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憾梦西游》 第一章 玄奘殒命 他一路走来,忽高忽低,忽远忽近,虽有固定的形体,但终显得虚无缥缈,无身可依。自那重达数吨的大铁柱迎面倒下,砸中头部的那一刻,唐元就知必死无疑,只在心里琢磨不定,既然如此,那本大爷就该重归混沌,一了百了的,为何还有意识尚在,难道这世间真有灵魂存在不成?身为二十一世纪的精英,唐元一向以无神论者自诩,此刻脑海里忽然闪现的这个念头,着实吓了他一跳。 但残酷的现实就这么赤裸裸地展现在眼前,坚如磐石,不容置疑。唐元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满怀无比沉痛的心情安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人已经死了,到哪还不是一样,想来还是有灵魂的好,最起码还可以投胎做人的。 想到这里,唐元不觉得豁然开朗,开始仔细打量周围的环境。话说这里虽然混沌一片,但偶尔有光芒摇曳,给人以宁静祥和的温馨感觉,绝不是唐元想象中阴曹地府的阴森恐怖,但也不可能是地处天堂。 想着看着,唐元不禁有些纳闷,娘的,这就奇了怪了,话说人死之后,不是上天堂就是下地狱,但这里貌似都不怎么登对,可真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唐元举目远望,细细观察,希望能找出一些答案,只见远处一人盘膝而坐,在那了无止尽的虚空之中,频频向他招手。这幅画面诡异恐怖,看得唐元毛骨悚然,暗暗叫苦,心说招手的该不会是勾魂使者,这便来取我的性命,这可如何是好?虽然心里害怕,唐元却是无可奈何,要真是勾魂使者索命,逃也逃不过,就只能认命了,反正这里总共就他们两个,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总好过在这里胡思乱想的,死就死了吧。 “呵呵,施主你来此不易,请不要害怕,贫僧法号玄奘,是东土大唐前往西方面佛求经的和尚,敢问施主何方人士,何以会到得此处?”这位自称是玄奘的和尚,身形儒雅,仪表堂堂,此刻他正盘膝而坐,面带一丝淡淡的哀愁,向唐元合十参拜。 这样的情景,让唐元不禁长长地舒了口气,这个和尚给他的感觉,也似周围环境这般温馨祥和,不像是有杀伤力的样子。而且唐元总觉得玄奘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说过的,就是这样熟悉的感觉,也让他倍感亲切,渐渐地也就不那么害怕了。 “哦,原来是玄奘法师,小弟名叫唐元,是某县工地上的一个工人,机缘巧合之下来到这里,有何失礼之处,还请见谅。大师身为得道高僧,想必也是信鬼神的,实不相瞒,小可自认身受重伤,此刻怕早已是死人一个,不过大师不必害怕,因为就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是怎么回事。”唐元躬身施礼,慢条斯理,娓娓道来。 玄奘和蔼地看着唐元,微微含笑点头:“唐施主性情爽直,自在洒脱,实在难能可贵,既能来到贫僧的意识海,自非死人不可。所谓意识海,是人死后灵魂的暂归之所,个人绝对隐秘之地。所以正如贫僧方才所言,施主能来到这里,实在是天大的机缘,或许施主就是贫僧苦苦等待多时的那个人吧?” 唐元闻言愕然,懵懂道:“原来这里是大师的意识海,难怪如此玄妙隐秘。既然如此,那我如何会来到这里,何况大师与我素未平生,凭什么说是在等我呢?” “施主何以至此,贫僧委实不知,玄奘静待天命,已达极致,希望能在离去之时,得上天些许明示。果然施主至此,贫僧心中甚喜,看来是天佑我佛门众生,保我取经大业后继有人也。”玄奘双唇微张,娓娓道来,说话之时微微喘气,似乎很是吃力。 话一出口,唐元惊骇莫名,失声道:“大师刚才说的什么,取经大业,唐玄奘?妈的,难怪这名字听着那么耳熟,原来您就是大唐高僧唐玄奘啊。我靠,如此说来,这里该不是西游的世界,大师,你可有个徒弟叫孙悟空的(玄奘闻言微微点头确认)?不会吧,你骗人,堂堂佛祖钦点的取经人,怎么会死掉的,也太不符合剧情了?”唐元听到崩溃,佛祖啊,您这玩笑可开大发了,莫非老子被玩架空了? 玄奘轻咳一声,悠然叹息道:“所谓天道无常,天理循环大抵如此,贫僧正是为孽徒悟空所杀。施主似乎不太相信,且听我慢慢道来,此间名唤绝命岭,贫僧与悟空西行路经于此,正遇上六个强盗拦道杀人。孽徒一向嫉恶如仇,雷厉风行,见此情况登时性情勃发,不听我劝,执意要打杀他们。贫僧於心不忍,遂念动观音菩萨所传的紧箍咒,欲要阻止孽徒逞凶胡为。” “哪知想法虽好,偏偏事有不巧,竟让贫僧弄巧成拙了。当时孽徒身受此咒,头疼欲裂,不能自已,竟捧着头颅疯狂暴走起来。只见他满目赤红,杀意冲天,挥舞着如意金箍棒要阻我念咒。那棒子号称定海神针铁,有一万三千五百斤重,且在盛怒之下,所挥之力当在数万斤以上,纵然磕着碰着,也能要了性命。当时贫僧惊惶失措,手脚酸软,一时躲闪不及,竟被那万钧巨力扫中,登时将我的七魂六魄打出,伤得残缺不全,难以再续。” 唐元听得暴汗不止,痛惜道:“不想鼎鼎大名的唐僧就这么死了,那取经大业何以为续,大师不觉得遗憾吗?” 玄奘闻言热泪盈眶,无可奈何地叹息道:“人生自古,无论仙凡圣俗,终究难免一死,生又何哀,死又何苦,贫僧心中释然。只是玄奘壮志未酬,就这么魂飞魄散,虽百死心有不甘。” “我不恨悟空,当他向我挥棒之时,贫僧心中悲愤莫名,不觉得若有所悟,我俩既然结伴上路,同取真经,就该和舟共济,相互信任,悟空纵然有错,不能弘扬佛法将其度化,却妄图运用邪术强迫他执行我的命令,是贫僧的错。贫僧的死只是意外,我不怪他。” 玄奘言及于此,单薄的身子在虚空中若隐若现,似乎大限将至。玄奘见状心中骇极,不由得大声呼喊:“贫僧勉力支撑于此,已属奇迹,既然天意仁慈,不忍绝我佛门一脉,让施主来到此处,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贫僧冒昧恳请施主,接替我完成取经大业,玄奘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 话音刚落,玄奘倒头便拜,用的竟是佛门最高的五体投地法,看得唐元目瞪口呆,拱手连称不敢。一揖毕,玄奘法师直起身子,高高扬起袖袍,朝着唐元连挥数下,顿时虚空中狂风猎猎,厉声嘶吼,吹得唐元毛发皆立,摇摇欲坠。唐元不觉得暗暗吃惊,没想到这个看似文弱的唐玄奘,挥袍间竟有如此雄力,或许是身在意识海,人的潜能可以无限增大吧。 狂风越刮越疾,唐元把持不住,不觉惨叫着向后跌去,嘴里兀自骂个不停,格老子的,老子还没答应呢,你怎么说吹就吹啊? 远处传来玄奘最后的声音:“唐施主,既然天意昭示你才是真正的取经人,纵然你逃到天涯海角,也徒自枉然,就好好地接受使命,西取真经吧。悟空也是个苦命之人,希望你能以我为戒,好生地感化于他,才是件盛大功业。” 此时此刻,唐元却没工夫搭理他,因为在他飞去的方向,赫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那黑洞博大精深,威力无穷,一上来就开足马力,使劲地吸引唐元,不过短短数息时间,就已经吞掉了他大半个身子。 如此场景诡异恐怖,凶险异常,吓得唐元头皮发炸,毛骨悚然,一时间手脚并用向外挣扎,无奈黑洞的引力太过强大,终究无视他的努力,将他整个吞了进去。 浩瀚博大的黑洞吞噬了唐元的身体,开始疯狂改变他灵体的形状,时而将他拉得老长,时而又整个拍扁,时而又来个螺旋状,造型千奇百怪,层出不穷,实在够呛。 黑洞的整形手法,就好似厨师拉面一般,强横霸道,野蛮暴虐,让置身其中的唐元哭爹喊娘,痛苦不堪,那样的感觉,就仿佛整个身子都要被撕裂开来,锥骨挠心,生死两难。 这样的感觉实在太过痛苦,让人难以承受,恍惚之间,唐元便失去了知觉,堕入无尽的黑暗之中。慢慢地,唐元的灵体在黑洞的揉捏下,渐渐地变成了已故玄奘的模样,而且越揉越像,越揉越传神,或许灵魂与躯体间的融合,本就是这么回事。而唐元所承受的这番痛苦,也不过是凤凰涅槃前所必须经受的洗礼。 时光悄悄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唐元慢慢地恢复知觉,只感觉耳聪目润,腹中盈盈,四体沉重,清凉温馨。这样惬意的感官体验,是一种重回大地的,活着的感觉,让唐元神清气爽,四体怡然,禁不住伸了个懒腰,慢慢地睁开眼睛,而眼前的一切,却再一次让他惊得目瞪口呆! 第二章 被诱取经 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儿:一身绚白色素衣,清雅高贵,长发比肩,白皙宽泛的额头,眉心丹红一点;她面似皓月,唇如朱漆,手臂纤纤,双足款款。她美得无比出尘,绚烂夺目,让风儿只敢悄悄地在她身边绕行,映衬着那细若无骨的身姿。她犹如谪降下凡的仙子,恬淡圣洁,光艳照人,让世人只敢瞻仰她的容颜,顶礼膜拜。 这一刻,美女正俯身下视,一脸关切地注视着唐元,吐气如兰,得意洋洋道:“玄奘,你总算是醒了,不错不错,早说本菩萨的柳枝甘露不是盖的,悟空你大可以放心的。” “等等,什么柳枝甘露,什么菩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奇怪,我怎么会在这里的,你们又是什么人?”唐元有点扛不住美女这般超近距离的逼视,吓得慌不择路,连连后退。他满怀戒备地看着这位笑容灿烂的古典美女,一脸谨慎地打听自己的处境。 “师父,俺们这是在绝命岭呢,当时你被俺老孙的金箍棒棒风扫中,一直昏迷不醒,危在旦夕,幸亏观音菩萨及时赶到,才把您给救了回来。”说话的这位,高不过四尺身材,头戴紧箍圈,身穿行者服,下套虎皮裙,足底一双莲藕踏云履,金黄色的眼睑,桃型猴脸,四肢宽长,浑身黄毛。这会他正满脸愧责地看着唐元,小心翼翼地回答。 看这一身扮相,唐元嘴巴张得老大,想起刚才的那场梦境,立刻明白过来,妈的,这,这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吧? 此情此景,恍如梦中,让唐元如何承受得住,直惊得目光呆滞,头脑空白,看来是彻底崩溃了。 沉默半晌,唐大爷如梦初醒,使劲掐了掐自己的手背,觉得疼了,禁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妈呀,原来玄奘说的都是真的,这还真是西游的世界,老天爷啊,您就算心情不好,也不用这么玩我吧?” 孙悟空满心愕然地看着自己这位原本一本正经,略有些婆婆妈妈的师父,此刻正一反常态地大呼小叫,其内心的迷惘与困惑越积越深,丝毫也不亚于唐元。于是,曾经叱咤风云、大战四合而无所畏惧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彻底被师父的怪异行径吓到了,只木然地站在原地,千头万绪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孙悟空,你听我说,或许你不相信,但这一切都是真的,你师父玄奘已经魂飞魄散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我,唐元。”此时此刻,唐元表现出超强的心理素质,默默地接受了自己来到西游世界的残酷现实,为了不亵渎已然逝去的玄奘,唐元担上被孙悟空攻击的危险,坦然地说明一切。 “师父,您是说笑的吧,观音菩萨不惜动用聚魂大法召唤你的魂魄,俺老孙敢打包票,纵然你七魂丢了六魄,也管保能将它们聚集起来。师父,终究是悟空该死,一时错手,连累恩师受苦了。”孙悟空小心翼翼地向师父拱手赔罪,心里却暗暗地犯了嘀咕,话说南海观世音普渡众生,救人之术举世无双,三界驰名,师父被救活那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出现目前这种情况,大概是他受力过猛,暂时失心疯了吧。 想到这里,猴子用力地点头,心中无比确信,嗯,凭俺老孙多年的阅历,这个判断应该准确到八九不离十了,只要师父活着,凭俺们的手段,要医好他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悟空,真是抱歉,这回我怕是要让你失望了。运用聚魂大法,是可以感应受法者灵魂动向的。此刻我方才明白,适才消失的那一魄,才是玄奘的灵识,可叹玄奘仅凭一魄之力坚持那么许久,诚可见其内心执念。我本以为拉回的是玄奘的魂魄,不想却是这位唐施主,看来天意如此,诚不可以强求。”观音眼中有一丝落寞悄然划过,语气哀然地向悟空解释。 心知观音一向不打诳语,孙悟空听言之下,不由得心中骇然,他满心迷茫地看着眼前这位占据了师父身体的唐元,那样充满希望的眼神,也渐渐地空洞起来。 唐元於心不忍,出口安慰道:“悟空,玄奘让我转告你,同伴之间需要的是信任,使用紧箍咒强迫你执行他的命令,是他的错,他的死只是意外,不怪你的。” 孙悟空闻言泪流满面,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向观音磕头谢罪:“菩萨,孙悟空错杀恩师,罪孽深重,罄竹难书,此刻我心中万念俱灰,生无可恋,但求一死,万望菩萨成全。” 猴子此言悲壮,此景凄凉,直让闻者叹息,见者涕流。猎猎大风在山林间呼啸而过,摇曳得枝头树叶哗哗作响,映衬着这般悲凉萧索的场景,更加令人感慨万千,热泪盈眶。 看着痛哭流涕的孙悟空,唐元错愕不已,根据《西游记》的记载,这会师徒二人才刚过两界山,相识不算太久,却已然结下这般深厚的情意。在这种情况下,孙悟空却错手杀死了玄奘,也难怪他会悲痛欲绝,生无可恋了。而自己方才那番看似劝解的话语,虽然出于好心,却无意中又在伤口上撒了把盐,更加深了他内心的痛苦和罪责。 “孙悟空,你本天产石猴,万灵之长,聪慧过人,佛祖当年留你一命,便是怜你那通天彻地的造化,倘若你就这般死去,岂不是太可惜了?”这时候,天空中突然响起一阵梵音,一个大耳朵罗汉身骑一匹黄金色孔雀,慢悠悠地从云端飘落。 唐元抬头看时,当真好一个和尚,只见他一身白色单衣,品貌出众,性格淡冲,他面带高深莫测的笑容,眉宇间英气逼人,一双郝黄色眼睛里闪烁着无比睿智的光芒。佛教中身骑金色孔雀的,乃是文殊师利菩萨,号称佛祖门下第一智者也。 “悟空,文殊说得不错,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你若就这般死去,诚是可惜了。更何况我佛门取经大业未成,正是你齐天大圣大展拳脚,保护取经人上西天取经的大好时机,又怎能轻言退却?”观音面带慈祥,随声附和道。 “取经大业未成?哈哈,菩萨你说得好笑,师父已经死了,你们却上哪去找取经人,真是笑话。”孙悟空闻言茫然失笑,眼中的痛苦显而易见。 “悟空,你这样想就错了,正所谓四条腿的山鸡难找,这两条腿的和尚,还不是一抓一大把,瞧眼前不有现成的一位吗?这位唐施主,你现在拥有的身体那可金贵得很,乃我佛如来座下二弟子金蝉子转世,十世修成的好人,千年难得一遇的纯阳之体。你想想,这样的好处都让你给占了,岂不是天意让你接替玄奘,西取真经吗?”只见文殊满脸灿烂笑容,拱手向唐元施礼。 “不会吧,我才刚到这里,脚还没站稳呢,你就安排那么危险的差事给我,岂不是太欺负人了?文殊菩萨是吧,你别以为本大爷不知道西天路上刀光剑影,魔障横行,是个顶要命的去处。再说唐僧肉可是个香饽饽,吃上一块就能长生不老,谁见了不觉得眼馋?你让我顶着这么个身子上西天取经,不明摆着把我往火坑里推吗?不去,坚决不去。”凭着对《西游记》的完美了解,唐元对唐僧这个角色可算是充满了心理阴影,当下想也不想,断然拒绝道。 “咳咳,唐施主,你说的貌似都是事实,但事情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悲观。也罢,为了安你的心,本菩萨就大发慈悲,破例泄露点天机给你。这一路上诸多妖魔,其实大多是仙佛坐骑或其弟子幻化而成,他们在西天路上拦截取经人,妨碍取经大业,纯粹是剧情需要,说白了就是过过场而已。更何况你们要真碰上棘手的事,我佛门和天庭自是责无旁贷,鼎力相助,到时候还不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哪里会有什么危险?至于取经之后,你也算为佛门立下了大功,佛祖他老人家一高兴,指不定会赏你个罗汉当当,到时候名利双收,绝对是你唐元打着灯笼也没处找的好差事,你怎舍得往外推呢?”见唐元拒绝,文殊师利微微一笑,双掌合十,满脸热情地煽动,真可谓循循善诱。 唐元边听边不住地点头,心中暗暗盘算,这个文殊说得一点不差,天上神仙下界为妖,阻拦唐僧西天取经,大抵只为凑足九九八十一难,以正其名而已。西天路上真正对唐僧小命构成威胁的妖怪,实在是少之又少,这一路虽然魔障重重,难有顺风顺水的日子,而且每次唐僧都被抓进洞去,受妖怪的恐吓威胁,到最后却都能化险为夷,毫发无伤,也算得上是一路平安,何况凭我唐元对《西游记》的了解,再加上孙悟空的战力,相信足可以横扫西游了。 至于取经本身,也就是辛苦一点,实在谈不上有什么难度,而身为师父的唐僧,平时饮食起居自然由徒弟们负责打点,赶路有马骑,吃饭靠化缘,根本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一条龙服务,他也只是在被抓的时候,才配合着尖叫几声,至于抓妖灭怪,就全交给徒弟们搞定,进妖洞权当是观光旅游,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一路上,唐僧潇洒走一回,苦事不用干,好事全占先,最后还能混个佛爷当当,这么划算的买卖,还真如文殊所说,是打着灯笼都没处找的舒坦事。 当然,最让唐元心动的是,一路上追求唐僧的美女那可多得去了,什么玉兔精,蝎子精,老鼠精,还有女儿国国王等等,无论她们是真情还是假意,无不拜倒在他的石榴裤下,这对于前世还是处男的唐元来说,实在是个致命的诱惑。 想着想着,唐元不由得意淫开了,嘿嘿,咱又不是玄奘那个榆木脑袋,身为西行特使,自然有各方势力罩着,只要坚持西行的方针不变,一路上顺便捞几个美女陶冶情操,相信天庭佛门也只会睁只眼闭只眼而已。要真是这样的话,那由我唐元导演的西游记,绝对是香艳无比的浪漫史诗,这么完美的差事,我怎舍得往外推呢? 想到这里,唐元偷偷擦掉嘴角流出的口水,向文殊恭谨施礼道:“文殊菩萨,您说的也不无道理,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西取真经诚乃佛门大事,虽要远度千山万水,苦历数重劫难,但既是天意让弟子得到金蝉子的转世之躯,那唐元责无旁贷,理当承接下来。但弟子还是有几分担心,因为我本是不信佛的,怕是吃不得斋,念不得经,守不住那诸般佛门戒律啊?” 唐元话说到此,不由得越想越是得意,哈哈哈,本大爷实在太有才了,倘若文殊答应了这个要求,那万事皆休,从此老子喝酒吃肉,一路风流自然不在话下。但倘若这一个小小的要求文殊都不答应,那就显得佛家太没有诚意,到时候一切免谈,本大爷也乘机开溜,你爱谁找谁去,恕不奉陪。唐大爷笑眯眯地看着眼前一派悠闲的文殊师利,露出一脸胜利的微笑。 “哈哈,我当是什么,就这么一个要求,应该的,应该的,我佛门弟子一向不拘小节,心中有佛就成,管那么多狗屁规矩干嘛,也只怪世人堪不透,才搞出那么多繁文缛节来。”文殊闻言哈哈大笑,丝毫不以为仵,爽快地挥手答应。 唐元心头激动,禁不住啧啧称叹,妙极,妙极,能如此心无挂碍,随遇而安的,才称得上大乘佛子,文殊师利有如此气度,实在是令人钦佩。 “好,那就这么定了,悟空,咱们收拾收拾,准备出发。”条件谈妥,唐元心情大好,当下意气风发,冲孙悟空招了招手,虽然表面一本正经,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哈哈哈,诸路妖王,牛鬼蛇神,是你祖宗唐元来了,凭本大爷对西游的了解,哪可能还有你们的活路,就等着被一窝端吧,哇哈哈哈。 “对不起,俺老孙上西天取经,只为报答师父五指山相救之恩,取经於我,本没有任何意义。现在师父不在了,悟空自然没理由再保护取经人,还请你见谅。”说完,孙悟空很哀愁,很个性地向唐元(玄奘)纳头一拜,一个筋斗跳上云头,飘然而去。 “我靠,悟空,我不过是个凡人,手无缚鸡之力,要没有你的保护,怎么上得了西天?唉,别走啊,就不再考虑一下,西天路上有很多实力强大的妖王,你不想见识一下吗?西取真经是玄奘的毕生心愿,你不想替他完成吗?”孙悟空的当面拒绝,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浇得唐元整个透心凉,尽管他一再挽留,无奈孙悟空越飞越远,并最终消失在茫茫天际之中。 第三章 龙神圣珠 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唐元心中戚戚,孙悟空聪明而强大,是唐僧取经路上的头号保镖,失去了这样一个强大的助力,西行之路注定会充满遗憾,也将平添不少的麻烦。 不过唐元很快就释然了,悟空说得没错,他本就不欠我什么,是没有理由保护我的,怪只怪我唐元没有福分,没能跟齐天大圣一起西取真经,又怪得了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你的命运就由自己好好把握吧,再见了,齐天大圣孙悟空,一路走好。 “嘿嘿,唐元,现在没人保护你了,还准备西行取经吗?”观音含笑看着唐元,一脸吃定他的表情。 “去啊,既然是我答应的事,虽万死不辞。”虽然心中惴惴,但唐元依然很坚定地回答。 “壮哉唐元,果然是条汉子,让文殊师利好生佩服。很好,那本菩萨就破例送件法宝给你,聊表心中钦佩之情。唐元,你可接好了,这是祖龙留下的龙圣珠,乃龙族至宝,能驱邪辟魔,百毒不侵。你乃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正好随身携带,也好有个保障。”只见文殊把手一扬,将一颗黑色圆珠径直地抛向唐元。 唐元接住迎面飞来的黑珠,仔细地打量这所谓的龙圣珠:话说这宝珠握在手里,也不过鸽蛋般大小,通体黑亮,晶莹剔透,流转之间似有光芒闪动。圣珠里面包藏着一条暗黑色的小龙,华润可人,散发出神秘而强大的气息。 唐元不住地把玩着龙圣珠,爱不释手,向文殊拱手致谢道:“菩萨,这果真是个宝贝,却不知该如何使用?” “唐元,龙圣珠乃上古神物,异常地神秘强大,它真正的使用方法,或许也只有龙族王者才略知一二。传说中的方法极为简单,只需将你的鲜血滴在圣珠上面,一旦得到它的认可,便会自动地与你融合。唐元,倘若龙圣珠接受于你,便足可证明你的造化得天独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文殊师利依然满面笑容,一脸高深莫测地回答。 “我靠,好宝贝就是不同凡响,居然还会自我选主的,实在强悍。那本大爷是要试试的,这万一要被选中呢,我真的很想知道,与这个龙圣珠结合,究竟能生出怎样的神通来?”唐元闻言好奇心大起,当即忍痛咬破手指,将一注鲜血滴在龙圣珠上面。 吸收了唐元鲜血的龙圣珠,刹那间红芒大盛,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冉冉地升在空中,光照数丈方圆。抬头仰望着龙圣珠这一惊人变化,唐元惊得口干舌燥,心中暗暗叫绝,乖乖,宝贝就是宝贝,光看这阵势,就够与众不同的。 数秒钟过后,冉冉升起的龙圣珠已化作米粒般大小,带着一丝诡异的红芒迅然向唐元飞来,在轮转数周之后,从他手指伤口处钻入,飞速地在心脉中游走。 此刻,入主唐元身体的龙圣珠,又逐渐恢复到原来鸽蛋般大小,如同醉酒般漫无目的地在他体内游荡,并不断拓宽他身体的各处经脉。 龙圣珠的体积急速膨胀,不断地挤压唐元身体的血脉,由此带起的阵阵锥心刺骨的疼痛,足以让任何人为之疯狂。而如唐元这样的年轻人,更没有任何经验抵御这样强烈的疼痛,此刻的他,完全是凭着本能在承受这万般锥心的刺痛,其内心的精神负担更甚于旁人。 唐元疼得两眼赤红,双拳紧握,犹如受伤的野兽般大声咆哮,满额的冷汗如断线的珍珠一般,混合着体内渗出的鲜红色血液直泻而下,染红了玄奘那件单薄的僧衣,远远望去,仿佛一张血红色的人皮披在唐元身上,显得煞是恐怖。再加上唐元那张由于极度疼痛而扭曲的脸,和那因血脉膨胀而臃肿的身体,那样恐怖的身形,真像极了来自地狱的阿修罗,显得万般狰狞诡异。 文殊师利脸色铁青,一把拉住想要上前的观音,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别过去,现在正是决定唐元生死的关键时刻,任何外力的加入,都可能打破平衡,导致珠毁人亡的结局。现在我们唯一能相信的,就只有唐元内心的坚强意志,除此之外,便只能仰仗天命了。”观音闻言紧咬贝齿,怜悯地看着仰天咆哮的唐元,久久不语。 短短数分钟时间,对于承受着万般痛苦的唐元来说,真无异于经历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龙圣珠畅游全身所带来的锥心刺痛,足以摧毁任何一个人的坚强意志,那样强烈的痛苦,让唐元忍无可忍,生死两难。 待龙圣珠全面拓宽唐元身体的各处经脉,才慢悠悠地转入心房,偃旗息鼓,停顿下来。 此刻龙圣珠伴随心脏的跳动,发出阵阵暖人肺腑的热流,自心头涌向周身百骸,如此磅礴有力,生生不息,让唐元精力充沛,倍感舒畅。 第四章 佛门流氓 劫后余生的唐元饱含热泪享受这片刻的安宁,心中依然惴惴不安,娘的,总算是雨过天晴了,不过龙圣珠当真邪门得紧,好像已经转到心里面去了,不会有事吧?妈啊,这可是颗定时炸弹,要有个风吹草动,那老子不得立马嗝屁了,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文殊抚掌大笑,拱手称贺道:“唐元啊唐元,你果真是天命之人,自祖龙死后数千年,三界中人无不为争夺龙圣珠而苦斗不休,却无一例外地死在其选主之上。是以千百年来,龙圣珠一直被世人视为至邪之物,人人谈珠色变,避之唯恐不及。直到后来,佛祖怜众生为追求力量而茫然不知自爱,遂将龙圣珠收起,动用万千佛法将其护持,才平息了这场蒙昧之争。所以唐元,你可算是这数千年来,龙圣珠认定的唯一主人,因此本菩萨说你的造化,当真是得天独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话一出口,唐元直吓得面如土色,冷汗涔涔,看向文殊师利的眼神,就好似看到了哥斯拉一般,惊骇,茫然,眩晕,还有无与伦比的震惊。 半晌,唐元才缓过神来,不由得勃然大怒:“我靠,死文殊,几千年都没成功的事,你也敢拿来让我试,还真是托大。这万一要是不成功,老子不得跟前人一样嗝屁了。好在你们都是菩萨,法力高深,总不会见死不救吧?” 文殊师利摇了摇头,呵呵笑道:“不会的,正所谓天道循环事出有因,报应不爽,即便我们身为菩萨,又岂可坏了规矩?尤其是在天命之人的选择上,我佛门更是慎之又慎,容不得有半点马虎。倘若取经人连天命试炼都过不了关的话,足以证明他并非福大命大,得天独厚之人,难以克服西行路上的诸多磨难,便更没有资格担当我佛门重任。所以倘若你唐元不幸在天命试炼中死去,就只能怪你自己意志不坚,命中无福,我等爱莫能助,只会袖手旁观,任你堕入六道轮回之中。我佛门所要做的,就是多花点时间寻找下一个天命之人,仅此而已。” 唐元闻言脸色大变,手心冒汗,毛骨悚然,心中暗叹侥幸,乖乖,这么说来,刚才还真是千钧一发,要不是老子福大命大,这会怕早已魂归地府,到阎王老子那报账去了。 想及于此,唐大爷直恨得牙痒痒,一双怒眼恶狠狠瞪着文殊,破口大骂:“妈的死文殊,我说你身为佛家四大菩萨之一,本该心怀仁义,普渡众生,何以竟如此心狠手辣,非要致我于死地不可,我说咱俩应该是无冤无仇的吧?我明白了,你就是恨我夺了玄奘的肉身,存心要拿我这条命开涮,好在老子命硬,挺了过来,不然当真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真是可恶。” 看唐元这般衰样,观音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自觉有失矜持,赶紧掩嘴解释:“唐元,其实是你错怪文殊了,凡我佛门所选的取经人,都被称为天命之人,而佛门每次甄选天命之人,都会让他经历一次超乎生死的精神试炼。因为只有在无以抗拒的生死面前,人的本性才能相对真实地表露出来,我佛门才能更加透彻地了解,那源自取经人灵魂深处的优良品质,这是踏上我西方圣境取经之路的先决条件,并不是文殊一意要与你为难。” 文殊师利点点头,悠然地接过话茬:“说得没错,唐元,本菩萨也是一时心血来潮,想看看你这半路杀出的唐元,究竟何德何能,就敢担当我佛门取经大任,我承认在手法上确实有些激烈,这倒当真要向你道歉的。不过你唐元一介文弱书生,竟有如此表现,实在大出我意料之外,现在不是很好吗,至少龙族至宝已为你所用,相信在取经路上,它对你是大有助益的。” 这话一出,唐元火更大了,当即蹦了起来,骂咧咧地吼道:“妈的,老子就是无德无能,那又怎样,是你硬逼着我去取经的,凭什么还要拿我试炼?龙圣珠试炼凶险至极,都钻到我心里去了,要还有个不良反应,那老子还活不活了?” 文殊听罢,拍了下脑袋微笑道:“哎呦,你不说我还真要忘了,祖龙一生亦正亦邪,凶残暴戾,杀伐独断,造下了无数凶孽,是以他老人家留下的龙圣珠,也秉承他当年凶顽,在数千年时间里,不知克死了多少无辜性命。我佛如来恨其邪意,催动自身纯阳之气将其度化,历经数千年光阴岁月,才将其中戾气尽数化去。不过圣珠经历千百年佛法渲染,已然成为一颗纯阳宝珠,与金蝉子十世修行的纯阳之体相融合,自然是大有裨益。但从此以后,你便必须保持童男之体,不然一旦破身,我担心宝珠内蓄存千年的纯阳之气便会宣泄出来攻击你,到时后果如何,实难预料,还请你好自为之。” 唐元闻言鲜血狂吐,眼睁睁看着手心慢慢形成的龙纹,心中一阵绝望,妈的,要老子保持童男之体,岂不是让我泡不成妞,那徒有一路的美女又有什么意义,我晕,我晕啊…… 此刻的唐元很崩溃、很受伤,怒眼圆睁紧紧盯着满脸笑容的文殊师利,真恨不得一口将他撕成碎片,方泄心头之恨。 唐元双脚跺地,双手紧握,要不是自忖法力不够,真恨不得一指头戳死了他:“死文殊,我原以为佛门弟子满口信条,是不打诳语的,不想你老小子绕了一大圈,说什么出家人随遇而安,拿什么龙圣珠来让我试炼,摆明了是设下圈套让我往里钻。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想让老子上西天取经,等下辈子吧。” 文殊师利虽笑容依旧,表情却十分难得地一本正经,向唐元深施一礼道:“唐元,文殊师利欺骗于你,实因取经大业关系我佛门千万子弟的生死存亡,文殊不得不慎之又慎,才会出此下策。既已证明你确是天命之人,那取经大任就非你莫属,若然你决意不从,我佛门势必用尽一切手段,也要逼你乖乖上路,所以还请仔细思考一下,再作区处。” 唐元满心骇然地看着一脸肃穆的文殊师利,一时间无言以对,心中却暗暗地犯了嘀咕,我靠,看来这家伙是认真的,不然以他堂堂的菩萨身份,又何必跟我一个小小的凡人大耍流氓呢,难道这狗屁的取经大业,真有那么重要?唉,本大爷不过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是斗不过这两个佛门流氓的,实在没办法,就只好先忍了这一时之气,等日后再寻机会报复。不然真把他们惹火了,搞不好也在本大爷头上套个紧箍儿,那就不太好看了。 想到这里,唐大爷忍不住擦了擦额头渗出的冷汗,恨恨地扫了眼笑眯眯的死文殊,然后重重地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观音见状掩口而笑,出言安慰道:“哈哈,唐元,你答应了就好(唐大爷一脸地郁闷,妈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老子能不答应吗),其实文殊也是为了你好,金蝉子十世修行的纯阳之体来之不易,其中妙处自有待你以后慢慢体会,总之好自为之吧。这样,本菩萨也送你一件法宝,算是作个补偿。这一面玄光镜,可是很好用的宝贝,你可拿好了。使用这件宝贝,能光照五丈之地,方圆十丈以内的事物都看得一清二楚。西天路上艰险无比,吉凶难料,偶尔也会赶夜路,便可祭起这宝物来使用。而且玄光镜出自西方万圣雪山,所发之皎皎圣光,光照之处魔障不生,鬼魅尽除,你将它带在身上,也可作驱鬼辟邪之用。哈哈,不用怕,这个没有副作用的。” 唐元抬头看了看观音,小心翼翼地接过玄光镜,将它捧在手中仔细观察,毋庸置疑,这是面质地绝好的镜子,只见它镜白如霜,平整无暇,入手冰凉,给人以宁静清凉的美妙感觉。但光凭这一点,实在很难看出它有什么特别,不过念咒之后,玄光镜便会自动地升入空中,发出皎洁柔和的光芒,普照周围大地,引导前进的道路,当真玄妙神奇。 听完观音的介绍,唐三藏啧啧称叹,妈的,这宝贝的功能实在太先进了,简直就是古代版的探照灯啊。在这个物质文明相对落后的时代,西天取经的晚上,恐怕连盏油灯都找不到,这对于用惯了电灯的唐元来说,还真是个不小的考验。而现在观音送上的这个宝贝,来得实在太及时了。一到晚上,就拿它当电灯使,用来驱散夜色的恐怖,还真是实用。 唐元抚摸着玄光镜光洁无暇的镜面,颇有些爱不释手,嘿嘿,这宝贝质地轻盈,挂在脖子上一点都不累人,还显得帅气十足,那造型简直就是大话西游里的至尊宝呢。在揶揄之余,唐元不觉得心怀感激,在谢过观音的同时,还不忘鄙视一下笑容满面的死文殊,便要骑马上路。 第五章 制服白马 临行前,唐大爷还不忘潇洒地唱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别了,司徒雷登。” 哎呦,唐大爷一心想在马上摆个优雅的造型,无奈胯下白马敏锐地觉察出主人的不同,毫不犹豫地仰天嘶鸣,将一脸傲然的唐元颠下背来,身后立刻传来文殊夸张的大笑声。 “我说唐元,你千万别气馁,我这就回南海,派我座前大弟子木吒前来保护你。木吒他武艺高强,医术也深得我真传,相信足可以胜任取经大业的,你可千万别自暴自弃。”这已经是唐元第九次摔下马来,观音实在看不过去,便出言安慰道。 白马低下头,咴咴笑着露出满嘴白牙,用极度鄙夷的眼神打量着此刻弱弱趴在地上的唐元,那样挑衅的眼神实在让人不爽。 唐元不由得勃然大怒,妈的,老子今天是背了点,却还轮不到你这畜生来跟我较劲,我还真不信了,本大爷堂堂七尺男儿,还奈何不得你一匹小小的白马?唐元咬了咬牙,乘白马一时不备,迅速上前,双手抓住马鞍,左脚踏住马镫,傲然翻身再次上马,欲要与白马一较高下。 此刻,唐元总结了之前失败的种种经验教训,重振旗鼓,力求一次性搞定白马:只见他竭力调整身体的韧性,争取与白马的动作协调一致,任凭白马怎般腾挪跳越,就如附骨吸髓的蚂蟥一般,紧紧地粘在马背上,不让自己被白马挣扎时带起的巨力颠下背来。同时,唐元还不忘压制白马竭力上抬的身体,并用脚使劲夹住马腹,不给它任何直立的机会。 就这样,一人一马相较许久,白马终于累得气喘吁吁,咴咴低叫着俯首称臣。马背上的唐元虽被颠得七荤八素,但总算出了口恶气,打心底里充满了成就感。唐大爷不由得心情大好,装酷般地向两位菩萨摆摆手,策马扬鞭向前俯冲。 “文殊,唐元说得对极了,你还真是只老狐狸,当年佛祖贵为迦毗罗卫国王子,妻妾成群,佳丽三千,他也是碍于人情世故,待王妃耶输陀罗产下罗侯罗七日之后,才骑白马出家。你居然说佛祖运用纯阳之气度化龙圣珠,当真是骗死人不偿命。”观音含着笑批评文殊,满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呵呵,这也是没有办法,你瞧唐元那一脸的贱样,着实欠揍,金蝉子十世修行的纯阳之体得来不易,可不能任由那小子糟蹋了。不过那小子还真有点意思,居然敢跟你我叫板,常人如何能有那么大的胆子,也不知这西行路上,能给他搅出个什么名堂来,我可是很期待啊,哈哈哈。”此刻文殊脸色苍白,咳嗽几声,气喘吁吁道。 “你文殊菩萨谋定而后动,如何会打那没胜算的仗?当龙圣珠在唐元体内疯狂暴走之时,若非有你在旁全力疏导,只怕唐元早已七窍流血,爆体而亡了。我说你也别撑了,跟龙圣珠较劲那么久,早该脱力了吧,真为难你了,在唐元面前装得那么辛苦。”见文殊这般窘迫,观音非但不同情,反而悠哉哉地揶揄道。 “咳咳,玄奘身系我佛门百世荣辱,是应劫的唯一人选,唐元他横空出世,一举夺得玄奘法身,怕也是天意使然。文殊师利唯有顺应天命,就此死马当活马医了,真希望唐元能明白我一片苦心,真心诚意地面佛向善,求取真经,也就不枉我为他耗费心神,全力疏导了。”话说之间,文殊含着笑软倒在地,看来是精力耗尽了。 观音赶紧上前搀住他,出口埋怨道:“你这家伙真个是打肿脸充胖子,龙圣珠乃天地至邪之物,其中暴戾就连佛祖都莫能奈何,你竟以一己之力与它拼斗良久,当真是不要命了。我看你这一身内伤,没十天半个月的,怕是好不了了。”文殊闻言只是微笑,没有说话。 “我觉得还是该去劝劝悟空,毕竟凭他的经验、智慧和战力,绝非常人可以比拟,毕竟为了这取经大业,我佛门在他身上花了整整一千年时光,就这么放弃,实在太可惜了。”想起孙悟空,观音心中不免又一阵惋惜。 “放心吧,齐天大圣孙悟空,又岂是甘于寂寞之人,他一定会回来的。”文殊对此毫不在意,喘着气,一脸肯定地回答。 “哦,原来你也这么想,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若事情诚如你所言,那可太好了,我真的很想知道,凭这两个家伙的组合,究竟能给佛门带来怎样的奇迹,真的好期待。”观音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对着文殊会心一笑:“文殊师利,有你这样的聪明人在,纵有天大的难题,也能安之若素,游刃有余,实在太好了。” 文殊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那双精明的眼眸中,闪烁着无比睿智的光芒。 突然文殊眉头一轩,神情肃然道:“但我始终想不明白,以你观自在傲视三界的神通,在运用聚魂大法的时候,真可能出现差错,招来另一个灵魂吗?” “我自认凭我数千年的修为,出现这么大的偏差,是绝无可能的。”观音摇了摇头,满心傲然道。 “哦,那出现唐元这样的情况,又作何解释?”此时此刻,在睿智的文殊师利脸上,首度出现茫然之色。 观音沉默半晌,断然回答道:“我也不能完全确定,但在三界之中,凭我观自在的能耐运用聚魂大法,决不可能出现这么大的偏差。所以我唯一能作出的解释,就是唐元来自另一个时空,机缘巧合之下,他死后的灵魂为我所召唤,降临到魂飞魄散的玄奘体内。” 话一出口,文殊慧眼圆睁,悚然动容道:“如此说来,天底下真有这样的巧合,让身在异空间唐元的灵魂出现在这个世界,并如此准确地降临到玄奘体内?” 观音闭上眼睛,毫不犹豫地回答:“理论上不排除有这样的可能,只是概率太低,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所以目前我能作出最完美的解释,就是有人运用法力,将唐元的灵魂从异空间传递到这里,并如此准确地输送到玄奘体内。”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听得文殊冷汗涔涔,失声道:“佛祖啊,相隔两个时空,将灵魂输送到另一个人体内,真有这样的法力吗?倘若真有这样的人存在,那他的实力当远在我万千诸佛之上,却不知他如此作为,究竟有何居心,不会是那个人吧?” 观音沉吟片刻,断然摇头道:“我想不可能是那个人的,因为玄奘魂飞魄散,无法可救,是他朝思暮想却无法企及的梦想,他又岂会平白无故,做出与自己意愿相违背的事情来?我倒觉得施法之人该是好意,既有法力创造这样的神话,就证明他的实力远胜我佛门诸圣,若真要与我等为敌,尽可以开门见山,大开杀戒,又何必如此大费周折,拐弯抹角呢?再说无论他出自何种用心,毕竟让玄奘的肉身复活了,这对于我佛门而言,就算帮了大忙。” 文殊吐出一口气,点头赞同道:“不错,如此说来,唐元那小子该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喽,难怪如此与众不同。哈哈,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我却忍不住想知道,凭他那点小聪明,究竟能得一份怎样的功果?” 观音闻言,禁不住含笑道:“我隐隐中感觉唐元是知道点西行之事的,只不过此刻三界的局势大变,恐怕要大出唐元意料了。嘿嘿,凭他一个小小的凡人,能否顺利度过这一路的劫难,我也很好奇呢。” 话一出口,文殊师利哈哈大笑:“是啊,若不是有你暗中压制,凭他唐元的能耐,如何能顺利制服那匹白马,看来你两百年前埋下的那匹龙马,也是时候发挥作用了。” 想起唐元摔下马来的那副糗样,观音不由得露齿一笑:“呵呵,果然什么事都瞒不了你文殊菩萨的慧眼,谁让唐元如此废材,连匹白马都压制不住,实在太没用了。” 两位菩萨相视而笑,对唐元这个“新人”,充满了无限的好奇和期待之情。 第六章 山林遇敌 “嘿嘿,没想到俺老孙几百年不曾出世,世人都敢把俺与你这种货色相提并论了。对面的大个子,别回头,就说你呢,原来本大圣在你心目中就这点能耐,实在太伤自尊了。来来来,尽管放马过来,俺老孙正闲得没事,刚好陪你耍上一耍。”这时候,孙悟空暴强登场,一脸戏谑地打量着山大王木龙,啧啧地摇头叹息。 话说之间,孙悟空全身上下罡气迸发,宛如万丈宝塔伫立当前,无形中给了众强盗巨大的精神压力。慑于大圣爆发的强大战力,众强盗神色紧张地吞了吞口水,纷纷向后暴退。 “悟空,原来你没走啊,真太好了,难道是被本大爷的个人魅力征服了?哈哈,我实在太幸福了。”唐元绝处逢生,直激动得热泪盈眶,哈哈,是孙悟空来了,这下本大爷可有救了。 “狗屁啊,你小子少来臭美,要不是你顶着俺师父的臭皮囊出来瞎转悠,本大圣才懒得理你呢。俺老孙保着唐僧上西天取经,那是三界皆知的事情,若就这么走了,那些不知底细的家伙,还以为是本大圣不讲义气,丢下师父自个跑路了呢。那可是砸招牌的买卖,俺是决计不干的。” “先说清楚了,本大圣可不是来保护你的,只是现在唐僧肉值钱得很,西天路上各路妖王都对你虎视眈眈,垂涎欲滴,他们各自画地为界,把守山门,巴巴地等着你呢。所以只要与你为伴,西天之行必定热闹非凡,俺老孙刚从五指山出来,手痒得紧,跟着你上西天取经,天天有架打,这么惬意的事,俺怎舍得落后呢?”此刻猴子背对着唐元大放了一堆厥词,唐元还真无法判断他是否脸红了。 两个人就这么大咧咧地说着话,倒把面前几十个强盗晾在了一边,多少显得有些旁若无人。 被遗忘的感觉自然很不爽,强盗们脸上挂不住,纷纷怒号着仗起手中武器,准备教训一下这两个不了解情况的家伙。 山大王木龙更是怒不可遏,仰天咆哮着挥动龙骨鞭,大声喝骂:“小小毛猴竟敢不把本大王放在眼里,真是活腻了。小的们,统统上去给老子乱刀砍死,也好让这些冒失的家伙知道一下,敢在本大王面前如此放肆的,该是个什么下场。” 孙悟空哈哈大笑,兀地转过身来,用极度狂妄的眼神扫视着面前众人,万般不屑地冷哼道:“就算你们不来,本大圣也会去找你们的,既然这么急着想死,那俺老孙就大发慈悲,成全了你们。不用麻烦了,都一块上吧,也好让本大圣省出点时间来替你们收尸。” 刹那间,齐天大圣气势大变,宛如杀神降临,浑身上下弥漫着肃然的杀意。他神定气闲地从耳朵里掏出一根小针,随风晃动,长成三四丈长短、碗口般粗细的短棍,持在手里,傲然迈步上前,浑然一副无可战胜的模样。为他身上凛冽的气势所逼,冲杀上前的众强盗再一次收住脚步,神情凝重地摆开方阵。 唐元神思如电,立刻明白孙悟空是要将满腔的杀师之恨,全都加诸在众强盗身上,一场显而易见的杀戮,即将拉开序幕。 唐元直吓得浑身战栗,连连跳脚,亲娘唉,这可如何是好,就算这些强盗全加到一块,也不可能是齐天大圣的对手。更何况孙悟空一意解恨,定会痛下杀手,这样一来,绝命岭上这伙强盗,怕是要被他彻底抹掉了。现在已经没有人能阻止他了,也只有本大爷仗着玄奘的余威,勉强地上前一劝。不过孙悟空如此桀骜,能否让他听劝,唐元心中没有半点把握。 唐元紧咬牙关,狠狠一跺脚豁了出去,妈的,现在舍我其谁,就算挨上死猴子一棍,我也必须有所行动,不能让他一错再错了。 想到这里,唐元急急策马上前,用身体挡住孙悟空的去路,大声呼喝道:“悟空快住手,你那棒子一万三千五百斤重,这些人就全加到一块,也不够你打的,还是赶紧收手吧。” “哼,这帮家伙打家劫舍,伤害无辜,打死了正好让这世界清静点,又有何不可?假如不是他们,俺老孙也不必担上这杀师灭祖的恶名,如此地心痛欲绝。所以无论如何,本大圣今日定要将他们从这个世界上抹掉,从此魂困九幽,永世不得超生。”只见孙悟空满眼赤红,怒声咆哮着吓退唐元身下白马,挥舞着金箍棒大步上前,眼看着就要与强盗的先头部队短兵相接。 唐元气得哇哇大叫,愤然反驳道:“死猴子,想当初你大闹天宫的时候,就没杀过人,害过无辜吗?说这些人十恶不赦,其实与你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你要杀他们,无非是给自己找个由头,将犯下的罪业全都转嫁到他们身上,何等地狡猾?悟空,你也不想想,杀这些对你来说没有半点反抗能力的人,不会有损你齐天大圣的英名吗?” 孙悟空蓦然回首,满心骇然地看着唐元,沉吟半晌,神情复杂地点了点头:“你说得没错,杀死师父是我的过错,委过于人确实不该,就这么杀了他们,确实有损齐天大圣的威名,也罢,那本大圣就饶他们不死吧。唐元,孙悟空何其不幸,若百年之前,就有人像你这般劝阻于我,或许俺老孙就不闹天宫了。” 孙悟空说出这话的时候,言语凄凉,神情黯然,让唐元始终觉得他是出于肺腑,感慨万千。不过对此,唐大爷深表汗然,我靠,就你那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别人躲还来不及,哪还有胆子拦你,老子要不是被逼急了,就算再借我两个胆,也决计不敢跟你这么说话。 此刻,再次感觉被晾在一边的山大王木龙,不由得雷霆大发,满腔怒火犹如火山爆发,咆哮而出:“臭和尚,当真是大言不惭,这还没打呢,就认定老子会输?他奶奶的,老子打自娘胎出世以来,就从未言败,你要真的有种,便少在那扯嘴皮子,来与本大王手上见个真章。” 唐元闻言汗流满面,无语地耸了耸肩,娘的,老子好说歹说,才说动悟空放你一条生路,你要真那么想死,那我也没办法。 孙悟空已将金箍棒收回耳朵,满目悠闲地看着木龙,依然很是不屑地摇头叹息:“好小子,本大圣很快就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恐怖,看看究竟是谁在那里大言不惭,放心,俺老孙保证会让你终生难忘的。” 话音刚落,猴子一个扭身,骤然消失在茫茫天地之间。前往攻击的目标突然消失,让杀气腾腾的众强盗目瞪口呆,一个个神色紧张地四下张望,茫然不知所措。 突然,一道黑影疾闪而过,瞬间移动到一个强盗面前,伸出手指拂中他的额头。这一下击得极重,那强盗掩面惨叫,口吐白沫翻倒在地,晕了过去,照伤势来看,八成是脑震荡了。几乎是同一时间,山林的另一边,齐天大圣斜出一脚挑起一个胖子,随后鱼跃而起,一个肘击将他打了下来,那胖子受此重击,吧唧一下砸在地上,无力地挣扎几下,便再也爬不起来。 唐元骑在马上远远地眺望战场,但见到处残影笼罩,来去穿梭,杀阵中的强盗纷纷如醉酒般倒在地上,失去了战力。啧啧称叹的同时,唐元禁不住暗暗地捏了把汗,妈的,死猴子不拿棒子一样迅猛如斯,真不愧是齐天大圣,我说你小子可得拿捏好份量,一个收势不住,怕还是要出人命滴。 穿梭人群中的孙悟空战力全开,越打越是顺手,空气中依稀只见到他闪电般身法带起的道道残影,却不知他身在何处。而悟空每次出现,往往只出一招半式,便能放倒一片,那样强悍的战法,当真只能用恐怖来形容。 面对如此诡异的手段,众强盗一个个呆若木鸡,全然不知该如何应对。阵后的木龙急得大声吼叫,命令众人分散作战,以免目标太大,被孙悟空各个击破。 但那如鬼魅般邪异的身形盘织交错,犹如一张四面铺开的大网,紧紧笼罩着周围一切,让四散奔逃的众人感觉不到一丝安全,反而因为失去了同伴的依靠,变得异常地仓皇无助。一时间孙悟空拳打脚踢,身到之处所向披靡,如入无人之境。数秒钟过后,在绝命岭空旷的山道上,已看不到一个小兵站立,空余下满地的呻吟。 唐元不住点头,齐天大圣的战力果然强悍无匹,才不到半分钟时间,就将四十来个强盗悉数放倒,实在恐怖。不过从众强盗参差不齐的呻吟声中,唐元可以判断,猴子果然恪守承诺,虽说出手狠辣,却终究控制住了力道,这样的打击不过让众强盗暂时失去了战力,却无一人伤亡,实在太好了。 第七章 猴王来援 这个空旷的山野上,就只有山大王木龙紧紧握着手中长鞭,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木龙满脸骇然地瞪着此刻悠然现身的孙悟空,却不敢有丝毫妄动,看来早已成了惊弓之鸟。 看着木龙惊慌失措的表情,猴子很满意地笑了笑,揉着拳头慢慢逼上,似乎没打算这么轻易就放过他。木龙被逼得无路可退,愤然咆哮一声,舞起龙骨鞭,不顾一切地向他扑来。 孙悟空轻蔑一笑,侧身让过呼啸而来的长鞭,轻轻一把揽在手里,随后顺着鞭子如拎小鸡般将木龙提了过去。看着挣扎不脱的木龙,齐天大圣邪邪一笑,左手紧握如闪电般出拳,连环出击,拳拳贴肉,尽数地轰在木龙脸上。 身受如此暴烈的轰击,山大王顿时惨叫连连,原本粗犷的脸庞渐渐地拢成了包子模样,直到后来,连那双环眼也眯成了细缝,再也张不开来。唐元见状失声痛哭,暴汗不已,妈的,死猴子实在太能搞了,把好好一个人整成了这般模样,却让他如何出去见人? 但猴子似乎仍不满足,随手一扬将木龙抛上半空,然后冲天而起稳稳接住,带着他在空中上下翻飞,时而弧线,时而螺旋,时而蝶舞。如此花哨的动作,如此迅捷地上下,就连地上观战的唐元也禁不住有些眼花缭乱,揉着眼睛破口大骂,我靠,这玩意可比过山车刺激多了,光看着就够晕的,要是置身其中,不知该有多么受罪? 约摸一刻钟工夫,玩得尽兴的孙悟空恋恋不舍地带着木龙飘身落地。但见此刻的山大王,面色惨白,毛发皆立,整个身子随着惯性如醉汉般左右摇摆,却依然倔强着不肯倒下。 木龙大口地喘着粗气,恶狠狠地咆哮道:“娘的,你就是转上几个时辰,也转不死老子的。” 孙悟空见了颇感意外,看向木龙的眼神也不禁有些肃然起敬,他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呵呵笑道:“嗯,这都转不死你,俺老孙算是服了。不过你也别装了,都转脱力了,就乖乖躺下吧。”木龙闻言两眼发直,口吐白沫,萎靡地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猴子哈哈大笑,当即如拎鸡子般将四十来个强盗拎到唐元面前,整整齐齐排成一列,邀功似地拍手道:“打完了,就交给你处置吧。” “嗯,这倒是个难题,杀也不是,放也不是,却该如何是好?这样吧,咱先押着他们往西走,路过有人的地方,再把他们关起来得了。”唐元沉吟半晌,想了个自以为绝妙的办法。 话一出口,强盗们顿时像炸了锅一般,大声地哭嚎起来:“大师,您可千万别往西走,那可是个要命的去处,不能去,千万不能去啊。” 猴子听了满心不爽,怒声呵斥道:“去,俺老孙好容易放你们一条生路,便又来聒噪,还嫌打得不够吗?” 这会儿木龙算是见识了猴子的威势,抱一抱拳,言语恭敬地解释:“大圣爷爷,您有所不知,离绝命岭西去四十里有处山头名叫蛇盘山,山上有个鹰愁涧,涧中有条恶龙,专门拦道吞食出家人。您俩要想过去,那是死定了,只可怜俺们兄弟也要跟着陪葬了。木龙自认作恶多端,这便认栽了,只求大圣行行好,放我手下一条生路吧。” “切,何方恶龙这般厉害,居然让你们把俺老孙都给看轻了。嘿嘿,越是这样,本大圣就越想见识一下。”悟空不觉兴致高昂,当即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毕竟他有好几百年没好好地打上一架,难免见猎心喜。 “呵呵,木龙,没想到你还是条汉子,放心吧,什么恶龙的,就算再多来几条,也奈何不了咱们齐天大圣,不怕不怕,本法师还想收他当马骑呢。”唐元心中明了,鹰愁涧的那条恶龙,十之八九便是小白龙敖白,不过唐元很纳闷,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敖白性情大变,竟胡乱吃起出家人来? 见两人执意要去,强盗们顿时怨声载道,叫苦连天,早把抢劫时的那股神气劲抛到了九霄云外,看来真没少吃那恶龙的苦头。 一位年长的强盗面带恐惧,绘声绘色地述说道:“大圣爷爷,您虽法力无边,比起那条恶龙,怕还稍有不及。此处乃是哈咇国地界,自几代以前流传着这样一个异常恐怖的传说,那是百年之前,哈咇国王连成兰率本部大军途经鹰愁涧,因一言不合与恶龙发生争斗。此役哈咇国所率四十万大军几乎被恶龙绞杀殆尽,一路上哀鸿遍野,浮尸连绵长达数十里之远,让宽阔百里的鹰愁涧为之塞流,鲜血染尽江面,数日方退。沙场上只余下三千甲士护着连成兰仓惶逃窜,实在可怕至极。” “此役之后,哈咇国国力大衰,一蹶不振,不久连成兰暴卒而亡,至死眼不瞑目,手指鹰愁涧方向,脸色苍白,泣不成声,可见恶龙一强至此,竟让国王临死都难以瞑目,恶莫大焉。自此哈咇国上下谈龙色变,将鹰愁涧划为本国禁区,长达数十年时间里,无一人敢踏足鹰愁涧半步。但此后五十年,有过往客商无意中渡过鹰愁涧,竟毫发无伤。事后有人打听方才知道,原来恶龙与众人定下盟约,每十人过涧,须献上白马一匹,不然必将来人挫骨扬灰,以示威严。” “于是人人争相效仿,献白马祭恶龙,都得过鹰愁涧,自此西方之路才稍稍恢复生机。我等抢劫师父,实因缺少白马过涧,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不然似您这般出家人,身无长物,我等根本不屑一顾。且恶龙似乎异常痛恨出家人,相传还没有哪个和尚能够生离此涧的。所以像师父这般过涧的,注定将葬身龙腹,只可惜要连累我等兄弟陪葬了。” 话一出口,唐元手脚冰凉,愕立当场,伏尸四十万,这还是原著中那个温文尔雅的龙太子敖白吗?我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敖白性情大变,竟如此地胆大妄为,看来确实很有必要去了解一下情况。 主意已定,大法师冷冷地看着这帮噤若寒蝉的强盗,勉强一笑道:“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想你们这些人,平日里横行无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别人辛苦赚来的钱财,被你们轻而易举地夺走,还要伤人性命,***女,毁人房屋,累累罪行罄竹难书,令人发指。要知别人和你们一样,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他们也会疼,也会怕死,当他们痛哭哀求的时候,你们有心慈手软,放过无辜吗?所以,你们有今日这般下场,是上天借我唐玄奘之手,给你们的惩罚,这便乖乖从命,跟我走吧。” 呼号中的强盗闻言鸦雀无声,纷纷低下高傲的头颅,似在忏悔自己的罪行。山大王木龙若有所悟,不由得泪流满面,痛哭顿首道:“听师父一席话,木龙心中好生惭愧,回想这些年,我们确实造了太多罪孽,害了太多无辜性命。此刻想来,当真再羞为人,落得今日这般下场,实乃报应,虽百死难赎其罪之万一也。” 唐元满心赞许地看着木龙,禁不住喟然叹息:“木龙,你能这样想就太好了,人贵知耻,能知耻就说明那人还有救,还有希望。做人不可以一味地选择逃避,不能一死了之,既然造下了罪孽,已成事实无法改变,就该勇敢地去面对,去赎罪,赎到别人认同,原谅你为止,那才算功德圆满。此所谓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行无愧于人,止无愧于心也。” “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行无愧于人,止无愧于心。”木龙默念数遍,感慨万千,心悦诚服地向唐元参拜:“师父在上,弟子受教了。” 唐元动情地看着木龙,微微点头道:“木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以后都不可以再做强盗了。回到你该去的地方,在那里娶妻生子,助人为善,知足常乐,方是人之正道也。” 木龙双手合十,恭谨受教,突然眉心正中光芒大盛,骤然爆出一颗番红色血印,赫然写着一个“角”字。再看此时的木龙,周身上下浩然正气浑如天成,举手投足之间尽显神武本色,恍恍如天神降临一般。 “师父,弟子乃二十八星宿之一,角宿角木蛟是也。只因弟子生性好战,杀伐独断,不施仁义,终于惹得玉帝震怒,将我贬落凡尘,历劫思过。多少年来,弟子一直无以自明,仰仗武力横行无忌,懵懂地在人间徘徊。今日得蒙师父明示,弟子终于大彻大悟,重获神识,当真感激不尽。”此刻木龙其声朗朗,言语铿锵,俯身向唐元致谢。 第八章 大圣神威 众强盗不由得面面相觑,既欢喜莫名,又颇感神伤,喜的是大王竟是天神临凡,与他共事,自然倍有面子,忧的是终究人神有别,大王既已恢复神识,终将离开他们,重返天庭,如此一别如隔千秋,不知何时才能相见,这般想来,又如何不让他们黯然神伤?唐元也不禁傻了眼,角木蛟,二十八星宿老大,被贬下凡,《西游记》里好像没这出吧? 悟空这才茅塞顿开,挠着头皮释然道:“妈的,搞了半天原来是条龙啊,难怪怎么转都转不晕他。” “角木蛟,既然你已恢复神力,是否要重返天庭了?”唐元久久没能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角木蛟,一字一顿道。 “师父,既有恶龙在前涂炭生灵,弟子身为二十八星宿之一,理当将其除去,以复人间安宁。况我手下不能再做强盗了,我定要亲手将他们安置妥当,才好安心离开的。”角木蛟此言诚挚,听得众强盗心头感动,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唐元见状深感欣慰,二十八星宿之首,果然魄力不凡。 “嘿嘿,汤圆啊,没想到你还挺能蛊惑人心的,居然把人忽悠成了龙,实在很不简单。”孙悟空扮了个鬼脸,满脸嬉笑地揶揄道。 “我靠,死猴子,居然叫老子汤圆,你个红屁股的臭猴子,盗仙丹的弼马温……”唐元闻言勃然大怒,当下眼冒金星,口吐白沫,哇哇大骂着揭猴子老底。 “别激动,别激动,怪只怪这两个读法太过相似,本大圣也是情不自禁,信口拈来。我说你一个花和尚,没事别老拿俺师父的名头出来忽悠人,也太辱没了。你要真想做和尚,干脆另起个法名得了。”孙悟空神定气闲,不紧不慢道。 唐元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深表赞同道:“嗯,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本大爷虽是取经人,但喝酒吃肉一概照常,怕真要辱没了玄奘的英名,也罢,那你师父除了叫玄奘外,还有别的名号吗?” “嗯,师父一向自称玄奘,没听说有别的名号。”猴子想了想,一脸肯定地回答。 唐元点点头,正史上唐僧就只叫玄奘的,至于三藏这个法号,明显是后世吴承恩杜撰的,这样一来就好办了,老子刚好姓唐,干脆就叫唐三藏吧。 盘算停当,唐大爷吐了吐舌头,嘿嘿地贱笑道:“听说西方如来有三藏真经,能度世间一切苦厄,本法师不辞万里前往西天,就是为了求取这三藏法典,如此以事励志,本法师就叫三藏好了,你没意见吧?” 见孙悟空默默点头,唐元心中乐开了花,嘿嘿,臭猴子,这回没见识了吧,这也是借你师父的名号忽悠你呢。 “师父在上,俺老孙有话要说,千百年来,孙悟空一向自视甚高,仰仗法力,无法无天,肆意妄为,做下了许多错事,伤害了太多无辜性命,一直懵懂无知,不思悔改。今日得遇三藏法师,承蒙妙语开示,心中感悟良多,回想当年种种罪业,实在羞愧难当。求法师收悟空为徒,准我相伴左右,聆听教诲,孙悟空指天发誓,万事皆以师父马首是瞻,若违此誓,天诛地灭。”孙悟空埋头便拜,其意恳恳,着实吓了三藏一跳。 看着默默下拜的孙悟空,唐三藏错愕万分,一时恍如梦中,他万万没想到,光凭自己只言片语,就将桀骜不驯的孙悟空收服,实在是创造了奇迹。对此大法师感触良多,看来人心都是肉长的,纵然身为天产石猴,一样为情所困,无法超然物外。所以亲手杀死恩师这件事,给孙悟空这颗骄傲而敏感的心灵造成的伤害,已经远远超出想象。这样的情绪如梦魇般缠绕着悟空,让他心怀愧责,如陷泥潭无以自拔。而唐三藏不经意间开示木龙的话语,刚好歪打正着,直指猴子内心困惑之所在,让他得以明悟一切,走出樊笼,实在难能可贵。 唐三藏双手搀起悟空,异常动情道:“悟空,逝者已矣,就让他过去吧,你能走出这段阴霾,是你我的福分。西天路上,还有很多磨难等着我们,需要你我二人相互扶持,才能走过这段人生苦旅。” 悟空闻言心潮澎湃,紧紧握住师父伸来的双手,久久不语,三藏嘉许地看着他,也默默地含笑点头。两人回头望着摸不清头脑的众强盗,不觉歇斯底里地哈哈大笑…… “好,一切准备就绪,就让咱们去会会那条恶龙,妈的,老子真想好好洗个澡,瞧我这一身脏的。”唐三藏翻身上马,做了个自以为拉风的姿势振臂高呼,身后众人听言昂然振奋,齐声响应。这般热切的场面,让角木蛟不禁产生了这样一种错觉,仿佛唐三藏已然成为众人的精神领袖,再也无可或缺。 队伍最前列,唐三藏骑着白马走得颇为自如,回头一看,众强盗步履蹒跚,一瘸一拐远远地落在后面,看来伤得着实不轻。 此时此刻,强盗们的嚣张气焰早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这样一副可怜相,让大法师大跌眼镜,禁不住由衷地感叹,果真是人在江湖,惯于见风使舵啊。 眼看众人越走越慢,唐三藏不免有些急躁,喋喋不休地埋怨孙悟空出手太重:“死猴子,你随便把他们打趴下也就是了,干嘛下手这么黑,看看,照这个速度走下去,咱们啥时候才能到鹰愁涧?” 猴子听了老大地郁闷,耸耸肩,满脸委屈地分辨:“师父,就这点力道还算重啊,实在太伤心了。俺老孙每记就只出一拳半脚,最多不过百来斤力道,这就把他们给打残了?我说就这点能耐,也敢出来当强盗,也未免太小瞧天下人了。” “要是西天路上的妖怪都像他们这么弱的话,还不把俺老孙活活憋死?唉,这就是凡人与神仙之间的差距,纵然再怎么厉害的人,放在神佛眼里,也渺小得如同蚂蚁一般。其实在我看来,那恶龙还算弱的,区区四十万就让跑了三千,要换作俺老孙,就是再来四十万照样通杀。” 话一出口,唐三藏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心中感慨万千,我靠,这就是西游的世界,当真残酷得让人心寒。在这个世界里,力量就等同于权力,是一切罪恶的源泉,导致遍地杀戮,生灵涂炭。只要你够强大,就完全可以操控他人的生死,无所不为,毫无忌惮。对此,孙悟空就是一个相当完美的例子,在他大闹天宫之后,地位反而变得愈加尊崇,无论牛鬼蛇神,仙佛老道,见了面都要礼让三分,如此实力的证明,让人觉得着实荒唐,却又那么真实地存在着。 这是一个以力量为尊的世界,是英雄的世界,强者的世界,在这里强者创造了一切,也统治了一切。但每一个强者心中也不免惴惴,无法真正地逍遥自在,心无挂碍,因为强者的关系是辩证的,相对的。正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纵然强如佛祖那般的,也难以稳坐三界第一的宝座,佛法无边,终有尽头,难保哪天不会冒出个比他更强的人来,照样统治他,奴役他,身在这样一个世界,实在是让人缺乏安全感。 大法师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可叹我不过是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有的就只是那一点智慧而已,统一个乱世或许还有些希望,架空到这样一个世界,实在是蚍蜉撼树,无能为力。惨了,我还答应文殊上西天取经,真把自己往风口浪尖上推,看来这一路注定要成为万妖瞩目的焦点,随时都可能成为他人的盘中餐,这又是何苦? 正想间,三藏眼角扫见此刻正神哉哉赶路的孙悟空,不由得眼前一亮,豁然开朗,哈哈,老子的想法也未免太悲观了,咱身边不是有齐天大圣这样强大的战力护驾吗,在我身后,还有西方圣境和妙上天庭那样雄厚的势力鼎力撑腰,再加上本法师对《西游记》剧情的了解和那超乎世人的智慧,相信足可以逢凶化吉,傲视三界了。行了,既来之则安之,放手眼前就好。 第九章 角宿木蛟 然而眼前的一切也让唐三藏倍感头疼,这帮臭强盗当真是越走越慢,照这个速度走下去,估计到鹰愁涧都已经是几个月后的事情了。大法师不由得深感郁闷,这帮家伙真是说一套做一套,明明叫嚷着要下水捉龙,偏在这节骨眼上搞起了怠工,明摆着是对三藏军团实力的严重不信任,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唐三藏苦思冥想,试图找出个能激励士气的办法,但究竟要怎么做呢,还真是个难题。突然大法师眼前一亮,顺手从一个强盗手里操过一把马头琴,悠然弹唱起来: “谁动了我的琴弦唤我到窗前/流水浮舟你在深夜的那一边/谁倚着我的琴枕梦尽夜满月/还以为各自两边只能做蝴蝶/谁让你我静似月/只能在心里默念/檐下燕替我飞到你身边……” “谁动了我的那根弦/将要度过的湖面/难预料预料将来的深浅/谁让你动了我的弦/这次一遍又一遍/唤醒了人影孤单嵌入夜……” 唐三藏唱得心头巨颤,暗暗叹息,妈的,这嗓子真是太清爽了,珠圆润滑,字字珠玑;丹田也是饱满有劲,中气十足,一口气随着曲调抑扬顿挫,始终通畅如一,实在难能可贵。这样优越的条件,绝对不是我前世那个公鸭嗓子所能够比拟的,看来玄奘还真是天生做和尚的料,这么好的条件,绝对是长年累月不间断地念佛诵经修炼而成的,光是这份毅力,就值得我们钦佩。 三藏开始重新审视玄奘之死所带来的损失,禁不住摇头叹息,光凭玄奘在唱歌方面的天赋,足够在我那个时代混个歌坛天王当当,就这么死了,着实可惜。活着对我来说已属万幸,玄奘还为我留下这样宝贵的财富,却让我何以担当? 这般念头在心中百转千回,让大法师豪情万丈,气冲干云,放眼天下,那些不可预计的磨难又算得了什么?玄奘,我唐三藏指天发誓,我一定会连带你的份,用我的智慧,好好活下去的。 这一曲《谁动了我的琴弦》词句精辟,意境深远,再加上玄奘那曼妙婉转的歌喉,宛如仙山妙音,动人心扉,绕耳不去。沐浴在这样美妙的歌声中,众强盗纷纷地驻足静立,侧耳倾听,直听得如痴如醉,击节称叹。 众人原本因为害怕恶龙而心怀忐忑,听到如此妙曲,顿感春风拂面,怡然自得,早把心中的烦恼忧愁尽数地抛到脑后,一脸轻松地相视而笑。 孙悟空听得神采飞扬,欢欣鼓舞,不觉得腾空而起,随着歌声曲折炫舞飞腾,看得地上众人目瞪口呆,啧啧称叹,一时间采声如雷,盛况空前。 强盗们相互交流着眼神,越发觉出这猴子的不凡,既敢号称齐天大圣,理应有与那恶龙一拼的实力,更何况还有咱们刚恢复神力的老大,两个打一个,似乎赢面更大一些?想及于此,众人心中大定,已然了无牵挂。 孙悟空洒然落地,意犹未尽地向三藏拱手施礼:“师父,俺老孙自幼云游四海,也自诩见识广博,见怪不怪,但今日方知,原来歌声还能用来激励士气的,实在是大开眼界。” 角木蛟点点头,忙不迭地接口道:“是啊,想我在天庭供职多年,听过仙音妙曲无数,却从未听过如此扣人心扉的歌曲,也没有像师父这般唱得出神入化的,师父果然深藏不露,乃绝世高人也。” 唐三藏面带谦逊而恬淡的笑容,摆手连称不敢,其实心里早乐开了花,哼哼,这就是现代人到古代的好处,各方面经验之丰富,绝非古人所能想象。这点好处,也是本法师在这残酷世界中生存的唯一优势,虽说咱战力不咋滴,但妙在头脑发达,经验丰富,笑傲西游就全指着这点本事。不过你们古代人的休闲方式实在少得可怜,本法师随便唱首歌,就把你们激动成这样,要再折腾个更厉害的玩意出来,还不把你们活活吓死,真是少见多怪。 大法师满面傲然,打马上前,边唱歌来边把手招,示意众人加快脚步跟上自己。此刻众强盗心中郁结尽除,豁然开朗,齐声呼喊着跟在后面。他们本就身强体壮,孔武有力,这会儿心无挂碍,越加地精神抖擞,意气风发,当下只感觉足底生风,健步如飞,速度全面赶超白马。 见他们一个个英姿爽朗,气盖山河,精神面貌较之先前简直是判若两人。唐三藏不由得心中发恨,暗暗骂娘,我靠,感情刚才是藏拙啊,难怪这么弱,真他奶奶的。 望着齐头并进的众人,隐在半空中的两人啧啧称叹,艳羡不已:“没想到唐元能如此迅速地收服悟空,实在是出人意料。唉,现在应该称他作三藏法师了,真亏他想得出来,三藏法典,唐三藏,这名字真够绝的。” “嗯,那首歌也唱得绝妙,能想到运用歌声来激励士气,唐三藏还真是个人才,或许选他上西天取经,也是因祸得福吧。” “是啊,这人确实很有意思,我冥冥中有这样一种感觉,或许光大我释家一门的重任,还要靠这个家伙来实现。真羡慕孙悟空,能陪着他一路西行。” “呵呵,三界之中,能得你文殊师利如此评价的人物,实在少之又少,让他如何担当得起?”观音闻言施然大笑,不置可否。 “当得起,当得起的,我观此人诚恳机变,善良豁达,或许日后的造诣在你我之上,也未必可知。”当下文殊毫不吝啬地表示自己很看好唐三藏,那双饱含睿智的慧眼中光芒闪耀,深不见底。 “希望如此吧,那就不枉你我将宝全压在他身上。”观音含笑点头,仰天长叹。 “相信会有这么一天的,此事还得禀报佛祖知晓,三藏师徒就全赖尊者多加照顾了。”文殊伸手拍了拍金孔雀的脖颈,恭谨施礼道。 “嗯,观自在当义不容辞,绝不辱命。”观音泰然受礼,神情坚毅。 “师父,前面就是鹰愁涧了。”这时候,前往探路的强盗神情肃然,压低嗓门道。 顿时强盗阵中一扫先前听歌时的松弛,纷纷张弓架弩,排开阵势,众人神色紧张地望着波澜不兴的鹰愁涧水面,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从众人肃穆的眼神中,孙悟空可以看出,他们那源自灵魂深处对恶龙深深的忌惮之情,当下心中释然,难怪他们会对齐天大圣这块响当当的招牌视而不见,瞧这架势,简直是到了谈龙色变的地步,真难为他们能走到鹰愁涧来。 “靠,这可是四十里山路,这么快就到了,你们是用飞的么?”唐三藏巴巴地望着水光粼粼的鹰愁涧,惊得下巴都掉了下来,而后他又侧耳倾听,一脸镇定道:“嗯,我好像听到了龙吟声,搞不好小白龙还在睡觉呢。” “悟空,你想办法叫醒敖白,就说上西天取经的师父来了,叫他出来见我。”三藏打着哈哈吩咐悟空,暗地里伸出两颗手指,做了个必胜的姿势,嘿嘿,有本法师出马,搞定恶龙就这么简单,全不费半点吹灰之力。 孙悟空拱手领诺,飞上半空,伸出金箍棒用力地狂搅水面,嘴里大喊着向白龙宣战。顿时鹰愁涧平静的水面在金箍棒的强力搅动下,越旋越疾,越转越深,须臾间便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那漩涡横亘在水面上下,激荡得岸边礁石哗哗作响,惊涛拍岸,有着这般强大的威势,想来那涧中的水族怕是要倒大霉了。 众强盗仗着孙悟空撑腰,扯开嗓子高声咒骂,用种种不堪的语言问候恶龙全家,言语恶毒,肮脏下流,足可见平时被欺压得有多深重。场面刹时间变得异常火爆,即使用盛况空前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说时迟那时快,靠近鹰愁涧岸边相对平静的水面突然间水泡翻滚,随后轰地炸上来一片惊雷。水花四溅之中,一条纯白色巨龙傲然跃出水面,高昂着头颅仰天咆哮,神情威严地扫视着沉浸在怒骂声中的众强盗。 龙啸九天,跃然出涧,气度不凡,在他那充满霸气眼神的逼视下,强盗们紧张地吞着口水,纷纷如潮水般向后退却,有几个胆小的更是一溜烟地跑进山林,再也不敢露面。 白龙张牙舞爪,呈一派勃然怒击之势,如离弦弓矢般向众人袭来。他身法诡异,快得如同闪电奔雷,飞速向岸边靠拢。唐三藏胯下白马慑于白龙的强大威慑,战战兢兢匍匐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唐三藏无奈下马,面色苍白地望着怒卷而来的白色身躯,满脑子里空空如也,竟是给吓蒙了! 身在鹰愁涧中心的孙悟空不由得暗暗心惊,高傲的龙族竟有如此魄力,放着直接冒犯他的老孙不加理会,却去攻击远在岸边的众人,足可见强盗们的言语多么具有杀伤力。 猴子满怀同情地摇了摇头,身为高贵的龙族,竟被小小的凡人如此奚落,其内心的愤怒可想而知。要是换作俺老孙,也一定会选择将他们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掉,就如同一个有深度洁癖的人遇到了一堆臭不可闻的污垢,急欲除之而后快,不能有分秒的容忍。我说你们这帮家伙,玩得实在过份,明明没有那把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落得现在这个下场,当真是自寻死路。 正想间,猴子猛然醒悟,我靠,那恶龙真要发起飙来,好赖不分,搞不好连师父也一块吞了,冲他那远播千里的恶名来看,确实不乏这个可能,妈的,这帮臭强盗胡言乱语的,着实地害人不浅。 虽说他们人数众多,对于强大的龙族来说,也羸弱得如同摆设一般,四十万大军尚且如此,更何况才区区四十个强盗,要粉碎他们的防线,也不过花费短短的须臾时间。我靠,师父怎么还傻愣愣地站在岸边,丝毫都不明白自己的处境,不会是吓傻了吧? 猴子不觉暗暗自责,妈的,也怪俺老孙只顾着幸灾乐祸,没有及时回身援助,那恶龙去势太快,转眼间就与师父相差不过数丈距离,现在要想回救,只怕是鞭长莫及。 此时此刻,唐三藏还是第一次有如此荣幸,那般近距离地观看,千百年来被整个华夏民族顶礼膜拜的,传说中的强大生物,龙!在唐三藏心目中,龙一直都是神话般的存在,是那么地虚幻飘渺,遥不可及。但现在,白龙就这么活生生地展现在自己面前,那样地威严霸气,无可战胜,让唐三藏倍感吃惊的同时,也禁不住手足无措,陷入全面崩溃的状态。 这时候的大法师,活像被吓破了胆的孩子,满脑子里全是白龙呼啸而来的巨大身影,再也没有了别的想法。他就这么傻傻地瞪着白龙,整个身子都被怒龙的威势所震慑,连迈动一下脚趾的念头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唐三藏沉重地呼吸着,心脏狂奔乱跳,四肢僵硬,他丝毫听不进众人尖利的呼喊声,任由白龙俯冲而来,慢慢地向他探出利爪。 第十章 大圣归心 事后,众人纷纷表达对师父的钦佩之情,师父您可真是虚怀若谷,临危不惧,眼看着白龙就冲到了面前,还能表现得如此镇定,实在太牛逼了。要换作别人的话,怕早被吓得屁滚尿流,夺路而逃了。您能有这般气度,让咱们这些久经沙场之人,也不禁感发肺腑,自叹弗如。 对此,唐三藏只能报以最腼腆的微笑,心中汗颜无比,回想自己当时是个什么模样,实在是无从说起,估计是吓蒙了吧。不过他也是暗叹侥幸,妈的,幸亏蒙得够彻底,就连脸色也依如平常,其实能保持这样也不容易,至少给众人留下了美好印象,不然咱大唐高僧的脸面可就丢大发了。 此刻白龙悄然而至,在他那狂欲噬人的狰狞面容下,强盗们都很没义气地逃远了,他们也只敢猥琐地躲在山林背后,向三藏呼喊示警,却不敢有丝毫妄动。后来有强盗回忆,其实在当时,他们完全可以架着师父逃命的,虽然会担上被白龙抓到的危险,但仗着林中树木对他巨大身躯的滞碍,再加上众人久经沙场练就的灵活突破和策应能力,大家一起配合,架着师父东奔西逃,在被白龙追到之前,至少还能撑上一段时间,到那时,孙悟空应该已经回来救驾了。 不过白龙真的发怒了,在他那强可撼天的肃然杀意下,每个人都噤若寒蝉,丝毫不敢掩其锋芒。在众人心中,激不起哪怕一丝反抗的意识,就只想着自己逃命,哪里还顾得上别人的死活,真个是兵败如山倒,土崩瓦解。 于是,站在鹰愁涧东岸的唐三藏彻底失去了庇护,就这么赤裸裸地暴露在白龙的利爪之下,但他依然正襟危立,傲视前方,浑然一副虚怀若谷、目中无人的表情。 白龙不觉得错愕万分,他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胆敢无视他的威严,并表现得如此镇定。他禁不住有些捉摸不透,丫的,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是被吓蒙了呢,还当真是胸怀万千甲兵,留有后招? 但骄傲的白龙没有犹豫太久,心中满是不屑,一个小小的凡人,就算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对本太子构成威胁,现在本太子可是名传千里的鹰愁涧恶龙,四十万大军尚且被我一举轸灭,更何况一个区区的凡人,丝毫不在话下。 饶是如此,白龙依然很小心地递出利爪,向唐三藏悄然试探而来,远在鹰愁涧中心的孙悟空看在眼里,不觉惊得面红耳赤!猴子丝毫不怀疑白龙利爪的锋芒,纵然是这么轻轻地一挠,也足以开山裂石,用来撕裂师父的身体,不啻于牛刀杀鸡,大材小用。或许下一秒,师父就将身首异处,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猴子直恨得咬牙切齿,暴跳如雷,小泥鳅,倘若师父有个三长两短,俺老孙纵然追到天涯海角,也誓要将你碎尸万段。 就在这危急时刻,山林中突然跃起一条青色蛟龙,带着尖利的呼啸俯冲而至,堪堪在唐三藏面前截住白龙利爪。孙悟空看得真切,赫然松开大汗淋漓的手掌,长长地舒了口气,太好了,看来角木蛟终于冲破内心魔障,在最后关头替师父挡下这夺命的攻击,当真是千钧一发! 角木蛟已然恢复天将神通,今非昔比,身为二十八星宿之首的他,虽然潜迹百年,理应还保存着当年八成的功力,只要他肯出手,挡下白龙百合丝毫不在话下。这样一来,只要俺老孙及时赶到,凭本大圣的能耐,要擒拿白龙还不是小菜一碟。想到这里,大圣神情激动地看着缠斗一处的两条巨龙,不由得心神大定,看来真正的危机总算是解除了。 诚如悟空所料,敖白自认能一举击杀唐三藏,心中得意,欺身而来,全不设半点防备,此刻甫然受到角木蛟偷袭,当真大出他的意料,惊骇之下,不免有些手忙脚乱。但毕竟是久历战阵的恶龙,只片刻愣神的工夫,便当机立断舍下三藏,双爪齐出轰然接下角木蛟悍如雷霆般的强势攻击。 白龙仓促变招实属无奈,当下只能全盘接受角木蛟强劲冲击所带起的澎湃力量,瞬间被冲回到鹰愁涧水面。白龙竭力稳住暴退的身形,用尽全力挣脱角木蛟的压制,抬头看时,已与唐三藏相差不下十丈距离。 白龙不由得勃然大怒,一双怒眼恶狠狠地盯着角木蛟,头颅一昂再次扑上前来。一招退敌,角木蛟已然恢复当年霸气,面对强敌巍然不惊,当即摆正身姿,探爪迎战。 这两条得天独厚的龙族,一个白鳞银爪,招式诡异,身手狠辣;一个青鳞翠爪,身形沉稳,孔武持重,彼此相斗一时,也算得上旗鼓相当。 只不过刹那间的工夫,一青一白两条巨龙犹如彩带般盘织交错,从平地一直拼斗到了半空,时而交织着撕咬,时而乍分两头怒目相视,数息间已杀过百回,直杀得风起云涌,天昏地暗。这般激烈的争斗场面,直看得地上众人瞠目结舌,啧啧称叹。孙悟空自云端翻落,在唐三藏身前紧紧护定,他神情激动地望着相斗正酣的两条巨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白龙再一次甩脱角木蛟的纠缠,极不耐烦地怒声咆哮:“小小蛟龙竟有如此能耐,实在难得,但你胆敢阻拦本太子的去路,却还是不自量力,识相的就快些让开,本太子也可手下留情,放你一条生路。” 角木蛟极其轻蔑地看着白龙,放声大笑:“可笑你这恶龙,既然有胆在此胡作非为,却还敢拿身份出来压我,当真是恬不知耻。爷爷乃是二十八星宿之角木蛟是也,今日特来此处拿你,识相的快些投降,不然被爷爷我生擒活捉拿上天庭,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白龙闻言大怒,万般不屑地冷哼道:“好你个不识好歹的角木蛟,说出如此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本太子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何能耐,就敢放此大言?” 两个人既把话说到了这份上,便只能在手底下见正章,角木蛟再不打话,身形一摆探出利爪,向白龙全力冲来。白龙却也不甘示弱,轻啸一声,欺身迎战,两条龙缠缠绕绕的,再一次胶着在一起。 “角木蛟,你丫的再上去一点,踩死这小样。你爷爷的死小白,还真想杀我啊。”此时此刻,沉默良久的唐三藏迅速恢复着状态,兴致高昂地给角木蛟加油鼓劲。 一旁孙悟空听得汗流满面,呻吟不止,师父,您老人家就歇会吧,刚从鬼门关溜达了一圈回来,这便恢复状态了?啧啧,这心理素质,实在是极品一流。眼看着角木蛟久战不下,猴子不觉得心痒难耐,掏出金箍棒便要上前厮杀。 三藏一把拉住了他,摇头道:“猴子你急什么,两龙相争,百年难得一见的稀罕事,你去凑什么热闹,乖乖地在这儿保护我就行了。妈的,照这两个家伙的说法,貌似龙还分等级的,可算是长见识了。” 猴子没好气地瞄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道:“师父,那是你自个没见识,才说出这样的话。龙生九子,所衍极多,当然要分等级,不然岂不是乱了套?这里面的学问可大着哩,说上三天三夜也未必讲得完,你问俺老孙可算找对人了,那俺就勉为其难,言简意赅地给你讲上一讲。” “所谓龙生九子,所衍繁多,故而龙之子孙规模庞大,千奇百怪,无所不包,无奇不有,大抵呈游龙之势的,都可以称之为龙。由于龙族支系过于庞大,划分等级就显得十分必要。龙族第一等被称为龙众,隶属佛教天龙八部之一,是祖龙的嫡系子孙,龙之纯种血脉。龙众大多法力高强,吞云吐雾丝毫不在话下,他们大多被分封在各处水系为王,地位尊崇,数量繁多,在龙族中享有绝对霸主地位,对其他龙族拥有生杀大权。龙族次一等,是包括蛟龙在内的旁系角龙,为龙众与旁系所生,法力相对高强,享有较高地位。角龙大多隐迹于名山大川之中,性喜独处,亦正亦邪,率性而为。当然角龙也因其法力高强,不乏得道成仙者,像角木蛟就是其中一例。再次一等的是包括蛇在内的非角类龙,属于龙的最低等级,有的甚至没有半点法力,懵懂地存活于世,曾一度被龙族抛弃。” “所以根据这白龙的外形和强悍的战力,我大致可以推断,他出身龙众,而自称太子的,大概是四海龙族的王裔,隶属龙族最强势一脉,但这似乎也不尽然,要真是这样的话,他何以会来这鸟不拉屎的鹰愁涧,实在是令人费解。” 听完猴子的介绍,唐三藏眼中精光闪闪,佩服得五体投地,奶奶的,死猴子果然好眼力,敖白不就是西海龙宫三太子吗,看来档次还蛮高的。 大法师不禁有些担心角木蛟,出口道:“照你这么说,级别天定,那角木蛟岂不是输定了?” 悟空听了,连连摇头解释:“这个也不尽然,首先龙族天生的强大,主要体现在前肢的爪数上,其中三爪龙属于最低级别,再往下就不能称之为龙,而是等级最低的蛇类。角木蛟身为五爪蛟龙,属于较高级别的蛟龙,而白龙虽身属龙众,爪数却只有四个,怕是个庶出,混血而成,实力必然大打折扣。所以从先天的优势来看,他两个也算得上旗鼓相当。” “当然爪数和等级都是天生的,对于龙族实质的强弱并没有太大关系。三界之中,无论仙妖,战斗等级的最终判定,还是得看他们日积月累的修行历练。说到这里,俺老孙就是个很好的例子,虽说本大圣天资聪颖,悟性过人,但假如没有时刻不停地战斗积累,依然无法达到现在这般强大的战力(三藏听得很郁闷,妈的,这小子说着说着,便又开始鼓吹自己了)。所以从他们目前的情况来看,要判断个谁胜谁负,还为时过早。” 大法师想了想,又弱弱地道:“听说龙生九子,个个都是真龙,但大多数都没有龙形,这与你刚才说的不相符合啊。” 猴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师父,看来你还是有点见识的,龙生九子,九子各有不同,大多确实没有龙形,怪只怪祖龙当年太过好色,与旁系交配的结果。虽然祖龙规定九子都是真龙,且他们的法力大多高于一般龙众,但由于血统不纯,依然不为正规龙族所接受,被划分为异类,千万年来地位没有丝毫改变。” “所以对于龙最为科学的定义,就是有鳞有爪,呈游龙之势的蛇类,其等级的正确划分,正如我刚才所说的那样。千百年来,龙族为保证血统纯正,严禁真龙与旁系交配,龙之九子由此势微,数目也日渐凋零,他们大多隐迹于江河湖海之中,轻易不在世人面前现身。至于这些年来,他们究竟以何种方式繁衍生息,也是三界中的一个谜团。” 听到这番解释,唐三藏赞叹不已,乖乖,原来龙族还有这么多秘密,实在是让人大开眼界。大法师自幼对神话中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如今当真置身其中,不由得欣喜若狂,蠢蠢欲动,对于西天之行,也生出了不少的期盼。 第十一章 妙曲神威 此刻两龙激战又过百合,战况也渐趋明朗,由于角木蛟刚刚恢复神力,显然不耐久战,力战之下不禁有些动作僵硬,气力不济,便慢慢地现出了颓势。 孙悟空点头判断,照这个形式发展下去,白龙只要抓住机会,完全可以一击制胜,打败强敌。唐三藏瞪着眼睛仔细观瞧,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般又斗了数十回合,白龙卖个破绽,让过角木蛟全力攻来的一爪,猛地翻身一跃,冲到了他的背上,用锋利的前爪拼命撕扯他背部的鳞片,并张开大嘴啃咬他的脖颈。角木蛟疼得大声咆哮,拼了命地翻转身体,真恨不得立马将他摔下背来,一把撕成碎片。 白龙好容易抓住机会,自然不肯轻易放手,当即展现出超强的耐力,如同吸盘般紧紧地附在角木蛟身上,任他怎般腾挪,就死咬着不松口。 角木蛟拼尽全力苦苦挣扎,却始终无法摆脱白龙的束缚,反而因为消耗过大,渐渐地失去了反抗能力。角木蛟承受着精神与肉体的双重压力,终于累得筋疲力尽,他痛苦地仰天嘶鸣,背负着敖白从空中直堕而下。 白龙心头笃定,此刻的角木蛟再无半点反抗能力,这才松开大嘴,匆匆地吸了口气。一息之后,白龙昂然长啸,紧紧抓着角木蛟庞大的身体,急速向上飞升。在距离鹰愁涧数百米的高空,白龙豁然停止,带着脱力的角木蛟急转掉头,旋转加速向下直坠而来。 在与鹰愁涧不过数丈的距离,双龙下落时产生的强大冲击力,已将涧中水面激荡得如同沸水般汹涌澎湃。不多时,那样平整的水面如遭巨力击打,竟诡异地向下凹陷,转而又如喷泉般狂涌飞溅,异常地激烈壮观。 这时候,急速下落的敖白突然放开角木蛟,自顾自地在空中旋转,巨尾横扫,带着澎湃的旋转之势轰地一声抽了下来。 远处观战的众人齐声惊呼,眼睁睁看着白龙巨尾砸在了角木蛟头颈之上,如此一击足有万斤之重,且伤在要害部位,纵然强悍如角木蛟者,又如何经受得起? 角木蛟重重地跌入水中,口中鲜血喷涌,瞬间将一汪清纯的涧水染成了一片绯红。他竭力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无奈身体太过虚弱,最终被涧水所吞没,沉入深深的鹰愁涧水底。 强盗们禁不住脸色煞白,面面相觑,有几个与角木蛟感情较深的强盗,更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唐三藏也是心中骇极,赶紧招呼悟空上前解救,一些心急的强盗更是跳入水中,拼命地向涧中心游去,试图打捞重伤的老大。 孙悟空巍然伫立,伸手阻住众人去路:“你们不用担心,角木蛟没浮上来,恰恰证明他还活着。龙到水里就如同回到家中一般,毫无滞碍,他真要死了的话,会像死鱼一样浮到水面上来,我想他只是受了重伤,不会有生命危险。你们也别去找他,龙是极有尊严的种族,就让他独自面对失败,安静地疗伤吧。”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纷纷地点头游回岸边。 白龙兀自翻转下坠的身体,万般不屑地望了望渐渐恢复平静的水面,再一次昂首向岸边俯冲,看来依旧余怒未消。涧中水面被他庞大的身躯带动,划分出两道宽阔的水纹,激荡得万丈狂澜拍打岸边,就更显得他来势汹汹,杀意浓浓。 众强盗纷纷操起武器向岸边靠拢,竟是要以其区区四十人的血肉之躯,来对抗这声名远播、杀人如麻的鹰愁涧恶龙,诚可见其血性。 唐三藏心中怒极,大吼一声道:“小白龙敖白,你身为取经候选人,却在鹰愁涧上拦道阻隔,涂炭生灵,还妄图反抗天兵追捕,早已犯下天条死罪。我劝你不要执迷不悟,一错再错,就此收起邪性,随我上西天取经,还可将功抵过,消掩罪孽。” 白龙轻蔑地看着唐三藏,冷哼道:“去你的取经候选人,说白了就是要本太子当一匹卑劣的马。你们这些取经人,口口声声仁义道德,却不过是帮轻许诺言的骗子。为了你们,本太子便要放下我龙族引以为傲的尊严,做一匹任人骑乘的马,简直是痴人说梦。” 唐三藏不由得大跌眼镜,失声道:“我靠,那你留在鹰愁涧做什么,不就是为了等待取经人吗?” 敖白闻言仰天狂笑,恨声道:“但现在本太子改主意了,我就是要灭了你这所谓的取经人,也好平息我两百年所受的屈辱。然后我便在这鹰愁涧自立为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何等地自在逍遥。至于那些狗屁天条,都是些混淆是非、无中生有的东西,本太子纵然犯上千条万条,又算得了什么?哪一个有胆来抓本太子,却还得拿出些本事来,不然本太子见神杀神,见佛杀佛,又有何难?” 孙悟空哈哈大笑,不觉得对敖白好感大生,一个劲地拍手道:“说得好,说得好,你小子果然狂妄,像极了俺老孙当年模样。不错,你很对本大圣的胃口,师父选你上西天取经,俺老孙举双手赞成。” 见臭猴子唯恐天下不乱,自顾自地在那里搅局,唐三藏不禁苦笑,心中却是惊疑不定,我靠,这可真是奇哉怪也,照理说敖白对取经人该是满怀期待的,何以会有这么大的成见?毕竟他能上西天取经,是观音菩萨给他的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他日取经归来,他就不再是犯有天条的罪人,而是为取经大业立下汗马功劳的有功之臣,这一点他不可能不清楚,那他何以要自毁前程,立意截杀取经人呢?更何况取经人与他素未谋面,又怎谈得上有过节?所有的一切都让唐三藏捉摸不透,不觉得大伤脑筋。 大法师耸了耸肩,郁闷道:“敖白,我说恨一个人总需要理由吧,你我二人素未谋面,又怎谈得上有仇恨,我若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你手上,岂不是太冤了?” 敖白怒目而视,禁不住嘿然冷笑:“没错,我俩是没见过面,正因为此,本太子就得在这荒凉偏僻的鹰愁涧上苦苦等待两百年,也未免太离谱了?这可是整整两百年的孤苦岁月,你可知本太子是怎么熬过来的,你可知本太子孤身一人,究竟要忍受多大的痛苦和寂寞,才能活到今天,取经人,你说你是不是罪该万死啊?” 孙悟空哈哈大笑,满是揶揄道:“我靠,你说等了取经人两百年,这也未免太搞笑了,要知道,那都能出好几代人了。倘若一个人要取上两百年的经,那他早已化为了森森白骨,又怎会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哈哈,这话实在太逗了。” 三藏点点头,深有同感道:“敖白,悟空说得没错,我现在才来取经的,如何能让你等上两百年,也未免太说不过去了?哦,我明白了,那一定是对你犯天条的惩罚,不过两百年确实太久,想我等公交车的时候,要是二十分钟还不来,我都急得要跳脚,这两百年嘛,实在是难以想象。” 敖白呼出一口气,万般不屑地冷哼道:“虽则如此,那本太子这两百年所受的苦就都白费了吗?反正我已然铸成大错,再杀了取经人就功德圆满了,唐三藏,你无需狡辩,这便乖乖受死吧。” 听他亲口承认,唐三藏不由得面红耳赤,颤声道:“这么说来,你屠杀哈咇国四十万大军的传言是真的了?孽畜,那可是四十万条无辜性命,你怎如此铁石心肠,下得去这般毒手?” 敖白闻言牙呲目裂,勃然作色道:“为什么,因为他们冒犯了我龙族的尊严,因为本太子太寂寞,杀人能给我带来快乐,看到他们惊慌失措的样子,本太子打心底里觉得高兴。唐三藏,你既是正牌取经人,那本太子就破例给你讲一讲这番缘故,也好让你安心上路。” “当年我犯下天条,被压上天庭问罪,正要开刀问斩之时,被南海观世音菩萨遇见,她便代我向玉帝求情,说前往西天的取经人,此刻正缺少能驼他远渡千山万水的马匹,遥遥十万八千里的艰难旅程,绝非普通凡马可以胜任。菩萨恳请玉帝宽赦于我,着我在鹰愁涧静待取经人到来,然后化身白马,驼他前往西方圣境面佛求经,功成之日,便可赎我这般罪愆。” “当时我真的很感动,想我敖白得以不死,已属份外之福,为取经人当牛做马又算得了什么?于是我满怀感激地来到鹰愁涧,日夜期盼取经人到来。鹰愁涧上人来人往,我每天化作人形上岸打听,问是否有前往西天取经的和尚,但一晃五十年过去了,等来的依然是否定的回答。” “渐渐地,鹰愁涧周围的百姓都知道我在寻找取经人,便开始有人以欺骗我为乐,说自己就是取经人。当时我真的很高兴,当即化出白马让他们骑乘,结果都把人给吓跑了,当然也有人壮着胆子骑我,却是想利用我回家的。” 敖白顿了顿,继续说道:“经过无数次碰壁,我终于明白,原来我堂堂西海龙宫三太子,居然被小小的凡人给耍了。当时我还不屑跟他们计较,毕竟取经人还是要等的,往后多留个心眼也就是了。但是我错了,时间过去越久,就越多人出来胡搅蛮缠,我整天忙着跟那些人打交道,实在是身心俱疲。” “我累了,觉得自己很不值,堂堂的龙族太子在这里苦苦等候,却要做一匹被人骑的马。我不甘心,死也不甘心,凭什么堂堂西海龙宫三太子,竟然被卑贱的凡人如此戏耍。我怒了,开始寻找那些戏耍我的人,杀死他们,以泄我心头之恨。看着那些家伙临死前向我苦苦哀求,我觉得很开心,我渐渐迷上了这样的感觉。从此以后,我开始光明正大地杀人,我要让周围的百姓都畏惧我,臣服我。我要以威慑四方的优越感来取代内心的空虚和寂寞,并找回我引以为傲的龙族尊严。这样的感觉真的很爽,很畅快。” 第十二章 白龙来袭 唐三藏满心愕然地看着陷入疯狂的小白龙敖白,不由得脸色煞白,脱口道:“所以你截杀出家人,杀死哈咇国四十万甲兵,就是为了要报复,发泄心中的不满,我承认他们确实很过份,但终究罪不至死,你不觉得这样做很过份,很自私吗?” “说我自私,没错,我就是自私,那又怎样?本太子已经一无所有,唯有这份尊严不可再丢,杀再多的人,於我又算得了什么?”敖白闻言神情自若,满心傲然地回答。 “孽障,你本戴罪之身,就该兢兢业业,低调处世,何以要杀害那么多无辜性命,难道你真的想激怒上天,一死了之吗?”唐三藏气得浑身颤抖,怀疑敖白苦等两百年,是否已经失心疯了。 面对如此犀利的指责,敖白面色惨然,仰天长啸:“你说得没错,本太子就是想死,与其这么痛苦地活着,倒不如就此一死,一了百了。你有没有试过,被至亲的人出卖,我有过,那样的感觉,当真惨过被千刀万剐。” “因为我是庶出,虽然贵为龙宫三太子,在同族眼里地位极其低下。因此小时候的我屡屡受到同胞手足欺负,处境相当凄凉。我时常独自一人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哭泣,只有父王来的时候,我才能感受到些许温暖。父王会把我从角落里抱出来,哄我开心,并当面斥责欺负我的儿女,替我出气。龙宫中就只有父王真心实意地对我好,即便他膝下有数百个儿女,他也最宠我一个,万事顺我心意,但有所求,无不竭力满足。就这样,身为庶出的我享受着父王格外的恩宠,在同胞手足嫉妒的眼神中幸福美满地生活下来。” 此刻敖白的眼中满是追忆:“父王贵为西海龙宫之主,在儿女心目中地位尊崇,其中尤我最甚。父王为人极其严肃,一向不苟言笑,所以我一直很努力地维持与同胞手足间的关系,并把一切事情做到最好,只为不让父王烦心,博得他刹那间满意的笑容。假如父王对我笑了,即便受再大的委屈,我也觉得甘之若饴,心满意足,因为我便又有了向同伴炫耀的资本,我打心底里觉得快乐。” “由于我西海地处边陲,经常受到蛟魔王势力的侵扰,是以我龙宫中人人习武,以应对不时之需。刚步入成年的我,更是加倍努力地修习战力,因为我知道,父王极其重视法力高强的人才。我日以继夜地修炼,终于在最短的时间里,成为我四海龙族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当然也是西海龙宫之最。” “为此,我的两位皇兄争相与我冰释前嫌,刻意地巴结我,讨好我,但我根本不屑一顾,父王为我的出色感到分外自豪,仅有这些,我就心满意足了。而我一直想象着,凭我的出色战力,我可以成为父王最倚重的孩子,为他守御边疆,杀敌制胜,这才是我此生最梦寐以求的事情。但就在我踌躇满志的时候,不幸降临到了头上,而这个不幸的始作俑者,竟是我此生最为崇敬的父王。” “我的父王,堂堂西海龙王,居然污蔑他的三太子大逆不道,火烧金殿,将我告上天庭,剐龙台上要取我性命。面对罪责,父王根本不给我任何辩解的机会,甚至都不看我一眼,就挥手让天兵将我带走。若是旁人诬陷于我,纵然是要我性命,我也根本不屑一顾,但为何偏偏是父王,他明知我不可能这么做的。当时我真的心碎了,就连锁链加在身上,也浑然不觉。” “两百年过去了,我始终不明白,父王为什么这么对我,他为什么不听我解释,为什么?父王,我真的没做那件事,真的没有啊。”说到后来,敖白忍不住泪流满面,嘶声狂啸,让岸上众人听得心头酸楚,满腹同情,全然忘了他是自己的敌人。 唐三藏唏嘘不已,摇头叹息道:“敖白,我明白了,你心中所有的愤恨,都源于内心梦想的破灭,你是在自暴自弃,迁怒他人。你口口声声说要死,却为何始终放不下堂堂龙太子的身份?” “其实你心中依然充满了希望,只是放不下内心的苦处。你始终徘徊在爱与恨的边缘,无所适从,无以自拔,唯有杀戮能让你暂时失去思考的能力,迷失其中,感觉不到痛苦。但那终究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放下。” “放下,说得轻巧,你要我放下什么,两百年前父王对我的背叛,两百年来我所受的痛苦和寂寞,还是哈咇国人对我的侮辱和欺骗?这都是刻骨铭心的伤痛,岂是你唐三藏一句轻而易举的放下,就能全然忘记的?”敖白神色幽然地看着三藏,满面苍茫地哈哈大笑。 面对如此神伤的小白龙敖白,唐三藏沉吟片刻,点头分析道:“没错,从生命最巅峰径直跌落到谷底,如此大喜大悲,确实让人难以释怀。不过敖白,我始终觉得你父王这样做,似乎是另有隐情。如你所说,你身为龙宫三太子,自然还有两个哥哥,而且他们的武功品行,似乎还比不上你这个做三弟的?” “那又怎样,难道这也有错吗?”敖白闻言愕然,很是不爽地反问道。 “但未来的西海龙王却只可能有一个的,我记得你好像是庶出,对于血统观念极强的龙族来说,你要继承皇位几乎是不可能的,但皇储之争本就相当惨烈,涉及的范围广泛而复杂。而以你的优秀还不懂得明哲保身,势必会给争储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从你两位皇兄对你的拉拢上,我看出了端倪。而你父王这么做,或许是出于对你的保护,将你置身事外,放逐他地,对龙宫中任何一人来说,都是大有裨益的。这么说,你能明白吗?”唐三藏捋着没毛的下巴,冷静地分析道。 “为了保护我,需要把我置于死地吗?”敖白怒气稍敛,但依旧情绪激动,显然很难接受这样的猜测。 “到最后还不是没死成?当时你父王在潮音洞外跪了三天三夜,恳请菩萨相救于你。观音菩萨慈悲为怀,不仅在剐龙台上救你性命,还着你护持取经人上西天取经,赚取大好前程,那可都是你父王力争而来的。哪知你竟会错了意,不但自暴自弃,还在鹰愁涧上作威作福,残害生灵,真是冤孽。”就在这时,一个青衣少年脚踏彩云出现在空中,慢悠悠地接过话茬。 敖白闻言大惊,急忙飞身下涧,化出人形。众强盗看在眼里,禁不住啧啧称叹,好家伙,但见他面似凝脂,目若朗星,身穿白甲,仪表堂堂,名传千里的恶龙竟有如此品貌,实在是造化弄人,令人唏嘘。 敖白俯身在地,向少年拱手施礼:“惠岸行者,敖白知错了,愿随行者上天庭请罪,接受任何处罚。” 三藏心中暗喜,原来是观音的大弟子惠岸行者(木吒)到了,这下收服敖白就容易多了。 “敖白,这两百年你实在太疯狂了,哈咇国四十万大军尽丧你手,若非连成兰师出无名,早有天道昭示他必败无疑,再加上你父王一力为你维持,愿以他的千年阳寿替你赎罪,你怕早已被压上天庭,受尽千刀万剐之刑。今日菩萨算出你将与取经人相遇,知你性情刚烈,素怀怨望,必定不肯皈依,所以特派本行者前来通传,要你化身白马,助取经人上西天取经,前尘往事就此一笔勾销。”木吒叹息一声,颇有些啰嗦地解释。 敖白不觉得热泪盈眶,当下也不多言,就地一滚化出一匹白马,径直跑到唐三藏身边,用头抚摩以示亲密。唐三藏仔细打量白马,禁不住啧啧称叹,只见他白肤胜雪,身无杂毛,四肢强健,神骏非常,果然真龙驹也。 三藏轻轻抚着龙马背脊,悠然叹息道:“小白,你有个真正伟大的父亲,当真是羡煞旁人。你一定要改过自新,重新做人,才不枉他一片苦心。”白龙马闻言咴咴低吟,似乎很赞同师父的说法。 木吒很满意敖白的乖顺,笑盈盈地取出两件物事,仔细地安置在龙马背上,向三藏介绍:“圣僧,这是束虎鞍,这是缚龙辔,有这两件东西套在敖白身上,管保他不能随意变化,你可以放心骑乘的。” 三藏见了,慌忙推辞道:“惠岸行者,让三太子给我当马骑,实在太委屈他了,使不得,使不得。” “师父,西天路上道途崎岖,山高路险,绝非凡马可以胜任,您就不必推辞了。况且敖白作恶多端,让他给你当马骑,也算是对他的惩罚。”木吒作了个揖,喜笑盈盈地劝说着。敖白用嘴叼住师父的衣襟使劲摇晃,似也在央求他不必推辞。 三藏无奈,只得半推半就地答应了,心中还颇有些不好意思,嘿嘿,这也是剧情需要,咱就却之不恭了。 第十三章 双龙大战 忽然,大法师脑海中灵光一闪,猛地想起来一件事,不由得脸色一正,肃然道:“敖白,正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三藏军团绝不收容有过不改之人,你杀了哈咇国四十万甲兵,罪恶滔天,虽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为师就罚你接受悟空四十下金箍棒以示惩罚,督促你日后再不犯此等罪孽。倘若你真心想加入三藏军团,就请接受处罚,如若不然,你就此离开,我誓死不会收留你的。”敖白面色坦然,默默点头,算是答应了。 三藏很欣赏敖白能有这般表现,挥手要孙悟空动手:“悟空,你取下敖白身上的鞍辔,让他化出人形,堂堂正正地接受惩罚。我要你攒足了力气再打,就是要让他知道疼,这样才能记住错在哪里,才对得起死去的众多无辜。” 猴子踟躇着不敢动手,躬身告饶道:“师父,俺老孙这棒子一万三千五百斤重,打一下就够要命的,哪有打四十下的道理?我看还是算了吧,反正漫漫西行路,咱有的是时间,留着路上慢慢惩处也为时不晚。” 三藏却丝毫不肯听劝,断然拒绝道:“若是别的过错,还尚可姑息,但他犯下的却是滔天的罪孽,我岂能轻饶了他?三藏军团要以纪律严明行走天下,绝不能让人说我唐三藏政令不明,惯于藏污纳垢。悟空你不必再说,行刑吧。” 木吒颇为敬佩地看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一粒丹红色药丸,悄悄地递给孙悟空:“大圣,这是菩萨让我带来的大还丹,是疗伤护命的圣药,你拿去给敖白吃了。他原就体格强健,再配上这药,即便受你四十大棍,该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悟空满怀感激地接过大还丹,偷偷瞄了师父一眼,但见他双目紧闭并不阻止,不由得心中大喜,赶紧将药丸塞进敖白嘴里,再将他身上鞍辔一并解除,掏出金箍棒摆开架势,准备行刑。 敖白化出人形,矮身向三藏参拜:“师父,弟子一身的罪孽,受此四十大棍,心中才能稍安。敖白定当竭力受刑,好好地活下来,再跟随师父上西天取经。”三藏闻言默默点头,不忍再说,挥手让孙悟空动手。 猴子感佩地看着敖白,舞动棒子大声道:“好小子,果然是条汉子,也罢,俺老孙要再不出手,就真显得矫情了。我说你小子可得好好活着,本大圣手上还没死过自己人呢。好,俺老孙来也,第一式,蛟龙出渊。” 敖白淡然苦笑,双拳紧握摆开架势,迎接惩罚。孙悟空叹息一声,举棍如游龙般向他袭来。 烈日当空,如意金箍棒闪着阵阵圆晕,长虹贯日般横扫而来,轰地一下砸在敖白胸膛之上。周围众人赫然听到龙太子身上清脆的骨骼断裂声,一个个神情肃然,面面相觑,嘶嘶地吸着凉气。 刹那间,满面含笑、神定气闲的木吒脸色煞白,难以置信地望着敖白,紧咬着牙没有说话。受到如此重击,敖白吐出一口鲜血,双拳紧握,硬撑着没有后退半步,他站定身形,神情傲然地看向悟空,示意可以接受下一棍惩罚。 孙悟空看得两眼赤红,尽量避开敖白受伤的部位,咬着牙再一次举棍向前。第二棒攻击依如先前般刚猛澎湃,让身受重伤的敖白如何承受得住,直被轰出去数丈之远,颓然地撑在地上。 龙太子抹一抹嘴角涌出的鲜血,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第三棒,第四棒,第五棒,齐天大圣强可撼天的攻势不作丝毫滞碍,带着隐隐的风雷之势疯狂地往他身上招呼…… 数合之后,敖白已然遍体鳞伤,但每每如有神助,坚强地从地上爬起,迎接下一棍惩罚。强盗们早已抛开对他的仇恨,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敬意,在他倒地之时,齐声呼喊着为他加油,鼓励他坚持到底。 十数棍过后,龙太子再一次站起身来,七窍流血,面带死气,他踉跄着稳住身形,向孙悟空点了点头。 众强盗直急得咬牙切齿,心说这家伙都这样了,怎还要站起来,难道尊严真有那么重要? 孙悟空扔开棍子掩面跪倒,脱口道:“师父,俺老孙实在下不去手,再这么打下去的话,敖白必死无疑。师父,悟空知错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地珍惜生命,再不胡乱杀人了。师父,求您放过敖白,不然他真的会死的。” 面对悟空近乎泣血的哀求,唐三藏神情静默,依然摇着头不答应,顿时惹得群情激愤,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唐三藏,俺们一直敬你是个出家人(大法师郁闷了,有吗),万事慈悲为怀,不想你竟如此铁石心肠,非要把徒弟逼死你才开心吗?” 敖白闻言面色惨白,以手撑地勉强站起,愤然疾呼道:“请大家不要误会师父,一切都是敖白咎由自取,怪不得谁。因我一人之手,葬送了哈咇国四十万鲜活生命,敖白纵然死上千遍万遍,也难赎其罪。现在不过区区四十大棍,实在难赎我罪责之万一,倘若我连这点惩罚都不能承受,让我今后还有何面目在世为人?大师兄,你的好意敖白心领了,敖白自知罪孽深重,不敢稍寻宽宥,请勿以我为念,尽管出手吧,敖白还要回去西海,不会这么轻易死掉的。” 唐三藏满心嘉许地看着敖白,点头赞叹:“敖白,你能明白这点实在难能可贵,面对生命的逝去,任何形式的补救都显得苍白无力。因为即使身在这样一个世界,生命依然很难挽回。而身为神仙的你们,拥有这世间至强的法力,自然可以眼高绝顶,藐视一切生命,挥手弹指间杀人于无形。但我唐三藏却要你们记住,即使人是有灵魂的,死后可以轮回转世,但生命依然只有一次。因为即使是同一个灵魂,在他六道轮回之后,个体的记忆自然消除,家庭背景重新组合,从此再难找回拥有相同生命历程的人了。” “你们杀死一个人,就是强行改变他的生命轨迹,他后世的幸福对于前世而言,根本没有任何意义。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要全力阻止你们杀人的原因,我真心诚意地希望你们可以尽量放过每一个无辜的生命,让他能够真真正正、幸福美满地度过这个世界上,唯一属于他自己的一生。我这么说,你们明白吗?” 强盗们点点头,悟空和敖白点点头,众人陷入沉思之中,师父说得没错,逝者已矣,再也无法挽回,敖白杀死的四十万甲兵,即便轮回转世,也只是下一批不认识的人,对于他们的亲友而言,其生命的历程在鹰愁涧一役中就消失不见,再也无法挽回。所以要敖白接受四十大棍,非但不显得沉重,反而有些量刑过轻的意味。想到这里,众人都默默地低下头,再不好说什么了。 唐三藏幽幽地叹了口气,不紧不慢道:“今日我唐三藏在鹰愁涧立下门规,凡入我门下者,但有伤天害理的行为,必按情节轻重接受惩罚。既入我门下者,也不得有伤害无辜、夺人性命的行为,如有犯者,必逐出师门,永不复用。你俩若有不服,尽管自行离开,我绝不作任何挽留。” 悟空和敖白齐齐跪地参拜,拜得如此心悦诚服,让众人看在眼里,禁不住暗暗称叹。 第十四章 龙族传说 看着默默下拜的两人,唐三藏心潮澎湃,感慨万千,要知他们两个可都是性情孤傲的人物,而本法师的这般做法,也实在算得上苛刻,且我有言在先,他们大可以以此为由,愤然离去的。从他们现在的表现来看,当真是被我的言语折服了。 想到这里,大法师不由得大感欣慰,哈哈,果然是态度决定一切,本法师表现得如此强势,也难得徒弟们这般归心,那我一定要坚持下去,将这项铁血政令贯彻到底,绝不能因为一时的心软而放过敖白,也好让他们知道为师的魄力,以保证本人在三藏军团中的绝对霸主地位。不然凭我一个小小的凡人,手无缚鸡之力,以后还不得让他们牵着鼻子走。 主意已定,唐三藏狠狠地咬着牙发布命令:“既然如此,悟空,你继续行刑,现在还剩几棍没打?” 话一出口,强盗们顿时就来了精神:一个胖子扯着嗓子回答,还有十五棍吧,差不离了;另一个矮强盗闻言大怒,挤眉弄眼道,奶奶的,哪还有这么多,就剩十棍了好不好;还一个瘦强盗听了横眉怒眼,破口大骂,你两个傻了吗,连数数都不会,不还剩七棍吗?就这样,众强盗你推我攘,相互埋怨,搞得鸡飞狗跳,口沫横飞,最后一致认定,就只剩五棍没打了。 三藏不觉大感郁闷,奶奶的,都还有二十好几呢,就给砍成了五棍,丫的也太狠了点。这帮家伙没事就知道瞎起哄,换谁都受不了,等到了有人的地方,老子立马就把他们给甩了,也落得个耳根清净。 木吒忍无可忍,出言抗议道:“师父,您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虽说法不容情,但照这个样子打下去,敖白必死无疑,你又於心何忍?” 孙悟空更是收了金箍棒,俯身道:“师父,往后悟空就全听您的,但是今天,俺老孙说什么也不会再出手,我不想刚来的师弟,就这么死在我手上。” 唐三藏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看着猴子,摇摇头不说话。孙悟空悟性极高,从师父眼神中领悟出一些信息,隐隐地感觉他似乎另有深意。 尽管猜不透师父的用意,但猴子打心底里佩服他的为人。于是,他骤然硬起心肠,一晃身让过挡路的木吒,挥着金箍棒再次袭向敖白,锋芒之利更甚从前。 木吒见状大惊失色,不明白孙悟空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不惜违反众怒,执意要打杀敖白?此刻要挡下他神行鬼魅般的身法已经完全没有可能,木吒直吓得脸色煞白,看来敖白劫数难逃,我回去该如何向菩萨交代? 反而敖白自知必死,倒是面色坦然,当下双目紧闭,不闪不避,任由悟空举棍罩身而来。眼看着就要棍至人亡,众强盗纷纷转过头去,不忍再看这等人间惨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明媚的天空中突地风起云涌,遮天蔽日,哗啦啦降下来万道雷光,挡在孙悟空面前。雷声过后,一条郝黄色巨龙双爪平举,赫然接下悟空这般夺命的攻击,为如意金箍棒锋芒所逼,暴然后退数尺,堪堪在敖白身前稳住身形。 傲然看着面前的黄龙,唐三藏悬到嗓子眼的心轰地落回腹中,妈的老小子,还真能忍,非逼着老子使出杀手锏,才肯现身么? 孙悟空收了金箍棒,飘然回到师父身前护定,茅塞顿开,感情师父仗着龙圣珠护体,早已察觉老龙王在天上窥探,他对敖白这般不依不饶,就是为了要逼着老龙现身,好让他父子两个相见,当真是用心良苦。 此刻老龙已化出人形,落在地上,但见他峨冠宝带,金甲云靴,虬须碧眼,仪表堂堂,举手投足间尽显王者的霸气与威严。 老龙一捋苍白的虬须,躬身向三藏作揖:“小龙乃西海龙王敖闰,在此见过大唐圣僧。劣子敖白在鹰愁涧为非作歹,涂炭生灵,小龙也略有耳闻,真恨不得亲手将他剐了,以谢天下。今日由圣僧代为惩治,本是再好不过,只是此子蒙冤,实乃小龙之过,小龙实不忍看他就这般死去,才贸贸然接下大圣攻击。圣僧且容小龙交代片刻,然后再施惩戒,也为时不晚。” 老龙王话说得十分客气,倒让三藏有些过意不去,毕竟是当着老子的面打人家儿子,多少让人觉得心里发虚。 大法师只得赔着笑脸,回礼道:“呵呵,老子跟儿子说话,本就天经地义,您请自便,倒是本法师僭越了,未经龙王允许,擅自惩罚敖白,实在失礼。” 敖闰闻言慌忙摆手,毕恭毕敬地回答:“圣僧言重了,您老身为天命之人,劣子的授业恩师,敖白这条命早已交到圣僧手上,莫说对他略施惩戒,就算将他千刀万剐,小龙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猴子听不惯老龙王在那里打哈哈,满心不爽地催促道:“你这龙王废话少说,有什么话就交代了,少在这儿磨叽。” 敖闰点点头,施礼过后,兀然转身,刹那间,在他身上表现出来的谦恭之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那样凛冽的杀意。只见龙王面带狂暴的杀意,脚踩罡步,一步一步走向敖白,而且每走一步,身上的杀意戾气就更深一重。 受到老龙王冲天霸气的威慑,唐三藏身边白马低声哀鸣着,两眼翻白,口吐白沫,竟被活活地吓死了。三藏看在眼里,郁闷不已,奶奶的,看来老子这匹白马注定要死在你西海龙宫一家子手上,诚乃宿命。不过这样也好,正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眼看着敖闰迈步而来,敖白面带惊怖,微微地喘着粗气,叫一声道:“父王。” 敖闰闻言勃然大怒,暴出一脚重重地踢在敖白小腹,其势刚猛,足有千斤之重。敖白口吐鲜血,暴然跌出数丈,重重地倒在地上。 龙太子果然强势,重伤之下又遭如此重击,依然紧咬牙关,摇晃着从地上站起。此刻他再也无力握拳,一粒鲜红色药丸悠悠地从指尖滑落,摔在尘土之上。 唐三藏一把拉住想要上前的悟空,神情肃然地摇了摇头,父子之事本不是我们这些外人所能干涉,更何况敖白所为人神共愤,老龙王有此行为,也在情理之中。但他既从悟空手中救下敖白,说明父子情意还在,断不会如此轻易就杀了他的。 眼看红色药丸摔落在地,木吒禁不住喟然叹息:“敖白,我果然没有料错,你当真没有服下大还丹,刚才你便是凭一己之力,硬生生接下悟空这么多次攻击,到现在依然屹立不倒,如此修为,实在令人敬佩。就冲这份毅力,无论你造了多少罪孽,我木吒第一个服你。” 话一出口,聚众哗然,称叹叫绝,妈的,这家伙果然不是凡人,能在齐天大圣手上硬扛下这么多棍依然不倒的,确实是个人物,大王败在他手下,也不冤枉。这会众人鸦雀无声,敛声屏气看着西海龙王敖闰面带怒相,继续向敖白走去。 敖白十分勉强地支撑着越发沉重的身体,面向敖闰微微苦笑:“父王,敖白自认伤天害理,十恶不赦,还连累父王为我折去千年寿数,实在罪该万死。今日若能死在父王手上,实是孩儿的福分,万望父王成全。” 老龙王闻言心中大恸,当下以足顿地,泪流满面:“逆子啊逆子,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听你此言,父王心中好生伤痛,不为你有辱我西海门楣,不为你折我千年寿数,只为你涂炭生灵,伤及四十万无辜性命,造下无边的杀孽。敖白,你可知,你曾是多么令父王骄傲的孩子,曾经那么善良乖巧的敖白,何以竟如此残暴,伤害那么多无辜性命?敖白,你如何当得起父王心中那深深的痛心和失望?敖白,你错了,你错得离谱啊。” 老龙王顿了顿,继续嚎啕大哭:“我本以为,你会在鹰愁涧修身养性,静待取经人到来,然后西取真经,赚得大好前程,重返我西海门庭,光大我四海龙族。可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凶性,造下了这般杀孽。当时我甫然听到消息,直气得怒火填膺,气塞胸膛,真恨不得一掌将你击毙以谢天下。但我仔细一想,导致你犯下如此杀孽的,恰恰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是父王我自私自利,刚愎自用,平白无故冤枉于你,将你放逐到这荒凉偏僻的鹰愁涧,独自一人孤苦无依。是父王让你蒙受了不白之冤,懵懂无助地忍受了整整两百年的孤独寂寞,是父王没有向你言明一切,才使你坠入绝望的深渊,从此性情大变,杀戮成性。是父王错了,是我敖闰罪不可赦,愧对天地啊。” 敖白闻言涕流满面,以首顿地向父王请罪:“父王无须自责,一切错在孩儿,是孩儿辜负了父王期盼,没有勇气忍受失败和孤独,才会铸成大错。今日孩儿得见父王一面,查明当年事实真相,心中了无牵挂。孩儿自知罪孽深重,唯有一死以谢天下,但求父王恕罪,不孝儿敖白先走一步了。” 敖白把话说完,便催动自身残存的力量,举掌向天灵盖拍去,此刻他已是强弩之末,这一掌若是拍实,定然魂归九幽,万劫不复。 眼看着敖白情绪激动,木吒料定他会有不智之举,便一直紧盯着他不肯松懈,敖白的这般动作,自然无法逃过他的法眼。惠岸行者急急抛出缚龙鞭,准确无误地捆住敖白双手,并顺势将他拖倒在地,才算化解了这场危机。 敖白拼命挣扎着想要站起,无奈伤势太重,再也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这时候,孙悟空脚踩罡步瞬移着前来接应,顷刻就到眼前。有这两个人在,敖白自知再也无所作为,只颓然地躺在地上,状若死尸,连话都不说一句。 木吒惊魂甫定,捡起大还丹就往他嘴里塞,无奈龙太子倔强地闭起嘴巴,最终逼得大还丹从嘴角滑落,摔在地上。木吒急得冷汗直冒,刚才一触之下,发现敖白全身的骨头都有崩裂的迹象,他能坚持到此,已然创造了奇迹,但倘若执意不肯接受治疗,怕也离死不远了。 木吒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明一切,顿时惹得众强盗群情激愤,破口大骂,奶奶的,病人不肯合作,你不会用强的吗,撬开嘴巴塞药进去,至少先救了人再说。 孙悟空勃然大怒,压着嗓子厉喝道:“你们懂什么,龙是极有尊严的种族,真要用强的话,搞不好敖白当即就咬舌自尽了。既然要救,就要救彻底,敖白他一心求死,如此心病不除,就无法做到一劳永逸,谁又能保证,他以后都不会做出同样的蠢事来?所以要想彻底解决此事,就得先消除敖白的心病,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众强盗闻言默不作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第十五章 白龙神威 不想敖白竟如此决绝,老龙王敖闰以足顿地,心疼地骂道:“孽障啊孽障,人已经被你杀了,你徒死何益?你可知道,龙宫之中尔虞我诈,刀光剑影,分外让我感到压抑。而你,我的三太子,你从小到大所表现出来的善良乖巧,真心实意,才是我敖闰在西海龙宫数百年困顿岁月里,精神上获得的唯一一缕阳光。” “你在我面前的种种表现,完全是作为一个儿子该有的真情实意,是那么地温馨简单,暖人心扉,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那些戴着面具做人的同胞手足表现出来的矫揉造作、哗众取宠所无法比拟的。正因为此,我才那么刻意地爱护你疼惜你,因为只有你,才能让我体会到做父亲的快乐,而不是一个高高在上、孤独无匹的王者。曾经我无数次告诉自己,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所以敖白,你不能死,你绝对不能死,因为有你在,父王我才老有所盼,老有所依。敖白,父王永远不会放弃你,只要有我敖闰活着的一天,西海龙宫的大门将永远为你敞开,我还盼着你光耀我西海门庭呢。”此刻敖闰一扫王者的威严,泪流满面地述说着,一字一句犹如万把尖刀直入心扉,听得敖白心如刀割,伤痛不已。 敖白以手掩面,泣不成声,哽咽道:“父王,既然您如此重视孩儿,为何不早点告诉我,不然敖白也不至于失去信仰,铸成大错。光耀西海门庭,我还可以吗?” 老龙王神情激动,忙不迭地回答:“可以的,一定可以的。敖白你本性善良,只因蒙受的冤屈让你一时迷茫,失去了方向,浪子回头金不换,现在悔改还来得及。敖白,都怪父王自视甚高,自以为安排好了一切,平白无故地将你冤枉,才让你心怀不平,误入歧途。圣僧,敖白有错,错在敖闰教子无方,敖闰对子有愧,对哈咇国百姓有罪,敖白未受完的刑罚,就由我来一并承担,无论五棍十棍,尽管放马过来。” 话一出口,唐三藏汗然无比,心里暗暗地犯起了嘀咕,我靠,这老龙王太有个性了,居然要代子受罚,实在太牛了。敖白是我徒弟,本法师惩罚他无可厚非,您老贵为天庭门下四大龙王之一,要就这么把你给打了,也真是太孟浪了。旁人才不管事情的原委曲直,光是这棒打龙王的闹剧,就够显得三藏军团目中无人、气焰嚣张了,到时候天庭面子上抹不开,还不明里暗里把我们往死里整? 大法师打了个哈哈,委婉拒绝道:“龙王啊,你要对此事负责,这点无可厚非,但你错在教育有失,并不该承担多大的罪责,你已为此失去了千年寿数,若再施惩罚的话,未免太说不过去了。再说任何人犯下过错,都该由自己承担罪责,旁人是不能代替的,要不然人人争相效仿,岂不是天下大乱?因此敖白所作所为造成的一切后果,理应由他独力承担,即便是身为父亲的你,也无法越俎代庖。” 敖闰闻言心中大急,微带着怒意道:“子不教父之过,敖白犯此大错,小龙难辞其咎,不受罚实在难以心平,万望圣僧怜我父子情深,成全我们吧。再者受罚的都是我敖家之人,又何分彼此?敖白已然身受重伤,实在无力承担这样强劲的责罚,就由我这个做父亲的代为受罚,又有何不可?圣僧一意要处罚敖白,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在场众人纷纷点头,深表同感。 三藏心知自己犯了众怒,不由得微微苦笑,当即把头摇得跟拨浪鼓相似,连连摆手道:“龙王言重了,其实我压根儿没打算再惩罚敖白,毕竟处罚只是一种辅助手段,既然敖白已经知错,且真心诚意地决定悔改,那我的目的就达到了。至于那没受完的刑罚,就先欠着吧,人自觉有所亏欠,才会加倍努力地去奋斗去偿还,这恰恰是我最想要看到的结果。” 话一出口,众强盗顿时绝倒,妈的,师父您老人家还真是矫情,刚才还嚷着非要打敖白,谁劝都没用,怎么才这会工夫就峰回路转了?原来您压根儿没想打死敖白,这样不是很好吗,至少敖白不用再受罚了。于是众人皆叹,还是龙王的面子大。 唐三藏老脸微红,轻咳一声道:“敖白,一心求死是逃避责任的表现,是懦夫的行为,人生在世贵在有所担当,既然大错已成,无法改变,就该勇敢地去接受,去面对。倘若你就这么死了,那你所犯的罪业将永远没有清赎的一天,而你的家人也将永远为你的行为蒙羞。” “你现在唯一能改变的,就是你的生活态度,不要一味地选择逃避,要坚强勇敢地活下去,寻找一切机会清赎罪孽,这才是人之正道。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船到桥头自然直,你要用实际行动去造福四方,才能清赎满身的罪孽,我相信你一定会功德圆满的。” 这话说得众强盗频频点头,深感有理,只有敖白仍旧颓废地躺在地上,两眼紧闭,久久不语。三藏禁不住有些失望,妈的,老子的话一向很有杀伤力的,怎么到你这儿就不灵了,还真是块硬骨头,煞是难啃。 木吒紧张得哇哇大叫:“我靠,敖白晕过去了,悟空快过来帮忙,小心点把他的嘴撬开,把大还丹喂下去,嘿嘿,这玩意对骨头的恢复有奇效,接下来只要把敖白断掉的骨头接上就可以了。” 听到这话,唐三藏心中大石轰然落地,我靠,原来是晕过去了,我说怎么连这样发人振奋的话都听不进去。不过木吒说得没错,敖白全身的骨头都断了,命悬一线,哪还能听我这般啰嗦,是该好好歇会了。 此刻敖白神情淡然,呼吸悠长,看来久缠心中的郁结总算是解开了。唐三藏拍了拍胸口,喟然叹息,真要感谢老龙王,不然要啃下敖白这块硬骨头,还真的挺费牙口。 木吒在悟空的帮助下,渐渐地进入状态,开始镇定自若地为敖白接骨疗伤,接骨的过程看似轻松,其实纷繁复杂,耗时颇多,足可见敖白伤有多深。 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木吒行云流水般的接骨动作,紧张得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敖白每一次痛苦的呻吟,无不牵动众人的心弦。 许久,木吒擦了擦额头密布的汗珠,笑眯眯地宣布疗伤结束。唐三藏满怀景仰地看着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惠岸行者,这就好了吗,娘的,能隔着身子接骨疗伤,普陀山的医术果然享誉天下,佩服,佩服。” 木吒听得满头大汗,傻傻地笑道:“师父,哪有那么快,凭我的医术,也只能将敖白断掉的骨头接上而已。我想敖白身强体壮,再加上大还丹强大的医疗功效,休养个十天半月的,也就基本康复了。” 三藏不觉傻眼了,怔怔地道:“我靠,你们不是神仙吗,应该可以活死人生白骨的,怎还需要休养的?” 木吒被问得冷汗直冒,深吸一口气镇定心神,回答道:“师父,哪有医术可以活死人生白骨的,那都是世人讹传,当不得真的。我师父的医术究竟高到何种程度,我不知道,但也不可能达到那种境界,毕竟咱这是现实世界,没有神话故事里说的那么夸张。” 三藏耸了耸肩,难掩一脸的失望表情,我靠,你们这样的都不算神话世界,那真正的神话世界实在恐怖得令人发指,难以想象了。 第十六章 白龙往事 这时候,木吒好似想起了什么,猛地大叫一声,纵身跳入鹰愁涧,激起老大的一股浪花,溅了唐三藏一身。 大法师着实地吓了一跳,瞪着眼睛暗骂,我靠,这小子怎么回事,好好的跳什么湖啊,咱不就请教了几个超乎寻常的问题,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三藏一拍脑袋,这才想起被遗忘多时的角木蛟,看来木吒是帮角木蛟疗伤去了。我说你也悠着点,突然这么一下,是个人都被你吓个半死,要不是知道你是神仙,别人还以为你想不开,跳湖自杀呢。 老龙王敖闰恋恋不舍地看着昏迷不醒的敖白,向三藏恭谨作揖:“圣僧,龙宫诸事繁杂,小龙不便久留,敖白就全赖圣僧多加照顾了。小老儿此来匆忙,身无长物,只有这颗避水珠乃我四海龙宫出产,千年难得一见的宝贝。身带此珠,入水十丈内无水倾覆,劈波斩浪,呼吸自如。西天路上难免万水阻隔,圣僧携此珠上路,可保畅游名川大海,如履平地。小老儿有此宝珠诚心相赠,万望圣僧笑纳。” 大法师算是了解了老龙王的脾气,知他既说诚心相送,必然不肯再收回,当下点头道谢,将避水珠接了过来。这是一颗碧蓝色透明的珠子,材质坚硬,入手冰凉,多么质朴的珠子,一经佩戴,就能让人畅游四海,如履平地,果真是珠不可貌相。老龙王对三藏的率性深感满意,向众人拱拱手,翻上云头直往西方而去。 一刻钟过后,青色蛟龙载着青衣木吒跃然跳出水面,引得岸上众人欢呼雀跃,欣喜若狂。唐三藏微微颌首,赞叹不已,木吒方才所言未免太谦,能将奄奄一息的角木蛟恢复到如此程度,这样的手段还不算高明么? 角木蛟盘旋天际,恋恋不舍地望着地上众人,似乎仍有挂碍。木吒轻抚他的背脊,出言安慰:“角宿,毕竟人神有别,终究难免分离,你手下个个皆得善缘,你就放心吧。天庭已寻你多时,便速速回去吧。” 角木蛟闻言悲声长鸣,低首向众人道别:“诸位,角木蛟就此别过,请你们务必弃恶从善,安分做人,我将时刻在天庭专注你们,他日得道成仙之时,我便下凡来接你们。” 角木蛟此言铿锵,掷地有声,让一众强盗听得痛哭流涕,目送他载着木吒升入云霄,消失不见。悲欢离合总有时,看着黯然神伤的众人,唐三藏叹息不已,一时却找不到言语安慰。 大法师举目眺望,禁不住啧啧称叹,刚才太紧张没看清楚,这鹰愁涧水面宽阔深远,直连天际,实在是个宏大的去处。但即便如此,由于恶龙阻道,当真没人够胆来这里撑船。 想到这里,三藏不觉暗暗地犯起了嘀咕,我靠,难道要过鹰愁涧,还得咱们自个找船不成,先不说这荒山野岭的,走个百八十里地也未必找得到船,就算找到了,那还得看人家愿不愿意来呢? 唐三藏神思如电,立刻想到,既然如此,那咱们干脆自己造船吧,省得来回找船那么麻烦。大法师暗叹自己有才,如此一来,正好让众强盗排遣一下郁闷的心情,并顺道学点技术,以保证将来可以安身立命。反正蛇盘山上有的是树木,正好就地取材,这想法一举数得,实在绝妙。唐三藏不觉得意洋洋,当即向众人宣布这个打算,强盗们倒是无所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纷纷响应了。 但一谈到造船的具体细节,众人全都傻眼了,毕竟大家都是以陆地行动为主,对造船的研究实在少之又少。而且造船需要伐木,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大家根本拿不出像样的工具,真要拿手里的大刀把树砍倒,怎么着也得三五天工夫。另外山上树木繁多,造船究竟要用什么样的木料,大家也不得而知。这一点就连见多识广的孙悟空也摇头不已,捧着头皮大喊,你们就别问了,我是真不知道,想我堂堂齐天大圣,过海还用乘船吗,我怎可能会有这方面的经验? 唐三藏颓然地坐在地上,失望透顶,妈的,真是技术不行害死人,好好的造船计划就这么泡汤了,实在可惜。造不出船,我们拿什么渡过这茫茫的鹰愁涧,总不能抱块木头过去吧,真伤脑筋啊。 就在众人陷入绝望的时候,平静的鹰愁涧水面传来一阵悠扬的歌声,其声曼妙,意境深远,让人一听就知非同凡响。唐三藏顺着声音的来处定睛观瞧,只见一个渔翁打扮的老人,身披蓑衣,脚踏芒鞋,正朝众人分波踏浪而来。三藏不由得暗暗称奇,嗯,这老小子来头不小,怕是个神仙吧。 不多时,老渔翁便已走到岸边,面带笑容向三藏参拜:“圣僧勿惊,小老儿乃鹰愁涧水神,特来拜见大唐高僧、齐天大圣爷爷。昔日观音菩萨着小神在此看管小白龙敖白,静待取经人到来。不想小白龙为心魔所惑,自恃勇力,残害生灵,小老儿虽心怀不忿,无奈法力低微,无法与之抗衡,只得心怀戚戚,任其倒行逆施,肆意妄为。两百年来,老朽心盼收龙之人,犹如旱苗之望甘霖,一分一秒备受煎熬。今日圣僧收得孽龙皈依,实在是造福四方之妙事也。” “小老儿听闻圣僧要造船过涧,特来毛遂自荐,以答谢诸位解难之恩。想我四方水神,那都是精通航运的高手,若圣僧不嫌老朽才疏学浅,老朽愿倾尽全力,为圣僧打造航运之船。” 三藏闻言大喜,连忙施礼称谢:“老神仙太谦虚了,您老若肯相助,唐三藏求之不得,相信凭老神仙的技艺,咱们一定能造出这世上最好的船来。” 老水神哈哈大笑,谦卑地拱手道:“圣僧太看得起老朽了,其实造船之术一点不难,关键在于架设龙骨,其余部分只需依着龙骨打造就可以了。圣僧想造船,那可选对地方了,蛇盘山上出产一种龙香柚木,粗壮坚实,木质干燥,绝对是造船架梁的不二之选。” 唐三藏精神大振,躬身向老水神请教:“老神仙,咱们也没有称手的伐木工具,这个问题不大好解决啊。” 老水神胸有成竹地呵呵笑道:“这个不难,我蛇盘山上人杰地灵,物产丰富,老朽与诸位山神又是世交,弄些铁矿出来打造柴刀,丝毫不在话下。” 三藏直听得眉开眼笑,拉着老水神的手激动地摇晃:“太好了,只要有铁矿,事情就好办了,真是有劳水神了。” 看两人对话,孙悟空很是不屑,没耐烦地叫嚷道:“师父,请山神又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就让俺老孙出马,你要什么样的,管保都给你请来就是了。再说伐木还要工具吗,俺老孙随便一挥棒,就能放倒一片。” 三藏闻言勃然大怒,厉声呵斥道:“臭猴子,怎么天大的事经你这么一说,就都没了半点趣味?你丫的别老想着走捷径,求人不如求己,多积累点经验傍身总是好的。想这鹰愁涧漫漫数十里水路,要没好点的船只,是很难渡过去的。本法师不单要自己过涧,还要开发这里的造船业,保证千千万万的后来者都能平安无事地渡过此涧。” 老水神显然从未听过这样的豪言壮语,当下如遇天雷击打,一下子就给震住了。老小子诚惶诚恐地匍匐在地,高高地拱手下拜:“发展鹰愁涧造船业,普渡众生,圣僧果然心怀天下,乃济世救民之高僧也。老朽不才,定当竭尽所能协助圣僧造船,虽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眼见老水神下拜,唐三藏拦之不及,暴汗不已,我靠,老子随便说点事,就把你激动成这样,也未免太夸张了吧?看来以后这样波澜壮阔的话还是少说为妙,不然老是被这么拜来拜去的,岂不要折寿? 第十七章 伤心欲绝 大法师擦了擦额头冷汗,一把搀起老水神,颤声道:“老神仙,唐三藏何德何能当得起您老人家一拜,当真折煞我也。正所谓便己者必便于人,这都是贫僧应该做的。” 孙悟空满怀敬佩地看着师父,不由得心潮澎湃,猛地一个筋斗翻上云头,大喊道:“师父,俺老孙这就去请山神,保证客客气气地把他们请过来,您就放心吧。” 等到三藏抬头,猴子早已经飞远了,不过对此,大法师还是很放心的,虽说死猴子平日里做事毛手毛脚,却是个绝顶聪明的种,这点主次他还是分得清的。 过没多久,猴子就领着一班山神驾到了,瞧这一班山神,一个个高矮胖瘦,奇形怪状,实在是让人大开眼界:看这位体形庞大,高似巨塔;那一位身材矮小,海拔不到半尺;左边的这位骨瘦如柴,貌似竹竿;右边的这位腰圆体肥,胖似蛮牛;最前面一位身形还算正常的老山神,带着这四个怪胎向众人作揖问好。唐三藏看在眼里,不由得暗暗称奇,别看这几位长得相貌怪异,但一个个骨骼精奇,身形健硕,绝对是十成十的高手。 不过大法师还是有几分纳闷,便随口道:“我靠,蛇盘山才多大的地界,怎来了这许多山神,真不可思议。” 老山神擦了擦额头冷汗,苦笑道:“回禀圣僧,大圣爷说有造福万民的好事要交由小的们打理,便把咱方圆百里的山神都请了过来。咳咳,实不知是什么样的好事,还请圣僧示下。” 唐三藏没好气地瞟了猴子一眼,脑子里一阵眩晕,奶奶的,感情死猴子都没把造船的事儿告诉他们,就生拉硬扯地请了过来,不过人多好办事,能来就多来几个吧。 大法师收回眼神,笑眯眯地回礼道:“老神仙,劣徒无礼,三藏向诸位赔不是了。贫僧想要造船渡过鹰愁涧,现下缺少些木材、铁矿,还请诸位山神多多帮忙,贫僧在此敬谢不敏了。” 那身形巨大的高山神(三藏叫不出他的名,胡乱给起的)听罢,拍着胸脯叫嚷道:“大圣爷咋不早说,俺那山头可有的是铁矿,要多少有多少,俺这就给圣僧拿去。” 那三寸钉的矮山神也跟着出来献宝:“俺,俺那山头有种石头(煤)点着了就能烧,火势可比柴火猛力得多,俺想拿这个出来炼铁,那是再好不过了。” 身后的胖山神听罢,禁不住犯了嘀咕,挠着头皮道:“俺的山头也没那些破玩意,不过俺那旮瘩铁匠倒是挺多,俺平时闲着没事,就老爱看人家打铁,嘿,这手艺倒学了九成熟,不想还真派上了用场。圣僧您要打铁就只管招呼,俺别的东西没有,可有的是力气,打铁的活俺全包了。” 剩下的老山神和瘦山神不觉犯了愁,琢磨着实在没事干,就花点力气帮忙砍树,反正自己是神仙,随便砍个十天半个月的,也累不着。 唐三藏报以一脸灿烂的微笑,抱着拳一一推辞道:“诸位的好意三藏心领了,我知道神仙是不能随意干涉人间之事的,诸位能为我们提供材料,三藏已经很知足了,还是让我们自己造船吧。毕竟只有通过实践,才能积累经验,传给千千万万的后来者,如此,这般宽阔的鹰愁涧才真正地被我们人类所征服。” 众山神原以为圣僧只为自己造船过涧,心中老大地不以为然,此刻听言,不由得恍然大悟,感情圣僧是心怀天下,志在千里啊。 于是,众山神也似刚才老水神那般,一个个被震得心悦诚服,望向唐三藏的眼神,活像色狼看到了美女一般,刷刷地放出电来:“圣僧志向深远,诚非常人所能企及,既然如此,我等定当竭尽所能,帮助诸位造出最好的船来。” 唐三藏拱手向众位拜谢,转身征求众强盗的意见:“各位,打造楼船实在是件异常辛苦的事,但为了鹰愁涧周围百姓的幸福未来,我还是希望你们能投入进来,毕竟这是件多么有意义的事情。当然假如真的不想加入,我也不勉强大家,毕竟人各有志,何去何从,全由你们自己决定。” 强盗二大王强烈要求留下来,并热情洋溢地鼓动众人加入:“大王临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要大家弃恶从善,重新做人。如今这个造船事业,是圣僧赐予大家改过自新的绝好机会,大家一定要牢牢把握才是。” 众强盗闻言精神振奋,纷纷表示愿意留下来,完成造船事业,不给远在天边的大王丢脸。 唐三藏还是头一次注意到,当时在木龙身边默默无闻的二大王竟有如此强大的号召力,难怪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二大王,果然很不简单,嗯,让这个家伙当强盗,实在太屈才了。 就这样,造船计划正式启动,热情高涨的众强盗果然非常拼命,努力地学习各种打造技能,力争将事情做到最好,此刻从他们身上表现出来的超强斗志,让众神仙看在眼里,也禁不住刮目相看。 造船的第一步是砍树,而要想砍树,就需要合适的伐木工具,现在铁矿石有了,困难的是要把精纯的铁质从矿石中提炼萃取出来,这需要有能承受将矿石熔化成铁汁那样高熔点的容器。不过在鹰愁涧附近的山林里,众人根本找不到这样的容器,大家对此一筹莫展,全都耷拉下脑袋,默默无语。 唐三藏灵机一动,奸笑着提议:“想要炼铁,那还不容易,就用悟空的金箍棒吧。那宝贝是东海龙宫不世出的神兵,光化掉矿石这么点热度,根本憾不到它一点半分。咱们可以把金箍棒缩成铁饼般大小,然后放在火上烤,直到把矿石化成铁水置换出来就可以了。鉴于金箍棒变小后依然重逾万斤,就让悟空托着,反正死猴子铜头铁臂,也不怕那上千度的火焰,等矿石彻底熔化成铁水,再把它倒进特制的模具里,就大功告成了。” 悟空听了直摇脑袋,连声抗议道:“师父,你不是开玩笑吧,这可是大禹治水时留下的定海神珍铁,精贵得很,怎能拿来炼铁那么亵渎?您若真想要炼铁的容器,大不了俺老孙上别处去给你捞一个过来,何必花大力气造呢?” 不过众人早已被圣僧这般疯狂的想法搞得兴奋莫名,便一个劲地鼓动他坚持这个计划。三藏点点头,清了清嗓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游说猴子:“悟空你就牺牲一下嘛,这也是为了让大家能更加全面地了解铁矿萃取的过程,都是造福苍生的好事,断不至于辱没神器的。” 在三藏的强大攻势下,悟空只得委曲求全,答应下来。对于熟悉孙悟空的人来说,猴子献上金箍棒时那副欲哭无泪的表情,绝对是平生仅见的经典画面。 好在天庭地府与鹰愁涧相去甚远,笑眯眯观看猴子这般糗样的众仙佛们才不必担心被发现,不然以猴子的火爆脾气,感觉大失面子的同时,必定恼羞成怒,搞不好还会疯狂暴走,杀人灭口方才罢休,如此,一场腥风血雨将再一次席卷而来。 于是,三界众仙在幸灾乐祸的同时,心中不免暗叹侥幸,乖乖,这唐三藏还真是能整事,亏得大圣还能忍辱负重,倾力配合,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想到这里,众仙唏嘘不已,对这位名不见经传的东土和尚,不觉生出了几分敬意。 在三藏的指示下,众人用木头做了个风箱,在风箱里放了个用湿泥土砌成的炉灶。众人在灶内放上点着的煤石,轮流着换手抽动风箱,几下抽动之后,灶内煤石得到充分燃烧,自然而然就烧出高达数千度的火焰来。 风箱上面,便是一脸苦相、手捧着缩成金色圆饼般大小的如意金箍棒的齐天大圣孙悟空。也不知金箍棒是用什么材质制成的,导热性能极佳,瞬间就将灶内温度传递上来,大大加快了矿石的熔化速度。 这些矿石经过众山神精心挑选,是超级一流的富铁矿,对于制作普通的淬炼容器和伐木工具来说,纯度上是绰绰有余的。大家只需将矿石熔化成汁,直接倒入模具里冷却成型就可以了。在熔化的过程中,大家遵照圣僧的指示,添加了一些稀有金属,这样在铁器的强度和韧性上,也有很大程度的保证。 矿石熔化之后,孙悟空迅速地将铁水倒进木制的模具里面,那模具是用极耐热的楠木做成,里面均匀地刷了层冰水,能快速冷却高热的铁水以保证容器的强度和质量。 于是,在齐天大圣的鼎力帮助下,鹰愁涧上第一份铁制容器终于呱呱落地。有了炼铁的容器,要制作伐木工具还不是手到擒来? 唐三藏又在旁边出主意了,其实用柴刀伐木并不好使,又费力气又伤手,干脆改造锯子吧,锯子上的齿轮就远比柴刀的单刃要高效得多。 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中,大法师简单地比划出锯子的构造,还难得谦虚地解释,这是咱老祖宗神匠鲁班发明的,本人也只是拾故人牙慧而已,实在没什么可夸耀的。众人很快就见识了锯子的锋利,不觉由衷地感叹大唐科技的先进,着实又让唐三藏牛了一把。 掺着稀有金属的合金铁锯,锋芒之利更甚于当时的精钢宝刀,让惯用刀剑的众人捧在手上,也禁不住啧啧称叹。不过剑自出鞘,方知是否神兵利器,众人见猎心喜,纷纷叫嚷着要上山一试铁锯锋芒。 很快,大家就找到一棵合抱大树,由两个大汉拿着锯子左右横拉,三下五除二工夫,就将那棵参天的龙香柚木整个锯倒。在大树轰然倒地之时,兴奋莫名的众人不禁又犯了愁,娘的,这树也未免忒大了,就咱们几个人抬,明摆着撼不动,这可如何是好? 孙悟空在旁出起了馊主意:“那还不简单,把大树锯成一段段地往下抬,岂不简单明了?” 话一出口,老水神满肚子怒火噌噌地往上窜,便也不顾齐天大圣这块响当当的招牌,上来就是一顿臭骂:“娘的,好好的一棵树,当然要完整的才好用,要都锯成了小段,规划起来缺尺少寸,好好的材料岂不是糟蹋了?再说造船要用很多树木,就算都把木头锯成了小段,也够大家拉上百趟的,还不把人活活累死?” 猴子被骂得狗血淋头,但自忖没老水神懂行,也踟躇着没敢发作,一摊手反问道:“那你说怎么办,总得想办法解决吧。” 见大家都面有难色,唐三藏打个响指悠然道:“我想咱们可以伐些小木头铺在大树底下,然后再用绳子拉动大树,那不就省力多了?” 悟空嘿嘿笑着补充道:“那干脆做辆大车得了,这样既方便运送,又便于固定,免得小木头在大树底下滚来滚去地偏了方向。” 这办法倒是绝妙,众山神齐声拍马道:“大圣高见,果真是触类旁通。” 老水神一脸汗然地看着三藏,喟然叹息,像圣僧这样博学多才的人物,足可以安邦定国,造福四方,何以会跑出来当和尚那么浪费?难道大唐王国当真是人才济济,就连圣僧这样的也只混成了和尚,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大唐国岂不是太可怕了? 第十八章 咄咄逼人 一晃十天过去了,大家忙上忙下地制作工具,伐木砍树,架设龙骨,搭建船只,累得死去活来,却倍感充实。 唐三藏自封为本计划的总指挥,深知自己不是干活的料,便很自觉地退居二线,充当啦啦队,为众人献歌鼓劲,驱困解乏。由大法师精心挑选的歌曲,都是他那个时代经典励志的好歌,大家在工作、闲暇之余,都爱听他唱上几曲,有时候也跟着曲调哼哼,干起活来倒也不觉得十分疲乏。 另外很忙的就是众位山神,为了给大家补充体力,他们漫山遍野地寻找香草野味,几乎闹得各处山头鸡飞狗跳,兔死狐哀。不过这样的辛苦也换来了很好的回报,各色大补之物源源不断地供应上来,让众人一饱口福的同时,也被养得白白胖胖,丝毫没有因为辛苦劳作而瘦了一点半分。 在这样优秀伙食的滋补下,敖白的伤口迅速地得到恢复,让唐三藏很是感激,一个劲地向诸位山神道谢。山神们憨憨地笑道,圣僧为了天下苍生劳心劳力,咱们只是略微提供点土特产,聊表寸心而已,实在是居功甚微。 队伍中最清闲的莫过于悟空和敖白,敖白因为身受重伤,动弹不得,被师父严令禁止出来活动。几天来,敖白一直默默静坐着看众人劳作,终日沉默不语,也不知在想什么。他也只有在大家唱歌的时候,脸上才稍显得生动一些。 当然最最郁闷的就数孙悟空了,为了防止敖白想不开,师父特地安排他到敖白身边看护,叮嘱他时刻不离敖白,防止他再做傻事。 悟空是个爱闹的家伙,敖白的沉默让他无所适从,坐如针毡,大家都在忙活,猴子怕被师父鄙视,也没好意思上去打搅。 就这样,猴子整日里连个吵架的对象都没有,只能陪着敖白这块木头在山上晒太阳,吹冷风,怎能不让他感到郁闷?而最让猴子抓狂的是,师父似乎还不打算放过金箍棒,大家打铁找不到架台,三藏就让他献出金箍棒供大家使用,别说如意金箍棒平整无暇,打起铁来又好又快,群众满意度普遍较高。 猴子满脸的粗线条,心里暗暗嘀咕,妈的,本大圣的如意金箍棒都被恶搞成了打铁石,这事要是传了出去,俺老孙还不被人笑掉大牙,摊上这么个师父,俺算是倒八辈子血霉了。 众人热火朝天地工作,以超常的速度刷新着工程进度,只短短十几天时间,就将一艘十米来高的楼船打造完毕。船上木板都按三藏的建议,采用铆钉相接而成,异常地沉稳牢固。 但圣僧的要求未免太高,觉得大船表面仍显得粗糙难看,实在难入法眼。他便领着众人漫山遍野地寻找漆树,终于在众山神的帮助下,找到了出产生漆的剑兰漆木。在三藏的指示下,众人很快学会了生产生漆,开始工艺娴熟地给大船上漆打蜡。 上过漆的大船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显得分外好看,众人看得眼花缭乱,禁不住大声叫好。只有猴子多少有些不服气,嘟囔着道:“好看顶个鸟用,有什么实际效果?” 看出猴子心中的不屑,三藏嘿嘿笑着解释:“当然有用了,漆涂在大船表面不光是为了好看,还能保护大船免受水和空气的腐蚀,提高使用寿命,这要在我那个时代,可是地球人都知道的事。”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师父一直嚷着要找生漆,原来漆还有这般妙用,那咱们以后造船也要刷漆的。 大船建造完毕,经过多次试验,性能良好,而敖白经过这么多天的休息,身体也基本恢复,于是唐三藏拍板,决定走船上路。 与众山神洒泪而别,三藏众人登上富丽堂皇的大船,扬帆起航。很快,众人便找好位置,掌舵的掌舵,指挥的指挥,拉帆的拉帆,忙得不亦乐乎。在老水神的护航下,大船又快又稳地前行,经过一天一夜的航行,终于平安抵达鹰愁涧西岸。众人倚船眺望,数里开外哈咇国的景致依稀展现在眼前。 于是,残酷的选择再一次摆在众人面前,大家在追随三藏军团西行,还是留守在鹰愁涧这片美好基业的问题上,变得异常地难以抉择。选择继续追随师父,大家就可以接受更多来自师父的熏陶,从唐三藏身上得到的惊喜实在太多,众人难免上瘾,渐渐地有些欲罢不能。而鹰愁涧东岸的这片基业,是众人花费十数天不间断的劳作辛苦得来的,从无到有,一点一滴积累而成,这里面倾注了大家太多的心血,他们又不像师父这般洒脱,实在是难以割舍,就此离开的。因为这样平静而安逸的劳作生活,早已深深地吸引了惯于刀头舔血、四处飘零的众人,让众人内心产生了归属感,又怎肯轻易舍弃? 二大王叹了口气,颇为见地地说道:“那咱们就先搁下这边的生活,跟随师父西进,反正哈咇国相去千里都是沙漠,一路上缺水少粮,条件困苦,绝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所能够承受,就先陪师父走上一程,等到了沙漠再回来也不迟。”大家都很满意这个提议,很快又恢复了笑容,心情愉快地跟随三藏师徒向西行进。 由于敖白的伤势刚刚复原,唐三藏坚决不让他驮着,让敖白得以化成人形赶路,一路随着猴子护持师父。然而大法师的体力实在太差,一路上走走停停,还不时地抱怨大家走得太快,让众人一直苦忍着笑,还巴不得他走慢些。即便如此,众人一路走来,也渐渐地进入这辽阔的沙漠之城,哈咇国国界。 一路走来,周围都是残垣败壁,破窗烂瓦,街上来去走动的也多是老幼妇孺,且一个个面黄肌瘦,营养不良,一派陈旧衰败、落后萧条的悲凉景致。 唐三藏不由得深感诧异,这就是哈咇国一国之都的景象吗,何以破旧残败到如此地步,难道百年前的那场大战,居然贻害至此吗? 圣僧转念一想,立刻就明白了,毕竟只是个沙漠国家,人口本就不多,何况当年战死的又都是青壮男子,算得上举国之兵。由于年轻劳力的大量缺失,势必导致生产力的大幅下滑,由此民贫积弱,也就在情理之中。再加上鹰愁涧有敖白这样的恶龙阻隔,生产贸易无法通行,这般要粮没粮,要钱没钱,老百姓的生活若不困苦,那才叫怪呢。众人边走边看,心中老大地不是滋味,毕竟导致这一切后果的直接原因,是百年前鹰愁涧一役,而罪魁祸首就是小白龙敖白。 唐三藏禁不住仰天长叹,语气哀然道:“敖白,毋庸置疑,这些都是你造成的悲剧,咱们必须想办法进行补偿,绝不能坐视不管。” 敖白诚恳地点头回答:“师父,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敖白自知罪孽深重,实在不是些许小恩小惠所能够弥补的,为此我心中惶恐难安。” 三藏又自叹了口气,沉吟半晌道:“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过具体问题还是得具体分析,这样吧,我们去一趟哈咇国皇宫,问问哈咇国王有什么重大难题,咱们帮忙解决就是了。” 敖白闻言颇感有理,拱手道:“是,一切都听师父安排。” 于是,一行人沿途问路,终于摸索着来到哈咇国皇城的宫门前。这皇城地处城市最北边,面南而建,虽占地极大,富丽堂皇,但多半建筑因年久失修,多少有些破旧残损。由此可见,哈咇国历代国王还很有自知之明,没有做出大兴土木、劳民伤财的蠢事来,这般地艰苦朴素、惜用民力,实在是令人钦佩。 同时大家也打听了,现任国王连世勋可算得上一代明君,他虽年过七十,依然精力旺盛,励精图治,创下了哈咇国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社会风气。老国王还力图改变国中干旱少食的现状,无奈哈咇国人才凋敝,国力不济,老国王徒有满腹雄心却无力施为,每每谈及于此,都禁不住潸然泪下。 唐三藏点头不已,如此明君该是个通情达理之人,跟他合作,解决难题,以此来化解敖白与哈咇国的百年冤仇,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这里,大法师衣衫一正,昂首阔步向皇城走去,身后悄悄跟着神色紧张的众位强盗,感情是没见过这么隆重的场面。皇城守卫自然不是吃素的,当下手持大刀架在门口,将众人拦了下来。 唐三藏神色不动,傲然上前施礼:“贫僧唐三藏,乃东土大唐前往西方佛国圣境面佛求经的和尚,路经贵方宝地,特来拜见国王陛下,还请上官准我入宫觐见。” 话说到此,唐三藏得意洋洋,大唐王朝在西域各国眼里那可是无上国度,而身为和尚这种有信仰、有操守的职业神棍,绝对如同香饽饽一般,到哪都吃香。很不幸,这两样身份本法师全占了,就你们这样的异邦小国,还不屁颠颠地把老子抬进城去,哇哈哈,你就快去通报吧。 那守卫倒真给吓了个屁滚尿流,当下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跑进大门。过没多久,皇城大门轰然紧闭,城头上步履纷杂,兵器锒铛,来势汹汹。正当大法师不知所以的时候,数百甲兵在一个白衣少年的带领下,兀然出现在城头,但见他们手持弓弩,扣箭上弦,弓弦上锋利的箭尖闪着森森寒芒,直指城下众人。 情况急转直下,当真大出唐三藏意料,他满面汗然地望着城头甲兵,直吓得脸色煞白,大声呼喊道:“城上将军,我等前来只为觐见贵国陛下,实无半点恶意,不知将军何以怒眼相加,贫僧心中惶恐,甚是费解也。” 白衣少年闻言勃然大怒,厉声喝骂道:“兀那匪人,你当本将军不知你们便是绝命岭上四十七大盗?你们在绝命岭烧杀抢掠那也就罢了,为何屡屡劫持我国中运输商队?哈咇国碍于鹰愁涧阻隔,也只能放任自由,徒叹奈何,不想尔等竟敢假冒大唐僧侣,试图进入皇城,意欲何为,难道是欺我连日俏不识人么?你等最好说出个所以然来,不然必死在我万箭齐射之下。” 三藏这才恍然大悟,乖乖,感情这帮家伙跟哈咇国有过节,难怪如此慌乱紧张。妈的,我说你们干什么不好,偏要干强盗这种没前途的勾当,还连累本法师被误认作匪人,当真是害人不浅。 第一十九章 三藏门规 强盗二大王果真是个人物,当即站了出来,拱手向城上解释:“连将军,我等是绝命岭四十七大盗没错,但此事与三藏法师无关,大师诚乃大唐圣僧,我等也是路遇圣僧感化,这才幡然醒悟,意欲改邪归正啊。” 话一出口,连日俏倚着墙头哈哈大笑,满心不屑道:“改邪归正?真是笑话,俗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尔等杀人如麻,满手血腥,还妄想立地成佛,改邪归正,说出来也不怕人笑掉大牙?这位既是大唐高僧,就请把通关文牒亮出来,不然你们随便找个和尚就说是大唐高僧,本将军又岂会相信?” 连日俏这话倒说得合情合理,却正好戳中了三藏软肋,让大法师心中好生懊恼,娘的,谁不知道历史上唐僧是偷渡出境去印度取经的,不被大唐王朝通缉就很不错了,哪还有什么通关文牒?要不是老子在行囊里翻出了观音菩萨赠送的锦襕袈裟和九锡环杖,连我都怀疑陈玄奘究竟是不是我心目中的那个大唐和尚。 三藏自知理亏,只得低着头不说话,一旁孙悟空却听得火冒三丈,暴跳如雷,心想俺老孙堂堂齐天大圣,哪里容对方这般侮辱师父,岂不是让天下人小瞧了本大圣的能耐? 猴子想及于此,当即把腰一叉,嘿然上前道:“好小子,俺师父是佛祖钦点的取经人,如假包换的天命之人,又岂会有假?我劝你还是莫要狗眼看人低,早早地将城门打开,不然惹得俺老孙性起,一棍子将你这破城墙砸个稀巴烂,到时候就不那么好看了。” 这话一出,唐三藏心中暗叫不好,妈的死猴子,这一副躁脾气到哪都不忘给老子捅娄子,语气如此狂妄,是个人听了都觉得不爽,更何况连日俏年少气盛,如何咽得下这口恶气?倘若他暴怒之下下令放箭,倒霉的还不是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师父? 果不出三藏所料,连日俏甫然听到这话,直气得七窍生烟,三尸神跳,当下不顾城下众人如何叫嚷解释,赤红着眼睛下令放箭。顿时城上甲士齐齐控弦,放松开来,一时间箭气如蝗,密集交错的箭雨犹如一张全面铺开的大网,带着尖利的呼啸向众人飞驰而来,让人无路可逃。 唐三藏高喊着悟空护驾,便连滚带爬地向后逃窜。好大圣,沉吸一口气,骤然拔身而起化作百丈宝塔般大小,随意地舞动如意金箍棒,将大部分箭枝挡在身外,身后龙太子敖白傲然站立,手握银枪左右开弓,俨然成了众人的第二道防线。此刻众强盗再一次表现得很没义气,齐整划一地躲在唐三藏身后,分外地紧张慌乱,相比之下,三藏觉得自己还挺勇敢的。 哈咇国经过鹰愁涧一役,虽然时过百年,对于拥有强大战力的生物依然带着与生俱来的畏惧感。城上甲士自以为必杀的箭势,顷刻间被悟空二人尽数化解,吓得他们目瞪口呆,魂飞天外,纷纷用极度恐惧的眼神打量着眼前众人。连日俏更吓得涕泪长流,心想自己有眼不识泰山,盛怒之下冒犯强敌,难保皇城不会就此覆灭,却该如何是好? 眼见城上众人鸦雀无声,唐三藏心知有门,立马顺竿爬升,出面调停:“诸位将军,贫僧再重申一遍,我们此来绝无半点恶意,不然凭咱们的实力,直接杀进皇城岂不是更加简单?” 连日俏听言也是甚感有理,不错,凭刚才那两人的能耐,攻克皇城也仅在只手翻覆间,又岂会站在城下喊门那般客气,或许正如这和尚所言,他们只是为了要觐见国王陛下,并没有恶意。 想到这里,连日俏心中稍安,当下极有风度地拱手让众人在门前等候,自个连滚带爬地跑进宫里报信。看连日俏这般狼狈相,大法师煞是解恨,丫的真是下贱,猛虎不发威,就当老子是病猫,老子一发威,还不把你小样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等着吧,有齐天大圣这样强大的战力在,不愁你们不把城门打开。 数刻钟过去了,皇城大门隆隆开启,一列仪仗洋洋洒洒地在前开道,后面紧跟着一乘八人抬的黄色巨辇,朝众人徐徐开来。辇上老者华衣宝冠,白发鹤颜,浑身上下散发着温和而威严的王者霸气。众人一望皆叹,有着如此威仪的,该是哈咇国王连世勋到了。 老者在两个侍从的搀扶下,微微欠身走下巨辇,躬身向唐三藏施礼:“大唐高僧驾到,连世勋有失远迎,还请圣僧恕罪。犬儿日俏年少无知,冲撞了诸位,寡人已下令挞其三百,还请圣僧见谅。” 三藏闻言暴汗不止,我靠,难怪连日俏如此嚣张,原来是个王子啊。挞其三百,说白了还不是看在咱家悟空面上,不然老子被万箭穿心不说,搞不好这副臭皮囊还会被抬到城中示众三天,以彰显王子功业。所以有时候,实力强大的人还是很有必要出来显摆的,不然真被当成病猫看扁了,现在人家都对咱毕恭毕敬的,不是很好吗? 想是这样想,话却不能这么说,当下大法师敛衣肃容,躬身答礼道:“正所谓不知者不罪,陛下如此雷厉风行,重责王子,实在让三藏惶恐不安呐。” 连世勋呵呵大笑,摆手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小有惩戒理所应当。更何况日俏骄纵妄为,冲撞了远来贵客,理当重加责罚,只是略施小戒,已然太便宜了他,圣僧就不必挂心了。圣僧,恕寡人冒昧,敢问圣僧执意要见寡人,所为何事?” 三藏闻言心中大乐,哈哈,这老小子还真是性急,三句话没说满,就直奔主题了。大法师衣襟一正,毕恭毕敬地施礼道:“数天前,贫僧在鹰愁涧收得孽龙敖白为徒,听他所言,好似百年前与贵国有过一段老大的冤仇,此刻心中追悔莫及,想有所报,却投路无门。有道是徒弟造孽,我这个做师父的总得要帮忙清算,故此贫僧今日冒昧前来,意在化解这场冤仇,万望陛下成全。” 万没料到圣僧竟说出这番话来,老国王惊得两眼发直,神情不属地瞪着三藏强笑道:“圣僧说笑了,那恶龙身长六丈有余,倘若真在此间,寡人又岂有不见之理?” 见老国王不信,唐三藏呵呵笑着解释:“陛下有所不知,龙是擅长变化的生物,此刻他已化作人形跟随贫僧,您自然辨认不出。小白上前,你来给陛下变一个。”敖白拱手领命,摆动身形,皎洁无暇的白龙赫然悬浮眼前,顿时吓得哈咇国臣民屁滚尿流,哭爹喊娘地向后逃命。 眼见白龙现身,连世勋脸色大变,蹬蹬蹬向后连退数步拉开距离,直恨得须发怒张,破口大骂:“大胆狂徒,还自诩什么大唐高僧,却为何这般包藏祸心,藏污纳垢,收绝命岭四十七大盗也就罢了,缘何还要收这凶残暴虐的恶龙为徒?更为过份的是,你竟敢明目张胆地跑到寡人面前显摆,是欺我哈咇国无人么?” “说什么化解冤仇,你说得轻巧,这恶龙灭我哈咇国四十万甲兵,使我先祖含羞受辱,到死难以瞑目,害我哈咇国残破凋零,民生困苦,至今无法恢复元气,如此深仇不共戴天,又岂是你一个不入流的和尚说化解就能化解的?今日我连世勋就算落得个国破家亡,身死命陨,也誓要与你一战,以雪我家国百年之耻。来人,列队布阵,上前杀敌。” 三藏被骂得狗血喷头,心中戚戚,娘的,这老小子着实嚣张,本大爷好意前来化解这场冤仇,你不领情也就罢了,干嘛还骂我不入流,实在太伤自尊了。 话说之间,哈咇国皇城仅有的数千甲兵在老国王的指挥下,雄赳赳气昂昂地向前挺进,但就这点兵力,放在悟空和敖白眼里,实在羸弱得如同虫豸一般。在三藏的刻意压制下,两人被严令禁止出手,任由甲士们冲上前来。 一百年前,恶龙敖白仅凭一己之力击杀了哈咇国四十万甲兵的丰功伟绩,众甲士都如雷贯耳,铭记于心,他们只是慑于皇命才冒死前来杀敌,其实他们才真正地感到绝望无助,胆战心惊,以其羸弱的数千甲兵对抗如此强敌,又岂有不死之理? 悟空和敖白各持兵器,巍然伫立,那样伟岸的身姿仿佛两道密不透风的城墙挡在面前,给了甲士们无尽的心理压力。甲士们明白,如此悬殊的力量对比,失败绝对无可避免,或许退缩还尚有活路。反正大家都是哈咇国仅存的数千精英,偶尔违抗上命,陛下也舍不得杀他们。 经过这一番利益考量,甲士们心头笃定,任由陛下怎般催促叫骂,愣是没敢上前一步,而悟空和敖白的职责只在保护众人,主动进攻是绝对不被允许的。于是沙场上风声鹤唳,尘土飞扬,只留下敌对双方十分默契地对峙,局势一度处于极其尴尬的境地。 第二十章 西海龙王 看出众甲士的犹豫,唐三藏转出身来,拱手施礼道:“陛下,贫僧此来绝无半点恶意,不然仅凭这区区上千甲兵,如何当得起我两位徒弟的合力一击?贫僧观贵国由于极度缺水,导致千亩良田化为荒漠,百姓饥渴无助,经济萧条,实乃百年困厄之所在。贫僧有办法化解这个难题,以表我拳拳的亲善之心。” 一听唐三藏有办法化解困扰自己多年的难题,老国王顿时来了兴趣,从甲兵背后探出身来,回礼道:“不知大师有何高见能化解我哈咇国社稷难题,如若诚然,白龙与我国百世恩怨就此一笔勾销。” 大法师哈哈大笑,躬身作揖以示敬佩:“陛下果乃一代明君,胸襟宽阔绝非常人所及。想我师徒一路西来,对各国的风土人情也略有了解,离哈咇国不远处有涧名唤鹰愁,此涧宽广博大,水势滔滔。贫僧有一想法,就是从鹰愁涧挖出数条水渠连接哈咇国,引来万方涧水,浇灌贵国万亩良田,此乃一劳永逸之法也。” 连世勋闻言悚然动容,连声叱退身前甲兵,神情肃然上前参拜:“圣僧此法精妙绝伦,实可解我国缺水之厄。只是鹰愁涧相距虽近,与我国亦有十数里之遥,而我哈咇国疆域虽小,却也有百里方圆,此番工程浩大,以哈咇国目前的国力实在是难以承受。连世勋何其不幸,空有圣僧如此妙计只能搁置囊中,无从起用也。” 见老国王如此沮丧,唐三藏抚掌大笑,摇头道:“陛下此言差矣,只要坚持不懈,铁杵尚可磨成针,更何况那近在咫尺的鹰愁涧?我这两个徒弟手段高强,足可抵甲兵万千,有他两个鼎力相助,又何愁大业不成?” 老国王心头激动,快步上前冲到三藏面前,深施一礼道:“圣僧胸怀辽阔,诚非常人所能企及,此事若能成功,定是造福千秋之功业,寡人愿意放下所有仇恨,与圣僧共享这百里江山。” 三藏不由得受宠若惊,连连摆手推辞:“陛下言重了,这都是三藏应该做的,就权当给敖白赎罪了。” 连世勋点点头,继续追问道:“圣僧,正如寡人方才所言,我哈咇国疆域虽小,却也有百里方圆,不知圣僧打算如何引水,挖多长的水渠?” 大法师嘿嘿一笑,傲然回答:“你们地有多宽,我就挖多长的水渠。” 连世勋悚然动容,难以置信道:“圣僧,那可是方圆百里的浩大工程,举我哈咇国全国之力,怕也难在百年内完成,您的想法未免太乐观了?” 唐三藏不置可否,胸有成竹道:“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通?陛下担心百年内无法完成,是因为开挖的工具不够先进,只要我们能开发新工具,万众一心,勇往直前,未必不能创造奇迹。” 见圣僧说得如此笃定,老国王心头热血澎湃,只感觉沉寂多年的雄心被再一次点燃,只见他眼中精光灼灼,双拳紧握大声嘶吼道:“圣僧果然有志气,我哈咇国已入困顿之局,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放手一搏,或许还有希望。圣僧,连世勋便将哈咇国举国之民尽数相托,陪圣僧好好地赌上一把。” 唐三藏哈哈大笑,拱手施礼道:“陛下果然胸怀洒脱,放心吧,假若事情诚如贫僧所料,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还请陛下通告天下,我们要挖水渠了。” 老国王拱手领诺,当即下令全国各地快马加鞭,以国王的名义发出檄诏,征召各方百姓前来开挖水渠,此乃哈咇国一等大事,但有能力者,无不抛开所有,前来助阵,不得有误。 此后,唐三藏领着众人进入皇宫与陛下促膝长谈引水大事,他的计划是这样的:在鹰愁涧西岸开出一个口子,绕着哈咇国外围挖出一个椭圆形的水渠,然后在哈咇国最西端汇合,另外在尾端还要挖出一条河流,以免水渠呈环形导致水流不畅,形成一滩死水。 由于开挖面积涉及百里方圆,水渠深度不宜过浅,初期尽量挖深挖宽,增加出水量,以十米深度,五米以上宽度为宜。因此老国王所虑不无道理,凭哈咇国现有的生产能力,要实现这个浩大的工程实在是难于登天。 需要改进工具啊,唐三藏心中叹息,虽然本法师是一介书生,没有太多机会使用挖土工具,但我毕竟做过几天民工,那些铁铲、铁镐的具体形象,咱还是能描述出来的。经过这十数天的修炼,众强盗的打铁技术算得上炉火纯青,只要本法师说出个大概模样,让他们打造成型,当真是小菜一碟。 打造工具是开挖水渠的先决条件,而且是件体力活,三藏建议老国王将全国的铁匠召集起来,连同哈咇国仅有的数千甲兵一起用来打铁采矿。他也不知道哈咇国究竟有多少铁匠,但据初步估计,少说也有四五百个,按照每十人生产五套工具的进度,每天造出千八百套分毫不在话下。赶了一天的路,三藏觉得有些累了,宣布会议先到此为止,看看明天来多少人,再继续商量工作的分配问题。 次日凌晨,天还蒙蒙亮,敖白兴冲冲地跑来叫师父起床。唐三藏睡得正香,梦见和太上老君下棋,正赶上老君下了一招臭棋,大法师趁胜追击,眼看着胜利在望,赢棋的奖品是不老不死的九转金丹,直乐得圣僧眉开眼笑,口水横流,正要伸手落子,猛地听到敖白一声巨吼,顿时吓得他魂飞天外,噌地一声从床上弹了起来。 圣僧睡眼朦胧,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满心不爽地怒吼道:“死小白,这么早叫唤个什么劲,把老子的美梦都给搅黄了,哎呦,我的不老金丹,不老金丹啊。” 敖白情绪激动,当下顾不得师父不爽,浑身颤抖着解释:“师父快别睡了,皇城外集结了大队人马,就等着圣僧您布置任务呢。” 三藏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打了个哈欠:“娘的,现在才几点啊,这么早能有几个人来,再让我睡会吧,哎呦,困死我了。” 经过这些天的接触,敖白对师父的为人有一定的了解,知道有事打扰他睡觉是不必担心他发飙的,便不依不饶道:“怎么没几个人,据初步估计已经到了五万,老百姓听说要挖水渠,当真是欢欣鼓舞,热切拥护,这不政令初发,就日夜兼程地赶来了。现在老大一伙人在皇城外候着,要是您再不起床,就该轮到万人闯宫,把你从床上揪起来了。” 三藏闻言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怔怔道:“啥,这么快就来了五万,乖乖,哈咇国百姓的积极性还真不是一般的高。敖白,快给师父更衣,人家老百姓都这么拼命,咱也不能落后了,早饭不吃了,快走,快走。” 唐三藏急匆匆地赶到城门口,站在城头往下一看,不觉倒吸了口凉气,妈呀,城门外好几里地黑压压地一片,到处人山人海,人潮起伏,人头攒动。 感觉腿肚子在不停地颤抖,唐三藏感慨万千,妈呀,这可是整整五万人啊,可真够多的,老子自打娘胎里出来,都从未没见过这么多人! 城头的将士们也在打哆嗦,一个个神色紧张地吞着口水,都不怎么敢往下看。三藏很能理解他们的心情,毕竟是五万人,每个人吐口唾沫,都能淹倒一堵墙,更何况皇城守卫最多只有三千,真要是发生暴动,皇城根本守不住,你说将士们能不紧张吗? 不过众人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老国王真的很得民心,此刻他已走到城下与百姓们握手倾谈,打成一片。百姓们丝毫不用节制,很自觉地维持秩序,争着向陛下致意,高呼国王万岁。 看着这般和睦的场景,唐三藏的眼眶湿润了,如此君民一心,让他看到了这个民族的质朴和团结,看到了这个国家极其广阔的前景和光辉的未来。大法师在心里暗暗发誓,诸位放心,我唐三藏言出必践,一定会让你们摆脱这百年困厄的。 老国王很快发现了城头上的三藏,挥手向百姓们介绍这位给哈咇国带来无限希望的大唐高僧。百姓们齐齐跪倒在地,向三藏顿首参拜,嘴里高呼圣僧万岁,其声隆隆直入云霄,真个是撼天动地,气势磅礴。 三藏吓得倚着墙头大声呼喊道:“休得如此,休得如此啊,贫僧何德何能当得起这般参拜,真要折我千年阳寿了,大家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众人闻言轰然站起,动作齐整犹如波涛汹涌,气势如虹,撼得大地都为之颤动。唐三藏仔细观察人群,发现青壮年妇女占了一大半,孩子也不在少数,青壮年男子却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当然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老年人的数量也相对较少。 圣僧点头不已,这是增长型的人口格局,这个民族万众一心,是大有希望的。妈呀,这些人的工作全都要交由我一人安排,让我如何担当得起?这时候,在唐三藏心中没有丝毫掌握权力的喜悦,反而觉得沉甸甸地满是压力。 第二十一章 父子情深 三藏要求清点人数,以便安排各年龄段百姓的工作任务,百姓们很自觉地排组分列,排得有条不紊,异常整齐。数据很快出来了,青壮年女子两万三千人,占了近一半人,淘汰掉怀孕、生病和体力不行的数千人,余下劳力一万九千人;青壮年男子九千人,淘汰下身残体弱的,剩下六千人;孩子共有一万三千人,但个个营养不良,面黄肌瘦,经过筛选,有七千孩童可用来做些轻量级工作;还有老人五千,基本上体弱多病,只有近千人可以参加劳动。到场总计五万多人,外加三千甲兵,有工作能力的三万六千人,其中两万八千青壮年男女,可用作重劳力,余下八千老人孩童,可作轻劳力。 三藏禁不住感叹哈咇国百姓的困苦生活,超过半数人营养不良,年过四十就已经白发苍苍,羸弱不堪,但最让大法师难以理解的是,在九千多壮年男子中,何以有近四成体弱多病,实在太不可思议。 一问之下,唐三藏才恍然大悟,感情哈咇国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年轻男子十分抢手,大多有三、四个老婆,在这个缺衣少食、营养补助相对匮乏的国度,男人若不多加节制,自然很容易被掏空,这也就难怪在路上很少看到有走得雄赳赳气昂昂的年轻男子。男人成了稀缺货,在家里的地位很高,女人就自然而然成了主要劳力,顶起了哈咇国半边天。听完介绍,大法师心中暗靠一声,奶奶的,感情做哈咇国的男人还真是幸福。 由于生产资源大多在鹰愁涧东岸,故此建造船只输送人员物资成了目前的大头。三藏划出十个经验丰富的绝命岭强盗,带领七千青壮年男女到蛇盘山进行伐木作业;十个强盗和一万壮劳力负责赶制船只;另十个强盗负责训练三千壮力驾船航行技术;再十个强盗训练五千壮力进行打铁冶炼作业;最后的三千壮力被派往山上采矿,鉴于挖矿可能出现危险,采矿队伍由悟空负责带领,以确保能够安全生产。 剩余的八千孩童和老人负责提供食物等后勤工作,由敖白带队。敖白很会动脑筋,将后勤队伍分成三批进行作业:一批四千人分散各地,负责煮饭、烧水、配药、照顾伤病人员;一批三千人负责捕鱼、打猎、种植等生产性作业,由他亲自带队确保安全;余下一千人赶着哈咇国仅有的五百辆马车,负责为各地人员运送食物和资源。由于团队中孩童太多,不太方便管理,敖白安排出几个有名望、有经验的老者分部带队,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这个方法被三藏全盘吸收并发扬光大,他将每十人分为一伍,推选资历较深、声望较高的人带队,力求在人数众多的情况下,也能保证大家安全高效地进行作业。不过哈咇国百姓的积极性实在太高,人人都很尽力地进行劳作,很少有消极怠工的状况出现。 于是乎,大法师一下子就把三万六千个劳力分配完毕,还嫌人数不够,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在以后的日子里,全国各地又陆续赶来近三万人,算得上举国之民了。三藏和老国王商量许久,决定重点将人员调配到后勤和食物供给的队伍中去,使各行业的配比大致处于平衡状态。 由于各工作队伍中男女搭配合理,大家时而唱歌解闷,时而打情骂俏,干起活来倒不觉得十分累人。三藏很在意老百姓的身体健康,力推八小时工作制,有些重劳力部门一天甚至只需工作六小时就可以了,让老百姓在闲暇之余多注意休息,知足常乐。毕竟大家都是无偿为国家出力,三藏实在不忍心让他们累着,引水工程远比他想象的要浩大许多,太急功近利绝对行不通,一个国家万事以民为本,绝不能让老百姓吃亏的。 但百姓们都很自觉地要求加班加点,以加快工程进度,这让三藏分外感动,越发觉得哈咇国百姓的淳朴可爱。由于搭配得当,哈咇国百姓以超乎寻常的速度适应着各项工作,各部门间的合作也相当顺利,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气象,让大法师看在眼里,颇感欣慰。 不过工作中也遇到了不少问题,猴子叫嚷着开矿的人数太多,一支三千人的队伍全部拉上山,随便往那一站都能排上好几里地去,师父,咱这是去挖矿,又不是打架,要那么多人干嘛,着实浪费。 面对悟空的抱怨,唐三藏不予理睬,示意他先找个矿挖一下再说。可堂堂齐天大圣哪懂得地质勘探这档子事,不过他还真有办法,就直接找到老山神想办法,在拔掉老头子下巴几根胡须之后,终于承蒙指点,找到了一条铁矿脉。 孙悟空大为高兴,立马兴冲冲带着部队上山采矿。可一到山上,猴子就傻眼了,近三千人开矿半天,愣是只挖出一条百米来深的甬道,连矿脉的半点毫毛都没碰到。猴子这才恍然大悟,感情以前矿石都是山神们免费提供的,俺老孙才不知道其中的奥妙,这些矿石不是深埋山中,就是沉睡大地,挖矿要开山,建矿井,是项极其浩大的工程,光这区区三千人当真只够打水漂的。 而且蛇盘山上都是陡岩峭壁,顽石成林,即使用金箍棒猛力击打,也只能敲下几块大石头而已,真要敲出一条矿脉,都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情。猴子彻底没招了,又叫嚷着人不够用,找师父要求增派人手。三藏半眯着眼睛告诉他,现在制造船只进行人员调动才是工程的关键,老子还嫌伐木的人手不够,哪还派得出人给你? 猴子听了很郁闷,赔着笑脸向师父请教:“师父,不拨人也没关系,您老见多识广,就给俺老孙出个主意。咱们的进度上去了,不就能多提供些矿石给你们?” 三藏点点头,想了很久,给他支了一招:“悟空,你知道热胀冷缩的原理吗?咱们可以在岩石上堆满木柴,用火点着了,等把岩石烤得通红的时候,再浇上冷水,这样一来,岩石经过极度的膨胀收缩,自然而然就裂开了。” 悟空听得一脸疑惑,挠着头皮道:“师父,咱们那么多人都挖不穿的岩石,光靠水火就能济事,也未免太异想天开了吧?” 三藏很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冷哼道:“臭猴子,遇事抱着怀疑的态度是好的,但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去吧,去试一下再来见我。” 悟空点点头,满脸赔笑看着师父,一溜烟地跑掉了。见猴子这般乖巧,三藏摇摇头,心中不免得意,妈的,老子把堂堂齐天大圣折腾得没了半点脾气,让他开山挖矿都不嫌掉价,实在太强势了。不过玄奘说得对,孙悟空也是个苦命人,他太聪明,太率性,以至于他要是相信一个人,就会死认到底。这样的性格很容易让他把世事想得太过美好,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在失望之余,会做出像大闹天宫那样极端的事情来,大概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想到这里,圣僧禁不住摇头叹息,唉,死猴子活了几百年却还是个孩子脾气,真是伤脑筋。 半晌过后,孙悟空兴冲冲地跑来向师父报告:“师父,您那办法还真是管用,老大一方石头,不费吹灰之力就裂开了,哈哈,这下咱们的进度可要大大提高了。” 三藏听了很高兴,满脸得意道:“那当然,你师父我博学多才,想出来的办法当然管用。不过鹰愁涧和山顶相去甚远,取水恐怕不太方便吧?” 猴子摆摆手,满心傲然道:“师父,您也太小瞧俺老孙了,我好歹也在花果山称王那么多年,这点协调能力还是有的。俺安排一千人收集废弃的木料制作木桶,再用树皮编织草绳,在两地间架起绳索。木桶加上草绳,中间用滑轮固定,只需分出一百人打水,一百人拉动滑轮接送水源,就足够使用了。师父,俺老孙建议把打铁的队伍一块搬上山来,省得矿石搬上搬下那么麻烦。” 三藏听了止不住地点头,哈哈笑着夸奖道:“想不到你小子还挺有一套的,我算选对人了。好,那我就把采矿的任务全权托付给你,你要加快进度,以供应其他队伍的需求。” 猴子没料到师父会这么热切地夸奖自己,不由得喜上眉梢,郑重其事地拱手领诺,拍拍胸脯保证完成任务。 开矿队伍得到极大地鼓舞,玩命似地刷新着挖矿进度,往往只用五六天工夫就能拿下一座山头,是以矿石、煤炭源源不断地挖掘出来,送去冶炼铁具之用,实在太高效了。 为此,老山神特地跑来向猴子讨饶:“大圣,您老还是悠着点吧,这可是三千人的挖矿队伍,真要这么挖下去的话,不出三五月工夫,就能将蛇盘山夷为了平地,那小老儿也只得改行当土地了。” 三藏很满意挖矿队伍创下的辉煌业绩,鼓励之余毫不手软地拉走两千人,以补充造船队伍的不足。 猴子对此很是不满,冲着师父大发了一通牢骚:“师父,您也太过份了,俺老孙好容易有点起色,您就过来挖墙角,咱们总共才三千人,你一下子就拉走两千,不存心扯俺后腿吗?” 三藏听了哈哈大笑:“悟空你的积极性是真高啊,不过咱们真正的目的是开渠引水,而不是让你挖矿。你们这些天开出的矿已经够用了,就留给你一千人慢慢扫尾吧。”悟空这才释然,带着他的一千手下灰溜溜地回去清理矿石了。 第二十二章 化解心结 这时候,敖白带领的供给队伍也遇到了极大的难题,由于大家劳动量的增加,食量也大得出奇,要知道这可是八万人敞开肚子在吃饭,粮食的消耗实在大得惊人,而哈咇国皇城所存的粮食已基本告罄,据保守估计,也只够支撑半个月的。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要是连吃饭都成了问题,老百姓哪还有心思干活?想到这里,敖白就急匆匆地跑来向师父告急。 三藏眨巴着眼睛建议道:“不是有鹰愁涧那么大的地界,里面的水族还少得了吗,咱们可以抓鱼吃啊。” 敖白差点跪了下来,满头大汗地解释:“师父,您没瞧见,咱们都吃三天的鱼了,再这么吃下去,我估计大家都要崩溃了。再说即使鹰愁涧水族再怎么兴旺,也架不住八万人的猛吃海喝。出于最乐观的估计,涧中水族也只够大伙吃几个月的,而且我身为龙宫之人,实在不忍心看到鹰愁涧水族被捕杀殆尽。” 三藏沉吟半晌,点了点头:“这倒是,光吃不养确实坐吃山空,在没有大量水源供应的情况下,想让粮食增产几乎是没有可能,那咱们就挖池养鱼吧。” 敖白把手一摊,很无奈地回答:“师父,您说的办法咱们基本都试过了,可地里面全是沙子,刚放下去的水瞬间就被吸干了,好家伙,这水没把鱼养成,倒都喂了沙子。” 话一出口,三藏立刻明白了,感情哈咇国是纯沙地啊,难怪土壤如此贫瘠,这么说来,咱们非但养不了鱼,就连挖渠引水都成了问题。这可怎么办,大法师犯愁了,挖空心思想办法。 许久之后,三藏一拍脑袋决定,那咱们就用水泥砌沟吧,我见过人家搅水泥造房子,用石灰浆连同黄沙、石子一块搅拌,出来的就是水泥,听说这样的水泥质量上乘,造房子都用得上。 至于石灰矿嘛,蛇盘山上到处都是,挖出来用水一泡,沉淀出来的就是石灰浆。反正现在铁矿也够用,找石灰矿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挖矿队伍头上。听说悟空众人极度鄙视师父这次的任务安排,挖大矿大家都信手拈来,石灰矿一挖就着,岂不是大材小用?挖矿队伍每天上山,都能弄出好几船石灰矿,算是证明了他们的实力。 制水泥最好使用粘土,听敖白说鹰愁涧底部淤泥质量上乘,用来做水泥那是再好不过。于是,三藏就把这个任务交给敖白,由他带人到鹰愁涧底部打捞淤泥。鉴于哈咇国百姓都是旱鸭子,鹰愁涧水底又深,圣僧让众人织了几百匹眼子密集的大网,由敖白潜下水把淤泥装进大网,装完了让人把网拉上船就可以了。 为此,抠门至极的唐三藏破例划了五艘船给敖白,让他组织一个三百人的挖泥队伍,在鹰愁涧近岸打捞淤泥。每艘船配备六十个船员,三十人划桨,十人瞭望掌舵,剩下的二十人负责拉网。拉网的机械采用先进的滑轮技术,再大的网,再深的水,由二十人运作都显得绰绰有余。敖白一个人潜入水底进行装泥作业,他是个急性子,挥舞着铁匠们特制的巨型铁铲没命地铲泥,往往五分钟就能装上一吨淤泥,一个时辰就能装满两艘十吨位的大船。三藏一再告诫他要注意休息,无奈敖白总是一笑带过,依然我行我素,拼命捞泥。 为了防止敖白累垮,大法师一咬牙,一跺脚,严格训练两千士兵适应水下技能,并研发出一套简易的潜水装置供大家使用。这个简易的潜水装置是这样设计的:由一只空木桶外加一颗大石头套在潜水员身上,潜水员腰系长绳与大船连接,一旦发生险情,潜水员就扔掉腰间的石头,借着木桶的浮力迅速地浮上水面,船上人员也可以通过绳子将遇险者拉上船。每个潜水员嘴里都叼着一根长长的竹管,方便他们在水下呼吸,增加水中作业的持久力。 通过这种方法,两千士兵很轻松地完成训练,加入到挖泥作业中来。鉴于每个士兵平均一次可在水下作业半小时,三藏就把这些人分成两批,一批进行作业,一批在船上休息,半小时一轮换,这样就能保证他们不间断地进行作业。 有了这两千士兵的加入,大大减轻了敖白的作业负担,三藏也及时更改他的任务,让他在水下巡视,确保每个人能安全地作业。敖白极其尽职地进行巡视,至今没让一出险情发生。就这样,挖泥部队的效率大增,源源不断地输出淤泥,在鹰愁涧西岸堆积如山。 石灰和粘土这两大材料配备完毕,三藏就不愁了,哈咇国遍地黄沙,蛇盘山上满山石子,当真是应有尽有,随用随取。水泥的制作原理也被他蒙对了,众人很快就见识了传说中水泥的神奇,这玩意潮湿的时候是一滩烂泥,风干后坚硬如铁,作为修葺之用,那是再好不过。众人对三藏的博学强识佩服得五体投地,圣僧能造出这样神奇的玩意,实在是天助哈咇国也。 水泥准备就绪,大家开始制定开挖水渠的具体方案:挖开沙子以后,就往里面填粘土和石子,让它们与沙土结合,这样就能很好地保证沙土的稳定和承压能力,有效地防止沙土下陷,然后再往粘土层里浇灌水泥,通过水泥层彻底与下面的沙土隔绝,即使注入再多的水,也不必担心会被沙子吸收。 至于两侧沙土的固定就显得比较麻烦,因为沙子的流动性极强,一般很难铺设石子,并在此基础上浇筑水泥。三藏能想到最理想的方法就是化沙为土,让沙子失去流动性,这样就不必担心没法固定,不过这个方法实在很费时间,最少也是十几年后的事情。 猴子提出自己的意见,直接在沙子两侧插入石板,固定的石板可以有效地阻止沙子流动。敖白进一步完善了这个想法,咱们先用铁丝网进行固定,然后在此基础上浇筑水泥,这样就能将分散开来的铁丝网连接起来,有效地防止沙子从隙缝中泄漏进来。两个徒弟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想出这样绝妙的建议,让大法师倍感自豪。 有了水泥,沙土养鱼的难题得到解决,但粮食问题依旧严峻,因为即使挖池塘,发展养鱼业,甚至还可以分出几千人抢种粮食,上山抓野味进行饲养,但种种措施都无法在短时间内生产出大量食物,以解决粮食匮乏问题。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唐三藏对此一筹莫展,一个国家要是没粮,根本无以成事。他想了许多办法来解决粮食问题,但都被一一否决。世界上没有速产的粮食,食物的生cd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但目前的难题是,还没等食物长出来,大家就都要饿死了,众人对此无计可施。 第二十三章 悲欢离合 孙悟空想了半天,一拍脑袋道:“师父,既然内因不成,那干脆找外援吧。这一路,咱们也经过了不少国家,与哈咇国距离最近的就是屈支国,两国之间相距不过数十里路程。屈支国的条件比起哈咇国可有天壤之别,那里气候宜人,物产丰富,人们安居乐业,国泰民安。咱们只要带上皇宫的珍宝去求见屈支国王,向他借粮借人,相信应该不成问题。”三藏闻言眼前一亮,嗯,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老国王听罢,连连摇头解释:“大圣,并不是寡人珍惜宫里的宝贝,只是屈支国一向与我国为敌,断然不会帮助我们。当年先祖为了国家前途,屈尊向屈支国借粮,不料竟遭无礼拒绝。先祖盛怒之下率领四十万大军远征屈支国,以报相辱之仇,不想却在鹰愁涧为敖白所败,四十万大军毁于一旦,哈咇国也由此国力大衰,一蹶不振。自此两国间结下深重的仇恨,势同水火,若不是有鹰愁涧相阻,哈咇国怕早被屈支国灭了。两国间仇隙深重,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冰释。屈支国还巴不得我连世勋国破家亡,又岂会想着帮我呢?” 三藏受到悟空的启发,早有计划成竹于胸,只见他捋着没毛的下巴,呵呵笑道:“悟空的想法很好嘛,咱们只需改变一下思路,就能把事儿办成,不过这还需要陛下的配合。” 连世勋听罢眼中一亮,立马将耳朵附了过来,三藏就攀着他说起了悄悄话。众人只看到老国王笑眯眯听着,不住地点头,似乎很赞同他的计划。悟空和敖白耳力超常,隔着老远就听到两人谈话。兄弟二人满脸暴汗地听完计划,暗叹不已,师父实在太有才了,这个计划要是能够成功,那哈咇国当真是要粮有粮,要人有人,只不过这招使得未免太损了点。 次日,由精明强干的强盗二大王带着哈咇国两千甲兵,驾着哈咇国仅有的五百辆马车,从鹰愁涧东岸出发前往屈支国,本计划由孙悟空护航,力求天衣无缝,安全稳妥。为保证计划的隐秘,大家从拂晓时分拔营,偃旗息鼓悄然而去,让不知内情的哈咇国百姓还以为他们又上哪处山头挖矿去了。 敖白知道自己要确保鹰愁涧淤泥的安全输出,无暇分身参加这次行动,心中很羡慕孙悟空能够随队出征。他是知道师父全盘计划的:出征的五百辆马车里装满了哈咇国王宫的金宝,那是本次行动的物质基础,大家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用这些金宝骗取屈支国大量粮食,以解决哈咇国的粮食危机。 具体计划是这样的,士兵们全部化装成商旅进入屈支国,收买屈支国百姓到米店狂买粮食,并装作无意中向米店老板透露,咱们是从哈咇国卖粮回来的商队,从那里了解了一些情况,现在哈咇国连年大旱,全国百姓在开挖水渠,意图从鹰愁涧引水解决干旱问题。不期百姓们从地底下挖出巨大的宝藏,数万人在一夜间暴富,金银玉石堆积成山,导致哈咇国粮价疯涨,一斗粮食都能换一斗金子了。 俺们东家(二大王饰)刚巧赶着五百车粮食前往哈咇国,可算捡了个大便宜,这不五百马车粮食全部换成金子回来了。哈咇国百姓还像捡了大便宜似的,一个劲地向东家道谢,殊不知咱屈支国的粮价那可低得去了。 咱们东家尝到了甜头,立刻马不停蹄地带着金子杀了回来,让咱们争取多买粮食,也好再回哈咇国狠狠地赚上一笔。嘿嘿,这可是重大的商业机密,我是看老板给了咱这么大的折扣,才向您透露的,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当然所有人到了每家店铺都是这套说辞,店家们将信将疑,立马关张,相互交流意见。最后大家一致敲定,无论消息是真是假,对米店的生意来说都是大有裨益,理应大加利用才行。于是,米店老板顺水推舟,就给到处宣扬了。 每个时代的人们,都有满足自己和他人好奇心的欲望,所以无论消息好坏,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遍大江南北。哈咇国挖出宝藏的传言自然也没能例外,很快传播开来,成为屈支国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 一夜之间,屈支国的米价翻了一番,依然有人大张旗鼓地抢购粮食,这下,全城的百姓开始对传言信以为真,纷纷加入抢购粮食的行列。 次日,米价依然暴涨,价格已是原来的八倍之多,让先前没有买米的百姓开始后悔自己的后知后觉,担心将来买不到米,也纷纷加入抢购的狂潮。现在已经有人雇上马车载着粮食,在众人的瞩目下出城而去,目标自然是传说中的黄金国度——哈咇国。 数天之后,出城的人带着黄金回来了,城里的百姓登时红了眼,哗啦一下围上前去打听哈咇国的消息。来人哀声叹气地回答,别提了,哈咇国百姓一听咱们是屈支国的商人,硬是不肯相信我们,非要找以前的那个东家才肯交易。咱们在那里耽搁许久,粮食才被哈咇国的奸商买走,价钱还不到市值的十分之一,真是亏大了。而鹰愁涧的恶龙依旧肆虐如常,他二话不说便要咱们每十人缴纳肥羊一口,不然格杀勿论,天地良心,咱们是出城去做买卖的,哪还顾得上带羊啊? 回城的商人顿了顿,继续道,于是我们私底下一合计,觉得这趟买卖只赚到原来的十分之一,还要担上被恶龙袭击的危险,实在很不划算。大家一致决定,还是找原来的那个东家合作最为稳妥,毕竟他和哈咇国的交易是实价的,就算给他提点佣金,也好过咱们自己出面。 于是我们满大街地找人打听,费了老大的劲才打听到,那个东家名叫萧玉枢(名字还挺靓的),是个运粮车队的老板,现在已经回屈支国买粮去了。当时哈咇国百姓拿着画像满世界找他买粮,当真是羡煞旁人。咱们这次回来,就是专程找萧玉枢的,希望跟他合作,争取多赚点金子。 第二十四章 造船计划 这场轰轰烈烈的闹剧,很快传到屈支国王耳朵里,那老小子也是个财迷,一听之下顿时就来了兴趣,赶紧叫人去民间打听,以辨别消息真伪。 给国王打听消息的侍卫是个马屁精,深谙给陛下报信,就是个报喜不报忧的差。马屁精到民间一打听,也觉得确有其事,现在赚钱的百姓都有籍可查,那还能有假? 马屁精放了心,回去加油添醋润色一番,便兴冲冲地进宫向陛下报告。首先马屁精洋洋洒洒地就哈咇国干旱的国情与屈支国的风调雨顺作一番深刻的对比,极尽所能鼓吹带来这一切美好局面的,都是国王陛下英明神武、奉天承运的结果,所以马屁精断定,这个消息是真的。 国王陛下被捧上了天,得意之余自然眉开眼笑,心中煞是解恨,哈哈,哈咇国世代与我屈支国为敌,这次连年大旱,颗粒无收,说不定还真是寡人承天之运的结果。哈咇国在鹰愁涧一役中,葬身龙腹的达四十万之众,真正地国力大伤,若不是恶龙当道,寡人早就举兵将他们给灭了,现在老天报应,让哈咇国干旱成灾,颗粒无收,米价都涨成了黄金价,这样的好事寡人又岂能错过,寡人定要大大地赚他一笔,方解心头之恨。 国王陛下盘算停当,得意洋洋地传令,要侍卫拿着画像严加盘查,势必将萧玉枢拿来见寡人,不得有误。 经过多方炒作,萧玉枢早已经名声在外,此刻他便借着传说中大老板的身份粉墨登场,出来实施唐三藏精心布置的骗粮计划。首先二大王满世界地找大地主、大财团谈生意,反正谁有粮他就找谁,十分自信地游说大财团的东家出粮帮他赚大钱。 二大王按照圣僧预先准备的台词,再加上自己的灵活变通鼓捣了一套说辞:老东家,我知道您老是屈支国最富有的人,萧玉枢今日不请自来,就是专程来找您谈生意的。您知道萧玉枢是第一个做哈咇国粮食生意的人,但咱也不是卖国贼,我只是想趁哈咇国灾荒的时候赚他们的钱,为咱屈支国的经济发展作贡献。不过哈咇国人真是蠢,给他们点好处就敢死心塌地地信你,您说咱要不抓住机会好好地赚他一笔,实在太对不起自己了。 我把五百辆马车的金子全都拿出来买粮,但我万万没想到,粮食居然涨到了这般价钱,就我这点金子已经远远不够。我萧玉枢是个有野心的人,我想赚得更多,我需要大量的粮食跟哈咇国交易。但我的实力不够,我的金子用完了,买不到粮了。所以我第一个就想到老东家您,以您老的实力,手头绝对有宽裕的粮食,玉枢可以顺道替您卖掉它们,您只需分我两成佣金就可以了。 那可是数以万计的利润,老狐狸没有一个不动心的,但他们不得不有所顾忌,毕竟在他们看来,萧玉枢不过是个小人物,一个运气稍好点的暴发户,这样的人似乎是靠不住的。而萧玉枢的任务,就是要打消老狐狸心中的顾虑。 于是二大王深吸一口气,不紧不慢地施展他超凡的口才,娓娓地鼓动老狐狸:老东家,这五百辆马车的金子可是我萧玉枢全部的家当,我敢倾其所有,是因为我觉得这钱实在好赚,一斗米换一斗金子的买卖当真是千载难逢,过了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如果您老觉得这事有风险,那玉枢啥也不说了,我想对门的七王爷应该会感兴趣,我这就告辞了。 老狐狸动心了,萧玉枢不傻啊,要是这五百车金子赔了的话,那他就一无所有了,人没理由跟自己过不去吧?呵呵,这一斗米换一斗金子的买卖,实在太不可思议,天底下真有这样的好事?难道哈咇国真赶上千年难遇的大灾荒了,这也未尝没有可能,看来我真的老了,不能像萧玉枢那么有魄力,人家年轻人就敢倾其所有博上一博,我又有什么理由不跟上一跟,更何况这里面的利润当真是太过诱人。 老狐狸以己度人,坚信这世上没有跟自己过不去的人,就此入套。他万万没想到这会是一个圈套,因为这里面需要的成本实在太大。可老狐狸也有失算的时候,这恰恰是大唐高僧唐三藏倾哈咇国一国之财力,为屈支国量身定做的圈套,现实逼真,确实很难看出来。 老狐狸思量已定,立刻表现出当年叱咤风云时的傲人魄力,给萧玉枢开了个五万石粮食的单子。二大王当场吓得目瞪口呆,乖乖,五万石,也就是五百万斤粮食,哈咇国上下八万多口,就算每人一天吃一斤粮食,那也够吃两个月的,老东家的手笔实在大得吓人。 看萧玉枢满脸暴汗的表情,老狐狸疑惑不解,怎么,还有问题吗?萧玉枢收回心神,呵呵笑道,是有点问题,老东家您这手笔真够大的,赚是赚翻了,可那么多粮食,我的人手不够了。 老狐狸这才释然,原来是担心这个,没问题,人我有的是,要多少,拨你三千总够了吧,再给你一千辆马车装运粮食。不过你的提成未免太高,那可是两成的纯利,萧老弟你一本万利,要得也忒狠了点。 玉枢闻言哈哈大笑,老东家您这就精明了不是,这两成利润也只够玉枢的跑腿钱,哪有您老赚得多,您可不能这么抠我的,毕竟我还有一大帮手下要养活呢。 老狐狸听了也是大笑,老夫也出了三千人啊,就让你一成利,再嫌少我也没办法。萧玉枢深知生意场上你来我往,必定会有讨价还价的现象存在,倘若自己满口答应,搞不好老狐狸又要怀疑自己的诚意。于是,二大王沉吟片刻,故作委屈道,一成利润实在太少,老东家您就再给点吧。 就这样,两个人寸步不让地砍价,你来我往,说得口沫横飞,面红耳赤。最后萧玉枢无奈让步,勉强答应老狐狸提取一成的条件,其实心里早乐开了花。 经过这番讨价还价,老狐狸再不怀疑萧玉枢的诚意,哈哈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萧老弟,你果然有野心,是做大买卖的料,好样的。 一旁孙悟空听得暴汗不止,心中弱弱地呻吟,丫的,什么做大买卖的料,我看你俩就是整一对奸商,俺老孙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老狐狸在屈支国商界中可算是响当当的人物,此后萧玉枢就拿他出来作榜样,自然是一路皆捷,将各方财团悉数拿下,总共骗得五十万石粮食,据初步估算,足够哈咇国吃一年半载的,只要哈咇国能种出自己的粮食,那缺粮问题就算解决了。此外诈粮军团还免费获赠两万人的劳力和两千五百辆马车,算得上意外之喜。对于这个结果,萧玉枢甚感满意,他也深知在皇城里多呆一天,就多一分变数,便与悟空商量,决定明日清早就离城返回哈咇国。 第二十五章 山神助威 萧玉枢万万没想到,屈支国商人竟然这么好骗,感觉一切来得实在太过顺利,心中难免有些不安。本着这样的想法,他一整晚都没怎么睡,巴巴地盼着城门打开,好快些出城而去。 悟空呵呵笑着安慰道:“玉枢,你就放心吧,师父的计策如此完美逼真,不会有人看出破绽的,投其所好,诱之以利,确实防不胜防。当然假如没有像你萧玉枢这样大智大勇的人从中斡旋,恐怕事情也不会如此善了。” 萧玉枢闻言微微苦笑:“被齐天大圣说成是大智大勇之人,玉枢实在愧不敢当,希望诚如大圣所说,屈支国当真没人能觑破师父的计谋。咱们只要能出得城去,就算是蛟龙出海,到时候纵有百万雄师追赶,也全由大圣你一并阻拦。呵呵,说实在的,我做强盗那会都没感觉有这么紧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话一出口,孙悟空哈哈大笑:“那是你改邪归正了,凡事都有了担当,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碌碌无为,心无牵挂了。” 萧玉枢点点头,对着满天星斗洒然叹息:“是啊,身上扛着重担,被人期望的感觉实在太好,这让我感觉自己活得像个爷们。真要感谢师父,不然玉枢怕还过着那种朝不保夕、刀头舔血的生活呢。” 猴子也随之叹了口气,感同身受地拍着玉枢的肩膀道:“是啊,师父是我生平所见智慧最深之人,能追随他一路西行,实在是俺老孙的福分。” 萧玉枢十分敬畏地看着此刻一脸肃然的孙悟空,心中感慨万千,唐三藏你究竟何许人也,竟让齐天大圣对你如此心悦诚服,实在太不简单。 当第一缕晨曦铺撒在大地上,皇城大门轰然洞开,萧玉枢兴奋莫名,即刻带上手下两万两千人,满载着五十万石粮食,急匆匆地准备出城。突然城上号角四起,万千甲兵站立城头,张弓架弩对上这支运粮队伍。众人见状心中一片冰凉,赫然眼前的城门在瞬间变成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纵然插翅也难逃这困顿之厄。 玉枢和悟空相顾失色,难道真如玉枢所料,屈支国中真有如此神人能觑破师父的计谋,这该如何是好? 萧玉枢一把拉住想要强行突围的孙悟空,小声道:“大圣快住手,你堂堂齐天大圣自然能突围出去,但你还带得上这五十万石粮食和两万两千人吗?你真要这么冲动的话,我保证咱们连半粒粮食都别想带出城去,到时候我们将如何面对哈咇国嗷嗷待哺的八万子民?” 话一出口,孙悟空直惊出了一身冷汗,登时收住势道,满脸郁闷道:“对不住,是俺老孙虑事不周,但城上来者不善,难道咱们就这么坐以待毙吗?” 萧玉枢很自信地打了个响指,傲然道:“没关系,城上虽然来势汹汹,但未必就是坏事,你们先稳住阵脚,待我上前打探一下守城官的口风再作打算。” 悟空点点头,嘱咐玉枢万事小心,便示意众人停马歇息,静观其变。 萧玉枢洒然出列,拱手上前施礼道:“城上将军有礼了,在下萧玉枢本是一介良民,一心忠君报国,并无半点忤逆不良之行为,不知将军何事阻拦我等出城?” 城上大胡子守城官手握大刀,一双环眼瞪着萧玉枢哈哈大笑:“哈哈,你果真就是萧玉枢,那个卖粮的萧玉枢,不错不错,可让本将军久等了,来人,统统给老子拿下。” 看着雄赳赳气昂昂下城的士兵,萧玉枢吓得面如土色,心中暗道不好,娘的,莫非真有人识破骗粮之计,这便要将我们拿下,萧玉枢死不足惜,只可惜要辜负哈咇国千万子民拳拳的期盼之心了。 萧玉枢明知必死,反倒心如止水,俯身向大胡子参拜:“萧玉枢购取米粮前往哈咇国兜售,只为牟取钱财,并无卖国求荣之心。玉枢一身正气无愧天地,既然将军要拿我见官,那玉枢便随将军走一趟,但倘若玉枢此番触犯了国法,还请将军只抓我一人便了,放过我的手下,他们可都是忠于屈支国的良善百姓。” 大胡子傻眼了,眼看着萧玉枢长跪在地,唧唧歪歪地说了一大堆,愣是一句没听懂。不过大胡子自认是自己把萧玉枢吓成了这般模样,得意之余不免过意不去,当即断喝一声道:“起来起来,一个大老爷们怎这般不禁吓,本将军又没说要把你杀啊剐的,是国王陛下要见你,快随本将军进宫吧。” 萧玉枢惊魂未定,心中不免要骂娘,妈的,看刚才你那凶神恶煞的架势,是个人的都要给吓个半死,更何况老子确实心怀鬼胎,经不起吓啊。不过屈支国王好端端地见我干嘛,难道是看破了师父的伎俩,要杀我不成?二大王摇摇头,算了,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倒不如静观其变,凭咱的聪明才智,随机应变,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想到这里,萧玉枢起身向守城官作揖,洒然带队进入皇宫,大胡子立功心切,让手下看紧众人,自个兴冲冲地跑进寝宫通报。 过没多久,大胡子灰溜溜地跑了回来,通传萧玉枢入宫觐见陛下。看大胡子满脸不爽的模样,萧玉枢幸灾乐祸地摇了摇头,唉,真是个大老粗,这会儿国王陛下怕还沉浸在温柔乡里,你就这么傻愣愣地跑去打搅,不是存心挨批吗? 玉枢回头叮嘱众人稍安勿躁,头发一甩傲然离去,那神情颇有壮士一去不复还的韵味。孙悟空意味深长地目送二大王走向宫门尽头,眼中掠过一丝诡异的笑意。不多时,一只彩色蝴蝶从齐天大圣身后飞出,在空中悠然划过一道圆弧,朝萧玉枢离开的方向飞去。 大殿上,国王陛下睡眼朦胧,愤恨莫名,妈的,昨天晚上激情到天明,这会刚安定下来,想好好地睡个回笼觉,就听那该死的左护卫在门外鬼嚎,顿时被搅得兴致全无,奶奶的,左护卫虽然忠义无双,但遇事只顾向前,不懂用脑,还真让寡人不爽。算了,既然寡人暂无睡意,就接见一下萧玉枢吧。 二大王跟随左护卫昂首阔步进入大殿,在离王座十丈远的地方,被仗刀护卫拦住去路。萧玉枢不亢不卑地跪在地上,纳头向陛下参拜。国王陛下眯着眼睛,仔细打量面前这位年青人,只见他身高八尺,鹰钩剑鼻,仪表堂堂,眉宇间隐现龙腾之气。陛下看在眼里,禁不住暗暗称叹,好家伙,有如此风姿的,还真是一代俊杰。 国王陛下看得欢喜,便有心要与萧玉枢做成这笔买卖,不过出于谨慎,他还想试探一下这个年青人,看他是否确有真才实学,当得起寡人这一赞。 陛下摆正身形,轻蔑地扫了萧玉枢一眼,冷哼道:“大胆萧玉枢,你明知哈咇国与我朝世代为仇,势同水火,却还敢私出粮食倒卖他国,如此行径罪同叛国,真不怕寡人要了你脑袋?” 萧玉枢早已做好最坏的打算,面对国王陛下如此严厉的责问,依然心怀坦荡,毫无惧色。他神情自若地跪在地上,磕了个头,沉声道:“吾王万岁陛下,小人玉枢虽是一介草民,却也懂得礼义廉耻、忠君报国的道理,万不敢担此卖国求荣的罪名。小人与哈咇国贸易是实,但只为谋取钱财,壮大我屈支国经济,实无半点卖国通敌之心,万望陛下明察秋毫,体谅草民一片忠心。” 陛下闻言勃然大怒,一拍宝座大喝道:“放屁,如若你一心只为求财,那五百辆马车的金子足够你挥霍百世,留富子孙,却为何还要回国购粮,搅得国内粮价一片混乱,百姓不得安宁?” 见国王陛下言辞犀利,句句切中要害,萧玉枢心中暗靠一声,娘的,这老小子真够精的,看来是个劲敌,不过他还给我辩白的机会,明摆着不是很想杀我,那我还有机会,镇定,这时候一定要保持镇定。 萧玉枢深吸了一口气,俯首再拜:“陛下明察,草民身为商人,自然要追求最大利益,哪有有钱不赚的道理?至于搅乱粮价这件事,绝非草民本意,要按草民的意思,还巴不得粮价保持原状,好让草民多赚一点。要不然草民也不会退而求其次,帮着各大财团出卖粮食,从中牟利了。” 国王陛下闻言深感有理,略一点头道:“你倒是能说,那你聚来的粮食还真有百八十万石,这些粮食足够哈咇国吃上一年半载,这不是长他国志气,灭我国威风吗?” 萧玉枢早料到陛下有此一问,当下不紧不慢,脱口而出道:“陛下,这点草民早就盘算过了,哈咇国干旱之困由来已久,绝非一天两天的事,正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凭那样贫瘠的土地,能产出多少粮食来,就算草民带再多粮食,也只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粮尽人亡,注定是哈咇国人最终的命运。草民这般做法,只为谋取哈咇国万千金宝,等哈咇国没钱没粮的时候,咱们再任其自生自灭,岂不快哉?” 国王陛下不觉深感其妙,抚掌大笑:“好好好,萧玉枢,寡人果然没看错人,你当真是一代俊杰,奇思妙想无所不有,这般趁火打劫,甚得寡人心意。如此,寡人也来凑一份热闹,出粮五十万石助你一臂之力,准你提现两成,你意下如何?” 萧玉枢禁不住目瞪口呆,我靠,感情陛下这么急着要见老子,就是为了跟我谈生意?妈的,这老小子才是只老狐狸,磨磨叽叽绕了一大圈才说出真话,要不是老子打死不招,还真给绕了进去。 第二十六章 齐心协力 想到这里,萧玉枢冷汗涔涔没敢去擦,再次匍匐在地,山呼万岁:“陛下乃天降龙子,万乘之躯,草民能为如此圣王效力,诚惶诚恐,虽死犹荣。草民不敢奢望陛下任何赏赐,但求为陛下效力,虽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如此马屁神功肉麻至极,就算那马屁护卫身在皇宫,怕也要自愧不如。此刻化身蝴蝶的齐天大圣吧唧一下砸在地上,大概是恶心得晕了过去。 国王陛下哈哈大笑,越发觉得萧玉枢顺眼,眯着眼睛点头道:“哈哈,我屈支国有此人才,寡人心中甚慰,萧玉枢,只要你真心诚意忠于寡人,待你乘金归来,寡人便将爱女明珠许配给你,让你享尽荣华富贵,岂不妙哉?” 站在一旁守候的左护卫听得此言,直惊得目瞪口呆,娘的,陛下认识萧玉枢不到半天时间,就肯将国中第一美女赛明珠公主下嫁给他,实在太不可思议。要知这可是多少王公贵胄梦寐以求却无法可得的事情,居然让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萧玉枢拔了头筹,可见陛下有多喜欢他。嗯,萧玉枢搭上了金凤凰,前途无可限量,现在他还是一介平民,在朝中无所助力,本将军定要想尽一切办法巴结他,尽量帮他化解难题,待他春风得意之时,还少得了本将军的好处?左护卫暗暗点头,深为自己的英明决策而得意。 国王陛下的这些话语,实在大出萧玉枢意料,他满目汗然地仰望着陛下,一时惊得无言以对。国王陛下很满意萧玉枢能有这般表现,也深为自家的笼络手段而得意。 半晌之后,萧玉枢幽幽地回过神来,诚惶诚恐地磕头推辞:“陛下,萧玉枢何德何能敢娶公主为妻,只要陛下一声令下,纵要草民赴汤蹈火,草民也在所不辞,还请陛下收回成命,莫要以草民卑贱之躯辱没了公主。” 国王陛下瞪大眼睛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位真心想要推却这桩美事的年青人,不觉得落寞叹息:“萧玉枢,你究竟何许人也,竟如此落落大方,不亢不卑,与那些狗屁王公相比,当真如有云泥之别。俗语说得好,君无戏言,寡人既说将公主许配给你,无论你是敌是友,便都当了真。来人,将寡人床头白玉金刀拿来赐给萧玉枢,以此金刀为证,聊表寡人内中拳拳的爱才之心。萧玉枢,你听好了,寡人膝下只有明珠一女,将来便将皇位一并传了给你,你好自为之。” 萧玉枢本是性情中人,此刻感受陛下的一片赤诚,直激动得热泪盈眶。他苦忍着没敢说出实情,只在心中黯然叹息,陛下何必如此高看玉枢,我一心只为骗你而来,你却对我这般推心置腹,叫我如何下得去手?今日玉枢为了哈咇国数万百姓的生死存亡,只能暂陷陛下于不义,他日前来请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萧玉枢满心激动地接过金刀,横握在手,傲然向陛下参拜:“陛下,玉枢定当不负圣望,做完交易即刻回来迎娶公主殿下。” 话一出口,玉枢心中恶寒不已,娘的,这恐怕是我此生说过的最大谎言,居然还说得这般理直气壮,义正词严,死后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大胡子守城官正愁找不到机会拍未来驸马的马屁,闻言当即跪倒磕头请示:“陛下,微臣愿携兵马护送驸马前往鹰愁涧,还望陛下恩准。” 陛下闻言颇感意外,心说这家伙怎么突然变聪明了,便很满意地点头应允:“好,那就准卿所奏。宣御前左护卫牛角乾(名字还真怪)率精兵五千护送驸马萧玉枢前往哈咇国,沿途诸事皆听驸马差遣,不得有误。玉枢你还有什么要求,就一并提出来吧。” 萧玉枢自感无福消受,哪还敢再提要求,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我还想多活几年呢,这就免了吧。想及于此,萧玉枢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激灵,连连磕头推辞:“陛下,玉枢业已深受隆恩,哪还敢再提要求,玉枢只盼早点起程赶往哈咇国做成买卖,赚来万千金宝作为迎娶公主的聘礼。” 这时候,晕厥多时的齐天大圣幽然醒转,一听萧玉枢竟成了金刀驸马,不由得大感纳闷,丫的,这世道变得可真快,怎么才一会工夫,萧玉枢就跳上枝头变凤凰,跟国王结成亲家,也未免太夸张了。不过猴子深知玉枢忠义无双,断然不会卖国求荣,放弃使命。但屈支国王的安排也真够乌龙的,悟空不禁有些替萧玉枢担心,不知生性耿直的他将来该如何善了? 此刻萧玉枢已告别国王转身走出大殿,猴子这才收回神思,振动翅膀跟了上去。国王陛下望着展翅飞去的蝴蝶,心中很是纳闷,我靠,这皇宫大院的,哪里来的蝴蝶?算了,不管萧玉枢是敌是友,起码已被寡人收服了。 想到这里,陛下心情大好,悠然打了个哈欠,心满意足地回去寝宫睡觉。 萧玉枢双股颤颤地走出皇宫,孙悟空早已等在那里,满面微笑地迎接他凯旋。最让将士们摸不着头脑的是,顶头上司牛角乾居然一反常态,极其热情地跟萧玉枢攀谈,甚至还有些点头哈腰的韵味。在完全搞不清状况的形势下,将士们对这批准囚犯,也格外友好起来。 在最短的时间里,萧玉枢经历了从地狱到天堂的强力蜕变,心中难免心潮澎湃,他紧紧握着孙悟空毛茸茸的手,久久不语,就好似见到了亲人一般。 齐天大圣满脸灿烂笑容,向萧玉枢轻声问候:“金刀驸马,欢迎你大胜归来。” 萧玉枢闻言错愕,当下深深地打量孙悟空,释然道:“我明白了,刚才那只蝴蝶就是大圣你变的,谢谢你保护我。” 孙悟空点点头,嘿然道:“玉枢,俺老孙可是拍了胸脯向师父保证要好好地护你周全,要在这节骨眼上出了岔子,俺回去怎么向师父交代?不过俺老孙算白担心了一场,你不但信手拈来搞定了国王,还顺道骗了个公主当老婆,真是服了。” 萧玉枢郁闷不已,很无助地叹了口气:“服个屁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算了,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回哈咇国从长计议。” 猴子点点头,招呼牛角乾打点一番,准备上路。此刻的左护卫表现得异常乖顺,一边吆喝众人整理行装,一边为未来的驸马开道。 众甲士这才恍然大悟,感情萧玉枢觐见陛下时被封了大官,而且能让咱牛将军点头哈腰的,这官没准还挺大,乖乖,这才半天工夫,他萧玉枢就发达了?想到这里,众人不禁对萧玉枢肃然起敬,动作也变得勤快起来。 于是运粮队伍顺利开拔,浩浩荡荡地出了皇城,向鹰愁涧东岸进发。绝处逢生,萧玉枢长长地松了口气,这下可好,总算是不辱使命,有齐天大圣在旁护航,我看谁还困得住咱们?不过说起来还真是讽刺,谁又能想到,我萧玉枢是凭这种身份走出皇城的,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玉枢生怕国王陛下反悔,心怀忐忑地催促部队快马加鞭,加紧赶路,终于经过半个多时辰的急行军,顺利来到浪涛滚滚的鹰愁涧。萧玉枢双眼迷离地眺望鹰愁涧,一时间恍如隔世,感慨万千,娘的,时隔这么多天,老子总算活着回来了。 第二十七章 扬帆起航 这时候,鹰愁涧中心,五百艘大船浩浩荡荡地排成数列,船上人影如织,摇旗呐喊,那是唐三藏担心萧玉枢骗粮之后人手不够,特地安排来迎接他们的。食物短缺问题迫在眉睫,百姓们已在鹰愁涧等了好几天,看到众人运粮回国,自然兴高采烈,忘乎所以,丝毫没注意到,萧玉枢身边的左护卫牛角乾,已然脸色大变。 看到这副阵仗,牛角乾纵然再笨,也猜到中了萧玉枢的奸计,萧玉枢果然私通外敌,将粮食运往哈咇国。 左护卫直恨得两眼赤红,哇哇乱叫,骤然亮出宣花板斧,不由分说朝萧玉枢全力劈来。眼看这么多人迎接自己,萧玉枢心知要穿帮,便分外留意牛角乾的一举一动,果然左护卫盛怒之下,抡起板斧就朝他劈来。 牛角乾身为御前左护卫,虽然为人莽撞,身手却是了得,宣花板斧带着一阵白芒,直往萧玉枢要害贯穿而来,颇有些五丁开山的韵味。萧玉枢原本身手不凡,实力当不在牛角乾之下,但他心怀愧疚,自忖无颜面对左护卫,却也不敢反抗,闪身让过这般夺命的攻击。 牛角乾一击不中,心中怒火更盛,不由得大声咆哮:“萧玉枢你当真是猪狗不如,吾王陛下对你厚爱至此,难道还挽不回你执意背叛的心吗?你当真这般铁石心肠,难道哈咇国给你的恩惠比我屈支国的还要多吗?” 萧玉枢问心有愧,无言以对,倒是孙悟空听了老大地不平,随手一棍击退牛角乾,嘿然道:“左护卫你放心,贵国陛下所开条件之优厚,天下仅有,绝非哈咇国所能比拟。但你要知道,天下之事个人恩惠终究敌不过国家大义,贵国陛下真心赏识萧玉枢有目共睹,但那仅仅是个人恩惠,而玉枢所要做的是解除哈咇国千万子民百年苦厄的大事,如此大仁大义,又岂是贵国陛下些许恩惠所能比的?” 牛角乾脑袋一根筋,哪里听得懂这些,当下用力稳住暴退的身形,大声呵斥道:“老子才不管什么狗屁大义,我只知我王陛下对萧玉枢恩宠有加,他这般卖国求荣就是不该,老子今天要不杀了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实在无颜回见陛下。” 牛角乾回头望了眼摸不着头脑的众将士,暴跳如雷,怒冲干云:“都说老子笨,你们也好不到哪去,形势已经这般明朗,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屈支国众将士听令,萧玉枢业已叛国投敌,大家立刻随我冲阵杀贼,谁要是能杀了萧玉枢,本将军重重有赏。” 牛角乾治军严明,众将士虽将信将疑,但慑于军威,依然井然有序地排兵布阵,准备厮杀,顷刻间空旷的山野上风声大作,眼看着大战一触即发。 突然鹰愁涧中心一条白龙跃出水面,带着满目威严怒然向众人冲来。顿时沙场上人人色变,刚刚结起的阵形立马乱作一团,士兵们一个个丢盔卸甲地向后逃窜,真恨不得爹娘多给生了两条腿,除了哈咇国的两千甲兵,运粮队伍也纷纷抛下行装,哭爹喊娘地向山林跑去。鹰愁涧恶龙果然声名远播,如此威势就连齐天大圣也自叹不如。 不过猴子也没闲着,嘿嘿笑着运起瞬步,形如鬼魅般袭向逃跑的人群。猴子扬言在五分钟内搞定一切,不放走一个逃跑的人。这话果真不是盖的,数息之后,他带起的片片残影犹如一张全面铺开的大网,笼罩着周遭的一切,身到之处所向披靡,放翻了一片又一片如潮水般逃命的人群。不到五分钟时间,两万五千个溃逃的兵丁无一幸免,悉数被撂翻在地动弹不得。 听着满地的呻吟,牛角乾吓得涕泪长流,没想到萧玉枢身边毫不起眼的猴脸怪人竟有如此能耐,这可是足足两万五千个人,平均每分钟撂倒五千,有如此身手的,还算是人吗?左护卫不由得心中戚戚,有这样的人在,当真是万夫莫敌,就算再怎么负隅顽抗,也敌不过这猴子轻轻的一拳。大势已去,牛角乾苦笑一声,恨恨地将宣花板斧砸在地上,垂手傲立,束手待擒。 孙悟空现出身形,看着放弃抵抗的牛角乾,禁不住拍手赞叹:“大胡子,你倒识时务,知道敌不过我,就乖乖投降了。” 萧玉枢侧身挡住猴子去路,替左护卫求情:“大圣,牛角乾是条汉子,不该受此大辱,玉枢恳请大圣放过他吧。” 孙悟空含笑点头,一脸戏谑道:“呵呵,俺老孙也挺喜欢这家伙的,虽说笨了点,但依稀有本大圣当年的影子,放心,俺老孙只想吓唬他一下,不会拿他怎么样的。” 牛角乾脑子果然一根筋,那句“俺老孙只想吓唬他一下”的话语盘旋脑海,不禁触动了他内心尊严。左护卫不由得恼羞成怒,骤然操起地上的宣花板斧,怒吼一声向孙悟空扑了过来。宣花板斧来势凶猛,瞬息就到眼前,猴子推开萧玉枢,一时躲闪不及,被直接劈中面门。一击必杀,牛角乾大喜过望,自己的身手他还是颇为自信的,这般直接命中,这猴子哪可能还有命在,干掉了如此大敌,如何不让他欣喜若狂? 牛角乾嘿嘿笑着收回板斧,准备再补上一下,突然宣花板斧从中折断,施施然化为无数齑粉撒落一地。左护卫吓得目瞪口呆,愕然抬头看向孙悟空,只见猴子悠闲地耸了耸肩,竟然毫发无损! 牛角乾傻眼了,正盘算着该如何行动,突然脸上中了一记,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只感觉头晕目眩,眼冒金星,在他轰然倒地之时,才打心底里佩服猴子神鬼莫测的能耐。孙悟空收回拳头,心中却无半分喜悦,我靠,看来俺老孙当真是威名不再,居然还有人妄想用武器伤我,实在太悲催了。 看着满地呻吟的伤员,萧玉枢汗然不已:“大圣,这满地的伤者该如何处置,您倒是给个主意,毕竟他们都是你放倒的。” 孙悟空只图一时畅快,哪里顾不上什么后果,此刻幡然醒悟,不觉得汗流满面,只讪讪地踢出皮球道:“啊呀,俺老孙还真没考虑那么多,这样吧,师父主意多,就交给他处理了。”萧玉枢听得冷汗直冒,郁闷地点点头,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这时候,五百艘大船稳稳靠岸,唐三藏面带阳光般明媚的笑容,大老远就打起了招呼:“玉枢,你居然能让屈支国派重兵来给你送粮,实在太牛了。瞧这一地的买卖,想必是悟空的杰作?也罢,既然来了,就都抓回去当劳力,反正咱们已经把屈支国得罪透了,也不差这一星半点。” 牛角乾怒眼圆睁瞪着骗粮行动的幕后主使——一个身形俊朗、面带邪邪笑意的光头和尚,不由得勃然大怒,愤然咆哮道:“臭和尚,出家人本该慈悲为怀,心济天下,你却为何如此阴险,用这般诡计来对付屈支国,实在有辱佛门教义。” 唐三藏表情轻松地看着左护卫,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恨声道:“妈的,本大爷是被死文殊算计了才上西天取经的,可不是真和尚,假如我的所作所为能给佛门抹黑的话,那是再好不过。” 牛角乾本就不善言辞,只想借佛门教义好好地折辱他一番,不想人家根本不吃这一套,顿时哑口无言,只得恨恨地坐在那生闷气。 在唐三藏的指挥下,哈咇国众人井然有序地将粮食和俘虏搬上船,过没多久,就将五百艘大船装得爆满。由于货物太多,估计还要来回几趟才能运完。大家知道这些是救命的玩意,一个个乐不可支,再苦再累也甘之若饴,干劲十足。 牛角乾对着唐三藏龇牙咧嘴,满口臭骂,让大法师倍感不爽。他也知左护卫忠义无双,断然不肯投降,便让悟空找了他几个亲信,打发他回屈支国。牛角乾自觉无颜回见陛下,痛哭流涕拼命挣扎,就是不肯合作。唐三藏很伤脑筋,命令侍卫将他打晕了再搬走,也省得一路麻烦。 第二十八章 兵临城下 看着仓皇逃窜的屈支国众人,萧玉枢苦笑不已,这样下去,两国间的仇隙愈演愈烈,真不知该如何善了,萧玉枢忠义两难全,真不如牛角乾活得那样直白洒脱。 唐三藏留敖白在鹰愁涧东岸看守粮食物资,防止屈支国前来抢夺,他自己带着凯旋而归的众人登船前往哈咇国。百姓们一个个兴致高昂,用力划船,终于在日近黄昏的时候,赶回哈咇国地界。 顿时哈咇国上下一片欢腾,老国王连世勋宣布召开宴会,欢迎运粮凯旋的勇士。百姓们拿出丰盛的食物开办篝火宴会,宴会上人人载歌载舞,相互庆贺。由于缺乏酒水,大家以水代酒,心中高兴,喝得分外志趣高昂。宴会上唯独萧玉枢强颜欢笑,勉强配合众人高涨的情绪。大家纷纷向他敬水,他也来者不拒,一口就闷,这要是酒的话,怕早已醉得满地乱爬,人事不知了。 唐三藏敏锐地察觉出一些端倪,首先打破了沉默:“玉枢,现在哈咇国的粮食危机终于得到解决,这里面可有你不小的功劳,你理当高兴才是,为何这般情绪低落,莫非有什么隐情不成?” 萧玉枢心情沉重,微微地摇了摇头:“师父,我挺好的,大概是旅途劳顿,有点累了。” 孙悟空狡黠一笑,故作神秘道:“师父,您别听这小子胡说,他精神好着呢。只是屈支国王想招他为婿,他却将百万石粮食骗到了哈咇国,这下可没法回去向老丈人交代了。” 话一出口,唐三藏立马明白过来,萧玉枢是性情中人,别人滴水之恩,他必涌泉相报。现在屈支国王将女儿都嫁给了他,势必对他恩宠有加,而玉枢为了哈咇国数万百姓的生死存亡,甘愿抛情负义,做下这等千夫所指之事,其内心愧疚可见一斑。如此性情使然,郁结难除,难怪他会这般闷闷不乐。 唐三藏叹了口气,满怀歉意地向萧玉枢拱手作揖:“玉枢,看来师父让你去屈支国骗粮,实在太勉强你了,不知你对此作何打算,师父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玉枢闻言落寞一笑,哀声回礼道:“师父,您为了哈咇国千万子民的食粮生计,定下这般计谋,是无上的慈悲之举,玉枢有此机会献身,心中欢喜,又何尝怨得了你?玉枢此行虽有坎坷,总算是不辱使命,将屈支国万乘粮食骗到手,给了哈咇国一个交代。但玉枢自认有负屈支国王陛下一片挚爱之情,心中辗转难安,势必也该对他作个交代,此刻玉枢得完大事,心中了无牵挂,便要回转屈支国,要杀要剐悉听其便。” 老国王闻言哈哈大笑,满是欣赏地看着萧玉枢,摇头叹息:“玉枢你实在太痴狂了,赛东敖不就是把女儿许配给你,值得你这般英雄俊彦为之抛生就死吗,诚是可惜了。不过像你这样有情有义、机智聪敏的乘龙快婿,果真是万里挑一,寡人又岂会放过?玉枢,寡人也只有一女日俏,生来率性洒脱,最爱英雄俊彦,若蒙玉枢不弃,寡人愿将日俏许你执帚,他日再将皇位一并传你,如此你身为哈咇国君,是否心中稍安?” 唐三藏听得目瞪口呆,脱口道:“日俏,日俏,唉呀,我早该想到她是女儿身,不过陛下为了贫僧,甘愿挞其三百,未免太狠心了?” 连世勋捋着鹤颜长须,微微一笑:“不妨事,日俏生性刚烈,素有儿郎之志,寡人也一直将她当作男孩养着,以便百年后将皇位传给她。对于一个将来要做皇帝的人来说,性情岂可如此毛糙,寡人严格要求于她,也是理所当然。” 唐三藏心中叹服,点头道:“嗯,陛下的建议实在太妙,以日俏公主的巾帼红颜配上玉枢的文武才俊,如此美女配英雄,果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老国王听得满面红光,频频颌首,立马起身差宫娥去把连日俏请来。 萧玉枢暴汗不止,心中暗暗叫苦,丫的,看人家赛东敖嫁女儿给我,你老国王也来凑热闹,到时候我里外不是人,负了谁都得遭千夫唾骂,那我还活不活了? 想及于此,萧玉枢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连连摆手,态度坚决道:“陛下,玉枢乃一介草民,实在当不起公主的千金之躯,更何况玉枢不日将前往屈支国请罪,前途难测,生死未知,岂不耽误了公主的大好前程?” 此时连日俏身着女儿装,脚踏莲步款款而来,甫然听到这话,不由得勃然大怒,提着裙子快步上前,高声道:“萧玉枢,你堂堂七尺男儿,却为何如此胆小,你为我哈咇国谋取千乘粮食,功高盖世,恩同再造。光凭这一点,我哈咇国男儿就无一人可与你比肩,你又何必说出当不起我的蠢话?更何况她赛明珠既配得上你,为何偏我连日俏配你不起?说什么生死不知,你若当真回不来,大不了连日俏独善其身,做一辈子哈咇国女王,这总可以了吧?” 连日俏言语激昂,咄咄逼人,听得老国王心怀大慰,抚掌大笑:“日俏果不愧为寡人的女儿,此言壮哉,甚得吾心。既然如此,那父王就当你同意了?哈哈,玉枢,看来寡人的女儿是非你不嫁,你就答应了吧,看我家日俏出落得如此美貌,是否当得起你这般英雄俊彦?” 连日俏闻言双颊绯红,娇羞一声跑进宫去。连世勋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含笑摇头,傻妮子,刚才那样煽情的话你都说得出口,还怕父王这般善意的调笑,当真是女大不中留。 萧玉枢初见日俏时,她正着男儿装,少年英姿,光华四射;今日见她一身女儿装扮,优雅端庄,美艳大方,当真惊为天人。日俏来此不久,便匆匆离去,但她那惊鸿一瞥的美丽姿颜,早已深深地烙在玉枢心田,再也无法磨灭。 萧玉枢不由自主地俯身在地,纳头向连世勋参拜,老国王捋着鹤颜长须,坦然受其一拜,随即将他扶起,喟然叹息道:“贤婿啊贤婿,寡人得此佳婿,夫复何求?传令下去,即日开坛祭祖,寡人要与公主驸马完婚,全国上下停工三日,普天同庆这般天作之合。” 哈咇国众人闻言喜气洋洋,尽皆跪地轰然领诺,山呼万岁。是夜,鹰愁涧西岸篝火通明,一片欢腾。 次日老国王开坛祭祖,昭告连日俏、萧玉枢喜结良缘,普天同庆。一连数日,玉枢日俏泛舟鹰愁涧上,临江垂钓,情浓意浓,潇洒度日。老国王和三藏看在眼里,心中大石稳稳落地,看来萧玉枢心结已除,再不至于干出去屈支国送死的傻事来。 玉枢大婚后的第五天,天还蒙蒙亮,小白龙敖白大叫着冲进房门,来叫师父起床。一连数日,唐三藏都在招安屈支国两万五千名兵丁,忙得鸡飞狗跳,筋疲力尽,好容易有点起色,才想舒坦地睡个安稳觉。 大法师不由自主地从床上弹起,惊慌失措道:“妈的,怎么回事,是屈支国杀来了吗,那还不快去迎敌?” 敖白呼呼地喘着粗气道:“师父,事情远比屈支国杀来要严重得多,是玉枢决定要上屈支国请罪了。” 唐三藏大惊失色,愕然道:“我靠,昨天陛下不才把皇位传给他,他怎么还想着去送死,不存心陷哈咇国百姓于不义吗?” 敖白把手一摊,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可不是吗,现在哈咇国数万子弟正跪在鹰愁涧西岸求玉枢回头,无奈他去意已决,丝毫不为所动,大家就这么僵持着,谁也奈何不了谁。老国王见势不妙,才叫我来找师父,希望能挽回局面。” 三藏听了老大地郁闷,妈的,这玉枢还真是死心眼,人家老国王都把皇位传了给你,你怎么还放不下赛东敖的恩情,一心送死呢?这次骗粮行动,你可把屈支国上下得罪遍了,不说赛东敖、牛角乾恨你入骨,就连屈支国的商人、百姓,哪一个不对你心怀愤恨,咬牙切齿,你若这般前去,真把自己往虎口里送,就算有一百条命,怕也不够死的。 想到这里,大法师直急得满头大汗,一个翻身下床,带着敖白冲出房门,心中咆哮,妈的,老子说什么也要拦住玉枢,绝不能让他做傻事的。 等三藏气喘吁吁赶到的时候,鹰愁涧西岸早已经人山人海,百姓们远远望见圣僧,很自觉地划出道来让他过去。此刻众人失落的眼睛里又重新绽放出光芒,圣僧说的话那真是神乎其神,把屈支国两万五千兵丁侃得一愣一愣的,也不吵也不闹,乐呵呵地帮咱们开挖沟渠,有圣僧在,还怕陛下不回头么? 鹰愁涧岸边,连日俏身穿红装,深情款款地望着萧玉枢,轻声道:“你真的要走?”萧玉枢面带不舍,默默点头。 看到圣僧赶来,老国王急得大叫:“圣僧快过来,现在怕只有你才劝得了玉枢回头。”唐三藏摇摇头,示意先静观其变。 连日俏继续道:“这些天来,你都不曾碰我,保我处子之身,是不想心怀愧疚,好安心离开吧?” 萧玉枢默默点头,哑着嗓子回答:“是的。” 连日俏闻言心如刀绞,失声道:“萧玉枢,我真的很想知道,既然你一心只想离开,当初为何要答应娶我?” 面对责问,萧玉枢虎目赤红,禁不住喟然叹息:“公主美艳至此,玉枢也是情难自禁。今生辜负公主一片厚爱,玉枢唯有来世再报。” 连日俏已然泣不成声,摇着头哭喊道:“萧玉枢你这个笨蛋,连日俏又岂是那种不知廉耻、朝三暮四之人,我既嫁你为妻,就只会一心一意地为你守节。你记住,倘若你回不来,我便生生世世在这鹰愁涧西岸等你。” 萧玉枢不觉心头剧痛,蓦然回首看着梨花带雨般的容颜,怜声道:“萧玉枢何德何能,担得起公主这般情意?倘若玉枢有幸不死,定然回来哈咇国,好好地对待公主。”连日俏大哭着点头,没有说话。 唐三藏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玉枢去意已决,再怎么劝也是枉然,妈的,老子现在最怕碰到这样的硬骨头,当真九头牛都拉不回的臭脾气,实在是很伤脑筋。 第二十九章 遇阻门前 圣僧哀然叹了口气,上前道:“玉枢,既然你去意已决,我也勉强不得,不如一起登船,让我再送你一程。” 萧玉枢心头感动,向他深深一揖道:“如此,多谢师父成全了。” 见此情形,连日俏心知无可挽回,不由得悲从心生,泪眼迷蒙高声吟唱起来:“红烛枕五月花叶深六月杏花村/红酥手青丝万千根姻缘多一分/等残阳照孤影牡丹染铜樽满城牧笛声/伊人倚门望君踏归程。” “君可见刺绣每一针有人为你疼/君可见牡丹开一生有人为你等/江河如海奔万物为谁春/明月照不尽离别人。” “君可见刺绣又一针有人为你疼/君可见夏雨秋风有人为你等/翠竹泣墨痕锦书画不成/情针意线绣不尽鸳鸯枕。” 一曲《蜀绣》悲情四溢,连日俏身临其境,唱得分外凄楚动人。在场众人沐浴在歌声中,感同身受,情不自禁地随声应合。这可是数万人悲情演绎的同一首歌,哀声四起,直上云霄,让人听来肝肠寸断,泪如雨下。突然间,明媚的天空中阴云密布,狂风猎猎,久违的瓢泼大雨从天而降,稀里哗啦撒得到处都是。 这可是弥足珍贵的沙漠之雨,若在平时,大伙儿必定欢欣鼓舞,跪谢上苍垂怜。但是现在,众人都沉浸在悲欢离合的痛苦之中,任由雨点击打在身,也浑然不觉。 此时此刻,萧玉枢眼里就只有日俏一人,但见她全身湿透,兀自沉浸在歌词中放声悲歌。玉枢胸中大痛,心知再不离开就真的不忍再走。他兀然转身,眼泪合着雨滴流了满面,他故作潇洒地向后挥了挥手,算是作别。 大船越行越远,渐渐地离岸远去,倚着甲板看去,岸边众人已然化为一个个黑点,恍如不见,或许就此生离死别了吧。其间玉枢一直背对着岸,沉默不语。唐三藏也默默地陪他吹冷风,没有说话。 忽然,萧玉枢哀叹一声,幽然道:“师父,您是玉枢此生最敬佩之人,您觉得我这么做对吗?” 唐三藏深深地吐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道:“玉枢,情之一物最难决断,本就无所谓对错,只要问心无愧就够了。既然你已做了决定,就勇敢地走下去吧。” 萧玉枢闻言喃喃自语,凄然道:“但我注定亏欠日俏良多,此生无以为报,只盼来生能为她结草衔环,粉身相报。” 大船默默航行,终于停靠在鹰愁涧东岸,萧玉枢谢绝了众人护送,独自一人策马疾驰而去。 突然山林中一声炮响,数列兵马骤然从林间杀出,萧玉枢急忙勒住马头,定睛一看,原来是左护卫牛角乾带队杀到。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此刻牛角乾的神色不是很好,怒眼圆睁瞪着萧玉枢,断然大喝道:“萧玉枢,看你行色匆匆,怕是要到屈支国去,妈的,我说你小子还真有脸回来?” 萧玉枢闻言哀叹一声,牛角乾话说得还算客气,看来早把我视为囊中物,如此我便成全了他一身的忠义。想到这里,玉枢拱手施礼,神情傲然道:“萧玉枢愧对陛下厚恩,今日特来请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话一出口,牛角乾哈哈大笑,万般不屑地冷哼道:“萧玉枢,你当真开得好玩笑,你骗得我屈支国百万石粮食,已为哈咇国立下汗马功劳,他们又怎舍得让你来送死?说吧,这次又要耍什么阴谋诡计?” 萧玉枢沉闷地看了牛角乾一眼,摇头道:“左护卫,我知道萧玉枢在你心目中卑鄙小人的形象早已经根深蒂固,难以磨灭,我也不敢奢求你的原谅,我此刻就站在你面前,你要真那么恨我的话,就来取我性命,姓萧的要是皱一下眉头,便不算好汉。” 牛角乾闻言哈哈大笑,抚掌喝彩道:“好样的,萧玉枢果然有种,老子这便来取你性命,接招吧。” 话音刚落,左护卫把手一招,甫然亮出他的新板斧,一时间神兵出世,云雷涌动,在空中猎猎生风。身后众将士见状惊骇莫名,啧啧称叹,此斧乃屈支国数百能工巧匠精选深海玄铁,锻炼三天三夜方才出炉的绝世神兵,此番初露锋芒,怕真要见血了。 没有半分迟疑,牛角乾策马助跑,带着千钧之力一路横扫,斧中杀气化作一道耀眼的白芒,气贯长虹,直向萧玉枢笼来。情势紧急,命悬一线,萧玉枢却是双眼紧闭,巍然不动,任由白芒袭身,似要以死明志。千钧一发之际,牛角乾骤然收手,白芒分化两头,堪堪在萧玉枢额头切下几缕青丝,便消失不见。 萧玉枢茫然睁开眼睛,瞪着牛角乾厉声大喝:“左护卫,你此番却是何意,萧玉枢堂堂七尺男儿,死则死矣,何必再三折辱于我?” 牛角乾恨恨地回视萧玉枢,愤然道:“他娘的萧玉枢,还真是性情中人,白白便宜了你小子。来人,给老子把公主请出来。”手下闻言大声领诺,欢笑着跑进林子。 数息之后,一顶红色大轿款款从山林中抬出,轿中玉人身穿红装,轻轻地揭开帘子,她满面娇羞细细地打量萧玉枢,款款地道了个万福:“萧驸马此来无恙,小女子赛明珠这厢有礼了。” 萧玉枢骇然看着纤纤玉人,一时恍如梦中,怔怔道:“左护卫,你这是何意?” 牛角乾兀自愤恨,没好气地回答:“靠,都叫你萧驸马了,自然是陛下送公主过来与你完婚,妈的,你小子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萧玉枢闻言大惊,不觉得失声道:“这怎么可能,萧玉枢骗得屈支国万乘粮食,罪同弥天,自认陛下当恨我入骨,纵不杀我,也万万不会有此美意?” 牛角乾怒眼圆睁,厉声咆哮道:“萧玉枢,你可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王陛下一代明君,说出的话就如同圣言一般,又岂会言而无信?如此,你便接下公主,难不成咱们这倾国倾城的屈支国明珠,还配不上你一介草民吗?” 这话着实大出萧玉枢意料,直惊得他心头巨颤,连连摆手推辞:“承蒙陛下大恩,玉枢得以不死,已然感激涕零,恩同再造,如何还敢妄自尊大,娶公主为妻?” 牛角乾手提绝世神兵,爽然大笑:“好说好说,你若肯娶公主为妻,便得不死,如若不然,定斩不饶,两者只选其一,你自己决定吧。” 萧玉枢闻言满心疑惑,这是怎么回事,照理说我犯下如此大罪,纵然千刀万剐犹不为过,却为何还这般厚待,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饶是如此,他依然坚定地摆手推辞:“玉枢已负陛下隆恩,岂敢再有迎娶公主之念,况我已娶哈咇国连日俏为妻,情深意重,生死相依,玉枢当永世不忘其志,又何敢再有非分之想,陛下的好意玉枢只有心领了。” 话一出口,赛明珠俏脸煞白,泪光盈盈看着萧玉枢,强笑道:“如此说来,倒是赛明珠一厢情愿了,说得是啊,萧驸马这般英雄俊彦,天下红颜无不情动,岂有不投怀送抱之理,那你就回去哈咇国,好好当你的驸马吧。” 见公主黯然回身,便要进入轿门,牛角乾急得两头堵,情急之下无计可施,大声嘶吼道:“公主怎这般糊涂,要不是为了萧玉枢,你又岂会与陛下闹翻,抛家弃国来到此间?萧玉枢这般无情无义,绝不能轻饶了他。”赛明珠只是默默摇头,挥手示意大轿回去了。 萧玉枢直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纳闷道:“这是怎么回事,公主身为陛下爱女,怎会跟陛下闹翻,再说这里面能有我什么事?” 牛角乾不由得暴跳如雷,双拳紧握厉声道:“怎么没你的事,当初陛下赐婚于你,自然在公主面前万般描述你的风姿俊彦,机智巧辩,当下激起公主对你的无限好奇,日夜期盼着能早日与你见上一面。不想你为了哈咇国甘愿抛情弃义,骗得屈支国万乘食粮便不再回国,恼得陛下震怒,欲亲率大军讨伐于你。不想公主竟对你一片痴心,满心以为你会回心转意,再回屈支国来。最后她更是以死相逼,迫使陛下罢兵,陛下也深恨自己作茧自缚,恼怒之下竟将公主逐出门墙,扬言除非公主擒你回国,否则永世不得踏入屈支国半步,但有见者,格杀勿论。” “当时公主恍然出城,负气来到鹰愁涧,面对着滔滔江水穷途而哭。本将军率队赶到,便陪着公主在鹰愁涧东岸守候。公主痴情至深,不肯听劝回头,坚信你一定会出现。不想数天之后,你果真前来请罪,本将军满心以为这下可好,公主终于得偿所愿,便可嫁你为妻,重回屈支国。哪知你却娶了连日俏为妻,当真可恨,想我堂堂屈支国明珠,全国第一美女,又岂可如此委屈,给你这哈咇国人做小?如此一来,本将军就只好拿你去见陛下,才可保全我屈支国皇室一脉。”牛角乾说到后来,不由得泪眼迷蒙,毅然决然地踏前一步,便要动手。 萧玉枢闻言呆若木鸡,怔怔地看着此刻低头不语的绝世红颜,惊骇莫名,真没想到这个看似文弱素静的女子,内心竟如此善良倔强,若非有日俏在先,我当真非她莫娶。看来萧玉枢此生注定有负红颜一片痴情,让我何以心安? 看着眼前梨花带雨般垂泪的玉人,萧玉枢心头剧痛,苍茫而笑:“倘若玉枢能早日见到公主,当真非公主莫娶,只是玉枢已有了日俏,平生心愿足矣,不敢再有非份之想。公主厚爱,萧玉枢无以为报,唯有割下此头连带金刀一并奉还,万望公主早日回国,找个好儿郎嫁了吧。” 话说到此,萧玉枢骤然拔出赛东敖所赐金刀,单手横握猛地抹向脖颈。那白玉金刀乃绝世神兵,锋芒之利无与伦比,当下闪着阵阵银光悄然而上,若是割到头颈,萧玉枢断无不死之理。 然而玉枢身边化作蚊虫的孙悟空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当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骤然现身暴出一拳,将他手中宝刀击落。饶是如此,宝刀锋芒依然划破萧玉枢脖颈处动脉,喉中鲜血“咯”地一声涌了出来。失血过多,萧玉枢双眼迷离倒在悟空怀里,面色惨白,危在旦夕。 第三十章 勃然怒发 眼看着萧玉枢拔刀自裁,血涌如注,命不久矣,赛明珠惊骇莫名,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萧驸马,你既不肯娶我,赛明珠回去便是,你又何必出此下策?倘若你就这般死去,让明珠今生何以心安?倘若你得以不死,赛明珠这便回屈支国,今生今世不再见你,你可心安了?” 唐三藏探出他圆溜溜的脑袋,笑眯眯地看着赛明珠,啧啧称叹,娘的,果真是个美女,号称屈支国第一实不为过,但见她此刻梨花带雨般的容颜,越发地美不胜收。 大法师眯着眼睛欣赏赛明珠,故作沉痛道:“赛公主,萧玉枢已为你而死,你可满意了?我会遵照他的遗愿,割下人头来给你,带回去做你的屈支国女王吧。” 赛明珠闻言俏脸煞白,默默抬头看着唐三藏,眼中透出无穷的恨意,一字一顿道:“多谢大师关心,赛明珠心中自有论断,无须你来做好人。” 唐三藏很明白赛明珠对他的恨意,丝毫不以为忤,仰头大笑道:“赛公主,倘若我能救回玉枢,你该如何报答?” 赛明珠虽对唐三藏不齿,但打心底里佩服他的智慧权谋,此刻听言,无异于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连声道:“倘若大师能够救活萧驸马,但有所求,赛明珠定当竭尽所能,无不应承。” 三藏闻言心头感动,抚掌大笑:“公主果然快人快语,倘若我救活玉枢,你便需答应永远地离开他,今生今世不得相见,就这般条件,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赛明珠低着头,紧咬贝齿道:“明珠早已言明,大师但有所求,无不应承,待我见到萧驸马伤好,便会自行离开。” 唐三藏打了个响指,点头贱笑道:“好说好说,但我是不会救人的,悟空,快把观音菩萨请出来,再不过来,玉枢的血都要流干了。” 身后的观音早已经急不可耐,听到这话赶紧小跑过来,瞟了萧玉枢的伤口一眼,悠然打个哈欠道:“靠,让我观世音来治这等小伤,实在掉份。先敷上止血药,用线缝住伤口,再用我特制的小还丹补血就可以了。放心,他顶多休养个十天半个月也就痊愈了。” 观音说得轻巧,做起来也简单,三下五除二工夫就把萧玉枢医治完毕,惹得众人啧啧称叹,果然不愧为救苦救难的南海观世音菩萨,当真厉害得紧。数息之后,萧玉枢幽然醒转,听完三藏介绍,不顾众人阻拦,执意起身答谢观音救命之恩。 赛明珠且喜且悲,拭了把泪,蓦然转身,准备回去轿中。萧玉枢一个箭步上前,紧紧拉住赛明珠的衣袖将她揽在怀里,无奈他伤重无力,最终被赛明珠苦命挣脱,摔在地上。萧玉枢喉部受伤,口不能言,跪倒在地,噜噜有声,似在呼唤赛明珠回头。这般场景凄楚动人,催人泪下,就连出尘多年的观音看在眼里,也禁不住喟然叹息,低颂佛号。 唐三藏微微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公主谬矣,三藏方才所言只为一探公主真心耳,既然公主真心实意地爱着玉枢,就随我们一起回哈咇国吧。” 此刻赛明珠方寸大乱,听言之下满面娇羞,踟躇道:“明珠早已无家可归,随你们去哈咇国也算有个依靠,只是那连日俏,她能答应吗?” 话一出口,牛角乾大惊失色,瞪着牛眼道:“娘的,这么说来,公主当真要给萧玉枢做小,岂不要堕我屈支国的面子?” 三藏闻言怒不可遏,断然大喝道:“左护卫,是公主的幸福重要,还是你屈支国的面子重要?再说玉枢可以让公主做平妻的,这平妻嘛,就是和正室一般大小的妻室,这样的把戏在我大唐国早已经盛行百年,不是很管用吗?公主你不必担心,连日俏巾帼红颜,只要玉枢能平安回去,她感激你还来不及,断不会与你为难的。” 牛角乾不觉大喜,当下拱手称贺道:“如此说来,真是皆大欢喜,恭喜公主,贺喜公主,终于嫁得如龙佳婿,呵呵,那本将军也要讨杯喜酒喝的。” 一听这话,唐三藏哈哈大笑:“左护卫,你好大的胆子,你去哈咇国,就不怕玉枢把你给卖了?” 牛角乾微微一愣,随即大笑:“俺老牛一身臭肉,卖也卖不到几个钱,就随你了,再说从此以后,我屈哈两国亲如一家,还有什么可怕的?” 孙悟空赞叹一声,慨然道:“哈哈,左护卫果然是条汉子,好,那咱们回去喝酒,俺老孙要好好地敬你一杯。” 三藏摇了摇头,耸肩道:“现在哈咇国缺水少粮,哪里来的酒啊,你就等着喝水吧。”这话一出,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眼看众人离去,被撇在后面的观音叉着柳腰大喊:“死三藏,不是说了即刻启程的,怎么骗我啊?你在哈咇国呆了这么久,不光三界诸佛对此不满,就连读者都腻歪了,你还是赶紧上路吧。” 唐三藏哈哈大笑,挥手洒然道:“我这不是在解决敖白的历史遗留问题吗,这关系屈哈两国百年好合的喜酒,本法师还是要喝的。菩萨,咱都呆这么久了,也不差这点工夫吧?” 鹰愁涧西岸,哈咇国百姓接到敖白报信,正翘首等待众人归来。见萧玉枢平安归来,连日俏喜极而泣,立马招呼手下开宴,迎接赛明珠到来。这般热切的场面,倒比上次婚宴还要隆重几分,让屈支国众人分外感动,宾至如归。 酒宴过后,唐三藏自觉万事妥备,再没有逗留的必要,便要拱手告别。当日哈咇国万人集结,痛哭流涕,一直将三藏军团送出国界。 唐三藏倒是洒脱,骑在马上拱手向众人道别:“诸位,正所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唐三藏就此别过,大家请回吧。三藏军团对这里而言,终究只是过客,历史的沧桑终将把我们的足迹掩埋,留下的唯有诸位而已,好好干,我相信这个民族是大有希望的。” 连世勋代玉枢挽留三藏道:“圣僧就没有考虑留下来吗,寡人愿与圣僧共享哈咇国百里江山,这不是很好吗?” 悟空闻言哈哈大笑,揶揄道:“陛下,俺师父志在千里,意欲造福四方,又岂是你这区区小国所能留住的?” 三藏听得满脸暴汗,连声叱责道:“死猴子,要你多事,唐三藏何德何能,敢与陛下享此大国,当真折煞贫僧了。” 连世勋摇头大笑,洒然道:“圣僧何必过谦,以您如此大才屈居吾等小国,确实太委屈了。也罢,那寡人就不挽留了,只是哈咇国西去千里都是沙漠,旅途险恶,缺水少粮,还望圣僧千万小心在意,切莫贪功冒进。”三藏听了不住点头,备上足量的水和食物,挥手与众人告别。 临行之时,面对恋恋不舍的众人,唐三藏洒然笑道:“诸位保重,等我取经回来再来看你们,希望到时哈咇国已然沃野千里,五谷丰登了。” 连世勋闻言热泪盈眶,不觉傲然回答:“圣僧放心,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时候你可要回来看我们。” 唐三藏畅然大笑,拱手言别道:“一定一定。” 西天路上,小白龙敖白边走边问:“师父,这样的结局当真大出我的意料,就如同在梦里一般,不知道屈支国会不会就此罢手,与哈咇国握手言和?” 唐三藏耸了耸肩,挥舞着缰绳道:“死小白,走你的路吧,世人皆有世人福,你管那么多干嘛?” 敖白听了也是大笑,点点头不再言语,不过师徒三人一致认为,哈咇国的前景是极其光明的。 此去数年,赛明珠带着亲生骨肉回到屈支国,在城头为老国王所阻,无法进城。待幼子稚嫩地叫声“外公”之后,白发苍苍老者的心防瞬间瓦解,不觉得呜咽在地,放声大哭,终于下令大开城门,迎接久别重逢的儿孙,自此屈哈两国邦交固似铁桶,誓言永世不负其志。 数年后,横贯哈咇国百里疆域的引水沟渠全面竣工,滔滔涧水流入哈咇国心脏腹地,浇灌着哈咇国疆域上万亩贫瘠的沙地。自当年那场大雨之后,老天似乎被感动了,屡屡降下大雨浇灌这个贫瘠的沙漠之国,让哈咇国百姓心头笃定,百年之后,哈咇国必将成为鱼米之乡,诚如当年圣僧所言,这个民族是大有希望的。于是百姓们纷纷将目光投向远处的千里沙漠,一寸寸地蚕食黄沙的领地,因为他们坚信,铁杵尚能磨成针,更何况这近在眼前的沙漠。 而当年唐三藏留下的歌曲,经吟游诗人传唱到西域各地,激发和创造了西域各国璀璨悠远的文化,那就更是后话。 百年之后,一条青龙从天而降,载着当年绝命岭四十大盗飞天而去。从此,这个神秘的沙漠之都哈咇国,隐隐然成为世人心中一处求仙访道的圣地,当真是场大造化。 第三十一章 引水计划 话分两头,三藏军团一路西行,却遇到了不小的麻烦。虽然唐三藏早有心理准备,但沙漠生活的残酷依然远远超出想象:这一路风尘一路沙,漫漫沙海直连天际,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头。孤独的旅人走在茫茫沙海之上,渺小得如同黑点慢慢挪动,似乎根本走不到尽头。这样的情景让一向狂妄自大的孙悟空,也不禁深有感触,感叹自己的渺小,大自然的博大。 这一段艰苦的历程,让唐三藏深刻体会到沙漠生活的可怕,也让他对西天之旅的乐观大打折扣。用三藏那句骂娘的话,最能体现他当时的心情,谁说不到长城非好汉,照老子的话说,谁要像老子这样在沙漠里呆上十天半个月,那老子就承认他是英雄好汉。 神秘莫测的沙漠,无论白天黑夜,都危机四伏,让最狂妄自负的人也不敢心生轻视,因为这里每一刻都可能出现意外,让你一招失落,便永远埋骨在这片无尽的黄色世界。 白天的沙漠,太阳像发了疯似地烘烤大地,漫地里热浪滚滚,火光冲天。这一份高达四五十度的热量,足以杀死奔走在地面的一切生命,热浪无止境地吸榨着生命体内的每一滴水份,让他们只有不停地喝水才能维持身体的各项机能,不然就将面临被烘烤而死的命运。 沙暴是经常游荡在沙漠里的旅客,那样巨大的沙漠龙卷,来的时候铺天盖地,声势磅礴,就连强悍如孙悟空者,也不得不避让三分。伴随风暴而来的漫天黄沙就像发了情的兔子一般,向众人疯狂扑来,那速度犹如四处攒射的流弹,要是不幸被扫中,哪可能还有命在? 每当沙暴来袭,都由孙悟空负责挡驾,敖白背着师父没命地逃窜。这条计策虽然可保万全,却当真苦了悟空,他每次回来,都像钻出沙堆的土拨鼠一般,浑身上下带满沙子,那样子简直弱爆了。要知以齐天大圣的尊严,一想到自己居然连小小的沙子都莫能奈何,当真连死的心都有了。 热浪滔天的沙漠一旦入夜,便又是另一副极端光景,白天那样燥热难忍的热度急速下降,出现的往往是零下几度的局面。如此巨大的温度转变犹如冰火两重天,对于刚刚适应了暴热环境的唐三藏来说,无异于再一次挑战了人体极限,那滋味当真惨过身在炼狱。 而此时,沙漠中的爬行动物都趁着天凉出来觅食。漆黑的夜幕中,出现无数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唐三藏这块肥肉。虽然锦襕袈裟和玄光镜可以辟邪,但似乎对蝎子和蜘蛛无效,每当无数只剧毒的蝎子、蜘蛛爬满全身的时候,唐三藏那般高亢而凄厉的惨叫,就成为沙漠黑夜里一道别样的景致。 要不是有龙圣珠护体,身中剧毒的唐三藏起码已死过百回,但那份被蝎子蜇咬后锥心刺骨的疼痛,让唐三藏至今想来依然不寒而栗。 大法师郁闷得发狂,不是说玄光镜和锦襕袈裟能辟邪吗,怎么对蝎子和蜘蛛无效,而且这些东西欺软怕硬,似乎从来不找悟空二人,就专挑他这样的咬,实在太过份了。 孙悟空强忍着笑解释,因为蝎子和蜘蛛都是自然而成,天地造就,虽然有毒,但通常不被视为邪物,而且佛家法器一般比较仁慈,就直接忽视了这些弱小生物。至于蝎子为什么不咬他们,那是当然,光看他们身上的霸气还敢上来的,那才叫找死。这不能叫欺软怕硬,而是天性使然,所谓的动物灵性。 三藏听了老大地郁闷,颇为自嘲地叹了口气,或许它们也听说了吃唐僧肉能长生不老的传言,才盯着我咬吧。唉,假如传言是实,那老子这一路不知造就了多少只长生不老的蝎子,真是太便宜它们了。 敖白摇头晃脑,文绉绉地来了一句,师父,古有佛祖割肉饲鹰,今有唐三藏舍身喂蝎子,真是循佛祖之古风,功德无可限量。 话一出口,唐三藏七窍生烟,没口子地大骂,奶奶的,感情你没被咬,光在那儿说风凉话,有本事你被咬一下试试。 两徒弟闻言皆笑,笑得手舞足蹈,分外大声,看得唐三藏摇头叹息,苦笑不已,妈的,似这般的,也算是苦中作乐吧。 当困难强大到危及生命的时候,人才会抛开所有,勇往直前,坚强勇敢地存活下来。一路上,唐三藏仗着两位徒弟的强大能力,虽然苦历数重磨难,最终还是一次又一次地闯过鬼门关,也渐渐地熬出这人间炼狱,千里沙漠依稀走到了尽头。 这天,唐三藏郁闷地趴在马背上发狂,妈的,这该死的沙漠啥时候才是个头,剩下的那点水也已经喝完,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三藏军团所带的食物本是足备的,由于耐不住沙漠的高温,早已经发霉变质,不能吃了。徒弟们就拿师父的身体作诱饵,都吃了三天的蝎子。蝎子虽然味美,但似乎不太干净,吃得圣僧直拉肚子,不免又一阵叫苦连天。 “死猴子,你确定不会筋斗云?佛祖啊,你有没有搞错,堂堂齐天大圣居然连筋斗云都不会,这不是增加取经难度吗?”唐三藏弱弱地仰天长叹,早已经提不起一丝力气发飙。 “靠,死汤圆,不会就不会,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再说这一路的水不都让你给喝了,俺老孙还得给你找吃的,我容易吗?”悟空最近比较烦,这死汤圆老是怀疑俺老孙的能耐,让一向引以为傲的齐天大圣也不免有些气短。 “小白,还是你行,都三天没喝水了,照样驮着我满世界跑,乖,给师父唱一个。”唐三藏极其羡慕地看着此刻依然神哉哉奔跑的白龙马敖白,满是郁闷地叹了口气。 最近敖白迷上了唱歌,人前不能说话,没人的时候总爱来上两段,由于是龙的关系,敖白的歌声高亢绵长,煞是好听,到了后来,唐三藏干脆不唱了,专门拉胡琴给他伴奏。 “苦涩的沙吹痛脸庞的感觉/像父亲的责骂母亲的哭泣永远难忘记/年少的我喜欢一个人在海边/卷起裤管光着脚丫踩在沙滩上/总是幻想海洋的尽头有另一个世界……”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或许是受了太多的伤害,或许太怀念西海时的美好时光,敖白最喜欢这首《水手》。每当他那样落寞而略显沧桑的歌声飘扬在空中的时候,这一片沉寂的黄土地就越发显得神秘而悠远。 唐三藏禁不住喟然叹息,小白啊小白,堂堂西海龙宫三太子,竟如此命途多舛,也不知这两百年的孤苦岁月,你是怎么熬过来的?我唐三藏在此发誓,只要你和我们一起,师父绝不会让你再孤身一人了。 每当敖白唱歌的时候,孙悟空总会愤愤然提出去探路,倒不是猴子不喜欢听歌,恰恰是因为敖白唱得实在太好,他总忍不住跟上几句,但结果往往是,猴子这还没唱几句呢,就被其他两个集体封杀了。两人的一致意见是,猴子唱得实在难听,就如同半夜里鬼嚎一般,都能把人活活吓死。于是,可怜的大圣,在自怨自艾之余,也只能愤愤然地选择回避。 不过猴子这回没有白去,不一会他就兴高采烈地回来报信:“师父,前方百里处发现一座山头,山上有座古庙,看来应该会有人住。” “太好了,佛祖保佑,总算有水喝,有房子住了。小白快点跑,争取在天黑之前赶到那里,师父这条命能不能保住,就全看你的了。”此刻唐三藏内心的激动之情,丝毫不亚于后世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时的欢欣鼓舞。于是白龙马轻啸一声,撒开蹄子向前狂奔,那速度可比高速列车快多了。 日近黄昏,口吐白沫的敖白终于跑完了百里路程,苍翠的山林依稀展现在眼前。唐三藏心疼地抚着敖白满是汗珠的背脊,感动不已:“小白,真是辛苦你了。” 暮钟响起,唐三藏牵着马,带着悟空面朝夕阳,一步一步走上台阶。道路两旁苍松翠柏遮天蔽日,倒影倾斜,显得分外幽深静谧。看着如此美景,唐三藏不觉由衷地赞叹:“曲径通幽处,禅房草木深,说的就是这里啊。通过千里沙漠来到这里,当真有再世为人的感觉,悟空快走,前面就有水喝了。” 第三十二章 万众集结 走了近半刻钟,师徒二人终于走完了山道上数百级台阶,步入枯朽的寺门。放眼望去,寺院里几乎没几座庭院,而且各处建筑都分外简陋,一副年久失修、枯朽残败的模样。中间大殿上挂着一块巨大的牌匾,上面依稀写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观音院”。 三藏不由得大吃一惊,这就是《西游记》里说的那座观音院吗,相传香火鼎盛,富甲一方,何以竟落到如此潦倒的地步? 进入殿堂之前,三藏再三嘱咐悟空要低调行事,因为西游记里那场关于锦襕袈裟的纷争,就是悟空和方丈争豪斗富引出来的。结局很悲惨,唐三藏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就先给猴子打了预防针。 “看两位长老风尘仆仆,想必是远道而来。能行走千里沙漠来到这里的,阁下必定身手不凡。老衲乃本院住持金池,特来恭迎贵客,敝寺简陋粗鄙,难入法眼,还请两位不要嫌弃。”一个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和尚,在两个小沙弥的搀扶下,颤巍巍出来迎接三藏军团。 “哦,原来是金池长老,贫僧乃东土大唐前往西方圣境面佛求经的佛子,这位是我徒弟孙悟空。贫僧远途跋涉,腹中饥渴难忍,路过贵寺,冒昧前来叨扰,还请长老见谅。”三藏想起书中说的,那金池起码有两三百岁了,果然老得不成人形。 “您,您就是大唐高僧唐三藏?哎呀,老衲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圣僧,快请上坐,上茶,快上茶。”听完介绍,老和尚眼睛里精光灼灼,那老手颤抖的激动劲,让三藏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他就是自己的粉丝。 半分钟过后,圣僧悠闲地端着茶杯,惬意地享受着茶水的甘美,这样舒爽的感觉,就是给个神仙当当,怕也不过尔尔。除了自己享受,三藏也没忘记劳苦功高的敖白,特地拎了桶清水给他喝,并叮嘱看守的小和尚给他擦汗,务必仔细着照顾他。 茶足饭毕,老金池便打开了话匣:“不知圣僧前往西方佛国,可曾带有什么宝贝,拿出来让老衲开开眼?” “长老此言差矣,贫僧此去西天只为面佛求经,哪里会带什么宝贝?”三藏心中暗恼,妈的,老子最后一口饭才刚咽下,你老小子就来求宝,也未免太心急了。 “呵呵,如此说来,圣僧还真是高风亮节,老衲万分敬佩,既然如此,就请早些将息,老衲告退。”老和尚把话说完,向唐三藏合十一拜,便转身离开了。 唐三藏顿时傻了眼,这老头神神叨叨的,也太直接了吧,哼,恐怕没那么简单。于是,他特意叮嘱悟空道:“悟空,这老和尚古灵精怪的,指不定会搞出什么鬼花样,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师父,你也忒敏感了,俺老孙倒觉得这老头不错,挺实在的。”孙悟空对老头印象不坏,当即发表了不同意见。 “死猴子,正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那老头都活好几百岁了,人老成精,老姜弥辣,不可不防。”三藏提醒悟空不要被老头的外表所迷惑,堕入他的阴谋。 “师父,咱们又没带什么宝贝,有什么可怕的?再说他们要真敢来抢的话,那还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份能耐。”猴子嘿嘿笑着,一脸地不以为然。 “笨蛋,我那九锡环杖和锦襕袈裟,可不都是宝贝?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还是小心为妙。”担心隔墙有耳,三藏小声道。 “放心吧,师父,我料那老头需要的不是这些东西,他要的是能救他老命的法宝。”猴子悠哉哉地躺在床上,很是轻松地翘起了二郎腿。 “嗯,你似乎看出点苗头来了。”孙悟空见识广博,大法师对他的见解还是比较注重的。 “我看这老头少说也有四五百岁,能活到这份上还没死的,怕是修炼了什么异术。修行之道乃是夺天地造化的行为,必为天地所不容。所以每隔五百年,便会降下天雷惩罚修道之人。于是为了活命,那老头必定想尽一切办法寻找可以抵挡天谴的法宝,毕竟他的时间不多了。”孙悟空很仔细地向师父解释。 “是吗,那你能不能看出,那老头究竟是用什么方法修炼的?”唐三藏深感自己见识浅薄,不耻下问道。 “瞧他满脸的黑气,怕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手段,估计是跟什么妖怪修行吧?”猴子耸了耸肩,异常笃定地作出判断。 “原来如此,他是跟黑熊精修炼的,难怪能活那么久。”这下大法师彻底明白了。 “师父,那咱们要怎么做,去扫平这些妖怪?”孙悟空禁不住有些手痒,笑眯眯地请示道。 “不必,只要他们不出来害人,也不来冒犯我们,放过他们又何妨,毕竟修行不易啊。”三藏叮嘱道。 次日凌晨,天还蒙蒙亮,一个小和尚跌跌撞撞跑进房间,前来报告:“大唐佛爷爷,你,你们的白马不见了。” “什么,小白不见了,怎么不见的,上哪去了?”睡意朦胧的唐三藏听到这话,一下子从床上跳起,一把揪住小和尚道。 “佛爷爷,听打更的说,是夜里让黑风刮跑的。”小和尚被揪得差点哭了,哽咽着回答。 “唐长老,白马被黑风刮跑了,估计跟黑风洞的黑熊精有些关联。”金池老和尚像幽灵一般出现在门口,用他那阴沉的声音轻轻述说,差点没把三藏给吓死。 悟空闻言勃然大怒,恨声道:“师父,既知是黑熊精在暗中搞鬼,就让俺老孙杀进洞去,夺回小白,也顺道灭了这帮祸害。” “悟空慢来,现在敌暗我明,咱们得仔细地斟酌一番才好行动,千万别着了他们的道。”三藏摇摇头,不住地给猴子使眼色。 “长老,那黑熊精生性残忍,你们要不快点行动,白马怕要被吃了啊。”老和尚好心提醒道。 “没事没事,人各有命,真要救他,也不差这会儿工夫。”唐三藏打了个哈欠说。师徒两个紧紧关上房门,悄悄地商量起对策。 “悟空,你沿着山边仔细找找,搞不好小白运气好,自个逃出来了。”唐三藏打了个饱嗝,似乎吃得很饱,悠然自得地叮嘱道。 “是,师父,您放心,俺老孙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一定把小白找回来。”孙悟空拍着胸脯保证,沿台阶东张西望地往下走,渐渐消失在老金池炽热的眼神中。 猴子走后没多久,平地里兀地卷起一阵黑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刮向三藏。这回大法师反应极快,一个箭步闪过一边,拔腿就往里屋跑。无奈黑风席卷而来,来势之快让他根本找不到任何机会逃跑。随着众和尚惊恐的呼喊,黑风卷起唐三藏,悠悠地向山下飞去。 远处传来唐三藏郁闷的呼喊声:“我靠,这风绝对有古怪,怎么单单跟着我跑?妈的,你飞那么高干嘛,老子还没系安全带呢。”看着黑风渐渐远去,金池老和尚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抹亮色,在众弟子诧异的眼神中,跌跌撞撞地抢下山去。 黑风一路疾飞,径直飞进一个黝黑的山洞,将唐三藏抛在地上。唐三藏惊魂甫定,睁开眼睛打量周围的环境。别说这山洞还挺大,装个百十号人丝毫不在话下。洞门内机关重重,锋利的箭羽闪着森森寒芒,密密麻麻地排列在洞顶之上。唐三藏看在眼里,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妈的,光凭这满洞的箭羽,就将黑风洞打造成一个易守难攻的妙处,要想从外面杀进来,还真的挺有难度。 这时候,黑风转动现出原形,是一只黑脸的熊怪,但见他体格健硕,腰圆体胖,黑手黑腕,黑脚黑靴,一身黑甲,似乎力争一黑到底。熊怪面带憨憨的笑容,半眯着眼睛打量唐三藏,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唐三藏悠闲地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不紧不慢道:“你就是黑熊精吧,果然够黑的。告诉你,你抓我可没什么好处,我徒弟孙悟空号称齐天大圣,手段厉害得紧,你要把他惹恼了,搞不好连你这小熊窝子都一块端了,还是乖乖把我给放了吧。” 黑熊精耸了耸肩,不置可否道:“你说得没错,那弼马温确实有些能耐,我自认不是对手。不过本大王既然敢这么做,就打算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保不齐运气好,就把你唐三藏吃了,还能保个长生不老,到时候还有什么可怕的。本大王早就想好了,他弼马温虽然厉害,但只要把你唐三藏牢牢地攥在手上,我量他也不敢乱来。” 三藏闻言勃然大怒,满脸鄙夷地破口大骂:“我靠,你个死黑炭,居然想挟持老子当人质,真够卑鄙的。我说,吃了本法师的肉能不能长生不老我不知道,但我肯定那又不是伟哥,你就是吃上十个,照样打不过悟空,牛什么牛?” 面对三藏的冷嘲热讽,黑熊精满脸灿烂笑容,颇为臭美道:“嘿嘿,这你就说错了,这怎么能叫卑鄙呢,避敌锋芒,出奇制胜,恰恰显示出本大王的智慧。打不过弼马温,咱还有招。” “小的们,都给老子听好了,本大王现在去请两位兄弟来吃唐僧肉。你们只管给老子看好唐三藏,即便那孙猴子在门前喊破喉咙,也别去理会,只管给我大搞迷魂阵,就是要让弼马温摸不着头脑,不敢贸然进洞才好。本大王去去就回,到时候搬来救兵,却还有什么可怕的?” “孙猴子虽战力惊人,终究是孤身一人,到时咱们三路人马齐出,料他纵有通天的手段,也只有乖乖就擒的份。到那时万事妥备,咱们再慢慢煮熟唐三藏,享受长生不老的滋味,岂不妙哉?哈哈哈,小的们,都给老子仔细着点,等大功告成,本大王也赏你们块肉吃。” 黑熊精踌躇满志,如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那一洞小妖听得眼冒精光,口水横流,当下把唐三藏围了个水泄不通,几十双眼睛咻咻带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那架势,真要把大法师身上每一处角落都看个一清二楚。 大法师被瞧得好生郁闷,独自一人躲在角落里生闷气,妈的,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帅哥还是怎么的,要不是老子长得玉树临风,真要被看得羞死了。我是没看出来,原来熊黑炭还有这等智商,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 第三十三章 万众一心 “报,报告大王,门外金池长老求见。”一个小妖急匆匆跑来通报。 “哈哈,那老和尚想长生都快想疯了,居然主动找上门来,真是好笑。说起来抓唐三藏的计谋还是他出的,也罢,就放他进来,反正唐三藏白白胖胖的,也不差他一块肉吃。”黑熊精边走边感叹自己胸怀宽广,一脸豁达地向洞外走去。 “切,死老黑,少来臭美,到时候还不知道谁吃谁呢?”唐三藏愤恨不已,满脸恶毒地大声喊叫。黑熊精根本不屑一顾,哈哈笑着摆摆手,摇头晃脑地走了。 半晌之后,黑熊精请来的帮手基本到齐,两路人马一前一后进入山洞,搞得声势浩大,煞有介事。先到的白衣秀士,面白无须,相貌俊秀,长得也很灵气,就是有点偏瘦,有事没事老爱舔嘴唇,给人以蛇的感觉。后到的是个炼丹道人,自号凌虚子,手握拂尘,一脸恬淡,只是目光里隐含精芒,那光芒真像极了狼的眼神,让人感觉他随时都可能扑上前来,将你撕成碎片。 还有金池老和尚,那样老弱的身躯站在群妖之中,显得突兀而又畸形。老小子虽然畏畏缩缩,却也是一脸地饥渴,远远望向三藏的眼神,活像一个濒临饿死的人看到热气腾腾的白肉一般,垂涎欲滴,虎视眈眈,让人看在眼里,不由得胆战心惊。 “老和尚,老子早该想到是你出卖了我。妈的,你身为佛门弟子,居然自甘堕落,与妖怪为伍,阻我取经大业,你不觉得羞耻吗?”乍一见老金池,唐三藏气得七窍生烟,当下顾不得身陷妖洞,怒眼圆睁,破口大骂。老和尚闻言面有惭色,悄悄地躲到黑熊精背后,不敢再露面。 “我靠,臭和尚,居然敢说与妖为伍是可耻的,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歧视(周围众妖听了一脸愤慨,纷纷加入讨伐的战列)。大哥,小弟冒昧请愿,就让小弟亲手剐了这贫嘴的和尚,也好为大家出一口恶气。”当下白衣秀士怒火填膺,一拱手,大义凛然地走到黑熊精面前请示。 “好,那就依了贤弟,放血时请务必快些,将热血合着凌虚子的仙丹服用,那滋味简直妙极了。”黑熊精爽爽地联想着,惹得山洞里咂嘴声不断。看这帮垂涎欲滴的妖怪,唐三藏满脸鄙夷,妈的,喝人血顶个鸟用,真是帮野人。 “慢着,”大法师高声喝住狞笑着上前的白衣秀士,悠然道:“既然你都要杀我了,就把我那白马放了吧,听说马肉是酸的,吃了也不能长生不老,还挺费柴火。大王要养活这么多兄弟也不容易,能省就省点吧,您就把他当个屁,放掉得了。” 黑熊精闻言哈哈大笑,晃着脑袋啧啧称叹:“我靠,你不说本大王真要忘了,咱还抓了头白马呢。我说你这和尚真是迂腐,人都快要死了,还有心思惦记白马,真是无语。也罢,谁让本大王仁义,就满足你最后的要求吧。” “来人,去把马牵上来,见它主人最后一面。唐三藏,你这马还真不赖,就算被抓到这来,一样慢悠悠地休息,给草料还不吃,非要吃肉不可,真是处变不惊。对此本大王很欣赏,你就安心上路吧,我会代你好好照顾它的。”唐三藏心中暗骂,奶奶的,这熊黑炭得意洋洋的时候,说起话来还真他妈啰嗦。 一个小熊怪拱手领诺,快速离开大厅,不多时,他就牵着白龙马出来了。此刻的敖白依然保持一贯的傲气,慢悠悠地迈步上前,丝毫不把面前的妖怪放在眼里,果然很沉稳,很霸气。这也难怪黑熊精看了会怦然心动,因为身为一匹白马,面对满洞穷凶极恶、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还能有这般气度,实在太牛逼了。敖白一眼看到师父,不由得大惊失色,惊骇之下,差点没口吐人言。三藏嘴角涌出一丝浅浅的笑,向他微微点头致意。 敖白满脸暴汗,师父您老人家有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怎么身在虎穴,还笑得如此灿烂,不会又给吓蒙了吧? 就在龙太子胡思乱想的时候,圣僧唐三藏忽地身形一晃,瞬移着冲上前来,一把揪过此刻兀自沉浸在狞笑中的白衣秀士,双足点地,带着他疯狂旋转。随着白衣秀士高亢有力的尖叫,唐三藏像扔飞盘般将他直甩了出去。随后他又一个瞬步冲到白马跟前,抬脚踢飞握着缰绳的小熊怪,在小熊怪仰面倒地之时,他已然解开敖白身上的鞍辔,可谓神速。 这般动作行云流水,唐三藏几乎在同一时间内完成,不仅出手狠辣,更难得动作连贯,一气呵成,让群妖根本来不及反应。妖怪们想不通,传说中手无缚鸡之力的唐三藏,居然有如此强悍的战力,实在太不可思议。在他们眼里,此时的唐三藏已经是盘中餐的代名词,他这般奋起反抗,实在大出群妖预料,妖怪们一个个张大嘴巴,愣愣地站在原地,用极度惊愕、难以置信的眼神打量着眼前这位神乎其神的大唐高僧唐三藏,脑子就像是卡了壳一般,久久没能缓过劲来。 数秒之后,黑熊精第一个回过神来,拔身跳起接住被抛飞的白衣秀士,大喝道:“我靠,唐三藏居然还会武功,真是失策。不过不妨事,只一个小小的凡人,我量他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小的们,赶紧列队截住他们,千万别让唐三藏跑了,事成之后,本大王重重有赏。” “嘿嘿,你个熊黑炭,睁大眼睛仔细瞧瞧,看你外公是谁?哇哈哈,看来俺老孙挺有表演天赋,把你们一个个骗得跟呆头鹅相似,真是太有才了。”唐三藏把脸一抹,骤然变成雷公嘴的孙悟空,一脸嬉笑地看着陷入眩晕的众妖怪。 这时候,白马挣脱束缚,化作玉树临风的龙太子敖白,他悠闲地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冲着猴子破口大骂:“你个死猴子,拜托你以后扮师父的时候,记得别演那么像,至少透露点信息给本太子,让我心里有个底。刚才我真以为是师父被抓,差点没给吓死,要知道有这么多妖怪,光凭我一人要保着他杀出重围,是绝对没有可能的,还好只是虚惊一场。你这死猴子不去当戏子,还真他妈的屈才。” 猴子耸了耸肩,不屑道:“少来这套,我看你还挺镇定的。我说你不是被缚龙鞍辔困着吗,自身尚且难保,哪还有能力救师父?可俺就不明白了,情况都万分紧急了,你小子怎么还跟没事人似的,这胆子也未免太大了点?” 话一出口,敖白洒然大笑:“哥啊,你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我早就想好了,妖怪真要吃我的话,肯定会把我身上鞍辔拿掉的,到时候咱不就脱身了吗,然后再杀他个七进七出,还不是小菜一碟?按师父的话说,这就叫谋定而后动。” 看敖白一副牛气烘烘的欠扁模样,猴子冷哼一声,鄙夷道:“嗬,看不出你小子跟了师父没几天,歪点子倒学了不少。早知道这样,俺老孙就不用费心来救你了,嗯,本大圣这就打道回府,这儿就交给你搞定了。” 见猴子作势要走,龙太子心中大急,郁闷道:“千万别,这里那么多妖怪,我一个人可搞不定,还不得神通广大的大师兄你出马才行。” 不说死猴子还挺吃这一套,立马笑眯眯地照单全收。兄弟两个就这么旁若无人地闲聊着,丝毫不把面前几百号妖怪放在眼里。 “不好,咱们中计了,他们杀过来了,快跑啊。”金池老和尚幽幽地回过神来,立马大喊着往外跑。 这话一出,再一次沉重打击了小妖们本就低迷的士气,当下他们面带惊怖地看着眼冒精光杀上前来的悟空二人,纷纷加入逃跑的行列。 齐天大圣单手持棍,脚踩罡步悠然上前,手起棍落之间,肆意收割着生命;龙太子敖白手握龙宫至宝赤炎枪,带着长啸杀入妖阵,斜撩而出的长枪犹如银蛇狂舞,杀得群妖焦头烂额,嗷嗷惨叫,森冷的枪锋所到之处无不血肉翻涌,轰然倒下一片尸体。 就这样,兄弟二人分驻两头,各逞神威,一时间所向披靡,杀得妖阵分崩离析,节节败退。慌乱之中越来越多的小妖放弃抵抗,加入逃跑的队伍,更有小妖在仓促中错手触动了洞内机关。刹那间,洞顶上无数机关箭羽宣泄而出,如疾风骤雨般袭向众人。面对呼啸而至的箭羽,小妖们大惊失色,躲闪不及,纷纷中箭倒地,伤亡惨重。看着妖怪们作茧自缚,悟空在轻松躲闪之余,还不忘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挥着棒子趁火打劫。 第三十四章 挖矿难题 小妖的不战自溃让黑熊精倍感憋屈,他一把推开挡路的金池,大声狂啸道:“小的们,都给老子听好了,事已至此,咱们唯有仗着人多,就此破釜沉舟。都给老子冲上去,杀了这两个碍事的,然后再找到唐三藏,那还能保个长生不老,都给我杀。” 黑熊精的确够威望,这番话也说得慷慨激昂,让众妖听来精神振奋,渐渐地收住心神,停止溃逃。白衣秀士和凌虚子也醒悟过来,忙着集结本部小妖,合力带队冲杀。只是经过刚才那番箭雨洗礼,小妖损伤过半,此刻幡然醒悟,似乎已为时过晚。此后的战局依然呈一边倒趋势,熊怪三人满心惊愕地看着悟空二人各逞神威,挥洒之间,小妖们纷纷中招,倒地身亡。他们却苦于人数太多有所滞碍,无法全力施为,只得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小妖毙命在自己面前。 不多时,经过箭雨洗礼的近百个硕果仅存的小妖,被悟空二人绞杀殆尽,空余下满地尸体。苦心经营百年的基业毁于一旦,其景凄凉,其状惨烈,让熊怪三人看得心头巨痛,直恨得咬牙切齿,耳目赤红。三怪只感觉胸口热血澎湃,明知不敌也要亮出武器,与悟空二人一战方休。 有道是哀兵必胜,此刻熊怪三人破釜沉舟,不觉激发了自身潜能,一时与悟空军团斗得旗鼓相当,高下难分。 黑熊精磅然一声巨吼,挺起混元点钢枪如电闪般刺向悟空,那一手枪法狂如疾风骤雨,招招力逾千斤,只挨上一分半点,便有粉身碎骨之忧。黑熊精凭借这身精纯的枪法,也算得上个中高手,只是很不幸,他面对的是万年难得一遇的旷世奇才,齐天大圣孙悟空! 看到熊黑炭竟有如此战力,孙悟空也是颇感意外,但他却凭着自己灵巧的身法,悠然让过黑熊精阵阵暴烈的攻击,显得轻松写意,游刃有余。悟空在躲闪之余,还频频探出金箍棒,直指黑熊精防守漏洞之所在,搞得熊黑炭相形见绌,狼狈不堪。黑熊精气得哇哇大骂弼马温卑鄙,只管仗着身法躲闪,不敢与他正面一战高下。 孙悟空骤然收住身形,不由得哈哈大笑:“说得也是,要是俺老孙就这么将你打败,确实很难让你心服,也罢,那就让你见识一下本大圣真正的威力。” 话说之间,齐天大圣赫然摆开架势,果然是气贯绝顶,不容小觑。如意金箍棒就好似天生长在身上一般,随着他身体的移动翩然起舞,挥洒之间恍如风雷涌动,带起猎猎狂风,频频指向熊黑炭心腹要害。面对孙悟空狂如烈火般的攻势,黑熊精一身引以为傲的枪法顿时如陷泥潭,生涩难进,他的每一次攻击都被轻松随意地挡回,毫无作用。而金箍棒磅礴的攻势没有丝毫滞碍,抡转之间犹如金蛇吐信,从不可思议的角度频频刺出,根本防不胜防,无从招架。 转眼数息,招过百合,孙悟空潇洒舞棍,一棒快似一棒,当真犹如五岳奔袭,重重压向黑熊精。此时的他状似疯虎,左突右挡,随意而发,似乎万般享受战斗的乐趣,嘴里还念念有词:“我靠,死汤圆,俺老孙嗓子烂,就不让我唱歌,我敲死你;俺老孙不会筋斗云,便又来怪我,我砸死你。” 这一路,猴子饱受三藏和敖白的种种摧残,郁结在心,莫能奈何。此刻正好借战斗的机会宣泄一下内心的郁闷,别说效果还挺好。只是在旁厮杀的敖白听了倒有几分尴尬,死猴子,那么丢脸的事都说得这么大声,真有你的。 黑熊精勉强招架着孙悟空越发暴烈的攻势,惊得冷汗涔涔。此刻他才深切体会到传说中齐天大圣的恐怖,在他相斗正酣之时,就如同一部精力无限的机器,定要拼斗到底,至死方休,如此惊人的气魄诚然所向披靡,试问天下间又有谁敢掩其锋芒?黑熊精自此方信,孙悟空诚如天人也,凭这般手段大闹天宫,也非虚妄。 相比之下,猴子的狂叫也让熊黑炭不知所云,如坠雾中,在大感头疼之余,也只当作是他的战斗呐喊。 在金箍棒和狂叫的双重压力下,黑熊精终于招架不住,陷入全面崩溃的状态。当下猴子觑中机会,一脚踢中略有些分神的熊黑炭,挥棒将他制住。 与此同时,敖白已牢牢地控制住场上局势,将两个妖怪逼进角落。龙太子满心傲然,情不自禁仰天狂笑:“哈哈,尔等山林小妖,又怎当得起你太子爷的攻击,还是乖乖受死吧。” 凌虚子闻言勃然大怒,愤然扔掉双刀,现出原形——一只巨大的熊背苍狼。苍狼双爪刨地,高声咆哮着向敖白扑来,爪势如风,带起的千斤巨力足可开山裂石,崩天动地。 面对如此挑衅,敖白俯身长啸,六丈长短的白龙赫然眼前。白龙满是不屑地伸出利爪,一掌拍去苍狼半个脑袋,轰然死在地上。自敖白现身以来,白衣秀士就一直神情不属,勉强应付着战斗,此刻见到白龙真身,更是吓得四肢伏地,战战兢兢现出原形——一条白腹大花蛇。大蛇颤抖着匍匐在地,任由白龙将他脑袋踩得粉碎! 孙悟空看得拍手叫好,狂呼过瘾:“哈哈,小白干得不错,真给力。” 眼看着两位结义兄弟惨死当场,黑熊精直恨得牙龇目裂,怒声咆哮:“你们还是杀了我吧,不然除非我死,今日的仇我一定百倍相报。” 敖白惋惜地看着黑熊精,喟然叹息道:“哥啊,这熊黑炭是条汉子,真要杀了他吗?” “嗯,师父说了,只要他们害人,就一个都不能放过。”孙悟空毅然决然地说着,慢慢地举起了棒子。 “悟空住手,不要伤了小黑性命。”人未到话先至,观音脚踏莲花,款款地飞进洞来。 “菩萨,这熊老黑不打死了,留着干嘛,拿去做药啊?”猴子挠挠头,不明就里地问,吓得黑熊精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呵呵,这黑仔昔日在我洛迦山偷吃紫竹成精,生性憨厚,不曾伤人。今日我算出他有难,特来此度化于他,好让他帮我看管紫竹林。”观音摆摆手,笑眯眯地说道:“熊痴,事已至此,回头是岸,你可愿意皈依?” “你帮我杀了这两个人,我就皈依。”黑熊精两眼赤红,大声咆哮。 “孽障,你等占山为妖,阻我佛门取经大业,罪恶滔天,罄竹难书,让你守卫紫竹林,已是法外开恩,宽大处理,还不知足?”观音说着不觉动了嗔念,素手一招将个紧箍儿套在黑熊精头上。 “老黑啊,紧箍咒的滋味可不太好受,俺老孙劝你还是乖乖从了吧。”悟空见状哈哈大笑,幸灾乐祸地揶揄,黑熊精无奈,只得俯首皈依。 目送观音离去,悟空二人在山洞的角落里找到了浑身颤抖的老金池。猴子一把提过老和尚,贱笑道:“走,带回去见师父,该算总帐了。” 山脚下,唐三藏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品着茶,让悟空二人很容易就找到了,这时候,金池老和尚正被绑在马背上直哼哼。 “长老,你欲长生,本没有错,只是取法不当,伤天害理,自取灭亡。”唐三藏看着佛门败类,轻轻地叹了口气。 “自古成者王侯败者寇,我无话可说。只是老衲心中不服,想我金池一生向善,为求长生,我何错之有?错在佛祖,想我当年普助众生,将偌大一个观音院千乘资产施舍得一干二净,可谓盛大功业,到头来却还要面对生老病死,轮回之苦,老衲心中不甘。” “说我与妖怪为伍,那又如何,最起码妖活得自在,活得真诚,不像佛门这般,从骨子里透着虚伪。”老和尚说到后来,不由得老泪纵横,放声大哭。 “长老,你错了,真心向善之人,是不求回报的。似您这般因内心有所欲而行善,是被佛祖看不起的。其实生老病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以失去尊严为代价,换来的长生不老。”唐三藏说到动情处,禁不住百感交集,感慨万千。 “生老病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以失去生命为代价,换来的长生不老?”老金池喃喃自语,一时如遇钟鼓,久久没能从震撼中惊醒过来。 “长老,弟子悟了,多谢指点。”此刻年过四百的金池老和尚,执意下跪向唐三藏参拜,吓得圣僧哭笑不得,连连摆手阻止这般折寿的行为。猴子满脸鄙夷地看着老金池,心中万般不屑,老小子,就你还想跟俺师父理论,简直是自寻死路。 从此,金池长老不再谈论长生之术,潜心弘扬佛法,教化四方。两年后,金池长老失踪,有目击者称见过他在深山修行。数年之后,一群猎人在山林深处找到金池长老的法身。此刻的金池,双腿盘膝,面色红润,白发童颜,早已经羽化多时。 在烧化金池法身之后,众人赫然发现在那灰烬之中,有一颗佛舍利正安详地散发着光芒。经一位资深老者证实,百姓们才恍然大悟,原来金池长老业已修成舍利,羽化升天了。 从此,在这小小的黑风镇上,金池长老佛化升天的伟大事绩,成为小镇百姓津津乐道的美事。此后经年,镇上百姓纷纷以金池长老自勉,修桥铺路,克己励人,争相为善,一时间风化大行,路不拾遗,门不掩户,人人自足,盗匪不生。 镇上老者年过百岁、白发童颜者,十之七八,此情此景盛传天下,被公然誉为长寿镇,一直流传至今,而其真名黑风镇倒不为外人所知了。这番造化,恐怕就连那羽化成佛的金池长老,也万万没有料到。 第三十五章 粮食问题 告别观音院,三藏师徒再一次向西行进,踏上了茫茫无期的取经之路。一路上,无聊的旅途又给唐三藏平添了不少烦恼,因为他早已厌烦了唱歌这种枯燥乏味的娱乐方式。大法师郁闷地趴在马背上,心中戚戚,妈的,实在太无聊了,要再有个人加入就好了,就能整一桌子人打麻将了,唉,八戒啊八戒,你啥时候才能出现? 风尘仆仆,日薄西山,前去探路的悟空终于找到了村庄。在一通急行军之后,三藏军团终于赶到村口,满心欢喜地准备打斋住宿。 但残酷的现实很快让他们失望了:这里各家各户门窗紧闭,任你怎般敲打,就是死撑着不开门。师徒两个禁不住傻了眼,郁闷地交换着眼神,我靠,这破村庄什么鸟习俗,天不暗就关门? “师父,前面好像有打斗的声音,咱们过去瞧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好奇心超强的两个人相视而笑,朝声音来源处寻了过去。 三藏骑在马背上,远远望去,半空之中,一个人身猪头的怪物,手持九齿钉耙,正奋力抵挡多名道士的攻击,双方各逞神威,打得刀光剑影,难解难分。光看这副尊容,三藏就敢打包票,这便是咱们家的八戒了,我靠,这死猪头,比我想象的还要难看几分。 “哈哈,师父,赶早不如赶巧,就让俺老孙上去打妖怪吧。”一路上风平浪静,猴子难免有些手痒。 “不,去帮帮那个妖怪,记着打退道士就行,可别伤了人。”三藏毫不犹豫地回答。 悟空闻言错愕万分,真没想到师父竟想着帮妖怪,实在太不可思议。不过猴子知道师父一向严谨沉稳,断不会做出这么明显的蠢事来。于是,他挠了挠头皮,提着棒子上阵了。 在悟空的强力支援下,战局瞬间扭转,围攻猪妖的道士被纷纷打下云端,猪妖终于脱困。脱困后的猪妖满怀感激地向悟空作了个揖,便要抽身离去。 “八戒等一下,我是上西天面佛求经的取经人,你的师父啊。”三藏急得大叫,猪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飞走了。 眼看着猪妖远去,三藏懊恼不已,操,到手的徒弟就这么飞走了,还真是郁闷。大法师仔细回想,剧情似乎不太登对,八戒为何被这么多人围攻,他又怎会不认取经人呢,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正想间,大法师猛地感觉身上涌起了一股凉意,低头一看,妈呀,一柄锋利的长剑闪着森森的寒芒,赫然架在他脖子上,长剑上散发的冰冷寒气,早已刺痛了他细腻的脖颈。 三藏直吓得头发倒竖,魂飞天外,高高地举起双手,不敢有丝毫妄动。过了许久,他才慢慢转过头,朝剑柄方向望了过去:伊人宽宽的额头,弯弯的俏眉,脸色白皙而略显苍白;她一袭白衣随风飞扬,婉如出水芙蓉般清纯端庄。此刻她神情冷漠,单手持剑,用极度愤怒的眼神望着他。 唐三藏苦笑不已,妈的,这应该也算是场艳遇吧,只是艳得未免太过惊险。大法师吞了吞口水,弱弱地问:“小姐,不知贫僧何事冒犯,惹得小姐如此愠怒?” 美女闻言杏眼圆睁,冷哼道:“大师身为出家人,理应秉持公正,除魔卫道,你不帮我们抓妖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帮着猪妖脱困?那猪妖与我高家世代为敌,狡猾多诈,行踪不定,今日我等百般布置,费尽心机,才得以将他困住,却因为你们的介入,将我苦心经营的计划毁于一旦,当真可恨。秀宁请问长老如此行为,难道是想与我高家为敌吗?” “哦,原来是打扰小姐捉妖了,真是抱歉,三藏长途到此,无意与小姐为敌,只是觉得那猪妖比较有型,想收他为徒而已。”三藏半眯着眼睛装傻道。 “我靠,这和尚长得倒挺灵秀,怎还有这般品味,实在太畸形了。”众道士不觉目瞪口呆,满心愕然地交流眼神,就连孙悟空也难以置信地摇摇头,怀疑师父的癔症是不是又犯了。 “小姐,恕贫僧冒昧,敢问小姐是否高老庄人士?”唐三藏无视众道士鄙视的眼神,自顾自问道。 “不错,在下高秀宁,便是高老庄庄主,不知大师有何指教?”美女收了宝剑,神情冷峻地回答。三藏听得满脸大汗,我靠,有没有搞错,高老庄庄主居然是个女的,也未免太离谱了吧? “那敢问高翠兰是小姐什么人?”唐三藏深深地看着高秀宁,问出心中疑惑,这是个多么关键的问题。 高秀宁闻言怫然不悦,冷声道:“高翠兰是谁,乃我高家之事,无须大师过问。倒是大师不知何方人士,无故插手我高家家事,不免让人怀疑你用心叵测?” “哈哈,贫僧乃东土大唐前往西天取经的天命之人唐三藏,这位是我徒弟齐天大圣孙悟空。咱们可都是家世清明、心怀善意之人,小姐尽可以放心的。”唐三藏神情傲然,十分高调地介绍自己,不过他很快就失望了,因为众人都用不认识的眼神看着他们。 “也不知你们跟猪妖有什么深仇大恨,出手竟如此狠辣?”孙悟空挠了挠头,悠然提出自己的疑问。 “我们跟猪妖有什么仇,都与大师无关,你们要来便来,要走便走,恕不奉陪。”高秀宁很冷很酷地回答。 话一出口,唐三藏哈哈大笑,洒然道:“高秀宁,假如让我们出手,我保证能帮你抓到猪妖,不知你意下如何?”高秀宁头也不回地领着众人走远了。 圣僧见状勃然大怒,咬牙切齿道:“妈的,猛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啊。悟空你上去截住他们,一个都不许放走。” 见师父受气,悟空心中老大地不平,闻言之下大喜过望,一个瞬步上前,舞着金箍棒拦下众人去路。见识过悟空的手段,众道士一时间如临大敌,被逼得纷纷向后暴退。 高秀宁杏眉倒竖,那样静默的眼眸中带着森森的冷芒,怒喝道:“三藏法师,不知你此意为何?” “呵呵,也没什么,贫僧初到贵地,没处落脚,不知小姐可否容我师徒上高老庄叨扰几日?”唐三藏一脸谄媚地回答。 高秀宁显然在竭力压制心中熊熊燃起的怒火,当下紧咬银牙,让过一边,冷冷道:“请!” 孙悟空满脸钦佩地向师父竖了竖拇指,意思是绝了。唐三藏报以微笑的眼神,坦然地跟在高秀宁背后。师徒两个一致认为,调侃高秀宁,实在是人生一大快事。 虽然高秀宁很讨厌唐三藏,但终究没有亏待他们,为两人安排了一间宽敞的厢房休息,并着人送来饭菜。如此待遇,倒让厚脸皮的唐三藏觉得很不好意思,因为按他的想法,高秀宁能让他们睡马房,就已经很不错了,如此看来,倒显得大法师太小人之心了。 酒足饭饱,三藏便忙着旁敲侧击,搜罗消息,终于在众庄客嘴里套出了一些有价值的信息:两百年来,高家一直在网罗法力高强的道士,力图追杀猪妖猪刚鬣,只是猪妖一向行踪诡秘,居无定所,所以追捕计划始终没能成功。两百年时间里,司空见惯的追捕让猪妖变得越来越聪明,也越来越难以捕捉。而今日,由高秀宁亲手制定的抓捕计划,或许是这两百年来,最有把握抓到猪妖的一次,却被三藏军团轻而易举地破坏了,难怪高秀宁会如此生气。 唐三藏沉吟半晌,大致想明白了一些事情:高老庄的主人之所以换成了高秀宁,大概是因为现在的取经年代较之大唐贞观年间,稍稍往后推延了。按照庄客的说法,高家世代都长着猪的器官,高秀宁本人也长了一条猪尾巴,这或许就是高家竭力追杀猪妖的原因所在。 而根据三藏的推测,高秀宁极有可能是八戒的后代,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高家世代都遗传了猪的特征。至于取经的年代,大概是往后推延了两百年,因为敖白自称在鹰愁涧苦守了两百年。 唐三藏越想越觉得害怕,难怪老子这一路走来,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原来是剧情变了。大法师不禁有些茫然,假若推理成真,那西天之路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走。因为两百年时间,足够让沧海变桑田,美女变野兽,西天路上有什么样的磨难在等着我们,也成了未知数。不过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也只能咬牙坚持下去,咱们就自求多福吧。 想到这里,唐三藏没来由地叹了口气,两百年了,我还自称唐僧,也不知这时候,咱们的大唐帝国还在不在,说起来还真是讽刺。 第三十六章 骗粮行动 “既然形式已经改变,也只有抓到八戒,才能揭晓事实真相。悟空,准备实施抓捕计划,目标猪妖猪刚鬣。”大法师沉吟片刻,开始布置任务,孙悟空面带微笑,重重地点了点头。 “妈的,都说狡兔三窟,俺老孙都找了猪妖的七个山洞,也没发现他的踪迹,难道猪比兔子还聪明?”孙悟空满心不爽地摇头抱怨。 “前面那位师兄,你可是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么?”远处大树下,猪妖赫然出现,躬身向猴子发问。 “没错,正是俺老孙。猪刚鬣,哥哥我是奉了师命,特地来找你上西天取经的。哈哈,俺老孙正愁找不到你,不想你自个送上门来了,很好,很好。”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猴子颇有些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师兄,麻烦你转告师父,就说俺老猪还有心愿未了,容我办完了再去找他。”猪刚鬣一脸诚挚地恳求道。 “不成,俺老孙答应了师父,要速速抓你回去,你还是乖乖认命吧。”猴子嘿嘿一笑,断然拒绝道。 “妈的,该死的弼马温,大家同为取经人,你却如此作为,未免欺人太甚,猛虎不发威,你当俺老猪真怕了你不成?”猪刚鬣闻言勃然大怒,旋即亮出九齿钉耙,劈头盖脸朝猴子挠来。猴子见状哈哈大笑,挥舞着棒子轻松迎战。两个人左突右挡,你来我往,战作一团,打得难解难分,分外激烈。 猪刚鬣的战力颇为不俗,与悟空力战百合,才渐渐落了下风。猴子杀得性起,不觉啧啧称叹:“老猪,你丑是丑了点,能力还真不赖,看不出师父还挺有眼光的。” 话音刚落,猴子骤然加快节奏,顿时杀得猪刚鬣丢盔卸甲,节节败退。冷不丁地,老猪顺势架住猴子一棒,借着轰出的磅礴巨力抽身向后一跃,脱出战阵,飞上天空,逃跑在即。 突然一声高亢的龙吟从猪刚鬣头顶响起,小白龙敖白横空出现,趁老猪片刻愣神的工夫,龙太子暴出一记怒龙纵踢,一下亢龙摆尾,将他直直地从半空拍了下来。只听“嘭”地一声巨响,猪刚鬣轰地一下砸在地上,摔得四脚朝天,颓然在地,看来伤得着实不轻。 敖白洒然落地,不由得哈哈大笑:“师父果然料事如神,对付狡猾的敌人就该留有后招,方能出奇制胜也。”两个人嘿嘿笑着从地上拖起被摔得哼哼唧唧的猪刚鬣,结结实实捆绑好,抬着向高老庄进发。 看着抓到猪妖的两人,高老庄诸位议论纷纷,表情不一,有羡慕,有嫉妒,有愤怒,有自愧不如,但更多的是释然。毕竟时隔两百年,众人前仆后继、锲而不舍追捕着的猪妖终于被抓到了。现在,大家又想起许多年前曾经想过的一个问题,抓到猪妖之后,该作何处置? 此刻,高老庄偏僻的厢房内,唐三藏正温柔地跟猪刚鬣说着话,并成功说服他加盟三藏军团。与此同时,圣僧还免费赠送他两个名字,诨名八戒,法号悟能。因为按照他的说法,猪刚鬣就该叫八戒的,这是命中注定的事情。要是为师不这么做的话,不但有违天理,还对不起电视机前广大的观众朋友。 师徒几个正乐呵呵地闲聊着,高秀宁猛地推开房门,请求道:“长老,请把猪刚鬣交给我。” “不行,八戒已经答应做我徒弟了,小姐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商量。”唐三藏悠闲地品着茶,断然拒绝道。 高秀宁闻言杏眼圆睁,冷冷地瞪着唐三藏,斩钉截铁道:“这里是高老庄,万事由我做主,还轮不到你在这胡搅蛮缠。” “哈哈,这倒是,小姐你才是这儿的老大,没关系,咱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大不了,俺们师徒一走了之也就是了。”唐三藏嘿嘿贱笑着,跟高秀宁正面卯上了。 高秀宁面若寒霜,冷哼一声别转头去,算是妥协了。只见她将冻死人的目光转向猪八戒,“唰”地一下拔出手中宝剑,指着他高声厉喝:“猪刚鬣,整整两百年过去了,高家终于可以面对面地跟你说话。我来问你,为何我高家世代都长着猪的器官,当真是你下的魔咒?高秀宁定要将你碎尸万段,以雪我高家百年之耻,你觉悟吧。” 三藏满怀怜悯地看着引颈就戮的八戒,哀叹一声,挡在高秀宁面前:“高秀宁,假如我没猜错的话,八戒该是你两百年前祖奶奶高翠兰的丈夫,你的祖爷爷。你高家世代都带有猪的特征,便是遗传八戒的。”猪八戒骤然张开紧闭的双眼,满心愕然地看着师父,一时说不出话来。 高秀宁浑似被刺中了心脏一般,刹那间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竟歇斯底里地大声咆哮:“你胡说,我们是人,不是妖怪。高家只是中了猪妖的魔咒,才会落到这般田地,所以只要杀了这妖孽,我们就能得到解脱。你这和尚疯疯癫癫的,我才不信你呢。” 唐三藏张开双臂拦住高秀宁的去路,态度坚决道:“由于年代久远,事实真相已然无法考证,但是高秀宁,只要有我们在,一定不会让你杀了八戒的。” 高秀宁早已经出离愤怒,泪水依稀在眼眶里打转:“唐三藏,高秀宁自认从未得罪过你,你为何总对我百般阻挠?我承认斗不过你们,杀不了猪刚鬣,那我杀自己总可以吧。” 话音刚落,高秀宁猛地转过剑柄,朝她那白皙的脖颈抹去,宝剑闪着凄婉的白芒迅速上扬,眼看着就要剑至人亡。唐三藏虽近在咫尺,却万万没想到高秀宁会出此下策,当真吓得魂飞天外,手脚冰凉,要想上前施救,却已是鞭长莫及。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屋外迅疾而来一粒小石子,准确无误地打在高秀宁手腕上。秀宁吃疼,手中宝剑哗啦一声落下,激起满地脆响。 门外缓缓踱进来一个道人,看他怎生打扮,蓬头垢脸,黑胡齐腮,身罩烂衫,足踏芒靴,难得他行装简朴,却生得仙风道骨,落落出尘,举手投足之间,锋芒毕露,英气逼人。 道人爱怜地看着高秀宁,痛心道:“徒儿,凡事皆可商量,何必这般寻死觅活,如今师父到此,你纵有天大的难题,也自有为师替你作主。” 危机解除,唐三藏胸口大石轰然落地,唏嘘不已,真没想到高大小姐的性子居然如此刚烈,言语间便要拔剑自刎,倘若她就这般死去,那老子岂不要愧疚终生? 八戒惊魂甫定,连连拱手向道人拜谢:“乌巢禅师,多谢你出手救下秀宁,八戒感激不尽。” 话一出口,唐三藏着实地吃了一惊,乌巢禅师,听说过的,西游记里传玄奘《多心经》的就是他,相传乌巢禅师道法通玄,神通广大,不知怎么地就成了高秀宁的师父?倘若乌巢禅师与我们为敌,情况就大为不妙,西游记里记载的成名道士都相当厉害,单是五庄观镇元子就绝非悟空所能应付,真希望乌巢禅师不要是那种级别的。高秀宁恨我至深,假如让乌巢禅师替她报仇,那咱们可要倒大霉了。 只听乌巢禅师哈哈大笑,洒然道:“天蓬元帅,两百年前,你以等待取经人为由,拒绝拜入我门下。今日我收你子孙为徒,追杀于你,也算是对你的一番磨砺。” “乌巢禅师,不知你此来何意?”唐三藏输人不输阵,当下吞了吞口水,壮着胆子问。 “哈哈,本禅师到自己徒弟家来,却与你何干?唐三藏,方才便是你用言语相激,才让秀宁有此过激行为。本禅师希望你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不然纵使你身为天命之人,也休怪本禅师翻脸无情。”话说到此,乌巢禅师眼中精芒乍现,冷冷地看向三藏。 刹那间,唐三藏只感觉全身上下一阵冰寒,如有千斤重担压在身上,让他喘不过气来。大法师心中暗道不好,妈的,看来老子所料不差,乌巢禅师果然来者不善,这可如何是好? 唐三藏使劲摆了摆手,示意想上前理论的孙悟空退到一边。出现这种情况,最好还是和平解决,就算要打,也未必是人家的对手,再说,还指不定八戒帮谁呢,就别给人家出难题了。 大法师深吸一口气,躬身向乌巢禅师行礼:“禅师在上,唐三藏无意冒犯小姐,只是我来此多时,总看到高小姐神情萧索,形单影只,那样凄楚的眼神,让三藏看了着实不忍。但我始终觉得,小姐外冷心热,其内心孤苦,似乎是另有隐情。” “于是我暗下决心,要用言语激怒于她,希望能借此让她大哭一场,将心中的郁结发泄出来。有时候,女人只要哭出来,那问题就好解决了。哪知秀宁性情刚烈,宁可自杀也不愿妥协,才有了刚才的冲动之举。” 乌巢禅师听了不住点头,语气也渐渐缓和下来:“呵呵,秀宁的脾气确实如此,她虽命途坎坷,却始终坚强刚直,不肯妥协,有以上行为,实属平常,还请圣僧千万别放在心上。”三藏只是点头微笑,俯首连称不敢。 一旁孙悟空却听得目瞪口呆,心中郁闷,我靠,这样的解释也行得通,这乌巢禅师不会是个傻子吧? 第三十七章 奸商时代 乌巢禅师怜悯地看着高秀宁,禁不住喟然叹息:“秀宁,你还是放弃吧。其实这两百年来,你高家一直是被人利用了,你们追杀天蓬,原本就是一个错误。” 高秀宁脸色苍白,懵懂道:“师父,我已经抓到他了,又怎能轻言放弃?我高家祖训,就是要追杀猪妖猪刚鬣,只要能将他杀死,我们就可以摆脱命运的魔咒,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 乌巢禅师叹了口气,摇头道:“秀宁,仔细看看你手中那柄清霜剑,剑柄上刻着太古时候的两个字,“嫦娥”!你高家所传的清霜剑法,招招克制天篷,若非你等乃是凡人,法力有限,天篷怕早已死过百回,这也是出自嫦娥的手笔。” “两百年过去了,嫦娥对天篷的仇恨还远远没有消散。她的那些说法,也只是为了利用你们,因为你们身为天篷子孙,他绝不忍心出手伤害你们,所以被杀的可能也相对较高。如此计策,算得上用意深沉,阴狠毒辣。” 八戒恍然大悟,恨声道:“原来如此,真没想到嫦娥美貌如斯,心肠竟如此歹毒。我已被削了天籍,受过千锤百炼之苦,更被贬下凡投入猪胎,从此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她怎还不满意?居然还用计蛊惑我家人追杀于我,实在太阴毒了。” “自古最毒妇人心,嫦娥有此行为,也在情理之中。想当年她为求长生,独吞了后羿历经千难万险辛苦得来的不老金丹,独自一人飞升成仙,却留下后羿在人间孤独终老,含恨而死,其心自私狠毒,可见一斑,更何况你无故调戏于她,她自然不会那么轻易就放过你。”唐三藏捋着自己没毛的下巴,慢条斯理地分析,众人闻言不住点头称是。 高秀宁不觉凄然一笑,早已经泪流满面:“两百年了,我高家一直苦苦忍受周围百姓的歧视和侮辱,拼命否认自己是妖,我们一直费尽心思抓捕猪刚鬣,试图改变家族命运。却原来,我们只是可笑地做了别人的棋子,成为她报复的工具。我高家两百年所受的苦难,该向何人偿还,我这些年所受的艰辛苦楚,又该怎么算?” “原以为只要杀了猪妖,就可以解除诅咒,过正常人的生活,却没想到,我要杀的,竟是自己的祖爷爷,笑话,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可你们明明知道的,却为何不告诉我?” 面对秀宁的质问,八戒眼中泪光盈盈,惨然道:“我身为被追杀的猪妖,纵然说出真相,你们又岂会相信?俺老猪已然铸成大错,又怎忍心让你们知道身世,一辈子被人瞧不起?秀宁,对不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要恨我的话,就一剑杀了我吧。”高秀宁颓然在地,神色空茫,只是摇头没有说话,泪水从眼角悄然滑落,溅湿了她单薄的衣衫。 乌巢禅师满怀慈爱地看着此刻痛哭流涕的高秀宁,微微含笑点头:“秀宁,在为师收你为徒的九年里,几乎是看着你长大的,在你慢慢成长的岁月里,虽然忍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和寂寞,又何尝哭过一回,这样的高秀宁活得实在太累。” “现如今,你为了自己凄楚的身世痛哭呐喊,直面命运的不公,却恰恰证明你长大了,成熟了。高家有女初长成,是你放下高家罪恶的使命,就此离开的时候了。师父无能,没能帮你解除诅咒,你就到西天去,或许佛祖如来能帮你解除魔咒,重获新生的。”乌巢禅师言及于此,禁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 “师父,我高家世代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而秀宁身为高老庄单传一脉,又岂可轻言离开?”高秀宁紧咬着牙关,异常坚定地回答。 “秀宁,你呆在这里真的快乐吗?正因为你是高家单传一脉,两百年所有的恩怨都由你一人承担,让那么年幼的你,不得不戴上坚强冷漠的面具,远离人群,独自一人孤苦无依地为所谓的家族使命艰苦奋斗,这样活着,未免太辛苦了。” “秀宁,现在已经真相大白,你大可不必理会那无妄的责任,就此走出你的深渊,你的樊笼,去开创人生最美好的篇章。秀宁,跟我们走吧,让我们来照顾你,关心你,爱护你。从此以后,你就可以抛开所有,跟平常女孩一样,尽情地哭,尽情地笑了。”三藏从地上扶起高秀宁,又开始了他无敌的说教。 “当太阳不再上升的时候/当地球不再转动/当春夏秋冬不再变化/当花草树木全部凋残/我还是不能和你分散/不能和你分散/你的笑容是我今生最大的眷恋。” “让我们红尘做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创人世繁华/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敖白很合时宜地唱起了歌,那样动人的歌词悠扬飞跃,字字深入心扉,让高秀宁深刻地体会到,原来在她心目中,是如此向往歌声中那样美好的生活。 高秀宁的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兀然跪地向唐三藏参拜:“高秀宁情愿离开高老庄,万望师父收留。” “秀宁,只要你答应不再与八戒为难,就跟我们一起走吧。”唐三藏欣然笑道。 高秀宁俯身在地,玉颈微点,算是答应了。此情此景,让八戒激动万分,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纠结两百年的恩怨就此烟消云散,一笔勾销。 乌巢禅师捋着长须,开怀大笑:“多谢三藏法师成全,小老儿感激不尽。此乃玲珑楼阁,取自九天玄玉,是百年前小老儿一手雕琢而成。这宝贝本就手掌般大小,一经念咒,便可化出百丈方圆,里面摆设一应俱全,皆与实际相同,用来住宿,那是再好不过。此宝堪称小老儿生平最得意之作,万望圣僧收下。” 三藏听得目瞪口呆,口水哗哗地流了下来,妈的,这世间当真是无奇不有,居然还有这么神奇的宝物,绝对是居家旅行之必备。三藏军团要是有这样一件宝贝,从此再不必受风餐露宿、日晒雨淋之苦了。 虽然很心动,但三藏还是摆手推辞了:“禅师,正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你的好意三藏心领了,这么贵重的宝物还请收回吧。” “圣僧,西行取经路途遥远,艰险无比,路上难免风餐露宿,寄人篱下,你就不必推辞了。我这样做,不光是为了秀宁,也是为了表达我心中一片诚挚的谢意,你就收下吧。”乌巢禅师热情诚挚地说道。 话说到此,唐三藏只得欣然接受,当他双手颤抖着接过玲珑楼阁的时候,不禁由衷地感叹乌巢禅师的鬼斧神工。这玲珑楼阁当真是美伦美奂,白璧无瑕,一雕一琢恍如天然生成一般。 唐三藏默默地念动咒语,一座庞大的白玉宫殿赫然耸立眼前。楼阁里面冠冕堂皇,晶莹剔透,大到桌床凳椅,小到锅碗瓢盆,样样精致,应有尽有,就连见多识广的孙悟空、富可敌国的龙太子,也不禁啧啧称羡,叹为观止。 看着众人惊羡的眼神,乌巢禅师面有得色,微微一笑:“不错吧,能将玉器雕琢到如此境界的,小老儿自认三界之中也独我一人而已。不过方才敖白所唱的歌谣,精妙绝伦,意境深远,让小老儿至今想来,依然回味无穷,能作出如此妙曲的,定非常人也。” “嘿嘿,老头你这下没见识了吧,这便是出自俺师父的手笔。”终于能在乌巢禅师面前出一下风头,悟空和敖白不由得春风满面,洋洋得意,只留下唐三藏暴汗当场,哀叹不已,奶奶的,这样明目张胆地剽窃,真不知该如何向后世交代? “哈哈,唐三藏,看来老头儿果真没看走眼,你的确气度恢弘,神秘莫测,让人心中折服。小老儿求你,秀宁她一生孤苦,请你务必照顾好她,千万要让她开心快乐地活下去。”乌巢禅师言语中肯地请求道。 “禅师你放心,唐三藏对天发誓,我一定会让高秀宁开开心心地活下去,纵然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在所不惜。”唐三藏异常诚挚地回答,听得众弟子满脸暴汗,师父,你丫的是在求婚吗? 乌巢禅师很满意地点头大笑:“好好好,唐三藏,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那我就将秀宁托付给你了。”众人听了又一阵暴汗。 “呵呵,其实两百年前,文殊菩萨给过我一张药方,说能治高家这种怪病。两百年来,俺老猪一直苦苦寻找,终于把药给找齐了。”八戒兴高采烈地拿出一堆东西,如数家珍地介绍道。 “我靠,老猪你真够精的,等咱们把问题都解决了,你就出来献宝。”猴子一把抢过药方,一看之下,禁不住肃然起敬:“嗯,这药方果然稀奇,光是这青龙牙,麒麟血,就够难弄的。八戒,看来你这两百年真没少受苦。” “咳咳,天篷,当年本菩萨也是拗不过你的苦苦哀求,才胡乱开的方子,其实是不顶用的。当时我只希望你能够知难而退,不想时隔两百年,居然真让你给凑齐了,实在难得。不过高家这病非比寻常,我自认无能为力,真是抱歉。”此刻文殊师利骑着金色孔雀,带着他贯有的老狐狸式的微笑,飘然从云端落下。 “你丫的就是只老狐狸,大骗子。”一见到文殊,三藏和悟空满脸鄙夷,异口同声道。一听这话,文殊两眼瞪得溜圆,嘴唇微微下扁,一副很受伤、很痛心的表情。 “菩萨你无须自责,其实我早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但只要有一丝希望,俺老猪都不会轻言放弃。不过还是要感谢菩萨,毕竟这两百年,寻找药方上的东西,俨然成了我活下来的唯一动力,实在太感谢了。”八戒作了个揖,言语诚恳道。 “祖爷爷,谢谢你。”高秀宁饱含感激地道谢,就这轻轻一句话,顿时让八戒泪光盈盈,两百年所受的辛酸苦楚,顷刻间化为了灰烬。 第三十八章 遇阻城头 三藏悄悄地靠近文殊,问道:“菩萨,两百年前,是否也有过一次类似的取经?” 文殊闻言脸色微变,转瞬又恢复了平静,故作神秘道:“天机不可泄露,唐三藏,该知道的终究会知道,你又何必着急?” 三藏直恨得牙痒痒,臭狐狸,早知道你不会告诉我的,那老子不会自己去查吗?相信在西天路上,咱们一定能找出当年留下的,那些让唐僧取经晚了两百年的真正原因。当然最让大法师耿耿于怀的是,身为齐天大圣的孙悟空居然不会筋斗云,甚至连火眼金睛都不会,妈的,这也未免太离谱了? “乌巢禅师,看得出您对玉器雕磨很有研究,我想请你帮个忙。”不再理会奸猾似鬼的文殊,三藏转身向乌巢禅师请求道。 “好说好说,只要是小老儿能办到的,一定极尽所能,竭力而为。”乌巢禅师呵呵笑着打起了包票。 于是,唐三藏连笔带画地描述那些圈圈条条的图样,让乌巢禅师听得头晕目眩,如坠雾中。大法师深感沟通之艰辛,依然不遗余力地描述,经过无数次对比,两人心目中的形象终于吻合到了一起。就这样,史上第一副麻将牌,在乌巢禅师那巧夺天工、超凡入圣的雕琢下,呱呱落地了。 在唐三藏眼里,满满的都是晶莹剔透的白玉麻将,当真爱不释手。摸着看着,大法师不觉由衷地感叹,妈的,曾经身为社会最底层的老子,凭借这一副白玉麻将,足以脱贫致富,投奔小康了。 此外,三藏还戴上了乌巢禅师制作的白玉眼镜,心中不免又一阵得意,哈哈,往后老子走沙漠,再也不怕风沙吹袭,说起来咱们还真够糜烂的,用汉白玉做眼镜,试问天下又有谁可比肩? 满意之余,唐三藏又心怀歉意地向乌巢禅师道谢:“禅师,三藏不知该说什么好,我一个激动,就用了你那么多玉石,真是抱歉。” “这倒没什么,只是不知这些方方块块的,能有什么用,看着怪可惜的。”乌巢禅师略有些心疼道。 唐三藏嘿嘿笑着,教起众人打麻将。好在大家都是聪明人,几局之后,都玩得相当熟练,只有高秀宁自视清高,不屑于参加这种游戏。 乌巢禅师玩得相当着迷,狂呼过瘾道:“嗯,没想到这般小玩意竟如此变化多端,实在奇妙。依我之见,就是花再多玉石,也是不枉。本禅师刚巧下腻了围棋,正好打打麻将图个新鲜。” 话说到了后来,在乌巢禅师的大力推广下,麻将这般赌术很快传遍了三界南北,甚至远入天庭,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做的美事,一直盛传后世,经久不衰。而作为麻将起源地的高老庄,更是成为赌博娱乐者的天堂,发明麻将打法的大唐高僧唐三藏亦被后人尊奉了赌博界的鼻祖,其所造成的深远影响,也是唐三藏始料不及的。 听说秀宁要离开高老庄,周围百姓竟夹道前来相送,让高秀宁倍觉尴尬,无地自容。想来高家与猪妖相斗百年,着实影响了百姓们的生产生活,如今这两个瘟神竟然同时离开,也难怪百姓们会欢呼雀跃,夹道相送了。 乌巢禅师满心傲然地望着没有回头的高秀宁,捋着胡子轻笑道:“想你文殊菩萨睿智聪颖,超凡脱俗,今日前来,恐怕没那么简单,是不是啊,老狐狸?” 文殊似乎很中意这个称呼,眯着眼睛惬意道:“老头,你我二人相交千年,彼此知根知底,我也深知你最能算人运程,今日你观这唐三藏,心中有何感想?” 乌巢禅师苦笑一声,哀叹道:“是啊,千百年来,小老儿也自诩有些掐指算命的能耐,纵然是佛祖亲来,我也能推算一二。不想今日在唐三藏身上一试,所有手段竟全数失效。但我冥冥中感觉他前途辽阔,宏伟至极,当真是有神鬼莫测的大造化。所以我才安心地将秀宁托付给他,毕竟能让本禅师都看不出运程的人,是否更能让我放心?” 话一出口,文殊师利不由得嘿然大笑:“看来没错了,在轮回榜上没有名姓的,纵然是掐指算命,也徒自枉然。” “什么,唐三藏在轮回榜上没有名姓,这怎么可能?如此说来,只要他唐三藏没受致命伤,就可以永生不死了,这一点,恐怕连他大日如来也没法办到吧?嘿嘿,唐三藏究竟何许人也,竟然如此可怕?”乌巢禅师闻言脸色大变,那样矜持的面容,也禁不住微微抽搐,冷汗涔涔。 “所以唐三藏一旦坠入魔道,势必成为人间一大浩劫,让他前往西天取经,或许是最好的选择。”文殊师利喃喃自语,面上表情变幻不一,艳阳当空,温和的阳光照在他深褐色的眸子里,闪烁着无比夺目的光芒。 乌巢禅师深切地看着文殊,似有些不屑地冷哼道:“想这千百年来,你文殊师利为了释迦牟尼所谓的佛门大业,东奔西走,忍辱负重,有时为了达到目的,不惜自毁形象,极尽坑蒙拐骗之能事,纵然面对世人种种误解和诟病,也都甘之如饴,坦然处之,如此修行,是否值得,难道真的不觉得累吗?” 话一出口,文殊眼中光芒微黯,傲然欠身道:“错了,这不是释迦的佛门大业,而是我文殊师利的佛门大业。世人皆苦,能度一切可度之人,是我文殊师利千年前所发的宏愿。只要能普度众生,舍小节而存大义,含污纳垢,饱受质疑,又算得了什么?” 看着一脸认真的文殊,乌巢禅师无可奈何地摇头叹息:“世人皆苦,这点确实不假,但人贵自救,何需你佛门操心,难道在他释迦牟尼坐镇西方圣境数千年时间里,世人就真的不苦了么?他大日如来真有那么大魅力,值得你文殊师利这般誓死相随?” 面对乌巢禅师如此尖锐的质疑,文殊师利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泰然道:“至少,他是我见过最关心人间疾苦的仙佛,能够追随他度化众生,实乃文殊师利此生最大的荣幸。老头,你若当真没事可干,倒不如过来帮我一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乌巢禅师落寞一笑,摆手道:“你也少来打我的主意,小老儿早就看透了,世上万千神佛,无论道家佛门,都不过是一丘之貉,他们无不披着正大光明的外衣,为了自家的利益,做着丧尽天良、令人发指的恶事。你们誓言普度众生,却始终难奈天道无常,祸福难测,真不如本禅师这般置身事外,静听天命,来得自在逍遥。” 文殊闻言哈哈大笑,面色坦然道:“人各有志,却也勉强不得,那你我就各安天命,任意施为吧。只是今日你为了徒弟,甘愿献出此生最宝贝的玲珑楼阁,诚不简单啊。” 听出话语中的揶揄,乌巢禅师洒然一笑,莞尔道:“不妨事,没看见本禅师现在住鸟巢,站得高,看得远,不挺好吗?” 文殊不置可否,抽了抽鼻子道:“怎么听着有些酸溜溜的,很舍不得吧?” 乌巢禅师叹了口气,点头道:“确实有点舍不得,这下你满意了吧?”两个人不由得相视而笑,也不多言,各自拱手道别,果然很洒脱。 这番精彩的对话,三藏师徒自然没有机会领略,此刻他们一路西行,沿途种种辛酸苦楚,自不能用言语道。一路上,唐三藏用尽一切手段试图拉近与高秀宁的关系,无奈人家总是爱理不理,空费了许多精力口舌。 三藏这样做当然是有原因的:自打三藏军团有了高秀宁加入,大家不觉焕然清爽起来。秀宁会把悟空和八戒的衣服收走,洗得干干净净,她还经常帮小白龙刷背挠痒,搞得徒弟们整天嘻嘻哈哈的,简直要飘上天去了。而秀宁的这般行为,皆与唐三藏无关,就好像三藏军团里压根儿没这个人似的。对此,大法师只能报以最无奈的苦笑,看来在高老庄的时候,老子算是把秀宁得罪透了。 最近高小姐进步不小,那样静默的性子逐渐开朗起来,偶尔在脸上挂出一丝甜甜的笑容,就更显出她的清纯和高贵。尤其当三藏笨嘴拙舌地给她讲笑话的时候,秀宁表面上把脸绷得紧紧的,回过头总是抿着嘴,偷偷地笑个不停。 高秀宁聪慧过人,自然明白唐三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大小姐依然我行我素,时刻保持与他的距离,按她的话说,是要保持现状,让唐三藏有所期盼,就能每天讲笑话逗她开心,不是很好吗?不过三藏的收容之恩,高秀宁铭记在心,偶尔她也会想,等哪天本小姐高兴了,再顺带着给你洗衣服吧。 高秀宁当真越来越喜欢现在的生活,这里没有所谓的责任和负担,每个人都待她和善友好,是她活在这世上二十个年头里,过得最为舒心的日子。秀宁偶尔在梦里都会流下感动的眼泪,看来师父给指的路,真是对极了。 第三十九章 屈支国王 近些天来,三藏师徒迷上了打麻将,白天慢悠悠地赶路,一到晚上,就住进玲珑楼阁里夜夜大战。夜来无灯,三藏就拿出观音赠送的玄光镜当电灯使,别说效果还挺好,只是不知观音看到这样的情景,该作何感想? 徒弟们一个个赌技了得,摸牌如有神,三藏几乎夜夜输钱,当真郁闷得发狂。其中以八戒的赌技最为出色,这得益于他两百年被追杀的生活,让他成长得异常可怕。老猪不但听力极佳,反应超快,更难得聪明持重,善于察言观色,由此战绩最佳,猴子因为过于毛躁,排名暂列第二。 对此,三藏表示强烈抗议,声称这样打很不公平,因为徒弟们个个都是神仙级的人物,无论听力眼力,都远远超过他这个做师父的,所以要他付钱,也只能算一半的。即便如此,大法师依然大败亏输,经济赤字,负债累累,最惨的是还要被徒弟们尊称为散财童子,当真气杀人也。 赌博害人呐,大法师郁闷地趴在马背上发狂,禁不住想念起沿途打劫的强盗。因为按照惯例,三藏军团每次遇到强盗,先由悟空打掉强盗手中的兵器,再放出高秀宁上去修炼清霜剑法,最后扒光他们的衣服,带到有人的地方游行。直到强盗们不堪其辱,发誓再不害人为止,悟空才奉命将他们带到地方政府妥善管理。至于强盗搜刮来的钱财,自然由三藏军团代为收管,三藏会拿出一部分赈济当地的穷苦百姓,剩下的交给地方政府,另外留下几百两银子由师徒五人平均分配,以应对西行路上的多处花销。 现在经济赤字,没钱的唐三藏止不住地呻吟:“悟空啊,咱们有多少日子没见过强盗了,妈的,要老子还钱,就全指望他们了。” 猴子眨巴着眼睛回答:“少说也有半个月了吧,师父,这片沙漠那么长,怕是没强盗了,俺老孙也手痒得紧。” “唉,命苦啊。”大法师发自肺腑地叹息一声,惹得众弟子在背后偷笑个不停。 “师父,前方五百米发现不明物体移动,好像是个大家伙。”正说间,八戒侧耳倾听,大声示警道。 “好,弟兄们,能在这里出现的,绝对非奸即盗,都给老子冲上去,要活不要死。”三藏闻言心头激动,也不顾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一马当先,迎面冲了上去。 徒弟们见状,纷纷摇头跟上:“看来师父想钱都快想疯了,怪可怜的,以后还是少赢他点吧。” 前面一头老虎精正摇头晃脑地走着,甫然见到奔腾而来的唐三藏,先是一愣,然后竟泪眼婆娑,嚎啕大哭起来:“活人,活人,老天爷啊,整整两百年过去了,咱们八百里黄风岭,都没见到一个活人。苍天呐,这回你可算是开眼了。” 看到这副情景,唐三藏顿时傻眼了:“我靠,这家伙什么情况,是没见过活人还是咋滴,怎么哭哭啼啼的?” “呔,对面的和尚听好了,老子乃黄风大王手下虎先锋是也,你们来得可巧,虎爷我正要找些食物回去进献大王。你们就乖乖地跟着虎爷走,可别让虎爷难做。”虎先锋呲牙咧嘴地说着,故作凶狠地挥刀作了个砍人的姿势。 “哼,真是大言不惭,就让你姑奶奶高秀宁来会会你。”秀宁闻言勃然大怒,拔出清霜剑就往前冲。 “秀宁快回来,这小老虎有些手段,你怕是打不过的。”三藏话没说完,高秀宁飞起一脚将虎先锋踹得老远,一连在沙地里翻了好几个跟斗。 靠,大法师再一次傻了眼,在他心目中,虎先锋貌似挺厉害的,咋会这么弱,真让人费解。眼看高秀宁一脚踩住小老虎的脑袋,唐三藏彻底无语了。 “妈的,要不是虎爷饿得没力气,这一下又算得了什么?有本事放开我再打。”虎先锋趴在地上,哼哼唧唧地说。 “嘿嘿,虎先锋是吗,我来问你,你们在黄风岭当了那么多年妖怪,总有些财宝吧?”大法师两眼放光,颇为急切地问。众弟子闻言齐齐摇头,师父实在太丢三藏军团的脸了。 “咳咳,咱们这连吃的都没有,哪还有心思找财宝,那玩意儿又不能拿来填肚子。”虎先锋喘了口气,如是回答。 “格老子的,你们这些做妖怪的,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一点都不专业。”唐三藏很生气,示意悟空先把他绑了再说。 正说间,虎先锋猛地向前一挣,居然脱了外皮现出原形,就这么赤裸裸地跑了,那速度简直快如闪电。高秀宁脚踩老虎皮,眼看着奔逃而去的老虎精,不觉愕然当场,她显然无法相信,老虎居然还会脱皮的。 “我靠,居然忘了这小老虎会金蝉脱壳,真是失策,他肯定回去报信了。徒弟们,快戴上眼镜,塞上耳朵,黄风怪要来了。”唐三藏神色紧张,颇为狂乱地指挥道。 见师父说得郑重,徒弟们没敢怠慢,八戒扶师父下马,将敖白身上鞍辔一并解除,兄弟三个装备完毕,各持武器,齐整整地排在前列,誓要保护师父和秀宁周全。 “师父,究竟是什么样的妖怪,值得你这般紧张?”孙悟空扯着嗓子大声问,众人闻言纷纷点头,深表同感。 “看前面,他们来了。”八戒指着浓烟滚滚的前方,大声示警道。 前方百米处出现了一队妖怪,手持刀枪剑戟,眼冒精光,嗷嗷咆哮着向三藏军团全力飞奔而来。为首的大王手持三股钢叉,身穿护心铠甲,脚踏鹿皮靴,架势威武,模样却异常可笑,瞧他大大的耳朵,尖尖的嘴巴,长长的尾梢,给唐三藏的第一印象,米老鼠! 三藏军团赫然就在眼前,黄风大王停下来喘了口气,放声大笑:“哈哈,唐三藏,本大王在这等了你整整两百年,你可算是现身了。这他娘的鬼地方,老子一天都呆不下去,今天非把你抓了下饭不可。” “切,就你这二十几号人,还想抓我师父,简直是痴人说梦。”敖白十分不屑地说。 “我靠,你以为这八百里黄风岭,漫天遍地的黄沙,老子要养活这二十几个容易吗(黄风大王心情很郁闷,脾气很狂躁)?要不是有灵吉在侧,老子早他妈地离开了。今天只要能吃了你唐三藏,嘿嘿,那老子还有啥可怕的?”黄风大王仰天狂笑,眼睛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你们这群笨蛋,吃老子的肉要真能长生不老的话,那我还取什么经,自己咬上一口,不就立地成佛了?”唐三藏满脸不屑地鄙视道。 “呃,这我倒是没想过,管他的,只要能吃就行,灵不灵的等试了再说,毕竟这是老子最后的机会。”黄风怪摆摆手,毅然决然地咆哮道:“小的们,成败在此一举,都给老子抖足了精神,上前杀敌。敌人能战的只有三个,熊山君,特处士,你二人上前围住小白龙敖白;寅将军,虎先锋,你俩带十人困住猪八戒;本大王亲率十人来战孙悟空。”众妖听了兴奋莫名,各自依言排开阵势,嗷嗷咆哮着准备上前厮杀,足可见黄风大王号召力之强悍。 “我靠,什么时候双叉岭的妖怪也到这来了?徒弟们,给老子列阵杀敌,可别让这些山林小妖看扁了!”唐三藏大声狂叫着指挥,众弟子齐声长啸着加入战团,眼看着大战一触即发。 “秀宁,快回来,前面危险。”唐三藏郁闷不已,自视甚高的高秀宁显然不甘心被冷落,当下不顾阻挠,独自上前杀敌。三藏直恨得牙痒痒,这丫头,还真是让人操心。 “秀宁,你杀些小妖就行了,别太急功近利了。”三藏紧张得声音都颤抖了,唉,秀宁这副臭脾气,怕早晚要吃苦头的。 能在两百年饥饿中挺过来的众妖怪,自然非等闲之辈,而三藏军团战力虽高,无奈人数太少,实在难有突破,是以战斗一度处于胶着状态。 熊山君化身魁梧大熊,挥着双掌怒然袭向敖白,其势磅礴足可撼天动地,挨上一分半点便有粉身碎骨之忧。特处士手持双戟,招式精湛,疾如闪电,让人看得眼花缭乱,难以闪躲。 面对如此攻势,龙太子敖白手握赤炎长枪,银光乱舞,锐不可当,当下以一敌二,招过百合,丝毫不落下风。只是二怪一前一后紧紧包夹着他,让他一直疲于突挡,消耗颇大,且无法全力施为。照这个形式发展下去,五百招之内,敖白必败无疑。 沙场另一边,寅将军手舞开山斧,磅礴之势恍如山岳奔袭,重重地压向八戒,逼得老猪没敢硬接,只频频地向后退却;虎先锋手拿两柄钢刀,身手敏捷,来去如风,时不时地给八戒制造些麻烦;还有那十来个小妖将老猪团团地围在垓心,不断游走着加以骚扰,让八戒不得不分出些心神来加以防范,故而无法全然躲开二虎的攻击,由此险象环生,陷入重重危机之中。 在这危急时刻,高秀宁手握清霜剑甫然杀到,当真帮了八戒大忙,在她成功击杀两个小妖之后,终于惹得众妖震怒,五个小妖赫然分出战列,嗷嗷咆哮着朝秀宁飞走的方向追赶过去,顿时八戒身上的压力骤减! 历经两百年的防捕生涯,八戒深谙以寡击众之道,当下他采用游走战术,巧妙地将寅将军的雷霆攻击引向后方偷袭的虎先锋,然后再趁寅将军招式用老、气力不济之时,暴然举耙反击。老猪的这般做法实在高明,不仅让虎先锋平添了几处伤口,还差点让寅将军饮恨耙下,气得二虎嗷嗷大叫,不得已改变战术,与八戒进行正面对抗。 于是,在料理完余下的几个小妖之后,八戒游刃有余地对抗二虎的攻击,还时不时地让实力稍逊的虎先锋吃上点苦头,将战局拖入不胜不败的地步。 相比两位师弟,悟空的战斗就显得分外轻松,只见他骤然化出三头六臂法相,悠然上前迎战黄风大王和十个小妖。战不过五合,十个小妖悉数饮恨棍下,黄风大王在齐天大圣越发暴烈的攻势下,渐渐地感觉手忙脚乱,独木难支! 百合之后,黄风大王暴喝一声,全力逼开孙悟空雷霆般的攻击,匆忙从怀里掏出一盏油灯,冲着猴子猛地吹出一口。 第四十章 金刀驸马 刹那间,这般平静的黄土地上骤然刮起八道超级大龙卷,上下摇摆横亘天地,遮天蔽日,席卷寰宇。大风裹着万道流沙,如飞蝗般袭向地上万物,虽是极细小的沙尘,但借着风势,当真快如流弹,击在身上犹如刀剐一般,若是不慎落入眼中,便会造成眼毁目盲的下场,想当年齐天大圣还吃过这个亏呢。 大风愈演愈烈,原本火辣明朗的天空此刻变得犹如深夜一般,伸手不见五指,狂风带着巨大的能量,撕扯着地面上的一切,纵然是泰山当前,怕也要被撕成了碎片。 于是战斗中的众人无奈停手,全力抵御着狂风吹袭,除此之外已无暇他顾。唐三藏手持九锡环杖被吹得东倒西歪,心中惶恐万分,妈的,黄风怪吹出来的风沙大得吓人,简直就是超级强化版的沙尘暴,真是要人老命,不知道大家戴着眼镜顶不顶用? 大法师猛地想起观音所赠的锦襕袈裟,那上面好像绣着定风珠呢。他也不及多想,当机立断,捡起丢在身旁的行李疯狂翻找起来。数息之后,唐三藏披着锦襕袈裟傲然出列,只感觉身体周围的风沙骤然减弱下来。大法师仰天狂笑,果然佛祖保佑,这锦襕袈裟还真他妈地管用! 三藏心中大喜,一路摸索着寻找同伴,突然间,他猛地听到秀宁大叫一声,似被狂风刮走了。三藏不由得吃了一惊,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纵身一跃,一把接住了高秀宁。一触之下,大法师赫然发现秀宁口吐鲜血,气息微弱,似乎受了极重的内伤。 自打接到秀宁的那一刻起,三藏就很明显地感觉到两人被风吹得缓缓向后移动,看来锦襕袈裟上的定风珠太小,无法承受两个人的重量。风沙似乎越来越大,三藏甚至可以想象,黄风怪得意洋洋吹着油灯的那幅画面,心中不免又一阵大骂。 大法师心中明了,要再这么下去的话,他两个就必死无疑,这可怎么办?思来想去无计可施,唐三藏毫不犹豫地脱下袈裟,披在高秀宁身上。他轻轻地将秀宁放在地上,温柔道:“秀宁,你可要好好地活下去啊。”虽然陷入昏迷,高秀宁却似有感觉一般死死地拉住他,不肯有片刻放松。 唐三藏叹了口气,兀然挣开被秀宁拉住的衣角,手持九锡环杖,傲然冲进漫天狂暴的沙幕之中。但大法师的能力还远远不及高秀宁,很快他就支持不住,大叫一声被刮到了空中。 恍惚之间,唐三藏好像撞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感觉漫天的狂风骤然停歇下来。大法师寻思着自己貌似是队伍的最后一个,怎还会有人来救我呢?不过三藏实在太累,自觉已经得救,也就没想那么多,昏昏沉沉地晕了过去。 良久,唐三藏逐渐恢复了知觉,只感觉浑身上下酸痛难当,腹中饥饿犹如刀绞,四肢酸软,提不起一丝力气。他很努力地睁开眼睛,看到八戒那只猪头,忽然间倍感亲切,看着老猪手舞足蹈地向外欢叫,唐三藏突然觉得,活着,真好。 悟空和敖白闻讯赶来,看到师父醒转过来,嘻嘻哈哈地笑道:“我说嘛,师父也是时候醒了。” “是啊,师父你也太没用了,一睡就是五天五夜,秀宁比你伤得还重,躺两天就没事了。” “我靠,老子好歹都这样了,你们还在那说风凉话,真是岂有此理。”唐三藏很郁闷,大骂徒弟们没良心。 “师父,你别怪他们,大家可一直守着你呢,只是刚刚吃饭才走开了一小会。敖白还差点哭了,说师父要是不醒,那可怎么办?”八戒赶紧帮忙解释。 “哪有啊,我只是跟大师兄打赌,说师父今天就能醒,他说凭师父这破体质,起码也得明天吧。”敖白直羞得满脸通红,急忙争辩道。 “算你们还有良心,都盼着老子醒呢。秀宁咋好得那么快,我记得当时挺严重的?”三藏闻言心中甚慰,继续追问道。 “师父放心,秀宁她好着呢,她这会正在外面给你洗衣服。师父,那天真的谢谢你,把锦襕袈裟让给了秀宁,您自己却给大风吹跑了。”八戒颇有些感激涕零地说。 “没什么,我答应乌巢禅师要好好照顾秀宁,假如那天我不这么做的话,秀宁就必死无疑了,我又没受什么伤,或许还能活下来的。”想起当时的情景,三藏依然心有余悸。 “那后来我怎么到这里的,你们又是怎么脱险的?”这是三藏此刻最想要知道的答案。 “是灵吉菩萨及时赶到,多亏他用定风珠止住了风沙,不然三藏军团怕是要全军覆没了。”八戒感佩地唏嘘道。 “不过师父,您还真有先见之明,听灵吉菩萨说,要不是当时咱们都戴着眼镜,怕早给沙子吹瞎了。”敖白对师父的远见卓识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些妖怪被扫平了吗,也是群可怜人,都两百年没吃饱饭了。”想起黄风大王那酷似米老鼠的模样,三藏嘴角禁不住扬起了一丝微笑。 “小妖基本被打死了,活下来的就只有黄风怪、熊山君、特处士、寅将军、虎先锋,外加两个小妖七人而已。他们现在可惨了,因为犯了天条,被罚在黄风岭植树造林,挖湖种草哩。”孙悟空幸灾乐祸地笑道。 话一出口,敖白顿时傻了眼:“什么,那可是八百里黄风岭,就让他们七个人植树种草,天庭还真做得出来啊。” “小子,这倒不是天庭的错,人间之事,仙佛不能随意插手,不然可是要遭天谴的。如今天庭能在这地方多下点雨,就已经是法外开恩了。”猴子耸了耸肩,悠哉哉地秀着自己的博闻广识。 敖白这才恍然大悟,郁闷道:“那他们要多久才能完成这项任务?八百里黄风岭,七个人,娘的,这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嗯,既然是天罚,一般是很难完成的,其实这还算好的,至少还能有个期限,不像牛郎织女那样,在银河边上一站就是几千年,那才叫遥遥无期。不过这样也有好处,最起码他们今后都不必再愁吃穿了。”孙悟空略带同情地嬉笑道。 敖白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瞪着眼睛道:“我靠,照这么说来,天庭对我的惩罚还算轻的呢。” “天道本无私,神仙最无情,情意长存暖人间,只羡鸳鸯不羡仙。有酒莫使空对月,把曲长歌到天明。”此刻八戒感同身受,幽然叹息道。 “我靠,八戒,想不到你还是个诗人呢,佩服佩服,妈的,快上饭啊,没看见老子都五天没吃饭了?”三藏饿得眼睛都绿了,当下一声巨吼,众徒弟闻言纷纷闪人,拿吃的去了。 次日凌晨,天还蒙蒙亮,唐三藏郁闷地回首道:“灵吉菩萨真的不想见我吗,他可是咱的救命恩人,我怎么着也得道个谢再走。” 悟空听了连连摆手,汗然道:“师父,我看还是算了吧,灵吉菩萨好容易才把那些妖怪安抚下来,您再跑过去搅和,搞不好又得妖情涌动,大杀四方了,毕竟他们可都是您这身肥肉的粉丝。” “那好吧,反正以后登仙成佛之后,还是有机会见面的,走,咱们上路。”三藏无不遗憾地说着,身后弟子答应一声,脚踩着黄土地,再一次踏上西天取经的征程。 话说千百年后,这漫漫八百里黄风岭,在黄风大王几人的开发下,赫然变成了大树林立、草木葱荣的人间乐土。而黄风岭众妖凭借此等功绩,被天庭破格擢升为神仙,更有黄风岭百姓为其开碑立庙,供奉百世,如此荣耀,就绝非三藏军团所能够想象。 沿途西进,一路的打趣逗乐自然不在话下,只听唐三藏大声吆喝道:“秀宁,你伤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高秀宁头也不抬地回答,那般扭捏劲真像极了大家闺秀。 三藏不觉得颇感意外,无不揶揄道:“嗯个啥啊,啥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的高大小姐,居然装起淑女来了,还真是稀奇。” 高秀宁涨红了脸,怒然把眼一瞪,缓缓地抽出手中的清霜宝剑,很挑衅地走到马前扬了扬,吓得唐三藏止不住打了个激灵,赶紧捂上嘴不说话。此刻秀宁白色的单衣在风中飞扬飘逸,飒爽的英姿映衬在黄色的沙土地上,显得分外美丽动人。 三藏眯着眼睛欣赏,好奇道:“八戒,这妮子最近怎么怪怪的,像老鼠见了猫似的躲着我,真够反常的。” 猴子转过头来,嘿嘿笑着插嘴道:“师父,其实这也怪不得秀宁,就是上次你昏迷的时候,秀宁嫌咱们手笨,帮你擦身子来着。” 话一出口,唐三藏大惊失色,惊骇道:“我靠,这么大的事你们居然瞒着我,老子可还是处男啊!” 秀宁闻言大窘,一张俏脸红得如同熟透的苹果,大喝道:“唐三藏,你再说,再说,我一剑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大法师缩了缩脑袋,可怜兮兮地回答:“怎么不能说,老子可是受害者。” 秀宁气得直跺脚:“你还说,都不嫌羞人么?” 悟空和八戒闻言哈哈大笑,眼泪都快流下来了,化身白马的敖白也咧着嘴咴咴地笑,那般笑声飞扬在广袤的沙土地上,显得分外温馨祥和。 就在这一片欢声笑语中,漫漫八百里黄风岭依稀走到了尽头,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条波澜壮阔的大河。当真好一条大河,波涛汹涌,水势滔滔,大河中央狂风猎猎,鬼哭神号,似乎邪门得紧。河岸边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每个人手里都牵着牲口,很虔诚地眺望着大河西岸。 “悟空,你去打听一下,问问这是到哪了,怎么人人都带着牲口,是去祭天吗?”三藏望着人群向孙悟空发出指令,猴子点头领诺,一拱手去了。 “师父,俺老孙打听到了,咱们这是到八百里流沙河了,这些人都在等船哩,他们带着牲口,是为了孝敬撑船的大仙。”猴子去后不久,就回来作了详细的报告。 “我靠,这不可能吧,八百里流沙河弱水三千,鹅毛定底沉,怎会有人摆渡呢?”三藏闻言大跌眼镜,满脸不信道。 “长老,这您就有所不知了,您说的那是流沙河两百年前的状况。而今咱们这来了位大仙,他有座宝船,能载人渡过流沙河的。”一个老头颤巍巍走上前来,絮絮地向三藏解释。 “哦,这位老者,那大仙摆渡不收费的吗?”孙悟空一脸好奇地问。 “收费倒是不用,不过貌似大仙也要吃饭的,这不咱们就拿了牲口孝敬他。好家伙,一顿得吃四口小猪呢,毕竟这八百里流沙河,大仙只用七个时辰就能打个来回了。”老头白眉抖抖,神哉哉地回答。 “流沙河东西相去八百里,你们这般煞费苦心的,却是去对岸做什么?”八戒一语道出众人的疑惑。 “诸位有所不知,前面有座大山名叫须黎山,相传乃黎山老母的道场,所以慕道求仙之人络绎不绝。咱老百姓渡河前去,一来是凑个热闹,听高人讲经论道,长长见识,二来也顺道做些买卖,好讨个生活。”老头呵呵笑着解释。 唐三藏十分同情地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感慨万千,唉,古代人的娱乐生活就是少,相去八百里还跑去赶场子,实在太强悍了。 第四十一章 蛟龙出渊 话说之间,河岸上人潮涌动,争先恐后地向前拥去,三藏估摸着是大仙到了。 待大法师抬头看时,当真好凶恶的一个汉子:但见他红发黑眉,靛脸长须,一丈来高的身板,孔武有力,威风凛凛。而所谓的宝船其实相当简陋,是由九颗白森森的人头骨围着个八宝葫芦,按照九宫图样排列而成。 那葫芦确有其不凡之处,能随人数多少随意地变化大小,还真是件宝贝。光看大仙脖子上碗口大的念珠,唐三藏认定,他就是卷帘大将沙悟净,心中一阵狂喜,哈哈,这下取经四人组可算是凑齐了。 “站住,本船不欢迎和尚搭乘,给我下去。”大仙伸手拦下想要上船的孙悟空,大喝道。 “为什么呢,给大圣爷一个理由先?”猴子一脸的戏谑,嘻嘻哈哈道。 “这个,悟净啊,咱们是前往西方圣境面佛求经的佛子,路经此地,确实没带什么牲口,你能否通融一下,载我们过去。”三藏边说边观察大仙的表情,奇怪的是他非但不为所动,反而越发地冷漠起来。 “你认错人了,老子名叫沙卷帘,不是你说的什么悟净。老子跟你又不熟,凭什么让你不交牲口就过河,门都没有。”沙卷帘一脸鄙夷地大吼,惹得岸上众人群情积愤,纷纷声讨三藏军团霸王过河的行径。 唐三藏尴尬不已,压着嗓门道:“悟净,本法师是奉佛祖法旨前往西天取经的天命之人,而你是观音菩萨派来保护我的,你不会忘了吧?” 沙卷帘闻言哈哈大笑,摆手道:“老子才不认识什么天命之人,我只知道站在我面前的,是一群想白搭船过河的无耻和尚。你们要敢上来,老子就不开船,看你们能怎么办?” 看沙卷帘越发地跋扈张狂,孙悟空直恨得牙痒痒,当场大喝道:“该死的红毛野人,当真嚣张得紧,要把大圣爷爷惹恼了,一棍子把你这破船砸个朝底沉,看你能奈我何?” 话一出口,顿时引发轩然大波,船上百姓怒不可遏,争相喝骂道:“你这猴脸和尚好生狠毒,不让上船就别上呗,怎么想着砸船啊?大仙每隔七天才开一次船,错过了这趟,咱们又得再等上七天,偏你又来搅扰,惹得大仙不愿意开船,却不把大家的时间都给耽误了?” 更有几个身体强壮的汉子站出来挑衅道:“兀那猴子,瞧你身板虽小,脾气倒是挺大,居然就敢砸大仙的船。上来跟大爷比划比划,管保叫你满意而归。” 群众的文化可谓博大精深,当下从猴子祖上十八代骂起,一直骂到他身后十八代,愣是一代没落空,中间还不忘夹杂些荤段子,着实骂得猴子狗血喷头,口吐白沫。眼看猴子越发红通的眼,唐三藏大惊失色,连忙叫八戒把他拉开,以免再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三藏一面压制情绪激动的众弟子,一面主动向船上百姓道歉:“呃,那个我们还有点事,这趟就不乘了,还请大仙自便。” 沙卷帘闻言哈哈大笑,舞动船篙,唱着山歌,撑船上路。不过卷帘大将架势虽足,却把船撑得颤颤巍巍,水花四溅,那艘简陋的宝船漂浮在波涛汹涌的流沙河上,上下颠簸,险象环生,骇人不浅。唐三藏远远看着,暗自庆幸自己没在船上,这流沙河水势不算太险,沙卷帘却将船撑到了这份上,实在够呛。 看着大船渐渐远去,唐三藏开始数落孙悟空:“你这臭猴子,在五指山下压了几百年,心理素质怎还这么差?有些话当着群众的面是不能说的。瞧瞧人家八戒,多稳重。” “我知道沙卷帘很可恶,但你即便要使坏,也绝不能当着群众的面摆出来的,毕竟这会有损我三藏军团的光辉形象。所以就算要给他使绊子,咱们也只得暗地里来,你滴明白?” 原本满腔悲愤的孙悟空,这回倒是异常谦虚地接受批评,嘿嘿笑着请教道:“师父高见,那您说该怎么办?” 唐三藏脸上绽放出花儿般灿烂的笑容,胸有成竹道:“沙卷帘撑完船不是要休息吗,咱就等没人的时候再教训他,你说怎么样?” 孙悟空茅塞顿开,拱手叹服道:“师父果然高见,那好,俺老孙这就去打探他落脚的地方,大家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等等,那家伙好像住水里的,八戒水性好,就让他去吧。再说时间还早得很,人家可得撑七个时辰的船呢。”三藏眯着眼睛笑了,死猴子果然聪明,一点就透。 敖白眼中精光闪闪,涎着口水道:“师父,那咱们就这么干等着,不干些什么吗?” “嗯,那就搓麻去吧,茫茫八百里流沙河,咱又过不去,等抓到沙卷帘再作打算。”师父如是说。 其实这一路,三藏一直在养黄风岭时受的伤,为防止他操劳过度,师徒几个都没参加什么活动,这一路走来,基本都被憋坏了。现在师父明令请战,徒弟们自然一拍即合。 师兄弟几个立马行动,找了片僻静的山林,放出玲珑楼阁,拉上师父开始筑长城作业。这般行动,前后也不过花费十分钟时间,速度之快让高秀宁咂舌不已。 今天唐三藏的牌出奇地好,基本上都在赢,这让久尝败绩的他精神振奋,不觉得有些飘飘然,哈哈,没想到老子也能有今天,你们这些做神仙的,也不过如此。 大法师慢悠悠地拍出一张牌,见八戒吞了吞口水,很得意地笑道:“八戒,看样子你好像胡了,那就胡呗,跟师父有啥好客气的。” “师父,俺老猪这把挺大,胡了怪不好意思的。”八戒很为难地说。 “八戒,自古赌场无父子,上去了就得较真,这样让着师父可不好哦。”三藏陡然明白过来,我说今天咋这么顺,感情是徒弟们放水啊,这个打击实在太大,让大法师感觉不可原谅。 “既然师父都这么说了,那俺老猪就不客气了,嘿嘿,清一色胡了。”八戒眯着眼睛开怀大笑,推牌要钱。 “我靠,有没有搞错,要胡你也别胡这么大啊,八戒,我跟你说,这头一把清一色是不能算数的,要给钱也只能给三分之一的。”三藏瞪着眼睛,又耍起了无赖。 见老猪满脸郁闷,三藏很不忍心地安慰道:“不够吗,那再加点,就这么多了。”默默看着师父这般丑恶的嘴脸,兄弟几个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认为没必要再手下留情了。 于是,这般安静的玲珑楼阁里,陆续传来唐三藏高亢而痛苦的惨叫声。静坐在房间里练气的高秀宁,差点给震下床来,大小姐不觉苦笑摇头,不用怀疑,肯定是师父又大败亏输了,而且按照这个音量判断,师父这回可输得不轻。 八戒偷偷瞄了师父一眼,知道他快到暴走的边缘,立马决定收兵:“师父,我看天色也不早了,俺老猪这就去监视沙卷帘,拜拜。” 见老猪开溜,众弟子纷纷起身,一个个跑得比猴还快,要知道师父每次输钱,总想着要挽回损失,逮到谁都是一通盘剥。师父那傲人的口才杀伤力实在太强,无论谁到最后都得乖乖地交钱了事。所以每到这个时候,徒弟们总是脚底抹油,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只数息时间,三个徒弟溜得一个不剩,唐三藏面对着空荡荡的房间,郁闷地大声吼叫:“他奶奶的,这帮小子跑得真快,老子有那么可怕吗,我赌品很好的。” 傍晚时分,八戒回来报告沙卷帘的藏身之处,他就住在流沙河对岸的大礁石上。唐三藏立马召开会议,布置明天的使坏行动:“由于地处流沙河,考虑到有可能进行水战,明天就派八戒和敖白出去,悟空留下来保护我和秀宁就可以了。” 孙悟空龇牙咧嘴,一脸郁闷地提出反对意见:“师父,你也太偏心了,保护你可是很无聊的。” “切,臭猴子,谁让你水战不行,却又怪得了谁?”三藏鄙视了一下猴子,继续道:“再说你也留出点机会让师弟们好好表现一下嘛。八戒,这次的行动由你全权负责,对付沙卷帘派你们两个应该绰绰有余了,也别太欺负了他,毕竟我还指望乘他的船过河呢。” 翌日清晨,天还蒙蒙亮,在孙悟空无比艳羡的眼神中,八戒和敖白脚踏云光,朝流沙河对岸飞驰而去。而此时的唐三藏正蒙在被窝里呼呼大睡,估计早把昨天的计划抛到了九霄云外。 清晨时分,宽阔的流沙河依然波涛汹涌,应和着大河上空的猎猎晨风,鬼哭神嚎般咆哮不休,让人听来禁不住有些毛骨悚然。八戒二人却浑然不觉,脚驾云光风驰电掣,心想着能教训一下气焰嚣张的沙卷帘,纵然是一贯沉稳的猪八戒,脸上也不禁挂出了一丝微笑。 第四十二章 阴谋败露 距离越来越近,流沙河对岸的大礁石已遥遥在望,河岸上站着两个人,容貌依稀可见。八戒二人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一个天兵模样的人物,手舞着一把宝剑,飞似地旋转,朝沙卷帘刺了过去,而原本气焰嚣张的沙卷帘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丝毫不见闪躲。 八戒二人心知肚明,虽然师父说要教训沙卷帘,却有明令要活的,现在眼看着沙卷帘危在旦夕却不加援手,回去不被师父骂个半死,也要被大师兄活活鄙视死了。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点点头,借着强劲的俯冲力,齐齐出脚踢向天兵。那天兵正全力刺向沙卷帘,一时不备,被两人巨力踢中,足足跌出去数丈之远,才重重地摔在地上。敖白上前查看沙卷帘的伤势,心中暗叹侥幸,他虽身中数剑,却万幸没受致命伤,当无性命之忧。 那天兵也真了得,受两人合力重击,居然还能翻身跳起,精神抖擞地破口大骂:“是哪个没长眼的东西,在此阻挠本星执法,不知道是死罪么?” 八戒很认真地打量着天兵,不由得哈哈大笑:“呦,我道是谁,原来是廉贞星张玉衡啊,仓促之间没看清楚,冒犯了星君,还请恕罪。不知星君在此执行什么天罚?” “哼,本星奉玉帝法旨,每七日来此用飞剑惩罚两百年前打碎琉璃盏的卷帘大将。你二人贸然冲撞本星,是何用意?”廉贞星气量狭窄,此刻受此大辱,眼中带着熊熊火焰厉声咆哮道。 八戒这才恍然大悟,打着哈哈道:“原来是这样,我二人奉师命来此邀请沙卷帘加入三藏军团,还请星君看在俺老猪面上,让咱们带他回去吧。” 张玉衡斜撩着一双鼠眼,冷眼看定八戒,惹不住仰天狂笑:“哈哈,你们一个是调戏嫦娥、被贬下凡的天篷元帅,一个是火烧金殿、被人当马骑的昔日龙太子。对你们两个,还有啥面子可言,真是好笑。”张玉衡此言甚是恶毒,就连八戒和敖白这样高素质的人,也不禁勃然大怒。 八戒紧咬着钢牙,眼中带起熊熊火焰,暴然大喝:“张玉衡,你个南天门小小的守门天兵,有何能耐如此猖狂?想俺老猪当年贵为元帅之时,你小子在我面前也只有摇尾乞怜、讨巧卖乖的份。现如今本元帅被贬下凡,是没了当年的威势,却也容不得你一个小小的天兵这般猖狂,给脸叫声星君,那是看得起你,你还真以为俺们怕你不成?” 张玉衡赫然亮出手中鹤羽剑,森然道:“便是猖狂了你又待如何,本星君在此练剑两百年,也自诩略有小成,今日特来讨教昔日元帅大人的高招。” 敖白闻言勃然大怒,挺起赤炎枪,抢先一步道:“何须二师兄出马,让本太子来会会这狗屁星君,就绰绰有余了。” 八戒手提九齿钉耙,邪笑道:“敖白,这家伙着实让俺老猪不爽,干脆咱们俩一块上,痛痛快快揍他一顿得了。”敖白不觉嘿然大笑,点头表示同意。 沙卷帘暴喝一声,举起连环锡杖,奋力怒冲而来,杖上所带之力当有万斤,如山岳般重重压向八戒。 八戒见状吃了一惊,赶紧举耙格挡,仓促间无法全力施为,被压得向后暴退数步,咬牙怒喝道:“你这家伙好生奇怪,我等好心前来救你,你倒反打起俺来了,真是岂有此理。” 沙卷帘闻言神色不动,轻蔑反驳道:“老子的事不用你管,你们这帮骗子,就别在那假惺惺地装好人,受死吧。” 见沙卷帘这般是非不分,八戒禁不住勃然作色,拼力挡开锡杖稳住身形,咆哮道:“你这人可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咱们又没得罪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无理取闹,打就打,当俺老猪怕你不成?” 八戒动了真怒,立时将手中钉耙舞得泼墨不进,一招一式犹如春水绵绵,环环相扣,攻守兼备;反观沙卷帘,仰仗数百年摇橹生活,练就了一身蛮力,招招力如山岳,气势磅礴。两个人耙杖相交,你来我往,打得势均力敌,旗鼓相当,看来又是一场缠斗。 张玉衡在天庭素有飞剑之名,实力虽不甚强,却在流沙河修行了两百年,已然剑法通神,不容小觑,这般打斗,倒让小白龙敖白遇上了麻烦。 张玉衡手握鹤羽剑,轻舞数下,挽起七朵剑花在空中轮转舞动,顷刻间化作七把实质的利刃,齐刷刷飞向敖白,这便是廉贞星张玉衡飞剑之名的由来。 敖白见此根本不屑一顾,冷哼一声,手舞着赤炎神枪,如银蛇吐信般将七把利刃尽数搅碎。随着张玉衡的喝彩,七把被搅碎的利刃碎片骤然化作无数银针,继续向前激射而来。 敖白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忙转动赤炎,将银针挡在身外,抬头看时,张玉衡已手舞着鹤羽剑,化身飞虹怒然扑来,一时间锋芒大盛,锐不可当。敖白刚刚化解了银针,招式已老,仓促之下不及抵挡,只得抽身闪避,将张玉衡让了过去。 岂料在空中轮转的张玉衡竟然及时收住去势,一个翻身挥着鹤羽剑直取敖白后心,锋芒之利似乎更胜先前。敖白心头警兆突生,一时转身不及,只匆匆地使个懒驴打滚,才堪堪地躲过这场攻击。 敖白惊魂甫定,不觉吓出了一身冷汗,心中暗道惭愧,没想到张玉衡为人阴险,却当真工于心计,他的每一次攻击都是谋定而动,环环相扣,诡异狠辣,让人稍有不慎便会落入万劫不复之境,实在可怕。 敖白深怪自己轻敌,不然也不至于落到如此狼狈的地步,更让他吃惊的是,刚才踏地之时,居然发现腿部受了伤,此刻已然伤入筋骨,痛彻心扉。敖白骇然回忆方才的动作,确信自己是躲过张玉衡全数攻击的,难不成在他攻击的瞬间,还能释放剑气将本太子划伤,真是可恶。 看敖白一脸的惶恐模样,张玉衡哈哈大笑,面带不屑道:“龙太子敖白,原来你也就这点能耐,看来是必死无疑了,瞧瞧本星君的最强绝招,连环突刺剑阵,此乃我百年前首创,你就好好地享受一下吧。” 话音刚落,张玉衡眼中阴狠之色一闪而过,如着了疯魔一般,杂乱无章,迅疾无伦地挥舞着鹤羽剑,虚空中慢慢地形成无数把飞剑,茫茫然交织成一个庞大的剑阵,悬浮在廉贞星背后。这般剑阵浩瀚博大,伴随张玉衡的舞动,如狂风骤雨般怒然轰向敖白。 面对如此剑阵,敖白脸色煞白,深知自己即便没有受伤,也难以逃过被击伤的命运。无奈之下,敖白唯有拼命舞动赤炎枪,将来袭的飞剑一一击碎。饶是如此,依然有碎片飞过间隙,击在他身上。一轮剑雨过后,龙太子已然遍体鳞伤,鲜血淋漓,而那无穷无尽的连环突刺剑阵在张玉衡疯狂的舞动下,依如春水般连绵不断,没有尽头。 似乎根本看不到任何取胜的可能,龙太子心中悲愤,不由得勃然大怒,想起自己最后的绝招,化出真身白龙,到时候他的力量和速度将是现在的两倍,相信足可以打败张玉衡。但倘若连这招都失败的话,敖白将无以为继,面临的就只有败亡一途。然而堂堂龙太子的尊严绝不容许自己失败,敖白不再犹豫,仰天长啸之间,白龙赫然出现。 晶莹剔透的白龙悬浮在空中,昂起他高贵的头颅,探出利爪如瞬间腾起的怒雷磅然冲向张玉衡,相信以如此迅捷的攻击,张玉衡也只有退身闪避这一途,这样一来,敖白便还有挽回颓势的机会。 面对白龙如此强劲的攻势,张玉衡巍然不惧,哈哈大笑:“敖白,看来你已经黔驴技穷了,但即便你现出真身,今日也难逃一死。来吧,再接我一招,连环突刺剑阵。” 刹那间,浩瀚博大的剑阵在廉贞星的舞动下,如烟似雾般蒸腾而起,向着怒啸出击的白龙周身笼罩,敖白若不想当场毙命,便只有飞身躲避这一途。但如此一来,敖白先机尽丧,败亡也只是时间问题。但张玉衡实在太低估龙族引以为傲的尊严,面对着几乎无法穿透的磅礴剑阵,白龙眼中带着毅然决然的悲哀和狠厉,不闪不避,迎头冲击而来。 无数的剑气如雨点般爆裂开来,在敖白身上轰出千万道血痕,便又化入无尽的虚空之中,消失不见。 由于敖白疾速飞驰带起的强大冲击力,大大加深了飞剑对他身体的伤害,有些伤口的深度竟然达到数寸,鲜血喷涌如注,潺潺流下,纯白无暇的白龙俨然成了一条鲜血淋漓的血龙。然而高傲的龙太子不作半分停留,强忍着锥心刺骨般的疼痛,化身长虹,向张玉衡怒然飞驰而来,其势之猛足可用风驰电掣来形容。 而张玉衡自负招式狠辣,满心期待敖白会改变方向以避锋芒,然后便可发动磅礴的后招,致其于万劫不复之地。岂料敖白竟然不闪不避,以其一身血肉之躯强行冲破这般凌厉的剑阵,当真大出廉贞星预料,此刻他已来不及思考敖白为何会如此拼命,只下意识地往旁侧急速闪避。然而敖白赌上性命的奋起一击,来势之猛绝非寻常可以比拟,让置身其中的张玉衡根本无法全身而退,右手手臂赫然被贯穿,带起一蓬鲜血轰然砸在地上。 张玉衡惨号一声,用剑使劲插入沙地,以保持身体平衡,饶是如此,依然被强大的力量带出去数丈之远,才巍然停顿下来,这般强势足可见敖白的攻击有多么刚猛和决绝。 敖白也是谋定而后动,在确信击中张玉衡之后,立刻强行扭转身体,带着巨大的扭转之势扫出一记亢龙摆尾。张玉衡身受敖白直贯而来的强大冲击力,刚刚稳住身形,根本不够时间作出任何反应,怒龙甩出的巨尾赫然就到眼前。 千斤巨力直接扫中张玉衡脖颈,带着尖利的呼啸将他拍入沙地之中,脱力的敖白也失去平衡,啪地一下摔在了沙滩上。敖白落地之时,疾驰中紧绷的身体骤然松弛下来,伤口失去滞碍,一时间鳞开甲裂,鲜血喷涌,将那方金黄色的沙滩染成了一片绯红。 敖白呻吟着试图站起身来,无奈失血过多的身体再也无法提供哪怕一丝的力量,他就这么颓然地躺在血泊中,气息微弱,奄奄一息。 张玉衡重伤之下又遭如此重击,理应没有任何可能再站起,但廉贞星是个阴险狡诈的小人,一向睚眦必报,如今敖白不顾性命,这般地重创于他,让他惊痛交加,恼羞成怒,恨之入骨。 现在的张玉衡比先前任何时候都想杀一个人,不惜一切代价,杀之而后快。如此强烈的报仇欲望,成为廉贞星力量的源泉,也正是凭着这般冲天的恨意,身受重伤,断了一条手臂,半截身子被拍进沙堆里的廉贞星张玉衡,居然颤巍巍地站起身子,向着倒在地上的敖白一路走了过来。 第四十三章 勃然怒发 让张玉衡怀恨在心的,不仅仅是失去一条手臂的仇恨,更是为了一个练剑两百年剑手的尊严,在他最引以为傲的连环突刺剑阵下,小白龙敖白不顾性命强行突破将他击成重伤,他这般就算胜了,也只是惨胜而已。此刻张玉衡眼中带着熊熊的怒火和凛冽的杀意,看着眼前这条血龙。 张玉衡知道敖白伤重至此,必死无疑,需要的也只是时间而已,但廉贞星还是希望敖白能够早点死,最好是被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方泄心头之恨。 廉贞星设法止住流血的断臂,带着强烈的眩晕,十分勉强地支撑着重伤的身体,他手中紧握鹤羽剑,一步一晃地走向敖白。由于强大的冲击力,此刻两人已相差数十米远,就这样短短的距离,对于身受重伤的张玉衡来说,也是相当遥远,但这也是可望可及的,只要努力,终究还是会到达。张玉衡带着狂然的狞笑,挥舞着鹤羽剑,一路摇晃着走上前来。 这时候,躺在床上的唐三藏猛地惊醒过来,这是一个怎样的感觉,一条熟悉的龙的悲哀的,伤心的,决绝的内心情感。由于拥有龙圣珠的关系,唐三藏对龙的感觉那是相当敏感。这样的感觉让三藏心中产生了一丝不祥的预感,让他有足够的理由相信,那就是敖白,是敖白出事了。当下大法师顾不上穿衣服,近乎裸奔着冲出房门,发疯似地找到孙悟空,命令他即刻启程,前去援救敖白。 尽管是狐疑的,但悟空看出师父内心的焦躁和决绝,当下不敢怠慢,一个纵身跌上云端,朝流沙河对岸风驰而去。猴子貌似不会筋斗云,但依然比一般人飞得要快些,此刻他更是拼尽了全力飞驰,希望能尽快赶到流沙河对岸。若在平时,这八百里路程在齐天大圣眼里根本不值一晒,但现在就是这样短短的距离,却仿佛要用尽他一生的力量才能到达,是那样地遥不可及,分秒必争。 毕竟朝夕相处那么许久,师兄弟间早已结下了深厚的情意,尽管这样的感情在平时难以表达,但大家都心照不宣。孙悟空是羡慕敖白的,至少羡慕敖白拥有那样悦耳的嗓音,猴子始终相信,他的嗓音真如师父所说,是属于天籁之音的,真希望能永远听他唱下去。所以悟空在心中呐喊,小白,假如你真的出事的话,一定要坚持住,大师兄这就来救你了,千万不能死啊。 而此刻八戒和卷帘相斗正酣,从地上打到天上,又从天上打到了水里,两个人颇有些相见恨晚、惺惺相惜的感觉,便全身心地享受着战斗的乐趣,丝毫没有顾及对面的情况。 数十步之遥,让身受重伤的张玉衡一路走来,也累得气喘吁吁,筋疲力尽,但一想到仇人很快就会被自己千刀万剐,廉贞星强忍着锥心刺痛,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缓缓地举起鹤羽剑,一剑就要刺下。 突然天空中响起一声断喝,震得张玉衡晕头转向,惊骇莫名,此刻的他犹自沉浸在手刃仇人的喜悦之中,还完全搞不清状况,一个身影飞掠而至,重重地一脚踹在他后心,同样地力逾千斤,势不可挡。重伤之下又遭如此重击,张玉衡再也支撑不住,口吐鲜血暴跌而出,轰地一声砸在沙滩上。 这一声大喝同样惊动了远处酣战的八戒二人,两个人很默契地停止厮杀,朝声音来源处跑了过来。一滩鲜红的血液深深地吸引了八戒的目光,而它的主人,恰恰就是小白龙敖白,老猪光从表面就可以判断,敖白身受重伤! 八戒不觉得深感错愕,暗叹廉贞星竟有如此能为,将敖白击成重伤,他还满心以为敖白是胜券在握的。八戒心中暗暗自责,深怪自己没有及时顾上敖白,才让他置身于如此险境。 孙悟空面带冲天的杀意,单手持棍,一步一步逼向廉贞星,八戒猛然醒悟,出声阻止道:“猴哥快住手,打杀天兵是犯天条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八戒,小白都伤成这样了,便是将他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哼,那些狗屁天条对俺老孙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孙悟空回过头来,竟是一脸灿烂的笑容。 八戒惊呆了,他是亲身经历过孙悟空大闹天宫的,但如此愠怒的齐天大圣,他还是头一回见,孙悟空,你当真好可怕。 “这是黎山老母给我疗伤用的灵药,你们拿去给他敷上,无论多重的伤,只要不伤及内脏,七天之内包好。”沙卷帘掏出一个羊脂玉瓶,大方地递给八戒。 真是久旱连逢甘霖雨,正手足无措的八戒一把抓过药瓶,来不及道谢,连滚带爬地跑到敖白身边,准备施药相救,悟空见状,也当即撇了张玉衡,急跑过来帮忙。黎山老母的膏药果然神奇有效,所敷之处无不鲜血顿止,凝固结痂,但或许是失血过多,敖白依然昏迷不醒,面白如纸,没有半点生机。 孙悟空毫不犹豫地下了决定:“黎山老母一向行踪飘乎,不一定能找到,我看还是上南海找观音菩萨过来帮忙,八戒你在这照顾小白,顶多一个时辰俺就回来。” 八戒点头答应,但兄弟二人心照不宣,一个时辰对于伤重濒死的敖白来说,实在太难熬了。 廉贞星仰面躺在沙滩上,早已经伤重脱力,站不起来,却依然满心恶毒地咆哮:“哈哈,一个时辰,这条龙早就死透了,你们别枉费心机了。还有你,沙卷帘,你给我记住了,是你拿药给他们的,日后我一定加倍地回报你,哈哈,哈哈哈。” 卷帘闻言勃然大怒,压抑心中数百年的怒火终于全面爆发,只见他两眼赤红,咬牙切齿,大步上前一把揪起倒地的张玉衡,抡起钵坛大的拳头,狠狠地揍在他脸上。 沙卷帘的心情从未像现在这样畅快,两百年所受的痛苦和委屈尽数化为猎猎拳风,酣畅淋漓地轰在廉贞星头上,打得他惨叫连连,告饶不止。 随着廉贞星尖利的惨叫,他那张奸邪的丑脸渐渐地肿成了猪头模样,直到拢住嘴巴,再也叫不出声来,实在是凶案现场,惨不忍睹。 八戒心情沉重,神色茫然地看着眼前这场闹剧,情绪低落,提不起一丝笑意。他默默抚着敖白低垂的龙头,明显感到他的气息越来越弱,正如廉贞星所说,一个时辰实在太久,敖白怕真的凶多吉少。 此刻时刻,八戒也只能寄希望于敖白的坚强意志,近乎哀求道:“敖白,两百年的孤苦岁月你都熬过来了,就这一点小伤,相信你一定会挺过来的。就算二师兄求你,你一定要坚持下去,咱们俩是一块出来的,要是只剩俺老猪一人回去,肯定会被师父骂死的。呸呸呸,瞧俺这张乌鸦嘴,大吉大利,敖白,大师兄已经上南海找观音菩萨了,他很快会回来的,你一定要坚持住啊。”八戒说到伤心处,禁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恍惚之间,老猪只感觉有人在拍自己的肩膀,回头一看,竟然是猴子那张笑脸。八戒错愕万分,忙不迭地道:“猴哥,你咋这么快就回来了,观音菩萨请来了吗?” 孙悟空背后,观音酷酷地伸出两颗手指,笑眯眯地踱了出来:“哈哈,本菩萨早算出你们该到流沙河了,所以专程来帮你们收服卷帘,刚好碰到悟空,就一块赶来了。” 观音后面一个妙龄女子探头缩脑的,异常焦急地催促道:“那边的都快不行了,你还有空站在这儿啰嗦,快去看看吧。” 观音点点头,拉着妙龄女子上前查看敖白和张玉衡的伤势。观音略微看了下敖白的伤势,松了口气,给他喂了粒红色的药丸,拍拍手轻松道:“没什么,敖白只是失血过多,吃了我的小还丹,休养几天就恢复了。” 妙龄女子看了看张玉衡,满脸疑惑地摇摇头:“我靠,这断手倒是好治,涂上我特制的膏药,略微接一下就没事了。只是他的脸咋肿得跟猪头相似,是谁干的,下手也忒黑了点,我看就算消了肿,也得好几天口齿不清啊。”八戒含笑看向沙卷帘,投出赞许的目光,后者只是尴尬地笑笑,低下头不说话。 考虑到两人伤势太重,行动不便,观音决定让卷帘接三藏和秀宁过河,然后他便顺理成章地加入三藏军团,也算了结了流沙河这段恩怨。 第四十四章 郁结难除 但卷帘自打见到观音,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一直躲闪不定,似乎不太情愿加入三藏军团。无论悟空等人如何威逼利诱,卷帘就是倔强地保持沉默,丝毫不见松口,让众人疑云盖顶,百思不得其解。 “说,这究竟是为什么?”众人直恨得牙痒痒,握着拳头狠狠道。 “哈哈,本金星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要等圣僧来了,我才揭晓答案。”一位老者面带慈祥,慢悠悠地自云端飘落,但见他白发鹤颜,头戴金冠,身罩素袍,自称金星者,该是太白长庚星到了。 当下太白金星展现出他超好的人缘,与众人一一见礼,然后径直地走到沙卷帘面前施礼道:“卷帘大将,数百年别来无恙,就请看在老朽面上,去接一下三藏法师,我有要事与他商谈。”卷帘似乎很尊重太白金星,施礼过后,便驾船开路。 遥望着驾船远去的沙卷帘,观音老大的面子下不来,龇牙咧嘴,恨恨地道:“我靠,沙卷帘这只白眼狼,枉我两百年前给他宝葫芦撑船摆渡,以解决他的衣食问题,居然不听我的,实在太不给面子了。” 数小时过后,三藏在秀宁的搀扶下,脸色苍白,双股颤颤地走下法船,着地之时,竟呜呜地大哭起来:“徒弟啊,为师总算活着见到你们了,妈的,这船撑得实在夸张,风里来浪里去的,老子差点没掉进水里喂了王八。佛祖啊,这该死的沙卷帘都撑两百年船了,咋还是这么点技术,老子总算见识了流沙河百姓的坚强意志。” 带着强烈的眩晕,唐三藏懵懂地了解了情况,满脸心疼地看着奄奄一息的敖白,愤然道:“仙子,你医那该死的天兵做什么,要不是他捣乱,咱敖白就不至于受那么重的伤,也不必劳你们大驾到这儿来了。” 观音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嗔道:“唐三藏,你也未免太小心眼了,身为仙者又怎能见死不救,更何况咱黎山老母可是出了名地爱管闲事。” 话一出口,唐三藏大跌眼镜,失声道:“什么,这位就是黎山老母,也太年轻了吧?” 黎山老母很满意唐三藏能有这么大的反应,颇为自嘲地哈哈大笑:“本老母可不就是年轻丽质的姑娘吗,不过叫老姑就显得太难听,哪有叫老母来得气势磅礴,哇哈哈哈。” 唐三藏满脸汗然地看着黎山老母,心中暗暗叹息,我靠,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身为观音的朋友,黎山老母也有这般幽默,实在难得。 太白金星苦苦拉住想要上去揍张玉衡的八戒,呵呵笑道:“天篷,其实这也不能全怪廉贞的,他只是失去了记忆,留在这里坚守职责而已。” 三藏直恨得牙痒痒,满脸不屑地鄙夷道:“丫的,你们这些官场中人,个个老奸巨猾,别想用这么弱智的借口来打发老子,这样的桥段,本大爷在电视上可见得多了。” 太白金星虽不知所云,但还是一团和气地解释道:“其实两百年前,天地间经历了一场大战,天庭出动所有的兵力参加战斗,却依然大败亏输,许多星宿跌落凡尘,大多不愿回到天庭,他们或成妖雄霸一方,或懵懂地徘徊人间。” “像角木蛟和廉贞星就是失去了记忆,只记得百年前发生的事。当年廉贞星被玉帝派往流沙河,用飞剑惩罚沙卷帘,于是百年之后,失去记忆的他便又辗转来到流沙河继续履行职责,其实这个命令早就被取消了的。” 卷帘闻言勃然大怒,环眼圆睁道:“我靠,这么说来,当年观音菩萨替我求情,免我飞剑之苦,是确有其事的。枉我还满心嗔怪菩萨,却原来是天庭失察,放任廉贞星惩罚于我。哈哈,当真好一个高高在上,赏罚分明的妙上天庭。” 见卷帘嗔怒,太白金星颇有些尴尬地解释:“卷帘啊,真是抱歉,天庭诸事繁杂,正在全力搜寻失落的星宿,实在是无暇分身。且有天条规定,仙佛不能干涉人间之事,让你多受两百年的苦厄,也算是对你的一番磨砺。” 唐三藏冷眼旁观,很是不满地反驳道:“金星此言差矣,这本就是神仙之间的事情,就算加以干涉,也应当不算犯规。本法师早就听说玉皇大帝心胸狭窄,有如此行为,只怕是他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好好地惩罚卷帘吧?” 沙卷帘满怀感激地瞟了三藏一眼,点头道:“看来事情该当如此,枉俺老沙真心实意地服侍玉帝上千年,却还远远不及琉璃盏的万分之一,实在讽刺。” 高秀宁闻言杏眉倒竖,冷哼道:“没想到玉皇大帝竟是如此决绝之人,真是让人失望,卷帘将军,你就加入三藏军团吧,咱们师父很好说话的。” 三藏听了大感郁闷,禁不住大声厉吼道:“我靠,三藏军团一向是本大爷说了算,什么时候轮到你高秀宁做主了?” 高秀宁轻轻扬起手中的清霜剑,做了个要砍人的动作,三藏一见苗头不对,立马很识趣地闭了嘴。徒弟们见了个个摇头,娘的,秀宁还真是师父的克星,她这招师父到现在都没法破解,真是屡试不爽。 高秀宁很满意三藏的表现,得意洋洋地引用他的经典语句道:“看,搞定唐三藏就这么简单,卷帘将军你就加入我们吧,我们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其实唐三藏最怕的就是高秀宁,秀宁发脾气时的样子那才叫酷,三藏军团中谁不得抖上一抖。所以高秀宁才是三藏军团真正的老大,唐三藏充其量只能坐第二把交椅。”观音拉着黎山老母说起了悄悄话,后者这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此刻的沙卷帘万念俱灰,猛地矮身向唐三藏参拜:“师父在上,卷帘情愿皈依门下,从此这世上再没有沙卷帘这个人,有的只是沙悟净而已。” 三藏闻言哈哈大笑,伸手搀扶道:“哈哈,原来你还记得啊,好好好,沙悟净,欢迎你加入三藏军团。” 观音含笑点头,从悟净手中接过九个骷髅头,恭恭敬敬地摆在地上,然后默默地念动真言,将它们超度。看看慢慢化去的九个骷髅,观音颇为感伤地吟唱道:“尘归尘,土归土,两百年的羁绊终于到了尽头,诸位不必再牵挂,便好好地安息吧。两百年了,你们用自己残存的身躯普渡众生,实在太感谢了。” 沙悟净满面惊骇地看着观音的这般动作,不由得面如土色,愕然道:“菩萨,您把这些骷髅头度化了,那我渡过去的百姓可怎么回去啊?” 观音嘿嘿笑着,胸有成竹道:“悟净勿忧,世人自有世人福,又何须你来多加操心,当年我给你的宝葫芦,也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说着,观音缓缓打开宝葫芦,将里面满满的葫芦籽粒悉数抛入流沙河中。刹时间,千万颗葫芦籽飘然飞入流沙河中,迅速地化出一条青绿色的长堤,人踩在上面不会沉没,可以随意走动。 观音遥望着绿色长堤,满心得意道:“这流沙河本是天河边上的沙粒跌落凡间幻化而成,滚滚洪流弱水三千,隔绝东西,也只有天河里的水葫芦才能将其净化。时隔千年,流沙河也该成为了历史,等到百年之后,水葫芦便能将流沙化净,到那时,这里将成为千里沃野,造福一方百姓,如此,我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沙悟净这才心悦诚服地俯首下拜。 这时候,流沙河岸边聚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显然是来观看这等人世奇观的。 三藏笑呵呵地拉着一个老头祝贺道:“大爷,这下可好,大家不用交牲口也能过流沙河了。” 老头儿闻言白须乱颤,骂骂咧咧道:“好个屁啊,以前渡流沙河只需花三个半时辰就能到岸,现在要自己走八百里路程,你说哪个快,真他奶奶的。” 大法师被骂得灰头土脸,连忙将黎山老母推了出来,馁然道:“这是你们的黎山老母,让她给你们讲讲道,也算作个补偿。” 那老头倒也精明,上上下下打量老母一番,满脸不屑地冷哼道:“你丫的骗谁啊,都说了是黎山老母,哪可能会这么年轻?你这人真是的,想骗人也忒没水准了,推个黄毛丫头出来顶个屁用?” 黎山老母闻言勃然大怒,叉着腰回骂道:“谁说黎山老母就不能是这样了,你有见过吗,个死老头,我鄙视你。” 话一出口,老头儿须发怒张,满口唾沫地跟老母对骂起来。似乎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黎山老母不觉得大为兴奋,当下反唇相讥,破口大骂。两个人就如街头泼妇一般,唇枪舌剑,指指点点,骂得分外起劲。众人见了纷纷摇头,还好没人相信你就是黎山老母,不然这形象可就全毁了。 而观音的行为也明显犯了众怒,百姓们丝毫不顾她崇高的菩萨身份,三五成群,紧赶慢赶,满口臭牙地追打喊骂,最后在三藏军团的保护下,观音才狼狈地逃出重围。 突出重围的观音哈哈大笑,狂呼过瘾道:“没想到我南海观世音普渡众生,千百年来受人景仰,今日竟落得个遭人唾骂的田地,真是丢脸。不过这样的感觉从未有过,实在太刺激,太过瘾了,哇哈哈哈。” 话一出口,唐三藏禁不住大跌眼镜,满脸痛苦地呻吟道,妈的,这里的神仙怎没一个正经的,就这样子也能够登仙成佛,也未免太简单了吧?此时此刻,大法师对于仙佛的理解,又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境界。 第四十五章 慷慨赴死 从刚才开始,太白金星就一直紧跟着三藏,一副有事相求的样子:“圣僧,此刻我天庭众星跌落凡尘,大多散落在你们西天取经的路上,这些星宿个个实力强大,法力高强,我天庭经过此次大战,实在是人才凋零,无力收服。因为相信吃唐僧肉能长生不老的传言,这些心性残忍的星宿必定会在西行路上阻截诸位,希望圣僧到时能多多帮忙,助我天庭收服这些星宿,维护人世安宁,太白在此敬谢不敏。当然圣僧若有什么困难,我天庭定当鼎力相助,绝不推诿。” 三藏一听心中狂喜,哈哈,原来天庭有求于我,就冲敖白受伤的份,本大爷也得好好地敲你们一笔。不过关键时刻,大法师还真沉得住气,只见他龇牙咧嘴的,满脸沉痛地叹息道:“金星啊,不是我唐三藏不肯帮你,你也知道,我三藏军团总共就这几号人,连妙上天庭都搞不定的事,我们又怎能办到,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太白金星微微一愣,满目怡然道:“圣僧无须自谦,您乃天命之人,自有西方圣境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三藏点点头,眯着眼睛贱笑道:“金星高誉了,其实我也很想帮这个忙,但你们廉贞星刚打伤了我徒弟敖白,你叫我如何能够答应,毕竟我也是要服众的嘛。再说,我是个比较民主的师父,徒弟们不愿意做的事,我也不好太勉强他们。” 太白金星精于事故,自然明白三藏是想借机敲诈,便只得忍痛挨宰道:“如此说来,圣僧可有什么要求,才能答应帮天庭这个忙?” 明白人真是一点就透,唐三藏心下甚慰,抚掌大笑道:“金星果然快人快语,那我就不绕弯子了,敖白他身受重伤,悟净又平白无故多受了两百年的飞剑之苦,这般罪责皆因你天庭而起,我就收二十颗不老金丹作为你们谢罪的礼物,是要能霞举飞升的那一种。” 话一出口,太白金星目瞪口呆,一双眼珠子圆溜溜地差点没掉了出来,慌忙摆手道:“不成不成,圣僧,这要求未免太高,休得再提,休得再提。” “我靠,这要求还算高啊,太上老君不是用八卦丹炉一炉一炉炼着的吗?”唐三藏很不屑太白金星的小鸡肚肠,万分鄙夷道。 太白金星暴汗不止,颤抖着苦笑道:“圣僧这便有所不知,当年大圣大闹天宫之时,大部分仙丹毁于一旦,所剩无几。而光是修复被毁的八卦丹炉,就花了工匠上百年工夫。炼丹需要采集奇花异草,也需要花费大量时间,而从丹药萃取到成炉,需用时七七四十九天,也就是人间四十九年,方能炼得一炉上乘丹药。如此炼丹殊为不易,所获的往往不过三五粒金丹,这还不包括有失败的可能。所以圣僧一口气就要我们拿出二十粒金丹,岂不是要老君的命吗?” “哦,原来是这样,那随便给个六七颗就可以了,也不过一炉的产量,可不能再少了。”三藏这才恍然大悟,点头寻思,原来炼丹这么费事,咱要二十颗金丹,确实有点狮子大开口了。 太白金星心中明了,这已经是唐三藏最后的底线,要是再拒绝,就显得天庭太没有诚意,只得无奈地点头答应。 条件谈妥,太白金星搀起受伤的廉贞星,跃上云端向众位告辞。张玉衡顶着他那没消肿的猪头,含含糊糊地冲三藏军团骂了声娘,看来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太白金星倒是听懂了,抚着他肩膀劝说道:“廉贞啊,凭你现在的身手,到了天庭可以直接升职为天将,何必再多生事端?齐天大圣就算没偷袭你,你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记住,那猴子是个顶可怕的人物,千万别招惹他。再说他铜头铁臂,刀枪不入,就凭你这几下飞剑,根本伤不到他半根毫毛。”廉贞星闻言摇着猪头,哀叹一声,无可奈何地随太白金星上天去了。 太上老君所炼的不老金丹,也叫做九转金丹,在三界享有极高的荣誉,一直被尊为圣药之祖,它不仅拥有益寿延年、医活死人的功效,更是生肌活骨、增加体质的绝世良药。于是,在接到太白金星传来的六粒金丹之后,三藏军团上下一阵轰动,开始全力争夺这次敲诈成果。最后唐三藏仗着自己师父的身份,一举夺得瓜分仙丹的主持权。 大法师先拿出一粒金丹给敖白疗伤,以加快他伤势恢复的速度,接着又分出一粒给悟净,以表彰他在关键时刻救助敖白的侠骨仁心,亦可以治疗一下他多年来被飞剑攻击所造成的旧伤。最后三藏和秀宁仗着自己凡人的身份,各得一粒金丹,剩下两粒由三藏负责保管,以备众人在紧要关头使用。 敖白众人利益均占,自然没有异议;八戒虽没分到金丹,但看到秀宁有吃,当真比自己吃了还高兴;孙悟空更是无所谓,反正当年大闹天宫时都吃到反胃,现在也不差这一口。 由于敖白伤势严重,西行军团就此搁浅,在流沙河西岸等待敖白伤好后才能赶路。在此期间,三藏军团的主要任务是通过搓麻将对沙悟净进行全面了解,次要任务是教会高秀宁如何跌云飞行。 以下这些,都出自孙悟空的权威说法,具有很高的理论和实践依据。常人服食金丹之后,便会在丹田内生出一股先天真气,通过练气,将身体练到身轻如燕的境界,就可以踏云飞行。由于高秀宁平常都在练气,就轻松地跳过这一环,直接进入霞举飞行的阶段。 普通修道之人要想霞举飞行,最快也得修炼个十几二十年。不过猴子自诩他本人貌似只花了三年时间就基本学成了,当然在常人眼里,孙悟空属于怪胎级别的人物,是完全排除在外的。所以像高秀宁这样直接通过服食金丹就霞举飞行的,实在是捡了个大便宜。 所谓的跌足飞行,就是要做到心无杂念,身轻如燕,光凭想象在足底生出云来,能做到这一点的,自然会有霞云接受感应,前来托衬。然后驾云者再顿足踩云,借助霞云的反弹力,便可以飞入空中,凭借他自身的修为,随意地御云飞行。所以驾云者自身修为的高低,往往也决定他飞行速度的快慢。 当然,云的好坏也直接影响到驾云者的飞行速度,最好的云当然是筋斗云,相传可以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此外就是拥有坐骑或坐莲等法器,这样飞行的速度也相对较快。相传云都是有洁癖的,所以处子所踏之云往往较好,飞行速度也相对靠前。 孙悟空介绍完以后,众人就七嘴八舌地教秀宁感云的口诀,而且貌似每个人的感云口诀都不尽相同。于是,大感头疼的高秀宁在货比三家之后,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悟空那套最为简洁的感云方式。 秀宁天资聪颖,悟性本高,当下她在齐天大圣的悉心教导下,很快就能足底生云,伴随霞云的飘移飞天遁地,自由翱翔。秀宁能有这般造化,就连悟空也禁不住击节称叹,高秀宁或许是凡人中悟性极高的人了,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这项修行,要是换作别人,多则数年,少则百日,也未必能够参悟。 不过秀宁虽然进步神速,但毕竟根基浅薄,终究难以驾驭身下的云彩。由于秀宁是处子身,感应来的往往是速度较快的霞云,操作稍有不当,便会被霞云轻易地甩下来。还好这是驾云的初级阶段,飞行高度不够,秀宁才不至于受重伤,不过被摔个鼻青脸肿也是司空见惯的事。 在表面上,唐三藏装作很关心秀宁的样子,每当秀宁摔下来的时候,总会客串着上去安慰一番。其实在潜意识里,大法师早已经双手叉腰,仰天狂笑不已,哈哈哈,你高秀宁也有今天,这就是你欺负我的报应,就摔你个底朝天,看你能奈我何,哇哈哈哈。 高秀宁似乎有所察觉,冷着脸紧盯着三藏,瞪得心怀鬼胎的大法师不由得心如鹿撞,狂跳不止,当下镇定心神,装出一副神情肃穆的样子,再也不敢胡思乱想。同时,大法师还很不甘心地想,奶奶的,莫不是这丫头有心灵感应不成,知道老子在诅咒她,这也未免太夸张了吧? 问心有愧,於心不安,三藏便将乘公交车时的经验结合他自身所理解的飞行理念,悉数传授给秀宁,争取将功补过:踏云的时候,尽量将身体前倾,以适应霞云急剧上升的速度,这样就能起到很好的平衡作用,方便与霞云合二为一。在到达目标的时候,人会在惯性的作用下,继续保持一定的运动趋势,这时就要将身体微微后仰,以保持平衡。由于霞云飞行的速度实在太快,按照本法师的经验,你还是得早早地把握时机,为创造降落时的平衡提前做好准备。毕竟驾云飞行是高风险的动作,先要低速飞行以便适应,然后再渐次加快,以保万全,切记,切记。 高秀宁将信将疑地按照三藏提出的办法进行试验,别说效果还挺好,很快她就能与霞云心意相通,收发自如地进行驾驭,要快就快,要慢就慢,有时还能来个前翻滚,乐得秀宁眉开眼笑,看三藏的眼神也就不那么紧绷绷的了。 天空中和风猎猎,高秀宁一身白衣与秀发随风飘逸,显得分外英姿飒爽,这让从未享受过飞翔乐趣的唐三藏看在眼里,禁不住怦然心动,艳羡不已,也想过一把随风翱翔的瘾。 不过猴子当即给他泼了瓢冷水,师父虽然服食了金丹,但您老人家的资质实在太差,虽然满腹想法,但真让你付诸实践,却往往找不到北。这不您老都修炼好几天了,才隐隐感觉到一丝气的存在,要想驾云飞行,怕也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了。 悟空的这般说法让三藏倍受打击,在经历几次失败之后,也颇有些心灰意冷,暗自寻思自己还真不是块修行的料,也罢,反正本大爷都有三个法力高强的徒弟保护,我又何必自讨苦吃,那般辛苦地修炼呢?于是大法师当机立断,将修行之事尽数抛在了脑后。 第四十六章 屈支明珠 秀宁学会驾云之后,就很潇洒地四处乱逛,让守护她的众人觉得实在没什么可担心的,便就此放手,又投身到修筑长城的伟大事业中来。由于敖白重伤需要疗养,惨遭冷板凳待遇,他的位置自然由沙悟净负责接替。虽然麻将的打法十分简单,但天生蠢笨的悟净还是学了很久,才渐渐入了门,其效率之低,当真是让众人抓狂。 从这几天来,沙悟净笨手笨脚地干砸一些极为简单的差事,唐三藏可以判断,他的运动神经实在很不发达,甚至是到了退化的地步。所以大法师不再怀疑为何沙悟净都撑了两百年的船,却依然撑得如此糟糕。想想这样一个人居然还能修道成仙,唐三藏还是蛮佩服他的毅力,也不知这个笨手笨脚的家伙,是怎么熬过他两百年独居生活的? 这时候,大法师猛地发觉自己此前所犯的一个严重错误,玉皇大帝或许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气量狭窄,相反他能一直让悟净担当卷帘大将的职务,数千年来一如既往地忍受着老沙近乎虐待的服侍,那他必定是个拥有空前恢弘的气度和博大胸怀的人啊。 大概是玉帝受虐过度,所以一旦爆发,就未免显得有些过份了,不然他也不至于因为悟净仅仅打碎了一只琉璃盏而大动干戈,毕竟那是个多么失面子的行为。 玉帝将悟净贬入流沙河,似乎还不解恨,便又派廉贞星用飞剑惩罚他,甚至对张玉衡失忆后的行为也暗加支持,其痛恨之情可见一斑。悟空几人纷纷表示同意师父的推断,因为据他们对玉帝的了解,估计事情也只可能是这样了。 三藏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妈的,看来以前是错怪玉帝老儿了,真是罪过。收了悟净这样的问题儿童当徒弟,看来以后我这个做师父的可有得烦了。 不过单细胞沙悟净的到来,还是在麻将上帮了三藏一个大忙,从而也开创了三藏军团彻底改变麻将打法的新纪元。 有一次,大法师不小心诈胡了,坐在他左手边的悟净摸着脑袋提醒道:“师父,其实你的牌我早就看过了,照这个打法,是根本不可能胡的。” 三藏不由得吃了一惊,乍一琢磨,立刻就明白了,感情徒弟们的视线竟如此宽阔,能够轻而易举地看到九十度开外的东西。所以才区区十几张牌,只要轻轻一瞥,就尽收眼底了。 大法师这才释然,难怪老看见八戒用袖子挡着牌,原来是为了防止偷窥,在这种情况下,老子要再不输钱,那才叫没天理呢。 想到这里,大法师禁不住勃然大怒,没想到徒弟们竟如此狡猾,仗着这么大的优势来占我便宜,真是岂有此理,枉我还以为是自己的实力太弱呢。 三藏在大骂众人的同时,当机立断,取消自己欠下的所有债务,并向悟空等人(包括敖白,悟净除外)索赔一千两银子的精神损失费。 徒弟们自知理亏,便无条件地接受师父的条件,甚至这笔赔款远比他输掉的要多得多。不过这些钱都是从沿途的强盗手中搜刮来的,羊毛出在羊身上,大家自然不会计较那么多。 悟空还无不尴尬地安慰三藏道:“师父,其实俺老孙也不是存心要看的,只是咱们的视线实在太过宽阔,想不看都办不到。嘿嘿,偷窥这种事是很容易上瘾的,有时我们也没能很好地控制住。别介意,其实你打得确实不错,堪称完美啊。”众师弟闻言齐声附和,满怀愧意地向师父道歉。 三藏冷哼一声,开始盘算以后该怎么跟徒弟们打麻将,毕竟漫漫取经路,实在太过枯燥乏味,要连这项活动都放弃的话,估计真要给活活闷死了。 看着一排排正面朝下的麻将牌,沉默许久的三藏突然眼前一亮,试探地向老实巴交的悟净询问,问他能不能看到这些麻将下面的内容,悟净摇摇头,示意看不到。 大法师心里顿时有谱了,满心不屑地想,哈哈,你们要真能看到下面的内容,堪称绝世高手,老子就是输钱也不枉了。不过就凭你们这点水平,还差得很远。 于是,在玲珑楼阁庞大的客厅里,古灵精怪的唐三藏发明了一种全新的麻将打法:师徒四人玩麻将,没有一个把麻将牌竖起来放的,而是将它们正面朝下蒙着,三藏称这种打法为盲人麻将。 玩盲人麻将的成效十分显著,不仅一劳永逸地解决了徒弟们的偷窥问题,让他们能真正享受打麻将的乐趣,而且还有效地开发了三藏和悟净的记忆能力,三藏,尤其是悟净的记忆力得到了很大程度地改善,真可谓一举两得。 由于经常打盲人麻将,从此悟净少见丢三落四的行为,到后来他竟一改笨手笨脚、头脑简单的毛病,还颇有些才思敏捷的势头。对此,三藏无不夸张地感叹,没想到打麻将居然还能有这般功效,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所以师父是坚决支持悟净打麻将的,不仅仅因为这项活动对他本身有好处,而且目前的悟净还是笨笨的,基本上代替他充当了散财童子的角色。所以在师徒五人都喜欢的四人麻将的名额分配上,沙悟净这个位置被毫无疑问地保留了下来。 从此,一直靠实力打麻将的唐三藏终于咸鱼大翻身,一扫被众徒弟欺负的霉气,俨然成为三藏军团中的雀坛霸主。在往后的日子里,高秀宁练气的时候很少听到唐三藏那样高亢而凄厉的惨叫声,说实话,大小姐有时候还挺怀念的。 好事传千里,很快天上人间都开始流行唐三藏发明的麻将打法。其实有些仙人也因为视野广阔而朦胧地产生了类似的想法,三藏的这项发明,正中他们下怀,便纷纷效仿,同时还不时地喟叹唐三藏的睿智和英明。于是,大唐高僧唐三藏也由于发明了这种全新的麻将打法,而成为雀坛的鼻祖,甚至成为后世赌徒争相供奉膜拜的赌神,实在是够夸张的。 第八十一章五庄道观 敖白的体质似乎出奇地好,再加上有不老金丹那样强大的医疗效果,没几天工夫,他就好得八九不离十。龙太子整天躺在床上唉声叹气,感觉浑身酸痛,要不是大家拦着,他早就跑出去透气了。于是,唐三藏下令,三藏军团正式开拔,众人带着恋恋不舍的沙悟净继续向西天进发。 一路上,三藏不应敖白的强烈要求,坚持自己走路,理由是他平时吃得太多,确实需要走动走动,减减肥了。就这样,敖白得以保持人形赶路,享受这份待遇到他完全康复,这点恩惠也让龙太子分外感动,铭记在心。 不过大法师实在太过养尊处优,还没走几里路,就抢天呼地地喊累,说是太怀念自己那个年代的公交车了。师父的抱怨让徒弟们倍感尴尬的同时,也觉得他实在太弱。于是在圣僧的拖累下,三藏军团五里一小停,十里一大停,缓缓地向着西方挪动,搞得大家都没了半点脾气。就在大家苦闷的时候,沙悟净倒琢磨出一个主意,就让他背着师父赶路,反正老沙有的是力气,背上才一百多斤的师父,也不觉得累。 三藏闻言大喜,竟破天荒地夸奖悟净才思敏捷,触类旁通,让老实巴交的悟净颇觉得不好意思,背起师父就更加地卖力。 大法师得意洋洋地趴在老沙背上,喜笑开颜地指点江山,唱流行歌曲,这般二世祖的作派,被身为女儿身的高秀宁大大地鄙视了一回,十分贴切地尊其为二等残废。 不过敖白恢复得实在太快,一连数日都主动要求为师父代步,于是大法师便半推半就地接受下来,在刻意减少行程的情况下,敖白驮着他赶路还是显得游刃有余的。就这样,师徒一行翻过巍峨的须黎山,再赶了一段路程,便来到了一处仙山妙林,人间仙境。 一座高山豁然伫立在众人面前,巍峨险峻,高耸入云,山前仙雾袅绕,白鹤群飞,一派庄严祥和的气象。山前台阶用汉白玉雕刻而成,远远望去仙光宝气,瑞气皑皑。台阶总共分为六道,中间打转相衔,取义六道轮回。每段石阶分为一百零八阶,寓意完满吉祥。台阶两旁山林久沐仙泽,散发出莹莹毫光,山间虎啸猿啼,兔奔鹿走,当真好一派灵山仙境气象。 山林紧挨着石阶,从峰顶一直倾斜到山脚,林中绽放着不同时节的各色鲜花,参杂一处点缀这片苍翠的树林,显得分外高贵典雅。山林以鲜花为衬,绿树为底,齐整地铺就着几个别样的文字,好似一幅对联展现在石阶两旁。 这一幅对联,左书“万寿山神仙福地”,右写“五庄观镇元仙址”,虽有些不大工整,但主人依然倔强地将它展现出来,就更显出他的霸气和不拘一格。 唐三藏眯着眼睛远远眺望,心中释然,原来是到万寿山五庄观了,难怪景象如此恢弘壮阔。能住在这样的人间仙境,就是不做仙佛也不枉。按照书上所说,五庄观里镇元大仙会留下两颗人参果给身为金蝉子转世的唐三藏吃呢。 大法师满脸幸福地想,金蝉子的转世之身,那不就是我吗,嘿嘿,我可不是玄奘那个傻蛋,有两个宝贝人参果都不敢吃,白白便宜了清风明月那两个小子。 现在是老子唐元化身的唐三藏来了,这两个人参果我是吃定了。不过大法师还是有几分担心,毕竟时隔两百年,这般的剧情是否依旧,他没有多少把握,不过既然来到五庄观,总也要碰碰运气的。 想到这里,三藏急急地穿过甬道,登上那被称为六道轮回的长廊,这可是六百四十八级白玉石阶,真够长的。但圣僧紧咬牙关,愣是没让徒弟搀扶,拼了命地往上攀爬。这般景象直惊得高秀宁目瞪口呆,心中暗暗称奇,奇怪,才两天工夫,这家伙怎像换了个人似的,那样地干劲十足,不知疲惫,真让人捉摸不透。 第四十七章 左右为难 功夫不负有心人,大法师数着石阶爬了上来,直累得他腿脚发软,气喘吁吁,整个身子就像是被抽空了的气球一般软绵绵地瘪蔫下来。当他望着头顶上镶有“五庄观”三个大字的牌匾时,心里痛并快乐着,娘的,这人参果还真是难吃,要不是为了这一口,老子还真不上来呢。 此刻的五庄观出奇地安静,门口连个把门的都没有,让三藏军团很容易就走了进来。五庄观占地极大,里里外外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却恍如空城一般,没见到半个人影。就在大家纳闷这里是否有人居住时,里院忽然传来一阵嬉笑声,那是少年般清脆的说笑声。 院门里,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打着哈哈,将袖袍一甩,院子里立刻卷起一阵狂风,狂风随着少年的拂动,刮过院子的每一个角落,带着灰尘向他飞来。正飞到半途中,少年猛地撤去力道,大风豁然停止,灰尘随着惯性悉数飞进另一个胖少年事先张开的口袋里。 胖少年抽了抽鼻子,嘻笑道:“清风,咱们每天都用袖里乾坤打扫院子,要让师父知道的话,他会不会骂我们啊?” 清风显然就是那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只见他面色坦然,嘿嘿笑道:“明月,你这家伙就是胆小,才不会哩,师父很好说话的。再说这么做,既打扫了院子,又修炼了袖里乾坤,一举两得,能有什么坏处,没准师父还会夸咱们才思敏捷呢。” 站在门外偷听的唐三藏禁不住暗暗称奇,我靠,这就是西游记里最牛逼的两个童子清风明月,丫的还真是乱来,居然用鼎鼎大名的袖里乾坤打扫卫生,实在太富有想象力了。 明月听了笑笑,眼中流露出无尽的思念,叹口气道:“师父他老人家是好啊,就是老爱跑出去跟人家论道,撇下咱们俩兄弟替他看守庄园,当真是为老不尊。嘿嘿,都两百年不见,我还怪想他的。” 清风点点头,脸上露出无比神往的表情:“是啊,我倒是很想知道,师父跟燃灯古佛究竟哪个道法更精深一些?” 明月摸了摸鼻子,耸肩道:“这可难说得很,咱师父号称地仙之祖,燃灯古佛是上世的佛祖,他两个可都是道法精深、见多识广的人物,真要想分出个高低,还挺困难的。不然咱师父有必要亲自跑去论道,有必要呆了两百年还不回来吗?” 清风点点头,似乎对兄弟的判断很赞同,突然他眼角瞥见门外站着的三藏军团,心中一阵狂喜,第一时间大叫道:“师弟,门外有客人来了,咱们出去迎接一下吧。” 看着两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慵懒地走出房门,唐三藏颇为尴尬地拱手解释:“让童子见笑了,贫僧乃东土大唐前往西方圣境面佛求经的唐三藏,带着徒弟路过宝山,特来拜见镇元大仙。我见两位童子说得尽兴,一时忘情,驻足静听,万望恕罪。” 清风明月闻言齐齐点头,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明月还笑呵呵地摆手道:“没事没事,都好几百年没人来了,怪寂寞的,诸位能来,是我俩的福分。” 清风点点头,躬身回礼道:“圣僧,当真抱歉得很,咱师父已经两百年没回五庄观了,还请圣僧在此安歇几日,说不定他明天就回来了。” 三藏点头应允,带上一干弟子,随着童子进到禅房里歇息,这时候三藏军团完全确信,整个五庄观就只有清风明月在打理。 孙悟空不怀好意地贱笑道:“真没想到偌大一个五庄观居然由两个毛孩子负责打理,镇元大仙的心也未免太宽了吧?” 明月斜眼看了下藐视自己的悟空,丝毫不以为忤,语出惊人道:“哈哈,你一定不知道,本童子今年已经一千四百六十岁了,我师兄大我四十,正好一千五百岁。” 清风接过话茬,颇为自信道:“而且我俩的袖里乾坤已到了一定的火候,任何人要想在咱们这讨点便宜,怕还是有点难度的。” 唐三藏神情淡定地看着满脸错愕的众徒弟,微微冷笑道:“五庄观门下岂可用常理所能推断?要知道观内可有混沌初分、天地未开之时生成的一株灵根,普天下唯一的一棵人参果树。传说人参果树需历时一万年方能结果成实,所结的人参果又称万年草还丹,相传闻一下就能活上百年,吃一颗就能活几万年,两位童子虽岁逾千年,却依然保持十五六岁模样,怕不是闻过人参果,就是吃过了吧?” 明月听了频频点头,嘻笑道:“大师果然学识渊博,跟师父说的毫厘不差,人参果树一万年才结三十六个果子,如此精贵,我们也只闻过一回,哪那么好命吃啊?” 清风显然比明月精明许多,当下深深地看着唐三藏,略有些戒备地警告道:“大师所知为何如此详尽,莫非也想抢几个人参果吃?我师父号称地仙之祖,法力通天,他早已向三界言明,谁要胆敢盗取人参果,任他上天入地,翻山蹈海,定要将他擒拿回来,扒皮抽筋,挫骨扬灰,以儆天下。” 话一出口,唐三藏直吓得大汗淋漓,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乖乖,镇元大仙说得如此狂言,实在够霸道的,不过他也确实够实力说出这番话的。另外听清风所言,三藏得出一个信息,貌似镇元大仙并没有交代徒弟给他人参果吃,这让大法师很失望。 孙悟空倒是很感兴趣,搓着手嘿然道:“呵呵,这镇元子可真够狂妄的,俺老孙倒很想见识一下,那人参果究竟是何宝贝,竟然让堂堂地仙之祖放出如此狂言来?” 一听这话,童子明月哈哈大笑,抚掌道:“我倒觉得是这位师兄太痴狂了,像你这样的小身板,怕还不够俺师父一个手指打的。” 这话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让心高气傲的孙悟空不禁勃然大怒,紧咬牙关怒极反笑:“哈哈,没想到俺老孙几百年不曾出世,居然让人家如此小瞧了。哼,本大圣今日倒非吃这人参果不可了,看他地仙之祖能把我怎么样?” 三藏闻言大惊失色,连忙让八戒和悟净拉住欲要腾空而去的悟空,厉声呵斥道:“死猴子,你给我站住,你这家伙啥时候能给师父省点心啊?都在五指山下压了那么多年,心理素质咋还这么差,说翻脸就翻脸啊?” 清风也赶紧拉住兀自嘟囔的明月,低头赔罪道:“这位师兄请见谅,是我家兄弟不对,冲撞了你。都已经好几百年没人来了,这礼数上难免有些生疏,还请师父见谅。” 三藏闻言急忙陪笑脸道:“没事没事,都怪贫僧教徒无方,冲撞了童子,我在这向你们赔礼了。”清风点点头,作了个揖,拉着明月走出房间。 唐三藏余怒未消,站在房间里大骂孙悟空:“悟空啊,不是为师说你,你虽手段高强,终究难免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能仁者亦能忍也,遇事还需理智,别太意气用事。你要记住,如今你身在三藏军团,所作所为不仅仅代表你一个人,还可能影响到三藏军团的整体安危,你可明白?” 悟空认真地听完师父的教诲,点点头,异常服理道:“师父,俺老孙确实没想到这一点,悟空知错了。” 三藏无奈地摇摇头,叹口气道:“悟空,你认错的态度真是积极,但为师还是希望你能够身体力行,遇事三思而后行,总是好的。”众弟子闻言拱手拜服。 或许真的是太久没有人来,清风明月始终面带笑容,喜笑颜开地服侍三藏军团,显得分外殷勤。而三藏众人也十分友好地对待这两位可爱的童子,将一路上的趣闻讲给他们听,逗得两人眼冒精光,咯咯地笑个不停。当然压轴的还是敖白那高亢优雅的歌声,将清风明月迷得神魂颠倒,如痴如醉。 三藏乘机向清风打听:“你师父出去那么久,就没什么事情交代吗?” 清风思索片刻,摇了摇头:“没有啊,师父只交代我们要看好院门,再没有别的了。哦,对了,按照日子推算,师父再过两天也该回来了。”明月开心地点点头,丝毫没察觉到三藏一脸失望的表情。 第四十八章 化解干戈 房间里,唐三藏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生闷气,他早已将两颗人参果视为自家的东西,此刻正为镇元大仙的“爽约”而愤愤不平:我靠,果真是给老子料中了,镇元这个抠门的家伙,居然没把两个人参果划到我账上来,真是可恶。妈的,那可是两颗人参果,万年难得一见的宝贝,怎么能让他轻易地贪墨了,真是岂有此理。 忽然屋外一个黑影疾掠而过,三藏急忙推开门,大喊道:“孙悟空,你给我站住,回来。” 那黑影果真就是大圣,此刻猴子做贼心虚,听到师父叫他,只得屁颠颠地跑了回来,心里还老大地郁闷,话说凭俺老孙的身手,怎么可能被师父发现,真是活见鬼了。 看着一脸紧张的孙悟空,三藏没好气地笑道:“瞧你个反复无常的臭猴子,早料到你不会善罢甘休的,是准备去偷人参果吧?” 猴子摸着脑袋,嬉皮笑脸地回答:“师父就是师父,果然料事如神,俺老孙早就想好了,这万年才结一次的宝贝,怎么着也得我一份?我今天非得弄几个过来尝尝,不然太对不起这一趟了。不过师父请放心,俺老孙一向不吃独食,保管人人有份,绝不落空。” 一听这话,三藏气不打一处来,只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个死猴子,当真是无法无天,难怪惹出那么多事来。瞧你那些师弟多淡定,就你一个人在那瞎起哄。” 猴子闻言大笑,颇有些手舞足蹈道:“师父,这您就大错特错了,那帮家伙哪会这般乖巧,一个个比俺老孙还性急,老早就跑来催我去弄几个来,要不我回屋里给您喊一声,大家都挑明了吧。” 三藏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暗暗叫苦,娘的,真没想到这帮家伙居然视地仙之祖的警告如无物,这般地有恃无恐,实在太狂妄了。 其实三藏心里也倾向于偷人参果的,这本就是触发剧情而已,到最后还不是圆满解决,镇元子还跟悟空结拜成了兄弟,真没什么大不了的。 猴子满不在乎地斜眼看着师父,似乎早猜透了他的心思。三藏猛地把脸一沉,背着手,神情肃然道:“去叫他们出来集合,就说师父要开会了。” 过没多久,徒弟们全都到齐了,一个个表情严肃地看着师父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心知诡计被拆穿,颇有些不安地交换着眼神。虽然唐三藏平时律徒不严,但每当他表现出这份紧张的时候,徒弟们还是会不由自主地选择服从他的命令。因为他们相信,师父拥有一种神奇的本领,能在关键的时刻,给大家指出一条最为正确的道路,绝对地经验之谈,百试不爽。 唐三藏略带威严地扫视着众位弟子,颓然叹息道:“这么说,你们都想好要这么做了,想过后果会是什么样吗?” 徒弟们闻言齐齐点头,表示想好要偷人参果了,紧接着又摇摇头,表示还没想好会有什么后果。只有高秀宁冷哼一声,似乎不屑于吃那偷来的东西。三藏满脸苦笑地看着众弟子整齐划一的表情,心中暗叫命苦,妈的,老子怎么收了这几个活宝当徒弟,真是要我老命。 大法师摇摇头,异常无助地叹了口气:“你们有没有想过,镇元大仙的实力究竟有多可怕?光凭他那招袖里乾坤,就算你们几个全都加到一块,也不够他打的。” 敖白耸了耸肩,满脸不服地嘟囔道:“师父,您也未免太危言耸听了,我瞧那两位童子的手段,也不过如此。”众兄弟闻言,忙不迭地点头附和。 三藏一时气节,无可奈何地仰天长叹:“你们啊,就是太轻狂,那两位童子的能耐怕还不到镇元大仙的万分之一呢,如何能够相提并论,当真笑死人了。不过要想吃到人参果,并且全身而退,也不是没有办法。” 话一出口,八戒顿时两眼放光,原本怯懦的脸上露出无比温柔的表情。这家伙虽比原著里聪明许多,但由于受猪的本性迫害,依然表现得非常贪吃。当下老猪笑眯眯地看着师父,狂拍马屁道:“师父就是师父,必定是高瞻远瞩过了。您一向谋定而后动,绝不是咱们这些做弟子的所能够比拟,却不知师父有什么好办法?” 三藏满脸鄙夷地看了老猪一眼,心中暴然不止,我靠,这死猪头一想到有好吃的,什么肉麻的词都敢用,真是让人反胃。不过大法师自忖此计完美无暇,也不免有些得意,他慢条斯理地揉搓着手指,缓缓道:“算了,反正都准备得罪五庄观了,那干脆做个彻底,你们偷人参果的时候,顺便把那果树一并推倒了。”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听得众弟子心头剧颤,面面相觑。八戒万万没想到师父竟会给出这么一个馊主意,顿时猪嘴张得老大,都能塞下一只整鸡去。 孙悟空满脸惊骇地看着师父,弱弱道:“师父,这么做实在太决绝了,那可是撕破脸皮的买卖,到时候镇元大仙怕真要杀我们而后快了。”众兄弟闻言纷纷点头赞同。 唐三藏叹了口气,脸色深沉道:“反正都要得罪人家了,那干脆得罪到底。不过这么做的话,首先要得罪的就是清风明月两位童子,他们那么诚挚地对待我们,我们却做出此等强盗行径,事后再也无颜面对他们,我看咱们干脆一走了之吧。唉,想想都怪丢脸的,感觉就像抢了孩子手里的棒棒糖似的。另外我们还可能遭到五庄观的全力追杀,我再重申一遍,你们不要过分相信自己的能力,镇元大仙号称地仙之祖,他的实力和手段绝不是你们所能匹敌的。” “不过人参果树乃天地第一灵根,真要打坏了,镇元大仙肯定舍不得,而我却有办法将它救活。这样一来,镇元子非但不会杀我们,反而还会感谢我们,这就是我定下的计谋,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以上就是我们盗取人参果的全部利弊,你们好好考虑一下。” 话一出口,沙悟净颇为动摇,讷讷道:“既然这样,我看咱们还是算了吧,毕竟那俩小子是真心诚意对待我们,到时候撕破脸皮,却让俺老沙如何面对他们?” 高秀宁更是拔出清霜剑,大声恐吓道:“你们谁都不许去,谁要是敢去,我立马砍了他。” 孙悟空沉默良久,表情轻松道:“其实这也没什么,得罪了那俩小子,到时候磕个头赔个礼也就过去了。至于镇元大仙那号称地仙之祖的实力,俺老孙倒真想见识一下,希望他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三藏默默看着这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徒弟,禁不住再一次摇头叹息:“既然如此,秀宁你退下,让他们去吧。就当给他们一次教训,让他们了解一下,做了亏心事,会有个怎样的感受。” “悟空,人参果乃天地异种,遇金而落,遇木而枯,遇水而化,遇火而焦,遇土而入。你用金箍棒将它们敲下,再用布接住就可以了,千万别让它们碰到地面,不然就拿不出来了。敖白你机灵点,去帮悟空接果子。” 敖白点点头,跟着猴子走出房门,高秀宁站在他们身后大喊:“高秀宁誓死不吃偷来的东西,别把我和你们算了进去。”两个人默默点头,一纵身翻出了院墙。 不多时,兄弟二人便带着五个人参果子回来了,三藏定睛一看,不由得眼前一亮,这人参果还真是好东西,看着水灵灵,粉嫩嫩的,宛如初生的婴儿一般,五官清晰,玲珑可爱,难怪当初玄奘不敢吃呢,因为实在太逼真了。 唐三藏无暇多看,挥手招呼徒弟马不停蹄地离开五庄观。众人哀叹着拉上不肯离开的高秀宁,偷偷地摸出院门。 身后的五庄观依如往日般安静祥和,但众人此刻却是百感交集,五味陈杂。唐三藏心中默念,也不知清风明月看到倒塌的人参果树会是怎样的一番感受,不知道他们会用怎样的心情去面对自己的师父镇元大仙,会很难受吧,或许会怪自己有眼无珠,误信了歹人,妈的,这还真堕三藏军团的面子。 众人默默地赶路,在路上慢慢吃着人参果,或许是因为心情太差,三藏总觉得这香甜的人参果放在嘴里,浑然吃不出味来。 沙悟净突然停下脚步,哀声哭喊道:“师父,这人参果咋这么难吃,我吃不下了,我好想哭啊。” 唐三藏叹了口气,颓然道:“现在后悔了,知道昧着良心得来的东西不是什么好滋味吧?” 孙悟空沉默片刻,点头道:“师父,俺老孙确实后悔了,不知道这事是否还能挽回,真的好难过,咱们怕是再也回不去五庄观了?” 话一出口,唐三藏眼前一亮,振臂高呼道:“我想我们应该回去道歉,勇敢地面对错误,真心诚意地悔过,才算得上男子汉。走,我们回去,我带头向他们请罪,这是我作为师父的过错。他们应该会感到愤怒,就让他们骂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是我们错了,我们应该对他们作出补偿,直到他们满意为止。” 敖白点点头,满心感慨道:“师父说得对极了,大丈夫敢作敢当,既然错了,就应该回去道歉。不过我们并没有打倒人参果树,师父,那么狠心的事,我和猴哥实在下不了手。” 三藏闻言仰天长笑,抚掌道:“哈哈,真太好了,这是我目前听到最好的消息。那咱们还等什么,赶紧回去,才吃了几个人参果,真没什么大不了的。徒弟们,你们做得太好了,真让我这个做师父的汗颜。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镇元子是个大道的仙人,只要我们真心实意地认错悔过,他一定会原谅我们的。” 话说到此,师徒几个一扫心中的阴霾,顿觉心情舒爽,神采飞扬,那样的神情,就像换了批人一般。这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众人齐声歌唱,转身向五庄观进发。 从刚才一直阴沉着脸的高秀宁脸上绽放出舒心的笑容,切身体会到这些人的转变,心中暗暗叫绝,师父真是会教化人,我想他们以后遇事,一定会乖乖地考虑一下后果的。 第四十九章 完美结局 终于爬上最后一阶石梯,三藏军团又重新回到五庄观,这里依如先前般幽深静谧。唐三藏环顾四周,嘿嘿笑着调侃道:“只怕清风明月还在睡觉呢,他们肯定没想到咱们转了一圈又回来了,甚至根本不知道我们偷了人参果呢。”众弟子闻言齐齐点头,表情轻松地走进院门。 院门里,他一身玄青色道袍,眉峰似剑,目若寒星,他头戴紫金冠,颌下白须飘飘,神情淡然,不怒自威。他貌似清贫道人,但无时无刻不显露出傲视天地的无上霸气,仿佛世间的一切都难以进入他的法眼,他就是地仙之祖,镇元大仙! 此刻镇元大仙面带怒相,脚踩罡步,一步一步逼向三藏军团,众人能很明显感觉到那源自他身上凛冽的杀意,足可以射孤月,陨星辰。 镇元大仙紧紧瞪视着面前众人,青筋暴涨,怒声大喝道:“唐三藏,你们来得正好,本大仙正要去找你们呢,没想到你们竟然还敢回来,实在太佩服你们的胆识。很好,很好,那就乖乖受死吧。” 话音刚落,镇元大仙凭空幻化出一把青冥宝剑,剑锋直指三藏军团。他单手起式,挥舞着宝剑在空中演化圆周。刹那间,剑光四射,在镇元子周身形成无数个浩瀚博大的烟雨剑气,恍恍如星辰般点点闪耀。镇元大仙轻轻地举剑挥斩,那飘渺无尽的烟雨剑气疾速旋转,绵绵如星辰陨落般汹涌而来,气贯寰宇,毁天灭地,让三藏军团根本找不到任何死角躲避。 唐三藏见状大惊失色,妈呀,这就是传说中的烟雨剑法,那可是方圆数百平米的全屏攻击,却让我们往哪里逃?镇元大仙一出手就要让三藏军团全军覆没,地仙之祖果然名不虚传。 悟空八戒齐齐念动真言,暴然挺身化作百尺来高巨人,各自轮转武器,硬生生地将磅礴剑雨挡在身外,这才堪堪保得身后众人周全。 孙悟空满心愕然地看着自己血流如注的身体,惊骇莫名,一向号称铜头铁臂的他,竟然为这些剑气所伤!久违的疼痛锥心刺骨,痛彻心扉,让齐天大圣心中一阵冰凉,烟雨剑法果然不同凡响,竟让俺老孙尝到了流血的滋味,实在太恐怖了。 而悟空身侧实力稍逊的八戒,此刻早已经鲜血淋漓,遍体鳞伤,老猪呼呼地喘着粗气,似乎再也无力支撑。如此一来,光凭悟空一人之力要想全然接下镇元大仙的烟雨剑法,几乎是没有可能,一招之间,胜负立判,形势变得异常严峻。 镇元大仙怒脸张狂,仰天长笑:“本大仙还以为你们有什么能耐,就敢挑衅我五庄观的威严,原来不过是些小虫子的把戏,那下一回合,我便要送你们上路。” 话一出口,敖白勃然大怒,纵身向前化出白龙真身,如离弦的箭弩般骤然袭向镇元。镇元大仙魏然不惊,只以单手稳稳地接下敖白的千钧巨力,不见分毫退让。而敖白拼尽全力上下腾挪,却始终无法挣脱镇元的掌控。 镇元大仙暴喝一声,猛然撤力让过敖白,在他脖颈处重重地击了一掌,然后直直地掼了出去。受到如此重创,敖白痛苦地仰天狂啸,全身如遭电击般剧烈抽搐,而他的身体迅然向前,随着镇元大仙的一掼之力轰然撞入院墙,已然生死不知。 眼看着敖白撞入院墙,沙悟净两眼赤红,抄起连环锡杖就往镇元大仙身上砸。镇元大仙恍如不见,任由悟净欺身而来,只听“咚”地一声巨响,沙悟净重重地撞在他护体真气之上,顿时口吐鲜血,仰天向后暴跌,颓然地倒在地上。 唐三藏直看得目瞪口呆,冷汗涔涔,转瞬之间,自己手下的大将折损大半,就只剩悟空一人尚能勉强一战,但面对着异常强大的镇元大仙,怕也是无济于事。虽然三藏心中早有计较,但镇元大仙的实力依然远远超出想象,当真恐怖得令人发指。毕竟到这个时候,镇元大仙那最引以为傲的袖里乾坤还没有使出来。 三藏一把拉住想要拔剑上前的高秀宁,轻轻地摇了摇头:“秀宁退下,这本就不关你的事,是我们不听你劝,咎由自取啊。镇元大仙,偷吃人参果的就我们五个,与这位高小姐无关,我三藏军团认栽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求你放过了她。” 镇元子闻言两眼赤红,须发怒张,神情竟比先前还要诡异恐怖三分,只见他双拳紧握,怒然指向唐三藏,高声喝骂道:“好你个唐三藏,果然巧言善辩,避重就轻,我镇元又岂是为了几个人参果就大动干戈的人,本大仙为的是我那两个死得不明不白的徒儿清风明月。” “无耻的畜生,你们偷我人参果,倒我人参果树那也就罢了,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杀害我两个活泼可爱的徒儿?本大仙今日定要将你们碎尸万段,魂困九幽,永世不得超生。”镇元大仙紧咬钢牙,一字一句地说出这番话,不觉得恨意更浓,仰天咆哮之间,身下巨石轰然迸裂,施施然化为齑粉随风飘散。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惊得唐三藏亡魂皆冒,失声道:“什么,清风明月死了,这不可能,镇元子你听我说,我们只是偷了五个人参果,并没有伤害那两个孩子,千真万确啊,他们如此率性可爱,我们又怎忍心伤害他们?” 镇元子闻言勃然作色,凌空探爪将唐三藏提在掌中,大步流星地往里屋赶:“你不信?人就躺在殿堂里边,我这就带你去看看你宝贝徒儿的杰作,也好让你死个瞑目。” 镇元子骤然将三藏推进大门,殿堂之上,清风明月安祥地躺在地上,面带一丝淡淡的笑意,仿佛见到久别的老友一般。一触之下,三藏愕然发现两位童子手脚冰凉,了无生息,竟是永远地睡去了。 刹那间,大法师鼻孔发酸,泪光盈盈,想起清风明月用袖里乾坤打扫卫生时的可爱场景:“我们每天用袖里乾坤打扫院子,师父知道了,会不会骂我们啊?” 想起他们苦苦思念师父时的表情:“师父人是真好啊,就是老爱跑到外面去论道,留下我们两兄弟给他看管庄园,当真是为老不尊。都两百年不见,还怪想他的。” 想起他们殷勤服侍三藏军团的音容笑貌,和敖白并肩歌唱时的欢快身姿。如此情景历历在目,仿佛就在眼前,唐三藏抽了抽鼻子,有种很想哭的冲动。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刚刚发生,栩栩如生,鲜活无比,却在转瞬间化为云烟飘散,面前这一对童子,却是永远地睡去了。 三藏猛地想起身上暗藏的两颗不老金丹,禁不住仰天长笑,颠舞痴狂道:“没事没事,用我那两粒九转金丹,不就能救活清风明月了吗?” 镇元大仙恨恨地瞪了他一眼,面带不屑,森然道:“哈哈,大唐高僧唐三藏,你果然聪明绝顶,触类旁通,你明知他们已经魂飞魄散了,却还在那装疯卖傻,真是高明。先将他们打得魂飞魄散,然后再假借殷勤推卸责任,如此便可在本大仙面前百般抵赖,蒙混过关,反正已经死无对证了。” 话一出口,原本欣喜若狂的唐三藏顿时面色黯然,那设局之人果真阴险毒辣,竟将事情做到如此决绝的地步,便是刻意要将这场杀戮嫁祸到我们头上,好借镇元之手将我们除掉,其人心机深沉,用意狠毒,实在是令人发指。不过三藏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究竟是什么人跟我们有如此深仇,竟然狠心杀害这两个天真烂漫的童子,欲借此置我们于死地? 三藏深深地看向镇元子,沉声道:“镇元大仙,你仔细想想,倘若清风明月真是我们所杀,我们大可以一走了之,又何必跑回来让你抓呢?” 镇元大仙冷哼一声,不屑道:“这便是你的高明之处,你心里明白,凭我镇元子的手段,任你飞天遁地也难逃我的手心,干脆来个自投罗网,好借此逃脱干系,让我相信你的托词,放你们一条生路。可惜啊,唐三藏,如此幼稚的伎俩,是你太小瞧了我镇元的见识,本大仙只一眼就识破了。” 三藏郁闷不已,愤恨道,丫的,镇元大仙的心思倒是挺缜密的,只是太臭屁,想错了方向。 第五十章 人生苦旅 孙悟空忍无可忍,大声道:“镇元大仙,你既也不在场,凭什么一口咬定便是我们干的?” 话一出口,镇元大仙仰天狂笑,黯然神伤道:“孙悟空,你终于沉不住气要承认了,如此罪证确凿还想抵赖?还好本大仙有面玄光宝鉴,能回放过去发生之事,你过来瞧个仔细,也好死个明白。” 镇元子袖袍一抖,手上豁然亮出一面古色古香的铜镜,铜镜之中所映的,恰恰是三藏军团与清风明月玩闹时的场景,果然与当时发生的一模一样,让唐三藏确信这面镜子确实有回放过去的能力。 这时候,玄光宝鉴已然回放到一个三藏从未见过的场景:只见孙悟空含笑走向两位童子,猛地掏出金箍棒将他们打翻在地,势沉力猛,快如闪电,让两人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便面带微笑溘然而逝。 三藏看在眼里,不由得暗暗吃惊,行凶之人拥有如此熟悉的身形和手法,分明就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如何还能认作旁人? 孙悟空也是茫然不解,玄光宝鉴所映之人分明就是自己,即便是有人幻化顶替,也决不可能将他模仿到如此程度。猴子抓了抓脑袋,打心底里觉得郁闷,娘的,真是活见鬼了,俺老孙明明没做过这件事,却又作何解释? 镜子里的景象还在继续,猴子行凶之后,翻身跳进后院,用棒子敲下两个人参果接了,便像发了疯似地狂撼果树,最终将整棵人参果树连根拔起,方才驾云扬长而去。 看着惊成一片的师徒二人,镇元大仙冷然大笑:“孙悟空,你可看清楚了,对付两个手无寸铁的童儿,你果真好手段。那本大仙就第一个杀你,以慰我徒儿在天之灵。我一定会让你万分痛苦地死去,你觉悟吧。” “等一下,这里面肯定有诈。”师徒二人满脸笃定,几乎同一时间叫了出来。 镇元大仙猛地停下手上动作,禁不住怒声咆哮:“如此罪证确凿,你们还有何话说,也罢,反正你们无论如何都难逃一死,这便留下遗言吧。” 悟空点点头,示意师父说下去。三藏擦了擦额头冷汗,紧张得大口喘气:“镇元大仙,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物,想必知道三界中有这样一种灵猴,那就是六耳猕猴,相传他们善聆听,能察理,知前后,万事皆明。若当真有人模仿悟空的话,就非他莫属了。” 镇元大仙沉吟片刻,点头道:“不错,此事本大仙确实有所耳闻,只不过这种猴子乃天地异种,万代不能出其一。唐三藏,你妄想借这种虚无飘渺的传说来开脱罪责,未免太牵强了?” 孙悟空嘿然一笑,鄙夷道:“镇元子,那是你自个孤陋寡闻,俺老孙偏就认识这么一位,那是我五哥通风大圣猕猴王。只是我想不通,当年俺妖族七大圣花果山结义之时,肝胆相照,情同手足,他断然没理由要置我于死地的,那或许不是他吧?” 镇元大仙狠狠地瞪着孙悟空,冷哼道:“孙悟空,你师徒两个一唱一和,分明是想推脱罪责,倘若不想死的话,就给本大仙一个满意的说法。” 唐三藏沉吟良久,略有些迟疑道:“那就请大仙多给我一点时间,我自有办法找到真凶。只要是两个不同的人,即便长得再怎么相像,他们身上的气味也是不同的,我需要找一只狗闻着气味一路寻找,或许能找到真凶也说不定。” 镇元大仙不觉得饶有兴趣,眉头轻挑道:“嗯,这办法我倒是闻所未闻,那好,我且容你们多活几日,假若到时候依然找不到凶手,那你就自求多福吧。其实本大仙也不想冤枉好人,我只想找出杀害我徒儿的真正凶手,仅此而已。” 看镇元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唐三藏哀叹不已,妈的,反正咱们都是他砧板上的鱼肉,跑也跑不掉,他大可以放手让我们一试的。 于是,孙悟空告别师父,专程前往灌江口二郎真君处暂借哮天犬一用。而三藏在镇元大仙的默许下,和高秀宁一起照料受伤的弟子。 师兄弟几个中数小白龙敖白伤得最重,他被镇元大仙用真气震伤颈部,虽无性命之忧,却一直昏迷不醒,看样子起码得躺个三五天才能起身。三藏心疼地抚着龙太子的伤口,哀然叹息道:“小白啊小白,怎么每次都是你伤得最重?傻小子,打不过就跑,命都没了,堂堂龙太子的威严还顶个屁用?你小子就是太逞强,老是现出真身来横冲直撞,到最后还不是自个倒霉,还连带师父我跟着你受苦,唉,自从遇到了你,老子就没正经骑过几天马。” 沙悟净伤得也挺重,照镇元的话说,悟净用全身之力冲击他的护体真气,反被护体真气以超乎十倍的力量反弹,如此巨大的力量反噬,悟净自然消受不起,是以受了极重的内伤,直到现在依然昏迷不醒。 相比之下,八戒虽遍体鳞伤,流血不止,却很幸运地成为师兄弟几个中受伤最轻的人,相信敷了黎山老母的膏药,他会很快好起来的。 三藏对于徒弟们这样舍命保护自己的行为,既觉得十分感动,又感到非常难过,同时超级鄙视自己百无一用。看着忙碌的秀宁,大法师郁闷地问:“秀宁,当时我让你走,你怎么不走啊?” 高秀宁闻言怒气冲冲,满心不爽地叫道:“唐三藏,你当我高秀宁是那种丢下同伴就走的人吗,咱们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我绝不会丢下自己的同伴,独自一人苟且偷生的。” 三藏听了分外感动,却异常认真道:“傻姑娘,正所谓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能走一个是一个,你又何必做那无谓的牺牲?秀宁你记住,以后再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你一定要先走,明白吗?” 高秀宁紧咬着牙,倔强道:“我就是不走。为什么在黄风岭的时候,你自己不走,却反而把锦襕袈裟留给了我?” 三藏摇摇头,微笑道:“傻丫头,这怎么能比呢,当时你受了伤,我要不那么做的话,你可就死定了。我答应乌巢禅师要好好照顾你的,明明可以救你,却偏偏要看着你死,这样的事,我唐三藏纵死也不会做的。” 秀宁细细品味师父的话,鼓起勇气道:“师父,其实我们大家都可以为你去死的。当时我听灵吉菩萨说起,说你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你的生命在这个世界就只有一次的,那就是说,只要你死了,就立马灰飞烟灭,魂飞魄散,是无药可救的。师父,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大家都那么拼命保护你的原因,你可千万保重啊。” 三藏闻言莞尔一笑,不置可否道:“哦,原来是这样,那就难怪了。秀宁你放心,人生在世,恍若浮云,生又何哀,死又何苦,我看得开。其实在我那个世界,生命本就只有一次的,所以我们才会如此地珍惜生命,才会为了明天能更好地活着而努力奋斗。” 秀宁听了,眨巴着眼睛道:“师父,那你们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能给我讲讲吗,讲讲你的过去。” 唐三藏摇摇头,苦笑一声,叹息道:“其实也没什么可讲的,说出来你也不会信的,好了好了,别拉我,我说就是了。” 就这样,三藏给秀宁讲了自己的故事,包括他那个时代才有的一些东西:在我们那里,人是没办法脱离地心引力的,也就是不能飞了,除非是借助工具,哦,那就是乘飞机了。地心引力是什么,那么学术性的问题,我也讲不清楚,反正就算你再怎么练气,也是没办法飞的。 我们那里有一种工具叫做电话,你在这头,我在那头,通过这样小小的机器就能在一起说话了,很好玩吧?什么,要听我的故事,呵呵,这可真没什么可讲的,那时候我叫唐元,绰号汤圆,悟空现在还经常这么叫我呢。 我是个孤儿,打小就不知道爹娘去哪了,不过我很坚强,独自一人住在小桥洞下面,七岁的时候就能捡垃圾养活自己,一个人过得还挺滋润。 到我十岁的时候,政府关心我,资助我去上学,那时候我好开心哦,十分努力地学习,年年都拿三好学生,一直读到师范毕业。因为我打小有个梦想,就是要做一名老师,给学生们讲讲我的故事,教他们如何乐观快活地面对惨淡的人生,好好地学习向上。 可这时候的工作难找啊,像我这样没门没路的草根一族,就算有点本事也很难进到学校里教书。但人总得要活下去,实在没办法,我就到工地去打工,也怪我运气不好,还没干几天呢,就遇到工地塌方,恍恍惚惚地我就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就到这里了。 傻丫头,你别哭啊,我这不活得好好的吗?是是是,我错了,您高大小姐哪可能哭啊,你一准是眼睛里进沙了。唉,所以想想自己还挺失败的,本来想教一大堆学生的,结果才带了这几个都没教好,真是愧对佛祖啊。 就这样,原本就很啰嗦的唐三藏,此刻更是啰里巴嗦地讲了一大堆关于自己的事,还是头一次,三藏在冒犯秀宁的时候,小妮子居然没拔出剑来威胁他,而是很认真地听他讲完了。 经过一天的奔波劳累,唐三藏疲倦地躺下来休息,很快就进入了梦乡。看着他越发单薄的身子,高秀宁暗暗叹息,没想到平日里嬉皮笑脸的师父,居然还有这样悲伤的往事。仰慕加上同情,在高秀宁心里,有一种类似爱情的情愫在悄无声息地滋长。小妮子在心里暗暗发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高秀宁一定会好好保护师父的,至少,我也可以为他去死的。 第五十一章 观音禅院 良久以后,孙悟空行色匆匆地赶了回来,原来二郎神上天庭述职,悟空找了好久才找到他的。 于是,唐三藏有幸见到了传说中与孙悟空实力相当的二郎真君杨戬。只见他头戴碧水飞云帽,身穿银鳞连环甲,腰系星月宝弯弓,手握三尖两刃刀,脸似凝玉,目若朗星,粗犷俊秀,英武不凡。三藏看在眼里,心中啧啧称叹,果然是才貌双全的俏儿郎,武艺与悟空不相上下,模样却高出何止百倍。 二郎神和众人见礼毕,便按照三藏的说法,牵着哮天犬进入里院勘查现场。 在唐三藏眼里,这头纯黑色的哮天犬实在太神奇了,那不过一米开外的身子,通体乌黑油亮,目光炯炯,不怒自威。 就这样小小的身板,却有着它独特传奇的经历。早在武王伐纣之时,哮天犬就跟随主人二郎真君,收梅山六怪,杀魔家四将,冲锋陷阵,战功赫赫。 到今日为止,将近两千年的光阴荏苒,按照通常修行的小妖,这般道行已足够精深,要幻化个人形简直是易如反掌。但哮天犬依然倔强地保持着原形守护在二郎神身边,如影随形,寸步不离,但凡二郎神出现的地方,必定会有哮天犬的身影,如此忠勇刚强,难能可贵,被称为犬王之王,实在是当之无愧。 在二郎神的指示下,犬神哮天犬左闻右嗅,四下环顾,凑近孙悟空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面带疑惑地摇摇头,走到了另一边。忽然哮天犬猛地咆哮一声,让过孙悟空,如离弦箭羽般跃出院门,飞似地往山下狂奔而去。 唐三藏见状大喜,立刻高声呼喊道:“哈哈,快跟上哮天犬,它好像闻到凶手的气味了。” 镇元大仙喜形于色,点点头,示意悟空留下保护众人,便与二郎神急匆匆跃上云头,朝哮天犬奔跑的方向追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孙悟空焦躁不安,时刻不停地在院子里打转,还时不时地向师父询问这个追捕方法是否有效。 其实唐三藏心里也没底,毕竟这个方法是从电视上看来的,实际并没有操作过,而且那个凶手法力高强,飞天遁地,又岂会如此轻易地留下气味?所以在悟空的不断追问下,三藏变得越来越没有信心,也越发地狂躁起来。 终于,大法师强压着心头熊熊燃起的怒火,大声厉喝道:“臭猴子,快别转了,晃得老子头都晕了,反正你呆在这儿也没事可干,干脆追出去看看,相信这会儿镇元他们还没走多远。” 悟空闻言微微动容,颇为踟躇道:“师父,我不在这儿保护您,怕是不妥吧?那妖怪狡猾得很,要是乘机杀个回马枪,可怎么得了?” 三藏恨恨地踹了他一脚,鄙视道:“死猴子,都什么时候了还跟老子客套,人在这里,心早就飞到那去了。快走,快走,这儿有秀宁和八戒保护我就够了。” 猴子情知师父是担了风险在成全自己,心下感动,深深地作揖道:“师父,俺老孙去去就来,您可千万保重。”三藏极不耐烦地朝他挥挥手,奶奶的,这臭猴子拖拖拉拉的,怎么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孙悟空苦笑一声,拱拱手,跃上云头飘然而去。望着渐渐远去的猴子,唐三藏耸耸肩,叹口气道:“这猴子的毛躁脾气我还不知道,越扭捏就越说明有问题。他是个讲义气的人,倘若这次不让他去确认凶手身份的话,怕真要把他给憋死了。” 不过猴子走后没多久,三藏也像被传染了一般,自顾自地在院子里打转。高秀宁把眼一瞪,厉声道:“唐三藏,你给我停下,转来转去的,搅得大家都没法静养了。真是的,师父徒弟一个德行,你要担心的话,就自己跑去看看吧。” 见秀宁发怒,三藏弱弱地赔着笑脸道:“嘿嘿,本大爷不是不会飞吗,我要会飞的话,还用你说,老早就跑过去了。” 秀宁闻言扑哧一笑,万分鄙夷道:“就你这二等残废,能去干嘛,别给他们添乱就不错了。” 三藏直气得面红耳赤,握着拳头抗辩道:“我是不能打,去给他们加加油总可以吧,真是个肤浅的丫头。” 不多久,镇元子、杨戬和悟空一块回来了,貌似脸上都不怎么好看。八戒颇有些吃惊道:“难道有你们三个还抓不住那凶手,也未免太夸张了吧?”镇元大仙神情肃然,只是摇头,没有说话。 孙悟空面色惨白,喃喃自语道:“那凶手就是我五哥猕猴王,镇元子差点用袖里乾坤笼住了他,却还是被他用筋斗云翻了出去。临走的时候,他还恨恨地看了我一眼,我真不明白,当年俺兄弟七人情深义重,这才过了七百年,他怎会如此痛恨于我?他究竟跟我有什么仇,为了嫁祸给我,竟然那么残忍地杀害两个无辜的童子?” 二郎神摇了摇头,无不遗憾道:“那厮确实厉害,估计已经超过孙悟空鼎盛时候的状态,而且他手段狠毒,心思缜密,绝对是个超级可怕的对手。” 镇元子眼中透出无穷恨意,咬牙切齿,暴喝道:“哼,通风大圣猕猴王,他不就是仗着筋斗云的逃命本事,才躲过我的袖里乾坤,本大仙自会想出办法对付他的。通风大圣,我镇元指天发誓,无论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定要将你捉拿回来,把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以慰我徒儿在天之灵。” 转而他又抱拳向三藏致歉:“圣僧,当时老夫怒火攻心,举止鲁莽,错怪了圣僧,心中委实难安。往后圣僧若有相难之处,只管前来找我,镇元定当倾力相助,决不违言。” 见镇元言词恳切,唐三藏面有惭色,摆手推辞道:“镇元大仙,此事皆因我等而起,若不是我们来到五庄观,贵弟子未必就会遭遇不幸。三藏恳请大仙重加责罚,如此我们心中才能稍安。” 镇元闻言索然一笑,挥手道:“有道是冤有头债有主,事已至此,却也怪不得你们,都怪我痴迷论道,只留下两个童儿看守院门,不然也不会发生这样的惨剧。真正该受责罚的人是我,是我啊。”镇元子言及于此,不由得仰天狂啸,眼中隐有泪光闪动。 三藏见状感佩良多,暗暗称奇,镇元大仙果然胸襟宽广,乃得道高人,都这时候了,还能揽过于己,实在难能可贵。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上前一步,出言安慰道:“逝者已矣,还请大仙节哀顺变,人参果树的事,我知道观音菩萨能助其复活的,你就去找她吧。” 镇元大仙淡漠地看着三藏,微微点头致谢:“多谢圣僧关心,五庄观马上要举办丧事,需要闭观谢客,还望诸位回避则个。” 三藏心知镇元不想见到他们,便毕恭毕敬地向他一拜,带上徒弟,满载伤痛,一步一回地离开五庄观。众人没走多久,敖白旧伤复发,吐血不止,三藏见状大惊,连忙招呼大家原地驻扎,休养生息。 见众人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三藏痛心不已,勉力劝说道:“徒弟们,清风明月之死虽然遗憾,但事情已然发生,我们无力改变,唯有顺其自然,节哀顺变。不管此事与我们是否有关,但我总觉得是我们做错了,我们欠了五庄观一个老大的人情。” “这个人情是一定要还的,但我们现在的实力不够,我们还没有能力抓到猕猴王,但只要努力修行,相信我们一定能办到的。” “战士最大的悲哀就是失去斗志,而现在的你们恰恰就处于这样的状态,这是我们的敌人最希望看到的结果。就让我们痛快地大哭一场,然后就必须快乐起来,我们必须去抗击这样悲惨的命运,变得比以前更加强大,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有机会洗刷今日的耻辱,因为我相信,通风大圣猕猴王一定会回来找我们的。” 言及于此,憨厚的沙悟净想起了清风明月,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这样的哭声好似会传染一般,很快,龙太子敖白哭了,八戒哭了,就连性情孤傲的孙悟空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此刻,众人把苦忍心中数百年的悲屈耻辱尽数化为了泪水,尽情地宣泄出来,这般泪水就像开了闸的洪水一般,滔滔不绝,连绵不断。就只有秀宁和三藏苦忍着没哭,或许秀宁是不屑于在男人堆里哭泣,而三藏则是在年幼时就已流干了眼泪,此刻早已不知泪水为何物。是夜,玲珑楼阁里哭声震天,三藏军团彻夜未眠。 第五十二章 金池老僧 残酷的一夜终究还是过去了,一大早,徒弟们一个个神采奕奕地跟刚起床的师父打招呼,似乎浑然忘了五庄观里发生的一切。但大家心知肚明,其实忘情很难,他们此刻的表现,也只是一种悲哀的自我防御,大家只是暂时不去触碰那悲伤的往事,然而那份悲伤一旦被再次引发出来,就不是那么好控制的了。 但唐三藏始终相信,总有一天,三藏军团将傲视群雄,笑着面对所有的惨淡过往,到那时候,他们才是真正快乐的。所以他坚决要求徒弟们变得更强,因为在这样一个有神有魔的世界,实力才是强大的最佳诠释,只有拥有傲视群雄的手段,人才能活得更逍遥,更有尊严。 悟空去南海请来观音医治敖白,三藏一再向观音确认敖白不会留下后遗症,这才放心地让她离开。临走时,观音还不忘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满心鄙夷道:“臭三藏,真是死心眼,居然不相信本菩萨的医术,实在太伤自尊了。” 见观音嗔怒,三藏嘿嘿笑着赔笑脸道:“我那不是被文殊欺负怕了吗,所以对您也不免有些感冒。”观音冷着脸瞪着他,一时竟无言以对。 三藏师徒在万寿山脚下修整几日,又继续向西行进,一路上,众人疯狂地找乐子,试图忘记在五庄观发生的一切,所以沿途乐事不断,热闹非凡。 不久,众人便来到一个妙处,当真好一派险恶山林:这里荆棘满地,杂草丛生,峥嵘怪石,奇松异树,狐奔兔走,怪蟒吐雾,瘴气铺天盖地,沼泽时隐时现,真是个危机四伏的好去处。 三藏不觉由衷地感谢这一片险峻的山林,因为有了它,师徒几个相互扶持,沉着冷静地面对看不见的危机,竭尽全力,一步一滑地闯过难关。大家在困境中苦苦挣扎,就无法回想那些不快乐的过往。三藏敏锐地感觉到,在徒弟们翻过一座座险山峻岭的时候,从脸上绽放出的笑容才是真正快乐的。 当前这座山,是三藏军团经过的第七座险岭,与以往不同的是,这里虽然依旧林深路险,草木峥嵘,却少见动物出没。周围的一切都显得分外幽深安静,鬼气森森,阴风阵阵,就仿佛身在阴曹地府一般。 唐三藏极不适应这里的环境,感到很不舒服,当下他颤颤巍巍缩着脑袋,抬头望向远处,只见山壁上写着几个血红色的大字:“蛇回山白虎岭,生人与猴免入,以此山为界,违者格杀勿论”。 看着这些大字,唐三藏哈哈大笑,揶揄道:“悟空,这山的主人好像跟猴子有仇,不会是你偷了他的东西吧,嘿嘿,真有意思。” 八戒摇头晃脑,文绉绉地来了一句:“那进到这里的猴子可就惨了,死得未免有点冤。” 敖白一听,纳闷道:“这是为什么呢?” 三藏点头赞叹,畅快道:“八戒果然才思敏捷,说得是啊,一般猴子是不识字的,就算看到警告也恍如不见,当真是文盲害死人。”众人闻言皆笑,深以为然。 见大家一脸闹腾,孙悟空却一反常态地幽然叹息:“这山我好像来过的,不过该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都记不起来了。” 沙悟净眨巴着眼睛,老实巴交道:“这山的主人好像不太喜欢我们,那咱们还要过去吗?” 众人闻言瞪着眼睛,齐声鄙夷道:“废话,当然要去,不然怎么上西天取经啊?”沙悟净摸了摸脑袋,一副我就知道你们会这么说的表情,转身退到师父身后护持。 一路上,为了确保安全,三藏制定了一套堪称完美的安全防护体系:由刀枪不入的悟空排在第一位前进,身后跟着实力最弱的师父和秀宁,八戒和悟净负责殿后。这样的安排确实带来了不少便利,除了猴子颇有微词外,得到大家的一致推崇。 三藏军团进入白虎岭许久,一切安之若素,没有任何状况发生。八戒打了个哈欠,满脸悠闲道:“看来山壁上的文字,该是哪个捣蛋鬼的恶作剧,专门用来糊弄那些胆小鬼的。” 就在大家点头赞同之际,忽然间异象突生,一支支白色的骨箭密集着从林中飞出,向众人攒射而来。继而一排排白森森的骷髅手持兵器,骤然从地底下爬出,带着“卡卡”的骨头摩擦声,向三藏军团开来。如此景象诡异恐怖,让天生胆小的唐三藏看在眼里,吓得差点没背过气去,妈呀,这场景咋搞得跟拍《木乃伊》似的,实在太可怕了。 孙悟空倒是处变不惊,一边喊着“保护师父”,一边舞着如意金箍棒化出万道金光,将袭来的骨箭尽数击碎,八戒和悟净闻言齐齐扑上,紧紧地护在师父身边。高秀宁也拔出清霜宝剑,准备加入战斗。 唐三藏滚鞍下马放出敖白,示意他换下悟空,和八戒、悟净、秀宁一起上前杀敌。高秀宁微微含笑点头,对三藏的信任倍加欣赏,挥着宝剑上前杀敌。三藏无语地耸了耸肩,苦笑不已,妈的,就算老子不让你去,怕也拦不住你,倒不如放手让你前去,还可赚下些许人情。 林中的骷髅数量繁多,战斗力也颇为不俗,此刻正前仆后继、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来。骷髅兵凭借自身的数量优势,恰到好处地发挥着强大的攻势,它们的目标显而易见,就是要抹掉现场活着的一切生物。 由此,八戒众人陷入了苦战,骷髅本是已死之物,浑然不知疼痛,大家只有将骷髅头尽数击碎,才算彻底解决掉一个骷髅兵。而秀宁的清霜剑显然不是强有力的杀伤性武器,她用剑轻飘飘地砍在骷髅头上,根本发挥不了作用。形势分外紧急,让身后观战的悟空焦急万分,哇哇大叫着瞎指挥。 八戒心中暗恼,怒哼一声道,妈的,要不是老子为了修炼战力,此刻早已化出百尺来高巨人将你们统统踩碎,哪还容得下你们在这里嚣张? 正想间,八戒猛地感觉背脊上一阵冰凉,感到自己的动作变得异常缓慢。八戒神思如电,心中暗道不好,感情俺老猪是中毒了!一个骷髅兵挺枪突刺而来,转瞬就到眼前,情急之下,八戒用尽全力纵身一跳,才堪堪躲过这般雷霆攻击,吓得老猪冷汗涔涔,大声示警道:“大家小心,刚才的骨箭有毒,速速后退。” 精明的悟空很快察觉到众人的不妥,立刻飞身来救。这时候混乱的战阵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三藏定睛一看,只见两个骷髅兵用枪刺穿秀宁的肩胛,将她高高架起,在它们身后,一个长枪兵正缓缓地递上长矛。 悟空见状勃然大怒,不由分说暴然出手,如魔魇般迅然袭向骷髅兵,手起棍落之间,将它们击得粉碎。猴子单手持棍接过秀宁,奋力突围跳出战阵,将她带到师父身边。敖白长啸一声化出白龙真身,昂头摆尾将身边骷髅尽数扫没。他勉强支撑着战局,将八戒、悟净紧紧地护在身边。悟空抬眼望去,心中大石甫然落地,妙极,敖白的真身还真是管用,难怪他每次都变。 不过敖白也是有苦自知,他已然身中剧毒,还要勉强支撑这样庞大的身躯,更无异于饮鸩止渴,这般做法虽暂时维持了战斗,却也大大加深了他体内的血液循环,使他消耗过大,中毒更深。此刻白龙傲立骷髅群中,左突右摆,摇摇欲坠,也已是强弩之末。 不过骷髅兵已经没有机会伤人了,齐天大圣安置好秀宁,便再一次杀入阵中,手起棍落间杀出一条血路,陆续将八戒三人救出重围。于是大圣再无半点顾忌,冷然望着眼前这堆白骨,不由得目射凶光,面露狰狞,仰天长啸化作百尺来高巨人,将骷髅兵尽数踩没。前来增援的骷髅兵见势不妙,纷纷如潮水般向后撤退。 悟空无暇追赶,立刻回身来查看众人伤势,敖白面色惨白,急得直跺脚:“大师兄,师父和秀宁不见了。” 猴子闻言大惊,神思如电,顿时明白过来,感情咱们是中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了。那幕后的妖怪当真擅长攻心之术,他先用暗藏毒药的骨箭攻击我们,埋下让我们中毒的伏笔,然后再派出骷髅兵进行攻击,待我们毒发之时,自然而然就被骷髅围困。这样一来,留在师父身边守护的人必然会前来营救,到那时候,他再现身掳走师父就显得轻而易举。 敖白大口喘着粗气,依稀有些摇摆不定,悟空赶紧上前搀住他,关切道:“敖白,你没事吧,感觉怎么样?” 敖白神情虚弱,淡淡道:“我没事,这种毒药是急性的,等药性过了就没事了。只因我刚才化出真身耗力太多,毒气攻心,喘口气就没事了。大师兄,二师兄他们好像受了伤,你快去看看吧。” 八戒摇头示意自己无恙,颇为担心道:“我倒没什么,只是刚才动作缓慢挂了点彩。真没想到,三界之中竟有毒物能将咱们毒到,实不简单。可怜秀宁只是一个凡人,此刻身中剧毒,又受了伤,我好担心她和师父会遭到妖怪的毒手。” 孙悟空心乱如麻,却依然出言安慰:“八戒你放心,秀宁她为人坚强,又吃了不老金丹,不会那么轻易倒下的。你们还是赶紧驱除身上的剧毒,再随俺老孙一起去夺回师父。”众师弟闻言齐齐点头,当下镇定心神,运气驱散毒质。 第五十三章 身陷熊洞 幽暗的山洞里,唐三藏睁开眼睛,懊恼不已,我靠,这么拙劣的调虎离山计,我居然没看出来,还真是失策。这妖怪心思缜密,用意深沉,竟让本大爷首尝被抓的滋味,实在很不简单。 大法师定睛看到身边流血昏迷的高秀宁,心中大恸,刚才他眼看着秀宁被骷髅兵刺穿双肩,伤势严重,若不设法给她止血,怕真有性命之忧。 三藏心知不能让这样的情况发生,便大声呼喊道:“有人吗,既然把本法师抓来了,就请现身一见。” 当下声音在洞中回荡,隆隆作响,甚是洪亮。一个妖艳女子飞舞翩翩地从洞内走了出来,但见她桃花面黑俏眉,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带着一丝冷焰,她玉足款款迈动莲步,摆动柳腰悠然走到唐三藏面前。她脸色虽白,却不是人类所有的那种健康自然的雪白,而是从骨子里透着森森的死气和冰冷的寒意,就凭这一点,三藏心头笃定,她绝对不是人,而是个妖怪。 正想间,女妖俯下身子,气定神闲地看着他,声音倒是婉转动听:“唐三藏,没想到你身陷囫囵,还能有如此胆气,当真不怕死么?” 三藏不觉嘿嘿贱笑,洒然道:“人都是怕死的,本法师自然也不例外,只是我徒弟受了重伤,若不及时医治,怕是要失血过多而死,还请仙姑行行好,为她止血疗伤吧。” 话一出口,那女子再度狂笑,脸上忽现无穷狰狞,语气森然道:“仙姑,你叫我仙姑?哈哈,我白晶晶平生最恨这仙姑二字。唐三藏,你犯我心中大忌,还想让我救她,门都没有,除非你自断一臂,本姑娘或许还会考虑一下。” 三藏满面惊骇地抬头望着白晶晶,失声道:“什么,你是白晶晶,那个白骨精么?不可能,这怎么是大话西游的剧情,也太夸张了吧?乱套了,全都乱套了。” 白晶晶闻言杏眉倒竖,勃然作色道:“什么大话西游,什么乱套了?唐三藏,你别妄想用这些疯言疯语蒙混过关,给我听好了,要么砍掉你一条手臂,要么就让这女孩死,你自己选吧。哈哈,就用这女孩的宝剑砍去你一条手臂,应该很有趣吧,唐三藏,你当真舍得吗?”白晶晶悠然吸过秀宁的清霜剑,轻轻地挥舞几下,便朝三藏抛了过来。 高秀宁猛烈咳嗽着醒了过来,甫然听到白晶晶的话,不由得大惊失色,当下咬牙切齿,不顾一切地向她扑了过来。但秀宁毕竟失血过多,身虚体弱,白晶晶只以单手就将她擒住,牢牢地控在手上。 三藏接住清霜剑,怔怔地看着被白晶晶制住的秀宁,心中没来由地一酸:此刻秀宁失血过多,脸色苍白,满头长发凌乱飘散,显得分外狼狈。她不住地咳嗽,却依然倔强着试图挣脱白晶晶的束缚,饱含着泪水向三藏摇头乞求,示意他不要听白晶晶的话。 唐三藏骤然拔出清霜剑,悠闲地打量着光洁剔透的剑身,微微地耸肩叹息:“要砍哪只手呢,右手要拿筷子的,那就砍左手吧。” 大法师闭起眼睛,紧紧地握着剑柄,依稀感到胸口怦怦乱跳,会很害怕吧,毕竟要自断手臂,实在太残忍了。但为了救秀宁,唐三藏心中豪情万丈,当下顾不得害怕,只凭感觉用力挥向手臂。 清霜剑剑锋犀利,闪着阵阵圆晕轻轻划过他的左臂,顿时应声而落,刹那间血光乍现,腾腾如泉水般喷涌而出。锥心刺骨的疼痛瞬间传到大脑皮层,疼得唐三藏大声惨叫,泪水、冷汗顺着脸颊一并流了下来。唐三藏仰天狂吼一声,将清霜剑狠狠地插在地上,以稳定因骤然失去手臂而略有些失衡的身体。 秀宁见状心中大痛,当下顾不得矜持,泪水夺眶而出,冲着三藏大喊道:“不要啊,不要砍,高秀宁宁死也不能让师父失去手臂的,不要啊……” 白晶晶满心愕然地看着陷入疯狂的两个人,一时间呆若木鸡,只幽幽地叹息道:“没想到三界之中,竟还有如此情深意重之人,实在难得。倘若那人也能这般待我,白晶晶纵死也不枉了。唐三藏,天命之人果然不凡,真让本姑娘刮目相看。好,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我这就给这丫头疗伤,也算不失信于你。” 唐三藏紧紧地咬着牙关,冷汗涔涔从额头流下,他因为极度的疼痛而沉重地呼吸着,一字一顿道:“那就多谢你了,呵呵,我就知道白晶晶是信得过的,这也就不枉我断去一臂相信于你。” 高秀宁气急攻心,拼命挣脱白晶晶的束缚,哀声乞求道:“你先给他止血,不然我宁死也不会让你疗伤的。” 白晶晶不由得大伤脑筋,无可奈何地叹口气道:“真是两个怪人,那好吧,像唐三藏这样的好男人,本姑娘也舍不得他死呢。” 突然洞外跑进来一个兽人骷髅,用他光洁的牙齿上下合动,似乎在述说着什么。白晶晶顿时脸色大变,勃然作色道:“什么,兽王骷髅和天将骷髅都没能挡住孙悟空他们,真是废物,难怪大闹天宫的时候全都战死在沙场上。去,去把尸牛放出来,让他去阻拦三藏军团,我片刻就来。”兽人骷髅恭谨一揖,转身跑出洞门。 白晶晶双手颤抖,看似专注,其实魂游天外,花费良久才给三藏止了血。大法师哈哈大笑,不怀好意地揶揄道:“姑娘抖什么呢,是怕等下见到我家悟空,还忍不住要爱他吧?” 白晶晶好似被看穿了心思一般,身躯猛地一震,她恶狠狠地瞪了三藏一眼,转身给秀宁疗伤去了。 洞门外雷声隆隆,似乎打得分外激烈,白晶晶心神不宁,不觉陡然一惊,当下强行拉过唐三藏,快步向门外跑去。三藏不得已跟着她发足狂奔,一路颠簸牵动伤口,直疼得他龇牙咧嘴,嘴里兀自骂个不停,娘的,这丫头跑那么快干嘛,真疼死我了。呜呜呜,经过这番折腾,老子这条断臂不知道还能不能接上,你倒是跑慢点啊! 洞外宽阔的原野上,堆满了形色各异、残缺不全的白色骷髅,足可见战斗有多么激烈。远处一个二丈来高的巨型水牛精,依然傲立沙场,力战三藏军团四大主力巍然不倒。老牛身被黑毛,四体宽长,相貌丑陋,他头戴银色铁盔,一双牛角粗壮有力,直指云霄,牛角下一对眼睛大似铜铃,满目赤红,两条剑眉赤如红霓,翻天的鼻孔上,套着个银光溜亮的鼻环。 当真好一条老牛,仅凭一身蛮力舞得三叉铁戟风生水起,将悟空四人逼得频频后退,真神力也。悟空虽偶尔将金箍棒打在老牛身上,他也泰然受之,那样粗壮的身体宛如玄铁般纹丝不动,视大圣万钧巨力如无物。 唐三藏难以置信地看着这般诡异的战局,眼睛瞪得溜圆,妈的,能力战悟空四人丝毫不落下风的,纵然是平天大圣牛魔王亲来,也未必够格,不知道白晶晶从哪儿弄来这么一个牛头,实在太厉害了。 白晶晶洋洋得意地欣赏着战场上的争斗,禁不住仰天狂笑:“哈哈,看来尸魂引对牛魔王的效果还真不是一般的好,能将他身体锻炼到如此强度,实在很不容易。看来孙悟空这回可要倒大霉了,哇哈哈哈。” 三藏听得暴汗不止,满脸不信道:“什么,那就是牛魔王,你骗人的吧?昔日的妖族大圣又岂会如此不堪,沦落为你白晶晶的手下?再说牛魔王纵然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扛下我四大弟子的合力攻击。” 白晶晶闻言大怒,眼眸中燃烧起熊熊火焰,冷哼道:“本姑娘没有必要骗你,当年我从修罗战场将牛魔王尸身拖出来的时候,我也没想到,纵横妖界数千年无往不利的圣魔王,竟然会成为我白晶晶手上的利器,当真世事无常,难以论断。两百年来,我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用凝尸大法保持他尸身不化,并用尸魂引强化他的身体。本姑娘等的就是这一天,我要用牛魔王来报复孙悟空这个负心汉。” “如今尸魂引功效大成,牛魔王的肉身已然刀枪不入,雷火不进,他可以无休止地进行战斗,俨然成为一座无可停歇的战争堡垒,用他来报复孙悟空,那是最好不过。不说他们四个,就是再多上四十个,四百个,也不可能是无知无觉尸牛的对手。” 三藏听得目瞪口呆,失声道:“什么,牛魔王死了,这怎么可能,我靠,这剧情是谁改的,也未免太离谱了吧?白晶晶你实在太疯狂了,牛魔王贵为一代妖皇,你竟然如此亵渎他的圣体,要是让他的家人知道,你恐怕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白晶晶不觉咯咯直笑,丝毫不以为意:“本姑娘才不管那么多,我只知道这是上天赐给我报复负心汉的大好机会,我一定会牢牢把握的。再说有如此利器在手,天下间我又怕得了谁?” 三藏没好气地看着白晶晶,狂泼冷水道:“切,你别想得太美,你不就是想报复咱们悟空吗,可人家到现在都没正经看你一眼,你还真是失败。” 话一出口,白晶晶脸色骤然铁青,狠狠地一鞭甩在他断臂上面,疼得大法师连连跳脚,嘴里大骂最毒妇人心。 第五十四章 出其不意 众人力战至此,已过去大半个时辰,战斗也渐趋白热化,牛魔王手握玄铁三叉戟,招数依然齐整无暇,异常完美地持续着刚猛狂暴的疯魔攻势,他真如白晶晶所言,拥有无穷无尽的可怕战力,此刻更显得势不可挡,所向披靡。 反观三藏军团,八戒和敖白早已累得呼呼喘气,勉强支撑着战斗,就只有悟空和悟净凭着各自超常的耐力,如小强般顽强地抵抗着老牛的攻击。然而即便众人抓住空档,将兵器打在牛魔王身上,遇上他那被尸魂引强化、如铁塔般强硬的身躯,也只能徒叹奈何,毫无进益,胜利的天平渐渐地偏向牛魔王这边。 趁白晶晶不注意,唐三藏连滚带爬地向前奔逃,嘴里还大喊着提醒道:“悟空,那是你大哥牛魔王,他被白晶晶控制了,你只要能制住白晶晶,问题就好解决了。” 白晶晶轻蔑一笑,随手扬鞭将他套住,只轻轻一扯,就将他拉回到身边。看着拼命挣扎的大法师,白骨精咯咯直笑:“唐三藏,凭你一个断了手的废人,还想从我手上逃掉,真是痴人说梦。” 她转过脸来,神情淡然地看向孙悟空,娇声道:“孙悟空,你这个负心人,现在你师父就在我手上,倘若不想他死的话,就乖乖地停手,让本姑娘的宝贝尸牛替我出气,一直打到我满意为止,或许我还会大发慈悲,放唐三藏一条生路。” 孙悟空敏捷地躲过牛魔王刺来的三叉戟,心中雪亮,难怪大哥一见我就攻了上来,原来是被妖怪控制了,实在太不可思议。 猴子猛地抬头望见断了手臂的师父,不由得吃了一惊,当下咬碎钢牙,怒声嘶吼道:“好你个大胆的妖妇,竟敢断我师父一条手臂,当真胆大包天,识相的快些把他放了,如若不然,本大圣定打得你三尸神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话一出口,白晶晶脸色更白,竟歇斯底里地哈哈大笑:“孙悟空,七百年光阴荏苒,你还真把我给忘了。你也不正眼瞧瞧,你师父可在我手心里攥着呢,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你要不想他再缺一条胳膊的话,就放手让本姑娘的尸牛惩罚你,记得不许闪躲哦。”话音刚落,白晶晶狂笑着舞动白骨鞭,用力抽打在三藏的断臂上。 唐三藏疼得大声惨叫,冷汗涔涔流遍全身,但他依然紧咬牙关,一字一句地命令道:“悟空你别听她的,自古最毒妇人心,现在她心里充满了仇恨,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为了对付你,使你痛苦,她绝对不会心慈手软。她说会放过我,只是为了更加完美地报复你,一旦目的达成,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所以不要听她的,尽管过来杀了她。” 孙悟空犹豫片刻,面色深沉地点了点头。只见他身形一晃,迅速地摆脱牛魔王的纠缠,高举着如意金箍棒骤然杀向白晶晶,八戒三人立马补上空位,紧紧围住追赶上来的牛魔王,用身体掩护大师兄的行动。 面对迅疾而来的孙悟空,白晶晶大惊失色,情急之下无法可施,一把拉过唐三藏挡在身前。岂料悟空这招竟是虚晃,身形一闪转到旁侧,举手探棍直扫向白晶晶面门。白晶晶躲闪不及,只得仰面卧倒,饶是如此,头上青丝依然被如意金箍棒棒风所激,丝丝缕缕飘荡下来。 看着高高举棍下击的孙悟空,白晶晶吓得冷汗贴背,双脚一顿平贴着地面滑出,才堪堪躲过猴子致命的一击。白晶晶站定身形,不由得心中恨极,破口大骂:“果然是无情无义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几百年过去了,依然这般自私自利,就连自己的授业恩师都可以抛却,真不愧为一代妖王。” 晶晶大恨之下,索性放开唐三藏,扬起手中白骨鞭,堂堂正正地与悟空对打起来。这时候,白晶晶内心的爱恨情仇交织在一起,使她的精神处于极度崩溃的状态。只见她仰天咆哮,露出自身的狰狞面容,将一条白骨鞭舞得纷繁错乱,道道鞭影如飞絮般漫天飞舞,倒让实力远高于她的悟空一时竟无从下手。 牛魔王已然逼开八戒三人的纠缠,长啸一声拔地而起,挺起玄铁三叉戟疾向悟空后心刺来。 望见瞬息而至的玄铁三叉戟,白晶晶大惊失色,本能地隔开悟空,大声提醒道:“悟空,小心。”孙悟空心头警兆突生,毫不犹豫地撤招向旁侧闪避。 而牛魔王暴然袭来的三叉戟不作丝毫停留,直直地贯入白骨精小腹之中,在空中抡成半圆,骤出一脚将她踢上半空。白晶晶惨呼一声,朝孙悟空这边疾飞过来。 唐三藏双拳紧握,大声呼喊道:“悟空,快去接住白晶晶,可不能让她死了。” 孙悟空想也不想,下意识地飞到空中,将白晶晶拥入怀里,然后飞身退到师父身边。 白晶晶气若游丝,眼神空洞,喃喃自语道:“想不到用来对付你的利器,竟让我作茧自缚了,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白晶晶果然自欺欺人,时至今日依然忘不了你,当真可恶,当真可恨。” 三藏上前探视白晶晶,禁不住喟然叹息,她本是白骨成精,此刻身受牛魔王雷霆重击,全身骨头都被震得粉碎,已然伤及根本,无药可救。 大法师神情肃穆,无不惋惜地摇头道:“晶晶你可真是个痴情女子,假如就这么死去的话,实在太可惜了。这几百年来,你一直活在对悟空的仇恨之中,到最后却还是救了他,真是伟大。孙悟空,你别看着我,也别问为什么,快抱紧她,人家都为你付出那么多,你就满足她最后一个小小的要求吧。”最后这些话,唐三藏几乎是吼出来的。 慑于师父的威严,孙悟空茫然地抱着白晶晶,一时如坠雾中。白晶晶神情痛苦地看着颇有些不知所措的齐天大圣,饱含泪水伸出白皙的右手,轻轻地抚摸他带毛的脸庞,虚弱道:“你的眼神没有骗我,你是真的忘了我。白晶晶真的很失败,直到死的这一刻,依然无法让你想起我,真的好遗憾。不过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能死在齐天大圣怀里,白晶晶有的只是感激而已。” 白晶晶生命中最后一滴眼泪悄然声息地滑落,顷刻间化为尘土,她慢慢地垂下手臂,手中白骨鞭无力地摔在地上。她那美艳的躯壳在悟空怀里迅速风化,最终化成一堆粉红色的白骨,在空中渐渐飘散。 怔怔地望着随风飘散的粉红色白骨,孙悟空久久不语,他神色茫然地看向师父,喃喃自语道:“师父,我觉得自己肯定是认识她的,却偏偏想不起来,为什么我心里那么难受,就好像失去了亲人一般。” 这下唐三藏完全确信,孙悟空是真的失忆了,如此一来,他心中的诸多疑惑便都迎刃而解:为什么孙悟空不会筋斗云,为什么他的战斗力会大不如前,为什么他会不记得白晶晶,这所有的一切,或许也只能用失忆来解释。 但让三藏纳闷的是,究竟是什么原因,让齐天大圣孙悟空失去了记忆,是人为的,还是遇到了灾难?倘若是人为的话,又是谁有那么大能耐将齐天大圣伤到失忆的程度,亦或是有能力将他的记忆封印起来?倘若真有这样的人存在,那他的法力该当是佛祖那种级别的,可孙悟空保着唐僧上西天取经,佛祖还巴不得他越强越好,又怎舍得削弱他呢? 要说是灾难的话,那除非是陨石撞击地球那样的级别,平常小灾小害,又如何伤得了堂堂的齐天大圣,毕竟人家号称铜头铁臂,刀枪不入的。真要说遭遇了陨石,也未免太过牵强,再怎么说齐天大圣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不至于傻到不懂得逃跑,也不可能那么倒霉刚巧就遇上了。 唐三藏万分痛苦地摇摇头,算了算了,事情都到这地步了,还想它干嘛,放手眼前才是正理。 大法师俯身捡起跌落在地的白骨鞭,将它递给悟空,出言安慰道:“悟空,逝者已矣,就让她安心离去吧,你留下这根白骨鞭,权当作个纪念,或许以后会想起她的。”也只能够这样了,孙悟空默默地点头,将白骨鞭系在腰间。 第五十五章 双簧之戏 这时候,早已经无神无识的平天大圣牛魔王紧紧抓着拼命挣扎的高秀宁,仰天狂笑道:“哈哈,孙悟空,你果然没让我失望,几百年过去了,你依然那么心狠手辣,一举击杀昔日的旧情人。拜你所赐,我牛魔王终于得见天日,重获自由了。可笑白晶晶自不量力,妄图控制身为妖中圣皇的本大王,当真是自寻死路。我很明白她心中的愤怒,知道她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找你报仇,所以我冒险使用尸解大法将魂魄禁锢起来,拿自己的身体作赌注,任她随意摆布。” “没想到几百年过去了,她竟能如此完美地保存我的肉身,并用尸魂引将它锻炼到如此程度,实在是意外之喜。孙悟空,如今我已然清醒,是报你当年杀我之仇的时候了。” 孙悟空心中骇极,他实在难以相信自己的结义大哥,竟说出这样的话来。猴子抬头看向牛魔王,汗然道:“大哥,你知道我一向很尊重你的,万事以你为尊,又怎会如此大逆,做出那等诛心之事?” 牛魔王怒哼一声,手舞着三叉戟高声喝骂:“少说废话,你个阴险小人,只怪我当初鬼迷心窍,错信了你,才有当年惨死之局。数百年来,我被迫使用尸解大法禁锢魂魄,以如此形态苟活于世,实在耻莫大焉。” “想我堂堂妖族大圣,居然落到如此狼狈的地步,当真是有家不能回,有子难相见,天地之大,又有谁能明白我的痛苦?是你,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你,我昔日的结义兄弟,孙悟空!回想你我七人花果山结义之时,何等地肝胆相照,荣辱与共,不想我竟有当年惨死之局,当真讽刺至极。罢罢罢,前尘往事不必再提,今日本魔王定当不惜一切代价,将你碎尸万段,方泄我心头之恨。来吧,孙悟空,来与我公平一战,看看这几百年来你又有什么长进?” 孙悟空踟躇着没敢上前,驻足大喊道:“大哥,悟空虽不知是什么原因,竟让你如此恨我,但只要悟空有一口气在,是绝对不会向你出手的。” 唐三藏也大声劝说道:“牛魔王,你与其呆在这里阻拦我们,倒不如早点回家看看,其实真要是你的家人,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他们都会乐意接受你的。” 牛魔王闻言大怒,厉声嘶吼道:“唐三藏,你又不是我,如何能了解我内心的痛苦?想我昔日贵为妖族大圣,高大威猛,气宇不凡,自然是妻儿心中的骄傲。可如今的我还剩下什么,我不会哭,不会笑,甚至连我身上的血都是凝固的。身为一代妖皇的我,如今就只配在这里高声怒吼,还能给家人带来什么荣耀?孙悟空,倘若你执意不肯与我一战,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话说之间,牛魔王怒声长啸,紧紧地攥着拳头,将一条粉红色小虫从手臂里逼了出来。遵照牛魔王的指示,粉色小虫慵懒地爬上秀宁的手臂,狠狠地咬上一口,钻了进去。刹那间,高秀宁脸色大变,凄厉地惨叫一声,浑似被抽空了力气一般,软绵绵地晕死过去。 牛魔王一把扔过高秀宁,狂声狞笑道:“孙悟空,这是我体内养育了数百年的尸虫,剧毒无比,一旦被它咬中,三天内必死无疑。倘若不想这女娃死的话,就乖乖地过来受死,或许我会大发慈悲,告诉你解救的法门。” 唐三藏不由得勃然大怒,眼中射出熊熊火焰,咬牙切齿地向悟空发令道:“孙悟空,牛魔王为逼你出手,竟然使出这么下三滥的手段,他徒然背负这身臭皮囊,已经不是你所尊重的大哥了。为了报复你,他会用尽一切手段伤害你要保护的人,所以他即使是你大哥,也无法原谅他。孙悟空,我命令你打败他,虽然可能打不过他,但壮士挥剑,只为保护心中所爱之人,明知不敌,也要百折不回。去吧,不要再有负担,勇敢地与你昔日的大哥放手一搏。” 恍惚之间,孙悟空只感觉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见,热血竟骤然沸腾起来。猴子傲然举起手中如意金箍棒,向牛魔王遥遥作揖道:“大哥,如此兄弟就得罪了。” 牛魔王用他那空洞的双眼冷冷地打量孙悟空,禁不住哈哈大笑:“壮士挥剑,只为保护心中所爱之人,明知不敌,也要百折不回,放屁,这话统统狗屁。来吧,孙悟空,我这便成全了你,让你堂堂正正地魂归地府。” 牛魔王把手一招,赫然亮出一条金光闪闪的铁棍,放声狂笑:“孙悟空,我知道你铜头铁臂,刀枪不入,那就尝尝我混元金棍的威力吧。” 牛魔王也不多话,双手使动金棍,漫天棍影在空中炫舞飞腾,看得三藏众人眼花缭乱,暗暗心惊,这牛魔王武艺精强,棒法纯熟,比起孙悟空也不遑多让;而此刻大圣心中再无半点杂念,将自身战力全开,舞棍疾转如风,手法大开大阖,又全然不失精妙。当下他利用自己身法的灵巧,来去如风,处处牵制着牛魔王磅礴的攻势,暂时与他斗了个旗鼓相当。 牛魔王也算得上堂堂正正,此刻全力鏖战,再也没有威胁到秀宁的安全。三藏向八戒使了个眼色,让他偷偷过去将秀宁救了回来。这时候的高秀宁神形萧索,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惨白的俏脸由于极度的疼痛而扭曲,冷汗涔涔从额头滑落,一副心力憔悴、饱受煎熬的痛苦模样。尽管如此,秀宁嘴里依然呢喃自语,似在呼唤着什么。 大法师看得心都碎了,立刻放出玲珑楼阁,招呼敖白将她背进去好生安置。就连一向镇定自若的八戒,此刻也是关心则乱,六神无主,泪如泉涌,还时不时地向师父询问该如何是好。 唐三藏心乱如麻,只得强打着精神,出言安慰道:“八戒你别急,倘若牛魔王没骗我们的话,秀宁应该还有三天时间,只要还有时间,就有希望。悟净你体力好,赶紧上南海去请观音菩萨,求她来救秀宁,速去速回。” 沙悟净挠了挠头,害羞道:“师父,南海怎么走,我不认路啊。” 三藏听得抓狂,差点没晕了过去,只恨恨道:“娘的,那你这么好的体力还真是浪费,这样,你跟着八戒跑一趟,认识一下去南海的路总是好的。”八戒点点头,带着一脸羞馁的悟净,急匆匆翻上云头,朝南海而去。 沙场之上,双雄力战百合,杀得难解难分,煞是好看,突然牛魔王大喝一声,身上的牛毛犹如藤蔓般疯狂滋长,层层密集着笼向孙悟空。悟空见状面色凝重,急忙念动真言,化出九丈来高巨人,欲以此冲破笼向自己的牛毛。 牛魔王料事如神,旋即跟着悟空变大,牛毛依然滋长如潮,似绳索般牢牢套住悟空,让他再也无力挣脱,渐渐地,猴子陷入一片牛毛之中,被拢成一颗黑色的巨茧。 敖白心急如焚,挺起赤炎银枪,准备上前偷袭牛魔王。三藏急忙拦下他,神情肃穆地摇了摇头:“敖白,这是他们兄弟间的恩怨,就让他们公平地作个了断,无论谁胜谁负,我们都没有权力插手。” 敖白依然放不下心中的担忧,颇为紧张道:“可是师父,照这个样子下去,大师兄会死掉的啊。” 唐三藏面色坦然,傲然道:“堂堂齐天大圣孙悟空,要是就这点能耐,那他凭什么大闹天宫?瞧好了,他一定会设法摆脱的。” 第五十六章 大战群妖 说时迟那时快,处于巨茧中心的孙悟空宛如陀螺般疾速旋转,带起条条牛毛跟着他一齐转动。强大的旋转力紧紧牵引着牛魔王向前移动,纵然老牛用混元金棍竭力支撑地面,依然无法摆脱被牵引的命运。 刹那间,齐天大圣带着呼啸破茧而出,无数被崩裂的牛毛如流星般四处激射,甚至波及远处观战的三藏二人。此刻仗着蛮力拼命挣扎的牛魔王,骤然失去了牵引,顿时立足不稳,仰头暴跌而去。 孙悟空跳在空中,连续翻了好几个跟斗,带着澎湃的旋转力暴然出棒,轰地一下砸在牛魔王的膝盖上面。 伴随一阵清脆的骨骼断裂声,牛魔王那被尸魂引强化百年的右膝,竟毫无争议地崩裂了!为这股强大的力量所逼,老牛被迫跪在地上,仅仅依靠左脚支撑着庞大的身躯。 孙悟空带着无比凌厉的余势骤然落地,在平整的地面轰出一个四丈方圆的大坑。尘土飞扬,齐天大圣站在大坑中心,单手举棒,凌然地指向牛魔王。这时候,无神无识的牛魔王空洞的灵魂深处,突然涌现的是久违的震撼、惊讶和恐惧之情。 无论老牛多么不服气,终究还是得承认孙悟空的强势,而他那为尸魂引强化了数百年的坚硬身躯,面对着齐天大圣的强大攻势,已经不再如传说中的那么无坚可摧了。 突然,猴子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强烈地摇晃数下,单手持棍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却依然倔强地注视着昔日的兄长。由此可见,大圣在这般强力的冲击下,也已经身受重伤。 似乎胜负已分,牛魔王哈哈大笑,点头赞叹道:“孙悟空,能够击破本魔王如此强悍的身体,我不得不佩服你确实有些能耐。不过你也已是强弩之末,等待你的便只有死亡这一途,你就放弃无谓的挣扎,乖乖受死吧。” 话说之间,牛魔王赫然弃了混元金棍,双手撑地化作一头四尺来高的神力黑牛。巨牛狂声哞叫,摇摆着庞大的身躯,直直地向悟空撞来。即使老牛的右后腿已经崩瘸,他也恍如不觉,依然奔腾如飞,将三尺来宽的牛头全力顶向悟空。 唐三藏望着怒声咆哮的黑色巨牛,表情凝重,深深地吸了口气:“牛魔王已经使出全力,这下悟空可要倒霉了。” 深谙变身之妙的敖白神情默然,重重地点了点头,心中无限感叹牛魔王的强大威势:黑色巨牛迅腾如飞,踏地之时雷声隆隆,仿佛有千万头巨兽纷沓而来。老牛怒冲之时,如同带有万吨巨力的火车车头,纵然是他敖白化出白龙真身,冲撞之下,怕也要被老牛碾成了齑粉。 面对如此强势,贵为龙宫三太子的敖白还是很服气的,身为凡品黑牛竟能修炼到如此境地,殊是不易,能够位列妖族大圣,也算得上实至名归。相对黑牛而言,强大的白龙真身也只羸弱得如同小泥鳅一般,又怎能不让龙太子黯然神伤,自叹弗如? 同是结义兄弟,孙悟空自然知道自己的义兄在变身之后,便能爆发出毁天灭地的可怕力量。当下他神思如电,心想着要是能将身体变成蚊蝇般大小,牛魔王势必找不到他。但老牛化出真身之后,性情暴戾,倘若自己当真消失的话,暴怒的蛮牛失去了目标,势必会威胁到师父的安全。当然,即使变小了也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现在唯一能阻止牛魔王的方法,就是打败他。 于是,思量再三的大圣腾空而起,手舞金箍棒绕着黑色巨牛在空中疾速盘旋。悟空深知凭这般受伤的身躯所带起的攻击,根本撼不到牛魔王一点半分。似他这般盘旋,只为扩大老牛的攻击范围,在确保自己相对安全的情况下,寻找机会,力求再毁老牛一条腿,或许还能有几分胜算。不过这样做究竟有多少把握,能不能找到机会下手,猴子依然持悲观态度。 牛魔王开始了他变身以来的第一次攻击,他本就是会飞的,此刻借着强大的俯冲力,就悟空盘旋的那点高度,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哂。老牛带着如陨石坠落般的强势冲击力飞上天来,即便是手握如意金箍棒的孙悟空也没敢硬接,只得向旁侧闪避。 牛魔王借着祥云衬托,没有给悟空一丝偷袭的机会,当下疾速转弯,再一次攻上前来。然而孙悟空凭借灵巧的身法加以闪避,就老牛这般横冲直撞,似乎根本没有任何取胜的可能。 就在这时,黑色巨牛狂哞一声,再次冒险散出牛毛,猴子万万没想到,老牛失招之下,竟然还敢动用牛毛进行攻击,大意之下,身体被电闪般袭来的牛毛裹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一击必中,狂暴的蛮牛猛地将身体一挣,浑然一身的牛毛带着蓬蓬血花被生生地挣断。顿时血色斑驳的黑牛身上血涌如注,俨然成了一条血牛。 但无神无识的黑色巨牛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依然奔腾如飞,宛如陨落的流星般向着被缚作一团的孙悟空发起疯狂的冲击。这一击毋庸置疑是牛魔王谋定而动的结果:此刻悟空身处重重束缚之中,再也无力躲避,倘若一击命中,迎接他的便只有败亡一途,再没有翻身的可能。眼看着黑色巨牛带着疯魔般狂暴的攻击怒然冲向悟空,唐三藏吓得脸色煞白,紧紧地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时过许久,唐三藏依然没有听到声音,不由得心中大奇,便将眼睛眯成一条缝,远远地四处扫描。只见奔腾中的牛魔王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击中一般,顷刻间化出人形,“蹬蹬蹬”向后连退数步。 三藏偷偷地扫描而去,只见南海观世音手托羊脂玉净瓶,正笑眯眯地伸出一颗手指,遥遥地指向牛魔王。敖白一脸艳羡地流着口水,痛苦地呻吟道:“乖乖,这就是传说中的凌虚一指,仅凭一指之力就将狂奔中的牛魔王击退,观音菩萨实在太强悍了。” 现出人形的牛魔王心中大恨,一双铜铃般的怪眼紧紧逼视着观音,高声喝骂道:“可恨观音老贼尼,我二人以死相拼,缘何要你来插手?” 喜笑嫣嫣的观音完全没料到牛魔王竟敢辱骂于她,而且还是那异常难听的“老贼尼”,当下不顾佛家矜持,双拳紧握,勃然大怒,那样温和的俏脸上杀气冲天,破口大骂道:“大胆死黑牛,本菩萨刚才只为救助悟空才贸然出手,你居然就敢骂我了,哼哼,这下我可真怒了,非净化你这死物不可。” 孙悟空挣脱了牛毛束缚,俯身向观音求情:“菩萨,这是我和牛魔王的公平一战,还请您不要插手。” 观音摇了摇头,断然拒绝道:“悟空,并不是我一意要开杀戒,只是尸解大法和尸魂引都是三界明禁的邪物,这般邪术只会让使用者心生暴戾,杀伐之意渐浓,并最终丧失心智,酿成大祸。更甚者牛魔王本身战力不俗,倘若不趁他尚在雏形之时将其除去,恐怕将来后患无穷。况且你即便没有受伤,也断然不是被尸魂引强化的牛魔王的对手。反正他已生无可恋,就由我来净化他,让他的灵魂得到安息,这也算是一桩妙事。” 话说到此,孙悟空无言以对,深知自己的坚持在强大的观音面前,根本发挥不了任何作用。大圣骤然吐出一口鲜血,默默地退到一边,寒风之中,他那单薄的身躯瑟瑟发抖,显得分外孤独无助。唐三藏怜悯地看着自己略有些苍茫的大弟子,一时间百感交集,只无奈地叹了口气。 牛魔王单手吸过三叉戟,怒然挥舞着仰天咆哮:“可笑观音老尼,当真不自量力,现如今本魔王身上尸魂引大成,周身刀枪不入,雷火不进,看你能有什么办法将本魔王打败,哇哈哈哈。” 观音满心不爽地冷哼一声,微笑道:“瞧你个不知好歹的蛮牛,还真是大言不惭,本菩萨以柔克刚,用小小一壶净瓶水,就足够对付你了。” 牛魔王闻言丝毫不以为意,傲然大笑道:“哈哈,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如此你大可以一试的。” 话说之间,老牛左脚蹬地,扬起三叉戟骤然劈向观音,这一下气贯长虹,力劈华山,若是正面击中观音,怕真要被轰得连渣都不剩。 