柳家家主心里有无数的小人在哼哼,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人竟如此奸猾呢? 不过他可不是那迂腐之人,他一个行商的,没必要存留读书人的迂腐之气。 ”这就不劳沈兄烦心了,这天下风采的男儿多了去,徐州城寻不成,我上青州去,青州不成,我到盛京去,若是集天下能人之所的盛京都寻不着,那不是还有海外南洋么,只要我诚心,必然会达成所愿。我柳家在徐州城好歹是一大家,若是她真嫁不出去,我和她兄长自然是养她一辈子,更何况我们家业不小,只需要丢出个由头来,即使嫁不到达贵,难道还找不到上门的女婿?” ”沈兄侠义,小弟心领了,烦请将定亲之物取来,我们也好快快归家,想当年定亲,孩子的母亲可是一百一千个不愿意,这不听说要退婚,心里正高兴得什么似的,一大早连雾气都尚未散去就火急火燎的给祖宗烧高香了,此刻,估计焦急的等着呢,你贵人事忙,我还是别耽搁你了,免得到时候少赚了几个银子还得说我们柳家不仁义,这沈家的口齿,我可是见识过了,那流利得,可不是我这等年过半百的俗人能领教的。“柳家家主斜睨了儿子一眼,柳元河连忙在袖口掏出一个长方形的小巧锦盒来递了上去。 ”这是当初定亲玉佩——霞光,世伯收好。“柳元河将盒子放在他们桌前,几乎不敢抬眼看沈家主黑下来的脸色,心中一叹,转身就坐回去位上,眼观鼻,鼻观心,这老一辈打嘴仗,可真是厉害,他今日也算是见识了,难怪春溪和沈墨从小就打闹不停,这难道不是遗传? 沙华心里更是佩服,难怪他们常说人间戏最好,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不过是两个年过半百的老头,这话说得一溜一溜的,若是再敲锣打鼓,必然更胜一筹! 沈墨彻底是蔫掉了,这两老头打嘴仗打得厉害他的心就更慌,他总感觉柳春溪就在场,可他不敢抬头,他心虚得要死,若是抬头看见她在此处,他估计得挖个地洞埋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