观音见状分毫不乱,轻笑着将净瓶微微倾倒,瓶中净水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齐整整地浮在她面前。观音只手拨动水滴,就如同拨动琴弦一般,洋洋洒洒地飞向挥戟而来的牛魔王。 飘逸而出的水滴迎面飞驰,好似长了眼睛一般,施施然钻进老牛体内。本该没有任何知觉的牛魔王,此刻就仿佛被轻盈的水滴灼伤一般,愤愤然发出阵阵惨嚎,其声隆隆震动天地,隐含着无限的愤恨与不甘,让闻者为之动容。 随着体内水份的蒸发,牛魔王那样坚实的身体分崩离析,渐渐地化为尘埃,四面消散。刹那间,老牛空洞的眼睛里精光灼灼,满含着歉意和愤恨的眼神看向孙悟空,便消失在茫茫天地之间。 观音面带慈祥地看着随风飘散的牛魔王残骸,扬起柳枝播撒甘露,开始净化地上那堆被三藏军团剿灭的皑皑白骨,嘴里轻声吟唱道:“逝者如斯,何其所,恩若何,恨若何,尽归尘土,不复求。” 孙悟空用力推来想要上前帮忙的敖白,独自一人捡起牛魔王死后散落在地的三叉戟和混元金棍,忽然脚下一个踉跄,颓然栽倒在地。 第五十七章 点化金池 观音一把拦下神情错愕的唐三藏,悠然摆手道:“不碍事,悟空苦战良久,身心倍受煎熬,且受了极重的内伤,纵然强悍如他者,也该超出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晕过去是很正常的。” 敖白好奇地向观音发问:“菩萨,八戒和悟净去找你了,怎么就您一个人来了?” 观音耸了耸肩,嘿嘿笑着解释:“八戒太累了,飞得实在太慢,悟净正扶着他休息呢,我的坐莲飞得快,就先赶来了。” 三藏摸着鼻子鄙视道:“菩萨,你给八戒吃颗小还丹不就得了,真抠门。” 观音拉长了脸,满心不悦地冷哼道:“切,你懂什么,太累了吃小还丹会虚不受补的。此法在上古战争时期被屡屡使用,结果导致大量英才凋零,实在很不可取。” “再说我这小还丹得来不易,需要采摘很多草药,还要等太上老君的八卦丹炉有空的时候,方能炼制。八戒又没病,吃了着实浪费。快过来,让我看看你的断臂,看还有没有得治。” 三藏碰了一鼻子灰,正在郁闷,听说要给自己治手,赶紧过来让观音查看。观音悠闲地打量着他那光洁溜溜的手臂切面,笑眯眯地揶揄道:“唐三藏,果然无毒不丈夫,能把自己的手臂切成这般模样,你也真够强悍的。” 三藏强忍着疼,嬉皮笑脸地回答:“那是当然,这还不是为了剧情需要,再疼也得切啊,那啥,男人嘛,就得对自己狠一点。” 观音呵呵笑着,啧啧称叹道:“说得好啊,就是切得太过光滑,接起来可就麻烦了,搞不好要割几块肉做凹槽,那就不太好看了。” 唐三藏吓坏了,立马露出小男人嘴脸,摇着头不依道:“不要啊,菩萨,你不能这样的,给我想想办法嘛,要弄个残缺不全的,可让我怎么活啊?该死的,早知道切斜点就好了,都怪秀宁的清霜剑太锋利了,呜呜,菩萨,您可得帮我想想办法。” 见他这一副衰样,观音心中大乐,不由得哈哈大笑:“我又没说没有办法,你有必要那么激动吗?本菩萨可以在你断手上套个铁环做凹槽,将两截断手连接起来,等手接上后再把铁环拿掉就可以了。真是的,你也太小看本菩萨的能耐了,只要你的手臂不被炸成了齑粉,小小地接一下,对本菩萨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 “唉,你不用这么瞪我吧,别走啊,跟你开个玩笑,至于那么生气吗,再走,再走就不给治了哦。”杀手锏一出,走远了的唐三藏立马活蹦乱跳地跑回观音身边,一脸谄媚地看着她。 很快,观音就给三藏敷上生肌活骨的药膏,打制和他手臂尺寸相符的铁环,通过铁环将三藏和断臂毫无偏差地对接起来,让人看着只觉得他手臂上就多了个铁环而已,再没有别的了。 三藏看着观音手法娴熟地对接断臂,用无线神针麻利地将切断处的经络连接起来。其间只感觉患处所涂药膏发出的丝丝凉意,竟觉不出任何疼痛,这让大法师不禁发出观音有做过护士的感想,嘿嘿,这个想法实在是太邪恶,太亵渎了。 不过三藏没能高兴太久,很快观音就要给断手放血了,那样迟来的疼痛,就好似千万只蚂蚁噬咬着断臂缺口,如魔魇般魂牵梦绕,挥之不去,让唐三藏始料不及,痛断衷肠。山风猎猎,在空旷的白虎岭上,断断续续地传来阵阵凄厉的惨叫声,其声磅礴恍如洪钟,足可以惊天地泣鬼神。其中还有间断的,大概是唐三藏不断地疼晕过去,又不断地疼醒过来吧。 在三藏身边守护的敖白自认不是个胆小的人,但此刻听着师父的惨嚎声,也禁不住面色煞白,胆战心惊。敖白暗自庆幸自己先前所受的都是皮外伤,要像师父这样的话,本太子就算不被疼死,也要给活活吓死了。 不过观音的解释是,由于三藏手臂断落的时间太长,导致里面血液凝固,流动不畅,所以才需要放血的,不然只要手臂中的鲜血不坏,立马接上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听到这个说法,三藏饱含着热泪谴责观音来得太迟,不然他也不至于受那么多痛楚了。观音闻言哈哈大笑,不再理会他的胡搅蛮缠,略微舒展了一下身子,就要准备放血。 放血的过程相当简单:观音先在断手的五指上依次开出五个口径稍大的口子,以便于凝固的血块可以通过这些口子流出体外。随后她给三藏喂了颗小还丹,外加一些增强经脉韧性的丹药。做完这些以后,观音就按着三藏的后背,徐徐地催动功力,将他身上的鲜血引导到断臂之中。 源源不断的鲜血流过断接处的经脉,缓缓地将断手中凝固的血块送到三藏五指的缺口处,将它们挤压出体外。其间手臂断接处的经脉在瞬间通行着大量的血液,导致这些经络频繁脉动,带起剧烈的疼痛间不容缓、连绵不绝地向三藏袭来。 观音按着三藏的后背,如有真气般紧紧吸引着他,让他拼尽全力,始终无法挣脱。疼痛锥心刺骨,牵动衷肠,疼得三藏大声惨叫,泪水合着冷汗哗哗地流淌下来,很快,他那件白色单衣就如同浆洗过一般变得湿漉漉的。由于极度地疼痛,三藏用脚使劲地踩踏地面,以分散注意力,过没多久,他所在的地面就被践踏出两个深深的陷坑,足可见推血的过程有多么痛苦惨烈。 因为疼痛实在难以忍受,三藏使劲挑着观音治疗过程中的毛病:“死观音,你为什么推血推得那么慢,为什么只在我手指上开那么小的眼子,血流得跟挤牙膏似的,什么时候才能放完?我知道了,你这么做就是为了减少血流量,好让我多受些苦处,你好恶毒啊。你和文殊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知道欺负我这样的老实人,太可恶了,呜呜呜,疼,疼死我了。” 面对三藏的人身攻击,观音表现出极大的宽容,呵呵笑着解释:“傻瓜,你心脏的血流量就那么大,要是贸然加快速度的话,心脏的供血量跟不上,造成体内血液量失衡,落下点麻痹偏瘫的后遗症,那就得不偿失了。手指是手臂的最末端,当然要在那儿放血才干净了。你这人真不厚道,说文殊欺负你,我没意见,可本菩萨每次都这么尽心地帮你,你倒反过来怨我,当真好没良心。而且你们三藏军团好事没几件,坏事却不间断,才短短几个月工夫,本菩萨就来回跑了好几趟,还要听你的埋怨,唉,想想都怪伤心的。” 话一出口,唐三藏无言以对,想想观音说的貌似都是事实,她确实帮了三藏军团不少忙,我还这样骂她,果然挺不厚道。想到这里,三藏倒觉得不好意思再骂观音了。大概是疼乏力了,他的叫声渐渐变成了哼哼,到最后干脆没声音了。 观音耸了耸肩,很着急地喊道:“喂,三藏,你怎么不骂了,骂人很爽的啊,可以分散你的注意力,减少你的痛苦。嗯,这家伙大概是晕过去了,看来本菩萨要加把劲了。” 于是,可怜的唐三藏再一次惨嚎着醒了过来,弱弱地抱怨道:“死观音,姑奶奶,你就让我晕过去得了,何必要这么折腾我?要不您给我来点麻药,这样我就不觉得疼了。” 观音撇撇嘴,摇着头解释:“不行,我的麻药药性太强,你的断手已经没有了知觉,要再用麻药的话,保不准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你还是再忍忍吧。” 大法师无话可说,实在没办法,只好再一次晕了过去。就这样,三藏被观音持续“折磨”了半个小时,才终于听到观音喊停。 三藏不觉长长地舒了口气,饱含着热泪叹息自己的痛苦和不幸。观音哈哈大笑,不怀好意地提醒道:“你别高兴得太早,照这个样子再换七次血才算搞定呢。” 一听这话,唐三藏顿时两眼翻白,晕了过去,急得敖白赶紧过来搀扶,满脸暴汗地看着观音。观音连连摆手,轻笑道:“没事没事,大概是吓晕了,好家伙,当真越来越不经吓了。”敖白无语地看着一脸不正经的观音菩萨,颇有些哭笑不得。 第五十八章 高家秀宁 八戒和悟净脚驾祥云姗姗来迟,老猪一脸的疲惫,风尘仆仆,心力憔悴。他急匆匆地跳下云端,跪地向观音求救:“菩萨,秀宁身受牛魔王尸虫迫害,已然危在旦夕,还请菩萨大发慈悲,施手相救,八戒感恩戴德,当永世不忘大恩。” 观音一拍脑袋,才想起有这么一档子事,连连摆手解释:“八戒别哭,都是这该死的唐三藏把我给忙的,你不说我还真要忘了,放心,我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观音把话说完,一路小跑着奔进玲珑楼阁,敖白抱起沉睡的师父,八戒和悟净搀着昏迷的悟空,一起走进大门,这个荒凉的蛇回山白虎岭,又重新回归到一片沉寂之中。 玲珑楼阁里,众人好生安置了三藏和悟空,神色紧张地看着眉头紧锁的观音,心中忐忑不安。要知观音一向是以嬉笑示人的,此刻的她却表现得这般凝重,难免让人心生猜测,秀宁的病情似乎很棘手。 三藏军团中,敖白一向最敬佩师父唐三藏,他诡计多端,料事如神,在众人茫然无措的时候,师父总能神奇地指出一条最为正确的道路,让大家能够化险为夷。所以即使机智如悟空,沉稳如八戒者,到了关键时刻,都会很明智地选择听从师父的安排。 另外,要说敖白还有佩服的人,那就是秀宁了。在敖白看来,三藏军团中虽然个个性格迥异,但都是蛮有亲和力的,因为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大家总是能嬉笑着打作一团,彼此亲密无间。但要是人人都这样的话,那整个军团的氛围未免太单调了。 好在性情孤傲的高秀宁,无意中填补了这项空白,成为众人心目中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有时候秀宁会像孩子一样,性格孤僻,独来独往,而且说一不二,容不得别人反对。 但她也时常流露出对大家的依恋,对友情的珍惜和渴望:比如她很喜欢听本太子唱歌,喜欢听师父瞎编乱造,胡吹海侃,喜欢缠着八戒叫祖爷爷,喜欢眯着眼睛看大家调侃悟净。每当这个时候,秀宁脸上总会挂出一丝浅浅的笑意,饱含着温情观看大家表演。这时候的秀宁往往表现得异常安静,显得分外高贵典雅。 所以每当这个时候,屡屡受到秀宁欺负的师父总会无比沉痛地叹息,要是秀宁平时也能这样就好了,那可真是三藏军团的福分。 秀宁的这些小女子气概,让她在众人眼里显得那么一枝独秀,却又我见犹怜。而最难得的是,秀宁还很有主见,在一些原则性问题上能做到永不妥协,就像五庄观这件事上,秀宁坚决不吃唾手可得的人参果,这一点尤其赢得了大家对她的尊重。 但敖白最最佩服秀宁的是,她敢于挑战师父的权威,无论师父怎样地巧舌如簧,喋喋不休,在秀宁高高扬起的头颅,挥舞着她那柄没有出鞘的清霜剑的时候,师父往往就只有认栽妥协的份。 所以敖白真心实意地祈祷秀宁能够没事,因为三藏军团一旦失去高秀宁,失去的将不仅仅是秀宁所带来的欢乐,还会有损三藏军团的完整性。敖白已经将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视为自己的家人,即使是笨笨的沙悟净,也时常能给大家带来欢笑。敖白从众人焦急的眼神里得出答案,大家也都真心诚意地希望秀宁能够没事,毕竟高秀宁在三藏军团中的地位,是没有人可以替代的。 观音沉重地叹了口气,终于下定决心要医治秀宁,但她的神情始终给人以很难放心的感觉。八戒再也沉不住气,率先打破了沉默:“菩萨,秀宁她到底能不能治,您究竟有没有把握?” 观音耸肩苦笑,坦然道:“难,真难,用尸魂引培育出来的尸虫本就霸道无比,更何况是由牛魔王这样法力精深的妖中圣皇之体培育出来的,堪称尸虫中的极品。假如不加医治,三天之内,秀宁必死无疑,但倘若盲目地进行医治,只怕秀宁当场就死了。” 悟净闻言大惊,急忙道:“那菩萨可想到办法医治?” 观音摇摇头,黯然道:“如此绝症要想根治实在太难,为今之计,我也只能冒险一试了。倘若此法成功,秀宁便可多活几月,倘若失败,只怕秀宁当即就七窍流血而死了。” 八戒紧咬着嘴唇,坚定道:“那就请菩萨试试吧,反正秀宁已是必死之人,纵然担些风险,也务必要将她治好,只是不知菩萨有多少把握能够成功?” 观音幽幽然伸出三颗手指道:“三成。”八戒闻言泪光盈盈,攥着手掌点了点头,示意观音可以放心医治的。 观音深吸一口气,婉转手指化出无线神针,在秀宁眉心刺出个拇指般大小的孔洞。即便是这样一个孔洞,观音也花了许久时间才完成,足可见她的犹豫和谨慎。秀宁额头流了很多血,照说会很疼吧,但昏迷中的秀宁却没有丝毫反应,看来是彻底失去了知觉,反而是旁观的众人担心得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当真是担足了心。 观音扬起净瓶柳枝,瓶中甘露齐整地浮在空中,随着观音的拂动,水滴排成一线径直地飞进秀宁额头的孔洞里面。原本毫无知觉的高秀宁顿时反应强烈,脸上现出无比痛苦的表情,大小姐使劲地咬着嘴唇,额头冷汗涔涔,白皙的双手紧握成拳,仿佛要将手掌掐成碎片。 甘露丝毫没有停留,继续进入秀宁体内,突然秀宁猛地起身,剧烈地呕吐起来。在她吐出的大量血液中,赫然扭曲着一条条白色硕大、已然死去的尸虫。八戒在恶心之余也不由得暗暗心惊,当时牛魔王只放出了一条尸虫袭击秀宁,才这会工夫她就吐了不下十条,可见尸虫的繁殖力有多么恐怖。 敖白悲哀地看着这样惨烈的场景,焦急道:“菩萨,秀宁吐了那么多血,不会失血过多吗,求您给她喂粒小还丹补血吧。” 观音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不行,此法的凶险之处就在于此,尸虫便是以血为宿寄生在秀宁体内,倘若我们贸然地给她补血,势必会增加尸虫的势力,搞不好就此前功尽弃,徒然害了秀宁的性命。” 沙悟净急得两头堵,挠着头皮,茫然道:“那怎么办,这样的话,秀宁怕是要失血过多而死的?” 观音脸上满是怜悯,叹息道:“是啊,我目前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是福是祸,就只能依靠秀宁的坚强意志,希望她吉人自有天相。” 八戒似乎想起了什么,眼中精光闪闪,颇为期盼道:“菩萨,秀宁吃过太上老君的不老金丹,应该有用吧?” 观音闻言顿时眉头舒展,暗自庆幸道:“是吗,那可太好了,这样的话,秀宁或许能挺过来的,真是谢天谢地。” 八戒紧紧握着敖白和悟净的手,三人相视热泪盈眶,八戒除了高老庄三藏收他为徒的那一次,还从未像现在这样感激过师父。因为是师父从太白金星那儿敲诈来的不老金丹救了秀宁一命,还真是机缘巧合,无心插柳柳成荫啊。远在天庭值更的太白金星猛地打了个喷嚏,老头嘟囔片刻,晃晃脑袋,若无其事地走远了,殊不知人间可有人在感激他呢。 秀宁吐出最后一条尸虫之后,依然昏睡了过去,被八戒轻轻地安置到床头静养。观音慈目看着一派乐观的兄弟几人,摇了摇头,手掌紧贴着秀宁额头处的伤口,源源不断地输入真气,良久之后,她才慢慢撤了掌。 大家满心期待地看着观音,神色激动而紧张。由于施法过度,观音的脸色略显苍白,在稍作调息之后,才悠然解释道:“秀宁的三日之险算是被我安然化解了,但情况依然不容乐观。尸虫之卵我是没办法清除的,它们还潜伏在秀宁体内。我方才运用真气将虫卵包裹起来,希望可以禁锢它们几日。但真气并非长久之物,是没办法完全禁制虫卵的,据我推算,它们最迟将在五个月后破茧,到那时候,被压制太久的尸虫全面爆发,将对秀宁进行更加疯狂的摧残,相信三界之中已无法可救。” 八戒三人听得毛骨悚然,面面相觑,尤其是八戒,此刻他的心情就仿佛一块玻璃从高高的云端跌落,摔得支离破碎,一塌糊涂。老猪沉默片刻,开口请教道:“菩萨,那在五月之前,咱们可还有什么方法能将秀宁体内的虫卵消灭?” 观音十指合拢,微微含笑点头:“那就需要圣子之血了,也就是尸虫主人牛魔王的儿子,牛圣婴的鲜血。” 八戒闻言,心中又燃起了希望,当即跪地道:“菩萨,那您可知咱们要怎样才能找到牛圣婴?” 观音檀口微张,笑眯眯地回答:“就在你们前往西方圣境的路上,枯松涧火云洞,离此大概四个月路程,应该足够你们搞定了。” 八戒感动得一塌糊涂,当即俯身再拜,其实他哪里知道,观音早有意收牛圣婴做她的善财童子,自然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不过那也是后话了。 第五十九章 猪妖往事 黑暗中,唐三藏依稀看到观音狞笑着举起钢刀,将自己手上五指尽数斩下,然后按着他的背疯狂地放血,鲜红的血液如泉水般涌出,流得满地都是,当真可怕至极。三藏拼命地挣扎,无奈始终没法挣脱,只能呜呼哀哉。 三藏猛地惊醒过来,只感觉冷汗涔涔流遍全身,心中暗叹侥幸,妈的,原来只是场梦啊,真吓死我了。这时候,天已经蒙蒙亮,敖白趴在床边呼呼大睡,这般温馨的场面,让大法师心神大定,不觉得有些感动。他苦笑着看看左手指上五个整齐的血洞,心中暗怕不已,我靠,今天又要被观音放血,虽然没梦里见到的那么可怕,却也实在好受不到哪去。 敖白悠然醒转,睡眼朦胧地看到师父站在自己面前,赶紧起身告罪:“师父您醒了,对不住,我实在太困,睡了过去。观音菩萨回南海去了,临走时说你吃过不老金丹,血脉吻合得又好又快,已经没必要再放血了。” “临行前菩萨再三叮嘱我们,一定要好好照顾你,毕竟您和别人不同,您的生命在这个世界就只有一次的,倘若你不幸身死的话,会立马化为飞灰,魂飞魄散,您可千万保重啊。” 三藏一听不用再放血,不禁长长地松了口气,赶紧向敖白打听:“那秀宁怎么样了,观音菩萨有帮她驱除尸虫吗?” 敖白知道师父主意多,便一五一十地相告道:“师父,秀宁体内的尸虫虽然得到缓解,但虫卵只是暂时蛰伏,五个月后将再次爆发,到时候只怕神仙也难救了。” 三藏闻言大急,赶紧道:“那菩萨可有办法解救,我答应乌巢禅师要好好照顾秀宁,她要是出事的话,那我该如何向乌巢禅师交代?” 见师父着急,敖白忙不迭地解释:“有办法的,只是需要牛魔王儿子牛圣婴的鲜血,他就住在枯松涧火云洞中,离这儿四个月路程,时间上应该足够了。” 三藏松了口气,十分不悦地埋怨道:“原来还有救啊,死小白,以后报告情况挑重点说,刚才差点没把老子给吓死。什么牛圣婴,不就是红孩儿吗,哼哼,那小屁孩就只会两下三昧真火,难度不是很大,秀宁这条命可算保住了。” 敖白闻言心中大定,呵呵地笑道:“师父,那咱们要把这事告诉秀宁吗,反正都有救了,就不告诉她了吧,免得她会不开心。” 三藏沉吟片刻,询问道:“这事悟净知道吗,那还是告诉秀宁吧,悟净那家伙没遮没拦的,难保不会透露出去。而且秀宁毕竟是当事人,这等生死大事如果不告诉她,未免太不公平了。” “反正咱们都有办法医治她了,告诉她又有什么关系,凭秀宁的坚强意志,一定不会垮掉的,这次就权当磨砺她的意志吧。” 三藏坐在床边,继续道:“对了,悟空他没事吧,我看他是累了,睡一会就会好的。” 敖白低下头,一脸踟躇道:“师父,其实大师兄早就醒了,但他自觉受到的打击太大,颇有些心灰意冷,此刻正跪在门外向您道别呢。” 话一出口,唐三藏勃然大怒,立马跳将起来,不觉牵动左臂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地向门外跑。房门外,孙悟空毕恭毕敬地跪在地上,神情肃穆,不见一丝笑意。 大法师不由得雷霆大发,骤起一脚踢在他脸上,情绪激动,破口大骂:“好你个不孝的徒弟,为了这么点小事,就想弃你苦命的师父而去,你还真做得出来啊!十万八千里路程还没走到十分之一,你就想放着我们自个跑路,你真舍得吗?” 面对师父痛心的责问,大圣哑着嗓子,饱含着热泪回答:“师父,悟空心里委实舍不得,但我此刻方寸大乱,不得不找个地方安静一下。我亲耳听到大哥说是我杀了他,却无力辩解;我亲眼看到他在我面前灰飞烟灭,却无能为力。” “师父,悟空真的好怕,我好怕所有认识的人都与我为敌,我真的不希望他们因为我与三藏军团为难,不希望再有清风明月那样的惨剧发生。师父,就让我走吧,我的个人恩怨就由我一个人独自面对,我不想连累你们。” 三藏闻言心中大痛,伸手拍了拍悟空的肩膀,将他从地上扶起,语重心长地出言安慰:“悟空,师父知道你心里很苦,但牛魔王已经死了,当年的恩怨谁是谁非,一时难以分辨。你不要一味自责,更不能选择逃避,我认为你至少应该去查明当年的事实真相。那猕猴王尚且可以冒充你,保不齐还有第三个、第四个人出来冒充你杀了牛魔王。在事情还没有明朗的情况下,你怎能轻言放弃?” 孙悟空眼中闪过一抹亮色,似有些意动,他低着头,满怀忧虑道:“师父,假如大嫂认定是我杀了大哥,坚持要与我为敌,那我该怎么办?” 话一出口,唐三藏暗暗地松了口气,悟空能这么说,就说明还有挽回的余地。当下他双目圆睁,深沉地看着自己的大徒弟,大喝道:“怕什么,那就该拿出你的霸气来了,堂堂齐天大圣敢作敢当,没做过的事就不需要承认。即便是你大嫂要杀你,也没什么好怕的,给我勇敢地打回去,谁怕谁啊?悟空,面对流言蜚语,最重要的是保持你那份傲视群雄的霸气,仅此而已。师父相信,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到时候孰是孰非,还不是一目了然,所以现在,千万不要轻言放弃。” 听师父这番诚挚的话语,孙悟空眼中有火焰在熊熊燃烧,他满怀感激地看着一脸关切的唐三藏,傲然点头道:“多谢师父提点,悟空明白了,我确实不甘心,我要坚强勇敢地走下去,去探寻当初事情的真相始末,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再选择逃避,挡我者死。” “悟空,这就对了,你只是当局者迷,师父早知道你不会甘心被冤枉的。无论如何,师父相信你,三藏军团相信你,我们一起去查明当年的事实真相,让天下人无话可说。”唐三藏心中大定,哈哈,悟空的自信总算回来了,当真是可喜可贺。 大圣神情傲然地看着师父,点了点头,转而又极其严肃道:“师父,俺老孙知道许多人表面上敬我爱我,暗地里却怕我恨我,他们还巴不得我永远被压在五行山下,那才称他们的心呢。师父,您是俺老孙平生最尊敬之人,所以我真的很想知道,您究竟是怎么看待我的?” 唐三藏沉吟片刻,很认真地回答:“悟空,其实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我说的仅仅是我个人的观点,仅供参考,请你不要介意。首先,我认为你绝对是个天资聪颖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正因为你的天资聪颖,许多对于旁人来说难于登天的事情放在你眼里都显得浅显易懂、轻而易举,简单到只要你肯伸手,一切就尽在掌握。” “你的事事成功,恰恰使你这颗骄傲的心灵没有机会得到失败的洗礼,而那些失败的经历,恰恰可以磨砺一个人的心智,使人变得更加成熟稳重,长久地立于不败之地。而你的事事成功却让你心生狂妄,万事以你为尊,只要是你想要的,就会想方设法地去谋取,这一点在你偷仙丹、闹蟠桃会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当然这也可以说是你不畏强权,敢于向权威挑战。但我始终认为,那也是你自私自利,不顾他人感受的性格表现。至于你大闹天宫,以花果山弹丸之地抵抗天庭的十万雄师,就更显出你的自私自利,狂妄自大,显示出你一旦被激怒,便会不顾一切报复他人的疯狂性格。所以说是你杀了牛魔王,也不是没有可能,我是说,不排除有这样的可能。” “不过在你我相处的这些日子里,我发现你也是拥有双重性格的人,虽然你有时候性格自私,脾气暴躁,不顾他人感受肆意妄为,但你也有与他人分享成果,荣辱与共,肝胆相照的侠义心肠。而且你确实拥有超乎常人的智慧和见识,只要你肯接受他人意见,顾及他人的感受,你就可以变得相当完美。现在的你正处于人生的成长阶段,你所要做的,就是抑制你内心灰暗的一面,而积极发扬侠骨仁义的另一面。记住凡事三思而后行,不任意妄为,师父相信你会变得越来越完美的。” 孙悟空惊讶于师父竟能如此透彻而精准地分析自己,当真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无言地看着师父那闪烁着智慧的双眼,一时间心潮澎湃,感触良多。 看着悟空心悦诚服地下拜,唐三藏悠闲地擦了擦额头冷汗,心中得意非凡,我靠,要不是老子平时爱看人家博客上的帖子,还真回答不出你的问题呢。 第六十章 捉拿猪妖 这时候,沙悟净急匆匆地跑来,大汗淋漓,神色慌张,他一见到三藏,就忙不迭地喊道:“师父,出大事了,秀宁她留书出走了。”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顿时让三藏从慷慨陈词的优越感中惊醒过来。大法师心头懊恼,愤然大骂:“你们是怎么照看秀宁的,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呆着呢?娘的,快把书拿来我看。” 书上寥寥数语,显然是秀宁在仓促中写成的:“三藏师父在上,弟子高秀宁谨拜。弟子不肖,自视甚高,屡屡拖累恩师犯险,今日心中感悟,羞愧难当,自此离别,相见有日,请勿挂念。” 透过纸上的隐隐泪迹,三藏可以猜测秀宁心中的不舍与决绝。顿时,秀宁的一颦一笑浮现在眼前,那样高傲的笑容,怡然自得威胁自己的眼神,都恍恍惚惚叠加在一起。 三藏惊讶于自己对秀宁的印象竟如此深刻,心中不免一阵酸楚,沉默良久才幽然叹息,怒吼道:“妈的,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出去找,找不到不用回来了。” 沙悟净挠了挠头,神色茫然道:“师父,秀宁会踏云飞行的,什么地方都能去,天地茫茫,让咱们上哪找啊?” 这时候的三藏彻底癫狂了,拍着桌子怒号道:“找不到也要找,悟空,你去高老庄找,八戒,你往西边找,敖白,你向南面找,悟净,你上北边找。秀宁带着伤,走不了太远,都给我仔仔细细地找上两天,找不到再回来。” 八戒闻言愕然,踟躇道:“师父,咱们要都出去的话,那您怎么办,您手上还带着伤,要是妖怪来了,那可怎么得了?” 三藏哪还顾得上这些,一个劲地摇头道:“你不用管我,赶紧去找秀宁,小妮子还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就贸贸然跑路了。你们赶紧走,一定要尽快找到秀宁,无论如何,都给我抓回来,必要时就出手打晕她。”众弟子闻言齐齐点头,向师父拱拱手,便各自朝师父安排的方向飞去。 三藏颓然地坐在地上,心中郁闷,秀宁啊秀宁,关键时刻你还真会添乱,枉我们相处那么久,居然连这点起码的信任都没有。真正的伙伴是可以生死相托的,又何来拖累之说?死丫头,天地茫茫,你让我们上哪去找你? 在三藏独自守候玲珑楼阁的日子里,整幢房子空空如也,一切都显得分外安静。三藏惊奇地发现,原来自己早已经习惯了和徒弟们在一起时的喧闹场面,如此安静的环境让他无所适从,坐立不安。 大法师不觉由衷地叹息,想起已然离去的高秀宁,想必高大小姐也同样感受着痛苦和孤独的煎熬,或许她的情况会更加糟糕。 因为秀宁离开了深爱她的同伴,凭着羸弱的身体独自一人艰苦跋涉,她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像一只离群的孤雁四处游荡,此刻她的心情或许是茫然无助的。带着这样一份消极的情绪,秀宁或许更容易感受到困苦和孤独,也就更容易引发病症。 倘若真如三藏猜测的那样,秀宁体内的尸虫很可能会以较快的速度突破观音真气的束缚,提前爆发出来。可以说,现在的高秀宁是带着颗不定时炸弹在赶路的。想到这里,唐三藏咬着牙发誓,我们一定要赶在秀宁发病之前找到她,可不能让这丫头再受苦了。 在孤独守候玲珑楼阁的日子里,唐三藏分外感受着孤苦和不幸,他也时常会想起一首歌,来哀叹人生的困苦和无助,以此缅怀任性离去的高秀宁。 “不,我不愿意结束/我还没有结束/无止境的旅途/看着我没停下的脚步/已经忘了身在何处/谁能改变人生的长度/谁知道永恒有多么恐怖/谁了解生存往往比命运还残酷/只是没有人愿意认输。” “我们都在不断赶路忘记了出路/在失望中追求偶尔的满足/我们都在梦中解脱清醒的苦/流浪在灯火阑珊处/去不到终点回到原点/享受那走不完的路/谁能改变人生的长度/谁知道永恒有多么恐怖/谁了解生存往往比命运还残酷/只是没有人愿意认输。” 孤独等待的日子虽然漫长,但终究还是过去了,徒弟们依照约定陆续赶了回来,一个个唉声叹气,默默低头向师父报告,没有秀宁的消息! 然后师徒五人相顾无言,默默呆坐着,无计可施。这个小小团队的成员彼此间结下了深厚的情意,少了其中任何一个,都会让其他人倍感不幸。只是这样一份刻骨的不幸,却是远在千里之外的高秀宁无法感受到的。 三藏傻傻地看着秀宁留下的字条,突然间眼前一亮,一拍大腿恍然大悟:“相见有日,相见有日,秀宁很可能是向着西方圣境进发的,应该可以这样理解吧。徒弟们,我们吃口饭,赶紧上路追赶秀宁。” 沙悟净惊讶地喊道:“师父,您可真是神了,光凭这个就能知道秀宁的行踪,只是这样想真的对吗?” 三藏很不自信地摇摇头,馁然道:“这我就不能肯定了,只是秀宁是个异常坚定的人,她既已做出决定,一般是很难有所改变的,所以她应该不会再回到这里来了。我们与其在这里守株待兔,倒不如早点上路,或许能在西天路上碰到秀宁的。”众弟子听了齐齐点头,纷纷表示同意。 于是,师徒几个带着无比惆怅的心情上路了,途中三藏无不郁闷地叹息道:“悟空,要是当时你也走掉的话,那我岂不是在一夜间失去了两个徒弟,这样的打击我可扛不住。” 猴子汗然不已,呵呵笑着安慰道:“师父放心,咱们一定能找到秀宁的。” 三藏打了个响指,点点头,异常无助地叹了口气:“但愿如此吧,要是再找不到秀宁,老子可就没衣服穿了。该死的悟净,你洗衣服的时候是不是太用力了,老子就那么几身行头,要都洗烂的话,你让我怎么出去见人?” 悟净听了甚是惶恐,满脸委屈地解释:“师父,俺老沙已经洗得很小心了,只是你的衣服确实旧了点,一洗一搓就是容易烂,我也没办法。要不等路过店庄的时候,我买几件赔你就是了。” 三藏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恨恨道:“闭嘴,秀宁洗的时候怎么不见破,就是你小子徒有一身蛮力,不动脑子的结果。妈的,说起来你还欠我几十两银子的赌债,哪有钱给我买衣服?” 敖白不觉得哈哈大笑,揶揄道:“师父,您穿上悟净给你洗的衣服,那就是货真价实的贫僧了。我说凭您老人家的三寸不烂之舌,没准还能说服店家,化件上等的衣服来穿。”悟净打心底里觉得这个主意好,拼命地举双手赞成。 三藏翻了个白眼,十分不屑地冷哼道:“哈,那也太没挑战性了,本法师这张嘴是用来度化芸芸众生的,哪能那么下作去骗人家衣服穿,未免太大材小用了。我规定啊,三藏军团过境之处秋毫不犯,赚钱全靠自家本事,才不枉了咱满身的能为。”众弟子闻言齐齐抱拳,轰然领诺。 其时,三藏军团来到一个小镇,让大家吃惊的是,这个小镇当真荒凉得紧,路上行人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一见到悟空几个,村民们吓得人仰马翻,争相奔走着逃命,有些大嗓门的边跑边喊道:“妖怪来了,妖怪杀进村来了,大家快逃命啊。” 一个村长模样的老者拄着拐杖颤巍巍走上前来,努力约束逃跑的人群,怒声嘶吼道:“人都快饿死了,还怕什么妖怪,大不了大家一块上,跟他们拼了。” 奔逃中的人群一下子愣住了,纷纷回过神来,拿着锄头、木棍默默地站在老者面前,神色狠厉地看着三藏军团,却不敢有丝毫妄动。 孙悟空仰天长笑,颇为自嘲地揶揄道:“俺老孙这一路走来,还是头一回吓到人呢,嘿嘿,真是太畅快了。” 三藏满脸鄙夷地看着众弟子的丑样,无比痛苦地呻吟:“奶奶的,老子长得倒是貌赛潘安,玉树临风,怎么收的徒弟一个比一个丑,都连累老子被当成妖怪了。” 说话间,大法师策马上前,向村民拱手作揖道:“各位老乡,不必惊慌,贫僧乃东土大唐前往西天面佛求经的和尚,这些是我沿途所收的徒弟,他们丑是丑了点,人还是不错的,没有半点恶意,大家不必害怕。” 村长颤巍巍擦着额头冷汗,上前回礼道:“哦,原来是东土来的高僧,难怪仪表堂堂,气度不凡,乡下人见识少,让长老见笑了。好了,大家都散了吧,人家是一路打白虎岭过来的,真要打起来,咱们也不是对手,都把家伙收了吧。” 大圣得意洋洋,呵呵笑道:“还是这位老丈识人意,莫说就你们这百来号人,就是再来上十万八万,也未必是俺兄弟的对手。” 愤不过猴子的猖狂,一位村民捶胸顿足,高声嘶吼道:“你这毛脸和尚,个子不大,口气倒是不小,你再怎么厉害,还打得过咱林子里的妖怪吗?”众村民听了齐齐点头,满脸鄙夷地看着悟空,表现得十分不屑。 大圣表现出良好的心理素质,面对质疑丝毫不恼,反而笑嘻嘻地拍手道:“感情你们这儿有妖怪啊,好好好,可巧赶上俺老孙手痒,正好把他给除了。你们倒是说说,他都有些什么神通,也好让本大圣开开眼。” 八戒点点头,随声附和道:“是啊,是啊,要是一般的妖怪,实力太弱,俺兄弟还不乐意耍哩,要的就是那厉害的,让咱们抓了,才好显出手段。” 悟净最近也被带坏了,呵呵笑着起哄道:“是啊,不管多厉害的妖怪,有咱哥几个在,管保揍得他哭爹喊娘的,跪地求饶。” 眼看众弟子重新燃起了斗志,唐三藏心下甚慰,当下摆摆手,含笑道:“低调,低调,可别把人家妖怪吓坏了,都不敢出来跟咱们打了。” 有道是自家门前的东西总是要多加维护的,三藏这番看似劝解的话语更无异于火上浇油,让屡屡受到妖怪迫害的众村民也不禁勃然大怒,纷纷讨伐三藏师徒的嚣张言行,为自己一方的妖怪摇旗呐喊。众人一个个言辞夸张,都把妖怪说成有九个脑袋、八条胳膊的怪物,听得猴子哈哈大笑,连声高喊众人吹牛扯蛋。 村长老人很没面子地干咳几声,汗然解释道:“圣僧见谅,这些井底之蛙确实没见过多少世面,当真是贻笑大方。既然长老们有这般好身手,那就屈尊帮本村降妖伏怪吧,小老儿在这里敬谢不敏了。” 村民们这才如梦初醒,纷纷述说自家被妖怪迫害的事件:这家哭哭啼啼地说给妖怪抓去了耕牛,都没法种地了;另一家哭着喊着说自家刚断奶的小狗也被吃掉了,当真好惨啊。一时间,村民们众说纷纭,吹牛大会一下子又变成了讨伐妖怪恶行的辩论赛。 第六十一章 乌巢禅师 三藏师徒齐齐愕然,这些村民变脸速度之快,实在让人叹为观止。不过大家还是觉得那妖怪没多大出息,除了会点偷鸡摸狗的把戏外,似乎连人都不吃的。 孙悟空不觉大摇其头,满脸鄙夷道:“这妖怪也太丢人了,居然连人都不吃,肯定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真倒俺老孙胃口,不去了,不去了,八戒,就交给你搞定吧。” 看出众人的不屑,村长额头上冷汗直冒,郁闷地摇头解释:“这位长老,您真的想错了,那妖怪可是个极残忍的角色,他不主动出来吃人,只是恪于亡妻百花羞公主的遗命,才不得不如此的。” 三藏闻言脸色大变,忙不迭地道:“百花羞公主,这么说来,这里是宝象国喽,那个妖怪可是黄袍怪?” 村长老人错愕万分,点点头,满脸景仰地叹息道:“圣僧果然见多识广,不错,这里就是宝象国的最边陲,松林镇。现如今我等被那妖怪所居的黑松林截断,已经两百年不通外事了,当真生不如死啊。” 话一出口,八戒惊骇莫名,失声道:“什么,两百年不通外事,难道你们就不会绕道去宝象国,又或者去别的什么地方?” 村长老人颓然地叹了口气,哀声道:“诸位一看便知,这黑松林呈半圆形环抱着整个小镇,我等村民就只有东边的白虎岭和西边的黑松林两处地方可去。黑松林是绝对不能进入的,黄袍怪虽说不会主动伤人,但他早已言明擅入黑松林者格杀勿论。而东面的白虎岭也是漫山遍野的骷髅妖怪,多少年轻壮汉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所以我等村民算是困死在这里了,这般要吃没得吃,要穿没得穿,长老您看,这哪一个不是面黄肌瘦,瘦骨嶙峋的,当真好惨啊。” 话说到此,村长老人不由得悲从心生,竟弯下身躯,抱头痛哭起来,惹得周围村民感同身受,一时间积攒在他们祖祖辈辈心中长达数百年的泪水,终于没能控制住闸门,源源不断地宣泄出来。这般空旷的松林镇上,骤然响起一片齐整的哭喊声,其声悲壮直入云霄,震天动地,当真让闻者动容,见者流涕。 沙悟净挠着头,讶然道:“那为什么进入黑松林者格杀勿论,难道这里面有什么猫腻不成?” 村长老人止住悲伤,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述说道:“那是因为两百年前,黄袍怪掳走了宝象国王薛孟伊的掌上明珠百花羞公主,国王陛下闻得消息后勃然大怒,愤恨之下举全国之兵前去讨伐黑松林,结果大败亏输,所率之兵回者十不余一,当真凄惨。此役之后,国王陛下悲愤莫名,不久便撒手人寰,临终之时立下遗嘱,要此后世代宝象国君牢记这血海深仇,誓死与黄袍怪为敌,灭敌方休。这不当代国君前不久又跟黑松林大战了一场,结果还不是输。” 周围村民听言,七嘴八舌地补充道:“可不是嘛,这两百年来,但凡国家稍有战力,国王陛下便会举兵讨伐黑松林,说起来还真杀了不少妖怪。” 孙悟空耸了耸肩,忍不住抚掌大笑:“哈哈,你们国王还真有骨气,打了两百年败仗还能撑下去,着实让俺老孙佩服。”众村民闻言怒眼圆睁,恶狠狠地瞪着满脸戏谑的死猴子,却是无可奈何。 见猴子犯了众怒,唐三藏颇为尴尬,赶紧上前打圆场道:“诸位真是抱歉,我这徒弟一向心直嘴快,口无遮拦,却没有半点恶意,还请诸位海涵。这样吧,天色也不早了,悟空你去寻些野味回来,也好向诸位赔罪。大家请放心,明天一早我们便去黑松林降服那妖怪。” 孙悟空拱手领诺,带着悟净腾空向白虎岭飞去。顿时镇上百姓一个个目瞪口呆,诚惶诚恐地俯身下拜:“小的们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放着神仙般的人物视而不见,还敢出言冒犯,实在死罪。圣僧们个个腾云驾雾,法力高强,这回咱松林镇可有救了。”这般热忱让大法师哭笑不得,连忙搀扶大家起来。 很快,悟空就带着扛满野味的悟净飞了回来,受到村中百姓的热烈欢迎。是夜,松林镇上一片欢腾,在空旷的原野上大摆宴席。野味在唐三藏的精心调配下,发出阵阵诱人的香味,让许久没闻过肉味的松林镇村民食指大动,垂涎三尺。等到三藏说开动的时候,村民们便一拥而上,争相抢夺食物,吃得风卷残云,杯盘狼藉。如此旺盛的食欲,纵然强似猪八戒者,也不禁瞠目结舌,自叹弗如。 村长老人一边吞着食物,一边好奇地问:“圣僧,出家人不是戒酒肉的吗,怎么圣僧貌似百无禁忌呢?” 唐三藏哈哈大笑,厚着脸皮调侃道:“这些都是凡夫俗子的信条,本法师心中有佛便成,管那么多繁文缛节做什么?正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这才是最高境界。” 村长老人听了肃然起敬,啧啧称叹道:“高,实在是高,圣僧实乃得道高僧,果然与众不同。”这话倒说得大法师面红耳赤,羞愧难当,拱手连称不敢。 为了避免惊世骇俗,圣僧没有给敖白解开绳索,但怕他饿着,还是给他喂大块的肉吃。眼看着大块吃肉的白马,村民们不免肃然起敬:“大唐高僧果然不同凡响,就连座下白马也是吃肉的,牛,实在是牛。” 敖白闻言哭笑不得,满脸鄙夷地看着这些凡夫俗子,心中得意非凡,哈哈,小样还真没见过世面,要是本太子变出白龙真身的话,还不把你们活活吓死。 谈笑间,敖白飞快地从悟空手中抢过一大块肥肉,乐呵呵地吞在嘴里,惹得猴子大怒,扬起白骨鞭狠狠地给他来了一下,疼得敖白咴咴直叫,惹来周围众村民善意的微笑。 许多天真可爱的孩子拿着手里的食物,踮起脚尖来喂敖白,这倒让龙太子有些不好意思,低着脑袋悠悠地跑开了。 三藏含着笑向村长打听:“老丈,您有没有见过带着把青色宝剑的年轻姑娘路过,她总是一副很深沉的样子,眉心还有颗红色的伤疤(秀宁额头的针创还没完全好)。” 村长老人思索片刻,点头回答:“嗯,确实来过这样一位姑娘,她眉心上还真有颗红点。这个娃娃不听劝,非要跑到黑松林去,咱们怎么拦也拦不住,现在算来也有好几天了。” 一听这话,唐三藏心头砰砰直跳,狂喜不已,哈哈,那女子的脾气和相貌九成九与秀宁相同,而且时间上也很吻合。本大爷真是太有才了,秀宁果真是向着西方圣境进发的,谢天谢地,总算有她的消息了。 大法师神情激动地拉着村长的手,爽然大笑:“老丈,太好了,你告诉了我一个多么了不起的消息,实在太感谢了。” 次日,刚过晌午,三藏就命令徒弟出发了,考虑到黄袍怪的强悍战力,大法师决定派三藏军团中实力最强的悟空和八戒出阵,力求速战速决,一次性搞定黄袍怪,这样大家就可以加快脚步追赶秀宁了。 悟空二人留下一脸郁闷的敖白和悟净,得意洋洋地脚驾云光向黑松林飞去。只是敖白的出现多少让村民们有些疑惑不解,乖乖,圣僧啥时候有这么个帅哥徒弟了,咦,白马怎么不见了,莫非变成这位帅哥了?众人齐齐摇头,虽然见过白马吃肉,但真想到它能大变活人,大家还是没有那么大想象力来容纳这样一个“事实”。于是,敖白在村民们分外炽热的眼神里,越发地坐如针毡,忐忑不安。 第六十二章 化解冤仇 别说这黑松林还挺大,苍松蔽日,密不透风,悟空和八戒东奔西窜地找了半天,依然没找到黄袍怪所在的碗子山波月洞。就在两人垂头丧气的时候,突然迎面走来两个高大魁梧的狼人,悟空连忙按住想要上前厮杀的八戒,示意先跟上他们,略微打听点消息再动手。八戒默默地竖起大拇指,打心底里佩服师兄高见。 两人的追踪术相当了得,当下神不知鬼不觉地跟在两个狼人背后,不露半点破绽。当然狼人们也从未想过,在这连绵数十里黑松林里,居然还有人胆敢跟踪他们。于是,两只小狼头也不回,大摇大摆地边走边聊。 其中一个身材瘦小的狼人兀自懊恼,摇头叹息道:“大哥,我总觉得那女人古古怪怪的,不像是个好人。不知道爹爹怎么想的,对她百依百顺,有求必应,真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她。妈的,我是没见过娘亲,没办法比较她们长得究竟有多相像。” 狼大哥叹了口气,苦笑道:“哪有啊,娘亲虽然美艳,却还远远不及那人的十分之一,我看爹爹这回怕是又动了凡心,所以才托言她长得像娘亲,想借此蒙混过关。我早知那人不是善类,爹爹不在的时候,她总是出言挑逗我和二弟,我看她是另有图谋吧。不过爹爹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为今之计,相劝已无济于事,咱们也只有忍让一二了。” 跟在后面偷听的悟空和八戒相顾无言,失望透顶,小狼们所说的女子绝不可能是秀宁。因为以秀宁的清高,纵然是要她性命,也绝做不出这等下作的事情来。 狼三弟摇了摇头,无不遗憾地叹息:“唉,总之要是娘亲还在的话,断然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就不明白了,娘亲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爹爹为了她,甘心情愿放着尊贵的天神不做,冒犯天威私逃下界,在这荒凉贫瘠的黑松林里一住就是数百年,如此诚意,娘亲怎还不满意,何以终日以泪洗面,郁郁寡欢,最终郁结成疾,薄命而去,诚是可惜。” 面对兄弟的质疑,狼大哥很是不忿,扬声道:“其实这也不能全怪娘亲的,想当年她贵为宝象国最璀璨的明珠,自然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寻常百姓,贩夫走卒,又岂入得了她的法眼?所以当年她被爹爹强行掳来的时候,十数年来养成的巨大优越感在瞬间粉碎殆尽,心中的愤懑可想而知。而就是这样厌恨的情绪,注定了娘亲一生的悲剧,让她永远无法真心地接受爹爹,也无法忍受人妖共处一室的事实。这样的状况直到她与爹爹相处十三年后,才稍稍有所缓解。” “不想就在这时,身为宝象国王的外公不知从哪里得来娘亲被掳的消息,盛怒之下举全国之兵前来攻打波月洞,但毕竟人妖之力太过悬殊,不久外公便大败而回,在几个月后羞愤而亡。当时娘亲正在病中,身子就不怎么好,仓皇之中听到如此噩耗,不由得悲从中来,掩面大哭,从此落下病根,并最终一病不起。这病来得着实凶猛,纵然爹爹拿出玲珑内丹为她医治,也无济于事。后来娘亲在生你之时,长年累积的症结终于全面爆发,她没能盘桓多久,便撒手人寰了。” “娘亲临终之前,爹爹放下一代妖王的所有矜持,凡事亲力亲为,对她百般照顾。娘亲这才由衷地感受爹爹的一片真心,含着泪将你我三人托付给爹爹,并希望他以宝象国驸马自居,不要主动伤害宝象国臣民,这些条件爹爹全都一一答应,并允诺至今。娘亲在弥留之际,还喃喃自语,假若他们不是人妖殊途那该有多好,那样即便外公反对,她也会坚持与爹爹走在一起,无论天涯海角,誓死相随,从此男耕女织,相伴到老,此生无悔。” 狼三弟闻言喟然叹息,转而神情傲然道:“我认为娘亲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堪不透人妖之别。其实只要真心相爱,管他是人是妖,一样可以相伴到老。” “说得好,说得好啊,你的梦想实在宏伟远大,只是现实并非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人妖终究有别,即使真心相爱,也必定不会有好结果,这是人间悲剧,终究无法改变。”此刻孙悟空悠然上前,抚掌大笑道。 猴子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言语沧桑,语气深沉,浑似在诉说亲身经历一般,让八戒如坠雾中,着实摸不到头脑。 两只小狼正说得尽兴,甫然看到悟空二人,不由得吃了一惊,当下怒眼圆睁,大声厉喝道:“来者何人,竟敢来此滋扰,难道不知我黑松林铁律,擅入者死吗?” 八戒闻言大笑,颇为贫嘴道:“知道知道,只不过猪外公是你本家,自然不必遵守规矩的。孙儿乖乖,快些把你爹爹叫来,就说是外公来了。” 两小狼暴跳如雷,齐声怒骂道:“妈的死肥猪,敢到小爷头上动土,真是活腻歪了。”话音刚落,小狼们便亮出武器,摆开架势向二人杀奔而来。 八戒微微一笑,丝毫不把小狼的攻击放在眼里,悠闲地扛着九齿钉耙,缓缓迈步挡在悟空面前,准备独自对放两只小狼。猴子对他的实力倒是蛮有信心的,当下打个哈欠退到一边,举着拳头喝起了倒彩。 眼见二人这般傲慢,两小狼心中怒气更甚,便再也不顾江湖道义,抢先发动攻击:狼大哥手舞一把金背大砍刀,招式大开大阖,挟着猎猎刀风攻向八戒下盘;狼小三手挺长枪如蛟龙出涧般呼啸,带起点点银光,直往八戒面门招呼。 他两个所恃的武艺,本就是力求杀敌的沙场招数,招式简单又不乏杀伤力。正所谓枪有所短,刀有所长,如此配合便能保证长短有序,上下齐攻,果真玄妙绝伦。所以小狼们即便单打独斗未必及得上八戒,彼此一联合,因循补拙,威力上就何止强了数倍。 小狼们合作多年,彼此心意相通,即使面对八戒这样的高手,也能保证进退有秩,游刃有余,算是相当了得。 悟空沉吟着点头,这些妖怪世代与宝象国为敌,经历上百年的杀场拼斗,确实积累了不少实战经验,八戒如此轻敌,怕是要吃大亏了。 战不过十合,八戒已然收起心中的倨傲,不由得暗道惭愧,是俺老猪太轻敌了,在茫然不觉的情况下,竟让俩小狼轻易占得了先机,使我一直处于被动防守的状态,实在是有点吃亏了。所以即使八戒将九齿钉耙舞得风生水起,泼墨不进,在小狼们整齐划一、来去自如的攻击下,也不免有些手忙脚乱。 孙悟空悠然吐出一口气,转动了一下头颈,觉得是时候上去帮忙了。八戒眼角余光扫见师兄的这般动作,轻轻地摇了摇头,似乎还留有后招。 猴子点点头,八戒似乎也看出来了,俩小狼虽然配合得天衣无缝,但毕竟求胜心切,战术上难免有些急躁,这确实是个机会,只要八戒能巧妙地利用这个破绽,率先击杀一匹小狼,便能反败为胜。 这般打斗又持续了数十个回合,八戒在小狼们的强势攻击下,显得有些难以为继,招式相形见拙,脚步也越发紊乱。猴子看在眼里,不由得暗下判断,照这个样子打下去,只怕八戒撑不过五十招便会败亡,这家伙,可别玩出火来。 由于八戒对自己的轻视,狼小三当真恨透了这头死肥猪,眼看八戒手忙脚乱,节节败退,狼小三心中得意非凡,这头肥猪在他兄弟二人的强势攻击下,终于力尽气馁,无力招架,现在只要抓住机会,便可一击必杀,置其于万劫不复之地。 就在这时,八戒虚晃一招,左侧空门稍稍显露出来,狼小三眼前一亮,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绝妙的机会,当下趁大哥横刀挥斩之际,挺枪直贯而来。 狼小三谋定而后动,冒险出此下策也是颇有思量:在他二人的两面夹击下,长枪从斜侧撩出,自下而上攻向八戒,实在是出其不意,难以预料,若老猪稍有不慎,便有开膛破腹之忧。而八戒即便勉强让过这招,也难逃大哥扑面而来的猎猎刀风,此刻他唯一的上策就是掩其锋芒,及时退避。到那时候,狼小三便可变撩为刺,锋芒依然直指八戒胸腹要害。倘若八戒的动作稍显缓慢,就未必能够躲过,就算他侥幸躲过一击,紧随其后的金背大砍刀又岂会让他轻易逃脱?如此一来,八戒纵然侥幸不死,也必定先机尽丧,落得个被动挨打的境地,起码在二十招内无法调整,而面对他兄弟二人完美无暇的配合,猪八戒将再也找不到任何还手的机会,就此败亡便是他最终的结局,所以狼小三认定,自己的计策是天衣无缝的。 眼看狼小三满面含笑挥枪拢向自己,八戒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老猪费尽心机将自己置身于如此危险的境地,并刻意制造即将败亡的假象,等的就是狼小三这次舍命的攻击。 狼小三满心愕然地看到,猪八戒并没有按照他编排的剧本行动:只见他全然不顾挥斩而来的兄弟二人,冒险将身体往旁侧闪避,当下肥胖的身体强行从大刀和长枪的夹击下挤过,当真好险。电花火石之间,八戒用尽全力筑出一耙,其势恍如江海奔流,带着雄雄气劲呼啸着拢向狼小三。狼小三见状大惊,此刻招式已老,仓促间不及招架,只猛地纵身向后一跃,却依然无法全身而退。 狼大哥为八戒如此深沉的心机所震慑,大惊之下匆忙变招,金刀横掠直指老猪心肺要害,希望能攻其必救,逼迫八戒撤招后退,以救出险境中的三弟。 但八戒神思如电,权衡利弊,情知若放弃这次机会,此后便再无半点取胜之机。他骤然把心一横,丝毫不顾罩身而来的金背大砍刀,手舞钉耙如秋风扫落叶般狂然筑向狼小三,当下不偏不倚,正中他的额头。受此雷霆重击,狼小三惨嚎一声,仰面飞出数丈,颓然地栽倒在地,早已经七窍流血,人事不知。 而八戒仗着超强的俯冲力,身体要害部位堪堪地让过金背大砍刀的攻势范围,只听金刀带着一阵尖利的摩擦声,在他肋骨上划出一条长长的口子,便再无半点收益。所幸老猪皮糙肉厚,虽然流血不止,毕竟伤不入骨,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第六十三章 玲珑楼阁 孙悟空瞬移着前来营救,挥棒将举刀追杀八戒的狼大哥狠狠逼退。抖抖被震得发麻的双手,狼大哥两眼赤红瞪视着孙悟空,心知追杀已没有半点意义,便急匆匆地退到三弟身边。 狼大哥满脸心疼地看着额头上血肉模糊的狼小三,一派生死不知的样子,不觉恨得仰天狂啸。狼大哥深知要他独自面对这两个强大的敌人,绝无半点胜算,权衡利弊之后,他恨恨地扫了孙悟空一眼,携起昏迷不醒的三弟冲天而起,却是逃了。 悟空仔细检查了一下八戒的身体,虽然没有大碍,但背部斜侧被划开一条长长的口子,此刻正不住地往外喷血,疼得老猪大汗淋漓,呻吟不止。 眼看着兄弟受苦,齐天大圣勃然怒发,杀气冲天,他骤然一个筋斗翻上云头,挥舞着如意金箍棒急速追赶逃跑在即的狼大哥。狼大哥毕竟是带着个人逃跑,再加上悟空所乘的霞云本就速度极快,转眼间就要追上。狼大哥深知自己必须活着回去向父亲示警,万般无奈地,他咬牙忍痛,毅然决然地将自家兄弟的身体当作暗器,在空中抡过几个圆弧,猛地向悟空抛来。 悟空见状大怒,不由分说狠狠地一棍将狼小三扫落在地,狼小三已然身受重伤,再一次被猴子的大力扫中,不觉重重地摔在地上,他痛苦地扭动几下,便直挺挺地躺着一动不动,看来是活不成了。 好大圣,抬眼看着渐渐飞远的狼大哥,不觉得嘿然一笑,晃一晃将手中如意金箍棒缩成标枪般大小,抡圆手臂全力攒射而出。如意金箍棒瞬间脱手,闪着阵阵金色圆晕如腾雷般迅疾而去,只听噗地一声响,标枪般大小的棒子骤然从他后心贯出,轰地一声插进一棵大树,将盘口般大小的巨树根部轰得粉碎,颓然地倒在路旁。受此贯心一击,狼大哥口吐鲜血,惨嚎一声,径直从云端摔落,重重地砸在地上,看来这条小命也算是交代了。 孙悟空高举手臂耶地大叫一声,很满意地拍拍手,转身回到八戒身边,出口埋怨道:“死八戒,又没什么深仇大恨,至于像小白那么拼命吗,是不是因为找不到秀宁,才一心求死啊?都是你这个家伙,害得俺老孙为了要给你报仇,大开杀戒了。” 八戒闻言暴汗不止,满怀歉意道:“呵呵,我这样做也是为了我自己,三藏军团可不能全靠猴哥你一个人撑着的,俺老猪也是时候变强了。因为只有这样,咱们才能更好地保护师父,保护秀宁,不然秀宁也不至于因为愧疚,独自出走了。” “不过俺老猪还真没试过像现在这样拼命地战斗,经历过这般超乎生死的斗争,让我对自己的战技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想来也只有像这样誓死不退地进行战斗,我们才能更快地突破极限,让俺老猪变得更强。猴哥你放心,在没有找到秀宁之前,俺老猪是不会轻易倒下的。” 听老猪这番诚挚的话语,猴子沉默片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真是屁话,想要变强可以,但不用搞得那么危险吧?你这家伙伤得这么重,回去时小心别被师父骂死,他最近承受了太大的压力,就别再刺激他了。我说你小子咋跟秀宁一个德行,兄弟间说什么撑不撑的,走吧,端黄袍怪的老窝去了,看你这么弱,要不要哥哥我扶你一把?” 八戒不由得哈哈大笑,推着他傲然道:“去你的,要是受这点伤就要你扶的话,那我刚才说的就全是屁话了。”悟空听了也是大笑,用力地捶了他一下。 两个人就这么狂笑着向前走去,丝毫没察觉到丛林深处,有一个黑影正飞速地从他们身后掠过,抄小路向波月洞狂奔而去。 良久之后,悟空和八戒才终于找到波月洞所在的那座大山,此山名叫碗子山,山势高大险峻,直入云霄,只是深藏在密林背后,确实很难找。所谓的波月洞实际上是一座金光闪闪的宝塔,宝塔背山而建,尽占险要地利,塔前松林密布,陷阱无数,只有一条甬道可供从中穿行。塔前一队小妖正昂首持枪,齐整地站立着,一派戒备森严的样子。 悟空见状啧啧称叹,看来这黄袍怪确实有些将才,找了这么个风水宝地安身,还充分利用地理优势,将波月洞打造成一个易守难攻的妙处,实在难得。猴子只感觉心里痒痒的,不禁动了想见见这个传说中黄袍怪的念头。 这一片通向宝塔的松林,似乎暗藏着无尽的杀机,猴子悠闲地拍了拍老猪的肩膀,言语轻松道:“八戒,你就在这里好好等着,也该让哥哥露一手了。待俺老孙上去把这些害人的机关尽数捣毁,看里面的人还能不能沉住气?” 八戒点点头,竖起大拇指啧啧称叹:“猴哥此计大妙,到时候便可逼着里面的妖怪出来与咱们争斗,也省得咱们进塔里找他那么费事,果然高见。” 一语中的,孙悟空畅然大笑,骤然化出二丈来高巨人,走过塔前的每一个角落。刹那间,松林之中风声大作,难以尽数的机关暗器在瞬间全部放开:无数的响箭银针、铁蒺藜带着嗖嗖的呼啸声,如蜂蝗般迅然袭向悟空;无穷无尽的毒虫蜥蜴、怪蛇蜈蚣像炸了窝一般扑上前来,千万计的倒刺、绳索密集交织成一张大网齐向悟空笼来。 密林外观战的八戒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乖乖俺的娘唉,这要是让俺老猪上去闯闯,恐怕有九条命也不够死的。这黄袍怪还真是个帅才,善于利用地形埋设暗器杀敌制胜,着实可怕。难怪当年宝象国举全国之兵前来攻打,依然铩羽而归,光凭这片松林,就足以葬送上万条士兵性命。好在猴哥铜头铁臂,百毒不侵,这些机关碰上他可算倒了大霉。 八戒正想间,孙悟空已然出手:只见他正襟危立,怒然冷哼一声,迎面扑来的蛇虫鼠蚁感受到他身上喷薄而出的凛冽霸气,纷纷如潮水般向后涌退。眼见毒物退却,孙悟空悠然挥动如意金箍棒,以闪电般诡异的速度在地上画出一个大圈,将毒物尽数囊括其中。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嘴里喷出万丈火焰熊熊燃烧,吞噬着金色圆圈中无尽的生命。 身受烈焰炙烤,毒物们紧张得瑟瑟发抖,在地上惨号着、翻滚着、嘶鸣着,却始终不敢逃出金色圆圈半步,任由火焰燃烧将自己的身体吞没。顿时松林中焦尸遍地,漆黑一片,状况之惨让人不忍睹目。看着这满地的焦尸,八戒心中哀叹,害人毒物终将不得好死,得以回归大地,成为滋养大地的肥料,也算是一个好归宿。 这时候,铺天盖地、漫如虫蚁般的暗器甫然杀到,孙悟空魏然不惊,随意地轮转金箍棒,将暗器尽数挡在身外。空气中如意金箍棒与暗器进行了无数次碰撞,发出阵阵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带起片片深蓝色的火光,隐隐然如雷声轰鸣,让人听得好生心悸。 由于金箍棒的阻挡,数以万计的暗器毫无遗漏地倒飞而去,砸进道旁的大树里面,真正地入木三分,深没其中,以至于数十棵参天大树不堪摧残,纷纷拦腰折断,倒落在地。八戒看得瞠目结舌,禁不住暗暗心惊,这些暗器多如牛毛,起码能带走数千人的性命,只可惜放在齐天大圣眼里,也恍如废铁一般,伤不到他半根毫毛,乖乖,大师兄的艺业真是高得极品惊人。 接踵而来的是无数绳索、标枪和倒刺,密集交织着就在眼前。大圣面带淡然自得的笑容,毫不吝啬地展现着自己强大的实力:只见他骤然腾空而起,身法快如闪电,须臾间就将标枪绳索纳入手中。同时他又以诡异的身法让过频频扑来的倒刺铁钩,挥棍将沿途数百个机关尽数击落,纷繁错杂地散落一地。 大圣轰然落地之时,所踏的已是塔前大地,这一路连绵数里上万个机关暗器,须臾间被他一人尽数毁去。面对如此诡异的场面,塔前站岗的小妖齐齐张大嘴巴,用极度骇然的眼神打量着眼前这个异常强大的生物,心里面慢慢滋生的,是对他深深的恐惧和忌惮之情。 但毕竟是长年累月从沙场上拼杀过来的小妖,应变能力超快。在队长高亢激昂的呼啸声中,小妖们迅速恢复了镇定,眼中带着冰冷的杀意,齐齐出枪袭向悟空。 面对小妖一往无前的攻击,孙悟空心中暗赞一声,仰天狂笑道:“哈哈,黄袍怪调教出来的小兵果然气度不凡,明知不敌还敢来战,着实不赖。不过为妖害人终将付出代价,俺老孙就是你们的业报。” 默默承受猴子的冷嘲热讽,小妖们一个个面色阴沉,井然有序地排兵布阵,状似疯虎般向他冲杀过来。 猴子见状微微一愣,认出了这个阵法,不由得点头大笑:“看来你们大王还真是从天庭叛逃下来的,居然懂得使用白虎展翼阵。不过碰到俺老孙算你们倒霉,想当年二十八星宿同组四门灵兽阵法,皆为本大圣一人所破,现如今就凭你们这几条杂鱼,又能翻出什么大浪来?” 话音刚落,大圣骤然大喝一声,化出三头六臂法身,猛地扑向白虎展翼阵,与群妖战作一团。他正面使动如意金箍棒,迎上白虎虎头,左侧法身握着混元金棍,对上白虎左翼,右侧法身舞动玄铁三叉戟,对阵白虎右翼。 当下大圣三面战力全开,不下十合,众小妖或被金棍打死,或被三叉戟搠死,但更多的是被金箍棒扫上半空,颓然地撞死在宝塔壁上。随着小妖的不断阵亡,精妙绝伦的白虎展翼阵轰然瓦解,塔前阻碍在顷刻间化为乌有。猴子似乎意犹未尽,很是不屑地摇头耸肩:“切,这么快就搞定了,还真是群小人物。” 第六十四章 白玉麻将 此后八戒双手叉腰,站在塔前大骂黄袍怪,搞笑地将他描述成一只缩头乌龟,只敢窝在洞里不出来。可塔中的妖王似乎拥有超强的忍耐力,任由八戒骂得嗓子冒烟,气喘吁吁,就是硬挺着不露面。 猴子不觉勃然大怒,愤然舞着如意金箍棒,不由分说杀了进去。宝塔中依然机关重重,却不似林中那般由毒蛇暗器组成,而是暗合五行八卦的机关法门。虽然这些机关对于悟空二人来说,根本没有杀伤力,但当真拆解起来,却远比搞定一般机关要费事得多。 时间又过去很久,兄弟二人终于摸索着来到宝塔的最深处,但让他们失望的是,这里依然没有妖怪,更没有任何埋伏。鉴于黄袍怪擅长机关暗算,兄弟两个没敢大意,继续向前进行地毯式搜索。八戒进入一个类似卧室的房间,突然间大吼一声,吓得悟空赶紧跑来增援。 一个绝色美女如画般呈现在老猪眼前,只见她一身青紫色的纱衣,背对着两人哀声叹气,光是那婀娜多姿的背影就美得不可方物,当真远可比商朝苏妲己,近可比大唐杨贵妃,而在八戒眼里,就是比之月中仙子嫦娥也不遑多让。 美女幽然转身,顿时让八戒眼前一亮:她当真集众多美女的优点于一身,是绝对完美的三界尤物。只见她眉心丹红一点,清新明朗,美艳动人,一头长发乌黑亮泽,飞扬飘逸,长可比肩;一双丹凤眼饱含秋波,略带娇羞地看着面前二人。她面似桃花,大小适中,让人觉得大一分就嫌胖,小一分就嫌瘦。她的皮肤白皙光洁,吹弹可破,嘴是樱桃小嘴,没有上妆,带着天然淡淡的嫣红。 她一双玉手纤纤,细若无骨,柳枝似的腰板,风骨翩翩,一双美腿修长柔嫩,高挑动人,诱人浮想联翩。她一只纤细的三寸金莲,被一条长长的银链紧紧地拴在地上,显出别样的美丽。 看着这幅动人的景致,八戒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毫不夸张地想道,以她如此妖娆的身姿翩然起舞,绝对是人间凶器,要她迷倒众生,也只在挥手弹指间,妈的,这简直比脱裤子放屁还要简单。 美女看着闯进门来的悟空二人,丝毫不为两人丑陋粗鄙的外貌所吓到,落落大方地朝他们露齿一笑,檀口微张道:“不知两位是什么人,莫非是来救我的,啊,真是太好了,快把我脚上的铁链打开,求求你们了。” 美女吐气如兰,声音清越甜美,听得八戒神牵意荡,不能自已。此刻老猪眼中就只有美女一人,早已经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承担着怎样的使命,只想上前帮她解开锁链。 猴子很快发现八戒的异样,猛地一脚踢中他的小腹,顿时牵动老猪背部的伤口,疼得他冷汗涔涔,弓着腰板大声惨叫,才算收起了那副丑恶的嘴脸。看着眼前的女子,孙悟空无不失望地叹息道:“小姐便是几天前路过松林镇的那位姑娘吗,真是太遗憾了,敢问姑娘可否知道,这里的妖怪都上哪去了?” 美女扬起她可爱的脑袋,好奇地打量着悟空,点头回答:“知道啊,大概半个时辰前,黄袍怪接到小妖报告,说他的两个儿子在黑松林遭遇两个神秘人的袭击,已经双双殒命了。说起来那两个神秘人的相貌倒与你们有些雷同,一个毛脸雷公嘴的和尚,一个猪头人身的妖怪。”悟空点点头,承认就是他们。 “黄袍怪勃然大怒,一心要找你们报仇,却被他的二小子拼死拦了下来。两人合计许久,最终敲定,能有这样强大的战力且貌丑如斯的,想必就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和昔日的天蓬元帅猪八戒。黄袍怪颓然叹息,说真要是你们的话,那俩儿子的仇怕是报不了了。” “狼小二当真阴险得紧,他说既然三藏军团的绝对战力在黑松林,那他们的局部势力应该也在不远处,大概就在东边的松林镇上。有了这么大的空子,他父子便可以避敌锋芒,留下小部分兵力在波月洞前吸引孙悟空二人的注意,大部队直接开往松林镇,狼小二扬言要杀光镇上所有的人,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黄袍怪闻言深以为然,立刻部署了一队小妖在塔前站岗,他自己带着大部队绕道开往松林镇。哈哈,你们进来了,就说明塔里的禁制被解除了,太好了,这下我可自由了。” 话一出口,悟空和八戒大惊失色,心中暗暗叫苦,我说怎么没见到妖怪,原来是中了黄袍怪的声东击西之计。以黄袍怪的身手,只怕敖白和悟净加起来也未必是他的对手,更何况还有那阴险深沉的狼小二和大队的小妖在旁助阵,小镇危矣,师父危矣!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很明显看到对方额头涔涔流下的冷汗,当下掉转身子,马不停蹄地往塔外狂奔而去。见两人要跑,美女心中大急,失声呼喊道:“唉,你们别丢下我啊,这塔造得跟迷宫似的,要怎么走出去?我被铁链拴上了,帮帮忙,救我出去吧。唉,怎么全跑了,这群不懂得怜香惜玉的人哦。” 此刻的松林小镇,早已经沦为修罗战场,到处见到妖怪杀人,四处传来镇上百姓被杀时的惨叫和小孩子受惊吓时发出的凄厉的哭喊声。村民们四散奔逃,试图躲过这场灭顶之灾,但在妖怪们井然有序的包抄下,要想逃跑,简直是难于登天。十数分钟过后,哭声、喊声、讨饶声渐渐平息,松林镇上几乎空无一物,到处血流成河,一片狼藉。 敖白和悟净紧紧地护在唐三藏身前,誓死保卫师父安全,但形势却不容乐观:敖白手舞赤炎银枪,挽起朵朵枪花,勉强对阵黄袍怪和狼小二的父子联手,早已身被数道伤痕,鲜血淋漓;沙悟净狂舞着连环锡杖,卷起猎猎杖风,独自对放由数十个小妖组成的白虎展翼阵,陷入重重苦战之中。 杀完人的小妖陆续加入战阵,试图突破防线攻击悟净身后唾手可得的唐三藏,却都被悟净舍命挡了回去。但老沙也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身上多处被伤,伤入筋骨,血流潺潺。不过悟净的凶悍也让小妖们望而却步,没敢再冒险攻击三藏,只能集中力量扫除眼前的这个障碍。 由此,唐三藏被暂时地保得安全,他神色茫然地看着妖怪们挥刀砍杀村民,心中万分自责,在他看来,造成这一切惨重后果的直接原因,是他唐三藏的战略失误。 三藏实在太低估黄袍怪的智慧,本以为他只是个头脑简单、贪图美色的草包,这才贸贸然将战力强大的悟空和八戒派了出去,试图借助两个徒弟的雄厚实力一举拿下波月洞。 此刻面对着如修罗炼狱般的杀场,唐三藏饱含着热泪叹息,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两百年前黄袍怪以一洞之力将宝象国举国之兵尽数歼灭,足可见他是多么狡猾善战的人。是我考虑得太简单,这样的战略调度也显得太过轻率,以至于我的后方战力极度空虚,才让黄袍怪钻了空子,避重就轻前来攻打松林镇,是我唐三藏连累了这方百姓,是我错了。 第六十五章 阴盛阳衰 想到这里,唐三藏悲愤莫名,禁不住仰天咆哮:“黄袍怪,这些村民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将他们赶尽杀绝?你不就是二十八星宿奎星奎木狼吗,有什么好嚣张的,你这么做难道不怕犯天条,被天庭降罪吗?” 面对唐三藏如此严厉的指责,黄袍怪勃然大怒,连砍数刀逼退敖白,恨声道:“唐三藏,你说得没错,我就是奎星奎木狼,那又怎样?你居然问我为什么这么做,难道造成这一切后果的不是你们吗?两百年了,我奎木狼自认待松林镇百姓不薄,为妖一方居然不杀一人,也不动他们半根毫毛。这可倒好,他们竟如此忘恩负义,反过来勾结你们反抗我波月洞,致使我二子命丧孙悟空之手,你说他们是不是罪该万死,死有余辜啊?” “你也别拿天条出来压我,自本星下凡以来,那些天条对我来说就统统狗屁不如。两个孩儿惨死当场,我若还能忍耐,当真枉世为妖了。我这个做爹爹的就算再怎么不济,也誓要为他们讨回公道,报此深仇的。唐三藏,我两个孩儿惨死的始作俑者就是你,你就好好等着吧,待会儿我会让你加倍偿还的。” 话一出口,唐三藏脸色惨白,咬牙切齿道:“奎木狼,你的这些说法未免太一厢情愿了,没错,你是没有伤害他们,但时刻不忘抢夺他们的食物,破坏他们的生产,让他们无时无刻不担惊受怕,穷困潦倒,饥渴无助。这样朝不保夕的感觉如影随形,让他们终日都活在痛苦和恐慌的阴影之中,苟且偷生,积怨日增。” “所以他们才会想方设法,紧紧抓住一切机会来铲除你这个重大威胁,他们何罪之有?奎木狼,我请你放过他们,只要你答应放过他们,我唐三藏在此发誓,一定不会与你为难的。” 奎木狼仰天狂笑,万般不屑地冷哼道:“不与我为难,是在威胁我吗?自大闹天宫以来,本星在这黑松林里过活了七百年,当真逍遥自在,快意恩仇,能够如此般无拘无束地生活,纵然粉身碎骨,老子也在所不惜。” 话说到这份上,唐三藏心知奎木狼一意孤行,绝不肯善罢甘休,禁不住勃然作色,赤红着眼睛大吼道:“好,奎木狼,你有种,那你就给我记住了,我唐三藏指天发誓,今生今世若不杀你,我枉世为人。” 面对唐三藏苍白无力的威胁,奎木狼万分鄙夷地耸肩冷笑,没有说话。身边的狼小二用力挡开敖白刺来的长枪,轻声道:“爹爹,相传唐三藏乃如来二弟子金蝉子化身而来,十世修成的好人,吃他一块肉便可长生不老,岁逾万年。所以小儿认为与其一刀杀了他那么便宜,倒不如活活地将他剐了,割下肉来打赏大伙儿吃了,这样既可报我兄弟杀身之仇,又可长生不老,何乐而不为?” 奎木狼侧头冷冷地看着自己的二儿子,神情傲然道:“区区唐僧肉对我来说又算得了什么,你老子意在为你两个兄弟报仇,不然我也犯不着一意孤行,铸此大错。小二啊,是唐僧肉的诱惑太大,使你失去了原有的判断力。当然你也无法想象,孙悟空究竟有多么强大,就咱们那点机关是困不了他多久的,说不定他此刻就在回来的路上,到那时,我们将腹背受敌,要再想脱身可就难了。所以咱们想要杀死这里的人都已经是争分夺秒,哪还有时间去吃唐僧肉。即使吃了,依然会被孙悟空打死,实在很不划算。” 狼小二闻言愕然,他始终无法想象像爹爹这样强大的人,居然对孙悟空有那么高的评价,当下不以为然,讪讪道:“爹爹,孙悟空真有那么厉害,连您也不是对手,放着唾手眼前的唐僧肉不吃,诚是可惜了。” 奎木狼再一次挥刀砍退敖白的进攻,回忆道:“想当年孙悟空大闹天宫之时,连我在内的二十八星宿同组四门灵兽阵法,不出二十招,就被狂暴的孙悟空打得支离破碎,抱头鼠窜,也正因为此,我才得以下落凡尘,占山为王,如此说来,你总可明白孙悟空该有多么强大?” 听到这话,狼小二着实地吃了一惊,他自然知道爹爹不是那种夸夸其谈的人,却诚然没想到孙悟空竟是那么厉害的人物。狼小二无不遗憾地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唐三藏,伸了伸舌头,立刻抽身向围剿沙悟净的白虎展翼阵冲了过去。 奎木狼很满意儿子的当机立断,冷眼望着再次攻上前来的敖白,嘿然道:“小白龙敖白,我实在很佩服你的勇气,都被伤成这般模样了,怎还不死心,难道保护师父真有那么重要?” 敖白的艺业确实不及奎木狼,浑身上下被伤不下十处,更有几处伤及要害,鲜血顺着伤口潺潺流下,失血过多的身体让敖白感觉头晕目眩,体力不支,摇摇欲坠。 面对奎木狼的冷嘲热讽,敖白强打着精神,挺枪伫立,傲然道:“保护师父是我们做弟子的责任,自然不是你这种逃避职责的小人所能够理解的。我真要感谢你的强大,虽然我现在技不如你,但通过和你的战斗,相信我一定会变得更加强大。” 奎木狼闻言瞳孔收缩,眼中带着肃然的杀意,冷声道:“是吗,小人总比死人要好,你已经没有机会变强了,因为你马上就要死了。本星的时间不多了,需要速战速决,你觉悟吧,小白龙敖白。” 话音刚落,奎木狼倏地矮下身形,化作一匹巨齿银狼。银狼仰天嗷叫,带着缕缕残影骤然扑向敖白,其势凶猛快如闪电,当即在躲闪不及的敖白身上印出五道长长的爪痕,深入其骨,痛彻心扉。 身为龙太子的敖白甫然受到如此挑衅,不由得勃然大怒,狂啸声中化出白龙真身,怒眼圆睁紧紧盯着银背苍狼。他高昂着头颅,神色痛苦地左右摇摆,虚空中赫然现出一条一模一样的白龙,展目飞腾,张牙舞爪。当下双龙齐声咆哮,相互交织着袭向奎木狼。 这招出自三藏的构想,他见敖白频频使用白龙真身进行战斗,虽然威力强大,却终究显得单调贫乏,那些身手敏捷的敌人能够很轻易地摆脱他的攻击,并及时回身对他造成伤害。大法师联想到动画片里忍者幻化虚影的场景,就跟敖白说了,顿时说得龙太子怦然心动,艳羡不已。不过敖白从未有过这方面的修行,要想自创门庭更无异于天方夜谭,实在是无可奈何。 大法师想到了千手观音的传说,打起了向观音求学的主意,不想一经提出,就得到观音的强烈支持。不过菩萨声称她只拥有在身上幻化千手的能力,在体外幻化肉身却非她所长。不过敖白已然摸清门道,经过无数次摸索,终于在千手观音的修炼法门上,成功地研制出幻化真身的法术,虽然单体威力的确有所减弱,但整体攻势就不知强了多少倍。 这个被唐三藏称为“龙影”的举世怪招,虽然威力强大,但毕竟是控制多个肉身的法门,对施法者精神力的要求实在太高,而且这种一心多用的方法终究无法持久,使用过多会产生怎样的副作用,也是未知数。另外使用龙影的消耗极大,一般需要休息几天才能完全恢复体力。因此三藏建议敖白只能将这招作为压箱底的绝活,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拿出来用。 然而面对着异常强大的奎木狼,敖白也顾不上那么多,此刻他失血过多,能力有所减弱,勉强召唤出一条真身,就感到体力不支,力不从心。但双龙的威力确实非同小可,当下相互交织着进行战斗,无论进攻还是防守,都能做到相辅相承,真正地心意相通,攻守兼备。 如此诡异的招数,让奎木狼瞠目结舌,惊骇莫名,这时的他将不得不同时应对两个强大敌人的攻击,这与他力求速战速决的方针完全背道而驰,让他如何不愤恨交加,恼怒不已? 懊恼之余,奎木狼还必须万分小心地应付敖白的进攻,因为双龙的攻势实在太过强大,稍有不慎便会为他所乘,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奎木狼已然收起对敖白的轻视,长满黑毛的脸上冷汗涔涔,用深深忌惮的眼神逼视着盘旋而来的两条白龙。 其实敖白的情况也不容乐观,长期的战斗早已让他体力不支,而召唤真身的同时又耗费了他太多的心力,使他一直处于极度疲乏的状态。所以敖白心中明了,即使是拥有两条龙的强大攻势,但体力透支无疑是他的致命伤,面对着身法异常敏捷的奎木狼,要对他穷追猛打显然不太现实。 万般无奈之下,敖白只能消极地采取拖延战术,对阵时多以防守为主,力求稳固而已,而两条龙的防守绝对固若金汤,他所要做的就只有咬牙坚持。敖白心中明了,只要能将战事拖到悟空二人回来,那这场生死较量就算自己赢了。所以为了保护师父,龙太子十分勉强地支撑着越来越沉重的身体,咬紧牙关一路坚持下来。 第六十六章 搞笑老虎 与此同时,沙场的另一边,沙悟净仗着自己一身的蛮力,比较自如地支撑着白虎展翼阵精妙绝伦的攻击,频频抡圆连环锡杖,将冲杀上前的小妖逼退。 这队小妖的数量实在太多,反而无法完全发挥白虎展翼阵的强大威力,有时候甚至出现了相互掣肘的局面,这也是沙悟净得以苟延残喘至今的重要原因。不过悟净还得时刻提防小妖突破防线攻击师父,这样的漏洞让他颇为分心,屡屡为小妖所乘,将他砍得遍体鳞伤,鲜血淋漓。 自狼小二进驻白虎展翼阵以来,形式就大为不妙。狼小二仗着他那出神入化的枪法,挥洒自如的协调能力,真正将白虎展翼阵的精妙发挥到了极致,使得这套阵法活灵活现,来去自如,真如一只猛虎张开翅膀随风呼啸,频频探出利爪进行攻击,让沙悟净疲于应对,倍感吃力。 当下虎头十只小妖齐齐挺枪,联合左翼十柄大刀狠狠卷向悟净,这下悟净要同时面对的是二十人的进攻!悟净见状面色惨白,无奈之下只得卯足全力将两百年来撑船所得的修为发挥得淋漓尽致,抡圆连环锡杖力破千军,将迎面扑来的左翼群妖悉数逼退。就在这时,白虎右翼在虎头的牵动下,齐声咆哮着再次杀到,如此又是一波二十人的攻击。 此刻悟净招式已老,招架不及,大惊之下没敢硬接,只得抽身暴退,才堪堪躲过这场攻击。老沙立足未稳,旁侧白虎左翼再一次攻上前来,新一轮的攻势再度展开。仓促之间,沙悟净不住地往后退却,把他先前苦苦将群妖和师父隔开的距离一点一点地拉近。 悟净虽然耐力雄厚,但失血过多的身体让他倍感疲乏,而狼小二所率的虎翼阵来势汹汹,节奏明快,杀得老沙手忙脚乱,难以招架。一轮攻击过后,悟净一个不慎,便被虎头几把大刀砍中,伤口深入其骨,血涌如注,疼得他龇牙咧嘴,冷汗涔涔,却莫能奈何。 沙悟净惶恐万分,隐隐地有种不祥的预感,照这个样子打下去,怕离自己败亡也只是时间问题,唉,俺老沙死不足惜,只是要连累师父不得幸免,大师兄,你们怎么还不回来,我们快要撑不住了。 这时候,攻势正健的白虎展翼阵猛地退了回去,因为狼小二终于发现了一个问题,加入虎翼阵的人实在太多,尽管人多攻击范围大,左右翼齐上的话,足可以绕到沙悟净背后进行攻击,但老沙的连环锡杖长两丈有余,抡起来足以保护他的身前身后,所以虎翼阵人数虽多,其实收效甚微。 狼小二精明地意识到,其实对付此刻已属强弩之末的沙悟净,左右翼用五人跟十人根本没有分别,而且这样似乎更加精简,不会有相互掣肘的现象出现。所以狼小二决定裁员,从左右翼各划出五个小妖,相信用这些小妖来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唐三藏,应该绰绰有余了。 狼小二这样做当然是有目的的,眼前这两个敌人的败亡虽然无法避免,但真要完全拿下还需花费不少工夫。时间已过去大半个时辰,再这么拖下去绝对不是好事。而分出来的这十个小妖,恰恰是改变战局最有力的棋子。因为唐三藏才是这次偷袭行动的关键,只要将他拿下,即便是孙悟空亲来,也只有乖乖就范的份,到那时才算得上功德圆满。 而沙悟净被余下二十人组成的虎翼阵拖住,已经自身难保,即使他不顾性命回救唐三藏,数量颇多的十个小妖随便分五个出来抵挡一下,再由另外五个去抓唐三藏,也是足够的,只要能抓住唐三藏,那这场生死决斗的胜利就是他们的。 狼小二十分满意自己的计划,立刻下令执行,当下脱出战阵的十个小妖嗷嗷咆哮着扑向三藏,其状凶恶,势不可挡。沙悟净大惊失色,急忙挥杖准备上前拦截,然而精简后的白虎展翼阵没有给他任何机会,立刻嚎叫着向他冲来。强劲的攻势犹如惊涛骇浪,汹涌澎湃,顷刻就到眼前,悟净见状心中骇极,慑于阵法的强大威力,只得回身防御。 而此时的唐三藏,就这么赤裸裸地暴露在十个小妖的猎杀范围之内,情况变得异常危急。生死关头,大法师面带惊恐,哇哇惨叫,十分狼狈地逃过小妖一次又一次的追杀。如今拼了老命逃跑的唐三藏一扫先前的颓废,跑出自己的最佳成绩,将追赶他的小妖远远地抛在脑后。 反观众小妖,此前已经拼斗了大半个时辰,体力上自然无法与鼎盛时期的唐三藏相提并论,当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越跑越远,却莫能奈何。不多时,十个小妖趴下过半,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剩下几个大口地喘着粗气,如龟速般追赶着神速依旧的唐三藏,实在是鞭长莫及。 看着这般情形,狼小二愤恨不已,妈的,这些笨蛋干嘛都沿着直线追赶唐三藏,也不预先做好阻截工作,真要这样的话,那老子派十个跟派一个又有什么区别,你们以为这是田径比赛啊? 狼小二越想越懊恼,将足一顿腾空而起,伸出利爪骤然袭向三藏。不过大法师深谙逃跑之道,逃跑路线呈古怪的s型,在即将被狼小二抓住之际,猛地向右一个转弯,滑溜一下跑到另一边,让狼小二伸到他后脑勺的利爪堪堪落空。 看着屡屡脱险的唐三藏,狼小二恼羞成怒,终于放弃活捉他的想法,亮出锯齿长矛,在三藏身后挺起直搠。狼小二手中长枪长两丈有余,作为攻击唐三藏的利器,实在很有杀伤力。当下长枪闪着森森寒芒,来去穿梭,好几次差点在三藏后心捅出个透明窟窿,吓得唐三藏大汗淋漓,哇哇乱叫,逃起命来更加卖力。不过好运终有尽时,唐三藏仓皇逃命之际,脚下一个踉跄,右脚脚踝猛地向外一拐,骤然失去平衡摔了出去。 大法师大惊失色,骨碌一下从地上爬起,不顾疼痛继续逃命。不过一招失策满盘皆输,狼小二早已飞身而至,集起全身之力飞出一脚,正中他的后心。身受如此重击,大法师只感觉嗓子微甜,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向前直撞了出去。一脚中的,狼小二狠狠地出了口恶气,不由得仰天长笑,得意洋洋地走上前来,弯腰准备将三藏从地上提起。 忽然,狼小二耳边猛地响起奎木狼的大叫,“小二,快闪开”,心中没来由地打了个激灵,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一条白色巨龙集起全身之力,如箭矢般冲来,骤然从他后心贯穿而出。狼小二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前碗口大的窟窿,极不甘心地惨叫一声,颓然倒地身亡。 破体而出的敖白长长地松了口气,他虚弱地摔在地上,喃喃自语道:“师父,对不起,敖白力尽于此,不能再保护你了。” 远处与银狼斗作一团的白龙赫然消失,倒在唐三藏身边的白龙则现出人形,口吐鲜血脱力在地,昏迷不醒。 而三藏却如有神助般从地上站起,一把扶起面如金纸的龙太子,心疼道:“小白,你已经尽力了,是师父没用,每次都要你这么拼命地保护我,好,这次就换师父保护你了。” 奎木狼已然化出人形,浑身上下爆发着凛冽的杀意,他单手握刀缓缓上前,眼中的凄凉显而易见:“唐三藏,你上西天取经,我在黑松林称王,风马牛不相及,为何你一再相逼,杀了我两个儿子不说,现在就连我最后一个儿子也不放过,让我到泉下有何面目去见百花羞?奎木狼虽然不才,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纵然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誓要将你千刀万剐,以慰我儿在天之灵。唐三藏,此刻已经没有人保护你了,这便乖乖受死吧。”面对如此狂暴、杀气冲天的奎木狼,唐三藏惊骇莫名,拖着敖白拼命地向后奔逃。 沙悟净心中大急,意欲回身救援师父,但身后的小妖却不答应,虎头战士手持长枪猛力突刺,悟净避让不及,十柄长枪毫无滞碍,齐刷刷地插入他的后背。沙悟净仰天咆哮,身背长枪怒然转身,丝毫不顾左右翼呼啸而来的十柄大刀,抡起锡杖如疯虎般卷向虎头十个没了兵器的小妖。 虎头小妖满心以为沙悟净身中长枪,纵然不死,也再难有所作为,当下大笑着驻足观望,丝毫没有退意。刹那间老沙扬起锡杖奔杀上前,当真大出小妖意料。在没有武器格挡的情况下,惊慌失措的小妖只下意识地选择向后逃命。不过这样的反应未免显得太迟,连环锡杖锋利的月牙闪着森森寒芒,带着一个巨大的圆弧在他们脖颈处轻轻划过。十个小妖顿时喉结崩裂,鲜血狂涌,无一幸免地倒地身亡。 左右翼小妖见状又惊又恨,眼前这个大汉视他们手中的大刀如无物,一心搏杀他们的伙伴,明摆着是不要命的打法。众小妖愤恨之余,不由得杀意澎湃,娘的,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死吧。 十数把大刀不作丝毫停留,齐刷刷轰向悟净。沙悟净用尽全力搏杀了虎头小妖,此刻就连动一下脚趾的力气都没剩下。当下十柄大刀毫无滞碍地插入身体,老沙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依旧手持锡杖,傲然挺立。 拔出刀子的小妖吓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迎风傲立的敌人,一时间神色茫然,不知所措。一个老成的小妖潇洒地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嘴里还兀自苍茫道:“走吧,这人早已经死透了。” 几个大胆的小妖亲自上前查看这般伫立着的生物,见他依然紧紧握着手中武器,一副怒然昂扬的威武架势,只是他的面色灰败,目光涣散,确实已经死去多时了。沙悟净背上插着十柄长枪,鲜红的血液沿着枪柄不住地往外滴淌,他的双肋被长刀贯穿,已然找不到一块完整的肌肉。 小妖们齐齐点头,这人确实死透了,能够力战至此巍然不倒的,这人的耐力实在相当惊人,无论他是敌是友,同样值得敬佩。确定悟净已死,小妖们不觉长长地舒了口气,说实话,经过半个多时辰的拼杀,他们早已筋疲力尽,无心再战,此刻他们满怀悠闲地看着唐三藏与奎木狼之间这场强弱分明的战斗,缓缓地坐下来休息,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第六十七章 沙漠鏖战 这时候,奎木狼已将唐三藏逼到了角落,禁不住仰天狂笑:“唐三藏,你逃不掉的,何苦还要垂死挣扎?” 大法师悠闲地揉着拐伤的脚踝,没有丝毫怯意,他双眼直视奎木狼,气定神闲道:“是吗,那老子就不逃了,看你能奈我何,六丁六甲快些出来见我。” 话音刚落,虚空中骤然现出十来个身穿古代战甲的武士,分为六男六女齐整地排列着。男武士手持大刀,长发虬髯,孔武有力,分别是甲子、甲戌、甲申、甲午、甲辰,甲寅;女武士手握长鞭,风姿飒爽,曼妙可人,分别为丁卯、丁巳、丁未、丁酉、丁亥、丁丑。 六丁六甲洒然落地,排好次序,俯身向唐三藏作揖,为首的甲子神更是满怀景仰地叹息道:“圣僧,您怎知我六丁六甲在保护你,真是神哉。” 唐三藏咬了咬牙,得意洋洋地笑骂道:“神哉个屁啊,要不是你们护着我,刚才狼小二那一脚就把老子踹趴下了,哪还有命站在这里?我说你们这些人还真是拖拉,非得老子这么叫才肯出来,要是你们早点出来的话,老子也不至于跑得这么狼狈了。” 奎木狼兀地松了口气,笑得前仰后合,几近癫狂:“我道是谁,原来是最低级的六丁六甲啊。唐三藏,就让本大王来告诉你是怎么回事,六丁六甲身为神界最垃圾的神仙,级别低得连凡间道士都可以驱使,他们最大的作用也就是驱个鬼辟个邪什么的,遇到我这样法力高强的人物,也只有干瞪眼的份。佛祖如来还真是老糊涂了,居然派这几个废物来保护取经人,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 大法师郁闷了,瞪着六丁六甲弱弱道:“不是,你们不会真像他说的那么弱吧?拜托,好歹也是神仙,这么风流倜傥,英姿飒爽,不会只是花瓶吧?” 六丁六甲满脸沉痛地点点头,颓然叹息道:“是啊,所以我们才选择暗中保护你,这次实在没办法,才不得不现身的。” 唐三藏心中暗靠一声,无语道:“那护法伽蓝、五方揭地呢,他们都上哪去了?” 甲子神拱了拱手,一五一十地回答:“是的,佛祖原本派了他座下六位护法伽蓝、五方揭地保护圣僧的,不过鉴于西方圣境人才凋零,在圣僧找齐四位徒弟之后,他们便自行离开了。” 唐三藏禁不住暗暗叫苦,奶奶的,佛祖您老人家也太抠了吧,就留下这几个花瓶保护我,看来老子早晚要死在你这抠上。 奎木狼冷眼看着这场闹剧,不由得仰天狂笑:“唐三藏,看来冥冥中注定你该命丧于此,那就怪不得我,这便乖乖受死吧。” 话说之间,奎木狼轮转手中宝刀,使一招横扫千军带着猎猎狂风骤然袭向唐三藏,六丁六甲齐声喊着“保护圣僧”,兀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唐三藏不由得大感郁闷,妈的,这些家伙还真是靠不住,关键时刻溜得倒挺快。那如腾雷般的刀气汹涌而来,唐三藏无暇多想,只得连滚带爬地闪身躲避。凛冽的刀气在他原站地轰出一个碗口大的窟窿,尘土飞扬,震颤不已,吓得大法师脸色煞白,冷汗涔涔,面对如此强势的奎木狼,根本没有任何活命的可能,这可如何是好? 突然奎木狼心头警兆突生,猛地运步向旁侧闪避。孙悟空手举如意金箍棒,怒号着从天而降,带起磅礴的攻势将地面轰了个稀巴烂。废墟之中,齐天大圣傲然站定,拱手向三藏致歉:“师父,悟空救驾来迟,万请恕罪。” 绝处逢生,唐三藏眼中噙满泪水,厉声嘶吼道:“悟空你来得正是时候,要再来晚一点,为师可就见不到你了。孙悟空,我命令你全力击杀奎木狼,为全镇百姓报仇,不得有误。” 孙悟空淡定的眼神骇然扫过倒在血泊中的松林镇百姓,不由得两眼赤红,杀气冲天,恨声道:“是,师父,悟空领命。” 眼看着齐天大圣面带冲天杀意向自己缓步走来,深深的恐惧源源不断地从奎木狼灵魂深处涌现,就仿佛回到当年。奎木狼只感觉背脊一阵冰凉,对着趴在地上苟延残喘的小妖大声吼道:“还愣着干什么,都给老子起来,我来牵制孙悟空,你们列阵杀了唐三藏,成败在此一举,快去啊。” 奎木狼正待要说,孙悟空单手持棍斜飞而至,其势汹汹足可撼天动地。奎木狼心中骇极,横刀竭力格挡这般雷霆的攻击,借着余力飘身后退。孙悟空运起瞬步穷追不舍,赞叹道:“奎木狼,看来你比七百年前长进不少,让俺老孙很满意,再来。” 使劲抖着被震得发麻的手臂,奎木狼内心的恐惧久久没能散去,七百年不见,孙悟空依然迅猛如斯,让奎星心头阴云密布,背上的冷汗悄无声息地滑落。 此刻早已经累得脱力的众小妖勉强组好白虎展翼阵,拖着极度疲乏的脚步向唐三藏挺进。八戒姗姗来迟,潇洒地自云端飘落,舞着九齿钉耙大喝一声,挡在师父面前。 唐三藏眼尖,一眼觑见八戒流血的背部,大声道:“八戒,你受伤了,小心点,别太勉强了。” 八戒汗然不已,当下用力挡退白虎两翼的进攻,忙不迭地解释:“没事没事,小伤,小伤而已,师父,俺老猪没事,您就放心吧。” 为了解除师父的担忧,老猪更加卖力地舞动九齿钉耙,而众小妖早已力尽气馁,此刻勉强应战,根本不是强悍八戒的对手。 战不过十合,小妖们不由得暗暗心惊,现在来的这个人身猪头的家伙绝对不是善茬:只见他频频舞动手里的钉耙,犹如一张肆意飞舞的铁爪,一味地抓挠砍劈,力量之强,频率之高,世所罕见,若稍有不慎,脑袋上便会开出九个窟窿,着实要命。而让众小妖毛骨悚然的是,这个猪八戒经过唐三藏的叫喊,浑似打了鸡血一般,更显得来势汹汹,杀意浓浓,从他那泼墨不进、狂暴无伦的招式来看,他的战力绝对在死去的沙悟净之上。 小妖们久历战阵,心中自然明白,倘若就此一哄而散的话,等待他们的就只有被逐个击破的命运,为今之计只有咬牙坚持,凭借集体的力量和精妙的阵法寻找机会将猪八戒一举击杀。但老猪越战越勇,让小妖们根本看不到任何取胜的希望。 八戒潇洒地舞着钉耙,将二十人组成的白虎展翼阵杀得相形见拙,节节败退,着实让小妖们汗颜。一个小妖体力不支,动作稍有迟缓,八戒立马抓住机会,手起耙落,那小妖脸中九钉,血肉模糊,轰然倒地身亡。 众妖见状大惊,不知是哪个尖叫了一声,顿时阵中士气全无,小妖们一个个连滚带爬、哭爹喊娘地四散奔逃,真恨不得爹娘多给生了几条腿。看着这般混乱的场面,八戒郁闷不已,我靠,才打了这一会就全跑了,让老子追哪一个好,真是群没骨气的家伙。 这时候,天空中阴云密布,骤然降下万道剑气,将逃跑中的小妖统统钉死在地上。八戒吃了一惊,立刻飘身守在师父身边,一脸警惕地看着这般诡异的天空。 乌云越来越近,兀地探出来一个白发鹤颜的脑袋,呵呵笑着向八戒作揖。八戒定睛一看,原来是太白金星到了。天庭四大天王身穿甲胄,威风凛凛地站在太白金星身后,一一向八戒见礼。八戒这才恍然大悟,感情刚才钉死小妖的剑阵,就是出自四大天王的手笔。但让他摸不着头脑的是,就奎木狼一个小小的逃兵,天庭居然派出四大天王前来压阵,也未免太夸张了吧? 此刻悟空已将奎木狼打得七窍流血,舞着棍子欲要将他正法。四大天王齐齐出手,竭力挡下大圣的雷霆一击,身受万钧巨力的强势冲击,一个个被震得向后飞散。 太白金星快步上前,一团和气地向孙悟空施礼赔罪:“大圣息怒,可否看在老星的薄面放奎星一条生路?” 岂料悟空怒火正旺,断然拒绝道:“俺老孙恪守师命为民除害,金星之命恕难从命。” 太白金星碰了个软钉子,呵呵笑着向三藏讨饶:“唐长老息怒,奎木狼涂炭生灵,祸害百姓,实在罪该万死,但他隶属天庭管辖,就交由天庭处置吧。” 唐三藏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冷哼道:“在世为妖,人人得而诛之,分什么天上人间?为何时隔七百年,天庭都放任奎木狼不管,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出来插手,我看天庭是有意要包庇他吧?” 一语戳中要害,太白金星老脸微红,干咳一声道:“天庭之所以久久没有处理这事,还不是因为经过百年前的那场大战,实力锐减,十万天兵仅余两千而已。现如今玉帝可把这两千天兵当成了宝贝,但凡有个危险的差事,宁可派出四大天王,也不肯让他们出来冒险,想想都觉得狼狈。况且圣僧身为应劫之人,西行路上一切险阻理应由你们师徒代为清理,我天庭也只有从旁协助的份。” 唐三藏怒极反笑,抚掌道:“太白金星,你还真是个老滑头,什么事情到你这都撇得一干二净。这事暂且不论,我倒要问一问,奎木狼私逃下界,残害生灵,天庭将如何处置?” 太白金星恭谨作揖,不亢不卑道:“此乃天庭之事,自有待玉帝发落,最终结果如何,老朽也不得而知,我想应该会从重处理的。” 八戒默然上前,红通着眼睛道:“师父,沙师弟战死了,尸体还站在那里,看来是死不瞑目啊。” 第六十八章 漫天黄沙 太白金星骤然感到唐三藏身上气势的强烈变化,不由得脸色大变,连连拱手谢罪:“圣僧千万别冲动,您不是有不老金丹吗,足可以救活卷帘的,求您千万别动怒。” 唐三藏恨得咬牙切齿,厉喝咆哮道:“没错,金丹是可以救活悟净,但还救得了松林镇那么多村民的性命吗?奎木狼此行惨绝人寰,我定要食其肉寝其皮,方泄心头之恨。” 太白金星闻言心头巨颤,哆哆嗦嗦擦着额头滑落的冷汗,叹息道:“圣僧,此事并非我等不愿干预,只是世人自有世人福,我等身为仙界中人,是不能随意插手人间之事的。此事实乃我天庭之过,逝者已矣,成为既定事实无法改变,老朽定当奏请玉帝,让松林镇惨死的百姓来世投入富贵人家,如此也算作个补偿。” 唐三藏紧绷着脸,冷哼道:“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神佛,自然能看透前世今生,只是贫僧愚昧,依然无法超然物外。有道是今生债今生偿,后世纵然官拜宰相那又如何,难道还能弥补前世的不幸吗,真是笑话。” 太白金星若有所思,久久不语,倒是他身后的天王听得恼怒非常,咬碎钢牙,勃然作色道:“唐三藏,你说哪有一镇的百姓来世皆投富贵人家的,我天庭已给足了你面子,你就不要再胡搅蛮缠,那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如今我天庭战力不济,需要重组四门灵兽阵法,以备不时之需,所以奎木狼我们是一定要带走的,大不了等他回到天庭之后,我们对他严加管教,责其改过自新,潜心向善,以补今日之过,这总可以了吧?” 孙悟空闻言大怒,舞着如意金箍棒大喝道:“增长天王,七百年不见,你倒是长进了,在本大圣面前也敢如此放肆,真是不自量力。纵然天庭不给俺师父面子那又如何,大不了俺老孙再闹你一回天宫,看你能奈我何?难不成奎木狼今日之过,还能用日后的善行来清洗吗,真是笑话。本大圣今日就不饶他了,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还有,在奎木狼大杀百姓之时,你天庭之人又在哪里,不要跟本大圣说战力不济,天庭要对付一个区区奎木狼还是绰绰有余的。堂堂天神任由妖物残害生灵而不加阻止,非要等到咱们将他制服,才假惺惺地过来要人,可耻啊。四大天王,你们倒是给本大圣一个说法,如若不然,俺老孙纵然闹翻天地,也要为松林镇百姓讨回一个公道。” 话一出口,四大天王齐齐语塞,答辩本非他们所长,何况悟空言辞犀利,据理力争,就更显得三藏军团理直气壮。见众天王这般糗样,太白金星心中暗恼,斜着眼睛愤然道,丫的,不会说话还出来瞎掺和,真是够呛。 于是金星打了个哈哈,赔着笑脸接口道:“大圣勿嚷,只怕天意如此,无能为耳,我天庭唯有重惩奎木狼,为枉死的冤魂寻个好归宿,仅此而已。此举也是无奈中的最好办法,还请圣僧高抬贵手,放过奎星吧。” 唐三藏沉默片刻,恨声道:“既然如此,那惩罚的内容就由我来定,正所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建议将奎木狼穿起琵琶骨,放逐到黄风岭植树造林,直到任务完成为止,这也算造福苍生了。” 奎木狼眼露凶光,昂然看向三藏,仰天长笑:“唐三藏,你还是太嫩了,真正的天罚又岂会如何轻巧,你这也算是在帮我啊,哈哈哈。” 大法师满脸不屑地瞪着奎木狼,冷哼道:“天庭那些白痴天罚都以惩罚为乐,哪有我这个来得实际,要真便宜了你,那也算了,逝者已矣,你我之间各有伤亡,我也不想和你有太多纠葛。”奎木狼神色愕然地看着三藏,良久不语,随后竟心悦诚服地俯身下拜,唐三藏悠然让过一边,拒不接受。 太白金星似乎很满意这样的结果,呵呵笑着打圆场道:“既然如此,等本星回去天庭,便这般奏请玉帝。咱们先救起卷帘,然后再做法事超度亡魂。” 唐三藏颇感意外,禁不住嘿然贱笑道:“想不到金星还会做法事哩,真没看出来。不过我们还是先来研究一下,关于这件事,天庭该对三藏军团做出的赔偿问题。” 太白金星闻言大跌眼镜,腿一软差点没跪在了地上,弱弱道:“什么赔偿问题,圣僧,您这也太过了吧?” 话一出口,唐三藏言辞激烈,愤然道:“靠,死老头,松林镇百姓受了奎木狼数百年的欺压盘剥,如今更是身受其害,我们可不能让他们白死。三藏军团为阻止奎木狼行凶,所受的伤不能白受,所流的血不能白流,天庭下凡之人所犯的罪孽,理应由你们负责赔偿。” 太白金星听得满脸冷汗,硬着头皮,小心翼翼道:“圣僧所言不无道理,只是不知您要我们如何赔偿?” 唐三藏早已成竹于胸,笑眯眯地道:“其实本法师这么做也是有苦衷的,我就是要让你们这些贵为天神的人记住,既已飞升成仙,就该清心寡欲,不再留恋凡尘俗事,我要让你们也掂量一下,这般下界为妖的代价是惨痛的,这样的选择是不可取的。” “当然赔偿也是很轻的,这个战场理应由你们负责清理,包括这些尸体都要好生掩埋,另外我要天庭保证松林镇二十年风调雨顺,好让其能够尽快地恢复兴旺。至于我们三藏军团,那就好说了,你随便给点金丹什么的作为补偿就可以了。” 一听金丹二字,太白金星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连连摆手道:“求圣僧别再提金丹的事了,上次您已然要了六颗金丹,老君差点没把老朽的胡子拔光。这样吧,鉴于圣僧取经途中可能遇到危险,我这儿有只可以隐藏气味的香囊,就送给圣僧了。” 一听说有法宝,唐三藏食指大动,连声道:“好好,快拿来看看,这个香囊除了能隐藏气味,有什么副作用吗?”自打被文殊忽悠了之后,三藏对每件法宝都保持一定的感冒态度。 似乎早料到圣僧有此一问,太白金星很自信地拍胸脯保证:“圣僧放心,这个绝对没有副作用的,不过香囊每隔十天才能使用一次,并且每次使用的时限为半个时辰。另外你还要小心,有些东西是能够破除法宝功效的,圣僧附耳过来,我讲给你听。这个香囊很好洁,倘若你沾染了鲜血、粪便之类的脏东西,隐藏气味的状态会自动消失,这点请圣僧务必记在心上。” 唐三藏忙不迭地点头答应,随后又耸着肩犹豫道:“看金星这么有诚意,那我就吃点亏,和你成交了。其实这宝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才半个时辰隐藏气味的功效,未免太短了点,而且也没什么大用处。” 话一出口,太白金星大摇其头,满脸郁闷地抗议道:“不会吧,半个时辰可不短了,这宝贝算得上顶级了。若是像大圣这样法力高强的人配上它,再使个隐身法,就算嗅觉最灵敏的哮天犬,也无法判断他的位置。在半个时辰内,以大圣的能耐,足可以杀遍三界,那还了得。” 孙悟空听了很不屑,翻着白眼道:“这东西我才不稀罕,杀敌制胜全靠自家本事,投机取巧我可不喜欢,这样战力是没法提高的。”八戒沉默片刻,点头表示同意。 太白金星看了看悟空,啧啧称叹道:“若旁人都像大圣这样想就好了,数千年前,这个藏嗅香囊为邪人所用,还引发过一场浩劫呢。后来老朽为限制它的杀伤力,费尽诸多周折,改变了它原有的程式,让法力高强的人无法佩戴它。所以此宝是专为像圣僧这样法力偏低之人量身定做的,您只需滴血认主就可以了。” 见老头的神色不像作假,唐三藏捋着自己没毛的下巴,无不尴尬道:“这么说来,倒是本法师不识货了,那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了。” 看着满脸笑容的太白金星,奎木狼心中恶寒不已,妈的,谁不知道太白金星这个老不修,仗着藏嗅香囊的辅助专门变成小蜜蜂偷窥人家仙女洗澡。今日他为了我把心爱的宝贝献给唐三藏,如此忍痛割爱,必定心怀不忿,看来老子回天庭可有得受了。 第六十九章 流沙河界 不过目前太白金星还是很忙的,一时无暇顾及此事。首先他用不老金丹救活沙悟净,从奎木狼那里拿来玲珑内丹,小心翼翼地给悟净疗伤。太白金星深谙医疗之道,当下借助玲珑内丹强大的辅助效果,全力催动法力为悟净推宫过血。看着沙悟净被洞穿的背脊和腹部逐渐生肌结痂,唐三藏激动不已,靠,这就是传说中生白骨活死人的功力吧,貌似比观音还要强上几分,这或许是借助玲珑内丹的强大功效吧,难怪原著中奎木狼拿它给百花羞治病呢。 沙悟净虚弱地喘着气,已经能弱弱地说话了。太白金星收了法,颤巍巍地伸出两颗手指做了个“v”字,示意大功告成。 唐三藏放了心,颇为激动地向金星道谢:“金星,悟净的事真劳您费神了,唐三藏欠你一个人情,我一定会牢牢记下的。” 太白金星疲惫地摇摇头,淡然道:“圣僧不必客气,职责所在,责无旁贷。我和卷帘也算同朝共事那么多年,这点忙还是要帮的。不过近些天来,悟净频繁地使用九转金丹,我担心他日后再要发生不幸,即使用上金丹,也未必能达到预期的效果。这点请圣僧务必牢记,千万别让他做太过冒险的事。” 三藏拉着金星的手,连连点头称谢:“多谢金星提醒,这点你大可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金星处处为人着想,难怪人缘这么好,真的太感谢了。” 太白金星呵呵笑着拱手道:“圣僧,倘若您当真感谢老朽的话,往后就少敲诈我一点,免得老朽回到天庭,在玉帝那儿不好交代。” 唐三藏不觉得老脸微红,无不尴尬道:“知道了,以后只要是金星说的话,本法师还是会斟酌着接纳的。” 太白金星闻言苦笑,这么说就还是要敲诈的,天可怜见,我天庭有那么多星宿跌落人间,要都像奎木狼这般惹事的话,那老朽这把胡子怕迟早是要被拔光的。 此刻太白金星无暇多想,手仗桃木剑圈圈点点,念动咒语,开始施法超度亡魂。唐三藏神情肃穆地看着松林镇百姓的灵魂表情淡然地漂浮在空中,含着笑在他的哭喊声中随风而去。 圣僧泪流满面,在心中默默祈祷,各位,唐三藏有负众望,不但没能救你们脱离苦海,反而害你们遭此横祸,死于非命,今生今世无以为报,万望你们原谅。 悟空拍拍他的肩膀,出言安慰道:“师父,大家是笑着离开的,说明他们并不怪你,您大可不必如此自责。松林镇百姓身受奎木狼七百年的压迫,不管怎样,现在也算解脱了。乖,别哭了,事情都解决了,咱们还要照顾伤员呢。” 唐三藏哭得稀里哗啦,泪眼滂沱,怎么也劝不住,孙悟空只好作罢,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师父确实是性情中人,就让他哭会吧,憋在心里总不是办法,但他也是异常坚强的人,知道自己职责所在,过一会就会振作起来的。 太白金星神情复杂地看了眼痛哭流涕的唐三藏,招呼四大天王压上奎木狼,回天庭去了。 不过后来,天庭暗地里将奎木狼三个儿子及其部下的元神带上天宫以扩充实力,就不为三藏军团所知了。 黑松林一役正式宣告结束,三藏军团损失惨重,小白龙敖白与奎木狼苦斗百合,身受重伤力尽昏迷,需要休养数日才能恢复行动。沙悟净战败身亡,服用不老金丹后起死回生,再经过太白金星的治疗,气息微弱,苟延残喘,要想完全恢复只怕是遥遥无期。八戒按照他本人的说法,是由于轻敌受了点轻伤,涂上黎山老母牌金创药,休养几日便可恢复。此外松林镇全镇百姓,无论老小,遇袭身亡,成为三藏军团心中永远的痛,从此,唐三藏对神佛彻底失望,个人与天庭决裂,对西行之路的艰辛又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 悟空对师父轻易放过奎木狼的行为大感不解,照理说就算不杀了他,也得扒他层皮不可,就这么放他去黄风岭植树种草,未免太便宜了他。 唐三藏不多作解释,只淡淡地回答:“悟空,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三藏军团势单力薄,勉强西进,还需要依赖各方势力的照顾,跟天庭闹得太僵实在没多大好处。再说逝者已矣,就算将奎木狼千刀万剐,也徒然得罪天庭而已,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顺手推舟,送个人情给太白金星来得妥当。” 徒弟们这才释然,原来师父算计得如此深远,实非我们所能企及,说到底还是我们太弱,不然也不会让师父如此委屈了。于是,师兄弟几个暗暗发誓,一定要加倍努力地修行,绝不能让这样的惨剧再次发生。 高秀宁不在波月洞,这是悟空作出的最新报告,猴子猛地想起,在波月洞好像有个女子向他们求救,当时他们两个走得太急,忘了将她带上,不知道这会她还在不在了。 三藏闻言大怒,痛斥两人见死不救,责令猴子立马回去营救。猴子依言前去,过不多时,就拿着根铁链回来报告:“师父,俺老孙已经把波月洞外的松林给烧了,在塔里没发现那个人,只捡到她留下的铁链,看来她已经逃走了,那咱们也乐得不用理会。” 三藏点点头,对于没有找到高秀宁这件事,他耿耿于怀,那女子不过是个路人,自然没有精力过问。 唐三藏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徒弟们这次伤得都挺重,美其名曰想要变强,其实是西行路上严峻的形势,使他们不得不通过这种搏命的方式来进行修炼,说到底还是为了要保护我这个没用的师父。 大法师决定召开会议,此刻他情绪激动,心潮澎湃,无不痛心地指着昏迷不醒的敖白和虚弱的悟净道:“徒弟们,做师父的没什么法力,才让你们那么拼命地保护我,对此我万分惭愧,希望你们原谅。” 沙悟净咳嗽几声,异常难过地回答:“师父,是弟子技不如人,才落到这般下场,当真怪不得你。”悟空和八戒连连点头,齐声表示同意。 三藏闻言大怒,颓然地叹口气道:“真要是技不如人,你们大可以逃跑的,何至于此呢,都是因为要保护我,才不得不这么拼命。现在好了,有了这个藏嗅香囊,遇到危险时我可以隐身逃跑,你们就不用担心我的安全了。所以我郑重声明,你们要想变强可以,但一定要注意分寸,适可而止,我决不允许你们以死相拼,尤其是敖白,打不过就跑,不丢人。” “我唐三藏就你们这几个徒弟,要都战死的话,那我不成了光杆司令,到时候谁还护着我上西天取经?正所谓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在战斗中你们一定要珍惜生命,不可一味死战,留着自己的有用之身,才是最重要的。你们要运用自己的智慧,寻找敌人的弱点,并将强大的敌人击败,那才是真正的高手。”听到这话,徒弟们一个个眉飞色舞,神采飞扬,颇有感悟地点点头。 于是,师徒五人稍作整顿,依然走马上路,向西行进。唐三藏虽然心挂秀宁,想要加快脚步赶路,但鉴于敖白和悟净有伤在身,三藏军团不得不放慢前进的步伐。 当下悟空在前开路,八戒殿后,三藏带着悟净和敖白一路洋洋洒洒地行进。一连数日,唐三藏坚持步行赶路,并咬紧牙关没有喊累,徒弟们眨巴着眼睛交流眼神,我靠,师父都赶好几天路了,怎还这么神哉,实在是有点邪门。 第七十章 大仙卷帘 就这样又走了几天,穿过黑松林,三藏军团便来到了一座城市。众人放眼望去,当真好一座雄伟的城市,全城方圆数十里城墙,都用大理石叠砌而成,高大宏伟,飞鸟难越。城门前一条十丈来宽的护城河,水流湍急,奔腾如注,就只有中间一段吊桥可供路人通行。城上灯火昼夜通明,光照百尺,城墙哨站上驻守着数千精兵,时刻关注着东面岸边的一草一木,谨防身份不明的生物前来侵袭。 如此雄城宏伟壮观,举世无双,相传是一百五十年前,宝象国王薛倚涛为防范波月洞黄袍怪势力的进攻,特别征召三十万兵丁、五万头大象,历经十五个艰苦岁月修建而成,号称百万雄师难克之都城也。 唐三藏远远眺望,嗟叹不已,奶奶的,这城池当真雄伟,举目三界,无能出其左者,纵然是我大唐王朝的都城怕也不过尔尔。不过如此雄城一起,不知有多少健儿埋骨其中,多少人家为之妻离子散,凄惨度日?想及于此,大法师心中不免又一阵唏嘘。 临行前,三藏特意让八戒割了几个小妖的头颅,妥善保存好了携带,以方便进入宝象国使用。徒弟们对此老大地不以为然,此刻他们才打心底里佩服师父高见:面对城上数千张大弩的逼视,八戒从容地丢出小妖的头颅,振臂高呼黄袍怪势力就此覆灭的消息。 话一出口,原本喧嚣的城头上顿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几千将士几乎在同一时间放下手上的弓弩,张大嘴巴,用极度惊骇的眼神打量着三藏军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韵味。 在众将士心目中,黄袍怪虽属敌对势力,但他的雷霆手段却是人所共知,在两百年时间里,宝象国先后派出不下百万雄师,但面对着只有数百小妖的碗子山波月洞,依然如撼金山,纹丝不动。而那威力强大的白虎展翼阵和如梦魇般来去的银背苍狼,成了宝象国军民心中永远的噩梦。 数千将士如此安静地注视着河岸上的三藏军团,心里压根儿就不相信,光凭这区区几人的力量就能颠覆那样强大的波月洞?但他们手上的小妖头颅是千真万确的,能够杀死这么多小妖,怕也是世外高人,或许他们真能杀死黄袍怪,那也未可知。 于是,在一阵静默之后,城墙上人声鼎沸,大家就三藏军团能否捣毁波月洞势力的问题,展开了异常激烈的辩论,其内容也不过是以上所述的两种观点。但日夜守城的日子似乎太过单调,将士们一旦有点谈资,就异常热情地投入其中,一时间口沫横飞,众说纷纭,倒是把远在对岸的三藏军团忘了个一干二净。 此刻站在护城河边吹冷风的唐三藏,脑门上黑线直冒,圣僧大人满心以为,宝象国将士一旦看到波月洞小妖的头颅,必定欢呼雀跃地迎接他们入城,从此大摆宴席,好酒好肉地殷勤伺候。就现在这样的情况,当真大出圣僧意料,不由得心中暗骂,娘的,你们别光顾着讨论,好歹先派个人出来确认一下,河岸边很冷的。 数分钟过后,城上吊桥轰然放落,在数千精兵的护卫下,一骑白马赫然跃出阵列,飞速朝三藏军团奔来。唐三藏定睛一看,不觉啧啧称叹,好家伙,马上小将风流倜傥,英武不凡,当真好一个俏儿郎:但见他面貌光洁,五官玲珑,四体修长,傲骨凛然,举手投足间尽显儒将风采。如此美艳的少年,若非他身上散发出来纯正的阳刚之气,唐三藏还真要把他当成女将看待。 少年带着一骑风尘疾驰而至,从八戒手中挑过小妖头颅,仔仔细细一番打量,便向城上作了个胜利的手势。顿时城头上欢声如雷,数千士兵热情呼喊着打开城门,准备迎接大唐高僧驾临宝象国皇城。 少年挥手制止欢呼雀跃的众将士,滚鞍下马,恭谨向唐三藏施礼:“在下薛连壁,冒昧前来参拜大唐三藏法师,不知圣僧可曾俘获或杀死黄袍怪和他的三个儿子?毕竟圣僧仅凭几个小妖的头颅,实在难以让宝象国信服,黄袍怪势力就此覆灭了。” 唐三藏点头赞同,喟然叹息道:“将军所言不无道理,只不过黄袍怪身为奎星奎木狼下凡,贫僧无能,自然无法从四大天王手中将其拿下。至于他那几个儿子,个个英雄了得,且皆已力战身亡,咱们虽各为敌手,却也不能再亵渎他们的尸身。贫僧不过割了几个小妖的头颅,就已经心怀忐忑,惴惴不安,又何敢再为难那死去的英灵,实在没有那个必要。” 薛连壁自顾自地摇头,苍茫一笑道:“圣僧果乃得道高僧,慈悲为怀,普渡众生,只不过波月洞中的妖怪,手上沾满了我宝象国世代将士的鲜血,罪孽深重,罄竹难书,当被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方赎其罪。烦请圣僧在此稍待片刻,此事关系我宝象国数十万子民的生死存亡,薛连壁唯有慎之又慎,小心行事。左右副将听令,圣僧远来劳顿,你等划出十名亲兵好生服侍,待我前往波月洞一探究竟,去去便回。” 身后众将听言,吓得心头巨颤,面如土色,哪里肯放他离去:“殿下,波月洞凶险之地,以您的千乘之躯,万万不可轻易犯险,不如让末将代为前往,也可稍解殿下之忧。”无奈薛连壁去意已决,即刻策马扬鞭,绝尘而去,左右拦之不及,只得望尘兴叹。 见众将担忧,唐三藏微笑着出言安慰道:“诸位尽可放心,我家悟空早已将波月洞内外机关尽数毁去,还一把火烧了妖洞,将军此去该当没有任何危险。若诸位还不放心,就派贫僧的大弟子孙悟空陪着将军一同前去,可保万无一失。” 但此刻左右副将哪还有心情理会三藏,一个个捶胸顿足,热火朝天地开展自我批评,直道不该让殿下只身犯险,要知殿下贵为国王陛下薛连城唯一的亲弟,宝象国的千岁王爷,一直宏伟雅量,英武不凡,深得陛下青睐和民众爱戴。现如今殿下只身前往黑松林探险,万一身遭不测,要我们如何向陛下交代? 冷眼看着众将议论,孙悟空脑门上的黑线越聚越多,这些天来,猴子受师父再三教诲,火爆性子较之先前,已经有较大的收敛,但这并不意味着齐天大圣便就此没了脾气。 面对宝象国众将眼中赤裸裸的无视,大圣禁不住有些肝火涌动。但猴子明白,师父是绝对不允许自己出手教训这些笨蛋的。万般无奈之下,猴子也只能选择先声夺人:只见他骤然一个虎跳拔身而起,化出数丈来高巨人,悠然朝黑松林方向飞去。 刹那间,犹自讨论着责任落实问题的宝象国众将,眼看着暴显神通的齐天大圣,一时如撞晨钟暮鼓,整齐划一地张大嘴巴,半天没能合拢。 看着众人这副糗样,唐三藏很解恨地冷笑,哼,叫你们狗眼看人低,这下知道厉害了吧。嘿嘿,在本法师的教导下,猴子当真越来越好脾气,能通过正常手段来表现自己的强大,也算是一种进步。 良久,众将士才缓过劲来,脸上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笑容,纷纷如潮水般涌向三藏军团,这般地热情洋溢,较之先前的冷漠,简直是判若两人。三藏军团对此相当满意,相互交换着眼神,即刻大摆架子,痛快地享受起众人的服侍。 宝象国历经数百年的征战,民风由此彪悍,自然对拥有强大战力的人物大加看重。当下将士们极其荣幸和认真地执行着三藏军团发布的各项命令,真正贯彻落实“但有所求,无不悉数应承”的方针政策,让三藏军团浑身舒爽,不禁有些飘飘然了。 在众人大加享受的同时,自感被冷落一旁的白龙马敖白,此刻正无比郁闷地撅着蹄子。龙太子万分后悔自己变回白马的决定,同时也很是不屑地鄙视这帮小人物,我靠,宝象国跟波月洞相斗两百年,怎还这般不开眼,大师兄才使了个小小的神通,就把你们唬得一愣一愣的。要是本太子现出白龙真身的话,还不把你们吓得满地乱爬,我靠,这该死的缚龙鞍辔,我诅咒你。 好在唐三藏敏锐地察觉到敖白的不满,当即差了两个小兵过去服侍白马大爷。两个小兵大声领命,哼哼唧唧地抬过一大筐白玉香蕉,一个扒皮,一个往嘴里送,当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一条龙服务,显得煞是殷勤。三藏从众将士口中得知,宝象国号称宝象之都,各种款式的香蕉应有尽有,就属这白玉香蕉最为高档。如其名白玉者,是因为这种香蕉即便成熟,表皮的颜色也不像普通香蕉那样呈深黄色,而是白里透着青色,依如清纯女子般温婉白皙。 说到这个白玉香蕉,还有着一段凄楚美丽的传说:相传两百年前,宝象国明珠百花羞公主为妖王黄袍怪所掠,公主慑于强势,勉强做了妖王的妻子。虽然身陷妖洞,公主却始终满怀希望,梦想着终有一天,宝象国会有勇士横空出世,将妖王打败,实现她重回故国的愿望。但转眼过去数年,宝象国虽屡屡派出重兵讨伐波月洞,无奈人妖之力实在太过悬殊,大军虽众,却无不铩羽而归。公主终究没能等到迎接她回国的大军,在绝望中撒手人寰,弥留之际,公主留下遗愿,要求葬于大香蕉树下,以此身滋养家园故树,化为美食重返故土宝象国。 于是数年之后,这种传说中为公主英灵所供养的白玉香蕉,悄然流传于宝象国疆域各地。传说此等宝树所到之处,无不为有灵性的动物所敬畏,顶礼膜拜,敬而远之。其结成的果实,唯有人与战马可以食用,大抵是公主殿下在天之灵,保佑宝象国将士能得此养精蓄锐,杀敌雪恨吧。 听完介绍,三藏众人不由得啧啧称叹,无论如何,百花羞都称得上一位奇女子,她虽身陷妖洞,仍时刻不忘保家卫国,以其柔弱之躯让黄袍怪许下承诺,庇护宝象国众子民在波月洞群妖的虎视下,得以幸福安康地生活,也算尽到了一个巾帼红颜的毕生职责。如今时隔百年,这般壮举依然为国民所传颂,公主亦化身为如此美丽的传说,也算是有了个好归宿。 看着吃得摇头晃脑的敖白,众人也禁不住食指大动,纷纷品尝起有着这般美丽传说的白玉香蕉。一尝之下,唐三藏大为赞叹,这香蕉味美香甜,入口即化,芬芳之气绕舌三匝,久久不去,真如伊人留恋舌尖,不忍离去。此等美味,不说是香蕉中的极品,也实在称得上果中之王。唐三藏完全可以想象,这要是让爱吃香蕉的悟空看到,当真要我为蕉狂了。 第七十一章 使坏计划 此刻,宝象国都城的护城河岸,俨然成了一个开放的聚餐会所,众人边吃边谈,也渐渐地熟络起来。唐三藏悠闲地躺在椅子上,半眯着眼睛向一位副官打听:“秦可啊,连壁殿下千乘之躯,平时也像今天这般身先士卒吗,这也未免太孤勇了?” 这位名叫秦可的副将,是个有着一身横肉的粗犷汉子,他生来粗枝大叶,藏不住话,是打探消息的绝佳人选。听圣僧问话,秦可直了直身子,一脸恭谨地回答:“圣僧,这您就想错了,殿下身为一军统帅,万事谋定而后动,慎之又慎,如履薄冰,容不得有半点差池。他今日有此举动,也是理所当然,毕竟波月洞之事关系我宝象国军民两百年的卑屈荣辱,数十万黎民的生死存亡,干系重大,万万不容有失。” 三藏听了点头不已,深感话题沉重,影响了现在良好的氛围,便主动转换话题道:“是吗,殿下果真是心系百姓疾苦,乃定国安邦之良臣也,有如此行为,却也在情理之中。如今祸患已除,百姓们便可安居乐业,却不知最近皇城里面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秦可嘿嘿一笑,眉飞色舞道:“有有有,圣僧来得可巧,几天后便是我国王陛下大婚之日,陛下业已昭告天下,欲普天同庆,到时圣僧可要来观礼哦。” 八戒闻言大感兴趣,忙不迭地道:“哦,那皇后是哪家的姑娘,长得可美吗?” 话一出口,周围将士痴痴地傻笑,如梦呓般述说道:“美啊,能不美吗,纵然是天仙下凡,怕也不过如此。新皇后美丽端庄,姿仪大方,华而不娇,艳而不妖,任何女子站在她面前,全都黯然失色。那惊鸿一瞥,回眸浅笑,当真勾人心魄,即使让我看一眼就死,也无以为憾。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她好似凭空落下的仙子一般,在天亮的时候,就出现在皇城,我只知道她有个异常美丽的名字,叫做文天枢。” 八戒嗤之以鼻,满心不爽地想道,妈的,这算是个什么回答,神神叨叨,语无伦次,这文天枢就算再怎么美,还能有波月洞里那位美女惊艳吗?说你们没见识还真不是盖的,瞧一个个神魂颠倒的样儿,估计见了母猪都觉得眉清目秀呢。老猪激动之余,浑然忘了文天枢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的。 唐三藏当即就来了兴趣,抚掌道:“如此盛况,又怎少得了我唐三藏?我倒要看看,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子,竟然把整个宝象国男儿迷得这般神魂颠倒?” 秦可不由得哈哈大笑,抬杠道:“圣僧,您最好还是别去了,别到时候见了新皇后,惊艳之下,便嚷着要还俗了。” 三藏听了也是大笑,颇为自得道:“哈哈,那得看新皇后究竟能美到什么程度,本法师可拭目以待哦。”众将士闻言哄堂大笑,当即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不会让圣僧失望。 沙悟净不由得大跌眼镜,颇为费解道:“貌似大家都在谈论皇家之事,还那么地明目张胆,气焰嚣张,就不怕得罪了国王陛下,犯下杀头之罪么?” 众将士仰天长笑,言语轻松地解释:“师父过虑了,咱宝象国可不似你等东土人情,这般议论国家大事,方是爱国的表现。若连国王婚嫁这样的事都无人问津的话,那才不正常呢。更何况我朝连城陛下慈义爱民,广施仁德,又岂会以一言而杀天下之士?” 一个老兵半眯着眼睛,神哉哉地道:“是啊,这便是咱宝象国民的特权了,国家不是陛下一人之国家,而是数十万百姓共同的家园。国王身为国家的最高领袖,理应受到万民监督,从谏如流,有过必改,这样才能保证陛下躬身治国,不至于为了个人爱憎而肆意妄为,倒行逆施。想当年若非先王一心为国,征召数十万兵丁大修城池,历时十五年的艰苦岁月,才得以完成。如此艰难困苦之事,国库为之空虚,民生为之凋敝,如若没有得到民众无怨无悔的支持,是万万不能成事的。”沙悟净闻言拜服,叹息不止,如此君民一心,才至于国泰民安,永享万年啊。 八戒自认察觉到他言语中的破绽,狡黠一笑道:“贵国民众若真有这般特权才好,那为何任由历代国王为了皇室恩怨,屡屡出兵讨伐波月洞,如此作为搞得人民困苦,生产凋敝,诚不可取也。” 老兵闻言牙龇目裂,刷地一下拔出腰间佩刀,指着八戒高声喝道:“长老有此想法,未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百花羞公主如此凄惨的命运,该有多么不幸,她身受妖王掌控,身不由己,却依然心怀故国,愿以此身为代价,保护宝象国世代君民得享太平,如此悲壮的抉择,如此博大的胸怀,如此国仇家恨,又怎能不让天下黎民为之热血澎湃,誓死相随?”老兵说到后来,不由得情绪激动,洒泪而出,吓得八戒赶紧扔掉手中香蕉,俯首告罪,才免了众将士一顿暴打。 话说之间,一骑飞尘飘然从远处驰来,众将士看在眼里,心中大石轰然落地,因为有此好马的,怕也只能是他们的千岁爷薛连壁了。八戒眼力较好,老远就望见猴子飞在空中,欢声吆喝薛连壁身下白马,那白马兀自嘶鸣着,拼尽了全力躜蹄狂奔。老猪这才释然,妈的,我说这凡马咋比咱们敖白跑得还快,感情是臭猴子在那里策动,想当年猴子身为御马监弼马温,把天马都管得服服帖帖,这凡马落到他手里,也只有任其蹂躏的份。 须臾间,两人一马便来到河岸边,猴子一个筋斗翻下云端,匆忙忙从敖白嘴边抢过半截白玉香蕉丢在嘴里,顿时陶醉其中,啧啧称叹道:“薛连壁诚不欺我,这白玉香蕉味美甘甜,回味无穷,即便是蟠桃会上的仙果怕也不过尔尔。好好好,这个还有没有,这筐貌似不够吃了,麻烦再拿几筐过来。” 左右副将瞪眼看着悟空和八戒、敖白拼抢白玉香蕉,甫然听到这话,不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纷纷捂着肚子领诺,回去抬香蕉了。唐三藏怒目瞪视着哄抢不已的众徒弟,感觉大失面子的同时,也深感劣性难治,看来本法师要想完全掌控局势,还真是任重而道远。 薛连壁跳下马背,心疼地抚摸着气喘如牛的白马,向三藏躬身施礼道:“劳烦圣僧在此久候,实乃连壁之罪,大圣已向我言明一切,连壁亦亲临波月洞查看诸事,皆如众位所述,当真太感谢圣僧为我宝象国除此大害了。松林镇百姓遇袭身亡,实非圣僧之罪,逝者已矣,还请圣僧不必太介怀。连壁这就进城通告波月洞众妖覆灭的消息,请圣僧随我进城,连壁自当带圣僧面见我王连城陛下。” 三藏闻言满脸羞愧,恭谨地向薛连壁作了个揖,久久不敢言语。突然他眼角余光瞥见薛连壁枪头上挂着的三颗头颅,赫然便是狼家三兄弟的脑袋。大法师心中没来由地一凛,当下面色苍白,神情复杂地看着薛连壁远去的背影,轻轻地摇了摇头。 三藏军团即刻跟随大军进入雄伟壮阔的宝象国都城,先行的士兵枪挑小妖头颅,四处宣扬波月洞势力就此覆灭的消息,顿时引发全城轰动,人们载歌载舞,竞相奔告这个好消息,一时间万人空巷,尽数前来瞻仰和膜拜这几位解除了宝象国两百年耻辱的绝世英雄,大唐高僧唐三藏一行。 宝象国民风彪悍,素来景仰英雄,而在国人心目中,宝象帝国最大的英雄,莫过于剿灭这两百年来,时刻威胁着宝象国数十万生灵安危的波月洞众妖的伟大人物。而这一份荣耀,正为三藏军团所占据。于是,可怜的三藏军团,与其说他们就此成为宝象国民众顶礼膜拜的大英雄,倒不如说是他们极其可悲地填补了,这两百年来宝象国民一直殷切期盼的救世英雄的空白。 而这样一份殷切的期盼,来得实在太过漫长,那是整个宝象国数代臣民苦苦等待,酝酿了整整七百年才得以实现的内心情愫,其中所蕴含的巨大能量,当真强大得极品惊人。而此刻正处于风头浪尖的三藏师徒,又如何消受得起这样一份积蓄已久且瞬间爆发的巨大能量? 师徒几个面面相觑,看着眼前人山人海的巨大场面,当真有几分怯场。因为就算是哈咇国时的强大阵容,较之现在,也无异于小巫见大巫。 宝象国民众实在太过热情,这样的顶礼膜拜也别具一格:他们一个个俯下身子,双手撑地,双脚高高举起,并且以离地越高越显示出内心的崇敬。宝象国人好吃香蕉,人人体格健硕,身宽体胖者十有八九,凭着这般身形要想完成倒立的膜拜姿势,也真的是很有难度。近半数人倒在地上,拼命挣扎,却始终无法将身子撑起;还有的因为动作不规范,不小心扭到了脖子,疼得趴在地上哇哇大叫。完成倒立姿势的寥寥无几,自然神采飞扬,拍着胸脯嗷嗷大叫,彼此炫耀不尽,完不成这般姿势的百姓自愧不如,纷纷地退到一旁,点头评比究竟谁的姿势更挺拔,更标准。 女孩子也豪放得紧,丝毫不怕羞馁,齐声尖叫着要嫁给圣僧阁下。她们彼此争奇斗艳,呐喊鼓劲,就连貌丑如八戒、悟空者,也成为她们竞相撩拨的对象。不过这里地处热带,天干地燥,条件极差,人们又不太注重保养,所以品貌质量相对较差,年过三十就已人老珠黄的十之七八,所以即便好色如八戒者,虽被斗艳声喊得心痒难耐,蠢蠢欲动,但看到眼前这堆劣等货,老猪在失望之余,也表现得分外不屑。 如此波澜壮阔的场面,宝象国众将士可谓生平仅见,吓得双股颤颤,冷汗涔涔,弱弱地摊手道,这可如何是好?要知数万民众前来参拜大唐高僧,造成这般拥堵的场面,实属好意,倘若冒然将他们驱逐,难免不会激起民愤。毕竟大家都是宝象国的子民,若当真发生冲突的话,伤了谁都不是好事。再说宝象国民风彪悍,要让这数千精兵对抗近十万民众,谁胜谁负可想而知。所以即便是德高望重的千岁爷薛连壁亲自出面调停,面对着如此狂热的宝象国子民,也徒叹奈何,只得眼看着圣僧苦笑致歉。 三藏军团和士兵们使出浑身解数,试图让热情高涨的宝象国民众让出一条道路,无奈百姓们吃准了他们不会伤害自己,任由你好说歹说,就是死赖着不肯离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眼看着都过去老半天了,百姓们依然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三藏军团在疲于应对的同时,也实在是有些吃不消了。 第七十二章 沙滩激战 于是,在师父的示意下,孙悟空昂然出列,带着狂啸腾空而起,虚空中赫然出现了一只吊睛白额的猛虎,怒声咆哮着扑入人群。百姓们见了大惊失色,当即连滚带爬着向后逃窜,不过众人转念一想,立刻明白那是大圣变化出来吓唬人的。大家不觉得倍感新鲜,纷纷掉头来看,端出一副很有经验的架势品头论足:这边有人在喊,这大虫变得着实差劲,看那毛都分岔了,分明就是假的;另一边有人提出反对意见,哪有啊,这老虎还挺神韵的,至少样子有够传神的,瞧一副狂欲噬人的模样,让我看着直打哆嗦。 孙悟空闻言倍感知音,立马又变出一匹银背苍狼,作仰天狂啸之状。百姓们一个个眼冒精光,摇头晃脑地发表意见,妈呀,这匹狼变得那才叫传神,瞧这矫健的身姿,凶残的眼神,像极了狼的模样,瞧它一副随时都可能扑上来的样子,让人见了不由得心惊胆战。大圣爷啊,您咋尽变些凶残的猛兽,适当变点可爱的动物出来让大家瞧瞧。 悟空听了不住点头,当即按照观众所指的名目,尽情地施展七十二变绝技,准确无误地进行变化。欣赏着这场梦幻般神奇的法术表演,百姓们齐齐叫好,掌声如雷,当真是过足了瘾。 看着与众人打成一片的孙悟空,唐三藏大感郁闷,弱弱地呻吟道:“我靠,老子怎派了臭猴子出去吓人,那家伙整日里就想着扮酷耍帅,现在这个场面,才称他的心呢。算了,他肯定是指望不上了,咱们还是得另想办法。” 突然圣僧眼角余光瞥见身后默默无闻吃着香蕉的白龙马敖白,脑海里灵光一闪,不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大法师悠然打个响指,悄悄地在八戒耳边絮絮地说了一阵。老猪听得满脸暴汗,疑惑道:“师父,这办法行得通吗,猴哥的表演精彩至极,大家怎舍得放手啊?” 三藏得意地摆摆手,信心满满地解释:“八戒,你只管去做,没有问题的,我相信群众的心理,这个计划一定会成功的。” 八戒拱手领诺,翻身飞在空中,向犹自看着精彩表演的宝象国民众大声喊道:“各位,我们非常感谢大家对大唐高僧的厚爱,如此夹道欢迎让我等无限惶恐,圣僧自觉无以为报,愿让白马献歌一曲,以答谢诸位错爱之情,希望大家捧场聆听。” 这话当真惊世骇俗,犹如平地里一声惊雷,震得百姓们纷纷回头,将目光聚集在白马身上。周围将士也听得如坠雾中,满心疑惑地打量着眼前这匹看似普通的白马,一脸地难以置信,乖乖,就这头狂吃香蕉的馋嘴白马,居然能口吐人言,吟唱歌曲,实在太不可思议。难不成出自大唐王朝之物,就有这般神奇的功效,抑或是白马本也是不可貌相的? 当下白马敖白泰然自若地享受着万众瞩目的荣耀,昂首阔步走上前来,向众人点点头,舔了舔嘴唇,便悠然吟唱起来:“爱还没来天地间风云忽然变/有情有义的人都要回来/爱总会来生死注定的来世再爱/都等了太久哭尽无奈/她从树中来追随前世真爱/亲身体验过春去秋又来/情到至深时乌发也浓白/剑成人后心动花灿烂地开。” “爱恨纠缠的生生世世/心底执着的信念为你存在/多遥远的路都阻挡不住/再次拥有没距离的温度/失去自由的生生世世/有爱不懂相拥错过了真爱/送一刻祝福再默默相助/恐怕没以后不自觉留后路。”敖白唱到情深处,不由得迈动四蹄,左右摇摆起来。 刹那间人潮轰动了,百姓们自然从未听过这样美妙的歌曲,当真犹如春风拂面,感觉全身心地放松愉悦,满脑子里充满了想要跳舞的欲望。已经有人沉浸在歌声之中,情不自禁地舞动双手,迈开脚步,随着音乐的节奏翩然起舞。 八戒看得眉飞色舞,心中暗叹师父计策绝妙,当下趁热打铁,高声呼喊道:“怎么样,如此美妙的歌曲,大家还满意吧,好,那就让咱们跟着歌声一起吟唱,一起舞动吧。这一列往左,这一列往右,让我们一起炫舞倾城。” 霎时间,宝象国都城之中,数以万计的百姓沉醉在歌声中,伴随音乐的节奏翩然起舞。如此宏伟壮阔的场面,在宝象国历史上绝无仅有,被毫无保留地载入史册,并屡屡为后世所传颂。而推动这场盛事的大唐高僧唐三藏,也被后世尊奉为最具影响力和煽动力的策划大师;神龙敖白凭借如此曼妙的歌声,从此名动三界,成为宝象国世代尊奉的乐神,这般荣耀,只怕在三界中也是独一无二的。 不过唐三藏已无暇顾及后世对他的评价,因为沉浸在热舞中的宝象国百姓,此刻正悄无声息地让出了一条宽敞的道路。三藏一把扯过癫舞痴狂的沙悟净,穿过人群,急匆匆地朝宝象国皇城方向开溜。 在敖白一生中,还从未有过像现在这般地被人喜爱和肯定。龙太子激动之余,不由得尽展歌喉,连珠妙曲脱口而出,让众人听得如痴如醉,浑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等到大家从歌声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圣僧早已不知去向,人们这才幡然醒悟,感情圣僧是乘机开溜了,当真狡猾。不过大家已然尽兴,看天色也不早了,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这时候,成功脱险的圣僧唐三藏,在众侍卫景仰的目光中,怡然自得地站在皇宫大殿之外,等候国王陛下的召见。对此,大法师还暗暗地鄙视了一把封建帝王制度,奶奶的,做皇帝的就是谱大,见个面也要老子等半天,要碰到你心情不好的话,还指不定要等到什么时候。妈的,要不是为了出关,你就是用八抬大轿来抬我,本大爷还不愿意来呢。 这会大概是下午三点半,国王薛连城刚上完朝,伸个懒腰准备回寝殿休息。突然有士兵来报,说大唐高僧唐三藏前来晋见,此刻已在门外等候多时了。其时大唐高僧一行力破波月洞黄袍怪势力的消息,薛连城也略有耳闻,早就想见见这位传说中魅力不凡的绝世高僧,甫然听到消息,不由得喜出望外,立刻传令召见圣僧。 唐三藏气宇轩昂地走进大殿,在离宝座十数米的地方悠然站定,向国王陛下恭谨施礼:“东土大唐小僧唐三藏,路过贵方宝地,特来参拜贵国神武皇帝陛下,以答谢贵方礼遇之情。” 薛连城捋着浓密的络腮胡子,哈哈笑着离开王座,豪爽回礼道:“圣僧言重了,我宝象国也是崇佛尚礼的国度,有上方圣僧驾临,理当善加供奉。何况圣僧师徒法力高强,为我国解决了百年社稷难题,寡人在此多谢圣僧了。” 说完,国王陛下双手撑地,两脚朝天,赫然来了个顶礼膜拜的姿势,吓得唐三藏冷汗涔涔,连连摆手劝阻道:“陛下何须如此,当真折煞贫僧了,以陛下万乘之躯,行此凶险之事,若有个闪失,让贫僧如此担待得起,当真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啊。” 薛连城闻言收了俯身之势,抚掌大笑:“果真闻名不如见面,圣僧如此英雄洒脱,寡人见了好生欢喜,想也是机缘巧合,寡人不日将要大婚,还请圣僧在此小住片刻,来日当为我和天枢主持婚礼。” 三藏不觉得倍有面子,连忙合掌施礼道:“陛下,贫僧身为出家人,还有此荣幸为陛下主持婚礼,实在是万世修来的福分,那贫僧就却之不恭了。” 薛连城合十回礼,豪爽道:“圣僧过谦了,以圣僧如此尊贵的身份主持寡人的婚礼,实乃连城之万幸。连壁,圣僧远来劳顿,你且带诸位前往养心殿歇息,一定要用最隆重的礼仪招待诸位,寡人即刻携带皇后前往探视。” 伫立在三藏身侧的薛连壁谨然领旨,带着圣僧躬身告退。一路上唐三藏兴致高昂,喟然叹息道:“殿下,贵国陛下隆恩浩荡,英武豪爽,能有幸做他的臣子,当真有如沐春风之感。” 薛连壁神情淡定,漫不经心地回答:“是啊,当年父皇挑选皇嗣的时候,就曾言道,皇兄生性仁慈,豪爽洒脱,实乃宝象国千年不世之圣主。连壁身为武曲星下凡,必当坚忍强势,统领兵马,以辅陛下伟业,如此连城连壁,方可大治天下。” 听到这话,唐三藏心中释然,难怪薛连壁如此残忍强势,原来他人生的轨迹早在多年前就被定了下来,难怪他会活得那么不自在。 想到这里,大法师深深地看着薛连壁,出言安慰道:“殿下,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烦心,这般兄弟齐心、共治天下的情况,在数千年的历史中都是很难找到的,还请殿下好自珍惜啊。” 薛连壁听了连连点头,俯首称谢道:“多谢圣僧提点,连壁早已立誓追随皇兄,此心当如磐石坚定不移,天地可证,日月为鉴。但皇兄近来却改变了不少,只因他太过宠溺皇后,但有所求,无不悉数从命,是以两人夜夜笙歌,通宵畅饮,日夜沉溺在欢娱享乐之中。今日迫于朝中老臣的压力,皇兄才勉强上了朝,连壁心中万分担心,若再这样下去的话,恐怕要动摇我宝象国万里江山的根基。” 三藏闻言坦然一笑,摆手道:“殿下未免太言重了,贵国陛下雄才大略,英武不凡,实在不像是受人蛊惑的昏君。更何况人皆有其所爱,或许陛下这回是真的动心了,作为一个男人,对自己心爱的女人好一点,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夜夜笙歌,确实有点太过份了。” 薛连壁沉默良久,神情肃穆地叹了口气:“但愿如此吧,但连壁心中依然惴惴,这样下去终究无法善了。两百年来,我皇室一族为报当年血海深仇,先后动员了数百万军队前往攻打波月洞,连年征战,招兵办粮,当真搅得百姓困苦不堪,民生凋敝,饿殍千里。此举虽得到民众无怨无悔的支持,但我薛氏一族自认愧对天下黎民,心中不安,先皇由此下诏,要求历代国王谨记民众的恩情,万事以民意为先,切不可做出有违民心之事。民众亦有监督国王的权力,一旦皇室出现忤逆子,万民当群起而攻之,就算是灭我薛氏一族,另立他姓为王,也无怨无悔。” “所以国王虽贵为一国之君,其实也难做得很,虽然我薛氏王朝在民间享有极高的威望,历朝历代都没有发生民变,但人心难测,且宝象国民风彪悍,享有特权,难保在那黑暗之中,不会有人惦记着这个位置。我甚至可以想象,倘若此番皇兄稍有差池,便会激起民愤,立马就有人煽动群众,举兵造反,我只怕到时候兵戎相见,血流成河,我宝象国数十万黎民将遭受灭顶之灾。所以皇兄现在的行为,无异于如履薄冰,随时都可能将我薛氏一族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唐三藏闻言肃然起敬,点头称赞道:“殿下能够居安思危,想得如此透彻,实乃宝象国之福。不过殿下既有此忠心,也该让陛下知道,不然将话烂在了肚子里,也无法解决问题。” 薛连壁眼中闪过一丝精芒,貌似决绝道:“连壁也曾多次上书直谏,恳请皇兄更正自己的行为,无奈皇兄虽然接纳,却终究无法抵挡皇后的诱惑,很快便又故态复萌。不过有了圣僧的鼓励,连壁定当竭尽所能,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一定会让皇兄悬崖勒马的。唉,些许小事还要劳烦圣僧排解,实乃连壁之过,还请圣僧早作休息,连壁这便告退了。”此刻宏伟华丽的养心殿赫然出现在眼前,薛连壁向三藏作了个揖,便自离去了。 第七十四章 悟空来援 而此刻,悟空和八戒相顾无言,暴汗不止,在交换完眼神之后,便径直地缩到了人高马大的沙悟净背后。因为两人赫然发现,这个文天枢就是当初深陷妖洞的那位美貌女子。 悟空心中暗暗叫苦,妈的,当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偏偏是这女人要做新皇后?都说女人是最擅报复的动物,可千万别让她看见咱们,不然还指不定会搞出什么花样来。宝象国民众虽然太过热情,但猴子知道他们是打心底里感谢三藏军团,倘若当真发生冲突的话,猴子真不知该如何是好,毕竟那随风逝去的清风明月,已然成为三藏军团心中永远的痛。 八戒倒是颇有感触地叹息,丫的,这薛连城确实很会挑皇后,文天枢比之宝象国的女子,当真犹如万草丛中一朵娇贵的鲜花,山鸡窝里一只美丽的凤凰,孰好孰坏,明眼人一看便知。文天枢凭着这样美貌的姿颜,这样高贵的气质,又怎能不让血气方刚的薛连城为之神魂颠倒,意乱情迷,妈的,这简直比脱裤子放屁还要简单。 不过悟净的反应还真是迟钝,当下他眼巴巴地看着两位师兄往他身边狂蹭,只当是自个占了什么风水宝地,便赶紧让过一边,哈哈笑着向两人拱手道:“师兄,快都别蹭了,这地盘大得很,足够容下咱们三个的。”此刻自觉暴露无疑的悟空二人,只得面带尴尬地向文天枢露齿一笑,那表情,简直比哭还难看。 文天枢冰雪聪明,心中早已猜到,有能力剿灭黄袍怪势力的盖世英雄,该是眼前这两位。新皇后明白,其实她是间接被这两人所救的,不然自己恐怕还困在波月洞中,面对着黄袍怪强颜欢笑。如此功过相抵,两不相欠,见到两人闪躲,文天枢也乐得糊上一层纸,自顾自地装作没看见他们。 不过悟净的这般动作,无异于将他们两个直接捅到了文天枢面前,让她再也无法视而不见。于是,看着丑态百出的两个人,文天枢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狂涌而起的笑意,不由得大为失仪地扑哧一笑,便赶紧掩口道:“呦,我道是谁,原来是波月洞中见死不救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和昔日的天蓬元帅猪八戒,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啊。” 此刻,在主座位上正襟端坐的国王薛连城听到自己未来的皇后竟破例展颜一笑,顿时乐得心花怒放,全身的骨头都快酥了一半。对此,国王陛下颇为不解,奶奶的,寡人为博佳人一笑,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恨不得上天摘星星,下海捞月亮,却从未见到天枢像今天这样纯天然地,发自内心地笑过,妈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嗯,天枢正朝猪长老和孙长老那边看呢,我靠,这两个衰人有寡人这般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么?难不成美人就喜欢长得怪怪的猴脸和猪头,这品味也未免太畸形了吧?是了是了,要都那么正常的话,估计也长不成美人了。看来寡人偶尔也要扮个猴脸出来逗逗天枢,这不是很有趣吗,嘿嘿,寡人真是太有才了。 文天枢用手臂捅了捅意淫中的薛连城,语气幽怨地撒娇道:“陛下,您究竟要如何处置这两位冒犯我的长老,将他们打入天牢可好?” 国王陛下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摆正身姿,高喊道:“什么,将圣僧他们打入天牢,这如何使得?美人啊,旁的事情寡人还尚可答应,就这一件却是万万不能,长老们於我宝象国有大恩在先,寡人真恨不得将他们高高供起,瞻仰百世,又怎舍得如此作践他们?” 听到这话,文天枢杏眉紧皱,颇自神伤地叹息道:“陛下果真是宝象国不世出的圣君,文行武德,勤政爱民,只是若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难以保护,岂不要为天下人耻笑?若非臣妾仰仗陛下洪福,此刻怕早已身死波月洞中,如此深仇,陛下又怎忍心不为臣妾讨回一个公道?” 薛连城连连摇头,态度坚决道:“不行,寡人贵为一国之君,天下臣民的表率,朗朗乾坤犹系头顶,又岂可做出这般忘恩负义的蠢事?此事实乃万夫所指之行为,寡人定不为矣,爱妃从此休要再提,不然休怪寡人翻脸无情。” 话一出口,文天枢俏脸煞白,一双凤眼在瞬间雾气弥漫,如梨花带雨般洒泪而下,言语哽咽道:“翻脸无情又待如何,是要将臣妾打入冷宫吗?臣妾早知陛下乃神武圣君,只爱江山不爱美人,这样也好,那臣妾便心灰意冷了。恳请陛下恩准天枢前往宝塔寺削发为尼,从此日夜在佛前诵经,求菩萨保佑陛下江山永固,盛传万年。”说完文天枢单手拭泪,只身站起准备离开。 薛连城心头剧痛,忙不迭起身拉住文天枢,低声道:“爱妃何须如此,有事咱们好商量,爱妃如此美艳动人,寡人又怎舍得让你出家为尼,万事有我,你只管放心坐下吧。” 唐三藏冷眼看着这场闹剧,心中明了,薛连城终究是个初出茅庐的热血汉子,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伎俩,却让他如何能够抵挡?从现在的形式来看,薛连城早已经丢盔卸甲,就此倒戈也只是时间问题,也是我们三藏军团时运不济,遇到这等有心机的对手,看来注定是要倒大霉的。 文天枢收住去势,犹自哽咽道:“陛下当真太贪心,要江山又要美人,如此鱼与熊掌兼得,却要臣妾平白无故受此屈辱,臣妾纵死也不依的。” 薛连城汗然拉着她的手臂,馁然道:“好好好,那就依了爱妃,让圣僧他们去天牢住上三天,什么,五天,好好好,那就五天。爱妃,寡人真服了你了,区区五天时间,至于爱妃这般折腾吗,是是是,是爱妃给寡人面子。” 薛连城举目望向三藏,堂堂一国之君眼中竟投出无比乞求的目光,让圣僧看在眼里,不由得心中酸楚,便面带怜悯地点头答应。薛连城这才释然,心中暗暗佩服圣僧仁慈,满怀感激地向他偷偷一揖,挥手下令让侍卫上去抓人。 然而孙悟空却没师父这般好脾气,眼看着薛连城为讨好文天枢,便要下令将他们打入天牢,不由得勃然大怒。猴子一向以情意自重,知恩不报他尚可原谅,恩将仇报却是万万不容。此刻薛连城的行为,让大圣深深体会到被出卖的滋味,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想及于此,猴子再也按耐不住心头熊熊燃起的怒火,狂啸一声从耳中掏出如意金箍棒,脚踩罡步瞬移上前,准备一举灭掉这个恩将仇报的宝象国王。 好在悟空和陛下间还有一段老大的距离,再加上必须绕过檀木餐桌才能攻击主席位,猴子虽然仗着瞬步迅然上前,也只堪堪来到主席位前。在侍卫舍命的抵挡下,大圣的闪电攻击也只够穿透人墙,将几个侍卫掀上天花板,便再也无所作为。 猴子一击不中,正待上前,却再没有半点机会,因为唐三藏已经反应过来。大法师万万没想到,经过自己多番教导的孙悟空,此刻依然劣性不改,胆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当真是无法无天。 想到这里,唐三藏不由得动了真怒,厉声咆哮道:“孙悟空,你实在太放肆了,在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师父,快给我收了棒子滚回来。” 面对师父的呵斥,孙悟空神色坚定,只微微地摇头道:“师父,悟空知道您很生气,但你也知道,我们究竟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得以剿灭黄袍怪势力,那可是整个松林镇百姓的数百条性命。而这个无道的昏君,仅仅为了一个女人,居然要把咱们打入天牢?是的,我知道他万般地不情愿,但他终究还是做了,那就其心可诛了。” 唐三藏悠闲地摇摇头,一脸洒然道:“悟空,你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正所谓得人恩惠千年记,施人恩惠莫求报,如此君子坦荡荡,岂不快哉?况且功过不能相抵,纵然你有万般救世之行为,一旦犯下过错,那样的罪孽就如同尖刀篆刻在身上,再也无法磨灭。正如现在这样,虽然我们解决了宝象国百年困厄,但你也确实违背了出家人的道义,在别人需要帮助的时候,见死不救了。若非皇后娘娘似有奇遇,恐怕她真要在波月洞中困上几天。所以你我师徒有今天的牢狱之灾,也是你当日种下的因果。” “况且别人对你不义,你便要加以报复,如此做法,又与他人何异,这样的你,又有什么权力去指责他们?所以对此,咱们也唯有忍让一途,此所谓能仁者亦能忍也,这也是作为一个侠义之人所必须具备的素质。” 话一出口,孙悟空汗流满面,只感觉满腔怒火在顷刻间荡然无存。猴子万分痛苦地抱着脑袋,满心不爽道:“师父,您老人家真是越来越禅了,那样简单的事经你一说,就变得那么玄乎,真的太伤脑筋了。不过听你这么一说,俺老孙还真觉得是咱们错了。唉,反正俺老孙现在连半点火气都没了,你要怎样就都随便你吧,呵呵,我还真没试过蹲凡人的大狱,这回可要好好体验一下。”说完猴子收了金箍棒,在国王陛下暴汗的眼神中,自顾自地走了回去。 薛连城骇然看着潇洒离去的孙悟空,深刻体味圣僧的话语,不觉陷入深深的悔恨和自责之中。国王陛下一向自诩勤政爱民,乃宝象国不世出的明君,刚才悟空那一声“昏君”,当真犹如晴天霹雳,顷刻间将他心中筑起的强大优越感粉碎殆尽。 薛连城颓然地跌回座位,环眼圆睁默默静坐,他满心惊愕地回想这些天的所作所为,不觉得如芒在背,浑身冰凉。 第七十五章 悲从心生 良久,薛连城傲然起身,语气沉重地大喝道:“众侍卫听令,将文天枢给寡人拿下,即刻遣送出境,不得有片刻延误,从此不许在寡人面前提起这个人,违令者杀无赦。” 左右侍卫闻言齐齐愕然,用极度汗然的眼神打量着国王陛下此刻略有些阴沉的脸。观望良久,侍卫们才敢确定,乖乖,这回陛下怕是动真格了,瞧他的脸色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我靠,刚才两个人还情浓意浓,好得跟一个人相似,咋才一会工夫就翻脸了,当真是君意难测,伴君如伴虎啊。看来是大唐高僧的这几句话,在顷刻间改变了陛下心意,实在太具有杀伤力了。 情况急转直下,当真大出文天枢意料,她还满心以为薛连城已稳稳地落入自己掌控,从此但有所求,无不悉数从命。如此巨大的转变,让文天枢有一种从天堂径直跌落到地上,并摔得粉身碎骨的感觉。 新皇后神色茫然,久久没能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一列兵丁迈着齐整的步伐走上前来,紧紧抓住她细若无骨的手臂,要将她拖出暖香阁。文天枢脸色煞白,竭尽全力拼命挣扎,嘴里还尖利地大喊:“陛下,我们就要大婚了,天枢就要成为你的皇后,你何以要如此对我?陛下,您就为了这几个来路不明的和尚,便要抛弃你我之间相濡以沫的情意,陛下,你好糊涂啊。” 此刻的文天枢好似有着无穷无尽的怨恨,中气十足,抢天呼地地大哭大喊,这般哭声幽怨凄楚,如泣如诉,字字飞入薛连城心田,让国王陛下听得好生心痛。 薛连城幽幽地吐出一口气,镇定心神,自顾自地摇头叹息:“文天枢你说得没错,寡人就是为了这几个和尚,但他们并不是来路不明,他们是化解我宝象国百年困厄的盖世英雄,是救我家国于危难的大恩人。寡人又怎敢如此自私,为你一个小小的妇道人家,忘恩负义,倒行逆施,做下让我背负千古骂名的蠢事?” “文天枢,从今往后,我皇城中不会再举办喜宴,寡人要与你撇清一切干系,从此分道扬镳,再无半点瓜葛。相爱一场,寡人也不为难你,这便送你纹银百两,将你驱逐出境,你去吧。” 文天枢闻言满目恨意,泪眼朦胧紧紧盯着薛连城,咬牙切齿道:“陛下,天枢自认是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我没有错,天枢心中不服,陛下只爱江山不爱美人,才是大错特错。” 话一出口,薛连城悲愤莫名,自顾自地摇头冷笑:“天枢啊天枢,其实你根本不爱寡人,你眼里就只有自己而已,这些天来,寡人为了你,甘心情愿与群臣闹翻,将皇弟贬去东城门,已然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却依然无法满足你那颗骄傲不羁的心。我错了,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如此放纵你,以至于你益发地嚣张贪婪,益发地不可理喻、欲壑难填。你的这般作为,分明是在诱导一个君王做下祸国殃民的蠢事,颠覆我宝象国江山社稷,实在罪莫大焉。” “文天枢,寡人是真心实意地爱着你,但你的所作所为,已然触及寡人的底线,寡人永远都不可能原谅你。薛连城身为一国之君,当以我宝象国千万子民的幸福安康为毕生追求的目标,所以寡人尽管万般不愿,也必须将你舍弃。诸般天神在上,小子薛连城在此立下誓言,只要我在位一天,宝象国将永远不会有女主祸乱的事情发生,若违此誓,当如此指,这样你总可以明白寡人的心意了吧?” 话说到此,薛连城一把捞过插在案头的尖刀,毫不犹豫地划向左手中指。那尖刀着实锋利,当下裹起猎猎刀风,寒光一闪,左手中指应声落在案头。十指连心,血涌如注,薛连城疼得大汗淋漓,却依然咬牙傲视文天枢,一副气荡山河、无怨无悔的神情,倒是左右侍卫吓得目瞪口呆,立马舍了文天枢,手忙脚乱地呼喊太医。 文天枢一扫先前的幽怨凄楚,神情淡然,皓齿明眸,向薛连城欣然一笑:“陛下所料不差,天枢此行确无半点好意,陛下实乃万年不世之帝王,能够堪破此节,殊是不易。烦请陛下勿忧,照此形势发展下去,宝象国必定繁荣昌盛,永传万年。文天枢就此别过,万望陛下保重身体。”话说到此,文天枢蓦然回首,迈动莲步,飘身离去,留下众人暴汗当场。 薛连城擦着额头冷汗,眼望着文天枢消失在阁门前,依然心有余悸道:“我靠,这文天枢怕是仙女下凡,专程前来试探寡人的?万幸寡人在最后关头堪破此节,不然怕真要深陷其中,无以自拔了。以我薛连城一人之过,而使宝象国数十万子民遭受天谴,徒增我万世之业报,实在太可怕了。往后寡人当以此为戒,行事皆以天下苍生为念,方可保江山稳固,长治久安。” 沙悟净深为陛下的断指行为而惋惜,犹自愤恨道:“什么仙女下凡,我看那文天枢充其量是个妖女,祸乱天下,罪该万死。陛下当真仁慈,受文天枢蛊惑险些酿成大祸,还为她断去一指,如此行为还不算仁至义尽?为何陛下并未对她作出处罚,只是将其驱逐出境,并以纹银百两相赠,实在太便宜她了。” 八戒早已不忿悟净的迟钝,甫然听到这话,不由得勃然大怒,恨声道:“悟净你小子实在太天真了(笨啊),当然你没经历过此等轰轰烈烈的情事,自然很难明白其中的道理。世间诸事繁杂,光怪陆离,无奇不有,内中三千欲望,万千烦恼,又有谁能真正超然物外,潇洒以对?诸多欲望之中,情欲最难堪破,情之一物,才下眉头,又上心头,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所以陛下用情至深,依然能够为天下苍生堪破此节,实在难能可贵,倘若换成俺老猪,纵然是天塌下来,恐怕也不知悔改。所以俺老猪认为陛下只断一指便能全身而退,当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听到这话,唐三藏禁不住暗暗叹息,其实八戒也是个可怜人,只为一时贪乐,被贬凡尘,受尽了百年苦厄,实在是可悲可叹。此刻他感同身受,说出这番发人深省的话语,也算得上是他的肺腑之言。 悟净听了连连点头,貌似懵懂道:“没想到陛下竟如此地深爱文天枢,既然驱逐已成定局,何以只给她百两银子那么少,未免太抠了吧?” 八戒直恨得牙痒痒,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怒吼道:“说你笨,还真不是盖的,百两银子已然不少了,匹夫有责,怀璧其罪,一个弱女子家家的,出门带那么多财宝,徒惹人家眼红,横遭祸端而已,还能有什么好处?” 悟净这才恍然大悟,摸了摸脑袋,看着此刻闭目接受治疗的薛连城,重重地点了点头。 孙悟空手忙脚乱地帮薛连城擦汗,一脸谄媚地讨好道:“看来陛下还真是古今少有的明君,方才是俺老孙多有冒犯,还请陛下千万不要挂怀。” 薛连城面色惨白,强忍着锥心刺痛淡然一笑:“大圣过虑了,寡人又岂敢记恩人的仇,方才若不是大圣当头棒喝,一语惊醒梦中人,寡人怕还沉浸在温柔乡里不能自拔,实在太感谢大圣了。” 悟空羞得无地自容,匆忙从怀里掏出一只羊脂玉瓶,嘿然道:“陛下肚量之大,实在让俺老孙钦佩,此乃三藏军团随身携带的黎山老母牌金创药,对治疗外伤很有效果,陛下大可一试其效,或许能帮您接上断指也未可知。” 薛连城沉默良久,微微摇头,拒绝道:“覆水之物,岂可再次收回,大圣的好意寡人心领了,就让寡人留下这个伤口,以警后人吧。” 唐三藏哈哈大笑,出言安慰道:“陛下此言差矣,能记住这番教训的,在于陛下的心境,而不是手上的伤口,这世间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大有人在,即使伤痕累累,依然周而复始地犯着同样的错误而茫然不知悔改,又有何用?所以要避免重蹈覆辙,唯有洁身自好,戒奢戒躁,以淡泊明其志,以宁静致其远,亲君子而远小人,方可成大事也。” 薛连城闻言悚然动容,泪流满面,高声下拜道:“圣僧所言极是,弟子受教了,弟子定当克己为国,戒奢戒躁,做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左右侍卫听言泣不成声,齐身下拜山呼万岁,誓言效忠国王陛下。 敷过灵药的薛连城顿感疼痛大减,精神振奋,当下他执意要留下来招待三藏军团,并传令皇弟薛连壁即刻进宫赴宴,与他一起招待三藏军团。 一路上,薛连壁从侍卫口中了解到陛下驱逐文天枢的前后始末,心中的激动之情无以言表。他风尘仆仆地赶到暖香阁,甫一进门,便俯身在地,山呼万岁:“陛下果真英明神武,转瞬之间就将国家大害除去,倒让臣弟平白无故担心一场。皇兄有此决断,必能振兴我宝象国万里江山,开创万世不换之伟业。” 薛连城哈哈大笑,捋着浓密的络腮胡子,揶揄道:“哈哈,连壁你这小子,几天不见,倒学会溜须拍马了。连壁啊,皇兄很明白你的一片忠心,只怪寡人当初鬼迷心窍,才误信文天枢的言语,将你贬去东门守城,实在是皇兄的过错,今后你便回来吧,依然做我宝象国的护国大将军。” 薛连壁闻言涕流满面,俯身再拜,言语哽咽道:“陛下,当日是连壁年少轻狂,言辞犯上,被贬东城门实是咎由自取,又何尝怪得了皇兄?” 话一出口,薛连城喟然叹息,表情沉重道:“年少轻狂总好过沉溺美色,不理朝政吧?算了,今日你我兄弟相聚,再不谈那过去的往事。连壁啊,你就是太严肃,整日里绷着个脸,一点笑意都没有,这样很容易老的。连城连壁,没壁哪来的城啊,寡人今后还要多多仰仗于你,你可不能老得太快,来来来,坐到我身边来,就让你我兄弟好好地宴请诸位长老吧。” 听到这话,薛连壁心中释然,知道自己那个豪爽率性的皇兄真的回来了,不觉得欣然一笑,即刻起身坐到主席位上,举杯同庆这般社稷幸事。薛连城深情地看着自己的皇弟,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微微地点了点头。悟空三人早已憋不住满肚的口水,猛地抓过大把鲜果拼抢起来,当即惹来全场善意的笑声。养心殿内,白龙敖白累得筋疲力尽,自顾自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才不管这边众人吃得如何昏天暗地,这也算是个温馨的结局。 第七十六章 金星解惑 次日凌晨,天还蒙蒙亮,在宝象国皇城西门外,一行人满载着行李,恋恋不舍地回头向身后之人挥手道别,这赫然便是三藏军团和前来送行的薛氏连城连壁两兄弟。 国王陛下望着悄然离去的三藏军团,面带不舍,出言挽留道:“圣僧何不多留几日,起码用过早膳再走,不然真显得连城待客不周了。” 唐三藏挽着缰绳,打了个激灵,心有余悸道:“陛下的好意贫僧心领了,只是贵国百姓实在太过热情,只怕我们现在不走,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了。” 薛连城不觉愕然,满心疑惑地看向薛连壁,待连壁在他耳边稍作解释,这才恍然大悟,一脸释然道:“寡人没能亲身体会白马的神韵,着实遗憾,待圣僧取得真经之后,定要记得回来看我们,到时候我兄弟二人定会将宝象国治理得更加繁荣昌盛。” 三藏点点头,继而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只怕数年之后,陛下早已为人父,子孙满堂了,到时候可要好好地款待我们。” 薛连城爽朗大笑,连连抱拳道:“好说好说,只要圣僧肯来,我宝象国的大门将永远为诸位敞开,圣僧一路走好,我二人国事在身,便不远送了。” 唐三藏举手扬鞭,潇洒一笑道:“陛下保重,三藏军团就此别过,相见之日,可不要忘了今日的约定。” 敖白在师父的策动下,撒开蹄子快跑,哼哼唧唧地附和道:“是了是了,记得多准备点白玉香蕉给咱们吃,哈哈哈。” 薛连壁好似听到了敖白的话语,高声道:“白马大仙请放心,待到那时,连壁一定亲手摘下满筐的白玉香蕉前来孝敬您,到时候你可要给咱们高歌一曲啊。” 敖白听得满面赤红,仰天嘶鸣着撒蹄狂奔,迅然消失在众人瞩目的眼神中,骇得身后的悟空大声喊叫:“死小白,你跑那么快干嘛,哥哥背了那么多香蕉,可飞不快啊。” 三藏回头看了看他,鄙夷道:“死猴子,真是笨死了,那么一大筐香蕉,不会放到玲珑楼阁里,背在身上也不嫌累人。” 猴子挠了挠头,弱弱地解释:“师父,我这不是怕八戒他们偷吃吗,还是背在身上比较安全。” 猴子话一出口,顿时成为众矢之的,师弟们愤恨不平,大声怒喝道:“我靠,你个死猴子,当真太不仗义,不就是几筐白玉香蕉,至于你堂堂的齐天大圣心甘情愿做个吝啬鬼吗,要不是咱们替你兜着,今晚上可得你教师父隐身咒了。” 三藏闻言若有所悟,眯着眼睛贱笑道:“是吗,我才记起有这件事,臭猴子,你在宝象国的表现实在让我很不满意,应该重加责罚,才能平息民愤。嗯,让我想想,就罚你教我四天隐身咒吧。” 听到这话,孙悟空大声惨嚎,汗然看着抬头仰望天空的众师弟,心中深为自己的不智之举而懊悔,当下转过身子,一脸谄笑地向师父讨饶:“师父师父,俺老孙认栽了,就三筐白玉香蕉,还请笑纳。” 见猴子这般识时务,三藏不由得哈哈大笑:“好好好,真不愧是齐天大圣孙悟空,确实很有魄力,这个条件我接受。哎呀呀,有这么多白玉香蕉,为师一个人怎么吃得完,大家平时也辛苦了,就都拿去分了吧。” 话一出口,徒弟们一个个眼冒精光,满心狐疑地看着马背上一脸坦然的师父唐三藏,心中无比惶恐,他们实在是无法想象,平日里抠门至极、油盐不出的师父,现在居然如此大方,这么巨大的转变,难免让人有些心怀忐忑,难以置信。 所以精明如八戒者,依然觉得事有蹊跷,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师父,您这么做,真的没有什么条件吗?”众兄弟闻言齐齐点头,一脸紧张地看着师父。 唐三藏颓然地叹了口气,郁闷地吼道:“死八戒,你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小子扪心自问,为师平日待你如何,你又怎忍心用这种眼光看待师父,实在太伤我的心了。” 大法师说到后来,直恨得用拳头捶打胸口,大有痛心疾首、以死方泄心头之恨的感觉,说得老猪两眼汪汪,自知错怪了师父,颇有些想切腹自尽以谢恩师的冲动。 唐三藏话锋一转,喟然叹息道:“其实为师真有个不情之请,话说师父我修炼隐身术这么久,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精力感情,就是不见效。为此我心中不安,倘若敌人大举来犯,你们不仅疲于应对,还要分心保护我,着实辛苦,所以我想你们能不能传些仙气给我,也好助我早日得成大道。” 这时候老实巴交的沙悟净正将手伸向白玉香蕉,没想到师父真要谈条件,顿时大惊失色,赶紧扔掉手中的香蕉,将手举在空中比划,以示自己的清白。 三藏见状苦笑,即刻下马捡起香蕉,将它轻轻地塞到悟净手里,颓然道:“悟净,你还真是胆小,吃根香蕉有什么大不了的,难道师父真有那么可怕,把你们都吓成了这般模样,也未免太夸张了吧?” 悟净汗然瞪着师父,忙不迭地摇头,又忍不住点点头,让三藏不知所云的同时,也颇觉得有些不爽。 担心悟净会说错话,孙悟空嘿嘿笑着,接过话茬:“师父,您那个传仙气的法子,俺老孙当真闻所未闻,恐怕三界之中也无人得用。真气之法生于丹田,衍及全身,是自家修行的法门,岂有得诸外家而为己所用的道理?隐身之术源于道家,师父若诚心想要修习,不妨找太上老君讨教一下,或许他老人家有办法助师父得偿心愿的。” 三藏很认真地听着悟空的解释,沉吟半晌后点头叹息道:“悟空你说得很有道理,有机会我会向太上老君请教的。” 话一出口,孙悟空喜不自禁,手舞足蹈道:“师父,那就是说,在这之前您都不再修习隐身术了?哈哈,真是太好了,师父,你是不知道,您修习隐身术那有多折腾人,俺老孙整天提心吊胆的,已经很久没有专心打麻将了,这不都输给了悟净这个笨家伙,想想都够衰的。” 八戒和敖白听了不住点头,一脸地深有同感,三人猛地看到三藏越发阴沉的脸,不由得大惊失色,有一种极度不祥的预感在心中慢慢升起。 果然不出众人所料,一向心胸狭窄的唐三藏甫然听到这话,禁不住勃然大怒,厉声大喝道:“我靠,你们这帮家伙,想得倒美,本大爷一天没练成隐身咒,你们就统统陪着我修炼,谁都别想跑掉,想打麻将,等下辈子吧。” 看着面目狰狞、陷入疯狂的唐三藏,徒弟们一个个失声惨叫,纷纷调转身子抱头鼠窜,这般狼狈的场面着实搞笑,若是让宝象国众人看到,怕真要笑掉大牙。 沙悟净一脸无辜地看着师父,哀声乞求道:“师父,那这个白玉香蕉,俺老沙还吃得吗?” 一听这话,大法师哭笑不得,只感觉满腔怒火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骇然抬头看着一脸紧张的众弟子,不由得暗暗摇头,颓然致歉道:“徒弟啊,师父自个没用,练不成隐身术还来怪你们,真是衰透了。算了,我也不练那玩意了,悟性这种东西是强求不来的,我有那闲工夫,还不如打打麻将来得逍遥自在。” 悟空不觉长长地松了口气,出言安慰道:“师父,您能这么想就太好了,说实在话,这几天咱们真有些提心吊胆,生怕你会走火入魔呢。其实保护师父是我等做弟子的职责,师父你大可不必冒险修行的。放心吧,我们最近都很努力地修炼战力,谁要想把你从咱们手上抢走,怕还是要付出点代价的。” 三藏闻言释然,心中无比激动地叹息,看来徒弟们还挺关心老子的,那我也不能老扯他们的后腿,还是得抓紧时间,好好地修炼隐身术。但一想到自己那毫无指进的修炼境界,大法师心中不免又一阵抓狂。 转瞬之间,师徒几个又重归于好,一齐吃着白玉香蕉,嘻嘻哈哈地向前赶路,不过这样欢快的气氛没能持续太久,因为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远处的某个地方,正独自一人孤苦跋涉的高秀宁,此刻涌上众人心头的,是那样一丝淡淡苦涩的哀愁。 八戒眼中泪光盈盈,长吁短叹,悟空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着向他点头。八戒回以淡淡的苦笑,心中终究难以释怀,转眼已过去十五天,还剩下三个半月,依然不知秀宁身在何处。就算诚如师父所料,秀宁也是以西方圣境为目标西行赶路的,但她毕竟孤身一人,行路简单,走得也相对较快。 相比之下,三藏军团由于有唐三藏这一身天价肥肉,就显得树大招风,一路上艰险重重,妖魔肆虐,当真想快都快不起来,所以能否在四个月时间里追上秀宁,八戒心里依然相当悲观。老猪眼眶里泪光闪动,心中无比虔诚地祈祷,但求上天保佑秀宁,念在秀宁孤身一人,且身患重病的份上,就不要再为难这苦命的孩子了。 当下三藏军团头顶一片浓密的乌云,刹那间变得沉默寡言,无精打采,大家一个个耷拉着脑袋默默赶路,让空气一度沉闷到令人窒息的地步。此刻就连反应迟钝的沙悟净,也敏锐地觉察到大家格调上的不同。老沙一拍脑袋,也似赶潮流般地灰心丧气,长吁短叹,搞得大家更加地郁闷烦躁。 第七十七章 群情震怒 然而这样的状况没能持续太久,在一棵巍峨的大树上面,依稀传来一阵银铃般清脆的笑声,瞬间让神情黯淡的三藏军团心旷神怡,满布阴霾的内心也顿时爽朗起来。 唐三藏眯着眼睛仰望天空,只见高高的大树上面,一个素衣美女正安坐在藤蔓上,抓着枝条随风摇荡,可不就是被宝象国王驱逐的准皇后文天枢么? 文天枢悠然停止摆动,满面温柔地注视着唐三藏,含情脉脉道:“圣僧何故姗姗来迟,让天枢好生久等,阿嚏,看我都着凉了呢。” 三藏闻言哈哈大笑,淡然道:“夜来风大,姑娘穿得又少,难免会受风寒,说吧,在这里等我们,所为何事?” 文天枢面色坦然,掩口道:“小女子孤身一人前往西天赶路,一路上魔障重重,艰险无比,心中甚是孤苦。想来天枢刚巧与诸位同路,便冒昧恳请圣僧收留,但有差遣,无论当牛做马,无不悉数从命。” 话一出口,孙悟空愤恨不已,高声道:“好你个不要脸的妖女,害完了宝象国王,又想来害咱们三藏军团,哼,有俺老孙在,你想都别想。” 众师弟闻言齐声响应,哄然讨伐文天枢这般不要脸的行径。美女听着众人的冷嘲热讽,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一双明眸依然紧紧盯着唐三藏,充满无限的期待之情。 三藏抬手制止众徒弟这般泼妇骂街的行为,婉言拒绝道:“姑娘如此抬爱,三藏心中惶恐,只是我等身为出家人,又岂可带着女眷上路?” 文天枢不置可否,掩口道:“圣僧身为大唐高僧,说出此等话语,未免有推脱之嫌。正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歪,倘若因为天枢的加入,而使圣僧意动神摇的话,那是否可以证明,是由于圣僧自身的修行不够,而非天枢之过呢?所以天枢强烈要求加入三藏军团,以验证圣僧是否真乃得道高僧,如此岂不是一举两得?” 唐三藏微微冷笑,摆着手洒然道:“姑娘所言不无道理,但贫僧不过是个酒肉和尚,一身品性皆与常人相同,自然谈不上是什么得道高僧。所以就姑娘这身曼妙姿颜,倘若是存心勾引在下,只怕贫僧也难以抵挡,所以贫僧唯有身避其祸,离姑娘越远越好,省得到时候真做出那等垢乱淫秽之事,就不免贻笑大方了。” 文天枢听了不住点头,不觉饶有兴致地看着三藏,如鲜花般灿烂一笑:“呵呵,世间万物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诚然少见像圣僧这般坦诚的,让天枢见了好生欢喜。说来你们也真够奇怪的,明明有这么强的实力,在宝象国的时候便可以大开杀戒,又何必多费口舌那么麻烦?” 说出这番恶毒的话语,文天枢依然面色坦然,掩口而笑,听得唐三藏毛骨悚然,呆若木鸡,不由得双拳紧握,愤然道:“姑娘何出此言,国王陛下当真爱你至深,若非你行事太过决绝,让他无法忍受,纵然是要他为你放弃一切,又何须片刻犹豫?你即便不爱他,又何必处心积虑地想要毁了他,你的这般行为,未免太过份了。” 面对责问,文天枢仰天狂笑,笑得花枝乱颤,凄楚万分,只见她一脸傲然,满心自嘲地呓语道:“他爱我,那又如何,因为我不爱他,一个我不爱的人,纵然是为我倾尽天下,众叛亲离,又怎当得起我文天枢一哂?一个爱我的人,注定身败名裂,不得好死,这便是贪狼星文天枢的宿命,谁也无法改变。”文天枢说到后来,不觉得言语苍茫,神情黯然,大迥于先前的美艳可人。 甫然听到这话,八戒脸色煞白,浑身颤抖,他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喃喃自语道:“文天枢,贪狼星,唉,俺老猪早该想到,有如此美貌,如此手腕,又如此自私狠辣的,该是十大凶星之首,贪狼星文天枢了。” 三藏一时如坠雾中,汗然道:“什么贪狼星,什么十大凶星之首,八戒,照你这么说,文天枢也是个神仙喽,可如此美艳的尤物,又怎当得起十大凶星之首的称号?” 八戒颤巍巍擦着额头冷汗,深深地吸了口气,语气沉重道:“以贪狼之功,位列十大凶星之首实在当之无愧。所谓贪狼星,身属北斗第一星,生性放荡贪婪,主荧惑,百十年流落人间一次,意在诱惑昏聩帝王,促其祸国殃民,涂炭生灵,届时大地分崩,民心离散,大乱即成。是以天下英雄无不闻风而起,杀伐攻讦,搅乱天地,千年广厦如受摧枯拉朽之势,顷刻间溃败无存,此乃贪狼之功,纵有甲兵万千,实难抵其之万一也。” 唐三藏唏嘘不已,喟然叹息道:“八戒,难道这世上真有时不相与之帝王吗,此乃天道无常,自取灭亡,诚非贪狼星一人之过也。试问祸乱本是天意,一个弱女子生不逢时,以其一身柔弱之躯飘零无助,不求闻达于诸侯,但求苟全性命于乱世,卖笑逢迎诚非本意。所以祸国殃民实乃天下之事,事成之后却要贪狼星一人承担所有罪责,未免太苛求了。”众弟子显然没听过这样别开生面的论断,一时间低头沉思,默然不语。 文天枢纵身一跃,如蒲公英花朵般从树上婉转飘落,稳稳地落在地上。只见她眼中泪光盈盈,神情肃然地向唐三藏纳头参拜:“数千年来,天枢沉浮宦海,倒转乾坤,使山河崩裂,百姓流离,造下了无数杀孽。但天枢自认受命于天,问心无愧,但依然横遭指责,百口莫辩,心若死灰。今日天枢得闻圣僧此言,当真如旱苗遇之甘霖,心中甚感安慰,但求圣僧收留天枢,虽万死必报大恩。” 三藏注目打量着含泪恳求的文天枢,心中没来由地一疼,当下情不自禁地伸手拦下想要开口拒绝的众弟子,洒然道:“好,贪狼星文天枢,只要你肯遵守我三藏军团的规矩,我可以考虑收留你的。” 贪狼星冰雪聪明,知道圣僧意为所动,不觉再次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笑容,一脸认真地回答:“天枢早已言明,只要圣僧肯收留天枢,便要我当牛做马,也在所不惜。” 三藏很满意文天枢的乖巧,嘿嘿贱笑道:“好,鉴于你文天枢先前的丰功伟绩,我真要为你量身定做一套规矩才行。”文天枢默默地点头应承,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 半晌之后,大法师悠然打个响指,捋着自己没毛的下巴,微笑道:“好,那姑娘听好了,你要加入我三藏军团,就得先认清楚辈分。这是臭猴子,你管他叫大师兄吧;这是八戒,是你的二师兄;这是悟净,你的三师兄;敖白在三藏军团中地位特殊,就管他叫太子殿下吧;至于本法师嘛,你就入乡随俗,叫我一声师父,别老圣僧圣僧地叫,怪烦人的。” 文天枢没口子地答应,即刻俯身下拜,甜甜地叫了声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和太子殿下。但悟空等人对师父的独断专行极为不满,一齐摆出臭脸仰望天空,丝毫不理会文天枢的叫唤,让三藏大失面子的同时,也是无可奈何。 文天枢表现出极大的诚意,立刻笑眯眯地叫了第二声,但悟空几个就好似铁了心一般,硬是梗着脖子不买帐。文天枢还真了得,当下拼着一股不撞南墙不死心的气度,愣是叫了第三声、第四声、第五声。 终于在师父的怒目逼视下,沙悟净招架不住,便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很快地,自觉难以坚持的悟空三人,也无不汗然地答应了,可以说,在文天枢倔强地坚持下,她和师父两人打了个完美的大胜仗。 找回面子的大法师不禁对文天枢刮目相看,满是欣赏地笑道:“很好,天枢,很高兴你这么快就被大家接受了,恭喜你。不过你别高兴得太早,师父还有很多规章制度等着你接受呢。鉴于你强大的杀伤力,我规定,不许你在我们面前随意地抛媚眼(好),不许跟我们撒娇(好),你自己能做的事,不准借故向我们寻求帮助(好),不许你借用美色去诱惑别人,特别是八戒这个好色的家伙(好),要保持女孩家的矜持,无故不准和我们有身体上的接触(好)……要任劳任怨,在我们打麻将的时候,给我们端茶递水,打扫卫生;要给我们洗衣服,沏茶煮饭,端洗脚水;要时刻保持警觉,在妖怪和我们战斗的时候,不要拖后腿,既然帮不上忙,就自己开溜吧。嗯,先这么多,你应该能做到吧?” 如此长达数百条的规定,文天枢全都没口子地答应下来,就连三藏都在怀疑,妈的,这么多内容连我自己都记不全,你就都能记住? 八戒精明地发现,师父的这些规定,诸如洗衣服做饭之类的,实在与秀宁有些雷同。老猪心中暗靠一声,奶奶的,师父这家伙真够狡猾的,为了让咱们接受文天枢,居然不惜让她做当初秀宁干过的事,以此来取代秀宁在咱们心目中的位置,如此攻心之术,实在防不胜防。 第七十八章 不老金丹 条件谈妥,唐三藏大手一挥,宣布启程。文天枢咬了咬嘴唇,飘身上前道:“师父,天枢自认声名狼藉,将心比心,实在不明白,为何师父就肯这般信我,难道一点都不担心养蛇为患,反噬己身吗?” 唐三藏深深地看着文天枢,欣然道:“天枢,能这么想就说明你很有诚意,那为师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善恶只在一念间,人无完人,有过则改,夫复何求?” 文天枢咬了咬嘴唇,上前一步,肃然道:“师父,那天枢斗胆再问您一句,究竟文天枢在您心目中,是个怎样的人?” 甫然听到这话,孙悟空没来由地一惊,当下神情愕然地看着文天枢,那样鄙夷的眼神,在顷刻间化为无限的同情。 唐三藏蓦然回首,心中暗靠一声,奶奶的,你丫的怎么跟悟空一个德行,也来问我这么高难度的问题?能给出这种问题的人,只怕在他心中已找不到任何答案可以自救,才不得不求助他人,寻求解脱。所以要给出答案的这个人,无异于他最后的救命稻草,倘若无法给出能化解他内心症结所需要的答案,恐怕会适得其反,甚至将他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从此在他心中,再也难以燃起任何希望和激情,这是三藏以悟空为参照,所涉及的一点都不夸张的顾虑。 当下唐三藏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地思索,试图寻找话语开解文天枢。半晌之后,大法师神情淡定,悠闲地打个响指道:“天枢,历朝历代女主祸乱皆有其因,也给后人留下了不少警示。红颜祸水,大抵是男人犯了错,却强行推卸到女人身上的罪名,但其中也不乏道理。” “根据你在宝象国的所作所为,我总结出一些原因,但这仅仅是我一家之言,请你听了不要介意。我认为造成你文天枢这般自私自利,意欲毁掉爱你之人的真正原因,是因为你不懂爱。正因为你心中无爱,才无法体会到别人对你的一片真心,而正因为你无法体会这样的爱意,你才无法回报和给予同样的情意。” “别人为你付出越多,就越加重你内心的负担,让你终日惶恐不安,无以应对。爱情越是炽热,就越容易将你灼伤,让内心惶恐的你不知所措,只能寻找一个方法来保护和麻痹你这颗被爱灼伤的心,所以你下意识地选择了自私和放纵,来毁掉这一份炙热不堪、难以承受的爱情和那个深深爱你的人。所以那个爱你的人的命运越凄惨,越是众叛亲离、家破人亡,就越能给你带来乐趣和快感。正是由于这样一个极端错误和自私的想法,让你深陷其中,越行越远,无法自拔。于是你慢慢地习惯了这种处理方法,使你越发地情难自禁,欲罢不能,并最终走向毁灭的尽头。” 这番话一出,徒弟们一个个口吐白沫,晕厥在地,师父您老人家说得太过玄乎,让人听得都要崩溃了。 文天枢若有所思,喃喃自语道:“师父说我不懂爱,一心想毁掉那个爱我的人,是因为我无法承受他对我的爱,我是在逃避,还是在害怕,那我为什么要逃避和害怕,我在逃避什么,又害怕什么?或许我真的不懂如何去回报这份爱,我真的无法承受这样炽热的爱情,所以我才要亲手毁了他,这样我的心里才会得到安慰,得到解脱,呵呵,这样的理由似乎很充分。师父,那究竟什么是爱,为什么我会不懂爱,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体会到爱的存在?” 三藏闻言苦笑,心中满是无助,我靠,真是越说越玄乎了,这丫头居然想跟老子讨论什么是爱,这却让我如何回答,要知道老子前世可是个光棍啊。 大法师不觉得大感头痛,沉吟片刻,回答道:“天枢,世间并没有关于爱的标准答案,因为人生经历的不同,每个人所体味的爱意也不尽相同,个中滋味只有你亲身经历才能体会。据我个人的感悟,爱就是你无时无刻不对一个人牵肠挂肚,甘心情愿为其付出一切,当他遇到危险的时候,你会义无反顾地冲上去,为他抵挡一切,即便是以付出生命为代价,你也在所不惜。天枢,倘若你对某个人有了这样一种感觉的话,那么恭喜你,你就是爱上他了。” 八戒禁不住泪光涟涟,心中暗暗叹服,师父说得太准确了,俺老猪对秀宁就是那样一种感觉,真的太神奇了。 文天枢听得如痴如醉,如梦呓般回味师父的话语:“无时无刻不对一个人牵肠挂肚,甘心情愿为其付出一切,当他遇到危险的时候,会义无反顾地冲上去,为他抵挡一切,即便是以付出生命为代价,也在所不惜。这就是爱吗,当真好神奇,人间真有这样的情感吗,我为何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真的好向往。” “其实我这次下凡的目的,就是要寻找一个能使我怦然心动、轰轰烈烈爱一场的人,我真的不想再做那个无情无义的贪狼星了。或许只有真真正正地爱过一回,我文天枢活在这世上数千年的漫长岁月,才没有白费,有了心中所爱的人,就会对他牵肠挂肚,人活着就不那么孤单了。师父,谢谢你,谢谢你让我懂得了内心渴望,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唐三藏很满意地点点头,仰天长笑道:“好好好,文天枢,你能明白其中的道理,也就不枉我为你费去那么多脑细胞。欢迎你加入三藏军团,假如没有问题的话,那咱们赶紧上路吧。”文天枢道了个万福,看着调转马头的唐三藏,不觉得满目含笑,即刻飘身跟上。 文天枢身无半点法力,这是悟空几个在观察了许久之后,得出的一致结论。而在唐三藏刻意放缓马步的情况下,贪狼星文天枢紧咬牙关,异常坚定地跟着队伍前进。经过地势平坦的宝象国境,便是那巍峨高耸的山林地带,行路艰难,而对于一个弱女子来说,也实在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面对着形容憔悴,却依然面带笑容的文天枢,悟空几个还是十分肯定她的诚意,他们虽依旧板着脸,但相比以前,已经热情太多了。 经过一天的艰苦跋涉,文天枢直累得脸色苍白,双目交睫,差点连方向都辨别不清。她还硬撑着要去洗衣服,看得唐三藏大皱眉头,及时喝止了她这般不智的行为,叫悟净接手这项光荣使命。 就在悟净转身将要离去之时,三藏还无不担心地叮嘱道:“悟净,这几件单衣可是宝象国宫廷裁缝为师父量身定做的,材料上乘,品质一流,你可得小心点洗。”悟净闻言汗流满面,手捧着单衣,一脸紧张地退出房门。 三藏猛地吐出一口气,看着士气低落的文天枢,笑眯眯地安慰道:“天枢,磨刀不误砍柴工,凡事欲速则不达,你还是等适应了现在的节奏,再慢慢地找活干。目前你最大的任务,就是好好地睡上一觉,悟空你上前带路,带秀宁,哦,错了,带天枢去秀宁的房间休息。”天枢满怀感激地点点头,便要随悟空离开。 八戒异常坚定地拦下两人,一脸愤慨地抗议道:“师父,文天枢怎么能睡秀宁的床呢,我是坚决反对的。” 大法师悠闲地摆弄着手指,鄙夷道:“臭猪头,那你说该怎么安置天枢,总共就这几个房间,全都客满了,难不成让天枢跟你睡?” 八戒闻言暴汗不止,忙不迭摆手解释:“那,那咱们就腾出个床位,让俺老猪跟悟净挤挤,何必非要她睡秀宁的床?” 唐三藏冷哼一声,扇了扇鼻子,极度厌恶道:“死猪头,亏你还有脸说,瞧你们一双双臭脚,也没见过怎么洗,可想而知留在被窝里的味道,当真要遗臭万年了。天枢一个天生丽质的女孩子,别说是躺在上面睡觉,就是稍微靠近一点,估计都要被活活熏死了。拜托你们以后都注意点个人卫生,你们现在可都代表着大唐高僧的光辉形象,要再出现像宝象国那样的情况,可让师父这张老脸往哪搁?行了行了,就这样吧,悟空你带路,带秀宁,哦不,带天枢去秀宁的房间休息。”老猪听了汗流满面,自知理亏,只得诺诺地让过一边。 文天枢瞪大眼睛,听到三藏两次将自己的名字叫错,不由得俏脸微霁,略带酸意道:“师父,那个秀宁是谁啊,怎么听着像是个女孩的名字?师父不是说三藏军团不收女眷的吗,那这个秀宁又作何解释?” 三藏早已不耐烦了,挥着手大喊道:“嘿,你这丫头还真是啰嗦,秀宁那个暴力的家伙,本法师可从没把她当女孩子看待。不说了,悟空快走,还等你回来打麻将呢。” 文天枢似乎很满意三藏的回答,当即给了他一个异常灿烂的笑容,一蹦一跳跟着悟空去了秀宁的房间。 第七十九章 霞举飞升 三藏忽然想起了什么,立马扯着嗓子喊:“天枢,记得晚上把门栓好,也别睡得太沉,咱们这儿可都是男的,小心有人摸进你的房间,到时候可得大声喊啊。”天枢闻言回眸一笑,点头表示记下了。 八戒兀自愤恨不平,出言抗议道:“师父,您真打算让文天枢加入三藏军团,她可是个极有心机的女人,您真不怕她勾引咱们?” 唐三藏深深地看着自己的二弟子,满脸的诡异笑容,摇头耸肩道:“八戒,不是师父说你,只要你不主动出击,就凭你这副尊容,天枢是很难来招惹你的。八戒,诚如你所言,天枢该是个多么可怜的人,千百年来,她遭受了太多的非议和误解,承担了太多的孤苦和寂寞,就如同大海上的一朵浮萍,没有人在乎她的存在,没有人体会她内心种种的痛苦和不甘。所以我相信,文天枢的内心深处,并没有她表现的那么坚强刚毅,而是布满了无数疮痍,到处伤痕累累,羸弱不堪。我甚至可以想象那样的创伤,已经到了即使你不去触碰,她都会自行崩溃的地步。” “所以现在,天枢就像当初的秀宁那样,真心实意地相信我,相信我们三藏军团,所以我决不允许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做出有让她对三藏军团失望的蠢事来。而其中最危险的一个,就是你,昔日的天蓬元帅猪八戒。八戒,师父知道你本性善良,就是稍微色了点,这是不好的。话说到此,师父就跟你挑明了吧,倘若你有想占天枢便宜的想法,为师劝你还是早点回头,不然一旦被我发现你违规,师父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你逐出师门的。” 八戒被师父盯得浑身不自在,不由得老脸赤红,诚惶诚恐地喊道:“师父,您也未免太瞧得起俺老猪了。这数千年来,贪狼星文天枢可谓享誉三界,名传一时。她虽不通法术,却依然让人谈之色变,其势比之猛虎,当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传说文天枢最擅长魅惑之术,惯于挑拨离间,妨碍伦常,无论是同袍泽带的生死之交,抑或是亲密无间,情比天高的骨肉父子,一旦受其蛊惑,非闹得个割袍断义,拔刀相向,仇深似海,不共戴天方才罢休。文天枢就是这样一个可怕的人,师父纵然再借俺老猪十八个胆,俺也不敢碰她分毫。” “再者俺老猪似乎命犯桃花之劫,想我昔日贵为天篷元帅,只为贪图嫦娥美色,一时酒后胡为,惹得玉帝震怒,罚我身受千锤百炼之苦,并投生凡间,受此似人似妖的肉身之苦;而今我又为了高翠兰被高老庄追杀两百年,惶恐无依,狼狈不堪,当真是生不如死。正所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前车之鉴后事之师,俺老猪就算再怎么糊涂,又岂敢再犯此等错误?从此以后,俺老猪见了文天枢不绕着走,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听到这话,唐三藏禁不住哈哈大笑,拍着老猪的肩膀道:“小子,你咋说得天枢真有那么可怕,放心吧,正所谓素丝无常,唯所染之,相信师父的眼光,文天枢并不是一个穷凶极恶的人,只要我们真心实意地对她,她必定不会加害我们,反而多个人出来供我们驱使,不是很好吗?” 八戒闻言暴汗不止,师父还真做得出来啊,让享誉三界的北斗第一星为咱们端茶倒水,实在太强悍了。不过老猪很快就释然了,算了,谁让他是师父呢,既然是他作出的决定,咱们这些做弟子的也只有乖乖顺从的份,至少从文天枢目前的表现来看,她还是蛮有诚意的,而且凭她的能耐,也不可能伤害到师父,那咱们又何必对她如此敌视,大不了俺老猪把她当成秀宁看待也就是了。 八戒想通了,不觉得胸怀坦荡,即刻大甩袖袍,昂首阔步向门外走去。那边三藏早就喊开了:“死八戒,你丫的想什么呢,三缺一啊,还不快给老子死过来。妈的,都半个月没打麻将了,真想死老子了。快快快,你倒是快点啊。”八戒闻言大声响应,快步加入战团。 于是,玲珑楼阁最大的客厅里,硝烟弥漫,杀气冲天,师徒四人各据一方,神情专注,满面肃然,摸牌洗牌如行云流水,轻松写意,来去自如。当下唐三藏冷汗涔涔,畏畏缩缩地拍出一张牌,下家的八戒见了顿时眼前一亮,大喝道:“嘿嘿,就等你这张哩,清一色胡了,师父,这可是四十八番啊,给钱给钱。” 唐三藏目瞪口呆,不由得大声惨叫,吐血不止,一向号称赌技如神的大法师万万没想到,才隔了短短半个月时间,几个徒弟进步神速,让手感颇有些生疏的他连连放炮,不禁败军千亩,惨不忍睹。三藏汗然想起被悟空几个誉为神乎其神的沙悟净,心中无比震惊,我靠,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当时被称为散财童子的沙悟净竟有如此长进,实在太不可思议,这或许是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吧。 是夜,霉运当头的圣僧唐三藏遭遇了出道以来最大的惨败,徒弟们手上全面开花,杀得师父丢盔卸甲,节节败退。所有的大牌几乎在一夜间全部出现,并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来,吮吸着唐三藏日渐羞涩的腰包,让大法师不得不质疑徒弟们的手气,是否来源于另一种作弊手段,却始终看不出端倪。 当夜,让高秀宁久久怀念的那般惨叫声,不禁响彻通夜,在空旷的玲珑楼阁里激荡不已,让熟睡中的文天枢屡屡从睡梦中惊醒,心中颇为不安,怀疑这位表面上温文尔雅的大唐高僧,是否患有某种疾病,是以在午夜时分这般惨叫。 败绩惨不忍睹,唐三藏颓然地趴在马背上,念叨着赌博害人。这时候大法师猛地想起悟净似乎还欠他几十两银子的赌债,登时喜出望外,不顾自己身为师父的颜面,眯着眼睛贱笑道:“悟净,听说你小子最近手气挺旺,暴赢了不少银子,你看为师手头也不怎么宽裕,是不是把你欠我的三十两银子还给我啊?” 沙悟净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羞涩道:“师父,当时俺老沙真是没钱还,不是您说三藏军团不养闲人的吗,自己的事自己做,所以我要是没钱还的话,就得给大家洗衣服,这按一两银子洗一件的价钱,到今天为止,俺老沙的债怕早就还清了。” 话一出口,大法师汗然不已,抬头看看牵马绳的孙悟空,询问是否真有此事。猴子满脸沉痛地回望师父,颓然地点了点头,看来也没少吃悟净的暗亏。师徒两人一致敲定,悟净貌似越来越聪明了,当真是喜忧参半。没钱可还,唐三藏拍着干瘪的口袋,哀叹不已,唉,这年头傻冒越来越少,生意就越发地难做了。 此时正值惊蛰时分,大地回春,这般嵯峨的大山,巍巍峻岭,削削尖峰,说不尽地绿意盎然:湾环深涧之下,鱼虾浅底游,鸳鸯交头戏;孤峻陡崖上面,虎啸兔走急,鹿鸣狐跳鸟纷飞。往上看,峦头突兀透青宵,山高蔽日遮星斗;回眼望,壑下深沉邻碧落,草径迷漫马难行。在高处,似梯似凳;往低处,如壑如坑。如此古怪巅峰岭,连尖削壁崖,当真是陡峭婉转,难于上青天。 看着这般光景,唐三藏心中戚戚,如此险山峻岭实在是绝少人家,更难有强盗剪径,看来老子还得多过一段穷日子,怎一个惨字了得? 正想间,大法师猛地瞥见身后默默赶路的文天枢,此刻已落下老大的一段距离。三藏正要回身招呼,甫然看到天枢的脸色,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那出身碧落的大美女,早已气喘吁吁,绵步纤纤,瞧那俏脸惨白的样儿,好似再往前一步便会倒地身亡一般。但大美女依然倔强地甩开好心过来搀扶的沙悟净,咬着牙坚持追赶远处的队伍。 三藏看在眼里,禁不住暗道惭愧,我靠,老子实在太迟钝了,我身在马上,自然不去计较旅程的长短,却当真苦了弱质纤纤的文天枢。大法师回头问八戒,大家已经赶了多长时间的路。八戒抬头望望天,仔细地扳着手指,回答道,师父,少说也该有两个时辰了。 三藏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两个时辰,在这重峦叠嶂之中,身无半点法力、弱质纤纤的文天枢,竟然紧紧跟着队伍走了两个时辰,这该需要多么巨大的勇气和毅力。想到这里,大法师禁不住热泪盈眶,当即拨转马头,大声喊道:“好了,大家都辛苦了,就在这儿扎营休息吧。” 此刻早已经筋疲力尽的文天枢,甫然听到师父喊停,身上苦苦忍受的疲惫顿时全面放松开来。只见大美女紧紧握着拳头,傲然做了个胜利的姿势,不由得眼前一黑,颓然地栽倒在地。天枢拼命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站起,无奈始终敌不过那朦胧而至的疲惫,顿时陷入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此刻不绝于耳的,是众位师兄关切的呼喊声,让文天枢忽然间觉得,身在三藏军团,竟然如此地温馨,这样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 汗然看着含笑睡去的文天枢,三藏心中不免又一阵自责,立刻传令悟净和八戒将天枢小心地抬进玲珑楼阁,悟空负责找些吃的回来,并顺带着打探一下这山间的情况。 第八十章 盲人麻将 不久猴子便背着头大野猪,怀揣几十个果子,悠哉哉地飞了回来。当下师徒几个围着篝火,烤上猪肉,啃着果子,开起了派对。 悟空惬意地享受着美食,向众人汇报一路探来的消息:“师父,咱们是到八百里平顶山地界了,再往前翻过两座山头就到平顶山主峰了,那山上有个莲花洞,洞里有一伙妖怪,听说为首的金角、银角两位大王,貌似来头还挺大,仗着五件法宝护身,收尽了平顶山地界九窟十八洞的诸多妖王,率领部下数千之众盘踞在此,一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声势浩大,看来是个紧要的对手。”猴子说到后来,不由得摩拳擦掌,神采飞扬,让人一看便知,他又开始手痒了。 听完报告,唐三藏惊出了一身冷汗,心中暗怕不已,乖乖,感情是到平顶山了,难怪我心里老是七上八下的,太上老君那两个宝贝徒弟,仗着法宝护身,确实挺难缠的。 大法师回头看着一脸不以为然的孙悟空,提醒道:“悟空,你可别小瞧了那两个妖怪,他们有两件能收人的宝贝,若叫你一声,你随口答应了,就被装了进去,历经一时三刻便化为了脓血,当真厉害得紧。咱一路向西行进,难免要和他们遭遇,倘若他们拿出宝贝,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要是不慎被装了进去,纵然是大罗神仙也难救。臭猴子,你别拿这种眼神瞪着老子,就说你呢,个自大狂,什么事都想挑战一下,给老子谦虚点,别到时候受不了激将,被装进宝贝里去。” 见师父责怪,猴子一脸谄笑道:“师父,您就放一百个心吧,您老人家说的话,俺老孙啥时候不认真对待了,到时候俺保证打死了也不吭声,这总可以了吧?” 看着满脸堆笑的死猴子,三藏心中万般不屑,丫的,你还认真对待呢,骗鬼啊,你小子不给老子添乱,我就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了。 正说间,悟净搀着虚弱不堪的文天枢来到篝火边坐下,三藏亲自烤了块大肉递给天枢,嘿嘿笑着讨好道:“天枢,实在对不住,是师父心急赶路,一时忽略了你,都赶了两个多时辰山路,瞧你脸色苍白,满眼血丝,肯定是累坏了。这不师父我亲手烤了块大肉给你,聊表寸心而已,你可要趁热吃,好好地补上一补。” 文天枢受宠若惊,慌忙摆手推辞:“师父,天枢何德何能,当得起您这般礼遇,师父能收容天枢已是天大的恩泽,天枢又岂敢再有所计较?” 唐三藏正色看着感激涕零的文天枢,不觉得摇头叹息:“天枢,既然你已身属三藏军团,又何必如此拘谨?想我三藏军团个个英雄了得,又岂会不顾惜一个弱女子的感受(众弟子闻言眉开眼笑,连连点头称是)?往后你但有什么要求,只管放心大胆地提出来,不要因为你是新来的,就默默地咬牙忍受,这样只会苦了你自己。我三藏军团人人平等,身为目前唯一的女性,天枢你就该拿出霸气来,让每个人都怕你,那才叫本事。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健康快乐才真正无价,你可千万要保重身体,我可不希望咱三藏军团担上累死活人的罪名。来,乖乖地把肉给吃了,瞧你瘦的,真该好好地补上一补,女孩子不要怕胖,你已经够漂亮了,多吃一点没关系的。” 众兄弟齐齐点头,满心赞同地附和师父,这般温馨的场面,让千百年来未曾体会人间温情的文天枢感动得一塌糊涂,当即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她手捧着大肉野果,犹自哽咽道:“多谢大家的支持,天枢今日方知,原来被人关怀的感觉是如此美妙,天枢定当加倍努力,争取早日适应目前的生活,好好地报答大家。” 八戒实在受不了这样催泪的场面,嘿嘿笑着狂泼冷水道:“天枢,你可别被师父忽悠了,这家伙抠门至极,一向是无利不起早的,他有这般温存的表现,一准是看上你的东西了。俺老猪知道了,昨晚上师父输得太惨,怕是惦记上你那一百两银子了。咱们走着瞧,现在这般动人的场面,肯定是师父预先设下的局,等你被彻底感动了,他就腆着脸向你借钱了,嘿嘿,这个招数屡试不爽,俺老猪都栽过好几回了,你可千万当心啊。” 一听这话,文天枢暴汗不已,满脸疑惑地看着师父,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顿时唐三藏老脸绯红,好似被看穿了心思一般,恶狠狠地瞪了老猪一眼,眼珠子里差点没喷出火来。 大法师沉默片刻,捋着自己没毛的下巴,满心不爽地解释道:“天枢,你可别听这臭猪在那里挑拨离间,他那纯粹是嫉妒为师对你的关心,存心找茬呢。本法师一代谦谦君子,又岂是那种滥用情调骗钱的小人物,当真是俗不可耐。为师这么做,完全是发自内心地,对小姐你个人魅力一片滔滔的景仰之情,如此情意,又岂是那种势力小人所能够体会的。” 文天枢长长地舒了口气,呵呵笑道:“天枢早知师父不是那种人,这样才好,当时我走得急,全然没把银子放在心上。倘若师父要借钱的话,天枢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三藏闻言大跌眼镜,汗然瞪着文天枢,痛心疾首道:“什么,一百两银子你都不要,天枢啊,你实在太浪费了,你知道那能打几局麻将吗?完了完了,四人麻将五个人争着打,没银子是万万不行的,这可如何是好?呃,大家都吃着喝着,我自个去清净一下。” 望着颓然离去的唐三藏,文天枢汗然不已,面色尴尬道:“这么说,师父真想跟我借钱喽?啧啧,瞧这家伙的心机,不到最后关头,丝毫不显山露水,实在太可怕了。我算是明白了,昨晚上师父输得一定很惨,怪不得叫那么惨烈,瞧他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不会有问题吧?” 敖白悠闲地咬着一块肥肉,呵呵笑道:“没事没事,瞧师父那样儿,一准是崩溃了,不过他鬼主意多得很,半会工夫就缓过来了,你不用太担心的。” 文天枢懵懂地点点头,满是疑惑道:“嗯,咱们三藏军团的氛围实在是有些奇怪,貌似人人平等,没有半点尊卑等级,而师父更像是全民公敌,一旦落难,大家都争相上去踩一脚,未免太夸张了吧?” 八戒闻言哈哈大笑,颇有感悟地解释道:“是啊,当初我刚加入三藏军团的时候,也被大家这样没大没小的行为给吓坏了。不过很快俺就适应了,也想明白了,加入三藏军团的人,都有过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使他们无法在短时间内全然适应和融入三藏军团的生活。而师父这样做虽说是心性使然,但我始终觉得,他意在消除尊卑等级,做到军团内部人人平等,大家彼此尊重,互帮互助,真正地心无隔阂,亲密无间地生活交流。这样没有尊卑等级的生活,更能让人懂得自尊自爱,并从中得到快乐。所以天枢你大可不必为三藏军团中任何一人委曲求全,真正做你自己就可以了。” 文天枢默默地点头,依然很是担心地道:“那你们就这么欺负师父,他岂不是一点威严都没有,到时候何以立威啊?” 话一出口,孙悟空哈哈大笑,略带严肃道:“天枢,那是你不了解三藏军团的风格,才说出这样的话,师父身为军团之首,自然是高高在上,尊贵无比,平日里咱们欺负他,那都是小打小闹,并不为过。但一到关键时刻,大家皆以师父马首是瞻,剑锋所向,前仆后继,誓死不回。” “因为大家始终相信,师父身上拥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使他能洞悉世事万象,在最危急的关头,给大家指出一条最为正确的道路,这也就是为什么,三藏军团仅凭咱们几个的微弱战力,得以安然西行的真正原因,当然这还要感谢观音菩萨的大力支持。所以你说师父在三藏军团中没有地位,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师父的作用当真是无人可及,只是这样的情意大家都心照不宣,一般人是很难看出来的。” 天枢听了不住点头,心中感佩万千,普天之下能与徒弟情同手足,水乳相融的,怕也只有唐三藏一人而已,文天枢能有幸成为他的弟子,实在是三世修来的福分。 众人在山林间停留片刻,彼此有说有笑,煞是亲密,让唐三藏又惊又喜的是,转瞬之间,文天枢似乎开朗了许多,说起话来眉飞色舞,神采飞扬,同时她也真正地为悟空几人所接受,实在是件大好事。但让唐三藏大跌眼镜的是,小妮子似乎受到众人的蛊惑,也积极加入到欺负自己的队伍中来,让大法师倍感郁闷,唉叹不已,妈的,老子输了钱还来欺负我,还有没有天理了? 第八十一章 五庄道观 三藏军团休整片刻,眼看天枢精神饱满,神采奕奕,知她已无大碍,唐三藏悠悠地站起,打了个饱嗝,即刻宣布启程。大法师一把拉住想跑到队伍后面的文天枢,指着化身白马的敖白悠然道:“天枢,师父知道你累了,就骑着马赶路吧,都让你一个弱女子赶了这么多天的路,师父委实过意不去,你就不要推脱了,反正师父吃得多,顺道走走路,权当减肥吧。什么,我怎么办,不要紧,师父要实在不行的话,会让悟净背着的,这些许小事还难得倒为师这颗聪明的脑袋吗?” 文天枢深知师父乃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这般陡峭崎岖的山路他也奈何不得,但她终究拗不过师父的拳拳热情,只得含泪骑上白马。唐三藏高昂着头颅,手牵白马,在徒弟们齐齐的呐喊声中,傲然迈步上路。 不过大法师的雄心壮志没能坚持多久,很快就旧态复萌,高喊着要休息。于是,在婉转崎岖的山路上,一行五人一马呈别样的队列前进:猴子牵着白马,扛着如意金箍棒,颠颠地走在队伍最前列;白马敖白攒动四蹄,视崎岖山路如平川大道,稳健地跟在猴子后面;美女文天枢半眯着眼睛,惬意地搂着马脖子打起了瞌睡;美女身后,大咧咧地跟着满头红发的沙悟净,这会儿他正颠着三藏肥胖的身体,高喊着师父越发沉重了,不过才区区百斤的重量,对于一身蛮力的老沙来说,背上个百八十里,丝毫也不在话下;而被高秀宁戏称为二等残废的唐三藏,此刻正趴在悟净背上,丝毫不顾旅途颠簸,悠闲地唱着山歌;队伍最后面跟着昔日的天蓬元帅猪八戒,用钉耙架起满满两担行李,忙中偷闲啃着野果,应和着师父悠扬高昂的歌声,一步一晃地在山间漫步。 三藏军团一路向前,不觉又翻过一座大山,此刻映入众人眼帘的,赫然便是平顶山的主峰,在主峰背后,就是传说中太上老君的两个童子,如今下界为妖数百年的金角、银角两位大王所在的莲花洞。 这一座巍峨的山峰,山脚下松林密布,草木丛生,但随着海拔的上升,越来越少有植被生长,直到最后,整座山头竟然全部光秃,奇峰怪石,寸草不生,这或许就是平顶山之名的由来。不过这样的景象着实诡异,让一路行来的三藏军团看在眼里,心里慢慢滋生的是一种极度不祥的预感,妈的,这还真是邪门。 不过邪门归邪门,路总还是要走的,大家也只能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赶路,一路上不免有些风声鹤唳,大惊小怪。 忽然在那茂密的山林深处,骤然刮起来一道劲风,一头斑斓猛虎衔着个道士模样的人物,甫然跃出重重密林,朝三藏军团疾奔而来。狂奔中的猛虎倏地见到面前有这么多人挡路,不由得吃了一惊,当下虎尾一剪急转方向,朝山林另一边奔了过去。 眼见猛虎伤人,唐三藏没来由地打了个激灵,握着拳头大吼道:“悟空,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救人啊。” 猴子早已经蠢蠢欲动,听到师父发令,不觉正中下怀,骤使瞬步翻个跟斗,如残云卷日般挡在猛虎面前。大老虎自觉逃出生天,心中不免得意,疾驰之间猝然遇敌,当真吓得魂飞天外,当下也顾不得害怕,虎尾一剪再次调转方向,往旁侧窜去。短短数息时间,虎嘴中所衔之人禁受了两次转弯带来的强烈震荡,一时间牵动伤口,疼得他冷汗瀑面,哇哇惨叫。 见猛虎如此猖狂,孙悟空恨得大骂畜生可恶,当即举棍再次上前,那猛虎虽然狡诈,终究是衔了个人,身手自然无法与只身前来的大圣相比拟。当下悟空人棍合一,如蛟龙出渊般席卷而至,那猛虎避无可避,毅然决然地抛下嘴中食物,使个懒驴打滚哧溜一声窜入丛林,临行时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了猴子一眼。 面对如此挑衅,孙悟空不由得勃然大怒,心想自己堂堂的齐天大圣,竟然连只小老虎都莫能奈何,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猴子直恨得牙痒痒,即刻跳上云头,挥舞着手中如意金箍棒,誓要追杀逃跑在即的猛虎。唐三藏摇了摇头,断然喝止道:“悟空,那老虎如此处心积虑地逃得性命,你又何必苦苦相逼,这便放过它吧。” 悟空闻言收了脚步,咬着牙恨恨地解释:“师父,那老虎见了俺老孙居然没有腿软,说明它纵然没有成精,恐怕也离得不远了,此番放虎归山,只怕是后患无穷。” 三藏自顾自地摇头道:“悟空,万物皆有好生之心,既然它已逃过此劫,你就不必再加逼迫,还是看看那道人伤得怎样,毕竟救人要紧。” 悟空点头领诺,即刻按落云头,来到道人面前,准备检查他的伤口。那道人刚刚脱离虎口,惊魂甫定,猛地见到雷公脸的臭猴子,顿时吓得屁滚尿流,连连大呼妖怪,拖着受伤的身体没命地向后爬去。 见他如此惊恐,猴子脸上有些挂不住,当下虎着脸,恶狠狠地吓唬道:“臭道士,若俺老孙真是妖怪的话,还会出手救你吗,果然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那道人闻言大骇,登时俯身在地,磕头如捣蒜,嘴里高喊着多谢神仙爷爷救命之恩,搞得死猴子心中大爽,大刺刺地叉腰挺立,坦然受拜。 三藏悠然下得悟净背来,恨恨地鄙视道:“死猴子,老子让你查看他的伤势,你倒反折腾起他来了,真想害死他么,走开走开,我亲自来看。” 三藏定睛一看,不由得暗暗吃惊,这是个三十岁开外的青年道士,长得眉清目秀,道骨出尘,只是经过此番磨难,着实伤得不轻。他一身青衣素服,早已被猛虎抓得四分五裂,衣衫褴褛,而猛虎所伤的正是他的腰部位置,此刻正不住地往外淌血,溅湿了他下身整片衣襟,看得着实瘆人。 三藏回身看着悟空,目光里满是责备之情,猴子自知理亏,赶紧从怀里摸出黎山老母牌金创药,笑盈盈地划开道人的衣襟,为他擦伤敷药。那道人伤入筋骨,伤药擦在上面,酥麻疼痛,锥心刺骨,疼得他龇牙咧嘴,大汗淋漓,差点没晕了过去。大圣显然是第一次照顾伤员,不免有些手忙脚乱,屡屡触碰道人伤口,疼得他如杀猪般惨叫不止。 时过半晌,猴子在八戒的帮助下,才稍显圆满地包扎完道人的伤口,只是那道人显然禁不住疼,此刻早已口吐白沫,晕厥在地。猴子擦着额头密布的汗珠,唏嘘不已,妈的,感情伤人容易医人难,看来俺老孙往后还是少开杀戒为妙。 被掐人中,青年道人弱弱地喘了口气,清醒过来,在一边照料的悟净赶紧将他支起,用膝盖垫住他低垂的脑袋。道人咳嗽一声,虚弱地称谢道:“多谢长老救命之恩,苍松子在这给诸位磕头了。” 三藏忙不迭地扶住苍松子冒险下拜的身体,汗然劝阻道:“道长你有伤在身,千万不要意气用事,道谢也等你伤好了再说,千万先顾着身子。” 苍松子眼里泪光盈盈,黯然叹息道:“多谢长老关心,苍松子死不足惜,只可怜我村中百姓被妖怪围攻,已然势同累卵,危在旦夕,苍松子无力回天,实在是愧对天地。” 三藏闻言愕然,禁不住失声道:“什么,这六百里平顶山艰险无比,魔障丛生,怎还会有人家呢?” 苍松子摇摇头,一脸笃定道:“长老有所不知,想当年这平顶山界草木殷盛,物资丰饶,人们以采樵种药为生,也是有人家的。自打那莲花洞妖怪来了以后,便强行将我等拢到一块居住,并进驻小妖严加看管,要我等百姓开荒种地,生产食粮,不然他那几千妖兵如何养活得起?近来天旱无雨,谷物歉收,咱们自个都养活不了,哪还有粮食供奉他们?前些日子,村长前往莲花洞乞求两位大王宽限几日,不想竟被暴怒的金角大王一口咬下半个脑袋,死在莲花洞中。” “村中百姓听到消息,群情激愤,心知必死,抄起刀杖拼死杀掉了驻守村子的几个小妖,便要哄逃而散。不巧走漏了风声,传到两个魔王耳中,登时惹得二魔震怒,亲自点兵攻打我寨,杀得村里血流成河,横尸遍野。村中百姓深知坚持不了太久,也知贫道会点法术,便拼死保我出阵,盼我能往他处求得救兵,回去解救重围。只是贫道虽自幼跟随师父学道,却从未去过仙山海角,兀自在林间盘转,不知该往何处求救?贫道正踟躇间,不觉中了林中猛虎的埋伏,若非得诸位长老相救,苍松子只怕要葬身虎口,平白辜负了村中百姓殷殷的期盼之情。贫道投诉无门,见诸位长老似乎身怀绝技,恳请长老垂恩,救我村中百姓于倒悬,苍松子在这给各位爷爷磕头了。” 话说到此,苍松子泪如泉涌,当下不顾自己重伤的身体,执意要给众人磕头,直骇得三藏军团齐齐出手将他拦下,好言相劝才打消了他这般冲动之举。 第八十二章 清风明月 孙悟空怒火填膺,双拳紧握嗷嗷大叫,愤然向三藏请示:“师父,我三藏军团一向惩恶扬善,除魔卫道,如今在咱们面前出现了如此暴行,又岂可坐视不管?师父,就让俺老孙前去解救村民,杀得妖怪片甲不留,还四方一个安宁。” 苍松子闻言大喜,诚惶诚恐匍匐在地,连连拱手称谢:“多谢长老成全,苍松子替村中百姓多谢长老解难之恩。只是我等村民皆被妖怪困于九窟十八洞中,曲径深远,甚难寻找,非要熟路之人方可到达,不然只会迷失道路,白白地耽误工夫。” 悟空听了甚感有理,点头道:“嗯,你说得也对,那你还能走吗,这便给咱们带路。” 苍松子苦笑一声,馁然道:“师父,那猛虎咬中我腰间要害,此刻疼痛难禁,动弹不得,莫说是走,便要我爬上几步,也是够呛。” 悟空点点头,挠着头皮为难道:“嗯,这倒是个难题,你手上还有力吧,让俺老孙背着你,你负责指路就成。” 苍松子喜不自禁,连连拍手道:“长老真有办法,贫道只要不走路,纵然熬点疼,也要为大家指点道路,如此多谢长老成全,苍松子代全村百姓多谢诸位了。” 三藏一把拉住颇有些飘飘然的孙悟空,低声责问道:“死猴子,这么大的事怎由得你一人做主?这里是平顶山,那金银二王可是出了名地狡猾多诈,没准苍松子就是他们变化来赚骗咱们的,你小子就一点端倪都没看出来?唉,没了火眼金睛的孙悟空,就像是断了獠牙的老虎,威力少了何止一半,真是可叹,可惜啊。” 悟空听到师父又在鄙视自己的能力,满心不爽地叫道:“师父,瞧你说的,俺老孙又岂是那种急功近利的人?我观苍松子面相岸然,眉宇间隐隐透着青气,一片纯正的仙灵之气,不似那山中的精怪,这才相信他的。” 三藏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攀着猴子的肩膀小声道:“猴啊,人不可貌相,那金银二王便是太上老君座下守丹炉的童子,身无半点妖气,一点也不奇怪,反而你觉得这世间真有满身仙灵之气的修行者,弱得连只猛虎都莫能奈何,你好好想想吧。八戒,你觉得这事可有蹊跷?” 八戒一身精明的算计,源自他两百年被追杀的经历,所以他每每料事,瞻前顾后,都有其独到的见解,有时候就连机敏如三藏者,也自叹弗如。 听师父发问,八戒沉吟片刻,慢条斯理地分析道:“嗯,这道人说得倒是严丝合缝,不过有些事情,至少在俺老猪看来,是存在漏洞的。首先,咱们是经历过黑松林之战的,知道人妖之力悬殊,而正如猴哥打探的那样,金银二王麾下妖兵上千,实力雄厚无异于拥有甲兵数百万,仰仗如此威势,又岂会攻不下一个小小的村寨,而让重围中的苍松子毫发无伤地突围而出,要知道苍松子可是连只猛虎都敌不过的庸手。其次,我认为此事最大的蹊跷在于,苍松子明知金银二王与村寨为敌,如何还敢只身来到平顶山,这胆子未免太大了点?纵然苍松子知道金银二王倾巢而出,无所忌惮,但此间尚有六百里山路要走,而求援之事又刻不容缓,如此十万火急,苍松子又岂会白白地浪费那么多时间作无用功,实在是与理不合。” 悟空听了不住点头,却依然固持己见,摇头道:“不过苍松子自称无援可救,才贸贸然来到此间,这也不乏道理。倘若事情诚如苍松子所言,而咱们却在这儿争论不休,徒然错过解救村民的最佳时机,岂不是造孽,师父,您可得想清楚啊。” 两个徒弟说得都有道理,三藏不觉得大感头疼,忽然他无意中摸到胸口观音所传的玄光镜,顿时喜出望外,压着手做了个噤声的姿势,贱笑道:“好了好了,大家都别争了,这是观音菩萨传给我的玄光镜,想必大家都见识过了。听菩萨说这宝贝出自西方万圣雪山,一旦念动咒语,所发之皎皎圣光,可照五丈方圆,所到之处鬼魅不生,魔障顿除,最能鉴妖物幻化。说来惭愧,这般功能咱们一直都无从得见,也只用来当电灯使那么浪费。今天本大爷就给玄光镜一个机会,要好好照一照这个苍松子是否真是妖怪所化。” 话一出口,悟空几个眼中精光灼灼,一齐鼓动师父使用玄光镜。三藏点点头,解下宝镜念动咒语,霎时间皎皎圣光自镜中射出,均匀地铺撒在此刻早已等得心烦气躁的苍松子身上。众人屏住呼吸,瞪大眼睛等待苍松子被光照后所发生的变化,孙悟空更是紧紧握着如意金箍棒,一旦苍松子现出原形,便要将他毙命于棍下。数息时间过去了,让三藏军团大跌眼镜的是,苍松子依然一副焦躁难耐的样子,一个劲地催促诸位长老赶紧起身上路。 现实与理想之间的巨大反差,让唐三藏大失所望,怀疑玄光镜是否不中用,抑或是苍松子压根儿就不是妖怪幻化,那他所说的极有可能都是真的,或许在山林的某一个角落,真有一群人被妖怪围攻,此刻正拼死挣扎着等待救援。想到这里,唐三藏禁不住有些意动,毕竟不管真相如何,身为佛门中人,当以济世救人为己任,如此踟蹰不前,见死不救,岂不要砸了三藏军团的招牌? 见师父犹豫不决,孙悟空摇摇头,悠然解释道:“师父,其实世事万物虽都有迹可循,但无疑都是有例外的,而变化之道也是如此,并不是所有的法术都能被照妖镜识破。尤其当妖怪披上人皮、仰仗较高等级的变化术幻化出来的人物,纵然是天眼神术,也难以识破。倘若金银二王真如师父说的那么狡猾,有此例外也不为过。” 三藏点点头,思索片刻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姑且再试他一回,倘若依然没有结果,咱们再上路不迟。” 这时候,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文天枢早已等得极不耐烦,勒着马绳向众人挥手道:“师父,咱们还赶不赶路了,我等得花儿都谢了。” 三藏朝她做了个手势,示意再稍等片刻,他将衣衫一正,迈步来到苍松子面前,骤然俯下身子,紧紧盯着道人,冷笑道:“银角大王,你快别装了,都两百年过去了,还用这么老套的伎俩出来忽悠人,未免太小看我唐三藏了。” 苍松子闻言悚然动容,不顾受伤的身体执意起身,大喝道:“求圣僧别再玩了,村中百姓孤立无援,危在旦夕,我们实在没有时间再磨蹭。倘若圣僧执意拖沓,苍松子便独自拖着残存的身体,爬也要爬回村中去御敌。” 听到这话,唐三藏肃然起敬,慌忙摆手道:“壮哉,苍松子,贫僧怀疑于你,实在罪莫大焉,我这便让悟净背着你上路,咱们一起去增援村子。” 见圣僧终于松口,苍松子激动得热泪盈眶,俯首称谢道:“多谢圣僧成全,有诸位长老鼎力相助,相信大家一定会脱险的。只是这红毛师父长得着实恐怖,贫道惶恐,当真是无福消受,什么,让猪脸师父背我,使不得,使不得,这师父熊腰虎背,一身蛮力,走起路来必定颠簸得紧,岂不是要了贫道小命?还是劳烦猴脸的师父背贫道吧,毕竟贫道这条性命是他救的,他虽长得丑了些,但依然亲切一点。”猴子闻言眉开眼笑,当即就要答应下来。 唐三藏干咳一声,摇头道:“道长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悟空他一向称王称祖,横行无忌,又何尝伺候过人,且他一身猴性,走起路来活蹦乱跳,您如何承受得起?哦,看来道长真被妖怪吓怕了,见了我这几个徒弟,也难免瘆得慌。您要这么坚持的话,对伤势的恢复是没有半点好处的,好吧,贫僧给你想了一招,你看行不行?” 话说之间,圣僧便招呼悟空找来两根长短粗细相仿的树枝,让悟净从玲珑楼阁里捧出一床被单,平整地铺在树枝上固定,这便做成了史上第一副担架。在师父的示意下,八戒和悟净小心翼翼地抬过苍松子,将他稳稳地放在担架上。 大功告成,唐三藏握着拳头做了个胜利的姿势,无不得意地笑道:“怎么样,道长,这副担架可是为你量身定做的,有了它,一路上由我两个徒弟抬着你,那是相当平稳的,你大可以放心的。” 苍松子闻言苦笑,情知有了这副担架,自己再也无能为力,当下趁三藏军团不注意,噌地一声弹上半空,赫然现出狰狞面容。只见魔王傲立空中,当真好一副丑恶嘴脸:满头的银发,鳞光闪闪,随风飘逸;头顶一根玲珑剔透的银角,印衬着满头银发,果真是威风凛凛,牛气逼人。他一张长脸白净无暇,其上波光粼粼,好似打了银粉一般,翻天的鹰钩鼻左右分岔,酷似牛鼻,还真应了那句牛鼻子老道的江湖雅号。只看魔王头上尖尖的银角,唐三藏就断定他非银角大王莫属。 不过银角大王当真喜欢银色,不光全身扮相皆银,就连身上的披挂也都银晃晃亮闪闪的,显得煞有气势:但见他头戴白蜡飞凤盔,身披白银锁子连环甲,手腕足部都用纯银护膝护持,腰间一条白玉蟒龙筋,足底一双踏云梅花靴,手中一口宝剑,赫然便是太上老君封魔用的七星剑。这宝剑真乃不世出的宝贝,在阳光的映射下,七星连珠,熠熠生辉,让悟空几个手中的武器,无不黯然失色。 第八十三章 灵果传说 银角大王举剑挥斩,伸出中指恨恨地鄙视道:“唐三藏,你丫的还真是狡猾,枉费本大王处心积虑那么辛苦,到头来却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着实可恨。小的们,快别藏了,这便放开手脚,随本大王跟三藏军团好好地干上一场。” 话音刚落,山林中杀声四起,喊声震天,无数的山精鬼怪骤然现身,声势浩大,连绵不断,怕足有上千之众!唐三藏久久没能从震撼中惊醒过来,心中暗怕,乖乖,亏得老子多长了个心眼,不然让银角大王制住了悟空,再凭这上千妖兵,只怕三藏军团便就此全军覆没了,奶奶的,当真好险。 想及于此,大法师直吓得冷汗涔涔贴背而出,愤然咆哮道:“妈的,银角大王果然名不虚传,如此深沉的心机,以假乱真的演技,当个奥斯卡影帝也绰绰有余了。” 银角大王耸了耸肩,异常谦虚地拱手道:“彼此彼此,你三藏军团也个个老奸巨猾,足够与本大王唱一出对头戏也。” 孙悟空满脸不屑地瞪着银角大王,冷哼道:“看你这妖怪也没多大出息,做起事来拐弯抹角,耍尽心机,还骗俺老孙那么辛苦地伺候你,当真可恶,不要走,这便吃俺一棒。” 大圣说完,把手一招,从耳朵里掏出如意金箍棒,晃长了如同根擀面杖相似,抄在手里,然后纵身一跃冲上天来,疾速挥斩着向银角大王扫去,那动作当真快如闪电,锐不可当。银角大王出自天庭,自然很明白孙悟空的手段,当下急舞七星宝剑,使出全身劲力,才堪堪架住悟空这般凌厉的攻击。 一击之下,银角大王心中暗凛,乖乖,几百年过去了,孙悟空大闹天宫的光辉事迹还屡屡被大哥提起,本大王还满心地不以为然,今日得见,本大王方才相信,齐天大圣果然名不虚传,如此一击怕足有万钧之重,若不是仗着七星宝剑绝世神兵的犀利,本大王非被撂倒不可。不过老子身为太清道德天尊太上老君座下童子,仗着满身的法宝,又怕得天下何人? 想及于此,银角大王傲然飞在当空,洒然地面对呼啸而来的孙悟空,眼中再无半点惧色。猴子冷眼看着越发牛气烘烘的银角大王,心中纳闷,百思不得其解,我靠,就凭你小子这点能耐,连我家八戒都能杀得你丢盔卸甲,败军千亩,何以见识了本大圣的手段,还拽得跟玉皇大帝似的,这般自信究竟从何而来,实在是令人费解。 天上两人斗作一团,地上诸位自然也没闲着,几千妖兵哗啦一声围上前来,组成一个庞大的北斗七星方阵,齐声嚎叫着冲杀过来。这般磅礴的气势,吓得唐三藏魂飞魄散,心惊肉跳,赶紧指挥徒弟出战:“天枢你赶紧下马,将敖白身上鞍辔解开,八戒,你去替下悟空,让他先顶过这波再说。” 八戒断喝一声,一个跟头翻上云端,换下杀阵中的齐天大圣。猴子使劲地揉着眼睛,恨声提醒道:“八戒小心了,这小银角手段不咋滴,手中那把宝剑诚然了得,亮闪闪晃得俺老孙两眼生疼,你可得小心应付,千万别着了他的道。” 八戒嘿嘿一笑,悠然从怀里摸出一副汉白玉墨镜,套在自家眼眶上面,旋即舞动钉耙,迎上挥剑而来的银角大王。猴子见状暗叹不如,竖起拇指汗然道:“我靠,八戒你真是太有才了,我怎么没想到,好好好,这边就交给你了,俺老孙去也。” 孙悟空让出战位,将身一转化出三头六臂法身,翻下云端,借着强大的俯冲之势左右冲杀,骤然将那连绵不绝的北斗七星阵冲了个七零八落。力战许久的沙悟净兀地松了口气,胸口紧紧绷住的心弦顿时全面放松开来,当下背着师父一路狂奔的疲惫、苦苦支撑数百小妖暴烈攻击所带来的极度辛劳,在瞬间涌上心头,牵动了老沙在黑松林战役之后,隐忍许久的伤口。老沙只感觉嗓子微甜,猛地吐出一口血箭,手撑锡杖,慢慢地软倒在地。 与悟净贴背而战的敖白明显觉察到老沙的不妥,不觉得面红耳赤,恨声咆哮,径直地化出白龙真身,将围将上来的小妖狠狠扫没。 眼看着悟净倒地,三藏心知他旧伤复发,禁不住暗暗自责,妈的,我这个做师父的实在太失败了,明知悟净有伤在身,还要他背着我跋山涉水,当真太难为他了。死悟净,明明伤势未愈,却还要这般死撑,老子满以为他身强体壮,早就好得八九不离十了。唉,悟净直嚷我长胖的时候,我就该料到,凭他一身的蛮力,如何能觉出这一点分量,分明是重伤未愈,妈的,倘若悟净有个三长两短,却让我如何担待得起?呸呸呸,乌鸦嘴,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敖白拼着满身伤痕,带着昏迷不醒的沙悟净,一路冲杀出来,重重地栽在地上,现出人形。三藏直吓得冷汗涔涔,急忙上前将他扶起,龙太子虚弱地咳嗽着,口喘粗气,血沫横流,无力道:“师父,我没事,小伤,小伤而已,你快救悟净。” 唐三藏泪眼迷蒙,厉声道:“废话,当然两个都要救,怎么回事,你们两个明明都有伤,为何还要这般拼命,小子,这样做值得吗?” 龙太子颓然一笑,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师父,我没事,时间不多了,要再不抓紧的话,真就来不及了。秀宁她有伤在身,此刻还浑然不知,我们一定要加快脚步赶上她才行。师父,是敖白没用,老是拖后腿,我怎这么弱啊,真是可恶。” 三藏闻言心头感动,却依然大声咆哮道:“闭嘴,不顾自己性命安危,一心只想着追赶秀宁,这样很伟大吗?倘若三藏军团就剩我一个人去见秀宁,你觉得她会开心吗?敖白,你这个笨蛋,死脑筋,老是不听师父的话,为了自己的尊严,拼死跟敌人战斗,你也是时候改变战术了。说抱歉的应该是我,是师父太弱,才连累大家这么辛苦。唉,快别说这么多了,天枢你快来帮忙,趁现在悟空拖着妖怪,帮我给这俩小子涂上药,赶紧啊。”贪狼星文天枢拥有上千年的阅历,自然也经历过类似的场面,当下不慌不忙地应声前来,帮着师父照料两位师兄,可算是帮了大忙。 孙悟空满是担心地看着敖白二人杀出重围,心中大石甫然落地,此刻的他再无半点顾忌,运用瞬移身法,仅凭一人之力,硬逼得连绵数百米庞大的北斗七星阵,没法向前推进一步。谁要是胆敢逼近三藏众人半步,便立马死于棍下,毫无迟缓,屡试不爽,让众小妖又惊又怒,咬着牙徒劳地攻击着道道残影,却不敢越雷池半步。 虚空中一道残影划过,齐天大圣兀地现身格住一头老虎精的开山斧,怒眼圆睁森然道:“我认得你,你就是叼着苍松子的那头小老虎,果然好本事,能在本大圣面前逃得那般顺畅。你且报上名来,好好好,巴山虎,好名字,等你下了地狱,一定记得说俺老孙认得你,也算有了炫耀的资本。” 话说之间,孙悟空单手一送,如意金箍棒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出,噗地一声贯入老虎精体内,还没等巴山虎叫出声来,齐天大圣带起雄雄的后劲,直直地挺棍将他捅到远处的山石上面,石开山裂之时,巴山虎颓然地砸在石上,倒地身亡。转眼便杀一人,大圣却不解恨,带血的棒子不作丝毫停留,怒然扫向旁侧挥刀而来的龙头小妖。一道残影过后,猴子轰然敲下半只龙头,带起一蓬血雨,骤然砸在地上。 一众小妖吓得涕泪长流,魂飞魄散,要知这巴山虎、倚海龙两个,可都是莲花洞公认的勇士,在这猴子手上愣是没撑过一招半式,就双双殒命在前,如何不让小妖们心惊胆战?小妖们一个个面带惊恐,骇然看着挥棒向前的孙悟空,一时如遇鬼魅欺身,纷纷惨嚎着向后逃散。 孙悟空眼中带着一丝冰冷的杀意,急运三头六臂身法,裹起一道金色旋风,疾速卷向溃逃中的小妖。这一道金色旋风当真非比寻常,一时恍如绝世神兵降临,所到之处无不支离破碎,惨叫连连。 第八十四章 欲盖弥彰 天空中八戒仗着白玉墨镜护持,丝毫不顾阳光下闪闪发亮的七星宝剑,百招内将银角大王杀得骨酥肉麻,节节败退。此刻仓皇应对着八戒暴烈攻击的银角大王,听到下方小妖凄厉的惨叫声,心中没来由地一凛,忙中偷闲往下一看,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妈呀,这可是整整一千个兵丁,怎么才一会工夫就折损殆尽了?孙悟空当真好可怕,诚不能与之敌也。 齐天大圣傲然站在层层尸体之上,冷眼看着在空中盘旋的银角大王,邪邪一笑,吓得此刻颇有些胆寒的银角大王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险些被迎面袭来的九齿钉耙刮掉半张脸去。 满脸冷汗的银角大王骤然收起内心的倨傲,借着八戒全力轰出的余势,飘身向后退出十丈,忙不迭地摸出系在腰间的紫金葫芦,瓮声瓮气地大喝道:“兀那猪八戒,你且少得意,本大王这便叫你一声,你可敢答应么?” 八戒听了万般不屑,丫的,你小子还真给师父料中了,这会儿黔驴技穷,就拿法宝出来显摆,你猪外公又不是笨蛋,自然不会答应你的。 思量已定,老猪也不等银角喊话,力贯钉耙飞身而至,欲要让魔王饮恨耙下。银角大王满心以为八戒听到自己的挑衅,总该讲上几句表示表示,从此便被装进宝葫芦里,万事大吉。不想八戒舞着九齿钉耙迅然扑上,当真大出魔王意料,银角大王避无可避,仓促间只来得及翻身后仰让过钉耙,险些没拿住手上的紫金葫芦。 银角大王总算深切体会到三藏军团的可怕,直吓得冷汗涔涔,亡魂皆冒,面对着挥耙追击的猪八戒,咬牙切齿,破口大骂:“怎么,昔日的天蓬元帅见了本大王居然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当真可耻啊,当年调戏嫦娥的色胆都上哪去了?你个死猪头,也不撒泡尿照照,凭你这副嘴脸,哪里配得上风华绝代的月宫仙子,便是给本大王端屎倒尿,爷还嫌你丑哩,哈哈,你个没胆的死肥猪。” 银角大王深谙骂人之道,当下抓着八戒的痛脚,一顿狂踩,直骂得老猪七窍生烟,火冒三丈,真恨不得将他活活掐死方才罢休。不过昔日的天蓬元帅还真了得,强忍着满腔怒火,给了银角大王一个异常灿烂的笑容。笑完之后,老猪眼中杀机陡现,骤然抡起九齿钉耙,再次扫向银角大王。 银角大王对自己的骂街功夫相当自信,满心以为老猪便会疯狂暴走,反唇相讥,而后便毫无疑问地被装进紫金葫芦里,历经一时三刻,化为一滩脓血。此刻八戒含愤出击,带着雷鸣般的呼啸全力杀到,当真大出银角意料,银角大王大惊之下,只来得及单手持剑格挡,顿时如遭雷霆重击,被压得直往下暴跌而去。满腔怒火,雄劲滔滔,让银角大王如何能够抵挡,巨大的冲击力震得他手上的紫金葫芦脱手而出,哧溜一声掉进草丛里。 孰料猪八戒竟强悍如斯,银角大王惊骇之下,那颗骄傲无比的雄心也倍受打击。愤怒加上仇恨,银角大王神思如电,深知再这么打下去,必定小命不保,当下不及多想,匆忙从怀里掏出一张灵符,忍痛咬破舌尖,喷出一口鲜血洒在灵符上面。顿时银角大王脸色阴森,好似着了魔一般疯狂地摇晃脑袋,嘴里面念念有词,似在召唤着什么。 刹那间,天空中阴云密布,狂风猎猎,从远方悄然而至一个异常巨大的阴影,黑压压地遮住了上方明媚的天空,浩瀚博大,足有数里方圆。 八戒抬头仰望天空,直吓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乖乖俺的娘唉,来的该不会是座大山吧,瞧这份量,若当真压将下来,哪可能还有命在?不好,师父还在下面呢,凭他们几个的速度,如何逃得过这场劫难?八戒想及于此,不由得惊慌失措,这山如此庞大,纵然是俺老猪背上师父,也没法在数息间逃过这数里方圆,天哪,莫非真要亡三藏军团,让咱们埋骨于此吗? 孙悟空如电闪般俯冲上来,朝着老猪大吼:“死八戒,还愣着干什么,赶紧下去救人,这山先由俺老孙扛着,你快下去救师父,快去啊。” 八戒难以置信地看着一脸肃然的孙悟空,汗然道:“猴哥,这可是重逾万斤的大山,凭你一人之力如何扛得下,我看还是咱们一人带上两个,逃快点才是正理。” 悟空听了连连摇头,咬牙切齿,愤然咆哮道:“娘的,这可是方圆数里的大山,背上两人哪还逃得掉?八戒,你听好了,凭猴哥一身的雄力,五指山我都扛下来了,还怕这区区一座山头?快别废话了,你倒是快去啊。” 八戒当真不知猴哥这话是真是假,但见他说得如此决绝,心知不容有任何改变。老猪当机立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向猴子深深一揖,径直翻下云端。 看着飘身而去的八戒,孙悟空怒火填膺,傲然狂啸道:“死猪头,连你也敢小觑本大圣的能耐,瞧这情形,怎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还真叫人不爽。嘿嘿,才一座小小的山头,能奈我何?” 八戒心急火燎地向下俯冲,冲着三藏大吼:“师父,猴哥说他先顶着大山,让咱们先跑,啥,你也觉得这事可行?师父,那可是重逾万斤的大山,就算猴哥再怎么强力,怕也扛不住吧?好好好,既然如此,那咱们赶紧逃吧,不行啊,这里有四个人,就俺一个能飞,可如何是好?” 三藏沉吟片刻,当机立断:“八戒你说得对,悟空虽然扛得住大山,却也撑不了多久,你带上悟净、敖白先走,我和天枢跑着过来,相信只要翻过这座山头就可以了,银角大王就算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至于把自家的老巢给平了。” 八戒连连摆手,断然拒绝道:“师父,这可行不通,那座山头足有十里方圆,凭你们两个的脚力,如何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逃出生天?师父,您可是三藏军团的主心骨,要是猴哥扛不下大山的话,那取经大业岂不是完蛋了?” 唐三藏怒眼圆睁,大声呵斥道:“去他妈的取经大业,老子只要你们活着,一个都不能少。八戒,你要相信悟空,这山暂时还塌不下来,就让悟空为咱们拖上一段时间,你带着悟净和敖白先走,他们两个受了伤,要再有个三长两短,让为师如何过意得去?八戒,快别磨叽了,我是师父,你就得听我的,我又没受伤,你怎么知道我跑不过这十里地去?不过真要连累天枢跟我逃命了,天枢,实在对不住,你已身属三藏军团,师父绝不能为你搞特殊的,倘若那山当真塌了下来,师父便是拼尽全力,也要为你先扛上一阵的。” 天枢闻言心头感动,异常坚定地点头道:“师父能说出这样的话,天枢纵死也无憾了。天枢自打跟了三藏军团,心中早有明悟,我是不会退缩的。就请二师兄带着三师兄他们先走,我们不会有事的。” 如此悲切的场面,让八戒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当下傲然起身,双拳紧握怒吼道:“身为男子汉大丈夫,若连师父和女人都保护不了,俺老猪当真枉世为人了。好家伙,那山真的不动了,死猴子真有能耐扛下如此大山。那咱们谁都不用死了,俺这便上去杀了银角大王,那妖怪虽然剑法犀利,却还不是俺老猪的对手。” 话一出口,唐三藏汗然无比,厉声道:“死八戒,你糊涂了吗,你与银角大王势均力敌,一时半会还杀不了他,没错,悟空现在是扛下了那座大山,你还能保证他扛得下第二座、第三座吗?乖,带着悟净他们先走,别辜负了猴子的一片苦心。快走啊,臭猪头,别再犹豫了,再这么下去的话,咱们可都要完蛋了。” 这时候,重伤昏迷的敖白猛烈咳嗽着,竟勉强地站了起来,龙太子面带微笑看着师父,洒然道:“师父,其实逃命这档子美事,怎少得了本太子,我敖白身子虽弱,勉强背上天枢还是绰绰有余的。” 三藏看了看敖白摇摇欲坠的身体,苦笑道:“小白,你小子就是爱逞能,现在连站都站不稳,还想着背人,别太不自量力了。” 见师父拒绝,敖白干咳一声,昂然道:“师父,只要敖白不死,定然不会让三藏军团中任何一人轻易涉险的,您放心,敖白取得真经之后,还要回去西海,一定不会就这么轻易死掉的。来吧,天枢,你纵然不答应,本太子也打算这么做了,看我这就现出真身来。” 话说之间,敖白仰天咆哮,赫然化出白龙真身,白龙颤巍巍地俯下身子,一脸亲昵地看着文天枢,轻轻地点了点头。但天枢依然面带踟躇,迟迟不敢攀上那早已血迹斑斑的白龙背脊。 第八十五章 回心转意 唐三藏鼻子一酸,强忍着泪水嘶吼道:“天枢,你快上去吧,敖白勉力于此,就不要辜负他的一番心意了。同志们,咱们这就启程逃命,八戒,你抱着悟净,我趴在你背上,你只管向前,不用担心我会掉下来,走,抓紧时间快走。” 八戒轻轻抱过昏迷在地的沙悟净,回头望了望远处化身十丈巨人、咬牙支撑着万钧大山的孙悟空,禁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老猪弯腰背上师父,脚踏祥云腾空而起,紧紧跟上疾飞而去的白龙敖白。 文天枢顶着猎猎狂风,轻柔地抚着满身鲜血的龙背,心疼道:“敖白,你身上的鳞片都裂开了,会很疼吧,你又何苦为了一个小小的文天枢如此拼命呢?” 话一出口,敖白朗声大笑:“天枢,你想太多了,龙脱鳞片就如同蛇蜕皮一般,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正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文天枢一双眼眸里饱含泪水,不觉咯咯地笑出声来:“太子殿下,我好歹也是天上的神仙,拥有数千年的阅历经验,就别拿这种借口来糊弄我,不过这份情义,文天枢会铭记在心的。” 远处昏暗的天空中,银角大王满心骇然地看着此刻手托大山、一脸悠哉的齐天大圣,心中一阵冰凉,乖乖我的娘啊,没想到孙悟空竟一强如斯,实不负当年威名,三界之中果然强者如云,是我银角太小觑天下人了。 魔王冷眼看着故作轻松的孙悟空,没来由地怒火中烧,雷霆大发,只见他银眉倒竖,两眼赤红,状似痴狂般地厉吼道:“孙悟空,你他妈的少得意,纵然扛下了大山那又怎样,本大王便给你招来几十座、几百座,看你能扛到何时?” 话说之间,银角大王再一次咬舌喷血,画符念咒,电闪雷鸣之间,天空中又悄然飞来两座巍峨的大山,轰隆一声架在原先的大山上面,此刻正苦苦支撑着山体重量的孙悟空,骤然感到身上的压力倍增,原本伸直的双臂也渐渐地弯曲下来。 猴子心知自己力穷于此,再也无法承受这样的重量,不由得心中凄凉,差点没落下泪来,想俺老孙自打出世以来,纵横三界无往不利,也只吃过如来佛祖五指山的压,又何尝败得如此狼狈?这妖怪竟能随意地召唤大山,如此手段,实乃俺老孙平生劲敌,苦也,遇上如此,只怕我三藏军团便要就此除名了。 想及于此,猴子禁不住泪眼迷蒙,抬头望向前方,只见远处五人仓惶逃窜,已然脱出了山体重重的阴影笼罩,再无性命之忧。顿时大圣心中再无牵挂,竭力托起巨大的山体,傲然伫立当空,绽放出无比绚烂的笑容。 连绵不绝的山体带着隆隆巨响裹挟着含笑脱力的孙悟空直堕而下,轰隆一声砸在宽阔广袤的平顶山大地。刹那间,巨大山体着陆时带起的磅礴威势震动四方,轰得石崩山移,林木摧折,林中野兽如遇灭顶之灾,纷纷奔出丛林,争相逃窜。巍峨博大的山体着陆将强大的势能转化成了冲击波,轰出万丈狂澜,将身陷其中的三藏军团直直地拍了出去。受到如此强劲的巨力冲击,三藏师徒恍如断线的风筝一般,身不由己,径直地跌入一片山林之中。 极其不幸的是,这一片茂密的山林为强势的冲击波摧残,树木拦腰折断,犹如一排锋利的长矛,齐整整地排列着迎接下落的三藏军团。八戒见状大惊失色,当即抛下怀中的悟净,念动咒语化出五丈来高巨人,借着澎湃的冲击力俯冲向前,将众人挡在身外。然而化身巨人的八戒依然抵挡不住强大的惯性作用,惨叫一声跌进了密林。 刹那间,一排排锋利的树桩毫无保留地刺入八戒体内,顿时穿透皮肉,将老猪整个钉在上面,遍体流血,喷涌如注。老猪眼中泪光盈盈,心知自己伤重至此,却还不至于死,既然死不了,又保得大家周全,该是赚了。想到这里,八戒嘴角微微含笑,骤然恢复原形,重重地摔在地上。 经过强大冲击波的轰击,敖白身上本就岌岌可危的伤口在顷刻间尽数开裂!此刻化出人形的敖白,那一身洁白的单衣早已经被鲜血染透,正不住地往外渗血。而沾了一身龙血的贪狼星文天枢,深为敖白的伤势所震慑,情不自禁地跪在地上,竟歇斯底里地嚎啕大哭起来。 这时候被巨力震得晕头转向的圣僧唐三藏,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骇然看着惨败至此的三藏军团,不由得悲从心生,怅然流下两滴清泪。大法师猛地摸到胸口珍藏多时的不老金丹,顿时像抓到了救命稻草般欣喜若狂。他将金丹一分为二,连滚带爬地跑到敖白和八戒身前,撬开两人嘴巴,将药丸丢了进去。 大法师状似癫狂,紧紧握着拳头,仰天狂笑:“没事没事,这样就死不了了,只要不死,就还有希望。哼哼,就这点小小的磨难,是奈何不了我三藏军团的,哈哈哈。” 看师父这副癫舞痴狂的样儿,文天枢不觉哭得更加伤心,师父好像撞破了头,在那边疯言疯语,剩我一人可如何是好? 银角大王悠然吸过跌落在地的紫金葫芦,踢了踢巍峨高耸的山体,放声大笑:“孙悟空,我打败了传说中的齐天大圣孙悟空,真值得庆祝一番,你也不过如此,不过如此啊。” 就在魔王满心得意之时,忽然地底下雷声隆隆,从巨大山体的缝隙中豁然探出一颗圆溜溜的脑袋,赫然便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只见猴子灰头土脸,身形狼狈,咬牙切齿地大声咆哮:“你压不死俺老孙,压不死俺老孙的,本大圣已然探出头来,待我再将身子探出,便要你的好看。诸路山神,诸路山神,尔等助纣为虐,阻我佛门取经大业,等俺老孙出来,定要将你们一顿好打。” 眼见猴子探出头来,银角大王如遇鬼魅一般,吓得面如白纸,涕泪横流,他崩溃地跌坐在地,指着孙悟空高声怒吼:“还没死,还没死,居然还没死!孙悟空,你纵然是铁打的,有三座大山压身,也该粉身碎骨了吧?齐天大圣孙悟空,当真好可怕。” 听到这话,孙悟空眼中精光灼灼,傲然冷哼道:“知道厉害就好,识相的快些把俺老孙放开,不然等本大圣出来,非打得你跪地求饶不可。” 银角大王哈哈大笑,阴险从背后拿出开了盖的紫金葫芦,森然道:“你已经没有机会了,没想到吧,本大王跟你说话的时候,正开着宝葫芦呢,你这便进来吧。” 话音刚落,孙悟空骤然感觉身上风声大作,顷刻间化为一道白光,被装进紫金葫芦里。眼看着猴子入瓶,银角大王忙不迭地盖上瓶盖,贴上太上老君的灵符,这才敢擦了满头冷汗,长长地舒了口气。银角大王悠闲地摇着紫金葫芦,一脸地得意忘形:“孙悟空,你纵然强可撼天,本大王有宝葫芦在手,一样将你手到擒来,贴上这道灵符,不出一时三刻,你便化为了一滩脓血,纵然是大罗金仙化身,也徒自枉然。此刻万事皆了,该是时候抓唐三藏了。” 这时候的三藏和天枢正忙着给几位伤员擦身施药,压根儿没工夫理会一旁凶神恶煞的银角大王。三藏还嫌这家伙碍事,满脸不屑地将他推到一边。 等了老半天的银角大王终于沉不住气,挥斩着七星宝剑,大声怒吼道:“唐三藏,你也该认命了,都是几个死人了,还救个什么劲?呦,猪八戒好像伤得不轻,本大王正担心拿他没辙呢,哈哈,看来老子今天的运气还真不错。” 第八十六章 镇元大仙 话说之间,天空中忽然阴云密布,刷拉拉降下万道惊雷,劈在众人头顶。此刻早已被孙悟空唬得有些神志不清的银角大王,甫然见此情状,直吓得屁滚尿流,魂飞天外。他不由得面色惨白,骇然抬头望着这片越飞越近的乌云,差点没跪了下来。 乌云之中果然另有乾坤,在万道雷光之后,赫然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群龇牙咧嘴的恶魔。妖怪们带着极其狂热的眼神,看着眼前唾手可得的唐三藏,发出阵阵骇人的咆哮。 这群妖怪奇形怪状,丑陋至极,为首的魔王却是一副出人意料的好模样,只见他面相谦和,神情傲然,戴着金翎飞云盔的脑袋上面,还顶着一颗金色小角,身穿一副黄金连环铠,手套两只金漆护腕,脚踏一双莲黄丝藕履,威风凛凛,霸气十足,有如此打扮的,该是传说中的金角大王了。 金角大王面带迷人的笑容,和气谦谦地打量着眼前颇有些悸动的银角大王,微微地摇了摇头。三藏不由得大失所望,我靠,瞧这阵势,我还以为是哪路救兵到了,原来是金角大王,当真失败。实在想不通,这俩兄弟感情好得跟一个娘胎里出来似的,面相上怎相差那么多,想必是幻化而来,并非真身,可银角大王的品味也未免太畸形了。 汗然看着眼前诸位,银角大王被吓到软掉的双脚立马挺直过来,上前捶了金角一拳,很是不满地嚷道:“哥啊,啥时候我出来狩猎,你也跟着瞎掺和了?再说来就来吧,搞那么大排场干嘛,你知道小弟我生性胆小,真要给吓出病来,谁陪着你炼丹采药?” 金角大王神情肃然,没好气地冷哼道:“我靠,就许你小子吓我,不许我回敬一下吗?我说你小子就是好冲动,连移山禁咒都敢拿出来用,这般惊天动地,直撼云霄,老子哪还坐得住?妈的,老子都被吓掉半条命去,你小子咋还跟没事人一样,就一点不担心师父会下来抓我们啊?” 银角大王满脸委屈,不以为然地嘟囔道:“还不是因为孙悟空太过强悍,我要不使这招的话,恐怕连命都交代了。哥啊,你放心,时隔两百年都不见师父下来,恐怕那老头早把咱们给忘了。” 金角大王连连摇头,语气沉重道:“笨蛋,现在那老头诸事不理,闲来无事专爱炼丹试药,又何尝离得开咱俩?想你我二人私逃下界两百年,合该天庭两百天,让师父独自一人坐守在兜率宫中,身上法宝又被咱们洗劫一空,真不知他该如何炼丹了?” 银角大王满心不爽,万般不屑地冷哼道:“还能怎么办,嘴对嘴吹炉子呗。也该让老头知道咱俩的重要,平时老用锤子砸人脑袋,害得老子头上都长角了呢,当真可恶。哥啊,整日里没完没了地看炉子煽火,那样枯燥乏味的生活,你还没过够吗?你看咱们现在在这平顶山上占山为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等地自在逍遥,还回那鬼地方干嘛,小的们,你们说是也不是?” 众小妖闻言齐齐点头,高举着武器欢呼,这般热切的场面,直乐得银角大王眉开眼笑,忘乎所以,当下展开手臂坦然受拜,禁不住有些飘飘然了。 金角大王心中黯然,自顾自地摇头叹息:“银角啊,此间虽乐,终非长久之计,你我二人叛逃下界,虽强盛一时,终究难免树大招风,为天地所不容。你我注定重返天庭,在兜率宫中供职守炉,此乃宿命。” 银角大王显然不爱听大哥说教,满心不爽地摆摆手,指着唐三藏道:“哥哥,听你这般说辞,这到嘴的唐僧肉咱就轻易地放过了,那岂不是太可惜了?” 金角大王嘿嘿一笑,傲然道:“废话,传说中吃一块便可岁逾万年、与天同寿的唐僧肉,如今唾手可得,又岂可轻言放弃?回想你我当年殚精竭虑,日夜守候八卦丹炉七七四十九天,才出得一炉不老金丹,如此辛苦,还没来得及看宝贝一眼,就被师父收走了,哪里轮得到咱们一闻?今日天幸让我们抓了唐三藏,当可偿昔日之憾,管他什么天命之人,只管吃了再说,反正老头子身为道家鼻祖,三清之一,别人也奈他不得,既然好处没咱俩的份,那坏处就让他多担待点吧。” 银角闻言两眼放光,拍着金角的肩膀嘿然道:“哥啊,我就欣赏你这份傲视群雄的气度,既然天意让唐三藏来到平顶山,那咱们就安心收了吧,只是躺在地上的三个家伙,该作何处置?” 金角大王冷眼扫过昏迷在地、伤痕累累的八戒三人,满心不屑道:“都伤成这般模样了,还有啥好吃的,搬回去也是处理品,还不如就地处决来得痛快。对了,孙悟空现在如何了,要知他既号称齐天大圣,就你那点小伎俩是困不了他多久的,咱还是得另想办法。” 银角大王嘿嘿一笑,满脸得意地拍拍腰间的紫金葫芦道:“哥啊,就这点小事怎敢劳您费心,那猴子早被我设计装到宝葫芦里了,再过一时一刻,便是他殒命之时。” 金角大王拍手叫好,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妙极,只要除了那猴子,咱们便高枕无忧了。精细鬼,伶俐虫,你两个留此料理后事,其余的绑上唐三藏随本大王回洞,咱们这便开锅,尝一尝长生不老的滋味。” 唐三藏骇然看着一脸得意的金角大王,心中一阵冰凉,我靠,金角大王这一身扮相当真英武不凡,但其性暴虐凶残,心思缜密,似乎更胜银角一筹,果真是一丘之貉也。眼看着两只小妖手握钢刀,淫笑着走上前来,三藏心头突跳,冷汗涔涔,不行,他们要来杀八戒了,绝不能让他们得逞,但三藏自知手无缚鸡之力,自身尚且难保,又有何能力保护众人? 想及于此,大法师心中哀叹,如此说来,难道我三藏军团当真在劫难逃,便要葬身在这六百里平顶山吗?不行,只要老子还有一口气在,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唐三藏下定决心,壮着胆子张开手臂,大喝道:“住手,你们不能杀他,我有话要说。金角大王,你别以为本大爷不知道,你俩就是太上老君门下守丹炉的童子,此番下界为妖,怕是瞒着老君的吧?识相的就快些把我们放了,别到时候老君亲来,面子上就不那么好看了。” 金角大王冷眼看着三藏,丝毫不为他的言语所动,反而星目圆睁,森然道:“唐三藏,你少来威胁老子,本大王既走到这一步,心中早有计较,你我道释两家本就貌合神离,明争暗斗一刻不休,若非当年释迦用诡计诱我道家文殊广法天尊、慈航道人、普贤真人等诸多仙友投身佛门,致我道家实力大衰,威信骤减,我师父何以会心灰意冷,黯然隐退,终日与枯烛丹炉为伍?老家伙倒是无所谓,可平白无故害我兄弟二人也跟着吃苦受罪,实乃无妄之灾。” “五百年了,唐三藏,你有没有试过在八卦炉边苦苦守候五百年的滋味,你可知每天兢兢业业守护丹炉,稍有差池就会被砸脑袋的痛苦,你可了解辛辛苦苦炼丹大半辈子,到头来就连不老金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的苦闷?唐三藏,你取得真经之后,便可登仙成佛,前途无量,但你可曾想到,我金银二王会在这里等你?正所谓天道无常,命该如此,本大王早已等不及要品尝你这一身肥美的嫩肉。小的们,时候不早了,快给老子将唐三藏抬进洞去,细细地洗剥干净,正好赶上本大王开个僧肉大会。” 众小妖竖耳静听号令,顿时热情高涨,哇哇狂啸着向三藏冲来,那气势真如海天巨浪汹涌澎湃,锐不可当。不过世间万事盛极必衰,乐极生悲,诸般道理屡试不爽,每逢必应。冲在队伍最前列的几个小妖受到众多同伴的推攘,一时把持不住,扑倒在地,受到此等羁绊,那如滔滔洪流般宣泄的庞大冲阵,顿时如遇巨石阻隔,一时间水花飞溅,惊涛拍岸,造成了巨大的波动和震荡。扑倒在地的诸位小妖,连带着傲然挥刀向前的精细鬼,伶俐虫,前仆后继栽倒在地,顿时哭声、喊声、叫骂声、呻吟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显得异常惨烈。 三藏不由得暗叹侥幸,急忙退后一步,对身边的文天枢轻声道:“天枢,你趁现在快走,晚了就来不及了。记住,无论我们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理会,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对此无能为力,就先保重自己吧。” 天枢闻言如释重负,饱含着热泪向师父道别:“师父,您说得对极了,天枢自认手无缚鸡之力,就不添乱了,那,那您就多保重吧。”说完,大美女悠然拭了把泪,转过身发力狂奔,一溜烟消失在浓密的山林之中。 望着飘然离去的曼妙身姿,唐三藏心中傲然,好样的,这小妮子当断则断,分毫不乱,明知不敌,即刻开溜,的确是个人才。不过你多少也说些慷慨激昂、依依不舍的话再走,不然就显得太没心没肺了。 第八十七章 冲天暴怒 金角大王一脚踢开挡路的小妖,愤然拔剑在手,厉声道:“一群没用的废物,凡事都要本大王亲自动手,那留你们何用?唐三藏,本大王拔剑出鞘,断无徒劳而返之理,听说猪八戒挺厉害的,就先拿他开刀吧。” 唐三藏冷眼看着金角大王,嘿然道:“金角大王,想要长生,那还不简单?想我三藏军团一路西行,吃过人参果,磕过不老金丹,那可都是万年不老之体。刚才我看他们伤势沉重,就给喂了颗不老金丹,想来也该消化了吧?” 话一出口,站在一旁冷笑的银角大王不由得大惊失色,脱口道:“什么,不老金丹?你一个小小的和尚,怎可能会有不老金丹,那可是咱老头子的掌上珠心头肉,又岂肯轻易给你?我不信,打死我也不信,不然让本大王搜你的身,便知真假。” 看着满脸抓狂的银角大王,大法师万般不屑,冷哼道:“拿不出是你自个没本事,又怪得了谁?本大爷原本有六颗金丹的,不巧刚刚用完了,不然也好让你们开开眼。靠,还真不信,纵然本大爷说的是假话,那又怎样,你们仔细想想,要开个僧肉大会,光我一人怎么够吃,再凑上我三个徒弟才够份量。即便吃了不能长生,但他们终究是腾云驾雾的仙人,多少也能涨点修为吧?” 金角大王冷眼看着满嘴流涎、频频点头的众小妖,微微地点了点头:“唐三藏,你如此处心积虑地编造由头,无非是想留下他们三条性命,那又如何,落到咱兄弟两个手里,终究难免一死。也罢,你说得也蛮有道理,想我二人来此已有两百年光阴,一直没能好好打赏手下众将,心中委实不安。此番就让我莲花洞举洞共宴,也让诸位跟着沾点仙气。不过躺在地上的这三个家伙,就劳烦诸位抬回莲花洞去吧。” 话一出口,三藏心中暗叹侥幸,哼哼地道,小样这就不懂了,正所谓天道无常,世事难料,能多活些时候总是好的,谁又能了解下一秒究竟会发生什么,更何况本大爷身为天命之人,自有漫天诸佛在旁照应,到时候还指不定谁吃谁呢? 银角大王冷眼扫见身旁士气高涨、争先恐后想要上前抬人的众小妖,暗自钦佩大哥的笼络手段,不由得嘿然道:“都别嚷了,去给老子找几根木头来,大概这么长,这么粗,快去快去,本大王自有办法抬人回去。” 这会众小妖正沉醉在金角大王的甜言蜜语之中,当下顾不得疑惑,齐齐拱手领诺,跑进林中砍树去了。过没多久,小妖们哼哼唧唧地背了一大堆木头回来,数量多得都能造房子了。银角大王一看之下甚感满意,转头向三藏贱笑道:“圣僧,你也不想自个的徒弟受罪,就麻烦贡献几条被单出来吧。” 一听银角说要砍树,三藏就知道他在打担架的主意,只得苦笑着放出玲珑楼阁,让小妖们取了被单。 看着已然竣工的担架,银角大王很是解恨地呵呵冷笑:“唐三藏,当时你为破本大王的计谋,居然想赚我躺担架,如今被抬的却是你三个徒弟,果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不过仔细一看,这巴掌大的玲珑楼阁还真是不赖,不但能大能小,而且晶莹剔透,光华照人,住在里面该有多么惬意。若不是咱们苦心经营莲花洞达两百年之久,我还真想在里面小住一阵。” 金角大王听了不住点头,脑中灵光一闪,嘿然道:“嗯,那就把这宝贝送给干娘吧,老人家一直住在黑不隆冬的乌林子里,也是时候挪个窝了。说到这里,我还真是没记性,咱们有这般喜事,怎把干娘给落下了,该打该打。来人哪,精细鬼,伶俐虫,他妈的,这俩家伙死哪儿去了?” 听到大王的呼喊,两只小妖这才颤巍巍地从尘土里探出头来,可怜当时眉飞色舞、意气风发的精细鬼、伶俐虫,此刻早已衣衫褴褛,形同乞丐。远远看去,两只小妖鼻也塌了,脸也歪了,浑身上下灰不溜秋,脚印飞扬,那衰样活像是从矿洞里出来的煤炭工,别提有多狼狈。 见两人这般衰样,金角大王哭笑不得,咬牙道:“妈的,这两个笨蛋,一看人家压了过来,不会往旁边躲啊?呵呵,貌似那种情况,想躲还真的是很有难度。算了算了,你两个还是早点回去洗洗睡吧,赶明儿一早去请老奶奶,却也不迟。小的们,抬上战利品,带着唐三藏,咱也算满载而归了。” 众小妖闻言轰然领诺,当即排好阵势开拔回洞,一路上顺风顺水,畅通无阻,才不过十分钟时间,便翻过山头,来到气势恢弘的莲花洞府。唐三藏环顾洞内布置,不觉得暗暗心惊:这是一个椭圆形的庞大山洞,整块山壁被雕凿成朵朵花瓣形状,层层叠叠,仿佛无数的莲花开放,此起彼伏,连绵不绝。每一朵花瓣闪着森森幽芒,暗合某种强大的阵法,显得无比美艳而又杀机四伏。 唐三藏身临其境,不由得胆战心惊,无论他走到哪里,都感觉置身于万朵花瓣的中心,成为诸多幽芒聚集的焦点,随时都可能招来万箭穿心的厄运,这样强烈的压迫感,纵然是闭上眼睛,也如影随形,挥之不去,当真可怕。 大法师禁不住喟然叹息,身为太上老君座下童子,金银二王果真有些门道,经过两百年的苦心经营,打造出如此浑然天成、攻守兼备的铁桶要塞,实属不易。瞧这朵朵莲瓣幽芒,包罗万象,神秘强大,纵然是我家悟空亲来,怕也难以全身而退。天哪,说起来八戒三人身受重伤,悟空也被装进紫金葫芦里,能战之人全军覆没,还能指望谁来救我?苦也,看来我三藏军团获罪于天,时运不济,遇到如此,怕真要埋骨此间,永世不得超生了,这可真是壮志未酬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啊。 金角大王满目悠然地看着此刻暗自神伤、摇头叹息的圣僧唐三藏,心中得意,森然道:“唐三藏,此番妙华莲叶组乾坤,四门四象八卦阵,纵然是大罗金仙转世,怕也难逃此间。你还是乖乖地呆着享受片刻安宁,等到明日午时,便可往生极乐了。” 话说之间,金角便下令将三藏带进密室,留下十来个小妖在门前看守,他自个搭着银角的肩膀大咧咧地饮酒作乐去了。 看着扬长而去的两位魔王,大法师直恨得牙痒痒,娘的,小样居然连捆都不捆老子,是自诩机关绝妙,还是小瞧老子手无缚鸡之力,实在太看不起人了。金角啊金角,枉你聪明绝顶,这回可是失算了。老子别的不会,就懂得一招隐身咒,这便使将出来,逃出洞府,让你们追悔莫及。 主意已定,唐三藏正襟危坐,凝神静气,喃喃地念动隐身咒法。数息之后,大法师傲然起身,警惕地探头环顾四周,小心翼翼地扶墙而出,试图躲过站岗的小妖。当下八只小妖傲立门前,毫不犹豫地拔出大刀架在一处,将心存侥幸的唐三藏挡了回去。大法师心知法术又失败了,只得尴尬一笑,悻悻地溜了回去。 不过这样的打击并不是最大的,让唐三藏深痛恶绝、羞愧难当的是门外小妖的议论:“我说老七,这唐三藏咋神神怪怪的,明摆着咱们在门前把守,怎还敢出来晃悠,莫非以为扶着墙就没事了,真是傻得冒泡。” 右边老七点了点头,憨笑道:“只怕他自以为修得了隐身妙法,才敢出来的,只是仙法玄妙没练到家,不免露了破绽。” 左边小妖闻言哈哈大笑,捂着肚子呻吟道:“哎呦妈呀,老七你可别逗了,像唐三藏这样的凡人,没个十年八年的光景,哪可能练成隐身术,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 话一出口,众小妖齐声附和,哄堂大笑,这般放浪不屑的笑声穿过小屋回廊,传入耳内,生生地刺痛了唐三藏这颗骄傲而敏感的心。恍惚之间,三藏仿佛又回到被众徒弟奚落讽刺的场景,一时间愤怒、懊恼、失落等诸多情绪在心中汹涌澎湃,直恨得大法师咬牙切齿,耳目赤红,妈的,这可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底被虾戏,凭你们几个小妖也敢嘲笑老子,真不知谁才是主角?哼,老子偏不信了,这十次里面,你总得给我成功一次吧! 想到这里,大法师狠狠地一跺脚,念动咒语,准备做一番垂死挣扎。 “我是一只屁,我是一只屁,我真的是一只屁,我真的真的是一只屁,我真的真的就是一只屁……”这般咒语不知念过多少遍,唐三藏依然暴汗不已,我靠,这他妈的是谁编的隐身咒,实在太缺德太没品了,篇幅又长又拽口不说,还这么无厘头,实在让人很难集中精神,这或许也是三藏始终无法成功的一个极其重要的原因吧。 或许是含愤出击,这次的效果出奇地好,三藏骤然感到身体变轻,低头一看,不由得喜出望外,嘿嘿,身下面的影子不见了,看来是隐身成功了。这可真是善舞能飞世人敬,皇天不负有心人啊,小的们,让你们小瞧本大爷,看老子怎么戏耍你们。 第八十八章 据理力争 当下圣僧信心满满,昂首阔步走出密室。在他迈出室门的一刹那,空气好似凝结了,门外小妖齐刷刷屏住呼吸,十来双眼睛就仿佛看到了尼斯湖水怪一般,瞪得铮圆瓦亮,那一个个张大的嘴巴,足可以塞下一只烧鸡,有些胆小的更吓得哭爹喊娘、连滚带爬地向外逃命,顿时惹得洞中回声隆隆,哗然一片。 空旷的室门外,就只剩小妖老七独自面对着傲然向前的圣僧唐三藏,只见老七丑脸煞白,状似疯虎般挥舞着手中钢刀,骇然咆哮道:“你,你是唐三藏吗,站住,别过来,你要胆敢再上前一步,小心老子一刀劈了你。”可怜老七虽抛出这般狠话,却依然跌跌撞撞地向后退步,面上带着无比恐惧的神情。 唐三藏彻底傻了眼,话说隐身咒被拆穿倒是不足为奇,可出现目前这种情况,大法师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就在这时,从三藏背后哧溜窜出来一个人,摆动身姿,冲着老七大喊一声。 此刻早已被吓得手脚冰凉、神色紧张的小妖老七,骤然遭到如此惊吓,顿时浑身抽搐,口吐黄水,颓然地栽倒在地。 三藏抚着怦怦狂跳的心脏,弯下身来查看老七,一触之下,不由得暗自心惊,只见老七丑脸扭曲,两眼翻白,早已经死去多时,我靠,这样都能被吓死,我真是服了你了。 这时候,一只葱玉小手轻轻地搭上三藏的肩头,如此出其不意,吓得大法师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差点没哭出声来,妈呀,老子光顾着看老七,一时忘了身后那个家伙,乖乖,能把老七活活吓死的,该是个怎样狰狞可怖的恶鬼?感觉这只小手玉指纤纤,细若无骨,该是只女鬼吧,她就等着老子回头,好把我十世好人的精元全部吸干,实在太可怕了。 三藏越想越害怕,朦胧之中感觉有一股寒气罩身而来,直吓得他涕泪交加,冷汗涔涔。心想着不能坐以待毙,大法师下定决心,大吼一声向前翻滚,试图摆脱“女鬼”的掌控。情急之下,三藏用力过猛,一个控制不住,径直地撞在莲花洞山石壁上,顿时朵朵莲瓣幽芒受到冲击,摇摆几下,嗖嗖地射下来几支毒箭,钉在圣僧裤裆之间,吓得他脸色煞白,差点没晕了过去。 这样的情形似乎格外搞笑,惹得“女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三藏甚感笑声熟悉,怯生生地回头观望。刹那间,一袭红尘映入眼帘,那样美艳的身姿,依如往昔般清雅可人,超凡脱俗,晃得大法师眼花缭乱,心猿意马。文天枢目转流波,看着他掩口轻笑:“师父,不就是小小的一拍,至于那么大反应吗?哈哈,当真是人吓人吓死人,瞧瞧这位,吓得连胆汁都出来了,果然是给吓死了,着实可怜。” 唐三藏惊魂甫定,听言之下汗然不已,弱弱地呻吟道:“天枢,你个挨千刀的,偏偏挑这时候出来吓人,是个人都给你吓死了。没想到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竟然有如此杀伤力,实在太弓虽了。” 文天枢在三藏军团呆了一段时间,对火星文有一定的了解,当下不以为意,轻笑道:“师父,是您自个太强悍了,瞧这模样,我看了都瘆得慌。也是小妖们不经吓,才这点程度就吓跑了,比起波月洞可差太远了。” 三藏听得强烈眩晕,郁闷道:“不可能,老子明明隐身了,你咋还看得见?再说就算穿帮了,本大爷好歹也是玉树临风的大帅哥,怎会有这么大杀伤力,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文天枢掩口而笑,不怀好意地揶揄道:“师父,您确实隐身了没错,只是隐得不够彻底,你还是拿玄光镜好好照照,这样比较有说服力。” 三藏不觉得大感有理,当下撅着嘴,摸出玄光镜边照边说:“切,有什么好怕的,老子堂堂一大帅哥,还能照出妖怪来不成?看看,这颗聪明绝顶、五官精致的脑瓜子还在,咦,下面怎么没有了?明白了,感情老子是光顶着颗脑袋出来溜达的,那确实够吓人的。我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着饱含热泪、几近崩溃的唐三藏,文天枢深感同情地安慰道:“师父,可能是你念错咒语,走火入魔了,没事没事,等功效过了自然就恢复了。外面有人来了,我先避一避。” 话说之间,文天枢轻轻地转动身子,顷刻间化作钉子般大小的一个人儿,朝着惊骇无比的师父招招手,哧溜一声钻进石缝里。唐三藏张大嘴巴,骇立当场,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经过悟空几人的权威鉴定,文天枢该是没有任何法力的,可出现目前这种情况,又作何解释?莫非这丫头刻意地隐藏实力,连悟空都骗过了,殊不简单。唐三藏精明地感觉到,倘若文天枢真有这般实力,似乎给困顿中的三藏军团带来了一丝希望,呵呵,果真是世事难料啊。 文天枢所料不差,此刻门外熙熙攘攘,人声鼎沸,正朝三藏所在的密室杀奔而来。三藏听着声音判断,该是金银二大王带着大队人马杀到了。既然了解了自身情况,唐三藏很努力地翻白眼,吐舌头,相信那悬浮在空中的一颗光头,经过此番改造,便越发显得狰狞恐怖了。大法师心中得意,恨恨地想道,哈哈,最好能让老子多吓死几个,也算出了口恶气。 不过三藏的如意算盘似乎落空了,此刻俯冲在前的小妖甫然见到如此恐怖的光头,当真吓得魂飞天外,屁滚尿流,差点没哄逃而散了。大概是出于自我保护,吓傻了的小妖想也没想,下意识地将手中长枪抛射出来,一时间枪头紧凑,带着雄雄气劲射向唐三藏周身要害,但毕竟是仓促发招,准头太差,许多长枪都撞在石壁上,摔落在地,只有稀疏几枝成功地射进密室,斜插在地挂出长长的阴影,兀自震颤不已。 但毕竟是受到了攻击,直面射向自己的无数长枪,要做到处变不惊、毫无惧色诚非常人所能,更何况唐三藏本就胆小,事情又没有按照他编排的剧本发展,大感意外的圣僧不觉得大惊失色,当下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闪进密室,才堪堪躲过了这场攻击。 室门外,喝得烂醉醺醺的金角大王,正揪着一个小妖,满嘴臭牙地破口大骂:“操,谁让你扔的长枪,这可是吃了能长生不老的唐僧肉,要划伤的话,你赔得起吗?什么就一个脑袋,没看见人家用的是标准的逃跑姿势,就说明他隐身了,嗯,光剩下一个脑袋,那是走火入魔了。” 银角大王打了个酒嗝,万般不屑地冷笑道:“真是群没脑的废物,光知道吃饭,却半点忙都帮不上,看来两百年所向无敌的安逸生活,还真不是件值得庆幸的事。瞧你们一个个噤若寒蝉的样儿,实在是扫了莲花洞的脸面,去,去把圣僧从密室里请出来,都客气着点,本大王自有法让他恢复原样。” 众小妖闻言诚惶诚恐,羞愧难当,当下昂首挺胸轰然领诺,齐声嚎叫着冲进密室,不过此时的圣僧表现神勇,每每如有神助,将众小妖踢出室门。数息之间,一众二十余个小妖无一幸免,一时间如遇铁甲雄城,寸步难行,运气不好的更是身中数脚,颓然地栽出室门。 银角大王脸色微变,愤然揪过一个倒栽而出的小妖,咬牙切齿道:“怎么,你们一个个修行百年,且人多势众,还奈何不得一个小小的凡人,真是废物。” 听到大王责问,那小妖满脸委屈地回答:“大王,您有所不知,那唐三藏下身全隐,动作敏捷,飘忽不定,每每出脚神出鬼没,无迹可循,小的们秉承上命不得伤害于他,一时间投鼠忌器,才屡屡为他所乘,无可奈何。” 金角大王眉头微皱,不耐烦地挥手道:“真是笨死了,干脆一块上,只要不弄死唐三藏,一切都随你们摆布,唉,平顶山如此宝地,却养出你们这帮废物,真是糟蹋了。” 密室之中,唐三藏摆出李小龙的招牌动作坚守洞门,频频跃起双腿,将从电影里学来的扫堂腿、三弹腿、螳螂腿统统使了个遍,倒是仗着变化多端的拙劣腿功,将不知所措的众小妖踢得一筹莫展、寸步难进。从来都是被动挨打的唐三藏此刻仅凭一己之力挫败了众小妖无数次进攻,其内心极度膨胀的得意甚至是嚣张之情,就仿佛一个不通半点武艺的市井少年,在一夜间变成了绝世高手般得意忘形、不可一世。 大法师又一次踢飞了一个冲上前来的小妖,顿感全身霸气凛然,不由得仰天狂笑:“小的们,见识到本大爷的无影腿了吗,纵然有千军万马,又能奈我何?来来来,还有什么招数就尽管使出来。” 明明弱得如同小鸡一般,这会小人得志,就敢如此嚣张狂妄,小妖们又羞又恼,一个个恨得面红耳赤,咬牙切齿,此刻在他们内心深处,就只为洗刷耻辱,为了大王心中所谓莲花洞的脸面,为了证明自家百世修行在凡人面前的尊严。 想到这里,众小妖再也不顾江湖道义,纷纷咆哮着冲进密室,此刻从他们身上迸发的,是两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冲劲和凝聚力,让金银二王看在眼里,不由得喜上眉梢,嘿嘿,这群家伙虽说笨了点,但尚懂得脸面尊严,正所谓知耻近乎勇,看来我莲花洞还是大有希望的。 于是大言不惭如唐三藏者,在众多小妖前仆后继、玩命般的攻击下,终于好汉架不住人多,慢慢地现出颓势。一个小妖异常神勇,虽身中数脚,依然凭着感觉狠狠地咬住了三藏隐形的右腿,疼得大法师涕泪交加,拼命地蹬腿连踢,却终究架不住小妖力大,一时间如附在皮肉上的狗皮膏药,难以挣脱。身后小妖见状大喜,当下奋不顾身,齐齐扑上,带着强劲的俯冲力狠狠地压在唐三藏身上,并在上面死命地扭动颠簸,直压得圣僧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才算出了口恶气。 第八十九章 推心置腹 良久之后,小妖们抬着口吐白沫,两眼发直,就只剩一口气的唐三藏,兴致勃勃地过来向大王邀功。唐三藏喘着粗气,伸出手指弱弱地申辩道:“不公平,人多欺负人少,还咬人,我,我抗议。” 银角大王摇头不已,丫的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这么黑,还真是够呛,算了算了,这也算是功德圆满了。当下银角大王笑眯眯地掏出一张灵符,喃喃地念动真言,然后画个显形咒,高唱一声,直直地按在唐三藏脑门上。 数息时间过去了,小妖们擦亮眼睛争相观看,唐三藏被牢牢抓住的身体部位,没有任何显形的征兆。 银角大王不觉得大失面子,打了个酒嗝,尴尬地笑道:“呵呵,大概是喝多了,一时念错了咒,老三,去把二狗子叫来,就说大王有事找他。” 过不多久,银角大王眯着醉眼,很满意地打量着眼前浑身黝黑的黑狗精二狗子,点头道:“二狗啊,把手伸出来,不怕不怕,这次保证只放一点点,嘿嘿嘿。” 随着二狗子抢天呼地的惨叫,银角大王手法娴熟地放血,并把黑狗血均匀地抹在灵符上,然后疯狂地念动咒语,啪地一声贴在唐三藏脑门上,似乎没有任何反应。 银角大王傻眼了,圆睁怪眼紧盯着二狗子破口大骂:“丫的不是叫你保持童子身吗,啥时候给老子破戒了,是勾搭上干娘那几个小娘们了吧?我靠,就你这黑不溜秋的鬼模样,人家也能看上你?你瞧瞧,童子之身一破,威力果然大减,还真他妈的郁闷。”二狗子吓得屁滚尿流,匍匐在地,高声连喊冤枉。 金角大王哈哈大笑,悠闲地拍着银角的肩膀鄙夷道:“傻瓜,都说你小子喝高了,还不相信,来,让哥哥试试,一准给你通关了。” 几分钟过后,金角大王愤然拔剑,指着百口莫辩的黑狗精大声咆哮:“丫的,老子真没想到,就你小子灰不溜秋的模样,还真有姑娘看得上你?妈的,如此证据确凿,还敢抵赖,来人呐,拉出去重打三百,以儆效尤。” 小妖们闻言轰然领诺,心中暗恼,我说二狗子表面上老实巴交的,没想到背地里还打着这般小九九,当真是色胆包天,看来哥几个可得好好招呼了。 唐三藏舒坦地吹着满脸黄符,嘿嘿笑着揶揄道:“唉,你们闹够没有,老子都快睡着了。没想到堂堂太上老君座下童子,居然就这点能耐,实在太失败了。妈的,快把老子脸上的黄符拿掉,狗血淋漓的,快熏死老子了。” 恨恨地瞪着牛气哄哄的唐三藏,金角大王七窍生烟,火冒三丈,不过大王一时还真想不出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只得咬着牙,恶狠狠地吼道:“唐三藏,你少给老子得意,本大王有的是时间折腾你,就好好等着吧。小的们,给老子绑好这臭和尚,可别再出岔子了。妈的,这可真够邪门的,走,咱们来日方长,总会想到办法解决的。” 过没多久,这般喧嚣的莲花洞又恢复了平静,密洞之中,唐三藏被五花大绑地捆作一团,为防止他乱叫,小妖们还邪恶地往他嘴里塞了块破布。由此看来,经过这次隐身事件,金银二王倍感憋屈,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开始动粗了。此刻狼狈地躺在地上的唐三藏心中倍感郁闷,妈的,这般动也不能动,叫也不能叫,肚子还饿得咕咕叫,当真够惨的。 良久,文天枢姗姗来迟,悠闲地打量着师父这般糗样,不由得掩口而笑:“师父,没想到你还挺强的,力战群妖那么许久才被拿下,真让天枢大开眼界,啊,我忘了你被堵了嘴,别急,这就给你拿开。” 唐三藏大口地喘着气,过了许久才说出话来:“妈的,这帮家伙真把老子往死里整,还好老子有六丁六甲护身,不然真要嗝屁了。天枢,没想到你竟有如此神通,实在太好了,看来解决我三藏军团困顿之厄的希望,就全落在你身上了。” 见师父说得郑重,文天枢顿感责任在身,轻笑道:“师父,天枢实无半点法术,只是仗着身上这颗缩骨圣珠,方能伸缩变幻,辗转自如。不过师父竟然如此信我,天枢定当竭尽所能,虽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三藏闻言心头激动,沉吟半晌,点头道:“天枢,你不说我也明白,金银二王狡猾多诈,手段高强,诚非你所能匹敌。为今之计,师父拜托你偷出银角大王腰间的紫金葫芦,放出被困其中的悟空,才有与之一战的资本。不过你还是得万分小心,遇事谋定而动,量力而行,毕竟此次行动无异于虎口拔牙,稍有不慎便会落入万劫不复之境,反送了卿卿性命。毕竟你是我三藏军团唯一有能力救出悟空的人,千万好自珍重。” 文天枢重重地点了点头,正待化身离去,又被师父叫住。唐三藏紧紧盯着她,颇为担心道:“天枢,瞧你一副憔悴不堪的样子,是缩骨圣珠带来的副作用吗,你可千万别勉强。” 天枢听言目转流离,垂首道:“师父,没事的,我是依靠缩骨圣珠变换身形,诚非己身之力,是以周身筋骨化作一处,每每迈步,必然牵扯太多,消耗极大,其实这也没什么,只是累了点而已。嗯,为了保证计划万无一失,就委屈师父再塞上这块破布,您放心,在没有找到真爱之前,天枢不会轻易死掉的。” 话说之间,天枢在师父额前轻轻一吻,那般浓蜜香甜,让唐三藏骨酥肉麻,魂牵梦绕,仿佛整颗心都要融化其中。一吻毕,文天枢为师父塞上破布,骤然矮身化作一道黑线,爬上墙头悠然而去。 在唐三藏眼中,天枢的这般动作无异于生离死别,让他心中明了,天枢虽为纤纤女子,其心倔强更与秀宁无异,听她说得轻巧,只怕缩骨圣珠带来的副作用,还远远超出想象。当下三藏苦于破布阻隔,万般无奈地望着爬过屋脊的黑线,心中凄楚,一朝待你至诚,便能以死相报,文天枢,你真乃奇女子也。师父只盼你好自为之,不要轻易涉险,纵然救不出悟空,我也不怪你。 不说三藏在屋中戚戚,却说由文天枢所化的黑线,绕过洞顶重重的莲瓣幽芒,飞速朝大堂爬去。桌案之上,金银二王心烦意乱,满心不爽地喝着闷酒。银角大王愤然砸着桌子,怒声咆哮:“妈的,没想到唐三藏居然还有这么一招,实在太大意了。更为郁闷的是,也不知那咒法是何来历,居然连师父的灵符都不管用,真他妈的邪门。” 金角大王微微苦笑,压着嗓门轻声道:“你丫的倒是小点声,老子好容易拉了二狗子当垫背,这才抚了众心,你小子非搅得路人皆知才安心吗?这事说来却也蹊跷,合你我二人之力,再加上师父的灵符,岂有失败之理,看来这唐三藏殊不简单,暗藏神鬼之机也未可知。” 银角大王喝了口闷酒,兀自摇头道:“那明天的宴会还开不开了,妈的,把唐三藏往炉子里一蒸,出锅一看,就只剩一颗圆溜溜的脑袋,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金角大王点点头,颇感郁闷地叹了口气:“是啊,那就先缓一缓。反正唐三藏手下弟子皆为我等所擒,只要咱们小心在意,量他一个小小的凡人,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大不了再等久一点,等法术散了,咱们再吃唐僧肉,却是不迟。” 银角大王沉吟片刻,释然道:“兄长所言极是,这么多年咱都等了,也不急这一时半会。不过咱可别把唐三藏给饿死了,不然这肉就不好吃了。” 金角大王哈哈大笑,举着酒杯道:“兄弟想得周到,我这便让小的们给他送吃的,把唐三藏养得白白胖胖的,吃起来才有味道。好好好,这事果然大妙,叫小的们立刻去办。来来来,今天你也辛苦了,哥这就给你满上,咱们不醉不归。” 银角大王眉开眼笑,脖子一仰,满口闷了,惹得金角啧啧称叹,也干得一滴不剩。兄弟二人你一樽来,我一盏,喝得情绪高涨,不亦乐乎。良久,两人终于喝得烂醉如泥,趴在桌上呼呼大睡,鼾声如雷。 又过了许久,一条黑线悄悄地从梁上滑落,化成美艳动人的大美女文天枢。天枢满脸含笑,蹑手蹑脚走上前来,在银角大王身前悠然站定。大美女屏住呼吸,将右手食指缩成银针般大小,轻轻拨动魔王腰间的绳带。须臾间,绳带活结被轻松解开,偌大一个紫金葫芦悄然滑落,被天枢稳稳地操在手上。 文天枢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能如此轻易地拿到紫金葫芦,当下心情大爽,傲然伸出两颗手指做了个胜利的姿势。趴在桌案上呼呼大睡的银角大王翻了个身,顺势带动酒瓶滚落,咣当一声砸在地上,顿时把情绪紧张到极点的文天枢吓了个半死,险些没把到手的紫金葫芦给摔了出去。 文天枢惊魂甫定,抚着怦怦乱跳的胸口,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大美女深知不能久留,不然非把自个活活吓死不可。她深深地吸了口气,退后几步,郑重地将宝葫芦摆在地上,张开玉手,颤抖着伸向瓶口,试图将瓶塞上的封印撕下。 就在天枢触碰瓶塞的一瞬间,封盖上那道黄色灵符光芒大盛,骤然喷出万道雷光,引到文天枢娇弱的身体上面。顿时大美女如遭天雷击打,浑身颤抖着暴退数步,颓然地软倒在地。 第九十章 追凶行动 趴在桌案上装睡的金银二王睁开眼睛,笑眯眯地打量着倒地不起的文天枢,哈哈大笑:“文天枢,你既已逃过一劫,何苦又来送死?你当真以为化成黑线,就瞒得了咱们神通广大的八卦乾坤阵吗?是想救孙悟空吧,别枉费心机了,一时三刻早已过去,只怕那猴子已然化作一滩脓血,就此了账了。别用这种眼神瞪着我,还怪瘆人的,啊,差点忘了,你中了本大王布下的万雷符咒,一时半会怕是动弹不得了。如此三藏军团尽数被擒,咱们便可高枕无忧了。” 银角大王冷眼看着天枢,阴险道:“哥啊,文天枢身怀缩骨圣珠,寻常绳索禁她不得,我看还是杀了为妙,以绝后患。” 金角大王点点头,不无遗憾地叹息道:“看来也只能如此了,诚可惜了这般如花美貌,不然跟本大王配个雌虎,倒也适合。” 话一出口,银角大王惊恐莫名,颤巍巍擦着冷汗提醒道:“哥啊,咱们身为修道之人,畏之女色甚于畏虎,你又何出此言?这要让师父知道,怕真要打断你第三条腿不可。” 金角大王哈哈大笑,颇不为然地冷哼道:“傻瓜,我开个玩笑还不成吗,只要能够长生,女人於我又算得了什么?” 金角大王把手一招,骤然亮出七星宝剑,缓步向文天枢走来,那般锋利的剑芒轻轻划过地面,留下一道清晰的剑痕,而魔王右手微张,手心徐徐生风,吸得地上紫金葫芦蠢蠢欲动,顷刻间便要回到他掌心。 见此情状,文天枢心中倍感凄凉,紫金葫芦一旦回到金角大王手里,三藏军团当真再无半点生机,可恶,就差这么一点,我就能放出大师兄,偏又中了金角大王的万雷符咒,真是可恶。 刹那间,文天枢想起师父含笑所托,心中没来由地一疼,诸多不甘的情绪充斥脑海,让她不由得心潮起伏,热血澎湃。大美女猛地抬起头来,身上酥麻疼痛的感觉在顷刻间荡然无存! 天枢来不及感叹身体的解禁,眼看着摇摇欲起的紫金葫芦,双唇紧咬,高高跃起,双手抄过紫金葫芦,如夺性命般死死地搂在怀里,然后重重地撞在山石壁上。 金银二王汗然看着夺过紫金葫芦的文天枢,惊骇莫名,要知天枢身受万雷符咒,就如受万钧雷霆击打,纵然不死,在半个时辰内也决不可能动一下手指,妈的,三藏军团人数虽少,但每每能够创造奇迹,诚不能与之敌也。 万雷符咒只有一次功效,此刻紫金葫芦落在文天枢手里,无异于赤裸裸地摆在她面前,再无半点禁制。虽然一时三刻已过,但堂堂齐天大圣的威势犹在,让金银二王不敢心存半分侥幸,倘若真让文天枢打开瓶盖,或许便是改变局势的开始,这是二魔最不希望看到的结果。 金角大王勃然大怒,一双赤眸冷冷地瞪视着文天枢,凶光乍现,杀机涌动。魔王猛地扬起手中宝剑,刷刷刷连挥三道剑气。刹那间,三道剑气分左中右三个方位,带着凛冽的寒意包抄袭来,而文天枢背后,赫然便是一道坚实的山壁,再无后路可退。 天枢撞到山壁之后,带着强烈的眩晕清醒过来,只来得及呻吟一声,便感觉三道剑气拂面而来。大美女不由得大惊失色,当下不及多想,急运缩骨圣珠,化作一滩黑泥,载着紫金葫芦潺潺流淌而下,才堪堪躲过剑气袭身。 几乎是同一时间,三道剑气轰然扫入石壁,引得土啸山崩,石沫横飞,将原本如顽铁般坚硬的青石山壁轰出了一个大洞。文天枢仓皇现出真身,抱着紫金葫芦闪身滚过一边。因为在三道剑气之后,接踵而至的是探爪扑来的银角大王,魔王带着千斤巨力骤然飞到天枢的原站地,轰出一个数丈深浅的大坑。一击不中,银角大王不作半分停留,再一次转过方位,朝天枢逃跑的方向电闪追袭。 文天枢滚落在地,一时间身不由己,正待起身逃跑,金角大王早已趋身在侧,将宝剑稳稳地架在她脖子上。银角大王紧随其后,集全身之力踢出一脚,轰然踹在她后心上面。受此雷霆重击,文天枢狂吐一口鲜血,重重地摔在莲花洞山石壁上,满腔鲜血淅沥沥地流淌出来,将整块黝黑的山石染成了一片绯红。 天枢倒在石壁旁,右手依然紧紧抓着紫金葫芦的吊带不放,仿佛是要抓住那神秘莫测的生命一般,执着、倔强。金银二王相视而笑,知她重伤至此,再无半分作为,一切似乎都已经结束! 忽然一阵清脆的金属撞地声骤然响起,牵动了两位魔王惊魂甫定的心弦。二魔定睛一看,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离文天枢不到半米的地方,紫金葫芦上那颗金色的瓶盖正跃然在地,发出满地当啷的脆响。 金银二王难以置信地向前望去,远处被文天枢紧紧抓着的紫金葫芦瓶口,此刻豁然洞开,黝黑的瓶口正对着他们,显得无比阴森诡异。二王深深地对视一眼,很清楚地体会到彼此内心的惊恐和疑惑,方才文天枢疲于奔命,根本没有时间打开瓶塞,但事实如此,又作何解释? 从文天枢瞬间脱出万雷符咒,以诡异的手法打开紫金葫芦,这一切的一切,都让金银二王心头巨颤,惶惑不已,仿佛在那柔弱的身体里面,也暗藏着无尽的玄机,让人再不敢心生半点小觑。而脾气暴躁的银角大王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娘的,要想吃到唐僧肉,还真他妈的曲折。 金角大王瞪大眼睛看着从紫金葫芦里潺潺流出的黑血,胸口大石轰然落地,禁不住仰天狂笑:“哈哈哈,都说了没用的,文天枢,你这般拼了老命地打开紫金葫芦,换来的却是一滩脓血,又何苦由来?” 话说之间,空洞的葫芦瓶中骤然腾起一片惊雷,在那光芒盛处,恍恍然现出一个人形,赫然便是齐天大圣孙悟空! 此刻的大圣浑身赤裸,恍如初生婴儿般清洁纯净,他面带一丝重获新生的喜悦,畅快地伸展四肢。电光火石之间,猴子从耳中掏出如意金箍棒瞬移来到金角大王面前,悄然探棍而出。 前一秒,金角大王脸上笑容犹在,下一秒猝然遇敌,当真全无半点准备,源自潜意识里对生存的渴望,让金角大王下意识地往旁侧闪躲。然而放在强大的齐天大圣眼里,这样的动作终究显得太慢,大圣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堪堪戳在金角身旁的如意金箍棒倏地拐过一道圆弧,轰地一声砸在他的手臂上面。 顿时空旷的大厅中响起一阵清脆的骨骼断裂声,金角大王手中宝剑应声掉落!左手报废,金角大王侥幸逃过一命,他强忍着阵阵锥心刺骨的疼痛,跌跌撞撞、没命地向后奔逃。忍受着剧痛逃命,这便是金角大王的高明之处,因为当孙悟空再次袭来,扫中的或许就不只是一条胳膊那么简单,而留待有用之身面对异常强大的敌人,金角大王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而此刻,被暴然现身的悟空吓得颇有些神志不清的银角大王也幡然醒悟,即刻仗剑在手,凛然地挡在大哥面前。 孙悟空手执如意金箍棒,傲然看定面前两位魔王,那样狂妄的眼神,就仿佛看到的是两只毫无反抗能力的虫豸,万般地不屑一顾。 他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俯身来到此刻已然人事不知的文天枢身边。看着满身伤痕,却依然紧紧握着紫金葫芦吊带的文天枢,大圣唏嘘不已,不得不承认师父的识人之明,谁说原本劣迹斑斑、祸国殃民的贪狼星文天枢,就该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只要真心诚意地待她,人是可以改变的,因为正如师父说的那样,人的本性终究是善良的。 虽隔着紫金葫芦,身处禁制之中的悟空依然能感觉到外面争斗的激烈,可叹天枢仅凭一身羸弱之躯,要在两个如狼般狡猾、如虎般凶残的魔王手中,一举夺得紫金葫芦,并成功地将他解救出来,需要何等过人的勇气和非凡的智慧,纵然让奸猾似鬼的八戒前来,也未必能够善了。 孙悟空心中叹息不已,天枢,真的太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只怕俺老孙真要困在这紫金葫芦里,永世不得重见天日。天枢,你就安心地躺在这里休息,俺老孙会尽快解决这两个家伙,三藏军团流的血,我一定会让他们加倍偿还,你放心吧。 第九十一章 悲情物事 猴子眼角扫见天枢手中紧紧握着的紫金葫芦,心中一动,咬牙切齿地想道,紫金葫芦啊,紫金葫芦,当年俺老孙抱着你偷吃不老金丹,今日却为你所困,身受罡风吹袭,将我全身的衣衫毫毛尽数化去,果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想你一个小小的紫金葫芦,竟能在其中自成天地,任俺老孙变大变小,都脱身不得,殊不简单。也不知这几百年岁月里,你化去了多少无辜性命,留着你终究是个祸害,也必将对本大圣的安全构成威胁。 想及于此,猴子把手一招,悠然吸过紫金葫芦,溜溜地控在手上把玩。好大圣,张开满嘴尖牙,猛地将紫金葫芦前口咬下一块,怡然自得地吞在嘴里咀嚼。霎时间,尖牙咀嚼紫金葫芦发出的吭吧吭吧的摩擦声,响彻整个莲花洞府,显得分外诡异骇人。 眼睁睁看着自己仰仗百年的无双宝贝,此刻正成为孙悟空的盘中餐,金银二王直吓得腿脚发软,目瞪口呆,心中的愤恨也禁不住达到了顶点。 银角大王手仗七星宝剑,气运丹田,化出一道凌厉的剑气磅然挥向悟空。悟空见状魏然不惊,也不言语,挥舞着如意金箍棒人棍合一,化出道道金色旋风,猛地撞向银角挥出的剑气,眼看着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对于金银二王的战力,孙悟空根本不放在眼里,让他深深忌惮的,是身为太上老君座下童子,两位妖王身上诸多神鬼莫测的法宝,实在太具有杀伤力。 断了一条手臂的金角大王阴险地躲在银角背后,摇头晃脑念咒不停,似乎在解开某种禁制。这让身为齐天大圣的孙悟空也不禁有些紧张,不知道迎接他的将是多么稀奇古怪的法术。 若是从前,悟空还巴不得金角大王能使出点新鲜的招数来让他破解,因为只有这样才够刺激,够过瘾,别具成就感。可现在,猴子只希望能在金角大王念完咒语之前把两个魔王解决掉。 悟空这样做自有他输不起的理由,师父说得对,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孑然一身、了无牵挂的美猴王孙悟空了,他的所作所为代表的是整个三藏军团的荣辱成败,生死存亡,他不能再那么心无牵挂,任性胡为,不顾大局了。 猴子身受三座大山压制、行将落地之时,眼看着八戒为救大家,只身承受了千支锋利树桩刺穿身体的攻击,真正地万箭穿心,惨不忍睹,足可见八戒心中的决绝和无助。 如此英勇的壮举,看得大圣心潮澎湃,热泪盈眶,心知自己是三藏军团最后的希望,他若败,不仅辜负了天枢一番辛苦救他的情义,也将葬送整个三藏军团的生存希望,所以他不能败,死也不能败。 悟空早已收起内心的倨傲,力求尽快打败两位魔王,不能让他们再施展法宝压制自己。明明战力高过他们许多,却栽在那些诡异的法宝上面,真让悟空有种阴沟里翻船的感觉。所以猴子宁可追求丑陋的胜利,也不要华丽的失败,他已经没有时间了。因为只有尽快打败眼前这两个敌人,才能真正腾出时间来解救此刻危在旦夕的八戒众人。 于是,齐天大圣仰天咆哮,骤然使个瞬步上前,直挺挺地探棍捅向银角大王。尽管一直小心戒备,银角大王万万没料到,孙悟空竟能如此迅捷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大惊之下急忙撤剑,才堪堪挡住悟空志在必得的雷霆一击。 一个是道教绝世的七星宝剑,一个是东海龙宫不世出的定海神珍铁,都是一般的神兵利器,锋芒毕露,光华四射。刹那间,两件神兵相交一处,发出雷霆般轰鸣的撞击声。终究是孙悟空技高一筹,在两人僵持不下、招式已老之时,他单手持棍,再一次奇迹般地加力磅然捅向银角大王。 银角大王身受巨力轰击,手酥肉麻,浑身无力,而他那身高八尺、重达百斤的身体好似被两件神兵深深吸引了一般,任他怎般腾挪都无法挣脱。在这进退维谷之际,孙悟空带着澎湃的劲力再一次冲撞而来,真正地气贯山河,锐不可当。 若非七星宝剑乃绝世神兵,受此磅礴的巨力冲击,怕早已从中折断,化为了齑粉。饶是如此,宝剑承受的强大冲击力,隔着厚厚的护身铠甲,依然让银角大王感觉胸口撕心裂肺地疼痛,心脏好似被孙悟空捅爆了一般。 银角大王再也把持不住,口吐鲜血,暴退数尺,堪堪在金角大王面前稳住身形,已然气息紊乱,伤入肺腑。银角大王单手伫剑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骇然看着再一次挥棍而来的孙悟空,心中一阵冰凉,实在难以激起与之抗衡的斗志。 一招之间胜负立判,但身受重伤的银角大王深知自己担负着掩护大哥的重任,在大哥念完符咒之前,身为屏障的自己绝不能轻言倒下,不然只怕这满满一洞数千个兵丁,还不够暴怒的孙悟空蹂躏。不行,我绝不能倒下,死也不能倒下,现在舍我其谁? 让银角大王暗自庆幸的是,刚才两样兵器相抗时发出的震天动地的撞击声,已然惊动了莲花洞数千个小妖,小妖们手持武器,排好阵形,匆匆赶来大王府邸救驾。 恐怕在这莲花洞整整两百年时光里,银角大王还从未像现在这样乐意见到自己这数千名手下,虽说是群笨蛋,却也并不是一无是处的。 银角大王激动得热泪盈眶,手握宝剑大声咆哮:“小的们,你们来得正好,快快结起北斗七星阵,与我一起击杀弼马温孙悟空。” 众小妖闻言轰然领诺,每七人结成一列,整齐划一地铺开数百个北斗七星阵,密密麻麻地排在金银二王面前,看来经过二魔长达两百年的调教,这群笨蛋并不是毫无长进的。如此雄阵宏伟玄妙,银角大王心中大定,有这么多方阵守护,纵然再怎么不济,也够时间拖到大哥解开四门四象八卦乾坤阵法,到那时,纵然你孙猴子强可撼天,也不可能是咱们阵法的对手。 当下小妖们结成的北斗七星阵来去穿梭,拼凑成数百个八卦形状,将孙悟空紧紧地围在垓心。小妖们齐声咆哮,数百支长枪闪着森森寒芒向前挺刺,目标只有一个,便是处在垓心之中的齐天大圣孙悟空。 只见猴子微微一笑,骤然化出三头六臂法身,手握钢叉金棍团团一转,就将这一列数百柄长枪尽数挡在身外。 一轮冲击过后,数百小妖收枪正待冲杀,顿时吓得目瞪口呆,好家伙,经过这一轮碰撞,他们手中的长枪枪头悉数折断,空余下光秃秃的枪杆兀自震颤不已。小妖们简直吓傻了,能在须臾间将这七百只枪头尽数折断,该需要多么强劲的力道,这弼马温看似弱不禁风,却有着神鬼莫测之机,诚不能与之敌也。 就在众小妖彷徨无措之际,大圣舞起的金色旋风不作丝毫停顿,依然雄劲磅礴,烈烈翻腾,电光火石之间,伫立最前端的七百小妖纷纷口吐鲜血,倒地身亡。从表面根本看不出他们伤在何处,莫非竟是被孙悟空舞起的旋风震碎了心脉,实在可怕。 第一波小妖尽数湮没,第二波小妖就被推到了风头浪尖,来得实在太快,根本来不及反应,让众小妖原本仰仗人多势众所聚集起来的分外高涨的斗志,也不禁低迷了许多。小妖们面对着几乎无可战胜的齐天大圣,弥漫在心头的是无尽的恐惧和对死亡的颤栗。小妖们毫不怀疑,就他们这点小小的攻击,面对着无比强大的孙悟空根本莫能奈何,或许下一秒,他们便会成为一具具冰冷的尸体,或许,真的只需要一秒钟而已。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小妖们必须竭尽所能,为身后金角大王开解四门四象八卦乾坤阵争取时间,因为只有这样,才有希望将孙悟空困住,救得这满洞的小妖。 此时此刻,身处北斗七星阵中,享受了两百年安逸生活的莲花洞众小妖,面对着无比强大、几乎无法战胜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其内心近乎湮灭的斗志,竟熊熊地燃烧起来。 而原本感情并不怎么深厚的众位小妖,不自禁地产生了对同伴的惺惺相惜和面对强大孙悟空的同仇敌忾之情,但更多的或许是同为天涯沦落人的不甘和叹息。 不管怎样,明知必死也要亮剑一试敌人锋芒,是勇者的行为,侠客的行为,如此情怀让冲阵中的小妖不由自主地热血澎湃,仰天狂啸,齐齐抛出长枪迎战孙悟空。这般豪情壮志,感动了身后观战、原本一点都瞧不起这群笨蛋的银角大王。这会银角身临其境,感受着小妖们的无奈和激情,禁不住潸然泪下,在心中暗暗发誓,倘若今天能逃过此劫,往后老子一定真心诚意地对待你们,他妈的,对师父老子都没有过这份感动,怎么住了两百年我都没发现,果然是患难见真情啊。 第九十二章 山林遇袭 这时候,数百柄长枪带着尖利的呼啸,齐刷刷飞向孙悟空,气势磅礴,锐不可当。孙悟空看在眼里,不由得暗赞这一队小妖的睿智,不过光凭这几根长枪就想置齐天大圣于死地,未免太异想天开了。 大圣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三头六臂法身战力全开,棍舞戟使,拳打脚踢,不过短短数息时间,就将迎面而来的七百柄长枪悉数击退,全无遗漏。 此刻,翘首期盼着长枪能有所建树的众小妖(纵然不能,也绝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眼看着倒飞而回的列列长枪,当真吓得涕泪横流,魂飞魄散,要想逃跑,来不及,也根本不可能,因为身后紧跟着的是下一队小妖,要是转身逃跑,不但会坏了阵形,而且身后紧挨着的那几柄长枪也不可能答应。 前有狼后有虎,深陷杀阵之中的小妖无路可退,只得空手套白刃,想要接住倒转而回的七百柄长枪。然而由齐天大圣挡回的长枪又岂是那么好接的,不多时便有小妖被捅了个透心凉,也有架不住长枪的强势冲击,撞在了自家兄弟的枪上,这般乌龙的死法,也实在够窝囊的。 七百柄倒转而回的长枪无一落空,让杀阵中的小妖伤亡过半,更有的长枪来势凶猛,连带着下一队小妖被捅了个透心凉,如此一石二鸟,威慑十足,让原本士气低迷的众小妖吓得心头战栗,肝胆俱裂。 随着越来越多的小妖倒飞而来,为了防止误伤,最后一队小妖无奈地弃了长枪,却依然挡不住这般强大的冲击力,被倒飞而来的同伴砸得晕头转向,头破血流。 原本密密麻麻挡在金银二王面前的三道屏障轰然瓦解,只余下当前硕果仅存、勉强从地上爬起的七八百个小妖。小妖们已然顾不得害怕,因为三头六臂的孙悟空不作丝毫停留,身带罡风甫然杀到。明知是必死之局,小妖们依然热血澎湃,齐声嚎叫着扑上前来,用的竟是当初制服唐三藏的人海战术。 只可惜他们要面对的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如此黔驴技穷的打法,看得悟空哈哈大笑,万般不屑,当下也不手软,三头六臂法身全面开弓,拳打脚踢,棍舞戟使,将扑身而来的数百小妖尽数地打在山石壁上。 而此刻,正殚精竭虑念着咒语的金角大王终于念完了最后一句,甫然睁开眼睛,不觉得目瞪口呆,才不过短短数分钟时间,洞内三千小妖消亡大半,只余下眼前数百小妖赤手空拳地进行殊死抵抗,却也如虫豸一般,任由孙悟空肆意地收割生命。 两百年心血毁于一旦,怎能不让金角大王痛心疾首,肝肠寸断,疲劳加上心悸,让魔王忍不住眼前一黑,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吓得身边伶俐虫、精细鬼和银角大王赶紧过来搀扶。 金角大王大手一挥示意没事,冷眼看着杀阵中挥洒自如的齐天大圣,咬牙切齿道:“孙悟空,你且少得意,等会就让你领教一下我兄弟百年前首创的四门四象八卦乾坤阵法,绝对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就好好享受吧。” 金角大王把话说完,转身向银角发令:“贤弟,此刻八卦乾坤阵法已然发动,你待叫小的们回来,咱们就在这儿等着给孙悟空收尸。” 银角大王恭然领诺,昂首长啸着让小妖们退下阵来,杀阵之中早已经肝胆尽丧、疲于应对的众小妖听到大王的召唤,顿时连滚带爬、如潮水般退了回来,当真是兵败如山倒。 猴子纳闷小妖们怎么突然都退了回去,考虑着是否要进行追击,忽然整座山体隆隆作响,山石壁上那无穷无尽的莲叶花瓣闪着森森寒芒,竟脱离了山体飞在空中,将整个莲花洞空旷的府邸照得光怪陆离,阴森恐怖。 孙悟空定睛观瞧,只见飞在空中的莲叶花瓣,渐渐地拼凑成一个个八卦图案,在蓝色光芒的映衬下,显得分外诡异玄妙。无数的八卦莲华在空中盘旋舞动,又形成了六十四个更加庞大恢宏的八卦图形,这时候蓝色幽芒更深,情形越发地诡异恐怖。 在地上观阵的小妖吓得目瞪口呆,从大王建造这所谓的四门四象八卦乾坤阵已过去整整一百个年头,大家从未有机会目睹阵法的玄妙,如今大王不惜耗费真力发动这个庞大的杀阵,看来真是被孙悟空逼急了。 此时此刻,酝酿多时、宏伟壮观的乾坤阵法终于全面发动:只见那六十四个八卦莲华依稀以孙悟空为中心,井然有序地旋转着,蓝色幽芒照射而下,在地面上形成六十四道高大雄伟的城门,其中四道主门,六十道小门,暗合八八六十四道八卦爻义,与空中六十四个八卦莲华遥相呼应,此所谓四门四象八卦乾坤阵法的全貌所在。 说时迟那时快,洞顶上的六十四个八卦莲华率先发威,只见天空中云雷翻滚,骤然降下万道闪电劈向孙悟空。满心戒备的悟空见此情状不由得暗暗摇头,我道如此恢宏的阵法该有多么了得,原来也不过是这般小伎俩,本大圣纵然不闪不避,你又能奈我何? 正想间,地上的四门阵中好似触发了某种禁制一般,所有的机关法术在瞬间全部发动:东门阵中的十五扇小门悉数打开,数以万计的冰峰碎棱闪着阵阵寒芒如疾风骤雨般泼洒出来;南门阵中火光冲天,如岩浆般炽热的火龙怒声咆哮着轰鸣而出;西门阵中,猎猎罡风裹挟着无数细小银针密如牛毛般喷薄而出;北门阵中,浓密的酸雾连带着淡绿色的毒烟汹涌澎湃,悄无声息地四下蔓延。 如此风雨雷电、金木水火土的强大攻势,便成就了八卦乾坤阵的要义,若只是其中一道,放在齐天大圣眼里根本不值一哂,但两下一组合,气势磅礴,削金烁骨,纵然是铜头铁臂的孙悟空,也不禁要忌惮三分。 猴子神思如电,权衡利弊,决定要躲避阵法锋芒,正欲腾空而起,岂料足下地面竟湿软软地凹陷下去,化为了一片沼泽,更有藤蔓悄无声息地滋长,将大圣双足紧紧缠住,再也挣脱不了半分。悟空见状心头暗恼,正要强行突破,天空中万道雷光已正面劈下,那高达数万伏的强力电压击在身上,纵然奈何不得大圣刀枪不入的身体,但那寒毛倒竖、浑身带电的酥麻疼痛,也让猴子倍感不爽。 接踵而来的是东门阵中的无数冰峰,霎时间便将猴子包裹其中,冻成了一块冰雕,然后是那高达万度的熊熊火焰,数息间将整块冰雕吞没,化为了涓涓细流,如此强烈的冷热对比、热胀冷缩,纵然是顽铁一块的孙悟空,也能感觉到久违的疼痛。 接下来的是夹杂着无数细小银针的猎猎罡风,无情地击打在悟空身上,这般若是凡胎肉身,经过刚才那番冰封火烤,再受此强劲的罡风吹袭,怕早已形销骨立,化为齑粉。但即便如此,身受极度的热胀冷缩,原本毫不起眼的罡风银针打在身上,犹如千万只蚂蚁爬在身上叮咬,让铜头铁臂、刀枪不入的孙悟空倍感难受,心中暗暗叫苦,妈的,这阵法怎好似为俺老孙量身定做的一般,虽不至于死,但能让我如此狼狈的,也是千百年来头一遭。 此刻飘飘荡荡的毒烟酸雾姗姗来迟,如胶似漆般粘粘在身上,如无数剧毒的蛇虫爬过皮肤带起丝丝滑滑的凉意和蚀骨挠心般的搔痒疼痛,让人无法忍受。尤其是那淡绿色的毒烟扑面而来,呛人口鼻,要知猴子不怕火,就独怕烟的,他虽吃了无数金丹,百毒不侵,但那又熏又辣的浓烟强烈刺激着眼膜细胞,让他忍不住涕泪交加,视线模糊。猴子心中暗骂,妈的,话说纯正的四门阵法怎会有浓烟酸雾这样的邪物,这还真是两个魔王百年前首创,殊不简单。 第九十三章 白骨晶晶 一波攻击过后,号称铜头铁臂的齐天大圣孙悟空被折磨得手忙脚乱,狼狈不堪,心中暗道惭愧。这时候东方阵门大开,似在酝酿着下一波攻击。猴子见状勃然大怒,仰天长啸着化出十丈来高巨人,欲要腾空而起,岂料地上藤蔓也是水涨船高,顺势依然将他的双脚紧紧缠住。 大圣不由得恼羞成怒,正要强行用力挣脱,天空中万道雷光已然再次下落。孙悟空微微冷笑,径直将手中棒子插入地面泥沼之中,然后念动咒语,将如意金箍棒变成如天柱般大小。当下万道雷光噼剥而下,尽数劈在金箍棒上,经过宝物的引导,迅速传递到布满藤蔓的地面。 地上藤蔓哪里禁得住万伏电压的摧残,一时间望风披靡,稀里哗啦折断了一大片,连那片片泥沼也自膨胀翻腾,中间地带全数龟裂,并最终恢复到莲花洞原本的青石板模样,如此一来,八卦乾坤阵的坤阵算是彻底告破了。 紧接着,东门阵中十五扇小门所发的森寒冰峰张牙舞爪,如无数把锐利的尖刀飞驰而至,堪堪就到眼前。悟空见了微微一晒,骤然化出三头六臂法身舞动手中兵器,将巍峨的冰峰尽数挡在身外,只余下片片残冰不住地往阵外飞溅,砸得观阵的小妖睁不开眼,纷纷抱头鼠窜。 与此同时,南门阵中喷出的烈烈火焰不期而至,转眼已喷到悟空眉心,猴子也是不闪不避,任由烈火袭身,将他身上粘稠的毒烟酸雾烧了个一干二净,顿时觉得煞是清爽。 悟空惬意地享受着烈火焚身的舒爽,随意地舞动兵器,将西门阵中吹来的罡风银针扫得无影无踪,分毫近不得他的身躯。面对着慢慢拢来的毒雾迷烟,齐天大圣骤然口吐火焰,将那害人的毒物烧了个烟消云散。 如此八卦乾坤阵悉数被破,纵然再来上百合,也徒自枉然。孙悟空不由得满心傲然,仰天狂笑道:“哈哈,正所谓物极必反,盛极而衰,这般阵法自相矛盾,尾大不掉,要我破阵,岂不是太简单了?哼,妄想用这样拙劣的阵法将本大圣困住,当真是痴人说梦,待本大圣将你这天阵打破,那四门四象阵就不攻自破了。” 金银二王听得愤恨不已,身为八卦乾坤阵的创始人,阵中的自相矛盾他们自然是知道的,所以在阵法的控制上,稍微分出些时间间隔,希望以此来缓解四个阵角间的冲突,然而面对着异常精明的孙悟空,这般瑕疵依然被发扬光大,并以此来破除八卦乾坤阵,岂非天意? 由于时间间隔的关系,此刻距离下一次阵法的发动还有一段时间,借着这个空档,孙悟空逐一破灭天上的八卦乾阵,那这般阵法当真是不攻自破了。 面对着狂妄得意的孙悟空,银角大王心中老大地不忿,咬牙切齿地冷哼道:“孙悟空你少得意,你也只是破了八卦乾坤阵,咱们还留着四门四象阵没有发动,这般阵法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就瞧好吧,到时候可有你哭的。” 猴子闻言哈哈大笑,万般不屑地冷哼道:“好,那本大圣就睁大眼睛好好看着,量你们两个守丹炉的小童儿,也编不出什么强阵来。” 辱及师门,金银二王直恨得牙痒痒,但自忖战力不济,也只能徒叹奈何。当下孙悟空不顾天阵中慢慢形成的强势雷电,带着长啸拔身而起,挥棒狠狠地扫向空中的八卦莲华,这般莲华受此巨力轰击,嘭地一声分散成无数个莲花小瓣,被孙悟空逐一剿灭。 而后东方阵中的一道小门随着八卦莲华的破灭,兀地消失在虚空中。孙悟空得意洋洋,看来俺老孙果然没有料错,乾坤阵法真正的实体是天上的八卦莲华,地上的四门却是虚影,俺老孙只要将八卦莲华尽数摧毁,那四门四象阵便不攻自破,如此一来,待本大圣破尽这八卦莲华,便要你们好看。 就在猴子满心得意之时,突然东方阵中主门轰然洞开,一条青色苍龙面带怒相,奋然向他冲来。猴子见状吃了一惊,连忙举棍迎战青龙,岂料一触之下竟碰不到它分毫,青色巨龙长啸一声,骤然透体而出,竟然只是虚象!这场面着实诡异,让孙悟空颇有些摸不着头脑,丫的,这他妈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一幅景象从脑海中浮现:台案之上,一个眉目慈祥的道人看着俯身下拜的猴头,畅然大笑:“好猴儿,你虽身形鄙陋,却像个食松果的猢狲,我便从你身上取字,去掉兽旁,叫你姓孙吧。我门中徒弟名姓,皆按广、大、智、慧、真、如、性、海、颖、悟、圆、觉排列,你刚巧排到悟字,就叫你孙悟空吧。” 午夜时分,门扉微掩,道人轻捋长须,哈哈大笑:“好一个通灵性的小猴儿,你且起来,你既能猜透我盘中哑谜,想也是个悟性极高的人物,也罢,既然有缘,我便教你七十二般变化、霞举飞升之筋斗云吧。” 回忆中的孙悟空俯身在地,泪如泉涌,轻唤一声道:“师父。” 脑海中的影像仍在继续,山花烂漫的花果山上,威风凛凛的帅旗在空中肆意飞扬,帅旗下面,七位枭雄恭身跪地,义结金兰。为首的牛头大汉手捧一碗清酒,傲然起身,向天祝词道:“皇天后土为证,今日我兄弟七人在花果山结为兄弟,从此同生死,共患难,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画面继续推进,同样是花果山上,猎猎风中的帅旗已换作齐天大圣字号,漫山遍野风声鹤唳,战鼓垒垒,该是大闹天宫的时候了。 牛魔王风尘仆仆,悠然拱手道:“悟空,闻贤弟反出天庭,大闹天宫,愚兄特率芭蕉洞本部十万牛兵前来助阵。” 孙悟空诚惶诚恐,慌忙推辞道:“大哥,小弟自与天庭闹翻,成败荣辱皆系一身,此事却与诸位哥哥无关,何苦为小弟折了元气,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牛魔王闻言哈哈大笑,傲然摆手道:“贤弟说哪里话,当年你我兄弟在花果山歃血为盟,说好了要荣辱与共,同生死共患难,今日你花果山有难,做哥哥的又岂能袖手旁观?” 四哥狮驼王很霸气地挥手道:“妈的,那天庭实在欺人太甚,老子早就想跟他闹上一场,贤弟有此行为,甚得哥哥心意。” 蛟魔王听了点点头,随声附和道:“老四所言不差,悟空,我手下十七飞龙骑率我部十万水师横锁花果山四周海面,全面阻隔四海龙王部卒,管保水路无碍,诸位只管做好陆路、空路防御就可以了。” 五哥猕猴王闻言大笑:“悟空,我手下兵少,小圣山上七千猴卒全部带到,只是错过了采桃时节,到时候免不了又来你花果山蹭上一顿。” 这话说得众人皆笑,孙悟空目转流离,慨然称谢道:“如此多谢诸位哥哥了。” 牛魔王哈哈大笑,挥手道:“悟空你还真是扭捏,废话少说,就让那高高在上的天庭知道一下我妖族七大圣的威力,省得他们小瞧了我妖族的力量。”手下六兄弟眼中精光闪闪,轰然领诺。 此刻兀自沉浸在记忆中的孙悟空轰然跪倒,喃喃自语道:“大哥。” 当下盘旋在空中的东方青龙再一次呼啸而来,口吐道道寒气袭向悟空,沉浸在回忆中的孙悟空浑然不觉,任由冰冷刺骨的寒气自脚踝而上,一直蔓延全身,将他冻成了一块冰雕。 远远望见被冻成冰雕的孙悟空,银角大王哈出一口气,啧啧称叹道:“身为齐天大圣自有其不凡的经历,能如此迅速地被冰冻,当真是绝无仅有,真想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金角大王手捧着断臂,满脸苦笑道:“要真能将他冻住才好,唉,就这点能耐,怕是奈何不了齐天大圣的。” 第九十四章 大战魔王 说时迟那时快,浑然天成的冰雕忽然从中迸裂,齐天大圣手舞着如意金箍棒破冰而出,低头喷出一蓬火焰,将足部沾粘的冰块尽数化尽。看着再次攻来的东方青龙,孙悟空仰天长笑:“这就是你们口口称道的四门四象阵法,也不过这点水平,又能奈我何?” 狂笑声中,大圣脑海里又闪现出刚才的画面,精神一阵恍惚,闪避青龙的身形也为之一滞,而那虚幻的东方青龙趁机袭身,暴然甩尾击在身上。这一记居然拍实,如山岳般磅礴的巨力,登时将大圣击出数丈之远,轰地一声砸在山石壁上。身受如此重击,纵然强似悟空者,也不禁口吐鲜血,颓然倒地。 悟空心中惊骇莫名,百思不得其解,为何那原本虚无的青龙竟变成了活物,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南门阵中一只火红色的飞鸟带着漫天火光冲天而起,发出如杜鹃啼血般悲切的嘶鸣,朝悟空急速飞来,这便是镇守南方的火鸟朱雀。朱雀来势迅猛,瞬息就到眼前,猴子不防它来得如此迅捷,大惊之下连忙举棍格挡,不想竟又是虚象,朱雀身体不作丝毫停滞,骤然透体而出。 脑海中影象再现,似乎根本不受控制,而此时的场景较之先前,也是略有不同。 第一幅画面,菩提老祖危坐亭台之上,面带怒相,须发皆张:“孽障,我传你这般通天彻地的本事,不是为了让你在门前显摆,既然你自以为艺业已成,那便回去吧。回哪里去?打哪里来,回哪里去。” “你此去定然惹出事端,还不得牵累到我,我要你指天发誓,从今往后,任凭你怎般惹祸行凶,都不可说是我的徒弟,你若胆敢报出我的名姓,让我知了,定将你这猢狲挫骨扒皮,魂困九幽,教你永世不得翻身。你就说是自己学成的便罢,去吧。” 第二幅画面,天庭御马监,小吏战战兢兢地回答:“弼马温,没有品从。” 猴子闻言哈哈大笑:“没有品从,想是大得去了。” 小吏回答:“不大不大,只叫做未入流。” “哦,未入流是个什么说法?” “未入流就是最末等的,小得只配给天庭看马,似您这般殷勤的,把马养得膘肥体壮,也只落得个好字,若是养得不好,非但要受责,没准还要降罪的。”小吏如是回答。 记忆中的自己恼羞成怒,踢出院门大嚷道:“叵耐天庭竟如此藐视老孙,想俺老孙在花果山称王称祖,居然赚我来给你们养马。养马者,乃后生小辈的杂役,如此折煞于我,当真可恨。不做了,不做了,俺老孙纵然反出天去,也不做这辱人的勾当。” 蟠桃园内,七仙女闻言皆笑,貌似轻蔑道:“齐天大圣,没听说过,想是那不入流的妖仙,怎当得起王母娘娘的请?” 话一出口,齐天大圣抓耳挠腮,勃然大怒:“不入流,又是不入流,可恨天庭一再辱我,是何道理,今日定要杀你个片甲不留,方泄我心头之恨。” 第三幅画面,绝命岭空旷的原野上,唐僧玄奘大声厉喝道:“孽障,他们虽是剪径的强盗,却不曾伤人性命,纵然拿去见官,也不该判个死罪。你倒好,仗着自己的手段,不问青红皂白,一棍子将他们打死,这般全无慈悲之心,如何做得了和尚?你便去吧,我不要你随我上西天取经。” 身临其境的悟空心中酸楚,低声道:“师父,悟空知错了。” 此刻飞在空中的青龙朱雀昂然呼啸,再一次发动攻击,刹那间烈焰冰峰交织一处,威力强大,惊天动地,想必那虚幻的朱雀也变成了实体。 孙悟空思绪如电,立刻想明白了,原来这虚幻的四门阵法吸收了俺老孙记忆的力量,就变成了实实在在的形体。而身在四门阵中,俺老孙的力量似乎有所减弱,相比之下,幻兽们吸收了我的力量,就显得异常强大,现在才两头幻兽还不足以把我怎么样,到时候四门灵兽重组,威力就不可同日而语。因为记忆是无法控制的,幻兽们要夺走我的力量,俺老孙根本身不由己,这可真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当下悟空收起内心的倨傲,面对着呼啸盘旋的朱雀青龙,脸上现出深深的忌惮,这或许就是四门四象阵真正的威力所在,确实强大得超出想象。 正想间,西门阵中响起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咆哮,镇守西方的兽王白虎,也终于跃然出现。孙悟空神情凝重,竭力保持与白虎的距离,不让它有机会夺走自己记忆的力量。饶是如此,乘风而来的朱雀青龙口吐火焰冰峰甫然杀到,大圣避无可避,无奈让白虎得了可趁之机,那样矫健的虚影跃然穿过身体! 这又是怎样的一幅画面,恍恍惚惚,似有还无,记忆中的那个人,始终模糊不清,只见她朱唇微启,轻轻含笑道:“我梦想中的丈夫是个盖世英雄,终有一天,他会脚踏五色祥云前来娶我。只可惜我料中了前半段,却料不中后半段,但能死在你怀里,我也不悔了。” 这是怎样的一份记忆,似乎从未在脑海里出现过,但大圣明白,四门四象阵是不会骗人的,那么,这一切该是真实的,那个人是谁,我怎么会想不起来? 但为什么我的心那么痛,为什么觉得那么难过,虽然想不起来,但我明白,那个人是真真正正存在过的,因为那源自灵魂深处最深沉的记忆,是那么地刻骨铭心,难以磨灭,这样的感觉,真的好痛苦,好欣慰。 而第二幅画面就清晰多了,是那早已逝去的白晶晶,只见白晶晶惊慌失措,语无伦次道:“我没说要嫁给你啊,咱们才刚见面吧,嗯,我才刚起床,牙还没刷,脸还没洗呢。” 另一幅画面,白晶晶一脸的失望:“你的心告诉我,你穿越五百年回来要找的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这或许就是命吧,因为那个人在你心中留下了一滴眼泪,是那么地根深蒂固,牢不可破。或许我应该恨你,但我当真恨不起来,真的好讽刺。” 沉浸在记忆中的孙悟空始终不明白白晶晶这句话的含义,因为他已经忘记了。当月光宝盒已成飞灰湮灭,孙悟空一觉醒来,始终无法判断,这个世界上,是否真的存在过一个叫至尊宝的人? 最后一幅画面,却是孙悟空刻骨铭心的,那是白骨晶晶逝去前说的话:“白晶晶真的很失败,至死都无法让你想起我,但无论你是否记得,能死在齐天大圣怀里,我已经知足了。” 当白骨化去的时候,面对白晶晶的情义,悟空在伤痛之余,还带着一丝淡淡的歉疚,真的很想知道,在他与那个模糊的身影,和白晶晶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个记忆似乎很漫长,长得让孙悟空浑然忘记,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已经是四门灵兽阵中的三大圣兽。当下青龙长吟,朱雀嘶鸣,白虎咆哮,带起森寒冰峰,熊熊火焰,猎猎罡风,尽数宣泄在他身上。在一阵震天动地的撞击声中,孙悟空重重地砸在莲花洞坚实的山石壁上,顿时滚滚巨石轰然落下,在无尽的冰峰、烈焰和罡风的摧残下,顷刻间化为了一堆齑粉,消失在茫茫天地之间。 身受如此冲击的孙悟空,颓然在地,忍不住吐出几口鲜血,似乎再也无力起身。 在一阵尖利的嘶鸣声中,镇守北方的龟背蛇身的灵兽玄武蹒跚着跃出洞门。只见玄武口吐电光,慢慢腾腾地踏空而来,这样的速度,理应可以避让的,但此刻身受重伤的孙悟空,却根本提不起一丝力气来进行躲避。就这样,神龟玄武昂然透出悟空的身体,瞬间撕夺了他的记忆。 这又是怎样的一番记忆:万骨阵中,牛魔王傲然站立,仰天咆哮:“孙悟空,如今本魔王已然觉醒,是时候报你当年杀我之仇了,你觉悟吧。孙悟空,今日本魔王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将你碎尸万段,方泄我心头之恨。来吧,来与我公平一战,看看这七百年,你究竟又有什么长进?” 五庄观数十里山门外,在一片袖里乾坤的笼罩中,乘风大圣猕猴王兀自脱出战阵,风中传来他极度不甘的话语:“畜生,今日杀不了你,咱们来日方长,到时候我定会拿出真实的手段来与你一战,你不可能每次都这么走运,你等着吧,孙悟空。” 孙悟空心如刀割,抱着头皮痛苦地呻吟,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这么恨我,不可以,不可以的,我们不是兄弟吗,为什么这么对我?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大哥是我杀的,你们骗我,都是骗我的。 在悟空的哭喊声中,虚幻的灵龟玄武渐渐地变成了实体,张嘴放出万道雷光劈在悟空越发羸弱的身体上,身受万雷击打,孙悟空痛苦地仰天狂啸,其声凄厉,让人听得毛骨悚然,肝胆俱裂。 第九十五章 憾然伤逝 四门阵外,在伶俐虫殷勤搀扶下勉强站立的金角大王听到如此惨叫,不由得喜上眉梢,仰天狂笑:“哈哈,如此看来,孙悟空已承受不住记忆的痛苦压力,快要崩溃了。果然不凡之人必有其坎坷的经历,听这般尖酸凄楚的狂啸,怕真有万般刻骨的回忆。小的们,不时便可为孙悟空收尸,诚可惜了这般强大的战力。” 话一出口,小妖们个个欢欣鼓舞,抚掌大笑,要知他们都是孙悟空绞杀两千妖兵后硕果仅存的三四百人,想象着如此强大的人物就要身死阵中,怎能不让他们长长地松一口气,同时也确实觉得有几分惋惜。 四门阵中的战斗犹在继续,身受恩怨情仇诸般情绪折磨的孙悟空,不觉得咬牙切齿,骤然现出三头六臂法身,欲要以一己之身对抗四大灵兽的强大攻势,当下三面法身战力全开,狂舞着手中武器,与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斗了个旗鼓相当。 精细鬼吓得目瞪口呆,弱弱道:“大、大王,孙悟空犹强悍至此,怎么能说他快死了呢?” 金角大王哈哈大笑,傲然摆手道:“无妨无妨,孙悟空反抗得越激烈,就说明他受到的压力越大,受到的压力越强大,他回忆得就越激烈,那吸收他记忆能量的四门灵兽的力量就越强大,此消彼长,孙悟空反抗的力量就越弱。所以无论孙悟空怎么反抗,都不可能是四大灵兽的对手,这样强烈的反抗也只是回光返照,很快他就会倒下的,你们就等着替他收尸吧。” 精细鬼乐得不住点头,一个劲地拍马道:“大王真是英明,一眼就看出孙悟空外强中干,诚非小的所能及也。”这话说得金角大王眉飞色舞,连连挥手示意大家观战。 这时候,身在杀阵之中的悟空越发感觉到四门灵兽的强大力量,就连原本慢慢腾腾的神龟玄武此刻也是迅猛如飞,更不要说那身手敏捷的青龙朱雀,速度之快,简直可以用风驰电掣来形容。 面对着四大灵兽异常强悍的攻势,纵然是拥有三头六臂法身的强大战力,孙悟空也只勉强地处于招架状态,并且越来越感觉到势单力薄,独木难支。 而脑海中狂乱的记忆始终如影随形,让悟空倍感心力憔悴,力不从心。当下他一个分神,青龙怒甩而来的巨尾甫然就到眼前,悟空见状吃了一惊,连忙举棍挡下这般雷霆的攻击,瞬间就被狂如惊涛般的力量扫出去数丈之远,才堪堪地稳住身形。 猴子不由得勃然大怒,正要举棍反击,身后白虎乘机扑上,击出一掌沉如山岳,带起猎猎罡风怒然杀到,这一下若被拍实,纵然不死也得残废。不过大圣还真了得,当下心头警兆突生,连连撤棍让过青龙,翻个筋斗跳出白虎的攻击范围,直向南面闪躲。 南面迎接他的是朱雀口中喷薄而出的赤红色火焰,漫天火幕熊熊燃烧,仿佛一道坚实的火墙挡在悟空面前;而正北面神龟玄武口吐万道雷光,铺天盖地甫然杀到,一时间雷火交织,两面夹击,虽然撼不动大圣一分半毫,但毕竟拖缓了他的动作,使他敏捷如风的身形略显凝滞。就这短短数息时间,让猴子先前一直苦苦保持距离的青龙白虎再一次扑到身前,刹那间青龙巨尾,白虎利掌磅礴击来,再也无处可逃。 孙悟空避无可避,硬生生地承受了青龙白虎的合力一击,一时如受山岳撞击,骤然被拍上半空,重重地撞入山墙,砸出了一个四丈方圆的大窟窿。受到如此沉重的打击,齐天大圣依然不肯服输,当下竭力一挣,跳下山壁,触地之时,只感觉腿脚发软,摇摇欲坠,似乎已无力再战。 然而神采奕奕的四大灵兽却不给他任何喘息之机,怒声咆哮着再次扑上。大圣单手拄棍,心中悲凉,竟生出些英雄末路的感觉:师父,悟空无能,身困四门阵中不能自拔,或许下一回合,我便将身首异处,只可惜要连累师父不能善了了。 就在猴子摇头垂泪之际,耳边突然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其声悠远,飘忽不定,想是千里传音而来,然而距离虽远,却字字清晰,声声入耳,足可见此人功力深厚,非比寻常。只是声音在那人刻意的掩饰下,让悟空听不出究竟出自何人,但可想而知,必定是个世外高人。 “悟空,稍安勿躁,静听我言,助你破阵。夫天地之极,人也,人至极致,天也。天之四门,东南西北;天之四象,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人之四门,眼耳鼻心;人之四象,恩怨情仇。” “天人之间,因理循环,相辅相成,相生相依。故恩生青龙,怨生朱雀,情生白虎,恨生玄武;何以破阵,唯有攻其相悖,杀敌制胜。以恩胜恩,以德报怨,以情制情,以宽解恨,如此可也。” 猴子心知有高人在点拨自己,当下凝神闭目,以心问之道:“高人在旁点拨弟子,孙悟空感激不尽,只是弟子愚顽,心中不甚明了,四门四象夺弟子心中记忆,使我身不由己,实不知该如何与之抗衡?” 远处妙音闻言大笑,满心赞叹道:“痴儿,你能瞬间悟其根本,已然不易了。夫人者,乎神,乎气,乎灵,乎形,故心生幻象,则魔念丛生,万事不谐;心无杂念,则寸草不生,锐不可当。故势强则敌弱,势弱则敌强,以极乐攻其悲,此盈虚通灵之道也。” 这番话语,让迷茫中的孙悟空茅塞顿开,连连点头称谢:“势强则敌弱,势弱则敌强,以极乐攻其悲,盈虚通灵之道,我明白了,多谢高人指点。” 正所谓一窍通则百窍通,当下心有所悟的悟空面对着呼啸而来的东方青龙,竭力控制着脑海中频频闪现的影象,想起绝命岭上,唐三藏收容自己时说的话:“悟空,逝者已矣,就让它过去吧,西天路上还有很多冒险等着我们,需要你我二人相互扶持,才好走过这段人生苦旅的。”想起那时的自己当真是感恩戴德,紧紧握住师父伸来的手,久久不语。 想起鹰愁涧岸边,老龙王敖闰安慰敖白时说的话:“敖白,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你的,我西海龙宫的大门将永远为你敞开,我还等着你光耀我西海门庭呢。”此情此景悲壮感人,让人禁不住潸然泪下。 如此以恩报恩,怒腾咆哮的青龙之气似乎有所减弱,随之而来的漫天冰峰也日渐消亡。悟空见状大喜,心知机不可失,当即化出十丈来高巨人,瞬移着来到青龙面前,竟以一己之力将青龙颈部牢牢箍住,随后怒然转身,如甩长鞭般舞动青龙,将罩身而来三大圣兽尽数逼开,真乃雄力也。 随着青龙苍白无力的哀鸣,孙悟空气势更强,不觉深感势强敌弱的道理。一轮攻击下来,东方青龙的气势更弱,那样粗壮的身体也不禁轻盈了许多,它使劲地翻腾着,扭曲着,却始终无法挣脱大圣的束缚,只是扯着嗓子仰天嘶鸣,无计可施。 一招得势,乘胜追击,齐天大圣身上罡气迸发,即刻拖起青龙轮转数周,高高地抛向半空。身受如此磅礴的巨力冲击,青龙身不由己,庞大的身躯仿佛一条翠绿色的链带,带着尖锐的呼啸,轰隆一声砸在乾阵三朵莲华上面,纷纷然化为无数齑粉随风飘散,相对应地,地上东方阵中的三道小门也随之黯然消失。牵一发而动全身,天空中耀眼的青龙光芒也不禁黯淡几分,还真是相辅相成。 一击必中,大圣再不理会此刻奄奄一息的青龙,傲然对上喷薄而来的南方朱雀,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以德报怨:想起绝命岭上师父说的话:“悟空,同伴间需要的是信任,使用紧箍咒强迫你执行我的命令,是我的错。我的死只是意外,不怪你的。” 想起高秀宁面对唐三藏的冷嘲热讽,依然给他们预备上好的厢房,上最好的斋菜,如此以德报怨,分外让人感动。 第九十六章 魔王复生 所谓心无杂念,魔障不生,原本神采奕奕的火鸟朱雀,忽然间像被淋了桶冰水一般,身上漫天的火光渐渐黯淡下来,恍恍惚惚随风飘荡,像是随时要熄灭一般。再看朱雀,浑身颤抖,低声哀鸣,较之先前的冲天之势当真有天壤之别。大圣冷笑着扑上前来,一把扯住它的双翼,怒吼声中竟将火鸟一翼生生地扯将下来,不顾朱雀啼血般的嘶鸣,大圣双手紧紧掐住它的脖颈,贯起全身之力,将朱雀整个砸进莲花洞山石壁中。山石轰鸣,震动天地,断了一翼的火鸟朱雀深陷石壁之中,无力地颤抖哀鸣,怕是活不成了。 孙悟空倏然转身,西方白虎已怒啸着扑上前来,将巨人般的悟空死死地按在地上,顿时一猴一虎迅速地在地上翻腾,势均力敌,难解难分。 以情制情,在悟空脑海里闪现的,是鹰愁涧西岸连日俏泪别萧玉枢时的场景,这边是佳人吟唱别离,那边是俊彦一步一回头,此情此景悲壮凄恻,让人如何不感慨唏嘘,潸然泪下? 想起鹰愁涧东岸,萧玉枢面对赛明珠时说的话:“倘若玉枢能早日见到公主,当真非公主莫娶。但玉枢心中已有日俏,此生心愿足矣,不敢再有非份之想。公主厚爱,玉枢无以为报,唯有割下此头连带金刀一并奉还,万望公主早日回国,找个好儿郎嫁了吧。” 想起赛明珠为救玉枢,忍辱负重向唐三藏求情:“只要大师能救活萧驸马,但有所求,赛明珠定当竭尽所能,无不应承。”这番话语至情至性,如何不让闻者神伤,见者涕流? 莲花洞中,怒然翻腾的西方白虎突然间气力不济,双爪渐渐被孙悟空扳转,大圣猛地一个翻身骑上虎背,雷光电闪般暴出数拳,狠狠地砸在白虎脑门上面,顿时打得百兽之王牙脱目裂,狼狈不堪。 孙悟空满心傲然,哈哈大笑,一脚踢开在身后啃咬自己的神龟玄武,如拎小猫般从地上拖起白虎,径直地扔了过去。玄武躲闪不及,连同白虎庞大的身体一起被砸在山石壁上。 不过北方玄武还真了得,嗷嗷吟叫着甩开白虎,口吐雷光,再次向悟空冲来。孙悟空面带不屑,仰天狂笑,三大圣兽都被俺老孙拿下,就你一个小小的玄武,又能奈我何? 此刻脑海中骤然闪现的,是松林镇上,唐三藏面对奎木狼时说的话:“要真是便宜了你,那也算了,逝者已矣,你我之间各有伤亡,我也不想与你有太多的纠葛。”孰料奎木狼微微一愣,竟黯然下拜,想是被唐三藏的宽宥所折服了? 想及于此,孙悟空不由得狂性大发,赤手空拳对上扑上前来的神龟玄武,拦腰一把抱住,竟将玄武身上龟壳整个撕裂开来。龟壳是玄武身上最坚硬的护甲,包裹着它身体内的柔软组织,一旦揭开,鲜血迸流,哗哗四溅,疼得玄武仰天咆哮,哆哆嗦嗦匍匐在地,看来也是不中了。 如此四门四象一个不少,统统被收拾了个遍,孙悟空已然恢复自信,挥舞着如意金箍棒腾空而起,怒然扫向空中的八卦乾阵,一时间手起棍落,劈哩啪啦将十几个八卦图象扫为齑粉。 远处妙音哈哈大笑,慨然叹息道:“孙悟空悟性之高,实在是世所罕见,此刻阵法已破,我便去了,文天枢由我带走,疗伤之后再当送还。” 正在竭力轰炸八卦莲华的孙悟空听到这话,当即收住身形,朝声音来源处拱手称谢:“哦,如此多谢了。” 阵外金银二王面面相觑,目瞪口呆,刚才还眼看着孙悟空大势已去,命在旦夕,怎么突然间逆转乾坤,将四门四象尽数破去,当真恍如天人一般。 银角大王更吓得涕泪长流,浑身颤抖道:“这怎么可能,我满心以为普天之下唯有我家老头子能破此阵,不想须臾间就被孙悟空破去,齐天大圣诚不能与之敌也。” 金角闻言咬牙切齿,愤然从腰间摸出一面玲珑芭蕉扇,晃了晃,便要上前,吓得银角亡灵皆冒,忙忙阻拦道:“哥啊,你这是干什么,要用芭蕉扇的话,那咱们的洞府怎么办?” 金角大王摆摆手,极不耐烦道:“事到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火烧之后,我自用玉净瓶将其浇灭,怕它作甚?要是放任孙悟空不管,只怕咱们的百年心血就此毁于一旦,无力回天了。”银角大王无言以对,只得满脸沉痛地点头答应。 金角大王咬咬牙,用力将玲珑芭蕉扇晃成一丈大小,对着此刻怒砸八卦莲华的孙悟空狠狠地扇了一扇。霎时间,莲花洞府中火光冲天,万千火种罡风如漩涡般涌向悟空,磅礴的能量裹挟着悟空如子弹般穿过莲花洞重重山壁,迅然往极远方飞去。狂风过后,小妖们睁开眼睛仔细观瞧,一个个欢欣鼓舞,抚掌大笑,好家伙,这哪还有孙悟空存在,诚然连半根猴毛都没留下,果真是被这无敌的芭蕉扇扇了个无影无踪。 一招退敌,金角大王满心得意,哈哈大笑:“饶他孙悟空强似哪般,被我这玲珑芭蕉扇扇中,定然粉身碎骨,魂飞魄散,哪可能还有命在,哈哈,这下咱们便高枕无忧了。” 银角大王久久没能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喃喃道:“只怕未必吧?” 语出不祥,金角大王眉头微皱,拍了拍兄弟的肩膀安慰道:“贤弟,你怕是被那猴子的神威给吓破了胆,被咱这无敌的芭蕉扇扇中,纵然不摔他个粉身碎骨,怕也被三味真火烧死了,真没什么可担心的。” 银角大王打了个稽首,颤声道:“大哥,小弟一直在思索孙悟空为何不被紫金葫芦化掉的原因,现在终于想明白了。想当年大闹天宫的时候,孙悟空偷吃了师父一百零八味金丹,又被放入八卦炉内炼了七七四十九天,早已浑如不老金丹一般,无损无灭,金刚不坏。而那宝葫芦本就是装金丹的,纵能化去他的衣衫毫毛,却也动不了他分毫。现在大哥纵然将他扇出万里之遥,怕也摔不死他,而三昧真火虽猛,却也奈他不得。” 金角闻言悚然动容,沉吟半晌,馁然道:“贤弟所言不无道理,孙悟空果真得天独厚,鸿运盖世,炼成这般金刚不坏之身,当真是火烧不进,风蚀不侵,被我这玲珑芭蕉扇扇中,也必定毫发无伤,想还是会来挑衅的,确实要让小的们严加防范才是。” 银角大王点点头,阴险道:“不过孙悟空既无定风珠护身,咱们也还扇得动他,只要他敢来,那咱们就不妨多扇他一回,量他也无可奈何,如此说来,这唐僧肉却还吃得。” 金角大王喜不自禁,忙不迭地点头道:“贤弟说得在理,咱们只需小心防范孙悟空来偷芭蕉扇就成了,哼哼,量他孙悟空纵有天大的能耐,也奈何不得咱们的宝贝。” 银角大王眉开眼笑,满心傲然道:“大哥说得对极了,看来这装人的宝贝确实不如芭蕉扇管用,哈哈哈。” 这时候,洞里的小妖早已乱作一团,争相奔走,心慌意乱地呼喊道:“大王,走水了,娘啊,这火怎么扑不灭,真够邪门的。” 金角大王一拍脑袋,颇为尴尬地笑道:“靠,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大伙都别忙了,这是三昧真火,凡水是浇不灭的,待本大王装一壶净瓶水过来灭火。嗯,今天大家表现不错,个个有赏。” 众小妖闻言轰然谢恩,场面一片欢腾,还是咱家大王厉害,纵然面对的是齐天大圣这样强大的人物,照样打得他屁滚尿流,落荒而逃,跟着大王混,准没错。 第九十七章 双雄大战 话说南海洛迦山上空,一团陨石般的火球划空而过,轰隆一声砸进大海深处,震得整个潮音洞紫竹林晃荡不停。莲花台上,南海观世音菩萨眉头微皱,掐指一算,笑着对一脸惶恐的惠岸行者道:“惠岸不必惊慌,只怕是故人来了,拿我的玉净瓶将他从海中救起,着他来见我,我自有妙处与他。” 木吒恭身领了法旨,手托玉净瓶飞在海面,寻找那天外来物。好家伙,三昧真火果真不是凡物,整个装在水里卯劲地燃烧,将南海整一片汪洋烧得沸沸腾腾。 惠岸行者哀叹一声,扬手将柳枝净露播下,登时就灭了火。水底下浮上来一个人,头仰着天,生死不知,木吒定睛一看,不觉得目瞪口呆,呦,这不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吗,此刻已然昏迷,真奇怪,究竟什么人有那么大能耐将他伤成这般模样,咋还全身赤裸的,莫非被劫了色不成,想来菩萨说的故人就是这位。咱也别想了,赶紧救人吧。 木吒搭着昏迷不醒的大圣一路疾飞,来向菩萨报告,观音点点头,略施小计,将悟空救了过来。 感觉有一丝清明的真气汇聚涌泉穴,孙悟空双眼微睁,抬头看看四周,只见这里法相庄严,紫竹森森,却不知身在何处?猴子摇摇头,才看见观音一双眼睛贼不溜秋地看着自己,顿时明白过来,感情俺老孙被芭蕉扇扇中,径直飞到南海洛迦山来了,我靠,这一扇实在够疯狂的。 见悟空用看到色狼般的眼神盯着自己,观音面色一正,微微咳嗽道:“悟空,何以竟会如此狼狈,落难来到我南海洛迦山?” 见菩萨发问,想起之前的种种苦处,纵然是铁汉一般的孙悟空,也不禁落下几滴清泪:“菩萨,我师徒这回可是遭难了,想俺老孙闹过地府天宫,也没受过这般狼狈:那里的妖怪会移山架石,将俺老孙压在山下,还有个紫金葫芦,将我装进里面,化去我整套的衣衫毫毛。俺老孙好容易脱了困,又遇上那什么八卦乾坤四门四象阵法,能幻化四门灵兽,吸人记忆为己用,甚是了得,得遇高人点拨,俺老孙终于脱阵而出,眼看着就要打杀那两个妖怪,不想那厮居然还有面玲珑芭蕉扇,只这么轻轻一扇,就把我扇到南海来了。如此这般厉害,俺老孙是敌不过了,只可惜要连累师父送命了。” 观音微微颌首,略一沉吟道:“想是两百年前,我到太上老君兜率宫中借八卦丹炉一用,正碰到老君在打骂两个做错事的童儿。我观两位童儿虽表面恭顺,心中老大地不服,当下便动了念想,向老君借这两个孩子一用,要在西天路上阻你们一阻,你说的想必就是他们吧?” 悟空气得直跺脚,抓耳挠腮道:“嘿,菩萨,感情是你在那儿捣鬼,难怪要给三藏军团跑后勤,您说您办的这叫什么事啊?” 观音听了老大地郁闷,摇头叹息道:“我本以为就两个守丹炉的童子,也没多大法力,只淌淌剧情,耍几个解数就可以将他们收伏,不想他们竟把老君的法宝洗劫一空,难怪会如此了得,这回可真是失算了。” 悟空一听,不禁动了念想:“得,那我找老君理论去,求他收了这两个孽徒才好,俺们师徒还急着赶路呢。” 观音耸了耸肩,伸手阻拦道:“没用的,那俩倒霉孩子存心要跟老君翻脸,把他的法宝悉数卷走了,你就是请老君下来,也没办法收服他们,挺为难的。” 猴子不觉得大感郁闷,急切道:“那您说怎么办,菩萨您神通广大,法力无边,要不由您出面,准行。” “我去也不合适,我虽管保能治得了他们,可要我一个前辈去欺负俩后辈,不存心落我的脸吗?再说是我让他们下凡的,回头再由我去收他们,岂不是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观音闻言依然摇头,不紧不慢道。 孙悟空急得两头堵,跺着脚怒吼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菩萨,你可不能光坏事不帮忙的,再这么下去,我师父可真喂了妖怪。” 观音呵呵一笑,不急不躁道:“我也没说不帮啊,不过这事还得你去,我会全力支持你的。” 孙悟空听得差点崩溃了,无可奈何地叹口气道:“菩萨,我倒是想去的,可我不是打不过吗?” 见猴子异常难得地服软,观音笑眯眯地摆了摆手:“你这猴子,我又没说不帮你,你急个什么劲,真是的,跟你说话咋就那么费劲?那俩小子不就仗着把破扇子耀武扬威吗,我便在你身上洒满甘露,管保三昧真火烧不了你也就是了。”孙悟空点点头,这倒是个好办法。 观音扬起柳枝,将净瓶甘露洒遍猴子全身,那甘露洒在身上,凉丝丝的,煞是去火,让悟空倍感舒爽。 观音边洒边说道:“悟空,我能帮你的就这么多,芭蕉扇扇出的狂风你还是得另想办法。” 孙悟空思索片刻,一脸轻松地回答:“菩萨放心,师父的锦襕袈裟上绣着定风珠,我去把那宝贝偷出来,管保能成。” 待观音洒完甘露,悟空把手一拱,便要踏云离开:“如此多谢菩萨,俺老孙去也。” 观音见状大急,忙不迭地伸手道:“等等,你个毛躁猴子,我话还没说完,你就急着走。” 悟空闻言哭笑不得,跳下云头,哭丧着脸道:“菩萨你怎么回事,我这都火烧眉毛了,你咋还跟没事人似地那么悠闲,有什么事你不能一块交代了?” 边上的木吒嘴快,狂抿着嘴笑道:“这么纠结,大概是内分泌失调了吧?” 观音禁不住杏眉倒竖,把眼一瞪,破口大骂:“你丫的才内分泌失调呢,叫你乱说话,晚上罚你没饭吃。悟空你过来,知道你师徒西天取经辛苦,千难万险,人手不够,我便传你三根毫毛放在脑后,在危急关头,你便念动咒语,它会自行脱落,化作宝物相助于你,好了,你去吧。” 悟空收了毫毛,躬身向观音参拜,脚驾云光朝西方风驰而去。观音余怒未消,瞪着木吒没口子地骂道:“这多嘴的孩子,是谁内分泌失调了,这种事情能随便告诉外人吗?唉,身边有几个闹事的徒弟,还真让人头疼,我算是明白老君的苦衷了。” 木吒吓得冷汗涔涔,一个劲地讨饶道:“是是是,弟子知错了,小心嗔戒,嗔戒。” 大圣一路疾飞,转眼就来到平顶山莲花洞,自云端望下,洞门外方阵罗列,戒备森严,似乎严阵以待。孙悟空微微一笑,矮身化作一只花脚蚊虫,大咧咧地飞进洞门。这一路,莲花洞中或明或暗,连绵不下数百处机关布置,箭羽森森,杀机重重,足可见金银二王对孙悟空强大实力深深的忌惮之情。只是这般紧锣密鼓的防御工事,对于拥有通天彻地神鬼之机的齐天大圣来说,根本是形同摆设,不值一哂。 花脚蚊虫飞进一处水牢,笼屉之中,敖白、八戒、悟净各被关一处,伤势严重,奄奄一息。尤其是八戒,整个背部被木桩洞穿,密密麻麻的全是伤口,有些甚至伤入筋骨,到现在鲜红色的血液还在不住地滴淌,看得大圣虎目赤红,忍不住落下泪来:“八戒,是哥哥没用,保护不了你们,让你受苦了,放心,等哥哥打败那两个妖怪,这就来给你们治伤。” 迷蒙中,沙悟净兀自低吟道:“大师兄,师父被妖怪抓走了,快救师父,快救师父。” 猴子听言倍感心伤,兀然转身,两颗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花脚蚊虫拭了把泪,急速振翅向前飞去,兄弟们,请你们相信我,我一定会打败那两个妖怪的,等我。 第九十八章 魔王真身 单独的密室中,孙悟空终于找到了被绑一处,就只剩一颗光溜溜脑袋的唐三藏。此刻大法师吃饱喝足,自顾自地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嘴里的那块破布,倒是拿掉了。 花脚蚊虫停在师父光光的脑壳上,禁不住落下泪来:“师父,你怎么就剩一颗脑袋了,是谁下的毒手,也忒狠心了吧?” 唐三藏翻了个身,听到面前有人叫他,立马醒了过来,看着眼前的花脚蚊子,也是见怪不怪,西游记里孙悟空变蚊子的场景还少吗,这回可算碰到真的了。大法师打了个哈欠,悠然道:“悟空,是你吧,你别急,师父我好着呢,就是隐身咒走火入魔,变成了这般模样,行了,别哭了,你那边战况如何?” 原来是这么回事,孙悟空顿时止了泪,出口埋怨道:“师父,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练隐身咒,真有你的。” 三藏耸了耸肩,得意洋洋道:“还好有这隐身咒,不然那俩小子早把你师父拿去炖汤了。嘿嘿,就这般模样,他们还真拿我没辙,我真是太有才了。” 看着满脸贱笑的师父,孙悟空放了心,便一五一十地报告道:“战局不是很好,那俩妖怪手里有把芭蕉扇,能刮狂风烈火,甚是厉害。我去南海观音菩萨那讨来了柳枝甘露,足以克制三昧真火,只是那狂风不好对付,我琢磨着偷出锦襕袈裟再作区处。” 三藏点点头,继续道:“是天枢救了你吧,没想到那丫头还挺厉害的,她现在怎么样了?” 悟空闻言心中酸楚,怕师父担心,赶紧回答道:“没事,只是受了点小伤,被我安置在土地那儿休养。” 三藏放了心,叹口气道:“没事就好,害我老担心了,悟空,那你去吧,师父相信你一定能把我们救出去的。” 有了师父的鼓励,孙悟空满心傲然,当下也不言语,径直飞了出去,只在心中呐喊,师父,我一定会救出你们的,保重啊。 花脚蚊子一路疾飞,终于来到金银二王所在的大殿,桌案之上杯盘狼藉,两位魔王趴在案头呼呼大睡,想是喝醉了。案前四列小妖目不转睛地站岗,戒备得煞是森严。 悟空琢磨了半天,打消了冲杀小妖的念头,想来还是先找到锦襕袈裟来得妥当。花脚蚊子四下盘旋,终于在大殿的角落里找到了被四处抛散的行李,锦襕袈裟赫然就在其中。看着自家的宝贝被如此糟践,猴子颇感心疼的同时,也是暗叹侥幸,嘿,要不是那俩小子拗于自己道士的身份,有锦襕袈裟这样的宝贝也不穿在身上,俺老孙可有得忙了,看来冥冥中注定我要打败他们。 想到这里,孙悟空得意洋洋,使个隐身咒现出原形,将锦襕袈裟套在身上,嘿嘿,俺老孙正好少了件衣服,这锦襕袈裟穿在身上凉丝丝的,别提有多带劲。 借着隐身术,大圣悄悄地绕过四列小妖的防线,来到二魔面前,举棍就要打杀他们。猴子一眼觑见金角大王腰间别着的玲珑芭蕉扇,一时心痒难耐,便起了偷盗之念,好你个金角大王,仗着把破扇子就敢在俺老孙面前耀武扬威,本大圣这就把它给偷了,看你还怎么逞威风? 想及于此,大圣嘿嘿冷笑,悄然探出手来,要把芭蕉扇从金角大王腰间解下。岂料芭蕉扇上竟贴了道灵符,待猴子触碰扇面的一刹那,突然间万道雷光凭空降下,噼里啪啦地劈在猴子身上,孙悟空吃了一惊,便就此放了手。 金角大王也真够狠的,为了防止宝物被偷,竟将万雷符咒贴在芭蕉扇上,这会符咒引爆,不免殃及池鱼,万道雷光瞬间放射开来,倒有一半引在他身上,那样强劲的电流引遍全身,酥麻疼痛,电得金角大王浑身颤抖,大叫一声摔在地上,酒也醒了一半。 银角大王陡然一惊,也跟着醒了过来,只见魔王满脸惊慌,汗然道:“怎,怎么回事?” 金角大王使劲抖着发麻的手脚,呼呼地喘气道:“孙悟空,是孙悟空来偷芭蕉扇了。” 银角大王大吃一惊,紧张地四处张望,连根猴毛都没瞧见,不觉嘿嘿笑着安慰道:“哥啊,你怕是太紧张了,哪有什么孙悟空,你一准是做梦呢。” 金角大王兀自不信,弱弱地嘀咕道:“怎么可能,那你说我这万雷符咒好端端地怎就引爆了,没道理啊,肯定是那猴子来过了。” 银角大王闻言甚感有理,只感觉脖子后边凉飕飕的,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脑袋,语气深沉道:“该不是那猴子也使了个隐身咒,此刻正潜伏在洞中,好伺机下手偷了芭蕉扇,不得不防啊。” 金角大王点点头,当下擦了擦额头冷汗,暗自后怕道:“贤弟说得极是,咱们也太孟浪了,放着拥有通天彻地般能耐的孙悟空不加提防,还在这喝酒,实在太轻狂了,要是不慎让那猴子钻了空子,岂不是前功尽弃?嗯,这酒不能再喝了,喝多了坏事。”银角听得毛骨悚然,紧张得四处环顾,连连点头称是。 孙悟空一招失落,看着满脸戒备的二魔王,深知再无半点机会,只得现出原形,舞着金箍棒上前就打:“嘿嘿,孩儿们说得没错,正是你孙爷爷回来了。” 金银二王大惊失色,定睛一看,只见猴子身穿鲜红色锦襕袈裟,手舞如意金箍棒,正朝这边冲杀而来,可不就是弼马温孙悟空吗? 二魔王吓得目瞪口呆,果真是齐天大圣孙悟空,身受芭蕉扇正面冲击,居然毫发无伤,诚乃天人,不可与之敌也。 正想间,最前面两列小妖架不住孙悟空狂如烈火般的攻势,已然全数报销。金角大王恨得牙痒痒,当下也不打话,直接亮出腰间玲珑芭蕉扇,怒吼道:“小的们都让开,让老子来会孙悟空。好你个弼马温,你还敢来,真不怕本大王把你扇得魂飞魄散、神形俱灭吗?” 大圣闻言哈哈大笑,站定身形揶揄道:“无妨无妨,你大圣爷爷刚好赶得有些累了,让孙儿你扇上几扇,也好凉快凉快。来来来,使劲地扇,看是你的芭蕉扇厉害,还是孙爷爷的锦襕袈裟管用。” 见猴子如此气焰嚣张,金角大王气得鼻子都歪了,怒气冲冲地隔开挡路的小妖,摆开架势,卯足了劲就是一扇。 顿时漫天火光冲天而起,伴随着猎猎狂风汹涌咆哮,骤然轰向悟空。万丈火焰甫然碰到猴子的身体,仿佛滔滔洪流撞上堤坝一般,顷刻间分化两端,淅沥沥地洒在莲花洞中,全无半点功效。倒是那猎猎狂风将大圣直掼出去数丈之远,才悠悠地停歇下来。 金角大王却是不管不顾,活像着了疯魔一般使劲地扇了三扇,顿时火焰罡风如九天渊流冲击而来,将巍然站定的孙悟空拍了出去,轰地一声砸进山石壁中,轰塌了一片山石。 孙悟空狼狈地拨开压在身上的石头,咬牙切齿地看着此刻挥动宝贝再扇的金角大王,恨恨地一跺脚腾空而起,却是逃了。 看着仓惶逃窜的孙悟空,金角大王得意洋洋,满脸兴奋地摇了摇宝扇,直把整个莲花洞扇得摇摇欲坠,晃荡不停。银角大王吓得魂不附体,赶紧过来灭火:“哥啊,快别扇了,那猴子跑了,你要再这么扇下去的话,咱们这山洞怕是没法住人了,还是赶紧灭火吧。” 金角这才收了心性,点头道:“嗯,那猴子当真越来越厉害了,前几下居然扇不动他,实在可怕。” 银角大王沉吟半晌,满是担忧道:“要是连芭蕉扇都不顶用,那咱们还拿什么跟孙悟空对抗?” 金角闻言冷汗涔涔,失声道:“是啊,这可如何是好?” 想了半天,两魔王相视而笑:“对,去请干娘出山,想必干娘的幌金绳还制得住孙悟空。伶俐虫,精细鬼,你俩可认得婆婆所在的乌林子?好好好,你俩这便启程,拿我的名帖去请婆婆出山,就说大王请她来吃唐僧肉,要她带上幌金绳,前来捉拿孙悟空。你两个快去快回,都给我仔细着点,老子还在这等信呢。”俩小妖闻言拱手作揖,拍了拍胸脯,轰然领诺去了。 第九十九章 妙手来援 跳上云头逃跑的孙悟空,浮在空中越想越不是滋味,丫的,这是怎么回事,明明穿了锦襕袈裟,怎还敌不过芭蕉扇的罡风吹袭,着实气人。思来想去,猴子想明白了,怕是锦襕袈裟上的定风珠太小,架不住芭蕉扇死命地扇,既然如此,俺老孙这就上黄风岭向灵吉菩萨暂借定风珠一用,可保万无一失。 主意已定,悟空大赞自己聪明,当即纵云朝黄风岭飞去。也不过半刻钟时间,猴子就来到灵吉菩萨居住的小须弥山,当真好一个幽静的去处,钟罄悠扬,紫烟袅绕。大树底下,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和尚手摇蒲扇,悠闲地坐在藤椅上品茶,那就是佛祖门下八大菩萨之一的灵吉菩萨。 悟空自云端落下,径直地拜在地上,向灵吉作揖。大和尚见状微微点头,笑说道:“哦,这不是齐天大圣吗,何以来到我小须弥山,莫非是来陪我喝茶的?” 猴子站起身来,上前道:“菩萨,俺老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想我师徒西取真经,路遇妖怪拦道,那两个妖怪武艺平平,仗着手中的玲珑芭蕉扇,屡屡施法将俺老孙扇得没了半点脾气。俺老孙思前想后,也唯有菩萨手中的定风珠能降此风,所以特来向菩萨借此宝一用,万望菩萨成全。” 灵吉闻言呵呵直笑,双掌合十悠然道:“天命之人有难本座自当相助,只是你这猴子素来狡诈,用过之后,可记得要还我。” 悟空一听喜出望外,连声道:“那是当然,多谢菩萨成全。” 灵吉点点头,将手一指,一颗乳白色宝珠自他怀中飞出,在空中略一盘旋,便稳稳地落在猴子手上。护身宝珠在手,孙悟空神情激动,当下紧紧握着定风珠好似握住了三藏军团的命脉一般,心悦诚服地向灵吉参拜。 灵吉微微颌首,大手一挥催促道:“悟空,此宝也不用念咒,你只需将它带在身上,任他强可撼天的狂风来袭,也动不了你分毫。有道是兵贵神速,救兵如救火,你便去吧。” 孙悟空应了一声,拱手向灵吉深施一礼,翻身跃上云头风驰而去。看着大圣远去的背影,灵吉菩萨一双慧眼中精光闪闪,畅然道:“妙哉妙哉,这猴子经过唐三藏的教化,居然懂得些礼数了,殊不简单。” 大圣飞驰如电,转眼就来到平顶山莲花洞,猴子也不打话,仗着定风珠护身,舞起如意金箍棒直杀入洞门。当下大圣战力全开,洞中小妖哪个敢挡,任他一路向前,将洞中明哨暗哨数百个机关暗器统统破去,直杀到金银二王所在的府邸,才悠然停歇下来。 面对如此猖狂的孙悟空,金角大王直恨得牙痒痒:“孙悟空,你他妈的烦不烦,被老子扇了两回还敢回来,真活得不耐烦了。我要是你,见了本大爷就干脆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得了。” 周围小妖仗着大王法宝护身,也跟着哈哈大笑,恼得猴子性起,舞着棍子上前就打。金角大王巍然不惧,拨开小妖亮出玲珑芭蕉扇,上来就是三扇。好家伙,那罡风火焰冲天而起,就如同狂涛骇浪般冲向悟空,纵然是泰山当前,也该化为了灰烬。 说也奇怪,那罡风火焰甫然碰到孙悟空,就好似清水注入沙堆一般,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别说是狂风火焰,就连半丝火苗都没剩下。 看着傲立当前的孙悟空,金角大王目瞪口呆,偏不信邪,挥起宝贝死命地扇,直累得魔王气喘吁吁,挥汗如雨,也撼不动悟空一分半毫。此刻悟空心头大石轰然落地,嘴角带着一丝戏谑的冷笑,举起如意金箍棒瞬移向前。金角大王没辙了,也吓傻了,心想打又打不过,干脆掉转头扛着芭蕉扇就跑。 可身边看热闹的小妖却没反应过来,无意中成了猴子追赶金银二王的绊脚石,被大圣手起棍落,哗哗地卷上半空,又重重地落在地上,登时死得干净。可怜小妖们到死都没弄明白,为何大王就是扇不动孙悟空,当真是死不瞑目。 而后,在莲花洞宽广的府邸,出现了一幕异常搞笑的画面,齐天大圣手舞着如意金箍棒,追赶着竭力奔逃的金银二王。金角大王一手扛着芭蕉扇,一手拿着七星宝剑,没命地逃,这倒霉孩子,危急关头竟然忘了把扇子缩小,跑起来真够累人的。旁边齐头并进的是他的兄弟银角,手握一柄短剑,跟着他使劲跑。 可猴子是会瞬移的,转瞬就到眼前,让二魔王怎么也甩不掉。银角大王没辙了,边跑边喊道:“哥啊,你不拿着七星剑吗,你倒是去挡一下孙悟空,不然咱们都要完蛋了。” 金角大王早已成了惊弓之鸟,呼呼地喘气道:“那不行,完全打不过,你要行,你扛着,我再想想办法。” 银角也不是傻子,立马摆手道:“哥,七星剑不在你手里攥着吗,我这凡铁根本不顶事,还是你上吧。” 金角大王也不乐意,转口道:“算了,还是跑吧,打比跑死得快。” 就这样,两位魔王兵败如山倒,没命地在前奔逃,狼狈地躲过大圣一次又一次的攻击,愣是没敢还手。而莲花洞中那硕果仅存的数百小妖就是再傻,也不敢出来阻挡此刻士气正旺、锐不可当的孙悟空,一个个龟缩在洞里,打死也不吭声。 不过大圣也甚感郁闷,眼看这两个家伙被打得满地找牙,毫无还手之力,而他孙悟空仗着瞬移这般神出鬼没的身法,整个莲花洞都被砸得坑坑洼洼,愣是连这两个家伙的毫毛都没捞到,实在是很不可思议。想来这俩家伙在天庭的时候,还真没少挨老君的揍,所以深谙逃跑之道,此刻就连齐天大圣也拿他们没辙。 不过毕竟是逃命,心里紧张不说,还要随机应变,不断地更改逃跑路线,以躲避随时可能瞬移出现的孙悟空,着实累人。更何况金角大王还扛着把芭蕉扇,拿着柄七星宝剑,当真累得他手足酸软,浑身乏力。 大圣瞅准机会,一个瞬移化出一排虚影,重重地围住金角大王,金角一时看得眼花,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用芭蕉扇将道道虚影扇得一干二净。 金角大王喘口气准备继续逃命,已为时太晚,大圣好容易抓住机会,又岂会如此轻易就放他逃跑?此刻的悟空早已经飞身而至,狠狠地一脚正中金角大王后心。这一脚集齐猴子这些时候所受的全部怨气,当真气拔山河,重逾泰山,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承受的。 只听嘭地一声巨响,金角大王后背护心镜被踢得粉碎,魔王只感觉嗓子微甜,哇地吐出一口鲜血,便自飞了出去,他重重地砸在山石壁上,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孙悟空狠狠地出了口恶气,不由得畅然大笑:“想你们两个守丹炉的小儿,就只会些装神弄鬼的把戏,这下无法宝可依,该乖乖受死了吧?” 听猴子侮辱师门,逃命中的银角大王猛地停下脚步,两眼赤红,转身恶狠狠地瞪着悟空,倒真有几分狠劲。银角大王把手一招,悠然吸过摔落在地的七星宝剑,仗剑在手,却是要以一己之身抵挡齐天大圣的强大攻势。 银角大王出手了,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疯狗,一出手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倒让悟空有些琢磨不透,我靠,这小子什么情况,咋突然间有了这么大的转变,不过也好,只要你不逃,俺老孙就好办事。 虽然满腔愤恨,但毕竟实力相差悬殊,招不过十合,银角大王阵脚大乱,被悟空打得七窍流血,频频后退,却依然倔强着不肯服输,倒让原先有些鄙视他为人的孙悟空,也不禁生出几分敬意。 就在猴子举棍要将银角结果之时,猛地听到金角大吼一声:“弼马温,你爷爷还没死呢,不许伤了我家兄弟。” “嗯?”齐天大圣惑然叹息,怎么,重伤倒地的金角大王竟然还能站起来,不明白,为何突然之间,这两个卑鄙龌龊的家伙就像换了拨人似的那么拼命,实在太不可思议! 就只这轻轻一应,虚空中骤然浮现出一个巨大的漩涡,将齐天大圣整个吸了进去,而在垂垂欲坠的金角大王手中,赫然拿着一只开了封的玉净瓶。 塞上瓶盖,金角大王搂着吐血不止的银角,惨然大笑:“哈哈哈,到最后终究还是我们赢了,弼马温,你纵有万般能耐,被吸进玉净瓶中,再也无能为力,不会再有人来救你了,你就乖乖地呆在里面等死吧,哈哈哈,果然笑到最后的还是我们。” 银角大王无力地点点头,从怀中摸出一颗丹红色药丸扔在嘴里,长长地舒了口气,当下伤势沉重,慢慢地软倒在地,晕了过去。金角大王心知他死不了,不觉疲惫地叹了口气,战斗结束,是该好好地歇上一歇,话说这一仗打得真够惨烈的。 第一百章 接骨之痛 就在金角大王悠然松劲之时,怀中玉净瓶忽然整个爆裂开来,洒了满地碎片。骇然看着一道白光从瓶中飞出,金角大王目瞪口呆,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这坚如磐石的玉净瓶,突然说碎就碎了? 那白光赫然便是齐天大圣孙悟空,脱困而出的大圣直恨得双拳紧握,咬牙切齿,可恶,要不是观音菩萨送的这三根毫毛,俺老孙真要被困在玉净瓶中,永世不得翻身了。 想及于此,大圣不由得心中恨极,一扬手将手中小钢锥扔向金角大王,这小钢锥便是观音所赐的毫毛所化,若非如此,悟空还真破不了玉净瓶呢。 小钢锥甫一脱手,带着猎猎风声直奔向金角大王面门,金角只一偏头,小钢锥紧紧擦着他的面皮飞了过去,在他脸上划出一条浅浅的血痕,便狠狠地砸进石壁之中,发出一阵骇人的颤动。 金角大王惊魂甫定,只感觉脸上火辣辣地疼。但就是这般疼痛,倒激起他的血性来,为妖两百年,称王称霸,所向披靡,却在孙悟空手上落得如此狼狈,还毁去我两件法宝,让我将来面对师尊,情何以堪?此仇不报,枉世为妖! 金角大王两眼赤红,单手抓起银角手中紧紧握着的七星宝剑,缓缓起身,对上乘胜袭来的孙悟空,心中悲愤莫名,兄弟,为妖两百年,你我二人相依为命,哥哥不才,今日也誓要护你一回。 在孙悟空眼里,这个挥剑而来的妖怪伤重至此,早已经离死不远了,何以还要这般坚持?此情此景,不禁让猴子想起了如此般倔强的龙太子敖白,倒让他有些下不去手。 就在悟空行将把金角仗毙之时,天空中突然飞来一条似龙似蛇的绳索。这绳索当真诡异,恍恍惚惚也不知怎么回事,就将大圣全身上下锁了个正着,任他怎般挣扎,就是挣脱不出。 金角大王绝处逢生,认出是自家的宝贝幌金绳,不由得喜出望外,哈哈,是干娘来了,这下咱兄弟可有救了。这条幌金绳可是了得,遇仙缚仙,遇魔锁魔,任你孙悟空纵有通天的手段,也无能为力。干娘,您老来得实在太及时了,当真是千钧一发。 感情这条幌金绳是打老远飞来的,金角大王在原地等了许久,才终于等来了一队人马。为首的老婆子满脸褶皱,佝偻着背,一身百寿花衣穿着停当,手拄一根盘龙杖,颤颤巍巍走上前来。老婆子虽卖相不好,一双眼睛却似狐魅般精光闪闪,从骨子里透着奸猾狡黠,让人一看便知她久浮尘世,乃精于算计之辈。婆子身后一列女兵,个个狐姿媚态,手握长剑,英姿飒飒,霎时间就让这个光棍的莲花洞增色不少。 金角大王忙不迭地上前迎接,拱手请安道:“多谢干娘出手相救,不然咱这洞中几百号人可就全交代在这猴子手上了。” 老婆子闻言满脸得意,眉眼不抬地冷笑道:“哦,一个小小的猴头果真有那么大能耐,比你家那号称道家鼻祖的师父还要厉害几分?” 面对老婆子,金角大王点头哈腰,即便有言语辱及师门,也是毕恭毕敬,不敢有半点反驳:“哪里哪里,说到底还是干娘厉害,只一招就把这猴头制住,能耐能耐。” 有道是万般皆穿唯有马屁不穿,老婆子还挺吃这一套,直乐得眉开眼笑,啧啧称叹道:“金角儿,老身就是喜欢你这张巧嘴,多甜呐,招人喜欢。” 孙悟空听了倍感不爽,嘿嘿冷笑道:“你这婆子不识好歹,俺老孙要不是被你这绳索暗算,就你这般货色,来他十个八个也不是本大圣的对手。” 周围女兵一听,齐声叱责道:“大胆,敢跟婆婆这么说话,不想活了吗?” 老婆子闻言大怒,顿了顿拐杖大骂道:“你这是哪来的毛猴子,身板不大,口气倒是不小,敢跟老身这般说话?来来来,跟老身比划比划,管教你长了记性。” 话一出口,孙悟空哈哈大笑,悠然起哄道:“好说好说,只要老婆子让俺老孙出来,管保叫你满意。” 老婆子在平顶山上称王称霸数千年,哪曾试过被人这般奚落,登时气得七窍生烟,差点没一唾沫腥子把这猴子给淹了。 金角大王吓得屁滚尿流,心说乖乖我的干娘啊,咱好容易把这猴子给制住,您就别添乱了,要再有个阴差阳错,我这心脏可受不了。 想及于此,金角儿狠狠一咬牙,低身附在干娘耳边,把孙悟空如何吃紫金葫芦,破八卦乾坤阵,灭玉净瓶,这诸般事体细细地说了个遍,当即把刚念到一半松绳咒的老婆子吓得脸都绿了,抬头怔怔地看着孙悟空,愣是没敢再往下念半句。 老婆子嘿嘿一笑,悠悠地看着猴子道:“孙悟空,你也别拿话来激我,婆婆我才没那么傻,既然把你给捆了,就没打算放了你,你就老老实实呆着吧。” 金角大王听得此言,连连接口道:“干娘英明,瞧他这小身板,哪可能是您的对手,明眼人一看便知,还用试吗?” 老婆子满面春风,点头道:“我儿说得有理,既然咱是来吃唐僧肉的,就不该旁生枝节,费了时辰。儿啊,你也带老身瞧瞧,看那传说中的天命之人,究竟长了个啥模样?” 见金角大王出来搅和,孙悟空心中暗道不好,再听老婆子这般说辞,心知没戏,不由得咬碎钢牙,破口大骂:“你个老虔婆,老得都没牙了,还想着吃唐僧肉,小心别被骨头噎死。” 这话说得恶毒,犹如万把钢刀砍在心头,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婆子直恨得怒火冲天,哇哇乱叫,把手中那杆盘龙杖顿得咣咣直响,但自忖奈何不得孙悟空,只得冷着脸不理他。 金角大王一路紧跟着老虔婆,知她心情不好,一个劲地赔笑脸道:“干娘息怒,您大人有大量,甭跟他一般见识,他也就这点能耐,就让他骂去吧,反正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老婆子脸色微霁,只恨恨地咬牙道:“可恨他那张臭嘴满口胡言,骂得老身委实咽不下这口恶气。” 金角大王点点头,赶紧接口道:“干娘说得是,小的们,去把那猴头的嘴堵上,省得他在那儿呱噪。”小妖们闻言拱手领诺,各自去了。 老婆子听了甚是欢喜,满意道:“对,就得把那猴嘴堵上,我儿就是聪明。” 不一会儿,一个小妖跑上前来,哭丧着脸道:“婆婆,堵不上啊。” 老婆子那个气啊,当场脸就绿了,刚要发火,金角大王接口道:“那就抬进去,抬进去。” 过没多久,小的们又来报告:“报告大王,抬、抬不动。” 这一下,就连脾气尚好的金角大王也不禁勃然怒发,揪着小妖的领子道:“废物,一群废物,平时都干什么吃的,这么多人连个猴头都抬不动,真白养活你们了。” 众小妖汗然不已,满脸委屈道:“大王,我们都好几十号人上去抬了,可那猴子像使了千斤坠一般,杵在那儿一动不动,咱们都把吃奶的劲使出来了,委实抬不动他。” 金角大王一听火更大了,没耐烦地吼道:“妈的,那就让他杵着,真是牵着不动打着倒退。反正那猴子手脚都被捆着,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叫小的们看紧点就成,完了把二爷给我抬上。”小妖们这才松了口气,拱手领诺,各自去了。 老婆子看了看被小妖簇拥着抬向府邸的银角,好奇道:“银小子这是怎么了,吐了那么多血,伤得不轻啊。” 金角颓然地叹了口气,回答道:“还不是被孙悟空打伤的。唉,那猴子着实难缠,屡败屡战,将咱们手上的法宝尽数破去,要不是有干娘助阵,恐怕咱兄弟今日是没法善了了。” 银角的身手老婆子还是知道的,听言之下倒吸了一口凉气,直吓得脸色煞白,冷汗涔涔。老婆子偷偷拭了把额头冷汗,依然没脸没皮地吹牛道:“唉,要是老身早点来就好了,不然银小子也不至于受那么重的伤。” 金角大王点点头,全力鼓吹道:“那是,干娘一出手,那猴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老婆子听了又是大笑,满脸得意地点头称是。就这样,两个人有说有笑地朝洞内走去,只是身后孙悟空的臭骂依然不绝于耳,当真是大煞风景。 第一百零一章 尸虫之厄 金角大王一边开道,一边解释:“干娘,您想见唐三藏本无可厚非,只是那厮不知从哪倒腾来一个隐身咒,愣是把身子隐得只剩下一个脑袋,看上去怪吓人的。” 老婆子不觉得饶有兴致,呵呵笑道:“哦,还有这等稀罕事,倒真是奇哉怪也,凭你们两个数千年的道行,居然还奈何不得他一个小小凡人的隐身咒,当真是匪夷所思。好,正好带老身开开眼,或许还能帮你们破了法术。” 金角大王喜出望外,赶紧称谢道:“如此多谢干娘了。” 密室里,唐三藏吃饱喝足还挺老实,自个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冷不丁地跑进来一大帮人,倒把他吓了一跳,晃动着那颗仅有的玉米脑袋四处张望,是怪吓人的。 即便老婆子早有心理准备,见到如此情状,也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呵呵笑着点头道:“嗯,瞧这面相倒挺俊的,就是光秃秃的确实吓人,得,你们那些号称正道的法术不管用,还得用上咱妖界的邪门歪道。” 老婆子迈着老腿,里里外外地忙活,什么蚂蟥术,呼魂术,喷鸡血,喝臭水,把唐三藏折腾得哇哇乱叫,愣是没半点功效。一旁金角大王本就不抱希望,眼看着干娘把唐三藏弄得半死不活,怪心疼的,但又不敢说出口,只好憋着。 老婆子折腾了老半天,还是没辙,累得实在够呛,面子上还老大地过不去,心里却不得不服气,这三藏军团确实有点能耐,不说那姓孙的猴子被幌金绳捆着,愣是让人抬不动,连嘴都堵不上,我老婆子活了几千年,也没遇到过这等怪事。还有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唐三藏,只使了个小小隐身咒,不说出身正统道家的金角银角莫能奈何,就连我老狐狸搭上也摆他不平,说出来还真是气人。 老狐狸越想越生气,一双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可实在想不出办法,只能干瞪眼,人气人气死人。 金角大王一看苗头不对,立马劝解道:“干娘,您老远来疲乏,想必是饿了,还是先进府吃点东西,等明日再作打算。” 老婆子心头激动,唉,金角儿可真是我肚里的蛔虫,眼看我不行了,专给我找台阶下,不错不错。不过这面子上老狐狸还是要做足的,咬着牙态度坚决道:“不成,老娘今天说什么也得把事儿办成,不然委实咽不下这口恶气。” 金角大王还不知道自家干娘几斤几两,心领神会,连声劝说道:“干娘,吃唐僧肉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工夫,咱不急,您看天色也不早了,还是先用膳吧。” 老婆子一听话说得差不多了,赶紧借坡下驴:“嗯,我儿说得在理,那好吧,咱们来日方长,走,喝酒去。” 唐三藏虽被折腾得够呛,心里明白,这老婆子也拿自己没辙,禁不住心中得意,说起话来难免有些伤人:“老婆子,你就别瞎折腾了,我这隐身咒就连他道家鼻祖亲来也莫能奈何,你算哪根葱,还是回家歇着吧。” 三藏这话说得刻薄,着实刺激了老婆子,恨得她双拳紧握,咬牙切齿,抓着金角大王的手掐得那叫一个紧,偷空狠狠地叫道:“你就让他这么得意,比他那徒弟还气人,真气煞老身了。” 金角大王活像被烫了一般,直甩开被老狐狸掐着的手,疼得直唤唤:“哎呦,干娘您倒是轻点啊,我这采药炼丹的手喂。干娘您别急,您消消气,咱不跟他一般见识,咱们来日方长,可有他哭的时候,走,咱们喝酒去。” 莲花洞内,另一个很折腾的就是齐天大圣孙悟空,这条幌金绳真够邪门的,大圣万般法子都用上了,什么身外化身法,灵魂出窍法,变大缩小法,愣是不管用,直累得大圣头冒青烟,气喘吁吁,幌金绳就跟天生长在他身上一般,生拉硬扯甩不下来。 大圣没辙了,眼瞅着看守他的小妖直喘气。猴子寻思着实在没办法,就只能动用观音菩萨送的这几根毫毛,这回上南海真是对极了,要不是菩萨的这几根毫毛,俺老孙还真破不了玉净瓶呢。不过毫毛就这么几根,已然用掉了一根,说实话猴子还真舍不得,不过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猴子也只能忍痛一试了。 主意已定,孙悟空念动咒语,脑后勺掉下一根毫毛,金光闪处化出一把金剪刀,唰唰几下,就把幌金绳剪了个稀巴烂。脱困而出的孙悟空仰天狂笑,掏出如意金箍棒就是一通厮杀,守卫的小妖吓得魂飞魄散,全然不顾抵抗,哗地一下逃散了。 齐天大圣哈哈大笑,骤然使动瞬步,杀得小妖人仰马翻,伤亡过半。孙悟空杀得畅快,一把拎过逃跑中的伶俐虫,嘿然道:“小子,今儿大圣爷爷心情好,不杀你,回去给爷爷传个信,就说孙悟空又来了,让他们有什么招数就尽管使出来,孙爷爷这边全接了,去吧。” 伶俐虫吓得魂飞天外,待猴子松了手,连滚带爬地去了,边跑边说道:“大圣爷爷请放心,小的一定把话带到,一定带到。”身后传来孙悟空极其夸张的怪笑,伶俐虫一个激灵,跑得更加利索,真恨不得爹娘多给生了几条腿。 幽暗的莲花洞府邸,刚从昏迷中醒来的银角大王陪着金角和老狐狸一起喝着闷酒,老狐狸千百年来头一遭被人如此奚落,觉得委实闹心,酒也越喝越不是滋味。 银角看老婆子神情不对,心领神会,讨好道:“干娘,我知道您心情不好,您且放宽心,让小的们给您制备几个下酒菜,这样吧,就把咱地牢里的猪八戒抓出来杀了,正好下酒。” 老狐狸摇摇头,叹口气道:“没胃口。” 金角大王点头附和,陪着小心道:“干娘,银角说得没错,您别看他们几个受了伤,不新鲜,那可补着呢。当时唐三藏怕这几个徒弟死了,特地给他们喂了颗不老金丹,这会儿正好消化了,入味。” 老狐狸一听就来了食欲,不觉得摇头叹息:“哎呀,唐三藏还真是糟贱东西,有这么好的仙丹,居然给几个半死不活的玩意吃,实在太糟践,太可惜了。那好,就拿那猪八戒下酒,把猪耳朵炒嫩点儿,老身就好这一口。” 金角大王眉开眼笑,连声道:“干娘您放心,管保炒得嫩嫩的给您下酒。” 这时候,卯足了劲逃命的伶俐虫连磕带碰、连滚带爬地跑进大殿,惶恐大叫道:“大,大王,孙,孙悟空杀来了。” 银角大王最近心脏不怎么好,甫然听到这话,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激灵,只感觉心突突地跳个不停,当下哆哆嗦嗦站起身来,厉声道:“这怎么可能,那猴子不是被幌金绳捆着的吗,怎可能脱困的,你小子蒙谁呢,要敢坏了莲花洞的士气,老子这就杀了你祭旗。” 伶俐虫吓得屁滚尿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哎呀二爷呐,您就是借小的十个胆,我也不敢拿这事蒙您,也不知孙悟空使了个什么手段,从后脑勺化出来一把金剪刀,哧拉一下就把幌金绳给剪了,此刻他脱困而出,正朝这边杀来,小的是出于一片忠心,才冒死前来报信。” 话一出口,莲花洞上下一片哗然,金银二王犹如惊弓之鸟,一脸惶恐地相视一眼,只看到对方同样冷汗涔涔的脸,却不知该如何应敌,只有老婆子手握盘龙杖往地上一顿,傲然出列道:“来得正好,老娘正好瞧瞧他姓孙的究竟有多大手段,就敢到我身上拉屎来了。” 老婆子话没说完,门外忽然金光一闪,疾速朝她面门撩来。老婆子见状吃了一惊,匆忙间只来得及将身一矮,孙悟空人棍合一疾飞而过,将她头上满簇发髻碰落,顿时一头银发潇潇散开,恍如仙女散花般飞扬飘逸。 电光火石之间,孙悟空疾速掉头,再一次挥棍而来,老婆子避无可避,连忙挥杖架住这雷霆一击,直被孙悟空万钧巨力压下去半个身子,才堪堪地撑了下来。 猴子手上加力,很满意地点点头:“你这婆子虽然吹牛,但确实有些能耐,能架住俺老孙这一棍,比起金角银角可强太多了。” 身受悟空如此暴烈的一棍,老婆子只感觉四肢酥麻,浑身无力,禁不住暗暗吃惊,自忖照这个样子打下去,三十合内必败无疑,这可如何是好? 老婆子猛地回头,望见身后噤若寒蝉的两位魔王,不由得怒从胆生,恨声道:“两个没出息的孩子,大敌当前,发什么愣,还不跟老身一起御敌,那还尚有一线生机。” 金银二王闻言甚感有理,虽心知与干娘御敌依然败多胜少,但人家都欺负到头上来了,且再无后路可退,也只能咬牙上阵。 于是,母子三人齐心,挥动武器全力抵抗孙悟空,一时间三面合围,将猴子紧紧地围在垓心。大圣见状浑然不惧,也不变换身法,只以一己之力将如意金箍棒舞得风生水起,将三路进攻打得节节败退。 孙悟空一眼窥得战机,横出一脚力如山岳,正中此刻颇有些气尽力馁的银角大王。银角本就身受重伤,骤然受此一击,委实不堪重负,登时暴然口吐鲜血,连退数步,轰地一声砸在山石壁上,两眼翻白颓然在地,已然生死不知。 这一下杀鸡骇猴,吓得阵中两人面面相觑,肝胆俱裂,孙悟空嘿嘿冷笑,原地翻转一百八十度,一个倒挂金钩压在金角大王肩头,只听吭叭一声响,金角大王猛地向下一沉,右脚膝盖被生生地震了个粉碎。金角大王疼得涕泪交加,当即弃了七星宝剑,以手捧膝,仰天长啸,想也是不能再战。 第一百零二章 峰回路转 这时候,杀场外的灵狐女兵一个个回过神来,共组九曲八卦阵,连连挥剑接下孙悟空越发暴烈的攻击,将他困于战阵中心。老婆子顿感身上压力减退,悄然退出杀阵,指挥小妖将两位大王抬进府中好生休养。 身困九曲八卦阵中的孙悟空越战越勇,频频舞棍将女兵击退,突然间他面露狰狞,化出三头六臂法身,舞着一戟二棍,以足点地如陀螺般高速旋转。 这陀螺好似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当下越旋越急,生出猎猎狂风,将女妖手中长剑吸得纷纷脱手,直朝陀螺中心疾射而去,吓得阵中女妖个个面色惨白,却不知该如何应对。 电花火石之间,疯狂旋转的陀螺戛然而止,现出齐天大圣真身,孙悟空悠然舞动长棍,将射向自己的长剑尽数挡回。十数柄长剑受到千斤重力撞击,如出膛的子弹激射而出,带着猎猎风声迅然袭向众女妖。女妖们自此方知孙悟空的用意,只是沙场之上风云变幻,如疾风骤雨,转瞬而至,又哪里来得及躲闪?惨叫声中,长剑带着森森寒芒将女妖们钉死在莲花洞山石壁上,现出原形,原来是几只小狐狸。 这般惨状看得老狐妖心头凄楚,怒火填膺,当下长啸一声,昂然出列,在她身后白雾缭绕,居然生出九条毛茸茸的狐狸尾巴,在虚空中肆意地伸展。孙悟空一看之下也是暗暗心惊,原来是只九尾妖狐,难怪会如此嚣张。 要知这九尾灵狐也是天地异种,生性机敏狡猾,得天独厚,其修炼千年,当可抵其他精怪五千年修行之数。如今这老狐狸修行数千年,足胜其他精怪万年道行,看来是个劲敌,实力不容小觑。 正想间,九尾灵狐嗷叫一声,摇动身躯,身后九条狐尾冲天而起,分九个方位朝悟空劲射而来。别看这九条尾巴毛茸茸的,细若无骨,其实威力极大。当下九尾齐出,如枪似戟,如藤似鞭,所到之处无不石穿木裂,崩土铄金,其势刚猛无异于九个绝世高手同时发动攻击,令人防不胜防,难以招架。 不过孙悟空也真了得,骤然化出三头六臂法身,呈三面犄角之势,面对九条狐尾的强大攻势,挥舞着手上三般武器,硬生生防了个滴水不漏,不让老婆子占到半点便宜。 须臾间招过百合,三面九尾斗得旗鼓相当,高下难分。只是九尾似乎暗合阵法,左旋右转,如雾生花,有条不紊地进行攻击,当下一条尾巴如鞭般刺出,冲破重重阻隔,劲射而来。孙悟空一个眼花抵挡不及,腾地一声被砸进山石壁中,九条尾巴趁机扑上,如毒蛇般笼罩而来。 孙悟空处变不惊,晃一晃将如意金箍棒变长,使动真力旋转如风车般将九条狐尾挡在身外。而悟空也是因祸得福,一面靠墙克制了九条狐尾变化多端的多元进攻,仅仅只要守住正面攻击就可以了,而且每每能让来不及回撤的狐尾吃上点苦头,至少这样,他已立于不败之地。 于是,招又过百合,孙悟空所在的山壁在九尾的强力激荡下早已经千疮百孔,分崩离析,但面对着齐天大圣坚如磐石般的防守,九尾狐也是莫能奈何,而且好些尾巴在回撤时被金箍棒狠狠地砸上一下,那可是重逾万斤的巨力,许多尾巴伤重不堪,甚至开始滴血,形势似乎对九尾狐不利。 身在杀阵,九尾狐有苦难言,只得无奈地收回尾巴,向上一拥,恍恍如鲜花般纷繁交错,看得孙悟空眼花缭乱,神情恍惚,不觉为九尾所乘,将他拉出山壁,九条尾巴分别绕上头部、双手、双足,赫然竟成五马分尸之势。 不过九尾狐实在太小看孙悟空的能耐,在他巍然站立之时,也难被数百小妖拉动一分半毫,此刻九尾绵力虽强,终究奈何不得他那坚如磐石、金刚不坏的身体,而且许多尾巴已然重伤,纵然有心杀敌,却也无法全力施为。 而身遭九尾分尸之厄的孙悟空却是呵呵冷笑,经过白虎岭一役的他,对于束缚之术的破解可有深刻的体会,此刻与其说是九尾狐制住了他,倒不如说是齐天大圣将她给制住了。 大笑声中,孙悟空受缚的身体竟疯狂地旋转起来,将九条分散的尾巴渐渐地拢到一处,并且越旋越紧,越旋越疾,力量之强,让九尾狐身不由己,随着尾巴一起被拖上了半空,以孙悟空为中心,疾速地旋转起来。 九尾狐竭力挣扎着,试图阻止身体的旋转,无奈始终不敌悟空的雄雄巨力,九条尾巴慢慢地打成死结,将他拢入一片巨茧之中。 一蓬火光过后,九条狐尾尽数断裂,孙悟空手舞着如意金箍棒破茧而出,心中甚是满意,嗯,这狐狸尾巴毛茸茸,松蓬蓬的,可比牛毛好烧多了。 九尾俱断,血涌如注,疼得老狐狸浑身巨颤,仰天长啸,其声凄厉,真像是剐了她的心头肉一般。孙悟空越空而起,舞着金箍棒要将她毙于棍下。情势危急,九尾狐顾不得疼痛,急速转身,支起后肢,腾地放出一个臭屁。 刹那间空气中黑烟弥漫,熏天的恶臭扑面而来,孙悟空只感觉头晕目眩,欲呕不呕,胸闷难当。他浑似断了头的苍蝇一般横冲直撞,不由得撞断山壁,腾空而起,逃了。 仓惶逃命的孙悟空一路疾飞,眼睛被狐狸毒烟熏得睁不开来,此刻正不住地往外流泪,猴子十分担心自己是否会瞎了。 疾飞中的悟空不幸撞到一处山头,扑地一声掉了下来,摔了个四脚八叉,晕头转向,不过这点冲击对于齐天大圣来说根本不值一哂,猴子摸索着爬起,辨了个方向,准备离开。 突然对面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出口抱怨道:“唉,这熏天的恶臭是从哪里传来的,着实恶心,咦,这不是齐天大圣吗,何以来得如此狼狈?” 这声音甚是熟悉,只是猴子心慌意乱,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便赶紧俯身施礼道:“仙子在上,孙悟空无意打扰,我这就离开。” 那仙子一下拦住悟空的去路,嘿嘿地笑道:“怎么,你不认得我,你眼睛怎么了,看不见了吗?你等着,我这儿有瓶净露做成的洗眼液,专治各种眼伤,你要信我的话,我就给你搽上,过不到一时半会就能痊愈。” 孙悟空点头苦笑,面色坦然道:“仙子出手相助,孙悟空岂有不信之理,如此多谢了。” 仙子闻言哈哈大笑,赞叹道:“爽快,本老母就喜欢你这样爽快的,你等着,我这就给你搽上。” 悟空听了心中一惊,忙不迭地施礼道:“哦,原来是黎山老母驾到,悟空失礼了。” 见被认出了身份,黎山老母打了个响指,畅然道:“孙悟空果然心智聪慧,正是我也。好,坐在地上仰起头,我这就给你搽上。” 孙悟空盘膝坐下,乖乖地仰头,只感觉有一丝清明的凉意滋润了眼眸,往极深处慢慢沉淀,顿时整片浮躁的内心也跟着沉静下来,那感觉有说不出地欢快舒爽。 只是不知要多久才能睁眼,猴子挠了挠头,出口道:“老母,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黎山老母悠然一笑,不紧不慢道:“你中毒不深,很快,一时三刻就能好,记住,这时候千万别眨眼。” 悟空听了有点郁闷,叹息道:“要一时三刻,那也太久了吧。” 黎山老母嘿嘿一笑,作了个古怪的表情:“你就知足吧,一般都要一个晚上的,你这已经算快的了。”悟空心知急不得,只得忍了。 见猴子不说话,黎山老母皱了皱眉,问道:“我靠,究竟是什么妖怪能有这般恶臭,实在太恶心了。” 猴子耸了耸肩,咬牙道:“可不是嘛,那只千年老狐妖,眼看着就要被干掉了,没想到还有这一手,着实气人,可恨的是俺老孙竟想不出办法来破解,真伤脑筋啊。” 黎山老母沉思片刻,掩着鼻子开解道:“世间万物相生相克,纵然再怎么厉害的妖魔鬼怪遇到天敌,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悟空点点头,寻思道:“老母说得有理,只是不知那狡猾狐狸的天敌是什么,豺狼,猛虎,似乎都不太像。” 黎山老母摇头道:“是猎狗,一般狐狸精听到狗叫会立马现形的,真的是屡试不爽。” 悟空闻言心中一亮,呵呵笑着抱拳道:“多谢老母开导,这下俺老孙知道该怎么做了。” 黎山老母摆摆手,傲然道:“没什么,能帮上取经人的忙,本老母也很高兴,不过一时三刻怪久的,总得干点什么吧?” 猴子想了想,便问道:“老母会打麻将吧,咱们就玩二人麻将好了,廖解寂寞而已。” 黎山老母眉开眼笑,抚掌道:“嗯,刚在观音那玩了几局,觉得挺好玩的,不过你成吗,眼睛看不见?” 孙悟空甩甩头,洒然道:“没问题,俺老孙一摸子就知是什么,只要老母不耍赖就行。” 黎山老母一吭气,满心不爽道:“哼,本老母是那种人吗,你放心,保证一个子都不会赖你的,哈,说得自己有多厉害似的,别到时候输得连裤子都不剩。” 孙悟空哈哈大笑,傲然道:“老母此话壮哉,既然如此,赌输赢总得讨个彩头,咱们不妨赌大点。” 黎山老母禁不住面有难色,弱弱道:“出家人本就身无四两银,怕输不起啊。” 猴子摆摆手,悠然打了个响指道:“没问题,老母不是有很多药膏吗,就拿这个作赌本,俺老孙一定给你个市场价。”黎山老母欺负猴子目不视物,也就应允了。 二人麻将,输赢的番数极大,这边是号称赌神的孙悟空,虽目不能视,但用手一抓就知是哪张牌,而且此刻猴子心无旁骛,反倒比平时打得更加顺手。 反观黎山老母,本就没有多少心机,且刚刚入门,本想欺负悟空看不见,好乘火打劫,结果反被经验丰富的悟空所制,一时三刻下来,自然是大败亏输。 黎山老母倒也实诚,愿赌服输,自然不好抵赖悟空的,不过猴子自认老母帮了自己很多,也不好意思全拿,胡乱捧了几把药膏塞进兜里,以便西行路上疗伤之用,倒让黎山老母颇为感动。 一时三刻已到,孙悟空睁开眼睛,只感觉视线清晰,较之先前更无半点不同。猴子心中大喜,心挂师父安危,站起身来,便向老母告辞。黎山老母俏脸拉得老长,捏着鼻子道:“走吧走吧,真熏死我了,孙悟空你胜之不武。” 悟空闻言哈哈大笑,跃上云头拱手告辞,直往灌江口二郎真君处借哮天犬一用,留下黎山老母一脸郁闷地站在须黎山顶,叹出唐三藏往日的经典名言,唉,赌博害人啊。 第一百零三章 点化悟空 孙悟空一路疾飞,转眼就来到灌江口,见了二郎神,两下一说情况,便要借哮天犬一用。二郎真君倒是慷慨,一口应允悟空的要求,带着哮天犬随他直奔平顶山而来。 单说莲花洞内,经过这场大战,两位大王一个婆婆尽皆重伤,可忙坏了一洞小妖,东奔西走,熬膏拭药,整理伤口,实在够呛。所恃的法宝全部失效,满洞妖怪尽皆胆寒,金角大王强忍着断腿带来的阵阵痛楚,看着昏迷不醒的银角,不由得威风尽落,偷偷地滴下几滴清泪,事到如今,咱们也只是仰仗干娘的狐屁才得勉强支撑,若连这个都不管用,却还能凭借什么,当真是作茧自缚。想我俩当年贵为太上老君座下弟子,虽只是守丹炉的童子,但好歹也打着太清道德天尊门下的旗号,自然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在天庭一向颐指气使,横着走路,就算是把南天门掀了个底朝天,碍着老君的情面,玉皇大帝也不好说什么,要知太上老君可是出了名地护犊子,谁敢捋道家鼻祖脑门上的黄毛,于情于理都只得忍让三分。 现在倒好,为了两百年前所受的闷气,一心要图自在,放着尊贵的童子不做,仗着手上这几件法宝,执意下界为妖,也未免太小瞧了三界中人。 不说别人,光是孙悟空就把咱们杀得够呛,手上几件宝贝毁去大半,还被他举着棒子满洞追杀,当真是九死一生,狼狈不堪。此刻咱们也只仗着干娘才得以苟全性命,可她老人家也是身受重伤,难以自保,倘若连她都不能依靠,而孙悟空又再次杀上门来,咱们将何以为继,实在是不敢想象。此时此刻,金角大王心中暗暗地生出隐退之意,只是拗于老狐狸在场才不敢明言。 九尾狐妖软软地趴在床榻上面,直恨得咬牙切齿,孙悟空,你坏我千年根基,此仇不报,我枉世为妖。要知万物虽然通灵,但终究本性难移,尾巴对于动物而言,都是相当重要的,而对于狐狸来说,更是视为命根。所以在老狐狸心中,孙悟空的断尾之仇,当真是不共戴天。 不过老狐狸深知自己狐屁的能耐,这般迎面一击,孙悟空纵然不死,一双招子也该瞎了,如此一来,这唐僧肉倒还吃得,呵呵,为了这宝贝的唐僧肉,纵然搭上我九条尾巴,却也值得。吃了唐僧肉以后,凭咱的修为,这尾巴或许还能长出来。对此,老狐狸心中充满了希望,哎呀,这唐僧肉实在太神奇了。 就在老狐狸想入非非的时候,突然门外小妖跌跌撞撞地跑来报告:“大王,大事不好,那孙悟空又带着个战神模样的人物,朝府邸杀奔而来,眼看小的们就快顶不住了。” 当是时,悟空和二郎真君直奔莲花洞,二话不说踢开洞门杀将进来,这两个拥有通天彻地能耐的人物,刹那间战力全开,整一个席卷之势,杀得莲花洞上下人仰马翻,不管是八卦乾坤阵法,明哨暗哨,机关陷阱,在瞬间被拆毁殆尽,空余下一堆残骸。 两人一犬一路向前,所向披靡,转眼就杀到莲花洞中心。孙悟空一个瞬步上前,斜出一棍将那报信的小妖拍在墙上,歪歪斜斜摔将下来,登时就断了气。孙悟空傲然举棍指向金角大王,锦斓袈裟在风中翩翩起舞,一副俺老孙又杀回来了的威武气势。 孙悟空来得如此之快,金角大王分明没反应过来,千年老狐更吓得目瞪口呆,怎么,孙悟空生受我熏天般恶臭狐屁的迎面冲击,居然毫发无伤,真乃神人也。 老狐狸强忍着锥心刺痛,颤巍巍地站起身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强烈不安的情绪,并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强烈地蔓延开来。凭着千年的修为和经验,老狐狸敏锐地觉察到针对自己而来的凛然杀意,让她分外地心绪不宁,妈的,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敌人,居然让我产生了这样一种极度不安的情绪? 终于,号称犬神的哮天犬昂然出现在老狐狸面前,天敌那样肃然的杀气强烈地冲击在眼前,让拥有数千年修为的九尾灵狐吓得魂飞天外,差点没晕了过去。受到哮天犬的杀气笼罩,老婆子惨叫一声,翻滚在地现出原形,是一只全身银光闪闪、满脸灵性的老狐狸。 猎物赫然就在眼前,哮天犬按耐不住内心的兴奋,纵身一跃扑将上来。见老狐狸要跑,孙悟空大声喊道:“二郎神,那老狐狸是个紧要的人物,咱们先灭了她,剩下的就好解决了。” 二郎神答应一声,悠然让过挥剑而来的金角大王,与悟空、哮天犬呈三面掎角之势,团团围住逃跑的九尾灵狐。 身在莲花洞中,地盘狭窄,不便藏身,且老狐狸九尾尽断,无法施展摆尾术迷惑天敌,形势对她相当不利。 哮天犬紧紧追着老狐狸不放,几次要将她饮恨铁齿之下,再加上悟空和二郎神的左右夹击,追捕九尾狐妖的包围圈越来越小,老狐狸的败亡也只是时间问题。 面对悟空军团如此强势的攻击,妖怪方面也不甘心坐以待毙:对于哮天犬的穷追猛打,九尾狐妖使出浑身解数四处奔逃,几次力挽狂澜,险陷犬嘴而不倒。最麻烦的是金角大王带着仅剩的近百名小妖作殊死反抗,对追剿活动起到了极大的阻挠作用,尤其是金角大王手中的玲珑芭蕉扇,挥动起来狂风阵阵,火光烈烈,实在很是麻烦。 为了保护哮天犬和二郎神的生命安全,确保追狐行动的顺利进行,孙悟空只身从追剿队伍中分离出来,全力阻击金角大王,无形中给了九尾狐妖更多的喘息之机。 不过敌我形势一片明朗,随着时间的推移,胜利的天平依然缓缓地倾向悟空军团。天空中,二郎真君再一次挡在九尾狐妖面前,挥舞着三尖两刃刀横扫千军,裹起猎猎刀气挡住了老狐狸的去路。九尾狐妖还真了得,当下一个九十度大转弯让过尖锐的刀锋,蹭地一下朝另一边弹射而去,速度依然快如闪电。疾速奔来的哮天犬收势不及,险些与正前方的二郎真君碰了个鼻青脸肿。 看着再度逃开的九尾狐妖,二郎神擦着满脸冷汗,郁闷地叹了口气,我靠,这死狐狸还真不是个善茬,能在我和哮天手上逃过这么多回,殊不简单。此刻莲花洞宽阔的洞门赫然出现在眼前,让疲于奔命的九尾狐妖看到了一丝活命的希望,只要能够逃出洞口,凭她对这片山林的了解,要甩掉初来乍到的犬神哮天犬,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老狐狸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直响,那边与孙悟空齐名的二郎真君杨戬又岂是善与之辈,能让才区区几千年道行的老狐狸就这般逃出生天,笑话,那岂不是砸了二郎显圣的招牌? 不过关键时刻,二郎神还真沉得住气,他也不急着出手,睁开妙目细细地观察了一段时间,这才悠悠地从兜里拿出一只钨金宝弹弓,眯起天眼,卯足神力,朝老狐狸奔逃的方向劲射一弹。这一弹聚集了二郎真君一身的劲力,带着雄雄气劲一路呼啸,如长虹贯日般向九尾狐妖后心奔来,好厉害,这一下要是命中,怕真要被钉死在石壁上。 但老狐狸还真了得,当下心头警兆突生,也顾不得害怕,连忙一个扭身向旁侧奔逃,她反应虽然神速,二郎神何许人也,又岂会想不到她有此一招,此刻他已静极思动,瞄着老狐狸转弯的方向咻咻咻连出三弹,这可是三星连珠,势不可挡,老狐狸纵然躲过了前面两弹,终究逃不过最后一弹,只见弹珠如出膛的子弹一般,准确无误地从老狐狸后腿心透穿而出,深深地钉进石壁内数寸有余。 身受如此一击,闪电般奔逃的老狐狸骤然吃疼,就像当场卡壳的机器一般,瞬间停歇下来,顿时四条腿吃力不均,失去平衡,砰地一声撞在山石壁上。赫然眼前的那道洞门霎时间变成了永诀的天幕,再也无法到达,当真遗憾。 此刻早已经追得气冲牛斗、火冒三丈的哮天犬立马抓住机会,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猛地扑上前来,张开血口死死咬住老狐狸白皙的脖颈,顿时钢牙咬穿血管,殷红的血液狂涌如注,染透了她洁白的皮毛。老狐狸凄惨地哀鸣着,颠搏着,无奈颈部要害被制,纵然拼尽全力挣扎,却也颠簸不出。在一阵无助的哀鸣声中,老狐狸慢慢地蹬直四肢,吐出生命中最后一口气,终于死了。鉴于老狐狸的狡猾,哮天犬不敢大意,直把她咬得毛皮凌乱,体无完肤,这才松了口。 天空中观战的二郎真君看得摇头不已,唉,总算是不辱使命,将这狡猾的妖狐一举擒杀,不然二郎显圣的威名恐怕要就此扫地了。不过诚可惜了这千年灵狐的修为,至死不得全尸,何苦与取经人为难? 第一百零四章 侠女离去 此刻,孙悟空也渐渐地收拢残局,杀场上横七竖八躺满了小妖的尸体,就只剩金角大王一个人十分勉强地支撑着孙悟空越发暴烈的攻击,被杀得丢盔卸甲,节节败退。 金角大王汗流满面,脸如死灰,深感力不从心,身心俱疲。远处传来老狐狸阵阵凄厉的惨叫,不觉触动了魔王内心的恐惧,将他最后的防线击得粉碎。 只见金角举剑架住如意金箍棒,哀声乞求道:“大圣,咱们别打了,您也知我们是太上老君门下弟子,都是自家兄弟,何苦为难我们?这么着吧,咱们这就打开洞门,把您师父兄弟还给你,再向您磕头赔罪,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我们吧。” 孙悟空冷笑一声,异常坚定地回绝道:“嘿嘿,臭小子,现在说这些不嫌太晚了吗,想你等伤我兄弟、掳我师父的时候,是何等地耀武扬威,不可一世,可曾想过会有这么一个下场,俺老孙被你们折腾了那么多回,也该让我出口恶气,敲打敲打你们了。” 金角大王吓得面如土色,连连摆手道:“大圣爷息怒,千错万错都是我兄弟的错,我在这儿向您赔不是了,您不看僧面看佛面,真要把我打坏了,在咱师父那也不好交代啊。” 不料这话一出,死猴子倒真恼了:“好小子,就你兄弟精贵,我兄弟就不精贵了?好好的人被弄得遍体鳞伤,你赔得起吗?哼,纵然是他太上老官亲来,让俺老孙见了,还要治他个教徒无方的罪过。” 金角大王一时语塞,眼看着猴子要打,心知躲不过,只得闭了眼,听天由命。突然身后一阵清风拂过,一个峨冠法袍的道人悠然出现在眼前,只见他白袍微抖,轻举拂尘,将齐天大圣重逾万斤的如意金箍棒稳稳地接了下来,这便是号称道家鼻祖三清之一的太清道德天尊太上老君是也。 见还有人来救金角,孙悟空直恨得咬牙切齿,猛抬头一看,来的竟是大闹天宫后久违的老官儿。大圣不由得火冒三丈,冷笑道:“老官儿,果然是自家的徒弟,千百年不问世事也下得凡来,还真是护犊。怎么样,俺老孙没说错吧,像这般闹事的徒弟,是否该打?” 太上老君捋着长长的白须,朗声道:“你这猴子几百年不见,见了面就打我徒弟,实在太不像话。不过像这样坏事的娃儿,也确实该打。” 金角大王满心以为师父挡下了孙悟空,便可逃过一劫,不想还是要打,不觉得冷汗涔涔,哭丧着脸,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爷爷饶命,金角儿知错了,以后再不敢不听爷爷的教诲。” 见金角儿服软,太上老君冷哼一声,很没好气道:“怎么,又知错了?真好孽障,得意时忘形,闯了祸便讨饶,这般一而再再而三,让我如何信得了你?与其他日再生祸端,倒不如今日便将你打死,省得将来再替你们收拾,落了我这般老脸。” 悟空听言深表同感,当下举棍要打,吓得金角脸色惨白,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爷爷,金角儿真的知错了,求爷爷念在我兄弟往日辛苦炼丹的份上,放我们一条生路吧。如若他日再犯忤逆,就算爷爷将我们除了,也不敢有半点反抗。” 见金角说得恳切,太上老君心生仁慈,微笑道:“如此说来,是当真后悔了?” 金角大王点点头,满脸沉痛道:“后悔,后悔,连肠子都悔青了。” 太上老君把眼一瞪,喝一声道:“巧嘴,又拿话来哄我,如若让你逃过此劫,只怕来日好了伤疤忘了疼,便又故态复萌,让我如何治得了你?” 金角闻言惶恐在地,连声道:“爷爷,这回金角儿真的知错了。想我兄弟二人身为道德天尊太上道祖座下弟子,虽说只是守丹炉的童子,却仗着师父护短,大树底下好乘凉,在天庭颐指气使,横行无忌,纵然是闹翻天地,也无人敢管。” “也怪弟子不自量力,只道这般能耐,便是自家的功劳,由此心生傲慢,不服管教,只因爷爷一时的打骂,便心生不敬,私逃下界为妖,图个自在。不想三界之中人杰地灵,实不如我等想的那么简单,没了爷爷的庇护,弟子只能仰仗身边的几件法宝,才勉强地支撑了两百年。今日更是得罪了取经人,手中法宝一无所用,若非爷爷来救,我俩怕真要被大圣打死了。” “爷爷,弟子知错了,弟子今日方知,爷爷之前的诸多打骂,都是为了我们好,只怪弟子年少无知,只为一时的气愤,就全当成了耳边风。爷爷,倘若今日能饶我兄弟不死,金角儿指天发誓,定当全心皈依,若再有过错,任凭爷爷打骂,绝不敢再心生悖逆,还望爷爷饶恕这一回,往后再也不敢了。” 听金角儿这般诚挚的话语,再看他遍体鳞伤,瑟瑟发抖,却依然毕恭毕敬地下跪磕头,太上老君不由得心生怜悯,哀声叹息道:“徒儿,你且起来说话,你们有错,纵有万般不是,也只怪为师取法不当,教徒无方。是为师自认待你俩不薄,凡事从不过问原由,但有过错,任凭打骂,从不顾及你们的感受,才让你们心存怨望,私逃下界,铸成大错。” “虽说三界之中鱼龙混杂,强者如云,但身为本尊的弟子,你俩也不必妄自菲薄,能用技法困住齐天大圣那么许久,已是不凡了。” 话一出口,孙悟空心中老大地不平,龇牙咧嘴愤然道:“老官儿,你哄孩子,也不用往他们脸上贴金吧。想他两个武艺平平,若不是用法宝将本大圣困住,凭他们两个的能耐,纵然再来上十个百个,也不可能是俺老孙的对手。” “哦,是吗,”太上老君不置可否,捋着白须揶揄道:“你这猴头当真是大言不惭,当时若不是我用妙音点播于你,只怕你此刻还身在四门四象阵中,无以自拔呢。身为我门下弟子,创出的阵法能将齐天大圣打得那般狼狈,也足以称道了。” 猴子闻言老脸赤红,挠着脖腮馁然道:“嘿,你这老官,说归说,揭俺老孙的短干嘛?我道那高人是谁,原来是老官儿你啊。我说你这老头真不厚道,既然来了,就该早点收了这两个家伙,何苦这般扭捏,要俺老孙费尽周折破了阵法,当真是累死人不偿命。” 太上老君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时机未到,事倍而功半,若非你齐天大圣凭一身本事将他们打得威风扫地,自惭形秽,他俩何以会如此透彻地认识到自己的过错,如此心悦诚服地拜回我门下。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呢。” 猴子不觉得大感有理,不住地点头道:“你这老头,说起话来还一套套的,行了,看你师徒这般情重,俺老孙这顿打就先记下了。” 太上老君哈哈大笑,满心傲然道:“那是当然,当着师父的面打人家徒弟,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悟空听了也是大笑,转而又咬牙切齿道:“只可恨这俩小子把俺老孙折腾得这般狼狈,要是打不成,还真挺郁闷的。”这话说得金角儿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怯生生地躲到老君身后。 太上老君护着瑟瑟发抖的金角儿,笑骂道:“这猴头,就会唬人,想我这么早下来,自然也没闲着,两个弟子造孽,当师父的总得帮忙擦屁股吧。八戒他们伤重如此,奄奄一息,若非由本尊暗中医治,怕早已往生极乐了。” 悟空闻言大喜,诚惶诚恐地拜谢道:“哦,如此多谢老官儿了,只是八戒他们伤重至此,不知是否有大碍?” 听出猴子的担心,太上老君很霸气地摆手道:“无妨无妨,凭本尊的医术,虽无再世生肌之功效,但要医治些许伤口,还是绰绰有余的,你放心,假以时日,准保还你三个活蹦乱跳的师弟。” 第一百零五章 松林小镇 听老君如此自信地保证,孙悟空乐得眉开眼笑,连连拱手称谢。金角大王使劲抖了抖手上的冷汗,心中无比侥幸地叹息,妈的,还好当时没把猪八戒三个给做了,不然现在当真不能善了了。 见金角儿发呆,太上老君干咳一声,催促道:“孽障,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取经人放出来。”金角大王打了个激灵,点点头,立马连滚带爬地向前带路。 密室里,圣僧唐三藏被五花大绑地捆作一团,嘴里还塞了块破布,正郁闷地躺在地上直哼哼。望着孙悟空杀人的眼神,金角大王汗流满面,弱弱地解释:“只因大圣太猛了,一时人手不够,就只好把圣僧给绑了。” “那嘴里的破布是怎么回事,也不用这么过份吧?”孙悟空颇有些狂乱道。 “呃,因为实在太吵,忍无可忍才出此下策的。”金角大王恭着身,汗然回答道。 大圣恨恨地瞪了他一眼,飞快地解开师父身上的绳索,毕恭毕敬地问候道:“师父,悟空来迟,让您受苦了。”看猴子这般乖巧的模样,太上老君不由得啧啧称叹,真没想到,当年那样桀骜不驯的齐天大圣竟然对一个凡人如此恭敬,这个唐三藏,实在很不简单。 挣开束缚的圣僧唐三藏,不禁长长地舒了口气,看着此刻失魂落魄的金角大王,嘿然道:“怎么样,为妖一方终将一无所获,重返天庭才是你的宿命,金角大王,现在你信了吧?”慑于师父的压力,金角大王唯唯诺诺地听着,连连点头称是。 冥冥中感觉有人在观察自己,唐三藏抬头一看,不由得暗暗吃惊,这是一个怎样的老人,只见他峨冠道袍,白发鹤颜,行止恭谦,道貌岸然。说他老他不老,庄严却不逼人;说他远他不远,亲和而有霸气。就是这样一个人,往那人群里一站,没人说他有多厉害,但不自觉地要把他放在一个极其重要的位置,仿佛他就是整个宇宙的中心,天上的日月星辰都要围着他打转。不会错的,他一定就是太清道德真君太上老君,这或许就是一代圣贤、道家之祖给人的那样一种威慑力,那样一种感觉吧。 此时此刻,太清道德真君也在观察唐三藏,这一个由于隐身咒走火入魔,就只剩一颗圆溜溜脑袋的传说中的天命之人,唐三藏。首先,太上老君觉得这个人很霸气,因为在他身上,找不到哪怕一丝作为出家人该有的谦恭和酸腐。对此,道家之祖还是很欣赏的,因为作为一个出世之人,在他看来,世人所拥有的酸腐和谦恭,都不过是为了掩饰内心欲望所显现出来的表象,对这一点,太上老君是极厌恶的。 而唐三藏身上所表现出来的豁达和霸气,才是一个人真正的气质表现,至少这样的人,是诚挚的,自信的。因为在太上老君看来,和尚就该是这个样子的,至少真正的大乘佛子,在面对世事万象的时候,无论悲喜困苦,终究是淡然的,平静的,自信的,而面前的这个和尚,较之俗世间大多数和尚,更接近于大乘佛子,至少以老君的观点来看,取经人,天命之人,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当然在肯定的同时,也有否定的一面,尤其是对唐三藏敲诈天庭六颗不老金丹的行为,太上老君是震怒的,耿耿于怀的。因为在正统的道家眼里,作为一个取经人,唐三藏竟表现得如此贪婪放纵,这样的行为,实在是有辱佛家斯文。 这样的想法,老君在太白金星身上得到了共鸣,当两个老家伙坐在一块谈论唐三藏的时候,他们发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问题,是啊,一个性格如此复杂的取经人,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真让人有些琢磨不透。 首先,毋庸置疑,唐三藏是个极其智慧的人,这一点在他用极短的时间收服并感化几个徒弟上,得到了最最充分的体现。两个老家伙总在关注,在三藏军团渐渐西去的日子里,无论遇到什么样的艰难险阻,徒弟们始终能慷慨激昂,百折不回,誓死保卫师父安全,这样的御人手段,是何等地高明。 其次,唐三藏的许多奇思妙想,诸如麻将、眼镜这样稀奇古怪的小玩意,让这个艰涩困苦、枯燥乏味的取经之路,变得那样地生机盎然,妙趣横生。殊不知现在的唐三藏已然成为左右三界风尚潮流的风云人物,就连清心寡欲的太上老君偶尔也忍不住要好奇,想看看三藏军团究竟又推出了什么新鲜玩意,呵呵,一个和尚拥有如此惊人的影响力,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再次,唐三藏必定是个极其贪婪的人物,在三藏军团西行的路上,唐三藏所表现出来对金钱和法宝过度的贪求和渴望,实在太过炽热,像龙圣珠、玲珑楼阁、避水珠、玄光镜、不老金丹、藏嗅香囊,诸如此类的法宝,唐三藏都来者不拒,并竭尽所能地去敲诈,去索取,这也是两个老头对唐三藏极度诟病,并恨之入骨的重大原因所在。 当然唐三藏最为两个老头肯定和称道的,是他的善良和正直,在西天取经的路上,三藏军团惩恶扬善、造福苍生的例子不胜枚举,也为他赢得了不少口碑。 所以,拥有如此多的优点和缺点,让唐三藏成为众说纷纭的焦点,实在无法判断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最后太白金星哀然叹息道,俗人,一个大俗人,只有一个大俗人,才不是圣贤,不是完人,才拥有那么多精华与糟粕并重的地方,也只有一个真正的俗人,才更加真实地接近现实,真正地随心所欲,超凡入圣,真正地在这个神与魔交织的旅途上,轻松写意地行进,并创造出诸多生机盎然的美妙篇章;也只有这样一个人,或许才真正胜任十万八千里西天路上那可怕的、艰苦的、枯燥的旅途生活,诚可叹大日如来那过人的识人之明。 而在老君看来,这个集众多优点和缺点于一身的取经人,似乎跟另一个人有些对号入座了,他便是那个玩世不恭、放浪不羁、奸猾似鬼,却又才华横溢、聪慧过人,以造福苍生为毕生追求目标的佛祖门下第一智者,文殊师利。 这样一个评价,就连老君自己也深感错愕,真想不通他怎么会对一个名不见经传,且素未谋面的区区取经人有那么高的评价,实在太不可思议。不管怎样,作为一个名动三界的取经人,唐三藏自有其超乎常人的不凡之处,他的一言一行,也终将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当然要是让唐三藏知道自己在太上老君心目中居然是文殊师利那个老狐狸的形象,怕真要气得哇哇吐血了。 此刻,面对着傲骨出尘的太上老君,唐三藏神情肃然,双手抱拳,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因为在他看来,太上老君,这样一个神话中的人物,不仅仅是道家鼻祖,中华文明的象征那么简单,而更像是闯关游戏中的终极boss,道家鼻祖,三清之一,可不就是个大人物,一个大大的boss吗,光凭这样一个身份,他太上老君是否也当得起唐三藏这一揖呢?更何况,由老君炼制的不老金丹,可帮了三藏军团不少的忙,比如说圆了高秀宁霞举飞升的梦想,医好了沙悟净多年不治被飞剑攻击的旧伤,帮助他唐三藏得了些许仙气,在关键时刻隐身术走火入魔,救了他一命,所以这深深一揖,唐三藏拜得真心实意,心悦诚服,坦然无比。 但由于是隐身的,这般拱手作揖的姿势并没有完全显露出来,但那恭恭敬敬的低头姿势,老君是看在眼里的,不禁对唐三藏敌意大减,呵呵笑道:“想必这位就是大唐高僧唐三藏,那个敲诈我六颗不老金丹的取经人吧?” 话一出口,唐三藏心里咯噔一下,乖乖,别说这太上老君还挺记仇的,才敲诈你区区六颗金丹就耿耿于怀,也未免太小气了,话说你可别来者不善啊。想是这么想,老君问话,大法师还是很及时、很谦卑地回答道:“嗯,老君在上,正是小僧唐三藏,那个敲诈你六颗不老金丹的取经人。” 一礼毕,唐三藏心挂徒弟安危,忙忙地揪过金角大王就往水牢里跑,倒把这气贯寰宇的道家之祖晾在了一边,多少显得有些嚣张。金角大王右膝受了重伤,此前一直疲于战斗奔命,精神紧张,一时也麻木了,这会放松开来,仓促间不觉牵动了伤口,疼得金角儿龇牙咧嘴,哭丧着脸,一瘸一拐跟着唐三藏往里边跑。 见徒弟受罪,太上老君颇为心疼地喊道:“圣僧不必着忙,诸贤徒的伤势本尊已经医治过了,并无大碍,你大可以放心的。” 一听这话,唐三藏神色稍缓,却依然马不停蹄地往前赶。赤水牢中,三口大木箱里赫然装着三藏军团的三位伤员,浸泡在肮脏酸腐的赤水潭中。三个人被五花大绑关在笼子里,腰间浸水,昏昏沉沉,毫无生息,看得唐三藏连连跳脚,心疼不已,立马指挥悟空把他们放出来。 第一百零六章 悲从心生 被解救出来的八戒三人,暮气沉沉,昏睡不醒,但确实有被治疗过的痕迹:当时八戒背脊被无数木桩刺穿,伤痕累累,血流不止,这会儿伤口的脓血被尽数挤出,敷以上好的膏药,密密层层包了几层纱布,将老猪裹得跟个木乃伊相似,让人看着煞是安心。听老君介绍,万幸八戒皮糙肉厚,且变成巨人模样,受力范围较大,虽然背部被木桩刺穿,伤口密集深重,所幸未伤及肺腑,如若不然,纵是不死,医治起来怕也不会那么简单。不过八戒伤重至此,也是兄弟几人中最严重的,据最乐观估计,最少也得三五个月才能完全恢复。 而敖白的伤势较之八戒,就要轻上许多,主要是受到山体落地时产生的强大冲击波作用,导致他全身的旧伤崩裂,血流不止,染透了他整个身体。此刻敖白全身上下都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犹如蚕茧一般,显得格外臃肿肥大。就这般模样,让三藏打死也不相信他伤得很轻。不过据老君介绍,敖白只是伤口开裂,失血过多,并没有大碍,将他的身体裹成茧子模样,主要是因为敖白身经百战,全身各处伤口开裂不下百道,帮他治疗伤口,缠上绷带,裹着裹着,就成了这般模样。 相较而言,悟净的伤是最轻的,主要是由于连日苦战,劳累过度,且没有得到充分休息,再加上创口开裂,失血过多,精力不济,才导致脱力昏迷的,相信经过老君的治疗,再进行足够的休息,就可以恢复了。 太上老君号称道家之祖,一身医疗手段相当高明,且为了讨好唐三藏,他更是使出浑身解数,将八戒等人医治得妥妥当当,瞧三人绷带密裹的模样,也让众人看出了端倪。 饶是如此,唐三藏却不领情,看徒弟们一个个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样子,直恨得他怒眼圆睁,咬牙切齿,一个劲地出口埋怨道:“老官儿,其实这都是你干的好事,将几件炼丹的器具打造得如此强大,也难怪你徒弟要拿来行凶,真是没事找事。” 老君闻言苦笑,无辜地耸肩道:“圣僧,其实这也怪不得我,世间万物皆有灵性,吸取天地精华,年深日久,必成气候。就拿这紫金葫芦来说,因我那七七四十九天炼制而成的九转金丹,开炉之时,便会飞天遁地,若非有这宝贝将之收起,只怕一粒也拿不到。而紫金葫芦经过金丹千万年的滋养,其内中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竟至于吸人伤命,诚不为我所知。老朽也是看两个孽徒使用,方知其效,如此邪物多行不义,终被悟空咬下一个缺口,报废无用,怕也是命运使然(猴子闻言嘿嘿一笑,其实也只是为了泄愤,咬起来生硬硬的,并不是很好吃)。” “至于这幌金绳,本是我身系的腰带,千万年来就用这一条,想老朽身为道家之祖都被它栓得牢牢的,其他仙佛还不是手到擒来?不过这宝贝竟被猴子剪了个稀巴烂,我还想跟他赔呢。” 见老君说得合情合理,唐三藏冷哼一声,很不屑地摆手道:“切,你这老官儿真是狡猾,当即把事情撇得一干二净,果真是混迹官场的老油条。行了,看在你这般殷勤地给八戒他们疗伤的份上,就不追究你教徒无方的罪过了。” 老君闻言朗声大笑,洒然道:“爽快,天命之人果有其不凡之处,实不简单。” 见几个人尽都昏睡不醒,悟空颇有些担心道:“老官儿,他们就一直这么睡着,不会有事吧?” 老君摇摇头,捋着长须悠然道:“无妨无妨,我见他们伤势沉重,特地给他们喂了颗昏睡丹,伤势太重,失血过多,要多注意休息才行,如此般没有疼痛,安静地休养生息,才能尽快地恢复健康。”一听这话,悟空和三藏兀地松了口气,连连点头称是。 见众人皆有药可医,金角大王想起了重伤昏迷的银角,不由得悲从中来,放声大哭道:“爷爷,求爷爷垂怜,此刻银角身受重伤,奄奄一息,求爷爷略施妙法,将其救治,金角银角感恩戴德,当永世不违尊意。” 听金角说得恳切,太上老君心生怜悯,喟然叹息道:“孽障,你两个下界为妖,阻碍佛门取经大业,实是罪恶滔天,罄竹难书,纵然伤重不治,也由得他自生自灭。但见你兄弟二人情深意重,肝胆相照,不由得让本尊动了恻隐之心,这便帮你治了银角,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你俩好自为之。” 金角闻言大喜,当下不住地磕头谢恩,直磕得额头鲜血淋漓,也恍如不觉,如此情意,看得唐三藏唏嘘不已,暗暗点头,这俩小子的行为虽为人所不齿,但兄弟情深至此,也着实让人称道。 太上老君悠然迈动方步,缓缓地走向府邸,虽然气定神闲,但终显得焦躁难耐,护犊之心跃然面上,昭然若揭。莲花洞邸,老君定睛看着吐血昏迷的银角,不由得暗暗心惊,他受到悟空的多重打击,身上多处血脉震裂,早已经魂游天外,命在旦夕。 老君苦笑一声,很心疼地从怀里摸出一只小葫芦,倒出一粒黄澄澄金灿灿的药丸,仔细地送进银角嘴里。金角大王看在眼里,激动万分,这药丸赫然便是他兄弟二人梦寐以求却求之不得的不老金丹。此刻抠门至极的师父为治银角的伤,竟如此大方地给他喂了一粒,实在是打破天荒,仅此一遭。想到这里,金角儿不由得热泪盈眶,看来是我们错怪师父了,他心里终究是有我们的,往后可得好好听他的话。 喂完金丹之后,太上老君盘膝而坐,推出双掌扶着银角的胸口,缓缓地运功为他打通经脉。良久之后,原本奄奄一息、命不久矣的银角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慢慢地睁开眼睛,乍一见眼前的人物,直吓得他面如土色,浑身颤栗,弱弱地呻吟道:“师尊,怎么是你,莫非是我重伤不治,上得天来?” 老君气得须发怒张,恨恨道:“混账,怎么说话的,你死我都不会死,枉费我这么辛苦地救你,真是讨打。” 见师父发怒,银角吓得瑟瑟发抖,哭丧着脸讨饶道:“爷爷,银角知错了,求爷爷看在银角身受重伤的份上,就饶了我这顿打吧。” 见银角一副噤若寒蝉的可怜相,也知他们受了两百年的苦,太上老君当真硬不起心肠,只沉重地叹口气道:“算了,你起来吧,看你都吓成啥样了,难道为师真有那么可怕?起来起来,师父往后再不打你了。” 老君的这般言语,当真大出银角意料,小童儿沉默片刻,诚惶诚恐,匍匐在地,竟哇哇地大哭起来:“爷爷,银角知错了,甘愿受罚,爷爷这般不闻不问,莫非是不要银角了?” 老君闻言心如刀割,哀然叹息道:“傻孩子,我怎么会不要你们呢,我是说往后都不再打你们了。说来惭愧,在你们下界的两百年里,本尊独自一人守候在兜率宫中,没有你们在跟前欢笑打闹,当真孤单得紧。渐渐地我也想明白了,你们虽然有错,但打骂体罚是我不对,怪不得你们会心生忤逆,难以顺服。是为师错了,是我仗着师父的身份,自认对你们不薄,从不过问你们心中的想法,但有过错,任凭打骂,以至于你们心生愤懑,纵然下界为妖,也不肯做我太清道德天尊的童子,在这件事上,是师父亏待了你们。其间我观三藏军团,心中略有所悟,如若师父能与弟子结为同伴,是否能心无隔阂,互通有无,再无尊卑等级之分。” 听师父这番别开生面的话语,金角银角惊得下巴都掉了下来,呆愣半晌,这才诚惶诚恐地俯身参拜:“爷爷如此恩泽,金角(银角)感恩戴德,心悦诚服,今后定当慎之又慎,再不敢违抗爷爷法旨。” 太上老君捋着长须哈哈大笑:“妙极妙极,能让你两个心悦诚服,诚不简单。放心,爷爷年事虽高,终究不是食古不化的老顽固,往后有什么话便尽管直说,为师一定会重加考虑的。”金角银角听言连连点头,打个稽首,谨遵师父法旨。 第一百零七章 百花往事 见两人如此乖觉,太上老君冷哼一声,笑骂道:“好孽障,话说到此,还不快现出原形,难道变成了这般模样,就以为本尊认不得你们吗?” 金角银角闻言恭然领诺,即刻化出真身,两个玲珑剔透、华润可人的小童子,当真是眉宇清朗,傲骨出尘,看得唐三藏啧啧称叹,暗暗腹诽,妈的,有这一副好相貌,还变成那凶神恶煞的鬼模样,这品味,也未免太畸形了。 事情圆满解决,太上老君心情大好,悠然捋着胡须,上下打量唐三藏圆溜溜的光头,朗声大笑:“天命之人,你还真是折腾,使个小小的隐身咒变出这般模样,当真是古今罕见。我在暗处见两个孽徒使出浑身解数,都莫能奈何,不由得技痒难耐,今日定要破了你的法术,免得你说我道家之祖的道法不精深了。” 听老君言语中酸溜溜的嗔意,三藏耸了耸肩,很不好意思地解释:“老君息怒,我那不是话赶话说出来气人的吗?” 老君闻言淡淡一笑,也不打话,悠然取出一张灵符,用指夹住,喃喃地念动咒语,然后将手一扬,大喝道:“吾乃道家之祖李老聃,隐身咒毫末之术,还不与我快快现形。” 老君出手果然不凡,灵符之中金光闪闪,尽数撒在唐三藏光光的脑壳上。众人敛声屏气,静静望来,不由得大失所望,只见唐三藏光光的脑壳下面,依旧明晃晃的,空无一物,看来圣僧的法术果然非同小可,就连道家之祖亲自出手,依然无法将之破解。 现实与理想之间的强烈反差,让太上老君倍感错愕,悄悄地拉过金角,低声道:“怎么,我那几招你们都用过了,却是不灵?” 金角点点头,一脸恭谨地回答:“是的,能用的都用上了,就连黑狗血也不管用。” 太上老君大惑不解,捋着胡子沉思道:“这怎么可能,隐身咒乃我所创,要破解还不是轻而易举,再说也不可能三个人都念错咒语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过太上老君还真有办法,当下凝神屏气,悠然吐息道:“既然如此,解铃还须系铃人,唐三藏,我便传你隐身咒将身子隐去,然后再画个显形咒,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孙悟空汗流满面,喃喃自语道:“老官儿你说得轻巧,到时候你就知道,教俺师父隐身咒该有多么不易。” 唐三藏倒是笑逐颜开,他早有意向老君请教隐身咒,这会儿老君主动请愿,不觉得正中下怀,当下极其认真地跟着老君念诵要诀,显得煞是合作。不过热情虽盛,效果不佳,一晃已过去半个多时辰,唐三藏晃着他光洁溜溜的脑袋念动咒语,依然毫无进展。 太上老君脑门上冷汗直冒,弱弱道:“圣僧是吃过不老金丹的,何以连小小的隐身咒都无法施展,敢问圣僧练气几重,是否已入化境?” 孙悟空禁不住哈哈大笑,不怀好意地调侃道:“老官儿,你就别问他练气几重了,连门都没入哩,还谈什么化境?” 老君闻言大跌眼镜,我靠,连门都没入,如何练得了隐身咒,这不是玩我吗?奶奶的,这要是我家徒弟,本尊老早一勺子砸过去了,还真是气人。不过毕竟是取经人,太上老君收了满腔怒气,呵呵笑道:“圣僧真会开玩笑,练气都没入门,如何练得了隐身咒,这岂不是天方夜谭么?” 三藏不觉得瞪大眼睛,满心不服道:“什么开玩笑,我是真心诚意要学的,老君你身为道家之祖,就没有捷径指点给我吗?要光练气的话,那得花费多少时日,有道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我这还没入门呢,西天之路就已经走完了,那还练个屁啊?” 老君听了不住点头,沉吟道:“圣僧所言不无道理,若是通过练气修习隐身咒,没十几二十年的确实拿不下来,而取经大业迫在眉睫,当真是刻不容缓,但修行之道有如筑基,重在打好基础,循序渐进,方能万象随形,随心所欲,实无捷径可言。这样吧,老朽给圣僧画几道隐身符,也可保你隐咒藏形,岂不是皆大欢喜?” 三藏闻言老大地不服气,怒哼一声道:“老君未免太小瞧人了,你看我不是能成吗,不然这一身是怎么来的?” 老君听了哈哈大笑,拱手道:“圣僧有所不知,这便是你服食不老金丹后得到的仙气作祟,那仙气虽生于此身,无奈你根基不稳,终究不为你所用,是以真气时大时小,时有时无,扰乱无方,才有了现在这样的结果。恳请圣僧不要心存侥幸,像你这般强行修炼实在太过冒险,此番走火入魔便是最好的例证,倘若圣僧依然心存幻想,不肯甘休,或许下一次就不会如此善了了。” 见老君说得郑重,唐三藏吓得脸色煞白,哆哆嗦嗦擦着额头冷汗,弱弱道:“这么严重啊,那怎么办,难道我这辈子都没法修炼隐身咒了,那实在太遗憾了。” 太上老君呵呵一笑,耸肩道:“看来圣僧当真很喜欢修炼隐身咒,那也无妨,我便传你个导气的法门,教你控制体内时大时小的真气,待你将真气练至收发自如的境地,就可以修炼隐身咒了。” 饶是如此,唐三藏依然撅着嘴,很郁闷地叹息道:“看来也只能如此了,也不知这导气的法术是否简单,我要何时才能修炼隐身咒?” 太上老君哈哈大笑,傲然道:“圣僧,修行之道说难也难,说易也易,悟性最专,圣僧聪明绝顶,触类旁通,只要勤加修炼,定能功德圆满,幻化无方,只是作法修行玄妙精深,最忌投机取巧,万望圣僧以此身为重,千万小心在意。好了,我这便传你导气的法门,请静听我言。此法名唤火球术,需摒除一切杂念,凝神静气,将先天之气聚于丹田,然后传诸手掌之上,感觉手上渐有火焰生成,便能烧出火来。此乃练气修行的法门,待圣僧将掌上火焰的强度控制到收发自如的境地,就可以进入隐身咒修习的篇章。” 一听火球术三个字,唐三藏顿时就来了兴趣,笑眯眯地拍手道:“火球术,听说过的,不就是在手上烧出火焰的法术吗,嘿嘿,怎么搞得跟学魔法似的?等本大爷学会了这招,就可以打小怪兽了,到时候看谁还敢说我手无缚鸡之力?”此时此刻,大法师已然开始意淫自己穿上黑色法袍,托着透明的水晶球,酷酷地燃烧火焰的样子,妈的,这简直帅呆了。 见圣僧这般热情,太上老君甚感欣慰,当即摆开架式,微笑道:“如此甚好,那便随我口诀,凝神静气,气运丹田,传于掌心,感觉掌中渐有火焰生成,便可功德圆满。” 话音刚落,道家之祖手心嘭地生出一簇赤白色的火焰,华丽丽地烧得正旺,孙悟空定睛一看,不由得啧啧称叹,哇塞,这可是纯正的三昧真火,老官儿的道术真够精深的。 有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这边火焰烧得正旺,唐三藏却没有半点动静,别说是火,连烟都没冒出半缕来,急得大法师挤眉弄眼,尴尬不已。见识了圣僧的资质,太上老君颇为淡定,呵呵笑着安慰道:“无妨无妨,修行之道贵在坚持,熟能生巧,圣僧不必气馁,再来。” 于是,又过了大半个时辰,一直殚心竭虑修习火球术的唐三藏直累得气喘吁吁,依然毫无进展。金角银角看在眼里,禁不住暗暗偷笑,没想到唐三藏古灵精怪,资质居然如此愚钝,实在是出人意料,这要是换作咱们两兄弟,怕早被师父打爆头了。 孺子不可教也,老君看得直摇脑袋,颤巍巍擦了擦额头冷汗,向唐三藏拱拱手,却是要开溜了:“咳咳,圣僧不必着急,常言说得好,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圣僧只需勤加练习,他日定能得成大道。说来惭愧,我两个童子下凡两百年,兜率宫中八卦丹炉一直闲置不用,也是时候回去开炉炼丹了。” 三藏听了大感郁闷,弱弱地呻吟道:“老君,你要走了,那我怎么办,总不能让我顶着颗脑袋上西天取经吧?” 老君微微一笑,安慰道:“无妨无妨,圣僧尽管放心,等法术功效减退,便可恢复原貌,圣僧只需静待时日而已。” 话一出口,唐三藏大声惨叫,异常无助道:“当真没别的办法了吗,可怜啊,也不知这法术何时才能减退?” “这就难说了,少则数日,多则数月,总有那么一天的,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了。”见三藏这副衰样,纵然矜持如太上老君者,也禁不住憋到内伤。 “唉,也只好如此了,”见老君要走,心情不好的唐三藏撅着嘴,伸手阻拦道:“老君,你先别走,咱们还没讨论金角银角对三藏军团该作出的赔偿问题。” 第一百零八章 松林大战 太上老君闻言大跌眼镜,愕然回首,惊骇道:“怎么,圣僧不是说不追究老朽的责任了吗,何以又要如此?” 唐三藏老脸微红,言语铿锵道:“老君误会了,我只是说不再追究你律徒不严的责任,但金角银角给三藏军团带来的深重灾难,贫僧却不得不出来讨个说法。不然如此先例一开,漫天仙佛便随意地派遣弟子前来骚扰,三藏军团应接不暇,西行之路势必坎坷而曲折,我想这样的结果也不是老君愿意看到的。” 老君微微点头,喟然叹息道:“圣僧果然长于辩论之道,此话甚是有理,却不知圣僧要我兜率宫作出何等赔偿?” 见老君如此合作,唐三藏嘿嘿一笑,傲然拱手道:“老君果然快人快语,既是道家之祖门下作乱,理当重加责罚,以儆效尤,老君就随便给点兜率宫中的宝物作为赔偿,不老金丹亦可。” 太上老君眉头微皱,正要发话,身后金角银角恨得咬牙切齿,破口大骂:“唐三藏,你好大的口气,堂堂道家之祖你也敢敲诈,真不怕天打雷劈吗?” 大法师闻言哈哈大笑,冷眼盯着金角银角,森然道:“两位童子此言差矣,正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既然造下罪孽,就该付出代价,我三个徒弟重伤在此,人所共见,如此抵赖了你们?相信以老君的万载修行,德高望重,还不至于以权压人,做出有碍名声、包庇门下的蠢事来?” 这话柔中带刚,咄咄逼人,说得金角银角瞠目结舌,无言以对,倒是太上老君老姜弥辣,呵呵笑着打圆场道:“圣僧所言极是,本尊堂堂道家之祖,又岂会以一己之私而坏了规矩?只是我兜率宫中素来清贫,就只几件炼丹的器具,别无长物,且我宫中两百年不曾开炉,不老金丹稀缺,也不便赠送圣僧。” “这样吧,我那紫金葫芦被悟空咬下一个缺口,已然无用,放着诚是可惜,我这便作法,将它转炼成沐浴疗伤的器具。想那紫金本就有疗伤护命的功效,且装盛不老金丹达数千年之久,其医疗功效之妙,更甚于其他灵丹妙药,圣僧几位贤徒身受重伤,置身其中沐浴疗伤,那是再好不过。” 唐三藏眼中豁然一亮,顿时喜笑颜开,转而愤愤不平道:“老君此法甚妙,但只用个破葫芦来打发我们,未免太便宜了兜率宫。金角银角,想你二个在平顶山上称王数百年,总该聚敛了些金银宝器,那般身外物与你们修行之人无益,倒不如赠与贫僧,让我拿去普渡众生,也算是一桩善事。” 见唐三藏得寸进尺,欲壑难填,金角银角直恨得怒火填膺,气冲牛斗,银角嘴快,恨恨道:“没有没有,我俩身在平顶山只为炼丹修道,金银之物与我等何用,我们也只炼了两百年的丹药,不曾觅得什么金银宝器。” 话一出口,唐三藏大失所望,咬着牙愤恨道:“嘿,这两个倒霉孩子,我说你们没事干点别的行不行,老是炼丹修道,也不嫌累得慌?算了算了,退一步吧,道家之祖门下所炼的丹药必也不是凡品,本法师就勉为其难,代为接收吧。” 这可是金角银角花费两百年积聚而来的心血,言语间就要被唐三藏吞没,直恨得两人气冲牛斗,苦大仇深,要不是孙悟空在旁,怕真要冲上前去,将唐三藏一顿胖揍。见俩徒儿被这般欺负,太上老君哈哈一笑,上前解围道:“圣僧,劣徒两百年炼丹不易,其中不乏灵丹妙药,乃我炼制不老金丹之根本,不知圣僧可否割爱,助我早日炼得金丹?” 唐三藏点点头,十分豪爽地抱拳道:“既是炼制金丹的原料,那我就不要了,还请老君自便。” 这时候,许久不曾露面的二郎真君带着哮天犬来到面前,与众人一一见礼,便捧出一兜明晃晃的珍珠道:“诸位,小神跟着哮天犬找到老狐狸的巢穴,灭尽了里面的狐妖,还了山间一个清静,我在洞中找到明珠一斗,与我无用,不知圣僧可否接收,拿去普渡众生?” 这一颗颗如鸽蛋般大小的明珠,玲珑剔透,光芒闪耀,馋得唐三藏口水都流了出来,忙不迭地点头称谢:“哈哈,没想到老狐狸还有这嗜好,可比金角银角强多了,如此甚好,那贫僧就借花献佛,拿去普渡众生吧。” 二郎真君点点头,当即献了明珠,与众人作一个揖,便带着哮天犬跌上云头,自行去了。太上老君寒暄几句,带上两个徒弟,拱一拱手,也要离开。唐三藏心中大急,赶忙伸手阻拦道:“等等,老君,贫僧还有一事要求您帮忙。” 满心以为逃出生天的太上老君猛地停下脚步,汗然回首,强作镇定道:“哎呀,本尊赶着回去炼丹,圣僧有什么事,就一并说了吧。” 看着一脸惶恐的老君师徒,唐三藏干咳一声,赔笑道:“呵呵,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我三藏军团走失了一个徒弟名叫高秀宁,贫僧知道天庭实力雄厚,有千里眼顺风耳这样的神灵护法,不知老君可否破例帮我们找找这个丫头,情非得已,万望老君成全。”三藏说完便深深一揖,满脸期待地看着老君。 原来是这档子事,太上老君不觉长长地舒了口气,心中暗叹侥幸,妈的,只要不让本尊教你法术,万事好商量。想及于此,道家之祖捋着鹤颜长须,言语轻松道:“圣僧言重了,虽然神仙不管凡间之事,但天命之人的情况我们还是时有关注的,且我天庭也在四处寻找失落的星宿,无意中发现了高小姐的行踪,她正是以西方圣境为目标,向前进发的,离此大概半个月路程。” 终于有了秀宁的确切消息,三藏和悟空直激动得热泪盈眶,欢呼雀跃,大法师一把抓住老君的手,一个劲地称谢道:“多谢老君,这是一个多么重要的消息啊,不知秀宁近况如何,吃得可好,睡得怎样,身体是否无恙?” 面对圣僧异常热情的握手,道家之祖报以善意的微笑,悠然解释道:“天高地远,千里眼顺风耳也只看了个大概,不闻其详,但请圣僧放心,高小姐一路坚持西行,该不会有太大的困扰,我天庭一定会继续关注的。” 唐三藏略感失望地点点头,旋即转身向孙悟空发出命令:“悟空,既然有了秀宁的消息,你赶紧动身去找她,哎呀,我真是笨死了,有千里眼顺风耳这样的助力,怎不记得用啊?悟空你赶紧去,必要时可以借助千里眼顺风耳的神力来确定秀宁的方位,这次一定要找到那丫头,把她平安地带回来。” 孙悟空恭然领诺,刚要跌云离去,三藏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道:“悟空,我怎算着还少个人呢,天枢上哪去了,你不是说她受了伤,把她带到土地那休养吗,现在没事了,你顺道把她接回来吧。” 孙悟空汗流满面,当时只为安抚师父,随口撒了个谎,是莲花洞里那个神秘人把天枢带走的,天知道她此刻身在何处。不过大圣毕竟不是凡人,思绪如电,想起助自己破阵的是老官儿,想必带走天枢的也该是他。于是猴子挠了挠头,嘻嘻笑着踢出皮球道:“师父,天枢受了点伤,不便照顾,俺老孙拜托老官儿替她疗伤,实不知她身在何处。” 见猴子一个劲地给自己使眼色,太上老君微微一笑,帮忙解围道:“是了,当时天枢受了伤,我替她疗伤之后,心挂洞中战事,便拜托土地帮忙照料,就在莲花洞西去五里处,你们上路时去接她就可以了。放心,天枢伤得不重,只断了两根肋骨,磕破了头,经过本尊的治疗,休养几天就没事了。” 话一出口,唐三藏咬牙切齿,恨声道:“靠,都断了两根肋骨,还说伤得不重?金角银角,你俩当真好手段,对付一个弱质女流竟下得去这般狠手,真有你的。” 看着被唐三藏瞪得瑟瑟发抖的金角银角,太上老君於心不忍,呵呵笑着打圆场道:“好了好了,你也别吓唬他们了,事不宜迟,我这便作法锻炼紫金葫芦,也好给天篷他们疗伤。”三藏点点头,这才作罢,饶了金角银角一顿臭骂。 第一百零九章 八戒心语 话说到此,孙悟空心中大石轰然落地,骤然翻身跃上云头,边飞边喊道:“师父,俺老孙这就去找秀宁,一定把她平平安安地带回来。话说我还挺忙的,要把定风珠还给灵吉菩萨,还得顺道打只老虎做套衣服穿,妈的,我那身行头都被紫金葫芦化掉了,真是可恶。”话音犹在,人已远去,让唐三藏倍感郁闷,奶奶的,这猴子没等老子发话就跑了,还真是性急。 太上老君果真了得,当下略施法术,将小小的紫金葫芦变成木桶般大小,稳稳地放在地上。众人定睛一看,只见此时的紫金葫芦,整个瓶口被太上老君用掌力削平,留下圆滚滚的葫芦身子绽放出淡淡黑紫色的光芒,看上去古色古香,煞是可人。略一靠近,便能闻到从葫芦里面散发出来浓郁的药香,清新甘爽,煞是好闻,看得唐三藏艳羡不已,口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说起来咱三藏军团还真缺个澡盆呢,不知道在这由不老金丹浸润了千年的紫金葫芦里洗澡,该有多么惬意,哼哼,老子还真有些蠢蠢欲动了。 老君作法之后,又给了三藏一个装满丹药的小葫芦和八张隐身符咒,捋着长须细细地解释:“圣僧,把这小葫芦里的丹药化在水中搅匀了,倒入紫金葫芦,在里面浸泡三个时辰,其治疗功效是平常时候的三倍,且能生肌活骨,美白养颜,实在妙用也。” 一听有这么多功效,唐三藏直激动得两眼放光,口水横流,一个劲地拱手道:“哎呦,那真是太好了,多谢老君赐给三藏军团这么好的宝贝,那事不宜迟,咱们赶紧给他们疗伤吧。” 老君点点头,招呼金角银角过来帮忙,挑伤势最重的八戒进行治疗。首先要把八戒身上层层密裹的纱布拆掉,这还真是件麻烦事,因为八戒流血太多,血液凝固,将他的皮肉和纱布紧紧地粘结在一起,拆解起来甚是费事。再者金角银角心怀不忿,做起事来吊儿郎当,马虎大意,手上动作一大,将整条纱布连皮带肉扯了下来,顿时伤口开裂,血涌如注,气得唐三藏怒冲天干,破口大骂,把两个叱咤风云的一代妖王骂得狗血淋头,眼泪汪汪,这才收了心性,小心仔细地开封解线,再不敢有半点马虎。 时间过去很久,终于大功告成,看着满身疮痍的八戒,唐三藏心疼不已,扯着嗓子大骂:“老官儿,你既有沐浴疗伤这样的好办法,当初只需把八戒他们的血止住就行了,何苦裹得这般严实,搞得现在这么麻烦?” 太上老君苦笑一声,耸肩道:“呵呵,其实紫金葫芦这样的好宝贝,若不是圣僧咄咄相逼,老朽还真舍不得给呢。” 三藏闻言大感郁闷,很是不屑地鄙视道:“你这老头真抠门,紫金葫芦都破相了,留着能有什么用?你看看,就给了我八张隐身符,西天取经长路漫漫,万一不够用,那可怎么办?” 太上老君微微摇头,正色道:“圣僧,有道是求人不如求己,隐身符咒虽妙,终不如身怀绝技,妙用无方,所以火球术圣僧还是要坚持修习的。” 三藏听了不以为意,摆手道:“行了行了,知道了,当真比小区居委会大妈还烦人,这该死的火球术,老子非把它练成不可。” 老君叫金角银角打来一桶水倒进紫金葫芦,放入一粒金灿灿的丹药,登时化开了,将八戒整个浸在里面。看着浸泡在墨绿色药水中的八戒,虽然伤痕累累,昏睡不醒,但见他猪脸惬意,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容,好似在做着一场美梦。 于是,大感放心的唐三藏一边专心致志地修炼火球术,一边照看三个徒弟,实在没什么可操心的。太上老君点点头,带着两个童儿飘上云头,拱手告辞。 云端之上,道家之祖捋着白须,禁不住喟然叹息:“呵呵,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我原以为唐三藏敲诈天庭六颗不老金丹,该是多么声名狼藉的人物,却原来如此睿智通达,诚不负天命之人的盛名。” 金角银角满脸不忿,咬牙切齿地嘀咕道:“师尊此言差矣,唐三藏身为出家人,如此地贪财恋宝,明目张胆,得寸进尺,真不知他有什么好,值得师尊这般称道?” 老君闻言不以为意,微微摇头道:“你两个黄口小儿懂什么,什么叫贪财恋宝,唐三藏将得来的大部分钱财施舍给当地贫民,如此慷慨大度,能叫贪财吗?三藏军团一路西行,道途艰险,魔障横行,就这几个人如何支撑得住,能多仗些法宝,终究多一分保障,这是作为一个师父的职责,纵然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唐三藏也必须这么做,这般苦衷,又岂是你们这些做弟子的所能理解的?” 听师父这般不偏不倚的评论,金角银角若有所思,不住点头称是,师尊说得没错,想我兄弟二人仰仗身边五件法宝,才得以在平顶山上称王称霸,而三藏军团行十万八千里路西取真经,一路上妖魔横行,鬼怪猖獗,所经历的艰难困苦更胜己百倍,唐三藏想要多收揽些法宝护身,也是情有可原。 见两位童子不说话,太上老君叹了口气,继续道:“所以唐三藏如此贪财恋宝,虽说是心性使然,却也是形势所迫,诚不该对他有太多苛责,相信经过这一路的磨砺,三藏军团一定会越来越强的。”金角银角这才心悦诚服,齐齐拱手称是。 银角挠着头,弱弱地道:“爷爷,弟子还有一事不明,搁在心中百思不得其解,想他唐三藏不过是个凡人,何以使个区区的隐身咒,就连师尊都莫能奈何,实在太不可思议。这般事体诚然匪夷所思,师尊称号千年,见多识广,可否为弟子点拨一二?” 太上老君捋着白须沉吟片刻,正色道:“好孩儿,果然目光如炬,自盘古开天地以来,三界诸事光怪陆离,无奇不有,本尊也自诩经历了不少。但像唐三藏这般的,诚然空前绝后,绝无仅有,以本尊数千年的修为阅历,也只能给出个大致的推断,唐三藏或许是天外之人吧?” “天外之人,什么是天外之人?”这个说法当真闻所未闻,听得两位童子一头雾水,满是懵懂道。 “所谓天外之人,就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人,生在此界超脱六道轮回之外,容貌毫发亘古不变,与天地同寿,日月同辉,诸般巫祝法术加诸其身烟消云散,毫无用处,如唐三藏这般的,怕真是天外之人了。”太上老君面色凝重,如是回答。 金角银角闻言悚然动容,失声道:“天外之人,与天地同寿,日月同辉,师尊,三界之中真有这样的人存在,就没有别的可能了吗?” “如若不然,你们以为,凭本尊堂堂道家之祖,悠悠千万年阅历修为,区区隐身咒毫末之术,当真奈何得了我吗?”太上老君眉宇含笑,满心傲然道。 “这倒是了,师尊道法通玄,炉火纯青,若论道术,连您都莫能奈何的,怕真是天外之人了。只是弟子愚钝,尚有一事不明,想我六道众生托生此界,天道苍茫,井然有序,疏而不漏,何以会有天外之人身在其中,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太上老君道法精深,德高望重,一向说一不二,从不妄言,此刻他自信满满地说出这般郑重的话语,自然容不得两位童子怀疑。只是天外之人这样神奇诡异的新兴事物,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禁勾起两人心中无限的好奇。 太上老君微微一笑,悠然解释道:“是啊,这样的说法确实匪夷所思,让人难以信服,不过天地之大,包罗万象,无奇不有,见过唐三藏之后,使我更加确定了传说的真实性。宇宙苍茫,浩瀚博大,如我们这样的时空,并不是唯一的,其中有许多类似的空间与之并存,彼此间的关系错综复杂,但在一定程度上能保持平衡,互不干扰。而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两个相对平行时空的某个点交叠在了一起,碰巧从这些时空缝隙中来到另一个世界的人,就称之为天外之人。” “有了这样的猜想,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为何他唐三藏只使了个小小的隐身咒,集你我师徒三人之力都莫能奈何;为何唐三藏食用了不老金丹和人参果,依然连练气都没法入门,所有的问题,也只可能有一个答案,因为唐三藏是天外之人。” “正因为唐三藏是天外之人,灵魂不属我阴曹地府管辖,所以三界中万般法术加诸其身都莫能奈何,大抵是他那个时空所没有的东西,即使他身在此间,也毫无裨益。当然也正因为此,他也很难练成我三界的法术,如此就可以解释,为何唐三藏悟性极佳,触类旁通,那么勤奋地修习隐身咒,却依然毫无进展,此所谓得之于此,失之于彼,诚非唐三藏资质之罪也。” 话一出口,金角银角汗然无比,弱弱道:“师尊,既然如此,那您何不当场点明一切,免得唐三藏夙兴夜寐那么辛苦,到头来还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呵呵,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才将火球术的法门传授给他,算是给了他练成隐身咒的希望,须臾间又说他练不成,做什么都是空耗时日,岂不有出尔反尔之嫌?然而你们切莫小瞧了天外之人的潜质,唐三藏虽无修炼之资,但他隐身咒走火入魔的事实,你俩也亲眼所见。凭他一个练气都没入门的门外汉,能做成这般事体,真无异于蚂蚁扛大象,不知超越了多少等级,创造了多大的奇迹。所以只要唐三藏坚持到底,未必不能得成大道。”太上老君呵呵笑着,一脸高深莫测地回答。 “师尊果然见识广博,虑事深远,诚非弟子所能企及,只是师尊以为凭唐三藏那点资质,当真能够成事?隐身咒走火入魔,或许只是一时的巧合而已。”话虽如此,但金角想起唐三藏那永无指进的修炼进度,禁不住冷笑出声。 看出两位童子眼中的不屑,太上老君微微摇头,提醒道:“痴儿,天外之人又岂是常理所能揣度的,当然你俩乃是后生小辈,自然无法尽知详由。相传上古时期出现过一位大神,或许便是天外之人,他於蒙昧浑沌中横空出世,伸手数招,灭尽了蛮荒之地十三路法力高强的凶神,结束了洪荒时期以猛兽为尊,妖族统治三界这一亘古不变的历史格局。从此以后,人族开始崛起,修道成仙,声势渐渐盖过妖界魔族,才有了今日三界之中,人族仙佛隐隐然统领三界的局面。” “而这其中,那位大神可谓是功不可没,可以说,假如没有他,就没有如今统领三界的天庭、佛境,假如没有他,人类依然在妖族的统治下,过着战战兢兢、食不果腹、朝不保夕的奴役生活。仅此一人,运用其无上法力,硬生生地扭转了历史格局,天外之人拥有如此威势,又岂是善与之辈?” “哦,居然还有这种事,恕弟子孤陋寡闻,当真是闻所未闻,却不知那位大神究竟何方神圣,历史之中可曾留有他的印记?”金角银角目瞪口呆,恍恍如听到天书一般,张大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老君。 “哼,尊者名讳,又岂是尔等小辈所能够打听的,为师说出这般故事,只希望你们能了解天外之人的可怕,好在心中有所计较。”似乎很满意两位童子的惊讶表情,太上老君冷笑一声,避重就轻地回答。 “唉,若当真有如此强大的法力,岂不是天下无敌了么?”银角久久没能从震撼中回过神来,擦着冷汗,弱弱道。 “可不是嘛,加诸其身的法术毫无用处,而他加在你身上的法术又无法破解,可不就是无敌了吗,如若不然,那些上古凶神手段通天,不生不灭,又岂会在数招之间就被大神给灭了?”老君点点头,不紧不慢道。 “妈的,施之彼有用,加之己无效,这样的力量实在太恐怖了,真希望唐三藏不要是那种级别的。不然以他对天庭的成见,他日得道,必定对天庭有百害而无一利。”金角银角汗流浃背,颇为悸动道。 “这倒不用担心,大神修行万载,才拥有那般傲视天下的修为,唐三藏毫末之光,两者间相差何止万里,根本不可相提并论。只是道法通玄,天意难测,以唐三藏的资质,日夜修行,未必不能够化腐朽为神奇,天庭以后遇事,务必小心谨慎,切不可太过得罪三藏军团,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太上老君呵呵笑着,一字一句地叮嘱道。 “师尊,既然如此,那您何以还要教唐三藏火球术,这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金角闻言心头巨颤,弱弱地询问道。 “哈哈,这俩小子,居然怪到老夫头上来了,试问本尊不这么做的话,你俩还走得了吗?不过天道苍茫,福祸难料,本尊已是隐世之人,万事随波逐流,顺其自然,究竟结果如何,还得看他唐三藏自己的造化。”太上老君呵呵笑着,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隐隐有光芒闪耀,两位弟子这才心悦诚服,连连俯身下拜。 第一百一十章 猴王神威 话说到此,老君看着一脸怡然的金角银角,笑骂道:“行了,南天门就在眼前,咱们还是快回兜率宫吧。想你两个下凡这么多年,本尊独自守候在兜率宫中,一应法器全无,炼丹不成,当真寂寞得紧,我便随意地训练了几个童子,帮着我寻山采药,以备后用,不想竟都是些愚顽懵懂的俗物,远不如你两个聪慧练达,一点就通,说起来,为师还真离不开你们呢。好了,废话少说,你俩既已回到天庭,前尘往事就此一笔勾销,快走快走,尔等两百年炼得的丹药,也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回到天庭后的金银二童子,果真收敛了不少,虽依然一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模样,也只为维护道家之祖门下的尊严,遇到一般有品级的仙人,已不再像以前那样目中无人,大摆架子了。这般行为,让天庭诸仙看在眼里,禁不住暗暗称叹,乖乖,俗话说得好,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还真没看出来,这俩小子下界历练两百年,确实是长进不少,这下咱天庭可清静多了。 话分两头,莲花洞中,守护着几个徒弟的唐三藏孜孜不倦地修习火球术,虽然毫无进展,廖解寂寞而已。时间过得缓慢而平淡,远去寻找高秀宁的悟空身穿锦襕袈裟,脚驾祥云匆匆而来。 猴子跳下云头,径直地拜在地上,馁然道:“师父,弟子无能,没能找到秀宁,万望师父责罚。” 三藏闻言颇感意外,怒眼圆睁,厉声道:“怎么,有千里眼顺风耳这样的助力,怎还找不到秀宁?悟空,你可知秀宁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她体内的尸虫随时可能破壳而出,夺取她的性命,你怎么就不用点心呢?” 猴子被师父说得羞愧难当,低着头,弱弱地回答:“师父,前方千里处有座大雪山,山势博大,白雪皑皑,千里眼顺风耳观察到秀宁就在此间,只是天地茫茫,遍地雪白,直看得千里眼得了雪盲症,顺风耳被狂风刮伤了耳膜,却依然无法确定秀宁的位置。俺老孙无法,只好打发了他们回去,独自一人在雪地里找了半个多时辰,依然毫无头绪,俺老孙一来心挂师父,二来实在是冻得不行,就只好回来了。” 话说到此,三藏才感觉到悟空身上传来的森森寒气,再看他脸色铁青,鬓角含霜,整个身子在艳阳高照的莲花洞口瑟瑟发抖,不由得心生怜悯,颓然叹息道:“悟空,你也尽力了,真怪不得你,看来是天意如此,让我们一时找不到秀宁,咱们还是加快脚步赶路,不然离秀宁的距离当真越来越远了。” 悟空点点头,旋即舒展冻僵的身体,双足点地,在洞里转个不停,直转得汗出如浆,气喘吁吁,才悠然停歇下来。此刻的大圣,一身黄金锁子甲,黄澄澄金灿灿,腰间一条似龙似蛇的蟒玉带,晶莹剔透,紫气东来,足下一双藕丝步云履,银丝碧线,踏雪无痕,头上一顶凤翅紫金冠,金珠镶嵌,霞光艳艳,真真一副战神英姿,傲视天下,不可一世。 “妈的,俺老孙一路疾飞,来不及解冻,当真冻了个半死。师父,您瞧我这身打扮,如何?”当下猴子傲气贯顶,铿锵一声拜倒在地,将锦襕袈裟齐整整地捧在手上。 这一身铠甲晃得唐三藏眼花缭乱,头晕目眩,禁不住冷哼一声,没好气地鄙视道:“死猴子,秀宁没找到你很高兴吗,到哪都不忘显摆,瞧这身打扮该是花果山称王时候穿的吧,太招摇,与咱们出家人的身份不相符合,还是赶紧换了吧。” 猴子嘻嘻一笑,讨好道:“师父,我那身行头不是被紫金葫芦化了吗,勉强穿上这套遮风避雨,权宜之计,总不能老占着师父的锦襕袈裟。” 三藏撇撇嘴,眉眼不抬地冷笑道:“你倒说得轻巧,不是说要打只老虎做衣服吗,怎一下子就变卦了?” 悟空满脸的灿烂笑容,耸了耸肩道:“师父,一张老虎皮也只够做身虎皮裙,让我上身穿什么,其实俺老孙也已经习惯了黄布直裰,那样一搭配才够狂野,不像这一身,明晃晃的,确实太显眼。师父,我这也算是工伤吧,能不能申请公家补贴啊?” 此刻囊中羞涩的唐三藏最敏感钱的问题,一听这话,登时眉头紧皱,讪笑道:“这猴子,咱俩谁跟谁啊,谈钱就伤感情了,那你就先穿着吧,等到了别处地方,为师再想办法给你弄套好的。” 奸计得逞,孙悟空满心得意,拱拱手,岔开话题道:“多谢师父,那咱们赶紧上路吧,只是八戒他们受了伤,行动不便,这可如何是好?” 三藏沉吟片刻,叹息道:“悟空你说得在理,这样,你去找辆大车来,将他们拉着走,可不能耽误了行程。” 悟空点点头,领诺去了,不多时便找来一口大车,笑嘻嘻地拉到莲花洞门口,和师父一起将八戒三人搬上车,便要起驾上路。突然孙悟空猛地猴眼一瞪,发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师父,车是有了,拉车的牲口却在哪里,要是没那玩意,可怎么上路啊?” 唐三藏邪邪一笑,紧盯着猴子道:“你说呢?猴啊,你看这里就咱们两个,再没有别人了,现在正是发挥你身为大师兄作用的时候了,舍你其谁啊?” 见师父笑得猥琐,猴子心知大事不妙,听得此言,更是汗然无比,哭丧着脸道:“师父,您这也太过份了,想我堂堂齐天大圣,怎能做牲口的行当,也太埋汰人了?行了行了,别这么瞪着我,我从了还不行吗,摊上你这么个师父,俺老孙算是倒八辈子血霉了。” 三藏闻言哈哈大笑,点头赞叹道:“算你小子识时务,省了我一番口舌。悟空,现实如此,师父也没有办法,你就先走着,等咱们上土地那把天枢接了再想办法,就五里路,你先委屈一下,到时候就算向土地借头牲口,也不再慢待你了,知道你小子好面子。” 事已至此,孙悟空无话可说,只得苦笑一声,俯身在地,化出一头五花大肥牛,哞哞叫着跑到车前站定。三藏见了满心欢喜,旋即将缚龙鞍辔套到他身上,轻挽缰绳道:“好好好,好一头健壮的牛儿,好一辆宽敞的牛车,猴啊,咱们上路,你可小心点走。” 五花大肥牛高声哞叫,迈动四蹄开拔上路,平顶山山路崎岖,高低不平,纵然是五里的路程,依然累得悟空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心中不禁暗暗感佩,妈的,俺老孙平时哪干过这伺候人的活,这般当牛做马,腰肌酸软,比破解那四门四象阵还要累上几分,真感叹敖白那傲人的耐力。 西行五里,平顶山脚下出现了一座低矮的小茅屋,贪狼星文天枢老早就站在门前观望,远远地看到牛车赶来,不由得喜出望外,拍手欢笑着跑过来迎接。见天枢没事,唐三藏甚感欣慰,扬着手招呼道:“天枢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听说你受了伤,可把为师担心死了。呵呵,是你把悟空从紫金葫芦里放出来,救三藏军团于倒悬,当真是大功一件。” 天枢闻言目转流离,不好意思地笑道:“师父说笑了,天枢身为三藏军团的一份子,为大家做点贡献是理所当然的,再说要不是敖白将我带出十里地,天枢怕早被压在三座大山底下,化为了一滩肉泥。对了,当时大家伤得都挺重,现在还好吗?” 三藏点点头,很潇洒地打个响指道:“没事了,太上老君给他们治了伤,只要多加休息,相信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天枢你上来,咱们一起坐着牛车赶路。” 文天枢微微一笑,也不急着坐车,低头细细地打量五花大肥牛,掩口道:“师父真是厉害,不知从哪儿找来这一头健壮的大牛,连这样崎岖的山路都如履平地,实在很不简单。” 还没等师父回答,五花大肥牛早已按耐不住心头熊熊燃起的怒火,出口抗议道:“师父,你也太赖皮了,不是说好拉五里路就让我休息吗,这都多久了,还想套着我,快把缚龙鞍辔从我身上拿开。哎呦喂,俺老孙的小蛮腰啊,真真酸死了,亏得敖白有这么大耐心,这背人的活还真不是人干的。” 三藏苦笑一声,下得车来,麻利地帮老牛解除鞍辔,向天枢解释道:“天枢,你都看到了,我也是没办法,八戒他们受了伤,行动不便,就只好找悟空来拉车,可怜我家悟空哪曾这么伺候过人,实在是难为他了,嘿嘿,悟空你可撑着点,为师这就给你解开。” 文天枢听得暴汗不止,心中暗暗叫绝,师父还真做得出来啊,让堂堂齐天大圣为你拉车开道,实在太弓虽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空巢以待 正想间,身后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拄着根龙头拐杖,吭哧吭哧跑上前来,埋怨道:“姑娘,你跑得也太快了,赶得小老儿差点没背过气去。前面这位想必就是取经人吧,圣僧在上,老朽乃平顶山土地,这厢有礼了。” 看到骤然现身的孙悟空,土地老儿吓得下巴都掉了下来,立马背过脸去,大喊道:“哎呀呀,老朽老眼昏花,没看清楚,不不不,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现了原身的孙悟空老脸赤红,咬牙切齿地喝道:“土地老儿,算你反应快,这事你要敢说出去,小心俺老孙拆了你的土地庙,坏了你这两颗招子。” 土地老儿吓得面如土色,连连拱手作揖:“不敢不敢,大圣说哪里话,老朽当真啥都没看见,您让我说什么啊?” 见他这般乖顺,孙悟空甚是满意,转而又愤愤然道:“没看见就好,老头儿,我来问你,当时压俺老孙的三座大山可是你托来的,当真好手段。” 土地老儿吓得脸都绿了,忙不迭地撇清干系:“大圣说哪里话,老朽不过是个土地,都一把老骨头了,哪还有力气托得了大山,这事老朽委实不知。” 悟空气得直哼哼,扬声咆哮道:“老头儿,你倒会撇清干系,不关你事,那就关山神的事喽,与我速速将他们找来,俺老孙自会和他们算清这笔帐。” 老头听得满脸是汗,颤巍巍地回答道:“大、大圣,诸路山神自在山中修行,我一个老土地如何认识他们,这个委实爱莫能助。” 大圣直恨得牙痒痒,怒然冷哼道:“老滑头,谁不知你是平顶山的土地,官大一级,周边的山神都归你管辖,拿山压俺的事你如何逃得了干系,你要再敢胡言,小心俺老孙发起狠来,嘿嘿,就你这把老骨头,怕还禁不起我一棍哩。” 面对大圣赤裸裸的威胁,土地老儿身冒冷气,浑身颤抖,只没口子地点头称是:“是是是,大圣英明,那山神确归我管辖,还请大圣稍待片刻,我这就去把他们找来。” 大圣闻言煞是解恨,将手一指,冷笑道:“你这老头,当真是打着不走牵着倒退,早这样不就没事了,费了俺老孙多少唇舌,口水都快流干了,丫的,还杵在这干什么,赶紧去啊。”见大圣发怒,土地老儿没敢多言,当即使个土遁消失在空中,找山神去了。 想起土地老脸得瑟的可怜相,唐三藏嘿嘿一笑,轻声告诫道:“悟空,你也别太过份了,随便吓唬他们一下,敲诈点宝贝就可以了,毕竟老头子也替咱们照顾天枢这么久,就放他一马吧。” 悟空点点头,拍着胸脯道:“师父放心,俺老孙自有分寸。” 时间过去不是很久,土地老儿便领着一行十数个山神来到牛车前。唐三藏定睛一看,不由得暗暗称叹,这些山神一个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看来当真是穷山恶水养就,连温饱都成了问题。大概土地老儿预先跟他们打了招呼,这会一个个耷拉着脑袋,一副如丧考妣的可怜相,齐刷刷地站在三藏军团面前。 悟空见了不由得暗自好笑,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大吼道:“兀那山神,就是你们阻我佛门取经大业,将本大圣压在大山底下,当真可恶,如此也该受俺老孙的打。” 众山神闻言齐齐跪地,哭丧着脸讨饶道:“大圣爷饶命,那妖怪用的是太上老君的名帖,小神们按章办事,不敢不听。” 岂料这话一出,死猴子倒真恼了,抓耳挠腮,怒声咆哮道:“按章办事,不敢不听,那你们可知山底下压着的是俺老孙,妈的,要不是本大圣早已练成混元之体,金刚不坏,怕早被压成了肉泥,你等身为三界正神,如此善恶不分,忠奸不明,确实该打。” “大圣爷饶命,我等委实不知压的是大圣爷爷,如若不然,纵然有玉帝法旨在前,我等也不敢有一指相加。有道是不知者不罪,万望大圣爷开恩,饶了这顿打吧。”见猴子举棍要打,众山神吓得面如土色,汗出如浆,一个个匍匐在地,磕头如捣蒜,哭声讨饶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孙悟空怒极反笑,冷哼道:“不知者不罪,倒真会撇清干系,也罢,本大圣今天心情好,就饶了你们这一回,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等得罪了本大圣,是愿打还是愿罚?” 见大圣松口,众山神喜出望外,忙不迭地回答:“自然是认罚了,大圣爷爷如此神威,一棒子打下来,纵然不死也得残废,我等甘愿认罚,认罚。只是咱这六百里平顶山穷乡僻壤,贫瘠无毛,咱们兄弟外无血食供奉,内无宝器生财,食不果腹,身无长物,却不知大圣爷爷要罚俺们什么?” 见众山神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孙悟空又气又恼,瞪眼咬牙道:“怎么,平顶山连绵六百里,偌大一个地界,金银法器、黄白之物总还是有的吧?” 为首的土地老儿一听,把头摇得跟拨浪鼓相似,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大圣爷,咱们这六百里平顶山光山秃岭,土地贫瘠,可不似那仙山妙林、洞天福地,实无金银宝器之矿藏也。”众山神闻言齐齐点头,满心赞同。 孙悟空眉头一轩,继续道:“那奇花异草、美味珍馐总还是有的吧?” 土地老儿呵呵一笑,恭恭敬敬,不亢不卑道:“这个却也没有,大圣,咱平顶山风水不好,浓雾弥漫,瘴气丛生,别看这么大个地界,内无仙气聚集,实非奇花异草生长之妙境也。” 见老头子摇头晃脑、推三阻四的欠扁模样,孙悟空不由得怒气勃发,高声厉喝道:“老匹夫,你唬得谁去,这般要啥没啥、缺东少西的,他金银二王凭什么别的地方不去,偏到你这平顶山修道炼丹,别告诉我他们这两百年炼丹所用的草药都是自家带的?” 三藏听了甚感有理,咬了咬牙,眉眼不抬地冷哼道:“悟空,看来平顶山诚是不毛之地,咱们就不要坏了诸位的清名,随便打几棍找回场子就可以了,毕竟土地公照顾天枢那么久,礼尚往来,得饶人处且饶人。” 悟空闻言眉开眼笑,摩拳擦掌道:“师父说得极是,俺老孙正憋了一肚子气没处发泄,赶巧不巧,刚好拿他们去去火。” 众山神吓得毛骨悚然,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地盯住了此刻同样瑟瑟发抖的老土地,那样祈求的眼神,就好似饿了几天的乞丐遇到了乐善好施的施主一般,迷茫中透着无尽的希望。 慑于众人和大圣的强大压力,老土地白须微抖,干咳一声道:“大圣息怒,想我平顶山光洁无毛,杂草丛生,金银宝器、灵芝仙草没有,山精地黄、飞禽走兽却还是有的。” 悟空闻言哈哈大笑,很没好气地骂道:“嘿,你这老头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早这么说不就没事了,何苦如此狡辩?” 老土地摇摇头,异常无助地叹息道:“大圣爷啊,并不是老朽一味吝啬,只是金银二王下界两百年,聚集了莲花洞三千小妖叱咤山林,那些小妖干事都不怎么能成,却个顶个的酒囊饭袋,食欲旺盛,连着两百年下来,猛吃海喝,都把咱这六百里平顶山吃成了穷乡僻壤,朽木残林。小老儿这般阻挠大圣,并不是存心要与您作对,实在是为了让平顶山多生出些时间来休养生息,不然前有狼后有虎的,咱这绵绵六百里地界当真要寸草不生,贫瘠无毛了。”老头子说到后来,不由得神情激动,声泪俱下,说得身后山神和天枢泪光莹莹,不住点头,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三藏和悟空,那样地幽怨凄楚,分外叫人不忍。 第一百一十二章 小镇大战 孙悟空干咳一声,尴尬道:“你这老头,当真糊涂得紧,怎么说得三藏军团比金银二王还要过份,你看咱们就这几口人,纵然是连吃带拿,还能吃得穷你这连绵六百里地界?行了行了,快别哭了,大不了咱们不要珍禽野兽,吃些寻常物事总可以了吧?” 话一出口,老土地愁眉微展,言语轻松道:“嘿,有大圣爷这句话,老朽就放心了,还请诸位稍待片刻,小老儿这就带着山神们去打猎采药,为诸位接风洗尘。” 见老头答应得这么痛快,孙悟空颇有种被骗的感觉,当下眼睁睁看他带着一干山神,眉开眼笑地土遁而去,挠了挠头,郁闷道:“我靠,这老头不会是忽悠我的吧,竟答应得如此畅快,俺老孙总觉得有点猫腻。” 唐三藏嘿嘿一笑,点头道:“我也觉得有点夸张,毕竟平顶山连绵六百里地,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还不至于此吧。不过悟空,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你想金银二王下界两百年,要采药炼丹,养活小妖,这般猛吃海喝,坐吃山空,当真是苦了平顶山的诸位山神,瞧他们一个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实在是我见犹怜。要知奇花异草本就凤毛麟角,产量低不说,生长周期又长,老头子确实要兜着点,不然真要是绝了种,拿什么留给后人?所以咱们还是悠着点,有什么吃什么,别太触碰他的底线,相信冲你齐天大圣的面子,他总也不会慢待咱们的。” 孙悟空翻了个白眼,很不服气地耸肩道:“嘿,真要是这样的话,那老头未免想太多了,咱三藏军团又不是什么精贵的人物,非得锦衣玉食伺候着,咱们可是一路打东边过来的,跋山涉水,风餐露宿,有顿粗茶淡饭吃就已经很满足了,哪还有更高级的追求?” 看着满脸委屈的臭猴子,唐三藏哈哈大笑,揶揄道:“话是这么说,可谁不知道你齐天大圣是出了名的贼货,有啥好东西不得捎带着顺走,他老人家是草木皆兵,不得不防啊。行了,不说了,去找几个强壮点的山神过来拉车,咱们也是时候上路了。”猴子听了满脸黑线,无言以对,只郁闷地挠挠头,翻上云头,径自去了。 看着满目怡然的文天枢,唐三藏嘿嘿一笑,催促道:“天枢,你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上车吧,咱们该上路了。”文天枢点点头,踮起脚尖轻盈一跳,稳稳地坐到牛车上,这般优雅的身姿,引得唐三藏啧啧称叹,艳羡不已。 “师父,俺老孙挑了山神中最强壮的六个过来拉车,有了他们,相信这婉转崎岖的平顶山路丝毫不在话下。”孙悟空领着一班山神来到牛车前站定,一脸恭谨地抱拳作揖。看这几位山神,骨骼精奇,威武强壮,但慑于大圣的威严,一个个耷拉着脑袋,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看来着实让猴子吓得不轻。 听到这话,为首的胖山神舞着膀子,很不服气道:“大圣爷,您这也未免太大材小用了,就拉车这档子事,由俺老黄一人就办得妥妥当当,何必再添五个,不免挤得慌。” 孙悟空横眉冷对,没好气地冷哼道:“废话,俺老孙这么做自有道理,又岂是你这颗榆木脑袋所能够理解的?有道是众人拾柴火焰高,平顶山道路崎岖,高低起伏,自然是人多好办事。你要嫌人多的话,那好办,都给我变成梅花鹿的样子,由俺老孙用长短不一的绳索牵制着,也就不挤了。” 话一出口,众山神尽皆失色,踟躇道:“大圣爷啊,我等好歹也是仙界的神仙,虽说级别低了点,但要我等做那牲口的营生,未免太辱没人了。” 猴子闻言脸色骤变,怒眼圆睁瞪着满脸不服的众山神,牙龇目裂道:“混账,佛曰众生平等,何来高低贵贱之分,如何便辱没了你们?照俺老孙的话说,能给堂堂的取经人拉车,为取经大业贡献一份力量,是你们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怎还想着推脱?怎么,不服气吗,想你们拿三座大山压俺老孙的时候,可曾想过本大圣如意金箍棒的份量?” 见大圣翻脸,众山神吓得嘴角抽搐,瑟瑟发抖,忙不迭乎地滚倒在地,化出六匹高大健硕的梅花鹿,齐齐俯首低鸣,跑到猴子跟前。悟空套好绳索,打个响指示意启程,六匹神鹿仰天欢鸣,拉上牛车,徐徐地迈步奔驰,那速度,比三藏军团平常赶路时还要快上几分,如何不让唐三藏眉开眼笑,拍手叫好? 于是,心情大好的大法师豪气万丈,悠然挽着缰绳,欢声吟唱:“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我们滑雪多快乐我们坐在雪橇上/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我们滑雪多快乐我们坐在雪橇上/冲过大风雪/他们坐在雪橇上/奔驰过田野/欢笑又歌唱/铃声响叮当/你的精神多欢畅/今晚滑雪真快乐把滑雪歌儿唱嘿。” 这般歌声悠扬激越,听得文天枢眉飞色舞,拍手叫好:“师父,这歌唱得如此甜美真切,让我身在这烈日炎炎的春日之中,依然感觉清风拂面,春意盎然,煞是畅快。” 三藏点点头,无不得意道:“是啊,确实不错,每当圣诞节来临的时候,我就最喜欢听这首歌。” 天枢眨巴着眼睛,不明就里道:“师父,什么是圣诞节,我活在三界这么许久,也从未听说有圣诞节这个日子,却不知是哪位圣贤的诞辰,值得人们用这么欢快的歌曲来纪念他?” 三藏不觉哈哈大笑,摇头解释道:“天枢,难怪你不知道,这是我那个时代的节日,在这个世界还没流行呢。相传圣诞节是耶稣基督的生辰,在那天晚上,会有个叫圣诞老人的神仙,像我们这样,驾着由六匹驯鹿拉着的雪橇从天而降,给熟睡中的孩子带来圣诞礼物,这不是很有趣吗?” 听这般诡异的话语,文天枢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喜笑颜开,虚心请教道:“师父,为什么说是你那个时代,而不是我们的,难不成您是从另一个时空来的,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三藏万没料到天枢居然抓着这一个小小的字眼不放,不由得汗流满面,讪讪道:“天枢,这你就不用管了,我还是给你讲讲耶稣基督的事情吧,这个会比较有意思。” 天枢闻言俏脸微霁,拉着师父的衣袖,不依道:“师父真坏,想这样蒙混过关,可没那么容易,快说,快说嘛。” 在这一派欢声笑语之中,六匹梅花鹿脚步轻盈地载着三藏军团,在婉转崎岖、重峦叠嶂的平顶山路上越走越快,转眼就将金银二王居住的莲花洞远远地抛在脑后。日近黄昏,老土地带着一干山神紧赶慢赶,才终于追上了在山岩上快速穿行的梅花鹿车,不觉由衷地感叹众人脚程之速,辗转须臾之间,就在这石道狭窄、坡度起伏的平顶山上赶了四十里路程,真乃神速也。 看到老土地奉上来的食物,唐三藏不由得眼前一亮,那些吃的有,猩唇燕窝,虎鞭鹿血,驼峰熊掌;喝的有,蜂蜜糖浆,碧落清泉,琼浆玉露;饭后水果有,弹珠大的樱桃,猴头似的凤梨,无籽甜葡萄,薄皮大柿子;疗伤草药有,熟煨山药,烂煮黄精,捣碎的茯苓枇杷膏,当真是样样奇珍,件件精品。看得孙悟空啧啧称叹,心中暗骂,我靠,这死老头还真是狡猾,在俺老孙面前一个劲地装穷,奉上来的却是这样精致丰盛的食物,就是王母娘娘的瑶池蟠桃会怕也不过尔尔,说你藏拙还真不是冤枉你的,妈的,看现在的神仙一个个古灵精怪,老奸巨猾,当真是奸人当道,世风日下啊。 第一百一十三章 怪招龙影 到了晚饭时间,睡了整整一下午的八戒三人陆续醒了过来,可叹太上老君昏睡丸功效之烈,竟能让人昏睡如此之久,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此刻三人虽身体虚弱,重伤难行,好在神志清醒,在三藏几个手把手的喂养下,倒也能轻松平稳地进食。尤其以馋嘴的八戒吃得最多,按他自己的话说,俺老猪都好几天没吃东西了,且伤得这么重,要再不吃个够本,那岂不是亏大了? 见徒弟们一个个乐观向上的积极心态,唐三藏倍感欣慰,便很合时宜地通报了悟空确定秀宁向西方行进,且千里寻找未果的消息。乍一听这个消息,众人眼中光芒黯淡,转而又恢复了笑容,毕竟能够确定秀宁行进的方向,省去了大家不少的时间,且天庭早已言明会继续关注秀宁的动向,必要时会告知她,三藏军团正在全力寻找她的消息,所以大家找不到秀宁是暂时的,未来依然充满了希望。 三藏军团邀请众山神和老土地参加宴会,这会他们正狼吞虎咽地争抢食物,吃得分外兴致高昂。看着这般热切的场面,唐三藏得意洋洋,嘿嘿,山间虽然物产丰富,但少有像老子这样擅长烹饪的,这下还不把你们吃得肚圆肠肥,回味无穷,改明儿就不愁你们不把好吃的送上门来。 篝火旁边,文天枢腼腆起身,向众人道了个万福,清了清嗓子道:“诸位,见大家这么开心,小女子不才曾习得一曲掌上舞,今日毛遂自荐,希望大家捧场。”话音刚落,宴席上顿时掌声如雷,欢声一片,更有几个山神,口含满嘴肥肉,手举着鸡腿高声呼喊,显得煞是兴奋。 天枢浅浅一笑,袖袍拂动,翩然起舞,那样曼妙的身姿,如烟似雾,幻真幻灭,带着一身的朦胧,如雪顶上的玉女一般,清新脱俗,幽深缥缈。她初起舞时,平淡无奇,既缓且慢,就好似千年岁月在心间流淌,涓涓细流,述说着别样凄楚的故事;到终了,文天枢越旋越疾,越舞身子越是朦胧虚幻,就好似山花烂漫一瞬间,沧海桑田一蹴成,似在述说短暂的生命在永恒博大的时间面前,是那么地虚无渺小,不堪一击。 当真好一曲掌上舞,看得满席宾客瞠目结舌,鸦雀无声,满嘴的香肉忘了吞咽,满杯的浓汤忘了品茗,就连见多识广的唐三藏也看得魂牵梦绕,惊艳不已,伸到篝火边的美食被烤焦也恍如不见,直到火苗顺着树枝蔓延到手上,这才惨叫出声。 沉默良久,众人站起身来,爆发出阵阵雷鸣般的掌声,这是发自灵魂深处的共鸣和赞赏,直把文天枢捧上了天。这般热切的场面,看得唐三藏啧啧叹息,连连摇头,可惜啊可惜,文天枢生在古代,当真是中国文艺史上的一大损失,若是让她参加选秀比赛,冠军哪可能还有别人的份? 夜来风大,山路崎岖,不便赶路,三藏军团宾主尽欢,便早早地搬进玲珑楼阁里休息,自此一夜无话。 一连数日,梅花鹿群朝起夜寝,踏着欢快的脚步,载着三藏军团,奔驰在婉转崎岖的平顶山路上。一路上欢歌笑语,谈笑风生,鹿群迅腾如飞,转眼数里,不过短短三五日工夫,已将这石壑难填、起伏跌宕的平顶山剩余的两百里山路走到了尽头,这般辉煌的成就,在这个交通运输并不发达的唐宋时期,简直是创造了奇迹。 值得一提的是,在此期间,唐三藏的隐身咒功效逐渐消退,现出他久违的身体,这让一直忐忑不安的大法师不觉由衷地松了口气,妈的,这下可好,老子总算可以光明正大地出来见人了,天可怜见,这些天光顶着颗圆溜溜的脑袋出来晃悠,可把路边的花花草草给吓惨了。 平顶山余峰的山脚下,远方乌鸡国第一个十里长亭依稀映入眼帘,昭示着这连绵六百里平顶山地界终于走到了尽头。就在这时,上方明媚的天空好似被浓密的乌云遮盖了一般,黑压压地现出来一个粗壮的大汉,只见他一身炫黑色铠甲穿着停当,面沉似铁,手持金漆檀木牌,腰系黄幡大华盖,傲然站立当空,伸手欲要拦下众人。只是这人来得着实突兀,让犹自沉浸在奔跑乐趣中的梅花鹿群猛地吃了一惊,顿时停下脚步,一脸警惕地看着来人。 事发突然,牛车骤然停歇,在强大的惯性作用下,车里的三藏军团人仰马翻,场面一片混乱。当是时,三藏和天枢摆着两腿,危坐在牛车最前端,要不是身后敖白、悟净死命抱住,此刻早已随着惯性跌出牛车,摔了个七荤八素。最倒霉的是八戒,这会他正脱光衣服,沉浸在紫金葫芦里闭目养伤,受到巨大的惯性作用,老猪整个人赤条条地从紫金葫芦里摔了出来,很不幸地撞在车框上,直撞得他眼冒金星,天旋地转,猪鼻中挂出两川红色的瀑流,疼得他嗷嗷惨叫,涕泪横流。 飞在空中守卫的孙悟空见状大惊,急匆匆翻下云端,来到车中查看,见大家虚惊一场,这才放下心来,舞着如意金箍棒兀然转身,大声厉喝道:“日游神,你平白无故冒出来惊吓我三藏军团,是为何意,要是撞坏了我师父兄弟,你赔得起吗?” “大圣息怒,小神接到天庭令符,着我要回三藏军团前日所借的牛车,小神一时心急,行事唐突,冲撞了诸位,还请大圣大人有大量,莫要放在心上。”日游神恭谨一揖,言语铿锵地回答,其声隆隆,隐有风雷之势。 “什么,这牛车是俺老孙从山中捡来的,如何便是你天庭之物,你这黑炭莫要假传圣旨,将它贪墨了。”悟空闻言心头着恼,钢牙紧咬,冷哼一声道。 “大圣爷说笑了,若这牛车真是您的,小神纵有天大的胆子,敢来您面前讨要?您想啊,这平顶山地界方圆六百里全是荒山,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如何便让大圣那么轻易就找到牛车,您不觉得蹊跷吗?其实这是太上老君所乘的牛车,他老人家见平顶山山路崎岖,忐忑难行,且诸位长老皆有伤在身,行路不便,才留下了这辆牛车,以便诸位交通之用。如今平顶山六百里山路已走到尽头,前面便是乌鸡国的康庄大道,还请圣僧交还牛车,好让小神拿回天庭复命。”日游神呵呵笑着,不亢不卑地回答。 话没说完,八戒猛地揭开帘子,整个人赤条条湿漉漉地爬出牛车,指着日游神破口大骂:“猴哥,甭跟他废话,让他拿出证据来,不能说是天庭的咱就信了。你妈的日游神,瞧你小子干的好事,这一下把俺老猪的鼻子都碰歪了,你看怎么赔吧?”老猪话一出口,顿时传来敖白和悟净齐整的响应声,想这俩家伙自打受伤以来,一直无所事事,当真是憋坏了,这会好容易抓到机会,还不得借题发挥,闹腾点好戏出来。 日游神自知理亏,只得拱手赔着笑脸道:“天蓬元帅请息怒,小神一时唐突,冲撞了元帅,还请元帅您大人有大量,看在小神职责在身的份上,就原谅小的这一回吧。” “哼,看在你还认我是天蓬元帅的份上,我也伤得不重,那俺老猪就高抬贵手,放你一马吧。看你也真不容易,整日里日晒雨淋,脸晒得跟黑判官相似,怪可怜的。”八戒是个实诚人,终究心软,见日游神一个劲地赔礼道歉,便一抹鼻子,大手一挥,放过了他,倒是身后没事找事的敖白、悟净见了大失所望,顿时嘘声不断,喝起了倒彩。 听老猪这番充满善意的话语,日游神直激动得热泪盈眶,惶恐下拜道:“多谢元帅关心,实在太感动了,我虽说担的是份神职,整日里日晒雨淋,风里来雨里去的,干得比牛多,吃得比狗差,还从未有像元帅这样关心过小神的。呵呵,心里老激动了,不免话多,还请恕罪,元帅可以看一下牛车左右两边的柱头,上面刻着两个字,分别是个‘李’和‘聃’字,合起来便是老君的名姓,还请您检查一下。” 八戒按着日游神的描述,攀到车上仔细查看,不由得连连点头:“师父,横梁上确实有这两个字,看来牛车还真是太上老官的。” 唐三藏叹了口气,冲着日游神作个揖道:“天神啊,这既是老君的牛车,还给他本无可厚非,只是我这几个徒弟受了伤,是否请天神通融一下,让我们再多借几日,等他们伤好了以后,定当双手奉还。” 日游神闻言面有难色,耸了耸肩,很不好意思地回礼道:“圣僧,并非小神一意要与诸位为难,只是老君早已关照小神,说圣僧师徒三日厄满,是时候归还牛车,不得再以任何理由推延,所以职责所在,请恕小神不敢从命。” 第一百一十四章 危机重重 这时候,在地上默默静立的梅花鹿群纷纷挣开绳索,现出山神原形,俯身在地,拱手施礼道:“圣僧,其实这十里长亭一过,便是乌鸡国地界,不归我平顶山山神管辖,咱们也是时候功成身退了。这一路听着圣僧的歌儿和故事赶路,看着文姑娘的掌上舞,吃着圣僧烹饪的美食,着实让小神们过足了瘾。虽然心中不舍,但终究人神有别,职责在身,小神们不得不与圣僧道别了。这一路多谢圣僧照顾,能为三藏军团当牛做马,我等荣幸之至。” 山神们说到后来,禁不住仰天悲啼,潸然泪下,这些天来同甘共苦,荣辱与共,虽然时日不多,但确实让他们对三藏军团产生了深深的依恋之情,此刻断然说出离别,实在让他们心生不忍,却又无可奈何。 见众山神黯然下拜,唐三藏肃然起敬,忙不迭地将他们搀起,连连称谢道:“其实要多谢诸位才是,如若不然,三藏军团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到得此处?只是三藏有个不情之请,我这三个徒弟皆有伤在身,行动不便,诸位能否勉为其难,载着三藏军团再多行一日,等到了乌鸡国地头,咱们自会雇车赶路,再不麻烦诸位了。” 众山神闻言面有难色,无奈道:“圣僧,并非我等不愿成全诸位,只是我等山神过得此界,身上法力全无,到时候非但帮不了圣僧,恐怕还要连累诸位赶路了。” 话说到此,唐三藏心知事无可为,禁不住怅然叹息:“看来只怕是天意如此,无法改变,咱们也只能自行其力,艰苦上路了。” 八戒骤然起身,舞着膀子,十分不屑地嚷道:“师父,您可真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几天咱们兄弟轮流着使用紫金葫芦进行调理,好家伙,这宝贝果真神奇,配上老君的药丸,伤口愈合得又好又快,几天工夫下来,连俺老猪都好得八九不离十了,估计敖白和悟净早就痊愈了。就这点小伤,蜿蜒崎岖的山路俺老猪走不了,平坦的大道却丝毫不在话下。”敖白和悟净听了不住点头,真恨不得立马脱下衣服,让师父验明伤势。 事已至此,唐三藏也不好再说什么,示意悟空将行李搬出车厢,便要将牛车还给日游神。见圣僧这般合作,日游神分外感动,双手抱拳,恭谨施礼道:“圣僧既然如此爽快,那小神便投桃报李,透露点消息给你们。诸位此去乌鸡国凶险万分,还请圣僧早作准备,千万小心在意。” 三藏闻言眉头挑动,弱弱道:“不知是何凶险,还请天神示下,莫要吊贫僧胃口。” “呵呵,天机岂可随意泄露,乌鸡国百年之厄绝非人力所能化解,还请诸位万事小心在意,量力而行,若事有不协,即刻离开乌鸡国,以免惹祸上身,卷入不必要的纷争。”日游神呵呵笑着,欲言又止,只手托起四米来宽的牛车,向众人点点头,足下一蹬,冲上云霄,消失在茫茫天地之间,真乃神力也。 敖白心中老大地不服,万分不屑地冷哼道:“妈的,原以为这家伙是个实诚人,却这般地不爽利,什么天机不可泄露,说了不等于没说?照我说,只要咱三藏军团齐心协力,荣辱与共,世上还有什么事能难得倒我们,师父,您说是也不是?” 三藏只感觉胸口热血澎湃,不由得双拳紧握,傲然咆哮道:“小白说得对极了,小样真是门缝里瞧人,把人看扁了,既有苦难在前,三藏军团责无旁贷,又岂可坐视不管?徒弟们,咱们这便上路,有什么困难都给它一并解决了,还乌鸡国一个清静,嘿嘿,老子还想把这斗明珠卖了换钱呢。”众弟子闻言齐声响应,心中皆以乌鸡国为目标,整装待发,这般热切的场面,让唐三藏倍感安慰,经过此次大战,徒弟们皆身受重伤,却依然士气不挫,锐气十足,实在是令人敬佩。 三藏军团士气大振,跟恋恋不舍的众山神依依惜别,便马不停蹄地整理行装,开拔上路。当时正值五月时分,天气炎热,酷暑难当,而乌鸡国这条大道,整一片宽阔的平原,田地荒芜,草木不生,直走得圣僧唐三藏气喘吁吁,挥汗如雨,一个劲嚷着要吃冰激淋,吹空调。 本来天气就热,着急赶路,走得汗流浃背,心烦意乱,再加上师父这般叫嚷,直恼得八戒气冲牛斗,咬碎钢牙,一脸无奈地呻吟道:“师父,您就别喊了,天这么热,你还是省点力气扇扇吧,看被你这么拖着,一天下来才走了二十里,咱们啥时候才能追上秀宁?” 唐三藏无言以对,很没面子地摆手道:“八戒,你说得是,这可真是一日享福万年身娇,前几日坐着牛车,疾行如飞,这会却要为师自个走路,还真有些不适应。说来这天也怪,才五月光景,就有这般炎热,让人走得实在气闷,不然就这平川大道,又岂在为师话下,哎呦,不行了,我看咱们还是找个阴凉的地方歇息一下吧。” 敖白一听,差点没崩溃了:“师父,又歇啊,这一路您不知道歇过多少回了,赶路的时间都没你歇的长。” “唉,这有什么办法,师父走得慢,还不是为了照顾你们,一个个伤兵蛋子,要走快了,还不把伤口给裂了?妈的,说起来要有辆敞篷跑车开开,那该有多带劲。”三藏耸了耸肩,弱弱地意淫道。 “师父,您就别说你那个时代的玩意了,越比越没力,你要真觉得累的话,就让悟净背着,或许过了这一片,就能找到歇凉的地方。”文天枢擦了把汗,急急地喘口气道,这般建议,倒是得到众人的一致推崇。 “我靠,才不要呢,大热的天贴那么近,还不把老子活活热死,再说悟净伤还没好,我又于心何忍?”三藏想也没想,断然拒绝了,话一出口,顿时把一脸积极的沙悟净说得士气全无,耷拉着脑袋退到一边。 “师父,我说你还真是折腾,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存心要把咱们给拖死吗?其实你可以穿锦襕袈裟的,那玩意俺老孙穿过一回,凉丝丝,清爽爽的,穿在身上煞是去火。”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孙悟空捋着紫金冠上长长的雉鸡翎子,满是悠闲道。 “哈,锦襕袈裟,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猴啊,咱们这就数你最聪明。”一听这话,唐三藏两眼放光,立马打开包袱,翻出锦襕袈裟,心急火燎地扒在身上,顿时感到一阵清凉涌上心头,霎时间就降了火,别提有多舒爽。 有锦襕袈裟在身,大法师一扫先前的颓废,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队伍最前列,活像打了鸡血一般,神采飞扬,架势十足。然而终究是天热,你这边凉快了,徒弟们可没宝贝护身,一个个热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好似哈巴狗一般伸着舌头喘气,尤其是天枢,小妮子一向养尊处优,哪曾受过这般苦处,她虽嘴上不说,却始终撅着嘴,唉声叹气,看那频频抹汗的架势,就知她有多热了。 见徒弟们受罪,唐三藏于心不忍,沉吟片刻,一拍脑袋道:“嘿,我咋这么笨呢,大热天的,何苦这般赶路,这不存心找不自在吗?行了,大家都别走了,就地休息,咱们乘着天凉,早晚赶路,天热了就休息,凡事欲速则不达,热坏了身子反而不美。”众徒弟听了一个劲地点头,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三藏军团就此休整,放出玲珑楼阁,搬进大厅,纳凉搓麻,商议事情。唐三藏拍出一张三条,吸了口气,龇牙咧嘴道:“徒弟,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咱这一路走来,远远近近的,都没见到过人,看这么肥沃的土地,田地荒芜,杂草丛生,诚是可惜了。” 八戒点点头,想起日游神的提醒,满是担忧道:“师父,你看才五月的天,就有这般热度,该不会是乌鸡国出了旱魃,才闹得人心惶惶,田地荒芜啊?” 三藏摇摇头,托着下巴沉吟道:“应该不会,乌鸡国是出了妖怪,但那是文殊老狐狸的青毛狮子,占了乌鸡国王的宝座,不过那厮会些呼风唤雨的法术,应该还不至于闹到人心背离的地步。” 敖白摸了张牌,打了个哈欠,满目悠然道:“师父,既来之则安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它什么魑魅魍魉,凶神恶煞,咱都一并收拾了,还乌鸡国一个清明世界,那不就结了?” 孙悟空嘿嘿一笑,言语轻松道:“敖白说得是,量他一头小小的青毛狮子精,能有多大能耐,等俺老孙过去把它给收了,便好趁机敲老狐狸一把,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三藏听了煞是解恨,咬着牙,面目狰狞道:“悟空的建议甚妙,碰到老狐狸家后院起火,就该这么办。哼哼,果然是世事无常,风水轮流转,当初被死狐狸耍得团团转,这会儿栽到我手上,还不让他狠狠地出一回血,哈哈哈。”心想着能占奸猾似鬼的文殊师利的便宜,师兄弟几个乐得眉开眼笑,心中满是期待。 第一百一十五章 力战身亡 就在这时,孙悟空神情淡定地敲了敲桌子,将按倒的麻将牌翻转过来,呵呵笑道:“清一色对对碰胡了,承让承让。” 三藏不觉得大跌眼镜,汗然瞪着猴子道:“死猴子,你蒙着眼睛也能胡啊,我刚才还担心你会摸到我的手呢,真是厉害。” 猴子闻言淡然一笑,满心傲然道:“是跟黎山老母打牌的时候领悟的,蒙着眼睛打牌,能让俺老孙更加平心静气,捕捉到平时难以觉察的细微变化,倘若练成的话,也算是一门绝技。” 大法师听了饶有兴趣,颇为急切道:“有什么细微的变化,你都觉察到什么了?” 孙悟空面有得色,满是悠闲道:“很多啊,刚才八戒偷偷地掏了两下鼻子,检查伤好了没有,真恶心。刚才我说胡的时候,师父你伸出小手指鄙视我,有木有,有木有?敖白,你小子别想换我的牌,俺老孙这副清一色对对碰是铁定了的,想趁我看不见的时候换牌,门都没有。” 敖白讪讪地收了手,骇然道:“不是吧,大师兄,连这你都知道,也太神奇了,话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猴子嘿嘿一笑,得意洋洋地解释:“其实这也容易得很,我闭上眼睛之后,整颗心就沉静下来,仔细地感应周围空气的变化,就能知道身边都有些什么东西,在发生着什么变化。不过这样玄妙的心境,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俺老孙现在的目标是要分辨出你们手上拿的是什么牌,那就强大了。” 沙悟净吓得目瞪口呆,不觉弱弱地伸舌道:“大师兄,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你不成雀神了,到时候谁还敢跟你打?” 八戒冷哼一声,没好气地鄙视道:“呆子,你别听他胡说,摸牌只在一瞬间,哪可能感觉得出来,反正我不信,打死我也不信。” 孙悟空哈哈大笑,一脸认真道:“臭猪,你爱信不信,等哪天俺老孙练成了,可有你哭的时候。” 看着身后跃跃欲试的沙悟净,三藏满心不爽,像赶苍蝇似地挥手道:“悟净,你怎么回事,沐浴疗法做完了吗,回去回去,这大热的天,哪凉快哪呆着去,别在我身边晃来晃去,害老子都输钱了。” 沙悟净挠着头,呵呵笑着讨好道:“师父,俺老沙的伤早好了,还是换二师兄去吧,他伤得比较重,需要多加治疗,就由我来接替他,也好练练手。” 八戒把眼一瞪,没耐烦道:“嗨,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没看见咱们正商量事情吗,哪是你玩儿的时候?” 老沙听了很不服气,慑于八戒的威严,踟躇道:“商量事情也可以找我嘛,好歹我也是三藏军团的一员,总得一视同仁吧?” 三藏把手一挥,没好气道:“行了,悟净,你那榆木脑袋能想出什么办法来,别给老子添乱就谢天谢地了,还是勤快点给师父沏壶热茶来,看把我给渴的,再顺带着去看一下天枢,小妮子最近遭老罪了,玲珑楼阁里凉快,可别让她着了凉。” 悟净听了老大地郁闷,弱弱地嘟囔道:“师父,您都没钱了,还打什么麻将,趁现在输得不多,早点让俺老沙给您换换手,大不了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这总可以了吧?” “屁,劳资怎么没钱,没看见我有一兜明晃晃的珍珠吗,卖了换钱还不容易?”一听说自己没钱,三藏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狼狗一般,一下子蹦了起来,咬牙切齿道。 “那,那这会儿不还没卖吗,当然是赌现钱才爽利。师父,您都欠一屁股债了,我看您可怎么还?”虽然被骂得灰头土脸,沙悟净依然满怀希望,怯怯道。 “我靠,这倒霉孩子,你欠老子钱的时候,不都是三个月才还清的吗,怎么到老子这就不能拖一拖了,放心,老子堂堂大唐法师,还能欠你的钱不成?行了行了,赶紧烧水去,师父赢了给你小费哦。”唐三藏怒眼圆睁,极不耐烦道。 “哼,说话不算数,为师不尊,还自称什么大唐法师呢,真不害臊?谁稀罕你的小费了,看大师兄手气这么旺,小心输死你。”悟净话说到此,见师父要骂人,赶紧一溜烟跑掉了。 时近黄昏,日落西山,三藏军团迎着夕阳,满是悠闲地走在乌鸡国辽阔的原野上,美中不足的是,老远就听见圣僧唐三藏在那里骂娘:“死悟净,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你少说一句会死啊,害老子输了那么多,到时候可怎么还哦?” 悟净闻言满是委屈,一脸无辜道:“师父,是您自个手气背,怎还来怨我呢?天可怜见,俺老沙好说歹说求您让位,您偏不听,这下输惨了又来怪我,真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话一出口,唐三藏无言以对,只在心里暗暗嘀咕,妈的,平日里笨嘴拙舌的沙悟净,啥时候变这么牙尖嘴利了,一点便宜都不让我占到,真是越想越气人。 不过圣僧的策略是对的,五月天里,日暖夜凉,和风徐徐,确实只有清晨和傍晚才适合赶路,而且这会正赶上唐三藏心疼银子,不由得化悲愤为力量,带着三藏军团一路连赶了十几里路,都不带停歇,不禁让众徒弟刮目相看。 天色渐晚,夜幕低垂,满天的星斗似乎格外关照三藏军团,趁天刚黑的时候,纷纷地崭露头角,扯亮了整片黝黑的天空,一时间繁星点点,为这个平静而寂寞的西游世界的夜晚,平添了许多生趣。见惯了现代繁华大都市的夜晚,在绚烂灯光掩盖下黯然失色的星空,唐三藏还是头一次看到如此纯天然的、群星闪耀的天空,不由得兴致高昂,意气风发,当下便和徒弟们指点星辰,品谈典故,脚程在无形中放慢了几分。 星空下只有贪狼星文天枢面色凝重,仰望着繁星璀璨的天空,幽然叹息道:“北斗丛中破军现,命犯紫微天地变,这般杀伐峥嵘,乱象已成,不可不防啊。” 三藏闻言哈哈大笑,不怀好意地揶揄道:“天枢,没想到你一个小女子家家的,居然还懂得夜观星象,诚不简单。不过这些都是封建迷信,妖言惑众,不足为信,咱们还是科学点好。” 文天枢淡淡一笑,异常认真道:“师父,其实天道苍茫,稀疏有秩,伏羲八卦,星相罗盘,暗窥天地之序,神鬼之机,虽说是捕风捉影,井中捞月,却也是有迹可循,焉有不信之理?只不过这般道理玄妙精深,包罗万象,又岂是天枢区区一介女流所能够穷尽,天枢不过碰巧和破军星、七杀星合称为杀破狼,殊出一脉,自然对这两颗星宿的动向较为敏感。此番破军异位,天地乱象,隐现兵戈杀伐之势,绝非迷信,如今我能很强烈地感应到破军的气息,似乎就在眼前,让我心中甚是不安。” 三藏怔怔地看着天枢,突然间一拍大腿,极其痛苦地呻吟道:“妈的,我怎么又忘了,如今我是在西游记的世界,什么牛鬼蛇神,魑魅魍魉,都可能是真的。都在科学的世界里生活了那么多年,思想上难免有些拐不过弯来。天枢,既说是破军星当道,那该是怎样的一番乱象?” “师父,所谓破军星,身属北斗第七星,生性果毅刚强,主杀伐,以乱武争斗闻名天下,所到之处无不争端四起,强弱相攻,百姓流离,民生凋敝,诚乃天下至凶之象,祸乱天地,荼毒生灵,尤甚于洪水猛兽。所以假如我没猜错的话,此刻破军当空,命犯太微,远处的这个国家,恐怕正经历着一场大战,你我师徒前去,定要慎之又慎,小心在意。”只见天枢檀口微张,娓娓道来,直说得三藏军团一个个面面相觑,胆战心惊。 三藏更吓得脸色惨白,双股颤颤,弱弱地呻吟道:“我靠,只一颗小小的破军星就有如此威力,那要是杀破狼三星齐现,该有多么可怕?” “杀破狼三星齐现,轻则杀伐四起,民生凋敝,改朝换代;重则鬼魅丛生,瘟疫流弊,天地分崩,灭世重生。”说出这般恐怖的话语,文天枢依然面色不变,语调深沉,娓娓道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主力来援 沙悟净惊得目瞪口呆,一时嘴快,憨憨地道:“俺老沙身在天界之时,也曾听说过杀破狼的威名,却不知竟然如此可怕,那究竟要怎么做,才能破除这场浩劫?” 文天枢叹一口气,微微苦笑道:“其实杀破狼天象已成,一般是很难破解的,唯一的方法是找齐这三颗凶星托生下凡的乱源,将他们杀死,并寻找能匡复天下的救世英雄,力挽狂澜,救万民于倒悬,或许才有机会解脱大难。只是这般事体说时容易做时难,因为身在乱世之中,民生离乱,朝不保夕,人人但求自保,钻营取巧,懵懂无依,要认清乱象渊源,谈何容易?所以在过去数千年时间里,但凡杀破狼三星异位,有机缘巧合将其破解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话一出口,被文天枢言语吓得颇有些神经错乱的唐三藏立马缓过神来,不觉长长地舒了口气,仰天长笑道:“妈的,原来还有救啊,说得这般危言耸听,都把本法师给吓住了。天枢,其实世事万象错综复杂,又岂可以一言而蔽之,只要确定好方向,运用你的智慧和权谋,努力向前,就没有办不成的事。似你这般未战先退,杞人忧天,无非只看到困难的表象,而没察觉到世事万象,其实无时无刻都在发生着变化。如你所言,人人皆在局中坐,意乱情迷,确实很难堪破其中缘由,幸好我三藏军团异军突起,也算得上局外人。常言说得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而我们又掌握了破除乱象的方法,如此知难行易,所有问题还不是迎刃而解?” 文天枢眼中精光灼灼,怔怔地看了唐三藏良久,心悦诚服地叹息道:“师父果然睿智通达,一眼就看出问题根本,诚非天枢所能企及。天枢确实没把三藏军团给算进来,既有诸位师兄这般通天彻地的能耐,要化解破军乱象也仅在只手翻覆间。看来解决乌鸡国兵戈之厄的救世英雄,就是咱三藏军团了。” 这话说得唐三藏很是受用,立刻笑眯眯地摆手道:“那是,不然怎么管本法师叫天命之人呢,除魔卫道本就是出家人的本份,举手之劳,哪里当得起救世英雄的名号?只是那破军星隐于乱世之中,要找到他谈何容易?” “这个倒是不难,破军星杀伐乱武,性格突出,大抵挑起争端的始作俑者就是他,很是好找。再者我与他同属一脉,凭我对他的感应,要找到他也不是什么难事。”天枢拍拍胸口,极其自信地回答道。 “哈哈,原来这么容易,那咱们还等什么,赶紧出发去找那什么破军星,解了乌鸡国的大难,咱们还急着赶路哩。话说这一路行来,连根妖怪毛毛都没见到,快把俺老孙憋成高压锅了。”听到这话,好战的孙悟空搓着手,异常兴奋地喊道,身后惟恐天下不乱的众兄弟闻言齐声响应,仿佛挥手间便可将乌鸡国纳入囊中,那样地牛气逼人,不可一世。 “只求大师兄找到破军之后,能饶他一条性命,毕竟当年姜子牙西岐封神之时,我为妲己,他为纣王,终究是我负他太多,今日就由我替他求个情吧。”文天枢微微一笑,言语诚恳地请求道。 “好说好说,这会儿天庭正忙着寻找失落的星辰,到时候打发他回天庭就行了,好歹也是颗星宿嘛。”孙悟空摆摆手,胜券在握道。 “等等,我可是看过《封神演义》的,姜子牙西岐封神的时候,被封破军星的好像是苏护的儿子苏全忠,咋就变成商纣王了呢,实在是很不靠谱。”三藏摸着脑袋,不明就里道。 “师父,您这是打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都说了破军星是十大凶星之一,苏全忠他忠义无双,如何担得起这个名号?”文天枢愣愣地瞪着三藏,一副很吃惊很崩溃的表情。 “师父,其实当年姜子牙岐山封神之事做得相当隐秘,后世出现多个版本也不足为奇,不过都说了是疯神演义,小说家言,又岂可尽信?”孙悟空哈哈大笑,满是揶揄道。 “我靠,原来是这样,倒显得本法师太本本主义了,当真是贻笑大方。”话一出口,三藏直羞得满脸通红,深为自己的无知而尴尬。 “好了,不说了,既有妖怪在前当道,咱们还是抓紧时间赶路,乌鸡国的百姓可还等着咱们去解救呢。”唐三藏虽言语轻松,心里却暗暗地打起了边鼓,奶奶的,有文殊老狐狸的青毛狮子精,再加上一个杀伐独断的破军星,在这个小小的乌鸡国上演着怎样的一场闹剧,还真叫人心中不安。 天凉好赶路,三藏军团一路前行,走过这片荒凉寂静的城郊,才终于看到有房舍伫立。眼前这一片低矮的茅草屋,虽然简陋粗鄙,稀松平常,放在唐三藏眼里,却无异于吃了颗定心丸,就仿佛一路从地狱走来,才终于知道自己身在人间,那样温馨安全的感觉,让人分外舒心。所以即便此刻夜色朦胧,各家各户都门窗紧闭,在玄光镜的照耀下,三藏军团安静平稳地行进,感觉分外踏实。 就在这时,静谧平和的夜空下忽然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犹如平地里一声惊雷,瞬间打破了这般温馨祥和的氛围,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痛彻心扉的哭喊,那样地悲惨凄楚,痛不欲生。此刻犹自沉浸在温馨甜蜜氛围中的三藏军团闻声大惊,经过最初的一阵慌乱,开始有条不紊地分派应对措施:孙悟空手舞如意金箍棒,带着沙悟净匆忙跌上云头,朝哭声来源处风驰而去,留下八戒和敖白手持武器,满脸戒备地护在师父和天枢两侧,徐徐前进。 数秒之后,前方平静的夜空下刀棍撞击,拳打脚踢,似乎打得分外激烈,随后一阵龙吟虎啸般凄厉的啸声骤然响起,没天价地卷起阵阵妖风,渐渐地朝西面引去。唐三藏脸色煞白,带着一干弟子急匆匆地赶去增援。 璀璨的星空下,油灯一盏,沙悟净手握连环锡杖,独自一人伫立在低矮的茅草屋外,铮铮铁汉的身躯,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竟似有些瑟瑟发抖。屋里蹲着个少妇模样的女子,以手掩面,嘤嘤地哭个不停,哭声中隐含无限的悲伤凄楚,让人听来不免黯然神伤。少妇面前横躺着一具尸体,看上去是个年轻的男子模样,此刻已然形同枯树朽泥一般,全身褶皱,血肉模糊,死状甚是惨烈。 看着这般恐怖血腥的场面,唐三藏吓得寒毛倒竖,弱弱地指着尸体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见是师父,满脸戒备的沙悟净恭恭敬敬地施了个礼,强忍着心中悲愤,满是凄凉道:“是被那妖物吸去了全身精魄,此刻魂飞魄散,空余下一副臭皮囊,已然无用了。” 三藏不觉吃了一惊,只感觉背脊上阴风阵阵,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激灵,直恨得他面红耳赤,怒声咆哮道:“是何方妖物竟然如此残忍,丧心病狂,神鬼共愤,抓到没有,抓住了定要将他碎尸万段,以谢天下。” 悟净点点头,恭谨道:“大师兄去追他了,留下我保护这位女施主。” 这时候,那妇人幽幽地止住哭声,抬头看着三藏众人,跪下施礼道:“多谢长老出手相救,不然小妇人怕也要随亡夫命丧妖邪之手,只是亡夫死状太惨,面目全非,小妇人恳请圣僧可怜天下苍生,除魔卫道,断不能放纵妖物为害人间啊。” “女施主请放心,除魔卫道乃我佛家本份,贫僧定当竭尽所能,斩妖除魔,还世间一个清明。”听这般如泣如诉的哀求,三藏禁不住潸然泪下,当下双拳紧握,言语铿锵道。 “夫人请起,出家人不打诳语,师父既说出这般话语,定然会竭尽所能兑现承诺,还请夫人节哀顺变,千万保重身体。”怜其新失了丈夫,无依无靠,文天枢满心凄楚地俯下身子,将那妇人扶起。 第一百一十七章 据理力争 “这位女施主,不知你是否看见那是个什么妖怪,竟然如此凶残暴虐,令人发指。”八戒从怀里摸出白玉眼镜,慢条斯理地戴上,装出一副审查官的派头,一字一句道。 “当时我正在梦中,夜色朦胧,看不真切,但见它似鬼似狐,高大凶猛,却又像个猿猴,实不知是什么怪物。”那妇人满面凄楚,拭了把泪,如是回答。 “女施主你看错了,那猿猴是我大师兄,我看那怪东逃西窜的,倒像是个狗精,不过奇怪的是,他背后还拖着几条蛇一样的东西,却不知是何物?”悟净摇着脑袋,摆手道。 “我靠,你们一个说像狐狸,又说像猴子,还有说像狗精的,都一样的面貌,咋差别那么大呢?我说老沙你到底看清楚没有,可别凭空瞎想啊。”八戒听得头都大了,一脸无助道。 “我看清楚了,那嘴尖尖短短的,可不就是狗吻吗,这还能有错?”悟净瞪着一双环眼,大刺刺地道。 “那可不一定,狐狸嘴也是尖尖的,跟狗很像,悟净,夜色朦胧,你可不能只凭一时感觉就妄下判断。”愤不过悟净的武断,敖白发表了不同意见。 “这倒是,听那啸声,确实挺像狐狸,那它身后的几条该是狐狸尾巴,嗯,原来是只九尾狐啊。”沙悟净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 “沃靠,悟净,你说话能不能有个准啊,一会狗精,一会狐狸的,你当是菜市场买菜啊,却哪来那么多九尾狐?”八戒颇有些狂乱道。 这时候,一阵清风拂过,孙悟空稳稳地自云端落下,摇头道:“八戒,你别骂悟净,那厮果真是头九尾狐,俺老孙一路追着他到城门口,被他使个迷烟法转进城去,跟丢了。” 八戒闻言大跌眼镜,汗然道:“我靠,还真是头九尾狐,猴哥,凭你的手段都让他给跑了,那厮很不简单啊。” 猴子挠挠头,很没面子地摆手道:“俺老孙打伤了他的手臂,刚要抓他的时候,城头上火箭齐发,将我给挡了回来,真是晦气。” 转而他又向那妇人请教道:“这位女施主,我来问你,为何你们放着那雄城铁关不去居住,偏偏跑到这荒郊野外,徒然为那妖物所害,真是奇怪?” 那妇人掬了把泪,幽然道:“长老你有所不知,我们便是从那城里面逃出来的,起初就是在城里闹的妖怪,我等避祸在此,种菜采樵过得倒也安逸,谁曾想幸福的日子终究短暂,在这荒郊野外,离城甚远,我夫君依然难逃厄运,只可怜留下我一个人孤苦无依,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八戒听得心中酸楚,陪着她摇头抹泪,疑惑道:“不知那妖怪是什么来头,竟如此肆无忌惮地害人,就没有哪路神仙过来将他给收了吗?” 那妇人叹了口气,语气幽然地诉说道:“那怪大概是两百年前出现的,平常只在月圆之夜出来害人,然后便销声匿迹,廖无音讯,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许多修道之人想方设法要除掉他,却都敌不过他,莫名其妙地就被他给害了,不想现在,他竟连平常的日子都出来害人,往后再难提防了。” “又是两百年前,奶奶的,咋什么事都跟两百年前有关,真是邪门,现在可好,有青毛狮子精、破军星,中途又跑出来一只九尾狐,真是要命,这下我开始相信日游神的警告,大家此去乌鸡国,还是小心为妙。”三藏听得头都大了,异常无助地呻吟道。 “是啊,人说那妖怪就是两百年前摇光太子带来的,乌鸡国人民遭受的苦难,都是拜摇光太子所赐,摇光太子就是灾星,是恶魔,是他害死了乌鸡国千千万万个同胞,搞得鬼魅丛生,国土分崩,民不聊生,我们都恨死他了。”那妇人说着,又开始了哭泣。 “摇光太子,莫非他就是破军?姐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能说详细点吗?”天枢闻言心头巨震,急切地拉着妇人的手问道。 “那是两百年前,国王陛下派大军镇压起兵造反的故太子元宪,在东城河畔将太子叛军一举击溃,就只剩元宪太子一人逃往封地,自感势单力薄,在敕建宝林寺自杀身亡。当时太子妃马妮雅正在孕中,被国王陛下大军包围走投无路,竟投身东城河自尽。十六年后,有一个少年自东城河深处手执黄金轩辕剑,劈波踏浪而出,他就是现在的摇光太子。” “摇光太子手握太子妃玉印和乌鸡国传国至宝金镶白玉珪,声称自己是故太子元宪的嫡子,天将破军星下凡,煽动故太子封地的将领起兵造反,这一乱就是整整两百年,搅得乌鸡国岁无宁日,民不聊生,诚乃摇光太子一人之过也。”听那妇人将这段传奇说得精彩纷呈,栩栩如生,三藏军团一个个目瞪口呆,惊叹蹉跎,心想这就是破军星摇光太子的发家史,实在太刺激了。 “我说当年那个元宪太子当得好好的,为啥要起兵造反啊?”沙悟净圆睁着眼,问了个相当有水准的问题。 “那是因为太子怀疑国王陛下是冒牌的,是当年那个替陛下求雨的全真所变,摇光太子更说他在八角琉璃井下水晶宫中见到了国王陛下的真身,此刻他已溺死井中两百年,依靠龙王的定颜珠才保得尸身不腐。只是摇光太子推说井底龙王要见到天命之人才肯将陛下尸身放还,这般言辞口说无凭,流传至今依然信者寥寥。”那妇人如是回答。 “哦,这么说来,倒是这摇光太子不得民心,处于弱势喽,那他何以能在国王的虎视下坚持那么许久,似有其不凡之处?”一向精明的八戒推了推眼镜,喃喃自语道。 “这位长老果真慧眼如炬,摇光太子有柄宝剑名唤轩辕,相传乃上古时期轩辕黄帝所有,挥剑之时光芒万丈,锐不可当,荡平天下诸侯,也仅在只手翻覆间,摇光太子仅凭一城之地支撑陛下数十万大军达两百年之久,全赖此剑。”那妇人赞叹一声,回答道。 “哦,轩辕剑,三界第一神兵,当年黄帝全赖此剑才得以将魔神蚩尤打败,挥斩之时金光阵阵,威力强大,何以会落到摇光太子手里,诚不简单。不过有此神剑在手,摇光太子当所向披靡,万夫莫敌,何以连个小小的乌鸡国都拿不下,真是奇怪,莫非那国王也有什么法宝抵挡不成?”听到这话,孙悟空满脸疑惑,挠着头皮道。 那妇人闻言微微颌首,缓缓道:“长老说得不错,当年摇光太子手握轩辕宝剑,一夜之间攻下乌鸡国数十座城池,如此雄威,恍如天神降临,天下万民望其项背,敛气屏声,竟无一人敢掩其锋芒。不过陛下还真了得,也不知他从哪倒腾来一面杏黄旗,挥舞之间虽不能伤人性命,却偏偏是个护身安命的法宝,摇光太子挥剑斩出的金光飞龙,愣是飞不近陛下周身十丈,便在杏黄旗的挥舞下烟消云散,当真厉害得紧。” “就这样,国王陛下绝地反攻,声东击西,仗着法宝杏黄旗护身,愣是从叛军手上夺回了半壁江山。摇光太子闻讯赶来,与陛下在东城河畔大战数场,势均力敌,死伤惨重,随后两家偃旗息鼓,划东城河为界,休养生息,以后但有实力,无不相互攻伐,一场持续两百年、旷日持久的拉锯战由此产生,闹得民生凋敝,哀鸿遍野,诚乃冤孽也。” “哈,这国王还真了得,居然把姜子牙西岐封神时的杏黄旗给扒拉出来了,用杏黄旗对阵轩辕剑,真亏他想得出来。嗯,假如有机会的话,俺老孙定要会会他们。”孙悟空越听越兴奋,当下眼冒精光,摩拳擦掌道。 “但我总觉得有点不对,轩辕剑号称三界第一神兵,当年黄帝仗着它号令群雄,一剑斩断了魔神蚩尤的旷世神剑,何等地锋利霸道,杏黄旗就算再怎么护身保命,怕也不可能是天下第一神兵的对手?”敖白眨巴着眼睛,问出了心中疑惑。 “这位师父说得对极了,只因轩辕剑乃圣道之剑,其性刚猛正直,若为正人君子所用,自然所向披靡,无往不利。而摇光太子只为一己之私,杀伐独断,倒行逆施,实非君子所为,所以他虽拥有绝世神剑,依然无法获得宝剑认可,难以发挥轩辕剑的全数功效,是以陛下还能仰仗杏黄旗,与他斗个旗鼓相当,此乃百年前枯竹禅师所做的推断,甚是有理。” “不过这样的局面没能持续太久,数年之后,有一个名叫狐阿七的道人自东面平顶山踏步作歌而来,加入东城摇光太子阵营,助其攻打西城。那道人当真了得,仗着一把魔刀纵横沙场,杀敌无数,战功赫赫,被摇光太子封为镇国大元帅,成为他最倚重的膀臂。近来这几场争斗基本上都是摇光太子和狐阿七发动的,几乎是压着国王陛下在打,但即便如此,他们要想轻易灭掉拥有杏黄旗护身的国王陛下,也没那么容易,是以战争依然处于胶着状态。”那妇人赞叹一声,一五一十地回答。 第一百一十八章 藏嗅香囊 “妈的,结果又出来个叫狐阿七的,乌鸡国的局势也未免太复杂了吧?不过女施主似乎对摇光太子抱有不小的成见,是以一直恶语中伤,贫僧倒认为摇光太子说的极有可能是真的,你想乌鸡国两百年的国王就这么一位,当真有凡人能活那么许久,您不觉得奇怪吗?”三藏捋着自己没毛的下巴,悠哉哉地提出自己的想法。 “其实这也没什么,世上能人异士何其之多,才活了区区两百年,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想当年曾有个道人云游到此,见我乌鸡国治理得如此繁荣昌盛,便有意度化陛下出家,说以他的修业,纵然登仙成佛也未必可知,屈居王位着实可惜,想是陛下阴德隆盛,活个百八十年也不足为奇。再者摇光太子不也活了两百年吗,还有那宝林寺的枯竹老和尚据说都活两三百年了,至今还被摇光太子秘密关押在某个地方,到现在还没死呢。” “说我对摇光太子有偏见,其实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懂什么,我们也只图个丰衣足食,安闲度日,管这天下是爷爷来坐,还是孙子来坐?要不是摇光太子倒行逆施,杀伐乱武,乌鸡国原本风调雨顺,和和满满,如何会生出这许多祸事,连累我夫妻逃出城来,致我夫君横遭不测,留下我一个人孤苦无依,我为何便不能骂他?”那妇人听言火冒三丈,振臂起身,唾沫横飞,破口大骂。 “女施主说得极是,但倘若国王陛下当真是妖物幻化,你们还会拥戴他吗?”唐三藏不置可否,笑眯眯地道。 “长老,您怎么老给小妇人灌输这样的思想,国王陛下慈义仁厚,怎可能会是妖怪?想他当政的两百年里虽然长寿,不曾传位,却实在没做过什么祸国殃民的蠢事,反倒在他的统治下,乌鸡国西城年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您说能有这样的妖怪吗?再说,就算他是妖怪修成人形,有这般贤明,便也由得他治理国家,总好过让江山落到那穷兵黩武、骄奢极欲的昏君手里,那才坏事呢,再不济就让他交出皇位,让与有德贤君总可以了吧?”那妇人摆摆手,一脸愤慨道。 三藏闻言恭谨作揖,不由得心中戚戚,这才是平常百姓心目中的想法,只图个和和满满,安稳度日,才不管他国君是人是妖,果然够无争够洒脱,唉,这话说得我都有些舍不得收那青毛狮子了。 话说到此,八戒忍不住提议道:“师父,我看还是把这尸身收敛了吧,不然就这么说着话,怪亵渎的。” 三藏点点头,便问那妇人道:“女施主,这一路有那么多茅屋都没人居住吗,怎出了这么大的事,都不见有人出来呢?” 一听这话,那妇人垂了把泪,哀叹唏嘘道:“原是有的,平常都大叔二伯地叫着,可出了这档子事,人家保命都来不及,哪还敢出来送死,人本就是这么现实,也怪不得他们。” 三藏闻言默默地叹了口气,当即叫徒弟们拿张草席把那尸身裹了,放在草屋中央,权当作个灵堂,那妇人点了根蜡烛,一个人草草地坐在草席边哭着,让人听着倍感心酸。 八戒听得心里发瘆,便拉着师父的衣袖道:“师父,那事情就此揭过,咱们还是抓紧时间赶路吧。” “不赶了,城门离这也不远了,夜深宵禁,咱也进不去,就在这里歇歇吧,那妖怪失了手,保不准还会回来,大家睡觉时都机灵着点,顺带着保护周围百姓的安全。”三藏细细地叮嘱着,众弟子闻言拱手领诺,即刻放出玲珑楼阁来休息。 只是那妇人嘤嘤的哭声依然不绝于耳,让众人听着心里难受,睡得都不太安稳,孙悟空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在心中暗暗发誓,改明儿定要抓了那妖怪,将他抽筋剥皮,大卸八块,以慰亡魂在天之灵。 次日凌晨,天还蒙蒙亮,屋门外嘈杂声一片,惊动了熟睡中的三藏军团,众人出门一看,却原来是昨晚上龟缩了一夜的三叔六婶,此刻正围着那妇人打转:这边一个帮着整理灵堂,打扫卫生;那边低声细语地安慰妇人,拉拉家常;一位大叔模样的人拿着菜刀杀鸡宰鹅,烹饪食物;一个大婶扮相的妇人在裁布剪线,缝纫寿衣;还有几个小孩子披麻戴孝,哭灵唤魂,放眼看去,真个是吵吵嚷嚷,热闹非凡。 看出众弟子眼中的鄙夷,三藏摇了摇头,语气幽然道:“徒弟,别看不起他们,也别怪他们不敢担当,人都有畏惧之心,都想着保全性命,像昨天那样的情况,确实没几个人愿意出来担当。既然打不过,便留待有用之身做别的事情,比如像现在这样过来帮忙,不是很好吗?这是小人物的机敏,其中蕴含的智慧不是你们所能够想象的,要好好学习啊。” “人都是自私的,总先要顾好自己才会想到别人,这就是人性,不要怪他们,其实人都会有所担当,只是有些人担当得多一点,有些人担当得少一点,要学会感恩,只要是真心实意替你担当的,就都是好兄弟,好朋友。” “像咱们这样,拿自己的性命出来替他们担当的,自然是朋友,但并不是所有的朋友都愿意替你两肋插刀,那些在你困难的时候帮助你的,也是朋友。因为人不是万能的,并不是所有的问题都能由我们一力承担,不同的朋友有不同的作用,有的时候也需要他们这样的人,看他们这般嘘寒问暖,哭灵守孝,就不是我们能够做的,这不是很好吗?”听到这话,徒弟们止不住地点头,齐齐拱手拜服。 乍一见三藏军团,正忙得热火朝天的众人纷纷赶上前来,磕头致谢道:“多谢诸位长老昨夜守护了小人性命,不然只怕咱们也要步阿大的后尘了,只是阿大死得实在太惨,求圣僧大发慈悲收了那妖孽,保我乌鸡国境内宁静安康,还在天之灵一个安慰,小的们在此敬谢不敏了。” 见众村民整齐划一的下拜姿势,唐三藏惶恐万分,忙不迭地俯身将他们扶起,连连摆手道:“诸位不必如此,妖物害人惨绝人寰,人人得而诛之,这些都是咱们身为出家人的本份,实不该受此大礼。” 无奈众人执意如此,三藏扶起了这个,又跪下了另一个,就这么生生地受了他们一拜,看得悟空几个诚惶诚恐,汗然不已,这边的民众朴实敦厚,诚恳善良,方才的那一番腹诽,实在太对不起他们了。 一位大叔站起身来,呵呵笑着作揖道:“睡了这么久,长老们也该饿了吧,咱们这边正要开席,大家就凑上一桌,吃完了好送阿大上路。” 八戒听了眉开眼笑,涎着口水道:“好说好说,昨晚上着急赶路,吃得匆忙,俺老猪当真快饿扁了,这会正好吃饱了上路。” 三藏气得直翻白眼,恨恨地骂道:“死猪头,一听到吃的就迈不动腿,知道吗,这顿饭叫冥席,吃完了是要给死人送终的,咱们还急着赶路,哪有时间啊?” 那大叔听罢,憨笑着摇头道:“长老懂得还真多,没关系的,咱们这儿的规矩与别处不同,人死以后有外乡人到场,一定要请他们吃饭的,不然死者的灵魂走不了远路,投不了富贵人家,长老们尽管放心大胆地吃,吃完了不用送终的。” 见众人诚意拳拳,八戒又杵在那儿不住地点头,三藏叹了口气,只得无奈地应承下来:“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不瞒各位,其实贫僧也早就饿了,这会儿闻到饭香,满嘴的口水直往肚子里咽呢。” “妙极妙极,那诸位还等什么,赶紧入席吧,可别耽误了时辰。”一听这话,村民们喜出望外,连连把三藏军团让进屋,清桌摆凳,端碗盛饭,显得煞是殷勤。 “大家还真是热情,但恕贫僧直言,这几个小子食量大得很,这些饭菜怕还不够他们吃呢。”三藏哈哈大笑,满是揶揄道。 八戒闻言眉开眼笑,拱手请缨道:“师父,您也太霉汰你这几个徒弟了,尽说些不中听的。不过说得也是,既然要吃,就得吃它顿饱的,就让俺老猪随猴哥一起去打点野味来,聊表宾客之心。哈哈,光顾着赶路,许久不曾参加狩猎,我这身子都快生锈了,也该出去活动活动,不过你们可慢着点吃,多给俺老猪留点菜。” 话没说完,老猪便扯着猴子跌上云头,摆着袖袍迅疾而去,这般神威,唬得满屋的百姓毛骨悚然,浑身颤抖,差点又跪下来磕头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忍辱负重 过没多久,悟空和八戒扛着满身的野味飞了回来,把乌鸡国众位看得目瞪口呆,瞧这一簇山鸡,个个长得跟鸵鸟相似,一头大野猪,身高数丈,重逾千斤,光这就够大家吃三五天的,还有成堆的山桃鸭梨,荔枝蜜橘,锦绣团簇,香气扑鼻,看得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赞叹不已,老天爷啊,这么多东西,光他们两个就给扛了回来,真乃神力也。 经过这段小插曲,原本戚戚惨惨的冥席顿时变得热闹起来,大家团团而坐,有说有笑地吃饭。八戒几人的食量还真不是盖的,个顶个地不挑食,满盘满碗地往嘴里塞,看得陪席的众人目瞪口呆,连声暗叹稀奇,这可忙坏了炒菜的大叔,这边菜还没下锅呢,那边就嚷嚷着吃完了,亏得有圣僧和天枢帮忙,才算解决了难题。 酒足饭饱,兄弟几个拍着鼓囔囔的肚子,打着哈哈向众位施礼,却是要上路了,恼得三藏咬碎钢牙,破口大骂:“妈的,你们是吃饱了,老子和天枢还没动筷呢,都跟了老子这么久,怎还这般不懂礼数?去里屋帮忙收拾东西,把那几只没杀的山鸡留给阿大嫂子,再去后院犁两亩地,种上庄稼,也好让她往后有个营生。”这番情意,直感动得阿大娘子一个劲地抹泪道谢,施礼再三方才作罢。 犁两亩地,对于当年做惯了庄稼活的八戒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老猪满心不屑地扛着钉耙,二话不说进到后院,权当是饭后运动。 三藏坐在桌边吃饭,听得屋门外彩声连连。不多时,八戒扛着钉耙,吹着口哨回来报告,犁完了,直惊得圣僧目瞪口呆,脱口道:“我靠,这可是两亩地,这么快就犁完了,八戒你可真是神了。” “那是,师父,想当年俺老猪在高老庄为婿的时候,人丁单薄,地里的活儿全归我包了,您是不知道,高老庄的千乘资产,可有一半是俺老猪挣来的。”话说到此,老猪得意洋洋,满脸傲然,可一想到秀宁,心中不免又一阵感伤。 三藏也吃完了,起身拍了拍八戒,便向村民们告辞:“诸位,三藏军团多有叨扰,心甚不安,有道是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贫僧无以为报,就只好用心地捉拿妖物,以报答诸位的眷顾之情。” 见圣僧说得郑重,众村民惶恐万分,恭谨回礼道:“承蒙圣僧挂心,是我等的罪过,只是那妖孽杀生害命,涂炭生灵,确实该早日除去,还四方一个安宁,如此便有劳诸位费心了,我等还需烧办纸钱送阿大上路,便不远送了。” 三藏点点头,躬身合十道:“如此,三藏军团就此别过,万望诸位小心在意,好自珍重。” 话说天气还真怪,前一日晴空万里,艳阳高照,这会却阴云密布,狂风瑟瑟,或许是上天也在可怜妖物害人,自顾自地心情不好。大风之中,袖袍鼓动,行路难进,见师父走得气吁喘喘,面红耳赤,敖白甚是难过,执意要变出白马,让师父骑乘。眼看着天枢走得面色坦然,神情自若,三藏觉得很没面子,当下咬着牙,死活不肯让敖白驼他。 就这样,不觉又走了十五六里,直累得圣僧两眼昏花,腿脚发软,却依然没见到城门耸立,恼得他火冒三丈,气冲牛斗,弱弱地道:“死猴子,昨晚上你不是说追了那妖怪二十里就望见城门了,咋都走了这么久,连根城门毛毛都没见到,你不是耍我吧?” 猴子耸了耸肩,一脸无辜地回答:“师父,昨晚上夜黑风高,我追着妖怪一路疾飞,紧赶慢赶,哪还记得这么清楚,但直觉告诉我,差不多二十里吧?” 三藏闻言大怒,高声厉喝道:“什么直觉告诉你的,你的直觉很准吗?这臭猴子,做事真不靠谱,还不给我翻上云头看看,究竟还有多少路程,惹急了老子就躺着不走了,让你们抬着赶路。” 孙悟空哈哈大笑,依言翻上云头,朝远处望了望,便在云上报告道:“师父,我望见前方二十里城门前的护城河了,再走五里就能进城了。” “什么,还有二十五里,这也太远了吧,不行,我可累坏了,让敖白背着我,我是再也走不动了。”三藏一听彻底崩溃了,登时躺倒在地,哇哇叫着耍起了无赖。 见师父这般不顾面子地折腾,众弟子狂抿着笑,轻声安慰道:“行了行了,知道你撑不住,就让敖白驼你吧,乖,这么大吵大闹地像什么样子。”三藏这才收声,撅着嘴站起身来,表情严肃,活像个奸计得逞的小屁孩。 圣僧骑在马上,望着满脸笑容、依然默默赶路的文天枢,心中惭愧,拱手致歉道:“天枢,师父实在累极了,就坐一会儿,你要累的话,就说一声,师父下来跟你换。” 天枢抬头看着师父,温柔一笑道:“不用了,师父,我一点都不累,老君给我疗伤的时候,知道我要赶远路,便赐了我一颗飘移珠,有了这颗宝珠,赶再远的路都不觉得累。” 三藏不觉把眼一瞪,好奇道:“什么飘移珠,有了它赶路就不累了吗?” “嗯,有了这颗宝珠,脚步轻盈,飘飘欲飞,每百步就只当是平常的一步,赶再多的路都不觉得累。”文天枢如是回答。 “我靠,有这么好的宝贝,死老头都不记得给我,害我平白无故那么辛苦地赶路?我说天枢,你有这样的宝贝也不跟我说一声,害我那么好心地陪你走路,连脚丫子都起泡了呢。”三藏听得满口流涎,嫉妒得眼珠子都红通了。 “是老君不让我告诉你,说省得给你骗走了,我见师父不骑马,这么辛苦地陪我赶路,才忍不住告诉你的。”天枢抿着嘴,笑眯眯地回答。 “我靠,个死老头,成天里诬陷好人,我很纯洁的,能是那样的人吗?我敲诈他们,是为三藏军团多挣一份保障,自家人的东西我啥时候骗过了,真是岂有此理?”一听这话,三藏彻底凌乱了,咬牙切齿,竖起中指鄙视道。 解决了天枢的赶路问题,大法师就不客气了,立刻策马扬鞭,呵呵笑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加快脚步赶路,天枢,跑快点你赶得上吗?”文天枢点点头,表示没问题。 于是,三藏军团快马加鞭,抓紧时间向西挺进,一路上浓烟滚滚,走得分外顺畅,转眼就赶过二十里路,来到悟空所说的护城河。众人找船渡过护城河,传说中的乌鸡国东城便遥遥在望,远远看去,那般雄城铁关,高耸入云,异样地宏伟壮观。唐三藏久久仰望,禁不住啧啧称叹,奶奶的,这就是摇光太子花费两百年心血打造的金城汤池,果真是雄伟坚固,易守难攻。 不过高大的城池也有其不便之处,只那城墙就有数丈之高,相当于现在四五层楼的高度,这么远的距离,光是往上面喊话就够费劲的。当下门前将士挥刀拦下众人去路,在一通盘问之后,得知是东土大唐来的高僧,没敢怠慢,便扯着嗓子往城上喊话:“将军,有东土大唐前往西方圣境面佛求经的唐三藏一行,身无进出城的腰牌,是否放行啊?” 楼高路远,风声紧作,城上将军听不分明,也没多想,极不耐烦地喊道:“啥,没腰牌还想进城,门都没有,等到了午时去衙门口登记。” 城下士兵领了个喏,龇着牙道:“长老对不住,我家将军说了,没腰牌就不让进城,您还是等到午时找个可信的人,到门口衙门登个记,领了腰牌再作打算。” 三藏听了满脸郁闷,赔着笑脸道:“这位兵大哥,您不知咱们师徒远从东土大唐而来,其间隔着千山万水,实无半个人相识,如何让我们去衙门口登记,就是等到明年午时,怕也领不到腰牌,是否请兵大哥通融一下,就放我们进城吧?” 那兵丁连连摇头,一脸为难道:“这恐怕不行,军令如山,我也作不了主,要不我再给您往城头上喊喊?” 悟空闻言勃然大怒,没耐烦地冷哼道:“不用了,似你们这般喊话,实在听不分明,俺老孙自有办法让他听得清楚,看个明白,就不叨扰了。” 话音刚落,大圣拔地而起,一摇一晃,竟变成天柱般大小,但见他头如泰山,腰如峻岭,眼如闪电,口似血盆,这般凶神恶煞丑模样,威风凛凛,震慑四方,直吓得城下将士魂飞魄散,面如土色,自顾自地在那里抖个不停。 第一百二十章 宝象国都 但毕竟是经历过几场大战的人物,城上将军虽被吓得脸色煞白,却依然很有骨气地怒吼道:“兀那妖怪,不让进城就敢跟本将军耍横不成,我乌鸡国东城摇光太子辖下,皇室正统,军威岂可挫动,说不让进就不让进,你还敢硬闯不成?” 听他这番言辞,孙悟空大感头疼,心想这厮倒是硬气,这般软硬不吃却该如何是好,总不能真让俺老孙硬闯吧?正想间,猴子眼角余光瞥见城头上高高伫立的角楼,不由得计上心头,恨恨地想道,哼,这角楼立得着实碍眼,俺老孙正好使个手段把它给砸了,也好立下威严,让你们知道本大圣的神通,到时候还不把你们吓得一愣一愣的,死皮赖脸地将咱们抬进城去,想当初连日俏就是这么给震住的。 猴子打定主意,只一抬手,金箍棒裹着猎猎罡风,咚地一声将那角楼轰下半边,当真好威势,震得整座东城颤栗不已,浑似发生了八级地震一般。这一下威力虽大,却不免殃及池鱼,霎时间城墙开裂,整块巨石轰然落下,砸得城下将士和三藏军团魂飞魄散,哇哇大叫着抱头鼠窜。 八戒和悟净奋力舞着手中兵器,将师父和天枢紧紧地护在身后,神情慌乱而凝重,不敢有丝毫懈怠。八戒更是眉头紧皱,破口大骂:“我靠,这死猴子不知道咱们在下面啊,就只顾着自己畅快,一点也不管咱们的死活,这要是砸中了师父,我看他如何担待得起?” 悟净一边拨开石头,一边应和:“二师兄说得是,大师兄也太乱来了,这城楼又没碍着他,砸它作甚,真是的。” 三藏摆了摆手,嘿然道:“猴子这么做怕是要立威吧,如此便可让城中之人了解他的手段,好让他们慑于威势放咱们进城,依如哈咇国故事。不过此一时也彼一时,城中既有摇光太子和狐阿七这样的人物,如何怕得了他,只怕猴子这回要失算了。” 话一出口,众弟子尽皆变色,面面相觑,八戒更吓得脸色铁青,止不住地埋怨道:“听师父这么一说,只怕事情要黄,嘿,这死猴子当真是无法无天,还没照面就砸了人家门面,摇光太子和狐阿七如何能轻饶了咱们,这可如何是好?” 三藏把眼一瞪,没好气地教训道:“八戒,大敌当前,别说那丧气话,坏了咱们的士气,同伴之间需要的是担当,事已至此,埋怨也无济于事,咱们唯有直颜面对,方不堕了大唐高僧的面子。其实这也没什么,猴子这番敲山震虎,起码把管事的给引来了,跟他们正面对话,总好过在这儿干等着。” 八戒点了点头,踟躇道:“这倒说得是,不过师父,轩辕剑乃绝世神兵,所向披靡,再加上一个手握魔刀的狐阿七,咱们当真打得过吗?” 三藏不觉怒眼圆睁,不屑道:“个死猪头,啥时候变得这么婆妈了,既来之则安之,担心那么多干嘛?听阿大嫂子说,摇光太子虽有轩辕剑在手,其实只能发挥神剑的部分功效,不足为虑,而那狐阿七名不见经传,想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不然青毛狮子精纵有杏黄旗护身,如何打了两百年还只是个平手?而咱们这有铜头铁臂的齐天大圣孙悟空,还有昔日的天蓬元帅和卷帘大将,如何怕了他们,行了,整装束结,严阵以待,准备战斗。”众弟子闻言精神振奋,齐声呼喊着领诺。 三藏所料不差,城上将军虽被悟空神威吓得魂飞天外,但毕竟是尽忠职守的主,当下仰仗摇光太子这一强大后盾,镇定心神,摇动了城楼上的示警大钟,顿时钟声四起,响彻整个乌鸡国东城,远近可闻。随后,城池中心亦响起一阵振奋人心的号角声,此起彼伏,传遍全城。霎时间,城门口慌作一团的将士们纷纷沉静下来,摆开架势,严阵以待,看样子竟是要与强大的孙悟空作正面对抗。 如此巨大的转变,让三藏军团瞠目结舌,惊诧不已,却不知这号角声中蕴藏着怎样强大的力量,竟然让犹如一盘散沙、斗志全无的众将士如此迅速地冷静下来,实在是创造了奇迹。 说时迟那时快,从城池中心迅疾而来一道身影,光华四射,风驰电掣,瞬息就来到城门口。三藏坐在马上,远远望去,当真好一个儿郎:浓眉阔目,面相俊朗,神色凝重,不怒自威,他一身银鳞铠甲穿着停当,在红日的映射下,散发出闪闪金光,他手握一把黄金色宝剑,人剑合一,一跃而过数丈长短的高墙,来到众人面前。这般雄姿惹得圣僧艳羡不已,啧啧称叹,嗯,来的莫不就是那号称破军星下凡的摇光太子,果然英雄俊彦,威武不凡。 摇光太子手握神剑,迎风挥斩,手中黄金轩辕剑刹时间光华万丈,竟没天价地生出一条黄金色巨龙,怒气腾腾地朝此刻身高百尺的齐天大圣俯冲而来,风卷残云,瞬息就到眼前。 面对如此强悍的攻击,孙悟空面带轻蔑,随意地举棍往胸前一格,生生地将那金黄色巨龙挡在身外,不觉为磅礴的剑气所逼,蹬蹬蹬向后连退二十几步,人也现出了原形。悟空心中微微一凛,这黄金轩辕剑果然非同小可,只一招就将俺老孙逼出数丈开外,还顺带着将我的法术破去,如此威势,实在出乎俺老孙意料。 摇光太子手握黄金轩辕剑,已稳稳地站在城头,城下将士争相磕头礼拜,呼声震天。城门守将毕恭毕敬地下跪行礼,面带愧色,磕头谢罪道:“殿下,末将无能,没能尽忠守城,给您丢脸了。” 摇光太子微微摇头,淡淡道:“不妨事,遇到如此,你还能保持这般气度,已然不易了。” 猴子举目看着神情淡然的摇光太子,不由得见猎心喜,将手中如意金箍棒往前一指,大喝道:“呔,来的莫不是那摇光太子,一招之间便将俺老孙逼出二十步,黄金轩辕剑果乃天下神兵,不容小觑。来来来,咱们再战上三百回合,也让本大圣过足这一路手痒的瘾。” 摇光太子哈哈大笑,点头赞叹道:“足下果然英雄洒脱,可否报上名来,黄金轩辕剑绝世神兵,不斩那无名宵小之辈。” 悟空闻言勃然大怒,他妈的,搞了半天原来你不认识俺老孙,还真是丢份。于是,猴子清了清嗓子,极其不满地叫嚷道:“那你可站稳了,俺老孙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七百年前大闹天宫,东胜神州傲来国花果山上美猴王,妖族七大圣之一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就是我,这般如何?” 话一出口,摇光太子又是大笑,拱手道:“哦,原来是七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大名如雷贯耳,失敬失敬,能挡下本太子这一剑的,确实不负当年盛名。” “听闻大圣保得唐僧上西天取经,想必城下骑白马的就是,大圣手段高强,不知是否愿与本太子合作,助我扫除为害家国的妖孽,相信以大圣的实力,咱们一定可以光复乌鸡国,还世间一个清明。” 猴子闻言仰天长笑,耸肩摇头道:“好说好说,若真有妖魅为祸人间,俺老孙又岂会坐视不管,只是本大圣平日闲散惯了,一向独来独往,不喜与人合作,太子殿下还请自便。” 一言不合,摇光太子冷笑一声,森然道:“如此说来,大圣是不肯合作喽,那就别怪本太子心狠手辣,我这便抓了你师父唐三藏,看你从不从我?” 话音刚落,摇光太子使个飞云纵,手舞黄金轩辕剑,只身飞向马背上的唐三藏。电光火石之间,孙悟空使动瞬移步法,人棍合一,如出渊的蛟龙一般,狠狠地将摇光太子挡在十丈开外。身受如此强势的冲击,摇光太子把持不住,重重地撞进东城墙中,站立之时,嘴角渗血,禁不住朗声大笑:“齐天大圣果然身手不凡,看来不将你除去,是抓不到唐三藏的,如此,便得罪了。” 只见摇光太子微微地举剑上挑,手中那柄黄金轩辕剑好似通了电一般,猎猎地生出金黄色的火焰,再看头顶那轮红日,好似被轩辕剑吸干了热量一般,霎时间光芒黯淡,旋即天空中阴云密布,风声大作,雷电交织,场面异常地恐怖阴森。 孙悟空面色凝重,骤然现出三头六臂法身,晃一晃,三叉戟、混元金棍、金箍棒各持手中,团团一转,迎面对上摇光太子。 摇光太子看在眼里,心中暗暗称叹,挥斩着轩辕剑从容对战:他轻轻地摇动剑身,道道金黄色剑影在空中拂动,不过瞬息时间,原本平静的天空好似被无形的力量扭曲了一般,没天价地现出两个浩瀚汹涌的漩涡,在巨大的漩涡中心,点点光芒闪耀,越聚越多,越来越亮,并最终突破漩涡,凝聚成一对金光灿灿的黄金龙凤,怒声咆哮着冲向悟空。 受到这对龙凤身上黄金色的光芒照耀,将一戟二棍舞得风生水起的孙悟空三头六臂法身瞬间被破,三叉戟、混元金棍骤然失去了依托,摔落在地,发出一阵锒铛的脆响声。 第一百二十一章 白玉香蕉 一贯仰恃的法术被破,孙悟空不由得大吃一惊,就是这短短瞬间的一愣,光芒万丈的黄金龙凤骤然袭身而来,刹那间龙凤合鸣,撞在悟空身上,爆出如原子弹爆炸般巨大的蘑菇云,能量巨大,震天撼地。如此巨大的能量冲击,登时将铜头铁臂般的孙悟空轰得口吐鲜血,手拄如意金箍棒暴退数丈,他的双脚一棍赫然在坚实的地面上划出三道清晰可见、深如鸿沟般的印迹,足可见冲击力有多么强大。 受到黄金龙凤轰出的狂风吹袭,悟空身后的三藏军团被吹得东倒西歪,连连向后退步。八戒和悟净拔地而起,化出两个百尺来高的巨人,一并挡下狂风。两人点点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挥舞着手中武器,齐齐扫向举剑挥斩的摇光太子,如此雄力犹如山岳奔袭,势不可挡,若是被正面扫中,摇光太子纵然是天神下凡,一样被击得粉身碎骨,哪可能还有命在? 摇光太子见状巍然不惊,轩辕剑剑尖一挑,划出一道黄金色剑气迎面而来,化作点点金光将八戒和悟净的法术破去,现了原形,吓得两个人瞠目结舌,呆立当场,全然忘了那夺命的剑气已悄然斩到眼前。 情势紧急,危在旦夕,口吐鲜血的孙悟空恨得牙龇目裂,骤然一个瞬移如电闪般扑上,挥舞着如意金箍棒狠狠地将剑气搅碎,大声厉喝道:“混账,俺老孙还没死呢,不许对我家兄弟出手。” 齐天大圣果然强势,仗着这般含愤一击,不但将那道剑气击碎,并且仗着余势一路向前,誓要让摇光太子饮恨棍下;摇光太子显然没料到身受重伤的孙悟空竟还有如此威势,一时失察,横扫而来的如意金箍棒赫然轰到眼前。 仓促之间,摇光太子也只来得及撤剑格挡,直被悟空澎湃而来的巨力压制,收势不住,连连向后暴退,眼看着就要撞到东城门上坚硬的城墙,这一下以卵击石,若是撞上,怕当真要粉身碎骨了。 毕竟身经百战,摇光太子还真了得,当下冒着生命危险强行向后一纵,竖剑当胸,喝一声“剑身护体”,顿时黄金轩辕剑剑身上光芒四射,平地里现出六道巨大的剑身,紧紧地守护在摇光太子身边,将挥棍而来的孙悟空重重地弹了回去。这一下犹如压在了弹簧上面,压得越重,反弹得越厉害,受到如此强劲的力量反噬,孙悟空仰头栽出,使出全身之力,将如意金箍棒直直地贯入地面,团团数转,卸去大部分劲力,才堪堪地稳住身形,直累得猴子拄棍在地,气喘嘘嘘,似乎力量用尽,无力再战。 不过摇光太子也好不到哪去,他慑于大圣破釜沉舟般的决绝气概,勉强纵身避让,发动剑身护体,不由得用力过猛,为气劲反噬,当下只感觉胸口血气翻涌,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单手拄剑,摇摇欲坠,似乎也受了不小的内伤。 眼看大师兄为救自己身受重伤,八戒和悟净既惊且怒,大喝一声,挥舞着兵器扑向摇光太子,而此刻摇光太子口吐鲜血,气喘吁吁,要击杀他,确实是个绝好的机会。就在两人迅疾上前,要将摇光太子仗毙之时,突然有一股森冷的寒气涌将上来,带着声声如厉鬼般的哭号,席席地向他们卷来。 被这股冰冷的寒气所激,八戒二人止不住打了个激灵,心知其邪意,立马舍了摇光太子,回身躲避。饶是如此,那如鬼魅般森冷的寒气依然如影随形,自脚跟而上,迅速地将他们冻成了两个巨大的冰雕,在艳阳高照的五月天里,腾腾地冒着蒸气,吓得三藏和天枢魂飞魄散,不知这般诡异的景象,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城门将士的欢呼声中,一个头戴纶巾、身穿素服的道人缓缓地走上前来,但见他面色白净,黄须黑眉,一双眼眸中寒气森森,仿佛看一眼便能将人冻住。道人手握一柄红褐色宝剑,剑刃上有一记缺口,远远望去好似一簇红彤彤的火焰,云雾袅绕,邪气生生,还真是把魔剑。 道人缓步上前,淡淡地看着摇光太子,微笑道:“摇光,贫道来迟,你可还好吗?” 摇光太子猛烈地咳嗽着,回答道:“还好,死不了。” 道人点点头,眯着眼睛远远地看着唐三藏,言语轻松道:“取经人,时隔两百年,你可让贫道久等了。” 瞧他一副神闲气定的样子,唐三藏吃了一惊,骇然道:“我说你这道人长得倒是斯文条理,道貌岸然,不会是想吃我吧?” 那道人不再看他,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摇光太子,淡然道:“摇光,两百年前的大计你考虑得怎么样,此刻取经人就在眼前,成与不成只在你一句话。” 摇光太子按剑在手,神情激动,勃然作色道:“狐阿七,你知道我比任何人都想要结束这场战争,但我们是人,不是畜生,我可以堂堂正正地去战斗,甚至是付出生命,却绝不做那败德丧伦的恶事。” 话一出口,狐阿七仰天大笑,笑得浑身乱颤,泪花四溅:“摇光,你究竟是太善良呢,还是太愚蠢,那老妖怪仗着杏黄旗护身,岂是那么容易打败的?你还是听我的吧,相传唐三藏乃佛祖二弟子金蝉长老化身而来,十世修行的好人,吃他一块肉,便可长生不老,功力倍增,就让你我捉来吃了,到时候功德圆满,那老妖怪纵有通天的能耐,还不是手到擒来?” 三藏听得目瞪口呆,骑在马上破口大骂:“他妈的,究竟是哪个缺德鬼造的谣,老子这一身肥肉的功能又涨了?” 摇光太子摇摇头,异常坚决道:“别说了,总之这件事我是不会同意的,吃了能长生不老的唐僧肉又算得了什么,本太子自有办法夺回乌鸡国。” “哈哈,你还能有什么办法,跟孙悟空合作,别傻了,齐天大圣纵然万夫莫敌,面对拥有杏黄旗护身的老妖怪,怕也无济于事。”狐阿七闻言哈哈大笑,满心不屑道。 见摇光太子依然不为所动,狐阿七无奈地叹了口气,苦笑道:“孺子不可教也,也罢,咱们先联手拿下唐三藏,到时候是吃肉还是跟孙悟空合作,就都随你了。”一听这话,摇光太子脸色微霁,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时候,调息已定的孙悟空缓缓地站起身来,面对着两个异常强大的敌人,挥舞着手中如意金箍棒,傲然道:“这两个家伙,当你大圣爷爷不存在吗,想抓我师父,先过俺老孙这关再说。”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冰封不动的两个冰人突地轰然中裂,现出八戒二人的身形,由于被冰封得太久,兄弟两个脸色铁青,牙齿扣合,一个劲地在地上跺脚哈气。 饶是如此,八戒依然不甘落后,耍宝似地舞着九尺钉耙,嗷嗷大叫道:“说得没错,俺老猪虽然不济,但你们要想抓师父,除非是踩着俺老猪的尸体过去,不然,没门,哎呦妈呀,冻,冻死我了。” 沙悟净不停地搓着手,随声附和道:“二师兄说得没错,算,算俺老沙一个。” 原以为要单刀赴会的孙悟空喜出望外,哈哈大笑道:“嘿,这俩小子还没死啊,俺老孙正琢磨着要不要喷点火来救你们,如此甚好,甚好。” 八戒摆摆手,满脸不屑道:“猴哥,你可真是门缝里瞧人,把人看扁了,就这几两破冰还能把俺老猪冻住,真是笑话。” “八戒壮哉,都这模样了,还能说出这般慷慨激昂的话语,诚不简单。那好,狐阿七就交给你们了,小心他手中那把剑,当真邪门得紧,手拿黄金剑的那个家伙,就交给俺老孙了。”悟空闻言哈哈大笑,转而表情严肃地提醒道。 话音刚落,孙悟空迅疾上前,狠狠一棍架住了仗剑而来的摇光太子,拼尽全力将他逼得连连后退。摇光太子也不简单,身受悟空重逾万斤的强势冲击,虽则后退,招式不乱,突然他猛地一跺脚稳住身形,浑身上下罡气迸发,竟然一剑架住了悟空如此凌厉的攻击,坚如磐石般稳稳地扎在地上,再也不动分毫。而后他拔身挥斩,挣开了孙悟空重重巨力压制,一扬手连出数剑,虚空中瞬间激射出万道黄金色剑气,光芒闪耀重重笼向悟空,唬得大圣没敢怠慢,急忙将如意金箍棒晃成天柱般大小,疯狂旋转着将剑气挡在身外。 饶是如此,道道剑气与金箍棒频繁撞击爆发出的无数火焰,在猴子周身燃起了一片火海,若非猴子铜头铁臂,金刚不坏,且身上黄金锁子甲乃四海龙宫不世出的护身宝甲,此刻的悟空诚然被烧得连半根毫毛都不剩。 第一百二十二章 国民特权 见大圣如此神威,摇光太子啧啧称叹,更加坚定了与之合作的决心,出口道:“大圣艺业精深,举世无双,本太子诚心想与你合作,助我打败那青毛狮子精,夺回乌鸡国,了却我两百年的宿愿,却不知意下如何?” 孙悟空哈哈大笑,不亢不卑道:“摇光太子,你所说的复国计划本大圣没有半点兴趣,且只听你一面之词,如何当得了真?纵然国王真是妖物幻化那又如何,这些年他保得乌鸡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倒是你父子二人倒行逆施,起兵乱政,当真是罪无可赦。” 摇光太子闻言面耳赤红,以足顿地,恨声道:“孙悟空,你不跟我合作那也就罢了,为何出言辱我父王?他方妖物焉可为王,本太子以顺谋逆何错之有,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为妖物开脱,莫非也想与我为敌?罢了,本太子有黄金轩辕剑在手,纵然没有你孙悟空,一样大仇能报,大业可成,如此,我便不再手下留情,你觉悟吧。” 话说之间,摇光太子单手起势,将轩辕剑往上一指,天空中顿时金云滚滚,没天价地倾下来片片金黄色的雨点,那雨点如黄豆般大小,纷纷地落将下来,燃烧出熊熊火焰,瞬间将城门前这片土地烧得犹如地狱火海一般。身陷火焰中心的孙悟空神情肃然,一挥手将如意金箍棒晃成竹竿般长短,操在手中疾速旋转,将那瓢泼般的金色雨滴挡在身外,滴水不沾,毫发无伤。 摇光太子微微冷笑,再一指轩辕剑,平静的天空犹如受到震荡的水面一般,渐渐地扭曲,形成道道褶皱,内中金光点点,恍如莹火般慢慢凝聚,随后一阵惊天动地的怒啸从中响起,那一对黄金色的龙凤再一次浮现在空中,面带张狂,杀气腾腾朝悟空杀奔而来。 较之先前有所不同的是,这一对龙凤在金色雨滴的滋润下,原本雄壮的身体在瞬间膨胀了好几倍。到了后来,那绵长的巨龙一声怒吼,竟从肩胁处生出一对长可遮天的翅膀,挥动之间金涛澎湃,猎猎生风,而那黄金色的凤凰沐浴在雨滴之中,高声嘶鸣,竟从颈部又生出两颗尖尖的脑袋,嗷嗷咆哮着与巨龙并驾齐驱,如火如荼般向悟空袭来。 如此毁天灭地般的攻击,较之先前不知强了多少倍,让孙悟空不由得大惊失色,料是不敌,便化作一道金光随风而逝,径自逃了。 摇光太子余怒未消,朝着猴子逃跑的方向挥剑怒斩,直将那坚实的地面砍出一道深深的沟壑,方才罢休。摇光太子气冲牛斗,怒火澎湃,禁不住泪流满面,仰天咆哮:“为什么,为什么,我乃王子嫡孙,皇室正统,黄金轩辕剑在手,挥兵伐罪,正义之师,却为何屡遭诟病,说我是祸乱之源,为什么?我不甘心,说什么也不甘心,那些愚民逆臣,凡夫俗子,受到妖物蛊惑,助纣为虐,那也就罢了,为什么你堂堂齐天大圣,佛门正统,法力无边,却也不相信我,还这般胡搅蛮缠,指桑骂槐,是何道理?哼,如此就休怪本太子逆天而行了。” 话说之间,破军星一抹眼泪,直恨得双拳紧握,咬牙切齿,骤然仗剑在手,腾空而起,却是朝三藏和天枢杀奔而来。见此情状,三藏身下白马敖白吓得魂飞天外,腿脚发软,紧张得蹶着蹄子,出言示警道:“师父,大师兄被打败了,摇光太子杀过来了,我看咱们还是逃了吧。” 三藏闻言巍然不惊,只悠闲地笑道:“无妨无妨,我观摇光太子并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且他与狐阿七之间似乎存在着很深的矛盾,我想好好地跟他聊一聊,或许能感化他也未可知?呵呵,现在才想着逃跑,恐怕也来不及了。” 白马身边的文天枢听了点头不已,幽然叹息道:“是啊,摇光他就是太倔强,一意孤行,坚持己见,不善解释,以至于世人都误会了他,其实他是多好的一个人啊,至少有些方面还是很可爱的。” “哦,姑娘何以会对破军星有那么深刻的了解,是同为杀破狼的原因吗?”明显感觉到天枢的异样,三藏瞪着眼睛,不明就里道。 “呵呵,这只是一个方面的原因,其实在姜子牙岐山封神之时,他为纣王,我为妲己,是我害得他众叛亲离,山河破碎,自焚而亡,说到底终究是我负了他太多。”文天枢表情凄然,慢悠悠地道。 “哦,那可不好,瞧他这般怒火冲天,凶神恶煞的模样,要让他认出了你,非一剑把你砍成两半不可?”一听这话,敖白吓得汗流满面,颇为紧张道。 “不会的,毕竟我和他相处了那么多年,对他的脾气秉性有一定的了解,凭他破军星的清高,纵然是要他性命,也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下此毒手的。”只见文天枢一脸坦然,信心满满道。 “我说姑娘唉,你也别老拿过去的经验说事,要理论联系实际才是,看他此刻一意解恨,大开杀戒,如何能以常理推断?依我之见,师父您干脆把我放出来阻他一阻,最起码先挡过他这剑再说,我敖白就算再怎么不济,也能够挡下他几个回合,到时候师父再抓住机会跟他谈判,总好过被当场劈成两半吧?”看着此刻仗剑呼啸、面露凶光的摇光太子,敖白依然放心不下,满怀忐忑地建议道。 “不行,敖白,为了让我们能加快脚步赶路,师父以后都不会放你出来战斗了,妈的,就算我三藏军团全都趴下了,也不能让你受伤,不然咱们离秀宁的距离当真越来越远了,唉,跋山涉水的孩子伤不起啊。”听到这话,唐三藏想也不想,断然拒绝道。 “呃,师父说得是,摇光太子这么强力,我要是不幸被砍中的话,非在床上躺十天半个月不可,唉,为了秀宁,我也只能够忍了。不过师父,咱们这般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了,难道就这么站着等死吗?”敖白闻言汗流满面,一脸踟躇道。 说时迟那时快,当时正和白马并肩站立的文天枢突然间猛地迈前一步,仗着一身曼妙的姿颜,赫然挡在了白马面前,原来,她竟然要以一身羸弱之躯挡下摇光太子那样犀利的攻击! 这一步当在电光火石之间,迈得如此突兀诡异,实在大出三藏和敖白的预料,现在要想拦下她也已是不及,因为摇光太子那万夫莫敌的雷霆一剑,赫然就到了眼前。 眼看着天枢便要触剑身亡,唐三藏直吓得脸色煞白,魂飞天外,心中暗骂不已,天枢你丫的失心疯了吗,竟然想凭一身羸弱之躯挡下摇光太子这石破天惊的一剑,实在太乱来了。 当时摇光太子仰仗满腔怒火,挥斩着黄金轩辕剑直指三藏军团,轩辕剑那样锐利的锋芒在灼热的阳光照耀下闪烁着无比绚烂的光芒,纵然是泰山当前,怕也要被捅出个透明窟窿。 而文天枢这一迈来得着实诡异,不仅出乎唐三藏和敖白的预料,就连摇光太子也没能例外,可以说,她的这一迈,几乎将在场三个人的计划全部打乱了。 由于依然对与孙悟空合作抱有一丝幻想,摇光太子还不太愿意得罪三藏军团,所以在他仗剑冲击之时,意在给牛气冲天的三藏军团一个下马威,其实还留有不少的后劲,当有十足的把握将剑气撤回,不让眼前这位弱不禁风的取经人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而文天枢这一下赫然挡在两者之间,当真大出摇光太子的预料,实在是石破天惊,始料不及。当时只见那一袭红尘翩然挡在自己面前,摇光太子不由得大吃一惊,仓促间只下意识地卸去那劲贯而出的剑气,直被那倒转而回的澎湃劲力激荡得整个胸膛血气翻腾,刺痛不已。摇光太子调息许久,才十分勉强地压住气息,没有将那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心中暗想着要糟糕。 摇光太子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那气贯寰宇的黄金轩辕剑的绝大部分剑气虽然被卸下,但余劲依然凶猛澎湃,强横非常,当即激得文天枢额前青丝飞扬,脸色煞白,口吐鲜血,软软地倒在地上。 其实说来也是万幸,在此之前,天枢仗着缩骨圣珠的作用,以柔克刚,用一身柔骨化去了轩辕剑余下的大部分剑气,如若不然,被那澎湃而来的霸道剑气直直地贯中头部,整颗脑袋犹自爆裂开来,哪可能还有命在,所以此番天枢只是吐了几口鲜血,受些儿内伤,已然是不幸中的万幸。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万民来迎 这时候,唐三藏才幽幽地回过神来,立刻跳下马背,一把搀住摇摇欲坠的文天枢,大声厉喝道:“天枢,你这是干什么,不要命了吗?” 听到师父呼唤,身体虚弱的文天枢淡淡一笑,伸出两颗手指,信心满满地道:“师父,我故知摇光不会害我的,我接下了他一剑,您可以跟他谈判了。” 话一出口,唐三藏勃然大怒,愤然大骂道:“闭嘴,死丫头,做这么冒险的行动,也不事先跟师父商量一下,就敢出来逞英雄,很牛吗,你要有个三长两短,还有谁给三藏军团斟茶递水,洗衣服啊?唉,快别说了,你在这儿好好休息,余下的事就交给师父搞定了。”天枢闻言弱弱地点点头,当即把眼一闭,头一歪,径直地晕了过去,看来确实伤得不轻。 惊魂甫定的摇光太子悠然缓过神来,冷冷地看着倒在三藏怀里的文天枢,禁不住森然大笑:“呵,我道是谁,原来是两千年前害得我众叛亲离,国破人亡的贪狼星文天枢,哈哈,果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这一剑她却也受得。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她不好好地在人间某处祸国殃民,残害生灵,跟着三藏军团西取真经是为何意?” 听到这话,三藏稳稳地将天枢放在地上,怒眼瞪视着一脸得意的摇光太子,愤然起身道:“摇光太子是吧,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如此对待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还在那幸灾乐祸,得意洋洋,你不觉得羞耻吗?” 话一出口,摇光太子哈哈大笑,不置可否地冷哼道:“对待辜负我的人,谈何羞耻,我还嫌自己不够用力呢。” 三藏闻言勃然作色,双手握拳,咬牙切齿道:“混账,都两千年过去了,世道轮回,前尘往事早已烟云飘散,一笔勾销,她今生今世又何尝欠了你的,说起来你还真是记仇。” “当然,别人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我生生世世都不会忘记。”摇光太子眉眼不抬,冷冷地道。 言语不合,三藏直气得怒火冲天,语塞当场,当下紧咬着牙,恨声嘶吼道:“不管怎样,你伤了我徒弟,总得给个说法吧?” 摇光太子耸了耸肩,森然冷笑道:“唐三藏,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你手下的几个徒弟都被我打败,自己都将沦为阶下囚,还有什么资格跟本太子谈条件,真是笑话。” 三藏闻言倒是怡然自得,满脸悠哉地看着破军星,嘿然道:“难道沦为阶下囚就不给治伤了吗,真不人道。摇光太子,我来问你,为何你有万夫莫敌的黄金轩辕剑在手,与那青毛狮子精相战两百年,徒自劳民伤财,却依然奈何不了他,是为何故?” 话一出口,摇光太子脸色阴沉,一双锐利的眼眸紧紧瞪视着三藏,冷声道:“这是我的事,轮不到你这个阶下囚来教训我,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三藏翻了个白眼,不怀好意地揶揄道:“哈哈,是被戳中了痛脚,变得如此愠怒?摇光啊,我来问你,为何你出身皇室正统,黄金轩辕剑在手,奉师伐罪,以顺谋逆,到头来却弄得天怒人怨,民不聊生,百姓们不理解你不说,甚至还依附青毛狮子精反抗你,这究竟是为什么?而且这般仇恨由来已久,非短时间内可以化解,即便你运用武力将乌鸡国纳入手中,乌鸡国百姓一样不会真心实意地爱你顺你,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这话一语中的,直说得摇光太子眉头挑动,双拳紧握,当下语调深沉,不耻下问道:“那圣僧有何高见,若诚能解决本太子的难题,莫说是给文天枢治疗伤势,纵然是上刀山下火海,只要是本太子能办到的,我也一定照办。” 摇光太子这番发自肺腑的言语,让唐三藏心头感动,畅然大笑道:“太子殿下果然快人快语,让贫僧好生钦佩,那本法师就当仁不让,快口直言了。摇光太子,乌鸡国民众不信任你的根本原因,是因为他们不了解你。想你在国民面前首次现身就已经十六岁了,便是从东城河中劈波踏浪而出,在此之前你住在哪里,有过一段怎样的经历,人们都不得而知,所以即便你手握太子妃玉印和乌鸡国传国至宝镶金白玉圭,别人也只当你是偷来的,如何信得了你?而那青毛狮子精就不同了,他身在皇宫之中从未离开,没人知道他是西贝货,且他治国有方,将乌鸡国治理得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国泰民安,两厢一比较,孰轻孰重一目了然,你说是也不是?” 摇光太子闻言若有所悟,沉吟半晌后恭谨作揖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圣僧言语一针见血,道出摇光多年困惑之所在,实在佩服。只是这般事体,可有办法解决?” “呵呵,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事说来也容易,但凡要解决问题,都得从根本上入手。想想民众为何都拥戴青毛狮子精,是因为没人知道他是冒充的,所以我们只要把真正的国王陛下带回来与他对峙,就可以将他的谎言揭穿,兵不血刃地夺回乌鸡国。”当下三藏捋着自己没毛的下巴,呵呵笑着分析道。 话一出口,摇光太子眼中光芒微黯,踟躇道:“唉,这个说得容易,做起来却难,想当年我摸着东城河道游到了皇宫八角琉璃井下的水晶宫,见到了皇爷爷的尸身。我当即便亮明身份,欲要向龙王讨回尸身,不想那龙王却以等待天命之人为由,一口将我回绝,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一言不合之下,我手仗黄金轩辕剑大杀四方,准备用武力一举夺得皇爷爷的尸身,可恨那龙王态度坚决,领着一班虾兵蟹将作殊死抵抗,而我素来不谙水战,且轩辕剑在水中的威力骤减,无奈之下只得且战且退,花费许久才终于突出重围,游回上岸。” “回到东城河岸后,我左思右想发觉自己做得不对,我纵能夺回皇爷爷的尸身,也没有灵丹妙药将他救活,还需要将他安置在水晶宫里定颜保存,从长计议。所以我决心重回水晶宫向龙王道歉,并求他继续保存皇爷爷的尸身,待我寻得回魂转生的仙丹灵药后再作打算。” “思量已定,我便带着厚礼潜入水中,准备向龙王赔礼道歉。叵耐那龙王当真量小,竟然放下断龙石将河道封堵,从此再也无法从东城河道进入水晶宫,着实可恶。这下可好,我便只能通过皇宫里的八角琉璃井方能下得水晶宫,而我与那老妖怪互为敌国,仇深似海,势同水火,皇宫中戒备森严,我又不知御花园造在何处,尝试了好几次都被那老妖怪发现,未能得逞,想要偷出皇爷爷的尸身,谈何容易?” 一听这话,唐三藏耸肩摇头,以手指鼻悠然道:“小事小事,你道那天命之人是谁,就是本法师我啊,放心吧,只要让我家悟空出马,什么山神土地,水晶宫龙王的,还不都俯首帖耳,乖乖地将陛下的尸身交出来。至于那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也好办,就让悟空上太上老君那讨粒九转金丹,相信足可以医活陛下了,安了,这原就是剧情需要,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为了安摇光太子的心,三藏满不在乎地拍着胸脯保证,其实心里早就纠结开了,妈的,就老官儿那抠门样,能不能讨来不老金丹还是两说呢,早知道这样,咱那六颗不老金丹就该省着点用,说起来还真是郁闷。 第一百二十四章 炫舞倾城 捡起摔在地上的两粒药丸,唐三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失声笑道:“原以为狐阿七只是邪气,却原来这般无理取闹,不就是向他讨几粒解药,又不是要他性命,至于这么怒火朝天,大动干戈吗?” 摇光太子眉头挑动,微微摇头道:“圣僧有所不知,其实这解药得来不易,相传乃阿七先祖的骨髓炼制而成,弥足珍贵,阿七平时都当作宝贝一样珍藏着,轻易不拿出来示人,今日为我所迫,才不得不献出两粒,已经作了最大让步,说到底终究是我负他太多,他纵然要与我割袍断义,也不该有太多咎责。” 话一出口,三藏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毛骨悚然道:“我靠,什么毒物竟要用人的骨髓方能化解,实在邪性,既然如此,就不该拿来害人,免得这般割舍不下,妈的,还真是变态。” “圣僧说得是,不过阿七既选择这么做,怕真想要了两位长老的性命。说来这毒物确实邪性,中毒之时犹如酣醉的酒鬼,在瞬间失去知觉,整个身体就如同放在火上烘烤一般,满面红光,浑身发烫,直至将体内的能量耗损殆尽,枯朽而死,着实厉害。我还没见过哪个人在没有解药救助的情况下,能安然活下来的,诚不知阿七有何奇遇,竟觅得如此诡异邪性的毒物?”摇光太子神情肃穆,满是忧虑地摇头叹息。 三藏直吓得手心发热,脸上冒汗,弱弱地咂舌道:“乖乖,原来狐阿七竟是如此可怕的人物,难怪他连殿下都不放在眼里,确有其藐视天下的资本,诚不简单。” 摇光太子点头苦笑,颇有些担忧道:“是啊,狐阿七确实可怕,尤其是他那柄红刃魔剑在手,纵然是我手握黄金轩辕剑,也未必胜得过他。且阿七一向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一心想着吃唐僧肉,得那万年功果,他此番含愤而去,必定心怀不甘,我真怕他会迁怒圣僧,伺机向您报复。” 三藏只感觉心头如有小鹿般突突直跳,悚然动容道:“妈呀,那可如何是好,狐阿七这般能事,连八戒和悟净合力都不是对手,让我如何敌得过他,殿下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摇光太子微微一笑,摆手安慰道:“圣僧不必担心,我自找个地方将你安置起来,管保狐阿七找不到您也就是了。” “哦,乌鸡国东城才多大的地界,居然还有那么隐秘的去处,实在是不可思议。”摇光太子虽说得轻松,三藏依然很不放心,瞪着眼睛,一脸惴惴道。 摇光太子面带笑容,拍着胸脯保证道:“圣僧放心,那地方绝对隐秘,且有重兵把守,没有我的将令任何人不得擅入,相当地安全,不过到时候可要圣僧吃点苦头了。还请圣僧上马,那地方在城西面,要走很多路方能到达。” 话一说完,摇光太子便招呼城中士兵打开城门,将重伤昏迷的八戒三人抬进城去,他自个骑着高头大马,毕恭毕敬地在前面引路。 随着摇光太子的引导,三藏骑着白马,一路向东城西门行进,身后紧紧跟着抬了三副担架的六个小兵,担架上躺着三藏军团重伤昏迷的八戒、悟净和天枢三人。吃过解药,八戒二人紫色斑斓的嘴唇逐渐恢复血色,脸上的红光也消退下来,想来那毒已经化解,让三藏安心不少。 由于二人的伤势太重,三藏分别给他们喂了护命丹和昏睡丹,让他们好生休养,至少到傍晚时分方能醒转。众人一路无言,默默前行,只是八戒略显沉重,让抬他的两个小兵使出了吃奶的劲,咬牙切齿,气喘吁吁,才勉强跟上大部队的步伐。好在摇光太子体恤部下,又挑了两个强壮点的兵丁加入抬行的行列,才解了两人的燃眉之急。 对狐阿七的邪性依然耿耿于怀,唐三藏骑在马上,愤愤不平道:“太子殿下,你还真有容人之量,致使狐阿七这般娇纵,妈的,要换做贫僧的话,早把他扫地出门,哪容得了他在面前这么放肆?” 摇光太子微微苦笑,略有些无奈地叹息道:“圣僧错了,狐阿七并不是我属下,我和他只是合作关系,地位平等,以我的将令是约束不了他的,如圣僧方才所见,阿七那般气焰嚣张,咄咄逼人,又何尝给过我半分面子?” 三藏这才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咂舌道:“原来是这样,难怪狐阿七这么肆无忌惮,既然如此,像他这样的刺儿头,就该早早地踢出门去,何苦让他大刺刺地站在面前冒犯你?” 摇光太子耸了耸肩,摇头道:“这个却难,当年狐阿七有恩于我,一贯以此为胁,恃宠而骄,横行无忌,逐渐发展到后来,就连我都禁他不得。若这般贸贸然地将他驱逐,他大失所望之下,或许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凭他的战力和性格,绝对有可能成为一大祸害,倒不如像现在这般呆在我眼皮子底下来得稳当,虽然偶尔犯犯脾气,却也无伤大雅。” “殿下深谋远虑,诚非贫僧所及,不过像狐阿七这样的人,居然会对殿下有恩,实在太不可思议。”三藏闻言大跌眼镜,满脸不信道。 “是啊,其实就是我现在想来,也恍如梦中一般。当年若非承他指点,我如何能找到轩辕坟,从中得到黄金轩辕剑,并最终达到与那老妖怪旗鼓相当的地位。这一切都是拜狐阿七所赐,让我如何不铭记在心,没齿难忘,所以只要阿七不做出太为过份的事,我一样会容他,忍他,由着他的。”遥想狐阿七对自己的恩泽,摇光太子眼中依然充满了感激。 “哦,原来你和他之间还有这么深的渊源,如此大恩确实难得,难怪殿下会对他百般忍让了。”唐三藏恍然大悟,一脸释然道。 “是啊,其实阿七以前不是这样的,都怪我对他百般纵容,才造成他今日这样嚣张跋扈的性格,依如我当年对待妲己那样,可叹我当真不知该如何处置。”摇光太子仰天长叹,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所以说无论如何,都不要对自己宠爱的人太过纵容,不然过了度就很难收场了。像我这些徒弟,别看平时老被我压得苦哈哈的,关键时刻真能做到不离不弃,誓死相随,对此我还是相当满意的。”三藏得意洋洋地介绍自己的御人术,骄傲之色溢于言表。 “圣僧乃绝世高人,这般做法自然是别人学不来的。不过那也得看你驾驭的是谁,像阿七这般桀骜不驯,纵然砍了他九个脑袋,也未必能像各位长老那么听话。”摇光太子摇摇头,一脸郁闷道。 三藏点点头,满是悠闲道:“是啊,人生得一二知己足矣,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值得你真诚相待。不过只要你待人至诚,想他人之所想,急他人之所急,无私奉献,不求回报,久而久之,他人未必不会被你的真心所感动,成为你相伴一生的挚友,为你挡风遮雨,两肋插刀,也在所不惜。” 摇光太子闻言神色黯然,喟然叹息道:“可叹我为何遇不到肯为我两肋插刀的人,那岂不是太遗憾了?” 三藏不觉哈哈一笑,出言安慰道:“殿下无须烦恼,宁可他人负你,不可你负他人,这般问心无愧才好。殿下,我师徒一路自平顶山而来,路过郊外草舍,那里有妖物夺魄害人,涂炭生灵,不知殿下可知他的来历?” 摇光太子手握黄金轩辕剑,咬牙切齿,勃然振奋道:“自然是知道的,自我仗着轩辕剑光复东城以来,那妖物就出来害人,吸人心血,夺人精魄,当真是惨绝人寰,神鬼共愤。可恨世人愚昧,只当那妖物是我带来的,让我徒然背负这般罪责,百口莫辩。却不知我和阿七两百年来一直在追查那妖物的行踪,从未间断,可恨那妖物当真狡猾,专挑人多稠密的地方下手,纵然我和阿七仗着手中神器,投鼠忌器,两百年来依然没法将其抓获,诚是可恶。” “不过那些百姓也真是愚昧,一心以为是我招来的妖怪,拼了命地逃出城外居住,其实仔细想想,我城内戒备森严,日夜有兵丁巡逻,纵然不济,总也有些威慑作用,不像他们这般逃出城去,对妖物毫无防备之力,而徒然为其所害,岂非愚不可及?不过说到底还是我无法参悟黄金轩辕剑,难以发挥神剑的全数功效,不然那狡猾的妖狐如何能在我手上逃得性命,而徒然让我的子民葬身其口,说到底终究是我没用,没法保护他们,人民怨我恨我也无可厚非。” 三藏直吓得魂飞天外,冷汗涔涔道:“妈的,什么妖狐竟如此了得,在殿下和狐阿七的联手下还能安然逃脱,实在太厉害了。殿下无须自责,百姓对你误会既深,怨你恨你在所难免,而擅自逃出城去,为那妖狐所害,怕也是命运使然。” “听说这黄金轩辕剑乃正道之剑,霸道正直,刚强不阿,贫僧有一首歌正好唱给殿下听,或许对你的修行有所裨益。” “哦,什么歌有如此威力,竟能助我修行,还请圣僧赐教,摇光当洗耳恭听。”摇光太子眼中精光灼灼,不觉饶有兴致地拱手请教。 “好说好说,那贫僧就献丑了。”唐三藏哈哈大笑,清了清嗓子,抚掌吟唱起来:“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目空一切也好/此生未了/心却已无所扰/只想换得半世逍遥/醒时对人笑/梦里全忘掉/叹天黑得太早/来生难料/爱恨一笔勾销/对酒当歌我只愿开心到老。” “风再冷不想逃/花再美也不想要/任我飘摇/天越高心越小/不问因果有多少/独自醉倒/今天哭明天笑/不求有人能明了/一身骄傲/歌在唱舞在跳/长夜漫漫不觉晓/将快乐寻找。” “来生难料,爱恨一笔勾销,对酒当歌我只愿开心到老。今天哭明天笑,不求有人能明了,一身骄傲,歌在唱舞在跳,长夜漫漫不觉晓,将快乐寻找。” 听着这般动人的歌声,摇光太子不由得痴了,当下诚惶诚恐地下得马来,执意要给圣僧牵马,这般诚意拳拳,让身后抬担架的小兵看在眼里,禁不住悚然动容。 第一百二十四章 炫舞倾城 捡起摔在地上的两粒药丸,唐三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失声笑道:“原以为狐阿七只是邪气,却原来这般无理取闹,不就是向他讨几粒解药,又不是要他性命,至于这么怒火朝天,大动干戈吗?” 摇光太子眉头挑动,微微摇头道:“圣僧有所不知,其实这解药得来不易,相传乃阿七先祖的骨髓炼制而成,弥足珍贵,阿七平时都当作宝贝一样珍藏着,轻易不拿出来示人,今日为我所迫,才不得不献出两粒,已经作了最大让步,说到底终究是我负他太多,他纵然要与我割袍断义,也不该有太多咎责。” 话一出口,三藏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毛骨悚然道:“我靠,什么毒物竟要用人的骨髓方能化解,实在邪性,既然如此,就不该拿来害人,免得这般割舍不下,妈的,还真是变态。” “圣僧说得是,不过阿七既选择这么做,怕真想要了两位长老的性命。说来这毒物确实邪性,中毒之时犹如酣醉的酒鬼,在瞬间失去知觉,整个身体就如同放在火上烘烤一般,满面红光,浑身发烫,直至将体内的能量耗损殆尽,枯朽而死,着实厉害。我还没见过哪个人在没有解药救助的情况下,能安然活下来的,诚不知阿七有何奇遇,竟觅得如此诡异邪性的毒物?”摇光太子神情肃穆,满是忧虑地摇头叹息。 三藏直吓得手心发热,脸上冒汗,弱弱地咂舌道:“乖乖,原来狐阿七竟是如此可怕的人物,难怪他连殿下都不放在眼里,确有其藐视天下的资本,诚不简单。” 摇光太子点头苦笑,颇有些担忧道:“是啊,狐阿七确实可怕,尤其是他那柄红刃魔剑在手,纵然是我手握黄金轩辕剑,也未必胜得过他。且阿七一向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一心想着吃唐僧肉,得那万年功果,他此番含愤而去,必定心怀不甘,我真怕他会迁怒圣僧,伺机向您报复。” 三藏只感觉心头如有小鹿般突突直跳,悚然动容道:“妈呀,那可如何是好,狐阿七这般能事,连八戒和悟净合力都不是对手,让我如何敌得过他,殿下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摇光太子微微一笑,摆手安慰道:“圣僧不必担心,我自找个地方将你安置起来,管保狐阿七找不到您也就是了。” “哦,乌鸡国东城才多大的地界,居然还有那么隐秘的去处,实在是不可思议。”摇光太子虽说得轻松,三藏依然很不放心,瞪着眼睛,一脸惴惴道。 摇光太子面带笑容,拍着胸脯保证道:“圣僧放心,那地方绝对隐秘,且有重兵把守,没有我的将令任何人不得擅入,相当地安全,不过到时候可要圣僧吃点苦头了。还请圣僧上马,那地方在城西面,要走很多路方能到达。” 话一说完,摇光太子便招呼城中士兵打开城门,将重伤昏迷的八戒三人抬进城去,他自个骑着高头大马,毕恭毕敬地在前面引路。 随着摇光太子的引导,三藏骑着白马,一路向东城西门行进,身后紧紧跟着抬了三副担架的六个小兵,担架上躺着三藏军团重伤昏迷的八戒、悟净和天枢三人。吃过解药,八戒二人紫色斑斓的嘴唇逐渐恢复血色,脸上的红光也消退下来,想来那毒已经化解,让三藏安心不少。 由于二人的伤势太重,三藏分别给他们喂了护命丹和昏睡丹,让他们好生休养,至少到傍晚时分方能醒转。众人一路无言,默默前行,只是八戒略显沉重,让抬他的两个小兵使出了吃奶的劲,咬牙切齿,气喘吁吁,才勉强跟上大部队的步伐。好在摇光太子体恤部下,又挑了两个强壮点的兵丁加入抬行的行列,才解了两人的燃眉之急。 对狐阿七的邪性依然耿耿于怀,唐三藏骑在马上,愤愤不平道:“太子殿下,你还真有容人之量,致使狐阿七这般娇纵,妈的,要换做贫僧的话,早把他扫地出门,哪容得了他在面前这么放肆?” 摇光太子微微苦笑,略有些无奈地叹息道:“圣僧错了,狐阿七并不是我属下,我和他只是合作关系,地位平等,以我的将令是约束不了他的,如圣僧方才所见,阿七那般气焰嚣张,咄咄逼人,又何尝给过我半分面子?” 三藏这才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咂舌道:“原来是这样,难怪狐阿七这么肆无忌惮,既然如此,像他这样的刺儿头,就该早早地踢出门去,何苦让他大刺刺地站在面前冒犯你?” 摇光太子耸了耸肩,摇头道:“这个却难,当年狐阿七有恩于我,一贯以此为胁,恃宠而骄,横行无忌,逐渐发展到后来,就连我都禁他不得。若这般贸贸然地将他驱逐,他大失所望之下,或许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凭他的战力和性格,绝对有可能成为一大祸害,倒不如像现在这般呆在我眼皮子底下来得稳当,虽然偶尔犯犯脾气,却也无伤大雅。” “殿下深谋远虑,诚非贫僧所及,不过像狐阿七这样的人,居然会对殿下有恩,实在太不可思议。”三藏闻言大跌眼镜,满脸不信道。 “是啊,其实就是我现在想来,也恍如梦中一般。当年若非承他指点,我如何能找到轩辕坟,从中得到黄金轩辕剑,并最终达到与那老妖怪旗鼓相当的地位。这一切都是拜狐阿七所赐,让我如何不铭记在心,没齿难忘,所以只要阿七不做出太为过份的事,我一样会容他,忍他,由着他的。”遥想狐阿七对自己的恩泽,摇光太子眼中依然充满了感激。 “哦,原来你和他之间还有这么深的渊源,如此大恩确实难得,难怪殿下会对他百般忍让了。”唐三藏恍然大悟,一脸释然道。 “是啊,其实阿七以前不是这样的,都怪我对他百般纵容,才造成他今日这样嚣张跋扈的性格,依如我当年对待妲己那样,可叹我当真不知该如何处置。”摇光太子仰天长叹,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所以说无论如何,都不要对自己宠爱的人太过纵容,不然过了度就很难收场了。像我这些徒弟,别看平时老被我压得苦哈哈的,关键时刻真能做到不离不弃,誓死相随,对此我还是相当满意的。”三藏得意洋洋地介绍自己的御人术,骄傲之色溢于言表。 “圣僧乃绝世高人,这般做法自然是别人学不来的。不过那也得看你驾驭的是谁,像阿七这般桀骜不驯,纵然砍了他九个脑袋,也未必能像各位长老那么听话。”摇光太子摇摇头,一脸郁闷道。 三藏点点头,满是悠闲道:“是啊,人生得一二知己足矣,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值得你真诚相待。不过只要你待人至诚,想他人之所想,急他人之所急,无私奉献,不求回报,久而久之,他人未必不会被你的真心所感动,成为你相伴一生的挚友,为你挡风遮雨,两肋插刀,也在所不惜。” 摇光太子闻言神色黯然,喟然叹息道:“可叹我为何遇不到肯为我两肋插刀的人,那岂不是太遗憾了?” 三藏不觉哈哈一笑,出言安慰道:“殿下无须烦恼,宁可他人负你,不可你负他人,这般问心无愧才好。殿下,我师徒一路自平顶山而来,路过郊外草舍,那里有妖物夺魄害人,涂炭生灵,不知殿下可知他的来历?” 摇光太子手握黄金轩辕剑,咬牙切齿,勃然振奋道:“自然是知道的,自我仗着轩辕剑光复东城以来,那妖物就出来害人,吸人心血,夺人精魄,当真是惨绝人寰,神鬼共愤。可恨世人愚昧,只当那妖物是我带来的,让我徒然背负这般罪责,百口莫辩。却不知我和阿七两百年来一直在追查那妖物的行踪,从未间断,可恨那妖物当真狡猾,专挑人多稠密的地方下手,纵然我和阿七仗着手中神器,投鼠忌器,两百年来依然没法将其抓获,诚是可恶。” “不过那些百姓也真是愚昧,一心以为是我招来的妖怪,拼了命地逃出城外居住,其实仔细想想,我城内戒备森严,日夜有兵丁巡逻,纵然不济,总也有些威慑作用,不像他们这般逃出城去,对妖物毫无防备之力,而徒然为其所害,岂非愚不可及?不过说到底还是我无法参悟黄金轩辕剑,难以发挥神剑的全数功效,不然那狡猾的妖狐如何能在我手上逃得性命,而徒然让我的子民葬身其口,说到底终究是我没用,没法保护他们,人民怨我恨我也无可厚非。” 三藏直吓得魂飞天外,冷汗涔涔道:“妈的,什么妖狐竟如此了得,在殿下和狐阿七的联手下还能安然逃脱,实在太厉害了。殿下无须自责,百姓对你误会既深,怨你恨你在所难免,而擅自逃出城去,为那妖狐所害,怕也是命运使然。” “听说这黄金轩辕剑乃正道之剑,霸道正直,刚强不阿,贫僧有一首歌正好唱给殿下听,或许对你的修行有所裨益。” “哦,什么歌有如此威力,竟能助我修行,还请圣僧赐教,摇光当洗耳恭听。”摇光太子眼中精光灼灼,不觉饶有兴致地拱手请教。 “好说好说,那贫僧就献丑了。”唐三藏哈哈大笑,清了清嗓子,抚掌吟唱起来:“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目空一切也好/此生未了/心却已无所扰/只想换得半世逍遥/醒时对人笑/梦里全忘掉/叹天黑得太早/来生难料/爱恨一笔勾销/对酒当歌我只愿开心到老。” “风再冷不想逃/花再美也不想要/任我飘摇/天越高心越小/不问因果有多少/独自醉倒/今天哭明天笑/不求有人能明了/一身骄傲/歌在唱舞在跳/长夜漫漫不觉晓/将快乐寻找。” “来生难料,爱恨一笔勾销,对酒当歌我只愿开心到老。今天哭明天笑,不求有人能明了,一身骄傲,歌在唱舞在跳,长夜漫漫不觉晓,将快乐寻找。” 听着这般动人的歌声,摇光太子不由得痴了,当下诚惶诚恐地下得马来,执意要给圣僧牵马,这般诚意拳拳,让身后抬担架的小兵看在眼里,禁不住悚然动容。 一百二十五章 连壁心语 一路前行,唐三藏骑在马上,闲来无事,便细细地观察道旁的景象。这是乌鸡国东城自东向西的主干道,属于城市最繁华地段,让圣僧一路看来,不觉暗暗地计较在心,虽说此刻是战争年代,但路上依稀有商贩在兜售商品,虽然显得稀疏错落,但依然让三藏看到了乌鸡国东城和平年代的繁华遗迹,看到了乌鸡国百姓虽身处乱世,依然对乌鸡国的未来充满着无限的希望。圣僧默默地骑在马上,满怀怜悯地叹息,无论正义与否,战争的发动带给人民的永远是痛苦和伤害,和平,才是众望所归和大势所趋的。乌鸡国的人民,你们放心吧,由于我三藏军团的到来,和平的年代,已经离你们不远了。 队伍行进良久,才终于来到一处荒凉的山坳,但见这里苍松蔽日,鸦声漫漫,让三藏不由得心生不祥,喟然叹息,可叹这身处战争年代却依然略显繁华的乌鸡国东城,居然还有这一个僻静的去处,实在太不可思议。 不知是否是由于歌声的作用,自打来到这片荒凉的山林,摇光太子的脸色变得格外阴沉,沉默不语,三藏琢磨不出他心中的想法,也没好意思打扰,就只得闷着。于是众人就这么默默地沿着台阶拾级而上,向半山腰那幢巨大的建筑物艰难攀行。这条绵延曲折的山路该很少有人走了,台阶上长满了厚厚的苔藓,让行路变得异常艰难,八个兵丁抬着担架,一步一滑地向上行进,让三藏看得很不放心,便让他们走在前面,自己牵着马和摇光太子殿后,帮忙看着点路。 随着众人不断地攀爬,半山腰上那幢建筑物渐渐变得清晰起来,远远看去好像一座寺庙,三藏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妈的,这该就是座寺庙,就是原著中所说的敕建宝林寺,想当年乌鸡国王的魂魄就是在那里向玄奘告知自己被害的经过。丫的,也只有寺庙这样的建筑才会造在高高的半山腰上,让人举目仰望,顶礼膜拜,只是摇光太子带咱们到这儿来干什么,烧香礼佛吗,看这光景,这寺庙怕早已经断了香火。 不过这寺庙看着不高,其实山上台阶绵延婉转,少说也有两三百级,再加上青苔路滑,让三藏一路走来,不觉得腿酸肉麻,汗出如浆,要不是顾及自己大唐高僧的身份,他早就赖在地上,打死也不走了。 咬紧牙关一路坚持,圣僧牵着白马,在摇光太子的指引下,终于一步一滑地走完石阶,步入那枯朽残败的寺庙山门。果然不出他所料,头顶那黑色描金的巨幅牌匾上,赫然写着“敕建宝林寺”五个大字。三藏看在眼里,禁不住喟然叹息,我靠,当年那个香火鼎盛、香客如织的敕建宝林寺,怎么才过了区区两百年,就变得这般破落残败,果真是时过境迁,世事难料啊。 出乎三藏预料的是,在这枯朽残败的敕建宝林寺山门之中,开门迎接众人的,居然是一列身穿甲胄的兵丁。这一列士兵个个体格强健,熊腰虎背,绝对是军中的精英人物,原来摇光太子所说的隐秘之处,就是这敕建宝林寺! 见是太子殿下,满脸戒备的士兵们垂手侍立,也不言语,齐齐地让开道路,让摇光太子领着众人从中间走过,场面显得有些诡异肃穆。 步入宝林寺正中的大雄宝殿,出乎意料的是,三藏没有见到慈眉善目的佛祖塑像,枯朽破旧的檀木桌案上灰尘堆积,连烛台香案都没摆一个。这一间偌大的大雄宝殿里空空如也,黑漆漆的,阴风阵阵,让三藏置身其中,不由得心惊胆战,冷汗涔涔,仿佛自己来到的并不是什么佛家静地,而是那杀人夺命的鬼域酆都,这一遭便有来无回,魂困九幽,永世不得超生。 摇光太子走进空荡荡的大房子,在黑暗的角落里摸索着打开了一道门,霎时间这样昏暗的缝隙中,隐隐地有一缕灯光渗透出来,照亮了黑黝黝大雄宝殿的大半个角落。 在这样阴森恐怖的氛围下,从无尽黑暗中赫然揭开的一道门,就仿佛是在阳世间兀然打开了一处走向地狱的通道,从骨子里透着诡异和邪气。三藏偷偷地瞄了一眼,除了摇光太子脸上依旧阴晴不定,神色淡然,身后的八个兵丁也跟自己一样,情不自禁地在那里瑟瑟发抖。 感觉后脑勺上阴风阵阵,大法师禁不住缩了缩脑袋,怯怯道:“呵,这寺庙真够奇怪的,居然连半尊佛像都没有,真是邪门。” “是我让人搬出去的,泥像土坯,留着何用?”摇光太子面无表情地回答。 唐三藏眉头挑动,调侃道:“可寺庙里不放佛像,能放什么呢?” “哼,纵然放些别的,也不放那无用的东西。”只听摇光太子语调深沉,毫不犹豫地回答。 “这个却是为何,莫非殿下跟和尚也有过节不成?”三藏瞪着眼睛,不明就里道。 “佛不佑我,要佛何用?”摇光太子似乎不太愿意谈及这个话题,还没等三藏发话,便大手一挥将他推进门去,略带歉意道:“圣僧,还请您在此稍待片刻,待大圣前来与我合作,我自会放圣僧出来,放心,摇光定当亲自在门前把守,以确保圣僧安全。” 摇光太子掌力雄厚,拍得三藏猛地向前一纵,差点没吐出血来。圣僧一个踉跄稳住身形,骂咧咧地吼道:“我靠,这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把我关在这里,跟软禁又有什么分别,太子殿下,你这却是何意?” 三藏抬手就要推门,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倒是那八个抬担架的兵丁转进门来,挡住他的去路,一个劲地劝说道:“圣僧稍安勿躁,太子殿下心思缜密,这么做必有他的道理。圣僧远来贵客,就由我兄弟几个来照顾圣僧,一应事物但有所求,无不竭力满足,还请圣僧在此静待天时。” 三藏气不打一处来,依然咬牙切齿,破口大骂,不过实在是无计可施,只得一顿脚,歇了下来。三藏光顾着生气没注意,此刻乍一回头,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只见面前灯火阑珊,赫然燃烧着一片光芒摇曳的白色烛芯。这片绚烂的烛芯排列成一个巨大的万字模样,腾腾地燃烧,将这间幽暗的密室照耀得金碧辉煌,颇有些庄严肃穆、幽深静谧。 巨大万字烛芯的中央端坐着一个白衣素服、花白胡子的老和尚,听到有人进来,也是眉眼不抬,朗声道:“哈,不想又到了吃饭时间,甚好甚好,今日老衲要一盘小炒牛肉,一份宫保鸡丁,再来一壶小酒,一碟热饭,嗯,管够了。” 见众人都不言语,老人缓缓抬起头来,但见他怎样的一副尊容,长发披肩,白胡齐胸,七尺长短的身躯瘦削精壮,倒真像个下世临凡的罗汉一般。 老人慈目看定三藏,禁不住呵呵笑道:“哦,我道是送饭的来了,却原来是诸位,看尊者这番打扮,倒与老衲师出同门了,莫不是摇光怕老衲幽居寂寞,特地送尊者来此与我打发寂寞的?” 听老者这般言辞,当是位世外高人,三藏神情肃然,躬身下拜道:“小子乃东土大唐前往西方圣境面佛求经的唐三藏,敢问长者尊姓大名,何以被摇光太子幽禁在此?” 那老者不觉哈哈大笑,洒然道:“哦,原来是东土的高僧,失敬失敬,长老远自东土前往西方佛国取经,志向宏伟,难能可贵,若非老衲沉疴羁绊,便也要随尊者一同前往。老衲法号枯竹,贵客远来未能迎接,请受老衲一拜。” 见老和尚纳头要拜,三藏吓得魂飞天外,诚惶诚恐地回身施礼道:“大师请起,唐三藏后生小辈,如何当得起您这一拜,当真要折煞小僧了。原来大师就是阿大娘子所说的枯竹禅师,相传您被摇光太子秘密关押在某处,原来就在这敕建宝林寺中,这倒也算是得归其所。想来大师已年过二百载,依然精壮如斯,实在是羡煞旁人。” 枯竹禅师朗声大笑,摆手道:“呵呵,老衲区区毫末之光,如何比得上圣僧为弘扬佛门要义,不远万里前往西天取经,实在有如云泥之别,望尘莫及。圣僧,既然你我有缘相见,倒不如陪着老衲一起用膳,聊表我地主之谊。眼前这几位施主,你们可是摇光派来照料我们的,就请将老衲刚才所点的几样菜色再多做一份,老衲要拿来宴请远来的贵客,却不知长老身为东土高僧,是吃素还是吃荤?”那兵丁倒是乖巧,听言之下拱手领诺,当即分了四人去置办酒菜。 第一百二十六章 贻笑大方 “哈哈,有道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贫僧入乡随俗,自然也是吃荤的。”三藏禁不住哈哈大笑,满是洒脱道。 “说得是啊,出家人随遇而安,何必在乎那荤素咸淡,不想远来的高僧也能有这般洒脱,实在幸甚。说起来老衲也是为摇光所迫,才有了这番领悟,当真是人生无处不福缘啊。”枯竹禅师闻言呵呵大笑,一脸坦然道。 三藏听了颇感意外,不觉弱弱道:“什么,这事还跟摇光太子有关,莫不是他把大师关起来的,还逼着您喝酒吃肉,着实过份。” “是啊,若非如此,恐怕老衲至今还只是个吃斋念佛的老和尚,说起来这两百年的拘禁生活,倒成就了老衲一身的洒脱,果真是机缘巧合,因祸得福啊。”枯竹禅师呵呵笑着,没有一丝责怪摇光的意思。 “那摇光太子干嘛要这么做,我实在很难想象,那样一个坚强刚毅的摇光太子,竟会是个强人所难之人?”三藏不由得大跌眼镜,一脸不信道。 “摇光这么做自然是有原因的,恐怕是跟他父亲元宪太子的死有关。”枯竹禅师满心怜悯,语气哀然地摇头叹息。 “跟元宪太子的死有关,这怎么可能,他不是自杀的吗?”三藏瞪着眼睛,不明就里道。 “是啊,这一切倒是说来话长,憋在老衲心里整整两百年之久,也是时候公诸于世了。话说当年故太子元宪在东城封地起兵造反,于东城河畔和国王陛下大战一场,被陛下仰仗神威打得落花流水,败军千里。那一仗打得分外惨烈,到最后就只剩元宪太子一人身负重伤,突出重围,仓惶逃难之时,来到我敕建宝林寺。而老衲身为宝林寺住持,有人重伤来投(且是国家的太子殿下),又岂有不接之理?” “元宪太子年少气盛,对自己那一役的惨败一直耿耿于怀,郁结难除,即便老衲运用佛理为其排忧解恼,却始终无法让他释怀,到最后他竟在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拔剑自刎,死于非命,诚是可叹。元宪太子临死前悲愤莫名,道出了那句‘佛不佑我,要佛何用’的愤懑之词,不想竟成为引导摇光一生杀伐乱武的座右铭,诚乃冤孽。” “老衲深为元宪太子的去世而自责,原以为这一切都将随着元宪太子的死而烟消云散,不想围绕摇光一生的悲剧才刚刚拉开序幕。我记得那是个冰天雪地的冬夜,国王陛下攻打东城门未下,时局动荡,兵荒马乱,老衲偷出城门前往西城寺院讲经,由于一时兴起,徒步行走,耽误了回寺的时辰。夜里宵禁,老衲走到城门口方才得知,国王陛下业已攻破东城,怀有八个月身孕的太子妃马妮雅下落不明,怕也是凶多吉少。” “甫然听到这个消息,老衲不由得吃了一惊,不想元宪太子一门居然全数灭绝,当真是功名利禄有时尽,天理循环命难逃,这般事体,如何不让老衲为之黯然神伤,痛哭流涕?深受这一事件的打击,老衲只感觉心灰意冷,意趣索然,当下也不急着进城,顶着猎猎寒风,沿着东城河畔缓步行走,以排遣内心的愤懑之情。” “老衲穿得单薄,走着走着,不觉感到有些冷了,心想着找户人家来歇脚,突然间有一阵尖锐刺耳的婴孩啼哭声骤然响起,似乎从东城河中心传来。老衲心中纳闷,话说这东城河乃是东西城的边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如何会有婴孩的啼哭声?拗不过心中的好奇,老衲踮起脚尖,轻手轻脚地循着哭声的源头,一路寻找过去。一看之下,直吓得老衲魂飞天外,颤栗不已,只见一个身穿绫罗绸缎、绝世美貌的年轻女子,齐身浸在冰冷刺骨的东城河中,手里抱着个浑身赤裸的婴孩,竟生生地冻死在大河中央。可怜那出世未久的婴孩,被冰冷的河水冻得脸色铁青,正哇哇地在那哭个不停。” “此情此景悲壮凄凉,天人共悯,老衲本着出家人慈悲为怀、浮世救人的理念,也顾不得避嫌,只身跳入东城河中,费尽全力,将尸体拖上岸来。甫然上得岸来,从那女子身上掉下来的一件物事,当真吓得老衲魂不附体,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眼前这一方宝印,赫然便是太子妃马妮雅的玉印,可怜这苦命的孩子,就是元宪太子的遗孤!” “看到这般情形,老衲茅塞顿开,可想而知,当时太子妃受到陛下大军的追袭,走投无路之下只得投身东城河中,不想就在此时分娩产下元宪太子的遗孤。为了不被追兵发现,太子妃凭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毅力,潜藏在东城河中长达数个时辰之久,以至于被那刺骨的河水生生地冰冻而死,诚不知她用何种方法使得初生的孩犊不哭出声来,并安然地存活下来?” “当时那婴孩在寒风中冻得脸色铁青,瑟瑟发抖,老衲心知不能久留,便用力将太子妃的尸身推入东城河中,以免被前来搜寻的兵丁亵渎。默默看着太子妃的尸身沉入东城河,老衲顿首在地,只在心里暗暗发誓,皇天后土为证,太子妃在天之灵请放心,老衲枯竹定当竭尽所能,好好地照顾这个苦命的孩子,不让他再受此等苦处。唉,一想到摇光竟变成现在这般模样,老衲实在有愧当年誓言。”枯竹禅师说到后来,禁不住白须抖抖,热泪盈眶。 “哦,原来摇光太子是这么跟大师在一起的,这可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听着这般曲折的故事,三藏和众兵丁禁不住目瞪口呆,啧啧称叹。 “是啊,话说这初生孩犊还真有灵性,当初见他娘亲沉入河底,便哇哇地哭个不停,待老衲裹着他来到城门口,在数千长枪的对峙下,他却沉睡在我怀中,悄无声息,连粗气都不喘上一下,看来诚是太子妃在天之灵,庇佑这苦命的孩子得以安然脱险。幸运地逃过守卫的盘查,老衲裹着孩子在冰天雪地、瑟瑟寒风中孤独前行,路边茅屋中烛光摇曳,熠熠生辉,照亮了前进的道路。回过暖来的小孩儿躺在老衲的手掌心上,竟对着老衲痴痴地笑,看得老衲不由得心生暖意,灵机一动,遂给他取名摇光,陈摇光,元宪太子的遗孤,这便是他的名号。” “此后老衲便带着摇光上了宝林寺,一晃数年光阴过去,老衲对过往始末只字不提。老衲只希望摇光能平安快乐地了此一生,不奢望他为了国仇家恨困扰痛苦,步他父母的后尘,且这些年乌鸡国在国王陛下的治理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老衲实在不希望因为摇光的关系旁生枝节,使得乌鸡国国土分崩,百姓流离,到时候老衲岂不成了乌鸡国的千古罪人,或许元宪太子和太子妃在天之灵,也会同意老衲的做法。” “岂料老衲一番好意,却终究无法改变本该发生的命运。那一年摇光十六岁,乍一进禅房,老衲就感觉他神情激动,瑟瑟发抖,那样凝重的表情,与他往日的率性活泼实在有很大的不同。摇光一冲进门就质问老衲,他是否是故太子元宪的儿子,他父王是否自杀身死宝林寺中,而他的母妃马妮雅为了救他,生生地冻死在冰冷刺骨的东城河中。” “老衲闻言错愕,元宪太子身死宝林寺中或许还有人听闻,但太子妃马妮雅的事自始自终就只老衲一人知晓,且从未向人透露只言片语,摇光何以会知道得如此透彻,实在是匪夷所思。原本出家人不打诳语,但为了摇光的幸福未来,老衲不得不违背佛祖训诫,否认了这一事实。岂料摇光从怀里摸出一方玉玺,赫然便是老衲秘藏多年的太子妃玉印,却不知何时已落入摇光之手?” “数年之后,老衲方才知晓,原来这一切都是妖道狐阿七告诉摇光的,这狐阿七当真诡异,老衲与他素昧平生,他如何对当年的事实了解得一清二楚,着实奇怪。老衲也不明白他为何要把这一切透露给摇光,并把黄金轩辕剑的下落告诉摇光,致使乌鸡国兵戈流离,民生凋敝。可以说乌鸡国人民两百年的苦难,都是狐阿七一手促成的,这个人实在太可怕,太可恶了。” “妈的,又是狐阿七,我早知道这家伙不是个好东西,没想到乌鸡国两百年的战争也是他挑起来的,当真可恶,乌鸡国是战是和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一听说乌鸡国两百年的战乱还跟狐阿七有关,唐三藏不由得暴跳如雷,破口大骂。 第一百二十七章 咄咄逼人 “是啊,这个老衲也百思不得其解,老衲只知道狐阿七心思缜密,用意深沉,或许事情远非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想起乌鸡国百姓两百年所受的苦难,枯竹禅师禁不住黯然神伤,摇头叹息。 “那摇光太子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他又是怎么做的?”一个小兵按捺不住,颇为急切道。 “见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老衲心知无法隐瞒,只得把自己从东城河中将他救起的经过和盘托出。听着生身父母的凄惨遭遇,摇光禁不住潸然泪下,泣不成声。那一日摇光悲愤莫名,深怪老衲将他的身世隐瞒,致使他身为人子不能为父母报仇,有违人伦道义。见摇光心中魔障渐生,老衲亦吐露心迹,希望他勿以报仇为念,平安宁静地了此一生,才不枉太子妃生养他一场。岂料摇光性格激烈,声言杀父弑母之仇焉可不报,当下俯身在地,“砰砰砰”向老衲连磕三个响头,便拂袖而去,从此再也不回宝林寺,诚乃冤孽。” “数月之后,老衲无意间从香客口中得知摇光手仗黄金轩辕剑,在东城河畔与陛下大战数场,且两败俱伤的消息,不由得陡然一惊,黯然嗟叹。不想时隔十六年,老衲最不希望出现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如此兵戈一起,乌鸡国势必国土分崩,百姓流离,陛下辛苦筑下的盛世基业将毁于一旦,这般情景如何不让老衲感到痛心和自责?老衲心急如焚,立刻动身,希望能尽快赶到摇光身边,纵然粉身碎骨也要阻止他祸乱天下,成为万夫所指的罪人。” “摇光的军队驻扎在东城最前线,而老衲所在的宝林寺就坐落在东城西门的山坳上,两者相距不到二十里。于是老衲日夜兼程,不一日就来到前线,亮出老衲敕建宝林寺住持、乌鸡国国师的身份,最终度过重重岗哨盘查,来到摇光面前。” “数月不见,老衲久违的弟子摇光竟变成了另外一番模样,那样稚嫩的他身穿亮银铠甲,伫立在千军万马之前,面无表情,悲喜不知。老衲看得心痛不已,摇头叹息,佛祖啊,他才刚满十六岁,如何便让他经历这样的苦处?此刻的他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一心只想着为父报仇,冷酷无情,杀伐独断,在这般情绪的左右下,最终难免伤害无辜,造下无边罪孽。” “想到这里,老衲不由得肝肠寸断,五内俱焚,便暗暗地下了决心,要用无上的佛法说服摇光止息干戈,回头是岸。岂料老衲一腔热忱,始终难奈摇光铁石心肠,非但说服不了他解甲休兵,反而被他质问为何跟他父母的死有关,且责怪老衲没能看好元宪太子,致使他想不开自杀身亡。盛怒加上狐阿七的煽风点火,摇光竟将老衲拘禁军中,并派兵攻打宝林寺,将寺中的和尚尽数赶走,把殿堂里的佛像全部搬下山门,面责鞭打,投入东城河中。可叹摇光怪的是和尚,恨的却是佛祖,未免太过偏颇。” “而后摇光便将老衲禁闭在密室之中,责令老衲面壁思过,并想方设法破坏老衲身为佛子的信仰,让老衲蓄须留发,破戒吃肉,诸般手段始终无法磨灭老衲对佛祖拳拳的景仰之情,反而让老衲参透了肉身皮囊,不过是外般表象,只要心神坚固,纵然身如朽泥,一样不动如山,万象朝宗。如此表里合一,万方无敌,再不为物欲所动,岂非因祸得福?再者,这厨子所做的小牛肉当真不错,让老衲不觉吃得上瘾,嘿嘿,平常寺院的佛子,哪能有老衲这般口福,岂不乐哉悠哉?” 话说之间,枯竹禅师一扫先前的颓废,怡然化解了自家的哀愁,这般玲珑通透,让众人看在眼里,禁不住啧啧称叹,嘿,这老和尚果真通明洒脱,被幽居两百年依然无怨无悔,实在令人敬佩。 “唉,果然是没信仰的人才真正可怕堕落,不过摇光太子这般对您,大师当真不恨他吗?”三藏禁不住摇头叹息,一脸愤慨道。 “不恨,为什么要恨他,摇光也不过是个可怜人而已。其实摇光本性善良,只因父母的凄惨遭遇,使得他纠结于仇恨与道义之间,无以自拔,痛苦不堪,老衲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明白老衲的苦衷,回头是岸的。对此老衲只感到遗憾,没能用佛理感化摇光,自习干戈,是老衲的修行不够。”枯竹禅师闻言连连摇头,满是遗憾道。 这时候,枯竹禅师所点的菜色被小兵们端了上来,三藏便与他席地而坐,把酒言欢,其乐融融。三藏夹了块牛肉丢进嘴里,不由得暗暗叫绝,丫的,这小牛肉滑溜溜,软绵绵的,嚼劲足,入味深,回味浓,难怪自称不被物欲所动的枯竹禅师也赞不绝口,连称上瘾,确有其独到之处。 三藏站起来给枯竹禅师倒了碗素酒,呵呵笑着请教道:“大师无须自责,摇光既选择这么做,怕也是命运使然,绝非大师一人所能阻止。不过大师真以为国王陛下还是当年那位,而不是妖怪吗?” 枯竹禅师将满盅黄酒一饮而尽,叹息道:“老衲肉眼凡胎,陛下是否妖物所化,老衲着实看不出来,只是元宪太子和摇光父子两代都认为陛下乃妖物幻化,谋窃江山,并为之揭竿而起,浴血奋战,元宪太子更是为其落得个妻离子散、自杀身死的下场,怕是确有其事,并非空穴来风。但不管真相如何,只为皇室恩怨将乌鸡国民众拖入这场无休止的纷争,致使民生流弊,饿殍千里,实乃摇光之过也。” 听着这番透彻的分析,三藏不由得眼冒精光,频频点头道:“大师所言甚是,但若非如此,又该如何处置?” 枯竹禅师也不谦虚,将满碗素酒一饮而尽,白须抖抖,一字一句道:“倘若证明陛下真乃妖物幻化,按老衲的建议,摇光或可化身侠客,只身一人前往皇宫行刺,只要能将妖孽杀死,枭首示众,证明他所言非虚,相信以他皇室帝胄的身份,足以荣登大宝,光复天下,还乌鸡国一个安宁,此乃上上之策。但陛下既有杏黄旗护身,周身十丈内无人可近,这般计谋已成画饼,无从得施,而按照目前的局势,摇光亦可与陛下划江而治,休养生息,静待天时。毕竟乌鸡国乃礼仪之邦,敬天礼佛,相信必不为佛祖所弃,既有妖孽谋夺皇位,以我佛慈悲,又岂会熟视无睹,他日必然宝光驾临,斩妖除魔,还天下一个安宁,此乃中上之策。但摇光始终不以为意,认定老衲迂腐,所言不过痴人说梦,便以东城一城之力与陛下抗衡,搅得战乱纷仍,百姓流离,妖孽四起,实乃下下之策。” 三藏闻言嗤之以鼻,讪讪道:“大师这番话语,贫僧倒是不敢苟同,有道是求人莫如求己,遇事还需积极面对,勇往直前,像大师这般含污忍垢,求命于天,只落得个姑息养奸,流毒万年,让强者更强,横者更横,如何能保万全?” “其实殿下错在取法不当,杀伐独断,挥兵攻伐,搅得民生流弊,国土分崩,实是他的罪过,但他遇事积极向前、迎难而上的精神,实在胜过大师百倍。以贫僧愚见,殿下两百年未能光复乌鸡国的原因,在于目标不明,致使打击面过大,无法一击中的。其实乌鸡国窃国大盗只在青毛狮子精,化身陛下模样,沐猴而冠,号令天下,麾下大臣百姓皆肉眼凡胎,认作是皇室正统,盲从而已,不足为虑。是以我等只需擒拿妖孽,辨别真伪,相信民众知为妖孽所惑,有碍皇室临朝,必定心怀愧责,万人空巷,担壶提浆,前来迎接殿下荣登大宝,岂不快哉?为今之计,殿下只在能力不足,无法擒拿拥有杏黄旗护身的妖孽。而贫僧早与殿下定下盟约,着我大徒弟孙悟空与他合作,悟空拥有七十二般变化,金刚不坏之身,战力超群,万夫莫敌,再加上殿下手握黄金轩辕剑,相信足以擒拿妖孽,光复社稷的。” 听这番充满前景的话语,枯竹禅师眼中精芒灼灼,却无不遗憾地摇头叹息:“若事情诚如圣僧所言,当可解我乌鸡国百年困厄,纵然让老衲为圣僧牵马执鞭也无以为报。只是国王陛下拥有杏黄旗护身,十方无敌,刀枪不入,纵然千军万马袭身也未能动其分毫,贵贤徒法力虽强,怕也不能近前十丈,将之擒拿,老衲相信佛法无边,终不弃我乌鸡国万千子民,到时必将宝光降临,为我国斩妖除魔。” 三藏闻言郁闷不已,碍于枯竹禅师的面子不好发作,只在心中暗暗鄙视,妈的,这老和尚看着挺通透的,却原来这般迂腐,难怪摇光太子要把他关起来,估计是被说烦了吧,遇到这种喋喋不休的空谈主义,确实让人很伤脑筋。话说信佛的人是不是都这么死脑筋,老相信佛祖会为你消灾解难,其实佛祖他老人家很忙的,哪有工夫搭理你,要不然老子身为佛祖钦点的取经人,被妖怪抓住的时候,怎不见他来救我? 第一百二十八章 壮士断指 情知不能再跟枯竹禅师谈论这个问题,三藏眨巴着眼睛,转移话题道:“大师,您这两百年的拘禁生活总得找点事情来做,不然老是吃了睡,睡了吃的,非给活活闷死不可?” 枯竹禅师呵呵一笑,捋着白须,点头道:“圣僧果真睿智通达,一语就点破要害。其实坐禅入定老衲自小修习,早已经安之若素,习以为常,只是两百年的光阴未免太过久远,实在让人空虚得几欲发狂。这才入定几个月,老衲便有些坐不住了,心想既然幽禁已成事实,老衲也不能老这么坐着发呆,总得干点实事来消磨时光。” “只是老衲一生理佛,别无他长,思前想后,终于想到了一个消磨时光的好方法。老衲当年身为敕建宝林寺住持,早有心雕凿佛祖讲经论道的壁画,只是苦无空闲,一直心有余而力不足。而今老衲穷困在此,有大把的时间可供使用,相信足可以雕凿壁画得成夙愿的。” “主意已定,老衲踌躇满志,也顾不得自己从未有过石壁雕凿的经验,开始一刀一刻地雕琢壁画。整整两百年时间,老衲但有空闲,无不置身于壁画的雕琢之中,心无滞碍,了无牵挂,权当消磨时光,时至今日,也已完成大半。如若不然,凭两百年的幽居时光,这般好伙食,老衲如何能保持身材,有此不胖之理?虽说辛苦万分,但能得偿夙愿,老衲心中甚慰,两百年的光阴总算没有虚度。” 话说之间,枯竹禅师袖袍抖动,站起身来,为三藏指点壁画。顺着老和尚所指的方向,三藏定睛看去,登时目瞪口呆,如沐晨钟,差点没跪了下来。 在瘦削老迈的枯竹禅师身后,昏黄摇曳的烛光下慢慢展现出来一道物事,赫然是一幅栩栩如生、气势磅礴的万佛朝圣图,画中的人物仿佛谪绛下凡的仙子一般,活生生地呈现在众人面前。三藏本是不信佛的,就算此刻身在西游的世界,他对佛家的态度也是极其轻蔑、不值一哂的。但如今站在这幅壁画前,他也似万里朝宗的信徒见到了心驰神往的圣地一般,那样地诚惶诚恐,虔诚无比。 这幅壁画讲的是西方如来佛祖讲经布道时的场景:佛光华盖下,彩雾萦绕,金凤欢鸣,大日如来手挽拈花指,正襟危坐在台案上,金光四射,妙华开示。台阶第一级上,团团站定法下四大金刚,个个甲胄在身,拄剑而立;台阶第二级站着佛祖门下四大菩萨,从左至右依次排列,第一位是慈眉善目、千手千眼、一身曼妙的大悲观世音菩萨;左中目光深邃、大智若愚、黄发童颜的是大智文殊菩萨;右中文质彬彬、大相随行、华光内敛的是大行普贤菩萨;右边悲天悯人、和气谦谦、面目和蔼的是大愿地藏王菩萨。 其后厅柱两旁分别站立着佛前十八罗汉,个个面目狰狞,奇形怪状,栩栩如生;厅院之中,佛家万千佛陀八百罗汉,各自跌坐在地,表情各一,或张口大笑,或瞑目静听,云云杂杂,气象万千。这幅与其说是佛祖讲经布道的壁画,倒不如说是万佛朝圣的景观,这般栩栩如生,发人深省,叹为观止。 而让三藏暗叹惊奇的是,这面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也有二三十个平方,要在这块墙壁上纯手工地雕凿出林林总总,成百上千个人物,且个个表情不一,精细如生,怎么说也得百八十年光景。而且三藏实在想不出枯竹禅师还能用什么方法攀上那高高的墙壁,在这个设备条件相对落后的年代,也只能依靠梯子和板凳的帮衬,可想而知,独自一人悬立在高高的梯子上长年累月不间断地凿壁刻画,该是多么艰难困苦,诚可叹枯竹禅师百岁高龄,拥有如此惊人的耐心和毅力,实在让人犹如高山仰止,自叹弗如。 密室左右两边的墙壁上,也都刻着壁画,让唐三藏见猎心喜,艳羡不已,妈的,光这一面就够惊世骇俗的了,还有两幅,却又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右手边的这一幅,有别于先前其乐融融、和气升平的良好氛围,这里鬼气森森,面目狰狞,俨然是一派阴曹地府的场景。壁画最前端,酆都鬼城的大门森然洞开,乱石成堆,骷髅成林,牛头马面勾魂摄魄,油锅血池翻滚沸腾,到处神哭鬼嚎,怨声载道;奈何桥边,白发孟婆煮血熬汤,递与亡灵鬼魂;森罗殿前,黑面判官执笔勾魂,发落审判,宝殿之上十殿阎罗容貌狰狞,面无表情,分班列坐;更有那十八层炼狱,冰火翻涌,尸骸遍地,六道轮回,风声紧作,生死不息。这般景致,当真有说不尽地骇人听闻,道不完地恐怖狰狞,直吓得唐三藏脸色煞白,双股颤颤,十分不忍再看,却又按捺不住心中好奇,欲罢不能,试问谁又能真正地堪透生死,不将那生死轮常看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左手边的这幅壁画,让心痒难耐、却又心有余悸的三藏看在眼里,禁不住长长地松了口气,这般景致,竟令人如此地豁然开朗,心旷神怡:这是一幅描写人间生息的画面,确切地说是乌鸡国和平年代的繁华景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乌鸡国朝堂上的画面,那一位帝王眉清目秀,身形俊朗,分明就是摇光太子的模样(却原来,枯竹禅师打心底里还是希望摇光太子来做这个国王的),此刻他正端坐在龙椅上,丹樨下文武百官拱手参拜,山呼万岁,君臣和睦,其乐融融。 走出雄壮威严的皇城,来到乌鸡国皇城繁华的街市,这边是小贩欢声呼喝,兜售贩卖,顾客相簇围观,讨价还价;那边是客商骑驴载货,路人热情让道,两厢和睦,拱手致谢;远的是乞丐逢人作乞讨,善心老板施米面,近的是采花女孩走街卖雏菊,痴情书生拈花献女郎,那般热闹的场景,真可比宋代清明上河图,熙熙攘攘,美轮美奂,堪称一绝。 再远些,半山腰上,知客僧迎送善男信女,面目和善,笑容可掬;山脚下,炊烟袅袅,樵夫肩挑柴禾路遇农妇拾穗归家,两厢呼应,道福作揖,温馨祥和,映衬出枯竹禅师虽身居幽室,依然对乌鸡国的前景抱着殷切的期盼之情,这般悲天悯人的情怀,分外让三藏感动。 如此天上、地狱、人间三幅壁画,暗合佛家天人合一的要义,足可见枯竹禅师出身佛门,悲天悯人、包罗万象的博大情怀。而在这一琢一刻之间,让三藏感佩良多的,还是枯竹禅师那百折不回、坚强刚毅的佛家精神。这番与其说是壁画,倒不如说是一个初学雕刻工匠的成长图,瞧石壁上雕凿的痕迹,从生疏到熟练,直至炉火纯青,日臻化境;人物从最初的丑陋粗鄙,不堪人形,到后来的风骨翩翩,入木传神。这一切的一切,全都让三藏啧啧称叹,艳羡不已,无论信仰是否正确,能将自己所认定的事业打造到如此出神入化、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步,枯竹禅师所拥有的坚忍和刚毅,同样值得我们学习。 第一百二十九章 前嫌尽释 就在这时,一缕青烟轻轻地飘进这间幽深静谧的密室,恍恍然现出一个身影,赫然便是乌鸡国东城镇国大元帅,拥有红刃缺口魔剑的妖道狐阿七。狐阿七悠然现出身形,冷眼看着品谈壁画的三藏众人,语调阴沉,奸邪一笑道:“哈哈,没想到两百年不见,枯竹禅师竟越发地精壮了,还真是个老不死。不知大师在此两百年,身体是否无恙,记性可好,许久不见,可还记得本元帅?” 枯竹禅师眉头微皱,没好气地回敬道:“当然记得,那道貌岸然、祸乱天下、为害苍生的妖道狐阿七,老衲刻骨铭心,永志不忘。” “大师言重了,祸乱天下,为害苍生,狐阿七怎当得起这般罪责,本帅不过是给摇光打下手的,若论罪责,还不得他先领上一份?”狐阿七摆手冷笑,不置可否道。 “混账,若非当年你撺掇摇光造反,与陛下争斗,时至今日整整两百年光阴,搅得乌鸡国民生凋敝,饿殍千里,纵然摇光有罪,你也难逃干系。”枯竹禅师气得浑身颤抖,怒眼圆睁紧紧瞪着狐阿七,恨声道。 “那又如何,人家摇光就愿意听本帅的,搅得乌鸡国民生凋敝,饿殍千里,也是他自己的选择,却与本帅何干?倒是你这老头不识人意,仗着是摇光的授业恩师,处处与本帅为难,别以为摇光将你藏在这里,我就不知道了,本帅不过是碍于摇光的情面,才不来动你,如若不然,你早在我手上死过八百回了。”听到这番责问,狐阿七神色不动,微微一晒,转而面露狰狞道。 “哦,那今日狐大元帅来此是为何意,莫非不打算再卖摇光的面子了?”枯竹禅师眉眼不抬,冷冷道。 “哈哈,还真让你给说着了,如今唐三藏到得此处,当真不用再卖任何人面子。两百年,整整两百年过去了,我等这个长生不老的机会实在太久,区区一个陈摇光,又能奈我何?”话说到此,狐阿七仰天长笑,言语张狂,得意洋洋。 “妈的,是你把摇光太子怎么了,他有黄金轩辕剑在手,你是不可能轻易打败他的。”见狐阿七如此猖狂,唐三藏瞪大眼睛,满是担忧道。 “事到如今,本帅何须费那力气与摇光争斗,这会咱们的太子殿下,早去追那害人的妖物了,话说这般障眼法,本帅用了两百年,早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了。”狐阿七哈哈大笑,捋着八角胡子悠然道。 “切,你这家伙真是死性不改,死到临头还敢如此嚣张,你道我三藏军团一路西行,什么场面没见过,唐僧肉是那么好吃的吗?”唐三藏轻轻一晒,言语轻蔑道。 “唐三藏,你可真是死鸭子嘴硬,都这地步了,还敢胡言,是谁死到临头不知悔改,你也不看看现在的局势,究竟掌控在谁手上?”惊讶于唐三藏不可理喻的自信,狐阿七面带不屑,全不放在心上。 “是吗,本法师要你三更死,绝不留你到五更,话说老子要想杀你,还用得着自己动手吗?”见狐阿七犹自不信,唐三藏微微摇头,神色笃定,容不得人有一丝怀疑。 “嗯,这厮不过是个区区的凡人,手无缚鸡之力,为何如此自信,莫非真有人帮他不成?可他三个徒弟尽皆受伤在此,还有谁来,是那个号称拥有七十二般变化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吗?”见唐三藏如此自信,狐阿七心中没来由地一凛,当下神色紧张地回过头来,要看身后是否有人。 说是迟那时快,此刻兀自盘旋在狐阿七身后的那只苍蝇,骤然现出孙悟空原形,电光火石之间,大圣举起如意金箍棒,狠狠地一棍砸在狐阿七脑袋上。狐阿七犹自回头来看,仓促间哪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登时被金箍棒大力扫中,整个身子向下冲去,重重地拍在大雄宝殿密室厚厚的青石板上,直砸得青石板成块迸裂,脑浆四溅,血流不止,这妖道当真死得不能再死了。 看着这般血腥的场面,枯竹禅师心生不忍,跌坐在地,低诵佛号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你出手未免忒狠了,狐阿七虽然有罪,只需老衲用佛法将其度化,如何便痛下杀手,使其脑浆飞溅,死无全尸,诚然有违我佛门道义。” 猴子听了气不打一处来,拄棍在地,没好气地道:“嘿,你这和尚当真迂腐,狐阿七凶残成性,倒行逆施,若真能度化,两百年前你就成功了,何必等到今日?” “唉,施主真是冥顽不灵,万物皆有好生之德,为何你杀了人还这般理直气壮,着实可恨。佛曰世间无不可度之人,老衲当年是苦于没有机会度化狐阿七,才不得不放任自由,杀生残命,今日尊者只需将他制住,老衲纵然多费些时日,未必就度他不得。看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该当如此,诚可惜了这般好机会,可惜啊可惜。”枯竹禅师直气得吹胡子瞪眼,跟悟空讲起了道理,这般扭捏劲,活脱脱就是大话西游里那个招人厌的唐三藏,还真他妈的啰嗦。 见猴子越发红通的眼睛,三藏吓得亡魂皆冒,心中暗骂,丫的,这老和尚实在嚣张,这般死缠烂打,喋喋不休,真要把悟空往绝路上逼,话说连老子都不敢这么训他,要惹得他疯狂暴走,那可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大法师止不住打了个激灵,连忙迈步挡住猴子的去路,拱手向枯竹禅师施礼道:“大师,此番确是悟空的不是,但他也是心急救人,才下了这般重手,事到如今,埋怨已无济于事,且是狐阿七罪有应得,该有此报,我看就这么算了吧。” “唉,也只好如此了,没想到不可一世、作恶多端的妖道狐阿七就这么死了,老衲当真是始料不及。”情知自己太过啰嗦,枯竹禅师苦笑一声,只好作罢。 见猴子犹自愤恨不平,不肯罢休,三藏装出一副很好奇的样子,急切道:“悟空,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真是出人意料,话说你是怎么找到这隐秘之处的?” 见师父发问,孙悟空没敢怠慢,只得收敛怒气,得意洋洋地回答:“师父,俺老孙是一路跟着狐阿七过来的,这厮当真狡猾,使个障眼法化出那妖物的模样吸引摇光太子追袭,自己却瞒过守卫摸到这儿来了,嘿嘿,俺老孙跟着他,算是搭上快车了。” “哦,原来狐阿七是通过这种方法蒙混过关的,果然狡猾,要知那妖物是摇光太子的眼中钉肉中刺,大意之下必然中计,想来也只有如此,太子殿下才会乱了阵脚,让他如此轻易地摸进门来。”三藏闻言不住点头,无不释然道。 “哼哼,纵然他再怎么厉害,又怎想得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俺老孙如此轻易地灭掉,诚乃宿命。师父,叵耐摇光太子当真可恶,居然将您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密室之中,还请师父稍待片刻,待弟子上天庭取来救兵,必将摇光太子的党羽连根拔起,为乌鸡国除害。”一想到摇光太子的“滔天罪行”,悟空直恨得咬牙切齿,双拳紧握,恨恨地俯身向师父请示。 第一百三十章 愁云满天 “不必了,悟空,为师早已跟摇光太子订下盟约,要你和他联手打败青毛狮子精,然后救出困在八角琉璃井中的国王陛下,便可光复天下,如此咱们也算了结了乌鸡国这桩故事,可以安心地上路追赶秀宁。”三藏闻言微微摆手,满是悠闲道。 “师父,摇光太子乃破军星下凡,乌鸡国的祸乱之源,咱们不是说好了要拿他上天庭,光复乌鸡国吗?现如今摇光太子强大的助力狐阿七已死在俺老孙棍下,咱们只需合力将他擒下,便可大功告成。事情都到了奠基的地步,您才提出来要跟摇光太子合作,岂不是本末倒置、缘木求鱼吗?师父,莫非这不是您的本意,是摇光太子胁迫你的,若真是如此的话,您只管说出来,凭俺老孙的人脉和手段,定能想到办法破解他的黄金轩辕剑,不让他威胁你的。”听师父这番说词,孙悟空颇觉得有些意外,一脸狐疑道。 “悟空,你啥时候变得这么死脑筋了,世间万物风云变幻,此一时也彼一时,又岂会一成不变?没错,当初咱们定了摇光太子是祸乱之源,但事实证明并非如此,他也是被狐阿七利用,才走到这一步的。既然大恶已除,咱们便跟摇光太子联手,合力打败青毛狮子精,了却了这桩事体,方是正道也。”三藏捋着自己没毛的下巴,慢悠悠地道。 “切,摇光太子还不够可恶,仗着他那把黄金轩辕剑横冲直撞,伤了八戒他们三个,师父,这般恶行触目惊心,昭然若揭,难道您都忘记了吗?”岂料悟空毫不退让,紧握双拳提出了反对意见。 “悟空,天枢是被摇光太子误伤的没错,但八戒和悟净是中了狐阿七的剧毒,亏得太子殿下求情才拿到解药,不然只怕是性命不保。”三藏听了摇头耸肩,满心感慨,略有些后怕道。 “哦,原来是这样,这倒是俺老孙不知情了,既然如此,跟摇光太子合作倒也无可厚非,还请师父在此稍待片刻,我自去寻找摇光太子,与他打败青毛狮子精,再请师父出关。”悟空终究是讲理的,听言之下怒气稍敛,心知错怪了摇光太子,略带歉意地抱拳道。 “不忙,要与太子殿下合作,总得带点见面礼吧。这样,你先去乌鸡国皇宫御花园走一趟,找八角琉璃井下水晶宫中已故国王陛下的尸身,将他带出来找那西贝货对峙,必能起到事倍功半的效果。”三藏拦下悟空,胸有成竹地叮嘱道。 “师父,我道您出的什么好主意,原来是让俺老孙去摸国王的尸体,着实晦气。照我的话说,何必这么麻烦,直接找摇光太子杀上去不就结了,相信凭俺老孙的能耐,再加上手握黄金轩辕剑的摇光太子,什么样的妖魔鬼怪还不得望风披靡,俯首称臣,何必绕那么大的弯去摸尸体?”悟空闻言哈哈大笑,摆摆手,大刺刺地调侃道。 话一出口,三藏牙呲目裂,骂咧咧地道:“笨蛋,为师这样做自有我的道理,你这么傻愣愣地跑过去杀人家国王,他手下能干吗,到时候干起仗来,不免伤及无辜,多生事端,而带上陛下的尸身就不一样了,纵然那妖怪再怎么巧舌强辩,表面上总还是理亏的,然后咱们再拿出玄光镜一照,孰真孰假一目了然,省去了不少周章。” “嗯,师父说得有理,不过让俺老孙带具尸体上路,又麻烦又晦气,挺为难的。”悟空听了不住点头,随后把手一摊,异常为难道。 “嘿,说你笨,还真不是盖的,咱可以上兜率宫找老官儿要粒九转金丹嘛,那玩意可有活死人生白骨的功效,要医活个把死人,还不是小菜一碟?”三藏把眼一瞪,一副你很傻很天真的表情道。 “师父英明,原来您早已成竹于胸,倒显得俺老孙太愚钝了,那好,我这就上皇宫偷尸体去,嗯,得把敖白带上,俺老孙不善水,到时候换他下水,我在上面给他望风得了。”死猴子倒是一点就透,当即化作一阵清风,风风火火地去了。 “妈的,这猴子还真是急性子,居然要敖白一块去,也好,反正只是摸个尸体,也没多大危险,就让他去吧,老不让他活动筋骨,确实憋得慌。”三藏点点头,很是满意道。 见悟空来去如风,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在场几个小兵吓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来,弱弱道:“不想阿七元帅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咱们该如何向太子殿下交代?” 三藏摆摆手,满脸悠哉道:“没事没事,狐阿七倒行逆施,咎由自取,怪不得谁,本法师自会向殿下解释。你们还是想办法把这里弄干净,佛门清静之地,弄得肝脑涂地,血迹斑斓,看着怪渗人的。”小兵们这才放了心,拱手领诺,一一去了。 这时候,化作清风的孙悟空迅然来到宝林寺门口,绕过层层守卫岗哨,在院墙角落里找到了此刻正闭目养神、满面怡然的白龙马敖白。猴子嘿嘿一笑,变作只花脚蚊虫,攀在敖白耳边,轻声道:“小白,是大师兄我啊,师父让我去乌鸡国皇宫偷那国王的尸体,俺老孙琢磨着人手不够,特地跑来找你打个下手。” 这话来得突然,龙太子猝不及防,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弱弱地呻吟道:“妈的死猴子,是你啊,真不带这么吓人的,人吓人吓死人啊。找我去偷尸体,好呀好呀,本太子正嫌闷得慌,这帮兔崽子,欺负本太子是匹白马,也不给喂食,真饿死我了。不过不行啊,师父说了不让我参加战斗,万一要是受了伤,不得拖缓大家追赶秀宁的步伐,这般罪责,我可担待不起。” 猴子摆摆手,满不在乎道:“切,不就偷个破死人,能有多大难度,俺老孙不过是想找个人望风而已。既然如此,您就自个在这儿呆着,本大圣自己去,话说这皇宫大院的,不知该有多好玩。” 敖白还真受不得激,一听猴子说要走,心中大急,忙不迭地道:“去去去,我有说不去吗,谁不去谁是小狗,猴子你把绳子给我解开,看谁能拦得住我?” 奸计得逞,孙悟空哈哈大笑,旋即化出一道清风,绕着敖白转了几圈,便即去了缚龙鞍辔。重获自由的敖白仰天嘶鸣,足底生云,背着那只花脚蚊虫,怒腾腾地越空而起,吓得那护院的兵丁目瞪口呆,屁滚尿流,心想着白马行空,驾云而去,当真是百年难遇的稀罕事,话说这大唐高僧所骑之物,果真是非同凡响。 为避免惊世骇俗,飞在空中的敖白化出人形,随着悟空一路向乌鸡国皇宫进发,恢复自由的敖白惬意地舒展身体,眉开眼笑,乐不可支,可想而知这些天被师父明令禁战,该有多么憋屈。 飞过东城河,兄弟二人一路向前,很快就找到了巍峨耸立、富丽堂皇的乌鸡国皇宫。降下云头,两个人举目眺望,却都傻了眼,别说这皇宫还真大,十万方楼阁,雕梁画栋,影影绰绰,要找到御花园谈何容易。 但猴子果然有办法,当即带着敖白直奔皇宫大内,转过身形,化作个青衣小太监,托了只酒壶,拉住个宫女模样的女子,扁着嗓子颤声道:“这位姐姐有礼了,小的是新来的,找不到御花园在哪,还请姐姐指点途径,小的感激不尽。” 一听这话,那宫女“哎呀”地叫了一声,满面惊慌,小心翼翼地警告道:“你这是打哪个宫出来的小鬼头,上御花园做什么,不知陛下有明令禁止宫人去御花园吗?” 看来果然是有猫腻,悟空激动得两眼放光,嘿嘿笑着回答道:“嗨,还不是陛下差小的拿壶酒给他,不然小的哪有胆去那鬼地方?” 那宫女点点头,好心提醒道:“嗯,那地方也只有陛下才去得,那行,我就给你指条道。你送酒之后赶紧抽身,那地方有冤魂作祟,小心别给它缠了身,要了你的小命。” 猴子闻言大喜,连连拱手称谢:“多谢姐姐指点,小的自当小心在意,那我去了,多谢指点。” 第一百三十一章 贪狼天枢 当下猴子顺着宫女所指的方向一路狂奔,那速度简直快如闪电,身后紧跟他脚步的敖白一脸艳羡地看着他的背影道:“猴哥,真行啊,演得跟真的似的,还是那句话,你不去当戏子,还真他妈的屈才。” “那是,本大圣拥有数千年的经验阅历,见的人多了,自然是演什么像什么。”孙悟空哈哈笑着,不以为意道。 敖白听了也是大笑,正要骂他不害臊,突然被猴子用手一压阻了下来,龙太子抬头一看,原来是皇宫的御花园到了,但见御花园里阴风阵阵,黑雾惨惨,当真如那宫女所说,似有冤鬼索命。 见猴子有些大惊小怪,敖白不免觉得好笑,心说这里面的鬼怪真有那么厉害,就连堂堂的齐天大圣也要忌惮三分?顺着猴子所指的方向,敖白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御花园石柱上的封条剥落了,大门敞开,地上浓密齐整的草皮也有被踩踏过的痕迹,御花园里似乎有人! 两个人对视一眼,点点头,沿着草皮被踩的痕迹慢慢地向前靠拢。此刻天色渐晚,淡淡的月光下,一座炫白的八角琉璃井散发着银鳞般璀璨的毫光,照亮了周围大地,上面有一颗桌面大小的巨石将井口紧紧压住,似乎在镇压着什么。琉璃井旁有个身穿黄袍的中年人,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扶着巨石,喝得伶仃大醉,自顾自在那里喃喃自语,想来他就是青毛狮子精,那个西贝货国王。 悟空摆手制止了敖白冲杀国王的动作,示意先看看再说,要知这家伙到底是真是假,到现在还闹不太明白,且他在民间的口碑甚好,万一要是杀错了人,这份罪责却如何担待不起?再说他们是奉命来偷国王尸体的,就不要再节外生枝,反正只要证明他是假的,三藏军团早晚要与他对放,迟个一天两天又有什么关系。 于是两个人敛气屏声,静下心来听那国王究竟在说些什么,只见他用手抚着巨石,像是碰到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一个劲地摇头叹息:“老朋友,我又来看你了,别怨我来得迟了,这个国王可真不好当。想我不当国王的时候该有多逍遥,早晚无事,三餐管饱,无忧无虑,哪像现在这样,不是这边闹旱灾,就是那边发大水,还有你那宝贝孙子,成天到晚跟我闹兵灾,搞得我跟救火队员似的一刻不得安歇,有时候连顿饱饭都来不及吃,却是何苦由来?” “其实孙子才愿意当这个国王,当年若不是菩萨非要我这么做,我何必要将你推进琉璃井中,化为冤魂,至此不得超生。而我也是作茧自缚,接替你守着这副烂摊子,要进不能进,要退不能退,非得等那取经人到来才能交权,这算哪门子道理?你说我又不知他姓甚名谁,什么时候能来,他要不打这边过,那我岂不要在这位子上干一辈子,这也未免太吓人了。” “唉,快别说那闹心事了,来来来,明月当空,我且敬你三杯,想这水底龙宫虽好,却无酒肉相伴,是否寂寞,我这就给你满上。” 国王把话说完,真个倒了三杯淡酒,淅沥沥地洒在琉璃井边,那样悲怆的神情,让悟空看得不禁有些痴了。 看出猴子的异样,敖白轻轻地捅了捅他,低声道:“这么说他还真是个妖怪,害死了国王还在那儿假惺惺地猫哭耗子,着实可恶,不如咱们就乘他不备,一路杀将上去,管保杀他个措手不及,一网成擒。” 悟空微微摇头,反对道:“不行,要这么把他给杀了,岂不是太没技术含量了,再说咱们还没捞到国王的尸体,就把这西贝货给杀了,皇宫的守卫还不判我们个弑君之罪,让咱们如何再进得了皇宫光复乌鸡国,白白地浪费了师父的谋划,得不偿失。” 听悟空说得有理,敖白把手一摊,弱弱道:“那你说怎么办,看他磨磨唧唧地说了一大堆话,到底啥时候能走,咱也不能跟他这么干耗着。” 悟空点点头,伸手捋着下巴道:“嗯,这倒是个问题,那好,待俺老孙使个手段将他引开也就是了。” 猴子沉吟片刻,嘿嘿一笑,张嘴吐出一团火焰,腾腾地燃烧着,朝远处一幢楼阁飞了过去,噗地一下撞上,辟剥几声,竟没天价地熊熊燃烧起来。那宫人见到火光冲天,顿时吓得哭爹喊娘,敲锣打鼓地奔走呼喊,一下子惊动了御花园里沉浸在回忆中的假国王。 甫然听到救火声,假国王陡然一惊,咬牙切齿,怒吼一声道:“老朋友不用着急,看来是宫中失了火,我去看看,去去就回,不会让你久等的。”话音刚落,假国王腾空而起,竟朝宫城失火处飞了过去。 见他离去,隐藏在花丛深处的两个人走了出来,大大咧咧,嘻笑不已。敖白佩服得五体投地,拍着猴子的肩膀道:“哥啊,您可真是太有才了,声东击西,攻其必救,这下咱们就好行动了。咦,这石头怎么回事,好似黏在井上一般,怎么也挪不开。” 猴子微微一晒,没好气地鄙视道:“嘿,你这家伙,关键时刻真会掉链子,是没吃饭还是咋的,连块石头都挪不开,行了行了,一边呆着去,放着我来。嗯,这还真挪不开,看来那妖怪有些门道,居然会使这般法术,不过遇上俺老孙算他倒霉,看俺这就破了他的把戏。” 猴子真会搞怪,摇头晃脑地念动咒语,吐出一口清气吹在巨石上,顿时这一方山大的巨石隆隆作响,拔地而起,与那井口分离。猴子伸手一指,就将整块巨石轻轻挑起,轰隆一声砸在御花园院墙之中,八角琉璃井中那一汪清澈见底的井水时隔两百年,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见敖白瞪着井水发呆,猴子气不打一处来,不觉恨恨地道:“嘿,你小子真是一点都不主动,没看见井已经开了吗,还不下去把尸体摸上来,回头咱们好办事。” 敖白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嘟囔道:“这死猴子,自个不下去,倒让本太子去摸那晦气的尸体。我说你咋这么好心带我来皇宫逛逛,原来是骗我来做这勾当的,真是过份。” 话一出口,死猴子赔着笑脸,一脸谄媚道:“嘿,瞧你说的,俺老孙不是水性差吗,不然也不会叫你来了,话说你龙王三太子手段通天,上天入地如履平地,只一口小小的八角琉璃井,还不跟玩似的,这份差事是非你莫属了。” 敖白正待要说,突然门外响起一声大喝,居然是那假国王去而复返,指定二人道:“呔,你两个不要命的贼子,果然在此,当本王不知这调虎离山之计么,要想摸里面的尸体,还得看本王手里的杏黄旗答不答应?” 话音刚落,国王袖袍抖动,亮出一面杏黄色锦旗,随风招展。这面旗帜还真是件宝贝,挥舞之间金光闪闪,罡风猎猎,果真是镇守昆仑山的中央戊己杏黄旗,确有其不凡之处。 当下假国王轮转杏黄旗,虚空之中狂风阵阵,雄劲涛涛,怒然裹向悟空二人。身受杏黄旗罡风吹袭,两人止不住地后退,孙悟空追悔莫及,一个劲地埋怨道:“敖白,你个笨蛋,叫你下水你不下,这下可好,想下都没得下了。” 敖白倒是处变不惊,抖一抖手中的银杆赤炎枪,没耐烦地咬牙道:“行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咱们就堂堂正正地跟他干上一场,然后再下水摸尸体。” 悟空闻言甚感有理,嘿嘿笑着点头道:“说得也是,戊己杏黄旗绝世神兵,自有其绝妙之处,正好让俺老孙过过瘾,顺便让他知道一下咱们的手段。” 见两人肆无忌惮地对话,假国王呵呵冷笑,朗声道:“少说废话,你两个无名宵小之辈,怎敢妄言将本王打败,真是大言不惭。” 国王话未说完,悟空二人便仗着兵器扑上前来,来势汹汹惊天动地,要是被正面击中,哪可能还有命在?饶是如此,假国王脸色不变,微微一晒,也不打话,直直地将杏黄旗往正前方一摆,顿时虚空中风声嘶吼,狂风阵阵,犹如筑起万道无形的气墙,将怒冲而来的两人挡了回去,纷纷然砸在御花园院墙之中。周身十丈,这便是戊己杏黄旗的守护范围,任你大罗金仙下凡,也难入其中,这就是昆仑山镇山之宝的强大威力,果然名不虚传。 第一百三十二章 贪狼心结 被杏黄旗挡飞的悟空二人站起身来,除了受到撞墙时的强大冲击外,居然毫发无伤,可见戊己杏黄旗虽拥有无与伦比的守护能力,攻击力实在弱得不值一提。 一想到他们两个强大的人物居然在一招之内,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青毛狮子精打倒在地,悟空二人恼羞成怒,当即亮出自己最厉害的绝招,试图击破杏黄旗的守护,将假国王毙命当场。 只见孙悟空拔地而起,晃一晃,现出三头六臂法身,手持着三般兵器,团团转转,化出万道金色旋风怒然攻向假国王;龙太子敖白仰天狂啸,骤然现出白龙真身,在空中用力晃动,将一个龙影逼出身外,当下两条巨龙齐声咆哮,与三头六臂的齐天大圣呈三面犄角之势,齐齐攻向假国王。 面对如此强劲的攻击,假国王神色不变,一双手紧紧握着戊己杏黄旗,在身前轻轻一摆。顿时,悟空二人那样暴烈的攻击如遭强力阻隔,愣是被挡在国王身前十丈,前进不得半分,如此雄厚的防护,绕身数匝,生生不息,纵然再试过千万遍,也徒自枉然,得不到半点起色。 这般局势绝对非战之罪,让空有一身本领的悟空二人直恨得咬牙切齿,颇有些阴沟里翻船的滋味,这样的感觉就仿佛让强大的老虎去拍死一只老鼠,该是不费半点吹灰之力,郁闷的是两者之间居然隔着一层厚厚的强化玻璃,看得见摸不着,真能把人活活气死。 就在战局即将进入僵持阶段,听到国王吼声的宫中护卫迈着齐整的步伐,铿锵锒铛地跑到御花园前,俯身在地,大声参拜道:“陛下,铁箭营护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假国王喜出望外,高声呼喊道:“铁箭营来得正好,忠心可嘉,个个有赏,还不速速与寡人捉拿妖孽,以全功业。” 铁箭营将士闻言轰然领诺,执箭在手,扣动弓弦,顿时天空中箭气如蝗,纷纷如疾风骤雨,密集交织着卷向悟空二人,毫无死角可言。这便是经历过乌鸡国百年大战,由假国王精心挑选,一手训练出来的禁卫铁箭营,确实不同凡响,光是他们使用的弓箭就非比寻常,由皇家铁匠冶炼玄铁打造而成,光箭身就有一米多长,远远看去哪是什么弓箭,分别就是一杆长枪,足可见铁箭营将士拥有何等雄厚的臂力。 当下柄柄铁箭裹着千斤巨力奔袭而来,纵然是齐天大圣也没敢硬接,连消带打扫落了几支对自己有威胁的铁箭,迅然转身对敖白吼道:“小白,点子太硬,快走,我来殿后。” 敖白奋力让过支支袭身的铁箭,很不甘心道:“大师兄,我不走,咱们身负师命前来捞取国王的尸身,如今功败垂成,焉可退却,到时候有何脸面去见师父?” “笨蛋,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光一面戊己杏黄旗就够咱们受的,哪还对付得了铁箭营?再说他们皆是肉身凡胎,身受妖王蛊惑,为其爪牙,实在没有太大的罪过,如何能与他们争斗,若是无意中伤了他们,徒增咱俩的罪孽而已,还是先行撤退,从长计议为妙。”孙悟空气得吹胡子瞪眼睛,骂骂咧咧道。 听猴子说得在理,敖白登时服软,没脾气道:“那要走一起走,敖白又怎忍心让大师兄殿后,相信以你我二人的实力,必能全身而退。” 悟空闻言心中大急,没耐烦地吼道:“妈的,让你走你就走,哪来那么多废话,现在你小子可精贵得很,伤了谁也不能把你给伤了,不然让师父怎么赶路?我靠,你倒是快走啊,俺老孙一身铜头铁臂,就为你殿个后,还能死在这里吗?” 听他说得入情入理,敖白心悦诚服,当机立断,一纵祥云化出人形,拱手施礼道:“那好,大师兄保重,敖白去也。” 身在垓心的悟空已无暇理会,因为铁箭营再一次弯弓齐射,数以百计的玄铁箭羽裹着猎猎雄风迅猛而至,顷刻就到眼前,惹得大圣勃然怒发,径直化作百丈来高巨人,挥舞着天柱般大小的如意金箍棒,只一旋转,便将密集而来的铁箭尽数斩灭,空余下满地支离的碎片。 一招慑敌,大圣又恢复了自信,傲然咆哮道:“奶奶的,猛虎不发威,当俺老孙是病猫啊,本大圣一身铜头铁臂,金刚不坏,看你们能奈我何?” 假国王闻言面带轻蔑,挥舞着杏黄旗迅疾上前,只在百丈巨人两腿间来去穿梭。受到杏黄旗挥出的罡风冲击,孙悟空身体歪斜,仰天栽倒,轰隆一声砸在地上,震得整个乌鸡国皇宫颤栗不已。 听这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逃跑在即的敖白心头巨颤,暗暗嘀咕,不知那假国王使了个什么手段,竟然闹出这么大动静,大师兄你铜头铁臂,手段通天,可别阴沟里翻了船。敖白情知要保得自己全身而退,当下头也不回地朝东城飞去,只在心中哀叹不已,妈的,又跑路了,话说没法宝的孩子,还真是伤不起啊。 这时候,化出原形的悟空颤巍巍地从御花园震破的窟窿里爬了出来,直摔得他头昏脑胀,晕头转向,见假国王挥舞着戊己杏黄旗再次攻来,悟空直恨得抓耳挠腮,咬牙切齿,料是不敌,只得狠狠地一跺脚冲天而起,却是逃了。 假国王满心傲然,一路追来,恨声道:“混账,打不过就跑,却又是俗套,今日本王非把你抓到不可,再不容你涂炭本王的子民。” 感情这妖怪不认识悟空,直把他当成是残害乌鸡国百姓的那个妖物,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恼得猴子怒火冲天,火冒三丈,兀然转身,要与他拼一个你死我活。 饶是大圣斗志无穷,无奈妖王仗着戊己杏黄旗护身,周遭十丈密不透风,雷火不进,当下裹起猎猎罡风逼得他频频后退,实在是无懈可击。远处铁箭营数百兵丁迈着铿锵齐整的步伐从后面追来,射出千百只铁箭如狂风骤雨般袭向悟空。猴子见势不妙,紧紧咬着钢牙,翻身跳上云头,还是逃了。 假国王穷追不舍,恨恨道:“孽障,看你能逃到几时,纵然追到天涯海角,本王也定要将你捉拿归案,给天下子民一个交待。” 这话说得豪气万丈,志在必得,不禁触动了猴子那颗骄傲无比的雄心,恼得他面红耳赤,气冲牛斗,心想自己堂堂的齐天大圣自打出道以来,何曾试过被人追得如此狼狈,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大圣真想回身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气焰嚣张的妖怪,却实在奈何不得那面杏黄旗,只得加速向东逃窜。 两个人一前一后向东飞驰,转眼就来到东城河边,倒把那雄赳赳气昂昂的铁箭营甩了个无影无踪。大圣抬头望去,前方有几道黑影借着茫茫夜色,正朝自己这边飞奔而来。 猴子定睛一看,不由得暗暗吃惊,只见这几个迎面而来的,赫然便是自己的那帮兄弟:这会儿八戒和悟净早已经醒转,神采奕奕并无大碍,两人架着个战将模样的人物,神色慌张,仓惶四顾,正朝自己这边发力狂奔而来,被他们架着的那个人,似乎伤得很重,竟然是东城门外将自己打得分外狼狈的摇光太子! 猴子实在想不通,摇光太子仗着黄金轩辕剑护身,十方无敌,耀武扬威,究竟何人能有那么大能耐,将他伤到这般程度,实在太不可思议。八戒二人身后紧紧跟着化身白马的龙太子敖白,马背上的圣僧唐三藏脸色煞白,顾不得身体歪斜,死命地搂着马脖子,策力狂奔。 看着这般情形,猴子心中禁不住打了个突突,能让八戒和悟净宁可选择逃跑,也不敢回身战斗的,该是个多么强大的怪物在追赶他们,妈的,我说你们也真是的,别的地方不去,偏往这边跑,这下前有狼后有虎,两面夹击,咱们三藏军团可真成了饺子馅。猴子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不管怎样,咱三藏军团也算是顺利会师了,人多好办事,集众人之力奋起鏖战,未必不能成事,再不济俺老孙上天庭搬救兵来,反正咱们的后台硬。 想到这里,悟空停下脚步,迎上死命奔逃的八戒,连声道:“八戒,这怎么回事,为何逃得如此狼狈?” 见是大师兄,八戒心中大定,放缓脚步,气喘吁吁道:“猴哥,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娘的,这下可糗大发了。哎呦,你先让俺老猪喘口气,再慢慢告诉你,这一路把我给跑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八戒心语 “没想到狐阿七便是祸害乌鸡国两百年的那个妖物,老衲当真看走眼了,这位施主请把老衲放下来,佛曰众生皆有向善之心,老衲这就去度化狐阿七,凭老衲新增两百年的修为,必能说得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时候,从悟净背上哧溜下来一个人,白须抖抖,仰天长叹,赫然便是被摇光太子幽禁了两百年的枯竹禅师。 “妈的,闭嘴,你个度化控,一路上絮絮叨叨说个不停,都不嫌烦人吗?狐阿七此举惨绝人寰,神鬼共愤,定要灭其正身方成大道,且他一心追杀我们,又岂是言语所能够打动的?”八戒闻言火冒三丈,极不耐烦地吼道。 “什么,狐阿七就是那只九尾狐妖,妈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悟空听得瞠目结舌,一脸惊奇道。 八戒正待要说,假国王已追上前来,挥舞着戊己杏黄旗猎猎生风,仰天长笑道:“孽障,知道逃不出寡人的手掌心,这便不逃了吗?咦,何以来了这么多人,都是你的同伙吗,原来你有这许多同伙接应,难怪如此嚣张,敢来寡人的御花园捣乱。嗯,这不是摇光吗,看你的样子好像伤得不轻,怎么,你有黄金轩辕剑护身还不管用?哈哈,这下可好,人都到齐了,该是时候算咱两百年的总帐了。” 八戒面带疑惑,弱弱道:“猴哥,这家伙是谁,怎么听他的口气好像把你打得满地找牙了呢?” “嗨,还不是冒充乌鸡国王的那个西贝货,这厮手段倒不怎么高强,不知从哪倒腾来一面戊己杏黄旗,挥舞之间雄劲涛涛,罡风阵阵,任你大罗金仙下凡都无法近前十丈,着实厉害,你说他有这样的法宝护身,俺老孙能打得过吗?”猴子恨得牙齿咯咯直响,一脸懊恼地回答。 这时候,远处兀地响起一阵如龙似虎的咆哮,其声凄厉,由远及近,正朝三藏军团风驰电掣而来,隔着昏黑的夜幕,只见那妖物几条尾巴冲天而起,左右摇摆,远远看去,还像一只庞大的九尾蝎子。孙悟空闻声陡然一惊,暗暗计较在心,不会错的,那声音便是昨日在东城郊外吸走阿大魂魄,被俺老孙打断一条手臂的九尾狐妖,可恨你这妖孽终于现身了,今日定要你饮恨俺老孙棍下,以慰死去的亡灵。 见三藏军团严阵以待,假国王惊诧莫名,疑惑道:“妈的,原来真正的妖物另有其人,倒是寡人错怪了你们,那好,与你们的账等下再算,寡人先去会会那狡猾的妖狐,以慰众子民在天之灵。” 话说之间,假国王拔地而起,挥舞着戊己杏黄旗如电闪般冲进夜幕,与九尾妖狐斗作一团,刹那间虎啸龙吟如天雷滚滚,震彻天地,似乎打得分外激烈。 唐三藏大大地松了口气,暗自后怕道:“我靠,原来这俩家伙不是一路的,就这么打了起来,倒让咱们落个清闲,不过这两个都不是易与之辈,却不知是什么来路,又该如何善了?” “三藏你无需烦恼,你乃佛祖钦点的取经人,身处绝境自然逢凶化吉,八方来援,我等便是来助你度此大劫的。”话说之间,天空中梵音阵阵,佛光普照,惊得枯竹老和尚诚惶诚恐匍匐在地,连称佛祖宝光降临,为乌鸡国斩妖除魔。 不想竟被枯竹言中,唐三藏呆若木鸡,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佛光宝器点亮天空,浓浓的夜幕中呈现出两个人影,大法师定睛一看,不由得心中暗骂,妈的,我道是谁,原来是观音菩萨和奸猾似鬼的文殊老狐狸到了,我说你们来就来吧,搞这么大排场干嘛,还真把老子给唬住了。 孙悟空拱手作揖,嘿然调笑道:“菩萨,原来是你们啊,这般深夜前来,莫非来帮咱们降妖的?” “悟空你说得不错,我等正为此事而来,想这纠葛两百年的恩怨,也是时候作个了断了。”文殊师利哈哈大笑,神色肃然,法相庄严,看他双手齐胸,似乎还抱着个人呢。 只见文殊仰天长啸,天空中梵音隆隆,由远及近呼唤道:“青狮儿,本尊在此,还不罢斗,速速来见。” 远处杀阵中正与九尾狐妖斗作一团的假国王闻声陡然一惊,舞着戊己杏黄旗挡退妖狐突刺而来的巨尾,翻身落下云端,向着天空中的文殊师利下拜磕头道:“菩萨,时隔两百年,您终于来看我了,莫不是那取经人到了?” 文殊师利面带慈祥,点头道:“不错,眼前骑白马的不就是吗,青狮儿,时隔两百年,你的使命总算要完结了,可真难为你了。” 想起之前的种种苦处,青狮儿不由得热泪盈眶,顿首在地,连声叹息道:“菩萨所托,纵然千难万险,赴汤蹈火,青狮儿也在所不辞,只是这两百年乌鸡国灾异频仍,战争不断,搅得社稷崩残,百姓流离,青狮儿未能舍身救国,解黎民于倒悬,实有负菩萨重托,对此心中惭愧,委实羞于相见。” 听这番肺腑之言,文殊心头感动,喟然叹息道:“青狮儿毋须自责,你本一介兽类,并无治国理政之才,本着心中善念,愣是将一个灾异频仍、争端四起的乌鸡国治理得五谷丰登,国泰民安,已然不易了。而今你两百年大宝的运数已尽,便与悟空合作,将这倒行逆施、为祸苍生的九尾狐妖打败,便可退位让贤,随我归隐山林了。” 青毛狮子精听得目瞪口呆,失声道:“什么,七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就在此间,我青狮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恕罪恕罪。” 悟空闻言气不打一处来,抓耳挠腮,恨声道:“奶奶的,感情你不认得俺老孙,还把我当成妖怪追着打,着实可恶。要不是你有那戊己杏黄旗护身,本大圣定要将你倒吊起来,一顿好打。”这话唬得青毛狮子精惶恐不安,连连拱手在地,谢罪不迭。 文殊面带怜悯,呵呵笑道:“悟空,其实这事也怪不得他,他本是我胯下的坐骑,没见过多大的世面,不认得你也不足为奇,看在他诚心给你赔罪的份上,就饶了他吧。” 猴子摇头耸肩,郁闷道:“我说菩萨,那你好端端地把杏黄旗给他做什么,这不是增加游戏难度吗,真心鄙视你。” 文殊依然面带笑容,一脸无辜道:“猴子,你这般聪明,怎还想不明白?两百年前摇光太子仗着黄金轩辕剑自东城复辟,挥剑之时金光凛冽,万夫莫敌,若非我将姜子牙封神时留下的戊己杏黄旗赐给青狮儿,让他如何能保得性命,安然地完此大劫?” 猴子恨得咬牙切齿,双拳紧握,愤然道:“你这菩萨当真是无理取闹,这皇位本就是他家的,爷爷没了,由孙子来取理所应当,为何要旁生枝节,让乌鸡国千万黎民卷入这场无谓的纷争,当真是用心险恶。” 观音闻言面露嗔色,轻咬贝齿,怒声道:“你这猴头,似你这般雾里观花,诸事不明,如何还来怪罪文殊?如你所言,纵然将皇位让与摇光,你以为凭他这般恃强行凶,巧取豪夺,便能坐稳皇位,到时候民心不服,揭竿而起,岂不是闹出更大的争端,徒陷皇室于不义?再者挑起这场争端的幕后黑手怎么办,就这般放任自由,让他继续残害生灵,为祸苍生吗,还有那含冤而死的国王陛下,依然让他尸沉井底,永世不得超生吗?” “猴子,事情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文殊他用意深沉,瞻前顾后,便是要将这场恩怨一劳永逸地解决,还乌鸡国百姓一个安宁,这般良苦用心,又岂是你这个毛躁猴子所能够理解的?” 没料到观音反应如此激烈,言辞犀利,咄咄逼人,说得猴子理屈词穷,无言以对,只得诚惶诚恐俯身在地,连连拱手告罪,才让观音怒气稍敛,别转头去,不再理他。 文殊微微苦笑,哀然叹息道:“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观音也。这事说来话长,当是两百年前,我云游来到乌鸡国,见本域国王将偌大一个乌鸡国治理得五谷丰登,风调雨顺,心中欢喜,便有意度他得个罗汉金身。不想这厮竟不识人意,将我用根草绳捆了,丢进东城河中浸了三天三夜,让我挨饿受冻,饱受苦楚。是我忿不过他的张狂,便有意地要难他一难,令我座下青狮儿用计赚他三年的江山社稷,以报我当日覆水受冻之辱。不想月有阴晴圆缺,事有阴差阳错,一来二去,机缘巧合,竟将这期限拖至两百年之久,更有摇光太子和狐阿七搅入其中,着实超出我的掌控,致使乌鸡国百姓平白无故遭受两百年的流离苦楚,实乃文殊师利的罪责。” 听文殊这番痛心的自责,三藏好似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一拍大腿,大喝道:“超出了你的掌控,是因为当年取经人出现了意外,不然国王陛下区区三年的水灾之厄,如何便成了两百年,老狐狸,你还敢说当年没有经历过一场类似的取经大业?你就告诉我吧,当年的取经队伍究竟遭遇了什么变故,唐玄奘是怎么死的?”这话犹如晴空霹雳,让两位菩萨神情骤变,相顾无言,真不知该如何回答。 第一章 平顶山界 于是,玲珑楼阁最大的客厅里,硝烟弥漫,杀气冲天,师徒四人各据一方,神情专注,满面肃然,摸牌洗牌如行云流水,轻松写意,来去自如。当下唐三藏冷汗涔涔,畏畏缩缩地拍出一张牌,下家的八戒见了顿时眼冒金光,大喝道:“嘿嘿,就等你这张哩,清一色胡了,师父,这可是四十八番啊,给钱给钱。” 唐三藏目瞪口呆,不由得大声惨叫,吐血不止,一向号称赌技如神的大法师万万没想到,才隔了短短半个月时间,几个徒弟进步神速,让手感颇有些生疏的他连连放炮,不禁败军千亩,惨不忍睹。三藏汗然想起被悟空几个誉为神乎其神的沙悟净,心中无比震惊,我靠,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当时被称为散财童子的沙悟净竟有如此长进,实在太不可思议,这或许是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吧。 是夜,霉运当头的圣僧唐三藏遭遇了出道以来最大的惨败,徒弟们手上全面开花,杀得师父丢盔卸甲,败军千亩,所有的大牌几乎在一夜间全部出现,并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来,吮吸着唐三藏日渐羞涩的腰包,让大法师不得不质疑徒弟们的手气,是否来源于另一种作弊手段,却始终看不出端倪。 当夜,让高秀宁久久怀念的那般惨叫声,不禁响彻通夜,在空旷的玲珑楼阁里激荡不已,让熟睡中的文天枢屡屡从睡梦中惊醒,心中颇为不安,怀疑这表面上温文尔雅的师父,是否患有某种疾病,是以在午夜时分这般惨叫。 败绩惨不忍睹,唐三藏颓然地趴在马背上,念叨着赌博害人。这时候大法师猛地想起悟净似乎还欠他几十两银子的赌债,登时喜出望外,不顾自己身为师父的颜面,眯着眼睛贱笑道:“悟净,听说你小子最近手气挺旺,暴赢了不少银子,你看为师手头也不怎么宽裕,是不是把你欠我的三十两银子还给我啊?” 沙悟净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羞涩道:“师父,当日俺老沙真是没钱还,不是您说三藏军团不养闲人的吗,自己的事自己做,所以俺老沙要想还钱的话,就得给大家洗衣服,这按一两银子洗一件的价钱,到今天为止,俺老沙的债怕早就还清了。” 话一出口,大法师汗然不已,抬头看看牵马绳的孙悟空,询问是否真有此事。猴子满脸沉痛地回望师父,颓然地点了点头,看来也没少吃悟净的暗亏。师徒两人一致敲定,悟净貌似越来越聪明了,当真是喜忧参半。没钱可还,唐三藏拍着干瘪的口袋,哀叹不已,唉,这年头傻冒越来越少,生意就越发地难做了。 此时正值惊蛰时分,大地回春,这般嵯峨的大山,巍巍峻岭,削削尖峰,说不尽地绿意盎然:湾环深涧之下,鱼虾浅底游,鸳鸯交头戏;孤峻陡崖上面,虎啸兔走急,鹿鸣狐跳鸟纷飞。往上看,峦头突兀透青宵,山高蔽日遮星斗;回眼望,壑下深沉邻碧落,草径迷漫马难行。在高处,似梯似凳;往低处,如壑如坑。如此古怪巅峰岭,连尖削壁崖,当真是陡峭婉转,难于上青天。 看着这般光景,唐三藏心中戚戚,如此险山峻岭实在是绝少人家,更难有强盗剪径,看来老子还得多过一段穷日子,怎一个惨字了得? 正想间,大法师猛地瞥见身后默默赶路的文天枢,此刻已落下老大的一段距离。三藏正要回身招呼,甫然看到天枢的脸色,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那出生碧落的大美女,早已气喘吁吁,绵步纤纤,瞧那俏脸惨白的样儿,好似再往前一步便会倒地身亡一般。但大美女依然倔强地甩开好心过来搀扶的沙悟净,咬着牙坚持追赶远处的队伍。 三藏看在眼里,禁不住暗道惭愧,我靠,老子实在太迟钝了,我身在马上,自然不去计较旅程的长短,可当真苦了弱质纤纤的文天枢。大法师回头问八戒,大家已经赶了多长时间的路。八戒抬头望望天,仔细地扳着手指,回答道,师父,少说也该有两个时辰了。 三藏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两个时辰,在这重峦叠嶂之中,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天枢,竟然紧紧跟着队伍走了两个时辰,这该需要多么巨大的勇气和毅力。想到这里,大法师禁不住热泪盈眶,当即拨转马头,大声喊道:“好了,大家都辛苦了,就在这儿扎营休息吧。” 此刻早已经筋疲力尽的文天枢,甫然听到师父喊停,身上苦苦忍受的疲惫顿时全面放松开来。只见大美女紧紧握着拳头,傲然做了个胜利的姿势,不由得眼前一黑,颓然地栽倒在地。天枢拼命挣扎着想从地上站起,无奈始终敌不过那朦胧而至的疲惫,顿时陷入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此刻不绝于耳的,是众位师兄关切的呼喊声,让文天枢忽然间觉得,身在三藏军团,竟然如此地温馨,这样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 汗然看着含笑睡去的文天枢,三藏心中不免又一阵自责,立刻传令悟净和八戒将天枢小心地抬进玲珑楼阁,悟空负责找些吃的回来,并顺带着打探一下路况。 不久猴子便背着头大野猪,怀揣几十个果子,悠哉哉地飞了回来。当下师徒几个围着篝火,烤上猪肉,啃着果子,开起了派对。 悟空惬意地享受着美食,向众人汇报一路探来的消息:“师父,俺们是到八百里平顶山地界了,再往前翻过两座山头就到平顶山主峰了,那山上有个莲花洞,洞里有一伙妖怪,听说为首的金角、银角两位大王,貌似来头还挺大,仗着五件法宝护身,收尽了平顶山地界九窟十八洞的诸多妖王,率领部下数千之众盘踞在此,一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声势浩大,看来是个紧要的对手。”猴子说到后来,不由得摩拳擦掌,神采飞扬,让人一看便知,他又开始手痒了。 听完报告,唐三藏惊出了一身冷汗,心中暗怕,乖乖,感情是到平顶山了,难怪我心里老是七上八下的,唉,太上老君那两个宝贝徒弟,仗着法宝护身,确实够难缠的。 大法师回头看着一脸不以为然的孙悟空,提醒道:“悟空,你可别小瞧了那两个妖怪,他们有两件能收人的宝贝,若叫你一声,你随口答应了,就被装了进去,历经一时三刻便化为了脓血,当真厉害得紧。咱一路向西行进,难免要和他们遭遇,倘若他们拿出宝贝,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不然要是被装了进去,纵然是大罗神仙也难救。死猴子,你小子别拿这种眼神瞪着老子,就说你呢,个自大狂,什么事都想挑战一下,给老子谦虚点,别到时候受不了激将,被装进宝贝里去。” 见师父责怪,猴子一脸谄笑道:“师父,您就放一百个心吧,您老人家说的话,俺老孙啥时候不认真对待了,到时候俺保证打死了也不吭声,这总可以了吧?” 看着满脸堆笑的死猴子,三藏心中万般不屑,丫的,你还认真对待呢,骗鬼啊,你小子不给老子添乱,我就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了。 第二章 点化天枢 就在敖白汗颜不已、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时候,天空中那团火云竟像是活了一般,慢慢地往地面压来,而且越压越低,越来越热,直压得虚空中火花四溅,黑烟滚滚,都要将这苍翠的松林烧成了一片灰烬。这般奇异的景象,就连天生迟钝的沙悟净也敏锐地感觉到不妥,话说这火云是怎么回事,是要着陆了吗? 三藏军团停下脚步,眼巴巴地看着火云落地,不知所措,面面相觑,就这般过了许久,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三藏禁不住有些汗然,我靠,这他妈究竟唱得是哪出啊,莫非咱们遇上的不过是科普节目中说的自然现象么? 就在师徒几个暗暗松劲之时,这片火云竟整个爆裂开来,火花四溅之中,一群小妖龇牙咧嘴,手舞钢刀,嗷嗷咆哮着向三藏军团杀奔而来,这般出其不意,着实杀得众人手忙脚乱,措手不及。 不说这小妖面目狰狞,为首的那个魔王,却是个粉嘟嘟可爱的小孩儿,瞧他不过七八岁年纪,高不过五尺,穿一件红艳艳的肚兜,执一根四米来长的红杆火焰枪,呼呼喝喝,耀武扬威,甚是得意。只是这般高度,拿了根比他身子高出近三倍的长枪,多少有些不伦不类。他赫然便是牛魔王和铁扇公主所生,号山枯松涧火云洞称王,让三藏军团朝思暮想欲取其精血的牛圣婴红孩儿阁下。 有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红孩儿怒火冲天,龇牙咧嘴,破口大骂:“孙悟空,你这无耻的畜生,想当年我父王与你同为妖族七大圣,花果山上结为兄弟,情同手足,肝胆相照。不想你竟不顾兄弟情义,用奸计谋害于他,致使他万劫不复,身死当场。今日本大王定要将你这猢狲挫骨扬灰,魂困九幽,以慰我父王在天之灵。” 悟空闻言神色淡然,微微摇头,不置可否道:“我的儿,你父王是否为本大圣所杀还有待考证,这个姑且不论,似你这般目无尊长,冲撞先辈,也该判个忤逆死罪。我看你年纪尚幼,不谙事理,就先饶了你这回,不然凭你数百年的修行,黄口小儿,怎经得起你孙叔叔一棍,也湮灭了你这身得来不易的造化。回去吧,你父王的事待俺老孙探查清楚,自会给你一个交代,若事情属实,本大圣定然亲来号山枯松涧请罪,到时候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这还是打破天荒头一遭,一向狂妄自大的孙悟空竟以如此低的姿态说话(而且对方论身份还是他的晚辈),算是给足了红孩儿面子。然而红孩儿虽活了数百年,本质上却还是个少年心性,且他一向在号山枯松涧称王称霸,强横惯了,容不得他人有丝毫的轻慢,更何况对方还是他心中早已认定的杀父仇人孙悟空,此刻竟恬不知耻地称自己为后生晚辈,言语上大有不屑一顾,存心要放自己一马的感觉。 如此轻视,对红孩儿来说是莫大的耻辱,不禁触动了他内心长久以来建立的无比强大的自尊,新仇加上旧恨,让红孩儿彻底爆发了。只见他满面通红,咬牙切齿,一双怒眼恶狠狠地瞪着孙悟空,歇斯底里地咆哮道:“孙悟空,你莫要狡辩,你杀我父王之时有千万双眼睛共同见证,哪还有错,你这般恃长而骄,倚老卖老,莫非还当我会认你这个叔叔?我呸,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本大王今日就为报仇而来,哪还容你在这里巧言舌辩,信口雌黄,这便拿命来。” 红孩儿话说到此,蓦然回首,大喝道:“小的们,有道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本大王在此苦等两百年,终于盼来了杀父仇人,今日便是见证尔等忠心的时候了。由本大王来敌住孙悟空,尔等只管向前,留下唐三藏,其余的任你们自行处置。” 小妖们闻言齐声嗷叫,各持武器,组成一个长条锋矢阵,犹如一柄钢刀直插向三藏军团,其锋甚利,纵然是泰山当前,也要被捅出个大窟窿。红孩儿见状甚是满意,嗷叫一声,骤然扑上,摇枪直取孙悟空,来势汹汹,志在必得。 见红孩儿如此冥顽不灵,猴子也禁不住勃然大怒,当下也不打话,随手一棍狠狠地架住红孩儿这般舍命的攻击,棍上所传之力该在万斤以上,直把全力施为的牛圣婴倒逼出数丈之远,连顿两次足方才稳住身形。 八戒和悟净背面而立,各将手中武器舞得如狂风骤雨,泼墨不进,把那如锋矢般扑来的小妖一个不落地挡在身外,纷繁错杂地散在各处。辛苦结成的阵法须臾被破,小妖们颇有些始料不及,当下也不变阵,嗷嗷咆哮着将两人围在垓心,飞速地在外圈打转,只偶尔冲出几个来进行试探性进攻,似在等待两人自行露出破绽,好一举击破。然而八戒和悟净何许人也,这般背靠背的战术简单而又实用,只这几十个山林小妖,又岂能轻易破解? 眼见着妖阵中只蹦出来几个小妖进行试探,八戒二人冷笑不语,其中一人手持兵器与小妖进行厮杀,另一个紧贴着前者的背脊迅速跟上,用自己的身体和武器替他抵挡周围伺机而动的小妖。这般背靠背的磨盘阵法丝毫不乱,让试图寻求突破的众小妖始终找不到半点破绽,反而被全力攻来的兄弟二人寻到机会,趁势冲杀一番,将那前来试探的小妖中动作稍慢的几个掩杀。 见诱敌的招数不管用,众小妖直急得面红耳赤,嗷嗷狂啸,一时间也想不出应对的办法,只得仗着人多,将二人紧紧围住,各持枪刀向垓心挺刺。但毕竟是人多手杂,且没有统一的部署,原本小妖的战力又相差两人太多,这般各自为政,挤挤挨挨,非但起不到应有的效果,反而出现相互掣肘的局面,被八戒军团利用阵法的优势,双双使动武器,如陀螺般来去穿梭,身法迅疾,锐不可当,登时便有几个小妖躲闪不及,喉结崩断,倒地身亡。众妖吓得魂飞魄散,士气大挫,只得暴退数尺,与八戒二人对面僵持,再不敢有半点进意,心想着以数十对两个,依然打成了这般局面,也着实让众妖汗颜。 反观红孩儿与悟空的战斗,却要精彩许多,红孩儿怀着满腔的杀父仇恨,在号山枯松涧苦苦修行了两百年,是以功力大进,与悟空对战多时,隐隐然所呈现出来的战力,似乎更在八戒之上。看得孙悟空频频点头,赞叹不已,不管双方阵营如何,牛魔王有子若此,当可含笑九泉了。 须臾之间,两人缠斗又近百合,孙悟空嘴角扯出一丝冷笑,似乎已不耐烦这般久战。只见他倏然举棍挥斩,速度竟是先前的两倍之多,招数诡异刁钻,直往红孩儿身上要害处招呼。 这般打法便是悟空的高明之处,人一旦适应了某种节奏,短时间内很难有所改变,更何况悟空的战力较之红孩儿要高出许多,先前只为一试他的战力,且自诩为他的长辈,多少有些容让之情,这会儿骤然加快节奏,让红孩儿如何能够抵挡? 短短数息时间,红孩儿就被孙悟空突如其来的变招杀了个措手不及,登时手忙脚乱,相形见绌,勉强招架几棍,便自落在了下风,险象环生,难以为继。直恨得圣婴大王咬牙切齿,气冲牛斗,拼尽全力虚晃一枪让过悟空的纠缠,飘身跃上云头,早已经汗湿衣襟,心如擂鼓。 见红孩儿逃跑,孙悟空也不追击,只挤眉弄眼地朝他笑笑,似在嘲讽他战力低微,黔驴技穷。恼得牛圣婴牙龇目裂,双拳紧握,只一拳狠狠地砸在自家的鼻子上面,揍得他那只玲珑巧鼻整个塌陷下去,淅沥沥地淌了满脸鲜血,看得猴子目瞪口呆,咋舌不已,怀疑这孩子是否吃不起败仗,这便恼羞成怒,发起癔症,将自家的鼻子这一顿胖揍。 第三章 落难道人 就在猴子不知所以、满心纳闷之时,涂了一脸鼻血的红孩儿竟咯咯地笑了起来,一张嘴吐出十丈来高的赤红色火焰,来势汹汹,猝不及防,直撩向猴子的半边面门。 大圣自此方知红孩儿意欲何为,大惊之下急忙伸手要将额头上的火焰拍灭。然而圣婴大王喷出的火焰又岂是凡品,非但没能把火拍灭,反而连带着右手也给点着了,这一下十指连心,灼灼燃烧,直疼得猴子龇牙咧嘴,汗如雨下,感情红孩儿喷出的是三昧真火,不是轻易所能够扑灭的,这一下引火烧身,却该如何是好? 正想间,红孩儿哈哈大笑,再一次张口吐出一条十丈来宽的赤色火焰,慢慢地延展燃烧成一条火龙,怒号着朝悟空冲来。孙悟空见状直吓得魂飞天外,方才那点火焰尚且把俺老孙烧得如此狼狈,要是被这火龙点上,还不烧得连渣都不剩? 猴子想及于此,双足微点,凭空地翻个筋斗让过火龙,随即挥舞着金箍棒使出一记杀招,欲要阻止红孩儿放火。岂料那火龙好似长了眼睛一般,竟以悟空为目标,瞬间调转身形,依然腾腾地燃烧过来。慑于三昧真火的强大威力,孙悟空没敢怠慢,只得运起瞬移身法,频频地让过呼啸而来的火龙,与红孩儿的距离倒是越来越远,恼得猴子七窍生烟,火冒三丈,一时也想不出办法化解,只得徒叹奈何。 就在猴子运用身法让过火龙的时候,额头、手掌上原本只有豆粒般大小的火焰,竟然悄无声息地随风滋长,腾腾地燃烧起来,疼得猴子惊慌失措,大声惨叫,只得腾空而起,像只没了头的苍蝇横冲直撞,匆忙朝极远处飞去。 眼见猴子逃跑,红孩儿高叫一声“哪里走”,跳上云端全力追赶。无奈孙悟空霞云迅疾,红孩儿一时追赶不上,只得望着漫天火光叹息而止。 不过红孩儿深信自己三昧真火的威力,孙悟空身上两处被点,随风滋长,熊熊燃烧,纵然不死,也该被烧成了残废,如此本大王便回去抓了唐三藏,可别让那岁逾万年的功果给跑了。 红孩儿思量已定,便按下云头,要来抓唐三藏。此刻沙场上的局势却又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八戒和悟净早已经打破僵局,并肩而战,耙杖生花,将一众小妖直杀得残肢断喉,惨死当场,场面异常地血腥暴力。看得红孩儿痛心疾首,勃然大怒,当下也顾不得要死要活,满满地数道三昧真火喷将出来,直向二人面门冲来。 见此情状,唐三藏脸色大变,大喊着提醒二人道:“八戒快跑,红孩儿的三昧真火来了,这要是被烧着的话,哪可能还有命在,快跑啊。” 八戒吓得亡魂直冒,骇然道:“啥,三昧真火,您不是说红孩儿就只会喷火吗,啥时候变成三昧真火了,妈的,这区别也未免太大了吧?这要是不幸被点着,当真连骨头都被烧化了,师父,咱们要是逃了,您可怎么办啊?” 事态紧急,三藏急得眼都红了,厉声咆哮道:“废话,都这节骨眼了,能逃一个是一个。八戒你听着,悟空已经被红孩儿打败了,你两个肉身凡胎,怕也保不得师父周全,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保存实力最为重要。你们不用担心,为师我这身肥肉吃了能长生不老,红孩儿要是有这个打算,短时间内不会加害于我,所以不要管我,就赶紧逃命去吧。” 八戒闻言甚感有理,当下拉着执意不肯离开的沙悟净,急匆匆地向三藏作了个揖,边哭边逃道:“师父,您说得对,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那咱们先撤了,您可千万保重,等我们找到大师兄,一定会来救您的。” 看着匆匆离去的两个徒弟,三藏心中甚慰,八戒和悟净也都成熟了,要是放在从前,纵然砍了他们脑袋都不肯离开的。其实敌强我弱,殊死搏斗绝非上策,懂得明哲保身,迂回克敌,是在这妖魔横行、强者如云的西行路上的必修课,他们已然开始进步了。 然而红孩儿吐出的两道火龙,如跟踪导弹般紧紧地追随两人而去,让三藏看在眼里,禁不住又捏了把汗,丫的,这三昧真火当真邪门,居然还会跟踪飞行的,话说你两个小子可千万要逃出生天,别给这小小的火焰烧成了烤猪才好。 三藏眼角余光猛地瞥见身边站立的大美女文天枢,但见她满面含笑,怡然自得,全然不把眼前志得意满、悠然上前的红孩儿放在眼里,吓得大法师亡魂直冒,大声嘶吼道:“天枢,能战的都已经逃跑了,就剩你一个身无半点法力的怎还不走,在这生死关头还傻呆呆地发什么愣?妈的,红孩儿杀上来了,快走,他要的是我,我先在这给你挡上一会儿,要让他追到你可就死定了。” 天枢闻言微微一笑,也不打话,趁三藏策马上前的工夫,居然纵身一跃,将他从马上给扑了下来,两个人在草地上滴溜溜地滚作一团,一路跌进了密林深处。随后密林之中人影穿梭,一袭白衣迅速朝远处跑了过去,并呵呵地笑道:“红孩儿,你个小屁孩,要想吃老子的肉,你还差得远呢,有本事就追上来啊。” 眼看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走了,红孩儿直恨得牙呲目裂,怒火冲天,一听是唐三藏的声音,不由分说冲天而起,朝人影逃跑的方向一路追了过去。 看着红孩儿飞身追赶师父,白龙马敖白大惑不解,师父你丫的搞什么鬼,既然已经滚进了密林,就别搞这么大的动静,枉费天枢那么辛苦地救你,不行,我老白纵然拼出一条性命,也不能让师父有半点闪失。 思量已定,敖白蹶起前蹄,嘶鸣一声,朝红孩儿追赶的方向全力奔驰而去,浑然没料到原先唐三藏滚落的地方探出来一颗圆溜溜的脑袋,饱含热泪看着跃身而去的白马,万分痛苦地摇了摇头,这赫然便是被文天枢舍身救下的圣僧唐三藏。 此刻圣僧心中且喜且悲,暗暗叹息,可叹天枢这招狸猫换太子瞒过了红孩儿,却也把敖白给蒙了进去,敖白心挂为师安危,以白马之形只身犯险,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前面那道白影赫然就在眼前,转眼的工夫进入一片树林,便消失不见,气得红孩儿暴跳如雷,怒声嘶吼,震得林间树叶瑟瑟发抖,却是无可奈何。就在这时,一匹白马疾奔而来,腾地一声撞在红孩儿腰眼之上,扑得这位不可一世、牛气冲天的圣婴大王哇哇惨叫,一个狗啃屎摔在了地上。 偷袭成功,敖白心中煞是解恨,找不到师父没关系,他老人家吉人自有天相,解决了你这个祸害,本太子也就不枉此行了。想及于此,敖白迈开四蹄助跑,踏出一脚就往红孩儿脑门上踩去,他虽化身白马,行动有所滞碍,一身神通仍在,这一脚足有千斤之重,带着呼呼风声,若是正中红孩儿脑门,哪可能还有命在? 正懊恼找不到唐三藏,又甫然受袭摔了一跤,直掼得红孩儿口吐白沫,三尸神跳,顿时怒火冲天,跃身而起,浑身上下火光艳艳,熊熊燃烧。 甫然见此异象,敖白不由得大吃一惊,下意识地收住力道,将带着千斤重力的蹄子勉强顿住,也终于保住了他的一条性命。要知这便是红孩儿两百年来修成的神通,将三昧真火引到自己身上保护,任何人来犯,都难保不被这赤红的火焰点着,引火烧身,并最终烧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抬眼一看是匹白马,红孩儿先是一愣,然后直恨得咬牙切齿,双拳紧握,哇哇大叫:“原来是你这业畜冲撞了本大王,真是可恶,人要是倒霉,抓不到唐三藏不说,连畜生都跟你过不去。好好好,本大王抓不到唐三藏,正好拿你来出气。” 话说之间,红孩儿拔地而起,也不用火,拿枪直搠敖白,想也是他少年心性,不识敖白真身,本着一身傲骨,不屑用三昧真火,却要用火焰枪将他搠死,也亏得如此,让敖白逃过了这火烧之厄。 饶是如此,红孩儿一心只为雪恨,来势凶猛,枪法如电,而敖白碍于一身皮相,无法全力施为,直被红孩儿长枪挑得节节败退,险象环生。 第四章 力战群妖 在这危急时刻,仗着缩骨圣珠隐蔽身形的文天枢骤然跃出密林,娇声呵斥道:“住手,堂堂圣婴大王居然欺负一匹白马,不觉得羞耻吗?” 这话来得突然,吓得红孩儿心头巨颤,冷汗涔涔,是本大王太过大意,一心只要杀了白马雪恨,忘了观察周围的地理形势,要是她趁着我攻击白马的时候出来给我一下,那本大王纵然不至于受伤,怕也要受些折辱。 想及于此,红孩儿禁不住暗叹侥幸,当即放了白马,蓦然转身,见到一身白衣的文天枢,认得是三藏军团中的人物,颇为困惑道:“怎么是你,唐三藏何在?” “呵呵,师父是我救的,我自然知道他身在何处,只要你答应放了白马,我便告诉你。”只见天枢浅浅一笑,慢悠悠地道。 “嗯,只要你告诉我唐三藏现在何处,要我放了白马又有何难?”红孩儿眼里精光灼灼,当下以白马为胁,跟着文天枢讨价还价。 “哈哈,你这小屁孩倒是精明,你要知道了师父的行踪,还能放过我们吗?本姑娘活在这世间数千年,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就别想着跟我耍花样,在你安全放过敖白之前,我是不会告诉你师父行踪的。”一语道破黄口小儿自以为是的计谋,文天枢眉眼不抬,满是悠闲道。 “妈的,你当本大王会受你的威胁?现在放在你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一是交出唐三藏,本大王饶你们不死,二是本大王先将你们杀了,然后再费点时间去找唐三藏,量他区区一介凡夫,身无半点法术,也逃不出这片山林。就这两条路供你选择,可别想太久,本大王没那么多耐性等你。”见满心得意的计谋被拆穿,且被称作为小屁孩,红孩儿不由得火冒三丈,颇为狂乱道。 不想这小屁孩还有些辩才,天枢掩口而笑,摇头道:“你这孩子才多大年纪,偏要冒充大人模样,搞得这般不伦不类,尾大不掉,真是好笑。实话跟你说了吧,本姑娘既有办法将师父藏起,管教你找寻不到,你既不肯放过敖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反正他只是头供人骑乘的畜生,是生是死无伤大雅,但从此以后,你便再也寻不到师父的踪迹,平白地错过长生不老的机会,当真是得不偿失。” “哼,你个小小的女子,为何再三小视本大王,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我量他区区一介凡夫,纵然再怎么躲藏,也逃不出本大王的手掌心。如此,本大王便先杀了你们,再去找寻唐三藏,却有何难?”听文天枢又在藐视自己,红孩儿直气得两眼通红,嗷嗷咆哮,当即抡起火焰枪要将敖白的腿打断。 不想小屁孩竟如此受不得激,天枢自感弄巧成拙,当下杏眼圆睁,大喝道:“且慢,师父就在此间,有本事自去找来,何必跟我的白马为难?” 见计谋得逞,红孩儿煞是解恨,咯咯笑道:“真是打着不动牵着倒退,早这样不就没事了,快说唐三藏身在何处,本大王便饶你们不死。” 文天枢冷哼一声,面带不屑道:“师父就在这片林子里,有本事自己去找,圣婴大王的法力不是很高强吗?” “哼,事到如今还不肯说实话,真不知马王爷长了三只眼吗?你若再不肯如实相告,本大王就只好对不起这匹白马了。”见天枢依旧负隅顽抗,红孩儿急不可耐,手舞着火焰枪,怒声呵斥道。 “实话告诉你吧,这我还真不知道,当时大王你追得太急,仓促间就把师父胡乱塞进了林子里,哪记得了那么多?再说人是长腿的,过了这么久,说不定师父早已经走出了林子,另往别处躲藏,我只能照着印象给大王指个方向,能不能找到,就得看大王的造化了。”天枢装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面带委屈道。 “阿娘说了,漂亮女人说的话都是不可信的。你既是这般说辞,想必那唐三藏还藏在这片林子里,你也只是为了要救这白马的性命,才推说他躲到了别处,好让本大王急着找他,匆忙间只得撇下你们,饶了你们这两条性命,当真好深重的心机。如此,便不劳你大驾,本大王自有办法将唐三藏找出来。”见天枢服软,红孩儿怒气稍敛,也知白马并非紧要的物事,杀之无惜,纵之无憾,倒不如找到唐三藏来得实际。 红孩儿把话说完,沉呵一口气,双臂伸展,吼一声“无敌牛虱”,霎时间,从他身上骤然跃下来无数个红光闪闪的物事,纷纷然滚落在地,排开阵势,却原来是千百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兵,各自窜入密林,寻找唐三藏的踪迹。 时过半晌,红孩儿的无敌牛虱几乎把整片山林翻了个底朝天,依然寻不到唐三藏的半点踪迹,直恨得牛圣婴气冲牛斗,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瞪着文天枢道:“你这女人果真好手段,真个把唐三藏给藏了起来,让本大王的无敌牛虱都寻不到他的踪迹,快说他此刻身在何处,不然本大王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话说折磨女人的手段,本大王倒是轻车熟路,惯常得很。” 天枢闻言轻嗤一声,不置可否道:“我说把师父藏在了别处,你还不信,这会儿找寻不到,便又来问我。其实正如我方才所言,我虽将师父给藏了起来,但他毕竟是个大活人,有手有脚的,行动自如,时间过去这么久,天知道他此刻身在何处。” “唉,如此说来,我要想探得唐三藏的确切位置,倒真是难为你了,我本还想要留你一条性命,现在看来,却也是做不到了。”红孩儿听了面无表情,默默点头,转而叹息一声,慢慢地举起了手中的红杆火焰枪。 天枢见状牙龇目裂,瞳孔倏张,大喝一声道:“好小子,看你这样子,却是要行凶么,你杀我也无妨,只是我有一事不明,心有不甘,死不瞑目也。” 红孩儿骤然将手中长枪一顿,呵呵冷笑道:“你却有什么事不明白,尽管说了出来,本大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管保让你死得瞑目也。” 见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文天枢耸了耸肩,表情淡然道:“我心有不甘的是,你只派了几个小兵往林子里寻找,便就妄下判断,定了我两个的死罪,却也未免太轻率了?” 红孩儿一听勃然大怒,恨恨地咬牙道:“你且莫要门缝里看人,把人给看扁了,本大王的无敌牛虱能耐非常,找个人这样简单的小事,如何还能出错?你是见我在这片林子里寻不到唐三藏,生怕我去别处寻找,这便又来混淆视听,好让我对无敌牛虱的能力产生怀疑,亲自出马进行搜索,以此来拖延时间让唐三藏躲藏得更加久远。但他们既是我身上的牛虱,诸般行动都经过本大王授意,所到之处就如同我亲见的一般,使我深信唐三藏不在这片林子里,如此我便暂时饶你不死,让小的们再扩大搜索范围,必定要将唐三藏给揪了出来,让你无话可说。” 话说之间,红孩儿把手一挥,数以千计的无敌牛虱拱手领诺,再一次跃入林中,直将这方圆数百里范围内的松林翻闹得鸡飞狗跳,树木摧折,又耗费了许多时间,一个个灰头土脸地回来,垂手侍立,默默无言。 眼见及此,原本自信满满的红孩儿禁不住瞠目结舌,惊骇道:“怎么,凭你们这许多牛虱,花费这许多时日进行地毯式搜索,依旧寻不到唐三藏身在何处,他区区的一介凡夫,当真有能耐躲得过这般搜索么?难道果真是尔等行动懈怠,故意地糊弄本大王,抑或是你这女子果然有那般好手段,竟将唐三藏安置得如此隐秘?” 见红孩儿终于对无敌牛虱失去了信心,天枢不由得心中好笑,微微地耸肩,言语轻蔑道:“我固知师父就在这片林子里,只是你所倚重的无敌牛虱不尽心而已,我这就给你指点一个方向,却是要你亲自前往寻找,若寻不到时,只管寻我索命便是。” 见自己竟在这女子面前失了面子,红孩儿不觉得面红耳赤,又羞又恼,争竞之心一起,意乱情迷,难以自持,听得天枢说要给他指点方向,也顾不得是真是假,当即就收了满地的牛虱,杀气腾腾地扯着长枪进到林子里寻找,临了还不忘恶狠狠地吓唬天枢道:“好好好,那本大王这便遂了你的心意,亲自进到林子里寻找,千万乞求你没拿假话欺我,若我再寻一遍依旧找不到唐三藏,必定回到你这边,将你开膛破肚,千刀万剐,不得好死也。” 第五章 泰山压顶 眼见着红孩儿离开了视线,文天枢倏然回头看着身前的白马,双拳紧握,大声催促道:“敖白,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现在红孩儿自顾不暇,你赶紧逃命去吧。” 龙太子面带踟躇,口吐人言道:“既然如此,天枢你便随我一块走吧,反正这片林子大得很,他一时半会儿也转不过来。” 天枢闻言心中大急,以足顿地嗔怒道:“敖白,他傻你怎么也跟着犯二啊,他是受了我的激将,一时冲动才进到林子里寻找师父的,难保不会醒悟过来,你快走,要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天枢这话倒激起了敖白的雄心,直恨得他面红耳赤,咬牙切齿道:“那你为何不走,我敖白堂堂西海龙宫三太子,岂肯丢下弱质女流独自逃生,让我将来有何颜面再到人前立足?天枢,此刻无人看守,你快上得背来,让我带着你一起离开,量他红孩儿纵有天大的能耐,我也誓要护你周全。” 天枢听了心头感动,却依然紧咬贝齿,态度坚决道:“不行,我要在这里掩护你,是我将红孩儿骗进林子里的,若他回来时见不到我,必定会雷霆大发,翻山遍野地寻找我们,师父想必是用隐身符咒隐去了身形,是以才让这数以千计的无敌牛虱寻他不见,本身必定还在这片林子里躲藏。” “红孩儿回来时若见不到我们两个,大怒之下陡起凶心,竟喷出火来烧毁这片山林,熊熊大火蔓延开来,玉石俱焚,销骨铄金,若是不幸将师父烧伤,却不是我两个的罪过?所以你还是自己走吧,留我一人在此平复红孩儿的情绪,那小屁孩虽然脾气暴躁,终究是个少年心性,凭我数千年的修为阅历,要忽悠他却还是绰绰有余的。” 岂料敖白的倔脾气上来了,当即站在原地,大声嘶吼道:“反正不管怎样,我都不会独自偷生的,要我堂堂男子汉丢下你一介女流,打死也做不到。妈的,既然如此,那你干脆将我身上的鞍辔除了,他红孩儿不就仗着三昧真火横行无忌,本太子以水克火,未必就胜不过他。” 天枢闻言横眉怒目,厉声高叫道:“敖白你糊涂了么,你的本职工作是驮着师父西行赶路,求取真经,大师兄他们拼了命地要护你和师父周全,就是为了不让你受半点伤害。文天枢何德何能,岂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如此轻易地放你出来?” “你说红孩儿艺业不强,为何连大师兄都打败了,若他喷出的是寻常火焰,能烧得了铜头铁臂的齐天大圣吗?敖白,你纵然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身在远方的高秀宁忍耐下来,你要是受了伤,如何能加快行程追赶于她?” 文天枢一席话,让敖白犹如醍醐灌顶,幡然醒悟,只感觉满腔冲动在顷刻间化为了乌有,内心清明,连连顿首:“天枢你说得是,我纵然不为自己着想,也该要顾着秀宁,时间已过去三个半月,若再不加快脚步,当真就来不及了,所以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受伤的。唉,想我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居然还及不上你一个女儿家的见识,实在惭愧。不过天枢,我若只留你一人在此,心里委实放心不下。” 文天枢洒然一笑,落落大方道:“没关系的,我有缩骨圣珠傍身,遇到危险会缩骨逃命的,你不用担心,快走快走。” 见天枢如此决绝,敖白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饱含着热泪蓦然转身,心中悲凉,天枢的缩骨圣珠究竟有多大的威力他不得而知,但绝不可能有她说的那么厉害,不然如何会在莲花洞中为金银二王所伤? 敖白躜开四蹄,疾行如飞,只在心中暗暗发誓,天枢,今日敖白为了秀宁只能暂时将你舍弃,你这般冒死维护我的恩德,敖白铭记在心,他日若有机会,敖白也会像今日这般,誓死护你周全。我走了,你千万保重自己,不然敖白至死也不会安心的。 看着一骑白马迅然消失在眼帘,文天枢衣袂飘飘,蓦然回首,不防一脸怒气的圣婴大王手握红杆火焰枪,骤然出现在她身后,怒火冲天,满眼赤红道:“哼,女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我真不该如此信你,但你这般处心积虑地救得一匹白马,却又何苦?” 文天枢飘然转身,满面含笑,神情傲然道:“自我加入三藏军团,便发誓要护得每个人周全,这般情愫,又岂是你一个小屁孩所能够了解的?” 见这女子又称自己是小屁孩,红孩儿怒火更甚,大声厉喝道:“别老叫我小屁孩,本大王都已经五百岁了,你若还敢小瞧我,当心本大王一把火将你烧成了灰烬。” 文天枢扑哧一笑,摇头叹息:“你这孩子真会说大话,明明才七八岁模样,居然就敢说自己五百岁了,这牛吹得也未免太没边际了。” 红孩儿禁不住勃然怒发,咬牙顿足道:“什么大话,这有什么好骗的,本大王确实五百岁了。只怪当年我父牛魔王大闹天宫的时候,从兜率宫中得来了一瓶不老金丹,自我刚出世不久便拿这金丹喂养,期盼着我能够长生不老,身强体壮。只是想法虽好,却偏偏弄巧成拙了,那不老金丹乃丹中圣皇,药性猛烈,剂量又大,虽然保得我身强体壮,骨骼精奇,但虚火太旺,盘踞丹田充盈不竭,造就了我这身三昧真火的体质。非但如此,我的身体也像是定格了一般,成长得异常缓慢,每一百年才似过了一年,是以五百年下来,我也只长成了七八岁模样,这还是我出身妖族,身形长大的关系,其实身体的实际年龄也不过四五岁而已。” 天枢听得瞠目结舌,啧啧称叹道:“没想到你竟有如此神奇的身世,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话说这种长不大的滋味,是不是很享受啊?” “享受个屁啊,似这般娇小的身体,活了几百年还不曾发育,连女人都亲近不了,都没法给老牛家传宗接代了。”红孩儿一脸馁然,耿耿于怀道。 “嗯,这倒也是,人世间最美好的情爱都无法享受,是怪可怜的,既然如此,你爹娘都不管你的吗?”天枢听了不住点头,满是关切道。 “父王在两百年前让孙悟空打死了,至今尸骨难寻,阿娘嫌我闹腾,也不要我了,总之女人没一个好东西,我恨她们,我要杀光她们,杀杀杀,全部杀光她们。你也是女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要杀,我要杀了你。”岂料话一出口,红孩儿浑似换了个人一般,两眼赤红,杀意冲天,挺起手中红杆火焰枪直取文天枢,却是要逞凶施威。 不想红孩儿在言语间性情大变,状似疯虎般向自己发动攻击,文天枢大感惊奇的同时,也不由得心生怜悯,终究只是个孩子,却不知他有过一段怎样的经历,竟让他变得如此疯狂,实在太可怜了。 然而红孩儿手中的长枪却不是吃素的,当下带着猎猎风声顷刻间递到眼前,吓得天枢一个激灵矮下身形,才让过这志在必得的一枪,狂暴的枪风呼啸,直激得她额头青丝点点,摇摆不定。 文天枢轻咬贝齿,傲然起身,冷冷地看着陷入疯狂的红孩儿,那样痛惜的眼神就好似看到自己犯错的孩子一般,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道:“够了,你这孩子咋这么不听话,这般地横冲直撞,撞到了路边行人,花花草草,你却如何担待得起?快给我停下来,这大热的天,也不嫌累得慌?” 这般斥责犹如当头棒喝,震得懵懂中的红孩儿神驰目眩,意乱情迷,恍惚间仿佛又回到当年被阿娘训斥的场景,不由得鼻子一酸,差点没落下泪来。文天枢缓步上前,将手搭在他肩上,轻轻拍打,以示安慰。 被这轻轻一抚,原本杀意冲天的红孩儿顿时安静下来,全身颤抖,轻声地抽泣起来。时过半晌,天枢拍了拍意犹未尽的红孩儿,和颜悦色道:“行了,好孩子,别哭了,时候不早了,快回家去吧。” 许是在别人面前露了怯,此刻的圣婴大王表现得格外温柔,一双泪眼羞答答地看着天枢,扭捏道:“我,我想请你到火云洞作客。” 天枢闻言大感意外,不会吧,这小屁孩哭过一场,就把我当成是自己人了,这便要请我去他的洞府作客,却该如何是好?这会儿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答应与否也由不得我,谁知道这孩子在失望之下,又会做出什么偏激的行为来? 见天枢点头答应,红孩儿喜出望外,当即弯下身子,却是要背她。看他这般殷勤,天枢颇有些哭笑不得,这红孩儿的心性真好似六月里的天气,刚才还大叫大嚷着要把我杀啊剐的,才一会工夫就亲密得如同亲人一般,不过要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孩子来背自己,想想都怪别扭的。 为了保全自家的性命,天枢也只能委曲求全,豁出去了。红孩儿身子虽然娇小,妙在身强体壮,颇有蛮力,背上才百来斤的天枢腾云驾雾,倒是轻车熟路,丝毫不在话下。才一会工夫,他便背着天枢转过四十里,来到了枯竹涧火云洞。 第六章 全军覆没 火云洞果然洞如其名,高大如火焰状的洞天上红云彤彤,霞光艳艳,显得煞是壮观,想来这一路引领着三藏军团行进的火云,便即是此了。随着红孩儿自云端落下,天枢抬头细看洞前的布置,禁不住啧啧称叹,暗暗心惊,只见宽广的洞门前,刀枪林立,鹿角峥嵘,戒备得分外森严。 洞门上方横亘着一根粗壮的藤条,如炫耀示威一般,密密麻麻地挂满了人头,据粗略估计,少说也有三五百个之多。这些头颅按形状大小依次排列,有风干了变成白骨的,在空中起伏摆动,咧嘴而笑;有鲜血淋漓血肉模糊,在半空中淌血的;有面容姣好,惊慌失色,死状惨烈的。这林林总总数百颗人头,从发饰、脸型和面容上判断,该都是些女子的头颅,一个个面目狰狞,怨气冲天,在半空中如风铃般随风摇曳。 见文天枢脸色难看,红孩儿表情尴尬,含含糊糊道:“呵,这些都是从战场上拣来的,权当作个摆设,威慑一下四方的妖物,当真不是我吃剩下的。” 听红孩儿极不熟练地说谎,文天枢面色凄然,欲言又止,深知自己此刻亦客亦俘的身份,若是横加指责,只怕顷刻间便会招来杀身之祸,便只在心中哀然叹息,红孩儿,当真是造孽,也不知你有过一番怎样刻骨的经历,竟至于如此地痛恨女人? 看到大王带着战利品回来,门前列队的小妖禁不住眉开眼笑,呵呵笑着上前作揖道:“大王威武,才出去一会就带了个活人回来,这下兄弟们晚上又有新鲜人肉吃了。” 面对着天枢略带责备的眼神,红孩儿臊得脸红脖子粗,当下挺起腰板,没口子地骂道:“闭嘴,本大王啥时候吃过人肉了,我一向只吃獐子肉、野猪肉的嘛。这位是本大王请来的贵客,替我进林子里打头肥壮的野猪来,今晚本大王要设宴款待远来的贵客。” 看着殷勤搀扶天枢进洞的红孩儿,小妖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话说大王这趟不是出去找孙猴子报仇的吗,仇也不知是否得报,却怎带了个女人回来?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也无可厚非,反正兄弟们都是吃人肉的,正好将她杀了,大家伙跟着开开荤,但让人绝倒的是,一向视女人如仇眦的大王竟像是改了性一般,非但没有折磨凌辱于她,却反倒像是要巴结她,莫不是这数百年不曾逢春的枯木,今儿却要发芽生根了,但瞧他才七八岁孩童的模样,倒也不像。 不说红孩儿设宴招待天枢,却说被火龙追得满世界乱窜的八戒和悟净拨着树枝,正在林间边喊边找师父。就这样找了七八圈,近处一片草丛里探出来一颗圆溜溜的脑袋,伸手拉住一脸苦相的沙悟净的衣角,轻声道:“悟净,别喊了,我在这儿呢。” 见师父如幽灵般出现在自己面前,沙悟净吓得魂飞天外,冷汗涔涔,当下拍着如擂鼓般惊跳的胸膛,弱弱地呻吟道:“师父,原来您在这儿啊,突然一下子冒出来,差点没把俺老沙给吓死。我说师父,您也太倦怠了,咱们都喊您半天了,咋这时候才答应,我和二师兄都快要急疯了呢。” 三藏闻言尴尬一笑,耸着肩道:“我这不是怕红孩儿变成你们的模样赚骗我吗,故此窝在草丛里不出声,若是那红孩儿少年心性,如何能有那么多耐心喊我寻我,就让你们多寻我几遍,使我确信真是你们,而非妖物幻化,这才肯放心大胆地出来。” 悟净这才恍然大悟,当即竖起了大拇指,啧啧称叹道:“师父高见,想得深远,但若是每次都让我们寻你七八遍,也不免累得慌。” 三藏点点头,略一沉吟道:“嗯,这倒是个问题,西天路上妖魔横行,前途莫测,难保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悟净,咱们可以互通暗号,就是学布谷鸟的叫声,用来分辨是否是自己人,这样不是很简单吗?” 悟净不觉得眉开眼笑,憨憨道:“师父就是师父,果然妙计,这样咱们就算分散了,也能够找得回来。俺老沙这就带师父去找二师兄,唉,那圣婴大王着实了得,只一口三昧真火就把咱们烧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 听到悟净呼唤,八戒拎着九齿钉耙,屁颠颠地跑来给师父请安,乍一见师父的模样,禁不住失笑道:“师父,你当自己是铁道游击队啊,光光的脑袋上还扎了个草环,真是不伦不类。” 三藏呵呵一笑,悠然解释道:“我这不是怕红孩儿寻山吗,戴个草环隐蔽点,这不你们找了七八遍都没发现我。对了,你们不是被红孩儿放出的火龙追袭,怎么身上湿漉漉的,跟掉进水潭子似的?” 八戒听了老大的郁闷,当即一屁股坐在地上,唉声叹气道:“嗨,别提了,就是红孩儿放出的那两条火龙邪性,跟在屁股后面紧追不舍,要不是俺老猪眼尖,拉着悟净跳进了深潭,只怕到现在还被火龙追着满世界跑哩,奶奶的,那火烧屁股的险境,到现在想来都觉得后怕。” 老猪喘了口气,疑惑道:“师父,天枢和敖白不跟您在一块吗,咋就剩你一个了,他们呢?” 三藏闻言心中酸楚,哀叹一声,差点没落下泪来:“天枢为了救我,将我扑下马背,引着红孩儿跑进了那片密林,敖白以为是我被红孩儿追赶,救我心切,也跟着跑了过去,至今音讯全无。天枢我倒不担心,她有缩骨圣珠护体,一遇危险可以化作黑线逃跑,我担心的是敖白,他受缚龙鞍辔限制,行动不便,我好怕他会遭到红孩儿的毒手。” 正说间,突然一阵清脆的嘶鸣声骤然响起,只见龙马敖白迈着稳健的步伐,朝他们全力奔驰而来。终于找到了赖以托身的组织,敖白激动得眼泪哗哗地流下来了,仰天长嘶一声,纵身冲到了众人面前。 三藏也是满心欢喜,抚着他瘦长的脸颊庆贺道:“不想敖白竟能安然归来,当真可喜可贺,想是红孩儿欺你是匹白马,才会如此轻易地放过了你。” 敖白神情黯然,摇头叹息道:“不是,是天枢留下来独自面对红孩儿,放我一人逃离了战场,可叹我敖白堂堂七尺男儿,为了顾全性命,居然留下一个弱质女流面对强敌,当真可鄙,可恨也。” 三藏闻言咬牙摆手,好生安慰道:“敖白你无需自责,人人生而平等,无关乎男女,对师父来说,你们两个同样重要。天枢她冰雪聪明,既选择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或许她就是要你留待有用之身,再想法去妖洞救她,敖白,此刻你业已懂得明哲保身、迂回斡旋的道理,实在是有了很大的进步。” 八戒点点头,随声附和道:“是啊,天枢她古灵精怪,聪颖机智,且仗着缩骨圣珠变化随形,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或许她此刻已经逃出魔掌,安然脱困了呢。” 正说间,山林中一阵清风徐徐而来,在空地上打了个旋转,随后炸出一股黑烟,径直地化出一个老头儿,瘦骨嶙峋,拄着拐棍,弓着身,颤巍巍地朝三藏军团走来。 见到这般诡异的景象,早已被红孩儿神威吓得颇有些精神错乱的八戒二人顿时神色紧张,倏然转过身形,各持武器,却是要与来人拼一个你死我活。 显然没料到两人竟有如此激烈的反应,老头儿慌忙摆手,抱拳作揖道:“两位长老切莫紧张,小老儿乃是这号山枯松涧的土地,见天命之人到此,特来拜见。” 情知自己太过小题大做,八戒很没面子地干咳一声,哼哼唧唧道:“我说你这土地老儿,来就来嘛,弄什么风,冒什么烟,搞得俺老猪都要把你当成妖怪打了。” 老土地倒是好脾气,不嗔不恼,呵呵一笑道:“天蓬元帅教训得是,只怪老头儿是个急性子,匆匆跑来给诸位报信,这才疏忽了礼节。” “哦,原来老神仙是来报信的,却不知为了何事?”三藏不觉大感兴趣,推开挡路的二人,大咧咧地上前施礼道。 “圣僧,只怕是大事不妙,当时老朽正在林间漫步,忽见你那女弟子被圣婴大王红孩儿捉走,现在怕已到了火云洞,情况紧急,危在旦夕,诸位长老还是赶紧去救人吧。”老土地白须抖抖,忧心忡忡道。 “不想天枢拥有缩骨圣珠护身,依然被红孩儿捉了去,这可如何是好?”话一出口,众人心中咯噔一下,俱以天枢的性命为忧。 第七章 金角大王 “长老们若想救人可得抓紧些,圣婴大王生性残忍,暴虐好杀,平生最恨女子,但凡有见到的,无不生擒回洞,百般凌辱,千刀万剐,这些年死在他手上的女子,没个一千也有八百。”老土地擦了把汗,神色紧张道。 八戒闻言悚然动容,哇哇大叫道:“叵耐红孩儿一介孩童,竟如此暴虐残忍,天理难容,那咱们还等什么,赶紧救人啊,这都日近黄昏了,再不抓紧的话,天枢真要上了红孩儿的餐桌。” 土地老儿摆了摆手,拉着八戒的衣袖道:“元帅不能着急,这事还得大圣爷出马,圣婴大王法力高强,武艺卓绝,尤其那一口三昧真火着实了得,常人若是沾到一星半点,定然烧得连渣都不剩,大圣爷铜头铁臂,金刚不坏,或许还能挡上一挡。” “我靠,还真被你说着了,纵是猴哥也被烧得焦头烂额,抱头鼠窜,不知跑哪里去了,唉,这可如何是好?”八戒算是见识了红孩儿三昧真火的威力,当下也是垂头丧气,无计可施。 三藏倒是毫不在意,一脸轻松道:“八戒不用气馁,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朝得失又算得了什么,我相信邪不压正,咱们只要找齐帮手,找到克制三昧真火的办法,任他红孩儿纵有通天的手段,也莫能奈何。” 老土地微微一笑,恭身请教道:“圣僧此言壮哉,却不知有什么方法能克制红孩儿的三昧真火?” “这个简单,世间万物相生相克,互通有无,三昧真火虽说级别高了点,终究带着个火字,我想铁扇公主的芭蕉扇和观音菩萨的净瓶甘露应该可以克制。铁扇公主是红孩儿的亲娘,且与悟空有仇,要她帮忙收拾红孩儿是万万不能的,为今之计,咱们就只好向观音菩萨求助了。”三藏捋着自己没毛的下巴,一板一眼道。 八戒闻言心中大喜,挥着膀子,上前请缨道:“既然师父指点了明路,俺老猪这就上南海去请菩萨,观音菩萨法力无边,要捉拿个小屁孩那是绰绰有余的。” 沙悟净指着漫天霞光,呵呵笑道:“二师兄,看来你不用去南海了,大师兄和观音菩萨不正好来了吗?” 八戒愣了愣,顺着悟净所指的方向,眯着眼睛仔细观瞧,果见那光华盛处、抓耳挠腮的是自己的大师兄孙悟空,在他身后宝驾莲华,慈眉善目,手托羊脂玉净瓶的,可不就是大慈大悲的南海观世音菩萨吗? 与观音见礼毕,三藏眨巴着眼睛,好奇道:“菩萨,你不在南海普陀山呆着,跑这号山枯松涧来做什么,莫不是来帮咱们收红孩儿的?” 观音闻言微微颌首,满目悠闲道:“是啊,我近日端坐在潮音洞中,盘算着你师徒几个的行程,突然间心血来潮,便知你们到了号山枯松涧,与红孩儿遭遇。红孩儿武艺虽不及悟空,但三昧真火的绝技着实了得,若取法不当,万难取胜。想及于此,本菩萨便动了念想,要来亲自会一会这位圣婴大王。不想在半路上遇到了被三昧真火烧得狼狈不堪的悟空,便帮他灭了火,与他一同前来。” 见猴子满脸焦黑,额上眉毛也被烧去了半边,正一脸郁闷地向自己拱手行礼,三藏不觉掩着嘴偷偷地笑,见猴子不满,尴尬地咳嗽一声道:“有菩萨出马,红孩儿还不是手到擒来,那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出发,擒了红孩儿救出天枢,便好上路。” 观音摆摆手,不紧不慢道:“不忙,既是本菩萨到来,擒拿红孩儿易如反掌,也不急于一时。你看悟空都被烧成啥样了,灰头土脸的,甚是难看,我此来匆忙,虽帮他灭了火,却没带什么疗伤的药物,想来黎山老母给你们的总有一些能用,这就给悟空抹上,不然这一脸的黑炭,可怎么出去见人啊?” 猴子直激动得热泪盈眶,一个劲地拱手称谢道:“还是菩萨疼俺老孙,没想到红孩儿的三昧真火竟如此厉害,若不是菩萨及时相救,恐怕今日俺老孙当真没法善了了,八戒,快把药箱拿来,找治烫伤的药给我涂上,真疼死我了。” 八戒答应一声,屁颠颠地跑去拿来药箱,让观音辨认。观音从中拣出瓶天蓝色的药瓶,打开瓶塞嗅了嗅,倒出一块摊在猴子脸上,均匀地涂抹开来,那膏药散发出阵阵清凉的甜香,光闻着味就煞是去火,看来准是烧伤药无疑。 抹上膏药之后,悟空那张黑脸渐渐变得好看起来,他还不放心,拿来玄光镜仔细地照了一番,确认已恢复到平常的八九成,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观音不屑地瞥了猴子一眼,转身与三藏商量讨伐火云洞的诸多事宜,鉴于红孩儿三昧真火的强大威力,观音决定留下八戒和悟净在此保护三藏,自己带着悟空前往讨伐红孩儿,心想着很快就能收服心仪已久的善财童子,观音心情大好,满满的都是期待之情。 不说观音二人驾云前往火云洞,却说红孩儿设宴招待文天枢,却又是一幕搞笑的画面。天枢瞪大眼睛看着满桌子鲜血淋漓的野猪肉片,瞠目结舌,惊骇道:“我靠,你平常就是这么吃肉的,也太血腥了吧,吃了就不怕拉肚子吗?” “唉,我这帮小的们就只会打打杀杀的营生,哪有什么煲汤煮饭的才能,油盐酱醋就跟白捡的一般,拼了命地往锅里搁,煮出来的味道实在销魂。为了拯救我这岌岌可危的味蕾,本大王痛定思痛,干脆啥也不放,洗干净了直接生吃,味道居然比他们煮出来的要强上许多,不想这一吃就是两百年,全为了解决肚子饿的问题,凑合着吃吧。其实也没那么难吃,你要实在吃不下的话,我喷点火给你烤烤。”红孩儿哀叹一声,道出自己内心的隐痛,心想着一方大王竟混到了这般田地,也实在是一种悲哀。 天枢闻言大摇其头,万般不屑地冷哼道:“你那三昧真火可不是凡品,这一番烧下来,还不弄得连渣都不剩?” 红孩儿憋得满脸通红,弱弱道:“那你说怎么办,洞里面也没个厨子,我可真是没辙。” “这还真是小孩子见识,连伙食都没法保障,你这两百年算是白混了。行了,交给我吧,叫小的们去捡些树枝来,烤上火,我来给你们做顿叉烧肉。”文天枢嗤之以鼻,眉眼不抬道。 红孩儿吞了吞口水,一脸神往道:“啥,你还会做叉烧肉,好不好吃啊?” “废话,你以为咱三藏军团一路西行,千难万险,艰苦跋涉,要不再吃点美食,如何对不起自己?行了,废话少说,还不快去准备,本姑娘今晚就给你露上一手。”想起师父当初教训自己的话,文天枢活学活用,挽着袖子,一本正经道。 这时候,洞门好似被什么东西给撞了,轰隆一声巨响,震得整个洞府晃荡不停,一个小妖倒拖着长枪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附在红孩儿耳边连珠炮似地说起了悄悄话。 圣婴大王脸色大变,咬牙切齿,提起红杆火焰枪就往门外跑,边跑边叮嘱天枢道:“我有事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这顿饭等会再吃,千万等着我。” 见红孩儿这般神情,天枢知道出了大事,心想圣婴大王如此能耐,还有什么事能让他如此惶恐,莫不是大师兄来救我了?天枢自忖手无缚鸡之力,实在帮不上什么忙,左右无事,就先把这顿饭给做了,反正红孩儿待我还不错,给他做顿饭又有何不可?天枢转念一想,不由得暗暗吃惊,没想到我竟变得这般勤快了,洗衣服做饭都不觉得掉份,还是当初那个养尊处优的贪狼星文天枢吗,看来三藏军团的环境还真是会改变人,虽则辛苦,但我还是很满意这种状况的。 却说红孩儿怒火朝天,行色匆匆地赶到火云洞门口,原来是手下败将孙悟空,带着个仙姑模样的人物,将自家山门敲下了一半,连带着将门前站岗的小妖杀了个满地都是,尸横遍野。 红孩儿勃然大怒,一双赤眸紧紧盯着二人,大声厉喝道:“孙悟空,原来你还没死啊,我以为你早被三昧真火烧得连渣都不剩了,如此你便保得一条狗命,安分守己地上西天取经,如何还来火云洞寻晦气,搅了本大王的饭局?” 听红孩儿言语不善,孙悟空直恨得牙呲目裂,挠着满腮黄毛,森然道:“你小子真是大言不惭,当初你老叔一时不慎,相让与你,才会着了你的道。今日前来,只要你磕头认错,并将我家天枢双手奉还,这事就算抹过去了。” 红孩儿气得暴跳如雷,怒极反笑道:“好你个讨嘴的猴子,是你抛情弃义,杀我父王,还想让我给你磕头认错,做你娘的春秋大梦。要文天枢是吗,好说,等本大王回去将吃剩下的骨头捧了出来,自是双手奉还。” “小畜生焉敢如此,真当本大圣的棒不重吗?”话一出口,孙悟空勃然大怒,一招手扯开如意金箍棒,不由分说上前就打。 红孩儿也不说废话,当即拍破鼻子,腾腾腾喷出三道火龙,分上中下三路,齐齐攻向悟空。 第八章 志得意满 观音见状哈哈大笑,满目悠然道:“哈哈,这招倒是稀奇,红孩儿,你平常打架都用这招的吗,本菩萨这就把你的招数给破了,看你能有多少鼻血可喷?” 观音把话说完,伸手拈住净瓶柳枝,随风播撒甘露。霎时间天空中阴云密布,将火云洞上空密布的红云遮住,雷声滚滚,狂风嘶吼,竟淅沥沥地下起雨来。雨滴铺天盖地,润物无声,瞬息便将红孩儿喷出的三条火龙浇灭,不带起半缕青烟。 孙悟空喜出望外,畅然大笑道:“好雨好雨,来得正是时候,红孩儿,你的三昧真火业已被破,看你还有什么手段在俺老孙面前逞凶卖乖?” 感受着雨滴下落时的丝丝凉意,红孩儿吓得目瞪口呆,整整两百年光阴,这六百里号山枯松涧自打他红孩儿的到来,素来都是红云盖顶,赤日当头,又何曾下过一滴雨,今日被这白衣女尼随手拨动柳枝,竟下起了这般大雨,着实诡异,也不知她是何来历,竟有能耐将本大王的三昧真火扑灭,实力不容小觑。 就在红孩儿愣神的当口,孙悟空手舞着如意金箍棒,裹起猎猎罡风迅然扑上,唬得红孩儿面色苍白,三尸神跳,慌忙地举枪招架。仗着观音的甘露助阵,孙悟空斗志高昂,耀武扬威,将一条如意金箍棒舞着龙生虎猛,神乎其神,直杀得圣婴大王骨酥肉麻,节节败退。 慑于孙悟空的强大战力,红孩儿一直疲于应对,被动挨打,他也屡屡地喷出火龙想要挽回劣势,无奈一出口就被观音的甘露浇灭,实在是没了半点脾气。 如此又战过数合,红孩儿渐渐地感到手足酸软,气喘吁吁,心想着若不把这甘露除去,只怕便有性命之忧。想及于此,圣婴大王大喝一声,侧身让过孙悟空夺命的一击,挺枪直刺向远处站立的观音菩萨。 岂料观音微微一笑,伸出玉手凌空一指,顿时将怒冲而来的红孩儿击得口吐鲜血,暴退三尺,调息许久方才将体内涌动的气血强行地按捺下来。一击之下胜负立判,红孩儿骇立当场,目瞪口呆,孙悟空挥舞着如意金箍棒追杀而至,似乎已到了穷途末路之境。 红孩儿心中悲愤莫名,暴喝一声伸展双臂,周身毫毛犹如跳蚤般跃落在地,纷纷然化出红孩儿的模样,排列在地。 悟空见状微微一凛,脱口道:“无敌牛虱,红孩儿,这招乃我大哥所创,你如何也会?” 红孩儿冷哼一声,面带不屑道:“废话,牛魔王是我亲爹,子承父技,却有什么可奇怪的?” 这话却是千万个无敌牛虱同时说出,恍如鸣雷,隆隆作响,拥有无穷的威慑力。说时迟那时快,千万个红孩儿拍破鼻子,喷出万道火焰,熊熊燃烧着袭向观音,那连绵不尽的细雨似也无法阻止这汹涌燃烧的火焰,顷刻间被烧得热气蒸腾,消失不见。 不过数息时间,漫天火幕便烧到观音面前,这样全屏的攻击,纵然是法力通天的观音菩萨也找不到躲避的空间,只一瞬的工夫就被吞没其中,空余下滔天的火光汹涌澎湃,恍如拍岸的火海一般。 一通火焰过后,观音所站之地空无一物,黑乎乎的全是三昧真火冲荡过的痕迹,哪还有观音存在过的半点痕迹?这般惨象,看得孙悟空满眼赤红,泪如雨下,不想这修行万年的菩萨之身竟在一夕间湮灭,如何不让俺老孙惊叹哀啼,嘘唏不已,菩萨啊菩萨,你为助我三藏军团才横遭不测,让俺老孙今后何以心安? 见孙悟空哀伤啼哭,红孩儿心中得意,哈哈大笑:“哼,说什么万年功果,菩萨之身,却原来如此地不堪一击,真是让人不屑。孙悟空,你也别哭了,就让本大王将你一并收拾了,也免得你在那儿悲伤自责。” 悟空闻言直恨得咬牙切齿,欲要与红孩儿拼命,却忌惮他无敌牛虱的无边威力,只得狠狠一跺脚,驾云而起,逃走了。 见猴子逃跑,红孩儿冷冷一笑,破口大骂:“你个瘟遭的臭猴子,本大王话还没说完,你就逃了,今日非抓了你扒皮抽筋,祭奠我父王在天之灵。” 无奈猴子所驾的霞云速度极快,红孩儿紧赶慢赶,只看着他越飞越远,渐渐地消失在天际,直恼得牛圣婴咬牙切齿,雷霆大发,却也只能望尘兴叹,莫能奈何。 不说红孩儿在洞中郁闷,却说逃出生天的孙悟空落下云端,心中悲痛,盘算着没了观音菩萨,该如何向师父交代。就在这时,猴子后背被轻轻地拍了一下,一个声音吐气如兰,呵呵笑道:“悟空,何事竟如此伤悲,莫非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孙悟空蓦然回首,却见观音落落大方,纤尘不染,依如往昔般优雅地站在自己面前,不觉大大地松了口气,俯身下拜:“菩萨,当时您被红孩儿三昧真火吞没,我还以为您已经……” “还以为我已经被烧得神形俱灭了,哈哈,悟空你实在太小看本菩萨了,凭我南海观世音万年历劫的修为,如何会被红孩儿毫末火焰给烧了,真是笑话。”观音妙目看定悟空,一脸郁闷道:“不过红孩儿的无敌牛虱确实厉害,这般雄威,纵然是泰山当前,怕也被烧成了灰烬,当时我也给吓了一跳,要不是身下法驾金莲护持,还真要给烧个灰头土脸了。” “无敌牛虱乃我牛大哥所创,是他当年身为妖族大圣,赖以横行的不二法门,他身为尸牛之时,若使出这招,十个悟空也不是他的对手。不想红孩儿小小年纪,竟也练成了这般绝技,再加上他口吐三昧真火的能耐,当真棘手得很。”孙悟空满脸郁闷,略有些抓狂道。 “红孩儿的这般技法,已非我净瓶甘露所能匹敌,不过悟空你不必气馁,三界之中因理循环,相生相克,他虽有通天的法术,我也自会想到办法克制。这灭火之道,无非风雨,既然雨道不成,或借风势,方可成事。那事不宜迟,悟空你赶紧上天庭向太上老君暂借芭蕉扇一用,快去快回。”只见观音拨弄柳枝,略作沉吟,便想到对策,急急地嘱咐悟空道。 悟空闻言龇牙咧嘴,面有难色道:“菩萨,并非俺老孙珍惜脚力,不肯登门借扇,你也知道老官儿的抠门劲,此番不老金丹稀缺,老头子必定拼足了老命在丹房炼丹,如何能借到他的芭蕉扇?” “嗯,这倒是个难题,那好,本菩萨便与你一同前往,想来凭我与他数千年的交情,这个面子他不能不给。”观音一听微微颌首,为了加快三藏军团取经的进度,只能拉下脸来,登门向老君求扇。 见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悟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跟着观音翻上九重天,过了南天门,直往太上老君兜率宫行来。 但见兜率宫前霞光万道,戒备森严,门前守卫的兵丁,似乎比南天门外还有多上几重,可想而知,不老金丹的炼制已到了迫在眉睫的地步,天庭不得不加派重兵防守,以确保没有任何不利的情况发生。见观音二人行色匆匆,门前守卫态度坚决,说什么也不让入内。 孙悟空心挂天枢安危,心情急躁,勃然怒发,言语间便掏出如意金箍棒,高声厉喝道:“妈的,武曲星君你到底让不让开,惹得俺老孙兴起,一棒子将你这兜率宫砸个稀巴烂,看你能有什么话说?” 听这番赤裸裸的挑衅,也知死猴子绝对做得出来,武曲星君心中一凛,却依然极其坚决地拱手作揖道:“大圣爷,今时不同往日,兜率宫乃我天庭重点布防所在,小星早已立下军令状,绝不容许任何外人闯入,如若大圣执意闯宫,就请恕小星无礼,来人,结队列阵,进入警戒状态。” 命令下达,宫前守卫搭弓架弩,排兵布阵,锋矢矛头直指向孙悟空,惹得猴子气冲牛斗,扯开手中如意金箍棒,便要上前厮杀。 观音只手拦下悟空,躬身施礼道:“星君严于职守,实在是令人敬佩,只是我等确有要事求见老君,可否请星君代为通传,贫尼在此静候佳音。” 武曲星君抖了抖满是冷汗的手心,拱拱手,借坡下驴道:“既是菩萨相请,本星岂敢不遵,这便进宫去代为通传,成与不成,那得看老君的意思。” 武曲星君把话说完,便挥手让兵丁挡在门外,自己一路小跑着进了宫门,不防脚下一绊,几乎连滚带爬着跌进门去,模样甚是狼狈。 孙悟空余怒未消,咬牙切齿道:“菩萨何须如此谦卑,待俺老孙杀进门去,一样能见到老官儿。” 观音闻言大为不满,眉头微皱,数落道:“你这猴子真是毛躁,既有求于人,便需低头,又岂可如此张狂?且天庭重地,哪里容得你这般放肆,若恼得老君闭门不见,岂不是白来一场,耽误事体不说,还平白无故多树个敌人,甚不划算。” 猴子一听悚然动容,挠挠头,异常服理道:“呃,俺老孙一时心急,忘了师父的教诲,实在不该,如今得菩萨点拨,如梦初醒,当真感激不尽。” 观音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默默静立,等待武曲星君回话,猴子碰了个软钉子,也知自己差点坏了大事,没敢多言,只能满脸郁闷地陪着罚站。 第九章 装神弄鬼 听说观音带着孙悟空前来闹事,太上老君大为惊奇,两手一抖,差点把满瓶的玉瓶净水泼到了丹炉里。在这节骨眼上过来捣乱,还是佛祖门下最善解人意的观音带的头,如何不让老君怒火中烧、气冲牛斗?老头子也不打话,留下银角童子看守丹炉,他自己带上一干弟子怒火冲天地拥出兜率宫,欲要与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小辈理论。 “哈哈,原来是观音尊者驾到,老朽正在丹房炼丹,有失远迎,还请恕罪,不知尊者执意要见本尊,所为何事?”但毕竟是道家鼻祖,德高望重,老君还真沉得住气,当下袖袍一抖,拱手作揖,尽显大家风范。 观音欠身下拜,不亢不卑道:“师伯此言,当真折煞弟子了,贫尼出自道家,今虽遁入空门,却也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如何当得起这班门弄斧的罪名?只因西行取经人遭遇火云洞牛圣婴阻挡,那童儿别的法术没有,一口三昧真火着实了得,就连弟子亲自出马也莫能奈何,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寻访师伯,暂借玲珑芭蕉扇一用,万请师伯念在我道释两家数千年交情的份上,垂恩赐借。” 老君眉头一轩,呵呵冷笑道:“尊者过谦了,您乃佛祖门下四大菩萨之一,宝驾光临,如何不让本尊侧目?原本尊者要借玲珑芭蕉扇无可厚非,只是老朽荒废炼丹数百年之久,不老金丹业已告罄,玉帝又催逼得紧,使得老朽终日惶惶,坐立不安。今日老朽刚刚备齐炼丹材料,正欲煽风点火,实在离不了芭蕉扇须臾,还请尊者稍待数日,等老朽生火之后,定当登门拜送。” 观音闻言心中大急,当即下拜,连连作揖道:“师伯,您身在天界数千年,岂能不知天上一日,人间一年的道理,若等您将火点上,黄花菜都凉了,还谈什么帮忙?” 老君捋着白须,满脸惬意道:“那老朽便爱莫难助了,此刻八卦丹炉中火炭已红,若无芭蕉扇扇风,登时就熄灭了,到时候玉帝怪罪下来,老朽如何担待得起?” “嘿,你这老头真不仗义,就眼看着三藏军团搁置在号山枯松涧,丝毫也不动容?你若不仁,便休怪我不义,到时候俺老孙天天上天庭来闹腾,看你能拿我怎么办?”猴子一听就急眼了,冷眼看定老君,抓耳挠腮,龇牙咧嘴道。 这话说得僵了,众人面上都不怎么好看,观音微微一笑,伸手阻拦道:“悟空莫要激动,天大的事都有解决的办法,何必喊打喊杀地伤了和气。师伯,弟子有一言相告,还请附耳过来,弟子定会给师伯一个满意的说法。” 老君闻言呵呵一笑,袖袍一掸,胸怀坦荡道:“事无不可对人言,尊者有话直说,老朽在此洗耳恭听。” 观音面带异常灿烂的笑容,悠然摆手道:“师伯,这般事体还是不为常人道的好,若师伯执意不允,那弟子缄口不言,情愿将它烂在了肚子里。” 见观音说得隐秘,老君不由得好奇心大起,欠身打个哈哈道:“既是如此,老朽便破例遂了尊者的意,听听你能有什么好词。” 观音含笑点头,便攀在老君耳边,细细地述说起来。老君初时不以为然,渐渐地展开笑颜,白须抖抖,畅然道:“若事情诚如尊者所言,老朽情愿担上被玉帝责怪的罪名,也要借尊者宝扇一用,不过到时候可不能让老朽失望。” 观音躬背欠身,拍着胸脯保证道:“那是一定,弟子必然不会让师伯失望的。” 老君行事果然雷厉风行,立马迈开大步进得宫门,取来巴掌般大小的玲珑芭蕉扇递给观音,千叮万嘱道:“尊者,这面玲珑芭蕉扇乃天地异种,弥足珍贵,千万妥善保管,莫要伤了一分半角。你若要生火时,将扇柄转上一转,就能生出纯正的三昧真火;若要生风时,将扇柄转上两转,无论多大的火势,都能在三扇内倾灭,用这宝扇来对付口吐烈火的红孩儿,该是绰绰有余的,还请尊者收伏妖魔之后,莫要忘了你我之间的约定。” 见老君如此大方地借出宝扇,观音心中大悦,连连点头应承:“师伯尽管放心,出家人不打诳语,言既出行必践,到时必然满足尊意也就是了。” 出得南天门,两人拿着玲珑芭蕉扇行色匆匆,径直往火云洞赶。见猴子落下老大的一段距离,观音停下脚步,催促道:“你这猴子,刚出发时,心急火燎地催着我走,这会儿借到宝扇,却又来拖后腿,这是何意?” 悟空听了老大地郁闷,只暗暗地鄙视道:“菩萨,您还在那儿打马虎眼,浑似个没事人一般,却如何不知俺老孙要问什么?既然如此,我就挑明了吧,菩萨,我实在想不通,您究竟用的什么方法,让一毛不拔的老官儿心甘情愿地奉上玲珑芭蕉扇,还满脸和气地送你出门,当真是古今奇谈,匪夷所思。弟子愚昧,想了一路,依然千头万绪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观音不由得面有得色,掩口而笑道:“猴啊,枉你身为天产石猴,一向精明聪慧,触类旁通,如何猜不透这盘中哑谜?有道是见缝插针,对症下药,老君痴迷于炼丹制药,只要抓住这点,投其所好,必定马到功成,无往而不利也。” 猴子挠了挠头,似懂非懂道:“是啊,投其所好,必定马到功成,可炼丹制药,只需煽风点火,静待时日而已,还能有什么改进的方法?” “嗯,你看红孩儿的三昧真火比之这玲珑芭蕉扇,孰优孰劣?”观音微微一笑,循循善诱道。 “自然是红孩儿的厉害些,菩萨,您不会是打算将红孩儿抓上天庭,拿他当点火器使吧,妈的,这也未免太缺德了。”孙悟空不觉瞪大了眼,满脸暴汗道,毕竟红孩儿是自己的后生晚辈,虽然忤逆,但他这个做叔叔的,却不能不帮忙罩着点。 “没事没事,红孩儿满腹三昧真火,稍微消耗点,实在无伤大雅。我还想给他治治这般顽疾呢,让他能够自然地成长为人,请医术精湛的老君帮忙参详,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观音摆摆手,大咧咧地道。 “真要这样才好呢,只怕到时老官儿用得顺手,非但不给他治,还要想法帮他延续火气哩。”当真是遇人不淑,此刻悟空对红孩儿的未来充满了担忧。 “唉,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老君抠门至极,若非投其所好,诱之以利,你还能有什么办法借到芭蕉扇?再说我也不可能放任老君虐待他的,毕竟本菩萨还想让他当我的善财童子呢。”观音摇头耸肩,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会维护红孩儿的合法权益。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老官儿虽然抠门,却也不是一无是处的,跟着他修行,对红孩儿还是大有裨益的。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收了红孩儿救出天枢再说。”悟空点点头,满脸沉痛地叹息道。 第十章 大动干戈 不说悟空二人前来捉拿红孩儿,却说圣婴大王憋了满肚子怒火,进到火云洞来用膳,乍一看眼前琳琅满目的各色菜式,只感觉眼花缭乱,口齿生津,早将满腔的怒火抛到了九霄云外。 见天枢满脸笑容地看着自己,红孩儿回过神来,难以置信道:“我靠,你骗人的吧,才一会工夫就做了这么多菜,也太神速了吧?” 文天枢嘿嘿一笑,志得意满道:“那是,许久没做,手法都有些生疏了,若在当初,三界中实无能出我左者,不然堂堂纣王陛下,如何能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红孩儿眼冒精光,不觉由衷地感叹道:“唉,那能天天吃你做的菜,唐三藏实在太幸福了。” 天枢闻言目转流波,不好意思地笑道:“哪里哪里,师父至今还不知道我的厨艺,我只是给他们泡泡茶,洗洗衣服,每天都那么辛苦地赶路,能偷个懒也是好的。” 红孩儿一听大跌眼镜,愤然握拳道:“丫的,放着这么好的厨子不加利用,唐三藏实在太浪费了。天枢,要不我不吃你师父了,你留在火云洞给我做吃的,好不好?” “呃,这恐怕不太好吧。”文天枢表情尴尬,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要知红孩儿终究是孩子心性,暴虐任性,反复无常,现在是挺热情温柔的,一言不合,立马翻脸,当真连哭都来不及,看火云洞前那几百个人头就是最好的例证。所以天枢也只在心里暗暗叫苦,脾气暴躁的孩子真心惹不起啊。 见天枢低头沉思,似乎不太情愿,红孩儿心中大急,脱口道:“要不你嫁给我吧,这样的话,你就得听我的话,给我做好吃的,哈哈,就这么定了,你留下来做本大王的压寨夫人。” 天枢听得目瞪口呆,哭笑不得:“什么,让我嫁给你,这怎么可以,你才多大的人,这岂不是让我做童养媳?再说也不能嫁了就全听你的,也未免太夫权主义了。” 见天枢不同意,红孩儿气得连连跳脚,大喝道:“我说过我已经五百岁了,不许再小看我。阿娘说了,要是嫁给一个人,无论好坏就跟他一辈子,要听他的话,给他洗衣做饭生孩子,所以我要娶你,要你听我的话,给我做饭吃。你别笑啊,我是认真的,这可是我生平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想娶一个女人。” 天枢敛了笑,饱含深情地看着红孩儿,揶揄道:“这么说你之前都娶过好几房妻妾了,是不是每次娶老婆的时候都这套说辞,这孩子,也未免太不牢靠了。” “是娶过几个老婆,可那都是阿娘硬塞给我的,就知道哭,闹得我头都大了,我真心诚意想娶的就只有你一个。”听天枢又称自己是小孩子,红孩儿心中大急,双拳紧握起誓道。 天枢微微一笑,摆手道:“好了好了,我相信你就是了,原来你还有阿娘啊,让她给你烧菜做饭,不挺好吗,为何还来这号山枯松涧,连顿热饭都吃不上,实在遭罪。” 一听这话,红孩儿两眼通红,差点没落下泪来:“是阿娘不要我了,嫌我烦,不听话,把我赶出了翠云山。她有玲珑芭蕉扇在手,我打不过她,一时无处可去,就只好来这火云洞安身,已经两百年没见阿娘了,我好想她啊。” 见红孩儿满目忧伤,文天枢於心不忍,急忙安慰道:“好了好了,乖孩子,快别哭了,真奇怪,都是十月怀胎养成的,为娘的该有多狠心才会把你赶出家门,是不是你太调皮,做了什么惹她不高兴的事?” 红孩儿撅着嘴,满脸委屈道:“还不是那几个该死的女人,自打嫁给了我,就没日没夜地哭泣,恼得我火上房梁,趁阿娘不在的时候偷偷地把她们给杀了,省得她们在耳边聒噪。不想阿娘回来以后大发雷霆,就像是疯了一般,拿出藤条追着我又打又骂。要知自打我出世以来,就一直是爹娘的掌上珠心头肉,当真是捧着怕碎,含着怕化,哪里听过一句重话?当时我又惊又怒,不想阿娘竟为了几个女人,这般地责骂于我,我实在气不过,忍不住就顶了几句,岂料更是火上浇油,阿娘愤恨之下,手持玲珑芭蕉扇将我扫地出门,扬言再不想见到我这个忤逆子。” “其实这两百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想回到阿娘的怀抱,看她一个人孤苦伶仃过得可好。但我不敢回去,怕她见了我生气,怕她知道我不听话,又胡乱杀了那么多女人,她一定会生气的。我该怎么办,再这么下去的话,我恐怕再也回不去翠云山了,这可怎么办啊?” 话说到此,一向坚强刚毅的红孩儿禁不住垂首在地,嚎啕大哭,真哭得跟个泪人儿相似。这一幕似乎特别凄楚,惹得洞中小妖感同身受,也忍不住抽泣起来,顿时整个火云洞内哭声震天,格外热闹。 见红孩儿哭得伤心,文天枢心生怜悯,劝解道:“红孩儿,你既已知错,就不该一错再错,继续残害过往的妇女,这岂不是徒增罪孽,更加得不到你阿娘的原谅?” 红孩儿止了哭,抽抽噎噎道:“自从被阿娘赶出翠云山,我便打心底里恨透了女人,但有过往的女子,我都要掳进洞来,让她们受尽万般折辱,痛苦而死,这样我才能感觉到复仇的快感。因为是她们害得我与阿娘决裂,让阿娘狠心将我赶出家门,饱受两百年的流离苦楚,我恨她们,我要将女人赶尽杀绝,方泄我心头之恨。” 听这般恶毒的言语,文天枢目瞪口呆,骇立当场,一双妙目定定地看着红孩儿,满脸沉痛道:“红孩儿,有道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似你这般委过于人,残害无辜的女子,实在是令人发指。将心比心,这些女子也都是阿娘十月怀胎,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却平白无故落在你手上,受尽凌辱酷刑,含恨而死,若换作是你,你会甘心吗,若换作你阿娘看到自己的孩儿这般受苦,能不痛心吗?红孩儿,如此般残忍怯弱的你,如何当得起男子汉大丈夫的称号,如此般残忍好杀的你,又如何配得起我贪狼星文天枢?” 听这番沉痛的责问,红孩儿如遭五雷轰顶,跌坐在地,喃喃自语道:“错了,是我错了,大错特错,是我愧对阿娘的教诲,自甘堕落,此生再无面目回到翠云山,是我暴虐残忍,配不上你。只是我不明白,同样身为女人,为何彼此间有那么大的差距,若不是她们见了我就啼哭不止,我如何会心烦意乱,狠心将她们杀死,铸成大错呢?” 文天枢摇头不已,悠然开解道:“还不是被你那凶神恶煞的鬼模样给吓到了,要知女人是用来疼的,如何能用暴力相威胁?只要你换一种平和的方式与她们交流,就会发现,世间的好女子可不光只有我和你阿娘两个,大多数女子都是温文尔雅,善解人意的,你所需要的,就是消除内心的阴影,公正平和地去对待她们。” 话说到此,红孩儿泪流满面,仰天长叹道:“是我错了,是我一直活在对女人的偏见之中,才有那许多偏激的行为。此刻我方才真正懂得阿娘那句话的含义,与人交往,必先尊重别人,才能得到相应的尊重,真乃是至理名言也。” 文天枢欣慰地笑了,悠悠地叹口气道:“红孩儿,你终于悟了,往后都不许再残害女人,不然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第十一章 缩骨女贼 就在这时,火云洞门外又是轰隆一声巨响,震得整个洞府晃荡不停,想来又是孙悟空去而复返,前来叫阵了。红孩儿直恨得牙痒痒,转身提枪就往外跑。乍一出洞门,见到孙悟空挥舞着玲珑芭蕉扇,神情傲然地站在空地上,牛圣婴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激灵,颇有些胆怯道:“孙悟空,你这面芭蕉扇是打哪弄来的,莫不是从我阿娘手中借来的?不对,我阿娘与你有杀夫之仇,恨你入骨,不共戴天,如何会借宝扇给你,莫不是你把她怎么样了?” 猴子闻言嘿嘿一笑,很是不屑地摆手道:“好一个没见识的孩子,就许你阿娘才有芭蕉扇吗?俺老孙交游四海,认识的人比你小子吃过的盐还多,要借面破扇子还不是轻而易举?” 话一出口,红孩儿吓到软掉的骨头立马又扳直过来,只见他悠悠地吐了口气,万分鄙夷道:“臭猴子你少吹牛,玲珑芭蕉扇乃天地异种,普天下不出其二,若不是从我阿娘手上借的,定然是个假的。不过也算你有能耐,知道芭蕉扇能灭三昧真火,就变个假的出来糊弄本大王,想要我不战而降,门都没有。” 见红孩儿一副揭穿阴谋的得意相,孙悟空也不动怒,只呵呵地笑道:“我的儿,你都说了普天下不出其二,一把在你阿娘手上,另一把被俺老孙借到了手,这不就齐活了吗?” 红孩儿冷笑一声,挺身上前道:“废话少说,是真是假,拿出来一试便知,孙悟空,本大王在此,还不拿命来?” 话音刚落,他便口吐数道火龙,人火合一纵身向前,却是要将孙悟空一举烧成灰烬。仗着玲珑芭蕉扇护身,孙悟空魏然不惊,嘿嘿笑着将扇柄转了两转,不怀好意地揶揄道:“红孩儿,你且退下,束手就擒,我还可饶你一回,不然被芭蕉扇罡风扇中,怕真要了你的小命。” 见红孩儿对自己的劝告置若罔闻,只管一味向前,猴子也不禁动了真怒,但依然想顾及情面,寻思着轻轻地扇上一扇,将三昧真火扑灭了就行,要是真的伤了红孩儿,在嫂子那儿不好交代。 主意已定,孙悟空嘿嘿一笑,对着那喷薄而来的数条火龙,随意地摇动扇柄,饶是如此,依然卷起万丈狂澜,霎时间飞沙走石,罡风澎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骤然袭向红孩儿。 就在猴子暗叫自己太过用力的时候,强劲的罡风已然遭遇红孩儿喷出的火龙,只稍稍地阻碍了一下火龙前行的轨迹,竟然没有熄灭。 不想落差竟如此之大,孙悟空颇有些始料不及,只道是自己用力小了,没能扇灭火龙。于是他骤然一狠心,道一声“得罪了”,摆开架势,卯足了力气扇出一扇。刹那间,茫茫天地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扭曲一般,无数道巨大的风龙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裹着火云洞前数以万计的沙石咆哮着轰向红孩儿。 面对如此庞大的攻势,红孩儿吓得亡灵直冒,心知自己命悬一线,避无可避,只得强打起精神,沉喝一声,发动身上的无敌牛虱,喷出万丈火焰筑起一堵冲天的火墙,迎上那怒卷而来的万道风龙,一时间风火交集,剧烈碰撞,竟斗了个分毫不让,旗鼓相当。 数息之间,风火阵中火光闪闪,烈焰蒸腾,熊熊的三昧真火竟然全面压倒强可撼天的暴烈罡风,蔓延燃烧开来,将孙悟空团团地围在垓心。满心期盼着玲珑芭蕉扇能有所建树,不想竟落得个被三昧真火包围的下场,猴子吓得眼珠子都掉了下来,只没命地用芭蕉扇扇那火墙,希望能借助强大的风势撕出一个缺口,起码先突围出去再说。岂料那火墙好似能吸收罡风的力量,风势越强,火势也跟着水涨船高,到后来竟像是一座撑天的火塔稳稳地将悟空罩定,再也无路可逃。 眼见悟空被困火中,观音心中大急,当下脚踏法驾金莲,手播柳枝甘露,才终于浇出一个缺口,来到穷途末路的悟空面前。 此刻的悟空被烈焰烘烤得口干舌燥,咳嗽几声,恨恨道:“菩萨,你既有法驾金莲护身,何不借此冲到红孩儿面前把他给灭了,却还要俺老孙拿着扇子与他对抗,岂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天可怜见,若不是我当年被老君丢进八卦丹炉里炼了七七四十九天,积攒下一点抗火的经验,此刻怕早已被烤成了一块焦炭,往生极乐矣。” 观音不觉得眉头微皱,颇有些郁闷道:“你这猴头,又错怪我了,我这金莲虽好,却不耐火,在这般高温下支撑数秒便已达极致,你还是快随我走了,若再不抓紧的话,只怕咱们便都要葬身火海了。” 悟空听言,只得恨恨地一跺脚,随着观音进入金莲的护身范围,化作一道金光,逃出了三昧真火的笼罩。隔着万丈火焰,红孩儿不便追赶,只得收了遍地牛虱,得意洋洋,却又心有不甘地喊道:“妈的臭猴子,你可真是个打不死的小强,这么大的火势都烧不死你,真是扫兴。不过本大王有无敌牛虱和三昧真火护身,你孙悟空纵有通天的手段,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还是回去吃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这死猴子别的能耐没有,就专会扰人兴致。” 却说观音和悟空仗着法驾金莲逃出生天,按下云头,死猴子越看芭蕉扇越觉得窝火,直郁闷地跺脚道:“我靠,没道理啊,有玲珑芭蕉扇在手,如何还敌不过红孩儿的三昧真火,莫不是真让红孩儿给说中了,这扇子是个西贝货?” 观音摇摇头,悠然耸肩道:“不会的,老君虽行事乖张,抠门至极,但身为道家鼻祖,三清之一,名望太高,万般行事却也要对得起这块招牌,断然不会欺骗我们的,再说偌大的风龙都扇出来了,又岂会有假?” 猴子点点头,只无力地呻吟道:“那您说是怎么回事,不说芭蕉扇是三昧真火的克星吗,怎么不顶用?” 观音赞叹一声,抚掌道:“悟空,你这话算说到点子上了,既然问题不出在扇子上,那便是三昧真火出了问题。” “这火能有什么问题,风吹不熄,水浇不灭,可不就是如假包换的三昧真火吗?”悟空一听更糊涂了,挠了挠头,满是疑惑地看着观音。 “呵呵,这个暂且不说,你看是谁来了?”观音将手一指,轻笑道。 猴子定睛一看,远处跌跌撞撞跑来个人身猪头的家伙,可不就是八戒吗,话说这家伙怎么来了,莫不是师父出了什么事? 只见八戒甩动袖袍,大老远就打起了招呼:“菩萨,猴哥,俺老猪找了一整片林子,可算找着你们了,哎呦妈呀,可把我给累坏了。你先别问,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师父没事,他老人家吃饱喝足,还挺舒坦,不过见你两个大半天都没有消息,放心不下,就特地让俺老猪过来瞧瞧。怎么,有你们两个出马,都这许多时日,还没把红孩儿收拾了,丫的,这也忒费劲了吧?” 听八戒这般言语,观音老大的面子下不来,摆摆手,似赶苍蝇般叫道:“个死猪头,哪来这么多废话,既是你师父要找我们,那咱们就回去一趟,也省得他担心,人多主意大,咱回头把事一说,没准就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八戒把眼一瞪,惊骇道:“我靠,这么说你俩真没把红孩儿给收拾了,妈呀,凭你们两个通天彻地的能耐,纵然是翻出天去的精怪,也都得手到擒来,怎么才一个小屁孩,就把你们打得狼狈不堪,都没了半点脾气?” 见菩萨脸色不好看,猴子也老大地不痛快,抬腿在老猪屁股上狠狠地踹了一下,催促道:“闭嘴,说那么多没营养的干什么,走走走,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第十二章 猴王脱困 见猴哥发火,八戒没敢多言,便大袖一甩,昂首阔步地在前开路。话说三藏的藏身之处还真是隐秘,九转十八弯的,绕了大半天才终于到了,真亏得老猪有这般好记性。 这是一处小山脚下,林深叶茂,大树参天,悟空见了,禁不住啧啧称叹,丫的,这还真是个隐秘的去处,绕得俺老孙都忘了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要是红孩儿能找到,那我可真佩服他了。 于是猴子耸了耸肩,嘿嘿地贱笑道:“八戒,你可真是好样的,这么多弯路都被你记得一清二楚,比俺老孙强多了。” 八戒挠挠头,憨憨地道:“哥啊,你是被红孩儿的三昧真火给烧糊涂了,没看见俺老猪一直在学鹧鸪叫,那边也回应着帮忙定位,不然这九曲十八弯的,我也只记得个大概,如何能找得这般准确?” 观音微微颌首,竖起大拇指道:“能想到用鹧鸪叫定位,唐三藏还真是个鬼才。” 涓涓溪流边,圣僧唐三藏半蹲在地上,一边用无烟火烤着鸡腿,一边慢悠悠地唱着山歌,见三人姗姗来迟,笑着起身打招呼道:“菩萨,何以来得如此之迟,是没抓到红孩儿吧?没关系没关系,有志者事竟成,总有办法抓到那小子的。话说你们都忙活半天了,甭管成不成,饭总还是要吃的,这不,我都给你们烤好鸡腿了,哦,差点忘了,菩萨是吃斋的,那俺给您烤颗苹果吧。” 悟空瞪着眼睛,好奇道:“师父,我还没说呢,你咋知道咱们没抓到红孩儿?” 三藏一脸被问了弱智问题的表情,慢条斯理道:“废话,看你们一个个死人相,傻子都知道没抓到红孩儿,还用问吗?” 师父果然英明睿智,洞察秋毫,猴子叹了口气,便把两人上兜率宫求借玲珑芭蕉扇,却依然被红孩儿火龙喷得满世界乱窜的经过始末细细地说了一遍。直听得在场众人目瞪口呆,肝胆尽落,心想着红孩儿的三昧真火居然连玲珑芭蕉扇都莫能奈何,却不知该如何破解? 三藏沉吟半晌,慢悠悠地道:“如此说来,芭蕉扇应该不会有问题,是红孩儿的三昧真火发生了变化,可这火好好的,咋就变厉害了呢?” 八戒哈哈大笑,满是邪恶道:“师父,这还不简单,不是说红孩儿吃了满满的一瓶不老金丹,活了五百年才长到七八岁模样,可他的心智却是十足的,虽然下边不行,却总免不了要想女人,这日思夜想地欲火焚身,难免要受煎熬,却又无从发泄,久而久之,便与那三昧真火交融在一起,自然而然就发生了变质。” “假如这个说法成立,那就不难解释红孩儿为什么会如此残忍地杀害过往的女子,因为生理上有需求,想亲近女人,但下面不行,失望自卑之下必定迁怒女人,那就难免见一个杀一个了。” 三藏冷哼一声,笑骂道:“个死猪头,你以为是你啊,两天不见女人就憋得慌,红孩儿少年心性,有没有这心思还两说呢,如何会被欲火煎熬?” 八戒听了很不服气,嘟囔着嘴道:“师父,您还真别不信,这下面不行,满身欲火的滋味实在很不好受,不然你说他的三昧真火好好的怎会发生变质?” 观音摇头苦笑,嗔怪道:“八戒,你闭嘴吧,既入得佛门,就该清心寡欲,修身养性,哪里来那么多龌龊的想法?是你错怪红孩儿了,想要炼成纯正的三昧真火,就非童子之身不可,像红孩儿只拥有五百年修为,就有这般威势,必定是个心性纯洁之人,不然如何保得住纯阳之体?” “至于三昧真火变质的问题,我方才想了想,基本已理清了思路。体内三昧真火变质的问题,虽然历史上绝无仅有,却也不是没有可能,这或许跟红孩儿的特殊体质和经历有关。红孩儿乃牛魔王与铁扇公主的嫡子,是妖中圣皇和罗刹国公主这两种优秀基因相结合的产物,那样优秀的体质究竟拥有怎样的潜质,谁也无法预料,这也是我为什么想收他做善财童子的重要原因所在。再者红孩儿从刚出生就服食了号称丹中圣皇的不老金丹,其内在体质被锻造到何种程度,也不得而知。而他修炼三昧真火已历百年,可以说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或许机缘巧合之下,发生了质的突破,也未必没有可能?” “发生了质的突破,这是什么意思?”沙悟净挠着头,不明所以道。 “笨蛋,就是说变得比三昧真火还要厉害,我靠,比三昧真火还厉害的,那是什么?”愤不过悟净的蠢笨,八戒破口大骂,不过骂到后来,他也不禁愣住了,对啊,话说比三昧真火还厉害的火焰,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那也只能是太阳中心三足金乌所发的火焰了。”孙悟空眯着眼睛,抬头仰望天空中那一轮红日,悠哉哉道。 “什么,三足金乌所发的火焰,这么说红孩儿口吐的火焰便是普照大地的太阳的光辉,我靠,这玩意究竟是怎么弄的,也太高端了吧?”话一出口,众人不禁大惊失色,齐声叫道。 “其实这么说也不够准确,毕竟有一部分火焰我还是能用净瓶甘露浇灭的,确切地说是三足金乌之火与三昧真火的混合体,而且三昧真火还占了不小的比重。这说明红孩儿三昧真火发生质变的时间还不是很长,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等再过个几百年,红孩儿将三足金乌之火煅炼至炉火纯青的地步,就再难收拾了,或许现在正是收服他的最佳时机。”观音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 沙悟净吐了吐舌头,弱弱道:“丫的,都这么厉害了,菩萨还有办法将他收服吗?” 观音点点头,叹口气道:“为今之计就只能寄希望于万年玄冰和四海之水了,这两样本是克制三昧真火的不二法门,趁红孩儿三足金乌之火未成,或许尚可一试,成与不成也在此一举了。但由于红孩儿会一招无敌牛虱,需要大量的万年玄冰或四海之水方能克制,万年玄冰本就稀少,得之不易,要大量使用显然不太实际,而四海之水本是足量的,但四海之间相隔太远,千山万水的,一时半会如何能凑得齐全,这个却有些伤脑筋了。” 猴子一听哈哈直笑,拍手道:“菩萨,这有何难,想当年俺老孙入东海龙宫借兵器披挂的时候,与那龙王相难,赖在龙宫里不肯走了。老龙王没法,便拿出一面铁鼓、一口金钟吭吭地敲打起来,其他三海龙王听到声响,须臾间就到了。咱们今日前去,只需叫老龙王擂鼓撞钟,便可将四海龙王聚集起来。” 观音闻言大喜,抚掌赞叹道:“妙极妙极,不想还有如此妙法,那事不宜迟,咱们赶紧上东海走一遭。” 悟空答应一声,便随观音跌上云头,疾朝东海而去。抬头望着消失在天际的两个人,三藏啧啧称叹,暗自好笑道:“为了自己的善财童子,菩萨还真是尽心,都折腾一天了,也不嫌累得慌?行了,八戒你也别看了,反正咱们也帮不上,倒不如坐下来好好地吃它一顿,只不知天枢近况如何,身在囫囵之中,是否也像咱们这样有吃有喝?” 第十三章 所向披靡 不说三藏担心天枢,却说观音和悟空脚驾祥云风驰电掣,只半个时辰就来到东海海面,掐个避水诀,直往龙宫游来。 巡海夜叉推水来报,吓得东海龙王敖广魂飞魄散,跌跌撞撞跑出宫门,双股颤颤,拱手迎接道:“菩萨,大圣,不知二位风尘仆仆来到小龙水晶宫中,所为何事?” 观音双掌合十,面目和善道:“龙王陛下,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贫尼今日前来,只因西天取经路上有圣婴大王红孩儿阻道。那孩子本事不大,一口三昧真火着实了得,烧得本座都没了半点脾气,于是特来恳请龙王陛下四兄弟集四海之水,破那红孩儿的冤孽之火,大恩不敢言谢,还请龙王陛下妙法相助,助我佛门大业畅通无阻。” 话一出口,敖广脸色微变,踟躇道:“菩萨恐怕是找错门了,想我兄弟各分在四海为王,相隔千山万水,几百年不曾见上一面,还谈什么集四海之水,岂不是天方夜谭?” 悟空闻言嘿嘿冷笑,骂一声道:“老龙王,你个老不修,俺老孙早知你有此一说,你不是有金钟铁鼓吗,只需敲上一下,你那三个兄弟须臾便至,这事有是没有?” 不巧猴子也在此间,自己的那点老底被刨了个一清二楚,再看他挥舞着如意金箍棒,不停地在面前晃荡,老龙王吓得魂飞天外,连连拱手讨饶道:“哎呦我的大圣爷啊,您就别晃了,您那棍子一万三千五百斤重,小龙这把老骨头如何经受得起?得了,既然大圣在此,小龙就把话挑明了吧,我是有金钟铁鼓,我的三个兄弟也可在须臾间到达,但您要我们集四海之水,这事小龙却办不到。这行云布雨的点数时辰向来由天庭所定,天条所限,容不得有半点差池。您可知泾河龙王是怎么死的,就只为一时的意气,私扣了几点雨量,延误了几分时辰,就被拿上剐龙台开刀问斩,时至今日不过区区两百年,尸骨未寒。” “如今您要小龙私调四海之水帮着收服红孩儿,那罪名可比泾河龙王大多了,这不存心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吗?这事万万不行,纵然您把小龙打残了,我也不能答应。” 悟空听了老大地郁闷,眨巴着眼睛,弱弱道:“不会吧,真有这么严重?” 岂料话一出口,老龙王倒真恼了,双脚跺地,愤然道:“违反天条,亵渎天威,能不严重吗?大圣爷,小龙就算有胆骗别人,也不敢在您面前耍花枪,这可是关碍天庭规章的大事,容不得有半点差池。” 观音叹了口气,言语恳切道:“龙王陛下,常言说得好,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可否看在贫尼面上,通融一下,毕竟此事关系我佛门取经大业,亦不能有所偏差。” 见把两人唬得一愣一愣的,老龙王更来了精神,连连摆手,斩钉截铁道:“菩萨,不是小龙不肯帮忙,但此事业已超出小龙的职权范围,实在爱莫能助,除非,除非能得到玉帝的手令,那就好商量了。” 猴子听了满脸郁闷,无语地耸肩道:“嘿,谁不知道你权力部门的章程是出了名地复杂,一条手令批下来,少说也要走十七八道程序,等到了咱们手里,黄花菜都凉了,还指望个什么劲?” 观音急得眼睛都红了,拉着龙王的手,大声道:“这可怎么办,真急死我了,龙王陛下,你看这样行不行,您先帮我们去收红孩儿,让龟丞相上天庭批手令,这样办事审批两不误,岂不是皆大欢喜?” “这,这好像从未有过先例,恐怕行不通,再说就算让龟丞相前去,他位卑言轻的,天庭岂肯相信于他,这总得有个凭证吧?”老龙王捋着髯须,满脸犹豫道。 “唉,事急从权,凡事总可通融,这样吧,您让龟丞相带着本座的法驾金莲前去,相信以本菩萨的面子,天庭也可网开一面,不至于怪罪龙王陛下的。”观音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道。 “这,这……”老龙王听得目瞪口呆,悚然动容,妈的,看来这事真够急的,菩萨连自家护命的法驾金莲都舍得拿出来,那是志在必得了。有了这法驾金莲,责任便可推得一干二净,老龙王转着眼珠子,在心里打起来了小九九,盘算着要不要给观音这个面子。 “这什么这,要不把俺老孙的如意金箍棒也给压上,这总可以了吧?”见老龙王沉吟不决,猴子大为着恼,手舞着金箍棒高喊道。 “那倒不必,大圣爷这棒子一万三千五百斤重,任谁也拿不动。既然两位这么有诚意,这事就由小龙拍板,留下菩萨的法驾金莲,便召唤我三位兄弟前来助阵。”见猴子恼了,老龙王没敢怠慢,当即命蟹将军擂鼓,鳖元帅撞钟,召唤三海龙王前来。 话说这铁鼓金钟还真不是盖的,响了不到五分钟,西南北三海龙王便陆续赶到水晶宫,与东海龙王一一见礼,拱手道:“大哥,自大闹天宫以来已有七百年未见,不知大哥今日召唤,所为何事,呦,大圣和菩萨也在,想必这事可大得去了。” 敖广微微苦笑,便将观音用法驾金莲作抵,要他四海龙王帮忙克制三昧真火的经过始末细细地说了一遍。直惊得三海龙王目瞪口呆,连连称奇道:“大哥,这行云布雨乃仙家大事,向有天条制约,如何能擅作主张?不过既有菩萨的法驾金莲作抵,想必在玉帝面前也能有个交代,还请二位稍等,待我等回自家海面取半钵海水,便来助阵。” 悟空听了冷哼一声,咬牙摆手道:“列位龙王,那红孩儿口吐万丈火焰,席卷寰宇,你等才汲来区区半钵海水,只怕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只是恨少,恨少。” 四海龙王闻言汗流满面,忙不迭地解释:“大圣有所不知,我兄弟四人行云布雨所用的汲云钵,乃是无上的宝物,平时布雨只需汲数寸就够了,半钵便能装半洋海水,已然不少了,一下汲去这许多海水,也不知要我海中多少水族为之伤生残命了。” 话一出口,猴子尴尬不已,擦了擦额头冷汗,连连拱手道:“这么说来,却是俺老孙不知情了,如此便有劳诸位了。” 三海龙王的效率还真是高,只用了不到半刻时间,便各回海中汲来海水,随着悟空几个驾云来到枯松涧火云洞上空。众人商议停当,由悟空前去将红孩儿引来,此战只许败不许胜,将红孩儿引至埋伏的地点,由四海龙王齐放海水,将红孩儿困住。此战力求一举成功,若让红孩儿脱出围困,要再想他入套当真是难于登天,众人全都紧绷心弦,要竭力促成此事。 孙悟空手举如意金箍棒,轰下火云洞前那几块硕果仅存的山石,当即震得整个号山枯松涧晃荡不停,巨石纷纷落下,差点没把火云洞给埋了。心知又是猴子过来叫战,红孩儿直恨得咬牙切齿,七窍生烟,倒提着火焰枪扒出洞门,大声喝骂道:“孙悟空,你他妈的烦不烦,老子好容易歇下来吃口饭,便又来捣乱,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猴子不觉得哈哈大笑,舞着棒子上前就打:“我的儿,只要你乖乖地把我家天枢交出来,俺老孙保证不来打扰你,指不定还会请你吃一顿哩。” 竟还敢自称长辈,红孩儿气得鼻子都歪了,举枪架住悟空横扫而来的一棍,厉喝道:“废话,要打便打,哪来那么多话,你那天枢早已烂在本大王肚子里,还能还你吗?” “孽障焉敢如此,若我家天枢少了一根寒毛,纵然追到天涯海角,俺老孙也绝不饶你。”话一出口,孙悟空火冒三丈,哇哇大叫,手上的力道不觉又加重了几分,真如崇山峻岭般沉沉地压向红孩儿。 虽被猴子巨力压得有些手足酸软,但自恃三昧真火护身,红孩儿依然信心满满,轻松写意地笑道:“你这猴子真是大言不惭,几次都为我所败,还不知进退,这次更是只身前来,莫非当真是活腻歪了?” 红孩儿将身一抖,化出千万个无敌牛虱,将孙悟空团团围住,然后拍破鼻子,喷出万条火龙,盘旋着攻向悟空。晓得三昧真火的厉害,猴子奋力架开无敌牛虱的纠缠,怒然冲天飞逃而去。 见猴子逃跑,红孩儿气不打一处来,只没口子地骂道:“妈的,这遭瘟的猴子,打不过就跑,还真是没种,今日本大王纵然追到天涯海角,也定要将你烧成灰烬,省得你又跑来聒噪。” 主意已定,红孩儿腾空而起,紧咬着孙悟空后背穷追不舍,偶尔还放出几条火龙来往他身上招呼,直烧得猴子灰头土脸,逃起命来更加利索。不过猴子意在请红孩儿入瓮,始终保持与他的距离,不让他轻易跟丢了。而红孩儿少年心性,自恃有三昧真火护身,仗着满腔怒火和得意一路追赶,丝毫没料到会落入猴子的圈套。 第十四章 乾坤阵法 就这样,两个人一前一后,渐渐地来到四海龙王预先埋伏的地点,这是一个小山丘,周围环山,呈天然的漏斗形状,能承受大量海水的倒灌,且不让它们在短时间内流失殆尽,实在是施行水攻的上上之选。 孙悟空猛地收住云步,转身冷冷地看定红孩儿,嘿然道:“红孩儿,别怪我这个做长辈的没提醒你,这里便是你战败之地,识相的就快些投降,也省去我们一番手脚。” 红孩儿怒极反笑,不屑道:“孙悟空,你不是被烧糊涂了吧,也不看现在主动权掌握在谁手上,还在那儿大言不惭,真不怕人笑掉大牙?” 孙悟空叹息一声,摇头道:“红孩儿,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就别怪做叔叔的心狠了,四海龙王,俺老孙已将红孩儿带到,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话音刚落,猴子骤然矮身变成一条红尾大鲤鱼,扑腾扑腾摔在地上,只等着四海龙王水漫山坳。红孩儿还没闹清楚状况,但见悟空摇身变成了大鲤鱼,不觉得嘻嘻笑道:“孙悟空,你这搞的是哪门子邪事,莫非知道逃不掉,专等着本大王将你烤成鱼干么?” 就在红孩儿满心得意、挤兑猴子之时,云端上四海龙王望见大圣已按照约定变成了大鲤鱼,便取出汲云钵放出那半钵海水,霎时间,四面海水齐聚汇流,水势滔滔,如九渊瀑流般奔腾而下,直冲向垓心的红孩儿。 眼看着四海渊流卷起惊涛骇浪,怒声咆哮着冲向自己,红孩儿吓得魂飞魄散,双股颤颤,自此方知是中了孙悟空的计谋。直恨得红孩儿咬牙切齿,怒火填膺,见水势凶猛,无法抵挡,虽有心躲避,无奈身处水流正下方,自己又不会五行遁术,实在是无处可逃。 但红孩儿毕竟是当过两百年妖王的狠角色,这点临敌经验却还是有的,此刻背水一战的他迅速恢复了冷静,急使神通抖落满身的无敌牛虱,悉数拍破鼻子,腾腾地喷出万条火龙,正面迎上奔腾而下的四海怒流,霎时间水火交织,针锋相对,互不相让,其间有大量海水在烈火的烘烤下,腾腾地冒着蒸汽,远远看去真似那虎跑龙泉,白雾袅绕,煞是壮观。 不想红孩儿竟用三昧真火敌住了四海之水,就连一向镇定的观音也禁不住目瞪口呆,若今日用四海之水都不能将红孩儿打败,徒增他功力而已,试问天下间还有什么办法能将他制服?眼看自家的海水被区区一个孩童敌住,四海龙王惊骇之下很不服气,当下催动真力,念咒如飞,四方海水如悬河般直泻而下,齐齐卷向由万千火龙护持的红孩儿,双方就如同五个绝顶高手在比拼内力,杀得难解难分,凶险异常。 见四海渊流竟战不下区区一个红孩儿,化身大鲤鱼的孙悟空心中万分焦急,要知红孩儿三昧真火发诸自身,源源不断,连绵不绝,而四海龙王半钵海水虽多,却取之四海,终有尽头,战局似乎对己方不利,却该如何是好? 正想间,猴子眼角猛地瞥见红孩儿踩在海水中的光脚丫,不由得嘿嘿一笑,计上心头,当下顺着水流一路游去,在红孩儿无敌牛虱的脚丫上来回磨蹭。大鲤鱼的鳞片光溜溜滑腻腻的,挠在脚丫子上甚是酥痒,直挠得那牛虱心痒难耐,竟咯咯地笑出声来,一时便忘了喷火。 有道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就一只无敌牛虱的熄火,使得红孩儿苦心铸就的固似铁桶般的火墙出现了一个小缺口,并最终导致全盘局势的扭转。当下澎湃的怒流顺着缺口全面压上,瞬间将红孩儿的万千火龙压灭。于是倾盆而下的渊流再也无物可挡,雄涛巨浪汹涌澎湃,直将那漏斗般的山坳淹成了一片汪洋。 一个巨浪打来,将苦苦挣扎的红孩儿整个吞没。红孩儿似乎不会水,身子浸在海水里扑腾不停,他张开嘴来想喊救命,却架不住水多,咕嘟嘟地直往肚子里灌,真把下半辈子要喝的水都给喝足了。 观音见势不妙,立刻从云端里俯冲下来,掐个避水诀,拨开水路一头扎了进去,划拉着来到红孩儿身边,见他两眼翻白,四脚朝天,咕咚咚地直冒气泡,不觉得暗暗摇头,一把托住他的小身板,只一会工夫便打开水路,腾地一声窜上云头,躬身向四海龙王施礼:“多谢诸位龙王相助,还请收了水势,不然这小小的号山枯松涧,怕真要变成了一处汪洋。” 四海龙王闻言齐齐点头,一叩汲云钵,立马就止了水,再轻轻一转,那如汪洋般宽阔的海水就像被无形的巨力牵引一般,纷纷地升在空中,倒转回钵盆里面,顷刻间被吸得滴水不剩。猴子站在云端极目眺望,那被海水淹过的小山坳,除了沾着水变湿的泥土外,竟看不出一丝洪水侵袭过的痕迹,可叹这汲云钵收发自如,还真是好用。 心挂海中水族的安危,四海龙王收水之后,也不作片刻停留,向观音和悟空拱手作揖,便径直回龙宫去了。 红孩儿这回可喝饱了水,直呛得他小脸煞白,正使劲咳嗽着往外吐水,边咳边哭丧着脸抗议道:“不公平,你们人多欺负人少,还以大欺小,本大王就是输了也不服气,你们等着,等本大王缓过劲来,咱们再打过。” 观音一双妙目看定红孩儿,呵呵笑道:“红孩儿,你可真是小孩子气,自古沙场征战,从来只论输赢,不问将士多寡,老少尊卑。你与其关心这个,倒不如和本菩萨商量一件事。那个,做我的善财童子怎么样,挺好的嘛,平时不用干活,福利还挺高,这样好的差事,可上哪去找啊?”一想到终于能得偿所愿,观音激动得两眼放光,满嘴的哈喇子哗哗地流了下来。 见观音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红孩儿恶心之余,断然拒绝道:“不要不要,我在号山枯松涧称王惯了,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若做了你的善财童子,岂不是要吃你的管,这我可吃不消。” 早知红孩儿会拒绝,观音毫不在意,微微摇头道:“红孩儿,你不说倒也罢了,这两百年你在枯松涧残害生灵,罪孽深重,有幸做本菩萨的善财童子,已是对你的宽大处理,再无他路可寻,你纵然拒绝,却也由不得你,你且摸摸脑门上箍着的,却是何物?” 红孩儿懵懂地摸了摸脑袋,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本光秃秃的脑门上面,赫然箍着个圆溜溜的物事,看着倒跟孙悟空脑袋上的那件有些相似,吓得牛圣婴亡灵直冒,脸色煞白,弱弱道:“妈呀,这是什么玩意,你啥时候箍在我头上的?” 观音得意洋洋,嘿嘿贱笑道:“红孩儿,你可真是有福,这可是佛祖亲传的紧箍圈,普天之下也只三个而已,万幸竟被你给得了。你问本菩萨是啥时候给你套上的,就在救你出水的那一会。你还真别不信,本菩萨这般妙手,又岂会让你轻易察觉?” 见红孩儿徒劳无功地扒拉着脑壳上的紧箍圈,孙悟空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我的儿,你就别撬了,仔细别把皮肉给割破了。我跟你说,这圈儿可是个好宝贝,能大能小,能伸能缩,一旦被套,任你百般腾挪,千般变化,也挣扎不脱。这是过来人的肺腑之言,想当年俺老孙费尽了周折也没能将它拿下,你还是省点力气,就此认栽吧。” 见猴子一脸无奈地现身说法,红孩儿愣了半天,竟泪眼滂沱,哇哇地大哭起来:“不要啊,我不要做什么善财童子,我要回翠云山,我要阿娘,阿娘,他们欺负我,快来救我啊。” 观音满心以为红孩儿便会怒火填膺,奋起反抗,不想却是这样一副衰样,不由得大感意外,很不好意思地安慰道:“行了,这倒霉孩子,怎么说哭就哭上了,我这还没怎么摆弄你呢?” 还真准备把我怎么样啊,红孩儿一听,哭得更起劲了。 “行了行了,小祖宗,别哭了,算我求你还不行吗?”红孩儿杀手锏一出,观音顿时败下阵来,拱手作揖,连连告饶道。 不想观音越是安慰,红孩儿反而哭得越厉害,观音修行数千年,还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当真是无计可施,心想往后的日子可还长着呢,老这么哭哭啼啼的,还不给生生地烦死了? 烦躁加上懊恼,让天生好脾气的观音也禁不住肝火涌动,厉声大喝道:“闭嘴,别哭了,再哭我可要念紧箍咒了。” 岂料话一出口,红孩儿好似被震住了,顿时就住了嘴。观音偷眼观瞧,不由得喜上眉梢,嘿嘿,小样原来就这点能耐,真是打着不走,牵着倒退,往后可有法治你了。 第十五章 四门阵法 见木已成舟,是逃不出观音的魔掌了,红孩儿止了哭,撅着嘴,哀怯怯地抽泣道:“要我做你的善财童子也不是不行,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不然就算你念动咒语,我也不会忠心于你的。” 看红孩儿这副可怜相,观音心都碎了,沉寂在心中长达数千年的母爱顿时全面爆发,不由得面带慈祥,大手一挥道:“好好好,你尽管开口,只要是我观自在能办到的,莫说一件,十件百件我也答应。” 见观音这般爽利,红孩儿意外之余也是颇为感动,当即心悦诚服地俯身下拜,连连磕头道:“我也没别的要求,只希望在我离去之时,能再见文天枢一面。” 这番话倒是大出观音意料,她满心以为红孩儿便会借机敲诈,早已计较在心,不想却是这样一个结果,实在让她觉得有些新奇,一双妙目紧紧盯着红孩儿,一时竟忘了回答。 红孩儿只当她不答应,急得大叫:“若这般条件你都不答应,还想我做你的善财童子,未免太没诚意了。” 观音顿时回过神来,忙不迭地点头道:“就这般小小的要求,我自然是答应的,我只是觉得奇怪,不就是见个人吗,至于你这么郑重地许下心愿?” 红孩儿哀叹一声,苦着小脸道:“红孩儿既入你门下,自然该听您的教诲,受您差遣,我只希望您能待我好点,哪还敢再有别的奢望?” 话一出口,观音感动得眼泪汪汪,母爱再一次泛滥,对着红孩儿又一阵嘘寒问暖,看得孙悟空悚然动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掉了满满一地,心中无比沉痛地叹息,还以为红孩儿只是一介孩童,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却原来深谙卖乖讨巧之道,如何不让身为老女人、久无膝下之欢的观音倍加青眼,看来老实巴交木吒的日子要越发难过了。 正想间,山坳里走出来三个人,正朝这边摇手呐喊,猴子定睛一看,不由得喜出望外,这三位赫然便是八戒、悟净和天枢。 虽从红孩儿言语中判断天枢无恙,此刻见到本人,猴子才完全放下心来,直乐得手舞足蹈,上前迎接道:“八戒,看来你们已经救出天枢了,倒省去俺老孙不少拳脚。天枢,见到你平安归来,俺老孙可算放了心,好几次听红孩儿说把你生吞活剥了,惹得我差点没跟他拼命。” 天枢闻言心头感动,目转流离,矮身下拜道:“多谢大师兄关心,天枢在火云洞中并没受多大委屈,毫发无伤。” 八戒扛着钉耙,呵呵笑着泼猴子冷水道:“天枢,你别听他拍现成马屁,他那么拼命地战斗,到头来还是打不过红孩儿,要不是俺老猪摸进洞去杀败了洞中小妖,你如何能自由自在地站在这儿说话?” 愤不过八戒的抢白,孙悟空龇牙咧嘴,恨声道:“你这臭猪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你那是投机取巧,乘虚而入,要不是俺老孙将红孩儿引出洞门,就是借你几颗熊心豹子胆,你也不敢靠近火云洞一步。不过这般声东击西、攻敌不备的把戏,倒真像师父的手笔。” 沙悟净惊得目瞪口呆,连声赞叹道:“大师兄果然料事如神,师父见你们许久不曾回来,估摸着又是一场拉锯战,便叫俺老沙跟着二师兄进火云洞碰碰运气。假如时机得当,就乘机杀了洞中小妖,救出天枢。不想我两个依计前去,竟然一举成功,非但杀光了满洞的小妖,还把天枢救了出来,真是天助我也。” 孙悟空擦着满脸大汗,心有余悸道:“你们就这么冒冒失失地闯进洞去,要是红孩儿正在里面,还不一把火将你们烧成了黑炭?” 八戒嘿嘿冷笑,万般不屑道:“哥啊,这一层咱们早就想到了,你且听听我们是怎么做的。俺老猪先上去杀了在洞前守卫的小妖,将门上面的山石给他砸下来一块,然后便躲在暗处,看洞里面有什么反应,假如是红孩儿亲来,那万事皆休,咱们打哪来回哪去,全当没来过这一趟。要是洞里的小妖出来查看,那咱就不妨再等上一等,看他们接下来是一番什么动作。如此这般,咱们总共闹腾了三回,里面只转出来几个小妖,在门前稀稀落落地搜寻一番,便打道回府,没了下一步动作。” “这下俺老猪就大起胆来,话说再怎么好脾气的妖王,也禁不住这三番五次的闹腾。这里面就跟当初碗子山波月洞中的情形一般无二,是一出空城计,既然如此,咱们却还有啥可怕的,尽管放心大胆地闯进门去。嘿嘿,果然不出俺老猪所料,洞里面丝毫没有防备,我两个各持兵器,三下五除二工夫就杀光了满洞的小妖,全不费半点吹灰之力。猴哥,您说俺老猪算不算老谋深算,谋定而后动?” 看老猪一副得意洋洋、摇头晃脑的欠扁模样,孙悟空冷哼一声,笑骂道:“你这猪头倒确实有几分鬼才,但全是生搬硬套,算不得谋定而后动。你也就是运气好,正巧赶上红孩儿不在洞里,才让你捡了个大便宜。要是红孩儿真有心赚你,沉住气窝在洞里不出来,到时候不就成了关门打狗的局面,凭他三昧真火的手段,你两个要是能捡条命逃出洞来,就算你的本事。” 八戒面带异常灿烂的笑容,满是悠然道:“不可能,猴哥,你那纯粹是嫉妒俺老猪,才说出这样的话来。红孩儿我又不是没见过,整一个性格冲动、横冲直撞的小屁孩,哪可能有这般心机,他要真那么狡猾,就不该叫红孩儿,得改名叫黑孩儿了。” 听老猪有恃无恐地大笑,红孩儿气得肺都炸了,当下愤恨不平,咬牙切齿道:“你个死猪头,竟这般小瞧我,没错,我是不在洞里,但你这么大张旗鼓地进我洞中,就不怕本大王回来,将你堵在了门口,到时候里外不是头,看你往哪儿跑?哼哼,就冲你这张臭嘴,本大王也该把你烤成了焦炭。” 八戒斜睨着眼,面带不屑道:“若真是这样的话,俺老猪也只好认栽了,但这是没有可能的,红孩儿,你真当自己是魔神下凡,有四海龙王、观音菩萨,还有我猴哥那许多人出面抓你,却还奈何不了你,快别笑死人了。” 话一出口,红孩儿无言以对,直气得嘴歪目斜,浑身颤抖,自顾自地站在那儿一言不发。文天枢叹息一声,上前向观音施礼道:“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小女子文天枢有一事相求,万请菩萨广施仁德,成全则个。” 自打收服了红孩儿,观音心情大好,满目悠然道:“姑娘无需多礼,但有何事相求,只要是本菩萨能办到的,定然竭尽所能,绝不让姑娘失望。” 天枢眼中精光灼灼,俯身再拜:“多谢菩萨成全,我想三界之中,也唯有医术精湛的南海观世音菩萨方有办法解救。只因红孩儿刚出生时便服食了整瓶不老金丹,虽练就了一身玄功,但由于服食的剂量太大,三昧真火盘踞在他体内久久不散,阻碍了他的正常成长,让他每一百年才能长大一岁,实在是太过缓慢。不知菩萨可有方法将其体内的真火去除,若能助红孩儿长大成人,天枢在此感佩盛德了。” 观音心中暗靠一声,寻思道,就是你不说我也要想法将这邪火除去的,不然让红孩儿再修行几百年,三足金乌之火大成,试问天下间还有谁能治得了他? 不过话是不能这么说的,只见观音微微一笑,沉吟道:“难为你有这片苦心,只是红孩儿三昧真火由来已久,就如同天生的一般,要想去除,实在是难于登天。不过红孩儿既入我门下,那便是自己人,本菩萨纵然上天庭入地府,寻访十洲仙岛,也要为红孩儿除了这心头之火。” 红孩儿感动得热泪盈眶,心悦诚服地俯身下拜:“有菩萨这番话,红孩儿这辈子就跟定您了,虽肝脑涂地,誓死相随。” 八戒有些捉摸不透,眨巴着眼睛纳闷道:“嘿,这长生不老、永葆青春的滋味不好吗,为啥非要把火给除了,岂不是暴殄天物?” 悟空闻言愤恨不平,揪着他的耳朵道:“笨蛋,红孩儿要长不大的话,谁给他老牛家传宗接代啊?” 八戒顿时开悟,直甩开被猴子揪住的耳朵,杀猪般地惨叫道:“妈的,你倒是轻点啊,这倒确实是个问题,要是近不了女色,是挺郁闷的。” 观音无语地摇了摇头,向众人拱手道:“悟空,红孩儿我带走了,等你们找到秀宁,自来取血就是了。把玲珑芭蕉扇给我,待我交还给老君之后,便要给红孩儿祛火了。” 红孩儿面带不舍,含泪向文天枢作别:“你为我求医的情意红孩儿铭记在心,希望他年我灭了心中邪火,长大成人之时,可以回来娶你。” 天枢闻言心头感动,面含灿烂的笑容道:“好的,那就等你长大了再说,红孩儿,你一定要好好地聆听菩萨的教诲,潜心向善啊。” 第十六章 身陷迷阵 回去的路上,八戒憋不住心中老大的问号,腆着脸道:“天枢,红孩儿可是虐杀女子的大魔头,传说还没有哪个女子能生离火云洞的,但他似乎对你情有独钟,还信誓旦旦地说要娶你,也未免太奇怪了吧?” 文天枢淡淡一笑,洒然道:“二师兄,红孩儿本性善良,才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只是给他烧了顿饭而已。” 悟净闻言大惊,骇然道:“啥,吃顿饭就把红孩儿给摆平了,这也太简单了吧?” “呵呵,原本就这么简单,其实红孩儿也挺可怜的,一个人在这号山枯松涧讨生活,爹不教娘不养的,也挺不容易。你道他一个小孩子家家的会做什么菜,都吃了两百年的生肉,这不我一出手,就把他治了个服服帖帖。”天枢微微摇头,悠然解释道。 孙悟空深以为然,点头叹息道:“是啊,一饭之恩当涌泉相报,这种事情也确是有的。想当年俺老孙被压在五指山下,喝的是铜汁,吃的是铁块,谁要能给我一顿山桃吃,我就要感激涕零了,不过这以身相许嘛,确实有点夸张。” 天枢闻言摇头苦笑,无奈地耸了耸肩:“大师兄你就别挖苦我了,红孩儿他少年心性,童言无忌,纵然真有此心,我也不能吃这颗嫩草啊。其实红孩儿这两百年孤苦伶仃,生活不能自理,需要的只是个能照顾他饮食起居的娘亲而已,并不是什么娘子。相信再过几年,等红孩儿长大成人以后,懂得什么是男女之间的情爱,或许早已经把我给忘了,或许还会为今日的决定感到可笑呢。” 八戒点点头,满是幽然道:“是啊,时过境迁,沧海桑田,谁又能真正记得和坚持年少时候的决定。唉,偶的青春小鸟一样不回来,呀吼嘿。” 这般无厘头的歌声一出,惹得众人皆笑,当下拢肩搭背,大步向前寻找师父。 回到山坳以后,悟空向师父简要地汇报了观音收服红孩儿的经过始末,说到观音因红孩儿在场,极其委婉地提醒他们可以随时提取红孩儿血液的消息。 听到消息,唐三藏大为振奋,观音果然说到做到,不负前日所约,为今之计,咱们只需尽快找到秀宁就可以了。于是,师父一声令下,兄弟几个振臂高呼,开拔上路,在西天大道上快步前行。 此刻已是六月时节,天气炎热,离高秀宁体内尸虫破茧就只剩一个月时间,三藏军团依然没有关于秀宁的任何消失,直急得他们头顶烈日,心急火燎地朝西天赶路,纵然日光毒辣,他们也顾之不及,依然瀑汗直流、马不停蹄地日夜赶路,就连骑在马上、养尊处优的圣僧唐三藏也不禁瘦了几分,更别说旁人了。 这一日师徒几个来到一处河岸,遥看大河,当真好一派壮丽的景致,幅员辽阔,大浪淘沙,惊涛拍岸,只是那河水实在脏得很,黑乎乎地闪着莹光,远远望去,真好似谁家的染缸打破了一般。 三藏见状心头巨震,出言警告道:“妈的,看这河水,咱们该不会是到黑水河了,徒弟们,千万小心,这水底下有妖怪。” 瞅了瞅河水,孙悟空点头沉吟:“师父说得是,我看这河水也着实古怪,黑不溜秋的,倒像是块黑琥珀。” 八戒嘿嘿一笑,随声附和道:“猴哥形容得贴切,不过俺老猪看着却像是块大大的龟苓膏,都勾起我的食欲来了。” 悟净听言,不怀好意地鄙视道:“二师兄实在太弓虽了,这水脏得跟用过十次的洗脚水一般,竟被你形容成了龟苓膏,我说这么脏,你也吃得下?” 八戒恶心地直吐酸水,连声喝骂道:“老沙你个乌鸦嘴,说点好听的你会死啊,俺老猪最近赶路辛苦,好容易想象出龟苓膏的美好画面,却被你一句话给搅黄了,看把我的胆汁都恶心出来了,你要怎么赔?” 见这几个一脸地不正经,文天枢呵呵笑道:“你两个想什么呢,师父说了有妖怪,咋都跟没事人似的,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三藏摆摆手,叹口气道:“天枢你就别埋怨他们了,这几天玩命似地赶路,也亏得他们还有心情苦中作乐,真是难得。其实这里面是个什么妖怪我都想不起来,该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 悟净瞪着眼睛,问了个极有水准的问题:“要是这水里有妖怪,咱们可怎么过河啊?” 三藏深以为然,沉吟道:“是啊,这倒是个难题,要是渡河的时候有妖怪出来捣乱,搞不好会船仰马翻,原著里唐僧可没少吃这个亏。本法师可不打那没把握的仗,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出来。” 孙悟空摆摆手,万分不屑地起哄道:“师父,您也太优柔寡断了,能有啥一劳永逸的办法,直接开打,把那妖怪搞定不就结了,还有比这更高效的办法?” “猴啊,这个办法确实不错,不过你小子会水战吗?”三藏点点头,慢悠悠地说出一句话,差点没把猴子给噎死。 见师父又质疑自己的能耐,孙悟空汗然无比,只郁闷地叹口气道:“那就让八戒和悟净下水,把那妖怪引上岸来,本大圣自会将他解决。” 岂料话一出口,八戒两个把头摇得跟拨浪鼓相似,齐声拒绝道:“不行,你这猴子倒是机灵,自个不会水,却把咱们诓骗下去,实在狡猾。你也不想想这水黑乎乎的,能是人下的吗,其实脏点倒是无所谓,关键是这黑水浑浊不透光,能见度太低,就算下去了也是黑灯瞎火的,路径不熟,你让咱们往哪里去,搞不好就中了那妖怪的埋伏,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不去,坚决不去。” 猴子闻言满脸尴尬,弱弱道:“这倒确实难为两位贤弟了,但常言说得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也不去,我也不去,却要谁下去捉那妖怪,难不成就在这岸边呆上十年八年,把那妖怪给等死了,嘿,咱们不急着找秀宁,等不起吗?” 这话算是戳中了八戒的软肋,当下老猪两眼赤红,转过身就要往黑水里跳。 悟净急得一把将他抱住,大叫道:“二师兄慢来,听俺老沙把话说完,听说大师兄那根如意金箍棒重一万三千五百斤,咱也没见识过。照我的话说,只要大师兄拿这棒子往水里面一搅,还不搅他个天翻地覆,地动山摇,到时那妖怪禁不住晃,还不得跳出水来与咱们争斗,嘿嘿,凭咱们三个的能耐,打一个跳出水来的妖怪,还不是锤子打乌龟,一打一个着?” 话一出口,拼命挣扎的八戒顿时停下了动作,直听得两眼放光,大声叫好:“我靠,俺老猪咋没想到这一层,悟净,你最近可聪明了不少,这可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啊。” 唐三藏哈哈大笑,悠然打个响指道:“八戒,为师一再告诫你遇事莫要冲动,多动脑筋想想怎样才能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利益,这才是上上之道。你看悟净的办法当真绝妙,悟空,你就照这个办法执行吧。我说大家都机灵着点,等那妖怪跳出水面的时候,都给我上去将他团团围住,确保不让他有半点机会逃回水里,咱们力求一次性将妖怪解决,要是让他回到水里就没那么好收拾了。” 弟子们闻言齐声领诺,各持武器,严阵以待,孙悟空嘿嘿一笑,纵身跃上云头,从耳朵里掏出绣花针般大小的如意金箍棒,用力一晃,变得如天柱般大小,他两手抓着棒子的最末端,直通通地插入黑水河中,随着众师弟热切的呼喊声,用力地搅动起来。 在金箍棒的飞速搅动下,原本平静的黑水河中卷起一个巨大的漩涡,一时间水势汹涌,惊涛拍岸。这般水势看得地上众人都有些眼花缭乱,更别说那黑水河中的水族,不知该有多遭罪了。 第十七章 大战四象 就在这时,黑水河中心浪花翻涌,瞬息间跃上来一条红尾大鲤鱼,砰地一声摔落在地,蹦在地上啪啪地响个不停。孰料跳上来的竟是一条大鲤鱼,严阵以待的众人不觉暗暗地松了口气,而好吃的八戒更乐得眉开眼笑,心想这几天光顾着赶路,都没好好地吃一顿,搞得俺老猪肚子里那几滴油水都耗干了,这条大鲤鱼来得真是及时,明显是心疼俺老猪,给我加餐来了。 不想大鲤鱼没蹦达几下,径直化出个白发齐肩、衣衫褴褛的老头儿,哧溜一声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朝马背上的三藏冲来,嘴里兀自大喊着:“救命啊,杀人了,大师救命啊。” 老头子没跑多久,就被白马敖白一蹄子踹在了地上。三藏这才回过神来,紧紧勒住缰绳,厉喝道:“何方妖孽,敢来冲撞你大唐圣僧阁下,还不与我速速拿下?” 八戒二人顿时醒悟,各持武器,哐当一声架在老头脖子上。 那老头吓得魂飞天外,战战兢兢匍匐在地,连声呼喊道:“冤枉啊,长老,老朽乃是黑水河的水神,并不是什么妖怪。” “并不是什么妖怪,那你为何化作条大鲤鱼,跃出水面,冲撞本法师,还不从实招来?”三藏敛容沉吟,黑水河水神,似乎听说过的,那老家伙好像被哪个妖怪赶出了水府,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得问个明白。 老水神匍匐着没敢抬头,连声作揖道:“圣僧您有所不知,老朽身为下位小神,虽然法力低微,化作些水中愚物,还是绰绰有余的。但若非身后有妖怪追赶,老朽也犯不着逃得这般狼狈,只因老朽现身以来,一眼就瞧见马背上圣僧的英姿,自觉求救有望,才冒昧冲上前来,实在无意冲撞圣僧法驾,万乞恕罪。” 这马屁拍得恰到好处,直听得大法师眉飞色舞,得意洋洋,当即大手一挥,让八戒二人将架在他脖子上的兵器撤去,倒是旁边众人听得愤恨不平,禁不住暗暗腹诽,我靠,这老家伙到底是啥眼神,放着咱们神仙之流的人物视而不见,偏找个最没用的吹捧,实在太没天理了。 正想间,被孙悟空如意金箍棒搅得波涛汹涌的黑水河兀自冒着水泡,随后竟腾地炸上来一个霹雳,水花四溅之中,现出来一个身形。但见这厮好一副丑恶的面容,头似钵盆,眼如铜铃,口赛血盆,齿比刀锋,身高数丈,四肢强健,一身银甲,威风凛凛,霸气十足。 那怪傲立波涛之上,身后一群虾兵蟹将,各拿着刀枪剑戟,齐声呼喝,耀武扬威。见到眼前众人,那怪把手一挥止住小妖呼喝,斜撩着一双怪眼,森然咆哮道:“你个老贼厮,看你能逃到几时?哈哈,我道你怎么不跑了,原来是寻到靠山了,也好,本将军练兵水上,真不差这几个人去。” 老水神气得脸色铁青,强压着内心恐惧,大声喝骂道:“孽障,你且莫要嚣张,大唐圣僧法驾在此,还不将你等妖孽一网成擒?” 那怪闻言微微一愣,转而神情激动道:“什么,大唐圣僧?莫不是那西天取经的天命之人,这可真是太好了,本将军在此练兵两百年,终于等到取经人了。” 见那怪一副垂涎欲滴的鬼模样,三藏直恨得牙痒痒,当下冷哼一声,厉喝道:“你这黑厮,既知是本法师驾到,还不快快上岸迎接,有什么罪过都一并诉来,本法师定当秉公办理,判你个心服口服。” 那怪闻言仰天狂笑,摇头道:“你这和尚真是狂妄得紧,死到临头还敢大言不惭,话说本将军的罪孽可深重了,今日便要吃了你这取经人,来祭一祭我这五脏庙。小的们,有道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我在此练兵五十年,也是时候见真章了,能远从东土大唐来到此间的,三藏军团中必有几个手段高强的人物,你们可得小心应付,到时候拿得唐三藏,本将军也好赏你们块肉吃。” 吃一块唐僧肉便可长生不老的消息,小妖们自然也有所耳闻,听言之下,直激动得嗷嗷咆哮,士气狂飙,登时摆开阵势,哗啦一下涌上岸来,远远地排将开去,倒足有数千之众。 悟空担心八戒二人抵挡不住,便收了如意金箍棒,跳下云头,也不打话,径直地现出三头六臂法身,犹如一道金色旋风骤然杀入妖阵,将众小妖结起的阵形冲了个七零八落,哭爹喊娘,死伤惨重。然而由那怪耗费五十年心血训练出来的小妖战力确实不俗,在瞬间凌乱之后,迅速地恢复了秩序,重新集结起一支由四五百个小妖组成的队伍,竟将一身战力、三头六臂法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团团地围在垓心,这一战便是数十回合,简直是创造了奇迹。 而三藏身前的八戒和悟净更是苦不堪言,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这波小妖战力不俗,数量又多,最郁闷的是他们乃水中之物,身披铁甲坚壳,非得用上十成的力气才能将他们击倒,这般厮杀,当真是要人老命。几十个回合下来,两人直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而冲杀而来的小妖依然前仆后继,连绵不绝,似乎没有尽头。 八戒奋力架开合力攻来的十几个小妖,大吼一声道:“师父,战局不利,您骑上马先走。” 三藏深知自己在场,势必制肘众人的行动,当下拨转马头,大声道:“好的,八戒你们撑住,师父就先溜了,你们也量力而行,千万不可力战。” 见唐三藏转身要跑,站在圈外的那怪暴喝一声,腾空而起,骤然亮出一对竹节双鞭,直往三藏身上挠来。 情势紧急,白龙马敖白躜开四蹄滑出一百八十度,才堪堪让过那怪的雷霆一击,竟口吐人言,大声厉喝道:“鼍洁你小子莫要张狂,本太子敖白在此,绝不容你伤我师父一根毫毛。” 一击不中倒还罢了,甫然听到这话,那怪浑身巨震,圆睁怪眼环顾四周,如梦呓般吼道:“谁在说话,敖白是你吗,你在哪,你我兄弟两百年不曾相见,我有好多话要与你说,可否出来一见?” 这时候,将孙悟空团团围住的虾兵蟹将再也抵挡不住猴子那暴烈如火的棍法,被逼得频频向后暴退,更有甚者被如意金箍棒棒风搅得脱盔卸甲,口吐青血,毙命身亡。 孙悟空杀得性起,咬牙切齿腾空而起,怒然一棍扫向迷茫中的妖怪,欲要将他饮恨万钧巨力之下。 感受到猴子身上爆发的凛冽杀意,那怪没来由地心中一凛,急速转身架住这雷霆般暴烈的一棍,直被猴子棍上巨力压下去半个身子,脑门上青筋暴涨,牙龇目裂道:“来者何人,竟有如此能耐,也确是本将军的敌手。” 猴子心中着恼,怒火冲天道:“你这黑贼厮,居然连七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都不认识,着实可恨。也罢,今日俺老孙就让你见识一下当年大闹天宫时的手段,你也算不枉此生了。” 岂料那怪竟面带不屑,呵呵冷笑道:“哈哈,齐天大圣的威名本将军倒是有所耳闻,不想竟会是这般模样,尖嘴猴腮的,长得跟个痨病鬼相似,倒真是见面不如闻名。我看你也没多大能耐,居然被本将军六百小妖拦下这么多回合,实有负当年威名,今日便由我将你打败,当可扬名于天下。” 猴子直恨得咬牙切齿,抓耳挠腮道:“凭你这黑厮也想将本大圣打败,快别笑死人了,看俺老孙这一棒子下来,还不把你这鼍龙打成了肉酱?” 那鼍龙闻言倒也不怎么生气,嗤笑耸肩道:“成与不成可不是靠嘴皮子说出来的,你我还是手上见正章吧。” 这话正中悟空下怀,冷哼一声,手舞着如意金箍棒迎上前来。那鼍龙的战力还真了得,持着一对竹节双鞭绚烂生花,推来挡去,倒与悟空斗了个旗鼓相当,难分上下。 第十八章 芭蕉宝扇 见危机解除,白龙马敖白躜动四蹄,载着师父飞似地逃离战场,身后紧跟着那自称是黑水河水神的老头子和贪狼星文天枢。 唐三藏挽着缰绳,大笑道:“你这老头战力不济,逃起来倒还挺利索。” “圣僧见笑了,老朽的这般技能,却也是被那怪给逼出来的。”老水神喘着粗气,呵呵苦笑,那笑声简直比哭还难听。 三藏闻言心中大奇,正色道:“这话怎么讲,莫非那些妖怪闲着没事干,成天地赶你不成?” 话一出口,老水神老泪纵横,点头道:“圣僧只当是言者无心,却真让您给说中了,整整两百年时间,老朽都是被追着过来的,您说我还能跑不快吗?今日老朽行将被抓之时,亏得大圣爷一棍子将河水给搅了,老朽才得以冲出河面,逃出生天。” 天枢紧咬贝齿,好奇道:“那他们没事追你个老头做什么,也未免太无聊了吧?” “唉,还不是为了练兵,那妖怪每五十年为一位大人操练新兵,勤勤恳恳,日夜不辍,时至今日已是第四波了。这厮虽然可恶,却真是块练兵的料,每次新兵一到,没几个月工夫就被他练得兵强马壮,战力非常。” “练兵的其中一项是耐力跑,您想那虾兵蟹将要么就是腿软,要么就是横着爬,如何才能练好耐力?那厮就想了个异常缺德的办法,就是找个能跑的东西让士兵们追赶。一开始那些小兵腿脚不利索,跑得极慢,刚巧老朽年迈体弱,腿脚也不灵便,正好被那怪给挑上了。到了后来,老朽越跑越快,那些兵丁也都强壮了,追得上瘾,就不换人了。所以每当那鼍龙练耐力的时候,就该轮到老朽受苦了,这一闹就是整整两百年不得安生。”老水神说到伤心处,不由得泪如雨下,嚎啕大哭起来。 天枢禁不住眉头紧皱,恨声道:“丫的,这也未免太欺负人了,那您既斗不过他们,就不会上别处去告他吗?” 岂料这话一出,老水神哭得更伤心了,只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抽泣道:“别提了,也怪老朽家门不幸,碰上这前世的冤家。那是两百年前一个涨潮的夜晚,那怪乘着大浪从西海岸边率队杀入我水神殿中,只怪老朽法力低微,奈何不得他的蛮横手段,被他赶出了水神殿,四处流浪。” “老朽愤恨不过,便拿着折子往西海龙王那告他,不想那厮竟是龙王陛下的亲外甥,当即按下老朽的状子,不许我告他。可怜老朽位卑言轻,上不得高衙内殿,辗转上投的折子也被重拨回龙王那不予理会。老朽这般投诉无门、惶恐终日那也就罢了,还要受那贼厮的迫害,被当作练兵的工具,让老朽委实咽不下这口恶气。只可怜我这把老骨头临老还要受这等迫害,可怜我那衡阳峪河神府被邪人侵占,致使老朽流离失所,无身可依,这般冤屈该向何人述说?” 见老水神说得凄楚,文天枢感同身受,禁不住抹了几滴清泪,愤然道:“叵耐西海龙王竟如此渎职护短,着实可恶。老水神你别怕,咱三藏军团一路西行,专管那不平之事,您的事咱们一定会给你讨回公道的,师父,您说是不是?” 见天枢不怀好意地朝自己挤眉弄眼,唐三藏微笑点头,暗暗地腹诽,我靠,你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还容得我拒绝吗? 于是大法师脸色一正,大义凛然地拱手道:“天枢说得是,我三藏军团正义之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老神仙你这件事,三藏军团接下了,此次前去,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不想师父竟答应下来,龙太子敖白撅蹄在地,仰天嘶鸣,似乎有话要说。 见老水神满脸疑惑,三藏呵呵笑着下得马来,帮敖白解开鞍辔,解释道:“老神仙你莫要见怪,这家伙原是西海龙宫的三太子,只因犯事被罚来做我的坐骑,刚才你有言语冲撞他父王,想来是急了吧?” 话一出口,老水神脸色大变,叹息一声,凄然道:“得,不想竟又是自己人,老朽这冤怕又诉不成了。” 敖白挣脱缰绳,惬意地舒展筋骨,见老头转身要走,大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恨声道:“你这老头真是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既然有冤只管诉来,难道还怕本太子会渎职护短不成?” 见老头子吓得浑身哆嗦,三藏微微摇头,提醒道:“敖白,你且放开他,看把老人家吓成啥样了?行了,你就说说那鼍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敖白依言放开老水神,躬身施礼道:“师父,这事说来话长,他确实是条鼍龙,本名叫做鼍洁。他父亲便是两百年前与神算子袁守诚打赌的那个泾河龙王,只因我那姨父不服袁守诚神算,私扣了下雨点数,延误了布雨时辰,结果触犯天条,被压上剐龙台开刀问斩,只留下我姨母和鼍洁在泾河龙宫无依无靠,受人排挤,姨母气愤不过,一怒之下便回了娘家,在我西海龙宫偏殿住了下来。” “遭此大变之时,鼍洁尚自年幼,转瞬间从一个高贵的王子沦落为寄人篱下、横遭白眼的孩童,如此巨大的身份落差,纵然是成人也难以接受,更何况发生在一个生性敏感、心智尚未成熟的孩童身上,其内心的痛苦压抑,实不可与常人言道。而鼍洁乃是一条鼍龙,长相丑陋,是我四海龙族遗传基因中最失败、最遭人唾弃的一种,不为正统皇室所喜,所以人人都避碍他,没有哪个孩子愿意跟他一起玩耍。在这样一种孤独压抑的生存环境下,鼍洁的性格变得越来越偏激冲动,渐渐地成为一个暴躁易怒、睚眦必报的不良孩童,更不为皇室正统所喜,处境越发地孤立寂寞。” “而我身为偏房庶出,也时常被同族欺负,处境与鼍洁恰好相当。久而久之,这两颗孤独而又不甘寂寞的心竟不知不觉地靠在一起,成为了莫逆之交。直到鼍洁渐渐长大,言辞性格偏激如故,后来竟说出反叛天庭的话语,终于惹得父王震怒,怕他祸及四海,便将他赶出了西海。而我也是在没有朋友陪伴的情况下,才会接受两位皇兄的拉拢,陷入那无谓的夺嫡之争,并最终被父王贬谪到鹰愁涧,过了两百年的困苦生活。” 三藏点点头,沉吟道:“难怪鼍洁听到你的声音,就不发动攻击了,原来是跟你情同莫逆啊。不过我要问一句,你们为啥都叫他鼍龙,我看那家伙长得倒挺像鳄鱼的。” 天枢听得满脸大汗,捏着鼻子鄙夷道:“师父,您这知识面着实狭窄,鼍龙就是鳄鱼,只是叫法不同而已,其实是同一种物事。” 三藏不觉羞红了脸,弱弱道:“不会吧,都说了龙生九子,九子各有不同,可都把鳄鱼当成了龙,也未免太夸张了点。” 敖白闻言满脸尴尬,极不自然地解释:“话说龙生九子,其实只是虚数,真正可以称得上龙的又何止百种之多。野生的鼍龙严格意义上不能称之为龙,它们虽性情凶猛,却无半点法力,懵懂愚顽,不入其类。由龙众所生的鼍龙之所以被称为龙,那是因为太古时候的龙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所以我姨母生下鼍洁或许是因为基因缺陷,出现了返祖现象,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所以鼍洁才不为同族所喜,一直被排斥在外,郁郁寡欢,性格偏激,就连他被赶出西海龙庭,也没几个人出来替他求情。” 老水神把手一摊,喟然叹息道:“原来那鼍龙还有这般伤心的过往,实在是可悲可叹。不过这些与老朽又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夺我水府,拿我开练,甚没道理也。” 敖白叹了口气,拱手赔罪道:“老水神,这个确是鼍洁的不是,我在这向您赔罪了,我此番前去,定会为你讨回一个公道。” 敖白把话说完,转身向三藏施礼:“师父,鼍洁手下皆是水族,不耐陆战,我已将您带出数里之外,他们应该不会追来。前面有片密林,你可往那里歇脚乘凉。鼍洁与我情同手足,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与三藏军团为敌,万望师父成全。” 听敖白这番诚挚的话语,也知他是个性情中人,三藏不便阻拦,只微微地点头叮嘱:“好,那你就去吧,万事小心。” 不想师父竟这么好说话,敖白不由得喜出望外,连连拱手道:“师父放心,敖白必定小心在意,绝不会让自己受伤的。” 话音刚落,他便腾空而起,朝黑水河畔飞驰而去,当真不作半点停留。 第十九章 落难南海 三藏便带着两人一路向密林走去,闲来无事,边走边问道:“老神仙,你可知那鼍洁究竟在为谁练兵,这般勤勤恳恳,日夜不辍。” 老水神摇了摇头,回答道:“那人极其隐秘,两百年来从未露面,练兵也只派个偏将过来,所以小神委实不知。不过想来也该是个大人物,不然凭什么只花费五十年时间就招募到几千个虾兵蟹将,要知那么大的数目,非得富有四海才养得起。” “哦,那这些妖怪追到你之后,会打你吗?”天枢似乎对这个问题比较感兴趣。 “废话,要是不打,老朽用得着跑吗,他们非但打我,有时还扒光衣服吊在树上示众,真他妈的可恶。”老头子说到后来,禁不住又抹起眼泪。 “那这黑水河本就是这么黑的吗,真是奇怪。”三藏眯着眼睛,慢悠悠地道。 “不是,千年之前,这条黑水河也跟平常河流一样,河水清澈,不见污泥,别提有多清爽。到了姜子牙岐山封神那会,大破九龙岛练气士张绍的红砂阵,其中有一缕红砂飘飘荡荡地向西飞来,落入我黑水河中,将河水染成了一片绯红,当时红光艳艳,在阳光的映照恍如血水一般,别提有多诡异。时过境迁,那艳丽的红色渐渐褪去,便留下这连绵六百里黑水河。圣僧不用担心,这黑水看着挺脏,其实富含矿物质,常喝能让人神清气爽,益寿延年,绝对是上好的佳品。”当下老水神小眼微眯,打开话匣,娓娓道来。 原来是这样,三藏不觉由衷地感叹,话说西游世界受封神时代的影响还真挺大的,不过老头子也未免太一厢情愿了,就这脏臭水能有啥好口感,就算喝了能益寿延年,老子也绝对喝不下去。 不说敖白朝着黑水河方向风驰电掣,却说此刻沙场上的局势,又呈现出一幅别样的景致。真要感谢六月的天气,这些小妖追赶老水神花费了太多时间,精力耗去大半,明显不耐久战,而这会刚过晌午,日光毒辣,让这些水族几百回合战下来,脱水的脱水,抽筋的抽筋,纷纷如潮水般退回到水里。 于是,一直被动挨打的八戒二人身上压力骤减,立刻抖擞精神,绝地大反攻,一路追赶下来,直杀得那虾兵蟹将焦头烂额,嗷嗷惨声,死伤无数。 见小妖们悉数败退,鼍龙不觉得有些着慌,再加上他本就不是悟空的对手,竹节双鞭又是对短兵刃,架不住悟空益发暴烈的攻击,直被猴子一棍子敲下顶上头盔,吓得他冷汗涔涔,心惊胆战,虚晃一鞭便要往水里跳。 孙悟空身经百战,又岂会不知鼍龙的小伎俩,当下一眼觑中他身上破绽,探出一棍砸在他肩头,将他直压下去半个身子。鼍龙吃疼,心知逃命要紧,骤然矮身滚成个圆球,径直地落入黑水河中。 猴子追之不及,只恨恨地望着河面摇头叹息:“妈的,这厮好硬的皮甲,这一下都没砸下去他半个脑袋,还真是桩稀罕事。” 沙场另一边,眼看着虾兵蟹将哭爹喊娘地退入水中,八戒追杀不及,干脆停下脚步,舞着钉耙高声喝骂:“小样,这就逃了吗,方才那股嚣张劲都上哪去了,有种再上来跟你猪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敖白落下云端,看着遍地尸体,一时间呆呆愣愣,竟像是痴了一般。见他这般神情,八戒冷哼一声,大咧咧地招呼道:“敖白你怎么来了,师父安置好了吗?” 敖白骤然收回神思,躬身施礼道:“二师兄,师父被我安置在一处密林里,想是安全得很,我来这里,是帮你们收服鼍龙的。” 八戒闻言大感惊奇,连连摆手道:“得了吧,这里有咱们三个就足够了,要是那妖怪当真厉害的话,多你一个也是白搭。沃靠,师父平时都把你当宝贝一样供起来,今天抽的是哪门子邪风,居然放心大胆地让你出来参加战斗,也太奇怪了吧?” “因为今日我要收的,是我两百年前的兄弟。”敖白叹了口气,满目凄凉道。 孙悟空绕河一圈,恨恨地落下云端,掏出棒子就要往前冲:“丫的,那厮逃进河里了,怎么骂也不出来,俺老孙这就掏棍子,搅他个天翻地覆。” 敖白微微摆手,阻拦道:“不妨事,我自有办法叫他出来。” 话音刚落,敖白便闭起眼睛,随风感知,来到一处河岸,俯下身子将双手插进水中,用力做了个开门的动作。顿时那滔滔洪流随着敖白双手的带动,竟从中断开,露出一大片空白的陆地,远远望去竟有座宫殿巍然伫立,左右台阶上趴满了虾兵蟹将,正在那儿捶腿揉腰,苟延残喘。此刻水路豁然打开,直吓得众妖目瞪口呆,纷纷站起身来,如遇邪魔般怔怔地看着敖白,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八戒惊喜万分,啧啧称叹道:“奶奶的,想不到敖白你竟有如此神通,这要让俺老猪学了,往后咱们西天路上遇到大河阻隔,可方便多了。” 敖白额头豆大的汗珠滚滚落下,呼吸沉重道:“二师兄,这恐怕是你学不来的,此乃我四海水族不外传的秘技,只为我四海水神和龙族所用,且它极耗精神力,一般要经过几个月方能使用一次,鸡肋法术,你还是不学的好。” 话说到此,敖白脸色一正,厉声大喝道:“鼍洁,敖白在此,还不出来与我相见?” 敖白说话之时,真力稍泄,那两道恍如悬河般的水流顿时轰鸣而下,合为一处。水流汇合时激起的强大冲击力,将水底下严阵以待的虾兵蟹将冲了个东倒西歪,七零八落。 受到水流合璧时激起的强力反噬,敖白脸色煞白,口吐鲜血,几乎要软倒在地,吓得八戒亡魂皆冒,急忙上前将他搀住。 就在这时,黑水河中腾地炸起一片惊雷,水花四溅之时,那鼍龙傲然站在水面,神情激动,畅然大笑:“敖白,果真是你,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呢,感情唐三藏身下的白马就是你。时隔两百年,你我兄弟不曾相见,传闻你被二舅赶出龙宫,贬谪到了鹰愁涧,何以会跑到西天路上给那凡人当马,未免太糟践了。” 敖白神情肃然,语气深沉道:“鼍洁,正因为我两百年前犯下罪过,才有了今日的苦役。其实化身白马,驮着取经人上西天取经,是我这两百年来过得最为快活的日子。古语有云,成大事者,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饿其体肤,化身区区白马却又算得了什么?” 鼍洁闻言大失所望,摇头道:“什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敖白,才过了区区两百年,你居然总结出这般奴才理论来,当年那个气贯寰宇、视龙族尊严如性命的三太子敖白去了哪里?” 敖白哀叹一声,颓然道:“正因为我太看重尊严,才有了当年的杀伐无度,造恶多端,今日想来,追悔莫及。鼍洁,请听我一句忠告,无论你身在何处,都不要做有违良心之事,守得心中正道,方能越行越远。” 岂料话一出口,鼍洁面露狰狞,仰天狂笑:“正道,这世间哪有什么正道,我来问你,我父王是怎么死的?只因他为了一时的意气,私扣了下雨的点数,延误了布雨的时辰,便被拿上剐龙台开刀问斩。试问这世间该死之人总有千千万万,纵然轮上千年,也不该轮到他头上,为何那伤天害理、涂炭生灵的活得有滋有味,唯独父王因这样小小的过错而丢了性命,这般道义何在,天理何在?本将军誓要推翻这样腐朽的统治,建立一个新政权,让天下苍生知道一下,究竟怎样的吏治才算得上清明公正,不偏不倚。” “敖白,我反天庭的心意已决,也不怕跟你挑明了,我此番在黑水河为一位大人练兵两百年,自认带甲无数,功勋卓著,你与其委曲求全给取经人当马骑,倒不如过来这里帮我,相信凭你我兄弟的能耐,必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来。” 敖白神情淡然,只微微地摇头道:“鼍洁,你恐怕找错人了,我可没你这般的雄心壮志。我此生只愿追随师父西取真经,赎我昔日之罪,然后回转西海为父王守疆拓土,了此残生,再无奢求。” 鼍洁闻言瞠目结舌,厉声道:“敖白,怎么才过了区区两百年,你竟变得这般毫无斗志,奴性十足,居然说出这样泄气的话语,还是当年那个锐意进取、意气风发的四海龙族新一代的翘楚吗?既然如此,我便杀了唐三藏,看你还保得谁去?” 话一出口,敖白勃然大怒,高声厉喝道:“孽障,人各有志,你又何必苦苦相逼,你既要杀我师父,岂不是要与我为敌?” 鼍洁沉痛地叹息一声,舞起手中竹节双鞭奋然道:“敖白,我一心要吃唐僧肉,赚那万年不老之身,你却执意要保他,是情愿与我为敌了。但这既是你心中所愿,我也无话可说,只是不想你我分别两百年,一见面就互为仇眦,刀戈相向,诚然可惜。敖白,我最后再问你一句,你当真不愿和我共享唐僧肉,在这黑水河上练武扬兵,择日起事吗?” 话说到此,悟空三人勃然大怒,高声喝骂道:“奶奶的,你这黑厮着实可恶,竟放出此等狂言,当咱们三个是死的吗?” 心知与鼍洁一战在所难免,敖白满心酸楚,态度坚决道:“鼍洁,在我离开鹰愁涧时就指天发誓,此生绝不再做伤天害理之事,做过亏心事后辗转难眠的苦处,我再也不想尝试。” “好,很好,这就是你的回答吗?也罢,今日我就在此拦河锁江,任你纵有通天的手段,除非是踩着我鼍洁的尸体,不然休想过我这六百里黑水河。”听得此言,鼍洁神色狠厉,毅然决然地抛出这番狠话。 敖白闻言心中一凛,挥舞着银杆赤炎枪,抱拳施礼道:“如此,那就恕兄弟得罪了。” 第二十章 猴子盜衣 心知战事无可避免,鼍洁直恨得两眼赤红,仰天咆哮:“好,很好,你们也不用麻烦,全都一块上吧,本将军镇守黑水河两百年,此番便要大开杀戒了。” 孙悟空哈哈大笑,面带不屑道:“这死鼍龙,少在那大言不惭,有俺老孙一个就把你治得服服帖帖,还用得着他们吗?” 敖白摇了摇头,略带警告道:“大师兄切莫大意,在水上战斗可不比陆战,终究是我水族占点优势,你可不要轻敌,着了鼍洁的道。” 猴子闻言毫不在意,满目悠然道:“敖白,你可真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俺老孙确实不谙水战,但自忖战力远胜这黑厮百倍,只要他不入水,我如何怕得了他?” 就在猴子满心得意之时,鼍洁猛地一踏水面,纵身直向二人扑来。他本与二人尚有一射的距离,此刻带着千钧巨力,顷刻就到眼前,当真大出二人预料。 电光火石之间,孙悟空一把推开敖白,仰面让过纵身扑来的鼍洁。鼍洁挥舞着竹节双鞭,如一架迅猛飞腾的火箭,堪堪从猴子面皮上划过。千钧的重力,让猴子纵然拥有金刚不坏之身,也禁不住感到脸上火辣辣地发紧,要是换作旁人,怕早已经皮开肉绽了。 惊魂甫定之时,悟空听到八戒在身后大喊:“猴哥小心,那厮又来了。” 猴子闻言大惊,仓促间不及转身,只得纵身向前连翻了数十个筋斗,借着纵身的空隙转过方向,急舞着如意金箍棒狠狠地架住鼍洁突刺而来的双鞭,直被那雷霆巨力逼出去数丈之远,用尽全身之力才堪堪地稳住身形,差点没跌下水去。 悟空自此方信敖白的警告,这黑厮在水上的战力确实大异于陆地,无论速度力量,都是先前时候的好几倍。而他自认身经百战,还从未被战力远逊于自己的对手搞得如此狼狈,感觉大失面子的同时,也禁不住有些恼羞成怒。 就在猴子咬牙切齿、挥棍准备找回面子的时候,借着余势扑来的鼍洁突然撤回双鞭,急速转身甩出身下巨尾,一时间雷声巨作,如狂风扫落叶般骤然袭向悟空。 悟空正纳闷鼍洁为何不乘胜追击,反而撤力转身,露出背后老大的空门,琢磨着是否要抓住空挡进行一下试探。就这片刻的犹豫,眼前黑影重重,杀气冲天,正中他的面门。待到被鼍洁挥出的巨力扫飞,孙悟空方才如梦初醒,感情这鼍龙全靠他身下的巨尾拍水,才有了这般雄厚的冲击力,能利用地形发挥自身的优势,也确有其独到之处。 就在悟空被巨力击飞的一刹那,鼍洁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借着巨尾拍水的强大冲击力全力俯冲,张开血盆大口直等着猴子落水,便要将他撕成碎片。 孙悟空思绪如电,深知自己一旦落水,纵然不被鼍洁巨齿咬伤,与他在水中战斗也绝捞不到半点好处。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死猴子还真有办法,当下将手中如意金箍棒晃成天柱般长短,用力地插入黑水河底,如撑杆跳般纵身一跃,远远地避开鼍洁俯冲而来的强势攻击。猴子这边刚撑杆逃开,鼍洁便巨尾拍水紧随其后,真如那附骨吸髓的鬼魅一般,如影随形,避无可避。 见识了鼍洁的强大威势,孙悟空骤然收起内心的倨傲,即刻现出三头六臂法身,团团一转,舞着两棍一戟如陀螺般急速旋转,裹起道道旋风横扫四方,只一下就将乘胜追击的鼍洁扫出去数丈之远。 鼍洁被悟空的巨力挡飞,一时间身不由己,直直地掼入黑水河中,溅起一片巨大的浪花。鼍洁自此方知齐天大圣的能耐,他虽被自己逼得手忙脚乱,犹有余力绝地反击,实在不容小觑。 于是,负痛而起的鼍洁打消了独自战败孙悟空的狂妄想法,张开巨嘴深吸一口气,朝着水下尖锐地呼啸一声。顿时水底下巨浪翻涌,数百个恢复战力的虾兵蟹将骤然跃出水面,迅速地排成一个半圆形的矩阵,将三头六臂的孙悟空紧紧地围在阵中。 悟空见状巍然不惊,三面法身全面开花,将一戟二棍舞得炫烂生花,狂风阵阵,无奈这些小妖经过五十年的艰苦训练,战力尚可,虽略有伤亡,终究将齐天大圣紧紧地困在垓心,而且半圆阵法逐渐地拢成整圆,并越聚越拢,渐渐地向圆心正中的悟空收缩。 有了小妖们的牵制,鼍洁退居二线,仗着他强大的弹跳力不时地对悟空发起突然袭击,稍有个风吹草动便改变方向,不让猴子碰到他半根毫毛,这样只占便宜不吃亏的打法,倒颇有些唐三藏的风格。而且鼍洁非常狡猾,总是挑猴子招式用老、劲力稍泄之时骤然发动攻击,搞得猴子手忙脚乱、焦头烂额。 杀阵外,津津有味欣赏着战斗的八戒三人,眼看着众小妖竟将拥有三头六臂战力的齐天大圣困在垓心,也禁不住频频点头,赞叹不已。 八戒舔了舔嘴唇,肃然起敬道:“我靠,这黒厮还真是个帅才,仅凭数百小妖就将猴哥给困住了,实在是出人意料。” 敖白点点头,满是艳羡道:“是啊,不想时隔两百年,鼍洁竟有了如此修为,这让当年略胜他一筹的我情何以堪,果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见两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欠扁模样,沙悟净挠了挠头,颇为担心道:“包围圈好像越缩越小了,看来大师兄是扛不了多久了,咱们总不能光看着不帮忙吧?” 两人闻言齐齐摆手,一脸没好气地鄙视道:“老沙你还真是性急,猴哥他铜头铁臂,金刚不坏,纵然战力不济,顶多只挨一顿胖揍,又无性命之忧,有啥可担心的?再说他真要打不过的话,不会喊帮忙吗,话说他这会不还没喊吗?” 慑于两人的威势,老沙犹豫着没敢多言,只小声地嘀咕道:“这话我不同意,以大师兄的孤傲脾性,纵然是要他性命,怕也不会主动求救的。” 话一出口,八戒二人面面相觑,只瞪着眼睛,大叫道:“我靠,依着猴子的性子,怕还真是如此。不管怎样,总先杀进阵去再说,要是他们把猴子给解决了,咱们可得吃不完兜着走。” 主意已定,三人齐齐点头,操起兵器,如三把锋利的尖刀直直地插入阵中。 虽知有三个敌人作壁上观,对他们略有忌惮,但将军下令,一意要剿杀孙悟空,慑于军威和孙悟空的强大战力,小妖们只得卯足了力气战斗,不敢有丝毫懈怠。且双方大战数百回合,这三人至始至终只是观战,并没有出手,小妖们心系战斗,也渐渐地失去了防范。孰料三人竟一改常态,各持武器,如尖刀般迅速地穿插上来,当真大出小妖们的预料,就连远处偷袭孙悟空的鼍洁看在眼里,也不禁吓得脸色煞白,冷汗涔涔,心想着要糟。 八戒三人出其不意地杀入阵中,可算是捡了个大便宜,当下手起刀落,咻咻如砍瓜切菜一般,一下子连砍了数十个小妖,竟没有半点滞碍,若不是这些虾兵蟹将身披坚甲,只怕伤亡的数量还要再翻上几番。 饶是如此,身边同伴断手残足,血涌如注,诸般恐怖的情绪渐渐地渲染开来,吓得众小妖体虚手软,阵脚大乱。而齐天大圣又岂是善与之辈,当下抓住这一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意金箍棒团团一转,裹起万道金色旋风呼啸而出,齐齐地打在小妖身上,这可是重逾万斤的定海神针铁,所挥之力又何止万斤,让区区水族小妖如何经受得起,登时被打得壳崩甲裂,青血喷涌,悉数地死在水面上。直骇得余下一两百个小妖如遇一般,恍恍如漏网之鱼四处逃窜,真正地土崩瓦解,兵败如山倒,就连亲手训练他们五十年、威信卓著的鼍洁连杀数人,也禁制不得。 数息之间,几百小妖逃得一干二净,全都窜入黑水河底,说什么也不出来。如此巨大的力量转变,激得悟空军团士气大振,齐齐看着此刻冷汗涔涔、极不自然的黑厮鼍洁,挂出一脸不怀好意的笑。 第二十一章 定风神珠 孙悟空看着眼前三位,冷哼一声,笑骂道:“娘的,这三个没义气的东西,眼看着俺老孙陷入苦战,都不想着过来帮忙,也太没诚意了吧?” 话一出口,八戒三人齐齐黑线,没好气地回敬道:“死猴子,咱们这不是来帮你了吗,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猴子气得差点没吐血,一脸愤慨道:“丫的,要帮忙就得趁早,非等到俺老孙扛不住了才出手,你们要是再晚点的话,本大圣指不定就要你们收尸了。” 见猴子异常难得地服软,八戒心中大爽,呵呵笑着揶揄道:“我靠,这猴子还真让老沙说中了,整一个死要面子活受罪。得了吧,兄弟之间有啥好计较的,扛不住了就喊一声,咱们还不屁颠颠地赶过来帮忙,兄弟是用来干什么的,可不就是为你两肋插刀的吗?”这话说得旁边两位也止不住地点头。 悟空闻言感慨万千,正待要说什么,只见敖白缓步上前,拱手劝说道:“鼍洁,现在我们四个对你一个,你毫无胜算,就不要做无谓的反抗,拱手交还衡阳峪水神府,随我上西海领罪去吧。” 话一出口,鼍洁放声大笑,面露狰狞道:“领罪,领什么罪?昔日二舅就不怎么待见我,今天又给他捅了个大篓子,我若前去,还不把我身上的皮给扒了?不过敖白,你也莫要嚣张,你以为本将军在这黑水河上修行两百年,就只这点能耐吗?” 话说之间,鼍洁悬浮半空,双手伸展,面目张狂,如虎啸龙吟般仰天咆哮,霎时间,他身下原本平静的水面如受巨力冲击,突然间喷涌沸腾,水花四溅,随着鼍洁双手的挥动分出六个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在那极高处四散崩裂,分裂成无数条巨大的水龙呼啸着向四人冲来。 面对如此强劲的攻击,悟空四人齐齐色变,要知这水流虽然有形,却不似那有生命的物体无法再生,这般因理循环,周而复始,实在是让人很伤脑筋。鼍洁拥有如此战技,相当于造就了一支不死不灭的无敌水师,绝对地所向披靡,无可战胜。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刻四人身逢绝境,也只能迎难而上,共抗浊流,若是未战先逃,岂不要沦为三界笑柄? 想及于此,兄弟四人齐聚一处,排开架势,犹如四只小虫儿面对着八方涌来的万丈水龙,那样地渺小而又悲壮。刹那间,万条水龙犹如洪水猛兽般冲向悟空军团,虽然拥有如意金箍棒这样的绝世神兵,也无法阻挡蕴藏着巨大能量的万丈狂涛,顿时将四人苦心结起的阵脚冲得粉碎,一个个暴退数丈,全身湿透,浑如落汤鸡一般。 眼看着再一次席卷而来的万条水龙,孙悟空忙不迭地从水中爬起,跌上云端径直逃了。 见大师兄开溜,沙悟净愣了半天,终究没敢擅自逃跑,身后八戒见他挡路,没好气地将他一脚踹开,急忙忙地爬上云端,边跑边吼道:“妈的,老沙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跑啊,丫的,这次战败绝对非战之罪,专业不对口,当咱们是抗洪抢险大队啊?” 话一出口,老沙心中释然,当即脚底抹油,跟着敖白一路飞驰而去,身后万道水龙骤然失去了目标,隆隆地砸在水面上,激起数丈高的巨大浪花,吓得老沙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激灵,逃起命来更加利索。 见四人逃回陆地,要进行水龙攻击实在是鞭长莫及,鼍洁亦深知陆战非己所长,只得悻悻地止步,放弃了追击,好在三藏军团一路西行,黑水河乃必经之地,只要他守在黑水河,就不怕他们不送上门来。 鼍洁使用水龙攻击许久,耗费了太多精神力,战斗时不觉得疲累,这会全面放松开来,只感觉头重脚轻,摇摇欲坠,心想着是该好好地歇上一歇,不然实在提不起精神来战斗。不过最让鼍洁头疼的是,那些虾兵蟹将被强大的三藏军团吓破了胆,此刻士气全无,龟缩不前,究竟要如何安抚他们,让他们重振雄风,也实在是个伤脑筋的问题。 脱出战阵的悟空四人施施然地往回赶路,一想到这样强大的阵容居然被一个小小的鼍龙打得如此狼狈,其内心的愤恨郁闷可想而知。 沙悟净犹自不服,很不甘心地叹息道:“唉,咱们要这么回去的话,在师父那可怎么交代?” 八戒把眼一瞪,沉闷道:“妈的,照直说呗,还能怎么说,那大水咱又扛不住,去了不等于送死?” 悟净最近有点怕八戒,当下被他瞪得毛骨悚然,颤抖着手,弱弱道:“那也不能这么回去,不然还不给师父生生地鄙视死。依俺老沙之见,就让大师兄变成万丈巨人般大小,还怕敌不过那破水龙,到时候踩都踩死那小样的。” 孙悟空眼中精光灼灼,勃然振奋道:“嗯,这倒是个好办法,俺老孙这就回去,要那死鼍龙好看。” 敖白闻言汗然不已,连声劝阻道:“不行,光大顶个屁用,那万条水龙恍如洪水猛兽一般,威力强大,倘若鼍洁集中力量攻击你的脚部,试问你人高马大,该如何才能抵挡?大师兄,这亏你在乌鸡国吃得还不够吗,咋这么快就忘了?” 悟空点点头,异常服理地叹息道:“是啊,乌鸡国那一役青毛狮子精用戊己杏黄旗攻击俺老孙腿部,摔得我四脚朝天,晕头转向,这样惨痛的教训,本大圣如何能忘?那鼍龙奸猾似鬼,心思缜密,确实要防他出此伎俩,不然让俺老孙摔进黑水河中,还不得吃不完兜着走?不行,这个计划太过冒险,须得谨慎行之。” 沙悟净晃了晃脑袋,不由得又生一计:“那咱们就使车轮战,挨个出去跟他打,就算打不过,磨也磨死他。” 悟空闻言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悠然道:“悟净,你小子啥时候开窍了,想出这么多好主意,不过你小子虽然鬼才,出的却都是些馊主意,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多打几次顶个屁用,又不会涨经验升级的。别到时候还没把人给累死,自个却被抓去喂了鱼,那岂不是得不偿失?行了,咱们还是回去见师父,那家伙才真正鬼才,或许能给出个好主意也说不定。” 话一出口,众兄弟齐齐点头,拉着一脸郁闷的沙悟净急速向密林飞去。 自云端望下,文天枢早已站在枝头远远地眺望,看她一副翘首以待、唉声叹气的表情,显然是等急了。 大树底下,圣僧唐三藏盘膝而坐,正在和老水神玩着二人麻将。不过老水神两百年前就被鼍洁赶出水神殿,早已经一穷二白,大法师纵然把把都胡,也赢得很不爽利,到最后只能拔老头的胡子充数,实在气闷得紧。不过这几把麻将输下来,老水神那一脸齐腮的花白胡子,倒被拔干净不少。 见悟空几个到来,打麻将的双方都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三藏站起身来,打了个哈欠,转转脖子,慢悠悠地道:“怎么,有你们四个前去,还奈何不得那臭鳄鱼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沙悟净把眼一瞪,一脸愕然道:“师父,咱们还没开口哩,您咋就知道了,也太神奇了吧?” 三藏闻言满脸不屑,没好气地冷哼道:“废话,看你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的样儿,满脑门上都刻着‘失败’两个字,傻子都看出来了,还用问吗?哎,师父平时是怎么教你们的,要胜不骄败不馁,荣辱不惊,纵有天大的憋屈,也要跟平常一样,让人看不出半点端倪,瞧你们连这点气都沉不住,能成什么大事?行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吧。” 师父果然高明,一眼就觑破其中玄妙,沙悟净直听得满脸大汗,当下拱手拜服,笨嘴拙舌地将他们几个遭遇鼍洁水龙袭击、力战数场依然铩羽而归的经过始末和盘托出,说得详详细细,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三藏沉吟半晌,悠然打个响指道:“哦,原来是这样,那鼍洁的水龙真有这么厉害,把你们四个都冲得没了半点脾气?好嘛,既然他用的是水,咱们把它避开不就得了,我这儿刚好有颗避水珠,是当初鹰愁涧收敖白那会老龙王给我的,你看能不能派上用场?” 话说之间,大法师便将那颗蓝澄澄、圆溜溜的避水珠从怀里摸了出来,炫耀似地在众人面前展示一圈。 敖白一对眼珠子瞪得溜圆,险些没从眼眶里掉了出来:“师父,您可真是好福气,这可是我父王随身携带五千年不曾离身的万年避水珠,价值连城,乃无价之宝,哎呦喂,这面子可真大得去了。” “傻孩子,你父王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行了,废话少说,你看用这万年避水珠对上鼍洁的水龙,可能成事?”话一出口,唐三藏登时傻了眼,当下很没风度地吞了吞口水,傻兮兮地想道,妈的,没想到这颗毫不起眼的避水珠居然那么值钱,价值连城是个什么概念,能换很多黄金吗? 敖白愣了半天,很坦诚地回答:“师父,这您可把我给难住了,用避水珠对水龙卷,当真没见人试过,但理论上似乎是可行的。要不您就把这宝贝借给我,我去黑水河一试便知。” 三藏咳嗽一声,慢悠悠地摆手道:“敖白,这个不忙,你与那鼍洁是昔日的兄弟,且战力相当,若稍有不慎,未必不会着了他的道。我看这事就交给悟空去办吧,这猴子虽然毛糙,关键时刻还是靠得住的,且他战力非常,刀枪不入,由他前去试验,万一失败了,也能全身而退,实在是试验的最佳人选。” 听师父安排得有条有理,众弟子尽皆拱手拜服,八戒更是挑衅地看了悟净一眼,那得意的眼神仿佛在说,小子,你看看,这才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完美计策,就你那两下子,还差得远呢。 第二十二章 千年老狐 此刻被师父夸上天去的孙悟空,更是乐得手舞足蹈,眉开眼笑,当下郑重其事地接过万年避水珠,揣在怀里,便腾空而起,前去收服孽龙鼍洁。 见众人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三藏摇摇头,气定神闲道:“不用,就让他一个人去吧,你们没有避水珠,这般冒冒失失地前去,难保不会拖他的后腿,就都留下来保护我吧。这样刚好能凑上一桌子麻将,妈的,刚才跟老头子打了几局没本的麻将,可把老子给憋坏了,今天非打它几局过过瘾不可。” “怎么,都不说话,嫌老子没钱是吗,笑话,本法师有价值连城的避水珠在手,还怕没钱给你们,大不了老子把珠子便宜点当给你们就是了。妈的,还犹豫什么,赶紧开动,都快憋死老子了。” 众弟子闻言面面相觑,哭笑不得,话说这价值连城也不是什么好事,师父要真拿它来还赌债,咱们也找不开,到头来还不是让您啃白食,真伤脑筋啊。 却说孙悟空风驰电掣,转眼就来到黑水河上空。死猴子倒是直截了当,掏出如意金箍棒直通通地插入水中用力搅拌,向鼍洁宣战。 黑水河中心水势翻腾,猛地炸上来一片惊雷,鼍洁手握竹节双鞭,咬牙切齿,高声怒喝道:“孙悟空,你他妈的烦不烦,才被打败十分钟便又来捣乱,你丫的不累,老子都嫌累得慌。” 见水面上就只悟空一人,鼍洁不由得哈哈大笑,面带不屑道:“孙悟空,你该不会是失心疯了吧,你们四个犹自奈何不得本将军,现在就你一个又能如何?莫不是活得不耐烦了,紧赶着本将军帮你去投胎吗?” 悟空气得暴跳如雷,舞着如意金箍棒上前便打:“你这黑厮要打便打,哪来那么多废话?俺老孙既然来了,就是想到办法破解你的水龙,你便赶紧出招,看本大圣怀里这颗避水珠到底管不管用?” 鼍洁不觉又是大笑,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流了出来:“孙猴子,你这是打哪里听来的歪门邪说,本将军的水龙浩瀚博大,又岂是一颗小小的避水珠所能破解的?你既然这么想死,本将军就大发慈悲,超度了你。” 话说之间,鼍洁仰天咆哮,水面上冲天而起六道巨大的水柱,横亘天地,吼声如雷,顷刻间便化出千万道博大的水龙,怒声呼啸着轰向悟空。 虽然仗着避水珠护身,悟空心中依然没底,但面对着如此全屏的攻击,避无可避,只得狠狠地一咬牙,挥舞着如意金箍棒疾冲而来,一副挡我者死的决绝气概。 受到悟空的冲击,那怒啸扑来的水龙如遇无形的气墙阻隔,在悟空身前十丈外被悉数弹开,落回了水里,直乐得猴子心花怒放,勃然振奋道:“哈哈,老龙王的话还真不是盖的,这避水珠入水十丈内无水倾覆,呼吸自如,如履平地,赖它护持,只一下就将水龙给挡了回去,看这臭鼍龙还有什么招数能阻挡俺老孙?” 话说及此,孙悟空满心傲然,挥舞着如意金箍棒一路向前,所到之处无不风平浪静,将那道道澎湃的水龙拦腰折断,软趴趴地摔回到黑水河中。不想孙悟空竟如此强势,须臾间便将自己的万道水龙破去,鼍洁吓得魂飞魄散,冷汗涔涔,也是猴子棒快,瞬息就到眼前,鼍洁猝不及防,被他大力直扫出去数丈之远,闷哼一声沉入水底,再也不敢露面。 见鼍洁逃入水中,孙悟空心中懊恼,深怪自己用力过猛,把这黑厮打得寒心,这便窝在水里不肯出战,却该如何是好? 猴子有心下水追击,无奈水战非己所长,若贸然下水,面对的不光是鼍洁,还有那一两百个残存的小妖。这些妖怪自知已入必死之境,必然作殊死反抗,自己虽有避水珠护身,入水十丈内无水倾覆,但毕竟是在水下,敌众我寡不说,也难以发挥本大圣的全部战力,到头来必定寡不敌众,得一个落荒而逃的下场,这便是古语所说穷寇莫追的道理。既然如此,与其自取其辱,俺老孙倒不如回去搬救兵来得便当。 见孙悟空腾空而去,一个虾兵悄悄地缩回水里,低声向水下报告:“将军,那猴子飞走了。说也奇怪,明明是占了上风,却不乘胜追击,这孙悟空究竟是怎么想的,莫非是看穿了我等的计谋,借故飞走了,丫的,要真是这样的话,齐天大圣也未免太可怕了。” 鼍洁阴沉着脸跃出水面,重重地叹了口气:“是啊,三藏军团人数虽少,但每每能够创造奇迹,化险为夷,实在很不简单,居然能想到用避水珠化解本将军的水龙,还真是个鬼才。由此推断,那孙悟空能一眼觑破我等的计谋,也未必可知。” 见小妖们一个个哭丧着脸,鼍洁呵呵一笑,安慰道:“其实这也没什么,反正他们是要渡河的,只要咱们在此拦河锁江,步步为营,管保叫他们没法渡河就是了,拖也要将他们拖在黑水河东岸,这样的话优势还在咱们手上。”众小妖闻言心中稍安,齐齐拱手拜服。 却说猴子腾云驾雾,顷刻就来到密林,远远地自云端望下,但见大树底下,师徒四人各坐一方,剑拔弩张,杀气腾腾,看得身后观战的天枢和老水神敛气屏息,紧张万分。八戒吞了吞口水,拍出一张牌,面前三人看得眼冒精光,齐齐把牌翻转过来,不想竟是一炮三响,惊得老猪大声惨叫,痛惜不已,其声之厉似乎更甚于师父唐三藏。 胡牌成功,唐三藏心情大好,一眼望见悟空,眉开眼笑道:“悟空,你咋这么快就回来了,是避水珠不管用吗,这下可难办了。” 悟空听了微微耸肩,满是郁闷道:“不是,师父,您那招可绝妙得很,俺老孙带着避水珠出战,立马就把鼍洁的水龙给破了。只是那厮的皮甲太硬,俺老孙打了他好几回都让他给跑了,不过他也被我打怕了,窝在水里,怎么骂都不出来。俺老孙自忖水里是那厮的天下,且有一两百号虾兵蟹将助阵,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恐怕中了他们的埋伏,反而不妙,故此便腆着脸回来向师父讨救兵。” 话一出口,师兄弟几个齐齐丢下手中的麻将,双手抱拳表示愿意替大师兄分忧。 见众兄弟这般热情,猴子感动之余也禁不住摇头叹息:“你们去了也只够解决那些虾兵蟹将,那黑厮皮坚甲厚,刀枪不入,纵然合你我四人之力,恐也难以将他擒拿。” 这倒是个难题,兄弟们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却终究一筹莫展,无计可施。 三藏打了个哈哈,满目悠然道:“鳄鱼的皮甲确实坚硬,用寻常火力的猎枪都难以打穿,更何况那鼍洁修行数百年,法力高强,皮甲之厚当可用金刚不坏来形容。这倒让我想起了电视里捕捉鳄鱼的场景,那是几个人骑在鳄鱼背上,用重量压制住它的行动,然后用绳子绑住它的大嘴,再抬住它的尾巴,就大功告成了。” 众弟子直听得眼冒精光,激动地吼道:“奶奶的,师父还真是靠谱,居然连捕捉鼍龙的技法都知道,实在太伟大了。那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前去,抓了那小样的。” 文天枢摇摇头,笑着指出这项计划的漏洞所在:“只是那鼍龙身在水中,动作敏捷,纵然是你们四人齐上,怕也压不垮他。” 话一出口,兄弟们深以为然,咬牙切齿,唉声叹气道:“是啊,这可如何是好,这要是陆地就好了,再不济敖白能多用一次分水咒,把那水道给分开。妈的,就差这么一点,效果便差了何止十倍,实在是太伤脑筋。” 第二十三章 大战狐妖 听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被遗忘多时的老水神干咳一声,傲然上前道:“诸位长老,老朽不才忝为三界水神之一,虽法力低微,但这劈波斩浪的分水咒也曾熟习于心,若蒙诸位不弃,老朽情愿为诸位分水开道,为擒拿孽龙出一份力。” 话一出口,众人喜出望外,连声作揖道:“嘿,咱们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承蒙水神不弃,助我等分水捉妖,实在是三藏军团的福分,又岂有嫌弃之理?那事不宜迟,咱们赶紧下水捉妖吧。” 老水神白须微抖,伸手阻拦道:“诸位稍安勿躁,老朽还有个疑虑尚未解决。只因那分水咒极耗精神力,以老朽的能为,拼尽全力也只能维持五分钟之久,且一旦使用,需得静养数月方可再用。所以恳请诸位务必一击必中,将孽龙擒拿,不然老朽徒自耗力,却让鼍洁脱阵而出,再无能为力也。” 老水神想了想,继续道:“目前的情况是,诸位要下水捉妖,而老朽却站在岸边发动分水咒,两者相去甚远,而捉妖之事甚难预测,机会稍纵即逝,诸位如何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通知老朽发动咒诀,实在是个老大的难题,至少老朽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万全之策来。” 孙悟空摆摆手,嘿然道:“老水神所虑不无道理,其实这事不难,一旦俺老孙确定将鼍洁制住,便跳上云端发焰火知会于你,水神你只需看到焰火发射,就朝那个方向发动分水咒。您有五分钟的发咒时间,相信足够咱们制服鼍洁了。” 老水神闻言点头不已,惶恐下拜道:“大圣爷果然高见,言语间就将老朽的疑虑化解,实在佩服,如此老朽再无顾虑,便随诸位一起前去收服孽龙。” 三藏从行李中翻出缚龙鞍辔,含笑道:“悟空,等你们制服鼍洁之时,便将这宝贝给他套上,管保让他直不起身来。” 八戒一听直竖起了大拇指,眉开眼笑道:“师父真是太有才了,若将这鞍辔给那黑厮套上,管保让他挣脱不得,到时候咱们便可压着他上西海龙宫,治老龙王个渎职护短之罪。” 众人闻言齐齐点头,也不多言,躬身向师父施礼,便拉着老水神腾空而起,朝黑水河飞去。 不过须臾时间,兄弟四人就来到黑水河畔,留下老水神一人在河岸守候,齐身跳入水里,准备大闹衡阳峪水神府。 话说黑水河中还真是机关重重,刚入水就罩上来一张大鱼网,将兄弟四人一个不落地拢在其中,随后是一排排锋利的圆木尖头,在隆隆机关的带动下,顶着尖利的脑袋如箭矢般冲击而来。这般小儿科的伎俩,对付个把凡人或许还稍有功效,遇上如般强大的悟空军团,根本起不到半点作用。 当下兄弟几个四面而立,挥舞着手中武器,瞬息便将那坚实的铁网搅个粉碎,纷纷扬扬地落入水底。而后众人大喝一声,又自轮转武器,将那密集攒射的圆木尖头搅成了齑粉,只留下一片木屑密密层层地浮上水面。 不过短短数分钟时间,兄弟四人便将这一路的机关尽数毁去,衡阳峪水神府的大门赫然就在眼前,速度之快,手段之狠,直吓得门前守卫的小妖手足俱软,涕泪长流。湍急的河流下本就很难布置机关,当初布下这些木头就花费了小妖不少的时间,不想才三下五除二工夫就被这几个人给毁了,当真恍如现世,如何不让他们感到震惊和恐惧? 不过敌人既已逼上门来,再无后路可退,纵然拼得一死,也要奋力出战以试敌人锋芒,这便是此刻黑水河小妖内心最为悲壮的想法。 主意已定,这一行数百小妖齐声嚎叫着摆开阵势,状似疯虎般向悟空军团扑来。 见这般不要命的打法,兄弟几个哈哈大笑,各自轮转武器,准备给这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妖一点颜色看看。孙悟空悠然迈步上前,伸手拦下诸位兄弟,却是要以一己之身,来会一会这群小妖。八戒三人呵呵一笑,早知其意,便退后数步,驻足观战,替他掠阵。 毕竟怀揣万年避水珠,虽仍受水体压力的滞碍,但悟空在水中的战力较之先前,已经有了很大程度的提升。只见他面带邪邪的笑意,骤然化出三头六臂法身,来回一阵穿梭,便将这数百小妖斩杀殆尽,空余下满地的尸体慢慢地沉入水底。 不想自己在水中也能有这般战力,死猴子豪气冲天,满心傲然,当下一脚踹开挡路的小妖尸体,手舞着如意金箍棒,卯足了力气大声嘶吼道:“孽龙鼍洁,今日本大圣率队前来收复衡阳峪水神殿,识相的就乖乖地出来投降,本大圣也可大发慈悲,饶你一条小命。如若不然,定斩不饶。” 只因召唤水龙的术法实在太耗精神力,这样三番五次地频繁使用,把一个铁打般的鼍洁也累得如喝多了的醉汉相似,摇摇摆摆,体力不支,刚下战场那会儿,当真连站都站不稳。此刻鼍洁正端坐在玉石床上闭目养神,虽听得门外有打斗的声音,自忖体力不支,实在提不起半点兴致来参加战斗,心想着既有一两百个小妖在门前守卫,就让他们先抵挡一阵,等本将军缓过些劲来,再作区处。 不想须臾间就听到孙悟空大喊着向自己索战,鼍洁不由得大吃一惊,险些没从玉石床上掉下来。鼍洁心中充满了疑惑和茫然,怎么,经本将军辛苦调教五十年的虾兵蟹将竟如此地不堪一击,才不过短短数分钟时间就让孙悟空他们闯进门来,这样沉重的打击,如何不让鼍洁感到伤心和自责? 不过孙悟空如此张狂的挑衅,也让鼍洁愤恨不平,暴跳如雷,心想三藏军团实在是欺人太甚,都闯到老子家门口捣乱来了,让本将军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恶气?本将军纵然再怎么不济,也誓要与你们一战,就算不幸牺牲,也要拉一个当垫背。 本着这样的想法,鼍洁纵身跳起,一脚踢翻挡路的玉凳,提起竹节双鞭就往门外跑。 乍一出水神殿,看到满地虾兵蟹将的残肢断臂,鼍洁心中没由来地一疼,差点没吐出血来,不想苦心经营五十年的心血竟毁于一旦,让我日后有何面目去见主公?孙悟空,你毁我大好前程,本将军今日誓要将你斩杀,方泄我心头之恨。 想及于此,鼍洁直恼得面红耳赤,火冒三丈,一双怒眼紧紧地看定孙悟空,身下大尾猛力一摆,平持着竹节双鞭如电闪般扑上前来。 鼍洁只身一人跳出衡阳峪水神殿,悟空几个欺他人少,且身在水下,不怕他放出水龙来进行攻击,不由得面带不屑,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全不将他放在眼里。不防鼍洁含愤出击,身带强劲的水流须臾杀到眼前,当真大出众人意料。千钧一发之际,孙悟空大喝一声,骤然现出三头六臂法身团团一转,裹起猎猎罡风稳稳地接下鼍洁雷霆般暴烈的攻击。 鼍洁本是欺悟空大意,仗着满腔怒火,舞起竹节双鞭猝然发动攻击,当真用上了十成的劲力,但求一击必杀,出奇制胜。不想悟空的反应竟如此迅捷,几乎下意识地化出三头六臂法身来进行反击,让鼍洁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暗想着要糟糕。 鼍洁的竹节双鞭终究不敌如意金箍棒的猎猎雄锋,连人带鞭被强劲的冲击力拍飞了出去,一时间身不由己,斜出四十五度直直地跌向悟空身侧的八戒。 见目标人物骤然飞向自己,八戒眼中精光灼灼,嘿嘿傻笑,双足顿地,大喝一声,竟拦腰一把抱住了倒飞而来的鼍洁,任他怎般挣扎就死抱着不放,嘴里还兀自大叫大嚷:“妈的,老子抱住鼍洁了,敖白,悟净,快把缚龙鞍辔给这小子套上,要让他给跑了,就全是你俩的过错。” 自被八戒拦腰抱住的那一刻起,鼍洁心中一片雪亮,丫的,我说孙悟空的反应为何如此之快,原来是他们预先定下的计策。叵耐孙悟空竟如此狡猾,竟以身为饵诱骗本将军入瓮,不得不佩服他的心机深沉,实在是个顶可怕的人物。 眼看悟净二人拿着个马鞍一样的东西扑向自己,鼍洁心中一凛,知道是对付自己的法宝,是也不能让他们轻易得逞,不然或许真的要完蛋了。 想及于此,鼍洁不觉得出了一身冷汗,更加卯足了力气挣扎,要不是老猪使出了吃奶的劲将他的腰部牢牢箍住,还真要被他给挣脱出去。 鼍洁两眼赤红,大尾猛地甩动,竟带着老猪扶摇而上,窜出了水面,然后背部朝下狠狠地砸入水中,试图用这样强劲的冲击力将老猪从后背上甩下。 这个方法当真绝妙,几番折腾下来,直砸得八戒眼前昏黑,四肢发麻,遍体酸痛,险些儿就要被鼍洁挣脱出去。 深知这次机会难得,若是让鼍洁挣脱,便再难将他擒拿,直恨得老猪咬牙切齿,怒烧衷肠,暗下决定纵然是拼得这对手臂残断,也绝不让大家的辛苦白费。满腔热血汹涌澎湃,让老猪眼中泪光盈盈,因为此刻,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负痛离去、远在天边的秀宁,两百年前的结发妻子高翠兰,还有一心想要自己丧命的月宫仙子嫦娥,可叹自己竟如此地深爱着她们,实在是让人肝肠寸断,感慨万千。 这般动人的心绪让八戒柔情满腹,豪情万丈,竟感觉全身上下充满了力量,当下老猪狂吼一声,也不管那三七二十一,张开大嘴瞅准鼍洁的脖子,吭叭一声咬了下去。人入绝境之时,身上爆发的力量该是平常时候的百十倍,虽说鼍洁一身的皮甲坚如铁石,但遇上八戒这充满爱意的钢牙,也不禁薄如纸屑,被深深地咬入其中。 这一处是鼍洁的逆鳞所在,连接他胸口的经脉,一咬之下顿时血涌如注,直疼得鼍洁仰天咆哮,既惊且怒,当即扳转身子,张开血盆大口去咬八戒的脑袋。无奈老猪正处在他的腰眼位置,嘴咬不到,尾打不着,让鼍洁又气又恨,却又无可奈何。 当时鼍洁正背着八戒跃在半空,突然间转过头来咬人,当即便失去了重心,重重地跌入水中。 第二十四章 千年狐屁 就在两人仓惶跌入水中之际,八戒抓住机会,猛地翻身压住鼍洁的背部,死命地将他往水底下按。这时候,敖白二人回过神来,不顾一切地扑上前去,跟着八戒狠狠地压在鼍洁背上,麻利地将缚龙鞍辔套在他身上。 有了缚龙鞍辔的帮助,八戒三人带着千钧重力,将鼍洁稳稳地压在身下,鼍洁只徒然地挣扎片刻,便累得趴在地上呼呼喘气,再也动弹不得半分。 大功告成,孙悟空直乐得手舞足蹈,哈哈大笑,即刻冲天而起,将手中如意金箍棒晃成一束焰火杆子,竟没天价地放起火来。 河岸上,早已经等得心急如焚的老水神甫然望见划破天际的火焰,直乐得欢呼雀跃,眉开眼笑,边跑边说道:“我的亲娘啊,总算是抓住了,可让老朽一阵好等,我说这战斗也忒激烈了,居然偏出水神殿好几里地去,该是怎样一幅暴力的画面?” 托鼍洁这两百年追赶的福,老水神也练就了一副好筋骨,当下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一路小跑,转眼就来到指定地点,将双手浸入水中,喃喃地念动分水咒。霎时间黑水河平静的水面隆隆作响,波涛汹涌乍分两头,现出水底下贫瘠的土地,泥潭中,八戒三人齐齐地压在鼍洁背上,一个掐脖子,一个扳腰眼,一个抬尾巴,将这桀骜不驯的鼍洁压得服服帖帖,全没了半点脾气。 孙悟空手舞着如意金箍棒,轻轻地捅了捅趴在淤泥堆里、浑身脏臭的鼍洁,不怀好意地呵呵冷笑道:“你这黑厮不是很嚣张吗,起来跟本大圣再大战三百回合。俺老孙问你,你究竟在给哪个大人物练兵,还不从实招来。” 鼍洁哈哈大笑,呼呼地喘气道:“孙悟空,本将军是败给了你们,但想让我出卖主公,门都没有。你有本事就把本将军给杀了,不然将来落到我手上,定折磨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猴子把眼一瞪,当即将金箍棒晃成球棒般大小,连连捶打鼍洁的脑袋,锤一下骂一句道:“妈的,臭小子,死到临头还敢如此嚣张,真当俺老孙不敢杀你吗?笑话,本大圣杀过的人可比你小子吃过的盐还多,我不杀你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给我家敖白一个面子,知道不,小样。” 这时候,明媚的天空中忽然阴云密布,一列虾兵蟹将簇拥着一个身穿锦衣、面容俊朗的少年兀然出现在云端。悟空不识得那少年,只当他是鼍洁的援兵,挥舞着如意金箍棒闷头要打。 敖白吓得面如土色,上前一把拉住猴子道:“大师兄,这是我家长兄,太子摩昂殿下,想是远从西海而来收服鼍洁的,反正咱们正不知该如何处置鼍洁,倒不如由我大哥将他带回西海,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 见悟空停下了手上动作,摩昂只感觉身上压力骤减,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抱拳施礼道:“大圣,正如敖白所言,小龙是从西海前来捉拿鼍洁的。敢问黑水河水神何在,小龙有话要带给他。两百年前鼍洁被赶出西海水晶宫,颠沛流离,无处安身,他也是一时情急才夺了衡阳峪水神殿,此事父王也略有耳闻,震怒之下便要发兵捉拿这孽障。不料我那姨母听得消息,竟跑到水晶宫大殿上哭闹撒泼,父王本想秉公办理,无奈实在经不起姨母再三地折腾,为保耳根清净,只得违心按下了老水神的折子。” “父王满心以为这孽障自得了水神殿以后,便会安分守己地修行悟道,虽在道义上有亏老水神,却也不失为安置这孽障最为妥帖的办法。不想这孽障自认逃过了罪责,非但不思悔改,反而越发地有恃无恐,撒泼逞凶,如今更做出拦截取经人、妨碍取经大业的恶事来,当真是罪同弥天,十恶不赦。父王闻讯大为震怒,再不顾姨母的哭闹阻拦,着小龙带兵前来捉拿这孽障,衡阳峪水神殿便原封不动地交还给老水神。” 话一出口,老水神呵呵冷笑,仰天叹息道:“龙王爷倒是心疼妹子,却不知老朽这两百年流离失所,孤苦无依,还要被鼍洁拿来练兵,当真是无妄之灾。” 老水神说话之时,真力外泄,分水咒功效登时解除,那恍如悬河般的滚滚怒流迅速合拢过来,吓得悟空四人大惊失色,忙不迭地抬起鼍洁往岸上跑,边跑边骂道:“妈的死老头,等咱们跑上岸再说你会死啊,要是把我等好不容易抓到的妖怪给冲走的话,却叫你如何吃罪得起?” 摩昂苦笑一声,拱手施礼道:“水神啊,父王也知亏待了你,让你受了两百年的悲屈苦楚,便给你开出了赔偿条件,您这两百年的误工费和精神损失费,我西海龙宫一定会加倍补偿给你,还有这衡阳峪水神殿,也要里里外外地翻新一遍,再拨一两百个虾兵蟹将过来服侍你。鉴于您两百年一直坚持与恶势力作斗争,父王业已上表天庭推荐你做个副处,总督黑水河四方诸事。” 听摩昂这番言语,老水神丝毫不以为意,金银财帛对于修仙之人来说,就如同粪土一般,不值一哂,但渐渐听到后来,老水神不觉得满脸冒汗,越听越是心惊,副处级,这可是准五品的头衔,怎一下子砸在了自己脑袋上,好嘛,这下老朽起码得少奋斗五千年。 老水神不由得面露喜色,连连拱手回礼道:“老朽故知龙王陛下明察秋毫,断然不会顾此失彼的,却没料到他竟如此客气,实在是让小神汗颜。” 摩昂心中一片雪亮,只呵呵地笑道:“不知如此,水神可否暂熄心中怒火,原谅鼍洁这次无礼的冒犯?” 此时此刻,老头子满脑子里全是自己升官上任后的风光场面,直乐得他眉开眼笑,口水横流,对摩昂的建议毫不在意,潇洒地摆手道:“龙王陛下还真是护犊情深,让老朽望其项背,自叹弗如,如此,老朽便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了这忤逆的小子。不过龙王陛下实在太客气了,这般厚赐,让老朽何以心安,往后西海龙宫但有差遣,只需招呼一声,老朽必定鞍前马后,甘效其劳。” 摩昂闻言哈哈大笑,连连摆手道:“水神实在太客气了,这本就是你该得的补偿,父王还嫌礼单太薄,执礼不周,只恳请老水神全数收下,不然小龙若再带回龙宫,不免又要受罚。” 摩昂既把话说到了这份上,老水神也不好再推辞,只恭谨地抱拳道:“呵呵,太子殿下这般盛情,老朽心中汗颜,无地自容,便只好却之不恭,尽数笑纳了,还请太子殿下代为传信,替老朽好生地感谢龙王陛下的美意。” 见老水神一扫先前的悲酸苦楚,极尽一副卑躬屈膝的奴才相,看得悟空众人狂倒胃口,暗骂不已,我靠,这死老头还真是个官迷,给根骨头就忘了自家爹妈的名姓,还真让人鄙视。不过话说回来,西海龙宫财大气粗,根基深稳,靠一个小小的案子就想将它告倒,简直是痴人说梦,难于登天,或许老水神的这般表现,才是无奈中的最佳选择,也实在是小人物的莫大悲哀,让人唏嘘不已,感慨万千。 第二十五章 擒杀妖狐 见众人打成一片,其乐融融,趴在地上的鼍洁弱弱呻吟着,大声告饶道:“大表哥,快放开我,鼍洁知错了,求你们挪开身子,压得我都喘不过气来了。” 岂料这话一出,摩昂勃然大怒,一双怒眼紧紧地瞪着鼍洁,高声厉喝道:“孽障,你犯下此等滔天死罪,岂可稍寻宽宥?妈的,我当真是越说越来气,左右把这孽障的嘴堵上,待本太子将他押回西海再跟他慢慢算账。” 悟空见状呵呵冷笑,一把拉过身后的八戒,推到众人面前:“我说你这太子真是狡猾,想用这种摔孩子骂娘的把戏蒙混过关,门都没有。你看三藏军团为了抓鼍洁费去了多少力气,又岂是你三言两语、随随便便骂一顿就能带走的?” 见老猪满脸血水,嘴唇都肿得跟红番薯相似,摩昂吃了一惊,大为困惑道:“诸位抓妖很是努力,小龙也都看在眼里,但也不至于弄成这般模样吧?” 八戒闻言勃然大怒,咧着两瓣红薯嘴,含含糊糊,破口大骂道:“我靠,怎么不可能,当俺老猪存心抵赖你不成?你若不信,大可以去鼍洁的脖子上瞧瞧,看那上面可有本元帅的牙印?哎呦喂,我怕是咬歪了嘴,咋感觉牙齿都长到外面了,这死鼍龙的皮甲还真他妈厚实。我跟你说,那什么摩昂太子,这伤你可得赔,我也不管你是什么西海龙宫的太子,碰到咱们三藏军团,就是他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照单赔偿。” 原来是这样,摩昂不由得微微苦笑,心悦诚服地叹息道:“天蓬元帅当真好锐利的牙口,鼍龙你也敢咬啊,不崩你个唇开齿裂才怪呢。这事我西海龙宫接下了,照单赔偿,却不知元帅开什么价?” “嘿嘿,果然是有钱人腰杆子硬,财大气粗我喜欢,俺老猪也不多说什么,四千两伤口费外加一千两精神损失费,都乡里乡亲的,啥营养费、误工费的,能免则免吧。怎么样,俺老猪够爽快吧?”见摩昂满口答应,老猪直乐得眉开眼笑,当下便大张五指,漫天要价道。 龙太子倒没说什么,左右副将直吓得目瞪口呆,腿脚发软,差点没给老猪跪了下来,好嘛,这一开口就要五千两,都能镶满嘴金牙了,还真他妈的狮子大开口。看来传言非虚,说三藏军团个个视财如命,今日所见,果真是大开眼界。 摩昂表现出超乎常人的好素质,依然满脸灿烂笑容,止不住地点头道:“好,五千就五千,元帅果然很厚道,看您这满嘴的伤,怕还不止这个数呢。鳌将军,去称五千两给元帅,聊表西海龙宫亏欠之情。” 见鳌将军转身要走,老猪大手一摆,阻拦道:“等等,俺老猪说的是金子。” “少废话,我说的是紫金。”只见龙太子神色不动,一板一眼道。 这下轮到老猪顶不住了,直激动得眉开眼笑,鲜红的鼻血不住地流了下来。吓得敖白冷汗涔涔,一把搀住八戒,低声道:“二师兄你可悠着点,这般狮子大开口,我怕你无福消受了,我说能不能少要点,毕竟这是我家里人,真要这么赔下去的话,我怕整个西海龙宫还不够赔的。” 八戒听了怪眼一翻,很没好气地摆手道:“我说敖白,你可真是小家子气,谁不知道你四海龙宫富可敌国,财大气粗,怎会赔不起这区区的小数目,再说又不是让你掏腰包,你急个什么劲,行了行了,既然都是自己人,那就打个对折,两千五百两吧。” “好说好说,天蓬元帅果真爽快,有机会咱们再合作,如此,咱们可以带走鼍洁了吗?”龙太子依然笑容满面,一脸恭谨道。 条件谈妥,八戒心情大好,满不在乎地摆手道:“既然太子殿下这般爽利,那俺老猪也没啥可说的,只等称过紫金之后,便教你们带走,要打要杀悉听尊便。” 接过鳌将军捧出来的两千五百两光灿灿的紫金,沙悟净吓得下巴都砸在了地上,满头大汗道:“我靠,太子殿下果真是大手笔,难道你每次出门都带这么多钱的吗?” 摩昂闻言哈哈大笑,满目怡然道:“是啊,自打我被立为太子之后,每次云游四海,都要带足金银,以方便各处打点,不过总的算来,还数这次花得最多。” 话一出口,沙悟净心悦诚服,只在心中无限感叹,有钱人家的孩子果真是气派,整一个挥金如土啊。 验过紫金之后,悟空军团目送龙太子摩昂压着鼍洁翻上云端,迅速朝西海飞去,便挥手告别了升官发财的老水神,回去见师父。 一路上,老猪不顾满嘴的伤口,哼着小曲飞在队伍最前列,那般得意劲,活像是一无所有的流浪汉突然间中了五百万,那样地肆意狂放,趾高气扬。 看不惯老猪的得意,猴子很没好气地冷笑道:“死猪头,你且少得意,那么多钱,肯定会被师父拿去赈济贫民的,留给你的也只是个零头,却高兴个什么劲?” 八戒捂着嘴呵呵直笑,神色坦然道:“猴哥,用不着你提醒,俺老猪也知道,人总共一张嘴,两手两脚,吃饱喝足便了,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实在不值得太过留恋。不过与其让它们放在西海龙宫里发霉,倒不如拿来赈济贫民,却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猴子闻言不住点头,竖起大拇指道:“哈哈,八戒,没想到你的境界还挺高的,值得表扬。” “嘿嘿,也就一般般了,至少这钱现在还是我的,你们就管我叫猪百万吧,我决定了,今晚上就抱着紫金睡,也过过那富家子的瘾。”八戒眉开眼笑,别出心裁道。 “猪百万,这名字听着咋这么别扭,抱着紫金睡,也不怕搁死你小子。”话一出口,众人皆笑,满是揶揄道。 那般笑声直透云霄,震动天地,让八戒听在耳里,禁不住热泪盈眶,唉,俺老猪自打秀宁走后,还从未有过这般畅快,能够如此般坦然乐观地活着,可真好啊,希望秀宁也能如此。 与师父汇合之后,三藏军团仗着避水珠渡过黑水河,马不停蹄地沿着西天大路快速前行。 望着渐渐远去的三藏军团,远在云端的鳌将军躬身向摩昂施礼:“主公,难道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了唐三藏,以咱们目前的战力,要拿下他们简直是易如反掌。” 龙太子微微一笑,不以为意道:“无妨,西天之路遥遥十万八千里,要想见面还不简单,又何必急于一时?再说你不觉得三藏军团很有意思吗,整整七百年过去了,与人交战言谈,本王都没试过这般开心,就冲这一点,也该让他们多蹦跶一会。也不知这漫漫西行路,他们究竟能得出个什么功果来,本王当真很期待啊。” 鳌将军听得满头大汗,止不住地叹息道:“主公远见,诚非小人所能企及,纵然如此,也不该拿两千五百两紫金给他们,要知这一大笔款项,都能在边远地区的小国,买上好几座城池了。” 话一出口,摩昂哈哈大笑,异常豪爽道:“无妨无妨,钱财乃身外之物,这次亏了,下次赚回来也就是了。” “主公,末将也有个问题,鼍洁此次葬送我水师新兵一千五百员,按律当杖责七百,不知尊意如何?”这时,又一个副将躬身施礼道。 “嗯,这次遇上孙悟空,是鼍洁的不幸,他能力战于此,挫敌锐气,已然不易了,我看还是赦免他吧,准他日后将功折罪。”龙太子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摆手道。 “主公仁慈,诚乃鼍洁之幸。”众将闻言齐身参拜,当即放出被绑得如同粽子一般的鼍洁,起身谢恩,一同朝西海而去。 第二十六章 太上老君 几日来烈日炎炎,三藏军团晓行夜伏,紧赶慢赶,来到了一处大城。 师徒抬头仰望城门,只见城头上站着一列兵丁,身穿道袍,腰挂弯刀,着实有些不伦不类,看得八戒呵呵直笑,揶揄道:“嘿,这家城池倒是有趣,感情当兵的都跑光了,拉几个道士过来守城,却也难为他们了。” 三藏勒紧马绳,沉思道:“徒儿,这事确实有些蹊跷,你看城头上那块匾额,分明写着‘虎力国’三个字,但在我记忆中,似乎没有这个国家的印象,着实奇怪。” 八戒摆摆手,大咧咧地道:“师父,你这样想就未免太一厢情愿了,自古皇朝兴替,就如同花开花落一般,稀疏平常得紧,冒出个把新名号来,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 三藏闻言眉头微皱,沉吟道:“不对,若是别的什么名号那也就罢了,偏这虎力二字来得蹊跷,好像在哪里听过的。对了,我想起西天路上有个地方叫车迟国,是个灭僧尚道的所在,那里面有三个国师,都是千年修行的妖怪所化,其中老大就叫虎力大仙。我想这两者之间未必就是巧合,很可能是那三个妖道害了国王,将这万里江山给篡了。” 孙悟空神情肃然,点头道:“师父所虑不无道理,要真是这样的话,咱们这般贸贸然地进城,或许会着了那妖怪的道,还是由俺老孙先摸进城去探个究竟,再作区处。” 三藏听了连声赞叹,抚掌道:“悟空此计绝妙,那事不宜迟,你赶紧进城打探,务必将这虎力国的来历问个明白,咱们在城外十里长亭等你,速去速回。” 悟空闻言躬身作揖,即刻化作一只花脚蚊子越过城头,飞入城中探听消息。 约摸一刻钟时间,大圣驾云找到了在十里长亭等候的三藏众人,心悦诚服地上前禀报:“师父,果然不出您所料,这城池两百年前便叫车迟国,城中极度尚道,立了三位国师,呼风唤雨,法力高强。只因那国王自认平庸,在位十数年后便将宝座禅让给三位国师,当时被盛传为一大善举。” “哪知这三个在位数年后政令不施,原形毕露,先是将城中上下服饰统一,小到贩夫走卒,大到官员将士,无不身穿道袍,以彰显道家威严,违者斩立决,悬头示众。无怪咱们望见守城的兵丁都换成了道士打扮,您要进城里看看,那才叫壮观,大街上无论男女老少,走路的、推车的、骑马的、开店的,全都身穿道袍,腰挂木剑,道貌岸然,恍若出尘,整一个满城尽带道士袍,实在太有艺术效果了。” “这倒也没什么,反正大家都是崇道灭僧的,穿个道袍,背个木剑也无可厚非,最郁闷的是,这三位居然为了朝廷的国号大打出手,到最后竟反目成仇,依着城中的三清道观分裂成为三个国家,中间一个虎力国,上边一个鹿力国,下边一个羊力国,国中陛下不称国王,依然按尊号称为大仙。” “自三国分裂以来,时不时地攻伐厮杀,闹得城中血流成河,百姓流离,民生哀敝。最要命的是,这三位大仙的饮食习性大异于常人,就拿虎力大仙来说吧,他素来喜食女人心,日食一心,带血舔食,皇城里的宫娥早被残杀殆尽,无有敢当其差者。那大仙每次性起,就跑到宫外去寻食,搞得国中女子赶路时都远远地绕着皇城走,生怕被大仙逮到了挖心舔食,家家有女的也都提心吊胆,生怕哪天兵丁抓人,将自家的女儿拉进宫里去当差。” “近日皇城里传言,大仙现在开始降低要求,连男人心都要食用了,吓得皇城守卫逃得一干二净,城中百姓人心惶惶,夜不安寝,生怕哪天灾难就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还有那鹿力大仙,也不是个善茬,只因他喜食黑豆和胡萝卜,便在全国范围内推广,勒令全国的田地分一半种黑豆,另一半种胡萝卜,搞得鹿力国百姓成天到晚地吃黑豆啃萝卜,吃到反胃不说,还每三步放一个臭屁,搞得整个鹿力国臭气熏天,乌烟瘴气,实在是害人不浅。” “见鹿力大仙这般折腾,羊力大仙又岂肯落后,他素爱白菜甘甜,便下令全国上下只准吃种白菜,不得享用其他蔬果。您想白菜量小,如何能够果腹,吃得羊力国人面黄肌瘦,人人皆有菜色,年年岁岁也不知饿死了多少人。” “这三位祸国殃民的主,当真是害人不浅,国中百姓都恨他们入骨,每隔数年便会起兵造反,要不是这三位确实有些道行,每次都能仰仗神通镇压下来,怕早被剐过千万遍,死得不能再死了。” “不过虎力大仙确实不得人心,俺老孙已跟守城的兵丁通过讯息,只要咱们能杀了虎力大仙,他们情愿打开城门引我们入城,并为咱们指点进入皇城的道路。” 八戒听得目瞪口呆,咧嘴道:“我靠,那咱们还等什么,赶紧杀进城去,把那虎力大仙给灭了,也好走马上路。” 悟空摆了摆手,阻拦道:“八戒,这个不忙,俺老孙还有些细节有待处理。” 八戒把眼一瞪,大喝道:“咋滴了,莫非这里面还有诈不成?” 悟空摆摆手,悠然道:“这倒不像,听那路人说得咬牙切齿,真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又岂会有假?只因那三个家伙不知从哪里倒腾来三个邪阵,摆在宫门前,两百年来也不知害死了多少性命。俺老孙需得未雨绸缪,谋定而后动,方能见招拆招,将阵法破解。” “据我所知,那虎力大仙得了个风吼阵,相传乃封神时代金鳌岛术士董全所布,入阵之后黑风滚滚,万刃齐发,纵然是大罗金仙临凡也被剐得四分五裂,横死当场,甚是厉害。俺老孙虽是铜头铁臂,金刚不坏,怕也奈不得大风吹袭,需得向灵吉菩萨暂借定风珠一用,方能破解此阵。” “还有鹿力大仙的地烈阵,上有万道雷光,下有无名烈焰,这般雷火交攻,俺老孙倒是不怕,只听说那阵中黑云滚滚,伸手不见五指,倒是麻烦。” 话一出口,众人齐齐拍手,鄙夷道:“笨蛋,咱不是有玄光镜吗,把那黑云照透不就行了?” “我靠,果真是群力群策,俺老孙咋就没想到,还有羊力大仙的烈焰阵,无非是五行土木之火,相信用观音菩萨的净瓶甘露就足以成事。还请诸位在此稍等片刻,待俺老孙前去筹办一切,再来与大家一起谋划破敌之策。”死猴子还真是个急性子,当下跳上云端,头也不回地风驰而去。 三藏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既然如此,咱们就在这等悟空回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来几局麻将吧。” 看着一脸兴奋的众人,八戒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道:“哎,不知是不是俺老猪太有钱了,赌小了没感觉,赌大了又心疼,当真提不起半点兴致来。” 敖白闻言气不打一处来,怒眼瞪着老猪,恶狠狠地道:“个死猪头,当真是天生的穷命,才不过区区几千两紫金,就紧张成这般模样,见了兄弟就跟防贼似的,整天呆在房间里,啥活动都不参加,害得咱们三缺一,就只好找师父凑数,都给他空手套白狼,赢去了不少银子。我老白代表广大的难兄难弟,画个圈圈诅咒你的紫金早点被师父捐出去,将你打回原形。” 老猪闻言双掌合十,嬉皮笑脸道:“阿弥陀佛,要真是这样就太好了,奶奶的,这些紫金可把我折腾惨了,干系重大,丢之可惜,搞得俺老猪每天都跟守财奴似的守在那里,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有啥活动都提不起兴致来参加,真是要命。原来钱财本是负累,腰缠万贯就是麻烦,求师父还是早点将这些阿堵物捐出去,还俺老猪一身轻松。” 三藏不觉哈哈大笑,点头赞叹道:“八戒,你能领悟其中根本,已然不易了,放心,有这种造福苍生的好事,师父一定会成全你的。” 第二十七章 老君风采 等到悟空借来定风珠,师兄弟几个大吼一声,砸了城头上虎力国的牌匾,闯进门来。城上将士早已等得心烦意躁,大声呼喊道:“哎呦,大圣爷您可算是来了,我等实在忍耐不住,都跑好几趟茅房了。那事不宜迟,咱们赶紧上路灭了妖道,也好早日光复车迟国。” 见众人如此焦躁,八戒不由得大摇其头,揶揄道:“既然你们这般痛恨虎力大仙,为何还要替他守城,岂不是助纣为虐?” 话一出口,众将士牙龇目裂,拔剑相向道:“混账,虎力大仙残害生灵,天怒人怨,我等岂会同流合污,助纣为虐?我等驻守在此,只为这满城的百姓不受鹿羊二国的侵扰,与他虎力大仙何干?”老猪听言直羞得满脸通红,连连抱拳向众人告罪。 见他低声下气地赔罪,众将士怒色微霁,连声催促道:“那废话少说,咱们赶紧去皇城,由我们几个带路,抄最近的小路赶到那里。” 一众人行色匆匆地赶往皇城,但见街道上荒凉空旷,廖无人迹,显然是百姓们慑于虎力大仙的淫威,都不敢抛头露面了。 一路疾驰,也不过半刻钟时间,便来到一座高大的城门前,众将士站定身形,拱手施礼道:“长老,这里便是虎力国皇城,此刻已无守卫驻防,由我等前去推开大门,放各位长老进城。” 孙悟空摆摆手,慢悠悠地道:“不用了,听说皇城里有个风吼阵,风如利刃,杀人于无形,非尔等凡人所能抵挡,还是由本大圣独自进去会一会那虎力大仙。八戒,你和众人守住宫门,等那虎力大仙战败逃脱之时,给他补上一耙,可保万无一失。” 八戒点点头,挥舞着钉耙保证道:“猴哥放心,等那臭道士出来,俺老猪必定九齿齐出,将他一顿好打。”猴子满意地朝老猪比了比大拇指,暴出一拳轰开大门,直奔里巷而去。 这时的虎力大仙正横躺在宝座上,无精打采,郁郁寡欢,他妈的,这几天皇城里的守卫都怎么回事,虽然平时也不怎么服我,但慑于本大仙的威严还能按时守御皇城,却不像今日这般,连个人影都看不到,整个皇城里空荡荡,静悄悄的,还真他妈的不习惯。妈的,人都死哪去了,饿得本大仙前胸贴到了后背,还得亲自到城外找个人来吃,先解了这顿饥饿再说。 就在虎力大仙满腹牢骚之时,突然宫门外轰隆一声巨响,震得他险些从宝座上跌下来。虎力大仙不由得勃然大怒,猛地从宝座上窜将起来,一把抄过座前大风刀,厉声嘶吼道:“何人在门前捣乱,是不想活了吗?莫不是知道本大仙腹中饥饿,这便送死来了?” 虎力大仙跳出大厅,望见从外殿挥棍而来的孙悟空,欺他身小,摇头冷笑道:“哈哈,本大仙这风吼阵连千军万马都化去了,就你这小小的猢狲也敢跑来送死,真不知天高地厚,只怕死了都不够填本大仙的肚子。” 悟空闻言大怒,紧咬牙关厉喝道:“你这孽障,死到临头还敢放此大言,且与你大圣爷爷大战三百回合,方知俺老孙的手段。” 这话正中虎力大仙下怀,当下暴喝一声,挥开大风刀就往猴子脑门上招呼,却被大圣随意的一棍轰得蹬蹬蹬连退数步,使劲一踏步方才稳住身形。 虎力大仙心中骇极,谁不知他膂力过人,若是扎下马步,纵然是十头蛮牛也拉不动他分毫,不想竟在一合间被这小小的猢狲击退了数步,如何不让他咬牙切齿、羞愤交加? 想及于此,虎力大仙狂吼一声,挥刀再次扑上,谁料双方的战力相差太大,他自诩必杀的一击被猴子轻松写意地让过,并连吃他几下连环踢,直压得虎力大仙手忙脚乱,频频后退,差点没撞在大殿中心的圆柱上。虎力大仙被打得有些蒙了,当下虚晃一刀,拔腿就往内殿跑。 没料到虎力大仙竟如此不堪一击,孙悟空呵呵一笑,舞着如意金箍棒纵身一跃,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挥着棒子便要将他正法。 虎力大仙大惊失色,脸贴着地面哼哼唧唧地告饶道:“尊驾是何方神圣,竟有如此神通,可否放过在下,本仙愿将这千乘之国拱手相让,只求上仙能饶我一命。” 猴子闻言哈哈大笑,满心不屑道:“你这孽障,两百年来倒行逆施,涂炭生灵,人神共愤,本大圣今日便是奉了师命前来讨伐你的,又岂会为这只言片语而放过了你,真是笑话。” 虎力大仙微微一愣,竟忘了眼前危机,喜形于色道:“怎么,你莫不就是七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听说你保着唐僧上西天取经,今日可是到我虎力国了,哈哈,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整整两百年过去了,可把咱们一阵好等。” 大圣气得鼻子都歪了,勃然作色道:“混账,就你这点本事也想吃我师父,快别笑死人了,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还在那里痴人说梦,也未免太狂妄了。” 虎力大仙哈哈大笑,竟滑溜一下从悟空脚底下钻出,骤然使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朗声道:“孙悟空,你休得猖狂,本大仙是打不过你,但你以为我拖延至此,当真只为讨饶吗?本大仙是在等我的宝贝风吼阵发动,这便要取你的性命。” 话说之间,皇宫大殿中狂风猎猎,千万把尖锐的风刀犹如漫天雪花般扑面而来,几乎要将孙悟空吞没。然而风刀虽利,却只到得猴子身前数丈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真如冰雪遇之热水,倏忽间消融于无形。 孙悟空呵呵冷笑,脚踩瞬步踏至虎力大仙跟前,举棍便打。虎力大仙万没料到他来得如此迅捷,吓得手足酸软,如痴如醉,料知逃不过这一记重棍,只得咬牙抖开袖袍,祭出一块方正正、黑沉沉的印玺,照着猴子面门直打过来。 悟空破解了虎力大仙的风吼阵,正自得意,不防他仍有法宝护身,仓促间哪及防备,只得撤棍将那印玺荡开,直被那如雷霆般的巨力砸出去数丈之远,砰地一声砸进皇宫大殿的墙壁之中,震得天花板上扑簌簌地落下来一层白灰。 见自己的宝印都没能将孙悟空怎么样,虎力大仙哀叹一声,招招手将宝印收起,猛地一跺脚腾空而起,却是逃了。 孙悟空呵呵冷笑,即刻挥棍追赶,待得追出宫门,却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人,不由得暗暗吃惊,赶紧俯身将众人扶起,急切道:“八戒,不是叫你在门前打埋伏吗,怎么都躺下了,没啥大碍吧?” 八戒满不在乎地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回答道:“没事没事,就是被那妖风刮到了地上,没什么大碍。猴哥,俺老猪遵照你的吩咐,直靠在门前打埋伏,只是时间过得太久,正自心痒难耐,猛地听到门前一阵咆哮,想是那妖道来了。俺老猪顿时抖擞精神,小心翼翼地挪到门口举耙要打,不想竟蹦出来一只吊睛白额的大老虎,刮起漫天妖风将咱们全撂在了地上,便朝南门去了,想是被哥哥你逼得急了。” 猴子闻言吃了一惊,失声道:“啊,那其他人呢,师父哪去了,马背上怎么空了,该不是被妖怪抓走了吧?” 这时候,白马背后攀出来一只手,赫然传来唐三藏的声音,弱弱地呻吟道:“悟空你别着急,为师在这儿呢,我看他们都趴下了,担心会着了那妖怪的道,就翻身挂在马鞍上,让人看了以为是匹空马,便自放了过去。不过那妖怪跑得太急,连正眼都没往这边瞧,倒攀得我手酸背麻,就快撑不住了,赶紧过来搭把手,不然为师可真要掉下去了。” 悟空只听得汗流浃背,满脸黑线,一伸手将他从马背上拉起,躬身道:“师父,看来那老虎便是虎力大仙,这厮急于逃命,倒现出原形来了。看他逃跑的方向,该是去上方鹿力国了,常言说得好,斩草须除根,不然春又生,俺老孙这就追上前去,将这两害一并除了,却由八戒他们留下来保护你。” 三藏点点头,叮嘱道:“悟空,为师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可放心地前去捉妖,但你毕竟只身一人,妖怪却有两个,千万莫要贪功冒进,着了他们的道。” 悟空拱手道一声“我晓得”,便在城门守卫的指点下,驾云朝鹿力国皇城飞驰而去。 第二十八章 心悦诚服 却说虎力大仙仓惶逃窜,一路狂奔至鹿力国皇城,为城头巡视的鹿力大仙所阻,不得进城,急得虎力大仙暴跳如雷,大声嘶吼道:“贤弟,你我三人终南山上八拜之交,虽彼此有些嫌隙,但今日大哥穷途来投,你可不能不顾当年的情意,将我阻在门外啊?” 鹿力大仙面带不屑,冷冷道:“虎力,都这时候了,怎还敢腆着脸自称大哥,当年你乘我鹿力国内乱,发兵攻打我国,一时间势如破竹,山河日下,若非有我宫前的地烈阵护持,再加上北面羊力国的压力,只怕我鹿力早已国破人亡,死于非命了,如此深仇不共戴天,让我如何能够救你?” 虎力大仙心中大急,跳着脚道:“贤弟,今时不同往日,如何还抓着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不放,你可还记得西天取经的唐三藏么?” “当然记得,传说唐三藏乃西方如来佛祖的二弟子金蝉长老所化,是十世修行的好人,相传吃他一块肉便可长生不老,岁逾万年。大哥,你这般匆匆而来,莫不是那取经人到了?”鹿力大仙脸色微霁,神情激动道。 “贤弟妙算,分毫不差,正是那唐僧到了,但你可知他大徒弟是谁,便是七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说来惭愧,愚兄战力不济,才不过十几个照面就被那猴子打得落花流水,逃出了皇城。”虎力大仙唉声叹气,一脸沉痛道。 “哦,连你那杀人于无形的风吼阵也不管用?”鹿力大仙脸色微变,颇为急切道。 “是啊,也不知那猴子使了个什么手段,风吼阵卷起的万把风刀竟到不得他身前数丈,如若不然,愚兄也不会像丧家犬一般,逃得这般狼狈。贤弟,那孙悟空战力非常,万夫莫敌,需得合你我二人之力方可掩其锋芒。”虎力大仙满心懊恼,语重心长道。 鹿力大仙点点头,略一沉吟道:“兄长所言极是,也不知那孙悟空现在何处,兄弟需得早做准备,列下机关,管保能打他个措手不及。” 虎力大仙微微一愣,思索道:“那厮在皇城中将我打败,必定不肯轻饶了我,如今我身在此间,只怕他也不会太远。” 话音刚落,孙悟空脚驾祥云,手舞金棍,远远地从后面追来:“虎力大仙休走,吃俺老孙一棒。” 虎力大仙吓得面色惨白,惶惶如惊弓之鸟般大喊道:“妈的,这猴子当真是阴魂不散,片刻都不肯舒缓,求贤弟快些打开宫门,放愚兄进去。” 鹿力大仙呵呵冷笑,语气森然道:“兄长无需惊扰,待小弟出马,杀一杀这猴子的锐气。来啊,弓箭手何在,与我速速放箭。” 语过三遍,无人应答,鹿力大仙汗然回首,直气得鼻子都歪了,只见城墙上空荡荡的,哪还有半个人影,想是那些兵丁见妖道的对头来了,便都溜之大吉,才不做那助纣为虐的蠢事。 虎力大仙尴尬一笑,讪讪道:“看来贤弟也如愚兄一般,两百年来不施仁政,惹得天怒人怨,众叛亲离啊。” 鹿力大仙面子上挂不住,气得大声咆哮,愤然道:“妈的,这些见风使舵的小民,还真是墙头草两边倒,改天让老子抓了,定要他们好看。罢罢罢,求人不如求己,兄长,合你我二人之力,未必就输给了孙悟空。” 话一出口,虎力大仙就仿佛又回到当年,兄弟三人歃血结拜,肝胆相照,荣辱与共。虎力大仙只感觉胸口热血澎湃,定了定神,大吼道:“贤弟此言壮哉,正合愚兄心意,只要你我兄弟齐心,天下又怕得谁去?就让你我在这鹿力城下与孙悟空放手一搏,方不输了气势。” 鹿力大仙闻言连连点头,纵身跃下城楼,亮出风火雷电戟,与虎力大仙全面迎战齐天大圣。 鹿力大仙的风火雷电戟还真了得,挥洒之间狂风猎猎,雷霆万钧,直电得猴子寒毛倒竖,动作僵硬,被虎鹿二仙前后交攻,杀得他手忙脚乱,频频后退。 不过这两位乃是修道出身,战力本就不高,再加上两百年养尊处优的安逸生活,将原本会的那几招花拳绣腿也都搁下了,此刻纵然占尽上风,面对着招数娴熟、手段通天的孙悟空,也捞不到半点好处。猴子顺手掐了个避雷咒,不避那滚滚天雷,将手中如意金箍棒舞得如风车般乱转,瞬间逆袭,倒把虎鹿二仙杀了个骨酥肉麻,不住后退,着实让两人汗颜。 酣斗间,鹿力大仙虚晃一戟退到虎力大仙身后,拔腿就往内殿跑,边跑边说道:“请大哥尽力拖住孙悟空,待小弟放出地烈阵,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虎力大仙心中一片雪亮,知道两人的战力与孙悟空有天壤之别,或许鹿力宫中的地烈阵是他们活命的唯一希望,此番纵然挨上几棍,也势必要拦下孙悟空十合。 想及于此,虎力大仙满心悲壮,就地一滚,化出一只吊睛白额的黄毛猛虎,巨尾一剪,直向悟空扑来。 见虎力大仙黔驴技穷,竟现出真身来战斗,孙悟空不由得嘿嘿冷笑,当即将如意金箍棒重又塞回耳朵,化出道道残影让过猛虎追击,将他裹在其中。 见孙悟空兀然消失在空中,虎力大仙大吃一惊,茫然地环顾着空荡荡的大殿,不知该如何行动。 就只这瞬间愣神的工夫,一道残影电闪而至,孙悟空纵身攀上虎背,拔出钵坛般大小的拳头就往脑袋上招呼,拳拳贴肉,重逾千斤,如疾风骤雨般砸在虎力大仙脑门上,直打得虎力大仙牙脱目裂,嗷嗷惨叫。 就在这时,明朗的天空中忽然间黑云密布,浓烟滚滚,茫然不可视物,把正打得起劲的孙悟空唬得魂飞天外,赶紧停下手上动作,探手入怀欲取出玄光镜照明。远处迅疾而来一件物事,将猴子顶下虎背,跌跌撞撞地栽出去数丈,险些儿没把手里的玄光镜摔在了地上。 刹那间,原本平整的地面犹如火山喷发一般,骤然爆出一朵蘑菇云轰在悟空身上,能量巨大,销骨铄金,若不是悟空身穿锦襕袈裟,且浸了观音的净瓶甘露,怕真要被烧成了飞灰。饶是如此,那样蒸腾而上的火流直冲在身上,就如同过了热油一般,烫得猴子面红耳赤,胸闷气喘,难受至极。 黑云之中天雷滚滚,噼里啪啦地降下来万道雷光劈在悟空身上,强劲的电流能量巨大,直接地将他粘粘在了地上,酥麻疼痛,再也动弹不得半分。猴子趴在地上,表情痛苦地扭着脖子,听黑云深处鹿力大仙奸邪的冷笑声,心中愤恨莫名,却又无可奈何。 孙悟空脑海中灵光一闪,猛地想起师父说过的一段话,打雷天是不能站在屋檐和大树底下的,那简直是自寻死路。不过真要遇上高压电线的话,只需将其中的一条脚抬起,不让电流产生回路,就不会触电了。 然而猴子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就不光是抬脚的问题,还要将整个身子从地面抽离开来,这会儿他被万伏电压牢牢地粘在地上,别说是让身体脱离地面,就连挪动一下手指都显得异常困难。 死猴子还真有办法,想着利用双手撑地的力量将身子抬起,然后再换作单掌撑地,一样可以达到绝缘的目的。不过十万伏电压击在身上,就如同数万斤力量生生地将他按在地上,必须要以高于这般的力量才能与之抗衡,即便是对孙悟空来说,也是相当有难度的。 不过堂堂齐天大圣何许人也,当年被佛祖的五指山压身,巍峨大山之下,都让他钻出脑袋来,更何况才区区数万斤电压的力量,还远远不及五指山的十分之一,要想挣脱,对孙悟空而言,亦非难事。 猴子摔在地上的姿势也相当到位,两个掌心贴地,却让他省去了不少周折来翻转手掌。当下悟空凝神屏气,将周身的力量全部贯注在双掌之上,真要感谢如意金箍棒的重量,让孙悟空习以为常,举手投足间使出的便是上万斤的力量。 不过短短数息时间,悟空双掌所使的力量渐渐地能够与十万伏的电压相抗衡,鹿力国皇宫的地砖虽然坚硬,在这般重压下,依然尽数迸裂,被孙悟空生生地按下去两个掌印,连半截手臂都陷了进去,使他的身子发生倾斜,更加有利于他将下半身撑起。 猴子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双掌用力,使一个倒转乾坤,将下半身猛地撑了起来,然后左手一抬,霎时间只感觉压在身上的万钧巨力荡然无存,真的好轻松。不过他方才用尽全力抗衡万伏电压,此刻身上巨力倏然消失,不免有些用力过度,一时不察,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摔出,直吓得大圣亡灵皆冒,魂飞天外,心知自己一旦摔倒,必定又会被那电压粘在地上,再也无力起身。 孙悟空狠狠地咬了咬牙,猛地一个纵身,向前连翻了几个跟斗,身法如电,下落之时,已然换成右手撑在了地上。地烈阵中杀气漫天,雷光电闪,激得猴子整只手上的寒毛都不自觉地竖了起来。吓得猴子冷汗瀑面,呼吸沉重,暗下决心一定要速战速决,不然俺老孙就算不被电死,也要给活活吓死。 悟空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从怀里掏出玄光镜,喃喃地念动咒语,玄光镜闪着皎洁的光华,透过浓密的黑云,照亮了整个皇宫大殿。悟空翻过身来,单腿驻地,一蹦一跳地向前搜寻鹿力大仙,那模样真好似断了腿的跛脚僵尸一般。 玄光镜冉冉升起,光华四射,犹如漆黑的夜幕中陡然炸开了一个闪光弹,照得鹿力大仙头晕目眩,小眼微眯,想要看清楚前方的来人。孙悟空随着光芒的照射一路寻来,渐至地烈阵中心,正撞见鹿力大仙眯着眼睛如呆头鹅般愣在原地,不由得呵呵冷笑,足下一蹬,挥舞着金箍棒便往他头顶砸来。 第二十九章 爱莫能助 见孙悟空挥棍拢向鹿力大仙,虎力大仙一时无法,只得故技重施,将那方宝印祭在空中,直扔了过来。他也不管砸没砸中,抓着鹿力大仙的肩膀就往外跑。 悟空仗着满腔怒火迅然扑上,欲要将鹿力大仙正法,突然感觉劲风拂面,仓促间只来得及撤棍挡在身前。受这方宝印的强势冲击,猴子被直击出去数丈之远,单足在地连翻出数个筋斗,才堪堪地稳住身形。 见又是虎力大仙的印玺坏事,猴子直恨得咬牙切齿,怒发冲冠,仗棍在手跃出宫门,但见门前齐整整地跪着一队人,拱手磕头,顶礼膜拜,却是那预先开溜的弓箭兵。 没等大圣开口,那带兵的首领便起身施礼道:“多谢上仙打败了残害生灵的妖道鹿力大仙,解我国民于倒悬,我等情愿尊上仙为王,鞍前马后,誓死效忠。”话一出口,身后将士齐声响应,一时间呼声震天,气贯寰宇。 孙悟空呵呵一笑,摆手道:“这倒不用,除魔卫道本就是出家人的本份,又何敢居功,尔等只需为俺老孙指明那两个妖道逃窜的方向,助我得成大功,方是正理。” 那首领俯身作揖,恭恭敬敬地回答:“回上仙的话,他两个是朝北边去的,想是上羊力国求援去了。” 悟空点点头,翻身跃上云端,抱拳道:“好好好,那俺老孙这就去追缴那两个妖道,尔等自在此放榜安民,我去也。” 待众将士抬头看时,哪还有上仙的影子,早已经飞出去不知多少远近,这般神威,惹得众人啧啧称叹,艳羡不已,若得此人为王,何愁鹿力国不兴旺发达? 不说悟空乘胜追击,却说骑在虎背上的鹿力大仙,懵懵懂懂地睁开眼睛,叫唤一声道:“哎呦,那孙悟空扑上来了,我的脖子还在吗?” 虎力大仙哈哈大笑,朗声道:“还在呢,断不了,有愚兄在,绝不会让你轻易死掉的。” “多谢兄长解难之恩,小弟铭记在心,叵耐孙悟空究竟使了个什么手段,照得我睁不开眼,若非兄长舍命相救,我只怕此命休矣。”鹿力大仙满怀感激地拱手施礼,想起方才的险境,依然心有余悸。 “无妨无妨,你我兄弟,何必说那见外的话,也亏得你肯接纳愚兄,我才得苟延残喘至今,方才豁出命去救你一回,也算是还报于你了。”虎力大仙呵呵一笑,不以为意道。 鹿力大仙点点头,满是忧虑道:“却不知兄长现往何处去,那孙悟空追来了吗?” “那猴子倒还不曾追来,但他意在将我等赶尽杀绝,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为今之计,咱们也只能向北投靠羊力方有活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矣。”虎力大仙如是回答。 “投奔羊力,这恐怕不成吧,当年你我三人闹翻之后,就数他羊力国实力最弱,每每受我二国欺凌,若非仗着宫门前的烈焰阵护持,他怕早已经身死国破,死于非命了。我自忖他当恨我们入骨,又岂会那么好心收留我们?”鹿力大仙哀叹一声,颇为懊恼道。 “事已至此,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毕竟咱们除了投奔他,已经没有别的出路了。”也知此事极是难行,虎力大仙满脸沉痛,狠狠地咬牙道。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总好过在这里坐以待毙,成与不成到了羊力国再说。”自认也无处可去,鹿力大仙摇头叹息,心中无比悔恨,妈的,早知如此,就该对国中的百姓好一点,不然老子也不至于被打得东逃西窜,无人接应了。 打定主意,虎鹿二仙风驰电掣,转眼就来到羊力国皇城,在门前叫喊数声,无人应答,正踟躇着是否要翻墙的时候,城头上探出来一个三角形的脑袋,朝着城下大喊:“妈的,是哪个不要命的家伙,这般大呼小叫,不知这里是皇城重地,严禁喧哗么?” 见来人留着长长的山羊胡子,虎鹿二仙便知是羊力大仙,当即停下脚上动作,拱手施礼道:“哎呀,贤弟,一别百来年不曾相见,依然这般仙风道骨,落落出尘,着实羡煞旁人。愚兄冒昧前来叨扰,劳烦贤弟亲自迎接,实在是受宠若惊。不过贤弟的皇城也确实清净,竟不设半个岗哨,这心也未免太宽了些?” 羊力大仙呵呵冷笑,阴阳怪气道:“两位就别贤弟长贤弟短地叫了,搞得有多熟似的,我城中百姓力小,站半天岗都能累个半死,形同虚设一般,要他何用?” 鹿力闻言大摇其头,一本正经地点拨道:“贤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顿顿让百姓吃白菜,虽然鲜美,却没多少能量,维持生理机能尚且不够,哪还有力气替你守城?依愚兄之见,平时也该让他们吃点黑豆和胡萝卜,几个月下来保管养得肥肥壮壮,连屁声都大一些。” 羊力大仙面带不屑,恨声道:“去你妈的黑豆和胡萝卜,还嫌你鹿力国不够臭,便又跑到我羊力国游说。我就不明白了,这白菜有啥不好,不但鲜美,还好栽养,四季能熟,年年丰收,为啥他们就不喜欢呢?” “行了,都扯远了,我说你俩今日前来所为何事,莫不是来跟我逞这口舌之快的,那你们的目的达到了,这便还请回吧。” 见羊力言语间便要赶人,虎力大仙微微一愣,讨好道:“贤弟误会了,我俩今日前来,是专程来投靠你的,只因那西天取经的唐三藏路经此地,见我等仰仗神威欺压百姓,心中不忿,便要替他们出头。你道他的大徒弟是谁,便是七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那猴子当真厉害得紧,只身一人仗棍而来,将我两个的法宝阵法尽数破去,逐出了皇城,我等力穷势孤,投路无门,才不得不前来求助贤弟。” 羊力大仙咧嘴冷笑,眉眼不抬道:“他自与你两个为难,却与我何干,你俩自往别处求助,休要污了我羊力国的地盘。” 虎力大仙眉头微皱,摇头道:“可叹贤弟的眼光竟如此浅薄,你我本是一体,说我两个恶贯满盈,罪不可恕,你却又好到哪去,孙悟空既要光复车迟国,如何单单地放过了你?依愚兄之见,与其让他逐个击破,倒不如你我三人合力,方有能力与其拼个鱼死网破,却不知贤弟意下如何?” 羊力闻言似有所动,沉吟道:“我自有烈焰阵护持,也不惧他什么孙悟空爷悟空,要你两个脓包何用?”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听羊力这般恼人的话,虎力大仙也只得强压着心头怒火,和声道:“贤弟,话不能这么说,常言说得好,一个好汉两个帮,你一个人纵然强可撼天,终显得势单力薄,孤掌难鸣。说你的烈焰阵威力强大,咱俩的风吼阵、地烈阵却也不是纸糊的。叵耐孙悟空当真神通广大,弹指间便将我们的两大绝阵破去,只怕贤弟的烈焰阵也未必顶用。” 话一出口,羊力大仙不由得悚然动容,颤声道:“那孙悟空真有这么厉害?既是如此,与你们合作倒也无可厚非,不过你两个也需出力,莫要让我替你们打头阵。” “那是自然,贤弟,愚兄既把话说到了这份上,索性都抖了出来。你道孙悟空保着谁上西天取经,便是那金蝉长老转世投胎、十世修行的好人、万载难得一见的天命之人唐三藏,相传吃他一块肉便可长生不老,岁逾万年,今日偏巧到了此处,合该你我兄弟受用,这般大利在前,你我怎可不豁出性命,奋力向前呢?”见羊力这般言辞,虎力大仙心知大事有望,当下嘿嘿一笑,又洒下去一剂猛料。 羊力大仙直听得目瞪口呆,情不自禁地吞了吞口水,贱笑道:“妈的,感情天命之人上西天取经的传言是真的啊,如今便到了羊力国?那还有啥可说的,两位兄长快请入城,与我共同战败孙悟空,抓了那取经人,也好得他个万年功果,从此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虎力闻言暴汗不止,丫的,这小子还真能想,这仙福永享、寿与天齐的名头都给他整出来了,当真佩服得五体投地。 第三十章 贪婪本色 这时候,姗姗来迟的孙悟空才终于来到羊力国,自云端望见三个谈笑甚欢的妖怪,不由得哈哈大笑:“你三个妖怪倒是臭味相投,这便凑到了一块,倒省得俺老孙花力气去别处寻找。如此,便不要作无谓的反抗,都乖乖地受死吧。” 见猴子这般辱人,三个妖怪直恨得咬牙切齿,大声喝骂道:“孙悟空,你且莫要嚣张,有道是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我等兄弟前嫌尽释,珠联璧合,还怕你一个小小的弼马温么?” 悟空闻言微微一哂,面带不屑道:“就你们三个臭道士也敢撼本大圣的威严,当真是大言不惭,来来来,这便吃俺老孙一棒。” 见猴子如此狂妄,三位大仙勃然大怒,各自挥动武器,欲要与他拼个你死我活。 别说这三个妖怪合力攻杀,因循补拙,与悟空杀过百合依然不分胜负,倒让猴子颇感意外,这可真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人多确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优势。 于是,杀到性起的大圣不由得精神抖擞,越战越勇,手舞着如意金箍棒如陀螺般疾速旋转,杀得三位大仙骨酥肉麻,频频后退。羊力大仙自此方知孙悟空的手段,当下虚晃一枪,也不管虎鹿二仙的死活,只身一人退出战阵,却是要发动烈焰阵。 这火当真非同小可,集空中火、地上火、三昧真火于一身,暴出一面巨大的火墙,全面轰向孙悟空。 然而火势虽猛,对上身穿锦襕袈裟、遍洒甘露的孙悟空,就如同烛火遇之寒潭,纷纷然化为飞灰冷却下来,被猴子只手掸落,毫无用处。 不想自己仰恃百年的烈焰阵竟烧不到孙悟空半根毫毛,羊力大仙直吓得冷汗涔涔,亡灵皆冒,心想这猴子当真可怕,诚如绝世魔尊临凡一般,如何能与之抗衡? 事到如今,也只能拼死一战,羊力大仙狠狠地一咬牙,从怀里摸出一把丈二长短的扇子。这扇子还真是件宝贝,但见它扇面玲珑,其上有凤凰翅、青鸾翅、孔雀翅、白鹤翅、鸿鹄翅、枭鸟翅,七禽翎羽织就而成,挥舞之时放出空中火、石中火、木中火、三昧火、人间火,五火交攻,杀人于无形,此乃上古神器五火七禽扇,为封神时期阐教清虚道德真君所有,后传于甲子太岁杨任,为梅山七怪之一的袁洪所杀,此扇亦不知所踪,不知何故竟落入羊力大仙之手。 执扇在手,羊力大仙呵呵冷笑,随意地挥动扇柄,没天价地卷起一蓬老大的火焰,直冲向猴子面门。而大圣仰仗净瓶甘露护身,轻而易举地化解了烈焰阵,心中得意,眼见羊力挥扇进攻,也只当作是凡火,竟不闪不避,一跃而起要将他饮恨棍下。 岂料这蓬火焰环绕其身,竟腾腾地燃烧起来,烧得那水火不避、风雷不侵的锦襕袈裟恍如血衣一般,远远看去红光艳艳,显得煞是好看。 不过看着挺美,身在其中却是另一番滋味,眼看着熊熊火焰燃烧起来,点着了整件锦襕袈裟,猴子直吓得魂飞天外,目瞪口呆,呆愣半晌才想起来要救火。然而火势已成,怎么扑也扑不灭,却反而点着了他的两只手掌,骇得大圣赶紧翻滚在地,欲要遏制火势。 虎力大仙抓住机会,骤然祭出那方宝印,腾地一下正中猴子脑门,直砸得金石开裂,口鼻涌血,晕厥在地。 见孙悟空倒地不起,三妖赶紧上前,手忙脚乱地拿绳将他捆作一团,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虎力大仙哈哈大笑,赞叹道:“贤弟果然好本事,咱两个都摆不平这死猴子,只一下就被你给制住了,着实让愚兄汗颜。” 羊力大仙摇摇头,异常谦虚道:“兄长谬赞了,亏得你祭出宝印将孙悟空砸翻,不然我也奈何不了他。” 见两人互相歉让,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鹿力大仙微微摆手,提醒道:“听说唐三藏共有四个徒弟,个个武艺高强,神仙下凡,这才打翻了一个孙悟空,就把你俩牛到了天边,也未免太孟浪了。” 话一出口,虎羊二仙畅然大笑,信心满满道:“兄弟,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三藏军团中就只孙悟空厉害一点,其余几个庸碌无为,毫末之光,我等都视如草芥,相信凭咱们手中的宝贝,要想一网成擒简直是易如反掌。” 鹿力大仙闻言满面生风,呵呵地贱笑道:“如此说来,此刻唐三藏就如同咱们的囊中物一般,甚好甚好。两位兄弟尽皆有功,便由小弟前去将唐三藏生擒活捉,到时只需将他洗剥干净,上笼屉清蒸,再配以上好的黑豆酱蘸着吃,别有一番风味。” 虎力大仙环眼圆睁,大喝道:“我看这唐僧肉还是生吃的好,将他洗得干干净净,吸髓啃肉,把那心肝儿生生地掏出来舔食,那滋味简直妙不可言。” “唉,你俩的吃法未免太过粗俗,依我之见,该将唐三藏切成细块放进白菜汤里,用文火慢慢地炖它三两个时辰,到时候舀汤吃肉,那滋味,便是给个神仙当当也不过尔尔。”羊力大仙听得大摇其头,干咳一声,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忍不住偷偷地吞了吞口水。 鹿力大仙却不领情,固持己见道:“你那做法太过麻烦,倒不如我这清蒸的法子,少盐无糖,滋补养颜。” 虎力大仙把眼一瞪,涎着口水道:“说到滋补,哪有我这掏心吸髓的法子纯天然,老祖宗自古传下来的法子,还能有假?” 羊力大仙面带不屑,冷哼道:“什么自古传下来的法子,说白了就是古人没条件,才不得不选择这种野蛮的吃法。兄长,谁不知你是肉食动物,这般茹毛饮血也就罢了,可要咱们都这么吃的话,非拉它个三天三夜不可。我就不明白了,这白菜肉汤有啥不好,说到滋补养颜,还有啥法子能比得上它?” 就这样,三妖你推我攘,竞相争夺这千载难逢的、烹饪唐三藏的方法,直说得七窍生烟,口干舌燥,依然谁也说服不了谁。 说着说着,羊力大仙心头火起,一拍大腿勃然作色道:“妈的,都哪来这么多废话,照我说就得按彼此功劳的大小来决定这次烹饪的主使权。若没我羊力用五火七禽扇将孙悟空制住,你两个早被这猴子赶尽杀绝了,哪还有命站在这跟老子讨价还价,你们说是也不是?” 虎力大仙怒眼圆睁,大喝道:“妈的,是你扇了这猴子没错,可他不还生龙活虎地在地上打滚,要没本大仙祭出番天印,能那么轻易地将他击倒吗?所以做法还得照我说的来,生吞活剥最健康。” 鹿力大仙气愤不过,咬牙切齿道:“常言说得好,见者有份,闻者有名,偏你俩的法宝厉害,伤着了孙悟空,我鹿力就没贡献么?” 虎羊二仙怒目而视,齐声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鹿力大仙呵呵一笑,胸有成竹道:“这个倒也不难,你我各凭武艺比试一场,能独占鳌头者,方得此烹饪方法的主使权,你俩道这办法如何?” 羊力大仙深以为然,突然间心生邪意,面露狰狞道:“此法虽妙,终显得有些迂腐,既是沙场比斗,刀剑无眼,若是不幸伤了性命,却也无怨。你看我有五火七禽扇在手,纵然是泰山当前也凭我扇成了灰烬,你两个还是顺应天命,遵从于我,本仙还可大发慈悲,赏你俩块肉吃,如若不然,就休怪兄弟我辣手无情。” 见羊力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儿,虎力大仙气得鼻子都歪了,冷哼一声,破口大骂:“直娘贼,就你的狗屁扇子厉害,欺本大仙的翻天印不利吗?妈的,老子忍你很久了,要打便打,哪来那么多废话,当本大仙怕你不成?” 见两人意见不合,拔剑相向,鹿力大仙自忖法宝不济,只得苦口婆心地劝他们当以情意为重,切勿为了区区的唐僧肉伤了和气,无奈两人坚持要打,全然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鹿力大仙直说得口干舌燥,依然劝不得两人回心,也禁不住雷霆大发,狠狠地跺脚道:“行啊,等危机一过就都露出本性来了,你们既看不起老子,老子便也不把你们当兄弟看,咱们就各凭本事争夺唐三藏,倒也公平。你两个却也不是铜头铁臂的孙悟空,如何架得住本大仙的风火雷电戟,如此,老子也有独享唐僧肉的机会。” 鹿力大仙一番话,直接戳中了两人心事,从此兄弟三人早已经破裂的感情再也无法调和,各自站立一处,手持武器,欲要争夺这旷世难得的唐僧肉的享有权。 此刻空旷的羊力国内殿风声大作,激得沙场上站立的三个人面色铁青,身形孤傲,当下心照不宣,齐齐出手。 虎力大仙断喝一声,祭出袖中那一方宝印,裹起猎猎雄风直奔向羊力大仙面门;后者见状巍然不惊,挥动手中五火七禽扇,带起千重烈焰笼罩住两人身前身后;鹿力大仙也不甘示弱,猛地将手中风火雷电戟往地上一顿,霎时间降下来万道雷光,齐刷刷地劈向虎羊二仙。 这般出手也仅在电光火石间,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有必胜的把握:只见那一方宝印穿入漫天火幕之中,登时被烧得如风箱里的铅块一般,红光艳艳,嘶嘶作响,然而余势不减,腾地一下正中羊力大仙额头,直砸得他脑浆迸裂,惨叫一声,死在殿上。 羊力大仙虽则身死,五火七禽扇扇出的真火不灭,化作漫天火幕将虎鹿二仙吞没其中,顷刻间化为飞灰湮灭,尸骨不全,满地焦臭。 鹿力大仙击出的万道雷光几乎在同一时间落下,击打在本已死去的虎羊二仙身上,电得那死去多时的尸体毛发皆立,浑身焦黑,竟似有一股诡异的肉香隐隐地散发出来。 仅仅一合之间,原本强势的虎鹿羊三方陡起纷争,相攻而死,如何不让人感慨神伤,黯然叹息? 第三十一章 天外传说 又过了许久时间,天空中慢悠悠地降下来一个身形精壮的罗汉,睁慧眼看着化为废墟的羊力国内殿,面带悲悯,低诵佛号,伸手吸过跌落在地的番天印和五火七禽扇,缓步来到悟空面前,轻出一指将他点醒过来。 感觉有一丝清明浸润了周身百骸,孙悟空惬意地舒展身体,醒转过来,只感到头痛欲裂,呻吟道:“哎呦,俺老孙的头好痛,真像要整个爆裂开来,叫人好生难受。” 猴子缓缓起身,瞪着面前笑呵呵的大和尚,揉着脑袋,纳闷道:“老狐狸,您老人家不好好地呆在乌鸡国教化众生,跑这车迟国来做什么?” 那和尚赫然便是奸猾似鬼的佛门智者文殊师利,听得此言,不由得摇头苦笑:“别提了,乌鸡国在陛下的治理下,上下齐心,国泰民安,实在没什么可帮的。而本菩萨却是个闲不住的,琢磨着实在没事可干,便来这车迟国了却一桩旧事。” 悟空挠了挠头,不觉牵动了受伤的神经,龇牙咧嘴道:“菩萨,车迟国与你那五台山相去不下万里,风马牛不相及,有何旧事可了,莫不又是你那什么坐骑跑出来为祸苍生了?” 文殊耸了耸肩,摆手道:“非也非也,本菩萨一向清贫,身无长物,哪里来那么多坐骑可养?这事倒是说来话长,这三妖原是武王伐纣之时终南山上修炼成精的小妖,只因战场征伐,杀生残命,失落了许多法宝,其中有两件顶厉害的被这三妖所拾,仰仗宝物神威来车迟国残害生灵,倒行逆施,天幸为我所觉,便来此将它们收回。” 猴子冷冷一笑,万分鄙夷道:“你这菩萨倒是精细,偏等到他们三个意见不合、同归于尽之时,才巴巴地赶来收宝,却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而为之?万幸俺老孙这颗头颅甚硬,如若不然,只怕您今日可得给我收尸了。” 文殊闻言大笑,摇头叹息道:“你这猴子真是小气,只受了些许伤害,就在本菩萨面前抱怨诉苦。我虽是个菩萨身,却不似你这般铜头铁臂,金刚不坏,让我如何挡得住番天印和五火七禽扇的攻击?好在这三妖因分赃不均,大打出手,尽皆殒命,不然倒真是件麻烦事。” 话一出口,孙悟空大惊失色,脱口道:“丫的,我说怎么有宝物能将俺老孙砸晕,感情是道家的番天印啊,这就难怪了。我说你们这帮道长佛爷,没事都管好自家的法宝神器,可别让它们落入奸人之手,拿来伤天害理那就不好了。” 文殊点点头,异常服理道:“悟空,你却说得是,这确是我道家的疏忽,该当作个检讨。不过你也太小瞧了番天印的威势,它便只落在了这帮山野小妖手里,若换作本菩萨,纵然你铜头铁臂,金刚不坏,被这般砸中脑袋,焉可能还有命在?” 悟空闻言耸了耸肩,万般不屑道:“行了行了,就别在那吹牛了,既然如此,您老赶紧收好,免得又被人拿去害人,俺老孙师命在身,不便久留,这就告辞了。” 见他转身要走,文殊点指摇头,笑骂道:“好一个毛躁的猴子,怎这般不开眼,那梅花鹿精的风火雷电戟还好端端地摆在那里,放着也是浪费,倒不如拿回去给你师父当拐棍使。” 猴子思索片刻,慌忙摆手,心惊肉跳道:“不成不成,这宝贝虽然厉害,却也极其危险,似我师父这般法力低微,肉身凡胎,若取法不当,还不给生生地电死了?不过这好歹也是件宝贝,就先由我收着,这漫漫西行路,没准还真能派上点用场。” 他自把话说完,便又俯身背了风火雷电戟,朝文殊拱拱手,跃上云头飞身而去,身后传来文殊淡定而悠远的声音:“悟空,本菩萨虽然晚来,却也没闲着,三个内殿中的阵法都被我破了,你们大可以放心进入的。” 却说猴子一路疾飞,也不过须臾时间,便来到虎力国皇城,三藏众人早已等得心焦,站在门前翘首企盼。猴子按下云头,抱拳向师父行礼,将三妖相攻而死的经过始末细细地说了一遍。 听得那守城将士如痴如醉,诚惶诚恐道:“长老,并非我等不愿相信您的话语,只是三妖盘踞在此两百年,手段高强,罕有敌手,如何会死得这般窝囊,实在是匪夷所思,让人难以置信。” 悟空正说到兴头上,听言之下满心不爽,将背后风火雷电戟扯在手中,厉声高喝道:“唉,你们果真是被那三个妖怪给吓破胆了,俺老孙说得这般详细,还能有假?看见没有,这是羊力大仙的风火雷电戟,俺老孙这就给你们使上一回,看看是不是真家伙?” 见猴子真要挥动雷电戟,那一众兵丁吓得魂飞天外,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大圣爷,这倒确实是羊力大仙的雷电戟,您可千万别动,若降下来万道雷电,哪可能还有咱们的命在?有这雷电戟在,事情已然确实了九分,若还能得那三妖的尸体,那就圆满了。” 悟空闻言微微一晒,眉眼不抬道:“这个却有何难,三妖皆已身死羊力国内殿之中,还能飞了不成,你等尽管去看,便知事情真假。” 话虽如此,一众兵丁踟蹰不前,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那首领拱手上前,面有难色道:“大圣爷,您虽说得轻巧,却不知那羊力国内殿有烈焰阵护持,我等凡夫俗子,焉敢前去,故此踟躇,万乞恕罪。” 悟空一听拍了拍脑袋,讪笑道:“哈哈,我倒把这事给忘了,无妨无妨,俺老孙临走时文殊老狐狸交代了,他闲来无事,却把三个内殿中的邪阵给破了,你等前去,倒也无碍。” 那首领闻言眉头微展,咬了咬牙,深深作揖道:“大圣爷,我等虽为武将,却无半点法力护身,虽听你言语轻松,是也不敢轻易犯险,闯一闯那龙潭虎穴。” 这话一出,猴子倒也不恼,只呵呵地笑道:“这也说得是,你等也不似俺老孙这般福大,身无法力之时,就敢跳那万丈瀑流,既然如此,本大圣就勉为其难,亲自护着你们走上一遭。” 那首领大喜过望,连连拱手称谢:“如此,便多谢大圣成全,还请诸位稍待,我等自去牵马,只盼大圣不要飞得太快才好。” 猴子听了点头赞叹,满心得意道:“倒也是个会说话的,叨扰俺老孙这一趟,却也值得,只是三妖经过雷电火烧,早已经化为焦尸灰烂,面目全非,如何能够辨认?” 那首领闻言悚然动容,止不住挠头叹息道:“这倒是个难题,那羊力大仙的风火雷电戟到了大圣手里,却不知虎力大仙的大风刀现在何处?” 孙悟空呵呵一笑,不屑道:“那刀又不是什么神兵利器,经不得火烧雷电,早已经扭曲残坏,不得辨识矣。” 那首领不觉松了口气,面露喜色道:“残坏了倒也无妨,只要份量还在,便知是虎力大仙所用之物,而在我故车迟国境内,除了诸位长老外,能与虎力大仙相抗衡的,怕也只有鹿羊二仙了。” 猴子抚掌大笑,连声赞叹道:“你倒聪明得紧,我还真怕你们不信哩。那废话少说,你们自去牵马,俺老孙在羊力国内殿等你们。” 悟空说完便足底生云,腾空而去,早把一同前去的承诺忘了个一干二净,这般心急毛糙,也难怪虎力国众人不肯轻信于他。 那首领尴尬一笑,躬身向三藏深施一礼,对着身后兵丁分派任务:“老二,你留下几个兄弟在此服侍诸位长老,余下的随我一同前往,咱们作三队分别去各国报信,这等社稷幸事,也该让鹿羊二国受苦受难的同胞知晓。” 看着风风火火前去的众人,八戒呵呵直笑,揶揄道:“瞧他们一个个欢呼雀跃的样儿,骑马奔命也不嫌累,实在难得。” 留下来伺候的兵丁点头附和,喟然叹息道:“是啊,压在身上的三座大山终于被推翻,不由得满身清爽,干什么事都精神饱满不觉得累。” 沙悟净嘿嘿一笑,不怀好意道:“原来你们虎力国还有马骑,我还以为都给虎力大仙吃了呢。” 那兵丁闻言满脸尴尬,讪讪道:“唉,只因为虎力大仙专爱舔食人心,却嫌弃马肉酸涩,不甚爱吃,故此咱们还能有马骑,真不知是不幸还是万幸?” 第三十二章 牛车上路 这一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城门数里处锣鼓喧天,钟声鸣响,正朝皇城方向开来,唬得一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何故。 八戒吧嗒着嘴,摇头晃脑道:“嗯,这倒像是道士在做法事,却不知出了何等的变故,致使这般喧哗,听那动静,怕总有几百上千人聚集一般。” 悟净闻言满脸不服,反驳道:“偏你机灵,怎断定是道士,就好似和尚不会做法一般?” 八戒听了也不生气,只呵呵地冷笑道:“你这呆子,终究不知变通,这里是车迟国,是崇道灭僧的所在,除了咱们这班和尚,哪能找出别的么?你再仔细听听,在那钟声之中,还夹杂着许多铃铛声,也只有道士会摇铃铛,哪曾见过和尚摇呢?” 悟净见说不过他,只得瞪着眼,耍赖道:“光道士会摇铃铛,和尚却摇的什么?” 八戒不觉哈哈大笑,很是不屑道:“你却问得好笑,和尚是敲木鱼的,除了摇手摇脚摇脑袋外,怕也不会摇别的了。” 三藏听了极不耐烦,撩眉斜眼道:“你们两个烦不烦,俗话说得好,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与其在这里争论,倒不如过去看看,便知端的。八戒,你机灵点,给我往云头望望,速来回报。” 老猪依言翻上云端,朝钟声来源处仔细眺望,只见城门数里开外,十数匹骏马开道,赫然便是虎力国守城的兵丁。兵丁背后,黄幡招展,乌泱泱的一大片人潮,推香车,抬玉辇,怕足有上万之众。搞笑的是,这些人都一副道士打扮,执旗的执旗,摇铃的摇铃,打钟的打钟,真好似道士游行一般,场面甚是壮观。八戒定睛一看,一乘黄辇之上,翘着二郎腿、指手画脚、一副二世祖扮相的,可不就是自家的大师兄,齐天大圣孙悟空么? 八戒无语地耸了耸肩,急急地按下云头,一纵身跃到了黄辇跟前。见是自家兄弟到来,猴子挥手止住了喧闹的人群,心中得意,神采飞扬道:“八戒,你来得正好,看哥哥的排场如何?” 八戒闻言冷笑一声,故意讥讽道:“猴哥,这排场倒是挺大,有那么多道士抬着你,想是要去祭天吧?” 悟空听出他话中的不善,皱着眉笑骂道:“这猪头,是拐着弯骂我呢,真要去祭天的话,就该抬着你去,如何便来抬我?你也忒没眼色了,是这方百姓听说我三藏军团斩了那三个妖道,欢呼雀跃,推车抬辇来迎咱们入朝为王呢。” 话一出口,老猪脸色大变,失声道:“好你个猴子,却是我看错了你,原来你也是贪功好利之人,居然想着在此间为王,好好好,那你们便都留下吧,俺老猪自个西行去追赶秀宁。” 听他说得悲怆,猴子心中老大地不忍,禁不住摇头叹息道:“这猪头,又发癔症呢,俺老孙话没说完,就敢妄下判断。是这方的百姓执意要求请咱们为王,俺老孙推脱不过,便撂了挑子,拉他们来见师父,几时说要在此为王了?” 老猪正在悲伤处,听得此言,心中大喜,立刻抽抽噎噎地道:“那你还乘他们的玉辇,分明就是贪功,想在此间为王,此刻见俺老猪提到秀宁,心怀愧疚,才拿话假意地安慰我呢。” 猴子怒极反笑,咬牙切齿道:“这猪头,也忒小看俺老孙了,这一路咱们也曾安过不少邦国,若本大圣真个贪图这点名利,先前时候就已做过几回国王了,哪还轮得到这一个小小的家国?” “我是为他们灭尽了两百年来欺压他们、残暴不仁的三个妖道,自忖还有些儿功劳,既然有玉辇诚心地要我来坐,我便托大,僭越坐它一坐,又有何妨?你要乐意,也只管找一乘来坐,反正咱三藏军团人人有份。” 八戒闻言满心欢喜,嬉皮笑脸道:“哈哈,原来如此,我故知猴哥不是那样的人,方才只是用言语相试而已,千万莫怪。既然如此,俺老猪自去通报师父,叫他出城来迎一迎诸位,也省得你们这许多人猝然进城,声势浩大,不免惊吓了他。” 猴子点了点头,异常满意道:“嗯,这才像句人话,是该早点提醒他,老是集结这么多人前来参拜他,莫说是师父,就连俺老孙也有点吃不消啊。” 果然不出悟空所料,一听说有上万人前来拥戴自己为王,唐三藏吓得浑身哆嗦,腿脚发软,差点没一跤栽在了地上。呆愣半晌,大法师猛地惊醒过来,如梦魇一般地打了个激灵,二话没说,连滚带爬地攀上马鞍,策马扬鞭直往城门而去。 说也凑巧,双方正好在城门口相遇,远远地望见圣僧策马前来,虎鹿羊三国百姓倏地停下脚步,齐齐地拜伏在地,山呼圣僧长老大德无以为报,当荣登我三国王位,君临天下,如此,则天下幸甚,万民幸甚。 唐三藏吓得脊背发凉,诚惶诚恐地跳下马背,冲着地上众人连连作揖道:“使不得,使不得,大家快快请起,有事好商量,千万莫要折煞了贫僧。” 跪在前排的虎力国兵丁首领闻言大喜,赶紧起身,向后呼喊道:“国王陛下有令,万民尽皆起身,拥入内殿登基。” 话一出口,万民喜不自胜,齐声呼喊着谢主隆恩,叩头起身,其声隆隆,涌动四方,响彻云霄,许多人心中欢喜,止不住潸然泪下,泣不成声。 三藏苦笑一声,摆手推辞道:“诸位盛情,贫僧铭感五内,愧不敢当,我只是个出家人,并无定国安邦的才能,何敢僭此大位,当真是折煞我了。” 那首领心急如焚,忙不迭地躬身道:“圣僧何必如此过谦,您为我天下万民除去这凶残暴虐的三妖,德如日月,恩同再造,才不过区区一王位,尚不能报答恩情之万一,如何便要推辞?再者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先前大圣已然答应了的,如今想着反悔,就不免有失众望了。” 面对师父如杀人般凌厉的眼神,孙悟空茫然失措,恶狠狠地瞪着那首领,厉声道:“你这家伙好不可恶,平白无故地诬赖俺老孙作甚?本大圣身正不怕影子斜,几时说过要为王的话语,你便扯个证人出来,我自与他对质。” 见大圣着恼,那首领却不害怕,只嘿嘿地贱笑道:“大圣爷虽没口头表示,却已在行动上证明了,您方才坐了国王陛下才能乘坐的黄幡玉辇,便是承认我等拥你为王的请求了。” 没等猴子开口,八戒已然努起嘴,没口子地埋怨道:“这好出风头的臭猴子,我说你不要随便乘人家的玉辇,你偏托大不肯下来。这下可好,人家成心地赖上你了,还说得有理有据,这大庭广众之下,却看你如何收场?” 孙悟空怒极反笑,点头道:“妙极妙极,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行啊,本大圣认栽了,既然这辇是我坐的,却与师父和兄弟们无干,尔等尽管放他们上路,俺老孙自留下来做你们的国王也就是了。” 无视身后百姓欢呼雀跃、携手共庆,那首领微微一笑,耸肩道:“大圣也未免太狡猾了,这招叫做缓兵之计,您只待长老们走远了,便要自行离去。似您这般大相随形,变化无方,若要诚心离去,我等纵有百万雄师,却如何禁制得住?所以我等便只要诸位长老尽都留下,做我虎鹿羊三国的国王,享受这荣华富贵,无边权位,总也胜过那长途跋涉、西行之苦?” 猴子闻言嘿嘿一笑,满心赞叹道:“嗯,你这首领倒也是个人物,既知俺老孙的手段,就该识相点,放我等离去,不然若闹得僵时,各自面上都不怎么好看。俗话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我等打杀三妖,总也算是有恩于众位,又怎可恩将仇报,强迫我等为王?你三国虽久遭离乱,民生凋敝,总也有上万之众,随便挑几个贤惠的出来称王拜相,总好过咱们这班心无名利、一心向佛的。” 话一出口,那首领摇头苦笑,喟然叹息道:“大圣有所不知,咱们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会用尽手段执意要留请诸位为王。只因我车迟国百年前为三妖所分裂,闭关锁国,相互攻伐,年深日久,仇眦渐生,彼此间的风俗习气也大不相同。” “如今三妖虽然湮灭,我三国亦有心归于一统,无奈皇室帝胄久已灭绝,无处可寻,三国国力又相差无几,有心推举一人为王,又恐其他二国人心不服,推来算去依然无法可解。” “后来经长者提点,我等方才茅塞顿开,既是诸位长老解我国民于倒悬,我等恳请诸位为王,却也是理所应当,而且此举立意公平,民心所向,不会受到三国百姓的反对。从此以后,我等便砸了那三清道观,开大山,立寺庙,塑佛像,剃度修行,吃斋念佛,做一个崇僧灭道的所在,不知圣僧可否顺应民心,留在我故车迟国世代为王?” 话音刚落,一众百姓齐身拱伏,尽都奉请圣僧为王,一时间呼声震天,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第三十三章 滑头土地 三藏不觉悚然动容,连连摆手,态度坚决道:“不可不可,贫僧早已说过,我不过是个出家人,除魔卫道是份内之事,何德何能敢贪此大位,还请诸位收回成命,另选圣王吧。” 三藏除了无心王位外,还有其不得已的苦衷,在这万民之中,有为数不少的民众跪在地上,撅着屁股,惬意地向外用力,当即只听“啵”地一声响,便有一串臭屁从中窜出。有道是响屁不臭,臭屁不响,难得这些人放得又臭又响,真如烂碎的鸡蛋,流脓的泔水,没天价地臭气熏天,邪风阵阵,随着空气的流动直扑向三藏军团。 这些始作俑者该是受鹿力大仙两百年迫害,每天都吃胡萝卜黑豆的鹿力国民众。其实一个臭屁好挡,随便转悠几下也就过去了,惨的是数千民众一齐放屁,汇聚成一股屁云,熏然而至,久久不散,真能把人活活地熏死过去。 鹿力国民众每天都闻倒也习惯了,当真是害苦了三藏军团,当下臭气熏熏直冲面门,臭得唐三藏撩眉皱鼻,胸闷心悸,要不是顾及自己大唐高僧的颜面,真要撒开脚丫,夺路而逃了。要在这样的国家登基为王,唐三藏想也不想,便断然拒绝了。 众人只道他故作谦让,又上前一步,苦苦哀求道:“圣僧何必如此过谦,我三国分裂日久,格局已定,唯有像圣僧这样德高望重之人,方能震慑群雄,号令万民,让车迟国重新归于一统。圣僧,有道是人无首不行,国无主不宁,还请圣僧体察我车迟国数万子民拳拳的期盼之情,勉为其难,号令天下,如此则社稷幸甚,万民幸甚,此乃造化万民之功业,无异于圣僧西取真经,普度众生,我车迟国万民百拜顿首,恳请圣僧荣登大宝。” 话说之时,万民下拜,山呼万岁,执意要扶请圣僧登位,只听“噗”地一声响,又一阵屁风滚滚而来,直熏得唐三藏两眼昏花,腿脚发软,差点没栽倒在地,当场毙命了。 圣僧强忍着满腹恶心,凄然道,妈的,真要在这国家为王,倒不如活活地把老子掐死来得痛快,还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想及于此,圣僧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语重心长道:“诸位当真不必如何,实不相瞒,贫僧早年是算过命的,说我这辈子都不能登基为王,不然必有杀身之祸。既然实在推举不出合适的人选,贫僧倒有一个折中的办法,咱们可以美利坚合众国为模板,成立一个车迟联邦合众国,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车迟联邦合众国,这是何意?”众百姓闻言面面相觑,一字一顿地问着,惊异得连屁都忘了放。 感觉屁声小了不少,圣僧顿觉压力骤减,呵呵笑着解释:“诸位有所不知,在我天朝上国,有一个国家也曾出现过几个势力并存的局面,大家互为盟友,实力相当,谁也不服气谁,但正如众位所言,人无首不行,国无主不宁,为了家国安宁,长治久安,虽然大家彼此不服气,但也总得推选个盟主出来号令天下。” “于是经过不断地研究探讨,终于有聪明人想到了办法,让天下万民挑几个候选人出来,每人投一票,选出自己最为心仪的人选,到最后谁得的票数多谁就是天下的领袖,每四年一届,最多两届,干得不好咱就把他给换掉,让有德有才者居之,不知众位意下如何?” “我靠,这世间居然还有让百姓选国王的事情,实在太不可思议。只是圣僧,咱这里总共有三个国家,百姓自然都选自家地盘上的人当领袖,到最后必定是人多的那一方当选,那岂不是很不公平?”百姓们听得神乎其神,面面相觑,转而又面带疑惑道。 “这个问题早已经解决了,咱们可以把三个国家划分成几个州,每个州推选出一个德高望重的州长参加选举,反正谁的德行高,做的好事多就得票多,人人心中有杆秤,公道自在人心。每个成年人都有投票的权利,选谁是他的自由,受法律保护,不得由外人强迫投票,做到公平公正。反正来日方长,具体怎么操作就由你们自行改进,本法师其实也不是很懂。”知道众人会有此一问,唐三藏早已成竹于胸,呵呵一笑,似懂非懂道。 “圣僧真乃神人也,这样绝妙的办法都想得出来,那咱们这就推举人选,稍后便进行大选。我等必定不负圣僧厚望,选个德才兼备的圣王出来,带领天下万民走出困顿,恢复生产,重建往日的荣光。”众人闻言艳羡不已,当下把胸脯擂得啪啪山响,信誓旦旦道。 三藏点点头,沉吟道:“车迟国经过两百年的离乱纷争,是该好好地整顿一下,不知诸位有何难处,只要是我三藏军团帮得上的,必然鼎力相助。” 众百姓闻言心头感动,如实道:“这两百年的纷乱当真是苦坏了天下黎民,直闹得城郭残败,田地荒芜,哀鸿遍野,民不聊生。现下三妖湮灭,百姓翻身做了主人,万物重生,百废待兴,坏掉的城墙需要修整,倒塌的房屋需要重建,荒掉的田地需要开垦,诸般事体规模庞大,繁冗复杂,但只要我等国民万众一心,众志成城,总有完成的一天。眼下最大的困难是城中少粮,只因三妖饮食各异,仰仗雄威逼迫我等吃豆啃菜,绵延两百年下来,也不知饿死了多少子民,现在就只有虎力国尚存着一些余粮,其他两国就只剩黑豆白菜,食之无味,不堪果腹,但要以虎力国绵薄之粮支撑三国用度,实在是杯水车薪,独木难支。” “常言说得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要是没粮,人都饿死了,哪还有心情干别的事,此事关乎社稷存亡,迫在眉睫,甚是棘手。诸位长老虽手段通天,法力高强,无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话一出口,八戒呵呵冷笑,万般不屑道:“小样当真是门缝里看人,把人给看扁了,我三藏军团乃旷世之师,其中蕴含的能量又岂是尔等所能够揣度?咱们师徒西行路过衡阳峪黑水河,得西海龙太子两千五百两紫金赞助,正愁无处用度,见尔等城郭残败,缺米少粮,甚是可怜,俺老猪心中不忍,情愿将其捐献出来,着尔等自行用度,先度过眼前的难关再说。” 众百姓听了直吓得魂飞天外,战战兢兢匍匐在地,失声道:“两千五百两紫金,万没想到长老竟如此有钱,都能买下我整个车迟国了,这许多紫金都要捐献给我们,却如何使得?” 没想到紫金竟如此精贵,老猪禁不住有些肉疼,但既把话说到了这份上,数万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却也容不得他反悔。于是老猪狠狠地一咬牙,袖袍摆动,故作轻松道:“诸位言重了,我等乃是出家人,身上的钱够花就行,多了无益,倒不如拿来普渡众生,也顺带着解了俺老猪守财奴的怪癖,岂不是皆大欢喜?” 三藏不觉哈哈大笑,满心赞同道:“这事只要八戒同意就行,本法师没有意见,太多钱于身心无益,反而成了累赘,倒不如拿它来做有意义的事,方才算得上物尽其用。现在车迟国正值用钱之际,咱们便顺水推舟,借花献佛,还请诸位千万不要推辞。” 话一出口,众百姓感动得痛哭流涕,磕头的磕头,抹泪的抹泪,连声称谢道:“不想圣僧竟如此厚待车迟国,帮忙灭妖不说,还出钱助我等度过难关,大恩如同再造,我等必要为各位长老塑身立庙,焚香礼拜,百世不忘大恩也。” 三藏听了慌忙摆手,大摇其头道:“不必不必,诸位与其花费时日为我们塑身立庙,倒不如想想该如何利用好这笔钱,怎样才能花最少的钱度过这次难关才是正理。” 众人闻言不住点头,其中一人神情激动,振臂高呼道:“圣僧所言极是,我等便将这两千五百两紫金平均分为若干份,谁能更大限度地利用好这笔钱,咱们便推举他做此届的国王,大家看此法如何?”百姓们不觉齐声响应,满心赞同。 见终于将国王的位置推了出去,唐三藏暗暗地松了口气,当即拱手向众人施礼:“诸位,既然大事已定,我等着急赶路,便不久留了,然而大家也不必剃度出家,其实信佛也好,尊道也罢,都不过是个人内心的精神追求,自然随性而已,又何必强加逼迫,落入末流。只要是人才,对国家发展有利的,咱们就不该抱有偏见,将他们拒之门外,包罗万象,集善如流,咱们的国家才能国运昌隆,长治久安。” “所以诸位与其为我们修身立像,倒不如拿这钱来建一座招贤馆,广纳天下英才,为国效力。请诸位务必万众一心,齐心协力,不可相互攻伐,再生离乱,那虎鹿羊三妖的下场便是诸位的鉴证,当引以为戒,慎之又慎,不可有半点差池。” 众百姓闻言齐齐拜服,迭声道:“我等谨遵法旨,当篆刻碑文,永志不忘。” 见圣僧滚鞍上马,便要西行,百姓们面带不舍,扯着马绳,哀声乞求道:“圣僧为我国轸灭三妖,恩同再造,何不多留几日,让我等百姓聊表地主之谊,不然西方各国都以为我车迟国不通人情,知恩不报了。” 三藏不觉汗流满面,心想着万事妥备,老子还不开溜,难道活活地受你这臭屁的熏陶么? 想及于此,大法师呵呵一笑,拱手告罪道:“诸位的好意三藏心领了,只是我等矢志前往西天取经,不敢稍有懈怠,就此别过,等咱们取得真经,必定回来与诸位同乐。” 百姓们这才放手,一个个泪流满面,哭声震天:“圣僧,西天之路山高水远,前行不易,请千万保重身体,回来时还打我车迟国过,方安我百姓拳拳的期盼之情。” 三藏闻言眼角湿润,用力地挥手告别众人,带上一干弟子,策马扬鞭,逃似地从虎力国夺门而出,在大道上连赶了十几里,才堪堪地停下脚步。 第三十四章 群鹿启程 师徒几个都累得躺倒在地,这才大口地喘着粗气,唐三藏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哈哈大笑道:“妈的,总算是逃出来了,这帮家伙实在太臭,搞得老子差点没死在那里,总算可以呼吸新鲜空气了。” “是啊,俺老孙都臭得不想说话了,八戒大概是臭糊涂了,居然把两千五百两紫金一股脑全捐了出去,今晚恐怕要睡不着了。”悟空略有同感地点点头,想起八戒的两千五百两紫金,不怀好意地揶揄道。 “猴子,你也太小看人了,没错,俺老猪刚捐出紫金的时候,确实觉得很肉疼,毕竟那是一大笔巨款啊。不过后来我也想通了,正如师父所说,钱财于我们不过是身外物,拿来做些实事,方才对得起它的价值。这样俺老猪也算做了件造福苍生的大好事,将来见到秀宁,也是备有面子,不是吗?”老猪嘿嘿笑着,一脸惬意道。 就在众人用无比崇拜的眼神看向老猪、满心赞叹之时,突然沙悟净大叫一声,面带惶恐道:“师父,不好了,天枢晕倒了,快,快抢救啊。” 三藏闻言大惊失色,愕然道:“怎么回事,刚才不还好好的,怎么说晕就晕了?” 悟净扶着摇摇欲坠的天枢,一脸无辜道:“不知道啊,刚才她就吐了好几次,这回实在受不了,就直接晕了过去,都是被那臭屁给闹的。” 三藏点点头,无比郁闷地叹息道:“是啊,小妮子一向养尊处优,遇到这般恶臭如何能够抵挡?快把玲珑楼阁给老子放出来,将天枢抬进去好生休养,明天一早应该就没事了。” 没等三藏把话说完,悟净又在那喊开了:“师父,不得了了,敖白他口吐白沫,四肢抽搐,也快不行了。” 话一出口,唐三藏勃然大怒,骂骂咧咧道:“妈的,那还不快把他身上的鞍辔拿下来,抬到玲珑楼阁里去,你爷爷的,都是鹿力国那些臭屁精惹的祸,要是敖白他们有个三长两短,老子跟他们没完。” 悟净闻言微微一愣,腆着脸道:“师父,车迟国那么臭,您还要回去吗?” 三藏一时气结,噎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没耐烦地摆手道:“行了行了,废话少说,都进楼里面休息,过一夜或许就没事了。” 次日凌晨,敖白和天枢神采奕奕地过来给师父请安,让三藏一颗悬着的心慢慢地放了下来,看来本法师料想得不错,这臭屁虽猛,终究是排泄物,等过了劲头就没事了,这下咱们可以安心上路了。 一路上,孙悟空一蹦一跳地走着,偶尔偷笑,骚劲十足,三藏见了也不禁好笑,开口道:“这臭猴子,却不知有什么天大的喜事,看这浪劲,连骨头都酥到天边去了。” 孙悟空得意洋洋,面带羞涩道:“师父,还真有件天大的喜事让俺老孙给撞上了,我为破虎力大仙的风吼阵,上灵吉菩萨那借定风珠一用,我思忖着要与三个妖怪拼斗,怕珠子掉了没法交代,便将它噙在嘴里。当时战斗分外激烈,不防虎力大仙突然祭起番天印,俺老孙一时不备中了一记,定风珠儿顺着喉咙骨碌碌地滚了下去。” “战事紧急,我也顾不上那么多,待到三妖轸灭,我才想起来要将珠儿还给灵吉菩萨,可我费尽了周折,抠嗓门,捶肚子,竖蜻蜓,万般法子都用上了,那珠子就跟天生长在俺老孙肚里一般,怎么也弄不出来。看我实在无法,灵吉菩萨倒是一脸淡然,微笑道,这珠儿本就是佛祖给他用来看压黄风怪的,如今黄风怪业已皈依佛门,在八百里黄凤岭上植树造林,干得兢兢业业,有声有色,菩萨已不需要用宝贝威慑他了,既然俺老孙吐不出来,就干脆送给我了。” 八戒不觉吃了一惊,瞅着猴子的肚子道:“猴哥,这么大一颗珠子落在你肚子里,不会疼吗,会不会生个胆结石出来?” 悟净听了不屑一顾,鄙夷道:“二师兄,你也太小瞧大师兄了,他一身铜头铁臂,金刚不坏,区区一颗珠子,能奈他何?只可惜了这定风珠儿,往后再有大风来袭,却叫咱们如何是好?” 孙悟空嘿嘿一笑,得意洋洋道:“悟净,你虽则没小看我,却当真小瞧了这颗珠子,如今这珠儿化在我肚子里,依如先前般守护着我。不用怀疑,灵吉菩萨已经用黄风怪的那盏油灯试验过了,吹出三十六道席卷寰宇的黄沙龙卷,依然动不了我半根毫毛,俺老孙已然和定风珠合为一体,再不怕狂风吹袭了。” 八戒听得神乎其神,目瞪口呆,突然间捂着肚子,放声大笑:“猴哥,如此说来,这世间已然没有了定风珠,却多出个定风猴来,定风猴,哈哈哈,真笑死俺老猪了。” 话一出口,众人哄堂大笑,笑透云霄,响彻天地,孙悟空面红耳赤,攥紧拳头,迈步上前便要将老猪胖揍一顿。三藏见势不妙,赶紧止了笑,朗声道:“悟空,相比之下,我还是比较关心三妖尸体的下场,话说他们已经被火烧电焦了,却不知该如何处理?” 见师父发问,猴子只得收敛怒气,好似想起了什么,不由得嘴角上扬,一本正经道:“师父,您要不问时,俺老孙真要忘记报告了,我领着虎力国那一群守卫进得羊力国皇城内殿,看到了满身焦黑的三个尸体,验过虎力大仙那把早已经化为残铁的大风刀之后,确定是三妖正身,众侍卫且喜且愁,喜的是三妖终于轸灭,从此百姓翻身做了主人,再不必过那担惊受怕、朝不保夕的生活,愁的是三妖已然身死,大仇得报,却不知该如何安置他们的尸身,这倒确是个老大的难题。” “那侍卫首领还真有办法,当下嘿嘿一笑,指挥众人拿来柴草,将三妖早已焦黑的尸体搬到柴草上煅烧,直烧成了黑灰方才罢休,然后将那些灰烬扫入小坛之中。你猜他如何安置骨灰,俺老孙现在想来都觉得好笑,他让侍卫们将那几个小坛放在三清道观后院的茅坑里,让每一个路过内急的人都可以进茅坑里方便,达到羞辱已然身死的三妖的目的。” 沙悟净听得两眼发直,脱口道:“我靠,三妖已然身死,还这般侮辱他们的骨灰,也未免太变态了。” 八戒冷哼一声,斜眼道:“悟净,你只看到了百姓们事后报复的一面,却不知三妖执掌王位之时,倒行逆施,残暴统治,也不知害死了多少无辜性命,百姓们慑于强势,只得忍气吞声,坎坷度日。如今三妖虽然身死,躯体也化为了飞灰,却如何能平息千万百姓的怨恨和怒火,将他们的骨灰埋入茅坑中,受这屎浇尿淋之辱,也在情理之中。按俺老猪的话说,这样方才解恨,煞是解恨,我看往后三清道观的门厅,怕要被赶来上茅房的百姓给踏破了。” 见众人都点头赞同,唐三藏呵呵一笑,补充道:“所以为人切莫只图一时畅快,不施仁义,落得三妖这样可悲的下场。不过三妖也是咎由自取,为势所逼,便团结一致,共同抗敌,稍有见益,便陡起纷争,祸起萧墙,相攻而死,当真是庸人争雁,贻笑大方,诸位当以此为戒。” 悟空闻言心悦诚服,冷冷地看了老猪一眼,合掌道:“多谢师父点化,若非师父这番话,俺老孙今日定要让这猪头好看。” 老猪不觉悚然动容,冷汗涔涔,连连拱手作揖道:“承情承情,多谢师父点化,多谢猴哥放俺老猪一马。” 见他这般怯懦,三藏微笑耸肩,提醒道:“这猪头,往后需知祸从口出的道理,才不枉为师救你这一回。” 第三十五章 乌鸡国界 就这样,三藏军团再一次走马上路,晓行夜伏,汗背朝天,踩着西天大道一路行进。这一日师徒几个又来到一处妙境,但见一汪大水,水面宽阔好似汪洋大海,一望无际,那水湛蓝蓝地泛着波光,波涛汹涌,深不见底。 唐三藏伸脖子望了望了无止境的河面,异常无助地叹了口气:“妈的,才过了黑水河,又遇上这条大河,而且动不动就是几百里地界,还真是要人老命。” 八戒闻言深有同感,随声附和道:“要只是大河阻隔那也就罢了,最讨厌的是水里面多多少少会有几个妖怪,那才遭罪哩。” 见两人这般唉声叹气,苦大仇深,孙悟空嘿嘿一笑,鄙视道:“师父,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您是骑马的,不似咱们步行辛苦,却还有啥可抱怨的,既来之则安之,当初的豪言壮志都上哪去了?” 三藏摇了摇头,异常郁闷道:“还不是这两个月急行军给赶的,老子是吃不好睡不香,啥豪言壮志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你以为骑马好受啊,看老子大腿两侧的皮都给磨破了。” 八戒闻言深感歉意,挨个施礼道:“大家对不住,都是为了找秀宁,才让大家这么辛苦地赶路,实在抱歉。” 三藏幽幽地叹了口气,恼怒道:“八戒你又来了,兄弟间有啥好客气的,只要能赶上秀宁,本法师受再多的苦也在所不惜,想必大家也是这么想的。” 众弟子听了不住点头,齐声道:“八戒,师父说得对,都是自家兄弟,说那么生分的话做什么,还是想想怎么渡过这大河才是正理。” 孙悟空嘿嘿一笑,将手一指,悠然道:“前面不有块石碑吗,咱们上去看看,管保能将这大河的来历摸个一清二楚。”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前方百米处有根柱子般大小的石头,巍然屹立在河岸上,看样子还真像是块石碑。待近得前来,唐三藏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禁不住抱怨道:“靠,这石碑该有些年头了,上面刻的全是古文,一个字都看不懂。” 悟空嘿嘿笑着鄙视道:“师父,是文盲您就承认吧,连篆字都不认得,上面三个大字写的是‘通天河’,下面两行小字是‘径过八百里,亘古少人行’,看来咱们是到八百里通天河了。俺老孙想起来了,通天河距离大唐国五万四千里,咱们西天取经已走了一半路程,该开个派体庆祝一下。” 见猴子揶揄自己,唐三藏老脸微红,异常委屈道:“死猴子,凭你也敢取笑我,老子堂堂名牌大学毕业,咋就成文盲了?不过我学的是现代汉字,大篆小篆的确实看不懂。感情咱们是到八百里通天河了,八戒,真让你给说中了,这水里面果然有妖怪。” 见众人一脸的紧张,三藏不以为意,悠然摆手道:“不过那鲤鱼精就只会些化水成冰的把戏,实在没什么可忌惮的。我想起石碑附近好像有座灵感大王庙,我想上那里看看,大家都帮忙找找吧。” 沙悟净挠了挠头,纳闷道:“师父,三界诸神犹如过江之鲫,数量繁多,何止千万,俺老沙却从未听说有个叫灵感大王的,师父找那庙宇干嘛,莫非是去拜神么?” 唐三藏嗤之以鼻,面带不屑道:“屁话,他便是这水里的妖怪,你当然不认识,不过你也想多了,老子连正经的神佛都不拜,拜他这妖孽做什么?” 话一出口,众弟子心中大奇,争相发问道:“既是如此,师父此去,却意欲何为?” 三藏冷笑一声,打个响指道:“我三藏军团西行取经,一向除暴安良,稳定四方,既知他是水底的邪神,自然要会他一会。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咱们此番前去,正好查一下他的底细,毕竟时隔两百年,他的战力究竟有何长进,咱们也不得而知。” 众弟子闻言齐齐拜服,当即四下观望,寻找灵感大王的庙宇,只见离石碑正南方不到两里的地方有一座金碧辉煌的建筑,默默伫立在通天河岸,想来就是灵感大王庙。 待众人近前看时,禁不住啧啧称叹,整个庙身呈金色的龙舟形状,圆柱飞檐,红墙碧瓦,煞是好看,大门横梁上挂着块古色古香的牌匾,龙飞凤舞地写着“灵感大王庙”五个大字。 就在三藏军团赞叹称奇之际,从高高的台柱上咕噜噜滚下来一件物事,腾地一下扑在地上,拦下了众人去路,高声大喝道:“来者何人,可知这里是灵感大王的庙宇,想活命的速速离开。” 这声音来得突兀,犹如平地里骤然响起的惊雷,吓得唐三藏双股颤颤,腿脚发软,差点没一个筋斗栽在了地上,待他定睛看时,却是个白发布衣的老者,拄着根桃木手杖,伸手拦下了众人。 见老头是正经的人类打扮,三藏心神大定,双掌合十道:“老丈,贫僧乃东土大唐前往西天面佛求经的和尚,路过贵方宝地,见有座庙宇,特来探视,如有打扰,还请见谅。” 话一出口,老头怒气稍敛,拱手回礼道:“原来是东土大唐来的高僧,恕老朽有失远迎,还请见谅。长老,并不是老朽一意阻拦,只是这灵感大王庙不似平常的庙宇,不能随意出入,诸位若想打斋住宿,还请往别处去吧。” 老头的百般阻挠,不禁激起了猴子的好胜心,当下冷哼一声,龇牙咧嘴道:“你这老头好不识人意,既知咱们是面佛的和尚,自然见庙烧香,见佛礼拜,此乃出家人的本份,为何这般阻挠,是何道理,要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俺老孙今天就赖在这不走了,看你能奈我何?” 见猴子平白无故地耍起了无赖,老头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禁不住肝火涌动,以杖击地道:“你这长老真不知天高地厚,老朽阻拦于你,是为了救你性命,你不领情也就罢了,为何这般胡搅蛮缠、出言无状?灵感大王庙又岂能随便出入,不说害了你的性命,还连累老朽跟着送命,当真是害人不浅。你若认理,便就此离开,如若不然,除非是老朽死在当场,也绝不容你踏进这庙门半步。” 文天枢目转流波,吃吃地笑道:“这位爷爷好生奇怪,不让进庙就是在救我们性命,着实地匪夷所思,让人难以置信,您说这庙建着不让人参拜,却作何用?” 见众人不信,老头气得浑身颤抖,捶胸顿足道:“真是群不听人言的牲口,老朽好言相劝,却还落得个不是。罢罢罢,老朽都一大把年纪了,也活够本了,今日便豁出这条老命不要,也要如实相告。长老,你们远从东土而来,自然不知灵感大王是个吃人的魔王,常人躲都来不及,哪还有胆进他的庙宇,若让那魔王闻到一丝生人的气味,纵然赶到天涯海角也要抓你们回来,剥皮抽筋,至死方休。” “您当这庙是啥好去处,不过是我通天河百姓给灵感大王献生祭的地方,这两百年也不知有多少孩童埋骨其中,满庙的冤魂,有啥可瞧的,还是快走,快走吧。” 话一出口,三藏军团目瞪口呆,骇立当场,一向嫉恶如仇的孙悟空更是咬牙切齿,嗷嗷咆哮:“哇呀呀,何方妖孽竟然如此猖狂,朗朗乾坤下造下了这般杀虐,当真是神鬼共愤,令人发指。但尔等村民也未免太软弱了,竟屈服淫威达两百年之久,任他肆意妄为不加反抗,还为他修身立庙,奉献生祭,岂不是助涨妖魔气焰,益发地穷凶极恶,欲壑难填,真真气煞俺老孙了。” 听这番切齿的话语,老头儿老泪纵横,嚎啕大哭:“你乃局外之人,焉知我等的苦处?人都有抗争之心,谁又情愿自甘堕落,拿自家亲生的孩儿去奉献那披毛戴角、湿生卵化的异物,此乃人间最惨绝之事,我等村民纵有半分生路,也不肯轻易走上这条绝路。” 八戒闻言满脸赤红,抗声道:“俺老猪也知人妖之力悬殊,要你等凡人去对抗嗜血的妖魔,无异于螳臂挡车,以卵击石,但既然打不过,逃总逃得掉吧?” 老头儿苦笑一声,凄然道:“都过去两百年了,咱还有啥招数没用过,只是不能够啊。我村中上下几百口男女名姓,长幼秩序,那魔王无不了若指掌,一应皆知,莫说逃往别处,就是平日里骂他几句,啐他一口,也都被他知了,当即剖胸剐腹,横死当场,人都吓得傻了,哪个还敢心生忤逆?魔王还发布公告,若哪个有胆逃往别处,纵然跑到天涯海角也能将他捉拿回来,不然堂堂灵感大王的名号岂不是白叫了?” “历代村民中真有那不信邪的,前脚刚跑,后脚就被妖怪抓了回来,血肉模糊地摔在庙门前,以示惩戒,而且每跑一人,魔王便使用神通让通天河发一次大水,直淹得墙倒屋颓,庄苗奄绝,方才罢手,几场大灾下来,村民的魂都吓没了,哪还有胆逃跑?” “老朽今日为救各位长老,豁出命来骂了魔王一回,只怕一时半会就被他知了,便要来取我性命。老朽卑躬屈膝存活在魔王阴影下七十年之久,临死还能痛痛快快地骂他一场,却也无憾了。一切都是我通天河百姓的定数,与诸位长老无关,只请诸位早早地渡过通天河,上西天大道求取真经,才不枉老朽拼死相告一场。” 第三十六章 热浪淘沙 话一说完,老头便弃了手仗,转身往门柱上磕,吓得三藏军团冷汗涔涔,急忙上前将他拉住,连声劝解道:“老丈慢来,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祸是我们闯的,却与你无关,你只管放心大胆地呆着,一切交由我三藏军团承担。” 老头早已经泪流满面,拼命挣扎着要往柱子上撞,无奈悟空几人力大,将他死死按住,就他一个岁入古稀的老头儿,纵然使出吃奶的劲,依旧挣扎不出,直累得他呼呼喘气,边哭边嚎道:“一切都是命数,却也怨不得谁,老朽死期将至,但求死得安逸,莫非还等那魔王来将我剖心剐腹不成?长老,此地不宜久留,你们还是放开老朽,早早地上路取经,莫要以老朽的残躯为念,反害了这一方百姓的性命。” 老头此言悲切,直说得孙悟空抓耳挠腮,火冒三丈,跳起来大喝一声,撞开庙门道:“别吵了,你这老头好没见识,放着鼎鼎大名的齐天大圣不加理会,反还要去寻死,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依俺老孙之见,就先砸了这庙门,看他那什么狗屁大王还能不能沉住气?” 老头吓得魂飞魄散,当即一个箭步上前,不顾一切地撞向悟空,反被猴子挡出去十丈开外,滚在地上满地找牙。 孙悟空站定身形,呵呵冷笑道:“你这老头好不谙事,话说得好好的,干嘛往我身上撞?俺老孙堂堂齐天大圣,若被你这一介老朽撞翻在地,哪还有脸出来混?” 老头子以手撑地站起身来,颤巍巍地拦在庙门前,摆手道:“长老使不得,你纵然要打魔王,也该下通天河去,动这庙宇作甚?你若是下水捉妖,顶多就是一死,这灵感大王庙是那魔王的形象工程,关乎他的脸面尊严,容不得人有半分不敬,如若不然,必发大水来淹没村寨,到时候倒霉的还是咱这一方百姓。” 八戒哈哈大笑,对着一脸郁闷的猴子冷嘲热讽道:“猴哥,感情这老头被那妖怪吓破了胆,只信他的威能,不认你这齐天大圣的手段,您还是赶紧收手吧,免得被那妖怪知觉,连累了这一方的百姓。” 悟空气得哇哇大叫,骤然腾空而起,舞着如意金箍棒大吼道:“妈的,真真气煞俺老孙了,八戒,快随我下水把那妖怪抓上岸来,也好让这老头知道咱三藏军团的手段。” 老头被吓得骨酥肉麻,浑身哆嗦,颤巍巍抬头仰望悟空,下拜磕头道:“长老使不得,您这般义气用事,怕是要坏事的,这两百年也不知有多少修行之人下水捉妖,怎奈法术低微,架不住那魔王强大的战力,悉数死在他的铜锤之下,到头来还要发大水迁怒我等百姓。老朽早已说过,一切都是命数,我等已然认命了,只求长老早早离去,莫要连累咱们才好。” 见老头千方百计地阻止自己捉妖,猴子憋屈不已,按落云头,恨恨地跺脚道:“妈的,真是牵着不动,打着倒退,俺老孙一辈子都没受过这等窝囊气,罢罢罢,我也懒得动了,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三藏满怀怜悯地看了老头一眼,摇头叹息道:“看来这灵感大王实在是个人物,这般雷霆手段,以儆效尤,让通天河百姓吓破了胆,但求明哲保身,得过且过,却将这嗜杀成性、残忍暴虐的邪魔当成了正神供奉,纵然是大罗金仙来救也只认作是妖邪,着实可悲。” “不过悟空你不必着急,既然灵感大王有感知万物的能耐,咱们有言语得罪他,便也被他知了,纵然不去找他,他也必会来找我们寻仇,咱们只需在此等候,守株待兔而已。” 猴子闻言甚感有理,点头道:“师父所言极是,既然如此,咱们就在这庙中等候,不愁那妖怪不来,只是这般,该要花费一些时日,与咱们快速赶路的宗旨背道而驰啊。” 三藏叹了口气,异常无奈地耸了耸肩:“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只盼那魔王称霸一方,心高气傲,即刻便来寻我们的麻烦,咱们也可趁势反击,除了这一祸害。” 于是师徒几个不顾老头苦口婆心的劝说,几下出手将他架在一边,打开庙门进入殿堂,开锅架炉,吃起了烧烤。拗不过三藏军团的坚持,老头无可奈何,转念一想,反正自己已然得罪了灵感大王,时日无多,索性跟着三藏军团一起割肉烤火,胡吃海谈,畅快无比,暗叹这数十年战战兢兢的苟且生活,实在是虚度了。 不过等待的日子终究漫长,几个人从晌午一直吃到了半夜,也不见灵感大王前来兴师问罪,着实有些泄气。这一夜天朗气清,明月高悬,铺撒下如霜般皎洁的光芒,照得众人心旷神怡,兴致大发,要不是担心那随时可能出现的灵感大王,让这个宁静的月夜多少显得有些肃杀,这一晚的景致却还是相当美满的。 见众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懈怠,三藏暗叹灵感大王狡猾,以逸待劳,是在保有足够士气的情况下,对远道而来的敌人发挥出强大的战力,而不是了无止境的等待,要是逸得太久,也就散慢了,到时候敌人从暗处猝然发动攻击,当真是防不胜防,得想个办法破解才是。 大法师沉吟片刻,看着此刻垂头耷脑、昏昏欲睡的老头,幽然道:“老丈,灵感大王确实是个绝顶聪明的人物,两百年来将你们治得服服帖帖,不敢有半点造次,手段实在高明得紧。” 老头闻言打了个哈欠,缓缓道:“圣僧有所不知,灵感大王倒也不十分高明,只是他三妹黄花鳜鱼精是个精明强干的主,虽法力低微,但一身智谋神鬼莫测,灵感大王这些年掌控百姓的主意多半出自她的手笔,实在是个顶厉害的角色。” 三藏不觉吃了一惊,沉吟道:“哦,想起来了,原著中确实有个黄花鳜鱼精,冰冻通天河的主意便是她出的,倒确是个极聪明的主。不过既是三妹,那老二却是何人?” “唉,那家伙就连我等都不曾料到,他本是通天河水鼋之第的主人,千年修炼的白鼋,性情温和,得道日久,在通天河中自在安闲地生活,偶尔还会救助失足溺水的渔民。两百年前,白鼋的水鼋之第被灵感大王霸占,只身一人脱困而出,一度销声匿迹,生死不知,然而才不过短短数年时间,白鼋再度出现,已然成为灵感大王的二弟,性情大变,嗜杀成性,助纣为虐,做下了许多恶事,其中的变故,着实让我等村民百思不得其解。”老头儿摇了摇头,边打哈欠边说道。 说起白鼋,三藏心中微微地打了个激灵,知道的,就是当年驮唐僧师徒渡过通天河的那只老乌龟,这家伙虽说有些小心眼,但毕竟不是什么邪物,为何在数年间性情大变,竟和仇敌灵感大王拜起了把子,莫非这里面有什么隐情不成?圣僧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所以然来,真希望灵感大王能早点出现,好让本法师尽快破解疑团。 不过灵感大王好似存心要跟三藏军团比试耐心,一直呆在水里不出来,现在已然是二更时分,篝火上的炭薪基本烧尽,习惯早睡的天枢和八戒,早已经涎着口水,蹲在地上打起了瞌睡。三藏无法,只得招呼众人早点歇息,等天亮的时候,直接下水去砸了灵感大王的府邸便是。 安排停当,三藏踢了踢如蒙大赦、正准备酣睡一场的八戒,指派他在门前为众人站岗。师命大如天,一脸郁闷的老猪只得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支起一双越发沉重的眼皮,扛着钉耙,嘟嘟囔囔地坐到门前放哨。 第三十七章 昼伏夜出 不过三藏这次似乎失算了,八戒何许人也,虽然经历了两百年的防捕生涯,却依旧本性难移,当下睡意朦胧地靠在门柱边,翘着二郎腿打起了鼾鼾,晃悠几下,便欣然赴了周公的宴会。而经过大半夜的等待,众人早已经筋疲力尽,各自躺在地上呼呼大睡,一时间鼾声四起,青烟袅绕,安详静谧。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靠近灵感大王庙的通天河中心水泡不断,随后猛地窜上来一阵香风,绕着哗哗流淌的通天河水面转了几转,便疾速朝灵感大王庙飘了过来。 这一阵香风赫然便是灵感大王所化,此刻他轻松自如地绕过酣睡门口的八戒,暗叹三妹的计策绝妙,这般兵不血刃地来到唐三藏面前,全不费半点吹灰之力,相对而言,去取一个冒犯自己的老头性命,实在显得无足轻重,看孙猴子还躺在那呼呼大睡,堂堂齐天大圣的威名也不过如此。 想及于此,灵感大王不由得面带轻蔑,就地一转现出原形,伸手抓向熟睡中的唐三藏。这时候,得意忘形的灵感大王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一根红线,顿时铃声大作,假装熟睡的孙悟空、沙悟净和敖白瞬间跳将起来,抄起手中武器迅然袭向一脸懵懂的灵感大王。 原以为志在必得,不想竟是这样一个结果,灵感大王猝不及防,悟空三人手仗武器瞬间杀到,堪堪就在眼前。命悬一线,千钧一发,灵感大王急忙矮身向旁侧闪躲,不防猴子脚快,腾地一下踢中他的小腹,顿时将身高数丈的灵感大王砸进沙地之中,轰隆一声陷下去半尺多深,久久没能爬起。 这一阵惊天彻地的响动,将鼾声隆隆的老猪惊醒过来,手足无措地舞着钉耙大吼:“妈的,是谁啊,敢在猪爷爷站岗的时候出来捣乱,不想活了么?” 这时候,庙中之人已醒了大半,都似笑非笑地看着八戒,三藏更是没好气地瞪着他,一脸鄙夷道:“死猪头,真要等你醒来,老子早被妖怪抓去煮过三回了,但要不是这样的话,咱还套不出这奸猾似鬼的灵感大王呢。” 老猪闻言满脸黑线,憨憨地笑道:“妈的,感情偷懒也有好处,俺老猪早知道师父选我是这般用意,就给认真执行了。” 就在众人欢声调笑之际,被摔得七荤八素的灵感大王回过神来,拍了拍仍有些发晕的脑袋,咬牙切齿地瞪着面前众人,料知双拳难敌四手,手舞着一对九瓣铜锤,恶狠狠地咆哮道:“他娘的取经人,果真好手段,本大王两百年都不曾吃过这样的亏,你们也别仗着人多欺负人少,等本大王进了通天河,发起大水,定要将这村寨数百口人丁尽数淹没,看你们能救得了谁?” 话说到此,见悟空几个追赶过来,灵感大王吓得骨酥肉麻,腿脚发软,急忙使个鲤鱼打挺跃入通天河中,溅起一朵老大的浪花,消失在滚滚江流之中。 眼看着灵感大王逃入水中,老头儿急得捶胸顿足,指着三藏不住口地埋怨:“圣僧,不是我说你们,老朽好说歹说劝你们不要跟灵感大王作对,您就是不听。我说你们要真有神通将他打死那也就罢了,我等百姓自然感恩戴德,争相供奉,这下可好,竟让那魔王逃进河里,便要发大水来淹没村寨,要我等村民全都葬身鱼腹,却都是你们的罪过。” 三藏听得满头大汗,拱手告罪道:“老丈别急,我这几个徒弟都有通天彻地的能耐,区区洪水如何奈何得了他们,悟空,你说是也不是?” 猴子颇为尴尬地挠了挠头,讪笑道:“师父,这可为难俺老孙了,我是堂堂的齐天大圣,又不是那河里的水伯,抓妖灭怪是我强项,可要挡退洪水,您可找错人了。” 八戒和悟净闻言齐齐点头,声称自己也不会退水,直听得大法师心若死灰,被老头子逼得实在没法,急得抓耳挠腮道:“我靠,关键时刻一个都靠不住,这可如何是好?” 见师父着急,沙悟净拍了拍脑袋,安慰道:“师父,这洪水我是挡不了,但还能掐个避水咒,要救您和天枢那是绰绰有余的。” 大法师郁闷不已,叹口气道:“是啊,你们都会避水咒,大可以一走了之,但祸是我们闯的,总得想办法救村中的百姓,要是他们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赖以生存的家园变成了一片汪洋,却让咱们如何交代?” 兄弟几个听了不住点头,而后又耷拉着脑袋,一副一筹莫展的样子。被遗忘多时的龙太子敖白满面笑容地站起身来,躬身向师父作揖:“师父,您也未免太小看人了,我老白身为西海龙宫三太子,虽不是一方水伯,但水里的功夫却没几样我不会的,有我在,管保将那浪头挡在河岸也就是了。” 话一出口,唐三藏大喜过望,骂咧咧地催促道:“丫的死小白,你还真是个慢性子,既有这般能耐,就该早点出来请战,非把为师逼到这份上才开心吗?快去快去,你看那浪都打上来了。” 敖白闻言嘿嘿一笑,掠身而起,朝地上三位兄弟大喊道:“大师兄,在我对抗洪流之时,无法分心旁顾,还请三位兄长为我护法,才能将那洪流挡住。” 三人听了齐齐拱手,随着敖白跃上半空,分出三个方位将他紧紧地围在中心。这时候,酝酿许久的万千浊流在灵感大王的催动下升在空中,随着强大的势能作用,嘶鸣着化出一道恢弘的银线倾泻而下,若是让它冲上地面,顷刻间便可将地上万物击成碎片,化为一片汪洋。 敖白见状微微冷笑,当下深吸一口气,双手一撑,竟将那滚滚洪流稳稳地挡在半空。或许是两人功力相当,那一幕洪流仿佛被冰冻了一般,进也不得,退也不得,如匹练般悬在空中,让地上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嗟叹不已。 尤其是那喋喋不休、怨天尤人的老头子,见到此刻暴显神通的众位,惊骇之下,差点没给三藏跪了下来:“哎呦妈呀,老朽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不想诸位长老竟有如此神通,或许打败灵感大王也未必可知。” 见惯了老头墙头草两边倒的脾性,唐三藏面带不屑,冷哼道:“行了,那您老就好好看着,别到时候出了差错又反过来埋怨我们。” 这话直接戳中了老头子的心事,羞得他满面通红,冷汗涔涔,忙不迭地拱手告罪:“岂敢岂敢,方才是老朽门缝里看人,把诸位都看扁了,长老们既有如此能耐,何愁大事不成?” 见那一幕洪流悬在当空,八戒啧啧称叹,艳羡不已:“我靠,没想到敖白竟有如此能耐,实在太牛逼了,我说得再用点力,把这大水顶回河里去才好。” 敖白脸上青筋暴涨,紧咬着牙不说话,猴子摆了摆手,很是不满道:“这呆子,你当拦河锁江是那么容易的么,这河水悬在半空,就说明两人的功力相当,要想取胜,必须得以毕生的功力相拼,这般命悬一线,若有毫厘偏差,便会功败人亡,切不可用言语打扰。” 老猪闻言暴汗不止,满脸黑线道:“我靠,感情看着挺威风,原来却这般凶险。我说哥哥,既然敖白这么辛苦,那河里的妖怪是否也一样,要这样的话,还请哥哥留在这给敖白护法,俺老猪带着悟净到河里去抄那妖怪的老底,管保杀他个措手不及,得成大功也。” 悟空点点头,由衷地赞叹道:“嗯,这倒是条好计,反正有俺老孙一人守着就足够了,你两个正好下去找点事干。” 八戒嘿嘿一笑,不怀好意地揶揄道:“那您可得好好守着,别到时候看咱们打得热闹,一个手痒跑过来帮忙,倒把小白给撇下了。” 猴子听了很没面子,摆摆手,没好气地催促道:“个死猪头,真是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俺老孙是那不仗义的人吗,你要有那闲工夫,赶紧下水去把灵感大王给灭了,好让敖白多省点力气。” 第三十八章 破军星现 不说八戒二人提着武器钻进水里,却说水底下卯足了劲跟敖白拼斗法力的灵感大王心中甚是郁闷,他万万没想到才几个人组成的三藏军团,竟有如此能人将自己的九天悬河拦下,实在大出他的意料。此刻拼斗正处于白热化阶段,灵感大王耗尽心力,口不能言,一双鱼眼鼓鼓地瞪着身边气定神闲、无所事事的众小妖,当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还是黄花鳜鱼精识人意,一眼就觑破他内心想法,上前躬身一揖,轻笑道:“不想三藏军团竟有如此神人能将大哥的九天悬河拦下,依小妹之见,与其这么干耗着,倒不如让二哥带小的们上去灭了那能人,便大事可成。” 灵感大王一听心中激动,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妈的,三妹果然聪明绝顶,都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有妹如此,夫复何求? 见大哥点头,黄花鳜鱼精呵呵一笑,向白鼋拱手道:“二哥,既然如此,您便率小的们上岸厮杀,小妹手无缚鸡之力,就在此给大哥护法。” 白鼋闻言兴奋地舔了舔嘴唇,高声唱了个喏,一招手带上数百妖兵便要上岸,他刚一抬腿,猛地又停了下来,挠了挠头,嘿嘿地赔笑道:“大哥,您让小弟上去杀敌本无可厚非,可咱不是没称手的兵器吗,还得借您的宝贝铜锤一用,不知您是否答应?” 见白鼋又腆着脸向自己讨借宝贝,灵感大王怪眼圆睁,肝火涌动,妈的,咱水鼋之第刀叉剑戟遍地,你小子却偏要借老子的宝贝铜锤,着实可恨,话说老子这九瓣铜锤炼制不易,可别给我用坏了。 见大哥十分勉强地点头答应,白鼋喜出望外,贱笑着从他腰间取下九瓣铜锤,煞有介事地舞动一番,拱手道:“大哥放心,我这就带小的们上岸杀敌,您就等着听好消息吧。” 就这样,八戒二人手仗兵器盛气而来,白鼋领着数百小妖乘风踏浪而出,双方刚好撞在了一起。见前面有人挡路,八戒定睛一看,直乐得挤眉弄眼,放声大笑,面前一将长得好生丑怪,身背坚甲,白手白脚,光头白眉,一双眯眯的小龟眼,探头缩脑,伸手伸脚,他扛着对九瓣铜锤,杀气腾腾,怒意浓浓,这相貌,活脱脱一个白色的乌龟大师下凡。 八戒自忖各为敌手,这般大笑不免有失威仪,当下脸色一正,意犹未尽道:“呔,我道是谁,原来是只癞头鳖,不是你猪爷爷的对手,还不速速退下,叫你那什么灵感大王前来受死。” 见老猪如此轻视自己,白鼋不由得火冒三丈,七窍生烟,将手中铜锤撞得咣咣山响,哇哇大叫道:“兀那肥猪,说我丑,你却也俊不到哪去。吾乃通天河二大王白鼋是也,奉我家大哥之命前来捉拿唐三藏,实相的就快些让开,莫伤了尔等性命。” 八戒闻言也不恼怒,只是呵呵冷笑,不屑道:“那大言的癞头鳖休得猖狂,要拿俺师父还得看你猪爷爷的九齿钉耙答不答应,来啊,这便吃我一耙。” 见八戒举耙便打,白鼋勃然振奋,舞起九瓣铜锤,大吼一声,身后小妖如水泻般铺撒开来,围住二人,霎时间刀枪剑戟、斧钺钩镰一拥而上,纷乱乱地战作一团。别说通天河小妖还挺厉害,站在滚滚江流之上与八戒二人战过百合,打得旗鼓相当,难解难分,但终究是人多力强,才不过半个时辰,就杀得两人骨酥肉麻,节节败退,更有那白鼋舞着一对铜锤,腾腾如陀螺般疾速旋转,仿佛河川上兀然刮起的一道旋风,来去穿梭,锐不可当,数合间便将八戒二人逼上了河岸,手忙脚乱,难以招架。 半空中孙悟空闲极无聊,偷眼往下观瞧,只见河岸上八戒二人被一阵妖风、一队小妖杀得屁滚尿流,仓皇后退,不由得暗暗吃惊。八戒的战力猴子一向是颇为认可的,这会被那妖风杀得如此狼狈,实在是大出他的意料。猴子转念一想,不觉得暗道不妙,妈的,要是八戒两个被抓进河里的话,那可麻烦得很,俺老孙战力虽强,无奈水下的能力不济,要没他两个扶持,只怕还奈何不得这一帮妖怪,这可如何是好? 猴子想及于此,直急得抓耳挠腮,咬牙切齿,心想着反正敖白暂时也没多大危险,我且分身去助他们一阵,敖白你可千万别怪我,这也是为了大局着想,等哥哥战败了那一队小妖,便再回来护你。 猴子打定主意,即刻攥棍在手,刷刷刷连挥出七道金色旋风,化身长虹,人棍合一,如天外陨石般迅然砸入妖阵。电光火石之间,他身带七道旋风轰然落地,直接将追杀八戒二人的小妖炸上了天,纷纷然死在沙滩上。小妖们至死都面带胜利的喜悦,到了阎罗地府也说不清死因为何,俨然成为了幽冥鬼界一桩公认的悬案。 孙悟空站定身形,随意地一棍架开了如陀螺般旋转的白鼋,棒头直磕在他坚硬的甲壳上面,将他斜击出数丈之远,咕噜噜在地上连打了好几个旱漂,险些没转晕过去。 白鼋被万钧巨力磕中,一时间身不由己,擦着地面直飞了出去,他也是急中生智,拼尽全身之力将铜锤往地上一顿,身下一对扁足插在沙滩上平移了数丈,才勉强地稳住身形,只是如此般强行地扭转去势,体内血气翻涌,禁不住有些头晕目眩,眼冒金星。白鼋使劲晃了晃晕乎的脑袋,望见了仗棍傲立的孙悟空,心头火起,恶狠狠地咆哮道:“呔,你这是打哪里来的妖孽,居然敢偷袭你白鼋爷爷,真不知马王爷长了三只眼么?” 见白鼋受此巨力居然毫发无伤,孙悟空又惊又喜,耸了耸肩,嘿然道:“你这鳖头虽说丑了点,受俺老孙全力一击居然没死,确实是有些能耐。我不是别人,乃七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今日路过八百里通天河,便要替天行道,灭了你这为害四方的妖孽,实相的快些束手就擒,免得本大圣动手。” 白鼋闻言大惊失色,齐天大圣孙悟空的威名如雷贯耳,听说他道法精深,手段高强,从他方才震死小妖的那一击便看出了端倪,若非我白鼋身背厚甲,早已与小的们一起魂归地府,死于非命了,如今甲背上还隐隐地有些疼痛,怕是被震伤了也未可知。一合之下,胜负立判,白鼋是个聪明人,心知面对如此强敌自己毫无胜算,倒不如败阵而逃,方能捡得一条性命。 想及于此,白鼋大喝一声,虚晃一锤,拖着两条扁腿就往通天河跑。 不想白鼋竟如此胆小,悟空不由得哈哈大笑,心想这家伙倒是识时务,知道俺老孙的手段,料知不敌便就逃了。只是你也未免太小瞧了本大圣,我堂堂的齐天大圣,岂容你这小小的鼋鳖在我面前逃得如此顺畅,那不是太没面子了? 于是,猴子大叫一声“小贼休走”,运用瞬移步法腾空而起,裹着猎猎旋风瞬息挡在白鼋面前。 白鼋与八戒二人力战百合,乘胜追击,上得岸来,而他身属鳖类,有着如海龟一样的扁腿,在陆地上行动极是不便,再加上身背重甲,提着对重逾千斤的九瓣铜锤,虽心中着急,终究还是逃不快。 而悟空的瞬移身法快如闪电,须臾就挡在身前,探棍直捅向他的面门,白鼋见状心中骇极,避无可避,只得矮身扑翻在地,倒真把猴子的万钧巨力给让了过去。 侥幸逃过一击的白鼋哧溜一下从地上窜起,眼看着被猴子重力轰出一个大坑的沙滩,直吓得他面如土色,抖如筛糠,再看八戒二人面带邪意包抄上来,整一个前后夹击之势,再要想逃入通天河实在是难如登天。 身陷险境,无路可退,白鼋不由得咬牙切齿,勃气怒发,当即撑开双手平持铜锤,跃在空中,整个身子犹如飞盘般疾速旋转,怒然袭向身后实力稍弱的八戒二人,也好趁机撕开个缺口突围出去。 悟空见状嘿嘿冷笑,原来刚才把八戒两个打得满地找牙的那阵妖风就是你啊,瞧这扁平身板配上这一对大铜锤旋转起来,确实攻守兼备,锐不可当,不过遇上俺老孙算你小子运气不好,看我这就破了你的罩门。 只见猴子面带怡然自得的笑容,悠然迈步上前,一眼看定白鼋的背脊,将手中如意金箍棒骤然伸长,只听咚地一声巨响,便将满心傲然、疾速旋转的白鼋捅了下来,轰隆一声砸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吐血不止。 这一下摔得极重,白鼋在沙堆里挣扎了半天,依然没能起身。他伸手摸了摸甲壳中心,纵是那样坚硬的所在,也被孙悟空捅出个碗口大的窟窿,此刻正殷殷地往外渗血。 白鼋吓得四肢抽搐,腿脚发软,心想还好只捅在我的甲壳上面,若是正中要害,哪可能还有命在?不过手上的铜锤也丢了,身上又没有半点力气,此刻的白鼋仰面朝天横躺在沙滩上,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第三十九章 妖魅害人 见白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孙悟空嘿嘿笑着,跃步上前就要结果他的性命。就在这时,远处唐三藏大吼一声,撕心裂肺道:“悟空你们别打了,快救敖白。” 悟空闻言吃了一惊,猛抬头看时,只见半空中闭目施法的龙太子身前数丈,不知何时竟多了个身穿斑衣的女妖,正阴险地拿着把腰刀,随着那九天悬流劈波踏浪而来,眼看着就要到敖白身前。猴子心中纳闷,话说这黄花鳜鱼精是啥时候出现的,我咋一点都不知道? 原来就在悟空挥出七道旋风震死数百小妖之后,身在水底的黄花鳜鱼精敏锐地感觉到事情不妙,原本十分热闹的打斗场面,怎一下子安静下来,必定是有重大的变故发生。 黄花鳜鱼精虽然聪明,却是个急性子,心想三藏军团人数虽少,却都是个中高手,大哥前番上岸就吃了大亏,险些没把命给交代了,二哥带的帮手虽多,却都是些不谙事理的小妖,难保不会被那些取经人所趁,将他拿住,若当真如此的话,却该如何是好? 想及于此,黄花鳜鱼精不由得冷汗涔涔,当下辞别灵感大王,小心翼翼地探头往水面上看,这一看不打紧,直吓得她面如土色,魂飞天外,只见沙场上一众小妖伏尸在地,青血横流,残肢狼藉,再看个猴头模样的人物,手舞着一根铁棒如旋风般打得二哥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 黄花鳜鱼精是何等精明的人,一看之下便知不妙,心说这回咱们可算遇到敌手了,照此情形推断,二哥绝不是这猴子的对手,我还是赶紧回去找大哥帮忙。 黄花鳜鱼精正欲潜身水底,眼角余光瞥见半空中双目紧闭支撑着九天悬河的龙太子敖白,心中没来由地一惊,原来是这白龙在此抵挡大哥的九天洪流,解救这一方的百姓。话说三藏军团还真是我水府的克星,这般一个降住一个,却让我等如何能够翻身? 黄花鳜鱼精眼中兀地闪过一道精光,奇怪,三藏军团的行事未免太过大胆,就放着这白龙独自一人施法却不加守护,是何道理,莫非他与大哥斗法之时,还尚有余力自保不成?不对,看他脸色铁青,浑身颤栗,似乎已达身体极致,不像是尚有余力的样子。 黄花鳜鱼精精明绝顶,立刻明白是这猴子托大,一心想着要打败二哥,便全然不顾这白龙的死活。她敏锐地感觉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瞧三藏军团一众,似乎也只有这白龙出身水族,咱们只需将他干掉,三藏军团便无人能抵挡大哥的九天悬流,到时候大水冲上彼岸,淹杀了岸上的生灵,三藏军团纵有通天的手段,一样手到擒来。 想及于此,黄花鳜鱼精嘴角扯起一丝阴险的冷笑,拔出腰间佩刀,轻轻地刺向敖白。黄花鳜鱼精法力不甚高强,行事极其严密谨慎,她一时也摸不透敖白究竟拥有多少实力,留有多少后招,就先试探着刺出一刀,但凡敖白有一点反应,她就会转身逃跑,若敖白任其宰割,她便顺杆而上,趁势将他结果。 于是,为了确保自己安然而退,黄花鳜鱼精挥刀缓缓地刺向敖白,如若不然,这一刀下去,唐三藏哪还有时间向悟空示警? 这一声大叫不光惊动了沙滩上的诸位,也把胆小的黄花鳜鱼精吓了一跳。但她是何等聪明的人物,凭这一声呼喊证实了她先前的推断,这白龙果真是强弩之末,且无强力护持,如此,我便可放心大胆地将他斩杀,立下一件大功。思量已定,黄花鳜鱼精心中再无半点犹豫,手上加力,挥刀疾刺向敖白,眼看锋利的刀尖就要触碰到敖白的胸膛,下一秒便将血染白袍,将三藏军团苦心造就的大好形势瞬间扭转。 在场众人解救不及,一个个屏气凝神,无计可施,唯有孙悟空呵呵冷笑,将手中如意金箍棒晃成标枪般大小,手臂伸展,用力地向前攒射。如意金箍棒瞬间脱手,闪着阵阵金色圆晕,如雷霆般直冲向黄花鳜鱼精面门。这一击迅疾无伦,恍如流星赶月一般,瞬息就冲到黄花鳜鱼精面前,吓得她头皮发炸,瞳孔收缩,仓促间没来得及分辨方向,只下意识地挥刀往面前格挡。 然而由齐天大圣射出的如意金箍棒所带万钧巨力,锋芒之利,又岂是黄花鳜鱼精一口小小的钢刀所能够抵挡?当下金箍棒如电闪般从她的鼻尖冲过,与钢刀碰撞的时间也不过短短一瞬,但即便如此,从棒子上所传的力量也绝不是黄花鳜鱼精所能够承受。她只感觉手掌上一阵酸麻,然后便没了知觉,低头看时,整个虎口被震裂开来,殷红的血液如泉涌般从掌心喷出。 而与金箍棒正面碰撞的那一口钢刀,也被这般巨力震得粉碎,刀屑喷溅,四散飞扬,其中有一块巴掌般大小的碎片直射过来,哧地一声钻进黄花鳜鱼精的肩胛,生生地贯穿而出。被巨大的穿透力带动,黄花鳜鱼精身子猛地向后跌去,肩胛上血涌如注,染红了她整件灰色的斑衣。 这时候,八戒和悟净手仗武器冲杀过来,黄花鳜鱼精苦笑一声,心知自己战力低微,且身受重伤,如何能是他们的对手,也罢,我且先逃回河里,向大哥报告战况再说。 思量停当,黄花鳜鱼精便借着下坠的趋势,将身往后一仰,噗通一声窜入水中,往水鼋之第报信去了。八戒二人追之不及,只得停下脚步,眼看敖白闭目施法,虽眉头紧锁,脸色铁青,所幸并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止不住地埋怨道:“这臭猴子,方才还千叮咛万嘱咐,叫你只管看着敖白,才不过半刻工夫,就把人给丢下了,要不是那黄花鳜鱼精胆小谨慎,敖白早死过八百回了,要没了他的支撑,灵感大王就该水漫村寨,涂炭生灵了,这般罪责,看你如何担待得起?” 猴子自知理亏,只没口子地赔罪道:“是是是,这确是俺老孙不对,我看你两个力战白鼋不能取胜,敖白又没什么危险,心想着你们要是败了,还有谁能下水捉妖,这才巴巴地跑来帮忙。谁曾想这黄花鳜鱼精甚是精明,居然想着来偷袭,还好只是虚惊一场,不然俺老孙纵是万死也难赎其罪,两位还请消消火,护着敖白才是正理。” 见悟空异常难得地道歉,八戒二人甚感意外,心想猴子也确实帮忙解了围,不然那癞头鳖万夫莫敌的旋风还真不是咱们两个所能够抵挡的,好在敖白没事,两人嘟囔了几句,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见三人不紧不慢地说话,唐三藏火冒三丈,高声喝骂着催促道:“我说你们三个有完没完,没看见敖白快撑不住了吗,还不乘胜追击,下水去把灵感大王给灭了。” 三人闻言悚然动容,这才回过神来,开始拟定作战计划。由于是水下作战,八戒和悟净当仁不让地被编入首发名单,据初步估计,灵感大王与敖白比拼法力达两刻钟之久,必定身心疲劳,战力下降,此刻正是擒拿他的最好时机。 鉴于白鼋的强大战力,身为大哥的灵感大王势必更加强悍,八戒和悟净纵然以二敌一,也未必是他的敌手。所以猴子建议两人能战则战,实在打不过就诈败,将灵感大王引上岸来,交给俺老孙搞定。毕竟他出身水族,一旦脱离水面,战力必定大打折扣,相信凭齐天大圣的手段,要打败他是不费半点吹灰之力的。 第四十章 太子传奇 商量已定,八戒二人提着兵器正准备下水,突然间悬挂空中的那一幕洪流哗哗作响,似有异动。三人抬头看时,只见敖白大喝一声,双掌齐推,竟将那悬河整个推回通天河中。霎时间,顺势而下的洪流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哗哗地倒流回通天河,一时间惊涛拍岸,震动天地。 三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话说敖白和灵感大王两个法力相当,敖白何以能在瞬间逆转局势,实在太不可思议。难道是灵感大王突然收手,这似乎不太可能,要知这是比拼法力,相当于两个绝顶高手在比拼内力,不拼个你死我活势难收手,若是其中一人率先撤力,势必要承受对方击来的磅礴内力,轻则内息紊乱,身受重伤,重则经脉寸断,爆体而亡。灵感大王就算再笨,也不会不知这其中利害,那他何以会突然收手,莫非是不要命了? 但不管怎样,这九天悬河是被敖白顶回去的,事实如此,毋庸置疑。虽则是胜了,但敖白也因施法过度,体力不支,登时便站立不稳,栽倒在地,吓得八戒和悟净赶紧过来,将他抬进灵感大王庙中歇息。 就在这时,已逐渐恢复平静的通天河水面气泡翻涌,随后竟一个霹雳冲天而起,炸上来一个妖怪,但见他头戴金盔,红帕抹额,一身鲜红色的铠甲,金光灼灼,熠熠生辉。再看他布满鳞片的脸庞上,一双泡泡眼鼓鼓地往外突出,此刻由于极度的疲劳,整个变成了赤红色,更显得邪气森森,煞气浓浓,他的鼻是高耸的,粗厚的嘴唇里长着两排如刀锋般锐利的钢牙。这一副尊容却与灵感大王庙里供奉的神像一般无二,果真是灵感大王本尊驾到。 灵感大王兀然跳出水面,凶神恶煞,哇哇大叫,吓得本就有些胆小的老头儿魂飞魄散,屁滚尿流,一个把持不住,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地磕头告罪。 无视老头毫无骨气的脓包样,孙悟空傲然上前,冷笑道:“呔,你就是那什么狗屁灵感大王么,夜色朦胧,看不真切,倒让你逃回了通天河。我来问你,你与我家敖白同时施法,既是你中途撤招,让滚滚洪流倒回通天河,该当受到巨力反噬,何以还能如此轻松地出来叫战,是何道理?” 灵感大王呼呼地喘着粗气,朗声大笑:“孙悟空,量你一个小小的弼马温如何能参透其中的奥秘,反正今晚在场的所有人都要死,本大王不妨多说几句,将真相告诉给你。当时本大王与小白龙斗法,正值关键时刻,三妹捂着肩伤逃回水底,备言你等将二弟连同数百小妖打败的消息,恼得本大王兴起,有心要上岸与你们争斗,无奈我身在局中,进退两难,无计可施。” “三妹果然聪明绝顶,一眼就觑破其中利害,让本大王推着双掌全力施为,然后慢慢地向后退步,直退到水鼋之第,将大门一关,便可撤掌。如此,本大王虽率先撤掌,水流回撤时带起的大部分力量被水鼋之第的大门所阻挡,伤到我的便只有极小的一部分,如今我虽丹田中略有些刺痛,却比生受了大部分反噬之力的笨龙要好上许多,哇哈哈。” 话一出口,孙悟空暗叹黄花鳜鱼精聪慧过人,眼看灵感大王面带不屑,出言辱及敖白,不由得心头火起,双手舞棍,大喝道:“你这妖怪莫要嚣张,本大圣又岂容你借说话的空档休养生息,这便与俺老孙大战三百回合,拿命来。” 见被猴子拆穿了计谋,灵感大王也不禁勃然大怒,暴喝一声道:“二弟你此刻身在何处,还不快将本大王的九瓣铜锤还来。孙悟空,你杀我水族数百之众,又伤我二弟三妹,本大王又岂能与你干休?” 这一声暴喝,震得仰面躺在沙滩上装死的白鼋毛骨悚然,一个激灵翻起身来,不顾自己重伤在身,抡起那对重逾千斤的九瓣铜锤,拼尽了全力扔向灵感大王。做完这一系列动作,白鼋直挺挺地躺了下去,真正地重伤脱力,晕了过去。 灵感大王纵身一跃,将九瓣铜锤稳稳地抄在手上,迎面接下孙悟空重逾万斤的一棍,被击得直飞出去数尺,便自稳住身形。猴子心中赞叹一声,这灵感大王确实法力高强,与敖白拼斗法力近半个小时,至今体力未复,气喘吁吁,还能接下俺老孙雷霆般暴烈的一击,确有其身为一代妖王的资本。不过凭你这消耗泰半的体力,还想打败本大圣,当真是痴人说梦,难于登天。 想及于此,孙悟空微微冷笑,骤然现出三头六臂法身,使着两棍一戟团团一转,如陀螺般重重压向灵感大王,直压得灵感大王弓身驼背,满脸青筋,不住后退。 身在杀阵之中,灵感大王有苦难言,心中却是一片雪亮,不说自己与敖白拼斗许久,气力不济,纵然回到全盛状态,遇到这如般强大的孙悟空,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此刻的自己顶多再支撑十合,便会败在孙悟空手上,却该如何是好? 灵感大王神思如电,突然间心生一计,趁着猴子全力挥棍之时,骤然矮身向后一滑,便可逃入水中,暂得生机。岂料他想法虽好,偏生运气不好,遇上的是战斗经验极其丰富的齐天大圣孙悟空,纵有偷天巧计,却也难以轻易逃脱。 眼见灵感大王招式微乱,神情不属,猴子便知他另有所图,当下冷笑一声,也不说破,只将身一转,挥棍之时稍稍地用力一些,灵感大王果然中计,十分得意地将身一矮,便要向后滑去。不想悟空的另一面法身早已经蓄势待发,眼看灵感大王有所行动,混元金棍如电闪般往下一捅,只听噗地一声响,正中灵感大王小腹。 这一下击得极重,灵感大王还没反应过来,只感觉小腹中如翻江倒海一般,疼痛难当,便再也把持不住,凌空向后蹬蹬蹬连退数步,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灵感大王在通天河中逞威作福两百年,哪曾受过这般屈辱,当下手捧着小腹站起身来,咬牙切齿,鳞片倒竖,用看到死人般的眼神冷冷地看着乘胜追来的孙悟空。灵感大王阴险地笑了,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巧玲珑的生铁板斧,在空中画了个八卦形状,大喝一声道:“孙悟空你休得猖狂,本大王的玄冰板斧一出,这便要取你性命。” 话音刚落,一道诡异的青白色光芒从板斧上一闪而过,霎时间,层层白雾弥漫开来,将周遭的一切尽数包裹其中。原本明媚的天空也似变了天一般,没天价地阴风阵阵,降下来鹅毛般的大雪,白雾之中电闪雷鸣,狂风呼啸,无数冰棱寒霜如梨花暴雨般骤然袭向悟空。 眼见灵感大王杀气腾腾,怒目看向自己,孙悟空早已暗生戒备,计较在心,只是这六月飞雪的场景实在太过诡异,依然吓得猴子目瞪口呆,亡灵皆冒。待到万千冰棱骤然袭身,猴子反而大大地松了口气,我道灵感大王搞出这么大的场面,该是多么恐怖的法术,却原来不过是些冰雪而已,虽说多了点,却如何冻得住堂堂的齐天大圣,当真是异想天开。想及于此,猴子不由得微微一晒,口吐赤炎,手舞棍棒,欲要将这万千冰峰搅个粉碎。 然而猴子实在太大意了,享誉三界的玄冰神斧又岂是凡兵,当下白雾冰凌如樱花般炫舞飞扬,竟将悟空口吐的熊熊火焰冰封起来,化作一条长长的冰柱,栽落在地。这般寒气却不作半分停留,依然向前蔓延到猴子两臂,顷刻间结起一层厚厚的冰块,将他与如意金箍棒牢牢地冻在一起。 森冷的寒意自两臂直涌向心头,身体渐渐变得麻木,孙悟空既惊且怒,使出全身的劲力,也没能将两臂上的冰块挣裂。猴子不禁暗暗着急,深怪自己太过轻敌,不然如何能轻易地被这冰棱冻结,不过这玄冰板斧也确实了得,若是寻常寒冰,如何冻得住俺老孙? 眼看孙悟空被冻住双手,灵感大王得意洋洋,又狠狠地挥动玄冰斧,温度再次下降,直将他身下哗哗流淌的通天河面冻起了一寸来厚的冰块。寒气习习,直绕脚底,吓得猴子魂飞天外,冷汗涔涔,心想要是双脚再被冻住的话,当真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猴子当机立断,一个旱地拔葱窜上云头,直往九霄云外跑。灵感大王哈哈大笑,手握玄冰板斧,脚踏祥云一路紧紧追赶。 第四十一章 淳朴众生 眼看白雾冰峰滚滚而来,唐三藏惊骇莫名,我靠,这不是街机游戏《释厄传》中的玄冰斧吗,冰冻boss的不二法门,怎会落到灵感大王手里?有此神器在手,灵感大王要打败猴子丝毫不在话下,我看咱们还是快溜吧,晚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想及于此,三藏狠狠地踹了脚被玄冰斧吓得颇有些不知所措的八戒二人,急吼吼地道:“两个笨蛋,还愣着干什么,没看见猴子被打败了吗,还不赶紧开溜?这样,你们先把敖白丢进水里,然后驾云去接应猴子,死猴子被玄冰斧冻住了双手,行动不便,你两个带他上兜率宫用芭蕉扇将冰化开,然后再借宝扇前来打败灵感大王,快去快去,迟了就来不及了。” 沙悟净挠了挠头,纳闷道:“师父,敖白都这样了,怎还把他往水里扔,不存心要淹死他吗?” 三藏把眼一瞪,咧嘴道:“笨蛋,敖白是白龙化身,到水里就跟回到家一般,怎会淹死呢?你小子快别磨蹭了,猴子的云快,灵感大王指定赶不上他,这便要回来抓我们,要让他看见敖白那可就惨了,赶紧行动吧。” 悟净这才茅塞顿开,也知情况紧急,赶紧帮着八戒将昏迷不醒的敖白丢进水里,刚一抬头,灵感大王便驾云而来,舞着九瓣铜锤直取二人面门。 二人料知不敌,虚晃一招腾空而起,却是逃了。灵感大王体力不支,不便追赶,只好耐着性子寻找三藏,反正只要找到吃了能长生不老的唐三藏,其他人纵是逃了也无关紧要。 可进了庙门,灵感大王上上下下仔细翻找,依然没见到唐三藏的半个影子,就连那筋疲力尽的小白龙敖白也寻找不见。这般空旷的大殿上除了篝火燃烧后的灰烬,全没有三藏军团的半点踪迹,就好似他们从未出现过一般,让人心中好生疑惑。 就在灵感大王大发雷霆、哇哇乱叫之际,黄花鳜鱼精裹着厚厚的棉衣,哆哆嗦嗦进入庙门,阴沉道:“大哥莫急,只怕他们都躲了起来,一时半会难以找到,不过大哥既有感知三界的能耐,何不使将出来,便知唐三藏身在何处?” 灵感大王一拍脑袋,点头赞叹道:“三妹果然聪慧过人,是为兄气糊涂了,都把这茬给忘了。为兄这就施法,定好方位,看他唐三藏能逃到何处?” 灵感大王深吸一口气,双膝跪地,朝四方拜了三拜,然后巍然站起,伫足静听。过不多时,他便睁开双眼,面带疑惑道:“孙悟空三个朝南天门去了,小白龙敖白化作泥鳅钻进了泥里,一时难以寻找,唯独唐三藏似乎并不在此间,奇怪,着实奇怪。” “哦,竟有这等稀奇事,大哥两百年来用此绝招,那些逃难的村民纵然逃到千里之外,也无有逃脱者,今日放在这唐三藏身上却为何不管用了?恕小妹愚昧,莫不是唐三藏已横遭不测,这便死了么?”黄花鳜鱼精闻言大感惊奇,不明就里道。 “不会不会,纵然死了我也能感知他肉身的方位,不似现在这般,全无他存在的半点痕迹,莫非唐三藏已修成佛塑金身,掩盖了自己的气息,让我寻他不见?不对不对,他不过是个区区凡人,才多大的年纪,如何便修得了佛塑金身,但这般感知不应,却是为何?”灵感大王摇着他丑陋的脑袋,也是一脸的困惑茫然。 黄花鳜鱼精微微一笑,攀在灵感大王耳边说起了悄悄话,登时乐得魔王眉开眼笑,频频点头赞叹:“三妹说得在理,为兄这就照你说的办。” 话音刚落,灵感大王疾步上前,腾地一脚踢翻供案,将底下抖如筛糠般的老头儿提溜出来,哈哈大笑:“老匹夫,你当本大王是睁眼瞎么,躲在这么明显的地方也找你不见,本大王不过是急着找唐三藏,才没空搭理你。如今事情紧急,却要借你这老骨头一用。” 灵感大王把话说完,便提起老头儿,冲出庙门,朝四周大喊:“唐三藏,本大王知道你仍在此间,倘若不想这糟老头惨死当场的话,就乖乖地出来见我。如若不然,本大王就从这糟老头子杀起,直将这沿岸数百口村民杀得一干二净。你佛门不号称慈悲为怀、舍生取义吗,那便快些出来,莫惹得本大王性起,开了杀戒才好。本大王给你五秒钟时间,你好好考虑一下。” 唐三藏利用隐身符消去身形,潜伏在庙门前,生怕被灵感大王察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太上老君的隐身符果然妙用,灵感大王在庙门前来来回回走了三四趟,愣是没发觉近在咫尺的大法师。直到他将老头子抓出庙门,唐三藏吃了一惊,禁不住暗暗自责,妈的,也怪当时形势紧迫,间不容发,我只顾着自己逃命,倒把这老头给忘了。老头落在这魔王手中,哪可能有好果子吃,无论如何,我都得救他一救,只可惜了老官儿这张隐身符,才用了五分钟就泡汤了,着实浪费。 就在圣僧犹豫的当口,灵感大王已数了四下,老头子虽然胆小,但心知必死无疑,反而胆气一壮,扯着嗓子大喊道:“圣僧,您可千万别上了这魔头的当,老朽已活了七十年,战战兢兢,窝囊至极,今日好容易看这魔头在诸位手上栽了个大跟头,心中畅快,足慰平生。只可惜看不到魔头覆灭的一天,不足以含笑九泉,这般后事就全托付给诸位了。” 灵感大王闻言勃然大怒,反手一掌将老头子拍翻在地,咬牙切齿,高声喝骂道:“好老贼,本大王本不打算杀你,你倒是活腻歪了,竟敢出言辱骂于我。好好好,本大王今日若不杀你,当真妄自在这通天河上称霸两百年。” 就在魔王抡锤欲要行凶之际,远处有一阵风声拂过,传来唐三藏空洞而悠远的呼喊声:“灵感大王休得无理,你不是想吃唐僧肉吗,却与这老丈何干?你若敢动他一根汗毛,本法师当即便跳入通天河中,让你生生世世都没法得偿所愿。” 灵感大王骤然停下手上动作,环顾四周,空中只传来唐三藏虚无飘渺的声音,却不知他身在何处。灵感大王鼓着一双泡泡眼,心中惊疑不定,照此情形看来,唐三藏怕是使了个隐身法将自己的身形隐藏起来,但即便如此,凭本大王得天独厚的感知能力,也能觉察到他的确切位置,何以竟会一无所获,实在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灵感大王思绪如电,暗暗盘算,这老头虽然冒犯了本大王,但区区朽骨何足轻重,相比之下,若是吃一块肉便得长生不老的唐三藏平白无故地从手上溜走,那岂不是太可惜了? 想及于此,灵感大王眼珠儿骨碌一转,计上心头:“唐三藏,你说得有理,本大王本就是为你而来,区区老朽之命又何足挂齿?只要你肯现身,本大王立马就放了他,你看如何?” 三藏闻言哈哈大笑,万分不屑地冷哼道:“灵感大王,你当本法师是三岁小孩么,这般好骗,我若主动现身,还不被你抓个现形,哪可能还有商量的余地?” 见唐三藏如此狡猾,灵感大王很伤脑筋,无可奈何道:“那,那你说怎么办吧?” “怎么办,且容我好好想想。你就指着金鱼一族和观世音的容颜发誓,若你违背誓言,就让你金鱼一族被人类捕捞殆尽,就此湮灭,南海观世音菩萨容颜衰败,老丑不堪,这般如何?”唐三藏声音飘忽,不紧不慢道。 灵感大王不由得瞠目结舌,暗暗吃惊,我靠,这东土来的和尚如何会知道本大王的底细,居然要我指着金鱼一族的命运和恩师观世音的容颜发誓,这些都是本大王心中的大忌,容不得有半分亵渎。 灵感大王有心不允,无奈循着三藏声音偷袭的黄花鳜鱼精被他轻而易举地甩掉,直恨得魔王咬牙切齿,怒冲九霄,恶狠狠地道:“唐三藏,你这又是何苦,本大王乃水中妖魅,不似你们人类,就算是发下毒誓依然可以反悔,凭你一个小小的凡人手无缚鸡之力,又如何禁制得了我?” 听他既这般言语,三藏心知有门,呵呵冷笑道:“若是如此,我也只好认命了。灵感大王,废话少说,你要是不允,只怕这辈子都别想抓到本法师。” 没想到吃个小小的唐三藏竟如此麻烦,灵感大王没法可施,只得竖起双指,恶狠狠地发誓道:“唐三藏,算你有种。本大王指天发誓,若在唐三藏现身之后,有伤及这老头性命的行为,就让我金鱼一族被人类捕杀殆尽,不存于世,我尊师南无观世音菩萨老朽衰败,身患毒疮,永世不得见人,这下你满意了吧?” 话音刚落,三藏便揭了隐身符,呵呵笑着现出身形:“灵感大王,果然是无毒不丈夫,竟能发下这般毒誓。好好好,只要你不伤及老丈性命,我这就跟你走。” 见唐三藏垂手待缚,灵感大王满心钦佩,点头赞叹道:“唐三藏,你为救他人不惜牺牲性命,确实是条汉子,如此,本大王也不为难这老头,只盼他日后自求多福便是。来吧,唐三藏,你这隐身的手法着实了得,需得本大王亲自捏在手上才能放心。” 灵感大王把话说完,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使一阵劲风吸过唐三藏,轻轻地掐住胳膊,这才悠悠地松了口气,放声大笑:“三妹,这下大功告成,你便搀起二弟,架好锅炉,与为兄共同受用这长生不老的滋味。” 第四十二章 遇阻门前 见灵感大王拽着三藏就走,那老头哪里肯舍,不顾一切地扑上来抱住灵感大王的大腿,涕泪交加,磕头如捣蒜:“大王,你要杀便杀我这一介老朽,放了圣僧,由老朽与他抵命便是。” 灵感大王眉头微皱,用力一脚踹开老头,大喝道:“你这老头,既已逃得性命,就该进庙烧香,感恩戴德,如何还敢阻挠本大王,当真是胆大包天。拿你这老命来换吃了能长生不老的唐三藏,快别笑死人了。识相的就快些让开,莫逼得本大王违背誓言,将你这老朽捏成了碎片。” 灵感大王与唐三藏的交锋一直处于劣势,正憋着满肚子怒气无处发泄,老头这一下可算撞在了枪口上,灵感大王怒气横生,脚上的力量不免使得大了些,腾地一声正中老头胸膛,顿时血气翻涌,口吐鲜血,咕噜噜连滚出好几米远,软软地趴在地上。心知自己无能为力,老头子心有不甘,颤抖着手按住胸口,没口子地大骂灵感大王。 所幸灵感大王心理素质极佳,且有言在先不得伤害于他,面对这般谩骂,就只当作是耳旁风,一面提着唐三藏,一面与黄花鳜鱼精人手抓着白鼋的一条后腿,一路拖着往通天河走。两人还有说有笑,一门心思全都放在烹饪唐僧肉的事情上。 进得水来,灵感大王满心赞叹,畅然大笑:“哈哈,你这和尚身上真有几件宝贝,居然还带着四海龙宫才有的万年避水珠,甚好甚好,倒省得本大王吐个水泡将你包裹起来,看来你命中注定就该被我等享用。” 见自己被赤裸裸地无视,老头子气得吹胡子瞪眼,按着隐隐作痛的胸口,一口气没接上,哇哇地咯出血来。好在房梁上化作黑线的文天枢及时落下,从地上散落的行李中找出几粒疗伤护命的丹药,找碗水将它灌了下去,这才保住了他一条老命。 吞了丹药之后,老头子好受许多,悠悠地吐出一口气,眼中垂泪,满心自责道:“娃娃,你待救我作甚,是老朽没用,连累了圣僧送命,我的罪孽太大,倒不如由着我咽气,又何必花费丹药救我?” 天枢摇了摇头,抚着老头起伏不定的胸膛,轻声宽慰道:“老丈,快别这么说,师父这么做是大义当前,换了谁都是一样,你无须自责。放心吧,师父乃佛祖钦定的取经人,堂堂的天命之人,不会那么轻易死掉的。你我皆无法术在身,帮不上忙,就在这庙中等待大师兄他们搬来救兵擒拿灵感大王,自古邪不胜正,总会有好消息传来的。” 不说天枢二人在通天河岸上悲天悯人,却说八戒两个架着被玄冰斧冻住双手的孙悟空,跌跌撞撞地向南天门爬升。玄冰斧挥出的冰块当真邪门得紧,自打冻上悟空就跟天生长成的一般,无论刀砍斧剁,生拉硬扯,抑或是火烧水泡,伸缩变化,就生生地套在上面,怎么也化不开。三人实在没法,心想着火能克冰,或许太上老君的玲珑芭蕉扇还能派上点用场,便前往天庭求助。 兄弟两个搀着增重近一倍的猴子,一路吭哧吭哧地往南天门赶。门前带队驻守的是粗眉阔目的增长天王,乍一见兄弟二人,先是一愣,随即抱拳相迎道:“呦,这不是天篷吗,久违久违,你自保着唐僧上西天取经,何事来到我南天门?这一大方冰块倒是稀奇,莫不是知道天气炎热,特来进献给玉帝,实在客气,快请快请。” 悟空虽被冻了个结实,神志尚且清楚,听言之下勃然大怒,禁不住口沫横飞,破口大骂:“增长天王,你这么大一双招子是白长的吗,没看见是俺老孙被冻住了,我问你,太上老君可在宫中,快去通传,就说本大圣要见他。” 增长天王闻言吃了一惊,瞪大眼睛仔细一看,大大的冰块上尖尖的猴脑袋可不就是大圣吗,吓得他冷汗瀑面,连连拱手告罪:“原来是大圣啊,恕下官眼拙,一时没认出您来。我说您这整的是哪出啊,虽说天是热了点,也不用弄两个大冰块挂在手臂上吧,却也未免太夸张了。老君正忙着煽火炼丹,整个兜率宫方圆十里都是戒严区,你要没紧急公务,还是不见为妙。” 猴子听了老大地不高兴,眉头一挑冷哼道:“废话,若没紧急要务,俺老孙吃饱了撑的,大老远地跑天庭来转圈?既然老君在府,我等自去寻他,就不劳您大驾前去通传。” 话说到此,大圣转过头去,低声对八戒道:“八戒快走,这寒气已深入骨髓,真真冻死俺老孙了。” 八戒二人闻言大惊,当即拨开挡路的众人,如挣命般匆匆而去,留下增长天王呆立当场,摇了摇头,我靠,死猴子都这般模样了,怎还这么大脾气,一准是西天路上吃了大亏,找老君帮忙来了。话说取经人还真是多灾多难,成天到晚遇上妖怪,害得哥几个天南海北地搬救兵,还不如我老增镇守南天门来得清闲,何苦由来? 却说八戒二人架着悟空,一路小跑着往兜率宫赶,此刻天庭守备的核心便是这丹房重地兜率宫,喊开门前重重禁卫往里面传话,声音此起彼伏,少说也有数十人之多。过不多时,太上老君手握拂尘,急吼吼地冲出门来,一见兄弟几个,极不耐烦地嚷道:“这泼猴,怎又是你,老朽正忙着炼丹,手忙脚乱,热汗朝天,哪有工夫搭理你?呦,这大热的天,你身上这套装备是打哪倒腾来的,挺不赖的嘛。” 见老官儿竟打起了马虎眼,猴子心中不爽,冷哼一声道:“老官儿你是故意的吧,这般地嘲讽俺老孙。你以为我愿意套这两只冰块,只是不能够啊,还请老官儿略施妙法,将它化了,我当真冻得受不了了。” 太上老君这才认真起来,紧盯着冰块看了半天,颌首沉吟道:“嗯,这冰倒确有几分玄乎,大热的天非但不化,反而还有增长的趋势,甚是邪门。假如老朽没看错的话,这该是上古河伯应龙氏流传的玄冰斧所为,森寒无比,透骨入髓,你何故能遇上这般神器,当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纵然是上我门来,要想化解,却也甚难,甚难。” 话一出口,孙悟空脸色微变,异常钦佩道:“老官儿真不愧为道家鼻祖,一语就道破玄机,这冰确实是那狗屁玄冰斧所为,将俺老孙冻得这般结实,挣脱不得。求老官儿大发慈悲,将你那玲珑芭蕉扇转到生火的位置,对着我扇上三扇,凭三昧真火销骨铄金的能耐,要化解这寒冰还不是轻而易举?” 太上老君眼中精光灼灼,眉目含笑道:“猴儿确有几分见识,这法子老朽倒不曾想到,凭三昧真火的威势,要化解这玄冰理应不在话下。但你想过没有,芭蕉扇挥动之时风火交攻,虽能助你化解玄冰,人也给扇到十万八千里外去了,却是不妥。” 猴子不觉哈哈大笑,满心得意道:“老官儿,你虽洞观玄理,明察秋毫,却不知俺老孙业已吞了定风珠,普天之下,就只我有这定风不化的能耐,你只管扇,若能动得了俺老孙分毫,就算你的本事。” 太上老君闻言悚然动容,点头赞叹道:“不想这猴子越发地造化了,当真是上天眷顾,羡煞旁人,你虽不怕狂风吹袭,我兜率宫中的物事却如何经受得起?你们来得可巧,我宫中正好有一锅废水出炉,是用来控制炉中丹药温度的,放在八卦丹炉中三天三夜,比三昧真火的温度还要高上几分,只是不知你这猴头是否经受得起,把你放在里面一泡,顷刻便将这玄冰给化了。” 话一出口,孙悟空眉开眼笑,连连点头应承:“经得起,经得起,想俺老孙当年在八卦丹炉中炼了七七四十九天尚自安然,才区区三天的废水,能奈我何,还请老君拿将过来,俺老孙正好泡个澡,把这玄冰给化了。” 太上老君耸了耸肩,摇头道:“那废水的温度非同小可,老朽如何拿得了,还是你亲自前去吧。” 悟空点点头,没口子地称谢道:“好好好,还请老官儿头前带路,咱们跟着就是。” 太上老君呵呵一笑,袖袍甩动唤开守卫,领着悟空三人进了兜率宫。 第四十三章 摇光太子 八戒对炼丹也颇有研究,挠了挠头,一脸困惑道:“老官儿,你这是在唬咱们哩,俺老猪也曾炼过几粒仙丹,炼丹三日才刚够火候,哪里用得着水来控制温度,也未免太快了吧?” 太上老君微微一笑,不以为然道:“你这猪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待你听完介绍,自然就明白了,来来来,这就是老朽所说的废水池。” 此刻已到了丹房的中心地带,众人定睛观瞧,眼前一个偌大的乌金圆桶烧得如铅块般通体火红,满屋放光,其中烟雾袅绕,热气蒸腾,有这般热度的,该是老君降温所用的废水池。 废水池近前便是那巍峨高耸的八卦丹炉,整个丹炉由古铜所铸,呈红棕色,古色古香,霞光艳艳。八个炉眼中火焰腾腾,红光四射,想是正炼着丹药,炉顶的其中一角崩坏,有明显的修复痕迹,该是大闹天宫时被猴子一棒子打出来的后遗症。 八卦丹炉的进风口,有个身穿红衣的小孩儿正一脸苦相地半蹲着,使劲地往那炉子里喷火。三人定睛一看,却原来是号山枯松涧阻拦他们西行的圣婴大王红孩儿。红孩儿这回可算遭了大罪,浑身上下贴满了黄橙橙的符印,满头大汗地往八卦丹炉里喷火吹气,旁边笑眯眯站着的,赫然便是南海洛伽山观世音菩萨。 见此情形,身为长辈的孙悟空勃然大怒,厉声道:“我靠,俺老孙以为你们只是说说而已,不想竟真让红孩儿给你们炼丹,看把这孩子给折腾的,几天不见,脸色蜡黄,人也瘦了一圈。” 观音微微一笑,摆手道:“悟空,你怎说得本菩萨跟那恶毒的后妈一般,红孩儿是我的善财童子,我又怎忍心虐待他?咱们这么做,非但是为了炼丹,也是在给红孩儿祛火,只因红孩儿身在襁褓之时,就被喂了整瓶不老金丹,致使他丹田内真火郁结,无处发泄,虽已活过百年,却依然保持着孩童身形,无法长大成人。” “我与老君商量许久,终于定出个医疗方案,你看红孩儿身上贴的都是通火符,要将他体内的真火引导出来,只要丹田内的真火除尽,红孩儿就可以健康平稳地成长。由于红孩儿体内大量的真火涌现,难免有些上火,脸色自然不会太好看,而这真火是他身体的组成部分,消耗多了,势必就瘦了下来。本菩萨还巴不得他消瘦下来,那就证明咱们的治疗有效果。” “哦,原来是这样,那红孩儿每天消耗那么多真火,身体受得了吗?”悟空这才略微放心,继续追问道。 “你这猴子果然有些见识,这火是红孩儿身体的组成部分,消耗太多确实有碍健康,此事不宜操之过急,以免因小失大。所以我和老君定了三天一疗程,今日你们来得可巧,正赶上红孩儿在做疗程,等过了今天,他便可痛痛快快地休息三天,将消耗的体力补回来。”观音耸了耸肩,慢悠悠地解释道。 “不过红孩儿体内的三昧真火确实精纯,比我先天冶炼的炉炭还要纯上几分,需要九天时间出炉的一剂丸药,才不过三天就完成了,效率提高了不少。有红孩儿给丹炉喷火,我那几个童子都不用再扇风了,玲珑芭蕉扇简直就成了鸡肋。” “要不是为了让红孩儿健康平稳地成长,老朽还真有心让他留在兜率宫中喷火炼丹,那不老金丹的产量不得成倍地往上翻?我估计没了红孩儿的日子,老朽会很怀念的。”太上老君捋着白须,满是遗憾地摇头叹息。 孙悟空冷哼一声,莫测高深道:“你这老官儿可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我看这样就挺好,要是不老金丹的产量陡增,势必会造成贬值,到时你兜率宫在天庭至关重要的地位可就不保了,这就是囤积居奇、获利万亿的道理,你可懂得?” 老君闻言若有所思,沉吟道:“你这猴子真不是一般地狡猾,见识也确实非同小可,本尊会好好考虑这个建议的。不过你都不觉得冷吗,站在这老半天了,是给冻习惯了吗?” 猴子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招呼八戒二人将自己抬进废水池里。不过废水池的温度实在太高,烫得八戒二人只敢远远地将他放在十米开外,便不敢再靠近,即便如此,依然被烫得脸红脖子粗,热汗哗哗地流淌下来。 悟空见状万般不屑,迈着轻快的脚步爬进废水池,霎时只感觉一股热流窜遍全身,血脉贲张,畅快无比,手臂上的玄冰也似遇到克星一般,渐渐地化解开来。约莫过了半刻钟,猴子手臂上的玄冰消化殆尽,麻木多时的手臂也开始有了知觉,这下就连他也觉得有些心烦意燥,热汗直流,只讪讪地爬出废水池,将两条手臂插了进去。又过了半刻钟,猴子感觉两只手也烫得不行,立马跳将开来,忍不住仰天狂笑,大呼过瘾。 孙悟空擦了擦满头大汗,乐呵呵地向老君拱手称谢:“老官儿真有你的,真把俺老孙身上的玄冰给化了,多谢多谢。我却还有一事相求,虽说这冰块除了,但灵感大王的玄冰斧还在,俺老孙此去若无法宝护持,怕还要被冻住的。所以我冒昧求借你的玲珑芭蕉扇一用,待破了灵感大王的玄冰斧,再来还你。” 老君闻言龇牙咧嘴,满是踟躇道:“我就知道你这猴子一脸的坏笑,准没安什么好心,这便又来借本尊的宝扇,上次降服红孩儿时便已借过一次,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破例。” 猴子听了心中大急,怒眼圆睁大喝道:“你这老官儿忒不仗义,既有红孩儿为你生火,自也用不着这宝扇,借我一借又有何妨,难道还怕俺老孙拐你的不成?” 见两人闹得僵了,观音呵呵笑着,上前打圆场道:“你这泼猴少来胡说,老君又岂是见死不救之人,瞧你们满身的鱼腥味,却又是到了哪处大河?” “可不是到了八百里通天河,那水里的妖怪手段倒是稀松平常,身上那柄玄冰斧甚是了得,挥舞之时白雾飞腾,雪吼冰嘶,猴哥一个不注意,就被他冻了个结实,便只好抬着他上天来向老君求救。”八戒闻言唉声叹气,一五一十地述说道。 “哦,你们这么快就到通天河了,本菩萨最近忙着给红孩儿调理,一时忘了关注你们,但粗略地推算一下,你们最快也得半个月后才能到达,怎么日程大大地提前了?”观音听了大跌眼镜,一脸疑惑道。 这话戳中了老猪的痛处,禁不住眉头深锁,眼圈红通道:“还不是为了追赶秀宁,日夜兼程,紧赶慢紧,只盼着能早日追上秀宁,帮她除了体内的尸虫才好。” 观音不觉面带悲悯,低诵佛号道:“当真是难为你们了,可得悠着点,别到时候没赶上秀宁,倒把自家的身子给累垮了。” 八戒点点头,合掌施礼道:“多谢菩萨关心,只是如今有灵感大王阻隔,咱们当真想快都快不起来。” “哈,灵感大王,不就是我莲花池中养的那条小金鱼吗,两百年前南海的一次大涨潮让他逃出了洛伽山,至今下落不明,感情是跑到通天河为非作歹来了。好好好,待红孩儿调理完毕,本菩萨与你们一起去将他收服。”一听灵感大王的名号,观音嘿嘿一笑,满是悠然道。 “我靠,感情又是你这菩萨在背后使坏,什么叫至今下落不明,我看你就是存心放他在通天河,好让咱们过河时不那么舒坦。”猴子一听勃然大怒,真有种想指着她鼻子破口大骂的冲动。 观音尴尬不已,讪讪道:“这泼猢狲,有这许多人在场,也不晓得给本菩萨留点面子,需要说得这么直白吗?都说了帮你救回师父,还想怎样,大不了再赔件法宝给你以示安慰。” 一听说有法宝赔,孙悟空怒气稍敛,催促道:“那你得赶紧行动,常言说得好,救兵如救火,你要是刻意拖延的话,我师父还不祭了灵感大王的五脏庙?” 观音悠悠地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道:“这猴子还真是个急性子,你要实在着急,就给本菩萨当个先锋,我随后就到。” 猴子听得差点没崩溃了:“菩萨,您就不要再耍我了,灵感大王的玄冰斧那般了得,俺老孙可不想再被冻上一回,那冰冷森寒、冷入骨髓的滋味,真不如直接捅我三刀来得爽利。” “这倒说得是,看来也只能借助玲珑芭蕉扇的强大威力了。师伯,可否看在贫尼面上,就将芭蕉扇借给悟空,由贫尼担保,管保他毫发无伤地拿来还你,不然我就让红孩儿给你吹一百天的炉子,您看如何?”观音面带微笑,躬身向老君施礼。 “那,就看在尊者的面上,老朽勉为其难,暂借芭蕉扇给你,猴头,还不赶紧过来接扇。”见有利可图,老官儿贼眼放光,呵呵一笑,当即从腰间解下玲珑芭蕉扇,一脸大度地递给悟空。 有玲珑芭蕉扇护身,孙悟空心中大石轰然落定,躬身谢过观音和老君,带上两位师弟就往门外走。 第四十四章 破军神威 太上老君捋了捋长须,伸手阻拦道:“猴儿慢来,常言说得好,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天,来来来,我再给你贴几道火焰符,这样即便玲珑芭蕉扇不敌玄冰斧,也可保你不被寒气冻住,像这样前后贴两道就可以了,行了,你便去吧。” 孙悟空贴了火焰符,转身向老君行礼,这一次倒拜得心悦诚服,感恩戴德。一礼毕,大圣傲然起身,收好玲珑芭蕉扇,带着两位师弟翻下云端,直往通天河而来。 自云端望下,三人老远就看见天枢站在河岸上观望,神色焦急,望眼欲穿。乍一见三人,天枢就好似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垂泪将灵感大王掳走师父的经过始末说了一遍。直恼得猴子虎目赤红,咬牙切齿道:“叵耐灵感大王竟如此欺人,俺老孙定要将他大卸八块,做成鱼片粥方才罢休。天枢,却不知师父被抓去多久了?” 天枢屈指一算,回答道:“约莫有一个时辰了,大师兄,你们怎这么晚才回来,我好担心师父会遭遇不测啊。” 悟空无奈地叹了口气,安慰道:“事已至此,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待俺老孙摸下水去打探消息再说。” 见他起身要走,八戒神情肃穆,伸手阻拦道:“猴哥,你一向不谙水战,孤军深入恐有所不利,不如由俺老猪代为走一趟吧。” 猴子沉吟片刻,摇头道:“八戒,灵感大王手段高强,我恐怕你不是他的对手,就不要作无谓的牺牲。反正我此去不过是打探消息,又不与他正面交战,纵然不敌他的玄冰斧,逃总还逃得掉的。” 八戒咬了咬牙,坚持道:“就你一人前去,没个照应,俺老猪不放心,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就让我去吧。” 悟空实在拗不过他,只得应允道:“那事不宜迟,咱们赶紧下水,再晚师父可真要被吃了。你没有火焰符,就跟在俺老孙后面,不要出头,要是被灵感大王的玄冰斧冻住,任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老猪答应一声,紧跟在他身后就走。 沙悟净抄起连环锡杖,追上二人道:“既是如此,大师兄,把俺老沙也带上吧。” 猴子定定地看了老沙一眼,严词拒绝道:“悟净你就别去了,当这是郊游聚餐啊,人越多越热闹,这是去刺探消息,人多了非但起不了作用,反而会打草惊蛇,不利于隐蔽。再说灵感大王有玄冰斧在手,要真打了起来的话,俺老孙就算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同时顾及你们两个。你还是歇着吧,要实在没事可干,就沿着河岸去找找敖白,小样被你两个丢进通天河去了,到现在都没露头,你且去唤他一声。”悟净只得歇了脚,无奈地答应下来。 由于水性不是很好,悟空将身子一缩,变成个小悟空模样,搭在八戒肩头,若不细看还真分辨不出来。八戒挺起钉耙,扑通一声跳进水里,寻找那水鼋之第的所在。 自打抓了唐三藏,灵感大王和黄花鳜鱼精可忙活坏了,只怪当初灵感大王抓人心切,把水府上下百来号小妖尽数派到了前线,妄图一举攻灭三藏军团,夺取万世不灭的功果。不想须臾间就被孙悟空绞杀殆尽,连个厨子都没落下,而二弟白鼋又重伤昏迷,洗剥唐三藏的重任就全落在这两位肩上。 砍柴生火,刷锅起灶,选配调料,堂堂一代妖王一贯呼呼喝喝,垂拱而治,哪曾干过这等苦差事,直累得两人汗流浃背,叫苦连天。 灵感大王郁闷地晃了晃脑袋,叹口气道:“我靠,原来杀人的铜锤好拿,切菜的钢刀却使得费劲,不行,往后水府里还得置备个厨子,要是每顿饭都让本大王亲自动手,还不把老子活活累死?” 黄花鳜鱼精擦了把汗,随声附和道:“是啊,咱们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自此方知苦滋味,平常这些事都是二哥在张罗,也没看他怎么费劲,如今亲自动手,才知其中的苦处,这会要是二哥能醒过来指点咱们一下,那该有多好。” 灵感大王深有同感,呵呵笑着安慰道:“三妹不必担心,这般虽则辛苦,也已成就了一半,等咱们把唐三藏往锅里面一煮,半会工夫就熟透了,然后再把那肉汤往白鼋嘴里一送,管保还你个活蹦乱跳的二哥,嘿嘿,这十世修成的不老之体又岂是浪得虚名的?” 黄花鳜鱼精听得眉开眼笑,忙不迭地点头称是:“大哥说得在理,那咱们赶紧把火点上,把唐三藏抬进锅里开煮。” 就在两人忙着点火之时,八戒已推水来到水鼋之第大门口,卯足了力气筑上一耙,直将整座水府震得轰隆隆连晃三下,差点没把灵感大王两兄妹晃趴在地上。 轰开大门,八戒便扯开嗓子破口大骂,恼得灵感大王雷霆大发,抓起九瓣铜锤就往门外跑:“三妹慢来,待为兄前去将那该死的臭猪一块捞来,同着唐三藏美美地煮上一锅,方泄本大王心头之恨。” 话音刚落,灵感大王便倒提着铜锤,只身一人跳出水府大门,乍一见门前站立的八戒,面带不屑,哈哈大笑:“想是孙悟空被本大王的玄冰给冻死了,便由你这猪头前来送死。回去吧,你这猪头皮糙肉厚,还费柴火,本大王看一眼就觉腻得慌,快滚快滚。” 八戒闻言勃然大怒,舞着钉耙大喝道:“灵感大王你休得猖狂,猴哥没来那是看不上你,由俺老猪出马就绰绰有余了,识相的就快些把我师父放了,如若不然,本元帅定筑起钉耙将你一顿好打,你信也不信?” 灵感大王冷笑一声,将手中铜锤舞得如风车般呼呼直响,傲然道:“猪八戒,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究竟有多大能耐,就敢放此大言,唐三藏是本大王好容易才抓到的,这会正赶着要下锅,哪能说放就放?你若能胜得了本大王手上的铜锤,还有得分说,若胜不过时,便随你师父一起下汤锅。” 灵感大王把话说完,也不待八戒打话,抡起铜锤上前就砸,八戒又岂肯示弱,挥着钉耙直往上撞。只听“咣当”一声巨响,两人各持武器退后三步,势均力敌,不分胜负,只是这般巨力震得八戒肩头的悟空有些把持不住,险些没一个跟斗栽了下来,吓得猴子龇牙咧嘴,冷汗涔涔,心说八戒你可悠着点,别一着不慎落得个一尸两命,就不划算了。 正想间,两人又连续对攻了数十回合,依旧旗鼓相当,难分高下,但孙悟空高手观战,一叶知秋,已判断出战局的基本走向。毕竟是水下作战,对于天然生长其中的水族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八戒虽擅长水战,但也是较常人而言,在水中难免会有滞碍,难以发挥自身的全部战力。反观灵感大王则大大不同,他的身体结构本就是为适应水下生活演化而成的,极利于水战,而他素有灵感之名,当下便顺着水势的漾动,足踏水波,如瞬移般随意穿梭,往往只是一瞬,便从八戒身前绕到了身后,让人防不胜防,难以招架。 灵感大王借助这般身法,挥舞着铜锤,来去如风,杀得老猪手忙脚乱,节节败退。 灵感大王得意洋洋,预计十招之内便可将猪八戒擒拿,他却万万没料到,一个可怕的杀手正悄无声息地潜伏在身侧,随时都可能对他发动致命攻击。当然这也不是他的错,怪只怪孙悟空隐藏得太深,丝毫不露痕迹,而隐藏得足够深的棋子,往往能给敌人最致命的打击,只因它发动的攻击是出人意料的。 眼看八戒招式紊乱,疲于应对,孙悟空当机立断,现出本相,手舞着如意金箍棒如蛟龙出涧般直取灵感大王面门。 灵感大王业已掌握了战斗的主动权,数招间就可将猪八戒撂倒,抓回去同唐三藏煮成一锅,这般优势,不免让他心生得意,忘乎所以。突然一道杀机陡然乍现,直冲向面门,也是灵感大王久经战阵,命不该绝,冷不丁地打个激灵纵身后退,跃出去数丈。然而孙悟空隐忍许久、蓄势待发,等的就是这瞬间的爆发,又岂容灵感大王全身而退,眼看着一棍落空,即刻变招,以棍撑地,斜出一脚,正中灵感大王小腹。 又一次被孙悟空踢中小腹,且似乎是同一个部位,直疼得灵感大王口吐白沫,暴退数尺,差点没仰天栽倒在地。 孙悟空一击成功,哪里容灵感大王有半分喘息之机,当下人棍合一,化身长虹如陨石般全力奔袭,瞬间就要将灵感大王捅个透心凉。灵感大王刚刚稳住身形,稍作喘息,孙悟空仗棍即至,他虽有心闪避,仓促之间,又如何反应得过来? 第四十五章 狐帅阿七 灵感大王称霸通天河两百年,虽不如黄花鳜鱼精机敏,却也是个大将之才,眼看着避无可避,顺势将手中九瓣铜锤抡过半圆,朝猴子面门没头没脑地砸了过去。 这铜锤是由南海洛伽山莲花池中未**的九瓣莲花炼制而成,虽没什么名气,却实在算得上是件不世出的神兵,锋芒之利绝非凡兵可比。这一下寄寓了灵感大王最后的求生希望,脱手之时气泡滚滚,水波涌动,似乎比如意金箍棒的来势还要更猛烈几分。 孙悟空乘胜追击,眼看着就要将灵感大王毙于棍下,心中不免得意,冷不防九瓣铜锤裹着滚滚水流直向自己面门冲来,不由得大吃一惊。他虽有十足的把握能避过这场攻击,却担心身后的八戒猝不及防,万一被砸个鼻青脸肿,三长两短,却不是自己的罪过。万般无奈之下,猴子只得撤棍横亘胸前,挡下了九瓣铜锤雷霆般的一击,直被击得向后连翻出去数丈,到了八戒身前才堪堪地稳住身形。 猴子禁不住勃然大怒,单手持棍又待上前,岂料灵感大王一招得手,甚是如意,将手一撑,两只铜锤凌空而起,分左右两个方位,直向猴子撞来。 孙悟空微微冷笑,连出两棍将铜锤击出水面,仗棍又上。岂料灵感大王手掌转动,失去准心的两个铜锤好似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一般,调转方向,再一次扑上前来。猴子见状微微一愣,赞叹一声,挥棍又将铜锤击退,这回猴子多长了个心眼,眼见铜锤被击得远远遁出,一个纵身便要将锤柄抓在手中。 此刻灵感大王一门心思就全在这两只铜锤上面,眼看猴子伸手抓向锤柄,又岂能让他如意,只见他呵呵冷笑,双手一合,两只铜锤瞬间调转方向,直向猴子面门冲来。 不想铜锤刚被击退,便即调头,孙悟空猝不及防,仰面向后跃出,两只铜锤迅疾而下,直轰向他的胸膛,饶是猴子金刚不坏的身躯,也不禁感到胸口有如受到万钧大山般的巨压,免不得一阵地胸闷气喘,气血翻涌。 孙悟空不由得勃然大怒,骤然狂啸着化出三头六臂法身,团团一转将两只铜锤猛地击出去数十米开外,但他旋转的身体并未停歇,反而越转越疾,如一只巨大的陀螺发出阵阵金光,看得灵感大王眼花缭乱,头晕目眩,只操纵着两只铜锤静观其变,不敢稍有懈怠。 电光火石之间,万道金光倏然消散,冷不丁地冲出来一根棍子,带着千夫莫敌、雷霆万钧之势迅疾冲来。严阵以待的灵感大王见状也禁不住大吃一惊,急使铜锤迎击如意金箍棒,然而仓促间发出的铜锤,又如何及得上猴子蓄势而发、带着强大旋转之力的一棍?只听当啷两声轻响,两只重逾千斤的铜锤被磕得咕噜噜旋转而去,如意金箍棒只微微地向下倾斜,余势不衰,再一次重重地砸在灵感大王小腹上面。 这一棍聚集了猴子数重旋转之力,厚积薄发,锋芒锐利,纵使被两只铜锤消去了大半力量,依然重逾万斤,如同山岳奔袭,又岂是常人所能够消受?直撞得灵感大王涕泪横流,口吐血沫,轰隆一下砸在近岸的礁石之中,半天没能爬起。 不想自己在水中也能有这般威势,孙悟空直乐得心花怒放,眉开眼笑,单手持棍,悠然上前,欲要将灵感大王结果。灵感大王也真了得,受得如此重伤,依然颤巍巍地从乱石堆中爬起,手捂着小腹,灰头土脸,满目赤红。 眼看着再一次仗棍而来的孙悟空,灵感大王面带惊恐,痛楚难当,当下恶狠狠地咬了咬牙,纵身跃向水面,边跑边骂道:“孙悟空,你休得猖狂,这地方太小,施展不开,有种的跟本大王到水面上大战三百回合,我便饶你师父不死。” 见灵感大王逃向水面,孙悟空呵呵冷笑,悠然挥棍打开一条水路,揶揄道:“我的儿,且慢些跑,只要你乐意,纵然跑到天涯海角,孙爷爷一样随你去,我倒要见识一下,究竟是你的玄冰斧厉害,还是老官儿的芭蕉扇强梁?” 只说话的工夫,两人便一前一后跃出水面,灵感大王更不打话,骤然亮出玄冰神斧,随风摆动,通天河面上顿时寒气冲天,白雾蒸腾,原本哗哗流淌的河流在瞬间凝结,无数雪片冰峰如翩翩起舞的白色蝴蝶从玄冰斧尖头旋转而出,将孙悟空团团地围在垓心。 猴子一看之下也禁不住暗暗心惊,这次灵感大王使出的寒气又是先前时候的好几倍,只怕瞬间就要将俺老孙冻成一块冰雕。常言说得好,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此时再不动手,更待何时? 想及于此,孙悟空强自镇定心神,从怀里掏出玲珑芭蕉扇,晃一晃化作芭蕉叶般大小,扎开马步大喝一声,呼呼地连扇数下,顿时没天价地卷起万道罡风漫天亘地地嘶鸣,随风而起的澎湃火流如无数张牙舞爪的毒龙咝咝吐信,瞬间将极度森寒的冰峰雪片冲得烟消云散,荡然无存。其中的一部分火焰吞灭了冰峰之后仍不停歇,闪烁着如晚霞般殷红的光芒,一路蒸腾着朝灵感大王飞来,这要是被沾上,当真烧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不想孙悟空竟有法宝将自己的冰峰雪片化解,灵感大王直吓得亡灵皆冒,面如土色,当下也不服气,骤然轮转玄冰斧连挥出数道寒气,霎时间漫天冰雪狰狞咆哮,如同虚空中探出的万千鬼爪团团地拢向罡风火焰,只听哧哧几声响,号称能烧尽天下万物的三昧真火竟被寒冰包裹其中,如钻石般晶莹剔透,栩栩如生,看得孙悟空目瞪口呆,魂飞天外,又狠狠地挥扇将那冰块烧为灰烬。 灵感大王见被化去了冰峰,再一次抡斧将火焰冻住,猴子一看玄冰占了上风,便又挥扇将那冰峰扇灭。就这样,两个人你来我挡,交相对攻,就好似两个绝世的高手隔空比拼内力,斗了个旗鼓相当,难分高下,直热得孙悟空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冻得灵感大王鼻青脸肿,叫苦连天,偏生谁也奈何不了谁,当真郁闷得紧。 就在两人即将进入无休止的胶着状态,从远处天边迅疾而来一个身穿红衣的小孩儿,咧着小嘴哇哇大叫:“灵感大王休得无礼,善财童子牛圣婴来也,还不速速投降?” 话音刚落,红孩儿便拍破鼻子,蹭地喷出一条三丈来高的火龙,瞬间将灵感大王挥出的万道冰峰烧了个一干二净,一路飞腾着烧了过来。 见这火龙甚是厉害,灵感大王没敢怠慢,急转玄冰斧推出一道冰墙,欲要阻止火龙的攻势。红孩儿喷出的火龙果然非同凡响,只须臾的工夫便将厚厚的一道冰墙烧得哗哗作响,土崩瓦解,火龙透冰而出,瞬间与灵感大王的身体亲密接触,腾腾地燃烧起来。直烧得灵感大王皮开肉绽,大声惨叫,急转斧柄往自己身上喷寒气,无奈熊熊燃烧的火焰虽稍有遏制,似乎效果不大。 这火焰烧在身上犹如刀剐般疼痛,让灵感大王如何能够忍受,一时间病急乱投医,转身就往通天河里跳。原本被玄冰斧冻得结结实实的水面一经灵感大王滚烫的身体接触,就如同往烧开的油锅里倒水一般,只听咚地一声巨响,整个河面就像炸了锅一般,腾地爆出来一朵蘑菇云,激得水花飞溅,波涛滚滚,场面煞是壮观。 红孩儿不由得满心得意,抚掌大笑:“好玩好玩,让你小看本童子的火焰,烧死你活该。” 孙悟空面带尴尬,腆着脸向牛圣婴拱手称谢:“红孩儿,多谢你前来相助,不然为叔的还真奈何不得这死金鱼哩。” 话一出口,红孩儿脸色大变,万分不屑道:“什么为叔的,咱俩很熟吗,本童子是奉菩萨法旨前来收妖的,却与你何干?” 猴子闻言讪笑不已,正不知该说什么好,观音面带无比灿烂的笑容,慢悠悠地自云端落下,挥手播洒甘露,将那熊熊燃烧的三昧真火浇灭。这净瓶甘露非同小可,乃是观音自号山枯松涧一役之后,集东南西北四海深层水源混合而成,威力较之先前不知强了多少倍,专门用来克制红孩儿口吐的三昧真火,红孩儿无计可施,才表现得如此乖顺。 火焰熄灭之后,被烧得焦头烂额的灵感大王虚弱地浮上水面,无力地喘着粗气,乍一听观音的说话声,顿时吓得他面如土色,一个激灵翻转身子,踏在水波之上,纳头便拜:“观音在上,多谢救命之恩,灵感百拜顿首。” 观音檀口微张,正待要说什么,突然水底深处隆隆作响,猛地窜上来几个人物,赫然便是圣僧唐三藏,挽着缰绳骑在白马背上,八戒和悟净手仗武器,紧随其后。 第四十六章 妖物传说 见众人都安然无恙,孙悟空喜出望外,大声招呼道:“八戒,是你救的师父吗,悟净和敖白怎么也来了?” 八戒擦了擦脸上水花,嘿然道:“猴哥,自打你与那臭金鱼打上水面,俺老猪寻思着没事可干,就干脆摸进水府去救师父。没想到灵感大王竟如此穷酸,仅有的几百小妖全都砸在你手上,水府里就只剩那半死不活的白鼋和黄花鳜鱼精,那妖怪着实搞笑,正拿着菜谱打算煮师父,被俺老猪举着钉耙满水府追杀。亏得敖白和悟净及时赶到,前后夹击,把那家伙堵得死死的,可叹黄花鳜鱼精虽满肚子花花肠子,却是个无用的草包,遇上咱们兄弟三个,哪可能还有命在,被俺老猪手起耙落将她脑壳打碎,脑浆迸裂,死在当场。” “就在这癞头鳖行将被我杖毙之时,竟幽幽地醒转过来,将身子缩进龟壳里面,怎么打都不出来,还说自己是这水里的正神,不该就死,执意要见观音菩萨,有言申辩。俺老猪却哪里肯信,一心要为民除害,无奈这家伙的甲壳太硬,刀砍不进,斧劈不伤,实在是莫能奈何。俺老猪没法,便与悟净商议,提他来见猴哥再作区处。” “不想菩萨就在此间,倒遂了他的心愿,我说孽障,你有什么话就一并说了吧,让菩萨裁定裁定,看你是否该当死罪。” 话说之间,两人便抡圆手臂,猛地甩上来一个白色硕大的圆盘,在水面上连打了几个水漂,才稳住不动,也不下沉。 听说观音菩萨到此,白鼋才敢探出头来,直起身子,向观音施礼:“菩萨,小的冤枉,小的虽在通天河上助纣为虐,残害生灵,实则是为人所陷害,身不由己啊。” 观音妙目看定白鼋,微微皱眉道:“孽障,你与灵感称兄道弟,为害四方,人所共知,铁证如山,如何冤枉了你?你休要信口雌黄,欺瞒本尊,落得个罪上加罪的果报。” 白鼋吓得面如土色,连连磕头道:“菩萨慧眼如炬,明察秋毫,小的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菩萨,烦请菩萨稍待,容小的慢慢道来。” “我白鼋一族世代居住通天河中,因祖上对天庭有功,玉帝降旨为我族建造一座水鼋之第,虽不为四方水伯,却也一般无二。只因小的修行千年,行善积德,救助落水渔民,自恃功高,日渐骄矜,碍于甲壳累重,苦不堪言,一心只想修成人形,却苦于无人引导,未能如愿。直到两百年前为灵感大王所败,伤我水族无数,将我赶出水府,使我流离失所,无处依托,路遇一位大人,怜我困窘,无处安生,便送我龙珠一枚,安于心窝之内,说能助我功力,脱开甲壳,立身成人。” “小的听言之后将信将疑,待到龙珠运转,只感觉身体轻盈,四肢强健,虽没法摆脱甲壳,却也能直起身子,蹒跚学步,化身成人矣。” “然而自此以后,我的性情大变,我本是吃素的,渐渐地觉得吃鱼虾都不过瘾,最好是饮血食肉,方才称心。我的脾气也日渐暴躁,有强烈的破坏欲望,非但不救助落水的渔民,反而要撞翻渔船,听那落水者哀戚无助的求救声,会觉得很开心,很过瘾。我渐渐地无法控制内心破坏的欲望,竟投身仇敌灵感大王麾下,与他八拜之交,互称兄弟,残害黎民,接受生祭,做下了许多伤天害理的恶事。每每午夜梦回之时,我都会暗生悔意,觉得自己有愧白鼋一族的列祖列宗,醒来后却无法控制内心破坏嗜血的欲望,依然助纣为虐,残害生灵。” “菩萨,白鼋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点欺瞒,求菩萨念在小的为邪人所害,替我拔除这心头祸害,纵然要小的为这两百年造下的罪孽偿命,也该让我清清白白地死去。” 白鼋说到后来,禁不住哽咽在地,潸然泪下。见他如此伤痛,观音不觉动了恻隐之心,低诵佛号,幽然叹息道:“若事情果真如此,倒也怪不得你,出家人慈悲为怀,度化众生,理应拔救于你,但从此以后,你便又要回到爬行的姿态,你可舍得?” 白鼋闻言大喜,连连磕头道:“舍得舍得,只要能恢复小的本性,不再杀人嗜血,残害生灵,小的情愿变回龟身,万望菩萨成全。” 观音心中宽慰,点头合十道:“善哉善哉,看来你确有向善之心,该当予以成全。你且站起身来,待本尊为你除了这颗孽龙珠。” 待白鼋起身,观音袖袍微动,身法如电,将整只玉手伸入他胸膛之中,霎时间白鼋脸色大变,浑身抽搐,汗如雨下,险些没趴回通天河去。观音面沉似水,迅疾将玉手从白鼋胸膛中抽离出来,竟不沾半点血迹,真乃神术也。观音悠悠地吐出一口气,将手摊开,玉掌上已多了颗光华照人的灰色小珠,个头不大,晶莹润泽,却多少透着些森然邪气。 三藏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话说这怎么跟老子与龙圣珠融合时的场景那么相似,感情龙珠还可以取出来的。菩萨这招真是神了,掏人心窝子竟不沾半点血迹,着实变态。 失去了龙珠的强力支撑,白鼋顿时站立不稳,噗通一声摔回水里,拨动着四肢才勉强不让身体下沉。他太虚弱了,以至于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泪水止不住地从眼角滑落,点头趴足向观音致谢。 观音面带慈悲,含笑道:“总算是不辱使命,将你心中孽龙珠取了出来,你暂且不要操劳,好生地回水府将息。只要你用心为善,扶济众生,本菩萨愿代你恳请佛祖,待你功德圆满之时,赐你个金塑人身。如此,你便回去吧。” 白鼋顿首再拜,垂下一滴眼泪,缓缓地沉入水底,消失不见。 观音痴痴地看着那颗龙珠,久久不语,直等得孙悟空心焦意躁,极不耐烦地皱眉道:“菩萨,你看够没有,不就是颗破龙珠吗,有啥好瞧的?咱们还急着赶路呢,赶紧把正事办了吧。” 观音这才收回心神,笑骂道:“这泼猢狲,就是性急,这颗龙珠非同小可,乃是上古邪龙死后所留,其性暴戾邪异,极难控制,难怪白鼋使用之后,会变得如此暴虐凶残。行了,此事留待以后再查,灵感,事已至此,你可还有话说?” “菩萨,若论法力比拼,我灵感确实技不如人,但对于人类的仇恨,我并无丝毫减退,更不会有半分悔意。”灵感大王虽奄奄一息,却依然言语铿锵,不亢不卑。 “孽障,事到如今为何还不知悔改,这般你杀我,我杀你,何时才是尽头?”观音面带怜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不然,这些年我所吃的童男童女也不过百数,较之人类每天食用的水族数量,实在是少之又少,小巫见大巫。你们人类身在食物链最顶端,吃我水族就显得名正言顺,顺理成章,而今我修成大道,反过来要吃你们人类,就被称作是妖魔、邪物,是何道理?这个世界不正是弱肉强食、胜者为王吗,既然我的法力比人类高强,杀人吃肉,享受生祭,又有何不可?”灵感大王微微冷笑,反唇相讥道。 “这……”观音本是慈悲善人,面对灵感大王咄咄逼人的质问,一时竟瞠目结舌,哑口无言,陷入一片哀思之中。 第四十七章 宝林禅寺 “若如你所言,法力高了便可随意地杀人害命,那这会咱们把你擒住,是否一样可以为同类报仇,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呢?或者做得更决绝一点,将你金鱼一族尽数湮灭,岂不是一劳永逸,长久地立于不败之地?”见观音败下阵来,唐三藏悠然上前,不紧不慢道。 “这……”灵感大王原本满腔愤怒,听言之下不由得冷汗涔涔,无言以对,这可是关乎本族存亡的大事,若一个应对不当,当真会有毁宗灭族的危险。 “其实似你这般修行不易,道法精深,就该潜心向善,扶助众生,何必偏要食人为乐,倒行逆施,为人不齿呢?”见灵感大王低头不语,三藏微微一笑,循循善诱道。 话一出口,原本沉默不语的灵感大王猛地抬起头来,两眼赤红,抗声道:“唐三藏,你不说却还罢了,既如此说,本大王倒要与你理论理论,说老子食人为乐,倒行逆施,你们人类却又好得到哪去?那些豺狼虎豹,吃我族类,只为果腹,尚情有可原,而你们人类就只为那一点点金钱,肆意地捕杀水族,挖沟放水,布网垂钓,大的捞去食用,剁块卖钱,就连那刚刚孵化,才一丁点的小鱼苗,也被你们拿去喂鸡养鸭,说到残忍,我灵感纵然再怎么努力,怕也及不上你们人类的万分之一。本大王就是忿不过你们这般举止,才来到通天河受祭食人,说老子倒行逆施,便都是你们人类咎由自取,惹怒众生,却又怪得了谁?” 见灵感大王满腔愤恨,厉声嘶吼,孙悟空微微冷笑,鄙夷道:“灵感大王,你说的貌似都是事实,那些竭泽而渔、贪得无厌的人确实可恨。你不甘心人类肆意妄为,滥捕滥杀,却在这通天河上以杀止杀,食人害命,与那些人又有何区别,这样的你,又有什么权利去指责别人?”猴子言及于此,忍不住偷偷地伸出两颗手指作了个胜利的姿势,心中得意非凡,妈的,老子总算把师父的这番话拿来教育别人,别提有多畅快。 灵感大王沉默良久,冷冷地瞪着眼前众人,咬牙切齿,仰天咆哮道:“你们一个个都站在人类的立场上指责我,有没有换个角度替我们水族着想,老子就是不服,死也不服。我在通天河上杀人嗜命,就是为了引起人类的注意,让你们好好地反省一下,为何我水族这般地痛恨人类,我只是试图将水族和人类拉到一个相对平等的位置,让高高在上的人类也感受一下,失去挚爱的骨肉亲朋,该是怎样的一番滋味?说我以杀止杀,残害生灵,除此之外,我还能有什么办法,让你们知道我水族的不满,又有谁会听我的呢?” 观音面带怜悯地摇头叹息,神情黯然道:“错了,灵感,你这般地嗜杀戮命,以杀止杀,只会将原本岌岌可危的关系更加地雪上加霜。你有没有想过,在你残暴统治、享受生祭的这两百年里,通天河百姓用怎样的目光和心情看待你,看待通天河的水族,那是数百双充满仇恨和怨毒的眼睛,真恨不得食其肉而寝其皮,只是力不能逮,强自隐忍而已。这样切骨的仇恨,痛苦的隐忍,是极其可怕而危险的,只会让人们更加地痛恨和仇视水族。” “我甚至可以想象,一旦你离开通天河,这样危险的情绪就会全面爆发出来,人们将对于你的怨毒和仇恨,全部加诸在通天河水族身上,他们会变本加厉地捕捞残杀水族,或许通天河的水族将迎来一场浩劫,灭顶之灾。” “这,却是和你与人类平等对话的初衷完全背道而驰的,想想吧,造成这样截然不同后果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以杀止杀,不如示之以德,感而化之,方成大道也。” 灵感大王闻言满目惊骇,悚然动容道:“不可以,享受生祭,残害人命的就只我一人而已,他们要杀要剐,便只冲我一个人来,缘何要迁怒、祸及那无辜的水族,岂不是太荒唐,太不讲理了吗?” 话一出口,八戒哈哈大笑,抚掌道:“他们奈何不了你,便只好拿那些同在水里的无辜水族开刀,欺软怕硬,迁怒无辜,本就是人类的通病,约定俗成,蔚然成风。看你还不是一样,自奈何不得那滥捕滥捞的渔民,却把气撒在无辜的孩童身上,一样地卑鄙可恶。” 这话说得灵感大王满面通红,呆若木鸡,沉默半晌,茫然垂手道:“这么说来,当真是我错了,但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我水族摆脱被滥捕滥杀的命运,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看着如此痛苦悲切的灵感大王,观音低颂佛号,语气悠然道:“灵感,其实人世间的许多苦楚和困境都是可以避免的,关键在于你所作的抉择,正所谓一念成魔,一念成佛,同样的事情和处境,不同的做法会得出两个截然不同的结果。究竟要怎样做才能不杀生,又感化渔民不肆意地捕捞水族,便是你今后所要探寻和解决的难题。” “由于你这两百年残杀了太多无辜的孩童和村民,通天河是不能再呆了,便随我一同回去南海,那里的海面最近很不平静,风浪难测,云雾迷蒙,经常发生海难,我正需要你这样感知的能力,帮助那些迷航的渔民重新找回航道,获得生机,这般地扶济众生,消掩前愆,也不失为一份正大的功业。” 灵感大王眼中精光灼灼,俯身在地,黯然下拜,久久没有起身。 唐三藏早知其意,微微一笑,宽慰道:“灵感大王你放心,我自会教化通天河的百姓,不对河中的水族滥捕滥捞,大开杀戒,你便安心地随菩萨回去南海吧。” 灵感大王这才点头起身,面朝观音,露出一脸坦然而自信的笑容。观音不觉暗暗地松了口气,亦报以明净了然的微笑,玉掌前伸,霍然亮出一只柳枝儿编成的花篮,将篮底往灵感大王面前一扣,顿时有一道金光从中射出,铺洒在他身上。 灵感大王面带安详,俯身化作一尾红光闪闪的大金鱼,摇头摆尾,跃空而起,进入花篮。观音呵呵一笑,向众人竖了竖掌,提着篮子,带上红孩儿,便要驾云离开。 见观音要溜,唐三藏干咳一声,出口阻拦道:“菩萨,事情还没完呢,你怎急着走啊?” 观音骤然停下脚步,玉面微红,表情尴尬道:“三藏,妖孽俱已收服,你还有何话说,莫非也要本菩萨赔偿你们损失不成,都乡里乡亲的,且没有伤亡,能免则免吧。” 三藏闻言嘿嘿一笑,一脸贱样道:“菩萨,这您却错看弟子了,我唐三藏出来行走江湖,最讲信义,本着一视同仁、童叟无欺的精神,常人行凶放刁,尚要赔偿,又怎少得了您一份,要我将来何以服众?不过鉴于咱们都是老相识了,您又经常给三藏军团跑腿帮忙,这次咱们的损伤也不是很大,就不用菩萨作出赔偿了,只是弟子有一事不明,还请菩萨不吝赐教。” 第四十八章 太子身世 一听不用作出赔偿,观音不觉松了口气,法相庄严,故作不屑道:“你这家伙是哪路货色本菩萨还不知道,少在那跟我装腔作势,有话快说,本菩萨还急着回南海呢。” 三藏耸了耸肩,面色凝重道:“菩萨,弟子确有一事不明,放在心中百思不得其解,方才听您与灵感大王的那番对话,似乎灵感大王在通天河上立庙扬威、接受生祭的事情您早有耳闻,却为何放任自由,至其皈依都没有一语指责,是何道理?” 观音闻言表情肃穆,低诵佛号,黯然神伤道:“三藏,此事确非你所能够想象,我佛慈悲,视三界众生平等如一,既超脱凡人,也引度那迷途不知的精灵。两百年前我感知莲花池中修炼百年的红头金鱼似有异动,扑腾翻涌,心生暴戾,伴驾佛前时无意中说起此事,不想佛祖竟大感兴趣,当下便赐他人身,拜问情由。” “经他说起,我们方才知道,他从远来的同类口中得知,西海各大流域渔船如织,肆意地捕捞水族,几乎将他金鱼一族捕杀殆尽,连小小的鱼苗都不放过,甚是残忍。这才惹得鱼儿性起,一心想要报复,无奈法力低微,脱不出我的莲池束缚,心中烦闷,往来游弋,不得停歇。” “佛祖怜其心系同类,有心感化于他,便赐他法名灵感,着他到通天河静待天时,促成取经人西天路上的一劫,本也不过八九年光景,不想竟拖沓至两百年之久,致使通天河畔大量孩童死于非命,百姓哀苦,忐忑度日,诚乃我佛门之罪业,他日必将有所补报,保得通天河四方风调雨顺,物富民安。” 三藏不觉嘿然冷笑,万般不屑道:“无可推脱,便又拿两百年前的变故说事。佛祖既有心度化灵感,就该导其向善,修成正果,如何能让他为虐四方,残害生灵?通天河百姓何其无辜,深受洪灾迫害,还被迫奉献出自家的儿女祭奠妖孽,此乃人生最惨寰之事,您于心何忍?” 观音羞得无地自容,语气幽然道:“三藏,你可知通天河西岸是个什么所在,便是那没有男子的西梁女儿国。相传数千年前这一方男儿太过薄幸,鞭妻虐子,寻花问柳,不置生产,惹得其中六位女子不堪忍受,只舟片甲,远渡这茫茫八百里通天河。一路上风雨飘摇,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六位女子本着内心强大的信念与愤恨,坚韧不屈,勇往直前,历经七七四十九天的艰苦旅途,终于来到通天河对岸。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六位女子烧山拓土,捕鱼耕地,结草成衣,堆土垒屋,辛苦草创数十载,才有了这世间独一无二的西梁女儿国。” “六位始祖的不幸遭遇和反抗精神深深地影响和激励了女儿国世代子民,让她们对通天河东岸乃至全天下男子产生了极度的仇恨和不满,遂在佛前许愿千年,降下诅咒,要让他们为自己的负心薄幸付出代价。而今通天河东岸的百姓便是当年那些薄幸男儿的子嗣,报应他们世受洪灾,骨肉分离,以赎先祖罪业,此乃佛旨,不可更改。” 八戒听了放声大笑,语带讽刺道:“菩萨何时练就了这般好口才,纵然祖宗有罪,子孙何辜,要他们承担罪责,致使骨肉分离,断子绝孙?可怜那些孩童年不满十岁,懵懂无知,牙牙学语,便要葬身鱼腹,魂归九幽,当真好佛旨也。” 观音闻言贝齿沁血,目转流离,哀声道:“不错,祖宗有罪,子孙何辜,不该受此罪责。放纵妖魔残害生灵,黎民受苦,孩童罹难,都是我观音的过错,虽百死难赎罪业之万一也。” 显然没见过观音这般悲切的表情,三藏不由得悚然动容,连声劝慰道:“算了,菩萨,既是天罚,却也怪不得你,您无须太过自责,只做好善后工作便是。既然通天河之事已了,咱们这就回灵感大王庙接了天枢,便就此别过。” “三藏,我此刻方寸大乱,也帮不了你太多,尔等此去便是西梁女国,你身为男儿多有不便,本菩萨有柳枝一条,握在手中可化作女儿身,功效持续四个时辰,请务必在功效减退前离开女儿国,不然便会大祸临头,死于非命,切记切记。”当下观音神色凄然,伸手将插在净瓶中的柳枝拔下一绺,喃喃地念动咒语,郑重其事地递到三藏手上。 “菩萨,您也未免太杞人忧天了,西梁女儿国,那是个多么美好的去处,要师父变成女人干嘛?”见观音这般慎重,八戒摇晃着脑袋深表不解,禁不住涎着口水,满心向往道。 “死猪头,你知道什么,那些女人都几百年不曾见过男人了,正憋着满肚子欲火无处发泄,要是见到你,一准就群情涌动,纷至沓来,摸都把你给摸死了。俺老孙可听说了,女儿国流行将男人肉割下来包在香囊里携带,遇上你这么胖的,可美死她们了。”猴子嗤之以鼻,嘿嘿笑着,一脸邪恶道。 “我靠,这是啥怪癖好,也太恐怖了吧?俺老猪的肉骚,那些娘们才看不上,不过师父可得小心了。”八戒闻言悚然动容,缩了缩脑袋,颇为惊恐道。 “行了,握着菩萨的柳枝不就没事了,我可警告你们,千万别喝女儿国河里的水,喝了可是要生孩子滴。”三藏嘿嘿一笑,煞有介事地提醒道。 “不是吧,喝口水都能让人生孩子,也太夸张了吧,这西梁女儿国的怪事还真不是一般的多。”沙悟净听了大跌眼镜,一脸骇然道。 “也没他说的那么夸张,只是不要喝子母河的水就可以了。不然你以为女儿国境内数千年没有男人,那些女子靠什么繁衍生息?正所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当真是让人大开眼界。”观音莞尔一笑,娓娓道来:“行了,要没别的什么事,本菩萨可要回南海了。” 孙悟空摆了摆手,一脸贱笑道:“菩萨,您这是在提醒我吗,当初答应救师父的时候,不说好了要赔咱们件法宝吗,不会这么健忘吧?” 观音悔得肠子都青了,当下冷汗涔涔,满脸尴尬道:“悟空,你咋就这么好记性,当初我只是话赶话,说出来安慰你的,本菩萨此来匆匆,还真没带什么法宝,再说,三藏不说不用赔了吗?” 猴子把眼一瞪,万分鄙夷道:“菩萨,您这么说就不厚道了,一向号称不打诳语的南海观世音菩萨,啥时候耍起赖皮来了,我师父是不知道情况,才打算放你一马,但您是个明理的,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观音无言以对,只讪讪道:“倒也说得是,且容我回去想想究竟给你个什么法宝,等下次让惠岸带来给你。” 八戒一听就不干了,舞着膀子,怪眼圆睁道:“菩萨,您这不明摆着赖账吗,下次惠岸要不来呢,难不成让咱们千里迢迢地跑去南海追讨,就冲您这态度,还指不定赖不赖呢?看您随身携带的宝贝也挺多,随便指一件给咱们不就结了,我看这鱼篮就不错,要有那水里面的妖怪,咱们随手用篮子一扣,就能把他给抓了,多省事啊。” 不想老猪竟看上了自己的鱼篮,观音禁不住有些急了,慌忙摆手道:“不成不成,这鱼篮杀伤力太大,要有了它,九九八十一难倒有三成都成了摆设,未免太便宜你们了。看来本菩萨这回是逃不过了,让我想想,捡一个好用的给你们。” 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观音想了好半天,悠然打个响指道:“有了,我这儿有瓶天庭御膳房神厨做坏了的醋,正愁没处用度,就给你们吧。” 话一出口,师徒几个面面相觑,哄堂大笑,齐声鄙夷道:“菩萨,您这也太拿得出手了吧,虽说咱三藏军团是穷了点,但买瓶醋的钱总还是有的,更何况是瓶坏掉了的醋,能顶个屁用?” 观音已恢复到平日如花般灿烂的笑容,自顾自地摇头叹息:“真是群不开眼的呆子,天庭出品,又岂是凡品,纵然是瓶坏的,用到好时,依然是件宝贝。其实要不是做坏了,哪可能轮得到你们用?” “天庭所用的神醋,乃是集三界二十六味奇花异草发酵而成,其中有一味迷幻花的用量至关重要,用多用少,都会影响醋的成色。我手里这瓶就是迷幻花放多了,让整瓶醋的味道显得有些恶心,三藏,且将它好生地收起来,或许他日能救你性命也未可知。” 三藏傻傻地接过醋瓶,一脸懵懂道:“我说这醋除了吃,还能有啥功效,再说纵然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会救人性命吧?” 第四十九章 宿命难逃 观音掩口而笑,正色道:“你别打岔,我刚把话说到点子上,却被你给打断了。这醋当然不是吃的,却是擦在身上的。三藏,这回你被灵感和黄花鳜鱼精抓回水府,差点就丢到汤锅里给煮了,着实凶险。若有这瓶坏醋护身,往后即便你被妖怪抓进洞中一年半载,内无强援,外无救兵,你也不必担心会遇上今天这样凶险的情况。你只需将这醋小小地滴一点在身上,纵然再怎么强悍的妖王,都提不起胃口来吃你,你信也不信?”只见观音和蔼可亲,满脸堆笑,那架势,活脱脱一个购物专栏的导购,正热情洋溢地推销着手中产品。 “我靠,真有你说的这么夸张?要是哪个妖怪架不住长生不老的诱惑,强忍着满腹恶心,也要吃师父,凭你再怎么信誓旦旦,拍胸脯保证,一样玩完。”八戒晃了晃脑袋,颇为担心道。 “不会不会,八戒,这是我切身体会后才作出的结论,好家伙,那味道实在是我平生所见最恶心的,让我至今想来,依然毛骨悚然,忍不住想大大地吐上一场。这一点本菩萨还是相当自信的,凭我南海观世音修行千年的无上定力都无法承受,更何况那区区的山野小妖,根本不在话下。不过三藏,这玩意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拿来使用,不然我恐怕你即便成功归队,怕也要被徒弟们给隔离的。本菩萨一向不打诳语,究竟功效如何,待你用过之后必定终生难忘,切记切记,千万不可轻易使用。” 听观音说得郑重,唐三藏没敢怠慢,小心翼翼地将醋瓶收入怀中,依然心有不甘道:“我说菩萨,用一瓶坏醋就把咱们给打发了,也未免太便宜你了?” 观音笑容怡然,满心鄙夷道:“傻子,千般万种的法宝,却哪有这保命的重要,虽说只是小小的一瓶醋,关键时刻能救你性命,难道还委屈了你不成?” 三藏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无奈地耸肩道:“行了,知道你会说,我就奇怪了,从前那个实诚的观音菩萨,如今怎变得这般狡猾,当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 观音闻言汗如雨下,一脸委屈道:“那得看跟谁打交道了。似你这般贪得无厌、得寸进尺的,纵然再怎么神经大条也变得精打细算了,动不动就要赔偿法宝,咱出家之人两袖清风,身无长物,又不是开善堂的,却哪里来那么多法宝赔偿,当真伤不起啊。三藏,说实在的,我现在都有点怕来见你了。” 三藏无语地耸了耸肩,讪笑道:“行了行了,都修行好几千年的人了,家大业大,就别在这儿哭穷了,才诈了你一瓶坏醋,跟要了你小命似的,也未免太夸张了吧?” 观音笑容满面,谄媚道:“那圣僧,法宝都赔给你了,妖怪也收服了,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三藏汗流满面,不由自主地打个寒噤道:“菩萨您可千万别这样,要让别人看见,当真有损你普度众生的形象,行了,知道您心系红尘,日理万机,咱就不留你吃饭了。” 观音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刚催动法莲要走,沙悟净挠了挠头,憨憨地道:“菩萨慢走,俺老沙也有个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 观音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在了地上,汗然转身,扯着嘴角道:“悟净,你这还有完没完,不要在本菩萨高兴的时候,说那煞风景的话。得了,我今天是卖血大放送,有什么问题都一并说了吧。” 悟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开口道:“菩萨,我是想问,您已经在通天河呆了这么长时间,回去南海又要飞那么久,就不怕篮里面的金鱼给憋死吗?” 观音满脸黑线,竭力忍住,勉强挤出个笑容道:“悟净,你想多了,莫说我这鱼篮不是凡品,内中自有乾坤,他业已修炼成精,还有哪里去不得,随便憋他三五个时辰又有什么关系?” 待观音离去,三藏看向悟净的眼神都有些肃然起敬:“好小子行啊,能把菩萨逼到这份上的,三界中也只你一人而已。” 见老沙一脸地惶恐,八戒摆了摆手,万分不屑地冷笑道:“师父,您就别难为他了,他是真傻,这么深奥的话却哪里听得懂。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不然天枢可要等急了。” 等三藏师徒回到灵感大王庙,不觉吓得目瞪口呆,只见庙门口乌泱泱地站满了人,一个个拱手作揖,千恩万谢。经天枢介绍众人方才知道,悟空与灵感大王冰火交攻的场面实在太过激烈,惊动了许多早起劳作的村民,村民们慑于妖王的威严没敢靠得太近,但两人的拼斗多在天上进行,虽然隔得远些,依稀仍能看个真切。自观音手提鱼篮将灵感大王收服,两百年悲屈凄惨的命运终于成为了历史,村民们一个个痛哭流涕,欢呼雀跃,各自奔回家中拿来瓜果孝敬三藏军团。 由于灵感大王喜食童男童女,村民们即便家中富足,不忍心看着亲生的儿女葬送妖腹,也不愿意多生养。是以绵延两百年下来,村里的人口非但没有增长,反而有下降的趋势,此刻全村的百姓携家带口前来拜谢三藏军团的解难之恩,细数起来,也不过两三百号人,实在少得可怜。 见众村民齐身下拜,唐三藏吓得魂飞天外,赶紧俯身将他们搀起,孙悟空倒是见怪不怪,呵呵笑道:“大家都起来吧,除魔卫道乃出家人的本份,理所应当,不必言谢。看你们一个个拿锄头拄铁锹的,却是意欲何为?” 见大圣发问,一个村民站起身来,拱手作礼道:“大圣爷,您有所不知,既然妖物已除,这灵感大王庙留着也没啥用处,咱们便聚集在此,要将这庙宇给拆了。” 八戒呵呵一笑,摆手耸肩道:“我说你们还真是败家,这一座富丽堂皇的庙宇,拆了怪可惜的,倒不如改换门庭,拿来作其他用度,才不枉尔等辛苦地造就一场。” 话一出口,众村民齐齐摇头,语气沉重道:“长老,您这话虽是个勤俭治家的好法门,却忽略了我等村民的苦衷。这庙宇也是灵感大王两百年来残暴统治我村寨的一个见证,是我等村民心中的痛楚,耻辱的象征,其中埋藏了我祖祖辈辈多少无辜枉死的孩童冤魂。若还将其伫立在此,却要枉死其中的冤魂如何得以超生,也势必成为我通天河百姓心中永远的痛,这般痛楚,怕永远也没有愈合的那一天。” “既然如此,倒不如彻底将它拆除,也将这段痛苦和耻辱永远地埋藏在滚滚的历史长河之中。其实我等村民早已经商量好了,将这罪孽的庙宇拆毁以后,便在原地建立起一座恢宏素净的祠堂,用来祭奠这两百年为庇佑我等村民免遭妖物涂炭,而葬身鱼腹的诸多无辜孩童,让这些伟大而可怜的英灵得享通天河世代子孙的供奉祭拜,也就不枉他们为了村寨众生的安宁,平白地牺牲这一场。” 这话说得八戒频频点头,击节称叹道:“哈,这想法好,确也亏欠了这些无辜献身的孩童,诸位当真是有心了。既然如此,大家这便动手,将这罪孽的庙宇拆个底朝天,也好就地动工,建造祠堂啊。” 话一出口,众村民面面相觑,垂手侍立,尴尬不已,那看守庙门的老头儿颤巍巍地挤了出来,摇头叹息道:“长老有所不知,这想法虽好,却不过是一纸空谈而已。灵感大王虽已远去,余威犹在,震慑四方,而他庙中塑像造得煞是传神,面目凶恶,狰狞可怖。咱们这都进去好几拨人了,终究敌不过内心恐惧,身在庙中,只感觉身心所到之处,无不受到塑像逼视,汹涌而来,无处遁形。纵然再怎么大胆的人,有这许多人在身后呐喊助威,进得庙门数尺,无不心怀颤栗,腿脚发软,不能行步,如此威势,如此怯懦,实在是让人羞愧难当,却又无可奈何。” 悟空不觉哈哈大笑,满心揶揄道:“看来你等村民当真是被灵感大王吓破了胆,就这泥胎塑像也能把你们吓成这般模样,着实可笑。看你们也怪可怜的,本大圣就大发慈悲,助你们破了这塑像吧。” 众百姓闻言大喜,齐身拜伏道:“多谢大圣垂恩,旁的也无需多劳,只求几位长老将这骇人的塑像抬出庙门,另行销毁,我等村民自将这庙宇拆了便是。” 猴子冷冷一笑,傲然摆手道:“也无需这么麻烦,俺老孙既应承下来,自有法儿将这事办得妥妥帖帖,尔等且先散开,免得到时候动起手来,多有不便。” 众人依言远远地散开,屏气凝神,巴巴地望着猴子行动。只见悟空面带戏谑的笑容,偏着头从耳孔里捻出一根细细的绣花针儿,迎风一摆,那针儿稳稳落地,随风滋长,转眼便长成一根高耸入云的大柱子,惹得众村民啧啧称叹,艳羡不已。 孙悟空心中得意,叫一声大家捂耳,手掌平推,擎天柱般大小的如意金箍棒应声而倒,轰然砸在金碧辉煌的灵感大王庙顶之上,霎时间墙倒屋颓,尘土飞扬,化成了一堆碎片。 第五十章 石壁浮雕 在心中不可一世、恐怖无比的灵感大王庙在顷刻间轰然倒塌,通天河村民欢呼雀跃,喊声如雷,如着了疯魔一般冲上废墟,锤打脚踢,以示愤恨,更有那狭促的,吐着唾沫,往那塑像碎片上撒尿,足可见其内心有多么痛恨灵感大王。 时过许久,村民们也疯够了,闹够了,哭着喊着跑到三藏军团面前,齐齐跪下,磕头道:“长老,大恩不言谢,我等村民当为诸位长老修身立庙,建立生祠,长久供奉。” 唐三藏面带怜悯,微微摆手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诸位只管为我师徒提供渔船,让我们早日渡过这八百里通天河面,贫僧便感激不尽了。” 话一出口,众村民再一次面面相觑,硬着头皮解释道:“圣僧,这虽是些许小事,却当真是为难我等村民了。只因灵感大王在水中为虐两百年,严禁村民在水上作业,有那世代以摇橹打渔为生的,也都改了营生,连绵两百年下来,莫说是船,就连那造船捕鱼的手艺也都已经失传了。” 三藏闻言愣了片刻,转念一想,言语轻松道:“这也没什么,却不知贵处可有打铁伐木的匠作?” 村民们听了连连点头,一个劲地应承道:“有有有,圣僧,这个却是有的,谁家还没有个造屋架梁的时候,只要不是那水里的营生,咱们村寨虽小,却都一应俱全。” 唐三藏微微一笑,满意道:“那就好,咱们这一路也曾到过几条大河,有过造船航行的经历,只要有伐木打铁的匠作,贫僧略微指点一下,就不愁造不出船来。” 话一出口,众村民眉开眼笑,异常钦佩道:“那感情好,原来圣僧这般多才多艺,居然连造船航行的技术都懂得,实在太有才了。” 三藏不觉摇头苦笑,幽然叹息道:“常言说得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理论永远比不上实践有用,咱这一路多灾多难,懂得点技术也是为形势所迫,被逼无奈啊。” “行了,时间紧迫,咱也不说那没用的,找好木工铁匠,这就开动吧。” 那守庙老头点点头,大手一挥,傲然道:“圣僧放心,咱村中上下几百号人全来了,只要您一声令下,大家伙齐上,管保将活干得妥妥帖帖,不出半点差错。” 三藏闻言甚感满意,也不客套,拉上一干木匠进山里面砍树,留下悟空几个指挥铁匠打造龙骨铁钉,也亏得这方百姓感念三藏军团的恩德,积极性极高,数百号人一齐动手,也不过几个时辰的工夫,就将一艘十米高、方圆百尺的楼船打造完毕,稳稳地停在水面。 眼望楼船,唐三藏兴奋不已,转念一想,不禁又犯了愁,由于灵感大王的威慑,这些村民自打娘胎里出来就不曾下水,别说是驾船航行,就连不小心掉进水里,也都能要了他们性命,要他们引渡三藏军团过河,未免太过勉强了。 看出圣僧眼中的犹豫,守庙老头恭谨上前,施礼道:“圣僧,楼船业已打造完毕,不时便可启程上路,却不知圣僧何事如此愁闷?” 三藏叹了口气,摇头道:“老丈,您有所不知,为防止通天河中风浪吹袭,这船造得未免有些大了,光凭我师徒几个的力量,恐怕运转不灵,到时候免不了要诸位助我等一臂之力。” 话没说完,众村民尽皆摆手,轻笑道:“我当圣僧愁什么哩,我等村民本就打算送诸位过河,真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必这般忧愁?” 望着众村民淳朴而诚挚的眼神,三藏既感动又歉疚,语气深沉道:“诸位,河上行舟,可比不得陆地行走那样便当,你们自打出生以来就不曾下水,毫无航行驾船的经验,出航之时尚有我几个徒弟护持,不至于出现危险,就是返航的时候再无人庇护,河里面风大浪大,万一不幸翻了船,你们又不会水,岂不是白白地送了性命?” 话一出口,众村民又是大笑,安慰道:“圣僧过虑了,我等祖祖辈辈生长在通天河边,历来都是这河里的渔民,我等只是慑于灵感大王的威严,不敢下河捕鱼,如今魔王已去,再无威胁我等村民的可能,纵然没有圣僧,我等也要下得水去,驾船航行,撒网捕鱼,恢复先祖荣光,此乃祖训,不可不遵也。” 见村民们说得恳切,八戒呵呵一笑,骨里挑刺道:“胡说,那金鱼精不号称有感知三界的神通吗,这样撒网捕鱼的言语,如何能不被他知了,势必要发狠逞威,生生地镇压下来,如何还成了尔等的祖训,岂不是假?” 见老猪这般分说,守庙老头叹了口气,垂一把泪道:“长老这话可算说到点子上了,灵感大王确有感知的神威,纵然再怎么小声的言语,也能被他知了,分毫不差。我等村民身在此等禁制之下,噤若寒蝉,道路以目,久而久之,也渐渐地摸出了门道,能做到不用言语,稍加神色,便知其意。先祖临终之时,念及灵感大王涂炭生灵,心怀遗憾,死不瞑目,但我等村民心中始终存有一丝希望,相信自古邪不胜正,魔王终有被降服的一天,我等村民终将重返通天河,织网捕鱼,为众多无辜死去的孩童报仇雪恨。” 见众村民脸上虽有悲戚之情,眼中却闪烁着刻骨仇恨的光芒,唐三藏自此方信灵感大王的担忧,明白为何他已被观音降服,却久久不肯离去的真正原因,是害怕百姓将对他的仇恨,全部转嫁到通天河水族身上,如此,便又将是一场无妄而残酷的浩劫。 想及于此,唐三藏幽幽地叹了口气,摇头道:“乡亲们,你们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灵感大王确实有愧于你们,但河中水族何其无辜,又岂可一概而论,将仇恨的矛头指向它们,也未免太偏颇了。” 话一出口,众村民一个个恨得牙龇目裂,扬声道:“圣僧何故为那可恨的水族开脱,难道我村中枉死的孩童还不够多吗,我等这般迫切地学习造船航行的技术,便是为了早日回到通天河,诛尽水族,为那些无辜惨死的孩童报仇雪恨。” 三藏闻言悚然动容,嗟叹道:“原来我这般辛苦地传授你们造船的法门,却是害了那诸多无辜的水族,诸位谬矣,灵感大王虽恶,却也是度化你们的神人。” 这话犹如平地里一声惊雷,众村民直惊得目瞪口呆,失声道:“圣僧,您这是痴了迷了,怎说出这等不靠谱的话来,灵感大王罪同弥天,罄竹难书,如何能是度化我等的神人,这样的说法,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三藏摆了摆手,语气郑重道:“我却并不是危言耸听,只因尔等村民利欲熏心,一味地捕杀河中水族,连那小小的鱼子鱼苗都不放过,终于惹得天神震怒,降下灵感大王来度化你们,不想时过百年,尔等依然身在迷途,不知悔改,当真是让人失望。” 众村民显然没听过这样别开生面的话语,呆愣半晌,方才有人弱弱地道:“圣僧,那些鱼儿抓了不就是用来吃的么,小的吃不了,卖也没人要,我等村民本着勤俭持家、不轻易浪费的原则,剁碎了拿去养鸡喂鸭,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如何能惹怒天神,降下这无边的灾殃?” 见众人都默默地点头附和,唐三藏大摇其头,幽然叹息道:“佛曰众生平等,你们怜惜那无辜枉死的孩童,却不知有多少鱼子鱼苗被你们捕捞上岸,喂鸡养鸭,何其地残忍?它们的父母也自在佛前发愿,要为无辜死去的子孙报仇,佛祖怜其不幸,便降下灵感大王来度化尔等,不想时过两百年,你们依然懵懂无知,一意报仇,实在是可悲可恨。要知灵感大王虽已离去,白鼋仍在,你们要想一举剿灭水族,却得小心别惹怒了白鼋,你道两百年前温顺纯良的白鼋为何会倒戈帮助将他赶出水鼋之第的仇敌灵感大王,变得那样地嗜血残忍,是因为他终于明白了灵感大王的用意,怜悯那些无辜死去的水族,才不惜自毁名声,助纣为虐啊。” 这话说得众村民止不住打了个寒噤,连连点头称是:“圣僧所言不无道理,既然如此,莫非我等以后都不能再下水捕鱼了?俗话说得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等世代居住在此,摇橹捕鱼,安稳度日,若放着这宽阔的通天河水面不加利用,岂不是太可惜了?” 三藏闻言呵呵一笑,摆手道:“并非如此,只要你们不再那么利欲熏心,欲壑难填,略微捕获些已然长成的水族,支配生活用度,相信人食鱼肉,物竞天择,理所应当,也不会受太多苛责。” 话一出口,那守庙老头默默颌首,心悦诚服地拱手道:“圣僧开导,我等村民领教了,放心,我等必不负圣僧厚望,将这等训诫一同放入祠堂,作为祖训儆示后人,再不像先辈们那样滥捕滥捞、竭泽而渔了。” 三藏闻言大大地松了口气,双掌合十道:“如此,我替河中众多水族多谢诸位了,咱们便可以安心地登船上路了。” 第五十一章 黄雀在后 话说到此,八戒呵呵一笑,目不转睛地盯着老头子,鄙夷道:“我说你一个小小的守庙老头,派头还挺大,貌似村里的百姓都要听你安排,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好像自己就是村长一般。” 话一出口,众村民皆笑,掩口道:“长老算是说着了,老李头还真是咱们的村长,而且是这百十年来,十数代村长中对本村所作贡献最大的一位。” “那该是四十年前的一天,村中有个孩童贪玩,一时不慎误入灵感大王庙,打翻了桌前的贡果,惹得魔王震怒,扬言要发大水淹没村寨,以示惩戒。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刚刚接替村长之位的大李头挺身而出,卑躬屈膝,慷慨陈词,终于说服魔王打消了心中怒火,接受村民的供奉后返回通天河。自此以后,村长便长期驻守在庙门前,严防无知的孩童误闯灵感大王庙,为村民们带来不必要的灾难。这一晃就整整四十年光阴,无论寒冬酷暑,婚嫁丧葬,村长都从未离开过庙门半步,从血气方刚、三十出头的大李头长成了如今年近古稀、垂垂老矣的老李头,这一份坚毅和执着,分外让我等村民感动,如今魔王已去,村长也该回到家中,好好地享享清福了。” 八戒闻言悚然动容,看向老头的眼神也不禁有些肃然起敬,他若有所思地伸了伸舌头,赞叹道:“没想到这一个唯唯诺诺、贪生怕死的老头儿,居然有这等光辉的事迹,真让人刮目相看,无怪乎他在门前阻拦咱们入庙,原来几十年如一日地驻守在这里,防止魔王神像受到侵害,引发不必要的灾难,这样一份毅力,分外令人钦佩。” 被老猪突如其来的赞美闹得有些不知所措,老头儿老脸微红,颇为尴尬地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其实也没大家说得那么辛苦,几十年都这么过来了,早已经习惯了,如今没庙门可住,老朽恐怕得有好几宿难以入眠呢。” 话一出口,众人皆笑,拱手作揖,向老头致敬,老头儿摆了摆手,正色道:“时值七月,东风正健,乃是西渡通天河的好日子,既然诸位长老急着赶路,我等村民也不便多加挽留,这就挑选健儿,侍奉圣僧上路,却不知这等大船,需得几人方能运转?” 三藏眯起眼睛,屈指一算,回答道:“若光是拉帆、瞭望、划桨、使舵,二十人足矣。不过老丈,贫僧还是那句话,若是顺风西去,船上有我这几位徒弟护持,纵然狂风大浪,妖魔鬼怪,也都由着他们一并打发,绝无性命之忧,但要诸位回船东归,这般大风大浪,万一渔船不幸翻覆,诸位又不会水,岂不是为送贫僧一程,白白地搭上这几十个健儿性命,让我如何能够心安?” 话说到此,老头儿呵呵直笑,一脸坦然道:“圣僧多虑了,常言说得好,人在岸边走,哪有不湿鞋,我等村民立志在通天河上讨生活,总会遇上大风大浪,岂能因为经验不足,而轻言退缩的道理,此番送圣僧西去,乃是一次弥足珍贵的修行历练,机会难得,岂可轻易错过?” “不过圣僧所虑不无道理,既是水上作业,不会游泳当真是致命伤,需得及时补救,方可成行。那老朽就为圣僧点上三十位健壮好学的村丁,二十人用来维持航行的各项运作,另十人跟着诸位长老学习游泳、急救等保命技能,通天河漫漫八百里路径,只船前行,少说也得二三十日光景,相信足够他们习练纯熟,融会贯通了。” 三藏听了不住点头,双掌合十参拜道:“长者睿智,诚非贫僧所能企及,既然如此,就请长者分派,贫僧在此静候而已。” 话一出口,众村民欢声如雷,争先恐后道:“村长大人,此番报恩修行的机会难得,三十人的名额实在太少,说不得也得再加上三十人、五十人,最好人人都送诸位长老过河,方尽我通天河村民拳拳的报恩之心。” 老头儿闻言微微摆手,笑骂道:“胡闹,这是出船航行,又不是观光旅游,有一定的危险,哪得这许多人去,就只得三十人,可不能再多了。” “老丁头,你家二小子是个机敏能干的,就算他一个,老廖儿家的俩小子也不赖,都跟着去吧,还有我家的憨儿、沙二哥家的石头,都去都去……” 随着老头子点名,也不过数分钟时间,就将三十个人选尽数凑齐,被点到名的年轻人自然欢喜雀跃,眉开眼笑,没被点到的心中难免失落,但觉得自己确实不如这三十人,倒也服气,没有半句怨言。 见众村民一个个心悦诚服的样子,八戒点头赞叹,称羡不已道:“这老头儿虽然胆小,倒确实是块当村长的料,只片刻工夫就把事情办得妥妥帖帖,倒真有几分指点江山的韵味。” 既然名额已定,村民们便不再争执,将先行摘得的瓜果鲜蔬搬运上船,堆得那十数丈方圆的楼船甲板上满满当当,船上只勉强容纳摇橹扯帆的船工和三藏军团站立,再找不到半点空隙。 三藏虽有心推却,却迟迟没敢说出口,要知这些瓜果鲜蔬,都是这方村民为报答三藏军团的解难之恩,起早摸黑,从田间地头辛苦采摘来的,礼品虽轻,情意无价,若执意不收,难免会伤了这些淳朴善良村民的心,但若是尽数笑纳,船身吃水太深,航速必定减慢,与他全速追赶秀宁的计划完全背道而驰,这可如何是好? 圣僧思量再三,终于咬牙将满船的瓜果收了下来,毕竟漫漫八百里通天河航路,乘船的有三四十人之多,每天的饮食用度,也是笔不小的数目,更有八戒一人,饭量可抵健儿十名,能多储备点食物,总也是好的。 在众船员的欢呼声中,唐三藏挥手与岸上村民道别,扬帆起航,向着通天河西岸进发。楼船缓缓前行,虽然顺风顺水,无奈船上物资太多,终究难以全速行进,在八戒和悟净的督促下,初习游泳技巧的十位健儿,运用各种姿势,在水中使劲地扑腾,倒也能勉强跟上楼船进度。三藏看在眼里,不由得若有所悟,暗暗称叹,看来天道苍茫,皆有前因,楼船以这样缓慢的速度行进,怕是为了让通天河健儿能够习得水上技巧,早日恢复先祖的荣光。 船上健儿果真卖力,拼尽了全力学习各项技能,一天下来,食量也是相当惊人,不过区区几天工夫,就将甲板上堆积的食物消灭了一半,如今楼船顺着风势,已能够以较快的速度行进,河上风浪极大,震得整个船身晃荡不停,上下颠簸摇摆,如同坐过山车一般。一向道貌岸然的圣僧唐三藏又出现了状况,被摇摆不定的的船身晃得六神无主,头晕目眩,紧紧抓着栏杆,使劲地呕吐起来。 看出众健儿眼中的惊愕,八戒幸灾乐祸,呵呵笑着解释:“没事,没事,就是有些晕船而已,等船平稳了就会好的,师父真是没出息,都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怎还这般没定力?倒是你们这些初踏航程的,真不愧为河上男儿,遇上这样的大风浪,依然谈笑自若,面无惧色,相比之下,师父就差劲太多了。” “我说李憨儿,招呼水手们把桅杆拉起来,放下铁锚,让船身平稳些,不然咱们的圣僧可有得吐了。” 被众健儿推举为船长的李憨儿闻言恭谨作揖,立马招呼水手拉杆放锚,这班健儿着实卖力,齐唱号子,拉起桅杆,在狂风骤浪的吹袭下,渐渐地将船身扳直,安全平稳地向前行进。 第五十二章 偷尸行动 不想这一班初学入门的水手,竟有如此魄力和能力对抗这般大风浪,八戒在倍感意外的同时,也是相当满意,当下眯着眼睛看定李憨儿,坏坏地笑道:“憨儿憨儿,这名起得倒是通俗上口,只是这样地精明强干,出类拔萃,实在是名不符实。” 李憨儿闻言尴尬一笑,羞涩道:“长老取笑了,这是我娘给起的小名,叫着顺口而已,确实有污法耳。” 沙悟净一听也来了兴致,连声道:“感情你还有大名啊,且说出来听听,想来比这小名总要精深一些。” 见李憨儿涨红了脸,踟躇着没有说话,满船水手尽皆失笑,接口道:“他不肯说,是怕长老笑话他哩,这大名却是他老子,也就是咱们的李村长给起的,叫作李树鱼。” “李酥鱼,挺好嘛,像盘菜的名字。”八戒涎着口水,想入非非道。 “死猪头,就这点水平,我想该是李淑宇吧,挺诗情画意的。”慢慢缓过劲来的三藏在天枢的搀扶下,一脸鄙夷道。 “长老们都想错了,是植树的树,捕鱼的鱼。”众水手闻言哄堂大笑,一本正经道。 沙悟净瞪大眼睛,不解道:“啥,李树鱼,这鱼还有种的吗,村长老人看似精明,给娃起名咋就这么随便,也不查个字典?” 众水手摆了摆手,七嘴八舌道:“长老是外方来的,如何晓得村长的用意,咱们这儿的方言,树跟除是一个发音,明着是叫李树鱼,其实就是李除鱼,这名起得好啊,连咱们村教了数十年书的私塾先生都赞不绝口。” 三藏军团这才恍然大悟,不绝口地赞叹道:“原来如此,亏得老村长这般用心良苦,明着是捧灵感大王,实则寄予着早日除之的寓意,这也是在灵感大王感知三界的神通下,所作出的最为无奈的反抗,着实不易。” 众水手闻言齐齐点头,深有同感道:“不过这名字实在拗口,连村长都觉得叫憨儿比较顺口,估计回去之后,就得张罗着替他改名了。” 敖白晃了晃脑袋,一脸纳闷道:“奇怪,死猴子上哪去了,这家伙平时最喜欢凑热闹,东奔西窜的,今天咋玩起了失踪,大清早地就不见猴影,没他在跟前跳窜,还真有点不习惯。” 八戒眼尖,朝桅杆上方的瞭望台努了努嘴,挤眉弄眼道:“他从灵感大王感知三界的神通中得到启示,正静坐在上面,感知万物呢。” 敖白一听大摇其头,万般不屑道:“我靠,这也未免太异想天开了,灵感大王是得了佛祖的大法力,才有了这般神通,若要自家修行,何年何月才能达到?我说猴哥,都坐一上午了,可感觉出什么来,莫不是饿了吧?” 众人闻言皆笑,正要鼓掌附和,只见悟空哧溜一声窜将下来,扯过八戒和敖白就往水里跳,吓得两人齐齐后退,尖叫道:“死猴子,莫不是失心疯了么,纵然生气,也不必扯着咱们往河里跳,咱们都是会水的,却也淹不死。” 猴子急得抓耳挠腮,指着前方厉声咆哮:“笨蛋,俺老孙是那小心眼的人吗,就知道瞎起哄,也不抽空看看前方,是大风暴来了,还不快随我进水里抵挡一下?” 话一出口,船上众人尽皆失色,抬头看时,只见远处阴云密布,风声嘶吼,如浓墨注入清水一般,顷刻间弥漫了整个上方天空,遮蔽日光,天昏地暗。 八戒吓得脸都绿了,弱弱道:“猴哥,真有你的,莫非当真参悟了感知三界的神通,连这瞬息而至的大风暴都能感应出来?” 猴子心下着急,咬牙切齿道:“屁啊,要真能感知的话,也不至于这般近时方才通知你们,是俺老孙被敖白一闹,睁开眼时,便看到了这片乌云。废话少说,快随我跳进水里,化出万丈法身将这风浪挡上一挡,再晚就来不及了。” 八戒二人这才恍然大悟,赶紧起身,要随猴子跳进水里,李憨儿上前几步,扬声道:“长老慢走,我等身在通天河上,难免要遭遇大风浪,此刻有诸位长老在身边护持,正是千载难逢的历练良机,就让我等拼力与之抗衡,力不及时,再由各位长老出手,可保万无一失。” 八戒满眼赤红,厉喝道:“胡闹,大河之怒,岂是人力所能够抵挡,若不事先做好准备,危急之时,身不由己,哪里还能补救?咱们倒是无所谓,只怕要连累师父受些灾殃了。” 李憨儿虽面色惨白,依然不亢不卑,勃然振奋道:“正因风浪强劲,我等才需了解它的威势,只有亲身经历过,抗争过,才能知晓彼此间的差距,便只得一人生离此间,也要将风浪的威势记录下来,由此调整楼船的设置,竭尽所能,精益求精,达到能与风浪相抗衡的强度。如此,我等通天河村民,才算真正地在这河上立足生活,此乃利益万世之功业,万乞长老成全。” 正说间,浓密的乌云中风雷滚滚,霹雳一声,降下来一场大雨,快如箭矢一般,劈头盖脸,掷地有声,顷刻便将船上众人的衣衫淋个透湿。八戒心头巨颤,不由得暗暗叫苦,不想这场风浪来得如此迅捷,此刻再想回避,已然来不及了。 老猪苦笑一声,禁不住双拳紧握,豪情万丈:“孺子可教,竟能想得如此透彻,诚非老猪所能企及,既然如此,本元帅就勉为其难,教导你们应对之策。此刻雨已经下来了,风浪也不会太远,大家尽量放低身姿,抓住身边一切可固定之物,慢慢地将风帆放下来。” 话犹未完,风声嘶吼,天地震动,一线巨浪冲天而起,将整艘楼船掀得直往边侧翻转,被这样强大的冲击力所带,船上众人立足不稳,四仰八叉,躺倒在地。堆积在甲板上的瓜果鲜蔬受到震荡,骨碌碌地滚得满船都是,随着船身摇摆,倒有一半摔进了通天河中。 唐三藏因为晕船,正靠在栏杆边上喘气,被强大的劲力所冲,禁不住掌心打滑,撒开手去,惨叫声中随着那半船瓜果鲜蔬飞上了半空。孙悟空眼疾手快,脚点船板瞬移向前,一把抓住师父的肩膀,旋身而回,稳稳地落在甲板上,这一系列动作极其连贯,来回腾挪,一气呵成,让人目不暇接,艳羡不已。 众人不及喝彩,虚空中狂风大作,巨浪滔天,左右冲撞之下,竟将放下缚紧的桅杆激散开来,缆绳飘扬,风帆鼓荡,带着楼船如箭矢般朝前方冲去。 八戒面红耳赤,大喝一声道:“快些爬过去将桅杆砍断,要再晚些时,被风一路带去,撞上河中礁石,怕真要摔个粉身碎骨了。” 李憨儿趴在甲板上,竭力稳住身形,弱弱道:“要把桅杆砍断,如何还能航行,叫大伙将风帆扯下,阻住风势,可保无恙。” 老猪一听牙龇目裂,厉声道:“笨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桅杆断了可以再钉上,若船撞碎了,人都掉进水里喂了王八,哪里还得活命?再说风势这么大,都把风帆吹成了半圆形,如何扯得住,人若拉时,便被缆绳带上半空,摔进河里,徒送性命而已,有何裨益?” 李憨儿连连点头,拱手拜服道:“长老教训得是,弟子受教了,大伙儿上啊,将桅杆砍断,方得保住一条性命。此地危险,还请圣僧赶紧进舱里避风。” 唐三藏摇头苦笑,态度坚决道:“既是大家一起对抗风浪,本法师岂有只身回避之理,再说风大浪大,这般颠簸,本法师就算有心回去,却也动不得身,倒不如呆在悟空身边,比较保险。” 三藏所言非虚,一时间狂风巨作,浊浪滔天,真好似河神震怒,要将楼船打入河底,纵是十丈来宽的船身,依然被巨浪打得犹如一叶浮萍,上下颠簸,摇摆不定,时有大浪冲上甲板,将众人淋得东倒西歪,叫苦连天。 风浪紧作,如河中伸出的千万只巨手,使劲推攘着楼船,船上众人需拼尽全力抓住身边的固定物,若稍有松懈,被船身一颠,松开手去,便得随着船身摇摆,跟着那些瓜果鲜蔬来回翻滚,甚是狼狈。已然有好几个船员经不得这般折腾,面色惨白,五脏翻涌,吐得一塌糊涂,更有那造化低的,翻滚之时失了方向,撞上护栏、船舵等坚硬物,受创太过,顿时便晕厥在地,人事不知。 在这般颠簸之下,人尚且不能自保,要再想爬起身来砍断桅杆,当真是难于登天,是以风帆依旧饱满如初,带着楼船如脱缰野马般向前俯冲,就着这般冲势,若不慎撞上河中突起的礁石,实在有粉骨碎身之忧。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风驰电掣的楼船正前方、千波迭浪的通天河底下涌现出一个巨大的漩涡,随后竟哗啦一声,似有什么物事猛地窜出水面。而楼船在风浪的作用下,带着澎湃的冲击力,不偏不倚,轰隆一下正撞在那物事上,千钧巨力,震得那物事也不禁向后退开数尺,荡漾许久,才渐渐地稳住不动。 第五十三章 冒牌国王 楼船瞬间停歇下来,船上众人架不住强大的惯性作用,哇哇大叫着跌了出去,有几个不幸磕在护栏上面,撞得鼻青脸肿,大声喊疼。 撞上这山石般大小的物事之后,漫天肆虐的风浪好似再也推不动楼船半分,使整个晃荡摇摆的船身渐渐平静下来,被颠得七荤八素、晕头转向的唐三藏四肢无力,弱弱地趴伏在地,哀声道:“我靠,总算是得救了,我还以为要死在这八百里通天河呢,这是怎么了,撞上岸边的礁石了么?” 八戒摇摇头,也是一脸的困惑:“不至于吧,咱们才刚出航不久,纵然风浪再怎么强大,也才不过区区半个多时辰,不可能行过漫漫八百里路径,不会真被俺老猪料中,撞上了河中礁石,不过此刻正在河中央,水深得紧,却哪里来的礁石竖立,实在是让人费解。” 正说间,那物事前端,突地吼叫一声,竟从缝隙之中探出来一个圆溜溜光秃秃的脑袋,如龟似蛇,睁着双眼,朝众人看了过来。 众水手不由得面带惊恐,失声跌坐道:“是、是白鼋,他如何到得此处,莫非是来吃我等的不成?” 话一出口,孙悟空大为鄙夷,摇头道:“胡说,他是冒着性命危险前来救你们的,若要吃你们时,只待楼船撞到礁石,你等落水之后,慢慢地捞上几个食用,岂不是手到擒来,全不费半点吹灰之力,哪有似现在这般巴巴地冒出水面,受此千钧重击,做这一场冤大头么?” 众人听言惊疑不定,却见白鼋身后又噗噗地涌上来数朵浪花,原来是上百只乌龟,大的阔似圆盘,小的也有碗碟般大小,个个头顶、背扛着各色的瓜果鲜蔬,朝着船上众人吱吱直叫,这赫然便是楼船上被狂风大浪掀入水中的瓜果鲜蔬。 八戒一看直乐得眉开眼笑,止不住地鼓掌道:“这个却好,俺老猪正心疼这半船的瓜果鲜蔬,就这般平白无故地喂了鱼虾,不想竟能失而复得,当真是意外之喜,说不得要好好地吃它一场。” 众人自此方信悟空的言语,禁不住喟然叹息:“不想这暴虐嗜杀的白鼋竟会大发慈悲前来救助我等,当真恍如梦中一般,让人难以置信。” 三藏摇了摇头,语气悠然道:“白鼋本就是这水中正神,只要尔等善待河中水族,不滥捕滥捞,竭泽而渔,他日河上遇难之时,他必感而前来救助。” 李憨儿闻言悚然动容,跪身在地,俯首向白鼋参拜:“看来是我等村民错了,白鼋大神,我村中祠堂业已立下祖训,此后必定善待河中水族,再不滥捕滥捞,竭泽而渔,还请您大发慈悲,再度护佑我通天河远航的渔民,再不至受风灾大浪之苦。” 话说之间,一众水手尽皆跪地,朝着白鼋咚咚磕头,涕泗横流,声泪俱下。白鼋也似心有所感,高昂着头颅,大声嘶吼,重重点头,算是答应了。 三藏见状心中甚慰,点头叹息道:“如此甚好,我还担心你们回程之时遇上大风浪,会难以全身呢,有了白鼋的守护,你等远航便当安然无恙,本法师可以安心地上路西行了。” 这时候,漫天肆虐的风浪竟倏然止歇下来,转瞬间云开雾散,天朗气清,和风徐徐,就好似这样强可撼天、无法抗拒的风浪从未出现过一般,让人始料不及,无所适从。 敖白若有所思,啧啧称叹道:“看来这场风浪该是上天感应,为促成你两家重修旧好而起的,这会功德圆满,便自风平浪静,真可算是场大造化。” 众人听了不住点头,却见白鼋低吟一声,龇牙咧嘴,面带痛楚,他缓缓地向后划动脚蹼,与楼船分开,霎时间那样坚实的甲壳下面,有股股鲜血涌出。 众水手见状悚然动容,惊惧道:“他这样坚实的甲壳,只与楼船撞了一下,如何便能涌出血来?” 孙悟空耸了耸肩,摇头叹息道:“只因他相助灵感大王,要与我等争斗,被俺老孙用金箍棒在他甲壳上捅出个大窟窿,本就不见得会在短时间内恢复。你们虽只见楼船与他这一下小小的冲撞,其中利害,当真是非同小可,不说楼船本就庞大,加之甲板上这许多人,少说也有数千斤重,这一路的狂风大浪,疾驰如飞,力道之猛更甚于金箍棒数倍,这般正面撞击,山大的声响,纵然甲壳无恙,也该受了内伤。更何况他本就受有重伤,且被观音收去了千年修为,身体羸弱,伤上加伤,其中的锥心痛楚,也只有自家知晓,如何能与外人道?” 众水手闻言不住点头,流泪道:“如此说来,他当真是豁出性命相救我们一场,却让我等何以心安?常言说得好,大恩不言谢,这般恩情,无以为报,我等也只有谨守约定,警示后人,再不肆意地捕捞河中水族。” 话说到此,白鼋眼中精光灼灼,默默点头,随后低吟一声,划动脚蹼,却是要沉入水底。孙悟空心下着急,伸出手来,大喝道:“白鼋慢来,等我片刻,自有法相助于你。” 话音未落,他便排开众人,电闪般冲进船舱,一阵翻箱倒柜之后,又如风般冲了出来,一跃而起,升在白鼋甲壳上方,手里却多了只淡蓝色的羊脂玉瓶。猴子打开瓶塞,将药瓶倾斜,那如银线般的乳白色液体丝丝而下,慢慢地滴在白鼋受伤的甲壳上,荡漾着,蠕动着,凝结着,顷刻便沁入肌肤,消失不见。 霎时间,白鼋的表情十分古怪,似痛苦,似享受,挤眉弄眼,咬牙切齿,渐渐地也适应了这般状态,闭起双目接受治疗。话说这乳白色液体果真神效,进入白鼋肌肤之后,只须臾的工夫就止了血,连那裂开的甲壳也结起了一层厚厚的痂,让人看着煞是放心。 白鼋睁开眼睛,退后几步,匍匐水上,向着悟空垂首低吟,似在表达感激之情。猴子摆了摆手,嘿嘿贱笑道:“不必言谢,是俺老孙将你击伤,再由我来替你治疗,因理循环,理所应当。这是黎山老母牌金创药,仙家灵丹,外敷内用皆有神效,就你这点小伤,不七日便可痊愈。” 白鼋回头向那数百小龟叫唤一声,小龟们会意,吱吱乱叫着,头顶背托,将身上那许多瓜果鲜蔬尽数地送上甲板。直乐得老猪眉开眼笑,张开手臂来接,犹自嘟囔道:“嘿,这些小龟看着不大,劲儿却是不小,这十米来高的楼船,只一下就将瓜果顶了上来。我说你们倒是悠着点,却好似下了场瓜果雨一般,让我如何接得过来,好好的瓜果蔬菜不得摔个稀烂?话说这白鼋还真是河中正神,偏就有这许多徒子徒孙,生生地受用不尽,真是场大造化也。” 众人闻言皆笑,也帮着他一起接瓜果鲜蔬,小心地安置在甲板上,白鼋朝众人点了点头,昂头招呼这数百只小龟,便都拨动脚蹼,沉入那茫茫的通天河底。 第五十四章 黄旗雄风 三藏止住欢闹的众人,回头问悟空道:“悟空,咱们被大风浪这一路吹着,也不知到了何处地界,茫茫水路不辨东西,却要往哪里行进?” 悟空翻上云头望了望,喜笑颜开道:“师父,咱们是被大风浪一路带着向西行进,疾风骤雨,全速前行,早已赶过好几百里水路,我看咱们再航行个三五日,便能到岸了。” 八戒闻言眉开眼笑,一个劲地赞叹道:“造化造化,原来遭遇大风浪还能有这般好处,若不是风大浪疾,颠簸得紧,却也由着它一路吹袭,倒省得咱们费劲航行了。” 李憨儿笑了一阵,恭谨作揖道:“大圣爷当真好眼色,通天河径过八百里,却也能望见端倪。” 猴子满心欢喜,面有得色道:“你自是不知,俺老孙这双神眼,日观千里,夜观八百,才不过区区八百里河面,如何能在话下?我还瞧见你家老爷子正在岸边,指挥那些村丁建造祠堂哩。” 众水手听得一愣一愣的,止不住地交口称赞,惹得猴子得意忘形,忍不住双手叉腰,仰天狂笑。忿不过他的猖狂,唐三藏眉眼不抬,冷笑道:“诸位可别羡慕他,又给了他狂妄的机会。正因为他有这双神眼,日观千里,夜观八百,专门窥探神佛的好东西,行那偷鸡摸狗的勾当,终于惹得玉帝震怒,发下天兵来将他拿上天庭,在五指山下压了整整七百年,何等地苦楚寂寞,此所谓善御者死于道,善射者死于野,便是这个道理,诸位当以此为戒,好自为之,慎之又慎也。” 悟空直臊得满脸通红,咬牙切齿,愤然道:“师父,逢路不揭人之短,俺老孙正说得高兴,却又提那七百年前的旧事,着实扫兴。您就不能由着我得意一回,又能怎么了?” 见猴子恼了,唐三藏神色不动,鄙夷道:“我就是要磨一磨你这毛躁狂妄的性子,怕带坏这许多有为青年呢。” 猴子呆愣半晌,竟无言以对,只得将牙一咬,瞪视着身边偷笑不已的众水手,愤然道:“你们却笑什么,如今风平浪静,还不赶紧回归岗位拉锚起航,都不用赶路么?” 众水手强忍着满腹爆笑,捂着肚子道:“大圣爷,楼船与白鼋相撞,船头被撞了个粉碎,正不住地往里边漏水,咱们得先把河水倒出,修好创口,才好安心上路啊。” 猴子一听勃然怒发,怪眼圆睁道:“那还不赶紧去,工具和木料不都在舱底下堆着吗,磨磨唧唧的,非等船沉了才开心么?” 众水手尽皆掩口,应承道:“大圣爷教训得是,只是有根横木架住了进舱的道路,没有工具在手,我等莫能奈何,都被挡在了门外。” 悟空闻言暴跳如雷,厉声道:“胡说,俺老孙进舱找药的时候,不都畅通无阻吗,怎到你们这儿就进不去了,当真岂有此理?” 李憨儿摇摇头,悠然解释道:“大圣爷错了,您那才进到船舱里边,咱们却要去舱底,位置不同,如何能一概而论?” 悟空已然出离愤怒了,两眼红通,牙龇目裂,怒然撤出如意金箍棒,大喝道:“妈的,那根横木在哪,看俺老孙一棍子下去,不把它碾成了齑粉?” 情知玩笑开过了头,李憨儿冷汗涔涔,一路追赶道:“大圣爷,您可悠着点,您那棍子太沉,稍有不慎,非把船舱砸烂不可,再说那根横木还有用,要砸坏的话,就得缺出个窟窿来,这如何使得?” 猴子听了极不耐烦,咬牙跺脚道:“行了行了,我不用棍子也就是了,就算是赤手空拳,只一根小小的横木,又能奈我何?” 众水手闻言相视苦笑,禁不住暗暗地松了口气,看来调侃齐天大圣这档子事,还真不是人人能做的,非得有圣僧这样大德行之人在旁弹压,方能成事,如若不然,惹得大圣性起,一棍子轰了楼船,咱们也该进水里喂了鱼虾,就此殒命了。 待得众水手舀尽河水,修好楼船,大船继续航行,这一路却又是天朗气清,顺风顺水,再没有太大的风浪。孙悟空所言非虚,大船行至四日头上,八百里通天河已然到了尽头,众人站在船头,远处西梁女儿国岸边礁石已遥遥在望,依稀可辨。 自望见女儿国岸边礁石的那一刻起,众水手便神情不属,相互对视,似在传递着某种信息,最后还是李憨儿越众而出,拱手上前道:“圣僧,常言说得好,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此刻西梁女儿国已近在咫尺,我等村民还需行八百里水路,便不远送了。” 还没等三藏说话,八戒就嘟囔着嘴,率先叫嚷道:“我说诸位,俗语有云,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这漫漫八百里水路都赶过来了,还差这几步水路,如何便要回去,说不得也要送我等上岸,方才功德圆满。” 李憨儿闻言颇为尴尬,一个劲地赔罪道:“长老有所不知,我先辈有祖训谆谆告诫,要我等子孙切不可靠岸进入女儿国,就是靠近河岸方圆十里,也属犯戒,情非得已,万祈恕罪。” 八戒不由得怪眼圆睁,好奇道:“我靠,这西梁女儿国与你们先辈有仇么,如何便不能靠岸,你倒给俺老猪解释解释,不然非得让你靠岸不可。” 李憨儿急得汗都下来了,慌忙摆手道:“不行不行,先辈祖训,我等虽知之不详,但其中必有道理,我等送圣僧近岸数里,已属破戒,要靠岸登陆却是万万不能从命。” 八戒还待要说什么,三藏上前一步,不悦道:“八戒,李施主是远送我等穿行八百里通天河的大恩人,如何能这般地勉强于他?船舱里不是有可供乘坐的小船吗,去搬一条来,才区区数里水路,我等自乘船去,何必还要诸位相送?” 八戒这才作罢,躲在师父身后,嘟着嘴不说话,李憨儿兀地松开冷汗涔涔的手掌,躬身向三藏施礼:“圣僧,弟子万分惭愧,若非祖辈训诫,不得违背,弟子纵然万仞加身,也要送诸位长老上岸。” 三藏呵呵一笑,满是悠然道:“其实真没你想的那么严重,这猪头想必是惦记着这小半船瓜果鲜蔬,怕自家带着多有不便,才执意要诸位送我等上岸。” 李憨儿闻言大大地松了口气,连声道:“这些瓜果鲜蔬本就是乡亲们送给诸位长老的,我等分毫不敢相受,还请猪长老尽数带走吧。” 见被说中了心事,老猪直羞得满脸通红,摇头晃脑道:“那这些瓜果装小船太过麻烦,你要能送上岸去,岂不便当?” 李憨儿哭笑不得,慌忙摆手道:“长老,瓜果鲜蔬已然吃得差不多了,纵然是用小船装,三两趟也能装卸完毕,我等不上岸,只在这里等你便是。” 老猪这才满心欢喜,一个劲地应承道:“嗯,为了这些瓜果鲜蔬,俺老猪纵然辛苦些,却也值得,既然你不肯上岸,却也由得你去,但必定要在这里等着,不许诓我。” 不想老猪竟真个为了这些吃食为难自己,李憨儿不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只捂着肚子,点头应允道:“是是是,弟子定在这里等着,不等长老搬完,楼船绝不后退半尺。” 见老猪这般地耍憨卖痴,三藏只感觉颜面扫地,没口子地骂道:“死猪头,少在这儿丢人现眼,前面女儿国中可有的是酒家楼台,凭你要多少吃食没有,却要这许多瓜果作甚,统统留下,让众位回程时享用。” 老猪虽被师父训斥,心中犹自不服,哼哼唧唧道:“师父是痴了还是呆了,平白送的不要,偏要去人家酒楼食用,好似不用花钱的一般,俺老猪最近穷得很,非得省下这笔出项不可。” 李憨儿点点头,也自劝说道:“圣僧,这些瓜果鲜蔬是我等村民为感谢诸位长老解难之恩,星夜打田间地头采摘过来的,礼物虽轻,情意无价,若再由我等装回,真要被村民们戳着脊梁骨骂死不可,这可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三藏叹了口气,摇头道:“乡亲们的好意三藏心领了,但我等西行赶路,如何带得了这许多瓜果,还是由诸位带着享用,这茫茫八百里水路,诸位若没些蔬菜水果补充维生素,怕真要生出些怪病来。” 无奈李憨儿执意不肯,又有八戒在旁一个劲地撺掇,唐三藏不胜其烦,只得松口道:“既然施主诚意拳拳,贫僧也不好尽数推却,八戒,咱们有两个包裹,除了装行李外,凭你有多少能耐,能装下的,就尽数带走吧。” 八戒一听眉开眼笑,立马冲进船舱拎出包裹,打将开来,使劲地往里面塞瓜果鲜蔬,直塞得堪堪将包裹打上,方才罢休。老猪还舍不得剩下的那一小半瓜果鲜蔬,可劲地又往怀里兜了两把,被三藏站在小船上扯着嗓子催促,这才恋恋不舍地拎起两个包裹,脚踏甲板,猛地一下窜到小船上,直压得那两米来长的小船儿立将起来,水花翻涌,摇摆不定,险些儿没翻在了河面上,吓得唐三藏脸色煞白,魂飞魄散,飞出一脚将他踹进水中,才使得骤然失去平衡的小船渐渐地稳定下来。 在几位徒弟的护持下,三藏稳坐在小船上,挥手与众位水手道别,看着急急如丧家之犬、仓惶逃窜的通天河众人,大法师禁不住喟然叹息,感慨良多,这一路西行,不知要与多少人挥手道别,待我等回来之时,却还剩下几人能与我们相见,悲欢离合总有时,人生就是在一个又一个的离别重逢中度过,让人想来不由得黯然神伤。 第五十五章 风云际会 此后经年,通天河岸边的祠堂修建完毕,真个是红砖碧瓦,富丽堂皇,祠堂门口,端立着一对童男童女,长相喜人,面貌恭敬,拱手作揖。正堂里面,端坐着两位正神,却都与别处的神佛不同,一个是面容和蔼、拄着根拐杖的老人,另一个却是只昂首伸颈、架势威武的大鼋龟,两位正神背后排列着通天河百姓列祖列宗以及两百年来为保得一方安宁、献身妖腹的数百童男童女的灵位,其中蕴含的深刻寓意,或许也只有通天河的村民才能够知晓。 当然最意味深长的是祠堂门前挂着的一幅对联,上联是“善待水族,勿滥捕滥捞,竭泽而渔”,下联是“心念万物,得自由自在,豁达安逸”,横批“感天敬神”,这样悲天悯人、感念天地的思想境界,在一个普通的农家祠堂表现出来,确实有一种超乎其类、拔乎其萃的超然意味。 却说灵感大王回到南海后潜心向善,化作一条红色大金鱼为狂风大浪中落难的渔船引导航向,待救得渔民之后,便降下一道偈子,劝诫人们莫要滥捕滥捞,竭泽而渔,年深日久,口口相传,人人信奉,竟成一时之风,影响而促进了沿海的海神文化,这便更是后话。 而观音自觉对通天河百姓有所亏欠,主动上天庭申请送子神灵的职位,以尽快解决通天河的人口亏损问题,这或许便是送子观音这一称号的由来,被人们长期供奉,流传甚广。 与众水手挥手告别之后,唐三藏静坐在小船上,陷入了沉思。 八戒心下着急,挠着头皮道:“师父,船都要靠岸了,您却还在这儿装傻充愣,是何道理?” 三藏微微一笑,摆手道:“八戒稍安勿躁,为师所虑,又岂是你这贪吃的猪头所能够想象,你说咱们这一行五人前往女儿国,是不是太过招摇了?” 八戒把眼一瞪,大咧咧地道:“师父,我道你说什么,就这般事体,却有什么大不了的,洋洋五万四千里长征咱们都一路走了过来,怎到这西梁女儿国就缩头了,甚没道理。” 悟空闻言嘿嘿冷笑,鄙夷道:“臭猪头,世间万事变化无常,又岂可拿以往的经验说事?师父所虑不无道理,这里是西梁女儿国,千年万载都不曾出现过男人,那些女人压抑得太久,一旦找到可以发泄的对象,还不得由着自己的性子来,那般势头绝对猛于水火,汹涌澎湃,锐不可当。你没看见李憨儿他们吓得连岸都没靠就跑路了,这都成为人家的祖训了,不得不防啊。” 八戒直吓得冷汗涔涔,犹自不信道:“猴哥,俺老猪胆小,可别拿话吓我,那都是些弱女子,怎经你这般揣度,就都成了罗刹鬼婆,也未免太耸人听闻了。” “我靠,这怎么是耸人听闻,师父还是往好处想的,欲望这种东西压抑得越久,反弹得就越厉害,那些娘们连带着她们的祖辈都压抑上千年了,那股劲道一旦爆发出来,又岂是常人所能够抵挡?你小子还真别不信,想当年你在福临山上妖怪当得好好的,怎会下山来娶高翠兰,还不是原罪的力量蛊惑了你?”见老猪不信,悟空摇了摇头,悠然地撒把盐道。 见猴子揭自己老底,老猪满脸尴尬,嘿然道:“行了行了,就你这猴子知道得多,既然如此,前方道路凶险得紧,却该如何是好?” 三藏沉吟片刻,点头道:“嗯,我是这么想的,咱们这有四个男人,目标太大,不如分作陆空两路进城,八戒和悟净合为一波飞在云头,我握着菩萨给的柳枝化作女儿身,和悟空、天枢一道进入女儿国,等出了国境咱们再会合。” 沙悟净挠了挠头,颇感为难道:“师父,为啥是大师兄和你们进城,却要我和二师兄在云头吹风。二师兄自入了佛门,压抑得太久,一旦进入这满地罗钗、繁花似锦的西梁女儿国,欲望爆棚,情难自禁,凭俺老沙一人怕管不住他去找姑娘啊。” 老猪怒目回视,双拳紧握,抗议道:“死老沙你少来污蔑我,俺老猪自打两百年前高老庄那一回,啥时候找过女人了,熟归熟,你要这么诽谤我,我可不答应。” 三藏点了点头,沉思道:“八戒这一路倒是安分守己,没做出什么丢人现眼的蠢事来,或许是为师看得紧的缘故。但俗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防患于未然总还是好的,猪啊,你若在为师面前保证不犯原则性错误,师父才好安心地放你离开。” 八戒委屈得眼泪都流下来了,咬了咬牙,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道:“师父,您咋就这么不相信我,俺老猪就因为那一时的冲动,被高家追杀了整整两百年,风餐露宿,担惊受怕,尝尽了悲屈苦楚。这会俺老猪算是收了心,虽说也会欣赏美女,就只敢远远地看着,哪还有胆越雷池半步,若当真是胡作非为,却如何对得起咱苦命的秀宁?再说您看天底下还有哪个女子能比得上天枢,俺老猪放着眼前的绝色都不去染指,就女儿国那些庸脂俗粉,又岂入得了我的法眼?” “嗯,这话倒有几分道理,看来是为师错怪你了。这样吧,悟净,这是黎山老母炼制的痒痒粉,你先拿着,虽说咱们要相信八戒,但事做两面,可保万全。要是他当真情难自禁的话,你就把这玩意撒在他身上,听观音菩萨说,这东西是黎山老母炼制出来惩罚那些登徒浪子的,只要沾上一点,管保能让人痒上三天三夜,什么情欲都没有了。”虽被老猪的言语打动,三藏依然坚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真理,鉴于身在女儿国,漫山遍野的女人,是色狼与痴汉的天堂,难保老猪会受不了诱惑,做出有碍门庭的蠢事来。他便从行李里翻出一瓶黄色的瓷瓶,郑重其事地递给沙悟净。 见老沙眉开眼笑地接过痒痒粉,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八戒郁闷不已,抗议道:“师父,说到底您还是不肯相信我,既然如此,那咱们干脆一道进城,分什么陆路空路?” 唐三藏微微冷笑,眉眼不抬道:“废话,要不是万不得已,老子会想到这么做吗?猪啊,要进入这穷凶极恶的女儿国并全身而退的,就只能是女人,悟空他擅长变化,我可以握着柳枝变作女人模样,大不了不出声就是了,天枢本就是女人,都进得女儿国。就你们两个,都不擅长变化,还笨头笨脑的,万一要露出马脚,被那些女人发现,还不得连累老子栽在了女儿国?” 八戒一时无言以对,眼珠儿咕噜一转,贱笑道:“师父,您不是有隐身符吗,把它贴在身上,不就能大摇大摆地出入女儿国,何必要装女人那么辛苦?” 沙悟净摆了摆手,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二师兄,老君不是说了吗,一张隐身符就只能维持半个时辰的功效,而女儿国偌大一个地界,如何能在短时间内通过,万一要是穿了帮,岂不是呜呼哀哉?再说有这变成女人的柳枝蒙混过关,就不要浪费那为数不多的隐身符,毕竟师父在通天河时已然浪费一张了。” 三藏听了连连点头,抚掌道:“八戒,你看看,连悟净都懂的道理,你如何不明白?行了,就这么决定了,咱们赶紧上路,快些赶过女儿国才是正理。” 都被师父鄙视成悟净这种级别了,老猪郁闷不已,只得识趣地闭了嘴,当下挺胸收腹,扛起包裹就往天上跑。别说这两包裹瓜果鲜蔬还挺沉,老猪一个不留神,居然没拉动,哧溜一下栽将下来,直摔了个四脚朝天,尘土飞扬,乐得众人哄堂大笑,拍手喝彩。 三藏耸了耸肩,叹口气道:“八戒,你最近状态不好,咋尽干那丢人现眼的事儿,这两包蔬果确实挺重,拿一包来让敖白驮着,顺便解决一下咱们路上的粮食问题。” 老猪狼狈地从地上爬起,尴尬地笑笑,便和悟净抬起一包蔬果,一颠一颠地飞上天去。三藏摇了摇头,翻身下马,对天枢道:“天枢你来骑马,咱们该上路了。” 这话来得突然,吓了文天枢一大跳,她面带鲜花般灿烂的笑容,出口婉拒道:“师父,您一向是骑马的,我自有漂移珠在身,步履轻盈,行百步就只当作一步而已,用不着骑马。” 不想圣僧竟泪流满面,无比沉痛地叹息道:“妈的,你以为老子想啊,还不是没办法,我再重申一遍,这里是万恶的西梁女儿国,师父要化作女子的话,便不能开口说话,而骑在马上又太过招摇,免不得要引起他人注意,这万一要是穿了帮,可不是闹着玩的,所以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由你这真正的女儿身来吸引火力来得稳妥。” 第五十六章 怒气勃发 “嗯,倒说得有几分道理,只是让师父牵着马走路,可撑得住吗?”见识过师父那极其有限的体力,天枢颇为担心道。 “没事,平地里行走如何难得倒我,咱们慢慢走,只求平稳地度过女儿国才好。也不用我牵马,让悟空牵着就行,我在后面跟着,越不引人注意越好。”唐三藏袖袍一掸,大义凛然道。 当下他便从怀里掏出观音所赐的那根柳枝,紧紧地握在手心,却见两人瞅着自己咯咯地笑个不停,不由得好奇心大起,摘下玄光镜仔细观瞧: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黄黄瘦瘦的脸蛋,眯眯眼细眉梢,确实很不起眼,只是光光的脑袋显得突兀,多少有些不伦不类。不过这也难不倒古灵精怪的三藏法师,只见他悠然打个响指,从行李中翻出一顶竹斗笠,扣在脑门上,又遮阳又好看,再配上那件单布僧衣,倒真像是个行脚的尼姑,让两个徒弟看在眼里,禁不住暗暗称叹。 孙悟空嘿嘿一笑,摇身变作个精明瘦小的中年尼姑,挤眉弄眼地朝两人合掌参拜,惹得三人哈哈地笑个不停,你推我攘地甚是热切。 打扮停当,师徒三人走马上路,沿着西梁女儿国的山野小道一路向西行进。约莫走了五里路,三人来到一个小村落,这里的茅屋破旧残败,光泽灰暗,年久失修,尽数坐落在一条小河岸上,河面上停靠着几艘小船,想是些撑船摆渡的人家。 唐三藏满脸郑重,低声提醒道:“大家注意了,假如我没记错的话,前面那条小河便是传说中的子母河,记住了,千万别喝那里边的水,不然可要生娃娃的。” 孙悟空舔了舔嘴唇,玩世不恭地贱笑道:“师父,您越是这么说,俺老孙就越忍不住想尝尝那河水的味道,嘿嘿,我是不是太贱了?” 三藏闻言嗤之以鼻,笑骂道:“死猴子,就你事多,你要想生个大胖女儿的话,就尽管去喝,老子可不拦着你。” 猴子耸了耸肩,嬉笑道:“师父,我就这么一说,您可千万别当真,我要是口渴的话,会拿兜里的瓜果吃,谁稀罕吃那河里的生水,既不安全又不卫生。” 三藏松了口气,点头道:“嗯,你要这么想就好了,只怕你这猴性一上来,天王老子都拦不住你。” 猴子尴尬地笑了笑,吐舌道:“师父还真是了解我,旁人越不让我干的事,我就越忍不住要去干,没办法,天生捅娄子的性子,当真想管都管不住,行了,为了我这肚子,俺老孙就尽量克制吧。” 他虽说得好笑,三藏却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鄙夷道:“臭猴子,偏你的话多,老子就这三五个时辰的变化时间,可得抓紧赶路,看见前面那些茅屋了吗,想都是河里摆渡的,上去打听打听,叫个艄婆来渡咱们过河。” 悟空挠了挠头,不明就里道:“不都是艄公吗,却哪里来的艄婆?哦,对了,这里是女儿国,感情连撑船都用的女人,真是不容易,到时候多给点钱也就是了。” “知道了还说,还不快滚过去叫船,真变成女人了,那么啰嗦。”愤不过他的胡搅蛮缠,三藏恨恨地踹了他一脚,轻笑道。 臭猴子怪叫一声,真个连滚带爬地向前冲去,边跑边抱怨道:“师父,您还是闭嘴吧,一开口就是男儿声,还这般粗俗,实在是有伤风雅,只怕一进女儿国就给认了出来,却不得连累咱们。还自称老子呢,冲你这身扮相,就该说成是老娘,还没入戏哩。”猴子这般搞笑的话语,惹得文天枢再也忍受不住,捧着肚子咯咯地笑个不停。 猴子走近茅屋时,已恢复了正经,煞有介事地整了整衣裙,朝着屋里边喊道:“有人吗,咱们是东土大唐国来的比丘尼,有事要渡过这小河,烦劳哪位奶奶出来行个方便。” 这声音脆生生的,倒真像是女子所发,听得唐三藏毛骨悚然,心中恶汗,忍不住暗暗地竖起了大拇指,行啊,死猴子还真会来事,让他当个戏子那是绰绰有余的。 话音刚落,门里边应了一声,卷帘子走出来个渔妇打扮的老婆子,年近花甲,鬓发斑白,见到门前三人,忙不迭地躬身迎接道:“呦,这是哪方来的贵人,居然渡过了八百里通天河来到我西梁女儿国,那水里边可有妖怪,您这是怎生过来的?” 孙悟空面有得色,嘿嘿冷笑道:“妖怪倒确是有的,只是不经打,被南海观世音菩萨给收走了。” 话一出口,老婆子掩口大笑,摇头道:“你这出家人倒真会打诳语,似你这般渡河还得靠船的普通人,如何能有大法力见到普渡众生的观世音菩萨,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要想过河却也不难,先拿十两银子出来作船资。” 猴子闻言悚然动容,脱口惊呼道:“什么,十两,你这哪里是做买卖,分明就是抢钱,似这般的小河流,俺老孙随便趟趟就过去了,哪可能要十两,也未免太黑了吧?本大圣就是打一晚上麻将,风头不好时,也未必挣得了十两银子。” 老婆子嘿嘿冷笑,眉眼不抬道:“这位师太,看来您真是打远道上来的,不知道咱这边的行情。并不是我老婆子有意宰客,这是祖宗定下来的规矩,但凡要过河的,若来的是男人,凭你给多少银子,咱们伸手就接,概无二话,要是那女子过河,对不住,一律十两,还不让价,您也别不信,上别处去打听打听,都是统一的价码,童婆无欺。” “师太要想趟水过去也可以,只是这小小的河流看似挺浅,水深的地方也能把人给淹了,师太有哪样的身手老身不知道,只是千万注意别喝到了水。这条小河名唤子母河,乃我西梁女儿国发祥的母亲河,要知我国中数千年来就只女子这一系,不曾出现过男人,照理说是无法延续香火的,也是天不亡我女儿国,不知是何人点破这盘中哑谜,人只要喝了这河里面的水,数个时辰之内,便能生养出小孩来,若非如此,我女儿国不消动用外力,只过个百八十年,人都死绝了,这国家也就灭亡了。所以凡人若不想生养孩子,要渡过这看似浅短的子母河,还是需要勇气的,毕竟渡河不似平常走路,多少会呛些水进嘴里,这万一要是下了肚,似您这般年过四十的,也只管做好生娃娃的准备。” 猴子闻言悚然动容,满心以为老婆子是为了赚钱,才昧着良心哄骗自己,却见她满脸地郑重,不像是说谎话的样子,又想起师父之前的谆谆教诲,心知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只讪讪地叹口气道:“得,你女儿国还真是重男轻女,过一趟河就敢要十两银子,还不赚他个盆满钵满?” 老婆子摇了摇头,唉声叹气道:“师太,这些都只是表象,哪有您说的那么简单,咱女儿国素来不通外人,似老身这般年纪,也只遇着你们这一回,平常都以打渔为生,攒几个小钱糊口而已,如若不然,我都一大把年纪了,哪还用得着风吹日晒地出来讨生活?” 听老婆子说得酸楚,文天枢不由得心生怜悯,跟着叹息道:“人生在世确实很不容易,得了,反正咱们总要渡河的,谁的生意不是做,就包您的船吧,给咱们快些上路就成。” 老婆子闻言大喜,忙不迭地称谢道:“多谢多谢,还是这位贵人敞亮,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人,似您这般美貌,与咱们女王陛下也不遑多让,只要进到衙门里,得人举荐,管保能升个太宰以上的职位。” 人都喜欢被奉承,尤以漂亮的女人更期待被夸奖美貌,老婆子这一记马屁算拍到了妙处,文天枢压抑不住内心的狂喜,直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我倒也不喜欢做官,只愿陪着师父西取真经,无拘无束地才好。” 第五十七章 河畔鏖战 见两人都看着自己,孙悟空就算再迟钝也反应过来,只讪讪地掏腰包道:“行了行了,别看了,每次有啥好处都是你们占先,倒霉的差事就全让给俺老孙,什么世道啊,十两银子是吧,到时候可记得还给我。” 老婆子一张老脸都乐成了一朵花,双手颤抖道:“师太错了,是一人十两,总共三十两,多谢惠顾。” 猴子脚下一滑,差点没仰天栽倒在地,痛心疾首道:“我靠,三十两银子,也太坑了吧,老婆子,你们女儿国还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连过趟河都要三十两银子,要是平常人家,还真来不起啊。” 老婆子叹了口气,满面凄然道:“这里已是女儿国的最边陲,你以为能有几个人来?实不相瞒,这其实是咱老婆子家的一项福利,我女儿国自古流传着这样一个规矩,国中以姿色美丑论官,风华绝代、艳压群芳者推为女王,依次向下为丞相、三公乃至太宰、县令等级别,皇城中年逾四十、人老珠黄者,皆被驱逐到各处边塞自谋前程,以免影响皇城的门面。但为了保障这些老女人不至于被饿死,各地都出台了相应的政策,为她们谋取福利。像咱们这在子母河上撑船捕鱼的,每每前来探视娘亲的孩儿,都不得乘坐自家母亲的船只,需得花上十两银钱给别家撑船的老人儿,以保障其经济来源。” 天枢闻言微微点头,满心赞同道:“这项政策倒也仁慈,但要是人家孩儿没十两银子的话,岂不是连自家的娘亲都见不上,未免有碍人伦。” 老婆子摆了摆手,轻笑道:“不然不然,人都是爱子女的,只要是自家孩儿来看望自己,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哪舍得让她们出银子。通常情况都是几户人家私底下说好的,只要攒够了十两银子,李家的孩儿坐张家母亲的船儿,回头张家的孩儿又坐了李家母亲的船儿,来来回回地倒腾,钱也没出,女儿倒是见着了,不挺好吗?像各位师太这般只坐一趟的,着实是照顾老身的生意,多谢多谢。” 猴子听得极不耐烦,摆手道:“如此说来也不过是形式而已,听着都嫌麻烦,倒不如取缔了省事。” 老婆子摇了摇头,解释道:“不是的,这般规矩却是祖宗定下的,自有它的道理,这银子也有它的名头,叫做孝女钱,意思是谁家女儿来看娘亲的次数多,花的钱也多,有出息,她的娘亲也备有面子。一来二去,远远近近地便传开了这般风俗,国中虽无男子照拂,天幸母慈女孝,娘儿几个相濡以沫,过得倒也欢快。” 天枢听了不住点头,喟然叹息道:“正是呢,要是天底下的人都像女儿国这般母慈女孝,该少去多少纷争,多出多少情意。” 老婆子听了眉开眼笑,连连称叹道:“是啊,是啊,这或许就是创国六世祖的苦心吧,男人是何等地不可靠,还是母女间相互贴心啊。” 就这样,一众人有说有笑地前进,这子母河也不甚宽,才说话的工夫就摇到了对岸,只有猴子泪流满面,愤愤不平地会了钞,嘴里还嘟囔着船钱太贵,要师父两个还钱云云。 过了子母河,三人照着老婆子的指点,上了女儿国皇城的甬道,这条甬道用上好的大理石铺就而成,光洁齐整,在阳光的映射下闪闪地发着毫光。路旁的景色相当宜人,恍如江南水乡般锦绣繁华:田间稻秧绿油油地随风招展,长势喜人;旁边荷塘里,郁郁葱葱的大瓣荷叶衬托着刚出芽的花骨朵,红艳艳的,含苞待放;塘岸上立着几棵柳树,长长的柳叶儿直垂而下,伸进荷花池里;柳树上有刚出壳的小蝉儿,正趴在枝桠上吱吱地唱着歌儿。或许天色尚早,路上鲜有行人踪迹,就只有几个农妇在田间拔草施肥,偶尔抬起头来,抹一抹额上的汗水,迎着赶路的三藏师徒挥一挥手,呵呵直笑。 这般欣欣向荣、妙趣横生的景致,看得三藏师徒如痴如醉,心旷神怡,不由得心中感叹,却原来没有男人存在的西梁女儿国,也能如此般繁荣昌盛,这个国家的实力,该有多么强大。 几个人且走且看,不自觉地赶了十几里路,来到一座城门口,云头上八戒二人早已等得极不耐烦,冲着师父挥手示意,女儿国的皇城到了。 唐三藏抬头看时,当真好一座雄伟的城池,光是城墙就高达百尺,光洁齐整,仿佛琉璃瓦一般,在阳光的照射下绽放着淡金色的光芒,可喜的是城门口居然没有岗哨,让三藏师徒很轻易地就进了城,倒省去了不少工夫。 乍一进城,师徒几个直惊得目瞪口呆:这可真是女儿国最繁华的地带,商铺酒肆,客栈市集,层层密密,挤挤挨挨,路上行人比肩接踵,挥汗成雨。这里几乎见不到三十岁以上的女子,一个个都正值妙龄年华,穿得花红柳绿,腰肢招展,来来去去,挑拣货卖,好不欢腾。整一幅锦绣山河、人间天堂的景致,让人置身其间,当真有不枉此生之感。 待走近看时,唐三藏禁不住大失所望,这衣物虽美,无奈穿衣之人长得甚是粗俗,皮糙肉厚,面老珠黄,竟没一个入得了圣僧法眼。这般若说是男人的天堂,未免是名不副实,看来果真是无性生殖,产品质量无法得到保证。 师徒三人拨开人群,正往前走,突然远处过来一乘八抬大轿,珠光宝气,鸣锣喝道,众女子闻声尽皆分开道路,罗拜在地,看样子是来了个极有地位的人物。三藏赶紧拉两个徒弟随着人潮拜倒在地,虽然不太情愿,但形势比人强,为了能早日离开女儿国,只得委曲求全,昧心地拜她一拜。 大轿在人群的参拜下平稳地向前行进,正经过三藏师徒身边,轿中之人不由得“咦”了一声,即刻扣了下轿板,随轿之人心领神会,招呼一声,十几个护卫打扮的女官齐声娇喝着包抄上来,将师徒三人团团地围在垓心。 三藏直吓得魂飞天外,冷汗涔涔,心说这是怎么回事,咱们初来乍到,这是招谁惹谁了,被堵在了当中,莫非那轿中人慧眼如炬,竟识破了我的男儿真身么? 正想间,轿中女子已揭帘走出,底下罗拜的众人立刻下跪磕头,山呼“云阳郡主千岁”。隔着斗笠,唐三藏偷偷地抬眼观瞧,不由得眼中一亮,面前这位年不过二八芳华,明眸皓齿,面赛桃花,身材高挑,纤纤细腰,身在这堆黄脸婆中间,当真犹如鹤立鸡群,卓尔不群。 见三人只是装装样子跪而不拜,旁边侍卫怒目而视,抽刀喝骂:“这是哪里来的乡下人,见了云阳郡主竟不行跪拜礼,真个不要命了吗?” 那云阳郡主倒是颇为大度,呵呵笑着摆手道:“无妨无妨,想是从偏远乡村来的,不谙世事,不知者不罪。远乡人,你这白马甚是雄伟,本郡主很感兴趣,想出钱向你买了,你看如何?” 文天枢并不怯场,躬身行礼道:“郡主千岁好眼力,我这马儿乃西海白龙幻化而成,追风千里,如履平地,是我西行路上的至宝,请恕贫尼不能割爱。” 没想到文天枢会拒绝,云阳郡主眉头微皱,继而展开,面色坦然,大咧咧地道:“无价之宝总也有个价钱,放心,本郡主便是养马出身,有的是钱,必定不会亏待你的,尽管开价吧。” “这……”遇到这么一个硬茬,天枢不禁有些呆了,心想这马乃是敖白所化,咱们可不能这么不仗义,说卖就把他给卖了。 就在天枢左右为难之时,孙悟空哈哈大笑,起身施礼道:“云阳郡主,此马确是西海龙宫三太子所化,乃无价之宝,只怕咱们出的价,您未必给得起啊。” 话一出口,云阳郡主掩口而笑,笑得花枝乱颤,满心傲然:“这位师太好大的口气,不是我云阳自夸,本郡主祖上乃六大开国世祖之一,食邑万户,富可敌国,买你一匹小小的白马,却有何难?” “食邑万户,却也算不得什么,咱们这匹马,纵然拿整座皇城来换,也未必能够。”猴子闻言嘿嘿冷笑,有心要打压云阳郡主的傲气,眉眼不抬,漫天要价。 围观的群众闻言一片哗然,个个面有怒色,以手叉腰,破口大骂:“你这尼姑疯了,区区一匹白马能有啥好处,值得了咱女儿国一座皇城?这般大逆不道的话语,若是传到女王陛下耳里,大怒之下,怕真要了你的性命。” 第五十八章 舍生取义 云阳郡主一向娇生惯养,颐指气使,哪里受过这般屈辱,当下脸上红一阵来白一阵,柳眉倒竖,凤眼含怒。但她毕竟出自官宦人家,不好当众发作,只得强压下满腔怒火,洒然笑道:“这位师太的出价未免太高,实在超出了云阳所能承受的范围。本郡主是真心喜欢这匹马,这样吧,你我各退一步,我用那万户食邑十年的收成来买这匹马。并不是本郡主夸口,蒙受祖荫,我云阳的食邑都是女儿国的膏腴之地,只一年的收成就足够你们受用百世,这般可值当么?” 话一出口,众百姓尽皆绝倒,大惊失色,更有人目瞪口呆,放声尖叫,妈呀,这尼姑是痴的,云阳郡主却也得了失心疯,居然要拿她万户食邑十年的收成去买一匹白马,爱马爱到了这份上,也实在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见百姓们议论纷纷,云阳郡主脸上有些挂不住,杏眉倒竖,厉喝道:“住口,本郡主的用意又岂是尔等小民所能够妄加揣测?你当本郡主真的疯了么,拿万户食邑十年的收成去换一匹普通的马,你们且到这白马的胯下看看,那可是匹货真价实的雄马。” 这话犹如平地里一声惊雷,百姓们一个个杏眼圆睁,失声道:“公马,这怎么可能?郡主殿下,您不会看走眼了吧,咱们这可是西梁女儿国,自建国以来就只有母的,却哪里来的什么公马?” 云阳郡主嗤之以鼻,面带不屑道:“混账,本郡主乃养马出身,什么样的马没见过,如何还能看错?说我国不产公马,这倒很好解释,看这三人的行为举止,十之八九是外邦人物。你们若是不信,尽管到马儿的胯下看看,那话儿当真雄伟得紧,本郡主打帘子里就瞧见了,可别晃花了尔等的鼠眼。” “哦,若当真如此的话,那这万户食邑十年的收成花得却也值得。来来来,待咱们看过之后,便知事实真假。”云阳郡主的话确实很有煽动性,百姓们回头仔细打量三人,真不像是本国人士,心中不觉得又信了几分,当下群情涌动,争先恐后地要来看白马身下的雄物。 见人潮齐齐地向身边涌来,三藏师徒大惊失色,禁不住暗暗叫苦,看来咱们是低估了女儿国百姓被压抑了数千年的情欲,居然热切到连匹白马都不放过,若是让她们看到敖白身下的雄物,狂乱之下会做出怎样惊世骇俗的行为来,实在是无法想象。 三人竭力用身体遮挡众人的视线,无奈人数的对比实在太过悬殊,遮住了这边,却挡不住那边。一位大龄女青年看得真切,当场便石化了,呆愣半晌竟嚎啕大哭起来:“二十五年了,我活了整整二十五年,从未见过这般英物,以后泉下有知,却也不枉此生了。” 这话一出,犹如给众人打上了一针强心剂,有些性急的连眼睛都红通了,拼了命地往前挤,旁边被挤的却哪里肯让,眼看着被挤到了后边,竟暗地里使个绊子,将前面的撂倒,心狠点的直接踩着人就过去了。被绊倒的也不肯干休,顿时跳起身来,老拳相向,撕扯在了一块,一时间多处地方发生火并,追星不成反倒打起了肉搏战。 不过短短数分钟时间,街上秩序大乱,人挤人,人推人,人踩人,全不顾那尊卑等级,要先睹这千百年来难得一见的雄物,倒把云阳郡主一行人给挤到了边上,急得云阳郡主连连跳脚,高声怒骂:“反了反了,这帮不要命的刁民,这是本郡主要买的神物,哪容得了尔等染指,快快停手,当真不要命了么?” 当时的场面太过混乱,叫声喧天,拳脚无眼,云阳郡主孤掌难鸣,只得叫侍卫为她开道,无奈侍卫们自顾不暇,哪腾得出手来替她解围。 三藏师徒处于风暴最中心,敖白左突右挡没能冲出重围,倒把背上的包裹摔在了地上,咕噜噜地滚了一地。 文天枢被疯狂的人群撞得鼻青脸肿,痛苦地呻吟道:“大师兄,你倒是快想想办法,再这么下去的话,咱们不被挤死也要给踩死了。” 孙悟空点点头,骤使神通化出数道气墙将众百姓挡在身前十丈,百姓们犹自拼抢不定,甫然遇到气墙阻隔,被硬生生地逼出数步,才堪堪地稳住身形。 猴子松了口气,扯着嗓子高喊道:“大家误会了,这是个阉掉的夯货,并无阳物,诸位恐怕是看错了。” 虽被气墙阻隔,依然能听到声音,有几个女子按耐不住,跳出来道:“胡说,那话儿咱们看得真真切切,焉能有假?” 悟空嘿嘿一笑,拱手道:“大家误会了,那是贫尼闲来无事,在马肚子上吊铜钱玩耍,图个吉利,不想竟引起这么大的轰动,实在抱歉。” 众百姓犹自不信,握着拳头大嚷道:“胡说,是铜钱是话儿如何分辨不出,当咱们是傻子么?你这师太好生吝啬,就只图自家享乐,也不献出来与众人分享,太也偏颇了。” 敖白吓得面如土色,撅着蹄子,差点没口吐人言,出声抗议了,心说大师兄您倒是想想办法,这么多人我可受不了,还不被生生地榨成马干了? 孙悟空嘿嘿一笑,使个障眼法往敖白身下一摸,扯出来一串铜钱,遍传四周道:“诸位请看,可不就是串铜钱吗,是贫尼亲手放上去的,还能有假?” 众百姓乃是肉眼凡胎,如何识得猴子的障眼法,凑上前一看,这黄澄澄坠愣愣的,可不就是串铜钱么,再看那马的胯下,空荡荡地并无一物,不由得面带疑惑,相互询问道:“姐啊,你不说方才看得真切,那雄伟的阳物咋须臾间换成了串铜钱,甚没道理也。” 被问的那位面带尴尬,讪讪道:“许是方才太过激动,也只看了个大概,只见那物硕大无朋,直挺挺的,甚是雄伟,但听大家都说是雄物,我也认作是真实。其实细说起来,我在国中呆了快三十年,见的都是些女儿家,哪里见过什么阳物,也是人云亦云,以讹传讹而已。现在想来,确与这铜钱相仿,许是我情急眼花,加之思想上的先入为主,判断失误了。” 众百姓议论纷纷,越说到后来,先前的印象越是模糊,渐渐地达成了一致意见,原来让大伙儿搞得人仰马翻、老拳相向的,就是这一串小小的铜钱,这般地前拥后挤、你推我攘,还把云阳郡主给伤了,有些胆小的怕摊上事,一溜烟便走了大半。 这时候,被挤出外围的云阳郡主才在几个侍卫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来,当时的场面太过混乱,云阳郡主虽身份尊贵,却也难免被殃及池鱼,挤得头发也乱了,珠钗也掉了,一身的华服给撕出了好几个大口子,一双绣珠的布鞋上满是鞋印,着实够呛。听说自己看到的雄物不过是串铜钱,云阳郡主感觉大失面子的同时还很憋气,有心要治几个人的罪又怕牵连太广引起民怨,只得强自忍耐,心情简直差到了极点。 不说云阳郡主心中不爽,却说被人群挤落在地的瓜果鲜蔬,滚得满地都是,也没几个人有心思理会。一个跟来看热闹的小女孩捡起个大鸭梨仔细地看了半天,却不认得,禁不住果香的诱惑,轻轻地咬上一口,扯着身边三十岁上下的女子道:“阿娘,这东西好好吃哦,你也来吃一口,却不知它叫什么?” 这话听得身边众人心里暖洋洋的,便都转头来看,却见小女孩手里拿着个葫芦状的水果,水汪汪地飘着甜香。众人这才醒悟过来,将滚落在地的瓜果鲜蔬捧到一处,围在一起指认了半天,却有大半都不认得。 女人都是善变的动物,既有新鲜热闹可看,早把方才的不愉快抛到了九霄云外,纷纷指着瓜果不耻下问:“师太,师太,这个却是什么,您是打哪儿带来的,能吃吗?” 见危机解除,孙悟空长长地松了口气,装出一副老学究的样子指点道:“嗯,这长长的是黄瓜,生吃熟食都可以,那红色的是胡萝卜,橙色的是南瓜,怎么,这些个平常蔬果,你们女儿国都不出产么?” “咱们这瓜果蔬菜倒也不少,大到橙子榴莲,小到青菜萝卜,真没见过长得这般奇怪的。想是诸位从远方带来的,与咱们这的品种不同,倒让我等大开眼界了。”百姓们听了不住点头,如是回答。 原本心情极差的云阳郡主见状喜出望外,一个纵身扑上前来,搂着那堆瓜果哈哈大笑:“妙哉妙哉,我说这回要交好运吧,果然不假。我王陛下一向酷爱奇巧淫趣之物,本郡主若将这些奇异的瓜果进献上去,必然博得龙颜大悦,说不定还能给我什么赏赐呢。师太,这些瓜果蔬菜本郡主全要了,出价一千两,不知你肯不肯卖?” 第五十九章 尔虞我诈 文天枢听得目瞪口呆,差点没将口水喷了出来,乖乖我的娘啊,这些平常蔬果居然值一千两银子,实在夸张,遇上这么个冤大头,不宰你宰谁啊? 不过天枢毕竟不是作主的人,当下便捅了捅三藏,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轻声道:“师父,云阳郡主出的价正合适呢,咱卖不卖?” 不想这普通的瓜果居然卖到了一千两的天价,三藏不由得暗暗心惊,但拗于自己一开口便是男声,没敢应答,一时情急,竟忘了该如何动作。 见他这般表情,云阳郡主只当是不肯卖,冷哼一声,继续加价:“怎么,嫌本郡主没有诚意,行,那就再加一千两,总该卖了吧?” 值两千两了,唐三藏兴奋得脸红脖子粗,嘴里面呼呼喘气,却依然没法回答。 云阳郡主不禁有些急了,咬了咬牙继续加价:“行啊,挺会做生意,不过本郡主想要的东西,还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再加价一千两,你卖是不卖?” 三千两了,唐三藏脸色潮红,身子微微颤抖,紧咬着牙,没有说话。 见云阳郡主脸上杀气陡现,天枢这才反应过来,咯咯地笑道:“郡主殿下千万别误会,我师父是天生的哑巴,不会说话,您看刚才那般闹腾,可曾听他说过一句话?师父,看来郡主是诚心想买,您要同意的话,就点头吧。” 唐三藏如梦初醒,忙不迭地点了点头,云阳郡主冷笑一声,当即甩过三千两银票,招呼侍卫捧瓜果。孙悟空老于世故,猴眼一转躬身道:“郡主殿下,小的们远从东土而来,一贯只认现银,不用银票。” 云阳郡主柳眉一轩,不耐烦道:“真麻烦,本郡主身上可没那么多银子,等回府中给你可好?呦,这不细看还真没看出来,你小妮子长得倒是花容月貌,落落出尘,随本郡主一起进皇城面见女王陛下,三堂会试之后定能给你个太宰以上的职位。” 岂料文天枢面色如常,呵呵笑着婉拒道:“郡主殿下说笑了,小女子粗通文墨而已,如何通得过三堂会试,休要折煞了我。” 话一出口,周围女子皆笑,摇头道:“贵人有所不知,咱女儿国选官是不用笔墨的,所谓的三堂会试就是测你的三围,评价你的容貌,查看你的步姿,达到某一个标准,便给你相应的官职,似贵人这般地美貌,纵然官拜宰相也不为过。” “这般事体虽听撑船的老奶奶说过,也只当她是有意杜撰,博我们一笑而已,全没放在心上。不想女儿国当真是以容貌的美丑论官,着实有趣,若单比容貌,三界中我文天枢自忖不输给任何人,就是当你们女儿国国王也绰绰有余了。”天枢这才恍然大悟,当下兴致高昂,满心傲然道。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齐齐色变,压低嗓音道:“贵人莫说这等杀头的话语,普天之下还没有哪个女子能比得上女王陛下的,莫要自取其辱,误了您的大好前程。” 情知自己太过得意忘形,文天枢面带尴尬,岔开话题道:“那为何要以容貌的美丑论官,做官不得靠才能智慧吗?” 云阳郡主哈哈大笑,摆手道:“小妮子不是此间人,自然不知我女儿国国情。古语有云,女子无才便是德,身为女人最大的才能莫过于她的容貌。试问一个美貌的女子在丑女面前是否更有自信,更加地一呼百应,从容进退?再者我西梁女儿国是靠子母河水延续子嗣的,无性生殖,产品质量不能得到很好地保证,大抵生母较为美貌者,所生的女儿也相对较美,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便是我西梁女儿国为保护美女这种稀缺资源所采取的极其无奈的措施。如若不然,再过个百八十年,满城尽是黄脸婆,却是天下黎民最不希望看到的结果。” “不过这里面也有许多不为人知的隐情,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容,女子爱美,大抵是为了吸引优秀的男子注意,将自己美貌的基因更加完美地传递给后代。因为没有男子,这般原则在我西梁女儿国中似乎无法通行。其实并不尽然,当年创国六世祖是一群被男人抛弃的女子,结伴来到这荒凉的通天河西岸开疆拓土,繁衍生息。因为恨透了男人,先祖在佛前立下诅咒,要国中女子不得离开女儿国,与外界丑恶的男子相接触,如若不然,天必谴之,死于非命。相反若是男子前来,必生擒而杀之,将其骨肉做成香囊,威慑四方。如此便可保证世世代代的女儿国子民不受男人的唾弃和伤害,不必为争取那负心薄幸男儿的片刻垂怜而殚精竭虑、争宠邀媚、伤心流泪。” “先祖的想法虽好,还似奇迹般地开辟了子母河让我等延续香火,但她们实在是低估了女子的生理需求,那种被男人所倾慕爱护的感觉,虽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之中,却让无数代女子心驰神往、艳羡不已。她们虽有心要离开女儿国去寻找男子,无奈东临八百里通天河,西靠六百里大雪山,道途艰险,难以成行。但依然有为数不少的女子忍受不住内心的寂寞煎熬,冒险寻找自己的幸福。然而谁也无法承受先祖在佛前立下的诅咒,得以生离女儿国的,诅咒的力量是如此地强大可怕,实在是让人谈之色变,望而生畏。” “不过女性的智慧是伟大而无穷的,经过无数代先辈坚持不懈地探寻摸索,终于得佛祖明示,只要我国中女子能成功地诞下男婴,那这般诅咒便不攻自破了。话虽如此,我国中皆是女子,食用子母河水也不可能诞下男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实在是让人一筹莫展。不过数代前的一位宰相着实了得,苦思冥想后得出了一些心得,其实问题的关键还是在男人身上,咱女儿国的子民慑于诅咒的威势,不得生离女儿国,但外界之人却不受咒语制约,可以自由地出入女儿国,只要国中能有男子到来,与我国民阴阳调和,或许便能产下男婴,破除诅咒。” “这般说法一出,全国上下一片欢腾,要知我国中虽无男子,通天河上偶尔会有捕鱼的船只出现,我等只需挑选美貌的女子站在河岸上招呼,相信那些好色的男子必定抵挡不了诱惑,便会主动地登船上岸。” “于是女王陛下传下诏令,要全国上下挑选美女,在通天河西岸招揽男子。如此数年,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换过几波美女之后,有一艘渔船观望许久,登陆了女儿国。船上有十几个青壮年男子,个个身材魁梧,虎背熊腰,尽显阳刚之气。说来惭愧,国中女子禁欲太久,正无处发泄,陡然见到这许多男子,顿时群情涌动,忘乎所以,像炸了窝的马蜂一般冲上渔船将男子抢了下来。我方人多势众,满腔热血,气贯长虹,就这么一拥而上,那些男子如何招架得住,当场被踩死的就有五人之多,剩下的六七个被扒了裤子当众野合,吓破胆而死的三人,****又折了两个,余下一个见势不妙,竟趁乱拨开人群,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游了出去,先祖们追之不及,才让他逃出生天。” 话说到此,云阳郡主面带惋惜,继续道:“女王陛下闻讯大为震怒,无奈牵连太众,不便用刑,只得下令将那些男子好生安葬,就此了事。如此又等了数月,有幸与男子交合的子民竟毫无动静,一无所出,实在是让人气闷。此后先祖们又站在河岸上观望,即便有渔船靠近,也都远远地躲开,再无有登陆者。想是当年那个跳水逃生者侥幸回到了对岸,告诫众人切莫靠近女儿国,致使我女儿国从此再无男子胆敢登陆,也没法破除先祖的诅咒,当真是多行不义,咎由自取。” “不过有此一例,便成为历史佐证,女人们总盼望着能有男子再次来临,与国中女子交合,产下男婴,破除诅咒,由此美貌女子得以显贵,以美丑论官的风气大盛,得以延续至今。” 第六十章 乌鸡国王 “哦,原来还有这样曲折的故事,当真有趣。我只是很好奇,凭我这般容貌,究竟能得个什么官职,师父,咱们进皇宫去看看可好?”文天枢眨巴着眼睛,一脸神往地向三藏请示,那样坚毅的神情,当真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悟空摇了摇头,态度坚决道:“天枢别闹,咱们还急着赶路呢,哪有工夫参加什么评比,你不会真想在女儿国当官吧?” 天枢巍然伫立,撅着嘴不依道:“倒也没这个打算,我只是想看看女儿国的大官究竟有何等姿色,与我相比高下如何?大师兄,你就让我去呗,要再拦我的话,我可把师父那点事给你揭穿了,看你们怎么过这西梁女儿国?” 女人的好奇心要是得不到满足,当真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猴子直吓得冷汗涔涔,捂着她的嘴低声道:“我靠,师父,师父能有什么事?我的姑奶奶,这事关系重大,你可不能乱来。行了,我算怕了你了,咱们这就去皇宫还不行吗?妈的,要拦着女人比美,还真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嘿嘿,你知道就好,其实咱不是要把那三千两白银拿到手吗,顺道去一趟皇宫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行了,别垂头丧气的了,我对做官没有半点兴趣,纯粹是为了满足一下好奇心而已。”奸计得逞,文天枢心情大好,一脸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表情道。 “唉,那可难说的很,您要见识了咱官员的富贵,怕当真就不想走了。既然如此,本郡主就把评比的规矩给你讲上一讲,这寻常的评比是由官员核实的,但凡品貌出众、艳压群芳者,都给你一定的品级,到了八月十五那天,再由太守以上的官员与女王陛下进行评比,有品貌姿色能超越女王陛下的,便是我西梁女儿国新任的国王。似贵人这般的姿色,足够参加女王评选的资格,今日前来,怕是来早了呢。”云阳郡主呵呵笑着,表示自己对文天枢很看好。 “哦,这么说来你们是一年换一届国王喽,也未免太频繁了吧。”悟空挠了挠头,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道。 “是啊,这都是创业六世祖在世时传下来的规矩,历时千年亦无所改变。当年六世祖来到通天河西岸时,百废待兴,人才凋敝。为了尽快地繁衍生息,每位世祖轮流着喝子母河水养育后代,即便身为首领的第一世祖也不能例外,而女人一旦有所生养,便需花费许多时日进行休养,无法分心处理族中事务,于是便得另选他人代为理政。这般规矩一直流传下来,直至人口繁衍,由部落发展成国家,首领转变为女王,这一年一选的规矩也无丝毫改变。然而这规矩虽则诡异,却也有其公正平等的一面,只要前任女王产后保养得好,他年一样可以参加评比,重新登上女王的宝座。”似乎早知他们有此一问,云阳郡主呵呵一笑,娓娓道来。 “原来如此,这选国王的法子虽然奇特,倒也蛮公平先进的,要想长久地霸占王位,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天枢闻言若有所思,喃喃自语道。 “贵人所言极是,但事情偏生就有例外。而今我主林妙华陛下,便已做了两百年的女儿国王。” “做了两百年的女儿国王?嗯,这事倒是稀奇,话说常人如何能活过两百年,且容颜不衰的,莫非她是妖怪不成?”话一出口,原本并不在意的孙悟空不由得来了兴致,一脸兴奋道。 “错了,女王陛下才不是妖怪,而是天生的活菩萨。她之所以两百年来容颜不老,皆因她即位之时,率领百官前往太庙为民祈福,突然间天降雷霆,袭击太庙,先祖堂前火光蔓延,浓烟滚滚。是女王陛下不避艰险,挺身而出,只身一人进入大殿将创国六世祖的神像给拖了出来,却不幸被一道雷电击中身体,倒在了尘埃。当时百官都吓得魂飞魄散,要知这可是天降的雷霆,若是被击中哪可能还有命在,也是女王陛下洪福齐天,神佛护佑,虽被雷电击得毛发皆立,全身焦黑,非但毫发无伤,反而使她青春永驻,容颜不老,活过两百年依如芳华二八的女子般楚楚动人,让她坐享女儿国王的尊位两百年之久,国中数代竟无一人能与她的美貌比肩,这或许是对她当初一心为国的义举所作出的褒奖吧?”云阳郡主话说到此,艳羡崇敬之情溢于言表,真恨不得当初被雷击的便是她本人。 “嗯,被雷电击身后居然不死,还能青春永驻,年华不老,这倒真是件稀奇事,却也不是没有可能。”孙悟空沉吟半晌,重重地点了点头。 “奇迹还远非如此,女王陛下自被雷电击打之后,身上开始有法力显现,连绵两百年下来,为国为民也做下了不少好事。国中有些地方的百姓还专门为她建造了生祠,世世代代供奉膜拜,这便是对女王陛下德治仁心的最为崇高的褒扬。”云阳郡主口若悬河,一板一眼,娓娓道来。 “哦,女王陛下究竟创下了何等功业,居然能让国民为她修建生祠,倒真是件稀罕事。”孙悟空心中明了,被雷电击打后居然能拥有法力,这般鬼把戏也只适合愚弄懵懂无知的百姓,却如何骗得了俺老孙?据本大圣多年的阅历,这女王陛下断然是个妖怪无疑,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有趣了,这趟进皇宫,或许也是命运使然,让俺老孙有幸会一会这做了两百年女儿国王的妖怪。 “这位师太果真好见识,这事倒是说来话长,该是两百年前的旧事了。离我女儿国正南三十里外有座解阳山,山上有个破儿洞,洞里有口古井出产一种落胎泉,若有人误食了子母河水,饮此泉水便可将肉胎打掉,实乃天赐神物,泽布我女儿国子民,可以有自主选择生养的权利。不想数年间来了个叫如意真仙的道人,在解阳山上修起了聚仙庵,将那落胎泉占了,不肯轻易赐人,但有求者,须得花红表礼,羊酒果盘,焚香拜道,志诚奉献,方得赐泉水一碗,打消胎气。为得如此,国中有误食了子母河水的小女孩,只因家中无钱奉献花红表礼,得不到落胎泉水消除肉胎,生生地难产而死的不计其数,真是造孽。” “国中百姓虽有怨言,无奈那妖道法术高强,呼风唤雨,撒豆成兵,数代女王带兵攻伐,无不丢盔卸甲,铩羽而归。或许是上天垂怜女儿国,百年前我主妙华横空出世,率领大军将如意真仙打得落花流水,仓皇逃窜,把那聚仙庵拆成了废墟,重新夺回落胎泉,实乃造福苍生之伟业,纵然修身立庙亦不为过。”说起这段往事,云阳郡主眼中满是追忆,恍恍然回到那金戈铁马的年代。 “哦,竟有此事,却不知那道人是男是女?”悟空闻言呵呵一笑,满脸邪恶道。 “呃,却是个男的,那又如何?”见猴子笑得淫荡,云阳郡主微微冷笑,反问道。 “那是你家女王算岔了,既有法力将他打败,倒不如将他捉拿回来,与你们生一堆男娃耍子,岂不是把那诅咒给破了?”只见猴子摇头晃脑,故作高深道。 “师太高见,我主女王何等样人,如何会想不到这一层?就在她率军行将把如意真仙生擒活捉之际,天空中突地落下来一只六尺高的大公鸡,腾腾地飞入两军阵中,顿时将士气高昂的女王陛下吓得魂飞魄散,竟不顾沙场上万千个舍命厮杀的将士,只身一人策马狂奔而回。您想这可是万人对峙的战场,千军万马一旦失去了主帅,就如同群羊失却了头领,站在原地浑浑噩噩,不知所措。这般混乱的场面被如意真仙觑了个正着,立马绝地反攻,率领残余势力直杀得我军将士丢盔卸甲,四处逃窜,重新夺回了解阳山。”云阳郡主满脸沉痛,摇头叹息道。 “哦,这可真是奇怪,一个驰骋沙场无往不利的绝世英雌,居然会惧怕一只大公鸡,也未免太夸张了吧?虽说那鸡确实大得有点离谱,却还不至于此吧?”文天枢听得目瞪口呆,一脸不信道。 “是啊,这场突如其来的失败震惊了全国,全国上下一片恐慌,都在猜测女王陛下究竟何故,居然会害怕一只大公鸡?左右丞相率百官一齐入宫觐见,在殿外跪候多时方得准入见。原来女王陛下小时候遇到一只大公鸡,被一路追着啄伤了手背,由此落下心理阴影,再见不得公鸡近身十丈,不然必定浑身颤栗,落荒而逃,此番战败,倒也在情理之中。”云阳郡主话说到此,不由得嗟叹不已,满是遗憾。 第六十一章 当仁不让 “呵呵,大千世界当真是无奇不有,见过人怕蛇怕老鼠的,还真没听说有怕公鸡的,着实稀奇。那往后事情却是如何发展的?”悟空闻言嘿嘿直笑,幸灾乐祸道。 云阳郡主耸了耸肩,叹口气道:“这又有什么办法,有病那就治呗,可换了一批又一批御医,女王陛下畏惧公鸡的病愣是没有半点起色。而如意真仙自打收服了那只大公鸡,便又开始在边境肆虐,国中派出好几位将军前去讨伐,无不被打得抱头鼠窜,铩羽而归。群臣对此一筹莫展,决议非得女王陛下御驾亲征,方有获胜的可能。事态紧急,左右丞相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真恨不得女王陛下的病立马就好,便可披挂上阵,将如意真仙打个落花流水。” “就在群臣焦头烂额的时候,有位御医想出个绝妙的办法,都说心病还需心药医,既然女王陛下害怕公鸡,那咱们干脆就让她吃公鸡肉,这般以毒攻毒,或许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百官也是病急乱投医,听言之下甚感有理,便开始动员女王陛下吃公鸡肉,或许是内心的阴影太过深重,女王陛下起初说什么也不敢吃,后来实在拗不过百官的连番请求,再加上确实心系百姓,便眼含热泪,勉强地吃了一块。” “别说御厨的手艺还真不错,女王陛下吃过一块之后,不觉得连声叫好,顷刻便将一盘公鸡肉吃了个罄尽,似乎还不过瘾,从此顿顿都要一盘鸡肉,一连吃了三个月,搞得全国上下争相效仿,一时间鸡肉涨价,一只公鸡都及得上一头牛的价钱。就这样,女王陛下重振雄风,勉强挥师攻打解阳山,欲要将如意真仙一网成擒。” “然而那六尺多高的大公鸡又岂是凡品,展翅之间罡风猎猎,探爪如电,驮着如意真仙如神兽般在沙场上驰骋,身到之处所向披靡,锐不可当。女王陛下虽吃了无数鸡肉,却如何敌得过这仙鸡神威,一旦听到它那如司晨般的啼叫声,女王陛下便会骨酥肉麻,全身发软,若非御林军舍命护着她杀出重围,只怕那一役陛下就被大公鸡给啄死了。” “此役之后,按照先前的疗法,女王陛下又开始听公鸡的鸣叫声,搞得整个皇宫无论白天黑夜都是鸡叫连连,人人不得安寝。然而女王陛下纵然习惯了凡鸡的叫声,听到那如神兽般大公鸡的啼叫,依然抖如筛糠,无力战斗,无论试过多少次都无济于事。从此以后,如意真仙依然占据解阳山破儿洞,不时地驾着那只大公鸡来我国中抢夺食粮人口。这只大公鸡俨然成了我女儿国的噩梦,粉碎了我国民破除诅咒的千秋伟业,诚乃冤孽。” 看出云阳郡主眼中的落寞,文天枢心有不忍,出言安慰道:“郡主殿下不必伤心,那如意真仙着实可恶,就让我们出手帮女儿国收服他们,你看如何?” 云阳郡主只当她是劝解的话,摇了摇头,叹息道:“贵人啊,并不是我云阳小看你们,只是如意真仙与那大公鸡当真厉害得紧,连我主女王都不是他们的对手,你们却有何能耐收服他们,休要放此大言,坏了尔等名头。” 悟空本不打算多管闲事,却听云阳郡主这般小视自己,不由得肝火涌动,把眼一瞪,抗声道:“嘿,你这郡主好狭隘的眼光,想我等一路从东土大唐而来,千山万水,道途艰险,魔障横行,若没些儿手段护持,如何能到得此处?你只管给指点个方向,俺老孙自去除了这祸害,全不费半点吹灰之力。” 见猴子情绪激动,云阳郡主自觉失言,连连拱手赔罪:“师太息怒,你们既有手段能助我国擒拿如意真仙,那是再好不过,这便随我进宫面见我王陛下,再作区处。” 猴子点点头,极不耐烦地催促道:“既然如此,那废话少说,赶紧到头前带路,待俺老孙料理完那妖道,还急着往西天赶路哩。” 云阳郡主擦了擦满头大汗,挥手让侍卫在前带路,心说这师太虽说长得丑了点,别说还挺有魄力,没准当真是胸怀万千甲兵,不可貌相呢,那咱可得小心伺候着,没准这一世的功名富贵就出落在她身上了。 想到这里,云阳郡主躬身便要将猴子让进轿子里,无奈悟空一向直来直去,受不得轿中气闷,随师父和天枢跟着侍卫就走,压根儿没搭理她。不想马屁拍在了马腿上,云阳郡主尴尬不已,只得悻悻地欠身坐回了轿子。 一行人向着城池中心进发,约莫走了一刻钟,便来到女儿国皇城。唐三藏抬眼观瞧,不由得啧啧称叹,只见这皇城面南而建,整座宫殿宏伟壮阔,富丽堂皇,在夕阳的映照下散发着阵阵金光,照得唐三藏眼花缭乱,头晕目眩,心说这异邦的女儿国果真富庶,居然打造出这样雄伟的皇城,不知要花费多少的人力物力。 就在三藏想入非非的时候,云阳郡主已下得轿来,走到守城侍卫身边轻声地耳语几句,那侍卫将手一拱,转身赶往城中报信,云阳郡主则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前等候,不敢再越前一步。 文天枢呵呵一笑,不怀好意地调侃道:“郡主殿下,您不是女王陛下身边的宠臣吗,如何进皇城还要通报呢?” 云阳郡主闻言汗流满面,颇为尴尬道:“贵人有所不知,我虽然得宠,但毕竟是个外臣,当然需要通报才能进城,此乃祖宗留下的规矩,岂可擅自更改?” “哦,原来做官还有这么多约束,实在没咱们取经那么自由自在。”天枢这才恍然大悟,深有感触道。 过不多时,皇城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道口子,一群礼官在守城侍卫的引领下,急匆匆地出得门来,乍一见站在边上的文天枢,不由得眼前一亮,连声作揖道:“呦,果真是贵人驾到,下官迎接来迟,万乞恕罪,快请快请,女王陛下早已在偏殿等候。” 话说之间,礼官们点头哈腰,领着众人进得城门,一路小跑着在前带路。行不多时,便来到那华丽飘香的皇城偏殿,经几个宫娥喷洒香露,门前侍卫才架开斧钺,放众人进门。云阳郡主脱去鞋袜,一路匍匐着向前磕头,那般殷勤劲,真比祭祀祖先还要情切几分,无怪她能成为女王陛下身边的红人,官运亨通,位极人臣,就这般作为,任你有多不待见她,多么地不喜欢溜须拍马,面对面地生受了,也禁不住要欢喜三分,有种飘飘然的感觉,只是放在旁人眼里,如此地惺惺作态、矫揉造作,实在是有些恶心反胃,忍不住要作呕鄙薄。 恪于身为天朝上国的使节和自家尊严,三藏师徒立而不跪,只微微地点头弯腰,算是作礼。文天枢偷眼观看女王陛下,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前方十尺外倚坐在藤椅上的那个人,当真是绝世容华:面如桃花,凝滑似玉,五官精致,玲珑剔透,玉臂纤纤,细若无骨,足细款款,光洁修长。她一身的水晶玉饰,环佩叮当,魅力四射,却难掩周身的王者霸气,英姿飒爽,睥睨天下,这般的品貌风姿,较之自己,却也不遑多让。 女王陛下侧身倚靠在藤椅上,斜眼俯视文天枢,也禁不住暗暗称叹,眼前的这位女子,真个犹如广寒宫中谪降下凡的仙子一般,美如璞玉,光华圆润,熠熠生辉,她虽身穿素衣,不施粉黛,隐隐中显现出来的高贵和自信,倒要将满身朱玉的自己给比了下去。 两位美女的眼神不自觉地撞在一起,久久对视,竟咝咝地放出电来,吓得身边的三藏二人毛骨悚然,立如针毡,心说这两位倒真算得上互为伯仲,不相上下,虽表面和气,暗地里却不知较过了多少劲,这般地龙争虎斗,针锋相对,还真是可怕。 第六十二章 安邦定国 就在两人较劲良久,全没有止歇之意的时候,女王陛下右侧一位美貌的中年妇女轻咳一声,女王陛下立刻会意,收回神思,深感失态,尴尬之色一闪即逝,咯咯娇笑道:“呦,这是哪里来的妙人儿,真个是美貌端庄,风华绝代,想是冲寡人的王位而来。寡人身居王位已有两百年光阴,着实乏累得紧,若非传位无人,群臣不允,寡人倒情愿从王位上下来,为国家作个先锋,扫荡妖邪,足慰平生。却不知妙人儿姓甚名谁,何方人士,可有意做我西梁女儿国的国王?” 见女王陛下说得半真半假,一字一句全是试探之意,天枢呵呵一笑,不亢不卑道:“女王陛下谬赞了,贫尼文天枢,乃出家修行之人,与清府有缘,庙堂无名。贵方宝国已有绝世圣王执掌,国泰民安,风调雨顺,贫尼何德何能,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觊觎王位,真如同蚍蜉之撼大树,不自量力也。” “说来惭愧,贫尼听说贵国是以女子面貌的美丑论官,是贫尼修行不够,听言之下禁不住动了凡心,自忖还有些姿色,便心生好奇,要来这庙堂之上品评一番,看看自家这副臭皮囊究竟能身居几品,谋取何职?今日得见陛下圣颜,贫尼不由得自惭形秽,望尘莫及,从此再不敢生出半点争竞之心,可以安心地上路西行,说不得还是陛下度化了贫尼,多谢多谢。” 这番连消带打的拍马工夫,实非一般的功底所能够企及,就连跪在一旁的云阳郡主也听得津津有味,暗叹不如,真恨不得立马拿笔抄录下来,从中学得些细枝末节,便可受用一生。 女王陛下闻言也颇为受用,掩口道:“圣尼未免太过谦了,似您这般的美貌,在我国中当个右班丞相也绰绰有余,如何说出这自惭形秽的话语来?我说出家修行有什么好,就只会吃斋念经,清苦度日,哪似身在红尘来得自在逍遥,享乐无穷,圣尼莫不就留在我西梁女儿国,做那位极人臣、尊贵无比的丞相太师,辅佐寡人治理江山,也不枉在尘世间走一遭,却不知你意下如何?” 文天枢微微一笑,摆手道:“陛下好意,贫尼便只有心领了,红尘虽乐,不过是过眼云烟,转瞬即逝,贫尼已受用得太多,羁绊得太久,倒不如出家修行,虽然清苦,却也充实快乐,方合贫尼心意。” 女王陛下眼中精芒一闪而过,重重点头道:“圣尼果乃旷世高人,诚非我辈所能企及,既然如此,那寡人就不勉强了。来人,赐坐,设宴,寡人要好生地款待远来的贵客。” 孙悟空悠然上前,拱手作揖道:“女王陛下,先不急着吃饭,听说贵国边境有妖孽横行,掠夺人口食粮,我师徒为着出家人除魔卫道的本份,有意助贵国擒拿妖道,便可安心地上路西行。” 这话犹如平地里一声惊雷,震得在场大臣面面相觑,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或面带惊恐,或将信将疑,或不屑一顾。女王陛下更是离榻而起,一双明眸中精光灼灼,紧紧盯着悟空道:“哦,原来诸位圣尼是为解救我女儿国而来,实在多谢了。却不知圣尼有何妙策,能助寡人打败如意真仙?” “妙策倒是没有,只需女王陛下为俺老孙指明方向,我自上解阳山将那什么如意真仙连同大公鸡一并擒拿回来,献于女王座下。”猴子嘿嘿一笑,不以为意道。 话一出口,左右大臣一片哗然,纷纷叫嚷道:“你这师太个子不大,口气倒是不小,竟想只身上山擒拿如意真仙,真不知天高地厚。你可知那小小一座解阳山,我女儿国倾全国兵力攻打了足足两百年,精兵强将不知死了多少,却依然撼不动它分毫,凭你一个小小的出家人就能将他擒拿,未免太小瞧了我女儿国诸将?” 猴子冷笑一声,面带不屑道:“那是你们自个没用,又怪得了谁,若俺老孙早点出现的话,只怕那如意真仙已多了两百年的忌日。” 这话辱及女儿国颜面尊严,群臣直恨得面红耳赤,咬牙切齿,要不是恪于自己朝廷大员的身份,真要冲上前来,将猴子一顿暴打。女王陛下面色如常,微微摇头道:“圣尼,您远从他方而来,自不了解如意真仙和那大公鸡的威势,并不是寡人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围剿妖道之事兹事体大,非同小可,需得早作准备,从长计议,方有几分胜算。今日天色已晚,诸位还请早些用膳安歇,待明日寡人点齐国中数十万兵马,备齐粮草,再与圣尼一同上山围剿如意真仙。” 猴子闻言苦笑,异常无语地叹息道:“凭你们这般肉眼凡胎,如何能识得俺老孙的手段,当真不必那么麻烦,只需俺老孙上山,三下五除二工夫便可将如意真仙擒拿,全不费半点吹灰之力。” “女王陛下若是不信,俺老孙愿立下军令状,此番若不能将如意真仙生擒活捉,情愿提头来女王陛下座前请罪。” 一位女官面带讥讽,小声嘀咕道:“圣尼说得好笑,您既敌不过如意真仙,自然会死在他手上,如何还能提头来见,岂不是自相矛盾么?” 她虽说得小声,但猴子何等的耳力,听言之下勃然大怒,一双赤眸如利刃般冷冷地刺在她脸上,吓得那女官脸色煞白,冷汗涔涔,差点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见不得她这般衰样,女王陛下叹了口气,欠身打个圆场道:“下品小官不懂礼数,求圣尼暂息雷霆之怒,莫与她一般见识,失了身份。圣尼身为外邦之人,尚有此雄心助我家国杀妖灭怪,寡人欢喜不尽,如何敢多加阻拦,如此便由寡人设宴为圣尼壮行,千万莫要驳了寡人的面子。” 女王陛下既如此说,悟空却也不好发作,只是心挂师父变身的时辰,没敢轻易答应:“嗯,这本也无可厚非,只是此刻已日近黄昏,俺老孙又不习惯赶夜路,怕是来不及吃这一顿了。” 话一出口,女王座下第一位大臣(右班丞相)越众而出,含笑施礼道:“圣尼远道而来,进得皇城不吃顿饭便去拿妖捉怪,未免显得我女儿国太不懂礼数。正如圣尼所言,现下已日近黄昏,而如意真仙所在的解阳山离我都城尚有三十里远,山路崎岖,道途难进,纵然骑着千里马紧赶慢赶,也得跑上大半个时辰方能到达,这般夜色朦胧,前途莫测,恐会着了如意真仙的道,倒不如待得天明前去方才稳当。” 猴子听了直摇脑袋,废话,要真能等的话,你以为老子愿意这么心急火燎地往上赶,实在是观音菩萨柳枝的法力有限,只能维持三五个时辰的功效,现在已过去一半时间,要是等到明天早上,师父不得暴露出他的男儿身,被你们这帮欲女给生吞活剥了,不行,这样的情况绝对不能发生。 想及于此,悟空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俺老孙是个急性子,既说今天要去,决不允许拖到明天。再说我是什么人,哪可能还用骑马这么原始的方法,才三十里路程,扭一扭腰便就到了。” 女王陛下听了不住点头,抚掌道:“既是如此,那就这么定了,御前大总管何在,赶紧传御膳房置备晚膳,寡人要与孙圣尼壮行。” 令旨一下,右班丞相下方第三个位次的女官列班而出,拱手领诺,方要低头告退,突然间似想起了什么,恭谨作揖道:“却不知上方来的圣尼,是要置备荤宴,还是素宴?” 女王陛下刚要回答,孙悟空抢先一步,贱笑道:“咱们虽则出家,心中有佛便行,何必在乎那口腹间的规矩,就只好吃荤,才有力气西行赶路。” 女王陛下禁不住击节称叹,颌首道:“正该如此,方才是大境界,那好,便让御厨做她最为拿手的那桌宴席,才能显出寡人对上方圣尼的恭敬之情。” 第六十三章 圣王临朝 御前大总管恭然领诺,告退传旨,也不过一刻钟时间,便有七八个身强力壮的女官抬了张足有十米长的椭圆檀木桌子摆在了大殿中央,在桌子上首位放了张宝玉镶嵌的藤椅,乃是女王陛下的专座,然后依次往左右两边放了几把椅子,却是由左右丞相及云阳郡主作陪,来宴请三藏师徒,其他品级的官员便自散讫,不得入座了。 椅子摆放完以后,女官们躬身告退,一群彩衣宫娥端着各色的碗碟陆续上前,在宽敞的桌面上摆了个硕大传神的花朵形状。三藏师徒经过这一路的折腾,确实又累又饿,此刻听着宫娥们摆放碗筷的锒铛声,不禁勾起了腹中蛔虫,在肚子里唱起了空城计。 宫娥们摆好碗筷,很有秩序地退到各个位置后面,准备服侍各位贵宾用餐。桌子上总共有十六道大菜,八道小菜,外加三个好似水果拼盘,全都用小碗盖着以保持菜的热度,看不出是什么菜色,但阵阵菜香从碗缝里不断地飘散出来,温软扑鼻,让人禁不住食指大动,垂涎欲滴。 猴子抽了抽鼻子,呵呵笑道:“陛下,倘若俺老孙没猜错的话,这满桌子菜十碗里倒有九碗是有鸡肉的,可想而知,女王陛下该有多多痛恨公鸡。” 女王陛下哈哈大笑,点头赞叹:“孙圣尼果然好灵敏的鼻子,这确是一桌全鸡宴,公鸡乃我女儿国的大敌,人人得而诛之,寡人又岂有不痛恨之理?这套全鸡宴,共一十六个大菜,八个小菜,乃我御厨压箱底的绝活,平时难有全备的,也只有远来的贵客方能享受到,还请各位圣尼千万别错过。” 文天枢面带悲悯,慨然叹息道:“只因一鸡之过失,便将其全族划为天下公敌,人人见而杀之,未免太过偏颇了吧?” 女王陛下闻言颇为尴尬,讪讪道:“文圣尼实有悲天悯人之情怀,让寡人好生钦佩,只是这般言辞未免太过偏执,鸡本就是被人拿来食用的,虽被列为国家公敌,也不过是度我们口腹而已,地位没有丝毫改变,却反而让御厨开发出满满一桌子全鸡宴,岂不是我等的福分?” 这番看似合情合理的话语,听得左班丞相好似吃了什么琼浆玉露一般,咂着嘴巴,陶陶然赞叹道:“陛下此言立意精辟,见解独到,诚非臣下所能企及,实在是佩服之至,佩服之至。” 天枢心知这般观念已深入人心,根深蒂固,纵然自己再说得天花乱坠,口若悬河,也无法改变女儿国大公鸡这样凄惨的命运,只得苦笑一声,故作洒脱道:“呵呵,都是些牲畜而已,倒显得贫尼太过执念了,实在该打。” 女王陛下哈哈大笑,豪爽道:“无妨无妨,圣尼此举只是出于出家人悲天悯人的情怀,有心要点拨寡人,怪只怪寡人太过实际,一意孤行,空费了圣尼许多唇舌。来来来,大家这便入席,等菜凉了就不好吃了,姐妹们,快把这些盖着的盘儿揭了,好教圣尼们用膳。” 宫娥们躬身领诺,伸手将那盘儿撤去,霎时间满屋子飘香,勾得本就饥肠辘辘的三藏师徒满口流涎,立刻便坐到椅子上,伸筷吃菜。 待坐下来看时,师徒几个却都傻了眼,只见满桌子琳琅满目的菜色,红的是辣椒,青的是菜椒,黄的是花椒,黑的是胡椒,白色的粉末却是咖喱。一碟儿宫保鸡丁用的是朝天椒碎末,青椒炒鸡丝里找不到半拉子青椒,用的全是红通通的火辣椒,连那水果盘里也搁满了芥末,这般辣劲,活像吞了块烧红的煤炭,惹得满嘴里火辣辣的,甚是难受。大法师辣得实在受不了,苦着脸喝了口茶,差点没喷到了地上,乖乖,这茶水也是超辣级别的八宝茶,还让不让人活了? 圣僧有心不吃,无奈布菜的宫娥太过热情,一个劲地往盘子里夹菜,圣僧碍于自己男扮女装的身份,怕穿了帮,当真是有苦说不出,不吃还真不行,女王陛下和左右丞相就跟监考老师似的紧紧盯着不放,你要不吃,非但是不给面子,还有看轻御厨厨艺的嫌疑,三藏真怕那御厨会像广告里放的那样,拿着菜刀出来跟自己拼命。 悟空二人也没好到哪去,虽把手摇得跟蒲扇相似,却架不住宫娥使劲夹菜,师徒三人实在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吃了一碟,直辣得嗓子眼冒烟,咳嗽不止,差点没当场淌下泪来。见宫娥们又要夹菜,师徒几个大惊失色,慌忙将碗盘翻转过来,摆手连称吃饱了,这才完事。 女王陛下心知他们吃不得辣,不由得暗暗好笑,拱手道:“圣尼,莫非是饭菜不合口味,何以吃得如此之少?你们远来是客,必要吃饱喝足,方显我女儿国礼敬之情。” “不是不是,是饭菜太过丰盛,贫尼食肠小,实在吃不了那么多,您瞧,这肚子都鼓出来了,当真饱得不能再饱了。”明明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却还拍得啪啪山响,为了不吃那辣死人的饭菜,文天枢强颜欢笑,满眼的泪水哗哗地往肚子里淌,当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哦,既然如此,那寡人就不勉强了,不知孙圣尼吃得可好,这便要启程了么?”女王陛下呵呵一笑,不紧不慢道。 猴子此刻辣得不行,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只咧着嘴,呼呼地喘气道:“不急不急,饭后马上运动会影响消化,俺老孙习惯了喝口茶再走,再说也得把师父安置好不是?” “嗯,这倒也是,来人,带三位圣尼前往金庭馆驿歇息,上最好的八宝茶伺候,切莫怠慢了远来贵客。”女王陛下点点头,挥手向宫娥示意。 “不用不用,老孙习惯了饭后喝清淡的,用不着那么麻烦,清茶淡水就可以了。”猴子一听又要吃辣,直吓得腿脚发软,慌忙摆手推辞。 “如此,孙圣尼还请自便,文圣尼暂且留步,与寡人叙一叙大唐宝国的风土人情,这般上国与我女儿国相隔千山万水,大名依然如雷贯耳,寡人纵然有心朝贡,无奈为千万里道路阻隔,也只能望洋兴叹,天幸今日诸位圣尼宝驾光临,寡人欢喜不尽,千万暂留玉趾,偿我心中夙愿。”女王陛下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天枢被辣得眼泪汪汪,哪有心思与女王陛下叙说风土人情,一低头,眼泪潺潺而下,刹时便流了满面,言语哽咽道:“唉,不听则已,一听女王陛下说起,倒激起天枢心中无限的乡愁,想我随着师父西取真经,一路上夙兴夜寐,风餐露宿,却不知寺中住持身体可好,国君是否安康,此刻想来,当真是痛彻衷肠,情难自禁,却是在女王陛下面前丢了丑,实在罪该万死。” 见天枢哭得真切,女王陛下感同身受,叹了口气,连声安慰道:“圣尼切莫太过悲伤,伤了身体,倒确是寡人不该,让圣尼触景生情,还请圣尼暂收眼泪,同去金庭馆驿歇息,待明日早朝过后,寡人必定亲临探视。” 话一出口,文天枢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起身作揖,拉着三藏就往门外跑,身后宫娥见了大声呼唤:“圣尼,这里是皇宫大院,切不可乱走,迷了路径。金庭馆驿在皇城外围,圣尼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怕是很难找到,还是由婢子带诸位前去吧。” 见宴席已然散场,云阳郡主起身施礼,山呼万岁道:“陛下,云阳已将贵客带到,叨扰陛下一餐盛宴,也是时候功成身退了。对了,臣下从圣尼手中买得异邦瓜果鲜蔬,都是百年未曾一见的稀罕物,臣下业已代为品尝,果然甘甜鲜美,温和适口,是以不敢私藏,特来进献我主女王陛下。” 女王陛下微微一笑,点首赞叹道:“真难为你一片孝心,寡人好生感动,来人呐,赏银一万两,以彰郡主忠君爱国之心。” 云阳郡主俏脸煞白,诚惶诚恐匍匐在地,磕头告罪道:“陛下,臣下真心实意地进贡瓜果,绝无半点私心,还请陛下收回成命,莫要以金银辱没了云阳的一片忠心。” 女王陛下默默摇头,异常动情道:“云阳,你的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共明,寡人又岂会不知?只是这般有功不赏,有过不罚,寡人岂不成了无道的昏君?该得的你就安心收下,这是对你忠心的褒奖,莫要再推辞了。” 女王陛下既这般说,再推脱便是抗旨不尊,云阳郡主无可奈何,直激动得浑身颤抖,涕泗横流,止不住地磕头道:“多谢陛下赏赐,得遇如此明君,云阳纵然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第六十四章 百废待兴 刚走到门口的唐三藏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在了地上,心中无比沉痛地呻吟,妈的,刚才云阳郡主拿三千两银票来买这些瓜果的时候,我都觉得是天价了,不想一转手就赚了七千两,着实暴利。妈的,早知道这样,老子干脆直接进献给女王陛下得了这万两赏赐,如何还让她得了这差额,当真是亏大了。 见众人一一告退,女王陛下也挥手屏退宫女,偌大的偏殿里就只剩她和左右丞相三人。右班丞相一脸的狂乱,张口结舌,呼呼喘气,很是不满地抗议道:“陛下,您又耍小性子哩,咱们虽然吃辣,却也架不住这桌的生猛,差点没把微臣的一条舌头灼出泡来。” 左班丞相点点头,深表同感道:“是啊,陛下就是见不得有人的姿色能及得上自己,这便给她来了个下马威。陛下,那文天枢不是摆明了表示不想做官吗,您何必还要自寻烦恼戏耍她们呢?” 女王陛下闻言微微冷笑,叹口气道:“唉,你两个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师徒三人可一点都不简单,那文天枢美貌聪慧,机敏过人,乃我平生所见之劲敌,还有那貌丑的尼姑,别看她说话粗鲁,桀骜不驯,但凡这样的人,必定身怀绝技,深藏不露,不可不防。不过寡人最忌惮的还是她们那个哑巴师父,虽然她从未有过什么非常的举止,但见她目光深邃,直入人心,定是个顶厉害的人物,不然何以能做那两个的师父?相信我,凭寡人数百年的经验阅历,这三人必有其过人之处,或许是有备而来,存心要谋取寡人的这张宝座。” 话一出口,左右丞相齐齐色变,沉吟道:“既如此说,那不妨多给她们些好处,早早地打发她们上路就是了。” “不行啊,没看见寡人方才用言语试探她们,都把话给说满了。她们执意要除了如意真仙再走,寡人也已设宴为她们壮行,再要想反悔也是没有可能,虽说就那丑尼姑只身前去,无异于虎口拔牙,却也不可不做下最坏打算。倘若她们真有手段把那孽障给除了,百姓们势必感恩戴德,执意要留下她们供奉,再加上文天枢那足以跟寡人叫板的品貌,便未必不能成事。再过一个月就是一年一度的选举大会,咱们还是得多加防范,未雨绸缪啊。”女王陛下轻倚着藤床,不紧不慢道。 左右丞相闻言汗流满面,诚惶诚恐匍匐在地,连声叹服道:“陛下深谋远虑,诚非臣下所能企及,既然如此,却不知陛下有何打算?” “寡人早已经想好了,待得入夜时便去刺探一番内情,放心,寡人虽然手辣,却也不会平白无故地要了她们性命。行了,此事无须再议,就这么决定了,寡人先在这小憩片刻,等夜深人静之时便好行动。你们就先下去吧,把云阳进贡的异邦瓜果带上一些,这小妮子,每次都借着忠心献这献那,倒骗去了寡人不少的银子。”女王陛下踌躇满志,胸有成竹道。 不说女王陛下在那里筹划,却说来到金庭馆驿下榻的三藏师徒,一进门便满世界地找水喝。这金庭馆驿虽是女儿国最高级别的馆驿,但国中一向少有外人往来,馆驿虽装修得富丽堂皇,却形同虚设一般,绝少有人入住,才一开门就有灰尘扑簌簌地掉落下来,驿丞也没防备着能有人来,都没做什么准备,只烧了壶热茶供自己享用。悟空倒不嫌弃,见桌上有茶,不管不顾一把抢过来就往嘴里灌。后面两人一看就急了眼,立马扑上来抢那茶壶。这可是性命攸关的时刻,哪还顾得上尊卑贵贱,猴子何等的身手,如何能让他们两个抓住,才一扭身就不见了踪影,急得两人抓耳挠腮,上梁蹬桌,差点没把这金庭馆驿给拆了。 驿卒们看得傻眼,心说这就是大唐上国来的圣尼,怎一进门就蹬桌子上房,也未免太闹腾了吧,莫不是埋怨我等招待不周,自顾自地在那里泄愤,若当真如此的话,实在有失天朝上国和出家人的风度。 还是驿丞机敏,眼看着圣尼为了壶热茶大动干戈,琢磨着是不是因为太渴的缘故。时间仓促,来不及再烧热水,驿丞只得叫驿卒提来三桶井水,这本是馆驿里预备刷锅喂马的,味道稍咸,平常就连最下等的驿卒都不屑饮用。好在圣尼们都不嫌掉份,直接把头伸进了水桶里,那感觉就跟行走沙漠,三五天没喝水一般,别提有多畅快。 驿丞面带黑线,问带路的女官,这闹的是哪出啊? 女官挠了挠头,一脸憨憨地回答,不知道哇,刚从酒席上下来的,大概是菜太咸了吧? 驿丞差点没崩溃了,我靠,都把四五升容量的水桶喝了个底朝天,这菜该有多咸啊,御厨的水平也未免太业余了吧。 这时候,师徒几个喝饱了水,挺着圆鼓鼓的肚子,躺在地上一个劲地打饱嗝,似乎再也动弹不得。 驿丞看得汗都下来了,生怕这几位着了凉,被有司降罪,便连忙招呼驿卒将她们好生地抬进屋里面安歇,好在被子都是现成的,只掸一掸上面的灰尘就可以了。眼看几个人都闭着眼睛任凭摆布,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驿丞擦了擦额头冷汗,指挥众人掩上房门,只留下两个机灵点的驿卒在门外守候,但凡听到门里面有些许动静,便立刻进去查看,毕竟圣尼们喝了那么多生水,晚上再闹个肚子啥的,当真是吃罪不起。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夜幕降下,天黑沉沉的,唐三藏饿得肚子咕咕直叫,幽然醒转过来。圣僧呆了半晌,才渐渐地恢复意识,想起自己此刻身在女儿国,宴席上尽是些辣死人的菜色,确实没吃上几口,刚才又只顾着解辣,喝完水就睡下了,这会儿肚子里空空如也,难怪要唱空城计了。 三藏懵懂地下了床,也不知驿丞啥时候拿了盏油灯进来,放在案头闪闪地放着亮光,照得圣僧眼睛生疼,才感觉嗓子眼火辣辣的,还有些疼痛,心说这御厨当真是害人不浅,好好的一桌全鸡宴放那么多辣椒,是存心要辣死老子啊,这下可好,肚子里面没食,饿得腿脚发软,浑身无力,也不知这会是什么时辰了,驿卒们睡了没有,真得让她们弄些吃的来,不然这漫漫长夜,可让老子怎么过啊? 正想间,门外一阵大风吹过,哗啦啦地把门扇刮开,从外面骂咧咧地闯进来两个人,拉拉扯扯的,甚是粗鲁。三藏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八戒和悟净两个,正站在自己面前,推推攘攘的,互相埋怨。 两人的嗓门很高,震得窗棂嗡嗡作响,大法师吓得冷汗涔涔,摆着手,压低声音道:“我靠,你两个倒是小点声,这里是西梁女儿国,万一要是惊动了驿丞,咱们可得吃不完兜着走。” 八戒闻言不以为意,呵呵笑道:“师父放心,现在都三更天了,那些娘儿们早就睡下了,除了打雷下雨,啥也惊不醒。” “哦,原来咱们睡了这么久,都三更天了,难怪我觉得这么饿,乖乖,都一天没吃东西了。”三藏一听松了口气,凄艾艾地道。 “师父,说这话就不厚道了,谁不知道你们在女儿国皇宫里吃香的喝辣的,看猴子吃得肚子都鼓出来了,哪像我和悟净,在外边吹冷风蹲屋檐,胡乱吃些瓜果鲜蔬对付了一顿。”八戒把眼一瞪,一脸鄙夷道。 “我靠,有瓜果鲜蔬吃就不错了,你知道咱们在女儿国皇宫里吃的什么?没错,菜是满满的一桌子,还是全鸡宴,但满盘满碟都用辣椒做配料,是存心不让人吃嘛,就连那三盘水果也都洒满了芥末,呛得不行,老子是硬着头皮吃了一碟,光解辣就喝了半桶子水,睡了半宿被饿醒过来。”想起当时的场景,三藏依然心有余悸,不寒而栗道。 “我靠,有那么夸张吗,这么说还真没俺老猪享受,咋不找驿丞要点吃的啊?”八戒大张着嘴,摇头晃脑、幸灾乐祸道。 “妈的,这深更半夜的,我才刚起来,哪有时间去找吃的,再说我一个哑巴尼姑,能成什么事儿?我说你还真别不信,当时咱们一进到馆驿里,就满世界地找水喝,为了一壶热茶,差点没打了起来,你以为猴子肚子怎么鼓囊囊的,那都是水啊。妈的,这坑爹的朝天椒,我诅咒你。”唐三藏满脸愤恨,咬牙切齿道。 第六十五章 火云盖顶 见老猪晃得更厉害了,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三藏气不打一处来,怒眼圆睁,破口大骂:“死猪头,你抖个什么劲,就不能好好地跟为师说话,这平白无故的,莫非是撞了邪不成?” 八戒一脸地懊恼,气鼓鼓道:“妈的,还不是悟净这禽兽搞的鬼。当时我见你们走出皇宫,有心要打探一下消息,见藤椅上那女王长得油光水滑,美不胜收,刚赞叹了几句,就被这死老沙误以为色心大起,竟将满瓶子痒痒粉洒在我身上,还有些儿溜到了底部,直痒得俺老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忘乎所以,神魂颠倒啊。” 悟净听了很不服气,满脸委屈道:“我靠,你那还不叫色心大起,说什么让你抱上一下,这辈子都值了,还要亲个小嘴,那下一步不得扒衣服脱裤子啊,俺老沙实在看不过去,就给动用了痒痒粉,嘿嘿,情急之下用力过猛,才弄得你满身都是,抱歉,实在抱歉。” “妈的,俺老猪那纯粹是意淫,过过嘴瘾而已,如何便当了真?”八戒双拳紧握,愤愤然道。 三藏正饿得不行,哪有心情听他们瞎掰掰,当下哼了一声,没耐烦地摆手道:“行了行了,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就为这点小事也能伤了你兄弟间的和气,太不值得了。八戒,你也别那么小心眼,没什么大不了的,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其实悟净做得对,你是去打探消息的,如何能见色起意,动起了歪脑筋,悟净这一下,就全当给你敲边鼓了。” “师父,瞧您说的,俺老猪就算再怎么不济,也不能把正事给忘了,消息我可没少打听。师父,那女王还真不是个东西,你们前脚刚走,她后脚就跟左右丞相商量,要想法对付你们。”八戒压低嗓门,一本正经道。 “不会吧,我觉得女王陛下挺和善的,不至于那么坏吧,再说咱们只是路人,等擒了如意真仙就要西行赶路,她有必要对我们不利吗?”文天枢也悠然醒转,端坐在床沿上,满是疑惑道。 “天枢,世间万事错综复杂,光怪陆离,若只看表面行事,当真有被卖了还给人家数钱的可能。我看女王陛下原本确是位明君,只是太注重手中的权势,难免会犯些错误。你想想,身为一个君主,若真想要退位,又有谁能够阻拦,她这般惺惺作态,只为试探我们,并非是出于本心。” “权势这种东西,就像毒品一般,一旦沾染,便很难戒除。她之所以两百年来能稳坐王位,是没有出现能与她姿色比肩的人物,如今你文天枢来了,无论才貌人品都与她不分伯仲,直接威胁到她的地位,让她如何能不紧张?人心就是这样,越是珍惜的东西,就越害怕失去,而享受过它带给你的便利,一旦失去,当真比杀了你还难受,如今女儿国王这个宝座,对她来说就是这样一件万万不可以失去的宝物和便利。” “更何况,女儿国是通过评比姿色来选举女王的,她所要捍卫的,不单单是一个拥有了两百年的王位,还为了自己身为美貌女子的尊严,要知道女人在其他方面或许还可以屈居人下,唯有容貌这一例,是决不能容许别人强过自己的。可以说,只要你文天枢存在于女儿国,就会成为她的眼中钉肉中刺,绝对地欲除之而后快。她也只是拗于那么多人在场,才不好发作,而那满满一桌子辣椒,或许就是她给咱们的下马威。”唐三藏眯着眼睛,不紧不慢地分析道。 “师父,才不过一顿饭的工夫,您就能看得如此透彻?我方才不是说了吗,我不想做官,只愿跟随师父西取真经,咱们于女儿国只是过客,女王陛下就算再怎么想不开,隐忍几日便可,何必还要旁生枝节,行此毫无裨益之事?”虽然经历过数千年的宫闱算计,文天枢的思想还是很善良的,实在无法接受师父这般邪恶的想法。 “天枢啊,古语有云,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方才说的都对,只单单落下了一件没说,照理说咱们确是女儿国的过客,蹭顿饭过个场也就完事了,可你别忘了,猴子答应了要帮女儿国除去如意真仙这个祸害,这却恰恰犯了女王陛下的大忌。”三藏摆摆手,满脸悠哉道。 “我靠,帮着她们除妖灭怪,大有裨益,那女王怎可能不乐意,也未免太奇怪了吧?”这时候,沉睡多时的孙悟空也悠然醒转过来,伸个懒腰,提出了反对意见。 “猴啊,除妖灭怪当然是好事,却也得分是谁来完成这等功业,要是被女王陛下剿灭,自然可以彰显她的功业,使她王位永固,得享万年。但要换成咱们将如意真仙打败,夺回落胎泉,可就跟女王陛下没半毛钱关系了。到时候,百姓们势必对我们感恩戴德,争相供奉,再加上天枢的美貌,说不定会推举她为王,却让女王陛下情何以堪?身为上位者,遇事必定要瞻前顾后,未雨绸缪,女王陛下稳坐王位两百年,这点利害关系想必还是理得清的,更何况还有左右两位丞相在旁为她出谋划策。”唐三藏依然不急不躁,揉着手指,娓娓道来。 “师父此言甚是有理,却不知咱们要如何应对,这便摸进宫去,给那蛇蝎女王点颜色看看?”悟空听了不住点头,拱手请示道。 “这倒不用,我觉得女王陛下上全鸡宴只是给了咱们一个下马威,或许还会趁夜深人静的时候来寻我们麻烦,大家也都睡了半宿,却都精神着点,可别着了那家伙的道。”三藏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 “师父,那女王不在皇宫里下手,大晚上地摸黑来金庭馆驿害咱们,不吃饱了撑的吗?”悟净挠了挠头,不明就里道。 八戒冷哼一声,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道:“悟净,你跟了师父那么久,脑瓜子咋还这般不开窍?这便是那女王的高明之处,皇宫里人多嘴杂,且是她的势力范围,若咱们有个三长两短,她纵然身为女王,却也难辞其咎。而在金庭馆驿就大大地不同,若出了什么祸事,自然由驿丞承担责任,大不了杀了她以谢天下,全无半点危害。这般借刀杀人的把戏,说穿了拙劣可鄙,全无技术含量,却实在是杀人推责的不二法门。” 天枢听得手脚冰凉,心中老大地不忍:“呀,那驿丞何罪之有,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做了替死鬼,岂不冤枉?” 三藏摆了摆手,喟然叹息道:“怪只怪她身在其位,被裹挟其中,却也是无可奈何。不过天枢你大可不必如此悲观,女王陛下或许只想试探咱们的实力,未必就会下黑手,再者你以为凭她一个小小的妖孽,势单力薄,当真会是我们的对手?” 众弟子闻言齐齐点头,呵呵大笑道:“对对对,让她尽管放马过来,有咱们哥几个在,还怕她反出天去?” “师父,女王陛下虽可能对我们有些敌意,还不至于便是妖怪,毕竟她为女儿国做了不少好事。”天枢似乎对女王的印象特别地好,当下嘟囔着嘴,不肯轻易相信。 “这也只是为师的猜测,并没有下论断,但一切都有迹可循,并不是我妄加揣测,你且听我慢慢道来。首先女王陛下活了几百年,依然容颜不衰,这一点相当可疑,虽说这是西游的世界,人活个千八百年不足为奇,但即便如此,人也老得不成样子了,像她这般驻颜有术、风华正茂的实属罕见,她虽声称是百年前被雷电所击的缘故,但我总觉得是些骗人的鬼话,当不得真。” “依我所见,能解释这般原因的,抑或是由于她修道成仙,抑或便是妖物幻化。倘若她是堂堂的修炼之人,道法精深,连那如意真仙都被打得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何以会惧怕一只六尺来高的大公鸡,岂不是太过滑稽可笑,而她所说的那个理由,也未免太轻率荒唐。不过那只从天而降的大公鸡也非比寻常,我怀疑他很有可能是天庭的昴日星官下凡,神鸡现世,那些蛇蝎虫蚁如何能不胆战心惊,退避三舍呢?”三藏捋着自己没毛的下巴,慢悠悠地解释道。 “师父,这不大可能吧,那大公鸡虽说大了点,怎可能是昴日星官呢,人家可好好地呆在天上司晨,哪有工夫跑到女儿国来趟浑水?”八戒虽对师父的神机妙算佩服得五体投地,但一想到那只大公鸡就是天庭中雄赳赳气昂昂的昴日星官,老猪还是一百个不信,当下把头摇得跟拨浪鼓相似,态度坚决道。 第六十六章 魔王圣婴 “小子,你也别老拿经验说事,呆在天上就不能下来了,这一路天庭众仙下界为妖,阻我取经大业的例子还少吗?别忘了两百年前天地间经历了一场大战,天庭派出重兵依然铩羽而归,数十万天兵天将折损殆尽,或许昴日星官就在其中也未可知。”三藏不屑地瞟了老猪一眼,一副你很傻很天真的表情道。 “师父说得是,昴日鸡乃西方白虎第四星,主凶,下落凡尘为祸苍生也不是没有可能。”当下悟空眉头微皱,若有所思道。 “要真是这样的话,便更坐实了我认为女王是妖怪的判断,有道是仙妖相克,不是冤家不聚头,你说为啥正当女王杀得如意真仙节节败退、仓皇逃窜之时,没天价地降下来只大公鸡将她打败,这便是物种相克,一物降一物的道理。本法师可是看着《西游记》连续剧长大的,对剧情那是熟得不能再熟,女儿国邻近有个毒敌山琵琶洞,里面住着只蝎子精,想便是她幻化人形魅惑众生,做了西梁女儿国两百年女王。这样的话就好解释,为何她打得过如意真仙,却偏偏对那六尺来高的大公鸡如此忌惮,这便是物种天性,遇上了天敌,逃命都来不及,哪还有还手的能力?”见猴子十分难得地赞同自己的看法,三藏直乐得眉开眼笑,更加起劲地分析道。 八戒听了不住点头,转而又面带疑惑道:“真要是这样,让她遇上昴日星官,当场就死了,如何连战两百年依然存活下来,也太不符合逻辑了?” 三藏不觉哈哈大笑,悠然打个响指道:“这个为师也想过了,大概昴日星官也跟先前几位一样,经过那一次大战,脑子受创,失去了记忆,不然何以只见他的公鸡本相,却不见他幻化人形?不过那出主意的御医也确实了得,以毒攻毒,让蝎子精吃了两百年的鸡肉,居然就不怎么害怕大公鸡,还跟他拼斗了两百年,但毕竟是天性使然,她就算再怎么逞强充愣,终究敌不过天敌的鸣叫声,倘若昴日鸡恢复神识,哪可能还有她的命在?” “师父实在太伟大了,只不过一顿饭工夫,就摸出这许多门道来,难怪大公鸡老是跟女儿国过不去,原来是认出她们的女王是个妖怪,这才与如意真仙结盟,来与女儿国为敌。只可怜昴宿这会神智不清,居然被那名不见经传的如意真仙收养,为虎作伥,受尽唾骂,师父,您能不能想办法让他恢复神识,重返天庭啊?”悟净闻言唏嘘不已,毕竟同殿称臣那么多年,一想到昴日鸡落得如此下场,如何不让他感慨万千,黯然神伤? 三藏耸了耸肩,叹口气道:“为今之计也只有熬过今夜,待到天明之后,悟空上得解阳山,将大公鸡擒拿回来,送回天庭便是。妙上天庭人才济济,如今虽然没落了,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要医好昴宿应该不在话下,再说这些都只是猜测,还指不定他是不是呢?” “师父,都快四更天了,你咋这么确定女王陛下一定会来?”八戒关上房门,一脸纳闷道。 “这倒不能肯定,正所谓居安思危,防患于未然,在这充满阴谋暗算的人世间,凡事多长个心眼总是好的,毕竟这是在人家的地盘,稍有不慎便会落得个万劫不复的下场。不然你以为偌大一个金庭馆驿,怎么着也得有三五间客房,却把咱们三个都安排在一个房间,只怕是驿丞有意而为之吧?”三藏眨巴着眼睛,又开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师父,您就会瞎琢磨,再过些时候就天亮了,要想做贼也不嫌太晚?再说你们倒都睡了半宿,我和老沙可是折腾到现在还没睡,您可别想让俺老猪替你们守夜。”八戒冷哼一声,很没好气道。 “个死猪头,就你在通天河边的表现,咱们就算再怎么没人,也不敢劳您大驾替我们守夜。行了,你两个都忙活半天了,快去睡吧,把你那袋瓜果给我留下,妈的,那该死的红辣椒,害得老子睡了半宿饿醒过来,虽说这瓜果金贵,实在饿得不行,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想起那桌全鸡宴,不禁又勾起三藏的伤心事,当下双拳紧握,咬牙切齿道。 “师父,很不幸地告诉你,都让俺老猪给吃了。”老猪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贱笑道。 “我靠,这可是满满一袋子瓜果,咋一下子就吃完了?猪啊,你可知它们值多少钱,人家云阳郡主掏三千两银子跟我们买的,到女王陛下那一转手就得了一万两赏赐,你居然全给吃了,你丫吃的不是瓜果,吃的是金子啊。”三藏闻言瞠目结舌,一脸沉痛地看着老猪,差点没吐出血来。 八戒禁不住目瞪口呆,失声惊叫道:“什么,这般寻常瓜果如何值那么多银子,也太夸张了吧?是了,这里是西梁女儿国,千百年来不通外人,风俗物种自然与别处不同,他方寻常之物到了这里便成了稀罕货,价值万倍也并不为过。亏大了,实在亏大了,都怪这该死的悟净,要不是他扑了我一身痒痒粉,惹得老猪身痒难耐,如何会把持不住,吃那瓜果解恨?也怪俺老猪只顾看那女王陛下,消息不够灵通,早知这玩意那么值钱,我就算痒死也不会动它们一下。” “算了算了,吃到肚子里的东西,如何还吐得出来?这些瓜果本就是村民们送的,三藏军团中人人有份,却也怪不得你。快别嚎了,这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了,其实云阳郡主都送过一回了,新鲜劲一过,也就不那么值钱了,就当咱们没缘份赚那些钱吧。我说咱们倒是无所谓,已经睡过半宿了,你两个都忙活半天了,就不去睡会吗?”见老猪这般地痛不欲生,三藏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故作大度地摆手安慰。 老猪满脸地沉痛,连声叹息道:“妈的,一想到自己吃了顿一万两银子的大餐,肉都疼掉了几块,哪还有心思睡觉?” 悟净闻言大笑,拍手提议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干脆都不睡了,就坐在地上打麻将。” 三藏点点头,抚掌应和道:“嗯,这办法倒是绝妙,八戒,去把灯挪一挪,用纱布把窗户纸罩上,省得那蝎子精看到人影就不敢进来了。为了防止惊动妖怪,打麻将的时候不许发出声音,谁要是犯了规,便罚银十两,你们说怎么样?” 众弟子闻言齐声响应,立马布置场地,打起了无声麻将,天枢看了几局觉得实在没什么意思,便自打了个哈欠,上床睡觉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当师徒四人打得酣畅淋漓的时候,漆黑的夜幕中划过一道人影,忽然间风声大作,刮得窗扉哗哗直响。情知是妖怪来了,悟空挥手示意大家俯下身子,随手一指将灯烛熄灭。 师徒几个俯身在地,敛气屏声,一动不动,房间里昏暗一片,落针可闻,刚被熄灭的灯芯吞吐出一缕淡淡的青烟,袅袅而上,直入屋顶,花梨木床上,文天枢独自一人静静酣睡着,神色恬淡,恍如天仙一般。 带着蝎子特有的谨慎本性,女王陛下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将身子探了进来,西方那一轮明月正慢慢地沉沦,发出乳白色皎洁的光芒铺洒在她身上,将她手中一件兵器照得闪闪发亮。 一眼望见床上睡得香甜的文天枢,女王陛下冷笑一声,抡起武器飞扑而来,来势凶猛,锐不可挡,却不知是要飞到床边,还是要将天枢直接弄死在睡梦中。 在这危急时刻,正安静地趴着装地毯的孙悟空猝起发难,大吼一声,凌空一个倒挂金钩正中女王陛下小腹。这一脚当有千钧之重,隐隐中带着风雷之势,顷刻就到眼前,女王陛下猝不及防,惨叫一声砸出房门,口吐鲜血,身受重伤。 女王陛下在地上挣扎几下,翻身跳起,深怪自己太过孟浪,中了敌人的计谋,不过这些大唐圣尼实在神机妙算,此刻已将近四更时分,居然还等着自己前来刺探,还把窗户纸给罩上了,人也趴在了地上,当真好深重的心机,却不知她们为何如此笃定寡人今夜必定前来? 想及于此,女王陛下心中不禁泛起了一阵寒意,手按着伤处正欲退走,八戒和悟净却不知何时已抄到她身后,各持武器,将她堵在了院子里,当真如入瓮中一般,插翅难飞。 第六十七章 天枢解难 隔着深深的夜幕,女王陛下却看得真切,不由得大吃一惊,失声道:“来者何人,寡人前来探望大唐圣尼阁下,你们却是打哪儿冒出来的,这般地重伤寡人?” 三藏托着油灯缩在悟空背后,嘿然道:“女王陛下说笑了,哪有四更天色便来探望的,不嫌太早了么?我看你面露杀机,直扑天枢而来,怕是见了她的天姿国色,自惭形秽,担心她会篡了你的王位,特地跑来行刺的。要不是本法师料敌先机,设下埋伏,还真要着了你的道。” 油灯骤然亮起,女王陛下眯着眼睛,看到男儿本相的唐三藏,不由得失声惊叫:“你,你就是那个哑巴尼姑,怎么,你们居然都是男人?好哇,这般处心积虑地赚寡人前来,便是要行刺寡人么?” 孙悟空已恢复本相,嘿然冷笑道:“妖孽,死到临头却还惦记着王位,当真死性不改。怎么是咱们赚你来此,分明是你自个送上门来的,心术不正,设计害人,反落得如此下场,却又怨得了谁?你且废话少说,吃俺老孙一棒。” 话音刚落,猴子手舞着金箍棒如蛟龙出渊般迅然扑上,不容分说,挥棍便打。女王陛下见状大惊失色,急忙举武器将猴子的万钧巨力接下,被直扫出去数丈之远,才堪堪地稳住身形,已然进入八戒二人的猎杀范围。 见女王陛下平移而来,两人没敢怠慢,各挥武器向她全力砸来。女王陛下刚刚化解悟空一棍,招式用老,身形不稳,似乎再也无力抵挡,看得老猪摇头不已,暗自惋惜道:“唉,一个花儿模样的妖怪就要死在俺老猪耙下,着实可惜了。” 女王陛下直恨得咬牙切齿,晃一晃现出多手多脚法身,猛一弯腰撑在地上,让过八戒二人的攻击,却持武器与兄弟三人斗在一处,数十回合不分胜负。三藏定睛看去,只见女王陛下手舞着一对三股钢叉,看上去真像是蝎子的两只大螯,心说你若不是毒敌山琵琶洞中的那只蝎子精,却是何人? 女王陛下虽然骁勇,却如何敌得过悟空三人的合力攻击,勉强撑过数十回合,便被杀得手忙脚乱,节节败退。 见三人面露得色,沾沾自喜,三藏微微耸肩,大声提醒道:“悟空,你们也别太狂妄了,这蝎子精有招倒马毒桩的伎俩,便是她身后的尾刺,要被蜇了可疼痛得紧,千万小心应付。她虽是个妖怪,却做了女儿国两百年的国王,造福天下,泽被苍生,纵然与我们为敌,也罪不该死,切莫伤了她的性命。” 悟空闻言丝毫不放在心上,心说师父当真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俺老孙铜头铁臂,刀枪不入,她的倒马毒桩就算再怎么厉害,焉能破得了我的金身?看来我还是得加快速度进攻,不然时间一长,倒显得咱们三个斗不下一个小小女妖,堕了三藏军团的威名。 想及于此,猴子嘿然冷笑,腾空而起,裹起重重棍影卷向女王陛下,逼得女王手忙脚乱,频频后退,好几次险些被猴子打中腰眼,伤在棍下。这还是三藏一心要抓活的,猴子才手下留情,如若不然,蝎子精怕早已身中数棍,魂归西天了。 生死关头,蝎子精使出浑身解数让过悟空阵阵狂如雷霆般暴烈的攻击,直累得手酥肉麻,冷汗涔涔,瞅个空档猛地将身子往下一沉,也不知怎么回事,只见她身后电光一闪,带起一道劲风倏地冲到猴子面前。 孙悟空正自得意,盘算着耍过数招便可将女王陛下一举擒拿,不妨对面一道劲风拂来,虽有心闪躲,却哪里来得及,只听哧地一下正中额头,险些没把眼珠儿给刺瞎了。 这一下直钻心地疼,一阵一颤,整片脑神经都跳个不停,就像要炸开来一般。猴子捂着伤口,眼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一时间疼痛难禁乱了方寸,猛地一个转身与八戒撞了个满怀,两个人倒在地上,咕噜噜地滚作一团。他又一个激灵蹦了起来,绕着院子不停地打转,那架势,活像是脑袋上被插了根丧门钉,比念紧箍咒还要难受几分。 女王陛下这才有空喘了口粗气,收了法相,见孙悟空这般惨状,禁不住呵呵冷笑:“臭猴子,这便知道厉害了,寡人的倒马毒桩就连西方如来都莫能奈何,何况你一个小小的猴子?我来问你,你们究竟是何方神圣,寡人不去惹你,你们倒反跑到我西梁女儿国来生事?就凭你们这般男儿身,寡人登高一呼,天下黎民前仆后继,撕也要把你们撕成了碎片。” 情知蝎子精所言非虚,三藏心中暗暗惊怕,妈的,老子这么辛苦地扮女人,装哑巴,可说是机关算尽,煞费苦心,到头来依然现了本相,暴露在这吃人的女儿国中,这可如何是好? 想及于此,圣僧不由得心急如焚,眼珠儿紧紧盯着蝎子精,嘿然道:“孽障,死到临头还敢如此嚣张,也不看看现在到底谁众谁寡,这才不过四更天,你的千万子民还躲在被窝里呼呼大睡,哪有工夫来勤王护驾?八戒,悟净,你俩一块上,卯足了劲把这蝎子精给老子拿下,情况紧急,死活不论。” 话一出口,女王陛下得意洋洋,面带不屑道:“你这贼秃说得好笑,那猴子已然无用了,凭他们两个酒囊饭袋,能奈我何,寡人有倒马毒桩护身,我看你们哪个敢动?” 有了猴子的前车之鉴,八戒两个还真没胆上前,正踌躇间,女王陛下虚晃一叉,拔身跃上房顶,也不逃走,从怀里掏出只碗口大的法螺,竟自吹了起来。 不过半分钟时间,金庭馆驿内人声鼎沸,脚步纷沓,一班驿卒明火执仗,哗啦一声涌了进来,罗拜在地,山呼万岁,看样子足有数百之众,将这小小的院落围了个水泄不通。 那驿丞跪在地上,连连俯首道:“我主陛下何以至此,微臣见驾来迟,万乞恕罪。” 见这么多臣民前来救驾,女王陛下心中稍安,弯腰将驿丞从地上搀起,柔声道:“时至四更,爱卿依然不辞辛劳,前来救驾,何罪之有,你且起来说话,与寡人并肩作战。” 见女王陛下如此和蔼可亲,驿丞心中激动万分,诚惶诚恐,拱手作揖道:“陛下何以深夜前来,让微臣心中惶恐,还请示下。” 女王陛下微微一笑,手指前方道:“尔等且看前面,来的却是何人?” 众人闻言定睛一看,不由得欢欣鼓舞,抚掌大笑:“奇哉怪也,分明是三个圣尼,何以变出这许多人种来,当真是上天垂怜,助我女儿国破除诅咒也。” 沙悟净挠了挠头,一脸懵懂道:“师父,咱们好好地有名有姓,她们为啥管咱们叫人种,这人种却是个什么玩意,是牲口还是玩物,怪道说这西梁女儿国是吃人的国度,当真大大地不妙。” 八戒直恨得牙痒痒,高声道:“呆子,人种就是男人,因为女人需得男人才能生孩子,所以便管男人叫人种,才不是什么牲口。” “哦,原来如此,看不出二师兄知道得还挺多。这下好了,可称了你的心意,这便去给她们做人种,享尽艳福吧。”悟净这才恍然大悟,憨憨地笑道。 “你丫的少在那给老子装疯卖傻,这么多如狼似虎的婆娘加到一块,哪个男人受得了?你以为那些渔民咋一望见岸边就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就是因为这些婆娘太疯狂,几辈子没见过一个男的,一旦遇上,还不得往死里用,不玩你个奄奄一息,****,如何能善罢甘休?我靠,快别说了,越说俺老猪越觉瘆得慌,照形势看来,咱们师徒今天怕是不能善了了。”愤不惯悟净的后知后觉,八戒咬牙切齿,一脸悲壮道。 老沙这才反应过来,不觉倒吸了口凉气,缩了缩脑袋道:“妈呀,这可如何是好,要不跟她们商量一下,咱们再变回女人去?” 三藏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禁不住破口大骂:“我靠,你以为她们都像你这么笨啊,由着你这般变来变去?行了,她们都是些被妖孽蛊惑的无辜百姓,却也伤害不得,咱们这便摆开阵势,静观其变。” “师父,事情都发展到这地步了,光摆阵势能顶个屁用,您这般神机妙算,算无遗策,就不能再想想别的办法?”见驿卒们围了上来,就连一向心思缜密的八戒也不禁乱了方寸,一筹莫展道。 第六十八章 舍身解难 见师徒还想着负隅顽抗,女王陛下呵呵冷笑,扯着嗓子大喊道:“圣尼,哦,不对,该叫你圣僧了,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今天到我家,你且看现在究竟谁众谁寡,我劝你们还是快些放下武器,乖乖地跟寡人的臣民配种,方是条生路。” 八戒闻言摇了摇头,吞着口水道:“唉,你们这许多人,咱们师徒如何经受得起,若能挑女王陛下来配种,俺老猪倒也情愿。” 话一出口,举众哗然,瞠目结舌,女王陛下非但不为所动,反而咬着牙怒声喝骂:“孽障,死到临头还敢调戏寡人,当真不要命了。却是你这猪头留不得,若是配了种,个个都生出小猪头来,那还得了?来啊,与寡人乱棍打死,以儆效尤。” 见驿卒们抄起家伙就往里闯,老猪吓得魂飞天外,拖着钉耙,掩着袖抱头鼠窜。孙悟空一个瞬移跃身向前,使出神威逼退众人,语气森然道:“妖孽休得无礼,有俺老孙在,如何能让你动我兄弟一下,也得看本大圣手中的如意金箍棒答不答应?” 三藏定睛一看,猴子身上并无异样,就是脑门上被倒马毒桩刺出个大包,鼓囊囊的,像只青蛙的眼睛,显得突兀而又惨烈。 见猴子暴使神通逼退众人,女王陛下微微一愣,面露狰狞道:“这贼猴头,当真好硬实的面皮,连寡人的倒马毒桩都奈何不得,确也了得。不过你已毒入五脏,无力回天,还是早早地交代后事,不然等到毒发之时恐怕就来不及了。” 猴子闻言不屑一顾,万分鄙夷地调侃道:“好孽畜,就这几两蝎毒如何伤得了你大圣爷爷,识相的快些束手就擒,莫要让本大圣多费拳脚。” 一言不合,女王陛下气得哇哇大叫,连声喝骂:“好猴儿,当真是大言不惭,姐妹们,寡人来缠住这猴头,尔等快些上前将余人拿下,若能破除诅咒,寡人重重有赏。” 话音刚落,女王陛下便抄起钢叉,纵身扑向猴子,用的全是不用命的招数,且有倒马毒桩作后盾,让悟空心存忌惮,一时倒也奈何不得她。 没了猴子的阻滞,驿卒们各执武器,蜂拥上前,八戒二人虽然骁勇,无奈面对的是被妖孽蛊惑的无辜生灵,虽心怀不忿,却实在下不去这般狠手,直被逼得手忙脚乱,节节败退,情况似乎对三藏军团不利。 就在这节骨眼上,城市中心忽然传来一阵高亢的鸡鸣声,由远及近,迅疾而来,原本昏暗的天空中霞光万道,金风阵阵,似有什么了不得的异物横空出世。见此情状,三藏军团不由得目瞪口呆,心说这不才四更天色,时间尚早,如何会有公鸡打鸣,也未免太奇怪了? 反观女儿国众人,一个个面带惊恐,左右四顾,严阵以待,似乎将要迎接什么邪物降临,三藏眨巴着眼睛判断,该不是传说中那身高六尺的大公鸡到了? 说时迟那时快,天空中扑簌簌地降下来一件物事,在数百只火把的照耀下显得分外清晰:那是一只神骏非凡的大公鸡,身高六尺,有如马匹般高大;一身黄棕色的毛发,光滑油亮;红得发紫的双层鸡冠,喙部尖锐锋利。他一双嫩黄色的鸡爪强劲有力,此刻正攀在金庭馆驿厚实的青石板上,昂首傲立,怒视前方,那样犀利深邃的眼眸闪烁着金色的神光,紧紧地逼视着被众驿卒守护在身后的女王陛下,就仿佛见到了平生难得一遇的敌手一般,不敢有丝毫懈怠。而那原本张狂的女王陛下在大公鸡的逼视下,多少显得有些心绪不宁,微微颤抖。 看着大公鸡无与伦比的风采,孙悟空心中暗暗称叹,我靠,一只公鸡居然有如此神韵,看来果真是昴日星官下凡,却不知在这威名赫赫的西方煞星身上发生什么变故,竟然落魄到成了个道士的坐骑,也未免太温顺了吧? 在那金光盛处,果真有个人骑在大公鸡背上,那是一个道人,面色青白,黑发髯须,身材匀称,倒真有几分道骨出尘的感觉,他手握一副如意钩儿,倒挂在大公鸡背上,想是匆匆而来,一路颠簸,多少显得有些狼狈。孙悟空微微颌首,有这如意钩儿作点缀,想就是那霸占解阳山落胎泉、两百年来为祸女儿国的妖道如意真仙了。 那道人跌跌撞撞地从鸡背上跳下,腿脚一软,差点没栽在了地上。他颇有些尴尬,恶狠狠地瞪了大公鸡一眼,却没舍得动手,整了整衣冠,看着满脸戒备的女儿国众人,嘿然冷笑道:“呦,我道这鸡儿把贫道带到哪来了,却原来是女儿国的金庭馆驿。我说女王陛下,这才四更天色,您不好好地呆在寝宫睡觉,巴巴地跑到这来做什么,莫不是知道贫道要来,专程过来迎接贫道的?” 见如意真仙如此猖狂,女王陛下直恨得牙痒痒,杏眼圆睁,森然道:“臭道士,今日寡人有要事在身,没空与你周旋,你且回去,不日寡人当亲临拜望。” 如意真仙倒是好脾气,听这番刻薄的话语也不觉得生气,只呵呵地笑道:“女王陛下没空,贫道可清闲得紧,有意与你西梁女儿国为难的,必定是同道中人,列位,贫道小号如意真仙,这厢有礼了。” 一礼毕,如意真仙眼角扫过孙悟空,不由得两眼圆睁,大喝道:“我认得你,你莫不就是七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么?” 被遗忘多时的猴子闻言大喜,连连点头道:“不错,正是俺老孙,没想到在这西域边陲居然还有人认得本大圣,实在太感动了,这道人,看你模样不咋滴,眼界还挺开阔的嘛。” 话音刚落,如意真仙脸色大变,咬牙切齿、哇哇大叫:“好哇,果然是你,好贼子,枉老子上天入地地寻你,原来你就在此间,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那好,你这便拿命来。” 话说到此,如意真仙腾空而起,舞起那对如意钩儿直往猴子面门招呼。这一下出其不意,倒打得悟空有些措手不及,连忙举棍挡住,不由得牵动额头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很是不满地咆哮道:“你这道人且慢动手,你我素未平生,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如何见了面就打,你倒说些情由出来,才好分处。” 如意真仙剑眉倒竖,抗声道:“猴子,若这般让你死得不明不白,倒确有几分冤枉,那好,我便将情由说了出来,也好让你死而无怨。你不认得我并不奇怪,但我大哥牛魔王你总该认识吧?” 话一出口,孙悟空脸色大变,暗暗地觉出些门道,点头道:“不错,牛魔王我如何不认得,想当年我妖族七大圣花果山上义结金兰,便尊他做了大哥,却哪有你这一号人物?” 如意真仙闻言勃然大怒,面目扭曲道:“畜生,枉你还敢提当年之事,当初大哥可待你不薄,对你嘘寒问暖,百般照顾,可你倒好,为了一介女流,竟生生地将他打死,至今尸骨无存,这事你如何能够抵赖?不错,我确实算不得一号人物,却是他嫡亲的胞弟,可比你们这些结义的兄弟要情深意重得多。” 猴子平生最恨别人冤枉自己,更何况是打死牛魔王这样莫须有的罪名,直恼得他抓耳挠腮,厉声咆哮:“住口,我与大哥生死兄弟,肝胆相照,荣辱与共,如何忍心加害于他,你莫要道听途说,冤枉了俺老孙。” “我呸,此事三界皆知,如何说是贫道冤枉了你?好好好,这事暂且不论,我且问你,你师徒一路从东土大唐而来,可曾路过号山枯松涧,我那舍侄红孩儿前几个月还与我有书信往来,如何这些天却音信全无,莫不是他寻你报杀父之仇,却被你给打杀了?”如意真仙话锋一转,怒气冲冲地责问道。 “红孩儿倒确实遇上了,那孩子在号山枯松涧上倒行逆施,肆意妄为,是俺老孙看不惯,设计将他拿上洛伽山,请南海观世音菩萨代为管教,也好让他弃恶从善,收一收满身的戾气。”说起红孩儿,孙悟空淡然一笑,慢悠悠地解释。 “好哇,我侄儿果真是被你给害了,我说孙悟空,我老牛家究竟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何你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加以迫害?事到如今,你却有何话说,贫道便与你把新帐旧账一块算了,倒也省事。”如意真仙不听还罢,听言之下怒冲九霄,哇哇大叫,当下使动如意钩儿直扑向悟空,一出手便是不要命的打法。 第六十九章 被胁进洞 不想如意真仙竟这般不讲理,猴子也禁不住勃然怒发,随意一棍狠狠地架住如意钩儿,直被如意真仙全力挥来的无穷劲力逼得向后蹬蹬蹬连退数步,心中不由得暗暗称叹,妙哉,这如意真仙怕真是牛家之人,手上劲力竟与大哥不相上下,但光凭这一身蛮力,又如何能是俺老孙的对手? 想及于此,猴子足下用力稳住去势,腰杆一挺探棍直上,却反将如意真仙倒逼出数丈之远,险些儿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毕竟是牛老二,战力当真不可同日而语,孙悟空微微冷笑,将棍一指道:“你这道人好不晓事,让红孩儿独自一人在枯松涧占山为王,为非作歹,涂炭生灵,年深日久,必招天谴。是得找个人好生管教,这可怜的孩子,因为找不到厨子,都两百年没吃上一顿热饭了。” 话一出口,如意真仙须发怒张,破口大骂:“这是我姓牛的家事,要你这外人横加指点?常言道玉不琢不成器,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身为老牛家新一代接班人,若不多加磨砺,如何能继承和发扬我大哥妖族圣王的伟大功业,这般苦心,又岂是你这没儿女的所能够理解?” 悟空听了满心叹服,摇头耸肩道:“你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只是凡事都得有个度,似红孩儿这般肆意妄为,滥杀无辜,便是你太过放纵的结果,若当真论将起来,还得判你个教侄不严的罪过。” “判判判,判你个大头鬼,臭猴子,我不来骂你,你倒反教训起我来了,且休走,今日纵然豁出我一条性命,也定要与你拼个你死我活。”如意真仙闻言怒火冲天,不由分说又是一钩挠来。 见他这般不依不饶,猴子也不禁勃然大怒,高声喝骂道:“妈的,猛虎不发威,当俺老孙是病猫啊,今日要不好好教训你,还真以为本大圣是副好脾气。”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个人棍搠钩挠,你来我往,战作一团,若论真实本领,如意真仙连蝎子精都打不过,如何能是悟空的对手?也是他命好,偏巧赶上猴子被蝎子精蛰了一下,头疼得厉害,精神既不集中,战斗力又大幅缩水,这才堪堪地与他打了个平手,两人连斗五十回合依然不分胜负。 不说两人上天入地地厮杀,这边女王陛下与大公鸡也是针锋相对,剑拔弩张。大公鸡一双晶亮的眼眸紧紧逼视着女王陛下,神定气闲,不急不躁,缓缓地踱步上前,就好似在菜园子里寻食一般。 这该是杀手出击前所表现出来的气势,整一个山雨欲来风满楼,蕴藏其中的杀机已陡然绽现,锋芒毕露。女儿国众人由于精神极度紧张,一个个沉重地呼吸着,被大公鸡逼得频频后退,却不知该如何反击。 一个驿卒终于承受不住内心重重的压力,挥舞着大刀向前俯冲,欲要将大公鸡劈成两半。大公鸡眼中精芒乍现,扑腾着翅膀腾空而起,顺势一爪踢在那驿卒腰间,直直地将她掼在地上,那驿卒痛苦地蜷曲在地,满地翻滚,半天没能爬起。 远处观战的三藏点头不已,啧啧称叹:“妙极,这一脚踢得到位,感情这大公鸡还学过跆拳道呢,一击必杀,绝对是个中高手。” 眼见同伴被大公鸡踹倒,一派生死不知的样子,众驿卒头脑空白,热血上涌,面红耳赤。兴奋加上恐惧,她们也撇开一切豁了出去,纷纷叫嚷着冲上前去,要将大公鸡乱刀分尸。 然而大公鸡又岂是善与之辈,眼看众人俯冲而来,不由得咯咯鸣叫,扑腾着一对屏天的大翅膀,刮出两道金风,登时吹得众人嘴歪目斜,近前不得。 就在众人站立不稳的时候,大公鸡高昂着头颅,如蛮牛般冲入人群,拍翅踢腿,横冲直撞,直杀得驿卒们哭爹喊娘,惨叫连连。而那原本威武异常、严阵以待的女王陛下自打听了这几声鸣叫,就好似喝下了迷魂汤一般,畏首畏尾,气力不济,眼看着节节败退的驿卒也没能禁制,只被人潮所裹挟,跟着她们不住地往后退却,再也不能够力挽狂澜。 看着这单方面的屠杀,八戒直乐得眉开眼笑,连呼过瘾:“妙极妙极,这公鸡可比咱御马监的天马还要威猛几分,俺老猪当年要骑着它冲锋陷阵,所得的官衔怕远非天河总兵所能够比拟,好鸡,好鸡,着实厉害,难怪如意真仙要收养它,纵然稍有忤逆,也舍不得打它。” 这时候,大公鸡已料理完战场上最后一个阻挡自己的驿卒,昂首阔步,慢慢地逼向此刻紧咬牙关、负隅顽抗的女王陛下,似乎胜负已分,再无半点悬念。 温和的晨风呼啸着从两者间刮过,卷起数道尘土,让原本热切喧闹的战场瞬间变得有些安静肃穆。战斗已到了最后关头,这两个注定要成为死敌的对手终于面对面地相逢,便要各逞神威,拼一个你死我活。 此刻退无可退的女王陛下心中满是悲哀和决绝,诚惶诚恐地躲避了两百年,依然没能逃脱宿命的安排,虽然物种相克,但我已修炼了数百年,究竟鹿死谁手,却也未必可知。 想及于此,女王陛下胸中热血沸腾,紧握着手中三股钢叉,怒目逼视着悠然上前的大公鸡,厉声道:“孽畜休得猖狂,寡人今日定要与你分个高下,纵然粉身碎骨,也不能堕了我西梁女儿国的威名。” 大公鸡好似听懂了女王陛下的话语,扑扇着翅膀高声嘶鸣,探出利嘴如怒腾的火凤一般,迅然啄向女王陛下,这一下来势凶猛,若是被啄中,女王陛下焉有命在?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被大公鸡巨力打倒的女儿国众人之中,居然颤巍巍地站起来一个人,眼见大公鸡伸开巨喙怒然冲向女王陛下,大惊之下也顾不得害怕,竟不顾一切扑上半空,伸开手臂抓住大公鸡的双爪,生生地将它扯了下来。 大公鸡正集起全身劲力作最后冲击,欲要将女王陛下饮恨铁嘴利爪之下,冷不防底下有人用力地扯住自己的双爪,猛力地往下拽去,直吓得他魂飞天外,亡灵皆冒,当即扑扇着翅膀拼命挣扎。无奈底下那女子好似使了个千斤坠身法,拼出死命来将他拽住,让身带千钧巨力的昴日鸡一时也挣脱不得,就这么被扯下半空,狼狈地拖着她在地上乱蹦乱窜。 不过被大公鸡拖行的滋味可不好受,双翅扇动时带起的猎猎狂风,卷起地上无数沙石灰尘,刮在脸上如刀剐般疼痛。见这般亦挣脱不开那女子,大公鸡禁不住发了狂性,一路飞奔,带着那女子如拖破布般在地上来回撕扯,才不过短短数分钟时间,地面上早已经血迹斑斑,惨不忍睹。 饶是如此,那女子依然拼着心中执念,紧咬着牙关不松手,直恼得大公鸡怒气勃发,挥起蒲扇般大小的翅膀用力地拍打她的背脊,一下,两下,三下,那女子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七窍流血,面带死气,手上却似灌了千钧巨力一般,不见分毫松动。 女王陛下直看得崩溃,认出那女子乃金庭馆驿驿丞,不由得热泪盈眶,喟然叹息:“爱卿,你已然超出极限,快些放手吧,此乃是寡人与这孽畜间的恩怨,却与你无关。快些松手滚过一边,寡人来缠住这孽畜,不然你当真要没命了。” “陛下,微臣无能,没法助您杀退强敌,唯有以此羸弱之躯将其缠住,还请陛下勿以小人为念,快些动手将之除去,那微臣纵然身死,亦含笑九泉了。”话说之间,驿丞猛地吐出一口血沫,一字一句道。 女王陛下闻言牙龇目裂,傲然挥叉道:“寡人虽身为女王,却怎忍心让臣下这般舍命地成全我,你若是沙场杀敌,为国捐躯,还尚可称道,但如此般死于这孽畜之手,让寡人纵然得胜,将来又有何面目去见天下黎民?你且放手,寡人纵然战力不济,也要堂堂正正地与之一战。” 驿丞苦笑一声,幽然叹息道:“陛下,微臣已伤入肺腑,命不久矣,即便此刻放手,又岂有能力回天?求陛下快些出手,成全微臣这一番忠义吧。” 女王陛下拭了把泪,挺起钢叉,朗声道:“住口,汝乃国之大臣,如何说出这丧气话来,快些松手,寡人这便过来救你。” 话音刚落,女王陛下娇喝一声腾空而起,举叉直指大公鸡咽喉。大公鸡果然不同凡响,虽双爪被缠,行动不便,面对女王陛下如此犀利的攻击,依旧神情自若,只呼呼地扇动翅膀,刮出两道金风,一时间飞沙走石,狂飙怒流,将全力攻来的女王陛下挡出去数丈开外。 不想大公鸡竟一强如此,拼尽全力也无法靠近其身,女王陛下直恨得咬牙切齿,万般无奈之下只得狠狠地一跺脚腾空而起,运用身法迅疾无伦地在空中盘旋,欲以此扰乱大公鸡心神,并伺机寻找出他身法上的破绽发动最致命的攻击,除此之外,似乎也别无它法。女王陛下想法虽好,只可惜大公鸡是吃虫的,专会对付会飞的家伙,她虽转得飞快,大公鸡只高昂着头颅,扑扇着一对翅膀,将周身上下几处罩门尽数护住,不给女王陛下哪怕一丝突破的机会。 第七十章 菩萨来援 这一人一鸡僵持许久,飞开绕去,直看得八戒头昏脑胀,昏昏欲睡,当下用力地晃了晃脑袋,嘟囔道:“师父,我看他们两个这般局面,一时半会也分不出胜负,其实他们双方对战,于咱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但那驿丞受伤太重,若不及时救治,只怕会有性命之忧。” 三藏眯着眼睛眺望战场,悠悠地吐出一口气道:“事到如今,我也看糊涂了,当真分不清谁好谁坏,本该让他们自行厮杀,咱们两不相帮,倒也落个清闲。” “只是这驿丞说来也与我们有恩,当初要不是她让驿卒抬三桶井水解了咱们的口辣之厄,只怕为师当真要辣得撞墙了。常言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今她有大难在前,咱们若是袖手旁观,见死不救,当真连猪狗都不如,帮,这个忙咱们一定要帮。” 沙悟净挠了挠头,插嘴道:“师父,那大公鸡这般强悍,我恐怕还没近得他身呢,就让金风给刮跑了,如何能救得了那驿丞?” “嗯,正面突破肯定不行,得找个旁的法子将驿丞救回来。”三藏略一沉吟,打个响指道:“悟净,你洒在八戒身上的痒痒粉,总还剩下一些吧?” 悟净闻言掏出瓶来,朝里边望了望,一脸馁然道:“师父,有是有,可也剩得不多,就只瓶底这一点了。” 三藏接过瓶来看了看,点头道:“还有这么多呢,却是足够了。” 八戒情不自禁地抖了抖身子,摇头道:“不行,就这么点剂量,如何痒得动偌大一只公鸡,只是恨少,恨少。” 三藏摇了摇头,摆手道:“谁说要对付大公鸡了,这些粉儿是用在驿丞身上的,那是绰绰有余了。” 悟净听得目瞪口呆,失声道:“师父,驿丞都伤成那般模样了,还往她身上洒痒痒粉,也太丧心病狂了吧?” 八戒似有所悟,含笑点头:“师父,这倒确是个好主意,但正如悟净所言,那大公鸡扇出的金风着实厉害,要接近他去救人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三藏面带怡然自得的笑容,胸有成竹道:“这个你不必担心,只要处理得当,大公鸡纵然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全无破绽,不过这需要天枢帮忙。” 这会天枢已出得门来,正在全力照料被大公鸡打伤的上百个驿卒,听得师父此言,便上前来听命:“师父,您是要我仗着缩骨圣珠的威力,潜伏到大公鸡身边去救回驿丞,只要有人能吸引大公鸡的注意,要我救回驿丞理应不在话下。” 悟净挠了挠头,纳闷道:“我靠,你们这打的什么哑谜,我咋一句都听不懂,话说女王陛下不正在吸引大公鸡的注意吗?” 八戒摆了摆手,解释道:“女王陛下虽在吸引大公鸡的注意,但她毕竟投鼠忌器,无法真正牵制住大公鸡,没看见他扇动着翅膀将周身要害都护住了,谁也近不得他身前数丈。咱们所要做的,就是让大公鸡无暇顾及脚边的驿丞,这才有机可乘,让天枢安全地挪到他脚边,将驿丞救出来,毕竟天枢身无法力,若是被大公鸡伤到,那就得不偿失了。” 三藏听了不住点头,满心赞叹道:“八戒,难为你想得这般透彻,那吸引大公鸡注意的任务,就都交给你了。” 八戒始料不及,禁不住失声尖叫:“师父,俺老猪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您可千万别当真,大公鸡的金风如此了得,若是被正面扇中,还不得飞出三五里地去,我又不是猴哥那般铜头铁臂,刀枪不入,却如何经得起?” 三藏把眼一瞪,满脸鄙夷道:“这臭猪头,一遇到有什么危险的任务,就只想着推脱,既然是领导决定的事,又岂容得了你随意反对?你看大家都为了秀宁那么拼命地赶路,就不能为大家作出点牺牲吗?” 一提到秀宁,不禁勾起老猪的伤心事,不由得热泪盈眶,哀然叹息道:“师父说的是,都是俺老猪连累大家这么辛苦,若再不作出点贡献,当真太说不过去了。行了,我这就去,大不了被那死公鸡扇上一回,我这般地皮糙肉厚,也不见得会怎么样。”话一说完,老猪便挺起钉耙,没头没脑地往大公鸡冲去,那般地破釜沉舟、义无反顾,还真有几分要拼命的架势。 三藏横眉竖目,大喝一声道:“这猪头,老子话还没说完呢,就巴巴地往上赶,不成心要把老子定下的计划给打乱吗?” 八戒一听立马回头,一脸谄媚地看着三藏道:“师父,我就知道您疼老猪,这便改变心意,要换人了么?” 三藏十分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冷笑道:“想得倒美,我是要你配合天枢的行动,先让她化作黑线慢慢地挪过去,等到了大公鸡的守御范围,再出马吸引大公鸡的注意,就这般兴冲冲地前去,平白地搭上一身伤残,又收不到半点功效,岂不是白忙活?” “平白地搭上一身伤残,要不要说得这么夸张?”八戒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哭丧着脸道:“师父,我以为你是良心发现,才叫住我的,却原来是要布置行动任务,失望,实在太失望了。” 三藏无语地耸了耸肩,笑骂道:“这猪头,不就让你去吸引一下大公鸡的注意,又不是叫你去送死,至于哭得那么伤心吗?行了行了,赶紧行动,天枢已经挪到大公鸡身边了,就这一线之机,要是办砸了,非但你吃不了兜着走,还要连累天枢受到危险。现在悟空被如意真仙缠住,脱不开身,咱们这就数你法力最高,却舍你其谁啊?” 听师父称赞自己法力高强,八戒甚是受用,当下将胸脯拍得啪啪山响,满心傲然道:“师父说得对,这事还真得我去,要是派悟净那个笨家伙,还不砸了咱三藏军团的招牌?您放心,俺老猪纵然粉身碎骨,也不能让天枢少了一根寒毛。” 三藏听了不住点头,轻笑道:“倒也不用你粉身碎骨,只需尽量地拖延时间,确保天枢能安全地救回驿丞。” 八戒打了个哈哈,拱手领诺道:“师父放心,俺老猪保证完成任务,您保重,我去去就来。” 话音刚落,老猪便抓起钉耙往大公鸡面前冲,边跑边喊道:“兀那大公鸡,俺老猪乃天蓬元帅下凡,今日特来拿你,识相的快快投降,还可留你一条全尸,如若不然,定将你烤成烧鸡,祭你猪爷爷的五脏庙。” 三藏见了再一次摇头,幽然叹息道:“这猪头也未免太托大了,居然就这么直直冲到了大公鸡面前,怕是要吃大亏了,莫不是我把他夸得太离谱了,才这般得意洋洋,忘乎所以,丫的也太禁不起表扬了。” 眨眼的工夫,老猪已冲到大公鸡身前,不由分说,举耙就筑,甫然遇敌,大公鸡眼中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当即引吭高叫,扑扇着翅膀刮出数道旋风直往他身上招呼,霎时间金风阵阵,飞沙走石,吹得老猪迷眼停步,不住地往后退却。 老猪却也是个狠角色,既然下定决心要拼上一拼,断无中途退却的道理,更何况他在师父面前夸下海口,必定要完成任务,若只一回合就被这金风吹跑,掩护不得天枢救回驿丞,还不被师父和悟净生生地鄙视死? 本着这般想法,老猪狠狠地一咬牙,将九齿钉耙往地上一顿,使出吃奶的劲,倒逼向前,生生地顶住了这数道带着千钧巨力的强势金风,九齿钉耙深深地嵌入地面,将西梁女儿国金庭馆驿偌大庭院坚实的青石板划出九道鸿沟,足可见老猪顶风前行,该有多么拼命。 不想自己全力刮出的数道金风竟奈何不得那猪头,大公鸡伸长了脖子,也是颇感诧异,登时又扑扇着翅膀准备再多补上几道,必要将他吹上半空方才罢休。天空中正时刻捕捉着他瞬息破绽的女王陛下又岂会如此轻易地放过这次机会,立刻手挺着三股钢叉如直泻而下的银芒一般,直刺向大公鸡咽喉。 大公鸡眼中精芒再次闪动,似乎方才那瞬间露出的破绽便是他蓄意而为,此刻面对着女王陛下迅如疾风般暴烈的攻势,猛地使个旋身让过一边,竟用右翼稳稳地接下了女王陛下迅疾刺来的双叉。女王陛下直看得目瞪口呆,一脸地难以置信,这对钢叉乃是她身上一对大螯点化而成,锋锐无比,重逾千斤,更何况她此刻带着强大的冲击力直泻而下,那般地强势,纵然面前有堵铜墙阻隔,也该被捅出两个大窟窿。不想撞上大公鸡这只看似单薄的右翼,就好似遇到了难以逾越的雄城铁关一般,凌空停顿,再也进益不了半寸,那样地难以攻破,如何不让女王陛下惊怒交加,羞愤欲死? 女王陛下虽则吃惊,心绪不乱,骤然把心一横,尾部倒马毒桩如电闪般直刺向大公鸡双眼,这一下出其不意,犀利无比,若是不幸被扎中,大公鸡焉有不双目失明的道理? 好一只大公鸡当真了得,面对女王陛下雷霆般迅捷的攻击,左翼扇动,微微上升,头颈后仰,张开铁喙,于电光火石之间,竟将女王陛下迅疾刺来的尾部生生地噙住了! 第七十一章 甘露神威 要知蝎子身上护命伤敌的武器便是它的尾刺,这会被大公鸡咬个正着,再也无法可施,且这般地身不由己,无异于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了别人手上,直吓得女王陛下魂飞天外,冷汗涔涔,拼出了全身的力气往回夺,却如何挣动得了半分? 大公鸡两片铁嘴微微下合,锥心般的疼痛袭遍全身,疼得女王陛下仰天长啸,四肢抽搐,一对三股钢叉再也无力拿捏,铿锵两声落在地上,胜负于此刻已分了出来。 但或许是蝎子精命不该绝,八戒已然化解数道金风的全部余势,停下来喘了口粗气,暴喝一声再次举耙冲来。 大公鸡眼中闪过一丝遗憾的神光,昂起头颅将女王陛下远远地甩了出去,转过头来,怒目直视八戒,似乎已带着某种杀机。他高声鸣叫着,脖颈上的金毛根根竖起,一对宽可屏天的大翅膀迅疾扇动,竟没天价地刮出五道金风,寰天亘地,风声大作,将金庭馆驿庭院中的青石板尽数掀上半空,直砸向八戒。这般威势着实吓人,纵然是一身蛮力的八戒也难以抵挡,好在老猪识时务,料知不敌,当即丢了钉耙,转过身子,抱着脑袋没命地跑。 饶是八戒跑得飞快,人力又岂可与这寰天席地的风势相抗衡,也不过短短数息时间,万钧风力直透老猪背脊,将他生生地砸入金庭馆驿高高的院墙之中,轰塌了整一片墙壁,霎时间瓦片石块滚滚而下,将老猪掩埋其中,远远看去,倒真像是座石堆的大坟墓。 眼见八戒撞入院墙,唐三藏连连跳脚,失声叹息道:“我靠,这金风也太厉害了吧,八戒,是为师害了你啊,却该如何是好?悟净,快去把你二师兄挖出来,千万小心着点,我看他这回可伤得不轻。” 不过八戒的牺牲也为天枢解救驿丞赢得了宝贵的时间,趁着大公鸡全力与二人争斗的空档,化身黑线的天枢迅速朝鸡爪方向挪动,在离大公鸡身前两丈的地方,黑线陡然膨胀现出文天枢正身,她也来不及喘气,将蓝色瓷瓶中残存的痒痒粉尽数泼撒在驿丞脸上。 驿丞已然重伤在身,神志不清,只凭着内心执念紧扯着大公鸡的双爪不放,不防痒痒粉迎面而来,洒在她满是尘土和鲜血的脸上。要知女人最在意的无外乎自己的脸蛋和身材,更何况是在这个以面貌美丑论官的西梁女儿国,驿丞虽不过是下品官员,又如何能脱出这般俗套? 当下痒痒粉飘洒在脸上,有种万虫爬上皮肤般的瘙痒疼痛涌上心头,吓得驿丞心头剧颤,魂飞天外,满心以为是什么邪门毒药,便要将自家的容颜毁去。有道是命可以不要,容却不能毁,驿丞心乱如麻,哪里还顾得上抓什么鸡爪,先得摸摸自家的面容是否不保,给毁到了何种程度。 本着这种想法,驿丞下意识地松开鸡爪,摸向自己的脸庞,文天枢冒着生命危险来到这里,等的就是这片刻的松动,一看之下大喜过望,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大吼一声扑上前来,推着驿丞咕噜噜地往外翻滚,逃命去了。 大公鸡的目标就只有女王陛下一人,被驿丞如狗皮膏药般死缠着不放,实在是无可奈何,此刻豁然解禁,不由得满心欢喜,哪里还管得了她的死活,更谈不上要追击索命。这倒让天枢捡了个大便宜,轻松如意地将驿丞救出险境。 大公鸡畅快地高叫一声,扑扇着翅膀腾空而起,迅捷无伦地朝女王陛下倒地的方向飞了过去。 此刻五更刚过,东方微露鱼肚白,旭日即将东升,大公鸡突地落在地上,头眼朝天,直了直嗓子,竟朝东方喔喔地啼叫起来。霎时间,这般啼声就仿佛会传染一般,惹得金庭馆驿四周家养的公鸡也跟着齐声欢鸣起来,一时间万鸡鸣唱,层层叠叠,此起彼伏,浑如念经诵佛一般,梵音隆隆,威力强大。 这般鸣唱,让原本身受重伤、才数百年道行的蝎子精如何经受得起,当下口吐鲜血,匍匐在地,现出原形,却是一只光洁似玉、如琵琶般大小的白玉蝎子,兀自趴伏在地,颤栗不已。 大公鸡见状大为得意,咯咯叫着迈步上前,欲要将白玉蝎子精吞入口中,蝎子精身受万鸡鸣唱的冲击,四肢酥麻,有气无力,也只有任其宰割的份。 说时迟那时快,金庭馆驿轰塌的院墙下、高高垒起的乱石堆里,轰隆一声爆裂开来,从里面腾空而起一个人物,口鼻流血,身形狼狈,赫然便是昔日的天蓬元帅猪八戒。八戒咕噜噜连翻了几个跟斗站定身形,一抄手吸过摔在地上的九齿钉耙,冲着气定神闲准备啄食的大公鸡呲牙咧嘴,高声喝骂:“孽畜,你猪爷爷还没死哩,这便吃我一耙。” 悟净正在全力搬运石块,不防八戒突然爆发而出,被横飞过来的石屑瓦片砸了个屁滚尿流,抱头鼠窜,待抬头看时,却是八戒破石冲天,举耙对战大公鸡,不由得啧啧称叹,艳羡不已:“了不得,了不得,二师兄崛起了,竟然将压在身上数千斤的石块冲散开来,战力直追大师兄啊。大公鸡虽然威猛,遇上战斗力飙升的二师兄,怕也是螳臂当车,无能为力,嘿嘿,这场战斗到此刻方才有几分看头。” 正欲下嘴的大公鸡猛地抬起头来,见是八戒挥耙而来,锐利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焰,咯咯一声飞上半空,挥出右翼狠狠地挡退八戒的全力一击。八戒拼尽全力冲开了压在身上的巨石,气力衰竭,无以为继,只仗着满腔怒火欲要将大公鸡毙于钉耙之下,不想大公鸡随意的一扇便将自己挡出去数丈开外,不由得心中骇然,大出意料。 老猪刚刚稳住身形,大公鸡双翅巨振,携着风雷之势探喙迅疾刺来,好在老猪身经百战,反应极快,一个侧身让过这致命的攻击,肋骨上依然被狠狠地带了一下,如被锐利的刀锋亲吻一般,火辣辣地甚是疼痛。 八戒本就心怀畏惧,这一下虽伤得不重,也直吓得他冷汗涔涔,士气全无,暗忖大公鸡的攻势如此迅猛,诚非俺老猪所能抵挡。为今之计,我也只有故技重施,尽量地拖延时间,只等猴哥解决了如意真仙,便会赶过来救我,饶是大公鸡强悍至斯,却如何能是猴哥的对手? 八戒越想越觉得自己高明,当下虚晃一耙,转身就跑,大公鸡见状勃然大怒,脖颈一伸,张开巨嘴穷追不舍。八戒被追得急了,连滚带爬地向前逃窜,好几次跑得稍稍慢些,屁股险些儿被啄开了花,直吓得老猪哇哇惨叫,逃起命来更加地利索。 大公鸡痛恨老猪也是有原因的,自两百年前他从天而降,一眼望见化身女儿国王的蝎子精,便认定了追杀的目标,这才和为人所不齿的如意真仙结盟,一意要与西梁女儿国为敌。今日他本有两次机会能将蝎子精啄食,一偿夙愿,却都被八戒生生地打断,让他如何不雷霆大发,当真欲杀之而后快,方泄心头之恨。 见老猪被大公鸡追得满院子乱跑,一个劲地喊着猴哥救命,沙悟净直看得目瞪口呆,挠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心说二师兄不是崛起了吗,如何还被大公鸡追着屁股打,也太没天理了吧? 不说老猪被大公鸡追赶,却说悟空与如意真仙这场原本强弱分明的战斗,却斗了个旗鼓相当,难分高下。这一切都归功于猴子的轻敌,被蝎子精的倒马毒桩刺中头部,是以战斗力大减,只能发挥平常威势的十之一二,算是让如意真仙捡了个大便宜。除此之外,如意真仙一心只要为牛魔王报仇,这才会找猴子拼命,若就这么打杀了他,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有了这般顾忌,也让猴子在战斗时有很大程度的保留,无法全力施为。 然而战斗得越久,头部伤口的疼痛就越发地剧烈,而如意真仙依然不知进退,百般纠缠,恼得猴子性起,骤然加快节奏,直杀得如意真仙丢盔卸甲,相形见绌,手忙脚乱之下,被猴子觑个破绽,手起棍落,将他手中如意钩儿搅成三段,铿锵几声砸在地上。 如意真仙吓得魂飞魄散,自此方知猴子先前都有意地相让自己,自己的艺业与之相比,当真如有天壤之别,此刻孙悟空大发神威,只一棍就将如意钩儿打成碎片,让他如何继续战斗? 然而这般羞辱也激发了如意真仙内心尊严,直恨得他面红耳赤,怒火填膺,哞哞狂啸声中,化作一头全身黑毛的大水牛,犄角朝天,全力俯冲。 第七十二章 登门求扇 由于两人近身搏斗,距离甚近,如意真仙骤然变化,猝起发难,当真大出猴子意料,只须臾的工夫牛角就顶到眼前,间不容发,避无可避。情势紧急,孙悟空急中生智,挺起棒子直插向牛角,只听得吭吧一声响,碗口粗细的棒子正卡在一对牛角中间,万钧重力直震得黑牛浑身剧颤,差点没跪了下来。如意真仙微微一愣,狂性大发,拼尽了全力躜动四蹄,竟顶着如意金箍棒一路向前俯冲。 悟空不由得暗暗心惊,要知方才那一击再加上如意真仙自身的冲击力,少说也得有三万斤的力量,而他生生地受此重击,竟然毫发无伤,实在是好硬实的头颅,比之磐石亦不遑多让。此刻他带着满腔暴怒顶着重达万斤的如意金箍棒一路狂奔,真是要与自己拼个死活。 猴子虽有心躲避,无奈整个身子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粘住一般,脱身不得,一时间身不由己,被如意真仙顶得连连后退,再也收势不住。 如意真仙顶着孙悟空一路向前,只数息时间就到了院子角落,再往前数尺便是那道巨大的院墙,若是撞中,纵然是铜头铁臂的孙悟空,怕也不免伤筋动骨,直吓得远处观战的三藏和悟净目瞪口呆,虽有心提醒,却是鞭长莫及。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原本平静的天空中忽地升起一道光轮,在那光华盛处,兀地现出来一个人影,乃是个半老徐娘,五官精致,风韵犹存,她头戴花卢帽,身穿织锦袍,腰系绫罗带,光艳艳地站在当空,望见险境中的孙悟空,不由得呵呵一笑,袖袍抖处,卷起一道金色旋风,拂向正全力俯冲的如意真仙。 霎时间,金风拂来,黑色巨牛如受万斤重力冲击,痛苦地仰天嚎叫,当即便舍了如意金箍棒,两蹄离地,蹬蹬蹬向后连退数步,现出人形。但见他五官扭曲,面白如纸,表情痛苦地捧着胸口,竟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由此可见那老妇人当真了得,虽只这轻轻一拂,却似带着无上的法力,只一下便将锐不可当的如意真仙击成了重伤。 如意真仙十分勉强地稳住气息,瞪大牛眼紧紧地逼视着老妇人,一字一句道:“来者何人,平白无故地,如何管我与这猴子的闲事?” 老妇人却是置若罔闻,背过身去,只痴痴地望着追赶八戒的大公鸡,那样地温柔慈祥,就好似亲娘见到了久别重逢的孩儿一般。 自老妇人现身以来,大公鸡便舍了仓皇逃窜的八戒,恭恭敬敬地匍匐在地,就好似千里朝圣的信徒见到了心中景仰的圣人,心悦诚服,磕头打鸣,泪如泉涌。 直到这时,八戒才得以停下脚步,呼呼地喘着粗气,心想着自己竟被只大公鸡赶得如此狼狈,羞愤之余,不免要伺机报复,但见大公鸡这般模样,心头感触,不由得既感动又神伤,心想自己堂堂的七尺男儿竟要去偷袭一只大公鸡,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更加丢脸?于是老猪站也不是,打也不是,只悻悻地拄耙站在那里,却好似给大公鸡站岗一般。 老妇人禁不住老泪纵横,袖袍一抖,朗声道:“昴儿,这两百年你可受苦了,此刻不现人形,更待何时?” 话说之间,袖袍中金风阵阵,尽数拂在大公鸡身上,受此金风吹袭,大公鸡身形不断地发生变化,渐渐地缩小成一个人形,鹅冠宝带,金色铠甲,恭谨地拜伏在地。孙悟空眼尖,一眼就认出他乃是二十八星宿之昴宿昴日鸡,心中暗暗称叹,师父果然料事如神,这般算计毫厘不差,实在是令人钦佩。 昴日鸡懵懂地蜷缩在地,慢慢地睁开眼睛,抬头望见花衣老妇人,不由得大惊失色,恭谨施礼道:“娘亲,孩儿依稀记得带队西征,奋力搏杀,缘何会来到此处,娘亲又何以至此呢?” 老妇人闻言大摇其头,一脸沉痛道:“儿啊,你莫非真的失忆了,两百年的时光都恍如梦境一般,着实可怜。” 昴日鸡悚然动容,拍额叹息道:“哦,原来已过去两百年光阴,孩儿却只当是场梦境。依稀记得孩儿自云端落下,摔得着实不轻,身上法力全无,就只能现出原形勉强度日,幸得好心人收养,才得以存活下来。在一段漫长的时光里,有一国的人马时常前来攻打我们,更有只蝎子精化作人形夹杂其中,似乎还是个紧要的人物。孩儿重伤未愈,无力复原,见到这等大补之物,又岂能轻易放过,只可惜那些女子肉眼凡胎,非但不识妖物,反将孩儿当成是邪物,屡屡地兴兵征伐,着实可恨。” “是孩儿气愤不过,暴怒之下大发神威,将她们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不想这一来二去,竟延绵至两百年之久,当真是光阴蹉跎,可悲可叹。” 老妇人听了摇头不已,连声叹息道:“昴儿,你当真糊涂了,如意真仙卑鄙龌龊,仗势欺人,如何算得上好人?他收养于你,只因你擅于克制那妖物,将你视作护身符,保全性命而已,如若不然,纵使你伤重不治,冻饿而死,他又岂会正面看你一眼?” 如意真仙一听老大地不服,把眼一瞪,破口大骂:“丫的老婆子,当真是颠倒黑白,信口开河,我两个相依为命两百年,情深意重,肝胆相照,又岂是你这老婆子所能离间的?” “啊,我明白了,他管你叫娘亲,你唤他作孩儿,你俩倒是个母子关系。那当时那只老母鸡可是你变的,巴巴地将咱们引到这里来,意欲何为?” 老妇人点头冷笑,神情傲然道:“不错,正是本菩萨,老身已有数千年不踏足人间,今日受佛祖重托,特为了结西梁女儿国诸事而来。” 话一出口,如意真仙哈哈大笑,满心揶揄道:“了结西梁女儿国诸事,就凭你这半老徐娘,却如何能够?要不是你,贫道早已经顶死孙悟空,好鸡儿也将蝎子精给吃了,这也算是了结诸事,哪像你这般,紧赶慢赶,偏赶在这节骨眼上出来捣乱,哪里是了结诸事,分明就是搅局,着实气人。” 老妇人冷眼看定如意真仙,微微一晒,面带不屑:“老身如此行事,自有我的道理,又岂是你这孽障所能够理解?孙悟空乃天庭御封的齐天大圣,铜头铁臂,刀枪不入,就凭你这一身蛮力,纵然一时为你所趁,又如何能取他的性命,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还有这女王,虽说是个妖精,两百年来夙兴夜寐,勤政爱民,抚恤百姓,若这般被昴儿杀了,那女儿国千万子民如何能与你们干休,到时只会搅得天下大乱,民怨鼎沸,如何算是了结?” 听老妇人分析得头头是道,如意真仙张目结舌,哑口无言,只把手一摊,没奈何道:“好好好,那照你所说,却该如何了结?” 老妇人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却也好办,这蝎子精乃是佛祖钦点的要犯,便由老身带回灵山交旨,女儿国中万千生灵,就只少了个女王,再行推举一个,倒也无伤大雅。昴儿这两百年受尽了苦楚,此刻神力已复,可返回天庭述职,至于你如意真仙嘛,可就不那么好说了。” 如意真仙被老妇人盯得浑身不自在,瞪着一双牛眼,强自镇定道:“妈的,老子都做什么了,却容得你这般威胁我?” 老妇人很是鄙夷地看着如意真仙,呵呵冷笑道:“孽障,事到如今,却还敢负隅顽抗?瞧你这两百年干的好事,仰仗武力强行占据破儿洞落胎泉,要那些误食子母河水的女儿国子民进贡花红表礼,才得赐一碗水喝,如若不然,纵然那些女子疼死喊死在你面前,你也不皱一下眉头,当真铁石心肠,无耻至极。” “悠悠两百年,也不知有多少没到生育年龄的无辜孩童因误食了子母河水,却承担不起那样高昂的表礼钱,生生地腹痛而死。如意真仙,因你的铁石心肠含恨而死的冤魂怕也有成百上千,如今这些冤魂业已投状地藏王府,佛祖钦命老身拿你进阿鼻地狱,受尽油烹刀剐之苦,你便觉悟吧。” 第七十三章 勾心斗角 听老妇人说得情切,如意真仙面红耳赤,支支吾吾道:“那,那是她们自己能力不足,就此身死,却又怪得了谁?贫道不过是占块地盘休养生息,收花红表礼只是顺带的好处,况且收的又不多,左右不过十几两银子而已,若连这份子都拿不出,这户人家也未免忒不济了。” 话一出口,老妇人陡然色变,雷霆大发道:“孽障,做错了事还敢如此抵赖,当真是无耻之极。左右不过十几两银子,你倒说得轻巧,这些都够一个三口之家三五年用度,如何算是不多?那些个劳苦大众,须臾间怎凑得出这许多银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的孩儿腹痛而死,伤心欲绝,是何等地人间惨剧。如意真仙,老身已说了这么多,你若还有半点儿羞耻之心,就乖乖地俯首就戮。” 话音刚落,老妇人中指伸缩,疾出一道金色劲风直冲向如意真仙面门,啸声大作,锐不可当。不防她猝起发难,如意真仙始料不及,仓促间只一个劲地向后退却,却如何躲得过这迅疾如电的一指。眼看着金风须臾便至,或许下一秒便要将他的额头捅出个透明窟窿。 如意真仙直吓得魂飞天外,心中暗道吾命休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昴日星官左手疾伸幻化出一翼挡下这志在必得的一击,然后表情痛苦地俯身在地,连声作揖道:“娘亲息怒,如意真仙虽则有罪,但毕竟对孩儿有两百年救助之恩,还请娘亲看在孩儿面上,从轻发落吧。” 老妇人怒火填膺,勃然怒发道:“昴儿啊昴儿,你当真糊涂得紧,竟为这可鄙之人挡下为娘这一指金风。为娘早已说过,如意真仙收养于你,全为了利用你牵制蝎子精,如何带着半点真心?况且为娘职责在身,如何能为了你,这般地公私不分,放纵这十恶不赦之人?” 勉强接下老妇人一指,昴日星官早已经身受重伤,见她这般愠怒,心中惴惴,不敢妄动,只不住地磕头道:“娘亲,纵不为孩儿,也为了我道释两家的和睦,如意真仙乃是修道出身,做下这等罄竹难书之事,也应交由我妙上天庭代为处罚,便不劳娘亲押往地府了。” 话一出口,老妇人仰天苦笑,摇头叹息道:“昴儿啊昴儿,不过数百年不曾相见,你竟跟为娘打起官腔来了。我不管他出家还是修道,就这般地强取豪夺,残害生灵,让老身遇上,必定杀之而后快。你且退过一旁,不然休怪为娘不讲母子之情了。” 老妇人把话说得僵了,昴日鸡一时无言以对,只得站起身来,对着她躬身请罪,却见他身法如电,迅捷无伦地回身拍出一掌,重重地击在如意真仙头顶。这一掌着实出其不意,大出在场所有人的预料,如意真仙更是始料不及,大张着嘴,瞪视着昴日星官,还没来得及表达内心情绪,就被这万钧重力贯穿顶部,登时便口吐白沫,瘫软在地,人事不知。 料不到昴日鸡猝起发难,老婆子也是颇感意外,转而面色凝重,冷哼一声道:“昴儿,你当真好深重的心机,情知这孽障一旦落入地府管辖,只怕要受尽苦处,永世不得超生。你虽出手狠辣,也只是废了他而已,凭你妙上天庭的实力,只需善加治疗,未必没有复原的可能。也罢,看你这般决绝,只怕是护定他了,为娘的却也不好太过执著,伤了你我母子的情意,你便将他带上天庭,好生看管,善加节制。但愿他从此弃恶从善,扶济苍生,若再这般多行不义,他日仍将死于非命,这便好自为之吧。” 见老妇人终于松口,昴日鸡大喜过望,恭敬施礼道:“孩儿多谢娘亲成全,还请娘亲放心,孩儿必定敦促他弃恶从善,再不犯那有乖天规之事。只是娘亲为了孩儿,完不成佛祖重托,怕是要受些责罚吧?” 老妇人闻言呵呵一笑,满是洒脱道:“无妨无妨,佛祖又岂是那不通世故之人?你只需善加节制,责其改过自新,潜心向善,便亦达成了佛祖普度众生的宏愿,将他禁制何方,又有什么分别?” “行了,此事毋须多言,你离开天庭两百年,还不速速回去复职,待老身料理完女儿国诸事,便也要回灵山向佛祖请罪。” 话说之间,院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号角声,只不过短短数息时间,金庭馆驿的大门轰然洞开,从外边呼啦啦涌进来一列兵丁,一个个架弓背弩,排列方阵,显得来势汹汹,杀气腾腾。为首的却是西梁女儿国左右班丞相,见到场中几人,除了文天枢之外,几乎全不认识,不由得大吃一惊,齐声高呼道:“来者何人,竟敢擅闯我西梁女儿国馆驿重地,我主陛下可是为尔等所劫的?” 原来女王陛下自五更时分便未来早朝,百官在偏殿中等得极不耐烦,又不敢就此离开,便聚集在朝堂上议论纷纷。左右丞相这才想起昨夜陛下欲往金庭馆驿一探的话语,猜测是否因为战力不济,夜探不成,竟被圣尼们给生擒活捉了。此事虽有碍西梁女儿国颜面,但女王陛下无故失踪实乃关乎社稷的大事,左右丞相万般无奈之下,只得点齐兵马,挺进金庭馆驿,纵然生拉硬扯,也要将女王陛下抢夺回来。 不想刚到院门口,就听到院子里有争执的声音,似乎动静还挺大。左右丞相生怕陛下吃亏,这才吹动号角以安其心,推门进来一看,面前站着的都是些素未谋面之人,真如天降神兵一般,如何不让她们魂飞天外,大惊失色,情急之下,语气不免稍重了些。 老妇人呵呵一笑,颇为宽慰道:“好好好,该来的倒都齐了,那老身便长话短说,把事情都交代了。尔等不是要找女王吗,看面前这位不就是了?” 众女闻言齐把眼来看,却见墙脚下有只琵琶般大小的白玉蝎子,正匍匐在那里一动不动,左右丞相不禁勃然怒发,高声厉喝道:“你这妇人,长得倒是光鲜亮丽,却不知是何方神圣,这般地侮辱我西梁女儿国。我主女王慈意爱民,广施恩泽,如何会是那杀人嗜血的妖物,今日你若不给出个合理的说法,即便是天神下凡,怕也难以善离此地。” 话音刚落,两位丞相大手一挥,身后御林军齐声领诺,扛弓架弩,直指向老妇人周身要害,若是万箭齐发,只一合便能将她射成了马蜂窝。 在这危急时刻,有一个女子匆匆地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径直来到左右丞相面前,下跪磕头。却原来是那数百个被昴日鸡震晕的驿卒,这会有几个醒转过来,见局势紧张,生怕左右丞相吃了大亏,便推选个能说会道的出来,向两位大人说明事情的经过始末。 那驿卒怯怯地跪在地上,先磕过三个响头,然后禀报:“两位丞相,这位是西方佛国的菩萨,所言句句属实,都是我等小人亲眼所见,陛下虽慈意恩泽,却诚是这蝎子幻化,绝无二致。” 左班丞相闻言钢牙挫动,一双迷人的眼眸中射出无比犀利的目光,冷冷地看定驿卒道:“如此说来,这些都是尔等亲眼所见,你且起来,从容禀报,若有半句虚言,小心你的舌头。” 驿卒吓得魂不附体,连连磕头道:“不敢不敢,恩相在上,小人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有半句虚言。” “当时女王陛下夜探金庭馆驿,似乎暗暗地吃了些小亏,便吹动法螺呼唤我等前来救驾,仗着人多,自然是大占上风。不想这大公鸡居然凭空而降,二话不说便要与陛下鏖战,是我等自不量力,各出刀兵要将它斩杀当场,不料被那孽畜大发神威,化出几道金风,将我等尽数震晕了过去。待得我等醒转,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大公鸡已占尽上风,杀得女王陛下手酥肉麻,节节败退。就在这时,东方旭日将升,大公鸡引吭高啼,惹得城中万鸡鸣唱,声如佛号,威势惊人,是陛下招架不住这般啼叫,矮身在地化出了蝎子形状,由此我等方知陛下乃精灵幻化,自此才现了原形。” 左班丞相闻言悚然动容,喟然叹息道:“如此说来,女王陛下果是蝎子幻化,难怪如此害怕公鸡和啼叫声,原来是天性使然,身不由己啊。” 右班丞相揉了揉发胀的脑袋,指着三藏众人道:“那这些人种却是从何而来,如何也到了金庭馆驿?” 不待驿卒回答,八戒抢先一步,呵呵贱笑道:“丞相大人,您放心,咱们并不是凭空出现,而是随着师父一路西行到此的。哦,对了,我师父便是你们所说的圣尼,但他并不是女子,而是因为害怕这男儿身进入西梁女儿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才不得不男扮女装,试图蒙混过关。不想还是被女王陛下给揭穿了,一意要与咱们为难,我等情非得已,便只能现出真身来与之周旋。” 第七十四章 圣婴心语 “哦,原来是这样。”左班丞相这才恍然大悟,微微冷笑道:“难怪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身为取经集团的灵魂人物,一个目光如此深邃的人儿居然会是个哑巴,也未免太说不过去了,却原来是男扮女装,才这般刻意地隐藏起来,倒真是难为他了。想来女王陛下定是发现了尔等的秘密,才与你们发生了争执。” 八戒听了不住点头,满心赞叹道:“嗯,你这丞相倒是英明睿智,一语便道破玄机,非但如此,她还妄图留下咱们师徒,好与你们产下男婴,破解诅咒,结果落得这般下场,当真是咎由自取。” 左右丞相直恨得咬牙切齿,森然道:“你这猪头说得好生过份,女王陛下虽则是妖物幻化,但她的所作所为都符合我西梁女儿国的最高利益。尔等既为人种,非但女王陛下要留你们,就连我等也不能放过,非得让你们破了这千年诅咒方才罢休,只可惜圣僧这般辛苦地作女儿态,到头来不过是空费精力而已。” 说话到此,左右丞相把手一挥,指向花衣老妇人的弓矢又转向了三藏军团,箭头攒簇,寒光闪闪,吓得老猪脸色大变,很是不满地抗议道:“唉,你这丞相话说得好好的,咋说翻脸就翻脸了?别以为你们人多,便可以为所欲为,俺老猪要真发起怒来,莫说就你们这区区百十号人,纵然是千军万马,又岂在我话下?” 左班丞相闻言眉眼不抬,面带不屑道:“既是如此,长老大可一试身手,却不知是咱们的箭快,还是您的钉耙快?” 话音刚落,那一列兵丁便摆开架势,拉弓上弦,只等丞相下令,就要放箭,将三藏军团射成了马蜂窝。 老妇人微微含笑,摆手道:“丞相谬矣,三藏军团虽是男儿,却都是些出家人,千里跋涉,风餐露宿,身体羸弱,何堪当人种之职?老身远自西方圣境而来,得佛祖训示,言你西梁女儿国创国六世祖当年虽为男子所辜负,但由此苦大仇深,闭关锁国,更在佛前立下这般险恶的诅咒,实在有矫枉过正之嫌。这样不但害苦了别人,更戕害了数以万计的女儿国子民,致使国中阴盛阳衰,怨念深重,此等弊政尾大不掉,流毒万年,大可以摒而弃之,还天下子民一身的自由。” 话一出口,一众女子喜不自胜,欢声拜伏道:“多谢佛祖慈悲,若得解除诅咒,天下百姓定当广传经藏,修建佛塔,以酬谢佛祖大德。然而想法虽好,却有一事不谐,只因百年前的那场变故,使我西梁女儿国抢夺人种的恶名盛传万里,远近皆知,纵有渔船前来,一旦望见我西梁女国边界上的旌旗,便自远远地逃开,如何敢有片刻停歇?而我国民身受诅咒禁制,不得生离此地,这般进也进不来,出也出不去,却哪里来的人种破除诅咒?” 老妇人听了大摇其头,满心傲然道:“无妨无妨,凭佛祖的博大智慧,高屋建瓴,运筹帷幄,如何会想不到这一层?三日之后,通天河上将会降下一场大雾,届时会有一只渔船失去航向,搁浅在你西梁女儿国,船上该有三十来个青年男子,个个熊腰虎背,体格强健,绝对是入赘生子的不二人选。尔等只需静待时日,待到渔船搁浅,便可一拥而上,将他们一网成擒,不过尔等虽则有幸,仍需多加克制,不可太过纵欲,伤了他们的性命。” 左右丞相连连点头,拱手道:“菩萨放心,弟子省得,百年前的那场教训,举国哀痛,追悔莫及,让我国民如何不懂得纵欲伤身的道理?这次咱们一定好好地珍惜这些人种,珍馐美味,瑶床锦被,竭力供奉,绝对做到张弛有度,劳逸结合。反正只要能破解诅咒,咱们便可远渡八百里通天河,去往对岸寻欢作乐,这漫漫千百年都熬过来了,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老妇人微微颌首,赞叹道:“正该如此,没想到尔等的觉悟还挺高,当真是孺子可教。只要尔等善加节制,不伤及那苦命儿郎的性命,老身自往南海请求观世音菩萨,让她多多奉上男婴,助女儿国早日调和阴阳,恢复纲常。” 话一出口,左右丞相齐身拜伏,称谢不迭:“如此多谢菩萨垂恩,恕弟子冒昧,敢问菩萨尊号若何,为了我西梁女儿国些许小事,如此地殚精竭虑,劳苦奔波,我等国民无以为报,情愿为菩萨开山立庙,供奉百世。” 老妇人不由得哈哈大笑,连连摆手道:“不必不必,只是三藏军团乃我佛门顶重要的人物,诸位只需保证让其安然地离开贵国,便算是报恩了。”左右丞相闻言面有难色,低下头去,沉吟不语。 老妇人看在眼里,哀叹一声,摇头道:“怎么,尔等莫不是以为老身为了让三藏军团脱身,才特意编出个由头来哄骗你们,当真是无妄之灾。放心吧,我毗蓝婆何等的身份,如何会行那背信弃义、坑蒙拐骗之事,就不怕被你女儿国万千子民戳穿脊背吗?你们若还不相信,老身便留在女儿国中,待那渔船到来,接得人种,才自离开,这样你们总该放心了吧?” 听老妇人言语中似有嗔怪之意,左右丞相面带尴尬,只恭恭敬敬地施礼道:“菩萨千万别误会,您乃大乘佛子,弟子纵然再怎么多疑,也不敢怀疑您的诚信。我等苦留诸位圣僧,只因我西梁女儿国西去三十里便有座延绵百里的大雪山,似圣僧这般衣衫单薄,只怕还没走近雪山,就被生生地冻死了。弟子也以三日为限,为圣僧们量体裁衣,整治冬装,聊表我等地主之谊。” 老妇人这才释然,展颜微笑道:“倒是难为尔等这般细心,唐三藏,既然诸位施主如此盛情,你们便暂且盘桓三日,待得做好冬衣,再行上路不迟。” 八戒听了直翻白眼,嘟囔着嘴道:“先别忙着说做衣服的事,俺老猪正憋着满肚子话,要说出来与你们评理。你看我师父好容易来趟女儿国,却被女王陛下招待了顿满是辣椒的全鸡宴,结果辣得啥都没吃上,倒先喝饱了井水,你说冤不冤枉?” 话一出口,左班丞相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一个劲地拱手道:“对对对,这确是女王陛下做得不对,该当向诸位圣僧赔罪,咱们这就开宴招待诸位,还是那套全鸡宴,但保证再不放辣子了。” 八戒直乐得眉开眼笑,情不自禁地吞了吞口水道:“嗯,这还差不多,那咱们还等什么,赶紧开吃吧,我师父可一晚上没吃东西了。” 右班丞相把手一伸,赔笑道:“长老别忙,弟子心中有几个疑问尚未得到解答,还请长老稍待片刻,待弟子问明白了,才好开宴。” 八戒听了很不高兴,没耐烦地摆手道:“我靠,你女儿国的规矩还真多,吃饭前居然还要回答问题,太也吊人胃口。行了行了,有什么问题就赶紧问吧,为了这顿大餐,俺老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老猪虽说得搞笑,右班丞相却板起了脸,神情肃穆,躬身施礼道:“似方才驿卒所言,是那大公鸡打败了女王陛下,但恕弟子愚昧,弟子遍观四周,也没见到那天杀的大公鸡,莫不是它打败陛下之后,便自离开了?” 八戒闻言哈哈大笑,满心揶揄道:“你这丞相,倒不是愚昧,却只是有些眼拙而已。没看见面前这位一身炫白色花衣,目似斗鸡,鼻如鸡喙,活脱脱是只站着的大公鸡,如何还能认错?” 右班丞相闻言咬牙切齿,恨声道:“还真怕认错了误杀好人哩,果然是他。姐妹们,快快放箭,与我击杀了这孽畜,为众多无辜枉死的子民报仇。” 话音刚落,数百兵丁一齐控弦,霎时间箭头攒簇,如炸了窝的蜂蝗一般,直射向昴日星官。眼见箭矢密集,避无可避,昴日鸡身形不动,微微一笑,只伸出左脚往地上画了个半圆,须臾便有数道金光在他身前闪现,如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将那如蝗般的箭羽尽数挡落,空余下漫天的箭头木屑飘散在地。 八戒看得啧啧称叹,艳羡不已:“好好好,这挡箭的法门实在大妙,若是让俺老猪学了,往后再不怕人拿箭指着我。” 第七十五章 风火交攻 昴日鸡幽怨地看了老猪一眼,摇头叹息道:“丞相大人,您有话好好说便是,如何这般暴起伤人?” 情知箭羽伤不了昴日鸡,却万万没料到他竟有如此威势,左右丞相怒火冲天,双拳紧握厉喝道:“孽畜,别以为你是天神下凡就有多了不起,似你这般的邪神,纵然再来上百个,咱们也敢拔剑相向。若不是你两百年前凭空而降,女王陛下早已将如意真仙生擒活捉,破除了诅咒。也便是你,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屡次帮着如意真仙挫败我国中正义之师。若不是你从中作梗,战争早已在两百年前结束,期间又有多少孩童百姓因你而死,让我们如何不恨你入骨,直欲杀之而后快?” 昴日星官骤然收起笑容,喃喃自语道:“是啊,这确是我的罪责,只怪我当初重伤在身,神识未复,却一眼窥破女王陛下正身,这才见猎心喜,斗志高昂,屡屡与贵国为敌,残害百姓,多造杀戮,实在罪莫大焉。” 左班丞相闻言冷笑不止,切齿道:“你倒说得轻巧,因你而死之人何止千万,又岂是你一句重伤在身、神识未复便能够推脱的,你若真是个正直之神,就该为此削骨毁灵,重堕轮回,方泄我等胸中恶气。” 话一出口,昴日星官眼中精光闪动,喟然叹息道:“正该如此,方消我满身的罪孽,只是我神识初复,尚未来得及返回天庭述职,还请诸位在此稍待片刻,待我返回天庭说明情由之后,必定回来负荆请罪。” 左右丞相就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禁不住花枝乱颤,仰天狂笑:“好你个乖觉的妙上天神,当我们都是傻子么,有道是纵虎容易缚虎难,若这般轻易地放过了你,却如何还能回转过来?” 昴日鸡闻言勃然大怒,厉声道:“本星乃堂堂的西方白虎第四星,光明磊落,童叟无欺,虽则有罪,我自认下了,如何还会抵赖?只是我已沦落凡尘两百年,天庭必定苦寻于我,我若这般悄无声息地削骨毁灵,重堕轮回,于我此身是为了消除罪业,并无大碍。但我乃二十八星宿之一,与其他同道共组四门灵兽阵法,若无故地缺我一人,而天庭又有强敌来犯,无力抵挡,岂不徒增我的罪业?” 左右丞相听了毫不动容,依然冷笑不止:“都说了是什么妙上天庭,家大业大,如何缺你一人便无法运作,又如何便有这般巧事,偏在你缺席的时候就有强敌来犯,这两百年不都相安无事吗?” 见她们这般咄咄逼人,分毫不让,昴日鸡无可奈何,索性闭起眼睛,任凭宰割道:“行啊,本星好说歹说,你们都不同意,却要我如何作为,你们才肯放我离开?” 左班丞相恨恨地一咬牙,沉声道:“你若执意不肯自己动手,那也不妨。咱们这儿总共三百二十一人,每人过来砍你一刀,你若还不就死,咱们便自让你离开,绝不阻拦。” 昴日鸡眼中精光闪动,不住叹息道:“这倒是个折中的办法,不过才区区三百二十一刀,便可消我罪业,岂不是太便宜了我?” 话音刚落,他便盘膝而坐,双手平伸,将一身炫白色花衣四散空中,露出他精壮赤裸的身躯。他就这般静静坐着,双目紧闭,气定神闲,全不把身前抱剑环视的女儿国众人放在眼里。 这般气势,倒将面前这数百号人给震慑住了,虽一个个虎视眈眈,快步盘旋,却不敢有丝毫妄动。昴日鸡等了足足一刻钟,依然没感觉到身体的异样,不由得凤眼微睁,苦笑道:“怎么,就你们这三百来号人,一个个手持利刃,人多势众,却还忌惮我区区一个手无寸铁之人么?” 众女直臊得面红耳赤,无言以对,一个兵丁强自镇定,大喝一声道:“谁,是谁怕你这孽畜了,只是你这般赤身裸体,一丝不挂,是欺负我等没见过人种,存心诱惑,让我等不忍心下手么?” 昴日鸡微微摇头,面色坦然道:“原来是为了这个,却当真是冤枉我了,这花衣乃我护身之物,凡人近我身前数丈,便会有金风吹袭,我若不将之脱去,如何能够接受处罚?” 原来是这样,众女这才感佩昴日鸡的诚意,当下强抖起精神,抽刀便要上前。 八戒不忍心昴日鸡受此折辱,咬碎钢牙,怒目看向老妇人道:“我说毗蓝婆菩萨,您不是昴日星官娘亲吗,如何眼看着自己的孩儿受此刀剐之刑,却不出一言为其开脱?这可足有三百多刀,昴日鸡虽是天神下凡,怕也消受不起。” 老妇人幽幽地叹了口气,面色凄然道:“生子不肖,老婆子羞愧难当,又何敢多言?这是他自己造下的罪业,理应由他自行生受,老身又如何能为他开脱?更何况他所犯罪业滔天,才受三百二十一下刀剐之刑,已然太便宜他了。” 八戒一时无言以对,只在心中暗暗叹息,这毗蓝婆菩萨果真是大乘的佛子,立意深刻,大异旁人。常言道慈母多败儿,有这般明事理的娘亲,才能养育出昴日鸡这样磊落的男儿来。 就在老猪满心赞叹之时,原本昏迷在地的如意真仙竟凌空一个筋斗翻起身来,张开双臂,一步一晃地挡在昴日鸡面前,声嘶力竭道:“住手,本真仙才是戕害你西梁女儿国万千子民的罪魁祸首,好鸡儿充其量不过是个从犯,有什么事只管冲着本真仙来,却拿旁人撒什么邪气?” 见如意真仙暴然起身,女儿国众人猝不及防,直吓得魂飞天外,亡灵皆冒,慑于他先前的威势,只下意识地向后退却,却无一人敢上前来。 八戒心中大奇,禁不住悄声道:“唉,这臭道士不是被昴日鸡给废了吗,如何还能站起身来,也未免太奇怪了。” 孙悟空捂着额头伤口,嘿然道:“俺老孙早知道没这么简单,当初我用金箍棒万钧巨力直击他的脑门,却被这厮用满腔神力顶得一路暴退,当真好硬实的牛头,又岂会被昴日鸡区区一掌就给废了呢?” 沙悟净挠了挠头,弱弱道:“不对啊,我明明见到他口吐白沫,昏厥在地,一副半生不死的样子,这焉能有假?” 猴子白了他一眼,万分鄙夷道:“笨蛋,那是昴日鸡做给他老娘看的,若不演得逼真些,如何能骗过她的法眼?” 老沙这才恍然大悟,拍着脑袋道:“我靠,原来是这样,大师兄既已洞察一切,何不便将真相揭破,非等到如意真仙自己起来,方才言明,当真有事后诸葛亮之嫌。” 悟空不觉嘿嘿一笑,颇为尴尬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既是昴日星官使的手段,我又如何能驳他的面子?”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让八戒二人抓破头皮,依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我靠,你是堂堂的齐天大圣,他不过是个小小天兵,地位差别太大,你还有什么事能求助于他?” 猴子闻言龇牙咧嘴,指着脑门上蛙眼大的鼓包道:“你看,还不是为了这个?” 八戒耸了耸肩,幸灾乐祸道:“猴哥,您不是号称铜墙铁壁、刀枪不入吗,只这一下,就被那蝎子精刺出个鼓包来,这平白无故的,你又从何得知昴日星官能治这个伤?” 悟空叹了口气,一脸恼恨道:“唉,也怪我太过轻敌,谁又能想到那蝎子精的倒马毒桩竟如此厉害,就连俺老孙都扛不住。我看昴日鸡既能将她治住,说不得也有办法将这毒刺拔出来,唉,行与不行,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哎呦,真疼死我了。” 见猴子喊疼,沙悟净于心不忍,关切道:“大师兄,偏你这般能忍,昴日星官都已现身这么久,你何不上前去求他一求,就只默默地咬牙忍耐,也未免太懈怠了。” 猴子闻言懊恼不已,龇牙咧嘴道:“废话,要是得空的话,老子能不去吗,没看见人家一现身就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我乃堂堂的齐天大圣,又怎好当众腆着脸去求他?” 八戒无语地耸了耸肩,万分鄙夷道:“哥啊,你咋也跟敖白一个德行,这般地爱面子,有道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会人家昴日鸡自身尚且难保,哪还有命来管你?” 猴子摆了摆手,一脸笃定道:“无妨,我看这如意真仙虽然人品不咋滴,倒是个重情义的,你想他此刻业已逃过一劫,如何还要起身,替昴日鸡接下梁子?或许相濡以沫两百年,他们当真结下了难以割舍的情意,那也未必可知。” 第七十六章 四海求水 就在猴子说话的当口,如意真仙已将身上衣衫挣裂,环顾四周惊疑不定的女儿国众人,仰天长笑,神情傲然道:“怎么,害怕了,你女儿国人是喝子母河水生下来的,果然没种。这人是本真仙害的,孽也是我造的,可我就这么生生地站在你们面前任凭砍杀,却仍无一个人敢上前,是何道理?” 这话已辱及西梁女儿国尊严,让众女如何能忍,一个个恨得面红耳赤,横眉倒竖,齐身簇拥着上前便要将如意真仙乱刀分尸。 左右丞相呵呵冷笑,挥手止住众人道:“如意真仙,你休要用言语激怒我们,想要咱们一拥而上,将你乱刀砍死,岂不是太便宜了你?你既要接下梁子,却得答应我们的一个条件。” “哦,怎么到本真仙这里,居然还要谈条件了,却是何事,只管说来,老子一并接着便是。”如意真仙闻言哈哈大笑,不以为意道。 “废话,你既是残害我国人的主犯,如何能让你轻易地消受三百刀便就了账,情况不同,这规矩是否也得改上一改?”左班丞相冷眼看定如意真仙,一字一句道。 “说得也是,情况确实大不相同,不知你这规矩,要怎样改法?”如意真仙听了又是大笑,满脸信服地点头道。 “你这孽障虽然人品不怎么样,好歹也算爽利,那咱们就快人快语,一次性将底牌亮出来。这大公鸡只是个从犯,却要接咱们三百二十一刀,你这厮既是主犯,说不得要涨上三倍。”右班丞相吐出一口气,一脸郑重道。 “哈哈,我道是什么,原来是这般条件,却是尔等不够自信了,悠悠三百多刀,如何还砍不死道爷?好说好说,我既接下梁子,便抱着必死之心,再多上八九百刀,又算得了什么?”如意真仙爽朗大笑,毫不在意地摆手道。 “很好,你这孽障虽然作恶多端,却也算是个人物。条件既已谈妥,咱们就开始吧,但你既答应得爽快,真要动起手来,可记得不能闪躲哦。”虽然互为敌手,但见如意真仙如此爽利,左右丞相也不禁侧之以目,肃然起敬。 “放心,本真仙敢作敢当,既是我造下的孽,受此千刀理所应当,如何会没骨气地想着闪躲?好了,废话少说,这便放马过来吧。”如意真仙把话说完,也似方才昴日星官一般,双腿盘膝,悠闲地坐了下来。 一个女兵终于按耐不住心头熊熊燃起的怒火,抄刀在手,大喝一声冲上前来。 昴日鸡急步挡在如意真仙面前,伸手道:“且慢动手,我有话说。” 一众女兵齐齐抽出刀来,十分不悦地叫嚷道:“条件既已谈妥,你如何还要阻拦,莫非还想架回梁子不成,这还有完没完?” 昴日鸡却不看她们,一双锐目紧紧地逼视着如意真仙,满脸痛惜道:“好你个牛如意,也忒会自作主张了,这是本星与她们之间的恩怨,容得了你来插手?” 如意真仙斜睨了他一眼,很是不屑地哼哼道:“你是谁啊,本真仙又不认识你,如何来管我的闲事?悠悠近千载,道爷早已经活腻了,正急赶着去投胎呢,却要你横加阻拦,说三道四,还不快些与我滚开。” 见如意真仙居然装作不认识自己,昴日鸡也不禁动了真怒,浓眉倒竖,骂骂咧咧道:“牛如意,你他妈的少给老子装糊涂,你我两人相识两百年,一直相依为命,形影不离,我如今不过是恢复神识,化作人形,模样上有许多相似,如何便翻脸不认人?你丫的既说不认识老子,如何还要我滚开,老子偏就站在这里,看你能奈我何?” 如意真仙冷哼一声,叹口气道:“行了行了,算老子认识你还不行吗,你丫的就算是好鸡儿变的,充其量也只是个从犯,老子才是正主儿,偏要你横插一杠,担下这般罪责?” 见如意真仙叹气,昴日星官也不禁缓和下来,一脸痛惜道:“你这又是何苦,这千八百刀下来,哪里还有命在,就让兄弟替你分担一半,要死咱俩一块死。” 如意真仙哈哈大笑,斜眉撩眼道:“放你娘的狗屁,不试试怎么知道老子一定会死,你丫的还是收拾好这条残命,乖乖地滚回天庭去吧。” 昴日鸡这才想起自己要回去天庭述职,心中老大地踟躇,不由得咬牙跳脚,团团乱转道:“妈的,天庭我是一定要回的,但若就这般丢下你不管,却让我于心何忍?” 如意真仙爽朗一笑,眼中忽现无限柔情,洒然道:“好鸡儿,这两百年承你多加庇佑,我才得以苟延残喘至今,今日我若不舍命地护你一回,真要被人看作是忘恩负义的小人了。” 这话却是说给毗蓝婆菩萨听的,只见老妇人微微一笑,点头赞叹道:“你这孽障虽然厚颜无耻,倒确有几分仗义,堪称我儿良友。昴儿,你且退下,好生地成全他这一回,一个人半生不死,总好过两个人都惨遭凌虐,别忘了,你还有职责在身,切不可轻易捐生。” 昴日鸡眼中忽地有神光闪现,哀然叹息一声,恭恭敬敬地俯身作揖让过一边,再不说什么了。 八戒颇有些看不过去,满心不爽地鄙夷道:“我还以为是个多开明的娘亲,原来还是偏爱自家孩儿,教唆他明哲保身,临阵脱逃,虽是出于为娘的一片真心,却多少显得有失仗义了。” 悟空嘿嘿笑着耸了耸肩,轻声道:“你这笨蛋懂什么,昴日鸡是听出了他娘亲话中的真意,才选择以退为进,保全自己的。这话说得多好,与其两个人都惨遭凌虐,倒不如一个人半生不死,确实有大智慧啊。” 沙悟净挠了挠头,一脸懵懂道:“什么话中的真意,我咋没听出来?” 猴子不屑地朝他翻了个白眼,十分得意地哂笑道:“就你这榆木脑袋,如何能听出其中的玄机,毗蓝婆菩萨不是说了吗,一个人半生不死的,总好过两个人都惨遭凌虐。她可没说如意真仙会死,只说他半生不死,这就说明她有办法让如意真仙在受过千刀之后,依然能够存活下来。” “我靠,虽说仙家法大,但要保得一个人受过千刀之后,还能够存活下来,毗蓝婆菩萨也未免太自信了,这如意真仙虽说脑壳硬了点,毕竟不像猴子你这般拥有铜头铁臂,刀枪不入,这千百刀下去,纵然短时间内不能身死,伤到了五脏六腑,不多时亦要呜呼哀哉了。”八戒不由得撅起了嘴,满脸不信道。 猴子一把掩住他的嘴,小声道:“这猪头,切莫说得如此大声,要让女儿国众人听见,这计划岂不就穿帮了?” “什么计划,大师兄,您啥时候跟师父一个德行,变得这么未卜先知、算无遗策了?”沙悟净眼冒金光,一脸崇拜道。 “嘿嘿,俺老孙本就聪明,只是被师父的光华所掩盖,一直没机会表现自己,这会儿师父离得远,才让你们领略一下本大圣的风采。”猴子嘿嘿笑着,自鸣得意道。 “行了行了,有什么想法就快说了吧,没看见那边都要动手了?”八戒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一个劲地催促道。 “嗯,这话却是从何说起,你们想想,当初那驿丞是靠什么力量才扯住昴日鸡双爪的?”孙悟空笑容可掬,一本正经道。 “我靠,都啥时候了,便又扯到那驿丞身上,这两者间风马牛不相及,能有什么关联?”八戒挠头跳脚,几乎要抓狂了。 “你只看到了事情的表面,自然会心存疑惑,一旦被俺老孙说破,却也是一目了然。”猴子莞尔一笑,满脸讨巧卖乖的表情,直恨得老猪牙痒痒,要不是自忖打不过他,真有种要暴揍他一顿的冲动。 沙悟净晃了晃脑袋,好似抓住了些灵感,弱弱地询问道:“莫不是他两个都如有神助,能够化腐朽为神奇,创造出奇迹来?” 猴子无语地耸了耸肩,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道:“死老沙,神话片看多了吧,青天白日的,却哪里来那么多奇迹?你可知师父乃是佛祖钦点的取经人,在他身边有六丁六甲护持?” 八戒这才理出些头绪来,眨巴着眼睛试探道:“猴哥你是说,那驿丞能够抓住昴日鸡的双爪,靠的并不是她自身执念的力量,而是有六丁六甲在暗中扶持?” “行啊,你小子果然比悟净要聪明些,那驿丞不过是个区区凡人,就算再怎么爆发潜能,如何抓得住动辄就力逾千斤的昴日鸡,要没六丁六甲帮忙,当真打死我也不信。”猴子不禁竖起了大拇指,一脸笃定道。 “所以毗蓝婆菩萨才那么自信能护得如意真仙周全,靠的就是六丁六甲的力量,可是哥啊,六丁六甲是护持师父的,又如何能听她的差遣?”八戒挠了挠头,又抛出一个问题。 “这六丁六甲本也是佛祖属下,与毗蓝婆菩萨属于同一个系统,而且级别没她的高,自然得听她差遣。”孙悟空嘿嘿笑着,妄加揣测道。 第七十七章 定计捉妖 就在三人说话的当口,如意真仙又盘膝坐下,双目紧闭坦然地接受惩罚。那个已冲到他面前的女兵便趁势挺起佩刀,直刺入他的小腹。如意真仙闷哼一声,牙关紧咬,没有说话。女兵抽出刀来,血顿时如断了闸的洪水一般,成股地涌了出来。见有血流出,那女兵满眼赤红,浑似发了疯一般,拿着刀没命地往如意真仙心窝上插,一连刺了七八刀,全没有半点停歇的意思。 昴日鸡忍无可忍,扬手一道金风将她弹出去数丈,高声怒喝道:“说好了总共一千多刀,分摊到每个人头上也就四五刀,你一下子刺出去七八刀,可不是超标了么?” 那女兵泪如泉涌,咬着牙还要上,却被众同伴死死按住,她犹自心有不甘,仰天嚎叫,拼命挣扎,无奈女兵众多,强按着她,挣扎不出,只得弃了佩刀,呜呜地哭个不停。 右班丞相眼角赤红,定定地看着昴日星官,恨声道:“你这高高在上的天神,如何能明白她内心的愤恨?这该是十年前发生的一场变故,她阿娘带着她姐妹六个乘小船前往子母河对岸探望外祖母。由于孩子太多,船又小,几个孩子挤在船头玩闹,一个不慎将船弄翻了,七八个人一齐掉进水里,所幸子母河河小水浅,几个人在水里扑腾了片刻,便被救上了岸。由于事发突然,几个孩子又不会水,惶恐之下,都呛了几口水,一门之中,居然有六个孩子喝了子母河水,怀了肉胎,家门不幸,乃至于此。这六份花红表礼,又岂是一个平凡的母亲所能够承担,她阿娘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分出六根长短不一的木条,让几个孩子抓阄,抓到最短木棍的那个孩子才能活下来。” “可叹这几个孩子年纪虽小,却都懂事得紧,竟不抓阄,互相礼让,最后把短木棍让给了年纪最小、方才三岁的小妹妹,也就是咱们眼前的这位女兵。眼看着几个孩子腹痛而死,她阿娘实在无法承受这样沉重的打击,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一时想不开便悬梁自尽了。转眼之间,一个热闹的八口之家就只剩她一个小小的孩童孤苦无依,是何等的人间惨剧,真恍如午夜梦魇一般,血淋淋地发生在她身上。” “她本还有个外祖母可以依靠,只是经过这场变故,外祖母也是大病一场,瘫痪在床,一个三岁孩童,尚自牙牙而语,蹒跚学步,非但无人照顾,还要看护一个四肢瘫痪的老婆子,境况之惨,实在令人唏嘘流涕,不忍睹目。你道她是怎么存活下来的,托着个小瓷盘,爬着颠着到各家各户去求吃的,不但受尽了白眼,还要被街上一些无知的孩童嬉笑嘲弄,扔石子,运气再差一点,辛苦讨来的饭菜还会被路边的野狗抢夺,是何等的凄凉惨状。” 话说到此,右班丞相禁不住洒泪而出,兀自哽咽道:“天幸这苦命的孩子在数年前被微服私访的女王陛下遇上,女王陛下怜其孤苦,便将她带回皇宫好生抚养,才有了今日的她,如若不然,怕早已身死沟壑之中,含恨九泉了。凭着这般深仇,让她遇上如意真仙,如何能停下手来不多砍他几刀,再者她一门之中六七条冤魂皆因如意真仙不肯赐落胎泉水而起,才不过多砍了三四刀,只是恨少,恨少。” 昴日星官闻言悚然动容,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好,就连一旁静静聆听的毗蓝婆菩萨也不禁喟然叹息,低诵佛号。 如意真仙怔怔地望着胸前伤口,眼中清泪滚滚地流淌下来,喃喃自语道:“我懂了,我终于明白女儿国子民为何这般痛恨我,方才她刺向我的那几刀,让我深切感受到她内心的仇恨。原来我霸占落胎泉的这个举动,当真残害了太多无辜性命,我错了,真的错了,大错特错啊。” 左班丞相拭了把泪,冷声道:“孽障,事到如今才知悔过,不嫌太晚了点吗,别以为你这般惺惺作态,咱们就会放过你,该砍的一刀都不会少。” 如意真仙叹了口气,微微点头道:“是啊,一刀都不能少,若这样便能消除我的罪孽,纵然再砍上千刀也不为过。” 右班丞相啐了一口,恨恨道:“混账,你以为我等也似你这般蛮不讲理、恬不知耻么?咱们是堂堂西梁女儿国的好子民,说是千刀便千刀,如何能多了你去?只要你扛得过这千刀,咱们这两百年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谁也不会再来寻你索讨,我左右丞相说到做到,绝不抵赖。” 如意真仙强忍着锥心刺痛,缓缓抱拳道:“爽快,这便多谢了。来啊,趁你真仙爷爷还有口气在,就此多来几个,要来晚了,这肉可就不新鲜了。” 没想到都这时候了,如意真仙还有心思开玩笑,女儿国众人不由得又恨又佩,当下呼喊着又冲上来十几个,对着他一阵乱砍,戳背脊,砍小腹,插胸口,抹脖子,一个个就像是发了疯一般,又哭又叫。然而她们虽是女流,倒确实很讲信用,每个人都只砍了四五刀,便自离去,临走的时候连头都不回,似乎不屑再看如意真仙一眼。 好一个如意真仙,重伤之下又受这四五十刀,整个身子各处被伤,血涌如注,体无完肤,却依然强撑着没有倒下。 这时候,又一波女兵冲了上来,照着他的身体一顿猛砍,第三波,第四波,直到第五波时,一个女兵稍砍得深了些,如意真仙的小腹终于不堪重负,竟像是烂透了的柿子一般,整个爆裂开来,血淋淋的肠子股股地从肚腹间流了出来,异常地血腥恐怖。好几个女兵都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如此又过了两波,终于有个女兵把持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这一下就好似会传染一般,连带着十几个女兵都跟着哇哇地吐了一地。一个女兵恨恨地把刀扔在地上,头也不回地走了:“妈的,老娘不砍了,对着一个垂死的泥塑木雕有啥好砍的,胜之不武,索然无味,说出去还不得落了老娘的脸面。” 这话带动了部分女兵的情绪,顿时有近百个女兵丢下佩刀,跟着她走出了大门。 右班丞相伸手拦下还要上前砍杀的几个女兵,摇头苦笑道:“如意真仙,你赢了,这千刀就算是砍在你身上了,只是你发誓从今往后再不踏入我西梁女儿国疆界半步,这便离开吧。” 此刻如意真仙身上的血已流出大半,整个身子被砍得千疮百孔,血肉模糊,只剩下三成皮肉还粘在身上,森森白骨裸露在外,历历可数。他努力地动了动嘴唇,喉管却被割断了,说不出半个字来。 昴日鸡赶忙上前扶起他,刚一近身,那一身炫白色花衣就被染成了一片绯红,他也是不管不顾,让如意真仙那一副“骨架”靠在自己肩上,便欲腾空而起:“如意你坚持住,咱们这就上天庭,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你治好的。” 孙悟空这才上前,腆着脸拱手道:“昴日星官,你先别走,俺老孙有一事相求。” 昴日鸡蓦然回首,哭丧着脸道:“大圣爷,您可真会挑时候,没看见小星正忙着吗,有什么事不能等我上了天庭再说?您也别靠得太近,这身上全是血,小心别把您给沾上了。” 猴子尴尬一笑,搓着手道:“星官莫要嗔怪,我看这事也只你能搞定了。俺老孙与那蝎子精交战,一时大意,被那孽障用倒马毒桩刺中脑门,肿起个大包,当真疼痛得紧,你既有能力将她打败,想必也有法治好这伤势。” 昴日鸡这才如释重负,呵呵笑道:“大圣,这事容易,却也只有找我,方能解救。” 话音刚落,他便伸出空着的左手,对着猴子脑门上的大包转了一转,中间似有金风徐出,吹在大包上好生惬意。也不过眨眼的工夫,猴子脑门上蛙眼大的肿块便消失不见,头也不疼了。猴子难以置信地摸着平复的额头,大喜过望,一个劲地向昴日鸡拱手称谢。昴日鸡急着救人,只歉意地朝毗蓝婆菩萨竖掌当胸,便架着如意真仙腾空去了。 结束了,羁绊两百年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女儿国众人遥望两人远去的背影,一个个耷拉着脑袋,一副心灰意冷、索然无味的表情。 第七十八章 收服圣婴 毗蓝婆菩萨叹了口气,将手一扬,墙角边被遗忘多时的白玉蝎子精冉冉地升在空中,径直地趴到她臂弯上,远远看去,倒像只晶莹剔透的袖管,显得煞是有趣。 八戒不觉又来了兴致,嘿嘿地贱笑道:“我靠,平常蝎子不都是黑色的,偏这只稀奇,却是个白色的,也不知修炼了多少年,吃起来味道如何?” 毗蓝婆菩萨冷哼一声,笑骂道:“这猪头尽想着吃,就不怕她的倒马毒桩把你给毒死了。说起这蝎子精倒有一段故事,她本是我西方佛国灵山脚下修行多年的白玉蝎子,只因偷听佛祖讲经悟得大道,有一次正听得入迷,被佛祖发现抓在手上,却被她使了个倒马毒桩刺了佛祖一下。” “是她自知有罪,便逃出灵山,跑到这西梁女儿国做了两百年女王,如今她两百年大宝的福禄已尽,佛祖特着老身前来将她拿回灵山,听候发落。” 话一出口,一众女兵花容失色,齐声道:“却不知佛祖会如何发落,才不过小小地一针,以佛祖的宽容大度,该不会是什么大罪吧?” 毗蓝婆菩萨微微点头,和颜悦色道:“凭她这两百年在女儿国的表现,慈意爱民,广施仁政,倒真没辱了数百年所听的经文,我想以佛祖的心性,非但不会责罚,说不定还会额外嘉奖呢。” 左右丞相一听大大地松了口气,弹冠相庆道:“如此甚好,倒省得咱们这般提心吊胆,只是陛下这一走,咱们八月十五的选官大会,怕是要提前了。” 毗蓝婆菩萨呵呵笑着摆了摆手,悠然道:“依老身之见,这选官大会怕是要改成登基大典了。” “哦,此话怎讲,莫非菩萨心中早已有了人选不成?”左右丞相不由得大吃一惊,两双妙目紧紧盯着毗蓝婆菩萨,目光炯炯有神,充满着期盼与惶惑之情。 毕竟西梁女儿国是以女子容貌的美丑论官,实力最强的女王陛下既已被收走,剩下的人选之中,以她左右丞相最有可能问鼎王位,却只是平分秋色,不相上下,此刻两人关心则乱,便失去了以往惯有的理智和矜持,冒昧之下,方有此一问。 “不错,而且此人现也在庭院之中。”似乎对左右丞相的心情有所察觉,毗蓝婆菩萨呵呵一笑,故意卖个关子道。 “哦,却不知是哪一位,还请菩萨示下。”左班丞相闻言眼冒精光,摆了个自以为风骚又不失大气的造型,抢先发问道。 “你看前面,却不是她么?”毗蓝婆菩萨神情悠然,抬手指向被文天枢搂着的驿丞。 “菩萨,您确定不是文圣尼,而是驿丞么?”左右丞相擦了擦眼睛,难以置信道:“菩萨,您一定是哪里弄错了,若您选的是文圣尼,我左右丞相自无话可说,以文圣尼的品貌,较之女王陛下也不遑多让。而她驿丞,不过是个小到没品的下级官员,容貌上差了何止一星半点,若选她做女王,岂不要贻笑大方?” 毗蓝婆菩萨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仰天叹息道:“老身听佛祖言道,你西梁女儿国有两大弊政,流毒天下,戕害百姓,如今看来,果真不假。” 左右丞相听得眉头挑动,弱弱道:“却不知是哪两大弊政,愿闻其详。” 毗蓝婆菩萨吐出一口气,伸出一指道:“这第一大弊政,你西梁女儿国是以女子容貌的美丑论官,其实无论当官还是做王,最重要的是品行和才干,容貌什么的,倒真是其次。” 左右丞相禁不住大摇其头,一个劲地摆手道:“菩萨,此乃创国六世祖立下的祖训,已然通行上千年,一旦革弊,却要我两个如何面对天下子民的悠悠众口?” 毗蓝婆菩萨不由得大伤脑筋,兀自叹息道:“谬矣谬矣,文明总是在不断地进步,一旦法令规矩无法适应当前的形式,就该将之革弊,重立新规,不然岂不是阻挡了历史前进的车轮?既然创国六世祖在佛前立下的诅咒都尚能破除,更何况才流传了近千年的选官制度,再说这般制度是依着女子的容貌来选官的,他日一旦引进人种,产下男婴,却将他们置于何地?” 左右丞相闻言若有所思,不住点头道:“菩萨说得在理,只是这般选官制度早已经深入人心,根深蒂固,一旦更改,只怕是民心不服,到时候上下思动,揭竿而起,岂不是大大不妙?” 毗蓝婆菩萨哈哈大笑,悠然摆手道:“不会不会,其实这个选官制度陈旧腐败,只拉大了官员与百姓间的贫富差距,为官者圈地食禄,纸醉金迷,为民者啖谷食糠,朝不保夕,阶级矛盾日益深重。多少寒门子弟,有才有德,只因为面貌平庸,无法得入门阀,一展胸中抱负,她们也只是恪于祖制,隐忍着没敢发作,心中却是愤恨不平,积怨已久。” “这般怨望已积压了近千年,一旦发泄出来,才真正地流毒天下,不可收拾,老身今日要你们革除陋习,便是为了顺应天命,安抚大多数人内心的不满,一旦指令下达,百姓们有了出头之日,必定欢呼雀跃,歌功颂德。当然这么大一场变革也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够完成的,既以维护大多数弱势群体的利益为宗旨,势必会触动一些既得利益者的权益,佛祖他老人家高瞻远瞩,早已料到了这一层,便着老身在此给尔等做个监国,若有哪些子民心怀怨望,尽管找老身来理论就是。” 左右丞相一听面面相觑,心说这菩萨倒真够绝的,都把话说到了这份上,却还有哪个有胆子敢当面找你理论,当真是不要命了。 想及于此,两个人不由得冷汗涔涔,一个劲地拱手道:“既然菩萨愿做这个先驱,西梁女儿国子民自然惟命是从,如何能够反对,却不知这第二大弊政是什么?” 听出两人言语中的揶揄之情,毗蓝婆菩萨老脸微红,干咳一声道:“这第二大弊政嘛,却是由第一大弊政引申出来的。只因你西梁女儿国以容貌的美丑论官,女子一旦年过三十,便要被赶出皇城,虽说有些许政策能保其安度晚年,却有那年过六旬,手足无力的,依然无法得到家人赡养,以其一身垂老之躯孤苦无依地生活,缺衣少食,含恨而终,实在不是一个仁义之邦该有的习俗。” “更有那女兵一家为了探望远在渔村的姥姥,渡船前去,结果导致船翻人亡的惨剧,这其中自然有如意真仙不肯轻赐落胎泉水的原因,也实在是这一大弊政纰漏之所在,理应将之革弊,还四方老者一个安定幸福的晚年。” 左右丞相听了不住点头,心悦诚服地赞叹道:“说到底还是佛祖他老人家想得周到,这般规矩确实是一大弊政。想我左右丞相虽位极人臣,享尽荣华富贵,一旦年过三十,便要被赶出皇城,从此诸多荣华都化为泡影,烟消云散,昭华易逝,欢乐短暂,让我等每每想及于此,不由得冷汗涔涔,如芒在背。我等虽屡屡上书奏请,女王陛下亦言可行,却总有那保守的官员以祖训不得更改为由横加阻拦,每次都让变革胎死腹中。今日既是菩萨倡言,我等欢喜不尽,不一日便下诏召集百官商讨,必要将年老者迎回国都奉养,以尽人子之孝。” 毗蓝婆菩萨满心欢喜,双掌合十道:“善哉善哉,如此说来,你们是同意拥戴驿丞为王了?” 左右丞相对视一眼,没口子地应承道:“愿意愿意,菩萨,实不相瞒,我两个自认姿色难分上下,若相争为王,势必又将掀起一场大风波,于国于民都大为不利。倒不如由这有情有义的驿丞,哦不,是由我主陛下荣登大宝,我两个互为辅佐,才不至于伤了和气。” “其实我等也听驿卒禀报过了,我主女王陛下为了保护太上皇免遭大公鸡毒手,竟以其一身羸弱之躯硬生生地扯住那孽畜的双爪,被他强制拖行,举翅拍击,诸般凌虐依然不肯松手。试问如此大忠大义,天下间又有几人能够做到,仁者为王,当之无愧,实在是我西梁女儿国之大幸。” “说得不错,却不知我主陛下受大公鸡那惨无人道的摧残,身体是否无恙,且让微臣上前一看。”右班丞相点点头,忙不迭地向前跑去。 她倒真是脚快,几个箭步就冲到天枢二人身前数丈,跪在地上,一步一叩地上前查看驿丞伤势。左班丞相生怕落在人后,也似她这般紧紧地挨着磕头。 第七十九章 圣婴归心 天枢被两人的举止闹得有些哭笑不得,忙不迭地解释:“放心吧,她的身子我已经检查过了,除了被大公鸡拖行的时候,身体各处受了点轻伤外,就肺腑被震伤了,吐出些血而已,并无大碍,刚吃了我喂下的续命丹,稍稍恢复了一点,但见你们两位上前来,却又晕了过去,不知是怎么回事?” 三藏呵呵笑着摇头道:“怕是听说把她由一个小小的驿丞直接提升到女王的位置,一时接受不了,才会晕过去的。” 左右丞相汗颜不已,弱弱道:“不对啊,圣尼,听驿卒所言,我主陛下被大公鸡来回拖行了一刻钟之久,还被他用两扇翅膀强势拍击十数下,早已经七窍流血、奄奄一息,如何只受了点轻伤,也未免太奇怪了吧?” 见两位丞相质疑自己的判断,文天枢满心不爽,只微微地耸了耸肩,深表同感道:“是啊,这事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照理说凭大公鸡那重逾千斤的攻势,只一下就够她消受的,如何拍了这许多下,除了肺腑间有些轻伤外,似乎并无大碍。也不可能是续命丹的作用,这般灵药不过是用来护身吊命的,并没有接骨疗伤的功效,何以她竟连半截骨头都没被拍碎,实在是有些蹊跷。” 左右丞相相视一眼,诚惶诚恐匍匐在地,山呼万岁道:“如此看来,我主陛下果乃天命之主,冥冥中自有神灵护佑,能历此大劫而不损其身,这般天子荣登大宝,又有谁敢多加赘言?” 八戒和悟净听言,不由得暗暗好笑,看来事情诚如猴哥所料,这驿丞是被六丁六甲护持着,不然经过昴日鸡这一番蹂躏,咱们兄弟尚且承受不起,就她一个小小的凡人,焉可能还有命在?可叹她这般忠义也得到了超额的回报,居然让她荣登女王宝座,当真是祖坟里头冒青烟,万世都难以修成的好福分,只是那些假装晕厥而不敢上前救驾的驿卒们,此刻怕是连肠子都要悔青了。 左班丞相让女兵们准备担架,将女王陛下小心地抬往养心殿安置,她自己却留了下来,向毗蓝婆菩萨拱手请示道:“菩萨,此间诸事虽了,却还是得压上一压,不然百姓们骤然闻得消息,还以为是我左右丞相趁机篡夺了太上皇的江山,拥立新女王陛下上位。这可是万世的污名,天大的冤枉,我两个虽然不肖,却实在是承担不起。” “需得等到东边的人种到来,趁着全国上下一片欢腾之际,我等方能昭告天下,新女王陛下登基及革除弊政这两件大事。唉,那些个刁蛮百姓,一向目无法纪,唯利是图,若不事先给她们点好处,当真没法调动她们的积极性。” 毗蓝婆菩萨不由得哈哈大笑,摇头叹息道:“说到底你还是担心老身会食言而肥,放心,三日之后,老身包管你们拿获人种也就是了。” 左右丞相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一个劲地拱手道:“如此便多谢菩萨,还请菩萨在我金庭馆驿中盘桓几日,待我等接得人种,再为菩萨塑身立庙,长久供奉。驿丞啊,这便头前带路,给菩萨挑一间最好的上房歇息。” 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话一点不假,前任驿丞荣升为女王,那位能说会道的驿卒也给提升为了驿丞。只是升迁得太过突然,新驿丞愣了半天,方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在前给毗蓝婆菩萨带路,还怯怯地指着菩萨手臂上的白玉蝎子道:“呃,这虽然是前任女王陛下变化,但小人看着心中着实害怕。菩萨,您就这么安心地让她趴在手臂上,不怕她趁机刺您一下,或是趁您一时不备,又跑到别的什么地方去,再让您寻上个两三百年?” 毗蓝婆菩萨听了又是大笑,悠然摆手道:“你倒确实有心,不过她早已被万鸡鸣唱吓散了心魄,非将养个三五年难以复原。我就是怕她逃了,才让她趴在我手臂上,因我也是鸡类出身,她既怕昴儿,又如何能不怕我,纵然再借她十个胆,也不敢动上一下。” 驿丞这才叹服,一脸殷勤道:“却不知菩萨要用些什么,小人将您带到之后,亲自送来。” 毗蓝婆菩萨呵呵笑道:“老身早已辟谷,不用米食,只是这孽畜被吓散了心神,身上法力十不存一,却捱不得饿,你便取些干净的米面来喂养她。” 驿丞答应一声,继续道:“哦,什么是辟谷,学会了就不用吃饭么,这倒省事。” 毗蓝婆菩萨哈哈笑着,调侃道:“怎么,你莫非也想学不成,且跟老身进房来,我慢慢地指点你一番。” 就这样,这一老一少有说有笑地走出院门,在那僻静处找了个房间安置。左右丞相默默地目送二人离去,不由得啧啧称叹,当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不想这一个小小的金庭馆驿中,居然还隐藏着如此了不得的人物,这般润物细无声的拍马功夫,就连我两位丞相都望尘莫及,自叹弗如,真个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看来一个人的容貌美丑,与她的执政能力真没多大关系,想想朝堂上那些达官贵人,一个个就只会搔首弄姿,攀比美色,一遇上什么正经事就都畏首畏尾,手忙脚乱,哪有像驿丞这般精明强干的?或许佛祖他老人家的策略是对的,在这个阴阳渐趋调和、人际关系日益复杂的未来社会,也只有真正有才干的人,才能触类旁通,游刃有余,更加得力地辅佐女王陛下治理天下,西梁女儿国这个以容貌美丑论官的制度,也是时候进行变革了。 左右丞相想得入了神,直到八戒干咳几声之后,这才回过味来,一看院子里除了她们两个,就只剩下三藏军团,不由得面带尴尬,呵呵笑着赔罪道:“圣僧对不住,由于事情变化得太过剧烈,千头万绪,难以理清,弟子才不免有些走神。咱们这就进宫,由皇家裁缝为诸位量体裁衣,哦,对对对,猪长老提醒得是,今日确实太多变故发生,思绪上难免有点乱,跟不上节奏,咱们还是先开宴,等填饱了肚子才好办事。” 悟空这才想起了敖白,忙不迭地起身往马厩跑:“唉,等一等,咱们还有个人没来,俺老孙这就去接他。” 金庭馆驿乃西梁女儿国中最高档次的驿站,房舍如云,占地极广,而马厩又是个极偏僻的去处,七弯八绕了好几次方才到达。好在当时是悟空牵着敖白去马厩的,他记性又好,当下瞅准方向,一路狂奔而去。 猴子的脚程极快,须臾便到了马厩,女儿国向来不与外界通好,金庭馆驿虽占地极大,实在少有人入住,是以偌大的一间马厩,放眼望去都是空空的马槽,就只有几匹马孤零零站立着。而敖白所化又岂是凡品,真个是神骏非常,鹤立鸡群,让猴子大老远就望了个真切,只见此刻的龙太子双眼迷蒙,迈蹄轻敲着地面,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猴子嘿嘿一笑,便又起了狭促之心,当下晃动身形,哧溜一下窜上房顶,一个金猴倒挂,猛地探到了敖白面前。 敖白正想得入神,不防备悟空突然出现,直吓得他魂飞天外,前蹄撩动,人立而起。龙太子只感觉一颗心扑扑地跳个不停,强自按捺下心神,定睛一看却是猴子,禁不住火冒三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悄无声息,这才大着胆子破口大骂:“这遭瘟的臭猴子,真没你这么吓人的,差点没把老子吓背过气去,要把本太子吓出病来,却让师父如何赶路?” 猴子直乐得眉开眼笑,抚掌道:“你小子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外边都打得天翻地覆了,你却还跟没事人一般,也未免太悠闲了。” 敖白闻言呵呵直笑,一脸自嘲道:“任她们打得头破血流,尸横遍野,我不过是匹任人骑的白马,纵然有心,也帮不上半点忙,只顾管好自己便是。” 悟空挠了挠头,不怀好意道:“你既一心只想当匹被人骑的马,却有何事值得你这般烦恼?” 敖白无助地叹了口气,垂头丧气道:“我正在为是匹马而烦恼,大师兄你道法精深,主意又多,能不能传我个缩阳的功法,那我以后就不至于像昨天那般受此大辱了。” 猴子这才恍然大悟,幸灾乐祸道:“原来是为这个想得那般入神,俺老孙又没这方面的需求,学那法儿做什么,这缩阳的功夫可不是什么好玩意,年深日久的,那话儿果真缩得如米粒儿一般,想伸都伸不出来,可有你哭的。” 敖白听了心中大急,哭丧着脸道:“那可怎么办,我总不能老这么晃荡着从人前过吧,平时倒觉不出什么,经过女儿国这一场羞辱,我才幡然醒悟,却让我今后如何在人前行走,光想想都羞死人了。为了摆脱这尴尬的局面,昨晚上我整整思索了一宿,却依然毫无头绪,真真愁死人了。” 第八十章 黑水河畔 猴子闻言万般不屑,鄙夷道:“我靠,就这点破事也够你愁上一夜的,也太没出息了。你也别太担心了,不过是匹被人骑的马,赤身裸体的不是很正常?也就是女儿国这帮变态,几十年如一日地没见过一个男人,饥渴难耐,急得连匹白马都不放过,若是其他地界的女子,莫说是匹马,就算碰到自己通家的男人,也得低着头说话,却哪有这般开放的,就不怕被外人戳着脊梁骨骂么?” 敖白听了不住点头,转而又叹口气道:“你虽说得在理,但也得等咱过了这吃人的西梁女儿国再说,而今我的身家性命,却还交在那帮女人手里。” 听他说得凄惨,孙悟空哈哈大笑,好言开解道:“行了,你也莫要这样悲观,这话若放在昨天还大有道理,今日却大大不同了。只因西方佛界来了个毗蓝婆菩萨,说佛祖为化解女儿国创国六世祖立下的诅咒,三日后将会在通天河上降下一场大雾,届时会有一艘满载着人种的大船登陆女儿国。女儿国上下闻之欢呼雀跃,早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这件事上,哪还有心思来惦记你一匹小小的白马,若非如此,俺老孙如何敢现了真身,这般明目张胆地来找你?” 敖白闻言两眼放光,连声嗟叹道:“妙极妙极,那咱们还等什么,何不趁此良机,赶紧开溜啊?” 猴子耸了耸肩,幽然叹息道:“不行啊,女儿国的左右丞相精明得紧,生怕事情有变,没法向天下子民交代,便拿话绊住了毗蓝婆菩萨,连带着把咱们也给扣下了,非得过此三日,见了分晓,才肯放咱们离开。” 敖白闻言吃了一惊,骂一声道:“我靠,这左右丞相倒真是个人物,办事如此谨慎,确非等闲。既然如此,你便好好地守在师父身边,却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猴子悠闲地打个响指,呵呵笑道:“这你可算问到点子上了,俺老孙是请你随咱们一起进皇宫丈量身体,制作冬衣的。” 敖白一听大感意外,斜着眼揶揄道:“大师兄,感情你也是一宿没睡,还在那说梦话哩。这才七八月光景,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你却要做什么冬衣,可不是吃错药,发高烧么?” 悟空听了也不生气,只摇头鄙视道:“你小子久困马厩之中,如何能了解尘世间的诸多奥妙?女儿国西去三十里有座方圆百里的大雪山,此刻正值盛夏,乃是化冰时节,走进山中,遇着背阴的地方,需得穿上冬衣,才好过去,如若不然,没等你走出十里地,就被活活地冻死了。” 敖白这才恍然大悟,点头道:“倒也说得是,不过在此之前,我还要敲她们顿大餐吃。那些驿卒真个是肉眼凡胎,只道我是普通凡马,专给些燕麦大豆吃,却不知我是海里的龙族变化,又被师父养刁了嘴,当真是无肉不欢。” 猴子闻言又是大笑,幸灾乐祸道:“你小子咋跟八戒一个德行,一心只恋着吃喝,有燕麦大豆吃就不错了。你猜咱们在女儿国皇宫吃的什么,菜倒确是好菜,不过盘盘都用朝天椒作佐料,真能把人活活辣死。结果咱们菜没吃上几口,倒先喝饱了井水,你说气人不气人?” 敖白一听吐了吐舌头,满是踟躇道:“那我还是不去了,咱们四海的水族,自来便是口淡,如何受得了这样的重口味,就不要去那里丢人现眼了。” 悟空嘿嘿一笑,摆手道:“这你倒不用担心,那左右丞相被八戒鄙视了一番,承认是那女王刻意要与咱们为难,才定下了这般计策。这趟回去定要好好地招待咱们一餐全鸡宴,保证再不放辣子了,你大可以敞开肚皮,放心吃喝的。” 敖白这才精神抖擞,满口流涎道:“我靠,却不早说,赶快把鞍辔给我解开,有这样的好事,如何能少了我一个?” 等二人来到金庭馆驿,三藏众人早已经打点好行装,翘首等在那里。左班丞相一见到敖白这张俊脸,不由得身躯一震,满脸潮红,掩口道:“哎呦,当真好俊朗的一位小长老,何以这般来迟?” 早在来的路上,猴子便备下了一套说辞,此刻听言正中下怀,呵呵笑着解释道:“丞相大人多心了,只因我这兄弟闻知你西梁女儿国的威名,自忖还算得上身形俊朗,品貌出众,又不会个变化之术蒙混过关,生怕来到城中,就如同羔羊进得狼群一般,被生吞活剥,故此再三迟疑,才缠绵拖沓至今,万乞恕罪。” 右班丞相目不转睛地往敖白周身上下打量,禁不住掩嘴而笑,频频点头道:“小长老所虑不无道理,似这等的品貌姿颜,若放在昨日进城,真要被那些愚民群起而攻之,活活地剐下肉来,做成数百个香囊携身。” 敖白闻言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双膝一软,差点没跪在了地上。右班丞相趁势一个箭步上前搀住了他,呵呵笑道:“小长老不必惊慌,这些都已成过往云烟,不复存在了。而今毗蓝婆菩萨宝光驾临我西梁女儿国,一心要破除当年创国六世祖立下的诅咒,又有严令禁止我等抢夺人种,肆意妄为,似小长老这般的风姿,我等景仰尚且不及,又何敢暴殄天物,造下如此凶虐?” 左班丞相起步稍微慢了些,便被右班丞相抢得了先机,心中好生郁闷,只没好气地催促道:“行了行了,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小长老到来便可到偏殿用膳,你就不要在那里磨叽了。” 右班丞相掩口一笑,迈动莲步,牵着敖白就要登上玉辇,敖白一时身不由己,只得跟着她往前走,转过身向众人投来求助的目光。但此刻身在西梁女儿国,仰人鼻息,不得自由,三藏众人慑于右班丞相的权势,只能暂且牺牲敖白,一个个头仰天空,故作不知。 没想到众人居然见死不救,敖白彻底绝望了,只得愤愤地一跺脚以示抗议,跟着右班丞相走进玉辇。左班丞相无可奈何,只恨恨地骂了句骚货,便也钻进一乘玉辇,指挥抬轿的女官跟上前去。 等众人来到皇宫偏殿,那张十米来长的椭圆形檀木桌上早已经摆满了食物,还是那套有着八个大菜,八个小菜,外加三个果盘的全鸡宴,只不过少了辣椒做配料,真个是香气扑鼻,味道纯正,让人闻来食指大动。 由于新任女王陛下受伤缺席,左右丞相代为坐了主位,却把敖白安排在中间,当真是苦了他也:左班丞相在之前的较量中未能占得先机,失去了许多揩油的机会,这会抢先站起,也不管别人动不动筷,抢到好的就往敖白碟子里送,碰到他不吃的时候,还极其殷勤地送到他嘴里,吃得敖白满嘴冒油,一口气没喘上来,噎在喉咙里直翻白眼;右班丞相自然不甘落后,见夹菜的任务已然被抢,便打起了倒酒的主意,拿着装满葡萄酒的酒壶,就跟倒开水似的,一个劲地往敖白酒杯里倒,也不过须臾的工夫,便倒去了三分之一,敖白要喝得稍慢一些,就唉声叹气地埋怨他只顾吃菜,不喝她倒的酒。敖白实在无法,只得酒来杯干,以期少听些埋怨,不知不觉中已喝了十数杯。这葡萄酒虽不十分醉人,后劲却是极大,直喝得敖白脸红脖子粗,眼前金星乱冒,若是再喝上几杯,一低头便要栽倒在地。 被冷落一旁的三藏几个倒是无所谓,有一桌子好酒好菜吃喝,还有这样生动的闹剧观看,果真是别有一番滋味,遇上敖白实在难堪的时候,也会说几句场面话岔开左右丞相的注意,就只有八戒艳羡不已,在努力吃喝地同时,禁不住暗骂敖白不解风情,真恨不得以身相代才好。 约摸过了一刻钟,敖白实在是忍无可忍,直恼得面皮红紫,气冲九霄,当即推开筷子,放落酒杯,蹭地一声站了起来。这一下来得突然,把满桌的人都给震住了,偏殿里立时变得鸦雀无声,落针可闻,众人把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在敖白身上,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只见敖白趁着左右丞相愣神的工夫,竟一个转身端起椅子,一溜烟跑到文天枢身边坐下,顺势抄起筷子,往那果品碟里挑了颗红艳艳的樱桃,送进她嘴里。 第八十一章 河畔大战 天枢倒是毫不在意,张开嘴来将樱桃吞到嘴里慢慢咀嚼,一双明眸略带戏谑地睨视着左右丞相,慵懒一笑道:“两位丞相还请自重,敖白已然是我的人了,似你们这般明目张胆地挑逗,实在是让我很难堪啊。” 左右丞相自忖品貌上较之天枢尚有一定的差距,基于多年来以貌为尊的陋习,受此讥讽也没敢发作,只悻悻道:“圣尼息怒,是我等从未目睹如此风姿神采,一时间情难自禁,才有此孟浪之举。小长老既为圣尼所幸,我等纵然万般不舍,也不敢再存半点奢望,万乞慈悲,暂熄心中怒火,小长老,您也千万恕罪。” 见两人一个劲地拱手谢罪,天枢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微微一笑,叹息道:“两位已然位极人臣,就该爱惜自家的身份,既知有错,道个歉也就是了,又何必如此低声下气,倒显得贫尼仗势欺人,喧宾夺主了。两位大可不必如此性急,最多不过三日,便有大批的人种到来,以两位如今的权势,随便包养上几个,又有谁敢说半个不字?” 左右丞相闻言无地自容,尴尬道:“圣尼说笑了,我两个虽然不堪,却如何能自甘堕落,仰仗权势来与民争利?再说人种虽好,又如何及得上小长老的万分之一,此身只应天上有,人间哪曾几回见,实在遗憾,遗憾。” 这会敖白正放下心来喝汤,猛然间听到这番肉麻的话,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口汤呛在喉咙里,直咳得他满脸涨红,涕泪横流,差点没背过气去。 天枢温柔地抚着他的背,轻声安慰道:“不急不急,慢慢喝,这么大的人了,别总跟个小孩子似的,老要人照顾。” 见两人这般亲密,左右丞相更觉无望,禁不住垂头丧气,心灰意冷,吃着满桌的美食也如同嚼蜡一般,提不起半点兴致,宴会上的气氛瞬间沉闷到了极点,倒让惯看闹剧的三藏众人都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待到众人酒足饭饱,右班丞相拍了拍手,上来七八个女官抬了桌子下去,继而又走上十来个妙龄女子,手捧着皮尺棉布,却是来给三藏军团丈量尺寸的裁缝。 这些女子都不过二十出头,生在西梁女儿国中,自没见过半个男人,此刻乍一见这许多人种站在面前,不由得眼冒精光,垂涎欲滴,那眼神浑似饿了几天的饿狼突然见到了肥美的嫩肉一般,绿油油地直放出光来,她们也不用招呼,呼啦一下围上前来,也不管容貌美丑,只要是男的,就是一通乱摸。 她们却都是女儿国最底层的官员,平时粗俗惯了,不似左右丞相这般自重身份,一上来就往私处里摸,拍胸摸臀,就好似挑牲口一般。 三藏军团始料不及,仓促间只顾得上护住要害,才不至于受更大的侮辱。孙悟空恼羞成怒,气冲牛斗,暴喝一声化出一道气墙,将众女子逼出数丈开外,这才算解了围。 莫名其妙地被逼出去数丈,众女子脸上惊疑不定,面面相觑,倒也不敢贸然行动。文天枢缓步上前,横眉怒目将她们挡在身外,自顾自地拿过皮尺,仔细地给众人丈量三围。见天枢生得美艳,恍恍然带着几分王者霸气,众女只当她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顿时气焰全消,一个个敛气屏声、小心翼翼地记录天枢报来的数字,不敢有稍许质疑。 见她们一副低眉顺目、卖乖讨巧的样儿,八戒摆了摆手,没好气地冷哼道:“妈的,真是群打着不动牵着倒退的贱骨头,非得天枢出面方才慑服,我瞧她们手法生疏,动作僵硬,手艺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敖白点点头,随声附和道:“是啊,手艺稍好一点的到了年龄就被赶出了皇城,剩下的都是些尚未入门的新手,手段自然不会太高明。俗话说得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西梁女儿国倒好,嫌人家年老珠黄都给赶了出去,这样一来,多少技艺得不到发扬和继承,社会又岂能进步?” 就在两人感慨叹息之际,一个女官急匆匆跑进门来,在左班丞相耳边悄声地说着什么,霎时间,左班丞相面色凝重,到后来竟情不自禁地瑟瑟发抖起来。 不一刻,女官报告完毕,左班丞相闭起眼睛,挥手让她和众裁缝告退。她默立良久,重重地叹了口气,向三藏拱手作揖道:“圣僧,你们是我西梁女儿国的贵客,出此大事,我也不好多加隐瞒。家国不幸,我虽严令众驿卒不准走漏风声,但毕竟人多嘴杂,思心不齐,依然将消息透露了出去。一时间举众哗然,议论纷纷,有说女王陛下乃仁义之君,如何能是妖邪幻化,又说我左右丞相心术不正,既然陛下被收,就该昭告天下,重新选举新女王,为何暗地里把个小小的驿丞推上王位,分明用意险恶,欲设傀儡而专擅朝政也。” “云阳郡主乃先王面前最得宠的臣子,听言之下更是潸然泪下,怒发冲冠,在城中召集感念先王的百姓,于东城门外举兵造反,声言先王陛下慈意恩泽,广施仁政,身为妖邪实乃无稽之谈,是我左右丞相暗地里篡了她的王位,然后凭空捏造这样一个无厘头的说辞以污其名,混淆众听,达到自身不可告人的目的。云阳郡主誓言要杀进皇宫,将我左右丞相生擒活捉,千刀万剐,替女王陛下报仇。” “一众人仗着满腔悲愤,气势如虹,所向披靡,一路上杀败了我皇城数重关卡守备,业已逼近皇宫大门,或许再过一刻钟,皇城就将失守,我二人职责在身,死不足惜,只可惜要连累诸位长老陪葬了。” 话一出口,唐三藏哈哈大笑,悠然摆手道:“两位丞相未免太妄自菲薄了,区区叛贼,何足挂齿?我来问你,毗蓝婆菩萨让你们预备的那几条指令,可下发了么?” 右班丞相愣了一愣,回答道:“都已经发下去两三个时辰了,只怕首批接到命令的老人都已走在回城的路上。圣僧,此刻皇城告急,危在旦夕,您却还有心思关心这个,快想办法如何退敌才是正理。” 三藏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丞相稍安勿躁,我问你们,对于这场叛乱,你们是想私了呢,还是公了?” 左班丞相擦了擦额头,汗然道:“圣僧,弟子都听糊涂了,这是出兵打仗,非同小可,却还分什么公了私了?” 三藏捋着自己没毛的下巴,故弄玄虚道:“若放在别处,确实没有,但就这场争斗而言,还真能分出公私来。” 右班丞相一时嘴快,惊问道:“却不知何为公了,何为私了?” 三藏呵呵一笑,打个响指道:“这公了嘛,就是跟叛军堂堂正正地杀上一场,我想云阳郡主起兵仓促,所响应的人马必定不多,而皇城守备众多,只因是祸起萧墙,一时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乱了阵脚,主力必定尚存,不会有太大伤亡。两位丞相只需诏令各部勤王,收拢残兵,未必会输给了云阳郡主。” 右班丞相沉默片刻,摇头道:“这却使不得,云阳郡主乃忠义之士,只因不信女王陛下乃妖物幻化,方才起兵造反,此刻叛军锋芒甚利,实不宜与之正面抗衡。再者双方都是我西梁女国的好子民,因为信息不通产生了些许误会,若是一味死斗,势必会两败俱伤,对国家毫无裨益。却不知圣僧所说的私了,又是什么?” 唐三藏满心赞叹,以手加额道:“两位丞相果然睿智通达,乃女王陛下治国安民的好裨助。这私了嘛,却是一招险棋,只盼云阳郡主一心只为女王陛下报仇,并无觊觎王位之心,才好运作。” 左右丞相闻言神情肃穆,躬身施礼道:“还请圣僧示下,弟子无不遵从。” “倒也没什么,首先是要你们将天枢扶上女王之位。”三藏呵呵笑着,挤眉弄眼,语出惊人道。 “这,王位乃陛下所有,若要圣尼正位,需得经由陛下同意,退位让贤,昭告天下,我等不敢擅作主张。”两位丞相一听汗都下来了,满是踟躇道。 “听你们所言,无非是担心我们会趁机谋夺王位,放心吧,我等要想为王,早在路上就已做过好几个了,如何轮得到你西梁女儿国?我要天枢为王,不过是权宜之计,若没这一步,下面的计划便都无从实施,当然究竟何去何从,还得由你们自己决定。”三藏笑眯眯地看着二人脸色,一脸莫测高深的表情道。 第八十二章 鼍洁身世 听他这般说辞,左班丞相暗暗地松了口气,狠狠地咬牙道:“圣僧既如此说,弟子就只好托大,冒昧将此事答应下来。我主陛下身受重伤,情绪很不稳定,本就无心为王,若再受这般惊吓,只怕更加不肯居此重位。只是圣僧有什么话就都一并说了吧,再这么藏着掖着,非但弟子要被活活急死,连那叛军也要打进城来。” 情知自己太过怠懒,唐三藏老脸微红,干咳一声道:“呵呵,饭吃得太饱,话难免就多了些,你们且附耳过来,我将计划慢慢地讲给你们听。” 左班丞相听了半天,略微沉吟道:“圣僧所说虽有些牵强,若调配得当,却未必不能成事,这也是无奈中的最好办法。那事不宜迟,右丞相你赶紧去金庭馆驿请毗蓝婆菩萨,我与文圣尼一道开城门会一会云阳郡主。”右班丞相点点头,也不多言,向三藏军团拱拱手,径直出殿而去。 左班丞相目送她的背影出了殿门,深吸一口气,轻轻地拍了两掌,须臾便涌上来一队御前侍卫,齐齐地跪在地上,口称恩相。 左班丞相微微颌首,着两个侍卫领了令符下去,其余的请来龙袍仪仗,为天枢好生地妆扮起来:这一件浅黄色的龙袍,条条金线织就,在阳光的照耀下,光芒闪耀,熠熠生辉,穿在身上真如有数条金龙盘旋守护,说不出地典雅高贵,威武霸气。皇冠是用数尺高的纯金打造而成,中间镶嵌着一列寸许的红宝石,散发着夺目迷人的红色光华,巍峨出众,举世无双。 天枢的姿颜本就世所罕见,再配上这一身华贵的服饰,那样的神采风姿,哪里是凡间的一代君主,分明就是那梦幻国度的精灵女王,如真似幻,神秘动人,纵然是尘世间最华丽雍容的词藻,也难以修饰她的高贵。 左班丞相看得痴了,心悦诚服地拜伏在地,连连磕头道:“圣尼真乃人中龙凤,就这般姿仪要做我西梁女儿国的国王,弟子绝对举双手赞成。” 天枢闻言莞尔一笑,目转流波道:“好了,少贫嘴,咱们还有正事要办,赶紧动身吧。” 左班丞相这才收回心神,点头叹服道:“对对,陛下教训得是,咱们这就起驾出宫。” 西梁女儿国皇宫的大门总共分为四道,此刻云阳郡主所率的叛军业已冲破先前的三道,锋芒直逼最后一道景阳门。而正如三藏所料,皇城守将的人数本远多于叛军,只因事发突然,祸起萧墙,一时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前后三道宫门才被叛军侥幸突破,此刻三门将士虽被杀散,主力未挫,倒有一半以上自发地汇集在景阳门前守御皇城,再加上守御宫门的那五千装备精良、以逸待劳的御林军,声势浩大,足有万人之众。 反观云阳郡主的叛军,只因感念前女王陛下往日的恩情,一时血气勃发,起兵造反,所响应的不过三千之众,且从东城门外一路冲破皇宫重重关隘,虽仰仗一时的锐气,无有敢当其锋者,时间一长,终成疲弊之师。此刻人人身上都挂了些彩,气力不济,呼呼喘气,她们所仗不过是些木棍旗杆,顶多是从战败兵丁身上抢夺来的几把刀剑,面对城门前扣弦待发的五千御林军,实力相差太过悬殊。她们也只仗着满腔热血才不至于奔逃溃散,要想杀入皇城,简直是难于登天。 而御林军的职责是守御皇城,在没有接到确切的命令之前,也不好对这批叛军大开杀戒,由此敌对双方保持着诡异的默契相互对峙,时间过得异常缓慢,即便是一分一秒都备受煎熬。 就在这尴尬的僵持中,皇城大门轰然洞开,终于有人从里面出来,敌对双方不由得都松了口气,毕竟要保持这种僵硬的对立姿势,确实挺累人的。 前面开道的是女王陛下专属的羽林军,手持华盖仪仗,遍洒香花玉露,一派悠闲自得的模样,其后跟着一乘四人抬的敞篷小轿,上面斜倚着风华绝代的贪狼星文天枢,在她身边护卫的却是小白龙敖白,风姿倜傥,俊美绝伦,与天枢照映得恍如璧人一般,让人看得眼中一亮,艳羡不已。 云阳郡主一双妙目紧盯着文天枢,难以置信道:“圣尼,不是说篡夺陛下王位的是金庭馆驿的驿丞,如何是您?” 天枢禁不住哈哈大笑,悠然摆手道:“你这是打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我女儿国向以容貌的美丑论官,她一个小小的驿丞鄙陋粗俗,如何堪当大任?” 云阳郡主闻言悚然动容,沉吟道:“话虽如此,却不知陛下此刻身在何处,何以悄无声息地将王位传给了圣尼,未免太轻率了吧?” 天枢一听又是大笑,摇头道:“你又何必多此一问,凭寡人这般倾世的容颜,不足以担当你西梁女儿国国王之位么?” 面对文天枢恍如天人、无与伦比的姿颜,云阳郡主心悦诚服,满心赞叹道:“若凭圣尼这般容貌都无法承受王位,试问天下间谁人还敢担当?但我仍需面见女王陛下,亲眼见她安然无恙,亲耳听她言明将王位禅让给圣尼,才肯尊你为王。” 天枢闻言呵呵冷笑,神情傲然道:“放肆,寡人自登上这个王位,光明正大,问心无愧,如何还要你来承认?你若真想知道,寡人倒是不吝赐教,你家女王自打见了寡人容颜,不由得自惭形秽,黯然神伤,心灰意冷之下,便将王位传给寡人,自行作歌漫步而去,当真不知她此刻身在何处。” 云阳郡主冷哼一声,暗暗地咬牙道:“文天枢,你当本郡主是三岁的小孩么,容得你这般欺瞒?女王陛下既长声作歌而去,这满满一城数万之众,又岂有不见之理?分明是你与左右丞相暗中勾结,趁女王陛下一时不备,篡了她的王位,然后再放出她乃蝎子精幻化这样荒唐的谣言,以转移民众的注意力,减少她们因感念先王而产生的对立情绪,达到稳固王位的目的。只可惜这般弱智的把戏,明眼人一看便知,如何瞒得过我云阳的眼睛?” 见云阳郡主一副识破阴谋般的笃定表情,文天枢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叹息道:“你既不愿相信女王陛下乃妖物幻化的事实,寡人便只好编出这番说得过去的理由来给她留些体面,你却依然不肯领情,寡人也无话可说。其实大可不必如此费事,就你我双方的力量对比来看,你已失去了任何获胜的可能,还是乖乖地缴械投降,不要再作无谓的挣扎。” 云阳郡主呵呵冷笑,揶揄道:“怎么,终于按耐不住要露出狰狞面容来,文天枢,我云阳自打誓师以来,就没想着能活着回去,识相的快些把陛下的下落告诉我,不然本郡主纵然粉身碎骨,也要将脖子上的鲜血溅到你身上。” 话一出口,天枢不由得大摇其头,微微耸肩道:“似你这般软硬不吃的硬骨头,寡人可真是怕了你。实话与你说了吧,女王陛下当真是蝎子幻化,此刻业已被毗蓝婆菩萨收去了,你与其在这里聚众闹事,倒不如直接去找她来得便当。” 云阳郡主怒极反笑,恨声道:“好你个巧舌如簧的文天枢,便只管将责任推到那菩萨身上,且不说究竟有没有这所谓的毗蓝婆菩萨,纵然是有,她也远在西方佛国圣境,离我西梁女儿国不下万里之遥,却让我上哪里去找她?” 云阳郡主话音未落,正东面忽地拂来一道金风,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痴儿,本菩萨就在此间,你有何事只管寻我便是,又何必这般兴师动众?” 笑声未落,在那金光盛处,隐隐然现出来一个人形,羽衣丝绦,面目慈祥,正是西方毗蓝婆菩萨。 不想真有所谓的毗蓝婆菩萨,云阳郡主眼望金光,面色凝重,怔怔道:“原来你就是那毗蓝婆菩萨,我主女王可是你擒下的,却不知她此刻身在何处?” 毗蓝婆菩萨呵呵一笑,将左手臂转了过来,指着上面那一件白色的物事悠然道:“你且来看,这一只白玉蝎子,可不就是她么?” 云阳郡主一双眼眸紧紧盯着白玉蝎子,依然不肯轻易松口:“这蝎子又不会说话,虽说大了点,如何证明便是我主女王陛下?” 毗蓝婆菩萨不由得大伤脑筋,幽然叹息道:“是啊,她本是可以幻化人形的,只因受了万鸡鸣唱的威慑,周身法力去了不到一成,估计三五年内无法复原,实在太遗憾了。” 见毗蓝婆菩萨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云阳郡主又是冷笑,万分不屑道:“别以为你是菩萨就可以大放厥词,倘若你无法证明这蝎子便是女王陛下化身,依然难以让我信服。” 毗蓝婆菩萨一脸地失落,双掌合十道:“善哉善哉,老身乃是出家人,一向不打诳语,你若还不信我,却让我何以自明?” 第八十三章 兄弟相见 见话说得僵了,左班丞相心中大急,朗声道:“云阳郡主,你怎这般认死理,大乘佛子都出面了,却还不能让你信服?既然如此,你且回忆一下,女王陛下身上可有什么别的特征,能让你将她辨认出来?” 云阳郡主思索良久,皱眉道:“没有,我与陛下相处虽久,毕竟君臣有别,从未留意过她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再说她已经这般模样了,纵然是有,也难以分辨。” 左班丞相闻言懊恼不已,愤然跺脚道:“如此说来,我左右丞相篡夺王位的罪名怕是洗不清了,当真是无妄之灾。” 云阳郡主也不禁恼了,牙龇目裂道:“这平白无故地,如何是我要冤枉你们,是你们无法证明这蝎子乃是女王陛下变化,却又怪得了谁?我只想找出事实真相,就有这么难吗?” 左班丞相默默摇头,哀叹一声道:“好说歹说你就是不信,我又有什么办法?当时女王陛下身受万鸡鸣唱的冲击,俯身化出这蝎子模样,乃我左右丞相与金庭馆驿中数百驿卒亲眼所见,朗朗乾坤,众目睽睽,如何还能有假?云阳,你不愿相信陛下乃是妖物幻化的心情我完全能够理解,但事实如此,又岂是我蓄意杜撰?我左班丞相虽然不才,忝居相位多年,日理万机,自认也算是见多识广,这点机变能力尚且具备,若非事实如此,我随便找个旁的、令人信服的理由搪塞,如何能编出这样匪夷所思的借口来,致使天下人心存疑惑,你云阳郡主揭竿而起,将我两位丞相推到这风口浪尖之上?” “你且仔细地想上一想,却哪有一个女子活过百年,依然容颜不老,上阵杀敌的,而她身为一代君王,国之统帅,英姿飒爽,勇猛无敌,如何会惧怕公鸡和鸡叫声,只因她乃蝎子幻化,天性使然,却还需要旁的例证吗?” 没等左班丞相把话说完,云阳郡主勃然大怒,厉声高喝道:“胡说,女王陛下数百年来容颜不改,是因百年前她只身一人冒着天雷大火在太庙中抢出了创国六世祖的塑像,此乃上天恩赐她的福祉。至于她为何会惧怕公鸡,是由于她年幼之时不幸被大公鸡追赶,才留下了心理阴影,这些事情早在百年前就已经解释过了,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却还值得怀疑么?” 左班丞相微微苦笑,摇头道:“云阳,你就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这事若放在从前我还是信的,但经过这场风波,让我见到了她的真实面目,便觉这样的理由实在太过牵强。正因为她乃精灵幻化,自有办法进得火中抢出塑像而不伤其身,亦或者这场变故本就是她自编自导,用以蒙蔽众生,让我等相信她乃天命所归,便不再怀疑她存活数百年非但不死,且容颜不衰、勇力过人这样有乖伦常之事,当真好高明的心思。” 话音未落,云阳郡主怒眼圆睁,勃然作色道:“住口,你身受皇恩,不思回报那也就罢了,如何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来?反正不管怎样,今日你若不能证明这蝎子乃是女王陛下幻化,本郡主誓不罢休,大不了拼得一死,又有何惧?” 就在双方又陷入僵局之时,原本安静地趴在毗蓝婆菩萨臂膀上的那只白玉蝎子的尾端猛烈地抖了一下,云阳郡主瞬间变得兴奋不已,语声颤抖道:“你,你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吗?” 那蝎子虽然受创极深,却似听懂了她的话语一般,微微地动了动头部,然后将大螯举起,指向离她最近的一个御林军手中的弓箭。 云阳郡主眼中闪现出狂热之色,猛地回头看向左班丞相,大喝一声道:“我明白了,快去抬一个箭靶来,我有办法证明她是否是女王陛下幻化。” 左班丞相虽不知所云,但见事情有所转机,却也顾不上那么多,赶紧招呼几个御林军抬来一个红心箭靶。 云阳郡主倒不客气,立马指挥军士道:“把箭靶抬到离女王陛下十丈远的地方,我自有妙用。” 箭靶放稳之后,白玉蝎子开始剧烈地抖动,将数尺长的身子慢慢地弓了起来,众人也没见她如何动作,霎时间只感觉风声劲疾,电光一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十米开外的箭靶中心竟开出一个黑色的小洞,如此地迅猛精准,让人匪夷所思,叹为观止。 而白玉蝎子受创太重,用力之下略显得有些虚脱,当即便六肢虚浮,尾部下垂,一个收势不住,径直地倒栽下来。毗蓝婆菩萨微微一笑,伸手使个神风术,将她稳稳地托了起来。 云阳郡主上前闻了闻黑色小洞中散发出来的气味,转头向身后跟随的兵卒拱了拱手,满目凄然道:“各位同道,看来确是我云阳妄自尊大,鲁莽行事了,我虽死而不悔,却要连累诸位同我一起背上这反叛不义的罪名,身败名裂,死于非命了。” 话一出口,举众色变,失声惊呼道:“郡主殿下何出此言,莫非这蝎子真乃女王陛下变化,您却是从何得知?” 云阳郡主戚然一笑,叹息道:“方才女王陛下指向那军卒手中的弓箭时,使我想起了一件事,那是多年前八月十五的月夜,女王陛下又挫败了几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再一次蝉联我西梁女儿国女王的宝座。女王陛下自然是志得意满,兴奋莫名,当晚便大宴群臣,厚加封赏。到了午夜时分,百官们起身告退,女王陛下意犹未尽,留下我和左右丞相陪她一起喝酒赏月。左右丞相不胜酒力,也都先后告退,是我不知进退,执意要陪陛下喝到尽兴,两个人就这么傻乎乎地闲逛乱侃,一路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也不知到了何处,见场中摆放着一列齐整的箭靶。” “女王陛下意气风发,得意洋洋,笑着对我说,云阳啊,你可知寡人有一项绝技,当年便是凭此才打败了不可一世的如意真仙,为我女儿国诸多蒙难的无辜百姓出了口恶气,今晚夜深人静,场中就你我二人而已,不知你是否有兴趣见识一下寡人的绝技?” “当时我也有了几分醉意,既说有绝技可看,自然不肯轻易错过,当即便打起精神,一个劲吵着要看。” “女王陛下心中得意,一摇一晃地离着靶心走出十丈,斜睨着一双醉眼道,寡人这项绝技乃是个护身保命的法门,不到关键时刻不轻易使用,只要有人近寡人周身十丈,全力施为,无有不中者,你信也不信?” “我听言之下老大地不以为然,只道是她酒醉时说的胡话,便笑着抬杠道,我却有几分不信,凭您喝了这么多酒,又没拿弓矢箭弩,如何能射中十丈开外的靶心,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陛下闻言哈哈大笑,抚掌道,痴儿痴儿,不然怎么说是寡人的独门绝技,你且不要多言,待寡人发功之后,便叫你佩服得五体投地。” “话音刚落,女王陛下就如方才这蝎子一般,浑身颤抖,弓起背来,我只感觉劲风过耳,电光一闪,还没回过味来,她就啪地一声射中红心,靶心之上也有这一个小点,大小模样与现在的一般无二。” “我见状之下目瞪口呆,艳羡不已,正要上前查看那黑点,女王陛下赶紧阻拦道,你闻闻味儿就行了,可千万别去碰它,这是寡人的倒马毒桩刺,剧毒无比,无药可救,你手上哪怕只有一丝细微的伤口,碰它一下,毒质立马侵入身体,于半刻钟内毒发身亡,死时全身溃烂,痛苦万分,惨不忍睹。” “我闻言着实地吃了一惊,心说普天之下居然有这样的奇毒,也算是登峰造极,我由此不敢靠近,却闻到了那毒液的味道,刺鼻粘稠,腥臭无比,与此刻黑点中的毫无二致,所以我完全确信,这蝎子果真就是女王陛下,不会有错。” 一众叛军听得瞠目结舌,相顾骇然,纷纷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打量着云阳郡主,却见她神情笃定,全无半点戏谑作伪之意,心中不觉又信了几分。一个叛军首领跪倒在地,悲痛欲绝,放声大哭道:“难道,难道女王陛下当真是妖邪幻化,就没有这样的巧合,这只蝎子的技能刚好与女王陛下的雷同?” 云阳郡主表情痛苦地叹了口气,摇头道:“痴儿,事实如此,纵有万般不愿,如何还能装聋作哑,自欺欺人?先不说她的颜色个头,非止三五百载如何能到得此处,还有那倒马毒桩的把戏,就只我与陛下二人知晓,无论如何也传不到第三人耳朵里,且双方都有这般准头,毒液的气味又何等地相似,试问天下间真有这样的巧合?” 这话一出,粉碎了一众叛军心中最后的希望,这三千之众黑压压地跪倒一片,哭声震天道:“如此说来,女王陛下果真是妖物幻化,我等目无法纪,犯上作乱,却是死罪。” 第八十四章 水上鏖战 云阳郡主也不禁黯然神伤,幽然叹息道:“确实是我云阳虑事不周,只仗着满腔怒意,刚愎自用,起兵造反,当真是连累大家了。” 话说之间,她猛地跪倒在地,向着白玉蝎子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这三个响头的力度极大,带着沉闷的回声,每一记都深深地敲打在众人心头,让左班丞相心头感动,喟叹不已,云阳郡主虽有些贪心谄媚,但对于前女王陛下确实是一片忠心,真个是天地可鉴,日月共明。 云阳郡主磕完响头,额角上已是殷红一片,她迅速地膝行向前,对着文天枢又磕了三个响头,情真意切道:“女王陛下,此番确是云阳不谙事理,犯上作乱,罪该万死,但这些百姓皆是为我言语所蛊惑,反叛诚非其所愿,女王陛下初登大宝,实该慈意爱民,广赦天下,体念这些小民愚昧无知,不识大体,便大发慈悲,从轻发落吧,若蒙陛下垂恩,赦免她们死罪,云阳纵然粉身碎骨,亦感佩陛下盛德。” 话一出口,文天枢哈哈大笑,摇头叹息道:“云阳郡主,你当寡人是三岁小孩么,泱泱三千之众,如何能在这么短时间内,为你一人所蛊惑,你这区区郡主的魅力也未免太大了点吧?不错,寡人是刚刚登基,确实该广施仁德,慈意爱民,但那都是对顺应我的民众而言,对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如何能有半点姑息?相反的,正因为寡人初登大宝,羽翼未丰,是最渴望安定团结、树立威信的时候,尔等却偏偏挑这个时候起兵造反,不明摆着要触寡人霉头,杀一杀寡人的威风,寡人若这般地宽恕你们,将来何以服众?你也不必多言,这三千叛军一个不少,全都给寡人压赴刑场正法,以儆效尤。” 云阳郡主闻言脸色大变,据理力争道:“陛下初登王位,不修仁德,反而多造杀孽,非止不祥,且有失一代明君的作为。我等虽为反叛,却并不都是十恶不赦之人,恳请陛下只诛我这个首恶便了,切莫滥杀无辜,落下暴君的恶名才好。” 文天枢冷笑不止,万分鄙夷道:“无辜?乱臣贼子,犯上作乱,还有什么资格跟寡人谈条件,似你们这般目无法纪,起兵造反,给民众造成了多么恶劣的影响,寡人若这般轻易地放过,难保将来不会有后来者会心存侥幸,效法尔等起兵作乱,如此一来,国家还能长治久安么?” 这话倒说得合情合理,云阳郡主张目结舌,无言以对,只不住地叹息道:“陛下当真不肯放过其中一人,泱泱三千之众,岂是个个该死?我虽心中无悔,却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数千同道因我而死,便只好先走一步,才少看些血腥惨剧。” 话音刚落,她便拔出佩剑,欲要刎颈自裁,不料敖白眼疾手快,随即捻起一粒小石子打在她手背,将那佩剑击落。文天枢呵呵冷笑,面带戏谑道:“你先别急着死,好戏还在后头呢,就不陪寡人看看么?来人呐,将一干人犯都给寡人压上来。” 左班丞相躬身领诺,抬手击了两掌,当即有一列兵丁压着一批人犯推推攘攘走上前来。 云阳郡主定睛一看,禁不住失声道:“这,这不是金庭馆驿中的驿卒么,却不知她们所犯何罪,竟无一人能逃得法网?” 左班丞相冷笑一声,悠然道:“她们犯的是泄露机密的大罪,牵连甚广,危害极大,故而尽数压来面圣,听从圣意发落。也就是几个时辰之前,前女王陛下于金庭馆驿之中为昴日鸡所败,幻化出白玉蝎子原形。本相千叮咛万嘱咐,要她们严守机密,以免引起城中百姓过大的震动,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不想本相前脚刚走,这些混账便按捺不住,将消息透露出去,造成如此恶劣的影响,这般阴奉阳违,视国家安危如儿戏的行为,是否也该判个死罪?” 话一出口,举众哗然,人人喊冤,满心不服,人群中有一人扑身向前,跪地磕头道:“丞相大人,您这话未免有失公允,不错,女王陛下化身蝎子之事,我等皆亲眼所见,但您别忘了,还有您带来的那数百御前侍卫。如今消息泄露,人人都有作案的嫌疑,如何便判定是我等驿卒所为,未免有失偏颇了。” 左班丞相定睛一看,原来是那个能说会道,现已升任为驿丞的驿卒,不由得呵呵冷笑,鄙夷道:“你这驿丞确实很会说话,但你如何能够想到,御前侍卫虽也曾见到那场变故,但自离开之后,便被我严加看管起来,莫说是皇宫,就连屋子都没迈出去半步,如何能将消息透露出去?你也无须争辩,就是你这驿丞骤然上任,威信不足,让手下驿卒将消息透露出去,本相还没问个你御下不严的罪名,你却还好意思跳出来兴师问罪,来啊,给我拉下去掌嘴五十,以示惩戒。” 见两旁禁卫真个走过来拖驿丞,一班驿卒不由得慌了手脚,一个个连哭带喊、生拉硬拽地扯着她不放,恼得那禁卫心头火起,掉转枪头,抡起来往驿卒脑袋上砸,没几下就砸晕了三五号人,这才将驿丞强行拉出人群,两个禁卫扯住她的手臂,再分出一人上前,抡起臂膀便要掌嘴。 一个驿卒站起身来,战战兢兢道:“不要掌嘴,小人全招了,这消息却是小人走漏的。小人现任金庭馆驿买办之职,只因大唐圣僧一众宝驾光临,馆驿中酒食颇显不足,小人便禀告了驿丞出门采办,不想才出大门,就遇上了对门的王大妈。那王大妈心眼可好,满院的驿卒多有承她照顾的。今日她见我神色不是很好,便上前来问小人遇到了什么难事,还说咱金庭馆驿向来是不养鸡的,为何一大早就听到了鸡叫声,甚是邪门。” “小人慑于严命,本坚决不敢透露半个字,一来是王大妈追问得紧,二来是小人平日就口风不严,又好显摆,一来二去的,就把事情说了个八九成。不想王大妈心地虽好,却是个碎嘴子,头前还信誓旦旦地保证再不讲给第二个人听,一转身就跟对门刘老太透了个底,如此一传十,十传百,直闹得满城风雨,路人皆知,还搅出这一场大风波来,实在是小人的罪责,小人自知罪大,心中害怕,就昧着良心没敢自行招认。不想丞相大人为小的一人之失,却要降罪于诸多姐妹,小人虽则不肖,却也没脸连累这许多人,还请丞相大人只让小的一人抵罪便了,放过这些无辜的姐妹吧。” 她虽说得情切,左班丞相却是横眉冷对,万分不屑道:“那驿丞,你果然不够聪明,事到如今,才想着推个替罪羊出来顶罪,不嫌太晚了些么?我方才还只是猜测,经她这番招供,更加坐实了金庭馆驿泄露机密的罪名,如此甚好,就连那碎嘴子的王大妈、刘老太,一同绑赴刑场处决便是。” 那驿卒万没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不由得脸色更白,痛哭流涕,连连磕头道:“丞相大人,小人乃将死之人,所言句句属实,此事诚是小人一人所为,与诸位同僚无关,若因我而连累众多姐妹一同赴难,让小人纵然身死,却也难以瞑目。求丞相大人只杀小的一人便了,纵然千刀万剐,小人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左班丞相闻言呵呵冷笑,揶揄道:“怎么,你这是在威胁本相,若裁定尔等尽皆有罪,你就该心生怨言了吧?果然好刁民,有道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尔等身为公务人员,轻慢国法,泄露机密,理应重加惩处,以儆效尤。还不快收起这一副摇尾乞命的嘴脸,本相身为国之重臣,刚正不阿,秉公执法,又岂会因你的哀求,失去应有的判断?” 左班丞相把话说完,便挥手让侍卫将驿卒拖了回去,那驿卒情知事无可为,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居然挣脱了两个禁卫的束缚,猛地扑向左班丞相,钢牙紧咬,破口大骂:“你这算哪门子丞相,这般地刚愎自用,蛮不讲理,我虽属必死之人,却也要在你身上扯下四两肉来,方才甘心,纵然身死,做鬼也要缠着你,让你夜夜恶梦,食不甘味,睡不安寝。” 见她真个扑上前来,状似疯虎一般,左班丞相吓得魂飞天外,止不住地向后退却,天幸手下军丁甚是得力,也都舍命地扑上前来,不顾驿卒拼命地挣扎撕扯,将她拖回到人群之中。 左班丞相惊魂未定,禁不住勃然大怒,咬牙切齿,厉声咆哮:“反了反了,这孽障,死到临头还敢如此行凶,险些儿抓到本相面皮,若将本相的玉面抓破,纵然万死也难赎其罪。来啊,将这批罪臣压下去严加看管,待到午时统统拉到市曹典刑正法,以儆效尤。” 第八十五章 漫天水龙 就在这时,远处数里外传来熙熙攘攘的喧闹声,却原来是两列兵丁押解着两拨人,分前后向皇宫大门走来。前面一拨都是些年过三十的老女人,更有些发迹斑白,面老珠黄,风华不再的,在军士的推搡下,跌跌撞撞地向前行进,嘴里不住地喊冤叫屈。 这些老女人望见仪仗下华衣宝冠的文天枢,知道是新任女王陛下,径直地下跪磕头,呼声震天道:“女王陛下,我等是年过三十,依法被赶出都城的老女人,听闻新任女王陛下登基,要解除国中两大弊政,于昨日便下发榜文,赦免我等被逐出城的老女人,得以回归皇城,与久别的家人相见。” “我等草民闻得讯息,自然是欢欣鼓舞,感恩戴德,然则我等亦知此乃流传国中数千年的祖训,为创国六世祖所制,威德甚隆,深入人心,如何能在一夕间废止,故此心中踟躇,未敢深信。我等辗转一夜,内心煎熬,但终究敌不过与家人团聚、长久安居、共享天伦的诱惑,便私下里进行商议,觉得此事也无可厚非,纵然传言是假,大不了被兵丁拒之门外,重回边疆而已。但倘若传言是实,我等却当真能与家人团聚,长相厮守,共享天伦,这样的好事,纵然是上刀山下油锅,千难万险,却也要试上一试,更何况才区区一座皇城,勉力地跋涉一遭,实在没什么可犹豫的。” “想及于此,我等草民便下定决心,打点行装,欢声笑语,日夜兼程,前来与家人相见。不想我等才到城门口,还没来得及观望城中光景,就被守城的官丁赶下城来,手拿刀枪,将我等草民押解到此,面见女王陛下。” “对此,我等草民心中惶恐万分,却不知女王陛下究竟有否命有司下发榜文,将我等草民拘解到此,意欲何为?” 天枢闻言哈哈大笑,含笑点头,面带讥讽道:“不错,这旨意确是寡人命令下发的,但寡人内中深意,又岂是尔等小民所能够了解?” “寡人便是要借尔等之头,立下威严,叫那些暗中不臣服寡人的刁民了解一下,违抗先祖宝训,该得个怎样的下场。” 话一出口,一众女子尽皆失色,惊叫道:“什么,要借我等之头,莫非陛下还要杀我等不成,这却是何意?” 天枢听了又是大笑,摇头叹息道:“真不愧是些老人儿,一点就透,果真是要杀你们的。这却也怨不得寡人,怪只怪那蝎子精做了两百年的女王,假施仁义,收买人心,尔等草民为其所惑,自然是感恩戴德,甘效死力,而寡人仓促得位,根基不稳,羽翼未丰,需得提防暗中有那不服寡人的刁民,心怀怨望,感念故主,起兵造反危害社稷。” “故此寡人便定下计策,发榜诏谕尔等为国所弃的老女人,假意地赦免尔等归国与家人团聚,此举违背先祖宝训,虽死犹遭国人唾弃,寡人便将尔等押赴市曹典刑正法,既名正言顺,又立威警民,百利而无一害也。” 众女子闻言悚然动容,齐声道:“女王陛下,您当真好险恶的用心,但您可别忘了,这榜文是您传旨下发的,这般地言而无信,杀顺民以立威严,如何堵得住天下万民的悠悠众口?我等虽则身死,只怕您的王位也未必长久,日后必定死于乱军之中,身首异处也。” 天枢一听止不住地冷笑,神色悠然道:“寡人若连这些都算计不到,如何能做你西梁女儿国的国王?尔等既要身死在此,知道了真相却也无妨,但从此以后,寡人便从未知晓这等放榜之事,为堵住天下万民之口,寡人必然痛心疾首,大为震怒,该当诛杀那几个私放榜文的有罪之臣,以谢天下。” 话一出口,众女子尽皆大怒,咬牙切齿,面红耳赤道:“果真好计策,这般掩耳盗铃、委过于人的手法,确是古之王侯将相排除异己的好手段。我等身死在此,恰如其分,但愿死后化为冤魂厉鬼,到佛前告你索命,教你这奸猾狡诈的一代枭雄,落得个身败名裂、不得好死的下场。” 天枢闻言又是大笑,抚掌道:“尔等尽管去告,若三界神佛当真有灵,天下间该少去多少冤魂恶业,佛祖博古通今,知晓前尘往事,也只会说是尔等前世作孽,方才有今日之报。更何况区区一个妖物尚且能做你西梁女儿国两百年女王,寡人承天眷顾,生得如花似玉,闭月羞花,却如何做不得这个国王?尔等放心,寡人必定会是一个好国王,励精图治,光大故国,历史的书页将证明一切,尔等的死是成就一代圣君所作出十分必要的牺牲,是很有意义的。” 见她这般地无所畏惧,厚颜无耻,众女子心中绝望,无可奈何,只暗暗地垂泪啜泣。忽后排中有一人朗声大笑,面带讽刺道:“女王陛下,看来今日你执意杀人,我等草民皆难逃一死,毋庸置疑,那些诏令准许我等寒门子弟仰仗自身学识入太学院参加官员选拔考试的榜文,也是为了赚我等自投罗网、杀生立威么?” 说话的声音却是传自后一拨被兵丁押解的人群,天枢抬眼看去,不由得暗暗称叹,只见这一群人虽面貌平庸,衣衫褴褛,但许多人目光深邃,光华内敛,勃勃然一副儒士风范,有如此自信仰仗自身学识前来太学院参加官员选拔考试的,该都是西梁女儿国有学之士,栋梁之材,当堪大用也。 虽然如此,文天枢却面带冷笑,点头叹息道:“尔等真不愧为我国中饱学之士,所料一点不假,寡人便是以容貌姿颜谋得女王之位,如何能容忍尔等面貌平庸之辈参与国政,执掌权柄,岂非是自相矛盾?只可惜尔等心怀大志,雄心勃勃,欲要以胸中所学大展宏图,报效家国,这般地被擒受戮,死于非命,诚然可悲可叹。” 话一出口,一众寒门子弟皆面带怒色,咬牙切齿,心有不甘道:“遇上你这等嗜杀残忍的暴君,死,我等之份也,何敢有怨?只是我等寒门子弟,虽饱学多智,胸怀大志,但为创国六世祖遗训所制,无法参与国政,兼济天下,实是千古之一大憾事。今日得闻皇城招贤榜文,我等子弟欣喜若狂,奔走相告,皆以为上天垂怜,圣祖仁德,将腐朽落后的陋习革弊,启用我等真正有学之士辅国参政,大展宏图。我等相约为誓,若天幸得仕为官,必定施展胸中所学,上报国主,下安黎民,将我西梁女儿国打造成西域诸国之中,一方物富民饶、百姓安居、甲士如林的霸强之国。” “不想我等诚意拳拳,各怀期望,乘兴而来,欲效死力,却不幸堕入尔无能宵小之辈的险恶奸谋之中,即行杀戮,死于非命。我等死不足惜,只可怜胸中那定国安邦、富甲强民之策竟无以投荐圣主,天乎时乎,诚然可叹,可惜哉。” 话说到此,一众寒门子弟尽皆拜伏在地,放声大哭,哭声宏亮,震彻天地,让见者无不感伤流涕。 文天枢却是心如铁石,呵呵冷笑道:“奇哉怪也,寡人自选官治国,别有方度,偏尔等面貌平庸之辈多贤士乎,少在那里惺惺作态,博取同情,众侍卫可与寡人速速拿下,以正国法。如此哗众取宠、造逆无方者尽皆诛戮,足以震慑群小,威服天下,寡人的江山将固似铁桶,垂拱而治也。” 第八十六章 避水神珠 就在天枢满心得意之时,突然宫门内锣鼓喧天,乐声轰鸣,远自皇宫内院迅疾而来。过不多时,富丽堂皇的皇宫大门轰然洞开,从里面悠然走出来一列仪仗,较之天枢身前这一列,更加地气魄恢宏:走在最前列的是一队轻装黑甲的女兵,分为两重,头一重口吹冲锋号角,傲骨扬眉,声势夺人,后一重手握黄旗华盖,脚迈方步,气势勃勃,英姿飒爽。紧随其后的是一队美艳的侍女,鬓插朱钗,手提花篮,随风播洒甘露鲜花,遍地生香。 众侍女身后,右班丞相面色傲然,仗剑开道,其后是一列悬刀重铠的兵丁,手持长枪圆盾,簇拥在一乘黄色玉辇周围,气宇轩昂,睥睨天下。玉辇之上端坐一人,一样的金线黄袍,头戴金冠,手握宝杖,虽面貌平庸,粗质无奇,却难得气定神闲,沉静似水,自也是雍容华贵,别有一番威仪。在后压阵却是大唐高僧唐三藏师徒,一个个神采飞扬,喜笑颜开,虽在队伍最后列,但由于其人长相奇特,傲骨出尘,一上场就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颇有些喧宾夺主、哗众取宠的嫌疑。 有着如此威仪的,怕也只能是当初金庭馆驿誓死救主、由驿丞晋升为王的新任女王陛下。 见又是一列女王仪仗走出宫门,举众哗然,面面相觑,左班丞相与御林军快步上前,拜伏在地,山呼万岁。 天枢不觉长长地松了口气,掩口道:“唉,总算是来了,也怪我演得太过入戏,险些儿以为自己真就是女王陛下,这一口一个寡人的,叫着着实累人,这会还归正主,换回一身轻松,方称我心也。” 云阳郡主注目凝视着新任女王陛下,一时间如坠雾中,失声道:“这一下子来了两位女王陛下,却不知所为何意?” 右班丞相越众而出,面带不屑道:“云阳,你当真好浅薄的见识,圣尼既说还归于正主,毕竟只有咱们这位女王陛下才是真实,却哪里来的两位女王陛下?” 话一出口,云阳郡主牙龇目裂,高声厉喝道:“那尔等预先分派文圣尼冒充女王陛下是为何意,莫非立意要擒杀我等,先行戏耍乎,国之大位,贵为神器,何敢亵渎,甚是无礼也。” 左班丞相转过身来,摇头轻笑道:“圣尼用意,又岂是尔等宵小之辈所能够揣度,你且等女王陛下重新裁定尔等罪责,便知我等苦心。” 但见新任女王陛下款款起身走下玉辇,幽然叹息道:“众卿平身,是寡人才德浅薄,难堪大任,致使家国有兵戈离乱之祸。此两道招贤选官、安老入城的榜文,确是寡人亲手下旨颁发,诚意昭昭,童婆无欺。” 听得此言,一众女子转悲为喜,犹自惊疑道:“那为何圣尼说我等违反先祖宝训,要将我等押赴市曹斩首立威呢?” 女王陛下闻言呵呵直笑,摆手摇头道:“谬矣谬矣,此乃圣僧定下的计策,预先让圣尼做个恶人,到那紧要关头,才让寡人出面赦免诸位,先抑后扬,欲擒故纵,好让诸位知晓寡人这浅薄无能之辈的好处。” 话说到此,寒门子弟中有数人点首赞叹,心悦诚服道:“圣僧此计大妙,常言说得好,利害相较,方知利之果善,害之大谬矣。似那美若天仙、毒如蛇蝎之人为王,虽名正言顺,合乎祖训,于家国社稷其害甚大,真不如那相貌平庸、心慈仁善者,果能任贤用能,革除弊政,定国安邦,扶世济民,纵然为王又有何不可?” 话一出口,左班丞相面露喜色,仰天长叹道:“嗟乎,面貌平庸之辈中果有大才也,一眼就窥破圣僧壶中哑谜,诚乃国家之大幸,革除以貌选官之弊政,打破门第,别具一格降人才,方是辅国济世之正道也。” 众女子闻言频频点头,尽皆拜伏在地,山呼万岁:“丞相大人所言甚善,我等情愿拥立女王陛下为王,再不以容貌的美丑论官。” 见自己的王位终于得到国人的认可与接受,女王陛下神情激动,不由得泪光涌动,双手平伸,语声颤抖道:“诸位快快请起,感赖诸位匡扶拥立之情,寡人当万事以国业为重,克己奉公,励精图治,保我家国四海承平,国泰民安。” 话说到此,众女再次下拜,欢声如雷,震动天地。左班丞相不失时宜地膝行向前,拱手启奏道:“臣启陛下,却不知这些被兵丁押解的年老女子及寒门子弟,该作何区处?” 女王陛下满面含笑,胸有成竹道:“匹夫尚不失信于人,况国家乎,寡人既已下诏,必定依令而行,焉能失信于天下?况其老而得享天伦、贤而求仕于朝,是信重寡人,寡人安忍负之?” “来啊,传寡人谕旨,着有司按查回归皇城的人口户籍,每一户发放纹银十两,以安其民生。此外再挂贴一张榜文,诏谕那些归城人士,有那贤明的、有一技之长的,亦可到太学院参加选拔考试,按其成绩,或为官或为吏,为我家国的安定繁荣贡献出她们的一份力量。” “至于这些寒门子弟,其中多饱学之士,睿智通达,谙于事理,当为寡人持国议政之大助益,即刻着羽林军三列,引领前往太学院参加官员选拔考试,按所得成绩之优劣,依次拜为太守以下官员,每两年进行一次考核,勤政爱民者酌情升迁,昏聩渎职者降级罚俸,乃至于罢黜不用,诸位前途无量,当好自为之也。”众女子闻言神情激动,再次下拜谢恩,跟随引领的羽林军而去。 女王陛下暗暗地松了口气,转过头来面对身前这一班罪臣,摇首叹息道:“罪臣云阳,只因感念前女王陛下提携之恩,于东城门外啸聚百姓,起兵造反,虽情有可原,国法难容,今夺其爵位,削职为民,与其起兵之三千人众,一齐发配西北边疆戍边一年,若国有战事,准其戴罪立功,从仕为官。” “至于这些驿卒,无罪之人当即释放,责驿丞御下不严之罪,罚俸半年,那个泄露国家机密的驿卒,杖刑五十,开除公职,以示惩戒。” 右班丞相闻言汗流满面,顿首启奏道:“陛下,这可是起兵造反,冒犯天威尊严,罪同弥天,十恶不赦,就罚她们去戍边,未免太便宜了吧,若将来人人如此,岂不是天下大乱?” 话一出口,女王陛下摆手大笑,满脸自信道:“丞相谬矣,只要寡人将国家治理得繁荣昌盛,国泰民安,百姓歌功颂德还来不及,哪有心思想着起兵造反,岂不是本末倒置,多此一举么?” 右班丞相一时语塞,沉吟半晌,心悦诚服道:“陛下圣明,诚非微臣所能企及,既然如此,微臣自请领兵押解这班罪人前往戍边,绝不容许再有旁的事情发生。” 云阳郡主亦匍匐在地,下拜磕头道:“女王陛下果然英明仁慈,罪臣云阳心服口服,右班丞相你尽可放心,女王陛下既已从轻发落,我也知趣,必然约束余众,再不生事了。” 女王陛下怜悯地看了云阳一眼,微微颌首道:“汝既已服罪,便自去吧,千万好自为之,勿要堕了尔创国世祖后裔的显赫威名。” 云阳郡主站起身来,眼中有一丝黯然急闪而过,她也不多言,默默地朝女王陛下拱一拱手,转身大笑而去,那三千之众紧随其后,好似簇拥着英雄一般。 第八十七章 水底大战 眼望着众人离去、黯然神伤的女王陛下,左班丞相随侍在旁,拱手启奏道:“陛下,此刻大事已了,您大伤初愈,便自起驾回宫吧。” 女王陛下闻言落寞一笑,轻轻摆手道:“先别忙,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首先需得放榜安民,昭告天下新王登基的讯息,免得人心不安,再生离乱;其次还要排查人口,安置百姓,谨防灾异盗贼,毕竟回归皇城的老人儿数以万计,若调配不当,免不得要生出动乱。好在皇城的面积够大够宽敞,再容纳个三五万人丝毫不在话下,只是人口多了,粮食的调配及房屋的建设修缮就显得非常重要,让各部人员加班加点,尽快协调好一切,此乃关乎天下民生的头等大事,千万不可生出半点纰漏。” “还有两桩利国利民的大事,虽然做来轻而易举,却也不可疏忽大意。由于如意真仙的离去,此刻解阳山破儿洞中已然空无一人,需得派遣重兵严加看守,誓死捍卫,再不能让其落入奸人之手。另外据毗蓝婆菩萨提供的可靠消息,两日后通天河面上会降下来一场大雾,届时会有一艘满载着人种的渔船在西岸登陆,需得派数百个做事稳重干练的御林军前去将之擒拿,千万莫要冲动,做出伤其性命、或是惊跑人种的蠢事来。以上便是我女儿国上下子民近些天所要面临的大事,还请各位臣工千万小心在意,好自为之,寡人在此敬谢不敏。”女王陛下把话说完,毕恭毕敬地向众臣民深施一礼,吓得众女诚惶诚恐,赶紧下跪还礼。 敖白听得目瞪口呆,疑惑不解道:“我靠,她本是个小小的驿丞,哪曾经历过什么军国大事,咋一下子当上女王,也能将国家大事安排得井井有条,果然是个人才,让我老白不由得心生佩服。” 文天枢呵呵一笑,暗自提点道:“呆子,你也不看看她身后跟着的是谁,可是咱古灵精怪的师父,就咱们平叛的工夫,足够他教会女王陛下说这些场面话了。”敖白这才恍然大悟,一脸释然地点头叹服。 就这样,新任女王陛下在文天枢这个反面教材的铺垫下粉墨登场,施仁义,动真情,终于成功地收服民心,坐稳了女王的宝座。西梁女儿国上下一心,紧紧围绕女王陛下提出的方针政策,稳抓实干,排忧解难,国中又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此刻万众期待、翘首期盼的,便是通天河上那满船人种的到来。 两天之后,通天河上果然降下来一场大雾,即便河面上狂风大作,怒涛冲天,依然吹不散、荡不开这连绵无尽的大雾,虽则是在白天,方圆数百里的通天河面上伸手不见五指,就如同身在无名鬼域一般,说不出地阴森恐怖。 隐身在岸边礁石背后的女儿国众人见此情景,也禁不住暗暗地犯起嘀咕,心说这场大雾还真是百年难遇,莫说是艘渔船,便是条冲天的巨龙撞在咱们面前,也看不真切,却让咱们如何上去抓人,当真是件伤脑筋的差事也。 众女正嘀咕间,突然风声劲疾,有一个巨大的黑影猛地冲上河岸,虽然看不真切,朦胧中确实像极了一艘大船。众女不由得大喜过望,一个个手持绳索武器,奋勇争先,冲到了黑影近前。 果然不出所料,这还真是艘大船,约莫十米多长,四米多宽,数丈高下,深深地吃进岸边沙土地里,非得有千斤以上的巨力难以将之拖回水中。由于隔着厚厚的雾气看不清楚,众女挥动绳索,搭上挠钩,两人一组,分前后小心翼翼地摸上渔船。 待到众女都上了大船,就跟预先约定好的一般,这场弥天的大雾倏忽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天空中红日高挂,明晃晃的,熠熠生辉,照得人头晕目眩,眼睛生疼。 然而此刻众女已无心理会这等异象,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的景致,瞠目结舌,欢喜莫名:这一艘宽阔的大船上,高大粗壮的桅杆被撞了个粉碎,无比凄凉地倒在河岸上,甲板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年轻壮实的汉子,约莫有三十个上下,想是架不住这等强大的撞击力,一个个口吐白沫,昏厥在地。 经几个粗通医术的女子详加检查之后,确定这些人种只是被震晕了过去,全身毫发无伤,并无大碍。众女子不觉暗暗地松了口气,亏得只是震晕了,要是他们有个三长两短,却让我们如何向天下子民交代,如此一来,倒省去咱们不少的工夫,只管拿来绳索,将他们好生捆绑,送进皇城便大功告成。 这些女子虽是守卫女王的御林军,却也是办差拿人的好手,当时分派下来的人数又多,手法娴熟,只三下五除二工夫,就将这三十来个人种捆得结实,小心翼翼地塞进预先置备好的大车里面,走马上路。这些人种自是睡得昏沉,只受些轻微的搬运震动,毫无知觉,被异常顺利地塞进了大车。 不想竟能如此顺利地将人种装进大车,成就了这场盛大功业,众女子不由得喜出望外,激动万分,当下高高地扬起马鞭,迅捷无伦地朝皇城急驰而去。城中百姓闻得车驾顺利地接得人种,也是欢喜莫名,兴高采烈,霎时间万人空巷,齐聚在城门口,迎接这班接得人种的救国英雄。 恪于百年前的那场教训,百姓们虽心中欢喜,却都谨守秩序,默默无言地迎接车驾前来,又目送它们带着滚滚烟尘进入西梁女儿国久旷日久的迎阳驿站,嗟叹不已,久久不散。这般情形,让人禁不住感慨万千,喟然叹息,多么可怜的一群女子,多么令人敬佩的克制力和凝聚力,西梁女儿国的未来,该有多么辉煌。 远在云端之上观看了全过程的悟空和敖白连连点头,啧啧称叹:“果然不出师父所料,这帮人种便是李憨儿他们一行,当真是便宜了西梁女儿国众位女子,拿来通天河岸上最优秀健壮的这许多年轻男子与她们解除诅咒,将来诞下的孩童必定差不到哪去,看来这区区的西梁女儿国真个要繁荣昌盛了。” 不管怎样,这座千百年来闲置不用的迎阳馆驿,终于迎来了它自创建以来的第一批客人,从此这个阴盛阳衰的西梁女儿国将翻开它历史书卷上一页崭新的篇章。 时至黄昏,被强大冲击力震晕的人种们才慢悠悠地醒转过来,待到他们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独自一人置身在一个幽暗的小房间里。这个房间并不是很大,家具也不多,一架摆放着茶壶、水杯及小碗的茶几,两只小板凳,一张可供托身睡觉的小床,仅此而已。一同前来的伙伴一个都不在身边,孤独无依,渺小恐惧,便是他们此刻内心最真切的感受。 然而他们并不孤单,身边也陪侍着一个女子,长得虽不是面目可憎,却也是皮糙面黄,粗俗不堪,只是这样一个女子,全身上下只罩了件半透明的白纱衣,身上各处部位隐约可见,多少显得有些暧昧诱人。 身处在前途莫测的境地,面对着这样丑陋粗鄙的女子,人种们非但提不起半点情欲,反而觉得更加害怕。他们都在怀疑自己是否身在传说中吃人不吐骨头的西梁女儿国,同船的伙伴不知是葬身在通天河中,还是各自散落在了别处,却为何自己会在这间小房子里,身边又有这样来历不明的女子相伴? 倘若当真身在西梁女儿国,像自己这样一个被称为人种的男子,为何没有受到众多女子的攻击,甚至被强行拉去与几十个、几百个女子野合,亦或是被女人们乱刀分尸,将自己身上的皮肉做成上千份香囊,以便她们随身携带作为纪念,日夜相伴?身边的这位女子,虽然衣着上未免有些暴露,看向自己的眼神也难免有些绿油油的,却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丧心病狂,穷凶极恶,反而显得面目和善,态度温存,见自己身体虚弱,便主动地上来搀扶,端茶递水,送汤喂饭,煞是殷勤。 人种们不禁有些疑惑,若此地并不是西梁女儿国,却是到了何处,难道这茫茫的通天河彼岸,还有这样未知神秘的所在不成? 第八十八章 太子摩昂 人种们几次向这女子询问,自己此刻身在何处,那些同来的伙伴又去了哪里,无奈女子总是笑而不答,好似哑儿聋子一般,让人看着好生气闷。人种们固疑自己身在西梁女儿国,因为抬眼望见窗棂外人影憧憧,似乎埋伏着不少人,不过房间里的这般待遇,却让他们疑惑不解,莫不是时隔数百年,西梁女儿国的风俗有所改变,先得把人养肥了再行折磨,要当真如此的话,却更加地恶毒可怕。 不过事情已到了这般田地,没有同伴的协助,光凭自己个人的力量想要从这个戒备森严的处境中逃出生天,实在是难于登天。反正在通天河航行之时,白雾弥天,狂风大作,船上众人拼尽了全力,也难以抗衡滔天巨浪,祈祷白鼋,亦得不到半点回音。大家都累得筋疲力尽,只得放弃抵抗,听之任之,随风飘零,人人心中悲凉凄楚,料知难有幸理。不想此刻居然生还,已属望外,虽然身在这样一个尴尬莫测的境地,前途未知,但常言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眼前并无杀身之祸,且有吃有喝,还有侍女服侍,虽不得自由,较之身死河中,已属万幸。 想及于此,人种们心中稍安,便自敞开胸怀,大吃大喝,反正活着一天是一天,就算真如想象的那般,只待养肥了再行诛戮,至少先将这一切享受尽了,纵死也不枉了。 话说这些女子送上来的饭菜还真不赖,山珍海味,美味珍馐,无所不包,无奇不有,人种们吃得畅快,只是苦于没有酒喝,多少有些美中不足。 有道是饱暖思**,一连几天的胡吃海喝,无事可干,人种们实在是有些穷极无聊,而身边这个面貌粗鄙的女子穿着一身透明的纱衣,起身站立,行走弯腰,或有意或无意地展现着身体的私密部位。这都是些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情窦初开,血气方刚,再加上这些女子的蓄意挑逗,真个是干柴烈火,一点就着,几乎无一例外地做成了好事。 不过这些女子也真奇怪,在与人种们做过两三回好事之后,便又换成了另一个人前来服侍,且比先前的都要端庄漂亮几分,反正是一回生来二回熟,人种们既已放开了胆,真个是但凭所有,来者不拒,哪有不悉心受用的道理?但这些女子也不性急,非得要他们养足了精神再行其事,如若不然,即便死缠烂打,强行蛮干,死活都不依允,似乎生怕他们吃苦受累一般。 而由毗蓝婆菩萨精心挑选的这许多能生养的女子,在三十来个人种的配合下,陆续怀孕的就有近千人,待到十月怀胎,生下男婴,这困顿了西梁女儿国数千年的诅咒便就不攻自破了。 此后数月,经这般阴阳调和产下的孩童,倒有八成以上都是男婴,是时,女儿国上下欢声雷动,举国庆贺,不在话下。早有那按捺不住内心情欲的女子小心翼翼地跨出国界,竟然毫发无伤,一个个激动得涕泗横流,掩面痛哭,即刻便伐木造船,不顾生死,争相横渡八百里通天河。女子们来到东岸,见到岸边行走的男子,无论老少,都要上前勾搭献媚,只为解决生理上的渴望,纵然为奴为婢亦在所不惜。 渐渐地,岸边的欲女越聚越多,竞相勾搭男子,一时间竟成了男**欢作乐的场所,通天河周边的闲汉光棍、淫男浪子闻风而动,争先恐后地赶将过来,只为寻求那一夕间的欢愉。 年深日久,通天河东岸建起了好几个男子妓院,为那些纵情声色的男女提供服务,并最终成为一大特色产品,其情色事业之发达,到了登峰造极、无可复加的地步,当真是闻名遐迩,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让人禁不住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相对应的,通天河岸边的男子们听说西梁女儿国对待人种的习俗有所改变,已经不再如传说中的那般摧残害命,强行野合了,他们却也有心要观摩一番遍地生香的男人天堂,享受被无数女子簇拥奉承的场面。本着这样的想法,他们便自发地打造楼船,甘冒生死,强行横渡八百里通天河,来到传说中人种的恶梦,如今真正的男子天堂,已然拥有男婴,破除了千年诅咒的西梁女儿国。 没想到竟有男子自发地来到西梁女儿国,女儿国上下臣民自然是欢欣鼓舞,热烈欢迎,而那些没有胆子横渡通天河的欲女们便自行出资营造了几座妓院,以供前来观摩的男子挑选享乐,也有那相貌俊朗、深谙房中术的年轻男子,专以侍奉女子为业,西梁女儿国的王公贵族们趋之若鹜,争相追捧,日入千金者大有人在。 于是乎,通天河东西岸边淫风大炽,人人乐从,经久不衰,而毗蓝婆菩萨由于其挑选能生养的女子以破除诅咒的丰功伟绩,被那些妓女牛郎们尊奉了业界的守护神,争相膜拜供奉,却也让这位尊神大跌眼镜,哭笑不得。禁欲千年之后,换来的居然是这样一个疯狂扭曲的结果,实在是当年创国六世祖始料不及的,此所谓欲盖弥彰,矫枉过正,大抵便是这个道理,着实让人感慨万千,唏嘘不已。 值得一提的是,戍守边疆一年后荣归皇城的云阳郡主,经过这一番变故,不由得大彻大悟,心灰意冷,即刻将万乘家资散了个一干二净,面朝西方踏步而去,不知所踪。有人说她已葬身在西面六百里大雪山中,也有人说她在深山大川之中修行,最终获得金身,羽化登仙,还有人说她远至西方佛国圣境朝拜佛陀,佛祖感其至诚,破例赐了她一个罗汉法身,这般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亦不失为一个美好的悬念。 而那位被女儿国御林军砍了数百刀的如意真仙在六丁六甲的暗中护持下,虽然血涌如注,肚破肠流,却并不十分致命,在太上老君的悉心调理下,经过数十个周天的修养,也就慢慢康复了。 如意真仙在西梁女儿国呆了数百年,除了霸占落胎泉收受些花红表礼外,平日里闲来无事,也自炼制些丹药打发时光,此刻为报答老君的救命之恩,便将这些年来积累下的经验和盘托出,给了老君很大的启发。老官儿不由得喜出望外,立刻将他奉为上宾,从此出入兜率宫畅通无阻,就连守护南天门的四大天王遇见了都要礼让三分,当真是场大造化。 而如意真仙与昴日鸡经历了这一场变故,可谓是患难见真情,果然是亲密无间,如影随形,有两人出战的时候,或是昴日鸡变出大公鸡让如意真仙骑乘,亦或是如意真仙变作个大肥牛供昴日鸡驱驰,两个人配合默契,大杀四方,所向披靡。或许是太过出名,天庭中数万天兵对他们两个格外尊重,说到如意真仙时并不直呼其名,而是称他为鸡友,也就是昴宿昴日鸡的挚友,久而久之,以讹传讹,便成了现代热词基友的最早出处。 而由于人种的到来,西梁女儿国渐渐地开始阴阳调和,子母河水的致孕功能与落胎泉的堕胎能力也渐渐地失去了效用,直到后来,竟成为故老相传的奇谈而已,这便更是后话。 却说三藏军团被残忍地羁押了三天,由于心挂秀宁的伤势,每一分每一秒都备受煎熬。待接到悟空和敖白打探来的、西梁女儿国众人终于成功接得人种的消息,唐三藏大喜过望,当即振臂高呼,宣布启程。师徒几个不顾门前侍卫的百般阻拦,强行破门而出,直往西天大道上进发。 这可真是虎出樊笼,龙跃浅滩,心中畅快,脚下也分外有力,三藏军团一口气直赶出十数里地,都不带半点停歇。忽听得身后数里处远远地传来马蹄声,三藏师徒不由得暗暗心惊,急回头看时,直吓得面如土色,魂飞天外,慌忙地向前逃窜。 身后数十骑,全副铠甲,腰悬宝剑,臂挂弯弓,看样子却似女王陛下身边的御林军,策马扬鞭,全力驱驰,似有追赶三藏军团之意。无缘无故被羁押了三天,此刻好容易脱出困境,又怎肯轻易就擒,三藏师徒惨嚎一声,发足狂奔,真恨不得脚生四肢,肋出双翅,立马冲天而起,甩脱了这帮追兵。 只可惜想法虽好,凡人的脚程又如何跑得过马去,师徒几个才跑出去数百米,便被御林军赶上,就地结阵,将几个人团团地围在垓心。 见这班女子竟敢在自己面前这般地耀武扬威,孙悟空不由得两眼赤红,咬牙切齿,挥舞着手中如意金箍棒,厉声咆哮道:“你西梁女儿国未免欺人太甚,既然人种已经来到,就该遵守约定,让咱们师徒出得国境,如何还来追赶,是何道理?莫不是仗着自家的血肉之躯,欺俺老孙不敢出手,若将本大圣逼得急了,发起恼来,无论牛鬼蛇神,仙家佛祖,都统统地打为齑粉,尔等信也不信?” 第八十九章 大发横财 见大圣发怒,一副狂欲噬人的凶恶模样,一群凡马吓得腿脚发软,咴咴嘶鸣着跪在地上,将背上那些女子尽皆掀翻下来,骨碌碌地滚了满地。不想大圣一怒间竟有如此威势,众女子吓得魂飞天外,悚然动容,那侍卫首领狼狈起身,拱手施礼道:“大圣误会了,我等虽是奉命前来追赶诸位,却是出于一片至诚,并没有存着半点歹意。” 认得这首领乃是新升任为金庭馆驿驿丞的那个能说会道的驿卒,三藏不由得心中好奇,出口询问道:“你不就是金庭馆驿的那位新驿丞吗,不是因罪被罚俸半年,如何这么快就升迁为御林军,看样子还是个不小的头目,其中必有缘故,不知可否见告?” 不想圣僧竟还记得自己,那首领大感惊奇,面上有光,躬身施礼道:“不想圣僧竟还认得弟子,甚感荣宠,这因罪罚俸之事确是有的,只是女王陛下初登大位,求贤若渴,诏有司下发榜文,国中但有才能者,皆可到太学院参加官员选拔考试,按考试成绩酌情从仕为官。弟子虽是戴罪之身,本着天下兴亡匹女有责的理念,不以自家才疏学浅而妄自菲薄,腆颜前去参加考试,不想竟一举过关,承蒙陛下不弃,破格提拔为御林军左军副都统,手下也自率领着百十号人。只是陛下治国赏罚分明,因弟子前番有罪,虽有升迁,依然照旧例罚俸半年,不得纵妄,此乃公断,弟子却也甘愿。” 三藏听了不住点头,啧啧称叹道:“不想陛下治国竟如此分明,当为一代圣主,似你这般大才,升迁为御林军副都统理所应当,只是尔等这般追赶我们,是为何意?” 左军副都统咯咯一笑,拱手道:“圣僧此举却未免太过心急,不辞我主陛下,就这般匆匆而去,是陷我西梁女儿国于不义也。是女王陛下听得兵丁来报,闻诸位长老不辞而别,心怀愧责,当即令我御林军左部卫队追赶圣僧,无论如何必要请得圣僧回辕,厚加宴飨,以赎此前无礼相留之罪。还请圣僧看在我主陛下诚心悔过的份上,随着弟子暂回皇城,待有司为诸位备上旅途一切资费用度之后,再行启程,岂不两便?” 话一出口,唐三藏连连摆手,态度坚决道:“不用不用,陛下的好意贫僧心领了,只是我等已然赶到了此处,如何还能返回,空费去许多时日?还请大人代贫僧向女王陛下表达心中诚挚的感谢之情,他日取得真经之后,必然还打女儿国过,以答谢今日厚情。” 左军副都统却哪里肯放,一个劲地相请道:“圣僧若想表达谢意,自去女王陛下面前言说,弟子何德何能,敢僭越转达?况弟子已在陛下面前请下将令,若是不能请得诸位长老回转,便只有杀身以报了,出家人慈悲为怀,还请圣僧怜我等一行数十人性命,屈趾回辕吧。” 话一出口,一众女兵尽皆跪身在地,请求圣僧屈趾回辕,其状凄惨,让人见了着实不忍。 三藏却抚掌大笑,悠然摇头道:“大人此言未免荒谬,出家人虽然慈悲为怀,却也有洞察世情的智慧。贵国女王乃绝世圣主,如何能以一言而杀天下之士,况贫僧早已在佛前发下誓愿,此去若不取得真经,绝不东回半步,虽万仞加身,此志不悔矣。” 左军副都统嘴角牵起了一丝笑容,竟自起身,拱手叹服道:“圣僧果然深谙事理,乃绝世高人也,此事确非陛下本意,是弟子为请得圣僧回辕,自说自话想出来的拙计,不想须臾间就被圣僧觑破,方知彼此间才智差别之大。诚可叹左班丞相料事之明,固言圣僧此去必不回转,要陛下心中早作打算。陛下感其言语,要弟子作好两手准备,若圣僧执意不肯回转,便让弟子转达陛下歉意,仓促间不及准备,只奉上御匠们早已做下的数套冬衣,外加万两纹银,以佐诸位西行旅途之用,区区薄礼未可报诸位拔救万民之深恩,还请圣僧莫嫌微薄,尽数笑纳。” 话说之间,身后御林军匍匐向前,呈上数个包裹,外加一个华丽的锦盒,递到三藏面前。 大法师不由得悚然动容,摆手叹息道:“女王陛下如此盛情,未免太过恩宠,区区微劳,何敢享此大馈?贫僧只肯收下这几套冬衣,至于这万两纹银,分毫不敢相受。” 左军副都统心中大急,咬牙俯首道:“是圣僧太谦了,诸位长老于我西梁女儿国有定国安邦之大恩,区区万两纹银何足挂齿,求圣僧千万受了,以供途中用度,让我主陛下心中稍安。” 三藏连连摇头,态度坚决道:“不成不成,我等矢志相帮,奈何以金钱相辱,是轻我等也,这万两纹银,分毫不敢相受,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还请大人回禀女王陛下,我等已然在云阳郡主处赚得三千两纹银,足够沿途用度,所赠银两,便只有承情了。” 见圣僧执意不肯相受,左军副都统无可奈何,只幽然叹息道:“不想圣僧竟如此高风亮节,弟子心中感佩,何敢犯颜相逼,弟子职责在身,不便远送,还请圣僧前途保重,谨受弟子三拜。” 话音刚落,她便跪在地上,重重地叩首三拜,其后数十位御林军也都随着她矮身,拜了三拜。 唬得唐三藏汗流满面,慌忙摆手道:“诸位不必如此,当真要折煞贫僧了。我等自行上路,便不劳远送了。” 说完他接过冬衣,辞别了一班御林军,领着徒弟马不停蹄地往西边大道上疾行,堪堪又走了数里,大法师才停下脚步,以手击额道:“妈的,看来是被关押得久了,智商都降低了老大一截,明明有马可骑,偏要自行走路,当真是缺心眼。死敖白,是没听见师父的话吗,快些化出白马来,看把老子给累的。” 敖白不觉哈哈大笑,满心揶揄道:“师父,俺还以为你被压制得久了,这会猝然脱困,想走动走动,锻炼一番,不想还是要骑马,却是俺高看你了。” 三藏听了万般不屑,骂一声道:“这死小白,好的不学,专学那不长进的,啥时候也跟猴子他们俺呀、俺呀地喊了,有马不骑偏走路,当老子傻啊?行了,废话少说,这西梁女儿国是非之地,现在由着咱们走路,还不赶紧逃命,再晚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呢?” 听师父说得恐怖,又想起自己身为白马依然被群女围攻的场景,敖白不由得悚然动容,当即轻啸一声,矮身化作白马,受了鞍辔,驮着师父如风般向前驰去。 一行人也只走了十数里,前方地面在大山的投影下,笼上了一片阴影,将原本烈日炎炎的盛夏压抑得如同深秋模样,没天价地凉风习习,吹在身上好不惬意。 三藏眯着眼睛享受这难得的凉意,心怀舒畅,志趣高昂道:“我是南方人,当真没见过百里方圆的大雪山,今日可要好好地观赏一番。” 猴子闻言嗤之以鼻,一本正经地提醒道:“师父你别高兴得太早,这还没进山呢,自然显不出它的威势,当初俺老孙寻找秀宁的时候,来的就是这座雪山,漫山遍野的雪白,风声嘶吼,寒气逼人,险些儿没把俺老孙冻成了冰棍,让我至今想来,都禁不住脊背生风,不寒而栗。” 三藏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很没好气道:“这死猴子,老子好容易脱出西梁女儿国,心中高兴,却又来唱反调,你当时是事态紧急,没做准备,才会受那寒风吹袭。咱们这会有备而来,穿上女儿国宫廷巨匠制作的冬衣,管保冻不着半根寒毛。” 悟空不觉得大摇其头,异常担忧道:“师父,你也未免太瞧得起这套冬衣了,若真到得雪山之上,狂风剧作,寒气刺骨,莫说是一套冬衣,纵然再来上十套八套,也未必管用。不然俺老孙堂堂齐天大圣,一身的铜头铁臂,如何能被区区雪山折腾得那般狼狈?” 三藏一听悚然动容,咋舌道:“我靠,若真有这般寒冷,如何能够行路,还不被生生地冻死在里面?” 猴子点了点头,继续道:“非但如此,这山间还有几个极险要的去处,才真正艰险难行,夺人性命,需得慎之又慎,方能得度。” 听他说得恐怖,八戒只感觉胸口突突直跳,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脑袋,弱弱道:“却是哪几个险要的去处,你且说出来让我心中有些计较,免得事到临头,应对无措,手忙脚乱。” 第九十章 车迟国界 猴子莞尔一笑,颌首道:“你不用急,正要说它,才让你们知晓俺老孙并非是故弄玄虚、危言耸听。” “这些险地都各有各的名头,一个叫阴风岭,一个叫悬天壁,一个叫一线崖,一个叫雷鸣谷。” 沙悟净挠了挠头,不明就里道:“我靠,却不知这些名字可有什么来历,光听着就怪吓人的。” 见将众人的胃口都吊了起来,猴子不由得大为得意,故意又停顿了片刻,才慢悠悠地开腔道:“来历自然是有的,俺老孙那一趟虽然空回,却并不是一无所获,至少将这些险地的名头来历弄了个一清二楚。先说阴风岭吧,这座六百里大雪山地势极高,本就风大,有那一处谷地,两面绝壁,平地生风,所生的又都是些旋风,强度更甚于平常飓风数倍,传说即便是千斤巨人进得谷中,进一步时退两步,亦无法从中通行。还有那悬天壁,顾名思义,乃是一座挺立在天地间的冰壁,壁高百丈,光洁无脊,人至其前,毛发毕现,莫说是常人,纵是那飞檐走壁的能人,也难以翻越其险。” “再说那一线崖,却是条绵延数十里的山道,那山道极为狭窄,虽说只有一线未免太过夸张,但只容一人背靠着崖壁挪步,前面便是万丈深渊,一个不慎脚下踩空,便将万劫不复,粉身碎骨。这还不是一线崖的可怕之处,最可怕的是那羊肠般的山道居然长达数十里,人一旦上得山道,除非是走完全程,中途莫得下崖,饮食睡眠都得在山道上完成,在这样狭小的环境中行进,人的精神必须高度集中,任何的风吹草动都可能危及生命。” “而延绵数十里的距离未免太过残酷,初时还尚可坚持,一连数天时间下来,精神高度紧张,无法安心地饮食睡眠,纵然是铁打的金刚,也难免会感到疲惫懈怠,若脚下稍有不慎,便会落入万丈深渊,再无还生的可能。所以面对这绵延数十里的一线崖,当真是神鬼皆愁,据俺老孙所知,西梁女儿国中数百年来都有人试图突破这六百里大雪山,虽则有幸来到一线崖,却没人能够顺利地走完全程。天地间许多残酷的现实,有时候确实强大到无以抗衡,让人无可奈何,生不出半点希望。” “还有那雷鸣谷,也是个奇异得让人难以置信的去处,这也是六百里大雪山中的一个谷地,其谷两面绝壁,中间一条甬道,绝壁之上多冰川白雪,谷中常闻雷鸣之声,声动绝壁,就好似有人擂鼓呐喊一般,时常地引发雪崩。人若进入谷地,不幸遇上雪崩,真如同掉入瓮中的老鼠,被生生地埋葬其中,绝无幸理。” 三藏闻言大惊失色,满心忧惧道:“听你这般言辞,咱们好似无论如何都无法通过大雪山,却该如何是好?” 猴子幽幽地叹了口气,耸肩道:“虽则如此,要想西取真经,追赶秀宁,咱们无论如何都得迎难而上,冒险通过大雪山。不过师父你也不必过分担心,那些险处都是针对常人而言的,遇上咱们兄弟几个,虽说会有些滞碍,未必便不能通过。事到如今,咱们也只得像五小强一般,无论前途有多少艰难险阻,都只管坚强勇敢地闯下去。” 天枢闻言大感疑惑,眨巴着眼睛道:“什么五小强,莫非便是蟑螂,什么蟑螂能有那般强势,千难万险都闯得过?” 八戒不觉得哈哈大笑,连连摆手道:“天枢,此小强可非彼小强,而是守护雅典娜的五个圣斗士,会爆发小宇宙,怎么打都打不死,师父常常拿他们来勉励咱们兄弟,最近说起的那一次该是几个月前了,那时候你还没来,所以不知道。” 天枢听了更加疑惑,满脑子雾水道:“什么雅典娜,什么圣斗士,还会爆发小宇宙,都是些听不懂的,真快晕死我了。” 八戒笑得直打跌,摇头晃脑道:“这事却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让师父讲讲吧,说着说着,或许就能走完这六百里大雪山了。” 三藏闻言嗤之以鼻,异常不屑道:“却也没他说得那么夸张,你们要是想听,说说倒也无妨,只是情节太过暴力,少儿不宜啊。” 天枢却哪里肯依,跺着脚催促道:“师父,你就不要再卖关子了,咱们都是成年人,还有啥宜不宜的,快说快说,都要憋死我了。” 话一出口,众人皆笑,听着师父胡吹乱侃,搂肩搭背,大步向前,全不以前途险境为忧。一路疾驰,也不过半刻钟时间,师徒几个便来到六百里大雪山第一处雪峰脚下,放眼望去,皑皑雪峰直插天际,高不可攀,山坡之上冰雪不化,草木不生,真好似雪白色的沙漠,荒凉肃静得令人望而生畏。 眼望这危峦高耸的雪峰,三藏只感觉满腔的豪情壮志在顷刻间冰消瓦解,不由得肃然起敬,颤声道:“我靠,光一座雪峰就这般地雄伟壮阔,难以攀登,这延绵六百里地界,却不知有多少座这样巍峨险峻的雪峰?” 悟空略一沉吟,屈指道:“少说也有七八座,其中还有雪谷冰原,陡岩峭壁,艰险无比,这座雪峰该是六百里大雪山中最为好走的一座,越往后越难走,您该有些思想准备。” 八戒禁不住呵呵冷笑,面带讥讽道:“猴哥未免太怠懒了,路还没走呢,如何断定这雪峰便是这大雪山中最好走的,却哪里来的这般自信?” 悟空一听不置可否,只笑骂道:“这猪头闲着无事,便又来找我的茬,你是没走过,俺老孙却已来过一遭,如何不知这山中情形?你也别急,待登山之后,便知分晓。” “师父,请您暂且下马,这山高路滑,陡岩峭壁,却不是马儿能走的,只好辛苦您跟着咱们一块走路。” 三藏无奈地点头叹气,懊恼道:“看这山如此险峻,也只好走路了,只是山上满是冰川雪块,又没有草木依凭,就这么徒手攀爬,还不得累死老子啊?” 八戒哈哈大笑,满心得意道:“师父不必担心,您乃天命之人,临到难处,自有贵人前来相助。这一次的贵人,却全落在这包裹冬衣里面。” 见众人面面相觑,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老猪不由得更加得意,眉飞色舞道:“你们还真别不信,这一个包裹里面,可暗藏着不少玄机。你们只当它是区区的一包冬衣,都未曾放在心上,俺老猪却是个精细人,包裹一经到手,便自翻了出来,将里面的物事都看了个仔仔细细,明明白白。” 话说到此,敖白已然挣脱束缚,化出人形,忍不住插嘴道:“你倒并不是精细,只是略微性急了些,要看看这包裹里面,除了冬衣之外,还有多少吃食?” 见众人面上都带着了然的笑意,八戒老脸微红,没耐烦地摆手道:“死小白,老子刚要说正事,却容得你小子这般胡乱插嘴。可叹女儿国的匠作当真细心,这包裹里除了冬衣食物之外,还有许多紧要的物事,正是针对咱们此次雪山之行而准备的。有那登山用的铁杖,握在手中甚是沉稳,底下还带着倒钩尖刺,可以扎进冰层里面,固定登山者的身形。还有几双登山用的棉鞋,鞋底甚是保暖厚实,上面带着冰爪,也是用来固定身形的。此外还有攀登用的绳索、手套、防冻伤的药膏、睡袋、帐篷、铁锹一应俱全。” 沙悟净直听得目瞪口呆,咋舌道:“我靠,原来有这许多物事,难怪背在身上这般沉重,这些匠作还真是小题大做,有咱们这几个人在,还用得着带这些装备,也不嫌累赘。” 八戒听了直翻白眼,万分鄙夷道:“这呆子不懂不要乱说,要想安全平稳地度过这六百里大雪山,这些装备可一样都不能少。” 老沙却很不服气,瞪着一双牛眼,振振有词地反驳道:“旁的我不敢说,但咱们自有玲珑楼阁可以居住,要这帐篷睡袋岂不多余?” 八戒不由得呵呵冷笑,缓缓摇头道:“说你不懂,承认了便是,何必还要自取其辱?咱们的玲珑楼阁虽然妙用,放将开来却要偌大的一个地界,只适合在地势平坦的地区放置,似这般的山路陡坡,如何能够放得住,还是得用那小小的帐篷,简便而实用,真乃登山露营之必备也。” 悟净这才恍然大悟,结结巴巴道:“那,那这碗口粗细的绳索能有什么用,又不是去抓差办案?” 八戒耸了耸肩,悠然打个响指道:“却让你说对了一半,这绳索确实是用来捆人的,在雪山上攀登,不似平地里赶路,山高路滑不说,还可能遇上暴风雪、雪崩之类的灾难。用绳索将几个人串连起来,遇上灾难时大家可以相互帮助,也不至于失散开来,岂不两便?” 第九十一章 虎力大仙 老沙这才心悦诚服,拱手称叹道:“二师兄果然见识广博,俺老沙心服口服,真如云开见日,茅塞顿开也。” 八戒不由得心中得意,大言不惭道:“那是,俺老猪当年忝为天河总兵,镇守一方,这点实战经验却还是有的。” 唐三藏赞叹一声,打个响指道:“既然如此,咱们就按八戒说的办,这里总共六个人,却要如何分派?” 老猪早已经盘算停当,脱口而出道:“还按原先的阵形,猴哥和敖白开路,将师父和天枢护在中间,我和悟净殿后。” 三藏点头表示同意,继续道:“那这许多行李,又该怎么分派?” 老猪胸有成竹,含笑作答道:“师父地位尊崇,天枢乃是女流,自然不能背负行李,而山势倾斜,行路艰难,我和老沙又是殿后,若背上的行李太多,难免会拖缓大家行进的步伐,又为了保持平衡,便只好让猴哥和敖白多背负一些,情非得已,还请诸位莫要见怪。” 听他既如此说,众人倒也不好反对,便按照预先安排好的位次,用粗大的绳索每隔三五米连接着,陆续登上了六百里大雪山的第一座雪峰。远远望去,师徒几个就好似一串紧密相连的蚱蜢,缓缓地向着峰顶攀爬。 待登上山坡,八戒方才领悟悟空所说,第一座雪峰乃是这茫茫六百里大雪山中最为好走一段旅程的真正含意:只因千百年来,西梁女儿国子民为先祖留下的诅咒所制,偏禺一方,不通外界,但总有那许多不安现状、坚强不屈的巾帼红颜,不愿坐困国中,一路向着六百里大雪山,坚毅果敢地探索前行,试图寻找出一条全新的解脱之路。虽然是皑皑雪峰,冰霜雨露,沧海桑田,早已经掩盖了她们的足迹,然而其艰苦跋涉所留下的痕迹,或雕、或凿、或刻,或划,都或深或浅地印在了雪峰之上。此刻三藏军团便是沿着这些痕迹,轻松自如地攀爬而上,省去了许多精神体力,此所谓前人开路后人行,大抵就是这个道理。 只是这座雪峰实在太高,虽然循着前人留下的痕迹攀爬,三藏军团晓行夜宿,一路向前,一连行进了七八日,依然没能登上峰顶。此刻海拔已高,山风极大,在皑皑的雪峰上呼啸来去,撩拨着行人的衣衫脸颊,虽不至于达到锥心刺骨的程度,也着实地有几分寒意,非得要裹上厚厚的棉衣,方才感觉不到寒冷。 连日来的艰苦旅程,顶风前行,枯燥乏味,渺茫无助,就好似行进在永无止境的天阙云路一般,让人禁不住意志消沉,疲惫不堪。尤其是体力极差的唐三藏,一步一滑地赶了数日,直累得他脸色煞白,头脑昏沉,好几次气力不济,脚下打滑,险些儿倒栽下万丈雪峰。好在众人是连在一块的,他又被护在了中间,虽然脚下踩空,却没太大的力量将师徒六人都一起扯下雪峰,但那突如其来的跌倒动作,着实地惊险骇人,他本人倒不觉得什么,当真是吓坏了一班徒弟,直闹得血压升高,心惊胆战,亦步亦趋,都没法正常赶路了。 情知师父已达到身体极限,悟空几个一商量,便及时地改变了策略,从行李中取出一个睡袋,让师父坐在上面,又分出四条绳索,各自系在腰间。师兄弟几个一齐用力,拖着师父一路向上攀爬,这样虽然辛苦,却反而比先前走得更快些,如此又行了数日,三藏军团披荆斩棘,一路向前,终于登上了六百里大雪山第一座雪峰峰顶。 低头俯视着雪峰下那一望无际的冰川雪坡,沙悟净感慨万千,摇头叹息道:“妈的,真不容易啊,这雪峰看似不高,真到走时却是遥不可及,我还以为永远到不了头呢。这一路总有个百八十里,连绵六百里的大雪山,咱们也算走过两三成了吧?” 悟空闻言嗤之以鼻,止不住冷笑道:“你倒想得美,这六百里距离却是平地里丈量的,哪可能算上陡坡的长度?你看着挺远,其实不过是在平地上赶了十几里而已,要走完这六百里地界,还早着呢。” 老沙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士气全无道:“我靠,原来还这么远啊,爬第一座雪山就花了十数天时间,还是这六百里大雪山中最为好走的一段,若是尽数赶过这六百里地界,却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情,让咱们如何追得上秀宁?” 八戒不由得泪光盈盈,无奈地叹息道:“事已至此,别无他法,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你与其担心这个,倒不如想想该如何才能更快地下得山去。俗话说得好,上山容易下山难,光上山咱们就花了十数天时间,若是下山,还不得走上大半个月去,这一路十来个雪峰走下来,当真要走上一年半载了。” 老沙情不自禁地吐了吐舌头,挠头道:“却还不至于吧,同样的一座山峰,如何能有这么大差别?” 八戒心烦意乱,没好气道:“连这都不懂,真是个土包子,上山的时候,咱们的身体是向前的,没有得到其他助力的作用,虽然辛苦,但只要山峰有尽头,终究还是会到达。而下山则大大地不同,咱们除了自身有向下的趋势,还会受到重力的牵引,并随着惯性的作用,这两个向下的力量叠加在一起,不断地逼迫咱们向下运动。若稍有不慎,脚上的动作敌不过这股力量的作用,直接地冲将下去,在这万丈雪峰之上,摔一个皮开肉绽、缺胳膊少腿的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咱们不得不分出个向上的力量来对抗这股强大的牵引力,相较于上山时的全力以赴,势必会减少一部分行进的力量,还需要十分小心地保持身体的平衡,以避免脚下打滑,一骨碌滚下山峰这样的惨剧发生。如此一来,势必会比上山时花费更多的时间精力,对于这样一座冰坚雪厚、动辄就近百里的雪峰而言,下山比上山的时间多出一倍,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悟净听了不住点头,一脸期待道:“二师兄理论之精辟,立意之玄妙,诚非俺老沙所能企及。既然如此,您可能想到办法解决这个难题,毕竟要花费那许多时间精力下山,实在是很不划算。” 八戒无奈地耸了耸肩,爱莫能助道:“废话,若俺老猪能想到解决的办法,那还叫难题吗?通常这种情况下,就只有师父能给咱们指条明路,不过此刻他业已筋疲力尽,自顾不暇,恐怕是指望不上了。” 自觉被寄予厚望的唐三藏咕噜一下从睡袋上爬起,悠闲地打个响指,贱笑道:“死猪头,你也太小看我了,经过这几天的休养,为师的体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可以完成基本的脑力活动。你说下山困难,这一点不假,但若是在雪地里,却当真难不倒为师。你且去找两块一丈长的光滑木板来,为师自有妙用。” 八戒抓了抓脑袋,惶恐道:“师父,您也太难为人了,这茫茫六百里大雪山,荒凉无脊,寸草不生,让咱们上哪去找木板?” 三藏横眉冷对,鄙夷道:“笨蛋,这十几天山路赶下来,都忘了自家会飞了么,这里没有,你不会上女儿国找吗?” 八戒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对啊,确实是赶了太久的路,都把这茬给忘了,那事不宜迟,俺老猪这就回女儿国找去。” 见他转身要走,三藏伸出手来,制止道:“先别忙,且听为师安排。八戒,一来你没悟空的云快,二来这模样长得,长得实在太过含蓄,万一吓到了花花草草,反而不美,还是让悟空去吧。” 八戒闻言泪流满面,恨恨地竖起中指道:“师父,您嫌老猪长得丑就直说呗,说什么太过含蓄,更加地伤人自尊也。” 三藏不由得悚然动容,慌忙摆手,满脸尴尬道:“没有没有,我全没有要欺负你的意思,只是嘴贱,顺口说出来而已,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敏感,一下子触动了你的要害,实在抱歉。行了,好歹也是个神仙,别这么哭哭啼啼的了,才多大的事儿,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我错了,必定将功补过,等过了这万恶的大雪山,便请你们大家好好地吃一顿。” 老猪一听有吃的,禁不住满口流涎,刚要答应下来,突然间好似想起了什么,万分不屑道:“师父,您还是算了吧,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是一介贫僧了,打麻将时还欠了一屁股债,你也只是说些软乎话来安慰一下俺老猪,却哪有钱来请大家吃一顿,说出来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第九十二章 鹿力大仙 三藏似乎早料到他有此一问,当即把眼一瞪,眉眼不抬道:“嘿,这缺心眼的猪头,此一时也彼一时,如今为师我将那一包裹瓜果鲜蔬卖了三千两,尽在我的行囊之中,除了偿还你们的赌债外,尚有两千多两结余,如何还请不起你们吃一顿了?” 一旁的悟净呵呵冷笑,咧嘴道:“师父说笑哩,这一包裹瓜果鲜蔬咱三藏军团中人人有份,既卖得了钱,也该作成六份安派,如何便教您一人独吞了?就您得的那五百两银子,除了偿还赌债外,所剩不过近百两,再请咱们兄弟吃上一顿本也是足够的,只是二师兄食肠本大,又连赶了这许多天山路,甚是辛苦,若教他吃到畅快时,只怕这百两的纹银不够,却还要再倒贴上几两哩,到头来您还是个一介贫僧,这三千两纹银只当是过手一般。” 不想悟净居然这般才思敏捷,一下子便将自己的三千两纹银盘剥得一干二净,大法师不由得两眼发直,欲哭无泪,兄弟几个笑得直打跌,一个劲地攀扯他道:“师父,虽则如此,您既已答应要请咱们一顿,可不能反悔啊。” 待猴子找来两块大小模样相仿的长条木板,师兄弟几个的目光再一次聚集在师父身上。此刻三藏已经从痛失银两的悲伤中恢复过来,面色坦然地捋了捋下巴,呵呵贱笑道:“嗯,这木板倒是结实,跟我交代的一般无二。悟空,把这两块木板放在睡袋下面,用绳子固定好,就做成了一个简单的雪橇,这在我那个时代是相当流行的。由于雪山上覆着冰雪,表面甚是光滑,咱们就坐着雪橇从峰顶往下滑,借着这股强大的俯冲力,该比用脚走路要快得多。” 敖白先是满脸微笑,转而又颇为踌躇道:“师父,那么强大的俯冲力,虽说快了些,要是不幸撞上石头,还不得粉身碎骨了?您可是万乘之躯,如何能担上这个风险?” 三藏不觉得面带不屑,洒然道:“什么万乘之躯,说得忒也夸张,不有你们升在空中保护我吗,能出什么事,再说不还有六丁六甲在暗中护持着,就一方小小的石头,能奈我何?行了行了,为了缩短行程,追赶秀宁,咱们也只能出此险招了。话说为师长这么大,还真没试过滑雪呢,今天说什么也要尝试一下。” 天枢闻言咯咯一笑,抚掌道:“师父,有这等好玩的事,如何能少得了我,那天枢就舍命陪君子,跟师父好好地耍上一耍。” 众弟子听了齐齐点头,异口同声道:“对对对,咱们也情愿陪着师父,方不失了师徒之谊。” 三藏把眼一瞪,大咧咧地摆手道:“笨蛋,你们要都陪我的话,谁还在前方保护我,这可是要命的玩意,真当成耍子了?再说就只做了一个雪橇,哪里容得下这许多人,还没上路就翻了船,如何还能赶路?” “你们要真不放心我独自冒险,就让天枢陪着我,说实在话,我也是第一次坐雪橇,心中难免有些紧张,有个人在身边陪伴,总是好的。” 听师父既如此说,徒弟们也不好再反对,只得拱手领诺,将位置让给了天枢。 一切准备就绪,八戒发一声喊,用力地将装载着师父和天枢的雪橇从雪山之巅直推了下去。霎时间,雪橇好似张开了翅膀,又如同离弦的弓矢般朝山坡下冲去,风驰电掣,狂风呼啸,吹得人双眼迷离,圆睁不开。 而这一望无垠的山坡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平坦,山石林立,凹凸不平,颠簸得雪橇犹如大海中的一叶扁舟,上腾下跃,起伏不定,震得圣僧唐三藏头晕目眩,四肢酸软,胃部的酸液如同河流般来回激荡,好几次险些禁制不住,便要喷发出来。 雪橇下行的速度实在是快,只须臾的工夫就奔过一个小山岗,颠簸一下,冲天而起,直往下方一块突起的山石撞了过去。 大法师吓得魂不附体,连声呼喊道:“悟空,八戒,快想办法让雪橇停下来,就要撞上石头了,救命啊。” 敖白闻言冷笑一声,当即化出白龙真身,纵身飞扑,已冲到了雪橇前,他用力地甩动巨尾,狠狠地一下扫在了雪橇边缘。这可是全速飞驰的雪橇,即便是小小的外力施加,都可能导致橇毁人亡的惨剧,更何况是化出白龙真身的敖白使出的全力一击,亢龙摆尾,雄劲滔滔,气势如虹,虽只打在了雪橇边缘,依然击得雪橇如陀螺般咕噜噜地转了出去。 唐三藏只感觉天旋地转,耳内轰鸣,仓促间只紧紧地抓住捆绑着木板的绳索,才不至于被这千钧巨力甩上了半空。 只是旋转的频次实在太高,大法师只感觉胃部一阵剧烈地抽搐,便再也把持不住,恨恨地骂了句“敖白我恨你”,顿时如同银河瀑流一般,一泻千里,喷射得满地都是。 然而疾驰的雪橇并不没有因为三藏的呕吐而减缓速度,依然紧贴着光滑的雪地不停地打转,文天枢不由得大为兴奋,大喝一声将手中登山杖往地上一磕,失控的雪橇倏地调转方向,依然朝着山下急速奔驰。 文天枢顶着瑟瑟寒风,紧眯着眼,抚掌大笑:“果真很好玩,师父,我在这世间活了数千年,也自诩经历过许多不可思议的玩法,却从未像今天这般惊险刺激的,若天天都能如此,当真是人世间的一大乐事。” 敖白也不由得两眼放光,点头附和道:“是啊,要不是我承担着守护师父的重任,真有心好好地耍上一耍,遗憾,实在太遗憾了。” 三藏吐出最后一口白沫,禁不住破口大骂道:“丫的,你们也太没心肝了,没看见老子吐得这么惨吗?我不玩了,这也太疯狂了,小心肝受不了啊。死猴子,快放我下来,要再晚些时,小心我一泡尿尿到你身上。” 孙悟空满脸堆笑,幸灾乐祸道:“师父明鉴,这可是您自家想出来的办法,如何会承受不住?乖乖,这办法当真绝妙,只不过短短几分钟时间,便已赶过数十里,我想不出两天,就可走完整座雪山,效率绝非先前可以比拟,您就再坚持一下,等实在受不了时,咱们才放您下来。” 三藏气得哇哇大叫,怒眼圆睁道:“妈的,速度实在太快,老子现在就坚持不住了,你就行行好,快些放我下来,不然为师真要没命了。” 八戒摆了摆手,嬉皮笑脸道:“不至于,不至于,您还叫得这么响亮,说明精神好得很,等到了傍晚,咱们就能到半山腰了,您再坚持坚持,大不了过了这雪山,俺老猪反过来请您吃一顿可好?” 不想竟在这里等着自己,三藏一时无言以对,只得两眼一翻,直接地晕了过去。 沙悟净于心不忍,颇为担忧道:“咱们是不是太苛刻了,看师父都晕了过去,怕真是受不住了。” 八戒满脸不屑,万分鄙夷道:“没事没事,是师父自个没用,就这点速度,就吓成了这般模样,这会儿实在无计可施,就只好晕了过去。不过这样也好,倒让咱们落得个耳根清净,为了追赶秀宁,说不得要让他受点委屈了。” 悟净微微颌首,依然放心不下:“不过雪橇的速度确实有些快,师父毕竟是个凡人,若就这么颠簸着行进,于他的身体必定会有损害。” “嗯,这倒确是个问题。”悟空用手捻着下巴,陷入了沉思,忽然他眼角余光瞥见捆绑着木板的绳索,不由得嘿嘿一笑,悠然打个响指道:“不过有俺老孙在,却也不必过分担心,你们就瞧好吧,管保办得妥妥帖帖,全无半点纰漏。” 时近黄昏,唐三藏才幽然醒转过来,当他渐渐地恢复意识,第一感觉就是身下的雪橇依然在向下急速飞驰,他此刻正躺在雪橇上,身体与陡峭冰冷的雪地就只有数尺的距离。他用力地撑起手臂,想要直起身子,却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被几缕粗大的麻绳紧紧绑缚着,难以动弹半分。 大法师不由得吃了一惊,瞪着眼睛四下观瞧,发现天空中几个徒弟分左右前后四个方位环绕着雪橇,正用极其尴尬的眼神看着自己,怪怪地笑个不停。 唐三藏早已经出离愤怒,横眉怒目,厉声咆哮道:“死猴子,你们这是干什么,我可是做师父的,岂容尔等这般亵渎,也未免太过分了吧?” 猴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皮笑肉不笑道:“师父,您先别激动,刚才是您晕过去了,为了保险起见,咱们才将您给捆了,情非得已,还请海涵。您要觉着疼的话,我可以把绳子稍稍地松开一些。” 三藏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道:“稍稍地松开一些,怎么不干脆把绳子解开?” 八戒将一张猪脸凑了过来,为猴子分担点仇恨,嘿嘿贱笑道:“师父,为了确保您合作,使得雪橇能高速平稳地行进,咱们兄弟一致决定,无论如何都不会替您松绑的,您就死了这条心吧。” 三藏闻言勃然大怒,仰天嘶吼道:“死猪头,我可是你们的师父,怎敢这般冒犯我?这雪橇颠簸得紧,要是给老子震出个脑震荡来,你如何担待得起,再说这冰天雪地的,还不把我给冻伤了?” 敖白一听哈哈大笑,胸有成竹道:“不会的,师父,这么简单的防护措施,我们如何会想不到?为确保您不被冻着,大师兄在你身下垫了两层被褥,身上也盖了一条,应该是很保暖的。纵然路面颠簸些,有了棉被的缓冲作用,也不至于将您震出脑震荡来,您要实在觉得冷,我可以在你头上扣顶帽子,那就万无一失了。” 三藏气得浑身发抖,恶狠狠地道:“你倒想得周到,有没有考虑过我该怎么吃饭,喝水方便又该怎么解决?” 猴子闻言微微苦笑,一脸歉意道:“师父,事到如今,别无他法,您就艰苦一下,吃饭喝水倒好解决,便由俺老孙喂你,管保跟以前一样稳妥。只是这屙屎拉尿倒真没考虑进去,着实是件麻烦事,这样吧,您能忍就忍,要实在忍不住的话,就直接撒在裤裆里,反正再过一天半日的就能到底了,这里又没外人,虽说臭了些,咱们也不会嫌弃你的。” 三藏把脸一翻,大声抗议道:“妈的,是你们把老子捆上的,凭什么嫌弃我,连吃喝拉撒都要被捆着,也太惨无人道了,我这做师父的,居然连囚犯都不如,实在太可悲了。” 第九十三章 羊力大仙 八戒默然良久,泪光盈盈道:“确实是连累师父受苦了,但咱们必须赶在尸虫暴发前找到秀宁,时间已然不多了,要再不赶快的话,当真就来不及了。” 一提到秀宁,三藏顿时就卡壳了,默默地点头叹息,面色凄然道:“八戒,你说得对,就算是为了秀宁,我也得咬牙坚持,不就是一天半时间,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你们确定要连夜赶路,在这夜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的冰川雪地上赶路,真的安全吗?” 八戒嘿嘿一笑,摇头晃脑道:“师父,您当真是睡糊涂了,连咱们的得力法宝玄光镜都抛在了脑后,有这件法宝护驾,夜间赶路岂不是轻而易举?” 三藏闻言喜出望外,点头赞叹道:“对对对,确实要戴顶帽子,这冰天雪地的,把脑子都冻得没法思考了。不过我不要悟空喂饭,臭猴子毛手毛脚的,哪里会伺候人,非得要天枢出马,方称我心。” 端坐在雪橇正前方的天枢咯咯一笑,略带惋惜道:“师父,我也很想帮这个忙,只是不能够啊,为了确保行路安全,我必须时刻关注前方的道路,要再出现像先前那样的大石块,我便能及时地用登山杖改变方向,方保无虞也。” 三藏无奈地叹了口气,咬牙道:“妈的,连这样小小的要求都不能实现,着实扫兴,既然如此,敖白你便献歌一曲,聊解旅途乏闷。” 敖白异常无辜地耸了耸肩,苦笑道:“师父,这个却也不能,我的歌声太过嘹亮,万一将雪峰上的积雪震落,引发雪崩,咱们还不得吃不完兜着走?” 这下三藏彻底无语了,只恨恨地咆哮道:“妈的,这万恶的大雪山,还真是老子的克星。既然如此,老子便只好委曲求全,由死猴子给我喂饭,只求你快一些,老子都要饿扁了。” 猴子嘿嘿一笑,拱手作揖道:“师父放心,饭菜早已备下,只要您张嘴,立马便可送入口中,全不费半点吹灰之力。” 三藏闻言甚感满意,点头赞叹道:“死猴子,你倒确实不凡,在这全速飞驰的雪橇上,让为师全无半点察觉,就给绑上了几条绳索,垫了两床被褥,使得为师免于挨颠受冻之苦,当推首功也。” 听出师父言语中的揶揄之情,悟空尴尬一笑,满心傲然道:“师父,您也太小看我了,俺老孙堂堂的齐天大圣,若连这点小事都办不成,岂不是浪得虚名,只这轻轻一指,便全数搞定了。” 愤不过猴子的狂妄,三藏嘴角扯过一丝冷笑,万分鄙夷道:“死猴子,你少吹牛,你要真有能耐,就出一指将这六百里大雪山给平了,也省得为师受这等苦楚。” 猴子不由得悚然动容,冷汗涔涔道:“师父,您这要求未免太高,有这般造化的,非得是佛祖那样级别的人物,俺老孙却是万万不及的。可叹女儿国人何其不幸,坐困在八百里通天河与六百里大雪山这两大天险之间,要想从中脱出,实在是难于登天,若换作俺老孙坐困在此,当真要憋屈得发疯了。” 八戒闻言嘿嘿一笑,调侃道:“猴子,你莫要以五十步笑百步,当年你被佛祖一巴掌压在五指山下,身不能转,腰不能伸,境遇或许还不如女儿国人,如何还来笑话她们?” 见猴子满脸赤红,一副狂欲噬人的模样,老猪禁不住害怕起来,急忙转口道:“你且莫要笑话她们,却难为女儿国人身困在此,不为所苦,反而励精图治,自强不息,开创出这样繁荣昌盛的一大邦国,果是难得。” 三藏听了万般不屑,不以为然道:“你又不是她们,如何能了解她们的苦处,若当真安于现状,不为所苦,如何会有那许多巾帼红颜冒死来到这六百里大雪山,欲要寻求出一条解脱之路?其实我倒觉得坐困在这两大天险之中,不通外事,未必就是坏事,瞧女儿国民风淳朴,君正臣节,恍如世外桃源一般,当真是羡煞旁人。” “而如今诅咒解除,人种涌入,阴阳调和,却也带来了外方世界的许多不良习气,社会关系日益复杂,人心思变,善恶相交,究竟会产生怎样的影响与后果,实在是让我有几分担心。” 话一出口,众弟子尽皆绝倒,点头赞叹道:“师父,您这见解深辟,独树一帜,当真让我等有耳目一新的感觉,只是世人皆有世人福,您也不必过分牵挂。” 三藏不觉叹了口气,异常无助道:“是啊,福祸皆是他人事,我纵然操碎了心,也徒自枉然,只是女儿国这般社会格局的产生,我三藏军团多少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只希望后人不要骂我才好。” 八戒听得极不耐烦,大咧咧地摆手道:“师父,您也太扭捏了,咱们自已过了西梁女儿国,是骂是夸,且都由着她们,咱们耳不听则心不烦,管他娘的作甚?” 三藏赞叹不已,点头道:“你这猪头虽然言语粗俗,终究说得在理,咱们还是抓紧赶路来得实际,死猴子,饭菜准备好了没有,没看见老子都一天没吃东西了么?” 猴子闻言忙不迭地回答:“师父,饭菜早已经备下了,您要多少,管够。” 三藏惬意地舔了舔嘴唇,甚感满意道:“瞧猴子这般殷勤劲,真有几分跑堂的架势,不过在此之前,我还得先方便一下,你丫的不会真让老子撒在裤裆里吧,这样不但难堪,这冰天雪地的,还不把老子冻出感冒来?” 悟空一听冷汗涔涔,异常惶恐道:“要不,给您用个盆接一下?” 三藏不由得满脸憋屈,无可奈何道:“看来也只能够如此了,只是我一向自在惯了,容不得有人在身边,你可不许偷看啊。” 猴子闻言心中大急,窘迫道:“妈的,老子堂堂的齐天大圣,看那玩意干嘛,就不怕晚上做恶梦啊?” 三藏军团中就只有文天枢面色坦然,摆弄着手中的登山杖,专心致志地注视着前方道路,听着师徒两个这般有趣的对话,禁不住咯咯地笑个不停。 就这样,雪橇在陡岩峭壁上一路疾驰,也不过短短两天时间,便赶过了这绵延百里的路径。此刻三藏军团所踏的,却是一片广袤平坦的雪地,但让众人瞠目结舌、始料不及的是,三藏由于这两天被绑缚得太紧,踏地之时,四肢僵硬,佝偻着背,非但不能行走,居然连马都没法骑了。 众人不觉哭笑不得,只得分出两人来抬着担架,将师父装在里面,以确保队伍能够保持较高的行进速度。 三藏一把扯住悟空的衣角,泪流满面,痛哭流涕道:“悟空,难道为师就这么残废了,再也站不起来了?” 见师父这般衰样,猴子想笑又不敢笑,只憋得满脸通红,一本正经地安慰道:“师父,您别胡思乱想,您就是长时间被绳子捆着,一时间血脉不畅,才会出现四肢无力、站不起身的现象。等过几天血脉充盈,四肢通畅,也就恢复了。咱们急着赶路,没法照顾你,您就躺在担架上,时常试着转动一下身子,揉揉手,动动胳膊,相信很快会好起来的。” 三藏点了点头,稍稍地放下心来,依然心有余悸道:“那等我好了以后,再下雪峰的时候,能不能不用绳子绑我啊?” 悟空闻言满脸尴尬,抓耳挠腮道:“这个却不能保证,那得看您合作的程度,要是依然像先前那般大喊大叫、扰乱军心的话,也不排除继续采取捆绑的措施。” 三藏不由得两眼发黑,差点没晕了过去:“死猴子,你就不能先安慰我一下,要再这么捆下去,非得把老子折腾残了不可?” 八戒闻言哈哈大笑,幸灾乐祸道:“师父放心,纵然猴哥把您折腾残了,自有观音菩萨那般的好手段,一定会把你给治好的。” 三藏听了直翻白眼,弱弱道:“臭猪头,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啊,非得要这么诅咒我,坏人,你们统统都是坏人。” 不出悟空所料,经过两三天的休养,三藏体内的血脉基本畅通,渐渐地可以站立行走。他便叫敖白化作白马,用布裹住马蹄,骑上马背,在这冰封湿滑的雪地上也可以安全平稳地前行。 就这样,三藏军团全速前进,用了不过三五天时间,便走完了这一片平坦辽阔的冰封雪原,只是路上发生了一些不幸事件,让师徒几个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对于这前途莫测的雪山之旅,也生出了许多悲观的情绪。 不过短短近百里的路程,这荒凉贫瘠的雪原上布满了密密麻麻、年轻女子的尸体,大多数死去的女子都身体佝偻,面部朝下,倒栽在雪地之中。由于冰冻的效果极佳,身体的各个部位都保存完好,只是肤色苍白得几近透明,让人一看便知早已经死去多时。 从偶尔几个面部朝上,眼神中充满着极其不甘、愤恨、无助等诸多情绪的年轻女子的尸体可以判断,这些女子在这平坦荒凉的雪地上必定遭遇了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阻挠,让她们无法前行,心不甘情不愿地身死在这荒无人烟的雪原上。 第九十四章 同室操戈 对此,八戒表示出深深地不解:“妈的,真是奇哉怪也,她们连这艰险难行的雪峰都翻了过来,如何会死在这平坦无阻的雪原上,是遇上了什么天灾猛兽,可咱们这一路走来,全无半点征兆,当真是活见鬼了。” 猴子默默地摇头,言语凄凉道:“你是没看见什么天灾猛兽,那是因为还没到地方,再往前走上数十里,就是我所说的四大险地之一的阴风岭,她们便是为其所阻,无法前行,才会死在这里的。” 八戒歪着脑袋,自顾自地嘟囔道:“那狗屁的阴风岭真有这么厉害,将这许多人都挡在了外边,既然过不去,就该原路返回,如何会平白无故地死在这雪原上,甚是不解也。” 猴子叹了口气,耸肩道:“却也不是无缘无故,她们大多身体佝偻,面部向下,头朝东方而死,该是遇到险阻,回身东归之时,却因为粮食不济,饥饿而死的。” 八戒不觉瞪大了眼睛,思索片刻,恍然大悟道:“猴哥所言不无道理,这都是些平凡女子,行路自然无法与咱们相提并论,光是后面那座雪山,就够她们爬上好几个月的,又要穿行这将近百里、寸草不生的荒山雪原,食物如何接济得上?她们凭借这一身羸弱之躯,勉强地来到阴风岭,早已经筋疲力尽,奄奄一息,遇上那传说中千斤巨人都无法前行一步的旋风,如何还能抵挡,即便勉力地回身东归,没有食物供给,也只能生生地饿死在这荒山雪原之上,着实可怜,让俺老猪禁不住生出了壮志未酬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的慨叹。” 三藏点了点头,喟然叹息道:“是啊,这连绵六百里大雪山的艰苦旅程,确非常人所能胜任,虽则如此,其心可敬,咱们既然到此,说什么也不能让她们曝尸荒野,灵魂不安。” 悟净闻言苦笑,微微摆手道:“师父,非是咱们不愿,只是冰层深厚,又有这许多女子的尸身,要咱们花费多少时日,才能将她们尽数掩埋?” 三藏用力地踩了踩坚实的雪地,异常无助地仰天长叹:“妈的,这天杀的冰层,居然如此坚硬,咱们又急着赶路,是不能多花费时间将她们掩埋,却该如何是好?” 孙悟空悠然打个响指,言语轻松道:“师父,人既已经死了,埋在哪还不是一样,这样吧,咱们就辛苦些,把这些尸身都抬到一块,再敲下岩石来将她们掩埋,只是要辛苦兄弟们帮忙搬运尸体,受些晦气了。” 哪知众兄弟竟丝毫不以为忤,一个个热情高涨,摩拳擦掌,争相过来帮忙,三藏也高高地撸起袖管,连声道:“妈的,这可是积阴德的大好事,哪里说得上晦气,你们要是人手不够,为师也过来帮忙。” 八戒不觉哈哈大笑,面带轻蔑道:“师父,就您那破体质,还是算了吧,咱们刚好两两成对,和谐得很,您就识趣点跟天枢站在一旁,当个啦啦队吧。” 三藏闻言七窍生烟,横眉倒竖,破口大骂:“死猪头,就你能,搞得老子跟二等残废似的,我虽然体力差,总也能帮上点忙的。” 猴子嘿嘿一笑,摆手道:“师父,八戒说得对,就这些尸体,有咱们四个足够了,您还是趁这空档多积攒点力气,省得咱们再下雪山的时候,又被绳子绑得站不起身来。” 三藏一听脸色大变,默默地转过身去,不再言语。 悟净颇为担心地看着师父的背影,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大师兄,你可戳到了师父的软肋,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八戒摆了摆手,一脸贱笑道:“不会不会,不知道是被吓着了呢,还是伤了自尊,总算可以消停一会了。你也不必过分担心,他心理素质好得很,过些时候就会恢复的。” 待到众人将周围数里内的尸身都抬到山壁下,孙悟空抡起如意金箍棒往山石壁上一砸,轰隆隆滚下来一大堆冰屑碎石,将这些尸体尽数掩埋,倒当真省事得很。 尸体实在太多,三藏师徒一路前行,总共立了几十个这样的大坟,才算将沿途这许多枉死的年轻女子尽数掩埋。 这时候,连绵近百里的冰川雪原依稀走到了尽头,赫然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座宽阔阴森的峡谷,它便是悟空所说六百里大雪山四大险境之一,号称千斤巨人都难以逾越,能够生出强烈旋风阻挡行人脚步的夺命之地,阴风岭。 此刻幽暗阴森的峡谷张着宽阔的巨口,迎接着远道而来的行人,从峡谷深处吹来阵阵凛冽森然的寒气,激得唐三藏毛骨悚然,惊慌失措,他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脑袋,向后连退了数步。 见众人面上皆有惊惧之色,孙悟空微微一笑,打个响指,率先进入峡谷。八戒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扛起钉耙,紧紧地跟上猴子的步伐,很快,三藏、天枢、悟净、敖白,也都进入谷地,山风呼呼地吹个不停,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烈。 众人抬头仰望峡谷,峡谷两边是高耸入云的峭壁,峭壁经过长年累月的风霜侵蚀,表面虽有冰雪覆盖,亦变得坑坑洼洼,凹凸不平,中间更有几处被腐蚀得成了空洞,往外面呼呼地吹出风来。一行人边走边看,渐渐地走入峡谷的中心地带,依然没遇到传说中能将千斤巨人挡退的强力旋风。 八戒挠了挠头,不怀好意地调笑道:“猴哥,你是不是记错了,还是带错了路,就这几缕微风而已,哪里称得上什么阴风岭?” 悟空也是大惑不解,纳闷道:“妈的,自东向西就这一条路,如何还能走错,再说你没看见外边雪原上那许多年轻女子的尸体,要是这么好走,她们如何能不进来,而是生生地饿死在雪原上,甚没道理也。” 八戒一时也无法解答,只好点头道:“这倒说得是,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才让咱们这么顺利地通过阴风岭。该不会是佛祖慈悲,怜悯咱三藏军团赶路辛苦,终于显灵庇护咱们了?” 三藏一听直翻白眼,鄙夷道:“妈的,要显灵早就显了,如何会等到这时候,佛祖他老人家可忙得很,基本上是任由咱们自生自灭的,哪抽得出时间来搭理咱们?” 悟净挠了挠头,困惑道:“丫的,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要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今晚上怕是睡不着了。” 三藏脑海中灵光一闪,面带微笑道:“原来真相在这里呢,死猴子,别人不知道,你如何会想不起来?你不是吞了灵吉菩萨给你的定风珠么,咱们是沾了你的光,有你在前开路,自然是无风吹袭的。” 八戒瞪着眼睛,恍然大悟,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师父果然才思敏捷,一语就道破玄机,也亏得是猴哥在前开路,若换作咱们中的任何一个,怕都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猴子一拍脑袋,汗然道:“我靠,确实是赶路太过辛苦,日夜兼程的,连脑子都不好使了。如此说来,咱们便可以大摇大摆地通过阴风岭了,也未免太简单了吧?” 天枢却目不转睛地望着岩壁上的空洞,若有所思道:“师父,我倒觉得这些空洞并不是天然形成,而像是有人刻意雕凿的。它们看似杂乱无章,其实暗合着某种阵法,意在加强旋风的威势,所谓的空穴来风,大抵就是这个道理。” 三藏不觉吓了一跳,抚着胸口骇然道:“天枢,你可别吓我,这荒山野岭的,什么人吃饱了撑得没事干,来凿这许多空洞,却是意欲何为?” 天枢摇了摇头,面色坦然道:“这个我却是不得而知,但我总会想到办法证明给你们看的,大师兄,你再往前走几步,弯下腰去,在脚踝旁的石块间摸一下,看看那里是否有什么东西。” 猴子挠了挠头,依言俯下身去,在石缝间摸索片刻,竟真从里面摸出一颗拳头般大小、圆溜溜闪着绿色荧光的石头,他将这颗怪石递到众人面前,咋舌道:“丫的,这个却是什么,绿莹莹地闪着亮光,可值钱么?” 天枢淡淡一笑,语气悠然道:“这是上古巫师制作的吟风石,用以构筑规模庞大的飓风阵,现在已经不多见了,也没几个人认识,不知道是否值钱。大师兄你只管向前,要构筑这满满一峡谷飓风阵,在几个空洞下面,必定藏着一块吟风石。” 悟空一听索然无味,自顾自地耸肩道:“妈的,要是不值钱,俺老孙要那玩意做什么,吃又不能吃,拿在手上还累赘,又何必多此一举?只是想要破阵,莫非要把这许多吟风石都挖出来不成?” 天枢摆了摆手,含笑道:“这倒不用,只需找到阵眼将之破去,就算破阵了。不过现在还为时尚早,至少需要走到峡谷中间,才能找到阵眼。” 第九十五章 欢呼雀跃 悟空点了点头,满心期待道:“那咱们就往前走,俺老孙倒要看看,那阵眼究竟是何方神物,总不会又是这不值钱的石头吧?” 八戒一听万般不屑,鄙夷道:“死猴子,是跟了师父太久,遇事就只记着向钱看,还真是现实。你不是说吟风石不值钱吗,丢了怪可惜的,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就势便宜了俺老猪。” 猴子回过头来,圆睁着一双怪眼,挑衅道:“这猪头就只顾着说俺老孙,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你要这吟风石做什么,又不能填你的肥肚子。” 老猪嘿嘿一笑,异常谦卑道:“唉,是当年寻找解除高家诅咒的药材落下的后遗症,遇上啥稀罕点的玩意就都往兜里装。这石头虽说不值钱,妙在模样好看,还会发光,遇上那有钱又不开眼的土财主,或许还能蒙上几顿饭钱。” 悟空不觉得哈哈大笑,点头赞叹道:“不错不错,这招虽说损了点,倒不失为一条生财之道。话说你那辛苦找来的青龙牙、凤凰血,就只在高老庄见过一回,后来不知都弄到哪去了?” 老猪咬了咬牙,颇为肉疼道:“妈的,当初也没想那么多,自觉已加入了组织,带着这许多药材甚是累赘,就胡乱地都给了观音菩萨,现在想来着实心疼得紧,至少也得向她讨几粒小还丹作为工本费。” 猴子直听得目瞪口呆,摆手摇头,一脸惋惜道:“这败家的猪头,却不知那凤凰血值多少钱哩,事已至此,追悔莫及,你还是抓紧时间赶路,取来那飓风阵的阵眼,或许还能挽回点损失。” 老猪不觉得眉开眼笑,兴奋莫名道:“还是猴哥心疼我,既然如此,阵眼中所得的东西却都要归俺老猪。” 悟空嘿嘿一笑,无所谓地摆手道:“归你,归你,全都归你,只要大家同意,俺老孙又何不作这个顺水人情?” 见老猪用异常期待的眼神看向自己,唐三藏万分鄙视,骂一声道:“这猪头,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尽想着好事,却也难得见你这么高兴,为师如何能不同意?不过这奇异的阵法中所藏的未必就是什么好东西,别到时候摸出只毒蜘蛛来,却也由得你生受。” 八戒闻言哈哈大笑,毫不在意道:“师父,您就别调侃我了,俺老猪虽说背了点,却还不至于那么倒霉,要真是只毒蜘蛛我也认了,大不了踩扁了为民除害。” 就这样,三藏军团一路疾行,约摸走了两三天时间,已然来到峡谷的中心,文天枢抬手止住众人,仔细观察着两边的岩壁,点头道:“这里好像便是阵眼所在,再给我一些时间,或许就能探出确切位置,将这庞大的飓风阵给破了。” 八戒不觉得眉开眼笑,欢欣鼓舞道:“不错不错,可算是到了阵眼位置,这一路可把俺老猪给憋坏了。天枢你这便动手,若能找到好东西,我必定重重谢你。” 唐三藏面色凝重,伸手阻拦道:“天枢且慢动手,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万一你把阵眼给破了,引得整座峡谷崩塌下来,还不把咱们活埋在雪堆下面?” 八戒嘿嘿一笑,大咧咧地摆手道:“师父,您多半是寻宝的电视剧看多了,哪可能一个小小的阵眼被破,就引得整座峡谷崩塌下来,甚没道理也。” 三藏依然很不放心,厉声道:“这猪头,不要因为眼前的利益丧失了你应有的判断力,咱们好容易到得此处,要是为了那阵眼中所藏未必有的法宝而送了性命,岂不是太冤枉了?” 八戒闻言悚然动容,沉默半晌,点头道:“师父所言极是,是俺老猪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一时情急,忘记了埋藏在背后的莫大危机。只是法宝已唾手可得,若轻易放弃,非但可惜,也不符合咱三藏军团的行事风格。” 三藏听了哈哈大笑,摇头道:“八戒,你实在太小看为师了,我又岂是那有便宜不占之人,只是就目前的形势来看,为了保险起见,咱们还是先出了这座峡谷,再让悟空和天枢回来取宝贝。相信凭猴子的手段,纵然这峡谷当真塌陷下来,却也奈何不了他。” 话一出口,八戒便嘟起了嘴,哼哼唧唧地不肯松口道:“师父,话虽如此,这事还得俺老猪亲自出马,只因这猴子生性毛躁,又是个偷儿,若存心要昧我的宝贝,我也奈何不得,须得俺老猪亲自压阵,才不至于出了纰漏。” 猴子闻言满脸不屑,止不住地冷笑道:“这猪头,原来这般地小家子气,为了几件尚不知有无的物事,便如此地作践俺老孙,若本大圣存心要昧你的宝贝,纵然是千百个猪头压阵,又能奈我何?你要来便来,也省得俺老孙陪着多走一段冤枉路。” 见猴子恼了,老猪甚是过意不去,只得拉下脸来,谄笑道:“猴哥别恼,是俺老猪一时口不择言,冒犯了您,还须得你腹中的那颗定风珠,方保得我和天枢无虞也。” 悟空把眼一翻,愤愤然冷哼道:“妈的,俺老孙要不是为了天枢,当真懒得理你。” 沙悟净挠了挠头,满脸钦佩道:“天枢,你可真是个奇才,这上古时候才有的飓风阵,连大师兄、二师兄都不识得,却让你一语道破玄机,还能解开阵眼,着实了得。” 天枢闻言羞涩一笑,掩口道:“三师兄过奖了,我乃北斗第一星下凡,专为蛊惑那为天意所弃的无道昏君,除了祸乱宫闱外,平时闲来无事,专爱研究奇门遁甲之术,千百年下来,不能说是炉火纯青,融会贯通,也算得上略有小成。上古时的那些阵法,我也多有涉猎,这飓风阵虽只是一眼带过,但其构筑相对简单,虽时隔百年,此刻忆来,依然能记起个八九不离十。” 众人这才拜服,啧啧称叹道,果真是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只要坚持不懈,持之以恒,聚沙成塔,汇流成海,未必不能成事。 商议已定,师徒几个在耸立的峭壁上做下记号,便又马不停蹄地向西行进,约摸赶了三五日,终于走完了这座辽阔宏远的大峡谷。 唐三藏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再三确定没有旋风威胁之后,才安心地放悟空几个离去。 八戒心急如焚,招呼猴子架起天枢直往峡谷里闯,瞬息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几乎是悟空离去的同一时间,空旷的峡谷中风声隆隆,来回激荡在岩壁间,威力强劲,声势浩大,吓得唐三藏毛骨悚然,魂飞天外,立马招呼敖白化作白马,继续向西行进。 沙悟净回头望了望风声鼓荡的峡谷口,心怀忐忑道:“师父,咱不等大师兄他们了吗,便自顾自地往前赶?” 唐三藏头也不回,大声催促道:“笨蛋,他们是会飞的,如何能追不上咱们,时间紧迫,还不赶紧跟上。” 老沙一拍脑袋,恍然大悟,赶忙挑起行李,紧紧地跟在白马背后。 却说悟空三人一路疾飞,也不过短短数分钟时间,便来到了峡谷中心,摸索着找寻到原先定下的标记。 悟空看了八戒一眼,做了个请的手势,老猪咧嘴而笑,伸手在石缝间摸索了一阵。突然间他面目扭曲,冷汗涔涔,猛地抽出手来,却是只大号的毒蜘蛛紧紧地咬在他中指上。 八戒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用力地将毒蜘蛛甩在地上,狠狠地跺脚,立时就踩了个粉碎。这时他手指上的毒质已化作一缕黑线,悄无声息地蔓延到手臂上。 老猪只感觉左半侧身体变得甚是僵硬,冷汗自心底直冒上来,头脑渐渐变得模糊,有强烈的眩晕感。他用力地吐出口唾沫,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从怀里摸出一粒解毒丸丢在嘴里,霎时间头脑清明,手臂上的黑线也渐渐地消褪到手指尖。 八戒心中欢喜,急忙咬破受伤的手指,把里面的黑血挤出来,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横眉倒竖,破口大骂:“妈的,师父真是张乌鸦嘴,这里面还真有只毒蜘蛛,着实邪门。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这只臭蜘蛛居然没死,毒性还这般霸道,亏得俺老猪早有准备,预先备下了颗解毒丸,不然怕真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天枢掩口而笑,出言提醒道:“二师兄,这只毒蜘蛛是为了守护阵眼而设的,真正的阵眼或许还在里面,你再往深处摸一摸,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八戒既惊且喜,颇为踟躇道:“甚好甚好,原来真正的阵眼还在里面,若只得这只毒蜘蛛,俺老猪可就亏大发了。但我只带了一颗解毒丸,要再摸出个带毒的玩意来,不得当场嗝屁了?猴哥,要不你来,瞧您这铜头铁臂,百毒不侵,纵然再来上千只毒物,自也无妨,要摸出个好宝贝来,咱俩一人一半,岂不是好?” 第九十六章 强请为王 悟空听了止不住冷笑,万般不屑道:“不好不好,俺老孙是个偷儿,如何值得你这般信任,东西都是你的,凭什么让我出手?若要本大圣出手时,这里面的东西便都得归我。” 见猴子狮子大开口,八戒直恨得咬牙切齿,怒火冲天道:“这猴子着实小气,几句玩笑话,就都当了真。若把东西都给了你,俺老猪这一下岂不是白咬了,那才真叫做亏大了。” 猴子轻嗤一声,略带戏谑地耸肩道:“既然如此,您还是另请高明吧,要俺老孙出手,就得这样分派。” 不想猴子这般决绝,老猪直气得咬牙跳脚,想要伸手,却又顾忌着性命,急得他团团乱转,哀声叹气,莫能奈何。 天枢不觉得心中好笑,悠然开解道:“二师兄,你业已服食了解毒丸,有药性护体,可保你数个时辰内百毒不侵,大师兄想也是料到了这一点,才这般地调侃于你。” 八戒闻言大喜,畏畏缩缩地将手伸到石缝间,却又不敢真的伸进去,他定了片刻,回头看了眼一旁幸灾乐祸、挤眉弄眼的臭猴子,内中强大的自尊心作祟,容不得他再三犹豫,便下定决心,狠狠地一咬牙将半只手臂直插入石缝中。 老猪在石缝中摸索片刻,突然间现出狂喜之色,他猛地将手臂抽回,铿锵一声从里面拔出口锋利的宝剑,寒气凛冽,慑人心魄。 文天枢眯起眼睛仔细打量这一口宝剑,连声赞叹道:“当真好锋利的一口宝剑,二师兄,你可算捡到宝了。但别高兴得太早,倘若我没猜错的话,对面的绝壁之中,必定还设着个相对应的阵眼。” 八戒一听眉开眼笑,又带着些郁闷道:“我靠,这么说来,便又是口宝剑和毒蜘蛛藏在里面,宝剑倒是多多益善,毒蜘蛛却能免则免。” 天枢不觉掩口而笑,解释道:“二师兄想要拿剑,被咬是在所难免的,但毕竟是两个相对应的阵眼,却未必就是蜘蛛,或许是别的剧毒之物也未可知。” 八戒不由得唉声叹气,无比沉痛道:“妈的,明知要被咬上一口,却不得不将手伸进去,也未免太愚蠢了。或许人生就是如此,要想达成某种目的,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还真是现实。” 见识了眼前这口宝剑的锋利,猴子也禁不住有些见猎心喜,颇为意动地调侃道:“既然如此,你大可不必伸手进去,则免去了这一咬之厄,抑或是由本大圣代劳,分去了一口宝剑,毕竟你已得了一剑,此行亦不算虚妄了。” 听他这般言辞,八戒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狗狗般猛地跳了起来,似赶苍蝇般大力地摆手道:“去去去,先时让你出手,便可分你一半,就只想着独吞,这会儿见有这般好处,就又想出来献殷勤,却哪还有这样便当?常言说得好,富贵险中求,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既有这般的好处,纵然是忍着些疼,只要不太过伤筋动骨,俺老猪却也认了。” “再说眼看着就能出成果了,却要我就此收手,将来岂不要后悔一辈子?人呐,就是这么贱,却也是性情使然,换了谁都会这么做。” 猴子愣愣地看了他半天,点头赞叹道:“我靠,大利当前,居然让你总结出这一番道理来,还真有些老学究的派头。但你说得不错,这确是人性使然,若换作俺老孙,到这节骨眼上,说不得也要博上一搏,更何况你已服下了解毒丸,纵有那毒物袭身,却也是有恃无恐,又何妨一试呢?” 八戒点了点头,乐呵呵地道:“先别忙,我只将宝剑掏了出来,却还没到底呢,待我再伸手进去摸上一回,说不定还藏着什么别的宝贝。” 猴子听了万般不屑,翻着白眼道:“这猪头当真贪得无厌,摸出口好宝剑还不满足,非得再伸手进去掏摸,若俺老孙是那设阵之人,必定在后面设个机关,小小地惩罚你一下。” 天枢微微一笑,掩口道:“我想不会,这是上古时候的阵法,相对简单,只有那守护的毒物和阵眼而已,必定不会再有旁的什么物事了。” 他们两个虽如此说,八戒毕竟不肯死心,依旧伸手在那缝隙间掏摸了半晌,久久不愿放弃。 猴子有些看不过去,挤眉弄眼地催促道:“这猪头,却还有完没完,非但让咱们两个在这里多费时日等你,只怕师父在空地上也等得分外心焦,回去时必定要受他的埋怨。” 见实在是无物可摸,八戒只得恋恋不舍地抽出手来,表情悠然,不紧不慢道:“猴哥,你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像师父那样精细的人,如何会干那没效率的傻事?你就瞧好吧,咱们前脚刚走,他后脚必定走马上路,全没有半刻停歇,这般若有半点差错,俺老猪情愿将这口刚到手的宝剑输给你。” 见老猪这般胸有成竹,猴子耸了耸肩,异常服理道:“嗯,照师父的秉性判断,还真是这么回事,既然如此,你还是再摸下一个阵眼,莫要让我两个久等。” 老猪嘿嘿一笑,转过身抛下两个同伴,直往对面的岩壁下奔去。等他跑到岩壁下,就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停下脚步,紧紧地盯着那面早已被冰霜雨露侵蚀得千疮百孔的石壁,久久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 看出他内心的挣扎和犹豫,孙悟空满脸地不怀好意,啧啧称奇道:“呀,这猪头又怎么了,你不是服了解毒丸么,如何还怕那石缝间的毒物,方才掏洞时的豪情壮志都上哪去了?” 八戒弱弱地回过头来,满是踟躇道:“猴子,你就别笑话我了,方才那个阵眼我已掏过两回了,熟门熟路,哪里还会害怕?而面前这个阵眼却是全没接触过的,人面对新鲜事物的时候,总会带着几分恐惧,更何况明知里面存在着危及安全的毒物,却还要伸手进去,当真是难为我了。” “我倒并不是怕那毒物咬我,只是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总感觉这阵眼里边的毒物比先前时候的要厉害几分,万一将我的手掌咬断了,却该如何是好?” 猴子听了很是不屑,不置可否道:“唉,这肉身凡胎的还真是让人伤脑筋,既想着要好处,又害怕担风险,天底下却哪有那两全其美的好事?你若不摸时,便让俺老孙来,反正本大圣铜头铁臂的,那毒物必定奈何不了我,不过既是俺老孙出手,还得按照旧例,将这口宝剑归我,你已然得了一件,也不算亏了。” 一听这话,老猪活像是被滚水烫了一般,猛地蹦了起来,然后似下定了决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手伸到石壁间摸索。 很快,老猪便找到了阵眼所在,将手掌小心翼翼地伸了进去,倏忽间,就感觉手指上传来一阵锥心的刺痛,好在他早有心理准备,立马收劲要将手儿抽出。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手好像被那物事给衔住了,怎么也挣脱不出,直吓得老猪脸色大变,哇哇惨叫道:“猴哥救命,这缝隙里的毒物力量极大,拖住了俺老猪的手,快些过来帮忙。” 猴子初时还不以为然,却见老猪面色煞白,冷汗涔涔,心知不好,立刻从耳朵里掏出如意金箍棒,随风晃长了攥在手里,用力地直捅向石壁。 只听轰隆一声响,原本齐整的石壁被轰塌了一个大洞,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峡谷中雪块飞扬,冰棱纷纷,撒得三人满头满身的雪白,显得煞是狼狈。 直到这时,八戒才得以将手抽出来,紧跟在他手指后面的是一个血肉模糊的黑色物体,想是被悟空强大的轰击力给震死了。八戒用力地将那物事甩在地上,定睛看时,却原来是只巨大的蝙蝠,此刻虽是模糊地一团,生时的模样犹存,那一对屏天的翅膀,若是伸展开来,怕足有半人多长。 老猪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便是这蝙蝠在缝隙里咬住了他的手指,却将它的翅膀张开,而那缝隙又甚是狭小,急切之下,确实很难挣脱。 天枢紧紧盯着摔在地上的大蝙蝠,喃喃自语道:“一只大蜘蛛,一只大蝙蝠,蛛蝠,祝福,这或许是布阵之人对我们开的小小玩笑吧,真够黑色幽默的。” 悟空看了看脸色渐趋平和的八戒,开口询问道:“猪头,你可没事么,瞧刚才那面色惨白的样儿,真把俺老孙给吓到了。” 八戒抚着砰砰狂跳的胸膛,心有余悸道:“没事没事,多半是受了太大惊吓,有些头脑短路了,虽然俺老猪早有心理准备,却万万想不到会抽不出手来,真真吓死我了,还以为一语成谶,这只手要被咬下了呢。” 第九十七章 民主选举 猴子不由得面带不屑,悠然冷哼道:“就你这老鼠胆儿,还想着去探险寻宝,快别笑死人了,好了,这下机关解除,你可以放心地摸宝了。” 八戒尴尬一笑,颇有些后怕道:“妈的,说实在话,俺老猪还真有几分害怕,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确实得有几分胆色。” 他边说边哼,手上的动作不停,犹犹豫豫地又伸进了石缝里,霎时间,老猪面目扭曲,如电闪般缩回手来,猴子定睛一看,但见他整只手上全是鲜血,一根锋利的狼牙刺穿透他的手背,殷红的鲜血不住地从创口处流淌下来。 老猪直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冷汗涔涔道:“不是说只一件守护阵眼的毒物么,怎可能会有两个,太也过份,搞得俺老猪全没有半点防备。” 猴子听了呵呵直笑,耸肩摇头道:“世事难料啊,看你都多大年纪了,还说那样天真的蠢话,可真有你哭的时候。” 天枢怔怔地看着老猪手掌上的针刺,一脸凝重道:“不会,这阵眼是两两成对的,不可能出现那么大的偏差,二师兄,这恐怕不是普通的针刺,而是那大蝙蝠的獠牙。” 八戒不觉得悚然动容,大声惊呼道:“不会吧,蝙蝠的獠牙怎可能这么长,都顶得上筷子的长度了,不成,我得到那尸体上瞧瞧,看那獠牙还在不在它嘴里。” 猴子打了个响指,不置可否道:“你也不必看了,蝙蝠的牙齿长得很快,今天敲下一颗,明天就长出来了,更何况这家伙被埋在石壁中不知多少年月,就算是掉一百颗牙齿也已经长全了,如何还看得出来?你还是赶紧摸了里面的宝贝,然后回去,咱们出来这么久,就算师父骑在马上赶路,也不免要等得心焦了。” 八戒撇了撇嘴,满是踟躇道:“那我手上的伤怎么办,总不能老让它这么滴血,不得给我包扎一下?再说这蝙蝠既有脱牙的习性,难保缝隙里会藏着十颗百颗牙齿,却让我如何下得去手?” 猴子面带古怪笑容,幸灾乐祸道:“这猪头真是麻烦,咱们这一次走得匆忙,又没带什么合适的伤药,如何能给你包扎,你就先忍忍吧,待回去之后,俺老孙亲自替你取出獠牙,擦伤药包扎。” “至于这獠牙嘛,该当只有一颗,你以为那样狭小的空间,辗转尚且困难,它若多脱落几颗,自己都被这獠牙刺穿了身体,如何还能活到现在?所以你尽管抖足精神,放心大胆地探洞摸宝,此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听他说得在理,八戒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当即伸出没受伤的左手,直直地探入石缝中。想是摸到了宝贝,老猪原本凝重的脸上渐渐地舒展开来,还挂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在悟空两个瞩目的眼神中,他缓缓地将左手拔出,霎时间白虹贯日,剑气冲天,直贯天际,还真是口好宝剑。 猴子禁不住赞叹一声,催促道:“行了,既然宝物已经到手,那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动身去追赶师父吧。” 说完他便弯下腰来,作势要背天枢,八戒微微一愣,揶揄道:“这猴子未免托大,咋要你一个人来背天枢,就不让俺老猪帮忙扶一把?” 猴子摆了摆手,摇头道:“不用不用,你已然受了伤,如何还能相累于你,再说此刻阵眼已破,若这峡谷真像师父猜测的那样会崩塌下来,你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顾得上天枢?” 八戒听了老大地不以为然,万般不屑道:“这猴子未免太小看我了,这獠牙只是刺穿了我的手背,哪里算得上是伤,不过你的霞云确实比俺老猪的快,若当真逃起命来,却也由得你和天枢先走。” 猴子点了点头,当即背起天枢,直往九霄云外飞去,边飞边骂道:“这猪头,还不赶紧走,当心峡谷真个塌陷下来,将你与这两口宝剑一起掩埋,让你白白地辛苦一场。” 八戒答应一声,随即感云跟了上去,两人在云端飞驰了近半刻钟,依然不见下方峡谷有半点崩塌的迹象,八戒不由得嘿嘿直笑,满心揶揄道:“不想师父这只千年老狐狸也有失算的时候,还真是难得。” 猴子耸了耸肩,不屑道:“这猪头说哪里话,师父又不是神仙,总也有算漏的时候,不过万事小心应对,方可保一身安泰。你且莫要掉以轻心,依俺老孙之见,并不是那布阵之人刻意地放咱们一马,而是他们预先留有后招,断不会如此轻易地让咱们通过这六百里大雪山。” 八戒闻言瞳孔收缩,挠了挠头,大惑不解道:“后招,咱们都已经过了这阴风岭,还有啥后招能伤及我们,这猴子是又想到了什么,这般地故弄玄虚。” 猴子面带怡然的笑容,不紧不慢道:“这也只是俺老孙的猜测,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我冥冥中感觉,这阴风岭、悬天壁、一线崖、雷鸣谷四处险地,好像并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有幕后黑手刻意而为之,就是为了要阻止咱们行进的脚步。” 八戒的眼睛越瞪越大,禁不住悚然动容,面带惊恐道:“妈的,究竟是谁吃饱了撑的干这种缺德事,阻止咱们西行又能有啥好处?” 猴子听了再一次摆手,语气悠然道:“那布阵之人是谁,俺老孙也不得而知,但他们并不是针对咱们三藏军团而布阵,而是要阻止所有进入雪山之人行进的脚步,想必是要掩盖其中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似乎极其地可怕而致命,不然那布阵之人也不会费下血本,光一个飓风阵就埋下了两口宝剑,当真是便宜你小子了。” 八戒哼了一声,表情痛苦地摇头道:“臭猴子,要不要说得那么玄乎,也不知有多少准头,说得俺老猪都有些头疼了。” 猴子很是无辜地耸了耸肩,揶揄道:“究竟有多少准头,咱们便再往前走走,拭目以待吧,至于你为什么头疼,倒不是因为俺老孙说话玄乎,而是由于刚才受了太大的惊吓,抑或是被那獠牙刺穿了手背,有些失血过多吧。” 老猪直听得横眉倒竖,满心不爽道:“这猴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别老拿我的伤口开涮,你要实在没事干,就往下方望望,看师父他们究竟走到何处了。” 猴子这才收回神思,圆睁双目,打个凉棚往下仔细观瞧,过不多时,他便面带笑容,啧啧称叹道:“嗯,你这猪头倒真有几分见识,师父他们果然没在谷口等待,而是继续朝着西方行进。这才不过短短半个多时辰,敖白载着师父在这样湿滑难行的雪地里直赶了四五十里,都快到前面的悬天壁了,着实难得。咱们却也不能那么轻易地落下云去,说不得要吓他们一下,方才有趣也。” 猴子话没说完,八戒就像是得到某种指示一般,脚驾祥云俯冲而去,就这么直直地撞在了前面的冰壁上面,一个筋斗倒栽下来,摔了个四仰八叉,半天没能爬起。 猴子颇为吃疼地龇了龇牙,幸灾乐祸道:“我靠,这猪头还真是搞怪,说好了只是吓师父一下,用得着搞那么大动静么,瞧这一下撞的,该有多疼啊。” 天枢微微地皱起眉头,满是担心道:“不对,肯定是出事了,刚才起云的时候,我就感觉他歪歪斜斜的,不甚稳当。再说二师兄那么精打细算的一个人,怎么会为了要惊吓师父,而做出这等危险的事情来,实在与他的性格不相符合。” 悟空闻言表情凝重,接口道:“而且他像那样怕疼的一个人,如何这一下撞在冰壁上,摔了个四脚朝天,轰然响动,也没听他叫唤一声,必定是出事了,不会有错。” 待悟空二人赶到冰壁的时候,圣僧唐三藏也策马狂奔而来,远远地望见八戒仰天横躺在雪地里,轻嗤一声,调侃道:“这猪头想是连日来赶路辛苦,怎也似当初秀宁驾云时那般,居然架不住惯性的作用,就这么直直地撞在冰壁上,该有多疼啊,着实够呛。” 第九十八章 嬉笑怒骂 孙悟空神情肃穆,正色道:“不对,瞧他面色青黑,口吐白沫,像是中了什么剧毒。” 文天枢倒吸了一口凉气,惊骇道:“不会吧,他不是刚吃过粒解毒丸,该有数个时辰的避毒功效,怎还会中毒呢?” 猴子上前一步,将八戒受伤的手掌翻过来,面色凝重,摇头叹息:“只能说这蝙蝠獠牙的毒性太过猛烈,就连黎山老母特制的解毒丸都抵挡不住,这会带毒的血线已慢慢地向心口爬升,或许再过一两个时辰就要毒发身亡了。” 三藏紧盯着八戒手臂上那一缕缓缓向上爬升的浓重血线,挠了挠头,大惑不解道:“不对,通常带毒的血线不都是黑色、青色或紫色的么,这咋是红色的,也太普通了吧?” 孙悟空心烦意乱,咬牙道:“这恐怕是毒中的至尊,才与人血的颜色相仿,我得赶紧去找观音菩萨,不然这猪头怕是没救了。” 见他面朝东方而去,三藏猛然醒悟,大声提醒道:“悟空,先别忙,这会菩萨怕还在老君的兜率宫中,你得上天庭去找。” 猴子咬了咬牙,懊恼道:“我靠,那要是她回去南海了呢,总共就这么点时间,俺老孙虽然云快,要是找错地方的话,怕也赶不及啊。” 情知事态严重,三藏平静的脸上也不禁现出凝重之色,沉吟道:“天庭此刻戒严,若没个强硬的态度,谁也进不了,悟空你便上天庭去,让悟净往南海走一遭,找不到就回来,也不用再去另一个地方了。”悟空二人拱手领诺,各朝师父安排的方向风驰而去。 三藏这才略略地放下心来,眼光被从八戒背脊上跌落下来的两口宝剑给吸引住了,待仔细看时,禁不住啧啧称叹,这是一青一白两口宝剑,晶莹剔透,寒气逼人。此刻剑身已深深地插在雪地中,只余下小小的半截暴露在外,散发着隐隐毫光。那样地光彩夺目,锋芒锐利,即便是三藏这样的外行人,也知是一对稀世的宝剑。 敖白在天枢的帮助下挣开鞍辔,化出人形,他快步上前拔出宝剑,捧在手上,连声嗟叹,艳羡不已:“果真是好剑,怎落在了二师兄手里,当真是羡煞旁人。不过二师兄实在托大,居然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将两口宝剑背在身上,不怕被锋利的剑气割伤皮肤么?也亏他得神佛护佑,鸿运当头,撞上冰壁时带起的强大冲击力将这两口宝剑直接震到了地上,若也随着他一起落地,这般仰面朝天,背部向下,还不当场被切成了四块。幸哉,幸哉,这样锋利的宝剑,须得配两个牢固点的剑鞘才好携带,不然实在太危险了。” 然而此刻,唐三藏的目光早已聚集在眼前这一面光洁剔透、高不可攀的冰壁上,这样光滑坚固的冰壁,就如同一面巨大的、伫立在天地间的水晶镜子,光辉夺目,毫无瑕疵,照得近前之人毛发立现,楚楚动人。 三藏久久仰望着这面冰壁,禁不住喟然叹息:“妈的,不要告诉我这面冰壁是天然形成的,怎好似被刀剑斩切过一般,这样地光洁剔透,实在太壮观了。” 敖白直听得毛骨悚然,冷汗涔涔道:“师父,您是在发癔症哩,即便是刀剑切的,如何能切得这般平整,除非是一次斩就的,却哪里来这样锋利的刀剑,能将这一座百丈多高、方圆百里的大山从中切断,真恍如天方夜谭一般,骇人听闻。” 文天枢耸了耸肩,轻笑道:“你俩与其关心这个,倒不如想想该如何爬上这百丈多高、光洁无暇的冰壁来得实际。” 三藏不由得悚然动容,暗暗心惊道:“是啊,这冰壁实在光滑平整,就如同上好的镜面一般,全没有半个着力点,却让我如何能爬得上去?” 敖白听了毫不在意,大咧咧地摆手道:“师父,这冰壁任谁都爬不上去,只待我飞上顶部,放下绳子来把你拽上去,全不费半点吹灰之力。” 三藏闻言眼皮直跳,慌忙摆手道:“不成不成,莫说咱们没那么长的绳子,纵然是有,这么长的一段距离,怕也是不太安全,万一要是绳子断了,岂不要活活地摔死我?” 天枢止不住地点头,沉吟道:“师父所说极有道理,看咱们能不能绕过这冰壁,另寻条出路行走,又何必要担上那么大的风险。” 敖白再一次摇头,喟然叹息道:“天枢,你就不要再心存幻想了,既说是六百里大雪山的四大险地之一,如何能那么轻易地绕过去?方才赶路时我已经观察过了,这冰壁与雪原完整地衔接在一起,彼此间几乎是一样的宽度,咱们要想继续西行,除非是翻过这面冰壁,除此之外,别无他法矣。” 话一出口,唐三藏极其无力地叹了口气,呻吟道:“妈的,这还真是决绝,我说你们能不能像拽天枢那样拽着我,将我拉上冰壁顶部也就是了。” 敖白闻言微微苦笑,耸肩道:“不成啊,师父,您乃佛祖钦点的取经人,需得脚踏实地地向西行进,方才见得佛面,似这样作弊的行为,恐怕是不被允许的。” 天枢听了很是好奇,翘首道:“那要是破坏规则的话,会有怎样的后果?” 敖白吐了吐舌头,不置可否道:“那就不得而知了,或许会降下天雷,或许会大地震动,或许是狂风大作,诸般异象同时发作。当然,在师父未做尝试之前,也仅仅是猜测而已,当不得真的。” 三藏直吓得手足发颤,冷汗涔涔,慌忙摆手道:“妈的,真要是这样的话,就不必冒这个风险了,有道是天无绝人之路,地有好生之德,大家再仔细地斟酌一番,总能想出个更加稳妥的办法。” 敖白低头瞥见手里的两口宝剑,突然间眼前一亮,面带笑容道:“师父,你说用这两口宝剑切这面冰壁,会是个怎样的结果?” 三藏挠了挠头,困惑道:“这宝剑虽然锋利,能够切下些冰块来,但要将整座冰壁削平,却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了。” 天枢似抓住了一些灵感,情绪激动道:“你是说在冰壁上凿出几个凹槽,再让师父顺着凹槽往上爬,只要你们几个飞在空中护持,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三藏不由得悚然动容,颇为惊惧道:“我靠,这可是那样光滑的一面冰壁,即便是有些凹槽,让我如何爬得上去,要是脚下打滑摔了下来,却不是你们的罪过?” 敖白幸灾乐祸地吐了吐舌头,调笑道:“师父不必担心,女儿国的宫廷匠作着实细心,早已为咱们预备下了爬冰壁的装备,您只需套上登山用的虎爪虎靴,用那尖利的钢爪深深插入冰壁之中,即便是脚下打滑,也自攀在冰壁上,断然不至于摔下来的。” “不过用这套装备的话,爬起冰壁来又慢又耗费体力,我得多挖几个较深一点的洞穴让您沿途休息,使你不至于太过劳累了。” 听他的安排似乎可行,三藏这才勉强点头,颇为踟躇地伸手碰了下光滑的冰壁,立刻似触了电一般缩了回来,浑身哆嗦道:“妈的,这冰壁好冷,要我爬完这百丈的距离,实在勉强,非得分出个人来陪着我一块爬,才有些许动力也。” 敖白听了万分不屑,翻着白眼道:“师父真是矫情,咱们这里就你一个是佛祖钦定的取经人,又不会飞,便只好爬着这冰壁过去,如何还要分出个人来陪着你一块受洋罪,当真是缺心眼么?” “其实这才不过百丈的高度,只要手脚麻利点,花费一两个时辰也就到顶了,您就咬咬牙,辛苦一下吧。” 天枢也吃吃地笑,跟着起哄道:“师父本想着要我跟他一块爬冰壁哩,只是我向来体弱,又极怕冷,坐个雪橇还尚可忍耐,要爬这冰壁可当真是为难我了。唉,谁让您是佛祖钦点的取经人,需得脚踏实地地赶路,我这无关紧要的人儿,只管搭了众师兄的便车登顶,好好地在上面等着你。” 一听这话,唐三藏禁不住大声惨叫,仰天叹息道:“妈的,天枢,你不陪着我也就算了,还这般牙尖嘴利地挤兑我,看来身为佛祖钦点的取经人,还真不是件好事,我不管,你们说什么也要背着我登顶,看它会不会真的降下雷电来劈我。” 见师父又在那里耍赖,敖白耸了耸肩,也不理他,只管挺起宝剑,翻上云头,对着那光洁平整的冰壁一阵乱砍。话说这一对宝剑还真是削铁如泥,只轻轻地一下就划入冰壁数寸,让敖白很轻松就挖出了两个可供攀爬的凹槽,直乐得他眉开眼笑,啧啧称叹道:“妙哉,妙哉,二师兄这回可算捞到宝了,纵然为它们受些负累,却也值得。咦,方才没仔细看,这剑柄上好像还刻着字呢,该是上古时候的文字,全不认得。” 说完,他便跳下冰壁,将剑直托到天枢面前,三藏心中好奇,也赶紧挨过来,敖白却耸了耸肩,不怀好意地揶揄道:“师父,你个半文盲,连小篆都不认得,如何看得懂这些文字,就不要在那里自取其辱了。” 三藏直气得咬牙跳脚,愤然咆哮道:“妈的,老子好歹也是一流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怎到了古代就成了半文盲,处处遭人讽刺,着实气人。不过既是上古时候的文字,我是不认识,天枢却也未必认得。” 敖白微微一笑,满是揶揄道:“是啊,天枢是有可能不认识,但毕竟是研究过许多上古文献的人物,总比你要靠谱些。” 第九十九章 滔天罪孽 这时天枢已接过宝剑,握着剑柄仔细一番端详,沉吟片刻,微微颌首道:“嗯,这种文字我倒确实接触过一些,假如没认错的话,这一个该念风字。” 三藏不觉瞪大了眼睛,很不服气道:“天枢,这上古时代的文献还有哪个你没看过,连这样怪异的文字都认得,风,是什么风,东风,还是西风?” 天枢却不理他,直接将剑柄翻转过来,一看之下,禁不住脸色大变,语声颤抖道:“这,这怎么可能,风,风后,这居然是玄帅风后所用的佩剑,太也夸张了吧?” 三藏直听得傻了眼,嗫嚅道:“风后,就是那个造指南车的风后么,那玄帅又是怎么回事?” 敖白朝他看了一眼,颇有些神情肃穆道:“师父,看来您还是有些根基的,居然连指南车都知道,咱们说的果然是同一个风后,玄帅却是民间给他起的称号。他本是轩辕黄帝征伐魔神蚩尤时所拜的元帅,相传他睿智通达,能力非凡,造指南车、立八阵图,为轩辕黄帝战败魔神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后人为纪念他的丰功伟绩,故称他为玄帅,此所谓术法通玄之元帅也。” 三藏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龇牙咧嘴道:“妈的,老子虽不认识这些文字,却还是懂得些历史的,谁不知道八阵图是诸葛亮创设出来的,用来困住东吴陆逊的追兵,解救了败逃中的蜀主刘备,却啥时候成了风后的发明,也太能忽悠了吧?” “呃,由于年代久远,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两者之间许是重名,又或者是诸葛亮在风后的基础上发扬光大改进了八阵图。但第一个提出八阵兵图这个名号的,却正是玄帅风后,万没想到这口宝剑居然是玄帅的佩剑,也算是一种奇遇,却不知这第二口宝剑是谁的?”文天枢傻傻地看着三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急切间又接过敖白递上来的另一口宝剑,仔细地端详起来。 待她看到剑柄上所刻的文字时,禁不住再一次悚然动容:“看来不会有错了,这一口宝剑,却是神将应龙的。” “我靠,应龙,这个又是谁呢?”三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耻下问道。 “神将应龙,却是轩辕黄帝手下另一员得力战将,正是由于他和仙子女魃的加入,才帮助黄帝破解了魔神蚩尤的雨雾迷阵,并最终打败了蚩尤,获得了大战的胜利。”此刻敖白眼中满是景仰之情,喃喃自语道。 “不知道这两个流传在上古神话中的强大人物,如何会在这偏远西域的大雪山中,用他们手中的佩剑布下这样诡异神秘的飓风阵,阻挡了诸多女儿国人向西行进的步伐,当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文天枢却是喃喃自语,一脸困惑道。 “是的,会知道答案的,就在你们向西行进的路上。”这时候,远处传来一个悠扬的声音,梵音隆隆,温柔祥和,让人听着心头渐生暖意,倍感舒畅。众人抬头看时,却是观音端坐在莲台之上,法相庄严地出现在远方天际。 见观音自东面而来,三藏大感惊奇,疑惑道:“菩萨,您不在兜率宫吗,何以会来得如此迅捷,莫不是悟净找到了你?” “唉,现在老君的炼丹炉运转良好,也不用红孩儿喷火,我便到乌鸡国拜访了一下文殊,正要驾云离开,却见悟净匆匆而来,与我碰到了一块。听他说起,我才得知是八戒身中剧毒,危在旦夕,这便赶过来瞧瞧。”观音檀口微张,娓娓道来。 “原来是这样,却是我等的幸运,让悟净少赶了近一半的路程,提前找到了菩萨,为化解八戒体内的剧毒争取了宝贵的时间,还请菩萨援施妙手,千万解救于他,三藏在此敬谢不敏。”三藏这才恍然大悟,颇为急切地拱手恳求道。 “嗯,先让我看看,听说是被只大蝙蝠的獠牙给刺伤了,可了不得。”观音摆了摆手,快步上前,仔细查看八戒手背的伤势,面色凝重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这是万年毒蝠的獠牙,你给他喂了什么,是昏睡丹和续命丹,好极了,若非如此,他恐怕撑不到我赶来的这一刻。得让我好好想想,该用个什么方法化解他体内的毒质。” 天枢一听大为惊骇,惶恐道:“菩萨,这万年毒蝠的毒性能强么,可有方法解救?” 观音叹了口气,略作沉吟道:“是的,毒性很强,称得上是万毒至尊了,还好我这丝纹袋里装着几只北海冰蟥,或许能派上点用场。” 敖白闻言悚然动容,失声道:“北海冰蟥,是以吸血为生的邪物,能管什么用?” 观音干咳一声,故作高深道:“中了万年毒蝠的毒液,通常情况下是必死无疑的,唯一的方法就是在毒质蔓延到心脉之前,将八戒体内的血液全部换掉,再重新冲洗一遍。这北海冰蟥虽然邪异,却是在一个人完全没有损伤的情况下,快速高效地将血液从体内抽离的最为简单的方法。” 三藏直听得目瞪口呆,颤声道:“妈呀,要将体内的血液全部换掉,那人还活得成吗,再说你上哪去找那么多新鲜血液补充到他体内?” 观音面带悲悯地闭起双眼,幽然叹息道:“到别处地方或许行不通,在这冰天雪地的雪原之上,还尚可一试,至于血液的补充问题,本菩萨自会想到办法解决。” 三藏闻言喜形于色,试探道:“是,是用冰冻的方法么,将八戒的身体冰封起来,以降低他的体温,减缓血液流速,让他身体的各部分暂时地处于休眠状态。这样即便将他体内的大部分血液抽离,也不至于在短时间内毙命,倒确实是个好办法。” 观音颇为惊奇地看了他一眼,微微颌首道:“不想你知道的还挺多,确实如此,至于血液缺失的问题,倒也不难解决。当血液被抽离出来以后,便把我的护身金莲抛将进去,这本是我道家的无上至宝,专能吸附毒质,待到将毒质吸附以后,再将新鲜的血液重新注回八戒体内,便可高枕无忧了。” 三藏听了连连点头,啧啧称叹道:“这样的话,即便是再怎么致命的毒质,也能被清除干净,实在太奇妙了。” “只是北海冰蟥是个见血不要命的家伙,一旦吸入体内,如何还肯吐出,这实在是个难题。”敖白摇了摇头,颇为担忧道。 观音耸了耸肩,满脸自信道:“无妨,它们虽然凶猛,却并不是无懈可击的,待它们吸饱血液之后,我便用硫磺纸熏烤它们的口器,自能够让它们吐出血来,绝无半点保留。” 观音话说到此,不觉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踟躇道:“不过我这丝纹袋中就只有四只北海冰蟥,而八戒所中的乃是毒之至尊,只怕冰蟥吸不到一半就会毒发身亡,若是无以为继,倒着实棘手得紧。” 三藏冷笑一声,不怀好意地调侃道:“这菩萨行事未免太过扭捏,也似当初给我手臂放血时那般,直接在八戒身上开出几个孔洞,用盆儿接血不就行了,何必还要这什么狗屁冰蟥吸血,也不嫌麻烦。” 观音闻言大摇其头,嗔怪道:“这三藏,不懂还要装懂,着实够呛,你当初坏的是条手臂,才区区几两鲜血,自可以弃之不用,而八戒要净化的是身体内的全部血液,这般地天寒地冻,血液一旦放出,不一时就凝结成了冰坨子,无法循环使用,你却让我上哪去找那么多新鲜血液进行补充?” 三藏听了满脸黑线,异常服理道:“妈的,失误了,确实没把环境因素给考虑进来,那要是这血被冰蟥吸出来的话,就能保证不被这零下二十好几的温度给冻结吗?” 观音微微颌首,语气悠然道:“不错,这正是我选用北海冰蟥抽离八戒体内血液的重要原因所在。这些冰蟥虽是海中一霸,毕竟只是低级的节肠类动物,消化能力不是很强,而北海本是寒荒之地,食物匮乏,资源稀缺,冰蟥要么蛰伏休眠,沉睡数年并不进食,一旦捕获猎物,食量大得异常惊人,往往能将一头半成年的鲸鱼体内的血液吸食得一干二净,身体膨胀到平常时候的几十倍甚至几百倍,沉入海中蠕蠕而动,消化休眠。” “这期间它体内所吸食的血液若有半点凝结,便会阻塞住它的消化系统,使得它无法恢复到原来的体形状态,极度膨胀的身体使得它各处的皮肤甲壳变得异常薄弱,从而经受不住远洋深海中的巨大压力,爆体而亡,死于非命。” “于是为了使自己吸食鲜血之后急速膨胀的身体能够顺利地恢复到原来的体型,冰蟥的口器在吸食鲜血时会分泌出一种特殊的物质,能有效地防止它们体内所吸食的血液凝结。这六百里大雪山虽然寒冷,却才不过零下二十左右的温度,较之那极度森寒的北海海底,真无异于小巫见大巫,使得八戒体内被吸出的血液处于流质状态,实在是件极容易的事情。” 三藏直听得目瞪口呆,咋舌道:“妈的,这北海冰蟥着实凶猛,居然能将一头半成年鲸鱼体内的血液吸食得一滴不剩,才区区一个八戒,怕还不够它们吸哩。” 第一百章 惊弓之鸟 观音苦笑一声,哀然叹息道:“三藏,你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北海冰蟥虽然凶猛,个头并不很大,吸血也是一口一口地吸食,而万年毒蝠獠牙的毒性之猛,就连黎山老母亲手炼制的解毒丸都无法克制,只怕冰蟥还没吸上半个时辰,也就毒发毙命了,而我的丝纹袋中就只有区区的四只,要想将八戒体内的毒血全部吸出,怕还不够用呢。” 三藏耸了耸肩,大咧咧地摆手道:“妈的,谁不知你南海观世音菩萨道法通玄,神通广大,天底下还有您去不了的地方,既然数量不够,就往那该有的地方寻些来便是,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观音一时气结,笑骂道:“你倒说得轻巧,这冰蟥出自北海极寒之地,虽是海中凶兽,由于生长环境的限制,数量极其稀少,就这四只冰蟥,我也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搜寻来的。有道是救人如救火,八戒又身中奇毒,只怕是命在旦夕,这般急切之间,偌大的一个北海,却让我上何处找寻?” 三藏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咋舌道:“哦,原来如此不易,倒显得本法师太异想天开了,既然形势这般危急,还请菩萨先行施救,若果到了冰蟥不够用时,咱们再作区处。” 观音正待回答,敖白大步上前,主动请缨道:“师父,我看这事还需做两方面准备,让菩萨先在这里医治二师兄,弟子前往北海搜寻冰蟥,不然真到了冰蟥不够用时再去寻找,如何还来得及?” 观音闻言微微颌首,沉吟道:“此法虽好,但只是北海冰蟥的数量稀少,行踪不定,只你一人前往,无异于大海捞针,如何找寻得到?” 敖白听了也是一脸苦相,仰天叹息道:“虽则如此,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大不了我去找四叔,发动北海龙宫全体人员一起寻找,总能够快一些。” 这时候,天空中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悠然调侃道:“敖白,你这样想也未免太乐观了,你四海龙宫的龙王全都抠门得紧,纵然是你这样的后生晚辈上门求讨,短时间内怕也不能得偿所愿,还是由本大圣代为走一趟,方才稳妥也。”众人抬头看时,却是猴子身披战甲,脚踏祥云,纵身自云端落下。 愤不过猴子对四海龙王的指摘,敖白直恨得牙痒痒,双拳紧握,愤然道:“臭猴子,别忘了你连那冰蟥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如何那么自信地要代我往北海走一遭,却不是要笑死人么?” 猴子耸了耸肩,万般不屑道:“你也不必担心我认不认得那什么狗屁冰蟥,只要北海龙宫中有人认得就行,俺老孙只管舒舒服服地往龙宫大殿上一坐,老龙王若是识相,自然会乖乖地献上冰蟥,用不着本大圣动一下指头,若稍微地推脱一些,要俺老孙舒展一下筋骨,却也无妨。” 听猴子这番充满威胁的话语,敖白直恨得七窍生烟,三尸神跳,禁不住厉声咆哮道:“臭猴子,又想着使用这样无赖的手段逼迫我四叔就范,太也过分,就不能采取些正常点的方法,才不至于辱没了你堂堂齐天大圣的一世英名?” 猴子不置可否地冷哼一声,言语轻松道:“敖白,现实如此,人都是这般地世态炎凉,欺软怕硬,若想要高效快速地达成目的,就非得用这样的手段不可。可别忘了,八戒中毒已深,咱们的时间异常宝贵,若不借助北海龙宫的力量,想要达成此事,更无异于井中捞月,难于登天也。” 敖白还待要争辩几句,观音上前一步,伸手阻拦道:“行了,时日无多,你两个也不必再争,就让悟空去吧,也亏得他这般蛮横,倒真能办成几件棘手事。敖白,你也别闲着,用这两口宝剑替我挖几方大冰块来,先把八戒给冻上,让他的体温下降,血流减缓,咱们便好行事。” “悟空你别急着走,北海冰蟥虽是海中的霸主,身体却娇贵得很,一出海面过不得半刻,便会脱水干瘪而亡。须得用本菩萨的丝纹袋将它们装上,别看这袋儿小,内中自有乾坤,宇吞千物,包罗万象,用来装载携带不便的物事,那是再好不过。” 观音把话说完,伸手从丝纹袋里取出几件物事,将手一扬,那只看似小巧、实则包容万物的丝纹袋飘然而来,径直地落入悟空手中。猴子将丝纹袋纳入怀中,道了声谢,纵身跃上云头,直往东北方而去。 而那几件被观音取出的物事,赫然是四只个头硕大的北海冰蟥,通体雪白,晶莹剔透,肥肥胖胖,模样好似桑蚕,却足有一尺来长,面容狰狞可怖,由于久居深海,眼睛已然退化,头顶上有两个圆圆的触角,用来感知海水的波动,判断猎物的方位。 北海冰蟥的口器十分发达,尖锐锋利,就仿佛刀锥一般,带着深深的齿痕,分为八片向外伸展,若是合拢起来,就好似尖利的吸管,深深地扎入猎物体内,附骨吸髓,牢不可破,纵然是鲸鱼那样强大的海中霸主,拼出了全身的劲力也无法挣脱,就只能无奈地被这凶兽攀附在身,生生地吸成了一个没有血液的躯壳,着实恐怖。 这时候的北海冰蟥,整个身躯被观音的净瓶甘露包裹着,就只有尖利而修长的口器暴露在外,它们随着甘露悬浮在空中,好似几只肥头大脑的肠虫一般,自顾自地在净露中扭个不停。 观音深深地吸了口气,屈指幻化,拈出几支无线神针迅速地找准方位,电光闪处,封住了八戒的心脉要穴。然后她将手一指,八戒掌心中的万年毒蝠獠牙蹦了一蹦,忽地跳将开来,深深地扎入雪地之中,浓烈的毒质将那纯白无暇的冰封雪地浸染得一片漆黑,散发出股股腥臭的黑烟,显得煞是骇人。 霎时间,八戒掌心中红光艳艳的血液如泉涌般溅得老高,那样诡异的红色,就如同燃烧到极致的火焰,虽然绚烂多彩,终究不是正常血液该有的色彩,给人以极度奇异而危险的内心感受。 观音将手掌一分,那四粒载着北海冰蟥的净瓶甘露便分出方向,徐徐而动,各自依附在八戒的手脚指上。那冰蟥一接触到老猪的皮肤,瞬间变得兴奋起来,伸出尖锐的口器深深地扎入八戒的皮肉之中,也不管是否是剧毒的血液,弓起身子,拼命地吮吸起来。 不过短短一刻钟时间,卯足了力气吸血的北海冰蟥身体膨胀了好几倍,整个雪白的、晶莹剔透的虫身变成了如八戒中毒后血液一般的艳红色。观音幽幽地吐出一口气,点燃了硫磺折纸,吹出几缕薄烟,凑近北海冰蟥的鼻孔晃了晃,那冰蟥好似受到了莫大的刺激,异常痛苦地扭曲着,从八戒身体上掉了下来。 观音一把扯过北海冰蟥,并不顾惜它们的性命,直接用手指在冰蟥的身体上划出一道口子,那冰蟥剧烈地抽搐着,将满是刚毛的身体迅速地蜷缩起来,伤口处艳红色的血液如泉涌般喷了出来,落入早已被三藏和天枢准备好的铜盆里面。 观音如法炮制,从四只北海冰蟥体内喷出的血液已接了满满的一个铜盆,她将手一扬,身下的护身金莲冉冉升起,稳稳地落入装满艳红色血液的铜盆之中。金莲闪烁着柔和的光芒,慢慢地在血液上方荡漾,间或有缕缕微薄的黑气从血液中升起,被吸入金莲内部,这或许就是观音护身金莲净化毒质的精妙所在,果然玄妙神奇,让人耳目一新。 这般又过了半刻钟,趴在八戒手指上的一只冰蟥开始摇摇欲坠,过不多时便噗哧一声掉在了地上,它极其不甘地扭曲着挣扎着,吸入体内的艳红色血液从它那膨胀了数倍的身体中倒流出来,侵染毒化了整一片纯白无暇的雪地。不一会儿,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冰蟥也都掉在了地上,身体变得僵直灰败,失去了生命。 观音不觉得大感意外,兀自惊愕道:“我靠,这也太快了吧,想是这些冰蟥长久地呆在我的丝纹袋中,失去了活力,还没撑到我想要它们坚持的四分之一时间,就都被毒死了,这可如何是好?” 天枢被这番言语吓了一跳,颇为悸动道:“都死了么,可有办法解救?” 观音无奈地摇了摇头,幽然叹息道:“没用的,连它们此生最为渴求的鲜血都吐了出来,当真死透了,无力回天矣。” 天枢不由得眼泪汪汪,心急如焚道:“可大师兄此去北海还不到小半个时辰,纵然再怎么来去如风,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赶回。没了北海冰蟥的抗凝血作用,咱们也不能贸贸然地给二师兄放血,那他体内的毒质会不会随着血液的流动侵害到他的心脉要害,甚至于夺走他的性命?” 观音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哀然道:“我虽然用无线神针封住了他的心脉要害,毕竟不能阻止他体内的血液流动,而使他身体的各个器官丧失活力。而血液流动的力量势必会冲击无线神针,使神针渐渐地松动,从而冲开身体的各处经络,直达心腹要害,到那时候,也将是八戒毒发身亡的时刻。我虽能运用真力维持无线神针的稳定,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失血过多和所中的剧毒对体内各处经络的损害,将是不可逆转的。为今之计,我还是希望能够将八戒体内含有的剧毒血液吸收出来进行净化,偏偏这时候起到抗凝血作用的冰蟥全都给毒死了,让我无法可施,当真可恶。” 第一百零一章 九天悬河 三藏闻言眉头紧皱,提议道:“对于抗血凝我没有半点办法,但如果只是给八戒补血的话,倒大可不必如此消极,咱们不还攒了一铜盆鲜血让护身金莲净化么,就将八戒体内的毒血全部放尽,再把这盆干净的血液重新补充回他体内,这样毒素不就全解了么?” 观音耸了耸肩,摇头道:“笨蛋,事情哪可能那么简单,毒血虽被放尽,尚有余毒残留在各处的经络里面,就只这铜盆鲜血用来冲洗经络犹嫌不够,哪可能留在八戒体内,作为补充之用?到时候余毒非但未解,仅剩的这一盆鲜血也将被毒质所侵染,无血可用,怕真要危及八戒的性命。” 三藏不觉得悚然动容,颤声道:“妈的,原来如此啊,那咱们要是坐视不管的话,八戒一样会被带毒的血液冲动心脉,毒发身亡,这可如何是好?” 观音幽幽地叹了口气,神色郑重道:“是啊,假如咱们什么都不做的话,八戒的身体由于失血过多,使得他体内的部分器官暂时或永久地丧失功能;而他身体的各处经脉,也因为毒质的长期侵蚀,变得千疮百孔,支离破碎,若当真如此的话,八戒即便能侥幸地存活下来,也将成为一个废人,活着比死去更加痛苦万倍。而我现在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先将他体内的毒质彻底地清除干净。” 天枢闻言脸色煞白,紧咬着嘴唇道:“那要是他体内只剩下残留在心脉中的那一点血液,如何能够维持生命?” 观音悲悯地闭起双眼,强自镇定道:“未必就不能存活下来,我可以使用冰冻的方法,将他的身体冰封起来,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减缓他体内各项机能的运作,使他的大脑和身心暂时地处于休眠状态,只需心脉中仅存的那一点血液,一样能够维持下来。” 天枢不觉得腿脚发软,默默地跪伏在地,言语哽咽道:“只是这样的状况,怕也不能维持太久吧?” 观音点了点头,屈指一算道:“就只能维持半个时辰,身体处于极度冰冷的状态,体内又失血过多,若长久地保持这样的状态,会降低他身体组织的各项功能,甚至出现失忆、瘫痪或是智力低下等严重后果,这样的状况一旦发生,将是不可逆转的,至少在短时间内无法恢复。” 唐三藏冷汗涔涔,喃喃自语道:“纵然是您这样医术高明、道法通玄的菩萨也不能医治么?” “不能不能,至少以我的医术是万万不能的。”观音不由得咬牙切齿,颇为恼恨地自嘲道。 “那能不能想想别的办法,喝补药,嗑仙丹,推宫过血,推拿按摩,至少让二师兄体内多生出些血液来维持身体的机能。”文天枢神色茫然,言语急切道。 观音再一次摇头叹息,幽然摆手道:“痴儿,天底下哪有这般妙法能在短时间内让人的身体生出那么多血液来,岂不是痴人说梦?” 三藏闻言眼前一亮,欣喜若狂,大声叫嚷道:“有有有,菩萨,这法子却是有的。妈的,是老子来古代太久,倒把这样先进的理念全都抛在了脑后,输血,咱们可以给八戒输血啊。” 这下轮到医术精湛的观音大惑不解,眨巴着眼睛道:“输血,这倒是个新鲜词,却不知怎么个输法?” 三藏早已经胸有成竹,得意洋洋,悠然打个响指道:“这输血嘛,就是两个血型相同的人,将其中一人的血液提取出来,注入到另一个失血过多的人体内,就能起到治病救人的目的。当然,血是不能乱输的,若是将不同型号的血液注入到另一个人体内,导致血液凝聚,堵塞经脉,非但起不到救人的目的,反而会送了那受血之人的性命,那就大大地不妙。” 观音直听得晕头转向,颇为抓狂道:“真的假的,原来人身上还有不同类型的血液,却不知有哪几种类型,又如何得知两个人的血型是否相同,是否不同呢?” 三藏摆了摆手,言简意赅道:“人的血型分为很多种,最基本的就有四种,却都是些英文字母,说了你们也听不懂。至于如何分辨两个人的血型是否相同,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电视上放的滴血认亲的情景,我却是记忆犹新,是将一个人的鲜血滴在盐水之中,然后再滴入另一个人的,假如两个人的血型相同,也就是有血缘关系,两滴血就能融合在一起,不同的话就会沉入碗底,结果显而易见,甚是明快,却不知是否有科学依据。但不管怎样,咱们大可以一试,倘若两滴血真的能够融合的话,就说明肯定是同一种血型,不就可以给八戒输血了么?” 观音不由得饶有兴致,频频点头道:“妙极妙极,听起来还真是有趣,那咱们就试试吧。敖白出身龙族,是个异类,可以忽略不计,现在就只有你和天枢两个人有机会给八戒输血。三藏,就让咱们祈祷佛祖保佑,在这诸多变化的血型之中,你或者天枢的血型能够与八戒的相符合。” 三藏禁不住豪情万丈,毅然决然道:“希望如此吧,为了解救这猪头,老子就算捐上几百毫升血,却也应当。” “壮哉三藏,真佩服你的勇气,那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开始吧。”观音闻言心头感动,满心赞叹道。 “师父,你也太乱来了,二师兄是只猪头,咱们却是人身,种族上也不相同,如何能给他输血啊?”天枢一把扯住三藏的衣袖,心怀忐忑道。 “天枢,你也不必太过拘泥,毕竟这是神话世界,万般皆有可能,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通,你就安心地等着,会有奇迹发生的。”三藏却耸了耸肩,大咧咧地摆手道:“不过菩萨,我还有个小小的问题,等咱们放出血来,你却有什么办法能将它们注入八戒体内,这倒是个难题。” “这你不必担心,本菩萨在三界行医救人数千年,若连这个技术难题都无法攻克的话,当真枉称妙手了。”观音呵呵笑着,信心满满道。 话说之间,她便将手一指,羊脂玉净瓶中悠然飞出两滴净露,冉冉地升在半空,随即化作巴掌般大小的两个透明圆球,在微风中晃荡不停。 观音又朝装盛着八戒血液的铜盆一指,盆中迅速地升上来两粒鲜红色的血液,准确无误地飞入这两个透明的圆球。她又很随意地凌空一抓,三藏和天枢骤然感觉手腕上一阵刺痛,从里面飘飘然飞出来两粒鲜血,分前后依次进入两个悬浮在半空中的圆球。 霎时间,白色透明的圆球慢慢地向中心收缩,悬浮其中的两滴血液也开始融合接触。数分钟过后,先前进入圆球的那一滴血液与八戒的完全融合在一起,而另一只圆球里的两滴血液却由于血型不同,慢慢地凝聚,并最终沉入圆球底部。结果一目了然,非常明显,都被地上密切关注着血液变化的观音三人看在眼里,而最先进入圆球的那滴血液,却来自于圣僧唐三藏。 看到这样的结果,观音好似默默地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三藏,语气幽然道:“看来天意如此,无可更改,三藏,命中注定要解救八戒性命的就是你,却不知你作何打算,是要等悟净回来么?” 唐三藏眉眼不抬,骂咧咧地摆手道:“不用不用,悟净这个笨蛋,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就不必费心等他了,请告诉我需要献多少血?” 观音闻言微微苦笑,叹息道:“要献一个铜盆的量吧,大约是你身体血液的四分之一,只有这样,我才有把握将八戒毫发无损地冰冻到悟空回来,三藏,你可想好了么?” 三藏不觉深深地吸了口气,紧咬牙关道:“那我失去这四分之一的血液以后,会有什么反应?” “或许是身体虚弱,或许是陷入昏迷,更甚至会死。”观音有些不敢正视三藏那样坦然的眼神,满含着悲悯和不忍,一字一顿道。 岂料三藏却哈哈大笑,言语轻松道:“那来吧,想象中的事情多半是不会发生滴,却有什么可怕的,时间紧迫,事不宜迟,咱们还是赶紧行动,抓紧时间解救八戒为妙。” 观音低诵佛号,默默点头道:“那我预先给你喂一粒大还丹,以减缓你的身体由于失血过多而产生的虚弱感,增强你的造血功能。放心吧,倘若你的身体出现任何不适的状况,我就会终止行动,没必要为了一个可以解救的八戒,而让你陷入险境的。” 三藏接过大还丹,一口吞在嘴里,豪气冲天道:“现在,咱们可以开始了。” 观音摆了摆手,语气悠然道:“不急,得先让我将八戒体内的毒血放尽,不然你即便注进去再多的血液,也只是将毒血稀释而已,达不到清除毒质的目的。” 观音把话说完,双手疾伸,尽数点在八戒身上的各处要穴,霎时间,老猪全身血涌如注,艳红得如同火炭一般的血液就好似沸腾的开水,带着股股诡异的蒸气从八戒体内喷涌而出,浸黑了一片冰冷纯洁的雪地。 第一百零二章 大战白鼋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近半刻钟,老猪身上的血液喷涌得越来越少,观音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额头也凝结出许多汗珠。她定了定神,转身看向三藏道:“三藏,由于你体内的血液没有经过北海冰蟥的抗凝血作用,就只能用来冲洗八戒经脉中残留的毒质。这会八戒体内的毒血已基本放尽,是时候进行冲洗作业,你也不必做什么,只管站好了不要抗拒,要是害怕的话,闭上眼睛就是了。一旦出现头晕、耳鸣、心悸等情况,千万不要勉强,只管出声告诉我,我即刻便会停下。” 见三藏闭起眼睛异常坚定地点了点头,观音微微颌首,伸手凭空一抓,唐三藏骤然吃疼,两只手腕上的经脉已被破开,殷红的血液犹如两条有形的丝线翩然而起,直飞入八戒肩部的肩井穴中。 过不多时,八戒身上的各处穴位又开始有艳红色的毒血流出,只是较之先前的艳丽夺目,已然新鲜淡红了许多,想是那些残留在八戒经脉中的毒质,也已经被冲洗了出来。 随着体内鲜血的不断涌出,三藏的心情由先前的紧张不安渐渐变得宁静祥和,只要不忍心看着自己的鲜血从体内流出,大法师一直没敢睁开眼睛,就这么傻傻地站在雪地里,不去想也不去看。天地间一片无名的寂静和黑暗,就只有凛冽的寒风如刀剐般吹拂在脸上,即便是穿着厚实的棉衣,三藏依然能感觉到有些许难以抵御的寒意从心底慢慢地荡漾开来,开始觉得力不从心,很想坐下来,好好地歇上一歇,做一只幸福的小狗狗,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动也不动,就这么静静地躺着,睡去,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真好似有一个世纪那样漫长,三藏突然觉得耳道和脑海中鸣叫起来,纵然是闭着眼睛,依然觉得眼前一阵阵地发黑,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四肢渐渐变得冰凉,人也像是被抽空了,空荡荡,软绵绵的,天地都变得异常遥远,像是陷入了无底的深渊,再没有从中挣脱的可能。 好累,好累,无尽的疲惫从心头涌起,要将整个身心都拖入尘埃之中,若不强打起精神进行抵挡,呼吸间便要垮塌下去。时间慢慢流淌,唐三藏竭力地咬牙坚持,只因观音说过,倘若自己的身体出现半点不适,她便会停止给八戒输血,只要多一分坚持,就多出几分血液注入到八戒体内,将他经脉中的毒质清除出去。本着这样的信念,大法师默默地攥紧拳头,暗暗发誓要坚持到观音将自己体内的四分之一血液尽数地输入八戒体内,方才罢休。 直到脑海中出现幻觉,好似听到悟净的叫喊声:“师父,我回来了,菩萨,您行行好,就抽俺老沙的血吧,师父向来身娇体贵,如何经得起这般折腾?” 唐三藏心念一动,想笑却笑不出来,那根紧紧绷住的心弦在瞬间放松开来,只感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他脚下一滑,便失去了知觉,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而后的事情,他便不得而知了,只感觉身体变得很轻很轻,真好似凭空脱落的羽毛,慢慢地跌落尘埃之中,突然间有种很安详的感觉,好像是渴望拥抱的婴孩回到了母亲的怀抱,终于可以心安理得、放肆地睡上一觉。 时间缓慢而平静地流淌着,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唐三藏好似沉睡了千年的天外来客,突然睁开了眼睛,虽然感觉浑身无力,身上却暖洋洋的,甚是舒坦,他好像被安置在一张担架上,被几个人抬着上下起伏,不断地向前行进。 这时候,有一个脑袋凑了过来,却是八戒那张猪脸,带着十二分的惊喜看向自己,三藏不由得倍感亲切,呻吟道:“八戒,你体内的毒解了么,我这是怎么了,身体好无力。” “师父,您是晕过去了,这一晕就是三天三夜,可把咱们担心坏了,都怪徒弟没用,又连累恩师受苦了。”八戒颇有些感激涕零,一脸自责道。 三藏无力地笑笑,摆手道:“却也怪不得你,若不担上些风险救你,将来见了秀宁都没法夸口了。妈的,没想到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咱们这是到哪儿了?” 听到这话,担架前头的悟净转过头来,一脸的灿烂笑容:“师父,咱们已经过了悬天壁,正在高山雪原上走哩。” 三藏不觉得瞠目结舌,颤声道:“我靠,那可是高达百丈的光滑绝壁,我清醒时尚且不能翻越,更何况是昏迷着,你们却是怎么做到的,是不是动用了观音菩萨的无上法力?” 八戒耸了耸肩,悠然解释道:“才没有哩,是敖白花了两个多时辰完成的壮举。这小子还真有办法,先在冰壁上方几米处挖了个可供容身的洞穴,再用绳索将您的四肢捆绑好,慢慢地拉上洞穴,就这般如法炮制,直到将您安全平稳地拉上冰壁,实在太有才了。” 三藏不住地点头,啧啧称叹道:“不错不错,真亏他想出这样绝妙的办法,让为师少吃了多少苦头,怪不得老呆在冰壁上不下来,原来是在办这等的大好事。” 担架后边的敖白听了呵呵直笑,颇有些害羞道:“哪里哪里,说到底还是二师兄的功劳,要不是他舍命取得了这两口锋利的宝剑,我纵然再敲上三天三夜,也不可能有这般神速。” 三藏却不理会他两个的互相吹捧,双拳紧握,咬牙切齿道:“我倒是很想悟净解释一下他当日的行踪,妈的,观音菩萨都已经到达两三个时辰了,他却好似人间蒸发一般,全不见半点踪迹,你倒是说说,你丫的到底上哪去了?” 见老沙一脸的窘迫,敖白哈哈大笑,揶揄道:“师父,您也莫要怪他,这家伙不过是在雪地里迷路了而已,似没头的苍蝇般闯荡了两三个时辰,直到最后关头方才找到我们,实属不易。” 三藏一听大为惊愕,无语道:“不会吧,就一直顺着西面走也能走错,也太废材了吧?” 这时候,前去探路的孙悟空悠然自云端落下,替悟净开解道:“师父,您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从半空中往下一看,方圆百里处一片雪白,连半个参照物都没有,要从中辨别出你们的踪迹,实在是很有难度。俺老孙自北海回来,也苦费了一番心神,才不至于偏离了方向。” “其实您还要多谢悟净哩,亏得他及时赶到,在菩萨的检测下发现他与您的血型相符,才又从他身上给您补回了半铜盆鲜血,不然凭您这般破体质,纵然再睡上七天七夜也未必醒得过来。” 话一出口,三藏不由得满脸尴尬,讪讪道:“原来如此,却当真是难为他了,那八戒体内的毒质,可清除了么?” 八戒听了连连点头,忙不迭地回答:“清除了,清除了,虽说失了些血,但平时多吃一些,总能够补回来的。” 三藏微微颌首,叹息道:“是得多吃一些,瞧你被菩萨点破了各处穴位,血涌如注的样子,真真吓死我了。你既伤得那么重,还要这般辛苦地赶路,当真吃得消么?” 八戒不觉哈哈大笑,满脸不屑道:“师父,您也太外行了,菩萨点破我的穴位,只为了放血而已,不过是浅浅的几道伤口,全不伤及要害,只需敷上些膏药,休养几日便可痊愈,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三藏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点头道:“嗯,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菩萨可走了么,真亏得她这般用心,在冰天雪地里顶着瑟瑟寒风施法那么许久,才把八戒给救了回来,若有机会的话,可真要好好地感谢于她。” 猴子轻嗤一声,微微冷笑道:“师父快别说那不切实际的话,若是逮到机会不敲诈于她,就已经很感谢你了。” 三藏直臊得满脸通红,没耐烦地摆手道:“行了行了,就你话多,为师是那种恩将仇报的人吗?那菩萨的护身金莲怎么样了,毕竟吸收了那么多剧毒物质,不会有事吧?” 天枢这才有机会加入话题,禁不住掩口而笑:“师父不必担心,它也只是光芒黯淡一些,本身不会受到伤害,或许再过些时候,便能恢复了。” 大法师满心疑惑,犹自不信道:“我靠,那可是万年毒蝠獠牙的毒液,毒中至尊,如何伤害不了护身金莲,也太厉害了吧?” 猴子摇头晃脑,悠然打个响指道:“这就是护身金莲的一大妙处,所谓净化的力量。” 这下就连八戒也禁不住好奇起来,嘟囔着嘴道:“净化,净化,说得倒是冠冕堂皇,究竟如何称作是净化的力量?” 猴子不由得嘿然贱笑,又秀起他那引以为豪的广博见识:“所谓的净化,并不是说这些毒质便自行消失了,而是被护身金莲吸收分解,转化为其他对人体无害的物质,排放到环境之中。对金莲而言,也不过是起到了物质转换的媒介作用,对它本身不会造成任何伤害。” 第一百零三章 狡猾鳜鱼 三藏直听得口水横流,垂涎欲滴道:“妈的,这护身金莲的功能还真不是一般地强大,难怪会成为三界中的一大圣物,我要是能找到一品金莲护身,何愁西天路上那许多妖魔鬼怪、明枪暗箭?” 八戒听言眉眼不抬,忍不住鄙视道:“师父您就别想了,这金莲乃三界至宝,总共也没几品,早在上古时期就被几个牛人瓜分干净了,哪可能轮得到你?” 这话犹如兜头一盆凉水,浇得唐三藏整个透心凉,大法师禁不住万念俱灰,索然无味,耷拉着脑袋叹息道:“所以说出道要趁早,到了咱们这连个像样的法宝都没有,还真是要命。要是哪天有机会逮到观音的错处,非得敲诈她的护身金莲不可。” 悟空不觉得呵呵冷笑,摇头耸肩道:“师父您是在说梦话哩,这可是她疗身护命的宝贝,纵然是要她性命,也断然不会给你的。我说什么来着,只要一提到个宝字,就跟见到你家亲戚一般,直激动得口水横流,两眼放光,方才还说要感谢菩萨,一转眼的工夫就想着要算计她,还真是过分。” 三藏直听得面红耳赤,咬牙切齿,羞愤交加道:“臭猴子,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老子不过是听到宝贝二字,忍不住说出这番话来,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们,想这西天之路走得更加顺畅一些。” “倒是你小子,自打回来便罗里吧嗦地说了一大堆废话,还不如实禀报你前往探路的具体情况?” 猴子这才回过神来,一拍脑袋恍然大悟:“沃靠,光顾着抨击师父的言论,倒把正事给忘了,却不知师父这般身体,可否自行赶路?” 八戒听了连连摆手,态度坚决道:“不成不成,师父毕竟只是个凡人,一下子失了那么多血,如何能在短时间内恢复,下地行走呢?就让他安心地躺着休养,由咱们几个轮番抬着,也耽误不了多少行程。” 见三藏使劲挣扎着,依然无法从担架上起身,孙悟空挠了挠头,颇为无奈道:“像师父这样的情况,确实很难自行赶路,但前面却有个好去处,由不得师父这般安逸地躺下去。” 敖白闻言悚然动容,脱口而出道:“莫不是,莫不是这六百里大雪山的第三个险境一线崖到了,妈的,到得还真不是时候。” 猴子无语地耸了耸肩,故作轻松道:“确实该到了,这六百里地界已然走了一半,要还没到的话,那才叫奇怪哩。” 八戒不由得咬牙切齿,愤恨不平道:“可师父纵然处于健康状态,也难以通过一线崖,更何况是现在这样的身体状况。不成的,非得在崖前多休养几日才好上路,反正五月之期早已过去,秀宁,秀宁恐怕……” 见众人脸上都现出黯然之色,唐三藏双拳紧握,大喝一声道:“不行,不能这么说,只要一天没找到秀宁,咱们就必须满怀希望,勇往直前,绝不轻言放弃。尤其是八戒,若连你这个祖爷爷都放弃希望的话,那真是太悲哀了。记住,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轻言放弃,一定要面带微笑看向前方,你记住了吗?” 八戒眼中泪光盈盈,言语哽咽道:“记住了,师父,我一定满怀希望,绝不轻言放弃。” 三藏点点头,继续发问道:“悟空,照咱们现在的速度行进,还要多久到达一线崖?” 猴子眨了眨眼睛,掐指一算,回答道:“师父,最多不会超过两刻钟。” 敖白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颤声道:“妈的,咋这么快,我还没做好准备呢,这可如何是好?” 悟空闻言万般不屑,没好气地冷哼道:“妈的,你却紧张个什么劲,关键是师父要过一线崖,咱们这腾云驾雾、飞天遁地的,还愁过不了这小小的山崖吗?” 八戒点点头,贱贱地接口道:“而且是要脚踏实地地通过这一线崖,可得想个办法让他不至于摔下去才好。” 话一出口,众人尽皆颌首,怪怪地看着师父,作愁眉苦思状。 三藏闻言甚是郁闷,没口子地骂道:“妈的,老子过不了这一线崖,你们很开心吗,都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儿,真真气死老子了。” 八戒沉痛地叹了口气,耸肩道:“师父,咱们不是想不出办法,在这里苦中作乐吗?谁让您是佛祖钦点的取经人,非得要脚踏实地地西行取经,不然就像先前天枢那般,由我和猴哥两个提着直飞过一线崖,全不费半点吹灰之力。” 三藏闻言满脸不屑,没耐烦地摆手道:“事到如今,你还说那没用的废话做什么,我说真要是来个妖怪,将我直抓过这六百里大雪山,可算犯规么?” 猴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拍大腿道:“嗯,这说起来还真不能算是犯规,师父,要不俺老孙这就去抓个妖怪来,让他刮阵妖风载您过一线崖?” 敖白一听直翻白眼,没好气地鄙视道:“你快拉倒吧,且不说这六百里大雪山荒凉贫瘠,寸草不生,哪可能有那缺心眼的妖怪在这山头落户。纵然抓来了,就能保证他那么听话,将师父直载过大雪山去,要是临到半路,使个坏招将师父摔下崖去,岂不反害了师父性命?” 悟空呲了呲牙,反问道:“妈的,照你说却该如何是好?” 敖白面带无比迷人的微笑,信心满满道:“照我说啊,还是按悬天壁时的老套路,用二师兄那两口绝世无双的宝剑,将山石直劈下来,把那什么狗屁一线崖给填平了,不就可以抬着师父过去了么?” 猴子冷哼一声,鄙夷道:“你没到过一线崖,自然不知其中的妙处,所谓的一线崖,向上是高达百丈的冰封绝壁,其下是深不可测的万丈深渊,就只有中间一条羊肠小道,可供一人紧贴着绝壁穿行而过。一线崖全长近百里,且高下全不对等,莫说你仗着这两口绝世宝剑,短时间内无法切下这方圆百里的冰封绝壁,纵然切了下来,高才百丈的岩壁,如何填得平其下深达万丈的大深渊,岂不是痴人说梦?” 话一出口,众人尽皆失色,悚然动容道:“如此说来,师父凭着这般羸弱之躯,如何度得过这只存一线的羊肠小道?” 唐三藏忽然眼前一亮,好似抓住了什么,怡然自得地轻笑道:“嗯,敖白的想法不错,要想填平这深达万丈的大深渊,也不是没有可能,就只怕猴子舍不得。” 悟空闻言微微一愣,懵懂道:“师父在说梦话哩,您却有啥办法能将那万丈深渊填平,还非把责任赖在俺老孙身上,甚没道理也。” 三藏不觉哈哈大笑,作了个扔东西的姿势道:“你先别急,要是我说将你的如意金箍棒扔下深渊去,你可舍得?” “将俺老孙的如意金箍棒扔下深渊去,这如何使得?”猴子依然疑惑不解,突然间电光一闪,悚然动容道:“丫的,师父,您也太乱来了,这可是作弊的行为,怕不太好吧?” 三藏早已经成竹于胸,眉开眼笑道:“妈的,这有啥大不了的,只要老子不是飞过去的,总不能算犯规吧?” 经他这一番提点,敖白和八戒也猛地醒悟过来,一个个笑逐颜开,抚掌大笑:“对对对,不是要师父脚踏实地地赶路吗,用脚踩着如意金箍棒,如何算得上作弊?妈的,要是将那棒儿堵在山涧里,这区区万丈深渊当真是狗屁不如。” 沙悟净直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圆睁着眼睛道:“我靠,你们却打的什么哑谜,这棒子可是件好宝贝,扔到山涧里岂不是太可惜了?要少了它,大师兄就没法打架了,只能被妖怪追得满世界跑,那得多憋屈啊。” 话一出口,众人皆笑,摆手摇头道:“丫的,这呆子还真是实心眼,这棒子号称定海神针铁,是大禹治水时丈量海水深度的,能大能小,伸缩自如。若将它扔到深渊里,变大变粗,终能将那万丈来深的大深渊给填平了,到那时候,咱们自踩在棒子上面,不就能抬着师父度过这一线崖了么?” 老沙这才恍然大悟,一脸地惊诧与佩服道:“原来如此啊,真亏得师父能想出这个好办法,也难怪大师兄说他作弊哩,要真能踩着金箍棒过去,这堂堂六百里大雪山险峻无比的第三大险境就形同虚设一般,也未免太轻松了吧?” 唐三藏得意洋洋,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表情道:“那也得咱们有如意金箍棒这件好宝贝啊,并不是人人都有这般荣幸的,这也是一种实力的证明,可不能说是作弊啊。” 敖白挠了挠头,依然有些困惑不解:“我还有个问题,咱们上悬天壁时不过数百丈的高度,咋这一线崖就深达万丈,高度上有些不对称啊。” 猴子微微一笑,不吝赐教道:“你想啊,咱们上了这高山雪原之后,并不是在平地里行走,而是渐渐向上,一连行过三天三夜,不知不觉之中,便有了万丈的高度。” 第一百零四章 玄冰板斧 敖白这才释然,点头赞叹道:“原来如此啊,此所谓跬步不休,跛鳖千里,真至理名言也。” 师徒几个虽嘴上说着话,脚下却没有半刻停歇,依然马不停蹄地向前行进。约摸走了半刻钟,孙悟空突然举手示意大家停步,八戒正走得高兴,冷不防被猴子所阻,便嘟囔着嘴深表不满。当他顺着猴子手指的方向朝前看去,不禁吓得魂不附体,冷汗涔涔,前方数百米开外居然没有了道路,其下是一座深不见底的大深渊,让人置身其上,不由得心跳加速,腿脚发软。 八戒虽然胆小,却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此刻面对着近在咫尺、深不可测的大深渊,也禁不住有些头脑发晕,脸色苍白。 见众人都面带惊惧之色,猴子嘴角扯过一丝笑意,挥手示意大家往旁侧走。众人这才惊奇地发现,原来这万丈深渊的上方并不是没有道路,只是这条道路实在显得太过狭窄,整条道路好似倾斜扭曲着,让人觉得是在向前走,又像是在向西北面走,同时又好像是在不断地向下行进。 原本还是一望无际、辽阔深远的冰山雪原,倏忽间就剩下了这样一条狭窄的小路可供通行,其下还是那涧深万丈的大深渊,稍有疏忽便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这样的转变实在太过剧烈突兀,让众人不由得心惊胆战,面面相觑,就好似此刻走上的并不是人间的道路,而是通往地狱深处的快车道。 约摸又走了一刻钟,孙悟空再一次举手止住众人,悠然将手一指,霎时间云开雾散,就好似尘封了数千年、此刻凭空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道怎样奇异壮观的景致:其上是那崖高百丈、光滑无脊、险峻异常的冰封绝壁,这绝壁陡峭挺直,在灼热的阳光照耀下散发着莹莹毫光;绝壁之下是一条笔直狭窄、一眼望不到尽头、只可供一人紧贴着崖壁通行的羊肠小道,由于山势极高,又常年无人行走,整一条羊肠小道被厚厚的冰雪覆盖着,益发显得光洁滑溜,难以通行,而山间又多白云,人若行走其上,还真有种道法通玄、飘飘出尘的感觉。羊肠小道之下,便是那深不见底、幽暗阴森的大深渊,云山雾海,浩瀚宽广,真好似那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狰狞恐怖,诡异骇人。 前面还是一望无际、平坦宽阔的冰山雪原,其后便是那险峻高耸、深不见底、只可供一人通行的绝壁深渊,这样奇特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地貌落差,中间只有这一条湿滑狭窄的小路相衔接,真不愧为鬼斧神工,噩梦一般的设计构造,让众人虽在猴子的多番提点下,心中早有计较,一见之下,依然觉得触目惊心,毛骨悚然。 眼望着底下幽暗深远、如张开血盆般的大深渊,八戒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语声颤抖道:“妈的,猴哥所料丝毫不差,这玩意真不像是天然形成的,倒像是被人一剑劈出来的,不然这绝壁如何能这般光滑齐整,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地发着亮光?” 敖白闻言万般不屑,鄙夷道:“二师兄,你也太能扯了,天地间哪有这么大号的宝剑,能一剑劈出个百里方圆的险境,再说劈就劈了呗,如何还能在中间留出条供人通行的道路,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吧?” 八戒一时无言以对,只讪讪地摆手道:“妈的,不管怎样,这险境就明明地摆在面前,要想抬着师父过去,就非得用上猴子的如意金箍棒了。” 猴子不由得满面春风,洋洋得意地叹息道:“唉,谁让三界中就只俺老孙的宝贝棒儿有这般神威,舍它其谁呢,也是时候让它为大家建上一功了。” 不顾八戒三人极度愤恨的眼神,孙悟空微微一笑,作秀般地偏了偏头,用手指从耳朵里取出来一根极小极细的银针儿。他大喝一声示意众人退后,将那银针儿稳稳地托在手心,随后把手一扬,轻轻地抛入深涧之中。那银针儿本是极小的物事,一旦脱离猴子的手掌,便在重力的作用下,迅速地朝着渊底急坠而去。 在众人急切的眼神中,孙悟空无所谓地摆了个欠扁的造型,将手一指,叫一声“疾”,那银针儿在半空中倏地变粗变长,在这如同张开血盆般的深渊中无限伸展,最初的黄金本色也随着棒身的变化逐渐显现出来,在明媚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无比灿烂的光芒,晃得众人眼花缭乱,眩晕不已。 八戒眯着眼睛,啧啧称叹道:“妙极妙极,难怪臭猴子这般夸嘴,这棒子果真有些儿神通,确非咱们的兵器所能比拟。想当年我在高老庄种庄稼那会,若地里的禾苗能有这般长势,非把俺老猪乐疯不可。” 就在老猪说话的当口,如意金箍棒迅速伸展,几乎要将整个深渊填满。突然间,只听轰隆一声巨响,脚下的山石剧烈震动,险些儿将站立着的众人掀翻在地。 敖白不由得悚然动容,颤声道:“妈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莫非是撞到了什么东西不成?” 猴子嘿嘿笑着,悠然摆手道:“那是到底了,棒子直接插在了山石之中,就如同桥梁一般,将两边失去联系的高山雪原重新连到了一起。也亏得这一线崖甚是笔直,真像是切出来的一般,全没有半点曲折,若非如此,要想中途变道,还真是有些难度。” 沙悟净挠了挠头,甚为不解道:“大师兄,你的棒儿已然连上了山石,咱们只管走路便是,与这一线崖是否笔直又有什么关系?” 孙悟空惬意地打了个响指,满心赞叹道:“这问题问得好,山路虽然有曲有直,但俺老孙的如意金箍棒却是不能拐弯的,它也只能够将两块在同一直线上的山石连接到一起。换句话说,假如这一线崖有曲有直的话,金箍棒就只能够连接直线山石的那一段距离,要想在中途变道,却是万万不能。” 老沙拍了拍脑袋,似懂非懂道:“你的意思就是说,倘若一线崖有曲有直的话,如意金箍棒就只能架设中间的一段,而不是全部的距离。那又有什么关系,遇到中途有拐弯的地方,您再收起如意金箍棒,重新架设不就完了吗,这对于堂堂的齐天大圣又不是什么难事。” 猴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道:“妈的,你小子还真是迟钝,俺老孙虽然能收起如意金箍棒,可师父还在上面哩,确切地说是被咱们中的其中两个抬在棒子上,却要我如何行动?俺老孙一旦收起如意金箍棒,深渊之上就只有一条可供人紧贴着岩壁行走的羊肠小道可以通行,而师父又失血过多无力起身,如何能在岩壁上站立,所以我要是收起金箍棒,无异于是判了师父死刑,要是不收起金箍棒,又无法铺设桥梁,继续前行了。” 老沙这才恍然大悟,点头叹息道:“大师兄分析得是,也亏得一线崖崖如其名,真个只有一线,而号称一线的,不管怎样都是笔直的,若是有曲有直的话,真就成了骑虎之势,上下不得,非得要师父恢复体力之后,自行走过这将近百里的羊肠小道,当真幸甚。” 敖白不由得哈哈大笑,满心揶揄道:“妈的,亏你经过大师兄的再三提点,才算是领悟过来,已然是大有进步了。” 八戒依然很不放心,扛着钉耙跳上棒身,一个劲地蹦跶道:“你虽说得轻巧,但这毕竟关系到师父的性命安危,容不得有半点差池,说不得要让俺老猪先试上一试,看它是否安全稳固。” 老猪把话说完,便舞起九齿钉耙,拼命地在上面筑了又筑,直忙活了大半天,累得他呼呼喘气,那棒子就如同磐石一般,纹丝不动。八戒却不得不服气,点头赞叹道:“妈的,这棒儿还真是稳固,咱们可以安心地上路了。不过俺老猪活了数千年,路啊桥的自觉走过不少,却从未试过在棒子上赶路的,着实稀奇。不知在这棒子上烧火锅,又是怎样的一番滋味?” 猴子听了满心不屑,万分鄙夷道:“这猪头,成天到晚就只惦记着吃,这棒子的导热性能极佳,若是延展开来烫到了你的大屁股,我可概不负责。” 老猪不觉骇了一跳,转而眉开眼笑道:“臭猴子专爱骗人,这偌大的一根棒子,就那一点点热度,纵然真的延展开来,却也烫不着我。” 此刻悟空已跳上棒身,没耐烦地催促道:“这猪头别光想着吃,没看见敖白他们已经走远了,这才不过百八十里路程,不出两天便走玩了,你就不能先忍忍吗?” 八戒却涎着口水,不依不饶道:“妈的,我这馋虫一上来,却是由不得身心控制,非得要大快朵颐,方才罢休。再说我还真没试过在如意金箍棒上煮火锅哩,这百年难得一遇的稀罕事都让我给遇上了,当真是心痒难耐,若是错过机会,岂不要抱憾终生?不过您也说得是,这棒儿的导热性能极佳,万一要烫到了师父,却不是俺老猪的罪过?” 第一百零五章 尔虞我诈 猴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无语道:“真是被你给打败了,你要试就试,只是要与师父保持安全距离,纵然是有些波折,却也危及不了他。” 八戒一拍大腿,连声赞叹道:“对对对,还是猴哥高明,我怎么没想到,不过俺老猪还有一事不明,需得向哥哥请教。” 悟空不由得颇感意外,呵呵一笑道:“哦,你这猪头倒难得有谦虚的时候,尽管说来听听,莫不又是那关于吃喝的问题?” 老猪万分不屑地摆了摆手,笑骂道:“这猴子,原来这般地小看我,实在太伤心了。我是想问,如意金箍棒既有随意伸缩的功能,你只管将师父绑在一头,直接地伸长过去,把他送过一线崖,为何还要咱们踩在棒子上面,抬着师父过去,岂不是舍近求远么?” 猴子听了大摇其头,冷笑道:“臭猪头着实贪心,咱们用如意金箍棒作为桥梁赶路,已经够违反规则的了,如何还能这般赖皮将师父直接送过一线崖,这跟架着他飞行又有什么区别?先不说金箍棒棒头是圆的,不知该如何将师父固定,纵然有办法将他捆绑好,这将近百里的路程也实在太过遥远,若是操作不当撞上了某块山石,却反送了师父的卿卿性命,弄巧成拙也。” 八戒不觉得悚然动容,心悦诚服地点头叹息道:“不想猴哥竟分析得如此透彻,诚非俺老猪所能企及。既然如此,我便追上去将悟净换下来,这小子为了救我和师父,已然失了太多鲜血,这会儿又抬着师父走了这么久,怕是有些吃不消了。” 猴子耸了耸肩,微微颌首道:“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是得让他歇上一歇,不过你那煮火锅的办法实在绝妙,确实得多煮些滋补供血的食物,给你们好好地补上一补。” 老猪幽幽地叹了口气,极其无奈道:“妈的,你以为我不想啊,只是条件不允许。女儿国的侍卫们可谓是心细如发,为咱们置备了许多食材物资,但最高明的智者也有算漏的时候,咱们平时就吃些烧饼馍馍等干粮,也没觉出异样来,直到要煮火锅时方才发现,原来咱们居然连用来烧烤的木材都没有,这可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直摆在面前的火锅都吃不着,真真憋屈死我了。” 猴子禁不住呵呵直笑,万般不屑道:“我还以为你担心什么,直愁成了这般模样,这却有啥可为难的,就让俺老孙上女儿国一趟,弄些干柴和鲜肉回来,保证让你们大饱口福。” 就这样,师徒几个在绝壁深谷间快步前行,吃火锅,唱小曲,若不是为了追赶秀宁,心中有所牵挂,这一路走来倒真是轻松写意,妙趣横生。 也不过短短一天半时间,三藏军团脚踩着如意金箍棒架起的桥梁,平稳顺畅地度过这号称六百里大雪山第三大险境、拥有着将近百里艰险路程的传说中的一线崖,全不费半点吹灰之力。 唐三藏经过一路的休息,又在如意金箍棒上美美地吃了顿大补的火锅,体力已恢复了七八成,见几个徒弟气喘吁吁地抬着自己赶路,心里着实过意不去,便提出来要自行骑马上路,却被猴子极其霸道地一口拒绝了。 大法师不由得大感惊奇,据理力争道:“妈的,臭猴子,你这是什么意思,那样艰险的一线崖都过来了,却还有什么困难能阻止我骑马赶路?” 孙悟空不置可否,嘿嘿贱笑道:“师父,这里还有个比骑马更加快捷的赶路方法,不知您是否愿意一试?” “什么,居然还有比骑马更加快捷的方法,难道用飞的么?”三藏先是一愣,却看见众徒弟满脸怪异的表情,突然间似明白了什么,心中一凛,脱口而出道:“妈的,不会又要走下坡路吧,咱们明明是在高山雪原上行走,平坦得紧,如何又要下行,也未免太快了些吧?” 猴子终于没能忍住内心狂涌而起的笑意,仰天长笑道:“师父,您可真是才思敏捷,既然是在高山雪原上,终究是要回归平地的,走下坡路嘛,却也是不可避免的。” 话一出口,唐三藏好似被火烫了一般,一下子蹦将起来,极尽愤怒和不甘地咆哮道:“我不管,老子说什么也不要再坐那天杀的雪橇了,那般横冲直撞、天旋地转,让我至今仍在噩梦中惊醒,我说咱们就不能换一个更加温柔的方法吗?” 八戒满脸的灿烂笑容,摇头晃脑道:“放心吧,师父,天枢的操纵技术已经相当纯熟,还有咱兄弟几个在周围保护您,试问天下间哪还有比这更加安全快捷的赶路方法?师父,当俺老猪求您,就算是为了秀宁,这般苦处您也得暂时地忍耐下来。” 不过此刻,唐三藏已然出离愤怒了,哪还听得进老猪的哀告,愤然嘶吼道:“我不管,反正我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刺激,要再试一次的话,真能把命给搭了进去。我不要,凭什么都是我受苦,就一点人权都没有吗?” 这时候,就连最心软的老沙也看不下去了,跟着八戒苦苦地哀求道:“师父,您也太弱了,这是您自个想出来的办法,如何会承受不住,当真连天枢这样的女流都不如。要不您就先试试,要实在受不住的话,再放您下来,这总可以吧?” 但不管徒弟们怎么说,三藏就是倔强着不肯妥协,看来当真是受够了高速滑行、急速转弯的苦,也着实可怜。这样地态度坚决,让徒弟们无可奈何,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最后还是猴子有魄力,眼见师父不肯依从,禁不住两眼赤红,咬牙切齿,厉声嘶吼道:“妈的,正所谓两权相害取其轻,终究还是秀宁的性命重要,咱们却也不能这般惯着他。敖白、悟净,你两个直接拿绳子来把这家伙给捆上,要再敢胡搅蛮缠,把那臭嘴也给老子堵上。丫的,身无半点法力,仗着个师父身份,就当真要反天了不成?” 见猴子发怒,一众人尽皆愣住了,转念一想,立刻手忙脚乱地执行命令。绳绑在身,圣僧大为吃疼,正要叫骂几句,见八戒真个找块破布来要堵自己的嘴,不禁吓得魂飞天外,连忙改口道:“唉,确实是我错了,不该自私到不管秀宁的死活,乘着雪橇下山我也认了,但你们能不能不要绑那么紧,这是捆人,又不是捆老虎,至于这么用力吗,都扎到我肉里去了,好歹给我松开点。” 八戒满脸羞惭,一个劲地向师父作揖道:“师父,确实是咱们拖累了您,若不是为了秀宁,俺老猪纵然是拼出性命,也不会让他们绑你的。” 听他说得情切,三藏也不禁动了真情,满心愧责地叹息道:“八戒,当真是难为你了,还是悟空说得对,两权相害取其轻,为了追赶秀宁,纵然有天大的苦处,我也要咬牙坚持下来。” 话一出口,众弟子感动不已,抹泪的抹泪,作揖的作揖,争相向师父表达内心的钦佩愧疚之情。 就在这时,三藏忽地大吼一声,骂咧咧地道:“臭猪头,你给我嘴里丢了什么,咋这么苦,是想要下毒害我吗?” 八戒听了冷汗涔涔,慌忙争辩道:“没有没有,师父您这般合作,俺老猪感谢您还来不及,哪可能给您下毒呢?我是怕您虽嘴上说得慷慨,事到临头才想着要后悔,还不把咱们骂一个狗血喷头,所以才冒昧地给您喂了颗昏睡丹,只求您能美美地睡上一觉,那样纵有天大的颠簸,也自觉不出来,岂不是两全其美,皆大欢喜么?” 三藏一时竟无言以对,有气无力地叹息道:“妈的,这样也好,或许等我醒来之后,就能到底了,也不用吃那么多苦头了,但你们可得好好驾驶,不要让老子在梦里糊里糊涂地魂归地府了。” 众弟子点了点头,相视而笑,一齐动手,猛地将装载着师父和天枢的雪橇往山坡下推去,随之而来的是唐三藏凄厉的惨叫声,其声悠扬,却多少显得有些中气不足。可叹太上老君炼制的昏睡丹果然功效猛烈,数息之间圣僧便闭起双眼,酣酣入睡,空旷的山坡上只传来他那浓重而匀称的呼吸声,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 孙悟空擦了擦额头冷汗,连声赞叹道:“八戒这办法绝妙,非但让师父少受了一路的颠簸之苦,也省得他在路上喊叫埋怨,让咱们落一个耳根清净。” 第一百零六章 上天求救 就这样,雪橇平稳而高速地下行,历时一天一夜,便已到达高原底部。不幸的是,唐三藏经过几天的辛苦跋涉,再加上先前失血过多,还没有完全恢复,一下子又赶了一天一夜,吹足了冷风,不免有些伤风感冒流鼻涕,情况甚是不妥。 见师父这般痛苦,几个徒弟于心不忍,又开始埋怨猴子不该下强行捆绑师父的命令,致使他受了风寒,感冒发烧,受这许多的苦楚。 猴子不由得满脸通红,恼羞成怒,连连跳脚道:“妈的,这可是大家都同意的,咋事到临头,就都赖到俺老孙头上了?我是否也可以说是敖白和悟净出手将师父绑在雪橇上的,如若不然,咱们又怎么会推他下山坡呢?” 话一出口,敖白和悟净顿时就不干了,立马跳将起来,张牙舞爪,厉声咆哮道:“臭猴子没得推脱,却又诬赖起咱们来了,绑师父的命令还不是你下的,说什么两权相害取其轻,都是为了秀宁,若非如此,纵然是借咱们十七八个胆,也不敢动师父一个指头。再说要不是猪头给师父喂了颗昏睡丹,他尚自清醒着,偶尔也能配合着尖叫几声运动一下,或许就不会出现感冒的状况。” 八戒闻言勃然大怒,牙龇目裂道:“妈的,怎么又怪到俺老猪头上来了,我给师父喂昏睡丹的事情,也是经过他自己同意的,臭猴子还说这是最为妥当的办法。说到底还是师父的体质太弱,才一天一夜工夫,盖了厚厚的一床棉被,居然还给冻出感冒来,也未免太废材了。” 三藏直气得横眉倒竖,痛苦地吸了下鼻涕,咳嗽道:“臭猪头,我说你还有没有良心,老子都成你们赶路的牺牲品了,居然还埋怨我体质太弱,就不怕被天打雷劈么?” 天枢不觉得眉头紧皱,极不耐烦道:“行了行了,都别吵了,事情已到了这般田地,还能争出个什么结果来?咱们不是有很多药吗,找几味来给师父喂下,治好他的感冒也就是了。” 八戒闻言苦笑,满面凄楚道:“天枢,你以为咱们没找过吗,只可惜黎山老母和老官儿都是神仙之流的人物,通常情况下是不生病的,所以他们炼制的都是些高档货,哪可能会有治疗感冒之类的凡间药品?” 天枢只感觉腿脚发软,一个踉跄,差点没跪了下来:“不会吧,那师父怎么办,有病不治,就一直拖着,从小病拖成了大病,那可如何是好?” 悟净一拍脑袋,故作高深道:“那咱们就去南海找观音菩萨,凭她那出神入化的医术,管保能将师父给治好。” 岂料话一出口,众人皆嗤之以鼻,万般不屑道:“废话,就这点小病也让菩萨跑一趟,也未免太大材小用了,就不怕被她生生地鄙视死?” 三藏也微微摆手,连咳带喘道:“不用不用,她为八戒驱毒耗费了太多真力,伤损了元气,只这一场小病,就不必麻烦她来去奔波了。你们只管用担架抬着我,给我捂实了被子,多喝开水多休息,相信过几天就会好起来的。” 悟空点了点头,略一沉吟道:“为今之计还是得尽快赶过这六百里大雪山,等到了别处地方,请来最好的郎中,给师父好好地调理一番。” 八戒却是一脸地悲观,颇为担忧道:“那咱们还要多久才能走过这六百里大雪山,要是拖太久的话,只怕师父会撑不住啊。” 猴子一听横眉冷对,没口子地骂道:“你丫的少说胡话,师父只是得了场感冒而已,又不是什么大病,如何会撑不住?咱们已然走过三处险境,就只有前面一座雷鸣谷,虽然险阻,也不过四五十里远近,倘若一切顺利,只需半天时间便可通过,再往前走上两三天就可走完这六百里路径,胜利指日可待,你还忧愁什么?咱们与其在这里埋怨争吵,倒不如加快脚步赶路,争取早日通过大雪山,为师父找寻郎中治病来得妥帖。” 话一出口,众师弟齐齐点头,连声附和道:“大师兄所言极是,咱们这就上路,争取早日度过这六百里大雪山。” 就在这时,前方数里处忽地雷声隆隆,好似有千万只巨兽纷至沓来,震动天地,声势浩大。八戒不由得悚然动容,失声道:“妈的,这便是传说中的雷鸣谷,我还以为是猴子危言耸听,自顾自地在那里吹牛,不想真有雷声传来,声势还这般浩大。但这是在雪地之中,天气晴好,万里无云,何以能产生这么大响动,真让人匪夷所思。” 沙悟净挠了挠头,暗自担忧道:“这雷声着实是大,那谷地积雪又厚,年深日久的,还不把整座雪谷震塌下来,封住了前进的道路。” 猴子不置可否,大咧咧地摆手道:“确实有这样的可能,但你也不必过分担心,在没有到达目的地之前,任何的推断都只是妄加揣测而已,咱们与其在这里空费口舌耽误时间,倒不如加快脚步赶路,争取一口气赶到雷鸣谷一探究竟。” 一行人依命行事,紧赶慢赶,只花了不到一刻钟时间,便自来到一座谷地,这是怎样的一座谷地:底下是一条冰封光滑的小路,甚是狭窄,最多只可供两人并肩穿行;两旁岩壁高耸入云,齐向中间靠拢,只留出一条极小的的缝隙可供人仰望天空;岩石之上白雪皑皑,映照大地,虽然冰封得紧,身在其下却给人以一种岌岌可危、势同累卵的危险气息,仿佛随时都可能倾覆而下,将下方的事物尽数掩埋。 眼看着这般情景,八戒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脑袋,大感困惑道:“妈的,真是奇哉怪也,正如悟净担心的那样,岩壁上的雪层这般深厚,只需轻微的一些响动,随时都可能引发雪崩。何以发生了像方才那样震天动地般的轰鸣声,都没能将雪层震落,阻塞道路,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猴子点头沉吟,也是深有同感:“是啊,这事确实诡异,不过既然没有冰雪阻塞道路,倒省去了咱们不少的麻烦,这便组成防守阵形,由俺老孙开路,八戒殿后,大家切莫大声地说话动作,以免引起雪层共鸣,造成坍塌松动,引发雪崩。在这样道路狭窄、两面绝壁的深谷之中,自上而下地引发雪崩,当真是铺天盖地,无所遁形。这便是雷鸣谷的可怕之处,大家千万小心行事,莫要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 众兄弟闻言齐声答应,便自抬着师父,采用一贯的防守阵形,向着雪谷深处小心翼翼地行进。雪谷中格外寂静,就只有众人行路时摩擦冰面发出的极其细微的沙沙声,再没有了旁的声音。森冷刺骨的寒风呼啸着从耳边吹过,更加深了这雷鸣雪谷的神秘气息,给人以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的不祥之感。 八戒抬头仰望着拢在头顶的两面绝壁,没来由地打了个寒噤,小声嘀咕道:“妈的,照俺老猪的话说,这哪里是什么谷地,分明就是埋葬死人的大坟墓,到处都透着阴森邪气,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猴子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骂一句道:“屁话,这哪里来一座方圆数十里的大坟墓,用来埋葬何人,你的想象力也未免太丰富了?” 就在这时,地底下忽然响起来一阵异常沉闷的雷动声,就好似有什么东西远自地层深处喷涌上来,这便要破土而出,冲出地面。 被这样强大的力量所撼动,雪谷之上那几处本就岌岌可危的雪层瞬间松动开来,雪块冰屑滚滚而下,大有倾盆翻覆的可能。地上众人直吓得面如土色,冷汗涔涔,正如悟空所说的那样,在这个狭窄的谷地中全无转圜的余地,若整个雪层崩塌下来,无处可逃,真要将三藏军团埋葬其中,全没有半点侥幸的可能。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从雪谷深处迅疾而来几道绚烂的白光,顷刻间化作无数如烟似雾般透明的颗粒冉冉升起,将那蠢蠢欲动、即刻便要倾盆而下的深厚雪层凝固起来,慢慢地恢复到原本的凝重厚实,再没有半点下落的可能。而那些早已下落的雪块冰屑也在这许多烟雾颗粒的烘托下,竟然逆天而上,重新回复到原来的位置。 这样的景象实在太过匪夷所思,看得地上众人目瞪口呆,相顾失色,而天生胆小的八戒更吓得冷汗涔涔,腿脚发软道:“妈呀,这些白光究竟有何来历,竟能带着下落的数千斤冰雪逆天而上,重新回归到原来的位置,也未免太夸张了吧?” 敖白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激灵,小心翼翼地提醒道:“二师兄你别叫得那么大声,就不怕再一次引发雪崩,得不偿失么?” 第一百零七章 化解玄冰 八戒听了毫不在意,大咧咧地摆手道:“才不会哩,没看见白光把雪层都逼回到原点了,我这点声音又算得了什么?” 悟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鄙夷道:“臭猪头莫要托大,常言说得好,小心驶得万年船,为人处世总得依靠自己的力量,方能立于不败之地。那白光来历不明,十分诡异,这次可说是侥幸,方才为其所救,若下次雪崩时没有出现,岂不是大大地不妙?” 听他说得郑重,老猪也不由得害怕起来,当下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脑袋,怯怯道:“妈的,不会这么巧吧,不过那白光确实诡异,竟能将气势磅礴、宇吞万物的雪崩给凝固住,实在太强悍了。” 猴子点点头,面色凝重道:“这或许是某种超自然现象,越是这样,越不可靠,因为它逆天而行,全不遵循自然规律,若全盘地相信于它,等到不灵时,可真有你哭的。” 话说到此,文天枢禁不住轻笑起来,微微耸肩道:“大师兄,假如我没猜错的话,这很可能并不是某种超自然现象,而是有人设下的一个阵法。这个阵法名叫玄灵阵,如今已经失传了,我也仅仅在文献中读到过,是一种恢复与防守型的阵法,主要是用来震慑那些为正义力量所压制的邪魔歪道的魂魄。” “现在我开始相信,正如二师兄说的那样,这座峡谷或许真的是某个上古邪神的坟墓,那个杀死他的人为了长久地压制住他的魂魄,才创造了这连绵六百里大雪山的四大险境,以防止外人的到来,而在无意中触碰禁制,将那禁锢着邪恶神灵魂魄的封印打开。” 八戒一听天枢认可自己的想法,不由得喜形于色,眉开眼笑道:“嘿嘿,我说什么来着,这峡谷阴森恐怖,死气沉沉的,可不就是座坟墓么,却原来还有个压制邪神魂魄的阵法,兼具恢复与防守的功能,难怪能放出白光,将那处于崩溃状态的雪层给压制回去,但那震动天地的雷声又是怎么回事,莫非也是这阵法的威势不成?” 敖白闻言大摇其头,翻着白眼道:“二师兄,你也太迟钝了,那阵法是防守用的,而雷声却是用来攻击的,这两者分明就是对立的,似乎是某种东西想利用这般雷霆之势,从那阵法的压制中挣脱出来。这一攻一守已然争斗了数千年,一直处于胶着状态,所以这峡谷才能保持完好,既有雷声,又不至于发生雪崩,将西去的道路给阻塞住。” 天枢听了连连点头,满心赞叹道:“照情形看来,还真是这么回事,就让它们胶着着,若让谁将对方给压制住,对于我们这些外来人来说反而不是什么好事,咱们还是抓紧时间赶路,快快地出得这是非之地才好。” 听她说得可怕,众人不由得悚然动容,当即抬起师父,保持阵形,加快脚步向着峡谷深处行进。 随着众人的不断前行,雷鸣谷中雷声震动此起彼伏,轰鸣不绝,那白光烟雾也不甘示弱,时强时弱,光芒闪烁,将从岩壁上掉落的雪块冰屑尽数地恢复到原状。 三藏军团又向前疾行了二十里,已然到达雷鸣谷的尽头,一切似乎异常地顺利,众人正都暗自高兴,突然前方百米处光芒大盛,一幅诡异而惨烈的景象豁然展现在众人眼前:那是绝壁的一个角落,高高在上的是悬浮在半空之中,散发着隐隐毫光、如脸盆般大小的一面白色铜镜,那铜镜质地如玉,晶莹剔透,自上而下,铺撒下一道柱子般大小、温和肃静的白色光芒。 白色光芒的下方,是一堵陡峭厚实的岩壁,而让人倍感惊奇的是,原本严丝合缝的岩壁此刻裂开了一条长长的缝隙,在那缝隙之中,有一团蓝黑色的雾气正蠢蠢欲动,想要从中挣脱出来。但那雾气一旦遇到白色光芒的照耀,就如同鬼魅遇到了阳光一般,立时便缩入缝隙之中,不见片刻停留。 然而蓝黑色雾气显然不甘心被白色光芒所压制,似伸展触手般向外辐射出万道雷光,多半都轰在周围的山石上面,直轰得石屑纷飞,烟尘滚滚,但也有少数的雷电歪打正着,击在了白色铜镜之上。 每一次被雷电所击,那面白色铜镜就好似受到了莫大的痛楚,摇摇晃晃,震颤不已,在蓝色电光的照射下,众人能很清楚地看到铜镜上面许多斑驳细微的裂纹,想是经过千百年雷电击打所留下的伤痕,让人看着不由得心生怜悯,不忍睹目。 眼望着这面铜镜,文天枢若有所思,喃喃自语道:“不会错的,这面就是幽天白镜,上古流传的玄灵阵的阵眼,用以压制被封印的邪魔魂魄,使其不至于逃逸而出,为害人间。” 八戒直听得目瞪口呆,咋舌道:“幽天白镜,当真好霸气的名字,是要将天都幽禁起来么?只是很不幸,被它幽禁的邪魔魂魄似乎不愿意善罢甘休,居然放出雷电来将它击得遍体鳞伤,这幽天白镜的名号,岂不是浪得虚名么?” 天枢摆了摆手,言语凄然道:“无论多么强大的物事,都经受不起外力长年累月地摧残,所谓的水滴石穿,并不是下落的水滴蕴含着多大的力量,而是花费的工夫实在太深。强大的幽天白镜就是在雷光闪电年深日久的冲击下,才逐渐地碎裂开来,能坚持这么许久,已然不易了。” 八戒耸了耸肩,不依不饶地抬杠道:“虽则如此,却总有破碎的那一天,到那时候,又将是个怎样的结局?” 天枢幽幽地叹了口气,深感无力道:“到那时候,必定是邪魔复出,重振雄威,从此又将卷起一场腥风血雨,天地浩劫也。” 悟净闻言悚然动容,禁不住心惊胆战道:“妈的,那实在太可怕了,只希望这镜子不是今天破裂的才好,我看咱们还是赶紧开溜吧,早早地赶过这危险之地方才稳妥。” 八戒不觉得哈哈大笑,万分鄙夷道:“死老沙,你也未免太胆小了,天底下哪有这般的巧事,这镜儿承受了千百年的雷电摧残都安然无恙,偏咱们到时便裂开了?再说那邪魔已然被杀死了,出来的也不过魂魄而已,法力涣散,无身可依,又有啥可怕的?” 天枢禁不住大摇其头,异常不安道:“二师兄切不可如此托大,正所谓无巧不成书,事情从量变到质变也只需短短的一瞬而已,又如何断定不能是今天?你也不要以为那邪魔只剩下魂魄就施展不出法术来,凭他从这小小的缝隙中就放出震动天地的雷霆来看,他的实力当远在我三藏军团之上,若真让他击破幽天白镜脱困而出的话,咱们在场的所有人怕都要倒大霉了。” 话一出口,八戒直吓得面如土色,语声颤抖道:“不会吧,真有那么邪门?那可千万别让他出来,我看咱们还是快跑吧,远远地离开这危险之地。” 悟空闻言呵呵冷笑,鄙夷道:“这猪头,方才还在那嘲笑悟净,原来也是这般胆小。放心吧,正如你说的,这镜儿千百年来都不曾破裂,如何咱们一到就碎了,也未免太倒霉了。” “再说那邪魔纵然能够脱困而出,与幽天白镜争斗了千年,必定闹得真力耗竭,两败俱伤,若换作是俺老孙,首先要找个僻静点的地方休养生息,恢复元气,如何偏要与咱们这班不相干的人为难,岂不是太秀逗了?” 敖白耸了耸肩,不失时宜地提醒道:“大师兄虽说得是,却也得分清场合,别忘了,咱们是在狭窄封闭的雷鸣谷中,若那邪魔真个击败了幽天白镜,破壁而出的话,势必会震动山壁,引发雪崩,将咱们全都埋葬在冰川雪地之下。” 猴子一拍额头,恍然大悟道:“对啊,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那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动身,切不可有片刻停留。” 就在这时,原本龟缩在缝隙中、沉寂许久的蓝黑色阴影突然间膨胀开来,似要爆炸般喷吐出千万道闪电,恍如九天悬雷一般,震动天地,声势浩大,激荡得那样挺拔深厚的雷鸣谷山壁吱吱作响,石屑纷飞。间或有几道深蓝色电弧从石壁上弹射而出,径直地劈在幽天白镜光洁无瑕的镜面之上。 霎时间,幽天白镜如受到强力重创,光芒大盛,如哀鸣般震颤起来。也不过短短数息时间,绚烂夺目的光芒渐渐黯淡下来,早已伤痕累累的镜面突然整个碎裂开来,纷纷扬扬地散落在雪地之中。 见众人尽都呆愣在那里,文天枢心急如焚,大声催促道:“不好,幽天白镜碎裂了,大家快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第一百零八章 大战灵感 说时迟那时快,在支离破碎的雷鸣谷绝壁的缝隙之中,忽然响起一阵恍如雷鸣般的吼叫声,其声滚滚,震动四野,猛然间有一个高达数丈的身影从石壁间强行突破出来,赤淋淋地站立在雪地里,仰天咆哮道:“时隔数千年,本神终于冲破禁制,重获自由了。轩辕老儿,本神早已言道,你是杀不死我,杀不死我的。你等着,待本神吸收日月精华、重塑真身之后,便去寻你报仇,我也要将你开膛破肚,挖出胸前的锁骨来当鼓槌使,方才解恨。” 原本两边的山壁就在万道雷电的激荡下碎出了道道裂痕,此刻又受到那如雷霆般暴烈的吼声冲击,连带着上方堆积如山、岌岌可危的雪层整个崩裂开来,化作千万道怒涛浊流滚滚而下,疾速向中间的谷地合拢。 孙悟空直吓得脸色铁青,厉声嘶吼道:“大家快走,整座峡谷就要塌陷下来,八戒来接替敖白抬着师父,敖白你赶紧化出白龙真身,和俺老孙一同上前为大家开路。” 他虽说得明白,无奈时间太过仓促,八戒和敖白刚刚交接完毕,岩石、雪层整个倾泻下来,将化作百丈般大小的巨人、三头六臂、手持着诸般兵器、欲要负隅顽抗的齐天大圣冲倒在地,连带着其他人全都掩埋在厚厚的雪堆下面。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震颤的大地早已经恢复平静,夜幕降临,寒风呼啸,有一颗丑陋的猪脑袋猛地从深厚的雪层中探出头来,那是昔日的天蓬元帅猪八戒。他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转身从雪堆里拖出来一个人,赫然便是他的师父圣僧唐三藏。受到这样强大的雪崩冲击,唐三藏似乎并没有受伤,只是先前受了风寒,此刻被掩埋在雪层中,略有些缺氧,不由得脸色苍白,四肢无力,涨红了脸一个劲地在那里咳嗽。 见师父没有受伤,八戒不觉暗暗地松了口气,手上用劲,刨开雪层,将担架下连着的沙悟净给挖了出来。老沙被雪埋得略深了些,又大概是撞到了头,伸着舌头晕厥着,好在心跳平稳,并无大碍。 八戒禁不住邪邪一笑,张开手臂,左右开弓,照着他的黑脸啪啪啪连打了十几下,直打得老沙面皮发赤,耳根充血,连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沙悟净骤然吃疼,连声叫唤着醒了过来,猛地睁开眼时,却发现老猪张开手来还要打,不由得缩起脖子,大声讨饶道:“别打别打,二师兄你这是做什么,雪崩了又不是我的错,为何要这么拼命地打我,瞧我这张晦气色的脸,也该红肿了吧?” 见他醒转过来,老猪仍有些意犹未尽,便只得收了手,尴尬地讪笑道:“说哪里话,若没俺老猪这几下,你如何能醒得这么快?你且莫要耽搁,赶紧帮忙把猴哥他们挖出来,若等雪块封住口鼻,阻住了呼吸,就追悔莫及矣。” 悟净点点头,立马抄起家伙就往雪堆里挖,八戒一把扯住,连连摆手道:“你傻啊,这是在救人,你当是挖煤炭啊,搞不好一铲子下去,就削下敖白半颗脑袋,那可如何是好?” 老沙不由得悚然动容,赶紧收手道:“要是只用手的话,却如何挖得动这般深厚的雪层?” 八戒咬了咬牙,毅然决然道:“事已至此,也只能尽尽人事了,挖之前可得找准方向,不然空费去许多时间与力气,却达不到预期的效果。我记得猴子和敖白是冲在前面的,照山壁坍塌的痕迹来看,该是在西边的方位。” 悟净听了直摇脑袋,提出了反对意见:“不对不对,大师兄是化作百丈巨人被雪流冲垮的,该是南边的方位才对。” 八戒不由得面带困惑,挠头道:“我当时只顾着掩护师父,倒真没注意这档子事,大不了你挖南面,我挖西面,总不至于落空了。其实我并不十分在意他们两个,真正值得担心的是天枢那小妮子,她素来娇贵,弱不禁风,要被埋得久了,呼吸不畅,还不憋出个好歹来,却让咱们如何吃罪得起?” 悟净直吓得冷汗涔涔,挽起袖子高声道:“那咱们赶紧行动,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他们三个给挖出来。不过我觉得很奇怪,这雪崩如此凶猛澎湃,连俺老沙都给压晕了过去,师父竟能安如泰山,毫发无伤,甚没道理也。” 八戒呵呵一笑,面色坦然道:“那是俺老猪在千钧一发之际,勉强转身替他挡去了大部分冲击力,再加上六丁六甲在暗中护持,要再生出个好歹来,那才叫没天理呢。” 悟净这才释然,甩开膀子,跟着老猪刨起了雪块,两个人自西向南,又从南到北,直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悟空三人就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全没有半点踪迹。 两人直累得口干舌燥,气喘吁吁,只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没能起身。八戒使劲抖了抖冻得发僵的四肢,将手一撑,勉强地起身催促道:“悟净,看来咱们暂时还找不到他们三个,便只能相信他们吉人自有天相,必定能够逃出生天的。这会已是深夜,风势愈大,天气愈冷,看师父咳得这么厉害,是再也禁不得寒风吹袭了,咱们这便上路,寻找可以栖身的所在。” 见八戒担心师父的病情,悟净只得点头同意,随即似想起了什么,嘟囔道:“不成啊,这可是茫茫的六百里大雪山,荒凉贫瘠,廖无人烟,却上哪去找栖身之所安置师父,岂不是痴人说梦么?” 八戒不屑地白了他一眼,很没好气道:“笨蛋,不听猴哥说了吗,这雷鸣谷已是六百里大雪山的第四大险境,地处边陲,再往西走数十里便出了地界,何愁找不到人家安歇?你且在这里护着师父,待俺老猪上云端望望,或许能有意想不到的发现。” 老猪把话说完,便纵身跃上云端,眯起眼睛,仔细地向下观瞧,也不过数分钟时间,他自翻身落下,眉开眼笑道:“妙哉妙哉,这方法实在绝妙,我望见前方十数里处有些许亮光,必定是有人家居住,咱们这便赶上前去,叨扰些食宿受用。” 悟净挠了挠头,颇感为难道:“担架已被积雪压坏了,师父又有病在身,行不得路,咱们却如何能带着他赶路?” 八戒把眼一瞪,骂骂咧咧道:“笨蛋,这还不是简单,就由俺老猪来背他,你自在后面护持着便是。” 悟净摆了摆手,断然拒绝道:“不成不成,你已经劳累过度,体力不支,还是由我来背他吧。” 三藏咳嗽一声,有气无力道:“你两个别争了,都挖了这么久的雪块,想也是累坏了,去把为师的九锡环杖找来,我虽然体弱,拄着它也能走上一段路,也好让你们省下些力气,不至于太过劳累了。” 八戒耸了耸肩,微微苦笑道:“师父,行李都在雪层下埋着呢,哪里寻得到什么九锡环杖,看您都病成啥样了,如何还走得动?趁俺老猪现在还有些力气,先背着您走上一段,要实在不行的话,不还有悟净做候补么,放心,才不过十几里路,不出半会时间就能到了,如何累得跨我们,就拖也把你给拖到那里。” 三藏不觉幽幽地叹了口气,也深感自己力不从心,只得默默地点头答应。八戒不由得来了兴致,挥舞着臂膀道:“好,那就这么定了,悟净你去把担架上的布条撕下来,将师父绑在我腰上,也好让我少花些力气来托他。” 老猪虽豪情万丈,气冲干云,无奈劳累过度,体力不支,再加上雪地路滑,寒风呼啸,只行了不到两三里就开始呼呼喘气,脚下也是深一步来浅一步,显得十分勉强。 三藏见状心疼不已,轻轻拍着他的肩膀道:“八戒,你累了,快些停下来休息,换悟净来背我。” 八戒咬了咬牙,使劲地一挣道:“师父,趁俺老猪还有些力气,尽量多背您一会,一旦松懈下来,当真连一条大腿也莫想抬得动。” 三藏闻言唏嘘不已,异常动情道:“好猪儿,你又何苦这般勉强自己,让为师如何过意得去?” 话一出口,老猪眼眶湿润,竟扑簌簌地落下泪来,言语哽咽道:“师父,您且莫要这般说,说得俺老猪心中好生难过,现在就只剩咱们三个逃出生天,老猪虽然无能,誓也要保得你二人周全。说到底终究是我和秀宁连累了大家,才让大家这般辛苦地赶路,如今更是横遭不测,受这雪压冰冻之苦,说过意不去的,该是俺老猪啊。” 三藏一听大摇其头,喟然叹息道:“臭猪头,又来说这样见外的话,难道没了你和秀宁,咱们就不过这六百里大雪山了?不要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家身上,就只会苦了自己,又能给整个团队带来什么好处?现在乖乖听我的话,停下来好好休息,换悟净来背我,记住,你是要全力追赶秀宁的人,如何能倒在这六百里大雪山中,岂不是太遗憾了?”八戒这才豁然开朗,擦了眼泪,换悟净背上师父,继续向前行进。 第一百零九章 冰火交攻 但这长达十数里的光滑雪地,对于两个体力严重透支的人来说,依然显得相当遥远。本着内心强大的执念,两个人轮流背着圣僧唐三藏,举步维艰,辛苦跋涉,花费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看到前方道路上有些许若隐若现的灯光,两人不由得喜出望外,脚步踉跄,磕磕绊绊地向前冲去。 那是一间低矮破旧的茅草屋,孤独地伫立在一望无际的冰川雪地中,大概是年久失修的缘故,整个屋面都显得灰蒙蒙、暗沉沉的,看上去煞是简陋。有几道昏暗枯黄的灯光从疏松破落的缝隙中透射出来,光芒黯淡,并不能给人以太多的安慰,但对于绝处逢生、在黑暗的雪地中摸索跋涉了许久的人来说,真无异于远航迷途的船只突然望见了指引航道的灯塔一般,是那么地欢欣鼓舞,欣喜若狂。 迎着昏暗的灯光,两个筋疲力尽的人十分勉强地挺直身体,一步一滑地屋门挪来。 沙悟净却显得异常谨慎,一把拉住想要推开屋门的八戒,小心翼翼地提醒道:“二师兄,你看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就只这一间茅屋屹立在冰天雪地中,不显得太过突兀么?说不定是妖怪点化来骗咱们上门的,且莫要进去,着了他们的道。” 八戒不屑一顾,大咧咧地摆手道:“悟净,你想象力也太丰富了,真要是妖怪点化,尽可以变座豪华的大院出来,可了劲地气派诱人,如何能是这样破旧残败的茅草屋,也忒没水准了吧?” 老沙耸了耸肩,摆手摇头道:“二师兄,兵法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在这冰天雪地、廖无人烟的地方点化座豪华大院出来,却有几个傻子会信?非得是这样低矮破旧的茅草屋,方符合地理条件,不显得太过突兀离谱。” 八戒微微一愣,若有所思地点头道:“这可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听你说起,还真有几分道理,这里是环境恶劣的冰封雪原,缺衣少食,人迹罕至,常人如何愿意来这地方居住?照这般说时,茅屋倒真有可能是妖怪点化,用来诱捕在山间迷路的行人,咱们还是不进为妙。” 唐三藏咳嗽几声,语出惊人道:“八戒,常言说得好,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眼前就这一个容身之处,若是轻易错过了,却又往何处安身?我看这茅屋多半也是妖怪幻化,但只要不进门去一探究竟,再好的推断也都是妄加揣测,当不得真的,咱们与其在门外挨饿受冻,真不如进到茅屋里避风,虽说会担上些风险,总不如身上暖和些来得受用。” 八戒不由得眼前一亮,异常惊奇道:“师父,这话怎不像您这样胆小的人所能够说出来的,若门里面真个是魔王洞窟、虎穴龙潭,咱们却不是那送上门的包子,有去无回么?” 三藏幽幽地叹了口气,语气哀然道:“八戒,你虽说得在理,但如今的我们却是别无选择,莫说你两个早已经体力透支,筋疲力尽,无法前行赶路,就算是体力充沛,在这冰天雪地、寒风凛冽的大雪山中顶风冒雪、毫无目的地行进,错过了这间可以遮风避雨的茅屋,多半也是会挨饿受冻而死的。所以与其再次上路寻找那有可能并不存在的安身之处,倒不如进到这茅屋里闯上一闯,还尚有一线生机也。” 八戒闻言眉头微皱,沉吟未决道:“虽则如此,若里面真有妖兵驻扎,却让咱们如何区处?” 沙悟净把眼一瞪,大义凛然道:“妈的,那有啥可怕的,大不了抄家伙跟他们干上一场,凭咱们两个的战力,还怕干不过一群山野小妖么?” 三藏再一次摇头,不紧不慢道:“若只是一两个小妖,且由得你们干仗,若再多些时,寡不敌众,倒不如投降了来得便当。” 八戒禁不住满脸黑线,弱弱道:“师父,您莫不是发高烧发糊涂了,自顾自在那里说胡话,妖怪们这般处心积虑地点化茅屋,必定是想捞几块人肉吃,若就这么被他们给抓了,如何能有咱们的好果子吃?” 三藏虽身体虚弱,神志尚且清明,面色坦然道:“为师心中所虑,又岂是尔辈所能够企及?我也不知茅屋中究竟有没有妖怪,倘若有的话,凭你们两个长途跋涉、疲惫羸弱之躯,要对阵几十甚至几百个妖怪,真无异于以卵击石,倒不如主动投降,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八戒直听得两眼发直,钢牙挫动,愤恨不平道:“师父虽说得有理,但要俺老猪投降那杀人戮命的妖怪,却是万万不能。” 三藏微微一笑,哀然叹息道:“八戒,你啥时候也跟敖白一个德行,竟把尊严看得比性命还重要,俗话说得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是向妖怪低个头,又不是要你认他做干爹,却有啥大不了的?” “自古英雄多磨砺,真正能称得上大丈夫的,像韩信,像刘邦,有哪一个没跟自己的对手行过礼,认过怂的,却一点也不妨碍他们被后人称为盖世英雄,千古传名啊。” 八戒听了一个劲地点头,无力地呻吟道:“师父,若论争辩的能力,十个老猪也不是您的对手,但要是咱们三个都被抓的话,岂不是全军覆没,还有谁上别处去请救兵?” 三藏闻言毫不在意,胸有成竹道:“八戒,你别忘了,还有悟空和敖白在外边呢,凭他们两个的手段,纵然是上天入地,也定能想出办法来解救我们。” 沙悟净挠了挠头,满脸汗然道:“师父,您又在说胡话哩,大师兄他们不被压在雪层下面了么,自身尚且难保,哪还脱得出身来解救我们?” 三藏摆了摆手,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道:“悟净,你终究是个榆木脑袋,聪明时少,糊涂时多,你别忘了,猴子乃堂堂的齐天大圣,如何能被小小的雪崩打败,他们一定会安然脱困,前来与我们会合的。” 八戒听了哈哈大笑,点头赞叹道:“既然如此,咱们就进这茅屋里看看,真没什么大不了的。” 老猪把话说完,便挽起袖子作势要去砸门,不想那门压根儿就没上栓,吱呀一声裂开条细缝,从里面透出些光亮来,照得三人脸上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不想门就这么开了,八戒不由得大感意外,张着嘴巴,向后连退了好几步。但他既已下定决心,也只能勉强地镇定心神,大着胆子推开了屋门。 茅屋里面可远比外边看着要宽阔得多,但除了梁柱镂空处点着几根灯芯外,整间屋子空荡荡的,全没有半点摆设,让人感觉不想是在一间茅屋里,却像是置身在无底的山洞一般。 由于这样诡异的氛围,兄弟两个一路行来,就难免有些疑神疑鬼,草木皆兵,好容易走到中间地带,才看到有一帘薄薄的纱帐横亘在梁柱间,将茅屋内外阻隔开来。 虽只挂着帘薄薄的纱帐,却让里面的物事显得朦朦胧胧,不甚真切。沙悟净停下脚步,探头缩脑的,想要将帘子里的物事看个清楚,八戒却不管不顾,撩开帐帘,迈开大步,直接地闯了进去。 一幅异常温馨的画面悠然呈现在三人眼前,直看得老猪心花怒放,口水横流:这是一张十分陈旧的大石桌,旁边罗列着几只低矮的小石凳,歪歪斜斜的,不甚齐整。大石桌上摆放着几个小瓷碗,中间是只大大的石锅,里面盛放着满满一锅子热汤,就跟刚出炉一般,腾腾地冒着热气,浓香四溢,撩人口鼻,让人忍不住口内生津,食指大动。 八戒情不自禁地吞了口唾沫,环顾四周,却不见半个人影,禁不住心中好奇,喃喃自语道:“妈的,真活见鬼了,这满满一锅子热汤,热气蒸腾,浓香四溢,却不见有人享用,当真是暴殄天物。莫不是哪路神仙看到咱师徒三个在雪地里遭了难,心怀不忍,特地煮了一锅子热汤来犒劳咱们,要当真如此的话,俺老猪就却之不恭,尽情享用了。” 第一百一十章 邪异龙珠 就在老猪满心欢喜、伸手抓向汤勺的时候,唐三藏拼尽全力狠狠地揪住他的耳朵,高声喝骂道:“这猪头,身在险境,岂可如何莽撞,若这是妖王设下的圈套,还不得连累老子跟着你受罪?” 即将开始的盛宴被师父生生地打断,八戒不觉得倍感不爽,当即甩头晃脑,哼哼唧唧地讨饶道:“师父,您也太谨慎了,正生着病,手劲还挺大,快放手,疼,疼死我了。不是您说的吗,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如今进了这茅屋,又说什么身在险境,岂可如此莽撞,这峰回路转的,却让我何以适从?” 三藏不由得深感疲惫,莫测高深道:“世间的诸般道理,确实有许多矛盾之处,只有把握好分寸,方能畅行天下,无往不利也。咱们若长久地暴露在冰天雪地之中,迟早会被冰冻而死,只要能找到个挡风避雨的地方,莫说是这小小的茅屋,纵然是龙潭虎穴、魔王宫殿,说不得也要闯上一闯。但如今咱们已进了茅屋,再不必受风霜冰冻之苦,无有性命之忧,只让你忍一时的饥饿,如何会承受不住?” 然而此刻的八戒已馋虫入脑,贪婪地吮吸着醇厚的、富有质感的热汤香味,哪里听得进师父的良言劝告,一个劲地摆手道:“师父,您自不曾走路,又受了些风寒,没甚胃口,也是情有可原。但俺老猪本就食肠大,赶路又甚是辛苦,早已经腰酸背痛,饥肠辘辘,不见到这锅热汤还尚可忍耐,似这般地美食当前,魂儿都被勾去了大半,如何还忍受得住?纵然是勾魂使者在边上站立,说不得也要等我尝了这锅汤再说,不然啊,当真憋屈,死不瞑目也。” 见老猪不肯听劝,只是要吃,三藏也不禁恼了,咬牙切齿地痛骂道:“妈的,真是个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牲口,怎这般不听劝?你这肉眼凡胎的,不识时务,还当这是啥好东西,其实都是那妖怪用蛤蟆、蚯蚓变化出来迷惑我们的,若是吃了,必定毒锁喉头,死于非命。” 八戒虽饥渴难耐,毕竟还是个惜命的,听言之下亡魂皆冒,浑身颤抖道:“师父,你又不是那妖怪,如何知道这热汤是蛤蟆、蚯蚓变化的,那玩意又不是什么邪物,纵然吃了,也不会毒锁喉头,死于非命。再说这汤要真是那妖物幻化,他也是用来迷惑人赚骗几块肉吃,若真把人给毒死了,他又如何还能吃得,岂不是把自家儿也给毒了,甚没道理也。” 三藏不由得呵呵冷笑,揶揄道:“你若不信,只管舀一碗来喝,看看效果如何。” 八戒咬着牙握着拳,愤恨不平道:“师父也太赖皮,经你这一番危言耸听,俺老猪如何还敢尝试?常言说得好,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若不幸被你这乌鸦嘴说中,后果当真不堪设想。我可是在阴风岭中栽过大跟头的,还好只是被毒蝠獠牙伤到了手背,被观音菩萨运用神通救回了一条性命,这回可是吃到肚子里的,只怕没等到菩萨来救便已经毒发身亡了。看来俺老猪只得暂时地忍耐一下,等恢复了体力,自往别处化一顿饱饭来吃,何苦为了这一锅来历不明的热汤,而把一世英名毁在了上面,甚不值当也。” 三藏听了哈哈大笑,连声赞叹道:“正该如此,才不枉为师教化你一场,咱们能进这茅屋遮风避寒已属莫大的恩赐,如何还不知足,非要这一碗热汤喝?话说这汤确实是来历不明,哪有煮好了一锅上好的热汤,却没人看守吃喝的道理,分明就是妖魔设下的圈套,好教不动干戈便将我等擒拿,这样拙劣的伎俩,明眼人一看便知,你如何会看不出来?” 八戒闻言点头不已,满心愧责道:“师父所言极是,确实是俺老猪忘乎所以,险些误了大事,我这就动手,将那碗儿、盆儿尽数打碎,也省得它们在那里蛊惑人心。” 老猪把话说完,扬起钉耙就往桌子上一通乱筑,将那瓷碗儿扫得支离破碎,纷纷扬扬地摔落在地,那石锅儿倒甚是牢固,噗通一声摔在地上,绕着石桌不住地打转,把那汤汁儿洒得满地都是,热气蒸腾,场面甚是狼藉。 八戒自砸了台面,心中煞是解恨,正拄着钉耙在那里歇气,冷不防从后院跑出来一列小妖,一个个拿刀荷戟,张牙舞爪,数量甚众,怕足有百八十号。 乍一见三藏几个,一众小妖禁不住又惊又喜,指着地上的石锅儿高声叫嚷:“呔,你这是打哪里冒出来的山野村夫,擅自闯入咱们的茅屋那也就罢了,如何还要将咱们煮给大王的白菜汤打翻,甚没道理。不要走,说不得要将尔等捉拿回去,拿这一身肥肉相抵。” 八戒面带不屑,气鼓鼓地嘟囔道:“你这妖怪着实可恶,这汤分明是用蛤蟆、蚯蚓幻化出来的,怎么说是白菜汤儿,真当俺老猪不识尔等害人的手段?” 那为首的小牛精闻言哈哈大笑,摇头晃脑道:“错错错,你这是打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分明是恶意中伤,妖言惑众。这汤是纯正的白菜汤儿,只不过我家大王最近有些失眠,特地要咱们在汤里头撒了些蒙汗药。你若喝时,别的坏处没有,只会有些迷瞪而已。” 悟净听了怪眼一翻,高声厉喝道:“你丫的骗鬼哩,却哪有晚上失眠喝蒙汗药的,分明是设下的圈套瞒骗那误入茅屋的行人,待他们被蒙翻之后,便可杀生取肉也。” 那小牛精听了抚掌大笑,点头赞叹道:“没错,确是本大爷在这里待得久了,穷极无聊,特地说出来调侃你们的,要不服气的话,尽管拉出来练练,就你们这两三号人,如何能是我们的对手?” 见这群小妖一个个面色嚣张、跃跃欲试的样儿,八戒不由得暗暗心惊,权衡利弊之下,立刻装出一副讨巧谄媚的笑容,冲着那小牛精拱手作揖道:“这位将军说得是,似贵军这般军容齐整,人多势众,莫说就咱们这几号人,纵然再来上百个千个,也不可能是你们的对手。俺老猪却是个识时务的,若是主动投诚的话,是否能得到宽大处理?” 显然没料到八戒能有这般表现,那小牛精心下甚是受用,禁不住得意忘形,仰天狂笑道:“不错,你小子倒是乖觉,只要给本大爷下个跪,磕个头,这顿打就免了吧。” 见他笑得嚣张,且颇有言语辱及自己,八戒心中没来由地一阵狂躁,当即咬着牙将师父从自己腰间解下,舞起钉耙,状似疯虎般猛扑上前,嘴里还愤愤不平地骂道:“贼厮鸟,直娘贼,似你这般下贱的小妖魔,连个位次都排不上,让俺老猪投降已是莫大的折辱,哪里还肯屈尊向你下跪,当真是痴人说梦。俺老猪今日纵然拼个鱼死网破,也决不能让你们活得畅快。” 那小牛精在言语上得了些便宜,心中得意,忘乎所以,全没料到八戒会猝起发难,仓促间哪来得及举刀招架,只吓得面如土色,魂飞天外,抱着头,凭着本能一溜烟地向后逃窜。 好在老猪经过这几天的艰苦跋涉,又背着师父在寒风雪地里赶了这许多路程,腹中饥馁,体力不支,虽是猝起发难,攻敌不备,无奈力量有限,攻势也不甚强。小牛精虽不及防备,身后那许多小妖却没闲着,一个个龙精虎猛,虎视眈眈,眼看着老猪挺耙上前,不由得正中下怀,立时便跳出来五个,舞刀抡枪,稳稳地接下老猪这势在必得的凌厉攻势,双方各退一步,算得上平分秋色。 小牛精擦了擦满头冷汗,畏畏缩缩地从小妖身后探出脑袋,心有余悸,厉声咆哮道:“死猪头,话说得好好的,如何便暴起行凶偷袭于我?这投降与磕头,本质上又有什么区别,凭你们区区三人之众,当真要与我等对抗么?” 八戒禁不住仰天长叹,面色凄然道:“妈的,俺老猪要不是在雪地里耗费了太多精力,弄得手足酸软,体力不支,似你们这般的山野小妖,纵然再来上百十个,如何能是我兄弟两个的对手?” 小牛精翻了个白眼,万般不屑道:“拉倒吧,都身陷包围了,还没忘了吹牛皮,看你们几个风尘仆仆、圆头秃脑的样儿,莫不是那行脚的和尚,却来这冰寒彻骨的六百里大雪山做什么?” 沙悟净不由得满脸得意,神情傲然道:“说出来真能吓你们一个跟斗,咱们便是佛祖如来钦点的取经人,正通过六百里大雪山前往西方大雷音寺求取真经,识相的就快些让开,若惹得佛祖震怒,可要你们吃不完兜着走。” 八戒点点头,悠然接口道:“是极,是极,若还能管待咱们顿饱饭吃,他日取经成功,也可算是尔等的一件功德。” 众妖闻言又惊又喜,相顾大笑道:“这和尚却是痴了,居然管咱们要饭吃,我等都是山间的精怪出身,专在这里拿人食用,却哪有管人吃饭的道理,当真是痴人说梦。” “原来你们便是上西天取经的三藏军团,正要你们来呢,我大王早些时候便已得知唐僧取经的消息,在这冰天雪地中点化了一座茅屋骗人,时隔两百年,全没有取经人的半点踪迹,心下甚是焦躁。不想尔等今日居然主动送上门来,当真是意外之喜,如何能轻易放过你们?” “你们要是识相的,便乖乖地束手就擒,似这般地强弱分明,力量悬殊,若当真动起手来,免不得会伤筋动骨,血肉模糊,就不那么好看了。” 第一百十一章 度化灵感 八戒耸了耸肩,一脸无辜道:“俺老猪本是要投降的,是你们硬逼着我下跪磕头,触碰了我的底线,是纵死也不依的。” 小牛精一听哈哈大笑,面色坦然道:“这猪头还真是认死理,我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如何便当了真?咱们若能擒下你师徒,压解回洞,自立下了大功一件,受大王的上等赏赐,如何偏要受你的跪拜,那样虽然很爽,又不能吃,又不能补的,大无裨益也。” 老猪不觉暗暗地松了口气,沉吟道:“若真如你所言,要咱们投降也无可厚非,但我师父有病在身,不能用绳索捆绑,只需加派人员看守,量他一个区区凡人,手无缚鸡之力,也决计逃不出去。” 小牛精点了点头,满心赞叹道:“你这猪头虽模样丑陋,倒实在是有几分孝心,且都依了你去,但你二位貌似有些手段,免不得要受些捆绑,随咱们回洞府走一遭。” 沙悟净把眼一瞪,疑惑道:“妈的,搞了半天,原来你们的洞府不在此间,却不知要走多远方才到达?” 众小妖闻言哄堂大笑,语气悠然道:“这里虽说是六百里大雪山的尽头,冰川塞路,白雪堆积,着实寒冷得紧,大王也是在想吃人的时候,才会点化茅屋迷惑失途的行人,赚几块鲜肉吃。咱们所住的金兜山金兜洞还在前方十数里处,那里气候宜人,物产丰富,与此间大不相同矣。” 八戒直听得目瞪口呆,心中懊恼,捶胸顿足道:“师父,您虽号称绝智,却也有失策的时候,当初若让咱们继续前行,不进这茅屋来避风,此刻怕已挨到金兜山中,不必受这绳捆索绑之苦。” 小牛精听了冷笑不止,自顾自地摇头叹息:“这猪头在发癔症哩,似你们这般疲弊之躯,前路茫茫,寒风呼啸,若非神助,如何还挨过那延绵十数里的冰川雪路,也亏得大王在此点化座茅屋让你等避风,不然非生生地冻死在雪地里不可。你师父虽在病中,却远比你这做徒弟的要有见识得多。” 见老猪被自己说得垂头耷脑,沉默不言,小牛精心中得意,大手一挥,催促道:“小的们,却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将这二位捆上,再抬起圣僧,咱们也算是功德圆满,回洞府向大王讨赏去也。” 众小妖直乐得眉眼生花,喜不自胜,依言用绳索将八戒二人牢牢地捆上,再找张藤椅来将三藏安置在上面,齐声呼喝着要回洞请赏。 小牛精摆了摆手,留下一半小妖仍看守茅屋,将八戒打翻在地的锅碗收拾停当,便又从里屋捧出来一锅热气腾腾的白菜汤儿,依旧放在石桌上设计拿人。 自见了那锅子的白菜汤,八戒就似扎下了千斤坠一般,任小妖们怎般推攘打骂,愣是杵在那一动不动。见小妖们直累得揉肩搓背、呼呼喘气,小牛精不免有些急躁,瞪着眼睛,没口子地骂道:“这猪头既有意降我,却为何又不肯合作,这使的是什么身法,让我们推你不动,莫不是骨头发痒,有心要受些皮肉之苦?” 悟净闻言嗤笑不已,摇头叹息道:“你是不能让他看到这锅子白菜汤儿,他本是个顾吃不顾命的,先前是被师父忽悠了,担心这汤儿是蛤蟆、蚯蚓变化的,故此才狠心把汤碗都给砸了。如今却说开了,知是一锅子好汤,一心只要吃了再走,莫说就你们几个,纵然是神佛现身,也休得搬得动他。” 小牛精不觉得瞠目结舌,犹自不信道:“妈呀,这猪头是疯了么,我方才说道,这汤里下了我大王独家秘制的蒙汗药,药性强烈,后劲十足。人若吃了,三天三夜只是酣睡,人事不知,形同死尸,更有甚者被拿上灶台开膛破肚时犹自不醒,直接在睡梦中往生极乐。你此刻业已落入我等掌中,不一日便要挨刀剐肉,死于非命,犹自清醒着挨苦,莫要错过了你此生的最后时光,到阴司里落下遗憾。” 八戒却面色坦然,不置可否道:“这小牛儿好生蠢笨,与其清醒着受苦,倒不如喝了这白菜汤儿,美美地睡上一觉,不知能少去多少的忧愁恐惧,若真能在睡梦中往生极乐,无愁无恼,不痛不痒,便更是人世间的一场大造化。” 小牛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由得肃然起敬,若有所思地点头赞叹道:“嗯,这猪头倒是随性洒脱,果然睿智精辟,发人深省也。只是我大王的蒙汗药调配不易,需要采集三十三种奇花异草,花费七七四十九天方才炼制完成,你既已被抓,便再没有食用这菜汤的必要,还是乖乖地启程上路,莫要使我等为难。” 老猪此刻馋虫入脑,却哪里肯依,就势滚翻在地,使劲地乱喊乱滚,让上前来绑缚他的众小妖无处捞摸,一时间却也奈何不了他。小牛精见状禁不住有些恼了,指挥众小妖对着他一顿地拳打脚踢,直打得老猪鼻青脸肿,大声惨叫,只抱着头不肯就范。 一个小妖怒不可遏,愤然拔刀请示道:“首领,这猪头着实麻烦,干脆拿刀子直接捅了,割了肉拿回去进献大王,也省得他在面前胡搅蛮缠,浪费咱们的大好时光。” 小牛精摆了摆手,异常精明道:“不成,咱们苦守在茅屋中几个月,才盼来这一桩大买卖,自然是要压活的回去面见大王,方是件大功绩也。” 那小妖紧咬嘴唇,颇不耐烦道:“虽则如此,若让他一味地放肆下去,也未免太烦人了。” 小牛精一脸地沉痛,重重地叹口气道:“看来只能够便宜了这猪头,让他把这锅子热汤给喝了,也省得他在那里聒噪,拖了咱们的后腿。” 听首领既如此说,小妖们一时无法,只得依言将那锅白菜汤捧到老猪面前,见奸计得逞,老猪直乐得眉开眼笑,当即便不喊不滚,也不怕烫,直接将脑袋伸到了锅盆里,呼噜噜地吃得畅快。 小牛精心下鄙夷,转过身来对三藏二人道:“二位可有兴致吃上几口,也省得在半路上叫起屈来。” 三藏强忍着满腹恶心,有气无力地摆手道:“不用不用,这猪头都把鼻子伸进汤锅里去了,材料太足,我恐怕是无福消受。” 沙悟净深表同感,悠然打个哈哈道:“我也情愿清醒着守在师父身边,不消喝这菜汤了。” 说话间,八戒已将一锅子热汤喝了个底朝天,伸出头来,呼呼地喘着粗气,意犹未尽道:“痛快痛快,只是分量太少,需得再来上十盆、二十盆,方才填得了俺老猪的肚子。” 老猪话没说完,将头一仰,噗通一声栽倒在地,打着鼾鼾,隆隆睡去,真乃神速也。 小牛精伸出脚来用力地踹了他两脚,煞是解恨地冷哼道:“臭猪头,这下知道大王蒙汗药的厉害了吧,看你还敢嚣张么?来啊,这便抬上,咱们回洞府领赏去也。” 小妖们呼喝一声,抬起三藏和八戒,压上悟净,开了屋门顶着寒风直往西面进发。小妖们在此间设计拿人数百年,可谓是熟门熟路,这会儿得了战利品,心中高兴,在这光滑寒冷的冰川雪地之上,也走得分外畅快。 就这般走了近一刻钟,苍茫贫瘠的冰川雪地也依稀走到了尽头,道旁渐渐有了些杂草苔藓,温度回升,冰雪消融。小妖们却拐了弯,径直地走上一座高山,那山路甚是狭窄崎岖,高低起伏,行路不易,看着只有近十里的路程,小妖们也直赶了小半个时辰,方才达到一处山门。那几个抬人的小妖早已经汗如雨下,气喘吁吁,而抬八戒的更是换了好几波人,一个个都累得腿脚发软,头脑昏黑,险些儿没趴在了山道上。 这洞府却像是从巍峨险峻的山岭中开凿出来的,背山而建,气势恢宏,易守难攻。门前守备森严,军容齐整,内中还有许多岗哨,数重门禁,需得对上好几个不同的暗号,才能放行,也亏得那小牛精有如此心力,竟能将它们全部记忆下来。 当一众人进入内殿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魔王早已入睡多时,整个洞府静悄悄的,显得分外安静。小牛精领着一班小妖,垂手恭立在门前,不敢有半点造次。 约摸过了半刻钟时间,内殿之中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火把点燃,照得整个洞府灯火通明,煞是光亮。有内侍从门里面探出头来,悠悠地打了个哈欠,向小牛精传令道:“二子,大王已在大殿等候,尔等快压着唐三藏师徒进去领赏吧。” 小牛精答应一声,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转身招呼小妖压着三藏师徒往大殿走。唐三藏身处险境,反而放松开来,冲着身边的小妖呵呵直笑:“哈哈,果然是个小人物,居然叫二子这样土得掉渣的小名儿,实在是上不了台面。” 沙悟净点了点头,也跟着傻乐道:“是啊,既是个小牛精,正该以牛字为姓,叫个牛军、牛平、牛建什么的,岂不是好?” 不想这二位即将身陷囹圄,居然还有心情拿自己的姓名开玩笑,小牛精又羞又恼,却不好发作,只恨恨地喝骂道:“妈的,这两个不知死的家伙,大王在前,何敢如此喧哗,真不怕要了你们的脑袋?来啊,将唐三藏从藤椅上撤下,来个人背着往里走。” 第一百十二章 敲诈观音 一众小妖将师徒三人压着走进了大殿,直走到离主座位十数米远的地方,前方守护的侍卫便将大刀架在一处,挡住了前进的道路。 小牛精不敢抬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着磕头道:“大,大王,小的们在茅屋中守候了几个月,总算是不辱使命,将唐三藏师徒三人尽数拿下,押解回来进献大王。” 上首端坐着一位大王,长得好生狰狞恐怖:青脸阔盆,头顶独角,身披战甲,壮似铁塔,最醒目的是鼻子正中套着只锃白瓦亮的鼻环,那模样真与平天大圣牛魔王有几分相似。 听到小牛精的禀报,那魔王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听不出言语中的喜怒之情,他站起身来,伸出双手,语调平和道:“为了本大王的口腹之欲,当真是辛苦大家了,今日晚了,且都下去休息,待天明之时各到府库领取美酒两坛,肥肉十斤,以彰显尔等擒拿取经人的莫大功劳。” 一听说有美酒可喝,小妖们情不自禁地吞了吞口水,一个个欢天喜地,山呼万岁道:“多谢大王恩典,我等告退。”说完,便躬着身子,点头哈腰地退出门去。 唐三藏看在眼里,禁不住暗暗点头,满心赞叹道:“真不愧是太上老君坐下青牛,果真有几分气度,不失了道家鼻祖门下的风范。” 原本心绪平静的魔王闻言陡然一惊,一下子从台阶上窜了下来,挥手排开挡路的众人,将一双铜铃般大小的牛眼紧紧地瞪视着唐三藏,语声颤抖道:“你这小小的和尚,如何能知晓本大王的来历,是也不能放你生离此地。” 他瞪着三藏看了半天,连声叹息道:“晦气晦气,你原来是个坐了病的和尚,身体为何这般羸弱?可怜本大王原本是吃素的肠胃,若是吃了你这不干净的白肉,非得大大地闹回肚子不可,是得给你好好地调理一番。来啊,去把本大王配制多年的治风丹拿来,给他喂上几粒,相信过些时候便可痊愈了。” 三藏勉强地睁开眼睛,拱手称谢道:“如此便多谢了,只是没想到我堂堂的天命之人,居然要你一个妖怪来给我治病,多少显得有些荒唐可笑。” 魔王听了哈哈大笑,点头附和道:“是有几分可笑,不过我是为了要吃你的肉,才想着给你治病,当真不必这般谢我。” 三藏苦笑一声,耸肩道:“是啊,牛儿本是吃草的,你却强要吃肉,逆天而行,想必要受许多苦处吧?” 魔王闻言脸色微变,怒眼圆睁,咬牙切齿道:“怎么,是在责怪本大王不该吃肉么,难道就许你们人类肆意地残害生灵,食肉寝皮,还不许我们反过来报复一下么?这悠悠两百年岁月,本大王也是吃了不少人肉,起初时确实不适应,腹痛难受,上吐下泻的,后来肠胃也渐渐适应了,到如今当真是无肉不欢,遇到那青黄不接的时节,还着小的们到大雪山中点化茅屋拿人食肉,别有一番情趣。今日若再吃了你唐三藏,与我的修行大有裨益,试问天下间我又怕得何人?” “行了,废话少说,你都病成这般模样了,还是好好地在本大王为你准备的牢笼里休息几日,待病好之后,便可往生极乐了。来啊,全都押解下去,加派人手好生看管,若出了半点岔子,老子唯你们是问。” 见一贯脾气温和的大王竟说出这般狠话,众小妖也禁不住悚然动容,深感责任重大,连连拱手领诺。只是八戒体重,且自浓浓酣睡,小妖们人手不够,直累得面红耳赤,气喘吁吁,才勉强地将他抬出殿门。 看着这幅搞笑的画面,青牛不由得心情大好,重又恢复了往常的平和,微微冷笑道:“这猪头想是中了本大王的浓睡丹,才会这般酣睡,身陷牢笼之中,还能沉沉地睡去,也算是场大造化。” 三藏点了点头,不怀好意地揶揄道:“是啊,却不知大王如何想出这般兵不血刃的拿人妙法,石床上一副粉骷髅外加几件锦衫儿的拿人手法,为何弃之不用了?” 青牛闻言眼中精芒一闪而过,禁不住脊背发凉,转过脸类重新审视唐三藏,言语郑重道:“你这和尚究竟有何来历,如何能知晓本大王两百年前的谋划,让我都有些不敢杀你了。那是我百年前初下凡尘,首次为妖,当真是低估了下界凡人的智慧,才想出那样拙劣的计策。在石床上放了具大大的粉骷髅,狰狞可怖,常人见了魂都吓走了一半,哪可能还会入我的圈套,故此白白地安放了几个月,竟无一人上当受骗,便就废置不用了。自我炼制了浓睡丹,将它掺放在白菜汤里哄骗拿人,咱们的生意才好了起来,每个月都能吃上好几个人,算是让本大圣享足了口福。” 沙悟净悲悯地叹了口气,大为困惑道:“妈的,这六百里大雪山荒凉贫瘠,寥无人烟的,怎会有那么多人前来探险,而堕入你的术中,徒然送了性命,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青牛禁不住呵呵冷笑,满心得意道:“你是打东面来的,自不知这其中奥妙,故老相传,这六百里大雪山本是轩辕黄帝用来镇压某一个邪魔魂魄的,在里面埋藏了许多上古时候的法宝,每一样都价值连城。那些人都是摸进雪山来寻宝的,只是法宝没找着,却迷失了道路,饥寒交迫之下进了本大王的茅屋,喝了掺着浓睡丹的白菜汤,平白地照顾了本大王的生意,丧了性命,当真是得不偿失。” 悟净不觉瞪大了眼睛,犹自不信道:“原来这大雪山真是那邪魔的坟墓,但那些人却都是缺心眼么,明知这是埋葬邪魔的坟墓,如何还要进来寻宝,若是不慎触动机关将那邪魔放出来,岂不要遭致一场大浩劫?” 青牛冷哼一声,自顾自地摇头道:“你这想法未免太天真了,俗话说得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自己的性命尚且顾不过来,哪里顾得了天下人的安危,其实那些人也是为生活所迫,若不是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哪可能不顾前车之鉴,甘冒生死前来这危机重重的大雪山寻宝。本大王也本着一副慈悲心肠,在这里点化座茅屋捉拿他们食用,免得他们又回到尘世间受那无边的痛苦煎熬,就此身死,一了百了,岂不是好?” “然而你也未免太看得起这些山野村夫了,凭他们那样拙劣的伎俩和见识,如何能破解轩辕黄帝布下的阵法,全都是徒劳无功,要么冻死在冰川雪原之上,要么葬身在本大王腹内,徒然送了性命而已。” 见两人面上都不怎么好,青牛愣了一愣,只觉得毛骨悚然,言语急切道:“怎么,莫非真有人破解了轩辕黄帝的阵法,将那邪魔给放了出来,听说那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一旦脱困而出,搅扰四方,肆杀无度,天地将为之变色也。” 唐三藏苦笑一声,仰天叹息道:“倒不是别人将他给放出来的,而是他自个用雷电冲破了幽天白镜,强行破壁而出的,其间还引发了一场雪崩,将那号称六百里大雪山四大险地之一的雷鸣谷轰塌了大半,差点把咱们三藏军团给整个活埋了。” 青牛闻言悚然动容,五官抽搐道:“不会吧,仅凭区区的魂魄之力,居然能将号称轩辕黄帝门下四大法器之一的幽天白镜击个粉碎,上古时期竟有这样威力强大的邪魔,天地间怕也只有佛祖、三清能与之比肩了。” 青牛话说到此,极其无奈地摆了摆手,摇头道:“我此刻心乱如麻,没工夫再与你们谈话,小的们,将他二人押解下去,好生地看守起来,本大王需要静下心来,好好地思索一番。” 小妖们拱手领诺,拿起刀枪,将三藏二人押出殿门。青牛呆愣片刻,眉头紧锁,忽而朝天上望了望,现出瞬间会心的笑容,他倏地站起身来,悠然迈步走出大殿。 当第一缕曙光照射在地平线上的时候,自东面大雪山一路疾驰而来一匹白马,马上那人神情专注,策马狂奔,连正眼也不瞧一下被妖王点化的茅草屋,直往西面山道上奔驰而去。 也不过数分钟时间,人马已来到妖王居住的金兜山金兜洞,马上那人悠然下得马背,将鞍辔放松开来。他赫然便是齐天大圣孙悟空,与恢复人身的龙太子敖白,两个人并肩而立,挥舞着兵器攻打山门。 此刻已到了换岗的时间,门前守备并不太多,一个个睡眼惺忪,哈欠连天,悟空二人猝起发难,战力全开,一众小妖全无半点防备,登时被杀了个人仰马翻,手忙脚乱,慌乱中只丢下十几具尸体,一齐逃进洞门。 猴子心中甚是得意,抡起如意金箍棒便要将洞门砸碎,猛然间洞门大开,鼓声隆隆,从里面拥出来上百个全副盔甲的小妖,手握刀枪,呼呼喝喝,将悟空二人团团地围在垓心。 二人见状巍然不惧,各自使开武器,与群妖战作一团。这群小妖的攻击似乎暗合某种阵法,进退有致,来去从容,一时间倒与二人战了个旗鼓相当,难分上下。 这般直战过五十个回合,孙悟空不由得暗暗心惊,连声赞叹道:“妙哉,这阵法却像是北斗七星阵,想又是道家的路数,但能将一众数百个小妖的步法动作整合得如此协调,进退自如,有条不紊,将咱们两个阻隔在此这么许久,那魔王的道行和指挥能力,诚非莲花洞中金角银角所能比拟。” “不过仅凭这区区数百小妖,就想将咱们两个困住,也未免太异想天开了。敖白,时间紧迫,勿需藏拙,就让这群山野小妖了解一下咱们的真正手段,莫让他们小瞧了三藏军团的战力。” 第一百十三章 众民来迎 话说之间,猴子率先动手,将身一转,化出三头六臂法身,持着三般武器,来去冲突,直杀得群妖骨酥肉麻,连连后退。敖白微微一笑,身体前倾,一头十数米长的白色巨龙傲然咆哮在杀阵之中,张牙舞爪,摇头摆尾,将身周十几个小妖尽数扫为齑粉。 不过短短数分钟时间,战况急转直下,悟空二人各逞神威,如斩草割麦一般,杀得群妖丢盔卸甲,手忙脚乱,止不住地向后退却。待退到门前时,洋洋数百小妖只余下一二十个而已,真无异于广厦倾颓,土崩瓦解也。 就在众妖惶恐无助、俯首待毙之时,金兜洞伟岸高耸的大门缓缓打开,从里面悠然走出来一个大汉,手提长枪,抚掌大笑道:“妙哉妙哉,齐天大圣的战力果然不同凡响,仅凭二人之力便将本大王精心改良的北斗七星阵法打得分崩离析,溃不成军,诚不负当年闹天宫之勇,说不得要与你战上一场,方显出本大王的手段。” 悟空二人定睛看时,来人手挺丈二点钢枪,身似铁塔,威风凛凛,赫然便是那青牛精独角兕大王出门迎战。 猴子睁眼看他这一身扮相,禁不住目瞪口呆,啧啧称叹道:“唉,这是打哪里来的一头牛精,长得太也奇怪,若说是水牛,仅有一只独角,若说是犀牛吧,角儿却长在脑门上,真个是天地异种,牛中奇葩也。” 敖白连连点头,随声附和道:“是啊,常言说得好,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莫非牛也分好几个品种,才生出这样的怪胎来?” 听这一番冷嘲热讽,青牛精更不恼怒,只呵呵冷笑道:“你两个不识得我,才在那里少见多怪,胡乱猜疑。我却真个是天地异种,修炼千年,本色青黑,独角居中,号称独角兕大王,横行此间,未逢敌手,你两个遇上我,可算是造化低了。” 猴子冷哼一声,万般不屑道:“你且莫要吹牛,造化低与不低,战过方见分晓,这便放马过来,好教你知道本大圣的手段。” 独角兕大王一听哈哈大笑,点头赞叹道:“却也说得是,本大王无敌在此,正要会你,方才显了威名。你且留神扎下马步,本大王力大,别一枪子将你撂倒在地,扫了你齐天大圣的盖世英明。” 他自把话说完,挺枪纵身直刺向猴子眉心,悟空见状巍然不惊,随意地一棍将枪头挡在身前,竟震不退青牛分毫,两人各将武器稳稳地架在中间,全没有半点偏差。 两人不由自主地赞叹对方好膂力,又各自加力战在一处,这番直杀得天地变色,风起云涌,依然分不出高低。约摸战到三百回合,孙悟空大喝一声,脚运瞬步,身法骤然加快数倍,杀得独角兕大王骨酥肉麻,手忙脚乱,节节败退。 猴子眼疾手快,抓住独角兕大王瞬间的一个破绽,虚晃一棍绕过枪尖,探出来直挑向他的眉心。这一棍角度刁钻,突如其来,似乎已无法躲避,魔王不由得吃了一惊,仓促间只来得及撤回长枪,横亘胸前,用枪身顶住猴子棒头,被这般澎湃的劲力激荡得向后连窜出去数步,脚跟踏地,收刹不住,跌入小妖阵中,直撞得人仰马翻,惨叫连连,方才稳住身形。 青牛吓得冷汗涔涔,一个翻身跳起,紧紧地看定悟空,语声颤抖道:“泼猢狲,果然好手段,差点儿没在本大王胸前捅出个大窟窿,当真好险。” 见魔王竟能安然化解自己这一棍,猴子也是满心诧异,点头赞叹道:“你这独角牛着实了得,俺老孙这般身法也不知降服了多少英雄豪杰,偏被你用枪身挡住,毫发无伤,着实不易,这倒让本大圣有些见猎心喜了,说不得要与你再战上三百回合。” 听猴子又在邀斗,青牛只觉得手脚发软,脊背冒汗,勉强地镇定心神,呵呵冷笑道:“泼猢狲,大清早的打上门来,与本大王缠斗了数百合还要再战,也不嫌累得慌?本大王可没你那般好心气,还待回洞去用些早膳,这便大发慈悲,放你一条生路,你自去吧。” 悟空闻言冷笑不止,自顾自地摇头耸肩道:“你这牛儿好生狡猾,明明是战不过我,偏又拿吃早膳作由头,本大圣也不为难你,只管将我师父三人放还给我,便就让你回洞。” 独角兕大王微微一愣,禁不住仰天狂笑道:“妙极妙极,我道唐三藏身陷囫囵,危在旦夕,为何还能这般镇定自若,原来是有你这样强大的助力作后援,却也难怪。猴子,实话与你说了吧,你师父果然在本大王洞中,我正要将他洗剥干净,上笼蒸吃呢,如何还能放还你?你不说时尚且罢了,如今既已说出实情,自也放不得你,这便乖乖地束手就擒,随本大王回洞里与你师父相聚。” 话一出口,孙悟空哈哈大笑,满心揶揄道:“你这牛儿非但没吃早饭,怕还没睡醒呢,竟自顾自地在那里说胡话,你自是战不过本大圣,如何还能将我擒回洞中,岂不是痴人说梦么?你若识相的,乖乖地俯首请罪,将我师父背出洞门,也可免了这一顿打。” 见猴子如此张狂,纵然是独角兕大王这样的高素质,也不禁动了真怒,挫动钢牙,森然冷笑道:“泼猢狲且莫要嚣张,你不过是仗着手中兵器在那里耀武扬威,若没了这棍儿,看你如何能与本大王对敌?” 悟空耸了耸肩,嬉皮笑脸道:“牛儿你当真没睡醒呢,棍儿自在俺老孙手上攥着,如何能扔了给你,而使你平白无故地占了便宜?” 面对猴子的冷嘲热讽,独角兕大王微微一哂,不置可否道:“猴儿莫要嚣张,待收了你的铁棍,便有你哭的时候。” 话说之间,他便伸出右臂,从上面捋下来一只冷森森亮灼灼的白环儿,随手向上抛去,那环儿在空中微微摆动,徐徐地生出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猴子骤然感觉手心一空,如意金箍棒竟脱手而出,铮地一声被吸入白环之中,消失不见。 孙悟空难以置信地看着金箍棒飞入白环里面,冷汗涔涔,不知所措,却见独角兕大王仰天狂笑,挺起丈二点钢枪冲杀上前,猴子料是不敌,点足就走,临走时还不忘大声提醒道:“小白快走,这白环儿有些古怪,咱们先行撤退,迟些时候再从长计议。” 敖白还没反应过来,魔王领着一班小妖涌上前来,重又将他紧紧地围在垓心。敖白挺起长枪欲作殊死抵抗,青牛将手一指,白环儿闪着森森寒芒,倏然飞至眼前,敖白始料不及,大惊失色,急切间无暇多想,只一纵身向旁侧闪避。 那环儿好似有料敌先机的能耐,也随着他悠悠地向旁侧晃动,敖白这一次纵身已属勉强,此刻身法已老,哪里还躲得过去,只听吭吧一声脆响,白环带着千钧巨力重重地砸在他的左手臂上。 敖白骤然吃疼,只感觉头晕目眩,气血翻涌,一时收势不住,仰天栽倒在地。见他摔倒,立马便涌上来七八个小妖,抡枪舞刀,架住脖颈,将他牢牢地剪住双手,推进洞门。 独角兕大王心中得意,略带遗憾地叹息道:“不想那猴子脚快,居然让他给逃了,着实是一大隐患,且叫小的们都仔细把守洞门,莫要让他钻了空子。”小妖们答应一声,各持刀枪,排班布阵,紧守洞门,不敢有丝毫懈怠。 孙悟空飘在云头,远远地遥望着戒备森严的金兜洞洞门,直恨得咬牙切齿,抓耳挠腮道:“叵耐那妖王竟将金箍棒给套了去,让俺老孙赤手空拳,如何能与他对敌,且上别处去借几样兵器来,才不至于落了下风。只是那兵器无非是金火锻炼,与金箍棒无有二致,一样被他的圈儿给套了去,却该如何是好?” 猴子禁不住犯了愁,紧皱眉头思索半天,一拍脑袋哑然失笑道:“对啊,常言道水火无情,势不可挡,俺老孙这就上天庭求请玉帝暂借水火二部一用,最好将雷部二十四天君一并带上,用上烈火洪峰、雷光电屑,还怕铲不平这小小的金兜洞么?” “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先进妖洞去见师父一面,咱们自雷鸣谷崩塌至今,已有好几个时辰不曾相见,也不知师父身陷妖洞之中,状况如何,身体是否安康,真让俺老孙好生放心不下。” 想及于此,孙悟空不觉嘿然一笑,转身化作一阵清风,绕过门前数重岗哨,直往妖洞深处行进。只是这妖洞着实宽阔得紧,门禁又甚是森严,猴子化作只小蚊虫,左突右窜,如入街市,不辨东西,正不知该往何处寻找,忽见几个小妖面带喜色,在禀过大王青牛精之后,各自扛着刀枪,耀武扬威,呼呼喝喝,押着敖白直往正东面走去。 第一百十四章 度化大众 猴子不由得喜上眉梢,暗暗地振动翅膀,跟在那小妖身后。这几个小妖果真是押着敖白往牢房去的,他们自得了大王的赏赐,心中欢喜,兴高采烈,更不提防着猴子会跟在身后。 不过那牢房着实偏远,小妖们七弯八绕,穿廊过栋,才终于来到一处所在。门前站立着五六十个壮丁,一个个熊腰虎背,面貌狰狞,各持着铁链钢鞭、狼牙尖刺,一看便知是看守监狱的狱卒。 领路的小妖将敖白押解到守备面前,心不在焉地寒暄几句,转身便往回走。心知暂时还救不得敖白,猴子只得硬起心肠,振翅直飞入牢笼之中。 别说这牢笼还挺大,由铁条阻隔着,分为好几个部分,许是这金兜山本就地处偏远,没甚行人,又或是洞中的妖怪太多,食物储备不足,笼子里除了三藏军团这几个人外,便再没有了旁人。 第一间笼子里关的是悟净和八戒,里面杯盘狼藉,茅草成堆,甚是凌乱,但有所不同的是,八戒虽被捆住了手脚,却给安置在地上,此刻他正仰着头,肥肉横陈,在那里呼呼大睡,神态颇为悠闲。相反沙悟净却被捆得如同粽子相似,倒吊在庭柱上,来回打着秋千,他也自知无力挣脱,只歪着头,睡眼惺忪地不知想些什么。 猴子咬了咬牙,揉揉眼睛,狠下心来继续朝里层飞去,更里边的这一间牢房,较之先前的要整洁体面得多,不说两面是洁白平整的粉刷墙,地面也较为干净,中间还放了张木床,上面铺了层干草,干草上面躺了个人,瞧他那光光圆圆的脑袋,单薄的僧衣,一看便知是圣僧唐三藏。 三藏没被绳索绑着,面朝里边,蜷缩着身子,也不知是个什么表情。猴子绕着他的身子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他光光的脑壳上面,搓着手,和声细语道:“师父,您当真好悠闲的兴致,既然没被绳索绑着,便可用你那贴身的隐身符咒隐去身形,先行逃出生天,何以竟做起那青牛精的俘虏来,真不知这里有多危险?” 三藏被幽禁在牢笼之中,百无聊赖,昏昏欲睡,猛然间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不由得一个激灵从床上蹦起,环顾四周,却没见到半个人影,只感觉腿脚发软,背脊冰凉,颤抖着声音道:“妈的,这牢笼里必定关押过许多人,总有几个枉死的没处伸冤,心有不甘,愤恨不平,便大白天地跑出来惊扰生人,却不吓人?我说冤魂大哥,俗话说得好,冤有头来债有主,贫僧乃是游方取经的出家人,也不幸落难到此,与你们的死毫无干系,你们若是在天有灵,只管去找那独角兕大王申冤报仇,贫僧胆小,就不要在这里惊扰于我。” 不想师父竟如此胆小,猴子禁不住大感意外,当即落下地来化出原形,贱贱地坏笑道:“师父莫怕,是俺老孙,看您动作敏捷,神思如电,想来感冒该好得差不多了。” 一见猴子现身,三藏不觉大大地松了口气,直羞得面耳赤红,破口大骂:“这遭瘟的臭猴子,这儿又没人,干嘛变个小虫儿出来吓我?我是吃了那独角兕大王的治风丹,确实好得八九不离十了。” 悟空听了大感疑惑,挠着头皮道:“师父,那青牛是要吃你的,如何还那么好心地给您治病,甚没道理也。” 三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冷哼道:“因为他本是个吃草出身的牛儿,却逆天而行,强要吃肉,故此肠胃不是很好,而我又是个得病的,怕吃了会拉肚子,所以才大发慈悲替我治病。” 悟空这才释然,挠着头皮继续追问:“那您既然病好了,自可贴了隐身符咒出去,总好过在这里担惊受怕,随时都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三藏微微一笑,面色坦然道:“你这猴子虽然精明,却也有算岔的时候,若让为师一个人隐身出去,先不说这洞府门禁森严,盘查缜密,未必能摸得出去。纵然有幸逃出生天,没你们在身边护持,就我一个光杆子司令,弱质纤纤,手上无力,进得那深山老林,无异于将此身送到了狼虫虎豹嘴边,随时都有可能成为那帮畜生的盘中餐,既然如此,我倒不如呆在这牢笼里有吃有喝地来得畅快。” “反正有你们几个在门前打闹,若降了他时,我自是安泰,若真降不得要吃我时,我再隐身逃走也是不迟。咱们这几天来赶路辛苦,好容易安歇下来,总得先吃上几顿牢房,赚够了本再说。” 猴子听了不住点头,满心赞叹道:“师父果真高瞻远瞩,所思所虑无不紧扣事理,诚非俺老孙所能企及。” 三藏闻言心中得意,暗自哂笑道:“先别急着拍马屁,要不是你这猴子惫懒,为师我如何会受困在此,饱尝这等牢狱之灾?” 悟空不由得悚然动容,愤恨不平道:“师父你当真好没良心,俺老孙好心好意前来救您,不感谢我也就罢了,何以说出这等伤人的话语,实在太伤我的心了。” 三藏耸了耸肩,不置可否道:“你也莫要狡辩,凭你堂堂齐天大圣的手段,一场稀松平常的雪崩如何禁得住你,何以这般来迟,而让为师落入这妖魔之手,却不是你的罪过?” 猴子这才醒悟过来,尴尬一笑,抓耳挠腮道:“师父教训得是,是俺老孙托大,原以为化作百丈巨人便可阻止那场铺天盖地的雪崩,不想竟被那雪流冲垮下来,直直地摔入底层,晕厥了过去,直到醒来之时,你们早已经走远,致使师父身陷险境,实在是弟子的罪过。” 三藏听了直翻白眼,冷哼一声道:“臭猴子倒是能说,居然找出这么个理由来搪塞,这个姑且不论,你一路行来,可曾见到敖白和天枢,咱们的行李可都找着了么?” 悟空挠了挠头,满怀同情道:“敖白悲催得很,被俺老孙压在了身下,动弹不得,差点没断了气,他跟着我在金兜洞前与那青牛精大战了一场,被他用个白森森亮灼灼的钢圈儿打折了手臂,身陷妖阵,已然被生擒活捉,关在了第一间牢房里,天枢却不曾看见,我还以为跟着你们走了呢。” 三藏摇了摇头,满是担忧道:“没有啊,八戒和悟净直挖了大半个时辰,都不见你们三个的踪迹,八戒担心我病上加病,不得已才背着我上了路,咱们至始至终都没得到天枢的半点消息,总不会还压在雪层下面吧?” 猴子微微一笑,大咧咧地摆手道:“不会不会,那小妮子有缩骨圣珠护身,危急时刻自会化作黑线远远地逃开,怎可能会有事?” 三藏心中大急,横眉竖目道:“笨蛋,瞧那雪崩的威势,连你这堂堂的齐天大圣都被冲垮下来,只一颗小小的缩骨圣珠能顶什么用,天枢必定还被压在雪层下面,而今已过去好几个时辰,怕真是凶多吉少。” 悟空不由得悚然动容,面带疑惑道:“不会吧,我曾经问过那土地老儿,他说雪层底下并没有人,这才肯安心上路。妈的,莫不是那老儿不实诚,竟敢大着胆子蒙骗俺老孙不成?” 三藏闻言眼前一亮,喃喃自语道:“对啊,她自带着缩骨圣珠,却不知能缩到何种程度,难道能在雪流之中穿行自如,就此逃出生天,也未免太夸张了吧?” 猴子挠了挠头,一脸地不自信道:“这个俺老孙倒着实不知,若当真如此的话,此刻天枢又去了哪里,还真是件伤脑筋的事。” 经过这一番分析,三藏已然安下心来,悠闲地打个响指道:“这个你却不必担心,只要确定她还活着,总有机会能找到她的。现在你且说说看,与那青牛的战况如何,莫不是手上的兵器被他给套去了?” 悟空不觉瞪大了眼睛,颇为惊骇道:“师父,您可真是神了,如何能知道那青牛的伎俩,他果是有只白环儿,只一招手的工夫,就将我手中的金箍棒给套去了,甚是难敌也。” 三藏闻言哈哈大笑,面色坦然道:“我故知他是太上老君座下青牛,那白环是老官儿护身用的金刚琢,善套世间诸般兵器,甚是了得也。” 猴子听了悚然动容,双拳紧握,拍案而起道:“妈的,我说那圈儿咋这么眼熟,原来是当年砸我脑袋的那个金刚琢,老官儿还真是缺心眼,怎把这样厉害的宝贝给了他。我寻思着实在无法,就只好上天庭搬来水火二部,外加雷部二十四天君,凭着水火之威,雷光电屑,相信足以降服那孽畜了。” 三藏摆了摆手,大摇其头道:“猴啊,这正是那琢儿的厉害之处,无论天地间任何物事,只要是被当作兵器的,无不被其所收,百发百中,无有例外也。” 猴子只感觉满腔的豪情壮志在顷刻间化为了乌有,垂头丧气,煞是郁闷道:“我靠,真有这么厉害,天下间竟找不出可以与之抗衡的办法吗?我可不想一出手就去把老官儿找来,那也太没技术含量了。” 第一百十五章 楼船起航 三藏耸了耸肩,无可奈何道:“那玩意是老君入世护身的后天功德至宝,能不厉害吗?不过冲老头那护犊子的臭脾气,既把这么厉害的宝物都传给了他,纵然是你亲到他面前哀告乞求,也未必肯出手相帮。” 话一出口,猴子就像被噎住了一般,一时竟无言以对,只捶着脑袋,满脸痛苦道:“妈的,这可如何是好,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受困在此,无法可施吧?” 三藏再一次眯起眼睛,悠哉哉地道:“你也不必如此悲观,就照你先前说的办,上天庭去找玉皇大帝借兵,然后将这为害一方的妖怪乃是太上老君座下青牛的消息给透露出去,尽量地夸大其词,大肆宣扬,相信经过几次天兵战败,老君势必坐立不安,巴巴地下界来助你降妖。” 悟空听了满心欢喜,止不住地点头道:“师父果然是高,老官儿虽然护犊,却是个极好面子的,这条计策一出,就不怕他不下界来助我。” “不过在此之前,俺老孙仍有个疑问憋在心头,须得问明真相,才不至于落下遗憾。您说同样是被妖魔所擒,为何八戒只被绑住手脚,扔在了地上,悟净却给吊在了柱子上,还捆得跟个粽子相似,在那里晃来荡去的,甚是难受。同样的状况,为何待遇差别如此之大,实在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三藏耸了耸肩,微微一笑道:“这虽说有些机缘巧合,却也是性情所致,理之必然。这些妖怪抓人用的不是暴力手段,而是在这冰天雪地之中点化一座茅屋,在桌子上摆了盆放着一种叫做浓睡丹的白菜汤儿哄骗人吃喝,人若吃了,保准能昏睡个三天三夜毫无知觉。” “八戒便是吃了这白菜汤儿,兀自沉睡着,失去了战力,也让妖怪们对他消除了戒心,只捆住了他的手脚,便自扔在地上不加理会。而悟净既没吃那汤儿,神智清明,让妖怪们对他心存忌惮,故此将他绑在柱子上严加看守,晃来荡去的,不知吃了多少苦头。由此可见,待人处事随遇而安,难得糊涂,也是一种极高明的手段。” 猴子听了眉开眼笑,止不住点头道:“丫的,这倒是群儒雅的妖怪,竟想出这么个拿人的手段,着实有趣。既然如此,劳烦师父在此稍待片刻,俺老孙去也。” 猴子把话说完,便转身化作一缕清风,一路疾驰,冲出了洞门。他也自是云快,才不过半刻钟时间,已然来到三十二重天上,南天门前。 猴子一向随意惯了,到了南天门,就跟回到自己家里一般,也不管门前守卫是谁,挺起胸脯,大咧咧地往里就闯。冷不防有个巨大的黑影凭空出现,巍然伫立着,挡住了他前进的道路。 孙悟空禁不住有些郁闷,龇牙咧嘴抬头看时,那黑影着实雄伟,宽泛泛地直入云霄,状似铁塔般挡在自己面前。有着如此庞大的身躯,纵然在这人才济济、英杰辈出的妙上天庭,也只能是托塔李天王手下第一先行官神将巨灵神是也。 猴子心急着要借天兵解救师父,却被巨灵神阻住了去路,心中懊恼,横眉倒竖,言语不善道:“呔,你这大个的巨灵神,好好的军营不呆,跑到南天门来做什么?” 可叹巨灵神身形伟岸,道法精深,也自诩是妙上天庭有名的上将,见到猴子却跟老鼠见了猫一般,浑身哆嗦,语声发颤道:“大,大圣爷说笑了,小将在此,不为别的,自然是为了守备这南天门。” 悟空闻言嗤之以鼻,万般不屑道:“胡说八道,天庭纵然再怎么不济,南天门何等重要之所,即便魔家四天王不在,也该有托塔李天王与哪吒三太子,哪里轮得到你这小小的神将把守,玉帝老儿的心也未免太宽了些。” 听大圣鄙夷自己的能力,巨灵神脸上青一阵来紫一阵,纵然心中有火,也没敢发作,只诺诺地拱手道:“大圣爷教训得是,不过魔家四天王早些时候随同太白金星下界去执行秘密任务,我家天王与三太子也忙着搜寻各处失落的星辰,已有数十年不曾回到天庭,果然是四下无人,才着小将与千里眼、顺风耳领兵代为把守天门,战力薄弱,一至于此。” 猴子此刻心不在焉,见他既有言语解释,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没耐烦地摆手道:“既然如此,你自在天门把守,没来由地挡俺老孙的去路做什么,甚是无礼也。” 巨灵神闻言脸色一正,神情肃然道:“大圣有所不知,天庭此刻已进入全面戒严状态,任何来人未经通报不得擅行出入,故此小将才斗胆将大圣挡在门外。” 猴子不由得微微动容,满心诧异道:“丫的,当真是奇哉怪也,好好的妙上天庭宇境升平,一派祥和,因何事进入全面戒严状态,莫不又是哪家妖王喝多了想不开,便要起兵造反么?” 话一出口,巨灵神连连摆手,神色慌张道:“没有没有,大圣切莫胡乱猜疑,惊吓了列位臣工,是老君炼丹正处于关键时刻,故此戒严也。” 悟空耸了耸肩,很是不屑道:“原来是为这个,玉帝老儿也未免太性急了,老君炼丹需历时七七四十九天,合该人间四十九年,这才过去多少时候,就忙着戒严,岂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巨灵神傻傻地陪着干笑,假装挠头,实则擦汗道:“想是九转金丹即将用尽,在此关键时刻,容不得有半点差池,才这般小心也。” 猴子点了点头,幸灾乐祸道:“确实难为你们这些想要长生不老的,过得着实辛苦,既然老君挺忙的,我也不去找他,替俺老孙代为通传玉帝,就说我此次是管他老人家借兵来了,叫他千万莫要紧张。” 巨灵神脸色微变,一脸警惕道:“大圣爷护着唐僧上西天取经,莫不是遇到了什么急难之事,居然想着要上天庭来借兵?” 一听这话,猴子禁不住唉声叹气,言语凄凉道:“你自在妙上天庭看守天门,如何能知道取经的苦处,咱们这一路西行,山高路险,魔障横行,真可说是五里一小妖,十里一大怪,虽说辛苦,仗着我兄弟几人的手段,也自行了这许多路程。但今时不同往日,那妖王居然自称是老官儿座下青牛下凡,非但手段了得,还有那金刚琢护身,只把手一扬,便将我的金箍棒给套了去,俺老孙无可奈何,只好上天庭来借十万八万天兵,踏平那金兜山金兜洞。” 话音刚落,从巨灵神身后猛地跳出来两个人,浑身颤抖,气急败坏道:“大圣爷莫要说笑,却哪里来的十万天兵,而今便得五千天兵,就把玉帝乐得跟笑佛儿相似,眉开眼笑,忘乎所以了。” 孙悟空定睛看时,这两人长得十分古怪,一个浓眉大眼,善观千里,一个额宽耳阔,惯听八方。这眼大的整张丑脸上有将近半成的位置都让给了他的一双眼睛,那眼珠子圆鼓鼓,亮闪闪的,从脸上直凸出来,活像是两只大号的电子蛙眼,纵然是在这朗朗乾坤之下,看到这样一个活宝,也着实地有些吓人。反观这耳阔的,模样的古怪程度与那眼大的相比,也自是半斤八两,相当匹配,那一对招风耳朵,大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上耳轮直超出头顶两尺多高,下耳轮垂到了胸腹之间,整只耳朵足有一米多长,如同小船般大小,若大风时顶着这两只耳朵走路,还真是累人。 俗语说得好,奇异之人必有奇特之处,光看这两位的造型,便知他们是供职天庭,专为打探消息而生的千里眼与顺风耳。 面对千里眼顺风耳这样奇特的造型,猴子倒是见怪不怪,只挠着头,面带疑惑道:“你两位方才所言却是何意,妙上天庭不号称拥有百万雄师,动辄便出动十万天兵剿匪,怎说有五千天兵就能把玉帝老儿乐得眉开眼笑,忘乎所以,太也夸张了吧?” 千里眼顺风耳耸了耸肩,自顾自地唉声叹气:“大圣自是不知,天庭经过百年前的那场大争战,损失惨重,人才凋零,所剩的不过一两千天兵,可把玉帝抠成了葛朗台,碰到什么危险的差事,宁可派四大天王代为办理,也不愿让他们出面。如今您莫说是借兵,纵然在玉帝面前提一个兵字,都能把他吓出一身冷汗来。” 猴子听了神乎其神,大感郁闷道:“妈的,我是不知真相究竟如何,却也不可能似你说的这般夸张,你两个只管让过一边,俺老孙自去凌霄宝殿找玉帝老儿便是。” 见大圣执意要进南天门,巨灵神心中大急,当下顾不得害怕,朗声直言道:“大圣不可,若放您进了南天门,小将们必定要受责罚,您若要想借兵,咱们也只能到下界去挖坟掘墓,替您找些死人骨头回来凑数。” 话一出口,孙悟空一双猴眼瞪得溜圆,一摇身也变作个百丈来高的巨人,一把搂住巨灵神的肩膀,颇为急切道:“巨灵神,你方才说的什么,可否再说一遍?” 第一百十六章 狂风巨浪 不防备猴子猝起发难,巨灵神吓得魂飞天外,冷汗涔涔,一个劲地告饶道:“大圣爷饶命,小将只是一时口快,若有何冒犯之处,还请多多包涵,千万恕罪。” 见他这么大的个,只一拍的工夫就吓成了这般模样,孙悟空讪笑之余,也是颇为得意,只轻轻地拍打他的肩膀安慰道:“看你都吓成啥样了,我只是要你再说一遍,又没说要把你怎么样,用得着这么大反应么?” 又被猴子拍打数下,巨灵神魂飞魄散,腿脚发软,险些儿没给猴子跪了下来,战战兢兢地回答道:“小将只说大圣若执意要借兵的话,我就只好下界去挖坟掘墓,弄些死人骨头回来给您凑数。” 孙悟空悠闲地打个响指,点头道:“对了,就是这一句,你说那青牛的金刚琢如此了得,擅套天下一切兵器,可曾说能将人也套了去?” 见巨灵神瞪着眼睛不明所以,顺风耳缓步上前,回答道:“若真是老君的后天功德至宝金刚琢,小将却只听说能将兵器套去,不曾套得人去。” 猴子听了抚掌大笑,赞叹道:“你是天界的包打听,若连你都只听说那金刚琢不善套人,该不会有错了吧?” 巨灵神挠了挠头,好似醒悟过来一般,拍着脑门道:“大圣爷是说那金刚琢不善套人,莫非您要挺着一双拳头去与那妖王争斗,却不知有多少胜算?” 悟空听了呵呵直笑,摆手道:“俺老孙自不会傻到用拳头与他的丈二点钢枪对抗,虽说不怕被捅伤,若那般实实地扎上一枪,也着实够呛。我腰间系着条白骨鞭,说不得能与他的钢枪对抗。” 千里眼闻言满面含笑,摇头晃脑道:“大圣爷说笑哩,那金刚琢擅套天下万般兵器,不知您这鞭儿有何特异之处,不怕吃那琢儿的套?” 猴子轻嗤一声,得意洋洋道:“尔等自是不知,我这条鞭子是用千年古尸的骨头精炼而成,也属于人身上的一部分,该当不是那琢儿所能套取的范围。” 顺风耳沉吟半晌,眉头微皱道:“大圣给出的这个问题,实实地超出了小将所能解答的范围,不过这思路虽说有些天马行空,也未必没有可能。但大圣行事仍需多加小心,若这鞭儿仍被套去,岂不白白地被那妖王折辱一番?” 悟空耸了耸肩,面色坦然道:“也谈不上什么辱不辱的,只要能打败妖王,救出师父,再苦再累又算得了什么?俺老孙便拿这鞭儿去试上试,若不幸被套,自也送了与他,本大圣一身的铜头铁臂,还怕他吃了我不成?妙极妙极,我这趟虽然没借到兵,却也并非徒劳无功,仗着这条白骨鞭,或许真能将那孽畜给打败也未可知。” 听猴子说得豪壮,巨灵神却挠着头皮,满是躇踌道:“大圣爷虽说得是,但咱们只见过您耍棍,不知这鞭子上的造诣,能否与那青牛对敌?” 猴子闻言满目怡然,面带着森然的笑意道:“放心,俺老孙自海岛学艺之时,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我不用鞭啊刀的,只是嫌分量太轻,无法发挥全数的战力,别无他意也。”话说到此,孙悟空已恢复自信,朝着三人拱拱手,便翻身跃下天门,直往下界而去。 不想猴子去得如此匆忙,三个人始料不及,呆愣半晌,方才扳腰搓背,揉手抖脚,跌坐在地,不能起身。巨灵神长长地呼出一口粗气,犹自后怕道:“这猴子也不容易,这般地来去匆匆,就只为了解救唐三藏。咱们与他相识那么许久,见他偷蟠桃、盗仙丹,都只为了一己之私,倒行逆施,无法无天,又何尝为了区区一人,这般地热切上心,这小小的大唐取经人,殊不简单也。” 千里眼点了点头,悠然叹息道:“是啊,瞧他方才借不到兵时的那副懊丧劲,我好担心他会突然变脸,就此狂性大发,将咱们一顿好打。再看他突然变大,搭上你的肩膀,我还以为你便要倒大霉了呢,好在只是虚惊一场,差点把你吓得尿裤子了吧?” 巨灵神闻言老脸微红,环眼圆睁,骂骂咧咧道:“才没有呢,快别说我,你两个也好不到哪去,见他搭上了我,一个个吓得脸色煞白,反身后退,是想丢下老子独自逃命吧,忒也没义气了。” 见被他道破心事,顺风耳直羞得面红耳赤,讪笑道:“行了,咱们彼此都是半斤八两,就别互相拆台了。我现在唯一关心的就是,凭那猴子一条小小的白骨鞭,当真对付得了青牛的金刚琢,不知能有多少胜算?” 巨灵神和千里眼相视苦笑,踟躇着不敢妄下判断:“咱们都没试过,却又从何说起,真希望那条白骨鞭能破解金刚琢,让猴子顺利地将青牛擒拿,不然还得上天来请救兵,那不是将咱们往死路上逼么?” 顺风耳点了点头,深表同感道:“是啊,光看他那凶神恶煞的丑模样,就够吓人的,要是多来上几回,却让我这颗小心脏如何承受得起?” 巨灵神哀叹一声,满心赞同道:“关键是摸不清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这一惊一乍的,心理素质再好的人也能给活活吓死,甚没天理也。” 不说三人在云层上抱怨,却说猴子自离了南天门,一路翻着筋斗向下疾驰,不过短短数分钟时间,已然来到金兜洞上方。猴子站在云头往下一看,洞门前乌泱泱地站满了持刀荷戟的小妖,却是独角兕大王忌惮猴子的身手,特地选派了数百个精锐的兵丁在门前把守。 孙悟空来去奔波,左右碰壁,本就憋了一肚子火,眼看有这许多小妖把守洞门,不由得火冒三丈,气冲牛斗,要将这满肚子怒火尽数发泄在他们身上。 只见大圣面带狰狞笑容,骤然翻身落地,晃一晃化出三头六臂法身,各持着三叉戟、混元金棍、白骨鞭,来去穿梭,战力全开,直杀得一众小妖鬼哭狼嚎,尸横遍野,抱头鼠窜。 这会独角兕大王方用罢早饭,坐在石床上闭目养神,猛然间一队小妖跌跌撞撞地奔逃进来,跪身在地,磕头如捣蒜:“大王大王,那孙悟空战败之后不知从哪里得了个三头六臂法身,手持着三般兵器,在那里大发神威,将咱们门前五百小妖尽数杀败矣。” 独角兕大王闻言陡然一惊,险些没从床上掉了下来,他猛地站起身来,咬牙切齿,高声嘶吼道:“妈的,这个不知死的泼猢狲,居然如此猖狂,真当本大王奈何不了他,这次定要使个手段,将他生擒活捉,抽筋扒皮不可。” 话说之间,魔王挺起长枪跳出洞门,眼见猴子转动身形,疾疾如陀螺般穿梭着在那里追杀溃逃的小妖。独角兕大王禁不住呵呵冷笑,扬声道:“孙悟空,你且莫要嚣张,小妖们没见过世面,自被你这法身给唬住了,本大王却如何怕得了你,不要走,先吃我这一枪。” 魔王把话说完,双足顿地拔身而起,捋捋胳膊,晃晃脑袋,打从胸肋之中探出来四条胳膊,脖颈处长出两颗脑袋,团团转转,也化作三头六臂法身,与悟空的一般无二。他又将手上丈二点钢枪晃上两晃,两面法身又各变出一根攥在手中,状似疯虎般与猴子战在一处。 然而魔王架势虽足,毕竟在山间养尊处优了数百年,加之战力本就不如悟空,战不过百合上下,渐渐地被猴子控制了节奏,只剩下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 这般又战过十数个回合,独角兕大王头上渐渐冒出冷汗,口鼻间呼呼喘气,招式也越发地僵硬紊乱。魔王心中懊恼,虚晃一枪现出原身,噔噔噔连退数步,便要去撸手臂上的白环。 岂料猴子手快,猛地一棍子探将过来,带着猎猎风声,直插向独角兕大王胸脯。魔王直吓得脸色青黑,魂不附体,情急之下再顾不得一代妖王的威仪,仰面朝天滚翻在地,才堪堪地躲过这凛冽无比的必杀攻击。由于用力过猛,身不由己,手上的金刚琢还险些儿摔落在地。 独角兕大王在地上连翻了好几个跟头试图拉开距离,无奈孙悟空手仗着武器如敲地鼠般紧紧相逼,三般兵器始终不离了他身前数尺。 魔王不由得又惊又怒,咬牙切齿道:“猴子你切莫嚣张,老子有这金刚琢护身,纵使你强可撼天,自也奈何不得我。” 话说之间,他拼着被猴子击中的危险,强行地顿住身形将手中金刚琢往半空里一抛,那琢儿在烈日的映照下闪闪地发着银光,好似拥有无穷无尽的吸引力,没天价地阴风阵阵,将猴子手中玄铁三叉戟与混元金棍吸得骤然脱手,铿锵一声,飞入白环之中。 虽然心中早有计较,手中兵器猛地脱手,孙悟空心中依然没来由地一凛,连连地向后退开几步,现出原身,那条五尺来长的白骨鞭依旧紧紧地攥在手中。 猴子不觉得心中大定,呵呵冷笑道:“小青牛,纵然你仗着金刚琢护身,套去了俺老孙两件兵器,但这条白骨鞭,你却无论如何也套不去的。” 第一百十七章 白鼋解难 眼看猴子手中依然攥着条白鞭子,独角兕大王也禁不住暗暗心惊,脱口而出道:“你这泼猢狲,却不知从哪里倒腾来这条鞭子,如何不被本大王的琢儿收走,想是我的琢儿出了问题,是以收不得这件兵器?不对,不对,为何方才两件都被收了去,偏这鞭儿不曾脱手,必定是你这鞭儿有古怪,竟不被本大王的后天功德至宝所收,确实是有些蹊跷。” 见魔王懊恼不已,自顾自地在那里胡乱猜疑,孙悟空心中大爽,呵呵冷笑道:“你个不开眼的小青牛,我这鞭儿是用千年古尸的骨头锻炼而成,不属于你那琢儿所能套取的范围,故此没被收走也。” 独角兕大王这才恍然大悟,抚掌赞叹道:“嗯,你这猢狲果然有几分门道,不错,我这琢儿虽然厉害,却只能套取世间万般兵器,套不得人与人身上的物事,倒真是一大缺憾。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我这琢儿除了善套万物之外,还能拿来当暗器使,你可别忘了,当年大闹天宫的时候,你还吃过它的亏呢。” 魔王把话说完,将手往上一指,叫一声疾,金刚琢带着尖利的呼啸,骤然化作一道精光,直向猴子面门冲来。孙悟空心中得意,自不曾有半点防备,冷不丁那琢儿带着猎猎风声拂面而来,想要躲闪已是不及,不由得正中脑门,直砸得金星乱冒,火花四溅,翻身栽倒在地。 见猴子倒地,独角兕大王欣喜若狂,只道是当场砸死了,兴冲冲地提着长枪过来要将他枭首,不防备猴子猛地冲天而起,化作一缕青光,径直逃了。 倒把魔王吓了一跳,大张着嘴,咋舌道:“丫的,这猢狲当真好硬实的头皮,我这琢儿就连最坚硬的金刚石都能砸个粉碎,如何偏砸他不死,倒真是桩稀罕事。莫非传言属实,想当年这猴子被抓上天庭之时,被老君丢进八卦丹炉里与那未成熟的九转金丹锻炼,历时七七四十九天,非但没把他炼成金丹,却反而铸就了他一身的铜头铁臂,刀枪不入,雷火无损,纵然为我这无坚不摧的金刚琢砸中,也只是撞翻在地,并不能取他性命,诚是可怕。不过他自能被琢儿砸翻在地,我却也并不十分怕他,只叫小的们坚守洞门,小心防范,莫让他钻了空子才好。” 不说独角兕大王得胜回洞,却说孙悟空被金刚琢砸中头部,虽说面皮坚实,不曾受伤,自也被打得血气翻涌,三尸神跳。猴子十分勉强地抱着头驾云逃窜,只感觉眼前金星乱冒,混沌一片,险些儿没撞在对面的山头上。 就在这时,有个和蔼的声音从脑后响起,朗声呼喊道:“大圣慢走,是老朽来也。” 孙悟空猛地回头,却见头顶云光之中探出来太白金星那张和蔼可亲的老脸,身后紧紧跟随的是天庭镇守南天门的魔家三大天王。眼见这一班熟人,猴子不由得放松开来,龇牙咧嘴地捂着头,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眼见及此,太白金星禁不住大为尴尬,连连摆手安慰:“哎呀呀,大圣受苦了,却也不必如此夸张,当真是折煞老朽了。” 猴子竭力想要收住泪水,恶狠狠地咬牙道:“妈的,俺老孙是疼的,你以为你是谁啊,值得我这般痛哭,且少说废话,瞧我如此狼狈,可有什么法儿解救?” 太白金星微微一笑,悠然点头道:“大圣可算找对人了,老朽正是为收服青牛而来,自然也带了治疗被金刚琢所伤的药膏,您先按下云头,老朽这就给您搽上,不一时便可痊愈了。” 其实还不到两刻钟,孙悟空直起身子,揉了揉脑袋,只感觉神清气爽,全没有半点疼痛,不由得欣喜若狂,手舞足蹈道:“妙极妙极,果真是自家的宝贝,对症下药,药到病除也。原来巨灵神所说的秘密任务,就是指这个,尔等既是下界来收服那孽畜的,虽说少了些技术含量,说不得要随俺老孙上金兜山走一趟,咱们可还急着赶路呢。” 太白金星耸了耸肩,苦着一张老脸道:“大圣见笑了,咱们虽是奉了老君旨意下界来捉拿那孽畜的,却不过是临危受命,暂时拼凑,全没有半点拿他的手段,故此还需大圣自家努力才是。” 猴子闻言愣了一愣,见太白金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不由得抓耳挠腮,勃然大怒道:“你丫的骗鬼哩,你们特地奉了旨意下界降妖,却告诉我全没有半点拿他的手段,让俺老孙如何能够相信?” 情知这个理由确实有些说不过去,太白金星禁不住满脸羞惭,拱手作揖道:“大圣责怪得是,非但如此,我等若是面对面碰到那青牛,说不得还要退避三分。” 猴子轻嗤一声,万分鄙夷道:“那小小青牛精的战力也不过如此,要不是有金刚琢护身,光俺老孙一人就能将他打得屁滚尿流,满地找牙,何以让你们这般地忌惮于他,甚没道理也。” 太白金星直听得冷汗涔涔,慌忙摆手道:“大圣此言差矣,那牛儿的本事可远非如此,且他为了夺取法宝护身,穷凶极恶,六亲不认,数个时辰前偷偷地摸入兜率宫中,从背后偷袭老君,将老人家直直地顶翻在地,把那煽丹炉的玲珑芭蕉扇给抢走了,有此宝扇在手,纵然是老君亲来,也莫想收得了他。” 猴子听了抚掌大笑,幸灾乐祸道:“老官儿怎如此大意,居然被自家养的畜牲顶翻在地,道家鼻祖的脸面就此扫地了。” 太白金星满脸尴尬,汗然道:“老君确实是阴沟里翻了船,但这事说来也着实离奇,那牛儿与他老人家同日得道升天,情意甚是绵长,平日里看谁都不顺眼,唯独在老君面前表现得俯首帖耳,乖巧驯服,故此老君对他也少了几分防备。但这牛儿平日里倒也安分守己,不知何故竟凶性大发,偷偷地摸入宫门将自家的主子给顶伤了,由此我等方知走了这孽畜,特地下界来协助大圣擒拿此孽。” 悟空眯着眼睛,冷哼一声道:“你们既没擒拿这孽畜的手段,哪里谈得上协助俺老孙?” 早知猴子有此一问,太白金星面带微笑,深深地作揖道:“大圣谬矣,我等虽然无能,却并不是一无是处,我等是奉了老君法旨前来擒拿此孽,是以知晓他的弱点,若是对症下药,就未必不能成事。” 见老头说得铿锵有力,信心满满,猴子心下稍宽,抱拳道:“既然如此,咱们赶紧上路,若有什么指派,尽管吩咐便是。” 太白金星却巍然不动,故作高深地摆手道:“大圣莫急,我等还需在此等候一个人前来助阵,方可成行也。” 猴子愣了一愣,疑惑道:“哦,那人却不知是何方神圣,有何神通,能对咱们擒拿青牛有利?” 太白金星捋了捋他的花白胡子,将手一指道:“大圣莫急,且自抬头,那人不就在眼前么?” 悟空顺着金星手指的方向抬头看时,却见眼前老大的一片祥云,头前领路的是那身高伟岸、威武雄壮的广目天王魔礼红,手擎着一把宝伞,神情傲然地在前开道,身后紧紧跟随的那个人,一身素白色道袍,手托净瓶,面目慈祥,便是那南海观世音菩萨。 猴子不由得甚感意外,嬉皮笑脸地调侃道:“菩萨,您不是才从六百里大雪山回去南海,何以这般匆忙地赶来助阵?可您究竟有什么方法能破解青牛的金刚琢,莫不是用您手中的玉净瓶,只怕两厢一碰撞,这瓶儿就被砸了个粉碎。” 观音闻言嗤之以鼻,杏眉倒竖,冷哼道:“臭猴子,亏你还知道本菩萨为你们来去奔波,甚是辛苦,要不是为了弘扬佛法,普度众生,鬼才愿意这般贴心地帮助你们,非但没得一个谢字,还倒贴进许多草药人力、法宝神器,当真是亏本到家了。” “然而本菩萨虽则辛苦,却还没笨到用玉净瓶对抗老君的后天功德至宝,但我自习得一招凌虚指,只要那青牛的道行不至于高得太过离谱,要我指回那琢儿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我当初便仅凭一指之力将全力冲击的牛魔王击回去好几丈远。” 悟空听了大喜过望,连连拱手道:“妙极妙极,还请菩萨大施法力,千万打败那魔王,助弟子解救困顿中的师父师弟。” 观音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撇嘴道:“这还差不多,不过还需你去将那孽畜引出洞来,在那山野空旷之处,本菩萨才好动手。” 第一百十八章 女儿国界 猴子不觉连连点头,一脸地谄媚道:“是是是,似菩萨这般的大人物,自不必亲自前往与那妖魔对阵,由着弟子将他引出洞门,便好行事。” “不过您可得跟紧俺老孙,那金刚琢的速度极快,一旦出手,你便要伸手指回,若是稍慢些儿,只怕俺老孙又要被砸一个跟斗。” 观音闻言呵呵直笑,点头应允道:“你放心,我自隐在头顶护着你,他的琢儿一旦脱手,便即出手阻止,必定不让你伤到半根毫毛。” 悟空这才安下心来,朝着众人抱了抱拳,叫一声俺老孙去也,便一个跟斗栽下云端,直往妖洞来战独角兕大王。 却说独角兕大王在山间养尊处优,许久不曾动得筋骨,此刻与猴子争斗了数百回合,虽说得胜,当真累得骨酥肉软,气喘吁吁,自顾自地坐在石床上歇气,连吃饭的心情也都搁在了一边。 才安静了小半会,又有一小妖跌跌撞撞地跑进门来,大声禀报道:“大、大王,大事不好,那孙悟空又来了,自持了根白骨鞭将门前守卫打散,在那里大骂着向大王挑战。” 魔王闻言勃然大怒,极不耐烦地咆哮道:“妈的,这猢狲着实好兴致,战败了两次还敢再来,出去告诉他,本大王正在洞里面歇息,这么热的天,当真没心情理他,让他哪凉快哪呆着去。” 这般直过了近半刻钟,门外倏然安静下来,再听不到半点响动,倒让独角兕大王有些捉摸不定,挠着头嘀咕道:“唉,这猴子倒是听话,让他不喊便不喊了,我还以为凭他那火爆脾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怎么着也得再纠缠一阵方才离开。难道是被唐三藏给管教傻了,让当年杀伐独断、肆意妄为的齐天大圣变成了一头温柔听话的小绵羊,当真是咄咄怪事,让人颇感意外。” 魔王正寻思间,猛然觉得地动山摇,天地倒转,险些儿将他从石床上震下来,魔王心中骇极,刚要出口询问,一班小妖倒拖着刀枪急急地跑进门来,俯首禀报道:“大王,那孙悟空说这山间就咱们的洞府最凉快,他自砸碎洞门,要进来与大王一块纳凉。” 独角兕大王闻言勃然大怒,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歇斯底里地大吼道:“叵耐这猢狲竟如此放刁,看来若不将他生擒活捉,是也不得安宁。不过说来蹊跷,他那几件杀伤性大的兵器都被本大王给套来了,只一条软绵绵的鞭子,如何能有那么大威力将咱们偌大的一扇洞门砸碎,甚没道理也。” 那为首的小妖苦笑一声,哭丧着脸道:“大王,那猴子手上确实没什么杀伤性大的兵器,但他不知从哪里找了一大方尖尖的巨石举在手里,在门扇上砸出个老大的窟窿,是以震得整个洞府晃动不停,地动山摇也。” 魔王一听环眼圆睁,猛地一把抓过长枪,咬牙切齿地向外俯冲:“哇呀呀,这遭瘟的泼猢狲,当真爬到本大王头上拉屎来了,这次定要砸他个脑浆迸裂,横死当场,方才罢休。” 魔王跳出洞门,却见猴子独自一人坐在大石头上,扯着长鞭,趾高气扬地向自己挑衅。 独角兕大王冷哼一声,怒极反笑道:“泼猴,你却好生惫懒,三番四次地前来搅扰本大王的雅兴,来就来吧,我这石门好端端地又如何招惹了你,生生地在上面砸出个大窟窿,今日定要将你拿回洞府,把你这猢狲抽筋扒皮,碎尸万段,方泄我恨。瞧你这般有恃无恐,不知又上哪里讨些本事来会我,却尽管使将出来,看本大王将它一一化解,让你死个心服口服。” 悟空闻言呵呵冷笑,故作高深道:“本事倒是不曾讨来,只是寻了个能降服你这泼魔的高人前来,你若识相的,便随俺老孙上兜率宫向老君当面请罪,或还能减去你几分罪孽。” 这话却犯了魔王的忌讳,让他那张草青色的牛脸瞬间变得有些发紫,魔王呼呼地喘着粗气,呵呵冷笑道:“泼猢狲,能与不能,却不是你嘴上说说便能成的,我也不与你争战,只管祭这琢儿,看你能否经受得起?” 独角兕大王把话说完,便伸手去捋胳膊,猴子虽后台坚挺,有恃无恐,见他这般动作,也禁不住心下打鼓,后退几步,愤恨不平道:“你这贼牛也不是什么好鸟,双方对阵,总要打上几个回合,哪有一照面就用法宝的道理,当真是欺人太甚。” 魔王闻言哈哈大笑,面色坦然道:“泼猢狲,死到临头才知害怕,不嫌太晚了么?我自在此称王两百年,一直坐享其成,未逢敌手,若论真实本领,本大王确实略逊你一筹,这般地逞威厮杀,徒费力气而已,于我没有半点好处,倒不如直接祭这琢儿将你打倒来得简单高效。” “这二来嘛,却是我心中一段不为人知的隐痛,本大王此番誓要将你打倒,也不怕你听了去,传扬出去让人笑话。我虽得道日久,本身不过是头让人骑乘的青牛,骨子里仍保留着为牛的劣根性,见了这鞭儿、绳儿的,只当作是牵我打我的物事,从心底里生出来几分畏惧,没动手时已自手软,如何能是你的敌手,说不得只能仗着这法宝的威势,才能将你打败,却莫要怪我。” 猴子听了抚掌大笑,暗暗点头道:“有趣有趣,想不到你还有这般隐痛,未战时已怯了三分,是不能与本大圣动手。不过你既坦诚相告,俺老孙却也不能占你便宜,我此次请来的是大慈大悲的南海普陀山灵感观世音菩萨,菩萨她法力高强,手段通天,专会一招凌虚指,指力雄厚,力挽狂澜,必能破你这无坚不摧的金刚琢也。” 话一出口,隐在云头的观音顿时现出身形,将手一指,面带嗔怒道:“这泼猴,忒也嘴大,本菩萨好心好意前来助阵,就只为一时畅快,言语间就把我给卖了,着实气人。” 猴子耸了耸肩,嬉皮笑脸道:“菩萨真是小家子气,既是诚心前来助阵,动手之时便要现身,又何必拗于一时呢?” 眼见观音现身,独角兕大王微微动容,转而面带不屑,呵呵冷笑道:“什么凌虚指,能有多大威力,就敢对抗本大王凌厉无比的金刚琢,小心别折了你堂堂菩萨的威名。” 面对如此挑衅,观音禁不住眉头挑动,不愠不怒,满心傲然道:“你这牛儿切莫猖狂,若仅凭一指之力,是难抵挡这无与伦比的金刚琢,但你可别忘了,本菩萨有个千手千眼法身,若是这千面法身一起发功,纵然是泰山当前也要被捅出上千个窟窿,更别说是这小小的一个琢儿,如何能在话下?” 话音刚落,观音便将身一转,人还是那般身形,只是胸肋中好似千朵莲花开放,倏地现出来千条手臂,如花瓣般层层叠叠,漾动起伏,显得气象恢宏,威力强大。 眼见及此,青牛也禁不住心下骇然,强自镇定心神,仰天狂笑道:“你少在那里故弄玄虚,若当真能成,一指之力便足以制胜,又何必幻化这许多手臂,虚张声势,不足为惧,不要走,先吃本大王一琢。” 话说之间,他自从手臂上捋下金刚琢,将手一扬,抛在空中,霎时间,后天功德至宝金刚琢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无比耀眼的光芒,迅捷无伦地朝千手观音顶心冲来。 观音见状目光一凝,上千条手臂一齐伸缩,凌虚一指,双方所发的气劲在瞬间碰撞到一起,在虚空中爆发出无比巨大的能量,没天价地风声嘶吼,汹涌澎湃,强劲的气流嘶声咆哮,吹得整个金兜山林木摧折,飞沙走石,晃荡不停。孙悟空一双眼睛被吹得睁不开来,铜头铁臂的身躯被锋锐的罡风刮得隐隐生疼,若不是有体内定风珠护持,怕真要一个跟头栽到了九霄云外。 将近半刻钟之后,狂暴的飓风才渐渐停歇下来,只见观音面白如纸,闷哼一声现出本相,她虽竭力维持,终究还是忍耐不住,猛地喷出来一口血箭。她表情痛苦地捂着胸口,额头上冷汗涔涔,气息紊乱,显然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这时候,号称无坚不摧、凌厉无比的金刚琢也被千手观音的凌虚指击退,瞬间失去了方向,在空中不住地翻着跟头。 眼见及此,独角兕大王神情自若,呵呵冷笑道:“妙哉,你这凌虚指确实不同凡响,居然真能将本大王的金刚琢击退,不过你也为此受了重伤,我却是毫发无伤,只需再发一琢,看你如何禁受得起?” 一想到自己竟然将佛家四大菩萨之一、法力高强的南海观世音打败,纵然得道多年的独角兕大王也禁不住得意洋洋,悠然伸出手来召唤金刚琢。他却不曾想到,早已隐在半空中的太白金星在四大天王的护持下,眼疾手快,也从云端里探出身来朝金刚琢挥了挥袖袍。 似乎是彼此间的距离有所差别,金刚琢竟不听魔王召唤,直直地上升飞入太白金星的袖袍之中。太白金星一旦得手,不由得欣喜若狂,也生怕魔王抢夺,当即顾不得疼痛,狠命地将琢儿撸在了手臂上,这一下除非是魔王将他的手臂斩下,不然誓难将金刚琢夺回。 眼见自家的法宝被夺,独角兕大王既惊且怒,不顾一切地冲上天来,直扑向太白金星,嘴里兀自骂个不停:“好老贼,居然埋伏在这里抢夺本大王的宝贝,识相的快些交还给我,如若不然,非打驼你的老背不可。” 第一百十九章 分批进城 独角兕大王虽言语狠厉,挺枪便刺,但没了金刚琢护身的他,就如同没了牙的老虎,让四大天王如何怕得了他,当即亮出手中宝器,齐刷刷地往他头顶上招呼。魔王失去了宝贝护持,却也不敢抵挡,立马使个倒栽葱落下云端,在地上连翻了几个跟头,方才逃过一劫。 魔王惊魂甫定,直恨得两眼赤红,呼呼喘气道:“好好好,金星老儿,此番却是你们逼我的,且休怪本大王不念昔日的情分,就此大开杀戒了。” 眼见青牛暴怒,头顶上的那颗独角也自闪闪发亮,太白金星吓得魂飞天外,双手颤抖着扯住增长天王的袍甲,大声呼喊道:“妈呀,青牛发怒了,这便要拿出芭蕉扇来煽风点火,咱们还是快逃吧。” 独角兕大王闻言呵呵冷笑,满心傲然道:“老头儿果然知机,只是现在才想着逃跑,不嫌太晚了么?只要我将神火扇出,在场的所有人都在劫难逃,统统地化为灰烬矣。” 笑声未落,魔王便张开嘴巴,从舌根底下用手指捻出来一件小小的物事,随风晃动,刹时长成芭蕉叶般大小,莹然璀璨,脉络清晰,可不就是太上老君扇炉子用的玲珑芭蕉扇? 一扇在手,独角兕大王心神大定,仰天狂笑,径直地将芭蕉扇扇柄转过两转,不由分说,对着在场众人就是三扇。 霎时间,虚空中火光冲天,汹涌澎湃,肆意横流的火焰如同漫天飞舞的雪片,遮星蔽日,铺天盖地,真个是全屏攻击,无所遁形也。 观音面色凝重,急扣羊脂玉净瓶倾出半瓶净水,幻化出一道屏天的大水幕,将周身的众人紧紧地挡在火流之外。就在众人暗暗地松一口气的时候,观音紧咬贝齿,大喝一声道:“大家快走,趁我还能抵挡这火流一段时间,尽量远远地逃开吧。” 孙悟空闻言悚然动容,失声道:“菩萨不是已经挡住这火流了么,如何说出这样不吉利的话?” 观音不觉微微苦笑,咬牙嗔怒道:“我虽暂时挡住了火流的攻击,但毕竟净瓶之水有限,而芭蕉扇扇出的火焰无穷,以我这有穷之水对抗他的无穷之火,焉有不败之理?” 话一出口,太白金星吓得浑身哆嗦,颤颤巍巍摇头道:“哎呀呀,这可如何是好,难不成我们这许多人,今日便要葬送在这孽畜手上?” 观音脸上挂出一丝笑容,安慰道:“你们只管远远地逃开,我自在此维持,凭我之能,勉强地支撑大半个时辰,丝毫不在话下。放心吧,我有护身金莲护持,纵然这火光再烈,也伤不得我半根毫毛。” 太白金星嘴角微动,还待要说什么,孙悟空却当机立断,向着观音拱手作别:“既然如此,还请菩萨保重,弟子先走一步,自在南天门外等你。” 悟空转过身来,扯着太白金星的袖袍就走,金星拗不过他力大,脚步踉跄着向前走去,他极其勉强地回过身来向观音作了个揖,便被众人簇拥着往天庭而去。 漫天火流之外,独角兕大王眼看着自己扇出的火焰竟被观音所阻挡,不由得恨意更浓,仰天咆哮之间,更加狠力地扇动玲珑芭蕉扇。霎时间漫天火流更加地浓密湍急,犹如恒河沙数,星星点点,尽数地冲击在屏天的水幕之上,水火交锋,互不相让,白气蒸腾,烟雾袅绕,将那透明的水幕烧灼得更加澄澈稀薄。 观音却面色坦然,再一次倾倒净瓶,将瓶中之水尽数地泼洒出来补充水幕,只是架不住魔王狠命地扇,漫天水幕终究变得越来越稀薄,在无尽的火焰摧残下,十分勉强地支撑而已。 不过短短数分钟时间,水幕上最薄弱一处竟被火流洞穿,无穷无尽的火焰湍流从中透穿而出,直向观音涌来。不想自己的水幕竟如此不堪一击,观音也是颇感意外,仓促间只来得及将手一指,那样平整的水幕竟整个卷曲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空心水泡,将观音紧紧地包裹其中,在她脚下祥云的衬托下,迅速地向天外飞升。 然而失去了水幕阻挡,原本汹涌澎湃的漫天火流便再也无所禁制,须臾间宣泄而来,将整个水泡都淹没其中。 南天门外,被孙悟空勒令观察着下方动向的千里眼禁不住闭起眼睛,面色沉重地回身向猴子禀报:“报大圣,大事不好,观音菩萨挡出的水幕被火焰吞没,此刻已找不到菩萨身影,恐怕是凶多吉少。” 悟空闻言好似被针尖刺中一般,猛地跳起身来,骂骂咧咧地扯着千里眼的衣领,恶狠狠地道:“不可能,菩萨明明说能坚持大半个时辰,怎么才这会工夫就不行了?必定是你看走了眼,快给俺老孙好好查看,若有半点岔子,小心俺老孙挖了你这两颗招子。” 千里眼被吓得魂不附体,连连地点头惨叫:“是是是,大圣放轻松些,小将必定好好查看,快放开我,这个样子却让我如何行动?” 被悟空放开之后,千里眼瞪着一双眼睛,往下界看了半天,哭丧着脸道:“大圣爷,小将果然没看错,整个金兜山界都没寻到菩萨的半点踪迹,这会青牛自灭了火,得胜回洞去了。” 见猴子攥紧了拳头要打,千里眼吓得面如土色,刚要跪地求饶,突然间眼前一亮,颤抖着将手一指,绝处逢生道:“大圣莫恼,小将看见下方极远处有道金光直冲南天门而来,许是菩萨的护身金莲也未可知。” 悟空正举着拳头要打,甫然听到这话,禁不住微微一愣,急忙摊开手来轻轻抚着千里眼的鳞甲,语声发颤道:“那你可得好好看,若当真如此的话,就算你的一份功劳。” 受不了大圣这般亲切劲,千里眼心中一阵恶寒,强自按捺下心神,瞪着眼睛往下仔细观望,连连点头道:“没错,谢天谢地,果真是菩萨的护身金莲,只是被大火烧得略有些焦黑,是以天高路远之下,难免有些看不真切。” 猴子这才放心下来,兀自松开攥紧的拳头,这般足等了三四分钟,一座外表略有些焦黑、但依然金光灿烂的莲台缓缓地降落在南天门外,却不见半个人影。众人不由得心中纳闷,齐上前来看,但见莲台中央一颗小小的莲孔之中,有一缕轻烟冉冉地升了起来,顷刻间幻化出一个人形,模样却好似观音,只是那一身素白色道袍被烧得七零八落,黑黝黝的,正不住地往外冒着黑烟,她的头发被烧焦了,脸也被烟熏得墨黑,好似那唱戏的黑脸番婆,显得煞是狼狈。 太白金星十分不确信地与猴子对视一眼,呐呐道:“大圣,这个真的是菩萨么,咋看着一点都不相像?” 猴子耸了耸肩,幸灾乐祸地挠头道:“许是来不及抽身,被那大火给烧了,是与不是,你自上去问她,俺老孙也认不出来。” 太白金星不由得面色凄然,摇头道:“不会吧,区区的一场大火,如何能将堂堂的南海观世音菩萨烧成这般模样,太也夸张了吧?” 猴子撇了撇嘴,不置可否道:“若是平常火焰,连俺老孙也奈何不得,如何能烧得了堂堂的观音菩萨?坏就坏在芭蕉扇扇出的是天底下第二厉害的三昧真火,莫说是菩萨,就是西方如来佛祖怕也要忌惮三分,好倒还是菩萨,虽被烧得灰头土脸,模样狼狈,却还是个囫囵人儿,于身体上没有损害,若换作是俺老孙,身陷那火场之中,纵然一身的铜头铁臂,此刻怕也被烧成了蒸气,尸骨无存矣。” 太白金星听了不住点头,躬了躬身不耻下问道:“大圣所言极是,只是不知那第一等的火焰,却是何物?” 悟空闻言满心得意,翻着白眼,哼哼唧唧道:“亏你还是得道多年的神仙,原来这般孤陋寡闻,这第一等的火焰便是太阳中心三足赤乌所拥有的火焰,纵然你是大罗金仙下凡,法力通天,刀枪不入,若是投身火中,一样被烧得连渣滓都不剩,诚然厉害。” 但见此刻的观音,自从净瓶之中倒出几滴所剩无几的甘露泼洒在身上,随后身形转动,重又化作原本长发素衣、面色肃静、落落出尘的救苦模样,她虽竭力忍耐,面容上终究带着些许煞气,仪态气质较之平常,也是大不相同。 只见观音紧咬贝齿,仰天冷笑道:“妙哉妙哉,这青牛的法力着实了得,扇出的漫天火流差点没把本菩萨的素面给毁了,此番我定要想个法子,将他捉拿回来。” 被她身上瞬间爆发的凛然煞气所逼,太白金星不由得暗暗心惊,后退几步,扯住猴子的衣襟小声道:“大圣,菩萨被大火一烧,神情气质变得迥然不同,似这般地煞气冲天,威势逼人,着实地有些吓人。” 第一百二十章 买船过河 猴子点了点头,感同身受道:“是啊,这样暴怒的菩萨我也是平生仅见,但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凭她怎般慈悲心善,道德高隆,骨子里终究还是一介女流,而身为女人,最重要和在意的便是她那引以为傲的容颜。而今那孽畜没天价地放出火来,险些儿将她的容貌给毁了,此仇此恨不共戴天,纵然是她恪于菩萨身份,也不免要生出几分嗔怒,似这般已经很克制了,若换作我家秀宁,还不得当场掣出宝剑来跟他拼命。” 太白金星听了满心赞同,暗自庆幸道:“所以说惹谁也别去惹女人,若当真不想活的话,只管当着众人的面去诋毁她们的容颜,管保死得异常凄惨。如今青牛不幸得罪了菩萨,便注定了他败亡的结局,咱们只管听候差遣,千万莫要拂了菩萨的心意。” 话说之间,老头儿迈前几步,神情肃然地整了整袖袍,深施一礼道:“菩萨息怒,可曾想到办法擒拿那孽畜?” 观音眼中精芒一闪而过,沉吟片刻,踟躇道:“不想青牛手握玲珑芭蕉扇竟有如此威势,以我之能,短时间内也想不出办法破解。不过金星不是从那孽障手上夺得了金刚琢,听闻这琢儿善收天地间一切可被当作攻击性武器的物事,想来玲珑芭蕉扇扇出的火焰自也不在话下。” 太白金星闻言苦笑,汗然拱手道:“菩萨所言丝毫不差,但老君只教了老朽收琢儿的法门,却没把用法一并传了给我,是以老朽空有这无上的法宝,全无用处也。” 观音闻言杏眉倒竖,咬牙发狠道:“这抠门的老师尊,当真藏掖得紧,咱们好心好意地帮他收服叛逃的青牛,他却这般地防备我们,着实让人寒心。既然如此,本菩萨自上兜率宫请他将这法门传了给我,大不了闹他一场,看他给不给我佛门这个面子?” 太白金星慌忙摆手,面带惊恐道:“使不得,使不得,菩萨,老君自被青牛顶伤之后,一直卧床不起,情绪低落,通传门下弟子闭门谢客,如今有事都由弟子代为通传,就连玉帝也难见一面矣。” “其实您也不必怪老人家这般防备我们,现在就连他最信任倚重的座下青牛都反叛了,老人家自是寒心窝火,不肯再将这琢儿的使用法门传授他人,却也是情有可原。” 观音脸色微变,难以置信道:“果真是伤得那么厉害,那是不能前去搅扰,免得让本菩萨担上逼迫师尊的莫须有罪名,百口莫辩,悔之无及矣。” “既然金刚琢不能用,我也想不出三界中还有什么办法能将拥有玲珑芭蕉扇护身的青牛制服,莫非是要我往西方求请佛祖亲自出面不成?” 太白金星微微摆手,笑容可掬道:“些许小事,怎可劳动佛祖大驾,实在太亵渎天威了。菩萨莫急,临行之前,老君让弟子传了老朽一个沼泥阵,或可擒拿此僚也。” 孙悟空眼前一亮,大感兴趣道:“却不知是个怎样厉害的阵法,能将那孽障一网成擒也?” 太白金星捋着胡子,不紧不慢道:“说白了就是个制造沼泽的阵法,天底下纵然再怎么强悍的生物,仗着多么厉害的法器护身,一旦踏入这阵法的布置范围,势必泥足深陷,无以自拔,只有乖乖就擒的份。” 猴子直听得目瞪口呆,满是担忧道:“但那孽畜自有玲珑芭蕉扇护身,一旦落入阵中,便可掣出宝扇将那泥沼吹走,再不济拿这扇儿来攻击我们,却也不是桩妙事。” 似乎早知道猴子有此一问,太白金星面色坦然,胸有成竹道:“大圣分析得是,但一切尽在老君掌控,那青牛虽是天地异种,却也有一项生理缺陷,只因他出身在深山大泽之中,林深叶茂,环境昏幽,一双眼睛甚是畏惧强光照射。咱们一旦将他引入泥潭,便用雷光铜镜照射他的眼睛,可造成他很长一段时间的失明,待到他恢复视力,手足已深陷泥潭之中,再也无力反抗。” 悟空闻言欣喜若狂,手舞足蹈,满心嗔怪道:“这老头既有如此厉害的阵法,何不一开始就拿来使用,非等到咱们被烧得焦头烂额,无计可施,才自出来献宝,也未免太狡猾了。” 太白金星耸了耸肩,摇头苦笑道:“大圣这般却是冤枉老朽了,当时青牛手中自有金刚琢护持,任它怎样厉害的阵法只需轻轻一晃便可收入囊中,无法可施,老朽非得将这琢儿收在手上,才好使用这般阵法。” 猴子听了茅塞顿开,异常服理道:“说得是啊,却是俺老孙性急,顾头不顾尾,倒把这琢儿给忘了,既然如此,咱们赶紧下界布阵,话说这泥沼之阵,布在哪里比较合适?” 太白金星捋了捋胡子,笑呵呵地道:“必定要布在林深叶密之处,那孽畜机警得很,越难被他发现,成功的机率就越高,只是布阵的地界偏远,到时候免不得要劳烦大圣将他给引出来。” 猴子不觉龇了龇牙,极不耐烦道:“妈的,怎又是俺老孙,那孽畜被我闹得烦了,如何还肯轻易地追赶于我,要是直接掣出芭蕉扇来扇我几扇,虽不至于把我给点着了,烧本大圣一个灰头土脸,却也是有的。” 观音悠然打个响指,轻笑道:“悟空莫急,我也知道青牛的一个弱点,若能善加利用,说不定能助你将他引到布阵的地点。” 猴子禁不住挠了挠头,大惑不解道:“丫的,这个看似强大的青牛居然还有这么多弱点,莫不是系统知道这一关难过,给特别设置的,只是菩萨与那牛儿又不甚熟,如何能知道他的弱点?” 观音听了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这倒并不是青牛个人的弱点,而是整个种族的劣根性,只要有人在他面前晃动布条,就会当作是挑衅,必定两眼赤红,雷霆大发,不顾一切地冲上前来与你争斗,你再刻意地挑逗他,将那孽畜引到布阵地点,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太白金星眼中闪过一丝讶色,点头接口道:“菩萨果然见识广博,这个弱点老君也曾跟老朽提起过,听说有个地方的人还专门用块红布来挑衅公牛进行斩杀,以显示自己的勇气。只是发了狂的公牛可没那么容易驯服,是以挑衅公牛的人倒是十有八九会横死当场,当真是项极危险的游戏。” 悟空听了心花怒放,毫不在意道:“哈哈,这游戏倒着实有趣,俺老孙这就前往金兜洞,抖开披风吸引青牛前来,我看正南方数里处便有一片茂密的山林,你们只管前去布阵,咱们就在那里会合,定计捉拿此孽。” 话说到此,太白金星禁不住抚掌大笑,点头赞叹道:“大圣,果真是英雄所见略同,老朽与四大天王观看地形,也自相中了那片山林,虽说奈何不得那孽畜,无从使用,但为了方便起见,阵形早已经布下了。” 猴子闻言大喜过望,啧啧称叹道:“妙极妙极,你这老头虽说战力不咋滴,但妙在心思缜密,处事圆滑,老官儿选你下界来擒拿青牛,可算是选对人了。那事不宜迟,俺老孙这就下界,将那孽畜引到密林来。” 话音刚落,他便将身一转,现身之时,已将黄金锁子甲、步云履、凤翅紫金冠尽数套在了身上,浑身上下金光灿灿,威风凛凛,果真好猴王也。面对在场众人艳羡的眼神,猴子心中煞是得意,微微地一抱拳,身形晃动,已然跌云直往下界而去。 太白金星拦之不及,急得跌脚道:“这猴子未免太性急了,那青牛手上自有玲珑芭蕉扇护身,既不耐烦与他争斗,必定会掣出宝扇来煽风点火,若是不慎引火上身,还不当场将这猴子烧成了灰烬?” 观音微微一笑,摆手道:“金星不必过份担心,那猴子虽然性急,却并不是一味地胡闯蛮干,先不说他一身的铜头铁臂,刀枪不入,雷火不近,还有那黄金锁子甲护身,纵然是被那漫天的火焰侵袭,只要能够及时地抽身逃离,只被小小地烧上几下,却也无伤大雅。” 太白金星却哭丧着脸,颇为担心道:“虽则如此,怕也要多吃一些苦头,只希望那猴子不要委过于人,怪罪老朽没有及早地提醒他才好。” 第一百二十一章 云阳郡主 挑衅青牛的过程相当简单,猴子在金兜山上找了一大方坚固的山石,凭着一身的神力将巨石举到了金兜洞前,二话不说,直接将山石砸向了洞门。那小妖只是在门前站岗的,自然没那么高的觉悟用自家的血肉之躯去抵挡这一块山大的巨石,立刻屁滚尿流地四处逃窜,作鸟兽散。只可怜那一扇硕果仅存、看似伟岸的洞门在这般巨力的冲击下,毫无悬念地被砸了个对穿。 又一次天悬地转、地动山摇,里面的妖王哪还沉得住气,立刻挺起长枪跃出洞门,圆睁牛眼,跳着脚破口大骂:“天杀的泼猢狲,你还有完没完,连那法力高强、普度众生的南海观世音也被本大王一把火烧成了灰烬,凭你个区区的泼猴,此来却是何意?莫非是来给那贼尼收尸的,且莫要枉费心机,在那滔天的火焰侵袭下,纵然是那菩萨金身,也自被烧得连渣都不剩,还会留下什么?” 悟空不觉哈哈大笑,万般不屑道:“小青牛,你少在那里痴人说梦,菩萨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太乙金仙,存世万年,岂是你那几两火焰所能够倾覆的,快别笑死人了。” 独角兕大王闻言微微一愣,毫不在意道:“你莫要在那装腔作势,既不是来给观音收尸的,凭你这区区的一个泼猴,如何敢上本大王的门来,竟敢小瞧本大王火焰的威势,看你没了观音的净瓶甘露护持,能撑到何时去?”说完,他径直地抖开玲珑芭蕉扇,仰天狂吼一声,便要行凶。 见他言语间就祭出芭蕉扇,悟空心中还真有几分胆怯,当下只得强自按捺下心神,摇头冷笑道:“你这牛儿好没教养,三句话没说完,便要厮杀,成何体统?不要忙,本大圣此来并不是要与你开战,而是要送份大礼给你。” 独角兕大王听了又是一愣,呵呵冷笑道:“这猢狲说什么痴话,你我双方各为仇龇,相互攻伐,不共戴天,如何能有那般好意,亲上门来送什么大礼,莫不是你项上的猴头不成?” 悟空一听哈哈大笑,面色坦然,毫不为意道:“好说好说,俺老孙的项上猴头就在此间,你若想要,尽管来取便是,除此之外,我却有另一件东西要送给你。” 话说之间,猴子摆了自以为风骚的姿势,伸手从后背将那件红色披风给扯了出来,肆意地在独角兕大王面前挥舞招展。独角兕大王若有所思地眼望着随风飞扬的披风,一双清澈通透的眼眸渐渐变得赤红,他的呼吸也由悠长变得沉重,双拳紧握,怒发冲冠,竟歇斯底里地嘶声咆哮道:“泼猢狲,这算什么大礼,分明是来本大王面前挑衅的,我今日若不将你碾成齑粉,誓不罢休。”说完他一手执扇,一手挺枪,足下点地腾空而起,掣动枪杆直向猴子面门挑来。 悟空见状微微冷笑,纵身让过他的枪头,施施然地飘上云头,只迎着魔王,挥展着手中披风,一路吸引着他前来追击。 见猴子竟无视自己手中的长枪,只一味地扯着披风挑衅,独角兕大王心中怒气更甚,咆哮几声,更不停歇,也驾着霞云紧紧地追赶上来。只是猴子率先起步,与他已拉开了一段距离,挺枪攻击似已不及,青牛自然而然地调出右手边的芭蕉扇,对着猴子逃跑的方向猛力地扇出三扇,刹时间火光冲天,如漫天喷薄、无处不在的气流一般,铺天盖地而来。 眼见汹涌澎湃的火焰直向周身笼来,孙悟空直吓得魂飞天外,立马使个纵身法直直地从云端坠下,深深地扎入土中,方才堪堪地躲过这场全屏地火焰攻势。冷不防魔王纵云而来,挺起长枪直往他的眉心扎来,孙悟空措手不及,只得纵起身法,平移着向下滑出,才又与魔王拉开了一段距离。 这被动挨打的滋味着实不好受,吓得猴子额头冷汗涔涔,亡灵直冒,镇定心神刚要抖开披风继续吸引独角兕大王,岂料魔王一招得势,更不松懈,便越发猛力地挥动宝扇,暴烈汹涌的火焰直往猴子面门轰来。孙悟空避无可避,只得勉力地将手中披风扔了出去,以期能够暂时抵挡火焰的侵袭,自己化作一缕清风,直直地往前方逃去。 见烧了猴子的披风,独角兕大王虽然解恨,胸中戾气未消,只恶狠狠地冷笑道:“泼猢狲,你以为化作清风就没事了,本大王识得你的气味,这次你纵然逃到了天涯海角,我也誓要追击到底,非把你这泼猴烧成了灰焦炭,也省得三番两头地跑到本大王门前聒噪。” 魔王思量已定,便站定身形,吸着鼻子,仔细地嗅了嗅周围的空气,顷刻就辨明方向,也朝着正南面一路追了过来。独角兕大王驾云风驰而来,猛然间停下云步,呵呵冷笑,再一次挥扇往一处空旷的山头扇了一扇。火光到处,孙悟空大声惨叫着现出身形,边跳边去拍打身上的火焰,好在他拥有黄金锁子甲护身,那熊熊燃烧的火焰才没有蔓延开来,将他整个都烧成了飞灰。 就这样,猴子边逃边引,历尽了火烧烟熏之苦,才终于将独角兕大王引到了太白金星众人预先布阵的那一片密林。见总算完成了任务,面目焦黑、蓬头垢脸的孙悟空苦笑一声,骤然矮下身形,钻入一段枯木之中,再也不敢现身。 自进了这片密林,独角兕大王便再也寻不到孙悟空的踪迹,随风嗅味的法门似乎也不再灵便,但他仍不肯死心,一手持枪,一手执扇,环顾四周,一步一回地走进密林,嘴里兀自大声提醒道:“泼猢狲,你最好能藏得隐秘些,若是让本大王寻着了你,必要将你活活地扇成飞灰不可。” 独角兕大王很满意自己的幽默感,畅快地大笑几声,有恃无恐地扛着武器继续往密林深处搜寻猴子的踪迹。但他并不曾走得太远,脚下突地一滑,半只脚踝直陷进泥土之中。 魔王见状并不在意,只当是地面湿滑,不小心将脚给陷了进去,当即左足踏地,试图将右脚从泥地里拔出来,不想脚下刚一用力,身子便猛地沉了下去,反倒将他的左脚更加深地陷到了泥地里。 一个恐怖的念头如闪电般倏地划过脑海,让这位拥有玲珑芭蕉扇护身、刚刚打败了法力高强的南海观世音菩萨、天不怕地不怕的独角兕大王脸上也禁不住有些微微动容,待他低头看时,额头渐有冷汗渗出,在幽暗的环境中半睁的牛眼到此刻也瞪得溜圆,原本坚实的地面不知何时已变成了湿滑粘稠的沼泽地,正承载着自己不断地向下沉去。 独角兕大王心中骇极,有心想要挥扇将这片泥沼化为灰烬,又生怕扇出的火焰将自己的身体烧伤,正踌躇间,粘稠的泥潭已漫了上来,将他的双脚吞没,直淹到了腰眼部位。 这样的感觉就仿佛落入了无底的深渊,再没有半点超拔的可能,青牛吓得毛骨悚然,冷汗涔涔,禁不住高声喝骂道:“娘的贼泼猴,居然使出这样的诡计来暗算本大王,等老子出去了,定要你的好看。” 独角兕大王勉强地转动身形,想要化作一缕清风逃出沼泽,不想身在这泥潭之中,诸般法术竟毫无用处,直骇得他眼皮乱跳,手脚冰凉,极其不甘地咆哮道:“泼猴头,看来你是蓄谋已久,铁了心地要将本大王擒拿,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老子这就使动芭蕉扇将这片密林点燃,咱们一起玉石俱焚,谁也别想逃出生天。” 话说到此,魔王骤然把心一横,抬手便要挥动芭蕉扇,冷不防从头顶枝头上挂下来两个人,正是增长与持国两位天王,手捧着面银盆般大小的铜镜,倏然展开,霎时间光芒万丈,璀璨夺目,将这一片幽深晦暗的密林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眼见着两位天王捧出铜镜,独角兕大王心道不好,急闭眼睛已是不及,顷刻间光芒晃亮眼前,仿佛千万个太阳落在他的面前,瞬间爆裂开来,射出无数道芒刺直扎入他的眼部神经。 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之后,独角兕大王眼前空蒙,泪如泉涌,仿佛便已落入无底的黑暗深渊,魔王心中惶恐,眼中的疼痛难禁,当即丢了手中的两般武器,掩面痛哭道:“好好好,增长天王,持国天王,你两个果然好手段,我若得脱,他日必将报仇,用更甚于今日千倍、万倍的手段折磨尔等,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方泄我心头之恨。” “不,我看不见了,我瞎了,我瞎了。不想我堂堂的一代妖王,手仗玲珑芭蕉扇护身,连法力高强的南海观世音都不是我的对手,到最后居然败给了一片小小的泥潭,却让我何以心甘,何以心甘啊?” 第一百二十二章 群情涌动 这时候,头顶响起太白金星和蔼悠然的叹息声,冲着魔王轻笑道:“痴牛儿,事到如今,你已满盘皆输,却还不肯随老朽上天庭去面见老君么?” 话一出口,青牛面上忽然现出无边的痛苦之情,掩面而泣道:“不,我不上天庭,我那般地对待于他,怕是再也无颜相见了。” 见他这般哀苦,太白金星也禁不住黯然神伤,自顾自地摇头道:“痴儿痴儿,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不消说了,老君已经原谅了你,只是罚你不得再化作人身,鞭刑三百,以儆效尤。” 青牛闻言大为震惊,圆睁着一双牛眼,潸然泪下道:“不可能,我不顾伦常,以下犯上,那般地重伤于他,他如何还肯原谅我,鞭刑三百,以儆效尤,实在太轻了,师尊,我错了,错得离谱啊。” 见他真心诚意地伏地请罪,太白金星老怀欣慰,捋须而笑道:“既已知错,可否愿意随我返回天庭?” 青牛听了重重点头,一脸虔诚道:“愿意,这回却再也不逃了。” 太白金星呵呵一笑,掏手入怀,取出一道黄符悠悠地扔在泥沼之上,光华一闪,原本粘稠湿润的泥沼顷刻又化作平整坚实的地面,青牛独自一身站在地上,全没有沾染半点泥尘。 而魔王一旦脱困,径直地拜倒在地,就地一滚,化作一头高大雄壮的独角青牛,四蹄攒地,异常乖顺地站立着。太白金星落在尘埃,温柔和蔼地摸了摸他的牛头,从手臂上褪下那只光华灼灼的金刚琢,轻轻地套在青牛的鼻孔之间。 悟空见状甚感有趣,嘿嘿地贱笑道:“丫的,这造型倒是别致,但仅凭一只小小的鼻环,当真能够禁制得了他么?” 太白金星听了呵呵直笑,悠然摆手道:“他若诚心悔改,纵然不用鼻环,一样禁制得住,若是立意反抗,纵然加上千条万索,也自挣脱得出,搅扰天下,这般事体想来大圣亦深有体会,又何必多此一问?” 见老头一语双关,又拿当年大闹天宫时的话儿提点自己,猴子不由得满脸尴尬,挠头讪笑道:“这老头,几百年不曾相见,言语间的机辩倒是大有长进,既然如此,你且将他带上天去好生看压,再不可让他私逃下界,贻害苍生了。” 太白金星点了点头,不紧不慢道:“大圣所言极是,想来经过此番变故,他必定安分守己,再不会萌生下凡之念了。” “其实老朽也了解过了,此番青牛私逃下界,并不全是他的过错,这一来是机缘巧合,该当有事,成为你师徒西天取经的一大劫难;二来是由于金银二童子受了老君的责难,私出南天门,下界为妖,致使老君座下看炉采药的童子空缺,便临时从牛栏之中抽调了两位作为替补,却将牵牛的童子换成了生手。” “只因那童儿手生,牵牛之时生拉硬扯,不知轻重,而牛鼻子又是这牛儿身上最怕疼的部位,一来二去的,让他如何禁受得住,故此生了叛逃的念头。这会金银二童子重返天庭,各部人员回归旧署,行家里手,轻车熟路,青牛自也不必受那牵鼻之痛,从此心安矣。” 猴子听了直翻白眼,没好气地揶揄道:“这老儿就是能说,只一个小小的岗位调动,就被你说得那般天花乱坠,神乎其神,好像确有其事一般。罢罢罢,你既已收得青牛,可否将金刚琢套去的三件兵器还给俺老孙?” 太白金星摆了摆手,摇头道:“大圣莫急,老朽自检查了金刚琢,里面并无半件兵器,想是这牛儿已从琢中取出,放在了妖洞之中。” 猴子点了点头,耸肩道:“这倒无妨,俺老孙正要去洞里解救师父,顺道将兵器取回,却也两便。” 太白金星微微一笑,转身向四大天王拱手道:“这一路多谢四位天王护持老朽,此刻青牛就擒,再也危险,还请天王率先押解牛儿回府,以释老君悬望,老朽自与大圣前往金兜洞解救圣僧也。” 情知金星有事要与大圣商谈,四大天王也不多言,当即与二人拱手作别,脚驾祥云引着青牛直往天庭而去。 眼望四大天王消失在天际,孙悟空挠了挠头,不明就里道:“丫的,此番四大天王倒是乖觉,这般要左便左,要右便右,全无半点言语抵触,浑似你这老头的手下一般,真让俺老孙颇感意外。” 话一出口,太白金星冷哼一声,翻着白眼道:“这猴子当真是明知故问,他们这般唯唯诺诺,明哲保身,还不是因为你的缘故?” 猴子一听更加疑惑,如坠雾中道:“胡说八道,,俺老孙护着师父上西天取经,他四位自在南天门守职,彼此相差千万里之遥,风马牛不相及,如何说是我教化了他们,太也抬举本大圣了吧?” 太白金星微微一笑,捋着白须道:“你莫急,这事还真是你的功劳。当初在松林镇擒得奎木狼之时,是四大天王言语不逊,冒犯了圣僧,惹得大圣性起,挥舞着金箍棒扬言要大闹天宫。” “原本此事经由老朽和解,却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岂料还是不经意地传到玉帝耳里,惹得玉帝震怒,当即让天兵将四天王拿下丹墀,按在台板上重责了四十大板,并罚天禄四百,以儆效尤。” “四大天王深以为耻,从此改弦易辙,发奋图强,不但言行举止上变得谨慎乖觉,脾气也相对和顺,没有了当初动辄拔剑、咄咄逼人的气势,只是为将之人,风骨既然没了,人也变得有些木讷,从此以后怕是要一蹶不振了。” 悟空直听得目瞪口呆,转而抚掌大笑道:“妙极妙极,这倒确实是俺老孙的功劳,常言说得好,言多必失,行多必咎,正好让这四个家伙受些儿教训,免得整日里牛气烘烘的,得罪的人多了,到时候当真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那才悲剧哩。” “其实你也不必担心这四个家伙没有风骨,为将者,终究是要心机深沉一些的,少说多做,都是几千年做神将的人了,人老成精,木讷是木讷了些,总不可能一蹶不振的。” 太白金星听了甚感有理,心悦诚服地拱手道:“大圣所言极是,真亏得你这般敲打他们,如今就连像我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老朽也能对他们指手画脚,任意指派,若是放在从前,当真恍如夜谭一般,难以想象,老朽在此要多谢你了。” 见两个人说得热切,观音眉头微皱,没耐烦地打个哈欠道:“行了行了,你两个还有完没完,本菩萨这般来去奔波,着实地有些乏了,此番就不随你们去了,话说我真挺忙的,为了防御那青牛的火焰,把净瓶中的甘露用了个罄尽,还得到四海之上取些海水来补充一下,这便告辞了。” 听太白金星说要同自己前去解救师父,孙悟空心中疑惑,不怀好意道:“老头儿,你身无多少战力,如何能与俺老孙闯进妖洞去解救师父?啊,我明白了,你与咱三藏军团来往惯了,知道咱们这一行的规矩,既是老官儿的青牛拦路与咱们师徒作对,为了防止俺老孙上得天庭闹事,故此特地留下来与我师父商讨相关的赔偿事宜,就说你这老儿圆滑,当真懂事得紧。” 似乎早知道猴子有此一问,太白金星面色坦然,笑眯眯地摆手道:“非也非也,老朽是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知圣僧,绝对比得到一件威力强大的法宝来得更加贴心划算。” 听老头说得神秘,猴子不由得好奇心大起,颇为急切道:“哦,却不知是什么天大的好消息,先说出来与俺老孙听听,看是否抵得上一件法宝的价值?” 太白金星笑容可掬,大摇其头道:“你这猴子未免狡猾,老朽若将这消息透露给你,当真要再拿出件法宝来赔偿圣僧,这样赔本的买卖,老朽自然是不做的。” 见老头百般地不肯相告,猴子无可奈何,只得悻悻地耸肩道:“唉,这滑头的金星老儿,却原来这般嘴严,那俺老孙便只好暂时忍耐片刻,只希望你这消息货真价实,不要让本大圣失望才好。” 太白金星郑重点头,异常笃定道:“大圣请放心,绝对地货真价实,物超所值,你敬请期待便是。” 这时候,两人已走出了密林,眼见前方数里处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好像就是金兜洞所在的位置。 第一百二十三章 以美论官 孙悟空不由得悚然动容,失声惊呼道:“不好,是那妖洞着火了,莫不是那些小妖得知了青牛战败的消息,自知不幸,便索性放火烧山,一了百了,只是我的师父和兄弟尚且失陷妖洞之中,若不幸被烧,玉石俱焚,却该如何是好?” 太白金星擦了擦额头冷汗,连声宽慰道:“大圣莫急,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切莫作这样不吉利的揣测,反正也才不过数里路程,咱们这就前去,一看便知。” 事已至此,猴子也无法可施,只得依允与太白金星翻上云头,直往金兜洞而来。两个人一路疾驰,不过短短数息时间,便已来到妖洞上方,自云端往下一看,不由得相视而笑,暗暗地松了口气。 只见下方金兜洞中确实浓烟滚滚,烈火熊熊,门前数百米的空地上摆放着一排桌椅,锅碗瓢盆应有尽有,周围地面还堆放着各色食材,山珍野味,飞禽走兽,野菜水果,琳琅满目。 正中间的炉灶上,圣僧唐三藏一手拿着铲子,一手掂着锅子,在悟净的帮衬下,十分专注地烹调着美味。旁边的八戒显得急不可耐,跺脚抠鼻,心不甘情不愿地在那里啃着干粮充饥。 八戒身后站着龙太子敖白,看他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眉头紧皱,龇牙咧嘴,还时不时地揉着胳膊,似乎被金刚琢打中的伤势还没有完全恢复。最让悟空感到欣慰的是,许久不见的文天枢也站在敖白身边,正踮着脚尖,不住地给他擦着额头上渗出的冷汗。众人的身边还随意堆放着十几个小妖,一个个面部朝下,倒伏在地,不知是死了,还是睡着了。 孙悟空洒然落地,拱手向三藏请安:“师父,悟空救驾来迟,万乞恕罪,不知你们怎么从这金兜洞中逃了出来,天枢又何以到得此处,这一切都让俺老孙心中好奇,百思不得其解。” 没等三藏回答,八戒便没耐烦地叫嚷起来,似赶苍蝇般地摆手道:“猴哥,你没看见师父正忙着颠勺吗,关键时刻,却哪有工夫搭理你?你若心存疑惑,只管找天枢解答,咱们都身陷囫囵,这个中情由,也只有她最清楚。” 见猴子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自己,文天枢掩口一笑,落落大方道:“大师兄,其实这许多时日,我都不曾离开过,就只好好地呆在行李之中。当初发生了惊天雪崩,滚滚雪流铺天盖地而来,是我自觉无力抵挡,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便仗着缩骨圣珠的威力矮身躲进了行李里面,那雪流虽猛,仗着诸多行李的保护,倒也能安全无虞。” “只是雪层太过深厚,我又力小,自然是无法挣脱,而时间过去越久,雪层中的空气就越是稀薄,我开始感到呼吸沉重,胸闷气堵,但又无法可施,渐渐地便失去知觉,昏迷了过去。” “许是这些天赶路太过辛苦,我虽觉着胸闷气堵,自也睡得轻熟,直到你们将我连同行李一齐带回地面,呼吸顺畅,我也尚且不知,便只管昏天黑地地睡了许多时候,一觉醒来之时,才发现自己连同行李陷在了妖洞里面。” 悟空听了摇头耸肩,连声嗟叹道:“丫的,确实是我等失算了,只当你是被哪路山神给救了,却忘了你仗着缩骨藏形的神通,将身体隐在了行李之中。” 八戒以极快地速度消灭了许多干粮,悠然吐出一口气,摇头晃脑地调侃道:“猴哥,这虽说是你两个的疏忽,却在无形中做下了一桩妙事,此番若非有天枢做内应,咱们也不会在内部发作,在那么短时间内肃清整个妖洞,真可说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猴子瞪大了眼睛,满是好奇道:“哦,天枢是怎么做内应的,你且说来听听。” 八戒不觉得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讪笑道:“俺老猪喝了那伙妖怪的迷魂汤,兀自呼呼大睡,也只知道是天枢救了咱们,哪管得了那许多细枝末节,你若问时,可算是找错人了。” 文天枢微微一笑,落落大方道:“看来还是得由我来解释,才能将事情的经过始末给交代清楚。当我从行李中探出头来时,才发现自己已身在一间牢笼之中,敖白被吊在柱子上兀自呻吟,三师兄也被绑得跟个粽子相似,就只有二师兄给捆住了手脚,直接扔在了地上。” “我便小心翼翼地摸上前去,试图唤醒二师兄,但他却像是中了邪术一般,怎么也叫不醒。经过三师兄的解释我方才知晓,原来二师兄是喝了妖怪放有浓睡丹的白菜汤,才会一直昏睡不醒。听得此言,我不由得眼前一亮,我此前研究过一些古书,也曾看到过化解这种邪门药物的方法,只是年深日久,记不太清,花费了许多时间,方才将这配方全数记忆出来。” “然而此刻身陷妖洞之中,我空有解救二师兄的法门,却苦于没有调配解药的材料,当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徒叹奈何。我便想着先只救了三师兄和太子殿下脱身,但念及此刻深陷妖洞,光凭三师兄和一个手臂受伤的太子殿下,势单力薄,似乎无法与这满山满洞的妖魔相抗衡。” “正踌躇间,我忽地听到门前小妖在议论魔王命令手下打开库房,准备犒赏夜来擒拿三藏军团、立下大功的一众小妖,言语中满满地都是艳羡之情。我不由得心念一动,便准备溜进那所谓的库房查看,或许能找到配备解药的材料,再不济也找些米粮回来给几位师兄充饥。” “打定主意,我便化作黑线,四下里找了许多地方,方才找到那间物资丰富的库房。待我进得库房,看到储存的物资,禁不住喜出望外,这里面非但有酒有肉,还有各色的奇花异草,名贵药材,品种繁多,数量丰富,足够我制作浓睡丹解药之用。” “于是我就地取材,调配好了解药回来解救二师兄,叵耐那妖王似乎深谙炼药之道,所配的浓睡丹药性猛烈而奇特,我来来回回地跑了好几趟,连换了好几个配方,十数个药材,方才将二师兄体内的药性尽数化解。” “待咱们救下三师兄和太子殿下,只等妖王出洞去与大师兄争斗,这才砸碎牢门,抢夺刀兵杀了出来。那群小妖身在自家的洞府之中,自然是有恃无恐,全不提防,直被他兄弟三人手仗武器,杀了个手忙脚乱,哭爹喊娘,已尽数诛灭矣。” “敖白深恨妖王将他的手臂砸伤,待二师兄将库房内的物资抢出之后,便陡起凶心,一把火将这妖洞烧得如同烟山火海一般,无法栖身,咱们却也是无处可去,就只好守在洞门口等你前来与我们会合。” 话说到此,悟空禁不住捏了把汗,暗自后怕道:“我靠,你们也未免太托大了,把他手下的小妖给杀了,把妖洞也给烧了,却还敢傻愣愣地站在门前守候?若是青牛回转,盛怒之下,还不得挺起长枪来与你们拼命,他自有玲珑芭蕉扇护身,你们人数虽多,又如何能是他的对手?” 天枢轻嗤一声,不以为意道:“这个却是师父的主意,他说凡事都事不过三,大师兄已经战败那么多回了,这次必定擒拿青牛,大获全胜,咱们也无处可去,就在洞门前等候,也好为你壮些声势。” 猴子听了满脸暴汗,讪讪道:“妈的,你们还真瞧得起俺老孙,这次若不是亏了太白金星布下的沼泥阵,咱们还真奈何不得那孽畜呢。” 八戒不觉得微微动容,咋舌道:“我靠,那样强力的一头蛮牛,居然被个小小的沼泥阵困住,当真有种阴沟里翻船的感觉。” 猴子禁不住呵呵冷笑,意味深长道:“八戒,世间万物因理循环,本就没有绝对的强弱,蚂蚁在特定的条件下尚且能战胜大象,更何况咱们刻意施为,取长攻短,用一个玄妙的沼泥阵打败只仗着法宝神威逞凶恃强、本身并不怎么强大的青牛,也就不显得那么出人意料了。” 天枢闻言调皮了吐了下舌头,振振有词道:“正因为此,咱们才确信大师兄必定能够打败魔王,青牛定不回转,才会这般有恃无恐地站在门前等候大师兄凯旋归来。” 听她既如此说,猴子顿时无语,无力地呻吟道:“天枢啊,凡事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若青牛真个脱困,回转洞门,你们猝不及防,岂不要吃不完兜着走啊。” 八戒禁不住面带不屑,嘿嘿地贱笑道:“猴哥,你也未免太低估了咱师父的智慧,似他这般心细如发、瞻前顾后的人物,又岂会想不到这一层?正是担心青牛会脱困回洞,师父便给咱们每人发了张隐身符,必要的时候隐介藏形,必定不会被那妖王所擒也。” 第一百二十四章 女王传奇 猴子点了点头,继续追问道:“那要是青牛见不到你们,陡然发起凶性,挥动芭蕉扇四处放火,还不把你们给活活烧死了?” 八戒冷哼一声,胸有成竹道:“青牛若还想吃师父,势必不肯轻易放火,而把师父给误伤,错过了这长生不老的大好时机。他也只会忍这一时之气,大不了等咱们现出身形,向西行进的时候,再巴巴地赶来抓人,此乃上策也。” 猴子听了顿时哑口无言,啧啧称叹道:“妙极妙极,师父权衡利弊,所思所想入情入理,诚非俺老孙所能企及。只是这几个小妖着实胆大,都这生死关头了,却还有心情睡大觉,也未免太心宽了吧?” 天枢闻言面若桃花,掩口而笑了:“大师兄,这便是当初擒拿师父三人、被妖王封赏的十几个小妖,只因这些小妖受了魔王的赏赐,每个人都得了几坛美酒,几斤肥肉,一个个欣喜若狂,忘乎所以,全都聚集在大殿之上喝酒吃肉,好生畅快。” “却是我起了童心,趁他们一时不备,依次往酒坛里扔了几粒昏睡丹。小妖们心中欢喜,更没有半点防备,尽都把酒给喝了,不多时便开始摇头晃脑,颠三倒四,一个个趴伏在地,呼呼大睡。” “旁边的小妖只当他们不胜酒力,这便醉了,全不放在心上,直到二师兄他们将满洞的妖孽肃清,见到这几个酣睡的活宝,才将他们手脚捆绑,一并带出洞来,似昏睡丹的药力,非睡到明日午时,也未必能醒。” 悟空听了抚掌大笑,连声赞叹道:“妙极妙极,八戒被他们的迷魂汤灌倒,你却用昏睡丹报仇,这般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甚合我意。只是他们既已醉倒,便只管丢在洞中任凭烧死,何必还要带出洞来,另行处置,岂不多此一举?” 天枢摆了摆手,不紧不慢道:“这个却是师父和二师兄的主意,当初他们被这些小妖擒拿的时候,为鱼为肉,无力反抗,而这些小妖却以礼相待,并没有刻意地为难他们。故此师父和二师兄心存感激,此刻虽也将他们擒拿,可以任意处置,但为了避免担上忘恩负义的罪名,便只好将他们带出洞门,暂时地羁押在此。” 悟空直听得目瞪口呆,汗然耸肩道:“丫的,这可真是人生无处不机缘,就只为一时的善念,无意中却救了自己性命,这些小妖可谓是赚大发了。只是他们身在山间为妖,依着妖王的指令杀生害命,如今虽失去了青牛节制,换得一身自由,只怕是陋习难改,凶心难治,你们若这般贸然地将他们给放了,更无异于放虎归山,为害四方,于天下民生又有何益?” 八戒听了挤眉撩眼,满心不屑道:“这猴子一心只想着打打杀杀,遇事做绝,就不能找一个折中的办法么?咱们早已经计议停当,也将这些小妖流放到八百里黄风岭去植树种草,这样既能饶了他们的性命,也可以压制他们的凶心,做些实事,为苍生造福,岂不是一举两得,皆大欢喜么?” 孙悟空连连点头,击节称叹道:“师父妙计,立意深远,倒真不失为折中的办法,此间事情已了,这些小妖就由俺老孙带往黄凤岭吧。话说这青牛还真是善于经营,在这穷山恶岭之间,有上千妖兵需要供养,尚且积蓄这许多的粮草物资,诚不简单,只可惜万般辛苦,却白白地便宜了咱们三藏军团,又是何苦?” “然而物资多了也实在累赘,咱们总共就这几个人,只消带些好的上路,其余的就由俺老孙带着,权当作为探望黄风怪他们的礼物。” 八戒哈哈大笑,抚掌道:“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东西咱们早就挑拣出了,余下的都在这里,只等你上路时一并带走便是。” 悟空微微一笑,毫不在意道:“这个自然好说,我来问你,你们在洞中许久,可曾看到我被青牛套去的三件兵器?” 八戒挠了挠头,眯着眼睛懵懂道:“啊,好像在妖王大殿中见到过的,只是咱们都忙着杀小妖,抢物资,一来二去的,早把这档子事抛到了九霄云外,您瞧,这会儿洞中火发,那里边放光的恐怕就是。” 悟空一听直急得暴跳如雷,当即奔将进去,骂骂咧咧道:“好哇,这几个不开眼的笨蛋,就只忙着抢那些不值钱的物资,这三件可都是无价的宝贝,若是不慎损坏,又岂是尔等所能够赔得起的?”话音未落,人已深入洞中,前去解救他那三件护命的兵器。 这时候,唐三藏放下手中的锅铲,擦了擦额头汗水,对着已然为敖白治好手臂,紧紧跟在自己身边的太白金星微微一笑,不怀好意道:“金星老儿,你对我这般亦步亦趋,紧紧相随,可又有要事相求?放心,只要价钱合适,一切都好商量,只是在此之前,金星是否应对青牛给我三藏军团造成的深重灾难所应承担的赔偿问题达成共识?” 面对圣僧咄咄逼人的眼神,太白金星心中虽早有计较,却依然没来由地感觉脊背发凉,白须抖动,汗然拱手道:“圣僧说笑了,此番青牛并未对三藏军团中任何一人造成重大伤害,相反若非他在雪原上搭建茅屋,让圣僧几人有了栖身之所,三藏军团长久地置身在冰雪之中,怕是要有性命之忧啊。” 话一出口,孙悟空把眼一瞪,扬声道:“老头儿,你可莫要避重就轻,什么叫做没有造成重大伤害,难道敖白手臂上的不是伤,他所承担的不是痛苦么?为了引得青牛前往沼泥阵,俺老孙挥着披风飞在半空,被那孽畜仗着芭蕉扇一路追赶,烟熏火燎的,苦痛不堪,连我那披风也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难道这就不是伤害,本大圣的这件披风就不该获得赔偿么?” 见猴子着恼,而且说得都是事实,太白金星不觉得老脸微红,尴尬道:“大圣莫急,龙太子虽则受伤,老朽也照着老君传授的方法医治过了,相信过些时日便可痊愈了,至于您那件披风,相信青牛这满仓库的粮食物资也足够赔偿了。” 八戒听了直翻白眼,哼哼唧唧道:“金星老儿,这一码归一码的事情,又何能混为一谈?这满仓库的物资储备,该是咱们剿灭妖魔后得到的战利品,如何能作为你妙上天庭对三藏军团作出的赔偿,若是今后他方天神尽都一一效仿,只给咱们些粮食物资作为补偿,那咱们三藏军团岂不要不胜其烦,又哪里起得到半点的警示作用?” 太白金星一时无言以对,只得讪笑着自我解嘲道:“罢了罢了,老朽本想凭着这点消息卖给三藏军团一个人情,这才会节外生枝想要与诸位辩论一番,不想这一路西行,诸位越发地长进了,如今就连天篷也有了这般好口才,倒是老朽有些自取其辱了。” “老朽此来金兜洞面见圣僧,不为旁的,就专为青牛对三藏军团造成损失的赔偿问题与圣僧作一番商讨。鉴于此次青牛并未对诸位长老造成重大伤害,可否允许老朽向圣僧提供一个消息,作为对此次冒犯的赔偿?” 三藏闻言眉头挑动,一双锐利的眼睛紧紧逼视着太白金星,似笑非笑道:“却不知是何等重要的消息,值得让三藏军团忍下这次无理的冒犯?” 太白金星嘴角牵起一丝浅浅的笑意,躬身作揖道:“便是关于三藏军团女弟子高秀宁新近行踪的消息。” 金星这话虽不甚响亮,却当真犹如平地惊雷,陡然炸响,让三藏军团中每个人都情不自禁地停下了手上动作,大张着嘴,眼睛直勾勾地瞪着他。 八戒正抢过一盘烤肉,也顾不得烫嘴,胡吃海塞地直往嘴里送,甫然听到这话,脚下一个踉跄,嗓子眼瞬间被肉块堵住。老猪直噎得两眼翻白,捶胸顿足,跌跌撞撞地冲上前来,险些儿没给金星跪了下来,连咳带喘道:“金星老儿,如今秀宁身在何处,过得怎样,体内的尸虫可爆发了么?” “天篷莫急,你先喝口水,平复一下激动的心绪。”太白金星依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潇洒模样,身子却已转到一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三藏,恭谨作揖道:“敢问圣僧,这个消息可否作为此次冒犯的赔偿?” 一听说有高秀宁的消息,三藏的心脏仿佛被巨物撞击了一下,剧烈地跳动起来,只见他两眼发亮,面红耳赤道:“可以可以,当然可以,你倒是快说啊,都急死老子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女儿国王 似乎很满意圣僧的这般表现,太白金星心情畅快,理了理思绪,不紧不慢道:“这话却是说来话长,大概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只因老君座下金银二童子下界历劫,新进的几个炼丹采药的童子资质愚钝,不堪大用。老君心下懊恼,素知老朽是沟通上下界的特使,亦颇懂得些药理,便特地委托老朽到下方世界帮他寻找几味稀缺的药材。” “老朽接了法旨,自是不敢怠慢,脚驾祥云去往各处名川大泽中寻找药材,那一日堪堪地走到西方地界,在那人迹罕至的荒山小路上,见到一位女子倒伏在地,面如白纸,四肢蜷缩,身体抽搐,孔窍皮肤还不住地往外渗血。” “凭着多年行医修道的经验,老朽一看便知这女子身患某种恶疾,此刻病势发作,凶险异常,若不及时施救,恐怕须臾间便有性命之忧。” “老朽从怀中取出补血续命的丹丸,伸手欲度入那女子口中,但在细看之下,老朽禁不住心念一动,这女子十分面善,似乎在哪里曾有过数面之缘。” “老朽一面给她喂药,一面在脑海中仔细回忆,猛然间醒悟过来,这不就是三藏军团失散多时、一直苦苦寻找的女弟子高秀宁么,老朽与诸位交接之时,也曾与她有几次照面,故此依稀记得她的模样。” “老朽禁不住暗叹侥幸,亏得我记起她便是高秀宁,也知她是受了牛魔王所发的尸虫困扰,此刻怕是体内尸虫再次爆发,才会有这般凶险的情状。” “想及于此,老朽不禁深为此前的孟浪行为而自责,这尸虫本就是以血为宿残害身体的,此刻高秀宁已然为这些尸虫折磨得血脉紊乱,奄奄一息,我再贸贸然地替她补血续命,尸虫的力量势必再一次得到助长,肆行猖獗,药石无济矣。” “想通了这一节,老朽不由得冷汗涔涔,脸热心跳,赶紧画了道冰冻符,先将高秀宁的身体冰冻起来,放缓尸虫的行动,然后再作区处。” 八戒咬了咬嘴唇,忍不住接口道:“金星谬矣,冰冻符虽然妙用,也只能暂时地将尸虫压制下来,却根本起不到任何实质性的作用,而一旦冰冻的效果被适应,只怕尸虫便会卷土重来,更加猖狂肆虐、变本加厉地残害秀宁的身体,这个方法,无异于饮鸩止渴也。” 太白金星点了点头,干咳一声道:“天篷莫急,老朽身是此道中人,如何能不知这其中的玄妙,我只是开了个头,后面还有许多事情未讲,你且听我慢慢道来。” “老朽自冰冻了高秀宁,也不禁犯了愁,莫说尸虫凶性,适应能力极强,高秀宁的身体羸弱,也不能长期承受冰冻符的功效,我要如何才能彻底清除她体内的尸虫,还真是个老大的难题。” “老朽思索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一时也想不到万全的办法,只得拘来几个黄巾力士,着他们先将高秀宁移到就近的万圣雪山之中,用雪山底下的千年玄冰将她整个身体冰封起来,待我回天庭与四大天师商讨解救的办法,再行医治。” “打发了黄巾力士,老朽迈开云步,缓缓地升空回返天庭,突然感受到雪峰之上强烈的空气对流,老朽不由得眼前一亮,庆幸终于找到了化解高秀宁体内尸虫的方法。” 沙悟净挠了挠头,不明就里道:“金星你可真会攀扯,这秀宁体内的尸虫肆虐,与雪峰之上的空气对流风马牛不相及,却能被你强行地牵扯到一块,太也夸张了吧?” 太白金星捋着花白的胡子,得意洋洋道:“这悟净太也性急,老朽正好说到妙处,却被你给打断了,世间的万事万物既然存在,彼此间必定会有所关联,你所缺乏的,只是洞察到这种关联的心意而已。” “老朽从雪山上方冷热空气间所形成的强烈对流得到启示,想到通过沸血法和凝血术的相互作用,用来化解高秀宁体内那凶邪难缠的魔体尸虫。” 敖白一听瞪大了眼睛,颇为困惑道:“沸血法和凝血术,我倒是从未听说过,只是光听这名号,就知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道家法术。” 太白金星点了点头,微笑赞叹道:“龙太子果然见识不凡,此乃是灵山十巫流传下来的邪门异术,凶险歹毒,是十巫专门用来折磨人犯、铲除异己的酷刑。” “所谓的沸血法,顾名思义,是念动咒法,使人体内血液的温度在瞬间达到沸腾状态,使人暴躁发狂,痛热枯竭而死。而这凝血术,却恰恰相反,是瞬间将人体内的血液凝结能冰,使受法之人神志清明,身体却僵硬如铁,就这么生生地在绝望与恐惧中凝结冰冻而死,也是种极其奸邪的法术。” 话一出口,八戒禁不住悚然动容,暗自惊惧道:“妈的,既然是奸邪害人的法术,如何能用在秀宁身上,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三藏不满地斜了他一眼,缓缓摇头道:“八戒,你要这么想的话,便自落了下乘,术法药物本无所谓好坏,关键在于所用之人是正是邪,若心存善念,毒药亦是济世良方,若心怀恶意,佛典亦可成为杀人惑众的工具,是邪是正,但问结果,又岂可等闲视之,一概而论?” 太白金星听了抚掌大笑,连声赞叹道:“圣僧可谓集大乘者也,此话一语中的,分毫不差,这两个虽说是杀人害命的邪术,但放在老朽手上,亦可成为救人性命的济世良方。” 八戒不觉暗暗地松了口气,依然将信将疑道:“话虽如此,但你究竟怎么运用此法,得以化解秀宁体内的尸虫?” 太白金星眯着眼睛,不紧不慢道:“老朽虽然确定了救人的法术,但要我独自一人使用两种术法来化解高秀宁体内的尸虫,却未免有些强人所难。我便又拘了两个黄巾力士,让他们拿着我的名帖上南天门找来当值的四大天师下来助我一臂之力。” “老朽书中所言迫切,四大天师也果然没让老朽失望,才不过短短数分钟时间,便悉数下降前来助阵。 “听了老朽的介绍,四大天师略一合计,同意老朽运用这两大邪术化解尸虫的建议,但毕竟是上古邪术,咒语繁复赘口不说,还极耗精神力,稍有出错,即遭反噬,于受法者也极其不利。” “正因为此,我等便选择了高秀宁手臂中央的一处血脉率先进行试验,权当是练手,待功法熟练之手,再衍及全身。我等先画了六道凝血符,在高秀宁的四肢、额头与腹部依次贴好,老朽画了道沸血符,许天师祭起观天镜,紧紧地照定高秀宁的手臂。镜中所映的图像,便是她那段手臂血脉中的情况,可助我等观察手臂血脉受到两大邪术的作用,而产生的一系列变化。” “待一切安排停当,老朽就将沸血符轻轻地贴在高秀宁手臂,并施法限制符咒的作用范围,然后徐徐地念动咒语,由于术法的作用,高秀宁的手臂瞬间变得红肿,经脉中的血液也在短时间内沸腾,但毕竟只是一片极小的区域,顿时引发周身被凝血符冰冻的血液攻击,在血脉中形成了一股强大的涡流,迅速涌动着将沸腾的血液冷却下来。” “所有的过程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瞬间又恢复了平静,然而就是这短短的数息时间,经脉中疾速沸腾血液的热力即可达到上千度,足可杀死其中的魔体尸虫、虫卵以及其他的人体物质,并且由于发生恢复的时间极短,更大限度地避免了对高秀宁身体的伤害,这一点尤其难能可贵。” 话说到此,沙悟净挠了挠头,颇为担忧道:“金星,你这个方法虽能杀死秀宁体内的尸虫和虫卵,势必也将秀宁血液中的有益物质一并破坏掉了。而你要想彻底地消灭秀宁体内的虫卵,就必须在她整个身体的血脉中用上一遍沸血术,将她血液中的有益物质一并消灭干净,真要是这样的话,即便消灭了尸虫,她一样还是活不成的。” 太白金星听了微笑点头,赞叹道:“悟净,你能提出这个问题,说明确实是动了脑子,这个问题也实在困扰了我们许久,最后还是葛天师想了个绝妙的办法。咱们在给高秀宁去除尸虫、虫卵之后,便用推宫过血的方法,将自己体内的一部分血液补充到体内,这样非但可以衍生她血液中的有益物质,还使她意外地得到了我们五位的仙家之气,于她的身体和修行都是大有裨益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 请愿出征 话说到此,唐三藏感动不已,一个劲地向金星拱手称谢道:“金星慈悲,只为救秀宁一人,就费去诸位许多的心血,实在太感谢了。” 太白金星洒然一笑,语气悠然道:“圣僧言重了,佛语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等有幸为天命之人的弟子捐献些许心血,又算得了什么?” “若圣僧当真怜悯老朽的一片苦心,往后再遇上天庭有不肖的星辰在西行路上与三藏军团为难,请诸位代为收伏之时,可否少敲诈老朽一些,便是莫大的助益了。” 三藏闻言满脸尴尬,讪笑道:“金星说笑了,你已缴纳了六颗九转金丹,只要那星辰不做伤天害理、为祸苍生之事,争斗之时又不太过伤害我三藏军团的人员,便是不要你们赔偿,又有何妨?话说你们已经完成第一步试验,是否要扩大规模,帮助秀宁化解尸虫?” 太白金星点点头,不急不缓道:“不错,这次试验的结果基本符合老朽的猜想,老朽与四大天师就分部安排,各行其便,悉数放手为高秀宁化解尸虫和虫卵。那些潜伏在血脉中的虫卵,自是奈何不得近千度的高温,瞬间便被杀死,即便留存在血脉中,亦无大害。至于那已然成形的尸虫,由于体形较大,长期滞留在体内势必堵塞经脉,阻碍血液流通,经由老朽引导,或直接通过高秀宁呕出,或是导入她胃部,消化吸收了。” 话说到此,八戒又按捺不住,跳着脚质问道:“金星老儿,你也太敷衍了事了,这些魔体尸虫是何等歹毒之物,如何能让它们留在秀宁体内,贻害无穷呢?” 太白金星呵呵一笑,悠然摆手道:“天篷谬矣,我等花了许多时间心血来清除高秀宁体内的尸虫、虫卵,老大地费事,又怎忍心为她留下后患呢?这些尸虫虽然残暴,以血为养残害人的身体,也只其分泌物含有剧毒,本身却是无毒的,而且它们乃天地异种,本身营养丰富,药用价值极高,最益补血养身,对于秀宁这样体弱失血的状况,是最为有益的大补之物。” 八戒这才释然,拱手叹服道:“原来如此,由您跟四大天师同时出手医治,秀宁体内的尸虫是否已清除干净,往后再没有复发的可能?” 太白金星点点头,异常不屑道:“那是自然,连虫卵都被清除干净了,哪可能还有复发的可能?只是人体内部的血脉颇多,为保证万无一失,毫无遗漏,我们每个人都小心翼翼、一寸一段地对血脉施法,只一个娇小的高秀宁,也花费了五六个时辰,方才医治完毕。” “由于高秀宁被尸虫摧残过度,一直失血昏迷,羸弱不堪,而经过这一番治疗,我等五人也甚感疲惫,推宫过血之后,为她留下些食物和补血的药物,并着当地的土地山神好生地护持看守,便自驾云回返天庭。” 三藏挠了挠头,大感困惑道:“既然秀宁的尸虫之厄已然化解,那她为何到现在还迟迟不肯回归三藏军团,真让人悬心顾盼,百思不得其解。” 悟空幽幽地叹了口气,言语凄凉道:“一来或许是秀宁不知咱们身在何处,不便寻找;二来依着她的孤傲脾性,当初既是为了不拖累咱们,才会留书离开,今日虽则托赖诸位长者的法力,帮她化解了体内尸虫,但未能确信是否再次复发,她又怎肯轻易地回来寻找我们,而与她的初衷相违背呢?” 沙悟净急得挤眉瞪眼,咬牙道:“既然如此,就让咱们再去各处寻她一回,若是天幸遇到了,与她说明情由,便不愁她不回归三藏军团。” 八戒却自顾自地摇头,眼含泪光道:“不必了,先不说天地苍茫,秀宁只身一人,行踪不定,不知上何处寻找?就算天幸找到了,依着她的倔强性子,若是郁结难除,即便是咱们耍强使横,逼着她回归三藏军团,她心中不愿,他日得空,未必不会再次离开。与其如此,落得再次失望,倒不如顺其自然,或许等哪天她自己想通了,就会自行回来的。” “如今既知她身上急症解除,再无性命之忧,俺老猪也就放心了,从此亦不敢劳烦大家披风冒雪,日夜驰骋,如此辛苦地赶路。有道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时隔两百年,托赖师父的福泽,俺老猪从一个被高家追杀的猪妖到与秀宁骨肉相认,地狱天堂般的转变,我也已然知足了,我想彼此血脉相承,必定有缘,他日还会相见,又何必争于一时,逆天强求呢?” 三藏听了抚掌大笑,连声赞叹道:“八戒,真难为你想得这般透彻,回想这几个月日行百里、马不离鞍、衣不解带的非人生活,甚是疲累,还险些把命交代在这六百里大雪山中,想想都怪后怕的。” “常言说得好,欲速则不达,我看咱们是得好好地在山间休整几日,待体力恢复之后,再行上路,不然非但你们吃不消,就连我这骑马的,也实在有些吃不消。” 太白金星捋着白须,呵呵笑道:“圣僧所言非虚,凡事都得有个度,弓弦若是拉得太满,尚且可能折断,更何况是血肉做成的人身,居然这般不顾惜自家的身体,那样拼命地只管赶路,实在太辛苦了。” “既然诸位都累了,老朽倒是有个不情之请,看这满地的粮食物资,可否由老朽代劳,替诸位往黄风岭走一趟?” 没等众人回答,从满洞的火光之中慢悠悠地走出来一个人,抚掌冷笑道:“好一个奸猾的老儿,这本是俺老孙的差事,却如何要来争抢?他们本是些下方待罪的山野小妖,何德何能要你这妙上天庭的使者携物探望,这般笼络人的手段,实在太高明了。”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进妖洞许久的齐天大圣孙悟空,此刻一身的披挂,从容淡定地从熊熊火焰之中走了出来,瞧他一脸怡然自得的表情,想来那三件兵器已然被他藏在了身上。 面对大圣的质疑,太白金星面色坦然,不亢不卑道:“大圣爷说笑了,正如您所言,他们本是些下方待罪的山野小妖,老朽就算再怎么想笼络人心,也不会想着要与他们结交。只是见诸位近些天来赶路辛苦,地上又有这许多物资,实在是携带不便,老朽才想着要帮你们代为转运,别无他意也。” 猴子定定地看了金星许久,也没看出他脸上有什么异样的表情,便故作轻松地笑道:“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你又何必当真呢,俺老孙正愁这许多物资该要如何搬运,既然金星愿意帮忙,那是再好不过,如此便多谢了。” 沙悟净看了看堆得满地都是、足可装上好几车的粮食物资,又转过脸来盯着身形瘦弱的太白金星,挠了挠头,颇为担心道:“金星,这物资实在太多,我大师兄尚且没有办法应付,你区区一人又如何搬得动啊?” 敖白和八戒闻言跌足大笑,万分不屑道:“你这呆子还真是迟钝,金星出自妙上天庭,有什么紧要的物事搬运,便会画符召唤许多个黄巾力士,莫说才这些个物资小妖,就算是几座大山,也照样给你搬到三界的任何一个角落,却还用自己动手么?” 太白金星得意洋洋地欠了欠身,满心傲然道:“不错,这便是我妙上天庭官员的一项福利,在天界中存在着上千个黄巾力士随时候命,一个个身强体壮,孔武有力,平常若有个搬运东西、跑腿送递的差事,不用亲自动手,只需画符上达天庭,若得批准,便可召唤他们,无不被办得安稳妥帖,相当地方便快捷。” 话一出口,三藏直羡慕得口水横流,一脸谄媚道:“金星啊,跟您商量件事,看你能不能将召唤黄巾力士的法门传了给我,咱们这西天路上磨难重重,艰险无比,一路行来,总难免会有人员受伤或是生病,咱们人手又相当有限,我就想着能召唤黄巾力士出来帮忙搬运,那不是方便省力多了么?” 太白金星听了诚惶诚恐,大摇其头,满是歉然道:“圣僧恕罪,非是老朽吝啬,不肯传授,这些力士只能是我妙上天庭食禄之人才能召唤,常人就算是念对口诀,也是不会听从的。” 三藏不由得大失所望,眼看着一众弟子,弱弱道:“那贫僧自个不行,我这几个徒弟也曾食禄于天庭,或许可行吧?” 见悟空几个面面相觑,满脸尴尬的扭捏劲,太白金星额头冷汗涔涔,拱拱手,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圣僧谬矣,大圣他们虽曾食禄于天庭,而今却是戴罪之身,早被夺去了天禄,无从使用也。” 孙悟空直羞得面红耳赤,愤恨不平道:“师父也未免太贪心了,那些黄巾力士虽然力大无穷,百呼百应,却都是道家位阶较低的候补天神,法力低微,头脑愚钝,哪里咱们兄弟这般道法精强,聪慧过人?” “常言说得好,师父有其事,弟子服其劳,您但有差遣,只管招呼便是,何必还要羡慕人家拥有黄巾力士,这般地舍本逐末、缘木求鱼?” 第一百二十七章 辣意冲天 三藏听了满脸羞惭,悠然叹息道:“悟空,为师还不是因为心疼你们,才想着要寻找外援,好让你们少受些罪。说到底还是三藏军团人数太少,西行之路又太过艰险,你们中间随便哪个人受了伤,再除去留下来保护为师的,便自折去了一半战力,若还要保证敖白这个脚力的安全,能战之人就更加稀少。” “而随着咱们日渐西进,沿途的妖魔变得越来越强大,若再不想着减轻你们的负担,为师真怕你们也会不堪重负,出现像秀宁那样自行放逐的悲剧来。” 话说到此,八戒不由得泪光涌动,异常动情道:“师父,您这样想也太见外了,正如您先前教训俺老猪的,真正的同伴是可以生死相依,荣辱与共的。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至少俺老猪自打追随师父西取真经之后,便下定决心要将这条性命交在师父手上,俺老猪的身家性命尚且不顾,只受些小小的磨难挫折,却又算得了什么?” 悟空听了抚掌大笑,连声赞叹道:“壮哉八戒,竟能说出这样波澜壮阔、鼓舞人心的话,可也算是说到俺老孙心坎里了。师父您的担忧不无道理,却未免太消极了,正因为西天路上魔障横行,艰险无比,咱们才更应该团结一心,勇往直前,相信在妙上天庭和西方圣境的鼎力相助下,咱们一定能够遇难成祥,逢凶化吉,平安顺利地取回真经的。” 望着众弟子坚定而热切的眼神,三藏禁不住心潮澎湃,感慨不已,转而面露微笑,深深地躬身向众人作了个揖,后者却是诚惶诚恐,连连后退几步,齐身下拜还礼。这般温馨的场面,看得太白金星面色凝重,肃然起敬,看来这师徒几个情深意重,众志成城,必定能够克服西天路上的诸多磨难,修成正果,成为西方佛国一股实力不小的中兴力量,往后再遇上他们与天庭有什么利益冲突,只要不是太过分,咱们还是尽量地满足他们才好。 遥望着云端之上,数十个黄巾力士催动满地的物资小妖,护持着太白金星,洋洋洒洒地直往东方而去,唐三藏依然艳羡不已,流着口水道:“你们虽如此说,但若得这许多黄巾力士相助,最起码在搬运行李、伤员方面,还是大有裨益的。” 八戒听了摇头晃脑,不以为意道:“师父,您就别痴心妄想了,咱们都是佛祖钦点的取经人,需得经历千难万险,十万八千里路程,方才能够求取真经,修成大道也,这路尚且要自己走,行李、伤员嘛,还不得自己扛?您与其担心这个,倒不如多给咱们做些好吃的,那才有力气服侍您不是?” 一说到吃的,唐三藏这才回过神来,定睛一看,禁不住大惊失色,愤然疾呼道:“妈的,这大热的天,老子冒着暑气烧了这几大锅食物,趁我说话的当口,都给抢了个空,好歹老子辛苦了那么久,且是以师父之尊,怎么着也得给我留下一些吧。” 在一番风卷残云、大快朵颐之后,师徒几个全都腆着个大肚子,惬意地躺在草地上仰望天空。此刻已经日薄西山,山林间和风徐徐,吹在人身上分外舒爽。师徒几个就这么傻傻痴痴、横七竖八地躺在草地上,只眯起眼看着霞光流转的蓝色天空,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做,突然间觉得好生地宁静安详。似乎自打高秀宁任性离开之后,师徒几个只顾匆忙地追赶她的脚步,已经好久没有这样温馨幸福的感觉了。 这会儿人都吃饱喝足,又心无挂碍,一动不动地躺在草地上仰望天空,不觉睡意如潮水般一阵阵袭来,此刻进度较快,像悟净那样没心没肺的,已然舒展身子,闭起眼睛,轻声地打起了酣酣,就只有八戒显得异常清明,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一向号称不睡不成魔的老猪禁不住有些郁闷,一脸困惑地嘟囔道:“妈的,真是奇哉怪也,若在平时,俺老猪指定是第一个睡着的,怎么今天吃饱喝足,又无心事挂碍,却还没有半分睡意,实在是活见鬼了。” 天枢闻言不由得掩口而笑,思索片刻,略带着歉意道:“许是我为解你所中浓睡丹的药性,解药的剂量放得略大了些,致使二师兄无法安然入睡,实在抱歉。” 八戒一听颇为紧张,哭丧着脸道:“那需要多久才能解除药性,若是吃饱了不睡上一会,对俺老猪来说当真是件异常痛苦的事,当然,搓麻将除外。” 天枢尴尬不已,汗然道:“这个我却是不得而知,只因青牛所制的浓睡丹极其特殊,我试了好几个配方,改变了十多种药物的剂量,方才把药性给解了。总的算来,解药的份量确实多了些,使得你神智清明,没有睡意,说不得要三五天时间才能恢复正常。” 话一出口,八戒大声惨叫,失声痛哭道:“不会吧,居然要三五天那么久,天可怜见,俺老猪吃了浓睡丹也不过睡上三天三夜,这般三五天没得睡,岂不是得不偿失么?” 愤不过老猪的聒噪,刚要进入梦乡的唐三藏大为懊恼,没好气地鄙夷道:“这猪头,不就是三五天不能睡觉,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值得你这般大叫大嚷,扰人清梦?难道为师先前没教过你吗,不打扰别人的工作和休息,是每个修行之人应该具有的基本素质?” 八戒却是不依,撅着嘴,继续哭嚎道:“师父说得轻巧,我可是猪唉,三天五日地不能睡觉,那还有天理吗?” 孙悟空直恨得咬牙切齿,恶狠狠道:“这猪头好没毅力,才三五天工夫,一晃也就过去了,如何不能忍耐?想当年俺老孙被太上老官关进八卦丹炉的时候,虽然躲进巽位里不受火焰侵袭,却无时无刻不受些炉烟熏烤,终日惶惶不得安睡。这般直过了七七四十九天,也就是人间四十九年不得合眼,就你眼前这点小小的磨难,实在是微不足道。” 天枢点了点头,随声附和道:“二师兄,事已至此,无能为力,也只能勇敢地接受现实,其实我若不替你解除浓睡丹的药性,你自昏睡三天三夜之后,一样地神智清明,不得安睡,我也只是把这个效果提前了而已,本质上并没有太大区别。” “我看你与其在这里毫无意义地埋怨哭喊,倒不如想个办法好好地打发利用这段时间,或许顺便修炼一下你的战力,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八戒听了直翻白眼,万般不屑道:“天枢,你快拉倒吧,如今俺老猪吃饱喝足,懒劲上来,只想美美地睡上一觉,哪里还提得起心气来修炼战力。再说经过这一路的战斗,本元帅也看透了,这是一个依靠法宝威力称雄的时代,无论你拥有怎样强悍的战力,别人一祭法宝,你也只有乖乖投降的份,所以师父才那么贪婪地向诸位天神敲诈索要法宝,便是窥见了其中端倪。” “不过说到打发时间,俺老猪倒真想起一件来,当初我在大雪山中冒着生命危险淘得了两柄绝世宝剑,只因时间仓促,来不及安置,便直接背在了身上。然而这两柄宝剑着实锋利,虽然用布条紧紧裹着,那样凌厉森冷的剑气依然激得我头皮发炸,毛骨悚然,这哪里是两口宝剑,分明就是背了两道催命符,若是稍有不慎仰天摔倒,分分钟就被这两道剑锋切成了数半,魂归地府,着实可怕。” “此刻既然我暂无睡意,说不得要造两只坚硬点的剑鞘将它们好生地封存起来,不然就这么赤裸裸地背在身上,实在是担惊受怕得紧。” 猴子悠然地打了个哈欠,无所谓地摆手道:“行了,你既然已做了决定,只要不是在这里打扰咱们睡觉,就只管去吧,反正你身有法力,又这么大个人了,纵然进得深山老林,也没多大危险。像你现在这样平白无故地打扰别人休息,是件多么煞风景的事情。” 八戒走后无人打扰,几个人闭起眼睛,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这般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天色渐渐地黯淡下来,突然有一个巨大的雷声凭空地从山林间炸响,声音迅疾,能量巨大,震彻天地,仿佛整座金兜山都要崩塌下来。 孙悟空猛地一个翻身跳了起来,立刻从耳孔中掏出如意金箍棒持在手里,十分警惕地环顾四周。周围众人也都爬起身来,一脸紧张地相互对视道:“妈的,出什么事了,这青天白日的,怎突然有这么大响动,是打雷呢,还是地震了?” 孙悟空却神情肃穆,面色凝重道:“不对,看样子像是有什么厉害的角色来了,立刻列阵,准备战斗,妈的,在这关键时刻,八戒居然不在,还真会掉链子。” 第一百二十八章 金庭馆驿 此刻众人皆向前看,只见虚空中出现了一个暗黑色扭曲的旋涡,从中绽放出道道湛蓝色雷光,向着四面八方辐射而来,能量巨大,光芒闪耀,击打在地上发出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噼噼啵啵的爆裂声。层层电光宣泄在地,虽然大部分电流被无尽的大地所吸收,却仍有一小部分通过地面延展开来,冲击在众人身上。 由于彼此间隔的距离较远,强大的电流才不至于夺人性命,但连绵无尽的电势不断地冲击到人身上,依然让人感到寒毛倒竖、头皮发炸,有万般痛楚的,如被千万只虫蚁啃咬般的,过电后的麻木感。 数息之后,电光停止,那暗黑色的旋涡渐渐扩展开来,缓缓地现出来一个巨大的身影,头柱天,身入云,足踏地,崔巍险峻,真有百丈方圆的伟岸身躯。 师徒几个直看得目瞪口呆,张大了嘴:这魔王通体湛蓝,人首龙身,两手四足,直立而起,他的面容狰狞,六肢强健,壮似铁塔,但美中不足的是,在他那湛蓝色的胸膛之上,却开着两个极大的窟窿,此刻仍不住地往外渗血,看来在此前已受了极重的伤。 只见魔王仰天咆哮,雷声涌动,声传四方道:“哈哈,我活了,我终于活过来了,公孙轩辕,当年你杀我辱我之仇,日后必定百倍相报。” 魔王所发的声音恍如巨大的雷鸣,声波荡漾,撕裂虚空,震得在场众人耳内轰鸣,气血翻涌,甚是难受,而肾虚体弱、刚刚恢复健康的唐三藏更是承受不住,当即闷哼一声,两眼翻白,口吐鲜血,竟软软地栽倒在地。 孙悟空心中大骇,单手持棍,怒指魔王道:“呔,你是何方妖孽,平白无故地为何前来冲撞我三藏军团的阵营,识相的就快快离开,不然休怪本大圣棍下无情。” 魔王见状万般不屑,仰天狂笑:“想不到你们这帮小虫儿倒真是有些能耐,居然没有被那铺天的雪流给葬送,着实难得。” 敖白闻言悚然动容,脱口道:“你,你就是那个冲破幽天白镜、从雷鸣谷中逃脱的那个邪魔么,才不过短短的几个时辰,你便从魂魄状态修回了正身,这一份艺业实在惊人。但你既说要报仇,如何又在此与我三藏军团为敌,话说咱们素未谋面,该是没有半点仇恨的。” 话一出口,那魔王哈哈大笑,点头赞叹道:“不错,你小子果然神思如电,牙尖嘴利,正如你所言,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确实不该在此碰面。虽则如此,你们手中却有一件物事深深地吸引了我,若能到手,本神的战力必将大幅提升,方有与我那对头一战的资本,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抢它到手。” “至于你嘛,小小的龙儿莫以为幻化成了人形,就当本神认不得你,你既是祖龙后裔,今日落到本神手上,说不得要将你先斩杀为快。” 话音刚落,那魔王也不打话,身形一晃,如电闪般瞬移向前,带着滚滚的风雷之势,探出手掌与山岳般向敖白抓来。 他的来势实在太快,且事先毫无征兆,方才还与众人尚有数百步距离,只一晃的工夫,便已攻到了近前,倏然间探出一爪,雷鸣电闪、气贯长虹,直向敖白脖颈处抓来。敖白措手不及,势难抵挡,一场血光之灾似乎再难避免。 就在这时,有一道黑影从旁侧电闪而来,带着道道残影,直撞向轰鸣奔驰的蓝色身影,众人定睛看时,原来是齐天大圣孙悟空面色凝重,伸出棒子一下抵住了魔王来势汹汹、力拔山岳的一爪。孙悟空暴喝一声,手上加劲,欲要将魔王的手掌捅个对穿,突然他目光一凝,感觉手上的这根棒子已被那只湛蓝色的巨掌深深地吸引了,此刻纵然使出全力,也莫想再递前半寸。 猴子心下骇然,正不知该如何是好,那魔王暴喝一声,浑身上下蓝色光芒绽放,原本平静的虚空在暴喝声中好似被扭曲了一般,没天价地波纹滚滚,风起云涌,高高的云层之上哔哔啵啵,似在聚集着无穷的能量。魔王猝然冷哼,那云层似有感应一般,竟降下来千万道金黄色的闪电,绚烂夺目,火光乱窜,尽数地劈打在孙悟空身上。 受到这千万道金黄色闪电的冲击,原本刀枪不入、雷火不进的孙悟空表情痛苦地嘶声惨叫,倏然撤棍后退,双拳紧握,咬牙切齿,重重地仰面栽倒在尘埃中。 魔王却将金箍棒轻轻地接在手上,如甩小棍般随意地耍弄数下,面带不屑地往后一扔,摇头道:“这倒确实是上古的神兵,只是不适合我,你们且都将手上的玩意亮出来,容本神好好地挑选一番。” 却说被魔王抛飞的如意金箍棒带着隐隐的风雷之声,在虚空中连翻了几个跟头,这才深深地没入巨大的山体之中,就只剩半寸儿金箍仍露在外头,真乃神力也。可叹魔王随意地一挥之力,便至有这般力道,着实可怕。 魔王神色不动,好似笃定了要杀敖白一般,悠闲自得地向前迈步。他身下的草地承受不住他周身辐射的万伏电压,尽数地萎靡枯黄,化作灰尘随风飞扬,洒满地面。 被敖白紧紧守护在身后的文天枢面色凝重,失声惊呼道:“削骨金雷,你,你是雷神。” 魔王闻言微微一愣,仰天狂笑,声动四方道:“不错,正是本神,没想到你这小小的女娃倒是颇有见识,非但认得本神,尚还能道出削骨金雷的名号,着实不凡,倒让本神有些舍不得杀你了。” 面对魔王如此强悍的威势,敖白神情自若,手舞着赤炎长枪,傲然疾呼道:“兀那魔头,你且莫要嚣张,要杀天枢,且看本太子手上的长枪答不答应?” 魔王冷冷地看着敖白,那样睥睨的眼神,就仿佛尊神看到了蚂蚁一般,根本不屑一顾,然而当他的目光直对上赤炎长枪锐利的锋芒,心下没来由地一凛,他猛地纵身后退,手指着长枪,高声嘶吼道:“不,这不可能,这长枪,这长枪怎会在你手上,龙神呢,龙神何在?” 看着陷入痴狂的魔王,敖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讷讷道:“此枪名唤赤炎,乃我东海龙宫至宝,是我成年立功之时,父王特地开海藏赏赐给我的。至于你所说的龙神,该当就是祖龙吧,他老人家乃我三界龙众的鼻祖,早在千年前就已经羽化了。” 魔王一听直瞪大了眼,犹自不信道:“羽化了,死了?不,他乃是上古龙神,我法力不如他的尚且可以修身重塑,他又怎会轻易地死去?不,他没有死,我此刻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心脏的跳动,他分明就在此间,你如何还要骗我?” 就在魔王面色忌惮、语无伦次之时,八戒突然捧着两口宝剑,跌跌撞撞地从密林深处冲了出来,神色慌张道:“妈呀,这是怎么了,天旋地转,地动山摇的,差点没把俺老猪晃在了地上,大家都没事吧,师父可受惊了?” 待看到面前那样巨大狰狞的魔王,老猪吓得瞠目结舌,腿脚发软,一个把持不住,手上宝剑铿锵两声落在了地上,吓得老猪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激灵,如触电般直往后跳,生怕被那锐利的剑芒会将自家的脚趾给切下来。 魔王蓦然回身,看到铿然落地的两口宝剑,禁不住瞳孔收缩,语声颤抖道:“你,你却又是何人,这两口宝剑如何会落在你手上?” 面对气势逼人、语声雷动的魔尊雷神,八戒骨酥肉麻,脸色煞白,傻傻地站在原地道:“我,我是猪八戒,这两口宝剑是我从六百里大雪山中捡来的。” 话一出口,魔王勃然震怒,仰天嘶吼道:“胡说,堂堂的玄帅风后与神将应龙的佩剑,是那么容易让你捡到的吗?我明白了,你们骗我,龙神、应龙、风后,你们明知本神必能突破幽天白镜的束缚,便刻意地制造这般兵器来吸引我,为的就是要对付我,杀死我,好阻止我前来寻你们报仇。哈哈,本神虽神力未复,战不过你们,但若想抽身离开,量你们三人纵然同时出手,也休想拦得下我。” 话说之间,他便暴喝一声,腾空而起,那样巨大的蓝色身躯倏然间化作一幕电光,带着滚滚的雷鸣之声,迅速地往极远处延展而去。 慑于魔王异常强大的威势,在场众人神色紧张,四肢僵硬,巍然不动。这般又过了许久,隆隆的雷声止歇,敖白才陡然松开紧握在手上的赤炎枪,表情痛苦地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大口呼吸。在他的带动下,身后的悟净和天枢也似解了穴一般,一个个如释重负,缓缓地行动起来。 八戒慌忙捡起摔落在地的两口宝剑,一溜烟地跑了过来,神色茫然道:“妈的,那家伙怎么回事,明明这般强大,怎见了俺老猪说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话,便径直地逃了,莫非是被本元帅的巍然战力所震慑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奸邪女王 敖白一听万般不屑,鄙夷道:“你快拉倒吧,就你那几下工夫,打倒本太子都嫌费劲,如何能威慑得了他,还巍然战力呢,不被他用手指头戳死,就已经很便宜你了。他分明是见了本太子挺枪站立的英姿,想起了当年祖龙的威严霸气,才会心生畏惧,未战而逃的。” 老猪听了把眼一瞪,犹自不平道:“他明明是见了本元帅这两口宝剑,才会化作雷光逃走的,怎又成了你那破枪的功劳,快别笑死人了。” 文天枢心头懊恼,大声疾呼道:“行了,现在不是你两个争抢功劳的时候,大师兄被那魔头的削骨金雷击中,深入脏腑,五内俱焚,若不及时救治,只怕会有性命之忧。” “你们赶紧先用续命丹吊住他的生机,再将他浸入寒潭之中,想法将他体内的雷火引导出来,但此刻正值夏日,天气炎热,却让咱们上哪去寻找那样寒冷的水潭,实在伤脑筋啊。” 见天枢急得直跺脚,八戒却表情轻松,呵呵贱笑道:“天枢你想是急糊涂了,咱们才刚从六百里大雪山出来,那里可有的是雪层冰块,俺老猪这就提宝剑前去,只消片刻工夫,管保给你砍上一车来。” 天枢闻言眼前一亮,不住点头道:“二师兄所言极是,那事不宜迟,你赶紧前去,冰块也不需太多,够给个小水塘降温就行,你若觉人手不够,便让太子殿下随你一同前去,我和三师兄就近找块水塘,咱们就在那里会面。” 听她说得郑重,八戒二人也知事态严重,当即从行李中翻出许多的盆儿、包裹拿在手上,向众人拱拱手,翻上云端径直去了。 悟净在天枢的嘱咐下,也翻上云头四下观望,在西南方向十数里出寻到了一处带着瀑布的水潭。天枢便让他架着猴子先行,待她唤醒师父随后赶来。 许久之后,八戒才驾云姗姗来迟,只见他手上托着两只装满冰块的大盆,身上还挂着鼓囊囊的几个包裹,就只剩一个脑袋露在外边,看着前方道路。许是身上的东西太多,八戒脑门上青筋直冒,十分吃力地咬牙坚持,人也如同酗酒的醉汉般歪歪扭扭地向前飞驰,他猛地望见下方翘首期盼的三藏众人,不觉长长地松了口气,不想心弦一旦松开,便再也把持不住,竟一个跟斗从云端下栽了下来,骨碌碌地打起转来。 老猪禁不住有些着急,纵身向前想要抓住脱出的两只铜盆,不想手上打滑,抓之不及,却反而加快了自己下坠的速度,只听咚的一声巨响,八戒猪头向下,连带着如雹子般飞舞的冰块重重地砸在了地上,显得煞是狼狈。 形势紧急,老猪顾不得疼痛,猛地翻身跳了起来,眼看着撒了一地的冰块,瞬间懵懂,欲哭无泪道:“妈的,这一跤摔得可真够惨的,我的冰块,我辛苦刨来的冰块啊。” 看着这幅搞笑的画面,刚从昏迷中醒来、还有些头脑眩晕的唐三藏心挂悟空安危,表情凝重,没有一丝笑容。他身后有一汪小水潭,却是由山间石缝间注下的一股小瀑流形成的,流水哗哗,激得下方水面荡起层层细微的涟漪,那意境煞是温馨浪漫。此刻的孙悟空已被浸在了小水潭里,在里面若沉若浮的,没有半点要醒来的意思。 待到八戒和悟净将散落在地的冰块一一拾起,文天枢犹自陷在沉思中,没有半点动静。沙悟净按捺不住,挠着头,懵懂道:“天枢,冰块已经拿来了,是要倒进水潭里吗?” 听到这话,天枢这才回过神来,颇有些不知所措地点头道:“是啊,要不先将冰块倒进水里面试试。” 八戒不觉瞪大了眼,一脸惊骇道:“我靠,俺老猪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将这些冰块从大雪山中运了回来,还差点从云端上落下来摔死,你却告诉我先试一试,天枢,你究竟有没有把握将猴哥给弄醒,他的情况果然有那么糟吗?” 天枢幽幽地叹了口气,眉头深锁道:“是啊,我们先前已经试过了许多方法,也没能将大师兄唤醒。那雷神乃是洪荒时期出了名的凶神,所发的销骨金雷呈绚烂的黄金色,威力强大,常人若是被这种雷电所击,尚未及身时已化为了飞灰湮灭,似大师兄这般毫发无伤,却又昏迷不醒的,实在是世所罕有。这样的情况已经超出了我所能理解的范围,只能尝试一些极端的方法,或许能缓解他的症状也未可知。” 八戒不由得悚然动容,咋舌道:“那将他身子放在冰水里浸泡,也算是极端的方法么,你究竟有多大的把握?” 天枢闻言微微苦笑,不置可否道:“我虽不知道具体的医治方法,但也想着根据症状,摸索些相对对症的方法来进行尝试。雷神所发的销骨金雷乃是九霄云外上古云层中蕴藏的万道雷光聚合而成,一道销骨金雷相当于平常万道雷电所聚集的能量,其中还融合了空中火、木中火、石中火,也就是三昧真火的威力,是以色泽金黄,能量巨大,销骨铄金,故此称之为销骨金雷也。” “光是一道劈在身上就够要命的,更何况是万道金雷同时发作,尽数击打在大师兄身上,大师兄也是仗着一身的铜头铁臂方才得以存活下来,如若不然,怕早已经化为朽泥,灰飞烟灭了。” 甫然听到三昧真火这几个字,唐三藏不觉暗暗地松了口气,言语轻松道:“若当真只是三昧真火的话,倒是难不倒悟空,要知他一身的铜头铁臂,金刚不坏,就是太上老君用三昧真火连同他体内许多未成熟的金丹锻炼而成的,三昧真火虽强,也只可烧得他满世界乱窜,本质上却是奈何他不得的。” 天枢默默地点头,咬着嘴唇,依然不肯轻易释怀:“虽则如此,随着雷电的作用,已然将真火导入到他的体内,遍布周身,不停地煅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与各处血脉,真正地五内俱焚,邪火熬煎,直至将他的整个身体烧成枯朽,化为灰烬,方才止歇也。所以我才让二师兄他们到雪山中弄些冰块回来,将他浸泡在冰水之中,以期能缓解体内真火对他脏腑的侵蚀。” 八戒听了大摇其头,万般不屑道:“唉,那是遇水不熄、可用来烧魔炼丹的三昧真火,且已进入猴子体内,你光用普通的冰水来浸泡他,能起什么作用?我看倒不如想法将他唤醒,这猴子惯游四方,见多识广,或许能想到方法自救也未可知。” 沙悟净耸了耸肩,苦笑道:“二师兄,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其实咱们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大师兄当真晕得够彻底,咱们想尽了一切办法,泼水、打头、扯耳朵大喊,诸般手段都已用尽,只是不见效,就只等你回来,拿冰块敷脸给他试上一试。” 天枢撇了撇嘴,幽然叹息道:“他外受雷电冲击,内受火焰煎熬,暂时陷入了假死状态,除非是他自行解除禁制,抑或是受到某种强烈的刺激,一般是很难清醒过来的。” 八戒咬了咬牙,没耐烦道:“等他自行解除禁制,该当是猴年马月的事了,我恐怕还没等他醒转,体内的三昧真火就先把他的脏腑血脉给烤干了,却如何使得?至于这强烈的刺激嘛,不知俺老猪在他脑袋上狠狠地来上一耙,能否将他给敲醒过来?” 悟净摆了摆手,异常无助道:“二师兄你还是省点力气吧,这方法我已经试过了,非但不顶用,砸在他脑袋上还似有火光迸出,差点没把我这锡杖给点了。看来这三昧真火当真是进了他的身体,不知是否会要了他的性命,短时间内却充当了他的护体真气,真让人无可奈何。” 唐三藏晃了晃犹自有些发晕耳鸣的脑袋,龇牙咧嘴道:“既然强力不行,咱们能不能也像雷神那般,给他电上一下,嘿嘿,这过电的滋味可真够刺激的,必定能让他醒转过来。” 敖白不由得眼前一亮,转而又颇为踟躇道:“师父,你倒说得轻巧,咱们又不是雷神,那雷电也不是你家生产的,怎可能招之而来,呼之而去,当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无能为力也。” 三藏耸了耸肩,悠然打个响指道:“这小子,为师的智量又岂是你所能比拟的,咱们路经车迟国的时候,悟空不是从鹿力大仙那里收得了一柄风火雷电戟,却是能够放出万道雷电的,只是你们手里各有兵器,这宝物自打被猴子接收以来,就从未被使用,如今猴子遭遇雷电昏迷,无计可施,也是时候用它建上一功了。” 第一百三十章 深夜来袭 话一出口,几个徒弟面面相觑,脸上都现出惶恐之色,八戒更是冷汗涔涔,暗自后怕道:“师父,你快别逗了,这雷电戟哪是什么杀敌的兵器,分明就是坑人的猪队友啊。当初猴哥入手的时候,咱们也都看着新奇,心想着多一件法宝护身总也是好的,便争相前来验看。不想刚一碰到戟杆,还没想好要怎么施展呢,那玩意就绽放出万道雷电,登时就把咱们给电趴下了,在地上麻个半天才能起身。” 敖白点点头,兀自愤恨道:“可不就是坑人么,还没用它来杀敌呢,就先把自己人给电趴下了,咱们几个中也只有大师兄一身的铜头铁臂,勉强地扛着雷电的冲击耍弄一二,其余的无不见之而色变,避之惟恐不及,哪可能还想着要用它?” “也正因为此,大师兄担心咱们不小心触碰到雷电戟导致误伤,才把它收在了自家身上,如今也不知被他藏在了何处,咱们即便想要使用,也不知从何找起?” 三藏听了愤恨不平,大感郁闷道:“妈的,真可惜了这般好计谋,若这么电他一下,或许真能救醒他也未可知。但那鹿力大仙不过是个区区的山野小妖,尚且能够驾驭雷电戟,将猴子电得哇哇惨叫,你们个个都是天神下凡,却招电戟反噬,太也说不过去了吧?” 老猪闻言直羞得面红耳赤,弱弱道:“那或许他自有驾驭雷电戟的法门,咱们却是无从得知,故遭反噬也。” 见师父着急,自家又帮不上什么忙,沙悟净颇为心酸,只得好言安慰道:“师父莫急,此法凶险,却也未必能够成功,若当真没法,大不了弟子驾云前往南海寻找观音菩萨,菩萨她手段高强,见识广博,或许能想到方法解救大师兄也未可知。” 一听又要找观音帮忙,三藏浑像是触了电一般,猛地跳将起来,连连摆手道:“不成,菩萨早已在大雪山和金兜洞时帮过咱们两回了,万里之遥,来去奔波,耗费真力,煞是辛苦,让我无论再怎么厚脸皮,又如何张开嘴去请她?” “且听猴子说起,菩萨这次为了跟青牛扇出的火焰相抗衡,将她净瓶中的甘露用了个罄尽,此刻不知去了哪处大洋补充海水,却让你如何寻得到她?” 话一出口,一众人尽皆默然,垂头丧气,无计可施,八戒却嘿嘿贱笑,挤眉弄眼道:“师父莫急,说到这强烈的刺激,未必是要使用蛮力,攻心为上,未必不能将猴哥唤醒。” 说完他便摆着袖袍,大步走到猴子面前,对着他的耳朵大喊道:“猴哥,不好了,那魔王抢了你的如意金箍棒,许是觉得那棒子太长,拿起来往膝盖上一磕,登时就折为了两段。此刻他正拿着两截断掉的棒子,朝师父那边杀去,你若再不醒来,只怕与师父一起被砸成了齑粉。” 老猪刚说到金箍棒被魔王所夺的时候,原本紧闭双眼、面沉似水的孙悟空猛然间眉头一轩,待说到魔王将金箍棒折为两段,前去追杀师父之时,他便再也按捺不住,双拳紧握,足下点地,倏地冲天而起。 待他落地之时,早已落在老猪面前,只见他双眼睥睨,面露凶光,身上也似受了加持一般,有无穷的火焰熊熊地燃烧出来。猴子冷哼一声,如电闪般出手,一把揪过老猪的衣领,只以单手将肥胖的老猪高高地举在半空,眼如冰霜,咬牙切齿道:“臭猪头,且莫要大放厥词,俺老孙的如意金箍棒乃绝世神兵,坚锐无比,那魔王虽然力大,轻易如何能将它给折断,即便折断了,使起来一样地强可撼天,怎么敲在师父身上,便会与他一起化为了齑粉?” “不好,那魔王去追师父了,且告诉我身在何处,如今我体内力量充盈,似受了某种加持一般,定要再与他大战三百回合,还真不信打不过他。” 见猴子猝起发难,将老猪高高地举起,在场众人尽皆悚然,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八戒更吓得涕泪横流,双股颤颤,手指着前方道:“猴哥莫急,先将俺老猪放下来,那魔王跑了,师父也好好的,就在你身后呢。” 猴子闻言犹自不信,猛地回头,看到毫发无伤的师父,不由得又惊又喜,一扬手抛开老猪,双手张开,倏然下跪道:“师父,你真的没事,实在太好了,是悟空没用,又让您受苦了。” 见猴子言行夸张,三藏情知是他体内的邪火作祟,生怕自己言语粗俗,会再一次刺激到他,便只得柔声细语,好言安慰道:“悟空,为师没事,只是被那雷声给震晕了过去,此刻方才醒转,你快些起来,都是自家人,何必这般见外,行此大礼,你被那魔王的销骨金雷击中,身上可有什么异样?” 显然从未感受师父这样温和柔顺的言语,即便是体内经受着三昧真火煎熬,心绪不宁,随时都可能出现暴走状态的孙悟空也禁不住受宠若惊,如沐春风道:“多谢师父关心,俺老孙没事,只是身体各处都像是有火在烧一般,烤得我燥热难忍,是得吃些冰凉的东西来降火。” 说完,他便环顾四周,望见地上装盛着许多冰块的铜盆,不由得见猎心喜,大步上前,一把抓过里面的冰块就往嘴里塞,直吃得吭吧作响,啧啧称叹道:“嗯,这冰块味道纯正,不沾俗尘,想是出自六百里大雪山,妙极妙极,正合俺老孙胃口。” 眼见及此,一众人尽皆骇然,目瞪口呆,文天枢却是眼前一亮,欠身上前,轻笑道:“大师兄果然好本事,似这样森冷的冰块,你却能大块地往嘴里塞,也不怕吃坏了肚子。听说大师兄有些儿上火,小妹倒有个即兴的玩法,其他人必定玩不转,也只有大师兄或许能够办到。” 天枢这番连夸带捧的奉承话,果然搔到了猴子痒处,只见他半眯着眼睛,畅然大笑道:“天枢,却不知是什么即兴的玩法,你且说来听听,俺老孙当场耍来,必定让你们大饱眼福。” 天枢掩口而笑,明知故问道:“方才见识了那雷神的威势,果然招手成风,雷霆万钧,不失了上古凶神的威名,我便与诸位师兄讨论了,若你们寻得那一杆风火雷电戟,是否也能运转自如,如雷神那般降下万道雷光,震慑四方?” “我刚把话说完,二师兄他们就面有难色,慌忙摆手,都说那雷电戟似有灵性,难以驾驭,莫说是拿它当武器使用,稍有接近,便会被它放出电光反噬,麻得跌在地上半天难以起身,如此邪物,也只有大师兄或能驾驭,别人怕是万难胜任。” 悟空闻言哈哈大笑,得意洋洋道:“我道是什么,原来是这等小事,又有何难?想俺老孙一身的铜头铁臂,刀砍不入,雷火不进,只区区的一杆雷电戟如何会使不动,你可别忘了,当初这戟儿便是我从羊力国内殿里捡来的。” 天枢连声附和,继续吹捧道:“大师兄说得是,只是这雷电戟威力强大,也只有你这样金刚不坏的身躯才能够接近,一旦使将开来,雷火并发,玉石俱焚,似咱们这样的肉身凡胎,万一被触碰,哪可能还有命在?所以为了安全起见,你耍弄之时最好是跳进这水潭里面,不然凭空地放出电来,莫说有可能会波及我们,电坏了沿途的花花草草,也是不美。” 猴子听了不住点头,大咧咧地摆手道:“这有何妨,越是有难度,就越显出本大圣的能耐,你但有什么要求,只管一并提出来便是。” 见猴子上钩,文天枢脸上依然带着如花般灿烂的笑容,掩口轻笑道:“也没有别的什么要求,只希望大师兄能多提供些视觉上的效果,最好是能在水中制造几个漩涡出来,壮大气势,这样咱们在岸边欣赏的人,也能多几分视觉上的享受。” 猴子不觉哈哈大笑,悠然打个响指道:“好说好说,这如何难得倒本大圣,俺老孙可最擅长制造声势了。” 说完他便把手一招,那杆数丈长的风火雷电戟就好似突然显形了一般,倏地出现在他后背,猴子不顾雷电戟上咝咝作响的电光,伸手一把抓住戟杆,霎时间青黑色的雷电戟散发出隐隐毫光,将湛蓝色的电弧引遍猴子全身,把他通体的毫毛激荡得根根直竖。孙悟空眼中有一丝痛楚之色电闪而过,大喝一声挥动雷电戟,表情轻松地迈步就要跳入水潭。 八戒和悟净颇为狭促,拖着满盆、满包裹的冰块,小心翼翼地拉开与猴子的距离,绕到了小水潭对面,将这许多的冰块哗啦啦地全倒在了水潭里面。霎时间,原本温度适中的小水潭顿时变得冷气森森,正不住地往外冒着寒气。 第一百三十一章 门前大战 猴子见状微微一哂,几乎没有片刻犹豫,挺起雷电戟就往水潭里跳,临跳之时,还不忘回头嘱咐众人道:“师父,你们最好都离得远些,这个即兴表演我也是头一次耍弄,恐怕不能做到收发自如,到时候雷电无眼,波及到你们,可不是俺老孙的罪过。” 待他跳进水潭,定睛看时,几个人早已跑到数百里开外,得瑟着道:“废话,咱们又不傻,岂会白白地站在岸上被电,那也未免太缺心眼了。” 猴子享受着冰水浸身的凉意,突然睁眼望着渐趋平静的水面,微微摇头道:“嗯,这水潭未免太浅,要我在里面弄几个漩涡出来,确实很有难度,需得变小些才好行事。” 话说之间,他就像是被水底下的什么东西拖拽一般,骤然矮下身形,整个没入水潭之中。猴子就在水中平持着风火雷电戟,倏然旋转起来,霎时间,从水面乃至深处渐渐涌出来一个巨大的漩涡,涛声如雷,哗然作响。 须臾间,一排排蓝色的闪电倏地从漩涡中心闪现,随着水波涌动,渐渐地升上水面,向着天地各处延展辐射开来。强烈的电光击打在树枝草叶上,发出阵阵如牙齿摩擦骨头般的咝咝作响声,让听者禁不住头皮发炸,毛骨悚然。 湛蓝色的电光直扫到众人脚前方才消失不见,吓得众人瞳孔收缩,毛发皆立,慌忙又向后连退了几十米,才觉得自己逃出生天,再没有性命之忧。这般地巧合,让小鸡肚肠的八戒不得不怀疑这是否是猴子为了显示自己精准的判断力,故意做出来惊吓大家的。 这时候,涛声电光愈演愈烈,漩涡涌动,雷声四起,一排排从水底上升的湛蓝色电弧,在天边圆月的映照下,仿佛有数百条巨龙在水面上下翻飞,场面显得煞是诡异骇人。不多时,从漩涡中升起的电光中便夹杂着点点金色与赤红色的火焰,将疾速旋转的漩涡点燃,一时间水汽蒸腾,弥漫了整个水面。 眼见及此,文天枢大喜过望,弹冠相庆道:“看来大师兄体内的三昧真火已经被引导出来,只要真火除尽,他的身体就可以恢复正常了。” 沙悟净闻言煞是惊奇,挠挠头,眨巴着眼睛道:“天枢,你只是让大师兄在水底下耍弄雷电戟,何以能让他将体内的三昧真火引导出来,真是奇怪。” 天枢听了呵呵直笑,甚是得意道:“三师兄,那雷神是通过销骨金雷的作用将三昧真火导入大师兄体内,我便想着反其道而行,相信随着电流的作用,也必能将真火从他体内导出来。天幸这个方法取得了成功,不然我还真是无可奈何,只好让你们上别处去请外援了。” 八戒点点头,亦不耻下问道:“那为何偏要他在水底下运转雷电戟,老大地费劲,在平地里不显得更轻便些?” 天枢耸了耸肩,悠然摆手道:“二师兄此言差矣,当初雷神是运用九天悬雷之法,那样强大的威势,才得以将销骨金雷中所含的三昧真火导入大师兄体内,若只让他在平地里随意地耍弄雷电戟,凭着那几股普通电流的强度,必定是达不到预期的效果。” “于是我就想着潭水可以导电,非得要大师兄置身在水底疾速地旋转雷电戟,利用漩涡运行时带起的强大离心力,使得水流不断地冲击大师兄的身体,便不愁他体内的三昧真火不随着水电的威势被一并引导出来。另外,被引导出来的是威力强劲、销骨铄金的三昧真火,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让他呆在水里来得稳妥。”话说到此,八戒和悟净齐声赞叹,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约摸又过了近半刻钟,原本涛声喧嚣、水雾蒸腾、雷光火闪的小水潭渐渐地平静下来,从浅浅的水底下缓步走上来一个金黄色小小的身影,而且他每走一步,便自长上一分,直长到近四尺,那身板就定住了,不再变化。 众人定睛看时,却原来是齐天大圣穿着一领黄金锁子甲,从水雾中走了出来,但见他浑身上下恍如脱胎换骨一般,风姿飒爽,光华灼灼,五官平整,目光炯炯,连身上千万根毫毛也似梳洗过一般,光华柔顺,熠熠生辉。 眼见及此,八戒大喜过望,一溜烟地跑上前来,俯身在地,呐喊欢呼道:“恭喜大师兄,贺喜大师兄,如今神功大成,足可以横扫六合,一统三界矣。” 见老猪一脸地贱样,猴子只是冷笑,眉眼不抬道:“这猪头着实欠扁,方才那一跤还没把你摔老实么?” 八戒一听哭丧着脸,故作委屈道:“还说呢,臭猴子下手着实不轻,害得俺老猪半天没能爬起,到现在背脊上还隐隐作痛呢。” 猴子闻言万般不屑,愤恨道:“却也活该,谁让你挑我的宝贝棒子和师父的安危来刺激俺老孙,即便本大圣没处于暴走状态,说不得也要摔你一跤。” 老猪怪眼一翻,哼哼唧唧道:“臭猴子好没良心,若非如此,咱们还有什么办法能刺激得你醒转,想法自救呢,你非但不感谢我,却反而重重地摔我一跤,太没天理了。” 猴子听了若有所思,缓缓点头道:“嗯,这话倒说得有几分道理,俺老孙是得好好地谢你一回,既然如此,如果哪天还有飓风阵的阵眼,哥哥我替你担些风险,摸里面的宝贝也就是了。” 老猪一脸地馁然,郁闷道:“还是算了吧,咱们哪还有那福分,再遇到这上古时候久已失传的阵法,你若真想谢我,就在麻将桌上放些水,让俺老猪多赚些银子,便已经很承情了。” 猴子一听连连摆手,鄙夷道:“自古赌场无父子,上去了就得较真,有道是亲情尚且不顾,区区的救命之恩又算得了什么?再说就算是俺老孙情愿放水,师父他们几个陪着输银子的,又岂会愿意?” 这时候,三藏也随众人走了上来,一脸关切道:“悟空,你体内的三昧真火清除了么,身上可觉得有什么异样?” 猴子作了个揖,嬉皮笑脸道:“师父,俺老孙没事,感觉体格强健,比先前时候还要好上几分,七百年前老官儿用八卦丹炉将我的外部身躯锻炼一番,铸就了这一身的钢筋铁骨。这回那魔王又将三昧真火导入我体内,把我骨骼间的杂质一并炼化了,往后俺老孙可真称得上是顽铁一块,再不怕雷烧火炼,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师父,那魔王那般强劲,只需挥手便可将你们化为灰烬,为何我此刻醒来,大家尽都安然无恙,那魔王却不知去了哪里,真让俺老孙百思不得其解。” 三藏听了耸了耸肩,挠头苦笑道:“上古大神的内心世界,又岂是我这种俗类所能够理解的,大抵是他降下雷电将你击晕之后,看到了敖白的长枪和八戒的两口宝剑,便禁不住面露惊恐,说了一大堆听不懂的话语之后,就化作雷光风驰而去,真可谓是突如其来,倏然而去,谁不知道他究竟为何,或许只是为了借咱们的平台,刷一下存在感吧。” 三藏为自己能有这般的幽默感而得意,突然间瞪大眼睛,呀地一声道:“妈的,经你这番提醒我倒是醒悟过来,猪头,方才我委派你和敖白一块上大雪山中采集冰块,如今怎么就你一人回来了,却将他落在了何处?” 见师父问得突兀,八戒撇了撇嘴,故作委屈道:“师父说得好笑,敖白那么大一个人,有手有脚,神智清明,又会随机变幻,腾云驾雾,如何说是俺老猪将他给落下了?” “这其实是我预先与他做下的约定,咱们虽然会腾云驾雾,但大雪山与此间相去亦有数十里路程,来去不便,咱们总共又只带了这些盆儿包裹。敖白生怕冰块不够用,就让俺老猪先背着冰块回来,他独自一人留在山中继续采冰,我与他预先计算好了路程,若俺老猪二十分钟过后仍不回去,就说明冰块已经够用,无需再采,他再等待片刻之后,便会带着我两口宝剑自行回来。” “不过在此之前,咱们驾云经过大雪山尽头的那间茅草屋,见里面火光隐隐,似还有小妖留存的痕迹,敖白便说他已两次经过这间茅草屋,一直行路匆匆,无暇顾及里面的小妖。若确定冰块够用的话,他就要拿着兵器杀上门去,灭了这一伙小妖,也好还山间一个清静。” “但我估摸着茅屋里也就十来个小妖,战斗力不是很强,且是仓促应战,都这时候了,敖白怎还不回来,未免太过拖沓,莫非是中了那伙小妖的埋伏,平白地吃了些暗亏?” 第一百三十二章 如意真仙 就在大家纳闷之际,沙悟净将手一指,惊呼道:“看,那不是敖白么,可算是回来了。” 待众人抬头看时,敖白已然落在了地上,向众人拱手见礼,见他神采飞扬、怡然自得,八戒禁不住心中好奇,出口道:“敖白,你来得可真是时候,师父正向俺老猪要人哩,看你这神情,想是一切顺利,将茅屋中的小妖尽数斩杀了?” 敖白撇了撇嘴,兀自翻个白眼道:“二师兄,你也太小看人了,才十几个山野小妖,由本太子出马,还不是手到擒来?不过你这两口宝剑当真了得,整一个削铁如泥,杀人不见血,我就这么劈过去,也没使多少力,只想着能跟那小妖过上几招,岂料那小妖递上来的长枪应声折断,连同他的身子被劈成了两半,实实地吓了我一跳。” “托这两口宝剑的福,才几下工夫我就把十来个小妖都给切了,甚不过瘾,说不得要再借我耍上三天,才好还你哩。” 不想敖白竟打起这两口宝剑的主意,八戒登时警觉起来,圆睁着眼,只是摆手不依道:“不成不成,这可是吓退那魔王的两口宝剑,俺老猪还没怎么用呢,怎好多借给你?再说你已然耍过几回,又杀了这许多妖怪,也该知足了。” 猴子挠了挠头,一脸困惑道:“八戒,你不是进林子里去做剑鞘么,何以去了这么久,仍旧捧了两口出鞘的宝剑回来,贻笑大方?再说那魔王厉害得紧,招手间便会降下雷霆,如何会怕你这两口宝剑,甚没道理也。” 八戒耸了耸肩,满是尴尬道:“猴哥,你不知道,这宝剑太过锋利也不是什么好事,除了山间没法打造金属外壳的剑鞘,其他方法我都试过了,只是不顶用。” “我试着砍了几棵质地坚实的树干做剑鞘,照着剑刃的尺寸削皮打磨,等到一切准备就绪,把剑刃装进剑鞘的时候,还没插到一半,那坚实的剑鞘就被剑气激荡得整个碎裂开来。俺老猪来回试了好几次,只是空费时日,全不奏效。” “后来我也想明白了,许是这绝世的宝剑也是有脾气尊严的,如何能忍受我削两个木头给它们做剑鞘,怎么着也得配个千年玄铁,才够份量。看来我只能暂时忍受些疼痛凉意,先将它们用布条包裹着背在身上。” “至于你说那个大魔头为啥见了我这两口宝剑就跑,许是他识时务,认得它们是绝世锋利的宝剑,这才给吓跑了。” 猴子一听嗤之以鼻,很没好气地鄙夷道:“胡说八道,就你这两口是绝世的神兵,本大圣的如意金箍棒就不是么,为何他不怕我的棒子,唯独怕你这两口宝剑,甚没道理也。我靠,话说回来,我的宝贝棒子自打被那魔王夺去之后,也不知去了哪里,莫非被他顺手牵羊给拿走了?” 悟净听了哈哈直笑,出口安慰道:“大师兄别急,那魔王只看了一眼那棒子,说不是他所要寻找的兵器,一扬手便将它插在了山石之中。好家伙,真乃神力也,随手一扔,就将那丈二长短的如意金箍棒直没入山石里面,就只剩半截儿金箍露在了外面,着实骇人。” 猴子不觉倒吸了口凉气,咬牙切齿道:“妈的,这孽障好生无礼,俺老孙这般好宝贝,放在他眼里居然一钱不值,究竟要怎样的兵器,才入得了他的法眼?我说你们也真是的,既然看到金箍棒被插在山石间,为何只将俺老孙抬到水潭边,而把我的宝贝棒子晾在了原地,当真气死我也。” 见猴子嗔怪,沙悟净撇了撇嘴,满是委屈道:“大师兄,你可真是冤枉我们了,非是我们不肯帮你拔棒子,一来是见你伤势沉重,昏迷不醒,我便背你来到水潭边,一时还顾不上那头,二来是那魔王力大,将棒子深深地插在山石间,非得要十万斤以上的力量,不然如何能将它从中拔出,咱们纵然有心,却也是无力施为。” 猴子闻言眉头深锁,思索道:“丫的,十万斤以上的力道,莫说你们,纵然俺老孙亲自出马,也是够呛,这却如何是好?” 八戒歪斜着脑袋,嘿嘿贱笑道:“哥啊,就这么点小事便把你给难住了,我看也只需借用些工具,就可把事办成。” 猴子听了眼前一亮,颇为急切道:“却不知是什么工具,你只管说出来,俺老孙纵然上天入地,也必定能找回来。” 八戒悠然摆手,气定神闲道:“不用不用,我所说的工具,便是我手上这两口宝剑。” 猴子一拍脑袋,连声称叹道:“妙极,这猪头果然聪明,这两口宝剑如此锋利,莫说是块山石,就算是座小山丘也一下切成了两半,要取出插在其中的棒子,又有何难?那事不宜迟,你且提着宝剑随俺老孙上山间走一趟,大不了事成之后,哥哥我找家酒店好好地请你吃一顿。”八戒听了直乐得口水横流,心花怒放,当即提着宝剑便要随猴子跌上云端。 唐三藏却颇为不屑,不置可否地冷哼道:“这猴子的脑袋果然是被雷电劈了,怎这般不开窍,你那棒子不是能大能小,随意伸缩么,何必要花力气将它从山间挖出来,太也费事了。” 猴子一听茅塞顿开,抱拳称谢道:“师父教训得是,是俺老孙一时懵懂,倒被这猪头给绕了进去。臭猪头,你已然过错了敲诈本大圣的绝好机会,便乖乖地呆在这里反省,俺老孙自上山边把棒子给取出来。” 见猴子脚驾祥云悠然而起,八戒心怀不甘,愤恨不平道:“师父太也狭促,俺老猪好容易逮到机会敲诈猴子一回,却被你一句话给搅黄了,着实晦气,要是猴子当真请客,如何还少得了你们的份?” 这时候,敖白已来到猴子原先呆过的水潭边,身躯颤抖,面带惊恐道:“我靠,假如我没猜错的话,山间有这一股瀑流,下面该当会形成一个小水潭,何以现在竟连滴水都没有,底下的淤泥还似被烈火烤过一般,满地焦黑,热气蒸腾,着实有些诡异。” 八戒抓了抓后脑勺,犹自后怕道:“嗯,这里原本是有个小水潭的,只是方才猴子利用风火雷电戟将雷神导入他体内的三昧真火给逼了出来,那浅浅的潭水登时就被真火烤干了,想是余火未尽,又把底下的淤泥烧成了一片焦炭,甚是了得。” “想来那魔王当真强大,挥手之间便降下来黄金色的雷电,还把三昧真火导入了猴子体内,若不是咱们有雷电戟可以利用,猴子今天怕真的不能善了了。” 敖白听了不住点头,暗暗神往道:“是啊,上古魔尊雷泽之神,又岂是善于之辈?” 唐三藏眨巴着眼睛,使劲思忖道:“魔尊雷神,好像在哪里听说过啊,只是可能年代久远,匆匆一瞥,一时间倒是想不起来了。” 猴子闻言大为鄙夷,不屑道:“师父,凭你那半吊子学问,也就能忽悠个把一知半解的人,却如何是真有才学的,雷神这样鼎鼎大名的魔尊你都想不起来,还能够想起什么?” “早在《山海经》中便有记载,雷泽中有雷神,龙首而人头,鼓其腹则雷,在吴西。我只是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已经身死,且被葬在这样偏远荒凉的西域大雪山中,更没想到他的威力竟如此强大,伸手成风,覆手为雨,弹指挥手降下雷霆万钧,那吼声如雷暴,手上亦有数十万斤力量,诚非俺老孙所能匹敌。” 老猪听了呵呵直笑,悠然打个响指道:“臭猴子经过这一战,总算知道自家的战力放在高手面前,该有多么微不足道。其实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上古时候的魔神,都拥有这般毁天灭地的能耐,绝非咱们这班小肖所能企及。” “当年水神共工与火神祝融争夺天帝之位,战败之后大发狂性竟用头撞断不周山上的天柱,致使百川逆行,洪水泛滥,天地浩劫,民不聊生,这才有了女娲补天,大禹治水的故事。他们这帮上古魔神如若不死,分分钟秒杀现在的诸多天神,也就没有如今道教老子、佛家如来三界称尊的美好局面了。” 沙悟净挠了挠头,分外不解道:“那这样强大的一方魔尊,怎么会被人杀了埋葬在六百里大雪山中,却还用幽天白镜压制他的魂魄,使得他不能轻易逃脱,重塑真身,是该有多大的仇恨啊。”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大战公鸡 敖白突然间仰天叹息,语气深沉道:“其实我早该想到是他,这雷神的来历和威势,似乎没有人比我四海龙族之人了解得更加透彻,他是我四海龙族最为痛恨和危险的敌人。” “他居身在东海雷泽之中,拥有着兴云布雷的能力,威名赫赫,称霸一方,却在大战时期,因轩辕黄帝要破解魔神蚩尤布下的雨海迷雾阵法,被黄帝运用黄金轩辕剑的神威所斩杀,将他剥皮取骨,用他的皮肉做大鼓,胸口的两根肋骨做成了鼓槌。大军行进在迷雾阵中,便敲打此鼓,发出阵阵雷鸣般的鼓动声,振奋士气,勇往直前,终于成功地冲破了魔神布下的重重迷雾,打败了不可一世的魔神大军,斩杀了魔神蚩尤。可以说要是没了这面皮鼓,魔神大战的结局还真可能难以预料。” “大战过后,雷神身死,也就渐渐地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化为尘土消失在滚滚的历史洪流之中,我却万万没想到,原来轩辕黄帝竟将雷神的魂魄封印在这幽远偏僻的西域大雪山中。由此看来,之前种种诡异邪门的阵法以及这两口锋利宝剑的出现也就不足为奇了,想来都是黄帝门下之人所布,用来封印雷神魂魄的。” “只是没想到时隔数千年,雷神居然能够凭着残存的怨念发动雷光冲破幽天白镜的束缚,成功地逃脱出来,如今更是与我三藏军团为敌,实在是让我大跌眼镜,欲哭无泪。” 话说到此,文天枢好似抓住了一缕稍纵即逝的灵感,目光灼灼,点头沉吟道:“如此说来,雷神口中所说的复仇对象,指的就是轩辕黄帝,而他也并不是畏惧手持两口宝剑的二师兄,而是害怕它们原来的主人,玄帅风后和神将应龙。” “凭他那样一个拥有通天彻地能耐的一方魔神,眼高于顶,气吞宇宙,也未必真的就害怕玄帅风后和神将应龙,只是担心自己刚刚恢复正身,神力未复,或许未必打得过他们两个的合力攻击,所以才不得已地选择暂时退却。” “但他望向敖白手中那杆赤炎神枪时,眼神中所流露出来的才是真正害怕与震惊的情绪,不知你这杆小小的赤炎神枪,究竟有何特别之处,居然能让这样一个手段通天、不可一世的上古魔神如此心存忌惮,诚不简单。” 敖白闻言苦笑,极其无奈地耸肩道:“天枢,你这话可算说到点子上了,莫说是你,纵然是我此刻想来,也觉得大惑不解。我这杆赤炎银枪虽说是西海龙宫至宝,却当真不如玄帅和应龙的佩剑这般威名赫赫,算得上绝世神兵,如何能让如气盖山河、眼高于顶的雷神望而生畏,实在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想是那雷神被幽天白镜囚困了数千年,虽然逃脱,终究不免有些神经错乱,是以将我的银枪与当年祖龙所用的红日给认错了。” “但这也未免有些牵强附会,因为根据文献记载,祖龙的红日枪头是纯白色的,隐隐地泛着毫光,而我这杆赤炎神枪的枪头却是白色里透着血光,状似火焰,故此得名赤炎,两者相差太远,又岂可同日而语?” 沙悟净挠了挠头,颇为不解道:“既然名唤红日,为何会是杆白色枪头的长枪,未免有些名不副实。” 敖白咂了一下嘴,语气幽然道:“那是因为祖龙性情暴戾,杀伐独断,终日征战,是以纯白色枪头上的红色血迹从未干涸,在阳光的映照下犹如初升的红日般高挂空中,熠熠生辉,让洪荒大陆上的谈之色变,望而生畏,故此得名,诚可说是天地间的一大凶器。不过这杆神枪自祖龙死后,便消失不见,至今下落不明,成为我四海龙族中一个鲜为人知的隐秘。” 八戒呵呵一笑,大咧咧地摆手道:“那或许是雷神老眼昏花,将这枪儿给认错了,其实这也不足为奇,他还说感应到祖龙的心跳声呢,当真是胡说八道,那祖龙早已死了上千年,若还存活在世,也该回到四海龙宫统御龙族,如何会潜身在我三藏军团之中,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唐三藏闻言不觉得面红耳赤,默默地低头思忖道,这雷神的感应能力还真是灵敏,祖龙死后留下的龙圣珠不就在我的心房里面,随着我心脏的跳动微微波动,就这样小小的动静都被他所察觉,着实了得。当初老子从文殊手里接收龙圣珠的事情做得相当隐秘,就连悟空都不知道,我却也不便张扬出来,不然若是被四海龙族中人知道,还不得把我捉拿回去,开膛破肚,取出龙圣珠来供奉拜祭,那我还活不活了,不说,这事坚决不能说。 这时候,文天枢轻笑一声,掩口道:“敖白,也不知那雷神跟你四海龙族有什么仇恨,自打认出你以后,就一直扬言要将你斩杀。” 敖白苦笑一声,异常无助地哀叹道:“唉,这仇恨可大得去了,那雷神与祖龙都具有兴云布雷的能力,都要争夺大荒上雨师正神之职。而他两个又都是具有毁天灭地能耐的大魔尊,眼高于顶,狂傲随性,谁也不服气谁,一开始还只是明争暗夺,口诛笔伐,到后来就逐渐演变成拳脚相向,大打出手。” “雷神虽然实力雄厚,却依然不是手握红日神枪的祖龙之敌,每次打到后来,往往是被祖龙手仗长枪追得满世界乱跑。然而雷神虽手段不如祖龙高明,却深谙逃跑之道,仰面升空化作雷光延展逃窜,即便是祖龙那般的强者,也只能望其项背,徒叹奈何。” “而且雷神心性残忍,睚眦必报,眼见正面交锋奈何不得祖龙,便仰仗自己的神威,四处杀害四海龙族中的有名人物。那些有名人物虽个个手段高强,名震三界,自也不是魔尊雷神的对手,被销骨金雷所杀之人十不存一,面目焦黑,死状极惨,几十桩大案下来,四海龙族中人人自危,陷入一片恐慌之中。” “祖龙不觉又惊又怒,大为懊恼,他虽拥有通天彻地的能耐,但只孑然一身,如何守得住枝叶繁茂的四海龙族?他便昭告族人,严阵以待,亦亲自布防追踪,欲要捕捉雷神,无奈族系太过庞大,雷神又来去倏然,行踪不定,祖龙东奔西走,首尾不能相顾,收效甚微。” “经过几次交锋之后,祖龙依旧没能抓到雷神,族中死者越来越多,为了息事宁人,保全余众,祖龙被迫作出让步,承认其行云布雨雷神的封号,自此雷神声威大振,闻者肃然,神往不已,洪荒各处皆称其为雷神,却反而忘了他原有的名姓。” “然而虽得到了想要的封号,雷神似乎仍不满意,依然游走于三界各地,以残杀龙族为乐,出手狠辣,鲜有幸者,祖龙不由得焦头烂额,日夜奔走捉拿,只对着远去遁逃的雷光望而兴叹,无计可施。这样惨淡的局面直到雷神身居雷泽之时,被手仗黄金轩辕剑的黄帝设计斩杀,取下他胸前的皮肉肋骨做成了大鼓、鼓槌,我四海龙族才得以安定下来,进入全面鼎盛的黄金时代。” 话说到此,八戒不由得冷汗涔涔,暗自心惊道:“我靠,光一个雷神就已经够厉害的了,那祖龙居然比他还要再强上几分,着实恐怖。只是雷神虽然战力不济,却懂得避敌锋芒,挑实力逊于自己的龙族之人下手,一样耍得祖龙东奔西走,焦头烂额,寝食难安,占尽了上风,达成了自己的目的,这样的战法,当真值得咱人单势薄的三藏军团借鉴。” 听着这般历史典故,文天枢禁不住大为兴奋,意犹未尽道:“不过雷神不是深谙逃跑之道么,连法力高强的祖龙都望之兴叹,莫能奈何,怎么碰到轩辕黄帝就身遭不测,非但横死当场,身上的皮肉肋骨也被做成了战鼓、鼓槌,着实可悲。” “不过黄帝的做法也未免太过决绝,似雷神那样法力高强的人物,无论如何都要纳入帐下,收归己用,让他上阵杀敌,鼓腹开道,岂不比杀了他做大鼓来得更加有利?” 敖白听了大摇其头,嘿嘿贱笑道:“天枢所言极是,你这局外之人犹自能想到这一点,似轩辕黄帝那般文韬武略、睿智通达、求贤若渴的一代英主,又如何会参不透这其中的利弊?” “然而要收服雷神又岂是易事,一来是雷神一向心高气傲,不服管束,即便是将他收入帐下,恐怕也难以节制,徒然扰动军中秩序,毫无益处;二来当时正值大战最为惨烈的时期,任何外来势力的加入,都可能给对方带来不可挽回的败局和结果,是以双方屡次派遣使者前往雷泽恳请雷神加盟助战。” “岂料雷神眼高于顶,你越是拉拢恳请,他就越端起架子,爱理不理,不肯轻易出山加入任何一方,大有坐山观虎斗,趁机坐收渔人之利的韵味。” “基于这样的情况,双方都十分紧张,生怕雷神会临时起意,投身到敌方的阵营,所以都决定派出法力高深的精锐部队,准备一举击杀雷神,以除后患。” “最后还是黄帝捷足先登,仰仗手上的黄金轩辕剑与手下的诸多能臣良将,设下树道埋伏,猝起发难,终于成功地击杀雷神。其实雷神之死,也是其咎由自取,当时正值两大势力相互胶着、难分上下之际,作为周边区域的一个小势力,势必要加入其中一方,以助其力,不然势必会引起双方势力的不满和猜忌,即便大战之时难以顾及,战争结束后必定也要秋后算账,加以惩处,雷神就此身死,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第一百三十四章 拯救驿丞 唐三藏狡黠一笑,言语轻松道:“嗯,那这个时候,你们伟大的祖龙陛下却是如何抉择的,看你们四海龙族得以繁衍生息,该是作出了正确的选择,投靠了明主?” 敖白听了微笑点头,满怀景仰道:“师父果然睿智通达,一眼就觑中要害,我四海龙族虽族群繁盛,势力强大,但考虑到整个龙族的光明未来,祖龙在一番高瞻远瞩、深思熟虑之后,毅然决然地选择与实力强大、麾下谋臣武将如云的轩辕黄帝合作,非但如此,他还派出了手下许多得力干将参与到黄帝军团,其中神将应龙以其无上的法力,灵敏机变的统御才能,成为了轩辕黄帝的左膀右臂,为取得大战的胜利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劳。” 唐三藏不住点头,啧啧称叹道:“从如今你四海龙族在三界中的地位看来,祖龙当时的选择该有多么英明,不过根据我的狂妄推测,雷神之死或许与祖龙加盟黄帝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话一出口,敖白一张俊脸瞬间涨得通红,他禁不住咬牙切齿,愤恨不平道:“师父,你不会是说,祖龙是以杀死雷神为条件,而加盟黄帝势力的,咱们熟归熟,你这般毫无凭据地诬赖我龙族至尊,我却是不依的。” 八戒眼前一亮,嘿嘿贱笑道:“敖白,你且莫要激动,师父这番话还是很有道理的,雷神战力超常,术法通玄,虽说有些桀骜不驯,不服管教,但毕竟大战当前,人才难得,若非十分必要,黄帝必定不会有失一代英明圣主量物惜人的气度,直接地选择将他斩杀。” “我想最终让黄帝下决定要斩杀雷神的原因,一来或许是为了立威,让那些周围仍心怀观望、待价而沽的弱小势力引以为戒,及早地收心归服;二来多半是为了争取四海龙族势力的加盟,才不得不作出舍弃雷神的决定。” “因为黄帝先前与雷神打过几次交道,虽说由于雷神的傲慢无力,让他派去的使者受了许多折辱,算是有些儿过节,但毕竟还没到非要将之斩杀的地步,因为雷神战力超常,且深谙逃跑之道,纵然再怎么缜密的布阵埋伏,也未必就能将他逼入绝境,置于死地。” “而雷神一旦侥幸脱困,必定会对黄帝恨之入骨,并最终倒向魔神蚩尤势力的怀抱,凭着雷神那睚眦必报的性格,既然对黄帝抱着深重的仇恨,就必定会对魔神蚩尤甘效死力,勇猛作战,给神族大军造成巨大的困扰。杀人不成,反助敌力,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黄帝最不希望看到的结果,故此在没有万全的把握,或者有巨大利益的驱动,黄帝也不会甘冒其险,去得罪这个狡猾蛮横且法力高强的第三方势力,而给大战的最终胜利造就一个极其不稳定的因素,并为自己的一方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和困扰。” “而促使黄帝作出决定的那个巨大利益,便是以祖龙为首的四海龙族势力,因为真正与雷神有着血海深仇,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急欲杀之而后快的,恰恰就是这个种族繁盛、门下强者如云的四海龙族势力。” “而雷神就算再怎么法力高强,终究只是孑然一身,他的利用价值,自然无法与人多势众、英才鼎盛的四海龙族相比拟,既然两者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要想一并地为其所用似乎是不太可能的,睿智英明的轩辕黄帝在一番的权衡利弊之后,选择四海龙族势力而舍弃雷神,就显得合情合理,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了。” “而当时你们伟大的祖龙陛下正在为雷神四处流窜、残杀族人之事搅弄得焦头烂额、痛苦不堪,巴不得有人替他收拾结果了雷神,既然双方的结盟都对彼此有百利而无一害,就此合作便再没什么可犹豫的了。于是黄帝为了表达自己结盟的诚意,便设计斩杀雷神作为向祖龙示好的见面礼,也就最终决定了雷神凄惨身死的命运。” 听着这番鞭辟入里的分析,敖白眼睛瞪得老大,不由得冷汗涔涔,悚然动容道:“听二师兄这般透彻的推论,连我都觉得事情该当就是这么回事,想来也是雷神得理不饶人,既然迫使祖龙让出了行云布雨雷神的尊号,便该就此收手,一笑泯恩仇,居然还那般咄咄逼人,肆意地残杀我龙族之人,才会惹得祖龙震怒,不惜动用一切力量,也要将他斩杀,这一切诚是他咎由自取,也怪不得别人。” 这时候,头顶上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幽然叹息道:“是啊,但你们可曾想过,雷神此刻既已脱此大难,恢复正身,就该天南地北地寻找黄帝的踪迹,以报当年杀身之恨,他却迟迟没有动身,反而紧跟着我三藏军团不放,是何道理?” 众人抬头看时,却是猴子脚驾云光,趁着夜色悠闲地自云端落下,想他这般怡然自得,该当已经将如意金箍棒从山石间取了出来。 八戒听了哈哈直笑,万般不屑道:“那还不简单,雷神虽然脱出了幽天白镜的束缚,重塑了正身,但神力必定不能在短时间内恢复。他在鼎盛之时尚且无法与手握黄金轩辕剑的黄帝相抗衡,更何况是凭着这样一副羸弱的身躯,若当真前去寻找,诚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雷神虽然心性粗鲁,好勇斗狠,毕竟是祖龙面前都逃得格外从容的人物,心机才智岂是常人所能比拟,就这点利害关系怎么会理不清?且他此刻刚刚恢复正身,需得吸收天地灵气,安心静养,非是万不得已,有利可图,这般平白无故地,如何会来寻我三藏军团的麻烦?” 悟净一听直瞪大了眼睛,暗暗心惊道:“我也听他说起,咱们三藏军团随身携带了一件什么兵器深深地吸引了他,可以提升他的战力,与他那强大的仇人相抗衡,故此才会前来与咱们为难。可他自打败大师兄之后,却将如意金箍棒远远地抛到了一边,而二师兄的两口宝剑和敖白的长枪也只惹得他产生了忌惮之情,似乎并不是他所要寻求的,如此说来,却只有俺老沙的这口连环锡杖,才是他想要寻找的那件兵器么?” 猴子闻言嗤之以鼻,翻着白眼道:“悟净,你快拉倒吧,你那口小小的锡杖,也只模样古怪一些,那雷神连本大圣这根随意伸缩的如意金箍棒都看不上,如何会看得上你这口锡杖,快别笑死人了。” 话一出口,沙悟净一张晦气色脸涨得通红,犹自握着拳头,愤愤不平道:“大师兄,你也莫要看不起人,你那棒子虽然厉害,我这锡杖却也差不到哪去,它俗名唤作连环锡杖,由太上老君亲自选取昊天月宫之中,罪人吴刚伐下的娑罗木的主杆,外部用九天玄铁为熔合造型,于八卦丹炉中冶炼了七七四十九天,合该人间四十九年,方才出炉的一杆至坚至强的兵器。” “因我当年贵为玉皇大帝身边的卷帘大将,承担着护卫天尊的职责,故此便将这宝杖赐了给我,因它坚硬珍贵,乃是降妖灭怪的无上利器,故又称之为降妖宝杖,乃是妙上天庭头一份的神兵,荡尽天下群魔,也只在举手挥舞之间。” “正所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那雷神既瞧不上你这棒子,唯独看上了我这件宝杖,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悟空听了不置可否,微微哂笑道:“你虽把这宝杖吹得神乎其神的,但若不能增强他行云布雷的属性,在他眼里也不过无用得如同废铁一般,又如何值得一看?” 沙悟净先是一脸懵懂,转而把眼一瞪,恍然大悟道:“要增强他行云布雷的属性,我靠,看来也只能是大师兄先前使用过的风火雷电戟了,小小一杆雷电戟,真的可以增强雷神的能力,将他吸引来与咱们为难么?” 八戒耸了耸肩,异常笃定道:“你想啊,这雷电戟放在猴子手里就可以降下来万道雷光,雷鸣电闪,威慑四方,更何况雷神本身就带着雷电属性,将手一指,万云集结,龙吟虎啸,雷霆万钧,威势惊人,他若再成功地夺得风火雷电戟,彼此间相得益彰,能将雷神的战力提升到何种地步,实在是无法想象,或许真的能够与手握黄金轩辕剑的黄帝相抗衡也未可知。” 悟净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直吓得目瞪口呆,冷汗涔涔道:“没有雷电戟助益的雷神就已经这么厉害了,若再让他得到雷电戟,势必会大幅度地提升战力,那轩辕黄帝岂不是危险了,这可如何是好?” 三藏点了点头,语气悠然道:“悟净所言极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人若没有那个能力和福分,却得到了一个天底下人人艳羡的宝贝,可不就要招来杀身之祸,只可惜咱们三藏军团现在就面临这样一个棘手的问题。兄弟们,此刻如何处理这雷电戟的问题,已经直接关系到我三藏军团的生死存亡,是很有必要提出来让大家探讨一下的。” 第一百三十五章 公鸡神威 孙悟空冷笑一声,表情轻松道:“师父,这有何难,雷神不是想抢夺雷电戟么,咱们就给他来个狠的,直接将雷电戟送到火云洞,由轩辕黄帝负责守护,看他能够怎么办?” 敖白连连摆手,提出了反对意见:“大师兄,此计虽保得黄帝安全无虞,却把咱三藏军团给坑惨了。雷神自觉报仇无望,失望之下不定心怀愤恨,直欲杀我们而后快,而一个正常战力的雷神尚且无法抵挡,更何况是疯狂暴走,一心想要将满腔的愤恨之情发泄到咱们身上、战斗力直线飙升的雷神,又岂是咱们几个所能够抵挡的?” 八戒一听直吓得脊背发凉,浑身颤抖道:“那,那咱们就把雷电戟留下,待雷神再次前来之时,便把这戟儿交了给他,趁他高兴之际,或许能留下咱们一条性命。” 文天枢咬着嘴唇,态度坚决道:“这恐怕不成吧,屈从淫威,助纣为虐,在道义上本就不是件光彩的事。若雷神得到雷电戟之后,真个能将轩辕黄帝打败,并对他老人家作出些亵渎冒犯之事,他人慑于雷神的威势,必定不敢前去兴师问罪,而对献出雷电戟的咱们极尽诟病,群情激愤,直欲杀我们而泄愤,若当真如此的话,悠悠三界如此的广阔天地,恐怕再没有咱们三藏军团的容身之地。” 敖白闻言直气得目瞪口呆,愤恨不平道:“妈的,用雷电戟杀伤黄帝的是雷神又不是咱们,有本事去找雷神算账,这般引咎于人却算什么英雄?” 三藏耸了耸肩,不置可否道:“自古人情本就如此,欺软怕硬,趋炎附势,我现在总算是明白文殊那只老狐狸的高明之处,明明有这样一杆威力强大的雷电戟唾手可得而不自取,却白白地让给了猴子,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不是没有,可也得看得到的人有没有那个福分消受,而明明有那个大的便宜不去占有,也该需要何等淡薄的心性才能做到。” “我倒是担心凭雷神那样残忍暴戾的性格,在咱们拱手交出雷电戟之后,他也未必会手下留情,保全咱们的性命,这样一来,咱们非但为此丢了性命,还将落得个身败名裂、遗臭万年的下场,着实可悲。” 孙悟空把眼一瞪,扬声道:“既然如此,倒不如与雷神作正面的抗争,虽然以我们目前的战力,与雷神争斗没有万分之一的胜机,但宁可玉石俱焚,也不屈膝献出雷电戟,即便是为之身死,也足以为三界中人所称道,流芳百世矣。” 八戒冷哼一声,不屑道:“明知是必死之局,还要拼死战斗,岂不是自不量力,愚不可及么?况且人都已经死了,流芳百世又有何用,咱们就不能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么?” 猴子怪眼一翻,冷笑道:“如此绝难之境,还能想到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莫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直接把雷电戟扔在这荒郊野地之上,让雷神自己过来捡拾也就是了。” 八戒耸了耸肩,不置可否道:“只要雷神就此不来寻咱们的麻烦,便丢了这累赘货又有何不可?” 猴子叹了口气,语气幽然道:“只怕以雷神那睚眦必报的心性,自觉在咱们面前栽了跟头,即便是得到了雷电戟,未必就不会前来寻咱们的麻烦。” “而且平白地丢掉已然到手的宝贝,也不似咱们三藏军团一贯的行事作风,徒为三界仙佛耻笑而已,再者雷神不但觊觎这杆雷电戟,还颇为忌惮敖白手中的赤炎长枪和你的两口宝剑,难不成为了害怕雷神前来加害我们,便要将这三件兵器也丢掉不成?” 一听要丢掉自己万分倚重的赤炎长枪,敖白登时大急,慌忙摆手道:“不成不成,这杆赤炎长枪乃是我成年之时,一举夺得四海龙族比武大会魁首后,父王亲自打开海藏,取出来赐给我的龙宫至宝,意义重大,可说是枪在人在,枪亡人亡。再说身为战士又岂可失去自己手中的兵器,让我他日取回真经之后,有何面目再回西海面见父王,这事万万不成,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八戒听了也不住点头,哼哼唧唧道:“嗯,俺老猪这两口宝剑却也是我用半条性命换来的,珍贵得很,可不能轻易丢掉了,既然如此,咱们干脆把这雷电戟给毁了,就此绝了雷神的念想,看他能把咱们怎么样?” 猴子哼了一声,哂笑道:“莫说这雷电戟乃是上古的神兵,自身尚可放出万道雷光,无坚可摧,你能用什么方法将它毁去?纵然是侥幸将它毁去,是绝了雷神的念想,也必定引得他大发雷霆,誓要前来将咱们抹杀,你这方法,却将这电戟直接交给黄帝保管又有什么两样?” 八戒直急得两头堵,愤恨不平道:“这也不行,那也不成,难道咱们就留着这祸患在身边,任由雷神前来将咱们一一击杀么?这一次雷神真力未复,神情恍惚,或许还可借弄玄虚将他给惊走,待到他醒过味来,再次前来与咱们为难,可就不那么好打发了。” 三藏幽幽地叹了口气,强自镇定道:“正因为此,咱们才更应该将雷电戟带在身边,若雷神真个前来讨要,才能以此为胁,迫使他承诺保全咱们的性命,除此之外,我也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方法能在雷神那样强大的威势下,保得三藏军团全体人员安然无虞。” “既然形势比人强,实力不济,被迫交出雷电戟以保全性命,咱们这么做也无可厚非,至于雷神夺得雷电戟之后能有什么作为,咱们也就顾不得了。毕竟咱们是奉了佛祖之命西取真经的,取经乃是咱们的第一要务,至于手握轩辕剑的黄帝的安危,并不是咱们所要考虑的问题。三界之人要责骂,要诟病,就让他们去非难佛祖吧,咱们这般人单势孤,无能为力,也实在不该为那未可知的严重后果承担任何的责任。” 听他这番鞭辟入里的分析,原本争吵不休的众人顿时安静下来,全都低着头思索,敖白咬了咬牙,拱手上前道:“师父所言极是,只是雷神那般强大,咱们真的能够挡下他的攻击,手握着雷电戟威胁于他么?只怕一合之间就被他降下的销骨金雷电成了齑粉,什么以此为胁保得全体人员的性命,也不过是一纸空谈而已。” 悟空听了微微轻笑,毫不在意道:“敖白你也不要太过妄自菲薄,经过三昧真火的作用,俺老孙体内的杂质被尽数炼化,此刻身体坚硬,真可说是铜头铁臂,坚如磐石,虽说是奈何不得雷神强大的威势,但勉强地挨他几下销骨金雷,应该是丝毫不在话下,只要这雷电戟操在本大圣手上,我量他也不能轻易地夺走,到时候以毁掉雷电戟作威胁,未必不能逼迫他饶得咱们数条性命。” 敖白闻言大摇其头,表情黯然道:“大师兄也未免太自信了,并且十分小瞧了雷神的能耐,既然号称是上古的魔神,而且够资格与祖龙一起争夺行云布雷雨师的尊号,又岂是个只会降几道雷电的无名宵小之辈?雷神的身法极快,倏如闪电,相隔数千米外,瞬息便已欺身,于千万军中,取神将首级犹如探囊取物,而且无视周围兵将的攻击,抽身而退,全无滞碍。” “雷神的气力极大,举手投足间便有百万斤的力量,且他拥有一法,能将全身的劲力尽数地贯注在手掌之上,拍出的掌势足有百万斤的雄力,俗称云雷掌,一掌击出排空呼啸,气贯长虹,莫说你不过是个被三昧真火与未成熟的金丹锻炼成的金刚铁骨之躯,即便是那无生无灭的大罗金仙下凡,生生地受此一掌,也被要击得骨骼爆裂,三花纷乱,七魂颠倒,死于非命矣。” “雷神的吼声也极其宏伟,那声音迅如雷霆,平地长啸,连绵可达百里,房屋崩颓,天地摇撼,山岳崩颓,那吼声若是集在一隅,再加上他召之即来的万道雷霆,弹指挥手间就可灭掉数百万的天兵天将,这样的战力,如何让人望而生畏,谈之色变?” 听着这番话语,孙悟空悚然动容,沉默良久,方才强作镇定,讷讷地讪笑道:“你小子向来惯于危言耸听,雷神成名之时,你老子都不知尚在哪里,怎说起他的威势,就好似你亲眼所见的一般,他的身法了得,力量极强,只要一合杀不死我,仗着本大圣的瞬移身法,纵然速度不及他的迅疾,要躲过他的吼声掌势,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第一百三十六章 花衣婆子 敖白面带苦笑,一脸郑重道:“大师兄既要强行抬杠,我却也无法可说,其实雷神最可怕的并不是他那摇天撼地的掌势和数百万斤的力量,而是仗着他那倏忽来去的身法,猛然间对他所要攻击的目标进行暗算偷袭。你以为当年祖龙门下人才济济,真个就没有在战力上强于雷神的龙族高手了么,只因敌不过雷神那瞬息而至的身法,配合他那手上数百万今的力量,若是诚心要进行偷袭,除非是像祖龙那般带着数丈方圆的护身真气的,其他的无不尽数折在他那如电般探来的湛蓝色手爪之上。” “你说你的身法虽然不及雷神的迅疾,尚且能够躲过他的吼声掌势,那只是因为雷神刚刚脱出幽天白镜的束缚,神力未复,战力不济,若是容他恢复到全盛时期的一半状态,凭他那如风般诡异的身法,你又如何躲得过他的一招半式?即便他的战力没有恢复,于数千米外突然近身偷袭于你,试问你仓促之下当真能够躲过么?” 悟空闻言面色凝重,缓缓点头道:“确实不可能全然躲过,既然如此,咱们当真是无法挽回被雷神灭团的命运,那咱们索性放松开来,毫无挂碍地向西行进,毕竟这条命已交在了别人的手上,能多活一日便是一日。” 八戒直恨得捶胸顿足,满是懊丧道:“臭猴子倒是想得开,俺老猪可没那样洒脱,一想到自家的性命已交在别人手上,全不由自己掌控,我就心灰意冷,更加地难以入睡了。” “师父,我倒是有个想法,干脆让猴子将雷电戟带到大雷音寺呈献给佛祖,由佛祖运用大法力将这兵器护持起来,雷神虽则奈何不得黄帝,或许会仰仗神威前往大雷音寺闹事,这邪魔虽然刚猛,自也奈何不得佛祖的大神通,就此战败,消声灭迹,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而咱们将这祸端引到灵山那边,由着佛门代为收拾雷神,自家也就安泰了,佛祖他老人家既钦点咱们西取真经,又不加派人手保护咱们,让他多承担些责任,却也是理所当然的。” 三藏听了眼前一亮,抚掌大笑道:“嗯,这个办法却是绝妙,只是若由猴子带着雷电戟前往雷音寺进献给佛祖,突如其来,嫁祸给西方圣境的意图未免太过明显,佛祖他老人家聪慧过人,耳听三界,眼查八方,只怕一眼就能觑破其中要害,再找出个正当点的理由拒收,猴子却也没有半点办法。所以需得由本法师亲自前往西方面呈佛祖,下方佛子向世尊进献佛宝,即便是心怀恶意,也是名正言顺,理所应当,佛祖他老人家虽察觉有异,也只能哑巴吃黄连,违心地接受下来,这样一来,咱们的祸端也便就此解除了。” 话一出口,敖白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语声颤抖道:“师父,您当真想把这桩祸事转嫁到佛祖身上,若是雷神真个上大雷音寺寻佛祖争夺,凭佛祖的无上法力,未必能让雷神占到便宜,只是雷神此后必定衔恨佛门,三界十六方任意地残杀佛门中成名人物,西方圣境将再无宁日矣,这让身为佛门弟子的你何以心安?” 三藏闻言森然冷笑,咬牙切齿,面露狰狞道:“丫的,就是要让雷神将西方圣境搅一个天翻地覆,那才称我的心呢。当初要不是被文殊老狐狸忽悠,老子何以会如此轻易地踏上西天取经的征程,远历千山万水,饱尝万般苦楚,当真如同落入泥沼深潭,无力挣扎,越陷越深,苦不堪言。也该借雷神之手好好地敲打他们一番,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佛陀菩萨知道老子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沙悟净挠了挠头,讷讷道:“师父你这如意算盘虽打得绝妙,却还得看雷神的安排,若他没等咱们到达灵山就发动攻击,那该如何是好?” 三藏不觉得大感头疼,狠狠地一咬牙,貌似决绝道:“妈的,悟净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如今老子最怕的就是这个,若当真如何的话,咱们也只有自求多福了,我不是给你们每人发了张隐身符么,到时候便可隐形逃遁,至于能不能逃掉,也只能看你们的造化了。” 八戒哀叹一声,苦笑道:“却正如猴哥说的那样,如今咱们的小命已然掌握在别人手里,能多活一天便赚一天,要懂得珍惜时光,知足常乐。” 三藏禁不住打了个哈欠,摆手道:“行了行了,如今危急解除,大家都忙活半天了,赶紧躲进玲珑楼阁里睡觉,咱们在这里安心休养几日,便要继续西行赶路。” 见众人都依言进入楼阁里睡觉,八戒苦着脸,倒拖着钉耙道:“妈的,就你们这帮人幸福,还能安稳地睡觉,俺老猪实在没法,只好依着天枢的建议在林子里修炼战力了。” 悟空一听登时回过头来,满脸惊讶道:“臭猪头不是说如今三界的形势大变,沿途的妖魔鬼怪都不靠战力,而是靠手中的法宝取胜,才一会的工夫怎么又改变思想,勤奋修炼起战力来?” 老猪耸了耸肩,郁闷道:“一来是闲的,实在是无事可做,二来我看雷神那厮也没凭借什么法宝,就能拥有撼天动地的威势,故此说明只要勤加修炼,凭借一身的战力一样可以战胜敌人。而且手中的法宝可能失效,可能被人偷走,一身的修为却是别人偷不走夺不去的,所以手中的法宝只能作为辅助作用,真正可靠的还是自身强劲的战力。俺老猪这般废寝忘食地修炼,保不齐哪天就有了雷神的威势,一样打得臭猴子没半点脾气,那才过瘾哩。” 猴子听了万般不屑,鄙夷道:“你快拉倒吧,凭你那几个花架子,就算再怎么修炼,也不可能达到雷神的级别,还想把俺老孙打得没半点脾气,快别笑死人了。人家雷神是怪胎,是上古的魔尊,才有那般的威势,又岂是你这小小的猪头所能够比拟的?” 八戒撇了撇嘴,很不服气道:“臭猴子切莫小看人,就俺老猪这般模样,还不算是怪胎么?” 猴子上上下下打量老猪一番,点头道:“你是模样古怪,他是战斗力高得出奇之怪,又岂可同日而语耶?” 话一出口,众人尽皆失笑,纷纷进入玲珑楼阁里休息,老猪讨了个没趣,只得耸肩耷脑地走到林子里修炼战力。 由于陡然清闲下来,师兄弟几个没事可干,就整天地呆在玲珑楼阁里搓麻将,而八戒因为身上解除浓睡丹的药力未退,白天跟兄弟们搓麻将,晚上等众人们睡觉了,他还闯进林子里修炼战力,整天忙得跟个拼命三郎一般,累得半死,就是没有半点睡意,郁闷得他差点要抓狂了。 这一连歇了两天,师徒几个就觉得浑身难受,一个个腰酸背痛,头脑发胀,六神无主地望着桌子上晶莹剔透的白玉麻将,再提不起半点兴致。 八戒弱弱地趴在桌子边,黑着眼圈,将麻将牌翻过来,胡乱地摆放道:“妈的,我不来了,身心疲惫,精力不济,连花色、万字都要摸不出来了,钱也输得差不多了,便就此收手吧。” 敖白点了点头,深表同感道:“是啊,话说人还真够贱的,前几个月心急火燎地赶路,睡不安眠,马不停蹄的,一个个累得跟哈巴狗似的,真恨不得立马停下脚来,美美地睡它个三天三夜。这下当真安歇下来,两天没歇够,就觉得分外无聊,连平日里你争我夺的麻将都提不起兴致来,巴不得要走马上路,出去透透气才好,这可不是犯贱么?” 三藏一听直瞪大了眼,愤恨不平道:“我靠,你们这帮小子真够缺德的,既然提不起兴致,为何还占着茅坑不拉屎,也让为师替换一位,就此过过手瘾,看这两天把老子给馋的,差点没捏几个泥人跟着我一块打麻将。” 沙悟净摆了摆脑袋,耸肩道:“师父,像您这种前债刚清,又没几两银子的主,倒真不如捏泥人跟你打麻将来得划算,免得再一次负债,被咱们永久地隔离在打麻将行列之外。再者大师兄这两天来人品大爆发,居然一家独赢,大杀四方,把咱们兄弟几个的银子都给赢去了,此刻咱们囊中羞涩,怕是要等下一波强盗被逮,分了银子之后,咱们才能重振旗鼓,继续打麻将了。” 三藏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颤声道:“不会吧,你们几个的赌技不都差不多么,怎可能让他一家赌赢的,太也夸张了吧?再说我才刚还了你们几百两银子,再加上原来的本钱,这么快就输光了,你们玩得可真够大的。” 敖白咬了咬牙,面无表情,眼神直勾勾地道:“其实赌得也并不太大,就是大师兄拿牌跟出老千似的,十把中倒有三把是清一色对对碰,两天时间下来,赢咱们上千两银子,岂不跟玩似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左右丞相 猴子翻了个白眼,异常不屑道:“这小子,常言说得好,愿赌服输,你既然没什么证据,为何平白无故地无赖俺老孙出老千,太也过份了。那是本大圣经过通天河一役,对灵感大王感知万物的神通有所领悟,经过几个月的修行,随风感应的功法也略有小成,你们一摸牌,我就能大致知道是什么,再加上刻意地算计,要做成大牌可不是容易多了?” 众人闻言不由得悚然动容,失声道:“我靠,当初还以为你只是说说而已,不想居然真的修成大道,这样一来,咱们今后如何还敢与你对赌,岂不是刻意地送钱给你,也只是多费些时间而已?” 三藏点点头,涎着口水道:“对对对,你们不跟他打,就都跟为师打,我不会什么随风感应的法门,又号称是善财童子,胜负未知,这样打麻将才有意思嘛。” 众弟子一听尽皆苦着脸,郁闷道:“师父,这回咱们是着了臭猴子的道,都输了个底掉,虽然有心跟你玩耍,只是囊中羞涩,无能为力矣。师父要还有钱的话,拿出来分些给我们,这样自可陪你玩个痛快。” 三藏顿时把眼一瞪,一脸警觉道:“妈的,老子又不傻,自己分银子给你们跟我对赌,要是赢了,回来的都是自己的钱,要是输了,白白地让你们赢去银子,窝囊不说,还让你们平白地笑掉大牙,我虽然急着要打麻将,却还没缺心眼到这种程度。” 悟净耸了耸肩,继续提议道:“师父,既然如此,干脆把你从云阳郡主那里赚来的三千两银子再给咱们分上一分,这样大家不是有现钱打麻将了么?” 三藏听了直摇头,连连摆手道:“不成不成,这银子是用来救济百姓的,咱们已然从里面分了五百两出来,哪里还能再分?这是原则性问题,万万不能打破,否则有此先例一开,往后做事就再也没有底线了。” 话一出口,众弟子尽皆点头,异常服理道:“师父所言极是,既然没银子可赌,咱们又吃饱喝足,无事可做,干脆整理行装,继续西行赶路吧。” 三藏叹了口气,颌首道:“看来也只能如此了,在你们打麻将的时候,我偷空往山间散了会步,此刻正值六七月天气,艳阳高照,炎热得紧,咱们也只有早晨和晚间时候才好走路,若是正午时分行走,怕真要被晒成人干不可。”众弟子闻言齐声响应,振臂高呼,真好似这难得的休息之日,成了件多么令人痛苦的事。 就这样,师徒几个走马上路,沿着西天大道快步地向前行进,只是到了第二天头上,正赶在兴头上的八戒猛地停下脚步,竟单手拄耙,目视前方,竟软软地趴在地上,呼呼地睡了过去。 众人直看得目瞪口呆,呆愣半晌,相视而笑道:“想来这猪头体内浓睡丹解药的功效已然解除,这一觉不知要睡到什么时候,天气又热,不便抬着他赶路,就只好静下心来安心等待,别无他法了。” 老猪就这般酣酣沉睡,直睡到第二天清晨,方才睁开眼睛,扯着嗓子一个劲地喊饿,自此他的作息时间逐渐恢复正常,再不会抱怨吃完饱饭没得安睡了。 这一日师徒几个又来到一处山林,虽说已到了盛夏时分,但天气似乎并不十分炎热,林间山花烂漫,莺飞蝶绕,果木芬芳,山上还有清泉瀑流,哗哗作响,意境深远,美妙动人。 沿途之上,一排排桃树上挂满了青黄色的果子,毛茸茸、碧澄澄的,摆在枝头随风招展,显得煞是诱人。 八戒直看得口水横流,眉开眼笑道:“我靠,这山桃长得饱满,只是月份忒长了些,都到了盛夏时节,还这般碧澄澄、硬梆梆的,却不知味道如何,不如由俺老猪先摘一个尝尝。” 悟净冷哼一声,不怀好意地揶揄道:“二师兄,你也太馋了吧,这桃子还青着哩,也不怕酸掉你的大牙?” 八戒听了满心不爽,摇头晃脑,扑扇着耳朵道:“臭老沙,你也未免太小瞧我了,俺老猪就摘一个尝尝,要是酸了就吐掉,能碍什么事?” 见老猪这般执着,文天枢掩口而笑,慢悠悠地提醒道:“二师兄,你先别急着吃,看桃林种得这般齐整,想是有人刻意栽种的,你若不打招呼便吃,只怕会犯了主人的忌讳,到时候双方拼斗起来,可就不那么好看了。” 八戒听了倒觉得有几分道理,恋恋不舍地望着挂在枝头的桃子,很不甘心道:“丫的,你说这荒山野岭,杂草横生,虎豹横行,是哪个吃饱了撑的有那胆子上这儿种桃子,不怕丢了性命么,不过这桃树确实种得齐整,还不生虫害,当真不像是天然生成的。既然如此,俺老猪更要摘一个尝尝,只因我是出门在外的出家人,走在路上饥渴了,向主人家化缘个桃子,也是理所应当。若是那主人家豪爽,又是个结善缘布施的,非但不会怪罪于我,说不得还要再摘几个送给我哩,要是遇上那小气难缠,不依不饶的,我便也拿些钱钞买了这桃子,又打什么紧?” 孙悟空却停下脚步,环顾四周,语气深沉道:“八戒先别忙,我怎觉得这片山林甚是熟悉,好似曾经来过一般,但总感觉心绪不宁,好像这林间有什么凶险的物事在窥视着我们。” 八戒闻言好似被什么东西刺到了一般,猛地一下蹦得老高,语声颤抖道:“臭猴子,你别吓我,俺老猪天生胆小,可经不起这般惊吓。每次被你说成是熟悉的地方,就准不会发生好事,当初那蛇回山白虎岭就是你来过的,结果杀出来一大堆白骷髅,差点没把我和老沙给埋了,还掳走了秀宁和师父,致使秀宁身受魔体尸虫之厄,最终负气离开,成为三藏军团的一大遗憾。如今又说这地方是你来过的,却不知又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猴子耸了耸肩,摇头苦笑道:“还能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可不就是猴子么?八戒,这回算是被天枢猜着了,这桃子确是有主的,不过种桃子的不是人,而是山间的猴子,而且拥有这么大规模的桃林,果木芬芳,景色怡人,与我的傲来国花果山颇有几分相似。假如俺老孙没猜错的话,驻扎在这里的断然不会是普通的山野猴群,而是到我五哥通风大圣猕猴王的小圣山了。” 话一出口,八戒只感觉脑子里嗡嗡作响,倒退几步,失声道:“通风大圣,可不就是当初杀害清风明月两位童子的那个猕猴王么?” 眼见猴子缓缓点头,众人直恨得咬牙切齿,怒火冲天,八戒更是牙龇目裂,破口大骂道:“妈的好贼子,原来是躲在了这里,老子才不稀罕吃你这贼子的桃子呢,却也不能让你们这般受用,我让你种桃子,我让你偷人参果,我让你杀清风明月,我让你嫁祸给我们。” 老猪不由得越说越气,直恨得火烧连肝肺,气冲干云霄,登时舞起手中九齿钉耙直往上筑,打得果树摧折,枝桠残败,叶片纷飞,青桃乱滚,满目狼藉。老猪见了犹不解恨,抬起脚就是一顿乱踩,直踩得那山桃枝叶千疮百孔,青汁横溢,化为了一片烂泥。 沙悟净在旁冷眼观瞧,不觉得煞是过瘾,当即扬起连环锡杖加入战团,兄弟两个联手将道路两旁整排的桃树连根拔起,纷杂错乱地落了一地。两个人直沾了满身满脸的落叶青汁,浑似疯子一般,各自拄着武器哈哈大笑,转而又捶胸顿足,涕泪交加,稀里哗啦哭得跟两个泪人相似。唐三藏看在眼里,唏嘘不已,看来清风明月之死对他们两个触动极大,此刻好容易找到机会发泄出来,才有了这般疯狂的举动,着实可悲可叹。 悟空万万没想到八戒二人陡然行凶,须臾间便将桃树摧残殆尽,禁不住暗暗叫苦,心说打死清风明月的罪魁祸首是猕猴王,咱们自去找他便是,这些桃树何其无辜,却砸它们做什么? 桃子可说是猴子的性命,这一大片桃林眼看着就要成熟,足够上百只大猴几个月的口粮,却被你们平白无故地糟蹋了,让五哥如何不心疼恼怒?若五哥当真发起狠来,连俺老孙也未必是他的对手,更何况还有小圣山上数千个猴兵,双方的实力相差太大,两厢拼杀起来,只怕三藏军团一个都走不了,却该如何是好? 悟空所料不差,就在两人狂笑痛哭的时候,远处广袤的山林之中突然响起一阵尖利的呼啸,叶片枝头、高树之上,挤挤挨挨地黑影穿梭,由远及近,直往这片桃林而来。 也不过短短数息时间,漫山遍野跳出来无数个猴子,数量繁多,各持刀枪,呼呼喝喝,上下踊跃,怕足有数千之众。猴群一见到眼前的三藏军团,本能地带着敌意,龇牙咧嘴,目露凶光,发出阵阵骇人的咆哮声。 第一百三十八章 怒意滔天 乍一见到眼前的残枝败叶、倒伏在地的众多桃树,那带队的首领先是一惊,随后直恨得暴跳如雷,哇哇大叫,竟口吐人言道:“大胆,这是哪里来的山野村夫,尔等有何能耐,就敢推倒我山中桃树,却都不想活了么?” 见猴子张口便骂,八戒也不甘示弱,圆睁着一双怒眼,森然冷笑道:“你这小猴儿不谙事理,才倒你几棵破果树,就敢来质问你家元帅爷爷,若论作恶,你们那什么狗屁猕猴王可比咱们要强上太多。我也不与你这般小人物多费唇舌,只管把你家猕猴王叫了出来,预先洗干净他的猴头,教偿了我两个道童的命来。” 见被倒了果树,自己又被对方这一番抢白小视,那首领直气得怒火攻心,头冒青烟,当下咬着牙就要下令放箭。却是孙悟空盯着他的面部仔细地打量片刻,禁不住失声道:“马元帅,猴儿们,不想竟在这里遇见你们,难怪俺老孙回去花果山一无所见,原来你们都到了小圣山上,这般却是为何?” 那首领闻言身躯巨震,瞳孔收缩紧紧逼视着悟空,眼中的疑惑、迷茫乃至于欣喜之情一闪即逝,他竭力地镇定心神,大声嘶吼道:“呔,你这是打哪里来的猴精,倒我桃树,辱我大王那也就罢了,如何还敢恬不知耻地跟本首领攀亲道故,殊不知我山中戒律森严,岂容你轻易地蒙混过关?来啊,扣弓上弦,万箭齐发,将这企图乱我军心的猴头射成刺猬,以儆效尤。” 话音刚落,群猴齐齐扣弦,一时间箭气弥漫,铺天盖地,带着尖锐的呼啸直向三藏军团笼来,全没有半点死角可言。然而箭锋虽利,又如何奈何得了手段高强的三藏军团,只见孙悟空纵身一跃化作十丈来高的巨人,随意地舞棍腾挪,来去穿梭,须臾间便将这数千枝飞驰劲射的箭羽尽数地挡在身外。 眼见悟空仅凭一身之力就挡下了自己射出的数千枝箭羽,群猴不由得大惊失色,深知己方虽然人多势众,却还远远不是面前这几个人的对手,一个个面带惊惧,手持刀枪,纷纷地向后退却。 那首领眼中的异光更盛,高昂着头,连声呼喝道:“好妖猴果然手段高强,我等自认不是对手,但倒树相辱之仇非比寻常,焉可不报,我等且退,自去禀报大王来与你们争辩,可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他自把话说完,将手一摆,身后群猴井然有序地攀上枝头,跃入广袤的密林深处,消失不见。 八戒手舞着钉耙,正要乘胜追击,却被悟空单手拦下,摇头道:“八戒不必追了,与咱们有深仇大恨的是五哥,跟这些小猴没有半点干系,只待猴群退回巢穴禀报,五哥自会出现,你又何必大开杀戒,造下无边的凶孽?” 听他既如此说,八戒便停下脚步,不再追赶,文天枢亦若有所思,微微颌首道:“我观这猴群在退却之时,犹自保持着齐整的队形,这般地威严肃穆,进退有秩,着实可畏,咱们若贸贸然地前去追击,只恐会中了他们的埋伏,得不偿失也。” 唐三藏已翻身下马,将敖白从禁制中解脱出来,师兄弟几个各自持着武器,神情肃穆,严阵以待,猎猎山风呼啸,穿过林间树木,发出阵阵龙吟虎啸般的嘶吼声,越发显出这片山林的幽深与诡异。 八戒众人虽没有直接面对通风大圣猕猴王,但心想着能在镇元大仙、二郎神和孙悟空三人的合围下全身而退的,这猕猴王的战力该有多么强大,此刻山雨欲来风满楼,氛围又是这般紧张肃穆,如何不让众人感到心头颤栗,忐忑不安?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广袤幽深的山林依然不见有任何动静,山风渐渐地止歇下来,天空中那一轮红日悬在头顶,亦开始显现出它那异常灼热的能量,使山林间的空气变得分外闷热压抑,到处响起了蝉儿嘹亮的鸣叫声,让这片曾经一度幽深静谧的山林也逐渐沾染上了几缕焦躁不安的情绪,在林间各处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八戒等得实在心焦,颇不耐烦地擦了擦额头汗水,甩着耳朵扇风道:“妈的,这猕猴王着实狡猾,都过去这许多时间,也不现身来与咱们交战,只怕是他有意而为之,非要咱们等得心焦难耐,筋疲力尽,才猝然发起攻击,打咱们个措手不及,若当真如此的话,这通风大圣倒实在有些儿可怕。” 悟空点点头,面色深沉道:“以五哥那坚毅果敢的性情而言,确实不乏这样的可能,但我总觉得五哥似乎并不在此间,才会久久地不曾出现。” 沙悟净瞪着眼睛,挠挠头,不明就里道:“大师兄仿佛能掐会算一般,怎断定他不在此间,话说这小圣山乃是那贼子的老巢,占尽了地利人和的优势,他不选在这里伏击我们,才是大大的失策哩。” 猴子耸了耸肩,气定神闲道:“悟净,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五哥在万寿山五庄观为嫁祸咱们三藏军团,达到他借刀杀人的目的,残忍地杀害了清风明月两位童子,而镇元大仙号称地仙之祖,神通广大,道法通玄,既有心要他偿命,又如何能轻饶了他?此刻镇元大仙必定仰仗身法满世界地追杀五哥,虽然奈何不得五哥云快,也必定紧紧地追着他不放,不肯让他有片刻喘息。” “而五哥虽性情孤傲,行事乖张,待麾下的群猴还是甚好的,虽然受到镇元大仙的全力追杀,必定不肯将这般祸事引到自家孩儿身上,所以他此刻虽有可能出现在三界的任何一处地方,唯独他的根基之地小圣山却是他最不可能出现的所在。” 敖白听了不住点头,悠然打个响指提议道:“既然正主儿不在,咱们也不必多生事端,这便走马上路,远远地离开这是非之地。” 众人闻言甚感有理,正要开口答应,忽听前方极远处响起一阵嘹亮的猿啼声,声音宏远高亢,由远及近,响彻四方。随后从密林深处涌现出无数道黑影,四面八方,忽上忽下,齐向三藏军团拢来。 就跟预先约定好的一般,在树木丛里跳出来无数只猴子,排成数个整齐的方阵,持枪荷戟,背弓架弩,面目狰狞,龇牙咧嘴,将才数人之众的三藏军团紧紧地围在垓心。 数千猴兵身后,天空中另有一人脚点枝头悠然踏步而来,声传四方道:“孩儿们慢来,听说这帮妖人手段高强,相貌狞恶,且不可轻举妄动,挫动了锐气,让本大圣自来与他们对战。” 话说之间,他已到了近前,众人抬头看时,不由得暗暗心惊,只见这个纵身而来的人物,高不过四尺身材,桃型猴脸,短小精瘦。他头顶亮灼灼的紧箍圈,身穿鹅黄色的布直裰,腰系龙筋蟒蛇带,下着斑点虎皮裙,脚踏无痕步云靴,手持一根光灿灿的黄金棍子,睥睨天下,耀武扬威,这人不是别人,分明便是昔日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那样的音容笑貌,惟妙惟肖,没有半点偏差。 沙悟净直看得目瞪口呆,揉了揉眼,难以置信道:“妈的,虽知他是个假的,但瞧这动作面容,变化得也太像了吧,难道连见多识广的镇元大仙都会认错,误认为是大师兄杀了清风明月两童子呢。” 孙悟空却不理他,将如意金箍棒持在手中,怒指前方,大声嘶吼道:“五哥,你既要在此与咱们为难,便只管直截了当地过来厮杀,如何还变作俺老孙的模样,这般藏头露尾,难道还想嫁祸给我吗?” 那大圣也一直紧盯着猴子的面容仔细观瞧,听言之下横眉倒竖,失声冷笑道:“好哇,你这怪人想是有备而来,故意地倒我山间桃树,惊吓我的徒子徒孙,如今又变作俺老孙的模样,还胡乱地称我作什么五哥,却是意欲何为?你若不给我说出个所以然来,就休怪本大圣棍下无情了。” 悟空闻言怒极反笑,自顾自地摇头叹息道:“你既变作俺老孙的模样,如何又反过来质问我?我便是七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你不是我的五哥通风大圣猕猴王么?” 那大圣一听怒气更盛,面目张狂,暴跳如雷道:“好贼子,明明是你变作俺老孙的模样,冒名顶替,却反过来说我是什么猕猴王假意变化的?且说你有什么手段,就敢冒此大名,也不怕折了你的寿算。” 说完,他便掣出棒子,丢开解数,上前要打。悟空恼他冒名顶替,挑衅自己,见他动手,不由得正中下怀,当即纵身向前,舞起棍子,就要迎战。 第一百三十九章 杀身之厄 八戒却挺起钉耙,迈步挡在两位大圣面前,摇头晃脑,语气悠然道:“两位消消气,咱们有话好好说,这般吵吵嚷嚷的,未免伤了和气。对面的那位,你既也号称是齐天大圣,殊不知他已保着唐僧上西天取经,哪似你这般在小圣山上占山为王,拦道阻截,只这一点就露出了破绽。” 那大圣闻言眼中精芒一闪而过,点头道:“兄弟你所言虽是,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是这厮趁俺老孙离开你们上别处打斋求宿的时候,变化作我的模样诓骗你们,只因他变化巧妙,动作言语又与我一般无二,故此把你们都给蒙骗了,就只当作是真实。” “老孙一时间也无法可施,只好带着猴群一路追赶,堪堪地在此地拦道阻截,要与他辨个真假。” 八戒咂了咂嘴,不置可否道:“这话虽还说得过去,但你两个长得一模一样,俺老猪又没有个天眼巧技,自然是无从分辨,你却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是真正的齐天大圣?” 话一出口,那大圣面露喜色,随口回答道:“证据自是有的,想当年我在花果山上称王显圣的时候,麾下群猴无数,数目繁杂,尾大不掉,号令不施。为了整肃纲纪,方便管理,俺老孙便将身边最为得力的四老猴御封为马、流二元帅,崩、芭二将军,由他们将这数万猴兵排班论次,统筹节制。” “而我才得以从这些繁杂的军政事务中脱身出来,腾云驾雾,周游四海,交贤访友,自在逍遥,俺老孙在诸般事体上得赖四健将颇多,故此与他们较为亲近,他们对本大圣的习性相貌也较为熟悉。” “如今为了证明我的身份,俺老孙不惜耗费大量的心神精力,将他们远从数十万里外的东胜神洲花果山上一路携带至此,由他们作个旁证,证明我才是真正的齐天大圣孙悟空。” 话音刚落,他便抬手击了两掌,须臾就有四只人高马大、毛发油亮的大猿从猴群中站了出来,齐齐地拜伏在地,山呼大王,那为首的便是当初带队拦截三藏军团的马元帅,此刻带着另外三只大猴僵硬地匍匐在那大圣面前,恭恭敬敬,不敢有丝毫妄动。 那大圣点了点头,畅然笑道:“诸位请看,这便是本大圣最为得力的四健将,由他们来分辨咱们两个的真假,该不会有半点偏差。” 八戒闻言呵呵冷笑,自顾自地摇头道:“你这家伙说得好笑,这是四只猴子,又不是二郎真君的哮天犬,如何能分辨出你两个的真假?再说他们出在你的门下,自然仰仗你的照顾,受到你的节制,无论你是真是假,都多少会对你有些偏袒,这样的话,岂不是有失公允么?” 那大圣听了朗声大笑,抚掌赞叹道:“这猪头果真有几分见识,若不作一番解释,如何能让你信服?这四位是我手下最为得力的四健将,也是四大灵猴中的两种,天赋异禀,才能出众,虽不及哮天犬的鼻子灵敏,分辨咱两个的真假,却还是绰绰有余的。” “至于你说他们本属于我的节制,必定倾向于我,对分辨我两个的真假上会有失偏颇,你待听他们将事情的经过讲述明白,就知我是否真是你的师兄孙悟空了。” 他自把话说完,便悠然打个响指,对着俯身在地的马元帅使了个眼色。那马元帅早知其意,立刻站起身来,躬身施礼道:“那该是数月前的一个下午,我四健将带着猴群在山间嬉戏,却见大圣身穿披挂,脚驾祥云落在了山头。我等上前请安,使得是大圣的身形样貌、言语气味,更与七百年前无有半点不同。” “我等心下欢喜,领着猴群下跪磕头,惊问大王何以能脱出佛祖五指山的镇压,回转来到花果山。却听大王言语凄凉,说他为上西天取经的圣僧唐三藏所救,此刻已身属佛门中人,潜心向善,苦历艰险,保着圣僧西行取经。只因他往别处打斋之时,为一个妖魔变化作自己的模样,混入取经队伍之中,取得了众人的信任。” “是大王自觉无以自明,便辗转回到花果山,要我等群猴为他向取经人辨明正身,翦除妖邪。咱们就随大王一路奔驰,风餐露宿,紧赶慢赶,终于预先赶到这小圣山与诸位相见,向圣僧证明大王才是真正的齐天大圣孙悟空,而混迹在你们队伍的是个他方邪魔,不足为信也。” 岂料孙悟空却满目怡然,呵呵冷笑道:“五哥,你想来是在五庄观的时候被我带着哮天犬摆了一道,故此也想在气味上作文章。你这般大张旗鼓地带着四健将前来我面前对质,硬说你身上的气味才属真正的孙悟空所有,以此为凭,便想要我百口莫辩,无以证明。” “此法虽妙,也确实能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只可惜你百密一疏,自视太高,忽略了我麾下四健将对我的忠诚,遗憾地遭致了失败。” “实与你说了吧,俺老孙当年在天庭求官之时,因嫌弼马温的官小,下界之后便以齐天大圣自称,亦要手下群猴都唤我作大圣,不再以大王相称。而他们此刻虽在你的麾下,受到你的节制,也只在表面上畏服你的神威,故此复以大王相称,骨子里又何尝认你是他们真正的主人公?” 话一出口,那大圣眼中精芒闪动,转瞬又恢复了平静,嗤笑道:“好妖孽,休得这般巧舌如簧,妄图挑拨我君臣之间的关系,大圣大王,不过是称呼不同,本质上又有什么区别?不然凭你这般地挑拨离间,便要本大圣怀疑他们的忠诚,轻易地降下罪责,中了你的圈套么?” 猴子不顾他逼视挑衅的目光,转而看向面前的四健将,语气悠然道:“我不问你,且问他们,是否因为强权的压迫失了本心,不认我这个旧主了。” 话一出口,四健将突然面色凄凉,再次俯身下拜,早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眼见及此,那大圣不由得神情黯然,摇头叹息道:“孙悟空,莫非至始至终,我都无法取代你在他们心目中的位置,当真好不甘心。我本想以这般不流血的方式了结此事,如今看来,是再没有可能了,那你我就各凭本事,勉力一战吧。” 猴子听了万般不屑,耸肩揶揄道:“早告诉过你要打便打,何必这般扭捏遮掩,浪费彼此的时间。” 那大圣一时气结,还未作出任何表示,倒是他身后那数千猴兵心怀不平,挥舞着刀枪,大声叫嚷道:“大王且宽心,我等在此尚有数千之众,一齐助战,三藏军团才区区数人而已,如何能是咱们的对手?” 八戒众人闻言冷笑不止,挥舞着臂膀呼喊道:“你这帮山野小妖休得猖狂,咱们人数虽少,手段高出尔等何止千倍,若想打架,咱们必定奉陪到底。” 眼见双方剑拔弩张,一言不合便要开战,那大圣眉头微皱,悠然摆手道:“也用不着孩儿们动手,才区区数人,纵有天大的能耐,又如何脱得出本大圣的手掌?” 悟空也伸手止住咆哮叫嚷的众兄弟,跃前一步,神情傲然道:“五哥谬矣,这是咱们兄弟之间的战斗,无论胜败,也都不由得他们动手,流血涂炭,多造杀孽也。” 那大圣闻言大笑,抚掌赞叹道:“壮哉孙悟空,明知敌不过本大圣,还能说出此等豪言,确实不输了当年大闹天宫时的勇气。” 孙悟空嗤笑一声,面色坦然道:“既然如此,你且现出本相来,若似这般模样,就好比是跟自己的影子对战,让我如何能发挥出全力来?” 那大圣耸了耸肩,不置可否道:“你也是个身经百战、无往不胜之人,需知对战全靠自家本事,外在表象为何又有什么相干?你若胜得过我,莫说是恢复本相,即便是让我变猫作狗又有何妨,若胜不过我,杀了你之后,自由我来取代你的位置,变与不变,与你又有什么相干?” 孙悟空禁不住目瞪口呆,怫然叹息道:“五哥啊五哥,你已有了这般通天彻地的能耐,如何还要觊觎俺老孙的位置?即便我战败身死,留下的只是仇恨而已,又如何能让三藏军团与四健将真心诚意地接受于你?” 这话似乎戳中了那大圣的痛处,使得他面皮抽搐,目露凶光,但他的心理素质极佳,转瞬又恢复了平静,面色坦然,语气森然道:“你既已身死,如何还管得了那么多,且废话少说,这便拿命来。” 话音刚落,他即掣出棍子,上前便打,来势汹汹,锐不可当。悟空见状没敢怠慢,当即持棍在手,铿然接下这力如山岳的一棍,直被那样锋锐的棍势逼得一路向后退却,却依然面色不改,略带戏谑道:“你倒说得轻巧,若不能在麻将桌上胜过这几位,如何坐得稳这大师兄的宝座?” 第一百四十章 仗义真仙 须臾之间,二猴已战过百回,身形交错,若即若离,直杀得风起云涌,天昏地暗,旗鼓相当,难解难分。那一般无二的身法,浑如真身与影子对战,直看得身后群猴与三藏军团目瞪口呆,鸦雀无声。 沙悟净圆睁着一双怪眼,挠了挠头,讷讷道:“师父,我方才还紧盯着大师兄不放,只是双方的动作实在太快,俺老沙一个眼花,再待看时,已分不出个所以然来。”众人尽都揉眼摆手,纷纷表示自己也无从分辨。 半空中战作一团的二猴听言顿时停下手来,用手指着自己,大声道:“师父,我是真的,他是假的,胡说,我是真的,你是假的。” 二猴一言不合,又自战在一处,依然杀得风生水起,旗鼓相当,偶尔还停下手来,指认自己是真悟空,对方是西贝货,这般场面,着实有几分喜感。 眼见众人一筹莫展,难以分辨,唐三藏缓步上前,大手一摆,高声道:“两位先别打了,承蒙看得起,你两个都认我作师父,就听我一言,暂且罢手,我自有办法分辨真假来。” 见师父既如此说,两只猴子倒也听话,齐齐撤棍,只是对面而立,怒目相视,谁也不服气谁。 唐三藏捋着自己没毛的下巴,摇头晃脑,语气悠然道:“两位都声称自己是孙悟空,但毕竟只有一个是真的,我想当年悟空大闹天宫,入龙宫,闯地府,偷蟠桃,盗仙丹,也自被二郎真君擒拿上界,受过刀砍斧剁,火烧雷击,最后被送入太上老君八卦丹炉中锻炼了七七四十九天,非凡之人,必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宝物和特性,却是那个西贝货所没有的。” “为师就试举一例,当年悟空下得铁板桥,从东海老龙王那里得了根定海神珍铁,那是大禹治水时丈量江河湖水深度的无上至宝,我恐怕三界中也只此一根吧。” 话一出口,两猴齐齐点头,连声道:“师父所言极是,这棍儿也叫做如意金箍棒,此刻正在俺老孙手中攥着呢。” 三藏听了哈哈大笑,不紧不慢道:“我还真怕你们不承认呢,那棒子既是用来丈量水深的,自然能大能小,随意伸缩,故称名如意也。若你们哪个手里的棒子能有这般神通,便是我家悟空,若没有时,便是假的,为师这般分辨,你两个可心服么?” 三藏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其中一个猴子虽面带笑容,却不住地向后退却,待三藏说到如意金箍棒的来历时,他便叹息一声,一抹脸,幻化出自家的本来面目。 但见这猴与悟空一样的扮相,头戴凤翅紫金冠,身披黄金锁子甲,腰系龙筋蟒玉带,脚踏藕丝步云履,一样的短小身材,桃型猴脸雷公嘴,容貌丑陋,身形猥琐,只是他猴头两侧的耳朵,却与悟空的有所不同。那一对正常的耳朵上下,各长着两只铜钱般大小的团块,圆溜溜地好似未**的花骨朵,软绵绵又好似那张开嘴的海葵,在虚空中随风拂动,显得煞是诡异骇人。 有着这般容貌的,分明就是传说中四大灵猴之一,号称知前后、善聆听的六耳猕猴,而能与堂堂的齐天大圣打成平手的,怕也只能是当年妖族七大圣之一,与孙悟空八拜之交、结为兄弟的通风大圣猕猴王了。 见被道破真身,通风大圣嘻嘻一笑,略带戏谑地朝三藏拱手作揖道:“师父果真是绝世的高僧,睿智通达,见识深远,我本以为这般难题,怕也只有佛祖这种级别的才能堪破,不想须臾间就被师父识破,着实汗颜,诚然可惜了我这般辛苦地模仿变化。” “可叹孙悟空何其幸运,貌似天底下的好事都给占尽了,偷蟠桃仙丹,炼就了一身的铜头铁臂,金刚不坏,虽然大闹天宫被如来佛祖在五指山下压了七百年,自打脱难以后,保着师父上西天取经,功成之后便可登仙成佛,前途无量。” “相比之下我就寒酸多了,虽然费尽周折弄来了与他一样的战甲披挂,也有一根像模似样的金棍,但这号称如意金箍棒的定海神珍铁实在世所罕见,普天之下也只一根而已,却让我上何处寻找?就只这一个小小的瑕疵,依然被师父发扬光大,将我俩的身份给分辨出来,诚乃宿命,非我所能更改也。” “但是师父,我与孙悟空同属四大灵猴之一,一样的手段战力,上天入地,变化无方,而以我这知前后、善聆听的禀赋,手段只会比他更加高强,不知师父可否考虑让我取他而代之,依然保着您上西天取经?” 唐三藏笑容满面,拱手回礼道:“承蒙大王看得起,有心辅佐贫僧,只是贫僧执拗得很,用惯了悟空觉得颇为顺手,就不稀罕换了。有道是条条大路通天竺,大王既有心向佛,只需多存善念,多行好事,年深日久,总有办法修成正果,何必非保着贫僧上西天取经呢?” 见三藏委婉地拒绝,猕猴王也不生气,只呵呵地贱笑道:“师父这么说就见外了,同样是猴子,且一般无二的手段,如何这般厚此薄彼?你既用惯了孙悟空,我亦可变作他的模样,自称为齐天大圣,时间长了,您看着顺眼,用着顺手,却与真悟空又有什么分明?” 唐三藏冷眼看着猕猴王,神情肃然道:“猕猴王,即便两个人表面上再怎么相像,生长环境、生活经历、精神世界的不同让他们永远都不可能成为同一个人,假如你真想加入三藏军团,就先将清风明月的命还来。” 话说到此,猕猴王原本灿烂的笑容在瞬间凝固,他怔怔地看着三藏,面带不屑,呵呵冷笑道:“师父,你若诚心不想让我加入三藏军团,尽管直说便是,何必为了这两个小小的道童,这般紧咬着不放?想当年孙悟空在花果山占山为王、大闹天宫的时候,也是逞凶作恶,伤生无数,为何您偏能容忍一个罪恶滔天、十恶不赦的孙悟空,却唯独容不下只杀了区区两个道童的本大圣,这般好坏不分,厚此薄彼,分外地让人心寒。” 八戒闻言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指着猕猴王摇头耸肩道:“你这家伙莫要避重就轻,你又何止杀了两个区区的道童,当年妖族七大圣大闹天宫,就没你的份么?” 唐三藏不由得身躯一震,悚然动容道:“什么,不是孙悟空大闹天宫,怎么还牵扯上了其他的妖族大圣,这玩笑未免开得太大了吧?” 猕猴王把眼一瞪,愤然作色道:“没错,当年若非我妖族六大圣鼎力相助,凭他花果山区区弹丸之地,十数万妖兵猴卒,如何能对抗妙上天庭十万精锐之师、海陆空三面的合力围剿?然而大闹天宫之后,孙悟空一战成名,竟将所有的光环功劳全都聚集在他一个人身上,名震三界,威服四方。” “而我妖族六大圣却领着无数伤兵败卒,黯然蛰伏山林,没有半点功名可言,而今他刑满出世,更是保着取经人上西天取经,赚取大好前程,修成正果,于我们又有什么好处?本大圣就是心怀不忿,故在此拦道阻截,说不得要与他争上一争。” 三藏闻言禁不住大摇其头,黯然叹息道:“猕猴王,你只看到了悟空功成名就的一面,却不知他被压五指山下饱受七百年的困苦和寂寞。你妖族六大圣虽在大战中损兵折将,没捞到半点好处,但战后依然可以置身事外,自在逍遥,不像悟空被压山下七百年,身不能动,脚不能行,饥食铁丸,渴饮铜汁,处境何等地凄凉悲苦。此等震慑四方的威名是用整整七百年的苦难和自由换来的,若轮到是你,也未必肯换。” 猕猴王听了不住点头,却依然愤气勃勃,不肯善罢甘休:“师父此话虽说得在理,但终究还是偏向孙悟空多一点。我本也无意争夺他的殊荣,只因他恩将仇报,不顾情义杀害牛魔王大哥,兄弟情分尽失,我已发下毒誓定要取他首级,用以告慰牛大哥在天之灵。如此一来,师父身边就少了个法力高强的徒弟护持,我便顺理成章地加入,又有何不可?” 三藏耸了耸肩,异常无奈道:“大王谬矣,却哪有杀了人家徒弟,却将自己倒贴进来拜师的道理?这事若是传了出去,还不得让人笑话我唐三藏没心没肺,淡漠凉薄,没能力惩治杀徒的凶手那也就罢了,如何能慑于威势将凶徒纳入取经队伍,这般地藏污纳垢,毫无骨气,岂不要堕我天命之人的尊严么?” 猕猴王闻言呵呵直笑,毫不在意道:“师父所言虽是,只恐尊严虽则守住了,却把命给搭了进去,得不偿失也。弟子果有诚心想要加入三藏军团,还请师父勉为其难,慎重考虑,不然闹得双方拳脚相向,大动干戈,可就不那么好看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千刀之刑 面对猕猴王赤裸裸的威胁,敖白不由得勃然大怒,上前几步,大声呵斥道:“妈的,却哪有一个做弟子的,像你这般跟师父说话的,这简直是威逼威迫,欺师灭祖,哪有半点诚意可言?未加入时已是这般态度,往后哪还有咱们的好果子吃,既然如此,大不了现在就拼一个鱼死网破,咱们纵死也不会让你加入三藏军团的。” 三藏抬手止住敖白的喝骂,言语轻松道:“猕猴王,并不是我一味地要与你为难,只是本法师早已在鹰愁涧边立下门规,我三藏军团人数虽少,却极重入门者的品行来历,宁缺勿滥,绝不藏污纳垢。既入我门下者,先前但有过伤天害理的行为,也必按情节轻重进行责罚,若执意不允,便自行离开,我绝不作半分挽留。” 猕猴王点了点头,满不在乎地摆手道:“应该的,应该的,这个传言我确也略有耳闻,那我便入乡随俗,无论十棍百棍,全都由着你打去,这样就可以加入你三藏军团了么?” 唐三藏表情严肃,缓缓摇头道:“这可没那么简单,一来你是要灭了悟空,利用血腥手段加入三藏军团,有违我佛门教义;二来我门中拜师讲究个先来后到的原则,后进的要管先入门的叫师兄,而你是半路里横插进来取代悟空的位置,一入门就当大师兄,让余下几人如何能够心服?所以作为等价交换,说不得也要你与悟空那般,在五指山下压上七百年,洗清了一身的罪孽,那才算公平。” 话一出口,猕猴王先是一愣,随后竟放声大笑,摇头叹息道:“师父啊师父,你果然狡猾,抛出这样一个难题,却让我作何选择?若是作等价交换,我既要谋求孙悟空的位置,也同他一般在山下压上七百年,倒也公平。但是师父,你此刻西天取经已来到我三百里小圣山,到得大雷音寺也只剩一半的路程,却要我在山下压上这许多年,待我难满身出之时,取经大业早已完结,却让我上哪儿去修成正果?” “师父,想您也是个睿智通达、随机应变的得道高僧,还请您广开慈悲善门,为弟子想出个更加折中的方法,也度化我随你一起西取真经,修成正果。” 唐三藏不由得大摇其头,态度坚决道:“这可不成,猕猴王,你罪业深重,不知悔改,非得像悟空那般在山下压上几百年,才有时间好好地反省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说不得真的能够大彻大悟,痛改前非,潜心向善,修得正果,又何必非要急于一时呢?” 猕猴王闻言朗声大笑,面带不屑,出言讥讽道:“师父啊师父,你这般毫无商量的余地,还敢说不是有心要为难我么?只可惜我一向无拘无束,散漫惯了,如何受得了这数百年的羁押困苦,可不得把我给憋坏了,更加地仇恨厌恶这个世界,变得极端嗜血,杀伐无度,却该如何是好?” 三藏不觉幽幽地叹了口气,面带悲悯,黯然神伤道:“那就只能怪你本质太差,无药可救,却又怪得了谁?猕猴王,其实我早已说过,条条大路通灵山,只要你潜心悔过,痛改前非,又何愁大道不成,何必非要强行加入我三藏军团,闹得彼此相看生厌,貌合神离呢?” 话说到此,猕猴王脸上忽地闪现出一道戾气,只见他双眼圆睁,面露凶相,狰狞愤恨道:“唐三藏,我不过敬你是佛祖钦点的取经人,才会低三下四地恳求于你,你有何德何能,竟敢得寸进尺,一再地教训于我?什么善恶到头终有报,本大圣在三界作恶千年,伤生害命,横行无忌,也没见有人胆敢来讨伐我,若是此刻潜心向善,痛改前非,莫说我没那么大的耐性,即便是有,也未必就会有人来引度我修成正果。” “反观你这小小的取经人,身无半点法力,又没多大功绩,只仗着是佛祖二弟子金蝉长老转世的身份,经历一次取经大业,功成之后,便可登仙成佛,修得正果。” “所以在我看来,你佛家的这般作派与那世俗官府的行事没有半点差别,无非是互通关节,得人引见,对佛门传播事业作出贡献,方能得道。如若不然,即便我修行百世,道法通玄,普渡众生,不信你佛门教义,再有莫大的济世之举,怕也得不到你那佛祖如来的正眼一瞥。” “想通了这一节,我便也没有耐性再与你磨嘴皮子,我在此地阻截你们,便只有两个目的,一是要打杀孙悟空,与牛大哥报仇,二是要加入你三藏军团,保着你上西天取经,这两点势在必行,毋庸置疑,还请师父为了整个军团的前途着想,再好好地思量一番,毕竟我也不是没有能力直接打杀了你们众人,然后再组织一支取经队伍西行面见佛祖的。” 面对猕猴王这充满威胁的话语,唐三藏面色坦然,摇头冷笑道:“猕猴王,你既执意要打杀悟空,便是与我整个三藏军团为敌,再没有半点合作的可能,这般心怀恶念,不知悔改,难入我门,亦难取真经也。” “倘若你想加入三藏军团,除非是我不做这个师父,不带领这支队伍,否则恕难从命。” 话一出口,八戒哈哈大笑,止不住抚掌赞叹道:“壮哉师父,平日里胆小怕事,抠门至极,竟能说出这般慷慨激昂的话来,分外让人感动。妖孽,你若想加入三藏军团,也除非俺老猪不当这个二师兄,不挑这副担子,否则恕难从命。” 见老猪率先表态,敖白、悟净和天枢也不由得精神振奋,不甘落后道:“没错,妖孽,你若想加入三藏军团,除非是我敖白不当这匹白马(俺老沙不牵这匹白马、我天枢不端茶倒水),否则也恕难从命。” 眼见三藏军团众口一词地出声反对,猕猴王眼中精芒闪动,咬牙切齿,怒极反笑道:“妙极妙极,真难得你们上下一心,如此坚决地反对本大圣加入三藏军团,着实很有骨气。看来我真要考虑是否将你们统统换掉,重新组织一支取经队伍,前往西天参拜我佛如来。” 八戒耸了耸肩,不怀好意地掩口调侃道:“大王果然高见,取经大业若缺了咱们几个,如何还称得上取经六人组,即便让你勉强地凑足人数,待到得西方参见佛面,看佛祖他老人家认你不认?” 猕猴王听了呵呵冷笑,满心不屑道:“你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佛祖中意的是能有人给他取经,完成佛教东渡的大计划,才不管取经人是谁。你莫非当真以为,你师父那什么金蝉长老转世,十世修成的纯阳之体,堂堂的天命之人,百年难得一遇的好人,这样的身份果然有那么重要吗?” “别开玩笑了,此刻佛教在天竺早已在婆罗门与道教两大势力的侵压下节节败退,无有半点喘息之机,若不是佛祖运用大法力勉强维持着灵山地界不至于沦陷,只怕在百年前的那一场大争斗中,佛教势力早已经灭门,就此烟消云散了。即便如此,若不及时寻求突破,佛教的消亡将变得不可避免,由此佛教东渡,谋取新生,就成为一桩势在必行、无可避免的大议题。” “然而在这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佛祖他老人家那引以为傲的自尊心又发挥了极其玄妙的作用,他居然还端起了架子,说什么经不可轻传,怕那东土人士觉着得之太易,不肯善加珍惜,这才假惺惺地指定了什么天命之人,组建一支取经队伍,行十万八千里路程,经历千难万险,远至西方佛国圣境求取真经。” “形势已然万分紧急,取经人又走得相当缓慢,想来佛祖他老人家必定万分后悔当初的决定,正巴巴地等着你们早日到达西天,尽快地将经文传授,完成这项议程。而本大圣只是将你们给换了,自会让孩儿们变作你们的模样,仍旧挑担牵马,参拜佛面,求取真经。” “如此大利在前,恐怕佛祖也只会半推半就,假意地认作是真实,将经文传授给我们。毕竟让佛教东渡、获取生机才是他的最终目的,至于取经人是恶是善,究竟是谁,又有什么打紧?” 听他这番透彻的分析,唐三藏不由得若有所思,沉吟点头道:“你的这些说辞,倒是很符合佛教的真实情况,但倘若佛祖当真有几分尊严的话,倒宁可眼看着佛教消亡,也断然不能容忍你们这几个沐猴而冠,大摇大摆地变作我们的模样,在他面前耍猴般地求取真经,太也辱没了。” 猕猴王冷哼一声,愤然咆哮道:“说我们沐猴而冠,他们几个又好得到哪去?试问他们之中有哪一个不是罪犯天条,被贬下界,成为杀人害命的妖怪,这般地求取真经,不同样辱没了佛教和经文,为何佛祖偏容得下你们,却独容不下我们,甚没道理也。不过碍于佛祖那不可理喻的强大尊严,为了保险起见,我此刻便只诛杀孙悟空一人,到时候成与不成,却也由不得你们。” “孙悟空,你我两个的战力一般无二,若不拿出些真实本事,要战胜你还真的是很有难度,说不得要靠术法赢你,方见成效。”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两大弊政 说完,他便从后脑勺拔下来一簇毫毛,扔在嘴里咀嚼片刻,叫一声变,只见那毫毛随风滋长,纷纷然化作无数个六耳猕猴将孙悟空团团围住,吱吱叫着耍弄金棍,上前要打。 唐三藏见状大惊失色,心下疑惑,思忖道,妈的,这不是原著中孙悟空的惯用伎俩么,怎么猴子不会,偏让猕猴王给用上了?明白了,我听猕猴王说起,他有那知前后、善聆听的禀赋,还自诩比悟空的手段更高强些,莫非他凭着这般禀赋,便能暗中偷学别人的法术为己用,若当真如此的话,那这个通风大圣岂不是太可怕了? 不说三藏在那里胡思乱想,却说猕猴王幻化出来的千百个小猴已将孙悟空团团地围在垓心,虽然个体战力远远不及齐天大圣,但妙在数量众多,一个个招数齐整,进退有秩,直杀得孙悟空顾此失彼,相形见绌,手忙脚乱。 然而毕竟是堂堂的齐天大圣孙悟空,见多识广,手段高强,虽勉强地处于防守状态,脑海中思绪如电,须臾便想到了破解的对策。只见他钢牙挫动,将手一指,刹时间火光冲天,兀地窜出来数条十丈长短的火龙,团团绕绕,火光四溅,虽比不得圣婴大王红孩儿的三昧真火,却也是火势强劲,热浪滔天。 这些猴子虽然战力超常,毕竟是毫毛所化,耐热性能本就不高,此刻火光漫天而来,哪里能够抵挡,直烧得他们焦头烂额,吱吱乱叫,抱头鼠窜,有跑得稍慢些的,顿时就被火焰吞没,牵一发而动全身,瞬间成就燎原之势,越发地难以禁制,猴群仰天呼号,叫苦连天,纷纷然化为无数灰烬,落在尘埃之上。 唐三藏啧啧称羡,暗叹不已,我靠,果然是会者不难难者不会,我看《西游记》这么多年,从未想过用火攻能够破解此术,果真是齐天大圣孙悟空,见识广博,智计深远,确有其不凡之处。 眼见自己散出的猴兵被瞬间轸灭,猕猴王倒不觉得生气,只耸了耸肩,摇头自嘲道:“是了,这本就是你的法术,我却是半路子出家,学艺不精,倒让诸位见笑了,但我还曾学得一招狮吼功,不知你是否能够破解?” 话说之间,他便猛地沉下身子,深吸一口气,跺脚之时,对着孙悟空一声狂吼。这吼声恍如九天惊雷,冲击得近处林木摧折,枝叶纷飞,狂风呼啸,震得远处大地摇撼,山峦晃荡,隆隆作响,好似快要天塌地陷一般。受到如此强势的能量冲击,根基较浅的唐三藏、文天枢和在场的几个小猴如遭巨力击打,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软软地栽倒在地。 而受到正面冲击的孙悟空,一时间如遇山岳撞击,如出膛的子弹一般,远远地倒栽而去。他一路飞驰,身不由己,撞入重重的山峦之中,轰塌了数座山峰,无数果木,直撞得山岩崩颓,石屑纷飞,烟尘滚滚,方才停歇下来。若不是孙悟空根基深沉,近又得雷神所发的三昧真火锻炼,将他的身体内外锻造得如同顽铁一块,这一下纵然不能伤及他的性命,怕也要伤筋动骨,被击成了重伤。 然而猕猴王却也好不到哪去,此刻正痛苦地伸着脖子,呼呼喘气道:“妈的,四哥的狮吼功威力虽强,实在太考验肺活量,若再多试几次的话,非但对肺部有所损伤,只怕连我这喉咙也要报废了。” 这时候,从废墟尘埃中缓缓地站起来一个瘦小的身体,但见他四肢瑟索,满面血污,花费许久,才摇摇晃晃地站定身形,却故作轻松地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伤重至此还可以勉强地站立,怕也只有齐天大圣这种级别的才能够做到。 通风大圣看在眼里,也不由得赞叹一声,但见他猛地纵身一跃,竟像是失了手一般,倏地跳到悟空身前数丈开外,便就停住了。就在众人瞠目结舌,不知他用意为何的时候,他手臂内部的骨骼咯咯作响,竟诡异地向前伸长了半截,带着手中金棍如挺刺的象牙一般,呼啸着直刺向孙悟空的胸膛。 这一下来势凶猛,速度极快,而孙悟空刚刚从重创中站起身来,脚步尚且不稳,如何能躲过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只听得叮地一声脆响,他的左面胸膛被猕猴王的金棍生生地向内直刺入半寸,便再也进益不得半分。 眼见及此,猕猴王也禁不住面露惊诧,点头赞叹道:“妙极,不想你的九转玄功竟精进到了如此地步,连我这必杀的一记象鼻刺都能够抵挡下来,实属难得,然而即便如此,我也并不是奈何你不得。” 话音刚落,他手上骤然加力,强大的气劲带着呼呼风声,将孙悟空直捅出去数丈之远,轰隆一声砸在远处一棵数人合抱的大树里面,整个身体直没其中,树杆摧折,树叶纷纷落地。 见孙悟空被猕猴王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远处观战的三藏军团直恨得咬牙切齿,心急如焚,但拗于双方是各凭勇力,公平决斗,实在不好出面阻拦,就只得眼看着猕猴王带着凌然的杀意,一步步地走向孙悟空。 不说三藏军团愤恨不平,莫能奈何,却说猕猴王身后那本属于花果山的数百群猴,眼看着大圣身陷危机,一个个摩拳擦掌,面露凶光,也不听小圣山众猴的呼喝阻拦,纷纷地脱阵而出,架弓背弩,挡在孙悟空面前。 猕猴王冷眼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数百猴子,不由得摇头叹息,满脸失望道:“好好好,果然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本大圣好心好意地将你们从荒凉贫瘠的花果山带回到我小圣山居住,自问衣食住行都与山间群猴无异,也不曾有半点慢待之处,这连绵数百年的恩情,却还抵不上孙悟空与你们的情意么?” “你们可别忘了,当初究竟是受谁的牵连,大闹天宫之时将你花果山数万群猴拖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劫后余生,在那满目疮痍、焦黑贫瘠的花果山上过着饥寒交迫、毫无希望的困苦生活。我满心以为你们当恨孙悟空入骨,纵然不欲杀之而后快,今日也断然不会站出来维护于他,更不惜断绝后路,与本大圣决裂,重新将自己推到死亡的边缘,这般地愚蠢可笑,实在是让本大圣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你们花果山猴子的脑袋里都是长草的么?” 众猴闻言齐齐下拜,言语凄凉道:“大王,您说的虽都是事实,但若非大圣当年只身一人跳入瀑布,寻得了水帘洞福地,让我等猴群在虎狼环视、杀机四伏的花果山上得以安享太平,免受那日晒雨淋、岁寒风霜之苦;而若非由他在地府将三界猴属之类的名目一并勾掉,我等山猴纵然长寿,如何能够活到今日,享受这长生安乐之福?” “这般恩情,直如再造,让我等铭记在心,不敢有须臾忘怀。今日大圣被难,命在旦夕,我等猴群虽无多少战力,又岂能坐视不管,而让他独自一人受此屈辱?还请大王看在我等这两百年殷勤服侍、日夜巡山护林的份上,就放大圣一条生路吧。” 话一出口,猕猴王原本狰狞的面上煞气更浓,禁不住仰天狂笑,语声悲怆道:“好好好,大圣大王,倒着实分得清楚,看来孙悟空所言非虚,你们果然是心怀旧主,实实地愚弄了本大圣两百年,还亏我自诩拥有知前后、善聆听的禀赋,实在太讽刺了。” “孙悟空你真是好命,这班猴子被你害得如此之惨,时至今日居然还不忘你的恩情,甚至甘冒其险来为你请命,实在是令人感动。只是本大圣偏就生了一副铁石心肠,你们越是这般凄楚哀求,我见犹怜,就越激发我内心的愤恨,让我觉得这两百年的付出很不值。” “你们若是识相的,就快些儿让开,本大圣还可念在尔等一片忠心的份上法外开恩,不予追究,若是执迷不悟,不肯听劝,就休怪本大圣翻脸无情,大开杀戒了。” 面对猕猴王赤裸裸的威胁,群猴虽然心中害怕,却依然态度坚决地站在原地,不见分毫让步。眼见及此,猕猴王不由得两眼赤红,勃然怒发,正要挥舞着金棍强行突破,却见群猴身后刮起来一阵强烈的罡风,席天亘地,威力强大,呼啦啦将众猴卷上半空,重重地摔在地上,一个个直砸得鼻青脸肿,晕头转向,半天没能爬起。 猴群身后站着的却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只见他单手持棍,傲然作了个挥舞的姿势,显然那一阵迅如雷霆般的罡风便是出自他的手笔。 孙悟空身体虚弱,以手拄棍支撑在地,神情激动,呼呼喘气道:“妈的这帮臭小子,说好了是公平对决,哪里容得了尔等宵小出面搅局,当真不知天高地厚,还不与我速速退下。” 随后他又转身面向猕猴王,双手抱拳,神色恭谨道:“五哥,这些个山野小猴不谙事理,若有何冲撞之处,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千万莫要跟他们计较。” 第一百四十三章 愁云惨惨 猕猴王耸了耸肩,冷笑道:“你这下气势虽足,无非是打孩子给外人看,实则是为了救他们性命,要知他们若是落在本大圣手里,哪可能只是摔这一大跤那么便宜。罢了罢了,既然大家都同属猴类,且两百年来他们又对我这般殷勤地服侍,那本大圣就大人不计小人过,暂且放他们一马。” 悟空闻言眉头舒展,颌首称叹道:“五哥果然胸怀坦荡,令人敬佩,此战俺老孙输得心服口服,无话可说。此刻我已身负重伤,无力再战,这便可取我的性命,只是俺老孙这一身铜头铁臂,金刚不坏,若想轻易把我干掉,当真是有几分难度。” 猕猴王冷哼一声,面带不屑道:“我既决心要杀你,如何能不将你的身体属性考虑进去,放心,我自有法门能破解你的金刚之躯,让你妥妥地死在我手上。” 说完,他缓缓地后退几步,浑似中了某种邪术一般,整个身体躯干剧烈地抖动抽搐起来。霎时间,他身体的各个部位如同树木的枝桠般疯狂地分叉滋长,也不过短短数息时间,那样矮小的身躯便陡然膨胀了好几倍,他状似痛苦而诡异地咆哮一声,像无数条毒蛇巨蟒直立起来,猛地向孙悟空扑来。 眼见及此,原本神色坦然、有恃无恐的孙悟空不由得面带惊惧,失声惊呼道:“蛇缚术,居然是上古失传的蛇缚术,是何等的机缘巧合,竟然让五哥习得了这般秘术,有此术法袭身,就连佛塑金身也无法幸免,俺老孙时运不济,今日怕真要身死在此了。”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远处山林之中突然果木倾斜,风声大作,没天价地刮起来数条巨大的龙卷,呼呼旋转着,径向如龙蛇般肆意滋长的猕猴王冲来。受到这般强力的牵引,猕猴王只得现出原形,用力地将金棍插入地面,企图抵挡这巨大龙卷的吸引,无奈狂风的力量实在太过强大,竟无视猕猴王的全力抵抗,飞扑而来,罩住头顶,眼看着就要将他的整个身躯都吸入那无穷无尽的龙卷中心。 情知若被吸入龙卷中心,势必难以幸免,猕猴王直恨得面红耳赤,咬牙切齿,当即身形晃动摇下来数根毫毛,随风滋长幻化出几只巨大的猿猴,吱吱惨叫着被吸入龙卷中心。为这几只猿猴所滞,那样暴烈的风势似乎稍稍地小了一分,趁着这个机会,猕猴王足下一点,腾空而起,却是逃了。 风中传来他极其不甘的叫骂声:“妈的,这镇元老贼还真是阴魂不散,这么短的时间就破解了本大圣的玄冰大阵,殊不简单。你哪怕再晚些时候赶到,我便能成功地击杀孙悟空,好吧,孙悟空,这次算你走运,咱们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说话的同时,他已向前翻过数个筋斗,倏地化作一阵金光随风而逝,消失得无影无踪。 山林深处大踏步赶出来一个中年道人,抖了抖袖袍中的猴毛,郁闷叹息道:“娘的,又让那孽障凭借此法脱出袖里乾坤的笼罩,着实可恶。通风大圣,本大仙纵然追到天涯海角,也誓要将你擒拿,将你这猴头千锤百炼,化为飞灰,方慰我徒儿在天之灵。” 众人定睛看时,只见那道人满面风霜,衣衫褴褛,身形狼狈,却依然难掩他身上那伟岸脱俗的风骨,就仿佛已然出鞘的绝世神兵,霞光万道,锐气逼人,那样不可一世、喜怒无常的气度,又好似至尊魔神下世临凡,言语间便可让天地色变,生灵涂炭。这人不是万寿山五庄观主、号称地仙之祖的与世同君镇元大仙,又是何人? 见是镇元大仙,唐三藏心中大石甫然落地,快步上前,拱手施礼道:“镇元大仙,这才几个月不曾相见,你怎搞得这般狼狈,我若不仔细看时,还真认不出来呢。” 看着眼前众人,镇元大仙身上杀气骤敛,苦笑回礼道:“哦,原来是圣僧诸位,多日不见,不想竟在这里遇到你们,真是幸会。我不是要捉拿猕猴王替我那两位苦命的童子偿命么,就一路追着他上天入地,走南闯北,这般地顶风冒雨,风餐露宿,能不狼狈吗?” “叵耐这猕猴王着实狡猾,非但多次逃脱我的追捕,还想方设法地定下阵法圈套拖缓我追赶的步伐,前不久又在北海边上摆了个异常邪门的阵法将本大仙给绕了进去,纵然本大仙对奇门遁甲多有研究,也自花费了许多时日才得以破阵脱身,依着感应来到此间,又被那厮使个手段给脱了出去,真教人为之气结。” 孙悟空极其虚弱地靠在八戒肩上,有气无力地向镇元称谢道:“镇元子,多亏你及时赶到,不然若让五哥用蛇缚术将俺老孙给制住,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 话一出口,就连见多识广的镇元大仙也禁不住悚然动容,语声颤抖道:“什么,蛇缚术,就是上古时候便已失传的那个蛇缚术么?叵耐这猕猴王究竟有何来历,每每能用些奇门异术逃脱我袖里乾坤的掌控,而且这些奇门术法久已不见,不像是他一人所能够修习,却无一例外被他施展得炉火纯青,得心应手,分外让我感到不解和难以置信。” 悟空点点头,幽然叹息道:“是啊,他自有那知前后、善聆听的禀赋,无论多么隐秘的术法,一旦被他的六耳所听,再加上他那得天独厚、触类旁通的悟性,修习数遍之后,便可发挥出七八成威力来。凭着这般天赋,他的潜力将无限延展,这一点,是俺老孙所远远不及的。” 听出他言语中的气馁之情,唐三藏面带不屑,悠然摆手道:“悟空,你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所谓的术法相攻,就如同沙场交兵,贵在精而不在多,任他猕猴王纵有千万种手段,镇元大仙只一招袖里乾坤就打得他俯首帖耳,望风而逃,还有比这更具有说服力的例子吗?你只需坚守正道,勤加练习,他日未必就不能战胜他这个跳梁小丑也。” 听三藏吹捧,镇元大仙很是受用,转而却面色凝重,异常无助地叹息道:“虽则如此,我却始终奈何不得他筋斗云的逃跑功夫,只能远远地在他身后追赶,此刻想来还真是气闷。” 孙悟空点了点头,深表同感道:“是啊,五哥拥有筋斗云神通,一个筋斗便可去十万八千里,你的霞云虽快,须臾间也只赶过千里地去,两者间相去甚远,却如何能追赶得上?” 话一出口,镇元大仙眼中光芒微黯,转瞬又恢复了平静,神情狂傲道:“话虽如此,我自有人参果可以续命,只管追他个千八百年,直追得他年老体衰,精神崩溃,无以为继,便可将他一举擒拿也。” 八戒听了老大地不以为然,嬉皮笑脸地调侃道:“你这话虽说得豪迈,终究显得不太实际,别忘了,他在五庄观中窃得了两颗人参果,按吃一颗能活四万七千年的算法,吃两个不得活上九万四千年,而你却想在千八百年间就追上他,岂不是痴人说梦么?” 镇元大仙一听竟噎在那里,只顾着吹胡子瞪眼,一时亦无言以对。 见戳中了镇元大仙的软肋,八戒不由得心中得意,继续不紧不慢道:“所以要想擒拿拥有筋斗云绝技、来去如风的猕猴王,光靠大仙你独自一人在后面苦苦追赶是不够的,还得求请几个法力高强的仙友或者弟子,并设下圈套,将猕猴王引诱其中,然后雷震一声,四面伏兵尽出,用以阻截猕猴王,凭他纵有通天的手段、一筋斗十万八千里绝技,照样将他一网成擒,捉拿回五庄观,为死去的清风明月报仇。” 镇元大仙闻言眼中精芒闪动,沉吟片刻,禁不住神情黯然,摇头苦笑道:“你这方法虽好,只是太小看了猕猴王的逃跑能力,他既有筋斗云的绝技,纵然是十万天兵天将填塞八方,将他团团围定,他一样可以翻个跟斗冲开阵脚,化身金光逃之夭夭,如何禁他得住?” “若说是请来几个道法高强的仙友助我擒拿猕猴王,却似乎也不太实际,毕竟我号称地仙之祖,与世同君,所交往的亦是燃灯古佛、元始天尊之类的人物,就只为这杀徒追凶的小事,便惊动他们大驾,非但有牛刀小用之嫌,亦有辱我与世同君的颜面,如何可行也。” “至于徒弟嘛,我在世逍遥这千万年间,门下弟子也出了不下数千,只怪我心性散漫好动,沉迷论道,整日里东奔西走,作客访友,在观的时日寥寥,教演大法时亦心有旁骛,敷衍随性,草草了事。故门下弟子虽众,竟无一人能得我的真传,虽说都是些散仙之体,战力也只可抵数个天将,面对猕猴王这样法力高强的妖界至尊,绝没有半点胜算。” “我虽也演得些玄妙精深的阵法,无奈那猕猴王甚是狡猾机警,手段又高,我屡次施法,都被他用极罕见的手法给脱了出去,反而是我一时大意,竟被他在北海用一个诡异的阵法给困住了,亏得我深谙玄理,功底深厚,亦花费了数日时间方才破阵,若换作是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徒儿,恐怕未必能够善了。” “所以我纵有这许多弟子可为助力,却担心他们战力不济,非但捉拿不到猕猴王,反而要堕入他的暗算,遭了毒手。我虽算不得是个合格的好师父,却也不能为了给两位童子报仇,平白地将他们牵扯进来,坏了他们苦心经营的大好修为,诚可谓得不偿失也。” “然而我五庄观堂堂的一大门派,泱泱数千修行之人,门下竟不得一人能助我追杀妖孽,诚然可叹,诚然可悲也。” 第一百四十四章 色心毕露 不想镇元大仙堂堂的地仙之祖,所教出来的数千弟子中竟无一人能达到与猕猴王比肩的程度,三藏师徒也禁不住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沙悟净更是郁闷不已,愤然道:“妈的,那就让猕猴王逃得那般顺畅,就不能想个办法出来压制一下他么?” 八戒打了个响指,颇为狭促道:“办法倒是有几个,只恐怕镇元大仙自恃身份,难以答应吧。” 镇元闻言微微一笑,揶揄道:“你这猪头啥时候这般聪敏了,居然能想出几个方法,倒是说说看,本大仙愿闻其详。” 八戒耍酷似地摆了个兰花指,慢条斯理道:“猕猴王深恨猴哥,想要取代他的位置随着咱们上西天取经,修成正果,此刻虽因大仙的逼迫暂时退却,心中不甘,他日若有机会,必定还会前来与咱们为难。” “大仙与其这般辛苦地追赶于他,倒不如以静制动,暗地里跟随咱们三藏军团西行,猕猴王若来与咱们为难,大仙你以逸待劳,出其不意,正好跳出来将他擒拿,易如反掌也。” 镇元大仙嗤笑一声,不屑道:“这猪头着实狡猾,想是认定自己打不过猕猴王,故此要赚本大仙跟随你们,替你们做个打手,却不是轻贱了我。那猕猴王十分地机警,即便是我暗地里跟随你们,也难保不露出痕迹来让他察觉了,我既在此,他如何还肯前来与你们为难,那岂不是保得你们周全,却耽误了本大仙的事情,殊不可行也。” 见自家的小心思被揭穿,八戒不由得老脸微红,讪讪道:“俺老猪本是好意,大仙不同意也就罢了,如何还曲解我的意思,这一番抢白,着实尴尬。” “既然这一计不成,我还有一计,猕猴王此番在小圣山阻截我三藏军团,虽然占据了地利人和的优势,毕竟行动太过轻率,导致大仙你随后赶来,在最后关头粉碎了他的阴谋,功亏一篑。他虽只身遁逃,却将自家的老巢和这数千猴兵暴露在大仙面前,大仙追之不及,自可将满腔的怒火尽数发泄在他麾下的群猴身上,又有何不可?” 镇元大仙听了呵呵冷笑,万分鄙夷道:“你这猪头看着架势十足,出的却尽是些馊主意,本大仙是大道的仙人,也知有仇必报罪有应得之人的道理,又岂会迁怒于那无辜的小猴,而徒让天下人耻笑。” 孙悟空眉头微皱,若有所思道:“镇元子说得是,但似五哥那样心思缜密的人,凡事都只相信自己的能力,从不肯轻易冒险,他明知你在身后追赶,如何还肯甘冒其险,来到他自家的巢穴与咱们三藏军团为难,若你真将满腔的怒意发泄到数千猴兵身上,将他苦心经营的基业毁去,他除了扼腕悔恨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唐三藏点了点头,语气悠然道:“悟空,这一点就连你这局外人都想得到,似猕猴王那般心思缜密,惯于谋划之人,如何能想不到呢?只是他太过高估那个玄冰阵法的威力,而大大低估了镇元大仙破阵的能力,才这般有恃无恐地出现在他的巢穴小圣山,与咱们三藏军团为难。” “因为在猕猴王的谋划中,他那绝妙的玄冰阵法将足足困上镇元大仙数天之久,而他便可趁着这个闲暇,脱身在小圣山借助地利人和的优势,一举击杀悟空,并设法让我们余下几人听从他的命令,让他得以变作悟空的模样加入三藏军团。” “而凭他对悟空惟妙惟肖的模仿,以假乱真的言行举止,势必能瞒过镇元大仙的眼睛,从而摆脱镇元大仙对他的追杀,成为真正的齐天大圣孙悟空,保着三藏军团西取真经,求得正果,此法一举两得,天衣无缝,果真是高明得紧。” 话一出口,敖白异常不屑,冷哼道:“师父,这些都是你的主观臆测,虽然能够勉强自圆其说,也未免将猕猴王想象得太过聪明可怕了。即便是让他成功地斩杀大师兄,咱们几个却都是活生生喘气的人,纵然战力不济,不能为大师兄报仇,但也不可能没骨气到听凭他的摆布,是师父太小看我们了。” 孙悟空微微摆手,幽然叹息道:“敖白,若事情真按照五哥预想的那样发展,俺老孙怕当真必死无疑了,而他既那么自信留下你们的性命,必定是想到了某种操控人的法门,让你们不得不顺从他的命令。” 沙悟净不觉得把眼一瞪,咬牙切齿,满心不服道:“大师兄,你怎么也跟师父那般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别忘了,咱们虽下界多年,当年好歹也是天庭中有名的上将元帅,猕猴王手段虽强,要想通过手段胁迫咱们听从他的命令,却哪有这么容易?” 文天枢玉颈微点,若有所思道:“三师兄,说到控制人的法门,也无外乎武力胁迫和邪法控制两种。然而依着咱们在场诸位的脾气秉性,宁折不屈,猕猴王要想通过武力的手段胁迫咱们听从他的命令,恐怕不会那么容易,中间亦会出现许多变数,若想一劳永逸,简单明了,首选还是使用控制人心的法门。” “而说到控制人心的法门,据我说知,无非是些金针封脑、蛊虫控制,抑或是催眠蛊惑之类的洗脑法术。” 不想还有这许多控制人心的法术,悟净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犹自心怀不平,弱弱地抗辩道:“但猕猴王不过是偏野山区的一代妖王,战力或许了得,未必就通晓这些法术,若样样皆能的话,这通风大圣也未免太可怕了。” 天枢不由得大摇其头,表情严肃道:“三师兄这话就有失偏颇了,三界之中人才汲汲,既战力超常,又通晓法术的能人比比皆是,猕猴王有那知前后、善聆听的禀赋,连上古失传的蛇缚术都能轻而易举地使出来,更何况才区区几个控制人心的邪门异术,又有何难?” 话一出口,沙悟净悚然动容,满心骇然道:“妈的,若当真如此的话,咱们三藏军团即便不死,也活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难见天日矣。” 镇元大仙耸了耸肩,冷笑道:“你也不用这般悲观,那些邪门异术虽然妙用,终究上不得大雅之堂,心细之人一看便知,又岂可瞒得长久?再说本大仙虽奈何不得他的云快,也凭着神识感应获知他的行踪,一路紧紧追赶着他不放,他若当真设法控制了你们的心智,又变作悟空的模样混入三藏军团,又岂能不为我所识,而将他分辨出来的道理?” 八戒听了满心不屑,有意抬杠道:“大仙此言虽善,但毕竟猕猴王不是个善与之辈,若他能想到办法,或弄个什么法宝来扰乱你的神识感应,让他即便站在你面前,亦让你分辨不了他的变化之术,那岂不是大大地不妙?” 话一出口,镇元大仙眉头一轩,神情傲然道:“你这猪头未免太小看人了,本大仙堂堂的地仙之祖,拥有的神识感应百试百灵,如何会被个小小的猕猴王所扰乱,当真是岂有此理?任他猕猴王纵有千般巧计,万般手段,最后终将被本大仙所擒,将他剖心剐腹,挫骨扬灰,以告慰我两位童子在天之灵。” “猕猴王此番虽然遭受失败,必定心怀不甘,不肯轻易罢休,鉴于你们目前的战力实在是难以与之抗衡,我这里有个聚神香囊,还请圣僧好生地收藏在身边。若是不敌那孽障时,就可将这香囊抛出,即可幻化出本大仙的一个本相,那厮被我追赶得怕了,一旦看到我的本相,势必望风而逃,再不敢与诸位交战。” 一听说有法宝可收,唐三藏直激动得两眼放光,口水横流道:“大仙果真是绝世高人,用的香囊居然可以幻化本相,却不知他威力如何,能持续多少时间?” 见唐三藏满脸艳羡,镇元大仙很是受用,得意洋洋道:“这本相尚保持着本大仙六成以上的功力,要打败区区一个猕猴王,那是绰绰有余的。但毕竟是藏在小小的香囊之中,本相的法力有限,就只会一招烟雨剑法和袖里乾坤,而且时间也仅能维持十分钟。” 八戒不由得大摇其头,连声鄙夷道:“我靠,才区区十分钟功效,能顶什么用?镇元大仙,我说你好歹也号称地仙之祖,道法通玄,战力超常,怎会如此不济,幻化出才区区十分钟的本相,比之老子一气化三清,打得通天教主丢盔卸甲,满地找牙,这差距也未免太大了吧?” 镇元大仙闻言老脸微红,满心不爽道:“这猪头却晓得什么,老子是在身外幻化本相,我是将本相纳入聚神香囊中携带,功法不同,效果必定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确实是我这千年以来忙于讲经论道,倒把旧日的功法给生疏了,想当年随便摆弄,尚可维持两刻钟之久。但你也别小瞧了这十分钟本相的威力,毕竟他保持着本大仙六成以上的功力,若当真发挥出来,只怕一支千人以上、中等战力的小妖军团,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云阳叛乱 话一出口,八戒直吓得腿脚发软,浑身颤抖道:“妈的,要真这么厉害的话,我倒是建议师父可以多收几个,那咱们一路西行,就跟推着战车全程扫荡一般,看还有哪个缺心眼的胆敢出面阻拦?” 镇元大仙听了哈哈大笑,骂一声道:“这猪头非但浑赖,却还是个贪财的,这聚神香囊虽不是什么厉害的法宝,但也不是批发市场上随意可买的便宜货,要多少有多少。莫说本大仙手头上只有一个,纵然是有,也要耗费许多的真力和时间,才能将幻化出的本相度入香囊之中,又岂是可以批量生产的?若不是担心猕猴王会再次前来与你们为难,本大仙还真舍不得将这香囊给圣僧,你却还想多要几个,可真是异想天开,痴人说梦也。” 八戒耸了耸肩,嘿嘿贱笑道:“这大仙忒不识逗,俺老猪说笑哩,又岂可如此较真?其实大仙这般辛苦地追赶猕猴王,诚非上策,倒不如考虑本元帅先前的建议,用这数千猴兵的性命来胁迫猕猴王,必可事倍功半,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镇元大仙眉头一轩,双拳紧握,略带威严地看向八戒道:“猪头不必再言,本大仙早已说过,我是个大道的仙人,必不会以伤及无辜性命为代价,而达到我的目的,如此行为卑鄙龌龊,大损于我的修为也。” 八戒听了哈哈大笑,毫不在意道:“这大仙果然拘泥不化,不知变通,你也不必伤害无辜性命,只需将这山间大小猴群尽数擒拿,然后扬言三界,若猕猴王不及时赶到五庄观受死,便要将他麾下这数千猴子一并斩杀。” “若猕猴王及时赶来解救猴群,大仙便可得偿所愿,将他千刀万剐,魂困九幽,为清风明月报了这血海深仇;若猕猴王不来解救这数千部属,将负恩义,失众望,从此孑然一身,再没有肯收容他的同伴,此法成与不成,都与大仙有百利而无一害。” 镇元大仙闻言呵呵冷笑,不置可否道:“此法虽妙,却仍是个馊主意,若猕猴王果然前来解救这数千猴兵,偿了本大仙的夙愿,三界之人皆将称颂他有情有义,反而觉得我镇元子使用此等卑劣的伎俩胁迫他人就范,认为我堂堂的地仙之祖反不及一介妖王品德高隆,万年声名就此扫地矣。若猕猴王不来解救这数千猴子,本大仙非但背负这般胁迫于人的恶名,还将处于进退两难的地步,难道真要破了清规,将这数千猴兵斩杀不成?” 八戒轻嗤一声,很没好气道:“好啊,镇元大仙,你一心只想着顾及自己堂堂地仙之祖的颜面和尊严,行事光明磊落,不行此等奸邪诡诈之事,只是你的云步不及猕猴王多矣,这般觅其踪迹,东奔西走,要何时才得以给清风明月报仇?” 一提到清风明月,镇元大仙不由得两眼赤红,须发怒张,言语张狂道:“住口,本大仙行事,自有我所要秉持的原则和底线,又岂是你这肤浅的猪头能够评论和指摘的?两位童儿的杀身之仇,我如芒在背,时刻铭记,怎不想着早日擒拿凶手,以告慰他们在天之灵?但我此刻仍有未使出的手段用来擒拿猕猴王,待本大仙当真无计可施时,自会考虑利用此等奸谋诡计,只要能给两位童子报仇,即便是我这数万年的修为亦在所不惜,堂堂地仙之祖的颜面与尊严,于我又算得了什么?” 话一出口,原本环立四周、严阵以待的小圣山数千猴兵直恨得面红耳赤,抡枪舞棒,厉声咆哮道:“好道士,方才还说得义正言辞,大义凛然,到最好仍想着利用奸谋邪术来赚骗我家大王。但你可别忘了,猴子也是有尊严的,若真到了那时候,我等情愿自杀身死,也绝不容许你利用我们来要挟大王。” 镇元大仙闻言放声大笑,面目狰狞道:“用奸谋邪术来赚骗你家大王又怎么了,他不就为了达到嫁祸给孙悟空的目的,将本大仙两个无辜可爱的童子打得魂飞魄散,身死当场?本大仙不是不能以这般恶毒奸谋回敬于他,只是此法过于阴戾龌龊,有损我的道义,为天地所不容,才不肯轻易施为。” “而你们虽说得慷慨激昂,却当真是搞错了对象,本大仙堂堂的地仙之祖,若执意要擒拿你们,用以胁迫猕猴王。那请你们放心,凭本大仙的手段,包管治得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莫说是举刀反抗,就连咬舌自杀这样原始的手段都没有能力使出来,你们信也不信?” 眼见镇元大仙言语张狂,气势逼人,一众猴子尽皆悚然,心中颤栗,但毕竟身在自家地盘,输人不输阵,便只得硬起头皮,尖声咆哮道:“臭道士休得猖狂,你虽法力高强,不过是区区一人,举手间就想将我这数千之众擒拿,快别笑死人了。你若识相的,就速速离开,若惹得我等性起,动了刀兵,伤了你的一星半点,于你那什么地仙之祖的面上就不怎么好看了。” 话一出口,镇元大仙禁不住仰天狂笑,目光闪烁道:“疯了,果真是疯了,原本猕猴王杀了我两位心爱的童子,若当真报应起来,本大仙便是将你这数千小猴尽数斩杀也不为过。但本大仙是个大道的仙人,不愿意牵连无辜,大开杀戒,凭你这区区数千山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到本大仙面前挑衅。 “我本欲出得一招,让尔等知晓本大仙的能耐,只可怜尔等皆是肉身凡胎,若是手下没个分寸,只怕连本大仙的轻轻一剑都接不下,还真伤脑筋。这样吧,你们不是想拿刀砍我么,本大仙就在原地站着,尔等若是能勉强挨到我的面前,就算我输,从此我便回到五庄观,闭门不出,莫说是寻你们的麻烦,便连你家猕猴王的杀徒之恨,我亦不再追究。” 镇元大仙虽说得明白,这群猴子却真有几个不服气的,想抽出刀来与他拼斗,但泱泱数千之众,浑身上下像是施了定身法一般,莫说是拿刀砍人,就连迈动一下脚趾的力气都施展不出来。时间过去许久,艳阳高照,猴子们依旧如泥塑的菩萨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唯独心下焦急,冷汗涔涔,自此方知镇元大仙的能耐,诚非自己这数千猴兵所能够匹敌。 镇元大仙冷哼一声,袖袍摆动,霎时间,数千群猴如释重负,噗通几声摔倒在地,一个个揉肩搓腿,龇牙咧嘴,模样狼狈,只是慑于镇元大仙的威严,倒也不敢轻易退却。 眼见及此,孙悟空禁不住呵呵冷笑,面带调侃道:“猴崽子们,这下算是见识大仙的能耐了吧,大仙也只是想显示手段,对你们略施惩戒,此番放松开来,便是打算放过你们,你们若是识相的,便收了武器,就此离开吧。” 猴子们闻言纷纷从地上站起,井然有序地排开阵势,手持武器,目露凶光,似乎并不打算轻易离去。 孙悟空眉头一轩,扬声道:“怎么,你们自见识了大仙的能耐,该知道彼此之间的差距,再生不出半点争竞之情,这番徘徊不去,莫非还想惩戒我花果山孩儿们么?” 见大圣发怒,一个首领模样的猿猴跃前一步,面无表情,不亢不卑道:“不错,花果山的群猴虽非我等族类,但受大王恩宠庇护,不远万里携带至三百里小圣山,与我群猴共处,饥则同餐,渴则同器,相遇不可谓不厚。” “但这帮孽障虽受隆恩,不思回报,在此前的战斗中依然为了维护你孙悟空,将身挡在大王面前,此行已然罪同叛敌,无容赦佑也。” “此刻大王虽已远走,我等群猴仍在,依我小圣山铁律,背主求荣者死,我等群猴虽战力不济,但为了维护我山规尊严,说不得也要拔剑相向,将之斩杀。” 面对群猴手中慢慢举起的刀枪箭弩,孙悟空表情轻松,迈步上前道:“若当真论到忘恩负义,卖主求荣,这群猴子在百年前就已背叛了俺老孙,想要清理门户,说不得也该让本大圣占个先手。” 那首领闻言抚掌大笑,点头赞叹道:“孙悟空,你果真不愧为一代妖王,心狠手辣,冷酷无情,方才他们担上被抹杀的危险,执意挡在大王面前,就是为了要救你性命。” “而你为了百年前的旧怨,不念此等恩情,还是要清理门户,将他们打杀,试问你如何下得去这般狠手?” 孙悟空耸了耸肩,不紧不慢道:“他们虽有心要救俺老孙,但凭着那样羸弱的战力,如何能是五哥的对手,若不是镇元大仙及时赶到,本大圣这条性命依然不保,如何能算是他们的功绩?” “即便这样的行为算是对我有恩,但自是他们背叛在先,说不得要将这怨仇报了,才好报恩。大不了俺老孙打杀了他们之后,再寻个 风水宝地将尸身给埋了,这也算是恩怨皆报,两不亏欠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辨别真伪 那首领冷哼一声,不置可否道:“你若执意要打杀他们,本首领倒不妨做一个顺水人情,就请你即刻行刑,我等作个见证,方不失了我山规尊严。” 猴子听了嘿嘿直笑,嬉皮笑脸道:“首领此言差矣,他们既是在花果山背叛俺老孙,就该重新带回花果山,明正典刑,枭首示众,才不至于让山间魔王兽妖小觑了本大圣的威严。这样非但不用诸位费劲,连这三百里小圣山也脏不了半块土地,你看我的想法可周到么?” 那首领一听抚掌大笑,满心不屑道:“孙悟空,你当本首领是三岁小孩么,能信得你这番鬼话?你分明是要解救这群猴子,才这般多费唇舌,试图混淆视听,蒙混过关,岂知本首领在山间任职数百年,也深谙世事,善于应对,故此一眼就觑破了你的计谋,让你不得轻易苟且也。” 悟空闻言哈哈大笑,挑衅道:“不错,你既知他们是花果山的群猴,我是他们的齐天大圣,既有危难在前,本大圣自当与他们同舟共济,又岂会坐视不管?更何况他们为了解救俺老孙,凭着一身羸弱之躯挡在五哥面前,毫不畏惧退缩,这般情意让本大圣铭感五内,永志不忘。” “但你也自是懵懂,给了本大圣一个绝好的机会调侃于你,俺老孙便投其所好,顺势而为,只是多费些唇舌,又有什么关系?” 话一出口,那首领直臊得面红耳赤,七窍生烟,当下紧紧咬着牙关,森然道:“孙悟空,枉你也算是一代妖王,居然这般地戏耍我一个区区的小妖头目,就不怕为天下人所耻笑么?大王既已远走,小圣山与你三藏军团的恩怨暂且搁过一边,咱们此刻的目标只是花果山这数百猴子,你若识相的,就乖乖让开,我等虽不及你齐天大圣拥有通天彻地的手段,好歹也有泱泱数千之众,纵然不免死战,要将脖颈上的鲜血溅到你师父唐三藏身上,却也是极容易的。” 孙悟空轻嗤一声,面色坦然道:“好孽障,你既知本大圣的手段,如何还敢这般威胁我,莫说就你们这区区数千之众,纵然再来上三五万,又岂是本大圣的对手?咱们花果山的猴子本是一体,孩儿们的事就是俺老孙的事,这个梁子本大圣接下了,看你能奈我何?” 这话说得僵了,直恼得小圣山众猴咬牙切齿,气冲牛斗,当下也不打话,齐声咆哮着摆开阵势,扛弓架弩,扣箭上弦,怒然指向面前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齐天大圣孙悟空。 这时候,躲在悟空身后的花果山群猴纷纷站过来挡在两者面前,恭恭敬敬地向小圣山众猴拱手施礼道:“各位同道,我等虽非此山中人,却得大王庇佑,将我等携带至此,饥餐渴饮,安生度日,亦知山间铁律,叛主求荣者死。此番是我等有负大王深恩,还请诸位容我等与大圣稍叙别情之后,再从容赴死,万乞成全。” 没等众猴回答,孙悟空直恼得额头青筋暴起,抓耳挠腮,厉声道:“混账,本大圣就在此间,自可护得你们周全,如何这般卑躬屈膝,向这区区山间小猴告罪求情,岂不堕了我花果山的威名?” 群猴闻言齐齐跪地,向着悟空磕头祝告道:“大圣爷爷,这一向七百年不曾相见,可安好否?我等虽知您的手段,自可护得我等周全,但此间大王与我等有数百年收容之恩,我等既不肯背叛大圣爷爷,又何敢顾此失彼,辜负了大王与诸位同道的厚恩?大圣若执意要维护我等,势必会大开杀戒,与这山间群猴为难,却将我等受恩之人置于何地,故此我等情愿自杀身死,也不愿见到你们两家为了我等区区贱躯而大动干戈,造下杀孽。” “然而大圣爷经过这七百年的磨难砥砺,脾气秉性一如往昔,没有丝毫改变,实在是让我等猴群汗颜。当年只为大圣爷一己之怒,倒行逆施,率领我等群猴众妖以花果山弹丸之地对抗妙上天庭泱泱数十万天兵、各路神将星宿,苦苦争战数月,直杀得我山间妖族肝胆尽丧,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而大圣亦被如来佛祖降下五指山看压,历劫思过达数百年之久。” “只可怜我群猴妖魔以当年十数万之众,经过此等劫难,只余下如今的数百而已,什么功名利禄,尊严荣辱,于我等尽都如过眼云烟,无足挂齿。而今我等在这小圣山上卑躬屈膝,苟且度日,是放不下大圣爷仍在哪方受苦,若天幸哪天大圣爷寻找我等至此,得见大圣尊严,纵然是让我等即刻就死,我等群猴又岂会皱一下眉头?” 孙悟空默默地听着这番言语,神情黯然,仰天叹息道:“孩儿们,确实是俺老孙连累了你们,致使你们数历劫难,颠沛流离,生不如死,如今却还厚颜说要保护你们,当真是恬不知耻。” “既然如此,你们且自在这小圣山上休养生息,安稳度日,俺老孙这就护着师父上路,从此相忘于江湖,再不相扰也。” 话一出口,群猴泪流满面,言语凄凉道:“大圣此言何止谬矣,却似有看轻我等之意。我等若当真想安居在此,今日何必要直面猕猴大王神威,而将微躯挡在大圣面前?此间虽乐,终究不是我等家园故土。” “我等虽在此间居住了数百年,安稳度日,饮食无忧,但始终觉得身如燕客,寄人篱下,无法纵情山林,畅然欢乐。我等心中时刻牵挂着大圣爷安危,梦想着有朝一日大圣爷能带我等回归故土,恢复花果山生机,重振我猴族雄威,到那时,我等就在花果山为大圣植树守疆,闲看花开果落,草长莺飞,忙时操演武艺,教养儿孙,也就不枉此生了。” 说到此处,群猴不由得悲从中来,伏地痛哭,哭声悲切直撼云霄,感天动地,哭得那原本虎视眈眈、颇有敌意的小圣山众猴也禁不住潸然泪下,泪流满面,当下在几个首领的高声呼喝下,众猴整齐划一地掩身后退,渐渐消失在苍翠茂密的山林间。 这般动情的话语,感动得铁骨铮铮的齐天大圣也止不住热泪盈眶,掩面哭泣,痛哭良久之后方才黯然叹息道:“孩儿们,当真是难为你们了,千错万错都是俺老孙的错,是大圣爷爷连累了你们。当初只为我个人的荣辱,平白无故地将你们卷入兵端战事之中,致使你们遭受了数百年的悲屈苦楚,实在是大圣爷爷对不起你们。” “而今俺老孙身入佛门,大彻大悟,痛改前非,再不行那打打杀杀、举兵反叛的勾当,你们便随我回去花果山,栽树吃桃,安稳度日,再不必过这担惊受怕、寄人篱下的生活了。” 群猴闻言尽皆动容,满心向往,转而又眼神空洞,黯然神伤道:“不可能了,已经回不去了,只因大闹天宫的时候,花果山经历了雷削火烧,遍地焦土,草木不生,我等猴群找不到食物,饿死者甚众,还要受山间魔王兽妖的欺凌追赶,吃我们的肉,喝我们的血。我等东躲西藏,忍饥受冻,吃尽了苦楚,受尽了凌辱,这般捱苦度日,生不如死,苦不堪言,如此直过了数百年之久。” “直到有一日,五大王故地重游,见我等群猴这等惨状,不由得心生怜悯,展现神通打退了魔王兽妖,又见花果山上如此荒凉,已不适合居住,便脚驾云光将我等搬到小圣山,与此处的猴兵混同一处,饥餐渴饮,潇洒度日。” “我等由此感戴五大王的活命之恩,便主动地帮着巡山栽树,守御疆土,也渐渐地融入其中,为此间的猴兵所接受。今日我等为了维护大圣,甘心情愿忤逆五大王威严,将身挡在他的面前,已然违犯了小圣山铁律,必不为此间猴群所容,我等自忖无处可去,但得见大圣天颜,解释往日情由,纵然身死沟壑间,亦无憾矣。” 听他们说得悲切,孙悟空却自顾自地微笑起来,好生安慰道:“孩儿们无需烦恼,当初俺老孙回转花果山,虽然寻不到你们,但见满地焦土,草木不生,心下很不是滋味,便下得东海,找老龙王讨来甘泉活水,将花果山上下尽都清洗了一遍,把那山也洗青了,水也复流了,就等着你们回到洞府,重振声威哩。” 群猴闻言不由得喜出望外,一个个神采飞扬,手舞足蹈,那四健将更是喜极而泣,止不住地抹泪道:“我等直盼了数百年,终于等到重回花果山的这一天,当真恍如梦中一般,实在太好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誓死力争 见群猴欢喜,八戒却凑上前来,小心翼翼地提醒道:“猴哥,你就这么把猴儿们送回花果山,不直接打猕猴王的脸么,要是那魔王恼羞成怒,跑过去寻他们的麻烦,却该如何是好?” 悟空听了微微一笑,悠然摆手道:“八戒,你不是妖族中人,自不知晓咱们内中的规矩,我妖族七大圣行事光明磊落,有仇必报罪有应得之人,绝不胡乱祸及家人。且咱们同属猴类,虽说彼此有些嫌隙,于内心深处依旧惺惺相惜,不然五哥也不会由于镇元子的逼迫,就此放心大胆地脱身离开,是因为他相信有俺老孙在,自然会在他的仇敌面前护得他的孩儿们周全。他既如此信我,即便孩儿们此刻背离小圣山,随我回归花果山,将心比心,他也必定不会前往寻他们的麻烦。” “再者有镇元大仙在后追袭,五哥逃命还来不及,孩儿们又不是什么紧要的人物,他自不会多费周折上花果山去寻衅滋事,故此我相信孩儿们必定是安泰无虞的。” 八戒闻言呵呵冷笑,满是揶揄道:“说什么有仇必报罪有应得之人,绝不胡乱祸及家人,猕猴王为了嫁祸咱们,非但偷盗了人参果,推倒果树,还极其残忍地杀害了清风明月两位无辜的童子,如此行径,还算得上光明磊落么?” 悟空不由得神情黯然,言语凄凉道:“想来五哥认定是我杀害了大哥,伤心痴狂之下,手段难免有些偏激,平白无故地害了两位无辜的童子,是俺老孙的罪过。” 话一出口,众人尽皆沉默下来,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沙悟净却挠了挠头,不明就里道:“大师兄,这里尚有数百只猴子,而东胜神洲傲来国远在东洋大海之中,与此间怕有数十万里路程,你要如何将他们带回花果山,当真是个老大的难题。” 敖白听了直翻白眼,万般不屑道:“这有何难,凭大师兄的手段,随便使个身法,半云半雾地也能将他们带回花果山。” 悟净耸了耸肩,反唇相讥道:“这也不是什么高明的主意,先不说大师兄在此前的战斗中受了不小的内伤,即便是没有受伤,这遥遥数十万里路程,若这般半云半雾地前去,不知要何时方能到达?” 敖白一听呆愣半晌,嗫嚅道:“倒确实够远的,若一切顺遂,多则半年,少则数月,也未必能够到达。” 天枢不觉瞪大了眼,惊骇道:“要这么多时日,却让咱们如何是好,难不成在这小圣山间乖乖地等他不成?” 敖白冷哼一声,大咧咧地摆手道:“无妨无妨,反正漫漫西行路尚有半数路程,咱们只管慢慢前进,还愁他追不上么?” 八戒眉头微皱,大摇其头道:“你倒说得轻巧,西天之路魔障横行,艰险无比,若没猴哥这样高强的人物在身边保驾护航,只怕是寸步难行矣。” 敖白无可奈何,只得把手一摊道:“若当真如此的话,那咱们干脆在这小圣山间等上一阵,休养生息,却也无妨。” 话一出口,就连一直沉默的唐三藏也不禁跳了起来,连声道:“你小子当真是越说越离谱了,先不说这小圣山间的猴子与咱们互相敌视,身处险境,又岂有不快快离开的道理?咱们又是惯于行路之人,在金兜山界安稳休整三日,就已是腰酸背痛,叫苦连天,急忙忙地要求赶路,若是让你在这里呆上半年,还不把你小子活活地闷死了?” 敖白直听得面红耳赤,恨恨地咬牙道:“妈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那依师父看,究竟怎样才算是最佳的选择?” 这话说得众人都低下头去,面面相觑,全然一副一筹莫展的表情。 镇元大仙干咳一声,上前一步道:“这帮家伙忒也狡猾,就不要在那里自顾自地演戏,好似忘了本大仙在这里一般。本大仙乃是堂堂的地仙之祖,由我出手,莫说是将几百个小猴带出去十万里路程,纵然是移山架海,倒转乾坤,也丝毫不在话下。” “本大仙便用乾坤袖将他们拢在袖筒里,然后再使动金光霞云,须臾间行过千里,不出三日就可到达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 见计谋被拆穿,孙悟空满脸羞红,尴尬地吐着舌头道:“如此就多谢大仙出手相助,但你还要追赶五哥,如何能脱得出身来,将孩儿们带回花果山?” 镇元大仙听了老脸微红,咳嗽一声,很没好气道:“这猴子明知本大仙追不上猕猴王的筋斗云,如何偏要揭我的短?我也只能依着神识感应,远远地追赶于他,小小地脱身几日,又打什么紧?” “不过还得要你陪着本大仙走一遭,我虽也识得东胜神洲的路径,却不知你那傲来国花果山在哪座海岛上,万一要是走错了道,岂不是耽误我的行程?” 悟空点点头,叹口气道:“我是得回花果山一趟,山间的魔王兽妖趁俺老孙不在,居然敢肆意地残杀我的孩儿们,我若不回去压制一下他们,却让孩儿们如何安居,我亦难以放心。” 三藏沉吟片刻,悠然打个响指道:“悟空你在之前的战斗中受了极重的伤,若是只身前去,让师父委实放心不下,这样吧,就让八戒与你一同前往,也好彼此有个照应。” 悟空听了老大地不以为然,大咧咧地摆手道:“师父,你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我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势,缓个几天也就恢复了。再说只是与小的们回去镇压魔王兽妖的叛乱,不过是仰仗我百年前积攒下的威势,一出便可尽降其众,又不用打仗拼斗,如何还要八戒陪同,甚是累赘也。” 八戒闻言哈哈直笑,不怀好意道:“猴哥,你也真是实在,不懂得师父的用意,师父是担心你回到花果山之后,与小猴们情意缠绵,难舍难分,说不得要拖沓几日方才回转,那岂不是望坏了他?俺老猪此次前去,非但是为了陪同你,必要时还可督促你早日归队,岂不是一举两得?” 猴子听了轻嗤一声,万分不屑道:“这泼赖的臭肥猪,到哪都不忘煽风点火,若师父果有此等用心,当真是小瞧了俺老孙的一片赤诚。我倒并不是反对你一同前去,只是担心咱俩同时离开,三藏军团的战力何止少了六成,若哪路妖魔前来进攻,却教你们如何抵挡?” 三藏微微摆手,面色坦然道:“无妨,这里是小圣山,堂堂妖族七大圣之一的猕猴王在此镇守,有哪路妖魔活腻歪了,胆敢跑到这里来撒野?倘若真有那不开眼的前来滋扰,为师自有悟净和敖白负责抵挡,若当真不敌时,便可用上镇元大仙赠送的聚神香囊,那是可以抵御数千妖兵进犯的无上法宝,可保为师安全无虞也。” 见师父这般笃定,悟空却依然很不放心,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师父虽说得是,还需得提防小圣山群猴,毕竟这里是他们的地盘,且人多势众,战力超常,若我和八戒贸然离去,难保他们不会趁虚而入,前来滋扰,却让你们如何抵挡?” 岂料三藏早已成竹于胸,呵呵笑道:“你放心,区区数千小猴,能翻出多大的浪来,为师正愁他们不来呢,若是来了,保证有办法让他们刻骨铭心,终生难忘,你就放心地离去吧。” 见师父笑得神秘,悟空不由得好奇心大起,便要继续追问,却是镇元大仙等得极不耐烦,当下舞动袖袍,随手一招,没天价地卷起来阵阵旋风,吸得悟空、八戒连同一众数百只猴子挤眉弄眼,面目扭曲,吱吱尖叫着随风而起,尽都收入他的袖袍之中。镇元大仙向众人拱拱手,脚驾金光腾空而起,迅然消失在天际,真乃神速也。 这一去直过了近十日,悟空和八戒方才从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回转,两人情知耽误了时日,心挂师父安危,一路上风尘仆仆、马不停蹄地纵云飞驰,不敢有片刻停歇。 两个人好容易来到小圣山地界,自云端远远瞭望,却见下方数百里山林尽头,圣僧唐三藏在几个徒弟的护持下,脚踩方步缓缓地向西行进。更奇怪的是,悟净和敖白两个各持着一面铜盆,手拿着木棍不住地敲打,盆声轰鸣,震动四方,就好似新科及第的状元一般,夸官游街,鸣锣开道,场面甚是热切。 兄弟两个相视而笑,不由得又是惊喜又是疑惑,喜的是师父果然算无遗策,在群猴环视的小圣山间呆了近十天,依然能够安然无恙,平心静气地西行赶路;疑的是他们几个着实嚣张,居然在这由数千猴兵驻扎、虎视眈眈的小圣山间,如此大张旗鼓、从容不迫地行进,这一份胆略,实在让人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两个人追赶上前,按落云头,拱手下拜道:“师父,悟空和八戒见驾来迟,万乞恕罪。” 第一百四十八章 惹祸驿卒 见两个弟子安然归来,唐三藏心下宽慰,抚掌点头道:“好好好,多日不见,你两个总算回来了,可让为师心中好生牵挂。悟空,我看你气色不错,神采飞扬,想来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孙悟空悠然起身,面色恭谨道:“多谢师父关心,俺老孙这几日虽在海上飞驰,风尘仆仆,煞是辛苦,所幸身体根基牢固,再加上伤得也不算太严重,连日来又不曾伤筋动骨,果然也好得八九不离十了。” 话说到此,敖白忍不住跳了出来,横眉冷对,没口子地埋怨道:“我说你两个当真惫懒,才三五日路程,如何盘桓了这么久方才回转?想是花果山上景色宜人,小猴们又甚是殷勤,故此多留了几日,却将咱们晾在此处,担惊受怕,吃尽苦处,太也过份了些。” 八戒听了老大地委屈,嘟囔着嘴道:“敖白,是你自个算计错了吧,那可是东西面的两大部洲,相隔何止二十万里,纵然是镇元大仙的金光霞云,也足足赶了三个昼夜,咱们的霞云没他的快,又是逆风,故此多赶了两日。咱们在花果山就只呆了一天而已,安定猴群,收服妖魔,又心挂你们的安危,都没好好地喝上一口水,便来去匆匆,马不停蹄地往回赶。咱们这般辛苦也就算了,却还要被你埋怨是贪图享受,置师父的安危于不顾,才如此姗姗来迟,这可真是天大的委屈无处申述,活活地憋屈死我了。” 敖白不由得悚然动容,赶紧敛衣拂袖,俯身作揖道:“对不住,确实是小弟我不知内情,胡乱猜疑,错怪了两位哥哥,实在该打。只是咱们这一路也是虎口余生,凶险得紧,故此小弟才会心怀怨望,出口埋怨两位师兄。” 八戒噗通一声坐在地上,仰面朝天,呼呼喘气,这般休整了老半天,方才喘哈哈地说道:“就几千猴子而已,还说什么虎口余生,太也夸张了吧?再说我看你们不是挺好的么,这么嚣张地敲盆走路,也没见一只猴子出来窥看,能有什么危险?” 敖白翻了个白眼,不屑道:“那是猴子被咱们给驯服了,吃饱穿暖,还有节目可看,整天里乐呵呵的,才不出来捣乱,如若不然,群起而攻之,咱们才区区几人,如何能够抵挡?” 悟空一听不由得大为好奇,圆睁着一双猴眼道:“我靠,才短短近十天时间,你们就把互为仇敌的数千猴兵给收服了,却是怎么做到的,太也夸张了吧?” 敖白正待回答,沙悟净抢先一步,嘿嘿笑道:“啊,这事却是说来话长,也极是凶险,让俺老孙至今想来,都禁不住要捏一把汗。首先师父就将你们两大战力给派了出去,示之以弱,大弄玄虚,倒是让那些猴崽子们心存疑虑,不敢贸然动手。” “不然凭那泱泱数千猴兵,即使不与咱们正面交锋,时不时地在后方骚扰一下,搅弄得咱们食不知味,睡不安寝,却也够咱们受的。” 悟空不觉瞪大了眼,暗自后怕道:“乖乖,师父此举着实冒险,要是那猴崽子都是些没心眼的,眼见你们战力空虚,还这般大咧咧地向他们敲盆挑衅,不得大动肝火,大举来犯,那岂不是弄巧成拙,让你们吃不完兜着走么?” 悟净耸了耸肩,呵呵笑道:“果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当初咱们也是这么询问师父的,但师父解释说,既然大师兄不在,咱们即便是将二师兄留下,凭他的战力,也只够多杀几个猴崽子而已,起不到更大的作用。咱们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说不得要出奇制胜,或许还可腐朽为神奇,让咱们兵不血刃、安全平稳地走出这片广袤的山林。” 八戒挠了挠头,汗然道:“师父这话也太玄虚了吧,就这区区几人,要怎样出奇制胜,才能让那泱泱数千猴崽子心存忌惮,不大举来犯呢?” 天枢闻言大为兴奋,悠然打了个响指,不紧不慢道:“首先师父让咱们找来铜盆木棍,一人领上一副,一路敲打着前进,说管保能够收到奇效。” 八戒听了更加疑惑,讷讷道:“师父却是痴了,那些猴子自在山间盘踞,有组织有纪律有兵器,又不是那临时剪径的小毛贼,如何能用敲打铜盆的声音吓退?” “再说你们此刻在数量和战力上都处于绝对的劣势,就该悄无声息地潜迹遁逃,为何还要这般大张旗鼓地吸引猴群的注意,而且师父自有马可骑,何以偏要慢吞吞地拨草走路,是嫌自家的命太长,死得不够快么?” 天枢听了大摇其头,慢悠悠地道:“非也非也,兵法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若是按照平常的思路,快马加鞭,夺路而逃,再算再怎么隐迹藏形,这偌大的一个地界,且是人家的主场,势必会被猴群寻到踪迹,到时候蜂拥而来,棍棒交加,顷刻间就把咱们的身家性命给交代了。” “而咱们偏偏反其道而行,一不骑马,二不隐藏踪迹,就这么大咧咧地敲着铜盆行进,反而让群猴怀疑咱们是另有后援,故此心存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你别以为这群猴子是些没心眼的,行事简单粗暴,不计后果,他们可是通风大圣猕猴王亲手调教出来的精锐之师,个个武艺精强,机敏诡诈,而且各部曲都由精明强干、堪称将佐之才的首领统御,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而师父此番看似超乎常理的诡异行为,实则是攻心战术,让那些久经战阵的猴群首领也禁不住心存疑虑,不敢轻易冒进,这才给咱们挣得些许喘息之机,趁此机会浑水摸鱼,绝处逢生。” 八戒托着腮帮,满脸不信道:“光是靠敲铜盆走路就可以绝处逢生,脱离险境的话,也未免太简单了吧,那些猴群首领若真是将佐之才,精明强干,或许会被师父的迷魂阵法糊弄一时,时间长了,必定能想到应对的办法,至少先派一小波猴兵进行一下试探,是虚是实一目了然,如何能维持长久?” 敖白打了个响指,握拳赞叹道:“二师兄果然高明,一眼就觑中要害,那些猴崽子也确实是这么做的,不过你放心,有咱们师父这样的鬼才,自然是见招拆招,应对自如,直看得猴崽子们眼花缭乱,不明所以,便更加地心存忌惮,不敢轻易冒犯。” “就在你们走后不久,咱们就发现被猴崽子们给盯上了,那是数百个精壮的猴子在枝头上观察着咱们的一举一动,时不时地还在上面摩拳擦掌,敲打兵器,发出各种恐怖骇人的声响,只等咱们稍微露出些恐惧的神情,便会自上而下,发起冲击,将咱们一举擒拿。” “面对如此情形,师父依然镇定自若,领着天枢和悟净敲打着铜盆缓缓地向前行进,却让我只身一人脱出队列,化出白龙真身,前去阻击这数百盯梢的猴兵。” “明明是处于绝对的劣势,却还敢主动发起攻击,这样超乎常理的做法,实在大出众猴的意料。但毕竟仗着人多势众,且欺我只身一人冲击他们数百猴的阵列,猴兵们不由得正中下怀,当即精神振奋,挥枪舞戟,想要将我斩为肉泥。” “但见我倏然晃动身形,凭空地幻化出两条白龙真身,张牙舞爪,嗷嗷咆哮着向他们冲去。原本以我的战力,要打败这数百猴兵丝毫不在话下,但毕竟要花费一定的时间,然而奇招自有奇效,眼见我瞬间以一化三,一路怒吼着向他们冲来,饶是这些猴兵久经战阵,也不禁吓得魂飞天外,屁滚尿流,仓惶间哪还顾得上抵抗,立刻倒拖着刀枪,窜上枝头直往后跑,整一个兵败如山倒,倾颓之势,恍如洪水猛兽一般,再也无法遏制。” “我也不想抓杀他们,只是仰仗威势,一路追赶而去,果然不出师父所料,在往后近百米的密林之中,埋伏着一支拥有数千战力的精锐之师,这该是整个小圣山的全部兵力了,一个个张弓按箭,翘首企盼,就只待这数百先头部队探得了咱们的虚实,便可倾巢而出,一举将我们擒拿。” “然而这数百猴兵抱头鼠窜,跑得实在太快,不觉冲动了援军的阵列,双方的猴兵一下子都撞在了一起,骨碌碌地滚翻了上千猴子。再看身后追赶的是三条白色的巨龙,张牙舞爪,喷雾吐火,猴兵们在混乱之余,也不由得肝胆俱裂,当下怪叫几声,顾不得身后头领的呼喝禁制,手脚并用,纷纷加入逃跑的阵列。” “眼见及此,我心下甚是得意,一路追赶着溃逃的猴群直至他们的山间营寨,用尾巴大力地拍碎辕门,方才昂然回首。其实我幻化白龙真身消耗极大,见已立功,当即回转,自顾自地转进一片幽静的山林呼呼大睡,许是太过乏累,一触地面便即入睡,鼾声雷动,震慑四方,毫无知觉。” “猴崽子们显然是被吓破了胆,听得这般鼾声,也只当是我故意挑衅,竟无一人胆敢进林子里探个究竟,而我就挡在他们出山门的必经之路上,自然也没有猴子有勇气越过我去探查师父他们三人的动向。” “所以直到日落时分,师父和天枢走得累了,便放出玲珑楼阁,敞开大门呼呼大睡,而我也从密林深处回归三藏军团,化出白龙真身匍匐在门前守护,相信凭我白天那直寇山门的气势,猴崽子们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轻易地前来冒犯我的威严。而悟净独自一人在林间休整了一下午,此刻正精神抖擞地拿着铜盆木棍,前往猴崽子们的营寨实施捣乱计划。” 第一百四十九章 险恶用心 见两人听得津津有味,敖白甚是得意,停顿片刻,继续道:“夜幕已然降临,夜黑风高,星光黯然,正是杀人越货、烧营劫寨的好时候。经过我白天的冲击,老沙已经知道了小圣山猴群聚集地的确切位置,那是一处易守难攻的高地山丘,核心位置是个背山而建的岩洞,由于猴子太多,岩洞的容量有限,猴群便环着岩洞建立了一个庞大的营寨,这营寨似乎暗合某种诡异的阵法,阵内杀意凛冽,戒备森严,显得煞是凶险。” “悟净虽有些憨直,毕竟经过这一路的坎坷历练,也有了不少长进,眼见阵法凶险,他倒也不急着入阵,只在辕门周围敲着铜盆,变着方位呐喊。” “猴子们经过白天的一场博弈,虽然仗着数量优势,非但没占到半点好处,反而被本太子直追到门前耍横奚落,心中甚是憋屈郁闷,这时好容易盼到晚上,几个首领聚集在岩洞里商量对策,余下的猴崽子除了巡逻站岗的,全都钻进了帐篷里休养生息,呼呼大睡。” “冷不防悟净在辕门附近变着方位敲盆呐喊,那阵势,真好似有千军万马前来偷营一般。猴子们刚刚进入梦乡,虽然仗着玄妙阵法守护,仓促间听得这般喊声,也禁不住如临大敌,手拿着刀枪,连滚带爬,四处乱窜,手忙脚乱间免不得相互碰撞践踏,触碰了机关,霎时间雷光电火,刀枪暗器一齐发作,被烧死击伤的不下百人。” “这一番喧闹免不得惊动了岩洞内的猴群首领,立时便跳出来几个约束余众,安抚伤员,花费许久才将乱成一锅粥的猴群压服下来。” “见混乱的场面得以恢复,猴群首领派遣几小队猴兵打开辕门,到四处山林探查巡视,却早被潜伏在辕门口的悟净趁着门扇打开的空档,悄无声息地摸入了营寨。这一切亦要归功于师父的高瞻远瞩,他生怕悟净完不成捣乱任务,反而失败被擒,便特意恩准他使用先前分拨给他的隐身符咒,可算是帮了悟净大忙。” “当下悟净仗着隐形身法顺利地偷入营寨,没有引起猴子们的任何怀疑,但他也没闲着,暗暗地躲在角落里观察着猴子们的一举一动,并随着巡逻人员的不断走动,勉强地记住了几条不会触碰机关暗器的路线。” “由于悟净偷入了营寨,前去四周探查的猴兵们自然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见折腾了许久依然毫无进展,首领们也只能哀叹敌人太过狡猾多诈,此番只是虚晃一枪,达到骚扰的目的便即开溜了。对此他们也无可奈何,只好叮嘱麾下的猴兵加派人手到周围的山林中进行巡逻防护,以确保敌人再没有机会对己方进行骚扰,余下的猴子重新回营寨休息,待天明之后再倾巢而出,誓要将这伙敌人生擒活捉云云。” “这般又过了许久,喧闹的营寨渐渐地安静下来,悟净趴在暗处,已经能听到各个营帐中陆续传来酣畅淋漓的呼噜声和磨牙声。老沙不由得奸笑几声,掏出火镰点燃柴草,没天价地往四处营帐上投放,夜深人静,山风极大,起初还是点点星火,顷刻间火借风势,肆意蔓延,竟腾腾地燃烧起来,火势太大,让那些巡逻的猴兵根本来不及反应,便已演变成熊熊大火。” “畏惧火焰是深扎在猴子灵魂深处的劣根性,虽然业已修炼成精,对于火焰依然表现出深深的忌惮之情,更何况他们在此前已受足了惊吓,是在首领们的再三安抚下,方才勉强镇定下来,不想这一次火光四起,竟将自己赖以脱身的营帐点燃了,猴崽子们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当即从梦中惊觉,手脚并用,争相逃窜,一时间冲撞踩踏,触动机关,死伤者不计其数。” “首领们再一次被惊动,不由得大惊失色,勃然震怒,仓促之间无法可想,只下意识地企图使用武力强行压服余众,稳定局面,岂料猴崽子们惊慌失措,早已失控,纵然连杀数猴,依然没法控制住四处乱窜的猴群。首领们无可奈何,只得下令消除禁制,搬土灭火,以免造成更大的伤亡。” “悟净眼看猴子们主动停止阵法,心中大喜,当即腾空而起,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他驾云不过数息时间,隐身符咒的功效便自行解除,老沙禁不住暗叹侥幸,亏得逃跑及时,若是在营寨之中现出身形,让猴崽子们知道是自己在暗中捣鬼,暴怒之下万刃齐发,焉可能还有他的命在?” 悟空听了啧啧称叹,拍案叫绝:“不想悟净经过这一路的磨砺,居然精进到了此等地步,实在出乎俺老孙意料。然而经过这一场喧闹,猴崽子们势必更加地痛恨你们,直欲杀之而后快,而这样的捣乱行为也只是权宜之计,不可持久,却不知你们要如何承受他们满腔的怒火,得以安然地存活下来?” 文天枢赞叹一声,接口道:“大师兄果然高明,一言就道破了其中利害,经过三师兄这一场搅扰,猴子们可算是吃足了暗亏,吓破了猴胆,此后不用他出面,也自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无法安眠。” “相比之下,敖白和三师兄可都美美地睡了一觉,师父遵循趁他病要他命、痛打落水狗的基本原则,天还蒙蒙亮时就派出他们前去猴群营寨进行骚扰。两个人一口气冲到了猴群大本营,直至辕门前,亦没有见到巡逻的猴兵,两人心中虽早有计较,但猴子们的惨状依然让他们感到触目惊心,难以置信:被火烧残了的营寨前站立着十来个手持长枪的猴兵,一个个垂头耷脑、肆无忌惮地打着瞌睡;寨内的营帐早已被烧得十不存一,此刻被烧塌了的帐篷依旧冒着缕缕青烟,较为干净的空地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衣衫褴褛的猴兵,正涎着口水、四仰八叉地闭着眼睛呼呼大睡。” “这哪里像是一座重兵把守的营寨,分明就是刚打完败仗从前线撤退下来的残兵败卒,士气全无,精神涣散,纪律松弛,让人看着实在不忍心再与他们为难。” “但为了让三藏军团能够顺利地通过这三百里小圣山,兄弟两个只得硬起心肠,再一次实施捣乱计划。慑于猴群营寨中阵法的强大威力,两人决定不进辕门实施捣乱任务,而是从林间小溪中捡来了许多鸽蛋般大小的石子,飞在空中往下抛洒着攻击熟睡中的猴子。” “猴群营寨中那诡异的阵法虽然威力强大,但毕竟要保证寨中猴群的正常通行,故此并不是顽铁一块,存在着许多漏洞,无法全然抵御上方物体的攻击。霎时间敖白二人在高空中抛落的石子如冰雹雨珠般倾泻而下,打得猴子们嘴歪目斜,哇哇惨叫,抱头鼠窜。” “猴子们一时被打得懵了,纷纷地逃入周围的建筑物中进行躲避,偶尔也会拿起刀枪箭驽进行还击,无奈敖白二人身在高空,非是箭矢刀枪所能企及,而猴子们虽都修炼成精,道行尚浅,并不具备驾云飞行的本领。就这般真切地看着敌人向自己发动攻击,却毫无反抗之力,这样的感觉必定分外叫人不爽。” “不过猴群首领还真有办法,立刻指挥猴子们抬来几架大型的床弩,由十数个身强力壮的小猴使劲地拉动弓弦,尽力地射出一支如铁枪般大小的弩箭。那支巨大的弩箭呼啸着从敖白的耳际飞过,虽然准头不是很高,却着实地将两人吓出了一身冷汗。兄弟两个相视苦笑,有此床弩在,要他们在空中捣乱已基本没有可能,笑话,要是被这样强力的弩箭击中,纵然不死也得扒层皮,那样高风险的买卖,他们两个自然是不会做的。” “不过毕竟是跟随师父许多时日的人物,两人这点变通能力还是有的,当下就近飞进一片山林,竟没天价地放起火来,这可是猴群赖以生存的果木丛林,若不幸烧坏的话,损失着实惨重。” “猴群直恨得咬牙切齿,当即咆哮着冲出数百猴兵,拿着刀枪,担着沙石,纷纷地抢入林中救火。不想这一下正中两人下怀,登时操起兵器,与前来救火的猴兵厮杀起来。猴兵们虽心怀愤恨,无奈人数太少,以这区区数百猴兵对阵战力超强的敖白二人,且心无旁骛,关心则乱,不一时便被两人杀败,丢盔卸甲,逃入寨中。” “猴群首领们大为震怒的同时,也是无可奈何,只得集起大部队向山林挺进,两个见猴群势大,立刻脚底抹油,溜到另一处山头仍旧放火烧林。猴子们直恨得七窍生烟,连连跳脚,等他们巴巴地赶到放火地点救火,两个人早就溜到了别处林间继续放火挑衅。” “猴子们勃然怒发,暴跳如雷,也不救火,直扛着刀枪,架着弩箭满山林地追着两人厮杀,无奈两人的目标太小,身法又甚是灵动,直追得一众猴兵手足酸软,筋疲力尽,也自追赶不上。” “这般直追到日落时分,敖白两个突然觉得甚是无趣,这才放过猴子们,脚驾霞云前来与师父汇合。眼望着两人离开,疲累不堪的猴子们禁不住暗暗地松了口气,回首望去,才发现方圆百里内的山林竟被两人焚烧殆尽,损失惨重,心疼不已,心下不免对咱们三藏军团更加痛恨了几分。” 第一百五十章 慈义女王 文天枢喜笑嫣嫣,停下来喘一口气,继续道:“敖白两人回来与我们汇合,师父在篝火前决定暂时先放猴子们一马,毕竟咱们就只这区区四人,若是将猴子们逼得太紧,惹得他们雷霆大发,当真聚起大兵与咱们硬拼,势必弄巧成拙,绝没有咱们的好果子吃,再说大家都累一天了,是得好好地歇上一歇。” “于是这一夜小圣山间格外地安静,敌我双方都配合默契,敞开大门呼呼地睡了个安稳觉。一大早起来,咱们也不急着赶路,进到山林里捡来柴火,取出从金兜洞中缴获的食物,点上篝火,举行了一场烤肉大会。” “而经过一晚上的休整,猴子们的精神恢复了许多,立马组织一支上千人的队伍,持枪荷戟,背弓扣弦,杀气腾腾地前来与咱们理论。眼见这般阵仗,咱们三藏军团自也不甘示弱,齐拿着手中武器,与他们怒目相对,徐徐地向后退却。经过先前的几次交锋,吃尽了苦头,让猴子们对悟净和敖白的能力颇为忌惮,一时间倒也不敢轻易上前厮杀。” “眼见咱们不住后退,却将烤熟的食物遗留下来,猴子们经过这几天的奔波备战,作息紊乱,饮食俱废,陡然见到这许多香气诱人的食物,明知其中可能有诈,一时间情难自禁,猴性爆发,争先恐后地拼抢起来。原本食物就不是很多,显然不够这近千猴子享用,猴子的性情又甚是急躁,一时间拼抢得狠了,哪里还顾不得上长幼秩序、尊卑等级,见自己抢夺不到,抡起了拳头便打,那抢到食物的却如何肯让,见对方动手,哪里有不奋起还击的道理?” “于是乎为了争抢食物,原本和气同声的近千个猴兵如同散沙一般,各自为战,哄抢争夺,场面异常地混乱暴力。好在他们属于同一片山林,虽说翻了脸,动了手,多少还讲究些江湖道义,争斗之时丢了刀枪,全靠拳头武力取胜,倒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伤亡,然而实力不济,被打得鼻青脸肿,伤筋挫骨的亦不在少数。” “趁着猴子们拼斗的当口,咱们却拨开树枝,斩断荆棘,沿着西去的道路继续从容行进,只是行不过五里地,便又有一队猴兵从后追来。瞧他们满脸满身的伤痕,面容狰狞,表情郁闷,显然是那些拼抢食物落败的猴子,又追赶上来向我们讨要食物。” “师父早知其意,不慌不忙地指挥我们捡柴生火,他自己却掂着锅铲铁锅做起了烧烤。这些猴子果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又在拼抢中落败,心中郁闷,性子更急,一闻到烧烤的香味,便吱吱乱叫着扑上前来,也顾不得生熟火烫,一把抢过就丢进嘴里。” “但他们毕竟是血肉之躯,虽然气势汹汹,锐不可挡,终究架不住火烫,被燎得口舌肿胀,满嘴水泡,吱吱地张着嘴巴惨叫不停。那落后的却哪里肯舍,一把揪住胳膊扳过来就抢,那抢先的猴子虽被烫得满嘴血泡,却并不甘心到嘴的食物被抢,立马又抖擞精神,挺起老拳相接,于是一场激烈的争斗又重新拉开序幕,满场满地地喊打拼杀,倒把咱们几个晾在了一边,自顾自地收拾行装,继续向前赶路。” “这般争斗了好几场,猴子们也都学乖了,自个去山林间打来足够的食物,扛着抬着来到我们面前,拱手谄笑着乞求师父予以加工。孰不知正好落在师父的计策之中,只要猴子们不出来与咱们捣乱,让我们能够安全平稳地度过这三百里小圣山,纵然是受些劳累给他们烹调加工,却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师父的手艺实在太好,而猴子们偏居一隅,向来只是茹毛饮血,饥餐渴饮,哪曾吃过这等人间美味,虽然带来足够的食物,吃到尽兴时,不免有些过量。为了避免得罪这些喜怒无常的客人,咱们只得忍痛割爱,卖血大放送,将从金兜洞缴来的食物也给搭了进去,接连几次下来,倒把咱们好容易积攒下来的家底送了个罄尽,还真是桩亏本的买卖。” “师父见多识广,亦深知食不过三的道理,若一味地放纵猴子们胡吃海喝,接连几日下来,纵然再可口的食物也会觉得味同嚼蜡,那么失去利用价值的我们的处境就相当危险了。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师父偶尔也会偷懒,让敖白和悟净两个生手勉强地应付一番,只有让猴子们觉出这其中的差异,更加重视和珍惜师父的手艺,咱们的处境才会更加安全。” “然而光是给猴子们做饭烧烤这样单一的做法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毕竟这漫漫三百里小圣山,咱们才走了不到三分之一,路漫漫其修远兮,需得开发出其他项目分散猴子的注意,消除他们的戒心,咱们才能真正获得安全。” “于是师父在猴子们专注吃喝的同时,又安排敖白唱歌,我跳舞,用来吸引猴子们的眼球。猴子们久居山林,显然没见过这样别开生面的表演,一个个欢欣鼓舞,乐不可支,有几个情动的,也跟着我们跳了起来。这一下可起到了带头作用,顿时渲染开来,带动全场数千猴子一齐上窜下跳,癫狂不已。” “而我所选择的舞步,起初是为了引起猴子的共鸣,故此步法简单,浅显易学,等猴子们跳得上瘾,我便加大了节奏和难度,又是旋转,又是摇摆。猴子们初学乍到,吃得又多,体力不支,初时还勉强可以跟随,到了最后,不由得手脚酸软,节奏紊乱,一个个累得趴在地上,呼呼地只剩下喘气之力,这样咱们才得以动身,继续向西开溜。” “就这般吃喝唱跳了数日,咱们一路西行,虽然走得慢些,也渐渐地在群猴环视的险境下走出了三百里小圣山地界,从而也就脱出了这数千猴子所能控制的势力范围,再加上你两个强大战力的回归,即便他们大举来犯,自也捞不到半点好处,前途坦荡,安之若素。” “方才咱们敲响铜盆,就是在与猴子们告别,这些猴子吃得上瘾,跳得畅快,眼见着咱们要就此离开,心中不舍,不由得双眼垂泪,吱吱惨叫,全然忘了在此之前,彼此间还互为仇龇,他们一路紧紧地跟随我们,便是要想方设法擒拿我们,一雪先前被追赶骚扰的耻辱。” 八戒听了满心景仰,啧啧称叹道:“妙极妙极,没想到师父竟有如此妙计,在这群猴环视的小圣山中坚持十来日依旧安然无恙,实在难得。只是这群猴子未免太没心肝了,才几顿烧烤、几场歌舞就把他们给收买了,全不记得悟净在偷营之时,不知有多少猴子为之丧命,这般贪图享受、不顾大局,非但有损小圣山的威名,也显得猴群抛情弃义,全无血性,未免让人看着齿寒。” 悟空冷笑一声,不屑道:“你小子懂什么,悟净虽因偷营害死了许多猴子性命,毕竟不是他主动打杀的,而是猴崽子们相互冲撞践踏,误触机关而死的。那猴群首领但凡有些脑子的,必定知道与其迁怒悟净,倒不如好好反省一下,为何他们拥有泱泱数千之众,却被敖白化出白龙真身追得满山间乱跑,无一人敢回身一战;为何他们拥有那样玄妙的阵法,却被悟净只身一人偷营成功,原本纪律严明、固似铁桶的阵营在顷刻间土崩瓦解,猴群互相冲撞践踏,草木皆兵,却无一人能够扭转颓势;为何那样博大精深、威力强大的阵法,本是用来保护营寨安宁的,却在这次偷营行动中成为了绞杀猴兵们的利器,而在自己安身立命的营寨中设置这样一个威力强大的杀人阵法,布局是否合理?” “这所有的一切,才是猴群首领们应该深思和研究的课题,毕竟他们要长久地立身在小圣山间,就必须对团队的秩序和猴群的应变能力作出调整,并对营寨中的阵法和机关进行改进和布置,以确保在下一次的战斗冲突中,能够避免出现像现在这样的纰漏,众志成城,立于不败之地。” “而猴子们虽与三藏军团为敌,却没有得到命令要将咱们斩杀,毕竟这里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栖息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俺老孙虽已远去,毕竟还是要回来的,若是师父他们当真有个三长两短,俺老孙必定首先要找他们问罪,莫说就他们这区区的数千战力,纵然再来上三五万,又如何能是我的对手?” “都是久历成精,老于世故的猴崽子,这点利害得失他们如何会盘算不到,他们这般紧跟着师父不放,无非是想趁机抢夺些衣食物资,图个口腹畅快,相信咱们急于赶路,也必定不会跟他们多作计较。” “而师父的这条脱身计策,不由得正中他们下怀,这般有吃有喝,又有表演可看,已经大大超出他们预期的范围,他们还巴不得乐在其中,难得糊涂,哪还肯旁生枝节,偏要与咱们为敌?若非如此,他们如何会在师父他们即将离开小圣山之时,露出失望与不舍的表情,是因为享受得上瘾,想着一旦要失去,总归觉得有些落寞和不适应吧?” 第一百五十一章 人种来临 八戒听了不住点头,暗自嗟叹道:“是了,果然还是猴子最了解猴子,听你这番说辞,连俺老猪都觉得猴崽子们这般行为,方才是最为明智的选择,不过也亏得他们都久历成精,老于世故,若个个都是愣头青,有勇无谋,不计后果,非要师父与他们同伴偿命,只怕以敖白和悟净的区区战力,当真是没法善了了。” 这话说得众人皆以为然,冷汗涔涔,是啊,看来师父这一路走来着实凶险,能勉强地活到现在,实在太侥幸了。 沙悟净挠了挠头,憨憨地问道:“既然大师兄认为猴崽子们的应变能力和机关阵法的布置都有待提高,以您的广博见识,是否能想到解决的办法?” 猴子耸了耸肩,面带微笑道:“其实在我的印象中,小圣山猴群的战力还尚可一观,怎过了这七百年,竟变得这般地不值一提,大抵是由于五哥在三界称雄,威慑四方,弹压群小,使得周围的妖魔鬼怪都害怕他的威势,不敢轻易踏足小圣山地界,群猴在山间自在安逸地生活了数百年,没有经历过什么战事,故此把原有的战力和血性都大大地泯灭了。” “此外五哥在人员的设置上也有很大的缺陷,他虽安排了多名首领统辖猴群,却将他们的位次排列得一般无二,没有一个能真正统筹全局、拥有至高决策力的大统领。若在和平时期,这些级别一般大小的首领们还可以做到一团和气,精诚合作,若是到了备战时期,彼此意见不合,就不免要出现相互制肘、尾大不掉的局面。” “相比之下,我水帘洞的人事安排就合理得多,若俺老孙在洞中时,孩儿们自然是听从我的号令,剑锋所指,勇往直前,义无反顾。但通常情况下,俺老孙或上天为官,或四海云游,基本上都不在洞中,那我便让四健将暂时统领全局,作为水帘洞的最高统帅,辖制群小,对麾下猴群享有生杀予夺、封赏处置的权力,这样才使得整个花果山地界在俺老孙离开的时候,猴群中的各项机制能够正常有效地运行发展,不然若事事都交由本大圣亲自处理,纵然不忙死,烦都给俺老孙给烦死了。” “而为了避免四健将权力均衡,出现相互倾轧、彼此掣肘的局面,我还指定了马元帅作为代理政权的最高统帅,到了危急时刻,就由他掌控局面,作出决策,整个猴群必须听其号令,马首是瞻,若有不从者,即便是四健将的其中一员,马元帅亦有权利将之斩杀,以儆效尤,压服群小。” “在这样的安排下,即便我流连天庭达百年之久,族群之中出现了较大的动荡,只要马元帅登高一呼,其余三健将进行辅佐,大家万众一心,群策群力,往往能够帮助猴群化险为夷,安然地度过难关。纵然再不济也不会出现像小圣山猴群这般,面对一个小小的偷营事件,就闹得风声鹤唳,手足无措,相互冲撞,并最终造成极大伤亡的尴尬局面。” “至于要提高猴兵们的应变能力,除了提升统帅的威望外,还要不时地对他们进行实战演练,只有不断地强化训练,让猴兵们习以为常,处变不惊,到了危急关头,才能做到临危不惧,应对自如,长久地立于不败之地。” “只有在这种情况下,猴群才有自信将那样威力强大的阵法设置在自家的营寨之中,不然要是出现混乱,像小圣山猴群那般自行触动机关,使得守护自己的阵法成为残杀族群的利器,还真是要贻笑大方。” “当然若换作俺老孙,倒情愿化被动为主动,将那样玄妙精深的阵法融入战阵之中,若真让孩儿们领悟阵法的精髓,组成威力强大的阵法上阵杀敌,这拥有数千猴兵的小圣山,整体实体何止能翻上数倍,又如何能被敖白区区数道龙影杀得丢盔卸甲,满山林乱跑,却无有半点反抗能力?” 听着这番鞭辟入里的分析,八戒情不自禁地吞了口唾沫,满心叹服道:“妈的,若真按你说的改造,那小圣山的实力岂不是太可怕了?我说同样是妖族七大圣之一,拥有响当当地名头战力,通风大圣也只在战技上略胜你一筹,见识上又何止差了一星半点,还真是让人颇为费解。” 猴子闻言摇头苦笑,异常谦虚道:“八戒,你这么说却是高看我了,其实我和五哥并称为妖族七大圣之一,脾气秉性较为相像,故而见识理念亦没有太大差别,当年咱们占山为王、傲视群雄的时候,就只管着招兵买马,扩大势力,亦仗着自家强大的战力横冲直撞,孤勇奋战,才不管什么阵法计谋,以少胜多、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弯绕说法。” “然而时隔数百年,沧海桑田,时过境迁,三界中的局势与往昔已大不相同,而我与五哥亦走上了两条各不相同的道路,所以得到的经验和阅历也不尽相同。俺老孙护着师父一路西行,对莲花洞中金角银角的北斗七星阵和黑松林中奎木狼的白虎展翼阵法所表现出来的强大威力有较为深刻的了解,才有这一番独到的见解和领悟。” “而五哥仍旧在此地占山为王,没有俺老孙的经验阅历,自也不能考虑得这般透彻,然而他天分极高,触类旁通,若能发现猴群中存在的问题,他日总结思考,未必不会有俺老孙这一番见识。” 三藏点了点头,含笑道:“是啊,猕猴王果然是个异常可怕的对手,咱们切不可太过小瞧了他,只希望镇元大仙能一直追赶着他,让他终日里疲于奔命,没有闲暇回到小圣山,察觉到他部署中存在的缺陷才好。” 天枢听了呵呵直笑,掩口道:“师父未免太杞人忧天了,凭他日后是否对猴群进行改造,反正咱们此刻已然过了这三百里小圣山,就算他们再怎么强大,也不可能一路追赶前来,而对咱们造成实质性的威胁。你与其关心这个,倒不如想想咱们今天的午饭,该往何处着落?” 八戒不觉猛地跳了起来,龇牙咧嘴,满是肉疼道:“是啊,都怪师父这个败家孩子,为了讨好小圣山的猴子,居然把咱们储存的食物一股脑地都给献了出来,这般没吃没喝,岂不要生生地饿煞俺老猪啊?” 三藏听了直翻白眼,很是不屑道:“废话,要不拿食物讨好猴子的话,老子早就被这群猴崽子给生吞活剥了,哪可能还活着站在你面前听你埋怨?倒是你们,到那果树芬芳、物产丰富的傲来国花果山地界,白吃白喝了一回,却不带半点土特产来进献为师,未免太说不过去了吧?” 八戒把眼一瞪,满是委屈道:“师父,你以为我不想啊,只是猴哥在年前才用甘泉活水洗青了花果山,那果树也是刚刚栽下的,就只开花不结果,又有那许多的猴子需要养活,正是食物最短缺的时候,没让俺老猪倒贴就不错了,哪还有什么水果食物让咱们享用,快别笑死人了。” 敖白耸了耸肩,调侃道:“你果然是不会想办法,不还有那叛变的众多妖魔么,随便地打劫几处,不就可以丰衣足食了?” 八戒冷笑一声,哼哼唧唧道:“废话,要是山上还有妖魔的话,咱们早就把他们给拿下了,却还用得着你说么?” 这下就连天枢也瞪大了眼睛,疑惑道:“不会吧,听小猴们说,花果山上不还有许多魔王兽妖追赶他们,将他们扒皮食肉,尽情享用么,虽说花果山上满是焦土,猴子们又被猕猴王带到了小圣山,毕竟是偌大的一座山场,又临近大海,纵然是靠着打渔为生,也可以支撑下来,怎才过了数百年,那些妖魔就都灭绝了,这适应能力也未免太差了点吧?” 八戒呵呵一笑,点头哈腰道:“天枢你果然聪慧,我和猴哥也是这么想的,猴子掐诀念咒拘了个看山场的土地出来,一问之下方才知道,感情是他年前回花果山的时候,上龙王那讨来甘泉活水,将青山绿水都给恢复了,这般的神通手段,可把在山间讨生活的魔王兽妖给吓坏了,他们两下一合计,断定有此神通的,必定是七百年前奴役他们的齐天大圣又回来了。” “他们也知先前趁着猴子被五指山看押的时候,逞凶施威杀害了一些猴子食用,如今这魔头回归,必定要替小猴子出头,前来捉拿他们进行报复。魔王兽妖们素知这猴子凶性残忍,若是落在他的手里,哪可能还有命在,故此吓得手足酸软,失魂落魄,便争先恐后地造船排筏,推入海中,推搡刨挠,上别处海岛陆地逃命寻食去了。” “猴子闻言呵呵冷笑,面露狰狞道,好孽障,跑得倒是极快,既知本大圣的手段,就该知道我必定能够得脱大难,重新回归花果山,如何还敢这般欺辱孩儿们,我乃堂堂齐天大圣,若让你们这班宵小之辈逃得那般畅快,岂不是让三界神佛笑话俺老孙无能么?” 第一百五十三章 逃出生天 三藏听了点头赞叹,无不揶揄道:“没想到你这粗俗的猴子居然还有这等美好的憧憬,着实不凡,只是你们为了为师的安危,当真是来去匆匆,略不停歇,才一见面,就要与孩儿们分别,你可舍得么?” 猴子不觉痴痴地笑,异常扭捏道:“要说舍得可真是骗人的,但俺老孙取得真经之后,就会回到花果山,与孩儿们安稳度日,来日方长,又何必急于一时呢?既然彼此的憧憬和梦想是一样的,虽远隔千山万水,也如同就在身边一般,又何必相互牵挂呢?” 八戒没来由地打了个寒噤,忙不迭地打岔道:“臭猴子,就别再说那煽情的话了,都肉麻死俺老猪了,你还是想想该怎么解决食物短缺的问题,咱们这一路飞驰,疲累饥饿得紧,若再不休养生息一番,当真要活活饿死俺老猪了。” 三藏冷哼一声,分外不屑道:“这猪头想是这些天吃现成饭吃得太过畅快了,倒把咱们活命的营生都给淡忘了,没食物又打什么紧,出家人本就两袖清风,身无长物,且有手有脚,一身蛮力,看面前这片广阔的天地,哪还有把人活活饿死的道理?” 见老猪仍旧一脸懵懂,一副茫然不知所云的样子,敖白耸了耸肩,忍不住提醒道:“二师兄确是累了,连这样浅显的话都听不懂,师父是让咱们出去打猎呢。” 八戒不由得眼前一亮,茅塞顿开道:“对对对,近日来忙于奔波,睡眠不足,脑子确实转不过弯来,这小圣山界地广林密,物产丰富,随便一出手就能打到许多猎物,又何愁填不饱俺老猪的肚子?妙极妙极,那事不宜迟,悟净你赶紧随我跑上一趟,师父,待俺老猪打猎归来,可要好好尝尝您的手艺。” 三藏微微一笑,伸手阻拦道“知道这些天你赶路辛苦,还是让敖白和悟净去吧,你两个就到这片大草原中打猎,一来可以顺道探个路径,二来也可与咱们在路上接头,省下些时间和力气。” 八戒却摆着手,固执己见道:“师父这样安排虽说是疼我,但俺老猪委实饥饿得紧,怕是坚持不到他们回来。就让我亲自出马,若遇到好吃的便预先打个偏手,治一治这腹饿之病,岂不是好?” 三藏耸了耸肩,一脸被打败的表情道:“娘的,为师知道你提到吃的就性急,只是没想到竟急到了这般田地,罢了,就让悟净陪着你去吧,咱们这几天被小圣山猴子拖累,就只能小心翼翼地步行赶路,可把为师给憋屈坏了,如今好容易逃出生天,说不得要纵马驰骋,好好地赶上一程。” 兄弟两个闻言眉开眼笑,在悟空和敖白艳羡的眼神中向师父拱手告别,翻身跃上云端直往西面而去。而三藏也骑上白马,手握缰绳,意气风发地带着几个徒弟大步向西行进。 走过小圣山地界最后一片小山岗,遥望着前方景致,纵然是见多识广、历经艰险的三藏军团,也禁不住瞠目结舌,啧啧称叹:这里的地理面貌在造物者的刻意雕琢下,呈现出两般截然不同、让人难以置信的别样画面。师徒几个身后是小圣山方圆百里的山林地带,鸟语虫鸣,草木繁盛,而他们此刻所面对的这一方土地,却是个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放眼望去数百平方公里的偌大地界,几乎看不到树木站立,而是整一片葱郁辽阔的草地。这里的青草长势喜人,基本都长到半人多高,草叶伸展,随风摇曳,站在马上远远望去,就仿佛绿色的波浪在天地间翻覆涌动,给人以天高海阔、肆意飞扬的美好意象。 眼望着这一片葱郁的大草原,唐三藏只感觉胸怀开阔,心旷神怡,禁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伸展手臂,豪情万丈道:“天苍苍兮,野茫茫,当真好一片辽阔的大草原,这样清新丰美的牧草,若不用来放牧,岂不是太可惜了,我可真希望一辈子都住在这平静辽阔的大草原上,骑马放牧,以青天为盖,大地为床,是何等地自在逍遥。” 然而没等走出五里地,圣僧那样飞扬畅快的超然意境就被残酷的现实击了个粉碎,时值八月,天气炎热,骄阳似火,蔚蓝的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就只有炙热的太阳火辣辣地挂在头顶,烘烤着下方地面。最惨的是在这片草原上根本找不到一块可以乘凉的树荫,三藏师徒只能硬着头皮,在阳光直射的草地上艰难地向前行进,不多时就被毒辣的阳光照射得汗流浃背,气闷不已。 而那半人来高的牧草虽看着叶片繁茂,长势喜人,其实大大阻碍了众人行进的步伐,纵然是脚力强健的白龙马,也难以在这样繁盛的牧草间肆意驰骋,就只能跟在悟空身后,待他用棍子将牧草压得低低的,才好一步一迈地艰难行进。 而这看似柔弱的牧草,由于生长的时日久远,粗壮挺拔,叶片宽大,尾端挂出的倒刺足有数寸多长,一排排伸展着犹如无数条锋锐的尖刀,只需随意地波动几下,就能在人身上拉出数道浅浅的口子。若只是几下子还算不得什么,惨的是这里满地都是那样繁盛的牧草,一路上拨草而行,时不时地被草叶划上一下,莫说是皮薄肉嫩的三藏和天枢深受其害,叫苦不迭,就连皮糙肉厚的敖白也被划得满是伤痕,龇牙咧嘴,惨叫连连。 天气炎热,心浮气躁,再加之受到这牧草叶片的无尽折磨,三藏师徒无可奈何,只得放出玲珑楼阁,暂时躲在里面,苟延残喘,思考对策。 唐三藏郁闷地躺在玉石地板上,热汗连连,气息微弱,直到喝了天枢递过来的三杯热茶之后,方才慢慢地恢复过来。圣僧斜靠在桌脚边,闭上眼睛休养生息,正自呼吸吐纳,突然有人粗鲁地撞开客厅的大门,从外面旋风似地跑进来两个全身汗湿的人儿,一把扯开衣袍,直嚷着天气炎热,抢天呼地地要讨水喝。 众人定睛一看,却原来是外出打猎的八戒和悟净两个,两个人想是热极了,浑身上下直冒热气,汗水横流,呼呼喘气。待喝过几杯热茶之后,两人的脸上才恢复了生机,八戒一下子坐在地上,用袖袍使劲扇着脑袋,大呼小叫道:“热热热,这鬼天气真真热死人了,若再没几口水喝,真要热晕过去了,大热之后能有一盏茶喝,着实痛快,就是给个神仙当当怕也不过如此。” 听他说得夸张,三藏呵呵一笑,调侃道:“猪头,不是叫你去打猎吗,咋这么快就回来了,为师的午餐在哪里?” 八戒愤恨不平,很没好气地摆手道:“师父好不通人情,这大热的天气,满眼的火光,俺老猪都被热得晕头转向,差点死在了外边,哪还有心情给您找午饭吃?” 话一出口,沙悟净满脸不屑,努着嘴揭他老底道:“师父您别听他胡扯,这馋嘴的猪头,只要是能找到填肚子的吃食,莫说是大热天,即便是龙潭虎穴他也敢闯,不过日光果真是毒,咱们在草地上寻摸了半天,都没找到在跑的活物,却发现了几捧长相饱满的黑莓和一兜新鲜的红果子,是这猪头性急,也顾不得能吃不能吃,一把抢过,胡吃海塞全吞到了肚子里。” “待他吃完,还不觉得过瘾,只是日光实在太过毒辣,两个人脱水严重,他才领着俺老沙往回寻找你们的行踪,三藏军团就他一人得了好处,却还在师父面前叫苦邀功,着实可鄙。” 老猪闻言把眼一瞪,双拳紧握,正欲反唇相讥,却是三藏紧紧盯着他的脸,神色恐怖,失声道:“八戒,你别激动,先摸摸你的鼻子,怎么像是在流血?” 面对师父异常诡异的眼神,八戒耸了耸肩,毫不在意道:“师父真坏,俺老猪一时饥饿难忍,才违心吃了回独食,只是四五十个小果子,纵然分给大家,也不过能打打牙祭,倒不如便宜了俺老猪。但师父乃是得道高僧,为几个果子这般恐吓于我,也太不应该了吧?” 但见众人都用异样夸张的眼神看向自己,老猪不由得心下发毛,只下意识地往鼻子上摸,定睛看时,果然看到手指间粘乎乎地全是鲜红色的猪血,直吓得老猪魂飞天外,腿脚发软,哭丧着脸道:“佛祖啊,俺老猪知错了,不就吃了回独食么,至于这般惩罚我么?看这情形,俺老猪是中了剧毒,命不久矣,这可如何是好?” 第一百五十四章 前途险阻 见老猪慌得手脚乱颤,语无伦次,孙悟空心中大爽,不怀好意地调笑道:“这猪头,现在知道怕了么,叫你目无尊长,乱吃东西,但你也别嚎了,看你鼻子里流出来的是新鲜的猪血,多半不是中毒,而是上火了。” 八戒把眼一瞪,不明就里道:“上火,不可能吧,我只是吃了些新鲜的水果,咋还会上火呢,八成就是中毒了,不成,我可不能坐以待毙,悟净,快把药箱拿来,我要解毒。” 这可是性命攸关之际,眼看悟净还傻愣愣地站在原地,老猪不由得心中大急,立马推开众人,跑到行李堆里寻找药箱,三藏军团的行李都放在客厅门边上,让老猪很容易就找到了药箱,他在大雪山中吃了万年毒蝠毒牙的大亏,故此惜命得很,下了很大的一番工夫研究药箱里的各类药材,此刻有心翻找,自然很快就找到了他想要的解毒药瓶。老猪拔开瓶塞,忙不迭地倒出一粒黑色药丸丢进嘴里,然后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着身体发生某种令自己期待的变化。 然而现实永远比想象的还要残酷,这下非但没有止住鼻血,反而加大了流量和流速,感受着股股鲜血从鼻子中流下,吓得老猪腿脚发软,险些儿没崩溃了:“完了完了,看来又遇上像万年毒蝠那样的毒中至尊了,看这鼻血流的,都快成瀑布了,就连黎山老母特制的解毒丸都禁制不住,这可如何是好?” 猴子不由得哈哈大笑,满是不屑道:“这没见识的猪头,说你上火还不信,明明流血了,还不知道仰头抑制流速,这般跑动跑西地没个消停,可不就增大鼻血的流速么?这都是医学常识,你却偏要找解毒药祛火,岂不是缘木求鱼,本末倒置么?” “再说你已被万年毒蝠这样的毒中至尊毒过一回,既然是大难不死,就基本上百毒不侵了,除非是拿超过这种级别的毒质才能毒到你,而能达到毒中至尊级别的已是世所罕见,要超过这种级别的更是少之又少,像这种区区山间野果的小毒,如何能伤害到你?” 听他说得笃定,八戒依旧将信将疑,撅着嘴哼哼唧唧道:“臭猴子,俺老猪一向耳根子软,没甚主见,你也不要一再地耍弄于我,话说中过毒中至尊毒液的果真有这般奇效,你可愿意赌咒发誓么,而像上火流鼻血的状况,可有什么方法处置?” 猴子耸了耸肩,毫不在意道:“这猪头真是小心眼,就凭你不远万里陪着俺老孙赶往花果山的情意,我也不能这般骗你,由于这毒中至尊的强烈刺激,已在你体内产生了相应的排毒抗体,除非是超过这种排毒抗体能力的毒质,才能够将你毒到,小小地毒你一下,又如何能在话下?” “话说你小子还真是狗屎运,想当年俺老孙是吃了太上老官儿上百颗九转金丹,才赚得了这百毒不侵的体质,你只是被万年毒蝠的獠牙刺了一下,就得到了这般体质,该是赚大发了。” 老猪闻言横眉冷对,恶狠狠地道:“你倒说得轻巧,当时我中毒之时昏迷不醒,血液绚烂,若不是有观音菩萨动用她的护身金莲为我净化毒质,再加上师父和悟净慷慨鲜血,俺老猪早就魂归地府,呜呼哉哉了,哪还有命站在这里流鼻血?不过这百毒不侵的体质,果真是妙,以后那些带着剧毒的美味,俺老猪也可以尽情享受,大快朵颐了。” 见他都这时候了,还惦记着吃,文天枢不由得扑哧一笑,接口道:“二师兄就别意淫了,还是先用块湿热毛巾捂住鼻子,将头仰着天空,过些时候就没事了。”八戒依言照做,果真将鼻血慢慢地止住了。 悟净挠了挠头,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大师兄,二师兄不是被毒中至尊的毒液强化体质了么,只是吃了几十颗小小的果子,怎就上火了呢,想想真够夸张的。” 悟空用手指搓了搓鼻子,禁不住眉头上扬,有意显摆道:“悟净你不知道,那排毒抗体只是对侵入体内的毒质起到排斥作用,而猪头只是吃果子上火,专业不对口,饶是那样强悍的排毒抗体也是徒叹奈何,爱莫能助。” 八戒头仰着天,很是不服道:“胡说,俺老猪横行食界数百年,什么样古怪的食材没尝过,说吃水果能上火,无非是些榴莲、荔枝、龙眼之类的热带水果,本身所含的糖分较高,吃多了比较容易上火。就我这样的肚肠,才吃了几十个小果子,所含的糖分又不是很高,如何便上火了呢,再说也不至于夸张到流鼻血这么严重吧?” 文天枢揉搓着手指,不紧不慢道:“嗯,像二师兄这样的体质,即便是吃水果上火,也不会出现这样明显的症状,若不是因为吃了糖分高的水果引起的上火反应,那应该是吃了某种容易上火的新鲜药材,二师兄,你还是先说说吧,你当时究竟吃了什么?” 八戒撅着嘴,细细地数道:“天可怜见,我总共就吃了几十枚小果子,那紫色的是黑莓,红色的是枸杞子,难道吃这个也能上火不成?” 天枢听了恍然大悟,拍手道:“嗯,新鲜枸杞子虽然可以当作零食食用,吃多了确实容易使人上火、流鼻血,甚至出现眼内充血红肿的现象。不过才区区几十枚数量,对于二师兄来说并不算过量,该不会出现流鼻血的反应,看来问题是出在那黑莓身上。” 八戒听了更加懵懂,疑惑道:“俺老猪虽然孤陋寡闻,黑莓总还是见过的,别说这莓子色泽黑紫,模样适中,风味独特,可说是最上乘的黑莓了,怎会害俺老猪流鼻血呢?” 天枢微微一笑,妩媚道:“二师兄,我倒是听说过一种黑色的果子,叫做乌头莓,是西域特产的一种剧毒莓子,色泽形状都与普通的黑莓相似,而味道甘甜,营养丰富,风味品质更甚于最上乘的普通黑莓,但传说它乃是由草原上剧毒蛇虫爬行后留下的黏液滋养而成的有毒植物,人若不慎误食,顷刻间便毒发全身,见血封喉,就如同中了剧毒的乌头草毒液一般,故此得名。” “万幸二师兄之前中了万年毒蝠的剧毒,使得身体产生免疫,百毒不侵,不然连吃了几十颗乌头莓,哪可能还有命在?” 八戒一听直吓得冷汗涔涔,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脑袋,弱弱道:“妈的,不想这小小的莓子居然有这般剧毒,实在太可怕了,但它既毒不到我,如何还能使俺老猪上火流鼻血,当真是害人之心不改。” 天枢耸了耸肩,不紧不慢道:“乌头莓虽毒不到你,却可以加速你体内血液的流动,再加上枸杞子的上火作用,天气又极其炎热,彼此间相互影响,相得益彰,要使你的鼻子流血就显得顺理成章了。但毕竟你所食用的乌头莓和枸杞子数量有限,又及时地回到阴凉的地方避暑,只要鼻子不再流血,就说明上火作用也基本结束了。” 一听这话,八戒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偷偷地擦着额头冷汗道:“真要是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说实在的,经过这一番折腾,此刻危机解除,心情舒畅,肚子里的食也消了大半,我又开始觉得肚子饿了。” 三藏听了大为鄙夷,恶狠狠地道:“这猪头真是三句话不离吃喝,就怨你口不择食,才有了这一场虚惊,看天气着实炎热,身在大草原上又没个树荫遮蔽,纵然是有些活物也得趁着夜晚天凉时才会出来找食,你还是耐着性子再等等吧。” 八戒不觉一下子瘫在了地上,有气无力地耍起了无赖:“不会吧,这才中午时分,要熬到晚上才有东西吃,那不得活活地饿死我啊。师父,我知道你遇事总爱留一手,再凭你那抠门劲,纵然那猴子再怎么穷凶极恶,总还留着些食物以备后用,现在已到了大家都饿肚子的关键时刻,这就拿出来祭奠咱们的五脏庙吧。” 敖白听了大摇其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道:“猪头这会儿可是冤枉师父了,师父虽然抠门,毕竟是保命要紧,实实地连包裹里的干粮都给舍了出去,你若不信时尽管去翻,要能找到一点食物,就算我敖白输。” 见老猪满脸绝望,唐三藏干咳几声,冷哼道:“你小子与其关心这个,倒不如想个办法让为师安全地度过这百里大草原,那才是正经事。” 八戒一听满脸不屑,斜撩着一双猪眼道:“师父却是痴了,这大草原平坦得很,又不是什么深渊大海,走几步就过去了,还要咱们想什么办法让你安全度过,却不可笑么?” 第一百五十五章 艰苦旅程 猴子横眉冷对,很没好气道:“你只在天空中飞了一圈,如何能知晓咱们在地上赶路的苦处,想来这草原上也没甚人放牧居住,草长得都有半人多高,非但是人难以行走,就连敖白这样强健的龙马也别想放开脚步奔跑,而且草叶子上的倒刺甚是锋利,人必须十分小心地躲避,稍有不慎就会被拉出一道口子,这一路数百里都是这样的牧草,要是强行突破的话,非被拉扯成血人不可。” “而路上既有乌头莓生长,必定存活着许多剧毒蛇虫,若是白天还尚可躲避,惨的是此刻正值夏季,酷暑难当,草原上又没有树荫可以乘凉,逼得咱们只能故技重施,趁着日落天凉时西行赶路。但草间既有蛇虫潜伏,一旦跳出来伤了师父,却该如何是好?” 八戒耸了耸肩,摇头晃脑道:“嗯,这牧草倒确实烦人,都影响到我采摘枸杞了,却没想到它们居然还阻挡了咱们行进的步伐,着实可恶。既然如此,索性让哥哥你放一把火,再吹几道劲风,此刻夏季炎热,天干地燥,管保能将这方圆百里的牧草烧得干干净净,连带着将那害人的毒虫也给烧死了,岂不是好?” 三藏一听大摇其头,连连摆手道:“猪头休得胡言,先不说天气炎热,草木干枯,一旦放火,必定成就燎原之势,即便是请来龙王灭火,短时间内也休想遏制得住,况且有这百里方圆的牧草,若是依着它慢慢燃烧,也不知要烧够多少时日,才能将这片草原烧尽。 “再说这草长得这般茂盛,必定有许多生灵生活其中,繁衍生息,你若放火,势必会烧杀太过,造下无边的罪孽,只为咱们几个人过草地,就要烧杀许多生灵,实在有违我出家人本意,让你怎狠得下心肠来放这把野火?” 八戒听了直翻白眼,装出一副要吐的表情道:“师父本是个花和尚,一向喝酒吃肉,全不顾忌,怎么事到临头,却又拿出这副悲天悯人的嘴脸来教训人,着实可鄙,若不放火烧原,你还有什么方法,能安全快速地度过这百里大草原?” 三藏微微一笑,一脸地高深莫测道:“最好的办法是造条大船,咱们都坐在里面,既抵挡了阳光直射,又能避免蛇虫侵袭,可以安全地度过这百里大草原。” 悟净听得神乎其神,满是惶惑道:“师父又说胡话哩,这里又不是江河湖海,纵然造了船也无法航行,难不成让咱们推着船走,也不怕累得慌?” 三藏听了很是鄙夷,斜着眼道:“你们就是想推,我也嫌船走得慢,倒不如在船底下装几个轮子,再让你们用绳子拉着走,那不就能快些吗?” 敖白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龇牙咧嘴,愤恨不平道:“我看师父这般胸有成竹,还以为是什么好主意,却原来是要咱们拉船当苦力,还真是下作。这船若要装下你和天枢,势必会达到一定的规模,若天气平和,凭咱们兄弟几个的膂力,轮流拉船也可坚持几日,但遇上这炎热的夏季,阳光似火般在天上烘烤,只怕没拉到半刻钟,人就已经虚脱了,如何能拉得长久?” 这话说得三藏不住点头,沉默半晌,无计可施道:“嗯,确实是我的想法简单,光顾着考虑自己,没把你们给算了进来,要是让为师一人进到船里躲阳光,却让你们在太阳底下暴晒,要我于心何忍,又怎好意思坐这条船呢?” 却见文天枢呵呵一笑,神情自若道:“师父放心,我久居后宫之中,闲来无事,奇门杂学皆有所及,对机械之道亦颇有涉猎。咱们在造船在后,就在底下装上几对轮子,也不用各位师兄牵引,我精通机械机簧的原理,运用齿轮和杠杆技术,初时仍需些外力推船,到后来通过杠杆齿轮运作,航船可以不借助外力,自行地向前驰骋。” “至于控制航船的方向也不成问题,船上自有罗盘和船舵,随着船舵的转动,我甚至不用眼睛看,就能判断航船行进的方向。你们要还不放心的话,可以委派一个师兄飞在空中引导,并解除挡在航船前方的障碍物,以确保航船能准确地照着西方行进,这样就能确保万无一失了。” 一众人直听得目瞪口呆,纷纷咋舌道:“天枢,你可真是博古通今,无所不知,这一点上就连见多识广的臭猴子也不得不甘拜下风,这样渊博的知识,却是怎么积累起来的?” 天枢闻言苦涩一笑,幽然叹息道:“这或许是身居后宫的一大好处吧,每当君王上朝、抑或是临幸别的后妃,独自一人空守在寝殿里,琐碎寂寥,度日如年,也只有这些充满着古人智慧的书本典籍陪伴我,使我暂时忘却烦恼,畅游天地,自由自在,年深日久,要想不博古通今,那也是很困难的。其实这些都是先祖们智慧的瑰宝,我也只是拾他们的牙慧而已,实在没什么可称道的,请给我一天时间,我便能绘制出航船的图纸,到时候咱们只需照着图纸制作就可以了。” 八戒不觉瞪大了眼,扑扇着耳朵,郁闷道:“需得一天时间方能绘好图纸,天气这么热,要吃没得吃,要玩没得玩,却教咱们如何是好?” 敖白满脸鄙夷地看着他,很没好气道:“猪头尽想着吃喝玩乐,就不能趁着天枢绘制图纸的当口,帮忙准备些造船材料么?” 八戒耸了耸肩,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道:“造船不得用木头,还需打制铁钉焊接,要制造一艘能装下师父和天枢这样的航船,少说也得几丈来宽,四五米长,要架设龙骨,裁制船板,至少得要十来棵大树的木料方才够数。大草原上植被单一,就只要这些烦人的牧草,要想造船,非得重新回到小圣山伐木不可,天气这么热,工作量又这么大,纵然不热死累死,肚子里没有进项,我也没多少力气替你扛木头啊。” 天枢摆摆手,含笑宽慰道:“二师兄不必着忙,咱们不用木头造船,这样着实费事,咱们就此取材,用这牧草编织航船也是绰绰有余了。” 敖白听得目瞪口呆,惊骇道:“天枢,你这想法太奇特了,小小的牧草编个竹篮还可以,要编偌大的一只航船,也未免太富有想象力了,再说这草编的船儿,能牢固吗?” 天枢点点头,面色坦然道:“我赶路的时候已经测试过了,这牧草叶儿甚是坚韧,质地光滑又干燥,是编花篮水桶的最好材质,既然能编制这样的小巧之物,索性放开了制造一条航船,又有何不可?不过内中的机簧底座以及转动的轮子、齿轮,都是动力传送的枢纽,必须保证质地坚固,非得用耐磨损的木头制作不可。” 悟空悠然打个响指,言语轻松道:“无妨,就由俺老孙回小圣山一趟,管保给你找来最坚实的木头制作机簧和齿轮。” 八戒悄悄地靠近猴子,一脸谄媚道:“猴哥,既然都要回小圣山了,干脆顺道给咱们捎些野味回来,看俺老猪都半天没吃像样的东西了,身子都小了一号,哪里提得起精神来编造航船?” 猴子听了很是不屑,极不耐烦道:“俺老孙是去干正经事的,如何能帮你寻找野味,放心吧,这偌大一个草原有的是吃食,无论如何是饿不死你的。” 老猪撅着嘴,犹自不信道:“臭猴子别又拿话宽慰俺老猪,我和悟净驾着霞云满草原跑了一遍,愣是没看到有什么活物奔走,要不是饿得急了,我也不至于在草地上扒拉些野果吃,还导致上火流鼻血,当真是得不偿失。” 猴子耸了耸肩,异常轻蔑道:“连你这呆子都知道日光毒辣,需要躲避,人家小动物的感知系统比你要灵敏好几倍,如何能不知晓?它们此刻为了避免阳光暴晒,都转到地底下纳凉去了,非得等到夜晚天凉的时候,才会出来觅食。” 八戒下意识吞了吞口水,依旧忍不住抬杠道:“臭猴子就你知道得多,无凭无据凭什么判断这草原上有许多活物,就好似你见到了一般。” 猴子把眼一瞪,冷哼道:“好,本大圣若不拿出些证据来,还真威慑不了你,你想既有剧毒的乌头莓在草原上生长,必定是有泌毒质的蛇虫在其间游走,而既有蛇虫游走,必定是有滋养它们的活物在此生长,就这般证据,还不够充分么?” 八戒直听得眉开眼笑,连连点头道:“猴哥所言在理,却不知这辽阔的草原上,生长着哪些美味可口的野味?” 悟空微微一笑,随口道:“草原上生长的动物,也就那么几种,大抵是以草为食,诸如兔子、田鼠、野鹿、野马之类的小动物。” 八戒禁不住眼冒金光,满口流涎道:“我靠,若得几只野兔烤着吃,可真是无上的享受,再能逮上一只肥嫩的小鹿,那就更完美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被绑下山 悟净把眼一瞪,大声提醒道:“二师兄,你这会正在上火流鼻血,如何还能吃烧肉,最好是打一锅水煮汤喝,那也是相当美味的。” 敖白哂笑不已,不怀好意道:“这两个家伙可真会想,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尽想着好事,要再往汤里面撒几粒新鲜的枸杞子,那才够味呢。” 八戒一听环眼圆睁,笑骂道:“这小子真是狡猾,明知俺老猪刚吃了枸杞上火,还想往里面撒那玩意,不明摆着触我霉头吗?” 孙悟空摆摆手,极不耐烦道:“放心,只要你安心在这里扒牧草,编航船,等到了入夜时分,俺老孙管保给你逮几只肥美的兔子当饭。” 敖白却咂了咂嘴,犯难道:“但这割草也是个技术活啊,先不说牧草长得茂盛,光叶子就有半人多高,坚韧挺拔,咱们手里的兵器,虽都是杀人的利器,但砍树伐木却非所长,想来是相当费劲的。就算咱们把叶片扒拉回来,又没有技术,如何能将偌大的一只航船编织起来,岂不是天方夜谭么?” 八戒禁不住呵呵冷笑,面带不屑道:“你小子可真是门缝里看人,把人给看扁了,想当年俺老猪在高老庄为婿的时候,方圆千亩的田产庄稼还不是由我一人维持着,田间地头要是少了箩筐水桶,没处寻摸,我便找些树枝柳叶自个编着玩,时间长了,倒也成就了一门手艺。想来这编造航船的工程,也只是规模大了些,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又如何难得倒我?” “至于这割草的活计,咱们惯用的兵器或许用不上,但你却少算了两样,我可在大雪山中得到了风后与应龙的两口宝剑,真个是吹毛可断,锋锐无比,纵然是牧草枝叶繁盛,坚韧非常,碰上这两口宝剑,就如同切菜一般,丝毫不在话下。” 悟空听了眉飞色舞,止不住地赞叹道:“妙极妙极,没想到这猪头还真有两把刷子,我还以为整个三藏军团就本大圣懂得这门营生呢。敖白你别瞪着我,本大圣当年在花果山称王的时候,麾下孩儿众多,光靠水帘洞中的石碗石盆是不够用的,我便指挥孩儿们用树枝藤条编织花篮水桶,质量上乘,滴水不漏。久而久之,也自看得熟了,信手编个花篮,也全然不在话下。” 三藏闻言苦笑,望着呆若木鸡的敖白和悟净,幽然叹息道:“果真智慧是由劳动人民所创造的,关于编造航船这件事上,咱们三个是毫无用武之地了,敖白机灵些,或许还能帮上些忙,悟净你要实在无事可做,就帮忙做些搬运工作,为师就负责烹煮食物,做好后勤保障。” 于是孙悟空脚驾霞云前往小圣山寻找质地坚硬、可做齿轮机簧的树木;悟净和敖白头戴着斗笠,赤裸着上身,各持着八戒分派给他们的两口宝剑,疯狂地砍伐玲珑楼阁周边的牧草;而八戒则坐在偏殿里,在天枢的指点下,开始编织航船的一些部位;三藏看实在搭不上手,便主动退居二线,捧些干燥的牧草叶子为众人煮些开水解渴。 经过半天的劳作,由于没有食物下肚,体内的血糖含量严重不足,原本忙碌的众人渐渐地停歇下来:敖白和悟净干得热汗淋漓,在喝过几碗开水之后,就径直地躺在玉石地板上,呼呼地喘着粗气;八戒也自顾自地趴在高高垒起的牧草叶旁,情绪低落,奄奄一息;而圣僧唐三藏一向养尊处优,虽没经过剧烈的劳作,毕竟是大半天没吃什么东西,此刻焦急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手捂着肚子,任凭它唱响空城计,却是无法可施;就只有文天枢依然精神饱满,全神贯注地绘制着编织航船的图纸,似乎全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大半天没有进食了。 时近黄昏,孙悟空扛着木头,拎着野味晃悠悠地迈进大门,原本躺在地上装死的八戒三人活像诈了尸一般,瞬间蹦得老高,猛地直向猴子扑来。眼看三人红通着眼睛,如饿虎扑食般奔向自己,见惯了大风大浪、处变不惊的孙悟空也禁不住大惊失色,情急之下不及多想,下意识地抡动手中树杆,划过半个圆弧,守在自己身前。 只听“啪啪啪”三声巨响,树杆连中三人身体,带着滚滚雄风,将三人直甩了出去,重重地砸在地上,打得三人五官扭曲,满地找牙,呻吟不止。八戒更是脸部朝下摔在地上,口鼻流血,面目狰狞,他却全然不顾,一个翻身从地上撑起,抹了抹鼻子,一脸谄笑道:“猴哥,你去了这么久,可曾带什么好吃的回来?” 见老猪这般顽强,孙悟空心悦诚服,啧啧称叹:“八戒,这一下都没把你撂倒,俺老孙算是服了。大草原上水源有限,牧草繁茂,毕竟没生长什么大型的动物,俺老孙一路追寻,只逮到了两只肥兔、一头黄羊而已,需得洗剥干净,煮熟了方可食用。” “好在本大圣有先见之明,知道你们几个劳作多时,必定饥渴难耐,就在小圣山间摘了许多苹果,只是时候未到,还有些儿半生不熟,味道不是很好,不知你们可能勉强食用?” 话一出口,三个人不由得眼冒精光,满口流涎,要不是忌惮悟空手里的树杆,真有可能再次扑上前来,在他身上一顿掏摸。悟空还真怕他们出其不意地攻击自己,把手一招,如撒豆子般分三个方向扔出了一把苹果,三人顿时像狗儿见到包子一般,顺着风声扑了上去,也顾不得生熟,一把抓住就往嘴里塞,使劲地大嚼起来。 约莫三五个苹果下肚,三人才渐渐地缓过劲来,拂了拂肚子,嬉皮笑脸地抱拳道:“多谢大师兄救命之恩,多亏有这几个苹果垫肚,不然真把咱们给饿惨了。您辛苦了,就请将这黄羊和兔子交给我们,咱们亲自提到师父那里去加工。” 悟空慌忙摆手,婉言拒绝道:“不用不用,俺老孙虽然疲累,这点分量还是支撑得住的,瞧你们方才那疯狂劲,真像是要把本大圣也给撕成了碎片,我很担心让你们提着这些生肉,还没拿到师父那儿就给生吞活剥了,却如何向师父交代,还是让我自己提着比较保险。” 半个时辰之后,手捧着师父煮好的兔肉汤儿,八戒神情激动,眼泪哗哗地淌了下来:“妈的,我算是切身体会到黄风大王他们的苦处了,光饿一天就把我折腾得这般模样,几百年都没吃一顿饱饭滋味,实在是难以想象,像现在这样有碗肉汤喝,当真是太幸福了。” 猴子微微一笑,不怀好意地调侃道:“你是得好好地珍惜这碗肉汤儿,俺老孙已经将这片大草原细细地侦查了一番,这块土地上是没有半条河流的,而且越向西就越趋于荒漠化,水资源极其匮乏。若不是咱们储备的水量较为充足,只怕再过上几天,你要再想喝上碗肉汤也就变成了奢求。” 八戒禁不住把眼一瞪,惊骇道:“我靠,这肚饿虽是大事,没水喝更是非同小可,要是天天让我吃烤肉,没得汤喝,还不得活活地腻歪死我啊。” 猴子不以为意,好生安慰道:“草原上虽说少水,方圆也不过两三百里远近,只要咱们加快脚步行进,必定能够在断水之前安然度过这辽阔的大草原。当然即便是断了水,凭俺老孙的脚力,转眼间便可到小圣山弄些水来,只是匆匆来去数百里,就只为瞒着小圣山的猴子们偷些水喝,又麻烦又没有经济效益,所以大家还是响应国家号召,尽量地节约用水为妙。” 八戒神情肃穆,霍然起身,高声呼喝道:“那咱们还愣着干什么,抓紧时间编织航船,尽快地赶过这百里大草原才好,整日里担心肚饿口渴的孩子,真心伤不起啊。” 他虽催促得紧,毕竟是要编制一艘偌大的航船,绘制图纸,收割草叶,打磨齿轮,对于才四五号人的三藏军团来说,着实是项浩大的工程,师徒几个躲在玲珑楼阁里日夜赶工,加班加点,直花费了四五日,方才将这艘偌大的航船编制完毕。 唐三藏走出玲珑楼阁,在耀目灼热的阳光下眯着眼睛仔细地打量这艘航船,禁不住高山仰止,啧啧称叹:这是一艘高大的航船,约摸四米多高,八米多长,整个船身狭长高耸,犹如一匹傲然独立的健马,翘首嘶鸣,风骨不凡。整个马身由草原上翠绿坚韧的牧草叶子编织而成,在阳光的照射下焕发出璀璨夺目、如祖母绿般华贵的宝石光芒。 三藏一时看得呆了,仰望半天才喟然叹息道:“天枢你真是奇才,只花了几天时间就绘好图纸,指导我们完成编制,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这航船的造型却像是特洛伊的木马,实在太壮观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遍地尸身 文天枢眼中忽地闪过一丝惊异的神光,点了点头,态度恭谨道:“师父才是鬼才,我确实在某卷古书中看到过有关这木马的词句,一时间玩心大起,就把它给设计了出来,只想竟被师父一语道破,实在是惭愧得紧,颇有种班门弄斧的感觉。” 三藏听了颇感意外,暗自寻思道,乖乖,这可是古希腊神话中的事情,怎么远隔千万里路程,竟流传到了此处,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八戒却仰头望着傲然挺立的马身,禁不住咋舌道:“嗯,这马编得着实高大,却寻不到门扇,不知咱们要从何处进入,又在哪里藏身?” 天枢微微一笑,径直走到马儿的右前腿旁,摸索着从里面扯出一条绳子,用力一拉,只听“咯噔”一声响,从马儿的右侧身上凭空地开出一道小门,在机簧的作用下,从小门里边自动地掉下来一条由牧草叶子编成的软梯,稳稳地挂在众人面前。 敖白直乐得眉开眼笑,啧啧称叹道:“妙极妙极,师父说的特洛伊木马我没什么兴趣,但自家编成的草马,我说什么也要上去享受一番,这马儿看着挺大,却不知能容下几人乘坐?” 天枢听了傲然一笑,胸有成竹道:“按照我所设计的马身长度,容下咱们整个三藏军团那是绰绰有余的,不过大师兄说呆在里面甚是气闷,又说他在太上老君八卦丹炉中炼了七七四十九天,区区日光暴晒的热度根本奈何不了他,我便请他飞在外边,给咱们指点西去的道路。 三藏点点头,看着草马胸口两侧各有一个深深的凹槽,心中好奇,出口询问道:“天枢,这两个凹槽是做什么的,莫非是用来透气的?” 天枢眯着眼睛,呵呵笑道:“这航船是用草叶编制的,内中的透气性能极好,用不着再挖孔洞来透气,这两个凹槽是我借用二师兄的两口宝剑,用来切割阻挡航船行进的牧草的。” 八戒这才恍然大悟,郁闷道:“乖乖,难怪在编好航船之后,也不见你把宝剑还我,原来是被你用来割草了,不是俺老猪夸口,我这两口宝剑削铁如泥,锋锐无比,用来切割挡路的牧草,实在是大材小用。但毕竟宝剑短小,航船宽大,拥有这样锐利的锋芒,依然无法将挡路的牧草尽数斩断,使得航船顺畅通行,这当真是个伤脑筋的问题。” 天枢听了微微点头,满面含笑道:“二师兄这下可算问到点子上了,我将剑柄与罗盘连接在一起,让它们可以随着罗盘转动,自行地调整方向,使得宝剑的运行轨迹形成两个彼此不相接触的半圆,保证它们在航船行进的时候,将前方挡路的牧草尽数斩断,以确保航船能够平稳顺畅地前进。” 孙悟空甚感满意,悠然打个响指道:“天枢设计之巧,实在是巧夺天工,让人叹为观止,但你身在草马之中,目不视物,让俺老孙如何为你指点方向?” 似乎早知道他有此一问,天枢面色坦然,呵呵笑道:“你没看见草马正胸口的位置是空的么,那是我为了方便查看外面的情况故意留出来的缺口,然而即便是有了这个缺口,我身在草马之中,隔着深厚的牧草,没有可以利用的参照物,也就无法准确地判断航船所在的方位,到时候你只需飞在空中,在缺口处给我打个小旗,我顺着小旗所指的方位,就可以判断航船行进的方向。” 唐三藏满心欢喜,交口称赞道:“妙哉天枢,你这哪里是设计一条航船,分明是造了一辆汽车嘛,啧啧,这思想,实在太先进了。” 天枢羞涩一笑,颇有些难为情道:“不过航船在起先阶段并不能自己行动起来,我便设计了一套简易的传力装置,让你们在上面踩着踏板,通过传力装置带动底下的轮子转动,就可以使整个航船向前行进了,只是身在大草原上缺少像样的材料,机簧之间的摩擦阻力极大,到时候说不得要诸位师兄多卖些力气了。” 八戒听了哈哈大笑,毫不在意道:“无妨无妨,只要能够使航船行动起来,多费些力气又算得了什么,总好过顶着大太阳划拉着牧草叶子赶路吧,只要师父心疼咱们,给俺老猪多做些好吃的就成。” 三藏闻言不住点头,豪爽道:“只要你肯卖力气助为师通过这百里大草原,多少好吃的师父都给你做。” 这时候,早已上得舱门的悟净和敖白,对着两人道:“唉,师父,你两个有完没完,太阳光这么猛,你们也不嫌热得慌,在底下聊个不停。快上来吧,这里面宽敞得很,又比外边凉爽,都上来占个座。” 两人这才醒悟过来,急忙抓着梯子往上攀,这梯子是用牧草叶子编制的,软绵绵地挂在马腹下,又没个扶手,人踩在上面直晃荡,就跟打秋千一般,没有着落。而圣僧唐三藏似乎有些恐高,脚一踩到梯子上面,梯子就开始不断晃荡,直晃得圣僧神魂飘荡,忐忑不安,没走上七八步,就吓得紧紧闭上眼睛,说什么也不敢再往上走,急得底下的八戒抓耳挠腮,一个使劲,几乎是顶着师父直爬进了舱门。 几个人进了舱门,禁不住眼前一亮,这一匹七八米长的草马,非但看着高大,里面亦甚是宽敞,正中间有七个位置,彼此都有间隔,即便乘客们将位置全都坐满,也不显得十分拥挤。最前面是舵手的座位,是文天枢为自己准备的,它处在草马的胸口部位,顶上有一块是镂空的,按高度正对上人的眼睛位置,可以让舵手通过这个缺口观察外边的情况,判断航船的进行方向。 舵手的前方还有个木制的、简易的罗盘,舵手可以通过它来掌控整个航船行进的方向。但由于舵手眼睛的那个位置是镂空的,灼热的阳光可以照射进来,直接投到舵手的脸上或身上,是个十分受热的位置。 对此,三藏叮嘱天枢戴上墨镜,这样就能有效地防止阳光照射她的眼睛,导致头脑眩晕,影响视力。他还特地将自己穿着的锦斓袈裟脱给天枢,那上面绣着许多小颗的如意珠和清凉珠,可用来降温消暑,使得天枢在阳光的暴晒下,亦能够保持舒爽,心情舒畅地驾驶着航船平稳行进。 航船最中间的三个位置,各自固定着一个木制的踏板,为使踏板能够正常运转,三个位置的下方是镂空的,甚至连底下用木头做成的传力装置和由草皮草叶编制成的传力带都依稀可见。 其后是呈品字形排列的三个席位,席位甚是宽大,人甚是可以躺在上面休息,席面都用质量最上乘的草叶编织,煞是爽滑细腻,即便是这阳光暴晒的夏日,人若躺在上面亦觉得清凉舒爽,用来消暑解乏,那是最好不过了。 八戒煞有介事地占据了第一个踩踏板的位置,回头望向舒服地躺在后座上的师父唐三藏,不怀好意地揶揄道:“师父,我怎么听你吹嘘自己是个骑脚踏车的好手,如今现成的机会就在眼前,不知您是否愿意上来一显身手啊?” 三藏冷哼一声,随意地转动几下脖子,傲然起身道:“来就来,谁怕谁,想当年我还在校运动会上夺得过自行车比赛第三名呢,你要嫌累的话,就由我来顶替你的位置,那是丝毫不在话下的。” 八戒把眼一瞪,没好气地摆手道:“不用不用,俺老猪虽说连日来甚是辛苦,精力不济,总比师父的耐力要好些,你看天枢为何只设计了三个位置给我们,就是看透了你这三分钟热度的二世祖脾气,你还是省些力气留在后面休息,免得到时候又大呼小叫地喊累,叫大家白白地笑话你一场。” 见老猪这般地看轻自己,唐三藏横眉倒竖,恶狠狠地道:“臭猪头,别的地方我或许因为体力不支,只能够保持三分钟热度,就只骑脚踏车这件事,算是我的看家本领,我赌上自己校运动会第三名强者的尊严,向你这猪头发出挑战,即便是你累得浑身抽搐,趴在了地上,我也一定能够坚持到底,稳赢你的。” 八戒禁不住目瞪口呆,呵呵冷笑道:“师父,我可是堂堂的天神下凡,身有法术,膂力过人,你不过是个区区的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不知哪里来的自信,居然说出稳赢俺老猪的豪言壮语。不过既是您老人家发出挑战,我这做弟子的又岂有不舍命相陪的道理,放心,只要你不喊累,俺老猪纵然踩断双腿,也绝不会先行喊停的。” 第一百五十八章 阴风绝岭 见师徒几个竟抬起杠来,悟净和敖白觉得甚是好笑,又怕师父吃亏,争相要将他替换下来。然而圣僧吃了八戒的激将,脸面上挂不住,非要好好地折辱他一番,方才解恨,所以两个人好说歹说,也不能劝说师父放弃这个计划,最后还是悟净坚持,先由他陪着两人踩上一段,敖白则喜滋滋地坐在后排的席位上,悠闲地品着凉茶,闭目养神。 见敖白这般惬意,唐三藏煞是羡慕,禁不住长吁短叹,郁闷道:“妈的,这可真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一个做师父的,就为了争一口恶气,放着凉爽的席位不坐,偏要给你们踩单车,吃苦受累不说,还白白便宜了敖白这小子,却是何苦由来?” 八戒听了呵呵直笑,不怀好意地调侃道:“师父,您要是现在急流勇退,却还来得及,反正咱们都没见识过你踩脚踏车的能耐,也不敢妄下判断,只要不出手,就能给大家留下个美好的想象,而一旦施展出来,却多半是要幻灭的。” 见老猪这般有恃无恐,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圣僧直恨得七窍生烟,咬牙切齿地咆哮道:“哇呀呀,臭猪头竟如此轻慢于我,今天若不拿出点真实本领来,真要忘了老子乃是堂堂的天命之人,踩就踩,谁怕谁啊。” 于是,师徒三人脚踩着踏板,带动齿轮运转,驱使着航船缓缓向西行进。然而毕竟时间仓促,这个传力装置制作得相当简陋,人需得使出全力蹬腿,才能将踏板踩下,带动木制的传力装置将力量传递到最底下的轮子,彼此间的摩擦力极大,一路咯吱吱地响个不停,乍一听就像随时都要散架一般,让人听着心惊肉跳,极不舒服。 再加之航船体积庞大,虽说大部分是用草叶编织的,位置上坐了这许多人,整套传力装置又是用密度极大的木头打磨制作而成的,分量着实不轻,光靠师徒三人脚踩着踏板运行,实在是相当吃力。即便八戒和悟净占了先前的两个位置,将传力的大头给抢了去,三藏出力虽少,全力施为之下,也是倍感吃力,直累得他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只是恪于内心的尊严,不肯轻易向老猪低头认输,这才勉强地咬牙坚持,不然只怕踩不到五分钟便要缴械投降。 然而毕竟养尊处优惯了,几轮运转下来,圣僧也禁不住两眼昏花,精力不济,运动节奏明显缓慢下来,要不是三人连在一块,被八戒和悟净带着往下踩,真犹如碰到生铁一般,莫想踩得下去。 饶是如此,圣僧终究腿脚发软,节奏与总体进度不相协调,是他一时羞愤,卯足了力气狠命地往下踩,不觉蹬过了头,只听嘣地一声响,下方什么东西像是断裂了一般,顿时那传力装置咯咯几声,像是卡了壳,整艘航船倏然停歇下来,再也前进不得半分。 三个人不由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文天枢也汗然回首,尴尬道:“想是那草织的传力带受不得摩擦,登时崩坏了,不打紧,我早已防备有这样的结果,就给多织了几条,你们先等等,待我下去换上一条,便好上路。” 说完,她就从行李囊中翻出一条草皮带,放了软梯下得船舱,将断掉的传力带重新更换一条。却是孙悟空按耐不住寂寞,钻进舱门来与众人调笑。 八戒抢过敖白在喝的凉茶,猛力地吸过几口,打个饱嗝道:“猴哥,咱们在船舱里不知进度,你却看得明白,都这时候了,航船究竟前进了多少路程?” 悟空听了哈哈直笑,连声鄙夷道:“不多不多,只怕还没到二里地。” 众人禁不住相顾失色,难以置信,悟净更圆睁着一双环眼,很不服气道:“不会吧,咱们这么辛苦地踩着踏板,过去小半个时辰,汗都流了大半升,才走了不到二里路,也未免太缓慢了吧?” 孙悟空毫不为忤,一脸轻松地耸肩道:“你要不信,只管翻上云端瞧瞧,照航船斩开牧草前行的路径,实实地只有一二里远近。” “不过在我看来,这速度还算正常,毕竟航船要斩开牧草行进,虽说割草的宝剑锋利,基本上是从没路的地方开辟出道路来走,多少会有些滞碍。另外传递动力的装置太过粗糙,摩擦系数大,再加之航船硕大,重心不稳,你们使出的大部分力量都被无故地消解了,只有小部分得以冲破重重阻力,推动航船行进,故此花费了大量力气,将近两刻钟,也不过前进了一二里,速度上实在是不尽如人意。” 话说到此,唐三藏不由得深受打击,立马瘫软在地,呼呼地喘气道:“没天理啊,辛苦踩踏了这么长时间,人都累了个半死,却才走了不到二里路,那究竟要花费多少时日,才能赶过这百里大草原?不干了,不干了,我有那力气,还不如给你们做顿晚餐来得划算。” 见师父又在那里耍赖,孙悟空无可奈何,只得好生安慰道:“师父不要着急,咱们虽然进度缓慢,只要坚持几日,便可抛开航船,在平坦的大道上行走。” 三藏闻言抬起头来,犹自懵懂道:“悟空你说笑的吧,就咱们这点速度,除去吃饭、睡觉,一天也就六七个小时赶路,莫说是几日,只怕半个月也别想走完这百里路程,还妄图坚持几天就走上平坦大道,那挡路的牧草都死绝了不成?” 八戒哈哈一笑,接过话茬道:“师父没有在空中看过大草原的全貌,所以不知其中情由,俺老猪在草原上寻了一回食,虽说是不太顺利,毕竟看出了一些端倪。大草原上的植被分布,或许跟水量多少有关,初时靠近小圣山,水量充沛,牧草也长得茂盛,到后来水量渐少,莫说是半人高的牧草,连草根也长不上一棵,所以师兄说只要挨过这牧草茂盛的丰水区,到了那植被稀疏的荒漠地带,就可走上平坦大道,果是正理也。” 听他虽如此说,三藏依旧撅着嘴,不肯轻易就范:“你倒说得轻巧,用尽全力踩了近半个小时的脚踏板,非但累人,速度还慢,反正我是内心崩溃,深受打击,不干了,不干了,还是换敖白来吧,也让为师我喝喝凉茶,轻松一点。” 见师父的本性暴露无遗,又仗着师父的身份在那里耍无赖,八戒十分鄙夷,异常不屑道:“师父,就你这点耐力也敢号称在校运会得了名次的,莫非那些对手全是摆设,才让你这二等残废得了空子,取得了好成绩?还非得要跟本元帅比脚力,那般地信誓旦旦、志在必得,现在想想都觉得分外好笑。” 三藏听了老脸微红,愤恨不平道:“废话,谁知道这传力装置的摩擦系数如此之大,要费尽全身劲力才能踩下一脚,咱们运动会上的自行车小巧玲珑,一脚下去就能滚出去三四米,又岂是这笨重的家伙所能比拟的?” 这时候,文天枢满脸热汗地翻进舱门,喘着粗气悠悠地解释道:“师父不必气馁,你们所给出的部分力量是通过机簧的作用积蓄起来的,起初时候确实脚法笨重,等机簧将力量积蓄得差不多了,我便放将出来,到时候即便你们不踩踏板,蓄力装置一样可以推着航船行进,所以你们只需熬过起初的艰苦时刻,到后来就渐渐觉得轻松了。” 三藏一听食指大动,饶有兴致道:“我靠,这装置虽然简陋,设计得当真精巧,居然还有蓄力功能的,着实先进,只是不知要蓄多长时间的力,才能将它放出来使用。” 天枢听了大为尴尬,讪讪道:“大概要蓄五六个时辰吧,一旦放松开来,足够推动航船向前行进小半个时辰,哈哈,毕竟机械装置太过简陋,摩擦悉数太大,故此力量的收放比例较为悬殊,总之能让大家在辛苦之余小小地放松小半个时辰,也是项很不错的福利。” 三藏闻言目瞪口呆,脚下一软,吧唧一下栽在了地上,痛苦地呻吟道:“不会吧,辛苦蓄力五六个时辰,才放出小半个时辰的力量,这收放比例何止悬殊,实在是太大了。还要老子骑上五六个时辰,才可放松一小会儿,我想在此之前,老子就给活活地累死了。哦,不行了,为师我再一次深受打击,敖白,你快些扶我到后面的位置上去,让我好好地趴上一会,也跟着蓄蓄力。” 见众人都向师父投来鄙夷的眼神,沙悟净心中老大地不忍,摆摆手,悠然开解道:“行了行了,咱们原本就没指望师父,又何必要鄙视他呢,还是将他撤了下来,换上敖白,或许还能加快航船行进的速度。” 第一百五十九章 破除阵眼 众兄弟听了不住点头,当即重新分好班次,卯足了力气踩动踏板,果真踩得那传力装置嘎嘎作响,航船行进的速度较之先前有较大幅度的提升。只是那草叶编织的传力带虽然质地坚韧,终究经受不住长时间的大力摧残,兄弟三个直踩到三刻钟头上,就听下方装置上嘣哒一声脆响,草制的传力带瞬间断为两截,传力装置熄火,航船也顿时停了下来。 一连数次,天枢更换的传力带悉数断裂,没有一根能保持完好超过半个时辰的。八戒三人虽耐力惊人,踩到这时候也直累得头脑眩晕,气喘吁吁,心下还十分懊恼,想着草织的传力带居然这般不耐用,照这个样子一路断下去,也不知要花费大家多少时间,从而大大拖缓航船前行的进度,却该如何是好? 由于传力带得不到及时补充,无法继续航行,大家只得放出玲珑楼阁,喝水休息,思考对策。师徒几个一起动手,砍伐牧草编织传力带,也不过花费一个时辰,就编了不下二十条。 然而即便织再多的传力带,也只能维持三两刻时间就会崩断,不但浪费时间,还大大地打击了大家的积极性。对此大家尽都紧锁眉头,一筹莫展,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唐三藏死死盯着那一条条传力带,脑海里转过了无数个念头,却都被无情地推翻了,突然他眼前一亮,悠然打个响指道:“天枢,你使用这些传力带的时候,有没有在上面涂上润滑油,这样是可以减少摩擦阻力,提高传力带的使用寿命的。” 天枢撅着嘴,不置可否道:“师父,是你小看我了,这么简单的提高效率的方法,我如何会不知道,只是天气太过炎热,传力带与装置又制作得十分粗糙,导致彼此间的摩擦系数极大,无论我往上面涂抹多少润滑油,不一时就被超高的温度给蒸发了,几乎起不到多少实质性的作用,对此我也是无计可施了。” 三藏听了呵呵直笑,胸有成竹道:“光在表面上涂抹润滑油有什么用,治标不治本,关键是要让传力带长期地保有润滑油的滋润,这样才能长时间地达到润滑的作用。” 文天枢眼中精光灼灼,若有所悟道:“你是说要将润滑油吸进传力带内部,但传力带虽是牧草叶子编制的,此刻已然成了死物,即便再怎么涂抹,也无法让它吸收润滑油。啊,我明白了,咱们可以将传力带浸泡在黄油里面,浸泡一个晚上,等到天亮时使用,必定是吸足了黄油的。” 八戒直听得瞠目结舌,惊骇道:“你两个真是败家,好好的黄油不放着煎鱼炒菜,白白地拿来浸泡传力带,也未免太浪费了。再说你在外边涂抹不能保有黄油,如何断定浸泡一夜之后,就能让它吸足黄油呢,要是等明天捞出来的时候,还只表面上抹了薄薄的一层,那这黄油岂不是糟蹋了么?” 三藏翻了个白眼,不屑道:“臭猪头,若说比拼耐力,为师自认比不过你,但论到脑子里的智慧,你可就大大地不如我了。你别看这牧草叶子已经死了,内中仍保留着许多气孔,连通着叶片内外的世界,我只要将它浸泡在黄油里,通过叶片的呼吸作用,让黄油尽可能地被吸入传力带里面。这样即便传力带表面的黄油被蒸发损耗了,依然会有油料从内部补充出来,维持传力带与装置间的润滑,提高传力带的使用寿命。” “不过将二十几条传力带一齐浸到整缸的黄油里面,确实太过粗糙浪费,咱们这就找几个盆来,分别将黄油倒入盆里浸泡传力带,试试效果。” 见兄弟几个将传力带浸入黄油里面,悟净拍了拍脑袋,憨憨地道:“师父,既然这传力带可以润滑,那底下的传力装置依然太过简陋粗糙,咯吱吱地吵得我心烦意乱,能不能也给它们添上点黄油,机簧齿轮得到润滑,不就能延长使用寿命了?” 三藏思索片刻,缓缓地摇头道:“悟净你这想法虽好,恐怕行不通啊,不错,黄油确实能起到润滑的作用,却也是易燃之物,而传力装置是用木头打磨而成的,且彼此间都要进行强烈的摩擦,产生巨大的热量,再加之天气又这般炎热,若再往里面加黄油的话,十有八九会引发火灾,那是极其危险的。” “放心吧,这些装置都是用山间最坚固的树木主干打磨而成的,不比由牧草叶子编织的传力带那么脆弱,即便是经过那么强力的碰撞摩擦,短时间内也不会出现损坏。你要实在觉得那声音刺耳的话,骑行的时候往装置上泼洒些凉水,让木头吸收水分,或许能起到润滑的作用,也可以减少一些杂音。” 次日清晨,八戒三人表情轻松地踩着踏板,带动着航船缓缓地在广袤的大草原上行进,八戒更是满脸艳羡,颇感惊奇道:“丫的,师父还真是鬼才,经过他这一番改良,脚踩踏板果然轻松了许多,就连底下传力装置的噪音也减轻了不少,这下咱们的航行速度可要大大提高了。” 敖白深表同感,在欢笑之余,忍不住调侃道:“是了是了,经过这一番改良,师父踩着踏板,或许又能得那校运会第三的名次呢。” 三藏直臊得满脸通红,横眉倒竖,只没口子地骂道:“臭小子又来调侃我,经过昨天那一番折腾,我算是认清咱们彼此间的差距了,我还是退居二线,专心做好后勤保障工作,你要再想让我入套,那是比登天还难。” 众人听了皆笑,齐声唱着歌谣,更加卖力地踩着踏板,带动着航船缓缓地向西行进。这般约摸走了三五日,突然平稳前行的航船猛地晃动了一下,便自不动了。正躺在后排席位上歇凉的唐三藏咕噜一下从座位上滚落,咚地一声撞在了前排的敖白背上,撞得他头晕目眩,龇牙咧嘴,正自纳闷之际,悟空从外面钻进舱门,前来报告道:“师父,我看咱们的航行也到尽头了,航船太重,陷进沙子里面了。” 三藏不觉得目瞪口呆,惊骇道:“娘的,不是百里的大草原么,怎会陷进沙子里的,太也夸张了吧?” 悟空耸了耸肩,不置可否道:“师父,你的思想也未免太落后了,起初是一望无际、牧草繁盛的大草原,但由于水量的分布差别,越往西边就越趋于沙漠化,咱们随航船行进了五六日,虽说速度缓慢,也赶过了百里路程,如今的地块水量不足,牧草稀疏,地面也是以沙地为主,可不把航船给陷进去了?” 三藏摆了摆手,大咧咧地道:“那也无妨,既然陷进去了,大家都卖些力气,将航船抬出来也就是了。” 猴子撇了撇嘴,苦着脸道:“问题是航船的分量太重,沙地又甚是轻软,只怕刚一抬出来,便又陷进去了,无法可施矣。” 八戒微微一笑,提议道:“那没关系,既然重了,减少航船的分量也就是了。” 天枢斜了他一眼,不屑道:“如何减少分量,航船里面的配制都是最为精简的,少了哪一样都没法使航船正常运行。要是裁减人员的话,我是驾驶航船,确定航向的,二师兄他们三个踩踏板,是主要的驱动力,也不能精简,就师父是搭车的乘客,若是将他给裁减了,也就失去这次行动的意义了。” 悟净瞪大了眼睛,郁闷道:“那要是都不裁减的话,航船就陷在沙子里无法行动,咱们也就不能赶路了,那可如何是好?” 敖白咬了咬嘴唇,叹口气道:“真要是这样的话,咱们就只有舍弃航船,走马上路了。” 八戒圆睁着眼,抗议道:“可如今天气炎热,日光毒辣,要是直接暴露在阳光下赶路,以师父和天枢的娇弱体质,只怕连半刻钟也撑不住。” 一众人尽皆醒悟,相视而笑道:“那就按照先前的模式,白天休息,夜间行路,不就可以了吗?” 悟空摆了摆手,面有难色地嬉笑道:“夜间走路倒不是不可以,但多少是有些危险的,我这般口说无凭,你们还是自己出来看看,就知道事实情况了。” 众人依言从舱门中探出头来,只见晴空万里,没有一丝云彩,日头高高地挂在半空中,铺洒下灼热耀眼的光芒,照在人身上火辣辣地生疼,空气十分干燥,没天价地热浪滚滚,扑面而来,似要榨干人身上的每一滴水份。 放眼望去,那土地是灰蒙蒙的,像是泥土和黄沙的混合物,地上早已不见了先前时候那一簇簇的、枝叶繁茂、伸展着半人多高枝叶的牧草。即便是有些杂草,也是极矮小枯黄的,更多的是,一朵朵团簇低矮的小灌木。这些小灌木生长得十分稀疏,几乎都单独一株挺立在黄土地上,或许是拥有剧毒,小灌木周边数丈内没见到半些儿杂草。 第一百六十章 艰苦破阵 小灌木的叶片不是很多,呈细条椭圆形,与桑树叶十分相似,靠近叶片顶端的部位绽放着许多粉紫色的小花,散发出妖冶而迷人的诡异芳香。小灌木枝条的一些地方已经结果,尽是些墨黑色的小果子,模样与新鲜桑果十分类似,只是颜色更深,浑身长满了小疙瘩,光润可人,晶莹剔透,充满着引人食用的诱惑力。 然而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那果子的最末端上,还向外伸展着两条短小的触须,在无风的虚空中轻轻摇曳着,真像极了蛇虫吐出的口信,让人看着不寒而栗。 这样的小灌木已茂密成林,虽彼此间略有间隔,却无疑是成了气候,尽都星罗密布着,占据了一大片,充斥着咄咄逼人的诡异气势。 八戒缩了缩脑袋,吓得面如土色,咬舌伸指道:“妈的,不会错了,这就是害得俺老猪流鼻血的乌头莓啊,不过这地方着实邪门,怎会聚集着偌大的一片,看样子都怪吓人的,猴子,你让咱们出来,就为了看这害人的乌头莓么?” 猴子耸了耸肩,不置可否道:“呆子,乌头莓乃是由于剧毒蛇虫爬行后留下的体液滋养生成的,看这偌大的一片,想必是有许多的蛇虫在此驻扎,咱们若是冒昧地趁着夜色行走,一旦被躲在暗处的蛇虫所窥探,岂不是太危险了么?” 八戒咬着牙,郁闷道:“妈的,白天是由于日光毒辣不能走,晚上能走了吧,又担心被蛇虫咬伤,似这般畏首畏尾,踟蹰不前,就干脆呆在这里老死算了。” 三藏眯着眼睛,点头道:“八戒这话虽然粗鲁,却不是没有道理,先前是由于牧草挡路,不便行走,如今既是没有这个阻碍,若这么踟躇不前,就未免要惹旁人嗤笑了。” “其实以你们几个的战力威严,那蛇虫纵有天大的胆子,必也不敢轻易地来寻我们麻烦。不过遇事总要小心一些,才不会有大错,咱们就组成一个圆桶阵法,由悟空在前面开路,八戒殿后,敖白保着左侧,悟净护着右侧,我和天枢走在中间,跟在悟空身后行走,必定就不会踩到那躲在暗处的蛇虫。” “另外蛇虫出行都有其一定的轨迹,咱们只需远远地绕开乌头莓生长的地段行走,应该不会出现大的危险,再不济就让悟空用棍子拨着草走,先将躲在草丛里的蛇虫惊走,后面跟着走的人也就不会担惊受怕了。”众弟子直佩服得五体投地,一个劲地点头称是,再提不出任何意义。 文天枢却痴痴地抚摸着舱门,面带不舍道:“那咱们就这样丢下草马走了么,这可是咱们经过几天时间的辛苦劳作编织而成的航船,为我们遮蔽毒辣阳光的照射,阻挡割人牧草叶子的侵袭,助我等通过这百里大草原的旅行伙伴,一旦完成它的使命,就跟双穿旧了的破鞋一般被遗弃在这里,却是于心何忍啊?” 听她说得悲惨,八戒却毫不在意,大咧咧地摆手道:“那它既通不过这片沙土地,咱们就只能将它留在这里,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办法,总不能因为舍不得,而将它生生地拖着走吧,这样非但累人,而且将大大拖缓咱们赶路的进程。咱们既身为出家人,就该自在洒脱,随遇而安,总不能被这身外之物所羁绊吧?” 天枢不觉幽幽地叹口气,喃喃自语道:“唉,虽则如此,但这毕竟是咱们辛苦多日的心血啊,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就这么将它丢弃在荒凉的野草地上,任凭日晒雨淋,风沙吹袭,直至枯黄朽烂,化为尘土,心中总有些不舍啊。” 八戒耸了耸肩,不置可否道:“唉,世间万物不都是如此,终究尽是要化为尘土的,生又何哀,死又何苦。你要实在舍不得它化为尘土,就趁它还光鲜亮丽的时候,干脆一把火将它烧了吧,也可在心中留下一个美好的念想。” 悟净顿时就跳了起来,圆睁着一双怪眼道:“这猪头好狠的心啊,将它丢弃在这里就已经够决绝的了,居然还想着将它给烧化,太也过份了吧?” 天枢突然间眼前一亮,惊喜道:“三师兄,你别这么说,若论佛门教义,既已寂灭,烧毁外相包皮,倒是可以消灭生前的种种罪业。而那祭祀给鬼神的,诸如纸钱、草马之类的物事,若是烧掉的话,冥冥中的鬼神是可以接收享用这件物事的,我既舍不得这艘航船,就干脆将它祭祀给别的神佛,亦可将它保存下来的。” 悟净听得目瞪口呆,神乎其神道:“将纸钱、草马烧给鬼神,在幽冥地府能够化为可供使用的铜钱马匹,这样的事情我也是略有耳闻,可这是艘用牧草叶子编织成的航船,又没什么实际的用处,试问哪个鬼神愿意接受这样一件物事,也未免太乱来了吧?” 唐三藏表情狭促,呵呵贱笑道:“我身为西行特使,初来乍到,总共也没认识几个人,但千万里艰苦跋涉,就是为了参拜佛面,求取真经,那咱们就诚心祷告,将这匹草马烧化给佛祖吧。” 八戒直听得目瞪口呆,惊骇道:“师父,你也太胆大妄为了吧,就不怕亵渎佛面,受到惩罚吗,天知道佛祖收到这匹草马之后,会作何感想了?” 悟空面带微笑,一本正经道:“若我是佛祖的话,收到这匹草马是断然不会生气的,毕竟三界万千信众供奉世尊,无非是奉献些瓜果鲜蔬,香花宝石之类的俗物,哪有像咱们这般别开生面,送偌大的一匹草马给他的,想必等草马送到莲台之下,是足够佛祖向万千神佛夸耀的了。” 八戒冷哼一声,耸肩道:“没哭就不错了,还夸耀呢,这草马吃又不能吃,用又没法用,还偌大的一个物件,却让佛祖放哪里啊?” 三藏捋着自己没毛的下巴,无所谓道:“你却担心什么,灵鹫山大雷音寺那么大一个地界,还怕没地方搁置这区区一匹草马吗?” 见师父一脸地笃定,八戒眉头挑动,张着嘴道:“娘的,这么说真要烧啊,瞧你们一个个有恃无恐的样儿,早晚惹怒上苍,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猴子不屑一顾,没耐烦地道:“废话,要你烧你就烧,还磨蹭个什么劲,可惜俺老孙没在灵山,不然真想看看佛祖收到草马之后,该是个什么表情?” 于是猴子深深地吸了口气,张开嘴朝巍然耸立着的航船喷出了一口赤红色的火焰,那航船本就是牧草编织的,干燥得很,一旦碰到火焰,立时便熊熊燃烧,演变成燎原之势,益发地不可收拾。 唐三藏悠悠地转过身来,声嘶力竭地吼道:“行了,航船都烧完了,还有什么好看的,赶紧把玲珑楼阁放出来,瞧日光何等地毒辣,也亏得你们能这般心平气和地站着观看,都不嫌热吗,快快快,真要晒死老子了。” 日落西山,夜幕降临,师徒几个恋恋不舍地走出玲珑楼阁,组成预先定好的圆桶阵列,不紧不慢地迈步向西行进。然而此刻虽已入夜,经过一整天的日光暴晒,沙土地上依旧非常闷热,宽阔平坦的地面就如同一块烧红的铁板,带着滚滚向上的气流,激荡得赶路的众人毛发倒竖,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而整个身体也仿佛被这股上升的气流给烤化了,变得异常地绵软无力,体内的力量也随着汗液的分泌在一点一滴地流逝,使得心情也愈发地狂躁烦闷起来。 若不是知道现在是一天中最凉快、最适合赶路的时段,几个人真想立刻就打开玲珑楼阁,躲在里面好好地歇上一歇。而为了尽快地赶过这荒凉闷热的沙土地,三藏军团只得苦忍着一身烦躁,紧咬牙关,一步一挨地勉强向前行进。 这时候,孙悟空倏地从耳朵里掏出如意金箍棒,猛力地向地面一指,嘴里还喃喃地念着咒语,那模样,着实地有些好笑。 见他突然来这么一下,八戒停下脚步,禁不住觉着发懵道:“臭猴子想是热糊涂了,这里又没敌人,怎掏出棍子来,想是要挖个洞来歇凉吧?” 悟净耸了耸肩,很没好气道:“二师兄休得胡言,大师兄是个见多识广的人,此举必有深意,想是感觉到了地下的水流,要给咱们挖出个泉眼消暑哩。” 敖白翻了个白眼,呵呵冷笑道:“悟净你啥时候变成马屁精了,这般地替他鼓吹,大师兄虽说有些随风感知的能力,毕竟不是我四海龙族之人,连我都没有感知到地下水流的迹象,凭他如何能感觉到?再者这里是荒凉贫瘠的沙土地,长年干旱无雨,莫说是地下水流,纵然要找到几块带水份的湿泥土已是难于登天,还想挖出个泉眼来避暑,说出来真不怕人笑掉大牙。” 第一百六十一章 身中剧毒 这时候,孙悟空已将咒诀念完,缓缓地收了棍子,眉头微皱道:“这几个不长眼的东西,不知道就别跟着瞎起哄,没看见这是标准的召唤土地的姿势么?只因沙土地的储热能力极低,纵然白天日光暴晒,滚滚热浪能将人烫得半熟,到了晚上温度骤减,极其凉快,故此有围着火炉吃西瓜的说法。” “而这块土地到了晚上还这般闷热,实在是非比寻常,我就想着莫非是到了传说中的八百里火焰山,这便念动真言召唤土地,想要问个究竟。” 三藏听了微微颌首,疑惑道:“悟空所言极是,但看你这般神情,怎好似拘不来土地一般?” 猴子不觉得老脸微红,耸耸肩,很没面子道:“娘的,我自打学成这咒诀以来,一向百试百灵,毫发不爽,怎今日用来,却是一无响应,莫非这方圆百里的大草原上,居然连个土地都没有么?” 正说间,只听得地底下沙沙作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正疾速向这边涌来,霎时间,土地上拱,黄沙四溅,兀地冲上来一个人,在地上不住打转,突然好像脱力了一般,竟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众人不由得目瞪口呆,定睛看时,只见这人长得好生奇怪:通体红黑油亮,那身材,活像是根炸老了的油条,骨瘦如柴;他头发蓬松,鼻梁坚挺,眼珠儿也如肤色一般,红通发亮。许是尘土太大,那怪人也来不及说话,只不住地往外吐着沙子,真像是只出土的鼹鼠,十分地狼狈猥琐。 孙悟空持棍在手,向前一指,大喝道:“何方毛鬼竟敢来冒犯我三藏军团,不知你大圣爷爷在此么?” 那怪人吓得脸色更黑,一下子瘫软在地,磕头作揖道:“大圣爷息怒,我不是什么毛鬼恶神,而是这二百里火烧原上的土地,适才得大圣召唤,却仍在百里开外,故此匆匆赶来,仓促显形,冒犯了大圣威严,万乞恕罪。” 猴子把眼一瞪,语气森然道:“好妖孽休得胡言,当本大圣不知内情么,土地虽说是最低级别的神仙,却隶属于天庭管辖,享受正规编制,公务员待遇,一个个身受血食供奉,虽不至于白白胖胖,肥头大耳,却也长得五官端正,面白无须,哪像你这妖孽,黑脸精瘦,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在那里蒙骗俺老孙么?” 那人闻言微微一愣,就好似触碰了他的某一件心事,不觉得顿首在地,泪如泉涌,嚎啕大哭起来:“大圣爷,您自是有所不知,造成我这般惨状的罪魁祸首,恰恰是您啊。” 没等他把话说完,猴子就忍不住跳了起来,手舞着棒子,厉声咆哮道:“这厮休得胡言,你我二人素未平生,怎说是本大圣坑害了你,若不说个明白,就休怪我翻脸无情,将你这一顿好打。” 面对猴子赤裸裸地威胁,那怪人毫无畏惧,反而情绪激动,言辞振奋道:“大圣莫要急躁,且听小仙慢慢道来,就知绝无半点诬赖你的意思。说我精瘦黝黑,似人非鬼,其实百年之前,我也是个身材健硕、相貌堂堂的好男儿,那时由我镇守天阙,是南天门外八大神将之一,居身显要,威风凛凛,叱咤风云,眼高于顶。” “只因大圣搅闹天宫,仰仗神通,偷蟠桃,盗御酒,吃仙丹,屡次偷出南天门,而我等守门之人法力低微,竟一无所知,毫无察觉。” “镇压叛乱之后,玉帝论功行赏,安抚群臣,却有武曲星君在殿前参奏一本,说我等守门天将纪律涣散,玩忽职守,致使妖猴随意出入南天门,造恶千条,流毒无穷。” “玉帝闻言大为震怒,着令有司勘查,查得小仙乃是当值天将,渎职放纵,罪加一等,即唤刀斧手将我压出午门斩首,还是太白金星仁慈忠厚,越班启奏,据理力争,终于使得玉帝怒气稍敛,回心转意,着巨灵神将我打了七百大锤,贬落凡尘做这一方贫瘠草原的土地。” 八戒听了哈哈大笑,抚掌道:“不想你也同俺老猪这般,受此大刑,情殊可怜,但你虽遭此大难,好歹也落了个正规编制,享受四方供奉,自在安逸,怎也会模样大变,身形粗鄙,实在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那人摇了摇头,叹息道:“正如元帅所言,我虽受了天罚,好歹也有个土地可做,算得上绝处逢生,偏安一隅,该没有半点可抱怨的。只可惜这被贬的地方也不是啥好去处,终年火热,人迹罕至,没有血食供奉,说来说去,却又与大圣爷七百年前的那场祸事有关。” 话一出口,猴子又按捺不住性子,咬着牙要跳起来质问,但自觉有负于这位土地,心中有愧,只得强自忍耐,恨恨道:“好家伙,说俺老孙出入南天门,牵连你被贬下凡还情有可原,这被贬的地方好与不好,却又与本大圣有关,当真是岂有此理?难不成俺老孙真是你命里的魔星,这样三番两次地坑害于你?” 那怪人听了眉头一扬,语气轩昂道:“大圣爷虽是无意,机缘巧合之下,当真如小仙命中的魔星一般,一再地累及于我。那是大闹天宫之时,大圣被太上道祖所擒,丢入八卦丹炉中锻炼了七七四十九天。道祖只当大圣殒命其中,便叫童子开炉,大意之下,被从里面蹦出的大圣推了一跤,而那烧得通红的八卦丹炉也被蹬倒在地,磕破了其中一角,有一块碎裂的火砖划过天际,跌落凡尘,落在前方百里外的月陀国中,形成了火焰潜伏、热气蒸腾的八百里火焰山。” “受到火焰山热力辐射,周边近千里的范围内也跟着风雨萧条、干旱无雨,而小仙所在的这片区域属于热力辐射的边缘地带,雨量减少,植被稀疏,久而久之,便形成了而今方圆两百里的缓冲地带,闷热干燥的火烧原。” “小仙身居此地,不得暂离,长年累月受到热力烘烤,故此身体渐渐变成了古铜色,由于火烧原上人烟稀少,缺少血食供奉,我一向饥餐渴饮,食不果腹,所以身形亦变得这般瘦小,与往日确实大不相同矣。” 悟空这才释然,仰天唏嘘,无地自容道:“原来如此,倒确是俺老孙亏欠了你,但即便如此,你眼睛好端端地怎变得这般血红,再加上满脸满身的长毛,衣衫褴褛,身形粗鄙,也难怪俺老孙要将你当作妖怪打了。” 那土地闻言苦笑,无奈地耸肩道:“大圣爷有所不知,我本是戍守南天门的天将,虽然职务不高,好歹也在妙上天庭供职,一向自在安逸,养尊处优惯了,一旦落到这干燥闷热的火烧原上,生活环境恶劣,落差极大,每日每夜都备受煎熬,让我如何承受得起?” “这连绵数百年下来,外受风沙吹袭,热力烘烤,内无血食充饥,我这一双眼睛也自热得红通了,又由于腹中饥馁,身上无力,自暴自弃,身上的毛发长了也不修剪,衣服破了也不缝补,再加之身形粗俗可鄙,才落得这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实是让诸位见笑了。” 八戒听了呵呵直笑,摇头道:“你这土地虽则可怜,却也十分愚笨,这茫茫数百里大草原,是到此处才闷热干燥,草木不生,初时却还牧草殷盛,野味众多,实实地是个好去处,你不仰仗法力随意地捉几个来度口,还一个劲地在那里喊着缺少血食供奉,饿得这般面黄肌瘦,身形狼狈,岂不是太迂么?” 那土地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慌忙摆手道:“天蓬元帅,你也是出身道统之人,如何说出这等背理忘德的言语?莫说小仙只统御这荒凉闷热的两百里火烧原地界,初时的那百里草原另有所属,而非我管辖之地,若没有非常事务,不得擅离自己的职责范围,更不用说是为了口腹之欲,到他方土地上去杀生狩猎。” “且我等身为一方神灵,理应心怀慈意,泽被苍生,如何能这般残忍嗜血,杀生害命,就不怕受报应,损天禄么?” 八戒听了万般不屑,哂笑道:“什么怕受报应,损天禄,你都这般模样了,还想着要积功升迁么?快别痴心妄想了,隶属于妙上天庭的神职人员何止千万,巴望着升迁的都能排出好几里地去,怎么着也不可能轮到你这犯罪遭贬的罪人头上。” “既然这升迁之路遥遥无期,倒不如依着俺老猪的想法,随便打些好吃的野味受用,人都快饿死了,还管那磨人的天禄作甚,反正咱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都已经是神界最底层了,还能低到哪去,想损就让他损去吧。” 那土地却老大地不以为然,自顾自地摇头道:“元帅切不可这般说,正所谓天道苍茫,疏而不漏,即便是不经意间做的坏事,尚且要受到报应,更何况是明知故犯,造下这等诛心的恶业,总会有受报应的一天。更何况身在编制之中,又如何能不恪守规矩,尽忠职守,积蓄天禄,巴望着升迁的道路?” 第一百六十二章 悬天绝壁 八戒耸了耸肩,正待有所争辩,悟空把手一伸,阻拦道:“八戒,正所谓人各有志,他既有这般心思,你又何必执拗,只是你既没有百姓血食供奉,又不能主动狩猎,这数百年却是怎么存活过来的?” 那土地叹了口气,异常悲切道:“我既没得供奉,却也不能由着自己饿死,通常情况下是挖些草根食用,偶尔也能摸到几个无毒的野果吃,若实在运气好时,还能捡一两只热死在路边的野兔黄羊,聊以糊口,故此饥一顿时饱一顿,实在是苦不堪言。” 听他说得凄惨,悟空心中老大地不忍,拍着他的肩膀,好生安慰道:“行了,既是俺老孙做下的罪孽,虽还没想到方法弥补,但小小地布施你一顿,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土地听了欢天喜地,连声作揖道:“那感情好,我已经吃了三天草根了,肚子里没有半点油水,若能饱饱地吃上一顿,那就太完美了。” 悟空点点头,随即向师父抱了抱拳,招呼八戒一起翻上云头,直往东边野地里寻找食物。三藏也下得马来,打开行李放出玲珑楼阁,邀请土地到里面歇息。几个人都坐在客厅里,倒上热茶,陪着土地喝茶聊天。 几杯香茶下肚,三藏吐出一口气,悠然打开了话匣:“土地爷,贫僧有一事不明,还请您不吝赐教。虽说这火烧原上闷热贫瘠,环境恶劣,但靠近小圣山的那块土地也算得上牧草丰美,野味极多,为何连条件更加恶劣的八百里火焰山周边区域尚且有人居住,而这物产相对丰富的大草原上却人迹罕至,草地荒废,实在是让贫僧不明所以,百思不得其解。” 土地惬意地享受着茶水的甘美,精神振奋,目光炯炯,他恋恋不舍地咂了咂嘴,沉吟片刻,恭谨施礼道:“圣僧有所不知,此处原本是月陀国南苑大王的领地,想当年也是个水草丰美、物富民饶的好去处,只因七百年前的那场祸事,致使正西面上多了座烟气蒸腾、热力辐射的八百里火焰山,使得这一方土地河流干涸,植被稀疏,但人们依旧在东面的那块草地上骑马射猎,逐草放牧,活得煞是自在逍遥。” “然而好景不长,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草原上来了一伙女兵,足有二百来号,一个个持枪荷戟,英武不凡。她们自称是女尊族,出自六百里大雪山东面的西梁女儿国,她们仗着手中刀枪,强要占据这片大草原,便与当地拥有数千人众、装备精良的月陀国牧民发生了正面冲突。” “在数场激烈的拼斗之后,仅有二百人众的女兵表现出超乎常人的战斗能力,杀死杀伤数百牧民,将他们赶出了百里大草原。牧民们自不肯轻易放弃这片大草原,几次纠合大众,发动反扑,但由于彼此间战力悬殊,无一次不被女兵们打得死伤惨重,铩羽而归,只得被迫承认女兵们在草原上的霸主地位,改往他处射猎放牧,年深日久,人迹罕至,遂成为人世间的一大禁区。” 三藏直听得目瞪口呆,神乎其神,呆愣半晌,方才喃喃自语道:“奇哉怪也,难道真有女儿国人能顺利地通过那拥有四大险境、号称飞鸟难度的六百里大雪山,安然地来到此处,而且数量甚众,竟有两百人之多,实在是三界中的一大奇迹。” 那土地点了点头,继续道:“非但如此,她们还有一个首领,相传百年前也是做过女儿国王的,真个生得花容月貌,闭月羞花,却偏偏心性残暴,毒如蛇蝎。她率领着两百女兵击退月陀国数万大军的几次进攻之后,便开始全面驱逐草原上驻扎射猎的牧民,一旦擒获,势必掏心剐腹,剁碎其尸,以儆四方。牧民们慑于她们强大的威严和残酷的手段,数百年内竟无一人胆敢踏足大草原半步。所以如今这百里大草原上,就只有这区区两百余人的女尊族横行无忌,再没有旁人了。” 敖白听了将信将疑,满是疑惑道:“你这土地想是喝饱了水在那里说胡话呢,要是那什么女尊族当真称霸整个大草原的话,为何咱们这一路行来都没见到一个女兵,也没发现有人行动过的半点痕迹,这也未免太奇怪了吧?” 那土地耸了耸肩,一脸笃定道:“快了快了,诸位长老已经来到两百里火烧原,再往前走上二三十里,就会遇到一座古井,那是女尊族驻扎的中心,你们之前或许没遇到女尊族人,到了那里,当真是想躲都别想躲得过去。” “至于诸位为何行了这一路都没碰到一个女兵,那也很好解释,因为如今已到了十五月圆之夜,每当在月圆之前,女兵们就会倾巢而出,前往火焰山附近村落寻找年轻男子,剃光了头发,打扮成僧人模样,呈到女王面前进行献祭。她们忙自己的事还来不及,又如何会到偏远地区巡逻,而与诸位遭遇呢?” 天枢闻言甚是好奇,凑前几步,颇为急切道:“哦,这女尊族的风俗还真是奇特,居然会在月圆之夜抓捕年轻男子进行献祭,但为何要剃光头发,打扮成僧人模样,这种祭祀方法连我也是闻所未闻。不过既是献祭活动,难道要把那男子给杀了么?” 那土地不觉颇为神伤,黯然叹息道:“是啊,非但要将那男子给杀了,而且整个献祭的过程相当残忍:首先由女王围着那被抓的男子献歌跳舞,极尽勾引挑逗之能事,等到将他迷惑得神魂颠倒、忘乎所以的时候,突然间探出利爪将他的胸膛刺穿,在那可怜男子绝望的惨叫声中,将那颗仍在挑动的心脏捏在手里,慢慢地用舌头舔舐。” “这样残忍的行动,全面激发了在场女兵的热情和士气,她们几近癫狂,捶胸顿足,欢呼雀跃,喊声如雷,震撼和威慑了周围近千里内的广大民众,传播了她们心如蛇蝎、暴虐嗜杀的威名。” “至于为何要将年轻男子剃成光头,打扮作僧人模样献祭,这个小仙也未知其详,大抵是这个首领还做西梁女儿国王的时候,有一个西来的和尚得罪了她,才这般怨念深重,极度地仇恨僧人。” “是啊,该是怎样一段刻骨的仇恨,值得她这样地倒行逆施,将人打扮成僧人模样掏心祭祀,实在太变态了。”三藏听了嗟叹不已,沉吟良久,突然眼前一亮,悚然动容道:“不对,她曾经做过西梁女儿国王,又与西来的和尚有些过节,这样熟悉的情结,不正是西游记中西梁女儿国那一段故事么?” “只因那女王仰仗身为西梁女儿国王的势力,强行扣留师徒四人,执意要与玄奘成亲。玄奘推脱不过,便依从悟空的计谋,假意地与她交拜成婚,却借着送三个徒弟出城的机会,一溜烟地骑上白马西去,只留下女王陛下独自一人面对满城的大臣子民,却不知是如何收场?” “想是那女王陛下气愤不过,才带着得力的部下西出六百里大雪山,潜身在这西域边陲以迫害男子为乐,诚是冤孽。但这事已过去两百年,女王陛下如何能这般长寿,带着满腔的愤恨,一直存活至今?而凭她女尊族才区区两百人的站立,何以能挫败月陀国数万大军的屡次进攻,在这荒凉闷热的火烧原上站稳脚跟,休养生息,也实在是一桩奇事。” 敖白耸了耸肩,插嘴道:“嗯,那般长寿,还有这样超乎常人的战力,看来这些女尊族人都不是人,而是妖怪。” 三藏把眼一瞪,横眉倒竖道:“胡说八道,那女王陛下分明是人,怎可能会是妖怪?” 见师父突然间勃然震怒,敖白颇感意外,讪笑道:“师父莫要激动,我这些都只是猜测而已,又不是盖棺定论,她或许真是个人,有了某种奇遇,才那般长寿,还得了一班战力超常的手下,在咱们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意识到自己失态,三藏也禁不住呆愣片刻,尴尬地眨眼道:“我很激动吗,没有吧,可能是天气太热的缘故,所以火气有些儿大。” 那土地表情古怪地扯了一下嘴角,小心翼翼地提醒道:“还请诸位切不可掉以轻心,这些女子个个勇武过人,战力超常,能够以一当百,确实与妖怪无异了。尤其是她们的女王陛下,身披一件粉红色战甲,身法如电,毒气弥漫,弹指挥手间就可杀人于无形,绝对非等闲之辈。” 文天枢不觉悚然动容,颤声道:“我当时就觉得奇怪,咱们这一路也没见到什么剧毒的蛇虫,不明白为什么会长这么多乌头莓,现在看来是从那女王陛下铠甲上残留下来的有毒物质引起的。乖乖,仅凭这点残留的毒质就培育出那么多乌头莓来,那件粉红色战甲确实威力不凡,不容小觑。” 第一百六十三章 北海冰蟥 说话的当口,悟空和八戒扛着猎物推门进来,两个人言语轻松,心情畅快,只听到最后几句,便接口道:“什么不容小觑,是说八戒的胃口么,不打紧,咱们这次收获颇丰,猎物极多,也不差这一口吃。” 话一出口,几个人尽皆大笑,绷紧的心弦也渐渐地放松开来,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只要咱们荣辱与共,众志成城,什么大风大浪经历不来,才区区两百女兵,又何足挂齿。 于是,师徒几个又开始忙碌起来,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洗剥猎物,上灶烹煮,不多时,便有阵阵诱人的肉香不断地飘散开来,惹得早已饥肠辘辘的土地眼冒红光,垂涎欲滴。 在众人高亢的欢呼声中,炉灶中的食物终于完美出锅,整齐地摆放在盘子里,那土地一扫先前的矜持,迈前几步与兄弟们抢夺食物,一个个直争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那样义无反顾、霸气十足的吃相,就连好吃的八戒也是瞠目结舌,望尘莫及,而与他那精瘦干瘪的身材不相匹配。 好容易吃饱喝足,趁着土地抚肚子、打饱嗝的工夫,悟空给八戒使了个眼色,老猪立刻挽起袖子,大喝一声扑上前道:“悟净快来帮忙,将这老小子按住,都抬高一些,别让这家伙用土遁走了。” 被几个人死死地按在桌子上,那土地吓得魂飞天外,面如土色,颤抖着身子,使劲挣扎道:“大圣爷有话好好说,小仙不过蹭了顿饭,拼抢得激烈些而已,若害得诸位饿了肚子,容我赔个罪便是,如何将我按在了桌子上,我这肚子里可满是食物,要是撑破的话,那可如何是好?” 孙悟空摇头晃脑,邪邪地冷笑,从后脑勺上捞出一把戒刀,便要动手,那土地吓得瞳孔收缩,大声惨叫,而这事发生得太过突然,等唐三藏反应过来,伸手阻拦,已是来不及了。 由于内心恐惧,那土地伸着脖子,嘶声尖叫,但到了后来,那样高亢的嚎叫渐渐变成了低沉的哼哼,到最后竟演变成了享受和略带愉悦的呻吟声。 直到这时,文天枢才敢睁开眼睛,只见孙悟空使刀如飞,光芒闪动,正在给土地削剪身上的毛发。这土地确实邋遢,都几百年不曾打理身上的毛发,光手臂上的寒毛就有数尺多长,更别说脑袋上的黑发杂乱蓬松,直拖倒了地上,远远看去真像是从密林中跑出来的毛鬼,模样十分骇人。 别看这戒刀短小,孙悟空却深谙使用之道,虽然刀法如练,猎猎生风,且是贴着土地的头皮肌肤运作,也只削落了他的大片毛发,并没有刮伤他的半点皮肉,堪称完美。 当下乱如黑絮、长如丝线的毛发滚滚地从土地身上脱落,还带着几百年不曾清洗的酸臭味,让天枢和三藏看着甚感恶心,便自觉地拿来工具,将毛发细细地扫入其中,不让它们降低玲珑楼阁内的卫生条件。 然而土地身上的毛发太多太长,饶是悟空刀法如风,稍不停歇,也直用了近半刻钟,才将它们削剪干净,就好似考古学家处理化石一般,土地那深藏在毛发里的真实面貌,在悟空不断的削剪之中,被渐渐地剥离出来。 但见他天庭饱满,目光深邃,整张面容由于受长年闷热环境的炙烤,早已变成了暗淡无光的古铜色,但妙在五官精致,仪表堂堂,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神韵。他身材中等,四肢强健,孔武有力,被挑选为镇守南天门的八大神将之一,想来也非是泛泛之辈。 八戒更看得两眼发直,怔怔地放开按住他的双手,惊骇道:“哇靠,我认得你,你是雷德星君的副使佐武灵官,不想竟被臭猴子连累,被贬落凡尘做了这两百里火烧原的土地,实在太可惜了。” 见被道破身份,那佐武灵官眼中精芒一闪,转而神情黯淡,哀然叹息道:“不想元帅竟还记得我这小小的佐武灵官,只是我已不再是那高高在上的雷德星君副使,而是这荒僻草原上的一介土地,只求混顿饱饭,安稳度日而已。” 八戒听了连连摆手,眼神中全是惋惜之情:“灵官莫要灰心丧气,谁不知你与佑圣真君的佐使王灵官并称为擎天双柱,由你这两大神将值殿,纵然是妖族七大圣共犯玉阶,也由你两个一并挡在了殿外,这般威名虽时过百年,却依然如雷贯耳,又何愁他日不能超拔上界,重振雄风呢?” 猴子闻言禁不住悚然动容,失声道:“佑圣真君的佐使,不就是当年俺老孙冲出八卦丹炉之后,横冲直撞,所向披靡的时候,仅凭手中一条金鞭,与战力全开的本大圣硬生生斗上数百回合的那个王灵官么?你这黑脸儿居然与他齐名,想来也非是等闲之人,如此战力却被贬下凡当个土地,确实有些儿可惜了。” 那灵官苦笑一声,摇头叹息道:“大圣谬赞了,被贬之人何足言勇,只求守好本份,静待天时而已。但诸位也未免过份了,只是给我剃除身上的毛发,又不是什么大事,预先说一声就是,何必将我生生地按在桌子上,挥刀强干,要不是感念诸位于我有管待之恩,不加反抗,凭你们这区区几人,也未必能按得住我。” 猴子嘿嘿笑着,颇为尴尬道:“承罪,承罪,倒不是怕你不合作,只是俺老孙平生第一次给人剃毛理发,手法生疏,动作僵硬,生怕你心下着慌,乱动起来,岂不是要把你给伤了?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出此下策,若是让灵官受了惊吓,万乞恕罪,好在俺老孙当年也曾练过十八般兵器,这戒刀虽小,使得倒还不赖,将你身上的毛发剃去,却不伤你半点皮毛,也算得上将功补过了。” 那灵官听了竟无言以对,只是站起来要走,但许是被三人压制得久了,行走之时腿脚麻木,一个踉跄险些儿没栽在了地上。 猴子羞愧难当,弱弱地提议道:“唉,终归是俺老孙连累了你,要不由我上天庭向玉帝老儿请愿,将你超拔上界,官复原职可好?” 佐武灵官无奈地耸了耸肩,神情黯然道:“大圣你快拉倒吧,您自己也是个刑满出狱、被剥夺天禄之人,纵然贵为齐天大圣,也不过是个虚衔,对于咱们妙上天庭的内部流程,如何能插得上手?事到如今,我却也怨不得谁,就只怪自己时运不济,该当受些坎坷,只是这两百里火烧原贫瘠无毛,无有血食供奉,就这么饥一顿饱一顿地过活,实在是有些难熬啊。” 听他说得凄惨,猴子也禁不住懊恼起来,咬着牙攥着拳,恶狠狠地道:“你越是不埋怨我,俺老孙就越感到心里难受,觉得对不住你,师父,咱们总得想个办法帮帮佐武灵官,帮他解脱这般困厄,毕竟这事因我而起,是我牵累了他,就当是替弟子赎罪,也不能眼看着他在这两百里火烧原上受苦。” 三藏翻了个白眼,言语轻松道:“这猴子,现在才想着忏悔赎罪,不觉得太迟么,所以说做事情总得三思而后行,多想想所引发的后果是否是自己能承担得起的,也就不会那么冲动了。” “想要替佐武灵官解脱困厄,倒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咱们是要过八百里火焰山的,到时候借来芭蕉扇把那害人的火山给扇灭了,还他一个清凉繁盛的大草原,再让周围的百姓来供奉灵官,献上祭品,就可保得他衣食无忧,再不用忍饥挨饿了。” 那灵官闻言眼前一亮,转而又灰心丧气道:“难难难,这个实难,普天之下能扇灭八百里火焰山之火的扇子,就只两把而已,一把落在老君手里,小仙位卑言轻,身在下界,自然是无从得手,另一把就落在西南方翠云山芭蕉洞的铁扇公主罗刹女手中,她就是凭着这把宝扇暂熄火焰来收取火焰山百姓的表礼奉献,这八百里火焰山可说是她的衣食父母,生财之道,又肯借了给我,而让我将那火焰扇灭?” “且不是小仙夸口,凭我的能耐,十个铁扇公主也不是我的对手,只是她手中那把扇子厉害,若没个止风的能耐,只一扇就能将人扇出去十万八千里,身子尽都化为了齑粉,我躲她还来不及,如何敢轻易招惹于她?” 八戒听了哈哈大笑,抚掌道:“无妨无妨,咱们这有个天下独一无二的定风猴,管它多么厉害的扇子,扇上十下百下,亦撼不动他半根毫毛。只是那罗刹女是牛魔王的发妻,猴子此刻又担了个谋杀长兄的嫌疑,正害怕与他嫂子遭遇呢,纵然是借她十七八个胆,怕也不敢轻易上她的门去。” “至于老君嘛,一向遮遮掩掩,抠门得紧,再加上最近又被青牛给顶伤了,一直卧床不起,闭门不出,咱们恐怕连面都见不上,如何还能借他的扇子,岂不是痴人说梦么?”话一出口,一众人尽皆摇头,相视苦笑,一筹莫展。 第一百六十四章 净化毒质 孙悟空更恨得咬牙切齿,双拳紧握,大喝道:“罢罢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是俺老孙造下的罪孽,说不得要想尽一切办法去弥补。再说我也该去见见嫂子,澄清当年事实,若嫂子对我误会已深,执意要与我争斗,那我也只能持棍在手,奋起反抗,抢也要将那扇子抢来,扇灭大火,这样非止是为了赎罪,也是为了解脱火焰山周围千万黎民的苦厄,让师父能安然地度过这八百里险地。” 听猴子说得言词铿锵,佐武灵官大为感动,欣然下拜道:“壮哉大圣,你既有如此决心,又何愁大事不成?不过在此之前,你们还需通过这闷热荒凉的两百里火烧原,此刻小仙酒足饭饱,就施展法力助你们一阵凉风,好让诸位趁着天凉,早早地通过此地才好。” 说完,他便骤然矮下身形,钻进土里,消失不见,猴子抓之不及,跺着脚,颇为懊恼道:“嘿,这小子真是狡猾,话没说完就开溜了,太也不尊重人了,搞得好像吃完饭要跟他收钱似的,没半点儿出息。” 三藏冷哼一声,很没好气道:“还不是因为你小子行事粗鲁,连给人家理个发都能这般蛮横,太也过份了些,要是换作本法师,也会选择尽早开溜的。” 八戒笑眯眯地看着猴子的窘相,正准备趁机调侃几句,突然他那对如蒲扇般竖起的大耳朵扑扇了两下,他禁不住欣喜若狂,大步地赶出房门,高声呼喊道:“啊,果真是起风了,大家快来看啊,起风了,好凉爽的风啊。” 众人闻言一齐走出楼阁,果见虚空中有徐徐的空气流动,虽然微弱,但在此时此地却显得弥足珍贵,吹散了许多的闷热烦躁。 三藏不由得大感惊奇,疑惑道:“我靠,这佐武灵官还真不是盖的,说有风时,便即有风,话说这呼风唤雨、吞云吐雾不是龙王的专长吗,啥时候个小小的土地也能呼风了,天庭的规矩岂不是乱套了?” 敖白听了哈哈直笑,满是鄙夷道:“师父又说那外行话,你一个小小的凡人,能有多大见识,搞得好像很知道天庭内部的规矩一般。其实呼风唤雨又何止是我四海龙族的专利,这偌大的一个阎浮世界,若每一项降雨呼风的任务都要交由我们来完成,那还不把我们四海龙族之人活活地累死了?按照惯例,各地方的河伯城隍,可以遵照天庭的钧旨,在可控的范围之内,施展自己的法力,或是招来风伯雨神进行刮风降雨。” 悟净听了更加迷惑,挠着头皮道:“乖乖,都说了是河伯城隍,可以遵照条例,便宜行事,可他只是个小小的土地,又如何能够,岂不是大大地越权行事了么?” 敖白耸了耸肩,不置可否道:“按照正常的条例,是该由本地的城隍负责呼风降雨,但你看这两百里火烧原贫瘠荒芜,人迹罕至,无有血食供奉,莫说是城隍,就连个土地也是遭天庭贬谪方才到此的。说白了就是法外之地,没人愿意来此,所以设置的人员相对较少,他自也是身兼数职,土地、城隍、山神的职务全都干了,反正人迹罕至,也没人求着他非要刮风下雨,整天里光顾着找寻食物与饥饿作斗争,职务再多也只是摆设。” “当然地方雨量的多少对生灵的繁衍生息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所以天庭对降雨的时辰点数有十分苛刻的规定,一旦做不到位,当真会有杀生殒命的可能。而佐武灵官不过是在这酷热的沙漠地区招来了阵不该有的微风而已,属于他的职权范围,最多只是打了个擦边球,不该遭到太多质疑,而天庭诸事繁多,对于此等小小的违规事件自也是无暇顾及,就只会睁只眼闭只眼,放任自由罢了。” 三藏听了不住点头,满脸沉痛道:“原来天庭还有这么多擦边球可打,使我感觉泾河龙王死得未免有些冤枉,不过凭他一个小小的土地,究竟要怎样召唤一阵微风,又能持续多长时间?” 猴子不觉哈哈大笑,一脸轻松道:“师父,其实呼风的法术并不十分高明,连俺老孙也只需往巽地里吸上一口气,便可喷出一阵狂风来,但这方法不能持久,最多只能维持一刻钟左右。而召唤风伯的章程虽也简单,却需要费上一些时间,像佐武灵官这般召之即来的,多半是使用自己的法力在维持,也不知能持续多少时间,咱们还是趁他尚能支持的时候,赶紧走马上路,才不至于辜负了他的一片好意。” 三藏这才醒悟过来,赶紧招呼众人收了玲珑楼阁,祭起玄光镜,师徒几个沐浴在难得的徐徐清风之中,快步地向前行进,也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已赶了十数里地。 由于日渐靠近八百里火焰山,地面的荒漠化越发地严重,到处是泛着灰色毫光的半土半沙化土地,这里生长着成片的含有剧毒的乌头莓,叶片硕大,枝干粗壮,那成熟的果子尾端伸出尖尖的倒刺,犹如毒虫吐出的蛇信,整齐排列着迎接远道而来的三藏军团,想来该是到了那传说中女尊族的驻地,才有这么多密集的乌头莓生长。 越过这成片的乌头莓,就望到几列深紫色的高大帐篷,那帐篷足有数丈多高,用珍贵的锦绣裁制,缨络垂珠,装饰得十分华丽。由于女尊族的人数不是很多,这样的帐篷也不过数十顶之多,呈奇异的三角形状,这似乎是按彼此的身份等级排列的,初时还有十数顶,越到后排顶数越少,最后那顶最华贵的,想必就是女王陛下的帐篷。 这会儿该是晚上八九点时分,微风吹拂,营地上显得分外安静,师徒几个悄无声息地越过帐篷,向着女王陛下那顶帐篷靠近。只听得前方隐约地传来了女子的声音,呼呼喝喝地,似在叫骂着什么。 三藏急忙止住众人,悄悄地收起玄光镜,下马放出敖白,由悟空带队,领着众人慢慢地向前靠拢。当师徒几个越过最后那座装饰华丽、散发着淡淡香味的帐篷时,眼前豁然明亮起来。 那是一座巨大的圆柱形古井,果真相当古朴,整个井身高出地面达半米之多,也不知用什么材质打造而成,经过数百年的风沙侵蚀、日光暴晒,非但没有半点损坏,反而更加地光洁素净,古色古香。那古井在皎洁月光的映照下绽放着隐隐毫光,显得格外神秘尊贵。 可想而知,这样一座蓄水量充沛的神圣古井,在这个极度缺水的半沙漠地带,该有多么珍贵,而能在长达数百年的时间里占据守护这口珍贵的古井,足可见女尊族的实力该有多么强大。 在古老的水井背后,有一座高大的类似祭坛的建筑伫立在这片空旷的沙土地上,宽阔的台阶下面半跪着近百名衣着华贵的年轻女子,一个个身材苗条,英姿飒爽,浑身爆发着勃勃的生气,一看便知是久经战阵的沙场勇士。 祭坛中央站立着一个长发披肩的妙人儿,华衣宝冠,背身而立,那光芒璀璨、皎洁无暇的月轮正恰好升到她的头顶。那妙人儿蓦然转身,众人眼前禁不住一亮,只见她娥眉凤目,皓齿樱唇,身材高挑,四肢纤细,她面白如霜,眉宇冷峻,不怒自威,隐隐中透出些王者霸气,但或许也是个不易亲近的冷人儿。 但见这女子娥眉微蹙,似心不在焉地叹息道:“吉时已到,开始献祭吧。” 阶下女兵道一声“诺”,走进帐篷推出个身穿红装的少年押上前来,那少年此刻已被强行剃去了头发,许是反抗得太过激烈,头皮上面还被划出了好几道口子,这会儿正不住地往外渗血。 那少年似乎格外倔强,虽被几个女兵强行按着手臂,依然使劲挣扎着妄图挣脱,无奈身单力薄,被女兵们强制镇压下去,一路拖着将他押上高台,按在那女子身前跪下。 那女子看定少年,冷若冰霜的脸上微露出些许惊奇,幽然叹息道:“御弟哥哥,你怎不似这一方的少年,长得这般面容俊朗,皮肤白皙,真像极了当年的那个御弟哥哥。” 听女子声音轻柔甜美,那少年壮着胆子抬起头来,瞥见她那倾国倾城、沉鱼落雁般的美貌容颜,一时间惊若天人,如泥塑木雕般呆愣着,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忘了呼吸,亦忘记了回答。 身后的女兵却甚是性急,很煞风景地用膝盖撞击他的脊背,大声提醒道:“御弟爷爷,女王陛下问你话哩,你怎不回答呢?” 那少年骤然吃疼,惨叫着栽倒在地,只得咬着牙,拼命地挣扎起身,喘着气,有气无力道:“御弟、御弟,是在说我么?” 第一百六十五章 舍命献血 似乎好久没碰到这样搞笑的场面,女王陛下那样肃然的脸上也禁不住有了几分笑意,玉颈微点道:“御弟哥哥,你这般远道而来,是为了要娶寡人么?” 面对这样美貌的女王陛下,那少年早已经忘了自己身处险境,揉了揉被顶得还有些疼痛的背脊,大咧咧地反问道:“女王陛下,你又怎知我是远道而来呢?” 女王陛下眼中饱含着秋波,深情款款道:“御弟哥哥真是调皮,你不是远从东土大唐前往西方圣境面佛求经么,如何见了寡人,就将自家的真实使命给忘了,一点也不像当年那样地羞怯矜持,含而不露了。” “且这里乃是八百里火焰山地界,日光暴晒,久旱无雨,百姓们早已被高温烘烤得皮肤黝黑,丑陋粗鄙,哪像你这大唐国人长得肤色白皙,细皮嫩肉?” 那少年耸了耸肩,叹口气道:“女王陛下,实不相瞒,我并不是什么大唐国的御弟哥哥,而是南面月陀国王的第七子,那良王子。只因我父王年迈昏聩,宠幸佞臣,滥用刑律,肆意杀伐,惹得天怨人怒,百姓离心,兵戈四起,叛军声势浩大,不久前已攻破皇城,大肆杀戮我皇室帝胄,以泄民愤。” “是我不甘就死,趁乱夺了匹健马突出重围,一路狂奔,落难来到这八百里火焰山地界。那里的居民倒也感念我是昔日的王子身份,对我深表同情,非但在生活上对我百般照顾,还帮我挑选了一门新娘,要在这八月十五的月夜良宵为我聘娶完婚。” “我虽拥有皇室帝胄的骄傲与尊严,不肯轻易与一方贫民家的儿女成婚,但此刻业已国破家亡,寄人篱下,仰人鼻息,不得自由,为了今后的生活着想,我也只能点头应允,勉强地接受下来。” “谁曾想刚在拜堂之际,就有这许多巾帼英雄冲进门来,不由分说将参加婚礼的亲朋好友打翻在地,还把本王子带到此处,强行剃去我的头发,送到女王陛下面前,这会儿又称呼我做什么御弟哥哥,却不知所为何意?” 话一出口,周围女兵尽皆大笑,掩口道:“哈,你可真是个呆子,那些村民把你给卖了,你却还念着他们的好,果真是懵懂。” 那良王子把眼一瞪,不明就里道:“不会啊,明明是给我娶妻婚配,不是好意么,怎么能说把我给卖了呢?” 女兵们摇头叹息,感慨道:“你是外乡人,自然不知晓其中缘由,咱们到了每月十五前就会去火焰山村寨中抢夺年轻男子。村民们但凡要结婚的,都会跳过这段日子,即便真的只有这几天是黄道吉日,也只会偃旗息鼓,悄无声息地举行仪式,哪可能像今天这般大张旗鼓地进行,分明是盼着咱们将你这替罪羊劫走,好让村寨中的年轻男子逃过一劫,着实狡猾。” 那良王子听得目瞪口呆,呆愣半晌,眼中噙泪道:“唉,原来他们那样地热情好客都是装出来的,目的是让我做一只替死的羔羊,枉我还满心以为我这个不幸的落难之人终于苦尽甘来,得以在此地繁衍生息,为我月陀国的王室留下一条血脉。” “唉,既然国破家亡,无处容身,我能够身死在此,也算是一场不错的了局,你们这便动手吧,让本王子死个痛快。” 听他言语凄凉,悲不自胜,女王陛下却目转流波,掩口而笑道:“御弟哥哥,他们既不要你,那也无妨,你就留在这里,与寡人共结连理,你自为王,我愿为后,你我二人共掌朝政,统御群小,同享这两百里火烧原岂不是妙?” 她虽百般娇容,柔声细语,那良王子却表现得十分镇定,紧咬着牙关道:“但我毕竟不是你心目中的那个御弟哥哥,纵然暂时代替了他,时间长了必定露出破绽,与其到时候让你失望,倒不如现在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才不会出现嫌隙。” 一众女兵闻言脸色骤然冷了下来,纷纷叫嚷道:“胡说八道,女王陛下挑你做御弟哥哥,可算是抬举了你,你如何还敢推辞,当真是给脸不要脸了。” 女王陛下摆手止住了众人的喧闹,眼神幽怨道:“御弟哥哥,你还是如当年那般,不肯娶我么,还是让臣妾为你歌舞一曲,然后再作决定吧。” 说完,她便欠身道了个万福,迈动莲步,翩然起舞,嘴里犹自吟唱道:“鸳鸯双栖蝶双飞,满园春色惹人醉,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女儿美不美。说什么王权富贵,怕什么戒律清规,只愿天长地久,与我意中人儿紧相随,爱恋伊,爱恋伊,愿今生长相随。” 这一曲《女儿情》意境深远,凄楚动人,那舞步也是出神入化,似真似幻,直唱到后来,女王陛下不由得满心酸楚,潸然泪下。那良王子也听得痴了,久久地盯着如梨花带雨般堕泪的容颜,目瞪口呆,不能自已。 女王陛下抬头看向那良王子,明眸中饱含着无限柔情,和声细语道:“御弟哥哥,如今明月当空,歌舞升平,就留下来娶了寡人,与寡人共享这无边的欢乐不好么?” 听到这话,那良王子猛地从柔情蜜意中惊醒过来,他抬眼痴痴地看着女王陛下,缓缓地摇了摇头,满脸沉痛地叹息道:“不,你爱的不是我,而是那个所谓的御弟哥哥,你为了他甘愿放弃王权富贵,但他却不肯破除清规戒律,抛下你抽身而去。” “正因为此,你才会这般地幽怨凄楚,情难自已,又将本王子抢到这里来,打扮成他的模样,想要再续前缘。但我终究不是你想要的那个人,即便是留下来与你成婚,又如何能让你满意呢?” “当真好羡慕那个御弟哥哥,却是怎样的一副铁石心肠,放着这样的富贵荣华,深情女王,一心去持守他的清规戒律,好执着的心性,又自在潇洒得让人好生嫉妒。” 话一出口,女王陛下脸上杀机陡现,杏眉倒竖,面目狰狞,竟歇斯底里地大声咆哮道:“住口,不许说他,你一个区区的世俗凡人,如何能懂得他的博大心愿,他为的是求取真经,普渡众生,才会割舍我们两个的情意,你不理解他,如何就敢这般地诋毁他?” 见女王陛下竭力地维护那人,气势汹汹地质问自己,那良王子心中好似泛起了无边的醋意,毫不畏惧,据理力争道:“他若只是为了求取真经,普渡众生,才会暂时割舍下你们的感情,那取经之后,他有没有回来找你,还是他已经死在苍茫的征程之上了?” 这话犹如根根尖刺,突破重重防线,直扎向女王陛下的心结要害,使她陡然跳了起来,面色铁青,嘶声咆哮道:“住口,他乃是大唐御弟,天命之人,注定是要登仙成佛的,如何会轻易地死在路上?我,我却也情愿他已登仙成佛,只是不愿意面对旧情,回来见我,他,并没有死啊。” 女王陛下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突然像是被抽空了身上的力气,一下子瘫软在地上,一直苦忍在心头的眼泪于此刻再也禁制不住,她不由得跌坐在地,不顾堂堂女王陛下的威仪,竟嚎啕大哭起来,哭得如梨花带雨,声嘶力竭,异常悲切。 她像是被伤透了心,咬牙切齿,高声叫嚷道:“滚,你快些滚,我不愿再见你,以后也不许再上这里来。” 而那良王子却像是被心爱的情人伤害的少年一般,紧握着拳头,喘着气,倔强地站在那里,不肯轻易离开。 这般过了许久,女兵们才醒悟过来,纷纷围上来劝解道:“女王陛下,佳期在前,切不可意气用事,放过了他,还是将他拿来献祭吧。” 女王陛下却满面凄楚,有气无力,心不在焉道:“什么献祭,探胸取心,以谢天下,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把戏而已,血腥杀戮了两百年,寡人也着实地有些厌倦了,寡人纵然能倾倒天下间所有男子,却换不得御弟哥哥回来见寡人一面,又有何用,又有何用啊?” 女兵们尽都跪在了地上,神情坚毅,没有丝毫地妥协:“但是陛下,他毕竟也抛弃了他的新婚妻子,拜倒在陛下的罗裙之下,这般地抛情弃义,负心薄幸,是否该杀?” 这话似乎激起了女王陛下心中的怒意,使得她瞬间恢复了力气,她猛地一下跳起身来,目露凶光,歇斯底里道:“不错,负心薄幸,抛情弃义,确实该杀。” 说完,她倏地一振手臂,那样白皙纤腻的玉手指尖骤然暴长数尺,仿佛一把银色锋利的尖刀,在皎洁月光的照射下莹莹地绽放着光芒。女王陛下神情肃然,杀气弥漫,挥舞着那把玉指尖刀,一步一步地那良王子逼来。 第一百六十六章 化解危机 被她身上凛冽的杀气所逼,那良王子吓得面如土色,不住后退,堪堪地退到高台边缘,已是无路可退,便只得站定身形,咬牙抗辩道:“我本是受了那些村民的欺骗强迫,才勉强地同意与那新娘交拜,还没成礼呢,就被你们强行掳劫至此,又不是我情愿抛弃新娘的,如何算得上负心薄幸,抛情弃义?” 话一出口,女王陛下身躯一震,面目更加痴狂,咬牙切齿,仰天咆哮道:“你既然心中不愿,婉言谢绝就是,为何还要勉强地与她成婚,难不成你也想像他当年那样,交拜之后再找个借口一走了之,留下新娘伤痛欲绝,终生遗憾么?” 那良王子耸了耸肩,不置可否道:“这些都只是你的内心想象,并不是真实情况,我倒情愿与她厮守终生,却被你们抓到了这里,断了我的所有念想,如今还无赖我负心薄幸,抛情弃义,岂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么?” “我想你是被当年那个御弟哥哥所蒙骗,才这般地痛恨负心薄幸之人,有道是冤有头债有主,你与其在这里残虐诸多无辜性命,倒不如找到那御弟哥哥做个了断,岂不更加简单明了?” 女王陛下闻言脸色煞白,既欢喜莫名,又惶恐无状,无声地落泪道:“不,我虽无时无刻不牵挂着他,但却不能去找他。他是个大道的圣僧,慈悯天下,普度众生,而我如今却心怀怨望,杀生害命,他必定更加地看不起我,不肯再包容我,我与其那样地被他所唾弃,倒不如生生地老死在这两百里火烧原上,才稍稍地为自己赚得一些尊严,稍稍地存着些活下去的希望。” 那良王子不觉得嗤之以鼻,不屑道:“他还是个大道的僧人呢,那如何能违背出家人不打诳语的教义,假意地与女王陛下成婚,然后再寻找借口一走了之。他是天底下头一号负心薄幸、伤天害理之人,非但辜负女王陛下美意,使得女王陛下暴怒成狂,倒行逆施,残害无辜,还让出家人背负了抛情弃义、牵累他人的恶名,这样的人若不将他碎尸万段,以谢天下,才真正地黑白颠倒,是非不分呢。” 听他这般咄咄逼人,言语中全是指责之意,女王陛下早已经身躯颤抖,泪如涌泉,嘶声尖叫道:“住口,我不许你这么说他,他虽然辜负我的美意,欺骗我的感情,使得我暴怒成狂,倒行逆施,残害无辜,但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造下的罪孽,却与他没有半点关系,你要骂要杀都冲着我来,切不能有半分言语辱没到他,否则就休怪我翻脸无情了。” 面对如此暴怒的女王陛下,那良王子胸口像是受到了重创,他脚下一个踉跄,跌跌撞撞道:“苍天啊,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啊,真正辜负了她,欺骗她感情的罪魁祸首不敢去指责惩罚他,却将满腔的失落愤恨之情倾注在那些无辜的少年身上,女王陛下,你是何等地虚伪懦弱啊。像你这样蛮不讲理,丧心病狂的痴情人早就该死了,为何还要活到现在,在这里恃强害人、涂炭生灵呢?” 话一出口,女王陛下的脸色再一次大变,她幽幽地仰天叹息,喃喃自语道:“不错,我是早已该死,只是心有不甘,说不得要再见他一面,然后纵死却也心甘了。” 那良王子冷笑一声,挑衅道:“不会的,他要么早已登仙成佛,要么就死在了取经路上,身体化为朽泥,如何还会回来见你?” 女王陛下闻言眼眸通红,咬牙切齿,抗声道:“你懂得什么,轮回的大门早已经打开,今生今世我将与他再续前缘,得偿夙愿,这是命运的安排,又岂是你这无名宵小说能够了解的?” “反而是你,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什么王子,一意地污蔑贬低我心爱的人儿,难道以为寡人还是当年那个通情达理的女王陛下,容得你这般指摘跳梁么?” 见女王陛下勃然怒发,这般赤裸裸地威胁自己,那良王子微微哂笑,异常不屑道:“我业已国破家亡,无身可依,好容易找到个容身之地,又有一房妻室可娶,却不想是被那些貌似憨厚的村民所出卖,可笑地做了个替死的羔羊。而我业已被你们抓到此处,茫茫数百里沙土地,即便你们开恩把我给放了,却让我如何能够存活下来,倒不如就这么死在女王陛下手里,也算得了个美好的结局。” 不想他竟一心求死,女王陛下也禁不住愣了片刻,转而又恢复了冷静,满脸怒意地呵斥道:“人说男人都是花言巧语的,费尽心思想要骗取女人的信任和同情,以达到自己内心不可告人的目的。再说你既这么想死,只需引颈就戮便是,何必说出这许多伤人的话语,徒惹寡人伤心,分明是另有所图,想要浑水摸鱼,达到你的目的,再三地忤逆寡人心意,胸怀叵测,还妄想寡人饶你活命,当真是异想天开。” 说完,她又将手臂前伸,原本收拢的五指倏地张开,指甲在瞬间暴长数尺,随手挥舞着,如一只锐利的鹰爪直向那良王子抓来。那良王子已被她逼到了高台边缘,若不想就此殒命,除非是从高高的祭台跳下,不然就绝无生理,只是那祭台造得有数丈多高,若就这么只身跳下,只怕也是凶多吉少,此刻的那良王子,也算是被逼到了有死无生的险地。而眼看着热切期盼的献祭仪式即将完成,女兵们尽都跪在地上,眼中带着无比欣喜和狂热的情绪。 在这危急关头,唐三藏不知何时已走上前来,大声呼喝道:“住手,爪下留人,三藏军团在此,岂容尔等这般逞威行凶?” 这一声呼喊来得极其突兀,让在场众人都禁不住心头一凛,齐齐停下手上动作,回头看他。许是走得太急,圣僧脚下一个踉跄,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很是失仪地摔了一跤,女兵们显然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下,全都大张着嘴,随着他身体倒地,发出了一阵惊呼。 不想自己竟在众人注目下丢了这么一个大丑,唐三藏甚是尴尬,当即狼狈地从地上爬起,用拳头撑着下巴摆了个造型,试图找回一些面子。众弟子这才醒悟过来,各自抡着武器,将他团团地围在了中心。 女王陛下的目光投过来,正好与三藏的眼神撞在一起,双方顿时如遭雷电击身,呆呆地愣在那里。女王陛下瞳孔放大,目光闪烁,就好似情窦初开的少女遇到了平生挚爱的情人,原本肃杀的眼睛里透着无尽的欢喜和愉悦。唐三藏却像是轮回转世,在镜花水月中见到了魂牵梦绕的前世爱侣,越看越爱,又怕她稍纵即逝,哪里舍得眨一下眼睛? 这两个人的眼光胶着在一起,就如同电弧击打在金属片上,咝咝地绽放出火花,时光的巨轮在两人身前隆隆开去,亦激不起两人心中的半分涟漪,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地注视着,任凭电闪雷鸣,天崩地陷,也休想打断他们,真个是一眼万年,哪舍分离? 沙悟净不经意地看了八戒一眼,吓得冷汗涔涔,大声惊呼道:“二师兄,你怎么又上火了,瞧这两股鼻血,腾腾地往外流淌,可比先前时候要厉害得多了。” 八戒将信将疑地抹了抹鼻子,也给吓了一跳,直羞得面红耳赤,小声地嘟囔道:“悟净你别胡说,俺老孙最近可乖觉得很,一没吃枸杞,二没碰乌头莓,哪可能还会流鼻血,你一准是看错了。” 悟净瞪着眼睛看他挂出的两川瀑流,挠了挠头,面带疑惑道:“正是呢,但这鼻血明明地就从你鼻孔里流下,又作何解释,莫非又中了什么奇门毒药?” 敖白冷笑一声,颇为狭促道:“悟净你就是个直愣子,如何能了解二师兄的花花肠子?他一准是看这女王陛下长得花容月貌,风姿绰约,一时间情难自禁,气血翻涌,心潮澎湃,才会流这么多鼻血的。”悟净这才恍然大悟,一拍大腿,连连点头称是。 几个人就围在三藏身边,这一番地冷嘲热讽,搞得两个人都不好意思起来,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收回神思,避开了彼此的目光。 女王陛下满脸通红,欢喜不尽,心中但有千言万语,诸般柔情,一时间无以倾诉,只温柔地说道:“御弟哥哥,时隔两百年,你终于肯回来见寡人,这许多的风霜岁月,你可过得好吗?” 一旁的那良王子撇了撇嘴,颇有些酸意地讽刺道:“好嘛,方才还逞凶施恶,喊打喊杀的,怎一见到这和尚,就跟突然花痴了一般,装疯卖傻,风情万种,还真让人受不了。” 女王陛下却不理他,只撩起衣袖,遮着脸偷偷地看,目转流波,眉目生情,越看越是欢喜,直乐得喜笑颜开,双颊飞红,就只担心时光老去,不能看尽,将这两百年苦等期盼的美好结果给生生地耽误。 第一百六十七章 灵光一闪 饶是唐三藏这样的厚脸皮,也架不住女王陛下这般肆无忌惮地偷看,大法师老脸微红,双掌合十,口诵佛号道:“阿弥陀佛,女王陛下想是认错人了,贫僧法号三藏,并不是你说的那个御弟哥哥。” 这下唐三藏完全可以确信,在两百年前果真有过一场类似的取经大业,只是由于某种机缘巧合,这场行动最终招致了失败,想来那个取经人也必定死了,不然也不可能由本法师出马,西行取经了。 不过堂堂的天命之人,却不知是什么缘故,竟然这么悄无声息、莫名其妙地死在了半路上,就连佛门的几个菩萨也对此守口如瓶,讳莫如深,实在是让人费解。 女王陛下显然不相信三藏的解释,明眸闪亮,一往情深道:“御弟哥哥,你必定是怪我之前错认了那良王子做御弟哥哥,心中生气,才会说出这样绝情的话语来。我只因一向见不到御弟哥哥,内心寂寞空虚,思绪如潮,才让小的们上火焰山地界寻个年轻男子来,剃度了扮成和尚模样,与寡人结拜成亲,都是角色扮演,用来排遣寡人心中拳拳的思念之情,当不得真的。” “其实御弟哥哥的相貌早已深深地镌刻在寡人的脑海之中,每到午夜梦回时分,就出来与寡人相会,如今那样心心念念的人儿就生生地站在寡人面前,让寡人如何还能认错?” 三藏闻言身躯大震,脱口而出道:“不是吧,分明是两个人儿,真有那般相像么?” 女王陛下泪眼看定三藏,玉颈微点,凄凄艾艾道:“何止是像,分明就是同一个人,那神态,那眼神,那声音,那口气,都与两百年前一般无二,你却还要抵赖么?御弟哥哥,无论你自称是陈玄奘,抑或是什么唐三藏,寡人都只当你是我的御弟哥哥。” “寡人已然错过一回,落得这般遗憾,满心以为今生今世将再不能相见,看来是上天怜悯寡人一片痴心,又让御弟哥哥来到此间,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寡人又岂会再错过,无论如何,今日定要将你留下,与寡人婚配成亲,做一对真正的神仙眷侣。” 话说之间,她便面带痴狂,纵身一跃,直向三藏扑来,早有悟空三人各持武器挡在身前,用尽全力,将飞扑而来的女王陛下挡了回去。 圣僧唐三藏面色不改,落落大方道:“女王陛下,时过百年,你这场痴情的甜梦也应该清醒了,莫说你等的那个人或许已经死了,就连你本身也不过是个区区的凡人,过了这两百年,为何非但没死,还能容颜不老,这般生龙活虎地站在我们面前?” “更何况你身在西梁女儿国为王,本无半点法力护身,如何能度过那六百里大雪山天险,来到这西远边陲,率领着手下仅凭数百的微弱战力,屡屡挫败月陀国数万大军的进犯,强行占据了在百里的大草原。你既有了这块土地得以休养生息,就该解甲休兵,安享天时,如何又在火烧原上筑起这高高的祭坛,掠夺火焰山村寨的年轻男子,将他们削发剃度,掏心祭祀? “这诸多的奇闻异事,实在是声动四方,骇人听闻,不知女王陛下可否勉为其难,将这段奇事悉数相告,以解众人内心疑惑,如此贫僧便感恩戴德,敬谢不敏了。” 女王陛下咬了咬牙,神情黯然道:“你居然问我为什么,这一切不都是为了你么?其实我也早已身死,只是牵挂你的执念不休,灵魂不安,这才感动了佛祖,使得佛祖大发慈悲,让寡人转世还阳,在这西天路上等你。” 八戒听了放声大笑,摇头讽刺道:“你这女王虽长得花容月貌,姿色过人,却专会撒谎骗人,佛家一向看淡生死,倡导生又何哀,死又何苦的顺命言论,佛门弟子尚且崇尚涅槃,将身死看作是一种解脱,又如何会为了个俗家之人,施展大法力相救呢?更何况佛祖他老人家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开坛讲经,教化弟子都忙不过来呢,如何会屈尊来到这偏远的西域边陲救你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女王,那才叫做失心疯呢? “再说即便佛祖果真是发了天昏,真个施展大法力把你给救活了,又如何会将你安置在荒无人烟、无法生存的大草原上自生自灭,又怎么能容忍你在这里肆意地残杀生灵、逞凶作恶而不加制止?这所有的一切,哪一点像个正经的佛祖作派,分明是你刻意杜撰,想要往自家脸上贴金,却当咱们个个都是傻子,容得你这般随意地欺瞒哄骗么?” 女王陛下闻言不置可否,只吃吃地冷笑道:“寡人虽是个偏远国家的小小女王,但我国人亦世代信奉佛法,虔诚供奉,佛祖为了弘扬正法,褒奖信徒,便特地屈尊来救寡人一救,又有何不可?寡人本不待与你这猪头解释,但又怕御弟哥哥不信,就勉强地与你们讲上一讲,又有何不可?” “想当年寡人以西梁女儿国王位之尊,举国之富,情愿招御弟哥哥为王,我自为后,哪知御弟哥哥不爱江山美色,富贵荣华,一心只想着西行上路,求取真经,以相送众弟子出城为由,抛下寡人孤身一人,攀鞍上马,直往西天而去,当真好狠的心啊。” “御弟哥哥,你可知寡人只身一人回转皇宫,满目凄凉,志趣索然,回首看去,就好似天下间所有的大臣子民都假装顺从,在背地里偷偷地笑话寡人。寡人心中悲愤,无从宣泄,不由得作下病来,直弄得心神不宁,饮食俱废,坐卧难安,不消两三个月,便应群臣的劝谏,托病退位,虽身无琐事,内心郁结,过不到半年上下,就心神憔悴,暴毙而亡。” “原本死对于寡人来说是一种解脱,但或许是心中悲愤,贵人虽则身死,灵魂不安,亦无法超生地府,转世投胎。这般时光穿梭,朝来暮往,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恍恍惚惚地,有一个散发着金色光芒的万丈法身划过虚空,降临到寡人的棺椁之前,运用无上的大法力将寡人的棺盖打开,将一粒佛舍利度入寡人心窍。” “受这般大法力的救护,寡人登时就睁开眼睛,醒转过来,那万丈法身自称是西方如来佛祖的化身,是佛祖感念寡人对取经人的一片痴心,眼见寡人情深失望,暴毙而亡,于心不忍,便运用这颗佛舍利复活寡人,以表佛门的愧疚之心。” “那金身还说,取经人在西方路上遭遇了一场大阻难,已然身死轮回,难成大道,他日转生之时,依旧会召集徒众,西行取经。他因与寡人宿缘未了,日后必定还有缘相见,因寡人此刻已属身死之人,只好远遁西方大路上潜心等待,切不可再入女儿国为王。” “寡人闻言心中又升起了无限希望,感念佛祖大德,倒身下拜谢恩,而周围殉葬的那数百侍女也在佛祖金光的照耀下纷纷地活转过来,依旧服侍寡人隐迹潜踪,偷出女儿国,来到这两百里火烧原静心等待取经人到来。” “寡人满怀着热切的期望,悄悄地潜身在这一口古井附近,凝神静气,静待取经人到来。然而佛祖似乎有意考验寡人的耐心,一连等了十数年,依然没有取经人的任何消息。” “寡人心中不免生出许多焦躁,尤其是到了月圆之夜,想起先前的种种往事,诸般的辛酸苦楚油然而生,禁不住肝肠寸断,引吭对月,彻夜嚎哭。怨恨愤懑之情既起,破坏报复之心便悄然而生,而且随着时光推移,这样危险的情绪也日渐滋长,虽然内心有所察觉,一直苦苦忍耐,终于在一个月圆之夜,应着一个由头,全面爆发出来。” “这般又是八月十五的月夜,想起十数年前的同一天,寡人在皇城与御弟哥哥同坐龙车,大排筵宴,准备着即日成婚,共享荣华。真个是往事不堪回首,越是压抑着不去想,内心越思念得厉害,直闹得寡人心如刀绞,烦闷不已。” “为了避免再一次彻夜不眠,对月号哭,寡人便带着手下十数个侍女随意地向西行进,来到附近的火焰山村寨,正遇上有一家村民在屋子里举行婚礼。” “眼见那一对新人肤色黝黑,面貌粗俗,却满是欢喜甜蜜地俯身对拜,周围人群又极是兴奋地祝福起哄。这样温馨的场面,让寡人顷刻间心潮起伏,难以遏制,谁曾想这些命如草芥的贱民竟有如此幸福美满的婚姻,寡人堂堂的天之娇女,一代君王,却落得个被人抛弃的下场。”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一线绝壁 女王陛下顿了一顿,身子颤抖,如梦呓般地喃喃自语道:“想及于此,寡人不由得凶心大炽,领着一班侍女进得屋子便要抢人。那些村民猝不及防,反应倒是极快,立马抄起碗盘板凳要与我等拼斗,又怎敌得过我等手中的刀剑锋利,战力又强,厮杀了不过几个回合,我等便将一众村民杀了个干干净净,只带着那惊魂若丧的新郎回到火烧原,强行将他的头发剃去,打扮成御弟哥哥模样,簇拥着来与寡人成婚。” “那新郎见杀了他许多亲友,魂灵已丧了大半,战战兢兢的,抖如筛糠,哪里还撑得起力气与寡人行礼。寡人见了分外好笑,便施展歌喉,唱了一曲《女儿情》,寡人出自西梁女儿国,是从万千粉黛中脱颖而出夺得女王之位的,多少懂得些魅惑手段,再加上我歌声婉转,身姿曼妙,片刻工夫就将那新郎蛊惑得心驰神往,意乱情迷,也顾不得寡人是他的杀妻仇人,径直地匍匐在寡人的罗裙之下,俯首再三,情愿与寡人成婚。” “眼见他这副嘴脸,却又激起了寡人的反感,寡人本就是为人所抛弃,困顿在此,抱憾终生,所以心中十分痛恨这种抛情弃义、喜新厌旧的人。寡人心中杀机陡起,面上却不露分毫,伸手将他从地上扶起,迈着轻盈的舞步环绕着他,不住地献媚挑逗,趁着他神魂颠倒、毫无防备之际,猛然间伸出利爪,探入他的胸膛,将里面那颗忘恩负义的黑心肝生生地掏了出来。” “那新郎痛苦至极,临死前还睁大眼睛死死地瞪着寡人,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不解、恐惧和愤怒。寡人虽做了几年国王,也曾杀伐独断,判决生死,却从未亲自动手杀人,眼看那负心汉五官扭曲,血涌如注,挣扎着死在寡人面前,寡人心中没有半分的愧责和惶恐,反而有许多兴奋和为民除害后的快感,觉得在火烧原苦闷等待的十数年日子里,从未有过像现在这般胸怀畅快。” “既然有了开端,要再想控制内心的杀戮之情就显得异常困难,寡人渐渐迷恋上了这样畅快的感觉,以此来派遣因长久等待而产生的苦闷心绪。每当月圆之夜,寡人就会率队前往火焰山村寨抢夺年轻男子,将他们剃度了扮作和尚模样,尽情地挑逗一番,然后掏心献祭。” “一连两百年,这样的杀戮活动成为了我女尊族人的固定仪式,血腥恐怖的阴影笼罩在火焰山村寨上空,每当到了十五前后,男人们便都担惊受怕,惶恐不安,直到我们献祭之后,他们才会稍稍地放松一些,得以迎接下一个生死难测的月圆之夜。一想到我女尊族仅凭区区两百余人,便有了这样震慑四方、让人谈而色变的威名,寡人禁不住心下宽慰,连在睡梦中觉得煞是满意。” “直到今夜,寡人面对这那良王子,心中陡然产生了一丝厌倦之情,是啊,他们是何等无辜的人,就只为发泄寡人心中的愤懑情绪,便要将他们掏心献祭,结束他们那样年轻的生命,是何等地暴虐残忍。且无论寡人如何地报复男人,拥有生杀予夺的超常权利,亦无法挽回御弟哥哥那颗执意离去的心,这所有的威名和权利,于寡人又有何用?” “御弟哥哥,既然你已来到了这里,就请留下来陪伴寡人,咱们就在这两百里火烧原上双宿双栖,潇洒度日,寡人答应你,从此便收了这份杀伐嗜血之心,悔过自新,普渡众生,你可愿意么?” 女王陛下把话说完,便将她那双妩媚的眼眸紧紧地看定三藏,目转流波,透出无尽的期盼之情,看得圣僧唐三藏也禁不住心神摇荡,难以自持。 大法师咬着牙,强自按捺下心神,向着女王陛下合十下拜道:“女王陛下,你能够幡然醒悟,收伏凶心,改过向善,诚可说是山大的善庆,海深的福缘,不过既是诚心悔过,消湮前愆,就该至真至诚,毫无保留,如何还能谈条件,作交换,就不免落了下乘,非是出于本心也。” “况且往事已成烟云飘散,我也并不是你心中所属的那个御弟哥哥,莫说承担着西取真经、光大佛门的职责,不能冒昧地羁绊在此,即便违心地留在你的身边,又不是你一心想要追求那个人,不能给予你很好的慰藉。你若诚心地悔过向善,又放不下这份感情,亦可做我座下的一个女弟子,随着我一同西行,修行证道,普化众生,也是场无上的缘法。” 这本是个很好的建议,却不知触动了女王陛下哪一处心弦,竟惹得她勃然震怒,暴跳如雷道:“不成,说到底你终究还是嫌弃寡人,你要么选择留在这里陪伴寡人,要么就直接弃寡人而去,为何假惺惺地提出什么折中的办法,要收寡人做你的女弟子,难不成你以为寡人呆在你的身边,望着你的背影,就能够不心生爱恋,静心修行么?与其这样,寡人倒不如决绝一点,要么使用强力将你留在寡人身边,要么就此死在你的面前,除此之外,便再无半点折中的可能。” 八戒听了大摇其头,抹了把流血的鼻子,瓮声瓮气道:“女王陛下,你有这样的反应,就说明还不够深爱我师父,真正地爱上一个人,直低到了尘埃之中,即便是无名无分,做他的走狗奴仆,倒行逆施,杀伐争战,荼毒天下,亦在所不惜,更何况是做他的女弟子,能够呆在他的身边,远远地望着他的背影,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听着这番话语,女王陛下也禁不住痴了,沉默半晌,方才咬紧牙关,态度坚决道:“你说得没错,但既然深爱,又不能长相厮守,只能远远看着,可望而不可及,那样的痛苦和失落,又岂是常人所能够想象?更何况寡人乃是堂堂的一代王者,从小到大只要是寡人想要的,就没有一样是得不到的,可寡人却偏偏得不到御弟哥哥的爱,在他转身而去的那一刻,身为至尊的寡人感觉到了莫大的屈辱了无助,但寡人没有怪他,即便是暴卒身死,遁居在这荒凉闷热的火烧原上,寡人亦没有半点嗔怪他的意思。” “然而寡人在此苦等了两百年,饱尝了难以想象的苦闷和寂寞,好不容易等到了御弟哥哥,满心以为能够得偿夙愿,与他长相厮守,双宿双飞,却被告知只能做他的女弟子,这样的失落和打击,试问有谁能够接受?” “况且两个人彼此相爱,为何都是寡人堂堂的万乘之尊在一味地迁就忍让,他却一再地欺骗寡人,假意地与寡人交拜成婚,借着送几个徒弟出城的机会,与寡人分别,寡人只看到他离去的背影,却是莫能奈何。他那样地假意欺瞒,决绝而去,又何尝将寡人放在他心上,既然他不仁,我不义,寡人已然苦等了两百年,也不想再迁就,今日定要将御弟哥哥留在我的身边,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见女王陛下如此决绝,孙悟空勃然大怒,厉声大喝道:“呔,你这女王好不要脸,师父明明不愿意与你结为夫妻,你却为何一味执拗,难道真想用强不成,你也不看看咱们兄弟都是班什么人物,岂容你这般逞强威逼?” 女王陛下冷眼望着众人,咬牙切齿,面露狰狞道:“不错,正是你们这班弟子,两百年前若不是你们运用手段威吓我一国臣民,恃强护着御弟哥哥出城西去,寡人早已将御弟哥哥留在城中,两个人双宿双栖,享受这无边的快乐,寡人又如何会落得个郁结暴死的下场?” “但今时不同往日,寡人已经佛祖开悟,得了许多法力,再不是当年那个凄凄惨惨、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儿国王了,你们若再想阻拦寡人与御弟哥哥的好事,却也不那么容易了。尤其是你,那个尖嘴猴腮、嬉皮笑脸的臭猴子,当年便是你定下了那等金蝉脱壳的计谋,哄骗了寡人,落下了遗憾,今日寡人非要将你擒下,扒皮抽筋,大卸八块,方泄寡人心头之恨。” 看着一脸懵懂的猴子,八戒甚是好笑,幸灾乐祸道:“猴子,你还真是到处点火的惹祸精,却不知怎么她了,就这般地痛恨于你?” 猴子听了心下懊恼,正待争辩几句,却见女王陛下把手一招,周围女兵登时会意,齐声娇喝着扑上前来。她们用的不是寻常的兵器,而是将拢在袖子里的利爪给亮了出来,朝众人没头没脑地挠来。 第一百六十九章 平稳前行 兄弟几个在路上走得煞是苦闷,正憋着满腔的火气无处发泄,眼见这两百女兵一窝蜂地攻来,不怒反喜,纷纷地亮出兵器,摆开架势,与她们战作一团。别说这些女兵久历战阵,招数娴熟,进退有序,仗着人数上的优势,与八戒、悟净和敖白三人杀了个旗鼓相当,难解难分。 孙悟空护在师父面前,巴巴地看着几个人酣战甚美,身上如有千万只爪子挠着,心痒难耐,焦躁不安,女王陛下呵呵冷笑,扬声道:“猴子莫急,正该由本女王来做你的对手,这便拿命来。” 说完,她便探爪纵身,直向猴子面门上挠来,然而她架势虽大,身法却很是不济,被猴子觑了个破绽,不等她近身,随手地一棍就捅在她胸腹之间,蹬蹬蹬向后直退出数丈之远,竭尽全力方才稳住身形。 但她似乎极吃得住力,被猴子的万钧巨力直捅在了胸腹要害,也不受伤,也不喘气,暴喝一声再次扑上,只是招数依旧稀疏平常,没几合又被猴子打了回去。不想这女王声势虽足,战斗力却如此不济,猴子不由得大失所望,摇头摆脑地,眼神中全是鄙夷之情。 愤不过猴子对自己的轻视,女王陛下怒发冲冠,双爪平举,仰天咆哮,霎时间,女王陛下身上罡气迸发,咝咝作响,激荡得她那件单薄的华服片片龟裂,随风飞扬,纷纷扬扬地洒落一地。 这时候披在女王陛下身上的是件粉红色铠甲,顶上的盔缨像是个鸟头,尖锐地刺破虚空。女王陛下的眼神也在瞬间变得十分古怪狰狞,直勾勾地盯着悟空,充满了仇恨,铠甲上布满了红色锐利的羽毛,在皎洁明亮的月光照射下,闪闪着散发着毫光。在那密布着毛羽的手臂末端,一双细腻粉嫩的玉手已与锋利的尖爪相融合,诡异地向外伸展,寒光闪耀,煞气十足,时刻渴望着鲜血的滋养。最恐怖的是她身后居然还有一对强劲的羽翼,时伸时缩,蓄势待发,随时都可能冲天而起,给人以最难于抵挡的致命打击。 女王陛下仰天嘶吼,声震四方,霸气凛冽,正摆开阵势与八戒三人酣斗厮杀的那两百女兵,突然间像是受到某种强势的精神冲击,一个个俯身跪地,抱头惨叫,随之她们身上的华服也渐渐撕裂,露出墨绿色的粗糙皮肤。再看她们的身形变得异常高大,面貌也极其丑陋,一双锐利的小眼睛分别长在脑袋两侧,宽阔的大嘴巴里满是一颗颗雪白的獠牙,粗长的粉红色的、如同蛇信一样的舌头不住地从獠牙后面伸吐出来。 她们的手臂粗壮有力,末端是尖利乌黑的爪子,足可以当作兵器使用,她们的脚掌厚实,脚上有蹼,可以在沙地上快速地行进。最令人感到恐怖的是,她们尖尖的如同锥子一样的脑袋后面长着一束红褐色的鬃毛,身后还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在地上不住地摆动,那模样,活像是一只只人立着蜥蜴,让人看着禁不住脊背生寒,毛骨悚然。 看着这副可怖的鬼模样,八戒不由得瞠目结舌,惊骇道:“妈的,这不是北海鬣蜥么,还说你们不是妖怪,这便露出马脚来了。” 而敖白在女王陛下露出这一身铠甲、仰天咆哮之际,突然间面露惊惧,抖如筛糠,竟噗通一声栽倒在地,晕了过去。 八戒和悟净见状甚感惊奇,还没来得及查看情由,现出真身的那两百个北海鬣蜥便挥舞着利爪,齐声嚎叫着扑上前来。由于现出了真身,女兵们的战力在顷刻间有了大幅度的提升,再加上人多势众,即便是仗着指尖短小的爪子,依然杀得拥有两件长兵器护身的八戒二人相形见绌,险象环生。两个人在疲于招架的同时,还不得不将敖白紧紧地护在身后,因为若是将他直接暴露在北海鬣蜥的招数之下,只怕不一刻就会被这群嗜血暴虐的怪物生生地撕成了碎片。 然而毕竟是被这么多妖怪围攻,还要掩护一个昏厥在地的同伴,饶是八戒和悟净这样战力高强的人物,也不免手忙脚乱,身形狼狈,动作稍有缓慢,身上脸上就会被妖怪的利爪挠上几下,鲜血迸流,痛入骨髓。 八戒禁不住勃然怒发,不顾罩身而来的数十双利爪,挺身向前,喝一声“悟净,带敖白先走”,便挥舞着钉耙猛地使出一记横扫千军,裹起雄雄气劲,猎猎罡风,往那近身的十数个北海鬣蜥面门上没头没脑地抓来。 这些北海鬣蜥倒也惜命,眼见着八戒不顾一切地要与自己拼命,只得收了利爪,纵身后退,让悟净得以拖着敖白,从容地退出战场十数丈。 眼见两人退出战阵,八戒暗暗地松了口气,抽空偷偷地往后一望,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悟净使劲拖拽着敖白,突然间身形晃动,脚步踉跄,双膝一软,竟也随着敖白重重地栽倒在地,双眼紧闭,面色发白,再也没能起身。 八戒直看得目瞪口呆,冷汗涔涔,只得拼出全力抡耙逼退北海鬣蜥数次密如罗网般的攻势,气喘吁吁,扯着嗓子高喊道:“师父,悟净和敖白晕倒了,快将他们拖出战场隐藏起来,俺老猪快要撑不住了。” 哪知三藏在身后哼了一声,有气无力地喘息道:“猪头,你还是再坚持一段时间吧,天枢也晕倒了,老子正忙着照顾她,哪还有工夫来解救他们?” 八戒听了更加惊骇,纳闷道:“真是奇哉怪也,这几个人好端端的,怎一下子全都晕倒了,莫不是那女王的吼声含有某种攻击力,将他们全给击倒了,若当真如此的话,我和师父怎么没事,当真是让人费解。” 老猪还待要说,面前那两百北海鬣蜥眼中闪着森森寒芒,再一次怒吼着拥上前来,八戒无法,只得卯足了力气挥耙抵挡,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胳膊上脸上又被抓出了十几道口子,鲜血股股地流了出来。而这些北海鬣蜥的鳞甲甚是坚硬,身法又极为敏捷,饶是八戒将战力爆发到极限,挥舞着钉耙呼啸轮转,也都被她们轻而易举地躲过,即便是有几下避无可避,砸在身上,也只划出几道浅浅的血痕,再没有更大的进益。 这是一场力量对比悬殊的战斗,让八戒心中悲壮万分,看不到一丝活命的希望,只是机械地挥动着手中钉耙,勉强地招架着北海鬣蜥越发迅猛的暴烈攻势,却不知能支撑到何时? 妖怪们挥舞着利爪嗷嗷咆哮,越战越勇,要不是由于人多,目标又只有一个,她们彼此挤挤挨挨相互掣肘,很有可能在几合之内就将八戒拖翻在地,挠一个遍体鳞伤、血肉模糊。 正酣斗间,猛然间有一只鬣蜥纵身跳起,挥舞着利爪直向八戒面门上抓来,八戒不由得吃了一惊,仓促间不及闪躲,只得挺起钉耙刺向她的脸部,将她从半空中重重地撞了下来。然而此招一出,八戒身上的空门尽露,说时迟那时快,就跟预先排演好的一般,须臾便弹上来两只鬣蜥,弯腰弓身,挥出利爪,穿透虚空,将半尺长的利爪生生地刺入八戒的膝盖之中。 霎时间血光乍现,痛入骨髓,八戒狂吼一声,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将手中九齿钉耙抡过一个圆弧,带着雄雄气劲如排山倒海一般奔腾而出,直砸在这两个穿透他膝盖、还来不及抽身退却的北海鬣蜥脸上。饶是她们鳞甲坚硬,被这般直直地扫中面门,仍旧被砸了个皮开肉绽,脑浆迸裂,直飞出去数丈开外,方才重重地砸在地上,两腿挺直,身体抽搐,死于非命。 正所谓杀鸡骇猴,睹物伤情,不想八戒重伤之下,还能将自己的两位同伴斩杀,这一群嗜血残暴、扬威草原的妖物也禁不住面露怖色,止不住地向后退却。 然而八戒毕竟伤在膝盖,这一下又用力过猛,眼看着妖物退却,心弦一松,便再也支撑不住,五官扭曲,面色痛楚,摇摇晃晃地栽倒在地。 见他掩面栽倒,这一群妖魔不由得大喜过望,但慑于老猪的强大威势,只恐有诈,都远远地站在数步开外,用眼睛紧紧地逼视着八戒,却无一人胆敢上前查看虚实。似乎也觉得这样的场面太过尴尬憋屈,那鬣蜥首领愤恨不平,猛然间吼叫一声,将一双锐利的橙黄色怪眼严厉地扫视着身边的几个手下。那几个手下慑于她的强大威严,迫不得已,只得勉强地走出阵列,心不甘情不愿、小心畏缩地挪步向前一探究竟。 而八戒膝盖上的伤势极重,只抬头看着向自己慢慢走来的几个妖怪,却不能起身反抗,老猪不由得心下凄楚,满是悲凉,娘的,想不到俺老猪战功赫赫,一世英明,到头来居然会死在这群丑陋粗鄙的小妖手上,却让我如何瞑目啊? 第一百七十章 雷鸣绝谷 就在这危急时刻,老猪猛然间觉得身后杀气凛冽,迅即而来,只见一人纵身而起,大声呼喝,手中一柄七星宝剑在月光的映射下绽放着粼粼寒光,真个是锋锐无匹,势不可挡。 老猪定睛一看,不由得暗暗叫绝,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躲在角落里被遗忘多时的那良王子,不知何时已跃在半空,威风凛凛,光华四射,那样的声势气度,较之先前真如有云泥之别。 那良王子手仗宝剑杀入妖阵,异军突起,毫无征兆,直杀得一众妖魔手忙脚乱,措手不及,他的宝剑又甚是锋利,根本无视这群妖怪坚硬的鳞甲,一时如砍瓜切菜一般,左突右挡,横冲直撞,被他一路砍死砍伤的达十数个之多。 然而这些妖魔久历战阵,经验丰富,在短暂的混乱之后,立马就缓过神来,纷纷地摆开架势,向他拢来,虽被那良王子用剑削去了几只手臂,逼退了几波攻击,毕竟被女妖们仗着人多,反而将他紧紧地围在垓心,轮番向他探爪攻击,击在他的身上。好在他似乎穿着皮甲护身,这些攻击虽然狠厉,却并不奏效。女妖们果真是经验老到,欺他的手臂和脸部是裸露的,便只抓着这两个部位进行攻击,当即攻得他手忙脚乱,狼狈不堪,陷入重重的危机之中。 几轮攻击过后,饶是那良王子招式狠厉,左突右挡,依然被女妖们抓得手上脸上多处受伤,鲜血直流,处境十分危险,他也发起狠来,骤然加快挥剑的节奏,状似疯虎一般,又砍死砍伤了好几个妖怪,这才震慑住了群妖,使得她们稍稍地向后退却。 那良王子急促地喘了口气,恨恨地骂道:“臭猪头,你不是还没死吗,还不快滚过来帮忙,本童子快要顶不住了。” 八戒趴在地上,弱弱地呻吟道:“丫的,你以为我不想帮忙,只是膝盖受了伤,都不能站立,哪还有力气战斗,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那良王子把眼一瞪,不屑道:“在我翻身向前的时候,已从指缝间漏了粒丹药在你面前,那是本童子百年前亲手炼制,拥有镇痛止血的功效,且具有使人兴奋、瞬间爆发体内潜力的作用,只是服用之后,对身体的伤害极大,但如今情况紧急,却也顾不得了。” 八戒定睛一看,果然看见前方数丈外有粒小小的红色丹丸,虽然近在咫尺,毕竟还差着一段距离,老猪只得忍着疼,以手代脚,勉强地爬上几步,这才将药丸抓在手上,他也来不及多想,一狠心,一咬牙,一把将药丸塞在嘴里,闭起眼睛静待天命。 不过短短数息时间,老猪就感觉体内有一股热血汹涌而起,迅速地遍及周身百骸,顷刻间疼痛消除,精神振奋,他不由得心中欢喜,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低头查看膝盖,只见方才还血涌如注的伤口此刻已经止血结痂,纵然是跳上几下,也不觉得疼痛,果然是神奇有效。 八戒正惊喜间,前面的那良王子仗剑抵挡着女妖们越发暴烈的攻击,额头冷汗涔涔,忍不住喝骂道:“妈的,你既然吃了药,还杵在那摆什么造型,赶紧滚过来救我,真的要撑不住了。” 八戒这才醒过味来,赶紧挺起钉耙就要干仗,那良王子身处险境,心情极差,气急败坏道:“笨蛋,还没有吸取教训,这些妖怪皮甲坚厚,你那钉耙虽然尖利,终不济事,倒不如你身后背着的那两口宝剑有效。” 果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老猪原本还有些踟躇,生怕纵是自己上前,怕也只是多一个人身陷其中,无济于事,听言之下不由得大喜过望,当即弃了钉耙,伸手取出身后背着的两口宝剑。霎时间剑身脱离布条,仿佛明珠重见天日一般,陡然现出一青一白两道锐利的锋芒,剑气逼人,直冲天宇,果然是绝世的好剑。 八戒仗剑在手,心神大定,立马使一招大鹏展翅杀入阵中,他虽不惯用剑,却仗着宝剑锐利的锋芒,左突右挡,来去穿梭,哗啦啦如切瓜砍菜一般,直杀得一众妖魔爪脱甲裂,鲜血翻涌,死于非命。 有了老猪的强势加盟,那良王子顿感身上压力骤减,他两个的战力本就高出妖怪们颇多,只是架不住她们人多势众,战力又强,这才一直被压制着处于下风,被动挨打,无力反击。 此刻两人背靠着背,呈一个磨盘阵形,手上的宝剑又比妖魔的利爪有长度上的优势,顷刻间战力全开,你冲我挡,互为攻守,直杀得才一百来个妖魔嗷嗷惨叫,节节败退,也不过短短半刻钟时间,就被两人一路砍杀,骨血翻涌,尸身遍地,全军覆没。 不想这么快就结束战斗,八戒不觉得颇感意外,大咧咧地挥舞着两口宝剑,摇头晃脑,意犹未尽道:“哈哈,原来这些妖怪如此不济,三两下工夫就被斩杀殆尽,甚不过瘾。” 那良王子颤抖着用手擦去额头冷汗,疲惫地吐了口气,很是不屑道:“臭猪头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可是生活在北海沿岸的北海鬣蜥,皮甲坚硬,凶悍无匹,要不是时运不济遇上了咱们这三口削铁如泥的宝剑,寻常兵器又如何能攻破她们的护甲,想要打败她们更无异于凡人登天了。” 八戒听了不住点头,看着那良王子那张充满着调侃与戏谑的笑脸,突然间醒悟过来,大喝一声道:“靠,话说回来,你这厮身法了得,却为何假扮作月陀国的王子,被这些女妖生擒到这里来掏心献祭,必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还不从实招来,不然就休怪俺老猪无礼了。” 见老猪言语不善,挥舞着手中两口宝剑便作势要往自己脸上抹来,那良王子吓得面色惨白,连连向后跳出数丈,定了定神,方才开口道:“这呆子可别乱晃,有道是刀剑无眼,更何况你手上拿着是两口绝世锋利的宝剑,要是不慎划到本童子身体的某一个部位,岂不应声而断,呜呼哀哉了?你这呆子果然迟钝,瞧本童子的作派口气,当初还与你大大地恶战了一场,就没有半点记忆么?” “当初还与俺老猪大大地战过一场?”老猪不觉得瞪大眼睛,如坠雾中,呆呆地盯着那良王子看了半天,方才醒悟,一拍大腿道:“是了,俺老猪早该想到,你小子手握北斗七星剑,又自称是本童子,还会炼丹制药,决计是出自太上老官儿门下,又这般工于心计,演技又好,当初还与俺老猪大干过一场,不是那守银炉的银角童子,还能是谁?” 那良王子听了连连点头,赞叹一声道:“嗯,你这呆子虽然迟钝,倒并不是毫无见识的,果真便是本童子。” 说完他便将身一转,恢复他的本来面目,五官周正,道貌岸然,再加之穿着一副光闪闪亮灼灼的白银铠,手握北斗七星宝剑,果真是架势威武,落落出尘。 八戒禁不住啧啧称叹,一脸艳羡道:“妙哉,果真是道祖最为器重的人儿,连这件灼然亮银铠都赐了给你,也难怪那些怪物的利爪伤不了你。不过你既已回归道祖门下,清心寡欲,炼丹修真,此番下得界来,不知是意欲何为?” 银角童子呵呵一笑,正要回答,身后响起唐三藏急促的叫骂声,气急败坏道:“妈的,你两个有完没完,没看见这里还躺着三个受伤的人吗,怎么也弄不醒,还不赶紧过来帮忙。” 两个人这才如梦初醒,忙不迭地跑上前来,将三个人抬到远离战场的地方安置,八戒低头打量着三人的神色,心中疑惑,挠着头皮道:“真是奇哉怪也,悟净晕倒,许是中了北海鬣蜥的爪毒,而天枢和敖白却没有受半点伤害,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晕厥在地,着实奇怪,毕竟他两个的脸色如常,也不像是中毒的样子。” 那良王子点了点头,神色凝重地望向远处正与孙悟空进行着激烈战斗的女王陛下,幽然叹息道:“要说他两个为何会毫无征兆地晕倒,或许与那件粉红色铠甲的出现有些缘故。” 八戒闻言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脑袋,弱弱道:“不就是件粉红色的铠甲,最多颜色亮丽一些,还散发着诡异的煞气,果真有那么厉害,凭空里震晕两个人去?” 银角童子摇了摇头,故作神秘道:“看样子并不是凭空把他们给震晕的,而是在现象之时,把他们两个给威慑住了,确切地说,是这副铠甲上显现出来的兽性特征,正是他两个的天敌,所爆发出来的威势把他们两个给震慑住了,就只能匍匐在地,任其宰割。” 一听这话,唐三藏更加疑惑,不明就里道:“不是吧,这副铠甲上究竟显现出怎样的兽性特征,居然把龙与人两个不同族群的生物给威慑住了,话说我怎么就没事,难道本法师不是人么?” 第一百七十一章 幽天白镜 银角童子耸了耸肩,语调深沉道:“你错了,文天枢的前身并不是人,而是魅惑纣王,搅乱朝纲的九尾灵狐苏妲己,她此刻虽已化作人形,前世的记忆并没有消除,所以言行举止上都带着些狐狸的特性。而龙与灵狐的共同敌人是鹰,这鹰也不是寻常的雄鹰,而是位列天龙八部之一,以龙为食,在三界享有大名的神鸟迦楼罗。” 话一出口,八戒的脸色大变,禁不住颤声道:“什么,你说这副铠甲所显现出来的是神鸟迦楼罗的特性,乖乖,天地间真有这样威力强大的铠甲么?” 似乎很满意八戒这样惊讶的表情,银角童子面色凝重,缓缓点头道:“不错,据道祖所言,这是当年魔神蚩尤与黄帝争雄之时,随身携带的十大至邪神器之一的红孔雀战铠。相传这铠甲本出自西方佛国圣境,原名叫做迦楼罗护法神铠,因铠甲披身之时通体绽放出红光,传至中土,便又称之为红孔雀战铠。” 八戒听了大摇其头,很是不屑道:“你这童子又胡说了,既是出自西方佛国圣境的战铠,属性仁慈,如何能说是至邪的神器?关于迦楼罗的传说俺老猪也略有耳闻,俗名叫做大鹏金翅鸟,虽不知他本身是个什么颜色,单是这金翅一说,就知绝不可能是粉红色的。” 银角童子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道:“你说得没错,这红孔雀战铠本是佛家至宝,实在算不得邪物,只因当年魔神远征西域,机缘巧合之下夺得了这副铠甲,十分欣赏其特质,便召谕麾下匠作收集有着魔域奇花之称的暗夜修罗的汁液进行浸润,并让万千毒魔对其发下无限的怨念邪咒,以此而成了一副无坚可摧、奇毒无比的至邪神器。” “魔神出征之时,往往将这副奇毒至坚的铠甲赏赐給麾下最为得力的战将披挂,由着他们去上阵杀敌,建立奇功,在魔神大战中,死在这副铠甲威力之下的有名战将可达千数,名列十大至邪神器之一,实在是名不虚传。” “至于这副铠甲的颜色,原本是粉红色的,相传只有将它的威力爆发到极限,才会由粉红转化为黄金色,全身的毛羽皆金,垂天之翼,金光闪闪,拥有着毁天灭地的能力,但这样的情况也只存在于传说中,常人是根本无法实现的。只是这女王陛下本是个凡人,法力浅薄,空有这一身无上的铠甲,也发挥不出其威力的万分之一,凭着这样微薄的战力所爆发出来的兽性特征就把敖白他们给吓晕了,就只能说明他两个的定力实在有限,又如何怨得了别人?” 一听他这样编派自己的两个徒弟,唐三藏很是不爽,翻着白眼道:“废话,天敌就是天敌,无论能力大小,终究能克制敌人的属性,却与他们定力的强弱无关。想你出自道祖门下,那些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天神们见了你也得卑躬屈膝,和颜悦色,却都是冲着老官儿的脸面,难不成是畏惧你的能力么,快别笑死人了。” 情知自己太过得意,冒犯了圣僧,便又开始揭自己的老底,银角童子不觉闹了个大红脸,讪讪地岔开话题道:“嗯,我瞧沙悟净的脸色,想是中了剧毒,圣僧与其在这里取笑本童子,倒不如早些想办法替他解毒,不然耽误了解救的最好时机,可就得不偿失了。” 三藏听了老大地不以为然,嘿嘿贱笑道:“无妨,我早已给他喂了粒解毒丹,想是并无大碍,至于他的脸色,本就是张晦气脸,只是现在中毒乏力,就不免更加地黑了一些,实在没什么可奇怪的。” 八戒挠了挠头,不明就里道:“我也听说北海鬣蜥战力超常,皮甲坚硬,却似乎并没有毒,如何被她们的利爪抓伤,居然还会中毒晕厥的,再说即便是中了毒,服了黎山老母特制的解毒丹,都这时候了,也该要醒转了吧?” 银角伸手摸了摸悟净的脉门,皱眉沉吟道:“她们本身虽然无毒,但周围长满了乌头莓,不经意间沾染了剧毒,倒是不足为奇。至于悟净为何服用了解毒丹依然没有醒转,想是他在中毒之后,依然进行着剧烈运动,导致毒质随着血液的循环,快速地攻入他的五脏要害。” “好在他之前服用了九转金丹和人参果,自有先天真气护住了他的心脉,才不至于毒发身亡,然而毒质既已进入五脏要害,虽然服用了解毒丹,药效未能及时抵达脏器,化解毒质,使得他无法在短时间内醒转。你且将他的身体抬起,让他盘膝坐着,由我来运功替他过血,将解药的药性逼入五脏要害,化解了毒质,他便可以清醒。” 八戒点点头,依言将他的身体扳转,银角童子盘膝坐下,推出手掌按住悟净后背,替他推宫过血。也不过片刻时间,沙悟净猛地咳嗽几声,吐出几口黑血,便骨碌一下从地上坐起。他貌似懵懂地环顾四周,摸了摸脸上的伤口,惊讶道:“二师兄,我这是怎么了,方才还见这些妖怪耀武扬威,纷纷地围着我们厮杀,怎才一会工夫,就全死在了地上,这位道童又是何人?” 见他醒转过来,八戒心下甚是宽慰,瞧了瞧他的脸,幸灾乐祸道:“老沙你先别激动,得到银角童子的帮忙,小妖们全被咱们给消灭了,瞧你脸上,怎也跟俺老猪当初那般,挂出了两川瀑流?” 悟净听了大为吃惊,伸手摸了摸鼻子,真如老猪所言,黏糊糊地挂出了两条鼻血,老沙不由得大为懊恼,郁闷道:“娘的,没道理啊,俺老沙既没吃枸杞,又没碰乌头莓,怎也会流鼻血,太也夸张了吧?” 老猪耸了耸肩,满心揶揄道:“想来你也是看那女王美艳,就此动了邪心么?” 悟净一听心中大急,咬牙切齿,赌咒发誓道:“胡说,俺老沙一心向佛,求取真经,从未动过什么邪念,天地可鉴,日月可明,如何能这般诬赖于我?” 老沙中毒既深,刚刚解毒,身体虚弱,这会儿情绪激动,热血沸腾,只感觉头脑眩晕,脚下无力,竟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吓得三藏赶紧过来搀扶,连声安慰道:“悟净,你别听臭猪头在那里挑拨离间,你是中了北海鬣蜥利爪中的毒质,那原是取自周围生长的乌头莓,所以表现出来的症状才与八戒当初误食乌头莓时有些相像,是这猪头自己用意不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诬陷于你,你可千万莫要放在心上,安心静养才是。” 老沙这才恍然大悟,瞪着眼睛,没口子地大骂猪头,他回身看到躺在地上的天枢和敖白两个,不由得眼皮发跳,惊骇道:“我靠,敖白晕倒我是知道的,怎么天枢身在后方,也倒了下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三藏摆了摆手,不置可否道:“行了,只要你没事就好,他两个是被女王陛下那件铠甲所表现出的兽性特征给吓晕了,本身并没有大碍。那个银角童子,你这般处心积虑地混入女尊族驻地,还那么好心地帮助我三藏军团化解危机,究竟是何用意,还请示下。” 他话没说完,银角童子突然间仰天长啸,挥舞着手中那把七星宝剑,纵身跃起,皎洁的月光铺撒而下,映照得他身上那件灼然亮银铠焕发出柔和而灿烂的光华。一时间,银角童子目光如电,挥舞着宝剑如长虹贯日般直向数百米开外与孙悟空战作一团的女王陛下后心风驰而去。 当时那女王挥舞着利爪与孙悟空激烈相持,全神贯注,无暇分心,银角童子手持着宝剑,凌空而起,七星宝剑带着高亢的龙吟声,如一道强可撼天的冲击波划破虚空,直插向女王陛下背心。 然而那样锐利的锋芒,那样强劲的冲击力,似乎仍旧奈何不得女王陛下身上那件无坚可摧的红孔雀战铠,宝剑就这么被生生地隔在女王陛下身外,再也进益不了半分,时间好似凝固了一般,将画面定格在那里,显得分外诡异尴尬。 宝剑虽没有插入女王陛下背脊,也不由得让她吃了一惊,女王陛下勃然怒发,当即撤回利爪,如陀螺般转身,一双妖异的眼眸中戾气更浓,她冷眼逼视着银角,贯出全身的劲力透穿手臂,重重地一掌拍在银角童子胸口。这一记魔鹰探爪甚是凶狠,所乘之力足有万钧,带着强劲的攻击波,直撞在银角童子胸口,当即爆出一阵巨大的鸣响声,震彻了众人耳膜。 饶是银角童子拥有太上老君亲传的灼然亮银铠护身,受到如此重击,也禁不住两眼翻白,口吐鲜血,迅如陨落的星辰一般,带着一阵尖利的呼啸,直向身后的三藏三人倒转而来。三人万没想到如此远离战场,却仍旧被波及,登时吓得面如土色,屁滚尿流,八戒拖着敖白,悟净背着天枢,一个个仰仗平生之力,狼狈地向后逃窜。 第一百七十二章 惊天雪崩 银角童子轰然落地,强大的冲击力在地上击出了一个数丈方圆的大坑,澎湃的气流波及四方,激荡得师徒几个嘴歪目斜,哇哇惨叫,纷纷如恶狗啃食般跌入沙土之中,没头没脑地埋在沙子里面,直啃了半嘴的沙子,模样甚是狼狈。 虽然受到如此强力的冲击,所幸有绵软的沙地作铺垫,几个人都没有受伤,待到风沙过后,便赶过来援救银角童子。只见他横躺在大坑之中,口中涌血,四肢无力,正撇着嘴,在那里嘤嘤地哭个不停,那把锋锐无比的北斗七星剑,也不知被丢在了何处。 银角童子身受重伤,情绪低落,嘴里仍不住地念叨:“苍天哪,我银角身死犹可,只可惜连累师父打赌输了,却该如何是好?” 见他这般情状,唐三藏甚是难过,立即让八戒和悟净将他抬出陷坑,好生地检查伤势,并出口安慰道:“你受伤太重,只好安心静养,切不可劳神动念,加重了伤势。” 所幸他身上那件灼然亮银铠果是件护身神铠,虽受到如此冲击,依然护住了他周身要害,只是受了些许内伤,并没有大碍。三藏又从瓶中取出宁神疗伤的丹药要塞进他的嘴里,但他却表现得格外倔强,只是咬着牙嘟着嘴,不肯轻易就服。 女王陛下自打击退了银角童子,眼中的戾气更深,只见她双拳紧握,咬牙切齿,那样艳丽的红孔雀战铠上爆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红光四射,杀气凛冽,显得煞是诡异骇人。 女王陛下倏然转身,一双锐利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孙悟空,面带狰狞,语气森然道:“好好好,又是个欺骗寡人的,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统统该死该杀,杀杀杀,今番定要杀你个片甲不留。”话说之间,她心中怒气更甚,探爪直向孙悟空冲来。 悟空见状巍然不惊,单手持棍摆开架势,冷笑道:“女王陛下,你且稍安勿躁,回头看看服侍你的那诸多女兵,现如今都变成了何等的丑模样,你心中认定的那个佛祖化身,果真不是妖魔么?” 女王陛下蓦然回首,望见了身后残肢断截、血污狼藉的北海鬣蜥尸首,也禁不住微微一愣,随即又恢复了冷静,不置可否道:“即便她们都是妖物幻化,那又如何,这两百年的孤苦岁月,也只有她们留在寡人身边服侍陪伴,饥餐渴饮,同甘共苦,若没有她们,寡人也不可能支撑那么许久,而不发疯发狂,如今却被你们斩杀殆尽,在往后的日子里让何人来陪伴寡人?就冲这一点,寡人也要将你们统统杀死,为她们报仇雪恨。” 孙悟空怒极反笑,无可奈何道:“女王陛下,事情已经这般明朗,你是被某处的邪魔给利用了,却为何还执迷不悟,不肯回头,非要本大圣将你斩杀,方才能让你解脱么?” 话一出口,女王陛下好似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禁不住仰天狂笑,花枝乱颤:“是寡人执迷不悟,不肯回头,便由着你来说道、解脱么?先不说你有没有这个资格,即便是有,恐怕也没有那个能耐,方才的几百回合,是寡人为了试探你的实力,才刻意地收敛,没有施展全力,这会儿寡人玩够了,也是时候动真格了。” 见女王如此地看轻自己,言语中满是挑衅,猴子不由得怒气勃发,咬牙切齿道:“这妖孽好不要脸,凭这一身铠甲的守护能力,你才得以与本大圣战个手平,如何就大放厥词,说出要动真格的话语,既然如此,你便尽管放出手段,免得到时候奈何不得俺老孙,又托言说没使出全力。” 女王陛下闻言面露狰狞,神情傲然道:“你即便不说,寡人也打算这么做,但你当真以为这威名远播、号称魔神手下十大至邪神器之一的迦楼罗战铠就这点能耐,也未免太轻贱了它。” 听她说得狂妄,猴子只是冷笑,毫无惧色道:“你也别往自己脸上贴金,这铠甲或许是至邪的神器,但也得看是穿在谁身上,凭你区区一介女流,本身手无缚鸡之力,只仰仗铠甲的威力,未必就能爆发出多大的战力,我又何惧?” 女王陛下听了眼神更冷,怒极反笑道:“好好好,好一个饶舌的臭猴子,寡人有多少战力,待会你一看便知,定要将你这猴子打得心服口服,死得异常难看。” 说完,她便面带轻蔑,团团一转,浑身上下数万根锐利的毛羽闪着森冷的红芒,竟诡异地冒出铠甲之外,竖了起来。霎时间,女王陛下倏地停止转动,双足踏地,将手一指,身上那数万根毛羽骤然脱离铠甲,恍如无数只结队扑食的蝗虫,又好似乘流而上的梭鱼,直向孙悟空奔袭而来。那声势浩大、毫无纰漏的攻势,却与廉贞星张玉衡赖以成名的飞剑颇有几分相似。 面对这样全屏的攻击,饶是战力强大的孙悟空也禁不住面色凝重,深深忌惮,他猛地一声长啸,也随之将身一转,化出三头六臂法身,手持着一戟二棍三般兵器,身如陀螺疾速旋转,将那数以万计、锋芒锐利、疾速奔袭的红色毛羽悉数挡在身外。 眼见这样强劲的攻势也没能将猴子怎么样,女王陛下不由得颇感意外,当即双足点地,张开羽翼,如闪电般欺身上前,探出一爪,带着万钧巨力,直插向正团团旋转的齐天大圣。 原本猴子仗着这三般兵器,使出的力量也在数万斤以上,且凭着这样强劲的旋转之力,足以弹开任何欺身靠近的外物,却不知怎地就被女王陛下觑中了某一处破绽,将那一爪生生地插入阵中,拥有万钧巨力的一记大力鹰爪毫无滞碍,重重地拍在猴子的肩胛之上,汹涌而来,排山倒海,即便是身披黄金锁子甲、铜头铁臂、刀枪不入的齐天大圣也自禁受不起,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向后飞出,狠狠地栽在了地上。 这一下摔得极重,猴子也是拼着全身的劲力,方才咬着牙,挣着身,勉强地从地上爬起,才自喘息未定,女王陛下便张开双翅,长啸一声,直直地撞了过来。 龙啸九天,鹰击长空,同样地气势如虹,锐不可当,更何况女王陛下以逸待劳,蓄势待发,就这般冲撞而来,让猴子如何能够抵挡,刚起身便又被万钧巨力撞翻在地,饶是齐天大圣也把持不住,不由得口吐鲜血,仰天栽出数丈。 不想自己堂堂的齐天大圣,竟在须臾间被这区区凡人撞翻两次,猴子不由得又羞又恼,咬着牙,忍着疼,带着满身的伤痛强行运用瞬移身法,化出来道道残影躲过女王陛下的再一次攻击,现身之时,早已经高高地跃在半空,举着手中如意金箍棒居高临下,带起万钧巨力如流星坠落般直向女王陛下压来。 眼见他来势极快,风驰电掣,女王陛下却只微微一哂,当即扇动翅膀向后平移出数丈,堪堪地让过猴子这志在必得的一击,满目悠闲地笑道:“你这猴子果然是有些门道,居然还会这样瞬息而至的身法,只可惜寡人身上的战甲乃是迦楼罗战铠,一双眼睛便具有鹰的视力,鹰飞长空,尚且能搜寻到隐藏在草丛间的狐兔,何况是你这近在咫尺的瞬移身法,又如何能瞒得了寡人?不过你既使出瞬移身法,难道是欺寡人不会么,若不在这项技能上压制住你,是也不能显出寡人的手段。” 话说之间,她便展开翅膀,伸出双爪,认准猴子手中的金棍,来去穿梭,数息间就已攻了十数次,而且每一次都是重逾万斤,前几次猴子还能勉强招架,到后来直被攻得晕头转向,手臂酸麻,越发地难以抵挡。 眼见及此,猴子不觉暗暗地惊出了一身冷汗,心中暗道惭愧,娘的,这女王仗着一身铠甲的威势,果真是有几分膂力,若在平时,就只有俺老孙力沉棍猛,震得那些妖怪手酥肉麻,难以招架,不想今日竟被这女王震得双手发麻,险些儿没将棒子震脱了手,这般威势,岂不活活地羞杀人么,却又让我如何能够招架? 不过在这危急时刻,猴子还真沉得住气,心想女王仗着这一身至邪的神器,果真是鹏程万里,来去须臾,凭着自己的瞬移身法和眼力,也是远远不及,既然强力对抗不成,只能够用些巧劲,才可以克敌制胜。 霎那间,猴子脑海里灵光一闪,茅塞顿开,索性便闭起眼睛,凭着自己在麻将桌上练就的感知万物的能力,平心静气,置身空虚,随风感知着女王陛下身体的动向。 突然,孙悟空猛地睁开眼睛,单手持棍往虚空中疾刺,堪堪地在女王陛下探爪伸向自己之际,挥棍正中她的面皮护甲。这是猴子凝神静气,蓄势而发,所挥之力当有万钧,却终究奈何不得迦楼罗战铠的坚硬,万钧巨力相互碰撞,将他直击得向后退出几步,但同样使得女王陛下收势不住,腾腾地平移出数丈,方才稳住身形。 第一章 山间茅屋 见师父的算盘打得啪啪直响,八戒却翻了个白眼,哼哼道:“你就会惦记俺老猪的银子,咱们这要数猴子的银子多,你怎么不去跟他商量啊?” 猴子听了甚感郁闷,仰天叹息道:“唉,别提了,先前是俺老孙的银子最多,只因跟那女王打了一架,被她用万千毛羽将我的黄金锁子甲连同整袋银子一块毒成了黑烟,消失不见,此刻想来,还真是心疼啊。” 八戒闻言大为惊讶,失声道:“不会吧,就你那袋银子,恐怕真有上千两之多,谁让你将它们带在身上的,也不怕累赘,就这么生生地被那女王化成了黑烟,岂不可惜?” 猴子苦着张脸,欲哭无泪道:“唉,谁能想到那女王有那么大能耐,竟将我的黄金锁子甲连同银子一齐毒化了,早知道这样,我倒情愿将银子交付给天枢保管,至多付些手续费,也不至于一下子全没了,战斗有风险,入场需谨慎啊。” 老猪眯起眼睛,幸灾乐祸道:“这么说来,当真就俺老猪和天枢有钱了,其实分你们钱也可以,但就给双金筷子实在太少,说不得也要选两个面积大的金脸盆才划算。” 猴子听了嗤之以鼻,万般不屑道:“这猪头真会算计,但你要那么多脸盆做什么,也不怕搁在房间里占地方。” 老猪不觉得哈哈大笑,扮个鬼脸道:“你管我呢,这两只脸盆一个拿来洗手,一个拿来洗脚,不挺完美吗?” 三藏点点头,应承道:“那是,只要老爷您给大家发钱,不管是金盆银盆玉盆,小的我都给你找来。” 八戒摆了摆手,没耐烦道:“行了,您也别贫嘴了,赶紧做饭去吧,俺老猪是真饿了。”三藏这才醒悟过来,立刻脚底抹油,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师徒几个用过早饭,又在玲珑楼阁里休整了半日,方才迈开脚步,继续向西行进。由于众人都服用了清凉丹,虽然时值正午,烈日当空,暑气蒸人,师徒几个却仿佛沐浴在凉爽的春风之中,满目怡然,快步向前。要不是八戒膝盖受伤,行动缓慢拖了后腿,几个人真能一口气走上百八十里,都不带休息的。 听说八戒捐出了五百两银子,以支持大家久违的、魂牵梦绕的打麻将活动,一众人更是欢呼雀跃,唱着小曲,迈着猫步,神采飞扬地向前行进。 也不过短短半个多时辰,师徒几个就已经赶过了两百里火烧原,来到了一处村寨。众人伸长脖子看着面前的建筑,禁不住头晕目眩,目瞪口呆,或许是地域不同,这里的建筑风格与别处都大相径庭,远远望去与其说是房子,倒不如说是一个个特大号的蘑菇,屋顶是个大大的蘑菇伞面,直径超出下面的房子达数丈方圆,如乌云般紧紧地罩住下方的屋子。 下面的屋子是用砖块砌叠而成,透气性能极好,屋面还用宝蓝色的颜料漆就,看上去显得煞是清凉,墙壁上虽都开着窗户,周围都用铁汁浇筑,纹丝不动,好似几十年都不曾开过一次。 这些房子虽有门框,却都没有装门,只用门帘将内外隔绝,门帘用极细极华贵的竹丝儿编织而成,做工考究,能张能合,如同现在的百叶窗一般,甚是妙用。 虽然有这么多幢建筑,但街上却显得分外萧条,平整的沙土地上,没见到半个人影,由于各家的窗户都密不透风,里面黑咕隆咚的,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在众人怀疑这里是否有人住的时候,突然猴子支起耳朵,示意大家噤声,他自己侧着身子,悄悄地往前面百米开外,一幢特大号的蘑菇建筑逼近。这幢房子的外边虽然没人,屋里面却显得分外热闹,丝竹款款,杯盘交错,似乎在开着什么宴会。 八戒显得格外兴奋,嘿嘿地贱笑道:“妈的,这地方的人家倒是有趣,大白天的居然挂起帘子,关了窗户开宴会,想必是藏了许多好东西,一家子人躲起来吃独食呢。嘿嘿,这样的好事让我给撞见了,说不得要进得门去,蹭他一顿饱饭吃。” 三藏不屑地白了他一眼,伸手阻拦道:“臭猪头刚刚才吃完早饭,便又想着吃喝,看来是没多大出息了。我看你还是别去了,这屋子里的人既关了窗户吃喝,想就是要躲着别人,你这贸贸然地进去蹭饭,还不把人家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了?” “不过这里家家都关着窗户,悄无声息,好容易找到一家门里有点响动,可不能轻易错过了,你且靠边站,让为师上去打门。” 八戒听了呵呵冷笑,一个劲地嘲讽道:“师父虽然去得,只是不巧这人家没有门扇,还想着上前打门,岂不要笑死人么?” 三藏翻了个白眼,异常不屑道:“说你笨还真不是盖的,人家几百年都这么过来的,邻里间还能没有个串门探病的,要连这点小问题都解决不了,当真是白活了。你且抬头看看,这门框上挂着的却是何物?” 八戒抬起头,顺着三藏手指的方向,才发现挂帘子的轴线上挂着一只铃铛,老猪挠了挠头,思索片刻,方才如梦初醒道:“靠,这地方的百姓倒是聪明,居然能想到利用铃铛传递讯息,果真是思想先进,意识超前啊。” 悟净耸了耸肩,纳闷道:“丫的,这铃铛与传递讯息能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拉了绳子,里面的人就能听见,这也未免太神奇了吧?” 愤不过悟净的迟钝,天枢很是不爽,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道:“悟净,你还真是异想天开,光凭一只铃铛如何能够成事,必定是通过轴线一直伸到内堂,在末端还挂着只铃铛,只要一拉门边的绳子,里面的铃铛跟着响起,屋子里的人听了,自然就会出来迎接客人了。” 悟净这才恍然大悟,拍手道:“啊,原来是这样,难怪说这里的百姓思想超前,在别的地方我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叫门手法,那我且拉一拉绳子,看里面的人会不会出来迎接我们?” 悟净把话说完,也不打招呼,直接伸手去拽门外铃铛上垂下来的绳子,所用的力气十分巨大,众人拦之不及,全都屏住了呼吸,非常担心这绳索会被这蛮货给拉断了。 好在这绳子似乎格外结实,被这样猛力一拉,也不断开,只是这铃铛似乎是个哑的,被这样猛力拉扯,就是不响。然而经过这一拉之后,里面的动静一下子小了下来,变得万籁俱寂,落针可闻。 悟净却没注意这样的情况,只当是自己没把铃铛拉响,心下很不服气,便咬着牙要拉第二下,吓得悟空和八戒齐齐上前,卡脖子按背脊将他死死按住,不让他再碰一下绳子。 悟净被猴子卡着脖子,伸着舌头,呼呼地喘气道:“大师兄你们干什么,快些松开,都快要卡死我了,妈的,扯个叮铛又不犯法,至于你们这般大动干戈、大义灭亲么?” 悟空松开了手,冷哼道:“大动干戈是有的,却没想过要大义灭亲,你小子这么大劲,扯一次不够,非还要扯第二次,不得把人家的这条绳索扯断不可?” 悟净耸了耸肩,郁闷道:“我是看铃铛不响,琢磨着是不是坏了,想再拉一下试试。” 八戒哭笑不得,骂一声道:“妈的,这外边的铃铛响不响又有什么关系,关键是里面的铃铛得响,惊动内厅的人揭了帘子来迎接我们就是。” 天枢点点头,补充道:“我想门外的铃铛也多半是个哑的,只是为了引导别人去扯铃铛下面的绳子,毕竟没有扯得外边铃铛咣咣乱响,惊动来访客人的道理,那也未免太没礼貌了。” 悟净翻了个白眼,提出了一个相当重要的问题:“但屋里面到现在还没有半点反应,是没听见还是怎么的?” 八戒侧着耳朵听了片刻,嘟着嘴道:“嗯,里面安静下来了,想是已经听到了铃声,可能是参加宴会的人太多,一时半会决定不了出来迎接的人选,要不你再拉一下试试,毕竟咱们那么多人被挡在帘子外边,是挺尴尬的,也不像是咱们三藏军团的行事风格。” 悟空伸手拦下他们两个,郑重其事道:“不对,宴会既已开始,想必是参加集会的人都到齐了,而咱们这般突如其来的摇铃声,势必出乎主人的意料,也惊吓到了集会的众人,他们必定是不知所措,正商量着是否要派出个人来一探究竟。” 八戒听了直翻白眼,异常不屑道:“就你这猴子想的多,说的跟亲眼见到的一般,听方才那般嘈杂的声音,参加宴会的人必定很多,还会怕咱们区区几人么,这方的百姓也未免太胆小了吧?” 敖白不由得大摇其头,出言反驳道:“二师兄,我想并不是这方的百姓胆小,而是为形势所逼,才不得不变得谨慎一些。谁不知道这附近有火烧原的女兵肆虐,专在月圆之前来到村寨中抢夺年轻男子进行献祭,使得人人肝胆皆落,噤若寒蝉。” “身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行事小心谨慎一些,倒也无可厚非,再说他们虽然人多,却不知外面是个什么情况,如何敢大着胆子、冒冒失失地出来一探究竟?” 第二章 身陷包围 八戒被说得哑口无言,正要点头称是,突然悟空把手一伸,做了个安静的手势,低声道:“噤声,有人来了。” 八戒把眼一瞪,很不服气道:“胡说,偏你这猴耳朵机敏,我咋一点声音都没听出来,俺老猪这对耳朵也是在高老庄两百年被追杀的生活中历练出来的,一向灵敏得很,若有个风吹草动,都能听个清清楚楚。” 见老猪竟敢质疑自己的耳力,猴子颇为懊恼,压着嗓门道:“这笨蛋,他是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向前行进的,似你这般神经大条,如何能听得出来?” 两个人正说着话,那门帘哗啦一声扯了开来,从里面畏畏缩缩地走出来一个人,众人定睛一看,禁不住目瞪口呆:只见来人穿着孝服,头戴白色礼帽,腰系银纹丝绦,脚踏白布绣鞋,胸口处还戴着个拳头大的白花,这扮相,就好似刚从坟场上送丧回来的一般。再看他模样虽俊,皮肤黝黑,黑手黑脚,再配上这一身白色丧衣,真有股说不出的诡异韵味。 众人不防备突然走出来这么一个怪人,也禁不住大吃了一惊,脑海中一片空白,不知所措。却还是孙悟空反应极快,立马从耳朵里掏出来如意金箍棒,随风晃长了拄在身前,大喝一声道:“呔,你这是哪一方的妖孽,大白天的穿什么孝服,莫非是存心要触我等的霉头?” 那人见了猴子这张狰狞可怕的雷公脸,心下已有了十二分的害怕,又见他没天价地掏出棒子来要打自己,不觉颤抖得更加厉害,腿脚发软,弱弱地开口道:“天哪,你这猴脸的才是妖怪,你平白无故地来我家门口扯铃铛、搅扰我的婚宴那也就罢了,如何还说我是妖怪,便要打我,却还有没有王法了?你若要想抓人,就只抓我一人罢了,千万发个慈悲,放过我的家人才好。” 猴子见他说得可怜,也不由得疑惑起来,挠挠头,纳闷道:“乖乖,这么说来,你倒并不是妖怪,天可怜见,俺老孙护着师父走了这么多路程,人也见了不少,却从未碰到像你长得这般黑的,倒着实稀奇。” 见猴子收了棒子,身上的压力骤减,那人大大地松了口气,劲力松懈,登时就跪在地上,弱弱地喘气道:“听老爷这般言语,似乎也不是火烧原上那杀人戮命的妖怪。老爷,您却是有所不知,在七八百年之前,咱们这一方的百姓也与周围国家的人们一样,肤色黄白,纵然有几个长得黑一些,也不可能如我现在这般黝黑。” “只因某年的一个夜晚,从天际划过一团巨大的火球,轰然砸落在地,使得大地崩颓,天旋地转,火球落地之后,并没有就此熄灭,而是熊熊地燃烧起来,燃烧时带起的强大热力久久不息,辐射在周周数百里地界,形成了这一座贻害万民、殃及后世的八百里火焰山。” “由于火焰山辐射出来的热力作用,使得我这一方地界云雾消散,久旱无雨,每一日都是酷暑天气,火气蒸人,再加上天空中灼热的阳光烘烤,使得我村寨中百姓的肤色渐渐地由黄转黑,世代相传,年深日久,就都变成了这等黑模样。平日里倒也彼此看得惯了,冷不丁地见到你们这班外邦之人,肤色黄白,仪表堂堂,心中就不免觉得有些自惭形秽了。” 听他说得伤心,三藏禁不住心生怜悯,愤恨不平道:“这猴子还嫌弃他们肤色黝黑,归根到底都是你当年闯下的祸端,一发地连累了这许多无辜的百姓。” 那少年听得如坠雾中,不明就里道:“你这长老说胡话呢,我等是被那火焰山的热力烘烤得这般黝黑,却与这位长老何干,话说这满山的火焰又不是他放的。” 猴子生怕师父添油加醋抹黑自己,忍不住上前一步,自我坦白道:“你这话说得虽不全对,但也几乎与事实相符,那火虽不是俺老孙放的,却当真是与俺老孙有关。” “当年本大圣闹反天宫之时,力败十万天兵,扬名于三界,却在争斗中为二郎真君所擒,将我绑在斩妖台上,刀砍斧剁,雷劈火烧,伤不得俺老孙半根毫毛。” “玉帝一时无法,就依了太上老官的法子将我推入八卦丹炉中烧了七七四十九天,老君自认炼得金丹,完成大功,便扇灭炉火,打开顶盖。不期被俺老孙从炉中跳出,一脚蹬翻了丹炉,那丹炉虽然坚固, 急火之下炉砖松脆,毕竟还是被我崩坏了一个缺口,其中有一块烧红的炉砖划破天际,跌落凡尘,就有了你们这所谓的八百里火焰山,所以师父说是俺老孙连累了你们这一方百姓,却是分毫不差。” 那少年直听得目瞪口呆,惊骇道:“这老爷也跟着说胡话哩,那是七八百年前发生的事情,哪可能是你这年纪不过四旬之人所能够经历的,这一番大话,也就是当着小人的面说说,想必村寨中的老人是一个都不会相信的。” 见这少年竟敢质疑自己的能耐,猴子怪眼一翻,青筋暴涨,咬牙切齿道:“这黑小子好没眼色,俺老孙的能耐又岂是尔等宵小之辈所能够知道的,却要如何取信于你,还真是桩难事。啊,那为害你村寨的数百个女妖却被咱们给一举剿灭了,这样总可以证明咱三藏军团的能耐了吧?” 话一出口,那少年猛地一下从地上站起,颤抖着声音,呼吸急促道:“不可能的,那可是数百个战力超常的女兵,就只你们这区区数人,连塞她们的牙缝都不够,如何能将她们一举剿灭,岂不是如同天方夜谭,让人难以置信。但你们既能从女兵驻守的人间禁地安然通过到达此处,虽没有大闹天宫的手段,想来战力也是颇为不俗。” 见他终于对自己的能耐有所认可,猴子冷笑一声,红通着眼道:“你若真个不信,只管到火烧原上女尊族的驻地看看,那些女妖和她们的女王此刻业已被焚化了,咱们还给她们堆了两个坟头,你且扒开坟墓,看看那里面的骨灰是否有几百个人的份?” “再有从她们帐篷里收缴来的金银宝器也被咱们给带来了,八戒,你快把悟净肩头的行李撂下,放出玲珑楼阁取出宝器来给这小子开开眼,看本大圣可是个说假话的。” 见猴子被愤怒蒙蔽了双眼,不顾一切地只想让那少年相信自己的话语,八戒一把按住悟净放落的行李,弱弱地提醒道:“猴哥,非是俺老猪不肯放出玲珑楼阁,只是这地方房屋太多,玲珑楼阁又甚是宽大,占地极广,若是不慎压塌了房屋,伤着了百姓,岂不是咱们的罪过?” 见猴子咬牙握拳地便要发作,那少年慌忙上前,摆手劝解道:“老爷请息怒,也不必把你那什么楼阁给放出来,动静太大,不免惊吓了我等偏远地区的愚昧百姓。至于要小人到火烧原上扒坟头看骨灰,请恕小人胆小力微,却也不敢,但这也不是没有办法的,只需咱们在此间等上一等,若到了下月十五,村子里还没有女兵前来抢夺年轻男子,就证明老爷的消息属实,那些天杀的女兵当真尽皆伏法,已然身死了。” 话一出口,沙悟净不由得哈哈大笑,连连点头道:“嗯,这法子倒是简单省事,但你又如何能够确信,只要下个月十五前那些女兵没有前来抢夺男子,就证明她们已经死了,再不会来危害村民了?” 那少年闻言满目凄凉,幽然叹息道:“长老有所不知,那女尊族人有一个习俗,到了每月十五月圆之夜前就会来我村寨中抢夺一个新婚的少年回去供她们的女王掏心献祭,连绵两百年下来,历来都是如此,从未更改,所以我便大胆推断,只要她们下个月不来抢夺男子,就应该是尽数湮灭,永绝后患了。” 八戒挤眉弄眼,有意抬杠道:“话虽如此,但要是那些妖怪突然间改了性,不在十五之前出来抢人,抑或是上别处地方抢人,你又如何能推断她们便就此绝迹了?” 那少年垂下眼帘,面色更加地凄楚:“长老,你是远来之人,又如何能知晓其中缘故?只因那女王掏心祭祀的仪式,断乎要在十五月圆之夜使用年轻的男子进行献祭,而那些女兵仗着自己手段高强,往往要挨到月圆之日将近时方才出来抓人,由于时间紧迫,便只能就近抓捕我火焰山村寨中的年轻男子凑数。所以到了十五,依然不见有女兵来我村寨中抓人的话,就证明这些女兵就此湮灭,该是没有半点疑问的。”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纷纷点头称是,孙悟空却挠着头,疑惑道:“那连绵两百年下来,还真有那不怕死的,敢在十五月圆之夜成婚的么?” 第三章 金兜山洞 那少年苦笑一声,叹息道:“哪能啊,我等村民虽然蠢笨,但有持续了两百年的血淋淋的教训摆在面前,哪可能不顾惜性命,敢在月圆之夜成婚的。都是那些女兵为了完成女王分派的任务,直接闯到我村寨中,胡乱地抓个年轻的男子,给他套上件大红的婚衣充数。” “其实我等村民由于新婚的男子长年被害,已然视结亲婚配为人生中的一大至忧之事,只是为了延续香火,繁衍子嗣,才不得不如此。” 八戒耸了耸肩,满怀同情道:“既然结亲婚配成了人生中的一大至忧之事,所以连这大红的婚衣也都换成了丧服,也实在是三界中的一件稀罕事。” 见那少年默默点头,沙悟净心下骇然,失声道:“乖乖我的娘啊,我看你这一身的孝服,还以为是家里在举办丧事,如此说来,该不会是有喜事吧?” 那少年叹息一声,耷拉着脑袋道:“不错,今日便是小人的大喜之日,我也不是别人,正是这场喜宴的新郎。” 话一出口,一众人尽皆大惊失色,面面相觑道:“我靠,你这地方的风俗确实与众不同,非但大喜的日子要穿丧服,参加婚宴的人数众多,偏要这你喜宴的主人公出门来迎接外客,也未免太过份了吧?” 那少年只是苦笑,语气幽怨道:“还不是诸位老爷来得不巧,偏生赶在宾客到齐、喜宴开始之后来我家门口拉铃,这般突如其来的铃声,可把在场众人给吓得魂飞天外,屁滚尿流,只道是火烧原上的女兵突然之间改了性情,在十六的大白天里也出来抢人。人人胆战心惊,无法可施,心想那女兵不过是为了要抢年轻的男子回去献祭,索性壮士断腕、弃车保帅,就把我这成婚的新郎给推举出来迎接外客,若真是女兵们前来抢人,就只牺牲我一人保全众位宾客安宁,若不是那穷凶极恶的女兵,就由着我便宜从事。” “既然诸位老爷是远来的贵客,说不得也跟着小人一起进内堂参加宴会,以表我等村民地主之谊,诸位还请进来安坐,已然让诸位在门外站立了许久,实在是不小的罪过。” 说完,他便在前引路,一个劲地将众人往屋子里让。三藏师徒随着少年一路走近内厅,禁不住啧啧称叹,别看这深蓝色的蘑菇房子在外边看着不大,里面的空间还挺宽敞,这会儿密集集地摆了十数桌的席面,桌子旁也坐满了上百个老少男女、肤色黝黑的村民。 然而面对满桌子的丰盛菜肴,这些村民们却不举杯,也不动筷,一个个表情严肃、敛气屏声地坐在那里,好似在等待着某场命运的审判,整个宴会场地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全没有半点喧闹喜庆的氛围。 直到看见这少年平安地返回内厅,众村民死板僵硬的脸上才渐渐地绽放出一些神采,刚要开口说话,却见身后跟着的悟空众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刹时间会场上秩序大乱,人人呼喊惨叫,钻桌子扯椅子,扔盘子摔筷子,大家你推我攘,挤挤挨挨,都争着想往后跑,但毕竟摆了十数张桌子,会场的空间有限,实在是难以全身而退,于是大家全都挤在了一块,用极度惊恐、如挨宰羔羊般的眼神看着面前众人。 见会场一片混乱,人人都大失风度,那少年又羞又恼,上前几步,慌忙摆手道:“大家不必害怕,这些老爷都是好人,不是来抢人的。唉,老爷们还是自我介绍吧,小子唐突,跟你们聊了这么久,依然不知诸位是何方神圣,来到此处所为何意?” 唐三藏轻咳一声,心平气和道:“诸位请放心,贫僧乃是东土大唐奉佛旨前往西方大雷音寺面佛求经的天命之人,这些是贫僧沿途所收的徒弟,虽然面目狞恶,行止粗俗,却都是良善之人,绝无半点恶意。” “只因贫僧西行经过此地,偌大的一个地界,房屋林立,却不见路上有半个行人,屋中亦无有半点声息,是贫僧心中好奇,冒昧拉铃惊动了诸位,造成了这等大乱,实是我出家人的罪过,还请诸位施主海涵,千万恕罪。” 话一出口,在场众人才稍稍地放下心来,钻到桌子底下避祸的陆续爬了出来,扯椅子端盘子企图进行反抗的也都将手中武器给放了下来。其间一个居中而坐的白胡子老者,身形虽然瘦弱,但目光炯炯大异旁人,想是个村长之流的人物。 只见老者努力地排开挤在自己身边的村民,颤抖着身子向三藏拱手施礼道:“诸位长老多虑了,我等虽是西域边陲的愚民,偏安一隅,孤陋寡闻,但诸位既是男儿,模样虽然古怪,却也并不十分害怕,只是你们身后这位美娇娘,却着实让人看得有些心中发怵。” 沙悟净闻言颇感意外,憨憨地挠头道:“这老丈好不识人,咱们几个五大三粗、身怀绝技的男子汉不放在心上,偏害怕她一个弱质女流,却未免让人笑掉大牙。” 那老者听了微微躬身,黯然叹息道:“长老你有所不知,只因咱们的村子靠近两百里火烧原,那原野上有一伙女兵,个个长得妖娆美貌,心如蛇蝎,她们专在每月的十五之前来我村寨中抢夺年轻男子,若有反抗,格杀勿论,手段残忍,故此我等村民不怕面貌丑陋的男子,专怕那面容白皙、楚楚动人的美貌女子。” “然而那些女兵虽然妖娆,却还远远不及这位女菩萨的十分之一,想是她们所说的那个女王来了,故此我等村民心中害怕,大失常态,让诸位长老见笑了。” 三藏听了呵呵直笑,一个劲地摇头道:“老丈你可真是过虑了,天枢也是贫僧沿途收来的弟子,她心底善良,聪明睿智,一路随着咱们西取真经,立下了许多功劳,可不是那嗜血残忍的女兵。” 那老者尚未说话,却是周围的村民心怀不平,愤然道:“你这长老好生过份,尔等都是出家的男儿,就该恪守戒律,弘扬佛法,却带着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子西行赶路,就不免让人觉得有些立身不正了。” 悟空闻言哈哈大笑,挤眉弄眼,极尽调侃道:“不是我等出家人立身不正,而是诸位心里有些儿龌龊了,我等又岂是那俗世间的僧侣,原本心中存着难以遏制的欲念,却偏偏要端出一副法相庄严、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一头栽在所谓的清规戒律之中,摇头晃脑,极尽享受,说到不近女色,就连正眼都不瞧女人家一下,走路也要绕着女人走,但越是这样,就越说明内心虚弱,经受不起俗世间的诸般诱惑。” “试问从古到今,这些所谓恪守清规的出家之人,做出趋炎附势、奸淫掳掠、杀人害命的恶事还少么,倒不如我等随身带着美貌的女子修行,却真能做到心无旁骛,邪念不生,还请诸位想想,这两者间究竟孰优孰劣?”这番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登时说得一众人哑口无言,若有所思,默默点头。 那老者上前几步,双掌合十道:“长老此番果是高论,倒更显得我辈小民才疏学浅,有辱尊听了,诸位远来是客,还请上坐,与小老儿共享这等喜庆盛宴。” 这老者想是个极有身份的人,一旦说出这话,周围侍立的村民当即站起,拱手作揖,转避他席,把几个空位尽都让给了三藏师徒。 在路上行走了许久,师徒几个倒真觉得腹中有些饥馁,既听长者诚心邀请,谦让了几回,便都欣然落座了。 八戒直乐得眉开眼笑,匆匆地把眼一扫,发现桌面上满满当当的都是食物,由于靠近八百里火焰山,极度缺水,食物多以煎炸烘烤为主,而且多是众人喜欢的肉食。老猪不由得喜出望外,抄起筷子刚要展开攻势,红光一闪,摆在桌子中央的两盘深红色的食物深深吸引了他的眼球。老猪定睛一看,不觉大吃一惊,这分明是一盘烤蟹和一碟炸虾,在这个极度缺水的火焰山地界,还真是相当罕见。 唐三藏显然也发现了这两碟食物,怔愣片刻,向那老者拱手道:“老丈,以贫僧拙见,因你这火焰山地界长年干旱无雨,植被不生,该是相当清贫的,不想举办婚宴的食物如此丰盛,就连江河中的虾蟹也摆上了桌面,实在大出贫僧意料。” 那老者闻言含笑点头,眼神里满怀着感激之情:“长老所说的是我等村民数百年前的旧事,而今这般衣食无忧,安逸度日,都是出于咱们这方土地爷爷的恩赐。” 悟空听了大为好奇,眨巴着眼道:“土地不过是仙界最低级的神灵,何德何能可以帮着你们脱贫致富,再说就你们这等贫瘠荒凉的沙土地,连解决人生存所必须的水源都没有,却还能掘出宝贝来不成?” 第四章 青牛大王 那老者面色坦然,不紧不慢道:“长老所言不虚,正是挖出了宝贝,才有了这般富贵。” 一听说有宝贝,八戒不由得食指大动,目光灼灼道:“奶奶的,果真是有宝贝,却不知是什么值钱的宝贝,才能赚来这等的富贵?” 那老者将手一指,面向西方道:“就是出自那连绵八百里火焰山的金丹砂。” 这下就连懵懂的沙悟净也禁不住瞠目结舌,惊骇道:“我靠,俺老沙当年也是守护在玉帝身边的卷帘大将,天下间的珍奇宝贝也自诩见过无数,却从未听过叫什么金丹砂的,能有多大价值,可以养活你整个村寨的百姓达数百年之久。” “再说那可是威名远播的八百里火焰山,发出的热力辐射周围上千里土地,平时火焰深藏地下,不轻易吐露,一旦有人进入,便会腾起数丈高的火焰燃烧大地,就连修仙历劫的大罗金仙也望之兴叹,休想轻易进入,更别说是你们这肉身凡胎的普通人,如何能进得山中,去挖什么金丹砂,真无异于天方夜谭一般。” 那老者闻言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要想进山,倒也不难,只需备足了花红酒礼,到西南方三千里外的翠云山芭蕉洞中求借铁扇仙的玲珑芭蕉扇一用,一扇熄火,二扇生风,三扇下雨,可保咱们村民数个时辰不受火焰侵害,安然地在山中挖掘金丹砂。” “至于金丹砂为何这么值钱,却是说来话长,还是小老儿祖上数代前的祖爷爷遇到一位神人托梦,说咱们眼前这座连绵数百里的火焰山,虽说为害一方,但它乃是妙上天庭兜率宫中太上老君八卦丹炉上的一角炉砖跌落凡尘幻化而成,内中蕴含了无限的宝藏,只需我等村民将其开发出来,变卖四方,便足以养育这一方的民众。” “而这个宝物就是所谓的金丹砂,因这丹炉乃是太上道祖用来炼制九转金丹的,由于日积月累的灵药之气渲染,虽只是小小的一角砖块,浑身上下也充满了仙药的药性。” “这块炉砖自落地之后,抛散开来,形成了方圆数百里的火焰山,其中蕴含着沾染了九转金丹仙气的金丹砂,虽说仙气微弱,不具备使人长生不老的作用,但调和着药酒服用,亦可以起到使人益寿延年、驱除百病的功效。” “先祖梦醒之后,也是将信将疑,但由于火焰山强大的热力作用,使得这方地面云雾消散,久旱无雨,五谷不生,村中百姓个个食不果腹,饥渴难忍,难以生存。先祖自己也是拖家带口,生计艰难,就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带领家人,顶着滚滚热浪烘烤,来到火焰山边缘不会产生火焰的地方挖掘出一些细小的金丹砂颗粒,经过多方试验,证明这种金丹砂确实具有使人益寿延年、驱除病害的功效。” “先祖一经验证,便将这个法门悉数传授给当地的村民,试问人生在世虽说终究难免一死,但谁不想着能够百病不生,少受一些苦痛,故此前往火焰山挖掘金丹砂的村民趋之若鹜,都得到了预先想要的效果。” “由于生计所迫,我村民渐渐将这种驱除百病的金丹砂转卖给周边其他国家的人民,用以换取生活所必须的饮水和食物。不过二三年间,火焰山界出产的金丹砂就享誉周边各国,尤其为那些王公贵胄所喜爱,人人趋之若鹜,竞相购买,再加上我村民采取集中经营、限量供应的策略,金丹砂的市面价值越来越高,同比的价格甚至高过了黄金,甚至到了有价无市、一药难求的地步。故此我等村民靠着挖掘金丹砂得以在这常年干旱无雨、五谷不生的八百里火焰山附近安逸富庶地生活下来,繁衍数代、历时百年还不至于干渴饥饿而死。” 话说到此,一众人尽皆愕然,啧啧称叹道:“不想八卦丹炉中的一角炉砖,由于长年沾染了九转金丹的仙气,居然有了驱除百病、益寿延年的药性,也实在是出人意料。” “这也难怪老丈在村民中享有如此高的威望,大抵是托赖先祖的余荫,将这般安身立命的大好事转告给村民分享,人人得此荣光,也实在是位了不起的大善人。” 沙悟净却挠了挠头,憨憨地道:“不知那位托梦给你家先祖的神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既然做下了这件造福苍生的大好事,可曾留下了名姓?” 老者含笑点头,满怀景仰道:“先祖在梦中也曾打听那仙人的名姓,他便是我火焰山村寨的土地,他原本是太上道祖门下看管丹炉的道人,因看管丹炉不利,致使其中一角炉砖划落天际,化作火焰山害苦了下方百姓,被道祖降罪,贬落凡尘做了我这一方的土地,专职看守火焰山的火势,使它不至于蔓延开来,危及更多的下方黎民。” “土地老爷下落凡尘数十年,一来是怜悯我这一方的村民缺衣少食,生活清苦,二来是由于自家儿缺少血食供奉,饥渴难忍,活得煞是艰苦,这才托梦点化先祖,教给他提炼金丹砂的方法,用以改变这方百姓的生活状况,也可凭借此等功绩得到一些人家的血食供奉,安养己身。” 八戒闻言大为赞叹,抚掌道:“妙极,这土地倒真是个人物,这样一举两得的妙事都让他给想到了,着实难得。只是就那样一块小小的炉砖,就算再怎么沾染了金丹之气,终究有限,何以维持你等村民数百年的挖掘都不曾断绝,就当真没有个尽头么?” 话一出口,原本神采飞扬、满心得意的老者顿时神情黯然,幽然叹息道:“是啊,终究只是一块小小炉砖上沾染的金丹之气,如何能没有尽头?起初时村民们还可在火焰山边缘无火焰处挖掘金丹砂,到了后来,全村的村民出动进行大规模的挖掘,很快就将边缘地区的金丹砂给挖没了,就不得不借用铁扇仙的玲珑芭蕉扇扇熄了山中火焰,才得以进入山中腹地进行挖掘。” “年深日久,山间腹地中的金丹砂也渐渐稀少,挖掘的路线却越拉越长,近十年来村民们要走过火焰山的中心,往极西的边缘地带翻挖到地层以下十数丈的地方,方才能挖出少许的金丹砂颗粒。” “金丹砂的日渐稀少已成为了不争的事实,而王公贵族对其的渴求之情却是分毫不退,我等村民只能尽量地限制金丹砂的产量,并抬高其价格,才能勉强地赚得钱财保全村中百姓的生活用度。饶是如此,由于金丹砂的总量有限,这样的做法终究难以维持,只怕在数年之间,金丹砂的出产就将告罄,到时候无法换得钱财来采买饮水食物,维持生机,只怕我村民便要饥渴无助,就此绝命矣。” 老者说到后来,禁不住悲从心生,嚎啕大哭起来,这样的哭声就好似有莫名的感染力,登时惹得周围吃喝的村民垂泪不已,纷纷地跟着失声痛哭,刹时间原本喧闹欢快的宴会上哭声一片,再加之那新婚少年穿着的那件白色孝衣,喜庆的婚宴真仿佛变成了悲伤的送葬冥宴。 见众人哭得悲切,天枢也不由得感慨唏嘘,满腹同情,思忖再三,忍不住好奇道:“那铁扇仙既有如此宝物,只需发下慈悲,用扇子扇熄了山上火焰,既造福了四方百姓,又算是她的一场大功德,这样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她怎好似不屑于做呢?” 那老者闻言收了眼泪,凄艾艾地摆手道:“却哪有这么便宜,那铁扇仙原名唤作罗刹女,也不知是个什么来历,突然来到火焰山边,与大力牛魔王相识成婚,她生了一副铁石心肠,专凭着手中这把玲珑芭蕉扇拥有生风灭火的能耐,得了我等村民的花红表礼,才答应为我们暂时压制火焰山上的火焰,准许我们在山间开采挖掘金丹砂,人家专仗着这件宝物生财盈利,哪可能会发慈悲将火山熄灭,真无异于是与虎谋皮,天方夜谭也。” 八戒费力地咽下嘴里的食物,插口道:“但如今山间的金丹砂开采殆尽,你等村民的生机日益艰难,无物可以供奉,难不成这罗刹女也眼睁睁地看着你们饥渴而死,却不出手相救,扇熄火焰么?” 话一出口,那老者像是被尖刀刺中了要害,面部痛苦地抽搐几下,唉声叹气道:“正是呢,要不是这位仙子铁石心肠,不肯出手扇熄火焰山上的火焰,我先祖何必要出此下策,冒着被火焰灼身的危险赶往火焰山边缘挖掘金丹砂自救,我等也是料定铁扇仙必定不肯出手相救,才在金丹砂将要开采殆尽的时候,无计可施,掩面而泣啊。” 猴子闻言两眼通红,咬牙切齿道:“好好好,好一个铁石心肠的铁扇仙,见死不救的罗刹女,老丈,我来问你,倘若俺老孙有法将火焰山上的火焰熄灭,你等村民将来有何打算?” 第五章 大战青牛 话一出口,老者顿时就来了精神,脱口而出道:“长老,这事你可问不倒老朽,老朽忝为此处村长,无时无刻不为了村中数百生民的前途未来而费尽心力。我早就合计过了,若铁扇仙当真大发慈悲,用芭蕉扇将火焰山上的火焰扇灭的话,我等村民也不必再靠挖掘金丹砂为生,而是恢复到当年先祖们的庄稼汉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男耕女织,这才是真正可持续的生活。” “为此老朽也是未雨绸缪,每年除了分派村民到火焰山中开采金丹砂之外,还另外委派一批勤劳好学的青年男女赶往他处学习插秧种道、养蚕纺织的生机,只等火焰山的火焰熄灭,此处村寨风调雨顺,降下甘霖,就可立时进行生产作业。” 悟空听了不住点头,赞叹道:“妙极,你这老儿虽然其貌不扬,倒也确实未雨绸缪,为了村民的前途未来做下这许多工作,着实不易。不过你这想法却也是一厢情愿,若那铁扇仙不肯大发慈悲,将火焰山的火焰扇灭,你在之前作出的所有努力也都是一文不值。” 见老者原本兴奋的脸庞在瞬间变成了死灰,猴子于心不忍,嘻嘻地笑道:“老儿切莫伤悲,与其求那铁石心肠、爱钱如命的罗刹女,倒不如求求俺老孙,或许能将那害人的火焰熄灭也。” 话虽如此,老者却依然愁容满面,凄艾艾地叹息道:“长老我知道你是好意,但你又不是铁扇仙,手里没有那把芭蕉扇,如何能招来神风,将那害人的火焰熄灭?” 猴子听了哈哈直笑,不置可否道:“这老儿莫要不识人,俺老孙虽没有芭蕉扇,却有本事从铁扇仙手中得到那件宝贝,将山上的火焰给扇熄了。” 听他说得豪壮,老者却大摇其头,分毫不信道:“你这长老休得孟浪,先不说你是出家的僧人,本无多少银两,即便是有,哪怕是拿座金山前去,也休想换得她那安身护命的法宝。你若想着去抢,我劝你还得三思而后行,毕竟她那把芭蕉扇乃是普天下第一能招风的法宝,若是正面地扇你一扇,就能飞出去十万八千里,连身子都被凌厉的罡风撕成了齑粉,哪可能还有你的命在?” 见老者这般地小视猴子的能耐,就连在席上狂扫着饭菜的八戒也有些听不过去,啃着一只羊腿,哼哼唧唧地道:“这老丈切莫小看了人,猴子磨叽了半天,好容易下定决心要去会一会他的嫂子,你这般地打击他,小心别把他的积极性给打击没了。” “你也别怕那罗刹女,咱们虽然有钱,也自拿得出一座金山来,却当真不稀罕给她,莫说她的扇子厉害,我猴哥乃是堂堂的齐天大圣,铜头铁臂,刀枪不入,又有灵吉菩萨的定风珠护身,任她多么劲疾的罡风,也休想吹得动他分毫,要想借扇,却还不是手到擒来?” 那老者听得目瞪口呆,颇为纳闷道:“长老不是东土大唐国来的高僧么,如何在这火焰山界还有亲戚,敢问你的那位嫂子究竟是何方神圣,就能帮着攀上铁扇仙,将她的芭蕉扇借来扇熄火焰么?” 八戒笑得直打跌,捂着肚子道:“你这老丈全不长进,俺老猪说得这么明白,你如何还听不懂?他的嫂嫂就是大力牛魔王的夫人罗刹女,也就是你们村民所说的那位铁扇仙,江湖人称铁扇公主,猴哥此次前去,就是向她调取芭蕉扇一用,她若是执意不允,便是强用武力,也定要将芭蕉扇抢来灭了这害人的山中火焰。” 那老者闻言喜出望外,当即俯身下拜,领着一班村民磕头道:“啊,小老儿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原来老爷还与那铁扇仙有旧,那实在是太好了,若真能调来芭蕉扇,替我村民除了这个祸害,我等村民情愿为诸位长老修建生祠,长久地供奉也。” 话说到此,猴子猛然间停下脚步,好似牙疼了一般,面目扭曲,眉头紧皱,左顾右盼,老者只当是自己说错了话,回过头与众村民面面相觑,战战兢兢,不知所措。 八戒耸了耸肩,呵呵笑着解释道:“不怪你们,不怪你们,是他自个儿的缘故,这会儿心中正在天人交战,犹豫不决呢。那铁扇公主虽与他有亲,如今却大有嫌隙了。” 众村民听了尽皆茫然,疑惑不解道:“老爷说笑了,这位老爷既与那仙人有亲,如何还会有嫌隙?常言说得好,血浓于水,打碎了骨头连着筋,若是些小事儿,两厢里说开也就没事了,千万帮小的们走上一遭,尽尽人事啊。” 这时就连沙悟净也嬉皮笑脸,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道:“那可真是苦大仇深,非得在沙场上拼个死活才见分晓,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开的。因他那个大哥牛魔王不知何故身死魂灭,江湖上都说是被这猴子给打死的,他那嫂嫂又有些偏听偏信,如何能不怪他?” “原本这事已过去百年,渐渐地也就淡漠了,只要两家彼此不相往来,那铁扇仙也未必会来寻他报仇,偏生几个月前,他那侄儿,也就是牛魔王的儿子圣婴大王红孩儿在号山枯松涧火云洞中占山为王,挡住我等的去路要寻猴子为他的父王报仇。” “那红孩儿看模样虽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但一口纯正的三昧真火着实了得,烧得咱们兄弟抱头鼠窜,全没了半点脾气。到最后还是南海观世音菩萨出面,才将这小子降服,带在身边做了她的善财童子,这虽是个光明的前程,好过占山为妖百倍,但毕竟他身为佛家的人,再不得自由,与他的母亲相见。” “那铁扇公主作为一个母亲和妻子,或许杀夫之恨还可暂时隐忍,这夺子之仇却是无论如何都放不下的,如今咱们师徒到了此处,即便不去找她,她也会巴巴地赶来找猴子报仇,更何况是上得门去向她借扇,无异于是黄鼠狼拿着刀叉去给母鸡拜年,哪可能不激起她的愤恨,一言不合,就此厮杀一场,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这话犹如兜头一盆冷水,将村民们心中燃起的熊熊希望在顷刻间灭了个干干净净,村民们的笑容犹自挂在脸上,如今却呆呆地站在原地,表情复杂,真不知是哭好还是骂好。 见他们这般神情,猴子不由得又羞又恼,狠狠地一咬牙,愤然道:“罢罢罢,这祸既是俺老孙闯的,说不得也要由我来收场,即便是被嫂嫂千刀万剐,也要拼出这张老脸去见她一面,只要本大圣有口气在,也要抢到那把玲珑芭蕉扇,扇熄了火焰山上的火焰,还你们个清凉世界。” 随后他又伸出手来,指着八戒二人道:“不过为了前途有个照应,你们两个中得选出一个来随着俺老孙前往翠云山。” 话一出口,八戒二人顿时脸色大变,八戒抢先说话,哼哼唧唧地道:“猴哥,不成啊,俺老猪膝盖上的伤还没痊愈呢,走路都费劲,如何能跟你上翠云山,不纯粹去找死么,不去,死也不去。” 悟净也是一脸的惶恐,弱弱地呻吟道:“大师兄,俺老沙也是不能去啊。虽说就铁扇公主那几下花拳绣腿,咱们两个前去指定能够赢她,但她不是有玲珑芭蕉扇护身么,若是力战不敌,掣出宝扇来没天价地煽风点火,你倒是不怕,一身的铜头铁臂,刀枪不入,肚子里还有颗定风珠护身,俺老沙可什么法宝都没有,还不生生地被吹上十万八千里,连这副臭皮囊都化为了齑粉,我这不是和你一同出征,而是直接去送死啊。” 听他这番说辞,猴子顿时沉默下来,低头沉吟道:“嗯,你这话倒也说得在理,罡风火焰无眼,若真个把你给刮到,徒然送了你的性命,却教我于心何忍?但你两个大嘴巴不顾俺老孙的尊严,直接在众人面前说出我的隐私,若不加以惩罚,实在难消我心头怒火。” “这样吧,师父,还是八戒机灵一些,懂得随机应变,就让他跟着我去。猪头,不要推说你腿脚不好,咱们是驾云前去,又不是走路,伤不了你的膝盖,为了确保你不会被芭蕉扇伤及性命,你也不用出战,只需躲在暗地里,看俺老孙与嫂嫂应对,若是不幸着了她的道,你便可回来向师父报信,不然咱们彼此连个传递消息的人都没有,岂不是抓瞎么?” 听说自己不用出战,八戒不觉暗暗地松了口气,这才勉强应承道:“那你若能保证俺老猪的安全,要我在暗地里给你做个眼线,却也无可厚非,此刻酒足饭饱,正好运动一下,咱们这就上路吧。” 兄弟两个商量停当,一同禀明了师父,又向村民们打听了翠云山所在的方位,便径直地出得门去,跌足腾空,脚驾霞云直往西南面而去。吓得一起出来相送的众村民腿足酸软,一个个匍匐在地,下拜磕头,连称自己肉眼凡胎,不识得上仙乃罗汉真身,实在死罪。 第六章 牢中探访 见村民们这般虔诚,兄弟两个心下更是得意,身法不停,依然驾着云光,直往翠云山方向风驰电掣。两个人身在高空,须臾便行过二十里远近,但见下方数百里方圆的地面上烟尘滚滚,寸草不生,强大的热气如喷薄的泉水般升腾而上,激荡得人身上毛发皆立,闷热难耐。 八戒甩了把额头冒出的热汗,呼呼地喘着粗气道:“乖乖,这就是所谓的八百里火焰山,果然是名不虚传,像咱们吃了银角童子给的清凉丹,且身在数百里的高空,依然觉得热浪滚滚,难以抵挡,若是旁人走近火焰山,不得当即就被烤成了肉干,哪可能还有命在,真是难为了火焰山村寨的村民,几百年在这样闷热的环境下,是怎么存活下来的?” 猴子听了狭促一笑,毫不在意道:“就这点热度,能奈我何,且让俺老孙给它来点刺激的,那才过瘾。” 说完,他就从怀里掏出来一件尖细的金属物事,径直地抛落半空,就在那金属物事刚要接触地面的一瞬间,原本相对平静的火焰山刹时便热气蒸腾,点点火苗窜上了数尺多高,波及的范围极大,足有百米方圆。 虽在高高的半空,依旧能感到空气中的热力一下子提高了好几度,八戒吓得脸色煞白,冷汗涔涔,没口子地埋怨道:“臭猴子,你扔的什么,怎一下子使得火焰升了那么老高,小心玩火自焚,伤了俺老猪可就不好了。” 悟空听了毫不在意,大咧咧地摆手道:“嗯,这火焰是深藏在地底的,不管你往下扔个什么,都会触发禁制,使得火焰上升,吞噬万物,这便是火焰山的可怕之处。不过你放心,咱们身在高空,不管火焰再怎么凶猛,也是伤不了咱们的。” “不过你这眼神也未免太差,偌大的一把戒刀也不认得,说来这戒刀还是俺老孙从你的衣服底下顺来的呢,此刻无物可扔,就把它扔了下去引发火焰,权当作个耍子。” 八戒闻言眼睛瞪得溜圆,倒吸一口凉气道:“我靠,我说你哪里来的戒刀给佐武灵官修剪毛发,原来用的是我的那把。这臭猴子,百年前的那场劫难还不够刻骨铭心,怎不记得改改这偷摸的坏毛病,拿了人家东西随便使用不说,此刻更是将它扔下半空引发火焰,太也过份了些。” 见八戒恼了,死猴子面不改色,不屑一顾道:“这猪头真是抠门,不就拿了你一把戒刀吗,怎还跟老孙较上真了,打不了到了有铁匠铺的地方,我自家出银子给你打上五把十把的还你。” 八戒却哭丧着脸,弱弱地道:“你倒说得轻巧,只一把戒刀用来引火也就罢了,偏还拿它来给佐武灵官剔除毛发,那可是俺老猪闲着没事拿来刮脚皮的,多不卫生啊。” 悟空一听目瞪口呆,怔愣了半天,方才嗫嚅道:“我靠,真是罪过,好好的一把戒刀,你怎舍得拿来刮脚皮,刮完脚皮也不放在别处,偏放到一堆衣服下面,我也就顺手拿来,谁知道你是用来做这个的。” “天可怜见,亏得俺老孙手法娴熟,没刮破佐武灵官的半分皮毛,若是不小心刮伤,害他得了猪癫疯的话,却不是本大圣的罪过。” 两个人就这么好整无暇地说着话,身法不停,不出片刻时间,渐渐地就飞得远了,超出了火焰山热力的波及范围。就在这时,他们脚下的云气突然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阻住了,飘飘荡荡地从半空中落下下来。似乎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兄弟两个心中疑惑,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霎时间,宽阔的黄土地上风声四起,远处有一人傲然作歌,大踏步地向两人走来,模样潇洒,绰约出尘。见此情状,就连孙悟空也禁不住面色凝重,从耳朵里取出来如意金箍棒持在手中,如临大敌,严阵以待。 来人走得近了,但见他一身玄青色的八卦道袍,身形俊朗,面容精瘦,他的面色皮肤也不似这一方的百姓黑如锅底,而是与火烧原上的佐武灵官一般,略显得有些古铜色。他左手挚着一把拂尘,身后背着柄用青布包裹、只露出剑柄的宝剑。他来到两人近前,用一双锐利的眼睛紧紧逼视着孙悟空,霸气天成,不怒自威。 猴子见了心中大乐,点头赞叹道:“好,你这道人有些门道,居然能阻住本大圣的云路,实力不容小觑啊。” 那道人却分毫不顾猴子的调笑,横眉冷对,恶狠狠地咬牙道:“好猴子,道爷在这里等了你数百年,今天终于把你给盼来了,不要走,这便吃本道爷一剑。” 话说之间,他便将手往背后一伸,身后那口宝剑当啷一声轻啸,已自持在他的手中,道人持剑在手,再不打话,摆开架势,迎着猴子的面门没头没脑地砍来。再看这口宝剑,长三尺有余,通体碧绿,寒气逼人,散发出森冷的荧光,一看就知是上古的神兵。 见他二话不说上前就砍,猴子一时间猝不及防,又见他这样一把宝剑,甚是锋利,饶是老孙的面皮深厚也没敢硬接,百忙之中不及多想,极为狼狈地向后退却。岂料那道人似有未卜先知的能耐,身法如电,欺身上前,依旧如附骨吸髓的蚂蟥一般紧紧跟随着他,碧绿色的宝剑剑尖始终不离猴子额头数寸,情况甚是危急。 见他这般不依不饶,猴子心中大恼,猛然间一个错步让过一边,抡圆了手中棒子狠狠地砸在那道人随后递来的宝剑之上。只听当的一声巨响,两个人同时遭受震动,各自退开数步,稳稳地站在对面,这时候八戒才得以从后面赶来,撑开钉耙气鼓鼓地护在悟空身旁。 孙悟空赞叹一声,神情戒备道:“你这道人有这般好膂力,也算得上个中高手,且说说与本大圣有什么深仇大恨,一碰面也不知道打声招呼,就这么拿着宝剑乱砍,十分地不合规矩也。” 那道人闻言只是冷笑,牙根挫动道:“泼猢狲,你是也不认得本道爷,道爷乃是太上道祖门下看守丹炉的道士,只因你当年闹反天地,被道祖关在八卦丹炉中炼了七七四十九天,功成之时灭火开炉,被你冲出炉灶,踢翻丹炉,推倒道祖,打出了宫门。” “道祖怪我看炉不严,罚我下界看守这八百里火焰山地界,防止火势蔓延,这一晃就是七八百年光景,道爷我无辜被罚,心中有莫大的委屈无处申述,还要饱受常人难以抵挡的热力侵袭在此处控制火势,这般地无妄之灾,皆因你这无法无天的猴子而起,让我心中如何不恨你入骨?今日可可地碰上了你,非得要好好地砍你几剑,方出了我心头的恶气。” 悟空这才恍然大悟,收了棒子,拱手抱拳,一脸馁然道:“啊,原来你就是村民们所说的那个土地爷,这桩事确实是俺老孙牵累了你,但事已至此,你即便是把我杀了也无济于事,还是想想有什么方法可以补救,能助你重获圣心,返回天庭。” 那道人听了神色一动,怒气稍敛,语气缓和道:“妈的,还能有什么办法,除非是你能将火焰山上的火势消灭,让我取出埋藏在山间的那一角炉砖,老君才认可我消掩了前愆,准许我返回天庭,恢复原职。” 猴子不觉得哈哈大笑,抚掌道:“妙哉,这老官儿对手下人果然仁厚,居然还留着补救的后手。既然如此,你在火焰山界羁绊了数百年,就没有向周围打听么,这附近有一个翠云山芭蕉洞,洞里面住着位罗刹女铁扇公主,她手上有一面玲珑芭蕉扇,专能扇风灭火,你若有法将那宝扇借到手,扇灭火焰,取出炉砖,易如反掌也。” 那道人闻言跌足捶胸,语气幽然道:“妈的,你以为本道爷在这山间蹉跎了几百年,当真是白混日子的么,我也想着要去谋夺铁扇公主的那把芭蕉扇,只是那罗刹女生性贪婪,视财如命,既靠着这把宝扇收受火焰山界百姓的花红表礼,又岂肯轻易地将山上的火焰扇灭?而她手段既高,心机又深,常年将那宝扇藏在舌根底下压着,我虽有心谋夺,非但无从下手,即便是将她打败,亦没有口诀将宝扇从她的舌根底下取出,无可奈何也。” 见他这般苦恼,八戒呵呵冷笑,万分不屑道:“你这道人真是欺软怕硬,若也拿出对付猴哥的手段来对待罗刹女,也不用什么口诀,只需将宝剑架在她的脖子边,像她这般爱财如命的女人家,必定也是个贪生惜命的,到时候不得双手捧出芭蕉扇来奉送给你,助你灭火么?” 第七章 上天借兵 那道人闻言大摇其头,忙不迭地道:“这猪头肥头大耳,心性狭促,专会出馊主意误导别人。我虽不得法门谋取芭蕉扇,但明里暗里也与罗刹女打过了几番交道,哪似你这般纸上谈兵,不知就里地胡乱谋划。” “那罗刹女虽然爱财如命,但生性偏激泼辣,是个刚烈强横、遇强则强的主,莫说她仗着玲珑芭蕉扇护身,能煽风点火,我虽手段稍强于她,无奈她扇出的罡风火焰猛烈,如何能近得她身,故此日夜谋划,却是无计可施,徒叹奈何啊。” 悟空听了嘿嘿直笑,挤眉弄眼道:“你这道人虽不胡乱谋划,却只少了点见识,常言说得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对症下药,又如何破不了她的罡风火焰?” 那道人不觉把眼一瞪,气鼓鼓地道:“泼猢狲说得轻巧,那玲珑芭蕉扇乃是天地初生之时昆仑山脚下生成的一枝灵根,普天下就只产得两面,乃是后天功德至宝,所生出的罡风火焰,除非是同种级别的仙家至宝可以克制,不然如何能够破解?” “我因一直在思索破解这罡风火焰的法门,所以在百年之前赶往南海普陀山潮音洞中朝见观音菩萨,蒙菩萨感念我无辜受难,大发慈悲,赠送我一瓶杨枝甘露,用以抵御火焰山界异常炽热的热力烘烤。得赖这瓶柳枝甘露滋养,我得以在这荒凉酷热的环境中较为舒适地生活下来,不然只怕这脸色皮肤也与附近的村民无异,变得黑如锅底,与往日大不相同矣。” “然而我虽得了柳枝甘露,能够克制芭蕉扇扇出的火焰,却一直没寻到定风珠,用来克制那罡风侵袭,故此蹉跎在此,踟躇不前,无计可施啊。” 话一出口,孙悟空抚掌大笑,满心得意道:“你虽然有心,却不知那定风珠原是西方如来佛祖之物,为了镇压黄风怪,将它赐给了灵吉菩萨,如今菩萨又将它借了给我,被俺老孙吞到了肚子里,任它多大的罡风侵袭,也撼不动我半根毫毛。” “不过我正愁锦斓袈裟上的避火珠太小,难以抵挡嫂嫂扇出的火焰威力,你既有一瓶的柳枝甘露,可算是帮了大忙,可否拿了出来,给我一观?” 那道人把眼一瞪,恨恨地道:“怎么,听你这般言语,是怀疑本道爷在说谎么?装甘露的瓶子也是我随身携带的,这便拿出来给你看看,又有何不可,然而业已过去数百年,满瓶的甘露也被我用得只剩下半瓶了,不知还要用到何时?” 说完,他就缚了宝剑,伸手到怀里一阵摸索,不多时便掏出来一瓶晶莹剔透的玉瓶儿,用双手托着,郑重其事地递到猴子手中。 猴子也似接到珍宝般将玉瓶儿捧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揭开瓶盖,伸鼻子闻了一闻,点头赞叹道:“嗯,确实是观音菩萨的净瓶甘露,果然好甘露,都被藏在瓶里那么多年,味道还这般纯正清新。虽说只剩下了半瓶,用来克制芭蕉扇扇出的三昧真火却也足够了。”他也不客气,边说边调转瓶口,随意地往他身上穿着的那件锦斓袈裟上泼洒。 这可是自己赖以克制火焰山蒸人热力侵袭的小小一瓶甘露,眼看着就被猴子白白地糟蹋了,那道人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圆睁着眼睛直扑上来抢夺,嘴里还高声喝骂道:“遭瘟的泼猢狲,这可是道爷我辛苦筹集来避暑的净瓶甘露,平时都不敢多加使用,却被你这般肆意地倒在袈裟上,还不快些还我,不然誓不与你干休。” 他虽反应迅疾,直扑上来抢夺,却被猴子运用瞬移身法,左突右闪,直将瓶子里的甘露尽数洒遍全身,方才停歇下来,伸手止住道人道:“你这道人莫要性急,我既要帮你夺取玲珑芭蕉扇,说不得要将甘露洒遍袈裟,才好护身,你也要超脱升天,重返天庭,区区一瓶柳枝甘露,又何足挂齿?” 道人闻言犹自将信将疑,跺着脚道:“你倒洒脱,取不回芭蕉扇亦可一走了之,本道爷是万万输不起的,若是不能重返天庭,连这避暑的甘露都被你挥霍一空,如何能让我在这酷热的环境中存活下去?” 八戒听了毫不在意,大咧咧地摆手道:“莫急莫急,他本有定风珠护身,如今又洒了你的柳枝甘露,如虎添翼,妥妥地能将罗刹女制服,夺得她的玲珑芭蕉扇,扇灭这八百里的火焰,不然他也回不去火焰山村寨,向在那里的师父和村民们交代。” 话一出口,那道人心神大定,点头回身道:“嗯,既有你师父在村中为质,倒也不愁你这猢狲一走了之,如此你们便去吧,道爷我就去村寨里会一会你们的师父,传说中的天命之人唐三藏。” 悟空闻言心头一跳,止不住地埋怨八戒道:“这多嘴的猪头,没事透露师父的行踪做什么,要是这道士心怀不善,做出对师父不利的事情来,却不是你的罪过?” 八戒只是耸了耸肩,面色坦然道:“臭猴子事到临头咋这么没信心,这道人求的只是重返天庭,恢复原职,咱们只需把事情给他办了,他感谢咱们还来不及,又如何会对师父不利?安了,如今你又得了他的柳枝甘露,妥妥地能打败铁扇公主,将芭蕉扇给抢回来灭火,又何必这般地犹豫不前呢?” 听八戒这样安慰自己,又见那道人七拐八弯地走了几步就消失不见,猴子无法,只得又随着老猪跌上云头,直往西南方飞去。 却说悟空二人脚驾云光风驰电掣,也不知赶了多少路程,渐渐地觉得暑气消散,凉风习习,下方的地面也有了些许绿意,唯有前方的一处山头绿藤缭绕,松柏葱翠,显得分外幽深。 八戒站在云端,东张西望,骂骂咧咧道:“猴哥,不消说了,这山头就是所谓的翠云山了,看罗刹女真够缺德的,自己找了个有花有草、山清水秀的地方安生,却不顾一方百姓的疾苦,明明有法解脱他们,却让他们在火海荒原中煎熬,还伺机大发其财,实在是其心可诛。” 猴子听了也是面色凝重,紧咬牙关道:“是啊,嫂嫂此番确实太过份了,也坚定了俺老孙抢夺芭蕉扇的决心,这次定要扇灭了火焰山上的火焰,再不让这方百姓受苦了。” 两个人急纵云光,来到翠云山的半山腰,极目望去,果见山间有个石洞,那样宽大的、上着朱漆的洞门,怕足有四丈多高,洞门外还有个异常宽阔的石台,整个都用上好的大理石铺就,平整无瑕,瞧那面积,足可以容得下近千号人。石台两旁种满了修竹乔松,葛藤荜萝,各色的鲜花锦簇,树梢枝头上还有五彩的祥鸟云集,莺莺燕燕,显得煞是热闹欢快。 兄弟两个按落云头,信步来到洞门前,门前还有两只纯金的水牛站立,足有二人多高,水牛的模样威武传神,两只前蹄微微抬起,昂着头颅,傲视前方。那大门虽只用朱漆漆就,上面还镶嵌着上好的红宝石、紫玛瑙,一层层地紧挨着,远远望去珠光宝气,霞光熠熠,气势恢宏。 大门上面挂着一块足有五米来长的汉白玉牌匾,牌面上用草书写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芭蕉洞”,看来兄弟两个着实是找对了地方。 抬头仰望着这样奢华的门面,八戒不由得瞠目结舌,口水横流,呆愣了半天,方才痛苦地呻吟道:“奶奶的,这样奢华的门面,少说也得数万两银子,铁扇公主还真是心大,就不怕被人偷偷地砸了去卖钱么?” 猴子耸了耸肩,呵呵笑着调侃道:“八戒,你就不必担心了,人家既然敢摆在这里,就不担心有人来偷。你想啊,嫂嫂手里掌握着玲珑芭蕉扇,相当于控住了火焰山百姓的生存命脉,人家巴结她还来不及,哪可能会跑到翠云山来砸她的门面,那不存心找死么?” “若当真出了这档子事,也不用她动手,自有人挖地三尺也要把砸了她门面的凶手抓出来,巴巴地交到她手上进行处罚,既然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又有谁会蠢到干这样的傻事呢?” 八戒咬了咬牙,恨恨地道:“她也就会欺负这些有求于她的无辜百姓,俺老猪可不怕她,干脆将这洞门与金牛给砸了,看她能把咱们怎么样?” 猴子耸了耸肩,异常大度地摆手道:“既然都下定决心要与她作对了,又何必还要打坏她的门面,多此一举呢?俺老孙有定风珠与净瓶甘露护身,足以克制芭蕉扇的威力,你就按照先前的约定,找棵大树躲起来观战便是。” “好好好,那猴哥你千万保重,俺老猪先躲上一躲,你要实在撑不住的话,就预先知会兄弟一声,我也好抓紧时间跑路。”听猴子既如此说,老猪还真不客气,立马在石台边缘找了棵最挺拔、枝叶最茂盛的大树,哧溜几下就上了树,躲在树丛间一脸嬉笑地向猴子扮鬼脸挥手。 第八章 白骨神鞭 猴子听了微微一笑,点头赞叹道:“好好好,这猪头果然识时务,明知不敌即刻开溜,才不枉送了自家的有用之身。” 猴子说完,便抖擞起精神,像个要上场参赛的拳手一般,揉胳膊抖腿,磨叽了半天,方才整了整锦斓袈裟的袍角,悠闲地迈步上前准备打门。饶是猴子胆大包天,到了关键时刻却也不免有些紧张,他故作轻松地咳嗽几声,一把抓住大门中间的一只玉石圆环,使劲地往下叩去,别说他手劲还挺大,直砸得大门内外咣咣山响,这才罢手。 过了半晌,洞门内环佩声响,高大的洞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细缝,从里面探出来一个年轻女孩的脑袋,看模样像是个丫鬟,皱着眉头,一脸不耐烦地往门口张望。 一见到猴子这张雷公脸,那丫鬟不由得吃了一惊,倒退几步,颤抖着声音道:“你这是哪里来的妖怪,居然敢上我芭蕉洞门前聒噪,就不怕我家奶奶一剑斩下你的猴头?” 听她这般言词,猴子情知不是铁扇公主,倒也不敢轻易得罪,上前一抱拳,言语铿锵道:“这位仙子,俺老孙不是妖怪,劳烦你通传你家奶奶一声,就说是故人来了。” “故人?自我家牛王逝世以来,我家奶奶便遣散了洞中的数万小妖,亦不见他从前的狐朋狗友,数百年来一直修身养性,勤练武艺,除了春分秋分两个时节收受火焰山附近村寨村民供奉的花红表礼,仗着玲珑芭蕉扇替他们暂熄山中火焰之外,一向是足不出户,不通外人。” “更没听说有你这一号猴子模样的故人,想又是牛王以前的朋友,欺我洞中只有几个女眷,身娇体弱,便借机找上门来,胡乱认亲,想要占一些便宜。殊不知我家奶奶手中有把玲珑芭蕉扇,挥舞之间火焰汹涌,罡风凛冽,任你纵是大罗天仙下凡,一样被扇成了齑粉,哪可能还有命在?你还是快些走吧,若再迟了些时,非但你要送了性命,就连我也不免要受些责骂。”岂料这丫鬟眼界甚低,不识得堂堂的齐天大圣,当下如赶苍蝇一般地摆手,想要将猴子挡在门外。 “娘的,什么狐朋狗友,我可是与牛大哥八拜结交的兄弟,堂堂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嫂嫂纵然不见别人,俺老孙到此,她说不得也要出来相迎。”见这丫鬟不认得自己,还满脸嫌弃地伸手赶人,猴子强自按捺下心头雄雄燃起的怒火,两眼赤红,龇牙咧嘴地喝道。 “什么,你就是孙悟空,与牛王花果山上结义的那个齐天大圣,好,你就在门前等着,千万别走开,婢子这便回去通报。”话一出口,那丫鬟浑身打了个激灵,瞪大眼睛对着猴子上下一番打量,甩下一句,跌跌撞撞地抢进门去。 见她这般神情,猴子心中甚是得意,看来人果然是要有些名头,一旦亮出招牌,也不用多加介绍,这些不识人的奴才立马就换了一副嘴脸,变得这样肃然起敬,还真是畅快。 不多时,洞门内就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半掩上的朱漆大门被猛地一下推开,从里面跳出来一个女子,手持着宝剑,咬牙切齿地怒目看向孙悟空。 八戒躲在枝叶茂盛的树梢之上,眯着眼睛仔细观瞧,但见这位女子穿着一身素白色孝服,身形瘦削,柳叶眉,樱桃嘴,看年纪或在三十上下,五官虽还周正,却终究不敌如梭般的霜华侵蚀,面色蜡黄,眼角褶皱,风华不再。 那女子怒眼紧盯着孙悟空,几乎要从一双明眸中喷出火来,她紧握剑柄,从牙缝里迸出一声嘶吼道:“孙悟空,你杀我夫君,掳我孩儿,不想今日便已到了火焰山地界,你我两家仇深似海,不共戴天,老娘恨不得吃你的肉,扒你的皮,却是谁给你那么大的胆子,居然还敢找上门来,莫非真以为老娘会放过你么?” 面对如此痛切的指责,孙悟空虽然不惧,终究免不了有些面皮发赤,心绪不宁,他强行压制下心头涌起的澎湃怒意,挺直身板,不亢不卑道:“嫂嫂息怒,牛大哥是否为俺老孙所杀,此事还有待考证,但令郎红孩儿缺乏管教,在号山枯松涧上倒行逆施,残害生灵,若非得观音菩萨降服加以管束,只怕日后闯下更大的祸患,为天地所不容,降下灾殃,就不免悔之晚矣,兄弟此番实是好意,希望嫂嫂莫要见怪。” 岂料这话一出,铁扇公主更加暴怒,柳眉一扬,嘶声咆哮道:“泼猴休得抵赖,牛王为你所杀,千万双眼睛共同见证,铁证如山,岂会有假?红孩儿缺乏管教,也是我这为娘的过错,他日自会上号山约束于他,向受难人家磕头赔罪,又岂容尔等假仁假义,代为管束,是嫌我这为娘的也死了不成?” 铁扇公主不由得越说越恨,急火攻心,面如赤炭,道一声“臭猴子拿命来”,亮出手中宝剑,摆开架势,直往猴子面门上招呼。 孙悟空还待争辩,却见铁扇公主已亮出宝剑直向自己砍来,也禁不住鼻子发酸,满是委屈,心想自己乃是堂堂的齐天大圣,身受此等不白之冤,百口莫辩,此刻好容易下定决心,卑躬屈膝地上门借扇,还要受这样的羞辱,不由得咬碎银牙,怒火中烧,干脆豁出去与这贼婆娘大战一场,或许战胜了才有机会好好地跟她解释。 主意已定,猴子侧身让过铁扇公主的当头一剑,从耳朵里掏出如意金箍棒,随意挥舞,便狠狠地挡开了她的雷霆攻击。虽是轻飘飘的一棍,尚有万钧巨力,霎时间铁扇公主就如遭雷击一般,被震得体酥肉麻,虎口开裂,身体向后,直退到那一扇朱漆大门前,方才稳住身形。 然而她怀着满腔的恨意,明知不是猴子敌手,也誓死不退,刚稳住身形,便又娇喝一声,再次扑上。只交手一个回合,悟空就知道她的斤两,生怕力重了会将她给击伤,造下更多的误会,便只守不攻,稍稍用力将她的剑势挡退,这样消极的做法,倒让铁扇公主越战越勇,一时间剑来棍去,人影穿梭,也依旧分不出胜负。 就在双方酣战之际,突然从山坡下迈步冲上来一个女子,许是走得太过匆忙,气喘吁吁,娇声呼喝道:“姐姐,听说杀害牛王的猴子到了,切肤之恨,小妹又怎肯置身事外,这便赶上山来,与你一起对抗强敌。” 这声音听来甚是娇柔,饶是猴子这般铁石心肠,不解风情,也禁不住回头来看,那人来得好快,初时还尚在平台外围,转瞬间便已冲到了面前,只见她一袭淡紫色的纱衣,四体修长,五官精致,她发如青丝,鬓角插花,面似凝脂,肤白胜雪,莲步款款,动人心魄,她虽在二八芳华,亭亭玉立,犹如春雨滋润后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说不出地凄楚动人,惹人怜爱。 眼见这一位女子,藏在大树枝头的八戒眼球鼓出,口水横流,禁不住暗暗地摇头叹息,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初见铁扇公主时只觉得她芳华已老,容颜不再,待见到这样一位美艳的女子,更无异于明日黄花遇到了初开的鲜花,夏夜的萤火虫撞上了当空的红日,瞬间被比了下去,难以与之争辉。这样一位女子是罗刹女的妹子么,怎牛魔王身死竟被她说成是切肤之痛,却不知他两个又是什么关系,真教人百思不得其解。 不说老猪在枝头胡思乱想,却说那女子与铁扇公主拱手作礼之后,便手舞着一条长鞭,娇喝声中,直向孙悟空扑来。 猴子见状微微一愣,心说嫂嫂不是孤家寡人一个么,啥时候认了这一个女子做妹妹,当真让人觉得奇怪。不过铁扇公主的武艺平平,这花瓶般的美艳女子更是花拳绣腿,稀松平常,猴子稍一用力时便支撑不住,手忙脚乱地退了回去,猴子乘势将手一撑,大喝道:“来者何人,先通了姓名,再与本大圣争战不迟。” 那女子闻言双颊瞬间通红,咬了咬牙,啐一口道:“贼猴子,要打便打,哪来那么多废话,看鞭。” 看此情形,猴子眼前一亮,恍然大悟,“明白了,传言牛大哥为积雷山摩云洞中玉面狐狸勾引,一度抛妻弃子,不问世事。看你这般美貌,又肯为他披肝沥胆地厮杀报仇,想就是那个玉面狐狸,无怪乎不肯通报姓名,是怕被人说成是二奶,不好意思声张啊。” 来者正是玉面狐狸精,听得猴子这一番奚落,不由得双颊绯红,又羞又恼,以足顿地,娇喝道:“臭猴子休要多嘴,这是本姑娘与牛家的私事,岂容你这外人多加置喙,不要走,先吃我三百皮鞭,再作区处。” 听她这般言辞,孙悟空情知她就是牛魔王的二奶玉面公主,心中的疑惑更深,挠了挠头,异常无助道:“娘的,你若就是那个玉面狐狸,那可真是奇怪了,话说正房与二奶向来都是水火不容的,看你们两个这般情深意厚,活像是对亲姐妹一般,诚可叹嫂嫂的容人之量。” 第九章 观音助阵 玉面狐狸活了数百年,一向娇生惯养,颐指气使,哪里曾受过这等屈辱,直恨得她面似桃花,眼如红杏,要不是铁扇公主在旁,怕真要当场泪奔了。 铁扇公主冷笑一声,咬着牙安慰玉面狐狸道:“妹子稍安勿躁,你我姐妹情深似海,共同戮力为牛王报仇,可千万别中了这猴子的挑拨离间之计。” 一听这话,玉面狐狸心头稍安,勉强地拭了把泪,点头道:“姐姐所言极是,此刻正值非常之时,你我姐妹是该放下所有芥蒂,齐心协力,共抗强敌。” 话说到此,两位女子面色温柔,相视而笑,当下各持武器,振臂高呼,如怒龙出涧一般,直向猴子身上攻来。然而两个人虽则联手,毕竟战力有限,三五个回合之间,就被猴子杀得骨酥肉麻,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眼见两人合力也不是孙悟空的对手,铁扇公主心下焦躁,伸出手臂一把架开玉面狐狸,大喝一声道:“妹子莫忙,这猴子厉害得紧,若单凭兵器争斗,你我姐妹远远不是他的对手,你且让过一边,就让姐姐我亮出芭蕉扇来扇他一扇,管保能使他神形俱灭,尸骨无存矣。” 同处一地数百年,玉面狐狸自然知晓芭蕉扇的威力,当即收了鞭子仓惶后退,一脸谄媚地赔笑道:“姐姐所言极是,你这宝扇威力强大,即便是大罗金仙亲来也要被扇成飞灰湮灭,更何况就这区区的一只猴子,就这么扇他一扇,管保能给牛王报仇也。” 铁扇公主闻言心中得意,当即张嘴从舌根底下吐出来一片小叶子,随风招展晃成半人多高的芭蕉叶子,用力地朝孙悟空扇了一扇。这玲珑芭蕉扇果然威力强大,刚一挥动,虚空中便罡风凛冽,飞沙走石,气浪汹涌,磅礴的龙卷风带着无比巨大的能量横亘天地,迅疾飞驰,转瞬之间就朝孙悟空裹来,若是猴子铜头铁臂,刀枪不入,若是被正面卷入,不死也要被摔成重伤。 然而这风威势虽强,一碰到猴子的身体,席卷寰宇的巨大龙卷就仿佛清风撞到了山墙,霎时间烟消云散,荡然无存,莫说是凛冽的罡风,连半点儿风丝也没剩下,着实诡异。 眼见得这般情形,铁扇公主直吓得瞠目结舌,魂飞天外,但她也是个遇强则强的性子,是铁了心地要置猴子于死地,当下咬紧牙关,没命地又扇出三扇,这一下威力更强,漫天的风幕带着撼天的嘶吼,怒然向悟空轰来,这般威势,即便是泰山当前,怕也要被扇出百里地去。 数息过后,狂风止歇,铁扇公主和玉面狐狸眯着眼睛仔细观瞧,孙悟空依旧笑眯眯地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乐呵呵地打趣道:“嫂嫂,你还真是心疼俺老孙,知道我是打火焰山方向来的,又战了这么多回合,想是热了,这便拿扇子来给我扇上几扇,多谢多谢,这会儿却是凉快多了。” 铁扇公主气得鼻子都歪了,咬牙切齿地骂道:“泼猢狲,你不知从哪里倒腾来一个法门,居然把老娘的风势给破了,但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我这宝扇可不是浪得虚名,非但能够生风,亦能煽火,且让我将扇柄调到火位上,便要你的好看。” 悟空闻言毫不在意,万般不屑道:“嫂嫂,你这芭蕉扇有个什么能耐,俺老孙早就预料到了,没事,我来时就在袈裟上洒满了观音菩萨的柳枝甘露,这甘露最擅长克制芭蕉扇扇出的三昧真火,你就只管卯足了力气扇,若能点着本大圣一根毫毛,就算我输。” 见猴子这般笃定,铁扇公主更是气得暴跳如雷,两手紧紧握着扇柄,冷哼一声,怒极反笑道:“听闻你这猴子最爱夸口,老娘今日算是见识了,你若果有手段,稍后一看便知,这就好好站着,受我一扇。” 话说之间,她又将扇柄转上一转,没天价地朝悟空扇了数扇,霎时间冲天火柱腾空而起,疾速旋转着向悟空轰来,然而火势虽猛,一旦碰到悟空的身体,就如同烧纸投入到冰水一般,纷纷然化为飞灰,被悟空轻而易举地扫落在地,毫无用处。 见自己扇出的火焰真伤不了猴子分毫,铁扇公主一双杏眼瞪得老大,几乎要沁出血来,她也是愤怒之极,当下里不管不顾,只管煽火。 猴子却无视烈焰袭身,缓步上前,大声喝止道:“嫂嫂不得无礼,老孙业已破了你的法术,纵然再扇上千百遍,也是一样,但我尚有一事不明,关系到嫂嫂的清名,不知当问不当问?” 话一出口,铁扇公主心中的怒意更盛,咬碎银牙,语气森然道:“泼猢狲,你少要说嘴,抹黑老娘,老娘乃是牛家一贞洁烈妇,穿白戴孝已达百年之久,还有何事能干系到我的清名?但我若不给你机会提问,倒真显得我做贼心虚,欲盖弥彰了,反正你今天是死定了,有何疑难只管发问,免得死后做一个糊涂鬼。” 猴子听了狭促一笑,满脸邪恶道:“嫂嫂莫怪,我看你手中这面玲珑芭蕉扇,无论样式用法都与太上老君兜率宫中的那件一般无二,故此心中疑虑。传言嫂嫂与那老官儿有些儿瓜葛,不然你所生的红孩儿不过是大力牛魔王的子嗣,凡品的小牛,如何能口吐三昧真火,非得要玲珑芭蕉扇才能压制?” “至于这芭蕉扇本是一对,老君手中持着一面,这另一面便是你手中这面,却是老官儿留给你的信物。此事虽是空穴来风,无凭无据,但也未必无因,不然凭你一个区区的凡间女妖,也不知有何来历,何德何能会得到这无上的法宝,镇守在这八百里火焰山界,收受村中百姓的花红表礼,也未免太奇怪了吧?” 铁扇公主本就恼怒,听得这话,更是恨得雷霆大发,三尸神跳,恨恨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喝骂道:“好一个巧嘴的臭猴子,明知我不肯与你干休,便将这没天理的屎盆子往我身上扣。坊间的传言又岂可尽信,红孩儿真是我与牛王的亲子,我乃是西海罗刹女国的公主,牛王是妖族七大圣之一,以咱们两个这样超凡体质结合所产下的孩子必定天赋异禀,资质过人,更何况他在火焰山中修炼了数百年,练成凡间道人都能使用的三昧真火,也不过是威力较大一些,又何足挂齿?” “其实这事若当真论将起来,还是你的不是,只怪你妖族七大圣大闹天宫的时候,牛王从你那里得了一瓶九转金丹,真个是欢天喜地,奉为至宝。待我产下红孩儿之后,也不过六七岁年纪,牛王就每天给他喂上一粒,想这金丹乃是道家至宝,药性霸道威猛,凭他一个小小的孩子如何能经受得起,自服食了金丹之后,他的身体就几乎停止了生长,似乎每过百年方才能长大一岁,这样的缓慢,也实在让人看得心焦。而金丹的火气太盛,在红孩儿体内东奔西窜,疏通了他的各处经脉,这也是他在极短的时间内练就这一口威力强大的三昧真火的主要原因所在。” “至于你所说芭蕉扇的事情,我却听祖奶奶说过,那本是混沌初分之时昆仑山脚下生成的一棵芭蕉树,叶生两片,经由鸿钧老祖淬炼,炼成了一对法宝,其中一叶他传给了自己的大弟子太上道祖,另一叶却几经周折,最后为我西海罗刹女国所得,被尊为护国至宝,这两片叶子既是同树所生,功能样式一般无二,又有什么稀奇?” “而我本是罗刹女国的嫡传公主,百年前游历四方的时候,便带了这件法宝防身,可可地来到这八百里火焰山地界,这方地面由于真火威力的辐射,云雾不生,干旱无雨,民生困苦,干渴无食,是我一时间发了慈悲之心,挥动宝扇将邪火扑灭,给这方百姓下了场透雨,暂解其困厄。” “百姓们见我既有这般手段,便都拜倒在地,尊我为灭火降雨的铁扇仙。我不免心中得意,刚要驾云离开,从地底下忽地钻出来一个身穿八卦仙衣的牛鼻子道士,手仗着青冥宝剑,阻住了我的云路,还斥责我是个不谙事理的女妖,不该擅管人间之事。是我自认做了好事,愤恨他出言不逊,双方话不投机,便拔剑相向,争斗起来。” “不想那道士看模样像是个下位的鬼神,却是颇有手段,招不过数合,便将我的身法全数压制,频频进招,使得我手忙脚乱,相形见绌,都没来得及抽身亮出宝扇来扇他一扇,以化解危机。” “就在这危急时刻,从远处云游来的一个牛头妖仙眼看着咱们两个争斗,一时不忿,便手持着金棍冲入战阵,将我护在身后,嘴里还大骂那道士仰仗手段欺凌一个弱女子。那道士战力虽强,终究不敌牛头妖仙棍法凌厉,眼看着难以抵挡,就地一滚遁入土中,消失不见。” “后来我才知他是妖族七大圣之一的牛魔王,虽怪他模样丑陋,做事随性,但既是仰慕他的威名,又感念是我的救命恩人,一来二去,生出情愫,就委身下嫁,做了他的夫人。我既有了归宿,一心只想着相夫教子,便与他在这翠云山上招兵买马,开辟了这一个芭蕉洞安闲度日。” “我本欲将这宝扇还给祖奶奶,无奈这老牛虽则与我婚配为夫妻,心性却甚是风流,而我的手段又十分不济,就只好昧着良心将这宝物留在身边,才让他对我有所忌惮,不至于太过放肆了。” “而你说我镇守在八百里火焰山边,只顾收受村中百姓的花红表礼,从不肯为他们一劳永逸地灭尽火焰,那就更是冤枉我了。原本那道士才是守护这火焰山的一方神灵,凭他道家的能耐,要灭掉区区火焰山中的余烬易如反掌,又何必非要动用老娘手中这面玲珑芭蕉扇?” “只因此处地界原是魔神蚩尤的驻地,这一方的百姓亦是蚩尤及其部众的后代,因为其祖先得罪了天地,连带着他们的后代也要一齐接受天罚,不然你以为这跌落凡尘的八卦丹炉砖块跌在哪个地方不好,却偏偏落在他们的村寨附近?” “这本就是天庭借你这猴子之手,降给他们的责罚,需得受够近千年的苦楚,待那上西天取经的天命之人到来,才能得到救赎。因是天罚,尚还保留着一线生机,这道人才以托梦的方式指点村中的一户人家,教给他挖掘金丹砂赚钱度日的方法,那村中的百姓才得以苟延残喘至今,这便是所有事情的由来,句句属实,你若不信时,只管找那道人过来对峙,天地神灵在上,看他何敢抵赖。” 第十章 智取白环 孙悟空直听得目瞪口呆,汗然无比,他呆愣半晌,方才挠头道:“嫂嫂既这般说,想必事情该当如此,不会有假,没想到那道人看模样一本正经,原来幕后的一切都是他导演的,俺老孙还敬他是条好汉,当真是看走眼了。” “不过天意既要让取经人来解脱村中百姓的苦难,合该就在今日了,嫂嫂,实不相瞒,如今俺老孙已然皈依释教,保着唐僧上西天取经,他就是那所谓的天命之人。还请嫂嫂广开天地之恩,暂借玲珑芭蕉扇,让俺老孙前去扇灭火焰山中的余烬,解脱村中百姓的一场苦难,你我之间的仇隙,此后再从长计议。” 话一出口,铁扇公主仰天大笑,直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孙悟空,你于我有杀夫夺子之恨,仇深似海,不共戴天,即便是有天意预兆,要让我将芭蕉扇借了给你,除非是让老娘毙命在你棍下,不然当真比登天还难。” 见铁扇公主这般铁石心肠,猴子无可奈何,忍不住哀求道:“嫂嫂但与俺老孙有仇,却与苍生何辜?常言说得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是救一村数百口生灵,还请嫂嫂大发慈悲,千万借俺老孙宝扇一用。” 然而铁扇公主的眼神更冷,咬牙切齿,语气森然道:“难道天下苍生的命是命,我夫君与孩儿的命就不是命么?孙悟空,我来问你,如今我夫君何在,我的孩儿何在,你若能将他们两个还来,莫说只一面小小的玲珑芭蕉扇,纵然是要老娘性命,又何在话下?” 猴子微微一怔,失声道:“嫂嫂所求未免强人所难,大哥业已人死身灭,是无论如何都回不来了,至于我那侄儿牛圣婴,如今已做了观音菩萨座下的善财童子,皈依正道,前途无量,你又何必为他担心呢?” 话一出口,铁扇公主勃然大怒,高声呼喝道:“住口,你乃是我牛家的生死仇敌,这侄儿也是你叫的?说什么皈依正道,前途无量,你且看拜入菩萨门下的,诸如李天王的二子金吒、木吒,有哪个是身心自由,得以回家侍奉父母的?这算哪门子善财童子,说白了就是给她观音老尼当个长随伴当,我母子二人从此远隔天涯,再无相见之日矣。” 见铁扇公主一心只想着要自己还她儿子,猴子也不觉得有些焦躁,扬声道:“虽则如此,也总好过在那号山枯松涧上倒行逆施,残害生灵,终有一天为天地所不容,死于非命。嫂嫂,俺老孙来此地时日已久,该说的话也都说了,你究竟要怎样,才肯将这宝扇借了给我?” 铁扇公主呵呵冷笑,目露凶光道:“老娘早已跟你说过,要想拿到宝扇,无非是让老娘毙命在你的棍下,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听她说得决绝,猴子也禁不住勃然怒发,挥舞着手中棒子,咬牙切齿道:“好,好一个铁石心肠的罗刹公主,俺老孙敬你是我义兄的夫人,才对你礼敬有加,言词恳切,我早已在师父面前立下军令状,此番定要借得玲珑芭蕉扇,替村中百姓灭得火焰山余烬,若实在无法可施,便是抛开昔日情意,凭借武力抢夺,却也不失为一个绝妙的办法。” 话一出口,铁扇公主放声大笑,言语悲凉道:“泼猢狲,你早已经动用武力跟老娘拼斗了一场,如今又这般假仁假义地出言威吓,所为何意,难道你当初杀我夫君、掳我孩儿的时候,就顾及到昔日的情意了吗?” “老娘自认一身的修为低劣浅薄,远非你齐天大圣的对手,但杀夫夺子之仇不可不报,姓孙的,你不是号称铜头铁臂,金刚不坏么,可否有胆量接下老娘三剑,让我出了心中恶气,这玲珑芭蕉扇就是借你一回,又有何不可?” 猴子闻言微微一愣,心想莫非是自己的威吓起了作用,原本态度坚决的嫂嫂突然间就改变了主意,他不由得喜上眉梢,面色坦然道:“嫂嫂,这话可当真么,只要能让你出了心中恶气,将宝扇借给俺老孙,莫说是三剑,就是三十剑,三百剑,也由着你砍来。” 铁扇公主柳眉倒竖,万般不屑道:“耍嘴的泼猢狲,老娘说话言出必践,说了三剑便是三剑,如何要饶你三十剑,三百剑,只需在我砍你的时候,你莫要使用身法闪躲,这一点,你可愿意答应?” “好说好说,就只区区三剑,俺老孙又如何看在眼里,若躲一躲时,便是你的儿子。”悟空听了毫不在意,嬉皮笑脸,好整无暇地应承道。 “好,那咱们就这么定了,姓孙的,你可不要后悔。”见猴子满口答应,铁扇公主只是冷笑,一双眸子里精光闪闪,有种说不出的诡异韵味。 说完,她便伸手从背囊中抽出一把深紫色的宝剑,剑锋出鞘,光芒凛冽,寒意逼人,为这般森冷的寒气所激,周围和暖的空气也为之萧瑟,竟没天价地卷起阵阵寒风,吹在人身上颇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孙悟空见多识广,法力高强,虽见这宝剑有几分邪性,但想要凭它将铜头铁臂的本大圣打败,嫂嫂也未免太异想天开了。 见猴子一脸地不以为意,乖乖地低头迎接自己的第一剑,铁扇公主嘴角扯过一丝冷笑,即刻挥动宝剑,深紫色的剑锋在绚烂的阳光下划过一道优美的圆弧,径直地砸在猴子的顶心之上。 当真好一颗坚实的头颅,剑锋下击,直砸在脑门上面,势沉力猛,足有千钧之重,只听叮地一声鸣响,那脑瓜子纹丝不动,竟连半点伤痕都没有留下。刹时间,猴子只感觉有一股强劲的寒意从顶瓜皮一直延伸到灵魂深处,瞬间就觉得脚底发麻,四肢坚硬,想要动弹一下身子都已变成了不可能。 孙悟空心念一动,想着这一剑的威力竟如此怪异,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了些许惧意,正在这时,铁扇公主再次轮转剑柄,第二剑已然击下。又是叮地一声鸣响,猴子只觉得心境空明,脊背发凉,原本疼痛麻木的感觉荡然无存,整个身体也仿佛不为自己所有,瞬间失去了知觉。 藏身在枝叶深处的八戒居高临下,看得真切,这第二剑一击下,孙悟空整个身子都渐渐有紫色的冰棱生成,并且迅速地蔓延开来,诡异的是猴子正站在那里微微地喘着气,脸上的表情竟似有些享受,看不出有半分的痛楚和挣扎。 看孙悟空这般模样,铁扇公主心中煞是得意,抡圆剑柄再一次将剑锋砸在他的脑门上面,霎时间,孙悟空身上的冰棱疾速蔓延,就好似怒然奔腾的渊流,瞬间将他的整个身体吞噬。 深紫色的冰棱带着森冷的寒意,在和暖的阳光映照下也不蒸腾融化,却反而焕发出阵阵夺目的光芒,就仿佛一尊浑然天成的紫色塑像伫立在芭蕉洞门外,显得十分地触目惊心。 八戒见了却老大地不以为然,心说这娘们也未免太小看猴子了,他乃是堂堂的齐天大圣,铜头铁臂,手段通天,只小小的一层冰棱就想把他给困住,快别笑死人了,就先让你得意一会儿,待他破冰而出,便要你的好看。 然而一刻钟过去了,仍不见冰里面有任何的动静,八戒直看得脖子发酸,免不得有些焦躁,心说猴哥你可真沉得住气,怎还不出来,莫非真被这紫冰给冻住了,却也未免太夸张了吧? 这般又过了许久,那冰雕巍然伫立着,不见有丝毫松动,铁扇公主冷哼一声,禁不住仰天狂笑,神情傲然道:“孙悟空,你可真是太托大了,我既知你身体坚硬,金刚不坏,如何还会用普通的凡铁砍你?这紫冰剑乃是用十八层地府中的万年寒冰打磨而成,号称能冰冻世间万物,而且一旦被冻上,经过五时三刻的寒气摧残,即便你这臭猴子拥有佛塑金身,一样被刺骨的寒意消解成了点点冰渣,永远融入到这冰雕之中,再无生还的可能。如此,我也算是为牛王、红孩儿报仇了。” 听得这番言辞,玉面狐狸精喜形于色,躬身施礼道:“恭喜姐姐,贺喜姐姐,苦心谋划了数百年,终于为牛王报得血海深仇,我还以为姐姐是见孙悟空这般战力,准备砍他几剑便就放弃了,原来是用紫冰剑将他给冻住,果然妙计。等过得五时三刻,这猴子的身体就会被紫冰的寒力摧残成了冰渣,咱们姐妹就再无憾事了。” 话一出口,铁扇公主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转而微微叹息道:“说到憾事,本还是有的,只是……” 玉面狐狸精只当她思念红孩儿,也是感同身受,柔声宽慰道:“姐姐不必过份忧思,红孩儿只因皈依释教,侍奉在观音菩萨身边,来日方长,你母女总有机会相见的。” 第十一章 火扇神威 “妹妹说的是啊。”铁扇公主嘴里敷衍着,眼中陡然闪现杀机,趁着玉面公主满心欢喜、精神松懈之时,手中紫冰剑悄无声息地上扬,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插向她的胸膛。 这一剑刺得太快,莫说玉面狐狸根本不曾防备,即便是有所察觉,要全然躲过这雷霆般的迅疾一剑,怕也是很有难度。当下紫冰剑闪着妖异的锋芒,噗地一声正插入她的胸膛,且直透而出,这宝剑森寒无比,虽则透胸而过,只一瞬就将玉面狐狸伤口处的血脉冻结,竟连半滴儿鲜血都没有涌出。 玉面狐狸显然没料到铁扇公主竟有杀自己之心,此刻她的身体在寒冰的作用下开始麻木冻结,意识也渐渐变得模糊,她用迷离的眼光紧紧瞪着铁扇公主,难以置信,痛心疾首道:“自打牛王去世以后,你我二人便捐弃前嫌,相互安慰,相互激励,时刻准备着为牛王报仇,但到了大仇得报的这一刻,你却反过来要杀我,就不能再让我享受片刻为牛王报仇后的快乐吗?姐姐,我知道你是个坚强隐忍、铁石心肠的人,但都两百年过去了,你心中仍在怪我当年抢走牛王的欢心,依然难以释怀么?” “但我自认这几百年也对你照顾有加,知道你一个人山居苦闷,便时常地上得山来与你采摘鲜花,编织衣衫,把酒言欢,聊解时光寂寞,难道当初你面对我时的展颜欢笑,也只是虚情假意,装腔作势的么?不想你就这么一剑刺入我的胸膛,难道这所有的一切,那许多美好的时光,你都只是在逢场作戏,全不带着半点真心么?难道真如这臭猴子所说,正房与小三之间注定势同水火,绝难有相容的那一天,是我太傻,太天真了。” 面对玉面狐狸如泣如诉的哀怨,铁扇公主面色平淡,毫不动容道:“不错,是你太傻,太天真,但你却想错了,时隔了这么多年,你勾引牛王出走的仇恨我也已经看淡,放下了。但我不能原谅的是,因为你的缘故,使得牛王背叛了我们彼此多年的感情,抛妻弃子,远走他方,使得我心灰意冷,志趣索然,从而疏忽了对红孩儿的管教与约束,使得他在无数次争吵中受到极大的伤害,从而变得越发地刁蛮任性,无法无天,并最终因为残害无辜女子,触犯我的底线,被我狠心赶出了翠云山。” “这两百年间,我也不是不知道红孩儿一个人流落在外,过的是怎样艰难困苦的日子,由于缺乏得力的厨子,小小的孩子在这么多年里居然连顿热饭都没能吃上,是何等地凄凉悲惨。然而他的所作所为,却依然让我气苦,践踏生灵,残害女子,哪一桩哪一件不是逆反天条的大罪,我虽有十足的理由和能力去制服他,但却实在不忍心再面对伤害这样一个伤心放纵的孩子,要知造就他这样堕落嗜杀的性格,恰恰就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我有何颜面是面对他,即便是使用暴力制服了他,我又能怎么办呢,是狠心杀了他么,还是将他流放到一个更加偏远的地方,无论是怎样的做法,都会让我觉得心疼,使我觉得更加地歉疚自责。” “玉面狐狸,你觉得我这么把你给杀了,你觉得委屈了,但我亲生的孩儿毁了,他变成这样一个野蛮残暴、不通事理的异类,虽说并不都是你的过错,但却是因你而起,有着你不可推卸的责任,这让我每每想及于此,真恨不得将你大卸八块,碎尸万段,也无法泄我心头之恨。” “然而由于牛王的大仇未报,我仍需在火焰山界等待孙悟空的到来,但我心中既有这么大的怨念和纠结,实在难以忍受一个人独处时的寂寞而不变得精神失常,心情狂躁,我急需要有精神上的慰藉。而你因牛王身死而深深痛恨着孙悟空,恰与我同仇敌忾,成为同道中人,你也因为这个原因,时常地上山来陪伴我,激励我,也确实在这许多困苦难熬的日子里,给我带来了很大的快乐和慰藉,我要告诉你的是,我虽时常怀着杀你之心,但与你彻夜倾谈,把酒言欢时所表现出来的欢心笑意,却也是真情流露,从没有假,因为你只是我活下去的一剂良药,度过困苦艰难生活的一个工具,而人在面对一剂良药、一个工具的时候,是没有必要强颜欢笑,虚情假意的。” 铁扇公主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她眼中的杀戮之心更甚,手一颤将紫冰剑从玉面狐狸的胸膛中缓缓地抽了出来,由于寒冰的作用,从她伤口涌出的热血在瞬间化为了冰渣,淅沥沥地洒了一地。 玉面狐狸面色铁青,整个身心因寒气的作用渐渐变得麻木空灵,她竭力地咬牙保持神智清明,幽然叹息道:“姐姐,听了你这番言语,我并不指责你想要杀我之心,红孩儿经历了异常痛苦的童年,形成了那样暴戾孤僻的性格,其中确实有我不小的责任,我也深感愧疚。但我不能原谅的,是这两百年你对我的利用,你仅仅是将我当作是一剂治伤的良药,一个消磨时间的工具,在大仇得报、毫无利用价值的时候,便毫不犹豫地下决心将我给除掉。” “然而我深怪你对我不公,其实自己又何尝不对你心怀芥蒂,我虽时常地来山上与你相伴,在你面前表现得欢声笑语,毫无间隙。但失去了牛王这个强大的靠山之后,我的心中始终惴惴不安,十分担心你会对往事念念不忘,并作出对我不利的行为,故此在你放松警惕的时候,暗暗地在你身上下了灵狐禁咒的引子,只是我心中仍存着一丝奢望,想你念在咱们彼此同为天涯沦落人,拥有同样的悲伤和仇恨的份上,可以勉为其难地接纳于我。” “所以我还是手下留情,只是在你身上种下了灵狐禁咒的引子,防备着你一旦作出对我不利的行为,便可以凭此为胁,逼迫你停止这般行动,保全我的性命。不想你竟不顾多年的情意,一剑刺穿我的胸膛,全不留半点的余地,分外地让我感到伤心,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我既已种下了引子,凭着这般将死的身体,要解开禁咒也是毫不费力的,你就等着为此付出应有的代价吧。”话说之间,玉面狐狸的一张俏脸在瞬间变得狰狞,瞳孔倏张,眼神空洞,紧紧地逼视着铁扇公主喃喃地念动咒语。 她受伤极重,命悬一线,而这番咒语又似极耗精神力,也不过须臾时间,她原本光洁无暇的脸庞就变得干枯蜡黄,七窍流血,满头的青丝也在瞬间变成了花白,这本是一个爱美之人所不愿意承受的代价,但为了报复铁扇公主,玉面狐狸别无选择,就只能无奈地使用这等损人害己的禁咒来表达自己的愤怒,足可见她内心的决绝和仇恨。 铁扇公主满心以为这一剑就可将玉面公主给结果了,不想她大怒之下竟然奋起反抗,也禁不住大惊失色,厉声惊呼道:“灵狐禁咒,你疯了么,这禁咒只存在于传说之中,从未见人用过,虽不知它的威力如何,但那反噬的后果却被传言得异常恐怖,通常会将施法者撕扯得形销骨灭,魂飞魄散。你岂不是痴了,竟然用这样一个不知威力的禁咒来报复我,而将你后世的幸福尽数断送,当真值得么?” “一个不知威力的禁咒,这你可想错了。自从牛王死后,失去了一个强大的靠山,我身在积雷山中也一直坐如针毡,心绪不宁,时刻担心你会对我不利,故此翻箱倒柜,竭力地寻找能保全我性命的法宝,倒是在父王的书房里寻到了这灵狐禁咒的口诀。” “自书牒上所言,这灵狐禁咒并不是传说中的符咒,而是我三界狐族中一个不世出的前辈为了惩罚对她抛情弃义、始乱终弃的负心汉所创出的一道压胜法术,因这道法术的威力太过诡谲霸道,反噬之力也极其强劲,故此一直被狐族中人视为至邪的禁咒,只被狐族中的王者记录保存,从不在族中流传。” “我自得了这道符咒,日夜勤加修习,已然融会贯通,了如指掌,虽设法在你身上种下了引子,却只想着以此为筹,求得自保,从未想过要对你真正施展,但今日你竟不顾多年情意,对我痛下杀手,使我伤心欲绝,失望至极,不惜己身化为飞灰,也要对你作出惩罚。” “姐姐,请容许我在死前再这么叫你一次,事到如今,咱们之间恩怨纠葛,也分不清究竟谁对谁错。此刻咒语已成,不多时便可产生功效,此后的每一天,你全身经脉中的血液都将翻涌沸腾,手脚痉挛,身体佝偻,这样锥心刺骨的疼痛要持续一时三刻方能停歇,而且每多活一年,就会增加一刻钟的痛楚,直到后来无时无刻都要忍受痛苦的煎熬,经脉贲张,血涌如注而死。” “而且这种禁咒的功效,是天下所有药物和医术所无法治疗和缓解的,就冲着这个原因,妹妹我希望你能够长命百岁,春秋万年,我会在地狱里睁大眼睛看着你受苦,哈哈哈……”话说到此,玉面狐狸突然间眼睛突出,身体膨胀,疾速放大的躯体居然无视号称可冰冻万物的紫冰,砰地一声爆裂开来,施施然化为无数尘埃,消失在茫茫天地之间。 第十二章 定计擒妖 听玉面狐狸给自己下了这样恶毒的诅咒,铁扇公主脸色煞白,却依然毫不在意地呵呵冷笑:“放心,这几百年我已受了太多的苦,如今大仇得报,了无遗憾,即便是让我当即就死,老娘也不会皱一下眉头,才每天受区区一时三刻的疼痛,却又算得了什么?” 她虽说得轻巧,禁咒的威力似乎已经发作,铁扇公主额头的青筋冒起,冷汗涔涔,双拳紧握,她身形晃动,显然在竭力地忍受着万般的痛苦,对着身旁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不附体、抖如筛糠的小丫鬟大声喝道:“你还愣着干嘛,赶紧进洞去给老娘搬来一张藤椅,我着实地有些渴了,再给我倒一壶茶来。” 被她当头一喝,那丫鬟猛地一个激灵惊醒过来,只感觉此刻的奶奶比平常时候都要狞恶凶狠上百倍,她缓缓地走上前来,想要搀扶铁扇公主,怯怯地道:“奶奶,既然大仇得报,也不用站在门口,就让婢子扶着您进洞安歇吧。” “是啊,如今大仇得报,却只剩下我孤身一人,有何乐趣可言?但孙悟空的身体只是被冰封在紫冰里面,没有被寒气彻底摧毁,我还需要驻守在此,以防有人趁机将紫冰破坏,放他出来,那可就前功尽弃了。”一听这话,铁扇公主不由得神情黯然,长长地叹了口气,当她回头看着前方依旧伫立着的紫色冰雕,灰败黯淡的眼眸中重新又绽放出无比夺目的光彩,她一把甩开丫鬟向自己伸来的双手,抽出宝剑,精神振奋,似乎守护这座杀夫仇人的冰雕,此刻已然成为了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眼看着铁扇公主出剑将貌美如花的玉面狐狸斩杀,躲在茂密枝头的八戒吓得腿脚发软,瑟瑟发抖,心说这个娘们实在太可怕了,初时还与那玉面狐狸称姐道妹,同仇敌忾,一霎时就翻脸无情,伸出宝剑来刺穿她的胸膛。常言说得好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她虽成功地斩杀了玉面狐狸,却也中了玉面狐狸布下的什么灵狐禁咒,此刻禁咒的威力发作,似乎分外疼痛,连站立都成了问题。 现在正是打败这恶婆娘,夺取芭蕉扇的最好时机,偏偏猴子大意轻敌,被她连砍三剑化成了冰雕冻结起来,不出五时三刻便要化为冰渣,死于非命,他自身尚且难保,如何来能出来抢夺宝扇? 老猪虽有心要趁人之危,无奈自己肉身凡胎,不像猴子这般拥有法宝护身,铁扇公主虽则身弱,尚有芭蕉扇和紫冰剑两件强大的宝物在手,若是硬拼也只徒然地搭上一条性命,毫无益处,倒不如回到村寨中向师父汇报战况,凭师父的聪明才智,广博见识,或许能想到办法解救猴哥也未可知。 只是铁扇公主就这么直愣愣地坐在门口守护猴子的冰雕,让老猪身在大树枝头,坐如针毡,不敢有丝毫妄动,若是不慎露出马脚,惹得铁扇公主心疑,过来查看,非但是送了自己的卿卿性命,也断了向师父报信的通道,罪莫大焉。 不过老猪毕竟是久经历练的人物,还真有办法,当即摇身幻化成一条大蜈蚣,哧溜几下从大树上滑落,匆匆地往山坡下爬去,直爬了近半刻钟,自忖已脱出了铁扇公主的视线,这才气喘吁吁地现出原形,跌上云头,径直地往火焰山方向风驰而去。 老猪行色匆匆地往东北方飞驰,才行到一半路上,猛然间从上空降下来一朵老大的霞云,挡住了他的去路。这一下可做得极不礼貌,八戒心头焦躁,极不耐烦,刚要抬头骂街,却见祥云上站立着面色慈祥的南海观世音菩萨,老猪不由得又惊又喜,呵呵上前拱手下拜道:“菩萨,真是您本尊么,看你当初伤得那么重,咋这么快就复原了,老官儿的医术还真是高明。” 不想这馋嘴的笨货还心挂着自己安危,观音禁不住分外感动,微微颌首轻笑道:“老君虽用摘星手取出了我体内的那枚离心锥,但那宝物甚是邪性,留下的伤害极大,还需要休养许久才能恢复,哪可能好得这么快?” 八戒听了把眼一瞪,大刺刺地摆手道:“菩萨,既然您身体还没完全复原,就该回到南海静心休养,到这荒凉燥热的化外之地来做什么?” 观音耸了耸肩,毫不在意道:“无妨,我虽没有痊愈,于身体上已经无碍,是该多出来走动走动。至于我为何来到此处,是因为担心你三藏军团的行程,与老君交谈时无意中说起你们已到了八百里火焰山附近,却勾起了这孩子的相思之病来,禁不住他的百般纠缠,才带着他来到翠云山与他的母亲相见。” 观音话说到此,便将道袍一摆,从后面牵出来一个六七岁模样的小孩子,嘟着个嘴,气鼓鼓的,脸上还挂着些许泪痕。 八戒瞪着眼睛看了半天,方才认出这孩子乃是当初号山枯松涧上阻拦三藏军团的圣婴大王红孩儿,不由得深感诧异,幸灾乐祸地拍手道:“呦,这不是红孩儿吗,当初那样气焰嚣张、牛气烘烘的圣婴大王,一旦被菩萨收复,即便收了凶心,露出个小孩儿嘴脸,瞧这样子,像是大哭过一场吧?” 听他这般讽刺调侃,红孩儿又羞又恼,满脸通红,咬牙切齿地喝骂道:“你这没爹没娘的臭猪头知道什么,本童子只是思母情切,又不为菩萨所允许,无计可施,才忍不住流出了伤心的眼泪,若在平时,依然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可千万别惹恼了我,不然喷出满口的火焰来,便要你的好看。” 八戒仗着菩萨在身边护持,仍旧嬉皮笑脸,一脸无所谓地挑衅道:“善财童子,你既入了佛门,就该清心寡欲,小心持戒,不可动了无名业火,再说有菩萨在此,量你也不敢放肆,放火烧我,即便是放出火来,一样被她用净瓶甘露给扑灭了,能奈我何?” 见他这般地装疯卖傻,挑衅自己,红孩儿直恨得咬牙切齿,横眉怒目,但却是忌惮菩萨在身边,不好发作,只得强忍着怒气按捺下来,在心中早已用怒火将这猪头烤熟了千万遍。 但他是个小孩子心性,所有的心理活动全都表现了脸上,让观音看在眼里,也不觉得分外好笑,悠然摆手道:“八戒,他好歹也是本菩萨的善财童子,且不要这般取笑他,我来问你,如今你三藏军团该是到了火焰山附近,何以你会跑到西南方向千里之外的翠云山上,却是意欲何为?” 话一出口,原本还笑容可掬的八戒脸色顿时就阴沉下来,只见他垂头丧气,颇为郁闷道:“诚如菩萨所料,咱们师徒确实已到了火焰山村寨,只因前方有这灼热的火山阻隔,销骨铄金,烧伤人身,无法行进,我和猴哥经由当地村民介绍,才赶往翠云山寻那铁扇仙暂借芭蕉扇灭火。” “不想那铁扇仙原名唤作罗刹女,本是大力牛魔王之妻,圣婴红孩儿之母,她与猴子有着杀夫夺子之恨,无论如何都不肯善借宝扇给我们。” “猴子与她商量半天,费尽了口舌,依然无法说服她赐借宝扇,猴子无计可施,也不由得恼羞成怒,便只好仰仗战力逞凶抢夺,那铁扇公主虽性格强硬,无奈手段实在稀疏平常,虽仗着玲珑芭蕉扇煽风点火,也因猴子预先做下准备,芭蕉扇扇出的罡风火焰虽烈,亦近不得他身前数丈。” “那罗刹女见强攻不成,又生毒计,说什么以她的手段根本不是猴子的对手,但因猴子与她有杀夫夺子的仇恨,愤恨难平,定要拿剑在猴子脑门上砍上三下,才肯与他干休。” “当下猴子仗着自己铜头铁臂的身躯,丝毫不把她的挑衅当回事,只满口子地答应下来,不想那婆娘竟拿出一把深紫色的冰剑对着他的猴头连砍了三剑,瞬间就将他冰冻起来,凝成了一座冰雕,就这么伫立在芭蕉洞门外,久久地不能破冰而出。” “听那婆娘说,此乃是西海罗刹女国世传的宝物紫冰剑,若是将你给冰冻起来,不出五时三刻便会被寒气所摧残,化为了无数冰渣融合在冰中,就此绝命矣。” “俺老猪身无法宝护持,料是敌不过铁扇公主,便特地跑回来向师父报信,希望师父能想到办法解救师兄,不期竟在此间遇上了菩萨,万乞菩萨广施妙法,随我前去解救猴哥,八戒在这里向您磕头了。” 观音听了眉头微皱,沉吟道:“奇哉怪也,这紫冰剑我也曾听说过,乃是西海罗刹女国镇国的宝物,如何会落在铁扇公主手上,她本名唤作罗刹女,又有个公主的称号,莫非真是那女国的公主不成?也是这猴子狂妄自大,得意忘形,不然以他的身手,如何能让铁扇公主连砍他三剑,待冻住了再要解救,还真是很有难度。” 见菩萨面有难色,八戒不由得焦躁起来,咋咋呼呼道:“既然是冰,便让红孩儿喷出几口三昧真火,不就能将它给化了么?” 第十三章 擒拿青牛 观音尚未回答,红孩儿却自顾自地摇头道:“你也未免太相信三昧真火的威力了,它虽是离火之精,销骨铄金、烧山煮海丝毫不在话下,但较之由万年冰晶凝炼而成的紫冰剑还相差甚远,非但奈何不了它化出的寒气,反过来要被它所压制。” “我虽不曾亲眼见过紫冰剑,却常听阿娘说起,西海罗刹女国自立国以来,就将玲珑芭蕉扇和紫冰剑作为镇国之宝,若有敌人来犯,无论是多么强大的高手,只需女王一人仗着两件法宝出马便可一并打发了,其威力之大可见一斑。” “其中以这把紫冰剑最为了得,相传在幽冥地府最底层,历史上无数杀伐独断、逆天而行的魔王每天都遭受着狱卒最惨无人道的酷刑拷打,从他们身上落下的黑血腐肉,从他们嘴里吐出的怨毒咒骂,都慢慢地在地府最阴暗的角落里聚结成冰。” “这般也不知过了几万年,这些毒质终于结成了一方纯紫色的坚冰,被第一代地府冥君在无意中发觉开采,经过冥府鬼卒数千年的辛苦磨砺,才造就了这一把挥剑成冰、落气为霜的紫冰宝剑。传说这把宝剑甚是邪异,若有人能真正爆发它剑意的话,挥剑时斩出的气劲可将方圆百里内的一切生灵都冻结成冰,化为永不融化的冰冻世界。” “这口宝剑原本被第一代地府冥君陈列在府库之中,仅供来访的贵客瞻仰,从不曾出世,起任何实质性的作用。只因他最钟爱的一个女儿喜欢上了在魍魉城当差一个鬼卒,不顾家族中人的竭力反对,一意要下嫁他为妻。” “但那冥君却认定自己是一方的显贵,容不得女儿这般失身下嫁,有辱家风,便强行违逆女儿的心意,将那鬼卒逮捕起来,为他灌下了使人失忆的孟婆汤,暗地里送往别处苦寒之地发落。” “那女儿一觉醒来寻不到自己的心上人,千般打听后才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时间心若死灰,愤世嫉俗,手仗着武器闯进了府库,打伤了看守的鬼卒,将紫冰剑夺在手中,仰仗神威,一路闯出地府,来到了尘世间。” “千百年间,她闯荡三界各地,顶风冒雪,九死一生,苦寻心上人未果,终于心灰意冷,带着从路上得到的一面玲珑芭蕉扇与紫冰剑登上西海偏隅的一个海岛,创立了这个赫赫有名、威震四方的西海罗刹女国,果真是一段很了不起的经历。” “阿娘为了压服父王,使得他不过份地寻花问柳,拐了这面玲珑芭蕉扇不去归还,如今为了要对付孙悟空,居然还腆着脸上海岛去求得了这把紫冰剑,真亏得祖奶奶那般地钟爱于她,居然把这两件镇国之宝都一并借了给她,也实在是创造了一项奇迹。” 见红孩儿啰里吧嗦地讲了一大堆废话,全没说到点子上,八戒翻着白眼,没口子地埋怨道:“俺老猪要的是破解那紫冰的方法,而不是听那什么破剑的来历,你若不知道的话,只管闪一边去,莫要在本元帅面前晃悠。” 见他这般地小视自己,红孩儿直恨得咬牙切齿,真要从眼睛里喷出火来,一把将他烧死。观音知道他的心意,心平气和道:“八戒,你也莫要怪他,他的年纪还小,阅历尚浅,或许真不知道破解紫冰的方法,即便是知道了,凭他与悟空有杀父之仇,必也不肯轻易吐露。” “本菩萨也曾游历四方,知道许多事情的掌故,恰好知道破解紫冰的方法,八戒,你还是先来猜上一猜,三界之中比三昧真火还要炙热的火焰,却是什么?” 情况已如此紧急,观音却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使得八戒心情更加烦躁,很没好气道:“菩萨,感情不是你家的师兄挨冻,你不着急,看这都啥时候了,还搞什么劳什子的猜谜活动。行了,知道你们仙佛界的规矩,一旦涉及什么隐秘,就说一句天机不可泄露给搪塞了过去,从来不肯直截了当地进行指点。” “那就让俺老猪来猜一猜,其实我对火焰的分类知之甚少,只知道些空中火、地里火、石中火、无名火、幽冥鬼火、三昧真火什么的,当然最熟悉、最厉害的就数那三昧真火,要还有比这更厉害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观音听了微微颌首,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道:“好,那你再想一想,这所谓的空中火,指的却是什么?” 八戒支着脑袋想了半天,眼珠子一转道:“啊,所谓的空中火,顾名思义就是来自天上的火焰吧,可朗朗晴空,除了会刮风下雨之外,如何能降下火来?对了,必定是打雷闪电时降下的雷电之火,但那雷火虽然威猛,也不过是普通的凡火,其威力如何能与三昧真火相比,更称不上是三界中最炙热的火焰。” 见老猪一脸地懵懂,头仰着天空胡乱猜测,红孩儿的一张小脸被笑意憋得通红,很是不屑道:“你这猪头是装傻呢,还是真不明白,菩萨已经提示得这么清楚了,怎还猜不着?菩萨,也是你太高估了猪头的智慧,明明地告诉他是太阳中心三足金乌身上所带的离火不就结了,还这般地故弄玄虚,耽误时间,弟子性急,见他百般地猜测不着,这才一口道破,不然真要憋死我了。” 八戒听了眼前一亮,恍然大悟道:“对啊,三足金乌,它身上的离火真可算是天底下最强烈的火焰,远隔千万里,俺老猪依然能感觉到它散发出来的强劲热力,要是离得再近一些,还不被它活活地烤成烧猪了?不过紫冰剑挥出的寒冰也非同小可,凭三足金乌身上的离火,真能够让猴子解冻么?” 观音耸了耸肩,不置可否道:“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全没有应验过,成与不成,谁也不能保证,再者以极热对极寒,是两个极限的温度相对抗,让置身其中的悟空纵然拥有铜头铁臂、金刚不坏,能否坚持下来,却也是个未知数。” 八戒闻言神情黯然,狠狠地一咬牙道:“唉,事已至此,只要有一线生机,咱们都要试上一试,毕竟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了。” 观音幽然叹息,喃喃自语道:“然而三足金乌乃是日中赤子,太阳的光辉所在,自然是所有极寒之物的克星,但反过来说,那极寒之物若是足够强大,亦可成为克制三足金乌离火的敌手。如今咱们却为了一个未知结果的猜测,就要致三足金乌于险境,为了天下苍生的幸福安康,莫说是妙上天庭,就连本菩萨也不能答应。” 八戒听了心中悲愤,面皮紫涨,大喝一声道:“菩萨所言甚没道理,难道区区一只三足金乌的安危,就比猴子的性命还要重要,当真是岂有此理?” 话一出口,观音不由得勃然大怒,面目张狂道:“混账,你说的是哪里话,三足金乌乃日之精华,天下间只此一个,若是将它置于险境,万一稍有差池,致使旭日无法东升,宇宙陷入黑暗,草木凋零,天地冻馁,万物灭绝,这样惨重的后果,是你一个小小的猪头所能够承担的么?” 这话说得八戒脊背生寒,无言以对,沉默良久,方才讷讷地道:“菩萨所言极是,三足金乌关系到天下万物的繁衍生息,是不能让它轻易犯险,但咱们总可以将猴哥抬着靠近太阳,既保证安全距离,使得三足金乌不至于受到损害,又能让猴子身上的冰块融化,那不就结了?” 观音眼中光华一闪,面露喜色道:“嗯,这办法倒可以一试,只一块小小的紫冰,又脱离了宝剑本体,或许远离三足金乌百米开外,就已经被它身上燃烧的离火给融化了,也不会产生任何危害。为今之计,咱们得先从铁扇公主手中抢回悟空的冰雕,再上天庭启奏玉帝,以大天帝的慈悲之心,润泽天地万物,或许会开恩准奏,也未必可知。” 八戒听了面带惶恐,心有余悸道:“菩萨切不可如此大意,那铁扇公主拥有玲珑芭蕉扇和紫冰剑两大法宝护身,实力无限提升,直可匹敌大罗金仙,如今她就坐在芭蕉扇洞门口,就专门防备咱们去抢夺猴子的冰雕,咱们此番前去,势必要与她一战,俺老猪身上除了几件兵器之外,无有法宝护身,只怕还没走到近前,就被她一扇子扇到了海角天涯,性命尚且不保,哪有能力去抢夺猴子的冰雕,这岂不是痴人说梦么?” 第十四章 洞前相聚 观音微微颌首,沉吟片刻道:“凭本菩萨的法力,尚可保你不受这两大法宝的侵袭,但我是红孩儿的师父,她是红孩儿的母亲,手心手背都是肉,我若与她轻易撕破脸皮的话,却将红孩儿置于何地?” “我且带着红孩儿与她进行交涉,望她感念我乃是她孩儿授业恩师的份上,双方化干戈为玉帛,咱们或许不用动手也可以夺回悟空的冰雕。若她执意要猴子身死冰中,不肯善罢甘休,你却也不用出面,只待我完全吸引住她的注意,你再从暗处冲出来夺走悟空的冰雕,躲到我身后,一旦做到这一步,凭她煽风点火,亦或是冰剑攻击,都不可能攻破本菩萨的护身金莲,伤到你半根寒毛。” “而她见你夺得了悟空的冰雕,又无法伤及你的性命,失望之下,或许就此罢手,不再与咱们为难,这样双方也不会起太大的冲突,既照顾了红孩儿的颜面,又不伤及她的性命,可谓是一举两得,红孩儿,你认为为师这般分处,可妥当么?” 红孩儿闻言双掌合十,恭谨下拜道:“多谢菩萨慈悲,以菩萨手上的法宝神通,阿娘即便仗着芭蕉扇与紫冰剑的神威,又如何能是菩萨对手,这般分处,实是为弟子着想,弟子当真是感激不尽。” 八戒听了也满心欢喜,跟着下拜道:“妙极妙极,只要能保得俺老猪没有性命之忧,就是卖些力气扛那冰雕,也丝毫不在话下。” 几个人商量停当,脚驾云光直往翠云山而去,八戒认为菩萨是为了自家的事情出力,便甘当马前卒,匆匆地飞在队伍最前列,权当作个引导。此处离翠云山已然很近,几个人又各怀心事,全力施为,不过短短片刻时间,就已来到芭蕉洞石台上空。 远远地往下望去,铁扇公主依然一身的白色孝衣,眯眼斜倚在藤椅上小憩,许是在竭力忍受着灵狐禁咒所带来的强烈痛楚,此刻的她眉头微皱,脸色煞白,然而她那样单薄的身体上面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杀气,似乎今日定要守得孙悟空的尸身化灭,若有人胆敢前来抢夺,必定全力阻拦,绝不容情。而先前那个胆小怕事的丫鬟也不知何故,已然不见,就只她独自一人仗剑守在山门外,那样萧索的身影,放在红孩儿眼里,显得分外孤单。 按照先前的约定,八戒已落下云端跑到林子里躲藏,牛圣婴再也按捺不住,嘶声叫一声“阿娘”,如流星陨落般径直落在地上,一路狂奔着向铁扇公主冲来。 陡然听到自己孩儿的叫唤声,铁扇公主仿佛在绝望中获得了无穷的希望,猛地睁开眼睛,一下子从藤椅上跃起,面带欢喜一把将扑来的红孩儿搂在怀里,亲了又亲,眼泪止不住落了下来:“孩啊孩,你怎么来到这里,阿娘还以为有生之年再也见不到你,且抬起头来,让阿娘好好地看看你。孩啊,几百年不见,你瘦了,却似乎又长高了一些,让阿娘看着好生欢喜。” 红孩儿也是泪流满面,一把搂住罗刹女的脖子,不肯放开道:“阿娘,孩儿朝思暮想,今日总算见到你了,阿娘,当初确是孩儿错了,你打我怨我都是为了孩儿好,还请阿娘千万原谅我。” 罗刹女搂着红孩儿,感概万千,泪如泉涌道:“知错了就好,知错了就好,你是阿娘最亲爱的孩子,无论你犯下滔天的罪恶,只要能诚心悔过,阿娘必定会原谅你的。” 看着母子两人抱作一团,互诉衷肠,观音心中感动,只是静静地站在数丈开外伫立着,不去打扰。 痛哭多时,罗刹女猛地抬起头来,站直身子,冷冷地看向观音道:“观音菩萨,你也是出家修行的大德佛子,该当心怀慈悲,泽布天下,缘何无故拐带我年幼的孩儿,致使我母子不得相见,诚乃是无穷的罪过。我铁扇敬你是个出家人,本不愿与你多加计较,只请你将我孩儿身上套着的五个金箍摘下,让我带回去严加管教,便可自行离开了。” 这话虽说得客气,却已有了些咄咄逼人、不容拒绝的韵味,观音只是呵呵一笑,不以为忤道:“施主且稍安勿躁,这五个金箍原是西方如来佛祖赐给贫尼的一套金箍圈儿,专门用来禁制西天路上那法力高强、阻我佛门取经大业的有缘之人,让他合掌皈依,入我门来。是这孩儿在号山枯松涧上呼啸聚义,残害生灵,本菩萨心怀慈悲,不愿害他性命,便将这箍儿套在他的四肢脖颈,让他放下恶念,皈依我门下做一个善财童子,早晚聆听本尊教诲,改过自新,潜心向善。” “他虽诚心悔过,只是修行尚且不足,未能尽改心中执念,故此不可轻脱此箍,再者本菩萨即便有意,当初只向佛祖讨得了三篇紧箍咒,那松箍的法门却不曾习得,爱莫能助也。” 铁扇公主听了只是冷笑,咬牙切齿道:“贼尼休得无礼,我不是佛家之人,也不用拿你那什么佛祖来压我,若当真惹急了老娘,莫说是你,即便是你那如来佛祖不肯放脱我孩儿,我也要赶到灵山大雷音寺,拿扇子好好地扇他一回。你既不会,这松箍的事情咱们先放过一边,我也不与你计较毁坏我夫君的尸身之仇,这便留下我的孩儿,回你的南海去吧。” 话一出口,红孩儿大吃一惊,失声道:“阿娘你说岔了,江湖传言父王乃是为孙悟空所杀,如何说是菩萨毁坏了他的尸身,这般无凭无据,你可不能乱说。” 铁扇公主冷哼一声,皱眉道:“孩儿你原来不知,此事三界中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你父王虽则身死,躯体完好,却被白晶晶偷偷地隐藏在蛇盘山白虎岭,用三界中的禁术失魂引和聚魂大法强化你父王的身体,待到三藏军团来到之时,便设法使你父王复活,要寻孙悟空报仇。” “你父王受到失魂引强化,身如钢铁,无坚可摧,孙悟空纵然法力高强,又如何能是他的对手,就在你父王大发神威,行将让孙悟空毙命之时,这多事的贼尼凭空出现,用净瓶甘露以柔克刚化尽了你父王的躯体,使得他尸骨无存,魂飞魄散。” “孙悟空是杀死你父王的祸首,而这贼尼亦是毁坏你父王躯体的凶手,他两个都是你我母子的仇人,仇深似海,不同戴天,你又如何能自甘堕落,甘心情愿做她的善财童子,追随服侍在她身边,而成为天底下至不孝之人也?” 红孩儿闻言悚然动容,将难以置信的目光投向观音,似梦呓般地呢喃道:“菩萨,这事可属实么?” 观音面带悲悯,幽然叹息道:“虽则如此,但你父王当时已经被失魂引魔化,行为渐趋失常,性情也变得越发嗜血暴戾,为了防止他疯狂暴走,为害苍生,本菩萨便只得痛下杀手,将之消灭。” 话一出口,红孩儿顿时痛哭流涕,高昂着一张怒脸,嘶声厉吼道:“但他毕竟是我的父王,天底下最疼爱我的男人,你既将他的身躯化尽,却又假惺惺地收我做你的善财童子,是为了要弥补你内心的愧疚和不安么?” “不对,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你自收我为徒之后,至始至终都没有提到关于我父王的半个字,而让我懵懂地背负服侍杀父仇人这般不孝的骂名和屈辱,你想过我的感受么,抑或者你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只将我当作一个玩具带在你的身边。” 面对如此暴怒的红孩儿,即便是心如止水、五蕴不生的观音也不由得面带悲悯,低诵佛号,却没有半句言语解释。 看着合十不语的观世音,红孩儿只当她默认了自己的指责,心中怒气更盛,双拳紧握,言语凄凉道:“菩萨,你为什么不辩解,难道你心中真是这么想的么?你虽对我有授业之恩,为了消除我体内的邪火也是东奔西走,极其辛苦,但既有这般杀父的深仇,我也不得不抛开所有情意,脱出你的门下,你我从此恩断义绝,互为寇仇。” “你走吧,今天是我与阿娘相见之日,不想大动干戈,若再见面时,你我便不是师徒,而是不共戴天的仇敌,我虽法力低微,也誓要与你一战,非拼个你死我活绝不罢休。” 听着这番决绝的话语,观音神色淡然,幽然叹息道:“红孩儿,我是你杀父的仇敌,你出于孝道,便就此脱出我的门下,我也不好阻拦。只是你体内邪火未除,魔障不绝,我既忝为你的授业之师,总不能看着你半途而废,功果不成。你虽心中不愿,我却也不能轻易放弃,便是用强迫手段,也不能眼看着你重回魔道,造下恶业,坏了我普渡众生的招牌,你且好自为之。” 第十五章 内部瓦解 说完,她便巍然站立,嘴唇微动,似在念动真言,霎时间,红孩儿头顶、四肢五个金箍一起向内收缩,紧紧地箍入他肉里,直箍得他头顶、四肢肌肉充血,青筋直冒。这一下该是极疼的,直疼得红孩儿匍匐在地,脸色铁青,冷汗涔涔,伸出的十指变得惨白,无助地在空中抓挠,誓要撕碎一切。 然而即便是这般疼痛,红孩儿依然竭力地试图挺直身体,紧咬着牙,没有半句求饶,他两眼通红,呼呼地喘气道:“菩萨,你念吧,我虽拜入你门下时日不多,却也已领悟肉身皮囊乃是外身表象,纵然是再大的疼痛,我也当它是魔劫历练,要竭尽全力忍受下来。” 但毕竟是为娘的心性,见他这般痛苦,铁扇公主心中不忍,牙龇目裂,勃然震怒道:“观世音,你却莫要不识好歹,老娘敬你是普渡众生的佛门尊者,虽与我有杀夫夺子的仇恨,如今只要将红孩儿还了给我,便不与你多作计较。你倒反而蹬鼻子上脸,念什么咒语折磨我孩儿,快些住口,不然就休怪老娘不顾及你尊贵的菩萨身份,便要动粗了。” 面对铁扇公主的威胁咆哮,观音却分毫不放在心上,依旧微动嘴唇,念着咒语,那箍儿越箍越紧,疼得红孩儿身体佝偻,汗如雨下,咬紧的牙关咯咯作响,将两片单薄的嘴唇咬出血来,殷红的鲜血不住地滴淌下来。铁扇公主不禁暴怒,双手撑开玲珑芭蕉扇再不容情,对着观音的身体没头没脑地就是三扇。 见终于成功地引得铁扇公主出手,但面对的是芭蕉扇扇出的强力罡风,饶是观音这般的神通也没敢怠慢,急忙停止念咒,倾倒玉净瓶,用手指拨出几滴甘露化出一道水墙挡在自己身前。 玲珑芭蕉扇扇出的罡风嘶声呼啸,顷刻间化作狂暴的龙卷冲天而起,那般威势,足可以撼天动地,然而道道龙卷一撞上观音祭出的水墙,就仿佛巨力砸在了棉絮上面,只是将那看似单薄的水幕冲击得往里凹陷了数尺,便再也没有半点进益。但这水幕毕竟是幻化而成,虽然抵消了狂风的摧残肆虐,也没能持续多久,如同水泡般晃了几晃,也便消失不见了。 但毕竟只是几滴甘露,却将铁扇公主扇出的、强可撼天的罡风龙卷给挡了下来,意义重大,实在是大出铁扇公主意料。情知南海观世音法力通玄,神通广大,却万没想到竟会强悍到这般地步,铁扇公主怒火更甚,心下也不服气,立时又将扇柄转到了火位,随意地挥动,便有数百道怒龙火焰冲天而起,汹涌澎湃,以毫无死角的全屏攻击直向观音轰然。然而这火焰虽强,依旧被观音挥出的水幕所抵挡,而且三昧真火被四海之水克制,一碰到水幕就尽数熄灭,功效甚至比罡风龙卷还要不如。 铁扇公主的两次攻击虽奈何不了观音分毫,却也起到了牵制作用,使得她专注于化解铁扇公主的攻势,再也无暇分心念动咒语,只一停止念咒,红孩儿顿时就不疼了,一时间如蒙大赦一般,大大地松了口气,虽身上没有半点伤痕,但由于受疼太过,只感觉腿脚发软,四肢无力,一下子栽倒在地,半天没能爬起。 见红孩儿停止了抓挠,软软地栽倒在地,想是紧箍咒的功效已经解除,铁扇公主心下稍安,左手持着芭蕉扇,右手伸到后背,拔出了那口号称可冰冻世间万物的至邪神器紫冰剑。 铁扇公主执剑在手,信心爆棚,豪情万丈道:“观音啊观音,是你不识时务,执意要与我母子为难,就休怪老娘我出手狠辣,要与你这尊贵的七佛之师一较高下,你虽凭着净瓶甘露化解了我芭蕉扇的威力,但这紫冰剑斩出的寒气,却不是那一道薄薄的水幕所可以抵挡的,你也好自为之吧。” 话说之间,她便持剑朝着观音方向肆意挥斩,刹时就有两道深紫色的剑气凌空呼啸,直向观音冲来。观音见状眼中精芒闪动,知道这两道寒气凌厉,也没敢硬接,只得故技重施,倾倒净瓶,挥出十数滴甘露在身前挡出了一道厚厚的水墙,试图抵挡这两道冰冷的寒气。 观音刚做完这个动作,那两道寒气就迎面扑来,重重地撞在水墙之上,霎时间水墙冻结,成了一堵厚厚的紫色冰墙,非但如此,森冷的寒气越过冰墙阻隔,迅速蔓延,化作无数支尖锐的冰锥张牙舞爪,锋芒直指到观音眉心方才被她的护身金莲挡住,再也进益不了半寸。 眼见及此,躲在密林深处的八戒禁不住皱起了眉头,不对,菩萨的护身金莲乃先天至宝,不是号称能将天地间至强的攻击挡在身前数丈开外,为何这紫冰剑寒气凝结的冰棱直戳到菩萨的眉心处,才戛然而止,停止不前?是紫冰剑的威力实在太过强大,还是菩萨先前受了西梁女儿国王的偷袭,用魔神蚩尤的十大至邪神器之一的离心锥强行突破护身金莲的防护,刺入她的胸膛,导致菩萨身受重伤,连带着护身金莲也受到损伤,致使防护能力大减,才为这紫色的冰棱所趁,几乎要洞穿她的面门,若真是菩萨的护身金莲出了问题,只怕她的战力将大打折扣,情况也大大地不妙了。 就在八戒暗自担心之际,观音面对近在咫尺的冰冷却表现得极其淡定,不慌不忙地结了个手印,突出一掌,隐隐着带着风雷之势,竟将那面高宽都达十数丈的巨型冰墙轰得隆隆作响,缓缓地向着铁扇公主逼了过去,真个是气势磅礴,无法可当。 这一下变故来得太快,让原本处于进攻优势的铁扇公主大出意料,心下骇然,仓促间不及多想,只下意识地转动扇柄将芭蕉扇调整到了风位,没命地扇出数扇。可叹这巨型冰墙至坚至寒,能够抵挡万钧强力和火焰侵袭,却不似甘露化出的水墙柔弱,可以在无形中化解罡风的吹袭,也不过数扇之功,漫天肆虐的龙卷便将整面冰墙吹得无影无踪,也不知到了何处。 然而这一切似乎都在沉静睿智的观音菩萨的预料之中,当下她仗着水幕与护身金莲的双重守护,并没有在狂风与紫色冰墙的倒转下伤到一分半毫。她巍然站立,微眯妙目,就在狂风荡尽、风沙平静之际,眉头微蹙,凝神静气,于电光火石之间,带着凌厉的气劲,疾出一指,遥遥地指向身前十数丈开外的铁扇公主。 这招凌虚一指,乃是观音赖以成名的绝技,功法深厚,速度又快,若用到十成功力时,就连狂奔中的黑色巨牛都被击得向后暴退三尺,现出原形,更何况是区区铁扇公主的微末战力,又岂可与为尸魂引强化后无坚可摧的牛魔王相提并论? 当下铁扇公主在狂暴龙卷的肆虐后刚刚恢复视力,就看见观音伸出手指向自己凌厉地一刺,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感觉肩头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铁扇公主嗓子眼微甜,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整个身子也被击得凌空向后飞出去数丈之远,才重重地摔在地上。 这还是观音看在红孩儿面上,手下留情,只用了三分力道击在她肩头,若是这一击正中她的胸口,纵然她是金刚护体的九命猫妖,也一下子全报销了。即便如此,这一下凌空飞起又重重摔下,将那坚实平整的大理石台直压下去半尺多深,石屑纷飞,烟尘狼藉,铁扇公主使劲地挣扎,却依旧无法起身,只感觉四肢无力,气息紊乱,周身的骨头、内脏都像是被观音这凌空一指给震碎了。饶是如此虚弱,她手中依然紧紧握着芭蕉扇柄和紫冰剑,就仿佛是握住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一般。 铁扇公主本就受到玉面狐狸灵狐禁咒的摧残,此刻又身受重伤,就这么身体佝偻着平躺在地上,仰面朝天,久久没能起身,好似被当场击毙了一般。 红孩儿真以为阿娘被观音所杀,心中悲凉,勃然振奋,狠狠地咬着牙从地上挣扎爬起,手舞着红杆火焰枪冲天而起,趁着观音将背后空门露向自己的瞬间,挺枪直刺向她的后心。 红孩儿含愤出击,挺枪突刺,小小的身体正好撞在观音的护体真气上面,被以数倍的力量反噬,将他猛地弹开,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红孩儿挺枪站起的时候,早已经口吐鲜血,双股颤颤,受了不小的内伤。 见他竟还有力量站起,观音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转而面带不屑,言语轻蔑道:“红孩儿,你以为我真会那么轻易地将后背空门暴露给你么,那是我故意的,便是要让你知道,凭你这般能耐,就算再有可乘之机,也无法冲破本菩萨的护体真气,还妄图偷袭本菩萨,快别做梦了。我奉劝你还是跟着我回去再修炼上几百年,然后再谈报仇的事吧。” 第十六章 侠女行踪 红孩儿听得牙龇目裂,恨恨地回骂道:“观音老贼尼,你就别做梦了,你既杀我父王,又伤了我阿娘,还妄图带我回南海服侍你,当真是痴心妄想。我虽功力不及你,但妙在身强力壮,比你年轻许多,直可等上百年千年,待你年老力衰、功法不济之时,再来寻你报仇。” 观音不由得仰天大笑,满心赞叹道:“好一个犟嘴的小孩儿,我就喜欢你这副永不服输的倔脾气,今日定要收服你,乖乖地随我回南海去。你这想法也未免天真,本菩萨已修得了长生不老之身,纵然天崩地裂、灭世历劫,我也可以凭借自己的修为,勉强地存活下来。你却没有功果,等劫数到时,只怕连活命都成了问题,哪可能等到我年老力衰、功法不济,才真是痴人说梦,异想天开。” 趁着他们两个说话的当口,八戒却悄悄地从密林深处出来,偷偷地摸到悟空的冰雕近前,他用双手圈住冰雕,沉下身子,使足了力气大喝一声,想要将那冰雕扛在身上。许是冰雕太滑又冰凉,老猪使出了千钧的力量依然没能将冰雕抬起,心下却很不服气,狂吼声中使劲地往上一挣,却始终不能使冰雕脱离地面半寸。 老猪禁不住有些气馁,一下子坐在地上,呼呼地喘气道:“菩萨,这冰雕太沉,俺老猪抬不动啊。” 观音闻言也颇感震惊,神思如电,恍然大悟道:“啊,确是我算岔了,猴子手上的定海神针铁有一万三千五百斤,再加之附在他身上的紫冰,怕总有一万五千多斤,你得要使出移山倒海的力量,或许才能够搬得动。” 八戒直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打个寒颤道:“菩萨,你可真是太高看俺老猪了,连他那根哭丧棒我就拿不动,更别说再加上这一大块冰雕了,除非是上村寨去找悟净他们两个帮忙,不然委实抬不动。” 就在这时,倒在地上的铁扇公主竟挣扎着站起身来,眼看着八戒已潜到了冰雕前想要抬走冰雕,心下一惊,大声厉喝道:“好猪头,果然狡猾,想让观音吸引咱们的注意,你自己却偷摸着近前来将冰雕抬走,只要老娘有一口气在,即便是拼出这条性命,也绝不能让你将这猴子救走。” 说完她也顾不得身上疼痛,勉强地撑开芭蕉扇对着老猪就是三扇,好在她调的是火位,漫天的火焰流星如怒涛般直向八戒涌来,吓得老猪魂飞天外,腿脚发软,一时间无法可施,只得一矮身躲到了冰雕背后。 别说这由紫冰剑冻结而成的冰雕甚是避火,即便是玲珑芭蕉扇扇出的三昧真火,一旦触碰到紫色的冰面,就如同萤火投进了深渊,只是微微地闪了几闪,便纷纷然化为灰烬,消失不见。 八戒原本吓得腿脚发颤,冷汗涔涔,这会见冰雕扑灭了万道火焰,顿时将它当作了避风港,朝着铁扇公主挤眉弄眼,大肆嘲讽道:“嘿嘿,贼婆娘,你就使劲地扇吧,若能将冰雕给扇化了,我可要好好谢你。” 见他身无半件法宝,只仗着冰雕的寒气作用抵挡住了万道火焰的侵袭,居然就敢这样肆无忌惮地跟自己开玩笑,铁扇公主怒极反笑,轻嗤道:“臭猪头,你可真是好样的,都死到临头了,还敢跟老娘开玩笑,这紫冰只可抵挡火焰侵袭,却没有避风的作用,你既这么想死,就休怪老娘辣手无情了。” 话说之间,她真个转动扇柄,调到了风位,八戒晓得芭蕉扇扇出的风势威猛,连那邪门的紫冰也被扇了个无影无踪,不由得心中害怕,暗暗忖道:“娘的,猴子身上虽有定风珠,此刻却被冻在紫冰里面,也不知顶不顶用,俺老猪是个肉身凡胎,容不得有半点差池,若是一下被扇出千万里路去,还不生生地被扯成了齑粉?” 想及于此,他慌忙收了笑容,拱手告饶道:“铁扇娘娘,您息怒,俺老猪是跟你闹着玩的,可别当了真,反正这猴子太重,我也抬不动,俺老猪这就走,便不劳您扇扇子送我了。” 他讨饶虽快,无奈身在猴子冰雕旁已触犯了铁扇公主的忌讳,当下她杀心陡起,倏然挥动扇柄扇出三下,没天价地刮起来道道罡风龙卷,直向八戒和冰雕冲来。感觉到狂风的强大威势,八戒情知难以抵挡,登时吓得寒毛倒竖,魂飞天外,大声惨叫道“我命休矣”。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原本还与老猪尚有数丈距离的观音忽地迈动莲步,也不见她怎么动作,身形一晃,便已踏在了悟空的冰雕前面,五指一伸,三滴甘露洒出,堪堪在那罡风龙卷触及到自己身体的时候,化出来一道遮天的水幕,稳稳地将那狂欲噬人的飓风挡在了身外。 由于行动仓促,此刻她背后的空门再一次暴露在了红孩儿面前,而红孩儿生性倔强,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物,眼看着观音露出了破绽,哪肯轻易放过,也不管是否会被她的护体真气反弹,高高跃起,暴喝一声直向观音冲来,而他手中,不知何时已握住了那柄邪异的紫冰宝剑。 骤然感觉一股凌厉的寒气直逼向自己背心,观音心头警兆突生,倏然回首,红孩儿已平举着紫冰剑冲到了自己身前数丈,凭着观音的能耐,这样的一段距离,足够她进行反击,而她也已屈指在胸,蓄势待发,随时都可以发出凌虚一指,将红孩儿击退。 而就在这时,观音心念一动,陡然间脸色煞白,口吐鲜血,她表情痛苦地捂着胸口,颇为神伤地幽然叹息道:“不可能,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爆发出了,罢了,我为了天下苍生不受其害,不得已出手将你父王的肉身消灭,虽心中从未感到后悔,但毕竟对你有一丝愧疚,也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该是时候还报你了。” 说完,她竟放开结印,自顾自微笑着迈步避开身体的要害部位,侧过身,就像是迎着红孩儿刺来的宝剑一般,巍然站着不动。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噗地有如裂帛之声,红孩儿手中的紫冰剑没有半点滞碍,直直地贯入观音肩膀,森冷的剑锋透过她的躯体,却没有一丝鲜血溅出。 不想这一剑竟能将她的肩膀刺穿,红孩儿不由得颇感意外,他难以置信地瞪着观音,眼眶中泪水翻涌,几近疯狂道:“不可能,你明明可以弹开我这一剑的,为什么要让我伤害你,你以为这样做,我就会原谅你么,菩萨,你不明白,我至始至终都没有怨恨你,我只是不能原谅你用我来威胁阿娘出手,是在看轻我。菩萨,你这么做,却让弟子何以心安?” 眼见他这般神伤,观音心中甚慰,脸上含笑道:“好孩子,你功业未成,留在此地有碍天道,还是随着我回去南海吧。快撒手,这口宝剑甚是邪性,不能留在你手里,拿来伤害别人。哈,我怎么感觉到了三藏的气息,却不知他们将如何面对这样惨淡的局面,千万不要责怪我这样不负责任的选择。” 观音说完,顺势用手抓住紫冰剑森冷的剑身,左手蓄力一拂,强劲的力道直击在红孩儿的手腕之上。红孩儿骤然吃疼,猛地送来手掌,千钧巨力将他直弹了出去,在地上连翻了好几个跟头,方才停顿下来。 红孩儿抬头看时,观音已将手按在紫冰剑剑柄上面,刚要用力拔出,从她伤口处倏地绽放出无数冰棱,迅疾无伦地蔓延到她周身上下,不过须臾时间,就将她的整个身体冻结,在日轮下闪闪地放着紫光,与对面孙悟空的那座冰雕相应成趣,说不出地邪性诡异。而被她双手紧紧握住的紫冰剑,已与她的冰雕合为一体,要想拔出,只怕是难如登天。 红孩儿摔在地上,几乎与八戒同时叫了声“菩萨”,红孩儿眼中的泪水再也禁制不住,猛然间夺眶而出,眼神中写满了自责和愧疚。 见观音被紫冰剑冻结,铁扇公主强忍着身上痛楚,面目狰狞,竟歇斯底里地仰天狂笑:“好孩子,杀死你父王的两大凶手都被冻结,你我母子只需守过五时三刻,让紫冰将他两个的身体化为冰渣,就算给你父王报仇了。猪八戒,如今大势已去,你是选择自我了断呢,还是让老娘送你一程?” 面对这两个强大的敌人,仅凭自己羸弱的战力,只一合就会被铁扇公主扇出千里之外,八戒吓得腿脚发软,寒毛倒竖,刚要拱手求饶,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似乎正从山脚下迅速向半山腰而来。这声音听着甚是熟悉,让老猪禁不住大感疑惑,当下顾不得身处险境,伸长了脖子往山下张望。 这一望不要紧,八戒惊得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娘的,跑在最前面那个骑白马的不是师父么,还有悟净背着天枢,倒拖着连环锡杖紧跟着白马奔跑,就好像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他们一般。 第十七章 肺腑之言 老猪不由得暗暗叫苦,心说师父你们也太夸张了吧,好好地村子里不呆,跑到这翠云山来做什么,话说这千里之遥,在这么短时间内,你们是怎么赶到的?再说你们来就来吧,偏挑菩萨和猴子被打败、红孩儿和铁扇公主掌控局面的时候跑上山来,这不是找死么,单一个红孩儿咱们就打不过,更何况还有个手握着玲珑芭蕉扇的铁扇公主,只消一扇就可让咱们全军覆没,尽数报销,却是何苦由来?单俺老猪一人,或许求求情,铁扇公主心情好,也就放了我,你们这么大一帮人,当真想求情都不可能。还说三藏军团是天命之人,整一群倒霉蛋,到哪都不免遭罪,不过整个军团的人都死在一块,也算是死得其所,黄泉路上有伴了。 不说八戒心中戚戚,却说唐三藏骑在马上,一路直冲上石台,一眼觑见躲在猴子冰雕后面的八戒,不觉愣了一愣,气急败坏地呼喊道:“八戒快跑,后面有只火凤凰在追赶我们,要不赶紧散开,小心把你烤成了烧猪。” 八戒闻言定睛一看,果然看到众人身后紧紧跟着一只火光冲天的巨型神鸟,嘶声哀鸣着,徐徐飞驰,周围树木被它身上发出的热力所辐射,枝叶枯黄,树皮焦黑,竟熊熊地燃烧起来,顷刻间成了燎原之势,再也无法遏制。那神鸟飞得近了,热浪汹涌,滚滚而来,让吃了清凉丸、躲在紫色冰雕后面的八戒也感觉身体火烫,整个人就像是被放在火炭上烘烤,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滴落,嗓子口冒烟,呼吸沉重。 对面的红孩儿瞳孔收缩,用无比惊奇地眼神逼视着徐徐飞来的巨型神鸟,因为他愕然发现,这神鸟身上焕发的火焰竟比他赖以横行的三昧真火还要霸道灼热几分,即便是他这样耐热的体质,此刻也觉得身上有种火烧般的灼热感,胸闷气喘,煞是难受。 自从飞到石台边缘,那神鸟就对追赶三藏军团失去了兴趣,而是伸着它细长的脖子,四处盘旋着寻找目标。红孩儿的目光一凝,那巨大的鸟身已倏然越过他的头顶,红孩儿直看得呆了,在熊熊火光之中,这鸟儿拥有美丽修长的脖颈,傲然尖锐的头颅,五彩缤纷的羽翼,茂盛分叉的尾部,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火鸟凤凰吗? 而更让红孩儿感到吃惊的是,在光华四射的凤凰羽翼下面,赫然蜷缩着三只强健锐利的爪子,此刻正无比清晰地落入他的眼帘。一个可怕的念头如闪电般照过红孩儿心头,三足金乌,这只神鸟是三足金乌,有这般灼人的火势,让他这样的火性体质亦感到热力逼人的,也只能是传说中日轮中心的神鸟三足金乌了,但这普天之下仅存一只的神物,这般突如其来到得此处,却是意欲何为? 就在红孩儿脑海中如风暴般闪过这诸般念头的时候,这只神鸟忽地昂起头颅,发出一阵欢鸣,它显得格外兴奋,全身的毛羽竖起,双翅一振,直向前方扑去,那样迅疾的速度,较之先前的徐徐飞行,实在快上太多,简直可以用风驰电掣来形容。 而它飞去的方向,赫然便是孙悟空的那一座冰雕,气势十足,义无反顾,它既飞来,身上燃烧的火焰也随之喷薄而至,汹涌炽热,无可抵挡,吓得躲在冰雕后面的八戒屁滚尿流,嘴里骂着娘,牵动受伤的膝盖,连滚带爬地向后逃窜。 那神鸟来势太快,须臾间便从石台边缘飞到了悟空跟前,张开翅膀,好似拥抱故人一般,紧紧地与冰雕融为一体。霎时间,它身上的熊熊火光受到紫冰的强势反击,彼此间相互胶着,那火光也是忽明忽暗,阴晴不定。 红孩儿禁不住有些傻眼,面色凝重道:“阿娘,这神鸟来得蹊跷,怕真是唐三藏找来解救孙悟空的三足金乌,若让它将孙悟空身上的紫冰化开,放他出来,那可真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铁扇公主听了呵呵冷笑,万分不屑道:“孩儿不必惊慌,且抬头看看你天上那轮红日还有没有光芒?别忘了,这又不是远古时代,天上有十个太阳,便就有十只三足金乌,如今三界中就只剩下唯一的一只三足金乌,妙上天庭保护它还来不及,哪可能让它只身犯险来救孙悟空这个不相干的外人,岂不是吃饱了撑的,多此一举么?” 听阿娘说得笃定,红孩儿不好反驳,只弱弱地说道:“阿娘话虽如此,但看那神鸟的身形,还有它底下的三只爪子,若不是三足金乌,又是什么?” 母子两个正说话的时候,与孙悟空冰雕融合在一处的神鸟身上突然火光大盛,将整座冰雕包裹其中,霎时间,原本冰封似铁,就连芭蕉扇扇出的三昧真火都莫能奈何的紫冰如遇克星一般,转瞬便土崩瓦解,化为涓涓细流,更有甚者直接升华成紫色的水汽,消失在茫茫天地之间。 铁扇公主神色骇然,失声尖叫道:“不可能,这当真就是三足金乌,但那一轮红日好端端地悬挂在半空,又哪里来一头将孙悟空身上的坚冰融化,这却作何解释,作何解释啊?” 眼见阿娘陷入疯狂,红孩儿心下焦躁,郁闷地叹口气道:“阿娘别着急,为今之计还是先想办法阻止神鸟将孙悟空身上的坚冰融化,若是让那猴子脱困而出,再要想打败他当真是难于登天。” 铁扇公主低头沉思,很不自信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玲珑芭蕉扇,咬牙道:“事已至此,就只能依靠咱们手中的两件法宝了,你快去拔出观音手中的紫冰剑,为娘我扇出罡风将金乌身上的火焰扇灭,能不能阻止孙悟空脱困,也就在此一举了。” 话说之间,铁扇公主面色凝重,倏然转动扇柄将它调到风位,没天价地扇出数道席天幕地的罡风龙卷,直向三足金乌冲去。 这数道罡风龙卷强悍无匹,威力强大,纵然是泰山当前,也可被撕出一个缺口,但遇到这神鸟身上的火焰,就如同水滴掉入油锅,使得那火焰瞬间爆裂开来,陡然间不知滋长了好几倍,融化猴子身上坚冰的速度也大大加快,几乎已将他头顶至肩膀的紫冰尽数化解干净。 这一下弄巧成拙,使得铁扇公主甚是郁闷,心想着若是将扇子调到火位,只会增长神鸟的火势,无济于事,看来只能依靠紫冰剑的森冷寒气,方才能克制神鸟的火焰。她蓦然回首,却见红孩儿还在那对着观音的冰雕磕头作揖,大有先请罪然后再拿宝剑的韵味。 铁扇公主直气得眉头倒竖,大声催促道:“这傻孩子,都事到临头、万分紧急的时刻,那还能这般磨叽,赶紧将紫冰剑给老娘拔出来,才能阻止三足金乌喷火解救孙悟空,不然只怕你我的复仇大业真要毁于一旦了。” 红孩儿被阿娘这一声断喝,情不自禁打了个激灵,赶紧跳起来,伸手去拔观音手中的宝剑。但他虽活过百年,身形只有六七岁儿童大小,身子既矮,踮起脚亦够不到观音的手臂,只好挨着冷攀上观音的膝盖去够她手中的宝剑,心里早忍不住向观音磕头谢罪,连称死罪了。 红孩儿勉强地爬上观音的肩膀,脚踩着她的胸膛,双手攥住紫冰剑的剑柄,使劲地向后拔着。然而他虽天赋异禀,举手投足间便可使出千斤的力道,此刻耽于形势,更是使出了平生的劲力去拔观音手中的宝剑,但观音手上的坚冰与紫冰剑的剑身完全冻结在一起,牢不可破,饶是红孩儿拔得浑身冒汗,满脸涨红,冰雕与剑身就跟天然长在一起似的,莫想拔出分毫。 红孩儿气得咬牙切齿,莫能奈何道:“阿娘,这剑身跟菩萨的身体冻在了一起,急切之下甚难拔出,却该如何是好?” 红孩儿手上的劲道铁扇公主还有一定的了解,听他既如此说,想当真是冻得紧,当即便放弃了攻击三足金乌的打算,跑过来帮他一齐拔剑。 而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孙悟空那被紫冰重重包裹的身体,在三足金乌身上迸发的火焰摧残下,渐渐地破冰而出,暴露在天地间。 在一团火焰的笼罩下,孙悟空原本铁青的脸色缓缓地恢复了血色,他惬意地伸展着恢复知觉的四肢,慢慢地向前迈出一步。他的脸上带着无比邪恶和挑衅的笑意,意味深长地看着对面惊诧骇然的铁扇公主母子,神情淡定,睥睨天下,仿佛这战场上的一切,尽都在他的掌握。 而仅凭一己之力化解了孙悟空身上紫色寒冰的三足金乌,此刻却像是被淋了桶冰水一般,原本冲天的火光也黯淡虚弱了许多,待将猴子脚底最后一块紫冰融化之后,它便舍了猴子,扑腾了几下翅膀升到半空,在猴子热切感激的目光中,嘶声哀鸣着,歪歪斜斜地向正西面飞去。 第十八章 万道雷霆 或许被冰冻得太久,此刻猴子身上麻木疼痛的感觉虽然消失,四肢仍旧不听使唤,动作僵硬迟缓,就像机器人一般,左摇右摆,行动失常。 见猴子终于脱困,再不必担心与铁扇公主战斗的事情,八戒悬到嗓子眼的心也渐渐地落回腹中,便一溜烟跑到众人面前,一脸疑惑道:“师父,你们不是在村子里呆着吗,怎么跑到翠云山来了,两者间相差何止千里,就这么短的时间,又岂是骑马能够到达的?” 三藏听了也深感困惑,耸肩道:“是吗,我觉得被这只火鸟追了好几十里的,怎就跑过了几千里,也未免太夸张了吧?要真是这样的话,我倒情愿天天被这家伙追在身后跑,估计没几天就能到灵山面见佛祖了。” 悟净不觉伸了伸舌头,暗自后怕道:“师父你快拉倒吧,你是骑马跑在最前面,才不知道刚才的情况该有多危险,俺老沙因为背了天枢,光用脚在跑,那火鸟看样子飞得不快,其实动作相当迅捷,俺老沙好几次动作稍缓,差点就被烧着了屁股,要是天天这么跑,倒不如直接杀了我省事。” “而且我也觉得只跑了二三十里地,毕竟在这么短时间内跑过几千里地,实在太骇人听闻了,除非,除非咱们都集体穿越时空了。” 八戒翻了个白眼,很是不屑道:“老沙你是跑晕了吧,兀自在那里发梦,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无缘无故地怎会穿越时空呢,这才叫骇人听闻呢。” 文天枢吃吃一笑,掩口道:“二师兄,你也别怪三师兄,此事确实太过诡异,非常理所能论断,当时我身在三师兄背上,闲来没事,就回头看了看那只追赶我们的火鸟,赫然发现一道白光迅疾向我们照来,那白光真是绚烂无比,照得我头晕目眩,眼睛都睁不开,待我回过神来,咱们就到了这山林苍翠、风景如画的翠云山间,景致与热浪滚滚、满地黄沙的火焰山村寨全然不同,可不就是穿越了么?” 八戒听得目瞪口呆,犹自不信,不尴不尬地强笑道:“天枢你快别闹了,老沙的脑子不好,偶尔发发癔症是常有的事,俺老猪也已经习惯了,但你这样一个冰雪聪明的人儿,连奇门遁甲、上古秘术都纯熟于胸的,就不要来凑这个热闹了,什么一道绚烂无比的白光,说得跟真事一般,真以为本元帅会信么?” 这时敖白已从哈哈喘气的状态中缓过劲来,一脸鄙视道:“信不信由你,不然你以为咱们如何能在这么的时间内来到千里之外的翠云山,却又作何解释?” 唐三藏却神色凝重地看着前方,满是担忧道:“行了,都别说话,没看见对面都打起来了么,他母子以一敌二,占尽了优势,还不赶紧过去帮忙?” 见悟净真个抄起锡杖便要上前助阵,八戒却一把将他的袖子扯住,将头摇得跟拨浪鼓相似,面色凝重道:“悟净你快别逗了,他们一个是手握着玲珑芭蕉扇的铁扇公主,一个是能口吐三昧真火的红孩儿,随便哪个咱们都惹不起,倒不如实际点躲在菩萨的冰雕后面保护师父,才不至于伤了性命。” 听他说得在理,悟净却瞪着眼,满是担心道:“那咱们这么多人都不出手,光看着大师兄跟他们争斗,也太不仗义了吧,再说大师兄刚刚脱出冰冻,身体尚不灵活,如何能敌得过红孩儿母子两个联手?” 八戒大咧咧地撇了撇嘴,很是不屑道:“放心,猴子虽然身体不灵活,却总有恢复的时候,怎么着也好过你身无法宝护身,冲上去当炮灰的强。再说这猴子的运气真好到人神共愤,那紫冰妥妥地将他给冻上,就只有三界中唯一的一只三足金乌身上的火焰才能够将其融化,这天杀的,那一轮红日仍当空高挂,偏生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火鸟就把他身上的紫冰也化解了,真是邪门。如今才红孩儿和他母亲两个,虽说战力惊人,遇到这鸿运盖世、得天独厚的臭猴子,却也是莫能奈何。” 见他既如此说,也情知光凭自己这点能耐,确实帮不上什么忙,沙悟净挠了挠头,便将注意力集中到观音的那座冰雕上面,上上下下一番打量,禁不住啧啧称叹道:“嗯,别说这铁扇公主贪财暴虐,却是个格外虔诚的,你瞧菩萨的冰雕栩栩如生,浑然天成,这身材、这神韵,却与菩萨的一般无二,当真是巧夺天工啊。” 八戒一听差点没哭了出来,汗然道:“娘的,你还真是迟钝,这就是菩萨本尊,只不过是被紫冰剑给冻了起来,才变成了这般模样。” 话一出口,就连三藏也不由得目瞪口呆,惊骇道:“什么,菩萨那么大的法力也被冻了起来,这紫冰剑殊不简单啊,菩萨不是有护身金莲吗,号称即便是毁天灭地的强悍力量,也近不得她身前十丈,看来还是火烧原上那一役时留下的后遗症,离心锥洞穿了菩萨的护身金莲,连带着将它的防护能力也大大地减弱了,致使菩萨能力大减,才被紫冰剑寒气所侵,将她给冻了起来,说到底,还是为了我们,是咱们三藏军团连累了她。” 见众人脸上都有凄惨之意,八戒咬了咬牙,讷讷道:“师父切莫伤悲,其实菩萨当时明明有能力使用凌虚一指将红孩儿弹开的,天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到最后关头居然放弃了,这才被红孩儿用紫冰剑刺穿她的肩头,将她给动了起来。不过菩萨虽被冻结,却也将红孩儿弹开,把紫冰剑牢牢地抓在手上,让红孩儿纵然使出吃奶的劲,也无法将那宝剑从她手中拔出,铁扇公主最为倚重的法力此刻失去了作用,即便是她母子两个联手,短时间内也无法奈何猴子,咱们既然帮不上忙,倒不如守在这里等着看好戏吧。” 却说铁扇公主母子眼看着孙悟空脱出紫冰束缚,料定大势已去,心中慌乱,不知所措。待看到猴子因长久地困顿在紫冰中而变得四肢僵硬,东倒西歪,行动时常,铁扇公主嘴角禁不住扯出一丝冷笑,当机立断抽出宝剑,提醒红孩儿道:“孩儿,当真是天赐良机,如今孙悟空刚刚解冻,动作僵硬,无法战斗,若不趁此机会解决了他,待他恢复行动,只怕你我二人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这便行动起来,千万小心在意。” 铁扇公主还待叮嘱几句,原本还在勉强扭动着的孙悟空眼中神光一闪,身子猛地向前一倾,骤然划出一道残影消失在虚空中,当他再次现出身形的时候,已然挥舞着手中金棍,探到了铁扇公主身前数寸距离,那动作恍如行云流水,迅疾无比,较之先前的僵硬迟缓当真如有云泥之别。 铁扇公主万没料到他竟来得如此之快,目光呆滞,头脑空白,手中虽然握着宝剑,仓促间哪里还来不及格挡,只下意识地仰面朝天让过猴子迅疾刺来的一棍,依旧没法全然躲过,被猴子一棍扫落她头顶发髻,满头的乌发飘散开来,显得分外狼狈。 孙悟空这一下偷袭虽未得手,却足以起到威慑的作用,他还顾及着情面,并不打算就此要了铁扇公主的性命,所以也没有乘胜追击。当下他单手持棍,摆了个自以为威风凛凛的姿势,满面含笑看着铁扇公主,眼中满是挑衅之情。 铁扇公主匆忙摆正身姿,回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孙悟空,尖着嗓子嘶吼道:“不可能,你明明刚脱出紫冰的冻结,怎可能这么快恢复行动,太也夸张了些。” 孙悟空呵呵冷笑,好整无暇道:“废话,你沐浴在上万度三足金乌火焰的环抱之下,管保也在瞬间气血充盈,血流汹涌,哪可能出现僵硬麻木的状况,那才叫夸张呢。” 铁扇公主一听瞳孔充血,咬牙切齿,恶狠狠地道:“好哇,孙悟空,你果然有心机,竟骗得老娘相信了你,若不是我反应迅疾,怕真要着了你的道,如此新仇旧恨,我母子今日定要与你算个明白。” 猴子听了耸肩冷哼,不置可否道:“难道就许嫂嫂骗我,不容俺老孙回敬一下么,当初你承诺只要砍我三剑,便把芭蕉扇借了给我,如今看你这宁可玉碎、不愿瓦全的拼命架势,只怕这般承诺尽都成了泡影,说不得还是要本大圣凭着武力抢夺。” 铁扇公主闻言放声大笑,神情傲然道:“不错,老娘我至始至终都是要取你的性命,却从未想过将宝扇借了给你。我那般允诺,就是为了赚骗你受那三剑,好将你给冰冻起来,这计划原本进行得顺风顺水,毫无纰漏,你这猴子一经冰冻,过得五时三刻,便会被紫冰渐渐消解成冰渣,绝无幸理。” “不想你这猴子得天独厚,洪福齐天,居然有三足金乌下降来融化紫冰解脱你这冻结之厄,实在出乎老娘意料之外。然而你虽则脱困,老娘却得我孩儿相助,如虎添翼,你虽身怀定风珠、柳枝甘露,不怕我玲珑芭蕉扇的威势,但我孩儿昔年得他父王亲传,习得一招无敌牛虱,以一化万,幻化无方,要轸灭你区区一个猴头,又何足挂齿?” 第十九章 上古魔神 话一出口,猴子心中咯噔一下,脸色也转为凝重,红孩儿的无敌牛虱他也是见识过的,虽不及老牛幻化出来的威猛霸道,但妙在数量繁多,杀不胜杀,若真个使将出来,老孙虽不至于落败,也必定是一场好缠斗,与他速战速决,解救观音的主旨完全背道而驰。 听阿娘如此说,红孩儿却苦着脸,异常无助道:“阿娘你有所不知,孩儿在未皈依佛门之前,确实将这手无敌牛虱当作是压箱底的绝招,一向使得得心应手,所向披靡。但自打我皈依以后,菩萨却深怪我仰仗法力,杀伐太重,其中尤以这招无敌牛虱以一化万,威力强大,故此她特意让我喝下了一道符咒,用以限制了我的能力,若是念咒幻化无敌牛虱,咒语一经出口,便会引起腹中钻心般的疼痛,四肢佝偻,浑身抽搐,纵然是召唤出无敌牛虱,也是战力羸弱,不受控制,等同无用矣。” 铁扇公主闻言大惊失色,目瞪口呆:“这倒霉孩子,你皈依佛门那也就罢了,如何能受人辖制,将你那最为厉害的绝招给绝灭了,孙悟空如此强力,若没了无敌牛虱的帮助,光咱们两个的区区战力,如何能战得过他?” 面对阿娘痛心地责问,红孩儿心中懊恼,幽然叹息道:“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们强要这样,我又有什么办法?虽然无敌牛虱指望不上,阿娘却也不用妄自菲薄,这猴子身上虽洒了净瓶甘露,经过这么多时间的打斗,且先前被冻结在紫冰里面,受到三足金乌火焰的烘烤,那甘露怕早已经凝结蒸发,消失殆尽。只要没了甘露的护持,这猴子却还怕我的三昧真火侵袭,要打败他,还不是易如反掌?” 听他说得笃定,孙悟空却面色如常,邪邪一笑道:“我的儿,许久不见,能耐没有多少长进,牙口倒是伶俐了许多,今时不同往日,要想用三昧真火打败本大圣,还真的是有几分难度。” 说完,猴子也不打招呼,手舞着如意金箍棒倏地化作一道残影,现身之时,早已冲到红孩儿身前,单手撑开棍子使一招蛟龙探海,直向红孩儿胸口刺来。 红孩儿见猴子竟不把自己三昧真火的威力放在眼里,心中恼怒,万般不屑,刚要出口反驳,冷不防猴子化出残影冲到自己面前,挥舞着金棍当胸就刺,这一下真是始料未及,直惊得目瞪口呆,魂飞魄散,仓促间不及抵挡,只得纵身直向后退却,试图躲过这凌厉无匹的一棍。 然而他的身法虽快,却始终无法与齐天大圣相提并论,还没退出几步,猴子就如附骨吸髓的蚂蟥一般,一路跟随而来,他借着俯冲之势,伸腿正踢中圣婴大王小腹,这一下乃是猴子忍受数次憋屈之后的含愤出击,脚下力道十足,直逾千斤,登时踢得红孩儿腹中有如翻江倒海,五脏移位,他“啊”地一声惨叫吐出数口鲜血,手捧着肚子佝偻着翻滚在地,浑身颤抖,胸闷气堵,再也无法起身。 眼见红孩儿这般痛苦,铁扇公主又惊又怒,心疼不已,当即仗着玲珑芭蕉扇腾空而起,大声呼喝道:“贼猴头,休要欺负我家孩儿,这便受死吧。” 说完,她便扯开宝扇,对着猴子没命地扇上数扇,霎时间火光流星如飞渊瀑流般喷涌而出,直向猴子冲来。然而没了柳枝甘露护持的齐天大圣,面对着漫天汹涌的火焰攻击,竟然面带微笑,从容不迫,不闪不避,任由那全屏的火焰流星嘶声咆哮,直将他的整个身躯淹没。 就在众人目瞪口呆、暗道猴子性命休矣的时候,在那火光最盛处忽地出现了十数个小小的漩涡,而且越来越多,它们都疾速旋转着吮吸着,就仿佛打开了无数个孔洞倾泻积水,瞬间便将那汹涌澎湃、势不可挡的火焰流星吸了个干干净净。 而在火焰背后,却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单手扛着如意金箍棒,大咧咧地站在原地,用一脸戏谑的表情嘲讽着铁扇公主,远远看去,他的身上像是穿了一副冒着火焰的金色铠甲,正在欢快地吸收着肆虐在他身体周围的三昧真火,点点金光闪耀,映衬着猴子这个瘦小粗鄙的身形也似高大威猛了许多。 待这副铠甲吸收尽了铁扇公主扇出的漫天火焰之后,便又消失于无形,穿在猴子身上的,依旧是那件镶嵌着无数珍宝、颜色艳丽的佛门至宝锦斓袈裟。 看着这副情景,铁扇公主瞠目结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先前猴子说并不畏惧红孩儿喷出的三昧真火,她只道他是故弄玄虚,自顾自地说些大话来给支撑场面,不想他真有能力将自己扇出的漫天火焰给吸收了,实在太出人意料,难道那三足金乌非但化解了猴子身上的寒冰,还给他下了某种加持,使得他从此可以吸收三昧真火么?不可能,这三昧真火乃离火之精,哪有什么符咒可以强大到吸收如此之多的三昧真火,但孙悟空就这么好端端地从恍如瀑流般的火焰侵袭中存活下来,而且安然无恙,纤毫不损,这又作何解释? 铁扇公主脑海中电光石闪,满腹地纠结和疑惑,孙悟空却等得极不耐烦,很是不屑道:“唉,你要打便打,平白无故地装什么愣,看天都要黑下来了,难不成还想要拖延时间,等着红孩儿从地上爬起来么?拜托,你娘俩手段并不怎么高强,就只仗着火焰与风势欺人,而本大圣如今定风珠在手,又有了这吸收世间万千火焰的能力,就你们这样的就再来上百个也不可能是我的对手,还是乖乖地缴械投降,将玲珑芭蕉扇暂借给俺老孙,不然惹得本大圣性起,虽不至于打杀了你们,白白地多受些屈辱,却是在所难免的。” 这个性张扬的臭猴子,一旦得志便肆意猖狂,如今的这番言语,分明就是赤裸裸地威逼利诱,然而铁扇公主却是分毫不惧,眼眸中闪着异光,微微冷笑道:“正是要等到天黑,才有办法打败你这天杀的臭猴子。红孩儿,如今大敌当前,赶紧从地上给老娘起来,无论你如何动作,一定要想办法牵制住孙悟空,待老娘解开禁制,才有能力将他斩杀。” 铁扇公主抛开这些话语,便再也不看猴子一眼,一手持着玲珑芭蕉扇,一手按着宝剑,径自转身,直向石台正东面而去。见她说得义正词严,郑重其事,孙悟空虽不屑一顾,但也不免有些疑惑,心道这铁扇公主战力并不怎么高强,偏偏手上却有玲珑芭蕉扇和紫冰剑两件威力强大的宝物,想必也是个大有来历的人物,如今她黔驴技穷,强弩之末,怎还大言不惭地想着要解开某种禁制将本大圣给打败?我虽然不信,却也由不得她这般肆意妄为,若再出现一些波折,导致阴沟里翻船的话,岂不让天下人笑话死俺老孙,嗯,是得速战速决,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想及于此,他便朝着铁扇公主转去的方向,倏然作出一道残影,现身之时已手持着如意金箍棒,棒锋直指向她的后心,这一下若是击中,定然打得铁扇公主伤重吐血,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然而就在这时,从地上忽地腾起来一片红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向猴子的后心扑来,一样地锋芒锐利,势不可挡,虽说终究奈何不得猴子铜头铁臂的身躯,就此拖缓他进攻铁扇公主的节奏,却是丝毫不在话下。 也是孙悟空身经百战,突然间脊背发凉,警兆忽生,仓促间不及多想,凭空地一个弧旋回身,早已将如意金箍棒挡在自己身前,那是圣婴大王红孩儿手挺着红杆长枪带着磅礴无匹的冲劲,直向他的胸口刺来。好在孙悟空转身及时,撤回棒子挡住了他的长枪,尖利的枪头带着强可撼天的巨大力量轰然刺出,正好砸在猴子横亘胸前的金箍棒棒身之上,强大的力量发散开来,让红孩儿强势俯冲的身形为之一滞,飘身向后退却,而身受大部分冲击力的孙悟空则脚步纷乱,带着呼呼风声不住地向后连退了十数步,方才停顿下来。 这一击虽被自己挡住,也不禁让猴子惊出了一身冷汗,看着缓缓落地的红孩儿,神情复杂,啧啧称叹道:“好小子,此番虽是偷袭,胜之不武,但你的这般膂力,直逼牛大哥当年,倒真不愧为他的儿子。” 不想自己这一下都没能将孙悟空怎么样,红孩儿心中也不由得带了几分羞愧,面对猴子的这番盛赞,倒并不领情,冷哼一声道:“贼猴头,休得出言讽刺,我的战力本不如你,若不昧心偷袭,实没有半分把握能够战胜你,但为了掩护阿娘解开禁制,便是受些腹疼,也誓要与你一战,这便受死吧。” 第二十章 邪火作祟 说完他便狠狠地一咬牙,用力一挣,周身上下无数牛毛应声而落,化作数以万计个无敌牛虱站在红孩儿面前,他们齐声呼喝着拍破鼻子,喷出满口烈焰升腾而起,顷刻间汇聚成一道灼热的炎墙怒然轰向孙悟空。这可是数万只无敌牛虱一齐喷火,威力强大,瞬间爆发,只眨眼的工夫就将孙悟空整个身躯吞没,没有半点逃避的可能。 满屏的火焰兀自熊熊燃烧,中间却似有无数暗黑色的漩涡慢慢涌现,起初还只是几个小小的黑点,后来竟逐渐扩大,直至显现出一个人形,缓缓地穿越火墙,从容不迫地走上前来,他赫然便是手持着如意金箍棒、面带邪邪笑意的齐天大圣孙悟空。 眼见孙悟空真能将自己喷出的火焰吸收,红孩儿直看得目瞪口呆,然而此刻他却根本作不出任何积极的反应,因为他为了要打败强大的孙悟空,不顾观音加在他身上的诸多禁制,勉强地念动咒诀召唤无敌牛虱,这会禁制的作用开始反噬,肚腹间顿时感到一阵阵钻心的绞痛。 疼痛是如此地强烈,以至于红孩儿的脸色直如死人般惨白,他紧咬着牙关竭力忍耐着不呻吟出声,但承受着剧烈痛楚的身体却不再受到意识的支配,冷汗涔涔,面目扭曲,满口流涎,他的眼中充血,手掌反转,双膝一软,竟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匍匐着满地抓挠打滚,模样十分地惨烈狼狈。 那些无敌牛虱本就不是孙悟空的对手,此刻失去了红孩儿的役使,更是犹如一盘散沙,惶惶不安,各自为战,被猴子骤然化出三头六臂法身,团团转转,左突右挡,直杀得这群牛虱哭爹喊娘,死伤大半。又见猴子狭促一笑,迎风喷出一口赤焰,周遭的牛虱无一幸免,被悉数点燃,想他们本是红孩儿身上的毫毛所化,属于易燃物品,这会又被猴子杀得分崩离析,肝胆尽落,身上被火,士气全无,没有章法,就只知道东奔西窜,相互践踏。那火焰真如燎原之火,迅速蔓延开来,瞬间点燃了整个战场,将这数以万计的无敌牛虱付之一炬,纷纷然化为飞灰湮灭,随风飘散。 孙悟空战败了无敌牛虱,单手持棍踏步而来,眼见红孩儿这副惨样,禁不住面带悲悯,叹息一声,悬到他头顶的金箍棒也停顿不前,不再落下。 却说只身脱出战阵的铁扇公主在石台上疾奔了数十米,神情肃穆,面色凄苦,她再一次回望战场,眼看着被孙悟空肆意残杀的无敌牛虱,身躯一震,好似下定了决心一般,咬破手指迅速地在脸上画了几个诡异的符咒,然后表情痛苦地匍匐在地,异常虔诚地向着东方天际磕了几个响头。做完这些以后,她便直起身子,安静地跪伏着,等待着神秘莫测的命运安排。 这时已日近黄昏,远处西天上那一轮红日还没有完全没入地平线,东方蔚蓝的天空中皎洁的圆月竟横空出现,光华四射,明艳夺目,普照大地,那样璀璨的光辉,较之平常时候明亮了何止数倍。一时间日月同辉,东西相望,震慑了在场的所有人,三藏师徒遥望着这般异象,一个个瞠目结舌,敛气屏声,心中不自禁地升起一种极度不祥的预感。 “不可能,这分明是拜月仪式,铁扇公主偏居一隅,缘何会使用这样一个古老的仪式?”文天枢脸上现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失声惊呼道。 “我靠,拜月仪式,是崇拜月亮而鼓捣出的一种仪式么,感觉很高大上的样子。”唐三藏眼中精光闪闪,一脸艳羡道。 文天枢面色凝重,喃喃自语道:“虽则拜月,却并不是因崇拜月亮而举行的仪式,而是为了向传说中的月宫天子祈祷,得她的灵体附身,以便获得异常巨大的战力为己用。相传这个拜月仪式乃是西海罗刹女国不传世的秘法,这个国家远在西洋海中,岛上皆是女子,个个花容月貌,心如蛇蝎,以尊奉二十四诸天中的月宫天子为守护神,每每遇到重大的劫难,便向天空中的明月下拜磕头,画符念咒,就能召唤月宫天子的灵体降临其身,获得毁天灭地的强大战力,用以打败来犯的强敌。” “然而这般仪式只存在于传说中,从未现世,也没听人真正使用过,不想今日得见,当真是三生有幸,师父,看来咱们三藏军团时运不济,遇上了不能招惹的人物,怕是要惨淡收场了。” 听她说得恐怖,唐三藏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颤抖着声音道:“乖乖我的娘唉,那月宫天子究竟有何来历,居然拥有毁天灭地的能耐,这可怎么打得过啊?” 八戒耸了耸肩,异常不屑道:“师父,那月宫天子乃是佛教二十四诸天之一,与什么帝释天、大梵天、四大天王同列,都是传说中的人物,牛鬼蛇神、良莠不齐。就只那大梵天乃婆罗门教三大主神之一,确实拥有毁天灭地、创世重生的能力,其中几个久不出世的,籍籍无名,究竟战力如何,也是无从得知,但从四大天王的战力来看,实在是稀松平常,可见一斑,想又是世人以讹传讹,夸大其词,当真不足为惧。” 敖白听了也呵呵直笑,一脸轻松道:“二师兄所言极是,毕竟铁扇公主是通过仪式的手段祈祷神祗附身,而不是神祗本身降临,必定不能发挥真身所拥有的全部战力。况且天上神祗超凡出尘,喜好洁净,所接受的供奉一般都是最纯洁神圣的,更何况是以己身作为载体的降神仪式,对祈求之人的要求更是分外苛刻,通常都要求奉献的是年轻貌美的处子之身,像铁扇公主这样生过孩子的污垢之体,是不为神祗所喜的,即便凭着她罗刹女国的公主身份,勉强地召唤神祗临身,也必定不受神祗青睐,而得到她半数以上的战力。” “由于这两项缺点,铁扇公主纵然能召唤月宫天子的灵体附身,也只能发挥她小部分的战力,而凭着大师兄那通天彻地的能耐,即便不能在战斗中取胜,勉强地凭借身法与之相抗衡,恐怕也不是什么难事,待到铁扇公主生命的精粹被灵体消耗殆尽,形容枯槁,香消玉殒,大师兄也就度过难关,不战而胜了。” 听他这一番介绍,唐三藏顿时松了口气,转而又心生疑惑,略带警惕道:“不说这拜月仪式是罗刹女国不世出的秘法,必定不为外人所知,天枢还可说在书本上查出些蛛丝马迹,敖白你一个大男人,却是从而得知的?” 听师父竟然质疑自己的话语,敖白也不生气,微微一笑,面色坦然道:“师父你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拜月仪式虽然神秘,不为外人所知,但你别忘了罗刹女国乃是西海大洋上的一座岛屿,而我乃是西海龙宫的三太子,彼此住得极其相近,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虽然具体的细节不得而知,但偶尔也能旁敲侧击地听到些细枝末节,却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三藏听了很是服气,连连点头道:“是啊,要想长久地保存住一个秘密,几乎是没有可能的,正所谓防火防盗防闺蜜,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些至理名言还是蛮有道理的,都说的是要防范你身边最为亲近的人,毕竟他们知道你的私密最多,要想搞得你身败名裂,身首异处,也是相对容易的。” “不过既然是祈求神灵附身这样的邪术,等同于和魔鬼进行交易,虽然能在短时间内收获巨大的效益,要由此付出相当大的代价,这一点也是无可厚非,但这月宫天子附身居然要消耗本体生命的精粹,使得她形容枯槁,香消玉殒,这代价也未免太大。” 敖白耸了耸肩,不置可否道:“是啊,不然怎么叫上古邪术,罗刹女国隐秘其事,也是为了防止人们滥用其法,对他人和施法者自身造成伤害。我看铁扇公主也是被大师兄逼到了绝境,才不得已使用这样的邪法,瞧她当时百般踟躇,到施法时那样决绝的、视死如归的眼神,可想而知心中该有多么痛恨大师兄,才下了这万般痛苦的决定。” 八戒闻言幽然叹息,异常同情道:“那她能坚持多久才会香消玉殒,就没有什么办法解救么?” 文天枢也跟着叹息一声,神情黯然道:“究竟能坚持多久,那得看她自身修为的高低和生命力的旺盛程度,当然一旦施法,除非是将她想要诛除那人杀死,抑或是她自身的生命力耗竭,一般是很难中途停止的。” 八戒咬了咬牙,弱弱道:“也就是说,除非是铁扇公主,抑或是猴哥死亡,这个拜月仪式才会停止。这是个多么决绝的选择啊,他们两者间究竟有多大的仇恨,才非要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就为了那个相貌丑陋、见异思迁、抛妻弃子的牛魔王么,也未免太不值了,铁扇公主是失心疯了么,非要以自己的身家性命为代价,也要杀了猴哥,就为了给这样一个男人报仇?” 第二十一章 去除真火 文天枢低下头去,轻弄衣角,喃喃自语道:“情之一物,才下眉头,又上心头,原本就是不可理喻的,更何况身在其中,又有几个是不痴狂的?或许铁扇公主是真正爱着牛魔王,才会为了给这样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不惜以自己的身家性命为代价,召唤月宫天子的灵体附身,也要斩杀大师兄,为牛魔王报仇。” “抑或是她孤身一人生活在这个偌大的芭蕉洞中,身边没有丈夫和孩子陪伴,寂寞空虚,暴躁不安,性情早已变得偏激扭曲了。而人一旦长久地生活在这样寂寞的环境中,就如同生活在毫无希望的牢笼之中,为了不使自己因极度的空虚寂寞而发疯,人总会不自觉地寻找些精神寄托,而向杀死自己夫君的大师兄报仇,无疑成为了铁扇公主这数百年存活下来的唯一理由。”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铁扇公主已在空虚寂寞中不知煎熬了多少个日夜,所以一旦看到仇人就在眼前,有一线报仇的希望,她便会不顾一切,即便是拼上自己的身家性命,也要完成这个心愿。因为这与其说是她的一个心愿,倒不如说是一个心结,一道种在她内心深处无时无刻不煎熬着她灵魂的可怕诅咒,若不及早地将它解开,铁扇公主恐怕迟早都会疯狂暴怒而死的。” “所以说她现在不惜一切代价地想要斩杀大师兄,与其说是为了给牛魔王报仇,倒不如说是为了解开她内中的一个心结,就如同一个极度口渴的人,即使明知拿到的一瓶毒酒,他也会一饮而尽,只为体验瞬间解渴后的快意,饮鸩止渴,拆东墙补西墙,天底下不顾性命和代价尝试这种方法的,还是大有人在的。” “而我真正担心的是,万一天幸让铁扇公主解开了这个心结,这个一直苦苦折磨了她数百年,让她早已经习以为常,与她的衣食住行息息相关的内心魔咒,她将会极度幻灭,内心空虚,无所依凭,无所适从,更甚者将再一次疯狂暴戾,乃至自残而死。因为习惯的力量是如此强大,一旦失去了生命的目标,人也只是一具空壳,一个行尸走肉而已,更何况是一个早已习惯了数百年的生存目标,在瞬间消失改变,犹如在高处突然失足跌落一般,实在是让人内心惊惧,一时间难以承受。” 听天枢这番透彻的分析,八戒只感觉眼前这个偏激暴躁的铁扇公主,其实也是个异常可怜的人,他大咧咧地摆了摆手,毫不在意道:“天枢,你说的虽然在理,却实在是有些夸大其词,危言耸听了。毕竟铁扇公主是个内心多么强大的人啊,在当时确定冰冻了猴哥以后,她心中狂放,竟然一剑刺穿了与她同仇敌忾、同舟共济数百年的玉面狐狸,还说其实她内心无时无刻都想要斩杀玉面狐狸,只是由于大仇未报,才会坚持咬牙忍耐下来。” “想想她能容忍一个抢夺了自己夫君情意的仇敌在她的面前媚眼调笑数百年,非但隐忍不发,还要与她谈笑周旋,把酒言欢,这该需要多么坚定的意志力和忍耐力,怎么说得她内心是如此地单薄脆弱,分分钟便要崩溃发狂,实在是让俺老猪觉得不敢苟同。” 话一出口,唐三藏大吃一惊,失声道:“什么,玉面狐狸竟就这么被铁扇公主给杀了,利用美貌抢夺了人家的夫君,搞得人家夫妇失和,妻离子散,如今却还敢腆着脸在铁扇公主面前媚眼调笑,实在是不知死活,若换作本法师,也一定会选择将她送上西天,一刻都不会犹豫,像铁扇公主这样一直容忍她在自己面前达数百年之久,忍耐力实在惊人,令人敬佩。” “不过或许正因为她忍耐得太久,一旦达成愿望无所适从,内心强大的欲念真有可能将她本人给吞噬,所以为人处事需得淡薄从容,若是太过着相的话,确实容易失去本性,达成了目的害了自己,得不偿失也。” 这时候,天空中那一轮圆月已升到了铁扇公主的头顶,原本就比平常时候亮上数倍的月轮突然间光华大盛,皎洁的光芒倾泻而下,华丽丽地铺撒在铁扇公主的身体之上。 霎时间,原本匍匐在地的铁扇公主缓缓地站了起来,但见她那张洁白平整的脸庞,此刻就像是泛白的带了鳞片的鱼皮,褶皱着向外凸出。她上嘴唇的两颗尖牙露了出来,再加上这样一张狰狞可怖的鱼皮脸,似妖似鬼,嗷嗷咆哮。她的一双眼眸空洞而没有半点神采,从眸子深处透出来丝丝红光,就仿佛沉睡多年突然醒来的僵尸圣王一般,只一对上眼神,就能将人的灵魂勾取惊散。 她满头乌黑油亮的青丝也像是染了雪一般,根根变得银白,随风披散,鼓荡飘逸,映衬着她那诡异骇人的脸庞和光洁曼妙的身姿,就如同一个刚从水底爬上岸的女妖罗刹,浑身上下弥漫着无比凛冽的邪异和肃然的杀气。 铁扇公主手掌一伸,单手吸起摔落在地的宝剑,身子微微地向前一倾,当真犹如闪电刺破无尽的虚空,瞬间便已冲到了孙悟空面前,不由分说,挥剑砍劈,这样诡谲的身法,似乎比猴子的瞬移法门还要快上几分。 眼见她的身体发生异变,孙悟空也是面色凝重,手舞着棒子严阵以待,然而铁扇公主的来势实在太快,快到凭猴子的眼力也只看到她身形在模糊地晃动,顷刻间就已欺身来到了他的面前,挺剑直向他的胸口插来。猴子虽然觉察到她的这般动作,但手上的节奏根本跟不上她那样迅疾的身法,只下意识地抡圆棍子试图抵挡她这凌厉的一剑,铁扇公主来势虽快,招式未老,眼见猴子抡棍抵挡,她的剑尖上挑,直向他防守薄弱的下巴撩来,这一剑的剑势依旧凌厉,若是正面戳中,纵然不将铜头铁臂的猴子刺一个对穿,却也足够他吃疼的。 猴子也显然没料到她在全力挺刺的时候居然还能变招,自己却无法跟上她的节奏,仓促间只得后退一步,倏地化出三头六臂法身,团团一转,试图将铁扇公主给挡开。 就在他手上的兵器疾速旋转,行将与铁扇公主递出的长剑发生碰撞的时候,铁扇公主的身体忽地一扭,竟然消失不见。孙悟空呆呆地站在原地,直惊得身躯震颤,冷汗涔涔,凭他三面法身六只眼睛多方位的扫视,依然察觉不到铁扇公主此时身在何处,难道她的身法竟然比老孙的眼力还要快上几分,故此让我捕捉不到她的身影,真有这样的可能吗,也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猴子正满心疑惑之际,说时迟那时快,对面虚空中倏地有一道残影疾向他的两个法身中间斜冲而来,挥剑挺刺。孙悟空心头剧颤,瞳孔收缩,急忙将身子转得与个陀螺相似,企图将她凌厉的一剑挡开。 岂料铁扇公主面上闪过一丝诡秘的笑意,身形不退反进,长剑递出,电光火石之间,锐利的剑锋穿过重重棍影,狠狠地一下直磕在孙悟空正面法身手中持着的如意金箍棒棒身之上,力道雄浑,势如破竹,全然不像是一个弱质女流所能发出的崩天裂地般的力量。 这力量实在太大,就这么重重地磕在金箍棒棒身上面,震得孙悟空虎口发麻,疾速旋转的身形也随着这股强悍力量的侵入戛然而止,并被强悍的冲击力震得向后直摔了出去。一招制敌,胜负立判,而那道残影仍旧不依不饶,竟一跃而起冲到猴子上方,挥剑斩落欲要将猴子直钉在地上。 这一下得势不饶人,当真是欺人太甚,孙悟空心中暗骂一声,身子犹然飞在半空,身不由己,猛然间急中生智,正面朝下的那个法身倏地探棍在地上作个支点,身体翻转,带着磅礴的旋转之力,迎着那道残影提出一脚。 这一脚也是猴子见招拆招,信手拈来,先前全无半点征兆,内中却包涵了他满腔的愤恨和不服,真个是来势汹汹,力贯长虹,分明是必中的一击,却见铁扇公主怪叫一声,身形在疾速运动中猛地顿住,宝剑回撤格挡,单薄的剑身堪堪在猴子足尖触到她额头的瞬间挡了下来,然后借着这一踢之势冲天而去,再挺起长剑使一招孤雁啄食疾速下落,锋利的剑芒直指猴子眉心,剑锋犀利,气势磅礴,真个有万夫莫当之势。 被这小小的剑锋顶到足尖,铜头铁臂的孙悟空也骤然感觉脚底下涌起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鼻子一酸,差点没落下泪来。好在他身经百战,临危不乱,反应极快,正对着铁扇公主的那个法身将手中混元金棍用力地抡过一个圆弧,才勉强挡住她这夺命般的雷霆一剑。 第二十二章 魔神来历 然而她这一剑看似轻飘,实则锋芒锐利,威力强大,纵然被混元金棍架住,磅礴的力量也将猴子直压下去三尺,下方法身手中的如意金箍棒整个插入汉白玉石板中,再也拔不出来。 不想自己堂堂的齐天大圣竟被这一介女流逼到了这般田地,猴子不由得勃然大怒,登时放开棒子,三面法身团团一转,带起强劲的旋转之力,这才把气势用尽的铁扇公主给挡了开去。孙悟空足尖点地,稳稳地站在地上,匆忙间想要判断个方位,刚被挡退的铁扇公主已稳住了暴退的身形,随手挥剑斩出一道剑气,弧度极大,锋芒锐利,令人窒息。 没料到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稳住身形,展开攻势,孙悟空心头懊恼,不胜其烦,眼看着剑气呼啸,迫身而来,猴子只得手舞着玄铁三叉戟现出本相,用力抡圆了挡住这道凌厉的剑气,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那剑气竟猛地炸了开来,强大的爆破力震得猴子手足酸麻,晕头转向,仓促间无法可施,只得勉强地后退几步,方才稳住身形。 有道是一招失落,满盘皆输,更何况是高手对决,实容不得有半点差池,就在猴子瞬间分神的时刻,不远处伺机而动的铁扇公主嚎叫着举剑挥斩,身形飘忽,瞬息而至,锋利的剑尖依然直指向他的眉心。铁扇公主攻击的速度太快,更别说是伺机偷袭,让猴子纵然有心闪避,身法上却根本来不及。 眼见及此,孙悟空恼羞成怒,急切间再也顾不得交情,只凭着感觉迎着铁扇公主扑来的方向,单手挺起三叉戟向前一指。这般做法是猴子无奈之下所能想到的最好办法,是欺铁扇公主虽剑法凌厉,手中那口宝剑毕竟只是件数尺长的短家伙,而他这杆三叉戟却是个足有数丈长的大家伙,猴子就拼着两败俱伤的打法,与铁扇公主针锋相对,试图在铁扇公主一剑刺到他眉心之前,用长戟将她的身体捅个对穿,毕竟双方兵器的长度有着明显的差距,说到底还是猴子的赢面更大。 猴子的想法虽妙,铁扇公主这样凌厉的一剑居然还保有一定的后劲,待到猴子的长戟贯出,就到刺穿她胸膛的瞬间,她的身体诡异地向下一沉,竟让过了猴子刺来的长戟,素手上翻,剑尖直指向猴子的心腹要害,这一剑出其不意,剑势雄浑,纵然猴子身板坚硬,怕也要被捅出个透明窟窿。 见惯了铁扇公主身法的灵动机变,随意变招,猴子心中早有计较,足下猛地一点,纵身后退,于电光石火之间撤回三叉戟挡在胸前,及时挡住了铁扇公主必中的一剑。双方的兵器瞬间撞在了一起,发出嗡嗡的令人牙酸的颤栗声,孙悟空大喝一声,手上加力,试图将铁扇公主的宝剑顶开,然后乘胜追击,也打她个措手不及。 岂料铁扇公主宝剑一点,立时化解猴子长戟上传来的磅礴巨力,身体不退反进,剑尖滑过戟身,尖锐的锋芒毫无滞碍,倏地直向前突刺。猴子万没料到她变招之下居然还有如此劲力挡住自己这一挣之力,此刻招式用老,思绪凝滞,只一愣神的工夫,肩头就被长剑刺中,气势绵长,后劲勃发,将他整个人直顶了出去。 身受这般强势的力道冲击,孙悟空被顶得直向后退出数丈之远,其间铁扇公主更是得势不饶人,忽地长啸一声,骤然挺剑化作一道白光,从不同的角度电闪般向猴子发出猛烈的冲击,饶是猴子将手中三叉戟舞得风生水起,密不透风,依然被铁扇公主从招式的间隙中穿插进来,将锋利的剑尖刺到他身上。 孙悟空向后连退了数十步,方才站稳脚跟,只感觉浑身刺痛,说不出地难受,好在他身是铜头铁臂,在铁扇公主这样强劲的剑气冲击之下,也只是破了点皮,并没有大碍。即便如此,猴子心中依然惊骇莫名,从灵魂深处渐渐生出些不祥的情绪,想着俺老孙自打出生以来,大小经过的战阵不下百回,却从未遇到过像铁扇公主这样的对手。不说她出剑灵动,身法敏捷,更难得剑势磅礴,威力强大,实在是让人难以招架,此时她的身法越来越快,即便是凭着俺老孙的眼力,也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残影,连她下一步的进攻方向都看不到,却要如何与她争斗?而且猴子心中还有一点疑惑,看这剑法的招式,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一般,但仔细琢磨,却又无从想起,实在是让人大伤脑筋。 就这片刻愣神的工夫,铁扇公主仰天狂啸,身上的罡气迸发,再一次挥剑俯冲,此刻她的来势更猛,似乎已过了热身的阶段,一意地要开杀戒。孙悟空面色凝重,定睛观瞧,也只看到她由于瞬间移动而带起的道道白气,再看不到她身在哪个方位。 倏忽间,一道残影裹着漫天白气猛地出现在猴子面前,冷气森然的脸上带着无比邪异的笑容,挥剑直斩向他的面门。孙悟空陡然一惊,只下意识地横戟往面前格挡,只感觉磅礴劲力汹涌而来,重重地一下磕在三叉戟上面。这一剑的威力极大,气贯长虹,饶是猴子也难以承受,直被如此强劲的力量冲出去数丈开外,四脚朝天仰面栽倒,轰然在地上划出一条长长的甬道,许久没能爬起。 孙悟空何许人也,哪里咽得下这口恶气,在地上挣扎了片刻,当即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咬牙切齿地寻找目标欲要进行反击,岂料铁扇公主早已谋定而动,向他站立的方向轰出了无数道磅礴的剑气,一时间漫天剑气袭身,猝不及防,无从闪躲,尽数地轰在他身上。这般巨力,饶是铁打的孙悟空也把持不住,禁不住口吐鲜血,身躯颤抖,再一次缓缓地栽倒在地。 这时候,身受腹痛之苦的红孩儿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看着眼前这副场面,直惊得目瞪口呆,乖乖,这是我的阿娘么,虽说长得丑了些,居然能将齐天大圣打得口吐鲜血,满地找牙,实在太强悍了。看来再不出百合,孙猴子必败无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正好出手抓了唐三藏,这般也可让孙悟空投鼠忌器,乖乖地束手就范。 主意打定,红孩儿乐得呵呵直笑,心中得意,一抬手刮起一道黑色旋风,直向骑在马背上的唐三藏卷了过去。眼见猴子被铁扇公主打翻在地,三藏师徒惊骇莫名,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不防备红孩儿突然出手,刮起一道旋风直向师父卷来,真个是快如闪电,无从躲避。 却还是文天枢眼疾手快,眼看着黑风刮到,提醒不及,当即纵身一跃将师父推下马来,自己却被那黑风一带,直卷上五丈高的半空,腾地一下摔在了地上。这一下摔得极重,文天枢只感觉眼前一黑,身上剧痛,禁不住口鼻涌血,晕了过去。 唐三藏被唬得眉毛直跳,仓促间也忘记了骂人,急忙指挥八戒将天枢从地上扶起,自己手忙脚乱地翻出药瓶,倒出粒保心丸给她喂下,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眼看黑风刮错了人,红孩儿一拍脑袋,郁闷道,娘的,想是许久不曾出来做妖王了,居然把看家的拿人手段都给生疏了,这么短的距离还会打偏,说出去真要让天下妖王笑话。我看天枢这次可摔得不轻,千万别出了岔子,当初她在火云洞中对我多加照顾,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却让我何以安心?罢了,既然黑风靠不住,小爷我干脆自己出手抓人,量区区一个唐三藏,如何能逃得出我的手掌? 想及于此,红孩儿悠然舞动手中红杆火焰枪,大喝一声朝三藏师徒奔了过来。然而通过方才那一场变故,八戒和悟净也都回过神来,各自抡动手中武器,挡在了师父面前。 见这两位挡路,红孩儿万般不屑,语气森然道:“猪八戒,沙悟净,你两个在枯松涧时还被没小爷喷出的火龙追够么,如何还敢挡住我的去路,当真不要命了么?识相的就快些让开,翠云山上可没有古涧深潭,一旦被小爷的火龙追上,可有你两个家伙跑的。” 见他这般猖狂,八戒二人直恨得牙痒痒,却真是忌惮他喷出的火龙威力,一时间投鼠忌器,不敢有丝毫妄动。八戒心中戚戚,止不住地哀叹道,唉,俺老猪真是时运不济,早知道有与红孩儿对战的时候,当初就该让菩萨洒些甘露在我身上,虽然战力不济,未必是红孩儿的对手,却也不至于这般畏首畏尾,不敢出战了。 就在局势万分紧张的时刻,自以为掌控局面、心中得意的红孩儿突然感觉背后风声劲疾,脊背发凉,他心中没来由地一凛,暗道不好,当下来不及转身,就地矮身使个懒驴打滚,试图躲过这阵风声笼罩。 第二十三章 雷神传奇 然而他反应虽快,终究还是慢了半拍,刚要滚身避开,几道凌厉的剑气便袭身而至,在他身体周围爆开,震得红孩儿如遭闪电击打,眼冒金星,七窍流血,当即闷哼一声,仰天栽倒在地。 引着剑气而来的孙悟空兀然落地,眯着眼睛嘻嘻笑道:“我的儿,竟敢打我师父的主意,便叫你也尝尝你亲娘剑气的滋味,嘿嘿,这剑气恢宏,就连本大圣也没敢硬扛,更何况是你这肉身凡胎的小子,这一下直接命中,可真有你生受的。” 猴子虽嘴上调笑,精神上却也不敢放松警惕,还没来得及跟众人打一声招呼,就急忙转身架住极远处袭来的一道白芒,被磅礴的剑气逼得直向外退出数丈,方才停歇下来。 那白芒赫然便是铁扇公主,当她瞥眼看到满脸鲜血、倒地不起的红孩儿,虽口不能言,脸上亦现出无比狰狞的怒色,她仰天高声咆哮,宝剑挥斩,化身长虹,直向猴子扑来。这道剑气更加凌厉,直刮得虚空里猎猎风生,龙吟虎啸,锐不可当。 见铁扇公主仅凭一口凡品宝剑,就能呈现出这般威猛的声势,猴子也禁不住暗暗心惊,叫苦不迭,虽有心要躲避锋芒,无奈那长虹所指非但包括自己,还有身后的三藏众人,自己虽可仰仗身法勉强逃脱,只恐怕要连累众人也不得幸免,唉,这一下为了算计红孩儿,却把师父他们给栽了进去,当真是歪打正着,得不偿失也。猴子想及于此,只得咬着牙抡转手中玄铁三叉戟,护住自身的周身要害,试图抵挡这雷霆般锐利的剑芒。 但他面对着毕竟是由月宫天子灵体俯身的铁扇公主化出的白芒,人剑合一,气势磅礴,竟在瞬间洞穿猴子招式间的漏洞,用力直向他的胸膛刺来。在这危急关头,孙悟空嘴角居然扯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原来他早知自己招式无论有多么精纯,放在铁扇公主眼中终究会有许多漏洞,于是在抡动三叉戟的时候,还留有许多后劲等待着铁扇公主进招,然后再伺机而动。 果然铁扇公主瞬间就看破了他招式间的漏洞,挺剑直刺向他的胸膛,却正中猴子下怀,当下他狂吼一声,手中玄铁三叉戟带着全数的轮转之势猛地下压,竟一下格住了宝剑剑身,澎湃的下压之力集中在剑身上面,足有万钧之重,又岂是区区一柄凡铁所能够承受的,当即只听“咯哒”一声脆响,那长剑毫无疑问地从中扯断,三叉戟继续下行,将平整的地面轰出一个巨大的窟窿,尘土飞溅,气势恢宏。 此刻铁扇公主手中只余下一小截残断的剑身,但她那样空洞的眼眸中却不带半点惊讶之色,凭空翻转疾出一脚正踢中孙悟空肩膀。 猴子眼看着将铁扇公主手中宝剑砸断,出得了一口恶气,心中狂喜,得意忘形,心想着你不过是仗着伶俐的身法和这口宝剑与本大圣为难,如今俺老孙将你这口宝剑折断,就如同猛虎去了爪牙,看你凭什么跟老子争斗,哈哈,形势一片大好,胜利的天平最终向着本大圣这一边倾斜。 猴子正自想入非非,不防备铁扇公主动作极快地踢出一脚,脚法凌厉,势不可挡,磅礴的劲力将他踢得哇哇惨叫,斜着直向身后的八戒飞了过去。吓得八戒冷汗涔涔,屁滚尿流,心说这铁扇公主也未免太强了吧,只轻轻一脚就将猴子踢得直飞了起来,看那力道足有万钧之中,要是不慎压到了自己人,可真有咱们生受的。 虽说身不由己,但齐天大圣还真了得,伸手猛地将三叉戟往地上一撑,团团一转,便将身上带着的万钧巨力散去,然后再往地上连打了几个虎跳,把铁扇公主远远地引了开去。 见成功地化解危机,毛躁的臭猴子又忍不住有些沾沾自喜,刚要回身寻找铁扇公主所在的方位,背后那道白芒从斜侧怒冲而来,重重地一下直撞在他的背上。这一下如同铁锤砸在了龟背上,也是猴子身板坚硬,才没有被拦腰砸断,饶是如此,他也骤然吃疼,惨叫一声吐出满口鲜血,就被这般磅礴的劲力从半空中撞下,轰隆一声砸在了芭蕉洞外平整的汉白玉石板中,深陷里层,余震不断,威势惊人。 然而铁扇公主并不打算这么轻易就放过他,倏然伸出双臂箍住猴子的脖颈,不顾他的竭力挣扎,死命地将他往地层里面按。纵然是孙悟空这般的强力,被她紧紧地箍住脖颈,虽然竭力挣扎,手脚并用,却始终挣脱不出。铁扇公主的手臂越箍越紧,渐渐使得孙悟空的面皮紫涨,两眼翻白,呼吸困难,似乎大限已至。 就在这危急时刻,远方天边的红日终于西堕,那一轮圆月独占了整个浩瀚长空,辉洒下皎洁纯净的月光普照大地,夜幕正式降临。忽然,远处山涧深处响起一阵悠长的狐鸣声,其声嘹亮飘忽,由远及近,渐渐地向着众人所在的位置传了过来。 不过数息时间,一只极其美丽的银狐跃身出现在石台后方,但见她五官周正,眉眼灵动,四体修长,品类出众,凭她这般姿颜,便是以人类的眼光来看,也算得上是个很美丽的尤物。 这只银狐高昂着头颅,面貌光洁,极其魅惑,而她那银白色的躯体在皎洁月光的映照下时隐时现,几近透明,总给人以一种不真实的感觉。银狐环顾四周,一眼就望见了陷坑之中面目狰狞、紧紧箍着孙悟空脖颈的铁扇公主,似喜似悲,低声狐吟,便纵身一跃,毫不犹豫地直向铁扇公主扑去。 眼见这只银狐出现,拥有着邪神附体、无神无识的铁扇公主似乎表现得格外紧张,她倏地站直身体,手臂一振从猴子脖颈处松开,手中断得只剩小半截的短剑凌空挥斩,斩出一道凌厉磅礴的剑气直向扑来的银狐冲去。剑气呼啸,力贯长虹,然而一旦遇到那银狐的躯体,就仿佛千斤重拳打在了无形的空气上面,直接透穿而出,毫无滞碍地轰在对面一棵八人合抱的大树之上,参天巨树轰然倒塌,激荡得繁茂的枝叶纷纷落下,却伤不了银狐半根毫毛。 银狐迈着矫健的步伐,不顾铁扇公主凌乱斩来的剑气,悠然来到她的近前,绕着她的身子不住地打转。这般也不知转了多少个来回,银狐突然停下脚步,好似在心中默默地念动某种咒语,使她原本光洁无暇的面容变得诡谲狰狞,身上那洁白得近乎虚无的毛发根根竖起,她的瞳孔收缩,越缩越小,越来越圆,几乎都要从里面放出电来。霎时间,远处观看着这场变故的三藏师徒能够很清楚地看到,银狐的嘴角牵起一丝诡秘的笑容,倏地将前爪往地上一按,正在疯狂舞动着短剑试图阻止她靠近的铁扇公主身形猛地停住,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死死地定住了。 渐渐地,铁扇公主原本空洞锐利的眼神变得涣散呆滞,整个绷直的身躯也慢慢软了下来,匍匐在地,仿佛一条刚爬出洞晒太阳的大蛇,慵懒倦怠,没有半点要起身的意思。 银狐却走上前来,伸出前爪轻轻地按在铁扇公主额头,霎时间,表情木然的铁扇公主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身体骤然蜷曲缩小,竟然变成了一只四寸长短、全身白毛、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老鼠! 这一场变故来得实在太快,匪夷所思,让身后众人直看得目瞪口呆,难以置信。脱出铁扇公主禁制的孙悟空表情痛苦地剧烈咳嗽着,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待他跌跌撞撞地从陷坑中爬出,眼看着铁扇公主站立的地方出现了一只小老鼠,那柄让他吃尽苦头的短剑也摔落在了旁边。 猴子不由得悚然动容,大发联想道:“我靠,这唱的是哪出啊,这恶婆娘险些儿就要将俺老孙给掐死了,偏巧来了这一只银狐,竟把她变成了小白鼠模样,也未免太夸张了吧?” 见众人眼神笃定,纷纷点头,猴子瞬间崩溃,满心骇然道:“娘的,不说她是罗刹么,咋居然是老鼠成精,老鼠与牛儿结合,竟生出红孩儿这一个白胖的小子了,实在太邪门了。” 见猴子又在那里胡言乱语,唐三藏万分不屑,破口大骂道:“死猴子少说胡话,铁扇公主既有罗刹女国两件镇国的法宝护身,又会国中绝秘的拜月仪式,便坐实了她罗刹公主的身份,至于这老鼠的身躯,想是银狐强加给她的,并不是她的原身。” 猴子不觉挠了挠头,纳闷道:“丫的,那这银狐平白无故地将她变成老鼠做什么,难不成上天知俺老孙身逢绝境,便专门派她来解救我的,甚没道理也。” 第二十四章 历史谜团 正说话的当口,猴子却听得八戒几人都惊叫出声,情知有状况发生,急忙转头来看:只见那银狐用眼睛冷冷地盯着小老鼠,倏地伸出利爪,直插在小老鼠身上,她的身体本是透明的,一旦碰到小老鼠却变成了真实,锋利的爪子生生地刺入小老鼠脊背,想是疼极了,累得小老鼠吱吱地惨叫,鲜血顺着伤口直涌出来,那小老鼠瑟缩着,身体抖得更加厉害,显得分外凄楚可怜。 毕竟是母子连心,小老鼠这样凄厉的惨叫一下子惊醒了受伤昏厥的红孩儿,圣婴大王挣扎着从地上跳起,环顾四周,寻不到阿娘的身影,却见众人将目光聚集在孙悟空身旁的一只小老鼠身上。红孩儿正不明所以,银狐又探出利爪,一把挠在小老鼠脸上,惹得小老鼠的身躯再一次颤抖,无助地吱吱惨叫。 小老鼠蜷缩在地,口不能言,却向红孩儿投来求助的目光,那样熟悉的眼神,分明就是阿娘的,这是血浓于水的母子间特殊的感情交流,无需言传,心领神会,让红孩儿完全确信,眼前的这只小老鼠,就是阿娘变的,不会有错。 一个可怕的念头掠过红孩儿心头,让圣婴大王两眼赤红,怒发冲冠,朝着孙悟空大声咆哮道:“孙悟空,你好生卑鄙,明知打不过我阿娘,就使用下三滥的手段将她变作只小老鼠模样,还不知从哪里召唤来一只银狐来撕咬她,当真是残忍至极。识相的就快些把她变回来,如若不然,红孩儿纵然出卖灵魂,化身魔魇,也誓要将你挫骨扬灰,碎尸万段。” 猴子一听像是被针刺了猛地跳了起来,握着拳头,一脸愤慨道:“红孩儿,你又没看见,少来冤枉俺老孙,本大圣别的地方不敢保证,若论打架,倒真算得上是光明磊落,堂堂正正,我虽承认打不过她,或死或逃,也绝不会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再说既然将她变成了小老鼠,只管一棍子下去给她来个痛快,何必还要找只银狐来折磨她,都不嫌麻烦么?” 见他虽说得笃定,红孩儿却依然不肯尽信,紧咬着牙,一字一句道:“胡说,在场这许多人,就你这猴子心眼最多,手段高强,若不是你,还能是谁?若如不然,我阿娘好端端的,怎会在转眼间就变成了小老鼠模样,这又作何解释?” 猴子无语地耸了耸肩,郁闷道:“丫的,你小子既然赖上我了,再多的解释又有什么用呢?其实我也不明白,她分明已经将俺老孙给制住了,不知怎么地就跑出来这样一只银狐,叫了几声,绕着她转了几圈,你阿娘就缩小成了小老鼠模样,还颤抖着身子任其撕咬,也不逃跑,也不反抗,实在是令人费解。” “啊,这或许是她那什么拜月仪式的副作用吧,既然得到了那么强大的战力,就该付出点代价,才落得这般可悲可怜的下场,所以说人到底还是靠自己的力量来获取成功,投机取巧、依附他人,虽然得志一时,终究难免会遭致失败。” “大师兄,你这样想就错了,拜月仪式的副作用是损耗人的生命力,并不会让施法者变成小白鼠。照这情形来看,铁扇公主应该是中了灵狐禁咒,乃我天下九大狐族之一的玉面狐族所拥有的,不传世的魔咒。不想我今日可算是开了眼界,非但见识了罗刹女国的拜月仪式,连这玉面狐族不世出的灵狐禁咒也有幸目睹,你这翠云山界当真是风水宝地,卧虎藏龙啊。”这时候,文天枢在三藏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来,悠然叹息,娓娓道来。 “是了,当初铁扇公主冰冻了猴哥,自以为大仇得报,便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将同她一起战斗的玉面狐狸杀死,玉面狐狸心中愤恨莫名,临死前不惜自毁身躯布下灵狐禁咒来报复她,听她说生受此咒之人,每天全身经脉的血液翻涌沸腾,手脚痉挛,身体佝偻,这样锥心刺骨的疼痛要持续一时三刻方能停歇,是十分折磨人的,但她却从未说过还有这银狐的魂魄前来复仇,将受法者变成这样小老鼠任其撕咬抓挠,确实是太过残忍了些。” “不过若你阿娘当时手下留情,放过玉面狐狸的话,也不会受此等邪咒迫害,说到底还是她咎由自取,该有此报。”一听这话,八戒也跟着探出头来,一脸幸灾乐祸地解释。 “咎由自取?猪八戒,你懂什么,想当初玉面狐狸运用美貌和金钱诱惑父王入住积雷山摩云洞,还伺机挑拨他和阿娘之间的关系,致使他夫妻失和,大打出手。父王一怒之下抛妻弃子,一走便是数年,使得阿娘终日里以泪洗面,暴躁易怒,造成了我不堪回首、缺乏父母关爱的痛苦童年,并由此仇恨世人,斗狠嗜杀,走上邪路,一发地不可收拾。” “因她一人造成我一家三口的悲惨生活,此仇此恨深似江海,不共戴天,就算她玉面狐狸死上千回万回也难赎其罪,如今她虽则身死,心怀怨望,阴魂不散,居然还敢用禁咒来迫害阿娘,当真是欺人太甚,看我这就出手,将它砍为肉泥,除了此害。” 话说到此,红孩儿心头暴怒,挺起长枪直向银狐背脊此去,然而这银狐本是虚幻,饶是红孩儿气势威猛,也只扑了个空,连人带枪穿透银狐身体,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红孩儿踉跄着从地上爬起,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怔怔地看着银狐探出爪子抓挠小老鼠,惊骇莫名,不可能,这银狐明明就在自己面前,怎么会攻击不到它,太没天理了。见小老鼠又在吱吱惨叫,圣婴大王直恨得咬牙切齿,张开嘴来吐出一口三昧真火,熊熊火焰汹涌而起,却毫无例外地从银狐体内透出,竟伤不了它半根毫毛。 文天枢满含怜悯地看着红孩儿,摇头叹息道:“红孩儿,没用的,这银狐只是个魂魄,就只对所要攻击的目标造成的伤害才是实体,除此之外,就是一个幻象,你再怎么对它进行攻击也是虚妄。” 红孩儿犹自不肯甘心,又挺枪喷火试了好几次,却都如先前一般透出银狐躯体,全无半点滞碍。银狐分毫不顾红孩儿对自己发动的任何攻击,只专心地出手虐待小老鼠,而且手段越发地惨烈凶狠,时而用爪子在它的皮肉上抓挠摩擦,时而按住它的脑袋使劲踩踏,甚至还用尖利的牙齿啃咬它的四肢皮肉,使得小老鼠遍体鳞伤,鲜血四溅,实在是我见犹怜,惨不忍睹。而小老鼠在这般残酷的折磨下,浑身颤抖,嘶声哀鸣,它受伤太重,那样苦痛的鸣叫声越来越低,呼吸微弱,奄奄一息,命不久矣。 看着这副惨状,红孩儿满脸赤红,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伸手为小老鼠遮挡银狐发起的攻击,然而银狐只是道虚影,丝毫不顾红孩儿的阻挠,依旧将利爪刺入小老鼠体内,既准且狠,全然无法阻拦。 红孩儿无计可施,泪如涌泉,竟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嘶声哭喊道:“可我真想要解救阿娘啊,天枢,你们可有什么办法救我阿娘,不然她真的要死了。” 见他哭得凄惨,文天枢于心不忍,幽然叹息道:“办法倒不是没有,只是我若救得你阿娘,你需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听她说有办法,红孩儿登时如落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眼睛瞪得溜圆,精神振奋道:“你说吧,只要能救得我阿娘,凭你说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见他为了解救自己阿娘,满口答应自己开出的条件,文天枢心头感动,微微颌首道:“好孩子,果然爽快,这第一个条件么,你既入得菩萨门下,就该一心一意地侍奉她左右,不得再生出反叛之心,误了前程,你可答应么?” 红孩儿闻言眼前一亮,一个劲地应承道:“其实天下间除了你和阿娘之外,真正对我好的,也只有菩萨一人而已,是我一时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才会对她挥剑相向。当看到她宁可被我用剑斩伤,也不愿伤害我的时候,我心中懊恼,悔恨不迭,只要她今后还肯让我拜入门下,我便情愿随她回到南海,侍奉左右,永世不再反叛。” 天枢点了点头,继续道:“好,这第二个条件嘛,却是你阿娘先前答应的,只要她用紫冰剑砍上大师兄三剑,便将那芭蕉扇暂借给我们,这般承诺,需得及时兑现,好让我们扇灭火焰山中的余烬,解这方黎民于倒悬,如此,也算是你母子的一场大功德。” 红孩儿沉吟片刻,紧咬牙关道:“罢了,只要能救得阿娘脱难,纵然是要我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更何况只区区一把玲珑芭蕉扇,借了也便借了,又打什么紧?只是这宝扇被藏在阿娘的舌根底下,除非是将她恢复到原形,方可取出。” 第二十五章 取舍之间 天枢听了轻笑一声,赞叹道:“好一个狡猾的红孩儿,你放心,只要你答应了这两个条件,我必定施法助你阿娘脱出这次劫难。” 红孩儿闻言悚然动容,满心疑惑道:“怎么说脱出这次劫难,难道劫难还分好多次么?” 天枢微微颌首,语气幽然道:“是啊,这灵狐禁咒分为血咒和魂咒,施法者通常只会使用血咒,也就是二师兄所说的每天体内血脉沸腾汹涌达一时三刻之久的那个咒语,使受法者每天受尽苦痛折磨,生不如死,也足够达到惩戒报复的目的。而真正可怕的却是这个魂咒,可将施法的狐族中人的凶灵维持七夜不灭,每到了夜晚时分,凶灵就会踏着夜色来到受法者面前,将他的身躯化为一只小老鼠,探出爪子对他进行疯狂的折磨。” “由于是魂魄的原因,施法者的凶灵将不受任何武器和法术的攻击,可以随心所欲地对受法者进行折磨,但七夜之后,它便将化为烟尘飘散,不复存在。看来这玉面狐狸必定极其痛恨你阿娘不顾两百年的陪伴之情残忍地将她杀害,这才不惜拼着自己魂飞魄散的结局,也要降下来这般凶咒来报复惩罚你阿娘。所以说人生在世,得饶人处且饶人,彼此各退一步,方才得以相安无事。” 红孩儿听得面色煞白,讷讷道:“不受任何武器和法术的攻击,可以随心所欲地对受法者进行折磨,那你要使用何种方法,才能救得阿娘?” 天枢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貌似决绝道:“放心,我既答应了你,只会想到办法解救你阿娘。” 话说之间,天枢缓步上前,已然来到小老鼠跟前,郑重其事地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瓷瓶。八戒眼尖,一下就觑见这是乌鸡国镇国元帅狐阿七珍之又珍的那只小瓷瓶,里面装着由九尾灵狐族人尸骨炼制而成的一味奇药——狸髓膏,据说善解百毒,可铁扇公主变作小老鼠并不是因为中毒,而是受了玉面狐狸布下的灵狐禁咒,天枢拿这瓶狸髓膏出来要做什么? 不说八戒心中奇怪,却说天枢此刻已打开了那只小瓷瓶,颇为心疼地从里面倒出来几粒小药丸,然后蹲下身子,小心翼翼、一粒一粒地将药丸送进小老鼠嘴里。待小老鼠将小药丸尽数吞下之后,文天枢缓缓起身,迈着奇怪的步伐,也绕着那小老鼠转起圈来。 这般也不知转了多久,天枢倏地停下脚步,神情肃穆,俯身跪下,竟对着小老鼠重重地磕起头来,而且一下重似一下,直磕得脑门上鲜红一片,几乎要渗出血来。 随着她不断地用头触碰地面,浑身颤抖的小老鼠身上银光闪闪,竟渐渐地变成了一头两米多长的白毛狐狸,但她依旧蜷缩着,身体四肢伤痕累累,血迹斑驳,她就这么平静地匍匐在芭蕉洞外平整的汉白玉石台上面,气息奄奄,凄楚无助。 文天枢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揉了揉因磕碰地面而变得青红的额头,悠然吐息道:“好了,我虽然暂时不能将她恢复到人形,但幻化成狐狸模样,可算是破了玉面狐狸的魂咒。” 红孩儿张了张嘴,正待询问这方法是否有效,只见那银狐忽然见不到小老鼠,不由得心情焦躁,引吭高呼,它放着由小老鼠幻化的白狐视而不见,只来回不停地在白狐身边打转,伸鼻乱嗅,如此者再三,才终于似放弃般地哀嚎一声,发足狂奔,远远地去了。 见银狐去得远了,红孩儿依然心有余悸,讷讷地道:“这就没事了么,它还会回来吗?” 文天枢略显疲累,风姿绰约,不紧不慢道:“那银狐本是玉面狐狸的怨灵幻化,一意只为寻找仇人进行报复,无神无识,该当不会耍诈的。” “今夜的危机算是安然度过了,还有六夜,我就给你一十八粒狸髓膏,再教你步法和口诀,等到夜幕降临,银狐前来将你阿娘变成小老鼠,你就给她喂上三粒狸髓膏,将她幻化成狐狸模样,便可化解危机。只是银狐自知时日无多,必定一日凶似一日,你可千万小心在意,莫要被它的气势压迫,乱了方寸,只有念对了口诀,踏准了步法,才可保得你阿娘安全无虞。”红孩儿闻言接过药丸,满眼噙泪,连连拱手拜谢天枢。 八戒耸了耸肩,挠头道:“天枢,虽然玉面狐狸布下的魂咒得以化解,却还有个血咒,那才是一段长久的苦处。听玉面狐狸临死前所说,这血咒使得她每日经脉中的血液澎湃沸腾,五脏如焚,身受心血煎熬之苦达一时三刻之久,而且每过一年,受苦的时间就延长一刻,若活得够久时,便无时无刻都要受这等折磨,煞是难熬也。” 话一出口,红孩儿吓得身躯一震,小脸煞白,几乎要将手中的药丸摔落在地,却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天枢。 天枢深感无力地仰天叹息,微微颌首道:“是啊,这血咒确实十分棘手,而且每当体内血涌澎湃,五脏如焚,身心煎熬之时,是没有任何药物可以缓解这般苦痛的。” “我虽想到了解救的方法,实际操作起来却是相当困难,因你阿娘所杀的是我天下狐族中人,而中了她所布下的灵狐禁咒,本就是罪有应得,咎由自取,要想全然解咒几乎是绝无可能的,为今之计只有诚心悔过,得到我天下狐族中万千首领的共同谅解,为之祈祷,方可解得这血咒的一半威力。从此以后,你阿娘每日仍需受到体内血脉贲张、血涌澎湃的苦痛,这是作为她肆意妄为,残杀玉面公主所要付出的代价,但受苦的时间不会再有所增加,症状也相对较轻。” “然而这灵狐禁咒乃我天下狐族所共知的禁咒,除非是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施法者如何会拼着自身皮囊飞灰烟灭,魂飞魄散,而布下此等凶咒,那这受法者必定用极其残忍的手段伤害了施法者或者其家人,才会受到如此报应,对此我天下狐族早已经约定俗成,讳莫如深。若是见到你阿娘受咒法摧残,狐族中人也必定拍手叫好,弹冠相庆,不挥起刀兵讨伐你们就很不错了,如何还会对你阿娘表现出一丝同情。” 红孩儿一听面色极其凝重,小心翼翼道:“但只要有一线希望,我总还是要带着阿娘去争取,常言说得好,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争取天下狐族万千首领的原谅,果真有那么难吗?” 文天枢定睛看着红孩儿坚毅的面容,神色复杂,语调低沉道:“难,如何不难?我狐族中人虽然驻地分散,各自为政,不相往来,但在族群大义上仍表现得相当团结,残杀普通的族人犹自群情激愤,争相集结报复,更何况你阿娘所杀的乃是天下九大狐族之一的玉面狐族唯一的一位公主,相当于是直接向天下狐族挑衅,此仇此恨更是被狐族中人视为奇耻大辱,必定万狐集结报复,直欲杀之而后快。” “你若带着你阿娘躲避到天涯海角不被狐族中人找到那也就罢了,却还敢找上门去寻求族群首领的谅解,更等同于无视狐族尊严和感情,登门挑衅,狐族中人必定人人切齿愤恨,还不等你开口,便将你们撕成了碎片。” “但不管怎样,因你一片诚挚的孝心,我虽心中不愿,也选择原谅你阿娘的所作所为,祈求解除灵狐禁咒一半的威力,毕竟绵长无期、毫无节制地对一个人进行报复,不给他半点悔改的机会,也是件极其不道德的行为。” 说完,她伸出手掌,在白色狐狸的额头上轻轻地按了一下,须臾间有个淡淡的、如狐狸掌痕般的印记印在上面,那掌痕只在白色狐狸的额头停留片刻,便缓缓地变淡,消失不见。 天枢回过身来,悠然解释道:“放心,这个掌痕虽然消失,只要是我狐族中人就可以辨认出来。实不相瞒,我本是天下九尾狐族轩辕坟内的一个分支首领,虽说你阿娘杀了玉面公主,可谓是我天下狐族共同的敌人,但既是我这九尾狐族的首领在你阿娘额头留下了印痕,其他狐族的首领即便痛恨你阿娘所为,直欲杀之而后快,但也不得不给我这份薄面,不给你辩解的机会就群起而攻之,痛下杀手。” “但你在辩解的时候,千万要以事实相告,不可为了你阿娘而隐瞒任何细枝末节,虽然你诚心悔过,但有些狭促的狐族中人为了宣泄心中的愤懑,会给出种种难以达成的条件来刁难你,为了你阿娘解除半数血咒的功效,你也只能含污忍垢,竭尽所能地去完成这般条件,虽然行事艰难,但只要你至诚至孝,诚心悔过,我狐族中人未必不会网开一面,原谅你阿娘的所作所为,为她祈求的。” “但我唯一担心的是,你本是妖族王子,养尊处优,心高气傲,面对天下狐族之人的种种刁难,当真能够忍耐下来么?” 第二十六章 重操旧业 话一出口,红孩儿含泪一笑,神情坚毅道:“放心,时至今日,我方知为娘之苦,也怪我当年太过任性,处处惹阿娘生气,才会导致她性情孤愤偏激,造下这般凶虐,忍受这般苦楚,为了阿娘能够少受些苦楚,即便是要取我的性命,也丝毫不在话下,更何况只是一些非议和刁难,我也只当做是修行而已,如何看在眼里。” 面对如此坚决的红孩儿,文天枢心头感动,热泪盈眶道:“牛圣婴,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是啊,能将世俗的非议和刁难当作是一种修行,就恰恰证明你已经张大了,铁扇公主有子如此,夫复何求啊?只是前路艰难,当真是苦了你了,要千万保重才是。”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原本昏迷着的白色狐狸突然微微地眨了眨眼皮,她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几口鲜血,在那鲜血之中,有一枚泛着青光的小扇子静静地躺在里面,那赫然便是铁扇公主珍之又珍、不肯轻易相借的宝物玲珑芭蕉扇,如今就这么毫无滞碍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白色狐狸的嘴唇跟着动了动,似乎在诉说着什么,文天枢侧耳倾听,满心欢喜道:“好好,你阿娘说了,事已至此,她已然看透生死,大彻大悟,只求伴着你了此残生,再不寻大师兄报什么杀夫夺子之仇了。既然她亲口答应了借扇之事,也该兑现承诺,就由你将扇子交给我三藏军团,由着我们去扇灭火焰山中的余烬,解这方百姓于倒悬。” “待完成这一切之后,再由你带着芭蕉扇和紫冰剑这两件宝物回去交还给祖奶奶,这两件宝物相借日久,也是时候归还了。” 三藏听了不住点头,啧啧称叹道:“是了,看来她果真是大彻大悟了,居然想将这两件护身的宝物交还给罗刹女国,想是真的放下了争斗之心,当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红孩儿手指颤抖着从鲜血中拾起那一把小小的玲珑芭蕉扇,随风晃动着变成蒲扇般大小,郑重其事地将它递给唐三藏。三藏起初还认为自己乃是区区的一介书生,身虚力弱,不肯接受芭蕉扇,待持在手上,只觉得这面玲珑芭蕉扇虽是无上的至宝,拿上手上真如同蒲扇般轻盈,乐得他眉开眼笑,忘乎所以地想要摇上几摇,吓得几个弟子眼睛瞪得溜圆,一时间如遇到鬼魅一般,纷纷地躲到观音的冰雕背后,颤抖着身子不敢露面,三藏这才回过神来,尴尬地笑着收了扇子,不再有丝毫妄动。 红孩儿满腹忧愁地看着被冻成冰雕的观世音,甚是懊悔道:“唉,我真是该死,竟然大逆不道用剑刺中菩萨肩胛,使得她冻成了冰雕,如今三足金乌已经飞走了,我要如何才能解救菩萨?” 听到这话,那白狐的嘴唇又动了一动,文天枢眼前精芒一闪,欣喜若狂道:“不必着急,你阿娘说了,通常情况下,若要用紫冰剑将法力高强的仙佛完全冻结,非得刺上他三剑不可,而你仅仅刺了菩萨一剑,再加上她护身金莲的守护作用,想来冰层并不会十分坚厚,虽不能用三昧真火融化,却也未必不能用内劲从里面将之震裂。” “而菩萨久久没能从内中挣脱的原因,一来或许并不知道其中隐秘,二来她被紫冰剑刺伤了肩胛,受伤不浅,冰层又得到紫冰剑的加持,才无法被她用内劲将冰层震裂。为今之计,咱们只需将紫冰剑从菩萨身上拔出,去了这一份加持,相信凭菩萨的无上修为,必定能够破冰而出,重获生机的。” 红孩儿闻言耸了耸肩,唉声叹气道:“别提了,这方法我又不是没试过,但菩萨用双手将紫冰剑牢牢地控住,任我使出吃奶的劲也拔不动分毫,要想拔出宝剑,又岂是易事?” 三藏听了呵呵冷笑,很没好气道:“小子,你可不能仅凭自己的力量来判断是否能将菩萨手中的宝剑拔出,别忘了,咱们这有个能担山的齐天大圣,他的臂力可比你要大多了,未必不能将宝剑拔出。” “再说菩萨当初是为了防止你们用紫冰剑伤害咱们三藏军团,才在自己被冻结之前将这口宝剑紧紧握住,慈心所致,当真是金石难开。如今咱们只需在菩萨面前诚心祷祝,告诉目前的战况,相信凭菩萨的灵感之名,这般祝祷声未必不能送达她耳畔,使得她放松紫冰剑,让悟空将之拔出也。” 悟空听了甚感有理,当即跪在菩萨的冰雕前,俯身下拜道:“菩萨在上,弟子孙悟空诚心祝告,菩萨为了感化圣婴大王红孩儿,甘心情愿受其一剑,为紫冰寒气所侵,冻结成了冰雕,诚乃无上的慈悲。而菩萨为了护佑我三藏军团不受紫冰剑侵害,更是将此等宝剑纳入己手,使得邪魔外道不得用此宝戕害我师徒众人,己身却为这冰剑所制,无法摧破坚冰,脱离险境。” “然而天地开明,报应不爽,铁扇公主自食其果,为玉面狐狸灵狐禁咒所迫,己身化为鼠类,深受其害,看透生死,大彻大悟,连同其儿红孩儿亦拱手皈依,不再与我三藏军团为敌。” “还请菩萨冥感有灵,听得悟空这一番祝祷,若有感应,可助悟空单手拔出你手中宝剑,自摧内力破冰自救,重获生机也。” 悟空说完,再一次俯首磕头,便站起身来,道了声得罪,一把握住紫冰剑剑柄,用力地往外一拔,那紫冰剑在月光的映射下散发出妖异的光芒,却是深深扎根在观音的冰雕之中,纹丝不动。猴子眉头一皱,禁不住有些懊恼,当即两手按住剑柄,使劲地往外拔剑,那宝剑依然与冰雕牢牢地粘连在一起,不见半分松动。 见猴子拔不出紫冰剑,八戒撇了撇嘴,哼哼唧唧地上前告罪道:“菩萨在上,弟子猪悟能生性憨厚,从不打诳语,方才猴哥所言句句不实,是存心想要欺瞒菩萨。当初猴子得三足金乌离火救助,化开坚冰,脱得大难,却是铁扇公主降下月宫天子灵体附身,身形飘忽,来去迅捷,仰仗身法一举打败我一干人等,将师父劫入芭蕉洞中便要洗干净蒸吃。” “是我师弟悟净见救师无望,便生了怠慢之心,直嚷嚷着要分行李散伙,各奔前程。是弟子和师兄心中仍存着些许希望,特地前来菩萨冰像面前哀告,希望菩萨能破冰而出,广施妙法打败铁扇公主,解救师父出洞。” “不想此番言语未能传达尊听,无法救得师父,咱们也只好顺了老沙心意,就地为师父造个衣冠冢,而后平分了行李,卖了龙马,好得些银两各自寻个前程。” 话一出口,观音的冰雕好似勃然震怒了一般,自顾自地隆隆晃动,须臾间,刺入她肩胛的紫冰剑渐渐地倒逼而出,脱离她的躯体,落在了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这般深厚的冰雕内中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力量迸现,随着几阵清脆的冰块碎裂声,原本浑然一体的紫色冰雕整个从中碎裂,成块的冰棱如尘屑般从菩萨身上脱落,现出她的肉身来。 不过短短数息时间,观音的上半身便从冰层中脱出,只见她双拳紧握,用力一挣,就将身下的冰块尽数震裂。脱出冰层的观音面色苍白,身躯摇晃,她匆匆地吸了口气,不由得眉头微蹙,面露狰狞,只一迈步,就已冲到了八戒近前,也不知用的什么手法,仅凭单手凭空地将老猪从地上吸起,语气森然道:“好孽障,活得不耐烦了么,唐三藏好端端地站在本菩萨面前,如何说他被铁扇公主掳走,洗剥赶紧了便要蒸吃?我看是你自己想散伙,怎还冤枉悟净这样厚道的人要分行李,这龙马乃是敖白幻化,怎好随意地拿来买卖?” 见一向面目和善的菩萨突然发怒,八戒直吓得双股乱颤,魂飞天外,呆愣半晌方才支支吾吾道:“菩萨,这您却错怪俺老猪了,常言说得好,请将不如激将,方才猴哥那般苦苦哀求,也没能得到你的感应,拔出宝剑,俺老猪虽然胡说,真让菩萨破开紫冰,脱离险境,如此说来,还不是这胡言乱语带来的功效大么?” 听他这一番解释,观音觉得甚是在理,倒也没好意思再发作,只得手掌一挥,将老猪平平地推了出去。或许是破开冰层的动作太大,观音情不自禁地又按住了胸口,叫一声好冷,猛然间吐出一口鲜血,缓缓地坐倒在地,闭目养神。 见她面色极其难看,紧咬牙关,似在竭力忍受着巨大的痛楚,唐三藏不由得暗暗心惊,大为疑惑道:“菩萨伤的不是肩部么,且伤得又不深,如何会按着胸口喊疼,是何道理,难不成被离心锥洞穿的伤口还没好么?” 第二十七章 天生命贱 红孩儿面有惭色,强忍着眼眶中打转的泪水道:“是啊,这是魔神蚩尤随身携带的十大至邪神器之一,且强行穿透护身金莲的护持,洞穿了菩萨的心脏,又岂是那么容易愈合的?老君虽使用大法力将那锥子从菩萨心脏中取了出来,功完后还不忘谆谆嘱咐,菩萨此伤业已伤及根本,非得休养个三五年,方能渐渐恢复元气。然而菩萨一心挂念你三藏军团的安危,担心我阿娘会手仗着玲珑芭蕉扇与你们为敌,便不顾老君的再三阻拦,执意要下界探查战况。” “菩萨虽一意下界要为你们助阵,却也担心自己伤重如此,法力低微,若是强行动用武力,难免会牵动伤口,加重伤势,到时候非但帮不上你们的忙,还反而会成为你们的拖累。正踌躇间,她有幸遇到了下界执行任务回来的银角童子,听他无意中说起,因有求于三藏军团,被你们讹去了满瓶的发奋丹,心下甚是不平,耿耿于怀。” “菩萨听言之下甚感兴趣,与他攀谈过后,更是得知了那所谓发奋丹的特性,心中十分欢喜,便与那童子一通讨价还价之后,用莲花池中的数块碧藕换得了他的一粒发奋丹。” “听银角童子所言,那发奋丹虽功效强大,却是在短时间内以燃烧人体内的潜能为己用,不能持久,而且会引起很大的副作用。菩萨心挂你们安危,急切之下也顾不得许多,立时服了,刹时便感觉体内真气充盈,伤势也好了大半,这才信心满满地带我下得兜率宫,前来助阵。” “此番菩萨与我和阿娘争斗许久,发奋丹的功效过了,副作用发作起来,才有这般疼痛。菩萨,说到底终究是弟子该死,连累您这般苦痛,您要打要罚尽管招呼,千万莫要将弟子逐出门墙。” 说完,他便径直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不住磕头,诚意恳恳,惹人哀怜。 见他这般痛哭,观音不由得睁开眼睛,幽然叹息道:“痴儿,是你自己要除我门墙,本尊可至始至终都没想过要放弃你,且你修业未成,需得随我回去南海勤加修行,方不失了你的广大前途。” 见观音居然还肯原谅自己,红孩儿眼中强忍的眼泪终于悄无声息地落下,他俯身在地,嚎啕大哭道:“菩萨慈悲,弟子那般地伤害于您,你居然还肯收留弟子,红孩儿铭感五内,纵然削骨剐身,也不敢再生出反叛之心。只是我阿娘身中玉面狐狸布下的禁咒,每日要受一时三刻血涌澎湃的苦痛折磨,需得由弟子带着前往天下狐族的驻地祈求万千狐族首领的原谅,方才能解得一半禁咒的功效,且我应允了她要将两件宝物重新归还给西海罗刹女国,若是随着菩萨回归南海,身不由己,非但完成不了阿娘心愿,且要眼看着她身受苦痛折磨,凄惨死去,这般忠孝不能两全,却让弟子如何分处啊?” 观音听了微微摆手,嗤笑道:“痴儿,你真以为入我门下,就无法顾及家人了么,你阿娘既已大彻大悟,了无牵挂,便由着她一同拜入我门下,又有何不可?而你既是本菩萨选定的人,只要不做那倒行逆施、残害生灵之事,便是身在他方,一样是我南海普陀山的好弟子。何况你本着一腔至真至孝之心,含污忍垢带着你阿娘拜访天下狐族的首领,寻求他们的原谅,为了阿娘的一桩心愿,以男儿之身犯险到那视男人为寇仇的罗刹女国还归那两件法力高强的宝物,这般地坚毅果敢,分外合乎本尊心意,就由着你去完成这两件要事,再回到我南海门下,心无挂碍地立身修行,又有何不可?红孩儿,你此去艰险,无论遇到多大的磨难,都要咬牙忍耐,莫失了内中本心,记住,你永远是我南海观世音的弟子,我普陀山的大门将永远为你敞开,纵然等你千年万年,也要你做我的善财童子。” 听到这一番话语,红孩儿直感动得泪如泉涌,不住地下拜磕头道:“多谢菩萨,多谢菩萨成全,待事成之后,红孩儿必定回到普陀山誓死追随菩萨,再不敢生出半点离叛之心。” 观音闻言心头感动,身躯颤抖,气息微弱道:“好孩儿,这样就好,此刻我伤痛难忍,需得回到南海静心休养,你前途难测,千万小心在意,好自为之。” 说完,她便把手一招,虚空中倏然闪现出一片灿烂的金光,在那光华盛处,一个身形伟岸、五官端庄、脸上似敷着一层金粉、手里持着狼牙棒的壮汉子悬立空中,双手抱拳向着观音请安。 观音微微一笑,绷紧的心弦也似放松开来,她双眼迷离,语声平缓道:“金头揭谛,我此刻有伤在身,就累你护送我回南海一趟吧。” 听观音说出这些话语,饶是金头揭谛这样唯命是听、波澜不惊的护教神奇眼中也禁不住闪过一丝讶异之色,但他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朝着观音把手一揖,从她脚底忽地涌起一朵铜盆大的白色莲花,托着观音平平地升上半空,与金头揭谛脚下的云光相接。 眼看着金头揭谛护送着观音渐渐消失在远方天际,红孩儿站起身来,神色黯然,五味陈杂,前途茫茫,不知今日见了菩萨一面,日后是否还有缘相见,再见之日又不知在何时? 红孩儿正想之间,突然眼角余光瞥见了趴伏在地、由铁扇公主幻化而成的白色狐狸,心中没来由地一凛,郑重其事道:“天枢,那我阿娘还有多久才能恢复人形,总不能就这么让她保持着狐狸模样随我一同赶路吧?” 天枢听了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莫急,这狸髓膏的量少,药性本也不强,只是怕那银狐去而复来,所以我便下了三粒的量,待到了天明之时,你阿娘就可恢复人形了。” 一听这话,红孩儿才大大地松了口气,转而向唐三藏拱手作揖道:“圣僧,玲珑芭蕉扇已然借给了你,还请你们早早地带着宝扇前往火焰山扇熄余烬,我也可带着阿娘快些上路,毕竟在这里多停留一刻,阿娘便多受一刻痛苦,实在是耽搁不起啊。” 三藏闻言方才回过神来,点头应允道:“对对,还是赶紧扇熄了余烬,还了这方百姓一个清凉世界,咱们也可安生地西行取经,那事不宜迟,悟空你接过宝扇,这便带着八戒到火焰山上空去完成任务吧。” 见终于成功地借得宝扇,孙悟空直乐得眉开眼笑,刚要跑上来接扇,却见红孩儿脸色铁青,欲言又止,猴子禁不住停下手上动作,眉头一扬,愤恨不平道:“怎么,方才说好了受你阿娘三剑,便将宝扇借我,如今见俺老孙接扇,又不乐意了,是还怀疑我杀了你父王,对我心存芥蒂么,连自家的宝贝都不肯让我染指么?” “妈的,说什么看透生死,大彻大悟,连这点小事都放在心上,就说明根本还没有参透,但依着本大圣的倔脾气,你越是不肯相借,我就偏要拿来使使,亲自扇熄那余烬不可了。” 见双方闹得僵了,唐三藏生怕再节外生枝,发生什么变故,连忙干咳几声,摆手道:“悟空,这却是你多心了,红孩儿怕是看你争战辛苦,不想你太过操劳而已,看你都忙活大半夜,又是被冰冻,又是被剑砍的,确实该好好地歇上一歇了,像扇灭火焰山中余烬这样的小事,便不劳你亲自出马,也让八戒和悟净两个出去活动一下筋骨吧。” 听师父既如此说,猴子才气鼓鼓地走到一边,不再言语,八戒却瞪大了眼,满是不服道:“师父,您可真是偏心,事到如今,咱们哪一个不是忙活了大半夜,没能好好地睡上一觉,怎偏要猴子留下来休息,却让我和老沙代为走一趟,可怜俺老猪在火烧原上受的伤还没好,就这么拖着受伤的膝盖被您呼来喝去,也未免太过份了吧?” 三藏闻言把眼一瞪,很是不屑道:“好你个躲懒的臭猪,不就让你飞在云端到火焰山去灭个火吗,多大点事,即便是膝盖受了伤又能怎么样,没看见菩萨为了咱们,拼着胸口被离心锥洞穿的伤势也要下界来给咱们助阵,是何等大公无私的精神,你就这么点伤,也敢到老子面前抱怨,实在太让人失望了。再说用玲珑芭蕉扇扇灭火焰山中余烬这样威风又造福苍生的大好事,别人抢还来不及,你怎舍得往外推,当真是鼠目寸光,暴殄天物也。” 八戒被师父骂得一愣一愣的,硬是找不到言语反驳,只哼哼唧唧地小声嘟囔道:“娘的,要真这么好的话,你自个怎么不去?既是这样简单的小事,让悟净单独一个去也就行了,何必还要俺老猪压着,也不嫌累人?” 第二十八章 山间群猴 老猪虽说得分外小声,无奈三藏耳力甚佳,听言之下不由得横眉倒竖,语气森然道:“妈的,这猪头是想造反么,居然正对面地编派起为师来,我要是会飞了话,这等好事还能落到你头上?再说让你两个结伴前去,不就是怕你们会落单,被人觊觎玲珑芭蕉扇而横遭不测么,你要实在嫌累的话,就让敖白化出人形来换你去,你替他变成白马驮着老子赶路,看这两样哪个更累些?” 见敖白听言后一副喜出望外、欢呼雀跃的样子,又见师父百二十斤的躯体,老猪不由得浑身打了个激灵,立马奔上前来,从师父手中夺过那面玲珑芭蕉扇,逃命似地拉着悟净跃上云端,风驰电掣而去,空中传来他那颇为惶恐的声音:“师父,您行行好,驮着你这胖和尚赶路,还不得活活累死俺老猪,既然如此,这扇熄余烬的活还是交给我来做吧,虽说会担些热力烘烤,最起码安全而不累人。” 这时候,红孩儿也从地上抱起了那只长达两米的白色狐狸,以他这样娇小的身躯抱起这偌大的一只狐狸,就如同小蚂蚁背起只甲虫一般,虽然凭他那超乎常人的膂力丝毫不在话下,外表上却多少显得有些突兀。 红孩儿抱着狐狸跃上云端,向唐三藏微微颌首道:“圣僧,我便也随他们去了,一来也帮忙看着点玲珑芭蕉扇这件宝物,二来这翠云山芭蕉洞如今已成了我母子的伤心地,太多的伤心过往在这里发生,我与阿娘实在不愿在此地久待,咱们彼此恩怨纠葛,难以理清,从此一别,能不见时,便不要再相见了。”说完他便脚驾云光,径直地朝八戒二人飞去的方向追去。 他虽飞得远了,孙悟空犹自咬着牙,以脚顿地,愤恨不平道:“丫的,这小子是认定我杀了他父王,到现在还不肯原谅我,不就是面破扇子么,像是有多金贵似的,连扇柄都不让我碰,还说什么恩怨纠葛,难以理清,从此一别,能不见时,便不要再相见,好像他有多牛气似的,本大圣上赶子地非要与他相见。” 见他堂堂的齐天大圣,想是气得急了,竟说出这样小家子的话来,文天枢掩着嘴,吃吃地笑道:“大师兄,你就偷着笑吧,你嫂子与侄儿从此与你一笑泯恩仇,再不来寻你报仇,你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却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猴子闻言眉头舒展,转而却越发抓狂道:“唉,嫂嫂和侄儿这边是放过了,却还有几个结拜的兄弟误解俺老孙,心心念念地只想着寻我报仇,也不知俺老孙前生是造了什么孽,搞得关系最亲密的几个人都想着与我作对,众叛亲离、百口莫辩的感觉当真不好受啊。” 不说猴子抓狂,却说八戒两人仗着玲珑芭蕉扇,一路飞驰朝着火焰山方向行进,就在这时,忽地从下方地面升上来一个人,在皎洁的月光映照下,来人一副道者打扮,穿一件八卦仙衣,背一口青冥宝剑,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云端,向着两人拱手施礼。 八戒定睛一看,认出来人乃是被太上老君贬下凡尘,看守八百里火焰山的那个土地。老猪打了个哈哈,刚要开口说话,却见悟净退后一步,扯出连环锡杖大喝道:“哈,牛鼻子老道,当时在村寨里便是你放火鸟追赶我们,如今又上得天来阻住我兄弟二人的去路,究竟意欲何为,还不明明道来,不然休怪俺老沙手下无情了。” 见老沙要与他争斗,那道人也不生气,微微一笑,不亢不卑道:“卷帘大将这般说却是冤枉我了,那三足金乌倒确是贫道放的,我只是感应到大圣被紫冰剑冻成了冰雕,想着只有三足金乌喷出的火焰能帮忙化解紫冰,情急之下才将三足金乌放出,只想这金乌有些懵懂,感应到你们身上大圣的气息,以为大圣就在三藏军团之中,才会奋起翅膀,尽力地追赶你们。” “却还是我见你们被金乌赶得上气不接下气,渐渐地就要被追及,这才又祭起我的缩地镜将你们传送到三千里外的翠云山中,不然凭你们这般奔走,如何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到达翠云山,当真如有神助,神乎其神也。” 悟净闻言瞪大了眼,登时便收了敌意,满心佩服道:“哦,原来天枢所说的那道白光,就是从你那什么缩地镜中发出来的么?乖乖,能在瞬息之间将这许多人传送到三千里之外,这缩地镜的威力实在太强大了。” 八戒挠了挠头,满是疑惑道:“那你一个被贬下界的看炉道人,如何还能召唤出神鸟三足金乌,要知这金乌居住在日轮中心,普天下仅此一只而已,你如何再能召唤出一只来,这法力当真是非同小可。” 那道人听了悚然动容,忙不迭地解释道:“罪过罪过,贫道不过是个被贬下界的清贫道人,何德何能可以召唤出一只三足金乌来,天篷元帅当真是折煞我了。” “要说这只三足金乌的来历,可真是说来话长,这事还得追溯到上古洪荒时分,当时玉皇大帝与瑶池圣母生下了十个儿子,个个身披金色铠甲,高大威武,身如鸟形,容貌俊朗,更难能可贵的是这十个儿子汲取天地离火之精,尽都修炼成了纯阳之体,浑身上下喷薄出炙热的火焰,身在高高的九霄云端,光芒依旧炽热,可以融化寒冷的坚冰,促进草木生长,哺育和温暖了世间万物。” “天下子民感念其恩德,因其身如鸟形,头似神鸦,住在太阳神宫之中,化而为鸟时底下三足,故此尊称他们为三足金乌,许多族群将他们尊为部落的守护神,画在衣饰、器具和旗帜上面,献牲祭祀,日夜膜拜,倍加尊崇。” “然而这些三足金乌虽法力高强,地位显赫,受人崇拜,但毕竟是少年得志,心高气傲,目空一切,再加之受到父母娇纵,群臣顶礼,更是骄傲放纵,专横跋扈,刁蛮任性,说一不二,有时娇纵起来,就连生身父母,高高在上的玉皇天尊、瑶池圣母的话语也不放在心上。” “人若到了这无所顾忌的地步,就不免要惹出些事端来,更何况是这些法力高强的三足金乌,一旦放纵起来,非但祸及自身,还将殃及天下千千万万的无辜生灵。” “果然乐极生悲的一天终于到来了,这一日玉皇大帝上朝大阅群臣,聆听政事,王母娘娘又在蟠桃园监督宫娥们采摘蟠桃,时值春日,天多阴雨,草木滋生,十个三足金乌久在太阳宫中,不免有些相看生厌,闲极无聊,便叽叽喳喳地吵着要一同出宫去闲看三山,闷游五岳,周游天下。” “主意打定,兄弟几个便瞒着宫娥侍从,偷偷地摸出太阳宫,化身金乌飞在空中游看山水,好家伙,原本是十只金乌轮换着在空中普照大地,阳光直射时犹自酷热难当,这下十兄弟一齐出马,直照得河海干涸,大地开裂,草木凋零,妖孽丛生,民生哀弊,怨天尤人。” “玉帝闻言之下大为震怒,当下也顾不得舐犊亲情,派遣出数十万天兵耀武扬威着前去捉拿这十个逆子回宫,岂料这十位王子一向娇纵惯了,此刻游兴正浓,数十万天兵虽人多势众,放在他们眼里也如同犬彘奴才一般,哪里肯听他们劝告,就此打道回府。” “那位统兵的元帅是个老成持重之人,眼看着好说歹说就算劝不得王子们回宫,一来是听令出征,若不发一矢,不动刀兵便就回去,非但是皇命难违,于自家面上也甚不光彩,难免要担上亲附权贵、不尊君命、首鼠两端、怯懦畏战的骂名;二来这元帅虽远在九天云霄之上,地上黎民哭泣哀告之声仍不绝于耳,元帅心慈仁善,自听不得、见不得这般哀苦,左右为难之下,便狠狠地一咬牙,指挥着数十万执起刀兵,向昔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王子开战。” “然而这些王子虽刁蛮任性,肆意胡为,但个个都是高贵龙种,天赋异禀,膂力过人,法力高强,且他们尽都博古贯今,精通阵法,自创自演了一套十方朱雀大阵,各守一隅振翅喷火,销骨铄金,无法可挡,区区数十万天兵羸弱之躯,仅仅一合之间,就被他们喷出的金乌离火烧杀大半,一个个丢盔卸甲、哭爹喊娘地直往九霄云外逃窜。” “出发时整整六十万天兵,回来时仅有一两万被烧伤残废的败兵,自此妙上天庭的实力大减,一蹶不振,妖族、佛界、人族的势力开始增强,三界的格局也发生了微妙的转变。不想十个逆子居然如此胆大妄为,还拥有这样强劲的实力,非但是闹翻天地,残害生灵,还隐隐地威胁到了自己至高无上的地位,玉皇大帝听言之下又惊又惧,一时间却无计可施,只好只身前往昆仑山玉虚宫中向道教掌门元始天尊请教,经掌教天尊暗中隐喻,需得玉帝派人到人间寻找一位拥有大神体质的凡人勇士方可破解此次劫难。” 第二十九章 真假大圣 见兄弟两个听得入神,那道人微微一笑,继续述说道:“玉帝得旨之后没敢怠慢,便委派太白金星下降凡尘,前去寻找那位拥有大神体质的凡人勇士。太白金星真个有心,一路寻访,很快就寻到了有穷部落的首领后羿,这位勇士果然身带万钧之力,徒手搏虎,力斗蛮熊,谈笑风生,毫不费力,更有甚者他擅射飞禽走兽,弓弦到处,百发百中,万无一失。” “金星听得介绍心中已暗自推许,便化作平民假托献贡的名义进宫殿面见后羿,一番交谈之下,但觉这位首领光明磊落,果敢坚毅,果然是射日杀乌的最佳人选。金星既打定了主意,便运用法术在后羿面前显示法术神迹,暗示后羿乃是天神下凡,来人间历劫就是为了射杀为祸苍生的九只三足金乌,还四方百姓以安宁祥和。” “可叹后羿膂力过人,雄心勃勃,自命不凡,眼见太白金星屡屡显示神迹,又称许自己乃是天神下凡,欣喜若狂之下也是深信不疑,当即在太白金星的昭示下整装出发,历经千难万险,九死一生,在东海扶桑岛上伐下万年白桦树的主干雕琢成弓架,潜入北海用万年蛟龙的龙筋揉搓成为弓弦,登上少室山采集青鸾的尾羽作为雕翎,开采幽冥地府十八层地狱之下的寒冰玄铁冶炼成箭身。” “做完这些工作之后,后羿又在蛮荒大泽中熟悉这口弥足珍贵的射日神弓,终于在五个月之后,功德圆满,他的心跳、呼吸、血脉流动,乃至于整个周身百骸、万千毛孔都与这口宝弓息息感应,协调一致,又因搭弓射日需要直视目标,而十个太阳发出的光芒实在闪亮,后羿又在完全黑暗的环境中,蒙着白布,闭起眼睛,只凭感觉扣动弓弦,须臾间就可射出百支箭羽,气势磅礴,远射万里,百发百中,毫无遗漏。” “完成了这般艰苦的修行,后羿便登上了西昆仑之巅,传说中号称最接近天阙的地方,苦苦守候了几个月,终于那十个闹翻天地的王子在天使们貌似不经意地引导下,洋洋洒洒地来到了西昆仑云天边缘。” “机会只有一次,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等待多时的后羿大喝一声,跃身而起,手垮射日神弓,指扣寒铁雕翎箭,心神平静,指运如风,嗖嗖瘦连出九箭,便将尚在数十里云天之外、毫无半点防备的九位金乌王子射杀,森寒的箭羽透胸而出,剧痛无比,九位王子惨叫一声,还没来得及查明自己是为何人所杀,便从高空陨落,身躯砸入大地,化为了九个股股流淌的温泉。” “眼见九位兄弟身死当场,余下那一个硕果仅存的王子吓得魂飞天外,肝胆俱裂,又见一直尾随身后的数万天兵天将一齐拥上前来,一来是担心自己势单力薄,不能取胜,二来也因几个兄弟一起殒命,只余自己一人,心灰意冷,戾气收敛,便不需天兵天将动用刀兵,主动地回返天宫,向着父皇母后与千百臣僚俯首请罪,从此收起凶心,尽忠职守,正常地东升西落,再不敢有分毫的渎职怠慢。” “如此又过了近十年光阴,干涸的江海湖泊渐渐充盈,滋润大地,养育生灵,使得五谷丰登,百姓安居,一场天地浩劫也由此收尾,随着光阴荏苒,慢慢地成为了故老书生口中的传奇秘闻,这便是十日同天、后羿射日的全部故事由来。” 话说到此,八戒禁不住咂了咂嘴,很不耐烦道:“牛鼻子道人,这故事虽然精彩,却也未免扯得太远了些,后羿射日的故事由来已久,却与这多出来的一只三足金乌有何关联,难道是那被射杀的王子又复活了不成?” 那道人闻言眼中精芒一闪,缓缓地点头道:“你可知九位王子中箭身死之后,神识幻灭,躯体却被葬在了何处?” 悟净挠了挠头,不明所以道:“你这道人真是奇怪,刚才还说这九位王子的身躯撞入大地,形成了九个股股流淌的温泉,这会儿又反过来问我们,他们死后的躯体葬在何处,这也未免太自相矛盾了吧?” 那道人听了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道:“那是他们初砸入大地洞穿了地下河流,才会喷出股股的热泉来,但他们身上喷薄的乃是三足金乌的离火,虽则身死,离火不熄。” “若是任由他们的躯体留在地心,莫说凭着离火的热力不出三五日就可烤干整条地下河流,数月间也可将周围方圆近千里的地方烘烤得成为一片不毛之地,整日里火焰蒸腾,云雾不生,等同于多了九个像现在这样的火焰山,甚是害人也。” “好在妙上天尊博古通今,算无遗策,暗地里让手下得力的天兵天将穿着寒冰神铠,偷偷地将九位王子的尸身运上了妙上天庭,因王子们死后身上的离火仍未消散,生生不熄,火势逼人,无处安葬。玉帝便让四大天师将他们的尸身收殓在玄铁石棺里面,并念动符咒将尸身封印在太阳中心的宫殿之中,王子们的尸身才得到妥善地安置,没有造成更大的祸患。” 八戒不觉频频点头,满口赞叹道:“将王子们的尸身安置在太阳宫中,也算得上是最好的处置方法了,既然将尸身收殓在玄铁石棺中,并有四大天师的符咒封印,该是万无一失了,那尸身如何还会复活过来,当真是骇人听闻了。” 那道人耸了耸肩,幽然叹息道:“是啊,这事着实奇怪,但可以肯定的是,王子们的神识既已消散,是没有可能重获新生的,大概是某种邪魔的灵识飘到了太阳宫中,在机缘巧合之下依附到了王子们的尸身上面,使得他们的尸体得以获得新生。” 八戒闻言仿佛被针刺了一下,忍不住惊叫出来,颤抖着声音道:“乖乖,为什么判断一定是邪魔的灵识,堂堂的妙上天庭如今虽然势微,尚有数千天兵天将,何以连个区区的王子棺椁都守护不住,而被不明来历的邪魔灵识所侵,也未免太丢妙上天尊的脸面了。” 那道人冷笑一声,轻描淡写道:“天庭一向纪律松散,看似堂皇威仪,其实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又不是今日方才如此的,何足为奇?当然这也怪不得那守卫宫廷的天兵天将,妙上天庭本就地域宽广,仅凭这区区千人之众,力量太过薄弱,难免会有顾头不顾尾,调度疲软的局面发生,那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何况这是在由十殿下居住的太阳宫中,原本他身上喷薄的火焰就足以销骨铄金,消除一切妖魅魍魉,那些普通妖魔若不存心找死的话,是不可能跑到太阳宫来触犯他的威严的。那灵识究竟是不是某种邪魔的还未必可知,但它的法力必然十分高强,不然如何能躲过妙上天庭重重的岗哨盘查,而来到偏东南的太阳宫中,毫不费力地进入由四大天师用符咒封印的玄铁石棺里面?” “非但如此,这不知来历的灵识似乎有某种不可一世的力量,居然将已经死去的九位王子的躯体融合在了一起,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悟净不由得瞠目结舌,难以置信道:“不可能吧,怎么叫将已经死去的九位王子的躯体融合到一起,我分明只看到了一头三足金乌,哪里有九个躯体啊?” 那道人耸了耸肩,弱弱地呻吟道:“卷帘你下界历练这么多年,思考问题怎还是这般迟钝,都说将王子们的身躯融合到了一起,就只得一头三足金乌,哪可能是九头啊,不过它到了真正爆发威力的时候,九个金乌的头颅一齐从脖颈处伸出,振翅高鸣,离火冲天,难以近身,那才真正可怕哩。” 听他这一番解释,八戒暗暗点头,满是好奇道:“那它自得了九位王子的躯体,挣脱玄铁石棺的束缚之后,又造下了何种危害呢?” 似乎早知道他有此一问,那道人微微一笑,好整无暇道:“比起当年九位王子造下的凶虐,这头刚刚恢复神识的三足金乌所引起的危害实在显得微不足道,它看样子好像神智不是很清楚,一路斜飞着闯到了太微玉清宫中,撞东墙,碰西柱,碰坏了珍宝奇珍无数,惊散了侍卫宫娥数千,最后在镇殿大将军王灵官率领数百天兵天将的包围下,用了数重极冷极坚韧的由雪域冰蚕吐出的寒冰丝织成的绳网罩住它的身体,方才将它从空中扯了下来。” “饶是如此,那金乌似乎显得格外愤怒,当下仰天悲鸣着将翅一振,脖颈处竟另探出来八颗脑袋,身上亦熊熊燃烧起金乌离火,把那至坚至寒的雪域冰蚕丝网烧得扭曲发黑,纷纷然化为飞灰落在了地上。” “就在那金乌振翅悲鸣、欲冲天而去的时候,王灵官觑见一个破绽,疾出一鞭正打在它中间的一个头颅上面,登时将它打得晕头转向,浑身颤抖,落下地来,几个身穿玄冰铠甲的武士见有机可乘,当即不顾性命扑上前去,一把将它死死地按在地上,才算将它给控制下来。” 第三十章 辨别真伪 八戒听了分外欢喜,好似望见了新大陆一般抚掌大笑道:“哈哈,那不是佑圣真君的佐使王灵官么,啥时候升为镇殿大将军了,这官未免升得太快,级别都与他原来的顶头上司一般无二了,还不得羡煞旁人啊?” 听出他言语中的揶揄之情,那道人打了个哈哈,不置可否道:“还不是当年大圣大闹天宫的时候,跳出八卦丹炉,性情狂放,战力全开,一路冲杀到了凌霄宝殿,直杀得九曜星闭门闭户,四大天王无影无踪,也只有王灵官值守岗位,仰仗手中一条钢鞭全力抵挡猴子泼魔般的攻势,为玉帝逃出宝殿、派遣使者前往灵鹫山大雷音寺求请西方佛老降服猴子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大战过后,玉帝重回宝殿执掌朝政,便开始整顿朝纲,论功行赏,其中玉帝特别褒奖了王灵官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力战妖猴的英雄行为,破格将他从一个小小的佐使提升为镇殿大将军,真可说是无上的荣耀。” 八戒耸了耸肩,很是不屑道:“靠,要是俺老猪没记错的话,那天偏巧赶上他王灵官值殿护驾,若是让猴子惊扰圣驾的话,他第一个难辞其咎,恐怕要吃不完兜着走了,所以才那般拼了命地抵挡猴子,就这也能得到破格提升,难免会让其他将领心中不服,滋长不满情绪啊。” 那道人微微一笑,毫不客气地揶揄道:“你一个被贬下凡的昔日元帅,如何能了解玉皇天尊心中的想法,正因为天庭之中纪律涣散,人人但求保存仙禄,不思上阵杀敌,锐意进取,堂堂妙上天庭数十万精锐之师,居然拿不下一个只有十数万妖兵猴卒的花果山弹丸之地,实在已沦为三界笑柄,仙佛界的耻辱。” “玉帝此番刻意提拔王灵官,意在竖立典型,革新制度,让这些得过且过、毫无进取心的天庭众将士心中有了一个可望可及,可以学习模仿的目标,只要他们也能如王灵官一般恪尽职守,做好份内之事,又何愁大业不成,得不到提拔呢?别说玉帝这一招极大地调动了天兵天将们的积极性,虽然百年来没有发生什么大战,但指派他们去上房修梁,逮捕个犯人什么的,已然一扫先前的死气沉沉,而变得积极主动,热情洋溢,拼抢着要去争夺有司分派的各项任务了。” 八戒听了冷哼一声,不怀好意道:“我靠,什么积极主动,热情洋溢,拼抢着要去争夺有司分派的各项任务,恐怕是天庭许久不曾经历战事,这些天兵天将闲得实在没事干,才要争抢些简单的任务来活动一下筋骨,真要遇到有性命危险的差事,还不都推到了四大天王他们几个的头上,咱们都是在天庭中混迹多年的人物,这点小伎俩俺老猪如何会不知道,就不要来糊弄本元帅了。” “再说俺老猪是被贬下凡的昔日元帅,你也是因看守丹炉有误而被放逐在此处当土地的罪人,如何能知晓天庭中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太不可思议了吧?” 见被老猪揭开了伤疤,那道人甚是尴尬,在一阵慌乱之后,方才支支吾吾地道:“啊,我不是能掐会算吗,能知道些不为人知的隐秘,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再说我不是也算出猴子被铁扇公主冰冻,这才放出那只金乌前来解救于他,不然你们又如何能打败铁扇公主,夺得玲珑芭蕉扇前来扇灭火焰呢?” 悟净闻言把眼一瞪,大刺刺地道:“你不说我也要问你,既然王灵官将这只金乌给制服了,就地正法也就是了,如何还会将它交到你手上,这其中必有什么缘故吧?” 那道人悠然打了个响指,点头赞叹道:“妙哉,卷帘,这话你可算问到点子上了,玉帝将擒下了这只金乌,就欲将它斩杀,以绝后患,但这事既引起了莫大的骚动,早已四散传播,被远居后宫的王母娘娘给知道了。听说自己死去多时的亲子居然复活,王母娘娘惊喜之下,不由得痛哭流涕,老泪纵横,当即着手下青衣仪仗载着她匆匆地赶到玉清宫,刚一踏进宫门,就听玉帝传旨说要斩杀这只金乌。” “王母娘娘听言之下禁不住暴跳如雷,青筋直冒,下得玉辇快步赶在禁军武将的前面拦到了金乌面前,跳着脚,指着玉帝的鼻子高声喝骂,声讨他这般诛杀亲子的行为。” “见自己堂堂的妙上天尊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皇后这般责骂,饶是玉帝这样的软耳根也禁不住有些羞恼,当下强撑着争辩几句,哪晓得王母娘娘一向强势惯了,见玉帝今日极其罕见地不肯服软,更加地怒火填膺,情绪激动,竟捋起袖子,上前几步,大有骂阵不成就要动武的架势。” “一来玉帝向来十分惧内,为了面子勉强地争辩几句尚可,眼见王母娘娘要动手,顿时气焰全消,唯唯诺诺,应承不迭;二来金乌毕竟是他与王母娘娘的亲子,当初为了天下苍生与自己的王位稳固,才不得不痛下决心大义灭亲,其实舐犊之情尚在,现在金乌虽然复活,似乎神智不清,法力低微,不足以危及到他至高无上的地位,他便也乐得顺水推舟,给了王母娘娘这个面子。” “正所谓死罪可免,活罪难消,因这金乌大闹太微玉清宫,冲撞圣驾,罪犯天条,又由于它身带金乌离火,普通天牢或许困不住它,玉帝便着人将它带到广寒宫中囚禁起来。” “或许是受到广寒宫中寒气摧残,那只金乌整天里振翅悲悯,气息奄奄,萎靡不振,眼看着便要就此殒命。王母娘娘听说之后心疼不已,立刻又着四大天师对其进行会诊,查明其精神萎靡的原因。” “四大天师对着金乌会诊了半天,千头万绪也查不出所以然来,最后还是许天师掐指一算,推断道,因王子们生前乃是纯阳之体,举手投足间便能发散出炙热的金乌离火,但经过此次劫难之后,王子们身死命陨,神识消散,金乌的躯体纵然复活,因没有王子的神识附身,亦无法自行地产生离火维持生命各项机能的运行,若长久地将它囚禁在广寒宫中,只怕它最终会受到寒气侵袭,无法可治,就此殒命也。” “王母娘娘闻言之下也是颇为震惊,便问可有方法解救,四位天师又商量了半天,方才得出一致意见,需得给这金乌寻一个持久炎热的地方,让其吸收火焰热力滋养身体,或许滋养个三五百年就能够让它恢复神智,自行地产生离火维持生机了。” 八戒点了点头,异常精明道:“于是他们左寻右找,找了这一座八百里火焰山让其休养生息,还顺带着让你看守于它,倒真是个明智的选择,要知天底下有这样热力持久的火源,就非这火焰山莫属了。但现在距那金乌吸收火焰热力滋养身体已过去多少个年头了,你这样擅自将它放出来解救猴子,就不怕天庭降罪责罚么?” 那道人听了毫不动容,神情傲然道:“哈哈,这火焰山是由太上道祖炼丹专用的八卦丹炉上烧红的炉砖陨落天际幻化而成的,其中沾染了不少仙家灵药的药性,甚是养人,那金乌居身在此将养了不到百八十年,就滋养得羽翼丰茂,神采奕奕,除了神智尚不清明之外,身体的各项机能恢复得十分迅捷,再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其实你也是错怪我了,我虽身为道祖门下守丹炉的道人,即便是罪犯天条,看在道祖的面上,玉帝也只能睁只眼闭着眼,不会太过较真。但我因着多年看守丹炉的习性,行事一向小心谨慎,容不得有半点差池,既是职责在身,便会恪尽职守,不折不扣地完成看守金乌的任务,从未想过要放出它去解救与我有怨的臭猴子。” “然而这只金乌自打我在火焰山脚下与你两个见面之后,就变得兴奋莫名,神采奕奕,即便被我用青冥宝剑压制着,亦可以感受到它身上焕发出来的异常炽热的火焰热度,仿佛它在此间休养两百年后,自行绽放金乌离火的能力已渐渐地恢复过来。” “我当时虽有些吃惊,仍不怎么放在心上,直到半个多时辰之后,金乌忽地在我怀中振翅骚动起来,浑身上下爆发出来的狂放炽热的火焰气度,已不是播撒了几滴柳枝甘露的我所能够承受的,故此我才撒手,将它从我怀中放了出来,后来我掐指一算,才知猴子被铁扇公主用紫冰剑冻结成了冰雕,这与其说是我放脱了金乌前去解救猴子,倒不如说是金乌逼着我放手前去化解猴子身上的坚冰,这其中真没我什么事,亦不能算是我有意渎职,罪犯天条了。” 第三十一章 真实目的 听他这一番解释,八戒呵呵冷笑,阴阳怪气道:“哈,你倒推得赶紧,既然金乌解救了猴子,完成了任务,可否又回到了你的身边?” 那道人闻言缓缓摇头,神色不变道:“没有,它自去往翠云山之后,便不知所踪,我此刻亦不知它身在何处。” 悟净不觉瞪大了眼睛,骇然道:“我靠,你就这么让它走了么,它身上火焰炙热,神智不清,若是胡乱地闯到村寨里毁坏房屋,残害百姓,却不是你的罪过,还说自己尽忠职守,行事小心谨慎呢,这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话一出口,那道人眼中忽地一暗,转而仰天唏嘘,语调深沉道:“我这金乌受我教化多年,一直是听我背诵老庄的著作度日的,向来宁静祥和,乖觉得紧,如此一去,乃是宿命,谁也无法阻拦,想来也不会刻意地行凶伤人的。” “其实在我被贬下凡的这几百年里,一向都是独来独往,孤苦寂寞,有它陪伴在我身边的这两百年里,我才有了精神上的些许寄托,觉得被放逐的生活并没有这么地寂寥可怕。要不是如今这火焰山即将完成它的历史使命,将要被熄灭,金乌无法吸收山中火焰进行滋养,而且凭我这样微薄的法力,也没有办法再阻止它闯荡三界,我还真舍不得它离开我的身边,罢了罢了,人生本就是在无数次相聚离别中度过,该散的总还是要散,只盼着它能够前途保重,好自为之,不要给天下苍生造下太多的乱子才好。” 听他这般感慨,八戒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答,只耸了耸肩,满是疑惑道:“既然知道咱们借来了芭蕉扇将要扇熄火焰山,你的被贬生涯也即将结束,就该早作准备,不日升天,还巴巴地赶来拦下我兄弟两个的去路,是为何意?” 那道人闻言才收回神思,一拍脑袋道:“啊,忙着跟你们介绍金乌的来历,倒把正事给忘了,我来半路迎接你们,一来是恭喜你们成功地借得宝扇,可以扇熄余烬,保着圣僧继续向西方行进,二来也是求请你们按照我指点的方位挥动扇子,将深藏在地层底下八卦丹炉炉砖上面的余烬熄灭,助我取得炉砖,好回天去向太上道祖复命。” 八戒听了更加疑惑,瞪着眼睛道:“娘的,咱们现在不就是去扇熄余烬么,你等狂风过后,自可到地底下去寻找熄灭的炉砖,何必偏要咱们对着炉砖所在的位置挥动扇子?何况这延绵八百里地界,你又没个跟踪定位的能力,如何能在月色下辨别出地层深处炉砖的确切位置?” 面对疑问,那道人胸有成竹,神情傲然地摆手道:“哈哈,你问我如何能在这绵延八百里的地界辨别出炉砖的确切位置,别开玩笑了,我因这炉砖陨落之故,被贬下凡整整七百个年头,受尽了悲酸苦楚,世态炎凉,让我心中如何能不恼恨这几块炉砖,真恨不得立时便将它们从地层底下挖出来回返天庭才好。” “故此我日夜飞在空里巡查,终于在数月之后寻到了火焰山的中心,那几块炉砖陨落的地点,此后经过多次推敲论证,只觉得火焰山四处由于金乌在底下吸收火焰的热度,地表的温度随着昼夜交替发生着细微的变化,但这炉砖埋藏地点的温度却无多大的改变,就更加确定了我当初的推断。” “就这些地点,我在数百年间来来回回也不知盘查了多少次,莫说是在这有月光的夜晚,即便是让我闭着眼睛去找,也不会有多少偏差。” 听他说得笃定,八戒却笑容可掬,一脸谄媚道:“咱们本就是为熄灭火焰山余烬而来,帮着你取出炉砖本也无可厚非,只是咱们兄弟辛苦一场,道长却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这般好处,说不得要给咱们几件法宝慰劳一下,方才说得过去。” 见老猪竟公然地索要好处,那道人不由得目瞪口呆,当即横眉怒目,语气森然道:“当真是岂有此理,你三藏军团扇灭八百里火焰山只为了造福地方百姓,扇灭炉砖上的余烬也不过是顺带的事情,如何还来向道爷索要好处?先不说贫道身在下界,两袖清风,身无长物,即便是有几件安生护命的法宝,也不能轻易给予你们。 “因为大圣自觉有负于贫道,满口答应为我扇灭余烬,取出炉砖,如今他虽然没来,你两个师弟也该遵照约定,帮着贫道完成使命。更何况当初贫道算出大圣有难,放出了金乌前去化解他身上的坚冰,这才解了你三藏军团的危难,为你们成功地借得宝扇立下了莫大的功劳,如今你们心想事成,借得玲珑芭蕉扇前来熄灭余烬,便想着要借机敲诈贫道,岂不有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嫌疑?” 见道人被逼得急了,竟说出当初帮助三藏军团的话语,饶是八戒这般厚脸皮,也不禁羞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容,当即讪笑着打岔道:“嘿,你这道人真不识逗,俺老猪不过是开个玩笑,你如何便当作真实,如今场面话已经说过了,你既识得那炉砖埋藏的地点,这就头前带路,领着咱们前去扇灭余烬吧。” 道人闻言大喜,正待回身带路,后面双手抱着白狐狸的红孩儿姗姗来迟,厉声大喝道:“天蓬元帅慢来,这道人满口谎话,居心叵测,千万不可相信于他。” 见自己好容易说得八戒回心转意,偏又跑来个小孩儿胡搅蛮缠,阻止他们前去挖取炉砖,那道人心头焦躁,咬牙切齿,暴跳如雷道:“你这不知哪里来的小娃娃,咱们两个素未平生,如何一见面就含血喷人,说本道爷满口谎话,居心叵测,是何道理,今日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道爷纵然拼着堂堂的守炉天神不要,也要施展法术,绝不轻饶了你。” 见他颇有些恼羞成怒,性情暴躁,言辞激烈,红孩儿却分毫不惧,轻描淡写道:“你若不是心中有鬼,如何会这般着恼,言语张狂?我不是别人,就是大力牛魔王与铁扇公主的亲子,圣婴大王红孩儿,我阿娘用宝扇暂熄火焰山中余火,收受村寨中百姓奉献的花红酒礼时,也时常地长吁短叹,感念村中百姓所受的疾苦,问心有愧,爱莫能助。” “阿娘说她未成婚时也曾想用玲珑芭蕉扇永久地熄灭火焰山中的余烬,造福四方百姓,却被一个来历不明的道人仰仗武力给制止下来,想来那个来历不明的道人便是你吧。听说你原是道祖门下看守丹炉的道士,因炉砖陨落的缘故被贬落凡尘受罚,其实别人不知,我却知道,你那太上道祖手上也有一面玲珑芭蕉扇,善能熄灭三昧真火的火焰,你不上天去求着你昔日的旧主人熄灭山中的余烬回返天庭,却舍近取远想着谋取我阿娘手中的玲珑芭蕉扇,是为何意?” “再者你明明有办法一劳永逸地解决这四方百姓的苦难,还假作神迹显化,指点他们向我阿娘供奉花红酒礼,求请她暂时熄灭山中火焰挖掘散落的金丹砂来谋取生机,这般做法无非是想把不肯扇熄山中余烬的罪责和村中百姓的怨恨推卸到我阿娘身上,自己却坐收渔人之利,享受百姓们的供奉当起了守护一方的城隍土地,这番用心还不够阴险歹毒么?” 听他这般咄咄逼人的指责,那道人不怒反笑,毫不在意道:“啊,我也曾听说牛魔王和铁扇公主有个儿子,从小娇生惯养,自恃有些武力,一贯占山为王,残忍嗜杀,无恶不作,想来就是你了吧。你所提的问题道爷早已跟猴子说过了,你若想听,道爷多费些唇舌给你解释一番,却也不是不可以。” “你问我为何有一劳永逸解决火焰山中余烬的办法,却要假作神迹指点村中百姓向你阿娘供献花红酒礼,求她暂时熄灭火焰来谋求生机。那是因为这些百姓本是魔神蚩尤及其部众的后裔,原本先祖犯罪,做子孙的既然无辜,就不该受到牵连,但由于魔神当年犯下的罪孽实在太大,光他本人受罚身死未免太过便宜,既是他的后裔子孙,血管中流淌着魔族的血液,连带着受些责罚本也无可厚非,更何况这乃是天罚,受过千年,只是让受罚之人受些异乎寻常的磨难,并不刻意地危及他们的性命,也算得上相当仁慈了。” “所以我当年明知她阿娘手中尚握着玲珑芭蕉扇,也要拼命阻止她扇灭火焰山余烬的真正原因,你阿娘冰雪聪明,自打被我阻止以后,也似开悟了一般,再不想着用扇子扇灭余烬,而是接受村中百姓的供奉,顺水推舟地帮着他们暂时熄灭火焰以谋求生机,这份看破却不说破的功底,实非你这做儿子的所能够企及。凡事都有两面,既然你阿娘享受了村中百姓的重金供奉,顺带着受些莫须有的抨击和误解,也是她该当付出的代价。” 第三十二章 双雄大战 听他这一番解释,红孩儿将信将疑,待将耳朵凑到白狐的嘴边倾听几句之后,方才怒气稍敛,嗫嚅着道:“那既是天罚,是至高无上,不容更改的,说好了千年便是千年,如今才过了将近七百年就完结了,至高无上的天罚岂能这般随意,容得你这被贬下凡的道人说更改就更改的,这其中必定有假,有假。” 那道人闻言只是冷笑,不置可否道:“啊,我只听说过抱怨受罚的期限变长的,却从未听说过抱怨变短的,当真是奇怪。其实法律无外乎人情,即便是至高无上的天罚也不例外,当年王母娘娘为惩罚私下凡尘与牛郎婚配生子的织女,凭空开出了一条银河将夫妻二人隔绝在河岸边,扬言要夫妻两个生生世世不得相见,后来还不是因为顶不住牛郎织女心中的怨恨和万民的激愤,这才勉强开恩在七夕的夜晚让他两个在鹊桥上相会。若是天罚无法更改的话,只怕人世间凄美的爱情故事要少去大半,非但有违天道,也无法给广大的读者观众一个交代。” “原本天罚上规定村中百姓忍受火焰山余烬烘烤之苦的期限是一千年,但毕竟千年之期太过久远,也不过是概数而已,是当不得真的。产生这般变数的原因,一来是村中百姓在忍受火焰山余烬烘烤之苦的同时,还受到火烧原上女尊族女兵的死亡威胁,她们每月十五前便到村中抢夺年轻男子进行血腥的掏心献祭。如此残忍的迫害长达两百年之久,非但足以抵消村中百姓三百年忍受余烬烘烤的期限,还可以看到村中百姓在女尊族女兵赤裸裸的死亡威胁之下,也只默默地选择消极承受,而没有产生任何魔化进行积极抵抗。” “这就足以证明魔神蚩尤及其部众流传下来的魔族血液在他们体内没有产生不良的影响,他们已然在漫长的岁月熏陶下失去了魔性,变成了妙上天庭脚下真正的良民,而正是因为失去了魔族血脉中引以为傲的反抗精神,村民们被当作魔族后裔而所受的惩罚也就失去了意义,能够及时地对此作出人性化的调整,方才显出妙上天庭的仁慈和不拘一格。” “这第二嘛,在七百年后,大唐高僧唐三藏领着一干弟子上西天大雷音寺求取真经,既然是天命之人,就该解决沿途百姓的一切疾苦,若是错过了这一趟,下一次顺理成章地扇灭火焰山中的余烬,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妙上天庭顺势作出这般决定,也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 见他竟将这些问题解释得条理清晰,天衣无缝,红孩儿大张着嘴,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这样沉默了半晌,他才耸了耸肩,极不耐烦道:“行了,既然如此,时间紧迫,你便前头带路,寻找那炉砖,阿娘说了,要想彻底地熄灭火焰山的火势,除非是将芭蕉扇连着扇上七七四十九下,方才能够。” 话一出口,八戒不由得瞠目结舌,连声骇然道:“妈的,原来搞了半天,你小子还没把问题给交代清楚,要是俺老猪扇了三下便下得地去,还不被底下涌起的火焰烤成了烧猪?” 见老猪责怪,红孩儿甚是过意不去,满是尴尬道:“哈,只怪你们当时走得太急,我还来不及说呢,你们就飞得远了,我这般紧赶慢赶地追来,就是为了跟你们说这个事呢,时间紧迫,咱们还是快些儿去寻找炉砖所在的位置吧。” 那道人果然有门道,在他的指点下,众人很快就来到了火焰山的中心,传说中八卦丹炉炉砖的埋藏地点。这里的温度果然比别处的还要高上几分,即便是在黝黑的月夜,八戒仍旧能感觉到从地层深处涌起的股股白气扑面而来,饶是他服食了银角童子赠送的清凉丸,依然觉得热力难当,颗颗豆粒般汗珠从额头滴下,煞是难熬。 八戒双手握着玲珑芭蕉扇扇柄,呵呵冷笑,神采飞扬道:“哈哈,有这般热度,想来地点是不会有错了,想不到俺老猪从来都是被铁扇公主拿着芭蕉扇追来扇去,现在可可地轮到自己使动宝扇,着实地有些意外。” 八戒虽心中得意,面对底下蕴藏着无限热力的火焰山仍然不敢掉以轻心,当下郑重其事地持定宝扇,对着如蒸笼般的地面使劲地扇出一扇。霎时间,狂风呼号,汹涌而出,原本炽热的、肆意蒸腾的热气瞬间被狂风推攘得无影无踪,妄图对狂风作出顽强抵抗的无限火焰就仿佛万千燃烧的灯芯被无形的掌力侵袭一般,自地层中心疾速延展到边缘,火焰只挣扎着吞吐出缕缕白烟,便被熄灭殆尽,整个灼热的氛围消失不见,平静的夜空仿佛一下子变得天朗气清起来。 见热力蒸人的八百里火焰竟被自己一扇而灭,八戒不由得欢欣鼓舞,喜出望外,当即紧握扇柄,又可劲地扇出一扇,须臾间便有股股风声响起,带着旋转刮得那地面的黄沙瑟瑟作响,清新中竟带着几分凉意,轻抚在人脸上,感觉煞是舒爽。 八戒却不管不顾,对着那地面又猛地扇出一扇,漫天里阴云密布,雷光鸣动,竟淅沥沥地下起雨来,那样可贵的绵绵细雨,落在人身上凉丝丝的,甚是写意,然而落在那早已不再炽热的沙土地上,居然噗噗地生出几股白色烟气,随风飞扬,似在抗议这久违的雨滴一般。 见地层下面果然还有不小的火力,八戒心中虽早有计较,仍觉得很不服气,哼哼唧唧道:“妈的,看来这三下当真没能将余烬扇灭,说不得再给它来上四十几下,方才能够。” 话说之间,他便执着扇柄,甩开臂膀,也不管七七四十九,还是九九八十一,只管对着那地面卯足了力气挥扇,直扇得人也疲乏了,手也酸疼了,天空中的大雨如水柱般直浇下来,那道人也吓得魂飞天外,连连摆手,老猪才收了架势,将宝扇恋恋不舍地交还给红孩儿。 那道人欣喜如狂,登时冒着瓢泼大雨,手执着那把青冥宝剑,深入地层,不住地在那黄土地里来回掏摸。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真个从泥地里挖出两块小小的颜色已经灰败的砖石,双手颤抖、小心翼翼地将它揣在怀里,向着八戒拱手称谢。 八戒心中好奇,大感郁闷道:“丫的,就这样两块小小的炉砖,落到下方,竟点燃了延绵八百里地界,害苦了一方的黎民百姓。看来天庭以后处理任何物事,都当以此事为诫,千万小心在意,莫要贻害了下方百姓才好。” 那道人点了点头,面带怡然的笑意,忽地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摸出一口古色古香的圆形小镜子,郑重其事地递到八戒面前道:“天蓬元帅,此番真是多谢你了,下方虽有千般好处,总比不过在妙上天庭自由自在,快乐安逸,这般虽是猴子偿还我的旧债,能助我一偿夙愿,超脱上界,虽万千金宝亦难以表达我内心的感激之情。” “这面是我两百年前亲手打磨的缩地镜,可以在特定的范围内随意穿梭,就请你将它转交给大圣,以表示我对过去的释然,内心里也已经完全原谅他了。” 话一出口,八戒堪堪伸到镜子前的手猛地一下定住了,他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那道人,难以置信,愤恨不平道:“丫的,扇灭火焰山中余烬,助你取回炉砖,超脱上界的是俺老猪,如何要把这什么缩地镜转交给猴子,本元帅就没得半点好处么?” 那道人闻言很是尴尬,讪笑道:“元帅说笑了,你军团中人原本就是一家,又何分彼此呢?贫道被贬下界,一向清贫,身无长物,就只这面缩地镜诚心相送,但它的属性是在特定的范围内随意地穿梭时空,与你们必须脚踏实地地西行赶路的宗旨不相吻合,本来毫无用处,或许给了大圣,关键时刻还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你还是勉为其难,将它转交给大圣吧。” 八戒听了很是不爽,斜着眼睛道:“娘的,一样的法宝,一样三藏军团中的成员,为何这镜子对咱们毫无用处,偏放在猴子身上,便可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你若不说清楚时,本元帅死也不会给你带的。” 见他一个劲地只是不允,那道人也不生气,当即便收回手去,微微一笑道:“此乃天机,不可泄露,你若执意不肯带时,贫道就只好收回了,只是你三藏军团成员太少,势单力薄,远上灵山路途遥远,魔障横行,若到那急难之处,多一件法宝护身,总也是好的。” 见他虽这般说,拿着缩地镜的手仍不住地往怀里缩,八戒心中打个激灵,急忙一把抢在手里,骂骂咧咧道:“这泼道人,俺老猪只是抱怨几句,又没说不要,答应送出去的东西,怎好意思再收回,但你总得把催动这宝物的咒语告诉给我吧,不然白白地将这镜子交给猴子,又没个催动的咒语的话,平白无故地听他的数落不说,还可能要吃他一顿打哩,这样赔本的买卖,本元帅还真不愿意干。” 第三十三章 镇元来援 那道人听了哈哈大笑,兀自摇头道:“咒语却是没有,只到那急难之处,自会发挥功效的,既然宝物已交到了元帅手上,就劳烦你代为转交给大圣吧,贫道这就拿着炉砖,回往兜率宫向老君交旨去了。” 说完,他便向八戒二人拱了拱手,袖袍一挥,凭空里升起一朵老大的祥云,托着他直往九霄云外而去。 眼看他脚踏云光匆忙地溜了,八戒无可奈何,只讪讪地道:“罢了罢了,该走的都已经走光了,咱们也是时候回去向师父交差了,拿了面关键时候才会发挥作用的什么缩地镜给猴子,也不知他要怎样嘲笑咱们哩?” 悟净耸了耸肩,眯着眼睛用手挡住下落的雨滴,异常艰难地安慰道:“事实便是如此,却有什么好为难的,大不了俺老沙给你作证就是。二师兄,你与其担心这个,倒不如早些随我回去躲雨,瞧这雨量也未免太大了吧,就跟云上有人直接往下倒水一般,浇得我都睁不开眼。别经过芭蕉扇这么一扇,瞬间转旱为涝,这便要大发洪水了。” 八戒这才感觉到下落的水流将自己全身上下都给浸湿了,茫茫天际,就如同一个无限巨大的瀑流一般,直往下方地面灌水。这般架势,饶是见多识广的八戒也禁不住有些慌张,急忙拉着悟净跌上云端往翠云山方向飞驰而去,一路喷着落入嘴里的雨滴,哼哼唧唧道:“悟净,你就别担心了,世人皆有世人福,就这么一点雨量,对于久旱了数百年,连绵长达近千里的火焰山周边地区来说,即便再下它个三天三夜,实在也不算什么。再说这般都是沙土地,吸水能力极强,要想酿成洪水,怕还早得很呢。” 兄弟两个一路疾飞,不过半刻钟时间就已来到芭蕉洞门外,此刻门外早已不见了三藏众人,那宽阔的足有四丈多高的朱漆大门赫然洞开着,里面火光闪烁,虽隔着瓢泼大雨,依然有阵阵食物的焦香不断地从洞里飘散出来,惹得八戒食指大动,也顾不得浑身湿透,一把扯过悟净按下云头,直往洞里闯去。 虽只是两扇四人宽的大门,洞门内的空间却是十分地宽阔,紧挨着洞门的便是一个足可容得下数百人的大敞厅,三藏众人就席地坐在大敞厅里,点起篝火,烧烤着肉串鲜果,旁边还跪着个身穿绸衫的小丫头,在那里不住地垂泪磕头,哀告着“圣僧老爷行行好,如今奶奶已经不在了,您还是大发慈悲放我离开芭蕉洞吧。” 听到这话,一把从师父手中抢过肉串的八戒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满是疑惑道:“哈,你这丫头莫非就是当初跟在铁扇公主身边的那个小侍女么,难不成偌大的一个芭蕉洞中就你一人在侍奉那情绪不定、暴躁残忍的铁扇公主,可当真是难为你了。 “如今好容易那母夜叉受到灵狐禁咒的摧残,被红孩儿领着拜访天下狐族的领袖解咒去了,没个百八十年的是没法回转了。而你也是翻身农奴把歌唱,顺理成章地就成了这芭蕉洞的主人,相信凭着铁扇公主数百年收受村中百姓的花红供奉,积攒无数,这般的洞天福地,要吃有吃,要财有财,别人争红了眼睛都抢不到,你这傻妮子又怎舍得往外躲啊?” 小丫头闻言抬起头来,哭丧着脸道:“爷爷啊,您这身有法力的,当然心大,当初是奶奶镇守在此,手段高强不说,身边还有玲珑芭蕉扇与紫冰剑护持,那些村民们有求于她,自然是低眉顺目,百般地屈膝奉承,年年烹牛宰羊,大礼进奉,心中却不免怨望愤恨。” “如今奶奶既已不在,只换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驻守在此,那些村民们衔着百年的怨恨,不一时便要仗着兵器,打上门来,到时候刀砍斧剁,玉石俱焚,小丫头我纵有千颗脑袋,怕还不够他们砍的。” 话一出口,唐三藏击节称叹,连声道:“好好好,真难得你这小丫头处事精明,放着眼前这偌大的一桩富贵,竟还能如此透彻地分析局势,果然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村民们衔恨已久,既知铁扇公主不在此间,确实有可能仗着武器打上山门,抢夺这此间的财产。” “而你要下山本也无可厚非,只是如今风大雨大,天地昏黑,实在不是下山赶路的好时候,你且回到铁扇公主的寝处,好生地挑选几件值钱的财物,作为你这些年来殷勤侍奉铁扇公主的回报,然后等风雨停了再行下山也是不迟。” “你要是觉得我这几个徒弟长得丑怪狰狞,对你的人身安全造成威胁的话,就让天枢在房间里陪着你,必定是安全无虞的。” 话说到此,那丫头方才放下心来,随着天枢直往寝处而去。 三藏回头看着一旁狼吞虎咽吃着肉串的八戒,不紧不慢道:“猪头,你慢点吃,咱们都已经吃了半饱,没人抢你的,你要吃也可以,好歹先把身上的湿衣服给脱了,虽说是在洞内,遮风避雨,自打火焰山熄灭之后,温度下降了好几十度,你不怕伤风感冒也就算了,可别把篝火也给我浸湿了,弄出些烟来熏坏人眼睛。” 八戒这才醒悟过来,急忙把湿衣服给脱了,光着膀子凑近篝火边烤火,这时他也吃得够了,节奏明显变慢,抬眼看着三藏,禁不住失笑道:“师父,虽说温度下降了,毕竟还有篝火可以烤火,哪有你这么夸张得竟拿出棉袄裹在了身上,真有那么冷吗?” 三藏闻言不由得羞红了脸,愤恨不平道:“娘的,你别忘了,咱们来的时候还吃了银角童子赠送的清凉丸呢,那药丸能保得咱们在这暑气蒸人的火焰山边觉得身心舒爽,煞是清凉,如今火焰山的余烬熄灭了,温度骤然下降,而清凉丸的药效还在,当然觉得冷喽,难道你这风里来雨里去的,都觉不出来么?” 八戒耸了耸肩,一脸无辜道:“嗯,方才太匆忙没感觉出来,刚脱衣服那会儿确实觉得有点冷,不过烤着火总归是好太多了,说到底还是师父的身体太过单薄,就这点温度便受不了了,真到了寒冬腊月可怎么得了?” “啊,对了,那道人走的时候还托俺老猪把这面缩地镜转交给猴子,说到了关键时刻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说完,他便从湿衣服里摸出那面缩地镜,郑重其事地递给猴子,然而孙悟空却表现得心不在焉,只伸手将那面镜子接了放在怀里,既不表示感谢,也不问有什么使用的咒语,只默默地捧着鲜果在那里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目光游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般表现倒让老猪感到分外诧异,圆睁着眼道:“呀,师父,这猴子究竟是怎么回事,目光呆子,蔫头耷脑的,还在为红孩儿不让他使用芭蕉扇而生气么?” 话一出口,猴子顿时回过神来,横眉怒目,咬牙切齿道:“臭猪头,少在那里埋汰本大圣,俺老孙是那样小心眼的人么?我只是有桩烦心事纠结在心里,抓破头皮,百思不得其解,故此有些分神而已,那是我被紫冰剑冰冻的时候,忽然从远处飞来一只三足金乌前来解救我,她说她就是那什么紫霞仙子,于火焰山中惊醒过来,感应到俺老孙有难,便化身成金乌前来融化坚冰,拯救于我。” “她还说我虽然一身的铜头铁臂,金刚不坏,却依然抵挡不住她喷薄出来三足金乌离火的灼热温度,就将她穿着的那件玄黄神铠赠送给我,足可以抵挡那般热度也。” 这话如同平地里一声惊雷,惊得唐三藏目瞪口呆,身躯一震将嘴里的肉块吞到了喉咙里,噎得他两眼翻白,浑身颤抖,被老猪往背心上拍得一掌吐出那肉块,方才喘着粗气,咳嗽不止道:“妈的,紫霞仙子,居然是紫霞仙子,她不是个人么,怎么能幻化成三足金乌前来解救你,这也未免太夸张了吧?唉,妈呀,险些儿噎死本法师了,往后吃东西的时候真的要少说话,不然实在是太危险了。” 没想到师父竟有如此过激的反应,孙悟空不由得甚感意外,眼前一亮,颇为急切道:“师父,难道你认得那个紫霞仙子么,快说说她是何方神圣,俺老孙只觉得她的声音十分熟悉,似乎时常在睡梦中萦绕,然而脑子里一念及此,就如同被针扎一般地疼痛,让我不敢再去回想。” 见他一脸郁闷的表情,唐三藏汗然无比,不由得干笑几声道:“娘的,这么说你不认识她喽,你这样博闻强识、见多识广的齐天大圣都不认得她,我区区的一介凡夫哪可能会认识她呢?” 第三十四章 险恶用心 见师父竟耍起了无赖,孙悟空无可奈何,只得咬着牙,瞪着眼道:“师父,瞧你那样夸张的表现,我还以为你认识她呢。俺老孙自打出世以来,上天入地,云游四海,也曾拜访了许多仙佛菩萨,遇见了不少鬼怪妖魔,却从未听说有一头名叫紫霞仙子的三足金乌,若非如此,我也就犯不着来问你了。” “哈,既然是萍水相逢,何必非要知道她的来历,若是有缘再见,彼此打个招呼,不是很好吗?”久经事故,唐三藏也不是个善茬,当下眯着眼睛,不动声色道。 “但她毕竟是将我从紫冰中解救出来的恩人,若不加以回报的话,多少显得俺老孙有些薄情寡义,然而她就这么随风而去,不知所踪,我的心里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挠了一下,说不出地难受,若不是因为她去得太快,而我的动作又太过僵硬,俺老孙必定要赶上她,好好地问个缘由不可。”猴子显然不满意师父的敷衍,咬紧牙关,很是不爽道。 “痴儿,若是有缘,他日必定还会相见,你又何必急于一时呢,夜已深了,还是早些儿打开了铺盖睡吧,若是明日天气放晴,我们还要下山赶路呢,若是被赶来谢恩的村中百姓追上,免不得要请吃请喝地耽误工夫,为师我还真受不了这个。”三藏直接无视猴子期盼的眼神,侧着身子蜷缩在地上,拉上被褥,竟就地打起盹来。 见师弟们也都依言睡下了,猴子自己也忙活了大半天,纵然是铁打的人儿,此刻亦感到乏累得紧,只得跟着躺在地上,蹬直了腿睡觉。 然而老天似要补偿火焰山界数百年的干旱一般,连日来暴雨不断,阻住了三藏军团向西行进的步伐,师徒几个无可奈何,只得窝在芭蕉洞里烤火聊天,好在铁扇公主财大气粗,又因其性格偏激,一向不通外事,故此洞门内的储备极其丰厚,饶是众人食量惊人,短时间内倒也供应得起。 经过几天的吃喝之后,那个小丫头与众人渐渐地熟络起来,也就不再害怕兄弟几个的丑怪面容,一众人闲来无事,就随着那小丫头清点铁扇公主这数百年从村民手中搜刮来的财物。众人一看之下,直惊得目瞪口呆,芭蕉洞中除了这间可容纳百人活动的客厅、厨房,再加上铁扇公主和红孩儿的卧房之外,余下的数十间仓库里满满当当地堆放着这些年火焰山村寨中百姓进贡来的绫罗绸缎、名人字画、金银宝器,数量惊人,简直可以用富可敌国来形容。 唐三藏抬头仰望着这些价值不菲的宝物,忍不住连声嗟叹道:“妈的,不知是那金丹砂太过值钱呢,还是铁扇公主太会搜刮,不过一年一次的花红表礼,就积聚了如此巨大的财富。瞧这许多金宝,全没有半点动用过的痕迹,难不成她是个吝啬鬼,就只收不花的么,如今远走他方,这些财产不是白白便宜了咱们三藏军团么?” 那小丫头耸了耸肩,面带怜悯道:“是啊,奶奶自打牛王死后,将红孩儿逐出芭蕉洞,整日里就呆在洞门内饮酒作乐,或哭或笑,或看着这些金宝发呆,模样凄惨吓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而洞内就只我主仆二人生活,除了应付日常吃穿的开销之外,几乎用不到这数十间仓库中的金宝,然而到了暂时熄灭火焰山余烬的日子,看着那些村民远涉千百里路程,前来奉献花红表礼的时候,奶奶依旧装扮得大方得体,面目祥和地接收这些金宝,并让他们将奉献之物抬到预先清扫出来的大厅里安置。” “但这些村寨中的百姓想必也不会知道,这位他们怨恨极深、既敬且畏的铁扇仙虽然富可敌国,其实平日里的生活却过得极其平淡简朴,她如此热切地收受百姓们贡献出来的财物,或许只是由于年深日久,彼此间早已习惯,成为了一种必须要完成的仪式而已。其实在她心目中,这万千金宝又何值一哂,只有红孩儿刹那间对她的微微一笑,才真正地弥足珍贵。如今红孩儿张大了,有了担当,带着他的阿娘远赴天下狐族的驻地请求狐族中人的原谅,解除她身上所中一半灵狐禁咒的功效,此刻的奶奶虽然身体上饱尝痛苦,深心处必定觉得异常宽慰,是真正幸福的。” 小丫头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眼眶中隐隐地有泪光在闪动,她在堆满金宝的仓库里只是挑选了一些散碎银子和一匹素绸作为自己这些年来在芭蕉洞内殷勤服侍铁扇公主的补偿,这些价值,实在是太过微薄,也分外地让三藏师徒感动,看来这个小丫头悟性极高,能在铁扇公主的遭遇中领悟到金钱的无用和亲情的可贵,当真是弥足珍贵。 于是,三藏军团坐在芭蕉洞内的敞厅里,打着麻将商量该如何处置这些价值连城的金银宝器,东西实在太多,要想全部带走几乎是没有可能的,而且考虑到火焰山村寨的百姓们日益窘迫的生计,这些宝物既是铁扇公主从他们身上搜刮来的,转而交还给他们也无可厚非。 然而毕竟都是数百年前的事情,这些宝物究竟出自谁家先人之手,一时间也难以考证清楚,若是将宝物放着任由村民们自行搬取,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的贪念一起,再加之分赃不均,难免不会爆发冲突。原本是一桩美事,却搅扰得村中百姓关系失和,互为仇龇,相互攻伐,却不是三藏军团的罪过。 看来是得好好地处置这些数量繁多的金宝,师徒几个眼巴巴地看着满满数十间仓库的财物发愁,任由他们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这时候,朝着洞门口坐着的孙悟空眼前忽地一亮,只见他面露喜色,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吓得坐在旁边的唐三藏止不住打了个激灵,身子一歪,险些没从板凳上栽了下来。圣僧咬着牙从地上站起,恶狠狠地瞪着猴子破口大骂:“臭猴子抽的是哪门子邪风,就算是摸到大牌也不用这么激动吧,难不成为师我还是当初那个两袖清风的唐三藏么,就冲我兜里的两只金碗,无论你多大的牌都是够付的。” 师父虽说得坚决,猴子却踮着脚尖,伸长脖子往外张望,心不在焉道:“师父,你先别说话,我望见极远处火烧原中心有一朵祥云降落凡尘,想是上界天使下降来传旨了。” 八戒听得莫名其妙,嘿嘿干笑着揶揄道:“师兄是说笑了,那火烧原离此处怕足有四千里远,你啥时候有这般好眼力,能看得见那么远距离的物事,纵然看见了,一朵表面看来同样颜色的霞云,又如何判断是祥云还是邪云?” 猴子耸了耸肩,不置可否道:“嗯,平常也只够看个上千里,更何况是在这狂风暴雨天气,至多能够看个八百里,好在咱们身在山上,地势极高,而远去的那片祥云占地极大,想又是四大天王护着太白金星下界办差,由此推断是天使下降来传旨,该是被我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至于你说光凭肉眼如何判断那霞云是正是邪,说也奇怪,我平常是也没有这个功能,自打被那三足金乌用身上的离火烧灼之后,抬头看那天上的云气也能分辨出正邪来,大抵泛着紫气、金光和红霞的多半是神佛仙人脚下的霞云,而周边泛着黑气、带着凶煞的,多半便是妖魔鬼怪脚下的霞云,说穿了却是如此简单啊。” 话一出口,唐三藏喜出望外,双掌合十念佛道:“哈哈,佛祖保佑,猴子的火眼金睛总算是恢复了,又有这双火焰,西天路上要分辨个妖魔鬼怪可简单多了,再不用向以前那般人鬼不分,雾里看花了。” 眼见师父欣喜,八戒却很不服气,兀自在对面嘟囔道:“臭猴子就会故弄玄虚,说的跟真事一般,那你说太白金星跟四大天王好好的妙上天庭不呆,冒着这般瓢泼大雨,巴巴地赶到这鸟不拉屎的火烧原来做什么?” 见老猪不信,猴子冷笑一声,倏然出手一把揪住他蒲扇般的大耳朵,用力地扭捏道:“死猪头,你又在嫉妒本大圣拥有这般能耐么?太白金星又没预先跟本大圣知会过,鬼才知道他下界来的真正目的,但这事大抵上也是可以推断的,想来是由于那道人取回了陨落凡尘的八卦丹炉炉砖,结束了他受罚的期限,得以荣升上界,官复原职,既然如此,这延绵八百里火焰山地界就缺少个土地,成了无神灵守护的化外之地,所以太白金星才奉旨前来通传佐武灵官,想来是要他兼任八百里火焰山地界的土地吧?” 第三十五章 群猴阻道 这话一出,八戒大感有理,使劲挣脱了扯着他耳朵的猴子手掌,咬着牙愤恨道:“臭猴子真是死性不改,一言不合,据理力争便是,何必偏要动手,扯伤了我这只招风耳,你也过意得去。既然少了一个土地,天庭再行委派一位来也就是了,何必偏要佐武灵官兼任,莫说他拥有与王灵官持平的战力,在下界当个小小的土地委实屈才了,就这方圆近千里的地界,要他一人如何照管得过来?” 猴子嗤笑一声,很是不屑道:“猪头又在那说胡话哩,你也曾在朝为官,如何不知人间虽好,尚有生老病死诸多苦难,哪里比得上在妙上天庭这般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妙上天庭的官员久谙事故,个个都是鬼灵精,下落凡尘无异于被贬下放,便是在御马监打水轧草的小厮也不愿为之,更何况是那有官阶有品级的,哪个缺心眼的愿意自告奋勇,居身下界,遭这份洋罪?而在人世间的鬼仙土地都是有数的,空缺了一位,又无人补数,找就近的土地兼任也是常例。 “况且这两百里火烧原本就是对被贬官员的处罚场所,人烟稀少,虽然名为土地,其实并不履行相应的职责,一般土地所管辖的地盘还真有方圆千里般大小,是要并进这八百里火焰山才像话,不然要是每个土地都只管两三百里的地面,泱泱四大部洲数千万平方公里的地盘,所需要的土地又何止数千?” “其实你也不必抱怨管辖的土地宽广,如今火焰山中的余烬已经被熄灭了,只要管理得这方土地风调雨顺,国富民强,百姓们只会给他妆身立像,修建庙宇,到时候自有阴兵鬼卒感应着前来他手下报效,佐武灵官自己足不出户,只在土地庙中相应地给鬼卒们分派任务,一样可以将这方地面管理得民心悦服,和睦融融。” “你也不必担心他身怀不凡的绝技,而被埋没在这小小的火焰山地界做一个品级低微的土地,其实天底下自诩才高八斗,怀才不遇的人又何止千万,若真要给他们安排理想的职务,只怕早已搅闹得天地不宁,血流成河了。你还别不信,就让俺老孙来做个例证吧,若当真遂了我的心意,早在七百年前就把玉帝老儿赶下宝座,换作本大圣在上面耀武扬威了,嘿嘿,到最后还不是把我压在了五指山下面壁思过,没有任何改变?” “所以佐武灵官若真是有才,与其抱怨自己怀才不遇,倒不如沉下心来把本职事务做好,毕竟妙上天庭在官员的考核上面也比较人性化,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一般土地的考核期限是五百年,若你所取得的成绩是名列前茅的,还是有很大的机会得到升迁,重返天庭,所以说佐武灵官若真个有才,完成不必担心得不到升迁,此番做这近千里疆域的土地,保得一方百姓家庭和睦,风调雨顺,也算是妙上天庭对他的一场磨砺。” 见兄弟几个频频点头,猴子心中得意,当即纵身一跃,跳出洞门,边跑边说道:“哈哈,这一场热闹,又岂少得了俺老孙一人,嫂嫂留下这许多财宝的处置结果,也便着落在佐武灵官身上了。” 待到众人跟着他赶出洞门,猴子早已脚踏云光,疾速地朝东北方向风驰而去,漫天的雨滴如箭矢般向他周身砸下,但他身上好似带着某种禁制一般,犀利的雨点稍一靠近就化作白气烟消云散,竟近不得他身前数丈。 这般诡异的现象,直看得一众人目瞪口呆,神乎其神,沙悟净更是挠着头,一脸崇拜道:“大师兄原本就十分了得,自打被那三足金乌解冻之后,就表现得异常强大,每每能够刷新咱们认知的新高度,如今飞在雨中,身上就跟带着某种气场一般,使得漫天雨滴都近不得他周身数丈,真是神哉。” 八戒耸了耸肩,不置可否道:“嗯,起初他说的时候我还不信,自打见他吸收了芭蕉扇扇出的火焰,将这雨滴逼出了身前数丈,我就相信那三足金乌真个将那套玄黄神铠赠送给了他。” “话说这猴子还真是运气爆棚,得天独厚,当初大闹天宫的时候偷吃仙桃仙酒金丹,赚下个寿与天齐,战胜不老,战败后被丢进八卦丹炉中锻炼该是有死无生了吧,好家伙,偏又破炉而出,炼成了一副铜头铁骨、金刚不坏之躯。如今他被那女王射出的万千毒羽毛化去了身上的黄金锁子甲,正愁没坚甲护身呢,那三足金乌又及时地给他送了副铠甲,这还不是普通的铠甲,而是享誉三界,被称为天地四大神铠之一的玄黄神铠,这一番可真是赚大发了。” 话一出口,唐三藏直竖起了耳朵,目光炯炯道:“哈,你这猪头一向慵懒,孤陋寡闻,若连你都知道的,想必这玄黄神铠的来历必定是非同凡响?” 八戒冷哼一声,很是不忿道:“师父真是惯用词句的高手,明着是表扬俺老猪,深意中却将我贬损得一无是处,俺老猪虽然孤陋寡闻,好歹也是在天庭供职多年的人物,这天地玄黄、无极玄冥四件神铠的威名,我还是时常有所耳闻的。” 三藏嘿嘿笑着,没羞没臊道:“猪头真是精细,连这个意思都被你给听出来了,这天地玄黄、无极玄冥的名头可真是大得很啊,快说说它们都有那些玄妙,当得起这般响亮的名头?” 好容易能在师父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略显狭隘的见识,八戒直激动得神采飞扬,摇头晃脑,装腔作势道:“师父,它们都是在混沌初分、天地开辟之时吸收了三界灵气自然生成的四件神铠,一向都只存在于故老传说之中,从未真正在人世间显示其逆天改命、夺天地造化的强大威力。” “相传天地神铠属木,木生枝叶,滋养万物,铠甲内中不断地涌现着澎湃的生命之力,能够让死者还魂,枯骨重生,传说这件神铠原为众仙之祖鸿钧道人所得,后传给昊天玉皇大帝,成为他养身护命的神器,随身穿戴,须臾不离左右,相传即便是遭遇陨石坠落,灭世重生的天地浩劫,身穿这副铠甲,亦可毫发不损,从容不迫地存活下来,若要护身保驾,当真是非此莫属。” “而玄黄神铠属火,相传原本为玉帝的十个儿子三足金乌共同所有,乃是地心中离火之精吸收了天地灵气自行锻炼而成,身穿这件铠甲护身,凭你居身火海岩浆之中,多么炙热的火焰袭身,都如清风拂面,安如泰山,处之若怡。这本是为了避免十只金乌聚集在一起,因彼此靠得太近而为各自身上爆发的火焰所灼伤而特地赏赐给他们的。” “想是当年十乌聚天之时,那只身穿玄黄神铠的金乌虽有无上的铠甲护身,因其多行不义,戕害黎民,竟也抵挡不住神箭手后羿身上爆发的浩然正气,终被玄冰羽箭一下洞穿心脏,殒命而死。” “自此之后,这件法力无边的神铠便随那只金乌的躯体入葬在太阳宫中,千万年来不曾出世,却在机缘巧合之下,玄铁石棺竟被紫霞仙子的魂魄所侵袭,融合了死去金乌的躯体为己用,顺便着将这件无上的神铠穿在了她的身上,如今紫霞仙子为了解救猴子,又将神铠传给了猴子,臭猴子真可说是蒙着眼睛撞大运,活活地美死他了。” 话一出口,敖白突然翻了个白眼,很是不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这四大神铠的威力是被世人给夸大了,这玄黄神铠我就不说了,它本性属火,或被玄冰羽箭克制伤了三足金乌的性命,堂堂的天地神铠,既然能够抵挡陨石坠落的冲击,灭世重生的天地浩劫,当年大闹天宫的时候玉帝如何还要狼狈地从偏门逃窜,请动西天如来佛祖方才将大师兄降服,照我的话说,就该仗着这件神铠与猴子争斗,反正大师兄纵然膂力过人,挥棍之力也不可能达到陨石坠落,灭世重生的地步,玉帝是完全没有性命之忧的。” 八戒听了哈哈大笑,万分鄙夷道:“小子你这样想未免太过狭隘偏颇了,先不说大闹天宫本身就疑点重重,猫腻太多,大抵是玉帝为了铲除某位或者某几位朝中大员在天庭中布下的根深蒂固的势力,而下的一盘寓意颇深的棋局。” “单从表面来看,却哪有一个稳坐朝堂、批阅奏章的文弱天子在手下众位武将都望风披靡、一败涂地的情况下,亲自提剑上战场的道理?先不说这样做全无先例,有损堂堂天子的脸面尊严,单是天子亲自出马与叛将交战,无论成败,都将大大提升叛将的威望和知名度,若是败了,玉帝和整个天庭颜面无存,若是败了,你却将那些久经战阵、功勋卓著的武将天王的脸面放在何处?” “所以那一役,玉帝无论有没有能力抵挡猴子的进攻,都毫无例外地会选择逃命,不然真要是输给了猴子,虽说身穿天地神铠伤不了玉帝分毫,但堂堂玉皇天尊战败受辱所引起的不可挽回的负面影响,也不是玉帝所能够承担得起的。” “相比之下,战败逃跑的罪责在于战将指挥失当,武将技不如人,于玉帝的颜面上影响不大,更何况战败了自有西番势力代为勤王,擒拿妖猴,抬高如来佛祖势力,压制道家原有势力,到达他分权制衡的目的,何乐而不为呢?” 第三十六章 真情流露 这番透彻的分析,听得敖白心悦诚服,满心敬佩道:“哈哈,看不出二师兄平时看着咋咋呼呼的,没什么心机,分析问题来如此条理清晰,令人信服,兄弟从前当真是小看你了。原来妙上天庭表面上看着温馨祥和,君臣和谐,内中暗流涌动,勾心斗角,一刻不停,着实地让人觉得心寒啊。” 八戒耸了耸肩,不置可否道:“哈哈,只要是权力高度集中的地方,一贯都是如此,非但是妙上天庭,就连你们四海龙族宫廷内部,又如何能够例外?说俺老猪没有多少心机,那可真是小看我了,好歹在妙上天庭呆了那许多年,明枪暗箭躲了不少,再没心没肺地也能练出些心机来。” 悟净听了哈哈大笑,不怀好意地挤兑道:“到最后不还是没躲成,被贬下凡来了。” 八戒闻言把眼一瞪,涨红着脸道:“那是我酒后失了检点,陡起色胆进广寒宫调戏嫦娥,这才被巡检司拿下,没给铜锤当场打死已是万幸,错投到了猪胎也算是白捡了一条性命,真没什么可抱怨的。倒是你小子,兢兢业业服侍玉帝那么多年,就为砸碎只琉璃盏便将你贬下凡尘,身受飞剑穿胸之苦,若不是菩萨为你开脱,可真有的苦吃,如此看来,却还是你不得圣心,更加倒霉一些。” 见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竟斗上了嘴,三藏慌忙摆手,骂一声道:“嘿,你两个不长进的,同是天涯沦落人,且都是过去的事了,还互相揭伤疤做什么,一点友爱精神都没有,还是来说说剩下的两件神铠,都有些什么特殊属性?” 八戒这才收回神思,愤恨不平道:“嗯,要不是这小子打岔,俺老猪早就把这两件也给说完了,那无极与玄冥两件神铠,如今却失落了,不知传到了何人手中。相传无极神铠属土,所谓土者,乃是众生之母,承载万物,至坚至强,仁慈无比,而被成为无极的,是由于它在四大神铠中号称硬度最强,堪称无极,任你何种强势的攻击,无论是兵器、水火、精神力、音波功,都无法使身穿这件至强无极神铠之人受到半点伤害,称得上是护身保命的一大法器。” “至于玄冥神铠,却是四大神铠中唯一一件至邪的神器,除了能够抵挡外力攻击、护身保命之外,由于其本身属水的缘故,还善于冻结世间万物,其功效与紫冰剑不相上下。” 沙悟净直听得目瞪口呆,难以置信道:“等等,难道这天地生成的神器,还能有邪物不成?” 老猪听了呵呵直笑,摇头晃脑道:“嘿嘿,这你就不懂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本就无所谓正邪,既然前三件算是正派的神铠,再来件至邪的神器,却又算得了什么?” 文天枢不由得拱手叹服,满脸艳羡道:“二师兄果然高明,这般隐秘事就连我这读万卷书的都闻所未闻,也不知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当真是神乎其神。” 见天枢都赞叹自己博闻强识,老猪禁不住满面红光,眉飞色舞,颇为腼腆道:“哈,那是俺老猪当年担任天河总兵的时候,军务也不甚繁忙,交给手下几个得力的将校负责打理,自己倒反落得个清静无事,我却是个闲不住的,就跟着手下人饮酒作乐,胡吹海侃,倒在无意中得到了许多小道消息,上至九霄云宫,下至碧落黄泉,大内秘闻,三界异事,真个是包罗万象,无奇不有,但其中居然也有你这博古贯今的才女闻所未闻的,倒着实罕见。” 见他一副眼高于顶、牛气烘烘的样子,敖白分外不屑,有心要看他出丑,便很没好气道:“二师兄真个没见识,酒桌上说的话,道听途说,只言片语的,就敢拿出来撑场面,又有几件算作真实,你却还当个宝贝出来震慑人,岂不是丢人现眼,贻笑大方么?” 老猪闻言把眼一瞪,咬着牙关道:“敖白,凭你一个孤陋寡闻的下界小龙,居然还敢笑话俺老猪的道听途说,将酒桌上的疯话当作真事,得了吧,这玄黄神铠既已出现,四大神铠的传说还能有假么?” 这话倒是说得有凭有据,底气十足,敖白被他这一番抢白,噎了半天硬是说不出话来,好容易缓过劲来,正转着眼珠想寻些话语来进行反驳,却见孙悟空眉开眼笑地从远方雨幕中飞来,轻轻巧巧地翻个跟斗落下云端,向着三藏拱手作揖道:“哈哈,师父,俺老孙所料不差,确实是佐武灵官兼任火焰山地界的土地,太白金星却也厚道,从远处调来几个得力的阴兵鬼卒,就等着显示几件神迹,感应得百姓们帮他修建土地庙,便可以搬进衙署,照常办公了。” “俺老孙也把翠云山金宝的事都跟他说了,他听言之下很感兴趣,只是新官上任诸事繁杂,暂时脱不开身,就求请咱们将金宝好生地封存起来,再委派他手下两名阴兵把守,不让前来寻宝的村民靠近便是。等他忙完了,便亲自过来接手这些金宝,再暗地里寻访生活困苦、无法维持生计的孤寡儿童,显示神迹将散碎的金银布施给他们,但这般事情宜少不宜多,免得村民们习以为常,成天到晚就想着不劳而获,期盼天神下降金银维持用度,如此慵懒的风气一起,将百害而无一利也。” 沙悟净瞪着眼睛,瓮声瓮气道:“话虽如此,他却连散碎的银两都不舍得布施,这满满十几仓库的金银宝器,要猴年马月方才能消耗殆尽,金银宝器若不用来流通用度,与砂石土块何异,不等同于被他吞没了一般。” 猴子不觉冷笑一声,不紧不慢道:“他是有道的仙人,只注重的是功德仙禄,要这些毒蛇阿堵物做什么,你也莫愁这满满十几仓库的金银没处用度,其实用的地方多的是,像遇上个洪涝旱灾、瘟疫流弊、地震蝗虫之类的灾害,当方的土地若能预先知道这些灾害爆发的讯息,便输出钱财制造道场打通关节,贿赂这些牛鬼蛇神,凶神恶煞,或许就能帮助本地的百姓躲过一场伤生夺命的大劫难,造下无边的功德也。” 话一出口,八戒哈哈大笑,肉里挑刺道:“你们都说俺老猪说话不靠谱,殊不知这猴子也是前言不搭后语,自相矛盾。他先前还说佐武灵官是有道的仙人,必定不会贪墨这些金银,然后又说若能预先知道一些灾害的讯息,便可输出金银打通关节,贿赂那些凶神恶煞、牛鬼蛇神,这岂不是逻辑混乱、自相矛盾么?若是神佛都爱金银,那些为非作歹、杀生害命的便要长年供奉十代阎罗,人人可保得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再不至于死后堕入十八层地狱,受尽万般苦楚,为生前所做的恶业付出该有的报应了。” 猴子闻言眉头挑动,好整无暇道:“猪头倒是听得仔细,这就要挑俺老孙的错么?但凡大道的仙人,只注重自身的修行,又何尝会把这些身外俗物放在眼里,但那些牛鬼蛇神、凶神恶煞,生前就被自身强烈的欲望所累,以至于横遭不测,身死当场,由于痛惜自己不得善终,又怀着对生的无限向往,他们的灵魂不安,心怀怨望,既无法超生投胎,又不能得道升天,就只能为内心的执念所牵引,尴尬地在三界各处游荡,为祸人间鬼域。” “而他们既不是神人仙佛,心中自然仍保存着为人之时的各种劣根性,或贪财好色,或暴食好饮,或好蛊惑世人,杀生害命,他们的怨念越深,欲望也就越加强烈,而且大多因为害怕人身上带着的阳刚之气,往往群聚行动,欺软怕硬,专挑身受病痛、神光微弱的平人进行折磨摧残。” “若是哪处地方民生哀苦,怨气冲天,再加之流年不利,神人嗔怒,天地不佑,这些魑魅魍魉、凶神恶煞就会群起聚结,再不顾及人身上的阳刚之气,遮蔽天光,汲取阴灵怨气,降下瘟疫灾殃,残害无辜生灵性命。” “大凡天地降下灾殃,就会有所预兆,只要当方的土地有心,总能探查出一些蛛丝马迹,便赶紧动身前往与这些凶神恶煞进行谈判,或进奉牺牲果脯,或召集僧侣道士进行佛事法会,一般贪欲较浅的邪神恶煞们也就得到了满足,尽情享受一番后辗转他地,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劫难便就被扼杀在摇篮之中。” “然而天道苍茫,疏而不漏,大灾征兆已成,除非是地方的百姓中真有人鸿运齐天,做下了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一般情况下是很难在未发前得到遏制的。基于这样的情况,当方的土地也可以置备些金银财物,有的放矢地供奉给神煞们,请他们在劫数爆发的时候,尽量地降低灾难等级,减少人员伤亡,这也是无奈中可以选择的最佳方法。” “神佛仙人长生不老,自在逍遥,却也不能真正做到超脱物外,了无牵挂,像金银宝器这般可以交换世间万物,超度亡魂的神秘存在,他们也是十分喜爱的。只不过神佛仙人虽则爱财,取之有道,一般只有凡人诚心供奉的,他们才会略微收取一些,像现在佐武灵官这般直接收受芭蕉洞内大量金宝挪为己用的情况,是绝对不被允许的。毕竟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仰仗法力与民争利,收集天地金宝中饱私囊的行为,如同修习长生不老秘法,是在夺取天地造化,必为天道所不容,加深他们的罪业,亦为正道人士所不取。” 第三十七章 回转故土 猴子话说到此,猛然间醒悟过来,拍着脑袋,自我解嘲道:“想是这些天呆在洞里无所事事,实在是有些穷极无聊,只是交代佐武灵官接收金宝的事情,却把话题扯得这么老远。放心吧,佐武灵官新官上任,也觉得这雨下得太大太猛烈了些,即刻便下了文牒,送达天听,想来这雨不一时就会停了。” 猴子所言不虚,瓢泼大雨下到晌午之后,声势渐小,慢慢地也就止住了,那一轮红日终于挂在了天空中,温度也有所升高。然而沙土地虽则透水效果极佳,也实在架不住一连三日瓢泼大雨的雨量,此刻沙地里吃饱了水,变得十分泥泞松散,人要是走在上面,非但湿滑,若是份量重些的,还可能把身子都陷在沙地里,松松垮垮,陷足陷脚的,十分不便。 众人只得又在芭蕉洞里窝了三天,等到阳光将沙土地中的水份蒸发烤干,路面变得平坦,方才整理行装,封了府库,闭了洞门,寻找小路将那小丫头护送下翠云山,然后面朝西北走了约摸大半个月,这才寻着了西去的正道,朝着西方圣境大步前行。 这般也没走上几天好路,便又来到一处高山,这山高耸入云,直连天际,好在山间似有路径,马儿尚能行走,师徒几个一步步地行来,倒也有惊无险,并不十分艰难。此刻正值初秋时分,山中也是一派好景致:林间山风瑟瑟,涧下流水潺潺,古柏苍松挺健,葛蔓藤萝缠绕。麋鹿纵跳衔芝去,猕猴攀枝采桃还,山中常有猛虎啸,斑豹苍狼把路拦,好在众徒容貌丑,拦开魍魉把路行。 此时山花烂漫,时不时地点缀在林中各处,芬芳一片,香气扑鼻;那藤萝葛蔓长势十分喜人,漫地生长,横亘树木间,如肆意铺撒的罗网一般,非但脚下绊人,而且阻住了众人行进的道路,好在八戒手中两口宝剑锋利,随意挥斩,粗壮的藤萝顿时土崩瓦解,让众人很轻易地就走了过去。山崖上偶尔有几株树立着的果树,因是无人采摘,累累的果实挂在枝头随风摇曳,发出阵阵沁人心脾的甜香,喜得八戒眉开眼笑,立刻涎着口水跑上前去,攀着枝头扯下几个表皮红润的,张开嘴来一通乱啃,别说果肉香脆,汁多甜美,当真别有一番风味。 山风徐徐,暑气渐消,路旁的枫叶红了大半,随风在枝头摇动飘落,显得煞是好看,众人贪看枫叶美景,吃着路边野果,缓步前行,纵是脚下有荆棘缠绵,道路崎岖,攀岩上山,倒也不觉得十分累人。 然而终是山势险峻,道路缠绵,一行人从清晨直走到了晌午,这狭窄的山道依旧连绵不绝,似乎没有尽头。师徒几个又累又饿,放着眼前的美景再也无心玩赏,一个个跌坐在地,呼呼喘气,心中激不起半点想赶路的意愿。 见众人尽都士气低迷,孙悟空呵呵一笑,纵身跃上松树枝头,举目眺望远方,不多时就对着下方眉开眼笑地汇报道:“大家都振作起来,前方不远处就有一座好大的寺庙,红墙金瓦,气势恢宏,正好挡在咱们西进的路上,可要进去参拜么?” 八戒不觉得喜出望外,侧着耳朵听了片刻,精神振奋道:“不消说了,俺老猪已听到钟响的声音,想是开午斋的时间到了,咱们赶紧行动,和尚讲究过午不食,要是错过了时辰,可就捞不到好吃的了。” 见他一脸的猴急相,沙悟净嗤之以鼻,很是鄙夷道:“二师兄,想是你这几天山中的野果吃得腻了,专想着要吃些斋饭调剂一下肠胃,所以才出现了幻觉,怎么偏你的耳朵灵,听到了钟响,咱们就听不见呢?” 话一出口,八戒大为得意,嘿嘿笑着解释道:“兄弟,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俺老猪在高老庄被追杀了整整两百年,什么惊险的场面没见过,若再不学得机敏一些,分分钟就会着了那帮臭道士的道,送了我的性命。不是我吹,只要我用这一双招风耳扇得一扇,方圆八十里内莫说是风吹草动,连虫儿扑腾几下翅膀就能听得一清二楚,就那不远处浑圆雄厚的钟声鸣响,又岂能逃得过我的耳朵?” 听他说得半真半假,水份颇多,敖白呵呵笑着不去拆穿,只淡淡地道:“虽则如此,但常言说得好,望山跑死马,大师兄只说是在不远处,想来还要走许多路方才能够到达。如今已时近晌午,大家又都疲累了,纵然再怎么加快脚程,也难以在午时之前赶到寺院,倒不如就地驻扎,在山中自行寻食来得更加妥当。” 八戒嘟着嘴刚要发表不同意见,猴子已翻身从枝头上跳下,止住老猪的话头道:“我觉得还是敖白的建议比较中肯,毕竟咱们是在山中,虽然直线距离并不远,但要先翻上山岭,再下山坡,平地里走上好几里才能到达寺院,据保守估计,怎么着也得八十里路程。” 话一出口,举众哗然,面面相觑,好容易聚集起来的些许士气,又径直地跌落到谷底。 似乎很满意众人这般表现,孙悟空狭促一笑,继续道:“而且我观那寺院表面虽霞光皑皑,瑞气千条,其中隐隐地似有几分妖气晃动,恐怕不是好处,去了必定凶多吉少。” 见猴子赞同敖白的意见,八戒心中不忿,小声地嘀咕道:“臭猴子说得好笑,常言说得好,正邪不两立,既然寺院表面霞光皑皑,瑞气千条,分明是有仙佛在此驻扎,若有妖气晃动,必定是有妖魔居身其中,却是哪家的仙佛这般心大,容许自家的驻地有妖魔安身,污损了自家的名头,破坏了自己的修行,这岂不是自相矛盾么?” 他虽说得小声,无奈猴子的耳力也甚是灵敏,当即伸出胳膊搂住他的肩膀,左手便顺势扯住他的一只招风耳,一脸坏笑地调侃道:“猪头,你也是久历磨难随着师父西行到此的,岂不知仙佛或其弟子坐骑下界,欲要对咱们师徒进行试炼,完成所谓的九九八十一次劫难。” “这寺院原本或是个好去处,霞光皑皑,瑞气千条,想又是某位法力高强的仙人仙兽下界,所表现出来的恢宏气度,其中隐隐地有妖光闪现,怕又是那仙人召集了林中的山精野兽,专等着咱们进庙烧香,好落下机关,将咱们一网成擒呢。俺老孙这般解释,你可满意么?” 见自己稍不防备,便又被猴子扯住了耳朵,而且力道还挺大,八戒直疼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低着头,没口子地讨饶道:“满意满意,猴哥你行行好,别一言不合就扯俺老猪耳朵,当真疼得紧。最近你心情烦躁,力量把控得不好,还专挑我的耳朵下手,只怕出不得几天,我这对听声辨位、随风感应的招风耳就要被你给撕扯坏了。” 见他服软,猴子嘿嘿笑着放开手去,挥着棍子催促道:“行了,满意就好,既然你闲来无事,就随本大圣到林子里去捉几头山兽来给大家度口,咱们吃饱了才有力气赶路。” 八戒哭丧着脸,抚着被揪疼了的耳朵没敢推辞,只得随着猴子跌上云端,往密林深处寻找猎物。好在这是一大片山林,林子里飞禽走兽品种繁多,数量丰富,兄弟两个身有法力,只一个来回就打了许多肉质肥美的猎物,扛扛抬抬地搬到众人面前,点起篝火烤着食用。 由于食物的份量很足,一阵的风卷残云之后,师徒几个全都挺着个大肚子,靠在树荫底下歇凉,商量着该如何对付前方寺院中的那伙妖魔。 八戒拍了拍肚子,悠闲地打个饱嗝道:“既然知道是伙妖怪,咱们就不必进到寺院里去节外生枝,干脆直接绕道走,免得到时候动刀动枪的,耽误了行程。” 猴子此刻又觉得手痒,匆匆地斜了他一眼,很是不屑道:“你倒想得轻巧,俗话说得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是劫数,又岂是那么容易躲过的,更何况那些妖怪又不是傻子,既然堂而皇之地点化佛寺来赚骗行人,难道就笃定了咱们会进去,不会绕路么?我倒不怕他们这样光明正大地骗人,最怕他们有意地用佛寺来吸引咱们的注意,却在暗地里设下埋伏陷阱,那才防不胜防呢。” 敖白把眼一瞪,语不惊人死不休道:“要是那些妖怪人数够多,既在寺庙里设下埋伏,又在别处设下陷阱,那该如何是好?” 悟空被问得愣了片刻,微微点头道:“嗯,兵法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确实要防备他们出这一手,既然如此,咱们就干脆到那庙门口挑衅,硬赖在门口不进去。妖魔们在林中横行惯了,又都是些缺乏教养、没有耐性的主,见耗不过咱们,就只得冲出来与咱们对面争斗,那咱们就不用进门去趟他们的埋伏陷阱了。” 第三十八章 伤心过往 众人听了不住点头,都觉得这条计策绝妙。三藏呷了口清茶,慢条斯理道:“这条计策虽妙,最好还是能探查到那群妖怪的底细,然后再随机应变,见招拆招,方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悟空,你刚才在枝头上看时,可曾看清那庙宇的招牌么?” 猴子拍了拍脑袋,如梦初醒道:“啊,师父,你不说我还真要忘了,我在枝头上看得真真切切,牌匾上分明写着‘小雷音寺’四个大字,名头可大得很呢。” 唐三藏一拍大腿,赞叹道:“好,小雷音寺,臭猴子果然看得真切,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就到这块地头了。嘿嘿,那是大肚弥勒佛的宝贝童儿黄眉老怪,出身正统佛门,难怪寺庙顶上会霞光皑皑,瑞气千条,那家伙偷了弥勒佛祖几件法宝,倒真是个硬茬,要不是劫数难逃,咱们还真得躲远些,绕道走呢。” “不过那家伙狂妄得紧,仗着身上有几件拿人的法宝,竟躲在小雷音寺里假扮佛祖哄骗过往的和尚参拜,真个是离经叛道,无法无天。他既这般有恃无恐,狂妄自大,便就目空一切,过分地小瞧了天下人,所以思想简单,连哄骗拿人的手段也极其简陋单一。” “通常情况下他就让手下的小妖变化作罗汉菩萨埋伏在大雄宝殿里设伏拿人,断然不会想到在别处也设置什么机关陷阱,所以咱们只需按照悟空定下的计策,就赖在庙门口跟他们扯皮,等他们急火攻心、忍耐不住的时候,自会冲出洞门来与咱们争斗。” “虽然最终或许仍奈何不得妖王手中那几件威力强大的法宝,也总好过像傻子一样晕乎乎地进得庙门中了妖魔们的埋伏,堕了咱们三藏军团的威风。” 听师父说得悲壮,文天枢分外不忍,咬着牙叫喊道:“师父,既然明知妖王的法宝威力强大,又何必非要去触碰他的锋芒,索性像二师兄说的那样,躲开些绕道走岂不是好?” 猴子不觉耸了耸肩,幽然叹息道:“先不说劫数难逃,那魔王也不是傻子,既见咱们出现在山头,许久不上他的庙门,心中诧异,不会也上云头观望么?他再望见咱们过了庙门,不会兴师动众,率领小妖们前来追赶么?既然大战在所难免,索性就在庙门前与他们一较高下,若是万幸胜了,便可顺势翦除这西方路上的一大祸害,若是不幸落败,咱们中但有一人逃出生天,也要前往三界各处借来救兵。我总相信邪不压正,魔王纵有万般手段,正道中也有高手能胜得了他,帮助咱们轸灭妖魔,扫除障碍的。” 话一出口,就连对前途异常悲观的唐三藏也禁不住热血沸腾,勃然振奋,但见圣僧双拳紧握,振臂高呼道:“好好好,好一句邪不压正,既然主意已定,咱们这就上路,管他什么邪魔歪道、魑魅魍魉,要是胆敢挡老子的道,统统揪出来乱拳打死,抢了他的财产赈济百姓,那才够味。” 既然师父都这么决定了,兄弟几个也不好再说什么,便纷纷地从地上爬起,整理行装,精神抖擞地向着山上挺进,师徒几个虽然热情高涨,无奈山路实在太过绵长,下坡路又甚是难走,众人翻过岭头,下到半山腰的时候,夜幕就已降临。 众人已经走了一天的山路,都感到分外疲惫,又考虑到夜里走下山路很不安全,只得点起篝火,撒上一些驱虫药,便抖开睡囊钻到里面睡觉,还美其名曰养精蓄锐,不给敌人以逸待劳的机会。 经过一晚上的浓睡,体力恢复得很快,再加上山中空气清新,虫鸣鸟叫,师徒几个很早就醒了过来,经过简单地洗漱,吃过早饭,就攀着树藤小心翼翼地往山下走去。 虽然山路崎岖陡峭,毕竟昨天已走了大半路程,一众人直走到大上午的时候,便就走下山坡,来到了一片空旷的平地。这片突兀的平地显得十分宽阔平整,路痕清晰,路中间绝无杂草树木,看样子不似天然形成,而像是人力刻意加工后保持的路面。 众人抬眼望去,前方数里开外的大路旁坐落着一方寺院,红墙高瓦,金碧辉煌,建筑古朴,庄严肃穆,此刻晨钟响起,声震四方,气度恢宏,余音袅袅。 望着高墙,听着钟声,唐三藏禁不住啧啧称叹,暗暗点头道:“妙哉,当真好一个雄壮的去处,要不是知道门里边藏着许多妖怪,专等着咱们进去好一网成擒,为师还真想到里面好好地观赏一番呢。” 师徒几个就这么边走边聊,也渐渐地走得近了,寺院的面貌便越发地清晰起来:这座寺庙占地极广,怕足有十亩方圆,院墙内楼阁殿宇颇多,全都面南而建,一栋栋雕梁画柱,飞光流采,气魄恢宏。尤其是院墙正中那两扇敞开的寺门,用朱红色的油漆涂就,高大雄伟,木质坚厚,在阳光的映照下闪闪地放着光彩。 从大门口往里观看,大雄宝殿的阶梯下面屹立着三尊塑像,面貌伟岸,栩栩如生,他们赫然便是观音、文殊和普贤三大世的宝像,法相庄严,耸立云霄,慑人心魄。宝殿内中还依稀传来打罄击鼓与和尚的念佛诵经声,声声悠扬,响彻了整座寺院,这般祥和的氛围,活脱脱一派灵山妙境气象,纵然比之那西方圣境大雷音寺,怕也不遑多让。 而悟空所见分毫不差,那寺门上方所挂的牌匾上面,真个写着“小雷音寺”四个大字,想来真是那妖王点化,刻意地哄骗三藏师徒进到寺庙里面参拜,便可趁机发动埋伏,将师徒几个一网成擒。 既知妖王的预谋,三藏军团走到大门口时,好奇地往里面张望了一眼,便就停下脚步,既不继续赶路,又不走进大门,只打开包裹,取出杯盏,安安心心地喝起早茶来。 这般直过了小半个时辰,三藏师徒依旧好整无暇地呆在寺门口,磨磨蹭蹭的,全没有半点要进门的意思,渐渐地,大雄宝殿内中的打罄击鼓的节奏有些紊乱,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和尚念佛诵经的声音小了下来,渐渐变得有气无力,连那三尊法相庄严的三大世塑像头上也冒出了汗水,龇牙咧嘴地保持着站立的姿势,显得分外狼狈。 就在这时,宝殿内响起一阵温和的叹息,其声隆隆,恍在云端,高不可攀道:“唐三藏,你师徒远自东土大唐前往我佛国灵山求取真经,不避艰险,诚意拳拳,但到我这小雷音寺不进来参拜,是为何意?” 三藏闻言哈哈大笑,略带调侃道:“说话的可是佛祖么,因西去灵山道途艰险,路径绵长,我弟子身负取经重任,行色匆匆,脚不离蹬,身不离鞍,即便是知道您老人家在此,弟子也就不进去给您烧香磕头了。” 话一出口,大殿中的声音稍稍一滞,满心赞叹道:“唐三藏,你意诚志坚,一心向佛,本尊心中甚慰。但你却哪里知道,那灵山大雷音寺虽是我的本家道场,只因路途遥远,魔障横行,本尊派出的十世天命之人,竟无一人得以平安地到达西方圣境。” “为此本尊心中怅然,深加反思,怜你远来辛苦,不愿你多受折磨,便特地在此开辟了这座小雷音寺,要免去你一半的路程坎坷。你这便进得门来,本尊即刻传你三藏法典,八十一部经卷,并封你做求真阿罗汉,以彰显尔等为我佛门立下的不世功业。” 悟空听了哈哈大笑,不怀好意地调侃道:“佛祖好生吝啬,我弟子护送师父西来,鞍前马后,殷勤服侍,杀伐争战,披肝沥血,劳苦功高,为何偏师父有功,封为罗汉,我兄弟就不得分封?若当真如此,却是老大地没趣,弟子倒情愿多走些路程,多建些功果,好日后佛前听封,谋取个好前程。” 一听这话,大殿中那声音不怒反笑,连声嗟叹道:“你这猢狲好生嘴利,尔等护法有功,皆得封赏,如何能没有着落?快些跟你师父进得门来,好一一分处。” 八戒不觉狭促一笑,摇头晃脑,跟着起哄道:“佛祖莫怪,俺老猪头脑一根筋,遇事要么不做,要么做彻,这十万八千里路程刚走到一半,心怀畅快,神采飞扬,却哪有中途停下来听封的道理?老猪真佛面前不说假话,咱们沿途还曾收了一个女弟子,半道上没看好给走脱了,不见踪影,如今咱们正沿途寻找她的踪迹,并顺带着将这十万八千里路程给走完,现在人没找到,却要在半路上听封散伙,未免有失我佛门善始善终的教义。” 大殿中那声音闻言微微一愣,满是疑惑道:“按照本尊的心意,你师徒四众连同白马五口,方是本尊钦点的天命之人,其余的人既中途走脱了,便不要去管她,尽管入我门来,传尔法典,回转东土,莫要令你家国主殷勤期盼。” 第三十九章 故弄玄虚 话一出口,唐三藏忽然哈哈大笑,表情转冷道:“佛曰众生平等,皆可度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弟子正是本着这一宗旨,多修善缘,广开善门,又岂可限定名额,阻止他人仰慕佛法,入我门下呢?还说什么既然中途走脱了,便就不去管她,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毫无半点仁义慈悲,让弟子听着不由得遍体生寒,心中疑虑,仿佛坐在大殿之上的不是广开源流、普度众生的如来尊者,而是那穷凶极恶、嗜血残暴的一代邪魔。” “佛祖,您若真个慈悲,怜悯弟子远来辛苦,就不妨屈尊降下莲台,迎接弟子入寺,弟子既目睹尊颜来迎,当视之为无上的荣光,敢不诚惶诚恐,肝脑涂地也?” 话一出口,大殿中另有一人勃然大怒,顿了顿手中武器,厉声高喝道:“混账,你这和尚好生狂妄,就算是漫天神佛菩萨来到佛祖面前,也不敢这般目无尊长,放得如此狂言,莫说凭你一个区区的下界凡僧,没那么大的脸面,更何况佛祖钦点你上西天取经,就是怕凡人眼拙,将这三藏真经当作俗物,不善加珍惜,若是这般亲下莲台来迎你,就无法显出你远道而来、面佛求经的诚意,没法给亿兆凡人起到敬佛礼经的表率作用。” “你若诚有慧根,领会得佛祖深意,这便进宝殿来面佛受经,若执念于心,冲犯了佛祖尊严,不肯进殿,这就回转东土,面呈唐皇,我佛门大不了再寻一位天命之人,再不要你西取真经了。” 这话说得僵了,让门内外双方顿时安静下来,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应对,孙悟空却等得极不耐烦,呵呵冷笑,面带揶揄道:“哈哈,说我师父目无尊长,冲犯了佛祖尊严,其实他可远没有你这般胆大狂妄,无法无天,居然敢在这西方世界明目张胆地点化佛寺假装佛祖诓骗过路的取经人,就不怕天地震怒,降下雷霆来惩罚你这倒行逆施、欺师灭祖的孽障么?” “你若果有些能耐,就只管真刀实枪地跟你大圣爷爷干上一场,何必这般藏头露尾、装神弄鬼,分外地让人看不上。” 话音刚落,门里边的声音忽然就变了,气急败坏,哼哼唧唧地骂道:“妈的,感情你们早就看透了,还忽悠得本大王那么辛苦地变化身躯,拿捏腔调,着实可恶。小的们,快别装了,人家都已经看出来了,还折腾个什么劲,这便出得门去,与他们堂堂正正地对上一场,方显出我小雷音寺的威势。” 话一出口,朱漆的大门内猛地呼啸一声,足有千百个小妖一齐从门内拥出,各持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哇哇乱叫,气势磅礴。那为首的妖王,蓬着个头,翻天鼻,青靛脸,斜獠牙,最醒目的是额头上那两道黄眉,横着竖在眼眶上面,叫喊起来上下抖动,活像一个发了怒的关公,显得煞是凶恶威武,想来那黄眉老怪的名头,就是这么得来的。 只见黄眉怪手握一柄软骨狼牙棒,身穿一副龙吞连云铠,腰系一条青丝翠玉绦,带队向前,嗷嗷咆哮道:“好好好,本大王久在这山间称王,早已听闻你三藏军团贪得无厌,狡诈多智,今日所见,果然名不虚传。本大王在此间幻化这小雷音寺达两百年之久,专门哄骗那远道而来的和尚自投罗网,一向有如探囊取物,甚是轻松,今日虽使出万般巧计,居然还骗不了你这班和尚,虽嘴上不服,心中却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过这吃一块便可长生不老、岁逾万年的唐僧肉,本大王又岂肯轻易放过,此番就出得门来与你们见个真章,希望你们人如其名,千万不要让本大王失望才好。” 黄眉怪话说到此,把手一招,身后小妖齐声应诺,挺枪执剑,蜂拥而至,杀气弥天,震动天地,怕足有四五千之众。 眼见得这般声势,孙悟空呵呵冷笑,倏然化出三头六臂法身,如一道金色旋风卷入妖阵,所到之处无不支离破碎,哭声震天。然而这班小妖的数量实在太多,战力又强,虽短时间内遭到强力阻挠,阵势已然铺开,或五人,或七人,或九人,分化出朵朵莲花形状,如潮水般向众人涌来。 而八戒和悟净显然没有猴子那么高的手段,很快就被淹没在众多莲花战阵之中,背靠着背,手持武器,勉强地支撑着战斗。时间过去越久,两个人身上的压力越大,手忙脚乱,相形见绌,就此败亡也只是时间问题。 眼看着战事吃紧,孙悟空心中焦躁,手舞着三般兵器左突右挡,将数千围堵他的小妖杀得骨酥肉麻,难以抵挡。小妖们却也乖觉,眼见他战法超绝,膂力惊人,便仗着精妙的阵法,彼此相互照应,只守不攻,虽被猴子仰仗神力打得东倒西歪,频频后退,非但没有性命之忧,还达到了牵制他的作用,让他一时间也无法突破重重障碍,冲到八戒二人身边为他们缓解压力。 但他打得小妖们东倒西歪、相形见绌的战果还是有目共睹的,让黄眉怪看得咬牙切齿,呵呵冷笑道:“我昔日也曾闻得这猴子大闹天宫,手段高强,声名远播,只因彼此未曾见面,沙场争斗,故此心中疑虑,未肯尽信。今日一见方才相信,齐天大圣果然名不虚传,法力高强,我用两千人马围堵于他,都莫能近前数丈,着实厉害。既然如此,本大王就亲自前去与他斗上一回,方不堕了我小雷音寺的威名。” 话说到此,他便排开众妖,振奋精神,扬起手中软骨狼牙棒,带着雄雄气劲,直指向垓心中的孙悟空。猴子见状巍然不惊,双足一点猛地回身,带起滂湃的旋转之力,狠狠地架住黄眉怪志在必得的一击。这一棍来势凶猛,力逾万斤,非但化解了妖王的偷袭,还扫得他连连向后退开数丈,方才稳住身形。 黄眉怪使劲抖了抖被震得发麻的手臂,不怒反笑,连声赞叹道:“好猴儿,这般强劲的力道,本大王两百年都不曾遇到过,甚是过瘾,再来。” 说完,他棒头一指,丢开架势,再一次扑上前来,与孙悟空战作一团。好大圣,仅凭一己之力与黄眉怪和身后妖兵战过百合,依旧杀得难解难分,神鬼莫进。 猴子脑海中忽地灵光一闪,骤然将手中如意金箍棒伸长了二丈有余,猛地在身前抡过几个圆弧,顿时将一众妖兵逼得连连后退,莫敢掩其锋芒。由于妖兵的战力体质各有差别,一连战过数百个回合,便渐渐地分出高下来,如今被猴子这一逼迫,妖兵后退,许多体力好的退得快些,许多体力差的,就退得慢些,节奏一不协调,阵脚中秩序大乱,小妖们苦苦维持着九瓣莲花阵法便分崩离析,再也无法护得他们身体周全。 杀敌破阵就在此时,只见孙悟空眼中精芒一闪,仰天暴喝一声撑开金箍棒在身前抡过一个凌厉的圆弧,此刻阵法已乱,难以抵挡带着万钧巨力的棒风,小妖们把持不住,被逼得频频向后退却。妖阵中有那气力不济、不惯久战的小妖,受到同伴们身体的碰撞挤压,顿时就跌倒在地,成了众妖退却的绊脚石。 当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霎时间就有许多小妖跌倒在地,相互践踏,妖阵中不战自伤者不计其数,一个个呼天抢地,嘶声惨叫,残肢断臂,血流成河。 没想到孙悟空竟一强如斯,黄眉怪终于大怒,猛地抬脚踢开几个倒向自己的小妖,高声大喝道:“小的们,这猴子有些扎手,都给老子退开,让出空位,本大王自有手段擒拿于他。” 小妖们闻言如蒙大赦,呼啦一声收了兵器,即刻连滚带爬地撤出战阵,远远地躲了开去。刹时间,原本喧闹的战场一下子安静下来,只留下黄眉怪手举着狼牙棒对阵孙悟空兄弟三人,山风呼啸,吹起他们身上的毛发,让场面一时变得分外诡异肃穆。小妖们既已撤退,原本手忙脚乱、疲于应对的八戒二人顿感身上压力骤减,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能够停下来喘几口粗气解解乏,总也是好的。 只有孙悟空眼见小妖们退却,不由得心生不祥,单手持棍挡在前面,侧身对着背后气喘吁吁的兄弟二人叮嘱道:“八戒,你们也退下吧,让俺老孙挡过这一阵再说。” “现在才想后退,不嫌太晚了么?”只见黄眉怪呵呵冷笑,缓缓地从怀里摸出一副金铙,双手持着一面,冷不丁地合在一处,霎时间天空中风云变幻,恍如平地里打雷一般,声波荡漾,隆隆作响,原本平整的虚空也似被这一合之力拍碎,如同石块投入水中,没天价地生出层层褶皱。 正面受此一击,孙悟空只感觉脑子里忽然像是炸雷了一般,头脑晕眩,耳朵鸣响,胸口处也是血气翻涌,难以自持,猴子心中暗道不好,只强行将一口气血压在嗓子眼,才没有吐出血来。 他回身要走,却感觉头脑昏黑,视线模糊,脚下一个踉跄,险些立足不稳,便要栽倒在地,回头看时,八戒和悟净早已经口吐鲜血,萎靡在地,一派生死不知的模样。 第四十章 捣乱计划 见黄眉怪作势又要将金铙合拢,孙悟空料是不敌,只得恨恨地一咬牙丢下众人,腾空而起,却是溜了。 见猴子逃跑,黄眉怪煞是得意,仰天狂笑道:“这猴子果然了得,身受我这金铙正面一击,非但不吐血萎靡,居然还能驾云逃跑,着实不凡。但我既有这法宝护身,任他纵有通天彻地的能耐,也是莫能奈何。小的们,快些上前去抓了俘虏,蒸熟了唐三藏,余者皆赏与尔等分吃。” 小妖们闻言喜不自禁,一个个欢呼雀跃,喊声如雷,待跑上前看时,八戒和悟净软绵绵地趴在地上,吐血昏迷,就连相距甚远的白马也四蹄酥软,跪伏在地,两眼迷茫,呼呼喘气,还有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天枢更是不济,早已经七窍流血,仰面栽倒,人事不知,眼前唯独不见了圣僧唐三藏,只留下空空的马鞍还在马腹间摇荡,却不知他此刻身在何处。 小妖们尽都傻了眼,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妈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方才还见那胖和尚好好地在马背上呆着,怎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真是奇哉怪也。再说那唐三藏不过是个小小凡人,大王这一合的威力极其强大,连咱们这修行了数百载的精灵之体隔着老远都被震得气血翻涌,头脑晕眩,法力稍有不济的更是被震出了内伤,大大地吐了几口鲜血,怎偏就他这胖和尚经得起?即便如此,他又没长翅膀,凭什么在短短数息时间、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消失不见,却也未免太夸张了吧? 黄眉怪也是深感诧异,偏不信邪,派出两千小妖分四个方向寻找唐三藏,务必寻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想来唐三藏不过是个区区凡人,既不会腾云驾雾,又没有马匹可以骑乘,必定不会跑远,就给老子在周围地面好好地搜寻一番,还能让他脱出网去? 魔王又让余下的数百小妖打扫战场,掩埋尸体,一看之下,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三藏军团总共就派出了三个人进行战斗,就灭掉了小雷音寺近八百个小妖。孙悟空更是了得,伤亡的近八成小妖便是饮恨在他的棍下,若不是本大王见势不妙,及时亮出金铙来发动音波功,怕还真奈何不了他,这般能耐,现在想来依旧觉得脊背发凉。 约莫过了一刻钟,四处寻找唐三藏踪迹的两千妖兵陆陆续续跑回来数百,一个个面带惊恐,身形狼狈,哭爹喊娘地跪伏在地,向着妖王磕头哀告道:“大王,大事不好,咱们在林中遭遇孙悟空伏击,猝不及防,措手不及,就只剩咱们几个见势不妙,拼力奔逃捡得了一条性命,回来向大王汇报情况,余者怕是凶多吉少。” 黄眉怪不由得勃然大怒,厉声嘶吼道:“这不可能,孙悟空身受本大王金铙正面一击,即便不受内伤,短时间内也会气血翻涌,行动不便,如何能在一刻钟内击杀你们上千人次,再说也不可能四个方位同时受到袭击,难道那猴子会分身术不成?” 小妖们闻言诚惶诚恐,七嘴八舌地述说道:“大王您有所不知,那猴子也不知使了个什么神通,犹如道道残影般来去无踪,他也不恋战,往往一击便走,但每一次现身都出其不意,挥着棍子横冲直撞,便能杀掉我们四五十个同伴,我等既赶不上他的身法,又不知他身在何处,实在不知该如何进行反击。” “小的们拗于大王的命令,各自结成九瓣莲花阵法相互护持着在山林间搜寻唐三藏的踪迹,却依旧被孙悟空见缝插针,杀伤颇重。我等勉力前行,苦挨了一刻钟时间,眼见着身边倒下的同伴越来越多,势单力薄,前途渺茫,这才生出畏惧之心,没头没脑地逃回来禀报,万乞大王恕罪。” 听着这一番解释,黄眉怪眉头深锁,脊背发凉,微微地点头沉吟:“拥有这般身手,在短短一刻钟内分四个方位击杀一千多妖兵,却也不是没有可能,但你们在林中寻了这么久,可曾找到唐三藏么?” 小妖们面面相觑,把手一摊道:“没有,方圆十里内的山林都找过了,连唐三藏的半根毫毛都没有寻到。” 话一出口,黄眉怪不由得横眉倒竖,怒不可遏道:“岂有此理,这偌大的一个人儿,除非是长了翅膀升了天,如何寻了十里方圆还找不到,还平白地搭上这许多孩儿性命,甚不值当。” “罢了,你们也都辛苦一场,拼力奔逃方才捡得一条性命,就先将这些俘虏抬进洞去好生休息。我料孙悟空若想救出这几个兄弟,就只好硬着头皮打上门来讨要,咱们只需紧守洞门,防备他钻了空子,凭着本大王的法宝手段,若是正面交锋,管保让他有来无回,乖乖就范。” “这般恃险而守、以逸待劳,总好过无依无凭地出得门去,被那猴子逮住机会各个击破,堕了威名。只是光抓到几个没用的,却没找到唐三藏,还真是让人觉得不爽。” 小妖们闻言如蒙大赦,忙不迭地抬起八戒三人,赶着白马,走进寺门,紧紧关闭,其实他们早已被身法诡异、手段高强的孙悟空给吓破了胆,能够躲在寺门内防备猴子攻击,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时间过去很久,原本喧闹的寺门内又逐渐恢复了平静,这时候,有一道身影倏然闪现在小雷音寺对面的一棵大树枝上,那赫然便是力战败北的齐天大圣孙悟空。 此刻孙悟空心情烦躁,挠头沉思道,妈的,这黄眉怪倒真有几分见识,一心笃定俺老孙会来解救八戒众人,便关起门来守株待兔,若论本大圣的手段,只身进入寺院耍弄几回亦可全身而退,但要救人,当真是有几分难度。 先不说妖王的手段与俺老孙不相上下,他手中那副金铙甚是了得,一合之下竟震得俺老孙骨酥肉麻,气血翻涌,难以抵挡。更何况他先时就一心想着要赚骗咱们入寺,想必是在其中设置了大量的机关暗器、陷阱伏兵,这些虽说难缠,其实也奈何不得俺老孙半根毫毛,如今我最怕遇上那不知名的奇门阵法,当初在平顶山莲花洞的时候,可算是让我吃尽了苦头,若不是得老君传音相助,本大圣的一世英名怕真要葬送在那里了。所以在没有必胜的把握之前,还是先不进洞为妙,免得身陷其中,自讨苦吃,但若是不进洞,却该如何救人呢,毕竟妖王一意要与咱们为难,断然不会因为寻不到俺老孙,就将八戒等人款待一番,白白地放了的。 想及于此,猴子不由得眉头紧锁,苦思冥想,烦恼不已,忽然他眼前一亮,禁不住豁然开朗,哈哈,小妖们漫山遍野地寻找,似乎并不是为了要寻找俺老孙,再看被抓的俘虏中并没有师父,莫非师父如有神助,居然顶住了黄眉怪金铙音波功的冲击,凭空使个隐身法逃脱了不成,嗯,由六丁六甲在暗中护持,这也并不是没有可能的。若当真如此的话,俺老孙倒不妨先找到师父,他老人家鬼点子多,与他商讨一番,或许能找到破敌的办法也未可知。 猴子转念一想,却又犯起愁来,话说师父的隐身法着实是妙,一向来无影去无踪,再加上藏嗅香囊隐藏他身上气味的缘故,莫说是俺老孙,纵然是号称三界追踪术第一的犬神哮天犬也难以寻找他的踪迹,不然凭黄眉怪出动这许多小妖,找了近一刻钟,翻遍了方圆十里内的每一棵花草,就连师父的半根毫毛都没捞到,天地茫茫,却让我上哪去找他? 正想间,远处一棵大树的枝桠上面,时有时无地传来几声布谷鸟叫,只是那叫声听着十分山寨,假得令人汗颜。孙悟空神思如电,听到之后不由得喜出望外,是了,当初跟众人约定好的,西天路上若是不慎失散,就彼此通过学布谷鸟叫进行联络,听这声音,八成是师父学来呼唤俺老孙的。 猴子直乐得眉开眼笑,当即纵身跃到那鸟叫声传来的枝头,轻声道:“师父,是您吗,俺老孙来了,您别怕。” 猴子连着呼唤了几声,却见那枝头上空荡荡的,莫说是人,就连个鬼影都没瞧见。猴子禁不住有些气闷,满是疑惑地挠了挠头,乖乖,大概是俺老孙吃了败仗,神经过于敏感,那分明就是鸟叫声,不是师父学来的,不然我在这里站了老半天,这般地呼唤于他,他怎可能不理我呢? 正想间,对面枝头上忽地传来一阵叹息,那声音气鼓鼓的,满是责备之情:“臭猴子,不是说好了用鸟叫声传递讯息么,老子都在这儿等老半天了,也不见你有任何表示,要不是看你那么心诚志坚地蹲着寻找我的位置,老子还真没法判断出真假来。” 第四十一章 脱难奇谋 这声音赫然便是圣僧唐三藏的,只是来得实在太过突兀,让猴子猝不及防,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激灵,连带着树枝树干也跟着颤抖起来。 动作太大,晃得唐三藏颇有些抓不住树枝,直吓得他魂飞天外,失声惊叫道:“臭猴子,快别晃了,老子好容易爬上来的,要再把我晃下去,可有你的好看。” 听这声音口气,分明就是师父的,猴子不由得喜出望外,莞尔道:“师父,您也太惫懒了,俺老孙都叫你老半天了,也不见你答应,这么突如其来地叫上一声,可把我给吓了一大跳,也亏得俺老孙心理素质极佳,不然心脏病都要被你给吓出来了。” 唐三藏嗤之以鼻,异常不屑道:“臭猴子真是健忘,咱们先前不是约好了么,若遇事不协,队伍失散,为了避免妖怪幻化成咱们同伴的模样来骗取信任,便一律按照布谷鸟的叫声来进行联络,三声长说明没事,三声短就说明有麻烦,一声长两声短则表示暂时无法判断情况,大家各安其便。老子都招呼你老半天了,你也不给我个明确的答复,却让我如何回答你?” 猴子拍了拍脑袋,才想起有这么一档子事,嘿嘿笑着拱手赔罪道:“师父教训得是,一来是咱们许久都不曾失散,一直无从使用这个方法,故此印象不深,二来俺老孙一向是个急性子,眼见着兄弟们悉数被抓,心烦意乱,又急着要寻找师父下落,却哪里还顾得上这么许多,这一回生来二回熟,下次必定遵守约定便是了。” “师父,如今三藏军团就咱们两个逃出生天,势单力薄,却总得想个办法将他们从小雷音寺中解救出来。” 三藏斜了他一眼,很是鄙夷地耸了耸肩:“笨蛋,你不是号称有七十二般腾挪变化,先变只苍蝇进门去打探一下虚实,然后再寻机会解救他们,多么简单的一件事,却被你想得那么复杂。” 猴子不觉叹了口气,哭丧着脸道:“师父,这事俺老孙早已经想过了,非是我不能进大殿去伺机救人,实在是奈何不得黄眉怪手里那副金铙,若他又在寺门内设置些阵法陷阱拖住俺老孙,到时候莫说是救人,连我自己脱身都难,如今能战的只我一人,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又岂敢轻易犯险,断送大家的希望?” “我也素知师父见识广,主意多,就寻思着能不能想到什么办法破解妖王手中的金铙,才好进寺去救人。” 三藏听了大摇其头,捋着自己没毛的下巴,慢悠悠地道:“悟空你虽说得在理,但若事事都要等到有十成的把握时才出手,不嫌太贻误战机了么?我却也没有办法破解那金铙,但黄眉怪的出处,我还是知道的,他本是西方弥勒佛祖座下击罄的童子,因好动思凡,不甘寂寞,便偷了弥勒佛的几件宝物,转到这山头上来自立为王,残害生灵,你若想打败他,除非是找到他的本家主人,不然莫想能够。” 猴子闻言眼前一亮,欣喜若狂道:“师父真是神哉,居然知道那黄眉怪的出处,倒省去俺老孙不少工夫。既然如此,我便上西方圣境找东来佛祖,他若矢口否认,我就让他找自家的击罄童子来与我对质,证据确凿,也不怕他抵赖。” 见他将手一拱就要离开,唐三藏心下着急,大声呼喊道:“悟空慢来,师父这里还有桩难题要你帮忙解决。太上老君给的隐身符咒虽然妙用,却只能维持半个时辰功效,如今时间已过去大半,你这一去也不知要花费多少时日,万一我在树上显了形,身边又没个人保护,不幸被那巡山的小妖发现,那可怎么得了?” 猴子听了顿时停下身形,毫不在意地摆手道:“师父,这你可就多虑了,说起来真得亏你帮忙,利用隐身符咒逃过了妖怪们的追捕,惹得黄眉怪雷霆大发,连连跳脚,命令两千小妖四处寻找你的踪迹。这下可被俺老孙抓到机会,使个手段冲杀了一回,也是那群小妖不经打,几个回合下来,被杀得只留下五百小妖魂飞魄散、哭爹喊娘地丢下尸体,仓惶逃窜。” “这般辉煌的战果,吓得那妖王魂飞天外、目瞪口呆,因忌惮俺老孙的能耐,便只叫小妖们将八戒几人抬进寺院,在寺门内严加防守,再不许小妖们出来巡山,以免被俺老孙抓住机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所以你只管在这高树枝头呆着,不必担心会被巡山的小妖发现,抓去进献给妖王的。” 三藏一听,悬到嗓子眼的心轰然落地,忍不住击节称叹道:“哈哈,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只要没人来寻我的晦气就好。不过悟空,你看这树枝也未免太高,晃来荡去的,搞得为师的恐高症都犯了,你看能不能把我给弄下去,毕竟脚踏实地来得比较安稳。” 猴子禁不住目瞪口呆,纳闷道:“师父,我记得你好像不会爬树啊,咋一转眼的工夫,就无师自通了,还爬得这么老高,实在佩服。” 三藏耸了耸肩,异常无奈道:“没办法,当时小妖们被妖王威逼得急了,都拿出明晃晃的大刀来砍劈草茎树枝,我虽躲在草丛深处一时没被发现,但思索着不太安全,情急之下望见了这棵大树,也没顾得上多想,抱着树干一直往上,没几下工夫就爬了上来。现在往下看才觉得有点高,感觉身体没个着落,脚底下空落落的像是在云端之上,稍有不慎便会落得个粉身碎骨的境地,故此紧紧地抱着树枝,都不敢有丝毫轻举妄动。你就行行好,使个手段帮我下去吧。” 话一出口,猴子笑得直打跌,幸灾乐祸地调侃道:“师父,你平常不是挺能的吗,怎到了关键时刻就掉链子?这上去下来都是一个道理,只管抱着树干往下爬,不要想太多,也别朝下看,半会工夫也就下来了。” 三藏听了直摇头,一脸踟躇道:“你倒说得轻巧,为师我是个瞻前顾后的精细人,当初是被小妖们逼迫,一时情急才不管不顾地抱着树干爬了上来,这会儿安全了,就免不得要看看周围环境,想着脚下要是踩空,手上再一打滑,可不要送了我的卿卿性命?” “不行了,光是想想就觉得脊背发凉,手脚哆嗦,要没个万全的措施,我倒情愿呆在树枝上,打死也不下来。笑话,老子可是堂堂佛祖钦点的取经人,万一要是在爬树的时候摔个三长两短,还不让三界诸佛笑掉大牙?” 猴子轻嗤一声,异常不屑道:“师父,你刚刚还埋怨我事事都要等到有十足的把握后方才出手,白白地贻误了战机,事到临头,却又成了个没有万全的措施,打死也不肯下树的怠懒货,可不让人笑掉大牙么?” “看来爬树有风险,上树需谨慎,什么佛祖钦点的取经人,你啥时候注重起这个名头来?行了,躲在大树枝头又凉快,又隐蔽,还没个蚊虫叮咬,你就只管乖乖地蹲在这里,抱紧了树干坐稳,待俺老孙解决了黄眉怪,立马就上来接你。” 三藏闻言心下着慌,郁闷道:“妈的,这也不行,树上虽说安全,既招风又缺氧,头重脚轻的,为师我还真有些不习惯,勉强地在上面呆一会儿还可以,老是这么悬着,稍有不慎掉了下去,可真不是闹着玩的。我如今隐身了你看不见,其实我此刻死死地抱着树枝,不敢有半点轻举妄动,如今手也酸了,脚也麻了,想是坚持不了多久,不然我也不必学布谷鸟叫,那么急切地要找你了。” 猴子耸了耸肩,无可奈何地叹息道:“师父,你还真是矫情,这也不对,那也不行的,然而人毕竟不是猴子,是不能在树上久呆,若是赶上睡意朦胧,一个不留神真有可能从树上栽下来,却不是俺老孙的罪过。既然如此,咱们就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想个办法把你从这上面弄下来。” 三藏点点头,眼珠子一转,悠然打个响指道:“悟空,我倒是有个主意,你不是会爬树吗,就在下面托着我,让我踩着你下去不就行了吗?” 就知道师父不怀好意,早已防备在心的猴子不由得龇牙咧嘴,断然拒绝道:“师父,真不带你这么欺负人的,俺老孙可是堂堂的齐天大圣,每次都被你逼着做下贱仆役的勾当,这要是传了出去,可让我怎么出去见人,不行,这次绝对不行,你还是另想办法吧。” 情知猴子脸上挂不住,三藏嘿嘿笑着安慰道:“悟空你别上火,为师我这不是隐身吗,不会让人看见我踩在你身上的,即使看见了,也只当你是个尊师重道的好汉,断然不会笑话你的。” 第四十二章 猴群缺陷 这下猴子彻底无语了,挣扎了半天,只得无奈地缴械投降:“师父,真有你的,每次我说一句,你都能顶上十句,行吧,谁让俺老孙七百年前大闹天宫,罪孽深重,认了你这么一个师父,纵然受些委屈,也不能眼看着你呆在树上而不出手相助。但咱们得定个君子协议,说好了只准踩着肩膀,不许踩我脑袋,不然非把你挂在大树上不可。” 猴子说完,无力地叹着气顺到了树枝下面,霎时间,肩膀上传来一股厚实的压力,沉甸甸的,怕足有上百斤重,让一贯身担万钧巨力的猴子也禁不住猛地向下一沉,心中暗骂,师父,你丫的还真够沉的,也是时候减减肥了,可怜敖白这许多日子,也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 感觉师父脚底下传来的力量有些绵软,似乎还在微微颤抖,孙悟空面带怜悯,哀然叹息道,看来师父果然很害怕,吓得腿肚子都在哆嗦,委实下不得树,也只有我这个做徒弟的帮他一把,舍我其谁啊? 想及于此,猴子也就释然了,便小心翼翼地托着师父缓缓地往下爬,而且每爬一段还要歇上一歇,生怕师父跟不上节奏,脚下打滑,就要摔下树去。所以才短短十数米的高度,两个人爬了将近一刻钟,方才平稳落地。 好容易从猴子身上攀下来(用词不太纯洁),唐三藏抚着怦怦乱跳的胸口,直激动得热泪盈眶,好生后怕道:“妈的,总算是踩到了地面,当真好踏实的感觉,我还以为要死在树上了呢,原来不知不觉爬了那么高,怪不得下来这么费劲。” 猴子听了满脸鄙夷,异常不屑道:“拉倒吧,就你这点高度,俺老孙轻轻一跳都比这要高出两三丈,也是因为托着你,才爬了这么久,着实地给咱们猴族蒙羞。” 三藏闻言毫不在意,只讪讪地自嘲道:“废话,要不你怎么是只猴呢,老子第一次爬,有这样的成绩已经很不错了。行了,如今已然落地,便用不着你,你还是赶紧上西方圣境请来弥勒佛祖,毕竟八戒他们在妖怪手中多停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反正小妖们也不出来巡山,你就不必担心我的安全,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乖乖地躲在密林深处,就等搞定妖怪之后再来寻我,到时候记得要用布谷鸟叫声传递讯息,不然为师可不理你呦。” “好,师父放心,俺老孙快去快回,必定不会让您久等的。”终于可以暂时摆脱缠人的师父,猴子直乐得眉开眼笑,一脸轻松,当即抖擞精神,纵身一跃,脚踏云光直往西方而去。 孙悟空风驰电掣,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便来到西方灵山妙境,正行间,前方出现了一条大河,河中波涛汹涌,浪花翻飞,分外地壮阔恢宏。不知不觉地,猴子竟驾不起云光,径直地落在了地上。 从未有这样的情况发生,让猴子不由得心中大骇,满是疑惑地四下观望,却见大河边上有一个简陋的渡口,是用几块木板外加几束茅草简单地搭建起来的,横梁上挂着一块牌匾,匾上分明写着“凌云渡”三个大字,渡口旁的木桩上栓着艘无底的扁舟,由于漏了底,船身有一半已没在了河当中,半浮半沉的,显得分外诡谲怪异。 有意思的是,船头上还放了一把不小的太师椅,上面躺着个干瘪枯瘦的老和尚,身穿单衣,皮肤黝黑,翘着个二郎腿,正在那里悠闲地品着茶。猴子定睛一看,不觉得暗自心惊,这老和尚可大有来头,乃是封神时代佛门第一教主,接引如来入主佛教的大尊者,号称万佛引渡人的接引佛祖。 见到这位尊者,孙悟空赶紧整了整衣装,恭谨上前向接引佛祖合十作揖道:“接引佛祖,原来是您啊,我说你不好好地呆在灵鹫山上享福,何苦自甘作践,跑到这荒无人烟的凌云渡撑船摆渡来了?” 听出猴子言语中的调侃之意,接引佛祖涵养甚高,也不生气,只呵呵笑着回礼道:“哈,原来是你这调皮捣蛋的孙行者,我说你保着唐僧西行取经还走在半道上呢,可是遇着了什么重大的难题,只身上我这西方圣境搬取救兵来了?灵鹫山上繁文缛节太多,钟磬嘈杂,人声鼎沸,老衲自在这凌云渡口接引有缘人,乐哉悠哉,又何来自甘作践之说?” 猴子听了不住点头,悠然打个哈哈道:“是了是了,您自引着他进入大雷音寺做了掌教,若还居身寺中,却不免要受他的约束,堕了威名,倒不如远在这凌云渡口撑船摆渡来得自在逍遥,彼此两厢安适。不过你这老和尚想是活得太久,老糊涂了,俺老孙名叫孙悟空,却哪里是什么孙行者啊?” 接引佛祖闻言拍了拍脑袋,哈哈一笑道:“是了是了,当悟空时不是行者,是行者时不能悟空,你叫做孙悟空,确实是老衲我记错了。” 听他唧唧歪歪地说了老半天,全是些不着边际的话语,猴子斜睨着眼睛,自顾自地问道:“老和尚,你这凌云渡很了不起么,怎么俺老孙到此,就径直地落下云端,再怎么感云也升不上去。” 接引佛祖不觉哈哈大笑,缓缓道:“当然了,这是万佛朝宗的所在,莫说是你这小小的猴头,就算是玉皇大帝亲来也感应不到云霞托体,只好乖乖地乘着老衲这条漏底船过去。” 猴子冷眼看着那条半沉入水中的破船,异常不屑道:“晦气晦气,你佛宗在三界开了那么多家寺院,常有善信供奉,纵然号称时进斗金也不未过,怎么在自家本宗的渡口处,却寒碜到用条漏了底的破船来度人过河,非但让天下人笑掉大牙,而且这船怕是站不得几个人,撑不到河中央便要沉入水底,哪里能渡得了人?” 那接引佛祖听了也不生气,只微微一笑道:“我佛宗虽则昌盛,时入斗金,但佛家本意却在于济世度人,教人返璞归真,超脱三千烦恼丝,不受种种欲念蛊惑。更何况人生原本就是一条漏底的船,浮浮沉沉,一去不返,即便是超凡入圣,大富大贵,终究难免有一天会承受不住命运的浪涛摧残,沉沦入无穷无尽的渊流之中。” “再者老衲自上古时期就在这凌云渡口撑船摆渡有缘人,用的就是这条漏了底的破船,无论是达官显贵,贩夫走卒,抑或是慈悲先圣,灭世恶魔,只要是心存善念,意坚志诚,一心向佛的,都可以上老衲这条破船渡过此河,千万年来不曾有失,又怎叫做不能渡人呢?” 一听这话,猴子不觉大感放心,大咧咧地拱手道:“既然如此,还请佛祖大发慈悲渡俺老孙过去,弟子真有紧要的事情要进灵山寻找东来佛祖。” 接引佛祖含笑点头,饶有兴致道:“啊,那胖肚子小和尚隐没在如来的万丈光芒之下,专心等着接班,一向是悠闲自得,不问世事,你来此处找他,却不知所为何事?” 见他果然资历深厚,居然将德高望重、位列当代佛门二号人物的弥勒佛祖称作个胖肚子小和尚,当真是让猴子哭笑不得,忍俊不禁,只得抚着肚子,慢慢道:“佛祖您有所不知,我师徒一众正是在西天路上遇到了一伙妖魔,那为首的妖王目无尊长,无法无天,竟然在山林中点化了一座小雷音寺赚骗我师徒入寺,好发动机关埋伏擒拿。” “然而他的计划虽妙,却被弟子给识破了,那妖王恼羞成怒,便率领一众小妖与我三藏军团争斗,妖王的手段高强,就是与俺老孙力战也能拼个手平,身上一副金铙更是威力强大,一合之间发出强势的音波功,震得弟子头晕目眩,气血翻涌,故此败下阵来,被他将我的几个师弟悉数擒了归寺。” “好在我那师父机警,竟爬到树上逃过一劫,他还晓得妖王的源头,说是东来佛祖门下击磬的童子思凡下界,欲阻我师徒作成一难。弟子救兄弟心切,便特来拜谒东来佛祖辨别真伪,若真是他的童子,就求他广施法力收了此孽,也好让我师徒早日脱却樊笼,继续西行赶路。” 话一出口,接引佛祖眼中精光灼灼,点头赞叹道:“妙哉,你那唐三藏当真有几分见识,果然是他,只是你来得不巧,今日老衲站在船头观望,大肚子小和尚已经驾云东游去了,莫说你是机缘未到不能渡河,即便是到了彼岸,却也寻不到他的踪迹。” 猴子直急得热汗直淌,团团地在岸边乱转道:“我靠,这都什么时候了,却还有心情驾云东游,该不是算出俺老孙要来这里寻他的晦气,便有意避开了?不成,弟子非得进灵鹫山一趟,若就这般空走一回,实在是很不甘心。” 见他这般无状,接引佛祖也不生气,只眯着眼睛呵呵笑道:“小猴儿,休得乱言,俗语有云,出家人不打诳语,更何况老衲乃是初代的佛祖,德高望重,一言九鼎,难道还能骗你不成?再者堂堂的灵山圣境,又岂是你想进就能进的,还是那句话,机缘未到,不得渡河,回去吧,待保着你师父一同前来,方是时候。” 第四十三章 百里草原 听他言语中似有轻视之意,孙悟空眉头挑动,咬着牙,很不服气道:“老和尚虽是佛祖,忒也不讲理了些,难不成渡你一条大河,还要讲什么机缘不成?想当年俺老孙在天庭任职齐天大圣之时,闲来无事,专好游山玩水,访仙拜友,这灵山圣境也不知来了多少回,从未像今日这般被阻在门口的。你若不渡我时,俺老孙自个撑船,也要过去。”说完,他便纵身一跃,抢先要跳上那艘漏底的破船。 接引佛祖见状亦不阻拦,只垂手伫立着看他动作,面上的笑容依旧,莫测高深。然而猴子的足尖与那简陋的破船尚隔着一段距离,忽然间船身上绽放出一阵耀眼的金光,刹时就将猴子瘦小的身躯笼罩,说时迟那时快,猴子只觉得眼前一花,身子兜兜转转,就已回到了先前的起跳之地,一脸地惊骇茫然。 不想这小小的破船竟有如此诡秘的力量,孙悟空气急败坏,跳着脚道:“堂堂西方圣境,为了阻止人渡船过河,居然使用这等下三滥的障眼法迷惑人的心智,太也过份了些。” 说完,他便弯下腰又要往前跳,接引佛祖见了微微摇头,幽然叹息道:“小猴儿,你得见机,既然一次不成,试过千万次都是一样,又何必这般执着,还要往船上跳呢?” 猴子咬了咬牙,扭头道:“老和尚,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往船上跳了,既然上船不成,我跳到水里游过去总可以吧?” 接引佛祖听了呵呵一笑,依然不紧不慢道:“你若想跳,却也随你,且莫怪老衲不有言在先,此处乃是恒河沙数聚集而成的河流,好比是弱水三千,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大圣若能恃强横渡,那是最好不过,若是不慎沉入水底,却也莫怪老衲没有事先提醒你。” 猴子在流沙河畔见识过三千弱水的威势,听说这大河可与之相比拟,也不由得暗暗心惊,当即收回脚步,冷汗涔涔道:“好哇,果然是有缘人才可渡过的凌云渡口,俺老孙算是见识了,既然过不去,弟子却还往别处去寻找救兵,但若是驾不得云,难不成让我走回去么?” 见他一脸的衰样,接引佛祖禁不住哈哈大笑,缓缓摇头道:“小猴儿,你又调皮了,佛家有云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既然前路行不通,只要及时回头,却还是可以的。” “行啊,你们这帮老和尚可真是欺人太甚,若是惹得俺老孙兴起,就磨洋工在路上走上个百八十年,活活地急死你们。”见他嘲笑自己,猴子不觉得有些恼了,当下跳着脚,气鼓鼓地嚷道。 “哈哈,只要你高兴,那也随你,这些全是如来的生意,老衲就只管着撑船摆渡,乐哉悠哉,其他的事一概不去理会。”接引佛祖闻言依旧神色不动,似笑非笑的,面色坦然。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在高手面前耍无赖,猴子也只有完败的份,直气得他脸色煞白,怒发冲冠,只得恨恨地一跺脚,面朝东方,双拳紧握,倏然间便有老大的一朵霞云从脚底升起,晃晃悠悠地将他给托了起来。 猴子心中欣喜,急忙将脚下霞云调转方向,试图借着这般冲劲,一举冲过这条大河,然而霞云刚一转到西面,就如同受到某种无形的力量揉捏牵引一般,不升反降,渐渐下坠,而且霞云的形状也越变越小,直落到地上时,已缩小得几乎不见。 果然还是不能驾云渡河,猴子两眼红通,跳着脚骂道:“妈的,真是奇哉怪也,俺老孙身下的霞云,就跟天生长在我身上的一般,心念动时,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怎到了这渡口就不灵了,是不是你这老和尚存心要阻我的路途,看着满面笑容,和蔼可亲,暗地里却仰仗法力偷偷地搞鬼,当真可恶至极。” 接引佛祖听了面色坦然,微微一笑道:“哈,这你却错怪老衲了,这是出自如来的法力,覆盖在这灵山境内,承他照顾,老衲的摆渡生意也不知好了多少倍。只难为你这小小的猴儿,七百年前脱不出他的手掌心,被压在五指山下,如今好容易逃出生天,又在这凌云渡口受他的法力压制,不得驾云渡河,着实可怜。” 见被接引佛祖揭了老底,猴子直羞得面耳赤红,无地自容,思忖自家的法力与如来相去甚远,实难以破解屏障,驾云渡河,若是多加尝试,也是徒惹他人笑话,毫无易处。想及于此,他便只得狠狠地一跺脚,腾空而起向东飞去,却再也不曾回过头来。接引佛祖依旧端坐在太师椅上,一手拿着茶杯,眯起眼睛看着猴子飞去,面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眼中却闪烁着悲天悯人的慈悲,和一丝难以察觉的落寞之情,随着猴子的风驰电掣,渐渐消失在涛声哗然的凌云渡口。 却说孙悟空脚踏祥云,哧溜溜向上连翻了几个跟头,便自翻上高空,直往三十二天飞驰而来,也不过片刻时间,就已来到那气势磅礴的南天门外,他却毫不客气,大咧咧地抖了个威风,迈开大步就往门里面闯。 这一下就如同水滴掉入了滚油锅里,顿时风起云涌,造起了轩然大波,那守门的天兵天将平时懒散惯了,歪歪斜斜地靠着门柱,挤眉撩眼的,全没半点精气神,眼见着有人擅闯南天门,刹时就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纷纷地跳将起来,倒拖着兵器,骂骂咧咧地直向门前涌来。尤其是那领队的天王,生得高似铁塔,面容黝黑,粗眉阔目,威风凛凛,眼见及此,直怒得捶胸顿足,哇哇乱叫,手挺着一对铁锏,气势汹汹地冲在了队伍最前列。 待看到来人乃是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那天王顿时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瘪了下来,他的脸色变得更黑,咬紧的牙关松开了,竖起的眉毛也跟着垮了下来,他急忙收了铁锏,转过身子,以手蒙着那张黑脸,脑袋一缩,试图挤进跟在他身后的天兵天将丛中。 哪知这些天兵天将也都是群见风使舵的官场老油条,先时没看清楚以为是什么新上界来认门的下方妖仙,便争先恐后地上前来想要敲诈恐吓一番,给这个枯燥乏味的守门生活平添几分乐趣。谁知来的竟是满脸煞气、心情不好、随时都可能暴走打人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吓得一众天兵天将魂飞天外,屁滚尿流,一个个脚底抹油,使出平生最大的力气没命地向后逃窜。 那天王虽见机得早,反应极快,奈何身先士卒,冲在队伍最前列,此刻虽有心逃跑,也只远远地落在大部队后面,恼得他气冲牛斗,两眼通红,心中早已将这群没胆守护长官的鼠辈斩杀了千万遍,但在狠似阎罗的大圣面前,他也只能暂时按捺下满腹的恶气没敢发作,只把两手捂着一张丑脸,没命地奔逃,妄图扎进人群之中,不被大圣发现。 然而他那粗壮高耸的身材和与众不同的天王战铠却深深地出卖了他,还没逃过门柱,脖领处就没来由地一紧,他被猴子使个四两拨千斤的手法,毫无意外地被拉到了南天门外。眼见着天王惶恐无状,哇哇惨叫,两手对着虚空异常无力地乱抓乱挠,猴子不由得心中好笑,一路奔波的苦闷和愤恨倒是排解了不少,只见他伸手将那天王一带一送,稳稳地站在地上,然后不怀好意地调侃道:“增长天王,你今日倒是空闲得紧,怎没护着太白金星下界去跑腿办差?你在这门前站岗那也就罢了,如何见了俺老孙就如见到瘟神一般没命地逃窜,太也夸张了些,若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小心我耳朵里的如意金箍棒便要和你的双腿亲近亲近了。” 面对猴子赤裸裸的威胁,增长天王吓得脸色煞白,冷汗涔涔,头脑空白,只下意识地拱手回答道:“大圣爷有所不知,我方才便是第一个冲出来迎接您的,后来转念一想,我虽贵为镇守四方的一介天王,面对的却是堂堂的齐天大圣,级别不够,故此转身,急忙要跑到凌霄宝殿去求请玉帝备下龙辇来恭迎你,那才显得大圣爷身份尊贵,够面子啊。” 听着增长天王这般没羞没臊的吹捧,猴子心下很是受用,微微一笑,眯着眼睛道:“倒也不必玉帝亲自出殿来接,只是我师徒西行路上遇到了一伙妖魔,端的是法力高强,神通广大,需得请玉帝大发慈悲,派哪一路天神下界去助俺老孙降服妖魔,救出我几个师弟,俺老孙在这里敬谢不敏了。” 此时的增长天王已恢复了冷静,点头道:“啊,大圣爷却也不必隐瞒,此番前来,可是为了那小雷音寺中的黄眉老怪么?” 第四十四章 乌头毒莓 猴子闻言眼前一亮,抱拳还礼,满心赞叹道:“妙哉,真不愧是增长天王,果然有几分见识,不错,正是为了那黄眉怪手中的金铙了得,一合之间震得本大圣气血翻涌,手脚发软,难以抵敌,这便上天来求请玉帝大发慈悲,借俺老孙十万八万天兵,也好踏平那小雷音寺,消灭妖王,助我师徒早日踏上征程,求取真经。” 听猴子说得轻巧,增长天王怪眼一翻,暗暗腹诽,表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只含含糊糊地打个马虎眼道:“哈,大圣真是心大,莫说是借十万八万天兵,就是一两千兵丁也成了玉帝心头的至宝,又哪里肯借?也非是本天王料事如神,而是兜率宫中早有懿旨传出,说若是见到大圣赶来南天门借兵,就可直上三十三重天上,那里早已调集了雷部兵丁,可助大圣破解黄眉老怪音波功的威势。” 猴子听了分外诧异,越加疑惑道:“真是奇哉怪也,老官儿这个老抠,不是被青牛顶伤了在宫中休养么,今日如何会这般好心,非但算出俺老孙要上天庭来借兵,还预先调集了雷部兵丁在宫门前等我。这般热情劲,未免太不合乎常理,难不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搞得俺老孙都不敢轻易上他的兜率宫去了。” 增长天王不觉得哈哈大笑,颇为狭促地调侃道:“这还是当初那个胆大包天、偷仙酒盗蟠桃、搅闹天地的齐天大圣么,怎遇上别人稍稍殷勤一些,预先安排下事情,就搞得心神不宁,畏首畏尾,甚没道理也。” 听他语带讥讽,猴子也不生气,只翻了个白眼,异常不屑道:“增长天王,你好歹也是久在官场的人物,怎连这点小事都看不透?常言说得好,无利不起早,像老官儿平常那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旦有求便伺机敲诈的老抠作派,倒是合情合理,司空见惯的,像现在俺老孙还没上天求助,他就预先算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并调集了雷部的兵丁专候在宫门前等我,这般大异于平常的殷勤劲,恩宠有加,可不大出俺老孙的意料,需得慎之又慎,小心提防,不然一招不慎落入他的圈套,可不要悔之晚矣?” 听他这般一本正经的搞笑言语,增长天王禁不住捧腹大笑,连声安慰道:“大圣爷真可说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道祖若想报仇,七百年前你被压在五指山下时就已动手,如何还会等到今日?你且不必迟疑,他此番儿定是好意,你去了一看便知。” 猴子侧着脑袋,一脸疑惑地盯着增长天王憨厚黝黑的脸庞,冷笑道:“我说增长天王,你莫不是老官儿特地安插在南天门的暗哨,怎一个劲地劝说俺老孙前往兜率宫,你越是这般劝说,就越让俺老孙心生疑虑,踟蹰不前,仿佛兜率宫前早已安排下什么机关阵法,天罗地网,专等着本大圣自投罗网,好一网成擒呢。” “你要识相的,就快些招了吧,不然若惹得俺老孙性起,非但不随你前往兜率宫,还要掏出棒子来将你一顿好打,以泄我心头闷气。” 见猴子真个从耳朵里掏出棒子来竖在自己面前,增长天王吓得脊背发凉,怨声载道道:“娘的,我本是一番好意,却是招谁惹谁了,讨来大圣这一顿打。大圣爷,你也未免太多心了,堂堂的妙上天庭,又不是什么官府黑牢,纵然有什么阴谋诡计,也只会在暗地里偷偷进行,如何会在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下大刺刺地设法拿人?老君虽然德高望重,说一不二,却是个极要面子的人物,在自己宫门前摆阵拿人这样有失众望的事情,是打死也不会做的。” “咱们既把话说到了这份话,本天王就不妨把话给挑明了,那是西方弥勒佛祖宝驾来到南天门,投下拜帖说是专程前来探望道祖伤势,两人相见之后,兜率宫中便有懿旨传出,要我留心大圣来到,并将老君安排雷部兵员在宫门前等候大圣的话语一一相告,故此得知也。” 猴子这才收了棒子,更加疑惑道:“哈哈,这个笑脸胖和尚,俺老孙万里迢迢地赶往西方圣境寻他,不巧碰了个钉子,被阻在凌云渡口只身而返,他却还有闲情跑到兜率宫来探望个装病的老官儿,着实心大。再说老官儿不是因为受伤一直闭门谢客么,就连玉帝亲来也不能得见尊颜,怎么他笑面佛一递拜帖便得准入宫相见,莫非他的脸面比玉帝的还大?” 增长天王哈哈大笑,抚掌道:“大圣爷着实高明,他两个果是老相识,不然你以为这东来佛祖的名号,是凭空得来的么?当年道祖仰仗金刚琢护身,化胡出关,在西方佛国圣境力压一众佛祖菩萨,点化了这位弥勒佛祖作为佛陀寂灭后的接班人,也就是所谓的未来佛,要说他两个的交情不厚,还有谁的关系深厚?” 猴子闻言眼前一亮,思绪电闪,兀自呢喃道:“道祖化胡成佛的传说俺老孙也略有耳闻,只当是道家的刻意宣传,夸大其词,贬低佛家的惯用伎俩,这般说来,是确有其事喽?可叹道祖门下竟有如此能人,当真能担负起这万钧重担,虽说是佛家技不如人,被迫接受个外人作为接班人,但那所谓的接班人也必定要有力压余众的法力和手腕,才能坐稳这一方大教的第二把交椅,时过千年,他在西方圣境的地位依旧坚如磐石,如日中天,想必是得到了众位佛祖菩萨的拥护和认可,更有许多佛弟子在圆寂时发下誓愿,来世甘愿托生为小沙弥到弥勒佛祖身边殷勤侍奉。” “作为一个外来者,通过强力手段迫使本处的信徒接受他第二尊者的地位,千百年来却受到众多新中的推崇和爱戴,这一份手腕和能力,虽然来之不易,却也着实高明。然而佛祖还真是胸怀坦荡,当真接受了道家指派的人来坐他西方圣境的第二把交椅,并容许他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广施恩德,招揽人心,就不怕他作为内应,将佛国圣境的隐秘谋划全都泄露给妙上天庭么?” 见猴子一语就道破玄机,增长天王眼中精光灼灼,暗自钦佩,拱手赞叹道:“大圣果然高明,一下就切中了问题要害,佛祖心机深沉,高深莫测,或许内心并不是不想排挤掉弥勒佛,但毕竟牵一发而动全身,代价实在太过高昂,一来是弥勒本身的实力惊人,战力法术还远在万千诸佛之上,若要动用武力将之除去,恐怕得让整个释门都伤筋动骨不可,这样的代价,却是佛祖承担不起的;二来弥勒自坐镇西方圣境的那一天起,就与道家断绝了一切关系,作为佛祖顺位的继承人,他礼敬佛祖,友爱部众,还真没有大圣方才所说的作为内应、泄露机密的种种劣迹,佛祖纵然有心要抓他的把柄,也是无迹可循,又岂能轻易地罢黜了他;这第三嘛,道门成立数万年,一向被尊为三界的正统领袖,对天下生灵享有生杀予夺的特权,虽然如今日渐式微,但毕竟支系繁杂,根深蒂固,实力依旧比数千年前崛起的新兴势力佛门要雄厚许多,而佛祖既受道家辖制,被尊奉为天庭周边的五方十老之一,欲展身而不能,就只得暗自隐忍,另找他途寻求突破,接受信徒,稳固根基,为了避免不打草惊蛇,引起道家的诸多猜疑,他短时间内也是不会对弥勒佛有任何过激的行动。” 听他这番透彻的分析,猴子不住点头,啧啧称叹道:“妙极,当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解了俺老孙心头多少疑惑,八戒诚不欺我,上得天来,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果然不少。然而道家压制佛门的格局在千百年前就已形成,佛祖还能有什么办法,得以扭转被道家压制的局面?” 增长天王一双眼眸紧紧地看定猴子,摇头叹息,难以置信道:“大圣爷还真是迟钝,自个身在局中,如何还不醒悟?传言你们此番西取真经,就是佛祖在经历了被道教千百年的压制之后,苦思冥想得出来的一条妙计,意在通过取经的行为,使得佛法东渐,将他所创造出来的轮回寂灭的理论能够在道教思想处于绝对优势地位的南瞻部洲获取一席之地,并逐渐地发扬光大,繁荣昌盛,使得原本在天竺被印度教冲击得日渐凋零的佛教信仰能够死灰复燃,起死回生,达到另一个信仰巅峰。” 猴子闻言眼中精光闪动,冷哼一声,不置可否道:“那他何以那么肯定,他所创造的理论能够在道教风行的心脏地带撕开一条口子,存活下来,而不是遭到道家的群起围攻,受到灭顶之灾呢?” 增长天王不觉得微微一哂,讪笑道:“一个能够领悟天地奥妙、形成理论、创立门派的绝顶人物,更何况是化身成佛、广教万千子弟的一代至尊,注定是有几分自恋的,他必然打心底里认为,他所创造的不生不灭、不增不垢的修身灭欲理论,比之我道家超脱无为、万法自然的认识更加地先进和接近人心,而他也是在受到道教和印度教的双重压迫下,逼于无奈,才会作出这种不可思议的、几近疯狂的传教举动,看似不可能,却也存在着无尽的变数和可能。大圣爷,千万莫要小瞧了你遇到的每一个人,何况是这样一个见识绝顶、睿智通达的一代尊者,佛教的前途究竟如何,咱们还是静观其变,拭目以待的好。” 第四十五章 造船计划 猴子缓缓地点了点头,茅塞顿开道:“难怪我师徒一路上遇到这许多魔障阻隔,其中不乏你道家的门人坐骑,想来也是为了阻止佛教东渐,才作出的防御行为,只可怜咱们三藏军团成为两大门派对弈的棋子,处在风暴的最中心,当真是深受其害,举步维艰啊。” 增长天王听了大摇其头,很是不屑地轻笑道:“大圣爷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道祖用意深沉,心思缜密,这样明显的防御手段,太过流于表面,他是不稀罕用的,不然凭你们区区数人之众,也不必他多费心思,只在莲花洞中就由他的两位童子一并打发了,又何必要留你们到今日呢?” 猴子闻言悚然动容,目光闪烁道:“不错,当初若不是得他在暗处传音相助,俺老孙怕早已身死在四门四象阵中,超生久矣,那老官儿此番大献殷勤的用意究竟为何,与我三藏军团又是敌是友?” 增长天王不觉得哈哈大笑,摇头耸肩道:“高人布局,就是这般地云里雾里,让人莫测高深,道祖的用意究竟若何,请恕本天王智量有限,也颇为看不透,但可以肯定的是,道祖对大圣依旧青眼相加,只是防备着佛祖在背后做出的一些小动作,对你们三藏军团却是毫无敌意的。” 猴子定定地看了增长天王半天,突然也跟着大笑起来,言语中带着无尽的调侃意味:“我道一向性情粗犷的增长天王今日如何会这般心思缜密,鞭辟入里地分析问题,想来这一番隐秘的言语,该是出自老官儿的手笔,不然凭你一个头脑简单的赳赳武夫,又如何说得出来?然而老官儿自封神一役之后,就退居在兜率宫中以炼丹采药为业,不问世事久矣,今日却一反常态地作出这一番大动作,难道真就只为了满足东来佛祖的请求,还是另有别的什么深意?” “哈哈,莫非他认为东来佛祖虽是他安插在西方圣境的谍报人员,却诸事不问,太靠不住,这便要另请高明,拉拢俺老孙为他在三藏军团,乃至西方圣境做个内应,这般垂青,倒是老官儿太看得起本大圣了。” 话一出口,增长天王一张黑脸刹时变得通红,他嘿嘿地干笑几声,掩饰道:“大圣爷果然高明,既是彼此心照不宣的事情,又何必要说出来呢?道祖亦深知大圣爷刚直不阿、宁可玉碎不愿瓦全的秉性,且将来取经大业完成之后,必定是要入释成佛,成为佛祖门下的弟子,也决计不肯违逆本心,做出这等藏头露尾、不见天日的下作之事。道祖只希望大圣爷将来在西天路上再遇到我妙上天庭门下的星宿神仙与诸位为敌,千万手下留情,保全其一线生机,便是对我道家莫大的助益。” 猴子冷冷地看着增长天王,似笑非笑道:“老官儿虽知我的本性,却也未免太多虑了,俺老孙虽然罪犯天条,大闹天宫,当初也是在妙上天庭为官作吏过的,只要那些下界的星宿神仙没有对周边的百姓造下太多的罪孽,并没有伤害我师父和兄弟性命身体的行为,本大圣亦可念在彼此出身同源的份上,尽量手下留情,绝不赶尽杀绝。” “行了,老官儿既是应东来佛祖的请求召集雷部兵丁来助俺老孙破解黄眉怪音波功的威势,想必真是好意,但既是诚心相助,就该让他们下界来助阵,要本大圣巴巴地赶上天来求助,岂不多费工夫?” 增长天王十分不屑地瞟了猴子一眼,颇有些怒意道:“大圣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向来都只有人东奔西走,求爷爷告奶奶地请人助阵,却哪有巴巴地送上门给人帮忙的道理,若当真如此的话,我妙上天庭的颜面何在,太上道祖的面子又丢在了何处?” 见他这般激动,猴子自知失言,讪讪地道:“行了,俺老孙就这么一说,你又何必有那么大反应呢?我倒是对弥勒佛的身世比较好奇,似乎人们只看到了他成佛称祖后的光辉形象,却对他入释成佛之前的经历知之甚少,你可知他是个什么来历?” 增长天王捋着自己浓密的络腮胡子,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大圣这可算是问对人了,好歹我也是其中的当事人之一,故此知晓这桩秘事,他原是封神大战时期,被道祖用风火蒲团带走的那个多宝道人。” 猴子闻言瞳孔收缩,语声颤抖道:“妙极,原来是他,难怪会有那般好手段,可以力压万千诸佛,众望所归,坐稳西方圣境的第二把交椅,恐怕他的法力还不在佛祖之下。但他本是通天教主的大弟子,何以会改换门庭,投入道祖门下,截教阐教,却不是仇深似海,势同水火的么?” 增长天王听了只是摇头,面色凄然道:“此一时也彼一时,当时通天教主战败后被鸿钧老祖带走,截教门下死的死,散的散,多宝道人作为挑起两家争端的祸首之一,被压在风火蒲团下带回了大罗宫玄都洞,生杀予夺尽操在道祖手中,然而道祖慈悲,顶住了阐教诸多门人的不满和愤恨,开恩放了他一条生路,让他如何不感恩戴德,甘心情愿地投效门下呢?” “而截教经过封神一役后,门人凋零,一蹶不振,多宝道人身为教主门下首徒,眼见及此,也免不得兔死狐悲,黯然神伤,心灰意冷之下,便就大彻大悟,一心向佛,再不过问世事了。何况千万劫之后,如来涅槃证果,他得以继承尊位,成为一大教派的掌门人,这样打着灯笼都寻不到的大好事,他又怎舍得拒绝呢?” 猴子听得连连点头,满心赞叹道:“将战败后的多宝道人放在这样一个位置,或许是最好的安排,老官儿果真是心细如发,睿智通达,如此,俺老孙的诸多疑虑全都迎刃而解,便可放心大胆地前往兜率宫,将雷部兵丁引下界去与那妖王一决雌雄。” “不过增长天王,你有一句话说得绝妙,千万莫要小瞧遇到过的每一个人,想来凭你一个堂堂的天王之尊,虽然内心里会对俺老孙有所忌惮,但也绝不至于吓得在部下面前做出像方才那般溃败奔逃的狼狈样来,不是来演戏,又是什么呢?”猴子说完这番话之后,便足尖点地,腾空跃起,直往三十三重天,兜率宫而去。 有道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增长天王听到这些话之后,不由得冷汗涔涔,脸色煞白,骇然回首,惊异道:“娘的,这猴子真是鬼机灵,老子那么完美无瑕的表演,居然还被他给识破了,实在太厉害了。” 旁边的哼哈二将听了直摇脑袋,哼哼唧唧道:“不成不成,演技浮夸,动作做作,像大圣这样机敏的人儿,虽然暂时可能被蒙骗过关,事后想想必定觉得十分可疑,就此戳穿天王的把戏亦不足为奇。” 天王听了老脸微红,恨恨地一跺脚,骂骂咧咧道:“娘的,老子就是演技不到位那又怎么了,好歹我也是天王级别的人物,还愁没饭吃么?倒是你们,都给老子在门前站好了,提点精气神出来,一个个跟没吃饱饭似的,蔫头耷脑的,咱们这里是威名赫赫的妙上南天门,不是什么杂牌戏院的大门,可不能扮出那副衰样来让人看了笑话。” 不说增长天王在门前训话,却说猴子一路疾驰,片刻就来到祥云笼罩、楼台高耸的兜率宫门外,按下云头,望见门前密密层层地排满了身穿铠甲、手握武器的兵丁,环绕着院墙排列数扎,气象恢弘,戒备森严。 猴子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眼见得这般阵势,不惊反喜,嘿嘿笑着拱手上前道:“诸位辛苦,想又在这里守护老官儿炼丹,只是这般煞有介事,阵列似乎比南天门、凌霄宝殿外的还要恢宏宽阔,却不是主次不分,本末倒置么?” 众人闻有人声,顿时警觉起来,一个个扣弓上弦,抽刀出鞘,锋芒尽都对准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待定睛看是孙悟空,这才松了口气,齐齐地拱手还礼。内中有一人竭力地排开众人,挤到了面前,整了整战袍,抱拳道:“大圣,下官武曲星君在此等候多时,奉道祖钧旨,特着雷部一十八位星君率部随大圣下界助阵,专门破解那黄眉怪金铙音波功的威势。” 猴子闻言心中大喜,一个劲地称谢道:“如此多谢老官儿美意,诸位可否撤开掩护,准俺老孙进宫去当面致谢?” 武曲星君听了眉头微皱,不亢不卑道:“大圣来过多次,该知我妙上天庭的规矩,此刻兜率宫乃我天庭守备的关键所在,莫说大圣乃下界的编外人员,便是我等身为天庭重臣,也不能随意地进出此门。何况道祖此时有伤在身,行动不便,闭门谢客,还请大圣自行带着雷部兵丁下界降妖,就不要打扰老君修身养伤了。” 第四十六章 编造航船 见他态度坚决,勉强不得,猴子只得无奈地耸了耸肩,自顾自地叹息道:“是啊,俺老孙是没有东来佛祖的面子大,递份拜帖便得相见,也不用看你们这班看门人的脸色。” 见自己堂堂的有司高官,竟被猴子贬低成了看门人,武曲星君不由得又羞又恼,恪于身份,不好发作,直涨得满脸通红,愤愤然从怀里摸出一件物事,递给猴子道:“大圣切莫取笑,老君算出你师徒西方有难,特让本星君捎件东西给你。” 一听有东西相送,猴子禁不住眼前发亮,急忙接过来看,却见那是一根小小的短棍,长不过一尺,细细圆圆的,其貌不扬,怎么看也不像是件有用的物事。 不过既说是送的,自然是不要白不要,猴子秉承三藏军团的优良传统,胡乱地塞在兜里,方才开口道:“承情承情,但这样一根毫不起眼的短棍子能有什么大用,值得堂堂的道家之祖那么郑重其事地托星君转交给俺老孙?” 看出猴子眼中的不屑与质疑,武曲星君老脸微红,颇为尴尬道:“这个道祖没说,下官也委实不知,只听金角童子说起,这好像是条道祖烧丹炉拨火用的玄铁,因遇着红孩儿口吐的三昧真火助威,火势稍微猛了一些,将一条数尺长的玄铁棍整个给吞到了火焰里面,经过抢救,只余下这小半截熔炼后的精华。” “道祖苦思冥想后依然觉得这棍子毫无用处,就想着大圣师徒几个西行赶路辛苦,若是将这宝物带在身边,纵然拿来烧火做饭,也算得上是物尽其用。” 猴子听了呵呵冷笑,更加鄙夷道:“这个老官儿,既是无用之物,弃之可惜,倒不如送给俺老孙作个顺水人情,这样的老抠作派,方才像他的行事风格,只是咱们三藏军团虽然穷苦寒酸一些,烧火做饭的家伙总还是有的,又何必非要接受他的好意呢?” 武曲星君却面色坦然,一脸地高深莫测道:“大圣爷切莫小瞧了这一小根短棍,既出自道祖门下,又岂会是凡俗之物?它虽其貌不扬,看似无用,但毕竟是三昧真火锻炼而成的精华,其中的一头受到道祖的法术禁制,仍保留着些许火星,用时只需轻轻一扬,便可烧出纯粹的三昧真火来,销骨铄金,甚是难灭。为了防止误伤,道祖用一块绝缘耐火的金刚石作为塞头,将它与外界隔绝开来,这样既保持了它的火性,又不至于随时地喷出火,为害四方。” 话一出口,猴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对于这根毫不起眼的短小棍子也不禁有些肃然起敬了,猴子眼珠子一转,心中忍不住打起了小算盘,嗯,这小棍子虽不起眼,毕竟携带着三昧真火的火星,若当真烧将起来御敌,或许真能起到一些意想不到的作用,俺老孙且收在身上,见机行事便是。 见猴子接受了小短棍,武曲星君含笑点头,倏地把手一招,密层层的天兵队列中立时飞出来一队兵丁:瞧他们一个个长得身材伟岸,骨骼清奇,但他们的脸上却都戴着副狰狞丑怪的神兽面具,还涂上了各式各样的条纹图案,面具下的面容也抹上了各色的油彩,或蓝靛色,或锅底黑,或赤红色,或黄金色,再加之面具中间那一对死鱼眼、豹环眼,模样恐怖诡谲,摄人心魄。奇怪的是他们的面容虽然丑恶,身后却长着一对宽大洁白的羽翼,在虚空中展翅扑腾,猎猎生风,那架势格外地威武雄壮。他们身后还有一大队的夜叉鬼卒,捧着雷号,抬着雷鼓,紧紧地跟随他们,想是那助雷造势的鸣雷使者。 看着这一队长得十分相似的九天应雷使者,猴子挠了挠头,颇为纳闷道:“奇哉怪也,难道你们的雷公都是量产的么,模样都长得那般相似,却要到哪里找这许多的同胞兄弟?” 武曲星君听了微微苦笑,摇头耸肩道:“大圣说笑了,非是量产,也没有那许多同胞兄弟,他们不过是模样身材较为相似,其实各有各的容貌,只是如今戴了雷公面目,确实有些分不清彼此了。” 猴子闻言更加疑惑,眨巴着眼睛道:“好好地都戴什么面具,还是这样一副丑恶狰狞的嘴脸,可有什么典故不成?” 见大圣不耻下问,武曲星君顿时就来了精神,得意洋洋,一本正经道:“堂堂的九天应雷使者,就是要有这样一副丑恶狰狞的面容,方才能震慑鬼神,驱除邪魅也。当然,这其中确实有一个典故,果真是说来话长,这民间公认的第一雷将,乃是封神大战时期,阐教太乙上仙云中子所收的徒弟雷震子,他生得就是这般靛面狼牙,赤眉环眼,身后还长了一对肉翅。因他生得面目狰狞,善于使用金棍打雷,震慑妖邪,民间以讹传讹,便将他尊奉为一代雷将,人人争相贡献,顶礼膜拜。” “后来姜子牙岐山封神,虽敕封金鳌岛上二十四位散仙为雷部正神,后来因为要组成九天悬雷阵法,陆续追加至三十六位,但天庭敕封犹敌不过民间的强大信仰,以雷震子的模样画影图形,朝暮供奉,给养血食,却反而是这三十六位正神不得供养,心甚不平。” “雷德星君对此无可奈何,只得请旨让天庭匠作取用西海的蝰蛇之皮打造了这三十六副恐怖狰狞的面具,却与雷震子的仪容一般无二。于是,诸位雷君才得以血食给养,渐渐地也就养成了戴着面具外出公干的习惯,既能威慑群小,又能得世人敬奉,何乐而不为呢?” 猴子听了不住点头,连声赞叹道:“啊,原来如此,那不是有三十六位雷君么,如今只到了半数,组不成九天悬雷阵法,如何能随俺老孙下界去破解黄眉怪音波功的威势?” 话一出口,雷君班中那位首领朗声大笑,摇头叹息道:“大圣爷好不贪心,天地间只得三十六位雷部正神,分散三界各处协助四海龙君行云布雨,降下雷霆惩戒凶暴,如今已得一十八位随你下界破敌,还不知足么?” “我等此去只需用雷鼓雷号助大圣破解黄眉怪金铙音波功的威势,并不是要组成九天悬雷阵法取其性命,要咱们这一十八人,也已经足够了。” 猴子听了只是摇头,无奈地叹息道:“这老官儿做事还是这般紧巴巴的,不肯十分地俺老孙成功,常言说得好,为人需为彻,送佛送到西,既然请得诸位雷公来为俺老孙助阵,就干脆降下万道雷霆来将黄眉怪击成焦炭,一了百了,甚是便当,如何偏还杀不得,当真是郁闷至极。” 武曲星君不觉得大摇其头,悠然开解道:“非是不能,毕竟那妖孽出自西方佛国圣境,若就这般打死了,于我道释两家的面上,都不怎么好看。再者大圣师徒西行取经,就该经历九九八十一重艰险磨难,方才得以到达灵山,参见佛面,修成大道,若都这么容易就过关的话,却也未免太便宜诸位了。” 猴子闻言直翻白眼,阴阳怪气道:“是啊是啊,西天之路本就难走,若天庭再降下几个厉害点的星宿神仙阻路,就越发地不便宜了。” 武曲星君却是面色坦然,呵呵笑着打马虎眼道:“大圣爷说笑了,那些都是妖怪,如何能是天上的星宿神仙?反正玉帝已与道祖商议过了,大圣若有何疑难之处,只管上界来搬请救兵,我妙上天庭虽实力有限,也定会鼎力相助。” 猴子抱了抱拳,连声称谢道:“如此说来,却是多谢玉帝和道祖了,只是俺老孙诸事繁杂,就不当面致谢了。诸位雷君,这便下界,助本大圣前去破解那魔王音波功的威势。” 遥望着领了一班雷部星君翻下云端的齐天大圣,武曲星君兀然松开紧紧握着的拳头,悠悠地吐出一口气道:“唉,当年那个遇事懵懂、只晓得横冲直撞的齐天大圣,经过这一番磨砺,变得越发心机深沉,难以糊弄了,却不知是福是祸啊。” 不说武曲星君在兜率宫前感慨叹息,却说猴子领着一班雷君,耀武扬威、气势汹汹地朝着下方小雷音寺杀奔而来,都是些神仙一流的人物,云步飞快,风驰电掣,转眼就来到了小雷音寺上空。放眼望去,小雷音寺楼台依旧,一样的朱漆大门,红墙黄瓦,流檐飞阁,各式的莲台、宝座、高阁、经堂一件不少,楼台森严,气象恢弘。 猴子看了禁不住有些纳闷,挠着头,满心疑惑道:“乖乖,这是什么样的点化神通,竟能维持那么许久,难道小雷音寺本就是这般面貌的?可笑那黄眉怪当真是出自西方佛国圣境,好好的妖洞不住,偏在这里打造了这一座楼台殿宇,也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财力,只是这名号起得着实狂妄,誓要与西方如来佛祖比肩,班门弄斧,天理难容也。” 第四十七章 精巧设置 不知是那妖王自恃其能,率性狂放,还是律下不严,军纪松懈,小雷音寺内就只有楼台耸立,道路纵横,却看不到有半个小妖巡逻戒备。山风呼啸,吹拂得道旁大树上枝叶摇动,哗哗作响,整座小雷音寺就仿佛无名鬼域盘踞在山间,有说不出地诡谲妖异,恐怖阴森。朱漆的大门紧紧闭着,寺内的小妖都好似埋伏在了暗处,就专等着猴子攻打大门,便可蜂拥而上,好一网成擒也。 俯瞰着空人一人的楼台殿宇,那雷君首领面色凝重,低头沉吟道:“大圣,山门内空巢以待,杀机涌动,甚是凶险,我看倒不如先由大圣将那怪引出山门,我等隐伏空中,待你两个相斗正酣之际,再出来杀他个措手不及,便可功成,却不知大圣意下如何?” 猴子翻了个白眼,很没好气道:“你虽说得在理,但老官儿明令禁止你们降下雷霆打他,还杀他个措手不及呢,岂不可笑?” 那首领闻言神色不动,微微一笑道:“那魔王只仗着金铙音波功的威力克制了大圣,其实手段并不比大圣高强,咱们只需破解了他的音波功,阻断他的归路,凭大圣通天彻地的能耐,又何愁他不束手就擒呢?就算再怎么不济,也总好过贸贸然地闯进山门,面对他设下的伏兵暗器,手足无措,投路无门的好。” 猴子听了不住点头,抚掌赞叹道:“你这雷君果然高见,甚合俺老孙心意,但我如今只此一身打上门去,那妖王轻敌还好,若是率领满寺的小妖出门来与本大圣争战,那可大大不妙。先不说黄眉怪手段高强,只他一个就能与俺老孙战上数百回合,何况还有成百上千个小妖在旁助战,两厢的战力一比较,只怕到时候还是俺老孙被阻断归路,乖乖地被他捉拿进洞也。” 见猴子一脸的衰样,那首领止不住地摇头叹息,言语凄凉道:“唉,果真是世道变了,想当年那个天不怕地不怕,仅凭花果山区区十数万妖兵猴卒的微弱战力,就敢对抗拥有数十万精锐部队妙上天庭的齐天大圣,如今面对一个只有区区近千小妖的小雷音寺却表现得如此怯懦,畏首畏尾,实在是让人倍感心酸,慨叹万千。” 面对这般冷嘲热讽,孙悟空顿时两眼赤红,气冲牛斗,刚要雷霆怒发,不顾一切地冲将下去,脑海中忽地神光乍现,思绪如电,他猛地停住云步,身上爆发的凌厉杀气骤敛,呵呵冷笑道:“你这雷君好生厉害,凭着只言片语就想激得俺老孙不顾一切地下去冲阵厮杀,却未免太小看了我。百年之前,或许还会着你的道,如今俺老孙保着师父西行取经,受到他的感化熏陶,再经过这一路的磨难历练,看惯了多少浮世繁华,尽都烟消云散,回归于一片空灵,让俺老孙心怀坦荡,再也不会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名头,冲冠怒发,闹反天地了。” “这也不叫畏首畏尾,未战先怯,而是瞻前顾后,谋定后动,正是本大圣克服内中狂躁的脾性,思想进步的最佳表现。” 听到这一番话语,那首领眼中的惊异之色一闪即逝,连连拱手告罪:“大圣爷责怪得是,确是下官言语粗俗,冒犯了大圣,千万恕罪。但我等虽奉道祖明令禁止与黄眉怪交战,对付几个山林小妖,纵然降下雷霆来将之击毙,却也不算犯规,只留下个黄眉怪来与大圣争斗,还不是稳操胜券,手到擒来?” 猴子不觉喜出望外,一个劲地称谢道:“雷君果然高见,既然如此,你们且暂时隐在空中,待俺老孙上去打破山门,将黄眉怪引出来争斗,若战局不利,你们再现身出来助我一臂之力。” 众雷君齐齐拱手领诺,依言将身形隐在半空,只留下猴子孤身一人翻身落下云端,大刺刺地站在小雷音寺门前。 有了雷部众神在背后撑腰,猴子不由得精神抖擞,士气大振,当即手舞着如意金箍棒,大声呼喝着向门内的妖王叫阵。他的喊声虽猛,响彻山阙,震动天地,荡气回肠,里面的妖怪好似耳聋了一般,全都窝在山门内,不见有任何动静。 猴子喊了片刻时间,直累得口干舌燥,气喘吁吁,寺院里依旧死气沉沉,没有半点回应,猴子不由得焦躁起来,咬牙切齿,抓耳挠腮,来回乱转,他最恨横梁上挂着的那块“小雷音寺”的牌匾,抬头一眼觑见,登时发起狠来,倏地将手中如意金箍棒伸长,咚地一声把那匾额从梁上捅下,噼里啪啦地摔成了数半。 猴子犹不解恨,当下以棍撑地飞起一脚重重地踢在大门上面,饶是这门板坚实,内中更有铜汁铁胆浇筑,遇上这重逾万钧的一击,就如同重拳打在面糊的墙纸上面,霎时间门栓断裂,铁屑石沫横飞,那足有数人多宽的两扇门板骤然松动,嘎嘎作响,又被猴子手指轻轻一点,便整个坍塌,轰隆一声砸在了地上,庭宇晃荡,地动山摇,明媚的午后阳光顺着空洞的门框直射在猴子脸上,光华灿烂,异常炫目,照得猴子眯缝起眼睛,一时间竟睁不开来。 山门虽被打破,大雄宝殿内却依旧静悄悄的,毫无生机,让猴子挠着脑袋,禁不住有些纳闷,心说这黄眉怪不会跟当初奎木狼一般,自己不知跑去了哪里,却在门内摆了个空城计,让俺老孙傻乎乎地在这里唱独角戏。奎木狼是因为认定了师父呆在松林镇,这才让过了俺老孙,空巢以待,声东击西,如今黄眉怪既没抓到师父,如何放着偌大的一片基业跑到了别处,甚没道理也。不对,他必定还藏在寺门内,就专等着俺老孙踏进庭院,便好发动机关阵法,让俺老孙疲于应对,无力抵挡,就可将我一网成擒也,本大圣既识破了你的计谋,是也不能让你如愿。 想及于此,猴子禁不住狭促一笑,缓缓地向后退开一步,却将手中如意金箍棒稳稳地插在地上,然后把手一指,金箍棒登时变长变粗,直透天际,变得如擎天柱般大小。 猴子冲上去两手一推,如意金箍棒隆隆作响,呼啸着向小雷音寺山门直倒了下去,不多时便压过屋檐,将那厚实的山门整个压为两半。然而金箍棒却不作分毫停歇,依然不徐不缓地向着庭院压落,棒身刚一进得庭院,院内顿时风声呼啸,无数的刀叉剑戟、铁钉飞蝗如雨点般从庭院各处飞出,狠狠地砸在棒身上面。 如意金箍棒何等的神兵利器,坚硬无比,当下无视这些凡俗兵器的袭击,乒乒乓乓地弹开一片,去势不减,直向庭院正中站立着的三尊菩萨塑像当头罩下,好在小妖们早已扮得累了,三个肉身也换成了泥做的塑像,不然这般当面罩下,怕早已吓得魂飞天外,抱头鼠窜了。 棒子倒下的时候还在伸长,倏然扫过,观音的塑像首先扑倒在地,内中的毒虫毒烟喷薄出来,四处乱窜,所到之处,青黑一片,剧毒无比;文殊的塑像被砸碎了脑袋,胸腔中喷出来熊熊火焰,绵延开来,将那些乱窜的蛇虫鼠蚁烧得七零八落,惨叫连连;普贤塑像的身躯被撞得四分五裂,残肢断臂尽都化为无数精钢所制的倒刺藤网,铺天盖地地漫撒开来,意欲阻止金箍棒下落,然而羸弱纤细的倒刺藤网,又如何撑得住如意金箍棒的强势冲击,登时随着棒身被扯下了半空,无声无息地落地,激不起半点尘埃。 如意金箍棒继续下落延伸,直直地压在了大雄宝殿的房梁上面,一下就将雄壮威武的大雄宝殿轰塌了半边,一时间墙倒屋颓,石屑纷飞,吓得那埋伏在里面的近千小妖魂飞天外,屁滚尿流,纷纷叫嚷着往门外跑。由于宝殿被轰塌了半天,屋顶下落,挡住了大门,使出门的空间变得异常狭小,小妖们急于逃命,再顾不得尊卑等级,前后秩序,彼此挤挤挨挨,相互冲撞,又撞死踩伤了好几十号人,才仓惶如丧家之犬一般爬出大门,逃出生天。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似乎再怎么隐藏也没有多大意义,更何况如意金箍棒虽然架在大雄宝殿的屋梁上面,却并没有因为小妖们的害怕逃窜而停止延伸,它依旧直挺挺地向内伸去,将大雄宝殿背后的楼台殿宇也都轰塌了不少。 这小雷音寺虽是弥勒佛祖的道场,自黄眉怪接手之后,便率领手下的数千小妖,按着西天大雷音寺的结构布局,历时十数年之久,耗费了大量的心血物力,方才扩建而成,堪称他平生杰作,珍视程度与自己的性命一般无二。 起初为了赚骗猴子进门,眼看着被他用棍子打碎了牌匾,轰塌了山门,黄眉怪虽然心疼,也只能咬着牙强自忍耐下来。不想孙悟空一招得势,越发地无状,仅凭着区区一根金棍,一路碾压而来,竟将自己苦心经营的佛寺轰塌了大半,让魔王又惊又怒,心如油烹,再也按捺不住。 只听魔王咆哮一声,撞碎瓦砾从大雄宝殿中窜了出来,他稳稳地落在地上,一手拽着软骨狼牙棒,面容扭曲,两眼赤红,把手招呼几百个尚未受伤的小妖跟在自己身后,便急吼吼地跳出山门来要与猴子拼个死活。 第四十八章 艰苦上路 此刻黄眉怪心神大乱,暴跳如雷,刚一跳出山门,就挺起狼牙棒直指向孙悟空面门,獠牙突起,破口大骂:“孙悟空,你当真是欺人太甚,本大王百般地容让于你,你却仗着这根哭丧棒,砸坏本大王的山门不说,还轰塌了我无数幢楼阁殿宇,莲台雕塑,败坏我多少的心血财力,本大王若不杀你,当真妄自在这西方路上称佛百年,不要走,这便拿命来。”说完,他心头的怒气更甚,纵身一跃,舞着狼牙棒直取猴子眉心。 猴子只对黄眉怪的音波功颇为忌惮,眼见他用兵器来战,心下更不畏惧,当即亮出混元金棍硬生生接下他雷霆般的一击,脚下土层开裂,瘦小的身躯却如钉子般站在地上,全没有半分的动摇退却。 两个人就这般力战百合,棒来棍去,狂风猎猎,依旧分不出高下。终究还是孙悟空身经百战,技高一筹,在双方直斗到一百五十回上下,倏地加快挥棍的动作,陡然间出此绝招,黄眉怪自是难以适应,也不过十数招之间,就被杀得手忙脚乱,丢盔卸甲,节节败退。 猴子偷空觑见一个破绽,斜出一脚正中黄眉怪胸口,只听咚地一声闷响,万钧巨力集于一线,汹涌澎湃,难以克当。饶是黄眉怪出身佛门,练得了一身硬气功,也难以抵挡这般巨力,只觉得胸口处如受针刺,面皮发紫,嗓子微甜,竟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手捂着胸口蹬蹬蹬向后直退出数尺。 黄眉怪勃然怒发,拼尽全力挥棒挡退欲要乘胜追击的孙悟空,调息片刻,才呵呵大笑,喘着粗气道:“妙哉孙悟空,你的能耐,本大王也算是见识了,着实了得,不如你我两个合作,杀了唐三藏,夺了行李马匹,咱们自上大雷音寺面佛求经,总比保着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介凡僧要方便畅快得多吧?” 猴子不觉得呵呵冷笑,眉眼不抬道:“我的儿,打不过就投降,不丢人,如何自说自话地做起了白日梦?若真要方便畅快,俺老孙谁也不用,只管驾着祥云到西方去面见佛祖,不消半日就可打十几个来回,但没了那钦点的取经僧,跑多少趟也是白搭。” 听他说得笃定,黄眉怪的眼神更冷,却依然不肯轻易放弃,啰啰嗦嗦,语无伦次道:“孙悟空,以我之能,也并不是打不过你,纵然是要取你的性命,也仅在只手翻覆间,但本大王手下无人,一向惜才,诚然不愿埋没了你这般通天彻地的能耐,你我两个合作,才算得上是强强联手。你若担心没有了佛祖钦点的取经僧,咱们便把唐三藏给带上,如今他虽隐没在密林深处找寻不见,当你既是他门下的大弟子,彼此间该有联系的方法,要寻到他也不是什么难事。” “即使找寻不到,那也无妨,我便在手下找个能变化的小妖,就让他变作唐三藏模样随咱们一起西行。常言说得好,习惯成自然,虽短时间内看着扭捏,日子长了也就顺眼了,无论真僧假僧,只要佛祖认可,取得来经的,就是好僧人。” 话一出口,孙悟空仰天狂笑,连声嗟叹道:“妖孽,你倒打得好算盘,但堂堂道家之祖着人来拉拢俺老孙,我尚且不答应,你区区一介妖魔,何德何能,就能说服本大圣出卖我师父?什么假僧真僧,师父我就只认唐三藏一个,你若有寻人取经的想法,便只管去找别人,要想打咱三藏军团的主意,却是万万不能。” 见猴子断然拒绝,黄眉怪虽不感到意外,却也禁不住肝火涌动,森然冷笑道:“好一个铁骨铮铮的臭猴子,果然是油盐不进,不识时务,我好意地拉拢于你,是因我手下无人,爱惜你这般通天彻地的能耐,你既一口拒绝,难道真当我黄眉老佛一心向善,不会杀人么?” 面对黄眉怪赤裸裸的威胁,孙悟空分毫不惧,嬉皮笑脸地调侃道:“没羞没羞,还自称是什么黄眉老佛呢,跟本大圣没争辩几句也就怒了,这般修行,离那什么无嗔无怒、八风不动的境界可还差得远呢,只怕到了那西方佛界,佛祖见你面目狰狞,不似好人,也是断然不会传你真经的。” 愤不过猴子的冷嘲热讽,黄眉怪直气得两眼赤红,哇哇咆哮道:“臭猴子,你找死,老子越把你当个人物,你便越发地无状了,说本大王面目狰狞,不似好人,偏你这痨病鬼似的猢狲模样好看,取得了真经?不要走,先吃本大王一棒,看你还有没有命去取真经?” 说完,他便抡起狼牙棒,对着猴子没头没脑地挥来,黄眉怪虽招式狠厉,艺业终究不及猴子,两个人斗到五十合上下,妖王依旧被猴子的瞬移手法杀得手足无措,丢盔卸甲,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若不是见机得早,及时让过,胸口处又要被猴子狠狠地踢上一脚,那一脚势沉力猛,恍如奔雷,虽不足以致命,若是正面踢中,也真够他喝一壶的。 黄眉怪虽然侥幸躲过一击,毕竟是落了下风,一连十数招之内,都被猴子压着打,棒风呼啸,雷霆万钧,打得他相形见绌,手忙脚乱,全没有半点喘息之机,而且越战到后来,猴子的棒风越发凌厉,让黄眉怪疲于招架的同时,不由得心惊肉跳,脊背发凉,冷汗涔涔而下。 妖王被逼得急了,咬牙切齿,青筋直冒,使着棍子又一通乱挥乱打之后,终于成功地逼退猴子,他匆匆地向后退开几步,调匀了气息,对着又要挥棍追击的猴子大喝道:“孙猴子,你且住了,你既把本老佛逼到了这份上,我誓要杀你,却也不怕向你露了底细。我本是西方圣境东来佛祖门下的童子,虽只是个敲钟击罄的,因久在佛前服侍,经他指点,再加上我天资聪慧,勤加修行,也自习得了一身不俗的艺业。因这敲钟击磬的营生极其乏味,虚度了许多年月,但由于我的特异禀赋,触类旁通,又让我领悟了一式绝学,名叫做天地破,使动之时,气劲横流,威力强大,足可让天地变色,江海倒流,你若有能耐破了我的绝招,本老佛二话不说,情愿打开大门,放了你几个师弟师妹,保着你师徒西行上路,绝没有半句怨言,你若败时,又待如何?” 悟空听他言语铿锵,掷地有声,心中也不禁生出了几分豪气,将手抱拳,郑重其事道:“好男儿,若真能在手段上将本大圣打败,我也没有什么物件输了给你,只等到了西方圣境,我不去见佛祖,先到那撞钟击磬的地方拜你一拜,这可好么?” 黄眉怪闻言仰天狂笑,止不住地点头道:“妙极,妙极,人生在世,若是默默无闻,淹没于大众,却当真是枉活了一场,待你到得西方之后,却不参拜佛面,先来拜我,也算得上是一场殊荣,足可以扬名立万,崭露头角了。既然如此,本老佛的天地破在此,你可小心地接好了。” 话说之间,黄眉怪身子一沉,稳稳地扎下一个马步,然后他屏气凝神,大喝一声,将手中软骨狼牙棒倏地向下一指,霎时间便有点点金光照亮他的全身,眉目祥和,气势凌人,就仿佛一尊金身罗汉下凡一般。 说时迟那时快,黄眉怪脚下一踏,棒尖一指,他身下十丈方圆的整块地面忽然隆隆作响,分崩离析,瞬间便以他的身体为中心,悬浮而起,环绕不停,又在他的指挥下,呼啸着如狂风骤雨般扑向孙悟空,来势凶猛,锐不可当。 眼看着巨大的山石翻滚着向自己袭来,孙悟空面色凝重,没敢硬接,当即纵身一跃跳在半空,想要凭借自己神行鬼魅般的身法,躲过这堆岩石的正面攻击。 岂料黄眉怪微微冷笑,狼牙棒猛地向上一指,成堆的巨石好似受到某种神秘的力量牵引,竟带着暴烈的狂风疾速地旋转起来,风声隆隆,横天亘地,将猴子紧紧地裹在其中,须臾间就要将他撕成碎片。 好大圣,果真了得,身在狂暴的岩石龙卷之中,巍然不惊,将身一抖,倏地幻化出三头六臂法身,各持着三般兵器,团团转转,将四方袭来的巨大山石远远地挡了开去。 双方轰然对撞在一起,卷起了巨大的罡风,直撞得飞沙走石,天昏地暗,道旁许多数人合抱的大树,竟被倒飞而来的巨石砸得拦腰摧折,软软地倒在路上。 孙悟空在击退不断袭来的巨石之后,身体亦在深入龙卷中心,由于他体内的定风珠本身就有克制风势的作用,强大龙卷的威力在逐渐变小,并最终化为道道旋风,消失不见。在击退最后一块山石之后,孙悟空已恢复了原形,单手持棍稳稳地站在一片狼藉的地面上,面目狰狞地寻找着远处的黄眉怪。 第四十九章 润滑机械 然而黄眉怪似乎也没指望一击就能将堂堂的齐天大圣打败,他单手持棒眯起眼睛紧紧看着孙悟空与巨大的龙卷搏斗,待见到猴子逐渐地深入龙卷中心,将磅礴的龙卷威力压制,他眼中倏地闪过一丝精芒,当即将手中软骨狼牙棒舞得呼呼山响,风生水起,随后纵身一跃,带起万钧巨力,气贯长虹,如陨落的星辰般直向龙卷中心冲去。 就在猴子压服龙卷、现出真身的时候,他亦挺起狼牙棒,直冲到了猴子近前,气势磅礴,锐不可当。但齐天大圣又岂是善与之辈,此刻猝不及防,避无可避,面对如此强悍的攻势,眼中竟无半点惊讶慌乱之色,反而冷冷一笑,单手平持如意金箍棒团团一转,竟用强大的旋转之力卸去了黄眉怪大部分冲劲,身子一仰,让过了妖王递来的软骨狼牙棒,然后双脚一蹬,顶着黄眉怪的肚子将他高高地抛上了半空。随后他翻个筋斗调转身子,脚下顿地使一招蛟龙出渊冲天而起,后来者居上,伸出金箍棒欲要将黄眉怪身体刺一个对穿。 黄眉怪久经战阵,虽从未见识过这样的打法,一时间难以适应,但他亦是拥有通天彻地能耐的人物,反应极快,眼见自己被高高抛起,身不由己,任人宰割,心中暗道不好,急忙顺势打个旋转,手臂向下平持着狼牙棒,对着孙悟空递来的金箍棒直直地迎了上去。 霎时间,两般兵器就这么重重地撞在一起,罡风凛冽,荡气回肠,强大的冲击力轰得虚空扭曲,风声大作,将周围的树叶花草摧折了大半,漫天的残枝碎叶纷纷扬扬地落了一地,分外地缤纷肃杀。 终究是黄眉怪持棒自下而上,占尽了地利优势,当下手上加力,用软骨狼牙棒顶着如意金箍棒,如同一枚远程发射的导弹,带着巨大的轰鸣声,将孙悟空一路直压了下来。此刻猴子手中的棒子如同被狼牙棒黏住了一般,当真是有力使不上,挣也挣不脱,就这样被黄眉怪压制着,从九天之上倾泻下来,直直地轰入地面数丈。 这可是重逾万钧的巨力,饶是猴子这样坚实的身板,却也承受不住,口中鲜血喷涌而出,直溅在了黄眉怪脸上。这本是战败者的鲜血,即便是喷在脸上,也可算作是胜利者的荣光,然而黄眉怪出身西方佛界,深受佛法的熏陶,虽然占山为王,也在这西方路上吃人度日,却极其忌讳沾染鲜血,更何况是溅到他脸上,当下如同硫酸泼面一般,避之惟恐不及,十分厌恶地伸手将脸上的血迹擦去,自然而然就将进攻的节奏给放慢了。 高手对决,一瞬间的疏忽也足以致命,猴子虽被强力轰入土中,受了内伤,神志尚且清晰,眼见着黄眉怪放松警惕,心中大喜,口中念咒将如意金箍棒缩小了半截,失去了金箍棒的支撑,黄眉怪在重力的牵引下,顿时一脸错愕地直向下坠落。 就在软骨狼牙棒砸到猴子身体的一瞬间,孙悟空骤出一拳直捣在黄眉怪的小腹上面,他虽受了极重的内伤,手上的劲道不减,就这般直轰在胸腹要害,饶是黄眉怪这样的能耐,也禁不住口吐鲜血,仰天直摔了出去。 一击必中,孙悟空丝毫不敢松懈,当即拔身跃起,竟堪堪地挣脱土层对他身体的束缚,跃到了黄眉怪的正上方,手臂一扬,如意金箍棒倏地变长,也是自上而下,挥舞着直向他的胸口要害刺来,这一下来势凶猛,避无可避,若是正面击中,足可以将黄眉怪牢牢地钉死在地上,全没有半点回旋的可能。 面对如此决绝的攻势,饶是黄眉怪那样地胆大狂妄,也禁不住瞳孔收缩,阵脚大乱,于千钧一发之际,仓促收回手中软骨狼牙棒挡在了胸前。 只听铿锵一声巨响,孙悟空递出的如意金箍棒重重地撞在了狼牙棒的棒身上面,由于猴子仗着下落时的冲劲,膂力惊人,使得黄眉怪竭力轮转的狼牙棒没能挡住金箍棒下击时的全部力量,而是将他连人带棒从半空中击落,带着万钧巨力在地上轰出了一个方圆数丈的大坑,土屑纷飞,入地三分。 孙悟空却是得势不饶人,及时收回金箍棒,在空中抡过数个圆弧后再次击落,定要将黄眉怪的脑壳敲个粉碎。 黄眉怪仰面躺在地层深处,面对如此危局,竟巍然不惊,嘿嘿冷笑,于电光火石之间将手中软骨狼牙棒向前一指,大喝一声,恍如雷霆,居然又是那招天地破。 然而虽是同样的招数,此刻的这招天地破较之先前又有很大的不同,方才那招是重力而不重气,虽然使得地层崩裂,巨石滚滚,但毕竟是全屏攻击,打击面太过分散,威力势必大打折扣,故此被猴子仰仗神威各个击破。如今这招却是重气而不重力,气劲发诸丹田,凝于棒尖,激荡得周遭的山石突起,如浪涛般汹涌而起,但攻击的范围相对较小,激起的山石又疾又密,恍恍如陨石矩阵一般,向着猴子呼啸轰来。 这一招突如其来,来势汹汹,当真大出猴子意料,虽然有心闪躲,毕竟两者间的距离相差不过数尺,巨大的山石隆隆作响,转眼就到。孙悟空神思如电,几乎下意识地轮转金箍棒护住上身要害,终究还是架不住山石密集,倒有半数砸在了身上,直砸得猴子弓身驼背,惨叫连连,一纵身向后冲天而去。 然而毕竟是齐天大圣孙悟空,虽然受到如此强烈的冲击,依旧强忍着身体的疼痛,轮转如意金箍棒将随后袭来的巨石尽数地挡在身外,轰成了齑粉,然后如陀螺般翻滚着落地,单手持棍指向从地层中间缓缓地站起身来的黄眉怪。 劫后余生的孙悟空虽站在地上,却能感受到小腹间传来锥心刺骨的疼痛,身体摇晃,腿脚也有些发软,没想到黄眉怪的天地破竟有如此强悍的威力,若是再来上三五波,却让自己如何抵挡得住? 似乎看穿了猴子的心思,黄眉怪呼呼地喘着粗气,呵呵冷笑道:“孙悟空,你已然败了,若是有命到得西方圣境,是否按照约定,先到击鼓敲磬处拜我一拜?” 孙悟空面色坦然,点头承认道:“以你目前的战力,确实在本大圣之上,纵然先去拜你一拜,又有何妨?然而沙场拼斗,讲究的是杀敌制胜,而不是点到为止。依我看来,你的天地破威力虽强,耗费的力气也相当惊人,你已连发了两招,耗去了大半气力,如今汗出如浆,面色苍白,怕是难以为继,而俺老孙虽受了些许内伤,身上的气力犹在,若是此时拼斗,我的胜算怕还在你之上。” 话一出口,黄眉怪仰天狂笑,连声赞叹道:“妙哉,果然是齐天大圣孙悟空,竟一眼就觑破本老佛气力不济,难以为继,但你所受的伤势颇重,还想要成功地击杀我,怕也没那么容易。” 猴子闻言微微一哂,面露狰狞道:“成与不成,一试便知,你如今消耗颇大,我又岂容你啰里巴嗦地大放厥词,借故拖延时间,恢复力气,这便挺棒受死吧。”说完,他便手舞着如意金箍棒冲天而起,重如泰山,直向黄眉怪顶心击落。 黄眉怪见状巍然不惊,探棒又向前一指,此刻他的力气消耗大半,天地破威势大减,只勉强地激起十数颗山石,晃悠悠地绕成一个龙卷,稀稀落落地向悟空袭来。 果然他的力气不济,孙悟空嘴角牵起一丝冷笑,当即舞棍挡开几颗砸向自己的大石头,身形一纵,已逼到了黄眉怪身前。黄眉怪冷哼一声,趁着猴子拨开山石的空档,撑开手中狼牙棒对着他当胸一指,顿时有一股强悍的气劲从棒尖喷薄而出,直向他轰来。 猴子轻松写意地化解了黄眉怪激起的山石,心中得意,正在脑补将他一棍子捅在地上,残忍凌虐的场面,不防备黄眉怪竟凝聚成这样一股强大的气劲向自己袭来,不觉得手足无措,躲闪不及。只听咚地一声巨响,孙悟空面白如纸,身形摇晃,被强悍的冲击力击得向后连退了十数步,胸口处血气翻涌,禁制不住,又哇地吐出来一口鲜血。 由于自己的轻敌被重创的孙悟空猛地停下暴退的身形,抬头冷冷地看着黄眉怪,眼中满满的都是钦佩之情:“妙哉,你这黄眉儿果真是个中高手,能把本大圣逼到这份上,也着实不易。可惜了,你原本是可以凭此打败俺老孙的,但是很不幸,我最近得到了一件宝贝,名叫做发奋丹,虽说只是粒毫不起眼的小药丸,服用之后,就可使本大圣在瞬间恢复到全盛状态,用来打败如今力气不济的你,那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 说完,他便仰起脖子,将那颗小药丸给吞了进去,也不过短短数息时间,孙悟空眼冒金光,面目狰狞,罡气迸发,精神面貌似乎比先前还要饱满可怕几分。 第五十章 土中怪人 反观黄眉怪,脱力之后又连发两道气劲,身体虚弱,面色苍白,虽不至于当场疲软在地,手中那杆软骨狼牙棒却似重逾万斤,无论如何也休想提得起来。 然而黄眉怪却是个不肯轻易服输的人,眼看着孙悟空悠然踏步而来,他紧紧地咬了咬牙,随后张开血盆大口,使劲吸纳着周围的空气,直将他那张粗犷的脸膛涨得鼓鼓囊囊,喉咙粗大,噜噜有声,活像只癞蛤蟆一般。随着他不断地吸入空气,他的身体越发地高大精壮起来,雄姿勃发,仰天长啸,那模样狰狞恐怖,也实在有几分骇人听闻。 看着这般诡异的模样,就连隐藏在云端上观战的雷部真君也禁不住大吃一惊,失声道:“妈的,这招数着实诡异,莫非就是久已失传的武林绝学蛤蟆功么?” 那首领听了呵呵一笑,面色略有些凝重道:“这倒并不是什么蛤蟆功,而是佛门修习的一种吸气吐纳的内家心法,通过吸收外界大量的新鲜空气,促进自身的血液循环,以达到尽快恢复体力的目的。只是佛家的法门讲究天人合一,循序渐进,一向是很温和的,哪有像黄眉怪这样夸张急进的,太过急功近利,刚猛精进,势必有违天理,遭受天谴,伤身太重。然而他也是为大圣所迫,逼不得已才会如此冒险,若换作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人,到了决定生死的时刻,恐怕都会选择这么做。” 那雷君挠了挠头,貌似懵懂道:“只是不知通过如此功法,黄眉怪的体力究竟能恢复多少?” “这种功法我也只听旁人说起过,究竟威力如何,我也是不得而知。通常情况下,最多能恢复三四成体力,但像黄眉儿这般刚猛精进的,或许还能多恢复两成,虽达不到鼎盛时的状态,勉强维持天地破的攻势,该是绰绰有余的。只是不知大圣服用发奋丹后状态如何,能维持多长时间,毕竟还是要速战速决,尽快解决黄眉怪,时间拖得越久,于他必定大大不利。”那首领虽依旧神情自若,但眼睛里依稀有流光闪动,若有所思地回答。 服用了发奋丹后的孙悟空果然不同凡响,身形一晃,虚空中只看到他极快的身法带起的道道残影,却不知他身在何处。而黄眉怪疯狂地轮转狼牙棒,轰起来巨大的山石、席天的龙卷,狂如疾风骤雨一般,四散奔袭,挡住了向他冲来的道道残影,进不得他周身数丈。黄眉怪在用功阻挡孙悟空侵袭的同时,还不忘鼓着嘴巴吸气,希望能多恢复一些体力。 眼看着自己化出的残影进不得黄眉怪身前数丈,且消耗极大,孙悟空心中分外焦躁,当即大喝一声现出身形,挥舞着棒子上前欲要跟黄眉怪拼个鱼死网破。黄眉怪见状微微冷笑,倏然将狼牙棒向前一指,飞散各处的巨石纷纷地翻滚而回,密如罗网般交织着向悟空袭来,如此,悟空只得挥舞着棍子拼命地抵挡招架,先机尽丧,又陷入到拉锯战中,战局似乎对他极其不利。 显然也意识到了这样尴尬的局面,孙悟空眼中精光闪动,牙龇目裂,貌似决绝,竟全然不顾蜂拥而来的巨石,挺起手中如意金箍棒骤然伸长,犹如蛟龙出海一般,直向黄眉怪小腹捅来。 黄眉怪除了挥棒激起岩石龙卷进行攻击之外,忙中偷闲,还不忘努力吸气以恢复体力,一心两用,不免分神,更何况他此刻掌握着战场上的主动权,心中得意,忘乎所以,万没料到孙悟空在无计可施之下,居然会想到运用这等两败俱伤的打法。黄眉怪不由得大感意外,他虽有心躲避,无奈如意金箍棒来势太快,脑海中虽欲作出反应,动作上已是不及,何况身体由于吸入了太多的空气,变得异常肥大臃肿,连着脚步也变得异常缓慢,刚要挥棒格挡,金箍棒倏忽而至,重重地一下捅在他的小腹。 万钧巨力无比凌厉,厚积薄发,让黄眉怪如何承受得住,当即怪叫一声,仰天栽出,瞬间吸入体内的空气被激发出来,就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带着黄眉怪的身体,咕嘟嘟地乱飞乱舞起来。黄眉怪重伤在身,把持不住,直直地倒飞而出,冲过小妖方阵,撞入小雷音寺高大的院墙之中,轰塌了半堵墙面,方才停歇下来。 小妖们吓得目瞪口呆,连连跳脚,忙不迭地拥上前去将他从废墟中拉了出来,好在他冲过妖阵的时候,有几个小妖躲闪不及,挡在他身后作了垫背,他虽重重地撞入院墙之中,倒也不至于受太大的伤害。只是辛苦积攒的空气被发泄干净,而他的小腹被金箍棒使劲地捅了一下,受到重创,即便是正常呼吸,亦感到腹内翻江倒海地疼痛,再也不能运用吐纳吸气的功法恢复体力了。 然而猴子却也好不到哪去,他因要摆脱被动挨打的状态,拼着被席卷而来的山石击伤的危险,冒险使用如意金箍棒偷袭黄眉怪的小腹,虽然此法奏效,身法已老,无法闪避,却被漫天扑来的山石正面直撞下半空,连绵的山石落了下来,几乎将猴子的整个身体给掩埋起来。这也是力逾千斤的连续攻击,饶是猴子那样坚实的身板,依旧被击得遍体鳞伤,鲜血直流。 但强大的齐天大圣自服用了发奋丹之后,更加地如虎添翼,非同小可,虽被山大的巨石掩埋了身体,遍体剧痛,多处被伤,他却恍如神助一般,仰天咆哮,罡气迸发,将压在身上的巨石尽数地冲了开去。然后他缓缓地从地上站起,身上穿的那件黄布直裰早已经千疮百孔,坏得不成样子,他却单手持着棒子,慢慢地走上前来,吓得守护在黄眉怪身前的那几百小妖一时间如遇绝世临凡一般,止不住地往后退却。 面对战斗力爆棚的孙悟空,黄眉怪眼中也禁不住闪过一丝惧意,轻轻地点头赞叹道:“不错,孙悟空,你自服食了那粒丹丸之后,气势战力确实大异于前,以我如今的体力,实难与你匹敌。但你可别忘了,我虽然体力不支,身边仍有法宝护持,即便你战力超常,可敌千军,又怎敌得过我金铙音波功的威势?” 他虽说得言语铿锵,气势逼人,孙悟空不惧反喜,呵呵冷笑道:“孽障,早盼着你使出这音波功来,不想中途还折腾个什么天地破来耽误大家的时间,你虽有金铙护身,还愁本大圣不上天搬取雷部真君来助阵?” 说完,他便把手一招,隐在空中多时的雷部真君终于盼到有用武之地的时刻,一个个神气活现地显出真身,威风凛凛地站在云端上向猴子拱手作揖。 眼见着雷部真君现身,黄眉怪先是一愣,随后毫不在意地耸耸肩,大咧咧地调侃道:“啊,怪道你这般有恃无恐,原来是请了帮手来,只是这班雷部真君虽面目狰狞,勉强可以止住几个孩童的哭声,对于本老佛来说却是一无是处,难道你还指望他们降下雷霆来击杀本老佛么,那也得看我怕是不怕?” 见他如此藐视自己,一众雷君直气得咬牙切齿,怒不可遏,那首领却是微微冷笑,将手一摆道:“好孽障,休得口出狂言,你以为咱们这班九天应雷使者就只会打雷闪电,不会别的么,凭我们组成一个小型的九天悬雷阵法,打起雷鼓,吹起雷号,就足以抵御你的音波功了。” 话一出口,黄眉怪剑眉上扬,面带不屑道:“丑面鬼,你也休出狂言,若果有手段,尽管使出来我看,又何必站在云端上恐吓人?” 那首领点了点头,不亢不卑道:“不错,正该如此,来啊,抬上雷鼓号角,咱们一起结阵,为大王演奏一曲助助兴。” 话音刚落,这一十八位九天应雷使者一起扇动身后羽翼升上高空,各安方位,上下来回飞舞,组成了一个气势磅礴的上古阵法。只见他们挺起胸膛,昂起头颅,嘴里念念有词,呼呼喝喝,蒲扇大的手里还拿着雷钉雷锤,高举过顶,相互碰撞,那两件兵器因碰撞而发出蓝色妖异的电弧,丝丝鸣响,摄人心魄。 他们身后的夜叉鬼卒却也不甘人后,急忙围上来涌入阵法中心,四个青面獠牙的夜叉抬着只足有桌面般大小的战鼓站在云端,那战鼓似乎格外沉重,只是这么抬着不动,也让这四位身强力壮的夜叉额头手臂青筋暴涨,嘴里吭哧作响,显得分外吃力。战鼓正上方站着个身材健硕的独角鬼王,通体湛蓝,高似铁塔,面目狰狞,他两手上都抓着根足有擀面杖般长短的鼓槌,凝神静气,不怒自威,想就是个擂战鼓的。这样的战鼓足有四面,在正中心呈一字排开,都是一色的夜叉抬着,鬼王擂鼓。 战鼓背后是四个高耸如云的雷号,那雷号长得吓人,怕足有二十米长,喇叭口空洞洞的,足可以塞下三五个人去,这样的雷号也是极重的,底端有四个精壮的鬼卒扛抬着,一个个累得咬牙切齿,额头冷汗涔涔,那号口上却长着个长耳阔嘴、圆粗脖子的怪物,那嘴巴大得足能吞下一颗大象脑袋,嘴唇也极厚极肿,活似那鲤鱼精的嘴唇,想来要吹响这样长得吓人的雷号,也只能出动这阔嘴粗脖子、肺活量极其惊人的鱼脸怪物了。 好一个威仪凛然、气势逼人的九天悬雷阵法,还没演奏乐曲,就显现出一副金戈铁马,震慑人心的沙场气象,若真个降下雷霆,也不知有多么强大的惊人威力。 第五十一章 悲惨往事 黄眉怪久经战阵,自然知道先声夺人、抢占先机的道理,当即把手一扬,身边的小妖心领神会,立刻连滚带爬地带着受伤的人员,跑进山门里边避难。 黄眉怪朗声大笑,伸手从腰间摘下那两片金铙,也不打话,狠狠地一下将它们合在一处,刹那间,原本平整的虚空好似投入石块的水面一般,没天价地波纹粼粼,震荡开来,嗡嗡的鸣响声冲击得孙悟空体内血气翻涌,内息紊乱,若不是咬紧牙关强自按捺,真要一口气将涌到嗓子眼的鲜血给喷射出来。 眼见于此,那一十八位雷部真君深藏在面具下面的脸上闪过一丝讥谑,随后把手一挥,依旧扇动翅膀加速上下翻飞。这便是开启阵法运行的信号,于是,雷部真君敲击雷钉雷锤,独角鬼王使劲地挥槌敲打鼓面,那阔嘴粗脖的怪物便也鼓起腮帮,拼命地吹响雷号。这群人一个个表情肃穆,各安其职,虽都忘情地表演,中间还略有停歇,彼此协调,暗合音律,果真就演奏出那曲沙场杀敌的《秦王破阵乐》来。 这般鼓声咚咚,号声铿锵,使得天地间云雷涌动,阴云密布,狂风呼啸,把那金铙清越凄厉的音波功整个给压制了下去,而原本觉得胸闷气喘,难以忍受体内气血运行的孙悟空也瞬间感到神清气爽,热血澎湃,他不由得歪着头,一脸戏谑地扮个鬼脸看着黄眉怪,眼神中满满的都是挑衅和鄙夷。 见自己发出的音波功真个被雷声给压制下去,黄眉怪直恨得面红耳赤,咬牙切齿,心下还很不服气,只顾着抄起金铙,没命地合击,只可惜再怎么猛烈的撞击声都被磅礴轰鸣的雷鼓雷号声所掩盖,连半点威力都施展不出来。 这班雷君平常降雷闪电惯了,此刻只是打转飞旋,未免心痒难耐,忍不住就要降下雷霆雷屑来显示威力,但恪于太上道祖的命令不能伤及黄眉怪的性命,就只能敲击着雷钉雷锤,往他身后的亭台楼阁以及诸位小妖身上招呼。 这可是由九天悬雷阵法降下的雷霆,削骨烁金,威力强大,又岂是区区山林小妖所能够招架的,光是听到雷声,一些修为低的小妖就承受不住,不由得面带惊惧,匍匐在地,现出原形,有些修为高的也吓得面色惨白,哇哇大叫着抱头鼠窜,尽都躲在亭台楼阁的最下层,试图躲过这场难以抵挡的杀生之厄。 然而天降雷霆,全屏攻击,不管是楼阁飞檐,抑或是雕梁画栋,都给击打得满地焦黑,四处火起,那小妖又受惊不住,被吓得四散奔逃,乱了章法,那打碎的廊柱屋瓦塌陷下来,压死压伤了大半,余下的又被降下雷霆的击中,连尸体都烧得焦黑,场面狼藉,石屑纷飞,尽数死绝矣。 这可是经过孙悟空如意金箍棒摧残后硕果仅存的近半建筑,此刻又承受雷火洗礼,烧残殆尽,如何能让黄眉怪不心疼?他也深知孙悟空有雷鼓雷号相助,自己的音波功再难建功,当下狠狠地一咬牙,将手一摆,手中两片金铙如受到某种神秘的力量驱使,竟疾速地旋转起来,向着天空中上下翻飞的雷部真君射去。 这次是黄眉怪含怒出击,那金铙又是佛家宝器,锋芒锐利,来势凶猛,半空中的雷部真君只顾着降下雷霆击打楼台小妖,哪里防备黄眉怪手中金铙竟能瞬间脱手,进行反击。此刻金铙泛着耀眼的金色光芒,带着隆隆鸣响,如漫天星辰般直向天上几个雷部真君打来,那金芒一路挥洒,照彻天地,闪耀得一众身怀异术的九天应雷使者尽都眯缝起眼,不敢直视,虽然有心闪躲,急切之间,却也未必能够。更何况那金铙也是个能大能小的玲珑之物,经过这一路的飞驰,竟有越变越大的趋势,若是到了九天悬雷阵中,便可变作磨盘般大小,一对金铙,倒真能将七八个雷君打下云端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雷君的正前方倏地闪上来一道残影,现身之时,却原来是底下严阵以待的齐天大圣孙悟空,眼看着黄眉怪咬牙切齿,双手一分祭出金铙前来偷袭雷部真君,他便脚下一顿,仗着瞬移身法跃上半空,将手中如意金箍棒晃长了轮转胸前,真个就把那两扇已幻化得如同磨盘般大小的金铙挡在了阵法之外。 然而这金铙当真是佛家至宝,来势又极其凶猛,虽被如意金箍棒挡下,后劲十足,竟推着猴子的身体直向众雷君阵中倒来。好在雷君们已然回过神来,当即放下雷钉雷锤,齐齐地推出手掌将他挡开,饶是如此,那两个正对面的依旧被这般强大的冲劲撞得摔出阵中,向后直退开十数尺方才稳住身形。 眼见自己志在必得的一击竟被猴子搅黄,饶是黄眉怪出身佛门,修为精深,也禁不住肝火涌动,暴跳如雷,只好把手一分,那金铙如受到牵引一般,止住去势,调转方向,疾向跌出阵中的两个雷君追去。 悟空见状微微冷笑,急忙抛出手中如意金箍棒,疾速旋转着如陀螺般越空而去,顷刻便追上那两片金铙,带着强大的旋转之力磕在金铙边缘,竟将那呼啸如雷、直可撼天的金铙打得偏转了方向,歪歪斜斜地直向下方坠落。 眼见打掉了金铙,孙悟空傲然咆哮,手舞着混元金棍跃下九天直向黄眉怪扑来,那样决绝的气概,大有不把他置于死地誓不罢休的意味。 就在猴子得意洋洋、大肆行凶之际,忽然脑后风生,嗡嗡作响,那雷君首领也在云端大声呼喊着示警,情况似乎分外危急。猴子嘴角却扯出一丝难以觉察的冷笑,于那金铙堪堪冲到脑后之时,身子倏地向下一矮,疾速飞来的金铙不作丝毫停留,轰然从他耳畔擦过,直向黄眉怪面门上削来,风驰电掣,雷声轰鸣,似乎再也无法可挡。 不想猴子做出这番动作,竟意在引自己入瓮,此刻金铙已至,无法可避,黄眉怪不由得脸色微变,只得勉强地将手一撑,于金铙堪堪地冲到自己面门之前,强行变道向旁侧飞去,不防备猴子已腾空而起,斜出一脚自金铙背后踢至,再也不容黄眉怪闪避。 这一脚足有千钧之力,再一次重重地踹在妖王胸膛上面,黄眉怪惨叫一声,仰天栽入院墙废墟之中,半天没能爬起,那飞掠空中的金铙顿时失去了牵引,远远地落在地上,直摔得满地脆响。 终于将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的黄眉怪踹入了院墙,猴子挥舞着棒子悠然上前,想要看看黄眉怪伤得究竟有多重,却见妖王咆哮着震开堆在身上的瓦砾,纵身跃起,那张青靛色的丑脸上早已经灰尘堆积,鲜血淋漓,妖王两眼赤红,面目张狂,挥舞着手中软骨狼牙棒死死地盯着孙悟空,真恨不得立马将他搠为两段,方才解恨。 猴子身经百战,见怪不怪,自然不会被他这张丑怪染血的面容吓到,当即挥着棍子纵身而来,欲要与他分个高下。黄眉怪伤势太重,以棒撑地勉强地支撑身体,才不至于倒在地上,眼见着猴子得势不饶人,定要将自己杖毙棍下,他只咬了咬牙,手掌伸出转了一转,远处跌落在地的金铙铮铮作响,霎时就像是死去多时的人忽然间诈尸了一般,径直竖起,随后晃晃悠悠地飞在空中,竟朝猴子这边轰鸣而来。 猴子只当他黔驴技穷,又想用飞铙的把戏来攻击自己,当下眯着眼睛严阵以待,只一棍就要把那片迎面飞来的金铙砸个粉碎。哪知那金铙飞近一尺,便晃荡着大上一号,到了后来,径直地落在地上,直如一堵金墙翻滚着向猴子拢来。 猴子至此方知不妙,撤棍欲往后退,身后那片金铙也已化作一面金墙,隆隆滚动着将他围在垓心。猴子进退不得,便欲冲天而起,两片金铙就如同两座宝塔般迎面倒下,锵然脆响着将他紧紧包裹其中,落在了地上。 金铙自包裹了猴子之后,便渐渐地缩小下来,内中还不时地有阵阵铿锵声传来,响声隆隆,动彻天地,想是猴子不甘心被收服其中,正执着棍子奋起抵抗,欲要将金铙敲碎,好从中突围,逃出生天,只是声音虽响,亦敲不损金铙一点半分,金铙自缩成原来般大小,便稳稳地摆在地上,再也没有了变化。 眼看着猴子被困金铙之中,云端上其中一个雷君心中大急,跳着脚提议道:“不好,大圣被困在金铙里面,咱们可要想个办法助他脱困?” 话一出口,那首领微微一笑,摆手道:“无妨无妨,堂堂的齐天大圣,又岂是一副区区金铙所能够困得住的,如今咱们已助他破了音波功,顺利完成任务,此刻再不回天,更待何时?”那雷君听言,还待要说,却见首领把手一招,其余的雷君鬼卒都跟着他向九霄云外攀升,他无可奈何,也只得迈开云步,紧紧地跟在身后。 第五十三章 土地招风 情知有门,猴子不由得喜出望外,定睛一看,发现那拨火棍末端居然还有个螺纹状的凹槽,心中暗道老官儿虑事周全,连这样小小的细节也都考虑到了,着实难得。当下他便将如意金箍棒晃了几晃,变得如拨火棍一般大小,将凹槽与金箍棒顶端拧一拧,严丝合缝,如同天生长就的一般。 孙悟空嘿嘿一笑,骤然将如意金箍棒伸长,直捅向金铙中心,只听铿锵一声脆响,两件事物撞在了一起,霎时间火花四溅,熊熊的三昧真火喷薄而出,烧灼着金铙内壁,将整个金铙内部烧得恍如蒸笼一般,比先前不知闷热了多少倍,直烘烤得猴子面红耳赤,气喘吁吁,那感觉仿佛又回到了烈火熊熊的八卦丹炉之中,煞是难受。 不过这样的痛苦没能持续太久,这金铙虽说是佛家宝器,坚硬无比,终究不敌三昧真火的威力,点点的火光汹涌,很快就洞穿了金铙的其中一点。新鲜的空气顿时从缺口处如股股清流般渗透进来,使得那蒸腾的火焰更无异于猛虎添翼,嘭地一声爆裂开来,火光冲天,瞬间就将这副伸缩变化、近乎坚不可摧的金铙整个吞没,燃烧殆尽,只剩下丝缕绚丽的金黄色蒸气升到半空,随风飘扬,也不知飞到了何处。 于是,困顿金铙中的孙悟空终于得以重见天日,他单手持棍站在熊熊火焰之中,面目狰狞,仰天咆哮,直如凶神恶鬼降世临凡一般。猴子嘶吼了半天,环顾四周,却不见有半个人影,心中好生郁闷,原来妖王争斗了许久,身上着实乏累,因奈何不得猴子用金箍棒撞击金铙内壁发出的噪音侵扰,便径直地躲到最里面的偏殿之中,翻转身子,塞上棉花,呼呼大睡。小妖们经过此番折腾,劫后余生,肝胆皆落,又由于要度化同伴的尸体,搬柴挖土,点火烧灰,又忙活了大半个时辰,一个个累得筋疲力尽,气喘吁吁,见大王率先开溜,便也寻了个避风少烟的所在,靠墙的靠墙,挨柱的挨柱,相继进入了梦乡。 所以猴子虽则脱困,却寻不到半个小妖发泄内心的怒火,心中着实郁闷,突然转念一想,不由得计上心头,喜不自胜,哈哈,想是黄眉怪以为俺老孙被困金铙之中,必定困死其中,难以逃出生天,故此放松警惕,全不设半点防备。他既没了力气使用天地破,又失去了金铙护身,俺老孙正好趁此机会杀他个措手不及,或许便可出其不意,将他一网成擒也。 猴子主意已定,心怀畅快,当即仗着带了拨火棍的金箍棒,肆意地轮转伸缩,放起了大火。可怜那些小妖从睡梦中惊醒,眼看着满院火起,直吓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只好连滚带爬地挣扎起来,担土挑水前来救火。但这乃是道祖炼丹所用纯正的三昧真火,削骨烁金,摧残一切,又岂是寻常方法所能够扑灭,往往一盆清水浇下,非但灭不得熊熊烈火,那火焰反而像是得到某种无形的力量助益,一下窜出数丈多高,这般地泼水生焰,引火烧身,当真大出小妖们意料,被烧死烧伤亦不在少数。 另外还有猴子趁火打劫,伏在暗处挥棍偷袭这班小妖,小妖们即便不被熊熊烈火烧身,亦多半饮恨在如意金箍棒之下,死伤惨重。只有几个为数不多的小妖侥幸逃出战阵,冒死跑到最里边的石柱下,向大王禀报祸事。 怎奈黄眉怪征战许久,耗力太过,筋疲力尽,这会正捂着耳朵,呼呼地睡得香甜,虽见小妖来报,也只当是开饭了,翻个身又往里边又睡了过去。直到猴子仗棍而来,将那最后一个小妖一棍子拍在墙上,黄眉怪方才吃了一惊,陡然跃起,手舞着软骨狼牙棒来战孙悟空。 眼见自己麾下硕果仅存的近百小妖都被孙悟空杀死,黄眉怪不由得又惊又怒,雷霆大发,当即将搭在肩头的人种袋摘下,大手一挥扔在半空,只见那风袋般大小的人种袋悠悠地升在空中,袋口朝下,呼呼风生,将满院的三昧真火连同小妖尸身一股脑都吸了进去。 猴子见状禁不住悚然动容,还没来得及惊诧这破搭肩包如何能将熊熊燃烧的三昧真火吸入,人种袋袋口移动,直向他这边转了过来。猴子心中灵光一闪,急忙一个筋斗跃上云端,翻身直往远处逃窜。 黄眉怪万没料到孙悟空竟如此机警,人种袋慢了一步,追之不及,不由得心中懊恼,怅然若失。 逃出生天的猴子站在云端越想越觉得懊丧,人都说纸包不住火,即便是布,如何奈何得了熊熊的火焰侵蚀,不想这纵横三界焚烧一切的三昧真火,居然被黄眉怪用个破布袋给装在了里面,这样诡异的法宝,实在是让人瞠目结舌,叹为观止。 猴子挠了挠头,猛然间醒悟过来,坏了,俺老孙光顾着放火冲杀图个畅快,却把营救八戒众人的使命远远地抛在了脑后,我此番杀尽了小雷音寺余下的近百小妖,连那仅存的几栋楼阁也都烧了个精光,如何不让他恼羞成怒,恨我入骨,若是恼将起来,迁怒八戒众人,却不是俺老孙的罪过? 想及于此,猴子不由得抓耳挠腮,急火攻心,当即调转云头,便要回转小雷音寺救人,忽听得远处密林深处传来三声短平的布谷鸟叫。猴子立马收住云步,侧耳倾听,识得这几声不成样的鸟叫该是出自师父手笔,禁不住心中纳闷,妈的,在这十万火急的节骨眼上,师父能有什么紧要的大事,这么急着非要见我一面,莫不是他一个人躲在密林深处,无人守护,心神不安,才想要俺老孙前去禀报战况? 为了使师父安心,猴子只得耐着性子,循着那鸟叫声,一路追随过去,又为了避免不挨师父的骂,猴子也学乖了,偶尔地装几声布谷鸟叫进行回应。不久,他便来到鸟叫声传来的那棵大树上空,自云端望下,只见大树底下坐着一胖一瘦两个光头,在大树旁边升起了一堆火,你争我夺的,似在拼抢着什么。 猴子定睛一看,却见那胖和尚高高大大的,一身是肉,小眼眶,双下巴,眯眯眼,满脸的红光,粉嘟嘟的,都能沁出油来,莫说四肢粗大,腰圆膀阔,只一个突起的大肚皮,都能装下一头小牛犊去,虽说唐三藏不见得很瘦,放在这大和尚面前,也只能算是标准身材的矮瘦子。然而这和尚自有一番包容天地的气度,面带微笑,平易近人,一举一动,都仿佛有清风明月环绕其身,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他,顶礼膜拜,殷勤侍奉。 猴子心中明了,有着这般身材和气度的,普天之下不出其二,想来便是号称未来佛的东来佛祖弥勒,不会有错。既见弥勒到此,猴子心头大石轰然落地,禁不住暗暗地松了口气,妙极,这胖和尚,俺老孙可说是满三界地追赶他的脚步,不想他居然不请自来,这下收服黄眉怪可容易多了。 见猴子落下云端,两人依然在全力拼抢一块烤肉,唐三藏大喝一声,死命一把夺过弥勒手中插肉的木棍,慌忙一下塞进嘴里,边啃边骂道:“你个大肚子,欺负本大爷手无缚鸡之力,说好了不用法力的,怎赌输了还不肯认账,好不要脸。” 见兔肉被抢,弥勒脸上禁不住有些尴尬,嘿嘿地讪笑道:“三藏,这么说你可就见外了,咱们都是佛门中人,又不是江湖人士,打赌输了认个理就是,何必这般较真?好歹这兔子还是本佛祖看你腹中饥馁,特地破了戒打来给你的,你可不能这般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啊。” 不想佛门中大名鼎鼎的弥勒佛居然是个随意破戒、杀生吃肉,打赌输了还要耍赖的人物,实在是颠覆了脑海中绝代佛陀的美好印象,孙悟空不由得满脸鄙夷,嬉皮笑脸地调侃道:“弥勒佛祖,佛门中人不是持戒吃素的么,怎么你一个堂堂的未来掌教,居然还会杀生吃肉,实在是太没天理了,这要是让普天下的佛门弟子看到,都纷纷效仿,却将那诸多的清规戒律置于何地?” 一听这话,弥勒依旧笑容满面,摇头晃脑道:“悟空,这你却有所不知,其实佛门中人是可以吃三净肉的,所谓三净肉,就是不因我欲食而死去的生灵,是干净可食之肉。这兔子是自个跑得快,一头撞死在树上的,我这才拎回来,烤熟了度口,不然平白地让它在世上轮回一场,岂不浪费?” 三藏闻言满脸不屑,呵呵冷笑道:“好一个讨嘴的胖和尚,切莫仗着自己是内行,在本法师面前扯皮说谎,欲要蒙混过关。本法师虽则是半路出家的和尚,好歹也是惯看百度上帖子的人物,这点见识却还是有的。你佛家宗派繁杂,戒行亦不尽相同,只有小乘佛教才能吃三净肉,你身在大乘佛教,便只得把斋吃素,当本法师不知道么?” 第五十四章 高台祭坛 见自家的谎言竟被三藏这个假和尚戳穿,弥勒禁不住有些意外,却依然笑眯眯的,一本正经道:“所以说你是我的后生小辈,修行不够,见识浅薄,佛曰众生平等,既然一样是有生命的,荤的也好,素的也罢,皆需一概而论,又何分彼此呢?” “打个比方说吧,你要想吃菜,可那菜还好端端地长在地里,新鲜水灵,茁壮成长,你却为了自家的口腹之欲,强行地拿刀将它斩割,是否同样算得上杀生?与其这般为了吃素而杀生,倒不如捡些原本已死的三净肉吃来得痛快敞亮,至少它们不因为了要满足你的口腹之欲而死,日后身死,也不会在阴间化魂索命,徒增你的罪孽,这么说来,你可明白么?” 悟空听了万般不屑,嘻嘻地调笑道:“佛祖说笑了,世间哪来那么多不因你欲食而得的三净肉,若只一味地要吃三净肉,只怕十个和尚里饿死的倒有九个半,诚不可取也。” 听着这一番驳斥,弥勒只眯着眼睛,不置可否道:“悟空,你也休来问我,这些都是如来和其他佛祖的论调,是一种理想化的操作理论,本身就存在着许多漏洞,要想一丝不苟地奉行,即便是佛祖本人也未必能做到。反正人生在世,总得依靠他方之物提供能量方才能存活下来,既说是万物平等,荤的也好,素的也罢,一概都拿来实我口腹,又何分彼此?” 听他这番玩世不恭的论调,唐三藏虽甚感有理,却不依不饶,极不耐烦地摆手道:“无论你怎么说,反正这块兔肉是本大爷赢的,你想要吃,就是没门,何况你已然开了杀戒,不妨再到林子里去逮只不走运的兔子,大不了本法师再辛苦些,替你烤熟了就是。” 弥勒不觉苦着脸,弱弱地耸肩道:“三藏,你这不是为难我吗?实话与你说了吧,真不是我开的杀戒,而是它自己在树上碰死的,你以为碰上只撞死在树上的兔子很容易么,这千百年来也仅此一遭而已,若再等上一次,也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 “再者这兔子是一头碰死在树上的,属于横死之物,无**回转世,经我之口,超度于它,方才能助它消灾解厄,早登极乐,况且我每次猜拳都输给你,整只兔子就剩下最后一块兔腿肉,你如何如何都要将它给我,让我完成功德,不然这兔肉真算是白捡了。” 三藏听了直翻白眼,嗤之以鼻道:“忽悠,接着忽悠,虽说你是未来的佛祖,佛法无边,功德无量,可我怎么说也是十世修行的好人,纯阳之体,若论功德,纵然比不上你,怕也不会差到哪去。” “再说整只兔子的大部分肉都进了我的肚子,再经你度口,这只兔子即便是将来投胎转世,恐怕也是个缺胳膊少腿的残废,不甚好看也。所以这腿肉还是得我吃,让它的身体在我肚子里汇合,才算圆满。” 见三藏死活不肯放松兔肉,佛法精深的弥勒也不由得大伤脑筋,面带苦笑,悄悄地上前几步道:“它虽在你肚中汇合,顶多也就化成粪便,被你排出体外,能有何用?咱们两家名正言顺地划拳,既是你技高一筹,赢得了兔肉,本该由你独享,我亦无话可说,但我仍有一言相告,免得你将来得了修为之后,却不知是从何而来?方才我抢肉的时候,怕你阻拦,就偷偷地往那肉块上吐了一口唾沫,此乃是本尊的先天之气,于修行极有助益,你若有幸吃了,必定真气充盈,功法大进,即便是登仙成佛,霞举飞升,却也未必不能。” 话一出口,唐三藏只感觉打心底里泛起来一阵恶心,顿时就没了食欲,咬着牙,愤愤不平道:“妈的,你这胖和尚实在太可恶了,为了抢老子一块肉吃,居然使出这样下三滥的手段,又岂是堂堂一代教主的做派?你丫的就是想骗老子吃你的口水,什么登仙成佛,霞举飞升的话都敢说,要是成仙得道那么容易的话,岂不是满大街都是仙佛了么?” “娘的,老子才不上这个当呢,实话与你说了吧,我吃了大半只兔子,已然有八成饱了,只是愤不过你赌输了还耍赖,才死拽着不肯给你,其实这兔腿肉吃与不吃,实在是无关紧要,你要不嫌我已啃了几口,那就接着吧,就当我尊老爱幼,也勉强地让你一回。” 弥勒闻言喜出望外,脸上的笑容更加浓郁,活像要开出花来,当下毕恭毕敬地伸出手来,要来接三藏递出的肉块。 见他笑得欢快,三藏终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顿时又把肉块往回收了收,瞪着眼逼视弥勒道:“不对,方才咱们两个拼抢得那么厉害,你却哪有空档往肉块上面吐口水,你这家伙着实狡猾,为了骗块肉吃,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想来佛家不打诳语的禁忌,也自不放在你眼里。这般做派,倒让我想起那个骗死人不偿命的文殊老狐狸来,就冲这一点,我也不能把肉给你吃。” 弥勒听了哈哈一笑,摇头晃脑道:“三藏啊,本尊的手段莫测高深,又岂是你一个小小的凡人所能够看透的?不然你再仔细检查一下肉块,看上面是否有本佛祖的唾沫星子?” 三藏一听甚感有理,真个低头对着那块烤肉仔细查看,只见那原本凝如脂玉、白嫩金黄的兔肉上面,斑斑驳驳的,真像是几滴浅白色的唾沫星子,圣僧见了顿时皱起眉头,连叫恶心。 猴子心中老大地不平,愤然叫嚷道:“师父,你莫要被这胖和尚使的幻术给蒙骗了,若真是他吐的唾沫星子,咱们站了许久早已经干透了,哪可能还这么新鲜,必定是假的,你切莫信他。” 三藏强忍着腹中恶心,弱弱道:“悟空,话虽如此,但这浅白色的液体当真像极了唾沫星子,为师不看则已,看了之后就落下了心理阴影,莫说是吃,即便是拿上手上也觉得分外粘人,你要觉得是个幻象,就只管拿去吃吧,切莫便宜了这狭促的胖和尚。” 猴子万没想到师父竟会把兔肉推给自己,顿时就没了主意,不由得抓耳挠腮,哭丧着脸道:“师父,俺老孙刚在小雷音寺与妖怪们争斗了一场,看着那些小妖哭嚎着在火堆里翻滚,被烧得面目全非,遍地焦尸,心中委实不忍,此刻莫说是块兔肉,便是碗肉汤放在我面前,眼前总晃荡着那血污狼藉的小妖尸体,酸水上涌,着实下不得嘴去。” 三藏闻言横眉冷对,破口大骂道:“臭猴子,你丫的骗鬼呢,这一路你剿灭妖王手下的妖兵妖卒已过万数,哪一次不是血污狼藉,惨不忍睹,而你凯旋之时,一样抢着跟咱们喝汤吃肉,当时怎不见你落下什么心理阴影,如今才烧杀了几百个小妖,便就发作起来,彼此的落差也未免太大了吧?” “说白了你也是忌讳肉块上可能会有这胖和尚的口水,自己不吃,偏想要编谎话推卸责任,是想陷为师于不义么?看来这肉块咱们师父是无福消受了,便只好饮水思源,便宜了这胖和尚,却又有何不可?” 眼见两人无计可施,便要缴械投降,弥勒心中大为得意,笑容可掬道:“如此说来,却是要将这肉块让度给本尊了么?三藏啊,虽则你一心向佛,修行毕竟不够精深,不就是口唾沫吗,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况是我这修行数千年的佛家高僧的唾沫,功效不亚于道家鼻祖辛苦锻炼的九转金丹,这可是多少修行之人苦苦寻觅而不得的无上至宝,你怎舍得往外推啊,诚然可惜,可惜了。” 愤不过他摇头晃脑、一脸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欠扁表情,猴子当真气不打一处来,眼珠子一转,心生一计,迅速截住师父递过来的烤肉,恶狠狠地往上面吐了几口唾沫,不怀好意地奸笑道:“佛祖啊,你既这般说,想是个落落大方、不拘小节之人,俺老孙当年偷蟠桃、盗仙丹、喝御酒,由此熏陶出来的唾沫必定不是凡品,你既不介意,我便自作主张,吐几口唾沫来请您品尝,若还不够时,弟子这里还有,管情让您满意便是。” 见猴子真把唾沫吐在烤肉上,弥勒拦之不及,不觉皱起眉头,颇为郁闷道:“这猴儿在五指山下压了数百年,还是这般心胸狭窄,不思悔改,惹是生非,为了超度这可怜的生灵,本佛祖也只能含污纳垢,勉强地吃上一回。” 说完,他便接过烤肉,也不嫌恶,咬下肉块在嘴里咀嚼,边吃边赞叹道:“妙极妙极,唐三藏,你烤肉时火候掌握得很好,故此烤出来的兔肉入味深,嚼劲足,回味浓,着实好滋味,就是放得久了些,把吃的最佳时间给错过了,不然就更完美了。” 见他一副神魂颠倒、陶醉其中的样子,猴子和三藏相视苦笑,无言以对,看来果真是人至贱则无敌,,遇上这么一位,当真是难以与之抗衡。 第五十五章 那良王子 更加恶心的是,弥勒每吃一口吞下,过没多久,就跟牛儿反刍一般,使劲地一呕将肉块呕出,托在手里,仔细地摆在地上,看得唐三藏恶心不已,差点没当场吐了出来。 随着弥勒不停地吃着吐着摆着,渐渐地在地上铺开了一个图案,三藏强忍着恶心,偷偷地看了一眼,原来弥勒在地上画了个中号的“人”字,由于他预先考虑不周,而肉块的份量又少,这个中号的“人”字拼到最后,难免有些稀稀落落、尾大不掉的感觉,但“人”字的模样轮廓,终究还是清晰地显露出来。 弥勒很满意地低头看着自己拼成的“人”字,随即将手一指,那字竟凭空地燃烧起来,随风飘散。这时候,脸上始终堆满笑意的弥勒眼中竟瞬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悲伤和怜悯,定定地看着那随风而逝的飞灰,双掌合十,默默祝祷,一时竟至于痴了。 察觉出弥勒的异样,唐三藏嗤之以鼻,万般不屑道:“这胖和尚真是浪费,不给你吃吧,死皮赖脸地跟老子争上半天,扯谎耍赖皮,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好容易给你吃了吧,你又不懂得珍惜,非要吃一口,吐一口,还在地上画了个‘人’字,难不成你往地上写下这个字,那兔子就算是消除罪衍,可以转世为人了,真是惺惺作态,贻笑大方。” 弥勒听了哈哈大笑,击节称叹道:“善哉,三藏你果真是玲珑剔透,甚合我意,不错,事情本来就是这样。不过有一点是你太看得起本佛祖了,需要给你更正一下,本佛祖虽修行千万年,法力无边,德高望重,终究只是尘世间的一介人物,但若只吃它一口兔肉,写个字就能让它来世轮转为人的话,却也未免太轻率狂妄了,将那天理轮回置于何地?” “我不过是让这肉块经我之口,在它的灵魂上作下记号,表明它前世犯下的罪孽在此生已尽数消灭,相信凭我东来佛祖的无上身份,十殿阎罗或许还能给我几分薄面,以此为参考,按照流程对它的前世功过详加勘察,并尽量地让其来世投入人道,也算是我因食它之肉而作出的回报。” 三藏闻言微微一哂,不置可否道:“行了,反正口说无凭,随你怎么胡吹海侃,咱们也无法取证啊。” 弥勒把眼一瞪,正色道:“嘿,你还真别不信,非但如此,因我吃了它的腿肉,画出个‘人’字来,它来世不但极有可能投胎为人,还极有可能在腿脚上建立功业,你信也不信?” 三藏却挤眉弄眼,满脸不信道:“当真是越说越玄乎了,虽说你是佛祖,我很有必要相信你,但你说什么不好,偏说他会在腿脚上建立功业,这又不是现代社会,他还能像博尔特那样跑出个世界冠军来么?” “啊,什么博尔特,什么世界冠军,难不成光靠跑步就能成为冠军么,这也未免太轻松了吧?”这下轮到弥勒懵懂了,一脸地惊骇道。 三藏不觉得哈哈大笑,分外得意道:“哈,还说自己是未来的佛祖呢,只是延后千百年的事情就不知道了,若论在腿脚上建立功业,普天下还没有哪一个能及得上闪电博尔特的,他可号称是牙买加飞人,在短跑方面,只要不用乏力,恐怕三界中没人能及得上他。” “哈,原来如此,天道苍茫,没人能真正预料,没准这兔子轮回转世之后,真的能成为那什么闪电博尔特也未必可知。”弥勒听了也自大笑,面色坦然,转而他话锋一转,气定神闲地看向猴子道:“悟空,都说了这许多闲话,看你还是一派气定神闲的样子,莫非战局已定,将我那黄眉儿给打败了?” 猴子一听直激动得热泪盈眶,诚惶诚恐道:“佛祖啊,终于轮到俺老孙了么,都是十万火急的事情,非是弟子故作悠闲,而是你们都忙着争抢烤肉,我委实插不上嘴啊。” “唉,说出来不怕佛祖笑话,原本我烧了金铙,是完全掌握了战场的主动权,只是那厮肩头的搭包甚是了得,扔在空中呼呼风生,居然连俺老孙放出的三昧真火都给收了进去,要不是弟子见机早,一个筋斗翻上云端逃跑,怕真要被收在其中,难见天日矣。我担心黄眉怪暴怒之下,有危及八戒几人安全的行为,不得已又想摸进小雷音寺里伺机行动,却听到师父传声呼唤,一时起了牵挂之心,这才急忙忙地赶来向师父通报战况。” 弥勒听了微微一笑,好心安慰道:“猴儿莫急,本佛祖正是为此事而来,那搭包不是别物,便是我的人种袋儿,那袋儿包罗万象,气度恢弘,善于容纳天下一切之物,却被我那黄眉儿给偷了出来,专门拿来抓人收物,收了你的三昧真火,还不是小菜一碟?” 猴子闻言暴跳如雷,火冒三丈道:“妈的,你这佛祖好不识人,分明是个歹人,却容他在你身边侍奉,即便如此,你也该好生管教,多加约束,居然让他轻易地逃出灵山,还顺带着把你的宝物给顺走了,为祸天下,杀生害命。更可恨的是那厮欺师灭祖,目无尊长,在这西天路上点化出一座小雷音寺,将自己的身份抬高得直可与佛祖比肩,如此狂妄自大,无法无天,除非是你在暗中支持,不然凭他一个小小的敲钟击罄的童子,如何能有那么大胆子?” 面对猴子气势汹汹的指责,弥勒面色坦然,不紧不慢道:“猴儿莫嚷,这非是我在暗中支持,也没你说的那么严重,我佛门教义源远流长,繁衍分化,日益鼎盛,恐怕在每个人心里,佛典经意的解释都不尽相同,是以有的人敬佛礼佛,有的人谤佛蔑佛,有的人亦崇尚遇魔杀魔、遇佛杀佛,都是因其对佛门经意的理解不同所致,其实万法朝宗,殊途同归耳。” “我那黄眉儿虽居住在小雷音寺中,变化作佛祖的模样赚骗你们,也只做了表象功夫,达到谤佛蔑佛的境界,未必就有多大的过错。况且那小雷音寺原是本佛祖在这西牛贺州修行的一处道场,以我之尊,是否也当得起与佛祖比肩的地位,这般欺师灭祖、目无尊长的罪名,委实不该由他来承受。” “说本佛祖管教不严,教徒无方,这点我承认,也正是为了及时地改正错误,我才大老远地从灵山圣境跑到这里来助尔等降服黄眉儿,这般地诚意拳拳,任劳任怨,你还反过来怪我,岂不太让本佛祖寒心了?” “什么诚意拳拳,任劳任怨,听接引佛祖说起,你大清早就离了西方圣境,直到现在,已过去大半天,这般姗姗来迟,分明是故意拖沓,还让本大圣历经艰险,败阵而回,却不是你的罪过?”见他一意要为自己开脱,猴子直恨得咬牙切齿,当下丝毫不顾他尊贵的佛祖身份,怒气冲冲地指责道。 “唉,本佛祖确实想要尽快收服黄眉儿,但我毕竟是个修佛之人,遇事总需讲理,此子思凡下界,总也有我一半看护不严的责任,我虽有足够的法力能够降服于他,却实在羞于直接面对他,所以才上得天庭求请太上道祖调取雷部一十八位应雷使者助你破解黄眉儿音波功的威势,你还一个劲地挑本佛祖的过错,可不叫人寒心么?”弥勒耸了耸肩,故作委屈道:“再说我不是看你师父饿了吗,故此掐指推算,站在大树背后等那只倒霉的兔子一头撞到树桩上自寻死路,这才提着来给你师父果腹,这也花费了本佛祖不少的时间。” 弥勒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还是那样地一本正经,一副很受伤、很痛心的表情,听得猴子目瞪口呆,无言以对,全没了半点脾气。 见猴子不说话,弥勒脸上又挂出了笑容,玩世不恭道:“悟空,你虽打不过黄眉儿,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怎搞得像天要塌下来一般,十万火急,惶恐不安,也未免太夸张了吧?” 猴子听了分外郁闷,懊恼道:“佛祖你有所不知,只因咱们那一仗打得太过激烈,俺老孙仰仗神威,将他手下的小妖杀个精光,连带那小雷音寺也被烧成了一片白地,我虽奈何不得他人种袋的神威,却也脚驾云光只身逃脱。” “想来他回寺之后,自忖数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如今落得个孤家寡人、无处容身的地步,必定心头懊恼,迁怒他人,还不得将满腔的恨意尽数地发泄在八戒他们几个俘虏身上?” 弥勒闻言微微一笑,毫不在意道:“我那黄眉儿虽然无状,毕竟在我身边服侍许久,久知佛性,亦知你三藏军团肩负着西行取经的重任,兹事体大,不容有失,即便是心头恼怒,未必就敢无礼行凶。更何况你那几个师弟师妹也各有机缘,事到如今,未必不能仗着自己的手段,逃出生天也。” 第五十六章 魅惑女王 “哦,你这胖和尚,似乎还知道些什么,莫不是你仰仗法术,将他们给救了出来,那也是很容易的事情。但他们既已逃出生天,如何到现在还不来寻找师父,着实奇怪。”悟空听言之下不由得大喜过望,却见弥勒满面含笑,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便更加笃定了内心的想法,大手一挥,豪情万丈道:“罢了,只要他们平安无事,咱们却总有会合的一天,既然有佛祖在俺老孙背后撑腰,我也不惧怕黄眉怪的什么人种袋,不知佛祖有什么方法助我?” 似乎早知道他有此一问,弥勒微微一笑,云淡风轻道:“却也不必多费工夫,只需本佛祖在你手掌上写一个字,管教那袋儿收不着你也就是了。” 猴子挠了挠头,将信将疑地笑道:“这老和尚想是用兔肉在地上写字还不过瘾,又要在俺老孙手上写,只要管得那袋儿收不了我,便是让你写上千字万字我也心甘。” 弥勒闻言也自大笑,和气融融道:“无妨无妨,你只管伸出手来,管教他收不得你就是。” 也知他佛法精深,神通广大,猴子便依言摊开手掌,递到他的跟前,弥勒见了默默地点头赞许,伸出中指在嘴里蘸了一蘸,轻飘飘地在他的手掌上面画了个“禁”字。霎时间,最后一笔写就,那字眼仿佛用金色的颜料镂刻在猴子手上一般,光芒璀璨,熠熠生辉,煞是夺目雄壮。 弥勒写完字,很满意地吹了口气,慨然道:“黄眉儿颇有些怕我,若见我随你同去,只怕当即就望风而逃了,多费工夫,你且上去将他引出山门,待我截住他的归路,才好收服。”悟空点点头,与师父作了个揖,便挥棍在手翻上云端风驰而去。 弥勒哈哈一笑,刚要动身,但见三藏身形晃动,似也有跟随之意,弥勒不觉得好笑,悠然调侃道:“三藏,凭你这般身手,还想要跟着本佛祖前往收服黄眉儿么?” 听出他言语中的揶揄之情,三藏颇为尴尬,一脸谄笑道:“佛祖啊,你可当真是高看我了,凭我的手段,也只够虐几只蟑螂而已,要想收服黄眉怪,却不比登天还难?但我此刻已然现形,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荒郊野外恐怕不太安全,倒不如跟在你身边比较有保障。” 弥勒不觉耸了耸肩,呵呵直笑道:“唐三藏,并不是本佛祖不想保护你,只是你这家伙太过量窄,目无尊长、刁钻刻薄,连最后一块兔肉也不肯轻易让度给我,还想要本佛祖保障你的安全,未免太强人所难了吧?” 三藏听了直羞得满面通红,挠着头,嘿嘿地干笑道:“佛祖这般说,就未免太小家子气了,世人都道您是度人的尊者,必然是大人有大量,又哪里会见死不救呢?倒也不是弟子目无尊长,刁钻刻薄,实是愤不过佛祖赌输了还赖账,一时性起,才会对你百般刁难,执意不肯将兔肉给你,其实我内心里对佛祖还是极其尊重的。” 弥勒一听轻嗤一声,朗声道:“这狡猾的唐三藏,好话歹话,都让你一个人给说尽了,若不帮你,反倒显得本佛祖不宽容大度了。罢罢罢,谁让你是佛祖钦点的取经人,本佛祖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暂时保护你一阵吧。但你别看我胖,步子可大得很,千万小心跟紧了,莫要拖了我的后腿。” 说完,他便把手一招,昂首阔步直往前走,午后的眼光铺撒在他光光的圆脑袋上,显得分外锃亮。但他的步伐确实奇特,看似迈得不大,还歪歪扭扭的,却如同有神助一般,一步顶上三步,确非唐三藏所能企及。 三藏先时还可仗着小跑一路紧跟在他后面,后来弥勒的脚步越迈越大,而三藏的体力渐渐不支,虽跑得气喘吁吁,挥汗如雨,却依然追赶不上。大法师心中大急,有心要提醒他,弥勒却头也不回,始终走在他身前数丈远的地方,不疾不徐的,虽然追赶不上,倒也不会轻易跟丢。 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不觉激起了圣僧的好胜心,紧咬着牙,恨恨道:“娘的,死胖子,就你会歪歪斜斜地走路,难道我不会么,看你长这么胖还走得那样快,老子要是学了,还不得拽着你一路小跑啊?” 想及于此,圣僧直乐得眉开眼笑,心怀畅快,边跑边仔细观察弥勒走路的步法节奏,渐渐看得熟了,便也跟着学了起来。他初时学得不甚分明,步法也不太熟络,效果自然还不如跑步好,后来渐渐地熟练起来,步法纯熟,与弥勒的距离越来越近,反倒觉得用这步法,似乎比平常走路还要省力,不由得又惊又喜,心中充满了感激钦佩之情,看来这胖和尚一路拽着我走,并非是为了要给我难堪,却好像是故意要激起我的好胜心,以便学习他的步法,只是佛门旨意要求弟子能够自行顿悟,故此点破而不说破,却是我方才错怪了他。 想通了这一节,三藏不觉仗着步法直跑到弥勒身前,然后转身,恭恭敬敬地作揖道:“佛祖好意虽不说破,弟子却心领神会,受益良多,当真是感激不尽。”弥勒极其欣赏地看了他一眼,微微含笑点头,忽然哈哈大笑,让过三藏,继续向前行走。 两人仗着步法一路向前,也不过数分钟时间,被雷火烧成一片废墟的小雷音寺便已遥遥在望。 弥勒倏地停下脚步,伸手拦下三藏道:“罢了,咱们就在这里停着吧,只等悟空将黄眉儿引到此处,便好收服他也。” 三藏匆匆地喘了几口粗气,斜眼看着他,有意抬杠道:“这胖和尚又弄虚头了,先前又没跟悟空说好,怎知他会将黄眉怪引到这里来?” 弥勒哈哈一笑,毫不在意道:“无妨,冥冥中果有那样机缘巧合的事情,若实在不行时,我在他手上写的那个‘禁’字,也会帮我将他带到此处来。” 三藏听了大感兴趣,眼冒精光,满口流涎道:“真的假的,三界中果有这样的法术,直如导航一般,让弟子大开眼界。不知佛祖可否将这法术传了给我,我若学了,西方路上遇到变故与徒弟们失散的话,只需用法术将他们引来找我,再不用学这饶舌的布谷鸟叫来确定方位,话说那玩意喊着累不说,还不太好分辨,若是不幸引来了打鸟的妖怪,岂不是要了弟子亲命?” 弥勒不觉微微耸肩,面色坦然道:“我怎么说也是个治世之尊,就这点小伎俩,还不是手到拈来,只你要学,却还差得远呢,不过你也真是个歪才,居然能想到利用布谷鸟叫声来传递信息,已着实不易了。” 不说两人站在林中说话,却说小雷音寺中满目疮痍,伏尸遍地,多少楼台殿宇、莲台经阁,尽都东倒西歪,化为尘土,无能为用矣。 不想自己堂堂的一代妖王,非但两百年苦心经营的心血毁于一旦,如今更落得个孤家寡人、无处容身的地步,直看得黄眉怪心如刀绞,怒发冲冠,只在心中暗暗发誓,此仇此恨,不同戴天,今生今世若不将孙悟空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当真枉在西方路上称雄一场。 想及于此,黄眉怪直恼得毛发皆立,两眼赤红,盛怒之下,竟将自己的两只手掌都握得沁出血来,也恍如不知。突然,妖王脑海中灵光一闪,猛地想起被小妖绑缚在地下密室中的八戒众人,不由得眼前一亮,杀机涌动,对了,我还抓了猪八戒他们几个当俘虏,只因战事紧急,一时间竟把他们给忘了。好哇,孙悟空杀光了我满寺数千名小妖,我暂时还不知去哪里寻他,但他的几个师弟师妹却都落在我手上,我这便提他们出来祭旗,一来可稍解我心头之恨,给我满寺的小妖报仇,二来也可让他感受一下失去同伴的痛苦,让他一辈子良心不安,哈哈,此计果然大妙,需得及时执行,免得夜长梦多。 主意打定,黄眉怪不由得精神振奋,心怀畅快,刚要提着狼牙棒跑到密室去行凶,倏地心念一转,暗自思忖道,不对,本老佛虽有这人种袋护身,遇佛杀佛,万方无敌,便要重振山门也不是什么难事。只可惜我手下无有得力的助手,即便是再往别处山头招募来数千妖兵,也不过尽是些散兵游勇,乌合之众,呼啸山林欺负些过往的旅客还游刃有余,遇到如孙悟空这般神通广大的绝世高手,只怕仍旧要重蹈今日的覆辙,却该如何是好? 第五十七章 女王往事 于是,有一个异常古怪的念头在黄眉怪心头久久盘旋,挥之不去,啊,像猪八戒和沙悟净之流,虽说不及孙悟空手段通天,战力强大,实力毕竟远非寻常小妖所能够企及,正所谓千金易得,一将难求,若就这么把他们给杀了,岂不是太可惜了?是得想个办法招服了做我的手下,给本老佛操练人马,招降纳叛,打造出一支所向披靡的精锐之师来,岂不是妙?就只怕他们自诩是佛门弟子,佛祖钦点的取经人,不肯占山为王,进入我的门下,却该如何是好? 那我便用强力手段威胁他们,就连堂堂的齐天大圣也难脱我的手,量他两个小小的二流散仙,还不得即刻拱手投降?虽说初时他们未必肯真心服我,但只要我好言抚慰,恩威并重,再冠以二大王、三大王之名,年深日久,他们必定心存感激,再不生出反叛之意。 但孙悟空仍在山门外逍遥,若他还来门前挑衅,他们两个必定会思慕旧情,心生离乱,再难降服也。那老子索性便把事情做绝,此刻就出门去寻找孙悟空的踪迹,待寻到了他,也不打话,直接抛出人种袋来将他装了进去,直直地关他个三年五载,就算不闷死,也活活地饿杀了,到那时候,绝了猪八戒他两个西去的念头,无处安生,便只得一心一意,投效我门下,方才万无一失也。 想到这里,黄眉怪不由得心怀畅快,当即调转方向,倒拖着软骨狼牙棒,驾云直向东面来寻找孙悟空的踪迹。 果然是机缘巧合,就在这时,猴子也手舞着如意金箍棒站在云端上冲突而来,敌我双方正好撞在了一起。黄眉怪目光锐利,一眼就觑见了猴子,不觉得握紧狼牙棒,尖声大笑道:“孙悟空,你当真好大的胆子,屡战屡败,居然还敢找上门来,本老佛正愁没处寻你,你却自个送上门来,想又是从哪里找来几个不入流的神将助阵,还是赶紧让他们现身吧,不可再像先前那几个雷部真君那般藏头露尾,好不爽利。” 猴子既有弥勒在后撑腰,腰杆也直了,胆气也足了,当下抖擞精神,呵呵冷笑道:“我的儿,真让你给说中了,本大圣这会儿请来的帮手,可不是你这小小黄眉怪惹得起的,识相的就乖乖俯首投降,莫脏了那位尊者的手。” 见猴子说得郑重,黄眉怪却丝毫不放在心上,眉眼不动,有恃无恐道:“泼猢狲,且少在那里胡吹海侃,既有那么厉害的帮手,就只管请出来让本大王见上一见,若只在那里空口说白话,自吹自擂,却让本老佛如何信得了你?” 悟空闻言也不生气,万般不屑道:“凭你这后生小辈,何德何能,就敢让那高人出来见你,你若果真有胆,只管随俺老孙前去面见于他,若是没胆时,就在此刻拱手降服,放出我的几个师弟,本大圣还可念在咱们彼此同出佛门一脉的份上,勉强地饶你一命。” 黄眉怪不觉哈哈大笑,大言不惭道:“臭猴子,你少在那里赚骗本老佛,你那两个师弟早已答应留在山间做我的二大王、三大王,不能随你西行取经了,你若有意,那四大王的交椅,就留着给你吧。” 猴子一听勃然大怒,咬牙切齿道:“好孽障,你休得浪言,我那几个兄弟都是神仙之流的人物,天生的好汉,且一心向佛,意诚志坚,如何会自甘堕落,投入你门下,为虎作伥,遭人唾骂,快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 见猴子恼了,黄眉怪只是冷笑,语气森然道:“不试一试又怎知行不通?我若仰仗神威,将你这猢狲抽筋扒皮,碎尸万段,就此绝了他们西去的念想,使得他们心怀畏惧,诚惶诚恐,再加之我的威逼利诱,恩威并重,未必就不肯回心转意,投入到我门下。” “只你这猴子恼人,杀了我麾下许多小妖,烧毁了我万方楼台殿宇,若还是执意不肯投入我门下,就休怪本老佛祭起这人种袋,将你收入其中,就此困上千万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方泄我心头之恨。” 悟空闻言哈哈大笑,毫不在意道:“黄眉儿,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你大圣爷爷得了一项神迹,任你这人种袋纵能包罗万象,侵吞寰宇,只需把手一摊,就休想收得了我,你信也不信?” 但听悟空说出“黄眉儿”三个字眼,黄眉怪心中咯噔一下,当即好似受到了莫大的轻视一般,禁不住暴跳如雷,仰天咆哮道:“泼猢狲,你也且休要浪言,俗语有云,口说无凭,动手方见真章,我这人种袋乃是佛家至宝,包罗万象,神通广大,无物不能被收入其内,焉有什么神迹能够让它收不得你,我这就放将出来,看你如何摊开手来,显示神迹?” 话音刚落,他也不打招呼,直接扯下搭在肩头的人种袋,打开绳索,径直地抛在空中。刚被抛出,那人种袋就仿佛通了灵一般,瞬间涨得澎满,呼呼地升在半空,刮起来数道旋风,便要将悟空吸入其中。 虽有弥勒写就的“禁”字护身,毕竟不曾应验过,面对人种袋的强劲威势,悟空依然觉得身体渺小,如同蝼蚁般惴惴不安,眼见那袋口已对上自己,慌忙便把手掌摊开,让掌中的“禁”字正面对上呼呼风生的人种袋。 霎时间,手掌上的那个“禁”字光芒万丈,直射出来,原本风声正厉,包罗万象的人种袋就好似老鼠见了猫一般,瞬间关闭袋口,结上束绳,凭空晃悠悠地落了下来。 黄眉怪见状大吃一惊,纵身一把抓过落将下来的宝贝袋子,难以置信道:“孙悟空,你这是从哪里倒腾来的歪门邪道,妄想利用它来破解本老佛的人种袋,快别笑死人了,这次必定只是巧合,是我的人种袋出了错,你待我再次祭将出来,便要你的好看。” 见这“禁”字真能将人种袋压制,孙悟空心神大定,嘿嘿地调笑道:“黄眉儿,事实如此,试过多少次都是一样,你就不要再强作镇定,徒逞口舌之快了,还是早早地束手投降,免得俺老孙亲自动手拿你,彼此面上都不大好看。” 见孙悟空又称自己为黄眉儿,黄眉怪登时大怒,咬碎钢牙,愤然咆哮道:“臭猴子,你且休要猖狂,待我再试一次,便知分晓。” 说完,他又解开绳索,手臂一振,将袋子扔上半空,猴子只打着哈哈,好整无暇地将手掌摊开,用“禁”字来照那人种袋,那袋子还如同先前一般,瞬间干瘪,收口落地,屡试不爽。 黄眉怪的眼睛越瞪越大,禁不住满脸惊骇,冷汗涔涔,歇斯底里地失声叫道:“不可能,不可能,我这一向包罗万象、无往不利的人种袋儿,怎碰到你一个小小的‘禁’字就不灵了,这可是佛家至宝,妙用无穷,我自忖纵然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无有破解的法门,难道,难道是我那正主儿来了?” 这样一个可怕的念头一经生起,便久久地萦绕在黄眉怪心头,让他瞬间感觉身体颤栗,骨酥肉麻,如遭雷击,此刻的他士气全无,一心只想着尽快逃跑,远远地逃出天生才好。于是他伸手收了人种袋,把头一扭,转身就往小雷音寺里跑。 猴子仗着“禁”字护身,克制了他的人种袋,料想他黔驴技穷,无法可施,便防备着他会转身逃跑,眼见得他拔腿开溜,不由得正中下怀,呵呵地笑骂道:“好孽障,方才仗着人种袋收人的时候不是挺牛的吗,如今眼看着被俺老孙克制,就想着逃跑,太也无用了吧?而今你手下的小妖尽数被本大圣诛戮,小雷音寺也化为了一块白地,看你还能逃到哪去,这便吃俺老孙一棒。”说着,他便脚驾霞云,手舞着如意金箍棒,用力直向黄眉怪后心刺来。 他的这番话语,倒是深深地刺激了黄眉怪,使得妖王心头大恨,热血沸腾,登时就手提着软骨狼牙棒调转方向,摆开架势,便要与猴子拼个死活。 终于激得他回身厮杀,猴子心怀畅快,刚要挥舞着棒子奋力向前,猛然间就好似被针芒扎中了要害一般,不由得眉头深锁,身体佝偻,四肢绵软,往常那杆轻如鸿毛的如意金箍棒也拿捏不住,手上一滑,铿锵一声落在了地上,他的脸色煞白,像是忽然间重病发作一般,呼呼地喘着粗气,再也无力厮杀。 眼见及此,黄眉怪禁不住大感意外,一脸警惕地瞪着他,高声喝骂道:“臭猴子,你要打便打,却又弄什么虚头赚骗我,难道以为本老佛还会上当不成?” 猴子却歪歪斜斜地自云端落在了地上,满脸凄凉道:“罢了,暂借于天的力量,终究还是要还的,只是时不假我,偏巧在这致胜的关键时刻发作出来,当真是天亡俺老孙也。” 第五十八章 千钧一发 见他言语悲凉,不似作假,黄眉怪脑海里灵光一闪,幡然醒悟道:“啊,你方才是吞服了一颗灵药,吃过之后战力惊人,瞬间恢复到全盛时候的状态,虽是不得已,但那毕竟是暂借于天的力量,未能持久,如今想是副作用发作起来,使得你浑身无力,无法战斗,看着着实可怜。孙悟空,看来冥冥中注定你将死在本老佛之手,宿命难逃,就不要再垂死挣扎了。” 说完,他便将臂膀一抡,手中那杆软骨狼牙棒瞬间如风轮般脱了出去,也是猴子不济,勉力地跌上云端飞在半空准备逃跑,却依然被那迅疾而来的狼牙棒击中后心,口吐鲜血撞落下来,狠狠地翻滚在地,再也无力起身。 一击必中,使得黄眉怪更加确信猴子已是强弩之末,当即呼喝一声高高跃起,顺手接过飞旋而回的狼牙棒,纵身就往猴子摔倒的地方狠狠击落,这一下重逾万斤,而悟空正处于脱力状态,虽是铜头铁臂之身,若是正面砸中,不死也将重伤。 孙悟空真可说是铁骨铮铮的好汉,此刻身处险境,也不免激起强烈的求生欲望来,拼着身心上的最后一分力量,双手抱头,勉强地往前一滚。 黄眉怪也真是大意了,眼见得猴子滚翻在地,无力起身,不由得心生狂悖,不管不顾,纵身高高跃起,使出了全身的劲力狠狠一棍砸下,指望着一击成功,结果了猴子性命。不防备猴子拼出身上的最后一丝力量向前一棍,雷霆万钧的一棍砸在了他原先躺倒的地方,直砸得土崩石裂,尘土飞扬,强劲的冲击力汹涌而起,倒推得猴子更向外滚远了些。 不想志在必得的一击居然落空,却激起了黄眉怪心中无限的暴戾情绪,当即手舞着狼牙棒在后面紧紧地追赶,边跑边高声畅笑道:“你跑啊,你只管跑,若就一棒子打死了你,当真要少了许多乐趣,就让你一直跑着,我在后面追赶,便好似在丛林里狩猎一般,分外过瘾。” 话音刚落,他就重重地一棒将猴子从地上砸起,然后如打棒球一般,远远地直击了出去,他却预先觑准猴子落地的方向,抡圆了手中狼牙棒,直直地扔了出去,那棒子如急速旋转的陀螺一般,在空中猎猎风生,直往猴子脑门上飞去。 猴子此刻身受重伤,四肢无力,如何还能再次创造奇迹,逃脱这般杀身之厄?眼看着狼牙棒近在咫尺,猴子自知难以幸免,索性放松开来,闭起眼睛,不闪不避,任由那棒子旋转着向自己脑门上砸来。 就在这危急时刻,前方数丈开外的一棵大树底下传来一声断喝,不急不缓道:“黄眉儿,本佛祖在此,却还敢肆意行凶么?” 那声音虽不是很响,却恍如平地惊雷一般,震得黄眉怪头晕目眩,脑子里嗡嗡作响,瞬间已不辨东西,那音波也好似带着无限的劲力,铿锵一声响,竟将带着万钧巨力、堪堪冲到猴子脑后的狼牙棒撞得直向后倒旋而去。 被这声音一震,黄眉怪的脑海里已是一片空白,眼看着自己的兵器倒转而回,便下意识地伸手要将它收在掌中,哪知刚一触碰到棒身,他那只大如蒲扇、举手投足间就有千钧重力的手掌竟被棒身上凌厉的劲风冲击得虎口开裂,血如泉涌,而那杆狼牙棒终究还是没有抓住,落在地上犹自转了几转,径自化作一杆小巧玲珑、仅有一丈长短的击磬槌儿。 虎口处的刺疼使得黄眉怪的神智瞬间恢复了清明,暗自寻思道,看来这猴子诚不欺我,他果然请来了高手,瞧这般手段,非是我所能够匹敌。想及于此,他心中凛然,转身便要逃跑,不想手脚好似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禁制一般,再也动弹不得半分。 正在惊疑间,他猛然看见大树底下一个高高胖胖的大和尚手握一串念珠,悠然缓步上前,那般肥头大耳、慈眉善目的模样,可不就是自己日夜思念、无颜得见的师尊弥勒么? 见弥勒依如两百年前那般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黄眉怪百感交集,羞愧难当,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泪如涌泉,止不住地磕头道:“佛祖啊,佛祖,弟子非是不愿见你,只是当年思凡叛逃,在这西方路上拦路杀人,造恶无数,实在是羞愧难当,无颜相见啊。” 见他如此自责,饶是弥勒这般胸怀坦荡的,也禁不住感慨叹息,面含慈悲道:“痴儿,只要心生悔意,潜行向善,即便是恶贯满盈,造恶千条,亦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已在外逍遥了两百年,既是本佛祖亲来降你,也是时候收服顽心,随我回归灵山,面壁思过了。” 见弥勒轻描淡写地就将黄眉怪造下的恶业一笔带过,跟在身后的唐三藏显得分外愤恨,骂骂咧咧道:“胖和尚,你也未免太护犊了吧,这家伙在此间占山为王,点化寺院,不知杀害了多少无辜生灵,造下了多少凶虐,如今将他收服,居然要他收服顽心,随你回归灵山面壁思过,这处罚也太轻了吧?没看见他把我徒弟折腾成什么样子了,堂堂的齐天大圣,虽说这一路也有数次战败逃窜,却从未见过像现在这么狼狈的,你若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说法,即便是到得西方参佛面,咱们也不算完。” 见三藏发怒,弥勒微微一笑,好整无暇道:“三藏你切莫着急,凭悟空这样坚硬的身材,单靠战力,使我黄眉儿纵有通天彻地的手段,怕也不能将他打得如此之惨,想是修炼了某种异术也未可知。” 黄眉怪点了点头,异常钦佩道:“师尊明断,这猴子见弟子使出了两百年前所创的一招天地破,因威力强大,近身不得,故此服食了一粒叫做发奋丹的药丸,服用之后,果然战力惊人,直逼当年全盛时候的状态。然而这毕竟是依靠爆发体内潜能为己用的自残行为,虽然短时间内可以仰仗它维持战斗,一旦潜能用尽,所产生的副作用也不是他所能承受的,所以这般身形狼狈,四肢无力,实非弟子之故也。” 三藏听了把眼一蹬,横眉冷对道:“娘的,要不是你把他逼到了那份上,他吃饱了撑的服用发奋丹玩耍,而要承受十倍反噬效果的副作用,说到底还是你害的,就要你赔。”这话却说得黄眉怪默不作声,无言以对。 这时悟空万分艰难地从地上抬起头来,言语艰涩地向着弥勒乞求道:“罢了,那是彼此争斗,箭在弦上,不得已而为之,却也怪不了谁,只是这发奋丹的副作用着实强劲,使我的身体重如泰山,就连呼吸翻身都显得异常困难,若如八戒那般挨上三五天,却当真是生不如死。久闻佛祖神通广大,法力无边,今日弟子也算是亲见了,还请佛祖广施法力,拔救一二,弟子必定感恩戴德,永世不忘大恩。” 见他哀苦甚切,弥勒却不禁皱起了眉头,面有难色道:“这是毫无节制地爆发体内潜能所产生的副作用,非寻常手段所能够医治,但你既是为了对抗黄眉儿而吞服的这等丹丸,若不勉力救治,不免显得本佛祖就只会纵徒行凶,却无手段施法补救了。罢了,只便宜了你这猴头,这是我五百年前一时心血来潮,利用我自身的纯厚修为炼制而成的一丸元气丹,乃是补气存神之异宝也,内中蕴含着充沛的真元,足可以补足你自身所消耗的潜能,或还大有盈余,增长你的功力也。” 说完,他便把手一撑,宽厚的虎口处倏地挤出来一颗硕大的泛着白光的气团,凭空地转了几圈,就径直飞入悟空张开的嘴里。 霎时间,原本气息奄奄、四肢无力的孙悟空身上金光闪耀,他仿佛如有神助一般,神采奕奕地从地上站起,满心傲然地躬身向弥勒致谢。 弥勒微微一笑,转身冷冷地看着黄眉怪,笑骂道:“痴儿,事到如今,此刻还不皈依,更待何时?” 说完将手一指,匍匐在地的黄眉怪登时幻化成一个风姿倜傥、黄衣黄眉的矮个胖童子,他伸手捡起落在地上的那根敲罄的木槌儿,轻轻地往地上一顿,法相庄严,威风凛凛,倒像是个护法的罗汉。 弥勒再把手一招,落在地上的人种袋翩然起舞,悠悠地正搭在他肩头,让唐三藏看在眼里,禁不住啧啧称叹,妙哉,这个破布袋搭在这样一个大肚皮的胖和尚肩头,再加上这么个矮胖的小童子,那才般配呢。 弥勒看定黄眉童子,轻笑道:“痴儿,你也算是在人世间历练了一遭,此间事既已了结,可否随我回去灵山了?” 黄眉儿嘟囔着嘴,故作委屈道:“既是佛祖到此,黄眉儿自是无话可说,只是弟子无能,连腰间所挂的金铙也被孙悟空用三昧真火烧化了,无法交还师尊,实在死罪。” 第五十九章 大战群妖 猴子闻言不觉得跳了起来,骂一声道:“这童子真是狭促,方才拱手皈依,俺老孙还没治你拦路抓人的罪责呢,你便先来佛祖面前告我的刁状。咱们彼此沙场争斗,就是要拼个你死我活,哪里容得了什么情面,即便是有所损伤,也只怪自家学艺不精,又何尝怨得了对方?再说是你先仗着这金铙逞凶施威的,将本大圣装在了里面,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若不是放出三昧真火来,我还真是没法脱困呢,如今烧都烧化了,没得挽回,难道还要赔你的不成?” “不过若论真实本事,俺老孙确实架不住你的天地破,就这一桩,我是输得心服口服的。” 弥勒听了豪爽一笑,落落大方道:“善哉善哉,痴儿,你能得齐天大圣这般称道,也算是虽败犹荣,足以享誉三界了。但你也不必担心,我那金铙乃是佛家至宝,虽被真气烧化,流光金雾仍在,待我将之招来,假以时日,依旧能炼成一副像模像样的金铙也。” 说完,他真个伸出袖袍,来回摇摆,也只招了三次,便见远方天际飘飘荡荡地飞来一片金气,如霞似雾一般,绕在弥勒身边飞驰,却被他用袖袍引了一引,尽都飞入他张开口子的人种袋里,消失不见。 弥勒背上搭包,很满意地朝黄眉儿点点头,笑道:“黄眉儿,时隔两百年,你也是时候随我回到灵山,敲磬司钟,继续修行了。” 见弥勒有意开溜,唐三藏呵呵冷笑,伸手阻拦道:“佛祖,你真打算这么走了吗,既然业徒已然收服,也是时候商量给咱们三藏军团作出赔偿问题了。” 弥勒不由得哈哈大笑,一脸释然道:“唐三藏,本佛祖早已听说你三藏军团于路敲诈诸位仙佛,聚集金银法宝,无所不用其极,心下犹自不信,今日得见,方才证明传言不虚。只是本佛祖偏居西方,业已遁世千年,却不知该如何赔偿?” 三藏闻言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嘟囔道:“佛祖,你可是西方圣境的第二掌教,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是偏居西方,遁世千年,总也积攒了几件不错的法宝防身。瞧这人种袋、金铙,就都是法力无边的上品法宝,你若不肯时,就给我这个敲磬的槌儿也不错。” 见三藏一提到法宝时就两眼金光、嘴角流涎、兴奋不已,弥勒禁不住微微摇头,呵呵笑道:“唐三藏,你莫不是穷疯了吧,你又不是那住庙打钟的和尚,要我这敲磬的槌儿作什么?” 听出弥勒话语中的揶揄之情,三藏不由得面带尴尬,老脸微红道:“只要是宝贝,有总比没有强,再说这可是弥勒佛祖门下敲磬用的槌儿,想来各家寺院的住持见了必定大感兴趣,说不定会当做是无上的佛宝而争相购买,这样一来,本法师也算是为天下苍生又募得了一笔不小的善款,足可以造福一方的穷困百姓也。” 话一出口,饶是弥勒也禁不住有些汗颜,双掌合十,连声嗟叹道:“善哉善哉,原来你是打的是这般小九九,其实若能造福一方的穷困百姓,便是舍了这槌儿也无可厚非,只是我弥勒门下各人的执事都是预先安排好的,若是没了这槌儿,黄眉儿就没得敲钟击鼓了,虽说造福一方的百姓事大,终不能为此而将黄眉儿的个人荣辱抛在脑后,故此一个槌儿当真是不能给你的,三藏,其实说到宝贝,本佛祖已然预先给过悟空了,若还待要时,就未免过份了。” 猴子闻言把眼一瞪,大叫道:“你这佛祖好生惫懒,你给我的那颗元气丹,是替黄眉怪赎罪补偿给我的,此外除了在俺老孙手掌上写了个禁’字,几时又给过我什么宝贝了?” 见弥勒含笑不语,依旧定定地看着自己,猴子汗颜无比,郁闷道:“不会吧,佛祖你也未免太抠了吧,你那‘禁’字虽然妙用,却是写在弟子手掌上的,总不能让我剁下来卖钱吧,再说那字是你沾了口水写成的,终有消去的时候,我也不能老是攥着不洗手啊?” 弥勒听了满脸得意,轻笑道:“这猴儿诚不开眼,这‘禁’字由我写就,真可说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物,我便许你三界中诸般收人的宝物,只需你亮出这个字来,就必定收不得你,你也只管洗手,纵然是雷打火烧,只叫这‘禁’字不在你手中消去,这总可以了吧?” 管叫三界中诸般收人的宝物奈何不得自己,这让平日里受惯了这般宝贝窝囊气的孙悟空不由得喜出望外,眉开眼笑,沉默片刻,依然心有不甘道:“佛祖,虽则如此,你凭一个小小的‘禁’就把咱们给打发了,未免堕了我三藏军团视宝如命的威名,不过佛祖既不肯再舍出宝物赔偿我们,弟子这里却有个折中的办法,你这童儿黄眉怪在山间称王那么多年,总该聚敛了一些金银宝器,你们乃是修行之人,,拿这些黄白物事一无所用,倒不如便宜了咱们三藏军团沿途布施,却也算是你的功绩。” 见猴子竟盯上了自己,黄眉儿直恨得牙痒痒,当下抓耳挠腮,很没好气道:“没有没有,此处山林险峻,荆棘丛生,虎狼横行,绝少有人家居住。我等虽在山间为王,平常也只逮些獐子野鹿为食,极少能抓到生人食用的,如若不然,我也不用费神扩建这座小雷音寺蛊惑那些向佛的僧人山门,虽说是兴趣所致,却也实在是出于无奈,至于那些黄白之物,即便是有,也都拿来涂塑佛身,如今都被你拿火烧了个精光,哪还能留下一星半点?” 一听这话,三藏不由得大失所望,把眼一瞪,郁闷道:“娘的,你们这些妖怪当真太不专业了,堂堂的一代妖王就只顾着在这里扩建庙宇,修筑佛身,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么,实在是太失败了。” 见三藏言语中充满了鄙夷之情,黄眉儿很不服气,怒气冲冲道:“你一个酒肉和尚懂得什么,我本就出身西方佛国圣境,扩建庙宇、修筑佛身也算是我的分内之事,信仰所致,又哪里担心会被他人耻笑?我闲来无事还会念念师尊手抄的楞严经,修身养性,培元定神,虽在山中,日子过得亦如佛国圣境般自在逍遥。” 话一出口,弥勒心中咯噔一下,暗叫不好,丫的,这可真是是病从口入,祸从口出,黄眉儿修身养性那么多年,怎还是这般口无遮拦,只怕本佛祖亲自抄写的经文,今后便不归我所有了。 果然,唐三藏听言之下禁不住两眼放光,口水横流道:“妙极,由弥勒佛亲自抄手的经文,可有落款么,妈呀,这可是无价至宝啊,随便往哪家寺院一丢,怎么着也能得个上万两黄金,行了,别的咱们也不要了,就把这本经文给我,咱们之间的过节也便一笔勾销了。” 见唐三藏竟如此贪得无厌,黄眉儿直恨得咬牙切齿,两眼喷火道:“你丫的可真是掉进钱眼里了,这可是我师尊未来佛祖亲手抄写的楞严经,乃佛门至宝,日夜念诵,驱魔辟邪,清心寡欲,增进修为,怎能让你拿来买卖那么亵渎,实在太暴殄天物了。” 三藏闻言眼中的光芒更亮,直激动得双手颤抖,语无伦次道:“我靠,居然有这么强大的功能,实在太出人意料了,那佛祖你可一定要把它送给我,不然说什么也不让你带黄眉怪走,还要上西方如来佛祖那里告你律徒不严,私放其出世为妖,阻我三藏军团取经大业,还不守清规戒律,杀生吃肉,看佛祖他老人家怎么收拾你?” 见唐三藏一脸狂热,又是赌咒又是威胁,弥勒禁不住摇头轻笑,无奈耸肩道:“童儿,有道是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遇上这么一号,咱们也只能忍痛挨宰了。行了,全当是破财消灾,就把这经文给他吧,反正那上面都是梵文,量他也看不懂,你且休要心疼,大不了为师我回去再给你抄一份也就是了。” 见师尊竟这般说,黄眉儿直感动得热泪盈眶,再次附身在地,满心自责道:“师尊,是童儿横行无忌,肆意妄为,才连累师尊授人于柄,不得不含污纳垢,向这无赖低头,是童儿连累师尊,罪该万死啊。” 弥勒听了哈哈大笑,轻拍他的肩膀道:“童儿且起来,当真不怪你,我与佛祖同做师兄弟那么多年,一向情深意重,暗自心许,倒也不怕唐三藏上他那儿去告状,只是这事细说起来终是你我师徒理屈在先,若真传到佛祖面前,于我面上也不太好看,倒不如化干戈为玉帛,就将那卷经文传了给他,又有何妨?” 见师尊都把话说到了这份上,黄眉儿无可奈何,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从怀里摸出一册页面枯黄毛糙的羊皮卷轴递给唐三藏,嘟囔着嘴道:“罢了,唐三藏,经文在此,你便拿去吧。此间埋葬了我手下太多兄弟的性命,就连苦心经营两百年的小雷音寺也遭雷打火烧,毁于一旦,使我见之黯然神伤,心灰意冷,从此情愿跟随在师尊身边,沐浴佛光,再无意踏出灵山仙境半步,这经文诚是佛家至宝,如今就传了给你,千万随身保管,他日西方路上,或许能立下奇功也未必可知。” 第六十章 粉红战铠 接过黄眉怪呈上来的羊皮卷轴,唐三藏捏在手中,只感觉整颗心砰砰地跳个不停,这羊皮纸看似粗糙不堪,入手却极为细腻爽滑,纸上的文字不知是用什么墨汁写就,一字一笔就如同刀刻的一般,字字清晰,入纸三分,十分工整。 但正如弥勒所说,这都是用梵文写就的,让唐三藏横看竖看,瞪大眼睛,愣是连一个字也看不懂,不由得大伤脑筋,郁闷地叹气道:“这文笔倒是极其工整,只可惜都是梵文,着实看不懂,佛祖啊,就这几张小小的经文,勤加修习,就可以驱魔辟邪,增进修为,也未免太夸张了吧?” 弥勒不觉得哈哈大笑,摇头耸肩道:“这三藏,只怪你一向惯于耍赖,不学无术,空有这般宝贝,也自不识,却怪得了谁?三藏,东西既已送了给你,咱们师徒便可回归灵山了么?” 三藏还未答话,猴子却伸手阻拦,贱笑道:“佛祖,先别忙着走,却还有一事未了哩。” 见刚打发了三藏,猴子又冒出头来,饶是弥勒这般看淡生死,心无挂碍的,也不禁满头黑线,不胜其烦道:“这猴儿也是刁蛮,给了你元气丹和禁字符咒,还不满足,却又来讨要什么?” 见弥勒抓狂,猴子甚是尴尬,讪笑道:“佛祖切莫紧张,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我几个师弟学艺不精,被黄眉怪仰仗神威给俘虏了,如今他既已被收服,却不知将我那几个师弟关押在何处,还望指点。” 原来如此,弥勒禁不住暗暗地松了口气,爽朗一笑,落落大方道:“猴儿,你有所不知,但凡我佛门中人,大多将隐秘的仓库暗藏在大雄宝殿底下,你自去寻找,一看便知。” 悟空闻言大喜,赶紧拱手称谢,弥勒也不理会,只用袖袍罩定身边的黄眉儿,然后足下一点,化作一道金光直往西方而去,远处风中,依稀传来两人慷慨的对话声。 只听弥勒咳嗽一声,发问道:“徒儿,你这两百年出世历劫,虽有楞严经傍身,久不与众人辩经,未免有失偏颇,如此,为师便考考你,看你是否有所长进?” 黄眉怪沉默片刻,恭谨作答道:“是,还请师尊念在弟子忤逆下界,疏于修行的份上,千万提些简单点的问题考量便是。” “不难不难,我只问你,佛是什么?” “佛是我。” “那你又是什么?” “我乃天也。” “那天又是什么?” “天乃无常也。” “妙哉,徒儿,当年你身在灵山圣境之时,只痴心于武艺上的修行,疏于佛法上的研究,即便是为师开坛讲法,也偶尔会偷空打起了瞌睡。如今思凡历劫,于修为上居然不退反进,大出为师预料,这楞严经于你的修行已无太大的益处,回去之后,为师再抄一部更加高深点的经文给你。” 黄眉怪显然十分惊喜,没口子地称谢道:“多谢师尊,从今往后,弟子必定勤加修习佛法,再不敢心生他念,思凡下界了。” 地面上,唐三藏傻傻地站在原地,张开嘴巴呆愣了半天回不过神来,孙悟空不解其意,用力地在他面前挥挥手,调笑道:“师父,您这是怎么了,嫌那胖和尚给你的宝物太少,就让悟空追赶上去,定要给你多讨几件回来。” 三藏闻言方才如梦初醒,弱弱地呻吟道:“悟空,你可听到他们的对话了么,当真是玄妙高深,堪称大境界也。” “师父,您又开始钻牛角尖了,这算什么大境界,而是佛门中人最引以为傲的禅机而已。俺老孙最烦这个,明明有满肚子话,却不明说,要你自个领悟,若听不懂时,就说你没悟性,堪不透禅机,要是天下人人如此的话,非但累人,也很耽误事,只恐怕要搅闹得天下大乱了。”悟空听了直翻白眼,万般不屑道。 三藏不觉得若有所思,喃喃自语道:“悟空,你这话倒是另辟蹊径,发人深省啊。但佛家最引以为傲的禅机问答却被你批得一文不值,却未免太过份了吧?” 悟空鄙夷地耸了耸肩,调侃道:“师父,您就别羡慕人家了,人家那是抛妻弃子,清心寡欲,不治生产,长年累月对着青灯佛像作课诵经,若再不琢磨些高深莫测、令人神魂颠倒、满心敬仰的话语出来拿人,如何能骗得那许多善男信女对他们顶礼膜拜、竭诚供奉?说到底这也是一种生计活命的方式,不然像他们这般只会作课诵经、不事生产的寄生虫,若是骗不得善男信女对他们的供奉,连吃穿都成了问题,却哪有什么精力来参禅礼佛,也都只是空话而已。” 听他这一番言语,三藏自是经受不住,不由得头晕目眩,口吐白沫道:“行了,你小子被黄眉怪折腾一场,战力是否提高我不知道,这理论修养倒是大大提升了,说得我晕头转向,不明所以,你还是省下些心力,帮忙进小雷音寺去解救八戒他们几个吧。” 这话瞬间将猴子拉回到现实,说得他满脸羞红,连连点头道:“师父提醒得是,俺老孙只顾着鄙视佛家的行为,倒把正事给忘了,还请师父在此稍候,俺老孙去去就回。” 说完,他便扛起如意金箍棒,抖擞精神,道一声“师父保重”,就朝着小雷音寺方向一溜烟地跑了过去。 如今的小雷音寺经过一场的雷打火烧,庭院楼阁中的机关暗器被摧毁殆尽,莲台殿宇也倒塌大半,空余下满地的残垣断壁,此刻院中虽无火焰,火烧之后的青烟仍在空中丝丝缕缕地飘荡,多少显得有些呛人。 猴子刚要辨别大雄宝殿的方位,却听见正中的一堆废墟底下,隐隐地传来一阵咳嗽声,猴子闻言大喜,急忙舞着棒子,一纵身跳入宝殿之中。 这时的大雄宝殿已倒塌大半,只有几根横梁在底下梁柱的支撑下,勉强地架在半空,而猴子的一纵之力是何等地强大,让原本岌岌可危的屋檐如何承受得住,顿时带着瓦片砖石坍塌下来,没头没脑地向猴子罩来。 猴子不由得吃了一惊,急忙撤身跳出宝殿,那砖石梁柱轰然落下,将整个大雄宝殿堆叠得如同小山丘一般雄壮。猴子望着这一堆砖石横木,禁不住大感郁闷,心说这堆废墟可真够厚重的,光凭俺老孙一人,却不知要挖到什么时候,这会儿要是用黄眉怪那招天地破,轰开石块瓦砾,可就省力多了。 不过抱怨归抱怨,人还是要及时救出来的,猴子只得收了金箍棒,发疯似地用手刨开堆叠起来的砖石,饶是他这般雄力,直挖了小半个时辰,方才挖出半个角落,却见底下有个圆鼓鼓的大脑袋,定睛看时,原来是大雄宝殿正中那一尊如来佛祖的神像,不知何时竟倒在了地上。 猴子挠着头,禁不住犯起愁来,乖乖,看这佛像,怕足有上千斤重,正好横在瓦砾中间,却让我如何挪移得掉,如今已过去小半个时辰,若不及时施救,密室内的空气告急,八戒他们可就危险了。 猴子神思如电,当机立断,对着那佛像脑袋躬身祝告道,佛祖您有怪莫怪,是您自家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今日孙悟空为解救被压在瓦砾下面的几位兄弟,就只好对佛祖的塑像动粗,希望佛祖西方有灵,念弟子一心只为救人的份上,千万莫要责怪弟子这般大不敬的举动。 猴子礼告完毕,抡起如意金箍棒对着那塑像脑袋就是一棍,可叹这塑像材质上乘,受到金箍棒力逾万钧的一击,居然没有整个爆裂开来,而是头颅与身体分开,咕噜噜地落地滚到一边去了。 猴子敲得兴起,又发了狠劲,一口气挖开了塑像周边的瓦砾碎砖,乒乓地一阵敲打,将塑像的大半个身子敲了个粉碎。就在这时,地层底下忽地涌起来一股强劲的力量,直激荡得土飞石溅,木屑横飞,转而浓烟滚滚,带着一阵剧烈的咳嗽,从下面跌跌撞撞地爬出来几个满脸乌黑、身形狼狈的人物。 猴子睁大眼睛看了半天,才发现他们便是自己拼命挖土、想要解救的八戒和敖白两个,但见此刻的两个人,头发也乱了,衣服也撕烂了,整个人身上都冒着滚滚黑烟,站在地上身形颤抖,大口地喘着粗气,浑似遭遇矿难逃出生天的煤矿工一般,显得分外狼狈。 猴子不由得又惊又喜,高声道:“八戒,你两个的造型可真够夸张的,俺老孙挖了半天,着实地有些累了,亏得你们及时地将压在上面的瓦砾砖块冲开,脱困而出,不然单靠我孤身一人,也不知要挖上多少时候,才能将瓦砾清除干净,却不知悟净和天枢他两个现在何处?” 第六十一章 大战女王 八戒又匆匆地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方才回答道:“猴哥,他两个就在下面,可好着呢,不用担心,倒不是咱们就在此时恰巧冲开了瓦砾砖块,而是一直都在下面用劲呢,只是方才压在上面的物事分量太重,直到被你搬开了,才得以冲撞开来,当真是多谢了,不然这密室里既闷热又烟大,咱们不被熏死,也要被活活地闷死了。” “行了,上面安全,悟净你两个也出来吧,亏得猴哥及时相救,咱们可算是逃出生天,重获自由了。” 说完,从底下的瓦砾堆里又如土拨鼠一般哗啦啦地冒出两个人来,也如八戒二人一般,蓬头垢脸,浑身焦黑,都分辨不出面容来了。 猴子禁不住有些意外,颇为汗然道:“我靠,这密室想是用来装煤炭的吧,怎底下没火,也把你们熏得这般狼狈,也未免太夸张了吧?” 敖白咳嗽几声,哑着嗓子道:“大师兄取笑了,这偌大的一间密室,是建在大雄宝殿底下的,就只有上面一扇顶门,也没个气窗通风,不知哪个挨千刀的在外面放起了大火,烧得宝殿里火焰冲天,浓烟滚滚,密室中虽只有一扇顶门,终究难免会有些浓烟从门缝里飘荡进来,熏染得到处乌烟瘴气,既闷且热,还好这会儿得以重见天日,不然当真要咳死我了。” 猴子挠着头嘿嘿一笑,幸灾乐祸道:“这火倒是我和雷部真君一起放的,都是为了要与妖王争斗,挫敌锐气,不得不如此耳。倒是你们还真沉得住气,既然没被妖怪绑缚,老早就可以冲出密室来助俺老孙一臂之力,不然也不会被困在密室里受这黑烟熏陶,一个个搞得身形狼狈,都不用化妆就可以出去唱大戏了。” 八戒闻言直恨得咬牙切齿,气鼓鼓地道:“臭猴子做了坏事还在那儿说风凉话,你哪只眼睛看到没被绑缚了,黄眉怪让小妖们用浸了黑狗血的麻绳绑住咱们,还用了他们佛家特有的结束手法,咱们是挣扎了老半天,方才脱困,却哪有你说的那么轻松?” 悟净不觉咬了咬牙,愤恨不平地揭猪头老底道:“大师兄,切莫被这猪头给忽悠了,黄眉怪的结绳手法虽然精妙,但天枢仗着身上那颗缩骨圣珠,身体万化无方,不多时便脱出绳索,且帮咱们挣脱了束缚。” “关键是这密室是用来摆放食物的,里面的山珍野味、奇花异果品类繁多,看得二师兄心花怒放,食指大动,便张开肚皮,使劲地吃喝,咱们是拖也拖不动,撵也撵不走,无可奈何之下,只得陪着他一同受用。待到二师兄吃饱了准备起身时,密室的门缝里已开始有浓烟涌入,温度也逐渐地升高,咱们拼着力气想要撞开顶门,上面不知被什么重大的物体给压住了,任咱们使出吃奶的劲,只是冲突不开。就只好冒烟忍热,直挨到大师兄挪开压住顶门的物事,咱们才得以冲开顶门,逃出生天,本是一场可以避免的痛苦经历,却因为这猪头的贪吃给耽误了,如今他还恶人先告状,平白地埋怨起大师兄来,着实可恶,大师兄就该打他二十金棍,方才出得咱们胸中恶气。” 见猴子依言果真撤出棍来要打,八戒吓得魂飞天外,冷汗涔涔,慌忙摆手道:“猴哥莫打,俺老猪知错了,但黄眉怪仗着金铙护身,神通广大,慑人心魄,猴哥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将他给打败,救得咱们兄弟脱困,着实了得。” 听得老猪这一番盛赞,平时酷爱显摆的猴子突然竟扭捏起来,低头红脸,颇有些害羞道:“其实凭俺老孙的真实战力,还真奈何不了黄眉怪,要不是东来佛祖亲自前来收服这妖王,俺老孙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真不知要往哪里去找帮手哩。罢了,闲话少说,俺老孙出来也有一段时间了,既救得你们生天,也是时候回去禀报,莫要让师父久等了。” 话一出口,沙悟净不觉瞪大了眼睛,失声大叫道:“大师兄,你也未免太心宽了,就一个人跑来解救咱们,却将师父一人孤零零地留在野外,若是不幸被过路的妖怪给捞去,不得又劳烦咱们一场辛苦去救他,却教你如何吃罪得起?” 猴子闻言嘻嘻直笑,毫不在意道:“悟净,你也不必这般大惊小怪,咱们师父可精着呢,我敢打保票,莫说是那过路的妖怪,便是咱们兄弟几个,若是不打暗号传递信息,照样找不到他,你且信也不信?” 一听这话,八戒便放下心来,当即探头缩脑地往那楼阁废墟中寻找失落的宝贝,猴子见了分外不屑,摇头道:“八戒你就别耽误工夫了,黄眉怪这些年除了占山为王、打劫些过往行人之外,就只忙着修身立像,扩建庙宇,诚然连半两纹银都没积攒下,你有那闲情,倒不如进密室里拿些干净点的食物来进献给师父,若再想寻些金宝,怕是毫无斩获了。” 八戒听了甚是郁闷,哼哼唧唧道:“若真是如此的话,当真枉他在山间称王那么多年,一点都不专业,但师父又岂是个善茬,若不趁机刮他层皮肉下来,如何能放他回归灵山,再说也不像他行事的风格。” 悟空禁不住抚掌大笑,连声嗟叹道:“妙哉,果真是知师莫若徒,话说那两个和尚虽出身高贵,一心只知钻研佛法技艺,既不化缘,也不受施,故此只得几件护身的法宝依傍,绝无长物。但师父还真不赖,一来二去的,居然硬生生在黄眉怪身上刮出了一卷楞严经,听说乃是弥勒佛祖亲手抄写,拥有驱魔辟邪、增进修为的功效,价值不菲,算得上是件佛门至宝,故此师父才勉强应允,高抬贵手放黄眉怪归山。” 八戒闻言煞是解恨,畅然大笑道:“妙哉,既是师父得了宝贝,咱们却也不必费心寻找了,看这小雷音寺都烧成了这般模样,要想重建怕是万万不能,只这偌大的一块地界,无人居住,砖石狼藉,若再盘踞些蛇虫鼠蚁沿途害人,反而不美,依俺老猪之见,倒不如放把火将之烧成白地,方才痛快。” 这话却正中猴子下怀,当即亮出拨火棍来点火,八戒不由得眼前一亮,一把扯住道:“臭猴子半天不见,这棍儿怎凭空多出一小截来,凭它就能点火么?” 猴子听了眉开眼笑,洋洋得意道:“是了,这是俺老孙上天搬请救兵破解黄眉怪金铙音波功的威势,承蒙老官儿抬爱,送了我小半截在八卦丹炉中烧断的拨火棍,你且莫看轻了这小小半截短棍,因是被纯正的三昧真火烧断的,故此断头上还留存着三昧真火未烧尽的火星,若是放将出来,依然是烈火熊熊,瞬间成燎原之势,不可小觑也。俺老孙若非这小半截拨火棍放出的三昧真火将金铙内部烧穿,只怕此刻还被困在金铙之中,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哪得在此与你们说话?” 说完,他便挥着拨火棍就要往废墟上面点火,吓得几个兄弟魂飞天外,齐齐上前一把将他按住,八戒更是脸皮乱跳,冷汗涔涔道:“臭猴子,你且住手,这寺院楼阁经过那一场雷打火烧,想必是干燥透顶,一点就着,用普通凡火烧它个三天三夜也就是了,至于这削骨烁金的三昧真火,却还是少用为妙。” 敖白点点头,随声附和道:“大师兄,二师兄所言极是,这里都是山林,就算是普通凡火,也得预先挖好防火沟堑,以免火势蔓延,烧着山林,殃及林间诸多的无辜生灵,反而不美。” 猴子沉吟片刻,点头道:“放心,俺老孙省得,在放火之前,就在小雷音寺外围预先挖出一条深深地壕沟,管保不让火势蔓延开来也就是了。只是小雷音寺占地极广,若要挖壕沟的话,工程量实在太大,八戒,你使得一手好钉耙,又会干庄稼活,就由你来助阵,必定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八戒正惦记着要搬运密室里的食品物资,听得此言,忙不迭地摆手回绝道:“那不成,俺老猪的宝贝物资还没搬出来呢,我怎舍得走开呢?” 猴子闻言剑眉一扬,骂一声道:“真是个不知轻重的臭猪头,搬运物资的事情交给悟净他们就可以了,如今这挖沟放火、烧毁这堆废墟才是正事,若是耽误工夫让师父久等,却不是你的罪过?” 见猴子把这么大一顶帽子扣在了自己脑袋上,老猪再也不敢怠慢,只得扛着钉耙,化作个十丈来高的巨人,随着猴子到小雷音寺外围挖掘壕沟。 有了老猪的鼎力相助,兄弟两个的进度神速,也不过短短小半个时辰,就将一条数丈宽、几米深、方圆十数亩的壕沟挖掘完毕。这时候,敖白和悟净也将大雄宝殿密室中的食品物资搬运出来,满满地四大担,尽都挑在两人肩上。 于是,孙悟空便升上半空,对着小雷音寺废墟的四面放火,等火烧得旺时,他又深深地吸上一口气,吐出来一阵神风,果然是火借风势,风逞火威,霎时间星星之火就演变成燎原之势,将整座寺院的废墟烧得恍如火海一般,烈焰蒸腾,火星四溅,再也无法遏制。 第六十二章 魔铠神威 在原先的大树底下已寻不到师父的踪迹,孙悟空也不着急,只把手放在嘴边,平地里学了三声长长的布谷鸟叫,那声音清越明朗,划破天际,传遍周遭数里,让八戒听来不由得暗暗心惊,一天不见,臭猴子的修为似乎又大有长进,实在是可怕了。但这或许是猴子吞服东来佛祖元气丹后收到的效果,诸人自是不知。 过不多久,离此地不远的一堆草丛里探出了一颗圆溜溜的脑袋,再三仔细地辨认了几个人的面容之后,才倏地站起身来,朝着众人匆匆跑来,他赫然便是如来佛祖钦点的取经人,圣僧唐三藏。 三藏连滚带爬地奔上前来,大老远就指着猴子的鼻子破口大骂:“臭猴子,不就是提个把人吗,也未免太慢了吧,眼看着天色渐渐晚了,若再不来时,我都要急得哭出来了。我说八戒,你们不是被抓到小雷音寺做俘虏么,又不是到矿洞里当煤工,怎一个个搞得跟灶王爷相似,当真是狼狈至极。好在你们都没有受伤,可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我看这山中甚是凶险,不宜久留,咱们就稍微地修整一下,即刻上路吧。” 一听这话,八戒差点没跪了下来,哭丧着脸道:“师父,你也未免太性急了,没看见咱们都脏得没个人样了么,眼看天色也晚了,好歹让咱们先洗个澡,过个夜再走吧。再说这大半天下来,咱们光在密室里当囚犯了,至今粒米未进,滴水未沾,您也忍心么?” 话一出口,众人皆笑,嗤之以鼻道:“这呆子,还粒米未进、滴水未沾呢,在大雄宝殿的密室里,可没见你少吃肉干水果哩?” 八戒闻言面色坦然,摇头晃脑道:“是啊,我光吃水果肉干了,没有别的,可不就是粒米未进、滴水未沾么?” 听他说得俏皮,三藏也不禁点头微笑起来,悠然叹息道:“罢了,有你们在这里护着我,我却也安心多了,就是在这里住上一夜,倒也无妨。行了,就让你大师兄到林子里去抓几只山兔来,为师给你们洗剥干净,烤得焦嫩嫩的,也算是为你们解灾消厄、接风洗尘,哈,瞧这蓬头垢脸的狼狈样,还真有几分接风洗尘的韵味。” 众弟子一听直乐得眉开眼笑,遭难之后,有一顿肥美的兔子肉吃,如何不让他们闻之垂涎欲滴,食指大动,当下纷纷地行动起来,打猎的打猎,捡柴的捡柴,挑水的挑水,架起火堆,吃着烧烤,果真别有一番风味。 经过一夜的休整,师徒几个早早起身,有说有笑地牵马挑担,踏上了征程。这一路方圆百里都是山林,且秋高气爽,山风宜人,三藏军团神采飞扬,兴致高昂,虽然偶尔有几个山精野兽拦道阻路,但都不成气候,被兄弟几个随意地使些手段就打发了,故此一路走得煞是畅快。 然而就这般走了大半个月山路,道路崎岖,高低起伏,艰涩难行,就算再怎么高昂的兴致,到此刻也都消磨得差不多了,师徒众人尽都踩着鸭步,垂头耷脑,筋疲力尽,喘着粗气,又挨了三五天时,方才将这连绵数百里的山路走完。 这一日猴子终于在云端望见前方数里处有一处偌大的村庄,众人闻言直乐得眉开眼笑,欢欣鼓舞,当即快马加鞭,急匆匆地赶上前去,想要找户人家化点斋饭吃。用八戒的话最能说明此刻三藏军团内心的窘迫,妈的,都在山间行走了大半个月,顿顿都拿獐鹿兔狍当饭,虽说管饱,却不免太过油腻,即便是像俺老猪这般不挑食的,也不禁吃得要反胃,赶巧在此时碰到有人家居住,真是上天垂慈,便要赶上去讨几样清淡的小菜尝尝,清理一下肠胃,那就是神仙般的生活了。 三藏军团走到村庄且近,却不免大失所望,这里放眼望去都是一马平川,土地肥沃,气候宜人,然而田间地头却长满了各色的杂草,并没有什么庄稼作物生长,也没看出有半点人活动过的痕迹。 八戒只顾着唉声叹气,暗自摇头道:“我靠,咱们当真是来到一处庄院了么,若真是如此的话,这里的人也未免太怠懒了,好好的一片田地,种点什么不好,偏就这么荒着,实在是太浪费了。” 悟净耸了耸肩,不置可否道:“二师兄也是初来乍到,且不可妄下论断,莫不是这里的节气不同,秋收时节来得太早,百姓们都忙着打谷收粮,故此把这田地都荒废下来了。” 八戒听了大摇其头,一脸严肃地拍着老沙的肩膀道:“悟净,你切不可说这样的外行话,免得贻笑大方,别的事情你或许还能糊弄俺老猪,就这地里头的营生,试问在场的诸位还有谁比俺老猪内行?虽说是地域不同,节气的到来亦有所偏差,但此时刚过立秋,暑气还未完全消褪,正是谷子成熟接穗的时候,哪可能提前那许多日子丰收,甚没道理也。” “再看这田里的杂草都长得有半人多高了,可不是一月两月之内所能够长成的,由此可见,这地头要么没人,要么就是这地方的百姓太过懒惰,好好的田地不种庄稼,就这么荒着,着实可惜了。” 见老猪满脸肉疼的样子,猴子呵呵一笑,挤眉弄眼道:“八戒,你要真觉得可惜的话,干脆把这方圆百八十里的田地全都承包下来种上粮食,等到了丰收之后转卖到别处赚几个小钱,好赖也算是一门营生。” 八戒听了异常不屑,翻着白眼道:“臭猴子切莫取笑我,想当年我在高老庄的时候又不是没干过,千亩的土地也丝毫不在话下,更何况才百八十里田地,也只够塞牙缝而已。师父在上,俺老猪说句不中听的话,其实比起西行取经,却还是在高老庄做庄稼汉来得自在安逸呢,田里做活,也只需卖把子力气而已,忙时虽忙,闲来无事也可在家中安歇,吃瓜啃果,走街串巷,是何等地自在逍遥。哪像现在保着师父上西天取经,道途艰险,风餐露宿不说,还可能碰上那法力高强的妖王拦道,几场恶战下来,受伤流血也就罢了,若是晦气到时,还会被那妖王擒入洞府,关在脏臭酸腐的暗黑牢房里,受尽拷打榜掠、忍饥受饿之苦,再不能脱难时,怕就要被那妖怪剖腹剜心,洗剥干净,做成盘中餐作用了,这般苦处,又岂能与田间做活为乐相提并论呢?” 敖白闻言不由得哈哈大笑,抚掌道:“这猪头平时不说,如今却把你的满腹心事、牢骚尽都翻了出来,就不怕师父发起怒来,将你逐出师门,永不录用么?” 三藏眯着眼睛,无限和气道:“无妨无妨,让八戒在田间种地,却也算是一件造福苍生的大好事,只要你自己愿意,为师又岂有不成全的道理?就只怕周围的百姓嫌恶你长相丑陋,心生恐惧,非但不买你生产出来的粮食,还要请来道士和尚施法降你,你安生不得,东奔西躲地无法度日,却不得反过来埋怨为师么?” 八戒一听禁不住皱起眉头,思索片刻道:“嗯,就这一点是个老大的难题,人妖不相容,他们就是容不得人群中有我这样老实的异类,着实可恨。想当年在高老庄的时候,我也曾变化作人形上岳父家招赘为婿,辛苦做活,日夜勤谨,无有怠慢,这才会老高家赚得了千乘家资。结果因婚配时多喝了几杯酒,现出原形,便惊坏了满院的亲朋,东奔西走,撞桌翻凳,杯盘狼藉,老高家也登时翻了脸,把我赶出家门,还拿出我辛苦赚来的资费到处去求请法力精深的道士和尚施法要来谋取我的性命,为他老高家雪耻蒙羞,去污断根,这一闹就是整整两百年光阴,确实折腾得俺老猪东躲西藏,日夜不得安生。 “好在师父到来,将我收服了同往西天路上求取真经,方才解脱了俺老猪的苦厄。如此看来,身为精怪虽然可以掩藏一时,注定还是不容于人间世俗,我还是收了这份田间作乐的兴致,乖乖地随着师父上西天求取真经吧。” 见老猪竟提起了自己的伤心往事,一时间长吁短叹,泪眼婆娑,一众人不忍睹目,忙不迭地劝解道:“罢了罢了,只让你发发牢骚,你如何便当起真来了,你若真想在田间作乐,又有何难,只待取经成功之后,让佛祖他老人家发个慈悲赏你块地耕种也就是了,灵鹫山大雷音寺偌大的一块地面,还愁没地方容你耕地做活么?” 这话说得八戒禁不住破涕为笑,抹了抹眼泪,继续随着众人一齐前行,由于方才的言语破坏了众人的心情,大家尽都低着头,默默地向前行进。 第六十三章 菩萨来援 这般也不知走了多少路程,敖白突然打了个响鼻,抬起头来,用力地嗅了嗅道:“我靠,这哪里来的一股子臭味,熏熏然的,甚是难闻也。” 八戒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猛地听到他这句言语,讪讪地,心不在焉道:“敖白,你想是神经过敏了,这好好的一片平原,虽说田地荒芜,杂草丛生,好歹也是个干净的去处,哪里会有什么臭味,当真是胡说八道。” 猴子伸手往空中抓了一把,送到鼻子前闻了闻,立刻两眼发直,面色紫涨,作恶心欲吐状道:“妈的,果有一股子臭味,像极了那年我花果山上水果大丰收,枝头上的许多果子来不及采摘,熟透了连同枝叶一起脱落在地上,发出阵阵酸涩刺鼻的恶臭味,嗯,那臭味极其强烈刺激,俺老孙几辈子都忘不了。” 八戒这时也认真起来,踮起脚尖使劲地闻了闻,急忙便掩上嘴巴,恶声连连道:“不对,这味道可比水果腐烂后的酸臭味要浓重多了,更像是许久不曾冲洗的下水沟的味道,让人闻着着实恶心。” 话说到此,就连最后面的文天枢也不禁皱起了眉头,竭力控制着肚腹间翻江倒海般的冲动,脸色苍白道:“二师兄,我好想还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鱼腥味,其中夹杂着些许血腥气,似乎不是什么好物。” 八戒耸了耸肩,不置可否道:“这平川旷野的,却哪里来的什么鱼腥味,该不会是敖白身上的味道吧,话说这家伙因一路行来都是山林,没几处水源,确实有许多日子不曾洗澡了。” 敖白闻言顿时涨红了脸,怒目圆睁,据理力争道:“二师兄,咱们熟归熟,你这么诽谤我,可小心我跟你翻脸哦,我这哪里叫鱼腥味,分明是纯正的真龙气息。再说这臭味是打老远的地方传来的,哪可能出自我身上,咱们龙族虽生活在深潭沼泽之中,却都是爱干净的,若是身上有味道的话,不用你说,自己也早就处理了,哪可能让你逮到机会闻出来呢?” 猴子又伸着脖子嗅了几嗅,咋舌道:“嗯,这腥味我也分辨出来了,确实有点像龙的气息,只是味道有些不正,血腥味也很浓,甚是邪异。啊,对了,那是蛇,是蛇身上的土气和血腥味,这么老远就能闻到它身上的血腥味,这蛇必定是杀了许多人,或许成精了也未可知。” 三藏眨巴着眼睛,看着众弟子你一言我一语,商量得不亦悦乎,他却只有干瞪眼,异常无辜地耸肩道:“娘的,今天是鬼节么,怎么你们都在那讲起了恐怖故事,还搞得煞有其事的样子,明知道老子最怕蛇一类的爬虫,还拿这东西出来吓我,太不厚道了。再说真有那么恶心的酸臭味、血腥气,你们都闻了出来,单我一人闻不到,也未免太奇怪了吧?” 八戒听了呵呵直笑,摇头晃脑道:“师父,你毕竟是个凡人,感觉器官还没开发出来,那么远距离的臭味,也只在风中有丝缕的残留,你闻不出来也不足为奇。就连俺老猪,也只闻到了像多年不曾冲洗的下水沟的腐臭味,至于什么血腥味和蛇身上的土气,便一概闻不出来了。” 猴子耸了耸肩,不置可否道:“你闻不到,那是你自个感觉器官不够灵敏,又怪得了谁,俺老孙早年学道的时候,就学了个抓风的法门,任他百八十里外的妖魔,只要吐出的气息流传开来,凭我一手抓来,送到鼻子边闻上一闻,便大概能猜出他是何种妖孽,是善是恶。” 八戒闻言冷笑不止,万般不屑道:“这猴子又吹牛皮了,光凭气味判断它是何种妖孽就已经很了不得了,居然还能分辨出善恶来,未免有些言过其实,容不得我不心生怀疑。” 猴子把眼一蹬,扬眉道:“猪头不曾习得这般法术,如何能了解其中奥妙,要分辨妖魔的善恶,其实也相当简单,你只需闻它吐出的气息中有无血腥味,若血腥味浓的,多半不是善类,若气味清新、只含些果子植被的味道,多半便是个良善修真的妖仙。” 敖白眉头上挑,不耻下问道:“但若是那虎狼成精,原本就是茹毛饮血的,即便是修炼成仙,一时积习难改,在山林中寻些走兽山禽充饥,血腥味浓时,可算是作恶么?” 猴子似乎早知道他有此一问,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三界之中,要属狮象狐猴的寿命较长,且与人类的智力相匹,比较容易成精,若是有意修仙的,既已修得人身,一般都会餐风饮露,辟谷养神,戒除腥肉,即便是虎狼成精,也会学人的样子熟食五谷,用些血食,绝不至于残暴堕落到要杀害生灵,以血养神的地步。更何况彼此相隔了百八十里路程,凭其吐出的微弱气息中还能闻到浓烈的血腥味,就说明它平时都是惯于食肉,杀生害命的,只怕业已堕入魔道,绝非善类。” 听猴子唧唧歪歪地说了一大堆,三藏只觉得脑子不够用,当即哼了一声,极不耐烦地摆手道:“行了,什么血啊肉的,你直接说前面有那杀生嗜血的大蛇精拦道,要咱们好生戒备不就完了,还在那里长篇大论起来,没听到老子的肚子已经叫唤了好几回,赶紧到前面去开路,待消灭了那个蛇妖,也好赚村中的百姓几顿斋饭吃。” 见好容易逮到的、得以展现自己博闻强识的机会被师父轻而易举地破灭,猴子甚感郁闷,不觉耸了耸肩,很没好气道:“师父,前方既有妖怪明目张胆地杀生害人,想必是绝无人员居住了,不然咱们这一路行来,也不会看到田地荒芜,杂草丛生,绝无人迹了。” 见师父转过身来瞪着自己良久,猴子不知如何又触犯了他,一时间如芒在背,不明所以,猛然间醒悟过来,拍着脑袋讪笑道:“是了,既然前路凶险,不如让俺老孙先去打探一下消息,若是真有几户人家居住,咱们再赶上去叨扰些斋饭享用,岂不是妙?” 这话却正中八戒下怀,直乐得他眉开眼笑,频频点头道:“妙哉,师父的身子金贵,若是再走近些时,怕是便受不得那臭味的摧残,我看你还是先放出玲珑楼阁来在这里休息片刻,就由俺老猪随猴哥前去打探一下路径,若是遇着有人家时,便给您化些斋饭回来,若是遇到那妖怪时,咱们两个合力把它给结果了,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三藏听了暗暗点头,沉吟半晌,悠然打个响指道:“八戒你说得甚是有理,不过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若是派你和悟空前去,恐怕咱们这后方的实力太过空虚,要再遇上像黑松林那时候的状况,可怎么得了?这样吧,就让敖白跟着悟空前去,留下你和悟净在此,于咱们大后方的战力也有较大的保障。” 见师父终于肯让自己出战,敖白直激动得热泪盈眶,要不是他此刻正驮着师父,怕真要跪下来磕头了:“师父,您真的肯让我出战了么?哈哈,被雪藏了几个月,我神龙敖白终于可以再次参加战斗了,多谢师父,实在太感谢了。” 看着陷入疯狂的龙太子,三藏汗然无比,微笑着拍拍他的脖颈道:“是啊,知道秀宁无恙,咱们总算可以平稳地前行赶路,也是三藏军团人员太少,战斗力严重匮乏,为师就算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将你解禁了。” “不过你小子也别太得意了,整一个战争狂,过不过就跑,不丢人,要是再像上几次那样受伤,害老子十天半个月没脚力赶路的话,以后咱们就算再怎么战力紧缺,我也绝不会放你出来战斗了,你给我牢牢记下了,好自为之,千万莫要让我失望。” 此刻敖白心中满怀希望,神采飞扬,虽受到师父批评,依然甘之若饴,没口子地应承道:“是是,师父请放心,经过那几次磨砺,弟子我也学乖了,必定牢记师父的教诲,打不过就跑,管保毫发无伤地回来给师父当坐骑就是了。” 三藏点点头,又叮嘱几句,便下得马来,将敖白身上的鞍辔一并解开,敖白顿时抬起前肢,化作风姿倜傥的龙太子身形,朝着众人拱拱手,在悟净,尤其是八戒极其艳羡的眼神中,随着悟空驾云朝前方飞去。 两人越往西行进,那恶心的酸臭味就越发地浓烈汹涌,到了后来,敖白实在是支撑不住,脑子眩晕,身体一沉,便不由自主地从云端摔了下去。 猴子敏锐地感觉到身后的异样,待回头看时,敖白已远远地栽下云端,猴子心头一跳,立马使出瞬移身法俯冲下来接应,无奈失了先机,终究还是慢了半拍,只听轰地一声巨响,龙太子如陨石般坠落在地,在地面上轰出一个数丈方圆的大坑,口吐鲜血,萎靡不起,强大的冲击力将四周围的尘土激荡而起,洒得猴子满身满脸都是,好不狼狈。 第六十四章 如梦初醒 猴子身形转动,把洒在身上的尘土尽数抛散而出,为抓不到敖白而深感惭愧,挠了挠头,很是尴尬道:“我靠,你小子没事吧,突然来这么一下,当真吓死俺老孙了,快起来看看,觉得伤势如何?” 敖白挣扎着从陷坑中爬起,手捂着胸口,痛苦地呻吟道:“还不是被这冲天的臭气给熏迷糊了,一时不慎,就栽下云端来,只是经过这一摔,神智倒是清明了许多,就是胸口处有些儿疼痛,怕是伤到了肋骨,并没有什么大碍,我且坐在这里歇息片刻,缓一会就没事了。” 猴子依言扶他坐下,敖白弓着背,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到了最后,竟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看来非止是伤了肋骨,连内脏也受了损害。 猴子叹了口气,面带怜悯道:“我看你不会是伤到了五脏六腑,造成了大吐血,听俺老孙的劝,你还是莫要逞强,快些回去见师父,查看一下伤势,这里由俺老孙打探消息就可以了。” 话一出口,敖白甚是不平,咬着牙,嘟囔着嘴抗议道:“不成,这可是我自被禁战以来的第一场战斗,未战时就受了重伤,再这般灰溜溜地回去见二师兄和悟净,还不被他两个笑掉了大牙?大师兄,你就让我留下吧,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只是伤了几根肋骨,受了些许内伤,实在是无伤大雅,没有多少妨碍。” 猴子听了把眼一蹬,态度坚决道:“什么叫只伤了几根肋骨,没有多少妨碍,这可是异域征险,随时都可能爆发战斗,像你这样受伤的行动上必定有所滞碍,连驾云飞行都成了问题,更别说是与他人争斗厮杀,非但是对自己的性命不负责任,还可能会连累俺老孙分神照顾你,却如何使得?敖白,听我的话,还是回去吧,不然师父要是怪将起来,莫说是你,就连俺老孙都要给臭骂一顿,这等无妄之灾,本大圣可不情愿消受。” “我靠,堂堂的齐天大圣,怎么老抬师父出来压我,当真好小家子气。大师兄,就当是我求你,这些天师父都看着我不准我出来战斗,大概是看我闷得发慌,才让我跟你出来透透气,要是毫无建树、只受了重伤就回去,怕是师父要大失所望,从此再不准我出来了,那可怎么得了?大不了遇上妖怪的时候,我不出手,只在后方替你观风掠阵,你看如何,毕竟这荒郊野外的,你虽法力高强,孤身一人只怕会有所闪失,我虽不能战斗,彼此照应一下,总算是聊胜于无吧?”敖白果真是块硬骨头,见猴子发恼,却分毫不惧,凭他好说歹说,就是死赖着不肯让步。 听他说得可怜,猴子也不免生出些许恻隐之心,耸了耸肩,幽然叹息道:“罢了,你也跟我一样,整一个好战分子,若是十天半个月不与人争斗,就不免手痒得很,更何况你一连几个月都被师父禁足,眼看着咱们施展手段却不参加战斗,当真是难为你了。只要你答应不带伤战斗,就暂且留下吧,其实这里也不是什么荒郊野外,而是村镇庄园,瞧前面不就有几户人家吗,你且在这里歇息片刻,待俺老孙上去打探一下再作区处。” 敖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抬头看时,不由得眼前一亮,猴子所言不虚,前面果然有好大的一片庄院,一栋栋地高大院墙,雕梁画栋,门厅出落,如今虽说衰败了,残损了,遥想当年,必定都是些高门大户,乡绅人家,受到周围百姓的无限景仰。 兄弟两个走得近时,却见各家各户尽都门窗紧闭,整个庄院里显得死气沉沉的,毫无生气,莫说是人声,就连犬吠都不曾听到,大白天的就如同走进了无名鬼蜮一般,让人禁不住汗毛倒竖,脊背发凉。 更让两个感到惊讶的是,这里的许多房舍都不是由于经过天然的日晒雨淋而残坏的,更像是遭到了某种神秘的力量给强行破坏的:那样厚实的院墙,被整个洞穿开来,森然黝黑的圆洞张开,足有四五丈方圆,塞下十几号人丝毫不在话下;还有几栋房子,被从中间直接劈成了两半,两片楼台分开伫立着,就好像一对伸向天空的利齿,看着好不瘆人。 敖白越看越觉得心头发毛,冷汗涔涔地在脊背上凝结,看样子,分明是有条粗壮的大蛇在这里横冲直撞,肆无忌惮,能把那样厚实的院墙洞穿拆毁,那蛇的身形该有多么巨大,力量该有多么惊人。 就在这时,猴子忽然一个箭步上前,化道残影疾向一户人家的窗户边冲去,敖白心中咯噔一下,急忙跟上,心里还暗暗合计道,臭猴子心思活泛,性情又十分狭促,好捉弄人,虽嘴上答应让我留下,心头未必笃定,说不定会使个手段暗自开溜,却将本太子孤身一人留在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不知该如何是好,看来是得紧跟着他,莫让他溜走才好。 敖白随猴子冲到了窗户边,一眼就瞧见那由粗壮铁条封住的窗户上面,隐隐地开了一条极小的缝隙,依稀似有人影晃动,一闪就不见了。 猴子见状微微冷笑,刚要伸手指将那窗户挑开,转念一想,自己乃是堂堂的齐天大圣,犯不着跟小毛贼一样钻人家的窗户,未免太辱没了威风。 想及于此,猴子便收了势,挥手示意敖白跟上,自己却纵身跳进了那家的院墙。这里虽毫无人息,各家门首上却都栓了把锁,全是那灌铅的、异常牢固的大锁,晃荡荡地挂在那里,显得分外招摇,欲盖弥彰。 这却如何难得倒堂堂的齐天大圣,猴子伸手一指,原本紧闭的锁芯啪嗒一声咧开大嘴,绕在门首的拇指粗的铁链骤然失去了制约,哗啦啦地直落在了地上。猴子心中得意,悠然上前想要把大门推开,里面却好似设下了某种禁制,使得两扇门板凭空地粘粘在了一起,让身带万钧重力的齐天大圣大意之下,居然推不开。 猴子又试了好几次,那门扇就跟天然长在一块似的,纹丝不动,大圣不由得心头焦躁,暗暗思忖道,妈的,俺老孙非是没有能力将这大门打破,就怕敖白笑话我只会破坏,不会用巧,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猴子挠了挠头,眼珠子一转,顿时计上心头,他使个伸缩法把手掌变作刀片模样,试图伸入两块门板的缝隙中,将挡在里面的阻碍物撬开,只要将那阻挡物撤去,稍一用力,不愁不把这门扇推开。 猴子计议停当,便把手掌探在门扇的四面八角寻找缝隙,哪知找了半天,这门板就跟天然形成的一般,严丝合缝,全无半点缝隙可言。这下可惹恼了臭猴子,当即收回手掌,撤出如意金箍棒用力一捣,那门扇虽然坚如顽石,固若金汤,遇到这等强悍的力量冲击,依然如同纸糊的一般,咯哒几声腾空而起,带着隆隆的风声飞过大厅,撞入内墙壁中足有数寸有余,抬头看时,依旧是一整块完整的门扇,连半点凹痕残损都没有留下。 见这么猛力的一棍都没能将门扇劈裂,悟空心中也没来由地一凛,暗自惊叹道,妙哉,看来这门板真够坚实的,称得上是门扇中的硬骨头了,着实受得重力。 敖白上前看时,禁不住啧啧称叹,我靠,感情这门的四沿八角都是用铜汁铁胆浇筑的,浑然天成,坚不可摧,要不是大师兄用暴力手段将之打开,要想从此门进入,怕是十分困难,看来这房子的主人打一开始就没打算从这门户通行,既然如此,又何必要做这样一扇门板,还堂而皇之地在外面上了门锁,着实奇怪。 两人进得门来,四下环顾,倒真是个敞亮的大厅,只是里边空荡荡的,一应摆设全无,紧挨着大厅的是一间厨房,灶里面冷冰冰的,锅盖上积了不少尘土,想是许久都不曾煮饭的样子。 大厅里仅有的两扇窗户都用粗壮的铁条封得死死的,似乎是要防范外人强行进入,然而屋子里却静悄悄的,毫无声息,更不曾有半个人影存在。 若不是方才见到窗格子上有阴影晃动,兄弟俩还真要给蒙混过去了,敖白使劲嗅着鼻子,立刻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酸味,那是醋的味道,而且还是在阴暗处妥善安置了多年的陈年老醋的酸香味,由此判断,这房间里必定有人,不会有错。 兄弟两个相视而笑,便顺着醋味飘来的方向一路搜寻,很快来到了灶间的一口水缸旁边,周围的醋味越发地浓烈,似乎是从水缸下面传出来的。 第六十五章 高手赌赛 悟空向敖白作了个手势,两个手上加劲轻轻推开了那口水缸,原来水缸底下是空的,一个黑黝黝的泥洞豁然出现在两人面前,这泥洞甚是狭窄,只容得下猴子的小身板,若换作敖白这样身高八尺的人儿,十有八九会被卡在里面。 这洞口虽然狭窄,却似乎深得紧,内中若有若无地透出些许光亮,星星点点的,如同来自幽冥鬼府的诱惑,不断召唤世人深入其中,一探究竟。 见猴子矮身就要往里钻,敖白面有难色地指指自己,然后又指指洞口,一副莫能奈何的表情,悟空会意,微微一笑,抬起了自己的手臂。 敖白点点头,叹了口气,身形晃动,变作一条长长的红丝绳,紧紧地缠在猴子手臂上,两个人的这番交流全靠手势与眼神来完成,心领神会,毫无滞碍,足可见双方知根知底,配合默契。 但不知这洞里面究竟暗藏着怎样的妖魔鬼怪等着自己,抑或根本就是个异乎寻常的神奇世界,猴子仗着自己一身手段,艺高人胆大,也不多想,放开手脚就往洞里钻。 这洞口初时极小极窄,只猴子这样瘦小的身躯也给填满了,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到后来越走越宽,那影影绰绰的光亮也变得越发清晰了,激励着猴子不断地向前攀爬。 猴子一路高歌猛进,畅通无阻,但毕竟是在洞中爬行,比不得外面走路,虽然时间过去很久,也不过爬了两三百米路程。突然眼前一片光亮,空间益发地宽阔起来,猴子只顾着向前,一个不留神脚下猛地踩空,吧唧一下落在了地上,吧唧一下落在了地上,摔了个尘土飞溅。 猴子不觉得分外尴尬,急忙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身来,依着火光,眯缝起眼睛,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别说这里还甚是宽敞,怕足有一个卧室那么大,角落里摆满了各色的家具,小桌子,小椅子,小板凳,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猴子这才恍然大悟,我说地上的房间里怎没有多少摆设,原来是被人搬到这里来了,别看这些家具小了点,质量极好,数量繁多,搞得里面容身的空间颇为不足,行动起来多少显得有些滞碍。 猴子再往旁边打量,只见昏黄的灯光下面,有两个矮小的侏儒畏畏缩缩地靠在角落的一张圆桌旁,看样子都已上了年纪,两腮长满了浓密的花白胡子,眼珠枯黄、肤色灰白、身子瘦弱,一看就是营养不良的症状。 这两个侏儒脑袋大大的,耳朵尖尖的,肚子鼓鼓的,身子虽然瘦小,手脚却极是细长有力,大概是长期适应了地底下的生活,惯于爬坑挖洞的结果,许是地层中的空气太过污浊,他们还各自戴着一块用破布做成的面罩,加之这样一副古怪的模样,看上去真像是个蒙面的地精。 大概是被突然闯进来的猴子给吓到了,两个老侏儒瑟缩在角落里无处可逃,神情慌乱,身体颤抖个不停,其中一个侏儒抖动着胡须,在那里止不住地抱怨道:“老二,你年纪也不小了,怎还这般不晓事,都说了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不让你出去,你偏不听,这下可好,把这妖怪给引了来,这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却该如何是好?” 那被称作老二的侏儒也给吓得不轻,但毕竟祸是他闯的,比起他哥哥来,多少表现出一些担当精神,郁闷地叹口气道:“哥啊,咱哥俩相依为命那么多年,你也该知道我的脾气,兄弟我天生好动,若是呆在地下十年天不上去透透气,憋得着实气闷,非得要出去活动一下筋骨,方才舒坦。” “却也是命中该绝,我不过是偷偷地在窗户上打开条细缝想要看一看外面的阳光,不想就被这妖怪给察觉了,一路搜索着寻到了这里。唉,都活了这一大把年纪,整日里担惊受怕,风声鹤唳的,也受够了罪,死便死了吧,然而咱们终究是兄弟一场,相互扶持那么多年,临到老时,却还要连累大哥陪着我一块送命,做兄弟的心中委实惭愧,若真要死时,我也总要死在你前面。” 听兄弟吐露心迹,满满的全是自责之情,那老大显然有些激动,泪光莹莹,仰天叹息道:“罢了,老二你说得没错,在这地底下过着暗无天日、畏首畏尾的生活,我也实在是有些腻味了,能够这么一死了之,却是再好不过。但愿你我兄弟死后得以投生他处,再不来这万恶的驼罗庄上,过此等不见天日、毫无希望的困顿生活。”话说到此,两人不由得悲从中来,相抱一处,嚎啕大哭起来,却将猴子冷落一旁,全不在意了。 悟空见了极不耐烦,耸肩冷哼道:“唉,你两个老家伙,本大圣还没打算将你们怎么样呢,就先哭上了,说俺老孙是妖怪,你两个却也好不到哪去,长得奇形怪状,鬼鬼祟祟地缩在地底下做什么?看外面的阳光多灿烂,虽说是臭了些,总好过闷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底下,却又是何苦呢?” 听猴子这般说辞,似乎并不像是心怀恶意,侏儒老大不由得收了眼泪,抽抽噎噎道:“这位老爷不是此间人,自然不知我等驼罗庄庄民的苦处,外面阳光虽好,却处处都透着杀机,还不如躲在这阴暗的地底下来得安全,起码性命比较有保障。” 这时候,化作红线的敖白已瑟缩着绕出猴子的手臂,落在地上化出人形,上前一步道:“为何说外面处处都透着杀机,咱们两个就是从外面来的,不活得好好的么,你们甘心情愿地躲在地底下那么多年,莫非是与那冲天的恶臭和蛇妖有关?” 见敖白骤然现出身形,原本就害怕的两位老侏儒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脸色煞白,身子又往桌子后面退了几分,嘴里还异常凄厉地尖叫起来。 毕竟是侏儒老二要胆大些,当下目不转睛地瞪着敖白,眼中放出难以掩饰的兴奋神光:“我说有这般身法的,可不就是妖怪么?既然在劫难逃,能在临死前欣赏到这样玄幻的一幕,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一听这话,龙太子满脸黑线,很是不屑道:“打住,难道会变化的都只是妖怪,不能是神仙么,你们这些世俗之人肉眼凡胎,还真的是很伤脑筋。” 话一出口,两位老侏儒登时直起身子,上前几步,匍匐在地,一脸虔诚地磕头作揖道:“哎呀,原来是上方的神仙老爷下降,可是来解救我等庄民于危难的,爷爷啊,我等日夜期盼,你们可算是来了,实不知我等驼罗庄的庄民这两百年过得有多苦吗?” 猴子大刺刺地接受两人参拜,嘿嘿笑着调侃道:“好说好说,我两个虽不是上方的神仙,真要论将起来,许多神仙却还是咱们的晚辈呢,你们还是快说吧,凭什么放着晴天白日的偌大庄园不去居住,却跑到这闷热昏暗的地底下来生活,可是有什么苦衷么?” 那两个老儿听了更加悲切,哭了良久,侏儒老大方才抽抽噎噎地诉说道:“老爷恕罪,小老儿内心悲苦,被老爷问中了症结,一时愁肠百结,悲从心生,才会失了礼仪,这般痛哭,还请千万恕罪。” “这桩事体真要论将起来,却是说来话长,咱们这个地方,原是西方大邦朱紫国的最边陲,名唤驼罗庄,庄内只有男女数千口,坐拥着千来亩良田,也算得上是地广人稀,物富民丰,举境安泰。我等庄民遵照祖训,男耕女织,辛勤劳作,故此年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安稳度日。” “不想数百年前,此处来了个怪物,乃是一条硕大无朋、看不尽长短的大蟒蛇。起初它还不怎么伤人,只把咱们种在地里的庄稼谷物都给吞食了,我等庄民辛苦劳作了小半年,眼看着就要有所收获,却被这大蛇都给吞吃了,我等庄民如何不怒,便竞相筹钱四处寻找道士和尚,但有些儿法力的,无不请来帮着咱们收服蛇妖。” “那大蛇虽是个愚物,却自有一股子蛮力,前去收妖的道士和尚虽临行时都吹得天花乱坠,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真到正面相对的时候,都被那大蛇打得灰头土脸,抱头鼠窜。好在大蛇虽然贪吃,也不随意地伤生害命,我等庄民虽爱惜粮食,见奈何不得它,也只好忍气吞声,任凭它在田地里胡为。” “因我等庄民向来富庶,仗着先祖的辛勤劳作,仓库中积谷无数,虽说少了许多收成,仍可以勉强度日,不至于饿死。我等庄民本着这样的理念,就当田里被吞食的庄稼是对那大蛇的供奉,只图个风调雨顺,举境安泰,倒也不再筹钱往别处寻找道士和尚降妖,自与那大蛇相安无事,互不侵犯。” 侏儒老大话说到此,顿了一顿,语调低沉,目光中亦带着无尽的恐惧与黯然:“这般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直到有一天夜里,那大蛇忽然像是转了性一般,凶心暴起,竟趁着夜色偷袭了我们庄院,庄内有近百口人家在睡梦中葬身蛇腹,由此整个庄院内人人自危,谈蛇色变。” “一连数日,庄民们在庄主的号召下聚集一处,洒雄黄,喷毒药,执刀兵,放火把,诸般手段都用尽了,依旧伤不得大蛇一点半分,大蛇每次来袭,无视庄民们何等激烈的反抗,都要吞噬掉近百个庄民方肯罢休。庄上百姓整日里心惊胆战,惶恐不安,仿佛随时随地都可能遭到大蛇攻击,葬身蛇腹,永世不得超生,等死的感觉实在是让人感到窒息,却又如此地苍白无力,无可奈何。” 第六十六章 银角释疑 “所以到了后来,你们就想到用挖地道的办法将自己掩藏起来,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方法,但实际操作起来,当真有用么?”猴子听得入迷,当下支着脑袋,若有所思道。 “当然有用了,这便是我等伟大睿智的先祖创造性的一项发明,那蛇妖虽然生性凶猛,力大无穷,但由于身躯太过庞大,不善于在狭小的空间里转圜,我等便在自家的屋子底下挖掘地道,将地道挖得又窄又小,这样一来,蛇妖纵有通天的手段,也莫想钻得进来,靠着这个方法,我驼罗庄庄民这几百年得以在大蛇的毒吻下,安然平稳地存活下来,并一直繁衍生息到现在。”只见侏儒老二挺起胸脯,神情傲然地说道。 “我靠,若当真如此的话,那蛇妖的智商也未免太低了吧,其实凭它那样强悍的力量,只需判断出你们活动的方位,也不用亲自进来,直接用头将土层撞开,一样可以将你们从里面抓出来。”敖白耸了耸肩,异常鄙夷道。 “是啊,你们若是长期地住在地底下,衣食住行、喝水撒尿、繁衍生息等方面,怕会有诸多不便吧?”猴子也眯起眼睛,异常精明道。 “这位老爷果然是目光如炬,一语就道破玄机,生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下,生命安全还尚可保障,但有些问题却不得不惨然面对,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食物。因为人自打出生以来,无论拥有怎样的身份地位,总也离不开吃喝拉撒,在这地层底下,拉撒却很容易解决,随便找块地方,解决完了把土埋上也就是了,但食物并不能凭空从天上掉下来,而需要有人劳作方可得到。” “但在大蛇恐怖身影的笼罩下,任何外出劳作的人都不得不惨然面对将要葬身蛇腹的危险,因为害怕横遭不测,庄民们都不敢轻易地到地面上去耕地劳作,致使那近千亩的良田由此荒芜,杂草丛生,稼苗不长。” “在大蛇肆虐的最初几年里,先祖们唯一的食物来源就是往日存留下来的粮食储备,在那样暗无天日、毫无生趣的地层下方一过就是数年。但古语有云,光吃不做,坐吃山空,虽然往日积存下来的粮食颇为丰厚,毕竟架不住数千庄民积年累月地食用,虽然尽量节省,终于还是到了消耗殆尽的那一天。不过由于造物主的恩赐,我们伟大而睿智的先祖又发现了一个获得食物的绝妙方法。”话说到此,侏儒老二把手一指,对着过道旁一堆红灿灿的物事诉说道。 猴子定睛一看,认得是一堆熟透了的大柿子,便随口道:“嗯,这不是柿子吗,你们庄上几千号人,要多少柿子才能够养得活啊?” 侏儒老大面色坦然,呵呵一笑道:“老爷说的是,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我驼罗庄外有处山头名叫七绝山,连绵七百里路程,漫山遍野都是柿子树,整座山上的柿子成熟,莫说是几千号人,就是再来上几万也养得起。” “哈,还有这等好去处,当真稀奇,想必是造物者预先知道你们将要被蛇妖所困,所以特地打造了这一大片柿子林供你们受用,但那可是连绵七百里柿子林,就你们这几千号人,却如何吃得完啊?”敖白听得咋舌不已,满是汗然道。 “是啊,那片柿子林确实太过广袤,千百年来我等村民一起动手,变着方法,放开了量吃,也没能将它们吃完,吃到后来,连打出的饱嗝里都是柿子味,就越发地腻歪了。这柿子长在树上无人采摘,自然脱落,腐烂了堆在地上没法消解,年深日久,竟慢慢地堆积成了数米多高的烂柿墙,滋养了大地,阻塞了道路,如若不然,庄中有那残暴嗜血的蛇妖肆虐,我等庄民无以为计,又岂有不向西奔逃,回归故国的道理?”侏儒老大言及于此,心中不禁又一阵惆怅,唉声叹气地抹泪道。 “啊,原来这熏人的恶臭却是那烂柿墙发出来的,有那么多柿子烂在大山里,该值多少钱啊,要是让师父知道,不得心疼得跳脚啊?”猴子闻言,不怀好意地调侃道。 “是啊,所以我等庄民虽身在地下,每天都带着这只口罩,还要往里面滴上几滴陈醋,可以暂且抵挡一阵,不然那味道不但恶心,毒性还挺大,若是直接暴露在空气中,还不把人给活活地熏死了,但见两位面相平和,处之泰然,果然是天降的神人,让小老儿着实佩服得紧。”侏儒老二抽了抽鼻子,满怀景仰地看向兄弟两个,拱手作揖道。 “嗯,能想到用醋味来缓解毒瘴侵袭,这法子确实绝妙,不过你们这连吃的都没有,哪里来这么多陈醋,当真是奇哉怪也。”猴子咂了咂嘴,不明就里道。 “老爷这话可算问到点子上了,这也是我们伟大而睿智的先祖又一项经典的创举,他们本着勤劳节俭的传统,一贯把那些快要发霉的谷物都酿成白醋,一连几代人下来,白醋也自积存了千百大坛,由于先祖福荫,使得我等后世的儿孙即便不外出收集谷物酿醋,依靠流传下来的这千百坛白醋,居身在这地层底下,抵御着那烂柿堆中恶毒瘴气的侵袭,一代一代艰苦地存活至今。” “但这毕竟也是只消耗不生产的营生,先祖流传下来的白醋虽然颇多,终究架不住庄中数千人口使用,年深日久下来,也着实耗费了不少。据初步估计,庄中所存储的白醋已为数不多,最多不出三个月就要使用殆尽,我等庄民坐困在此,无法可施,注定要受这恶毒瘴气的侵蚀,就此绝灭矣,小老儿每每想及于此,都禁不住痛断肝肠,泪洒满襟啊。”侏儒老大话说到此,不由得捶胸顿足,痛哭不止。 猴子满怀同情地叹了口气,好生安慰道:“无妨无妨,既是咱们兄弟到此,说不得便要替你们解决难题,依俺老孙之见,关键还是要解决掉那条大蛇,只要将那妖孽除去,你们就可重见天日,回到地面上居住,到时候或在田里耕种,或上别处做买卖,总能换来米粮酿成白醋,保全自家的性命,至于要清除那积年日久的烂柿墙嘛,本大圣暂时还想不出妥帖的方法,但来日方长,集众人之智,必定能想到妥善的解决之法。” 话一出口,侏儒二老眼中精光闪动,诚惶诚恐地再次匍匐在地,下拜磕头道:“若两位老爷真能助我等剿除蛇妖,便是我驼罗庄庄民的再生父母,又何敢奢望再将那烂柿墙清除,到时候我等庄民必当为两位老爷修身立庙,供奉百世也。” 敖白见了慌忙将他两个搀起,摇头道:“这倒不用,你只需将那蛇妖的所在之处告诉我两个,定当为你等庄民诛除此患,重见天日也。” 侏儒老二听了连连点头,恭谨作揖道:“那蛇妖防备着我等庄民到七绝山上去采摘柿子,就专门盘踞在山林中,只待咱们露头,便冲出来抓几个人食用,甚是歹毒也。” 敖白一听面有难色,皱起眉头道:“娘的,这下可难办了,不说这里的瘴气已这般厉害,若是再深入其中,只怕连我们都难以抵挡。我看还是麻烦二位为我们准备两副口罩和陈醋,有了这般保障,就可到七绝山去上阵杀敌了。” 侏儒老大闻言面色凝重,小心提醒道:“两位老爷,非是小老儿为了要斩杀那蛇妖,解我庄民于困厄,就昧着良心眼看着两位进入七绝山中送死。方才这位老爷所言极是,深在七绝山中,那里的毒雾瘴气更甚此间百倍,咱们庄里纵是那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戴着滴了陈醋的口罩,在山中呆不上小半个时辰就会毒发而死。两位老爷若有心进山杀妖,必须得小心谨慎,从长计议,切不可贪功冒进,断送了卿卿性命。” 猴子听了满心不爽,呵呵冷笑道:“下方小儿的体质,又岂能与我兄弟两个相比拟,你二人只需给咱们指明道路,纵然不慎毒发身亡,却也不干你们的事。” 见他把话说到了这份上,侏儒老大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恭恭敬敬地作揖道:“既然两位执意如此,那小老儿也只能内心感佩,敬谢不敏了。两位老爷也不必上到地面,我等庄民家中的地道向外延伸,彼此连接,可在地下直达那蛇妖老巢,就由我兄弟二人在前带路,两位老爷自在后面跟随便是。” 敖白不由得眼前一亮,啧啧称叹道:“妙哉,这条地道居然能直通到七绝山底下,如此浩大的工程,纵然集起数千人之力,怕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完成,你驼罗庄庄民的毅力当真是极其惊人。” 第六十七章 讨价还价 侏儒老二点了点头,抬着头,满怀景仰道:“是啊,若非是逼不得已,只能靠采摘七绝山上的柿子才能活命,我等先祖也不会集结当时庄内数千人众,劳心劳力、夙兴夜寐,历经大半年时间,终于挖掘成了这条延绵数十里、四通八达、支系繁杂的地下甬道,可谓是意义深远,泽布子孙。” “数百年间,我等虽不能在阳光普照的地表上生活,平常也各顾性命不相往来,一旦到了有节庆的日子,便会挖通各家封住的地道,齐聚在这个宽阔的地下世界里交流狂欢,相知相识,结婚生子。” “然而我庄民自居身地下开始,由于大蛇肆虐、营养不良、毒雾侵袭等诸多原因,人口开始逐渐凋零,时至今日,从原来的数千之众降到了如今的近千人,兔死狐悲,实在是让人倍感寒心,唏嘘不已。” 猴子听了感同身受,连声叹息道:“是啊,你们常人如何比得了俺老孙,被佛祖压在五指山下数百年,饥吞铁丸,渴饮铜汁,一样能挣扎着存活下来,似你们这般生活在地下,地道里密不通风,空气污浊,卫生条件极差,再加之食物单一,营养不良,势必大大增加患病的几率。” 侏儒老大点点头,异常钦佩道:“非但如此,居住在地下,缺医少药的,人一旦得病就只能硬扛着,听天由命,数百年间,我驼罗庄庄民因得了某种小症,无法医治,从小病一直拖沓成大病乃至于不治身亡的就不下数千之众。” “所以我等庄民若不是遇上较大的节日非得要举族欢庆,一般情况下什么聚会饮宴是能免则免,一来是人多了高兴,势必会大吃大喝,挥霍浪费,若是多开宴会,食物上势必承担不起,二来也是为了避免人多口杂,避免交叉感染,引起不必要的得病风险。” “另外造成人口大量减少的原因,还是由于要上到地面去寻找食物,虽说七绝山上有太多柿子可以摘来食用,但柿子是长在树上的,若等它自行落将下来,十有八九是熟透了烂掉的,非但不利于储存,吃了还可能中毒。” “所以我等庄民要想果腹,必须趁着天亮的时候来到地面,爬上柿子树上进行采摘,若是去得太早,大蛇一觉醒来,正饿着呢,行动迅疾,快如闪电,往往还没等你反应就扑上前来,一口吞入,成了它的盘中餐。” “天黑时也不太方便,人在夜间不能视物,行动不便,但大蛇的眼睛却大得如红灯笼一般,能很清楚地看到周围的事物,敌我双方的能力相差悬殊,此刻出来采摘柿子无异于自寻死路。” “所以上树采摘柿子的最佳时间要选在大晴天的正午时分,这该是一天之中气温最高的时候,大蛇总吃得饱饱的,懒洋洋地盘在青石板上睡觉,没有特殊情况,一般是不会轻易伤人的。” “若哪个倒霉蛋胆敢在阴天的正午时分出来采摘柿子,那可算倒了大霉,由于没有阳光照晒,这段时间的大蛇最需要运动,也是最为凶性残忍的,谁要在这个时候碰上它,非得被它撵着在身后追赶,不把你追个筋疲力尽、吞入腹中是绝不善罢甘休的。” “因此在数百年间,每当七绝山上柿子成熟到凋落的每一天里,我等庄民都为了获取食物维持生计,用自己的生命和智慧与大蛇进行着生死博弈,即便如此,依旧有许多同伴葬身蛇腹之中,为千百个后来者能够顺利采摘到果腹的柿子献出自己最为宝贵的生命。” “由于与我等庄民世代周旋,斗智斗勇,年深日久,那大蛇变得越发乖觉起来,它从不费力地打洞到地底下来寻找我们,而是不断地游走徘徊在山林间,等待着前去采摘柿子的庄民自投罗网,以其迅猛的身法在暗处发动突然袭击,将人一口吞入腹中,来祭奠它的五脏庙。” “不过这还不是最凶险的,传说这条大蛇由于吃了太多人肉,业已修炼成精,拥有足够的法力幻化成人,它时常变作一个美貌的少女高坐在岩石上,在茂密的柿子林里引吭高歌,听闻那歌声似幻似真,美妙至极,最能蛊惑人心。每当它放声歌唱的时候,即便是心智最坚强之人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总想要上前去一探究竟,结果被那现出原形的大蛇残忍地吞入腹中,如此地诡谲突兀,实在是让听者脊背生凉,不寒而栗。” 悟空听了点头沉吟,喃喃自语道:“是了,吃了这么多年人肉,吸收了灵魄精华,若再不修炼成精,那才怪呢,不过这样才好耍子哩,若单是个一味只知道吃人的愚物,即便打死了也不能显示咱兄弟的手段。” 敖白直恨得咬牙切齿,昂然振奋道:“那蛇妖此行当真是惨绝人寰,本太子定要将之抽筋扒皮,碎尸万段,方谢天下。” 猴子只眯着眼睛,嘿然道:“有道是春有花而秋有实,柿子树从开花到结果要经过一段极其漫长的时间,你们若是单以柿子为食的话,在春夏两季里必定十分难熬,你们靠吃什么才得以支撑过来的?” 话一出口,侏儒老大眼中精芒闪过,满心赞叹道:“老爷果然心思缜密,让小老儿好生敬佩,这问题看着挺难,说白了也很简单,新鲜的柿子确实不容易储藏,没过几天也就腐烂变质了,但若是将它脱了水晾成柿饼,随便储存三五个月丝毫不成问题。” “而七绝山地域宽阔,山上的柿子树又多又密,柿子又不长虫,产量极高,虽有大蛇在其间游走,毕竟有那么大一块地界,我等庄民分散各处,集体行动,多采多捞,大蛇自是疲于奔命,无暇顾及,牺牲个把人口之后,每每能让我等得手,除了能采下平日的口粮外,剩余的柿子做成柿饼也够咱们受用两三个月的。” “不过正如老爷所说,柿子一年只结一次果,就算柿饼再怎么保鲜,产量再怎么丰厚,亦无法支撑咱们一整年的用度,却也是造化的恩赐,大蛇虽然凶残暴虐,依然摆脱不了天性的束缚,到了天冷的时候,它吃饱喝足,就会进入冬眠状态。” “只要天气够寒冷,它从本年的十月底开始,一直酣睡到来年的三月惊蛰,在这段时间里,只要没有外物刻意去惊扰它,它一般都会憨憨大睡,不吃也不动,跟别说出来伤人了。逮到这样一个天赐的良机,咱们庄民才敢从地底下钻出来,到原本属于我们的千亩良田上去寻觅食物。说来不怕两位笑话,为了储存食物,使得咱们在柿树未结果的大半年里不至于挨饿,咱们当真什么都敢吃,什么食材都不肯放弃,就连草根、草籽、青蛙田鼠、树叶树皮,只要能沾上点食物的边,就都进了咱们的地道。” “本着这份执着和韧性,到了来年春暖花开、大蛇横行的日子,我等庄民早已积攒下了足够的食物,用来熬过一年中食物最为短缺的春夏两季,直到柿子丰收的秋季到来,依旧爬出地道避开大蛇的追击上树去采摘柿子,果腹生存,这样年复一年地轮回着,似乎没有尽头。” “然而我等庄民虽居于这样艰难的处境,心中依旧充满着无限希望,因为大蛇的生命虽然悠长,毕竟是有走到尽头的一天,而我等庄民却能繁衍生息,生命之火源远流长,或许是这一代,或许是下一代,终究有人会活着看到大蛇死亡的那一天。毕竟这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是我等驼罗庄的百姓赢了,我们的子孙终将重新回到地面上,生活在阳光普照的环境下,呼吸着外界的新鲜空气,在长满庄稼的土地上开枝散叶,繁衍生息。” “不想心愿虽然美好,现实却是何等地残酷,我等心中虽满怀着希望,盼望着总有一天能熬死大蛇,却只单单算漏了庄院旁边的这座七绝山。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七绝山上生长的柿子虽养育了我等庄民在大蛇环顾的日子里顽强地存活下来,却也因柿子掉落腐烂后形成的烂柿墙吞吐出来的恶毒臭气时刻受到生命的威胁,如今先祖留下的陈醋已为数不多,顶多三五个月后就要用罄,我等没能熬死大蛇,却要身死在恶毒臭气的侵蚀之下,悲夫,难道当真是造化弄人,宿命难逃,人力终究败给了天意,这样悲伤的结局,每每想来,都让小老儿忍不住悲从心生,肝肠寸断矣。”说到这里,两位老侏儒不由得黯然神伤,相互搀扶着失声痛哭起来。 第六十八章 敲诈银角 敖白见状唏嘘不已,连声宽慰道:“罢了,想不到你驼罗庄百姓的毅力竟能坚韧到这等程度,实属不易,既然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天意又怎忍心让你们就此绝灭,不然,我兄弟两个又如何会在这节骨眼上堪堪地到达此处,可不就是来帮着你们铲除这条大蛇的么?放心,只要有咱们兄弟两个在,纵然是上天入地,一样帮着你们断根便是。” 猴子听了不住点头,略带揶揄地调侃道:“是啊,还好那大蛇只有一条,若也分个公母,同样能够繁衍生息,你陀罗庄庄民的苦日子当真没有尽头了。” 见两人好容易恢复的脸色又变,敖白耸了耸肩,笑骂道:“行了,你就别再吓唬他们了,都七老八十的人了,若给吓出个好歹来,可不是咱们两个的罪过?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若天意真个那般残酷的话,就不能称之为庇护万物的老天爷了。” 正说话间,侏儒二老已然挖开了堵住空旷地道尽头的茅草,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条极其狭窄的向上甬道,那样狭小的空间,对于侏儒二老和猴子来说还尚可容身,身高八尺的敖白行来就倍感吃力,痛苦难当。此刻距离地面似乎已不太远,耳力如悟空和敖白者,甚至能听到上方虚空中呼啸林间的风吼声。 见两位老侏儒神色慌张,心惊胆战的模样,悟空和敖白对视一眼,心中雪亮,想来这里相去大蛇所在的七绝山不会太远,恪于大蛇平日镇服四方的强大威慑力,虽有兄弟两个在身边保护,两位老人依旧表现得那般局促不安,腿脚发软,呼吸沉重,几乎就不能正常前行了。 看着两位老人这般情状,好战的敖白想着马上就要投入战斗,心头也不免激起了一丝紧张和期待,真恨不得立马跳出地道,与那大蛇大战三百回合方才过瘾。 就着这时,侏儒老大突然停下脚步,神情肃穆,侧耳倾听,正待要说什么,相隔数尺的地面上忽地传来一阵嘹亮的歌唱声,那声恢宏壮阔,穿透力极强,虽隔着较厚的土层,依旧是字字清晰,声声入耳。 只听它在那里唱道:“别叹息,色是空,空是色,色变空,空变色,未世摩登伽此刻不变色。是美色,出色,生色,问谁可以不爱惜。唱出惜色的歌,摩登伽正是我。莫呼洛迦莫呼洛迦揭谛摩诃莫呼洛迦莫呼洛迦揭谛摩诃。天龙之女一曲婆娑,心眼中了魔尽我角色意识美色,来请你多爱惜,良夜又逢未世人,珍惜今宵记住我。” 这歌声如同梵音重唱,意境深远,亦真亦幻,扣人心扉,真好似九天仙女在放声高歌,极具蛊惑力,几番吟唱之后,听得敖白血脉贲张,神牵意荡,真恨不得仰天长啸,跳出地道,与那歌唱之人相见。 见他一副狂放不羁的样子,猴子嘴角牵出一丝冷笑,倏地踢出一脚正踹在他的小腹上面,厉声高喝道:“笨蛋,你想是受伤不轻,乱了心智,居然被这小小的魅惑之音给蛊惑了,当真是大失面子矣。” 而两位侏儒老儿早已经捂起耳朵,郑重其事地警告道:“两位老爷,这是那蛇妖吸收了数百年的人体灵气,专幻化作人形,坐在山石上蛊惑众生,数年之间,不知有多少热血少年经受不住歌声魅惑,巴巴地跑出地道去葬身蛇腹,丢了性命,两位老爷可千万小心在意,切莫着了它的道。” 被猴子猛力地踢中小腹,敖白疼得佝偻起身子,呕出几口唾沫,弱弱地呻吟道:“哥啊,你下手也太狠了点吧,要不是本太子经过这一路的血战,抗击打能力有所提高,方才就已经摔断了肋骨,再经你这么一下,只怕断掉的骨头便要尽数碎裂开来,行动不便,不给你趁势抢去了头功,用心好生歹毒。” 见猴子举起拳头,作势又要打,敖白顿时慌了神,举手投降道:“唉,你先别动手,我就这么一说,可就当了真?我倒不是被它的歌声所蛊惑,而是它自称作莫呼洛迦,让我听得不禁入了神,刚有点反应,就招来你一顿拳脚,可不冤枉么?” “哦,这莫呼洛迦却是个什么东西,可是你四海龙族之人,与你有些什么渊源?”这下轮到猴子摸不着头脑了,眨巴着眼睛,不明就里道。 “哈,我倒不认识它,也不与它有什么渊源,所谓的莫呼洛迦,其实是深山老林中修炼的大蟒蛇,数量极其稀少,生性懵懂,贪吃好食,但心性温和,不喜伤人,被西方诸多地方的百姓尊奉为神明,享有地龙之名,与我四海龙族同属于天龙八部之一,故此我对它略有耳闻。”见一向号称博古通今的猴子也有孤陋寡闻的时候,敖白不觉得嘴角上扬,故作神秘道。 “那是它所唱的歌词,未必就是它本身,还自称是什么莫呼洛迦,我看它充其量不过是条大蟒蛇精,在这里杀生害命,多造凶孽,哪里配得上是什么神明、天龙八部之一。”猴子闻言嗤之以鼻,万般不屑道。 敖白听了大摇其头,表情严肃道:“大师兄,你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一般大蛇只要长到一定的程度,超出了寻常蟒蛇的数倍以上,都可以被称为莫呼洛迦,说它生性懵懂,是因为大蛇的脑容量通常都比较小,即便是修炼成精,一样是个天生的愚物,秉性随和,只求三餐果腹,并不会仗着自己身形硕大而逞凶伤人,周围的百姓感其庇护之恩,甘心情愿将其尊奉为神明,却也在情理之中。” 猴子不觉得更加鄙夷,呵呵冷笑道:“要真是如此的话,眼前这条莫呼洛迦为何这般暴虐嗜血,杀生害命,却又作何解释?” 这话却是不争的事实,说得敖白瞠目结舌,半晌无言,呆愣了许久,方才说道:“这我就不得而知了,但你当真以为,同样的一条大蛇,在悠悠数百年漫长岁月中,性情上会发生那么极端的转变么?听方才二老所言,大蛇起初时只吞吃田里的庄稼,并没有吃人害命的劣迹,人蛇之间相安无事也过了许多年,直到后来,也不知出了什么状况,突然间凶心爆发,杀人嗜血,莫非是发生了什么变故不成?” “变故,能有什么变故,那蛇终究只是畜类,虽然一时能把斋吃谷,始终难免凶心爆发,杀人害命,这事倒是稀松平常,本大圣也已经见怪不怪了。照你这般说辞,似有为那大蛇开脱的嫌疑,就算它再有什么苦衷,数百年间也不知吞吃了多少无辜生灵,咱们如何能轻饶了它?”悟空闻言咬牙切齿,态度坚决道。 敖白无语地耸了耸肩,幽然叹息道:“我倒也不是为了要替它开脱,只是觉得这条莫呼洛迦的性格脾性与传言中的大不相同,故此心中疑惑,倘若它当真性情残暴、涂炭生灵的话,便是我也不能轻饶了它,必定要使些手段将它大卸八块,碎尸万段,为那些身死在它腹中的众多无辜生灵报仇。” “妙哉,好在你最后几句言语说得还算铿锵有力,瞧方才那优柔寡断、扭扭捏捏的样儿,我还以为你是怜惜那蛇妖,不肯与之对敌呢。罢了,如今洞口就在眼前,你我兄弟便冲出地面,显出些手段与那蛇妖对决,才不算枉来这村寨一场。”猴子听了哈哈大笑,振臂一挥,斗志昂扬道。 “好好好,日夜期盼着能够好好地斗上一场,如今机会就在眼前,本太子又怎肯落后呢?只是这通道着实地有些狭窄,你且先走,待我化阵清风随后跟上便是。”敖白闻言眼中精光灼灼,心花怒放,随手戴上侏儒老二递过来滴着陈醋的口罩,颇为急促道。 悟空见状很是满意,当即向两位老头拱拱手,显摆似地化作一道金光顺着甬道,一路飞驰着冲到了地面。 话说这里该是七绝山的腹心地带,由于长年得不到清理,脱落腐败的柿子堆叠成山,已化为了高高厚厚、足有十米来高的烂柿泥墙,散发出阵阵熏人的恶臭就如同无形的瘴气,飘飘荡荡,弥漫在山间的各个角落,毒性强烈,又何止是驼罗庄时候的千百倍。 猴子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托大,依敖白之言戴上了滴有陈醋的口罩,不然凭自己这样坚强的意志,依旧无法抵挡这冲天剧毒恶臭的侵袭,若就此夺路而逃,却不要被敖白笑掉大牙。 不过要在这又软又臭的烂柿泥墙中行走,还真的是很有难度,猴子便使了个悬浮法,将身子悠悠地漂浮在半空中,低头看时,情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乖乖,这驼罗庄的庄民当真好本事,他们没有俺老孙这样飞天遁地的身法,却要在深厚污浊的烂柿泥中摸爬滚打,不但要上树去采摘柿子,还要摆脱大蛇的追击,这般能耐和毅力,实在太强悍了。 猴子循着歌声举目眺望,只见前方数十米开外的地面上有一块干净的青石板,上面笔直地站立着一个身穿黑衣、身材妖娆、神情淡然的美艳女子,正全神贯注地沉浸在自己曼妙的歌声中,衣袂飘飘,恍若有出尘之姿。 第六十九章 神鸟传说 那女子的反应极其灵敏,就在两人出现在地表的一刹那,登时就止住了歌声,转过身形,一双冷眸不住地在猴子周身上下扫视,咯咯地娇笑道:“呦,今日本菩萨倒是走运,才半会工夫就引上个人来,只是这数百年来驼罗庄的庄民一直深藏在地底下,缺衣少食的,营养不良,当真长得越来越瘦弱不堪了,但今日的尤甚,瞧这尖嘴猴腮的刻薄模样,状似骷髅,身无四两肉,怕是吃上百个也未必能填饱本菩萨的肚腹。” “其实像我这般拥有神识感应的,并非不能撞下地道去寻找那些庄民食用,一来是挖洞毕竟比较麻烦,而我一向慵懒懈怠,身躯长大,十分不喜钻进地道去寻找食物;这二来嘛,我更加热衷于用歌声蛊惑那些热血少年,这自家送上门来的吃食,受用起来更加地方便,也更加有成就感;第三呢,我也生怕自己挖地道上瘾,忍不住就把这庄中的百姓给吃绝了,那往后的日子岂不是大为不妙?” “不过你这骷髅猴也未免太瘦了,若地下的庄民都似你这般份量的话,又如何能填得饱本菩萨的肚子,说不得也要挖地道改变我的捕食方法了。” 猴子亦在打量眼前的这位女子,她虽幻化成一个美貌女子的模样,面色过于苍白,一对眼珠子也呈月牙儿形状,那是标准的蛇眼,她说话的时候,那条尖锐的分叉的舌头还不时地往外面吐露,发出咝咝地鸣响声,让人看得禁不住脊背发凉,毛骨悚然。不知她是太过狂妄不愿刻意掩饰,还是法术修为并未到家,这般幻化术处处都露着马脚,无时无刻不向人昭示她是个妖怪,而不是人类。 见她如此鄙薄自己的相貌,孙悟空也不生气,只悠悠地耸肩道:“你这妖怪好没眼色,若论相貌,俺老孙是丑了一些,自是膂力过人,神通广大,又岂是那些脓包庄民所能够比拟的?” 见他竟还能说话,蛇妖眼中禁不住闪过一丝讶色,转而点头大笑,眉头一轩道:“嗯,你没被本菩萨的歌声所蛊惑而失去心性,光凭这一份定力,已属不凡,站在本菩萨面前非但不觉得害怕,反而还敢夸夸其谈,大放厥词,确非那些只顾逃命的庄民所能够比拟,既然如此,你这自称膂力过人,神通广大的骷髅猴儿,今日冒昧来到本菩萨的宝山,却是意欲何为?” 听她一而再再而三地称自己为骷髅猴,言语中更有许多轻慢之处,猴子心中也不禁升起了几分怒意,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孽障,你真可谓是明知故问,你在这七绝山上倒行逆施、肆意害人,如今罪孽深重,恶贯满盈,本大圣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今日便是特地来将你铲除的。” 蛇妖闻言仰天狂笑,嘶声道:“好猢狲,凭你这无有四两肉的身板,能有多大能耐,就敢出得这般狂言,也不怕人笑掉大牙么?这数百年间,驼罗庄上的庄民前往各地也不知请来了多少号称功法精深的道士和尚妄想收服本菩萨,然而看着都是些道貌岸然的修行人,只可惜不禁打,三两下功夫就被本菩萨打得屁滚尿流,满地找牙。如今本菩萨早已经破戒吃荤,就你这样小小的身板,就如同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实在是很伤脑筋。” 听她再一次鄙薄自己的身材,猴子暴怒而下,却反而冷笑一声,不置可否道:“你这孽障休得猖狂,你在这里杀生嗜血,涂炭生灵,早已经犯下天条死罪,命不久矣,居然还敢妄称是什么菩萨,当真是大言不惭,还是乖乖地俯首就死,也免得本大圣亲自挥棍,多动一番手脚了。” 见猴子竟质疑自己的称号,那蛇妖也不怎么生气,只微微地摇头,慨然叹息道:“两百年了,本菩萨在这七绝山中横行无忌,或仰仗身法追赶上树摘柿子的庄民,或运用歌声魅惑一些热血青年出地道来进行吞食,当真没一个人能够像你这般陪着本菩萨说话的,着实憋闷得紧,就冲这一点,我也容许你多活些时候,决不轻易地将你吞吃。” “说我妄称是什么菩萨,这你可算是冤枉我了,我本是一条莫呼洛迦,在深山密林中修行了数千年,位列天龙八部之一,在西域边陲就是神一般的存在,如何就不能是菩萨呢?” “说我在这里杀生嗜血、涂炭生灵,这话不假,却着实地怪不得我。当初我在这庄村中为孽,也只吞吃些谷物庄稼用以果腹,从未想过要造孽杀生,即便是庄民们舍不得那些食粮,求请些道士和尚妄图要收服我,本菩萨也只是仰仗神力将他们打败,从未曾下得重手,取了其中一人性命。” “可他们倒好,偏找了个对头来将我打杀,把我开膛破肚,暴尸荒野,若不是天不绝我,使我得到些许奇遇,捡回了一条性命,此刻怕早已身死百年,尸骨也不知化在了何处?此仇此恨当不共戴天,我既有神力在身,又如何能轻饶了他们,非搅闹他们个天翻地覆,永无宁日不可?” 悟空听了更加不屑,反唇相讥道:“你这孽障在这里不劳而获,吞吃谷物,不也是对一方百姓的生产安全造成威胁和妨碍么?他们寻找方外高手将你除去,本也无可厚非,你又何敢巧言令色、强词夺理,将你这等杀生害命的罪责强行推卸到他们自己身上?” “再者本大圣既已到此,说不得要为庄民们除了你这个祸害,难道还能为了你这几句巧言折辩,就这般轻易地放过你么?还是休要痴心妄想,乖乖地俯首领死,妖孽,你的劫数到了。” 眼见猴子从耳朵里掏出如意金箍棒,不由分说上前便打,莫呼洛迦身躯一震,嘶声尖叫道:“且慢,我识得你这根棒子,你莫非姓孙,叫什么大圣么?” 见她竟能道出自己的来历,猴子不觉得分外诧异,当即收了棒子,得意洋洋道:“妙哉,不想你这偏远西域的小小蛇妖,居然认得俺老孙,即便如此,因你杀孽太重,作恶多端,却也容不得本大圣对你手下留情,就勉强地留个全尸,以儆效尤吧。” 话一出口,莫呼洛迦仰天狂笑,面露狰狞道:“好好好,果然是你,齐天大圣孙悟空,本菩萨在此久候了两百年,今日可算把你给等来了,但非是你要收服我,而是本菩萨要报当年你对我的杀身之仇。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本菩萨功法大成,定要以当初百倍的苦痛报偿于你,剖腹剜心,碎尸万段,方解我心头之恨。” 这下轮到猴子目瞪口呆了,愣愣地瞪着莫呼洛迦,不知所云道:“我靠,这倒霉催的,死到临头就开始胡言乱语,随意栽赃了,本大圣今日才到此处,如何在两百年前就将你给杀了?再说若是死了,你又怎会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与俺老孙对峙,必定是你觉得今日在劫难逃,就想着运用这种栽赃的手法企图让本大圣心生愧责,好对你网开一面,放你一条生路。然而本大圣在三界中混了千百年,阅人无数,听到、经历过的奇闻怪事也自是不少,哪可能被你这点小小的伎俩给蒙混过关,却是你这孽障小看我了。” 见猴子振振有词的,只是不肯承认,莫呼洛迦侧着脑袋冷冷地瞪着他,一个劲地哂笑道:“臭猴子,你也算是堂堂的齐天大圣,三界中有名有号的人物,如何自家做过的恶事,就昧着良心矢口否认,不怕被上天降责,天打雷劈么?” “当年分明是你借我张口吞你之际,施法钻入我的肚腹里面,却在内中使棍逞凶,将我开膛破肚,惨死当场,还不承认么?我记得当时还有个长嘴巴大耳朵的猪和尚,将本菩萨杀死之后,就是你两个抬着我的尸身到驼罗庄上向那些痴蠢愚顽的凡俗庄民邀功显名,这才过了区区两百年,就全不记得了么?” 听她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猴子也不由得大为震惊,暗自思忖道,乖乖,那长嘴巴大耳朵的猪和尚,可不就是八戒么,而且这打杀蛇妖的手法,倒还真像是俺老孙的手笔,可明明地没有此事,如何被她说得有模有样的,甚是奇怪。啊,想必是哪方的神圣假托咱们三藏军团的名号,在这里惩恶扬善替咱们扬名呢,只是时间上选得不对,整整差了不下两百年,那就难怪师父要怀疑在咱们之前是否也有一次相应的取经大业了。 见莫呼洛迦依旧冷冷地盯着自己,猴子情知自己想得远了,当即摆了摆手,颇不耐烦道:“罢了,俺老孙乃是堂堂的齐天大圣,顶天立地,率性而为,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无论多么粗俗可鄙,有碍观瞻,我都敢于承认,若是没做过的,即便是山大的丰功伟绩,造化苍生,我也不会承认,你要打便打,要杀便杀,凭空捏造出这等莫须有的事来,却不免多此一举?” 第七十章 满地金银 见把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死猴子还是不肯承认,莫呼洛迦直恨得怒冲云霄,嘶声咆哮道:“臭猴子,我已列举了两大罪证,你还妄图抵赖不成?罢了,你我两个既在此处碰面,立场不同,必定要争一个生死长短,又何必再拘泥于往日的仇恨呢?来啊,就让你见识一下本菩萨这两百年修行的战力,看是你手中的棒子强硬,还是本菩萨的两口宝剑锐利?” 说完,她便轻嗤一声,把手一招,就好似变魔术一般,从袖管里亮出一对白色透明的宝剑。当真好一对宝剑,状似鱼骨,小巧玲珑,晶莹剔透,光华璀璨,握在她两只玉手里面,还隐隐地散发着阵阵森冷的寒气,一看就知绝非凡品。 莫呼洛迦抄剑在手,也不打话,纵身一跃,化作一道锐利的银芒直向猴子面门冲来,果然是气贯长虹,快如闪电,倏忽就到眼前。 见她动手,猴子不由得正中下怀,当即轮转棒子,欲要接下莫呼洛迦这雷霆般锐利的攻势。 然而蛇妖虽幻化作人形,长得弱质纤纤,我见犹怜,其原身却是条身长千尺的大蛇,力拔山兮,膂力过人,此刻含愤出击,志在必得,猴子虽然防守得严密,终究显得有些轻敌,当下被莫呼洛迦一剑顶住棒身,带着猴子一路向后疾冲而去。 七绝山上满是枝繁叶茂、硕果累累的柿子树,猴子被莫呼洛迦大力逼迫,一时间身不由己,带着隆隆风声向后暴退,一路上也不知撞断了多少树枝桠叉,闹得风尘仆仆,枝叶满身,分外狼狈。 这时候,暗暗躲在悟空身后的敖白再也按捺不住,暴喝一声转过身形,斜撩着长枪直向莫呼洛迦肩胛处刺来。 这一枪来得太过突然,当真大出蛇妖预料,虽则如此,她身属蛇类,反应灵敏,身法迅捷,眼看着长枪闪着点点银芒直向自己身上刺来,莫呼洛迦娇喝一声,止住身形,腰板一扭,眨眼间便向后方退出数丈。 猴子这才有机会收住暴退的身形,足尖用力地往道旁的柿子树上一点,居然绝地反击,带着猎猎风声,挺棍直向莫呼洛迦心窝处刺来。一击之下,他已知晓了莫呼洛迦强悍的膂力,既然抢得了先机,出棍之时再不容情,当即使出了十成的劲力,欲要将她捅个透心凉。 岂料莫呼洛迦甚是胆大,眼见着避无可避,也学着猴子的样子,用足尖在树干上一点收住去势,却将宝剑往前突刺,只听铿锵一声巨响,锋利的剑尖竟正面接下猴子轰出的万钧巨力,不见有丝毫退让。 显然是察觉到猴子脸上的惊异表情,莫呼洛迦分外得意,语气悠然道:“堂堂的齐天大圣就这般能耐么,若不是有这帮手偷袭于我,出乎本菩萨的预料,此番你定已身死在我剑下。” 分毫不顾她的冷嘲热讽,敖白斜撩着长枪,眉头一轩,怒不可遏道:“好孽障,你少要说嘴,我认得这对宝剑,原是我四叔北海龙宫不世出的镇宫至宝冰霜鱼骨剑,一直深锁在府库之中,不曾出世,不想在千百年前竟不知去向,恼得四叔派出全龙宫的兵力满海面寻找,鱼脊虾背龟壳也不知敲碎了多少,只是渺无音讯,无处寻找。原来却是被你这孽障给偷了出来,好不大胆,还不赶紧交还于我,让我拿去还给四叔,也算了了他老家人一桩心愿。” 见敖白言语铿锵,不容辩驳,莫呼洛迦只是哂笑,万般不屑道:“你说的不错,这对宝剑还真叫什么冰霜鱼骨剑,却是两百年前救我的恩公赏赐给我护身用的,不是你那什么四叔之物,即便真是他北海龙宫中的宝藏,如今也已落在本菩萨手里,正用得顺手,也断然没有轻易送还的道理。” 猴子听了呵呵冷笑,不怀好意地揶揄道:“嘿,你那恩公倒真是个奇人,非但做贼,还专门救治你这种为害苍生的孽障,唯恐天下不乱,必定也不是什么好人。” 话一出口,莫呼洛迦忽地面露狰狞,满脸煞气道:“臭猴子,你侮辱本菩萨也就罢了,竟敢有言辱及恩公,本菩萨定要将你钉在柿子树上,活活地剐下你身上的肉来,叫你不得好死。”说完,再一次挺剑向猴子进行疯魔般的斩劈。 情知她膂力惊人,非是自己所能匹敌,猴子只得仰仗身法,巧妙地进行闪避,不与她作正面交锋,偷空还不忘挤兑道:“哈,你这妖孽虽则凶残,杀生害命,却还懂得知恩图报,甚有良心也。你既懂得报恩,需知医者救人,本着一份仁慈之心,叫那病者存心悔过,虔诚向善,自是药到病除,百害不生,却哪有立意解救你这凶残暴戾、一心要杀生报复的孽畜,临走时还将这锋利的海藏神兵赏赐给你,可不是用心不良,非是好人么?” 说话的当口,他还不忘回头提醒敖白道:“敖白,这妖孽的力气太大,你又受了伤,若是正面与她交锋,恐怕会牵动你的伤口,受些苦痛,所以你就退到旁边帮忙掠阵,正面对抗的活就交给本大圣来做吧。毕竟这般闪闪避避的,也不能将这祸害给除了,咱们兄弟两个通力合作,务必在正午时分将这妖怪给解决了,不然日光暴晒,照射得地上的毒雾瘴气蒸腾起来,可就没咱两个的好果子吃。” 见猴子有条不紊地布置作战计划,将擒杀自己看作是探囊取物一般轻松自如,恼得莫呼洛迦勃然怒发,刷刷刷连出数剑进行抢攻,身法凌厉,招招致命,如狂风骤雨一般直往猴子身上要害招呼。她使的是对绝世锋利的神兵,终究比猴子的单棍多出了一件,招式灵动,变化多端,倏忽间以二打一,以快制快,倒真杀得猴子手忙脚乱,相形见绌,频频地后退处于被动招架的状态,只有守御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然而猴子毕竟经历过翠云山与铁扇公主一役,莫呼洛迦的剑招虽然凌厉迅捷,较之由月宫天子附身的铁扇公主终究差了不止一星半点,猴子虽抵挡不住铁扇公主的剑招,在莫呼洛迦的双剑攻击下勉强地处于防守状态,却还是游刃有余的。 这般又招过百合,猴子渐渐地适应了莫呼洛迦灵动飘忽的剑招,慢慢地稳住阵脚,只见他断喝一声身形转动,倏然化作三头六臂法身,团团转转,三面开合,倒让莫呼洛迦一对凌厉的双剑近到他身前数丈,便就悉数挡回,无有半点进益。偶尔猴子还能仗着自己的武器长大,频频地从莫呼洛迦的招式破绽中攻入,直指她的身体要害,使得她于递招进攻之际不断地回剑格挡,手忙脚乱,疲于应对。 如此又对攻了数百合,猴子仰仗越发熟练的战技,逐渐地扳回劣势,倒把莫呼洛迦杀得招式紊乱,相形见绌,频频后退,战斗格局在半个时辰之内有了这么大的转变,着实地让她汗颜。 猛然间,孙悟空长啸一声,左右两边法身手里的棍子带着磅礴的旋转之力,分别磕在蛇妖的两口宝剑上面,霎时间,莫呼洛迦手心如遭电击一般,又酥又麻,两口宝剑虽不至于脱手,也被击得嗡嗡震颤,几乎要把握不住。 就在这时,孙悟空的第三面法身旋转过来,高高抡起玄铁三叉戟力劈华山,直向她的面门砸来。此刻莫呼洛迦满门心思都放在与手上传来的麻木疼痛的感觉相抗衡,再加之手里握着的两口宝剑似乎不为自己所掌控,眼看着猴子挥戟砸来,不由得大惊失色,仓促间无法抵挡,只得娇喝一声,玉手张开,强行松开宝剑剑柄,挣脱了两根棍子上传来的连绵无尽的吸引力,随后纵身一跃,企图躲开猴子这一戟的攻击范围。 然而她反应虽快,当机立断,终究不及猴子身经百战,老谋深算,眼看着她为了脱身而弃绝了两口宝剑,堪堪地纵身后跃之际,如意金箍棒棒头随着她后退的方向倏地伸长,只听噗地一声响,不偏不倚,正砸在她的小腹。 猴子这一棍带着强劲的旋转之力,余势未消,力量雄浑,莫呼洛迦只感觉小腹上一阵锥心刺骨的剧烈疼痛,肚腹间像是被破开了一般,血气翻涌,难以禁制,她疼得五官扭曲,嗓子眼微甜,便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强大的冲击力亦带着她向后栽出,将后方一棵数人合抱的大柿子树拦腰砸断,枝叶纷飞,随着满树上半生不熟的柿子不住地跌落下来,砸在她的身上。 莫呼洛迦低头看向小腹,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猴子这一棍着实强悍,饶是她鳞甲深厚,金刚不坏,依旧被他捅进去小半截,进入肺腑,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渗出,她体内的气息紊乱,下半截身子亦麻木得无法动弹。 猴子收了法身,仗棍而立,呵呵冷笑道:“妙哉,你也着实不易了,竟有力量强行挣脱俺老孙棍子上传来的强大吸引力,若非如此,怕早已死在我的三叉戟下,只是你小腹受了重伤,宝剑又被磕飞,还有什么办法能抵挡俺老孙的攻击,还是乖乖地束手受死,不要再挣扎了。” 第七十一章 楠木剑鞘 受到如此折辱,莫呼洛迦不由得勃然大怒,强忍着腹部锥心的刺痛,脖子前倾,四肢收缩,化作了一条巨大的蟒蛇,昂首摆尾,腾空而起,直向猴子发动攻击。 眼看着现出真身的莫呼洛迦,饶是见多识广的孙悟空也禁不住暗暗吃惊,这条蟒蛇着实是大,光是脑袋就有牛棚般大小,两只出气的鼻孔也足有门扇那么大,一张宽阔的蛇吻中排满了尖利的牙齿,睁到爆满的红眼睛里寒光闪闪,犹如两只高高刮起的红灯笼,闪烁着无尽的凶性和杀意。 或许是存活的年份太过久远,大蛇体表的皮肤呈诡异的紫红色,上面布满了粘稠的液体,即使匍匐在腐败的烂柿堆中游走,也显得轻松写意,不会有半点下沉。 大蛇仰天嘶吼,凶性大发,一双赤眸紧紧地盯住猴子所在的方位,身子高高窜起,如同一条巨大的离弦箭弩直向悟空射来,来势汹汹,杀气腾腾,粗壮的身体带起的凌厉风声刮得周遭十几棵数人合抱的柿子树摇摆不定,几乎要连根拔起。 看着这般威势,怕足有数万斤重,纵然是技艺精湛的齐天大圣也没敢硬接,只得仰仗瞬移身法疾闪到她背后,轮转棒子欲要将她的脑袋打碎。岂料莫呼洛迦身躯虽大,动作却极是灵敏,一击不中,蛇头强行扭转,前身竖起,朝着猴子所在的方位疾靠而来,磅礴的劲力搅弄得底下粘稠的烂柿泥剧烈涌动,滚滚的气泡翻腾,酸雾弥漫,将猴子眼前的视线都给遮盖了。 看不清前方的物事,猴子却不惊慌,迎着那蛇身靠拢的方向踢出一脚,试图借着她撞来的力量远远地弹开,以此摆脱酸雾笼罩,躲开她的强势攻击。岂料这一脚正踢在莫呼洛迦光滑的鳞片上面,非但不能借力弹开,反而顺着她蛇尾的方向一溜烟地滑了下去。 见猴子竟踩在了自己身上,莫呼洛迦禁不住勃然振奋,尾部剧烈震动,将猴子如同个物件一般,高高地抛上半空,随后她昂起身子,冲天而起,张开巨嘴欲要将猴子整个撕成碎片。那样巨大的蛇吻,那样惊人的咬合力,若一旦将猴子咬中,即便是他一身铜头铁臂,刀枪不入,怕也要被咬得千疮百孔,死无全尸了。 在这危急时刻,臭猴子还真有办法,当即舒展身躯,强行扭转上升的趋势,手舞着如意金箍棒在空中旋转数周,带着滂湃的旋转之力向下俯冲,与冲天而起的莫呼洛迦蛇头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这样强力的碰撞,怕足有数万斤重,就这么生生地轰在莫呼洛迦的鼻骨间,饶是她那样强悍的身躯,也是经受不住,当即张开巨口,痛苦地哀鸣,身体挺直,就好似瞬间失去了生命力,软软地直往下栽去。 然而孙悟空虽一击制敌,却也没捞到什么好处,撞击之时,莫呼洛迦倏地张开了嘴巴,从她口鼻中喷出了令人作呕的唾沫和无比腥臭的粘液,连带着碰撞时翻涌起来的烂柿泥中的剧毒酸雾和瘴气,全都毫无保留地冲到了猴子身上。 那样恶心熏人的毒雾瘴气,比之从烂柿泥中发散出来的气味要浓郁恶臭上百十倍,即便是戴着滴了陈醋的口罩也无法抵挡,霎时间,孙悟空就像哑巴吞吃了黄连一般,面色灰败狰狞,浑身抽搐,两手乱挠,他又像是断了脑袋、无处依身的苍蝇一般,双眼紧闭,泪如涌泉,挥舞着棒子没头没脑地乱窜乱打,却依旧无法发泄身上所承受的恶心苦痛,他倏地跪在一棵倒下的柿子树上面,身体紧绷,双拳紧握,咬牙切齿,仰天嘶吼,浑然一副难以言表、生无可恋的苦痛模样。 莫呼洛迦重重地摔在了厚实的烂柿泥中,冲起老大一片腥臭的烂柿泥浪,溅满了周围十丈之地,而她身强体壮、鳞甲深厚,虽受到如此重击,也只是脑袋轰鸣,产生强烈的眩晕,本身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而她生活在烂柿泥中长达数百年,早已经适应了它的酸臭恶毒,此刻摔入泥中,就好似龙回大海一般,说不出地畅快写意。冰冷的烂柿泥浸润着她的脑袋,就如同一剂强效的疗伤神药,使她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了神智,重新窜到了半空,寻找孙悟空进行报复。 此刻她因受到当头棒击,心中的杀意更浓,真恨不得立时将猴子撕成碎片,方才解恨,不过她很快就发现了跪在柿子树上的猴子,六神无主,方寸大乱,正自顾自地在那里嘶声咆哮,乱舞乱挠,不由得心中大喜,看来猴子被自己一口浓重的毒气喷个正着,也不是没有妨碍的。想及于此,她冉冉地升到半空,张开巨口来,欲要将猴子拦腰咬住,而猴子犹自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心烦意乱,亦不知死神已渐渐地向自己靠近。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猴子身侧的一条白色巨龙怒啸一声,俯冲而来,重重地一下直撞在莫呼洛迦左侧的脑袋上面。敖白身长六丈有余,较之莫呼洛迦粗大的、足有二十几米的身躯来说,真是不值一提,但他毕竟是偷袭而来,蓄势已久,出其不意,更何况莫呼洛迦的脑袋先前就受了重击,重创之下又遭如此冲撞,饶是莫呼洛迦再怎么坚挺,也被撞得头脑眩晕,身体摇摆,晃晃荡荡地平移出数丈开外,方才稳住身形。 莫呼洛迦心中怒极,昂起头颅,冷冷地扫视着敖白在她面前略显单薄的身躯,万般不屑地冷哼道:“好哇,又是你这小小龙众,三番五次地偷袭于我,若不是孙悟空是个紧要的所在,让本菩萨无暇顾及到你,你却如此猖狂,真当本菩萨怕了你不成?” 眼见着莫呼洛迦挺直她粗壮的身躯,如一座通天的佛塔般竖立在自己面前,气势逼人,语出威胁,敖白秉着一身正气,神情自若,不亢不卑道:“好孽障,就凭你在此处逞凶害人,不许本太子偷袭于你么?再说我明明地是在大师兄身旁料敌策应,既见他有危险,如何不救,沙场征战,只看强弱,又何须多言呢?” 听他言语铿锵,振振有词,莫呼洛迦一时语塞,怒极反笑,嘶声冷哼道:“好一个沙场征战,只看强弱,我凭自家的本事在此处为虐,又干碍你甚事?既有心诛我,也该派一个法力高强的角色来,凭你一条小小的四脚蛇,何德何能,就敢在本菩萨面前大放厥词,岂不可笑么?” 见她如此地看轻自己,敖白也不生气,神情傲然,嘿然冷笑道:“哈,你这孽障果然没见识,身躯大小何足道哉,只需法力高强,战力惊人,一样能够克敌制胜,本太子究竟战力如何,也要彼此战过之后方才知道,你若胜得过我,却也由得你来鄙视。” 说完,他四肢伸展,状似痛苦,浑身剧烈地颤动起来,也不过须臾时间,竟凭空地又幻化出一条白龙来,两条白龙一前一后分两个方位面对莫呼洛迦,凝神静气,神情肃穆,不怒自威。 眼见及此,莫呼洛迦微微一愣,放声大笑道:“妙哉,原来你还有这等绝招,虽说是雕虫小技,却也着实稀罕,不过要想凭前后夹攻将本菩萨打败,未免太异想天开了吧?” 说完,她便头颅昂起,身躯摆动,作个前倾欲扑之状,身后巨尾却悄无声息地竖在当空,轻轻拂动,在虚空中抡过一个圆弧。这招数变得实在太快,敖白眼看着她昂身欲扑,正全神戒备,两面冲击,不防备她尾部竖起偷袭,心头震颤,虽有心作出反应,无奈莫呼洛迦的动作极其敏捷,只感觉眼前一黑,几乎是同一时间,乍分前后的两条白龙瞬间被巨尾扫中,一路呼啸着飞了出去,沿途也不知撞断了多少柿子树,这般直摔出去十数丈,方才稳住去势。 虽只一击,但这一下摔得实在太重,两条白龙被砸得口鼻涌血,眼神迷离,使劲挣扎着欲要从断树残枝间站起,却无论如何都爬不起来。 万没料到他如此地不堪一击,莫呼洛迦心中得意,微微颌首道:“不错,正如孙悟空所言,你在先前就受了重伤,是不该与本菩萨这样强大的人物拼斗,但即便你身无挂碍,怕也难以抵挡我这巨尾冲击。这就是你所谓的沙场拼斗,既被本菩萨打败,说不得便要取了你的性命,以惩罚此前你对我的冒犯,本菩萨是仰仗身法堂堂正正地将你打败的,便就此杀了你,你也该是毫无怨言的。”说完,她便身躯一纵,冲突而来,欲要给敖白最后一击。 不想孙悟空不知何时已停止了狂啸,手舞着如意金箍棒冲天而起,狠狠地一下直撞在她右侧的脑门上面,同样的部位,同样地力逾万钧,却让她如何承受得起,登时便头晕目眩,口鼻涌血,身体歪斜,重重地栽进烂柿泥中,久久没能起身。 第七十二章 火焰山界 莫呼洛迦受伤虽重,心中却是一片雪亮,看来本菩萨是中计了,先是这猴子假装恶心中毒赚骗我掉以轻心,然后再用这龙众来吸引我的注意,达到他趁机吸引我的目的,果然阴险歹毒,乃是高招,但他们两个自始至终都没有发出一语进行交流,配合得竟这般默契,着实可怕。 眼见莫呼洛迦重新摔入烂泥堆里挣扎着无法起身,孙悟空心中得意,忘乎所以地放声大笑道:“好孽障,你内心必定有所疑惑,俺老孙不是被你那熏天的恶臭给搅闹得意乱情迷,难以自持了么,如何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恢复常态,攻击于你?本大圣乃是堂堂的齐天大圣,当年大闹天宫之时力战妙上天庭十万天兵、三百六十员神将,什么阵仗没见过,你那浓烟毒雾虽然恶心歹毒,也只迷得我一时,又如何能够长久?” “如今我将计就计,这般地重创于你,又得敖白两头白龙进行三面夹击,即便你拥有冲天之翼,怕也难逃败亡之局,还是莫要反抗,乖乖地引颈就戮,本大圣还可大发慈悲,赏你一条全尸。” 见猴子说得得意,一副奸计得逞、胜券在握的笃定表情,挣扎在泥沼中莫呼洛迦不由得怒火攻心,雷霆大发,她虽三番四次受到巨力冲击,脑部震荡,眩晕不已,但仗着身躯长大、鳞甲坚厚,并未伤及根本,此刻受到猴子言语刺激,心中的愤恨和杀意更浓,当即勉强地支撑身体,再一次冉冉地从泥沼中升了起来。 莫呼洛迦昂起头颅冷冷地看定孙悟空所在的方位,仿佛纵身欲扑,身后巨尾甩过几个圆周,如电闪般直向猴子身前卷来。悟空见状呵呵冷笑,竟不闪不避,径直化出三头六臂法身团团一转,欲要将莫呼洛迦挡退。 然而悟空这回却失算了,以莫呼洛迦那样偌大的身形甩动巨尾带起的旋转之力,威力强大,又岂是他区区的三头六臂法身所能够抵挡的?只听砰地一声巨响,大蛇甩出的巨尾如长鞭般正扫在孙悟空左侧的混元金棍上面,雄浑的气劲非但将金棍击得脱手而出,还将悟空撞得如断线的风筝般径直地摔了出去,却又是林中的柿子树倒霉,被猴子贴着枝干一路贯穿而去,偌大的一片树林被齐齐地拦腰斩断,颓然地倒了一地,倒把战斗的地面空出了老大的一块。 莫呼洛迦一招退敌,更加地抖擞精神,挺直身体,裹挟着狂风紧紧地追杀而来,风声巨作,带起浓重恶臭的烂柿泥沼如雨点般劲射奔袭,刮得猴子睁不开眼,只得勉强地轮转手中的二般兵器竭力挡开射向自己的点点污泥,并试图凭借这一点绵薄的力量,在蛇妖的强势攻击下,好好地守护住周身的各处要害不受侵袭。 但终究是莫呼洛迦力大,居然无视猴子手中的兵器格挡,没头没脑地直撞了过来,又是一声巨大的震响,孙悟空全无半点抵抗能力,被这般巨力撞得直飞了出去,再一次撞断无数柿子树,倒在了一片断枝残骸之中。莫呼洛迦见打败了孙悟空,带着无比得意的嘶嘶狂笑,借势扑上前来,张开巨口,欲要将他拦腰咬断。 见她竟这般强势,饶是无所畏惧、唯恐天下不乱的齐天大圣脸上也陡然现出些许的惊惧之色,他竭力挣扎着从乱枝丛中窜起,全不闪避,迎着莫呼洛迦冲来的方向,骤然伸长手中如意金箍棒,腾地一下正捅在蛇妖张开的巨口里面,莫呼洛迦趁势追击,满心以为便可将猴子身体咬为两截,一雪当年的杀身之仇,不防备猴子手中的棒子竟有如此神威,骤然伸长了向自己发起冲击,大意之下不及作出闪避,锐利的如意金箍棒倏忽而至,噗地一声正刺入她的大口里面,刹那间鲜血涌出,连带着她嘴里小兔般大小的尖牙也被撞断了好几颗。 莫呼洛迦惨叫一声,身子猛地向后窜出,使劲挣脱了如意金箍棒,她身体颤抖,面目狰狞,身上的几处空门都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孙悟空面前。孙悟空凌空跃起,手持着棒子寻找她身上最柔弱的部位,便要暴起冲击,给予她最后一击。 不想莫呼洛迦敏锐地感觉到了危险,狂啸一声旋转着身体冲天而起,升到高处,就如同一座小型的山头瞬间崩塌了一般,带着隆隆风声直向孙悟空压来。 见识过她粗壮的身体带起的强大冲击力,饶是猴子这般的战力也没敢硬接,仓促间无法可施,只得挥舞着棒子直向后方闪避。 眼见着猴子逃窜,莫呼洛迦狰狞可怖的蛇脸上竟挂出一丝异常诡异的冷笑,她再一次故技重施,张开巨口喷出一股腥臭无比、浓如墨汁般的烟雾,这烟雾的浓度更甚于前,几乎将方圆数丈的地面全都笼罩其中,暗无天日的,让猴子身在烟雾笼罩之中,晕头转向分辨不出方位,只得拔身而起突出重围,首先恢复视力才好。 正飞驰间,猴子猛地感觉黑雾下方窜上来一件物事,果真是快如闪电,又仿佛四面八方都有,根本就无从闪避。正盘算着该如何是好,他只觉得腰间一疼,心中一片雪亮,想是莫呼洛迦借着黑雾笼罩自己的身形,趁乱偷袭,终于成功地将自己拦腰咬住,这下可是大大地不妙。 却说莫呼洛迦一口咬住猴子腰部,禁不住大喜过望,当即尾部一振,身带着万钧巨力,嘴里衔住猴子一路向前,狠狠地一下撞在山尽头一处高高的山墙之中,登时便撞断山壁,土崩石裂,天摇地陷,猴子纵然不死,也该受了重伤。 就在这时,被蛇妖巨尾扫中的敖白跌跌撞撞地从泥沼中爬了起来,眼见着莫呼洛迦将大师兄撞入山墙,轰塌了半面山壁,敖白直吓得脸色煞白,怒吼一声挺起赤炎神枪朝着莫呼洛迦尾部直刺了过来。 敖白虽不及莫呼洛迦力大,毕竟也是含愤出击,来势凶猛,而且是朝着蛇妖尾部的一处命门冲突而去的。那赫然便是莫呼洛迦的肛门所在,被硬皮软甲紧紧地包裹起来,隐藏得极其隐秘。然而敖白出身四海龙族,对蛇类的身体构造、生活习性可说是了如指掌,那肛门虽隐藏得极其隐秘,被他分辨出来还是显得轻而易举。而这赤炎枪乃是西海龙宫不世出的神兵,虽不及如意金箍棒的名头响亮,却也是锋芒锐利,无坚不摧,用它来捅破蛇妖肛门,却是丝毫不在话下。 蛇身上有三大要害,除了头部、七寸之外,就是这肛门了,虽说莫呼洛迦身躯长大,耐力过人,肛门被破或许并没什么大碍,但那毕竟是她的命门所在,若真个受伤,虽不足以致命,却也够她喝一壶的。 这会儿莫呼洛迦正将猴子撞入石壁,犹不解恨,又转出身子来使劲地在他身上碾压撞击了几回,尾部不断地拍打石壁,上面的命门也时隐时现,暴露无遗。敖白这般悄无声息地挺枪刺来,该是万无一失的,不料莫呼洛迦在此间吃人无数,反应极是灵敏,居然警兆突生,调转身躯,兀地张开巨口朝敖白这边咬了过来。 这下轮到敖白猝不及防,赤炎神枪收势不住,哧楞一下正刺在大蛇尖锐的牙齿上面,敖白虽然大感意外,毕竟身经百战,倒是处变不惊,趁机用力一搅,试图搅断她的几颗牙齿再补上一枪,即便不能结果她的性命,也好拔出枪来现出白龙真身,与她堂堂正正地较量一番。 不想莫呼洛迦的牙齿甚是坚固,赤炎神枪枪头竟卡在了齿缝之间,却哪里能够搅得动,敖白心中骇极,仓促间无法可施,只待用力地拔出枪来便往后撤,然而凭他使出了吃奶的劲,那枪头就如同天生镶嵌在大蛇牙齿间一般,急切间哪里拔得出来,而大蛇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身后巨尾冲天而起,带着强烈的风声直向他顶心拢来,这一下若是拍中,必定能将敖白击成重伤,再也无力战斗。 就在这万分危急关头,斜刺里兀地冲出来一根光芒闪耀的金棍,带着一阵破空的呼啸声,再一次准确无误地撞在莫呼洛迦的脑门上面,同样的万钧巨力,锋芒锐利,使得莫呼洛迦头脑眩晕,无法抵挡,禁不住再一次栽入泥沼里面,溅起了几股数丈多高的泥水来。 前来解救敖白的赫然便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只见猴子气势凌然地立在当空,单手持着如意金箍棒,威武霸气地指着倒在泥浆中的莫呼洛迦贱贱地笑道:“哈哈,招不在老,有用就行,要想击败蛇妖,用力打击她的头部准能奏效,好孽障,这下滋味如何,可还能挣扎着起来寻俺老孙报仇么?” 第七十三章 黑肤少年 然而莫呼洛迦当真了得,重伤之下又招如此重创,却仿佛如有神助一般,再一次冉冉地从泥沼中升起,面目狰狞,仰天咆哮道:“正所谓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在没有打倒你这泼赖的猴头,一雪我当年被杀的耻辱之前,本菩萨又岂能轻言倒下?倒是你这猢狲着实经打,明明地被我撞入山壁,又遭我万钧身躯的蹂躏碾压,即便不死,也该身受重伤,如何还能毫发无伤地停在半空中攻击本菩萨,甚没道理也。” 悟空闻言哈哈大笑,毫不在意道:“好孽障,俺老孙乃是堂堂的齐天大圣,拥有七十二般变化,金刚不坏之身,更何况还有天地四大神铠之一的玄黄神铠护身,纵然是千万钧的巨力击在身上,也只当作是挠痒痒一般,你那劲力虽强,急切间又如何伤得了本大圣?” 他虽说得言语铿锵,掷地有声,无奈身体很不争气,猛然间弯下腰身,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嗽间还有大粒的血珠不断地从口鼻间涌出,虽被他及时地用手掌掩住,却依然落在了目光如炬的莫呼洛迦眼里,惹得蛇妖嘶声大笑,身躯摆动道:“哈哈,什么玄黄神铠,金刚不坏之身,你明明地受不得本菩萨重力摧残,已然受了极重的内伤,却还欲垂死挣扎么,这便乖乖地俯首就死,本菩萨还可念在你是三界有名的英雄份上,不让你死得太过难看也就是了。” 见她这般地挤兑自己,猴子却也不恼,只微微地冷笑道:“好孽障,你且休得猖狂,说俺老孙受了极重的内伤,你却也好不到哪去,被本大圣三番四次地用万钧巨力击中头部,虽不足以致命,想必也得了极重的脑震荡,如今身躯都不受控制地自行摆动起来,却还想瞒过本大圣的眼睛,当真是痴人说梦。” 见自家的这点小瑕疵终究还是被猴子点破,莫呼洛迦不由得又羞又恼,双目赤红,嘶声嚎叫道:“罢罢罢,既然你我二人都受了极重的伤势,却也只能拼着各自的坚强意志,勉强地拼斗一场,究竟鹿死谁手,倒也未必可知。不过这里毕竟是吞吐着恶毒瘴气的八百里七绝山,本菩萨居身在此数百年,可谓是天时地利都占得了先机,赢面终究是我这边更大一些。” 悟空听了嘴角牵动,不置可否道:“好孽障,死到临头,居然还跟本大圣谈起这玄虚来了,你虽占据了天时地利,可别忘了我还带了敖白这个帮手,在你我二人都两败俱伤的情况下,有他这样的生力军在旁边冲锋掠阵,殊不知是谁这边的赢面更大一些?咱们既已战斗到了这般田地,若还不与你分出个生死来,本大圣当真再羞回去面见师父了。” 见自己在言语上也未能占到猴子的半点便宜,莫呼洛迦不由得更加暴怒,当即怪叫一声,头颅昂起,巨尾横扫,呈两面犄角之势直向猴子拍打冲击,罡风凌冽,席卷激荡,大有排山倒海、万夫莫当的气势。 悟空见状也不闪避,身形晃动幻化出三头六臂法身,挥舞着手中三般兵器团团一转,也裹起道道金色旋风,与莫呼洛迦冲来的蛇头巨尾撞在一处,狂风肆虐,泥沼涌动,直斗了个旗鼓相当,谁也奈何不了谁。 正如莫呼洛迦所言,两个人受伤既重,精神状态都急剧下降,当下只凭着满腔武勇在拼力厮杀,再没有什么精谋诡计,拳脚招数,这般直杀过百回,两个人都斗得气喘吁吁,身躯乏力,依旧分不出高下来。 这般酣斗了近半刻钟,莫呼洛迦忽地身躯挺直,怪啸一声,侧身倏地让过猴子挥来的一棍,急忙地往后方退避,一双红通的蛇眼虽紧紧地瞪视着孙悟空,却不敢有丝毫妄动。 敖白定睛一看,不由得大笑失声,原来这蛇妖虽然鳞甲坚硬,毕竟也是血肉之躯,与猴子的棍棒铁戟拼斗多时,却都是万斤以上的力量碰撞,饶是她那般耐打的,也禁不住头脑眩晕,皮甲开裂,头上还好一些,尾部已凹凹凸凸地肿起了好几个疙瘩,好几处还开了口,正不住地往外渗血。敖白耸了耸肩,幸灾乐祸道:“好孽障,你当真是不谙事理,肉拳头怎好敌得人家的刀兵,更何况还是我大师兄的如意金箍棒外加玄铁三叉戟,那可都是三界有名的兵器,这般以卵击石,可尝到苦头了么?” 愤不过敖白的冷嘲热讽,莫呼洛迦直恨得头冠竖起,勃然大怒,但身上着实伤重,又架不住猴子手上的棍棒坚硬,一时间无法可施,只得巨尾一摆,泼风而起,直往密林深处逃去。不想她虽得道修成人身,只是修为不深,依旧摆脱不了动物心性,眼见着打不过便即逃跑,全没有半点犹豫,悟空不由得哈哈大笑,当即运用瞬移身法挥棍追击,不给她半点喘息之机。 就在他冲到莫呼洛迦身前不到数丈距离的时候,莫呼洛迦倏地回过头来,张开血盆大口喷出一道肮脏污浊的浓雾没头没脑地直向猴子周围裹来。猴子在这一招上吃过大亏,虽然乘胜追击,心下如何能不提防,眼见着浓雾汹涌而来,他也当即张开嘴巴,没天价地喷出满口赤焰,对着那浓雾熊熊地燃烧起来,那浓雾虽然厚重,终究架不住熊熊火焰烘烤,顷刻间便烧灼殆尽,荡然无存。 猴子烧了浓雾,心下正自得意,不防备莫呼洛迦趁着浓雾隐藏住自己的身形,悄无声息地扑上前来,待雾散之时,一环绕数扎,将猴子身体紧紧地缠绕起来。猴子虽被蛇身缠绕,心下并不十分惊慌,经过一路的数场战斗,他于破解束缚方面的造诣已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只要不是太上老君的幌金绳,任它何等紧密的毛皮绳索,又如何能困得住他? 想及于此,猴子禁不住呵呵冷笑,当即把身形转动,试图将莫呼洛迦如大树般粗壮的身体全都聚拢一块,然后再用力一挣,将莫呼洛迦的身体就此斩为数段,一了百了。岂料那蛇腹间似有数块莫名的有形之物将猴子的身子牢牢地锁定住了,非但旋转不了半分,反而那几块有形之物就如同锋利的刀片一般,居然无视猴子金刚不坏的身躯,越聚越拢,生生地剐入他的体内,其间带起的阵阵锥心刺骨的疼痛,使得耐力惊人、天不怕地不怕的齐天大圣也禁不住冷汗涔涔,失声惨叫,若是换作那肉身凡胎的常人,一击之下早已被大卸八块,身首异处,哪可能还有命在? 眼见自己腹部那样锐利的鳞片都没能深入猴子躯体,莫呼洛迦也不由得大感意外,却依然嘶嘶地狞笑道:“猴子你还妄图挣脱我腹部鳞片的束缚,当真是异想天开,我本是腹行之物,就专靠着这腹间的鳞片爬行腾挪,故此这上面的鳞片锐利非常,直可划破精钢。我也为此苦修了数百年光阴,将腹部的鳞片一分为二,平常用来匍匐行走,捕猎时亦用它来裹人分食,至今无有能挣脱者。如今你被我腹部的一十八块鳞片紧紧地锁住周身的各处要害,还妄想用力挣脱,当真是痴人说梦。” “不过你也真是得天独厚,身上似有某种无形的物事护持,使我一时间无法深入其中,将你的身体斩断,但你既入我的束缚,虽短时间内无法把你杀死,慢慢地施法将你折磨至死,却也不是什么难题。” 话说之间,她心中的杀意更浓,咬牙切齿,更加用力地收紧身体,试图突破猴子身上的屏蔽,将他绞杀其中,然而猴子毕竟是金刚不坏之身,莫呼洛迦的鳞片虽能刺透他的皮肉,除了先前嵌入的那几寸之外,任她怎么用力使劲,就如同撞上玄铁一般,再也进益不了半分。 但这样嵌骨剐肉的疼痛也非常人所能忍受,更何况悟空在先前的争斗冲撞下已受了极重的内伤,初时还可仰仗他异常坚硬的身板和满腔的傲气勉强地承受下来,但随着莫呼洛迦不断地收紧她的躯体,身体收缩,骨骼脆响,疼痛难当,猴子再也禁受不住,不由得口鼻涌血,脸色苍白,就连呼吸也渐渐变得沉重起来。 然而即便受到如此蛮力的摧残,齐天大圣依然威风不倒,紧咬着牙,恶狠狠地挑衅道:“好孽障,就你这般能耐,怕还奈何不了本大圣,还是痛快些,再想想别的什么招数吧。” 莫呼洛迦闻言咝咝冷笑,面容狰狞,丝毫不为所动道:“猴头好生狡猾,又想赚骗本菩萨吞你么,两百年前我就是为了冒昧将你吞入腹中,却被你用这根哭丧棒将我的肚肠捅破,坏了我的真身,死在当场,这般教训刻骨铭心,当永志不忘,本菩萨就算再怎么蠢笨,也不肯再犯此等错误,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纵然这般还不能取你性命,我就这么生生地困着你,即便再过个三五十载,就是不松动,就算不能勒死你,闷也闷杀你,饿也饿死你,方泄我心头之恨。” 第七十四章 屋内村民 眼见着大师兄被制,敖白直急得三尸神跳,心乱如麻,正寻思着要设法解救,却见莫呼洛迦紧缚着猴子,竟连看也不看自己一眼,昂着头颅,大模大样地直往密林深处游走。 这样目中无人的嚣张行径,分明是不把拥有高贵龙族血统的敖白放在眼里,让一贯心高气傲的敖白如何能不为之动容,勃然着色呢?当下龙太子直恨得面皮紫涨,咆哮一声,不顾一切地探爪直往莫呼洛迦后心抓来。 这一爪隐含着敖白的满腔怒意,风雷涌动,强可撼天,若是一击必中,饶是莫呼洛迦皮甲坚硬,也必要被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然而这本就是莫呼洛迦有意要激怒敖白偷袭自己,她身法虽快,战力也远胜于敖白,但此刻毕竟要用腹间鳞片困住猴子,倒把身上六成以上的力量分到了腹部,若凭剩下的几成力气来对付个子小巧、身法灵活的敖白,也恐怕力不能逮,非得要使番巧计赚骗得敖白露出破绽,将之一举擒杀,才能收到事半功倍、一劳永逸解决问题的效果。不然仅凭蛮力一味地与敖白缠斗,力量分配上稍有不慎,使得猴子脱困而出,岂不是功亏一篑、糟糕至极么? 于是她便心生一计,故意表现得对敖白不屑一顾,并转身留下背后老大的空门给他,相信眼前这位骄傲无比的龙太子必定接受不了这样的无礼轻慢,会急火攻心,不顾一切地扑上前来与自己拼命。然后她凭着自己敏捷的身法,于敖白堪堪冲到背后之际,迅疾转身一口咬住他的脖颈,凭她瞬间爆发的巨大咬合力,即便是最坚硬的金刚顽石,也可一下咬成齑粉,就此咬下敖白的头颅,岂不是轻而易举? 莫呼洛迦是这样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当她听到身后风声大作,迅疾而来的时候,不由得又是得意,又是兴奋,胜败在此一举,若不及时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岂不枉费了这番好神思? 想及于此,莫呼洛迦抖擞精神,于电光火石之间倏然回首,让过敖白扑来的身形,转过方向张开巨口直往敖白脖颈处探了过去。这一击在她心头也不知演练了多少遍,此刻蓄势而发,当真是精准无比,毫厘不差,眼看着敖白那粗大多鳞、银光闪闪的脖颈就凑到了她嘴边,只需她再往前轻轻一咬,就可整个咬住,继而致他于万劫不复之境。 莫呼洛迦的身形本就比敖白灵敏,这会儿倏然回首,张嘴就咬,动作连贯,一气呵成,即便是敖白有所防备,短时间内如何能够作出反应?就在莫呼洛迦张开的巨口堪堪地就要触碰到敖白脖颈处的鳞片之时,从斜刺里陡然炸起了一声咆哮,一条与她嘴边一模一样的白色巨龙张牙舞爪,弯腰控背,如离弦的弓矢一般直向她的头颅撞来。 这一下避无可避,莫呼洛迦又惊又怒,只在心中暗暗叫苦,丫的,早知道这白龙有个分身的法门,不善加提防,还妄图设计赚骗于他,却反而被他将计就计,这般用力地撞我一下,岂不是作茧自缚,自讨苦吃么? 说时迟那时快,偷袭而来的这条白色巨龙集起一身的俯冲之力,怒吼着直向莫呼洛迦左侧的头颅撞来。敖白的威势虽不及悟空和莫呼洛迦,却也足有千钧之重,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就如同一座小山头在莫呼洛迦脑袋上瞬间爆炸。莫呼洛迦只感觉眼前昏黑,头脑眩晕,金星乱冒,她那样粗壮的、足有几十米长的身体也被这般巨力撞得直往旁侧山林倾了过去,首当其冲的几棵数人合抱的大柿子树被她的身体挨着,便如麻杆般纷纷摧折,枝干裸露,浆液喷涌,足可见敖白这一撞之力该有多么强悍。 然而莫呼洛迦毕竟是三界中头一条大蛇,能够硬抗猴子如意金箍棒万钧巨力的冲击,敖白的撞击力虽然生猛,也只是让她短时间内感到头脑眩晕,难以自持,本身并没有受到太大伤害。她仅仅是被撞得身体歪斜的时候,身不由己,向旁侧倾倒,腹部鳞片上的力道多少显得有些松懈,要不是猴子被她先前使出大力挤压得身体冒血,筋疲力尽,此刻怕早已恢复神智,趁机脱出了困顿。 莫呼洛迦使劲稳住倾倒的身体,尾部加力,心中也禁不住暗叹侥幸,若是不慎让猴子逃出生天,百年前杀身的仇恨该何时才得报偿?如今既已困住了孙悟空,该是心满意足了,这小小白龙不过是疥癣之疾,纵然不去理会,又有何妨?想及于此,她心里委实不愿意多生枝节,便挺起身躯,拖着猴子,弯弯曲曲地直往密林深处急急地遁去。 眼见着莫呼洛迦逃跑,敖白不觉得大感懊恼,但又生怕蛇妖会趁势回头攻击自己,只得驾驭着一条龙影彼此照应,一路小心翼翼地追随在莫呼洛迦身后,不让她轻易逃脱了。 莫呼洛迦是真心想要摆脱敖白的纠缠,此刻仗着她对山林间的环境甚是熟悉,运用她那神行鬼魅般的身法,全力飞驰,虽然身体粗长,绵延不绝,行动之时亦是风驰电掣,疾如闪电。 敖白的身法本就不如莫呼洛迦,这会又召唤出一条龙影,身心俱疲,眼看着绝尘而去、渐行渐远的莫呼洛迦,心中焦躁,难以名状,虽说蛇妖的战力强大,自己斗不过她也无可厚非,不幸的是大师兄被她牢牢地缠在了身体里面,若是不慎将她给跟丢了,到师父面前可怎么交代? 想及于此,龙太子脸上禁不住现出涔涔冷汗,当下也顾不得自身安危,登时收了龙影,加快身法疾速追赶莫呼洛迦,只是两者间的身法尚有一定的差距,彼此间的距离依然在一尺半寸地拉大,使得敖白心急如焚,真恨不得身上再生出一对翅膀,直接飞到蛇妖面前将她拦下才好。 猛然间,莫呼洛迦身子一扭,竟在密林中间疾速转弯,庞大的身躯堪堪地擦着两棵枝叶分岔的柿子树勉强地挤了过去。敖白只看得目瞪口呆,心说这蛇妖当真了得,在那么快的速度下居然还能急速转弯,还是擦着两棵大树转过去的,就不怕伤到自己么,照这个样子追下去,非得跟丢不可,却该如何是好? 眼见莫呼洛迦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密林深处,敖白心中大急,当下也来不及多想,只得强行扭转身躯擦过树枝,继续向前追击。 岂料刚钻入密林,头顶上原本明媚的天空兀然消失,迎面而来是一股浓重的又酸又臭的黑雾,将敖白的视线整个遮住,眼前的光明也陡然变成了一片黑暗。 敖白这一惊非同小可,情知这是蛇妖喷出的黑雾,惯于隐藏她的身体,若她趁着黑雾笼罩冲过来咬上自己一口,却该如何是好? 想及于此,敖白不由得又惊又怒,当下也没敢呼吸,暗提一口气猛地纵身一跃,不知撞断了头顶上多少的树枝丫杈,只求尽快地冲出黑雾的笼罩范围,恢复眼前的光明,不让莫呼洛迦有半点偷袭自己的机会。 敖白所料不差,这果真是由莫呼洛迦喷吐出来的黑雾,虽然浓雾漫漫,遮蔽了周遭的密林,但毕竟是她一人所为,极其有限,只需冲上云霄,脱出黑雾的笼罩范围,便可重见光明,亦不必担心她会趁着雾气掩盖对自己发起攻击。 果然在敖白上窜十数米之后,浓密的雾气开始变得稀薄,依稀能看到天空中的日轮光辉,龙太子心中大喜,越发拼力地向上俯冲,期盼着能尽快脱出黑雾的笼罩范围。 飞驰间,敖白陡然感觉头顶上风声劲作,正朝自己这边疾速拢来,龙太子心中一凛,欲要向旁侧闪避,无奈这一冲之力实在太过刚猛,虽则有心闪避,急切之下,又如何能够全然躲过?二来也是那偷袭之物出其不意,且是从头顶自上而下直压下来,有心算无心,占尽了天时地利,莫说是敖白仓促受敌,即便是早有防备,怕也难逃这袭身之厄。 片刻之间,敖白只觉得脖颈处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一个偌大的蛇头张着满嘴锋利的尖牙深深地刺透自己的皮肉,将他的半截喉管拼命地咬将开来。敖白直疼得仰天狂啸,拼尽了全身的劲力妄图挣脱莫呼洛迦的毒吻,心中亦是无比骇然,不可能,这蛇妖纵然再怎么身手敏捷,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冲到我头顶上来,必然是她谋定而后动,刻意地算计于我,这用意是何等地阴险歹毒。 然而在这生死关头,敖白哪里还顾得上细想,只使出了吃奶的劲拼命地挣扎嘶嚎,但要害被制,疼痛难禁,且原本他的力气就不及莫呼洛迦,急切之下,又如何能挣脱出来? 第七十五章 火山传奇 于是,这一龙一蛇相互蜷曲着盘旋在一处,忽上忽下的,在半空中较劲,被莫呼洛迦尖利的牙齿死命咬住的龙太子敖白脖颈处的动脉已经开裂,内中有股股暗红色的鲜血不断地涌现出来,顺着敖白绵长的身体淅沥沥地淋洒在七绝山肮脏腐臭的烂柿泥墙里面。然而蛇虫陷入绝境犹自挣扎,更何况是敖白这条久经历练的白龙,更使出了全身的劲力妄图摆脱莫呼洛迦的压制,但他此刻失血过多,频繁地翻转又加速了他体内血液的流失,使得他渐渐地体力不支,口喘粗气,面色发白,失去了反抗能力。 非但是敖白,就这一场性命之争,对于莫呼洛迦而言,要咬住他也绝非易事,毕竟这是一条拥有千钧膂力的白龙,为了能够摆脱牵制,逃得性命,所进行的殊死反抗又岂是常人所能够想象的,有好几次莫呼洛迦都险些跟不上他奋力挣扎的节奏,被他给扯了出去。 只因为她也在咬牙坚持,彼此相持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直熬到敖白失血过多,体力不支,四肢僵硬,气息奄奄,再也提不起力气来进行反抗,莫呼洛迦方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心中得意,嗤笑道,白龙啊白龙,我本意只抓了猴子便了,你却不知天高地厚,一味地只要追赶我,这才惹得本菩萨性起,设计摆了你一道,这般迷雾之法,本菩萨在此间山林中也不知用过了多少回,早已经轻车熟路,炉火纯青,你虽是个龙众,让我多费了许多力气来压制你,到最后还是被我咬断了脖颈,血涌如注,送了性命,却又怨得了谁? 眼看着经过一场争斗,面前的两大敌手悉数落入自己手中,任凭宰割,如何不让莫呼洛迦心怀畅快,得意忘形?她冷眼看着在自己口中奄奄一息、却又不甘就死的龙太子敖白,不由得轻蔑一笑,巨口一合,将锋利的牙齿又往里面送了几分,深深地刺入敖白皮肉之中。霎时间,原本已失去了反抗能力的敖白就好似触电了一般,额头青筋暴涨,四肢乱蹬,竭力地抽搐起来,然而莫呼洛迦的牙齿刺入他皮肉既深,他又体力不支,纵然再怎么挣扎,却也是无能为力。 敖白头仰着天空悲哀地嘶鸣着,心中万般凄楚,不可能,难道我堂堂的西海龙宫三太子,今日如此不幸,竟要死在这卑贱肮脏的愚物手中,却让我情何以堪,当真是大失面子,大失我西海龙宫的面子也。 就在莫呼洛迦万分得意、颌骨合动、欲要给敖白最后一击的时候,突然她身躯猛地一震,骇然回首,只见胸腹间的鳞片处火光熊熊,咯咯作响,竟像是要整个爆裂开来,初时还不觉得什么,瞬间便有阵阵焦灼的感觉与锥心刺骨的疼痛汹涌而起,不断冲击着她的头脑皮层。 莫呼洛迦不由得大惊失色,遍体生寒,正要低头查看究竟,但见她尾腹之间,被她用一十八块鳞片牢牢卡住的孙悟空身上正爆发着无比凛冽的罡气和杀意,在他单薄瘦小的身躯上面,道道金光涌现,一股灼热的火焰正从内中熊熊地爆发出来。 孙悟空两眼赤红,面目狰狞,扭曲的猴脸上带着无尽肃然的杀意,抗声嘶吼道:“好孽障,竟敢伤害我家兄弟,待俺老孙出来时,定要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方泄我心头之恨。” 莫呼洛迦闻言瞳孔收缩,当即松开咬住的敖白躯体,全神贯注,尾部加力,齐天大圣脸上陡然现出意味深长的讥谑笑容,四肢伸展,只听得咯咯几声脆响,瞬间就将束缚住他身体的一十八块鳞片尽数撑裂。锥心刺骨的疼痛和烧灼感迅速传遍莫呼洛迦的周身百骸,疼得蛇妖大声惨叫,当下不管不顾地挺直身体,窜入泥沼之中翻滚着灭火止疼。 这时孙悟空早已化作一道金光腾空而起,落地之时,即化作一个十丈来高的巨人,咬牙切齿地跳入泥沼中抡圆手臂紧紧地箍住莫呼洛迦粗壮的、血涌如注的身体,疯狂地在半空中旋转,随后重重地甩出,直撞在远处一堵厚厚的山石壁上。 莫呼洛迦直到腾空而去的那一刻,还在懊悔自己在专心对付敖白的时候,难免分神,曾经一度忘记了胸腹间还裹挟着一个战力强大的齐天大圣,这般顾头不顾尾,力量的分配上必定难以周全,这才让猴子觑中了机会,脱困而出,反过来却将自己给制住了,此所谓一心不可二用,真乃至理名言也。 然而此刻才知后悔,不免为时已晚,莫呼洛迦庞大的身躯直撞在山石壁上,天塌地陷,土石分崩,她撞穿石壁之后余势未减,依旧带着隆隆风声,栽入一片茂密的柿子林中,也不知压断了多少枝干挺拔的柿子树。非但如此,被她那样粗重的身体压断的柿子树干就如同数 百口锋利的刀刃一般,密密麻麻地直插入她的皮肉,将她刺得像是一只去了腿龙虾一般,稳稳地摆在密林之上,被强势的冲击力轰倒在地的那数百棵柿子树,却像是几株陪衬的青菜,远远看着分明是一盘菜,让人看来着实可笑。 莫呼洛迦的整个身子被固定在树桩上面,浑身的刺痛不断冲击着体内的每一根神经,就仿佛有千万只蚂蚁攀在皮肉间啃咬,将她偌大的身躯撕扯成了千万段。既被这么牢牢地钉在树桩上面,又无手脚可用,莫呼洛迦虽有心挣扎,却也是无能为力,她弱弱地耷拉着脑袋,无力地呻吟着,眼睛里渗出鲜血,半开半闭的,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子。 但让莫呼洛迦感到意外的是,原本耀武扬威、叫嚣着要将自己杀啊剐的齐天大圣,此刻正半跪着伏在泥沼上面,表情痛楚,五官扭曲,整个身子也像是痉挛般强烈地抽搐着。 其实莫呼洛迦哪里知道,造成齐天大圣这般痛楚的罪魁祸首,就是她本人,因她用胸腹间的一十八块鳞片禁锢了猴子长达半个时辰之久,便是寻常人物,被普通的绳索捆上这么许久,一旦放松开来,皮肉受力太过,怕也要疼上好一阵子,更何况是莫呼洛迦身带万钧巨力,将锋利如刀刃的鳞片生生地剐入猴子体内,这还是堂堂的齐天大圣,若是换作旁人,怕早已承受不住这般巨力摧残,被斩切成了千百段,就此一命呜呼了。 但毕竟受压制的时间太久,饶是猴子这般地铜头铁臂,金刚不坏,在那样强力的束缚下,也被勒刺得满身淤痕,鲜血横流,更何况他为了解救危在旦夕的敖白,强行爆发了弥勒在小雷音寺外赐给他的元气丹,这才得以将莫呼洛迦割入他体内的一十八块鳞片尽数撑开,然而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他虽则撑开的莫呼洛迦束缚住他的鳞片,由此受到的反作用力,也足够他喝一壶的,加之这份本不是他所能驾驭的外力,如此强行地爆发出来,所引起的反噬力更不是他区区一身所能够承受的。 于是猴子先时还可强行对抗这般反噬力,到了后来,越发地疼痛起来,便再也顾不得身在肮脏腐臭的烂柿泥中,竟咕噜噜地满地打起滚来,想来是疼得紧了。 而原本奄奄一息的莫呼洛迦眼看着自己百年前的生死仇敌竟落得这样一个悲惨的下场,她居然笑了,虽说笑得十分勉强,但毕竟打深心里觉得畅快。 莫呼洛迦情知自己伤重至此,怕是无力回天了,但在临死之前,能够看到强大的齐天大圣被自己伤到如此田地,还连带着将那条白龙咬成了重伤,若不及时救治,怕也是凶多吉少,这般一死一伤,自己纵然搭条命进去,也该是赚了。想到这里,莫呼洛迦又轻轻地笑了,只感觉脑袋里沉重如铅,她慢慢地低下头去,只想沉沉地睡去,睡去。 就这样,在这个空旷的七绝山上,原本的喧嚣场面渐渐地安静下来,就只有猴子在烂泥堆里打滚惨叫,让这幅画面多少显得有些诡异可笑。 忽然,东方平静的天空中倏地烟霞弥漫,彩云滚滚,有一阵清新悠长的竹笛声缓缓地自天际漂浮过来,那笛声极是轻柔,就仿佛母亲用双手在轻轻抚摩孩子的身体,那样地轻盈温柔,使得原本快要进入死亡深渊的莫呼洛迦忘记了身心处的所有痛楚,就真的闭上眼睛,进入了梦乡。她虽伤重至此,却依然保持着一线生机,嘴里流着涎水,沉沉地睡了过去,那样地恬静祥和,就好似依偎在母亲的怀抱,普天下再没有什么人什么事可以危及到她的生命。 这时候,疼得在泥沼里满世界打滚的孙悟空感觉身上的疼痛倏然消失了,猴子颇不适应地睁开眼睛,慢慢地从烂泥堆里站起身来,他挠了挠头,很是尴尬地瞪大眼睛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第七十六章 悲苦人生 猴子面前站着两个人,那青衣少年倒是熟人,乃是普陀山潮音洞中南海观世音菩萨的座前大弟子惠岸行者,那女子却并不是观音,而是一位猴子从未见过的女子,她穿着一身绚烂的紫色纱衣,体态曼妙,翩然出尘,那张凝脂般的脸庞洁如皓月,不施粉黛,却莹莹地发着毫光,她满头的青丝婉转绵长,随风飘散,长可比肩,她额头上还有两颗白净玲珑的玉角,想来是个龙族中人,与敖白有些渊源。不过最吸引猴子的还是龙女的一双眼眸,清澈纯净,光可照人,就是这样纤尘不染的眼眸之中,却带着一丝淡淡的哀愁,是与仙佛一般,心怀众生,悲天悯人的眼神啊。 猴子忽地虎躯一震,猛然间醒悟过来,是了,一位龙女,该是观音菩萨身边站着的那位捧珠龙女,她是西方佛国圣境二十四诸天之一的娑竭龙王的女儿,手捧着价值三千世界的无上明珠进献佛祖,被佛祖钦封了一个菩萨之身,她却无意呆在万佛朝宗的佛国圣境,而情愿侍奉在观音身边作个护法神奇,如此淡泊名利、看淡荣辱的,该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人物。 猴子定定地看着捧珠龙女,却见她稳稳地悬浮在木吒身旁,神情淡然,似喜似悲,手里还轻轻握着一支用白玉做成的笛子。乍一见这支玉笛,猴子眼中精芒闪动,我靠,感情就是这龙女用笛声化去了俺老孙身上的痛楚,小小的笛声居然有这等神奇的功效,着实让人大开眼界。 想及于此,猴子再不敢怠慢,拱手向二人作揖道:“哈,菩萨最近可忙得紧,许久都不曾见面了,今日咱们三藏军团遇到这么大的疑难之事,也不亲自出马,专派二位前来,大有敷衍了事的意味,想是咱们三藏军团日渐西进,取经在望,就不显得那么重要,亦被菩萨另眼相看了吧?” 听他言语中似透着些许的责备之意,木吒哀叹一声,缓缓摇头道:“唉,别提了,菩萨自打被铁扇公主的紫冰剑冰冻之后,再加上旧伤复发,精神不济,至今仍未化去身上的那丝缕寒气,成天到晚只没口子地喊冷,心神倦怠,志趣索然,就不肯窝在太上道祖八卦丹炉旁烤火,哪里都不肯去,恐怕短时间内是没法出得兜率宫,给三藏军团跑腿了。” “虽则如此,菩萨依然心挂着三藏军团安危,今日心血来潮,掐指算出你师徒在路上又遇险阻,这才派遣我和龙女两个前来助阵。不过有一事需得请大圣恕罪,我两个久在普陀山潮音洞中修行,数百年来不曾在人间行走,再加上这七绝山中林深叶茂,臭气熏天,颇不识得路径,故此在山中徘徊了许多时候,依然不得其法,难辨东西。却还是龙女耳聪目明,听得这片山头上有些许打斗的声音,我两个循声赶来,所以来迟,万乞大圣恕罪。” 眼看着木吒满脸的灿烂笑容,又说起观音为了三藏军团所受的伤害和苦难,猴子也不由得心中戚戚,虽很是不满,也没敢发作,只暗暗地腹诽道,丫的,你小子怎也似妙上天庭那班官僚开始推脱责任,打马虎眼了,这边的战斗持续了何止一个时辰,动静可大得去了,身为修道之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如何会听不到?再说你两个都有驾云的本领,才不过区区方圆七百里的地界,如何还能迷失了道路,我看你们就是存心躲在暗处不肯出来帮忙,待事情进入尾声了,方才跑出来收拾残局。 然而面对的毕竟是普陀山潮音洞的后勤部队,这番话也只能藏在心里暗暗腹诽,猴子狠狠地咬着牙忍耐下来,哈哈一笑,故作洒脱道:“无妨无妨,两位能来,俺老孙已经很承情了,还请行者略施妙手,给敖白救治一下,他为了要解救我脱难,被这妖孽偷袭咬住了脖颈,伤得着实不轻。” 惠岸行者点了点头,言语轻松道:“大圣请放心,听了龙女的玉笛魔音,身上的疼痛会暂时消失不见,敖白伤势虽重,却无有性命之忧,待我将他脖颈处的血止住,把开裂的动脉缝合,再喂些补血养气的药丸给他,便无大碍了。这样,敖白交由我来救治,菩萨交代的差事,就由龙女妹妹来完成吧。” 那龙女闻言淡然一笑,微微颔首,倏地手腕一转,从掌心里亮出一只玲珑剔透的羊脂玉净瓶,她也不打话,当即倒转瓶口,在瓶底轻轻一扣,顷刻就有一道洁白壮阔的洪流从瓶口处宣泄而出,轰鸣如雷,水势滔滔,真如一条白色的瀑流从半空中奔腾而下,四散奔流,连绵不绝。 澎湃的瀑流不断地冲刷鼓荡着猴子所站立的地方,将他脚下那郁结千年、贻害无穷的烂柿泥墙渐渐地淹没侵蚀,余部已渐被分化瓦解,融入渊渊瀑流之中,随着波涛汹涌流淌。 孙悟空直看得目瞪口呆,不明白捧珠龙女这一番动作,却是意欲何为,他眼前一亮,猛然间醒悟过来,洪水淹没大地,可谓是无孔不入,虽则洗刷了郁结千年的烂柿泥墙,但大水也有可能通过缺口灌入地下,将藏身在地道中的驼罗庄近千名百姓尽数淹死,却该如何是好? 想及于此,猴子不由得跳了起来,手舞着如意金箍棒欲要阻止捧珠龙女施法,但那龙女却气定神闲,只是对着他微微浅笑,摇了摇头,也不说话。 情况万分紧急,猴子哪里有心情去解这等哑谜,只是挥着棒子要打,但见得龙女的眼眸如一汪山泉一般,清澈见底,充满善意,不知不觉地就在心里收起了戾气杀意,无论如何也下不去那般狠手。 猴子怔怔地收了棒子,心中满是疑惑,想着这两个该不会是哪方的妖魔变化了来戏弄俺老孙的,但他运起火眼金睛也看不出半点端倪来,再转念一想,这两个若真是妖魔幻化,大可趁俺老孙重伤倒地时就施法淹没地面,何必要旁生枝节,先将本大圣医好,然后再做此等不良的行为,天底下哪有这等缺心眼的妖魔,于理不通也。如此说来,他们两个该是真的了,若是木吒一人我还不怕,那捧珠龙女着实了得,仅凭一阵笛音就将俺老孙身上的痛楚尽数化解,非是菩萨之身,如何能够做到,我还是稍待片刻,静观其变,省得动起手来不敌她的手段,就不免自取其辱,贻笑大方。 猴子想通了这一节,只得勉强按捺下心神,退到一边,静看龙女施法,那烂柿泥墙虽积蓄了成百上千年,直有数丈多高,但终究架不住瀑流的不断侵蚀,将层层的烂柿泥墙冲击得千疮百孔,土崩瓦解,并最终都融入瀑流之中,化为一条深褐色的腐臭河流,向着地面上的各处孔窍奔流而下。 木吒见状倏地停下手上动作,翻身一跃跳上半空,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圆圆的红葫芦来,他耍酷般地摆一个自以为拉风的造型,拔开塞子,将葫芦口对着地面悠悠地晃了一晃。霎时间,葫芦口中风声巨作,似拥有着无穷无尽的吸引力,顷刻就将滚滚的水流卷起,连带着那肮脏腐臭的烂柿淤泥尽都吸入红葫芦里。 猴子一拍脑袋,顿时恍然大悟,我靠,原来他们两个是用此等方法,要将为害驼罗庄数百年的烂柿淤泥尽数清除,果然是一劳永逸,实实地是个好方法。只是他两个初来乍到,未必知道这地底下潜藏着近千个驼罗庄庄民,这般地水涌如注,泥沙俱下,若不及时解救,怕真能淹死好几个人去。 就在猴子暗自担心之时,捧珠龙女轻轻地把手一拂,浊水横流的七绝山土地中忽地冒出来许多圆溜溜的物事,看样子像是好几个巨大的气泡,滚滚地直飘上了半空。就在猴子愣神的片刻,这片幽深广袤的柿子林上,挤挤挨挨、飘飘荡荡地直浮起了无数个这样的气泡,据粗略估计,怕总有数百个之多。 让人惊叹的是,这些气泡里面或多或少都包裹着几个小小的人儿,赫然便是隐藏在地底深处的驼罗庄庄民,悟空和敖白先前碰到的那两个侏儒老儿,依稀就在其中。 猴子眯着眼睛仔细观瞧,禁不住啧啧称叹,这些久居地下的人儿,相貌上确实与众不同,一个个都不过半人多高,通体黝黑,前肢长来后肢短,身上各处皮肤由于极度地缺乏营养而显得暗淡无光泽,他们目光呆滞,身体佝偻,还有些许地畏光,但即便如此,他们仍能这般执著地存活下来,足可见其坚毅。 这数百个小矮人或趴或蹲、或站或跪地被包藏在圆圆的气泡之中,似乎极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飞翔感觉,有几个胆大的尚敢睁着眼睛环顾四周,多半都害怕得闭起眼睛,更有甚者扯着嗓子大声惊呼,就好似遭遇到什么灭顶之灾一般,即刻就遭诛灭。 第七十七章 痛下决心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似乎也没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庄民们也渐渐适应了包藏在气泡里悬浮空中的感觉,开始兴奋而认真地端详这数百年来,他们的先祖梦寐以求、可望而不可及的阳光大地,精神振奋,神采飞扬,叽叽喳喳地谈论不已。 随后,他们便注意到在远处清除着七绝山中腐臭淤泥的木吒和龙女二人,在片刻惊诧之后,竟十分齐整而虔诚地向着两人俯身下拜。 猴子直看得呆了,据粗略估计,这里统共也有四五百人,能让这许多人同时悬浮在空中,龙女的艺业当真十分惊人,即便是俺老孙,怕也未必是她的对手。 这时候,有眼尖的庄民已然看到在树桩上被钉得如同一圈长面包的大蛇莫呼洛迦,当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眼见着蛇妖已经奄奄一息,再没有半点威胁,庄民们全都忘记了害怕,一个个摩拳擦掌,舞着膀子,挥着拳头破口大骂。 见众庄民怒声讨伐莫呼洛迦,捧珠龙女面带怜悯,缓缓摇头道:“诸位乡亲切莫激动,这条懵懂的莫呼洛迦原本只是个天生的愚物,性情温和,恍惚度日,并不会刻意地伤生害命。百年前她为害一方的时候,被一个法力高强之人运用大法力洞穿了她的肚腹,身死当场,她虽一生懵懂,性情却极其执著,因死前又饱受痛苦,故此满含着一口怨气久久不散,不肯就此往生。” “冤孽啊,就在这个时候,偏巧有个绝世的恶魔赶路经过此地,眼看着她本着内心执念,苟延残喘着不肯就死,一时心动,便将一颗孽龙珠度入她体内,使得她重获生机,性情大变,杀人嗜血,为害苍生,其实这并非出自她本愿,而是被那大恶魔给利用了。” “观音菩萨大慈大悲,感应三界,知她杀生害命实为人所利用,情非得已,又怜她乃是天地异种,万载难出一条大蛇莫呼洛迦,故特着本龙女来此度化于她,还请诸位乡亲看在观音菩萨的薄面上,开恩宽恕她吧,就让我将她带回南海普陀岩,由菩萨施法取出她腹中那颗罪恶的孽龙珠,恢复她的自然本性,便再不现世害人了。” 说话的时候,木吒手握着红葫芦已将七绝山中连绵数百里的腐臭泥水尽都清除干净,捧珠龙女把手一挥,悬浮在空中的众庄民便缓缓地向地面降落,气泡破裂,踏上了他们祖辈们梦寐以求想要回到的大地怀抱。 经过这一番洗礼,山间密林中弥漫着的腐败恶臭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徐徐的山风,清爽温和的空气。百姓们全都惊呆了,他们跪伏在地,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亲吻着久违的大地,有些庄民由于太过激动,又哭又笑,捶胸顿足,癫狂不止,更有甚者全然不顾洪流冲洗后尚有些泥泞的黄土地,直躺在里面不住地打滚,浑然一副陶醉其中的酣畅模样。余下的庄民也都面带笑容,极其耐心、饱含柔情地看着这些陷入痴狂的同胞,目光中透出的尽是怜惜和同情。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庄民们终于哭够了,也笑够了,情绪渐渐地稳定下来。他们齐刷刷地跪在地上,向着龙女磕头礼拜,感激涕零道:“龙女娘娘慈悲,是您广施法力制服了这凶残嗜血的蛇妖,解脱我等庄民数代的困厄。我等庄民感恩戴德,称颂功德当至万代不息,而娘娘但有何差遣吩咐,我等庄民都是无不遵从的,只是这蛇妖太过残忍暴戾,数百年间杀人害命,吃人度日,使我驼罗庄祖祖辈辈也不知多少亲人子弟葬送其腹,此仇此恨当不共戴天,永志不忘,更何况她如此罪孽深重,若还容她存活在世,岂不是太没天理了么?” 话一出口,捧珠龙女脸上现出难以掩饰的悲悯,缓缓摇头,幽然叹息道:“诸位谬矣,佛曰世间无不可度之人,既然这一切本不是她的错,我们又何不再给她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让她洗心革面,弃恶从善,造福苍生,岂不是一举两得,皆大欢喜么?在此我向诸位保证,待我将她带回南海落迦山之后,便让菩萨将她体内的孽龙珠取出,并好生地约束度化于她,再不让她出来害人了。” 听她言语恳切,大有乞求之意,庄民们感念她的恩情,无可奈何,便要俯首答应。孙悟空却呵呵冷笑,一脸调侃道:“你这龙女着实狡猾,仗着对这一方的庄民有些恩情,又说出这番没边际的话来,老是孽龙珠,孽龙珠的,这世间果有那么多孽龙珠,被那什么绝世的大魔王拿来作恶么?莫呼洛迦倒行逆施,杀生害命,还将我家敖白伤到了这般程度,你若拿不出一些真实凭据来加以证明,就想让本大圣轻易地放过了她,只怕是万万不能。” 那龙女闻言微微一愣,耸肩轻叹道:“大圣你这般说辞,却是冤枉我了,我倒并不是没有法力取出这颗孽龙珠,只是从未使过,手法上难免生疏,若是强行使用,怕不免要伤及她的身体。但大圣既一味地质疑我的用心,为了自证清白,本龙女却也不得不献丑一番,待取出孽龙珠之后,我自到菩萨面前领罪便是。” 话说之间,她素手猛地一抬,原本牢牢地钉在树桩上面的莫呼洛迦倏地被提了起来,那可是重达数吨、身长几十米的大蛇,此刻落在龙女手中,就仿佛抓一条小泥鳅那样轻而易举,着实让人惊骇。 只见龙女伸手成爪,凌空一抓,白光闪处,似乎有道无形的力量从莫呼洛迦体内穿过,带起了一蓬老大的血雨。霎时间,本来精神萎靡、奄奄一息的莫呼洛迦如遭电击一般,浑身抽搐,高昂着头颅,仰天哀鸣,其声隆隆,穿透云霄,隐含着无尽的痛苦、绝望和无助,那鸣叫声就好似待宰的牛羊临死前发出的哀鸣,分外地摄人心魄,令人动容。 听着这声声的哀鸣,地面上吃尽了大蛇苦头的驼罗庄庄民们尽都吓得面如土色,颤栗不已,有那胆小的更是伸手在地上刨土,试图逃离这样恐惧的现场,重新回归到大地母亲的怀抱。庄民们匍匐在地,磕头如捣蒜,向着龙女齐声哀告,他们情愿放弃对大蛇的仇恨,只求龙女娘娘尽快地将她带离此地,让他们免受这般惊吓就好。 孙悟空却目不转睛地盯着捧珠龙女倏然张开、又紧紧握起的拳头,只片刻的工夫,她紧握的手掌里便包含着一道若有若无地毫光,将她那只小巧的玉手点缀得更加玲珑剔透,白皙动人,着实诡异。 待龙女缓缓地摊开手掌,猴子眼前陡然一亮,那是一颗如熊胆般大小的灰白色圆珠,毫光隐隐,光洁如玉,但它似乎比观音从白鼋体内取出的那颗孽龙珠更大更耀眼,同时也更加地凶悍暴戾,邪气逼人,看来果真是大凶之物,无怪乎能让性情温顺懵懂的大蛇莫呼洛迦变得凶狂暴躁,杀人嗜血,实在可怕。 猴子想及于此,禁不住微微一愣,这沿途不止一处的妖怪精灵被人用孽龙珠引发了邪性,变得凶残暴戾,为害苍生,同样的手法,同样的道具,必定是同一个人所为,而被捧珠龙女说成是绝世恶魔的,又会是谁呢?他的这一番动作,都是发生在咱们西行取经的路上,难道是有意要与三藏军团为难,抑或是咱们中的其中一人,在之前与那人有过什么过节,这所有的一切,还真是让人费解。 就在猴子千头万绪、大伤脑筋的时候,莫呼洛迦的哀鸣声又响了起来,猴子收回神思,定睛一看,只见大蛇身体的中心位置,依稀破开了一个大洞,此刻正不住地往外渗血。照那疤痕的愈合程度来看,该是一处旧伤,这会被龙女施法洞穿她的身体摘取孽龙珠,受到挤压,便又破裂开来,难怪龙女迟迟地不肯取珠,想就是防备着这一点。但她的手法确实太过生疏,虽然看着迅如闪电,却依旧使得莫呼洛迦的创口开裂,但这也是俺老孙一意逼迫她的缘故,着实怪不得她。 这时,捧珠龙女已取出了那支玉笛,放在嘴边轻轻地吹奏起来,笛声悠扬,悦耳动听,轻柔地抚慰着驼罗庄庄民百感交集的紊乱心绪,也不过片刻时间,人人如沐春风,面带笑容,俯身在地,欢呼礼拜。到了此刻,一直都面带悲悯、不苟言笑的龙女嘴角才扯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她纵身一跃,衣袂飘飘,早已站在了莫呼洛迦硕大的头颅上面,而原本伤入根本、奄奄一息的莫呼洛迦也好似得了某种无形的力量相助一般,居然腾空而起,载着龙女在庄民们热切的欢呼声中渐渐地朝东南方飞去。 遥望着乘蛇离去的捧珠龙女,庄民们呆呆地从地上站起,茫然对视,前途渺茫,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七十八章 被贬道人 看着满面含笑,已然为敖白治疗好伤势的惠岸行者,孙悟空大惑不解,挠头道:“木吒,龙女已经离开了,你还傻傻地站在原地,却是意欲何为?” 木吒闻言呵呵一笑,故作神秘道:“大圣莫急,咱两个的分工不同,她的职责在于将蛇妖带回南海,如今任务完成,故此便离开了,我却奉命赶往西方收服一个妖怪,正好与诸位同路,说不得就要叨扰数日了。” 猴子不觉咦了一声,面露惊讶,状似狠厉道:“丫的,是什么紧要的怪物,居然要劳动惠岸信者前来收服他,不知他现在何处,趁俺老孙还有些力气,就帮你一并除了吧。” 木吒耸了耸肩,缓缓摇头道:“倒不在此处,还在西去百里外的朱紫国境内。” 猴子点点头,异常豪爽道:“那好,俺老孙这就带着你前去面见师父,咱们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木吒答应一声,正待要拱手称谢,猛然间从密林深处冲出来一个人儿,确切地说是一头肥白的胖猪,只见他膀阔腰圆,人高马大,翻天的鼻子,尖尖的獠牙,粗长的鬃毛,白白的肚皮,他手擎着杆九齿的大钉耙,一路拱着树枝从密林深处窜了出来,一见猴子,不由得嬉皮笑脸,没口子地连称师兄。 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人身猪头的怪物,可吓坏了在场的一众庄民,人人吓得哭爹喊娘,连滚带爬地四下逃窜,大喊着妖怪来了。 猴子无奈地撇了撇嘴,伸手止住众人道:“诸位莫怕,他不是妖怪,而是我的师弟猪八戒,虽说长得有点曩糠,却是个好人,切莫害怕,冲撞了身体,造下伤害,反而不美。” 一听这话,众人方才停下脚步,喘着粗气,惊魂甫定道:“哎呦喂,原来来的也是一位老爷,可笑我等庄民乃是山野村夫,井底之蛙,一来是没见过什么世面,又被那蛇妖吓得长年累月地躲在地底下,一直过得是战战兢兢、朝不保夕的隐藏生活,二来是咱们刚才送走了那害人的妖魔,正自心中惊疑,惴惴不安,被你这一下突然从林中窜出,面容又甚是狞恶,难免就受些惊吓,不顾体面,四散奔走,冲撞了老爷,万乞海涵。” 八戒见众人唯唯诺诺的,说话十分客气,便也把心中因惊吓了他们而产生的些许羞愧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当下哼哼哈哈地含糊一阵对付过去,转而对猴子憨憨地发问道:“猴哥,你可真是神哉,才不过一两个时辰工夫,就不知从哪里挖出这许多怪人来,当真奇怪得紧。” 猴子不觉哈哈大笑,一脸地高深莫测道:“八戒,他们虽不是俺老孙弄来的,却着实是从地底下挖出来的,但这事却是说来话长,待咱们将师父接来之后,我再慢慢交代,不然又被他逼着再说一遍,不免多费唇舌。倒是你小子不好好地呆在庄子里保护师父,跑到这恶臭腐败的七绝山来做什么,瞧把你溅得满身是泥,活像条灰泥鳅似的,着实狼狈。” 八戒听了怪眼一翻,很是不屑道:“丫的,别说我了,你还不是一样,活像个泥猴子一般,着实恶心。哥啊,你说这话当真是明知故问,你两个都进山老半天了,师父也终于闻到了山中的臭味,被熏得晕头转向,差点就要发疯了,忍无可忍之下,才让俺老孙来山间探个究竟。话说这烂柿山果真是山如其名,到处都是又脏又臭又厚的烂柿泥,若不是俺老猪有个拱土的法门,怕是活活熏死了也还到不了这里呢,只是白白地糟蹋了我这一身单衣,着实悲催。” 猴子耸了耸肩,不置可否道:“唉,我这一身也是因公所受的伤害,只怪那莫呼洛迦实在太过强大,要不是爆发了俺老孙体内的潜能,还真奈何不了她呢。还好在捧珠龙女和惠岸行者的大力帮助下,已将她给收服了,这会儿路线既平,妖孽又除,也是时候接得师父,上路西行了。” “不过八戒,现在敖白身受重伤,行动不便,师父他老人家栽培你千日,用你一时,也是你八戒发挥力量、立下奇功的时候了。” 听他说得玄乎,八戒不由得愣了一愣,挠着头,颇有些不知所措道:“猴哥,你先别乱扣帽子,到底要俺老猪做什么,你先透露些消息给我,也好让我心里有个底,免得被你这猴子给卖了,却还在这里替你数钱呢。” 听他既把话说到了这份上,猴子微微一笑,面色坦然道:“哈哈,你这猪头既有这般觉悟,那哥哥我就直说了,如今敖白受了重伤,不能行动,咱们又必须得向西方行进,就由你变作一口坐骑,驮着师父前来,也省得咱们来回走路那么麻烦。” 八戒一听愣了片刻,一张臭脸由青转白,由白转黑,咬牙切齿,勃然作色道:“丫的,看你眉开眼笑的,就知道准没什么好事,却不知你这猴子那般狭促,居然赚俺老猪给师父当马骑,那可是牲口的营生,岂不是太辱没本元帅了?” 猴子怪眼一翻,反唇相讥道:“事急从权,不得已而为之,难道就你这猪头金贵,敖白可是堂堂的西海龙宫三太子,高贵的龙族血统,还不是给师父做了脚力,你这偶尔地给他当一回坐骑,又怎么委屈你了?” 老猪被说得一时无言,禁不住吐舌头,掏耳朵,扭扭捏捏道:“就因为他是龙族出身,擅长变化,俺老猪天生蠢笨,虽有个三十六般天罡变数,平常也只会变石头、癞象、肥猪等大物件,师父若是骑了,非但不舒服,还会堕了他堂堂大唐高僧的威名,却不反来怪我?” 猴子闻言嗤之以鼻,恶狠狠地道:“事到如今,有脚力骑就不错了,哪里还容得了他那般挑三拣四,堕了威名?再说咱们兄弟几个都在前线拼死拼活地与妖怪干仗,即便是流血受伤也得硬扛着腾云驾云,披荆赶路。他一个区区的凡人,手无缚鸡之力,啥事都不用干,走路还要有马骑,美得他的。他若有些言语时,你便拿这番话挤兑他,看他还有何话可说?” 八戒撇了撇嘴,嘟嘟囔囔的,依然不肯轻易就范:“妈的,你在俺老猪面前倒说得轻巧,殊不知师父那张快刀嘴,没个理由也给他说出一大堆道理来,俺老猪如何能是他的对手,再说你既这般理直气壮,为何不自己变化了去驼师父,偏差遣我去碰灰,岂不过份?” 猴子听了把眼一蹬,勃然着色道:“臭猪头,你也莫要推三阻四,若不是俺老孙争斗了这一场,身上着实疲累得紧,不消你说,自己早跑回去驼师父了,想当初在平顶山的时候,你们几个都受了伤,还不是本大圣变化作一头五花大肥牛拉牛车载着你们赶路,若论作践,我堂堂的齐天大圣早已被师父给作践到家了,又何况是你呢?” 见猴子越说越激动,都翻出过往的旧账来,八戒不由得冷汗涔涔,颤巍巍地摆手道:“臭猴子,你且莫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语,若是让师父听见,又该让你教他学隐身咒了。既然像你这样骄傲的人物也为了咱们做过这等牲口的营生,这才区区百八十里路程,俺老猪又有什么话可讲,你且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回去驼师父,不时就到。”说完,他便扒开树枝,跌上云头,风驰电掣地直往东面而去。 原地等待的时光终究难熬,木吒只管专心地替敖白擦药止血,愈合伤口,猴子一时也帮不上忙,便一会儿看看站在原地、商量着日后前途的四五百个驼罗庄庄民,一会儿又跳上枝头遥望着八戒是否能顺利地驮着师父寻到此处,当真是片刻都不得停歇。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远处的密林深处传来一阵穿越树枝的窸窣声,随后响起一个男人分外高亢而兴奋的呼喊声,啧啧称叹道:“我靠,八戒,别看你小子长得肥肥壮壮的,跑起来还挺快的嘛,原来骑着猪跑路还能有这般乐趣,着实畅快,等哪天本法师坐腻了白马,也可以换你骑着图个新鲜。啊,是得偶尔给你们换换岗位,瞧你虽长得膀大腰圆,膂力过人,耐力着实不济,才跑了这几十里就喘成了那样,也未免太衰了吧?” 话音刚落,他身后那人分外不平,气喘吁吁地抗议道:“师父,你莫埋怨俺老猪耐力不济,我也是个能扛着数千斤钉耙战斗上几个时辰的好汉,若是空身跑这一趟,如何能喘成这般狗样?你怎么不说是你自个平时吃饱了不活动,光顾着长肉了,才百十来斤的重量,密度还挺大,再加上这一片山路崎岖的密林,要拨开挡路的树枝才能前进,让俺老猪这一路跑来,若不是看着枝头上那分外红通的大柿子长势喜人,便早已经趴伏在地,累得不成人样了。”这话说得身后那一对男女哈哈大笑,幸灾乐祸地跟着瞎起哄。 第七十九章 仇人相见 于是,在一阵调笑声和庄民们景仰的眼神中,一头白胖的大肥猪驮着个面容俊秀的年轻和尚,呼哧喘息着跃出密林,来到众人面前。庄民们闻声看去,不由得眼前一亮,这个和尚头面光光,五官俊朗,面上还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戏谑和桀骜,他单手持着缰绳,稳稳地骑在猪背上,袖袍鼓鼓,神情自若,谈笑风生,身在猪背上还能够保持这般风度,果真是超脱出尘的世外高人。 在众人瞩目的眼神中,圣僧唐三藏姿态潇洒地爬下猪背,正一正衣襟,悠闲阔步地走上前来,向着庄民们合十作礼道:“诸位施主,既然蛇妖已除,大家也该回归地面,将养生息了,只是诸位潜藏在地底下的时日太过久远,一旦脱开禁制,重见天日,满目疮痍,百废待举,一时真不知该从何做起啊。” 话一出口,庄民中走出来一个似首领模样的老人,只见他佝偻着身子,向着三藏恭谨回礼道:“圣僧所言甚是,我等先辈原是这驼罗庄上打谷种地的农家,自打那蛇妖横行肆虐、杀人为食之后,先辈们为了避祸,尽都转入地下,过起了这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战战兢兢、暗无天日的地下生活。” “光阴荏苒,一过就是百年,我等庄民全靠着采摘柿子和挖掘树皮草根为食度日,许久都不曾在地面上耕地劳作,想来当年先辈们赖以生存的种植营生也自灭绝了大半。如今大蛇皈依南海,我等庄民得以回归地面,重见天日,真可谓是绝处逢生,遇难成祥,只要不死,就有希望。” “方才我等庄民也商量过来,虽然先辈们流传下来的手艺已经灭绝,但只要刻苦钻研,反复试验,打谷种地又不是什么技术活,终究还是会被咱们给摸索出来的。” “然而我等庄民经过这场浩劫,民生凋敝,人口锐减,而且一个个由于营养不良,身形羸弱,四肢无力,实在难以维持高强度的田间劳作。此外还缺少牛马耕地,谷物播种,要想恢复生机,过上当年先辈们那般丰衣足食的富庶生活,却又谈何容易?” 三藏听了不住点头,幽然叹息道:“是啊,驼罗庄空有这千亩的良田,却白白地遭遇这场浩劫,使得庄中人才凋零,田地荒芜,着实可惜。如今已接近十月,纵有足够的谷物播种,却也错过了时节,眼看着冬季转眼将至,你们仍旧衣衫单薄,食不果腹,不知如何才能熬过那样寒冷凋敝的日子,总不能还像以往那般,靠着收集田里的草籽树根过活,那也未免太衰了吧?” “不过贫僧早已在路上想好了一条计策,这便说了出来,还请诸位帮着点评一下,看是否可行?” 众庄民闻言眼中精光灼灼,齐身下拜道:“我等庄民虽已脱得大难,所要面对的生计问题依旧十分严峻,却不知圣僧有何高见,但说无妨,我等庄民的性命就全赖诸位老爷出力才得保全了。” 三藏不觉微微一笑,清了清嗓子,明知故问道:“敢问诸位,你们这驼罗庄偏安一隅,不知属于哪一方国土,哪一处郡县管辖?” 那位老者侧着脑袋思索了半天,方才颤巍巍地述说道:“圣僧明鉴,听我祖父说起,咱们这驼罗庄自打开庄以来,就属于西方大国朱紫国的管辖,只是由于七绝山上的柿子腐烂堆积,恶臭难当,阻塞道路,故此久已断了音信矣。” 三藏点了点头,悠然打个响指道:“常言说得好,亲情不灭,血浓于水,既然大家乃是一个国家的同胞手足,自然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更何况那是个崇尚礼仪的一方大国,眼见得诸位在此忍饥受难,身为母邦的朱紫国又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老丈啊,我早就想好了,既然七绝山的道路已然畅通,你不妨派遣庄上几个年轻持重的少年郎随着咱们一同前往朱紫国,向那里的国王禀明情况,若得圣主临朝听政,必然大发慈悲,发派兵丁来给你们造屋遣粮,以解你等燃眉之急。” 话一出口,众庄民不由得相视无言,有的欢喜,有的惆怅,但更多的是徘徊和犹豫,那老者微微地叹息一声,哭丧着脸道:“长老此计虽妙,却是不知其中关节,我驼罗庄当年虽隶属于朱紫国,但彼乃是西天路上的一方上国,幅员辽阔,物产丰富,我处已是那方大国的最东面,彼此间隔了一座散发着重重恶臭、延绵数百里的烂柿山,山路艰险,恶兽横行,等同化外。自创国的那几代君王之后,历代国君便不再派使者前来受贡安民了。” “我等一来是地处穷乡僻壤,除了生产粮食之外,别无特产可以供奉朝廷,二来是道途遥远,山路阻塞,亦无人有心去受那无谓的朝廷辖制,年深日久,倒反而偏安一隅,独享天年,其乐融融,再不曾与国中有过半点往来。” “这一过就是数百年光阴,彼此的臣属关系便愈发地淡漠了,只怕那朱紫国的君臣早已忘了其千里疆域之内,还有我驼罗庄这一块属地,我驼罗庄的庄民亦不知自己当初乃是那一方大国的臣属。反之,若咱们真是一块物产丰富的风水宝地想要并入朝廷版图,想来国王陛下也必定会满心欢喜地欣然接受,而今我等庄民偏在这般穷困潦倒、衣食无着的时候前去溯源认宗,乞求帮助,就难免不让国王陛下心生怀疑,以为我等是那骗取钱粮的骗子,满棍子打出皇城还算轻的,保不齐见我等长得面容古怪,形如鬼魅,还要将我等装入笼中,游街示众,让国中百姓一睹为快,大饱眼福哩。” “若当真如此的话,我等庄民挨苦受辱不说,还将遭受杀身灭族之祸,那岂不又是一场无妄之灾?常言说得好,穷人莫攀富贵之亲,依小老儿愚见,这一趟还是不去的好,我等庄民这数百年在大蛇横行的时期居身在地底下,靠着坚强的意志和所能得到的一些微薄的食物,依然倔强地存活到了今天,如今大蛇皈依,重获新生,若还熬不过这个区区的寒冷冬天,岂非是不进反退,贻笑大方么?” 见老者说得硬气,三藏深为其所感动,却依然轻轻地摇了摇头,宽慰道:“老丈多虑了,出家人慈悲为怀,我等既助得诸位重新回归地面安居,又岂忍心看着你们继续过忍饥受冻、衣食无着的困苦生活呢?没关系的,据贫僧所知,这会儿朱紫国中正闹妖怪呢,只要咱们能广施法力将那妖怪给收了,解救黎民于倒悬,国王陛下心存感激之余,必定会答应贫僧的这般要求,派遣兵丁助诸位早日地恢复生产,安度寒冬的。何况又有哪个国王会嫌自己国家的版图太大呢,驼罗庄中既有这千亩良田,又是真心归附朝廷,国王陛下必定欣然接受,又岂有借故推脱之理呢?” 话一出口,在旁边照顾敖白的木吒猛地抬起头来,随声附和道:“圣僧所言极是,那妖物在朱紫国周边为祸两百年,民生哀苦,怨声载道,时至今日,也是他重回樊笼、皈依正道的时候了,本行者便是奉了观音菩萨的旨令专程来降服那妖孽的,诸位既是同路,可得带着我一起去啊。” 见是木吒,唐三藏慌忙上前施礼,连连告罪道:“啊,原来惠岸行者也在此间,请恕贫僧眼拙,一直忙着跟乡亲们说话,没看见你,千万恕罪。” “我听八戒说敖白受了伤,故此不能变化了来驼我,不想伤得竟如此之重,脖子上被厚厚地扎了一圈,失血过多,昏迷不醒,臭小子,我也不知跟他交代了多少遍,遇到强敌莫要死撑,打不过就跑,不丢人,他却为了四海龙族那所谓的尊严,每次都当作是耳旁风,当真是无可奈何。这下可好,便有光荣地做了回伤兵,又不知要休养多久才能行动。” “看来往后是不能再放他出来战斗了,不然三天两头地没马骑,难道真让老子骑着头猪西行赶路么,岂不是让沿途之人见了笑掉大牙?” 猴子耸了耸肩,尴尬道:“师父,这回倒不是他因为没有逃跑而受伤,而是趁势追击,中了莫呼洛迦的圈套,才会落得这般下场。不过这也怪俺老孙,若不是我被蛇妖用缠缚术困住了身体,挣脱不得,他也不会为了要解救我脱困,那般不顾一切地穷追猛打,最后不慎冲入蛇妖喷出的迷雾,被她从暗处偷袭咬住的脖颈,险些儿伤了性命。” 三藏听得目瞪口呆,讪讪道:“我靠,趁势追击也会受伤啊,说到底还是这小子不懂得灵活机变,虽说着急救你,却也不能够不顾惜自身的安危,千里追敌,必蹶上将,这个道理也不会不懂吧?” 第八十章 铁扇公主 猴子不由得神情肃然,异常动容道:“师父,道理谁都懂得,但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境地,却未必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就像当时那般,俺老孙被莫呼洛迦制住拖往了密林深处,敖白若不及时跟踪追袭,而是回来向你们求援,只怕等他领着大部队刚回时早已寻不到她的踪迹,我的处境也就十分危急了。而莫呼洛迦一意只想带着俺老孙逃跑,仗着熟悉七绝山上的地形,左突右撞,展身飞驰,以敖白的身法,即便是拼尽全力也不够堪堪地望着她的背影追赶,哪里还能分神化出龙影来进行守护?但即便是在这样不利的情况下,他也依然念着兄弟之情,不肯轻易地将俺老孙舍弃,拼尽全力追踪莫呼洛迦。” “虽然这样追袭的结果并不尽如人意,但其情可悯,其行悲壮,然而师父到此非但不嘉勉他矢志追袭蛇妖的高尚气节,还喋喋不休地埋怨他不懂得灵活机变,不顾惜自身的安危一味地冒险追敌,以至于身受重伤,让你失去了代步的脚力无法西行赶路,如此地怨天尤人,寡情凉薄,岂不让见者分外地寒心么?” “但不管怎样,在那样一个无可奈何的境地,敖白为了要保全俺老孙性命,担上随时都可能受到蛇妖反噬的风险,执意地追袭莫呼洛迦的踪迹,这样一份情谊,俺老孙还是很感激的。” 这番话说得唐三藏羞惭满脸,无地自容道:“悟空,你别多心,我不过是心疼他又受了重伤,想着又是他为了所谓的龙族尊严,一味地逞强要与妖怪拼命,经你这一番述说,方才知道当初的情况紧急,他作出此等选择也是迫不得己,心中早已没了半点责备他的意思,也再不作出禁止他战斗的决定,你可以心安了。” 这时天枢和悟净也赶上前来,低头仔细查看敖白的伤势,面色凝重,暗自后怕道:“嗯,看来这次太子殿下伤得着实挺重,头颈处根本血脉被咬穿,差不多有半个脑袋的皮肉与骨骼脱节,再加之失血过多,心脏缺氧,若不及时得仙法医治,怕早已经魂归地府,转世为人了。” 木吒耸了耸肩,不觉得大有知己之感:“是啊,万幸本行者及时赶到,非但给他止了血,还用无线神针缝合了他断掉的多处血脉皮肉,给他喂了几粒疗伤补血的丹药,又用绷带再三地摆位定型,此刻的他,性命已无大碍了。只是他被身带万钧巨力的莫呼洛迦一口咬住了脖颈,锋利的尖牙刺穿了颈部处的皮肉,血脉组织或被巨力撕裂,或被大蛇口中的毒液所侵蚀,使得他大半个脖子上千疮百孔,伤得不成样子。” “他伤重至此,虽用了我普陀山活骨生肌的灵药,也得将息个三五个月没法完全康复。不过诸位请放心,既然用了仙家灵药,我保证他只要康复得好,日后非但不会落下病根,而且脖子上连疤痕也不会留下一道。” 一听这话,三藏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可算是落回了原处,立马点头哈腰,一个劲地向木吒拱手称谢。木吒对此却毫不在意,只是目视着西方,一副心不在焉、蠢蠢欲动的样子,分明是想尽快动身前去收服藏身在朱紫国周边的那个妖物,完成菩萨交代的任务,也好早日地返回南海修行。 既明白了木吒的心意,八戒摆了摆袖袍,极不耐烦地催促道:“行了,老丈,你们都磨叽大半天了,究竟想好是否要派遣使者,再不决定,咱们可就要西行赶路了。” 见八戒催促,那老者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激灵,赶紧上前,恭谨施礼道:“既然圣僧这般有把握,而我等庄民也确实到了困顿不堪、无以自救的境地,就不妨听从圣僧的建议,派遣两个少年跟随诸位老爷前往朱紫国求援,成与不成,亦可仰赖诸位老爷神威保全性命,百利而无一害,即便试上一试也无可厚非。” 八戒撇了撇嘴,一副被打败的样子道:“我靠,这老丈行动思考全朝着对自己有利的方面着想,算盘珠子打得啪啪山响,师父您可算遇到对手了。” 那老者干咳一声,很是尴尬道:“长老见笑了,我等庄民长期生活在大蛇的淫威之下,战战兢兢、朝不保夕,若行为虑事不思考得长远一些,怕早已被轸灭殆尽,缘何能延绵残喘至今?而老朽身为一庄之长就更该如此,为了能尽量保全庄中每一个百姓的性命,就只能时时思虑,步步为营,数十年如一日,一贯如此,非是刻意要斤斤计较也。” 见庄民们尽都点头附和,老者幽幽地叹了口气,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神情肃然,郑重其事道:“既然有诸位老爷负责保全派遣的使者性命,那事情就这么定了。乡亲们,你们中有哪一个情愿跟随诸位长老前往朱紫国谒见我主国王陛下,为我等打通关节,请来救兵?” 出乎老者意料的是,庄民们神光焕发、精神振奋,当下你一言来我一语,竞相争吵着情愿跟随长老们前去,似乎摆脱眼前这个百废待兴、缺衣少食的困苦局面,居然比跟着三藏军团餐风露宿地前去朱紫国冒险还要痛苦数倍。 见众人都这般积极,老者脸上现出一丝异常古怪的表情,颤颤巍巍地,似笑非笑道:“不想大家都这般热情,真让老朽欣慰,但咱们毕竟是前往母国搬请救兵,而不是去行军打仗,当真用不了那么多人。既然众说纷纭,难以决断,那就由老朽来挑选两人吧,阿桑阿奇,你两位年少有为,人也机灵,一向是我庄中躲避蛇妖采摘柿子的好手,派你两个前去打通关节,小老儿也放心。不过你两个此去大小诸事都要接受圣僧节制,切莫惹是生非,坏了我驼罗庄的名头。”话音刚落,便有两个青壮少年应声领诺,满心欢喜地从队列中走出,俯身向三藏众人磕头行礼。 三藏定睛一看,不由得眼前一亮,这果然是两位好少年,瞧他们的年纪不过二十上下,身材虽也如周围庄民那般矮小,但体格却显得分外敦厚瓷实,让圣僧禁不住心中疑惑,在这样一个蛇妖肆虐、缺衣少食的环境下,这两位居然还能长得这般健硕雄壮,不得不说是一桩奇事,难不成七绝山上的柿子非但规模庞大,营养也极其丰富,十分地滋补养人么? 不过想归想,圣僧也实在没多大兴趣去深究这个问题,基于驼罗庄的庄民们生存环境相当恶劣,救灾如救火,三藏在扶起二人之后,也不多加停留,便领着一干弟子,连带着新加入的木吒三人,与众位庄民依依惜别,拨开树枝洋洋洒洒地朝西面密林深处进发。 庄民们恋恋不舍,簇拥着一直将三藏军团送出十里开外,到了日近黄昏时方才回转,足可见他们心中殷切的期盼之情,将振兴驼罗庄往日声威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了阿桑阿奇和三藏军团身上。 这一片广袤的拥有数百里地界的七绝山,虽然散发着浓重恶臭的烂柿淤泥已被木叉收在了宝葫芦里,但那连绵不尽的柿子树形成了一片林海,目力所及都只是茂密的树干枝叶和摇曳在枝头的大红柿子,再也见不到别的什么物事。 由于柿子树又高又密,遮天蔽日,笼罩头顶,在山间形成了一座天然的庞大迷宫,就连平日里明晰道路的孙悟空置身其中,七弯八拐地转上几个来回,也直迷糊得如同只无头苍蝇,再也分辨不清方向,更别说其他几个颇有些路盲的,此刻更像是从未喝酒的人被灌了几瓶烈酒一般,整天里头昏脑胀的,眩晕不已。猴子至此方信木吒的言语,置身在这样一片大格局的山林迷宫之中,若非是顺着声音寻找,当真是很难寻到身在其中的人物,当初的那一番腹诽,着实有些冤枉他了。 出人意料的是,被庄中老者派遣来作为使者的阿桑阿奇两位少年竟神奇地分辨出了西去的方向,非但如此,他们还对前方道路上的许多参照性地标都了如指掌,如数家珍,比方说哪棵树下有块大青石,哪处拐角有条小溪流,以此来证明他们确实是引领着三藏军团一路向西行进的。 对于这一项绝技,三藏师徒瞠目结舌,惊诧不已,经过几番探讨之后,方才有所感悟,驼罗庄上的庄民数百年来一直受到莫呼洛迦死亡蛇吻的威胁,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在这样的绝境下面,坚忍不拔的庄民们为了能够活命生息,最终爆发了自身潜能,突破了人体极限,逐渐修炼出了常人难以想象和企及的禀赋,并在数代子孙不断地实践开发之下,慢慢地发扬光大,且作为遗传因子一代代地流传下来。 众所周知,莫呼洛迦虽身躯庞大,动作身法极其迅捷,若是全力飞驰,即便是猴子脚驾霞云也未必赶得上她。而这样迅猛的捕食能力,较之身为凡人的驼罗庄庄民,强弱对比实在太过明显,所以为了避免葬身蛇腹,庄民们得预先计算好几条逃跑路线,且要时刻保持警惕,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便要就近按照预先安排好的路线逃得生机,毕竟一旦将身体暴露在大蛇的猎杀范围之内,庄民们要想凭借自己的身法摆脱大蛇的捕食,几乎是没有可能。 由于这一层关系,庄民们便对自身所处的环境进行了强化记忆,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进行逃生演练,记忆层层加固,每个人几乎都将七绝山上数百里方圆的全息图像镌刻在了自己的脑海里面,这已然成为了他们赖以生活的一种本能,即便是想要遗忘,短时间内也未必能够。 第八十一章 暴跳如雷 由于身带着这样一项傲人的禀赋,在这连绵数百里的七绝山中,与其说是三藏军团领着阿桑阿奇,倒不如说是兄弟二人带着三藏军团,拨开浓密的柿树枝叶,朝着西面朱紫国方向一路艰苦行进。 值得一提的是,敖白伤势极重,在昏迷数天之后,才呻吟着睁开了眼睛,一睁眼就弱弱地询问大师兄是否已经被救了回来,待听得猴子平安无事之后,方才长长地舒了口气,随后他又问道,在莫呼洛迦手中原属于他四叔北海龙宫库藏的那柄冰霜鱼骨剑,是否已替他从蛇妖手上夺回来了? 面对敖白的询问,悟空和木吒禁不住面面相觑,都说当时光顾着为他治疗伤势,全没把那什么鱼骨剑放在心上。木吒拍了拍脑袋,恍然醒悟道,想必是被他清淤泥的时候连带着泥水一同收入到红葫芦里面去了,为此木吒还强忍着恶臭,勉为其难地打开红葫芦的瓶塞,眯着眼睛在里面仔细地看了半天,果然看到黑乎乎的葫芦里面有一抹亮闪闪的银光,想来就是那宝剑所发出的毫光。 木吒看完后,便安慰敖白,待他回归南海将淤泥倒入海底之后,就将那鱼骨剑取出来由他亲自送到北海去交还给北海龙王,叫他不必担心。 敖白听完后甚感满意,好似突然间用尽了力气,骤然把头一歪,晕厥了过去,吓得木吒哇哇大叫,赶紧拿夹板给他把头固定起来,毕竟他脖颈处的半成皮肉都与骨骼脱节,此刻虽被他用绷带强行粘粘在一起,目前还十分脆弱,受力不得,若是偏一偏时,导致皮肉移位,即便痊愈以后,脖子歪上几分,却不是他的罪过。此外他还嘱咐八戒和悟净二人抬担架时千万小心谨慎,宁可走慢一些,也要保持平稳,免得磕着绊着,造成对敖白的第二次伤害。 身在盛产柿子的七绝山中,自然随时随地都可以收获到许多大柿子,起初还让三藏师徒兴奋莫名,好似凭空白捡了很多宝贝似的,到了后来,天天顿顿都吃柿子,难免有些腻味,即便是好吃如八戒者,也只多坚持了两天,到了最后,也对这满头乱晃的柿子深痛恶绝,竟修炼到了对柿子视而不见的地步,着实不凡。 然而八戒除了轮换着抬担架之外,由于敖白受伤缺勤,等到师父走累的时候,驮着他西行赶路的光辉任务就毫无疑问地落在了他的身上,虽然老猪也曾竭力地挣扎和反抗,但面对猴哥挥舞着棒子赤裸裸的威胁和师父漫无边际般的许愿允诺之下,老猪强忍着满腹的苦水哗啦啦地往肚子里流淌,只能默默地低着头,含着泪花选择忍耐。 而在这片由千万棵柿子树形成的海洋里,在大蛇莫呼洛迦的强大威慑下,延绵七百里的山林间居然找不到一只禽鸟野兽,以供三藏军团猎取来调剂一下口味。于是在再三商量之后,寻找食物、转换口味的重任就落在了悟空和悟净俩兄弟肩上,每天晌午时分兄弟两个便驾云出发,一连赶过数百里路程,前往别处山头去寻找食物。每当兄弟两人扛着野兔山鸡、獐狍野鹿回来的时候,就会受到众人异常热切地迎接和欢呼,其中以阿桑和阿奇两兄弟表现得尤为热烈。 在驼罗庄地底下生活的许多岁月里,阿桑阿奇两人就绝少吃到过肉食,这却也怪不得他们,那是生活的环境使然,纵然需求再怎么强烈亦得不到满足。 于是,阿桑阿奇在跟随三藏军团不断西进的路上,受到的最大福利就是可以较大限度地享受到肉食的供奉,这对于他们两个来说,实在算得上是最高端的待遇。每当洗剥干净的獐鹿兔肉在唐三藏那极其娴熟的手法下烹调出炉,放在盘子里散发出阵阵油润的、极具诱惑力的肉香味,馋得两个人食指大动,垂涎欲滴地盯着盘子从眼中放出两道绿油油的神光来。每当这两道绿光射来,三藏都感觉如芒在背,不寒而栗,禁不住怀疑这俩小子是否是饿狼转世,不然如何会带着那样恐惧的眼神? 每当从圣僧手中接过盘子的时候,兄弟两个都表现得格外虔诚郑重,默默地祝祷一番之后,便忙不迭地叉起烤肉,也顾不得烫嘴,三两下就塞进嘴里,直咬得那骨头咯咯直响,碎成粉末,连同那肥美的肉块一齐吞进肚去,方才呼出一口气,露出一脸心满意足的笑容。 瞧他两个的吃相,文天枢都会摇着头轻笑道:“阿桑阿奇,肉块有的是,实在没必要那么节省,碎骨头最好不要吞到肚子里,万一锋利的尖头戳破了肠胃,那可就麻烦了。” 面对天枢的劝阻,两个人虽都很虚心表示受教,转过身去却依然我行我素,吃肉吞骨头两不误,似乎吃肉还要吐骨头,对于他们而言,是件多么奢侈而不可原谅的事情。而阿奇还在睡梦里无比憧憬地想着,要是能让我驼罗庄的庄民们也能像我们这样每天吃肉啃骨头,那该有多么美好啊。 不过这样的好日子没能持续太久,很快阿桑阿奇两个就病倒了,倒不是由于吞下的骨头把肠胃给戳破了,而是出现了强烈的腹泻,拉得两个人脸色苍白,腿脚发软,连走路都直打晃,就只好让悟净凭借膂力一手托着一个扛在肩膀上行走,好在两人身材矮小,分量不重,即便是一手托着一个,倒也不显得十分累人,还顺带着让又要抬担架又要变大白猪驮着师父赶路的八戒心里平衡了许多。 经过对两人长达半个多时辰的观察治疗,木吒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一脸轻松地说出症结:“没有什么,就是他两个平时吃得太差,基本上是不沾荤腥的,所以肠胃的消化能力严重退化,最近又大鱼大肉吃得太多太狠,油腻过重,肠胃难免会承受不起,故此拉得比较频繁一些。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或许还能有许多好处,因为柿子是种凝滞的食物,吃多了不容易消化,会在胃部产生毒素结石。驼罗庄的庄民们为了能够生存,只得长期地食用这种食物,若是消化能力较差的,就会在体内积蓄大量的结石毒素,年深日久爆发出来,不免就会危及到生命安全。而阿桑阿奇经过这一场大泻,长期积存在体内的结石毒素就被排出了七七八八,早已没有太大的危害了。” 话一出口,八戒吓得脸色铁青,颤抖着声音道:“乖乖我的娘啊,俺老猪连日来吃了太多柿子,会不会也郁结在腹部,产生毒素结石啊?” 木吒听了大摇其头,毫不在意道:“不妨事不妨事,莫说你才吃了几天柿子,纵然再怎么积蓄毒素,也不可能达到份量,更何况你那是猪的肠胃,非比寻常,即便是常人吃了有问题,你也根本不会有太大挂碍,完全是可以放心的。”这话说得老猪呆立当场,满脸尴尬,无言以对,真不知是该骄傲呢,还是该感到羞愧? 当下木吒嘱咐猴子,从此再不要去寻找野味,反正前方不远处就是朱紫国,国中必定有那酒庄饭店,便使些钱买点稀饭回来给他们调理,等肠胃清除了这些油腻,也就没事了。这话说得阿桑阿奇两兄弟眼泪汪汪,痛不欲生,声称若是连这样美味的烤肉都吃不了的话,倒是情愿拉死算了。 木吒闻言不觉苦笑,只好嘱咐猴子再给他们加上几块瘦肉,慢慢地熬成一碗瘦肉粥,等肠胃功能稍有好转之后,再恢复肉食,只是不宜吃得太多太猛,以免对肠胃造成再次伤害。 就这样一路摸索着前进,直花费了大半个月,一行人才终于走完了这延绵数百里山路,来到了传说中的西域大国朱紫国。此时的敖白早已恢复了意识,能喝得下几碗稀饭,但脖颈处的伤势仍在恢复,十分脆弱,不能磕着碰着,亦不能直立行走,所以只好躺在担架上让人抬着,哪也去不了,甚是气闷。 走完了一段极其荒凉、渺无人烟的山林地带,来到了人声鼎沸的繁华城市,众人不由得忘记了旅途的疲惫,一个个翘首期盼,兴奋莫名。 唐三藏下得猪背,眯起眼睛远远地眺望城头,禁不住啧啧称叹,这是座相当古旧的城池,城墙高耸,斑驳嶙峋,直入云霄。城头上没有守城的将士,只有片片旌旗在空中随风招展,赫然写着“朱紫国”三个大字,果然是泱泱大国,显得煞有气度。 这朱紫国的城门大得吓人,门前亦没有守卫站岗,就这么豁然敞开着,让一众人十分顺畅地就走了进来,全无半点滞碍。出人意料的是,城里面显得分外荒凉,条条大路就跟夜间宵禁了一般,冷冷清清的,见不到半个人丁行走。 众人禁不住有些傻眼,心说这偌大的一座城池,怎么跟闹鬼了似的,大白天地连半个人影都见不到,让人看着好生奇怪,难不成是这里的百姓害怕妖怪侵扰,全都弃城逃跑了么? 唐三藏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大街上虽然绝少人烟,路面却被打扫得异常干净,不像是许久不曾住人的样子,就算是有人弃城逃跑,也是在极短时间内发生的事情。圣僧想了半天,也解释不通这样怪异的现象,就示意大家不妨再走上一程,或许能找出些端倪来也未可知。 第八十二章 铁扇往事 于是,师徒众人又向城市中心走了一段路,孙悟空忽然停下脚步,侧着耳朵,面露喜色道:“师父,前方数里处有极大的响声,想是有许多人在活动,咱们快些走上前去,就可探知城中无人的真正原因。” 一听这话,八戒也歪着脑袋静静地听了片刻,摇头耸肩道:“猴子,你想是百无聊赖,神经过敏,在那里谎报军情呢,俺老猪这对招风耳,平常也能听到周围数里方圆内的风吹草动,怎么我没听见什么,偏你一个人听到了,可不是唬人么?” 听他把话说得异常刻薄,猴子也不生气,只嘿嘿笑着解释道:“臭猪头,又在那里小瞧人了,俺老孙这双耳朵,都是在当年花果山上为王时练出来的神通,平常能听方圆几十里内的动静,若遇着顺风时,便是百里开外的鸟儿振翅声也能听个一清二楚。” 听他说得有板有眼的,八戒很是不屑,嗤之以鼻道:“你快拉倒吧,搞得好像声音传播与风力流通有关系似的,既然这般地振振有词,你且说说究竟听到了什么,也好让咱们到时候有个例证。” 猴子耸了耸肩,又侧着头听了片刻,悠然打个响指道:“嗯,这会儿离得远了些听不太真切,隐隐地像是敲锣打鼓的声音,想是聚集了不少人呢。” 八戒犹自不信,还待要说,三藏极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催促道:“行了,八戒,我相信悟空说的是真的,都是眼前的事情,他又何必要花费心思欺骗你呢,咱们再往前走上几里就见分晓,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话一出口,众人尽皆拜服,当下继续扛着行李,抬着伤员向前行进,约莫走了四五里,八戒摆了摆他那对招风耳,异常欣喜道:“娘的,猴哥真有能耐,这会儿连俺老猪也听到了响动,果然有敲锣打鼓的声音,像是在举办庙会哩。” 猴子不由得哈哈大笑,不无得意道:“哈哈,臭猪头,这回相信了吧,不过你还差得远呢,这会儿本大圣非但听到了打鼓声,还有人们的议论声,那高台之上似乎还有个女的在唱歌呢。” 沙悟净瞪着眼睛,不明就里道:“丫的,这又是敲锣又是打鼓的,排场搞得还挺大,当真是在开庙会啊?” 八戒又踮着脚尖听了许久,一脸郑重道:“不对,听这声音,在场的起码有上千号人,可比庙会隆重多了,而且在台上表演的都是女人,至少也有好几十个,瞧这排场,搞不好是国王或者王公在那里选秀女呢。” 猴子听了很是不屑,有意抬杠道:“八戒你此言差矣,自古王公贵胄采纳妃嫔,无非是选几个名门望族、王侯将相家的千金小姐,再差一点的也要那艳压群芳、有才有德的民间奇女子,哪里用得着那劳什子的才艺表演,你当那王公贵胄都是戏班子老板,专要选个能拉会唱的当老婆?” 八戒闻言呵呵冷笑,一副你很外行的表情睥睨道:“猴哥,你一向不好这口,自然不知其中内情,这宫廷选秀可远非民间的谈婚论嫁所能够比拟,里面的学问多着呢。不错,选的都是些名门望族、王侯将相家里品貌出众的千金小姐,除此之外,若还能有些琴棋书画方面的才艺,不就更完美了吗?” “毕竟那些王公贵胄虽然位高权重,却也是活生生的人儿,都有自己的七情六欲,喜怒爱憎,谁都希望自己婚配的夫人是个温良如玉、知冷知热的妙人儿,每天要处理的公务已十分繁重,闲暇时间回到家中,见到自家的夫人品貌又好,出身又高,既能料理家事,又会些吹拉弹唱、诗情画意的趣事,这般风情,总比那些个冷若冰霜、不拘言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面人要好上太多吧。” “这样的妙人儿,莫说是陪你入梦,就算是养在身边,也是十分滋润的。大汉朝时就有个赵飞燕,习得一曲掌中舞,迷得那汉成帝神魂颠倒,不能自已,夜夜笙歌,陪伴身边,并最终死在她姐妹俩的肚皮上,也算作是一桩风流韵事。” “只不过这些个能事,都得看各家君王的喜好,若是那位君王比较喜爱书法方面的才艺,选秀时就会多挑几个能书会画的,若是喜好歌舞的,岂不就如现在这般,多选几位能拉会唱的?” 这话说得猴子频频点头,一脸感佩道:“妙极,若论在风月场上的学识履历,十个老孙也不如你这猪头经验丰富,但我只道你一向贪吃狂放,粗俗得紧,便是有些儿阅历,也只限于山野农家,不想居然连宫廷内院的选秀之事也了如指掌,却当真佩服得紧。” 听猴子这一番冷嘲热讽,八戒毫不在意,满心向往道:“只因你不懂得其中妙处,故此弃之如弊履,你说我的亲身阅历只限于山野农家,这一点不假,但本元帅当年好歹也是镇守天河的一方总兵,站得高看得远,又因好这风月之事,就专往那王宫大院里瞧,年深日久的,倒把宫廷选秀这档子事看了个烂熟,铭记于心,此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诚至理名言也。” “哈哈,既然知道前面是宫廷选秀的会场,里面能歌善舞的绝代佳人必定不少,咱们这便前去看个究竟,虽然捞不到,光看着过个眼瘾,也是极好的。” 见老猪色心又起,敖白强忍着脖子上的伤痛,使劲地给他泼冷水道:“二师兄你就别想了,既是这一国的王公贵胄挑选秀女,必定派遣了重兵把守,岂容我等远来之人闯进门去,一窥究竟,不把咱们当做奸细绑缚起来,押赴刑场正法,就已经很和善了,你还是收了这片浪荡之心,乖乖地跟着师父走路吧。” 一听这话,八戒十分不悦,圆睁着眼,哼哼唧唧道:“敖白你说的那是师父所在的大唐国的风情,皇帝老儿乃是一国之主,天下至尊,神秘高深得紧,宫廷之中但有什么事情发生,都在那高墙深殿中进行,从不让外边的官员百姓知晓。但这里毕竟是外邦异国,风俗人情必定有所不同,不然你以为咱们这一路行来,这满城的百姓如何连个人影都不见,八成是本国的王公贵胄娶亲选美,也容许城中的百姓参看品评,人人都去凑热闹看新鲜,所以才造成这样万人空巷,满城皆空的场面。既然他本城的百姓看得,为何咱们外乡之人却看不得,这也未免太不人道了吧?” “再说师父此行便是要领着阿桑阿奇两小子进城去求请国王陛下派兵解救困顿中的驼罗庄庄民,你不趁着选秀这个绝好的机会面见国公贵胄代为引见,还打算到皇城去远历数重门径等候召唤,岂不是多此一举么?” 见老猪说话时一脸地大义凛然,态度坚决,阿桑阿奇两小子听得不住点头,脸上满满地都是向往之情,圣僧不觉得很是无奈,沉吟片刻,方才慢条斯理道:“嗯,这猪头为了要看美女,胆儿可比往常时候肥了许多倍,纵然面对的是刀山火海,也有勇气杀它几个来回,又岂是为师的只言片语所能够阻挡的?但他说的话确也有几分道理,我看这城中无人,或许真与前面的喧闹有些儿关联,若真能在那里见到选秀的王公贵胄,抑或是国王本人,倒真省得咱们上皇城门口去看那守门人的脸色,煞是气闷也。” “不过让为师感到担心的是,你们这几个小子的模样长得着实狼狈,这人山人海的,要是被你们吓倒几个,引起骚动,造成踩踏事件,闹出人命来,非但驼罗庄的庄民们再得不到国王陛下的援助,只怕咱们也得吃不完兜着走。” 八戒听了不觉耷拉下脑袋,一脸郁闷道:“师父所言甚是有理,但这模样是天造地设,早已生成了的,又岂能在短时间内有较大的改变,若是以貌取人,让俺老猪看不成美女的话,岂不要生生地闷杀死我?” “不过这事真要行时却也不难,俺老猪自打出师以来,也曾习得个三十六路天罡变化,纵然俊俏模样变不了,勉强地变个黑丑的大汉,倒也丝毫不在话下。老沙的模样虽然可怖,稍微地收敛一下,也是实打实的人模样,未必吓得了人。如此一来,丑人儿都把面貌装扮起来,可不就能进得门去,看一番热闹了么?” 话说之间,老猪便嘻嘻哈哈地念动咒诀,摇身一变,化作个八尺来长的黑胖汉子,挺着个大肚子,一脸憨厚地向着众人拱手作揖。 猴子也是个爱凑热闹的主,眼看着老猪抢先进行变化,自然也不甘落于其后,立马将身一转,变作个干干瘦瘦的庄稼汉子,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和八戒变化的黑胖汉子站起一起,胖瘦结合,相映成趣,倒真是绝妙的一对。 第八十三章 冰剑神威 见两位师兄都变化了,老沙便从行李堆里翻出来一块大青布,这原本是女儿国王赏赐给三藏军团包裹衣服用的布料,这会儿正好闲置着,老沙就拿来废物利用,把满腮浓密的黑胡子紧紧地扎了起来,那张晦气色的青靛脸也裹在了大青布里面,瞧他的身材粗壮高挑,又把脸蒙了起来,看样子倒活像是个肥胖的阿拉伯妇女,再看不出他的本来面目。 敖白和木吒本就长得帅气,不用刻意变化,但他脖子处的伤还没有痊愈,只好让悟空和八戒两个一瘦一胖的汉子前后抬着,多少会吸引一些人的眼球。木吒则把他那口从不离身的神剑吴钩背在了后心,让人看来他不过是个闯荡江湖的游侠而已,并没有多少异之处。 就只有身材矮小、皮肤黝黑、前肢长来后肢短的阿桑阿奇两兄弟不会变化,也没有物件进行掩饰,眼看着众人都将自家的狰狞面容掩藏起来,两人不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乱转,跳脚不已。 然而这两位真不愧是驼罗庄数百庄民中的佼佼者,果然才思敏捷,当下便从三藏军团的行李中翻出两顶极大的斗笠,系上绳子扣在脑袋上,再罩上一件宽大的衣袍,让人看来不过是两个装酷的小孩,再看不出别的异样来。 见几个人都打扮停当,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三藏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笑骂道:“娘的,看来这猪头还挺有号召力的,只为了要看美女唱歌,居然把整个三藏军团都动员起来,直闹得鸡飞狗跳,改换门庭,动静也未免太大了吧?” “不过你们既决意如此,我这个做师父的也不好多加阻拦,毕竟那样一场大规模的盛会,堪堪地让咱们给赶上,也算是缘分,又岂能轻易错过?” “但若细看咱们这一支队伍,可真够奇怪的,有光头的和尚,种地的庄稼汉(悟空),高个子的黑大汉(八戒),包了头巾的阿拉伯妇女(悟净),两个戴斗笠的小孩儿(阿桑阿奇),行侠仗义的少侠(木吒),受伤了躺在担架上的帅哥书生(敖白),外加个闭月羞花、风华绝代的美貌女子,要都站在一块的话,想不引起别人的注意都难。” 三藏说到一半,眼角扫见风采依旧、一颦一笑尽显倾城之姿的大美女文天枢,眉头紧皱,幽然叹息道:“天枢啊,我看你也拿个斗笠把你这面容给遮起来吧,不然凭你这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往人家面前一站,那他们还选什么秀啊,直接把你往皇宫里一抬就做了陛下的王后娘娘,哪还有别人什么事啊?” 三藏虽言语夸张,但天枢亦知凭自己的相貌,确实有实力做到这一点,她虽久经世故,聪明老练,听到这番恰如其分的吹捧,也禁不住有些飘飘然起来,当即笑靥如花,掩口道:“师父真会开玩笑,我可是一门心思要追随大家西行赶路的,若真想当娘娘享清福的话,在宝象国那会就已经做了,又何必要等到现在呢?” 说完,她便施施然地将一顶斗笠扣在了自己头上,遮住了那光洁如玉的脸庞,饶是如此,依旧难以掩饰她那动人心魄的曼妙身姿和傲立群芳的高贵气质,只是容貌一旦被遮掩,旁人若不多加注意,扎在人群之中,倒也不会引起多大的关注。 既然万事妥备,八戒便长身而起,抬着担架,急吼吼地在前开道,那架势,活像是一匹饿极了寻食吃的猛兽,无人可以挡其锋芒,只是他跑得太急,身后的悟净实在跟不上他的节奏,手下一个不稳,担架载着敖白直接掉在了地上,这一下太过突然,将敖白仰面朝天滚在了地上,直摔得他脸色苍白,龇牙咧嘴,躺在地上半天没能起身。 这不就是乐极生悲么,一众人都给吓坏了,连八戒也吓得回过头来,汗毛直竖,一脸地不知所措,大家全都瞪着眼睛,看着躺在地上不断呻吟的敖白,生怕他刚连接牢固的脖颈上的皮肉会被这一摔之力给砸断了,一时间场上鸦雀无声,落针可闻,众人都眩晕了,也不知道要上前去检查一下敖白的伤势,将他重新抬回担架,亦或是将他从地上扶起。 这般也不知过了多久,敖白止住了呻吟,咬牙切齿地用胳膊肘撑着,十分勉强地从地上撑了起来,颇为吃疼地摸了摸脖子,觉得没有流血,也没有断掉,这才放下心来,竖起了眉毛,圆睁着虎目,没口子地骂道:“臭猪头,你就这么着急地要去看美女,冒冒失失地,连兄弟情意都不顾了,瞧这一下把我给摔了,可真疼啊,要是不慎把我的脖子给摔断了,可不是你的罪过?” 八戒自知理亏,虽挨了骂,也没敢还嘴,只唯唯诺诺的,一个劲地赔罪,木吒却眼前一亮,笑嘻嘻地上前,对着敖白脖子处的伤口看了又看,摸了又摸,随后俯身作揖,称贺道:“恭喜敖白你了,这一下歪打正着,证明你脖子处的伤口居然能承受住这一摔之力的份量,只要打造一个紧箍固定住伤口,走路时注意个轻重缓急,不过多劳累,就完全可以直立行走,再不必受罪让人抬着了。” 敖白一听大为欢喜,喜笑颜开,抚掌道:“哦,惠岸信者,当真如此么,我被众位师兄轮流抬了这许多天,非但看着他们受累,心里过意不去,自己躺在担架上面展身不得,也甚是气闷,如今能直立行走,当真是太美妙了。只是这紧箍要如何打造,还请你多多帮忙才是。” 木吒听了嘻嘻一笑,毫不在意道:“这紧箍最好是用软钢铁打造,用恰如其分的尺寸将你的脖子固定起来,既保证你不会感到疼痛,又能使你的脖子不会随意摇摆而造成二次伤害。不过目前时间紧迫,材料稀缺,我手头并没有这样的软钢紧箍,但可以用绷带将你的脖子缠住,其中再嵌入几条短木棍,一样可以起到固定的作用。” 话说到此,唐三藏才回过神来,拍拍胸口舒了口气,把眼瞪着八戒,恶狠狠地骂道:“臭猪头,你上赶子地去作死啊,瞧把敖白给摔的,还没脖子没事,要是再次摔断了脖子,可要你的好看。” 见老猪被师父骂得眼泪汪汪的,差点没跪了下来,磕头谢罪,沙悟净却以手加额,暗叹侥幸道:“我靠,敖白这一下摔得可是不轻啊,好在暗中自有六丁六甲护持,不然这脖子又岂有不再次断裂的道理,也未免太吓人了吧,二师兄你以后当引此为戒,再不可这般毛毛躁躁的,不计后果了。” 见自己过错了事,成为了众矢之的,连平日里老被自己鄙视的悟净也咸鱼大翻身,就敢这般地数落自己,八戒不由得很是不服,嘟囔着嘴,弱弱地反驳道:“那也得怪你跟不上俺老猪的脚步,不然也不至于出现这么大的失误,却把责任都推在本元帅一个人头上,岂不冤枉?好在你那一头松开了,我这头却仍抓着担架,所以敖白是顺着担架滚落的,将大部分的力量都给缓冲消解了,且他是脚下脊椎先落的地,受到的冲击最大,脖子凭空伸着,故此没有遭受太大的伤害,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这时木吒已取来绷带木条,又在敖白脖子上密密地扎了一层,以确保他不会因为走路时头颅摇摆而造成伤害。敖白的脖子既得到固定,又从担架上解放出来,故此心情大好,很是大度地摆手道:“行了,二师兄既已知道错了,大家也就别再责备他了,毕竟托他的福,我现在只要多注意一些,完全可以自行步行赶路了,这般畅快,可比躺在担架上苦挨着要好上太多了。” “我看咱们还是赶紧上路吧,不然老在这里耽搁着,只怕天黑了还赶不到那里,更别说是去看美女唱歌,拜见什么王公贵胄了。” 听他说得有理,众人这才饶过八戒,紧赶慢赶地走了五六里路,果然望见道旁正中有一座高大的院墙,那地界极是宽阔,随便装个四五万人,也丝毫不在话下。那院墙高耸,怕足有五六丈高,整个墙面被刷得黄澄澄金灿灿的,显得煞是好看,墙面笔直,一眼望不到尽头,那般气度,还真有皇家大院的作派。 然而即便是这样一个恢弘的去处,依然阻挡不住汹涌起伏的人群,熙熙攘攘地直排到了大门口,门前站立着数列兵丁,一个个手持着长枪大刀守在关口,旁边还有几个小厮拿着托盘伸在那里,有排在前面的百姓不断地往里面投钱,似乎是要交了费用才准放行的。 由于排队的百姓实在太多,人群难免挤挤挨挨,东倒西歪,就有人趁着混乱挤过人群,想要强行插队,亦或是不交钱便直接进入会场,这要是被那些兵丁给看见了,就会揪住插队人的面皮,一阵地拳打脚踢,插队的人被打得嗷嗷惨叫着往后退却,却只能强行忍耐着,不敢有半点的反抗。 第八十四章 灵狐禁咒 八戒一来是爱占便宜,二来心下猴急,也不耐烦排队,就趁着那几个兵丁忙着揪打插队者的空档,用袖子蒙着脸使出蛮劲冲开人群就往门里钻,心中正自得意,不防备门里边还有数个兵丁打了埋伏,当即扬起数只虎爪般大小的挠钩直扔了过来,一下就钩住了八戒的衣襟裤腿,顺势便要拖翻。不料八戒的气力甚大,虽是出其不意,依旧没能将他给掀倒,反而被他用蛮力一带,把几个拉挠钩的兵丁一齐扯翻在地,一转身却要往门外跑。旁边拿刀枪的兵丁眼看着势头不对,立马丢了兵器,大叫着扑上前来抓住那几个倒地兵丁的裤管,仗着人多使劲地往回拉扯,这才稍稍止住了八戒的蛮劲,彼此相持在了一处。 这时候,有个首领模样的军官怒气冲冲地赶上前来,拔刀在手,高声厉喝道:“这是哪里来的野人,力气还挺大,才不过十个铜板的门票都想赖账,还跟皇家护卫拉扯到一块,当真不要命了吗?” 见那军官真个作势要砍,八戒吓得脸都白了,当即使出吃奶的劲强行挣脱数个兵丁的牵引,滚过一边,也顾不得铁钩挠身,一个咕噜从地上跃起,连连地拱手告罪道:“我靠,才十个铜板的门票,着实不贵,长官,俺老猪是打外乡来的,不识得你们这一方的规矩,见有人硬要往里边闯,心下觉得好玩,便也凭着一身的蛮力,要想凑个热闹,不料竟激得各位长官出手,将我挠翻在地,情知是触犯了王法,还请长官千万莫要怪罪,我这就交钱,这就交钱。” 见老猪主动地承认错误,态度还算诚恳,且将一小块银子塞在了自己手里,那军官怒气稍敛,摆手示意左右兵丁将老猪衣襟裤管上的挠钩松开,上上下下地打量八戒一番,派头十足地颔首道:“嗯,你这厮倒真像是打外边来的,我朱紫国的百姓哪个有你长得这般黑壮的,所谓不知者不罪,你既是外乡之人,强行闯会实属无意,且认错的态度诚恳,便赶紧出门去补交十倍的罚款,本将念在我主国王陛下慈意怀仁的份上,就勉为其难饶了你这一顿打吧。” 一听塞了银子还要补交罚款,八戒一时间如遭万钧雷霆击打,只在心里暗暗地呻吟叫苦,妈的,早知如此,就该乖乖地等在后面排队,如今便宜没占着,对着个凡夫俗子拱手作揖不说,还要赔上这许多钱,简直是血亏到家了。不过事到如今,再多懊悔也是无益,八戒强忍着嚎啕大哭的冲动,再次赔着笑脸道:“多谢长官慈悲,这事处理得合情合理,小民我情愿认罚,只是小民我远来不易,就再冒昧地问长官一句,你这庭院内外锣鼓喧天,人潮汹涌,热闹非凡,究竟是在举行什么赛会,值得动员这许多民众蜂拥着前来付费参加,场面也未免太壮观了吧?” 那军官不觉哈哈大笑,眼睛盯着八戒就好似看到了什么怪物一般,抚掌道:“你这外乡人着实搞笑,还没搞清楚状况就敢往里闯,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些。不过居然连皇城中每六个月举行一次的选秀大会都不知道,可真够孤陋寡闻的。” 八戒闻言眼前一亮,更是放下身段,不耻下问道:“我靠,贵国国王也太有兴致了吧,居然每六个月举行一次选秀大会,劳民伤财不说,身体受得了吗?但国王陛下还真有经济头脑,虽说每个人的门票不过十文钱,妙在薄利多销,赚得满城的百姓都来观看,好家伙,光是粗略估计就有好几万人,积少成多,除去各项开销,恐怕也能赚上不少钱呢。” 话一出口,那军官的脸顿时拉了下来,把手又按在刀柄上面,大声呵斥道:“你这厮不明就里,少在那里胡乱猜疑,攻击圣意。这规矩乃是百年前的先王定下来的,当朝陛下也不过是沿袭旧制,照例行事,且选秀大会得来的钱财全都用来赈济国中的穷苦百姓,修学舍,办粥场,分毫也不会纳入国库,为陛下一人所用。” “你这番言词污上,也只入了本将的耳朵里,若是进得门去被那些自诩愿意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激进分子听了,说不得要将你团团围住,群起而攻之,就是每个人吐口唾沫,也能把你给淹死了。” 八戒听了汗颜不已,情知自己又说错了话,只讪讪一笑,岔开话题道:“那不知国王陛下每次选秀,都选出几位娘娘啊?” 那军官剑眉一扬,跺着脚,愤然骂道:“娘的,谁告诉你是给国王陛下选娘娘了,我说你这黑胖子真的是打从极远方过来的,既然不知其中缘由,就要多听少说话,不然老说些有损陛下朝廷颜面的话语,让旁人听了上宫里面揭发,真有可能把你这百八十斤的肥肉撂在咱朱紫国这里了。” “如今选秀大会已然开始,旁的事情没有,也只需监督观众进场就可以了,本将闲着也是闲着,就大发慈悲跟你唠上一唠,也免得你小子千里迢迢打自远方而来,什么好戏没看着,光是说了些有损朝廷颜面的话语,就激起公愤,被人群殴而死,岂不冤枉?” “话说我朱紫国本是这西方路上的一个大国,疆域辽阔,物产丰富,君王垂拱,国泰民安。但人常说十全九美,世间又哪有这等尽善尽美之事,我方地面虽然物富民丰,却仍有一个不协之处,在国都正南方三千里的大道上有一处山头名唤麒麟山,山上有个很深的洞口,名叫獬豸洞。也不知打哪一年开始,洞里来了个妖王自称做赛太岁,长得靛面钢牙,孔武有力,法力通天,他手下有三千妖兵,尽都是山间的狼虫虎豹幻化而成,凶狠彪悍,好勇斗狠,自从占山为王之后,便威伏四方,无敌于天下。” “原本这赛太岁在那方地面称王,与我朱紫国可谓是风马牛不相及,坏就坏在这妖王颇有些好色,于两百年前夺了我十代先王的金圣宫娘娘之后,便愈发地嚣张跋扈,不可收拾,每过一年就派使者向先王索要两名宫娥服侍金圣宫娘娘。” “这般直过了数年,金圣宫娘娘悲伤含愤而死,赛太岁惋惜不已,实实地消停了一阵子,但好景不长,很快他便又淫心复炽,派遣使者知会先王陛下,要先王陛下每隔半年给他选出两个年轻貌美的少女供他纵欲淫乐。” “先王陛下天性仁厚,慈意爱民,本不愿答应妖王的无理要求,无奈妖王的手段高强,酷爱杀伐,若不应允于他,难保他不会兴师动众,进犯皇城,到时候纵有百万雄师也难以抵挡他满洞的三千妖兵,搅扰得社稷分崩,百姓流离,诚非上策。先王百般计议之下,依旧忌惮于妖王通天神威,无计可施,只得含污纳垢,委曲求全,舍一部分女子而保天下黎民之安泰,勉强地答应此事。” “如此一来,光阴荏苒,直至今日,怕足有百八十年光景,我国中每隔半年就要举办一次选秀大会,其间不断地完善整合,才有了目前这等恢弘的规模。”那军官说到后来,不知是气愤还是悲苦,不由得面色凝重,神态凄楚,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番话说完,直听得从后面挤进来的三藏军团一个个瞠目结舌,惊骇不已,孙悟空更是勃然大怒,咬牙切齿道:“娘的,这可真是倒行逆施,暗无天日也,果然有那许多人家甘心情愿将自家的女儿献出来去做那杀人嗜血妖王的枕边人么,还这般地欢天喜地、敲锣打鼓,太没人性了吧?” 那军官幽幽地叹一口气,缓缓摇头道:“唉,哪能啊,若不是因为生活困苦、饥寒交迫、走投无路的人家,又有哪个人会泯灭天良,将自己亲生的骨肉献出来侍奉妖王,这两百年来,也不知有多少女子葬身在那暗无天日的妖洞之中,即便勉强地存活下,也不过是沦为那凶残暴虐妖王的玩物,是终生不能回转故土的。” “而选秀大会能发展到如今的这般规模,都得力于皇城中大财团、大商家的赞助,那些选手也就成了为商家打广告、打品牌的工具,虽然内心凄苦无助,也只能强作欢颜,载歌载歌,竞相比拼。看台下的观众却都是些没心没肺的愚物,只顾着欢天喜地地掏钱看热闹,全然忘了哪家的秀女若是荣登榜首,就要进獬豸洞去伺候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妖王,再无回归之日矣,世风日下,愚昧自此,实在是令人寒心。” 这话说得众人默默点头,叹息不已,对于看台上的那些秀女都充满了同情怜悯之心,而怜香惜玉如八戒者更是悲愤交加,雷霆大发,当下只觉得脑子里热血上涌,大叫一声岂有此理,双手用力分开挡在自己面前密集的人群,咬牙切齿地直往舞台上冲去。 第八十五章 冰剑传奇 这片场地虽然地域宽广,无奈观看表演的群众实在太多,方圆近十亩的地面,都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挤得没有半点空隙,八戒这般不管不顾地凭着蛮力左冲右撞,一路上也不知挤翻了多少观众。原本人群就十分密集,几乎没有立锥之地,被这样的蛮力强行推倒几人,顿时挤挤挨挨,相互推攘,连带着周围无数的观众也跟着滚翻在地,一时间哭声、喊声、叫骂声、呻吟声如燎原之火迅速地蔓延开来,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不防备八戒猝起发难,拼力狂奔,饶是猴子这般的身手和反应,也只拉了个空,表情尴尬地站在原地,不过很快他就恢复过来,面色凝重,大声嘶吼道:“不好,八戒受了刺激,发起狂来,不久便会现出原形来惊吓群众,大家可千万要小心应对,别让受惊的观众四散奔逃,造成踩踏事件。” 说时迟那时快,老猪一路冲撞,所向披靡,转眼就蹦到表演台上,歪着脑袋对着那群载歌载舞、尽情表演的秀女们傻笑,吓得秀女们花容失色,手脚乱颤着挤在角落里大声尖叫。老猪侧脸看到评委席上摆放着的几个牌子,禁不住怒极反笑,牌子里面的纸条上面,赫然写的是天香居掌柜于凤娘、翠月楼掌柜赛秋月等字样。 八戒面容古怪,仰天狂笑,妙哉,这一列十来个评委,居然都是皇城里各大妓院的老鸨子,别说这些人久经风月之事,眼光既毒且准,要挑选个把秀女,实在是有些儿屈才了,主持选秀大会的主办人,鬼主意还挺多。 八戒咬了咬牙,心中恶狠狠地想着,娘的,你们这帮挨千刀的老鸨子,是三百六十行中最下贱害人的人物,居然也敢堂而皇之地在这皇宫大院内当起评委来了,当真是好不要脸,俺老猪这就现出原形来,看不吓死你们这帮赚昧心钱的吸血鬼。 想及于此,老猪不由得心怀畅快,对着那评委席狰狞一笑,身形一转,登时就由个模样长得还算中正的黑胖汉子变成了一个人身猪头、满脑门鬃毛、眼露凶光、嗷嗷狂啸的怪物。老鸨子们虽阅人无数,显然从未经历过如此诡异的阵仗,一个个吓得两眼发直,脊背生凉。 其中以正中席位上天香居掌柜于凤娘的反应最为激烈,只见她大张着两片牛嘴,身体本能地往后弹去,无奈她的身体太过肥胖,底下那张可怜的小板凳显然无法承受她那样剧烈的动作,竟十分悲催地松散开来。 于凤娘陡然感觉身下一沉,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整个身子就狠狠地砸在了地板上,老鸨子平时养尊处优惯了,显然承受不住这样强烈的撞击,觉得浑身就像散了架一般,锥心刺骨地疼痛。 于凤娘人已经躺在地上站不起来,吃惊受伤后爆发出来的那副大嗓门却是格外嘹亮,底气十足,声震四野道:“来人哪,救命啊,妖怪来了,要杀人了,大家快跑啊。” 这一阵嚎叫顿时将周围吓傻了的老鸨子们从眩晕中惊醒过来,就都纷纷地离了座,哭爹喊娘、连滚带爬地往看台下面窜去,有几个着急忙慌的没注意脚下,被于凤娘那肥胖的身躯给绊了一跤,咕噜噜地滚了一地。这些老鸨子久历人事,虽表面上待人接物和和气气,其实骨子里心狠手辣,就只顾着自己,哪里还管得了别人死活。在这危急时刻,她们更是顾不得体面,各自拼出全力,你推我攘,挤挤挨挨地直往皇宫内院跑。 八戒见吓跑了老鸨子,心下仍不解恨,当即转过身来面对着背后乌泱泱的数万观众,为了达到恐吓的效果,他将身体晃动着不觉又长高了几分,把手里的九齿钉耙使劲地往地上一顿,恍如九天鸣雷一般,将偌大的一座庭院也震得晃荡起来。 在场的观众眼看着好好的一个汉子陡然间变成了妖怪模样,虽说是背对着他们,感受到他身上爆发的狂暴战意,都忍不住在心里打起了突突,待他倏然转身,将那副狰狞的面容正对着他们,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寒毛倒竖,百姓们大声惨叫,全都像是说好的一般,齐齐转身向着大门口逃窜。 然而由于参加选秀大会的观众实在太多,一下子全都拥到了后方唯一的一个出口处,虽说那大门也有四五米宽,对于蜂拥而至的人群来说,终究显得太过窄小。 此刻正值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人人心头战栗,头脑空白,只凭着本能逃生,哪里还顾得上谦恭礼让,除了最前面的那数百人勉强挤过去之外,余下的大部分人就都挤到了一块,谁都害怕自己落在了后面,被那妖怪给生吞活剥了,故此你推我攘,奋勇当先,谁也不肯让旁边的人先自己一步逃出这个大门。前面的人既堵在了一起,后面的就更加逃不出去,人们心下着急,惊慌失措,便开始怨声载道的,叫骂不休,情绪也变得极不稳定。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发泄似地将身边的人推了一把,那人立足不稳,顿时向后面倒去,而由于人群全都挤在了一起,当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瞬间如同产生了多米诺骨牌效应一般,稀里哗啦地倒了一大片。但从后面冲来的观众却收拾不住,眼看着就要踩了上去,顿时女人的尖叫、孩子的啼哭响成了一片,形势异常危急。 好在孙悟空早有准备,眼看着情况危急,口念咒诀,食指前伸,大喝一声,使了个定身法,霎时间喧嚣扰攘的人群倏地安静下来,人们的身形动作全都定格在前一秒的状态之下,再也不动分毫。 沙悟净直惊得目瞪口呆,啧啧称叹道:“妙哉,这就是传说中的定身咒么,果然神奇,但能一下子将上万人众给定住,大师兄的艺业实在太精深了。” 悟净再定睛看时,虚空中哪还有猴子的身影,倒是在那数万民众的空隙之间,不住地闪现着道道残影,把倒在其中的数百个观众尽都扶了起来。 就在几个人愣神的时候,对面传来猴子颇为急切的声音:“木吒悟净,还愣着干什么,俺老孙先将左边的一半人解开,你两个把住门口,把到了门前的那几千人放出去再说。” 木吒二人点头应诺,使出全身的力气将挡在门前的那数百人尽都推出了门外,随后两人站在门框中间,挥杖执剑,不让后来的观众肆意地冲击大门。 就在这时,孙悟空在人群之中喝一声“解”,就将门扇左侧站定的观众解开了咒语,声音刚落,原本僵持不动的人群就如同冰块消融的河流一般,瞬间恢复活力,奔腾如故,人人相互推攘,咒骂呼喝,大打出手,除了最靠近大门的那数百人在木吒和悟净的强力压迫下勉强地组成队型挤出大门之外,人群又乱作一团,将大门口的秩序搅得稀烂,人潮涌动,势不可挡,连带着挡住门口的木吒二人也给卷入其中,身不由己,饱受拳打脚踢之苦,急得两个人哇哇大叫,怒骂猴子太过心急,非但不能治乱,还把他们两个给连累了进去,着实可恶。 猴子被说得羞愧难当,无地自容,只得又把手一指,把那混乱的人群又重新定格起来,然而他定身咒的效果似乎很短,前面的刚施了咒,后边的就解了封,狂奔踊跃着又挤到了门前,你推我攘的,场面混乱。 这下就连猴子也恼了,咬牙切齿,恶狠狠地骂道:“娘的,这帮人还真是自私,就只顾着自己逃命,丝毫也不管别人的死活,就算俺老孙再怎么定身解咒,也没法控制这样混乱的场面,却该如何是好?” 这时候,门外响起三藏的声音,好言宽慰道:“悟空你别急,这事还得慢慢来,你先把堵在门口的那几百个人定住身法,再让木吒两个变大了站在中间,使得人群自动地一分为二,就可以方便出入,再不行就用蛮力将那些强行挤挨的百姓给控制住,杀一儆百,就不怕他们不遵守秩序。” 猴子无奈地点了点头,幽然叹息道:“行了,那俺老孙再试试吧,但木吒你两个可得兜住了,别变大了依旧被人群给冲垮,毕竟一天中使用定身咒的数量有限,我也不可能频繁地将人群给定住,要再被裹挟其中,就连本大圣也救不了你们。敖白,你的伤势还好吗,要撑得住的话,也过来帮我控制一下人群,多点突破,必有成效。” 猴子把话说完,便又将手一指,把汹涌的人群给定住了,然后指挥木吒二人变化,连喊了数声也不见回应,禁不住心下疑惑,咬牙切齿地就要发作。唐三藏跺着脚,无语地呻吟道:“娘的,你别喊了,他两个不是被你给定住了吗,当真是想动都动不了了。” 第八十六章 母子相见 猴子听了汗颜不已,焦头烂额道:“我靠,那怎么办,看来一扇大门实在太少,说不得要再多上几扇才好放人,师父,情况紧急,俺老孙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三藏闻言皱起眉头,无奈地答应了:“好吧,只要你不伤及百姓,就准你便宜行事。” 猴子获得准许,不觉得精神振奋,当即化出数道残影,挥舞着如意金箍棒在大门两边的院墙上各轰出了十来个四丈方圆的大洞,只要百姓们不相互推攘,每个洞口同时通过三五个人丝毫不在话下。 大功告成,猴子不无得意地拍了拍手,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杰作,便要给众人解咒,三藏耸了耸肩,气定神闲道:“悟空,你就先给木吒解咒,我让他演练一番,或许就可引导着百姓们遵守秩序出门,顺利地化解这场危机。” 悟空点点头,单独一个将木吒拎上半空,待师父交代一番之后,方才凌空一指,给在场的百姓尽都解了咒。按照三藏的指示,木吒摇身一变,幻化成千手观音法身,慈眉善目,脚踏祥云缓缓地悬浮在空中,檀口微张道:“各位施主,如今大难临头,就更应该互帮互助,相互提携,我佛慈悲,在大门左右的墙壁上破开了十几个窟窿以供诸位逃生,还请诸位施主千万莫要慌张推攘,按照次序排好队伍出门逃生,免得造成踩踏事件,引起不必要的伤害。” 这山寨观音一出,登时引得全场轰动,百姓们齐齐拜伏在地,磕头欢呼,有许多笃信佛法的信徒更是激动得嚎啕大哭,再三礼拜,声称今日竟有幸目睹菩萨尊颜,就算即刻身死轮回,也已然不枉此生了。 于是,在菩萨的佛光指引下,百姓们尽都收起了先前的紧张和慌乱,开始你谦我让、有条不紊地排好队伍从大门和洞口走出会场。 待这数万之众尽都走出院墙之后,菩萨禁不住面露慈祥,微微颔首,也不多言,脚驾祥云直往东面飞去,在场的数万民众齐声呼喊,一路追随而去,果真是盛况空前,绝无仅有。 受到八戒的惊吓,舞台上的秀女和评委也全都溜之大吉,就只有那个主持选秀的官员恪于皇命没敢逃跑,就一个人蒙着头,撅着屁股,如鸵鸟般缩在主席台下瑟瑟发抖,震得桌子上的茶杯碗碟不停地颤抖,发出叮铃啷当的响声,要让八戒做到视而不见都难。 见自己一现出原形就吓跑了这许多人,八戒摇头晃脑的,既得意又自嘲地哈哈一笑,一个箭步上前把那官儿从桌子底下揪了出来,大声呼喝道:“哈哈,你这老儿也太没出息了,俺老猪虽模样囊糠,却不是吃人的妖怪,至于把你吓成那般模样么?行了,别抖了,你是那主持选秀大会的官员么,这就随你猪爷爷去见师父,他想必有许多话要问你。” 那官员被八戒拎在半空,吓得手足无措,魂飞魄散,猛然间打个激灵,噗噗几声,有一股黄水从他的股间喷出,透过他的裤管,直淌在了地上,当真是奇臭难闻,令人作呕。 八戒忍受不住,急忙将老头扔在地上,用手掩住鼻子,厉声呵斥道:“娘的,这老杀才太不中用,俺老猪虽说丑了点,却还没到那种程度吧,只这么轻轻地拎你一下,至于把你吓得屎尿齐流,活活地熏死人也。” 那官员虽被摔了个七荤八素,晕头转向,神志尚且清明,深知自己身小体弱,且被八戒阻住了去路,根本没有半点逃跑的可能,当即匍匐在地,磕头如捣蒜道:“大王爷爷饶命,下官是不中用,求您老千万别吃我,下官此刻已被吓破了胆,肉酸了不中吃。” 这时唐三藏已走上前来,强忍着内心涌起的狂笑,悠然摆手道:“施主莫要紧张,贫僧不是什么歹人,而是东土大唐差往西天面佛求经的佛子,有缘路过宝方,特来求见贵国国王陛下。” “但见你们这一方地面为了要向那杀人嗜血的妖王献媚,居然冒天下之大不韪举办这等选秀大会,有碍人伦,令人惊骇,饶是贫僧这等内心清净的修行之人听说之后也禁不住心生嗔怒,这才指示徒弟现出本相来大闹一场,若有何惊扰之处,还请施主见谅。” 听他言语平和,外表又是个僧人模样,和善可亲,全没有半点杀伐之意,那官员顿时停止了颤抖,再一次俯身在地,磕头礼拜道:“菩萨息怒,我国中上下亦知此事有碍天理,终有一日要受天道责罚,但为了保全我朱紫国中数万生灵幸福安泰,我等小民也只能含污纳垢,不得已而出此下策,不然惹得妖王震怒,不一日就率领大军将我皇城踏为平地,到时候搅闹得天地分崩,生灵涂炭,岂不更增加我王陛下的罪过?” 三藏闻言禁不住面带悲悯,微微地点头叹息道:“是啊,在此累卵的形势下面,行此倒行逆施之事,实属无奈,也实在怨不得你们。好在观音菩萨妙法感应三千世界,早知你国中之事,怜你国中百姓所受的哀苦,特地派遣我三藏军团来此帮助你朱紫国降妖灭怪,翦除后患。” 那官员听得目瞪口呆,一双浑浊的老眼紧紧地盯着三藏,难以置信道:“圣僧,非是下官小瞧了诸位,只是那妖王凶悍无匹,带甲三千,无敌于四方,就你们这区区数人,恐怕不是对手。” 听老头言语中似有小觑之意,八戒万般不屑,冷哼一声道:“你这老儿莫要狗眼看人低,正所谓兵不贵多,而贵于精,那妖王虽有甲兵三千,怎敌得上我兄弟几个神通广大,万化无方,分分钟就将他碾压,你信也不信?但说句你不爱听的,这等的军国大事又岂是你一个小小的官吏所能够作主的,还是请出你家国王陛下来,先好好地管代诸位爷爷一顿,再同他面议商谈,保证将那妖王手到擒来,听凭你们发落。” 那官员听了连连点头,一个劲地应承道:“老爷所言极是,但这些天是妖王派遣使者前来迎接秀女的日子,按照惯例,我主陛下不用上朝,而是要在避妖楼中躲避一段时间。” 八戒闻言哈哈大笑,无不揶揄道:“我靠,你家国主倒是识时务,眼看着妖王使者就要来到,便预先躲了起来,实在是个人才,那你尽管带咱们前去那什么避妖楼,咱们自去找他就是了。” 那官员慌忙摆手,点头哈腰地解释道:“老爷您有所不知,下官不过是个小小的礼部侍郎,位卑言轻,且是外官,如何能进得了内宫,送达天听呢?下官只能将诸位带到文华殿上,由我朝当驾的皇叔太师代为引见陛下方可。” “皇叔太师乃我王陛下的亲弟,位高权重,执掌朝政,可自由出入内宫,且我王陛下常年来为病魔所困,一向都不怎么理会朝政,故此国中大小事务皆由皇叔太师代为处理,诸位老爷见到皇叔太师,就如同亲见我王陛下一般,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和盘托出,他是完全作得了主的。” 敖白听了大为惊奇,不由得面带忧色道:“大人,在下心中有个疑问想要请教,若有何得罪之处,还请千万海涵。从古至今,历代的君王都不敢给予朝中大臣太大的权利,怕的是那位大臣一旦位高权重,就会在朝中建立朋党,争权夺利,排除异己,像贵国皇叔太师这样位高权重、大权独揽的,国王陛下就当真不怕他会窥视神器、谋朝篡位么? 那官员回过头定定地看了敖白半天,捋着长须,呵呵大笑道:“这位老爷未免想得太多了,这个问题若是放在别的国家,或许真会像你说的那样发展,然而我朱紫国却是个例外,这国王的位置并不是人人都想坐的。” “原因也很简单,我主国王陛下虽说是天下至尊,手握着天下子民的生杀大权,但这一切都是要以付出身体的健康为代价而获得的。不知是什么原因,我国的国王陛下自打十代君王以后,毫无例外地都患上了一种非常折磨人的哮喘病,咳嗽气喘不说,还时常地精神萎靡,寝食不安,人也被病魔折腾得面黄肌瘦,骨肉如柴。故此我国中向来就有这样的一种说法,说是人人都想当国王,唯独我朱紫国的国王做来煞是辛苦,真个是没人稀罕也。” “而做当朝的皇叔太师就没有这么多的烦恼,只要不是自身的健康出了问题,一般都会作为国王陛下的亲弟代替陛下执掌朝政,故此真正掌握国家大权,发号施令的,便是当朝的皇叔太师。说句大不敬的话,正因为皇叔太师基本上可以算作是我朱紫国真正的国王,并且拥有一个相对健康的身体,他又何必要担上骂名和风险,做出弑君夺位这样费力不讨好的蠢事来呢?” “而且我朱紫国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一旦当朝的国王陛下由于某种原因非正常死亡,那么王位一般会由皇叔太师来继承而非传给国王的嫡系子嗣,这也是对皇叔太师没有着力保护好国王陛下的一种惩罚措施。试想一下,手上的权利没有多少增加,又要摊上这样一种折磨人的怪病,皇叔太师们就算再傻,也不会做这样赔本的买卖。” “非但如此,历代的皇叔太师往往都是国王陛下最为忠实的拥护者,即便是皇宫内院的那些圣宫娘娘们,也未必有他们的关系莫逆,基于以上这许多原因,担心皇叔太师由于手中的权利太大而做出弑君夺位的行为,也实在称得上是无稽之谈。” 第八十七章 观音神威 沙悟净直听得目瞪口呆,挠了挠头,弱弱地道:“我靠,既然皇叔太师那么享受,还有谁来当这个倒霉的国王,诸位王子不争着做皇叔太师那才叫怪哩?” 那官员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老爷所虑不无道理,然而这个难题也早已被咱们伟大的先王陛下给破解了,他老人家自知当国王十分受罪,而做皇叔太师又非常享受,深思熟虑之后下诏规定,诸王子中按长幼之序排定为储君,而皇叔太师这个名额却由储君来直接任命,以此作为他不幸坐上王位的一种补偿,这样强制的安排亦可减少王室内部的纷争,真可谓是一针见血,卓有成效。” 八戒眼珠子一转,嘿嘿贱笑道:“既然做国王那么辛苦,倒不如由诸王子一起轮流着来做,也省得其中一人那么辛苦地扛下重担,煞是可怜也。” 八戒自认这主意绝妙,心中甚是得意,不防备前面引路的那官员突然停下了脚步,面色凝重地看着老猪,涩声道:“长老此言差矣,国王陛下乃国之元勋,天下至尊,又岂可相互更迭那般儿戏,此乃天下至凶至恶之事,足以让王室失信于天下,百姓离心思乱,国土分崩,乱世气象俱成矣。老朽情知此言乃长老无心之失,当不得真,如若不然,下官纵然拼着这一身垂朽之躯,也誓要与长老拼个死活。” 不想原本胆小怯懦的老头儿,此刻怕是动了真怒,瞧这虎目圆睁、不怒自威的表情还真的挺吓人,八戒看了也不由得心惊肉颤,脸色煞白,当下诚惶诚恐地弯腰驼背,好生抚慰,才渐渐消除了老头儿对他的不满,走在前面继续给众人带路。 别说这内廷的规模还挺大,众人走了足足半刻钟,方才来到正南面一幢由名贵的木材搭建、古色古香、气度恢弘的大殿,牌匾上赫然写着“协正殿”三个大字,殿前有一列甲士守护,身穿着黄金铠甲,手握着长枪斧钺,一个个熊腰虎背,气宇轩昂,较之选秀大会门前那一对纪律松垮的兵丁,当真有如云泥之别。 这领路的官员深谙为官之道,走到与大殿门前尚有数尺距离的青石板上便停下了脚步,两手抱拳,点头哈腰道:“将军,下官乃礼部侍郎徐廷寿(是挺瘦),今日有要事前来觐见皇叔太师殿下,还请将军代为通传,多谢多谢。” 那个正对着老头站立的黄金甲士大概是闻到了老头裤裆里的屎味,鼻子一抽,眉头情不自禁地锁了起来,眼睛里也透露出一丝厌恶的光芒,但由于对方是礼部侍郎,负责主持选秀大会,此刻前来,想是来禀报选秀结果的,当下也没敢怠慢,转过身深吸一口气,逃命似地打开协正殿的大门,弓着腰走了进去。 片刻之后,协正殿的大门打开了,在黄金甲士的引导下,从里面缓步走出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唐三藏定睛一看,不由得眼前一亮,只见来人阔额长须,五官周正,虽然年近五十,保养得很好,目光炯炯,满面红光,想来就是那位高权重的皇叔太师,果然气度不凡。 皇叔太师大步上前,一眼就看到礼部侍郎身后站着的三藏军团,饶是他久经世故,沉稳老练,眼中也不禁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随后便很和气地向众人抱了抱拳,转头对老头说:“假如我没认错的话,你就是五年前主持选秀大会的那个礼部侍郎徐廷寿,不想日月如梭,岁月轮换,今年又轮到你主持大会了,只是今日的这次大会如何办得这般顺畅,这么快就决出人选了么?” 老头显然没料到这样一个位高权重、日理万机的皇叔太师,居然还记得自己五年前的履历,不由得诚惶诚恐、倍感荣幸,俯身作揖,语声颤抖道:“回禀皇叔太师殿下,下官正是礼部侍郎徐廷寿,今日下官按照往年旧例,在南院主持选秀大会,刚开始到一小半时,就有这班从东土大唐前往西方佛国圣境面佛求取真经的长老高僧闯进门来,说这选秀大会乃是荼毒秀女、以媚妖王的不智行为,理应将之取缔,当时就有个长老暴显神通,化作一个人身猪头的怪物,挥舞着钉耙嘶声咆哮,把在场的数万民众连带着几百个秀女评委全都吓得哭爹喊娘、连滚带爬地逃出了院门,连一个都没有剩下。” “下官自觉职责在身,难逃责罚,便只好带着圣僧师徒前来协正殿叩见皇叔太师殿下,听候发落。” 一听在场的数万民众被三藏军团区区几人吓得跑了一干二净,皇叔太师瞪大眼睛,显然有些难以置信,但他涵养极好,也不当场说破,只整了整衣冠,再次向三藏拱了拱手,热情洋溢道:“哦,原来是东土大唐的圣僧远道而来,本太师有失远迎,万请恕罪。只是圣僧远来,不知我国中内情,就擅自搅闹我避妖安民的选秀大会,实在是有失稳妥啊。” 听皇叔太师言语中似有责备之意,唐三藏面色坦然,明知故问道:“太师责备的是,出了这档子事,确实是我唐三藏律徒不严,行事太过孟浪了。只是贫僧远来,委实不知这选秀大会,如何还能起到避妖安民的作用,还请太师勉为其难,不吝赐教。” 话一出口,皇叔太师面色悲苦,幽然叹息道:“圣僧取笑了,您既说选秀大会乃是荼毒秀女、以媚妖王的不智行为,想必是知道其中内情的,如何还有此一问?” “其实本太师也常常以此事为耻,只是家国不幸,妖魅猖獗,时刻都会兵临城下,危及我城中近十万百姓的身家性命,情非得已,出此下策,却当真是苦了那许多被派送到麒麟山中服侍妖王的无辜秀女,让本太师每每想来,也禁不住如芒在背,寝食难安。” 三藏听了不置可否,喃喃自语道:“是啊,情非得已,出此下策,难道就只有城中这近十万百姓的身家性命重要,那许多无辜秀女的悲伤荣辱就不重要吗?此法乃是安靖之策,虽然保得家国暂时安宁,也将越发增长妖王的嚣张气焰,更加地欲壑难填,难以满足。” “俗话说得好,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更何况是那喜怒无常、杀人嗜血的一代妖王,与其这样战战兢兢地仰他人之鼻息,倒不如索性就集结刀兵,拼死一搏,难道太师就当真不想为家国斩除妖孽,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么?” 话一出口,皇叔太师神情黯然,止不住地摇头道:“圣僧说笑了,我国中谁人不想斩除这般害人的妖孽,只是国无人才,力不能逮啊。莫说那妖王手段高强,战力通天,更有厉害的法宝护身,麾下那数千妖兵也非百万雄师所能匹敌,若非如此,早在十代圣君治下、国力鼎盛时期就已经出兵围剿麒麟山了,又何必将这般痼疾遗祸给后世子孙呢?早怕我朱紫国今日出兵,明日便有举国倾覆之危,若只我一人之身,尚且死不足惜,若将危及我国中近十万生灵的生命安全,试问谁又能承担起这般罪责?” 皇叔太师话说到此,突然间瞳孔收缩,语声颤抖道:“圣僧,恕本太师冒昧揣测,您这般说辞,莫非是有意施展法力要助我朱紫国收服那妖王么?”果然是聪明人一点就透,唐三藏甚感满意,微微地含笑点头。 霎时间,皇叔太师脸上现出狂喜之色,竟连招呼都不打,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对着唐三藏使劲地磕头礼拜。身后的数列甲士眼看着皇叔太师下跪磕头,虽然不明就里,但想着礼多人不怪,也跟着凑热闹一般,齐齐地矮下身躯,噗通通地直跪了一地。 三藏正盘算着该如何跟皇叔太师交流内心的想法,冷不丁地跪了这满满一地,直吓得他魂飞天外,冷汗涔涔,双膝一软接住皇叔太师的胳膊,骇然道:“太师何须如此,当真折煞贫僧了,诸位请起,快快请起,咱们还是站起来从长计议。” 见圣僧搀扶,皇叔太师便顺势站了起来,异常热情地拉着三藏的手,表情严肃道:“圣僧恕罪,若论本太师的权势,整个朱紫国的军国大事都可由着我一并作主,但此事毕竟干系重大,还得跟皇兄商量一下,就请圣僧多走几步,随着本太师一起进内宫去面见吾王陛下。” 三藏点了点头,见悟空几个也要跟上,赶紧摇头制止道:“悟空,你们几个就呆在这里,由阿桑阿奇,还有天枢随着我进宫见驾就可以了。” 听圣僧这般安排,皇叔太师微微一愣,待定睛细看悟空几个早已恢复的丑恶面容,也不由得心中一凛,暗自佩服圣僧用意深沉,安排妥当,想我王陛下久在病中,身体羸弱,萎靡不振,若见到这几位长老的丑怪面容,一时情绪激动,诱发痼疾,真要被活活地吓死不可。 第八十八章 冰冻观音 想及于此,皇叔太师感激地瞥了圣僧一眼,转头对徐廷寿抱拳道:“徐侍郎,你也辛苦了一场,你身为外官无法进入内廷,这便退下吧。左右护卫,由于国王陛下久在病中,无法与诸位长老尽数相见,现在就由本太师带着圣僧连同几位长老进宫去面见吾王陛下,留下的诸位长老,尔等也不可怠慢,但有所求,都要悉数应承,莫要让远来的上邦长老觉得我朱紫国国小轻慢,失却了待客之道。” 众甲士闻言挺起胸膛,齐声领诺,皇叔太师很满意地点点头,当即手臂一伸,作了个“请”的动作,引领着三藏几人一路向着皇廷内院而去。 别说这王宫内院还挺大,一行人弯弯绕绕的,也不知转过了多少楼台水榭,雕梁画栋,皇叔太师依旧步履不停、心不在焉地在前领路,直走到一座花园的尽头,在一幢貌似假山的建筑前停下了脚步。 唐三藏不明就里,以为皇叔太师只顾着闷头想事,带错了路,便干咳一声,出言提醒道:“太师啊,这里已经是内院的角落了,还要再继续向前么?” 皇叔太师闻言愣了一愣,转而醒悟,哈哈笑着拱手赔罪道:“圣僧说哪里话,这条路本太师早已走了不下百遍,哪里还会有错,只怪小子太过心急,没跟圣僧交代清楚,才有了这般误会。” “我朱紫国自打有了赛太岁在麒麟山上称王之后,江山社稷时刻受到威胁,先王为了防备被那妖王所害,特意召集匠作在这偏院的角落里打造了这样一座假山模样的建筑,这建筑从外边看平平无奇,其实是座可供避难用的地下室,名唤作避妖楼,旁人不知情由,若只看表面,势必参不透这一节。” “正因为让旁人看不出端倪来,历代君王每当到了选秀大会临近、妖孽前来迎接秀女的几天时间里,得以从容地藏在此处躲避灾祸,休养天日,而我作为顾命大臣,操持着军国大事,除非是遇到了什么难以决断的要事,情非得已,一般是不会来此处打扰圣驾的。” 话说之间,皇叔太师便弯下身子,摸索着在假山脚下一块突起的石头上轻轻地叩击三下,时间过去很久,依然不见有任何动静,皇叔太师苦笑一声,只得强打起精神,再一次抬手对着石头叩击三下。 这般又过了许久,才听见假山底下有咯咯的机关响动声,假山边上的青石板忽然从中裂开,一条长长的台阶缓缓地从地下显露出来。片刻之后,有两个清晰的脚步声慢慢地从里面传了过来,从那样幽深静谧的空间里由远及近地传入人耳,多少显得有些阴森诡异。 在众人瞩目的眼神中,一位身穿青袍、头戴木冠、手握着拂尘的干瘦老头在一个年轻小厮的搀扶下慢条斯理地从地道里走了出来,由于外面的光线太亮,他微眯着眼睛,神态自若地扫视着站在他面前的一班人物。 乍一见面前这许多人,那人的神色忽然有些紧张,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身子一躬,猛烈地咳嗽几声,呼呼地喘着粗气对皇叔太师道:“皇弟啊,你忘了咱们彼此间的约定么,寡人这几天一向是不见客的,你如何还带了这许多外人来避妖楼前面见寡人,要是暴露了寡人行踪,往后让寡人再到何处去躲避妖孽?” 一听这话,唐三藏不由得暗暗心惊,我靠,原来这个打扮得如同太监模样的干瘪老人,居然就是朱紫国的国王,我说这老头的品味真够特殊的,好好的皇袍不穿,却打扮成这等相貌,也未免太搞笑了。然而这也是我先入为主的想法,或许是各处的风土人情不同,这朱紫国王的服饰,原本就是这个样子,抑或是国王陛下担心妖王当真率部攻城,被抓获时就只推脱自己是太监,或许还能容妖王高抬贵手,饶过自己一条性命。但无论如何,堂堂的一国之君打扮成这般模样,也实在是让人汗颜。 皇叔太师却见怪不怪,深深地向国王陛下作揖行礼,禀报道:“王兄在上,诚如您所言,臣弟若非有十分紧要的大事相商,今日是万万不会来打扰您的。” “这位是东土大唐前往西方佛国圣境面佛求经的圣僧唐三藏,见我国中为了谄媚妖王,不顾人伦大选秀女,本着满腔的慈悲之心,施展法力搅闹了会场,擒住了主会的礼部侍郎,携着他前来协政殿面见臣弟,说有法力能将那妖王降服,一劳永逸地解决我社稷难题。如此军国大事,干系我朱紫国上下近十万臣民的前途生计,请恕愚弟不敢自专,便特意将他们领至避妖楼前叩见圣驾,还请王兄圣裁,决定此法是否可行。” “什么?”国王陛下闻言大吃一惊,一双久在病中而略显黯淡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光亮,他转过身仔细地端详着圣僧唐三藏,后退几步,一撩衣襟,径直地跪了下去。 唐三藏吃一堑长一智,早防备着他有此一手,赶紧上前一步将他搀住,连声道:“陛下有话好好说,当真不必行此大礼,咱们还是坐下来慢慢聊。” “好好,圣僧请。”没想到这国王还挺听话,他本是个养尊处优、沉珂羁绊之人,眼看着在假山旁没有座位,也不嫌脏,拱手告了个罪,一弯腰直接坐了下来,然后用袖袍使劲掸了掸旁边的一处地面,拉着三藏的衣角请他坐下。 见他堂堂的一国之君都坐在了青石板上,唐三藏也没啥好说的,只得撅着屁股,跟着坐了下来。旁边的皇叔太师、天枢和阿桑阿奇没有奉诏,没敢自专坐下,只好勉强地受累站着。 见圣僧这般爽快,国王陛下哈哈大笑,笑声中满是欣慰和赞叹,似乎许久都不曾这样笑过,他的表情尽是舒坦和享受,然而大笑过后,他便剧烈地咳嗽起来,直咳得他佝腰偻背,上气不接下气,眼泪也哗哗地流了下来。 但这位国王陛下很是倔强,伸手拦下了起身要为他抚背的三藏,花费了许久才控制住咳嗽,十分吃力地喘着粗气,幽然叹息道:“让圣僧见笑了,这是寡人多年的痼疾,都是老毛病了,如今虽然年老体衰,每每发作,还可以勉强地支撑下来,只是惊吓了远来的贵客,万请恕罪。” 三藏听了慌忙摆手,满脸关切道:“陛下说哪里话,身体有病,如何能勉强支撑,更何况您乃是一国之君,身体安危都关系着天下黎民的前途生计,又岂可等闲视之?但像陛下发作得这般厉害的,怕真是痼疾,很难在短时间内根治,即便如此,也该寻些药物来,能够缓解些症状也是好的。” 国王陛下闻言闭起了眼睛,缓缓摇头道:“圣僧远来到此,定然不知,寡人往上十代的君王没一个不得这样的怪病,前前后后光是药物就用了不下数千,连带着御医也杀了好几百,莫说是根治,连半点症状都没能缓解。” “据民间传说,这般痼疾乃是寡人十代以前的祖奶奶布下的凶咒,惩罚我等不肖的子孙没有能耐率兵上麒麟山去杀败妖王,将她的骸骨迎接回朱紫国安葬。这个传言由来已久,时至今日,从各种的迹象来看,怕还真是如此,既然是凶咒,药石无效,寡人又何必劳民伤财,自寻烦恼,索性就用这羸弱之躯勉强地对抗病魔的侵袭,能挨过几时就到几时。” “还别说,寡人仗着做王储的时候身强力壮,再加上心性坦然,听之任之,虽被病魔折磨了数十年,受了许多苦楚,其实也早已经习惯了,说句豪迈的话,我也算是十代以来受这般痼疾折磨活得最为长久的一代君王,当真是创造历史了。” 看着国王陛下那双略有些失神、却益发坚毅的眼睛,三藏不由得肃然起敬,当即站起身来,向着他深深地作了个揖。 国王陛下对三藏的这番动作颇感意外,也深受感动,他裂开嘴想笑,又不得不强行地忍耐下来,他拉着三藏的手示意他坐下,幽然叹息道:“圣僧啊,凭我朱紫国数万军民的实力,要想颠覆妖王势力,寡人当真是连想都不敢想,寡人也只是在午夜梦回时分盼望着天下果然有手段高强的贤者能来到寡人这偏远的西域小国,手仗法器,广施妙法,助我等国民驱散妖氛,恢复荣光,若当真如此,寡人便死也瞑目了。” “然而寡人在位数十年,这样光辉的时刻始终没有到来,使得我朱紫国的百姓虽对妖王恨之入骨,直欲除之而后快,但可惜国力不济,力不能逮,只能忍气吞声,靠着奉献几位可怜又平凡的弱女子在杀人如麻、喜怒无常的妖王面前趋笑逢迎,强颜欢笑,而赚得半晌偷安,勉强度日,当真是可耻至极。” “今日圣僧宝光降临,重新点燃了我朱紫国民内心久已熄灭的、与妖王势力抗争的希望,无论结果如何,寡人都要重重地感谢圣僧。”国王陛下话说到此,直激动得面颊潮红,热泪盈眶,当下不顾三藏的再三阻拦,强行地顿首在地,拜了一拜。 第八十九章 三足金乌 国王陛下诚意拳拳,坚决如此,饶是以唐三藏一个健康之躯,居然也拗不过他,只好勉强放松开来,坦然地受其一拜。一礼毕,圣僧扶起国王陛下,不由得哈哈大笑,豪情万丈道:“陛下多礼了,纳子一身微末之躯,如何当得起陛下这一拜?受君一拜,忠君之事,既然受陛下一拜,即便是贫僧师徒今番没有能耐收服麒麟山上的妖王,也定要赶往天涯海角请来帮手降服此孽,助上邦大国解除社稷困扰方才罢休。” 国王陛下耸了耸肩,眼神中全是笃定之情:“圣僧又何必过谦呢,你们自东土大唐,不辞辛苦,远历千山万水而来,若没几分真本事,如何能够到得此处?不说别的,光凭我朱紫国东面那座人迹罕至、鸟兽难行的七绝山稀屎衕,由于山中柿子树太多,落地腐烂,形成了一片淤泥阻塞、瘴气弥漫的人间绝地,圣僧师徒若没几把刷子,要想从那处地面通过来到我西方朱紫国,直可比登天还难。凭着这般手段,要诛除麒麟山上的妖王赛太岁,怕也不是什么难事,无论如何,我朱紫国的社稷难题,就全仰赖在圣僧师徒身上了。” 三藏听了满心折服,频频点头道:“陛下心思缜密,明察秋毫,诚非常人所能企及。说起那稀屎衕七绝山,贫僧倒还真有一事相求陛下,阿桑阿奇你两个过来,来这许久了,还不快给你家国王陛下下拜磕头?” 阿桑阿奇两人在一旁站立,静听三藏和国王陛下的对话,早被陛下那样乐观通达的气概所折服,听得圣僧召唤,两人登时转过身来,不由分说,俯身在地,咚咚咚地只管磕头。 国王陛下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下拜动作搞得有些糊涂,他茫然地看着地上两人,又转头看看三藏,求助似地问道:“唉,先别拜了,圣僧,这两位小兄弟是您沿途所收的弟子么,既不是我朱紫国中之人,如何便成了寡人的子民,太也出人意料了吧? 三藏听了放声大笑,面色坦然道:“陛下有所不知,这本是你朱紫国昔日的边陲之地驼罗庄上的两位庄民,是我三藏军团西行路过,特地跟随来觐见国王陛下的。” 话一出口,国王陛下惊喜莫名,兴奋道:“怎么,难道那阻塞百年、东西不通的七绝山突然间畅通了不成,居然从里面走出庄民来了?难得啊难得,他方乃是边陲之地,永不沐皇王恩义,竟然还记得是我朱紫国的子民,不远千里赶来皇城觐见,实在是令寡人感动。” “两位少年,你们且摘下头上的斗笠,站起身来,让寡人好好地看你们一回。既然道路已通,寡人这就派遣使者,你庄中无论男女老少,人人皆得封赏,以表彰尔等回归王土、千里朝王之情。” 听国王陛下要他们摘下戴在头上的斗笠,阿桑阿奇匍匐在地,低着脑袋,久久不敢应答。 见国王陛下脸上现出疑惑之情,唐三藏面带怜悯,悲声道:“陛下,非是他两个不愿摘下斗笠,而是驼罗庄在数百年间经历了一场变故,搞得他庄中百姓尽都隐居在地下,长久地不见天日,如今虽然走出地道,回归大地,早已经变得身材矮小,丑陋粗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矣。” 国王陛下闻言毫不在意,大咧咧地摆手道:“圣僧言重了,咱们都属于一个家国,同一个民族,虽有重山阻隔,数百年不通音信,但人终究是人,总不会有太大差距,寡人也是个久经磨难之人,意志坚强,纵然他们面容狰狞可怖,也未必吓得了寡人,揭开吧,揭开吧,能有啥大不了的。” 见国王陛下执意如此,三藏情知是激起了他的好奇心,心下无奈,只好叹了口气,向他拱手道:“陛下既然如此决绝,贫僧若再加阻拦,倒真显得我故弄玄虚,存心冒犯了。阿桑阿奇,如今已到了秋季,天气并不是很炎热,顶着个无用的斗笠也甚是累赘,既然陛下执意要你们摘下,你们就不必推辞,这就摘了吧。” 见话既说到了这份上,两个人无法可施,只好哆哆嗦嗦地伸手将头顶上的斗笠摘下,立刻露出来两颗尖尖的精灵脑袋,灰白无血色的面皮,长长的耳朵,矮小瘦削的身体,前肢长后肢短,这样一副怪模样,即便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也多少显得有些瘆人。 眼见及此,国王陛下呆住了,皇叔太师也呆住了,两个人就好像同时中了魔法一样,嘴巴张得大大的,愣在当场,连呼吸都屏住了。 过了许久,国王陛下才回过神来,悠悠地松了口气,如释重负道:“圣僧所言未免有些夸张,这两位虽说长得有点奇特,也只是乍看之下较为骇人,若是看得久了,也就那么回事,实在没什么可怕的。依寡人之见,他们怕是久居地下,缺衣少食,导致身体得到的营养不足,所以脑袋尖尖的,面无血色,身体佝偻,若是善加调理,他日未必不能恢复过来。” 见国王陛下全不以他两个的模样为怪,阿桑阿奇直感动得热泪盈眶,当下无言,只伏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抽泣,将额头上都磕出血来,也全无半点要停下的意思。 见两人仍在不住地磕头,国王陛下心下甚是难过,叹息一声,慌忙摆手道:“罢了,两位少年快快请起,当真不必如此,这般说来,非但你两个长得如此模样,就连你庄中百姓也人人如此么?天可怜见,方才圣僧说时寡人还不相信,都说是同宗一脉的人物,怎才相隔区区数百年,模样上就出现了如此巨大的变化,又究竟遭遇了怎样的一场变故,使得你们庄中百姓尽都躲藏在地下,宁可忍饥挨饿,不肯露面,才导致身体有了这样奇特的变化?” 见陛下发问,两人中间年纪较大的阿桑抹了把泪,恭恭敬敬地回答:“回禀陛下,一切都因我庄中来了一条大蛇,身躯长大,食量惊人,她盘踞在我驼罗庄西面的七绝山中,每天夜里都仰仗身法到庄子上来吃人果腹,一夜之间,都能吞掉好几十口人去。” “是我庄中百姓不堪其扰,四处延请法力高强的道士和尚出面降妖,却都如肉包子打狗一般,有去无回,非但如此,还反而增长了蛇妖的气焰,从此不分白天黑夜,只要动念,就要闯到我庄子里来杀人吞吃,横行无忌,无人可当。” “我庄民百姓无法可施,为了保全性命,就只好退入地下过起了暗无天日的隐居生活。不想这一过就是整整数百年,若非圣僧师徒西行取经路过村庄,施展大法力降服了蛇妖,我等庄民怕还要在那昏暗少食的地底下谪居,不知何时才能回归地面,过这逍遥自在的畅快生活。” 话说到此,国王陛下嗟叹不已,面带怜悯道:“可怜啊可怜,整日里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底下,缺衣少食,胆战心惊地过了数代,或许是遗传基因发生了改变,才会变得这般地身材矮小,面如血色,如今蛇妖既已被剿除,你们得以回归家国的怀抱,就与我国都的子民通婚,数代之后,或许能恢复本来的面目也未可知。” “两位少年,如今你庄中百姓得以重见天日,在广袤的大地上自由地生产劳作,但毕竟数百年不曾经营产业,想必是田地荒芜,百废待兴。今日你们既作为臣子前来觐见寡人,若有何急难之处,就只管张嘴,寡人城中子民虽少,尚有数万之众,纵然不能上麒麟山去灭妖杀敌,勉强地做些生产作业,却还是绰绰有余的。只是那七绝山上的污泥是否仍旧淤结,瘴气弥漫,道途难行,寡人即便是有心帮忙,怕也是爱莫能助。” 阿奇听了慌忙摆手,一五一十地回答道:“陛下不必忧虑,圣僧师徒降服蛇妖之后,便施展大法力,将七绝山上满山的烂柿淤泥尽都收入一个大大的红葫芦里面,如今稀屎衕中道路通畅,果树芬芳,成为了一方妙处,若非如此,似我兄弟这般的肉身凡胎,不用装备,如何能通过七百里的烂柿淤泥、毒雾瘴气,到得此处呢?” 国王陛下直听得瞠目结舌,神乎其神道:“哎呀呀,圣僧师徒当真是手段通天,竟能想到办法将那淤泥瘴气尽数清除,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如此说来,咱们此去驼罗庄该是畅通无阻的了?哈哈,那实在太好了,如今寡人最想做得就是把那满山的柿子树全都给砍了,免得它们再落下柿子来阻塞了咱们东西疆界彼此沟通的道路。” 三藏听了微微耸肩,畅笑道:“陛下此法虽妙,但仍需三思而行,毕竟驼罗庄中庄民这数百年藏身在地下以躲避蛇妖的侵袭,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全靠着采摘柿子树上的柿子才得以活命,如今虽说得脱大难,可以自由地在地面上行走采食,却也不能过河拆桥,就将对他们有着解难之恩的柿子树尽数砍伐,难免有些太不人道了,何况柿子树结果落实乃是遵循天道,本身并没有什么过错,陛下只需对其善加利用,使其不至于腐烂为泥,阻塞道路,又何必非要将之斩尽伐绝呢?” 第九十章 猴王脱困 国王陛下听了半晌无言,默默点头道:“圣僧慈悲,所言极是,确实是寡人一时兴起,把问题想简单了,寡人手下尚有近十万百姓,家国不幸,旁有妖王肆虐,威胁社稷,索要供奉,限制生产,国中若遇到那青黄不接的时节,怕足有半数人要忍饥挨饿。如今既有这延绵七百里的柿子树可以采摘果实,实在是桩天大的幸事,寡人这就叫兵丁们采来分给国中每人数斤,也可将就着分完,即便还有剩下的,也可做成柿饼,或者远销国外,何必这般暴殄天物,随意砍伐那么浪费呢?” 三藏耸了耸肩,点头畅笑道:“陛下能想通这一节,当真是善莫大焉,不过目前最紧要的任务还是要解决驼罗庄百姓穿衣钟粮的问题,庄民们由于经过这场浩劫,人口锐减,空有着庄中的千亩良田,人手不够,力不能逮,也只能够望田兴叹,莫能奈何了。” 国王陛下闻言吃了一惊,面露狂喜之色道:“叵耐区区一个驼罗庄,能有多大地界,居然拥有千亩良田,当真是羡煞旁人,若是荒废不用,实在是太浪费了。” “圣僧初来乍到,必然不知我国中内情,想我朱紫国原本是这西方地面上的一处大国,开疆千里,带甲数十万,但自从被妖王赛太岁夺去了十代先王的金圣宫娘娘之后,国中历代君王就都得了这咳喘之症,无心理政,威信骤减。再加之妖王年年要求献女供奉,使得国库空虚,百姓的负担加重,边远地区的臣民们不堪重赋,便渐渐地疏于礼数,不通使纳贡,久而久之,就直接脱离了帝国管辖,独立为王,割据一方。” “试问人群中但有点实力的,有哪个肯屈于人下,不自立为王的,既然有了这样成功地先例,又看出我帝国耽于妖王赛太岁势力在侧,亦不敢轻易地出兵剿灭叛逆势力,周围的藩属便人人心动,争相效仿,脱离了帝国的管辖,独立为王。整整两百年间,这样的情况愈演愈烈,时至今日,将我好好的一方大国割据得四分五裂,十成国土中倒有六成不为我皇城所有。” “然而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帝国的国土虽然锐减,国中子民的数量仍旧庞大,怕足有近十万之众,但由于可耕种土地的面积不断缩水,农民、匠作、手工业者的生活日益艰难,竞争激烈,民生哀苦,十停中的百姓倒有三四成失去了房屋土地,流离失所,无以为业,成为了社会的不安定因素。” “人民的生活既这般困苦,冻饿无助,才想着卖儿卖女,谋求生路,所以才有人组织了这个惨绝人寰的选秀大会,虽说舍不得将亲生的女儿献出来侍奉那喜怒无常、杀人嗜血的妖王,但这样好歹能混口饭吃,好死不如赖活着,光明的未来虽然渺茫,毕竟只有活下来的人才能够看到。” “然而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就在我朱紫国贫困无助的时候,七绝山上的道路居然意外畅通了,还有驼罗庄中上千亩良田并入帝国版图,对于此刻土地资源如此贫瘠的朱紫国来说,实在犹如久旱遇之甘霖,解决了多少燃眉之急。” “寡人当即发布命令,将皇城中失业流离的百姓尽都安置到驼罗庄中开荒劳作,反正那里地广人稀,有的是地方安置他们,兵民们还可就地取材,砍伐七绝山上的柿子树用来造屋架梁。然后寡人再打开府库补助些粮食物资给他们,相信只要熬过这个艰苦的冬天,平稳地播种生产,流民的问题就可以得到妥善的解决。” 阿桑听到这里,不由得嘴唇微动,似乎要说什么,国王陛下摆了摆手,伸手阻拦道:“少年,你且稍安勿躁,寡人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担心你庄中百姓久居地下,不谙世事,会被那些老于世故的流民欺负讹诈么?不妨事,鉴于你们开疆有功,寡人立时分封你们驼罗庄的百姓为我朱紫国的一等公民,每人每年还发放十两银子补助,再让那些流民中的好儿女与你们庄民通婚,助你们早日恢复本来的正常模样。” “寡人想流民们与其让儿女们忍饥挨饿,颠沛流离,倒是十分情愿与你们驼罗庄的百姓通婚过些安稳日子,此外,寡人还将派遣两千名甲士长期驻扎在驼罗庄中,以维护当地的秩序和庄中百姓一等公民的权益,这点你是大可以放心的。” “王弟啊,你处事果断而谨慎,让寡人很是放心,这件事就劳烦你亲自代为处置,若有何疑难之处,全由你便宜行事。”皇叔太师闻言表情郑重,躬身向国王陛下深施一礼,便领着阿桑阿奇两人行色匆匆地赶往驼罗庄去进行各项生产建设事宜。 见国王陛下这般安排,唐三藏满心钦佩,连声嗟叹道:“陛下真可说是古之圣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想出办法解决了两大难题,实在是让贫僧仰其项背,五体投地矣。” 听着三藏的吹捧,国王陛下心中甚喜,满面春风,转而却又神情黯然,幽然叹息道:“圣僧过誉了,寡人若无这般痼疾困扰,当真有心将这一片大好的江山治理得风生水起,国泰民安,只可惜空有满腔的热情壮志,心有余而力不足,实在是可悲可叹啊。” “罢了,好容易解决了一大社稷难题,谈这等伤心事做什么,原来圣僧身后还站着一位姑娘,被寡人冷落一旁,着实地唐突了。” 三藏听了哈哈大笑,赶紧将身子让过一边,双手一拂,作了个夸张的邀请动作道:“陛下确实唐突了,天枢可是覆灭赛太岁势力的关键人物,岂可被冷落一旁,那就由贫僧来郑重引见,这便隆重登场吧。” 国王陛下闻言不由得肃然起敬,当即霍地一下从地上站起,向着天枢深深地作揖道:“啊,原来是仙子折节下降,寡人着实地失礼了,这便作揖,万乞恕罪,别放在心上。”见国王陛下神情郑重,一丝不苟,天枢只是掩口而笑,表情扭捏,不出一言。 国王陛下见状表情错愕,以为她仍在为自己先前的失礼而耿耿于怀,心下犯难,不知该如何是好,三藏却早知其意,干咳一声道:“陛下你会错意了,天枢并不是那小肚鸡肠的人,她不肯接受你的礼拜,想是考虑到自己身无半点法力,不能帮着陛下降服妖王,故此扭捏,不发一言也。” 话一出口,国王陛下脸色微变,强笑道:“圣僧说笑了,仙子若没些儿手段,如何在覆灭妖王势力上扮演重要角色,再说你们这一路西行赶路,远渡千山万水,幽谷草原,若没些许技艺傍身,莫说是妖怪,连山中剪径的强人都打不过,如何能到得此处,难不成阿桑阿奇两少年所说的轸灭蛇妖的话都是凭空虚构的么?” 见国王陛下如此精明睿智,唐三藏微微一笑,拱手道:“陛下恕罪,是贫僧没把事情交代清楚,才产生了这样的误会。贫僧和天枢是手无缚鸡之力,纵然见到了剪径杀人的强人也要绕道走,但贫僧沿途还收了几个弟子,一个个手段高强,惯于腾云驾雾,想要灭妖乃是他们的拿手好戏,贫僧这一路也全赖他们出力保护,才保得安全无虞,畅通无阻地西行来到此地。” “不过我这几个徒弟虽说手段高强,当年也是独霸一方的人物,长相丑陋那也就算了,行为言辞还极其粗俗鄙薄,贫僧唯恐他们举止无状,言语间惊吓冲撞了陛下,却让贫僧如何担待得起?于是贫僧便与皇叔太师商量,就将他们安排在协政殿前管待,这会儿怕早已经吃开了,陛下也就不必传唤了。” “至于说天枢身无半点法力,如何就能在覆灭妖王势力中扮演重要角色,这点却不难解释,陛下,若想要战胜强大的敌人,除了跟他拼法斗力之外,亦可以通过斗智来取得胜利,而且常言说得好,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拼法斗力非但辛苦,还很容易使自身受到极大的伤害,运用智慧不但可以兵不血刃地取得胜利,若是运用得当,给对手造成的伤害也相对较小,不易激起对手的仇恨,所谓的心服口服,大抵就是这个道理。” 听三藏这番别开生面的话语,国王陛下不由得大感兴趣,肃然起敬道:“哦,那圣僧打算怎样运用智慧,让那样一个喜怒无常、杀伐独断的一代妖王输得心服口服,不激起半点仇恨,这恐怕很有难度啊?” 三藏听了哈哈大笑,胸有成竹道:“陛下不要着急,贫僧手下有四个徒弟都是手段高强的天神下界,倒并不怕光明正大地打上门去与那妖王争斗,但一来是忌惮那妖王手里有几件仙家至宝,若是斗狠力拼,非但捞不到半点好处,恐怕连家底儿都要给赔了进去;二来贵国年年往妖洞中贡献秀女,时至今日,怕还有许多秀女身陷在妖洞中,咱们若是直接攻打洞门,保不齐那妖王狭促,以那些秀女的身家性命为胁,我等出家人向来以慈悲为怀,免不得就要投鼠忌器,受那妖王的牵制。所以预先往那妖洞里安插一个内应,虽说可能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但毕竟聊胜于无,能在危急时刻保全下这些无辜秀女的性命,那就再好不过。” 第九十一章 拜月仪式 听着三藏这一番鞭辟入里的分析诉说,国王陛下眼睛发亮,不住地点头道:“圣僧慈悲,所言极是,那些可怜的秀女已然为我朱紫国受了太多的悲伤屈辱,若还在诸位长老攻打洞门时受到不必要的牵累,岂不是寡人的罪过,但要在那固似铁桶的獬豸洞中安插内应,却是谈何容易?” 三藏耸了耸肩,面色坦然道:“陛下乃是旷世奇才,一代英主,如何连这样简单的事情都想不通?是我师徒无状,平白无故地搅扰了贵国的选秀大会,吓得那些表演的秀女逃的逃,藏的藏,不知都跑到了何处,对此贫僧心中委实过意不去,便有意将天枢赔给你们进献给妖王赛太岁,此乃偷梁换柱之计,等她取得了妖王的信任,作为内应,便可从中取利,助我几个徒弟攻破妖洞,擒拿妖王,却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国王陛下咳嗽几声,依然很不放心道:“圣僧有所不知,我国向獬豸洞奉献秀女一般都是成双成对的,却哪有只送一个的道理,若惹得妖王震怒,率师前来讨伐,那还了得?不如趁着天光尚早,寡人下诏让礼部再另选一名秀女与仙子配对才好。” 三藏听了微微哂笑,不置可否道:“陛下所言只是合乎平常时候的规矩,但如今情势有变,又岂可同日而语?非是贫僧言语狂妄,有故意轻慢贵国之意,我家天枢当真是九天仙子下凡,绝世容颜,倾国倾城,更难得天资聪颖,触类旁通,莫说非是你朱紫国中平常人家的女子可以比拟,即便是放眼三界,普天下亿万女子之中,也无有几人能出其右,莫说是与她配对,贵国中便是要找出个给她提鞋的女子,怕也比登天还难。再者身处敌营之中,作为内应,自然是人数越少、目标越小越好,天枢虽然身无半点法力,但毕竟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物,且有异宝护身,即使面对的是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绝世妖王,也能做到神色如常,应对自如。” “而陛下辖下的秀女,虽说经过千挑万选,有些见识,毕竟是个肉身凡胎,难以在面容狞恶、残暴嗜血的妖王面前保持镇定,若是一时不慎情绪崩溃,出现纰漏,惹怒妖王,非但会坏了大事,还将连累到天枢性命,甚不可取也。不过请陛下放心,如此凶险之事,贫僧自会派遣法力高强的弟子在旁照应天枢,可保万无一失也。” 听圣僧竟将自己王国的秀女贬低得一钱不值,饶是国王陛下这般身躯体弱的也不禁动了真怒,只见他一张灰白色的脸涨得通红,瞪着眼睛,吹着胡子道:“圣僧既早已谋划停当,成竹于胸,寡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但瞧着仙子的身段玲珑,却不知容貌如何,竟被圣僧吹捧得容颜绝世、倾国倾城,连寡人国中的秀女为她提鞋的资格都没有,就不免激起了寡人的好奇心,故此僭越请求仙子摘下斗笠,让寡人一睹绝世风姿可好?” 听他这番略带酸意的言语,三藏不觉抚掌大笑,莞尔道:“陛下额未免太小家子气了,贫僧不过是为了渲染天枢的美貌,将贵国的女子略略地贬低了一些,这便受不了了?但并不是贫僧夸口,我这徒儿真个拥有闭月羞花般的美丽容颜,若非如此,我也没必要让她戴着斗笠,蒙着面罩出来见人,就是为了防止惊世骇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如今在这皇宫内院,别无他人,若陛下执意要看,却也无可厚非,天枢,你这就摘下斗笠,除去面罩,让陛下好好地欣赏一番,也顺带着透个气,瞧这一路藏头露尾的,定然把你给憋屈坏了。” 见师父终于开恩让自己除掉禁制,天枢不由得喜出望外,当即依言将面罩斗笠取下,露出她的本来面目,并十分畅快地呼吸了一番新鲜空气。待天枢摘下面罩的一刹那,国王陛下不由得眼前一亮,身躯震动,他就这般呆呆地看着天枢,简直到了如痴如醉的程度。 国王陛下就这么用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枢,一时惊为天人,静心欣赏,全不带着半点情欲。他呆愣了半晌,终于在三藏的再三咳嗽声中惊醒过来,羞惭无地,尴尬至极道:“圣僧恕罪,这位仙子果然天姿国色,倾国倾城,乃是天生的尤物,寡人从政数十年,虽然因为身体原因,一心向道,不好女色,也曾拖着病体勉强主持过几场王孙贵戚的新婚喜宴,算得上阅女无数,却从未见过像仙子这般美貌的。” “此女只因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仙子拥有如此皎洁美丽的容颜,超凡高贵的气质,实在超出了寡人对女子容颜的想象,即便是将寡人内廷的金圣宫、银圣宫、玉圣宫三位娘娘全都加到一块,恐怕也抵不上仙子的一根指头,更别说那民间的凡俗女子,真无异有天壤之别,寡人自此方信圣僧所言,寡人国中选出秀女的容貌气质,较之仙子当真连提鞋的资格都没有,此言用词准确,诚非虚妄也。” “圣僧当真是绝世的高僧,放着如此尤物时刻在身边陪伴,居然还能心无旁骛地参禅取经,这一份定力,实在是让寡人望其项背,自叹弗如啊。” 见国王陛下越说越是激动,口沫横飞,言语夸张,三藏直吓得冷汗涔涔,惶恐不安道:“陛下言重了,贫僧只是为了引起陛下的注意,才故意夸大了天枢的容貌,又岂可当真?其实您只看到了她的美貌,却不知她那独步天下的魅惑殃人的手段,轻则让兄弟阋墙,父子反目,重则魅惑圣聪,祸乱天下。若不是我与她早已约法三章,不准她诱惑我军团中人,就凭她这样足以瓦解一国军兵的人物,咱们避之唯恐不及,哪还敢正眼地看她一眼?其实香车美女,富贵荣华,都如同过眼云烟,稍纵即逝,又岂可太过留恋?” 话一出口,国王陛下眼中满满地都是钦佩之情,双掌合十,恭谨下拜道:“圣僧所言极是,寡人受教了,说也凑巧,咱们刚刚计议停当,明日就到了妖孽前来迎接秀女的日子,看来是天意让圣僧诸位来到朱紫国,替我国臣民降服那妖孽的。但圣僧,寡人这里还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圣僧法门慈悲,广结善缘,千万玉成才好。” 三藏听了禁不住起了好奇之心,合十还礼道:“哦,不知所为何事,陛下不必客气,只要是贫僧师徒能够办到的,纵然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国王陛下闻言站起身来,深深地作揖道:“圣僧言重了,长老们若能打败妖王,这桩事体却也是顺理成章,手到擒来,那是我十代先王逝世前留下的遗命,也是我朱紫国历代国君心中的一个夙愿,就是要打败妖王,将身陷妖洞中的十代先王金圣宫娘娘的遗骨迎接回家国故土,这样非但能与先王的遗骨合葬,了却了先王的遗愿,还能将贻害我历代君王的嗽疾之症的诅咒解除,真可谓一举数得。” “所以还请诸位长老在降服妖王之后,务必要帮寡人寻回金圣宫王祖母的遗骸,这桩事体乃是我朱紫国王室最大的心愿,若能蒙恩玉成,寡人纵然退位让贤,为圣僧长老牵马开道,作个伴当,也心甘情愿。” 话一出口,三藏不由得面露难色,把手一摊道:“陛下,这事可当真是为难贫僧了,都是百年以前的故事了,只怕那位金圣宫娘娘早已身死化为了一堆白骨,连那白骨也不知放在了何处,该上哪里去寻找?” 国王陛下听了面色黯然,沉默良久之后方才幽然叹息道:“是啊,寡人原本也不抱太大希望,只求诸位长老能尽些人事,若真能寻得王祖奶奶的骸骨回国,对我王室而言真可说是莫大的恩惠。” 三藏怜悯地看着被病痛折磨得瘦骨嶙峋的国王陛下,郑重地点头道:“好,贫僧一定叮嘱徒弟,尽力而为就是。” 见圣僧答应下来,国王陛下喜出望外,抱着拳略带歉意道:“多谢圣僧成全,寡人这就让有司安排宴席,恭迎圣僧师徒宝驾光临,但还请圣僧见谅,寡人一向身体虚弱,性喜安静,待会便着礼部各级官员陪同诸位长老一同饮宴,寡人却只好失陪了。” 三藏慌忙摆手,阻拦道:“陛下身体要紧,还请自便,也不用大排宴席,太过张扬,毕竟敌寇未除,为避免隔墙有耳,将咱们对付麒麟山的消息传扬出去,只小小地安顿贫僧师徒就可以了。” 国王陛下闻言甚感有理,便着身后服侍的黄门传令,暂且将诸位长老安置在协政殿旁边的偏殿少歇,传御膳房安顿几道宴席,待明日妖怪迎接了秀女之后,再大排宴席为圣僧师徒接风洗尘。 第九十二章 铁扇神威 三藏二人谢过国王陛下,就跟着那掌事的黄门一路回转到协政殿,走到大门口的时候,三藏不禁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只见地上偌大的一张八仙桌上,高高地叠起了一摞摞的碗盘,地上也扔满了各种的果壳骨头,汤水残渣,显得煞是纷乱,旁边有一列太监甲士不断地往门外搬运吃剩下的残肴碗筷,却早已不见了悟空几个的身影。 圣僧一问之下方才知道,原来长老们酒足饭饱之后,就上天香阁歇息去了,小日子过得别提有多滋润。三藏闻言哭笑不得,心说徒弟们实在太强悍了,瞧这满桌满地的果渣碗筷,怕不得撑到满地乱爬,待会儿国王陛下差人送来的御膳,却也只有我和天枢享用了。 次日凌晨,天还蒙蒙亮,天枢就被礼部的女官叫醒,十几个人有条不紊地替她描眉穿衣,抹唇插钗,等着从麒麟山来的雅俗将军将她带往獬豸洞去面见妖王赛太岁。 天枢不由得面带疑惑,不明就里道:“那明明是个妖怪,如何就成了将军,是妖王给他封的官么?” 一听这话,女官们都咯咯地笑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道:“贵人您是打外乡来的,自然不知其中缘故,雅俗将军虽说是个妖怪,模样长得可俊了,身高八尺,面貌光洁,玉树临风,可把国中的万千少女迷了个神魂颠倒。” 听她们说得夸张,其中一个女官摆了摆手,插嘴道:“你们别妖怪长妖怪短地叫了,我可听村中的长辈们说了,雅俗将军或许并不是妖怪,而是神仙,就因为他身后长了一对洁白的翅膀,那模样,可与封神时期的天神雷震子有些相似,只不过那天神长得是青面獠牙,面目可憎,论长相,却还及不上雅俗将军的万分之一呢。” 见众女官都笑作了一团,天枢耸了耸肩,不怀好意地打击道:“这帮小妮子,这般七嘴八舌的,全没把话说到点子上,我是问他明明是个妖怪,如何就被封为了将军,却跟他的帅有半毛钱关系,再说修为精深的妖怪都是擅长变化的,只需凝神静气扭身一晃,要想变帅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有什么值得夸耀的。” 话一出口,这群女官又开始哄堂大笑,笑了好半天,方才有人慢悠悠地道:“贵人所言虽是,但妖怪变化都是有时间限制的,雅俗将军这两百年来一直用这般俏模样出现在国人面前,若说是作假,未免太不现实了点,再者雅俗将军虽然身陷妖洞,却做下了许多行善积德的大好事,即便真是妖怪,也是个面目和善的好妖怪。” 天枢闻言不觉瞪大了眼睛,满脸不信道:“当真奇哉怪也,一个妖怪不设计害人就已经很不错了,居然还想着做好事,也未免太另类了吧,再说他已然身陷妖洞,不同流合污、跟着那帮妖怪杀人掳掠也就罢了,却哪有时间精力去做好事,必定是你们这群花痴看人家长得帅,为提升他的正面形象,凭空给他杜撰了许多好人好事,实在是当不得真。” 见天枢有言辱及自己心目中的偶像,众女官顿时情绪激动,各人脸上都显现出异常愤怒的表情,其中一位年纪较小的女官咬了咬牙,强自忍耐道:“贵人您远来是客,自然不知这其中内情,正因为雅俗将军身陷妖洞,看到洞中的秀女们处境艰难,出于内心的怜悯,对她们百般照顾,久而久之,竟成为了洞中秀女们赖以活命的依靠和保护神。” “这样类似的故事还有很多很多,但都发生在万恶的妖洞之中,我国人是并不知情的,但在每届选秀大会之后,妖王赛太岁都会派遣雅俗将军到我皇宫的祭台上接引两位秀女前往獬豸洞,并带回来往届入洞的秀女写给家人的书信。” “书信中极言秀女们在妖洞中生活异常艰难,非但要给妖怪们洗衣做饭,洒扫清洁,还要面对喜怒无常、杀人嗜血的妖王及其手下的数千小妖,在不经意间,就会有秀女失踪,抑或是触怒妖王,杀身殒命,万劫不复。秀女们身在妖洞之中,每天都过得胆战心惊,惶恐无助,全赖雅俗将军在夜间巡防,又或是在妖王面前斡旋力争,保全她们的性命。许多秀女在妖洞中生活多年,惊恐成疾,体弱多病,还不至于被妖王舍弃而死亡,就都仰仗雅俗将军的保护才得以做到。” “自此以后,全城的百姓就都知道雅俗将军是个好人,最起码是个好妖怪,其中以秀女的家人尤其敬重他,希望他大发慈悲,继续不遗余力地保护自家的女儿能够在妖王残暴的统治下安全平静地存活下来。” “不知哪一年时,有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接到了自己女儿在妖洞中报平安的书信,一时间情绪激动,潸然泪下,仓促间不知该如何称呼他,就给他下跪叫了声雅俗将军。出人意料的是,这个称呼就这么在城里传扬开来,虽说是民间的封号,算不得数,但有道是公道自在人心,年深日久下来,就连朝堂上的大小官员,连同皇亲国戚、国王陛下,都喜欢称他为雅俗将军。” 天枢听了心悦诚服,满心向往道:“啊,如此说来这个雅俗将军还真是个好妖怪,这般神乎其神的,说得我都有些想见见他了。” 话一出口,众女官又吃吃地笑了起来,面带调侃道:“贵人说笑了,您是新选出来进献给妖王的秀女,雅俗将军就是专程飞过来接你的,照着时间推算,再不过小半个时辰,他也该到了。” 天枢闻言不觉有些着急起来,略带嗔怪地催促道:“唉,这帮怠懒的小妮子,那还不赶紧给我装扮起来,若是错过了时辰,让这位好心的雅俗将军久等,却不是你们的罪过。” 一听这话,众女官又耸了耸肩,云淡风轻道:“贵人莫要着急,他即便是到了,也要给各位秀女的家人散发信件,接受他们的慰问,少说也要费去他大半个时辰,时间上该是绰绰有余的。” 时间过得很快,在女官们的精心打扮下,新晋秀女文天枢身穿红衣,深情款款地步行走上皇城中心的祭坛,等待着妖王使者雅俗将军的到来。她每走出一步,站在道路两边全身披挂的士兵就都跪在了地上,手持着长枪斧钺向她纳头参拜,这或许就是天枢走上祭坛这个仪式的真正意义所在,秀女们为了国家和人民的幸福安定,用自己羸弱的身躯去侍奉那样凶残暴戾的妖王,她们个个都是英雄,当得起这般参拜。 文天枢静静地站立着,双手平持,目视远方,平心静气地等待着命运改变的时刻。说时迟那时快,高高的祭坛上忽然风声大作,紧接着又有一阵巨大的翅膀扇动声由远及近,快速地向着祭坛靠近。 正靠在祭坛边打瞌睡的礼部侍郎徐廷寿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激灵,睁开眼睛环顾四周,施了一礼,轻声地安慰天枢道:“贵人安心,那是雅俗将军来了,他这个时候才姗姗来迟,想又是先到城门口去给陷在妖洞中的秀女家人派发信件了,故此浪费了许多时间,让贵人久等了。您先在后头等上片刻,待下官上前去迎一迎雅俗将军再说。” 此刻红日初升,在明媚的晨曦照耀下,文天枢眯着眼睛抬头眺望,禁不住眼前一亮,只见正南方扑腾着飞来一个人,是怎样一副英俊倜傥的容貌:他面似傅粉,目若朗星,五官端正,四体宽长,气质不凡,若不是他身后真个扇动着一对洁白如鹅毛般的羽翼,天枢真要当他是普通的少年郎呢。 这位雅俗将军收了羽翼,缓缓地从空中飞落到祭坛,异常和气地对着迎上来的礼部侍郎抱拳道:“徐侍郎,不想许久不见,今日却又轮到你当差了,我早在城门口与秀女们的家人见过面了,把该交付的书信也都转交了,獬豸洞中大部分的秀女尽都安好,就只有白姑娘和李姑娘忍受不住煎熬和折磨已然病故了,她们的家人接到讯息之后,正蹲在城门口哭呢,模样甚是凄凉,让人看着于心不忍,希望贵国官府能够好生地安置她们的家人,莫要让为国献身的巾帼红颜在九泉下为之寒心才好。” 徐廷寿听了默默点头,幽然叹息道:“雅俗将军不必难过,自来是生死有命,却也怨不得谁。我想她们的家人自打送她们上选秀的舞台之后,就做下了最坏的打算,如今咱们能够做的,便只有多给她们些经济上的补助和精神上的安慰,别无他法了。” “但无论如何,还是要感谢雅俗将军代为传信了,这是鄙国为赛大王奉上的下半年的礼单,尽数在此了,还请将军代为转呈大王,运送供奉的礼车已经上了大路,不十日就可到达麒麟山,送入大王爷爷的仙府,到时还请大王爷爷照数查收便是。” 第九十三章 远方狐鸣 雅俗将军接过礼单,草草地看了一遍,便收入怀中,对着礼部侍郎道:“徐侍郎,我自天边远远地看着,祭坛上怎不按照旧例,只献出了一个秀女,就不怕惹得大王震怒,点起兵丁来讨伐贵国,到时候破城戮命,横尸遍野,可就得不偿失了。依我之见,如今天光尚早,倒不如由我在这里多耽搁一段时间,你们抓紧时间赶快再选一个秀女来凑数,别一时托大,酿成大祸来才好。” 听他这一番言语,全是为了朱紫国数万民众的安危着想,徐廷寿心头感动,白须抖抖,深施一礼道:“将军的一片赤诚鄙国心领了,但并不是鄙国托大,有意要糊弄赛大王,造下灾殃。只因这位女子太过美艳出尘,恍如天人,国中女子与之相较真无异于泥尘对比云霞,无一人能与她比肩,故此冒昧,只得献出一位,还请大王感念我国人一片纯孝之心,千万海涵笑纳。” 听他说得诚挚,倒勾起了雅俗将军的好奇心,当即越过徐廷寿,来到天枢面前仔细一番打量,饶是他这样见识过数百个美丽秀女的人物,也禁不住身躯一震,失声道:“妙哉,才不过半年工夫,贵国不知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个尤物,这可是倾国倾城、注定要成为金圣宫娘娘的绝世美女,就寻常姿色的秀女,确实无一人能与她比肩。” 见雅俗惊叹于天枢的美貌,再不说要补充人选的话语,徐廷寿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是落回了原地,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随声附和道:“是啊,像仙子这样的姿颜气质实属凤毛麟角,世所罕有,放眼国中,也仅此一位,却足以胜过往昔千百倍了。” 雅俗耸了耸肩,点头嗤笑道:“何止是胜过往昔千百倍,大王若得这一位仙子,平生心愿足矣,如何还看得上平常的那些胭脂俗粉,只怕往后都不会再让贵国选派秀女,了却了我和贵国的一桩苦差事,真是善莫大焉。好了,既然人选已定,那事不宜迟,咱们这就上路吧。只是仙子,我平常都是带两位秀女前往麒麟山的,如今只得你这一位,不知你是要我抱着呢,还是背着?” 天枢听了莞尔一笑,盈盈下拜,目转流波道:“我这里都不妨事的,将军觉得哪个方便,就用哪个吧。” 见天枢满面春风,眼角含笑,饶是雅俗将军这样接送过数百秀女的人物,心中也没来由地一动,也感觉经她这么一瞥,全身心里暖洋洋的,都快要融化了。他低下了头,不敢正面对视天枢那明澈如水波的眼眸,仓促转身,讷讷地道:“还是,还是趴到我背上来吧,这样安全一些。” 见他居然害起羞来,天枢禁不住噗哧一笑,也不多言,两手伸出搭在他的肩膀,脚下一蹬,便趴在了他的背上。 感觉有个软玉般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了自己背上,还有阵阵清甜的体香钻入鼻孔,让雅俗不觉又一阵神牵意荡,骨酥肉麻,心中一凛,振动翅膀,逃命似地直冲上了天际。 天枢不防备他突然起来,不由得娇唤一声扑到了他的背上,两只青葱般的玉手一下子搂住了他的脖颈,将一口温热的香气吹到了他的耳畔,可怜的雅俗将军直被吹得心猿意马,酥痒难当,当下满脸通红,手足无措,连个招呼也不跟徐廷寿打,便振动双翅径直地往正南方向飞去。 遥望着一脸窘迫的雅俗将军,祭坛上的徐廷寿无可奈何地摇头叹息,唉,雅俗将军虽活了数百年,也曾接送过上百个秀女,但毕竟是个未经情事的毛头小子,怎经得起美貌女子的勾引诱惑,天枢仙子你可得悠着点,不然这遥远的三千里路程下来,可让雅俗将军怎么活啊? 或许是为了摆脱这样尴尬的状况,雅俗将军振翅拍击长空,飞得极快,也不过半刻钟时间,就飞过了几十里,文天枢紧贴着他的背脊,娇声呼唤道:“雅俗将军,你能不能飞得慢些,这风刮得我脸部生疼,眼泪都快流下来了,而且很冷啊。” “啊。”雅俗再一次红了脸,答应一声,飞行速度慢了下来,飞行的高度也不自觉地降了许多。 “哈哈,雅俗将军,听礼部侍郎说了,从朱紫国到麒麟山大概有三千里路程,你虽飞得极快,也该花费大半个时辰才能达到,就用个小小的‘啊’字把我给打发了,也未免太清寡了点吧?”天枢眨巴着眼睛,不怀好意地轻笑道。 雅俗将军不防备天枢竟会主动地跟自己攀谈,心里不免紧张,讷讷地道:“唉,你这个仙子倒是通达,都要被送进獬豸洞了,却还有心情跟我攀谈,这般的心理素质,倒着实地让我佩服。” 天枢听了不觉失笑,饶有兴致道:“想着都要进到洞里边去了,左右是死,倒不如坦荡一些,反而也就放下了,人嘛,总要洒脱一些,才能活得长久。不过听你这么一说,其他秀女在被送到獬豸洞前,却都是怎样的一番表现?” 雅俗思索片刻,方才回答道:“表现倒是多种多样,但大多是哭哭啼啼的,对未来的命运充满了恐惧,也有些索性放开了性子,跟着我攀谈打诨,还不时地偷摸我揩油,闹得我都没法安心地飞行了。” 天枢不觉咯咯地笑了起来,调侃道:“她们也是够大胆的,偷摸你能有什么好处,就不担心从天上掉下去么?” 雅俗耸了耸肩,颇有些害羞道:“大概是因为要被送到獬豸洞去服侍大王,从此前途难测,心中充满了忐忑,又都是些平常没见过男人的处子,精神上失去了平衡,故此摸我几下,权当是一种放纵,其实她们也都是可怜人,就这点小小的要求,虽说有时被摸着痒得受不了,我也会尽量忍耐,满足她们的要求。”话说到此,两个人都齐齐地哀叹一声,为秀女们凄惨的命运而深感同情,彼此间的氛围也不自觉地变得融洽起来。 叹息过来,天枢抚着雅俗的肩膀,询问道:“雅俗将军,我觉得很奇怪,你原本是身在妖洞中的一个精灵,同伴都是些嗜血吃肉的妖怪,为何唯独你会对那一班不相干的秀女充满同情,实在是让我觉得很奇怪啊。” 话一出口,雅俗将军沉默了好久,方才落寞一笑道:“嘿,你又何必说我是什么精灵,其实放在你们朱紫国人眼里,我也不过是一个妖怪,一个大发善心,成为秀女们守护者的好妖怪而已,其实若不是为了奶奶的遗愿,又看着那些秀女们孤苦无依,着实可怜,我又如何会心甘情愿地投身在罪恶黑暗的獬豸洞中,而不仗着我一身肝胆,远走他方呢?” 天枢听了更加疑惑,喃喃地道:“怎么,你只是为了保护秀女们的安全,才委曲求全投身在赛太岁门下,而你所说的那个奶奶又是谁呢?” 这话似乎触碰到了雅俗将军的隐痛,使得他身躯颤抖,语声幽暗道:“那位奶奶,就是你们朱紫国十代君王的金圣宫娘娘,唉,或许这个秘密在心中憋屈了太久,都快要破茧而出了,不然这般平白无故地,我又如何会跟你一个不相干的人说起这桩多年来的密事呢?” 乍一听金圣宫娘娘这几个字,文天枢脑海里像是闪过了一道电光,只见她瞳孔倏张,眼冒精光,异常兴奋地欢呼道:“金圣宫娘娘,果真是有那么一位金圣宫娘娘身陷在獬豸洞中,我还以为只是故老的传说而已,如今时过百年,想来她也早已经物故了,不知她的遗体是否还能找得到?” 不防备天枢突然间问起这个,雅俗心中没来由地又一阵刺痛,涩声道:“她如今还在獬豸洞中,被大王用一枚从西方万圣雪山深处寻来的千年冰魄将她的尸身给冰冻住了,安静地躺在石床上面,面貌安详,栩栩如生,宛如睡去的一般,你若进得洞去,得大王恩准的话,或许还能去瞻仰她的遗容。”天枢闻言心中甚喜,原来金圣宫娘娘的尸身还保存完好,这样一来,待打败了妖王之后,就可助国王陛下得偿所愿了。 然而她心中虽喜,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故意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口气道:“这千年冰魄可是极稀罕之物,赛大王居然如此大方地将它用在了故去的金圣宫娘娘身上,说明对她有着极重的感情啊。” 雅俗幽幽地吐出一口气,闷哼道:“那是因为奶奶生得容颜动人,华贵端庄,当年号称朱紫国第一美女,大王这样做,也只是为了保存住她的倾国容颜,不至于因为时光的流逝,而将她淡忘在记忆中。” “然而正由于保存住了她的尸身,大王每遇到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就会进到密室中去欣赏她的容颜,出来之后,便会嫌弃洞中的秀女们相貌稀松平常,不值一提,于是就大发雷霆,肆意迁怒,对待她们也越发地尖酸刻薄了。” 第九十四章 自食恶果 天枢听得目瞪口呆,异常气愤道:“因为一个已死之人的容貌而迁怒他人,也未免太过分了吧,可想而知,伴随着这样一个喜怒无常的妖王,秀女们的处境该有多么凄凉,他既然那般地看不上秀女们的容颜,又何必还要国人每半年进贡两位秀女,那岂不是自相矛盾,自寻烦恼么?” 雅俗耸了耸肩,不置可否道:“其实大王原先向朱紫国索要秀女,是用来服侍奶奶的,但到了奶奶身死之后,秀女的进贡就变得毫无必要了,但为了彰显他作为上位者的特权,大王依然通过威慑强行威逼朱紫国每半年进贡两位秀女。一来或许是长年来的习惯成了自然,一时间忘了终止,二来怕是他心中依然存着希望,想要在秀女中选出一位如奶奶那般容貌气质堪当一代君王金圣宫娘娘的绝色美女,作为他的压寨夫人。只是倾国倾城的美女本就稀少,凤毛麟角,即便是有,也早已被朝中的人王贵胄选去充填了他们自己的后宫,哪可能舍得送到他的洞府,供他享乐,故此每半年进贡的秀女虽不能使大王满意,却也一直没有断绝,直延续到了今日。” 天枢点了点头,眨巴着眼睛,不明就里道:“嗯,既然这位金圣宫娘娘年纪大得都可以做你的奶奶了,如何还有办法能保持住她的美丽容颜,而让那些年轻貌美的秀女都及不上她?” “嗯,虽说让我叫她奶奶,其实收养我时她的年龄还不到四十岁,只是身陷妖洞,终日里面对的是喜怒无常、嗜杀成性的大王,使得她满腹哀愁,容颜憔悴,虽然年华尚早,也已经将满头的青丝熬成了白发,故此自嘲,要我叫她奶奶。”雅俗又自顾自地叹了口气,如梦呓般地追溯道:“就是在她身死的时候,年纪也不过四十五,端庄华贵,落落大方,容貌气质又岂是那些个二十出头的平家秀女所能够比拟的?而正因为她死得太过突然,芳华犹在,致使大王对她的故去感到深深地痛心和惋惜,为了不至于失去她那绝世的容颜,大王才会不惜精力,千里迢迢地赶往西方万圣雪山,甘冒冰霜风雪,花费数个月工夫在山中寻得一枚千年冰魄将她的躯体冰封起来,偶尔心烦意乱之时,就会进密室去一睹她的容颜,消愁解闷,表达思慕之情。” 话说到此,文天枢目转流波,暗自称羡道:“嗯,别说你家大王性情暴戾,杀伐独断,对待你奶奶倒也算是一往情深,居然想着到西方万圣雪山中去寻得一枚千年冰魄来将她的遗体冰冻,不让她的绝世容颜随着时光而消逝,当真让闻者唏嘘,着实难得。” 雅俗闻言嗤笑一声,万般不屑道:“仙子你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先不说大王当年使用蛮力将奶奶和她的国王夫君这一对恩爱的夫妻强行拆散,把她掳劫到獬豸洞中,长年禁锢起来,使得她展身不得,痛苦万分。到她死后,却还妄图逆天改命,强行违反自然规律,用一枚什么千年冰魄将她的身体冰冻起来,分明就是要禁锢她的灵魂,使她死后都不得超脱出他的掌控,用心歹毒,令人发指也。” 天枢耸了耸肩,撇着嘴道:“你虽然对大王有许多怨恨,但毕竟他两个朝夕相处那么多年,总不至于像你说的那么不堪,连一点感情都没有吧?” 雅俗听了又自哂笑,极尽嘲讽道:“贵人你有所不知,当初大王将奶奶掳劫到洞里来的时候,确实贪图她的美貌,想着要做些苟且之事,但奶奶初时还容他近身,后来不知怎么地就得了件光华艳艳的五彩霞衣,一旦披在身上,人若靠近,就如同受到针刺一般疼痛,让他们忍不住就想逃开。” “大王心有不甘,尝试了好几次,都因为受不得针刺而近不到奶奶身前,只好涎着口水,把她当个花瓶瞻仰着困在了獬豸洞中,这一困就是整整二十年,奶奶为了避免受辱,失了名节,无论是洗漱吃饭,还是做工安寝,始终都把这件霞衣穿在自己身上,直到死时也不曾脱下来。” “她虽则身死,身上那件霞衣的刺人功效却不曾失去,故此无人能够靠近她的尸身,帮着她收殓入棺。大王一来是舍不得她那样绝世的容颜就此化为尘土,二来也是为了防止她的尸身腐坏,污染了獬豸洞府,才不得不远赴西方,寻得那一枚千年冰魄来度入她的体内。” 天枢闻言哈哈大笑,满是调侃道:“唉,这大王真够倒霉的,空负了个采花的名头,却什么好处都没捞到,着实可悲,不过他也真够死心眼的,既然近不得金圣宫娘娘的身躯,随便使阵旋风将她的尸身挪出洞府,放把火烧化了也就了结了,何必还要远赴西方寻来什么千年冰魄,也不怕麻烦。” 雅俗撇了撇嘴,一脸不屑道:“大王好歹也是称霸西域的一代妖王,这点小事他如何会想不到,该用的手段也都用尽了,可奶奶的尸身就好似冥冥中得到什么神灵守护一般,无论是使风、绳扯索拉,只是莫想搬动装载着她身体的石床半寸,最后实在是无法可施,就只好由着她静静地躺在那里,恍如睡去了一般。” 天枢闻言点头不已,啧啧称叹道:“哈哈,这可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或许真是她在天之灵的选择,期盼着终有一天她的子孙后代能够带领兵丁擒拿妖王,攻入獬豸洞,将她的尸身风风光光地抬回家国故土安葬,而不愿意草草地在这荒凉的麒麟山上埋没此身,入土为安。” 雅俗不觉摇头苦笑,兀自慨叹道:“嘿,以区区的凡俗之兵要打败大王谈何容易,先不说他手下有三千妖兵,一个个如狼似虎,战力惊人,他随身还带着三个紫金铃,听说乃是仙家宝器,平时都用檀木塞子牢牢地塞着口子,一旦打开塞子,就可喷火吐烟放沙,要是没天价地三个塞子一齐打开,便是十万天兵下凡也被刮得连尸骨都不存,只小小一个朱紫国的微末战力,要想攻入獬豸洞,迎回奶奶的遗体,恐怕是比登天还难。” 天枢听了眯起眼睛,略微沉吟道:“嗯,只区区的三千妖兵,身无法术宝器,要想战败他们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那三个紫金铃既说是仙家的法器,像是有几分棘手,但若有人使个手段将那铃儿给偷了的话,那你家大王岂不如断了牙的老虎,能轻而易举地将他擒拿么?” 话一出口,雅俗顿时警觉起来,扑扇着翅膀原地打转道:“你这仙子究竟是何方神圣,凭这一副傲视天下的容貌气质,只需略施手段,就足以迷得天下侯王神魂颠倒,在其后宫占据一席之地,何以会甘冒其险,来我獬豸洞中侍奉大王,莫非当真居心叵测,想要赚骗大王,谋取他的护身法宝不成?” “我劝你还是莫要异想天开,那三个金铃既是他护身的宝贝,自然是随身携带,时刻在意,岂容有半点差池,你若有心要偷盗此宝,稍有差池便会被大王擒获,到时候非但葬送了你的卿卿性命,只怕还要被大王怀疑是朱紫国的臣民有心要赚骗他的宝贝,勃然震怒之下,便会率领手下兵丁大举侵伐朱紫国,所到之处,血流成河,生灵涂炭,岂不是你一人的罪过?” 天枢见雅俗的反应竟如此强烈,情知是自己太过忘形,露出了马脚,便讪笑一声,自我解嘲道:“雅俗将军,你好歹也是活过百年的人物,怎还这般谨小慎微,不经吓呢?凭我一个弱质女流,身无半点法力,若是身入獬豸洞中,全赖服侍大王,仰他鼻息才得以存活下来,又何敢平白无故地谋取他的宝物,断绝自己的生路呢?” “你说凭我的姿色气质,定可得朱紫国王侯的宠幸,在他们的后宫占据一席之地,我相信凭着我的美貌,要做到这一点绝不费半点吹灰之力,但你想必也看出来了,我的言行举止,与朱紫国的千百名秀女有很大的不同,这也是我为何不能充入朱紫国王侯的后宫,而只能被他们作为礼品,贡献给大王的真正原因所在。” “实不相瞒,我本是朱紫国北部边疆西赛国的公主,因国内时局动荡,连年征战,叛军最终攻破皇城,杀了我的父王母后,挥兵烧杀劫掠,我也是趁着乱兵抢劫后宫的时候,披散了头发,涂污了面容,随着避难的百姓逃出了皇城。由于叛军首领素知我的美貌,进皇城时寻不到我的踪迹,便发下海捕公文,悬赏重金要将我生擒活捉,做他的首领夫人。” “因我内心深恨叛军杀死了我的父王母后,劫掠皇城,宁愿自杀,也不愿被其所获,遂了他的心愿,便蒙头垢脸,夜出昼伏,在山林荒野之地隐迹潜行了数月之久,方才拿着印信来到南面朱紫国寻求国王出兵征剿叛军,光复我皇室故国。” “哪知我历经千辛万苦,冒死来到朱紫国,放眼望去,当年号称西番大国的朱紫国如今早已经辉煌不在,国土分崩离析,国库空虚,土地贫瘠,百姓哀苦,流离失所,即便是我见到了国王陛下,也无法在他那里请来救兵,讨伐叛逆,光复故国。” 第九十五章 化解凶咒 天枢话说到此,顿了一顿,继续道:“就在我踟蹰无助、无所归依的时候,忽然在街上听到了一个消息,朱紫国每半年一度的选秀大会即将开始,选出来的两位年轻貌美的秀女会被送进獬豸洞去侍奉赛太岁大王,我倏地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眼前一亮,喜极而泣。” “我虽身在北部边疆西赛国深闺之中,但妖王赛太岁的威名依然如雷贯耳,时有听闻,听闻他带甲三千,雄踞在麒麟山中,法力高强,威慑四方。他虽喜怒无常,杀伐独断,却是个荒淫无度,极好女色的,相信凭我这一副美貌姿颜,只需稍加辞色,便可哄得他心花怒放,心甘情愿地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为我所用。到时候我振臂一挥,他就可率领着麾下数千妖兵,直取我西赛国皇城,杀败叛军,光复我王室故国。” “我是这样想的,便也是这般做的,不出所料,轻松自如地压服了一众秀女,成为了选秀大会的魁首,因我艳压群芳,容貌气质超出赛会的秀女何止一星半点,无一人胆敢与我匹配者,故此礼部尚书奏请国王,准许我一人随着将军进献至大王麾下,亦足可补二人之数也。” “那些王公贵胄虽惋惜以我这般的倾世容颜进献于大王,似有明珠暗投之憾,但他们一来是由于我出身号称北部蛮夷之地的西赛国,与他们高贵的门楣不相匹配,无法填充他们的后宫,二来也是忌惮大王的威势,既见我已被选定魁首,为防止消息走漏,节外生枝,也只得忍痛割爱,由着我作为秀女被奉献入獬豸洞中。” “而这亦是我为轸灭叛逆、光复故国所必须实行的大计,与将军和洞中的数百秀女并无半点妨害,还请将军慈悲,怜我谋划不易,历尽千辛万苦。好容易将计划推到了这般田地,千万莫要将我送回朱紫国,使我的全盘计划功亏一篑,留下终身遗憾。” 听她言辞悲切,如泣如诉,雅俗亦为之动容,思索良久,却依然在空中盘旋,不肯继续向前方行进,沉默许久,他才哀叹一声,摇头道:“或许是我久在洞中,不问外事,亦不曾听说朱紫国周边还有个叫西赛国的,但听你说得情真意切,怕当真确有其事。但你国中若是君明臣贤,政治清平,老百姓吃饱了撑的,甘心冒着杀头的危险举兵反叛,必定是你父王宠幸佞臣,处事昏庸,政治腐败,致使民不聊生,百姓流离,走投无路,才会举兵造反,杀入皇城。” “说到底这些都是你父王咎由自取,该有此报,你何敢倒行逆施,魅惑大王,说服他再次举兵进入皇城,烧杀黎民,多造凶孽,我誓不助你也。” 见雅俗竟如此心怀慈悲,怜悯民生,让天枢心中好生感动,只得咬了咬牙,继续圆谎道:“雅俗将军,虽则如此,但我这个做女儿的,身受父母养育之恩,怎忍心见他们在自己面前被生生地斩杀,而不想尽一切办法寻求报复呢?你以为那些叛军就都是好人,真肯为天下黎民兴兵举义么,你错了,他们只不过是利用民意得逞自己的私愿而已,他们率军攻入皇城以后,同样地烧杀无辜的皇城百姓,劫掠富室,强奸妇女,无恶不作,其凶虐程度与我父王执政时相比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大违天意,其心可诛也。” “我在此以我亡故父王母后的在天之灵发誓,我请得大王的军兵之后,只求打败叛军,擒拿反叛首领,光复故国,余众请降者一律既往不咎,于皇城百姓亦秋毫无犯,这总可以了吧。” “再者我待得到大王的欢心之后,亦可想法让他对秀女们和颜悦色,再不随意迁怒,此番与你和秀女们亦是双赢的局面,你又怎忍心不让我进入獬豸洞呢?” 听她这番言语,雅俗的面容又变了数变,沉默良久,方才停止徘徊道:“你若答应只擒拿叛军首领,不肆意地滥杀平民,我倒是可以应允与你合作,不过在此之前,你还需答应帮我打压一个人。” 听他说得郑重,天枢不免有些好奇,趴在雅俗的肩头,吐气如兰道:“怎么,心怀慈悲、庇护千百秀女的雅俗将军,在獬豸洞中还有仇人不成,快说说他是谁,如何能使雅俗将军这般地痛恨于他?” 话说到此,雅俗将军眼中似透出一缕不为人察觉的仇恨,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不错,是有这么一个人,非但是我的仇敌,还是洞中所有秀女们的仇敌,而你若是想要成为大王宠爱的女人,就必定会引起她的仇恨,视你为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她并不是一个人,而是狐狸精春娇。” “哦,狐狸精春娇,她又是怎样的一个来历,何德何能会成为你和洞中秀女们的仇敌,可否告知一二?”天枢闻言眼前一亮,暗暗称叹道,好嘛,竟又引出来一个狐狸精春娇,看来这獬豸洞中也不是和气融融,平静似水的,只要有共同的敌人,就不怕这位雅俗将军不与本姑娘合作,鼎力地相助于我。 这时候,雅俗将军眼中闪过一抹痛苦之色,只见他脊背抽搐,如梦呓一般地仰天叹息道:“这仇恨,真可说是深如渊潭,这事情,也实在是说来话长。这春娇原本是大王打发来服侍我奶奶的,因奶奶被大王拆散了她一对恩爱的夫妻,强行掳掠来獬豸洞中做他的压寨夫人,心中满怀着愤恨怨望,再加上不知从哪里得了件五彩霞衣披在身上,遍体生出芒刺,让他近不得奶奶身旁。” “大王每次乘兴而来,都想要一亲芳泽,非但不能遂愿,反而还要在言语上受奶奶的许多折辱,年深日久下来,心中的愤恨越积越多,良好的愿望也因为多次的碰壁渐渐地变成了失望,使得大王逐渐地对奶奶由爱生恨,失去了耐心和兴趣。” “也正因为此,这个很有心机的狐狸精春娇不知从何时起就得到了大王的宠幸,填补了他内心感情的空白,也就由奶奶身边服侍的婢女一跃而成为大王身边的红人,搬出密室转投到大王特地为她安置的闺房。” “而这位春娇模样虽长得不怎么样,心眼却是极小,如今虽然在大王面前得宠,因耻于当初身为奶奶侍女的身份,又忌妒奶奶的倾世美貌,故心怀不平,时时不忘在大王面前挑拨离间,疏远他们彼此的关系。” “为了尽量冲淡大王对奶奶美貌的依恋,春娇便怂恿大王向朱紫国施加压力,索取秀女,以供他赏心玩乐。哪知大王性情乖张,眼界极高,秀女们虽长得年轻美貌,容貌气质亦无有与奶奶相比肩者,不甚中大王的意,秀女们虽每日里兢兢业业、不知疲倦地服侍他,依然没法满足他的要求,整日里怒气勃勃,无故迁怒,今日打杀一个,明日吓疯一个,不下几年,已毁去大半,余下几个也都战战兢兢的,惶恐度日。” “眼见秀女们的处境异常艰难,奶奶痛心不已,本着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心境,开始明里暗里为了维护她们而顶撞大王。大王虽然依旧爱慕她的倾世容颜和高贵气质,但由于五彩霞衣的隔离,对于奶奶长期处于可望而不可及的状态,再加之春娇在他身边时刻不停地搬弄是非,挑拨离间,使得大王与奶奶之间的关系越闹越僵,积怨太深,奶奶和秀女们的处境变得越发地艰难。而这种极度不稳定的状态,也终于因为我的来到,进入了一个全面崩溃的时期。” 雅俗话说到此,天枢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讶然出声道:“雅俗将军,原来你先前并不是麒麟山中人,那你何以会到达獬豸洞中,又如何会被金圣宫娘娘收养呢?” 雅俗耸了耸肩,叹息道:“是啊,我原本并不是麒麟山中人,听巡山的小妖说起,我好像是被一只老鹰从极远处叼来的,或许是见到洞门前有许多凶恶的小妖站岗,那老鹰受了惊吓,爪子一松,将我径直地从半空中抛了下来。若换作旁人,被这般直直地摔下半空,必定要被摔得皮开肉绽,七零八落。” “万幸我天赋异禀,竟在后背生了一对小肉翅,当时虽只出生几天,尚未掌握系统的飞行技巧,但在生死攸关的时刻,依然拼命扑扇着那对小翅膀,歪歪斜斜地飞进了獬豸洞中。” “守门的小妖们看到我,都惊得目瞪口呆,一来是从未见过像我这样的物种,搞不清我的来历,二来也是欺我身小,不会造成多大的危害,故此竟不加阻拦,由着我一路向前飞行,挣扎着直飞到了奶奶和秀女们所居住的那间卧房。飞了那么许久,我大概是有些儿累了,高度越来越低,一下子就撞到了桌子腿上,疼得我径直地摔在了地上,哇哇地哭个不停。” “当时奶奶身陷在獬豸洞中,忧思烦恼,鬓发渐白,心灵上亦没有寄托,惊喜于在虎狼环视的妖洞中居然出现了那样一个小小的我,不由得眼前一亮,再看我的言行举止,俨然就是个小孩童,顿时母性爆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我。” “奶奶当即就差遣侍女们将我从地上抱起,并端来羊奶给我喂食。我喝过羊奶之后,便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心满意足地甜甜睡去。奶奶看着我那憨态可掬的模样,禁不住展颜一笑,内心充满了温馨甜蜜,这或许是她身困在獬豸洞诸多悲苦的日子里,唯一的一次展颜欢笑。” 第九十六章 破冰而出 雅俗盘旋在空中,如梦呓般地述说道:“很快我进入洞中的消息就传遍了洞府上下,由于进入了奶奶的卧房,被她所收留,春娇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挑拨中伤的机会,大王架不住她的百般撺掇,借着酒劲闯进门来,说我来历不明,唯恐是其他妖王洞府派出来的奸细,执意要把我丢进虎狼窝里以绝后患,一向对大王采取不理不睬、横眉冷对的奶奶居然一反常态,步步紧逼,据理力争,坚持要收养我。” “大王一来是害怕奶奶霞衣上的芒刺会伤到自己,被逼得频频向后退却,二来是见奶奶竟为了我而打破僵局主动与自己说话,虽说态度上多少有些疾言厉色,他依旧受宠若惊,整冠敛容,没口子地答应下来,允许我作为异类留在獬豸洞中生活。” “侍女们在替我洗澡的时候,摊开我的手掌,发现在我小小的掌心里面依稀写着两个红字,一个‘雅’字,一个‘俗’字。故此奶奶推测我或许是个弃婴,而我的生身父母虽然抛弃了我,却又不希望收养我的人给我另起名字,所以就刻意地将我的名字写在了我的手掌心上,雅俗,这两个简单而有意趣的字眼从此就成为了我的名字。” “春娇在那一次冲突之后清醒地认识到,奶奶虽然在大王面前日渐失宠,但凭着她那绝世的美貌和高贵的气质,依然在大王心中占据着一席之地,拥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影响力,甚至可以左右大王的思想,改变他的决定和行动,而这一份力量不容小觑,或许会直接威胁到她在大王身边的红人地位。” “春娇是个小人,虽然满腹奸谋诡计,站在拥有绝世容貌、浑身正气的奶奶面前,亦感到惶恐不安、无地自容。她既明了奶奶在大王心目中不可撼动的超常地位,深知与她正面交锋亦讨不到半点好处,便退而求其次,迂回着煽动大王的情绪,肆意地栽赃陷害,要他与奶奶身边那些无辜地秀女为难,还运用权势手段不断地鼓动洞中那许多杀生嗜血的小妖,让他们偷空就逮上几个秀女跑到密林深处去喋血啃食,秀女们略不防备,往往就会着了他们的道,一来二去的,死于春娇刻意挑拨陷害下的秀女便不下百十人之多。” “面对身边诸多秀女无辜死去的局面,奶奶愁肠百结,怒发冲冠,虽然绞尽脑汁,用尽自己的机谋智算百般地设防戒备,无奈自己身无半点法力,敌人又多在暗处趁机出手,秀女们依然时不时地含冤屈死,一时间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奶奶无法可施,懊恼不已,愤恨之下,也只得对身为罪魁祸首的大王百般挑剔,恶语相向,大王本是个阎王心性,虽内心尊重奶奶的容貌和气度,言语间还可勉强容让,却终究无法容忍奶奶一再地冲撞冒犯,恼怒之时也是两眼赤红,吼声连连,更恨不得拔刀而起,将奶奶一刀砍为两段。” “奶奶连气带吓,郁结在心,饮食俱废,容貌日渐苍白,身体也越发地羸弱,就如同那雨中的残花,随时都有凋零的可能。这样勉强又支撑了三四年,终于在一个雷电交加的夜里,奶奶又由于秀女遭无辜杀害的事情与大王恶吵了一架,惹得大王勃然震怒,咬碎钢牙,握紧拳头便要动粗,然而面对着尊贵无比、神圣不可侵犯的金圣宫娘娘终究还是下不去手,只得愤愤然摔门而去,临走之时,他还恶狠狠地咆哮着要让小妖们进门来将我们斩尽杀绝。” “洞门外雨声嘶吼,电闪雷鸣,奶奶眼看着大王离去,心力憔悴,长长地舒了口气,就在她心神略微放松之际,突然间面目狰狞,脸色大变,她原本是站在地上的,此刻已经手脚发颤,站立不稳,她一下子蹲在了地上,十分痛苦地抚住胸口,她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由于极度地疼痛而青筋冒出,冷汗涔涔。” “因为她身上穿着五彩霞衣,使得我们都不敢上前去搀扶她,最后有个秀女想出了主意,将一根棍子递过去引着她站起来爬上石床稍作休息。” “眼见奶奶身体颤抖,面白如纸,秀女们心急如焚,哭喊着说要跑去面见大王,求他过来施展法力解救于她。奶奶听了只是摇头,泪如涌泉,说她此生最痛恨的事情就是大王将她掳进獬豸洞来,把她一对恩爱夫妻生生地拆散,此刻纵然命赴黄泉,也不愿低声下气地求他过来给自己医治。” “秀女们深知奶奶的性情,本着她内中的骄傲尊严,即便是在弥留之际,也绝不可能向她命中的灾星低头,此时此刻,时日无多,谁又忍心违逆她的真心本愿?秀女们实在无法,只好用木棍挑着毛巾为她擦拭脸颊,又用长勺子勉强地给她喂了些许汤水,只是这些郁结早已积聚在她的胸臆之间,此时全面爆发出来,恍恍如洪水猛兽,势不可挡,即便是有妙手回春的灵丹仙药,也无法挽回她那即将逝去的生命。” “奶奶的脉息越来越微弱,脸上也渐渐现出了死气,奶奶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禁不住仰天长叹,她深恨自己贵为朱紫国的金圣宫娘娘,命运却如此多舛,身困在獬豸洞中近二十年,弥留之时亦无法回归故国,死在钟爱她的国王陛下怀里。她也深恨国王陛下为了朱紫国中数万生灵的性命安危,竟然抛弃他两个多年恩爱夫妻的情分,没有派遣一兵一卒前来攻打獬豸洞,以宽慰她的心怀。” “奶奶还放心不下与她共居一室、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数十位秀女,担心在她身死之后,再没有人能在大王面前维护她们的生命安全。奶奶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不由得眼前一亮,不得不说我当真是天赋异禀,初进洞时还是那样一个小小的孩儿,经过秀女们四五年的悉心照顾,早已经长得人高马大,落落大方,并且在奶奶的悉心教育下,熟谙世事,本性善良,极具同情心。” “奶奶熟视着我的面容,感慨不已,禁不住再次落下泪来,说我是上天赏赐给她在困顿羁绊中的礼物,当年与其说是她接纳了我,倒不如说是我的出现,拯救了她的生命,因为有了那样一个小小的孩子需要照顾,使得她那样万念俱灰的心灵深处又重新燃起了活下来的希望,才不至于在困苦无望的羁绊生活中郁闷崩溃而死。” “她说她自见到我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绝非凡品,或许是天命早有安排,在她先一步而去之后,由我来接替她好好照顾她这些苦难的姐妹,虽然光明的正义总是姗姗来迟,却终究会有到来的那一天,被困在獬豸洞中为奴为婢的秀女们终将回归她们的故土朱紫国,但在此之前,她们或还将饱受洞中妖魔的凌辱虐待,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日子里,她请求我竭尽我的一切能力,尽量地保护这些无辜可怜的秀女免受洞中妖魔们的摧残。在我含泪答应她的请求之后,她不由得微微一笑,面颊上也略显潮红,她的眼中显现出一阵诡异的神光,饱含着热情面朝天空呼喊着十代君王的尊号,咳嗽数声,便就断了呼吸,溘然长逝了。” 话说到此,雅俗早已经泪流满面,用他那对洁白的羽翼用力地拍打虚空,仿佛要将满腔的悲伤和愤恨之情尽数地发泄出来。 文天枢直听得目瞪口呆,讷讷地道:“我靠,没想到那样尊贵的金圣宫娘娘就这么死了,若是没了她的照应,你们是如何在虎狼环视的獬豸洞中存活下来的,还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雅俗叹了口气,继续追忆道:“大王得知奶奶物故以后,也深深悔恨自己太过冲动,睹物思人,倒也没有十分为难我们,还准许我们继续在她所在的那个石室居住,打扫卫生,收拾房间,生人与死者间就只隔了道帘子而已,权当是替她守墓一般。” “于是,咱们就在石室里生活下来,浑然不为帘子后边躺着具尸体而感到害怕,而是打自灵魂深处觉得安定和感激,奶奶虽然已经身故,但只要她仍在石室之中,咱们心中就会感到分外安宁,仿佛她已化作神灵守护着咱们一般。” “奶奶身死之后,春娇似乎觉得大愿已遂,一下子就失去了战斗的目标,虽然仍旧不断地寻我们的麻烦,找漏洞,力度也不是很大,而且许多时候还会激起大王的反感,被他给挡了回去。” “而大王念及奶奶的英灵犹在石室之中,即便是发再大的火,也会强行地压制下来,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时间一天天地过去,我也渐渐地成长起来,也终于寻到机会保护秀女们的安全,成为她们的守护者。” 第九十七章 前往灭火 天枢听了眼前一亮,啧啧称叹道:“哈哈,你还真是个有心人,真让你找到了保护秀女们的机会,却不知是什么,可否说来听听?” 雅俗幽幽地吐出一口气,耸了耸肩,表情淡然道:“那是在一届选秀大会之后,前去迎接秀女的熊经略由于长相太过凶恶,言语粗俗,行为乖张,好好的两个秀女,在回洞的路上就被生生地吓死一个,回到洞府之后,眼见着面前有这许多面目狰狞地妖怪,那个硕果仅存、原本就有些紧张的秀女瞬间精神崩溃,一时间胡言乱语,满地打滚,竟是给活活地吓疯了,着实作孽。” “虽然这样的情况也时有发生,却从没有像那一次情节严重的,搞得大王煞是郁闷,雷霆大发,思忖着满洞都是奇形怪状、言语粗俗的山林小妖,着实拿不出手,不由得心生烦恼,全然不知该如何应对。” “然而大王毕竟是执掌洞府的一代妖王,对洞中的人员配置可谓是了如指掌,他很快就想到了我,将我任命为接送秀女的使者。由于我长相还算出众,人也比较有亲和力,秀女们被我用言语好生地安慰,心中早有计较,虽然见到满洞狰狞可怖的妖怪,倒也不觉得十分害怕,往后便再没发生像先前那样的惨剧。” “大王对此深感满意,就让我全权负责接送秀女的事宜,有了贡献,我在山洞中的地位就不断地得到提升,说话有了份量,在保护秀女安全方面也显得游刃有余。” “为了更好地保障秀女们的安全,我想方设法将她们培养成一批有用的人,只要对大王有所贡献,即便大王受到春娇的挑唆,大发雷霆,念及她们有利用的价值,也不会轻易地选择杀死她们。” “在这一点上我做得相当成功,我非但利用闲暇时间对洞中的秀女们进行技艺上的训练,还告知朱紫国选择一些美貌且有技艺傍身的姑娘作为进贡的秀女,只要有一技在手,或歌舞,或杂耍,或茶道,或酒道,使得大王对秀女的存在价值予以认可,觉得离不开她们,即便是秀女在言行举止上对大王有所忤慢,大王也可念在她们有一技之长的份上,暂息雷霆之怒,勉强地饶过她们。” “非但如此,春娇也因为秀女们有所特长,特地到大王那里求了几个作为服侍自己的婢女,听说春娇对服侍她的婢女们的表现相当满意,一直安于享受,很少再到大王面前挑拨离间,煽风点火,这无疑更增加了秀女们在洞中活命的希望,当真是善莫大焉。” 天枢听了吃吃地笑,满心赞叹道:“妙哉,想不到你还真的挺有办法,不愧为秀女们的保护神。但我仍有一事不明,那春娇虽说是个狐媚之人,擅长魅惑之术,但这百八十年来,朱紫国向獬豸洞进献的秀女可谓是一拨接着一拨,就没有一个秀女的姿色可与她比肩,而分去一部分大王对她的宠爱么?大王怎可能一味地宠幸春娇,由着她肆意地挑拨他与秀女们的关系而不加制止,这其中的缘由还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雅俗闻言万般不屑,哂笑道:“是啊,朱紫国既受大王的压制,自然是殷勤服侍,唯恐失了大王的心意,遭致城破国亡的惨祸,故此进贡来的秀女虽比不得奶奶和贵人这般倾国倾城,风华绝代,却也当真算得上国色天香,才貌双全,比起一个姿色平庸又只会闹腾耍性的春娇不知要好上千万倍,只可惜她们来的时机不对,所以才会得不到大王的宠幸,当真让人嗟叹不已。” 天枢不觉瞪大了眼睛,大惑不解道:“什么,这服侍大王还要选时机的么,太也夸张了吧?” 雅俗只是冷笑,不置可否道:“哈,这事却是说来话长,我也是从老一辈的妖怪嘴里听来的,不知道真假如何。算日子该是两百年前,大王从朱紫国将奶奶掳进洞中,但由于奶奶不知从哪里得来了一件五彩霞衣披在身上,遍体生出芒刺,让人近身不得,大王屡屡尝试,却是无法得手,心中郁闷,便整日里借酒浇愁,丢杯子摔碗的,搅闹得整个洞府人心惶惶,不得安生。” “而在此时,有个在奶奶身边做侍女的名叫做春娇的小狐狸精为了要摆脱自己卑贱的命运,便趁着这个机会刻意地接近大王,端茶倒水,溜须拍马,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大王整日里借酒浇愁,一来是酒醉迷人心,急切之下分辨不出美丑,二来也是内心空虚,淫心荡漾,一来二去地,架不住春娇的百般引诱,终于在某一日成就了那桩好事。” “大王自得了春娇之后,心甚满足,整日里与她耳鬓厮磨,纵酒淫乐,过得甚是自在逍遥。只是好景不长,大王某一日夜里酣睡,梦到自己恍恍惚惚地走到了一处山头,见巨石上盘伏着一条独角青龙,待走近时,那青龙竟口吐人言,声称自己乃是这麒麟山的山神,眼见大王在此地占山为王,为祸苍生,心甚不平,今奉玉皇大帝钧旨,特地在此要收取大王性命,要他识时务的就乖乖束手投降,免得力战之后仍旧不敌,贻笑大方。” “哪知大王是个阎王脾气,听得青龙这番说辞,非但不觉得害怕,反而暴怒起来,哇哇乱叫,挥舞着大砍刀便来与青龙争斗。双方直打过三四百个回合,青龙渐渐不敌大王锐利的刀锋,落了下风,大王瞅准时机,大喝一声从斜侧挥刀砍劈,正好划中青龙的肚腹,连珠般的鲜血从他的伤口处流出,潺潺不息。那青龙嘶吼一声,猛然间向前一突,倏地化作一道青气直向大王下腹冲来,大王招式已老,躲闪不及,被他张开血盆大口将他下身的灵根咬下,顿时血涌如注,难以禁制。” “陡然受此重创,大王不觉惊出了一身冷汗,猛然睁开眼睛,直起身子,方才知是一梦。大王既知是梦,便不以为意,依旧与春娇喝酒作乐,哪知原本硕大的男根,任凭春娇百般地挑逗,愣是冲动不了半分,到了后来,这病势越来越重,只要稍一动念,男根立时就萎靡成米粒般大小,让大王着实难堪,却又无可奈何。” “大王不由得又羞又恼,春娇对此也甚是急躁,使用手段从朱紫国不知骗回来多少个名医方士,用尽了灵丹符石,只是不见好转。大王恼怒之下,用极其残忍地手段杀害了一班名医方士,只盼着能够封锁路径,不走漏消息。” “然而这些天来,春娇东奔西走,采药炼丹,大呼小叫,早已经闹得满洞狐疑,沸沸扬扬。洞中但凡是有些见识的小妖,无不猜出了一些端倪,只是慑于大王的威严,就敢偷偷地躲在背地里议论,表面上却丝毫不显山露水,让大王觉着好似将洞中的所有人都给隐瞒了过去,心下放松不少,殊不知早已经闹得满洞皆知,只把他当个傻子一样瞒着故作不知,也着实地有几分讽刺。” “时光一点一滴地流逝,大王仿佛是受了诅咒一般,病情没有半点好转,直闹得他一筹莫展,寝食不安,人也渐渐地消瘦下来,百无聊赖。春娇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便撺掇大王派遣使者到朱紫国去索要秀女,期盼着大王能够见色起意,逐渐地恢复原本的威仪。不想连绵百十年下来,大王的病情没有半点起色,秀女反倒是越来越多,除了偶尔被打杀吓杀的之外,安然在洞中生活的尚有数十人之多。” “所以我说秀女们虽然长得气质高贵,国色天香,只因进入洞府的时机不对,才未能得到大王的宠幸。反而是那个相貌平庸、性情乖张的狐狸精春娇,因为与大王有过鱼水之欢,让他体味到身为男儿的欢乐,所以才一举成为大王身边的红人,并且一直荣宠有加,经久不衰,只不过春娇既然得宠,便恃宠而骄,妒贤嫉能,这两百年来乱使性子,或直接或间接,也不知害死了多少秀女性命,成为了我和奶奶闺房中秀女们的生死大敌,直欲除之而后快。” 天枢听了方才恍然大悟,幸灾乐祸道:“啊,原来如此,难怪大王会如此性情暴躁,杀伐独断,想必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放着眼前美貌年轻的秀女只能欣赏,不能染指,才会内心失衡,对她们疾言厉色,动辄取咎,这些年来,可当真是辛苦你们了。” “既然我要取得大王的宠幸,并争取他率兵进驻西赛国打败叛军,光复我的故国家园,说不得就会引起春娇的嫉妒,激起她的敌意,我倒要看看,凭我这般的姿色气质,在大王面前争宠,究竟是她这样的红人依然赢得大王的心意,还是我这后来的贵人手段高强,咱们这就拭目以待吧。” 第九十八章 扇灭火山 于是,两个人就在路上默默地订下盟约,一定要让他们共同的敌人、那位恃宠而骄、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狐狸精春娇在大王面前狠狠地栽一个跟斗,由于取而代之,让文天枢成为赛太岁大王身边新的宠妃。 由于两个人一直说着话,不知时日,待回过神来时,雅俗早已经扑扇着翅膀,来到了麒麟山獬豸洞的上空。天光尚早,或许是数百年来未逢敌手,獬豸洞内的纪律一向极其散漫,门前虽有一列小妖站岗,却都是睡眼惺忪,东倒西歪的,不成队列。 然而毕竟是多年为妖的精灵,虽然睡意朦胧,警惕性还是异常地敏锐,在雅俗与洞门尚有数百里距离时,就早已听到了他扑扇翅膀的声音,顿时睁开眼睛探头张望,一个个兴高采烈,欢呼雀跃。一个小妖眼尖,见雅俗身前并未抱着秀女,不由得大感惊奇,冷哼一声道:“丫的,这雅俗虽然得宠,却当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一大早地往朱紫国飞了一趟,居然连半个秀女都没带回来。我看大王那般宠他,多半也是由于他作为接引秀女使者的缘故,如今见他没能完成任务,必定大发雷霆,胡乱撒气,我看咱们还是躲得远一些,免得大王气红了眼,不分青红皂白,连咱们兄弟也一块治罪,那可大大地不妙。” 旁边的小妖眨了眨眼,很是不屑道:“好你个斜眼豹,想必是站一晚上岗有些犯迷糊了,没看见雅俗身后还背着个秀女么,瞧那两只红扑扑的小手,跟粉雕玉琢似的,别提有多光滑了。” 那被称作是斜眼豹的小妖听了很不服气,哼哼唧唧地道:“有来有去,你还真是个好人,总想着替雅俗开脱,你可别忘了,大王明令是要他从朱紫国接回两个秀女,这是多少年前就定下的规矩,从未有过改变。雅俗一向也是守规矩的,故此得到大王的宠幸,连带着对秀女们也变得态度温和,不再那么疾言厉色了,今天倒好,他竟只背回一个秀女来,这可犯了大忌讳,说不得要惹得大王震怒,虽不至于将他怎么样,狠狠地打一顿板子,以儆效尤,威慑众心怕总是免不了的。” 话一出口,旁边的一只苍狼精连连点头,转而咂了咂嘴,提出了反对意见:“不对,大王行事一向是雷厉风行,赏罚分明,上回牛二哥看守库房时走了水,惹得大王当即大发雷霆,连连跳脚,不顾他是旧班底的老人,久立战功,立时着旁边站立的小校拉下去痛打了四十大板。好家伙,那可是精钢铸就的大板子,足有五百斤重,挨上一下就够受罪的,何况还要打上四十下,一顿板子下来,直打得像牛二哥这样的纯爷们都惨叫连连,告饶不止。打完之后,整一个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要去了他大半条老命,躺在床上小半年才慢慢地恢复过来,饶是如此,牛二哥也自此落下了残疾,走路一颠一颠的,将养了百八十年也没好利落。” “如今雅俗这样的老手前去朱紫国,却只接回来一个奉献的秀女,大大地落了我堂堂獬豸洞的颜面,情节可比库房走水要严重得多了,大王若是发起怒来,莫说是四十大板,就是直接把他打成肉泥,也还算轻的。” 旁边的小妖听了,忙忙地摆手,摇头晃脑道:“非也非也,有道是此一时也彼一时,牛二哥虽说是大王旧班底的老人,也是广有战功,但那毕竟都是百八十年前的事情了,纵然有功,这些年该享的福也都享受够了,功劳与封赏相互抵消,再有过失,也就只有受刑挨揍的份了。” “而雅俗则大大地不同,这些年来一直保得进贡的秀女安全地回到洞府,可说是年年有功劳,即便是今日有罪,大王要惩罚他,也只是为了儆示余众,整肃纪律,轻描淡写地让小的们打上几棍,也就过去了,毕竟雅俗长得玉树临风,风度翩翩,大王还指望着他再到朱紫国去接引秀女呢,如何能重罚于他?” 还有一个小妖神秘兮兮地轻声说道:“其实这一切都不尽然,关键还是得看大王的心情,若是喝得酩酊大醉,心情又不太好时,惹得他大发雷霆,纵然是天王老子,立下了天大的功劳,撞在他手上,也只有被拖出去活活打死的份,若是心情好时,即便雅俗犯下滔天的罪行,大王也会念在他往日的功绩份上,或是指着他的鼻子痛骂一顿,或是让小的们拉出去打上几棍意思意思也就罢了。所谓的恩威难测,伴君如伴虎,大抵就是这个道理。”听他说得在理,众小妖尽都点头附和,佩服他的高见。 有来有去却嘿嘿一笑,阴阳怪气道:“羊老三虽说得在理,但你有没有想过,雅俗和秀女真可说是咱们獬豸洞中的异类,寄人篱下,仰大王的鼻息过活,整日里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雅俗也是由于人长得异常标致,深得朱紫国女子们的爱戴,大王这才物尽其用,委派他担当接送秀女使者的职务,若放在最初几年,真个是横眉冷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若不是春娇自认为得偿所愿,气死了金圣宫娘娘,在洞中再无有可与她比肩的敌手,在大王面前减少了对他和秀女们的挑拨离间,大王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勉强地容许他们存活下来,如若不然,春娇的枕边风一吹,雅俗与秀女们分分钟在獬豸洞中消失,如何还能到得在大王面前得宠的这一天?” “而雅俗想必也知道自己在大王心目中的地位,所以凡事都做得异常缜密,滴水不漏,就是生怕自己稍有疏忽,会惹得大王震怒,非但葬送了他的卿卿小命,还连带着洞内的诸多秀女受到殃及,加重他的罪孽。所以如今,他竟然不顾杀身之祸与洞中诸多秀女的生死荣辱,执意背回来一个秀女面见大王,想必是看重那个秀女的容貌,必定有什么过人之处,不然像他那样一个心思缜密之人,如何会行此凶险之事,太也有违常理了。我甚至在冥冥中有这样一种预感,雅俗背回来的这个女子,或许将会改变我麒麟山獬豸洞中的格局和命运,真可谓是天道昭彰,难以预测也。” 听他说得玄乎,众小妖尽皆翻着白眼,作呕吐状道:“有来有去你这小子,不就仗着是大王身边的红人,比咱们这些人在大王面前多呆了几分钟,说话怎也学他那般神乎其神,听得人头晕目眩,几欲作呕。常言说得好,国有国法,洞有洞规,雅俗即便觉得那秀女容貌上有何过人之处,却也不该不先向大王请示,而自作主张将一个秀女背回来进献大王,就冲这目无尊上的冲动之举,便也够他喝一壶的。” 有来有去不觉耸了耸肩,摇头哀叹道:“唉,这可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想咱们麒麟山与朱紫国相去三千里路程,若是事事都要向大王请示再作决定的话,雅俗还不给活活累死在路上?既然你们坚持认为这次雅俗自作主张背回来一个秀女将会受到大王的责罚,可否有胆跟本人作个赌赛,就由我有来有去托大做庄,你们大家都来押注,压一棍不打的一赔十,打十棍的一赔三,打二十棍的一赔一,打半死的一赔三。” “咱们还按照老规矩,十两银子起步,压定离手,我用笔记下各人的名姓、押注的名目和款项,咱们这就拿银子开赌,你看如何?” 话一出口,众小妖直乐得两眼放光,齐声叫好,当下纷纷地解腰包压银子,其中压打十棍和二十棍的最多,却绝少有压一棍不打的,看来这帮小妖许多年来依靠朱紫国奉献的贡赋,腰包当真挺鼓的。 很快赌注就都压上了,有来有去用笔记下了各自的名目和款项,小妖们就如同接受大王的临时检查一般,齐齐地伸长脖子,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越飞越近的雅俗,那般地热情洋溢,直看得雅俗如芒在背,暗暗心惊,乖乖,这帮家伙怎么回事,才一个多时辰不见,怎用饿虎见到羊群般的眼神看着我,瞧那架势,仿佛分分钟就要暴起伤人,将我给生吞活剥了,着实吓人。 虽则如此,雅俗还是背着天枢,稳稳地落了地,由于他被小妖们那般如狼似虎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难免心怀忐忑,忘了顾及身后天枢的感受,使得降落的速度略显快了些,强大的下降气流刮得天枢有些头脑发晕,当下脸色苍白,歪歪斜斜地从雅俗身后走了出来。 霎时间,满心期待的小妖们的脸上又起了新的变化,有茫然,有失落,有痛惜,有悔恨,却绝少有像有来有去那般面露狂喜之色,手舞足蹈的。只见有来有去一个箭步冲到了雅俗面前,神情激动,拉着他的双手使劲摇晃道:“处事缜密,心思缜密的雅俗将军,你果真没让本队长失望,托你的洪福,哥哥我这回可算是扬眉吐气,大大地通杀了一把,来来来,这是十两银子,权当作本队长报答你的谢礼,咱们来日方长,可要好好地合作一番。” 第九十九章 超脱上界 雅俗接过银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讷讷地道:“有来有去纵队长,这平白无故地,你答谢我作什么,还塞给我这一大锭银子,常言说得好,无功不受禄,你还是收回去吧。” 还没等有来有去回答,旁边大败亏输的小妖一脸痛惜地接口道:“娘的,好一个心思缜密、滴水不漏的雅俗将军,你可当真是害人不浅,咱们本以为你行事一向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今日可谓是大失水准,违背常理,居然只从朱紫国背了一个秀女回来,故此大家全都揣测你有意地挑衅大王的威严,堕了我獬豸洞威震四方的名头,想着大王必定大发雷霆,让小的们重重地赏你一顿板子。” “哪知你竟背了这一位绝色的尤物回来,容貌似比当年的金圣宫娘娘还要艳丽三分,必定能得大王的欢心,大大地赏赐于你,所以咱们埋怨你故弄玄虚,失了众望,活活地坑杀咱们也。” 雅俗听了更加地疑惑,满脸地骇然与不解道:“娘的,你们才真正地违背常理呢,我背了个绝色的尤物回来进献大王,不必被他着小的们重重地赏我一顿板子,你们应该替我高兴才是,如何还埋怨我故弄玄虚,失了众望,活活地坑杀了你们,却不知是从何说起?” 小妖们闻言尽都垂头丧气,没口子地哀叹道:“罢罢罢,你当时还没飞到洞门前,真个是有所不知。也怪咱们作茧自缚,眼见着你只背回了一位秀女,违反了大王定下的规矩,必然要惹得他雷霆怒发,大大地降罪于你。而咱们又受了有来有去的鼓动,参加了他主持的一个赌赛,把宝全压在你要接受惩罚的几个名目上面,如今开箱验货,却是这么一个绝色的尤物,证明咱们全都押错了宝,大败亏输,又如何不在心中怨你?” 雅俗这才恍然大悟,故作委屈地撇嘴道:“娘的,这如何又能怨得了我?就只怪你们这帮家伙幸灾乐祸,唯恐天下不乱,若是心怀善念,凡事都盼着我点好,将宝压在对我有利的这一面上,这会儿岂不大大地赢了有来有去队长一回么?” “再说你们身在这人间福地麒麟山中,要吃有吃,要穿有穿,衣食无忧,平常得些大王的赏赐,也是无处用度,就全都拿来博赛为乐。俗语有云,胜败乃兵家常事,博彩赌赛原本就是有输有赢,这回输了,下回再赢回来不就结了,又何必怨声载道,那般介怀?” 众小妖听了直翻白眼,万分鄙夷道:“丫的,你倒说得轻巧,感情输的不是你,才说得那般轻描淡写,虽说山中有吃有穿,衣食无忧,但金银毕竟是硬通货,到哪里都用得上,咱们在山间驻守分外无趣,又不能去别处打家劫舍,又不能上林子里捕兽逮鸟,若再不留些银子出来博彩赌赛,岂不要活活地把人给憋死么?罢了,你如今背回来一个比当年金圣宫娘娘还要美艳几分的尤物,大王指定要心花怒放,忘乎所以了,高兴之下,也不知会给你多少赏赐,想来百两纹银总不会少吧?” 旁边一个小妖挤眉弄眼,压低嗓门道:“那也未必,大王虽说气量恢宏,洒脱大度,但真正到了实际的物质奖励上面却抠门得紧,朱紫国乃是这西方路上的一大邦国,节庆岁末进贡的金银宝器颇为丰厚,大王检点完之后,就将它们全都封存在府库中,平常也只按月给小的们发放几两银子当例钱,从不肯开恩多加封赏。” “雅俗此番虽说立下大功,追根溯源地说还属于他的职责范围,而且又不是什么开疆拓土、打败强敌的大功绩,大王纵然欢喜,估摸着也只会口头上表扬几句,并不会有太大的赏赐。” 那狼头小妖闻言把头摇得跟拨浪鼓相似,连声抗辩道:“嘿嘿,你们别光看到大王吝啬的一面,其实身为一洞之主要操持的事务实在太多,光是咱们这班部下又何止三千余众,每个月给的例钱就不是小数目,多少抠下一点来总是好的。不过咱们毕竟还有个偌大的朱紫国可以压榨,若是只赏赐雅俗一人的话,就大王指缝间漏下来的一些余钱,便足够他受用半世的了,所以我还是赞成大王会重重地赏赐于他。” 见小妖们又开始众说纷纭,争论不休,有来有去又敏捷地看到了商机,干咳几声,故作威严道:“嗯,大家说得都挺有道理,既然如此,咱们不妨再来赌上一回,来来来,压定离手,我再拿笔把名目和款项记下来。没有封赏的一赔十,0到10两的一赔五,10到50两的一赔三,50到100两的一赔三,100两以上的一赔十,时间紧迫,大家快来买啊,多买多得喽。” 见小妖们一个个眼冒精光,争先恐后地掏银子下注,雅俗满脸黑线,弱弱地呻吟道:“罢了,这帮家伙可真够无聊的,这都能拿来赌,我也真是服了。” 见没人搭理自己,雅俗只好推开洞门,领着天枢一路往洞里面走去,这果然是能够容纳数千人居住的獬豸洞府,空间又大又宽敞,光线还十分充足,让天枢一路走来,浑然不觉得是在一座密闭的山洞里,却像是居身在宽阔的宫廷内院,呼吸自由,心情舒畅,这感觉就是身在仙佛神人的洞府楼阁,怕也不过尔尔。 两个人默默地向洞里面走,直走了将近一刻钟,方才来到洞府的中心,那是一个巨大的石室,门外有三四个年轻美貌的女子端着水盆、早膳侍立,告诉两人说,昨晚上大王的兴致极高,不免多喝了一些,这会儿正躺在榻上呼呼大睡,不知何时才会醒来,还请两位先到偏殿去等候片刻。 天枢满心以为这下就可顺利地见到妖王赛太岁,凭着自己的美丽容颜和高贵气质,轻易地将他迷一个神魂颠倒,不明所以,便可暗中取事,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他随身携带的紫金铃,让大师兄现出原身来将他降服,了却这西方路上的一大劫难。不想这妖王真是没出息,还没见到自己呢,就预先醉倒在了床上,却让本姑娘在这偏殿等候,唉,形势比人强,谁让咱们要算计他,偷他的紫金铃呢,如今也只能耐着性子,静静地等着他醒来召见自己。 然而苦苦等待的日子终究显得漫长,大概是妖王真的喝多了,眼看着都日上三竿了,也没见他让侍女进偏殿来召唤自己,天枢直等得肚子里咕咕乱叫,头也晕了,腿也酸了,还生怕笼在自己袖筒里的猴子会耐不住性子,便要仗着棍子冲杀出来,却不将偷盗紫金铃的大事给搅黄了。但让天枢颇感意外的是,死猴子似乎极其耐得住性子,浑然就像是不在里面一般,全没有半点动静。 就在天枢胡思乱想的时候,殿门外脚步纷杂,迅疾而来,有几个侍女一路小跑着高声喊道:“贵人娘娘,大王爷爷驾到,赶快起身迎接。” 天枢的思路倏地被打断,不由得吃了一惊,她猛地抬起头来,只见一个身材异常高大的人物昂首阔步闯进门来,环顾四周,气宇轩昂道:“雅俗,听闻你从朱紫国接回来一个风华绝代的倾世美女,还不快请出来让本大王欣赏一番?” 雅俗闻言忙不迭地起身,刚要行礼答话,赛太岁用力地一把将他从面前推开,整个人就仿佛瞬间石化了一般,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天枢却见惯了这般场面,当下容光焕发,落落大方地对着赛太岁盈盈下拜。 见赛太岁的眼光更直了,简直就像化作千万把锐利的刀锋生生地剐在自己身上,天枢不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一时间没能忍住,竟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真个犹如万朵桃花盛开,春意盎然,千娇百媚,惹得赛太岁胸口热血澎湃,春心荡漾,埋藏在灵魂最深处的怜香惜玉之情也渐渐地死灰复燃起来。 这样僵持了小半刻钟,赛太岁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尴尬地吞了下口水,哈哈一笑道:“妙哉,这可是远胜于金圣宫娘娘的绝色女子啊,看来朱紫国这回可算是下足了血本,值得嘉奖。美人儿,着实地对不住,本大王昨夜里高兴,不免有些贪杯,酒醉上头,故此多睡了一会儿,让美人儿在这偏殿里久等,确是本大王的不是,你且随我到寝殿去,本大王要好好地向你赔罪。” 见赛太岁虽则道歉,眼睛依旧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文天枢故作羞怯,再一次欠身下拜道:“大王说哪里话,妾身既是选秀大会上选出的秀女,被雅俗将军接来进献到大王阶下,自此便是大王的人了,莫说大王让妾身久等,就是将妾身剪发黥面,为奴为婢,妾身亦心甘情愿,不敢出半句怨言。” “只愿大王怜妾身打自黎明之时便从朱紫国皇城出发,赶过三千里遥远路程,一路上风尘仆仆,饥寒交迫,千万大发慈悲,赏妾身一口饭吃。” 第一百章 神铠传说 听她这一番说辞,表情又是那么委屈无助,楚楚可怜,赛太岁更是羞得无地自容,慌忙摆手道:“啊,美人儿原来是饿了,你们这帮该打的杀才,吃熊心豹子胆了,怎可以这般地慢待美人儿,还不赶紧在此处安排宴席,本大王即时就要与美人儿共进早膳。” 见几个随身的侍女吓得面色煞白,手足并用,连滚带爬地去了,天枢不由得面带悲悯,俯身进谏道:“大王又何必为了一个新来乍到的文天枢,那般地大动干戈,随意迁怒呢?难道就不怕为了给妾身出气,而寒了洞中诸位侍女将士们的心么?” “她们必定不敢轻易怪罪大王,就只会把这般罪责加在妾身头上,说妾身初来乍到,用美貌蛊惑了大王,却不行仁义,一心想着要迁怒立威,她们表面上虽会敬我畏我,内心里必定怨我恨我,说不定还想着用诡计偷偷地暗害我,那妾身往日的日子岂不是步步惊心,如履薄冰么?故此还请大王看在妾身的面上,千万不要责怪她们,为妾身在洞府中立身赚下些许情面,岂不是更加妥帖么?” 赛太岁听了不住点头,异常服理道:“妙哉,美人儿所言极是,那本大王就收敛些心性,不怪罪她们便是。” 雅俗汗然看着两人的对话,惊得目瞪口呆,心说大王今日却像是转了性一般,平时若是火爆脾气上来,十头蛮牛也莫想拉得回来,怎么现在听这贵人一说,竟就改变了心意,变得这般温文尔雅,听人解劝,当真是打破天荒头一遭,令人难以置信。看来美貌的女子就是得宠,仅需只言片语,就可改变上位者的心意,这下春娇可算是遇上对手了。 就在雅俗想入非非的时候,秀女们已经手脚麻利地摆好桌椅,端上碗碟和食物,赛太岁十分优雅地作了个请的动作,让天枢入席坐在自己身边,还亲自为她把盏夹菜,剥开果皮,切瓜去籽,显得煞是殷勤。这样一副刻意讨好的奴才嘴脸,哪里还有半点身为一代妖王的威仪和尊严,就连冷眼旁观的雅俗也颇有些看不下去,当即哀叹一声,拱手告罪,径直地退了出去。 文天枢神情高傲地从大王手里接过一块雪梨,指尖微挑放入嘴里,直咬得嘎嘣脆响,腮帮鼓鼓,模样神态都显得煞是可人。赛太岁越看越是欢喜,终于按捺不住使个熊扑想要将她揽在怀里,然而天枢的身体就像涂了层黄油一般滑溜,只扭动一下腰肢就脱出了他的掌控,一反手却将一颗洗好的黄桃塞进赛太岁嘴里,不让他占到半点便宜。 没想到凭自己这般的身手,居然还抱不住一个小小的文天枢,赛太岁煞是郁闷,三两下工夫就将黄桃咬碎了吞下肚去,很不甘心道:“美人儿,你也太滑溜了,搞得本大王心痒痒的,甚是难耐,你吃了这么久,也该吃饱了吧,就让大王搂一个开开心嘛。” 天枢顺手拈起一块菠萝,呵呵地笑道:“大王还真是性急,我这身子早晚都是你的,还怕我凭空里跑了不成,连饭都不让人家吃饱,还是个心疼人的大王么?” 赛太岁无可奈何,只得勉强按捺下心神,弱弱地叹息道:“行了,那你就继续吃吧,不过美人儿,你也未免太能吃了吧,似你这般吃法,不知何时才是个头,也实在是让人难熬得紧。” 天枢不觉吃吃地笑,托腮作认真思索状:“那可难说得紧,我要是吃得性起,随便吃它个三天三夜也未必过瘾。” 赛太岁直听得目瞪口呆,难以置信道:“我靠,要三天三夜啊,未免太久了吧?美人儿,你吃那么多,身材还保持那么好,就不免要让天下女子嫉妒愤恨了。” 文天枢轻嗤一声,不置可否地微微耸肩道:“是啊,不然你以为每个人都能长得像我这般美貌么,美人嘛,自然有其过人之处。” 赛太岁听了不住点头,随声附和道:“那是那是,像你这样亿万之中只挑一个的绝世美人,确实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够锻炼出来的。” 天枢不屑地白了他一眼,一副你知道就好的笃定表情,抓起一只鸡腿慢条斯理地啃了起来,边啃边问道:“大王,昨日何事那般高兴,喝了这许多酒,就不怕伤到身子么?” 见美人儿这般地关心自己,赛太岁不由得眼前一亮,随后重重地叹口气道:“娘的,喝酒的兴致是高,不过并不是什么喜事,简直就是借酒消愁啊。” “哦,大王神通广大,威震四方,还有何事能够困扰你,惹得您这般借酒消愁啊?”话一出口,天枢禁不住大感兴趣,当即丢下吃剩的鸡骨头,又拈起一串青葡萄,塞进嘴里咀嚼着问道。 惊叹于美人儿这样深不可测的食量,赛太岁揉了揉鼓胀的肚子,吞吞吐吐道:“哎,只因我两百年前驾云路过朱紫国皇城,见那一代国王的金圣宫娘娘长得雍容华贵,倾国倾城,陡然便起了爱怜之心,便使出法术将她掳到了洞中,想要一亲芳泽。不想她因我使用法力强行将他一对恩爱的夫妻拆散,内心里十分地怨我恨我,不肯让我亲近,又因为身困在这洞府之中,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心中郁结,困苦难当,这般直熬了十一二年,于四十五岁头上,便郁疾爆发,溘然而逝,正可算是本大王的一桩恶事。” “本大王由于心中愧疚,便在西方万圣雪山中寻来了一枚千年冰魄将她的遗体冰冻起来,使得她那倾世的容颜经久不坏,不至于化为了一具枯骨。然而她虽美艳动人,终究只是一个死人,就那么冷冰冰地躺在石床上,不会说也不会笑,让人看着实在是索然无味。” “就在本大王意兴阑珊的时候,春娇给我出了个主意,就是让朱紫国每半年挑选两个秀女来服侍本大王,以宽慰我寂寞的心灵。本大王一来确实有些儿穷极无聊,二来也期盼着能再碰上一个像金圣宫娘娘那样美艳的可人儿,就很高兴地答应下来。” “但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一晃百八十年过去了,雅俗迎回来的秀女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非但姿色平庸,还一个个胆小怯懦,笨手笨脚,令人生厌。” “满心的期待一次又一次地落空,使本大王不由得心生烦恼,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差,所以每当迎接秀女来临的前一天,别人还以为我是兴致高昂,优哉游哉,才独自一人在寝殿里对影小酌,其实本大王不过是内心苦闷,忍不住便要借酒浇愁,喝它个泞酊大醉方才干休。” “可喜今日美人儿到来,让本大王眼前一亮,惊艳无比,看来这百八十年的期盼果然没有白费,有你一人,足慰平生,再不必让朱紫国进献那劳什子秀女了。” 见赛太岁笑得畅快,文天枢却十分不悦地瞥了他一眼,她慢条斯理地吐出一粒葡萄籽,轻轻地捏在手指尖揉搓,冷笑道:“那依大王之见,是妾身我漂亮呢,还是那个所谓的金圣宫娘娘漂亮?” 见天枢冷不丁地说出这句话来,赛太岁不觉得愣了一愣,他反应也算极快,顿时将胸脯拍得啪啪山响,异常笃定道:“啊,金圣宫娘娘虽然美艳,终究比不上美人儿的十分之一,本大王虽然眼拙,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 天枢闻言轻蔑一笑,万般不屑道:“你们这帮男人都是一个德行,见了新人忘了旧人,还好现在是妾身在你面前,若转过身换作那可人儿,一样地甜言蜜语,天花乱坠,又如何当得了真?行了,就别抬手了,这种赌咒发誓的鬼把戏,我可见得多了,都是别人用滥了的手法,如何还能糊弄我?” 话一出口,赛太岁便讪讪地将抬到一半的左手给放了下来,心中纳闷,暗暗嘀咕道,乖乖,这美人儿着实不简单,自己心里想些什么,她全都跟明镜似的,也太不好忽悠了吧,所以人说女人聪明一点是好事,但要是太过聪明的话,可就要大大地坏事,真至理名言也。 想及于此,大王郁闷不已,弱弱地耸肩道:“美人儿,你可真是冰雪聪明,明察秋毫,连本大王这样小小的动作都能辨别出来,殊不简单。但本大王所言句句发自肺腑,全没有半点虚言,你却执意不信,难道要让本大王将整颗心都掏出来给你瞧上一瞧么?” 见他一脸的窘相,文天枢掩口而笑,羞怯道:“大王言重了,妾身此生的荣辱全都靠在了大王身上,却要你的心做什么?听闻大王甚是珍爱金圣宫娘娘的容颜,用一颗千年冰魄将她的遗体给冰封起来,想必如今还保存着她当年的容貌。常言说得好,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大王不妨带妾身前去目睹她的容颜,到时候孰胜孰劣,还不是一目了然?” 第一百零一章 小雷音寺 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赛太岁一拍大腿,点头赞叹道:“妙哉,美人儿果然冰雪聪明,能想出这等好主意,实在佩服。但美人儿,她都是已死之人了,死者为大,你又何必偏要跟她较劲?再说石室之中寒气太重,你又穿得单薄,这万一要是着了凉,却该如何是好?” 然而天枢一心盼着要与金圣宫娘娘一较长短,哪里还听得进他的劝告,当下摆了摆手,极不耐烦道:“行了,您就别磨叽了,今日我若不与金圣宫娘娘分个高下的话,只怕要食不知味,睡不安寝了,故此宁可受些寒气,也定要进石室一趟。” 见天枢如此执着,赛太岁情知无法阻拦,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朝门外大吼一声道:“有来有去,你小子大清早的死哪里去了,还不赶紧跑来门前伺候?” 妖王被个小小的文天枢生生地压制着,心中憋屈不已,此刻瞬间爆发,一声嘶吼果然是气劲十足,荡气回肠,震得整座偏殿嗡嗡作响,回声隆隆,巨大的音波顺着廊道一直向前,推出去老远,想必连数十米开外的洞门口也能听个一清二楚。 过没多久,殿门外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一个后背插旗的黑脸小妖,气喘吁吁地俯身在地,连连磕头道:“大、大王,小的正在门前站岗哩,未能随在大王身边尽心服侍,还请大王大发慈悲,千万饶恕小的死罪。” 听他言语夸张,神情悲痛,赛太岁十分不屑地白了他一眼,很没好气道:“这贼杀才,又跑到本大王面前讨巧卖乖来了,我记得你是昨夜的晚班,都这时候了,如何还呆在门口,必定是又跟那帮混小子赌钱厮混了,故此迈不动腿,还妄图蒙骗本大王,罪加一等。” “不过这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情,本大王纵然恼怒,也还不至于就此要了你的命,所以没事别老要本大王大发慈悲,搞得我有多凶残似的。” 有来有去瞪着眼睛,一副被看穿后的紧张表情,也不分辨,只冲着赛太岁嘿嘿地傻笑,然而憨厚的外表下面似乎还蕴藏着某种狡黠的意味,让文天枢内心中产生了一丝别样的感觉,只觉得他那玩世不恭的眼神真像极了大师兄,是那样地传神刻骨,难以抹去。大美女不由得暗自哂笑,唉,看来我当真不该逼着自己吃那么多东西,搞得现在精神恍惚,都有些眼花了,大师兄明明就在我袖管里呆着,动都不曾动得一下,如何会变成这小妖模样,到本姑娘面前捣乱?不过这小妖既有那样精明的眼神,想必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无怪乎能成为大王身边的红人,殊不简单啊。 见有来有去一脸贱样地冲着自己傻笑,赛太岁冷哼一声,昂着头发号施令道:“罢了,这位贵人想上金圣宫娘娘所在的石室去瞻仰她的面容,你且在前引路,并预先跟秀女们打声招呼,让她们都仔细着些,莫要失了礼数。” 有来有去答应一声,刚要起身带路,文天枢叫唤一声,吩咐道:“唉,你先别忙着走,且把那桌上的水果和干货给我捧上,我带着到那边去吃。” 话一出口,赛太岁脚下一个踉跄,险些儿没栽倒在地,大王心中无比沉痛地呻吟,乖乖,还想着吃啊,都那么多下肚了,也不怕撑死你,好在本大王家大业大,倒也不怕养不起你。 见有来有去揽过水果干货,跌跌撞撞地往门外跑,赛太岁把眼一瞪,骂一声道:“妈的,往哪里去,金圣宫娘娘的寝殿还在里面,你怎么往洞外走,这般没头没脑的,想又是输了钱犯糊涂了。” 有来有去不觉得尴尬一笑,立马调转方向,继续在前带路,这个獬豸洞府要容纳数千妖兵驻扎,故此打造得极宽极深,石室洞窟极多,金圣宫娘娘所在的石室离偏殿不远,三个人没走几步就到了。 三个人刚走到门口,迎面就扑过来一阵寒气,使得衣衫单薄的文天枢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心说这千年冰魄的寒气果然非同凡响,若是夏天的时候伴着它,没准还挺消暑的。 见美人儿打起了哆嗦,赛太岁微微一笑,当即解下袍子替她披上,看她的眼睛里都充满了情意。由于他的动作太大,解袍子时露出了腰间挂着的一串紫金色的小铃铛,发出阵阵清脆的鸣响声,宝光闪闪,满洞脆响。天枢一眼觑见这一串金铃,心中赞叹一声,妙哉,这就是我所要偷的紫金铃么,果然是仙家宝器,非同一般。 由于听到了金铃的脆响声,原本在石室里各自忙碌的秀女们纷纷地停下手上动作,齐刷刷地俯身下跪,而且身体微微颤抖,似乎十分害怕。 赛太岁却连正眼都不瞧她们一下,牛气哄哄地摆手道:“罢了,都起来吧,今日本大王领着贵人前来瞻仰金圣宫娘娘遗容,你们留两个人拉开纱帘服侍,其余人等全都出得门去,别这么熙熙攘攘的,搅扰了咱们的兴致。” 话一出口,一众数十个秀女霎时间如蒙大赦一般,忙不迭地起身,手忙脚乱、相互簇拥着冲出了大门,只留下两个较为老成的秀女快步地走到石室中央,手脚麻利地要将那道间隔内外的粉红色绣帐给拉开。 趁着这个空档,文天枢转头环顾石室内的摆设布置,这个石室原本十分宽敞,足可以容纳下四五十人生活作息,但由于金圣宫娘娘身死在此,为了安放装载她的石床,秀女们用绣帐隔去了将近一半的空间,余下的空间对于多达四十五个秀女来说,就显得十分狭小,石室中间密密麻麻地摆满了用檀木做成的小桌子小板凳,使得原本就狭小的石室几乎就没有了立锥之地,方才赛太岁为了让天枢能够进得门来,已经使用蛮力将面前的板凳桌子推开了一部分,这才使得几个人稍稍地有了些许站立的地方。 而在几十个小小的檀木桌面上,纷乱错杂地摆摆着各色的物事,有刚在剪裁的布匹,有浆洗了正准备晾晒缝补的被单衣服,有洗净了雕花剥皮到一半的各色鲜果,有淘洗了便要下锅的米肉生蔬,有炒好了要装到罐子里的花瓣香茶,还有酿制好了散发着阵阵清新香气的陈酿酒坛,可想而知,秀女们成天到晚挤在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展身尚且困难,还要进行各种劳作,生活得该有多么不易。 天枢边看边感叹着往石室里面走,此刻将石室内外分隔开来的绣帐已经被两个秀女完全拉开了,从里面陡然现出来一张石床,没天价地白雾弥漫,寒气逼人。透过微薄的白雾,天枢隐隐约约地看到石床上躺着一个人,真个长得花容月貌,柳眉银丝,五官精致,她身上穿着一件五彩的霞衣,光华夺目,飘飘出尘,真可谓是绝色的美女。她的脸是素净的,鬓发斑白,面貌如生,或许是长年累月地生活在忧闷恐惧之中,即便是身死在此,她依旧微微地皱着眉头,轻咬嘴唇,看那神色姿容,只仿佛是沉沉地睡去,不似身死的一般。 这是个饱经沧桑困苦之后,依然不屈不挠,保持着高贵气节的人啊,让文天枢内心禁不住生出些许景仰之情,身体向前,屈膝跪倒,紧闭双眼,默默祝祷道,金圣宫娘娘,小女子乃是东土大唐前往西方圣境面佛求经的圣僧唐三藏座下弟子文天枢,因我师徒路经朱紫国,眼见着这一方百姓由于獬豸洞中妖王赛太岁的压榨盘剥,搅闹得民生困苦,卖儿奉女,无以为业。是我师徒心生不平,立志要剿灭妖王势力,解脱这一方百姓。但听闻这妖王能呼风唤雨,手段高强,腰间所挂紫金铃更是能喷火吐烟扬沙,即便是十万天兵降世临凡,亦无法近得其身。 是我师父唐三藏瞻前顾后,神机妙算,唯恐我等不敌妖王法宝神威,非但自己身死被害,还将连累这一方百姓国破家亡,颠沛流离,便让小女子假扮作秀女进献到妖王门下,利用美色博取妖王的信任,便好趁机偷得他的法宝,只要法宝到手,妖王纵然法力高强,亦不是我几位师兄的对手,只需经过一番争斗,就可将其手到擒来,就地正法。待轸灭妖王之后,我等还要保着娘娘的金身回归故土,与那死去百年的十代君王合葬,也算了结了朱紫国历代君王的一桩心愿。 然而小女子此刻身在这艰险凶恶的獬豸洞府,形单影只,无身可依,还请娘娘阴灵在天庇佑,千万保佑小女子能取得妖王的信任,成功地偷得他的法宝,为光复朱紫国作出自己应有的贡献。 第一百零二章 黄眉老怪 这样默默地祝祷显得格外虔诚,以至于连那石床上冰冷的尸体也比感动了,只见她身上那件本就宝光灿烂的五彩霞衣忽然间光华大盛,凭空地竟舍了金圣宫娘娘,直朝天枢飞了过来。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件五彩霞衣就已经裹在了文天枢身上,光彩绚烂,熠熠生辉,映衬着她那样美丽的容颜更加地惊艳脱俗,落落大方。 眼看着天枢将那件五彩霞衣穿在了身上,赛太岁不由得瞠目结舌,连连跳脚道:“美人儿,你怎把这件没天理的霞衣给穿在了身上,还不得生生地刺挠杀我?乖乖,你赶紧把这件霞衣给脱下了,但有什么要求,本大王全都答应你。” 见赛太岁如此地害怕这件霞衣,天枢心中的底气更足,伸着手臂潇洒地转了一圈,妩媚地一笑道:“大王,难道这件霞衣不漂亮,我穿在身上不好看么?你为何如此地害怕于它,莫非我穿上它之后,还能吃了你不成?” 赛太岁懊恼不已,郁闷道:“娘的,这都是死人穿过的衣服,你穿在身上不觉得晦气么?乖乖的,赶紧脱下来,咱们万事好商量。” 天枢歪着脑袋,继续挑逗他道:“不妨事,人家连给死人殉葬的器皿都可以用来装酒喝,我只是穿她一件衣服,又打什么紧?更何况这件衣服十分地美丽绚烂,更能衬托出我的高贵气质,一旦穿在身上,还真舍不得将它给脱下来。” 见天枢穿上这件五彩霞衣后,果然更加地妩媚动人,赛太岁禁不住心神荡漾,转而又咬牙切齿,满脸沉痛道:“虽则如此,但这霞衣一旦穿在身上,旁人若是靠近,便会遍体生出芒刺来,扎得人如遭火舌针刺袭身,疼痛难禁,忍不住便要逃了开去,此法本大王已试过千回,百试百灵,毫发不爽,故此放着美人儿这样绝色的尤物,也只可远观,不可亲近,岂不得生生地艳羡死我么?” 天枢闻言假装不信,微微地上前一步道:“大王说笑了,如此美丽的一件霞衣,又不是什么阴毒的暗器法宝,如何还能生出芒刺来扎人,说出来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见天枢靠近,赛太岁吓得慌忙向后退开几步,连连摆手道:“美人儿,你先莫要靠近,小心别扎到了我,你想连我这样皮糙肉厚的都觉得疼痛难禁,可想而知那芒刺该有多么厉害了。这原是当年金圣宫娘娘被我用法力强行掳劫进了洞中,想必是她心中充满了不平和愤恨,故此日夜对天祈祷,感应了哪一方的神奇,将这件霞衣赠送给了她,穿在身上虽然美艳,人若靠近便可生出芒刺,扎在身上有如火烧毒蚀般的疼痛,着实地难以靠近。” “她是对我怀有敌意,没得商量,你却与我情深意厚,你浓我浓,就该心疼本大王,将这身霞衣脱下,不然让本大王空担着这采花的名头,却没法近身,岂不生生地闷杀我也?” 天枢听了莞尔一笑,眨巴着流光的眼眸,不置可否道:“哈,那或许是金圣宫娘娘对大王怀有敌意,所以这件霞衣才表现出极大的攻击性,若换作是妾身,未必就会如此,现在机会难得,咱们大可以一试啊。” 见天枢说完又向前迈上几步,赛太岁吓得哧楞一下窜到了后面的山壁上,直撞得龇牙咧嘴,狂吸冷气道:“美人儿,你不必如此热情,这芒刺的苦头本大王也吃得够了,早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即便是你穿在身上,不会对我的皮肉产生伤害,我也堪不透心理作用,轻易地靠近你。你若当真心疼本大王的话,就该将这劳什子霞衣给脱了,方显出你的真心也。” 天枢不觉吃吃地笑,一脸地邪恶道:“哈哈,既然这威力强大的霞衣穿在了我身上,真个是奇货可居,又岂能那么轻易就脱下来?大王说话可要算数,真个是万事好商量,能答应我的要求么?” 情知有门,赛太岁心中甚喜,当即咧了咧嘴,满不在乎地摆手道:“无妨无妨,只要你肯脱了这件霞衣,无论是多么有难度的要求,本大王也一定答应你。” 这话说得甚是豪气,让天枢不由得目转流波,分外感动道:“其实妾身身在这洞府之中,一身的性命都全赖大王照拂,饥餐渴饮,衣食无忧便可,哪里还用得着提那许多要求,却不是将大王对妾身的情意给看轻了么?” “不过正如大王方才所料,这里由于有千年冰魄的作用,寒气太重,妾身穿得又甚是单薄,在屋子里站了许多,身上着实寒冷,大王若是心疼妾身的话,倒不如早些儿将我带回到偏殿去,饮几杯暖酒御寒,你若海量能喝得过妾身,让我心服口服,我倒情愿将这霞衣给脱了,全心全意地侍奉大王。” 见天枢双颊绯红说出这样情意绵绵的话语,赛太岁直乐得眉开眼笑,骨头都酥了一半,当下涎着口水嘿嘿地傻笑,眯缝着眼睛道:“哈哈,美人儿你可真是古灵精怪,是想趁着本大王刚刚烂醉一场占我的便宜么,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本大王昨晚上虽醉得不轻,今早上却美美地睡了一大觉,酒意已经去了大半。何况本大王号称一日两斗,千杯不醉,你一个小妮子能有多大酒量,如何能拼得倒我,当真是自不量力?不过你既这般有心,本大王答应你,不管你在喝酒上能否胜得了我,我一样都会答应你的条件。” 见他这般胸有成竹,天枢装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可爱地吐了吐舌头道:“啊,原来大王如此海量,小女子如何能及得上,看来我这回可失算了,当真是自取其辱。” 赛太岁一向也以自己的酒量自负,天枢这一记马屁可谓是拍得妙到毫巅,使得魔王禁不住面有得色,慷慨地一挥大手道:“哈哈,有道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若有美人儿这样曼妙的仙子作陪,本大王若是当场醉死,也足以含笑九泉了。好好好,这主意实在大妙,今日你我定要不醉不归。有来有去,赶紧传秀女们大摆酒席,本大王今日要与美人儿比拼酒量,一醉方休。”有来有去闻言大声得令,抱了抱拳,一溜烟地跑去操办酒席了。 赛太岁见了很是受用,大手一伸,便要搭上天枢的肩膀,猛然觑见天枢身上的霞衣,知道厉害,急忙将伸到一半的大手生生地缩了回来,大王尴尬地讪笑一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挥手作了个请的动作,摆着身子,大摇大摆地跟在天枢身后。 别说有来有去的效率还挺高,等两人来到偏殿的时候,秀女们早已把瓶瓶罐罐的各色美酒搬了出来,琳琅满目地摆了整整一个桌面,他自己却捧着一只酒壶,喜笑盈盈地站在桌旁等着侍候两位。 赛太岁见了很是满意,又让秀女们摆上几样时鲜的小菜,坐了身来,刻意地与天枢保持一定的距离,便挥手示意有来有去给他两个斟酒。别说天枢还真有些儿酒量,没几下就跟赛太岁喝干了一壶烈酒,依旧是口不喘来心不跳,面色妩媚,一如平常,惹得赛太岁哈哈大笑,连声夸赞美人儿好酒量。 文天枢翩然起身,向着赛太岁道了个万福,如花般灿烂一笑:“大王,知己者痛饮虽然畅快,只是少了点儿情趣,就让小女子给大王献舞一曲,以助酒兴。” 赛太岁不觉得两眼放光,止不住地拍手道:“妙哉,美人儿非但长得美艳,居然还会跳舞呢,那赶紧舞动起来,也让本大王饱一饱眼福。” 文天枢嫣然一笑,足下一点,凭空倏地旋转起来,跳的正是她最拿手的那套掌上飞,霎时间,长袖飘飘,忽近忽远,似真似幻,那一件五彩霞衣随着她身子的疾速旋转,映射出万道霞光,五光十色,熠熠生辉,看得赛太岁目瞪口呆,如痴如醉,连呼过瘾。 文天枢戛然而止,道了个福,依然坐回原位,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随后邀宠般地向赛太岁亮了亮喝干的杯盏,惹得妖王连连点头,畅快道:“妙妙妙,美人儿的舞姿实在绝妙,若能天天欣赏,便是给个天王老子本大王也不屑去当,既然美人儿如此卖力,某家不才,也要献丑附和一场。” 天枢闻言欢喜莫名,异常情动道:“一向都只妾身为人家献舞,却哪有王侯将相给妾身献舞的道理,大王这一席话,可真把妾身当作了知心人,而不是自己身边的一个玩物,却让天枢我好生感动,只是大王这般伟岸的身姿,要给妾身表演一个什么节目?” 见天枢一脸的景仰表情,赛太岁心中得意,嘿嘿地贱笑道:“表演喝酒。” 第一百零三章 金铙神威 天枢听得目瞪口呆,一脸娇嗔地跺脚道:“表演喝酒,这谁不会啊,能有什么稀奇的,大王真坏,真不带这么糊弄人的。” 似乎早料到她有此一问,赛太岁哈哈大笑,摇头晃脑,故作神秘道:“美人儿你有所不知,这项喝酒技能非同一般,它还有个名目,叫做鲸吞虎饮。” 天枢一听不觉又来了兴趣,托着腮帮好奇道:“哦,这名号听得着实霸气,果真有那么厉害吗?” “嗯,要解释起来还真的挺麻烦,你且看着,就知厉不厉害了。”说完,赛太岁就从有来有去手里抄过那把捧着的酒壶,满满地斟上一整壶,然后打开壶盖,手一扬,竟将壶里的酒水猛地给泼了出去。 霎时间,那酒水如同仙女散花般飞散而出,堪堪地就要落地之时,赛太岁忽然张嘴大嘴,使劲一吸,那酒水骤然受到一股强大的吸引力作用,竟冉冉地升回半空,形成了一个银白色的水蛇图案,飘飘荡荡地直贯入赛太岁张开的大嘴里面。赛太岁吞了酒水,悠然自得地打了个饱嗝,回头看着惊得目瞪口呆的天枢和有来有去,脸上写满了得意之情。 显然是被赛太岁的绝技给震惊了,文天枢直激动得两眼放光,止不住地赞叹道:“妙极了,这果然是项神迹,大王有此绝艺在手,往后喝酒都不用杯子了。” 有来有去仰着头,脸上现出无比陶醉和神往的表情,啧啧称叹道:“是啊,莫说这一气呵成、吞食酒水的手法,就是将这满壶的酒水一滴不剩地从小小的壶口中泼出,却也够小的练上百八十年的。” 这马屁可算是拍到点子上了,赛太岁得意得哈哈大笑,挺着胸脯道:“不错,你小子真够聪明的,这一招乃是本大王在某次喝酒时突发奇想得出来的,本想着要用来讨金圣宫娘娘的欢心,故此发奋苦练,其中最难练的就是这一手泼酒的技巧,本大王也不知摔破了多少只酒壶,泼掉了多少坛酒水,才练得如刚才那般一气呵成、炉火纯青的手法。” “只是金圣宫娘娘始终以被本大王拆散她一对恩爱的夫妻、强行将她掳劫进洞府之事为憾,所以一直对本大王心存怨恨,爱理不理,使得本大王在心里还真有几分怵她,空有这一手绝技也无从施展,心中实在是憋屈至极。” “今日有了美人儿,本大王方才有机会施展这项绝技,不辜负我当年日夜辛勤苦练,心中畅快,足慰平生。就为这个,本大王也该再敬美人儿三杯,以表本大王心中拳拳的感激之情。” 岂料话一出口,文天枢的一张俏脸顿时就沉了下来,只见她握着拳跳着脚,故作嗔怒道:“好哇,大王,原来你是为了金圣宫娘娘才琢磨这般绝技来的,我不依,非要你再想出个好看的喝酒法门来哄我开心才行,不然休想让我那么轻易地把霞衣脱下来,让你亲近。” 赛太岁自知失言,心头懊恼,又见天枢一个劲地凑过来要与自己理论,不觉吓得脸色铁青,慌不择路地连连后退,拱手作投降状道:“美人儿,你也太小心眼了吧,跟百八十年前的一个死人吃什么飞醋,也不怕堕了你的脸面。你这不是为难本大王吗,喝酒的法门难练不说,又岂是一时半会就能够想得出来的?你还是行行好,容本大王赔个礼,就放过我吧,咱们这便喝酒,喝酒。” 岂料这回天枢可认了死理,当下咬着牙,瞪着眼,不依不饶道:“那岂不是白白地便宜大王了,却让妾身吃了个眼前亏,要实在不行的话,您就再将那项绝技表演一番,也算是将功补过了。” 话一出口,赛太岁顿时将一张臭脸扭曲得跟个苦瓜相似,懊丧道:“美人儿你有所不知,本大王一向只习惯慢条斯理地喝酒,不能够喝快了,刚才只是为了助兴,才勉强地喝了一壶,已达极限,你若还那么狠心让我再来一次的话,非把我给喝吐了不可。” 天枢不觉撅起了嘴,双眼迷离看着赛太岁,险些儿没落下泪来:“大王说谎哩,不是号称能日喝两斗、千杯不醉的么,怎才喝了这几壶就扛不住了,分明是有意藏拙,不把妾身当自己人看待。” “其实我本就量浅,半壶酒下肚,便已醉了个六七分,原以为与大王情投意合,酒逢知己,才想着舍命陪君子,与你好好地喝上一场。您是不知道,听我选秀的同伴说起,我要是喝醉酒的话,性子可野得很,不是扯衣服,丢碗筷,就是装疯卖傻,乱跑乱跳,几乎没人能抓得住我呢。” 赛太岁闻言顿时将眼睛瞪得溜圆,仿佛一下子就得了助力,神光焕发,跳着脚连声道:“啊,喝醉了就要扯衣服,那实在太好了,要把这倒霉的五彩霞衣扯掉了才好呢。娘的,谁说老子不能喝了,刚才那两壶只够给本大王漱口的,来来来,美人儿,咱们再喝,今天非把一个人喝得满地乱爬了方才罢休。” 看着又恢复精神的大王,有来有去满脸黑线,弱弱地呻吟道,丫的,美色的魅力果真是非同凡响,为了博红颜一笑,大王可谓是豁出了老命在喝酒,这却又是何苦呢?自古道红颜多祸水,我观这美人妩媚妖娆,心机深沉,必定不是善与之辈,你可不要把满腔的热情贴了她的冷脸,到头来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却不要贻笑大方? 正想间,有来有去猛地一抬头,却见赛太岁捂着嘴,一个箭步直向自己这边冲来,有来有去不由得吃了一惊,正欲侧身闪避,忽然间电光一闪,才想起大王怕是架不住酒气上涌,准备着要吐了。 有来有去苦笑一声,急忙上前一把搀住大王,帮着他来到墙角,让他弯下身子,替他拍胸顺气,显得煞是殷勤。赛太岁靠着墙角剧烈地狂吐一阵,顿时感觉好了许多,只是酒意上涌,满脑子里晕乎乎的,身子歪斜,觉得整个房子都在晃个不停。忽然在他面前飞过一只苍蝇般大小的奇怪虫子,扇动翅膀绕着他的鼻尖嗡嗡地直打转。赛太岁觉得甚是烦人,扬起蒲扇般的大手想要拍死这只缠人的飞虫,陡然间觉着睡意上涌,脑子、视线都开始模糊起来。 赛太岁惬意地呼出一口气,脑袋一歪,竟靠着有来有去的肩膀沉沉地打起盹来。有来有去一把扶住大王摇摇欲坠的身体,用尽全力,气喘吁吁、跌跌撞撞地挪到了石桌边,让他头朝下靠在了桌面上,而赛太岁腰间的那串紫金铃不知从何时起,竟悄无声息地挂在了他的腰带上。有来有去做完这一切之后,调皮地朝天枢眨了眨眼睛,迈开腿就要往外走。 见自己时刻关注的紫金铃竟挂在了他的腰间,天枢不由得着急起来,站起身子,咬牙道:“有来有去,你……” 有来有去闻言倏地转过头来,朝天枢狡黠一笑,那熟悉的、玩世不恭的眼神,让大美女禁不住心念电转,脱口而出道:“大师兄,是你么?” 有来有去神情自若,说话的语调却瞬间转换过来,嘿嘿笑着抱拳道:“天枢你果真是冰雪聪明,一下子就把俺老孙给认了出来,实在佩服。” 这声音分明就是大师兄的,文天枢顿时松了口气,胸口的大石也轰然落了地:“我说这袖管里怎么轻飘飘的,毫无动静,感情你早已经溜出去了,还好是大师兄你将这宝贝拿了过来,若是落在别人手里,咱们忙活了大半天,到头来还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回去可怎么去面对师父和木吒?” 猴子不觉得满脸尴尬,讪笑道:“嘿嘿,这事说出来倒真挺难为情的,当时眼见着那一伙小妖赌钱,俺老孙一时间技痒难耐,就从你的袖管里溜了出来,化作个小妖跟他们赌了起来。别说这有来有去来头还挺大,一群小妖都对他唯唯诺诺的,显得煞是殷勤,俺老孙就偷空使了个手段把他给弄死了,自己却变作他的模样想着要浑水摸鱼。” “当真是机缘巧合,无心插柳柳成荫,刚打发了一群小妖,摸索着走到石室门口,就被这妖王召唤着来服侍他,靠着我出色的演技,轻而易举就骗过了他,把这紫金铃偷到了手,当然,若不是你仗着美色迷惑于他,将他灌了个七荤八素,防范失当,本大圣倒也不能那么轻易地就得了手。” 见猴子得意洋洋地诉说前情,文天枢心中欢喜,忍不住调侃道:“大师兄不愧是久经世故的人物,变个小妖还如此逼真传神,若不是看你先前的行为举止有些儿异常,我心下早有怀疑,这会儿还真下不了决心指认你呢。” 猴子闻言更加地忘乎所以,满心傲然道:“是啊,演戏自然是要逼真传神,要想他之所想,行他之所行,若是轻易地露出马脚,岂不把本大圣擅长变化的招牌给砸了么?其实不瞒你说,莫说是你们这些旁观之人,便是俺老孙自己,若不是有强大的意志在保持本心,有时候还真的要错以为自己就是变化的那个人了。” 第一百零四章 欲下不能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文天枢点了点头,面露杀机,提议道:“既然如此,索性就趁着赛太岁此刻睡熟之际,你掏出棍子来照着他脑袋狠狠地一下结果了他,然后施展神威杀散这满洞的小妖,岂不便当?” 悟空听了悚然动容,慌忙摆手道:“不成,听木叉说这孽畜本是观音菩萨胯下所乘的金毛犼,奉了佛祖之命变化了来度化这一方百姓的,只可力擒之,切不可伤了他的性命,累及咱们两家的和气。” 天枢直听得咬牙切齿,恨声道:“这孽畜作恶多端,杀伐无度,如何说是奉了佛祖之命变化了来度化这一方百姓的,若当真如此的话,非但这孽畜有罪,便是佛祖他老人家也难逃干系。大师兄,事到如今,你怎也变得这般怯懦,怎么不考虑朱紫国万千君民内心的国仇家恨,不想想身陷在这獬豸洞中数十个秀女的悲伤和痛楚,实在太过分,太残忍了。” 见一向温顺谦和的天枢此刻竟一反常态地情绪激动,杀机涌现,孙悟空幽幽地叹了口气,深表同感道:“天枢,你可知道,他也不过是颗任人摆布的棋子,身不由己,杀之何益?常言说得好,除恶务尽,你即便杀了他,却还能追究幕后操纵者佛祖和观音菩萨的责任么?” “我也并不是胆小怕事,这件事本就是佛祖和菩萨理屈,即便让俺老孙站在佛祖面前,我也毫不畏惧,敢于据理力争。但正如师父说的那样,凡事总要以大局为重,怪只怪咱们三藏军团人丁单薄,一路上又多灾多难,举步维艰,需要多方势力照拂,方才能完成任务,到达西天,咱们此时已经与天庭势力发生过多次争执,貌合神离,若是再得罪了作为后勤保障的佛家势力,只怕是放眼三界,举目无亲,遇到那急难之处,更不知该向何人求助了。” “天枢,当此之时,咱们只可暂时忍耐,但我孙悟空答应你,待咱们摆脱磨难,成功地参得佛面,求取真经之后,俺老孙纵然拼着这条性命不要,也定要在大雄宝殿上质问佛祖,为此事,为朱紫国千万个受妖王迫害的百姓向佛祖讨要一个说法。” 见大师兄言语铿锵,振振有词地赌咒发愿,文天枢俏脸微霁,只得忍恨退让道:“既然如此,天枢我无话可说,只希望大师兄日后不要忘记今日的誓言才好,面对现在的局面,大师兄打算如何处置?” 话一出口,孙悟空嗤笑一声,面带不屑道:“不妨事,只要这法宝紫金铃在手,这孽障即便手段再怎么高强,怕也不是我和木吒的对手。俺老孙这就杀出洞去,打破洞门,堂堂正正地与他交锋,只有通过战斗将他打得心服口服,俯首称臣,方才显出俺老孙的手段。” 见猴子拔腿要走,文天枢略一沉吟,出口阻拦道:“大师兄,你不懂得施法的口诀,空有这无上的法宝也无从使用,可要小心防备着被他念动咒诀反过来将你给制住,那可真是阴沟里翻船,贻笑大方了。” 猴子闻言甚感有理,呵呵笑道:“妹子提醒得是,俺老孙尽量把这宝贝放在别处,压得牢牢的,让这孽畜捞摸不到,使不出妖法来,凭本大圣的手段,又如何会胜不了他?” 天枢点点头,赶紧道:“既然如此,还请大师兄也把我给带上,让小妹曲意奉迎这恶心龌龊、残忍暴虐的孽畜,实在是有违本心也。” 猴子犹豫了片刻,连连摆手道:“天枢,我这是跟人拼命打斗,又不是去烧烤,带上你多不方便,你倒不如呆在洞里,暂时地宁耐片刻,这孽畜贪恋你的美色,对你百依百顺,有求必应,你又何必跟着俺老孙到洞外去担惊受怕,餐风饮露,多么辛苦。” “再说金圣宫娘娘的遗体尚在洞中,俺老孙心中委实放心不下,你若在此,也好魅惑妖王,有个照应。” 猴子话说到此,也不等天枢回答,就怪叫一声从耳朵里掏出如意金箍棒,团团轮转着如电闪般冲出门去,长廊上还不时地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和小妖的惨叫声,大概是没防备猴子异军突起,一时间手足无措,着了他的道。 见猴子丢下自己,只管自家冲出门去战斗,天枢无可奈何,只得苦笑着坐回到原位,仰天叹息道:“唉,臭猴子真是性急,我这儿还没答应呢,就只管自己跑出门去,全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情。” 这时候,有个小妖跌跌撞撞地闯进门来,单膝跪倒,大声禀报道:“报、报告大王,洞门内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自称是唐三藏大徒弟的毛猴子,手拿着根金棍子在洞府内冲杀了一阵,杀死杀伤洞内弟兄三四百口,此刻冲破了山门,正站在门前向大王索战哩。” 报信的乃是只小狼精,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余音绕梁震得整个石室回声隆隆,灰尘簌簌,然而赛太岁就好似完全没听见一般,自顾自地趴在桌面上呼呼大睡,呼噜打得震天动地,完全可以与小妖的吼声相抗衡,看来睡得着实挺沉。小妖不觉得大为尴尬,但想到军情紧急,刻不容缓,只得强打起精神,恭恭敬敬地又通报了一番,但大王只是一动不动地趴着打呼噜,全没有半点反应。 小妖没辙了,愣愣地站在原地,用求助的眼神可怜巴巴地望着天枢,天枢耸了耸肩,示意他打盆冷水来将大王泼醒。小妖端来冷水,作势要泼,但慑于大王平时的威严,说什么也没敢动手。 不屑于小妖的怯懦,天枢一把抢过水盆,二话不说,猛地一下全泼在了赛太岁头上,只听哗啦一声响,豆大的水珠迎面盖下,顺着他的脖颈、面颊直淌了下来。那小妖直看得呆了,只在心里暗暗叫绝,我靠,这贵人看着标致靓丽,我见犹怜,性情原来这般生猛,连大王这样杀伐独断、喜怒无常的绝世妖魔也敢如此戏耍,果真是有巾帼英雄的风范,让人忍不住心生景仰,钦佩不已。 被这冰凉的冷水一激,赛太岁陡然受惊,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激灵,酒也醒了一半,他呆愣了片刻,摇着满头满脑的水珠,顿时暴跳如雷,气急败坏地环顾四周,咆哮道:“娘的,是哪个不开眼的小子竟敢到本大王头上来泼冷水,当真不要命了么?” 赛太岁转过头来,眯缝的醉眼一下子撞见了端着水盆在旁边站立的文天枢,微微一愣,异常惊讶道:“美人儿,这水是你泼在本大王头上的么,这好端端的,你玩的又是哪出啊?我说咱们不是在喝酒么,你怎么站起来了,有来有去又去了哪里?” 天枢噘着嘴,故作委屈道:“哎呀,大王,你原来都不记得了,你当时到墙角呕吐的时候,是有来有去扶的你,你吐完之后就趴在桌子上睡觉了,有来有去也便出去了。这会儿小妖们来报战事,说门外有个猴子模样的人物打破山门在向大王挑战,却怎么也叫不醒你,妾身寻思着战事紧急,刻不容缓,就想着用冷水将您给泼醒,虽说有些儿大不敬,但毕竟十分有效,总算将您给弄醒了,您还是出门去看看吧,别让那猴子小人得志,坏了咱威慑四方的獬豸洞的名头。” 赛太岁拍了拍脑袋,这才如梦初醒,恍然道:“啊,我想起来了,是有来有去扶的我,但我呕吐之后,心中仍是不服,本还想着要回来与美人儿拼个高下,却不知从哪里飞过来一只小虫儿在我面前晃荡个不停,一时间头脑眩晕,睡眼朦胧,就憨憨地睡了过去。 “当时我没太在意,如今想来,看那小虫儿的样子,倒有几分像瞌睡虫呢,叵耐这有来有去古灵精怪的,仗着在本大王面前有些儿得宠,行事越发地无状了,不知他从哪里倒腾来这么一件小玩意,居然就想着用来对付本大王,究竟是意欲何为?” “这区区的鬼蜮伎俩,若不是本大王喝醉了酒,精神恍惚,如何便会着了他的道,但他也着实胆大,这般地戏耍本大王,直与反叛无益,若是等会让我把他给逮住,非让小的们拿板子好好地教训他不可。” 就在说话的当口,又一个小妖神色慌张地从门外跑了进来,跪伏在地,言语凄凉道:“报、报告大王,在洞内一个隐蔽的角落里发现了有来有去的尸体,他后脑勺上挨了一下重击,致使脑浆崩裂,鲜血横流,死在当场。最惨的是他全身赤裸,身上的衣服银两全都被洗劫一空,想是被人从暗处偷袭身亡,劫财害命,惨无人道也。” 赛太岁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瞪着眼睛,失声高叫道:“什么,有来有去死了,那刚才服侍咱们吃喝的那个又是谁啊?难怪我总觉得有来有去今天的举止乖张,行为诡异,居然连去金圣宫娘娘寝殿的道路都不认识,原来是个冒牌货。却不知那人是何方神圣,刻意地装扮成一个小妖在本大王身边服侍,却是意欲何为,难道跟在门前叫战的那个猴子模样的人是一路的? 第一百零五章 遇阻河畔 话说到此,文天枢大叫一声,拍着桌子道:“哎呀,我想起来了,有来有去出门的时候,好像腰间多了串什么东西在那里晃个不停,我待要看个仔细,他一闪之间就不见了踪影。” 赛太岁听了脸色微变,刚要伸手往腰间掏摸,忽然又一个小妖从门外跑来,他跑得实在太快,抬头望见大王,想着要就地跪倒,却由于冲势太猛,一个收拾不住整个人猛地一下砸在了地上。情况似乎分外紧急,那小妖闷哼一声,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也顾不得揉了下痛楚,气喘吁吁地伏地禀报道:“大、大王,那个自称是孙悟空的猴脸怪人久不见大王出战,心下焦躁,就站在洞门外辱骂挑衅大王,一营二师的蛇先锋和虎将军不堪其辱,怒火冲天,哇哇大叫,已率领麾下一千余众出门去与那猴子厮杀。” “两位将军虽然骁勇,却似乎不谙统帅之道,排开阵势后,由于彼此的编制不同,非但不能同心同力,同仇敌忾,还反而出现在相互滞碍掣肘的局面,被猴子仗着手中一根金棍来回一阵冲杀,直杀得阵形大乱,嗷嗷惨叫,手起棍落之间,已有大小数百兵将饮恨在他棍下。” “是虎将军见势不妙,急命小的进洞来报信,万请大王亲自披挂上阵,施展神威,方才能震慑住那个强横嚣张的孙猴子。” 这接连不断的一串坏消息轰炸,饶是心思沉稳之人,也不免心烦意乱,脾气暴躁,更何况是原本就喜怒无常、没有多少耐心的妖王赛太岁,甫然听得此言,顿时暴怒非常,热血沸腾。 只见赛太岁怪叫一声,操刀在手,大呼小叫地就往门外冲:“哇呀呀,什么孙猴子、孙悟空,可不就是那大闹天宫的弼马温么,本大王偏安一隅,不来惹你,你倒反仗着手段高强,居然跑到我洞门前撒泼来了,别人都畏惧你三分,老子偏不怕你,今日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老子当真妄自在麒麟山间称王数百年了。” “小的们,给我传令三营四师的熊经略、象提督,让他们集结队伍,随本大王出门去会一会这传说中的齐天大圣孙悟空。” 大王振臂高呼,号召力果然非同凡响,当下满洞的小妖齐声呼应,各自排好阵列,如潮水般直向门外涌去。 一阵喧嚣之后,被晾在一边的文天枢顿感殿内空虚寂寥,她倒也乐得清闲,畅然起身,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待看到满桌的杯盘果核时,她不由得微微苦笑,为了完成师父的计划,达到诱惑妖王、偷取紫金铃的目的,自己是一味地劝酒吃喝,以至于暴饮暴食,这一顿吃的食物都是平常时候的六七倍,非但吃撑了,简直是到了没法挪步的境地。 大美女不觉幽幽地叹了口气,只得勉强地转动身躯,扳直腰身,单腿上伸举过头顶,做起了瑜伽。 就在天枢刚刚入定,稍稍找到些感觉的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清脆而略显做作的调笑声,由远及近,似乎正朝自己这边缓缓而来。 不想在这关键时刻竟被人无故打扰,文天枢眉头微皱,禁不住有些不快,此刻那笑声已经到了石室外,出于礼貌和好奇,天枢不由得睁开眼睛,想看看来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霎时间,一袭彩衣翩然映入眼帘,让天枢不由得吃了一惊,确切地说是被深深地雷到了,这是怎样一个雍容华贵的人啊:她满头的青丝盘作了一条小蛇形状,上面插满了各式各样、五光十色、或金属、或宝石、或珍珠的髻子和发钗,随着她每一步的走动,所有的发饰都一晃一晃的,显得摇摇欲坠,岌岌可危。天枢看在眼里,禁不住心中暗笑,乖乖,插这么多簪子,你也不嫌累得慌,非但走路时累人,睡觉时拔将下来,却也是项浩大的工程。 再看这女子原本并不算宽阔的额头上,还盘绕着两条亮闪闪的珠链,在灯光的映照下,莹莹地放着毫光。她的眉是修过的,上面像刷了层银粉一般,熠熠生辉,显得煞是醒目。 她的眼睛灵活通透,无形中隐藏着无比狡黠和妩媚的气息,眼帘下是一抹淡紫色的眼影,一颦一笑之间,更增她的妖娆和风韵。她的腮帮子上涂了一层暗红色的胭脂,周围的面颊上却涂了一层白色的、厚厚的粉底。原本眼影和粉底若搭配得好,更能显现出一个女子的气质和底蕴,但她这一番打扮十分任性,使得红的暗红,白的雪白,紫的淡紫,三下里一组合,就显得格外地触目惊人,那样恐怖骇人的程度,较之东海某国中的艺伎,实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这样惊天地泣鬼神的装饰依旧没有穷尽,但见她的鼻上挂着一只金色的鼻环,用一根粗粗的水晶链子一直牵到了嘴边,活脱脱就像是为一头母牛量身定做的一般。她两侧的鼻翼上各镶嵌着一颗晶莹剔透、价值连城的钻石,宝光十射,但与那金色的鼻环和水晶链子一搭配,多少显得有些画蛇添足,有种不伦不类的诡异韵味。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她的嘴唇居然涂成了绿色,里面包裹着两排镶钻的、晶莹白皙的牙齿,大半夜里若是出来,光张张嘴就能吓死几个大活人去。 相对于头上花样百出的装扮饰样,她的耳朵算是其中最干净最简单的所在,单薄的耳垂下面挂着一串极细的金丝线,金线中间镶嵌着数颗白色的明珠,光彩夺目,华美至极,让见识过无数珍宝的文天枢看来,也算得上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物,只是被用来装扮这张五花八门、超现代风格的脸庞,让天枢对于这串坠子的好感,瞬间便跌落到了最低谷。 再往下看,依然是惨不忍睹,她细小的脖颈上面紧紧地箍着四只银环,散发着冰冷的金属光泽,让人看着像是上了某种刑具一般,别提有多别扭。 她的手臂用薄薄的细纱包裹着,上面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如猫眼一般的黄色宝石,随着她身体的行走前后摆动,就仿佛两只巨大的百眼蜈蚣一般。她的手指上罕见地没有多少饰物,只是将指甲儿留得又长又锋利,若是伸展开来,一样地摄人心魄,令人毛骨悚然。 她上身的衣服华贵璀璨,却是由无数颗宝石串连而成,这些宝石都被打磨得如拇指尖般大小,颜色由红到紫,各色皆有,相互交织着形成朵朵的鲜花模样,光华四射,五彩缤纷,亮丽程度简直可以与天枢身上那件仙家点化的五彩霞衣相媲美,只是分量颇重,仿佛是一件宝石织成的铠甲罩在她的身上,压得她气喘吁吁的,颇为吃力,就连走路都只能小心翼翼地缓缓挪步,再也快走不了半分。 她下身穿的裙子长得离谱,乃是用上乘的锦缎裁制而成的,上面所画的图案是一对对大而醒目的眼睛,使得长裙看上去还真像是孔雀身后的大尾羽,威风八面,架势十足。只是这条长裙实在是长得离谱,光拖在地上的就长达十数米,真不知道她这一路是怎么挪过来的?由于这条长裙的笼罩,让天枢根本看不出她脚下所穿鞋子的样式,只见她每走一路,就发出一阵木头撞地般的脆响声。 天枢瞬间醒悟过来,禁不住有些骇然,天哪,在这样一身沉重衣饰的压力下,每走一步都甚是艰难,她居然还惨无人道地选择了一双木屐作为行走的工具,就算不怕崴到了脚脖子,若是不慎摔倒在地,光凭这一身衣服的重量,也能压得她半天爬不起来。 对此,天枢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叹息,苍天可见,这个女子对服饰的另类追求,已经达到了一个登峰造极、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步,光凭这一份胆识和想象力,也实在是让人钦佩。 天枢欣赏完这番别开生面的打扮之后,便慢慢地收回目光,却正好对上了那位女子向她投来的目光,两者的目光陡然交汇在一处,不由得迸发出常人难以想象的激烈火花。 与此同时,妖王赛太岁手舞着长刀,带上手下两千余众,一路嚎叫着冲出了獬豸洞门。乍一出洞门,妖王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泱泱的近千余众,在强悍齐天大圣的剿杀下折损殆尽,原本空旷的平地上,密密麻麻地躺满了小妖的尸体,血污狼藉,哀鸿遍野。沙场上只有幻化出三头六臂法身的孙悟空,带着越发暴戾的战意,杀得自己手下号称战力最强的虎将军和硕果仅存的几个小妖头目骨酥肉麻,频频后退,也只剩下招架之力,绝无还手的可能。 见此情形,赛太岁不由得暴跳如雷,火冒三丈,丫的,阿虎头真个该死,老子不知跟他说过多少遍了,兵贵精而不贵多,要懂得运用阵法的奥妙杀敌制胜,而不可一味地仰仗蛮力好勇斗狠。好嘛,你平时将老子的谆谆教诲当耳旁风也就罢了,如今碰到这手段通天、法力高强的孙猴子,可不就栽了个大跟头,堕了我獬豸洞的威名那也就罢了,还连累这许多弟兄死于非命,可不是造孽么? 第一百零六章 天王解惑 然而大敌当前,却也不是训斥手下的时候,赛太岁只得强压着胸口熊熊燃烧的怒火,大喝一声道:“住手。” 这话犹如平地里一声惊雷,气势十足,震慑得沙场上争斗的双方不约而同地罢了战。虎将军一方在齐天大圣越发暴烈的攻击下,早已经相形见绌,节节败退,甫然听到大王喊停,真无异于听到了九天上降下来的妙音,顿时如蒙大赦,跟白捡了几条性命似的,争先恐后,连滚带爬地向后逃窜。 孙悟空眼见赛太岁亲自出马,不由得心中好笑,想着獬豸洞中还真有人能够将这妖王给弄醒,俺老孙还真有些担心他会醒不过来,担负咱的工夫呢。 见识了齐天大圣的强大战力,赛太岁虽并不十分畏惧,心里终究也不免有几分忌惮,当下强自按捺下心神,拱手上前道:“来者可是七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么?时闻大圣皈依佛门,保得大唐圣僧唐三藏上西天大雷音寺面佛求经,赚取个大好前程,当真是可喜可贺,只是不知今日缘何到得我麒麟山獬豸洞前,与我这帮不开眼的手下为难?” 听赛太岁说得客气,孙悟空却哈哈大笑,手舞着金箍棒直指他的面门,毫不在意道:“好孽障,休得要避重就轻,你既知俺老孙保得唐僧上西天求取真经,就该晓得出家人除魔卫道,保境安民,既到得那西番朱紫国,知道你在此处横行无忌,逞威害人,如何能不来拿你?” “别的不说,这些年你强迫朱紫国缴纳的各项供奉,连带着几十名侍奉你的秀女,十代君王的金圣宫娘娘,也是时候如数奉还了吧。” 听猴子所言句句属实,赛太岁心中情不自禁地打了个突突,但他毕竟是威慑四方、生杀予夺的一代妖王,表面上依旧是古井无波,呵呵笑着拱手道:“大圣说笑了,本大王在这麒麟山上称王称祖,带甲数千,实力雄厚,却从未做过伤害百姓、威逼国君的恶事,至于收受朱紫国的供奉和秀女,也是由于他们感念本大王对周边地区治安所作出的突出贡献,心甘情愿对本大王提供的捐赠,并非是出于我的强迫,大圣既然要本大王如数奉还,却又有何不可。” “然而金圣宫娘娘早已作古,尸体也不知存放在何处,如何还能归还给朱紫国,大圣所言岂不是强人所难么?” 猴子闻言把眼一蹬,骂一声道:“好孽障,休得抵赖,本大圣曾亲自进过你的洞府,见到了金圣宫娘娘的遗体,她此刻虽则身死,但由于千年冰魄的作用,尸体仍宛如生前,保存完好,如何说不知存在了何处,不明摆着糊弄本大圣么?” 赛太岁听了呵呵冷笑,言语铿锵道:“臭猴子,是你先进洞来耍弄本大王的,如今却反过来埋怨本大王糊弄你?我来问你,方才是不是你杀了我的心腹小校有来有去,劫了他的衣服和财物,却变作他的模样偷摸着进入我的洞府刺探军情,还用瞌睡虫迷晕了本大王,顺走了我的护身法宝紫金铃,我正要找你呢,你却反仗着威势在我的洞府门前逞凶作恶,打杀我许多的兵卒将领,让我如何能饶得了你?” 见一脸和善的妖王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狰狞面容,孙悟空神情淡定,落落大方地承认道:“不错,正是本大圣,但你还要感谢俺老孙呢,当时若不是本大圣大发慈悲,趁着你酒醉伏在桌面之时,撤出如意金箍棒狠狠地照着你的顶心来上一下,此刻你怕早已经魂归地府,呜呼哀哉了,哪可能还喘着气站在本大圣面前,向着我咆哮问罪?” 一听这话,赛太岁呵呵冷笑,不置可否道:“猴儿你说出这样的话,却是小觑了本大王,我立身三界,也是个修炼了千百年的人物,早已经练得一身的铜头铁臂,金刚不坏。你若用棒子打我的头,非但不可能把我给打死,还可能将给我弄醒过来,本大王若是醒了,立马施展神威将你给困在洞中,哪可能容你站在门前向我挑衅,还杀伤我这许多的兵卒将领?” 见他这般有恃无恐,猴子轻嗤一声,不屑道:“你少在那里大言不惭,俗语说得好,动手为真,口说无凭,你若真有本事,不妨与本大圣打一个赌赛,咱们在这里争斗一场,我若胜了你,乖乖地交出朱紫国这数百年间缴纳的贡赋,那几十名秀女和金圣宫娘娘的尸身,我若输了,情愿与你那心腹小校抵命,你看如何?” 赛太岁耸了耸肩,眯着眼睛道:“沙场拼斗,哪里有什么准数,我不想占你的便宜,你也莫想来占本大王的便宜,我凭自家的真实本领收受朱紫国缴纳的贡赋和秀女,理所应当,哪可能让我违心归还,当真是岂有此理?你若有本事将本大王一棒子打死,我自是无话可说,我洞中积累的数百年的贡赋和秀女就都是你囊中之物,又哪里用得着打什么赌赛,当真是多此一举。” 听他明言请战,不觉正中猴子下怀,当即点头赞叹,抚掌大笑道:“好好好,我的儿,这般言语铿锵,方不失了一代妖王的霸气和威严,有胆的就过来吃俺老孙一棒,让你是否真如自己所言是个铜头铁臂、金刚不坏的好汉?” 赛太岁听了把手中大刀一摆,威武霸气道:“臭猴子,休得浪言,我知道自己是铜头铁臂、金刚不坏就成了,如何会傻到平白无故地吃你这一棒?你若真有手段降得了我,莫说是打我一棒,便是几十棒,几百棒也由得你一并打来。” “就只怕你这猴子浪得虚名,敌不过本大王的手段,却反而要吃我几刀,看你这猴子身材矮小,状似骷髅,即便是受本大王的刀砍,也剐不下几片肉了,生生糟蹋了我那切瓜砍菜般的绝世刀法。” “只是你既偷了我的护身法宝紫金铃,又杀了我的心腹小校有来有去,纵然是埋没了我的刀法,说不得也要将你这猴头千刀万剐了,方泄我心头之恨。”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猴子也着实惫懒,我的法宝自有一套使用的口诀,你又全然不知,何必要费尽心机偷我这宝贝呢,实在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猴子听了哈哈大笑,骂一声道:“好孽畜,你是喝多了在那里醒酒哩,要打便打,却哪里来这么多废话?你那法宝的口诀我确实不知,但既在我身上,便管保叫你也用不成,这就是所谓的损人而利己,敌消我长的法门,又岂是你这蠢笨的孽畜所能够想得到的?” 见自己拖延醒酒的机谋亦被猴子看穿,赛太岁不由得暗暗心惊,点头赞叹道:“妙哉,好一个损人而利己、敌消我长的法门,果然是有几分道理,却不知你这狡猾的猴子能有多大的手段,守得住这法宝不回到本大王的手里?” 说完,他便横刀在手,纵身一跃,对着猴子没头没脑地砍来,其势威猛,力破万钧,隐隐中带着风雷之势。猴子不由得见猎心喜,也不闪避,平平地轮转金棍试图抵挡他这力拔山岳的一刀,万没料到赛太岁的臂力着实惊人,这一棍竟然没能尽数挡住,直撞得猴子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向后飞出去数丈之远,在地上连点数下方才勉强地稳住身形。 不想自己在力量上居然输了赛太岁几分,孙悟空不怒反喜,啧啧称叹道:“好好好,你这孽障倒果真是有几分膂力,若不将你打得服服帖帖的,不能显出本大圣傲视三界的手段来。” 猴子话没说完,赛太岁怪叫一声,电光火石间刷刷刷连劈出三股刀气,然后人刀合一腾空而起,直向猴子面门扑来。 孙悟空见状巍然不惊,急运瞬步不退反进,如意金箍棒如风车般轮转,瞬间搅碎了赛太岁分出上中下三个方位的三股刀气,随即朝着赛太岁扑来的方向,单手持棍使出一招蛟龙出渊,如长虹贯日般也迎着赛太岁的面门冲来。 这一招看似两败俱伤的打法,由于猴子手里的棒子是件长兵器,后发而先至,反而比赛太岁率先递出的大刀更向前递出了半寸,若是两个人任由手中的兵器前伸迎敌的话,猴子递出的棍子会更早地戳中赛太岁的眉心,并借着强悍的冲击力将他的头颅捅一个透心凉。 在山间称王称祖那么多年,安逸享受惯了,赛太岁显然不愿意与孙悟空同归于尽(更何况到最后受伤吃疼的很可能只有他自己),当下他便下意识地退后一步,急忙撤回手中的大刀拼力格挡,只听咣当一声巨响,孙悟空递出的雷霆一棍直直地撞在了他的刀背上面。 第一百零七章 半截火棍 霎时间,赛太岁如遭雷击一般,被如意金箍棒上传来的巨力击得蹬蹬蹬向后连退了数步,险些儿一屁股栽在了地上。只此一合,胜负已分,孙悟空所表现出来的战力和胆识,当远在赛太岁之上,赛太岁久经战阵,从未遇到如此可怕的对手,禁不住对强大的孙悟空油然而生无比钦佩和畏惧的心绪。 他的虎口处火辣辣地生疼,殷红的鲜血从掌心中潺潺地流了出来,后背亦密密麻麻地沁出冷汗,已然浸湿了他上半身的盔甲,他却不敢有丝毫妄动,只用一双充血的眼眸冷冷地逼视着孙悟空,仿佛入定了一般。这或许就是所谓的高手之间的对决,只在数合间就可决定人的生死存亡,又如何能让赛太岁不放下心中所有的倨傲,不全然面对呢? 然而孙悟空却没有半点乘胜追击的意思,反而略带戏谑地看着精神紧张到极点的赛太岁,歪头晃脑,咧嘴轻笑,那样地挑衅和不屑,就仿佛猎手看着被捕获的猎物一般,一切的生杀大权尽在他的掌控。 这样的表情分外让人不爽,赛太岁不由得火冒三丈,气冲牛斗,想要破口大骂,又担心自己大意之下稍有分神,就会被孙悟空抓住机会暴起攻击,打得自己先机尽丧,手忙脚乱,全没有半点还手的余地。 眼看着满心戒备、却不敢轻举妄动的妖王赛太岁,孙悟空嗤笑一声,鄙夷道:“我的儿,能顶住俺老孙这一棍,你也着实不易了,但看我的瞬移攻击,你该要如何抵挡?”猴子把话说完,脚下一分,便陡然运起瞬步,裹起道道残影,倏然消失在茫茫天地间。 赛太岁显然没碰到过这样诡异的打法,直吓得头皮发炸,冷汗涔涔,只得瞪大眼睛环顾四周,努力地搜寻猴子的身影,却听得身后的小妖大声地呼喊道:“大王小心,那猴子就在你身后。”赛太岁闻言瞳孔收缩,急忙转身后退几步,将手中大刀高高地举起护住头顶。 霎时间,孙悟空暴然现身,手舞着金箍棒当头砸下,只听锵的一声巨响,如意金箍棒狠狠地一下砸在大砍刀上面,如山岳般的巨大力量压得赛太岁猛地向下一沉。赛太岁虽竭力忍受着想要支撑起这股力量,无奈如意金箍棒本身就重达万斤,这般全力砸下,力量更在十万斤以上,赛太岁虽勉强支撑着不被巨力压倒,身下的地面却承受不住这样的强力摧残,以赛太岁为中心的数丈方圆的地面被压得猛地向下凹陷,周围石屑横飞,土层崩裂,赛太岁身陷土中,整个人就好似被孙悟空生生地压进了土层里面。 孙悟空一招得势,更不饶人,随意地轮转着金箍棒一个劲地往赛太岁头顶上招呼。赛太岁由于双脚被牢牢地固定在了土层里面,动弹不得,只得机械地举着大刀勉强招架着孙悟空不断下落的棒子,虽然用大刀挡住了攻击使得身体不至于受伤,但由于频繁地受到重力冲击,他原本外露的身体也像钉子一样被渐渐地钉进黄土地中,越发地难以自拔。 孙悟空玩得异常兴奋,哈哈笑着挥舞着棒子猛力击打,看样子是非要将赛太岁砸进土层中方才罢休。受到无数次强力冲击的赛太岁渐渐地感到胸闷气堵,头脑眩晕,强自按捺着,才没有将胸口处的一口鲜血给喷出来。而他身下被钉进土层中的部分也慢慢地失去了知觉,变得麻木不仁,似乎已不为己所用了。 看着肆意挥洒、面带狞笑的孙悟空,赛太岁沉重地喘着粗气,只感觉口干舌燥,两眼昏花,头脑眩晕,最要命的是那该死的酒劲似乎也在此刻翻涌上来,让他禁不住有些打嗝反胃,身体麻木,心下也越发地慌乱,生怕自己稍有不慎就会被这猴子用万钧巨力打破头颅,如同在獬豸洞中悄无声息地死在角落里的有来有去,若当真如此的话,那显赫一时的绝世妖王的威名便要就此扫地,成为朱紫国臣民茶余饭后的笑柄了。 这样不安的情绪如同一层浓厚的阴云重重地压在了赛太岁心头,使得他内心由极度的恐惧转化为无尽的狂放和暴躁。霎时间,妖王赛太岁耳目充血,仰天咆哮,猛地一下扔掉手中握着的大刀,手掌前伸向虚空中作了个抓取的动作。 几乎是同一时间,对面的山头上好似有一物受到了赛太岁的召唤,猛烈地颤抖鸣响起来,那是一阵清脆的铃铛响动声,打从远处如离弦的弓箭一般疾速地朝赛太岁张开的巨掌飞来。 这是孙悟空为了防止赛太岁念动咒语,故意丢在对面山头,用一块山大的巨石压住的上古异宝紫金铃,此刻由于主人赛太岁的召唤,居然强行挣脱了巨石的压制,大老远地从山头上飞了过来。这般奇异通灵的景象,让像孙悟空这样见多识广、见怪不怪的人物,也禁不住有些微微发愣,就是这片刻的迟疑,让猴子失去了运用瞬步将紫金铃抓在手上的机会。 随后,赛太岁手臂前伸,已稳稳地将宝贝抓在手上,握铃在手,赛太岁心神大定,原本翻涌乱窜的气血也随之平复通畅起来。只见赛太岁眼中异芒闪动,虽然身陷地层之中,气定神闲,睥睨天下,发出一阵无比狂妄和狰狞的大笑声。 这样疯狂的表情,让一向胆大妄为、无法无天的孙悟空也不由得暗暗心惊,渐渐地生出些不祥的预感,我靠,难道紫金铃真有那么强大的威力,能够让穷途末路的赛太岁如此迅速地恢复自信,看来俺老孙真得要小心应付,别阴沟里翻了船才好。 这时候,赛太岁的笑声戛然止歇,单手握着紫金铃的串链,轻轻地摇动一下,霎时间清脆悠扬的铃声从平地响起,由远及近慢慢地传播开来。 眼见大王摇动金铃,他身后泱泱两千余众小妖吓得面如土色,手足无措,一时间哭爹喊娘、跌跌撞撞地向着洞内逃窜,有几个胆大的边跑边不忘提醒道:“救命啊,杀人了,大王疯了,居然在自家门前摇起紫金铃来,大家赶紧跑进洞去避难,若晚些时可就全完了。” 就在小妖们争先恐后地拥进洞的时候,獬豸洞门前一大片平整的土地忽然间隆隆作响,周围的花草树木在瞬间变得枯黄,并熊熊地燃烧起来,顷刻便化为了灰烬随风飘散。随后虚空中烟霞滚滚,无数道热浪白气蒸腾澎湃,火焰浓浆夺目闪耀,彼此交融着汇聚成千万条火龙嘶鸣怒嚎着向孙悟空扑来。 却见原本神情肃穆的孙悟空看到如此情形,顿时转忧为喜,一脸地如释重负道,哈哈,我道是什么了不得的法术,原来不过是些火龙岩浆,这些对于普通的凡人而言,确实是生命无法承受的热量,可俺老孙乃是堂堂的齐天大圣,当年被太上老官儿将我关在蒸腾着三昧真火火焰的八卦丹炉中锻炼了七七四十九天,尚且奈何不了我,如今才几千度上下的火焰岩浆,又岂在本大圣话下? 想及于此,猴子不由得微微一笑,竟然不闪不避,任由那漫天的火龙烈焰嘶嚎盘旋着将自己紧紧地包围起来,但他身上似乎真有什么宝物护持的一般,身形到处,金光闪耀,使得那些靠拢他身体的烈焰火龙光华黯淡,能量消散,并最终像从未出现过一般,渐渐地消失在虚空中。 见猴子居然不怕自己祭出的火焰,赛太岁不由得心中一凛,转而咬牙冷笑,手臂振动,轻轻地摇动了一下金铃。下一秒,虚空中涌起了一股巨大的黑色浓烟,带着无比呛人的硫磺气息,迅速弥漫了整个天际,将猴子给包裹其中。 在浓厚汹涌的黑烟笼罩下,方圆百里的麒麟山头仿佛成了一个发烟的大锅炉,闷热,呛人,山上的花草树木被剧毒的烟气摧残,不由得叶片凋零,枝干枯槁,化为了齑粉,那黑烟重重叠叠,久久不散,直熏得置身其中的孙悟空口干舌燥,胸闷气喘,咳嗽不止。 猴子鼓满了腮帮刮出道道旋风妄图吹散这熏人的黑烟,无奈黑烟层层而来,漫天塞野,吹之不去,猴子实在是无法可施,难以抵挡,只得闭起眼睛,脚驾祥云,仗着自家的头硬,没头没脑地一路疾飞,也不知撞断碰碎了多少树木顽石,方才逃出剧毒浓烟的笼罩范围,停下了脚步。 孙悟空逃出毒烟的笼罩,只感觉胸口被烟熏得快要炸裂开来,人也热得面红耳赤,晕头转向。他用手指使劲揉搓着被烟熏得火辣流泪的眼睛,咳嗽几声,靠着山石,美美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这才慢慢地缓和下来,心中却不由得暗暗后怕,娘的,紫金铃祭出的火龙烈焰虽不算什么,这漫天的黑烟着实可怕,幸亏俺老孙跑得快,要是再多被笼在其中片刻,非给活活地熏死不可。这第二下的威势已这般了得,若再让他晃到第三下,也不知是怎样惊天地泣鬼神的法门,却让我如何能够抵挡? 苦也,我临行时在师父面前夸下了海口,只要成功窃取赛太岁的紫金铃,管保能把他打得满地找牙,万没想到他的法宝紫金铃着实通灵,被俺老孙用一块巨石远远地压在了对面山头,依然生生地挣脱出来,回到赛太岁的手中,放出来的烟火当真厉害得紧,熏得本大圣上天入地,满世界乱窜,全没了半点脾气,若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岂不是太没面子了?啊,那烟火虽然铺天盖地,终究是无根之物,若用老官儿的玲珑芭蕉扇扇上几扇,必定能将它们刮得没了半点踪迹。常言说得好,恶鬼也怕人缠,老官儿虽然抠门,俺老孙耍起赖皮来在他宫门前嚷上三天三夜,不怕他不将宝扇借了给我。 第一百零八章 雷君助阵 猴子打定主意,正准备翻身纵上云端,却听得身后响起了一阵呼唤声,一个喊的是师兄,一个叫的是大圣。猴子蓦然回首,不由得惊喜交加,从山背后赶出来的正是八戒和木吒二人,各自擎着手中兵器,急火火地追上前来。 八戒嘟囔着嘴,兀自埋怨道:“猴哥,你当真好生惫懒,咱们之前不是合计好了么,你和天枢先摸进獬豸洞去偷出那妖王的宝贝,等得手之后再发信号,咱们三个一起动手攻打洞门,管保能将赛太岁一网成擒也。好嘛,我两个在山间等了老半天,也没见到你发送得手后的信号,却又不按计划自顾自地与那妖怪干起仗来。” “咱们也是瞧见山间烟火突起,才知是那妖王祭起宝贝,大发神威,唯恐你有所闪失,这才巴巴地赶过来看个究竟,瞧你这般灰头土脸的狼狈样,一准是吃了亏,被那妖王给打败了。” 猴子到了此时才如梦初醒,拍着脑袋,痛心道:“唉,别提了,那紫金铃原本是被俺老孙偷到手的,只怪我有了天枢这个内应,行窃的过程太过顺利,一时间得意忘形,却把与两位兄弟的约定给忘了个一干二净,想着凭借一己之力,便要将妖王势力给一举歼灭。” “那妖王膂力虽强,技法上远不是俺老孙的对手,一番争斗下来,给本大圣打得手忙脚乱,相形见绌,眼看着我施展神威,举起金箍棒将他牢牢地钉在了土层中,就可逼得他乖乖就范,拱手投降。” “哪知就在这关键时刻,那赛太岁竟弃了手中大刀,把手一招,原本被我用一块山大的巨石压在山林中的紫金铃居然就冲破了巨石的压制,一路飞驰着回到了妖王的手中。” “他既有法宝在手,随意地施展开来,喷火放烟,弥天蔽日,熏人耳鼻,俺老孙为这毒烟所逼,口干舌燥,急火攻心,自知不敌,便只得败阵而逃,远远地飞遁至此。” 木吒耸了耸肩,尴尬地吐舌道:“大圣虽然行事冲动,顾前不顾后,这其中也有我不可推卸的责任,是我忘了告知大圣,那紫金铃果然通灵,威力强大,万化无方,必定要贴上菩萨亲自书写的符咒,方能禁制不动,非是那山大的巨石所能够压制的。” “不过我今日就是奉了菩萨之命,拿了几件法宝,专门前来克制他紫金铃的威力,对症下药,有的放矢,必定能够将他擒拿矣。” 悟空闻言喜出望外,眉开眼笑道:“妙哉,菩萨果然明察秋毫,心细如发,早知如此,就该让你小子出手,俺老孙也不用被那黑烟熏得抱头鼠窜,投路无门了。” 八戒摆了摆手,极不耐烦道:“罢了罢了,既然如此,废话少说,咱们这就前去攻打洞门,早日擒拿妖王,救出秀女,快些儿回去朱紫国喝酒。” 却说獬豸洞前,赛太岁挥动法宝收了黑烟,又侧起耳朵倾听了半天,依然没听到半点声息,方才确信猴子已经驾云遁逃了。眼看着獬豸洞外宽广的原野上树倒石颓,满目焦黑,赛太岁不觉无奈地叹了口气,郁闷不已,叵耐孙悟空竟如此强力,打得本大王都没了半点脾气,慑于他的威势,本大王被逼无奈在门前放起了烟火,看着眼前这般的萧条光景,只怕要经历十几个春秋才能稍稍恢复些生机。 战斗终于告一段落,赛太岁觉得异常疲惫,用力挣扎着想要从陷坑之中爬出,然而孙悟空用万钧巨力将他的下半截身子牢牢地钉在了地层里面,让他直使出了吃奶的劲,依旧纹丝不动,挣脱不出半分。 妖王又使出全身的劲力尝试了好几回,直累得筋疲力尽,徒劳无功,恼得他怒火中烧,破口大骂:“娘的你们这帮兔崽子,平日里养着你们,吃饭领赏个个争先,一副大义凛然、全然不顾性命的样子,真要有个风吹草动,一个个脚底抹油,跑得比猴子还快,真是叫人郁闷。我说里面还有没有喘气的,快把老子从这地缝里拉出来,要再晚些时,今后你们就别想再有安生日子过。” 大王真是气急了,恶言恶语地骂了好几回,被关得严丝合缝的洞门才稍稍地打开了一条细缝,从那缝隙里探出来一个小妖的脑袋,小心仔细地观察了半天,确定没有丝毫的危险,高大的洞门忽然猛地一下打开,从里面呼啦啦地拥出来上千号小妖,把夹在地层中的赛太岁团团围住,又是下跪,又是磕头,一个个如丧考妣一般,泪如泉涌,哭声震天。 一个小妖边哭边抽自己的嘴巴,说自己深受大王的大恩,却慑于强大孙悟空的威严,贪生怕死,撇下大王一人独自逃生,当真是忘恩负义,猪狗不如。还一个小妖也是满脸沉痛地下拜磕头道,是啊,小的也深为先前的行为而感到羞愧难当,无地自容,这才出门来向大王负荆请罪,乞求宽恕,若当真能以此身代替大王受苦的话,小的倒情愿即刻就化为飞灰湮灭,却也在所不惜。旁边的几个小妖见实在是无话可说,便跳着脚大骂孙悟空强横,大王一直对他礼遇有加,百般容让,他却竟敢逞凶作恶将大王砸进这陷坑里面,无以自拔,当真是可恶至极,这般地无法无天,肆意妄为,当受天条责罚,降下雷霆来将他的身体击成碎末,魂困九幽,永世不得超生。 小妖们你一言来我一语,表忠心的表忠心,骂街的骂街,吵吵嚷嚷,众说纷纭,却似乎全然忘了,首先要将大王从这陷坑里拯救出来,解脱他的苦厄。 见这一众小妖在自己面前围了个水泄不通,搞得空气紧张,闷热烦躁,还全没有半点行动,说的都是极度没营养的话语,赛太岁气得两眼赤红,排开众人,骂咧咧地怒吼道:“妈的,都给老子闭嘴,本大王还没死呢,却哭什么丧?我说你们要是都没事干的话,就赶紧想法把老子从这地缝里拉出来,我的下身此刻已麻木了,没了多少知觉,若是残废了不能行动的话,我叫侍卫们也把你们的腿脚打断,要你们都陪着老子躺担架。” 话一出口,小妖们方才如梦初醒,悚然动容,急忙七手八脚地挤上来要来拉扯大王,只是人数实在太多,这般挤挤挨挨的,还没怎么动手呢,就都撞在了一起,一个个滚倒在地,揉肩搓背,叫苦连天道:“大王,您英明,我等都是愚顽之人,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将您拉出陷坑呢?” 面对这群笨蛋,赛太岁也是彻底无语了,直气得脸红脖子粗,咬牙切齿道:“娘的,这泱泱数千之众,就没一个脑子好使的么?来,你们两两站立排好队,最前面的两个抱着本大王的胳膊,其余的就都抱住前面那人的肩膀,也无需太多人,只排上百八十号人,大家一起用力,也足以将本大王拔出陷坑来了。” 小妖们闻言心悦诚服,齐声高呼大王英明,却是人人争先,七嘴八舌地争论着都要抢夺这份功劳,赛太岁听得头都炸了,瞪着眼咬着牙,只没口子地骂道:“娘的,平时不出力,在这节骨眼上却有什么好争的,随便划拉上百个身强力壮的就行。” 看着被选出来的那一百多名小妖眼冒精光,雄赳赳气昂昂地拥上前来就要来扯自己的胳膊,赛太岁直吓得脊背发凉,把手一撑,慌忙摆手道:“等等,我寻思都是娘生肉长的,又不是萝卜,万一要是卡得太紧,你们再这么用力一拔,还不把本大王生生地扯成两半了?不成不成,这个方法太过危险,咱们还是得另想办法。” 一个小妖躬着身子,一脸谄媚道:“大王乃是万乘之躯,金贵得很,若是这般强拉硬扯,必定有所损伤,依小的之见,不如让小的们拿铁锹先把大王身边的土松一松,然后再用几个兵丁,亦可将大王轻轻地从土层中给拉出来,那岂不是更加地简便安全?” 赛太岁不由得眼前一亮,止不住地点头赞叹道:“妙哉,这果然是个好主意,小子,这千百人中,就数你小子最聪明,值得栽培,待本大王出来之后,定要好好地封赏于你。” 那小妖听了心花怒放,受宠若惊道:“多谢大王,多谢大王赏识,那咱们还等什么,赶紧拿铁锹把大王给挖出来。” 身后小妖答应一声,忙不迭地跑回洞中寻找铁锹,不多时,就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妖扛着铁锹来到大王脚边给他松土。然而妖王脚下的土层经过孙悟空上百次的重力锤击,已经变得坚硬非常,浑如铁板一块,饶是那样锋利的铁锹砸下去,也仿佛砸在顽石上面一般,梆梆生响,纹丝不动。几百个小妖轮番动手,都如同砸在铜墙铁壁上面,松动不了半寸土地。 小妖们全都傻了眼,面面相觑,交流眼神,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就连赛太岁也苦着脸,一筹莫展,心想着自己堂堂的一代妖王,莫非真要老死在这土层中么? 第一百零九章 怒火冲天 就在大家尽皆懊丧郁闷之际,又一个小妖转着眼珠,献出计策道:“大王,咱们可以在远处土质疏松的地方挖出一条沟渠,然后慢慢地朝着陷住大王的土层挖掘,等到了铁锹难以进入的地方,就拿水来浇灌土层。这土层虽然坚厚,未必就是严丝合缝,没有半点缝隙,只要土层还留有些许缝隙,水份就能渗透进去,等土层吸饱了水,变得湿润,就会渐渐地分化瓦解,分崩离析,到时候要救出大王,岂不是易如反掌?” 话一出口,赛太岁击节称叹,连声道:“好好好,这计划更是绝妙,小的们,本大王何其荣幸,在咱们獬豸洞泱泱数千之众里,还有你们这几个人才,那大家就辛苦些,这便开动吧。” 这或许是数百年来,大王第一次如此地盛赞他们,小妖们直激动得热泪盈眶,精神振奋,当下嗷嗷大叫,热情洋溢地挥动着铁锹投入工作。这可是上千小妖同心协力,发奋劳作,也不过短短数分钟时间,就挖出了一条深深的沟渠,一直挖掘到赛太岁周身十丈方圆的土地,尽都是坚如磐石一般,难以突破。 于是小妖们就采取先前那个小妖以柔克刚的法门,从远处山涧中打来一盆盆的清水浇灌到土层里面,在小妖们坚持不懈,千盆万盆清水的不断浇灌下,那样浑然天成、坚如磐石般的土层终于吃透了清水,渐渐地分散脱落,随着水流掉入装满清水的沟渠之中。小妖们见状欢呼雀跃,立马用铁锹不住地敲打着松动的土层,将大王轻轻地从陷坑中架了出来。 赛太岁的双脚由于埋在地层中太久,气血不畅,麻木不仁,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小妖们只好抬来一乘软轿,将他一路簇拥着抬进洞去。终于能够重获自由,赛太岁的心情格外畅快,竟破天荒地对着手下小妖一通地夸赞,直乐得一众小妖喜笑颜开,忘乎所以,连走路都有些轻飘飘了。 待一众人进得妖洞,关上大门,隐在云层深处的悟空三人才缓缓地现出身形,八戒甚是郁闷,一脸惋惜道:“猴哥,这是多好的机会啊,趁着妖王被卡在陷坑的时候,直接冲过来痛打落水狗,纵然杀不了他,灭掉这帮小妖总不费半点吹灰之力,这下倒好,让那赛太岁成功突围,咱们又要辛苦征战一场,方才能够将他一网成擒,岂不是多此一举?” 猴子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道:“八戒,你虽说得有理,但俗话说得好,穷寇莫追,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是堂堂的一代妖王,要真把他给逼急了,保不齐还能做出什么倒行逆施的恶事来。” 八戒听了很不服气,咬着牙,瞪着眼睛道:“猴子你莫要故弄玄虚,给自己开脱罪责,他都那般模样了,还能搞出什么倒行逆施的恶事来,快别笑死人了。” 猴子耸了耸肩,不紧不慢道:“人呐,总要有点敬畏之心,凡事不要做得太过,把人给逼急了,不会有什么好处。毕竟他是观音菩萨座下的金毛犼,修炼了千万年,道法精深,潜力无限,若是把他逼得太急,他虽没有手段奈何我们,随便爆发一下内劲杀伤自己总可以吧,木吒是奉了菩萨之命前来擒拿他的,你若就这么把他给逼死了,却让他如何回去向菩萨交代?” 听猴子说得有理,八戒一时竟无言以对,转而又面带冷笑,不怀好意道:“臭猴子跟了师父不到一年,竟领悟出这许多的人生道理来,什么人总要有点敬畏之心,凡事不要做得太过,把人给逼急了,不会有什么好处。你若真懂得这般道理,想当年也不会搅扰天宫,闹翻天地了,逼得玉帝发拜帖求请佛祖如来出手,施展法力将你在五行山下压了数百年,算是没捞到什么好处。” “然而道理是道理,做人是做人,就你那睚眦必报的阎王脾性,受了别人的冒犯,大动肝火,便要发作,大杀四方,哪还顾得了什么天条王法,人生道理,存着半点儿敬畏之心?” 这话却戳中了猴子的软肋,气得他面耳赤红,火冒三丈,但既把这样有涵养的话说了出去,便没好意思再发作,只得撤棍在手,咬着牙,恶狠狠地道:“这臭猪头,少说几句,没人把人当哑巴给卖了,你既这么有空,倒不如到得下方去打门,好哄那妖王出来。” 八戒一听毫不在意,扛着钉耙大刺刺地落下云端,二话不说,对着那高大宽阔的洞门卯足了力气狠狠地筑上一耙,登时就砸出了一个大窟窿,然后他就跟得了多大的彩头一般,得意洋洋、兴高采烈地站在洞门前,扯着嗓子向洞内的妖王叫阵挑衅。 看着八戒一脸享受、乐此不疲的表情,木吒干笑一声,弱弱地问道:“大圣,怎么你们每次攻打妖洞,就跟有多大仇恨似的,都跟他们的洞门过不去,这其中可有什么缘故不成?” 悟空听了哈哈大笑,故作高深道:“惠岸啊,自封神一役之后,你已有数千年不曾在三界走动了,实在是孤陋寡闻,有些跟不上形势了。试问哪家哪户,这门面不是他们对外的象征,若是门面被打破,便是赤裸裸地挑衅侮辱,常人尚且无法容忍,更何况是平日里就心高气傲、杀伐独断的一代妖王,又怎会甘心呆在洞里受这份窝囊气,而不跳出洞来与咱们理论的道理?这样一来,咱们就可以与他作正面交锋,而不必担上风险进到那有可能机关重重、别有洞天的妖洞去,受他们的牵制,何乐而不为呢?” “再说你看妖怪们直接面对咱们的除了一扇洞门,还有别的东西么,不打破了给他们点提醒和震慑,还能做什么呢?” 木吒听了频频点头,幽然感叹道:“是啊,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虽伴在菩萨身边,久沐教化,受益良多,却真不如大圣这般远历千山万水,艰苦修行,所得到的果业精深啊。” 正慨叹间,獬豸洞的大门轰然洞开,赛太岁怒气冲冲地斜倚在软轿上,由几个小妖抬着出现在洞门口,他身后簇拥着一帮小妖,洋洋洒洒,怕足有数千余众。小妖们一个个手拿着武器,目露凶光,嗷嗷咆哮,哗啦一下冲上前来,将悟空三人团团地围在垓心。 没想到赛太岁一出手就动员了这许多小妖,八戒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激灵,当下挥舞着钉耙与悟空二人靠背而立,满心戒备,严阵以待。 赛太岁圆睁着一双牛眼,怒目瞪视着孙悟空,不由得怒火中烧,破口大骂:“孙悟空,你好生惫懒,老子刚从陷坑里出来,还没喝上一口水呢,你就巴巴地赶来打破我的山门,是何道理?啊,怪道还敢前来,原来是请了帮手在此,才那般地无法无天,有恃无恐。” “不过你也未免太小看我獬豸洞的实力了,我便是不用紫金铃,就凭你这区区三口人的微薄战力,又如何能是我洞中数千兵丁的对手?” 听他说得狂妄,木吒微微冷笑,一把撤出身后背着的吴钩宝刀,迈前一步道:“好孽障,你休得猖狂,且睁大你的眼镜看看,本行者却是何人?” 听这声音煞是熟悉,赛太岁定睛一看,不由得身躯一颤,失声道:“惠岸行者,你如何在此,莫非我此番私逃人间,已经被菩萨知道了么?” 木吒冷哼一声,万般不屑道:“废话,菩萨她感应三界,无所不知,无事不晓,更何况你离开普陀山整整两百年,菩萨就算再怎么失察,也该算到你渎职私逃,祸乱天下了。” 赛太岁闻言面如死灰,语声颤抖道:“那你既然在此,菩萨却在何处,莫非又他妈地躲在暗处,想着法算计我呢?” 木吒咬了咬牙,凛然正气道:“量你区区的一头孽畜,菩萨又何须亲自出马,由本行者代为收复,便已绰绰有余了。” 听他言语倨傲,赛太岁原本灰败的脸上却早已恢复了血色,只见他将身子往后仰了仰,惬意地伸了个拦腰,朗声大笑,玩世不恭道:“惠岸行者,并不是我金毛犼为人狂妄,但我有紫金铃护身,只要不是菩萨亲来,放眼三界我又惧得何人?你是菩萨身前的护法,而我却是她胯下的坐骑,虽然分工不同,总也算是师出同门,我这般地敬你三分,也不过是看在菩萨面上,并不是因为怕你。” “你若识趣的,趁本大王还没发火之前,乖乖地驾云滚蛋,若真个撕破脸皮,动起手来,就休怪本大王不顾同门情意,翻脸不认人了。” 这番话分明就把木吒贬低到了尘埃之中,充满了挑衅与不屑,让血气方刚的惠岸行者如何能够忍耐,只见他将满口银牙咬得咯咯乱响,面耳赤红,衣袂飘飘,惠岸行者倏地把手一招,手中宝刀铿锵一声,寒光凛冽,慑人心魄。 第一百一十一章 吸气功法 面对如此凌厉的攻击,孙悟空心中暗赞一声,竟然不闪不避,双足点地,带着绑缚在自己身上的几十条绳索,如陀螺般疾速地旋转起来。他身带着万钧之力,旋转后所产生的力量更是何等地强悍,让那些拉绳索的小妖即便使出了吃奶的劲,也自把持不住,伴着几声凄厉的惨叫,他们就如同几十只待宰的小鸡一般,随着猴子身上的绳索牵扯,身不由己地朝着垓心疾速飞来。 那十几个手持长枪的小妖正全神贯注地向着悟空这边俯冲,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听得砰砰几声巨响,就与那几十个牵绳索的小妖撞在了一起,直磕得头破血流,脑浆迸裂,一齐摔在了地上。 虽然成功地击破了这两部分小妖,猴子头顶和下盘的小妖却不作片刻停留,眼看着猴子身法已老,避无可避,一个个眼冒精光,齐声嚎叫着冲突上前。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孙悟空突然间眼眸赤红,双拳紧握,狂性大发,只见他面目狰狞,全身上下金光闪闪,罡气迸发,手舞着各般兵器堪堪地就要触碰到他身体的数十个小妖不由得口吐白沫,五官扭曲,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这样强大的力量直接地反弹回来,与身后莲花阵中的上百个小妖撞到了一处,咕噜噜地滚翻在地。 霎时间,孙悟空周身上下爆发出无比凛冽的杀意,恍恍如上古魔神一般向着众小妖迈步前行,被撞翻在地的上百个小妖面带惊恐地看着如此可怕的齐天大圣,不由得浑身颤抖,战意全无,当下连滚带爬地躲入身后的阵法里面,只求离这个狂暴凶残的猴子越远越好,再也无意与之拼斗厮杀。 就在这时,莲花阵中传来八戒高亢而凄厉的惨叫声,孙悟空心中没来由地一颤,蓦然回首,原本离散纷乱的小妖又重新回归到重重的花瓣之中,而他身后站立的八戒和木吒二人早已失去了踪影,想必是被小妖放翻,给抓了起来。 两个强大的助力悉数被擒,让原本斗志满棚孙悟空的战意瞬间跌落到了低谷,恍惚之间,面前朵朵的莲华又开始疾速地旋转起来,孙悟空仿佛听到了无数小妖的喊杀声,从四面八方、各个不同的角落刺出来无数的长枪大刀,直往自己周身要害招呼,让即使拥有七十二般变化、金刚不坏之身的齐天大圣也禁不住有些手忙脚乱,无法全然招架。猴子情知无法抵挡,直恨得牙龇目裂,气冲牛斗,只得收了棍子,双足点地,腾空而起,却是逃了。 而底下的这班小妖却也是筋疲力尽,苦不堪言,这重瓣莲花阵法看似威力强大,玄妙精深,但为了要达到迷惑和震慑敌人的目的,他们需要时刻不停地奔走旋转,非但十分消耗体力,还搞得头晕眼花,口干舌燥,十分地痛苦。 然而为了打败强大的齐天大圣孙悟空,保全这余下近千小妖的性命,小妖们虽然体力不支,痛苦万分,也只能紧咬着牙关,暗暗地忍耐下来。眼看着孙悟空因八戒二人被擒,强大的心理防线在瞬间瓦解,就此不战而逃,小妖们心中大喜,颇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那根紧紧绷住的心弦既已松懈下来,慢慢涌上心头的便是精疲力竭后的疲惫和无力,他们一个个仰天朝天栽倒在地,嘴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身来。 过了许久,小妖们稍稍地恢复了些许体力,这才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满面春风簇拥着八戒和木吒,将两个人压到了赛太岁面前。看着被绑成粽子般相似的两个人,赛太岁心中得意,呵呵冷笑道:“惠岸行者,凭你的本事连本大王的一班手下都打不过,何敢大言不惭地要与本大王为敌,岂不是自取其辱么?” 木吒呸地一声,剑眉竖起,高声呼喝道:“好孽障,你只仗着人多将我两个擒下,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就将本行者放开,咱们两个单打独斗,方知我的本事。” 他虽说得豪迈,赛太岁却表现得毫不在意,当下轻嗤一声,万分鄙夷道:“败军之将,何足言勇,先不说本大王此刻腿脚麻木,不便战斗,便是身体好时,既已将你擒下,又岂有放虎归山、自寻烦恼的道理?你既出自观音门下,于我也算作师出同门,我也不想刻意地为难你们,要吃给吃,要喝给喝,只劳烦你们在我獬豸洞中做一个长久的俘虏,也免得放出洞再与本大王为敌。”说完,他便把手一招,小妖们抬着两人就往洞里走。 见他满脸的得意,八戒直恨得面红耳赤,咬牙切齿,翻着白眼,没口子地骂道:“臭妖怪,你且少得意,我猴哥还在外面呢,他必定上别处去搬来救兵捉拿于你,就你这小小的洞府,只手翻覆间就可破成碎石瓦砾,却还在那里自鸣得意,炫耀夸口,可不笑死人么?” 一提到孙悟空,赛太岁不由得很伤脑筋,郁闷地挠着头皮道:“娘的,孙悟空这个逃跑将军还真不是盖的,这样固似铁桶的阵法都能让他给挣脱出去,实在大出本大王的预料。不过不妨事,任他天南地北地寻找帮手,只要请来的不是南海观世音菩萨,这阎浮世界中还有哪一个能是本大王紫金铃的对手,咱们自可以关上洞门,高枕无忧的。” 见八戒不管不顾,只不住口地痛骂自己,赛太岁却表现得甘之若饴,轻描淡写道:“猪八戒,我劝你还是省些力气不要这般激动了,本大王出身佛门,修身养性,虽然平日里为了发泄情绪,多少有些喜怒无常,杀伐独断,但真到了高兴的时候,宠辱不惊,唾面自干,这点涵养还是有的。再说老子独霸一方那么多年,不知坑害了朱紫国多少无辜君民的性命,自忖他们当恨我入骨,少不得日夜咒骂祈祷,要我短命早死,遭受天谴,较之他们的刻薄恶毒,你这一番痛骂却又算得了什么?” “本大王若当真有心计较的话,岂不要累一个半死,也早已发下狠心,将那西番朱紫国灭上了千百回,又怎可能大发慈悲让它存在到今日?我所信奉的宗旨是,他骂任他骂,我横随我横,我本就是这獬豸洞中为害苍生的一代妖王,堂堂正正地呆在此处,你有本事就来洞府中将我杀了,光在那里痛骂着过过嘴瘾,于我又有什么损害?” 见八戒被自己这一番抢白,顿时语塞当场,真个就不骂了,妖王心中得意,畅然摆手道:“小的们,今天大家表现不错,将战死的兄弟们好生地掩埋起来,便随着本大王进洞,各按战功,人人得赏好酒三壶,肥肉十斤,你我要举洞欢饮。” 小妖们闻言欢喜不尽,一个个下跪磕头,欢声如雷,随后又十分殷勤地簇拥着大王的软轿进了洞门。赛太岁回头望了望被钉耙砸出个大窟窿的洞门,心中不免又一阵懊恼,只好叮嘱小妖们再另寻块大石头将那窟窿给堵上,免得落了獬豸洞的门面。 在一阵喧嚣之后,掩埋尸体、打扫战场、找石头堵窟窿的小妖也陆续地进了洞门,接受大王的封赏,从远处缓缓地飞来一只极小的绿眼苍蝇轻轻地叮在了其中一个小妖的脖颈上面,也随着他们一起进入这幽深静谧的麒麟山獬豸洞。 此时此刻,在獬豸洞偏殿内,贪狼星文天枢与春娇之间那充满火药味的对视仍在继续,其实这样全神贯注的对视是极耗精神力的,只是双方谁也不服气谁,且箭在弦上,只好便咬牙坚持,全没有半点放弃的韵味。 文天枢心念一动,忽然觉得没意思了,便很理智地将目光错到了一边,然而春娇却不识好歹,满心以为是自家的气势将对方给压倒了,迫使对方俯首称臣,容让了自己,她心中得意,咯咯地娇笑道:“呦,妹妹可是西番朱紫国新进献来的秀女么,果然长得落落出尘,分外标致,想必已使出了全身的解数,要将大王迷一个神魂颠倒吧?” 听出春娇言语中的讽刺意味,天枢嘴角微微地牵出一丝冷笑,也不生气,盈盈地春娇道个万福道:“姐姐说笑了,小女子何德何能当得起姐姐这般谬赞,假如天枢没猜错的话,似姐姐这样玲珑剔透的人儿,必定是獬豸洞内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大王身边的红人春娇姐姐吧?” 春娇闻言并不谦虚,既清高,又冷傲地闷哼一声道:“嗯,小妮子倒是挺有眼色,居然一下子就把本姑娘给认出来了,确有点儿过人之处。” 见春娇一副很是受用的表情,天枢心中暗暗地腹诽了一阵,脸上却笑得更加灿烂了:“姐姐,您又何必过谦,您声名远播,威慑四方,莫说这小小的麒麟山界,便是咱朱紫国的百姓,谁不知道您是大王身边的红人宠妃,足以左右大王的思想,决定咱们国内数十万生灵的生死存亡?不说别的,光看您这一身冠冕堂皇的装饰,就知非姐姐莫属,若换了别人,还有谁能拥有如此华丽昂贵的服饰呢?” 第一百一十二章 破解音波 话一出口,春娇即便对天枢仍旧充满着敌意,那张板起的粉脸却再也生硬不起来,仰着头,止不住地呵呵笑道:“小妮子倒是会说话,但我也算是对朱紫国的风土人情有一定的了解,遍查城中百姓的姓氏,并没有哪一家是姓文的,再看你的言谈举止,气质容貌,更非那些下等庸俗的民家秀女所能比拟。” “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凭你这样美艳的姿容,足可以宠冠六宫,封后为妃,去哪个王国不好,偏偏要到我这污垢酸腐、暗无天日的獬豸洞来,用美色蛊惑我家大王,究竟是有何居心?” 面对春娇咄咄逼人的质问,天枢心中暗自称叹,妙哉,看来这春娇在獬豸洞中恃宠横行数百年,人老成精,并不是毫无道理的,瞧这份见识和心机,比起赛太岁还要高上几分,我可得小心应付,莫要着了她的道才好。 然而天枢毕竟也是混迹后宫多年、深谙宫廷斗争的人物,心下虽然提防,表面上却不露分毫,非但如此,一双饱含秋波的眼眸更加温顺地注视着春娇,不亢不卑地拱手作揖道:“姐姐果然是目光如炬,一眼就看穿了妹妹的身世底细,实不相瞒,自我祖爷爷那一辈时,确实是东土人士,但由于家境贫寒,身逢战乱,才不远万里,举家逃难至朱紫国,时至今日,已过了数代人,自问言谈举止与国中的百姓无异,周围的邻居也无人知晓我家的身世,不想到了姐姐面前,竟无所遁形,被一语道破,当真恍如天人一般,让妹妹我好生钦佩。” “你说凭我的美丽容颜,足可以宠冠六宫,封后为妃,其实你又哪里知道我的苦处,这西番朱紫国当年虽号称一方大国,但由于常年累月地向大王贡献岁赋,搅扰着国库空虚,民生哀弊,土地分崩,使得一方强国沦落为一个三流国家,荣光不再。常言说得好,墙倒众人推,这方强国既然变得民贫积弱,国土分崩,先前慑于它的强大威势而纳贡称臣的那些邻国们便纷纷地独立开来,非但不再纳贡,反而仗着自家国中兵强马壮,时常带着兵马进犯朱紫国的疆界。” “朱紫国国库既已空虚,无法统御百姓,又时不时地受到邻国兵马的侵扰,国王急得焦头烂额,无可奈何,只得命令军士们到国中强拉壮丁以补充兵员戍边,我的两个弟弟就是在这次大征兵中死于敌军之手。” “我文家由此而家道中落,人才凋零,而我也对国家和君王的威仪失去了信心,想着若要给两位无辜的幼弟报仇,靠着国家的力量是绝无可能了,我便主动地参加国中秀女的选秀大会,想着若有幸敬奉到獬豸洞中服侍大王,赢得大王的宠幸,就可说服大王引洞中妖兵征伐西方诸国,为我那年幼而不幸早夭的两位弟弟报仇。” “姐姐啊,我是个抛弃家国的不祥之人,孑然一身,别无长物,此生唯一的目的就是要取得大王的宠幸,引得大军为我两个无辜失去的幼弟报仇。请你莫要以我为忌,相阻于我,不然我即便拼得一死,也誓要与你为敌。” 话一出口,春娇忍不住呵呵冷笑,轻嗤道:“好一个巧嘴的小妮子,你说的这番话算是在威胁我么?果然有胆识,想我春娇仗着大王的恩宠,一向横行无忌,说一不二,就连大王麾下的元老重臣,也无不忌惮我三分,凭你一个小小的秀女有何能耐,竟想着要撼动我的地位,这般地威胁于我,当真不要命了么?” 见春娇动了真怒,咬牙切齿,面目狰狞,言语张狂,天枢却毫不在意,针锋相对,神情傲然道:“凭什么?就凭我这般地青春美貌,凄楚动人,春娇,我给脸叫你一声姐姐,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是一号人物了。不过你活了那么久,也真够老的,品味还这么低下,瞧你打扮得那叫什么啊,人模鬼样的,让人看着忍不住心里发寒。你是积年的暴发户么,头上要插那么多发钗,脖子上挂那么多项链,也不嫌累得慌。” “拜托,有点自信心好不好,你是担心大白天地不能把人吓死,把脸涂得跟个白无常相似,能有多大的魅力?再看你这身衣服,好看是好看,重得跟副铠甲似的,是在炫耀你够膀阔腰圆,勇力国人么?更可笑的是你穿着这一身五光十色的宝衣,脚下却踩着一双木屐,走起路来像个鸭子似的,就不怕脚底打滑,摔断你的狗腿么?” 女人最在意的就是有人质疑自己的容貌和穿戴上的品味,如今天枢在这两点上表现出来对自己赤裸裸的鄙视,让春娇出离愤怒了,只见她两耳赤红,面目张狂,用大力使劲地扯落头顶上的几把珠钗,撕掉肩胛骨外边的珠链,直挣得身上无数的宝石珠子落在地上乱蹦,恶狠狠地咆哮道:“娘的小浪蹄子,你以为老娘愿意打扮成这样,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一副扮相十分地骇人,能活活地吓死人么?就只怪大王的品味畸形,还一天一个想法,搞得我颇有些应接不暇,就只好将所有他有可能认为好看的扮相全部呈现在自己身上,任他挑选,我再刻意地打扮一番,方才能取得他的恩宠也。” 天枢听了呵呵冷笑,万般不屑道:“错了,你这样想却是大错特错了,并不是大王品味畸形,一天一个想法,而是天天看着你觉得腻歪了,嫌弃你年老珠黄,青春不再了,这才鸡蛋里挑骨头,随意指摘你服饰上的疏漏,可怜你还当了真,将自己打扮成这样一副可怜的模样,任他像看小丑一般挑选你所要穿着的服饰,着实可笑。” “不然你看我这般青春美貌,即便是不施粉黛,照样迷得他神魂颠倒,样样事情都顺遂我的心意,这样的条件,又岂是你所能够比拟的?” 话一出口,春娇直恨得咬牙切齿,瞪着眼,喘着气,犹自不信道:“不会的,不会的,我与大王相厮相守这两百年,一直相濡以沫,不离不弃,他一向宠我怜我,任我使性胡为,若当真嫌我老丑的话,洞中年轻美貌的朱紫国秀女有的是,他若想要垂怜她们,百八十年前就已经行动了,哪里还轮到你这浪蹄子?” “所以这番话必定是你为了想要刺激老娘,故意说出来挑拨我和大王之间的关系,并不是真实,就冲这一点,我就得好好地教训你一番,免得你不知我獬豸洞的规矩,由着你这般没大没小地搅扰是非、颠倒黑白。” 话音刚落,春娇便把手一招,身后几个跟随的秀女心领神会,面色狠厉,摩拳擦掌地上前要给天枢张嘴。岂料天枢凛然不惧,长身而立,恍恍如谪降下凡的仙子一般,落落出尘,尊贵无比,那些秀女慑于她身上爆发的无形压力,不由得遍体生寒,脊背发凉,竟无一人胆敢上前冒犯她的威严。 春娇看在眼里,更加地杏眉倒竖,怒不可遏,忍不住扬起手来对着她们又打又骂,无奈这些秀女就浑似泥塑木雕一般,任凭她百般地责打辱骂,始终低着头,没敢上前一步。 这般情形,似乎格外地好笑,惹得文天枢禁不住捧腹大笑,花枝乱颤道:“姐姐,你难道还不明白了,人说我的气质容颜,与当年的那位金圣宫娘娘也不遑多让,大王并不是不爱美色,也不是不嫌弃你年老珠黄,只是没遇到让他怦然心动的,所以才一贯地由着你任性胡为,而对洞中的秀女不理不睬,不闻不问。” “但如今我文天枢来了,大王也就不会再无动于衷,听之任之,而我也誓要将大王给你的宠爱全都抢夺到手,让他凡事以我的意志为前提,再不看其他别的女子一眼。可以说,由于我文天枢的到来,你春娇在獬豸洞中横行无忌的日子算是到了尽头,我劝你还是莫要嚣张,尽量夹着尾巴做人,不然若是不慎冲撞了本姑娘,他日必定十倍百倍地回报,你信也不信?” 听天枢这般地言语张狂,咄咄逼人,全不把自己的威严放在眼里,春娇直气得浑身战栗,连连跳脚,只见她钢牙错动,面目狰狞,站在地上边跳边嚎道:“反了反了,小小的一个秀女,就敢这般地藐视本姑娘,当真是没有王法了,掌嘴,快给老娘上去掌嘴,难道你们都成木头了么,连一个行动的都没有。反了反了,你们这帮欺软怕硬的软骨头,是见她年轻貌美,搔首弄姿,必定会得大王的宠幸,就想着要巴结她,不敢轻易地得罪于她?好好好,你们不打,你们害怕,老娘我可不怕,就由我来亲自教训这个害人的小浪蹄子,看谁还能拦着我?” 春娇把话说完,抬手一掌就往天枢胸前拍来,她似乎深谙拳脚之道,这一掌拍得掌风凌厉,力道凶猛,怕足有上百斤的力量,若是被她正面拍中,天枢非给打个重伤吐血不可。 第一百一十三章 被困金铙 面对如此强悍的攻势,文天枢依旧巍然不动,不闪不避,那样睥睨天下、不可一世的气度,让一旁跪着的秀女们不由得面面相觑,惊叹不已,真不知春娇这一掌拍到,该会造成一个怎样的结局? 春娇本欲在气势上折服文天枢,才作出这一番攻击态势,眼见她对自己依然是一副有恃无恐、不屑一顾的表情,心中的怒气更盛,当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得娇喝一声,身法不停,掌风如电般直向天枢胸口要害处拍来。 可没等春娇将手掌递到天枢身前数丈,猛然间就觉得掌心刺疼,仿佛有千万根钢针生生地扎在手掌上面,随着内中经脉的搏动,激起一阵阵锥心刺骨的疼痛。春娇惨呼一声,以为是中了什么暗器,急忙抱着受伤的手掌纵身向后暴退数丈,惊魂甫定,又羞又怕,低头检视手掌,却不免有半点伤痕。 春娇满心疑惑,抬头冷冷地逼视着文天枢,待看到她身上那件霞光艳艳、翩然起舞的五彩霞衣时,禁不住瞳孔收缩,面带惊惧道:“不,这不可能,这不是那死鬼娘娘穿着的那件霞衣么,怎会穿在了你身上,莫非是她的阴魂附在你的身上,专门回来向老娘报仇的?但老娘不怕,当年你贵在金圣宫娘娘时我尚且能够压制你,难道你今日变作这个骚蹄子的模样,我就怕了你不成?” “不过你别以为穿了这一身霞衣,我就制不了你了,我折腾你的手段可多着呢,陈娟儿,快回内殿将大王赏赐给老娘的青锋宝剑拿来,这妖孽乃是金圣宫娘娘的鬼魂从地府里出来向我们寻仇的,今天我非要涤荡妖魔,将这贱人砍成两段不可。” 话一出口,那个名叫陈娟儿的秀女陡然间打了个激灵,双股颤颤,两手乱摆道:“不成的,奶奶,她是大王新纳的贵人,虽穿着金圣宫娘娘当年穿过的那件霞衣,却未必便是娘娘的鬼魂附身,您若就这么贸然地把她给斩杀了,惹得大王雷霆震怒,怪罪下来,却该如何是好?” 陈娟儿不说则已,出言之下更无异于火上浇油,春娇蹭地一声跳了起来,一巴掌将陈娟儿拍了个踉跄,怒声咆哮道:“闭嘴,我叫你拿你便去拿,大王若是怪罪下来,我自担着就是,却与你何干?莫说她乃是金圣宫娘娘投胎转世,专为进洞来寻我报仇,便是她如今在我面前搔首弄姿,百般挑衅,他日若是得了大王宠幸,执掌大权,焉有我的好处?我倒不如趁她此时还不过是个小小的秀女,未能养足气力,先下手为强,趁势便将她给砍了,一了百了,大王即便发怒,又怎会抛开我追随他数百年的情意,轻易地把我给杀了与她陪葬?” “常言说得好,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若执意在我面前磨叽,耽误了老娘的工夫,我便先杀了你清理门户,又有何妨?” 或许是春娇往日的积威太甚,陈娟儿闻言之下不由得脸色大变,当下一个猛挣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跑出得门去捧来大王赏赐的宝剑,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递给春娇。 春娇接过宝剑,胆气更壮,登时擎着剑柄缓缓地拔出剑身,随意地在空中耍了几个剑花,那一汪如碧泉般清洌的剑身闪烁着森冷的寒光,映照着她那张由于极度的兴奋而变得越发张狂和狰狞的面容,显得分外可怕和诡异,吓得在她身旁跪着的几个秀女脸色煞白,浑身颤抖,当下止不住地向后退却,再不敢有分毫劝阻。 春娇挥剑起势,锋利的剑尖直指向天枢娇艳美丽的面容,桀桀怪笑道:“小贱人,老娘不会让你死得那么痛快,我要先划画你那张可爱诱人的小脸蛋,看你还拿什么去勾引大王,然后我再把你的皮肉一寸一块地划拉下来,淋上狗血,贴上恶咒,让你死后连幽冥鬼府的勾魂使者也没法将你领进地府,我要你生生世世都不得再转世投胎,与我为敌。” 眼看春娇已彻底地陷入疯狂,发出阵阵令人发指的笑声和咆哮,周围的秀女一个个都噤若寒蝉,面如土色,止不住地在那里发抖。然而文天枢却神色不动,只用一双明眸冷冷地瞪视着春娇,眼睛里充满了极度的轻蔑和挑衅,春娇不看则已,一看之下怒气更甚,她再也按捺不住,暴喝一声挥剑直往天枢脸上斩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从偏殿门外迅疾飞来一只绿眼的苍蝇,贴着春娇的面孔弯弯绕绕地直转起圈来。春娇眼看着就要将天枢剐骨毁容,以发泄内心的愤恨之情,冷不丁地飞进来一只苍蝇挡在了自己面前。苍蝇虽小,却晃得春娇眼花缭乱,头晕目眩,当即便收住宝剑,撇了天枢,哇哇狂叫着挥剑要将那苍蝇砍落。 然而这苍蝇虽说只有米粒般大小,动作却极其灵敏,春娇的剑锋虽然凌厉,莫说斩不到它的身体,就连它脚上的半根腿毛都没能够削下来。而这苍蝇似乎存心要跟春娇作对,仗着灵巧的飞行技能,来回环绕,娇小的身体始终不离她面门数寸,但无论春娇如何挥剑斩击,都无法将之斩杀或赶走,当真是让人火冒三丈,不胜其烦。更何况春娇正憋着满肚子怒火没能发泄,面对一只小小苍蝇的挑衅亦无可奈何,直恼得她暴跳如雷,气冲牛斗,竟挥舞着宝剑满屋子地追杀苍蝇,惹得周围的秀女低着头,想笑又不敢笑,只得苦苦忍耐着,直憋到了内伤。 就在春娇全力追杀苍蝇的时候,这只惹人厌烦的苍蝇居然在空中绕了一个极其诡异的圆弧,霎时间,春娇就感觉头昏脑涨,精神一阵恍惚,眼前的景物也陡然间一分为二,上下左右地摇晃。春娇的眼皮越来越重,双脚也像是灌了铅一般,脚步蹒跚,异常沉重。 春娇使劲地晃了晃脑袋,想要摆脱这种困倦无力的感觉,可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猛地一绊,身子腾空,便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她手中那柄锋利的宝剑也随之脱手,哗啦啦地摔落在地,溅起满屋啷当的回响。春娇却像是失聪了一般,浑然不觉,只慵懒地蜷缩着身体,竟旁若无人地呼呼大睡起来。 没想到一桩有可能极其惨烈的流血冲突居然瞬间反转,以这样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结局落幕,秀女们显然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由得面面相觑,目瞪口呆,但慑于春娇往日的余威,当真没有人胆敢上去叫醒她,生怕她是在那里故弄玄虚,只待人放松警惕之后,便陡然醒转,暴起伤人。 就只有大美女文天枢十分不屑地看了睡熟的春娇一眼,缓缓地闭起双眼,若无其事地摆开架势,做起了瑜伽。随着春娇的倒地酣睡,原本喧闹的獬豸洞偏殿迅速地冷清下来,而她带来的这一班秀女却显得十分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就只得保持原样,悄无声息地跪伏在地,生怕再发出来半点声响,惊醒了春娇,搞出更多的乱子来。这般景象,就好似老师在责罚门下犯了错的弟子一般,别样中多少显得有些可笑。 时间过去很久,春娇依旧蜷缩在地上呼呼地睡得香甜,文天枢闭着眼睛,保持着优美的高难度动作,犹如佛像一般,不动分毫。但只苦了跪在地上的这一班秀女,一个个直跪得龇牙咧嘴,面目扭曲,也不知这样苦痛的煎熬何时才到尽头,真个是让人难以忍受。 这时候殿门外人声鼎沸,脚步纷踏,似乎是赛太岁犒赏部下回来了,秀女们不觉脸色大变,当即便收起痛苦的表情,腰板挺直保持着跪立的姿势。 不一会儿,几个小妖气喘吁吁地抬着斜靠在软轿上、身形硕大的妖王赛太岁,一路小跑着奔进门来。虽然腿上有伤,行动不便,但能够力挫强敌,擒拿俘虏,妖王的心情还是很好的,一路上谈笑风生,志趣高昂,刚到门口就跟天枢打起了招呼:“哈哈,美人儿,你可真是本大王的福星啊,今日本大王仗着百年前所创的阵法,打败了眼高于顶、不可一世的齐天大圣孙悟空,相信足可以扬名立万,傲视三界了。” 大王猛地看到偏殿里多了这许多人,而且氛围还如此诡异,禁不住有些纳闷,疑惑道:“美人儿,本大王才出去不到一个时辰,偏殿内怎么来了这许多人,地上咋还躺了一位呢,看模样倒挺眼熟,想是我身边的近人,来人呐,上去把她给扶起来,待本大王好好地瞧上一瞧。” 大王有令,小妖们岂敢怠慢,当即分出三两个来,搀着春娇的胳膊将她给翻了过来。乍一见春娇那张被涂得比墙面还白的面容,赛太岁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身子猛地往后一仰,若不是身旁的小妖眼疾手快,及时扶住,当时就得翻下软轿,摔在了地上。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东来佛祖 被小妖搀住的赛太岁心神未定,坐在软轿上使劲地拍着胸脯喘气,呆愣了半天方才缓过来道:“妈的,这究竟是何方妖孽,脸白得跟雪山毛人相似,是吃熊心豹子胆了么,居然敢跑到本大王的獬豸洞来撒泼,当真不要命了。来人啊,把这活腻歪了的孽障给老子叉出去乱刀分尸,扔到山涧里示众,以儆效尤,让林中的山精地怪们都看看,敢跑到老子的洞府来惊吓本大王,究竟是个什么下场。” 小妖们闻言躬身领诺,一人擒住春娇的胳膊刚要把她拖出门去,身后边跪着的秀女陈娟儿连滚带爬地冲到赛太岁轿前,磕头如捣蒜道:“大王莫要动手,这是春娇奶奶,春娇奶奶啊。” 这话犹如平地里一声惊雷,震得赛太岁寒毛倒竖,一愣一愣的,赶紧摆手让小妖们停下脚步,心中犹自不信,咬着牙,恶狠狠地冲着陈娟儿冷哼道:“胡说八道,春娇的面容本大王怎会不熟悉,怎可能跟这鬼玩意一般,脸白得跟个僵尸相似,你这秀女一味地要阻拦本大王,莫非与这妖孽串通一气,想着要造反作乱,暗地里图谋本大王么?” 见大王神色狠厉,居然怀疑自己要造反作乱,陈娟儿吓得脸色煞白,身躯颤抖,却依然坚定地拦在偏殿中央,再次下拜磕头道:“冤枉啊,大王,这位真是春娇娘娘,她是为了要讨得大王的欢心,跟这位贵人争宠,才用粉底将面容涂成了这般模样,实实地就是她本人,不会有错。” 赛太岁闻言把眼一瞪,骂一声道:“这小妮子还敢狡辩,春娇平时虽然穿着另类,还尚有一定的界限,哪可能奇葩到装扮成这副鬼模样?这哪里是为了要取悦本大王,分明是想活活地把我给吓死啊,我不信,这必定是个别处的妖孽,不是春娇。” 春娇咬了咬牙,再次俯身磕头道:“大王明鉴,小女子身份低微,命如草芥,即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明面上欺瞒大王。奶奶前几日差了有来有去出门去采买几样物事,他甚是机敏,不知从哪儿倒腾来一盒白色的细粉,名叫做粉底,看着软软香香的,煞是细腻,听说将它抹在脸上,就能起到增白润肤的功效。” “奶奶见了甚是欢喜,一直珍藏着没舍得用,今日听闻大王新纳了个贵人,长得倾国倾城,美丽尊贵,心下极是愤恨不平,当即精心打扮了一番,又将这压箱底的粉底给拿了出来,尽数地抹在脸上,便巴巴地赶来参见大王,欲要于这贵人一较高下。只是她一向骄纵惯了,无有敌手,如今跳出来一个贵人要与她争夺大王的恩宠,火急火燎的,不免忙中出错,又忘了有来有去当时的谆谆告诫,将满盒子的粉底一下子全都抹在了脸上,果然使得面皮又白又厚,非但起不到增白润肤的功效,反而导致她的面容白得没有了人色,变得恐怖狰狞,看来着实吓人。” “不过她真是春娇奶奶本人没错,大王若是不信,只管叫小的们拿盆清水来将她脸上的粉底给冲淡了,必定可以恢复她的本来面目。” 赛太岁听得一愣一愣的,转而哈哈大笑,万般不屑道:“妈的,又是有来有去这个鬼东西在背后使坏,每次出去都倒腾几件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惊吓老子,这下可好,让那孙猴子在暗地里给谋害了,倒让本大王落一个耳根清净。我说春娇也真是的,不懂装懂,这粉底估摸着只可稍稍地在脸上抹上一些,才可起到增白润肤的功效。她倒好,有钱人不怕粉底多,没头没脑地全都给抹上了,物极必反,看这脸白得跟堵墙相似,莫说是人了,连鬼都能吓死好几个。” “不过她这又是怎么回事,本大王还没说要把她怎么样呢,她这般蜷缩在地上莫非装死不成?” 陈娟儿不觉得有些尴尬,支支吾吾地道:“因春娇奶奶要与贵人在容貌上一较高下,就带着咱们几个姐妹来到偏殿之中,不想在言语上冲撞了贵人,被她施了法术,使得奶奶一直蜷缩在地,呼呼大睡,至今没能醒来。” 天枢闻言骤然睁开眼睛,射出一道凌厉的寒光紧紧逼视着陈娟儿,一字一句道:“你这秀女少在那里避重就轻,分明是她举剑要来杀我,如何是我施了法术让她这般呼呼大睡,甚没道理也。” 赛太岁这才看到摔落在地的宝剑,先是一愣,然后怒气冲冲地咆哮道:“是啊,这果然是我赏赐给她的青锋宝剑,怎么着,是我这数百年来将她给娇惯坏了,越发地任性胡为,目无法纪了,居然敢明目张胆地仗着宝剑来砍杀本大王心爱的美人儿,难不成真以为她春娇才是这獬豸洞的主人么?” “陈娟儿,你给老子听好了,这美人儿乃是本大王平生所爱,你且莫要欺她初来乍到,昧着良心替你的主子说话,若让本大王查出你竟敢当众欺瞒我,纵使你主子一心想要偏袒于你,我也照样能让小的们拔了你的舌头。妈的,两百年不曾在她面前发威,真当本大王变作病猫了不成?”见大王震怒,陈娟儿吓得面如土色,抖如筛糠,就只知道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却早已说不出半句话来。 文天枢冷哼一声,幽幽地叹口气道:“大王若真要替妾身出气,就只管叫醒她的主子对峙,何必一味地只敢为难她一个区区的下人,甚是无趣也。” 赛太岁闻言虎目一瞪,扬声道:“美人儿这是说哪里话,整个麒麟山獬豸洞一向都是本大王一人说了算,却哪还有我不敢做的事情,不就是找春娇对峙么,这有何难,我这就叫小的们将她给弄醒,查明事情的原委曲直,若真是春娇行事鲁莽,冲撞了美人儿,本大王必定秉公论断,责令让她磕头纳福,给你赔个不是。” 天枢只耸了耸肩,表情淡然,不置可否道:“只盼在春娇醒来,问明真相之后,大王能够恪守承诺,秉公办理,莫因为她的态度蛮横,胡搅蛮缠,而让妾身受了委屈。” 想起春娇往日强横无理、只可杀不可辱的泼辣心性,要想她向美人儿赔礼道歉怕是比登天还难,但话已说了出去,就如同泼出去的水一般,再也收不回来,赛太岁心中暗靠一声,妈的,事到如今,也只能抱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看一步了。 大王向着天枢讪笑一声,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为她主持公道,便挥手招呼小妖们想法将春娇给弄醒。小妖们拱手领诺,几个人围着春娇折腾了老半天,无论是推攘呼喊,还是捏鼻子掐人中,都没能将沉沉睡去的春娇奶奶叫醒。 赛太岁见状眉头微皱,心说不会又中了孙猴子瞌睡虫的招了吧,就打发身边的一个小妖出门去弄盆清水来浇醒春娇。当那盆甘洌的清水没头没脑地浇到春娇脸上之后,春娇奶奶猛地打了个激灵,活像是河里游泳的虾米被人抓住了尾巴一般,一下子蹦得老高,用手使劲地抹了抹脸上滴淌的水珠。 春娇奶奶浑似受了极大的侮辱,龇牙咧嘴地抓过落在地上的宝剑,指着文天枢破口大骂:“好你个小贱人,居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老娘,当真以为我手中的宝剑不利,杀不了你么?” 眼见春娇这般情况,事情的原委早已经一目了然,赛太岁不由得面如冰霜,高声厉喝道:“春娇儿,本大王在此,还敢无礼行凶么?看你这满脸满身的粉底清水,都不嫌丢人么,还不赶紧收了宝剑,给我退出去梳妆打扮,随后再来偏殿与美人儿赔罪。” 见是大王,春娇陡然一惊,转而娇嗔似地跺跺脚,撒泼道:“大王,奴奴这回可是吃了大亏,你怎不好生地安慰于我,还一心只偏袒这天杀的小贱人,让我给她赔罪,可比杀了我还难。” 春娇这一身扮相本就不敢恭维,此刻还是往日那般装痴撒娇,扭捏造作,丑态毕露,看得赛太岁恶寒不已,浑身的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妖王强忍着满心满腹的肉麻恶心,龇了龇牙,干咳一声道:“春娇儿,你也算是堂堂的一殿贵人,总是这般要打要杀的,成何体统?本大王都看见了,人家美人儿正儿八经地坐在偏殿之中,又哪里惹到你了,你平白无故地跑到这里来又是挥剑,又是嚎叫的,还向本大王恶人先告状,当真是岂有此理。” 见大王十分难得地没有出面维护自己,却反而替文天枢说话,春娇更是嫉妒得怒火中烧,一时间理屈词穷,脱口而出道:“大王你有所不知,若不是她有意地激怒于我,奴奴又怎会不顾及自家的身份与脸面,这般地拔剑相向呢?而她先用言语挑衅于我,再使个邪法将我给当场迷晕,让奴奴在满洞的弟兄们面前丢人现眼,颜面尽失,大王不帮着奴奴找回面子,却反而为了这个贱人那般地呵斥于我,要我给她赔罪道歉,当真是太伤奴奴的心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馋嘴和尚 天枢听了也不生气,只微微地冷笑道:“姐姐,你还真是不讲理啊,明明是你自己急火攻心,乱了心脉,就此昏厥的,凭我一个弱不禁风的平凡女子,身无半点法力,有何能耐把你给迷晕了,说出来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再说我好好地偏殿里呆着,既没招你,也没惹你,凭什么说是我有意要惹怒你,巴巴地跑到我这里来要打要杀的,还恶人先告状,在大王面前倒打我一耙,编派我的不是,天底下还有这等不讲理的事情么?” 春娇闻言顿时语塞,她原是容不得天枢在大王面前跟自己争宠,这才兴师动众地来到偏殿,刻意要挑天枢言语上的疏漏,好借题发挥,给她一个下马威,以借此打压她的气焰,在大王面前扳回一城,不想天枢避重就轻,拿自己无故上门挑衅的问题作文章,让春娇无论怎么解释,都感觉是自己有错在先,无可辩驳。 然而春娇毕竟是个久经世故的人物,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恨恨地解释道:“我是听闻你平白无故地穿上了死鬼娘娘的那件五彩霞衣,寻思着莫非是她死后的冤魂附体,从地狱里爬出来要与大王不利,这才不顾一切地跑到偏殿来探查你的口风,若有不协之处,即便担上被大王责难的风险,也誓要将你抹杀,防患于未然。” 天枢闻言轻嗤一声,冷笑道:“姐姐,你说这话也未免太搞笑了,大王一身的战力盖世无双,我即便是金圣宫娘娘的冤魂附体,也不过得些微末道行,连姐姐手里的宝剑都抵挡不了,如何能对付得了大王?你也莫要拿大王的安危作挡箭牌,而为自己的行为文过饰非,未免要贻笑大方。” 赛太岁听了不住点头,随声附和道:“是啊,这霞衣是本大王领着美人儿一起去拜谒金圣宫娘娘灵体之时,想是感应了娘娘的灵识,有意要与本大王为难,不让我亲近美人儿,便将这霞衣脱出来套到了美人儿身上,而美人儿之后的行为举止都与先前的一般无二,决计不是娘娘的冤魂附体,此事本大王亲身经历,看得真真切切,焉能有假?” “至于你所说的邪术,我也曾经历过,那是我酒醉之时,疏于防范,不慎着了那孙猴子瞌睡虫的道,却也似你这般,憨憨沉睡,叫唤不醒,若不是美人儿着小的们用冷水将我泼醒的话,只怕本大王到现在还在偏殿之中呼呼大睡,人事不知呢。她若真是金圣宫娘娘的冤魂附体,一心想要寻本大王报仇,就决计不会错过那样一个绝好的机会,焉有出手救我的道理?” “我看分明是你心怀嫉妒,容不得美人儿在本大王面前得宠,才蓄意地挑拨离间,要破坏我与美人儿之间的感情,本大王一向以宽厚治洞,念在你多年来悉心侍奉本大王的份上,便大发慈悲,暂且地饶恕你这一回,还不赶紧收了这口宝剑,乖乖地回寝殿去梳洗打扮一番。” 见大王的态度呈一边倒趋势,一心只为了文天枢撑腰说话,春娇心中的怒火更盛,但事实俱在,铁证如山,却也容不得她信口雌黄,再加辩驳,春娇暗暗地咬着牙,忍着气,下拜为自己开脱道:“大王明鉴,奴奴确实愤不过这小妮子在大王面前分享我的恩宠,便心怀忌妒,想着要借机发难,打压她的嚣张气焰,但我本意只想在言语上胜她一筹,从未想过要与她动手,伤及她的性命。” “但不想这小贱人见识高远,词锋甚利,我于口角之间,不由得渐渐式微,落了下风,却是这下贱的奴婢欺心,见风使舵惯了,眼看着奴奴不敌小贱人牙尖嘴利,张口结舌,无言以对,便从旁递给我这一把宝剑,大王也知奴奴一向气量狭窄,容不得他人冒犯,一时间怒火攻心,乱了心智,才会顺手接过这把宝剑,一意地要与这贱人为难。” “大王,奴奴虽然有错,却也是这该死的贱婢一心想要讨好奴奴,用心险恶,才陷奴奴于不义,其实她的这般举止,与奴奴的本意大相径庭,还请大王海量,千万饶恕奴奴这一回吧。” 见大王回过身来,用杀人般的眼神冷冷地瞪着自己,陈娟儿吓得面如土色,浑身颤栗,她一下子瘫软在地,连连磕头道:“大王饶命,奴婢不过是个下贱的奴才,事不关己,如何敢起歹意想要谋害贵人?是奶奶一心想要为难贵人,带着我等一干奴婢闯上门来冷嘲热讽,肆意挑衅,不想贵人牙尖嘴利,长于辩驳,奶奶渐渐不敌,恼怒之下不顾一切,起了杀心,便仗着强势逼令奴婢回寝殿抱来大王爷爷赏赐的宝剑,一心只要谋取贵人性命。” “奴婢心中害怕,也曾竭力地劝说奶奶数回,无奈奶奶杀心已起,蒙蔽心智,非但听不进奴婢的良言相劝,反而威逼奴婢若不将宝剑取来,便要先索取奴婢性命。可怜奴婢乃是区区一个下人,位卑言轻,命如草芥,若是强行违拗奶奶的严令,必定没有好果子吃。” “奴婢为了保全自己一条性命,只得违心地替奶奶抱来宝剑,若论罪责,也不过是个协从之罪,万不至于像奶奶方才所言,胆大妄为,擅自欺心将宝剑递给了她,还请大王爷爷垂恩施德,千万详查,莫要让奴婢含冤受屈,无辜枉死啊。” 陈娟儿话说到此,止不住地痛哭流涕,泪如雨下,磕头也如小鸡啄米,时刻不停,就连额头磕破,不断地有鲜血涌出,也恍如不觉。 春娇见状两眼赤红,暴怒非常,一个箭步上前将她踹翻在地,使劲地往她头上脸上踢着,骂声不绝道:“该死的小贱婢,我白养活你那么多年,死到临头还敢抵赖,胡乱地攀扯起人来。却不是你心生歹意,将那宝剑递了给我,害得老娘在大王面前丢尽了脸面,百口莫辩。” “你却还敢昧着良心喊起冤来,即便大王慈悲不治你的罪,我却也要维护正义,清理门户,岂容你这样狼心狗肺、卖主求荣的贱婢活在世上?” 春娇一意要撇清自己,将这场祸事转嫁到陈娟儿身上,故此下手极狠,没几下就将陈娟儿踢翻在地,却仍旧狠了心地踹踢,直踢得她满脸青紫,口眼流血,蜷缩着身子在地上跪着,状似崩溃一般地嚎啕大哭,却慑于春娇的威严,没敢躲避,亦不敢拿手抵挡。然而她越是哭泣,就越激发了春娇的愤怒与凶性,越发没命地朝着她的脸面踹踢,陈娟儿的哭泣声越来越小,只怕不一时就会被春娇踢得死于非命。 这般残忍的局面,当真是令人发指,但在场的其他秀女、小妖乃至于赛太岁似乎都麻木不仁,无动于衷,想来早已经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 然而文天枢却着实地看不下去了,只见她咬着牙关,双拳紧握,缓缓地上前道:“春娇姐姐,不是我这个做妹子的看不起你,俗语说得好,好汉做事好汉当,你也算是堂堂的一殿之主,又怎可昧着良心,将全部的罪责推诿到一个小小的下人身上?” “人家陈娟儿也着实不易啊,不但要任劳任怨,任打任骂,关键时刻还要舍出自己的性命和尊严,替你挡污水,被黑锅,你非但不感激她这般的忠心,危急关头还妄图掩人耳目,杀人灭口,用这样残忍的手段折磨于她,这岂是为人之主所应该有的担当和表现?像你这样不厚道的主子,若是长此下去,只会寒了奴才们的心,试问以后谁还会真心实意地替你着想,服侍于你?” “春娇,我告诉你,陈娟儿当真是一个忠心的奴婢,当初你酣睡之时,由于这张比粉墙还白的面皮,把大王吓得虎躯颤抖,魂飞天外,险些儿从软轿上面摔了下来。若非陈娟儿据理力争,拼死挡在大王面前,为你求请分辩,大王早已命令小的们把你大卸八块,斩为了肉泥,哪里还容你在这里耀武扬威,百般刻薄地虐待于她?” “陈娟儿,你这样的忠心换来的却是什么,是主子无情的抛弃和出卖,让我这个外人看着都觉得齿冷。这样的主人你若还跟着她,即便这次能够勉强地涉险过关,保全下一条性命,他日未必就有这样的好运。” “因为今天的这件事注定将会成为她心头的一根尖刺,是她忘恩负义,将所有的罪责都推诿到了你的身上,虽然她表面上不承认,内心深处必然会觉得对不起你,使她的良心十分不安。而像她这样一个目空一切、自视甚高的人物,又不可能会拉下脸来给你安慰,补偿于你,为了让自己活得安心,过得舒坦,她会想方设法地为难你,讽刺你,鞭挞你,只有将你从她的生命中彻底地抹掉,她才会觉得浑身舒坦,大大地松上一口气,又重回到她那种心无挂碍、快乐舒畅的生活。” “所以说,陈娟儿,自她打算出卖你的那一刻起,你两个的主仆关系就算是到了尽头,你若还跟着她,含屈受辱、身死命陨便将是你最终的命运,而且我敢断言,这样的日子必定不会太久。” “陈娟儿,你是个聪明人,也是个我比较欣赏的忠于主子的奴婢,此刻大王也在面前,就让他为咱们作个见证,你便舍了春娇,来我身边服侍。我文天枢在这偏殿之上打下包票,只要我还活在獬豸洞中,她春娇若是胆敢到这里来兴师问罪,动你一下指头的话,就让我的容颜枯槁,身形臃肿,青丝落尽,成为天底下人人唾弃鄙夷的丑女人,如此重誓,你可愿意相信我的诚意?” 第一百一十六章 弥勒气度 文天枢指着自己的美丽容颜发下了这等毒誓,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动容,感佩叹服。一众人尽都呆住了,就连蜷缩在地、痛哭流涕的陈娟儿也停止了哭泣,她缓缓地站起身来,让过了挡在自己面前的春娇,挺直腰身,迈开步子向着文天枢走来,虽然她的膝盖由于跪得时间太久,导致走起路来多少显得有些蹒跚,但她仍然十分坚定地走向天枢,一小步一小步的,没有半点的停顿和犹豫。 眼看着自己的得力侍女投向敌人的怀抱,春娇暴怒非常,她伸手抄起落在地上的宝剑,呛啷一声指向陈娟儿的背脊,高声厉喝道:“陈娟儿,你给我站住,像你这样姿色平庸、毫无才艺的秀女,当初若非老娘罩着你,你怕早已被受尽凌辱指责,身死沟壑,连躯体也已化为了一堆白骨,任凭山间的鬣狗豺狼吞食啃咬。” “这些年你跟着我,虽说平常也受些责骂,却也是吃香的喝辣的,着实地风光了一阵。今日你是替我背了黑锅,受了委屈,又有这小贱人叫嚣着要为你撑腰,你便要抛弃老娘多年来对你的恩泽,执意地与我为敌么?” 陈娟儿蓦然回首,怔怔地看着春娇,泪水又禁不住哗哗地流了下来:“奶奶,这些年确实承您照顾收容,像我这样无才无貌的贱婢才没有受人欺凌,安安稳稳地存活了下来。然而,你却从未像眼前这位贵人一般,将我们当作个人看待,我们虽一向勤勤恳恳,尽忠尽责地服侍你,却从来没你说过半句好话,有过半点肯定,但遇到您心情不好的时候,便是横眉冷对,任打任骂,全然不顾场合地点和我们的尊严感受。” “我等虽都是下等的贱婢,却也是个有血有肉,有脾气有情感的人,只是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才这般地含污纳垢,逆来顺受。然而通过今天这件事,我才深深地体会到,人若没有半点儿血性,即便是活在这天地间,也只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全没有半点生趣。我此刻的离开,并不是为了要与你为敌,而是觉得已经过够了这样毫无血性的生活,即便下一刻就被你杀死,我也要堂堂正正地离开你,重拾我内心久已湮灭的尊严和血性。” “尊严?血性?”春娇闻言微微一愣,侧着脑袋,用像是看到怪物一般的眼神看着陈娟儿,难以置信,语气森然道:“你一个小小的下等贱婢,有什么资格跟老娘谈尊严,着实好笑。想你这样的贱婢,就如同我豢养的牲畜一般,我要你生就生,我要你死你就死,你难道还敢反抗不成?” 情知不能跟她这样奴颜媚态、趋炎附势的人讲明白这番道理,陈娟儿只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多言,转过身,昂着头,继续迈步向文天枢走去。 见自己这般出言恫吓,以死相逼,依然无法让陈娟儿回心转意,春娇禁不住彻底愤怒了,只见她面色铁青,手舞着宝剑向前紧走几步,将锋利的剑尖直抵在陈娟儿脖颈上面,语气森然道:“贱婢找死,自古就只有主子抛弃奴婢,却哪有奴婢抛弃主子的道理,若是我不答应放你,你即便是死,也只能做我春娇辖下的鬼魂,哪里容得了你自家作主?” “好娟儿,今日确实是奶奶错了,我在这里向你赔个不是,你还随我回去,前尘往事,孰是孰非,咱们便就此带过。从今往后,我穿什么,你就穿什么,我吃什么,你就吃什么,这总可以了吧?” “但倘若你不识好歹,执意要投入这贱人门下,我便在这里把话挑明了,只要我春娇还有一口气在,定要挥剑将你斩为两段,这是你改过自新、悬崖勒马的最后机会,你自己掂量一下吧。” 但陈娟儿虽看着性子怯懦,内中的血性一旦被激发出来,却表现得十分倔强,当下对春娇的威胁恫吓全然不放在心上,依旧脸不红心不跳地迈步向前,大有以死明志、一去无回的决然韵味。 眼见着再也无法挽回陈娟儿执意离去的决心,春娇两眼赤红,杀机陡现,暴喝一声道:“小贱婢,老娘好说歹说,几乎将身段降到了尘埃里,你却全然不给面子,执意不肯悔改,当真是要寻死么?既然如此,索性一了百了,我便成全了你。” 她自把话说完,抽回宝剑直往陈娟儿背脊上斩落,那锋利的剑刃闪着森森寒芒,悄然而至,若是一剑砍实,毫无置疑地就能将陈娟儿砍成了两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文天枢霍然回身,从石桌上抄起一只酒瓶就往春娇脸上砸来。春娇正自勃然怒发,全神贯注地仗剑要将陈娟儿斩杀,冷不防一个黑色的物体裹着雄雄气劲直向自己面门处奔来,她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情急之下不及多想,下意识地回剑将那酒瓶击个粉碎,却终究躲不过破碎酒瓶中洒出的酒水,没头没脑地淋了她一身。 春娇不由得怒火更盛,咬着牙掸去身上的酒水,挥着宝剑欲要进行冲杀,然而文天枢已迈动莲步,将身挡在了陈娟儿面前,五彩霞衣上霞光艳艳,锋芒甚利,吓得春娇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激灵,身不由己地向后退出了好几步。 春娇左突右挡试图摆脱文天枢的阻拦,抄着手中的宝剑高声厉喝道:“小贱人,你让开,老娘自用剑杀了这下贱的婢子,却与你何干?你若强要出头,惹动老娘心中肝火,便连带着挥剑将你斩为两段,却休要怪我。” 她虽言词狠厉,文天枢却分毫不退,柔弱的身体就如同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挡在陈娟儿面前,用极其严厉的目光逼视着春娇,不怒自威道:“我本就答应了她的,她若肯舍弃你投入我的门下,我即便是用尽自身的全部力量,也绝不让你动一下她的指头,你若强要行凶,除非是先将我斩于剑下,不然是决计没有可能的。” 面对天枢投来的无比坚毅的目光,春娇没来由地身躯一震,尽管她万般地不肯承认,却实实地在心中生出了几分惧意。此时此刻,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在眼前这位渐渐夺去大王宠爱的美人面前,早已经山河日下,一败涂地。 但春娇着实不甘心,也不肯轻易承认自己失败,她努力地要做最后的挣扎和反抗,试图挽回失去的颜面。而挽回这一点面子的关键,就是眼前这个陈娟儿,无论她是生是死,是对自己失望透顶,还是满怀希望,都要将她争取到自己身边,这样她在往后与这贱人争斗的日子里,才能多少显得有些底气。此刻放在春娇眼里,陈娟儿已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枚棋子,一枚决定自己的成败荣辱、绝不能落入对方手里的至关重要的棋子。 春娇操剑在手,冷冷地看着天枢,几乎从牙缝里迸出一声咆哮道:“小贱人,你让开,不要以为你仗着大王的宠幸我就不敢杀你,谁要是拦着我斩杀这个贱婢,我便第一个杀了她,无论是谁,佛挡杀佛,神挡杀神,绝无二话。” 说完,她便将宝剑举起,作势就要斩劈,但天枢就好似吃定了春娇不敢把自己怎么样,也是神情肃然,只冷冷地回视她,不作丝毫让步,一双流波的眼眸中还充满了不屑与挑衅。春娇不觉勃然大怒,咬牙切齿地,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便挥动宝剑,顺势就往天枢脖颈处斩落。 春娇虽然暴怒,神智尚且清明,知道大王一向痴情好色,在他面前斩杀他所心爱的女子,那是断然不能的,她只盼着长剑递出之时,文天枢便会识得厉害,主动地闪身避让。于是她就可以趁着天枢躲避宝剑锋芒的当口,偷空将她背后的陈娟儿斩为两段,如此一来,这个回合的较量还是自己赢了。 春娇的想法虽好,但事情并不如她想象的那么顺利,当她挥出的剑锋与天枢脖颈的距离只有短短寸许时,文天枢依然面带着无比绚烂的笑容,丝毫不为所动,就连眼皮都没动上一下。 还真是个不要命的家伙,春娇心中赞叹一声,只得收回剑势,将宝剑狠狠地摔落在地,仰天长叹道:“文天枢,你果然好样的,这一局确实是你赢了。不过我仍有十足的理由相信,你与先前那些在门前寻衅滋事的恶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你此番蓄意地挑拨我与大王之间的关系,拉拢我麾下的秀女,用意深沉,其心可诛也。” 见春娇终于在最后时刻收了手,没有伤害美人儿,赛太岁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才悠悠地落了地,听她又怀疑美人儿与之前来挑衅的孙悟空几个有关联,赛太岁不禁把头摇得跟拨浪鼓相似,连忙抗声道:“胡说,美人儿是今天早上被雅俗从朱紫国一路背着到洞府中来的,如何能与那孙猴子是一伙的,当真是岂有此理?不说那猴子是个混世的魔王,亦正亦邪,脾气暴躁,不能容物,便是他自五行山脱身之后,受了大唐高僧唐三藏的降服,专心保着他上西天取经,他师徒四众都是光头的和尚,岂肯坏了自家的修行容一个美貌的女子在取经的队伍之中,就不怕天庭佛界的神人大士们笑话么,此事断然不会,决计不会。” 第一百一十七章 登门挑衅 听大王这般地维护小贱人,春娇不觉得醋意大发,噘着嘴,很没好气道:“大王您真是相信这小贱人,但你可别忘了,这小贱人前脚刚进咱们洞府,后脚那恶人就在门前挑衅,纵然是巧,却也没有这般巧法的。” “再者您说取经队伍中不能接收女弟子,这话我认为是不成立的,大凡得道的高僧,都是修行善法,看透生死的,区区性别上的差异,放在他眼里又何值一哂?在奴家看来,修道之人身边还真应该随着这样一个美貌的女子,这样就可以随时验证他是否真已经修行到了堪透男女之别、美丑界限的境界,真正做到内心不染尘埃,波澜不惊。所以大王单凭她作为女儿身,就认定她不与孙悟空他们相关联,我认为这个论据是不成立的。” 天枢闻言撇了撇嘴,万般不屑道:“春娇姐姐,你当真好缜密的心思,好尖利的口齿,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一意栽赃我与那什么孙悟空有所关联,便总能够想到理由来陷害于我,既然如此,我就不能找出些证据来进行辩驳么?” “你说我前脚刚进獬豸洞府,后脚他们就来到门前叫骂挑衅,便认定我与他们有所关联,这话却是错的,是分明地冤枉了我。因为我朱紫国选秀的日子是确定了的,我是在前一天午时被选定为进献洞府的秀女,今天被雅俗将军从国中带到獬豸洞来的,这些都是在日程上有所安排的。” “而他们却偏偏挑这个日子来到门口叫阵,便只能说是机缘巧合,并非是我的原因,但正因为他们挑选了今天来门前向大王挑衅,就恰恰说明他们与妾身没有关联,若他们真与我相识,又如何会不顾及我的性命,偏挑这个时候与大王对敌,这岂不是直接将我暴露到大王面前,陷我于不义么?” 见天枢说得有理,大王频频点头,春娇嗤之以鼻,翻个白眼道:“你倒也真会狡辩,但岂不知兵法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你既入了洞门,却又叫他们挑此时在门前叫阵,就可向大王证明,你与此事无关,与他们也没有关联。” “但这恰恰就是你混淆视听、迷惑大王的惯用伎俩,你就是他们安插在咱们獬豸洞府的内应,外部攻打,内部接应,方可万无一失也。” 天枢听了呵呵冷笑,抚掌道:“姐姐,你当真是越说越玄乎了,我乃是一纤纤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有何缘法与那法力高强的人物相识,并帮着他们从中取事,内部接应?若真个如此的话,他们此刻在门前叫阵,就该打败大王,杀进洞府,又焉会在阵前失利,铩羽而归的道理,姐姐此言,未免太看得起我这小小的弱女子了?” 春娇冷哼一声,异常愤恨道:“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贱人,证据确凿,还敢抵赖?你是没多少法力,也手无缚鸡之力,但凭这般绝世的美貌,诱惑大王,搅闹洞府,所发挥的作用当可比甲兵万千。看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吧,用美色引诱大王,刻意离间我与大王之间的关系,拉拢我手下秀女投入你的门下,已搅闹得我整个獬豸洞府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了。” “那些恶人有了你作内应,此番必存着打败大王的决心,只是没想到形势逆转,生出变故,被大王打了个措手不及,才会在阵前失利,铩羽而归的。若非如此,大王腰间的紫金铃又缘何会突然失去的?” 见春娇言辞犀利,咄咄逼人,文天枢却始终面色如常,轻描淡写,见招拆招道:“你说我用美色诱惑大王,此乃是我在洞府中立身的根本,这个一点不假,非但是我,姐姐你又何尝不是如此,不然也不会将自己打扮得这般另类,看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 “但说我凭借美色而刻意离间大王与姐姐之间的关系,拉拢你手下的秀女投入我的门下,却当真是冤枉我了。我还不是由于你到我面前来进行责难,为求自保,见招拆招,才引发的这般局面。搅扰得整个獬豸洞府鸡飞狗跳、不得安宁的非但是我,还有姐姐你啊,所谓家门不和生不祥,若你不来我面前吵闹,又如何能生出这许多事端来,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你啊。” 听天枢说自己才是搅扰得整个獬豸洞府不得安宁的罪魁祸首,春娇不由得面色赤红,张目结舌,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咬了咬牙,讷讷地道:“这般既说是我的错,我也就认下了,但大王腰间佩戴紫金铃那么多年,从未有过疏失,怎么你才来了不到半个时辰,就丢失了,明明是你与那恶人串通一气,用酒将大王灌个烂醉,便就趁机从中取事,偷了这金铃,这般罪证确凿,看你如何能够抵赖?” 天枢耸了耸肩,故作委屈道:“我与大王饮酒作乐是真,但要说是我偷了大王腰间的金铃,却当真是冤枉了我,是那孙悟空变的有来有去所为,与我又有何干?” 春娇冷哼一声,痛骂道:“贼贱人,天下有万般作乐的手段,你都不做,偏要选择与大王饮酒,殊不知他前日宿醉,哪里当得起这般猛喝海灌,分明是你与那孙悟空串通,要将大王灌醉,好从中取事也。” 天枢听了顿时撅起嘴,两眼汪汪,作出一副很受打击的表情道:“其实我并不是一味地劝大王喝酒,除此之外,我还给大王跳了一曲掌上舞,大王给我表演了个鲸吞虎饮的绝技,咱们还一起到密室中瞻仰了金圣宫娘娘的遗容,诸般事情都做了,才想着歇一会儿,喝点酒,增进一下彼此的感情,毕竟若论要增进双方的感情,没有比一起宴会饮乐的方法更好更妙的了。” “但我也承认这一场祸事,其中有我不小的原因,害得大王醉倒在地,失了防范,被那猴子变化的有来有去偷去了大王腰间的金铃,还好大王吉人自有天相,侥幸打败了猴头,若是不幸受些伤害,妾身当真是万死难赎其咎也。但若单凭这一点就断定我是那猴子安插到洞府中的奸细,就未免太武断,是冤枉了妾身也。毕竟连大王也将那假有来有去认作是真实,一味地只要痛饮,疏了防范,我一个肉眼凡胎的,又如何识得他的真面目,进而加以提防呢?” “姐姐虽责备的是,但我尚有一事不明,姐姐到这偏殿之时,大王早已经出去了,一众小妖也多跟随在后,又没个人知会姐姐,姐姐是从何得知大王失落了紫金铃的消息,而对妹子我进行责难的呢?” 听她这般说辞,大王又将疑惑的目光投到了自己身上,春娇不觉得大为尴尬,脸颊羞红,支支吾吾道:“这,我从寝殿中出来的时候,大王失落紫金铃的消息就已经传得满洞皆知,沸沸扬扬,但凡是长耳朵的人一听便知,哪里还用得着人知会我,着实可笑。” 天枢闻言不觉得微微一笑,一双明眸早已转向了赛太岁这边,檀口微张,胸有成竹道:“大王,姐姐虽说得笃定,但假如妾身没有记错的话,大王猛然醒悟腰间的紫金铃失却,刚要发作,门外便有小妖冲进来禀报,说是大王的心腹小校有来有去被发现死在了洞府的角落之中,身上的腰牌、服饰一应皆无,脑浆迸裂,鲜血横流,死状惨烈。” “大王听言之下直恨得勃然大怒,暴跳如雷,手舞着大刀闯出门去要与那孙悟空决斗,紫金铃失盗的事情,却就给轻轻地带了过去,并无几个人知晓,而那几个知情的小妖,也都被大王一路领着上了战场,又哪里来得及向姐姐报信?所以姐姐知晓此事,除非是派人在暗处默默地监视大王,不然却又是从何得知?” 见大王听言到此,脸色转变,用杀人般凌厉的眼神看向自己,春娇吓得腿脚发软,面颊发赤,竟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向着大王磕头道:“大王冤枉啊,奴家哪有那么大的胆子,胆敢暗中派人监视大王,我只是买通了当值的小妖,若遇着有什么紧要的事情,便通过密语暗中通过传信的小妖知会给奴家,奴家由此来判断大王的心情,想法取悦大王,并非是刻意要监视大王行踪隐秘也。” “但这小贱人,用心歹毒,百般地挑拨奴家与大王之间的关系,坐实了是那孙悟空派来搅扰我洞内和睦的奸细,不会有错。还请大王为了自身的安危,本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千万处置了她,莫要心慈手软才好。” 天枢听了只是冷笑,连声叹息道:“春娇啊春娇,你既坐实了刺探大王隐秘的罪名,如何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一再地诬陷于我,难道以为大王还会相信你么?再说这般地口说无凭,随意捏造,我又岂肯让你白白地栽陷了我,我是否也可以认为,那孙悟空早已与你春娇相识,便是你看着我夺了大王对你的宠爱,心怀不平,才暗中知会他们前来攻打洞门,好将这般罪责平白地栽到我的头上,大王若是相信了你,处置了我,那才是受你蒙蔽,偏听偏信,错杀了好人哩。” 第一百一十八章 收复黄眉 一听这话,春娇勃然作色,咬牙切齿,拍案而起道:“岂有此理,你这话可真是信口雌黄,含血喷人,我身在獬豸洞中数百年,一向侍奉在大王身边,不与外界发生联系,却哪里有什么机会认识这等歹人,你这话说得毫无根由,就不怕人听了笑掉大牙么?” 天枢听了点头赞叹,抚掌道:“好啊,你这活了几百年的都没有机会认识他们,偏我这活了二十个年头的,就有机会认识他们,两者间的概率孰大孰小,岂不是一目了然?”听她说得振振有词,分外有理,莫说在场的小妖秀女暗暗称羡,满心信服,就连赛太岁也是若有所思,频频点头。 见众人尽都信服天枢的话语,却把自己当作了坏人,春娇直气得鼻子都歪了,愤然咆哮道:“娘的,你这是什么强盗逻辑,认识就是认识,还分什么年岁长短、概率大小?我春娇虽然一贯刁蛮强横,耍赖使性,却自生得光明磊落,顶天立地,那些恶人若在此间,我便可以堂堂正正地出面与他们对决,你却敢么?” 天枢闻言把眼一瞪,勃然振奋,表情洒脱道:“这却有什么不敢的,我文天枢虽说是个弱质女流,不通武艺,但为了证明我的清白,也情愿让大王赏赐我一柄宝剑,上战场去与那恶人对敌,虽肝脑涂地,亦在所不惜。” 见两个人剑拔弩张,互不相让,赛太岁分外不忍,赶紧出面打圆场道:“好了好了,两位都是本大王宠爱的贵人,纵然我獬豸洞数千余众战斗到只剩最后一人,也不该让你两位上阵去杀敌,不然若是传扬出去,却让本大王的面子往哪里搁?两位既都要证明自己与那孙猴子毫无关联,倒也不难,本大王此次出战,施展神威,抓获了两个俘虏,现就绑在后厢的剥皮亭中,你两位只管上前指认一番,孰真孰假,孰是孰非,岂不是一目了然?” 见大王出得这般好主意,两位女子不由得心花怒放,齐声赞叹道:“妙哉,大王这主意出得绝妙,咱们这就前去,指认一番,谁若落后了,就是那奸细。” 两个人刚一把话说完,春娇便抄起摔在地上的宝剑,一个箭步冲出殿门,直往剥皮亭方向奔去,文天枢也一路小跑跟在她的后面,好几次都试图超过春娇,却都被春娇仰仗身法阻挡下来,两个人就这么挤挤挨挨地一路向前冲去,生怕自己落在了后头,被认作是那所谓的奸细。 赛太岁见了禁不住大摇其头,心说争斗中的女人真是又可笑,又可怕,难缠指数比那变化无方、无孔不入的孙猴子还要高上几分,既然她两个都去了,又怎少得了我这个裁判,只可怜我辛苦地争斗一场,连杯热茶都没喝上,就要随着她们两个东奔西跑,家门不幸,一至于此啊。大王心中哀叹,也知道这两位女菩萨自己都得罪不起,只得摇了摇头,把手一招,示意小妖们抬上自己,也跟着去凑个热闹。 其实这剥皮亭虽然名号起得分外恐怖,却不是用来剥皮的,而是一座十分宽敞的牢房,大概是许久不曾使用了,里面的刑具一样皆无,灰尘也积得老高,八戒和木叉都吃饱喝足,被倒吊在柱子上打鼾晃荡,显得分外悠闲。 春娇抢在天枢前面冲进了剥皮亭,龇牙咧嘴,冲着八戒二人大声呼喝道:“我说你两个都别睡了,我来问你们,你两个大老远地跑来攻打我獬豸洞门,却是意欲何为,这般地有恃无恐,不知道天高地厚,莫非内中有什么内应不成?” 八戒正睡得香甜,猛然间听到春娇这一声呼喝,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激灵,微微地睁开朦胧的睡眼,便觑见了春娇那张略有些花了的粉墙脸,直吓得魂飞魄散,止不住地打颤道:“乖乖,看来俺老猪今日大限已到,该是死了,怎么连勾魂使者都提前到了,但这白无常也是赶潮流,怎穿得这般花枝招展,听声音还是个女的,可不奇怪么?” 见这猪头人身的妖怪竟把自己认作是勾魂使者,春娇气得鼻子都歪了,咬牙切齿地骂道:“贼猪头,老娘是来审问你在洞府中是否有内应的,并不是什么勾魂使者,但你若不从实招来,只怕离见勾魂使者的日子也不会太远。” 一听不是勾魂使者,老猪的心顿时放了下来,装出一副很老实的样子,哼哼唧唧地道:“奶奶放心,俺老猪笨头笨脑的,一向老实,不会扯谎,要说内应吧,真个没有,因我猴哥善于变化,早变作个什么小虫儿在大王洞府中探查了一回,了解了虚实,还说顺带着偷了大王的什么宝贝,故此放心了,要咱几个兄弟凭着一身蛮力在门外挑衅,满心以为就能成功,将金圣宫娘娘的遗体夺回去向那朱紫国王炫耀。” “哪知你家大王手段高强,派出几千小妖组了个什么重瓣莲花阵法,就把咱们兄弟两个给逮到了洞府之中,若真有那什么内应的话,直接偷空把人家大王给结果了,哪里还用得着咱们冒着生命危险在外冲杀,还落得个失手被擒的下场,岂不丢脸么?” 春娇不觉哼了一声,指了指天枢,又回指自己道:“既然你说没有内应,咱们却也是无从查证,但你且睁大眼睛仔细瞧瞧,可认得我和面前的这个贵人?” 八戒是个精细之人,见春娇问出这等话来,情知又与查找内应的事情有关,便假意地对着两人看了半点,方才摇着头道:“嗯,这位贵人俺老猪委实不曾得见,但这位奶奶的声音听来倒是有几分耳熟,就是这面皮涂得未免太过雪白,要是拿水洗干净了,或许就能指认个明白。” 春娇一听双脚绯红,跳着脚道:“胡说八道,老娘与你素未谋面,你如何便能听出我的声音,若再乱攀谈时,指定将你这肥猪一刀砍成两半不可。” 八戒闻言并不害怕,反而大喜过望,嘿嘿地笑道:“先前我只凭着声音,还不敢贸然指认,但听你这骂人的口气和架势,分明就是春娇姐姐嘛,春娇姐姐,你不认得我了么,想当年在福陵山云栈洞时,你与我浑家卵二姐结拜成了姐妹,我就是她的倒插门女婿猪刚鬣啊,不想时过百年,你我竟在獬豸洞中相见,只是姐姐现为座上客,我却做了这大王的阶下囚,人生际遇如此不同,当真让人忍不住感叹唏嘘啊。” 春娇一听勃然大怒,咬着牙瞪着眼,声嘶力竭道:“混蛋,谁是你的什么春娇姐姐,老娘一向生活在麒麟山界,从未出得远门,不曾听说有个什么猪刚鬣,与那什么卵二姐结拜成为姐妹,你分明是与这小贱人串通一气,故意地栽陷于我的。” 天枢不觉得冷哼一声,万般不屑道:“春娇姐姐,你是抵赖不过了,却又抬出我来转移大家的视线,我便是与他串通一气,众目睽睽之下,又不曾单独和他说上一句话,如何能示意他陷害于你?再说看他这般呆头呆脑的,也不像是个会未卜先知法术的人,又是如何得知你的名姓,分明就是你与他相识在前,如今却要假作不识,却哪里能够抵赖得了?” 八戒点了点头,哼哼唧唧地道:“我知道姐姐你一向有些儿势利眼,当初与我浑家结义金兰的时候,整日里黏黏糊糊,姐姐长妹子短地叫个不停,也没少来我家里蹭吃蹭喝,但等到我浑家病重归天的时候,几个月都不见你的踪影,什么姐妹情义,拜把子的交情,一股脑地全都抛到了身后。” “我如今既落到了这般田地,也没想着你能解脱我出洞,但亦可念在咱们彼此往日情义的份上,勉强地帮我松一松肩上的绳索,我便也感恩戴德,称谢不尽了,不想你竟昧着良心拒不相认,着实地令人寒心。” 春娇直气得哇哇乱叫,挥舞着手中宝剑咆哮道:“直娘贼,你我二人素昧平生,如何这般地坑陷于我,若再胡言乱语,我便一剑将你的猪头砍下,才见得你我之间的情义呢。” 这时候,随在八戒身边陪绑、一直默默无闻的木吒也回过神来,冷冷地插口道:“你若杀了他时,就是杀人灭口,到时候纵然有千百张嘴,恐怕也说不清了。” 春娇闻言杏眉倒竖,沉吟片刻,方才收起宝剑,恨恨地道:“那我就不杀他,在这里关他个十年八年,也便老实了。” 天枢不觉得呵呵冷笑,言语轻蔑道:“那也不成,就冲你两个往日的情分,保不齐你哪天就会良心发现,夜里偷偷地起来把他们放出,凭着他们两个的战力,暗中偷袭,我洞中人口虽多,一时间猝不及防,还不给他们杀个人仰马翻,尸横遍野么?” 春娇把眼一蹬,愤恨不平道:“你且少在那里含血喷人,这般杀也不是,放也不是,照你的话说,难不成还把他们给放了么?” 第一百一十九章 敲诈弥勒 话一出口,文天枢哈哈大笑,抚掌道:“春娇啊春娇,事到如今,你的狐狸尾巴总算是露出来了,大王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们给擒住,凭你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把他们给放了,这样还敢说你与这猪头没有瓜葛么?” 见天枢这般地胡搅蛮缠,咄咄逼人,春娇百口莫辩,直恨得七窍生烟,分外懊恼道:“我只顺着你的言辞,随口说出这番话来,你便拿去当作真实,真可谓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难道我连发表自己个人意见的权利都没有了么?” “哈哈,你知道就好,想当初你是怎样颠倒黑白,栽赃陷害,非说我与那什么孙悟空沟通,做了他们的内应,你可曾想过我的感受?如今轮到你自家身上,便就接受不了,可不活该么?”见春娇终于开悟,文天枢掩口而笑,分外得意,转而看向面色铁青的妖王赛太岁,不由得吃了一惊,用手指着他的腰间,失声道:“大王,您腰间挂着的金铃怎不见了,不知又上了哪里?” 赛太岁一直在关注以春娇为主角的这场闹剧,被几个人的唇枪舌剑吵嚷得头昏脑涨,心烦意乱,故此全没把腰间的宝贝放在心上,此刻听言,不由得陡然一惊,低头看时,腰间果然空荡荡的,只一根细长的黑狐狸毛黏在上面,哪还有紫金铃的半点踪影? 用手捻起这根狐狸毛,赛太岁瞳孔收缩,冷冷地瞪视着春娇,厉声道:“春娇儿,本大王好好的一串紫金铃如何变成了根狐狸毛,这事你却作何解释?” 春娇呆住了,她显然没料到大王会这样地质问自己,此刻的她没有哭号,也没有愤怒,只痴痴地看着赛太岁,喃喃自语道:“大王,我春娇服侍了您整整两百年,自忖彼此间积下了深厚的情感和信任,如今光凭这根狐狸毛,就断定紫金铃是我偷的么,我自己的身家性命尚且掌握在大王手里,要这破铃铛又有何用?” 赛太岁闻言暴跳如雷,怪眼圆睁,捶着软轿边沿破口大骂:“娘的,这里除了你是狐狸精,还有别人么?春娇儿,无论你平时在洞里怎样地嚣张跋扈,蛮横无理,只要不太过出格,本大王都一样地可以纵容你,忍让你,却唯独不许打我这紫金铃的主意。” “我要你知道,它并不是什么破铃铛,而是数千年来保得我在三界立足、得以横行无忌的不二法门,无论是天王老子,哪一个妄想打它的主意,纵然追到天涯海角,我也一样灭了他,你信也不信?” 话一出口,春娇颓然地跌坐在地,两眼空洞,暗自神伤道:“大王啊大王,别的人你还尚可怀疑,如何却怀疑到奴家头上来了,莫说我这两百年都是你的枕边人,你侬我侬,情意深厚,怎么竟连这点信任都没有赚下,着实地令人心寒。而我亦忙着与这小贱人对峙,未曾靠近您身边数丈,纵然有心要偷您的宝贝,却也是无从下手啊。” 听她这般说辞,赛太岁眼中亦闪过些许不忍,只仰着头,幽幽地吐出一口气道:“我也不愿意相信这是你所为,但你与这猪八戒的关系颇有些混淆不清,至今尚无论断,难保不会为了要救他,才会妄动邪念想要偷本大王这串宝贝金铃。” 听大王说出这番话来,春娇不由得彻底绝望了,她无力地坐回原地,长声唏嘘道:“大王啊大王,您其实是为了这个小贱人,才这般地设计冤枉奴家,我明知那串金铃徒有其表,没甚大用,又何必要枉费心机去偷它呢?” 春娇把话说到一半,却见赛太岁脸色大变,用异常凶狠的目光看向自己,她猛然间打了个激灵,情知自己失言,慌忙摆手道:“不,不对,大王,是奴家说错了话,不是这样的。” 这时候赛太岁已紧咬牙关,面露狰狞,厉声暴喝道:“闭嘴,你丫的莫不是失心疯了,怎说出这等疯话来?还不赶紧收起你这张嘴脸,滚回你的寝殿去。” 见大王真的雷霆大发,春娇吓得手足无措,瑟瑟发抖,当下低着头,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便慌不择路、跌跌撞撞地冲出门去。 见大王余怒未消,侧着身子呆呆地看她冲出殿门,文天枢目光流转,小心翼翼地问道:“奇怪,她怎么说这串紫金铃是徒有其表,没甚大用呢,当初大王不是凭着法宝的威力,打退了那战力高强、不可一世的孙悟空么?” 赛太岁心头懊恼,愤恨不平道:“你别听那疯婆子胡说,她那是气蒙了,思想错乱,才说出这等疯话来。待本大王作法,将这宝贝招回来便是。” 话说到此,赛太岁又恢复了先前的镇定,端坐在软轿上,手掌伸在半空,念念有词,似在召唤着什么。妖王的咒语虽然玄妙精深,功效似乎并不十分显著,时间过去许久,赛太岁直念得口干舌燥,额头冒汗,也不见有什么物事飞到他的手掌上来。 妖王虽则心怀不甘,最终也只能无奈地选择放弃,犹自愤恨,自我解嘲道:“这铃儿既是春娇设法偷去了,自然知道限制它的法门,却让本大王平白无故地施法一场,丢了面子,罢了,这宝贝既是她拿去的,倒不至于真的丢失了,等几天后她心中的闷气消除,我再向她讨要也是不迟。” “美人儿,自她来后发生了太多不开心的事情,咱们也莫去管它,这便回去偏殿喝酒,一来是给你压惊赔罪,二来也是为本大王排忧解闷,今日咱们非喝他个一醉方休不可。” 天枢不觉吃吃地笑,笑靥如花,目转流波,看得赛太岁怦然心动,要不是忌惮她身上的那件五彩霞衣,真恨不得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亲吻个不停。她转而看向吊在柱子上的八戒和木吒,愁云满面,幽然叹息道:“大王倒是豪爽洒脱,但若又喝醉了酒,失了防范,放着面前这两个人吊在柱子上,若是不慎走脱,伤到了洞中小妖性命,冒犯了大王威严,却不又生出由头来让春娇责怪我,这如何使得?” 赛太岁听了深以为然,皱着眉头,沉吟片刻道:“是啊,春娇与他们的关系还真是扯不清也道不明,又被我这一顿数落,若当真心怀怨恨,偷偷地把他们放出来在洞中捣乱,那可真是大大不妙。” “但他们毕竟是观音门下的弟子,若就这么把他们给杀了,于她面上必定不会好看,你是不知那贼尼的脾性,平时虽然端着一副架子,标榜着慈悲为怀,普度众生,真要是发起狠来,能让天地为之变色,神佛都避让三分,说起来我还真对她有十万分的惧怕,是万万不敢轻易得罪她的。” “可为今之计,既把他两个抓进洞来,杀又不是,关又不能,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天枢微微一笑,表情可人道:“既然这般难处,莫不如依了春娇的言语,真就把他们放了便是。” “把他们给放了,这怎么可能?美人儿,俗话说得好,纵虎容易缚虎难,他两个虽说战力不及孙悟空,好倒也花费了本大王老大的心力,折损了许多的兵卒方才将他们擒拿回洞,若这么轻易就放了他们,回过头来又与我争斗,却不将本大王当作个蠢驴一样对待么,这事不成,却是万万不能。”赛太岁闻言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相似,连声拒绝道。 岂料文天枢眉眼不抬,胸有成竹道:“大王若这么轻易就把他们给放了,就连妾身也不答应,但我想佛门弟子最重誓言,您若逼着他们发誓再不攻打我獬豸洞门,再不与大王为敌,即便是将他们给放了,料想着他们恪于誓言,必然再羞于和大王作对。” 赛太岁一拍大腿,竖起大拇指道:“妙极妙极,美人儿这话果然有见识,那猪头、惠岸行者,今日本大王有心向善,要放你两个回去,你两个虽说有些儿手段,我也并不十分惧怕,只是难奈你两个胡搅蛮缠,频频地在我门前滋扰,败坏了本大王的酒兴。” “故此我要你两个发下毒誓,待我放脱你两个之后,从此再不许攻打我獬豸洞门,与本大王为敌,若依得本大王,便放你两个回去,若执意不从,就让你两个老死在这獬豸洞中,再不放松片刻,此事孰利孰弊,你两个好好地考虑一下。” 八戒闻言喜不自胜,嘿嘿地傻笑道:“我靠,天底下居然还有这样的便宜事,莫说一个,便是十个百个,俺老猪也一并发给你。” 天枢听了掩口而笑,伸手止住他的话头道:“那猪头休要放刁,这誓可不是随便发的,发了誓就要遵守,不然可是要遭报应的。” 八戒连连点头,没口子地应承道:“那是,咱们身为佛门弟子,又岂会乱发诳语,发了誓自然要遵守,这个你大可以放心。” “那你们可听好了,这或许是俺老猪平生发下最恶毒的誓言,今日既承赛太岁大王慈悲将我兄弟两个解脱出洞,俺老猪就按照约定,指天发誓,从今往后再不出面攻打你獬豸洞门,若违此誓,就让本元帅食不知味,睡不安眠,如此般肠穿肚烂,生生地饿死在这西天路上,这般如何?” 第一百二十章 解救同伴 赛太岁听了直翻白眼,万般不屑道:“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这算哪门子的毒誓,如同儿戏一般,是在挑衅本大王么?” 见他并不满意,八戒嘻嘻笑着解释道:“大王您有所不知,俺老猪一向好吃懒做,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吃饭睡觉,若有法让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真比活剐了我还要难受,您想想看,这算不算是普天下最歹毒的誓言?” 赛太岁难以置信地看着八戒那张异常诚挚的脸庞,默默点头道:“罢了,看你这猪头十足的一副酒囊饭袋的模样,是也发不出比这更加惨烈的毒誓,既然发了誓,就有天地共同见证,你可千万谨记,莫要犯了此戒才好。惠岸行者,这猪头既已发下誓言,说不得也该轮到你了。” 见众人都将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己,木吒无可奈何,只幽幽地叹口气道:“孽畜你少要得意,即便我两个不攻打你的洞门,只大圣爷一声呼喝,上天入地地寻来救兵,一样地可以将你降服也。” 赛太岁闻言哈哈大笑,满不在乎道:“好你个惠岸行者,果然够诚实厚道,你放心,任凭他孙悟空上天入地,周游四海,只要寻来的不是南海观世音,不知破解我法宝的窍门,我自站在门首,把手一招,管教他们在顷刻间化为飞灰湮灭,消散于无形,又有何难哉?” 听他说得狂妄,木吒不置可否,冷哼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发个毒誓,承蒙赛太岁不杀之恩,将我木吒安然放回,我李木吒指天发誓,今生今世再不攻打麒麟山獬豸洞门,若违此誓,就让我永世不得进入李家门庭,娶一个像我师父那样脾气暴躁强悍的女人为妻,当一辈子的老婆奴,永世不得翻身。” 赛太岁听了又自大笑,看向木吒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之色,感同身受地叹息道:“你能发下这样的毒誓,想必也是吃尽了观音那老女人的苦头,那贼婆娘果然凶残暴虐,整一个长年的更年期患者,动不动就大发雷霆,要打就打,要骂便骂,最可恨的是骂人不吐脏字,字字句句都尖利如刀,生生地把人往死路上逼,确实是个极难伺候的主,好小子,你这毒誓发得诚挚,我信得过你。” “来人哪,去把这两位从大柱子上放下来,先用绳子捆住臂膀,待送出门时再松绑,都仔细着点,别让他们趁机脱逃,搅扰了咱们的洞府就行。” 过不多时,押解八戒二人的几个小妖连滚带爬地跑进门来,跪伏在地,大声禀报道:“报大王,大事不好,那猪八戒和李木吒刚被小的们押出洞门,堪堪将要解开绳索的时候,就见那孙悟空翻身从云端落下,挥舞着棒子将咱们刚刚修好的洞门打破,正扯着嗓子在门前大骂着向大王叫阵呢。” 话一出口,赛太岁顿时勃然大怒,竟蹭地一下从软轿上跳下,歪歪斜斜地站稳身子,瞪着眼睛,抢天呼地地破口大骂:“娘的,老子刚把他们放出洞门,发誓的余音还在梁上环绕,转过脸就来攻打我的洞门,佛门弟子就是这么讲信义的,太也可耻了。” “小的们,去把本大王的兵器披挂拿来,此番出去定要灭了这两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再不顾及观音的脸面了。” 赛太岁结束停当,单手操刀,迈开大步,带领着手下数千余众杀气腾腾地冲出洞门,要与悟空几个决斗。想来他在盛怒之下,体内血脉翻腾,汹涌奔流,使得周身的经脉通畅,受伤的下半身也在不知不觉中恢复了行动能力。 仗着满腔的怒意,赛太岁冲开挡在面前的乱石跃出了洞门,一眼望见身前数丈开外,齐天大圣孙悟空正手舞着如意金箍棒,嬉皮笑脸地站在前面,他身后跟着八戒和木吒二人,探头缩脑的,似乎不太情愿与妖王见面。 甫然见此二人,赛太岁直恨得瞳孔收缩,勃然怒发,提起大刀指着二人破口大骂:“他娘的猪八戒,李木吒,亏你两个还有脸来面见本大王,片刻之前,是哪一个在我洞中信誓旦旦地指天发誓,说再不与我为敌,这才眨眼的工夫,就自食其言,随着臭猴子打上我门来,你们就这么遵守誓言,全没些儿廉耻么?” 话一出口,八戒的一张猪脸涨得通红,瑟缩在猴子背后,唯唯诺诺道:“妈的,谁说咱们不遵守誓言了?咱们只是跟在猴哥身后,为他壮个声势而已,未曾真正动手,怎么能说是违背了誓言呢?” 赛太岁听了微微点头,怒色稍敛道:“嗯,只要不与咱们动手,倒也算不得违背誓言,但你们当真以为,凭孙悟空独自一人与咱们这数千余众争斗,还能有半点胜算么?” 猴子闻言毫不在意,呵呵冷笑道:“好孽障,要打便打,哪里来得那么多废话,难不成俺老孙堂堂的齐天大圣,还能怕你这区区数千妖兵么?” 见猴子言语张狂,赛太岁朗声大笑,挥刀直指他的面庞道:“臭猴子,你死到临头还要犟嘴,果然是个逆天造反的主,这会儿本大王便不出手,光凭我手下两千余众所组的重瓣莲花阵法,就可杀得你丢盔卸甲,败军千亩,你信是不信?” 猴子听了也不生气,挥舞着棒子,针锋相对道:“臭妖怪,你也休要猖狂,当初我是被两个兄弟的惨叫声乱了心智,一时间方寸大乱,锐气消减,方才会手忙脚乱,败阵而逃,如今只我一人出战,却反而心无挂碍,无有旁骛,正好放开手脚,破了你这什么狗屁阵法。” 赛太岁目光一凛,冷笑道:“臭猴子好大的口气,能与不能,战过之后方才知晓,小的们,这便组成阵法,让咱们再会一会这位名冠天下的齐天大圣孙悟空。” 小妖们闻言齐声领诺,当即如行云流水般排开阵列,脚步纷踏,组成无数个重瓣莲花,团团转转地环绕着悟空,将他紧紧地困在垓心。 见此情状,孙悟空巍然不惊,脚步一错幻化出三头六臂法身,手舞着三般兵器,裹起猎猎罡风,欲要破解这重瓣莲花阵法。 见识过齐天大圣异常强大的战力,小妖们自然没敢怠慢,当下里朵朵莲花疾速旋转,来去穿梭,人影交织,不多时便分出来十数朵莲花,向着垓心拢来:斧刀手挥舞着大刀滚出阵列,直取他的下盘;长枪手挺枪直搠,冲向猴子面门;狼牙棒手高高跃起,带着隆隆风雷之势朝着猴子顶心落下,还有那挠勾手,甩绳手,挠钩的挠钩,甩绳的甩绳,喷火的喷火,扬尘的扬尘,各般兵器搅弄得沙场上浓烟滚滚,黑云惨惨,看得正后面八戒和木吒二人目瞪口呆,冷汗涔涔,心想着这班小妖着实老辣,只一个照面就使出了全力,也不知猴子有没有能力接下这般猛烈的攻势? 面对着错落有致、上下齐攻的众多小妖,齐天大圣微微一哂,分毫不乱,当下里棍使戟舞,拳打脚踢,与那迎面扑来的无数兵器重重地撞在一起,踢得那斧刀手牙折目裂,抱头鼠窜;打得那长枪手跌跌撞撞,晕头转向;狼牙棒手棍棒脱手,飞天遁地,头脸着地;甩绳手反被缠绕,手舞足蹈,滚翻在地;挠勾手爪钩断裂,拍在脸上,血涌如注。 只匆匆一个回合,飞扑而来的众多小妖就被猴子打得嗷嗷乱叫,败退而回,非但伤不到大圣的半根毫毛,反而被他随后掩杀,丢掉了许多性命。 然而獬豸洞中的小妖着实强悍,虽被猴子一招杀退,非但不觉得害怕,却反而激起了他们的雄心,莲花阵法越旋越疾,无数朵莲瓣从中脱出,组成一波又一波的小妖如潮水般从中涌出,向着猴子发出疯魔般的暴烈攻势。而且他们经过先前的试探,也都学得精了,后一波的小妖紧挨着前一波的小妖进行攻击,前一波的小妖一旦被猴子挡退,后一波的立马顶上,不给猴子半点机会掩杀他们的同伴。 身陷在这样精细且连绵不绝的战阵之中,饶是拥有通天彻地能耐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先时还可以勉强抵挡,到了后来,小妖们进攻的频率越来越快,也打得他颇有些手忙脚乱,只有招架之功,无有还手之力。 面对如此惨烈的局势,身后观战的八戒和木吒两人直看得眼花缭乱,目瞪口呆,既感叹于孙悟空那强悍无匹、世所罕见的战技和耐力,也钦佩于这班小妖的绝妙阵法和惊人意志,仅凭着数千小妖的微末战力,就将堂堂的齐天大圣身困在垓心中那么许久,也足以在三界中称道,扬名立万了。 就在双方酣斗、相互胶着之际,原本明媚的天空忽然间狂风习习,黑云惨惨,倏地霹雳一声,从那万丈高空之中没天价地降下来无数道青色的剑雨,带着瑟瑟的呼啸声,直往沙场上莲花阵中宣泄而下。 第一百二十一章 逃出生天 可怜这些小妖虽说战力惊人,但毕竟都是肉身凡胎,且把全身心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围攻强大的孙悟空上面,哪里预料得到会受到仙家剑雨的侵袭,加上这阵剑雨来势迅疾,倾盆而下,待小妖们察觉之时,再想躲避已是不及,许多小妖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生生地钉死在地面上,可谓是死不瞑目。 这阵剑雨乃是无上的剑气所化,锋利无比,锐不可当,贯穿小妖的躯体之后,余势不减,直至深入地面数寸,方才随尘土而化,消失于无形。 一阵剑雨过后,在场的数千小妖无一幸免,被剑气贯穿的身体上不断地涌出鲜血,经脉崩裂,骨头粉碎。就这样,原本喧嚣的战场在极短的时间内寂静下来,虚空中只传来小妖尸体的倒地声和手中兵器的落地声,再见不到有几个活着的小妖站立。 战况急转直下,大出赛太岁预料,直吓得妖王亡灵直冒,脊背发凉,急抬头看时,只见黑云之中一位浓眉大眼的将官手擎着一柄数丈长的青锋宝剑,向着地面上的孙悟空抱拳施礼,便即转身,消失在茫茫天地之间,想来这阵磅礴无匹的剑雨就是出自他的手笔,须臾间便将赛太岁麾下数千小妖斩杀殆尽,这样恐怖的杀伤力,让人看着分外齿冷。 赛太岁一看之下,直恨得怒发冲冠,脸面赤红,当即手舞着大刀拔地而起,厉声咆哮道:“增长天王魔礼青,咱们自与孙悟空争强斗狠,要你这匹夫多管闲事,降下这一场剑雨杀伤我手下许多将校,却还哪里走,好好地吃你大王爷爷三百刀,方泄我心中愤恨。” 赛太岁刚要冲上半空,就被蓄势待发的齐天大圣一跃而起,随后反超,狠狠地一棍将他从云端扫落,嘿嘿冷笑道:“我的儿,有道是冤有头债有主,增长天王是俺老孙请来的帮手,你要想算账,只管找我便是,何必急急忙忙地赶上天去,自讨苦吃?” 赛太岁闻言大怒,脚下猛地一顿止住暴退的身形,挥刀再上,嘶声厉吼道:“孙悟空,你有种,今日本大王若不与你拼个死活,当真对不住我死去的诸多兄弟,好好地伸过头来,吃我一刀。” 猴子听了更不打话,只以单手持棍稳稳地架住他那力逾万斤的雷霆攻势,双方相斗一处,各自仗着气力,倒也斗了个风生水起,旗鼓相当,只是赛太岁盛怒之下,不免有些心浮气躁,急于求胜,反被猴子把握住了战斗的节奏,渐渐地加快手上的动作,直杀得他骨酥肉麻,节节败退。 赛太岁既落了下风,不觉得又羞又恼,当即虚晃一刀跳出战团,左手一摆,竟从他手掌心中钻出来一颗紫黑色的铃铛,瞬间变成碗口般大小,打开塞子,从里面倏地窜出来一条数丈粗细的火龙,直往悟空面门上扑来。猴子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仓促之间不及闪躲,只得仰面朝天矮下身形,将这条硕大的火龙给让了过去。 孙悟空惊魂甫定,回头看时,那火龙带着尖利的呼啸向着极远处飞去,所到之处尽都化为一片焦黑,股股炙热的岩浆从地心深处不断地喷涌出来,旋转着升到空中形成了无数个梵文的万字形状,迅疾飞驰着向孙悟空周身上下轰炸过来。 面对如此强悍的火焰攻势,孙悟空表情淡定,毫无惧色,只随手掐了个避火诀,以闪电般的速度频频让过向自己袭来的万字火焰,全没有半点损伤。 猴子一边让过火焰,一边颇有些感佩地调侃道:“哈哈,你个老滑头,当真骗得俺老孙好苦,原来春娇说的都是真的,你腰间挂着的那串金铃不过是个幌子而已,真正的紫金铃早已与你的身体化在了一处,难怪被偷了一点都不着急。难不成你有未卜先知的能耐,早就料定了本大圣要偷你这宝贝么?” 赛太岁闻言哈哈大笑,分外得意道:“倒也不是专门为了要防备你,只是这毕竟是我傲视三界的护身法宝,善加宝藏还来不及,哪可能那么嚣张地将它挂在腰间,岂不明摆着招贼惦记么?但这世间最妥当的、宝藏法宝的方法,无过于将它与我的躯体相融合,虽说把它嵌在肉里着实疼痛,但却能保得这法宝不离我身,为我一人所用,纵然是忍受些疼痛,我也甚是心安。” 猴子听了不置可否,微微哂笑道:“你这孽畜倒真是个狠人,为保得法宝不被人偷去,居然这般地作践自己的肉身,实在是出人意料,算得上是绝妙的好方法。然而你这法子虽妙,也只保得紫金铃不脱离自己的身体,我若有法破解你的法术,即便是将这法宝塞到你的心里,却也白搭。” 赛太岁不觉呵呵冷笑,毫不在意道:“臭猴子,既有法术,就只管拿出来破解本大王的法宝,何必这般藏着掖着,白白地拿言语来威胁本大王,岂不惹人笑话?我思忖着观音不在此间,木吒虽出自她的门下,得了她的关照,却被我使计禁止他出手,你这猴子手段虽强,不得其法,看有何术能够破解我紫金铃的法术?” 八戒闻言笑得直打跌,万般不屑道:“你这大王模样虽则魁梧,想法倒着实天真,木吒虽发下毒誓不与你獬豸洞作对,好倒没有应允不把观音菩萨赐他的法宝传给了猴哥,猴子仰仗这几件法宝的威力,便足可以破解你紫金铃的法术了。” 赛太岁听罢吃了一惊,圆睁着一双怒眼,恶狠狠地咆哮道:“李木吒,你好卑鄙,虽不亲自与我作对,传给孙悟空破解我紫金铃的法宝和方法,与违背誓言又有何异,你身为观音门下,如此不讲信用,再没脸自称为佛门弟子了。” 见木吒被赛太岁言语说得满面通红,低下头去,默默无言,八戒耸了耸肩,轻描淡写道:“大王莫要生气,木吒在交给我师兄几件法宝之时,并不曾发得一言告知这是破解你紫金铃法术的宝贝,也没告诉他使用的方法,这怎么叫做违背誓言呢,难道朋友间彼此赠送法宝,就必定是要与你作对么?” 赛太岁被八戒这番抢白说得一时间哑口无言,呆愣半晌,方才涨红着脸道:“这两个和尚好生狡猾,虽口不用言,互相传递法宝,这等行为分明是钻当初言语上的漏洞,要破解本大王的法术,还能有错么?但既观音不来,你们空有无上的法宝,也没法发挥全数功效,未必就能破解我的法术也。” 见他自顾自地在那里自欺欺人,孙悟空微微冷笑,骂一声道:“我的儿,你且少要张狂,成与不成,也只有试过之后才知道,且看我先掏出法宝来,将你这邪火给灭了。” 说完他把手一伸,如变魔术般亮出来一只羊脂玉净瓶,轻轻巧巧托在掌心,诡谲一笑道:“孽障,看见没有,这就是你家菩萨的标志性法宝羊脂玉净瓶,她既把这法宝都传了给木吒,便是铁了心要破解你的法术,拿你回归南海,你还是乖乖地放下武器,束手就擒,也省得俺老孙多费一番手脚。” 见猴子竟把羊脂玉净瓶都拿了出来,赛太岁直吓得瞳孔收缩,嘴唇颤抖,弱弱地道:“不可能,正如你所言,那是菩萨须臾不肯离身的护身法宝,如何能轻易地传给她这少不更事的徒弟,必定又是你这猴子故弄玄虚,变个假的在那里哄骗我呢。” 见他都到这时候了,仍旧是心存幻想,不肯乖乖就范,猴子冷哼一声,也不多言,只伸手拈起插在瓶中的那根翠绿杨柳枝,轻轻地往那瓶底搅动,随后装腔作势地摆了个自以为酷似观音的造型,肆意地扬起柳枝往那空中播撒甘露。 霎时间,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间凉风习习,云层舒展之间,竟淅沥沥地下起了一场细雨,那雨滴极细极密,如薄薄的轻纱降落尘埃,顿时就将那熊熊燃烧的岩浆火焰给尽数压制下去,火光黯淡,咝咝有声,不多时便全数熄灭,连半缕轻烟都不曾带起。 赛太岁直看得目瞪口呆,难以置信,自此方信这柳枝净瓶乃是货真价实的宝物,但他显然仍不服气,倏地把手一撑,右掌心中也显现出一颗紫黑色的铃铛,打开塞子,随风晃动,从里面熏熏然冲出来一股淡黄色的烟气,弥天亘地,笼罩三界,须臾便使得天光黯淡,遍地漆黑。这样浓厚的淡黄色烟气,就如同火山爆发后喷射出来的剧毒气体,熏然恶臭,呛人口鼻,八戒和木吒虽离得老远,也早已被这烟气熏得喷嚏连连,晕头转向,真恨不得立时就跳入河流之中,躲避这剧毒的烟气才好。 然而处于烟气中心的齐天大圣却威风凛凛、异常淡定地站在原地,任凭那气势磅礴的滚滚毒烟笼罩而来,一伸手从后背掏出来一面小巧的玲珑宝扇,随风挥动着幻化出半人多高的芭蕉叶模样,只对着那烟气涌来的方向轻轻一扇,霎时间风声嘶吼,狂暴如雷,包含着巨大能量的狂风就如同千万双无形的手掌推动着浓烟云层,眨眼间就把那漫天亘地的烟气吹了个烟消云散,荡然无存。 饶是如此,狂风的余势未减,巨大的气流直吹得赛太岁五官扭曲,面目狰狞,被这般直推出去数十丈远,撞入麒麟山的山壁方才停歇下来。此番还是猴子感念赛太岁将八戒二人毫发无伤地放还回来,故此手下留情,如若不然,再加把劲定可以将他扇出去十万八千里远,摔一个七窍流血,粉身碎骨,哪可能还有命在? 第一百二十二章 荒山野地 虽则如此,从山石壁中落下地来的赛太岁居然笑了,笑得是那么地狂放不羁,信心满满,他的两颗金铃法术虽被猴子的法宝破解,但他自信凭着他手中第三颗金铃所施展出来的威力,普天之下,还没有哪件法宝能够抵挡,有此杀招一出,足可以将眼前这个狂妄无比的孙悟空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掉,虽然日后恐怕在观音面前不好交代,但事到如今,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和尊严,却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眼看着赛太岁露出了狰狞面容,猴子情知他要施展第三颗金铃的强大威力,不由得面色凝重,蹬蹬蹬向后连退了三步,随后从怀里掏出来一只小小的金色葫芦,郑重其事地持在手中。赛太岁见状微微一愣,险些儿没大笑出声,笑话,想要凭着这一只毫不起眼的小破葫芦,就把本大王的飞沙走石给破了,当真是异想天开。 但对方既作出了动作,赛太岁自然也没敢怠慢,当下闷哼一声,双手旋转着往中间一合,竟从两个虎口中间硬生生地挤出来一颗紫色的铃铛,随即往前一推,发出一声清脆的吟啸,紫金铃第三颗铃铛的威力,终于被赛太岁给祭了出来。 就在赛太岁将手掌推出的几乎同一时间,经过芭蕉扇扇出的狂风吹袭,逐渐恢复光明的天空在瞬间又蒙上了一层浓厚的黄沙,没天价地阴云惨惨,狂风飒飒。这时候,严阵以待孙悟空的瞳孔倏地收缩,天地之间兀地出现了无数道黄色的巨大龙卷,席天亘地,巍峨庞大,内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炙热火光,似火焰,似流星,如火如荼般向自己这边席卷而来。眼见及此,猴子的嘴角忽然牵扯出一丝淡淡的微笑,他猛地纵身拔地而起,面对着那横亘天地的龙卷火焰,不紧不慢地打开了金色小葫芦端口的塞子。 说时迟那时快,金色葫芦的瓶塞一旦被猴子打开,顿时就脱开了他的手掌,缓缓地升在半空,左摆右晃,就仿佛小小的船儿在波浪中起伏一般。不多时,它便调转方位,葫芦口朝下,一摇一摆地,渐渐变大,那葫芦口黑洞洞的,浩瀚博大,就仿佛上古巨兽倏地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想着要吞尽世间的一切物事。 这时候,赛太岁祭出的无数条巨大龙卷中飞得最快的几条,已然呼啸着冲到了金色葫芦所在了那个方位,金色葫芦摇摆着,忽地从葫芦口中生出来一股硕大的漩涡,就仿佛是装满水的浴盆突然被拔去了塞子一般,时空扭转,猎猎生风,强大的吸引力瞬间就改变了这些龙卷的飞行轨迹,无视内中熊熊燃烧的火焰,将它们尽都吸了进去。 而金色葫芦自吸收了这几条龙卷之后,就像是久饿之人吃到了可口的饭菜一般,嗡嗡鸣响,光华闪耀,显得格外兴奋,同时它的形状越来越大,吸引力也渐趋加强,仿佛是一台威力强劲的吸尘器一般,将漫天的龙卷火焰尽都吸收其中。 待金色葫芦吸收了最后的一条龙卷之后,天空又恢复了晴朗,阳光普照,和风徐徐,而它也像是吃饱了一般,光芒黯淡,渐缩渐小,最后又重新飞回到悟空手里,被盖上了塞子。 见紫金铃威力最强的飞沙走石竟被这小小的金色葫芦破去,赛太岁直吓得面如死灰,双股颤抖,失声道:“这他娘的究竟是什么宝贝,竟连这漫天的龙卷火焰都给吸了进去,也未免太夸张了吧?” 眯着眼睛欣赏赛太岁这般崩溃的表情,躲在悟空背后的木吒显得分外得意,一脸贱笑道:“这是菩萨两百年前特地前往西方圣境,不知从哪个佛祖那里求来的法宝,名叫做遁天神葫,专能吸取天下一切恶毒之物,我先前曾在七绝山中用过一次,却是个极有用的好宝贝,吸收你这招飞沙走石,又何足挂齿?” 赛太岁闻言勃然大怒,一纵身腾空而起,挥舞着大刀直往悟空掌心砍来,边砍边骂道:“什么遁天神葫,须不是金石打造的,我若一刀将它砍得粉碎,看你还拿什么与本大王的紫金铃对抗?” 他这一下虽是出其不意,来势凶猛,想要偷袭的对象却是天生机敏、诡计多端的齐天大圣孙悟空,猴子眼看着他目露凶光,左顾右盼,早防备着他会猝起发难,见他果然挥刀扑来,真个是会者不难,难者不会,当即呵呵一笑,一伸手将金色葫芦塞入怀中,随即轮转金棍,带着雄雄气劲狠狠地一棍架住了他挥来的大刀,赛太岁显然没料到猴子的反应竟如此灵敏,此刻招式已老敌不过他带起的万钧巨力,登时就被震得蹬蹬蹬向后连退数步,竭力踏地方才稳住身形。 赛太岁一招失落,便再没半点反转取胜的机会,直恨得他气冲干云,破口大骂道:“臭猴子,你且少得意,别以为破解了我的法宝,我就奈何不了你,待我喝过两瓶酒,便要你的好看。”说完,他好似打定了主意一般,伸手从怀里掏出来两只酒瓶,打开瓶塞,仰着脖子就往嘴里灌。 见他喝酒的模样狼狈,猴子呵呵直笑,毫不在意道:“我的儿,你慢点喝,又没人抢你的,瞧你那点出息,出来干仗还带着酒瓶,莫不是喝了酒,俺老孙打你时就不觉得疼了么,着实搞笑。” 猴子说话的当口,赛太岁已将两瓶酒灌下肚去,这时候微微地有些醉意,脚步踉跄,身子歪斜,红通着眼睛抡刀就往猴子面门上招呼。 猴子见了分外不屑,大咧咧地耸肩道:“这家伙真有意思,喝酒喝得连路都走不稳,还有心情拿刀砍我,俺老孙就算站着不动,他也未必砍得着我。” 木吒却面色凝重,看着歪斜走来的赛太岁,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大圣小心,瞧这家伙的架势,倒真有几分醉八仙的路数。” 猴子听了又自大笑,毫不在意道:“乖乖,我只听说过醉猴拳、醉螳螂的,却从没听说有个耍醉刀的,你也不免多虑了。” 木吒挠了挠头,汗然道:“大圣不可大意,虽说没见有人耍醉刀的,但毕竟世间诸事光怪陆离,万变不离其宗,他自己首创了这些招数,也未必没有可能。” 猴子闻言还没来得及答话,就见赛太岁挥舞着大刀直向自己头顶砍落,看那招式绵软无力,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代妖王应该有的表现,分明就是醉了。 猴子调皮地扮了个鬼脸,将身子稍稍地往后一带,就轻而易举地把妖王给让了过去,他觑着这个空档,轮转棍子就往赛太岁肩头挑来,堪堪地就要将他给撞翻在地,不防备他脚下打个踉跄,身子倏地向下矮落半截,非但让过了猴子这精妙的一棍,反而手臂上扬,挥刀直往猴子下盘砍来。 看出这一招的高深之处,猴子嘴里咦了一声,当下没敢怠慢,仗着瞬移步法陡然让过这一刀,神不知鬼不觉地已绕到了赛太岁身后,想要出其不意地给他来上一记闷棍,便就此结束战斗。 不想就在这时,赛太岁忽然像是要呕吐了一般,猛地弓起身子,屁股一蹶,径向猴子腰间撞来。猴子满心以为赛太岁酒醉身老,反应迟钝,必定躲不过他这样神行鬼魅般的攻击,心中得意,全不设半点防备,此外他也万万没有想到,堂堂的一代妖王居然能够屈尊用臀部来攻击自己,实在是大出意料,果然是酒醉怂人胆,当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然而此刻猴子的腰眼位置恰恰就是他身法的空门所在,竟被赛太岁抓住机会,用他那肥硕的臀部结结实实地顶了一下,那样雄浑的力道,那样敏感的位置,饶是铜头铁臂、刀枪不入的齐天大圣也禁不住骤然吃疼,惨叫一声,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 这一下可是吃亏不小,惹得猴子勃然大怒,只当是误打误撞,被他看破了要害,心下很是不服,当即怒喝一声腾空而起,双手挥舞着棍子直往赛太岁后心砸落。这一棍乃是猴子含愤出击,且是从高空扫落,力逾万钧,若是正好砸到赛太岁的背脊,纵然不死也要伤掉半条性命。 然而酒醉中的赛太岁却是毫无畏惧,也不闪躲,只憨憨地转过身躯,用笑脸迎接猴子挥来的棍棒。但就在猴子这一棍快要砸到他面门的时候,他居然猛地板起腰身向后一仰,于千钧一发之际,堪堪地将这一棍给让了过去。 由于先前在赛太岁面前吃了个暗亏,猴子这次虽是含愤出击,却仍保留着一定的余力防备着赛太岁进行反击,却没料到赛太岁竟用这样拙劣的招式来躲避自己的攻击,棒子虽然让了过去,但由于他的身子太过后仰,脚下一个打滑,居然连带着他整个笨重的身躯腾空而起,向后下方直摔了出去,这一下却是头脑朝下,势沉力猛,若不及时回身,真有可能将他的脑袋连着脖子一起摔成了齑粉。 猴子却是利眼觑中机会,顺势挥棍就往他小腹上捅落,让他即便是有可能翻身,也定要他中自己这志在必得的一棍,将他捅一个透心凉。 第一百二十三章 血腥酸臭 然而就在这异常危急的时刻,赛太岁脸上依旧挂着憨厚的傻笑,在他的脑袋行将撞到地面的一刹那,突然他的手掌扭转猛地向下一翻,撑住了自己的身体,右手一振,内中紧握的大刀瞬间脱手,带着猎猎风声,呼啸着向猴子面门冲了过来。 孙悟空见状瞳孔收缩,陡然一惊,情急之下不及多想,只得凭空使一个后空翻,妄图躲过这场出其不意的攻击。然后他的反应虽快,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当下那柄重达数千斤的鬼头大刀带着隆隆风声,如同一架马力强劲的喷气式飞机从他耳畔轰鸣而过。 猴子虽然躲闪得及时,没让刀身触碰到自己的皮肉,但从刀身上带起的强悍气流依然刮得他面皮上火辣辣地疼痛,耳朵里隆隆作响,仿佛整个脑袋都要炸裂开来一般。 就在猴子万般痛苦、使劲摇晃着脑袋的时候,身后传来木吒和八戒极度惊恐的呼喊声:“大圣(猴哥),快躲开,那刀子朝你后心插过来了。” 饶是猴子身经百战,经过这连续几次的惊吓,早已经如同惊弓之鸟,方寸大乱,此刻听得两人的呼喊警告,只下意识地化出一道残影,猛地向下挨上了半截。就在他完成这番动作的几乎同一时间,只听得头顶上雷声轰鸣,那柄大刀带着暴烈的气劲,堪堪地从他顶瓜皮上擦了过去。 虽然有惊无险,没伤到一根毫毛,也直吓得猴子冷汗涔涔,双膝发软,险些儿就瘫软在了地上。眼看着赛太岁悠然伸手接过倒飞回来的大刀,依旧带着三四分醉意,冲着自己憨憨地傻笑,猴子心中没来由地一震,只感觉这张笑脸,比起自己印象中最为恐怖的鬼脸还要阴森可怖三分,让人看着心中有十万分不自在。 猴子重重地喘了几口粗气,赞叹一声,笑骂道:“娘的,真让木吒给说中了,这家伙在酒桌上浸淫了数百年,居然真让他结合意境,修炼出这等邪门打法来,果然是人间处处是机缘,就看你有没有一双慧眼了。但光凭这点微末的伎俩就想将本大圣打败,却还是有些儿难度的,你且看我这一路走来,究竟练就了一副怎样的手段?” 猴子把话说完,便从怀里面掏出一方手帕,自顾自地蒙上眼睛,把手一招,贱笑道:“说来惭愧,这招数是俺老孙从麻将桌上领悟出来的,叫做听声辨位之法,能耳听六路,感知八方,能觉察到平常时候连眼睛都难以看到的细微变化。” “我师父常说这个法门用在麻将桌上未免太大材小用,我也有心要放到战场上使用,无奈沿途的妖魔鬼怪实力太差,我还没使出这项法门,他们就已经缴械投降了,故此没得使用,常常引以为憾。” “今日遇上你赛太岁,拥有这样一套邪门的战法,一时便让我想起了这听声辨位的法门,说不得要用上一用,若能将你打败,才不枉我辛苦地领悟它一场。” 见猴子蒙上眼睛,巍然站立着向自己招手,赛太岁满不在乎地打了个酒嗝,半醉半醒地憨笑道:“娘的,这猴子却是失心疯了,你睁着眼睛尚且奈何不得本大王,难不成蒙上眼睛就能把老子打败,快别异想天开,惹人发笑。” 见猴子面对自己的冷嘲热讽丝毫不予理会,只侧起耳朵用心地倾听,还时不时地勾勾手,摆出一副极度挑衅的架势,赛太岁撇了撇嘴,也不生气,又从怀里摸出一个酒瓶来往嘴里灌了几口,然后歪歪斜斜地挥刀上前要往猴子面门上砍落。 孙悟空面带着无比怡然的笑容,不闪不避,听声辨位,径直挥棍将赛太岁凌厉的一刀挑开,力道雄浑,气势磅礴,震得妖王虎口酸麻,身躯发颤,险些儿没握住手中大刀的刀柄。 赛太岁情知不能跟猴子比拼力量,身子一矮,歪歪斜斜地又往他小腹处砍落,这一式变化巧妙,出其不意,是赛太岁欺猴子目不视物,妄图通过突然变招来达到偷袭猴子的目的。 虽则是悄无声息,迅疾无比,猴子却好似有所察觉一般,陡然间转换方位将赛太岁的身形给让了过去。赛太岁偷袭不成,人也冲到了猴子身侧,急忙调转方向,撅起屁股就要给他来一记屁墩,可没等他反应过来,屁股上已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身子腾空不由自主地向前摔去,在地上直砸了个狗啃泥。这一下却是脸部着地,摔得着实不轻,脸部的疼痛锥心刺骨,让妖王的酒也醒了一半,他弱弱地趴在地上,满面尘垢,身形狼狈。 赛太岁不由得又羞又急,恼羞成怒,又担心猴子会趁势追击,急忙翻身从地上跃起,却见猴子依旧笑容满面地站在原地,潇洒地将伸出去的右腿给收了回去。赛太岁不看则已,一看之下更是气得面目扭曲,暴跳如雷,却原来是自己弄巧成拙,生生地将大屁股凑到了猴子预先伸出的右腿上面,所以与其说是猴子踢了自己一脚,倒不如说是他自己将屁股撞在了猴子的腿上,反而害自己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这个亏吃得大发,却亦是咎由自取,没处说理去。 赛太岁身为西天路上有名的妖王,也是个愈挫愈勇、不肯吃亏的主,眼见得在猴子面前受得这般折辱,哪肯干休,当即操刀在手,就地一滚,直往猴子双脚处砍落,来势凶猛,又快又疾,早已不是先前时候那个憨态可掬、动作迟缓的醉汉模样。 孙悟空听声辨位,也识得这一刀厉害,便把足尖往地上一点,纵身向后直退了开去。赛太岁见状心中大喜,他此刻真要猴子退避,就可趁势施展连环夺命攻击,杀猴子个措手不及,只有招架之功,绝无还手之力。 然而他一路挥刀挺刺,孙悟空只是向后飞掠,并不刻意回避,仿佛在挑衅他不能够追上自己。赛太岁暴喝一声,足下一点,如同离渊飞腾的怒龙一般,厚积薄发,人刀合一直向猴子咽喉处刺来。孙悟空嘴角倏地牵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手中的棒子猛地往地上一顿,人便不退反进,腾空而起,打着转向赛太岁踢出了一记旋踢。 赛太岁欺他目不视物,只要用雷霆手段,以快打快,杀他个手忙脚乱,难以抵挡,万没料到孙悟空竟担上被他大刀砍中的危险,逆势而上,反迎着他踢出了这记旋踢。妖王不由得瞳孔收缩,心中大孩,虽有心闪躲,但此刻身如长虹般全力飞驰,急切之下哪里收势得住,只眼睁睁看着猴子右足倏忽而至,吭吧一声轰在他的下巴上面。 那力量是如此巨大,直砸得赛太岁嘴歪目斜,大声惨叫,登时如轰鸣的炮弹般向后直摔了出去,后脑勺着地,重重地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十丈方圆的陷坑,尘土飞扬,漫天亘地,看得身后观战的八戒情不自禁地缩了下脑袋,打一个激灵,可想而知这一下摔得必是极重极疼的。 赛太岁躺在那深深的陷坑之中,四体酸软,下巴脱臼,满口流涎,又由于是后脑勺着地的,强大的冲击力虽不能要了他的性命,也直磕得他头脑眩晕,眼冒金星,竭力地在地上挣扎了老半天,也是有心无力,没法起身。 孙悟空站在原地倾听了老半天,也没感知到赛太岁有半点起身的意思,便扯了蒙眼的白布,嬉皮笑脸地拐到陷坑前,对着坑里面弱弱喘气的妖王挤眉弄眼道:“哈哈,好小子,这就起不来身了么,要是服气的话,就乖乖地受了俺老孙的三百大棍,随着木吒回南海向菩萨负荆请罪吧。” 面对猴子的冷嘲热讽,赛太岁身体虚弱,也不便回嘴,只颤抖着双手往怀里边乱掏乱摸,似乎并没摸到什么,哭丧着脸摇头叹息。 猴子不觉得哈哈大笑,满是不屑地调侃道:“怎么,又在掏酒瓶么?我看你胸前瘪瘪的,并没甚东西,即便是有,经过这一场冲击,酒瓶儿必定也破碎了,不会剩下什么,再者你这似醉非醉的邪门打法也奈何不得我听声辨位的法门,无论再怎么喝酒,也是无济于事。” 一听这话,赛太岁直恨得咬牙切齿,突然间眼眸中金光闪耀,身子一探,人已经如有神助般地从陷坑中冉冉升起,漂浮在了空中,面对着悟空露出一脸森然的狞笑。霎时间,他周身上下金光闪闪,双手前伸,缓缓落地,一双赤红的眼眸死死地盯住悟空,发出一阵惊天动地、慑人心魄般的咆哮。 远处观战的木吒吓得面如土色,冲着猴子大声嘶吼道:“大圣小心,这孽障现出原形来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空寂村庄 此时此刻,孙悟空面前出现了一个长相奇特的怪物,但见他状似猛虎,却长了一张猪脸,长长的睫毛下面眼眸赤红,凶光乍现。他的牙是极其锐利的獠牙,快如锋刀一般,其中的一对尤为粗壮,直伸出嘴外足有半尺有余。最特别的是他身上那金光璀璨的毛发,浑如熊熊燃烧的火焰,向着四面八方怒然张开,一副不怒自威、君临天下的凛然气势,果然是上古异兽,金毛犼也。 猴子见了不惊反喜,抚掌道:“好好好,果然好一头上古的珍兽,不知道将他骑在胯下,是怎样的一番感受?” 木吒吓得脸色煞白,弱弱地提醒道:“大圣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一向以被菩萨擒拿,收他作坐骑为耻,你却反拿这个短处来嘲笑他,是犯了他心中大忌,非把你杀了泄愤不可。” 果不其然,听到猴子这般嘲讽于他,金毛犼顿时龇牙咧嘴,气喘吁吁,极其愤恨地用他那尖利的爪子刨着地面,然后足下一蹬,带着闪耀的金光咆哮着向猴子冲来。 猴子当即收了棒子,双手张开摆好架势,试图趁着他冲来的机会,先将他伸出嘴外的那对獠牙抓住,然后再见机行事,必要给他这上古异兽一个下马威。然而他的想法虽好,也只在电光火石间,金毛犼冲刺的速度陡然加快,倏地化作一道金光,如长虹贯日般向猴子劲射而来。 霎时间,孙悟空只感觉眼前金光灿灿,昏黄一片,虽有心躲避,急切间也不知该往何处闪躲。下一秒,金毛犼突起的獠牙狠狠地撞在了他的小腹上面,万钧的巨力使得尖利的獠牙划破虚空,如钢针般穿透了猴子头墙铁壁般的身躯,让猴子感觉到了久违的、锥心刺骨的疼痛,让他瞠目结舌,痛苦难当,禁不住凄厉地大声惨叫。 金毛犼一击得手,更不停留,用獠牙挑着猴子的身体一路向前狂奔,瞬间就撞入麒麟山重重的山石壁中,巨大的山石滚滚落下,将这一兽一猴尽都掩埋其中。 霎时间,金毛犼狂性大发,竭力摆动着身体挡开下落的山石,头颅一甩,将尖端挑着的孙悟空狠狠地甩了出去。由于被他尖利的獠牙刺中了小腹,孙悟空表情痛苦地摔在了地上,五官扭曲,拼命挣扎着想要站起,却不知是由于极度的疼痛,还是腿脚发软,几次都无力地摔回了原处,久久没能爬起。汹涌炙热的火焰从他受伤的小腹中喷涌而出,被他身上那件无形的铠甲所吸收,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眼看着猴子滚翻在地,久久没能起身,金毛犼目光一凝,足下用力一蹬,陡然间又化作一道金光直向猴子胸前发起冲击。而此刻孙悟空小腹受伤,行动迟缓,毫无还手之力,这一下若再被撞上,哪可能还有命在? 惠岸行者直恨得满面赤红,咬牙切齿,急切间再也顾不得自己发下的不与妖王为敌的誓言,铿锵一声拔出身后背着的那对吴钩宝剑,身形一纵,直挡在了孙悟空面前。 惠岸行者刚刚站稳脚跟,还没来得及看金毛犼身在何处,风驰而来的那道金光就直直地撞在了吴钩锋利冰冷的剑身上面,强大的冲击力猛地向上一掀,将木吒直掀上了半空,连他手中那对宝剑也脱手而出,摔落在了地上。 木吒虽被撞上了半空,但由于吴钩剑挡住了金毛犼獠牙的冲击,他本身并没有受伤,木吒在空中翻转着身子阻住了去势,定睛看时,那道耀眼的金光虽被自己稍稍一阻,似乎并没受太大的干扰,此刻早已经重振旗鼓,向着猴子发起了冲天贯日般的暴烈冲击,眼看着光芒锐利,势不可挡,下一秒就将光到猴亡,却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异常危急的时刻,躲在山石背后的八戒竟横空出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堪堪地在金光冲到猴子面前时将他从地上捞起,随后一把扛在肩上,逆着金光冲去的方向,拼尽全力发足狂奔。 金毛犼用獠牙刺入猴子小腹,使得他身负重伤,举步维艰,他正是觑中这个机会,发力冲刺,妄图将他一举而撞成齑粉,不防备八戒异军突起,抢在他前面将猴子救起,当真大出妖王预料。而他意在一举而奠定战局,故此全力俯冲,全不留半点余地,他此去的速度实在太快,就连他自己都无法扭转,待他强行止住去势、扭转身躯之时,八戒早已经扛着猴子跑出了数百米远近,躲到了木吒背后。 而就这短短的数息时间,木吒已将猴子怀中的玲珑芭蕉扇和羊脂玉净瓶持在了手中,不由得心神大定,威风凛凛地挡在两人面前。 金毛犼见状勃然大怒,仰天狂啸声中,并不出言谴责木吒二人违背誓言、与自己对抗的无赖行为,只用力地蹬起后腿刨着地面,倏忽间化作一道金光直向木吒冲来。 木吒情知不能抵挡,当下也顾不得许多,急忙掣出玲珑芭蕉扇对着那金光冲来的方向使劲地扇出一扇。别说这玲珑芭蕉扇真不愧是绝妙的法宝,就只这小小的一扇,便将强势俯冲的金毛犼逼回到了原形,直扇得他面目狰狞,四爪刨地,亦无法抵挡这强可撼天的狂暴风势的冲击,将他径直地扇了出去,轰隆一声撞入那面巨大的山墙之中,也不知撞塌了多少的山石岩层。 可没等木吒稍稍地稳定心神,金毛犼在乱石堆中愤怒地咆哮一声,陡然从那隙缝之中绽放出无数道耀眼的金光,金光好似那有形之物一般,肆意地冲撞着,将压在金毛犼身上的千百吨山石瞬间冲散开来,冲天而起,化作无数的碎石尘屑消散在空中,金毛犼竟毫发无伤地站了出来,悠闲地抖了抖身子,挑衅般地看着众人,实在是大出木吒的意料。 惠岸行者仗着玲珑芭蕉扇护身,倒并不十分惧他,故作潇洒地抓着扇柄,大声呵斥道:“孽障休得猖狂,你若再敢造次,就休怪本行者不顾同门情意,使劲地催动玲珑芭蕉扇,将你扇出去十万八千里路程,连骨肉也都被凌厉的罡风吹成了齑粉。” 面对木吒的威胁,金毛犼低着脑袋沉声咆哮,似乎也显得十分害怕,但木吒仍旧紧紧握着扇柄,用眼睛逼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不敢有片刻放松。毕竟双方只差了数百步距离,而金毛犼的攻击速度又十分迅疾,若是稍有疏忽,就会为其所趁,化身成金光发出最为狂暴而致命的攻击,而自己一旦失去芭蕉扇的庇护,面对着嗜血残忍、狂性大发的上古异兽金毛犼,死的将不仅仅是他和悟空、八戒三人,或许连獬豸洞中那数百位秀女也会惨遭他的杀害,无一人可以幸免。 想及于此,木吒只能竭力保持镇定,全神贯注的,连眼睛都没敢眨上一下,而金毛犼显然十分忌惮木吒手中的玲珑芭蕉扇,也用他那双赤红色的眼眸冷冷地瞪视着他,暂时不敢有丝毫的轻举妄动。 然而这样平静的对峙没能持续太久,金毛犼很快就按捺不住了,只见他猛地昂起头颅,仰天咆哮,浑身上下的金毛根根竖起,罡气迸发。受到这样强劲的罡气冲击,金毛犼身边滚落的岩石尘屑纷纷旋转着浮在空中,如陨落的星辰般疾速地向木吒拥来。 眼看这许多岩石尘屑冲向自己,木吒不由得目光一凝,只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玲珑芭蕉扇,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扇出一扇,霎时间风卷残云,狂风大作,那无数的山石尘屑就如同飞灰冲进了澎湃的河流,瞬间就被冲得烟消云散,无影无踪。狂风嘶吼,犹未停歇,风声中只听得见金毛犼仍在嘶吼,不断地催动罡气,带起更多的山石滚滚地袭向木吒。 经过方才的那一扇,木吒早已经恢复了先前的自信,只随意地挥动宝扇,将那漫天的飞石尘屑扇了个荡然无存,双方若只这样僵持下去,金毛犼将是毫无胜算的,毕竟木吒是凭着芭蕉扇扇出狂风的,是毫无穷尽的,而金毛犼虽用岩石尘屑抵挡住了木吒扇出的风势,山石的分量毕竟有限,待用到尽时,无法抵御木吒扇出的狂风,便将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金毛犼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嘶吼声中,竟催动了一面巨大的石壁直向木吒撞来,拥有玲珑芭蕉扇护身,即使面对着这面庞大如山墙般的石壁,木吒也是巍然不惊,只凝神静气扎下马步,卯足了力气对着那面石壁扇出一扇。 就在狂风巨作、吹得那巨大的山体如断线的风筝般往极远处飞去的时候,在山墙的中心处轰隆一声破出了一个大洞,土崩石裂、尘屑纷飞的当口,有一道金色的光芒带着凌厉的呼啸,直向木吒扑来。 木吒不由得瞠目结舌,脸色大变,金毛犼当真是老谋深算,心思缜密,他利用巨大的山体作掩护,挡住了芭蕉扇扇出的强势罡风,再用身体撞穿了深厚的山体阻隔,须臾间就冲到了自己面前。 第一百二十五章 地下侏儒 木吒方才使出全力扇动芭蕉扇用以阻挡那面巨大的山墙,此刻身法已老,要再想挥扇抵挡来势凶猛的金毛犼是万万来不及,就这片刻愣神的工夫,金毛犼已冲到了他的面前,张开巨口就用力地撕扯芭蕉扇青翠的扇面。 木吒神思如电,直吓得冷汗涔涔,原来这孽畜的目标竟是我手中的这面宝扇,若是不慎被他给夺去,却让我用什么来抵挡他这样快如闪电般的攻势? 想及于此,木吒不由得咆哮一声,双手抓住扇柄使出吃奶的劲,要往金毛犼嘴里夺回这面宝扇。在这关键时刻,金毛犼又哪里肯放,也把全身的劲力聚集在嘴上,拼命地往回撕扯,互不相让。 这可是两个绝顶的高手在抢夺一面扇子,饶是玲珑芭蕉扇贵为仙家的宝器,也是承受不起,而金毛犼毕竟是上古的异兽,一身的蛮力就连孙悟空也稍逊一筹,更不是木吒所能够企及。只听金毛犼闷哼一声,头颅一甩,忽然哗啦一阵裂响,这绝世的法宝居然被敌对双方生生地撕扯成了两半。 木吒不由得脸色煞白,却还来不及心疼,人已随着巨大的惯性向旁侧直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连翻了好几个跟斗,他虚弱地匍匐在地,久久没能站起。 当木吒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已然被这股强大的力量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脸部、四肢多处被伤,伤口处鲜血淋漓,潺潺而下,蒙住了他的双眼。 木吒费力地低下头来,看到手中只剩下了半截玲珑芭蕉扇的扇面,禁不住心若死灰,激不起半点斗志,眼看着金毛犼重又化作一道金光朝着自己冲来,再也无法抵挡,惠岸行者肝胆尽落,索性便闭起了眼睛,任其将自己的身体撞为齑粉。 就在这异常危急的时刻,木吒只感觉眼前骤然一黑,睁眼看时,却见头顶上有一道黑影倏然划过,那正是齐天大圣孙悟空手舞着如意金箍棒,化身成虹,直向那道金光冲去。 木吒不由得又惊又喜,心中暗暗赞叹,真不愧为当年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手段通天,金刚不坏,受那样重的创伤,只这片刻的工夫就恢复过来,实在是令人敬佩,相比之下,我木吒只受了这么小的一点挫折,就开始自暴自弃,任其宰割,想起来还真是自愧不如。 想通了这一点,木吒的精神大为振奋,对着猴子的背影大声呼喊道:“大圣注意,金毛犼乃是僵尸中的王者,刀枪不入,金刚不坏,你就算用再大的力量也伤不了他一点半分,但他脖颈上的那圈白毛,却是他的罩门所在,你要是攻破了这一点,金毛犼便可不战而降。” 木吒说完这些之后,孙悟空与那道金光已重重地撞在了一起,果然好一个齐天大圣,凭着一身的强力,竟将化作金光的金毛犼生生地撞出了身形。猴子将一根如意金箍棒牢牢地抵在了金毛犼的脑袋上面,拼尽全力,要将他顶得往后退却,好一头强悍的上古异兽,受到如此强悍的冲击,非但头颅上没有半点伤痕,反而头顶着金箍棒,与猴子角起力来,而他自化出真身之后,力量较之先前更加雄厚,竟顶着猴子一路地向后退却。 就在双方拼尽全力相互较量的时候,孙悟空猛地一踏地面,手中如意金箍棒居然凭空缩小,变得如同针线般大小。正拼命顶着棒子向前的金毛犼兀地失去了支撑,身子却随着强大的惯性不由自主地直向孙悟空冲来。猴子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双手平伸,于电花火石之间一把接住金毛犼向前挺刺的獠牙,然后使劲地往下一按,身体腾空,人已轻轻地落在了金毛犼的背脊上面。 猴子甫然跃上金毛犼的背脊,他身上那金黄色灿烂的毛发就如同炙热的火焰般熊熊地燃烧起来,猴子却是不管不顾,身子一晃,幻化出十丈多高的巨人,紧接着断喝一声,纵身一跃,双手如两只巨大的铁钳,牢牢地箍在了金毛犼的脖颈上面。而猴子所箍的位置,正好长了一圈白毛,果然就是刀枪不入、金刚不坏的金毛犼身上唯一的罩门所在。 眼见着自己的弱点被制,金毛犼不由得瞳孔收缩,暴跳如雷,活像是受了重创的蛮牛一般,发了疯地狂颠猛撞,真恨不得立时就将猴子颠下背来,生生地扯成碎片。 然而他的对手是堂堂的齐天大圣,身经百战,经验丰富,此刻猴子虽被金毛犼颠得头晕目眩,气血翻涌,好容易抓住了这一个难得的机会,且是在生死关头,又岂肯那么轻易就放手?只见猴子脸上青筋暴起,手上用力,仰天长啸,反而箍得越发紧了。 反观金毛犼,虽然身带着万钧巨力,上下颠簸,竭力反抗,无奈自己的罩门被制,使得他脖颈上的多处血脉受阻,流血不畅,呼吸困难。随着时间的推移,金毛犼渐渐地开始两眼充血,气力不济,挣扎的动作也日趋缓慢。 就在这时,拼命挣扎奔驰的金毛犼忽然间停顿了下来,他集起身上残余的全部力量,两只前足用力地往地上一顿,只听得当啷一声脆响,紧紧箍着他脖颈的孙悟空骤然感觉手上一凉,好似有一件冰冷的器物环在了中间,将自己的双手与金毛犼的脖颈分隔开来。 猴子定睛一看,直惊得目瞪口呆,冷汗涔涔,是紫金铃,原来挡在他的双手与金毛犼脖颈之间的那件物事就是紫金铃。金毛犼用力踏地之时,居然将嵌在自己手掌心中的铃铛逼到了脖颈上面,这会儿紫金铃又重新组合,犹如一个项圈守护住了他身上最为柔弱的罩门,这样一来,金毛犼的身体可谓是无懈可击,试问天下间谁还能将之打败? 由于紫金铃将金毛犼的脖颈与猴子铁钳般的双手分隔开来,使得金毛犼周身上下的血脉变得畅通,他匆匆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气息变得匀称,体力也逐渐地恢复过来。 金毛犼用身体驮着孙悟空,低着头颅悄声吟唱着,似乎在念诵什么咒语,霎时间,他原本就细长浓密的金毛越发地伸长茂盛起来,将猴子牢牢地包裹其中,金毛纵横交错,越缚越紧,反而使得猴子的呼吸变得不畅,紧紧箍住金毛犼脖颈的双手也渐渐地放松开来。 就在猴子竭力挣扎,试图摆脱金毛缠绕的时候,金毛犼又迈开四蹄、猛烈地奔腾起来,猴子吃不得这般颠簸,正在考虑是否要从他背脊上下来的当口,金毛犼倏地停下了脚步,收了暴涨的金毛,身子一弓,磅礴的劲力直透背脊,将猴子整个人如同沙包一般直摔了出去。 这股力量实在太大,又猝不及防,猴子只感觉眼前一花,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轰隆一声砸在了地上。这一下摔得极重,将悟空胸口还没结痂的伤口再一次撕裂开来,孙悟空蜷缩在地上,只觉得周身百骸的骨头经脉都被这一摔砸得根根断裂,极度的疼痛使得他五官扭曲,身体颤抖,他痛苦地扑翻在地,不住地抽搐打滚,脑子里想着要起来与金毛犼争斗,无奈四肢绵软无力,脚下打滑,竟再也站不起来。 见孙悟空挣扎着没能从地上站起,金毛犼傲立在他的面前,仰天咆哮,那样狰狞可怖的表情,似得意,似狂笑,似鄙夷,他那赤红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杀意,脚步攒动再不停留,倏地化作一道金光直向悟空奔驰而来,若是一击必中,哪可能还有猴子的命在? 他们两者间的距离只差几步远近,且金毛犼化作金光的速度极其迅捷,八戒和木吒虽有心阻拦,却也是鞭长莫及,眼看着金光倏忽间就冲到了猴子面前,普天之下似乎再也无人可以阻挡这等毁天灭地的强势攻击,身后观战的两人直吓得瞠目结舌,冷汗涔涔,难不成七百年前横行天下、无法无天的齐天大圣孙悟空今日时运不济,便就要身死在此了么? 然而就在那狂暴肆虐的金光堪堪就要冲到孙悟空身前数寸的时候,时近黄昏的、明媚透彻的天空中忽然间风卷残云,阴云密布,继而雷声巨作,响彻天地。 九天之上湛蓝色璀璨的电光如直泻千里的瀑流一般,密集交织着击打在金毛犼和孙悟空所处的那数丈方圆的地面上。那样强劲的电流,直激得滚翻在地的孙悟空毛骨悚然,四肢抽搐,遍体的毫毛如同直立的小蛇般根根竖起,显得煞是诡异可笑。 甫然受到这一阵雷电的侵袭,化作电光般迅疾飞驰的金毛犼骤然现出身形,暴退数步,他表现得极其惊恐和狂躁,愤怒地仰天咆哮,用十分不甘和不解的眼神瞪视着此刻突然变天、显得颇有些狰狞可怖的虚空。 第一百二十六章 腐烂柿子 这时候,昏暗的天空中出现了数十道身影,这些人有的手里拿着铜钉铁屑,有的扛着大鼓,有的抬着号角,有的挥着五色的旗幡,却一个个都威风凛凛,面目狰狞,状似恶鬼。他们扑扇着一对洁白的羽翼悬立在霞云之上,星罗排列,上下翻飞,呈现出一个棋盘状的法阵与地面遥相呼应,将下方的金毛犼紧紧地围在了阵法中心。 原本觉得毫无希望的惠岸行者眼前陡然一亮,不由得又惊又喜,抚掌大笑道:“雷部三十六员雷将,九天悬雷阵法,正是克制这孽障的无上法门,这下咱们可有救了。” 话一出口,云层中有一人呵呵大笑,朗声道:“妙哉,惠岸行者好眼力,这果然就是三十六员雷将,九天悬雷阵法,乃是克制这上古异兽的无上法门。” 木吒定睛一看,在那炫舞飞腾的三十六员雷将背后,悠然转出来一位白发苍苍、面容瘦削、身穿着八卦仙衣的老者,正满面含笑,拢着手向自己作揖。 木吒不觉得吃了一惊,慌忙俯首回礼道:“哦,原来是妙上天庭四大天师之一的张紫阳真人到了,晚辈在此多谢真人与诸位雷君及时出手解难,不然今日大圣在这孽畜面前,恐怕是没法善了了。” 来人正是张紫阳张天师,只见他捋着胡须,落落大方道:“二太子不用客气,老朽是受了观音菩萨的求请、玉帝的旨意,专程随着三十六位雷部真君下界来收服此僚的。但由于天庭中逐道审批繁琐,老朽是紧赶慢赶,依然姗姗来迟,致使诸位身陷险境,却不是老朽的罪过。” 两个人正说着话,地上的金毛犼在愤怒地咆哮,他用极其不甘的眼神冷冷地瞪视着云端上的众人,虽竭尽全力想要维持自己最后的尊严,无奈腿脚甚不争气,已经开始发软颤抖。双方就这般对峙了几分钟,金毛犼心中的锐气终于被消磨殆尽,浑身上下弥漫的杀气也逐渐收敛,他慢慢地低下自己高傲的头颅,忽然间足底生云,摇摇晃晃地升腾而起,直飞到张紫阳脚边的那朵霞云旁,一脸乖顺地臣服着。 见他这般乖觉,张紫阳甚是满意地呵呵笑道:“金毛犼,你果然是绝世的灵兽,很是识时务,既然此间的孽缘已了,便随着三十六位雷部真君回去南海向观音菩萨负荆请罪吧。” “各位雷君,老朽在这洞中还有桩旧事未了,你们且压着这孽畜前往南海,老朽待事情完了,自回天庭述职便是。” 目送着各位雷君压着金毛犼驾云离去,木吒向张紫阳告了个罪,这才收回神思,跌跌撞撞地奔到孙悟空面前,但见猴子神情木然,手脚僵硬地蜷缩在地,一动不动,吓得惠岸行者脸色煞白,哇哇大叫道:“大圣,你醒醒,难不成堂堂的齐天大圣,就被这区区的万伏雷电给生生地劈死了么?” 又这般呆愣了半晌,猴子才满脸痛楚地从地上爬起,舌头僵硬,一字一顿地道:“娘的,俺老孙才没死哩,就是那雷电太过强悍,电得俺老孙手脚发麻,到现在还施展不开。该死的紫袍老儿,太不像话,咱们当初可是老相识,如今虽不经常见面,却也不用这般地作践于我,太也过份,本大圣若是恢复过来,定要揪住你的白胡子,将你好一顿胖揍。” 一听这话,张紫阳强忍着内心涌起的狂笑,耸了耸肩,故作委屈道:“许多年不曾会面,臭猴子还是这般无礼刁钻,忘恩负义,当时情况紧急,老朽若不出此下策的话,你早已被金毛犼撞了个对穿,哪可能还有命站在这里跟老朽贫嘴耍滑,真正过份的怕是大圣你啊。” 这话说得猴子矮了半截,无言以对,只好无奈地叹口气道:“罢了,当时情况紧急,当真怪不得你,但这天雷果是刺激,电得俺老孙面目狰狞,毫毛倒竖,回去可怎么面见师父?” 木吒不觉狂抿着嘴,含笑道:“大圣原来担心这个,那倒不打紧,你只要回去洗个热水澡,把毫毛理顺了就行。” “唉,看来也只好如此了。”猴子无语地耸了耸肩,只得自认倒霉,转而又竖起了中指,异常鄙夷道:“不过那天杀的金毛犼看似强悍无比,无懈可击,居然还会怕九天悬雷阵法,当真是个小角色。” 木吒听了不置可否,一脸地莫测高深道:“大圣乃是个超脱轮回、不死不灭的人物,以己度人,自然觉得这九天玄雷阵法无可畏惧,其实世间万物修仙了道,寻求长生,乃是夺天地造化的法门,此举必为天地所不容,故此过得若干年数,便会降下来天雷罡风进行惩罚,若是有幸逃得过、受得住,就可继续存活,若不幸逃不过时,身体就化作飞灰湮灭,灵魂堕入九幽地府重新历劫轮回,辛苦一生赚得的修为也就此化为了泡影。” “这是存乎天地间的普遍规律,就连超脱六道外的僵尸邪魔也概莫能外,金毛犼虽历劫千万遍,修炼到能与仙佛菩萨相抗衡的实力,一身的金毛亦足以抵挡天雷的轰击,但以身俱来的天性使然,使得他的修为无论到了多么强大的地步,对打自灵魂深处深深畏惧的事物依旧表现得十分忌惮,故此张天师才利用他害怕天雷劫数的弱点,动员三十六员雷部真君共组九天悬雷阵法逼迫他投降臣服。” 猴子闻言啧啧称叹,抚掌道:“妙哉妙哉,亏得他还畏惧天雷劫数,不然凭他这般刀枪不入、雷火不进的身躯,天地间还有什么法门能够禁得住他?” “紫袍老儿,你既是天上的神仙,又许久不曾下界,有何缘由要进这藏污纳垢的獬豸洞中了结一桩旧事,莫非与这洞里哪个小妖有旧不成?” 张紫阳轻嗤一声,没好气地骂道:“这没礼貌的臭猴子又要放刁,老朽仗着各位雷君的威势在危急关头救了你的性命,直到如今,也没见你说出半个谢字,却又栽赖我与这洞中的小妖有旧,当真是岂有此理?” 猴子被他这一番言语说得满脸通红,无地自容,急忙双手抱拳,没口子地称谢道:“罢罢罢,老儿就是性急,常言说得好,施人恩情莫要报,更没听说催着人家道谢的,不过你这般救我的恩情俺老孙自是铭感五内,方才只是与你谈笑而已,又何敢放刁?” “你究竟有什么旧事非要进洞去了结,明明白白地说了出来,也省得俺老孙缠着你,多费去许多唇色。” 张紫阳耸了耸肩,云淡风轻道:“这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本还想卖个关子,你既这么想听,便是说了给你,也不打什么紧。” “那该是两百年前的事情了,当时老朽奉了玉帝的旨意前往西方佛国圣境向佛祖纳福献礼,等驾云到了这麒麟山上方的时候,忽然被一股强烈的怨气阻住了我前行的云路,老朽禁不住心中惊异,寻思着这方地面的人们是受了何等样的悲伤屈辱,竟发出这样强烈的怨气能阻住我堂堂天师的云路?” “老朽因为心中好奇,便掐指一算,立刻明白了其中缘由,原来是朱紫国的金圣宫娘娘因被獬豸洞中的妖王赛太岁强行拆散了她一对恩爱的夫妻,将她拘禁在洞府之中,欲要进行非礼。金圣宫娘娘冰清玉洁,不甘受辱,故此在心里发出这一股子怨气,直冲动了老朽脚下的霞云。” “老朽怜悯金圣宫娘娘无辜受辱,又深知此事已有前定,不便阻止,便将我身上所穿的一件蓑衣点化作一领五彩霞衣披在她的身上,妖王若是胆敢靠近,霞衣上就会密密地生出芒刺来,刺在他身体如蜂蛰蛇吻,疼痛难禁,容不得他不退却让步。老朽此举虽不能帮助金圣宫娘娘得脱大难,在妖王面前保持贞洁,那是毫无疑问的。” “如今咱们既已降了金毛犼,得完了这场功业,老朽说不得要从金圣宫娘娘身上取回这件蓑衣,才好回归天庭,将这桩事尽数放下了。” 猴子闻言喜出望外,止不住地抚掌道:“妙哉妙哉,咱们一直在探寻这个神乎其神的五彩霞衣究竟是出自谁的手笔,却原来是老儿你给金圣宫娘娘披上的,使得她在妖王赛太岁面前保持贞洁,倒是桩功德无量的大好事,纵然受俺老孙一拜,也并不为过。但你说金圣宫娘娘身陷妖洞之事是已有前定,却不知是什么缘故?” 张紫阳只是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打个哈哈道:“好一个爱发问的猴儿,难道真个要刨根问底,将事情的由来都一发地追查到底么?这桩事体却是说来话长,且是出自佛祖与观音菩萨的手笔,你若要问,只管找惠岸行者便是,老朽却是知之不详。” 第一百二十七章 接近蛇巢 见这紫袍老儿打起了马虎眼,一派地答非所问,猴子心头懊恼,正准备弃了他向低头查看自己伤势的木吒发问,忽然用碎石堵住的獬豸洞门被人从内部整个轰裂开来,乱石纷飞之时,八戒满面春风地扛着钉耙,领着文天枢和一干秀女,得意洋洋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见他一副志得意满、神采飞扬的模样,木吒分外鄙夷,骂一声道:“臭猪头真是滑溜,多时不曾见你,原来是摸进洞偷腥去了,当真有违你身为出家人的教义。” 八戒听了不觉得老脸微红,憨憨地笑道:“你小子也别把俺老猪说得那么不堪,就只怪金毛犼实在是太过厉害,那般地横冲直撞、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纵然是泰山当前都能被他撞出一个大窟窿。俺老猪自忖没猴哥那么大的能耐,又没你惠岸行者有许多的法宝护身,万一要是被这妖兽盯上,还不是只有白白丢性命的份?” “我这样与其呆在洞外受到生命威胁,倒不如直接闯进洞去,一来是为了避避风头,二来也趁着那老怪不在,杀伤一些小妖,多少也能得几分战果。” “本着这样的想法,我便悄悄地摸进洞去,别说战果还挺大,非但杀了那个又风骚又恶毒的臭狐狸精,还把满洞的秀女给救了出来,算得上是功德无量了。” 猴子不由得嬉皮笑脸,竖起大拇指道:“八戒,真有你的,连自己的结拜姐姐都下得去狠手,也算是大义灭亲了。” 听出猴子言语中的调侃意味,八戒哈哈一笑,毫不在意道:“臭猴子,还不是你在暗地里撺掇的俺老猪,不然我如何能认这将面皮涂得跟僵尸一般的骚狐狸作姐姐,不过看她被我气得横眉竖眼、暴跳如雷的样子,倒着实过瘾,话说俺老猪的演技还算可以吧?” 天枢闻言打从眉眼里笑了出来,满心释然道:“哈哈,我说你两个素未谋面,你怎一下子就叫出了她的名字,原来是大师兄在暗地里捣鬼。不过你两个一明一暗,着实地摆了春娇一道,让她威风扫地,百口莫辩,不消说了,将紫金铃变作狐狸毛的把戏,也该是出自大师兄的手笔?” 见猴子得意洋洋地含笑点头,天枢耸了耸肩,继续道:“虽则如此,小妹却仍有一事不明,那串紫金铃虽是个西贝货,但能够接收赛太岁的感应,伸伸手掌就可以将它召唤回来,大师兄是用了个什么法门,竟让赛太岁招了半天手依然没法将之召回,还真是一桩稀罕事。” 悟空听了哈哈直笑,满心得意道:“俺老孙是吃一堑长一智,明知道赛太岁有这等手段,如何能让他再得逞?我自偷了那西贝货之后,就直接飞到剥皮亭来找木吒,按照他的指示,给那串金铃贴上了一张符咒,然后塞到了他的怀里,故此任凭那妖怪如何招手,只要不把那张符咒揭开,就休想召唤那串金铃回来。” “不过说到底还是赛太岁戏演得逼真,明明被偷的是个假货,却跟被偷去真的一般,气急败坏,连连跳脚,要不是春娇情急之下吐露了真言,俺老孙还真以为偷了妖王的真宝贝,在那里高兴地看好戏呢,结果却被那孽畜实实地摆了一道,说出来还真是讽刺。” 见几个人说得高兴,云端上的张紫阳却显得极不耐烦,袖袍一掸,向着众人作礼道:“天枢仙子,你们且慢叙旧,既然金毛犼已被降服,也是时候将我两百年前暂借给金圣宫娘娘的那件蓑衣还了给我,老朽也得圆满,可以安心地回归天庭述职。” 天枢闻言大为疑惑,满心不解道:“张天师你搞错了吧,这分明是件漂亮的五彩霞衣,怎可能是那颜色单调、模样粗鄙的蓑衣呢,这玩笑开得可不甚高明。” 张紫阳听了哈哈大笑,缓缓摇头道:“天枢啊,你虽是个得道多年的仙子,由于本身并没有多少法力,一时看不透这般障眼法,却也无可厚非。但这霞衣真是我的蓑衣变化,若非如此,这平白无故的,它如何能在妖王靠近时,生出许多芒刺来?” 听他说得笃定,天枢也懒得争辩,只噘着嘴,恨恨地咬牙道:“天师既如此说,想来是不会有错,但当时这件霞衣好好地穿在金圣宫娘娘身上,突然凭空地飞起扑到了我的身上,实实地吓了本姑娘一跳,必定是你这老儿不肖,专躲在暗处戏耍我呢。” 话一出口,张紫阳顿时满脸肃然,慌忙摆手道:“仙子,老朽虽平时爱开个玩笑,这事却当真是冤枉我了。老朽身在妙上天庭担任要职,每天日理万机,忙得不可开交,有时连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却哪有心情管下方地面的闲事?我想大概是金圣宫娘娘在天有灵,怜悯你与她拥有相同的遭遇,为了保护你不被那孽畜玷污,才施展灵识将这件霞衣罩在你的身上,实在是与老朽无干。” 天枢不觉冷哼一声,不依不饶道:“我不管,反正我被这桩事情吓破了胆,总要找个事主进行赔偿,金圣宫娘娘已然身死百年,灵魂也不知归到何处,寻找不便,而你既是点化这件霞衣的原主人,不来寻你索要赔偿,又能去找何人?” 张紫阳不由得大伤脑筋,异常郁闷道:“唉,你这丫头跟了三藏军团一段时间,别的本领没习得,居然学会敲诈起人来了。不瞒你说,本天师出身道门,一向把那身外之物看得极为平淡,身在妙上天庭,也只赚些天禄颐养天年,别无长物,却让我拿什么赔偿给你?” 听他说得可怜,天枢却耸了耸肩,不置可否道:“你要是实在没什么宝贝的话,倒不如就把这件霞衣赐了给我,也可作我护身保命的铠甲,岂不是好?” 张紫阳闻言把眼一瞪,很是不满道:“这丫头倒是敢要,这件蓑衣乃是我当年霞举升天时所穿的衣物,其中蕴藏了我半数的法力,当年也是一时情急,想着要保全金圣宫娘娘的贞洁,才忍痛将之点化为一件霞衣披在她的身上,不然何肯轻易地赐了给人?不然你以为若是寻常之物,老朽会放着玉帝的钧旨不去执行,平白地留下来向你讨要么?” “再者莫说它是老朽不能轻予之物,即便真赐了给你,它毕竟是金圣宫娘娘死后所穿的衣物,你拿来穿在身上,就不觉得晦气么?” 天枢撇了撇嘴,颇为自嘲道:“纵然觉得晦气,也已穿过多时了,还能有什么忌讳?天师既是修行得道之人,须知生老病死,不过都是人必须要经过的历程,生又何欢,死有何苦,如何还堪不透?再者正如您所言,这是金圣宫娘娘在天之灵怜悯我一身柔弱,无法可依,才会运用灵识将这件霞衣转赐来保护我不受那妖王的侮辱,天枢感激他还来不及,哪里还会嫌弃它,觉得晦气呢?” 张紫阳听了不住点头,满心赞叹道:“妙哉,小妮子下界不多时,便将我道家真谛领悟到了这般境地,实属不易,也着实让老朽刮目相看。既然这蓑衣乃我一身道法倚仗之物,不能轻赐于你,就冲你方才的那一番言语,也该有物赏赐给你。” “我此次是奉了玉帝旨意下界办差的,行色匆匆,着实没带什么好物件,你既想要补偿,就将我身上所带的一柄桃木剑转赠给你吧。” 天枢闻言又撇了撇嘴,很是不屑道:“天师真是小家子气,小小一柄桃木剑,我到街市上随便找个摇铃的道士,花上几两银子,就能让他削一柄像模似样的,还免费给我雕刻上符印花纹,一样地可以拿来捉鬼辟邪,你这柄桃木剑有何特别之处,值得你堂堂的四大天师之一的张天师这么郑重其事地转赠给我?” 张紫阳一听又自大笑,冷咻咻地骂一声道:“小妮子虽然贪心爱财,只是有些儿不开眼哩,我乃是上界有身份的仙人,所赠之物必非凡品,又岂是那什么街市上摇串铃的道士雕刻的桃木剑所能够比拟的,这岂是太贬低老朽了,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柄桃木剑乃是东海号称日出之地的扶桑国海岛的一块山崖上,一棵万年屹立的玄木桃树上截下来的一段东向的枝干,相传这棵桃树屹立在扶桑海岛的最东面,长年接收到初生日轮的第一缕光华,故此得了日中精华,得以灭世不朽,与天地同寿,其性最是刚猛纯正,辟阴除邪,而老朽截得的这一段向东的枝干,由此精心打磨出来的木剑,亦是尽得了这棵桃树的品性精华,乃是驱魔辟邪,斩杀鬼物的至尊宝物,你竟梗着脖子嫌弃于它,当真是要贻笑大方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莫呼洛迦 天枢听得有这许多好处,顿时眼中光芒闪耀,没口子地摆手道:“要要要,小女子我果是有眼不识金镶玉,这柄宝剑既有那样不俗的来历与功效,我又怎会舍得不要?不过张天师一向睿智通达,用意深沉,此刻有意赐给天枢这口桃木剑,莫非咱们三藏军团西行取经的路上,当真会遇到法力高强的鬼物,连我大师兄这样堂堂的齐天大圣也不是对手,非要这柄桃木剑相助不可?” 话一出口,张紫阳眼中忽地闪过一丝惊慌,转瞬又恢复了平静,捋着自己的花白胡子,呵呵地干笑道:“这丫头真是鬼机灵,正所谓天道苍茫,难以预料,又岂是你几句胡乱的猜疑就可以论断的?常言说得好,船到桥头自然直,等到了那时候,岂不就知道了么?” 见他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文天枢甚是不忿,跺着脚道:“天师才是真正地鬼机灵,这般闪烁其词,说了不等于没说,太没营养,想来似你这样口风紧的,也榨不出什么有价值的讯息来,索性就收了我身上的这件霞衣,再把你手里的这柄桃木剑给我,咱们两厢里了账,也好分别走路。” 张紫阳耸了耸肩,呵呵笑道:“小妮子真没礼貌,我还不急,你倒反而着急起来,既然如此,我且先收了这件蓑衣,然后再给你这柄宝剑,也省得你们这帮精明的小滑溜赖账。” 说完,他便将手一指,天枢骤觉身上一轻,那件五彩霞衣不知怎么回事,就已捧在了他的手上,轻轻一拂,霞衣上面光华灿烂的纹饰陡然消失不见,早已变成了用茅草编织而成、颜色陈旧、年代久远的一件蓑衣。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文天枢手上赫然多了一把质地轻盈、五尺长短、光华内敛的桃木宝剑。天枢低头细看这柄宝剑,不由得暗自惊奇:这口宝剑古色古香,确实是用上乘的桃木削磨而成,最神奇的是这桃木质地柔软,剑尖和剑柄可以紧密地扣合在一起,正好形成一条腰带环在人的腰间,并不用分出空间来进行携带。天枢轻轻地抚摸剑身,发现上面雕刻着许多形状怪异的纹理,那样子似龙似蛇,显得异常地神秘强大。 天枢是个识货的主,知道这确是一口上古流传的宝剑,威力强大,价值不菲,当即便满心欢喜地将它扣在腰间,恭恭敬敬地向着张紫阳俯身称谢道:“张天师,这果是一口绝妙的好宝剑,小女子在这里多谢赏赐了。” 张紫阳听了微微一笑,捋着长须,颇有些肉疼道:“唉,这次为了赎回我这件蓑衣,老朽可算是下足了血本,好在你这小妮子久在宫廷,见惯了宝物,倒也识货,如此也算是宝物赠行家,不至于太辱没了它。” 见老头这白须抖抖的心疼模样,八戒嘿嘿一笑,狭促道:“紫阳老儿,多年不见,你倒是分外大方了,天枢偶尔说出一番符合道家真意的话语,就赏赐给她这样一件好宝贝,话说这等的感悟俺老猪可多得很,这就说了出来,还请天师开恩,也赏赐给俺老猪一件不大不小的宝贝打发俺上路可好?” 张天师正在心疼自己送出的这件好宝贝,见八戒也来讨要赏赐,登时板起了脸,很没好气道:“猪头讨打,真当老朽是开善堂的么,有那许多宝贝备着送人,我可是个清贫道者,一向身无长物,你要想讨宝贝,就该去找你那西方如来尊者,他乃是一教之主,家大业大,要什么样的法宝没有,不像老朽两袖清风,只是玉帝麾下一个跑腿的天师,清水衙门,无有多少收入……” 听他这一番絮叨,八戒不由得头昏脑涨,冷汗涔涔,慌忙摆手告饶道:“罢了罢了,我不要你的宝贝还不行吗,就请不要再啰嗦了。我说紫阳老儿,几百年不曾相见,你怎变得这么能侃了,我看你不像是个得道的真人,倒像是个念课的和尚,多么招人厌烦。” 见他终于举手投降,张紫阳顿时松了口气,偷偷擦了擦额头汗水,一脸坦然道:“亏得老朽还有这等絮叨的本领,不然纵有再多的法宝,也经不起你们那般地横征暴敛。清贫道人立身三界,着实不易啊。”这话说得众人皆笑,纷纷点首称是。 就在这时,从獬豸洞门口涌出来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众人尽都抬头来看,却是一个身形极其俊朗的少年,双手抱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缓缓地从乱石堆中走了出来,看那女子该是死去多时了,双手苍白无力地下垂着,那样森冷的寒意,便是从她身上传出来的。 木吒登时警觉起来,瞳孔收缩,将手一指,大喝道:“原来还有你这妖孽躲在洞中,如今金毛犼已被收服,看你还有什么能够得以逃出生天,这就乖乖地受死吧。” 木吒话没说完,天枢和众位秀女便一拥而上,挡在那少年的面前,七嘴八舌地叫嚷道:“不行,你不能杀他,雅俗将军是好人。” “好人,在赛太岁手下助纣为虐的能是好人么?你们莫要被这妖孽些许的小恩小惠所蛊惑,着了他的道。”见有这许多人阻拦自己,木吒不由得大为懊恼,当下咬牙切齿,冷声冷气道。 话一出口,面前的一众秀女情绪激动,言辞激烈地喧嚷道:“什么小恩小惠,你见过一个人连续两百年不间断地给人施行小恩小惠的么?当我们这一众秀女在獬豸洞中受尽欺凌,过着朝不保夕、暗无天日的困苦生活时,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维持正义的仙佛却在哪里,还不是被你们称作是妖孽的雅俗将军在妖王面前竭力地维护我们,若非如此,我们这班秀女怕早已经身死獬豸洞中,身躯化为了累累白骨,哪可能还有命等到你们收服妖王的那一天?” 见众秀女言语咄咄逼人,所说也尽皆属实,无可辩驳,木吒被压制得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呆愣了半晌,方才弱弱地道:“那,那他何以抱着个死去的女子,可不就是被他杀的么?” 这话说得连悟空也听不下去,叹口气道:“木吒,这就是朱紫国数代以前的那位金圣宫娘娘,早已死去多年了,当真不是他杀的。” 张紫阳微微一笑,颔首道:“二太子,看来这位雅俗将军还真是个好人,你可曾见过有长着一对洁白羽翼的妖怪么?” 八戒挠了挠头,不明就里道:“天师明鉴,这家伙究竟是什么品类,看这架势,好像是颇有些来历。” 张紫阳不觉得面露尴尬之色,惶恐道:“呃,这事说来惭愧,老朽自认得道已久,身在天庭供职,也算得上见多识广,阅人无数,也从未见过这等异种,亦不知他从何而来。不过你们三藏军团乃是应劫之人,且与此子有缘,或许在那西天路上,能助其寻得源头也未可知。” “孙悟空,老朽就代观音菩萨通传法旨,要你们收留这位雅俗将军一起上路西行。” “老头儿,像收留外人加入三藏军团这样的大事,需得寻我师父进行定夺,本大圣轻易可做不了主。”悟空听了不置可否,将这件颇费思量的事情轻轻地推给了自己的师父唐三藏。 张紫阳一脸了然地耸了耸肩,遥望着雅俗手里抱着的美人儿,大为惋惜道:“可叹这位当年艳压群芳、宠冠后宫的金圣宫娘娘,因为那淫邪的妖王所掳,长年地抑郁成疾,以至于中途夭折,过早地凋零在万恶的獬豸洞中,实在是令人惋惜。” 猴子也幽幽地叹了口气,觉得志趣索然道:“老儿你还真是多愁善感,人都已经死去多年了,现在才假惺惺地哀叹神伤能有什么用呢?咱们此次攻打獬豸洞,一来是为了要轸灭妖王赛太岁势力,解救在洞中受苦受难的诸多秀女,二来便是要将失陷在妖洞中金圣宫娘娘的遗体迎回朱紫国,与她那位国王夫君合葬,也算彻底了结了朱紫国历代国王心中的一个郁结。既然这两个目的都已达成,就索性一把火烧了这罪恶的獬豸洞府,回转朱紫国去吧。” 正在说话的时候,从洞门内又转出来四五个秀女,为首的便是那陈娟儿,只见她越众而出,快步上前,恭恭敬敬地对着天枢道:“启禀贵人,遵照您的吩咐,我们在洞内寻到了春娇所藏,这两百年来朱紫国向獬豸洞所纳的诸多贡赋,业已封存完毕,只等国王陛下开发大军将它们搬回朱紫国,也好充实府库,安顿黎民。” 天枢听了抚掌大笑,满心赞叹道:“妙极,陈娟儿,你果真不愧为春娇身边当红的侍女,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寻到了那样隐秘的宝藏,可算是立了一场大功劳。”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大战蛇妖 八戒挠了挠头,不明就里道:“我说你们既已寻到了宝藏,索性就一股脑地将它们搬出来运到皇城去,何必还要等你们国王派遣大军千里迢迢地前来搬运,就不嫌麻烦么?” 陈娟儿无语地白了他一眼,缓缓地解释道:“长老您自是不知,那可是我朱紫国持续两百年勉强拼凑起来进献给獬豸洞的财宝,光是金银玉器、翡翠玛瑙就堆积成山,绫罗绸缎、珍奇古玩更是车载斗量、不计其数。据不保守估计,该当要用三四百辆马车方才能够运完,你说如此丰厚的财宝,光靠我们这区区几人,如何能够搬运得了啊?” 八戒一听直吓了一跳,不由得瞠目结舌道:“乖乖,这赛太岁可真会搜刮的,短短两百年间,居然就积聚了这许多财宝,无怪乎朱紫国内饿殍千里,百姓要卖儿献女了,感情国内的大部分财宝都被搬到这里来了。国王陛下要是把这批宝物尽数地拉回国去,这个原本经济萧条、贫困赤字的朱紫国立马就滋润起来,生产恢复,百姓富足,或许能重振往日的荣光也未可知。” 陈娟儿不觉得眼神迷离,若有所思道:“是啊,但愿国王陛下是个心系万民的一代圣君,不要将这倾国的宝藏都据为己有,无视天下黎民的疾苦,穷奢极欲,挥霍无度,若真个如此的话,倒不如就将这万千宝藏埋藏在这麒麟山界,也省得他拿来祸国殃民,贻害百姓。” 天枢缓步上前,温柔地抚摩着她的肩膀,轻声地安慰道:“我看这当代的国王陛下,由于自身为疾病所苦,特别关心民生疾苦,真个是个慈意爱民的好国王,我相信他一定会善用这批宝藏,不会让百姓卖儿献女、甄选秀女的人伦惨剧再次上演的。” 这时候,木吒绕着圈子看着孙悟空受伤的小腹,颇为不解道:“大圣,当真是奇哉怪也,你即便号称铜头铁臂,受到金毛犼那样强可撼天的暴烈冲击,纵然不死,也该是身受重伤的,我才见你在地上疼得打滚,无力抵挡他的攻击,片刻时间就能站起身来,胸口处虽隐隐地见些伤痕,此刻业已凝血结痂,似乎并无大碍,你伤势恢复得如此迅捷,也实在是创造奇迹了。” 悟空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有伤在身,顿时吃疼地抚着受伤的胸膛,面目扭曲道:“想是我身上那件无形的铠甲,非但能够用来护身,而且具有治疗伤势的无上功效,真是要感谢那只名叫做紫霞的三足金乌。然而虽则如此,金毛犼带起的冲击力实在是太过强悍,我即便表面上没受太大的伤害,身体里毕竟受了极重的内伤,虽然自身行动上不会有较大的滞碍,沙场争斗却是万万不能的,更别说带着这许多人远走三千里路程,回归朱紫国,当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也。” 见猴子犯难,张紫阳微微一笑,悠闲自得道:“悟空你无须烦恼,这事既让老朽给遇上了,说不得便要助你一臂之力。来来来,你们且都聚在一起,尽量地挤得密一些,看老朽施展法术,将你们全部带回朱紫国去。” 众人依言都密集着挤在了一处,张紫阳却自落下云端,凑在了人群中间位置,随后他又叮嘱众人闭上眼睛,千万不可睁开。待众人都按照他的吩咐准备停当,张紫阳袖袍一掸,暗暗施法,从众人脚底下倏地涌现出滚滚云气,瞬间将这许多人尽皆笼罩其中。 秀女们只感觉脚下空荡荡的,身形缥缈轻浮,仿佛已升在了九天云海之上,耳边亦有风声隆隆地吹个不停。她们虽则心中好奇,想要看个究竟,却恪于张天师的叮嘱,始终不敢睁开眼睛观瞧,生怕睁眼时发现自己已身在云层上面,直吓得魂飞天外,六神无主,一个失足跌下云去,岂不摔个粉身碎骨,死于非命? 耳畔风声迅疾,似乎瞬息已过去千万里,众秀女身不由己,飘飘荡荡的,约摸过了片刻时间,只感觉风声渐止,身体也仿佛落下云端,有一种脚踏实地的安全感。然而她们未得张天师许可,心中仍是害怕,不敢轻易睁开眼来偷看,待孙悟空悠然打个响指,告诉她们业已到了朱紫国,她们才肯将信将疑地睁开眼睛。 秀女们甫然睁开眼睛,都禁不住面面相觑,惊骇莫名。这里的环境她们是十分熟悉的,原本是皇城南郊的一块空地,张天师大概觉得此处乃是荒郊野外,地广人稀,为避免惊世骇俗,才选择将她们降落在这里。秀女们不由得感叹张天师手段高强,只在短短片刻时间内,就将她们这许多人从三千里外的麒麟山獬豸洞前搬运到朱紫国皇城南郊,功法之强、速度之快,当真是让人叹为观止,若不是张紫阳功成身退,早已经不知去向,秀女们真要跪下地来,好好地感谢他一番。 此刻已日近黄昏,举目眺望久别的故国土地,秀女们不由得眼中泪光莹莹,感慨万千。这时候,从远处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一位挑水担的老大妈,看着这一群突如其来、悄声啜泣的秀女,一双浑浊昏花的老眼只不停地在秀女陈娟儿身上来回打转,陈娟儿也目不转睛地紧紧盯着老大妈,片刻不见放松。 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对视着,仿佛离家多年的游子碰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一般,由于彼此容貌上有太多的变化,想要上前相认,却又担心自己太过冒昧认错了人,非但惹对方耻笑,还反而将内心片刻的温馨给破坏了,故而彼此僵持着,不敢轻易相认。 这般对视片刻,那位大妈终于把持不住,一把扔掉肩上的水担,轻轻地唤一声道“娟儿”。待陈娟儿含泪相应之后,大妈顿时张开手臂,如同雄鹰展翅一般猛地扑向陈娟儿,将她搂入怀中,陈娟儿也伸开臂膀,将大妈紧紧地搂住。 那大妈搂着陈娟儿,涕泗横流、嚎啕大哭道:“娟儿,为娘的好女儿,当真是你么,为娘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你了。但你自陷在那万恶的妖王洞府不得展身,如何能够到得此处,莫非为娘我今日造化低了,感应了别处的妖魔变化作你的模样来蛊惑我,但只要看到你的容颜,寥解为娘的思念之情,即便阎王让为娘此刻就死,我也心甘了。” 听阿娘说出这样的话语,陈娟儿心如刀绞,喃喃地道:“阿娘,女儿不孝,身在妖洞举步维艰,不得回家,致使阿娘思念女儿成疾,诚是女儿的死罪。但阿娘,女儿不是你感应来别处的妖魔变化,女儿真是你的陈娟儿,女儿今日得以重见天日,回归故土,全赖孙长老等人攻打獬豸洞府,轸灭了妖王势力,又施展大法力将我这一众秀女尽都从洞府门前搬运到了皇城南郊。” “阿娘,莫说是你,就连女儿自己也万万没想到,今生今世还能活着离开獬豸洞府,回到家中侍奉阿娘,阿娘,女儿从今往后再也不离开你了,我要为您养老送终,每日里陪伴在你身边,刺绣做活,咱娘俩不靠别人,亦可以安稳度日。” 老大妈闻言泪眼滂沱,止不住点头道:“好好好,我的儿啊,你说得对啊,咱们娘俩即便是不靠别人,亦可以安稳度日。女儿啊,说起来都是为娘的对不住你,是为娘猪油蒙了心肝,当年才昧着良心将你送出去竞选秀女,自你走后,为娘才觉得孤单,时刻盼望着你的讯息,却又怕收到你的讯息,害怕知道你身死在那万恶的妖洞里,却让为娘我一个人如何能够活得下去啊?” “所幸上天垂慈,感应到为娘心中殷切的祈祷,降下这等神仙一般的长老轸灭了妖王势力,让你回到家中,从今往后,他们即便给为娘金山银山,为娘我也再不让你离开我身边了,我的儿啊,我的娟儿,多年不见,你可受苦了,憔悴了,是为娘我对不住你啊。” 见大妈这般自责,陈娟儿哭得更厉害了,她身躯颤抖,紧紧搂着大妈道:“阿娘,你别说了,你生我养我,含辛茹苦,没有什么对不住女儿的,你我娘俩相依为命那么多年,若不是当年大旱闹饥荒,阿娘为了要维持生计,让女儿活下去,才会出此下策,不然即便是剐了阿娘的心头肉,你也狠不下心肠来将女儿送进妖洞去侍奉那凶残暴虐的妖王。” “阿娘,您别自责了,若非当年你下了这个决心,只怕在那场饥荒中,我和你两个早已经饿死,连尸骨都不知化在了哪一个角落,哪可能像现在这般,虽然受些波折,至少还能彼此活着相见,这对于咱们两个苦命人而言,已算是万幸了。” “阿娘,女儿这些年虽在獬豸洞中生活艰难,受尽苦楚,却总是担心您老人家没有女儿在身边照顾起居,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可怎么过活啊?” 第一百三十章 蛇妖神威 那老大妈此刻虽放开了陈娟儿,生怕她会突然从自己身边跑掉一般,用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仰天慨叹道:“自你进了妖洞服侍妖王之后,国王陛下感念你与安定社稷有功,非但免除了我们家的徭役,到节庆时还送来粮食衣物钱财供奉为娘,使得为娘这日子也逐渐地好转起来,只是为娘日夜牵挂着你的安危,如果还能选择的话,为娘倒情愿不要这样衣食无忧的日子,赎你回到我身边相伴,除此之外,此生便再无所求了。” “女儿啊,你真个莫要骗我,那么强大的一个妖王势力,光凭这几位长老就能轸灭么?莫不是你已然身死,这会儿便是灵魂出窍,不远千里来见你这苦命的阿娘一面,待见过之后,就要撇下为娘一人,独自魂归地府了,儿啊儿,为娘我日夜期盼,好容易梦想成真,盼到你来见我的这一天,你若还要撇下为娘而去,让为娘如何承受得了这样沉重的打击?” 见大妈犹自不信,陈娟儿哭笑不得,欢喜垂泪道:“阿娘,女儿真是人身无误,你且看我身后跟着这许多秀女,一个个都姿颜美貌,有血有肉,如若女儿是鬼魂的话,难道这许多秀女就都是鬼魂不成?” “你别看就这区区几位长老,真个是手段高强,拥有通天彻地的能耐,从今以后,非但我朱紫国的女子不必担心被遣送到獬豸洞中服侍妖王,过那般担惊受怕、朝不保夕的困苦生活,就连我整个朱紫国的百姓也将不会受到妖王势力的威胁,府库充实,国泰民安矣。” 一听这话,那大妈登时收了眼泪,跪伏在地,对着悟空几位连连磕头道:“多谢诸位长老慈悲,轸灭妖寇,救得我儿回家,此恩此德高天厚地,让老婆子纵然粉身碎骨也难以为报,还请诸位长老莫嫌老婆子家室简陋,赏脸随着老婆子回家,准我供奉百日,以答谢诸位解救我儿回归的莫大恩德。”说完,又梆梆梆连磕了十几个响头,足见其内心的殷切之情。 猴子见状心头感动,赶紧俯身将老大妈搀起,慨然叹息道:“老妇人切莫如此,当真是折煞俺老孙了,除魔卫道原就是我出家人的本份,绝不敢妄求回报,真正值得敬佩的是像你女儿这样为了家国社稷安宁,甘心情愿地奉献己身,进入妖洞侍奉妖王的诸多秀女们,她们才是真正的巾帼英雄。” “您老快快请起,我师兄弟几个已经外出大半天了,还有位师父在王宫里等待消息,咱们即刻就走,不要你的供奉,也不随着你们回家去了。” 猴子话说到此,眼见着身后那些秀女也都在抹泪顾盼,情知她们是触景伤情,在思念着家人,便大手一挥,异常洒脱道:“各位姑娘,如今家国已近,你们用不着再跟着咱们,各自回到家中,与亲人们团聚去吧。” 话一出口,一众秀女齐齐地跪伏在地,磕头礼拜道:“诸位长老,大恩不敢言谢,小女子们只盼着能求得诸位长老的名讳,照着诸位的尊容画影塑像,日夜地供奉膜拜,为诸位长老祈福。” 猴子听了不由得悚然动容,一把拉过在身后边打憨装傻的八戒和木吒,几个人架着天枢,也不敢留下姓名,急急地翻身跃上云端,逃也似地直往王宫而去,一直沉默不语、神情不属的雅俗眼看着他们离开,便也抱着金圣宫娘娘的遗体,扇动翅膀,一路紧紧地跟随着他们。 几个人风驰电掣一般,转眼就来到了王宫养心殿的上空,自云端落下,也不打招呼,火急火燎地闯进门来。话说那位国王陛下当真是很讲信用,非但没有躲进避妖楼,还强撑着病躯,坐在主席位上陪着三藏用晚膳。三藏的身边只留下沙悟净一人,敖白不知去了哪里,几个人都只是闷头吃喝,像是把该说的话都说尽了,并没有多少言语往来,还时不时地派侍卫到门前张望,似乎等得分外焦急。 待到兄弟几个进门,猛然间带进来一阵刺骨的寒气,国王陛下本就体弱,冷不丁地受这阵寒气的侵袭,不觉佝偻起背来咳嗽个不停,嘴里还不迭声地喊冷,唬得身边的内侍心惊胆战,手忙脚乱,急忙派个小黄门去传唤棉被暖炉。 唐三藏也正吃得惬意,陡然间觉得寒气逼人,手脚冰凉,抬头一看,便望见了面前仪表堂堂、拥有着倾国倾城般俊朗容颜的雅俗,背后还伸展着鹅毛般洁白的羽翼,圣僧不觉吃了一惊,霍然站起,只感觉手脚发软,险些没给雅俗跪了下来,心中无比骇然地呻吟,我靠,莫非西游的世界里也有如此生灵,这不是西方圣经中所说的大天使么? 此刻国王陛下佝偻着背,裹在棉被里瑟瑟发抖,勉强抬头看着身高马大的雅俗,忽然他的眼睛骤地发亮,一把推开内侍递上来的暖炉,直勾勾地盯住了雅俗怀里抱着的那个女人。 国王陛下站了起来,再也不顾自己羸弱的身体,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前来,噗通一下跪在了雅俗面前,嚎啕大哭道:“祖奶奶,这是寡人的祖奶奶么?您可让咱们这些后辈子孙等得好苦啊,今日终于盼着您老回归故国了。祖奶奶,祖奶奶,您老人家回家了,回到我朱紫国的皇城,您在天之灵也可以安心了。” 说完这些话,堂堂的一国之君竟像个孩子一样跌坐在地,用袖子遮掩着面部,放声大哭起来,这样地悲戚煽情,惹得周围的人们都忍不住陪着掉了几滴眼泪。 八戒最受不得这样悲切的场景,有心要为难国王陛下,便凑上前来,颇为狭促地贱笑道:“国王陛下,你与这位金圣宫娘娘素未谋面,她方才来到,还不及细看,你又如何敢断言她就是你十代以前的那个祖奶奶?” 国王陛下抹了把泪,满脸沉痛道:“长老你有所不知,祖奶奶含屈受辱被妖王掳进獬豸洞的事情,已经成为了我历代君王灵魂最深处的隐痛,十代以前的那位祖爷爷便将祖奶奶的容貌身材画影图形,一代代地流传下来,要我们历代子孙时刻不忘瞻仰,并牢记这般耻辱,故此寡人颇识得祖奶奶的容貌,今日一见她的容颜,果然与所传画卷上的一般无二,所以冒昧上前相认。” “二来怕也是咱们彼此血脉相连,自寡人一看到她的遗体,就有种想要下跪膜拜的冲动,因此打心底里认定她就是寡人的祖奶奶,这般地痛哭哀告,让她在天之灵知道自己的灵体已经回归了故国,她的后世子孙时刻谨记这般耻辱,从未有忘记她。” 三藏听了不住点头,心中暗暗感佩国王陛下真诚仁孝,转而小声地对身旁的悟空道:“悟空,这位金圣宫娘娘早已经身死百年,如何还能保持容颜不改,而且她身上怎股股地冒出寒气,阴风阵阵的,当真冻死为师了。” 孙悟空微微一笑,不以为然道:“师父你一向号称睿智通达,才智过人,如今说出这番话来,却未免见识短了。金圣宫娘娘既已身死百年,若不用非常手段保存她的遗体,时至今日怕早已化作森森白骨,消失于无形,哪可能还保持这样的容颜和气质?” “却还是那妖王赛太岁顾念旧情,远自西方万圣雪山深处寻来了一枚千年冰魄,才保得她尸身不化,故此这般地阴风阵阵,寒气逼人。” 身旁的侍卫闻言尽都茅塞顿开,生怕陛下会受了风寒,引发旧症,便涌上前来将他从地上搀起,七嘴八舌地劝解道:“陛下虽然仁孝,却还需节哀顺变,既然金圣宫娘娘已身死多年,就该遵照礼法,将她好生地收敛入棺椁之中,择吉日与十代先王合葬,也算了结了一桩旧事。” 国王陛下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对对对,确实是寡人糊涂了,祖奶奶虽身死妖洞之中,阴魂在天有灵,还时时不忘回返故国,为的就是要与祖爷爷双宿双栖,一同安葬,如今既已回归,寡人又怎么不顺遂她的心愿,而让墓中的先人悬望呢?” “来人,即刻就将圣祖奶奶抬入白虎殿中好生成殓,寡人当亲率后宫妃嫔与王子王孙们前往守灵哀哭。三日之后,再着礼部选定吉日开启皇陵,让圣祖奶奶与先祖同室合葬。” 众内侍听了齐声得令,立时便唤来几个身强力壮的卫士抬来用白玉做成的床榻,从雅俗怀里小心地接过金圣宫娘娘的遗体安置在床榻上面,待女官们清洗完圣体、整理好仪容之后,卫士们在国王陛下和众人的哀哭声中,脚步稳健地走出了养心殿。 第一百三十一章 败落下风 时间过去很久,养心殿内一片肃穆,只断断续续传来国王陛下的沉痛的啜泣声,愈发显得氛围十分的悲凉。 在众内侍多番力劝之下,国王陛下才勉强地收住了悲伤和眼泪,凄凄艾艾地起身,看着此刻面色痴迷、神情茫然的雅俗,咳嗽几声打破沉默,对着雅俗恭敬作揖道:“瞧您的打扮面相,想必就是国人传说中的那位雅俗将军吧?寡人对将军仰慕已久,但遵照旧例在将军乘风前来迎接秀女入洞的几天日子里,一直躲藏在避妖楼中不能现身,故此只得闻名,不曾与将军谋面。” “有赖将军仁爱慈悯,大发善心,我国中身馅妖洞的诸多秀女得蒙将军在妖王赛太岁面前辗转斡旋,得以不死者甚众,如此大恩,我朱紫国君民无以为报,还请将军允许,千万受寡人一拜。” 国王陛下把话说完,便自纳头向雅俗参拜,唬得雅俗脸红心热,诚惶诚恐,慌忙伸手将他从地上搀起,连声道:“陛下当真不必如此,这事虽出自我的本心,当初也是为了要继承金圣宫娘娘的遗愿,故此实在是不敢居功。” 国王陛下顺势站起身来,紧紧握着雅俗的手道:“虽则如此,将军也是本着自己内中慈意爱民的心愿,才会几百年如一日地维护身陷洞中的苦命秀女,就冲这一点,我朱紫国的君民将永志不忘将军的大恩大德。” “如今妖王势力既已轸灭,将军虽则脱离苦海,却也无身可依,倒不如就安身在我朱紫国中,接受我朱紫国民的礼拜奉献,岂不是好?” 雅俗听了大为惶恐,刚要摆手推辞,文天枢微微一笑,上前几步,看着国王陛下款款道个万福道:“陛下,请恕小女子直言,雅俗并非你朱紫国周边之人,是当年被一只雄鹰远自千里开外从极远处带到此地的,他一来得观音菩萨保举,张紫阳真人推荐,加入我三藏军团与我师父做个徒弟,二来也要去西方寻找他自己的身世来源,故此不能留在这里接受贵国的供奉了。” 国王陛下闻言大失所望,点头沉吟,满心释然道:“啊,我朱紫国虽是西方大国,毕竟乃是凡俗之地,将军既得如此保举,为了将来的前程起见,寡人却也不敢自私挽留。” “既然将军与诸位长老同路,那是再好没有,寡人便可将二情并作一处,一发地感谢诸位的恩德。来啊,上内库中取来一盘金珠,赠与各位长老和雅俗将军,诸位莫嫌俗物微薄,由于我朱紫国近两百年来一直受到赛太岁妖王势力的盘剥压榨,民生为之困苦,国库为之空虚,这一盘金珠已是寡人所能承受的极限了,家国不幸乃至如此,让寡人每每想来,禁不住胸闷气短,痛断肝肠。”国王陛下话说到此,真个泪湿衣襟,落下几滴清泪,一时间牵动了旧疾,噌噌地咳嗽个不止。 见他哭得痛切,八戒嘿嘿一笑,挤眉弄眼道:“陛下不必烦恼,正有一宗大财产专等着你们朱紫国去开发呢。那妖王赛太岁虽在麒麟山上横行肆虐,对贵国极尽敲诈盘剥之能事,但他却是个守财奴,收受了贵国的大宗财宝贡献,除了例常应对洞府中的各项花销开支之外,其余财产全都封存在府库里面,不动分毫。” “如今妖王势力既已轸灭,他余下的财宝就跟白白地为陛下看管守护的一般,规模庞大,车载斗量,陛下若是发遣大兵将这些财宝运回国内,只要不穷奢极欲,起造宫殿,便足可以富国强兵,保境安民了。” “至于雅俗嘛,既然决定加入我三藏军团,于路的一切饮食用度自然由我三藏军团供应解决,就不劳烦陛下费心了。我出家人虽然两袖清风,饥餐渴饮,这小小一盘金珠,却还不放在我们眼里,就请陛下收回,将之用在最需要的百姓身上吧。” 听他说出这番铿锵有力的话语,国王陛下登时被震慑得心悦诚服,满面羞惭道:“是了是了,诸位长老乃是世外高人,眼界高远,寡人用这些阿堵物妄图辱没诸位的法眼,确实太孟浪亵渎了。还请诸位长老放心,寡人自登基以来,身心饱受痼疾的摧残折磨,将心比心,自然怜悯民生疾苦,即便能取得大宗的财宝,也必定省吃俭用,将这些财物用在民事生产上面,哪可能分一毫金钱花费在建筑享乐方面,有道是举头三尺有神明,就不怕惹怒天神,遭受雷打电劈么?” “但既有这许多财宝充实国库,寡人说不得要富国强兵,整治军备,将分裂出去的疆界国土收复回来,这是除了将祖奶奶从獬豸洞中迎回家国之外,我朱紫国历代国王内心最大的夙愿,无论使用什么手段,付出多少代价,都要想办法实现。”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原本还一脸病容的国王陛下禁不住容光焕发,目光炯炯,让一旁伫立的孙悟空凭空打了个寒噤,忍不住出口道:“陛下若存着这样的心思,俺老孙倒当真后悔将这万乘金宝的消息透露给你了,如此兵戈一起,只怕百姓又要流离失所,田地荒芜,饿殍遍地,血流成河,也不知有多少无辜的生灵要死于非命,难道这一切是你这号称慈悯的国王陛下所希望看到的吗?” 话一出口,国王陛下登时就打了个激灵,情知自己失态,整肃面容,没口子地打躬作揖道:“对对对,孙长老教训得是,确实是寡人失言了,如今疆界上各部的摩擦日益加剧,已到了你不灭我、我便灭你的不可调和的局面,为了各方子孙的美好未来,寡人虽则不愿,也只能勉为其难,尽量使用怀柔、收买的方法让周边的部族重新回归到母国的怀抱,若天不从人愿,要使用暴力的手段使得各部族归服,却也怨不得寡人了。” “罢了,各位长老,为了我朱紫国中些许领土上的争端,而使诸位费神劳心,实在是寡人的过错。孙长老等为了我朱紫国疆界上的安宁,斩妖辟魔,风尘仆仆,着实辛苦,寡人这就让内侍们排开宴席,置办酒菜,一来为诸位接风洗尘,二来也为聊表寡人内中难以言表的感激之心,就请诸位入席,尽情吃喝吧。” 众人也深感话题沉重,见国王陛下主动地岔了开去,不由得如释重负,暗暗地松了口气,便排好次序,纷纷地落座,重开宴席,尽情吃喝。席位上大家都谈笑风生,天南地北地侃侃而谈,就只有唐三藏闷闷不乐,不声不响地吃喝着,显得落落寡欢。 猴子禁不住有些好奇,纳闷道:“师父,你今日与往常大不相同,这样欢快的日子里,怎独自一人落落寡欢,与此时的氛围大相径庭矣。” 见猴子发问,三藏郁闷地叹了口气,耸肩道:“唉,亏你还有点良心,知道问一下为师此刻的心情,不像其他师弟师妹,就只管着自己吃喝,哪还顾得上为师的死活。” 听师父竟酸溜溜地说出这番话来,八戒在大吃大嚼的同时,还不忘翻个白眼,鄙夷道:“师父真是好笑,咱们在外面拼死拼活地跟妖怪干仗,饥肠辘辘地回来向国王陛下讨要点吃喝,以慰衷肠,你却这般有吃有喝地躲在王宫里享受供奉,连粗活都没干上一样,又是触犯了哪条邪性,还反过来埋怨咱们只顾吃喝,不顾你的死活,也未免太不讲理了吧?” 见自己嘲讽不成反被埋怨,话又说得这般有道理,三藏禁不住羞惭满面,弱弱道:“罢了罢了,知道你们降妖辛苦,为师只是小小地抱怨一下,又没要你怎么样,就这点师道尊严都没有么,着实可怜。我只是生气菩萨和张天师,他们也太不把我这个三藏军团的首领当回事了吧,只要经过他们的推荐认可,就不管我同不同意,把一个我素未谋面、全没经过考核的人介绍入三藏军团,当真是煞有介事,太不礼貌了吧?” 话一出口,就连文天枢也瞪起了眼睛,很是不屑道:“师父太也矫情,不就是像你推荐个人吗,至于有那么大反应么?想当初我申请加入三藏军团的时候,你也没经过怎么审查,就拍板同意了,怎到了雅俗这儿就那么复杂了,话说雅俗将军的口碑可比我当初时候好多了,怎会不同意呢?” 见天枢这般咄咄逼人,三藏的态度顿时软和下来,郁闷道:“倒也不是口碑的问题,我在这王城之中住了两三天,也久闻雅俗将军的贤名,但常言说得好,闻名不如见面,就这样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我却从未见面,也不知他长得什么模样,他们也不跟我商量,就要他加入我们三藏军团,让他做我的徒弟,这般突如其来,让本法师短时间内如何能够接受?再不济也得经过咱们内部人员民主投票决定他的去留,哪轮得到他们隔空里指手画脚,当真是岂有此理。”大法师话没说完,八戒、悟空、天枢和木吒便走了在雅俗身边,高举着双手,表示支持雅俗。 第一百三十二章 身陷危局 见几个人都同意雅俗加入三藏军团,三藏不由得更加气闷,懊恼道:“行了行了,我又没说不同意雅俗加入,用得着这么当真吗?话说你们还真是无知,举手表决举一只手就可以了,举两只手就等于是投降,真个是无知者无畏,让人笑掉大牙。还有你这惠岸行者,分明是个局外人,却来凑什么热闹,当真欺负我唐三藏做不得三藏军团的主么?” 见师父说出这番话来,分明是同意雅俗加入三藏军团,文天枢大喜过望,急忙跑到默默无言、看着他们表演的雅俗面前,一把将他从椅子上拉起,没口子地催促道:“这傻孩子,没听到师父已同意你加入三藏军团了么,赶紧跪下,给师父行礼磕头,哈哈,老娘我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来人加入三藏军团,从此再不是军团中位份最低的小师妹,有个小师弟可供我调配差遣了。” 见天枢一副其乐融融、满心向往的样子,八戒只感觉脊背发凉,冷不丁地打个寒颤道:“妈呀,天枢,看你这恶狠狠发泄的表情实在太可怕了,我要是雅俗,此刻该要反悔加入三藏军团了,供你调配差遣,那还不被你给活活地玩死啊?” 天枢见雅俗虽眼望着众人,双眼迷离,神游天外,全然不知在想些什么,她禁不住着急起来,眼睛瞪得溜圆,结结巴巴道:“我靠,你,你不会真为了这个,要反悔加入我们吧?” 听她发问,雅俗才陡然一惊,如梦初醒,嗫嚅道:“啊,我倒不是要反悔,只是心中尚有许多疑问没有想通,思绪万端,难以理清,久闻师父乃是得道的高僧,见识广博,触类旁通,必定能够消解弟子心中的疑惑,故此弟子腆面请教,万望师父慈悲怜悯,不惜口舌,千万提点赐教。” 三藏闻言哑然失笑,点头赞叹道:“妙哉妙哉,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们这帮浑小子,个个都带着天大的疑团来向为师请教,待有所感悟之后,才肯拱首臣服,皈依我门下,真当老子是那无所不知的百度知道,能够尽数解答你们的疑团?” “罢了,我出门授业,一向教徒有方,公平公正,既然你几个师兄师姐都已经发问过了,却也不差你这一个,你心中但有疑团,尽管发问,为师必定尽我所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见师父点头应允,雅俗不由得喜出望外,登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纳头礼拜道:“师父在上,弟子愚昧,心中有诸多疑团难以自行消解,这便和盘托出,还请师父大发法门慈悲,劳心费神,千万启蒙赐教,若能稍解弟子心中疑惑,虽肝脑涂地,亦感激不已。” “师父,弟子身在獬豸洞中近两百年,看着历代被当作贡品奉献进洞的无辜秀女们深受洞中妖孽的凌辱欺压,悲惨艰苦地苟且生存,朝不保夕,诚惶诚恐,由于身心受到强力的摧残,心力交瘁,多半在花季美貌的年纪,便早过地凋零逝世。” “弟子见惯了这许多凄惨不平之事,故此心中惶惑,愁肠百结,难以自解。人生而为人,要经过冰霜雪雨,酷暑狂风,岁月蹉跎,兵戈离乱,生老病死,当真吃不够的人世百味,受不完的饥饿困苦。人生不如意的事情既如此之多,勉强存活着也是步步艰辛,到那天不假年的时候,便轰隆一声,溘然长逝,身躯腐烂,化为尘土,就仿佛这尘世间从未有这样一个人出现过一般。” “所以弟子常常在想,人生下来既要受这等苦楚,就算是生而逢时,享受尽世间一切的富贵荣华,权力福祉,终究还是难免一死,身体化为尘埃,消失于无形。人生既如此地空灵虚幻,人又何必还要徒做无用功,一代一代地繁衍生息,存活下来,倒不如从未轮回转世,出生死去,于这无穷无尽的缥缈天地,岂不更加地简单明了?” 雅俗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莫说是圣僧唐三藏,就连旁边的众人也尽都现出悲哀凄凉之色,一个个头仰着天空,感慨唏嘘,无不为人生的空幻虚无而黯然神伤。 就只有猪八戒毫不在意,嬉皮笑脸,耸肩耷脑道:“诸位,人生本就是大自然中的一个轮回,有生便有死,所以不必整天都愁眉苦脸的,自寻烦恼,尽量活得洒脱一些,能受用时就该受用,才不至于耽误了大好时光,空到这人世间来走一遭。” “雅俗,你的想法也是错的,倒不是人们喜欢繁衍生息,要知道生下来的小娃子身体羸弱,生活不能自理,整日里除了吃奶睡觉,就只知道拉屎撒尿,嚎叫啼哭,要人时刻不歇地在旁边伺候着,着实厌烦得紧。要不是繁衍生息前那档子事做来甚是爽利,鬼才愿意生娃娃繁衍生息,受这等苦楚哩。” 三藏听了把眼一瞪,很没好气地喝骂道:“这猪头,又发癔症了,那么严肃的人生哲理问题,到你嘴里怎变得那么粗俗不堪,当真活活地气煞为师也,还不赶紧滚到一边去,少在那里给为师丢人现眼。” “雅俗啊,猪头的话虽然粗俗可鄙,有句话说得还算在理,人生本就如春花秋实一般,是大自然中的一个轮回,故而有生便有死,非是外力所能够改变。人生在世所遇到的烦恼灾异虽多,其中仍旧有许多美好的瞬间值得追寻回忆,并非像你所想象的那般全无半点意义。” “而人个体的生命虽然终将回归于虚无,但通过男女之间的阴阳交合,亦可以繁衍出新的生命体,使得整个人类的族群就如同长寿永生一般,没有穷尽。而正是由于整个族群的生命可以与世长存,永生不灭,他日未必就不能到达极限,创造出属于人类整体的奇迹。” “活在当代的人们必定想象不到,千百年后他们的子孙可以不用骑马,光靠一个装着四只轮子的机器,就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赶过千万里路程,到达极远的地方。人们不用法术,也不用翅膀,光靠着机器的力量,就可以脱离地球引力的束缚,自由地翱翔在天地间,这就是生命无限延续所创造出来的奇迹和可能性。” “所以请你不要漠视生命存在和延续的意义,生命代代繁衍生息,虽然终将回归于虚无,其间所绽放出来的光芒和美丽,非是简单的出生湮灭所能够描述的,每一代生命的延续消亡,必定会在人世间留下一些不可磨灭的痕迹和烙印,而这些不可磨灭的痕迹和烙印,本身就是无限生命所创造出来的奇迹。” 师父这些玄妙精深的话语,显然超出了雅俗思想能力所能够承受的范围,直听得他口吐白沫,眩晕不已,险些儿没仰面栽倒,昏厥过去。 雅俗将军满脸沉痛地摇了摇满是浆糊的脑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那作为一个单独的、注定要消亡的个体,我个人的生死存亡,对于整个无有极限的族群而言,又何值一哂,能有什么意义呢?” 三藏闻言眼中光芒闪耀,急切而又兴奋道:“是了是了,一个人若是籍籍无名,无所作为,对于无有极限的整个族群而言,确实无伤大雅,没有任何意义。但倘若你在这许多庸碌之辈中脱颖而出,在漫长的历史洪流中留下由你个人造成的不可磨灭的痕迹,从而改变整个族群运行发展的轨迹,朝着更加美好的方向前进,这或许就是个人生命存活在世的意义所在。” “所以切勿妄自菲薄,去寻找你改变这个世界的契机,坚强勇敢地存活下去。” 这番话犹如拨云见日,使得雅俗眼前空明,茅塞顿开,他直挺挺地匍匐在地,喃喃自语道:“师父说得轻巧,世间之人如同恒河沙数,何止万亿,真正在人群之中脱颖而出,在历史长河中留下足迹的又有几人?我雅俗存活于世、改变世界的契机又在哪里,莫非需要我自己去探索发掘么?” 话说到此,雅俗身躯忽然微微一震,他顿时兴奋起来,直起身子,恭谨下拜道:“多谢师父指点,弟子开悟了,还请诸位师兄多多指教我的武艺,我开始要提升自己的战力了。” 见雅俗这般地精神振奋,八戒不由得大为困惑,纳闷道:“我说雅俗,师父这样玄之又玄、令人费解的话你居然全都听懂了么?你究竟得到了怎样的一番感悟,寻找了什么存活于世的意义?你要咱们指点你的武艺,莫非想要靠着战力改变这个世界,这可真是异想天开,痴人说梦。 “先不说咱们的战力法术比不得那些菩萨罗汉,光靠我们的指点你难以修得大乘,更何况习武之路极其艰苦,难有寸进,即便你资质再好,触类旁通,辛苦修炼个上万年,要想超过之前就远比你法力精深的佛陀神仙,当真比登天还难,想要凭着战力改变世界,更无异于是痴心妄想也。” 第一百三十三章 追袭蛇妖 见八戒十分难得、一本正经地讲道理开解自己,雅俗只是微微一笑,摇头道:“师兄,我可没那么大的野心想着要提升战力去改变世界,我只是在獬豸洞中见惯了太多的秀女饱受妖怪们的欺凌,虽有满腔的怒气不平,身无半点战力,心有余而力不足,故此深知武艺的重要性,想着要跟诸位师兄讨教几招,提升一下战力,以后再遇到这等不平之事,便可怒吼一声,拔刀相助,再不必像先前那般心怀愤恨,却无力出手了。” “我想将提升战力、锄强扶弱作为我为人处世的明灯和毕生追求的目标,除此之外,此生便再无所求,还请诸位师兄千万成全则个。” 沙悟净直到此时才有机会插得上话,挠了挠头,憨憨地道:“雅俗,你这目标立得未免太小,与师父所说的改变整个族群前行的轨迹,在历史长河中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相去甚远啊。” 雅俗听了不觉苦笑,幽然叹息道:“师兄你说笑了,我早已经说过,要想改变整个族群前行的轨迹,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历史上能有几人,我雅俗何德何能,能有这般荣幸?我平生只求习武强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至于什么名留青史,光照万年的事情,并非我内心所愿,一切随缘而已,又何必强求呢?” 三藏闻言大为赞叹,双手抱拳,连连点头道:“妙哉雅俗,正所谓理不辩不明,正是因为咱们彼此思想的交流,才让为师想通了先前许多难以堪透了疑惑,此番非是为师点拨了你,你的疑问也提升了为师的见解,咱们两个乃是双赢的局面,对此我还要感谢你呢。” “行了,你也别愣着了,行拜师之礼又岂可如此草率,你赶紧起身端个茶盏来进献为师,咱们虽是出家之人,不甚注重那些繁文缛节,简单地行个拜师仪式,却也是应该的,也好让为师我过过这拜师礼节的瘾,端一端这为人师的架子。”见师父终于应允自己拜入门墙,雅俗不由得欣喜若狂,当即起身端来茶水,恭恭敬敬地跪着上前进献,拜了师父,认清了各位师兄师姐的排班位次,又逐个拜揖了。 孙悟空见了心中欢喜,微微颔首道:“雅俗,你既做了俺老孙的师弟,一路上闲来无事,顺手指点你一番武艺也无可厚非,但习武之人最忌讳贪多学杂,会而不精,那就等于是绣花枕头,草包一个。” “所以你得告诉我你之前都学过哪些武艺,最擅长哪样兵器,咱们兄弟也好因材施教,悉心地加以指点。” 雅俗听了大为惶惑,摆着手,一脸羞惭道:“大师兄,我虽身在满是妖魔、一心专要好勇斗狠的獬豸洞中,因为金圣宫娘娘所收养,算作是春娇的敌对势力,故此承她在大王面前多进谗言,使得大王心生忌惮,对我严加防范,莫说是指教我的武艺,平时就连兵器都不让我摸上一下,哪可能擅长什么兵器,真真地羞煞死我了。” 猴子不觉冷哼一声,万般不屑道:“那金毛犼倒也十分地小心谨慎,难怪容得那许多心怀怨恨的秀女在洞中延续了近两百年时间而不出乱子,这治乱防患方面确实有几把刷子。不过你既是个雏儿,如同一张白纸,倒也好教育,咱们这一路西行,身边别无长物,就只俺老孙身上有几样趁手的兵器,不过份量都颇为沉重,不知你雅俗小朋友可否有膂力拿它们来使用,若是力量不足不慎脱了手,砸到自己的脚背,那可大大地不妙。” 雅俗闻言耸了耸肩,微微一笑道:“大师兄,常言说得好,人有失足,马有乱蹄,大王虽防范得紧,架不住这数百年的安生日子过下来,志得意满,渐生骄纵,再加上他一向喜好喝酒,时不时地便要趁醉胡闹,巴不得生出一些乱子来,好让他善加处理,显示出他把控全局的才能来。” “那该是大王的一个诞辰之日,举洞欢庆,排班列阵,教演武艺,小妖们个个欢欣鼓舞,争强斗胜,分外卖力,而我虽生得人高马大,孔武有力,只因不曾习得武艺,练过什么兵器,一时间被冷落一旁,成为了满洞小妖的笑柄。” “大王心中高兴,酒醉正酣,当即不假思索,着四五个小妖抬来他的鬼头大刀,要我拿来耍弄。这鬼头大刀乃是大王一贯使用的兵器,重达五千七百斤,号称山中之最。” “我一向不曾动得刀兵,又惮于这样重的分量,心中未敢托大,便双手贯力接过大刀,不想一接之下竟觉得轻了,就以单手持定舞了几朵刀花,终究因为不擅武技,手上松劲,大刀脱手,轮转过几个圆弧落在了地上,险些儿削去我半个脑袋。” “然而这样的举动却是有目共睹,小妖们一个个吓得瞠目结舌,悚然动容,就连原本睡眼惺忪的大王也瞪大了眼睛,一下子从宝座上面站了起来。大王看了看斜插在地上的大刀,不由得摇头耸肩,暗自叹息道,雅俗啊雅俗,你虽这般地孔武有力,只可惜资质太差,不谙武艺,连口区区的大刀都抓不住,哪里还谈得上学习上乘的战技,还是早些儿回去吧,莫要在众人面前丢人现眼。” “自此以后,大王即便酒醉,也再不许我触碰兵器,教演武艺,如此一晃近百年,我于武艺上再没有半点进益,直到今日我还是不明白,我的资质是否真如大王所说的那样不值一提,倘若当初我不舞刀花导致大刀脱手的话,大王是否会允许我操练武艺,我也便知道了自己到底有多少斤两,不至于像现在这般茫然无措,说出来还真是教人郁闷。” 孙悟空眯着眼睛听完了雅俗的自述,缓缓摇头道:“罢了,倘若事情诚如你说的那样,那么你的资质非但不算太差,或许还可能是出类拔萃的。赛太岁如此刻意地贬低于你,或许是在害怕你的膂力,毕竟他那把鬼头大刀甚是沉重,连他自己战斗时都要用到双手,却被你轻而易举地用单手舞动起来,这样一份傲人的膂力,让他这位做大王的情何以堪?” “不然凭你一个初学武艺的生手,只不过偶尔将武器落在了地上,他如何便判定出你的资质太差,这分明是吹毛求疵,无理取闹了。想必是他见你居然拥有这样傲人的膂力,又觉得你非是自己的嫡系,非但不会忠实于他,反而为了秀女们的利益,多次地顶撞于他。” “本着这样的想法,势必勾起了他内中深深的忌惮之心,不但不对你如此骄人的举动进行鼓励,反而还刻意贬低你的资质,其内心的恐惧之情,便可见一斑了。” “不过这些都只是俺老孙的揣测而已,究竟事实如何,赛太岁不在此间,咱们不好拿他对质,倒也不得而知。但为了证明你确有傲人的膂力,说不得咱们也要进行一番测试,除了俺老孙耳朵里这根如意金箍棒是用惯了的兵器,不便给你,就数这杆玄铁三叉戟本是我大哥牛魔王护身的神兵,重达九千八百斤,几乎与我这棒子重量相当了,本大圣这就将它拿出来与你称上一称,看你是否能够使得动?” 说完,他便把手伸向后背,登时扯出来一杆四丈有余的长戟,随意地舞在手中往地上轻轻一顿,只听咣当一声巨响,山岳般的重量瞬间把周围数丈方圆内坚实的青石板敲了个粉碎,唬得那守护在国王陛下众侍卫们瞠目结舌,头皮发炸,相顾连称稀奇。 八戒也禁不住瞪大了眼睛,颤抖着声音道:“娘的,臭猴子真会搞怪,这杆长戟是咱们三藏军团中除了你那根哭丧棒之外最为沉重的一件兵器,你一上来就挑选这么一件,却让雅俗如何承受得起?” 猴子听了毫不在意,万般不屑道:“废话,他单手就能耍弄五千斤以上的大刀,可知手上的膂力是极大的,当然要从最重的兵器开始试起,难不成还拿你那柄五千多斤的九齿钉耙进行试验,岂不是多此一举?”老猪听了顿时语塞,无言以对。 见又把老猪给鄙视下去,猴子煞是得意,手舞着长戟就往养心殿门外走,临了还不忘回头招呼雅俗道:“雅俗,这里地方太过狭小,三叉戟又甚是沉重,你万一要是气力不济,落下地来砸坏了花花草草反而不美,倒不如随着俺老孙到了门外再作区处。” 听他这般说辞,国王陛下咳嗽几声,哭丧着脸苦笑道:“大圣爷还真是体贴,已然将地板砸成了这般模样,便是再来上几下,也并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捧珠龙女 八戒不由得凑上前来,又怕被雷电戟上爆发的雷电击到,就只敢瞪大眼睛,远远地绕着戟身打转,这般绕了几转,直看得他眼睛生疼,龇着牙揉搓个不停道:“臭猴子,你这是拿谎话哄骗咱们哩,俺老猪都看老半天了,眼眶都瞧裂了,也没你说的什么字句,分明是你看不得咱们争吵,假意胡诌出来赚骗咱们的,却也该打。” 猴子听了万分鄙夷,很是不屑道:“臭猪头,你且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无缘无故的,俺老孙如何假意胡诌出这两行字来赚骗你们?当时光华盛时,那两行字分明是有的,你看不到,便是你自个的缘法不够,却又怪得了谁?” 文天枢点了点头,应和道:“看大师兄神情肃然,所言未必有假,但西方阿修罗的圣物,如何会与雅俗滴血认主,此事当真大有可疑也。” 沙悟净拍了拍脑袋,呵呵大笑道:“哈,这还不简单,那就说明雅俗本身便是个凶神阿修罗,机缘巧合之下投身在此,故此能与族中的神器滴血认主,当真好大的机缘也。” 话一出口,一众人尽皆嗤之以鼻,就连唐三藏也嘿嘿冷笑,摇头晃脑道:“悟净,我看雅俗未必是阿修罗,你倒当真是个呆子,便是我这外行人都知道,阿修罗乃是佛教护法天龙八部之一,本身虽有佛性,却生来易怒好斗,善于嫉妒,不行正道,搅扰天下,故此被称为无道之神,雅俗这般心怀善念,广施仁义,救助身陷獬豸洞中的诸多秀女,与阿修罗的脾性十分不符。” “更何况阿修罗身形各异,面貌体象千差万别,但大抵是男阿修罗身形丑陋粗俗,女阿修罗美貌端庄,雅俗生得这般威风凛凛,仪表堂堂,断然不可能是那无道之神阿修罗的其中一员。” 见众人尽都点头称是,悟净顿时情怯,弱弱地道:“啊,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当真是俺老沙孤陋寡闻了,既然雅俗不可能是阿修罗,身为修罗一族的圣物与他滴血认主,确实是够奇怪的。” 八戒耸了耸肩,大咧咧地道:“虽则如此,能与如此圣物滴血认主,雅俗该是赚到了的,还有啥可抱怨的?” 文天枢却面色凝重,若有所思道:“我看也未必吧,阿修罗本就是异常邪异诡谲的族群,族中的圣物虽说是件神器无疑,却未见得就是什么好物,不然也不会如此处心积虑地变作玄铁三叉戟的模样骗过大师兄,好让雅俗与它滴血认主,而且刚一认主就把雅俗电成这般熊样,可不要像刘备骑乘的的卢一般,防主才好。” 孙悟空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悠然道:“但不管怎么样,滴血认主的仪式已经完成,雷电戟算是跟定雅俗了,想甩都甩不掉,咱们与其担心这个,倒不如想想他被雷电击晕之后,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总是这么趴在地上,也不是事儿啊?” 天枢也跟着叹了口气,低头沉吟道:“那或许得看他的抗雷击能力了,像他这样只是被击晕了还算好的,有些人直接就被电得灵魂出窍,轮回转世,就算是轻一些的,也被电了个半身不遂,四肢枯焦,下半辈子就只能跟床铺为伍了。但不管怎样,正如大师兄说的,老这么让他趴着实在有碍观瞻,我看还是先抬进去好生安置再说吧。” 八戒和悟净点点头,便俯下身子想要将他从地上搀起。岂料就在这时,昏厥多时的雅俗竟呻吟一声醒转过来,他极力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无奈身体太过麻木虚弱,居然又噗通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雅俗痛苦地哀鸣着,弱弱地思忖道:“啊,我这是怎么了,周身好痛好麻,四肢无力,无法行动,是快要死了么?大师兄,我两个无冤无仇,我又刚刚拜入师门,敬重于你,你是存了怎样的一番心思,这样设计害我,我若死了,于你能有什么好处?” 见他不明就里,也来冤枉自己,猴子不由得分外懊恼,但恪于他是此事的苦主,身受其害,也确实是由于自己的原因,不好发作,只得苦着脸,尴尬地笑道:“雅俗啊,你可算是醒了,当真担心死我们了,你若觉得全身麻木疼痛,反而该感到庆幸,那恰恰证明你周身百骸的机能完好,若是全无感觉,那才叫糟呢。” “其实这事真怨不得俺老孙,是这杆风火雷电戟有心要与你达成滴血认主的契约,故此变幻作玄铁三叉戟的模样,瞒过俺老孙,与你完成了仪式,俺老孙不过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它的帮凶,真个不能全怪俺老孙的。” 雅俗听了更加懵懂,惊骇道:“当真奇哉怪也,一杆已经成型的长戟,平白无故地怎会变作另一杆的模样,除了狠狠地电我一下之外,还跟我达成了滴血认主的契约,这滴血认主的契约又是什么,能有怎样的好处?” 八戒嘿嘿一笑,幸灾乐祸道:“这滴血认主能有啥好处俺老猪不知道,但自从达成了契约之后,它从此便只认定你作为它的主人,如影随形地跟着你,再不许旁人使用它。” “而正因为它是修罗一族的圣物,上古的神器,故此能随意变换自己的形状,赚骗你与它达成契约,通过滴血认主的仪式,从此你的灵魂与神器之灵休戚相关,无论你再怎么不愿,它都会如梦魇一般地追随于你,无论如何是甩脱不了的,就如同早已判定的宿命一般,再也无法改变。” 雅俗直吓得脸色煞白,颤抖着身子,嗫嚅道:“诸位师兄,你们还是饶了我吧,别的武器尚可,这杆雷电戟却是会降下雷电来的,一次就够惨的了,要是天天这么缠着我,还不把我给活活地折磨死啊,我求你们行行好,还是给我换件兵器吧。” 猴子耸了耸肩,嘿嘿地贱笑道:“雅俗啊,并不是俺老孙不想给你换兵器,关键是条件不允许啊,先不说这雷电戟已与你达成了滴血认主的契约,会一直缠着你排斥你使用其他旁的兵器。再者说咱们这一路西来,手上就这几样趁手的兵器,若再拨旁的兵器给你,也未必现实,你要实在觉得无法忍受的话,俺老孙吃点亏,把这件玄铁三叉戟也一并给了你吧。”猴子把话说完,便将手上那杆玄铁三叉戟直直地递了过来。 雅俗听他说没有旁的兵器可以使用,登时先泄了一半气,待听得还有一杆什么三叉戟,不由得喜出望外,急忙伸手来接。等他看清楚三叉戟的模样时,一时如遇鬼魅一般,蹬蹬蹬向后连退了数步,语声颤抖道:“大师兄,这哪里是什么三叉戟,分明又是一杆风火雷电戟嘛,你还说是一时出错,不是存心要耍弄于我,这雷电戟明明是大量生产的,是变了法地戏耍于我,焉能有假?” 见他竟如此敏感,眼神里带着极度的不信任感,猴子不由得大为汗然,尴尬道:“雅俗,你别紧张,真不是你想的那样,八戒先前也说过了,是这雷电戟为了要赚骗你与它达成滴血认主的契约,所以刻意变成了三叉戟的模样,瞒过了俺老孙,也瞒过了众人,非是俺老孙故意要耍弄你也。” 见雅俗犹自不信,脸上带着惊疑不定的表情,不住地向后退却,文天枢面带悲悯,上前一步道:“雅俗,这确也怪不得你,雷电戟是件通灵的神器,既是有意要赚骗于你,自然变化得与这三叉戟一般无二。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被雷电戟大大地电了一回,心有余悸,见到这真正的三叉戟,就不免也反应过度,惊慌不已。 “但你既入了师父门下,与我们便是同伴,又岂可如此地不信任我们?我在此作证,大师兄所言句句属实,你是完全可以相信我们的,就请接了这杆三叉戟,让我们冰释前嫌吧,不然咱们彼此若是这般地不相信任的话,往后的路可怎么走,你又如何能向各位师兄讨教,习得上乘的武艺呢?” 听天枢这一番说辞,雅俗登时若有所悟,他见机也快,急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向着面色阴晴不定的猴子纳头礼拜道:“大师兄请恕罪,雅俗刚拜入师父门下,也识得各位都是济世救民的佛陀菩萨,自然不敢不相信诸位师兄。” “只因我常年居住了暗无天日,暴力血腥的獬豸洞中,见惯了诸人的尔虞我诈,互相倾轧,故此心中总赔着几分小心,对身边的人物都不敢全然地相信,而正如师姐所说,又被这雷电戟大大地电了一回,所以见到这真正的三叉戟,未免也是心怀惊恐,反应过度,并不是真的不相信大师兄,实在是平时的性情使然,早已经成了自然反应,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千万莫往心里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孽龙珠现 见他竟向自己磕头赔罪,言辞恳切,所言又甚是有理,猴子心下受用,感同身受地幽然叹息道:“罢了,雅俗你且起来说话,咱们两个师出同门,属于平辈,这样地对我下拜磕头,当真折煞我也。” “当年我在花果山上称王、妙上天庭为官之时,见惯了那帮魑魅魍魉、神仙佛陀世态炎凉、明争暗斗的丑态,也是深感人心险恶,备受困扰,如若不然,我也不至于性情大变,闹反天地,搅扰天庭了,故此你的心情和表现我完全可以理解。” “但人既活在世间,仍需抱有乐观向上的态度,若连眼前人都不能够相信的话,你的人生岂不是太悲哀了?所以还请你相信俺老孙,相信我们三藏军团,就此接了这杆玄铁三叉戟,我两个便重归于好吧。” 见猴子既如此说,又将手中那杆玄铁三叉戟平平地向自己面前递上了一寸,雅俗方才定下心来,他站了起来,尽管依旧带着对被雷电击打的无限恐惧,仍然颤抖着把手伸过来,像要掐碎三叉戟的戟杆一般,牢牢地将之握住。 这一个瞬间,时间仿佛定格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直勾勾地看着雅俗,看着他用手紧紧握住的那根戟杆。待他抓着这根戟杆三十秒后,没有任何人说话,仿佛呼吸也都停住了,所有人都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雅俗更是紧张到了极点,脸色煞白,头脑空白,心狂跳不止,然而,并没有任何状况发生。 待雅俗握着这杆戟身近五分钟后,所有人都仿佛活了过来,面色如常,呼吸也渐渐地均匀起来。雅俗紧紧握着戟杆,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内中的防范之心渐消,孙悟空大大地松了口气,愤懑和暴戾之气也随之土崩瓦解,众人也都大大地松了口气,彼此有说有笑,欢喜称道,氛围开始融洽起来。此时此刻,人与人之间的信任问题得以解决,人心隔得更近,感情亦有所增加。 雅俗更是欢喜不尽,手握着戟杆舞了几个枪花,喜笑颜开,再一次俯身下拜,满脸郑重道:“多谢大师兄,赐给我这样合用的兵器,更让我重拾了对他人的信任,对前途亦充满了希望,真个是善莫大焉。” 见自己的冤屈得以昭雪,孙悟空也难掩心中的愉快之情,颇有些肉疼地调侃道:“雅俗,为了要重新获得你对俺老孙的信任,我可是在一天之中接连着送出去两件兵器,这在俺老孙的一生中也是绝无仅有的,当真是血亏到家了。” 话一出口,众人皆笑,天枢也不失时机地打趣道:“妙哉,到最后咱们也算是冰释前嫌,有了个欢喜结局,在这样一个普天同庆的日子里,咱们说不得要喝他个三百坛酒,不醉不归。” “只有敖白这小子不长进,这大半天了,也不知去了哪里,连个人影子都不见,着实气人,若是让我逮到的话,非得好好地数落他一番不可。” 悟净直到这时才有机会插得进话,憋着满肚子笑,幸灾乐祸道:“天枢你先别急着埋怨他,他不出现在这里,也是有原因的,大概是你们离开后的两三个时辰左右,他和俺老沙一起上了趟茅房,回来后也不知得了什么癔症,突然间脸色煞白,身体颤抖,竟然蜷缩在地,化出白龙真身来了。” “他就这么挡在了茅房门口,到此时也差不多有半天时间了,紧闭双眼,身躯瑟缩,吓得好几拨想要方便的侍卫屁滚尿流,抱头鼠窜,将那黄白之物直接拉在了裤裆里面,倒也省事。” 八戒一听大为困惑,咬着牙质问道:“那你就这么让他躺在地上,都老半天了,也不查看他到底哪里出了状况,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看你如何担待得起?” 悟净见老猪发急,弱弱地伸了伸舌头,惶恐道:“俺老沙又不是医生,便是检查了,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但看他的情形,一不受伤,二不吐血的,只是蜷缩在地,身躯颤抖,好像在害怕着什么。俺老沙此前就把这事报告给了师父,他对此也是一筹莫展,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禀告国王陛下,着他派了两个能干得力的兵丁在旁巡哨,一旦有情况改变,就立时过来禀报,我看他们一趟都没来过,或许是状况平稳,没有什么祸事发生。” 八戒听了把眼一蹬,很是不忿地摆手道:“胡说八道,他可是四海龙族中的佼佼者,西海龙宫的三太子殿下,法力高强,变化无方,才不过上了一趟茅房的工夫,能出什么劳什子值得他那样害怕,还蜷缩在地,现出白龙真身来,说出来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见老猪不信,悟净心中大急,咬着牙,跺着脚,愤愤不平道:“二师兄太也过份,我是亲身经历,你却从未得见,为何这般武断,不信我言,当真是岂有此理?敖白虽是四海龙族中的佼佼者,法力高强,变化无方,毕竟出身龙族,十方世界中多有他们族群的天敌,现一个出来惊吓到他,也是不足为奇。” “想当初在两百里火烧原的时候,那女王陛下只穿着一身粉红色的铠甲,就把他吓得诚惶诚恐,昏厥在地,我看他如今的状况与当时的相差无几,只不过现出了白龙真身来,说明那天敌的威慑力更加吓人而已。” 见他兀自负隅顽抗,八戒很是不屑,哼哼唧唧道:“呆子,你还莫要饶嘴狡辩,那是女王陛下穿了一件迦楼罗神铠,呈现出迦楼罗的兽相,那迦楼罗号称金翅大鹏鸟,以龙为食,本就是龙族的克星,故此可以将敖白吓到。而今却不同了,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且是在有重兵把守的皇宫大院,平白无故地哪里来的什么龙族克星,能够把敖白给吓到,还真是他妈地扯淡。” 见悟净被他说得百口莫辩,无言以对,木吒不由得分外不忍,上前插嘴道:“八戒你别这么说,要说龙族克星那也是有的,照着时辰计算,敖白蜷缩在地,现出白龙真身来的时间,正好就是金毛犼显现出真身的时候,不可能会那么巧合吧?” 八戒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嗫嚅道:“照你这么一说,还真是那么回事,不过说来也真是夸张,那是在三千里开外的麒麟山上,那样微弱的气息也能感觉到,也未免太敏感了,再说这凶悍无匹的金毛犼,真个就是四海龙族的克星么?” 这时候,从远处渐渐黑暗的夜幕中缓缓走来一个人,身躯摇晃,弱弱地接口道:“二师兄你是不知道,这犼本就是天地间的异种,人说他是北方地面的一种神兽,也有人说他是僵尸中的除了尸王、尸祖之外的最高级别。远古异兽死于非命,化为僵尸,待修炼到犼这种品级之后,脖颈上面就会生出来一圈白毛,待五百年后,白毛转黑,再五百年,黑毛转黄,再过得五百年,方才能修炼出金毛来。” “这样一连修炼个上万年,待到他从脖颈上的金毛开始,一直将全身的毛发修成金色之后,便可刀枪不入,法力通天,到那时候,他亦飞天遁地,降龙伏虎,为虐一方,凡俗间再也无法将之降服也。” “所以非是我龙族太过敏感,而是他现身时所展现出来的威慑力太过强悍,若不在千里之外及时逃跑的话,万一被他所觉,只怕便要性命不保,呜呼哀哉。我四海龙族立身三界,繁衍虽众,命中克星也实在颇多,并且个个食量惊人,法力超群。” “就拿金翅大鹏鸟为例,若让他放开量吃的话,当日食龙千数,而他的寿命当以千万计,单就供应他一族享用,我四海龙族就该伤亡大半,若再不感觉灵敏、及时规避风险的话,我四海龙族只怕在千百年前就已经湮灭殆尽,哪可能还繁衍生息到现在这个地步?”众人循声定睛一看,来人可不就是失踪多时、此刻尚且面色苍白、精神萎靡的敖白么? 八戒见他自个现身说法,倒没好意思再抬杠,只目不转睛地瞪着他,汗然道:“敖白,看你现在的脸色,这一场惊吓可着实不轻啊,不过你还真是不济,既然感应到了天敌的气息,就该及时变化了逃走,怎还现出了龙身,蜷缩在地,任人宰割,太也没志气了些?好在那妖孽只是现出真身来与猴哥拼斗,若存心要寻你度口,这几个时辰的工夫,便足够他将你摆布了受用,哪可能还让你自在地醒转过来,与俺老猪逞这口舌之利?” 第一百三十七章 收服蛇妖 敖白听了颇为尴尬,满面羞惭,无地自容道:“二师兄教训得是,确实是我自己修为不够,猝不及防被那金毛犼的突然现身吓了一大跳,刚要现真身逃跑,猛然间就觉得天雷滚滚,威势十足,仿佛是我命中的劫数已到,将我的身躯定住,再也无法行动。” “我当时直吓得亡魂直冒,六神无主,情知不免,就索性蜷缩在地,失去了抵抗,我这般浑浑噩噩地在地上躺了许久,一直半睡半醒的,不明所以。”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那样骇人的威慑力和压迫感渐渐消失,我心中疑惑,不敢轻易动弹,一来是怕那天敌故意收敛了杀意在暗中窥探,待我起身之后,便暴然出现将我撕成碎片,与其那样死相惨烈,我倒不如先躺在地上,静观其变;二来我经过这一场惊吓,失魂落魄,汗出如浆,虽则有意起身,也自是四肢绵软,有气无力,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地上,听天由命,直到听那两个守护我的兵丁悄声说起,唐僧派出的几个徒弟业已轸灭了妖王赛太岁势力,将那强悍无匹的金毛犼押解回了南海。我听着讯息,不由得心念转动,想着这下可好,妖王既已被捉,我便也不必担心会被他拿去果腹了,当真是侥天之幸。我想及于此,禁不住心神大定,沉重地呼吸着恢复了些许体力,方才勉强挣扎着从爬上站起,吓跑了那两个兵丁,化作人形回来与大家回合也。” 三藏闻言眉开眼笑,止不住地赞叹唏嘘道:“好好好,只要你平安回来就好,当初我听悟净说你化出龙形,颤抖着身躯蜷缩在地上的时候,还着实地为你担心了一场呢。想你担惊受怕也够辛苦的,都大半天没吃饭了吧,赶紧进殿来,咱们借国王陛下的宝地,美美地庆贺一场,一来是庆祝你有惊无险,平安归来,二是恭喜为师新收了一个好徒弟,你们又多了个好师弟也。” 几个人正有说有笑地往殿门内走,国王陛下颇为紧张,咳嗽着在后面提醒道:“圣僧啊,诸位长老为我家国除此妖孽,寡人自是感激不尽,莫要借寡人的养心殿为诸位设宴庆功,便是要我朱紫国君民供养诸位百世,寡人亦感到无上的光荣,莫敢推辞。” “不过此刻雅俗将军的那什么雷电戟还被扔在了地上,若是别的什么神兵利器尚可,寡人便可将之开辟为一个展厅,以供国民子孙瞻仰。偏生这是一件能够降下雷霆来的邪门神器,若是哪天兀自通灵绽放出万道雷电,可不得要伤人性命么?” “故此还请哪位长老大发慈悲,广施法力,将这神器给轻轻拿开,也算是积德行善,救我国民于危难,不然我这养心殿前的过道就算是国家顶级的险地,便要彻底荒废了。” 见国王陛下这般苦恼,众人又将求助的目光全都投向了自己,孙悟空方才如梦初醒,一拍脑袋,颇为尴尬道:“唉,你瞧我这脑子,被敖白这么一打岔,居然把那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不过你们也别看我,俺老孙也没办法,滴血认主后的兵器,对于不是其主子的外人抱有强烈的排斥本能,到时候降下来的雷霆强度之大,或许连俺老孙也承受不住,所以要想将雷电戟给移走,就非是雅俗不可了。” 雅俗听了直跳,腿脚瑟缩,怯懦道:“大师兄你行行好,就别栽我了,这雷电戟着实邪性,莫说对你们有强烈的排斥本能,连我这达成认主契约后的主人也毫不含糊,瞧我当初受的那一下还了得吗?要不是我天生皮糙肉厚,耐电击,只怕当时就被电得灵魂出窍,魂归九幽,哪可能还有命站在这里?” 见这几个人都推三阻四的,国王陛下不由得傻了眼,哭丧着脸道:“各位长老行行好,这电戟是你们扔下的,如今却谁也不肯出手拾起,难不成让我们这帮肉身凡胎的俗人出面,又焉有不死之理?” 见国王陛下说得有理,又这般苦苦哀求,唐三藏颇为尴尬,挠着头汗然道:“陛下言重了,并不是贫僧不肯帮忙,只不过目前的情况特殊,你要顾及手下兵丁的性命,我也得考虑徒弟们的伤亡啊。罢了,这事既是咱们造下的,却也不能委过他人,我看还是雅俗你出面一趟,毕竟你是这杆电戟的主人,而且已经被电过一次了,或许它真个通灵,当初只是为了要与你滴血认主,才与你进行的试炼,这次未必就会电你也。” “此番也是救人性命、挽救苍生的大好事,也可作为你拜入我门下的一次考验,希望你勉为其难,坚强勇敢地承接下来。” 雅俗闻言神情慌乱,摆手还要推辞,却见师父表情严肃,大义凛然,登时便软了下来,硬着头皮,咬牙道:“行啊,师父既如此说,我这个做徒弟的若再推辞的话,就未免太不像话了。不过弟子先把这不吉利的话说在前头,与雷电戟滴血认主是弟子误打误撞达成的,并不是出于我的自愿,所以这般罪责也不应该推在我的头上。” “我此番出面只是由于师命难违,并不是为了要补偿某项罪责,我也不相信什么或许、大概之类的推测之言,为了防止雷电戟再降下雷霆危及我的性命,我还是腆着脸请求各位是否有什么防雷的招数,好歹咱们先未雨绸缪,做到能保证我的生命安全才好。” 见雅俗真个答应出面移走雷电戟,老奸巨猾的三藏众人相互交流着眼神,既觉得分外感动,又着实地有些羞惭,听他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话,无非是要众人保证自己的性命安全,觉得他既可怜,又聪明圆滑,于是纷纷地涌上前来,大献殷勤。 八戒拍着胸脯,憨憨地叫嚷道:“雅俗,这个你完全可以放心,咱们可是打自东土大唐不远万里前往西方佛国圣境求取真经,一路上经历了千难万险,鬼障妖魔,故此物资配备雄厚,应有尽有。若你真得天之大不幸,再一次被雷电戟伤害的话,那也是绝无性命之忧的。” “首先你可以先吃一粒续命丹吊吊命,这可是须黎山上黎山老母出品三界顶级的圣药,即便你受再重的伤害,亦可保你大半个月不死。这个可作内服,外用的话,你还可以搽上黎山老母牌金疮药,无论多么惨烈的外伤,搽上这般圣药,三五天内管保合愈如初。” “你要真被雷电戟给电死的话,那俺老猪就豁出去这身肥肉不要,亲自上三十三重离恨天太上老官儿的兜率宫前吊起嗓子嚎他个七天七夜,保证嚎得那老官儿六神无主,精神错乱,乖乖地将那九转金丹交出来给我,我给你服上一粒,不出一时三刻,立马就能让你转世还阳了。” 八戒话没说完,悟空一把推开他,极不耐烦地训斥道:“滚一边去,个臭猪头,说得这般瘆人,看把人家敖白吓得脸色铁青,哪还敢再去拾那杆雷电戟。雅俗,你别见怪,猪头作的是最坏的打算,可能实际并没有那么惨烈,我这就现在教授你避雷的法诀,你若资质强些的,先行练气,过得个三五年,练到融会贯通的地步,就可以习练这避雷法诀了。” 三藏听了冷笑不止,自顾自地摇头叹息道:“悟空你也滚一边去,什么避雷法诀,光练气就要三五个年头,还不得把国王陛下活活地憋屈死啊?雅俗为师教你一招避电的绝招,两手戴上手套,脚下踏着绝缘木鞋,简单易上手,包你有用。” 这边天枢提建议道,这些若还不管用的话,要不我这做师姐的拿朱笔画一道避雷符呗,也是十分有用的,而且很快,一会就好,一会儿就好。旁边的敖白满脸不屑,铿锵有力道,我看也不用那么麻烦,直接找根干燥的粗木头将雷电戟拨到偏僻处就行,至于你要不要的,也就不关我事了。 一伙人众多纷纭,吵得雅俗头都大了,把手一撑,毅然决然地叫嚷道:“停停停,大家都别吵了,再这么吵下去,小弟不被雷电电死,也要被你们给烦死了。娘的,不就是再被电一下,在地上趴上半天吗,能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这就上去把它给捡了起来,也不用什么防护装备,师父,弟子还有一个请求,要是我真给电死的话,记得要给我收尸啊。” 话音刚落,众人顿时住了口,一个个神情激动,热泪盈眶,止不住地拍手道:“妙哉,雅俗你真是个壮士,既然你都这么决定了,咱们也就不再勉强了,你快去快回,别让国王陛下等太久哦。” 见众人坦白得令人发指,又都躲得老远,雅俗更加郁闷,忍不住摇头叹息道:“师父,你们太过分了,要不要躲得那么远啊,搞得我都要紧张死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派遣使者 但毕竟话已说出了口,又岂能中途放弃,雅俗只得在众人瞩目的眼神中,一步步地挨上前来,凑到了那杆倒在地上的风火雷电戟的前面。 忽然,雅俗停下了脚步,在众目睽睽之下,竟对着那杆雷电戟拱手作揖道:“雷电戟啊雷电戟,咱们既已达成了滴血认主的协议,你便要认我作你的主人,你就算是要耍弄我,也千万手下留情,万万不可电死我啊。” 雅俗说完这番哀告的话,也不管雷电戟答不答应,径直地伸出手来,要去触碰那已灰暗的戟身,但他心里也有计较,伸手的动作尽量放得缓慢,若是雷电戟稍稍地放出点电弧,他便及时抽手,并扇动翅膀躲得远远的,以免受到更大的伤害。然而随着他慢慢地向下伸手,直至握住雷电戟的戟身,这一杆原本绽放出绚烂雷霆的雷电戟就仿佛兀自沉睡了一般,并没有任何反应。 雅俗不由得心中大喜,手挺着风火雷电戟蓦然转身,作了个自以为拉风的姿势,却把身后拥上来的三藏众人吓得连连倒退,一个劲地摆手道:“雅俗你可悠着点,小心把雷霆给降下来,可真够咱们喝一壶的。” 正在兴头上的雅俗闻言禁不住犯了难,噘着嘴,颇为郁闷道:“师兄,你们的兵器不用时却都是收在哪里的,若是不慎磕着碰着伤到了人,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悟空听了摇头晃脑,煞是得意道:“嘿嘿,咱们的兵器却都是玲珑之物,能大能小,随意变化,你这杆雷电戟可能不行,就只能像我先前那般,用麻布抱着背在身后,只要捆绑着牢些,再多加小心注意,应该是不会发生安全事故的。” “行了,今日天色晚了,你先把兵器收了起来,待明日咱们便抽出时间来指点你的武艺,再根据你的潜质天赋因材施教,定要将你培养成为一个顶尖高手方才罢休。” 几个人说说笑笑地往养心殿走,八戒却回过身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随后跟上的惠岸行者李木吒,嬉皮笑脸道:“我说木吒,你这小子行事还真是懒散,你是奉了菩萨之命前来收服孽畜金毛犼的,如今妖兽也被擒拿,回归南海了,你就该早早地回去跟菩萨交旨复命,死皮赖脸地跟着咱们做什么,莫非想在国王陛下这里多蹭上几顿饭再走?” 木吒听了颇为尴尬,红着脸,耸耸肩,骂一声道:“我又不是你这贪图口腹之欲的笨货,想要多蹭几顿饭,我留在这里,是担心国王陛下三日后将金圣宫娘娘入葬皇陵之后,豁然解除诅咒,身体会承受不住,故此留了下来,挑选丹药,要为他消除病根呢。” 国王陛下闻言眼前一亮,精神振奋,表情急切道:“敢问仙童,寡人这病症乃是历代朱紫国的先王流传下来的痼疾,由来已久,难以根治,莫非真能在一夕之间根治么?” 见木吒低下头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扭捏表情,孙悟空冷笑一声,万分鄙夷道:“陛下不必推辞,这并不是什么痼疾,而是你那位金圣宫娘娘因被妖王赛太岁所掳,长久地困在獬豸洞中,郁结成疾,含恨而终,她死后灵魂不安,便肆意为虐,要你们这些后世子孙身受她所布下的诅咒,发愤图强,攻打妖洞,直至将她身在妖洞中的遗骨迎回皇陵与她的国王夫君合葬之后,方才平息她的愤恨,解除你们这帮后世子孙的痛苦。” “而这一切,皆因观音菩萨放脱金毛犼掳走金圣宫娘娘而起,造下了这样无边的凶孽。不然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神仙佛子们,就只会清谈讲法,彼此聚会,是从来不轻易过问人间俗事,百姓疾苦的,她又如何会那么殷勤地派出自己门下最得力的弟子前来帮助我三藏军团收服那凶残暴虐的上古异兽金毛犼,又刻意地留下来替你护法,为你消除因豁然解开诅咒而带来的诸多不适呢,这也未免太有违常理,太过热心了吧?” 国王陛下闻言直吓得冷汗涔涔,目瞪口呆道:“长老稍安勿躁,你可是出家的和尚,若没个真凭实据,岂可如此地诽谤污蔑菩萨,这样欺师灭祖的罪名,你可如何担待得起啊?” 悟空听了嗤之以鼻,毫不在意道:“俺老孙当年就是不服管教,举兵造反,闹转了天地,什么场面没见过,怕得这劳什子欺师灭祖的罪名?再说咱们这帮人中也多是当年罪犯天条的,上西天面佛求经也纯属被逼无奈,又不是真和尚,纵然有什么言语冒犯了佛祖菩萨,顶多有些儿不敬,还算不得什么欺师灭祖。再说我所言句句属实,即便是菩萨站在我面前,又怕她作甚,说我没有真凭实据,你且问问她的大弟子惠岸行者,此事是否属实?” 见众人都将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惠岸行者不由得满面羞惭,紧咬着嘴唇道:“大圣你太也过份,不是说好了要到佛祖面前再将此事进行分说的吗,怎可为了一时的激愤,竟把事情全都抖落了出来,你也是道听途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怎又把全部的罪责加到了菩萨身上,却让我这个做弟子的如何能够忍受?” “罢了,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田地,我又何必还要兜着藏着,而让我的授业恩师替他人被黑锅,受尽他人的指责呢?这事虽是菩萨分派的,真正的幕后主使却是佛祖本人。” “其实这事也怨不得别人,怪只怪你十代以前的那位先王,在一次出巡围猎中,张弓搭箭,射伤了西方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萨所生的两只雀雏。是那雏鸟带箭回到西天,向佛母哭诉这般祸事。佛母听后大为震怒,便要施展法力,亲自前来讨伐你朱紫国。佛祖问询出面阻拦,说那朱紫国王虽有些儿骄纵,毕竟乃是关乎江山社稷、以百姓为重的一代贤王,福祉绵长,国祚未断,不该受此等殒身灭国之难。” “然而眼看着佛母受辱,佛祖也不能坐视不管,当即命令观音菩萨座下金毛犼下降在朱紫国正南方三千里外的麒麟山,掳劫了国王的金圣宫娘娘,断他受个三年拆凤之苦,为这两只受难的雀雏报仇。但在机缘巧合之下,竟将这等期限延绵至两百年之久,致使金圣宫娘娘身陷妖洞含愤受屈而终,历代君王受这百年诅咒的迫害,实是我佛门的罪责。” 国王陛下听言之下直骇得目光呆滞,脸面赤红,厉声呼号道:“苍天呐,佛祖啊,只为一代君王无知射伤你两只小小的雀雏,就硬生生拆散他一对恩爱的夫妻,致使我祖奶奶在妖王面前含屈受辱,担惊受怕,并最终于当盛年龄过早地身死在獬豸洞中,使我朱紫国慑于威势屈膝向妖王称臣,纳贡赋税不说,还需每半年进献秀女两名,使得多少无辜而可怜的秀女屈死在獬豸洞中。” “仙童啊,寡人自忖我朱紫国也是个笃信佛法的一处邦国,既有如此深仇大恨,却让我们如何还能信奉你佛教大宗?你回去吧,寡人情愿身死,也绝不让你这佛门弟子医治寡人的病势。” 见国王陛下如此愠怒,八戒不由得感同身受,咬着牙,在底下小声地嘟囔道:“是了是了,既是那国王犯错,只惩罚他一人便了,如何要无辜的金圣宫娘娘代为受过,致使她那样美貌的姿容过早地凋零在獬豸洞中,实在可惜,着实罪过,佛祖的定罚也有失公允也。” 木吒被国王陛下这一番言语训斥得脸色煞白,无言以对,又听国王陛下使性不要自己医治病势,招呼侍卫前来驱赶自己。木吒心中大急,且说且退道:“陛下息怒,这确是我佛门的不是,佛祖返观前事,心如刀绞,体似油煎,甚有悔意,亦不敢奢求贵国原谅。但我惠岸仍有一事要向陛下言明,你历代君王身受这等嗽喘之疾,并不如传言中所说的那样,是金圣宫娘娘死后灵魂不安立下的诅咒,而是你那个十代先王自己发下的这般毒誓。” 这话犹如平地里一声惊雷,震得在场所有人都瞠目结舌,莫名所以,国王陛下更是浑身颤抖,咳嗽不止,喘息了半晌,方才止住侍卫的动作道:“且不要赶他,让他给寡人说清楚,如何便是我十代前的那位先王发下的这般毒誓,能有这么贻害后世子孙的先祖么?” 木吒见侍卫退去,暗暗地松了口气,幽然解释道:“不错,正是你那位十代先王发下的毒誓,当年他为了保全自己的江山社稷,在赛太岁驾云前来之时,狠心将金圣宫娘娘退入了妖王的怀抱,而后又由于爱惜民力,不肯率兵讨伐赛太岁势力,让金圣宫娘娘独自一人在残暴血腥的獬豸洞中勉强存活了近二十个年头,感觉回国无望,心生愤懑,郁郁而终。” “国王陛下亦觉得辜负了金圣宫娘娘,深以为憾,故在临终之前发下毒誓,要世代的朱紫国王记住这般耻辱,奋发图强,雄兵练武,剿灭妖王势力,只要一天不消灭妖王赛太岁实力,在位的朱紫国君将永远忍受这嗽喘之疾的困扰,世代不得安宁。” 第一百四十章 歌舞喧天 悟空却嗤笑一声,调侃道:“我倒不是担心你会被悟净的身体电到,只是雷电戟既已滴血认主,对非主人以外人的排斥极其强烈,如今悟净距离雷电戟那么近,你若去扶他,是否会有幸被电,我可不敢保证。” 话一出口,八戒被唬得连连向后退却,跳着脚,骂骂咧咧道:“臭猴子不早说,我如今已经走那么近了,若是被电到,岂不是你的罪过?但咱们也不能因为担心怕被电着,就放着两人不进行施救啊,总得想想办法吧。” 敖白嘿嘿贱笑,一脸地高深莫测道:“猪头只会抬杠挑刺,关键时刻什么主意都没有,若换作是我,还是照先前说的老办法,拿根干燥的粗木头将雷电戟捅到屋子角落也就没事了。”众人听了纷纷点头赞叹,敖白很是得意,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然而数分钟之后,龙太子敖白两手捧着一根粗长的大黑木头,颤抖着身躯,哭丧着脸,一步一回头道:“师父,师兄,你们也太过分了,我不过是出个主意,你们放着会掐避雷诀的大师兄不用,偏挑我来捅这雷电戟,自个还躲那么老远,不生生地磕碜我吗?师父,能不能不捅啊,我害怕,手和腿都软了,扛不动木头,走不了路,行行好放过我吧,这要是被电死,可比战死沙场窝囊多了。” 见他此刻竟极其难得地表现出一副小儿女嘴脸,八戒煞是解恨,躲在悟空身后,恶狠狠地桀笑道:“丫的,你小子不是很能,会出主意吗,如今让你实现自个的想法,怎么就难为你了?你不是那个高高在上、视龙族尊严为性命、战斗时即便不敌也视死如归的西海龙宫三太子吗,现在面对这样一点小事,就自怂了,真让俺老猪看不起你。” 敖白听了甚是郁闷,脸面赤红,弱弱地道:“那是以前的我,而今得到师父的多番教育,我不是在作出改变吗?再说沙场拼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拼着就是那股誓死不回的气概,而现在明明知道会被电,还要上前,岂不显得我很愚蠢么?这沙场争斗若是不幸战死,还能得人敬仰感佩,若是被这雷电戟电死,死得窝囊不说,传言出去还要落人耻笑,总说西海龙宫的三太子拿根木头去捅一杆雷电戟,不幸被电身亡,这般消息流传三界的话,我西海龙宫岂不被人活活地笑掉大牙?” 见他似真似假的,满脸哀苦,八戒却极不耐烦,摆着手催促道:“行了行了,少说废话,常言说得好,来说是非者,就是是非人,既然主意是你出的,大家也一致推举你完成这项任务,那你就当仁不让,死也要完成这项工作。所以你就别在那磨叽了,赶紧麻利地把雷电戟捅到角落里去,咱们好救助悟净和雅俗。” 既然求饶无用,敖白也是无可奈何,只好装出一副慷慨赴死、大义凛然的嘴脸,扛着木头哆哆嗦嗦地向前挨去,三藏还嫌他动作太慢,便让悟空和八戒掣出金箍棒和九齿钉耙紧紧地跟在他后面,若稍慢些时,就狠狠地来上一下,打得敖白嗷嗷地叫,也使得这个场面显得分外温馨搞笑。 见自己堂堂的西海龙宫三太子,竟被人逼到了这个程度,敖白一时间热血上涌,脑子一热,当真忘记了害怕,扛着木头蹬蹬蹬走上前来,使劲地捅那杆雷电戟。而雷电戟也正如悟空所言,既已达成与雅俗滴血认主的契约,对非它主人之人表现出强烈的排斥反应,被那木头一捅,便像是受到挑衅一般,凭空滋滋地放出电光来,吓得敖白脸都绿了,要不是被悟空和八戒两个逼着,真要弃了木头,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 好在风火雷电戟真有灵性,似乎感觉到是木头在捅自己,并不是人要使用自己,故此只是滋滋地放出电光,并没有降下电力强劲的雷霆来,敖白恪于悟空两人的压制,强忍着内心恐惧,用木头将雷电戟一路直拨到了角落,没有出现什么乱子。直至将雷电戟拨到角落,敖白蓦然转身,才发现自己的脊背上已尽数汗湿,三个人同时长长地松了口气。 敖白赫然放松下来,定了定神,哑着嗓子,疲惫而虚弱地说道:“大师兄,我求求你了,要不就答应了雅俗,把这杆雷电戟给收回吧,不然老是这样的话,我老白纵然不被累死,也要给活活地吓死,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悟空也幽幽地耸了耸肩,撇着嘴道:“唉,兄弟,别说了,你以为我不想啊,自打见识过雷电戟的威力之后,俺老孙也是整日里提心吊胆的,生怕咱们中有谁误打误撞碰到了它,电个半死还好,若是不幸一命呜呼,岂不是俺老孙的罪过?” “只是如今这电戟既与雅俗进行了滴血认主的仪式,就只认他是自己的唯一主人,会如梦魇一般,死死地缠着他不放,要想甩脱都不可能,哪可能还由俺老孙收回,当真如异想天开也。咱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与雅俗保持点距离,若实在躲不开时,便只能够自求多福了。” 这时候八戒已跑到了悟净跟前,使劲推攘着要把他给唤醒,但悟净像是昏死过去了一般,怎么摇晃、怎么呼唤也弄不醒,八戒却毫不客气,索性抡圆了手臂,啪啪啪连着在他脸上来了几下狠的。或许是打得有些重了,悟净顿时有了反应,身躯颤抖,如挺尸一般地直立起来,然后张开嘴巴,吐出一缕青烟直喷在了八戒脸上,他重重地咳嗽几声,张开眼睛,算是醒了过来。 一看见眼前几人,沙悟净目光呆滞,表情疑惑,弱弱地道:“二师兄,你们好好地不在床上睡觉,没事跑我屋里来做什么,啊,我的腿脚好麻,脸上也火辣辣地疼,二师兄,你别以为我睡着了不知道,你好端端地抽我耳光做什么,下手也忒狠了吧。” 八戒一拍脑袋,汗然回首看向三藏道:“师兄糟了,你呆子本来就够傻的,如今可好,被雷电戟直接给电失忆了,这可怎么办啊?” 悟净闻言似想起了什么,眉头紧蹙,把脚一顿,惨嚎一声道:“哎呀,想起来了,当时的情形太可怕了,真是个永生难忘啊。那时候天还蒙蒙亮,我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忽然间听到一阵猛烈的敲门声,还有雅俗站在门前声声地唤我起床教他学习武艺。” “我当时睡眼朦胧,一拍脑袋想起来了,昨晚上原定的今天由俺老沙先教雅俗武艺,不想这家伙倒是个武痴,天不亮就来叫我起床讨教,岂不是扰人清梦么?” “但我此刻既被吵醒,暂无睡意,就只好揉了揉眼睛,披衣下床,给他开门。果然一进门雅俗就满脸兴奋地向我赔罪,转而又向我讨要招式。我想了半晌,方才对他说,雅俗啊,俺老沙一生并未收过什么徒弟,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教授你武艺,不过我想着你手中的这杆三叉戟既有九千八百斤重,比我的连环锡杖还要重上几千斤,若光有招式无有耐力的话,那恐怕不行。” “所以我想着先传你几招简单的招数,一招抡圆式,一招斩劈式,一招剪尾式,有此三招,你用这三叉戟勤加修炼,待练到一天一夜脸不红气不喘的时候,我再来传你新的招式。” “雅俗听了大为欢喜,将戟杆往地上一顿刚要向我称谢,这天杀的雷电戟就唰啦一声降下来满屏的雷光,向四周给辐射开来。我虽离着他较远,也未能幸免,被一道雷光劈中,劈得我全身酸麻,晕厥在了地上,我想雅俗正面受那万道雷电,所受创伤毕竟比俺老沙的要严重多了,不会被生生地电死了吧,那就悲催了。” 这时敖白正俯身查看雅俗的状况,听得此言,缓缓地摇头,骂一声道:“娘的,这缺心眼的真个拿着雷电戟来拜师学艺,太也莽撞了吧?不过你放心,雅俗的身体素质似乎格外健壮,且是雷电戟的主人,不会那么轻易给电死的。” “这天杀的,我怎么觉得雷电戟似乎并不是存心想要耍弄雅俗,而是有意要增强他抗雷击的能力,要真是这样的话,我倒觉得这雷电戟非止是通灵,实在是太可怕了,不过像这样殃及池鱼,确实太不应该了。他虽没被电死,晕得可真够透彻的,我也是想尽了办法,依然没能把他给弄醒。” 八戒听了狭促一笑,一脸的贱样道:“敖白你这就外行了,面对被雷电击晕的人,也不用别的什么招数,只管使劲地给他来上几个耳光,等他嘴里吐出烟来,就可以醒转过来,这招甚是管用,我已在悟净身上收到了效果,你不妨也试上一试。不过俺老猪也是头一回见,原来被雷电击中后人嘴里能吐出烟来,甚是搞笑也。” 第一百四十一章 乔装探会 敖白耸了耸肩,不置可否道:“你这也是误打误撞琢磨出来的招数,如何敢说我是外行?不过这等爽利之事,还是得由悟净来,毕竟被殃及池鱼,深受其害的是悟净,而不是本太子。” 悟净听了大感有理,不由得眼冒金光,频频点头,一脸地贱笑道:“是啊,这小子确实该打,好好地跑来学艺就是,拿什么雷电戟当兵器,栽赖得俺老沙好苦,看我不狠狠地给他来上几下,让他长点记性。不过这好歹也是师父新收的小师弟,且有雷电戟这样强悍的神兵当武器,似乎不是个好惹的,俺老沙还是斟酌着给他来上几下,把他打醒了便是。” 果然在悟净狠抽了雅俗几下大嘴巴之后,雅俗嘴里吐出白烟,呻吟一声,也幽幽地醒转过来,只是他受到雷电戟降下的大多数雷电冲击,受到的伤害是悟净的好几倍,此刻感觉身体麻木酸软,异常沉重,虽然竭力挣扎,终究还是无法起身。 雅俗趴伏在地,虚弱地吐出一口气,望着眼前的众人颇为疑惑道:“师父,师兄,这大清早的,你们怎么跑到我房间里来了,我怎么就趴在了地上,四肢酸软,无法起身,却是要死了么?” 悟净把眼一蹬,骂一声道:“小子,你死不死我不知道,但失忆了却是肯定的,你是装傻呢,还是大脑真个短路了,不记得现在是在我的房间,是你大清早地跑过来缠着俺老沙,要我指点你武艺,结果把雷电戟往地上一顿,降下来万道雷霆,非但把你自己给电趴下了,还顺带着殃及池鱼,把俺老沙电得不轻。” “我说你这不是太坑了吗,好好地跑来学艺就是,带这天杀的雷电戟作什么,当真害得我好苦啊,要不是诸位师兄来得快,咱两个怕是要被活活地闷死在浓烟里了。” 雅俗闻言呆愣了半晌,方才想起有这档子事,也是一脸沉痛地辩解道:“三师兄,这你可真是错怪我了,雷电戟那般危险,我就算不顾及你的安全,也要考虑自己能不能承受它降下的雷电击打,我明明记得当初拿的是那杆三叉戟,哪可能是雷电戟呢,太也坑爹了吧?” 八戒轻嗤一声,很是不屑道:“胡说,那两杆戟分明长得一般无二,你又如何确定拿的是三叉戟,必定是你以为雷电戟电你的那一次是为了与你达成滴血认主的契约,往后就为你所用,必然不会再降下雷霆电你,故此心存侥幸,粗心大意,所以把雷电戟当成是三叉戟给错拿了。” 雅俗苦笑一声,满是郁闷道:“二师兄所言极是,我确实认为被雷电戟电过一次,往后再不会被它所电了,但我却仍记得大师兄对我的告诫,雷电戟对不是其主人之人怀着强烈的排斥本能,为了防止三师兄被电伤,我也断然不会拿着雷电戟来跟他讨教武艺的。” “至于你说这两杆电戟长得一般无二,我有可能把它们给认错了,那也是不存在的,为了区别这两杆长戟,我特意用布条将雷电戟包得死死的,又用红色的麻绳捆得牢牢的,三叉戟上却不作任何修饰,就是怕将两杆长戟给弄混淆了,将雷电戟拿出来给各位造成不必要的伤害。” “如今却仍旧把雷电戟错拿出来给三师兄造成了莫大的伤害,诚非我的罪责,莫不是这雷电戟真个通灵,自个从布包里出来,却将三叉戟给装了进去,太也恐怖了吧?我还是那句话,就请各位师兄广施法力,将这邪物给除了吧,不然老这么出其不意地出来害人,非但是我深受其害,诸位也将不胜其扰,无有了局了。” 孙悟空无语地耸了耸肩,作个鬼脸道:“雅俗啊,并不是我这个做哥哥的要打击你,雷电戟既已与你达成了滴血认主的契约,便会至死不渝地缠着你,你把它牢牢地包在布包里它尚且能超脱出来,却还有什么办法能将之除去?我倒十分认同敖白的看法,雷电戟既认同你作为它的主人,必然不会轻易地想要害你,夺你性命,多半是由于你自身的强度还未达到它的预期,故此才频频地降下雷霆来打击于你,希望以此来增强你身体的抗雷击能力。” “所以俺老孙建议,你倒不妨暂时地将雷电戟留了下来,并且忍受雷电戟对你的打击,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或许等你抗雷击的能力有所增长的话,它便真正地为你所用,再不会折磨你了。” 雅俗闻言灰心丧气,低垂着头,情绪激动,险些儿没一头碰死在地上,愤怒地嘶吼道:“大师兄你倒说得轻巧,你是没被雷电戟电过,所以才劝我暂时地忍耐下来,你可知被雷电击打后四肢酸痛麻木,衣服焦黑的痛苦有多么难捱吗,再说你那只是猜测,天知道雷电戟不是在耍弄我,而是为了要改变我的体质,增强我的体质,这美其名曰增强体质的折磨到何时才是个头,才两天的工夫,我就有些承受不住,要崩溃了,实在是太难熬了。” “我想既然雷电戟不能换,你干脆把三叉戟给换成别的兵器吧,也省得这两杆长戟长得一般无二,我一时拿错,就不免又要遭殃了。” 见他这样一副衰样,想要强身练武的雄心壮志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文天枢不觉强忍着笑,好生地安慰道:“雅俗你就再忍忍吧,孟子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你暂时地宁耐下来,他日未必不能享受其硕果善报也。” “我觉得你想换掉三叉戟与雷电戟相区别的办法未必行得通,我想风火雷电戟虽然被称作为戟,但本身却未必就真是戟也,它既然能通灵变化得与三叉戟的模样一般无二,未必就不能变化得同其他兵器一样,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它降下的狂暴雷霆的洗礼,又何必多此一举,想着要躲避它对你的考验呢?” 雅俗一听更加地沉痛,哀然悲泣道:“师姐啊,你说的也未免轻松,什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这些难道我堂堂男儿就不能忍受吗,现在的问题是,戟下雷霆,麻其四肢而焦其面皮,当真苦不堪言也。” 悟空听了抚掌大笑,满心赞叹道:“妙哉妙哉,雅俗你虽然身陷妖洞两百年,想不到功底不错,文言文说得还挺溜,你想着接受雷电的洗礼是苦,难道天天地练武强身就不苦了么?我方才听悟净诉说教你的方法虽然大致正确,其中仍有许多不足,咱们修道之人习练武艺,光凭日夜勤修苦练增强耐力还不行,还要御气驾驭兵器,使得体内血脉畅通,元气无损。不然你光凭一身的蛮力,拿这杆九千多斤中的兵器与敌人斗上一天一夜,哪个能够做到,这样的话即便是有九条命,也都被敌人给打残了。” “所以要想修身得道,光修练武艺还不行,非是要练气为主,习武为辅,方才得成大道,成为顶尖高手也。今日你就先按照悟净教你的那样,将他传授的三招习练纯熟,待明日俺老孙亲自传你导气御兵的绝学,但我要你记住的事,练武导气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成就的,非得要吃苦耐劳,持之以恒方才略有小成,所以请你务必要将眼光放得长远一些,务必暂时地宁耐下来。” 雅俗一听喜出望外,顿时不顾身体的疼痛,翻身一跃而起,拱手下拜道:“如此便多谢诸位师兄指教了,哈哈,我的身体能动了,这就进房间去,勤练武艺。” 见雅俗一溜烟地跑出房门,悟净不觉得傻了眼,讷讷地道:“我靠,那这杆雷电戟你不要了,那么危险的物事放在我房间里,我也是很心慌啊。” 雅俗闻言回过头来,潇洒地摆手道:“不要了,它既这么通灵的话,禁是禁不住的,有本事自个回到我房间来,才显出它修罗圣物的不凡之处。” 见他跑得远了,悟净一时也无可奈何,郁闷道:“娘的,这家伙也太赖皮了,它要是不跑回你房间那可怎么办?算了,俺老沙既然惹不起,总还躲得起,干脆也离开房间,先用了早饭再说。” 于是,一连两三日下来,众人也算是了解了雷电戟发威的规律,雷电戟每日会选择一定的时间,会降下雷霆来试炼雅俗一次,等挨过了这次之后,雷电戟便像是消耗尽了内中的雷电一般,如同普通的凡铁,豁然沉寂下来,再不会放出电来。众人直到雷电戟发威,雅俗能够恢复行动之后,方才肆无忌惮地聚拢来指点雅俗武艺。 第一百四十二章 狰狞面容 别说这长翅膀的雅俗还真是个旷世奇才,悟性极高,触类旁通,悟空指点他练气导气的法门,果然是一点就透,毫不费力,一两天时间里,就感觉丹田中似有一股小小的精气徐徐而生,并随着他意念的指引游走于周身百骸之间,乐得一向不甚夸人的孙悟空喜笑颜开,交口称赞不止。 此外,雅俗似乎还是个天生练武的奇才,膂力过人,耐力深厚,悟净教导他的招数,只需演练上三遍就能铭记不忘,照着样式从一招一式开练,一连舞上三五个时辰,都不带喘气的。而且他本就长得风流倜傥,落落大方,直练到妙处,人戟合一,猎猎风生,真如朝阳映射下的花团般绚烂生辉,看得人如痴如醉,倾倒不已。 悟空几个本就是好武的,谁不希望将自家的武艺传授下去,遇到这等旷世奇才,又岂肯轻易放过,当下竟连麻将也懒得打了,争相抢夺起指点雅俗武艺道术的席位来。 兄弟几个你争我夺的场面,不觉激起师父唐三藏的好奇心来,圣僧止住了众人,装腔作势、好整无暇地说道:“看来雅俗的资质可真不是一般的好,惹得你们这几个连孝顺徒弟都当不好的家伙,倒都争相抢夺起他武术导师的资格来看,这样火爆的场面,这样绝妙的资质,倒也激发起我身为人师的职业本能来,说不得也得教他点什么,不然真有种落于人后的感觉。” 八戒一听笑得直打跌,摆着手,分外不屑道:“师父,咱们几个为争夺指点雅俗的席位就乱得不可开交了,您老人家一来手无缚鸡之力,指点不了他的武艺,二来不识我此间文字,教导不了他的文化课程,这也不会,那也不行的,却还是省些力气,喝上几口香茶,就不要再跟咱们添乱了。” 三藏闻言勃然大怒,豁然站起,愤然道:“臭猪头又在那里胡说八道,贬损为师呢,为师虽然手无缚鸡之力,教不了他武艺,好歹也是名牌大学尖子班出身的高材生,文化程度也是相当了得的,只因不识你当代的文字,才被你们当成半文盲来看待,说出来着实气人。罢了,我看雅俗或许得金圣宫娘娘和诸多秀女的指点,颇识得一些文字,我便不教他写字,闲暇时候给他讲讲故事,谈谈人生道理总可以吧?” 天枢也是频频点头,一脸兴奋地娇笑道:“二师兄,小妹我也是个身无半点武艺的,既然师父按捺不住想指点雅俗一番,我这个做师姐的又岂能落后,就先从道家的基本理论讲起,进而再传授他一些奇门遁甲之术,年深日久的,我这身艺业也就得以传承了,想想都觉得欣慰呢。” 见众人都满脸兴奋,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三藏颇为警惕地摆手道:“行了行了,你们就都悠着点吧,毕竟雅俗只有一个,精力有限,这个也想教,那个也想教的,还不给人家都累坏了,没得玩了?我可规定,除了练武不可间断外,每天你们可以轮流着教导雅俗两个时辰,连着三天,休息一天。常言说得好,兵贵精而不贵多,学习知识也是一样,不能像填鸭子似的一股脑全塞进去,总要给人家留出些消化吸收的时间,吃好玩好休息好,才能投入更多的精力学习嘛。毕竟西行之路还长着呢,咱们有的是时间教授雅俗,别把人家逼得太急,失去了上进心才好。” 而经过三天的沐浴斋戒,国王陛下早已做好了合葬十代先王与金圣宫娘娘的一切事宜,便专程前来邀请三藏师徒参加合葬仪式,以表达内心的尊崇之情。 天还是午夜时分,星月光辉,举目漆黑,整个王宫内院就响起了成片的僧尼吟唱声和木鱼敲打声,搅扰得三藏军团人人辗转反侧,难以安眠。这般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便有内廷侍卫提着灯笼,举着仪仗前来敲打房门,邀请诸位长老参加合葬仪式。 待师徒几个睡眼朦胧地洗漱完毕,随着仪仗,坐上轿子来到王城东郊的皇陵外时,国王陛下与诸般大臣、王子王孙、后宫妃嫔早已排列在了旷野上面,他们面前便是那巍峨高耸的皇陵,中间筑起了一座十丈方圆的高台,高台四角竖立着黑白色的旗幡,随风舒展摇曳,中央摆放着一张黑漆供桌,最前端点着两支红烛,一个香案,随后是猪头鹅血,还有十几盘的瓜果供品。 高台下方两侧,跌坐着上千个和尚尼姑,手敲着钟磬木鱼,不住地念诵经文,而高台供桌的对面,依稀站立着一个身穿黄袍、头戴星冠、手仗宝剑、摇着铃铛的道士,在那里呼呼喝喝,竖指舞剑。 八戒看着这般阵仗,禁不住哈哈大笑,满是揶揄道:“我靠,这合葬仪式办得当真绝妙,又是和尚又是道士的,多少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不过和尚虽以数量取胜,终究落在了祭台下面,倒是这道士数量虽少,总归上得台面,取得了这次合葬大典的主持权,算得上略胜佛家一筹了。” “只有那死鬼的亡魂可难办得紧,不知该受佛法的超度,还是接几卷道经升天,想来两方都是大主顾,是万万得罪不起的,当真是两头添堵,活活地急煞人也。” 天枢闻言不由得掩嘴而笑,忍不住提醒道:“二师兄谨言,国王陛下就在对面站着呢,切不可出得这般浪言亵渎了仪式。我想朱紫国原本是信奉佛法的,只因佛祖这般不智的举动,势必伤害到了朱紫国君民内心的感情,国王陛下表面上虽说不予追究,此刻在合葬仪式上已用了以和尚为辅、道家为主的形式,想来日后必定因势利导,劝寓国人信奉道法,佛家在朱紫国这块土地上,早已经一败涂地,再没有复起的可能了。” 几个人正说着话,祭台上的那个道士已念完了经文,呼喝一声,转过身来,打个稽首,高唱道:“丧仪开始,家属见礼,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礼毕,奏哀乐,抬棺椁。” 话音刚落,哭声唢呐声骤然响起,八个膀阔腰圆的壮汉朝着那只二人多高的、华贵的黑漆雕花棺木恭谨作揖,俯下身躯便要将棺椁抬起。哪知这八位壮汉一齐用力,直累得咬牙切齿,青筋暴起,也没能将棺椁抬起。 此举大出在场众人的预料,人人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就连那几个放声痛哭后宫妃嫔们,也都止住了哭泣,遮着面悄悄地侧起头来观看。国王陛下面有愠色,脸色潮红地朝黄门侍郎作了个手势,顿时便有一个小黄门越众而出,装模作样地作揖向八位力士询问道:“陛下有旨,让某家前来询问诸位力士,尔等皆是国中有名的力大之人,就区区一只棺椁,能有多大份量,如何抬不起来,若是耽误了下葬的时辰,致使先王先后灵魂不安,尔等纵有九条性命,又如何担待得起?” 话一出口,八位壮汉直吓得冷汗涔涔,抖如筛糠,当即弃了抬棺的圆木,双膝跪地,匍匐向前道:“陛下恕罪,下臣自信合我等八人之力,莫说只这区区的一只棺椁,便是那数万斤的金山加身,也举若草芥一般,不在话下。今日不知怎么回事,任我等纵使出了浑身的力气,这棺椁就好似被某种磅礴的力量直压在了地上,抑或是生了根一般,只是扛抬不动,还请陛下宽慈仁厚,另请高明,我等实是无能为力也。”国王陛下闻言也是微微一愣,侧头向那持剑竖掌、巍然站立的老道士投去询问的目光。 老道士也是面色凝重,转身向国王陛下打个稽首道:“陛下,照此情形看来,并不是八位力士没有尽职尽力,而是金圣宫娘娘内心的执念未消,不肯遵从王命,入葬皇陵,故此才施展法力魇住了八位力士的脚步,使他们纵有摇山撼地的力量,也难以抬动棺椁也。” 国王陛下不觉地“啊”了一声,身躯颤抖,诚惶诚恐道:“怎么可能,回归故土,入葬皇陵,却不是祖奶奶的毕生心愿么?寡人斋戒沐浴,劳师动众地虔诚祷告,举办送葬仪式,不就是为了要完成她临终前的遗命,让她入皇陵与十代先王合葬么,怎到这节骨眼上,她却突然变卦了,是何道理?” 那老道士神色不动,微微地欠身下拜道:“陛下莫急,贫道这就施展法术,通灵与金圣宫娘娘对话,问明她不肯入葬皇陵的原因所在。” 说完,老道士便伸手点燃了一张黄符抛上半空,接着又摇串铃招魂,仗剑起舞,念念有词,状似疯癫。这般直过了半刻钟,老道士就好似胸口被重重地捶了一拳,老脸抽搐,面如土色,他颓然地跌坐在地,铃也掉了,剑也摔了,如淋了雨的雄鸡一般,手脚颤抖,呼呼喘气,全没了半点威势。 他在地上挣愣了好半天,方才缓过劲来,十分勉强地站起身来,颤巍巍地向国王陛下躬身施礼道:“陛下恕罪,老道无能,法术低微,奈何不得金圣宫娘娘执念强大,不能与之通灵对话也。” 第一百四十三章 化解危机 文天枢满面含笑,缓缓摇头道:“老道士,依我之见,并不是你法术低微,也不是金圣宫娘娘执念强大,而是你忽视了为人处世最为基本的礼节,故此失败也。” 老道士闻言须发怒斩,勃然作色道:“你这是打哪里来的女娃子,可知贫道在国中享有的威名地位,竟敢说我忽视了为人处世最为基本的礼节,当真是岂有此理?” 见老道士如此愠怒,几乎发狂般地责问自己,天枢却毫不在意,抿嘴一笑道:“老道士你不必着急,我说你不懂礼节自有我的道理,何必这般咄咄逼人,歇斯底里呢?” “金圣宫娘娘虽则身死,当年毕竟是母仪天下的后宫之主,地位何等地尊贵,莫说你这道人年近古稀,虽在国中享有极其尊崇的地位,对于娘娘而言,也不过是个区区的下臣。自古有道是君臣有别,不可僭越,更何况娘娘贵为一代国母,而你不过是一介老朽,从来都是男女大防,如隔天渊,金圣宫娘娘虽则身死为魂,一身的清名如月光般纯洁无瑕,又岂容你这糟糠的老道随意玷污?她不与你通灵对话,是最合理不过的事情,也只有你这老朽迂腐,百般地参想不透,岂不受他人耻笑?” 老道士闻言悚然动容,茅塞顿开,异常惶恐道:“对了,君臣男女大防,确实是为人处世最基本的礼节,只怪贫道一向醉心于道术,着意修行,倒把这样紧要的事情给忽略了,却被一个女娃娃将之道破,如何不让贫道羞惭满面,无地自容啊?然而贫道一生限于资质,只收了三个男弟子,如今时间仓促,急切间却让我上哪里去寻找一个惯于通灵术的女修真者,当真活活地急煞死人也。” 天枢听了却毫不在意,伸出青葱玉指来点点自己,落落大方道:“老道士你非但不通礼数,而且甚是眼拙,那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可不就是本姑娘么?” 话音刚落,那老道士就好似听到了普天下最可笑的疯话一般,瞪着眼睛,难以置信道:“胡说,你一个年轻貌美的弱女子,看模样也不过二九芳龄,虽说是有些儿见识,但若说懂得与死去之人的灵魂相沟通的法术,却不免狂妄,真真打死贫道也无法相信的。” 见老道士那满是不屑的眼神,八戒在旁边早已经愤愤不平,努着鼻子很是不爽道:“臭牛鼻子,你已在天枢面前吃了一次教训,如何还这般地看不起人?是你不晓得她的来历,才这般地看轻于她,她虽不通法术,若论知识的渊博程度,可比你早上千年,差之万里呢。” 见老道士竟把朱紫国的大恩人、三藏军团中人给得罪了,国王陛下直吓得冷汗涔涔,惊心肉跳,立马直起身来,把手一扬,咄一声道:“这混账东西,圣僧门下,又岂有凡俗之辈,再说这还没试验呢,又怎知她不会通灵术?何况吉时将至,时间紧迫,你且退过一边,腾出地来,好让与仙子施法。” 见老道士受了国王陛下的呵斥,连滚带爬地退过一边,文天枢只在心中冷笑,并不多加理会。她只整肃了一下衣裙,拱手让法力高强的悟空替自己作个护法,便缓步上前,来到那黑漆雕花楠木的棺椁之前,恭恭敬敬地施礼告罪,然后盘膝坐下,伸手指在地上画了个六芒星的图案。 文天枢深吸一口气,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伸指在口中咬破,再将指尖沁出的殷红色血液慢慢地滴在了六芒星的每一根线条上面。霎时间,这图案仿佛受到某种指示一般,渐渐地变得光辉闪耀,璀璨夺目起来。平静的虚空中忽地刮起了一阵旋风,吹得双眼紧闭的文天枢衣袂飘飘,落落除尘,就仿佛是谪降下凡的仙子一般,只是美丽的女子面前摆放着那样一口二人多高的黑色棺椁,多少显得有些诡异可笑。 这般约莫过了数息时间,文天枢缓缓地睁开眼睛,向着天空恭谨地拜了一拜,然后转身向着翘首期盼的国王陛下悠然解释道:“陛下,小女子业已跟金圣宫娘娘的灵魂通过话了,她这样羁绊住八位力士的脚步,非是不肯让自己的棺椁入葬皇陵,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当年为妖王赛太岁所掳,身陷獬豸洞中达数十年之久,虽然由于穿着那件五色霞衣,迫使妖王不能轻易靠近,保全了她的贞洁,出淤泥而不染。” “但她毕竟是身陷妖洞之人,自认身体污秽不堪,难以为国民所接受,若以如此污垢的躯体入葬皇陵,非但有损十代先王的威名,也将给后世的王室子孙抹黑,故此心怀踟躇,未敢轻入皇陵也。” 国王陛下闻言分外感动,捶胸顿足,怅然落泪道:“祖奶奶虽则身死,依旧牵挂着十代先王的威名和后世子孙的颜面,让我这不孝的子孙听来,实在是感伤肺腑,无地自容啊。但请祖奶奶放心,您以一代国母的身份陷于妖洞,依然在妖王面前保持着高贵的气节与尊严,并为了保全身陷妖洞中的无辜秀女的身份,而不惜与妖王分庭抗礼,殚精竭虑,死而后已。这样辉煌的事迹早已经传遍皇城内外,不断地鼓舞和激励着历代朱紫国的臣民,在无数个艰难困苦、内忧外患的日子里坚强勇敢地存活下来,” “祖奶奶,你的后世子民都以有你这样一位仁义慈爱、拥有着高贵气节和不屈的斗争精神的国母为荣,他们理解你,感怀你,为你的悲苦经历而痛哭流涕,忧愁感伤,时刻想着要攻陷妖王的巢穴,迎接您的遗骨回到皇陵安葬。” “祖奶奶,百姓们既如此地爱戴你,拥护你,便断然不会因为你曾身陷妖洞而觉得你污垢粗鄙,辱没了皇室的尊严,相反,正因为你为了维护诸多秀女的利益而在妖王面前不亢不卑地抗争咆哮,百姓们都为您感到骄傲,认为您才是朱紫国历史上当之无愧的一代国母,是完全有资格入葬皇陵,配享于太庙的。祖奶奶,此乃我这个不孝子孙的肺腑之言,也是我整个朱紫国民的内中心声,就请祖奶奶解开禁制,准许力士们抬着您的棺椁,打开皇陵,与十代先王的灵柩一起安眠于皇陵吧。” 说完,国王陛下不由得匍匐在地,悲从心生,放声大哭,霎时间,身后千万个王公大臣、王子王孙、后宫妃嫔也尽都伏倒在地,呼喊着恳求圣国母娘娘慈悲,就此解开禁制,准许力士们抬起棺椁,打开皇陵,让她的遗骨得以进入皇陵,与十代先王共室长眠,了此夙愿。 看着这般热切的场面,文天枢也是感触良多,钦佩不已,当下面带悲悯,默默点头,随之闭起眼睛,手心朝上不断地下拜磕头,嘴角还微微地牵动,似在诉说、祈求着什么。 不过数息时间,文天枢猛地睁开眼睛,身躯摇动,精神疲倦道:“陛下,金圣宫娘娘已然听到了诸位的心声,内心的郁结尽除,你们这就抬着她的棺椁进入皇陵,该是没有半点阻碍的。”八位力士依言抬起棺椁,果然是轻如草芥,毫无吃力之感。 八位力士不由得精神振奋,喜形于色,当即在前方内侍的引领下,拉起封住皇陵入口的断龙石,点起油灯,放出浊气,迈开脚步抬着棺椁就要进入皇陵。然而就在这时,八位力士一个个脸色苍白,脚步踉跄,无论怎么用力,也没能再向前迈进半步。 国王陛下见状眉头挑动,惊疑不定道:“仙子不说祖奶奶心中的郁结尽除了么,如何又弄这般虚头,阻住八位力士的脚步,是何道理?” 天枢也万没料到会出此状况,只得再一次咬指滴血,闭起双眼,与那冥冥中的魂灵建立联系。 许久之后,天枢缓缓地睁开眼睛,向着国王陛下悠然解释道:“陛下,这会儿却是你那十代先王不愿与金圣宫娘娘合葬,故此施展幻术,阻挡力士们前进的脚步也。” 话一出口,举众哗然,面面相觑,难以置信,国王陛下更是目瞪口呆,大惑不解道:“这却又是为何,难不成十代先祖真个嫌弃祖奶奶身陷妖洞,与王室的声威有亏,故此拒绝与她合葬么?” 天枢不觉缓缓摇头,面带苦笑道:“倒不是十代先王嫌弃金圣宫娘娘,而是他自认当年为了保全朱紫国的江山社稷,抛情弃义将金圣宫娘娘推入妖王的怀抱,致使金圣宫娘娘长年来含屈受辱,心力憔悴,并最终以妙华年纪过早地凋零在獬豸洞中,先王陛下自认辜负金圣宫娘娘太多,灵魂不安,羞愧难当,所以情愿让力士们先将他的灵柩抬出于别处安葬,而让金圣宫娘娘的棺椁入葬皇陵,以表达其内心的愧责之情。” 第一百四十四章 皇叔太师 这话一出,旁边站着看热闹的沙悟净不由得大摇其头,冷笑不止道:“嗨,真好一对恩爱的夫妻,当真一个比一个矫情扭捏,都已然身死多年了,好好地葬在一起完事,偏一个使幻术阻住力士的脚步,好容易解劝开来,另一个又出幺蛾子,真以为我家天枢精力无限,不会给活活地累死么?” 岂料悟净刚把话说完,不防备八戒猛地一下踩在他脚背上,疼得老沙失声惨嚎,捧着脚握着拳刚要出手反抗,却见八戒抽抽噎噎的,泪如涌泉,朝着他厉声嘶吼道:“娘的,你这呆子懂得什么,这才是夫妻之间的真爱,古今传唱的真爱啊,可怜俺老猪咋就遇不到,遇不到呢?” 见此情状,雅俗一把拉住了悟净的衣袖,神情肃然,似笑非笑道:“三师兄,我想二师兄必定也是个有故事的人,此刻触景生情,有感而发,您就大人有大量,不与他计较了吧。” 国王陛下只觉得惶恐无力,满心悲苦道:“这也未免太过了吧,祖奶奶一心只要回归故土,与十代先祖合葬皇陵,却由于担心自己曾失陷于妖洞,恐不为百姓所理解,致使先祖含污纳垢,受辱蒙尘,才违心阻住八位力士前进的脚步,其情可原。咱们这会儿好容易安抚好了祖奶奶,使得棺椁能够继续前行,却遇上十代先祖心生惭愧,不愿与祖奶奶合葬,这还真是纠结,还请仙子勉为其难,再劳累一场,千万替寡人与先王陛下疏通,了却了祖奶奶的遗愿才好。” 天枢听了异常无助地撇着嘴,把手一摊道:“不瞒陛下,我已经代为疏通过了,只是先王陛下态度坚决,不容置疑,我也是筋疲力尽,无可奈何啊。” 国王陛下闻言直急得两头堵,跺脚转圈,咳嗽不止道:“唉,这却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文天枢面带悲悯,好言安慰道:“陛下不必着急,贫尼乃是区区一外人,故此难以说动先王陛下,陛下却是他的后世子孙,一脉相承,血浓于水,需得您亲自焚香祷告,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未必不能劝得先王陛下回心转意也。” 国王陛下不由得眼前一亮,连声道:“对对对,正该由寡人亲自劝谏,方见成效,但是仙子,寡人身无半点法力,究竟要怎么做,方能与先王陛下的英灵进行交流,劝解于他呢?” 天枢不觉悠悠地叹了口气,缓缓摇头道:“陛下也不必精通法术,只需拈三炷香在手,虔诚地向皇陵方向劝谏祷告,想来先王陛下英灵不远,必定是能够听到的。” 国王陛下闻言大喜过望,立时便让内侍拿来三炷香拈在手上,亲自打火点燃,然后跪伏在地,膝行上前,对着皇陵石门内恭敬地磕头祝告道:“十代先祖在上,目下是后世不肖儿孙逸潇在陵前跪拜磕头,因我十代国母不幸身陷正南方三千里外麒麟山獬豸洞中妖王赛太岁之手,含愤受辱,投路无门,郁郁而终。” “不肖儿今托赖东土大唐圣僧唐三藏师徒助力,出手轸灭了妖王赛太岁势力,将国母遗骸运回故土,应承娘娘遗训,盛妆入殓,进入皇陵来与先祖陛下合葬安眠。不期先祖陛下羞愧怀惭,不欲得见娘娘玉颜,而欲自请遣往别处安葬,此虽发自先祖陛下内心拳拳之诚意,却恕不肖儿孙斗胆,不敢妄言苟同。” “一来此举有违祖制,自古皆知皇陵乃是历代君王安眠之地,常言说得好,有王方有后,却哪有君王不在皇陵安眠,而让后宫国母单独入葬的道理,此举有违礼制,大不祥也;二来这事也违背先祖娘娘内心所愿,娘娘当年为妖王赛太岁所掳,身陷妖洞无法脱身,临终之时还念念不忘想要回归故土,与先祖棺椁同室安葬,便是心中不忘彼此的伉俪深情,故此发愿也。先祖陛下当年为了保全江山社稷,抛情弃义将先祖奶奶推入妖王赛太岁怀中,算是辜负祖奶奶良多,今日又断然拒绝与娘娘合葬,莫非真要斩断情丝,乃至于如此绝情么?” “三来却是出自小子的一片私心,也希望先祖爷爷能够顺遂民心,应允与先祖奶奶合葬同眠。当年先祖陛下慑于獬豸洞妖王赛太岁的强大势力,不愿意看到国中子民为了陛下的伉俪深情操戈征伐,而流血牺牲,生灵涂炭,虽是一念心慈,为国为民,终究辜负先祖奶奶身陷妖洞,怨望无期,含恨而终。” “想是先祖陛下也深以为恨,故此心中郁结,患下嗽喘之疾,虽用得良医圣药无数,毕竟终生不治,难以调理。先祖陛下在临终之时,更是发下誓愿,要我等后世子孙时刻牢记此等耻辱,广纳群贤,发奋图强,得以发兵轸灭妖王,若不得将先祖奶奶遗骸迎回国中安葬,便视为不肖,亦患此嗽喘之疾,历代相传,永无止歇矣。” “小子以为先祖陛下此等言语,不过为了激励我后世子孙而发,未必当作真实,不想在机缘巧合之下,竟成了一句咒言,致使我历代子孙为此等痼疾所苦,非但不能发奋图强,反而使得身体益发羸弱,医药无效,食不知味,睡不安枕,无心理政,长此以往,国力不但没有得到振奋,反而越发地分崩离析,日渐萧条,更加无法与妖王势力相抗衡也。” “今日小子得赖圣僧师徒神威,终于得将妖王势力轸灭,迎接先祖奶奶遗体还朝,入葬皇陵,小子于心中倍感欢欣,觉得摆脱历代缠人的诅咒有望,可以给后世子孙一个交代,不想万般皆就,功亏一篑,先祖奶奶的棺椁竟在这石门前为先祖爷爷英灵施法所阻,致使我等后世子孙摆脱缠人的嗽喘之疾无望,让小子心中好生失望,先祖爷爷纵然不为自身伉俪之情着想,也该为我后世子孙的身体安康着想,只有君主的身体康健,精神饱满,方可保得国祚绵长,永传万世矣,还请先祖陛下听不肖子孙一言,就此收回成命,应允让先祖奶奶与陛下同室安眠,完成遗愿吧。”国王陛下话说到此,禁不住顿首在地,泪如泉涌,呜咽不止。 当是时,空旷的石门内似响起了一阵悠长的叹息声,随后八位力士只感觉脚步骤然放松,当即心中大喜,抬起棺椁,放开脚步,径直地奔入那厚厚的石门之内。直到这时,这一波三折的合葬仪式方告结束,众人也情不自禁长长地松了口气,霎时间,哭声喊声,唢呐声,僧尼的诵经声再次响起,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吵嚷了多时也不见止歇。 其余众人就静静地站在石门外等候,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日轮早已升到中天,才见到八位力士在宫中内侍的引领下走出石门,面色惨淡,身体颤栗,朝着国王陛下站立的方向重重地跪拜磕头,久久不见站起。 国王陛下早知其意,摇了摇头,幽幽地叹息道:“诸位请起,尔等与我王室有恩,寡人又岂可卸磨杀驴,做出那等令人发指的恶事来?如今你们就领了三品衔,在这石门外结草作庐,子孙世代为我朱紫国皇陵做个守墓人吧。你们此番也辛苦了,这便下去洗漱一番,好生安歇吧。”话一出口,一众侍臣、力士才如释重负,山呼万岁,磕头谢恩而去。 雅俗直瞪大了眼睛,颇为惊骇道:“我说这帮人不是立下了护送金圣宫娘娘安寝的大功么,怎像是犯下了什么天大的罪过一般,战战兢兢的,如履薄冰,实在是让人觉得好生奇怪。” 八戒听了耸肩耷脑,甚是鄙夷道:“雅俗你身在妖洞多年,自然不知这人间故事,他们虽则有功,也因送葬入皇陵,故此识得了皇陵内部的路径构造、机关设置。按照惯常的做法,国王为了防止他们借机偷盗历代君王的殉葬品,都会选择杀人灭口,以绝后患,像国王陛下这样让他们结草为庐、世代守护皇陵,已算是法外开恩,相当仁慈了。” 雅俗闻言更加疑惑,悚然动容道:“我靠,有功不赏,反而要杀人灭口,也未免太残暴了些,就是獬豸洞中的妖魔,也没有这么干的,再说都是些死人了,还要那么多珍贵的殉葬品做什么,分明就是暴殄天物,诱人犯罪啊。” 八戒听了抚掌大笑,满心赞叹道:“妙哉雅俗,你有这般觉悟,实属不易,但只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那些高高在上的帝王家人,生前受尽了荣华富贵犹不知足,还梦想着泉下有知仍旧过着帝王般的奢侈生活,故此将生前一切的好物事,尽都搬到了地宫中作为殉葬品供他在地下享用。” “但他们生前既然为非作歹,生杀予夺,害人性命,死后焉有不受冥司追讨,接受惩罚的道理,只可惜那些个珍贵的殉葬品,取之于民,却不用之于民,徒然为那些盗墓贼作嫁衣,还要枉杀对己有功的好人,徒造杀孽,却是何苦由来?” 第一百四十五章 朱紫国王 目送着那班内臣力士离开视线,国王陛下突然间身体佝偻,面色惨白,他异常痛苦地以手抚着胸口,喘气如雷,荷荷有声,身边的内侍见状不由得手忙脚乱,如临大敌,立时传来香薰草药,让国王陛下嗅闻,以期能缓解症状。 岂料国王陛下越喘越急,喉咙里面咯咯作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想要冲出来一般,显得异常凶险。这般喘了近半刻钟,国王陛下猛地咳嗽一声,从嘴中吐出来一团暗红色如樱桃般大小的血块,径直地落在尘埃之中。渐渐地,国王陛下的呼吸开始舒缓起来,就好似脱胎换骨了一般,身体爽朗,分外舒畅。 身旁跟随的御医伸指搭在国王陛下的手腕上,禁不住喜形于色,拱手庆贺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照脉象看来,您体内精气充盈,血脉通畅,该是郁结多年的痼疾业已荡然无存,再不复发了。” 国王陛下闻言不由得喜出望外,再一次附身在地,朝着四方磕头礼拜,语无伦次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真要感谢佛陀道祖,先祖陛下,先祖奶奶,不想寡人当这垂暮之年,郁结体内多年的痼疾居然能够痊愈,真个是身在梦中亦未敢奢求也。寡人定当举贤任能,励精图治,重振朝纲,才不辜负先祖垂慈,皇天厚爱也。” 由于国王陛下情绪太过激动,忘乎所以,当下又面色潮红,佝偻起背来,吭吭地咳嗽个不停。唬得他身后站立的金圣宫娘娘赶紧过来抚摩他的背脊,一个劲地劝谏道:“陛下刚刚祛除痼疾,身体尚且羸弱,切莫大喜大悲,损伤了根本,还是赶紧服用孙长老进献的固本培元的汤药,好生地调理数月才是。” 国王陛下情知自己太过激动了,微微点头,幽然叹息道:“是啊,梓童所言极是,寡人大病初愈,只得好好地调理一番,也亏得孙长老前日给了寡人这几副汤药,寡人日夜服用调理,不然凭着这一身羸弱之躯,虽然蒙先祖爷爷垂慈,帮寡人解开身来禁制,寡人如何有力气咳出这一团郁结的血块,而使得血脉通畅,身体安泰呢?” “说来诸位长老真可谓是我朱紫国的福星,非但出力帮我国轸灭了妖王赛太岁势力,还进献圣药帮着寡人祛除痼疾,调理身体,真个是善莫大焉。寡人想着那西天佛祖道貌岸然,假仁假义,诸位又何必远历千山万水,去求他的什么真经?诸位倒不如就留在寡人这偏僻狭小的朱紫国中,寡人定当以国师之尊善待诸位,月月纳福年年朝贡,永享安平极乐,岂不是好?” “实不瞒诸位说,承赖孙长老众人广施法力,于麒麟山中擒拿了妖王赛太岁,还将我困顿在妖洞中的诸多无辜秀女解救回了皇城,也是寡人那子民识礼,懂得知恩图报,故此日日在午门外集结了约莫有四五十家人众,敲锣打鼓,欢欣鼓舞地向守门官员打听圣僧师徒的消息,希望诸位能够降阶莅临,接受他们微薄的供奉和感恩。” “寡人以国有大丧,要将十代先王与先祖奶奶合葬的事宜为由头,委婉地要求诸位子民略等上一等,不想数日之后,午门外要求供奉和感恩诸位长老的子民越聚越多,堪堪已有万人之数,日夜喧嚣,民意汹汹,难以禁制。” “所以寡人恳请诸位长老顺应民意,勉为其难,就随意地出面接受众子民的供奉吧,一来诸位长老以仁慈之心助我国轸灭妖寇,保境安民,泽布万世,恩同再造,若不出面接受众子民的供奉,实在有违民意,大失人望矣;二来寡人贱躯刚刚有所起色,正想着要振奋民心,放开手脚,大大地开创一番伟业,诸位若在这节骨眼上不出面接受众子民的供奉,是使寡人失信于天下,他日何能收服民心,戮力创业也?故此寡人在这里恳请诸位长老,千万出面顺应民意,接受我朱紫国众子民的供奉吧。” 说完,国王陛下再不顾大病初愈、分外羸弱的身躯,执意推开金圣宫娘娘牵着自己的玉手,俯身在地,梆梆梆地只顾磕头,霎时间,身后那上千王公大臣、王子王孙、后宫妃嫔们像预先接受了命令一般,齐齐地跪伏在地,山呼让诸位长老顺应民意,出面接受众子民的供奉。 见这般地民意拳拳,不可阻挡,三藏师徒不由得面面相觑,冷汗涔涔,八戒更是气得面红耳赤,连连跳脚,止不住地埋怨猴子道:“娘的臭猴子,我前日便说要趁着天黑当夜就走,你偏说国王陛下身体羸弱,倏然解除诅咒,恐有不测,执意要留下来一看究竟。现在倒好,国王陛下身体康健,又喝了你那固本培元的汤药,屁事没有,却搞出来一个万人集结,争相供奉我等的场面,当真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雅俗不明所以,瞪着眼睛道:“二师兄平时不是最好吃席吗,如今有上万人要争相贡献于你,不正中你的下怀,如何还要推脱,真让小弟我百思不得其解。” 八戒冷哼一声,分外懊恼道:“雅俗你初次跟咱们走路,自然不知其中缘故,这上万人争相供奉我们,虽说是极其好客,果饭丰足的,一旦身陷其中,又岂是轻易能够脱身的?打个比方说吧,我若吃了这一家的果饭,那一家的必定认为我厚此薄彼,非得要我也吃了他家的方才罢休,这样下去,非得要吃够成千上万家方才能使得众人满意,俺老猪虽然食肠肥大,也好吃喝,一连几日尚可,若是接连几百顿,几千顿地胡吃海塞,是俺老猪也承受不住,非得就此丢了性命不可。” “咱们三藏军团一路西行,除魔卫道,轸灭强寇,故此沿途子民多怀感激,争相奉献,这样的场面也见得多了,也是深受其害,吃喝得怕了,所以每每地轸灭妖魔之后,咱们便寻找任何托词趁机开溜,能跑多远,就跑多远,怕的就是遇到这样的热情罗网,无法脱身啊。” 悟空闻言也撇了撇嘴,幽然叹息道:“如今在这朱紫国却行不通了,国王陛下将这伤民意、失民心的两顶帽子扣在了咱们头上,容不得咱们不乖乖就范,但若是勉强地应承下来,苦的又是自家的耳朵和肠胃,真个是进退两难,举步维艰矣。” 这话听得雅俗也禁不住悚然动容,身体发颤道:“原来众情难却是这般地痛苦啊,若换作是我的话,也会选择尽快地开溜,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却该如何是好?” 唐三藏沉吟片刻,悠然打个响指,向国王陛下恭谨作揖道:“陛下,既然众情难却,贫僧师徒若拒不接受的话,确实显得有些不识时务了,也将连累陛下失了民心,伤了民意,但若尽情接受这上万民众心意的话,非止耽搁时日,也将伤了我一众师徒的肠胃。” “故此贫僧觉得,还是让我等师徒接受那三四十个被悟空几人接回的秀女家人的供奉吧,这上万民众的心意,请恕我三藏军团实在不能也不敢接受这等热情。就此一事,万请陛下答应,若此事不协,我等师徒便宁可失礼凭空化去,也万万不敢接受此等热情。” 见识过悟空几个的神通,国王陛下心中笃定三藏军团个个都是神人,此刻听得此言,还真怕他们凭空化去,心下一紧,慌忙摆手道:“圣僧言重了,切莫如此说,寡人答应你便是了。寡人这就着有司通传下去,待明日让那三四十个事主在午门前排开桌椅,摆好果品饭食,统共酬谢了诸位长老便是。” “但圣僧诸位的姿仪风范却不可不让百姓们共同瞻仰,到时寡人在道路两旁竖起栅栏,另派兵丁维持好秩序,必定保证不让百姓们打扰到诸位长老享用供奉,就让我朱紫国民举国同乐,共同瞻仰诸位长老的风采吧。今日寡人大事完备,便就让寡人在宫中大排宴会,尽一下地主之谊,也聊表寡人心中的倾慕感激之情。” 见国王陛下如此诚意拳拳,盘算停当,三藏师徒也不好多加推辞,只得双掌合十,答应下来,是夜,王宫内外张灯结彩,明烛生辉,国王陛下亲自携带金圣宫娘娘、王子王孙宝驾降临,排开宴席,犒劳三藏军团,宾主饮酒言欢至午夜时分,也算得上是尽欢而散。 次日上午,日上三竿,由于昨夜饮宴太迟,宿醉未消,三藏师徒尽都躺在床榻之上,呼呼大睡。早有内侍官站在屋外拍门哀告说,午门外三四十家事主早已排宴停当,专等着圣僧师徒赴会去享用果品供奉,这会儿大道旁边挤满了前来瞻仰诸位长老仪容的朱紫国百姓,百姓们专等着诸位长老不来,心中着实难耐,这会儿挤挤挨挨,叫叫嚷嚷,道路两旁守护的兵丁难以护持,故此惊动陛下圣驾,急着下官前来求请诸位长老尽快更衣,早早地出门去赴宴才好。 屋内八戒受不得聒噪,翻了个身,分外不耐道:“唉,你这国中百姓甚是晓事,既是瞻仰老爷们的仪容,就得等咱们安睡了精神饱满才好展现出风采来,哪有这般催促的,扰人清梦,分外无礼,再说这天光还早,不到用膳的时候,就让他们在道路两旁多宁耐一会儿,又有什么关系?” 第一百四十六章 同宗相见 那内侍官一听,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止不住唉声叹气道:“老爷虽说的是,但陛下也不知怎么想的,依然着有司按照旧例收取与会之人五文钱作为瞻仰各位长老风姿的费用,用以充实府库,如今诸位长老迟迟未到,道路两旁的百姓等得心焦,故此急躁,冲突叫嚷也。” 三藏师徒闻言直吓得冷汗涔涔,觉也醒了一半,唐三藏一下子从床上跳起,连声赞叹道:“罢了,国王陛下想也是穷怕了,居然能想出这样一招敛财的方法,实在是让人感佩,不过他的收费标准也未免太低,难道瞻仰一下我三藏师徒的姿容就只需花费五文钱么,这也未免太便宜了吧?行了,大家快别睡了,都麻利些起来吧,人家国王陛下把咱们给卖了,为了防止他失信于民,咱们也只能勉强起来,早早地奔赴会场才好。” 三藏师徒于昨晚上就打包好了行李,想就趁着今日赴会的时候,但凡遇到事情不协,便由悟空施法卷起一阵狂风,吹迷众人的眼,也好趁乱逃出朱紫国,走马上路,直奔向西天大道,自由天地,故此人人在穿衣的时候都秘密地捎带了几件行礼在身上,只是瞒着不让那内侍官知道而已。 待师徒几个打扮停当,乘辇到午门的时候,国王陛下早已端坐在道旁的黄色幡盖下面,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乱转。待见到圣僧师徒出现之后,国王陛下顿时如即将行刑的犯人遇到大赦一般,两眼放光,欢喜不尽,当下也不顾侍卫的百般阻拦,急急地奔上前来,拉着三藏的手使劲地摇晃道:“圣僧你可算是来了,且看我朱紫国的大好子民,为了瞻仰诸位长老的风采,早已经等得异常心焦了,还请诸位快快入场,接受诸人的供奉吧。” 师徒众人顺着国王陛下手指的方向抬头望去,也不禁吓得头皮发炸,脊背发凉,道路两旁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一个个身穿盛装,手拿果品,在那里你推我攘,挤挤挨挨,伸长了脖子往台阶上望,道旁虽竖起了栅栏,且有手持武器的兵丁守护,面对着如潮水般涌动的人群,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哪里禁制得住,时不时便有人潮挤翻栅栏,推开兵丁,冲入开着桌面的会场之中。好在守护的兵丁虽然人手不足,尚且保持着底线,眼见得有人突破禁制冲入会场,就会扔出挠钩绳索将之锁住,不顾他们百般地挣扎哀求,硬生生地将之拖回人群,重新竖起栅栏,看守起来,到底没出什么乱子。 人群中兀自有那许多狂热开放的女子,涂红了脸面,戴起了珠钗,手持着羽扇,挥舞着横幅,尖着嗓子向三藏身后的雅俗将军大声地呼喊示爱,这般地浓情蜜意,热情似火,真让沙悟净为之脸红,猪八戒情动不已。 久之,人群中有那花痴的女子忽然尖声喊道:“呀,原来那个出生在东土大唐的光头圣僧长得也是细皮嫩肉,五官端正,虽模样不及雅俗将军,细看时也不失为一个美男子哩。” 话音刚落,便有那好事而有才情的,现场给编了一首打油诗,三三两两地传将开来,唱成一片道:“圣僧圣僧我爱你,愿意随你西天去,为你补衣把脚洗,看你中意不中意?”忽而,又有许多女子发现边上的敖白也不失为一个长相可人的好男子,便也不遗余力,争相地挑逗起来。 为的这两件事,有那支持雅俗将军的铁杆粉丝就不乐意了,手举着横幅,对着这两班女子咬牙切齿,怒目而视道:“雅俗雅俗我爱你,愿意嫁你为奴婢,随你遨游在天际,自在逍遥乐无比。” 那两班的女子却也不甘示弱,立马昂起脖子,挺胸叠肚,将先前的唱词重新说了一遍,顿时惹怒了雅俗将军的一班粉丝,眼看着文斗不成就改武行,报之以老拳相向,拳打脚踢,一时间众女子你扯我的珠钗,我撕你的衣衫,纷纷扰扰的,情势汹汹,斗成了一团,就连那兵丁也禁制不住,国民的素质竟差至如此,乃至于贵宾面前大打出手,国王陛下在尴尬恼怒的同时,也是深感力不从心,无可奈何。 三藏师徒见了也觉得分外尴尬,只好冒充瞎子,对此视而不见,在国王陛下和礼部几个官员的引领下,进入了会场。席面的第一位便是陈娟儿和她的母亲陈大娘,旁边还跟着个年轻憨厚的小伙子,孙悟空不觉感到分外亲切,率先打招呼道:“陈娟儿,多日不见,过得可还好么?” 见孙长老主动地跟自己打招呼,陈娟儿直激动得热泪盈眶,连连点头道:“好好好,真亏得几位长老轸灭妖寇,救得我等秀女回归故土,咱们才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实不瞒孙长老说,阿娘先时已将我许配给了村东首做包子的小刘家,小刘待我不错,此时夫妻和洽,相敬如宾,陈娟儿真是在睡梦里都感激诸位长老的大恩大德。还请几位长老稍驻脚步,乡下人无以为敬,就请品尝我丈夫亲手烧制的桂花馒头,乃是我那街上的一绝呢。”说完,真拿出一大盆面皮上带着桂花花纹的大馒头,尊敬地举过头顶,让众人品尝。 可没等众人将馒头吃到一半,后面那个席位的秀女便就挤上前来,强拉着三藏师徒去自己那边品尝松子花糕,这样一连三四十个席面下来,虽说各家都只奉献一道果品菜肴,三藏师徒每次都稍吃几口就被强拉至下一个席面,半晌过后,也自吃了七八成饱,就只有八戒食肠大,兀自来者不拒,在那里大口吞吃不歇。 这时候,诸位女粉丝也都打得香汗淋漓,喘息不止,只好擦着额头,摇着横幅,暂时地平息战争,只是众人挤攘之间,把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挤过栅栏,噗地一声掩面倒在了地上,那小女孩想是摔得疼了,挺起身子,双膝跪地,自顾自在那里大哭不止。 天枢闻声看去,见这小女子皮肤细嫩,装饰古朴,梳着两只羊角辫,倒实在有几分可爱,加之这梨花带雨般的哭泣,委屈至极,也着实地惹人怜爱。天枢一见之下欢喜不尽,便大步走上前去,一把将小女孩从地上抱起,拍拍她衣服上的尘土,装个鬼脸逗她开心。 小女孩见她面目和善,装的鬼脸又甚是滑稽,不由得破涕为笑,露出一排缺了两个窟窿的小白牙,小女孩为了表达内心的感激之情,十分大方地将自己手中啃了几口的大烧饼递到了天枢的面前。 这样一个亲昵和善的举动,是文天枢在三界活过这数千年来从未经历过的,顿时感觉身上暖洋洋的,一直甜蜜到了心里,她心头温情荡漾,忘乎所以,便也不顾小女孩手中的大烧饼已经落地蒙尘,不中吃了,伸出玉手将它接在了手里。 唐三藏眼看着天枢有此举动,心中大为惶惑,但此刻距离天枢已远,来不及阻止,口中的那句“不要接”也还没说完,天枢已将那只大烧饼轻轻地接在了手里。 这一举动像是点燃了炸药的引线一般,瞬间引爆全场,被兵丁拦在栏杆外边的朱紫国百姓登时把眼睛瞪得溜圆,愤愤不平道:“不成,为何偏这女娃子能够向圣僧长老们进献事物,咱们却也是交了钱观礼的,为何不能,却不是欺负人么?” 这边已然平息了战斗的众粉丝们也不觉瞪大了眼睛,齐声尖叫道:“怎么,这和尚堆里也可掺杂进女子西行取经么,若当真如此的话,我等也情愿落发为尼,随着雅俗将军、圣僧一齐向西方行进。” 他们三三两两地说着话,群情涌动,激动万分,便再也不管不顾,都把手推翻栅栏,涌上前来,可怜那些兵丁本就人少,如今又哪里禁制得住,被他们你一掌我一拳地推翻在地,也只得各顾性命,连滚带爬地去了,哪里还有心思拦阻这骚动的人群。 见情势紧急,唐三藏心中大骇,急忙对着身后的猴子大声疾呼道:“悟空,风声紧了,赶紧使风,趁着人群还没围拢过来,八戒背上天枢,悟净挑上行李,敖白你变作白马驮着为师,咱们赶紧趁乱逃出生天,走他娘的,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孙悟空闻言会意,急忙往巽地里狠吸一口气,然后使劲一喷,平地里倏地刮起来一阵狂风吹得呼呼山响,一时间飞沙走石,遮迷人眼,百姓们慑于狂风的强大威势,只得停止了冲撞,勉强地用袖袍遮挡住头眼,免得被这强劲的风势给刮伤了。 狂风刮了直有半刻钟,到得风停沙止,万里无云的时候,百姓们方才敢睁开眼睛,遍场寻找,却哪里还有三藏师徒的半点踪迹,倒是被侍卫们团团围定的国王陛下怀里不知何时已多了那个摔倒在地的小女孩,此刻正扯着嗓子,哇哇地哭个不停。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夺宝计划 国王陛下颇为尴尬,急忙将小女孩塞到内侍手里抱着,清了清嗓子,中气十足道:“诸位子民,不用再找了,圣僧师徒都是现世的活佛,会腾云驾雾,幻化无形,这会儿找之不见,想是走得远了。” 百姓们闻言面面相觑,呆愣半晌,方才踟蹰道:“陛下虽说得有理,但长老们求取真经,毕竟是投西方大路而去的,此时追之,可能及否?若这般逃席而去,不去追赶,终究显得我朱紫国民举止失当,有亏礼数了。” 话一出口,饶是国王陛下这样有涵养的圣德之君也禁不住勃然大怒,须发皆张,骂骂咧咧地爆粗口道:“娘的,还不是因为你们这般气势汹汹,一拥而上的样子,把人家圣僧长老给吓坏了么?想当初你们挤挤攘攘,满嘴粗口,在栏杆后面打架的时候,就不省得自己举止失当,有亏礼数,非得要人家逃席而去了,方才醒悟么?国民的素质如此,连寡人都觉得脸红蒙羞,所谓的民意汹汹难治,大概就是这个样子,要追你们去追,寡人可抹不开这张老脸去,再说见了诸位长老,说什么啊,责备他们不该这样逃席而去,还是替你们这帮顽固刁民向圣僧长老道歉啊?”国王陛下话说到此,真个赌起气来,让内侍抱着女孩交还给她母亲,自己带着一班侍卫转身回到王宫去了。 百姓们听着这般数落,也尽都羞惭满面,不过觉得这次得以瞻仰大唐高僧师徒的尊荣,又见识了这般好法术,已然赚够了这五文钱观礼费的本钱,有心要追赶圣僧师徒,身边又无好马,怕也是追赶不上,而且正如陛下所说,便是追上了诸位长老,也彼此徒增尴尬而已,确是无法可说,陛下既然嫌恶我等举止失当,有亏礼数,往日多加改进便是。百姓们想通了这一节,也便抛下了羞愧心,个个释怀,满心欢喜愉快地各回家中,真个无人想着去追赶逃席而去的三藏军团。 然而三藏师徒却不知情由,既已逃得生天,重获自由,自然深怕朱紫国人会随后赶来,重堕罗网,纠缠不清,当下就如脱出樊笼的猛虎一般,急急惶惶地向西逃窜,更不停歇,直赶了大半日,约莫上百里路程,自觉已到了朱紫国边疆地带,再无人能够赶得上自己的步伐,方才停下脚步,骨碌碌滚倒在一座小山坡脚下的青草地上,直觉得汗湿背脊,身子疲软,再也无力起身。 不多时,一众人就觉得睡意朦胧,便要呼呼睡去,就只大美女文天枢兀自捧着肚皮,佝偻着腰,在那里呵呵地笑个不停,根本停不下来。 八戒被搅扰得睡不着觉,一脸愤懑地埋怨道:“天枢,你这是被吓魔障了么,在那里笑个不停,可怜俺老猪直奔逃了大半天,累得精疲力竭,身体虚弱,连口热饭也没心情吃,你却倒好,还来打扰我睡觉,大没天理也。” 天枢闻言不觉笑得更厉害了,花枝乱颤,喘息良久,方才舒缓些道:“二师兄你别来埋怨我,我是觉得咱们这一行着实可笑,帮着人家轸灭了妖寇,安保社稷,又不是做下了什么千夫所指的恶事,凭什么宴会开得好好的,却要从中逃席而出,惶惶如丧家之犬一般,着实地令人发笑。” 八戒听了哀叹一声,感同身受道:“听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有几分可笑,不过世间万物本就要把握好尺度,多一分不行,少一分也不行,咱们倒不是做了什么恶事被人家棒杀的,而是要被那上万人活活地捧杀而死,又岂能不逃?” 雅俗点了点头,重重地吸几口气,分外畅快道:“我倒是无所谓,长年累月地羁绊在獬豸洞中不得自由,若再呆在那四面围墙的王宫里,非得给活活地气闷死不可。不过这样出逃倒着实狼狈,是我平生仅见,倒也十分地新鲜刺激,看来我这次加入三藏军团可说是选择对了,非得要过几年无拘无束,自由欢快的日子不可。” 八戒不觉呻吟一声,异常痛切道:“娘的,俺老猪背着天枢,差点就累死在道上,你却还说新鲜刺激,这心着实是大。不过你小子不拘泥于名利,向往自由的思想,倒十分符合咱们三藏军团的心意,若是被困在那城中为王,纵然生活过得自在安逸,衣食无忧,总也如笼中鸟一般,不得畅快,我倒还情愿陪着师父西行赶路,于路上惯看风水,打怪升级,消磨时光,那才符合咱们出家人的心性。” 悟空闻言嗤之以鼻,哂笑道:“雅俗,你莫听这呆子胡说,他若真有这般心思,当年也就不会入赘高家,娶下高翠兰,有那一段的风流韵事了。” 见猴子在雅俗面前揭了自己的老底,老猪顿时慌了,一跃而起,跳着脚骂道:“这臭猴子,怎好说不说的,偏说到这件事上了,我那是罪业未消,命该如此,而今早就改了,视女人为红颜祸水,粉骷髅,再不干那般勾当了。” 见他急了,猴子却只微微一笑,抱着拳,神秘兮兮道:“抱歉,我也是话赶话说到这里的,但你虽如此说,需得要表里如一才好。我最近怎觉得自女儿国那一场之后,你的色心收敛了不少,有道是月亏则盈,劫数难逃,我一眼看到你印堂发亮,脸带桃花,冥冥中总有这样的感觉,觉得你此番前去,怕不要见色起意,生出些祸事来。” 老猪听了直翻白眼,骂咧咧道:“遭瘟的臭猴子,你还不知道前方是个什么所在,就推断俺老猪会见色起意,生出些祸事来?什么印堂发亮,面带桃花,那是我在吃席的时候吃得略多了些,又经过这一场奔跑,气血涌动,热汗淋漓,故此才满面红光,额头有汗,却有什么可奇怪的?” “我说你这猴子一向顽皮,神神道道的,也没听说你有个看脸相面的能耐,这几日是太过清闲了么,怎有心情研究起俺老猪的面相来?再说这望气相面的事情本是封建迷信,说黑说白,全靠那相面人一张巧嘴忽悠,是当不得真的。” “要我说嘛,看你这猴子印堂发黑,面色灰暗,想是多年不被山压,此番前去,怕又要吃人的山压,就压你个几千几百年不得翻身,方解我恨。” 猴子一听也是急了,翻身跳起,红通着眼,朝地上直吐口水道:“我靠,这乌鸦嘴,好好地在小师弟面前,怎拿这件旧事挤兑我?罢了罢了,是俺老孙先起的头,也怨不得你这样挤兑我,这便向你赔不是了。” 见两人你一言来我一语,针锋相对,相互倾轧,雅俗不觉愕然,回头问天枢道:“师姐,他两个平常也似这样相互拆台的么,倒是着实有趣。原来大师兄以前吃过别人大山的压,二师兄还在高家招赘过女婿,都是一样有故事的人啊,啥时候有空,可把详细讲给我知道。” 天枢耸了耸肩,叹口气道:“是啊,他二位一个是猴,一个是猪,可能属相犯冲,故此平常确实老打嘴仗,但或许是最近太闲的缘故,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若想知道他两个的过往,只等他们心情好了自家言说,我可不敢多嘴,惹他们厌烦。” “行了行了,你们要是有空打嘴仗,倒不如打开玲珑楼阁把师父和敖白两个给拖进去,毕竟都是赶路累了的人,时值晚秋节气,天气转凉,若光着个人在草地上躺一夜,非得受凉感冒不可。” 悟空几个方才醒悟,赶紧起身放出玲珑楼阁,小心地将睡熟了的敖白和师父搀了进去,这偌大的一个玲珑楼阁,能大能小,又把雅俗实实地惊艳了一把,当下瞪大眼睛,来回地转了好几圈,连呼过瘾。转过之后,几个人却都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玲珑楼阁虽说宽大,房间却是有数的,如今都已住满了人,再加个雅俗进来,不知该要如何安置。 最后还是猴子眼前一亮,悠然打个响指道:“无妨,咱们打麻将的客厅甚是宽敞,空着也是空着,就把桌子挪上一挪,再拉个帘子把客厅隔开,用来安置雅俗,那是绰绰有余的。反正咱们打麻将时分拨一人指点雅俗修习武艺,收场时再叫他来睡觉,彼此互不冲突,甚是便利也。” 几个人都觉得此法甚妙,只好又强打起精神,将客厅里里外外收拾了一番,安置了雅俗,这才拖着疲累的身躯,上床安枕睡觉,自然一夜好眠,无甚影响。 昨日疲惫了一整天,又无人前来打搅,师徒众人酣酣地直睡到日上三竿,方才醒转,吃得早饭,精神抖擞地挑着行李向西方大道进发。 第一百四十八章 荣当秀女 一路上,雅俗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追着猴子询问道:“大师兄,你当年大闹天宫的时候,真个与如来佛祖赌赛,使出了全身的手段,都没能翻出他的手掌心?天啊,那区区的一只手掌能有多大方圆,居然挣脱不出,也未免太夸张了吧?” 这本是猴子的隐私,且是惨痛的失败教训,触犯了他的忌讳,原不欲说,无奈师父就在边上,不好发作,且被纠缠得紧了,猴子只得叹着气,极不耐烦地摆手道:“娘的,那有什么办法,反正就是佛祖法力高强,让俺老孙使出了全身解数,都没能脱出他的手掌心,只好乖乖地吃他的山压,这事我也是想了几百年,一直琢磨不出,煞是郁闷也。” 听他异常难得地认怂,一旁默默赶路的天枢吃吃地笑,一脸高深莫测道:“大师兄,你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那是十分简单的移山架海缩地之术,只是级别较高一些,包罗了三界各处,任你怎般地腾挪辗转,只要此身还在这三界之中,便会落在他的掌中,这个赌赛,不过是佛祖预先设下的陷阱,无论如何都是他赢,我以为大师兄睿智通达,或许事前不明此理,还可能着了他的道,事后细细想来,未必不能想明白也。” 雅俗直听得目瞪口呆,悚然动容道:“怪哉,移山架海缩地之术,让整个三界都落在他的掌中,天地间真有那样的法术,难道就没有破解的方法么?” 天枢耸了耸肩,撇着嘴道:“佛祖法力之高,自然是难以仰止的,但我想着既然整个三界都为他整个手掌所包,或许超脱三界之外,未必不能逃脱他的束缚也。” 话一出口,沙悟净不由得肃然起敬,语声颤抖道:“娘的,超脱三界之外,那却是个什么所在?” 八戒听了呵呵冷笑,满是不屑道:“悟净你这呆子当真妄自在天庭为官一场,连三界之外是什么都不知道,咱们这三界泱泱四大部洲,万亿生灵,向下直至幽冥十八层地狱,向上到达三十三重兜率天,若想要超脱三界,除非是打破三十三重天上的穹顶,方才能够进入太虚之境,不在这罗网之中。” “然而若是打破穹顶,便会有太虚天火汹涌而入,灼烧其身,继而降下天雷暴雨,以惩罚无知冒犯天威,杀灭众生,此事便就到了太古宇宙洪荒、女娲补天的时代,却没有哪个人有此法力和胆量敢于冒犯天威,冲破天穹,行此百害而无一利之事也,以猴子这区区战力,也是万万不能做到的,所以佛祖打这个赌赛时便已稳居不败之地,所要做的便是用甘言巧语诱惑猴子上当,与他打这个赌赛罢了。” “可叹这个猴子妄自尊大,不自量力,居然真个信了佛祖的言语,与他打下这个赌赛,结果无法脱出佛祖的掌心,被他趁势压在五指山下数百年,岂不是他咎由自取,报应不爽么?” 雅俗闻言陷入了沉默,思索良久才弱弱地道:“但我总觉得佛祖远在西方圣境,是受了玉皇大帝的传召,方才施展法力降服大师兄,对此前事由该是知之不详的,但照他的行事来看,明明是依着大师兄的脾气法力发下的志愿,方才能如此轻易地赚骗大师兄入套,一招而定下乾坤,岂不蹊跷么?” 八戒听了毫不在意,悠然摆手道:“我道你说什么,这却有什么好奇怪的,佛祖他老人家神通广大,感应三界,自然是无所不知,无事不晓,才小小猴儿的脾性来历,真个是掐指而知梗概,故此能以己之长,攻其所短,无往而不利也。” “不过也亏得是这位妄自尊大、目空一切、无法无天的毛躁猴子,入世不深,甚是好骗,若换作是俺老猪憨厚老实,精于世故,佛祖纵然法力无边,又焉能以此法将我一招擒拿,使得一世英名付诸流水,贻笑大方也。” 猴子显然受不得他这般冷嘲热讽,直羞得满面赤红,无地自容,当即掣出铁棒,翻上云端,暴跳如雷,哇哇大叫道:“娘的,俺老孙一直以为那厮法力无边,深不可测,故此脱不出他的手掌,将我翻过手来,压在山下,听你此言,原来是用这等诡计赚骗于我,取巧得胜,全然当不得真的,既是如此,俺老孙这就驾云赶往西方,好好地质问折辱他一番,方泄我心中百年的耻辱羞愤。” 见他真个发起怒来,作势便要赶往西方,唐三藏嗤之以鼻,异常不屑道:“这臭猴子,你还是省省吧,当年你和佛祖远在九天云霄之上,行事幽深静秘,究竟事实如何,也只你和佛祖身边的几人知道,咱们彼此都只是猜测而已,万一佛祖究竟有没有那般包罗天地的法力,你也无从证实,亦不好轻易翻案。毕竟那赌约是出于他口,经由你亲自答应的,虽说可能有取巧的成分,但既然公断是你输了,山也压了,辱也受了,就该认账,难不成你还真能找到证人,找佛祖对质翻案不成?” “退一万步讲,佛祖纵然是取巧得胜,也必定要有压服你的法力在身,方才能够,难道你以为当初时候打不过他,在山底下压了数百年出来,这般闹上西方去,便就打得过他了么,还是莫要痴心妄想,就此收了云步,省得到西方圣境见了佛祖,辩不过他,徒然自取其辱,再受他人耻笑。” “再说佛祖他老人家已然待你不薄了,似你这般犯上作乱、闹反天地、有损妙上天庭威仪的,至少也得落一个抄家灭族,身受千刀万剐的刑罚,佛祖只将你压在五指山下数百年,不伤你的性命,已算是从轻发落了,如今更是指点你保护为师上西天取经,成功之后位列佛界,修成正果,可谓是青眼相加,眷顾甚矣,你如何还这般心怀不忿,执迷不悟,岂不大大地辜负了他的一片盛情?” 猴子心中又如何不知佛祖法力无边,自己远不是他的对手,只是被众人逼得急了,容不得他不惺惺作态,吵嚷着要上大雷音寺寻佛祖理论,其实心里百般地不愿意离去,此刻见师父这般说辞,故意地转怒为喜,按落云头,还尚自气鼓鼓地道:“师父既如此说,我且容他耳根多清净几日,待取经完时再到大众面前堂堂正正地与他对质,方见本大圣的胆气。雅俗,你既知俺老孙的密事,八戒当年调戏月宫嫦娥,假意变化了上高老庄入赘娶妻之事也甚是有趣香艳,不可不听也。” 雅俗闻言直激动得两眼放光,立马转向八戒,极尽攀绕纠缠之能事,一脸谄媚道:“哦,看不出二师兄这等嘴脸,还有那般香艳的往事,却是不可不听的,我说二师兄,你别走啊,这等过往之事,连大师兄都讲了,你又何必还要隐瞒呢,还是勉为其难,与我们讲上一讲吧。” 老猪被他扯着衣袍不放,脱身不得,只得咬着牙,愤恨不平道:“你别嚷嚷,俺老猪是由于调戏嫦娥,罪犯天条,被贬下凡错投了猪胎,才变作这般模样的,想当年可风流倜傥得紧,并不是这等的丑陋相貌。哎呀呀,这些都是陈年往事,属于个人的绝对隐私,说出来活活地羞煞死人,却有什么好讲的。” “你若想听,我可以把我当年官封天蓬元帅,镇守天河时的经历给你讲上一讲,说来也是十分有趣的,什么,这个不够紧张刺激,那好,要不把老沙如何打碎了玉帝心爱的琉璃盏,被贬下凡,身受廉贞星张玉衡飞剑穿刺的故事讲给你听个吧,毕竟同朝为官那么多年,他的隐秘俺老猪也是知之甚详的。” “哎呀,老沙你别踢我啊,我这不是被逼得急了吗,没事找事,就只好把你的故事讲给这小子听了,什么,我不仁你不义,也要把俺老猪的事情将给他听,千万别啊,这等糗事,怎好讲于这未经世事的毛头小子听?啊,你恨我把你的事情也抖落给了雅俗,一定要讲,罢了,俺老猪认栽了,你这般笨嘴拙舌的,指不定加油添醋,将本元帅描述成什么模样了,还是俺老猪勉为其难,自己讲了吧。” 见几个人嬉笑打闹,你推我攘的,乱作一团,唐三藏摇了摇头,幽然叹息道:“看来雅俗在獬豸洞中战战兢兢的日子过得太久,性情太过压抑,如今脱出樊笼,重获自由,心情舒畅,真性情也开始展露出来,这本是一桩好事,但却像个话痨一样,成天到晚只知道缠着人讨问些隐秘之事,时间长了,未必不会惹大家厌烦,需得想办法劝他改正这个缺点才是。” 身边的天枢耸了耸肩,毫不在意道:“师父放心,对策我早已经想好了,管保治得他服服帖帖的,让他无暇旁生枝节,问东问西地惹人厌烦,您也不必细问,且待我卖个关子,效果到时自见。” 第一百四十九章 雅俗将军 化作白马的敖白驮着三藏,也咂着嘴巴道:“师父,我心里倒也有些担忧啊,朱紫国由于国王陛下长年累月地身体抱恙,不理俗事,朝政本是由皇叔太师负责把持打理的,如今国王陛下突然恢复健康,埋藏在心中多年的治国理政、奋发图强的壮志雄心骤然烧炽,势必要重振朝纲,从皇叔太师手里夺权,而皇叔太师把持朝政多年,内中势力必定盘根错节,根深柢固,国王陛下这般夺权的行为,势必会引起皇叔太师的不满与反抗。有道是一山不容二虎,两者相争,必有损伤,我恐怕朱紫国的朝政将再无宁日,老百姓的安定生活也将受到影响。” 三藏听了微微一笑,大摇其头道:“敖白,你也未免太杞人忧天了,国王陛下睿智通达,未雨绸缪,在咱们到来的时候,仿佛预先感知到自己的嗽喘之疾要得到治愈一般,将皇叔太师发配到驼罗庄给庄民们进行建设作业去了,就是为了趁着这个机会,好谋夺他手上的权利,或许是为师我太多心了,此事在当时看来似乎是轻描淡写,于现在看还真有些用意深沉,谋定而后动的感觉。” “当然,这事的格局早在十代先王之时就已经预先设定好了,国王陛下乃是国之元勋,平时只是身体抱恙,故此由皇叔太师代为理政,其实随时随地都可以决定对皇叔太师的任免,皇叔太师虽然心中不忿,但形势比人强,无可奈何之下,也只能拱手选择屈服了。” “你与其担心这个,我倒是十分忧愁朱紫国的国土分裂问题,国王陛下被身上的痼疾所累,数十年来一直不能摄朝理政,如今大病初愈,雄心万丈,真恨不得凭着自己半世残生,将百年来分裂出去独立的国土尽数地收服回来,如今凶心一起,只怕搅闹得战争频仍,流血千亩,无有了局也。” 敖白不觉得愣了一愣,踟蹰道:“国王陛下乃是英武雄主,心怀仁义,虽则有心收复故土,也实在不愿意看到过多的子民为之流血牺牲,所以答应通过赎买的办法,尽量采用不流血的方法收复失地,重复往日大国的荣光。” 天枢闻言满是讥讽,悠然耸肩道:“敖白,这样冠冕堂皇的场面话,也亏得你堂堂男儿能够相信,未免太天真了吧?先不说朱紫国这两百年来为了要向妖王赛太岁势力纳贡赋税,直闹得民贫积弱,百姓哀苦,国王陛下也是穷苦怕了,故落了个抠门吝啬的铁公鸡扮相,连瞻仰咱们三藏军团的风采都要辖下百姓自掏腰包,这样的抠门相,已入得骨了,还能指望他什么?” “凭着这副嘴脸,国王陛下虽平白地得了獬豸洞中封存的偌大财宝,也只会将这些财富花费了国家的基本建设上面,要用它们来赎买旧日分出去的土地,却是想都不用想的,毕竟在他眼里,那些旧日分裂出去的国土,原就是他泱泱朱紫国的故有财产,自家的主人取回分裂出去的土地,还要花钱赎买,当真是岂有此理?” “而且按照历朝历代先辈们流传下来的规矩,要想夺取土地,非得通过战争的手段使对方屈服,从未有过花钱赎买就能够得到土地的,先不说价钱方面未必谈得拢,于国君的面上也不太光彩。再者那些分裂出去的首领们平日在国内生杀予夺,说一不二,不愁吃不愁穿的,凭什么收钱让你买了去,听从你的指挥调遣,遵守你的法律约束,束手缚脚的,却不是二么?” 敖白听了也是无言以对,思索片刻,方才弱弱地道:“那远人不服,故修明德以来之,这事可行么?” 天枢不觉微微一笑,万般不屑道:“什么远人不服,故修明德以来之,莫说以国王陛下垂暮之躯,等不得这么许久,即便等得,也不过是一句空话而已,当不得真的。” “我还是那句话,那些分裂土地上的首领们平时作威作福惯了,凭什么平白无故地臣服于你听你的指挥辖制,远人不服,故修明德以来之,也不过是古人为了彰显君王的文治武功,故意杜撰出来欺骗民众的美好愿景而已。那些边境上割据势力的领袖们可能暂时地臣服于你,向你称臣纳贡就已经很不错了,哪可能事事都听从你的指挥派遣,真如同丧失了主权一般,试问哪一个能够做到?” “所以除非是你动用武力将他们打服了并入你的版图,要想他们乖乖地驯服了向你俯首称臣,真个是比登天还难。” 听她这番透彻的分析,敖白顿时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道:“真个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般说来,国王陛下非是要通过战争手段,是难以收服失地了,正如师父所言,如此兵端一起,不知有多少无辜的百姓要为之杀身殒命,颠沛流离了?” 三藏耸了耸肩,面带怜悯道:“只希望国王陛下真是那心怀慈意的绝世圣君,利用从獬豸洞中运回了那一大批金宝,致力于发展生产,强兵富民,然后用绝对的兵力优势兵临城下,使得那分裂国土的首领们迫于兵力上的压力,不得已而俯首投降,如此兵不血刃,又能够屈服贼僚,收回失地,或许就是所谓的‘远人不服,故修明德以来之’正确的操作方式。” “有道是物壮则老,月盈则缺,如此兵端一起,杀伐离乱,不置生产,将一个拥有大好前程的辉煌国度拖入到无尽的修罗炼狱,而那个雄心勃勃的慈意圣主也将在转瞬间变成了穷兵黩武、杀伐独断的战争恶魔,中国历史上的隋炀帝就是个极好的例证,所以真希望国王陛下面对此等军国大事,需要慎之又慎,三思而后行,才不至于有为而误国,将好好的一国百姓拖入无边的炼狱之中。” 敖白撇了撇嘴,言语中颇带着些嘲讽意味道:“师父既有这等好想法,如何不当时就跟国王陛下说了,却在咱们面前长吁短叹,哀伤忧愁,又有什么用呢?” 三藏闻言大怒,跳着脚恶狠狠地道:“娘的,我倒是想说的,这不是摊上那些百姓群情涌动,纷纷地向咱们冲了过来,老子逃命还来不及,却哪有机会向国王陛下剖白心迹啊?再说富国强兵、收复失地,是国王陛下、乃至世代朱紫国王室心中可望而不可即的梦想和怨念,如今既有十分的把握可以实现,又岂会错失良机,不尽力一试呢?” “可以说这个梦想已经成为了国王陛下内心的执念,无论为师我怎么解劝,怕都如过耳的清风,是无济于事的,不然你以为历史上那些智勇双全的有为之君,怎会那么糊涂听不进臣下那样显而易见的正确进谏,只因他们心中的想法已然成为了一种执念,直欲做之而后快,旁人再怎么正确的劝谏,也都是听不进去的。”话说到此,敖白二人也都默默地点头不语,师徒几个尽都心中戚戚,皆以朱紫国的前途命运为忧。 此时雅俗却火急火燎地跑来,满面春风,得意洋洋,看样子似乎又从八戒几个嘴里套出了不少的小道消息,只见他跑到天枢的近前,用力地摇晃她的衣袖道:“师姐,我觉得你那个与亡者灵魂沟通的技法分外了得,能不能把它教给我啊?” 天枢不觉冷哼一声,面带不屑道:“这孩子真是精力旺盛,但俗话说得好,贪多必失,些许的小伎俩何足挂齿,你还是专心地跟着诸位师兄学习战力才是正道,就不要在这细枝毫末上分去了你的心神。” “我也知你一心向武,只是白天里需要赶路,故此修习不得,又闲得没事可干,就只好缠着师兄他们刨问些隐秘之事,那样总非正道,是难以持久的。” “这样吧,反正咱们闲着也是闲着,我就将太上老君化身老子下凡历劫时所作的《道德经》传授给你,你没事就记起来背上一背,于你的修行是大有裨益的。不过此经立意深涩,奥妙玄通,非止一日一月就能够将之解开了弄懂的,我今天就先传你前面十章,待你记忆得精熟了,仔细琢磨后还有不懂的,再来向我请教便是。” 雅俗听说天枢要传自己经文,自然是欢喜踊跃,点头赞同的,但当天枢背诵完前面十章后,雅俗便瞪大了眼睛,满是眩晕道:“师姐,这道德经也太深涩了吧,什么“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故常有,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听不懂不说,还那样地拗口,可让我怎么记得住啊?” 天枢听了冷冷一笑,顺手从道旁的草丛里拽过来一根藤条,用力地一下直抽在他的大腿上面,咬着牙恶狠狠地道:“好小子,老娘好容易逮到个教书育人的大好机会,又岂会轻易地错过?道家鼻祖传下来的经文,若不玄妙深奥的话,岂不是人人都能修习道法,飞升成仙了么?我不要你立时就弄懂理解了,只需要死记硬背,先给我记忆下来,至于其中意思,日后自可以慢慢体会。” “我可跟你说好了,限定在今天傍晚时分,你必须把前十章给我背诵下来,若背不出来,看老娘怎么收拾你?”说完,便作势又要抽打。 第一百五十章 国母传奇 不防备她起手就打,而且下手这般狠辣,雅俗直被吓了一跳,大腿上着实疼痛,眼泪汪汪的,刚要出言反抗,见她又扬起藤条追赶,吓得他慌忙退后,一个劲地摆手道:“行了行了,别打了,我背还不成吗,都是做师姐的人了,说打便打,下手还这么黑,可我实在是记不住啊,能劳烦您再背上一遍,稍做些解释么?” 三藏骑在马上,悠闲自在,呵呵地笑道:“瞧这小妮子一副认真的样子,是真的想教导雅俗呢,只是太过严厉了些,别把这小子吓坏了才好。说来雅俗也真够辛苦的,每天晚上要修习,还要受雷电戟降下的雷电冲击,白天时候好容易清闲一点,又有天枢跳出来教导他背这晦涩难懂的道德经,真真地把他当头驴子使唤,成天到晚地不得安歇,让我这个做师父的看了着实心疼,要你们彼此都悠着点,切莫累坏了他才好。” 悟空听了哈哈直笑,毫不在意道:“师父不必担心,常言说得好,玉不琢不成器,人不磨不知道,雅俗的潜质非常,是个难得的可造之材,若不好好地开发一下,又如何对不起他这一番天赋?像他这样的可造之材,已然在獬豸洞中荒废了两百年的大好时光,如今再不加倍努力的话,如何能将逝去的时光给追寻回来?人若不被形势所逼,真不知道自己体内究竟埋藏着多少潜力,你也不必担心他会累着,像他这样好的体质,除了俺老孙在机缘巧合下被改造过的之外,也是在千万个人中间难选其一的好模子,每天受万道雷霆击打都毫发无伤,只小小地累上一下,又打什么紧?” 三藏闻言不置可否,微微一笑道:“虽则如此,学习知识还需因势利导,循序渐进,强灌海塞,不培养个人兴趣,终究是行不通的,见他被天枢逼得那么紧,为师看着还真是于心不忍,纵然铁打般的身躯也是肉长的,就算再怎么奋发图强,总也要懂得劳逸结合,为师我就不凑这个热闹,给他多增加学业上的任务,只随意地教他几首歌陶冶一下情操也就是了。” 就这样,三藏军团一路向西行进,沿途还不忘教导雅俗战力和道家精义,小日子算是过得相当充实。可怜雅俗白天时候跟从天枢念诵道德经,稍不如意时便会挨上几下鞭子,晚上又要跟着几个师兄学习战力,整日里忙得焦头烂额,晕头转向,倒真个没有闲情逸致缠着众人打听些幽隐密事和小道消息,让众人白天赶路时也落得个耳根清净,煞是畅快。 只是八戒几个都是天生的直性子,又恼怒雅俗先前时候打听自家的隐秘之事,故此借着给他喂招的机会,动起手来横冲直撞的,全不知个分寸轻重,每晚上都打得雅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鼻青脸肿的,方才罢休。他自己倒不觉得什么,早上起来依旧顶着个猪头西行赶路,却让一向心慈手软的三藏颇有些看不过去,多次提醒众人千万手下留情,莫要把新来的小师弟打坏了才好。 八戒几个被逼得急了,也是满脸委屈,再三思索之下,方才将真相抛出来道:“师父,其实这事也怪不得咱们,都是天枢和大师兄商量后得出的结果。他们两个说了,要想学真功夫的话,首先就要学会挨打,毕竟学习武艺要靠平时的点滴积累,并没有速成的方法。然而西去的局势紧张,时间紧迫,容不得雅俗将功夫学到家再行上路,既然他的战力无法在短时间内有长足的进度,只有提高他的抗击打能力,在关键时刻或许还能保住他的一条性命,毕竟咱们三藏军团人单势孤,若真要乱战起来,自己尚且顾不周全,哪会有人分神出来保护他,咱们平时多让他吃些苦头,到了战阵之时才能少挨几下刀子,只有让他吃得苦中苦,成为人上人,这方是爱他的表现。” 三藏听了顿时无言可对,心想天枢这小妮子平时看着文文弱弱,和和气气的,怎教育起雅俗来这般严苛狠厉,白天用一部玄妙精深的《道德经》折腾得雅俗目光呆滞,神经兮兮的,晚上习武的事情还要她来横插一杠,着实过份。好在雅俗这小子抗击打能力极强,十几天被虐的日子下来,非但武艺精熟了许多,把一部拗口的《道德经》经文也记熟了大半,这一份毅力也着实地令人敬佩,若换作是本法师,实在是不敢想象,纵然不被活活地虐死,也非得被逼疯了不可,或许正如悟空所言,雅俗真个天赋异禀,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潜力,适量地逼他一逼,吃些苦头,他日未必不能取得骄人的成就也。 却说三藏师徒连日赶路,渐渐地来到了一处山林,甫然走进这片山林,众人就明显感到林中的氛围较之先前各处有很大的不同,这里虽说也是树木丛杂,大树参天,枝叶繁茂,但林中绝无虫兽活动的痕迹,亦听不到半声鸟叫,整座山林都显得幽深静谧,没有一点生气。山林虽在阳光的映照下,不显得那么昏沉幽暗,但密林深处隐隐地似透着一股黑气,鬼气森森,怨念十足,让人见了不由得从内心深处涌上来一股难言的恐惧情绪。 见众人脸上都现出忌惮凝重之色,唐三藏招呼一声,徒弟们立即心领神会,便由悟空和敖白带头,八戒、悟净殿后,将师父、雅俗和天枢紧紧地护在中间位置,小心翼翼、有惊无险地向前行进。但随着众人的日渐深入,那隐隐的黑气越发地浓重起来,竟形成了一层薄薄的黑色烟雾,挡住了众人的视线,使得众人越发地不敢掉以轻心,一个个双拳紧握,沉默不语,向着那未知的山林腹地慢慢挪进。 突然,前面引领的孙悟空忽地停下了脚步,神色肃穆地向众人抬起了手,众人本就精神紧张,眼见他表情古怪,便越发地犹如惊弓之鸟,身体瑟缩着向他投来询问的目光。 猴子眯眼瞪视着前方,郑重其事道:“不对,这林中确实有几分古怪,咱们再不能往前走了。” 八戒干干地笑了一声,不无揶揄道:“臭猴子少来作怪,这一惊一乍的,瞧这林中的黑雾,这诡异的氛围,明明地是妖怪所为,却还用得着你来提醒么?” 猴子把眼一瞪,十分不屑道:“你这猪头肉眼凡胎,只看到些表面现象,又哪里见得到妖雾掩盖后的事实真相,你且瞪大眼睛,看这是什么?” 说完,他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后吐出,平地里兀地刮起来一阵狂风,风声巨作,暴烈嘶吼,瞬间就将挡在众人面前的那层薄薄的黑雾吹了个一干二净。猴子却把手一指,众人周围原本枝叶繁茂、挺拔整洁的参天大树顿时就变成了几株叶片稀疏、奇形怪状的歪脖子树,树干上、草堆里成片成堆、纷繁错杂地粘着五颜六色的蛛丝,许多蛛丝织成了大大小小的罗网,高高低低地粘着各色死亡的生物,有鹅般大小的飞鸟,有经过竭力挣扎、倒在草丛中的角鹿,有仰面张口、尸体大半已化为森森白骨的死人。 许多尸体的表皮尚且保存完好,只是身体早已经干瘪,好似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生生地吸干了一般,着实诡异。它们的面貌表情栩栩如生,宛如生前一般,只是死状太过惨烈恐怖,似乎在死前遭受了极大的痛苦。还有部分尸体却是残肢断腿、千疮百孔、血肉狼藉,像是被许多虫子啃咬的一般,彼此间的差距如此之大,也是颇让众人费解。 八戒直看得毛骨悚然,语声颤抖道:“妈呀,这猴子也未免太神功广大了些,只小小的一指,就变出这许多尸体来,不去表演魔术,实在是屈才了。” 猴子耸了耸肩,嗤之以鼻道:“猪头看来真是给吓坏了,又在那里说起了胡话,这些不过是最为普通的障眼法,被人用妖术和黑雾刻意地掩盖起来,便是要你这肉眼凡胎的看不出端倪。幸亏俺老孙炼就了这双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了端倪,方不至于让你遇害也。” 说完,他随手捡起落在地上的一段不知是什么野兽的枯骨,用力地扔向前方,就在那段枯骨行将落地之时,凭空地竟弹出来一张朱红色的大网,正如张开的血盆大口一般,将那段枯骨牢牢地裹在其中,随后啵地一声撞在一棵大树的枝干上面,那张朱红色的大网依着那段枯骨的大小收缩着,紧紧地粘附在树干上,若换作是个人被包裹其中,想也是无力挣脱的。 八戒直吓得寒毛倒竖,心有余悸,俯身向猴子作揖道:“多谢猴哥及时发现那班妖魔的诡计,若俺老猪被这张大网兜住,纵然不至于身死,身上沾了这层黏糊糊的蛛网,也是够恶心的。” 天枢也是微微颔首,面色凝重道:“瞧这些尸身表皮完好,体内的汁液却被吸干了,倒真像是蜘蛛的杰作。” 第一百五十一章 悲伤往事 雅俗不觉得悚然动容,惊骇道:“妈呀,看这些蛛网的规模,都能包住一头大角鹿,天下哪得这样大的蜘蛛,能织出这等规模的蛛网来,再说蛛丝一般不都是无色的么,怎么有红有绿这许多颜色,也未免太夸张了吧?” 八戒听了很是不屑,翻个白眼道:“雅俗你才活了多少年纪,见过多大的世面,就敢如此武断?三界之事光怪陆离,可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又岂是你这点微薄的见识所能够理解的?依俺老猪的见识判断,有那么大的蜘蛛也不足为奇,必然是已经修炼成精了,至于这蛛网为何是五颜六色的,想来是那妖怪修炼的某种法术,抑或只是为了达到视觉上的效果,刻意修炼的,一般妖物修行不易,都比较务实,像这样追求浮华色彩的,诚不多见。” 见几个人在那里争论不休,唐三藏显得极不耐烦,大咧咧地摆手道:“行了行了,你们都别争了,究竟是不是蛛丝,小小地烧它一下,闻一闻味道,不就知道端倪了,何必要搞得那么复杂呢?” 悟空点点头,张开嘴喷出来熊熊火焰,要烧那张红色的丝网,岂料那网受了火焰,只是滋滋作响,火焰熄灭,竟然没能燃烧起来,让猴子不由得大跌眼镜,颇感意外。 猴子也不想在这小小的破网面前栽了面子,登时便从耳朵里掏出来如意金箍棒,将那拨火棍的塞子拔下,随后伸长了往那丝网上面一捅。话说由太上老君点化的拨火棍果然没让猴子失望,一接触到那片丝网,立时便星星点点地喷薄出熊熊的三昧真火,将这张黏糊糊的朱红色丝网吞噬殆尽,直烧得浓烟滚滚,焦臭阵阵,纷纷然化为了灰烬,落在地上。 唐三藏仔细闻了闻这红色丝网燃烧后的气味,禁不住打了个老大的喷嚏,掩住口鼻道:“啊,果然是蛛丝燃烧后的气味,臭臭的,像是蛋白质烧焦后的味道,有这许多蛛网,又分出许多的颜色,想来非是一只蜘蛛精所为,据我猜测,咱们这回可能是到盘丝岭了。” 见师父看向自己,猴子顿时心领神会,嘿嘿地笑道:“师父,若问这里是哪方地面,你可算是找对人了,看俺老孙这就用棒子打出一路毛神来,仔细地问上一问,便知端的。” 说完,猴子就抡起棒子,对着地面使劲地一番敲打,也不过敲了三两下,就见那地底下股股地涌上来一阵白烟,待白烟散处,有一个蓬头垢脸、衣衫褴褛、头戴草帽、手握竹刀的年老汉子从地底下转了出来,俯身在地,恭恭敬敬地向众人抱拳作揖。 猴子收了棒子,把手一指,咄一声道:“呔,你这厮是当方的土地还是山神,怎这副寒酸相,也不怕落了你妙上天庭的脸面?” 话一出口,那汉子不由得悲从中来,竟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泪如泉涌道:“大圣爷,您有所不知,此处乃是三百里盘丝岭地界,地方虽是穷山恶岭,对于将养人息来说也算是一个好去处,但因岭下有个盘丝洞,洞中住着一伙七个母蜘蛛精,专在这山岭间用兜网拿人,杀生害命,故此在方圆数百里的地盘内无一人胆敢行走,久而久之,直闹腾得野兽潜迹,飞鸟尽绝。” “我老汉原是这当方的土地,只因缺少血食供养,麾下的一众山神尽都转托关系,投往他处谋生去了。老汉恪守天条诫律,又无甚关系可托,不敢擅离职守,故在此苦苦支撑,平常就拿着竹刀在山间砍伐些树枝柴草,远远地背到东方朱紫国地面托人置换些果蔬粮米果腹,这般饥一日饱一日,哀苦度日,故此落得身形瘦弱粗鄙,难入诸位法眼也。” 听他说得悲苦,三藏禁不住满腹同情,面带悲悯道:“据此看来,您这日子过得着实凄惨,令人感叹唏嘘,也勾起了本法师悲凉的童年回忆。但咱们彼此既在此处相遇,也算有缘,虽不能尽数改变你的处境,略微地尽些绵薄之力,却也是应该的。” “这样吧,悟空,你先去行李中翻出几身合适的衣服给老丈换上,再将咱们从朱紫国带来的食物匀一些给他,这穷山恶水、艰苦处境,瞧把这老丈给瘦的,瘦骨嶙峋,前心贴到了后背,还要自个打柴去朱紫国托人置换食物,生活得着实不易。” 悟空闻言把手一摊,深感为难道:“师父,有道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当然你这样高高在上、只管发号施令的师父,是不能全面了解自家内部情况的,衣服本来是管够的,只是雅俗每天都要被雷电戟虐上一下,所穿的衣服尽都被电成了焦炭,便只能挪用咱们几个的衣服穿,十天半个月下来,莫说咱们托女儿国宫廷匠作裁制的新衣,就连平常淘汰下来不穿的衣服也都折损殆尽,如今咱们除了自己身上穿的这件衣服之外,再没了别的衣服可以用来换洗,更别说拿来接济这老儿了。” “至于食物,谁不知道八戒的食肠大,就从朱紫国捞摸来的那些瓜果鲜蔬,没过几天就都祭了他的五脏庙,这些日子要不是俺老孙一日里赶几百里路程往别处去度化些食物来,哪还有你的一口饭吃?” 三藏听了不由得目瞪口呆,大感愤懑道:“娘的,你们这帮死心眼,都晓得雷电戟会降下雷霆来洗礼雅俗,就不会让他光着身子使用,好好的衣服就这么糟蹋了,岂不浪费?八戒纵然食肠大,总该让他懂得些节制,若是一味地让他胡吃海塞,带多少食物也是白搭。行了行了,我知道今晚上还预备了些馒头当夜宵,就先拿出来接济一下老土地吧,不然看他这副羸弱模样,为师我便想起自己的年幼时光,没吃没喝,心中着实不忍。” 悟净倒是听话,立时在八戒杀人般的眼神里,从背后的行囊中翻出十来个拳头般大小的冷馒头,用手捧着递到了老土地面前。见有吃食,老土地直激动得两眼放光,口沫横流,当下一把接过,也不介意馒头冷硬,张开嘴哼哧哼哧地连啃了五个,都不带半点喘气,看得老猪口内生津,腹内长鸣,要不是师父在场,真恨不得从老土地手里夺过几个馒头来,跟他一起啃吃。 老土地想是久没吃过一餐饱饭,今日决定报复性地吃它一顿,一口气连吞了七八个馒头,方才停歇下来,倒不是他没有多余的肠胃吃下手里那两三个馒头,只是馒头干硬,他吃得又快,狼吞虎咽,馒头疙瘩拥挤不下,一下子全堵在了嗓子眼,塞得他两眼翻白,呼呼喘气,老土地仰着脖子,使劲地捶打肚腹,只是吞咽不下。眼看着老土地乐极生悲,报复性的一餐即将成为他最后的午餐,天枢立马从钵盂中倒出来一碗凉水,及时地递到他的面前。老土地赶紧接过凉水,三两口喝进肚里,冲下了堵塞的馒头疙瘩,随后又慢条斯理地吃了最后两个馒头,方才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十个馒头下肚,老土地顿时精神抖擞,脸放红光,他直起身子,恭恭敬敬地向众人深施一礼,满怀感激道:“诸位的一饭之恩老朽将铭记在心,永志不忘,故此将前方的消息透露一些给诸位,诸位此去千万小心在意,莫要着了那些女妖怪的道。” “那为首的女妖名叫做春三十娘,传闻与大圣有过害妹之仇,听得大圣追随圣僧一路西行取经,必要走过她的三百里盘丝岭,故聚集她手下六个姐妹,在这密林之中设下了多处机关,天罗地网,沉沙地陷,就专等着你们投入其中,便可一网成擒,抓回洞去与她故去的师妹报仇雪恨。” 猴子闻言如坠雾中,挠着头皮,纳闷道:“娘的,俺老孙从未听说有个叫春三十娘的,哪可能与她结下什么梁子,有什么杀妹之仇,真个是无妄之灾,冤枉至极。” 三藏听了却是暗暗叫苦,心中嘀咕道,我靠,这果然是大话西游的世界,居然连春三十娘都出来了,而且还是盘丝洞中七个蜘蛛精的老大,这剧情改的,实在太有水准了。 见猴子依然一副憋屈郁闷的样子,三藏耸了耸肩,嗤笑道:“猴啊,你先别激动,那春三十娘果然与你有些渊源,她便是白晶晶的同门师姐,她必定是不知事实真相,错把你认作是杀害白晶晶的凶手,故此要与你拼个死活。” 甫然听到白晶晶这三个字,猴子身躯没来由地一震,立时瞪圆了眼睛,恶狠狠地痛骂道:“呀呀呸的,这却又是哪个饶舌鬼造的谣,白晶晶分明是被牛魔王杀死的,与俺老孙何干?不过说起来她也是要为了替我阻挡老牛的攻击,才会重伤而死的,归根究底,终究是俺老孙害了她,她师姐若想寻我替她报仇,却也由着她。反正俺老孙这一生横行无忌,害人不浅,也受了许多污名,饱尝他人的误解和诋毁,却也不差那么一件,她若想要杀我,也得看有没有那般的手段,别到时候逞凶不成,反被我擒,岂不是要贻笑大方?” 第一百五十二章 逆天春娇 见猴子一时牵动了衷肠,说出这番自暴自弃的话语来,唐三藏于心不忍,呵呵笑着安慰道:“所幸那七只蜘蛛精没什么手段,就只会吐丝织网一些糊弄人的把戏,派你一人前去,便可将她们一网成擒,全不费半点吹灰之力。” 话一出口,那土地慌忙摆手,连声提醒道:“圣僧,今时不同往日,百年之前,春三十娘带着她的六个妹子趁瑶池七仙女下凡来濯垢泉中洗澡的空档,猝起发难,打得那七位仙女手忙脚乱,应战不暇,结果竟光着膀子败阵而逃。这七个母蜘蛛精趁势占领了濯垢泉,翻检七仙女留下的衣服时,发现了她们藏在衣服里的几件宝贝,仰仗法宝的威势,打败了她们的师兄百眼魔君,已然在这西天路上所向无敌,独成一霸矣。” 三藏闻言陡然一惊,禁不住失声道:“我靠,什么法宝如此厉害,居然连她们的师兄百眼魔君都不是对手,太不可思议了吧?” 老土地耸了耸肩,微笑道:“啊,宝物甚多,老朽就不一一介绍了,诸位到对阵之时,一看便知,只是诸位此去切莫轻敌,千万好自珍重。” 说完,老土地便朝众人深深地作了个揖,趁着这下拜的姿势倏然钻入土中,消失不见。 见他居然不告而别,猴子分外恼怒,提着棒子,咬牙切齿道:“娘的,这老小子甚是无状,好好地话说到一半就径自跑了,也太不把俺老孙放在眼里,本大圣定要再把他给揪回来,打几棒子杀杀他的威风,逼问出那几件法宝的用途来方才罢休。” 八戒听了微微一笑,挤眉弄眼道:“猴哥你快别折腾了,这老儿是一方的土地,位卑职小,法力低微,在这山间忍饥受渴,挨苦度日,那七只蜘蛛精是连王母娘娘手下七仙女都莫能奈何的狠角色,凭他的法力如何能够应付,接近得了她们,听闻她们占了七仙女留下的几件法宝,怕也是道听途说,未知详细。” “他顺口透露出来,也是出于一番好意,让咱们预先知道,便可小心提备,谨防暗算,而这般不告而别,想也是不知详情,怕你仗着手段,一心要逼问个真切,到时候无话可说,岂不是自讨没趣?不然像他这样法力低微的下界地仙,平常遇到个法力稍高一点的妖仙犹自拱手作揖,不敢轻易得罪,又如何敢在脾气如活阎王,强可撼天的堂堂齐天大圣面前逃得如此畅快,当真是不要命了么?” 听老猪这番貌似吹捧,实则暗藏讽刺的话语,猴子非但不觉得刺耳,反而觉得分外中听,得意洋洋道:“这么说来,那我便不去追他了么?” 八戒耸了耸肩,撇嘴道:“便抓回来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无用的宵小之辈,就放了又何足挂齿?您若有那般精力,倒不如想想该如何应对那七只蜘蛛精设下的陷阱,好让咱们这班人顺利走过这延绵三百里的盘丝岭地界。” 听他说得在理,猴子却龇牙咧嘴地,犯起难来:“啊,这个却难,若只俺老孙一人过去,凭它有多少杀人的机关陷阱,也都视如草芥,丝毫不放在心上,但要保着你们这几个肉身凡胎的人过这一片广袤的山林,纵然再怎么小心在意,万一稍有疏忽中了机关,伤到你们的身体性命,却不是俺老孙的罪过?倒不如先由我一人到这林中走走,把那机关尽数破尽了,才好安然地过此山岭,再无后顾之忧。” 三藏闻言点头不已,连声道:“猴儿你若肯去,那是再好不过,但只你一人前去,万一大不幸中了敌人的机关,我这里巴巴地等着,又没个报信的人前来,岂不生生地望坏了我?需得再派个人随你前去,彼此有个照应,我才放心。” 猴子一听像是受了某种打击一般,撇了撇嘴,故作委屈道:“师父这等说,是有看轻俺老孙之意,需知俺老孙一身的铜头铁臂,金刚不坏,能有什么样的机关陷阱,能将我困在其中?再说若俺老孙不济被捉,三藏军团中又有哪一个能够逃出生天,不被捉拿的,故此跟去也只是陪绑,能有何用?” 猴子虽如此说,却见三藏眼神坚毅,不容更改,只得耸了耸肩,叹口气道:“好好好,我知道师父的意思,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既然非要选个人随俺老孙前去,那我就选八戒去吧。” 八戒闻言直吓得眼皮发跳,哆嗦着嘴,愤愤不平地嘶吼道:“臭猴子太也狭促,俺老猪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平白地这许多人不叫,偏要攀扯俺老猪?我又知你这猴子好捉弄人,明明地没有陷阱,还要栽陷我吃几个暗亏,此番若是随了你去,又岂有我的好果子吃,纵然不死,也要蹭破一层皮去,到时候徒惹他人笑话而已,又上哪儿说理去?” 猴子见他扭扭捏捏地一副怨妇模样,不觉得分外好笑,摆手道:“臭猪头也是错看我了,先不说这是师父硬要央我带个人去作为照应,我独自一人自由自在,来去无碍,又岂会平白无故地给自己多找个滞碍?俺老孙平常捉弄你,那是跟你开个玩笑,增加些旅途上的乐趣,到了真有危险的所在,哪一次不是拼尽了全力,照顾你的周全?我也是看你在兄弟几个中手段高强,阅历最为丰富,才刻意地要提拔于你,待打败那七只蜘蛛精之后,便把她们护身的法宝分了给你,你既不肯去,就只好便宜悟净了。” 一听说有法宝可分,老猪的财迷心又被勾起,顿时激动得眼睛发亮,点头便要答应,忽然转念一想,禁不住呵呵地憨笑道:“臭猴子明知俺老猪贪财恋宝,便又想拿这件事来钻空子骗我,其心可诛也。只是俺老猪虽然贪心,却更加重视自家的性命,方才那老土地也说了,那七只蜘蛛精得了瑶池王母身边七仙女留下的几件法宝,连她们那什么师兄百眼魔君都给打败了,可想而知那法宝是极有威势的,只怕咱们此次前去,正撞到了那些女妖的枪口子上,犹如肉包子打狗般有去无回。” “你与那春三十娘有个谋杀师妹的旧仇,若是被她们当场擒拿,就要明证其罪,千刀万剐,俺老猪既与你是一路的,也便是同样一个下场,若连小命都没了,要那再多的法宝还有什么用,倒不如乖乖地随师父呆在这里,见你久不回转,便可见风使舵,早早地顺着原路返回,才不至于着了那些女妖的道,多赔上几条性命。” 话一出口,猴子不由得发起怒来,咬牙切齿,横眉冷对道:“臭猪头,这还没出发呢,你怎就预先打起退堂鼓,说出这等扰乱军心的话语来,这若是放在军营大帐之中,是将帅们最大的忌讳,此刻便已将你推出辕门,斩首以号令军心了,如今俺老孙也不斩杀你,只小小地打你几棍,以示惩戒,你看如何?”说完,他真个挥动手中棒子,作势要打。 见他掣出棒子要打,八戒吓得脸色煞白,急忙地闪过一边,却依然嘟嘟囔囔的,负隅顽抗道:“臭猴子真是暴力,这里好道不是军中,我一路也随着师父吃苦受伤,餐风露宿挨到此间,勉强地抱怨几句,便容得你要打要杀的,好没天理,也不看看师父就在此间,还要仗棍行凶,老大的胆子,是谁给你的这般权利,太也狂妄。” 见猴子越发红通的眼睛,即将进入暴走状态,三藏不由得悚然动容,及时地出面制止道:“这多嘴的猪头,谁容许你在那里挑拨离间的,就没有个长幼尊卑了么?是我觉得猴子孤身一人前去破除陷阱,没个人员照应,恐怕稍有不妥,便让他随意地指派一人随着一同前往,既然选择了你,便就是你,责无旁贷,胡言乱语地瞎说一气扰乱军心,确实该打,要是人人如此的话,咱们军团内部的秩序如何得以维持,何时能够到得西天?” 听师父出面替自己说话,猴子心中怒气稍敛,板着面皮冷冷道:“而且你方才的那番言语,明着是赞扬我,实则暗藏讥讽,俺老孙也是顾全大局,才不与你计较,你此刻若不遵守号令,随我前去,二罪并罚,定然打得你一佛出世,二佛朝天,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方才与你干休,你是愿意就此挨打呢,还是随着俺老孙前去探路,两者取其一,你便自己选吧。” 八戒一听直唬得头皮发炸,弱弱地失声惨叫道:“啊,这猴儿狡猾,原来听出来了,当时不发作,就在这里等着我呢。猴哥恕罪,这事确实是俺老猪嘴欠,讽刺了你,既有这样把柄在你手上,又吃不得打,就只好认栽,随着你一同前去探路,但咱们还照先前说好的,打妖怪的责任在你,收宝贝的义务在我,咱可不许抵赖。” 猴子闻言极不耐烦,大咧咧地摆手道:“行了行了,便都给你也就是了,这猪头才真正狡猾,感情挨苦出力的事儿全由俺老孙担当,你自个却躲在背后收好处,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宝物若是多时,需得分俺老孙一半。” 第一百五十三章 赌棍小妖 八戒听了嘿嘿直笑,一脸地贱样道:“那是猴哥你心疼我,您的脾气秉性俺老猪还不知道,整一个战争狂,一心一意只要打妖灭怪,若是斗到酣处,天王老子的命令可以不管不顾,哪可能在乎那些许的法宝,若十分多时,就是分你几件,却也无可厚非。” 这话算是切中要害,搔到了猴子痒处,两个人便你一拳来我一掌,嘻嘻哈哈地笑作一团,即刻冰释前嫌,重归于好,与师父施礼作别之后,就各自仗着武器,迈开大步,你推我攘地向森林深处前去探路。 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沙悟净挠了挠头,躬身向三藏请示道:“师父,既然咱们前行不得,为了保险起见,是否允许俺老沙放出玲珑楼阁来,咱们住在里面,一来也图个安逸,二来也顺带着等大师兄他两个回来,岂不畅快?” 三藏闻言轻嗤一声,万般不屑道:“悟净,你的想法挺好,但也要考虑实际情况,像这样林深叶茂、树木稠密的所在,就玲珑楼阁这样偌大的建筑如何施放得开,反正这里有妖怪横行,走兽潜踪,飞鸟绝迹,想来是没有什么毒虫猛兽出来危及为师性命的,咱们就不妨席地而坐,在这里等待悟空二人回来也就是了。” 悟净听了甚感有理,又抬头看看周围的环境,不由得探头缩脑道:“师父虽说得是,但此间的氛围不是很好,枝头树梢上挂满了许多的尸身骷髅,让人看着禁不住脑后生风,脊背发凉,好生地不自在。说来俺老沙真觉得奇怪,师父平常不都很胆小的么,怎么如今有这许多尸身骷髅环绕在侧,你也不觉得害怕,实在太超出俺老沙的认知范围了。” 见天枢和雅俗都捂着嘴吃吃地笑,三藏不觉又羞又臊,涨红了脸,他心头恼怒,挤眉弄眼地,小声嘀咕道:“娘的,你不说还好,说来我更觉得毛骨悚然了,谁说我不觉得害怕了,如今我都不敢抬头往周围看,还老感觉那骷髅一动一动的,老往我这里看,你要实在觉着没事干的话,便行行好把这些瘆人的怪东西从树枝上解下来,就地掩埋了,一来能做下许多功德,二来也让为师我眼不见为净,心里能够稍觉不害怕一点。” 悟净一听犯起难来,挠着头憨憨地道:“师父,倒不是俺老沙不肯帮你,只是方才我已经见大师兄试验过了,那枝头上的蛛网甚是牢固粘稠,还不耐火烧,我虽有心要将它们从树上除下来,但又怕蛛网将我的连环锡杖给黏住了,故此踟蹰犹豫,不敢任意施为,要是大师兄能将他那段可喷出三昧真火火星的拨火棍给留下来,我才好行动,将这害人的蛛网一并烧绝也。” 三藏闻言翻了个白眼,异常鄙夷道:“你小子怎也跟八戒似的,成天到晚地尽想好事,那是抠门至极的老官儿专程托增长天王赠送给猴子的赔礼,一直被他视为护身保命的无上法宝,如今要去林中破除那七只蜘蛛精布下的机关陷阱,正好用得着它,又哪里能那般大度舍得给你,你看为师这般害怕战栗,就不能再想想别的什么办法?”悟净听了紧皱眉头,抓耳挠腮的,只想不出主意来。 敖白见了大摇其头,嘿嘿地贱笑道:“师父你可真是强人所难,他是个榆木脑袋,好道还能想出个可行的办法来?” 三藏不觉得把眼一蹬,恶狠狠地道:“你也别说他,瞧你这颗聪明脑袋,不知能否想出个可行的办法,来解决为师的难题?” 雅俗耸了耸肩,大咧咧地道:“师父,你也不用挤兑我,瞧那蛛网的粘度和质地,原本我也奈何不得它们,天幸我与二师兄打赌赢了,借了他从大雪山中得来的一柄绝世锋利的宝剑,如今还没还他哩,正好拿来使用。” “可叹这宝剑诚然锋利,削铁如泥,吹毛而过,杀人亦不见血,用来切断这等坚韧粘稠的蛛网,也不过一挥而就,全不费半点吹灰之力。只是二师兄一向吝啬,珍之如宝,即便是暂借于我,也是再三地叮咛遵嘱,要我不可随意使用,如今若见我拿来切割这等不洁之物,暴怒之下,行止出格,真有可能做出危及我性命的狠事来,到时你这个始作俑者可要出面担当,替我抵挡一二,不然我却是万万不敢行此凶险之事的。” 三藏听了极不耐烦,很是不屑道:“行了行了,快别啰嗦了,既然可行,便只管做来就是,他如今不在此间,你不说我不说,即便拿来做这等事,他又是何从知晓?纵然事后发起飙来,自有为师替你挡着,他又能拿你怎么样呢?所以只管快快行来,莫要耽搁就是。” 听师父既如此说,敖白顿时放下心来,立马招呼悟净在下方布置树枝树叶垫着,自己跃上枝头,亮出宝剑对着那兜住一头黄羊尸体的紫色大网唰唰地斩上几下。可叹这宝剑着实锋利,当下竟无声息,就把那十数根质地坚韧粘稠的蛛丝斩断,倏然脱离树枝,落下地来,只是下方接应的悟净还没来得及将树枝树叶布置好,那黄羊的尸体甚大,竟没有全然落在树枝上面。那黄羊体内的汁液已经被蜘蛛精们给吸干了,只留下一个空空的躯壳在网中,甚是薄脆,此刻既没完全落在树枝上面,受到这等强大的下落之势冲击,登时便如尘埃落地般冲散开来,其中黄羊的那颗脑袋咕噜噜地竟滚到了三藏的脚下。 吓得圣僧唐三藏瞬间头皮发炸,毛骨悚然,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害怕,立起一脚将那羊头踢进了草丛里面,圣僧蓦然转身,满脸怒容,声嘶力竭地吼道:“娘的,你们都注意点,要是再这样惊吓到本法师,老子定然让猴子回来打你们四十大棍,打得你们皮开肉绽,鲜血横流,十天半个月地下不来床。” 见师父动了真怒,两人不由得悚然动容,脸色煞白,急忙拱手作揖地表示再不犯此等疏漏,这才一高一低地随着那蛛网所在的位置,渐渐地去得远了。 雅俗持着长戟煞有介事地守护在师父身边,才站了不到十分钟,就左扭又摆地不耐烦起来,他收了长戟,直跑到天枢近前,一脸讨好地询问道:“师姐,我觉得那老土地的言语有些疏漏,他既有能力把木材砍下来背到边界上去,何不亲自跑到市中去货卖,却还要转托他人代为处理,小题大做,甚是麻烦也。” 天枢听了呵呵直笑,毫不在意道:“你这入世未久的小孩儿,虑事不周,却哪里知道其中深意?老土地这样做,一来是恪于自己尊贵的神仙身份,只因他居身此处,无有血食供奉,为了生计问题,才不得不效仿樵夫打得柴来换取生活必须的米面食物,又岂能真如那凡夫俗子一般,进得市中与凡人尔虞我诈,讨价还价,体统何在,岂不真堕了他妙上天庭的脸面?” “二来他这样做也是为了保全自己,根据妙上天庭的体制,除非是那高高在上有品级的上班仙人,能够飞天遁地,无处不到,像他这样低等级的下位鬼仙,一般是按辖区分配职守的,也就是说在划定的辖区范围内他们能够保持自身的法力,若是超出界限,来到别人管理的辖区范围,他们身上的法力全消,更与常人无异。” “故此老土地才会假托他人帮他转卖柴草,因他身上法力全消,若是进入市中,被那城中的无赖子所纠缠,打又打不过,脱又脱不了身,岂不是呜呼哀哉么?所以假托他人转卖,是他恪尽职守,保全自身安全的最好方法,甚是明智也。” 雅俗闻言方才恍然大悟,茅塞顿开道:“乖乖,原来是这么回事,真让我开了眼界,我倒觉得大师兄那一手当真绝妙,怎么着用棍子击打地面,就能将那地底下的土地给打了出来,那招若是让我学了,西天路上却也不愁没人跟我聊天了。” 天枢不由得把眼一蹬,分外不屑道:“你小子还是省省吧,先把自家的战力提升上去才是真理,不要老想着学那些个歪门邪道。你别光看大师兄动作花哨,用力地击打地面,就能把那土地从地层中打将出来,其实都是些表面功夫,掩人耳目罢了,他心里必定暗暗地念动拘唤土地的法咒,方才能够成功也。” 雅俗一听眼中更加发亮,大为兴奋道:“我靠,大师兄真个狡猾,想是为了避免我缠着他讨要这般法咒的要诀,才在表面上做足了文章,却在暗地里念动了咒诀,不知这咒法若是让我学了,是否就能把那土地召唤出来?” 第一百五十四章 怜香太岁 天枢嗤之以鼻,翻个白眼道:“你想得倒美,莫说这咒法隐秘,轻易不传诸于世人,便是传扬开来,也不是人人都有资格习练念诵的,我想咒法的最后一句,便是要通报施法者的师承姓名,若是区区的凡人念诵,让那暗处的鬼神知了,非但不会感应前来,或许还会降下灾殃以示惩戒,你若不能在三界显名立威,轻易还是不要这等法术才好。” 雅俗听了不觉得深表遗憾,耸肩耷脑,暗暗叹息道:“是啊,若人人都能习得、召唤鬼神的话,那堂堂神明的尊严岂不要大打折扣了?不过那老土地想必是怕极了大师兄的,非但召之即来,在他面前还表现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好像害怕他会突然暴起伤人一般,那低眉顺目的模样,让我至今想来都觉得分外好笑。” 天枢幽幽地叹息一声,摇头道:“那是你出生太晚,故此不知大师兄的威势,当年他聚集花果山上十万妖兵,起事闹反天地,斗败了天庭十万天兵,推倒了老君的八卦丹炉,欲要闯入天阙,夺取玉皇大帝的宝座。要不是玉帝敕旨请来西方如来佛祖将之降服,压在五行山下数百年,天地间真没有哪个人能够降得住他。” “此役之后,他也算是威名远播,四海大地都为之震慑颤栗,三界中哪一路牛鬼蛇神不闻知他的名号,在他面前不拱手作揖,极力讨好的?要知他是个活阎王的急脾气,若是哪一位冒犯了他,不管是神仙佛陀,都敢掣出棒子来耀武扬威地,打上一棍,随意地打杀两个土地山神,天庭为了息事宁人,不触怒于他,多半也会听之任之,不追究罪责,所以人若是不慎栽在他的手上,死了也是白死,这些个土地山神虽然看着模样粗鄙,却一个个都是鬼精灵,又如何能不晓得其中利害,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哪能不在他面前表现得低眉顺目、战战兢兢的、如履薄冰呢?” 雅俗闻言嗟叹不已,满心向往道:“丫的,如此说来,大师兄还着实风光,我要如何,才能达到他那样的威势呢?” 天枢听了眼前一亮,赞叹道:“好小子,你既有这么远大的理想,需得要加倍努力才行,正所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只看到了大师兄眼前的风光,又哪里知道他背后为之付出了多大的努力?话说回来,你今日的第五十到六十章还没背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赶紧背来我听听,背得好时,再把最后那二十一章也一并教了给你。” 雅俗一听不由得悚然动容,跳着脚,慌忙逃开道:“我靠,一下子就来三十一章,师姐,你还让不让我活了?我想起来了,昨天二师兄教的那几招我还没有练纯熟呢,这就开练了,长戟无眼,切莫靠近,我先走了,到了午饭时分切莫来叫我。” 然而天枢早已经发起了性,当即两眼放光,拿起藤条,止不住地追赶道:“丫的好小子,几天不抽你,居然敢威胁起老娘来了。如今二师兄他们不在,再没人护着你,我此时不教育你,更待何时,站住别跑,这深山密林的充满陷阱,你也跑不快,看我不逮到了你,将你这一顿好打?”说完,真个发起狠来追赶。 雅俗直吓得魂飞天外,哇哇惨叫,抱着拳,一个劲地告饶道:“师姐,小弟错了,是我口不择言,冲撞了你,这就向你赔罪了,你要打便打,别缠着我念经啊。啊,救命啊,师父,你女徒弟要打死你的小徒弟了,三师兄,太子殿下,快来救我啊……” 不说几个人在林中胡闹,却说悟空拉着八戒一路向前进行,除了扯断几个蛛网、破解掉十数处机关陷阱之外,并没有什么威胁重大的状况发生。只是这片林子颇为宽阔,猴子为了确保之后众人的安全,扩大了搜索的范围,故而大半个时辰下来,两个人也只走了二三十里路程。 猴子为了尽快破解林中的陷阱机关,使得三藏军团顺利地通过三百里盘丝岭地界,故始终保持警惕,精神亢奋,神采奕奕,八戒却是被强拉来充数的征兵,既见不到妖怪,收取宝物的承诺也就变成了空头支票,渐渐无望,使得他斗志消沉,精神萎靡,走到此时,早已经累得呼呼喘气,筋疲力尽,当下气鼓鼓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哼哼唧唧地再也不肯起身。 猴子看不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耳朵,用力地拉扯道:“这臭猪头,千万里的大路都一直闯过来了,才眼前的几步路程,怎就不肯走了,你也莫要在这里装死,快快地起来与俺老孙走路,如若不然,定然依着前例,掣出棒子来将你一顿好打,赶也要赶你起来走路。” 八戒疼得嗷嗷直叫,拼命挣扎着方才脱出他拉扯自己耳朵的毛手,当即捂住了防止他再次动手,嘴里兀自叽叽咕咕地嘟囔抱怨道:“臭猴子真是毛躁,有话好好说便是,怎动不动便出手,还这般用力,险些撕下俺老猪半片耳朵,却不是你的罪过?如今时近晌午,俺老猪肚里着实地有些饿了,若不像那老土地吞吃十几个大白馒头的话,说什么也是走不动了的。” 猴子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恶狠狠地道:“呆子真是惫懒,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平白无故地竟喊起饿来,那仅剩的几个大白馒头都送给老土地吃了,我又没随身带着,却上哪儿给你去找吃的?此刻时光尚早,咱们索性趁着气势再走一程,待将这半段山路上的机关全都破去了,再寻了吃食一起回去找师父,这总可以了吧?” 见自己这般分说,老猪却依然躺在地上直嚷着要找吃的,猴子登时勃然大怒,两眼瞪得溜圆,面红耳赤地咆哮道:“这猪头真是扶不起的烂泥,也亏得我选你这一场了,俺老孙好说歹说,只是不肯听从。而今这条路我自走得熟了,看那些妖怪也只布下些捉拿凡人的机关暗器,我便不用你照应,自个走过去破除机关暗器,又何在话下?这样你便先回吧,看你独自一人回去,师父是打你一顿呢,还是热情地找些东西来给你吃?” 猴子话说到此,越发地怒火填膺,觉得自己有理,当即就抛了八戒,自个儿愤愤不平地迈步便走。然而他还没走出几步,原本平静的密林忽然间警铃声大作,那些静默不动的树枝丫杈就如同受到狂风吹拂一般,兀自哗哗作响,震颤不已。孙悟空见状脸色倏然大变,急切间也不及多想,赶紧抡动手中如意金箍棒挡在前面,并招呼八戒快退。 说时迟那时快,他所踏住的地面不觉得土石崩裂,隆隆作响,猛地便窜上来数十张如鳄鱼嘴巴一样的机关,一个个都足有两人大小,张开的巨嘴里钉着两排锋利的尖牙,其中一个正处在猴子身体的下方,一张一合之间,就将孙悟空整个人都给吞了进去。 待吞吃了猴子的身体之后,这一排排的巨嘴就又重新缩回到了地底下,连那豁开的地面也经过一阵的翻动,重又恢复到了当初的平整,唯一不同的是,原本站在地面上的孙悟空此刻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浑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见猴子瞬间中招,八戒直吓得目瞪口呆,魂飞天外,当下大喊着猴哥,冲到了猴子被吞没的地方,举起钉耙就要将他从地层中捞出来。 就在这时,那地层底下就像是打雷一般,轰隆作响,原本恢复平整的地面也被轰得土石崩裂,凹凸不平。 八戒正惊疑间,从那石块底下猛地窜上来一个人,满脸灰尘,身形狼狈,却挥舞着棒子,故作轻松潇洒之状,可不就是他那位消失不见的猴哥、齐天大圣孙悟空么? 见八戒刚举着钉耙要筑,猴子早知其意,冷哼一声,悠悠然道:“算你小子有良心,眼见得俺老孙被这机关所制,从地上爬起来想要救我。不过你也未免小瞧了本大圣,俺老孙一身铜头铁臂,金刚不坏,量那几样机关虽说有些诡异,又能奈我何?” “嘿嘿,似这般的机关陷阱,破起来才有些儿意思,八戒,你且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待俺老孙破了这些机关,方才显出我堂堂齐天大圣的手段。” 见猴子安然无恙,八戒心中大喜,当即答应一声,收了钉耙,连滚带爬地攀上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将肥胖的身子隐没其中。 他攀爬的速度极快,就跟预先彩排过的一般,一气呵成,顺畅无比,惹得猴子啧啧称叹,止不住地摇头道:“这猪头着实惫懒,赶路探险就跟要杀他的头一般,极尽拖延倦怠之能事,真恨不得让俺老孙背了他才好,但若论吃饭逃命,真个神勇无比,锐不可当,速度之快就连俺老孙的瞬间移动都望尘莫及,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第一百五十五章 冰封娘娘 这时候,前方密林深处晃晃悠悠地升起来一阵白色的烟气,飘飘荡荡地直朝悟空涌来,更有许多圆鼓鼓的物事隐没其中,只是由于这团白色烟气的掩盖,让猴子看不清究竟是何物,但想来也必定不是什么好东西。猴子见了自然也没敢怠慢,当即朝巽地里深吸了一口气,竟没天价地裹出来一阵狂风,往那氤氲的白烟卷去。 猴子喷出的狂风果然澎湃汹涌,瞬间就将那漫天而来的白色烟气吹了个罄尽,直到烟气散尽,猴子才看清那隐没在烟气深处的许多圆形物事,原来是几十个如成人拳头般大小的圆球,水灵灵的,也不知装着什么,此刻密密麻麻地悬浮在半空中,与自己不过数尺的距离。 虽受到猴子喷出的狂风吹袭,那数十个水灵灵的圆球并没被吹走,只是晃晃荡荡地相互碰撞在一起,随后尽都破碎开来,发出阵阵哔哔啵啵、令人毛骨悚然的爆裂声。 就在猴子满腹惊疑之际,那爆裂的圆球中心竟倏然绽放出一片湛蓝色耀眼的光芒,滋滋作响着迅速向四周辐射开来。猴子直到这时才觉事情不妙,看清楚那蓝光不是别的,赫然便是数十道强力的雷电,当下电光雷霆交织一处,绚丽璀璨,自己纵然想要回身退避,也已是来不及了。 霎时间,那强劲的电流冲击过来,正好打在猴子身上,瞬间引遍全身,饶是猴子体格强健,依然电得他五官扭曲,头发上指,全身酥麻,身体上极度的麻木疼痛,使得他骤然失去了力量,双膝一软,竟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手上紧紧攥着的如意金箍棒也由于手指的僵硬无力而把握不住,咣当一声砸在了地上。猴子心下却很不服气,竭力挣扎着想要起身反抗,无奈四肢绵软酥麻,莫想动员身上的每一处关节,短时间内根本就站不起来。 就在猴子苦痛挣扎的时候,那破裂圆球中的水滴就像是失去了某种禁制一般,在重力的作用下汇聚成了一股涓流,潺潺地喷射到了猴子身体各处。猴子只觉得这股细流分外粘稠,好似胶水一般,瞬间将自己的身体与底下的地面紧紧地粘合在一起,再也莫想挣脱出来。 猴子心中恼怒,正要破口大骂,突然对面密林中呼呼风响,却是无数长矛、箭羽、飞镖、铁钉如漫天飞洒的蝗虫一般,直向自己劈头盖脸地打来。猴子见状不由得瞳孔收缩,大为惊骇,无奈身体被那胶水牢牢地粘在地上,手上又没有武器抵挡,只得硬起头皮,凭着铜头铁臂般的身躯,硬生生承受了这漫天暗器的洗礼。 这阵暗器又疾又密,怕足有上万件之多,当下如疾风骤雨般砸在猴子身上,若换作别人,只怕死个上百次也嫌不够,可惜它们攻击的目标是堂堂的齐天大圣孙悟空,一身的钢筋铁骨,金刚不坏,俗世间的暗器又哪里能伤得了他分毫?但他身上那件黄布直裰连同虎皮裙被这阵暗器冲了个粉碎,此刻衣衫褴褛,当真形同乞丐一般。 猴子不觉得勃然大怒,待这阵暗器箭羽稍作停歇之后,骤然使个身外化身法强行挣脱躯壳,纵身一跃跳上一处枝头,左掌一伸已将摔落在地的如意金箍棒稳稳地吸回手上,刹那间心神大定,狂性大发,面露狰狞道:“尔等这班无耻的宵小之辈,有本事就现身来与你大圣爷爷大战上三百回合,这般鬼鬼祟祟地躲在暗处用这等机关暗器算计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猴子怒气勃发,声震四方,激荡得周围树木枝叶瑟瑟发抖,叶片飞扬,然而四下里寂静一片,更无人声,也没有人跳出来应战。猴子正自懊恼,忽然自己站立的那棵大树动了一动,竟倏然倒下,猴子猝不及防,身子随着大树猛地往下栽去。 他反应极是灵敏,脚点树枝纵身一跳,便远远地跳了开去,惊魂甫定、堪堪地就要落地之时,下方地面忽地裂开了一个大口,从那裂缝里面兀地探出来数百根锋利如狼牙的尖刺,就只等猴子落下,便要将他刺一个透心凉。 猴子见状微微冷笑,就在身法已老、难以躲避之际,强行地拔身而起,在空中连翻了好几个跟头,方才躲过下方大口中探出的那数百根狼牙的攻击。 就在猴子暗暗地松一口气、以为已经全然躲过这场攻击的时候,天空中忽地降下来三面五颜六色的大网,没头没脑地直往猴子跃出的方向罩落。猴子此刻正翻着筋斗,不防备那些妖怪三番四次的攻击之下,居然还留有后招,将三面大网直放落下来,当下收势不住,一头撞在正面落下的那张大网上面,再也无法躲避。 那大网兜住猴子的身体之后,便阻住了他前进的趋势,牵扯着他又重新落回到那豁开的大口里面,跌入那探出的数百根锋利的狼牙尖刺阵中,一时间叮当脆响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那些狼牙尖刺虽然锋利,终究奈何不得猴子坚硬如铁的身躯,刺不入他体内半分,只是这些尖刺又集又密,当即将他如块滚刀肉一般,不住地在那锋刃上翻滚,慢慢地将罩住他的三面大网牢牢地裹住他的身体,再也挣脱不出来。 虽被这三张大网缠着,猴子却丝毫不惧,当下便用起他先前时候挣断束缚的老方法,先使劲旋转着将这些彩色的丝线尽量地缠绕在身上,随后就可使用自己体内爆发出来的洪荒之力将之一一挣断,该是顺畅无比,全没有半点滞碍。 可真到了施行的时候,猴子却感觉不对劲了,这些五颜六色的丝绳似乎并不同于寻常的蛛丝绳索,而是又软又粘,韧性极佳,凭他使出十二分的力量,只是挣脱不出,反而因为刚才那一转,将原本稍显宽松的丝绳紧紧地绑缚在他的身上,越发地像个粽子模样,难以挣扎,真正地作茧自缚,自取其咎,让猴子禁不住懊恼万分,苦不堪言。 好在这些丝绳并不是完全密封的,其中还留有较大的空间让丝丝缕缕的空气从外面渗透进来,让猴子可以自由呼吸,不至于被憋死了。只是这三面彩色的大网似乎暗合着某种禁制,将猴子的身体和灵魂全都束缚住了,任他百般腾挪变化,就这么被生生地困在了彩色的巨茧之中,无计可施,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就在猴子无可奈何之际,兜住他身体的大网忽然慢慢地向上升起,出了地下裂缝,咚地一声摔在了地上。猴子背靠着地面,斜眼偷看上方,只见五六个身高不足半米的小妖,正一手拉着丝绳的末端,使劲拉扯着将自己挂在了高高的树枝上面。 其中一个小妖呵呵笑着,抚掌赞叹道:“哈哈,几位干娘的七色丝绳果然了得,要是没有它们的帮助,咱们便是用尽这片林子里的机关暗器,怕还抓不住这法力高强的猴子呢。” 旁边的另一个小妖点头附和,临了还不忘提醒道:“老四说得是,这蛛丝又粘又韧,咱们拉扯时还需十分小心在意,若是不慎被黏住的话,便挣脱不得,越挣扎时粘得越紧,直如这猴子一般,被生生地困在其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才可怜哩。” 先前那小妖听了不屑一顾,悠然耸肩道:“不用你提醒,我自省得,两百年前若不是受了这丝绳的困,咱们又如何会拜倒在诸位干娘门下,天天地为其在这林中寻找食物,苦不堪言也。” 话一出口,周围几个小妖齐齐色变,慌忙阻止他道:“好呆子,休得如此乱言,诸位干娘待咱们自是不错,哪里容得你在背后胡乱地指摘她们?且这林中多有她们的耳目,若这样抱怨的话让她们给听去了,非得将你用丝网牢牢地捆扎起来,用口吻将你体内的汁液生生地吸干,留下你的躯壳在这林间作风向标不可?” 这话说得分外恐怖,吓得那抱怨的小妖不由得脊背发凉,身体乱颤,情急之下竟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向着众人下拜磕头道:“诸位兄弟,是小弟我因擒拿了大娘最为痛恨的仇敌,心中得意,头脑发热,才会一时失言冲撞了各位干娘,委地不是出于本心,还请诸位回到洞中,千万替我在干娘面前多美言几句,让她们大发慈悲饶恕了我才好。” 见他这般惶恐,几个小妖脸上也都现出无限的凄凉怜悯之色,一个个摇头叹息,感同身受道:“罢了罢了,你且站了起来,咱们自家兄弟,同是一根绳上的蚱蜢,又何分彼此呢?此间离洞中也算得上是山高路远了,你又说得小声,干娘们虽然耳目聪明,也未必就能听到你的话语,纵然真个听到了,这些年来咱们兄弟替她们在林中打猎为生,也算得上是勤勤恳恳,忠心不二,若只为这点小过而惩罚于你的话,未免太不近人情了,放心,我等兄弟必定会为你据理力争,誓死保全你的。”那小妖这才放下心来,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站起,一脸谄媚地向众小妖拱手作揖。 第一百五十六章 鲸吞虎饮 这几个正说着话,毫不在意,却只笑坏了身陷网兜里的孙悟空,挤眉弄眼的,极尽讽刺道:“我的儿,怕了你们的干娘便直说了吧,其实这也没什么可隐晦的,你是飞虫,她们是蜘蛛,原本就是相克的关系,不足为奇。但她们也真是过份,仗着自家的身份,数百年来指派你们在这林中与她们寻找吃食,想也是苦坏了你们,既然这般苦楚,又申诉不得,何不干脆丢开差事,走他娘的,岂不灵便?再不然你们这便放开俺老孙,为我作个先导,由本大圣前去斗败那几个母蜘蛛,放脱你们自由,可不是双赢么?” 话一出口,几个小妖顿时警惕起来,手持长枪,直着嗓子冷声冷气道:“哈哈,我等诚然孟浪,放着眼前一个喘气的,自顾自地说起家中的秘密来,你这猴儿休要在那里推波助澜,挑拨离间。干娘虽是咱们几个的天敌,数百年来与咱们兄弟相依为命,也算是互利互生的关系,又何尝亏待了咱们?” “莫说干娘们仗着手中的几件法宝,手段高强,法力无边,凭你孤身一个小小的猴儿,此刻业已成为了瓮中之鳖,任人宰割,又如何能是她们的对手?再者这蛛网乃是几位干娘暗合了某种阵法特意织就了来擒拿于你的,自是又粘又软,坚韧无比,人若不慎落入其中,除非是干娘有意施恩要放脱于你,不然任凭你刀砍斧剁,雷打火烧,也莫要挣脱出来。而今你既被困其中,便只有乖乖受死的份,我等又有何法,能够将你放脱出来,当真是痴人说梦。” 猴子听得此言,便知自己脱困的机谋失败,也不由得懊恼起来,赌气道:“娘的,既然如此,你们何不索性就把俺老孙带到你几个干娘那里去,这般拖拖拉拉地将我吊在这大树上面,却磨什么洋工?” 小妖们听了呵呵冷笑,七嘴八舌地揶揄道:“臭猴子休要狂妄,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么,居然催着咱们带你到干娘那里去?你也莫要着急,到时候一十八般磨人的手段使出来,可有你的苦头吃,不过现在时光还早,干娘们每次想要动刑杀人的时候,就先要到西南方数里外的濯垢泉中美美地洗漱一番,待洗干擦净了,才有胃口过来将你这难啃的猴子体内的汁液吸吮干净。趁着这个空档,咱们兄弟便就在这山间仔细地搜寻一番,听闻你这猴子是护着唐三藏一路向西行进,你既到了此处,那唐三藏又会远到哪里?干娘们除了要寻你这猴子报仇之外,心心念念地便要寻这吃一口就能长生不老的唐三藏受用,咱们此刻即需努力,若能将这取经人抓了,拿回来与众位干娘助兴祭口,便是咱们兄弟的一大功果,说不定干娘们受用得高兴,能准许咱们恢复自由也未可知。” 几个人正说着话,忽然远处一棵大树的枝头上哗啦一声落下来一头小猪,疾速穿过茂密的树枝,咚地一下摔在了地上。这头小猪皮糙肉厚的,虽然闹出极大的动静,本身却没有受太大的伤害,但它似乎显得分外害怕,咕噜一下从地上翻起,便攒开四蹄,没头没脑、不辨方向地朝着密林深处奔逃而去。 那为首小妖的耳力甚是聪明,听到这般响动,顿时回头来看,却见一口小猪攒动四蹄,直往林中奔逃,不由得大为欢喜,哈哈地抚掌笑道:“妙哉,真是造化到了,这延绵一片盘丝岭自打干娘几个占山称雄以来,一向是鸟兽绝迹,人迹罕至,我等在此狩猎数百年,平常也只寻着些地鼠蚯蚓而已,哪曾像今日这般,撞见这一口肥硕的小猪,当真得天之大幸也。” “老二、老四、老五,我此刻便留你三个在此看守这只臭猴子,余下的兄弟随我一同前去捉拿这口小猪,待捉来后与这猴子一起回去进献给干娘,与她们换换口味。” 小妖们闻言个个欢喜莫名,立时分出两个来跟着那首领一起振动翅膀飞在空中,穿越树枝,前往追击那口逃跑的小猪。那小猪赫然便是八戒所化,当时他眼见着猴子身陷网中,挣脱不得,心中慌乱,暗暗思忖,想着猴子既已战败,凭自己几下微薄的战力,又如何能是这些妖怪的对手,倒不如索性悄悄地退却,保全自己有用之身回去向师父报信,让他早作准备。 老猪打定主意,便趁着小妖们将注意力都集中在孙悟空身上的时候,想要变成一只毛毛虫偷偷地绕树逃跑,不料心中害怕,精神涣散,还没念动咒诀呢,脚下便已踩空,一时间如坠入万丈深渊,穿过树枝直落了下去。 老猪征战数百年,经验丰富,感觉脚下骤然踩空,顿时吓得亡魂皆冒,冷汗涔涔,心中也是神思如电,想着此刻再变作只大毛毛虫,让那些小妖见了,就不免惊世骇俗,分外地引起他们怀疑。仓促间不及多想,他便顺着本能现出了小猪本相,还没机会调转身形,便腾地一声砸在了地上。好在他皮糙肉厚,抗击打能力极强,虽被摔了个七荤八素,侥幸并没受什么重大的伤害,当下就地一滚,顺势就往密林深处跑。 八戒本以为身在山岭之中,出现头小猪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就算不幸被小妖们看到,也不会引起太大的轰动。不想那些小妖一见到他,就如同发掘到什么稀世的珍宝一般,一个个眼冒精光,兴奋莫名,扇动翅膀随他一路追了过来。老猪直被吓得遍体生寒,魂飞天外,当即嚎叫一声,穿树绕枝,兜兜转转,试图甩脱这三只小妖的追袭,也好趁机逃出生天。 然而这些小妖在林间巡狩数百年,深谙追踪循迹之道,此刻任凭老猪怎样地穿越腾挪,就如同附骨吸髓的蚂蟥一般紧紧地跟在他背后不放,反而由于八戒变作个小猪模样,身小腿短,无法施展全力奔跑,让三个小妖扑腾着肉翅追赶,直逼得越来越近,堪堪地追到了身后数尺。 那居中的小妖首领显得分外兴奋,抓出他背囊中的一根标枪,只略略地瞄着,也不急着投射,他本意是要戏耍这口小猪,给狩猎带来点乐趣,而不是为了要杀死它,免得造成流血损伤,在进献给干娘时显得不那么新鲜了。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却算准了小猪奔逃的方向,凭着自己过人的投射技巧,准确无误地将标枪投到了小猪头前数寸处,想借此来震慑它,遏制它奔逃的势头。 但他的如意算盘却打错了,人一旦受了惊吓,便会抛开其他想法,不顾一切地只管撒腿奔逃,此乃是动物生来所具有的本能,这口小猪自然也没能例外。在那标枪堪堪落地、自己一头撞在枪杆上的一瞬间,那小猪确实愣了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觉得身体并无大碍,便下意识地将脑袋一歪,调转方向,依然神采奕奕地向着旁侧奔逃。 那小妖首领见状也是颇感意外,转而又自大笑,顺手抓过另一支标枪,咻地一声扔了出去,再一次准确无误地插在小猪头前数寸,阻住了他的去路。 见首领投掷得如此精准,旁边的两只小妖禁不住啧啧称叹,玩心大炙,便也抓过一杆标枪,朝着小猪身上掷了过来。这可吓坏了八戒,左突右闪避过这三杆袭来的标枪,心慌意乱,不辨路径,全力一跃,竟一头撞在了正对面一颗粗壮的大树上面,直撞得老猪头晕目眩,眼冒金星,身子一歪,直挺挺地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小妖首领不由得目瞪口呆,冷汗涔涔,止不住地埋怨道:“娘的,你两个可真是惫懒,见我投掷标枪,你们却凑什么热闹,看把这小猪给撞死了吧,回去可如何向干娘邀功?” 那两只小妖闻言也是面面相觑,哭丧着脸道:“唉,虽是我两个的不是,也怪这小猪不经撞,才这么一下就给撞死了,也未免太羸弱了些,明明方才从那么高的树上栽下来也一点事都没有,当真是合该殒命,又如何怪得我们?老大,其实你也不必如此介怀,干娘说是在这林中布满了眼线,每次有个风吹草动,都能知之甚详。其实咱们已试过多次了,她们说这些话压根儿就是为了震慑我们,让我们能够殷勤奉献,不至于预先偷吃了猎取的事物,这事儿长此以往,没有应验,也只骗得了老五这样的愣头青,又如何瞒得了咱们?只要咱们三个不往外透露,谁又能了解其中的内情,咱们只说原本是有这么一头小猪的,但赶了半日没能够追上,那不就结了么?” 小妖首领闻言略微地沉吟片刻,幽幽地叹口气道:“是啊,也怪干娘们太过挑剔,只愿意受用活着的猎物,便有那死了片刻的猎物进献上去,也必定大发雷霆,当即就给丢了出来,甚难伺候也。你看这刚死了片刻的猎物也是很新鲜的,未必就吃不得,怎就弃之不理,真个是暴殄天物,甚是可惜也。” 一百五十七章 偷窃得手 旁边那个小妖耸了耸肩,不置可否道:“嗯,这我也是从别处听了的,说蜘蛛为了捕猎时行动轻便,在长年累月的进化过程中,将体内的各个器官尽都演化精简了,故此它们的大部分消化系统都给精简没了,只能靠着口腔中分泌出某种物质来将猎物体内的组织溶解,然后再吸吮其汁液果腹,大概是死去猎物体内的血肉凝固,不为那种物质所溶解,便也不能果其腹的缘故。” “干娘们如今虽已修炼成精,大可以饮血吃肉,无所顾忌,但恪于种群多年来的积习,直到如今依旧靠着溶解活物体内的组织吮吸果腹,着实地有些可悲了。” 见他竟说出这些话来,小妖首领依旧是满脸惶恐地四下张望,小声地提醒道:“兄弟谨言,有道是举头三尺有神明,这些讽刺揶揄干娘们的话语,平常还是少说为妙,但这口小猪明明地就撞死在了树下,却该作何处置?” 话一出口,两个小妖不由得抚掌大笑,连连摇头道:“哥哥,你这些年想是给几位干娘巡狩得惯了,一旦得些什么新鲜的猎物,一心只想着要进献她们,全不把自家的饥饱放在心上?如今这口小猪业已死了,干娘们也是吃不得了,倒不如咱们几个在这里偷偷地消受了,又有何不可?” 小妖首领闻言眼前一亮,不住地点头道:“嗯,既然这小猪进献不得,就这般丢在树下也诚然可惜,确实不如咱们几个生受了,美美地吃它一顿,才不辜负了这场劳碌,但常言说得好,见者有份,咱们兄弟是享受了,却还留着老二几个在那里忍饥挨饿地看守师父,为兄我心中着实不忍,倒不如索性将这死小猪抬了回去,与他们一起欢畅受用,足可见咱们的兄弟之情。” 话一出口,其中的一个小妖顿时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相似,面色慌张道:“哥哥唉,你是好意,顾念着兄弟之情,其他几个哥哥却还使得,单就老五是个榆木脑袋,说话也没个把门的,虽则是让他受用了,哪一日难保不被他给捅到干娘那里去,惹得干娘发起怒来,咱们几个还不得吃不完兜着走?再说这背着干娘偷嘴的事是极其隐秘的,尽量要当场解决,能少一个人知道也是好的,故此咱们几个偷偷地背着干娘做了这许多回,一发地不曾泄露揭穿,便是这个道理。” 小妖首领听了幽然叹息,点头道:“罢了,照此言语看来,你这几个小子两百年来可真没少偷嘴,居然都总结出经验来了,我这个做大哥的总是要顾全大局,让诸位兄弟多少都占上些油水,既然行不通时,却也勉强不来,咱们这便就地饮宴,好好地受用它一番再说。”两个小妖闻言顿时眉开眼笑,一个劲地夸赞大哥这样方才有气魄。 他们三位互相地吹捧几句,满口流涎地上前准备要去捡拾那只小猪的尸体,岂料那只原本躺在地上、以为死透了的小猪居然翻过身来,摇摇摆摆地人立而起,将两只前腿伸展着,作出一副要跟小妖打架的态势。 三个小妖出其不意,呆愣了片刻,不觉得分外好笑,歪着脑袋看着小猪嗤笑道:“我说老六,看它的样子似乎要跟咱们干架哩,我看你就行行好,上去一棒子将它拍扁,超度了它吧。” 小妖首领听了慌忙摆手,大声道:“兄弟莫要胡说,方才是见这小猪死了,我才答应让咱们自行受用,如今它既活了过来,说不得要将它抓回去进献给诸位干娘,才算稳妥。” 话一出口,两个小妖顿时呻吟起来,止不住地抱怨道:“我的亲亲大哥唉,好容易说动你预先打个偏手,却又想着奉献几位干娘,想是这两百年来服侍得干娘们惯了,生生地作下这奴才的病根来,岂不笑杀死人么?” 不说他几个互相埋怨,却说八戒站起了身子,左摇右晃的,竟恢复到自家的原来模样,手舞着九齿钉耙,朝着三只小妖大声嘶吼道:“娘的你们三个好孽障,这一路追得俺老猪好苦,竟还商量着要吃我哩。呀呀呸的,本元帅又岂是你这几个孽障所能生受的,这便乖乖地过来吃我几下钉耙,也好让我出口气。” 没料到这头不过半人多高的小猪陡然间变成了一头大肥猪,挥舞着钉耙向自己索战,三只小妖顿时傻了眼,挠着头,纷纷地叫嚷道:“我靠,怎一眨眼的工夫,这口小猪就长大成了一头大肥猪,莫非是用了什么降神的功法,一心想着要战败我们,替自己出口恶气不成?” 那为首的小妖却是喜出望外,呵呵笑着抚掌道:“啊,我正愁一口小猪不够七位干娘分的,它就变成了大的,若真能给我保持住这样的身段才好哩,小的们,不管怎样,它也算得上是一味难能可贵的食材,先给我上去将它拿下了,再作区处。” 身后的两只小妖听了齐声呼喝,当即与那首领一前两后摆出个品字形状,手挺着长枪俯冲而来,来势汹汹,气势磅礴。老猪见状却是巍然不惊,手舞着钉耙如陀螺般疾速旋转,将全力俯冲的三只小妖狠狠地荡了开去,尤其是那居于前位的小妖首领深受其害,非但手中的长枪被弹开,九齿钉耙裹起的强劲罡风迎面罩下,险些在他胸口处撕下一块老大的皮肉去。 那首领劫后余生,已知八戒的手段,直吓得脸色煞白,冷汗涔涔,伸手拦下还要向前俯冲的两个伙伴,咬牙切齿,面色凝重道:“兄弟们且慢来,这猪头的功法精湛,膂力过人,恐怕咱们三个全都加到一块,也不是他的对手,为今之计,咱们就只有使出分身之法,才能将之擒拿也。” 身后两个小妖闻言点了点头,当即随着他张开肉翅,凌空飞舞旋转,作出各种各样奇怪诡异的图案形状。霎时间,天空中嗡嗡之声骤然响起,没天价地涌出来无数只蜜蜂、蚱蜢和牛虱,遮天蔽日、气势汹汹地直向八戒冲来。 八戒直看得目瞪口呆,魂飞天外,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卯足了力气死命地挥动手中钉耙,试图将这蜂拥而来的无数飞虫挡在身外。然而飞虫实在是又多又密,饶是老猪将手中钉耙挥舞得风生水起,密不透风,这些飞虫就仿佛无知无识的杀人机器一般,一个个悍不畏死地冲突而来,直往老猪招式的空隙中挤压。虽然扛不住钉耙卷起的强劲罡风摧残,身体爆裂,死于当场,死后的虫尸一层层地堆积起来,俨然叠成了一座小小的虫山,看着着实悲怆。其间仍有几只挤过空隙趴到了老猪脸上,登时便啃咬针刺,蛰得老猪面目扭曲,哇哇惨叫,招式一乱,使得更多的小虫穿过空隙,扑上前来,攀在他身上肆意啃咬,直至将他整个偌大的身躯全都掩埋其中,俨然叮成了一个虫人,徒劳无功地挣扎良久,方才软软地栽倒在地。 这些小虫儿却也了得,当下集起万众之力,竟将身圆体肥、重达数百斤的老猪凌空抬了起来。那三只小妖的原身却从万虫之中分出身来,呵呵笑着,悠然提醒道:“小的们,几位干娘要的是新鲜的活猪,随便咬几口,把他制服了也就是了,千万别伤了他的性命。如今天光也不早了,干娘们洗澡完毕,想也是饿了,你们就先抬着他与那网兜里的猴子一起回到盘丝洞去进献几位干娘,方才算是咱们的功果。” 那数万只小虫儿闻言欢声振翅,一拥而上,又向前飞了十数里,将网兜中的孙悟空也裹在其中,便冲天而起,纷纷攘攘地向着正西面飞了过去。小虫们一路飞驰,也不知过了多少远近,直飞到一面山石壁中开出的一扇高大的石门前,就仿佛得到某种指令一般,倏地消失不见,被包裹其中的悟空二人身在半空,骤然失去了支持力,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落将下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孙悟空一身的铜头铁臂,从那样的高空中摔下也只当作是挠痒痒,毫不在意,八戒却是个肉身凡胎的普通人,此刻浑身上下被虫豸叮咬得如同蛤蟆皮一般,满是凹凸不平的红疙瘩,一张标致的猪脸也被咬得面目全非,肿得如个充满气的篮球相似,他被这样重重地摔在地上,居然连哼都不哼一下,显然是受疼不过,早已经昏死过去,人事不知。猴子心中十分担心他的安危,但苦于身体被那缠人的网绳所束缚,挣脱不得,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爱莫能助。 第一百五十八章 怪服美女 几个小妖一改先前时候嬉笑轻松的表情,一个个敛气屏息,神情肃穆,待整理好松散的衣冠之后,方才恭恭敬敬地上前去打门。小妖首领只打了三下门,那扇石门便哗啦一声打了开来,从里面慢悠悠地走出来七位容貌妖艳、面带煞气的女子,各穿着红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的衣服,施施然地排在众小妖面前。 那身穿红衣的美貌女子显然是七位女子之手,见几个小妖空手站在面前,不由得目光一凝,颇为急切道:“孩儿们,你们可回来了,让老娘久等,孙悟空那臭猴子抓到了没有?” 那小妖首领的身躯明显有些发颤,抱了抱拳,竭力地保持镇定道:“回禀母亲,被困在七彩网绳中的这一位便是。” 那红衣女子顺着小妖手指的方向仔细地打量被困在网绳中的孙悟空,咬牙切齿,呵呵冷笑道:“不错,孙悟空,果然是你,你这个杀了我师妹的负心汉,今日可算是落在老娘手里了,我师妹不能白死,她所流的鲜血必须由你的性命来偿还。放心,我必定会让你死得比她当初时候还要再痛苦几千倍,几万倍,不然何以告慰她在天之灵,你且不要动,先吃老娘三剑再说。” 见那女子举剑作势要砍,孙悟空把眼一瞪,大喝道:“好孽障休得无礼,俺老孙有话要说。” 那女子闻言暴跳如雷,厉声嘶吼道:“怎么,堂堂的齐天大圣敢作敢当,还有怕的时候么?反正你此刻身困网兜之中,无处可逃,且留下遗言就死,也未尝不可。” 猴子听了万般不屑,嗤之以鼻道:“怕?俺老孙自打出生以来,上天宫,入地府,一向横行无忌,无法无天,心里哪曾有过一个怕字?只是你这悍妇平白无故地指责本大圣害了你的师妹,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俺老孙此时虽然受困,一旦解脱出来,便是赶到天涯海角,也誓要斩杀于你,以洗雪今日的耻辱。” 那女子冷冷地瞪视着孙悟空,见他虽言语张狂,面目狰狞,却真像是不认识自己的样子,不由得心中疑惑,暗自思忖道:人都说孙悟空被压在五指山下数百年,非但一身的武艺倒退不少,记忆力也大不如前,我只当是传言,未肯尽信,今日看来,倒有几分真实了。 于是,她便把眉一蹙,恶狠狠地道:“你这猴子狡猾,惯会使诈,少要在老娘面前装疯卖傻,试图蒙混过关,莫非真不识得老娘是谁?” 猴子斜撩了她一眼,嘻嘻地笑道:“想你这不入流的妖仙,又没什么名气,模样儿俺老孙倒有几分熟悉,要想记起名字来,却是万万不能。” 话一出口,那女子脸上陡然间煞气十足,她咬了咬牙,显然在竭力压制着心头熊熊燃起的怒火,将手按着剑柄,怒极反笑道:“罢了,你不认得我也没关系,可曾听说过白晶晶这个名字?” 甫然听到白晶晶这三个字,孙悟空的身躯微微一震,眼眸中亦精芒闪动,他默默地低下头去,喃喃自语道:“啊,师父真乃神人也,果然被他给料中,你是为她来向俺老孙复仇的。她,我自然是认识的。” 那女子听了冷笑不止,单手振动剑柄,咬牙道:“亏你还有点儿良心,亲口承认识得她,既是如此,这便乖乖地受死吧。” 见她挥动宝剑又欲向自己斩落,孙悟空的瞳孔陡然收缩,身上爆发出凛然的杀意,一字一句地断喝道:“我说认得她,却并不承认她就是我杀的,孙悟空堂堂的齐天大圣,可不愿意担下这份污名。” 被猴子身上瞬间爆发的凛然杀意所威慑,那女子身不由己地向后退出几步,随即便反应过来,毫不畏惧地回视猴子,嗤笑道:“若不是你杀的,还能是谁?师妹始终放不下对你的痴念,一心想要寻你报仇,两百年前更是从修罗战场上拖回来大力牛魔王的身体,不惜担上违背天条的风险,强行使用失魂引炼化他的尸身,便是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借此对你进行报复。” “而就在你师徒途经蛇盘山后不久,我便收到了师妹暴亡的消息,试问天下间若不是你齐天大圣孙悟空,还有哪个能轻而易举地击杀拥有无敌尸牛护身的师妹,时间上又如何能这般巧合?” 说得此言,猴子眼眸中倏地闪过一丝淡淡的哀伤,他神色馁然,幽幽地叹息道:“她虽不是为俺老孙所杀,终究也是为我而死,你既是她的师姐,纵然砍我几剑,却也是应该的。” 那女子闻言勃然大怒,面目扭曲,头发上指,牙龇目裂,那般面容比之先前时候还要狰狞恐怖数倍,只见她杏眉倒竖,恶狠狠地嘶声咆哮道:“臭猴子,好男儿向来是说一不二,敢作敢当,哪似你这般颠三倒四,狡辩耍诈,想凭着几句煽情的话语,就扰乱我的心性,怜悯于你,却是门都没有,有能耐就抬起你的头颅,堂堂正正地吃老娘三剑,方才对得起我师妹在天之灵。” 说完,她也不管猴子如何分辩,挥动宝剑直往他光光的脑壳上面连着砍出三剑,招式狠厉,怕足有千斤之重。然而猴子的头颅甚是坚硬,只听得三声叮当脆响,红衣女子连退三步,宝剑虽利,亦伤不得猴子半根毫毛。 见这样锋利的宝剑都奈何不得孙悟空,红衣女子不由得暴跳如雷,眼露凶光,只是气塞胸膛,乱了心智,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身后的一干女子见势不妙,赶紧上前,七嘴八舌地劝解道:“大姐切莫动怒,为了这样一只下贱的猴子气坏了身体实在不值,既然他的头硬,刀砍不伤,咱们就用火烧,用雷劈,用水溺,总能想到办法使这泼猴子乖乖就范,替白姐姐偿命的。” 那女子幽幽地吐出一口气,摇头苦笑道:“妹妹们有所不知,这猴子虽然负心,却真个是法力无边,神通广大,不说别的,一身的铜头铁臂,刀砍不进,火烧不灭,雷打无损,就咱们这些微末的道行,可可地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却该如何是好?” 众女妖闻言尽皆咋舌,齐声惊呼道:“啊,不想这猴子如此了得,却是咱们小看了他,传闻他仅凭花果山弹丸之地对抗妙上天庭的十万天兵,大闹天宫,看来诚非虚妄。但他虽然擅长变化,被咱们这七彩蛛网阵法缠上,纠结盘绕,以柔克刚,任他再怎么腾挪纵越,也休想超脱出来。咱们也不用其他方法,就这么在网中纠缠着他,困他个一千年,一万年,也足以为白姐姐报仇了。” 春三十娘听了大感有理,连声赞叹道:“妹妹们的计策实在绝妙,想这猴子是个爱玩爱闹、喜好四处游逛的主,咱们就这么生生地禁锢住他,让他哪也去不了,不给吃也不给喝,纵然不把他给闷死,饿也饿杀了他,这样的做法,可比活活地将他剐了还要难受上千万倍。” 猴子闻言心中惶恐,但事到临头,也只得强作镇定,呵呵冷笑道:“你们这帮孽障的想法虽妙,只是有些儿不切实际,本大圣是吃过太上老官儿九转金丹的,活个千万年丝毫不在话下,反观你们这几个孽障不过是小虫儿成精,微末道行,夺天地之造化,必受天谴,恐怕是命不长久。再说就算是你们的寿命够长,这蛛网终究不过是凡品,抵不过日晒雨淋的久远侵蚀,不多时便就化了,如何能困得了俺老孙多年?” 春三十娘嗤之以鼻,娇笑道:“你这猴子虽然弄嘴,也着实地提醒了老娘,咱们这蛛网虽然牢固,却委实受不得精月华的长久侵蚀,多则半年,少则几月,必定风化残损,渐渐地衰朽下来。” “既得你的提醒,咱们必定时时关注,小心在意,待这蛛网稍稍有些残损的迹象出现,便再给你添上一道,保证让你永远地呆在这网兜之中,无法逃出生天。” “不过诚如你所言,我等身为妖类,修炼玄功,乃是夺天地之造化的法门,必为天地所不容,确实不如你这猴子偷金丹,盗仙酒,荣登太乙,与天地同寿。” “这却也难不倒咱们姐妹,我等自知必死,便在有生之年到别处去寻七只小蜘蛛来,悉心教授,将这七色网绳的法门传授给他们。咱们这个法门虽然玄妙,一经说破,其实学来也甚是容易,小蜘蛛们就算再怎么蠢笨,经由我等点拨,持续修炼个百八十年,必定能学个八九不离十。这些小蜘蛛就算也如咱们一般短命,勉强活上个几百年,再找到下一批小蜘蛛作为传承,如此一来,我盘丝洞一门代代相传,将你这负心的臭猴子困上个千年万年,也未必没有可能。” 第一百五十九章 洞前对峙 猴子听了呵呵冷笑,满是揶揄道:“你这婆娘真是异想天开,先不说修行不易,似你等这样愚昧懵懂的凡俗之物,若非真个是机缘巧合,得异人悉心点拨,靠着自己的能耐参悟天机,莫说百年,纵然修行个千年万年,能有几个可以活得长久,修炼成精的?若真似你想的那般容易的话,人世间岂不是处处是妖,天下大乱了么?” “再说俺老孙立身三界上千年,一向也颇结交了几个好友,若哪一处的仙人佛陀偶尔地心血来潮,算得本大圣受困在此,便就心生怜悯,拔刀相助,救我一命。那些个仙佛却都是法力高强的人物,似你们这样区区的下界妖魔,微末道行,只需动一下手指就可将你们打败,到时候本大圣超脱出来,必定施展手段,亲自夺取尔等的性命,以报我今日受困之辱。” 春三十娘闻言就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不由得捧腹大笑,花枝乱颤道:“臭猴子莫笑老娘异想天开,你不也是这般痴心妄想么?想你当年大闹天宫、肆意妄为的时候,将漫天的神佛都得罪收拾了个遍,他们明着虽打不过你,内心里必定十分怨恨忌妒你,直欲杀之而后快,故此你被佛祖压在五指山下达数百年之后,他们普天同庆,欢喜莫名,却有哪一个好心来看觑你一回?如今你受困在此,与当年情形相同,想要那些道貌岸然、趋炎附势、满腹鬼胎的仙佛们大发慈悲来救你一救,不是痴心妄想,却是什么?” 她的这番话算是戳中了猴子心中隐痛,说得他理屈词穷,无言以对,只得冷哼一声,转过头去,时不时地长吁短叹,陷入了沉思。 知道踩中了猴子痛脚,春三十娘心中得意,仰天狂笑,痛快之感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忽见悟空身边躺着的那人幽然醒转过来,由于忍受不住身上的痛痒,不停地在地上打滚嚎叫,痛苦不已。春三十娘胸怀畅快,满面春风,不由得好奇心大起,转头向小妖首领问道:“嗯,这位却是何人,如何在这地上打滚?” 那小妖首领作了个揖,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回禀母亲,这人或许是跟孙猴子一路的,在孩儿们制住孙悟空的时候,他跳下树来变作只小猪想要逃跑,却被孩儿们发现了,便施展法力将他一并捉了,拿来献给诸位娘亲度口。” 见老猪满脸满身的红疮疙瘩,五官紫涨,不成人形,春三十娘见了甚是嫌恶,眉头微皱道:“这家伙浑身上下发满了红疙瘩,活像个癞蛤蟆一般,光看着就够恶心的,哪还有胃口吃啊?” 一听这话,小妖首领满脸堆笑,打个哈哈道:“母亲说得是,这猪头初时模样还算好看,因被孩儿们赶得有些急了,竟站起身来,挥舞着钉耙奋起反抗。别看他模样曩糠,膂力甚强,是孩儿们战不过他,便使出身外化身之法,召唤出千万只小虫儿群起而攻之,方才得以将他制服,但他因被千万只飞虫叮咬,皮肤过敏,故而身上发满了红疙瘩。母亲若嫌他卖相丑陋的话,就不妨多关上几日,待他身上的红疙瘩自然消褪,露出本来面目,皮糙肉厚的,倒也中吃。” 听小妖既如此说,春三十娘点了点头,心不在焉道:“罢了,那就先养着吧,我如今大仇得报,胸怀畅快,正想好好地酬劳大家一番,等过得几日,就将这口肥猪拿来祭奠我师妹亡魂,待祭奠过后,咱们便将他吊在网上,美美地受用一顿他体内的汁液,方是一番好享受。”众女妖闻言个个欢喜不尽,抚掌连声称谢。 八戒因被千万只飞虫咬伤,又疼又痒,忍耐不住,便滚在地上使劲地蹭痒嚎叫,耳朵却支得老高,偷听着众妖怪的谈话。他听春三十娘嫌弃自己模样囊糠,浑身疙瘩,倒了胃口,大有放归之意,心下甚是惊喜,不想竟被小妖首领出口阻拦,瞬间改变了春三十娘心意,不由得大为恼怒,直着嗓子,没口子地骂道:“你这小孽畜好生惫懒,这位娘娘既嫌俺老猪貌丑不合胃口,就此放我归去也算得上功德无量,却偏你这业畜多嘴,横插一杠,却将你猪爷爷的性命交代在这里,你猪爷爷既死不瞑目,便吃了我,也该发几天猪瘟,活活地虐死你们。” 小妖首领闻言大怒,顺势踢起一脚正中老猪小腹,直踢得老猪嚎叫一声捂住腹部,喘着粗气吐出几口白沫,打起滚来更加地顺溜畅快。 听到八戒的惨叫,原本若有所思的春三十娘忽然像是触了电一般,蓦然回首,身躯颤抖,一双美丽的眼眸紧紧地凝视着正起劲打滚的老猪,一时间神思恍惚,竟像是痴了一般。 沉默了半晌,春三十娘才幽幽地叹了口气,好似喃喃自语道:“你这孽障,方才叫我什么?” 八戒不由得吃了一惊,以为自己刚才那句随口讨好的话,是否已触犯了这个女妖的禁忌,使得她这般在意,将满腔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 但毕竟是在许多人面前说出了这等话语,又不好轻易抵赖,八戒只得停止了滚动,喘口气,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叫你娘娘啊,若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俺老猪改就是了。” 春三十娘顿时陷入了沉思,过了半晌,轻嗤一声道:“你叫我娘娘,你可知两百年前,你抱着咱们两个的孩子,是叫我娘子的么?同样匍匐在地上,用着同样的口气,真好似同一个人一般。” 见老猪张大了嘴巴没有半点反应,春三十娘微微苦笑,继续道:“猪头,我来问你,你一路西行,可曾到过一个叫五岳山的地方,认识一个名叫二当家的人?” “二当家?”老猪摇了摇头,直言不讳道:“倒不曾听说过,我只知道三藏军团中有个二师兄,便是俺老猪了。” 话一出口,原本表情异常严肃的春三十娘居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冷哼道:“二当家,二师兄,还真是绝配,看来这前世今生的,你两个同样犯二,或许你真是我所要找的那个人也未可知。孩儿们,这猪头甚是有趣,你们能把他抓回来进献给老娘,可算是立下了大功一件,且把他涂了伤药抬进洞府去好生地将养几日,待我得出空时,自有话要细细地盘问于他。” 八戒心中暗喜,抱了抱拳,呵呵地贱笑道:“啊,常言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不杀我,养便让你们先养着,可管饭么,话说俺老猪折腾了一上午,委实地有些饿了。” 春三十娘听了颇觉好笑,故作不屑道:“贼猪头死到临头,居然还想着吃喝,着实心大,罢了,你但要吃什么,只管让孩儿们给你送就是了。” 见她笑得温柔,八戒反觉得害怕起来,瑟缩着身子,小声地嘀咕道:“嗯,俗语有云,女人心海底针,多是反复无常,出尔反尔,却都不似你这妖怪变脸速度之快,初时嫌恶我模样囊糠,有心要把我给放了,后来经这小孽畜一说,却反要将我涂了伤药抬进洞府将养,还有意让小妖们给我送吃的。俺老猪不过随口一说,自认身为你们这些嗜血妖魔的俘虏,得以不死便是万幸,哪里能够得到这样好的待遇,必定是你这妖怪居心叵测,想方设法地要收买俺老猪,意图对咱们三藏军团不利,本元帅料敌先机,才不上你的当呢。” 春三十娘闻言勃然大怒,杏眉倒竖,面目狰狞道:“好你个不识好歹的泼畜生,老娘真心实意地对待你,你不磕头谢恩也就罢了,如何还存下这般的小肚鸡肠,如此地曲解诋毁于我?我春三十娘一向杀伐独断,快意恩仇,要打便打,要杀便杀,哪里用得着使用这等的鬼蜮伎俩,用来对付你头囊糠的笨货,你也太看得起自己的了吧?” “你既不相信我,当不起我这般好意,我却也不想留你了,这便快滚,离老娘越远越好,老娘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见她勃然震怒,声嘶力竭地说出这些伤人的话语,八戒的倔脾气也上来了,摆着脑袋,趴在地上哼哼唧唧地道:“臭妖怪,你早被俺老猪给看穿了,却还是少装为好,我如今既被你们给抓到这里来了,迟早是你们碗里的食,嘴边的肉,哪可能会这般好心,轻易地就把我给放了?必定是你觉得寻找师父费劲,为图个方便,故而假装发怒,要把俺老猪给放了,你们却好趁机尾随,待我跟师父接头之后,便可现身出来,轻而易举地把咱们给一锅端了。” “妖怪,你当真好深沉的心机,亏得俺老猪心思敏捷,触类旁通,一下就看破了你的险恶用心,才不至于上了你的当,铸成大错。你如今便是想放我,我也不走,本元帅就在这里跟你们这伙妖怪耗上了,让你们的全盘计划落空,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第一百六十章 大战妖王 春三十娘此刻已经是出离愤怒,怒极反笑,气鼓鼓地冷哼道:“好好好,果然是打着不走,牵着倒退,倒真有当年的几分倔劲,你若真想留下,老娘便也愿意关你。但你的如意算盘也打错了,老娘即便不跟着你,难道就找不着唐三藏了么?老大老二,你两个现在就带上手下的一班兄弟前往密林,无论你们用什么方法,都务必把唐三藏给老娘抓回来,但都要客客气气的,别再把他也弄成个猪头模样,这事若办不成的话,小心回来之后,老娘我吸干你们的汁液。” 见干娘真个发怒,抛出这一句狠话来,那为首的两个小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激灵,慌忙肃然起敬,拱手领诺,把手一招,带上手下的几个兄弟,齐齐振翅向密林深处飞去。 见众小妖离去,春三十娘怒气稍敛,又打发余下的两个小妖将猴子和八戒抬进洞府去,还特意叮嘱将老猪抬到自己的闺房里面。 八戒直听得目瞪口呆,骇然失色道:“妈呀,你这妖怪让他们抬俺老猪到你的闺房做什么,欲行非礼么?” 春三十娘把眼一蹬,咬牙冷笑道:“你想得倒美,你这猪头满脸满身的红疙瘩,样子着实粗俗可鄙,老娘看一眼都觉得恶心,哪还有心情欲行非礼?你也真是多心,到时候必有你的好处,又何必多此一问呢?” 然而老猪似乎对于进她闺房的事情感到异常恐惧,当下便发起了呆性,非但不配合,反而奋力挣扎着企图摆脱前来拉扯自己的两个小妖,后来实在架不住小妖力大,居然狠狠心一口叼住了地上的青石板,虽被小妖们扯得嘴里面鲜血淋漓,就是死咬着不肯松开,让小妖们累得筋疲力尽,呼呼喘气,一时间还真拿他没有办法。 见他这般执拗,春三十娘气不打一处来,飞起一脚用力地踢在他脸上,厉声嘶吼道:“你丫的少把好心当做驴肝肺,老娘只想找个僻静的地方给你疗伤,又没打算把你怎么样,你却反抗个什么劲?老娘若真想要害你的话,到哪里不能行事,偏要拖到我的闺房里去,都不嫌污垢麻烦么?” 老猪不由得瞠目结舌,难以置信,显然不明白这个艳丽的女妖怪为何突然间爱心大爆发,竟对自己百般照顾,刻意温柔,不知是否是一场居心叵测、不堪设想的大阴谋,但自己此刻已身陷她的掌控,要杀要剐就只能够悉听尊便,她又何必要小题大做,先对自己假意温柔,而后蓄意谋害呢,莫非她口味极重,有虐待耍弄俘虏的怪癖,抑或此番真是她善心爆发,处于好意? 趁着老猪满心纠结、瞬间愣神的空档,两个小妖瞅准机会,一下就扯住了他的两条大腿,拼命地把他往大门里拖,老猪一时不备,被两个小妖一路扯着如杀猪般的惨叫,震得洞里洞外回声隆隆,气势十足。 春三十娘似乎很满意这样的结果,登时喜笑颜开、双脚轻盈地往闺房赶,惹得身后那几个姐妹娇笑不已,一个劲地挤兑道:“呦,姐姐平日不是最痛恨这些臭男人么,直欲杀之而后快,今日怎可可地动了春心,把个丑陋的猪头强拖入了闺房,瞧这架势,跟某处山大王抢压寨夫人一般,只是这品味,着实地有些儿重了,让咱们这班做姐妹的委实不敢恭维。” 这番略有些揶揄的俏皮话,让一贯杀人不眨眼、心狠手辣的春三十娘听了也禁不住老脸微红,转过身来,跺着脚,故作嗔怒道:“这几个刁嘴的臭丫头,老娘哪曾动得春心,想要强抢这猪头为夫了,我不过是心中有些疑问要盘诘那猪头,却见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故此按捺下性子勉强地将养他几日套个近乎,待问得明白之后,必定亲自斩杀于他,与小的们度口,几时是改了心意,口味重了,你们要再胡说时,小心老娘伸过手来,挨个地撕烂你们的臭嘴。” 见大姐急了,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作派,几位姐妹心照不宣,挤眉弄眼的,呵呵地笑得更加厉害了。春三十娘终是心虚,不敢强词逞辩,只得假装发怒地扯开大门,径自地往洞内走去,姐妹们笑了一阵,急欲看看事情的发展情况,彼此你推我攘地攀了一会儿,便蹑手蹑脚地跟在她的身后,想要偷听出一些八卦趣闻来。 却说奉命寻找三藏军团的四个小妖深谙跟踪之术,且百年间一直在这片山林中狩猎,对周围的地理环境甚是熟悉,很快他们就来到敖白和悟净打扫过的那块地面,发现缠在树梢头上的蛛网明显地减少了,不觉得大喜过望,便顺藤摸瓜,一路地寻找过来。 由于将军团中仅剩的几个大白馒头都送给了老土地食用,此刻又过了晌午,三藏师徒劳累了半天,一个个都饿得前胸贴了后背,趴在地上奄奄一息,最后还是敖白架不住师父的再三催逼,只得拖着疲惫的身躯,驾云赶往别处寻找食物,却留下悟净和雅俗二人在旁边保护师父。 待望见在地上盘坐着的那个光头之后,小妖们禁不住心中欢喜,情知是所要寻找的三藏军团,便收了肉翅,落下地来,拿着长枪,纷纷地叫嚷道:“唐三藏,唐三藏,你快过来,我干娘们想要见你,识相的就乖乖束手就擒,随着咱们一起回到盘丝洞去。” 甫然听到这话,三藏师徒不觉得吓了一跳,自认此刻军团中人物分散,战力单薄,若是遇上大队妖兵来攻,却不知该如何抵挡?待看清来的不过是这孤单的四个小妖之后,沙悟净不由得大为不屑,倒提着连环锡杖站起身来,呵呵地冷笑道:“我靠,想是这穷乡僻壤的,物产凋零,连这小妖都只派两个四个与咱们征战,又何足挂齿?还请师父安坐,在这里空等着敖白回来给咱们送吃的,也甚是无聊,俺老沙正坐得腰酸背痛,没计奈何,是上天送这几个小妖来与我舒展筋骨,打发时间的,若是轻易错过了,岂不可惜?还请师父在后边稍坐一坐,待俺老沙略费些时间将他们给打发了,再回来与你说话。” 见老沙提了锡杖就走,雅俗心中大急,巴巴地赶上几步,嘟囔道:“三师兄慢走,我跟随你们勤练战力那么许久,眼看着略有所成,可以参加战斗,你怎么撇开了我,独自一人去与这些小妖征战,也未免太霸道了吧?” 悟净听了大为懊恼,没耐烦地摆手道:“我说雅俗,你可真会挑时候,眼看着就这几个小妖,僧多粥少的,俺老沙一个人都杀不过瘾,哪可能再让给你?我看你一路修炼上也甚是辛苦,这次就先留在后面观摩休息,看我上阵杀敌,对你的艺业增进亦大有好处。” 雅俗禁不住撅起嘴来,依然一路紧紧跟随着他,生怕会将他给突然跟丢了一般,弱弱道:“人都说三师兄生性木讷,不善言辞,我看你却十分地狡诈奸猾,师父常说实践出真知,在后面观摩休息虽然有用,总不比实际操作来得用处更大些。” 悟净闻言不由得暴跳如雷,怒然转身,恶狠狠地瞪着雅俗道:“娘的,谁说老子生性木讷,不善言辞,我那是韬光养晦,任由光芒被几个师兄遮盖了而已,其实有什么事我不明白?你也别老拿师父的话来压我,什么实践出真知,似你这般艺业不精的,只一战就被妖怪们给打死了,却上哪去增加经验去,还是乖乖地给我呆在后面,观摩我蹂躏几个小妖才好。”他虽如此说,雅俗却依旧硬着头皮跟着他,不肯轻易放过这次十分难得的历练战力的机会。 见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唐三藏煞是同情,在悟净即将爆发的时刻,及时地出口道:“悟净,总共就这四个小妖,你便勉为其难分他两个耍耍吧,只要在旁边多加照应,也出不得什么大乱子,人只有通过实际锻炼,艰苦搏杀,才能够真正进步的。看他这副样子,浑像是被困在牢笼里的猛虎一般,不得自在,倒让我想起当初秀宁时候的情景来,我一再地对她进行劝阻,不也没能阻止得了她么?倒不如就此放脱了他,在旁边因势利导,反而不会出现更大的纰漏。” “前尘往事历历在目,仿佛就如昨日一般,如何不让为师我触景生情,黯然神伤,你还是勉强地退上一步,成全了他吧。” 见师父既如此说,不免又勾起了悟净对往事的回忆,也不由得感同身受,泪光莹莹,当即便把身子让过一边,算是舍了左侧边的两个小妖,与雅俗一起并肩作战。 对面的四个小妖早已经一字排开,手握长枪,等候多时不见两人来战,禁不住老大地不耐烦,呼呼喝喝地叫嚷道:“唉,你两个有完没完,多大点事,值得这般地争论不休,才不过区区两个人,一块上来便是,能打什么紧?若因你两个的事耽误了小爷们捉拿唐三藏,惹我们被干娘责骂,岂不是你们的罪过?” 第一百六十一章 金铃神威 雅俗因得了师父出战的准信,不由得眉飞色舞,趾高气扬,不等悟净答话,便抢先骂阵道:“嘿,你这几个不知死的小妖,能有多大能耐,就敢如此大胆地在咱们兄弟面前这般叫嚣,要想抓我师父,且看小爷手中的长枪答不答应?” 这班小妖虽则身小,眼神却是极好,一眼就觑见雅俗身后那一对洁白的羽翼,不觉吓得魂飞天外,浑身颤抖,后退几步道:“呀,你这厮却是哪里来的鸟人,莫非也是唐三藏的徒弟,撞着了你,咱们这几条性命算是交代了。” 原来这些小妖既是虫豸成精,一向都以飞鸟为克星,魂牵梦绕,根深柢固,眼见得雅俗身后带着一对羽翼,像极了鸟儿的翅膀,便认作是自家的天敌,未战时先已怯了三分,故有此一问。 雅俗虽然好战,却是个实诚人,没意识到小妖们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庞,只当这是一句骂人的话,登时气得脸色煞白,横眉倒竖道:“好你这几个不识礼的小妖,要战便战,真不带这么辱没人的。什么鸟人,你才是鸟人,你全家都是鸟人,专吃虫子的鸟人。” 见雅俗亲口承认自己不是鸟人,小妖们不觉得如蒙大赦,长长地舒了口气,但对他身后那对洁白的羽翼依然心存忌惮之情,便聚拢在一起,暗暗地合计道:“干娘吩咐我们前来捉拿唐三藏,并没料到我们要在此与这两个人缠斗,若是时间耽误得久了,让她们等得心焦,回去不免又受一顿责骂,倒不如直接使出分身法术来将他们给打败,简洁又明了,何乐而不为呢?” 计议停当,小妖们便相视而笑,齐齐地振翅飞上半空,摆出各种古怪的造型,霎时间,虚空中没天价地拥出来无数只蜜蜂蚂蚁、牛蜢蝗虫,挤挤挨挨,密密麻麻,直把那天空中透下来的日光都给遮盖住了。这许多飞虫在小妖们的意念指挥下,哗啦啦地振动翅膀向着悟净二人俯冲,声势浩大,不可阻挡,吓得原本争权夺利、抢着要与小妖战斗的悟净二人魂飞天外,冷汗涔涔,急切间无法可施,只得勉强地挥动着武器进行格挡。 然而雅俗这次似乎又将风火雷电戟错当成了三叉戟使用,刚一抡动戟杆,虚空中就风声涌动,电光闪耀,须臾便降下来万道雷霆,哔哔啵啵地辐射开来,尽都劈在了向雅俗飞来的无数虫豸身上,那些飞虫虽然猖狂,又如何能抵挡万伏电压的冲击,登时便满身焦黑,六腿伸直,纷纷地落下地来,死于非命。或许是遭遇了敌人的攻击,这次雷电戟所绽放的雷光尤其强烈,虽然电死了扑向雅俗的无数飞虫,大部分电流依然首当其冲地引在了雅俗身上,纵然是雅俗这样屡遭虐待而日渐强悍的身体,也自承受不住,直被电得毛发皆立,浑身抽搐,在倒吸一口凉气之后,便颓然地栽倒在地。 由于强势的雷电下击,几乎电死了周围数丈方圆的飞虫,吓得那悍不畏死的虫豸们也不由得大为惊恐,纷纷地振翅向后暴退数丈,盘旋观望,不敢再有须臾靠近。待看到雅俗自个也被电得浑身抽搐,晕厥在地,飞虫们这才稍稍地松了口气,齐齐地鼓动翅膀向着悟净冲来,却不敢再向雅俗所在的位置靠近半分。 悟净的战力较之八戒还有所不及,虽挥舞着兵器进行殊死抵抗,却依然被飞虫们突破他招式间的空隙,叮在了他的身上。好在小妖们秉承春三十娘的指令,只是召唤出飞虫来牵制悟净的行动,并不存心要取他的性命,如若不然,似他这般的肉身凡胎,被这许多的飞虫叮在身上,纵然不将他吸成了人干,也要被咬得遍体鳞伤,浑如八戒一般变成个体态臃肿、满身红疙瘩的丑癞蛤蟆。 见挡在自己面前的两大阻力都被牵制住了,小妖们的原身便从数万只飞虫中分离出来,环顾四周,开始寻找唐三藏的踪迹,然而此刻在他们原站的地面,莫说是圣僧唐三藏,就连大美女文天枢也不见了踪影。 一见情势不妙,便即脚底抹油,躲藏起来,此乃是人之常情,小妖们也都不以为异,当下上树伐草,在草木间四散搜寻,过不多时,就将暗藏在一丛半人多高的茅草堆里的唐三藏给揪了出来。 三藏自忖躲藏得十分隐秘,不想才一会工夫就给寻了出来,心下里很不服气,咬着牙郁闷道:“妈的,老子躲得这般隐秘,你们是踩狗屎运了,这么轻易就把我给寻了出来,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好。” 话一出口,其中的一只小妖呵呵笑着,异常臭屁地解释道:“嘿嘿,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等乃是虫儿幻化而成的人形,先天带来的习性并没有就此湮灭,在我们的手足间都开着许多能感知风向湿度变化的气孔,莫说你是个人,就是数丈方圆内虫儿鸟儿的呼吸声,咱们也能轻易地辨别出来。” 三藏闻言一拍大腿,深感后悔道:“妈的,早知如此,老子就该用隐身符咒将身体给隐形起来,再加上藏嗅香囊的作用,就算你们这几个小妖再怎么听声辨位,也休想抓到老子,唉,这回可算是失策了,着了你们的道也。” 听他说得痛切诚恳,众小妖却是不置可否,呵呵冷笑,当即分出两个小妖分别提着他的一只胳膊升上了半空,小妖们回头看了看兀自与上万只飞虫杀得难解难分、身体却已然成了半个虫人的沙悟净,十分轻蔑地笑了笑,登时振动翅膀,带着三藏,头也不回地去了。 随着小妖们原身的远去,那成千上万只与沙悟净激烈争斗的飞虫就仿佛失去了某种法力的护持,纷纷地脱离他的身体,振翅高鸣,随后倏地消失在茫茫天地之间。沙悟净独自一人与这上万只飞虫艰苦拼斗了数百回合,早已经筋疲力尽,疲于应对,待到小虫们尽数撤走,方才长长地松了口气,霎时间他只感觉腿脚发软,身心疲累,脚下一个踉跄重重地栽倒在地,便再也起身不得。 但他心里却十分放不下被小妖们抓走的师父,拼尽身上的最后一分力量竭力挣扎着支撑起身子,想要脚驾云光追上去把师父给夺回来,却被躲在他身后的不知什么人用大力一下将他按倒在了地上。 沙悟净呼呼地喘着粗气,早已经没有力气挣脱那人的束缚,脑袋紧贴着地面弱弱地咆哮道:“来者何人,赶紧放脱了俺老沙,让我前去追赶师父,若解救不及时,连累我师父遭遇不测的话,却不都是你的罪过?” 那个出其不意偷袭老沙的人赫然便是前去寻找食物的敖白,他见悟净被按在地上呼吸困难,方才醒悟是自己一时情急,用力过猛了,他便将悟净的身体扳转过来,一把按住他的肩膀,用眼睛紧紧地逼视着他道:“悟净你还真是没有自知之明,那几个小妖的分身法如此了得,以你此刻这般羸弱疲累的身体追赶上去,又如何能是他们的对手?再者他们此番也算是手下留情,若是存心想取你性命的话,早就指挥飞虫们活生生地把你吸成了肉干,哪可能还有命在,你若还想追击他们,就未免太不知进退,而且有些恬不知耻了。” 悟净听了虽觉有理,但心念着师父安危,心中不免急躁,顾不得身体疲累哇哇大叫道:“那师父怎么办,咱们可是堂堂的天神下凡,若连几个小妖都对付不了,任由他们将师父给抓走,真比当场杀了我更加耻辱。” 老沙话说到此,不由得眼前一亮,满怀着希望道:“啊,咱们是战不过这些小妖,大师兄他两个不正在山林深处破解妖怪设下的陷阱么,咱们这就前去与他们汇合,由大师兄出面挑战,任凭这些小妖纵有通天的手段,也必定不是他的对手。” 敖白不觉长长地叹息一声,深感疲惫道:“呆子,你的想法也未免太简单了吧?我恐怕大师兄他们此刻也必定着了那些妖怪的道,才久久没有回来报信,若非如此,有堂堂的齐天大圣在前面挡着,这帮小妖如何敢越过他们,明目张胆地跑到咱们这里来将师父给掳走,也未免太嚣张了吧?” 悟净直惊得目瞪口呆,语声颤抖道:“不会吧,若连拥有金刚不坏之身、强可撼天的齐天大圣都不是他们对手的话,这帮小妖也未免太厉害了吧,凭咱们两个的区区战力,又如何能是他们的对手,怎生能救得师父逃出生天啊?” 见悟净这般地灰心丧气,敖白心中懊恼,不由得横眉倒竖,发起怒来,大声地呵斥道:“笨蛋,且不要说这样的丧气话,堕了咱们三藏军团的威风,我这样刻意地忍耐自己,不出来与这些小妖争斗,就是为了要保存实力,以便一路跟着小妖们前往妖洞中打探一下情况,若大师兄真是一时不慎,落入妖怪们圈套的话,这会儿必定也被带到了妖洞之中,我就觑个方便,趁机把他给解救出来。想这猴子神通广大,变化无方,非得是他,方才能战败小妖,挽回局面。” “好了,我要走了,如今小妖们去得远了,若再不追赶时,恐怕就要跟丢了,你还留在这里守着行李,恢复精神,若真觉得无聊的话,就不妨去查看一下雅俗的伤势,再看看天枢这小妮子仗着缩骨圣珠护身,此刻又去了哪里,待咱们战败了妖魔,救出了师父,也好回来寻找你们。” 第一百六十二章 成功脱难 听他这番合情合理的安排,悟净不住地点头,忽然幽幽地说出一句道:“敖白,你最近可是进步了不少,若是放在以前,就算冒着必死的危险也要出来与这些小妖争斗,至死方休,现在却想着避敌锋芒,以观后图,不由得让俺老沙刮目相看。” 敖白闻言也禁不住愣了一愣,随后大笑起来,异常洒脱道:“这也是亏得师父的谆谆教诲,耳提面命,若再不进步时,不显得本太子太过蠢笨了么?再说我虽然武勇,却也不是不懂得变通的一介莽夫,明知不敌还要赶着往前冲,岂不是自己找罪受么,这样缺心眼的事情,我就算再笨,却也是不会做的。” 悟净此刻已走到了昏厥在地的雅俗身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又听了听他的心跳,不觉悠悠地松口气道:“敖白你放心吧,大概是这次雷电戟降下的雷霆太过强力,才把他给电晕了过去,不过这小子身强力壮,是个久受虐待之人,这会儿呼吸绵长,心跳平稳,该是不会有大碍的,我这就舀碗清水来给他喝了,管保能够把他给弄醒过来。” “至于天枢嘛,你更加不用担心,小妮子机敏得紧,且有缩骨圣珠护身,一旦有个风吹草动,便会化作黑线逃跑,选一个安全地带躲藏起来,小妖们纵然法术高强,要想抓到她当真比登天还难,我就留在这里照顾雅俗,顺便等等她,待她认为安全的时候,自然就会现身的。” 敖白这才安下心来,摇身化作一条毫不起眼的小龙,朝着小妖们飞去的方向一路追了过去。 却说小妖们抓着唐三藏一路疾飞,不一时便飞到盘丝洞门前,将他稳稳地放落在地。由于急着想吃唐僧肉,那六位女妖早已经站在门前翘首以待,搔首弄姿的,急不可耐,姐妹中唯独不见春三十娘的身影,或许还躲在闺房中,与八戒促膝长谈,回忆往事。 打量着唐三藏的身形,女妖们禁不住眼冒精光,啧啧称叹:“呦,没想到这天命之人长得着实标致,若不是他这一身肥肉金贵,吃了能够长生不老,咱们倒是情愿与他配个雌虎玩耍,就这么把他给吃了,诚然可惜。” 那年纪最小的紫衫女妖微笑着,兀自翻个白眼道:“姐姐们还真是实诚,咱们就先留他在这里玩耍几日,然后再将他皮肉剐了慢慢食用,两不耽误,岂不是好?” 那穿黄衫的女妖听了吃吃地笑,调侃道:“妹妹你才真是实诚,姐姐我就是随便这么一说,你便就当了真,莫非果然动心了不成?” “谁不知道这唐三藏乃是西方如来佛祖座下二弟子金蝉长老转世投胎的僧人,是十世修行的好人,一点元阳未泄,故而此身乃是大补之物,吃了能够长生不老,若是被咱们这一番耍弄,泄了他的元阳,虽然吃了,亦达不到预期的效果,那才真正可惜呢。” “妹妹若真是动了心,要找几个标致的男子玩耍,到哪个地方没有,何必非要恋上这位唐三藏,自寻烦恼呢?” 那紫衫女妖被她姐姐这一席话说得满面通红,无地自容,羞怒之下,只得跺着脚装疯卖痴道:“二姐最坏,晓得你妹妹我心性单纯,便又拿这样的圈套来坑陷我,既然唐三藏的童子之身有这般功效,咱们不去耍弄他便是,又打什么紧?”说完,几个人便你推我扯,呵呵地笑作了一团。 虽然面对的是几个吃人的妖怪,但由于是女儿身,个个长得风姿绰约,光彩照人,唐三藏倒也不觉得十分害怕,只伸了个懒腰,颇为悠闲地耍个贫嘴道:“唉,你们这帮丫头真没礼貌,老爷我刚被抓到洞里来,就想着要吃我,怎么着也得先尽些地主之谊,好好地管待我一顿,然后再慢慢地洗剥干净,才好上断头台的,这样老爷我死得畅快,你们也吃得干净放心,岂不两便?” 一听这话,一众女妖直乐得哈哈大笑,花枝乱颤道:“乖乖,这和尚真是大胆,都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情跟咱们开玩笑,要吃的,果然有些儿作为出家人的豪爽洒脱,只是言语上太过无状,明明是个出家的佛子,却还自称老爷,也未免太不把咱们当一回事了,着实气人。” 那黄衫女妖点了点头,笑嘻嘻地接口道:“嗯,想是这一路上没少有妖怪打他这一身肥肉的主意,他既经历得多了,也就渐渐变得胆大,还被他总结经验来,反过来教导咱们如何地调理整治他,听来也实在有些儿好笑。” 另一个青衫女妖眼珠儿一转,颇为狭促道:“但他只拿别处妖洞中吃人的经验来教导咱们,就未免考虑得不周全了,我等都是蜘蛛修炼成精,在吃食方面并不十分讲究,一旦有猎物落入网中,也不管他是否干净,需要洗啊剥的,只在他皮囊上轻轻地咬上一小口,将一股酸液喷了进去,立时便将他体内的骨血内脏化为了汁液,美美地吸食一顿,却将他的躯壳完好无损地保留下来,作为战利品日夜观瞻,岂不是好?” 见唐三藏脸色吓得铁青,圆睁着一双骇眼,毛骨悚然,一众女妖不由得暗自好笑,相互交流着眼神,其中一个绿衫女妖神色不动,继续道:“他若想吃顿饱饭也无可厚非,但我等都是些吃人害命的女妖,除了吸食猎物的汁液之外,平常只做些人肉面筋、人脑豆腐与小的们度口,但恐怕拿了出来,他吃不习惯罢了。”话一出口,唐三藏再也忍受不住,登时弯下身子,伸着脖子干呕起来。 见他这般痛苦,那紫衫女妖有些看不过去,便好意地帮他抚着背脊,埋怨诸位姐姐道:“行了行了,你们都收敛一些,真不带这么吓人的,要是把他的肉吓得酸了,那可就不中吃了。” 就在这时,春三十娘迈着快步,怒气冲冲地撞出门来,脸上满是煞气。原本喜笑嫣嫣的众女妖眼见她这副怒容,不由得心中好奇,纷纷地聚拢来,出口询问道:“姐姐,你不是留在闺房里调戏那个呆子么,情浓意浓的,怎这么快就出来了,还这般怒气冲天的,是何道理?” 见众位妹妹问话,春三十娘直恨得咬牙切齿,头发上指,紧紧握着拳头道:“别提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肥猪,老娘好心好意地拿药给他擦拭伤口,他非但不领情,还躺在地上满屋子地乱滚,被我逼得急了,还跳起来使劲地推了老娘一把。老娘一时站立不住,身子前倾直接撞在了墙壁上,脑门上给磕出一个老大的包来,头晕目眩,疼痛难禁。” “老娘忍下了这口气不发作出来,又端来好菜好饭想要喂他,他却推三阻四地只是不吃,还用极其难听的言语讽刺挖苦老娘,说我这样好意地喂他,照顾他,不过是想让他长得再胖一些,到时候开膛破肚受用起来好多吃几块肥肉,他这般睿智通达,才不上老娘的当呢。” “老娘这两番好意全都被他当成了驴肝肺,还要受他的冲撞,吃他的言语挖苦,老娘纵然脾气再好,哪里还能忍受得住,当即便冲出门来,真想寻把宝剑来生生地将他活剐了方泄我心头之恨。” 其中的一位橙衫女妖禁不住掩口而笑,大摇其头道:“姐姐又在那里说痴话哩,你若真想杀他的话,闺房中自有宝剑挂在墙上,你只管拔了出来手起刀落,斩杀了他,就此一了百了。依小妹之见,你便是舍不得杀他,又无处发泄胸中的闷气,才会冲出门来,与妹妹们倾诉衷肠,此情此景,也着实可怜。” “姐姐啊,你一向领着咱们众姐妹在这盘丝岭上杀伐独断,威震四方,今日如何在这丑陋粗鄙的猪头面前丧失了威仪,乱了自家心智,既然他不识时务,不肯合作,索性就狠下心肠来将之斩杀,何必要违逆了心性反受他的牵制,自家里挨怨忍气不说,还为诸位姐妹平添了多少忧愁烦恼,却是何苦由来?” 春三十娘闻言沉吟不已,目光游离,尚未决断,原本还在弯腰干呕的唐三藏忽然间抬起头来,神采奕奕地嘿嘿贱笑道:“你们妄自做了她多年的姐妹,却并不知晓她内心的想法感受,八戒果真就是五岳山下二当家的转世之人,她想着要与他重拾旧情,双宿双飞,只可惜昔人已逝,记忆不再,八戒只认她是个杀人害命的妖魔,不肯轻易加以颜色,她这样单方面地想要挽回旧情,只无故地平添内心的烦恼痛苦而已,又有何益,又是何苦呢?” 见他竟瞬间恢复过来,帮他轻轻抚摩背脊的紫衫女妖直惊得目瞪口呆,分外骇然道:“不会吧,这家伙前一秒还面色灰败,呕吐不止,这会儿就来了精神,这恢复能力实在太强悍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莲花阵法 春三十娘更是惊骇莫名,眼光发直,语声颤抖道:“你,你这和尚却是何人,如何能知道老娘内心的隐秘,还如此肆无忌惮地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布出来?” 三藏不觉得哈哈大笑,面色坦然道:“你以为呢,老爷我就是那个上通天文下晓地理、前知三千年后晓五百载的大唐高僧、天命之人唐三藏是也,这天地之间,却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么?” 见他说得浮夸,春三十娘冷哼一声,万般不屑道:“臭和尚你少要贫嘴,你若真那么神奇的话,可能推算出老娘接下来打算怎么炮制你?” 三藏一听直耷拉下脑袋,异常郁闷道:“娘的,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好妖怪,不会伤害我的,却原来还是惦记着要吃我,电影中的剧情当真是害死人啊。” 春三十娘不置可否,突然间温柔一笑道:“但你若能想法让那猪头回心转意、与老娘重叙旧情的话,我倒可以考虑给你个畅快点的死法。” 三藏听得此言,不觉幽幽地叹了口气,缓缓摇头道:“其实你又何必如此痴情呢,他已是个轮回转世之人,记忆全消,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往日的情意,与你同归于好了的,你何必还要这般苦苦纠缠,增加彼此间的烦恼呢,你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忘记往日的情意,就此放过了他,也放过了自己。” 话一出口,春三十娘早已经出离愤怒,紧咬着牙关,目露凶光,歇斯底里地仰天咆哮道:“可老娘偏生就是个不肯轻言放弃的人,若是当初的美好时光都那么容易忘记的话,那人世间的情意也未免太脆弱了吧?说到底就是你这和尚执意要求取真经,羁绊了他,若我一刀把你给杀了,让他失去了皈依、前进的希望和目标,再将他留在盘丝岭中十几二十年,与我朝夕相对,日久生情,未必就不会再接受于我。” 见自己好说歹说,她却依然不肯放弃往日的情意,甚至还有言语威胁到自己的生命安全,唐三藏毫无畏惧,分外不屑地冷哼道:“你还是省省吧,我家二徒弟虽然看着大大咧咧的,性情刻薄,没心没肺的,但骨子里还是个极重感情的人,你若就这么轻易地把我给杀了,虽然可能让他失去前进的目标,搞不好也会造成适得其反的结果,让他永远地记恨你,直欲杀你而后快,再没有半点挽回的余地。” 春三十娘异常鄙夷地看了三藏一眼,桀桀地冷笑道:“唐三藏,你也莫要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才这般违心地往自家的二徒弟脸上贴金,我虽从未与你们三藏军团见面,对你们军团内部的人员的脾气秉性也是略有耳闻,谁不知道你那二徒弟猪八戒是个贪嘴好色、奸猾浑赖、见风使舵的酒囊饭袋,却哪有你说的那么美好?初时他或许还对你这个做师父的有所情意,待日子过得久了,眼不见为净,也就渐渐地淡漠了,更何况他是先被老娘抓来关在牢笼里的,消息闭塞,不知你这师父身在何处,我便于此刻把你一刀给结果了,他也不知是我杀的,又如何怪得到我头上来?” 三藏听了不置可否,眯着眼睛高傲地回视春三十娘道:“春三十娘,你的心思也算得上缜密,竟把这件事情策划得这般天衣无缝,如此说来,本法师该是死定了。但你可别忘了,俗语说得好,举头三尺有神明,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既做下了这件事情,又要如何防备不走漏消息,而让八戒知道其中内情呢?” “更何况他当年在乌斯藏国高老庄地界与高太公的三女儿高翠兰配合,开枝散叶,繁衍生息,传至今日,还有个子孙高秀宁走失在外,不知去向,需要他前去寻找,又如何能甘心情愿地呆在盘丝岭上与你长相厮守,情浓意浓,安稳度日呢?” 话一出口,春三十娘顿时脸色大变,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唐三藏,声嘶力竭道:“不,这不可能,他如何能抛弃我两个的情意,而与那凡俗女子配合成婚呢?不,我一定要回去向他问个明白,那个高太公的女儿究竟有什么好,让他情愿放下自己尊贵的天神身份,与她成婚配合,而独独不肯与老娘稍加词色,是何道理?” 说完,她就像是丧失了理智一般,撸起袖子,一阵风似地奔入洞中,要去与八戒理论。她的六个姐妹满是怜悯地看着她瞬间消失在洞中的背影,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叹口气,让小妖们先将唐三藏关进牢笼里,待大姐出来时再作区处。 几个小妖闻言拱手领诺,七手八脚、前簇后拥地伸手扯着三藏的胳膊将他拖进了洞府,一直向着洞府深处前进,很快就来到了一间昏暗干燥的牢房里面。唐三藏随意地偷眼观瞧,不由得触目惊心,毛骨悚然,这里陈列着一排排动物和人类的躯壳,一个个表情痛苦,死状惨烈,想都是被这七个女妖吸干了体内的汁液后将他们的臭皮囊保存下来当作战利品保存在这里的,只是数量繁多,造孽极深。 看出唐三藏脸上的惊惧表情,几个小妖分外得意,呵呵笑着安慰道:“唐三藏,这便是干娘们平生最为得意的收藏品,平时都不肯轻易地摆在人前展示的,今日可可地让你开了眼界,诚然造化。只可惜你长得这般细皮嫩肉,吃了又能够长生不老,干娘们必定会物尽其用,将你洗干净捣碎了烂烂地煮上几锅,连那些个皮肉骨头都不肯轻易浪费,更别奢望能够得到全尸,长期地保存下来。” “咱们这个盘丝洞由于住了七位干娘和咱们这几个兄弟,加上干娘们的陈设又十分繁多,导致地方狭小,空间不足,不能将你单独安置在一个牢房里,你老人家就只好勉为其难,暂时地与这些尸体呆在一块了。” 就在唐三藏环顾这满屋子的生物尸体、满心恐惧、不知所措、快要抓狂的时候,左侧柜子上的尸体丛中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咯咯哒哒的声音,猛地就有一条大蛇的皮囊从柜子上蹦了起来,砰地一声重重地摔在几个小妖的面前。 几个小妖身在这间满是尸体的牢房之中,原本心里就有些发憷,眼见得出现了这等异事,更是吓得脊背发凉,冷汗涔涔,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感受到同伴间传来的些许温暖,便壮起胆子大声地呼喝道:“什,什么人在此捣乱,装神弄鬼的,是想吓唬我们么?咱们兄弟在这里狩猎上百年,什么危险血腥的场面没见过,凭这点小小的伎俩就想惊吓我们,快别异想天开了,你若识相的就快快现身,不然就休怪咱们兄弟无礼了。” 几个小妖虽说出这样的狠话,却都你推我攘的,谁也不愿意到那柜子上探查一下情况,这时候,又有一头花豹、一只黑猫、一匹苍狼的尸体从那高高的柜子顶层直倒了下来,越过小妖们的头顶,砰咚几声卡在了牢房外围的栏杆里面。霎时间,或许是牢房左边柜子的尸体中间、抑或是右边的柜子上面,传来一阵极其轻悠绵长的哭泣声,那声音似乎饱含着无尽的怨恨,忽高忽低,时隐时现,显得分外凄厉诡异。几个小妖直吓得屁滚尿流,毛骨悚然,当即怪叫一声丢掉手中的长枪,没命地就往外跑。 三藏也给吓得脸色煞白,强行镇定下了心神,颤抖着声音道:“天枢你这小妮子明知道为师我胆子小,又仗着缩骨圣珠的威力躲在暗地里装神弄鬼地吓人,现在好了,小妖们都被你给吓跑了,你要是再不出来的话,老子也要给吓得尿裤子了。” 话音刚落,其中一个装尸体的柜子上传来一阵银铃般清脆的娇笑声,随后有一滩黑色的泥浆状的东西从里面挪了出来落在地上,慢慢地向上升起,幻化出一个身材高挑的人形,五官玲珑精致,皮肤白皙无暇,果然就是大美女文天枢。小妮子一脸得意地看着三藏,故作可爱地伸了伸舌头道:“师父,可真有你的,我本打算再多玩一会儿,不想一下子就被你给识破了,好生了得。” 三藏冷笑一声,异常鄙夷道:“废话,当初在莲花洞的时候就被你给吓了个半死,在为师心中蒙上了一层极其深刻的阴影,此刻往日的情景再现,让我下意识就想到了你,不由自古地便叫了出来,还好果真是你,若是别处什么妖魔的话,却该如何是好?” “不过我是被小妖们飞着拖到这里来的,你小妮子身无半点法力,如何能这么神速地到达这里,也未免太夸张了吧?” 天枢撇了撇嘴,洋洋得意道:“我是趁着其中的一个小妖不注意,化作黑线躲进了他的背囊之中,故此搭了个顺风车,想着摸进妖洞里面,也好趁机作出点贡献。” 第一百六十四章 阵法神威 三藏听了直翻白眼,万般不屑道:“你这小妮子身无半点法力,除了仰仗缩骨圣珠的威力装神弄鬼地惊吓几个小妖之外,还能作出什么贡献呢?” 天枢闻言跺一跺脚,故作委屈道:“师父还真是小看人,我来你这处牢笼之前,还到隔壁关押着大师兄的那间牢房里去了,想方设法地要把他从七彩网绳的纠缠中解救出来。” 三藏不觉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难以置信道:“不会吧,天下间居然还有什么网绳能够困得住堂堂的齐天大圣,殊不简单啊,那你可把他从里面解救出来了么?” 天枢耸了耸肩,万般无奈地叹口气道:“没有,我一来身无利刃,二来力量不足,连大师兄都无法挣脱的网绳,我又如何能将之斩断撕烂,把他给放出生天呢?不瞒师父,我是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想尽了一切办法,险些儿把自己也黏在了网绳上面,依然无法将大师兄从里面解救出来。” “还是大师兄听觉灵敏,凭着声音判断出是师父被小妖们压到这间牢房里来了,他也是神思如电,立刻想起师父还修炼过一招火球术,能燃烧出纯正的三昧真火,或许能够将他身上缠绕的网绳给烧断,帮着他逃出生天。所以我就设计吓退了这几个小妖,前来与师父进行联络。” 话一出口,三藏不由得羞惭满面,额头冒汗道:“天枢,你又不是不知道为师我这一点儿能耐,体内的真气若有若无,火球术施展百次能够成功一次,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这么低的成功率,闷都闷死了,哪可能用来解救悟空啊?你还是受点累,跑远些到八戒那里借把宝剑回来,相信足可以斩断这些诡异的七色网绳了。” 天枢听了微微苦笑,颇为郁闷道:“师父,您不知道,现在二师兄俨然成了那帮女妖手里的一级重犯,被专门关押在春三十娘的闺房里面,着她手下最得力的两个小妖严加防守,片刻不离,我连着去了两次都是毫无空隙可钻,徒费工夫而已。” “不过说也奇怪,二师兄平时是那样一个贪嘴好色的人,如今春三十娘动起真格来,他倒着实把持得住,整一个雨打不湿、油泼不进的石头人,让我看着好生佩服。” 三藏无语地耸了耸肩,叹口气道:“唉,这一场缠绵的孽缘,不知何时才有个了局,罢了,孩子大了,咱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就让他们去纠缠吧,正好让他们分出点力量来看着八戒,咱们这里也轻松一些。” 师徒两个正说着话,远处传来一阵异常急切的脚步声,文天枢陡然一惊,拉着三藏的衣角就往牢笼外边跑:“师父,您就别感叹了,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想必是那些小妖带着援兵赶来了,如今大师兄身陷囫囵,情势紧急,除了你能解救他,怕也没有别人了,这便随我前去,就此死马当活马医吧。” 三藏被天枢牵着,身不由己地跟着她往旁侧的牢房里跑,这两间牢房已是在盘丝洞的最深处,占据的面积极大,虽说是在隔壁,两个人直跑到道路的末端,方才来到关押着悟空的那一间牢房。 眼见得猴子被三面七彩网绳紧紧地绑缚着,裹得跟个粽子相似,正躺在地上百无聊赖地呼呼喘气,三藏不觉得分外好笑,眨巴着眼睛调皮地瞪着他道:“我说悟空啊,为师还是头一次知道天底下还有能绑住你的凡间绳索,此刻手上要有个相机的话,非得给你拍上一张留作纪念不可。” 见师父笑得畅快,猴子这才收回神思,恨恨地啐一口道:“师父真是狭促,俺老孙都被整成这般模样了,却还有心情开我的玩笑?我说你身上不是带着老君给你的隐身符咒么,怎还是被妖怪抓住关到这里来了,是忘记用了呢还是太抠门了舍不得用?” 见猴子竟如此精明,反过来倒打一耙,三藏直羞得老脸微红,十分尴尬地干咳几声道:“猴儿莫要乱猜,为师我用意深沉,又岂是你这只毛躁猴子所能够理解的?这一来嘛,是我觉得这林中的机关实在太多,恐怕你们破坏不尽,会留下后患,就故意地露出破绽让小妖们把我给抓了,由他们将我带着度过山岭,也好少走一段危险的路程。这二来嘛,若是为师我不在这里的话,却还有谁来帮你解除绑缚住你身体的七彩网绳,而让你重获自由呢,你还是由衷地感谢上苍的巧妙安排,让为师我来到这里,解救于你吧。” 猴子听了万般不屑,很没好气道:“师父,您的吹牛手法真是越来越高了,只凭潜意识在说话,全然不用过脑的,还说得那般振振有词,仿佛确有其事的一般,只可惜咱们都是老熟人,彼此知根知底的,就不要说这等没营养的疯话,徒惹俺老孙发笑。” “我看你就是自信过了头,仗着有藏嗅香囊能隐藏你身体的气息,便托大跟小妖们躲起了猫猫,不想人家对这片林子甚是熟悉,几下工夫就把你给揪了出来,将你带到牢房里关押起来,哪可能有你说的那般神乎其神,快别笑死人了。” “再说你那一招火球术,百次里面成功不了一次,能不能救出俺老孙,却还是未知数呢,就不要在那里胡乱吹嘘,贻笑大方了。” 见自己所有的小心思都被猴子看穿了,唐三藏一时间如遭万钧雷霆击打一般,佩服得五体投地,诚惶诚恐的,险些没给跪下来道:“不会吧,这都被你给说中了,你才真正地算无遗策,神乎其神呢。就只怪老官儿抠门得紧,总共就给了我八张隐身符咒,先前已经浪费了几张,若再不省着点用的话,到关键时刻没有了,那可是很被动的。” 见两个人肆无忌惮地说着话,全没注意到现在的危险处境,天枢心下甚是着急,没口子地催促道:“行了行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两个还有心情聊闲天?小妖们就在隔壁的那个牢房里,师父若再不抓紧时间发功的话,自个都要被他们给重新抓起来,哪还脱得出身来救大师兄?我请求师父赶紧发功,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成功概率,抓紧时间多发几次功,就离解救大师兄的目标更近一步,时不待我,迫在眉睫,赶紧行动吧。” 三藏这才回过神来,赶紧闭上眼睛,凝神屏气,催动体内的真气。想是隔壁牢房里的妖怪们寻找不到大法师的踪迹,正在那里疯狂地翻找柜子上动物的尸体,所以闹出了很大的响动,搅扰得三藏精神不能集中,心烦意乱的,越发不能静下心来演练法咒。 这般直转过七八回真气,念过十数次咒语,别说是火球,就连半丝火苗也没能从三藏掌心中生成。旁边牢房中翻箱倒柜的声音渐渐止息,却开始有脚步声朝着三人所在的牢笼里传来,想是妖怪们见寻不到大法师,便决定到关押悟空的这间牢房来碰碰运气。 天枢直急得额角冒汗,团团乱转,偷空往牢笼外边一望,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走道对面由春三十娘为首的七个女妖各自仗着宝剑,领着一班五六个小妖,都面带着怒容,杀气凛然地正朝自己这边奔了过来。 天枢心中一凛,大声地催促道:“师父,敌人杀过来了,为了你的安全起见,咱们还是先撤退吧。”然而此刻的唐三藏却像似入定了一般,不闻不问,不管不顾,不见有任何反应。 数息之后,春三十娘带着众妖奔入了牢笼,乍一见眼前的两个人,先是一愣,转而大喜过望,高声呼喝道:“哈哈,唐三藏,你果然就在这里,你这女子又是何人,不知何时混入我盘丝洞中,是想要解救孙悟空么?快别笑死人了,由我姐妹七人吐出的七色蛛丝按照天罗地网阵法织就而成的七彩网绳甚是坚韧缠绵,就凭你两个区区的凡人,纵然穷尽千万种方法,又如何能破解网绳,而将困于其中的孙悟空给解救出来呢,真无异于天方夜谭也。” 听她笑得狂妄,原本入定的唐三藏猛然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一群妖怪,突然嗓子眼微甜,在天枢的惊呼声中,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然而在他原本空无一物的手掌心中却微微地燃起一簇赤红色的火焰,虚弱而顽强地跳动着。 大法师强忍着体内乱窜的气息所带起的强烈痛苦,手臂前伸推出一掌道:“悟空,火来了,快接好吧。” 妖怪们虽已冲入牢房,与三人尚有一定的距离,眼见得三藏将掌中的火焰推向悟空,情知不好,只是事起仓促,虽有心阻止,却也是鞭长莫及。随着唐三藏掌力推动,他掌心中微弱的火苗便腾空而起,直落在被七彩网绳缠绕得无法动弹的孙悟空身上,那火苗虽然十分虚弱,一旦接触到悟空身上的七彩网绳,就仿佛水滴落入滚开的热油之中,瞬间延展开来,几乎引遍了猴子全身。 第一百六十五章 嚣张狐媚 熊熊火焰燃烧起来,无情地烧灼着猴子身上的七彩网绳,散发出阵阵如蛋白质燃烧后产生的恶臭和黑烟,春三十娘的脸色变了数变,不由得骇然惊呼道:“不可能,这个身无半点法力的唐三藏居然会使用掌心火,实在太出乎人的预料,但我这网绳甚是牢固,非寻常火焰能够烧化,莫非,莫非他烧出的竟是纯粹的三昧真火不成,却也未免太夸张了吧,是了是了,十世修成的好人,数代纯阳之体,若是熟习掌心火的法门,要煅烧出纯正的三昧真火还是很容易的。” 此刻身受着熊熊烈火灼烧的孙悟空非但毫无半点损伤,反而十分畅快地昂头冷笑,看着眼前这一班手忙脚乱、浑然不知所措的妖怪。忽然,齐天大圣傲然仰天长啸,拔身而起,挣脱了缠在自己身上的火焰和网绳,他面带着无比戏谑和森然的笑意,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扶住了眉头微蹙、摇摇欲坠的师父唐三藏,心怀感激道:“师父,多谢您舍命相救俺老孙,现在我已然脱困,你可以安心地休息,余下的事情就交给俺老孙处理吧。” 倒在悟空怀里的唐三藏脸色苍白,身体虚弱,却犹自竭力挣扎道:“悟空,你能脱困为师就放心了,我没什么大碍,只是用法过度,有些儿头晕目眩,四肢无力,你还是快把为师放下吧,你身上太烫,我委实有些承受不住了。” 猴子这才醒悟过来,赶紧将师父轻轻地放在地上,随即伸手抽出身上背着的混元金棍,使劲轮转着轰在盘丝洞的山石壁上,这里本是妖洞的最尽头,石壁薄弱,并不牢固,陡然遭到猴子的强力轰击,登时便地动山摇,崩裂开来,穿出一个半人多宽的大窟窿来。 孙悟空急转脚步,用身体掩住洞口,对着身边兀自发愣、不知所措的文天枢大声嘶吼道:“天枢,此刻师父身受重伤,你快将他拖出洞口,逃出生天,这些妖怪便由俺老孙一并抵挡吧。”天枢顿时回过神来,立马冲到师父面前,拼尽吃奶的力气,连拖带扯将师父拖出了洞口。 眼见着两人要跑,春三十娘勃然大怒,喝一声道:“孩儿们,咱们七姐妹拖住孙悟空,你们便趁机穿过洞口去追赶唐三藏,千万给老娘仔细着些,莫要让这到嘴的肥肉给跑了。”几个女妖闻言齐声答应,当即挥舞着宝剑,摆开阵法直向猴子扑来,身后六个小妖也是蠢蠢欲动,想要趁着几位干娘牵制孙悟空的时候,趁机钻出洞口前去追赶逃跑的二人。 悟空见状巍然不惊,一面守着洞口,一面挥舞着棒子与七位女妖战作一团,并不曾移动半步。悟空的战力本高出七个女妖许多,一来是盘丝洞内空间狭小,无法全力施展,二来是要守着洞口,不让女妖身后的小妖趁乱转过洞口,顾首顾尾地有所保留,故此双方直杀过数十回合,依然旗鼓相当,难分胜负。 女妖们并未想着把强大的齐天大圣打败,只是要猴子将身体从挡住洞口的位置上挪开,故而仗着人多,三面开花,一味地进行抢攻,来去穿梭,节奏明快,打得猴子眼花缭乱,应接不暇,终因无法移动身体,多次被女妖们逼入险境,仗着铜头铁臂的身躯,硬生生挨了女妖们几下斩击,虽然不痛不痒,却也惊出了他一身冷汗。 当初猴子由于轻敌被七彩网绳绑缚,一时失手将如意金箍棒丢在了密林之中,身上那杆玄铁三叉戟也被雅俗骗去当了兵器,故而手上只留下一杆混元金棍护身,无法施展三面法身,只以一身苦苦支撑着七位女妖越发暴烈的攻击。 这般又杀了数十个回合,使猴子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状态,渐渐地手忙脚乱,力不能支,心中也逐渐地暴躁懊恼起来,心绪一乱,杀阵中那位橙衫女妖趁势仗剑直扑了上来,猴子吃了一惊,脚下移动,下意识地便将身子往旁侧闪了一闪,虽然躲过了橙衫女妖志在必得的一剑,被他身体挡住的洞口也露出了一半空隙来。 女妖身后的几个小妖一直盯着猴子的动作,准备抓住他瞬间的疏漏,眼见得露出这样一个空门来,不由得大喜过望,当即便有一个小妖仗着自家身小,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哧溜一下就钻出了洞口。 眼见得小妖冲向洞口,猴子心知不妙,刚要回身追赶,身后的七个女妖齐声呼喝着挥剑攻来,两下轮转,反而将猴子挡在了洞口外面,几个小妖顿时欢呼雀跃,在女妖们的掩护下鱼贯着钻出了洞口。 真个是一招失落,满盘皆输,猴子直恨得咬牙切齿,分外懊恼,眼见着七位女妖面带无比得意的笑容挥剑向自己斩劈,只得狠狠地抡圆棒子将她们一一挡退,随后手起棍落又轰塌了一面石壁,矮身翻了出去。 猴子骤然翻出石壁,望见五六个小妖正提着长枪漫山遍野地寻找三藏二人的踪迹,心中大石甫然落地。他此刻展现在天地之间,身心自由,无所滞碍,不由得心怀畅快,意气风发,当即仰天狂笑,面露狰狞,脚下一错运起了瞬步,电光火石般地出现在一只小妖面前,悄然递上手中的混元金棍。 那小妖正着急忙慌地寻找唐三藏的踪迹,心下不设半点防备,倏忽间遇到猴子仗棍出现在自己面前,不觉吓得魂飞天外,毛骨悚然。仓促间,他根本来不及进行任何抵抗,只下意识地向后退开几步,以躲避猴子爆发出来凌厉的锋芒,下一秒,齐天大圣手臂一伸,手中金棍毫无滞碍,噗地一声刺入他的胸膛。 那小妖身受重伤,又受到极大的惊吓,禁不住嘶声惨叫,竭力挣扎着向后暴退,竟将刺入他体内的金棍给脱了出来。猴子不防备他重伤之下还有如此膂力,却也不以为怪,反而顺势抡圆金棍重重地一下砸碎了他的脑壳,将他打到了另一边。那小妖脑壳既被打碎,如触电般地抽搐几下,口鼻中涌出碧绿色的鲜血,颓然地倒地身亡。 一击必杀,齐天大圣心中郁结多时的闷气宣泄而出,不由得傲然四顾,狂性大发,再次化作一道残影冲到旁侧的一个小妖身边,也不用棍,骤出一拳直撞入他的小腹,万钧巨力,瞬间爆发,量一个肉身凡胎的区区小妖如何能够抵挡,那拳头带着隆隆风声一路向前,生生地从他的小腹对穿而出,然后使劲地扭上一扭,鲜血淋漓地收了回来。 那小妖显然承受不住这穿肠剐腹般的痛楚,当下便浑身颤抖,就地打滚,嘶声惨嚎起来,却由于失血过多,不及救治,他打滚和惨叫的节奏越来越慢,慢慢地就僵直不动,魂归九幽。 见孙悟空在一瞬间杀死了自己的两个兄弟,一众小妖直吓得目光呆滞,毛骨悚然,便再也不敢各自为政,纷纷地聚拢到为首的那个小妖身边,面色凝重,互为犄角,严阵以待。 见众小妖虽然浑身战栗,惶恐不安,却始终手执长枪,不忘记进行抵抗,猴子心中暗暗称叹,面上却带着一丝不屑与轻蔑的冷笑,再一次脚踩瞬步,化出道道残影,直向他们扑来。 千钧一发、生死关头,那小妖首领还真沉得住气,当即大声嘶吼着让众兄弟张开肉刺,炫舞飞腾,幻化出无数只小虫,直向悟空化出的道道残影扑去。 话说这虫海战术果真了得,当下仗着虫多势众,化出道道黑烟冲天而起,环环绕绕,阻在众小妖周身数丈方圆,抵挡住了猴子化出的每一道残影,漫天撒网,其中的数百只飞虫还真个凭借感觉咬住了消失在虚空中的孙悟空,如附骨吸髓的蚂蟥一般紧紧叮着他不放,逼着他将自家的身形现了出来。 猴子一旦现出身形,那数万只飞虫就仿佛苍蝇闻到了臭蛋一般,眼中带着无比狂热而嗜血的兴奋,齐刷刷地向他扑了过来。孙悟空在大感吃惊的同时,也是分外懊恼,心说俺老孙自打领悟这瞬移法门以来,一向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无往而不利的,而今却在这几只区区的小虫面前被逼着现出了身形,实在是很没面子。 猴子虽然懊恼,面对着遮天蔽日、漫天而来的无数飞虫,也只能打足了精神,挥舞着棍子进行负隅顽抗,心中却更加地悔恨,娘的,俺老孙今天可算是倒了血霉,非但破天荒地被网绳给兜住,没法脱身,还连一向不曾离身的如意金箍棒也给丢在了密林深处,此刻若金箍棒还在我手上的话,起码顶上的拨火棍可以破解小妖的分身法术,不似现在这样地被动挨打,生生地闷死人也。 然而抱怨归抱怨,事到如今,猴子也只能鼓起勇气面对惨淡的现实,手舞着混元金棍裹起来道道罡风,杀死了无数只飞向自己的飞虫,被杀死的飞虫尸体就如同破了口子的谷袋一般,洋洋洒洒地直泻了一地。 第一百六十六章 昏昏沉睡 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猴子是单线作战,抵不得那飞虫弥天亘地、四面八方地汹涌过来,趁着猴子稍有懈怠之时,齐齐地扑上前来,将猴子整个包裹其中,放眼看去就如同个虫人一般,连眉毛面孔都看不出来。好在猴子乃是铜头铁臂、金刚不坏之身,任凭飞虫们啃咬攀爬,毕竟伤不了他半根寒毛,只是堂堂的齐天大圣被小小的飞虫压制,爬满他的全身,若此事传言开去,岂不被漫天的神佛笑掉大牙,齐天大圣的威名也就此扫地了。 就在猴子自怨自艾的时候,远处天空中忽地闪过一道金光,似有一物带着雄雄气劲,迅捷无伦地直朝战场飞了过来,然后铿锵一声,重重地插在了孙悟空的脚跟前,余声绕梁,震颤不已。 猴子的身体虽被飞虫包裹,所幸一双眼睛金光灼灼,似有火焰要从里面迸发出来,故而无有飞虫胆敢爬在上面,让他得以清楚地看到战场上的一切物事。见有东西插在自家面前,猴子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喜过望,这飞来的不是别物,赫然便是他失落在密林深处的那根如意金箍棒。 猴子心中欢喜,却仍有一丝疑惑从脑海中倏然闪过,话说俺老孙这根棒子有一万三千五百斤重,就算是敖白、八戒和悟净也难以驾驭,更别说是将它从远处直直地抛到俺老孙面前,那该需要多大的一份膂力,或许也只有雅俗那个愣小子能够做到,莫非他在林中寻到了金箍棒,将它远远地抛来给我不成? 如今情况紧急,猴子也不及多想,既然如意金箍棒就在眼前,此时不奋起反抗,更待何时?霎时间,齐天大圣心中又燃起了熊熊的斗志与希望,不由得豪情万丈,冲于牛斗,当下他大吼一声,罡气迸发,以足点地,疾速地旋转起来,利用澎湃的离心力和身上爆发的道道罡气,竟将密密地附在自己身上的无数只飞虫远远地荡了开去。 趁着这个短暂的空档,猴子骤然矮下身形,就地一棍,便将如意金箍棒稳稳地操在手上。下一秒,被磅礴的离心力激荡开去的无数飞虫纷纷地回过神来,一个个面露狰狞,不顾一切地再次向悟空拥了过来。 猴子操棍在手,心神大定,面对着漫天飞来的无数飞虫,禁不住冷冷一笑,当即便将封着拨火棍的金刚石塞子拔出,然后手臂一振,将棒子直向那密密麻麻、浩瀚如黑雾一般的飞虫堆里捅去。这可是苍穹三十三重天上兜率宫中八卦丹炉所锻炼出来的拨火棍,内中蕴藏着天下最为纯正的三昧真火火星,那棒头一旦碰到飞虫的身体,火星顿时飞溅,就如同热油锅里掉进了一滴水珠,腾地一下爆裂开来,星星之火瞬间发展成燎原之势,将周边的上千只飞虫悉数点燃。 烈火焚身,上千只着了火的飞虫不由得嘶声尖叫,心下慌乱,便没头没脑地乱窜乱撞,非但没能扑灭火势,反而使周围被点着的飞虫越来越多,火势亦越来越旺,凄厉尖锐的惨叫声也越发嘹亮,直到后来,几乎漫天亘地都是这摄人心魄、使人毛骨悚然的吱吱惨叫声。 随着火光的蔓延,漫天乱窜的飞虫渐渐地消失不见,只剩下三四个小妖的本体浑身冒火地在地上打滚。他们不停地咒骂着、哭嚎着、讨饶着,却始终奈何不得这削骨烁金、无可扑灭的三昧真火,火焰升腾,烟尘滚滚,慢慢地将他们矮小的身体吞没,最终化作一堆灰烬,随风飘散。 眼见得这般惨状,七位女妖直吓得面色惨白,指节发颤,纷纷地钻出石壁,挥舞着宝剑要来与猴子一战雌雄:“好你个孙悟空,居然烧杀我等的孩儿,老娘定要将你千刀万剐,拿你与他们抵命。” 面对异常暴怒的七位女妖,孙悟空毫无惧色,反而颇为狭促地调侃道:“好妖怪,休得乱言,你们是七只蜘蛛精,他们却是几只小飞虫,种类不同,如何便成了你们的孩儿,敢问他们的亲爹是谁?” 不理会猴子的冷嘲热讽,七个女妖咬牙切齿,眼冒火光,突然间脚踩罡步,手持宝剑,井然有序地按照方位将猴子围在了阵法中心。 看着这般阵法,孙悟空眉头一蹙,略感惊诧道:“我靠,这是北斗七星阵法,叵耐你们这帮妖怪乌烟瘴气、为害一方,却从哪儿倒腾来这样一个正统的道家法阵?” 话一出口,阵中的紫衫女妖轻笑一声,赞叹道:“你虽是个毛躁猴子,眼光倒是独到,这果然就是道家的北斗七星阵法,却不是从哪里倒腾来的,而是得到高人指点。咱们从前有个师兄,好慕老黄,一心想着炼丹修道,超脱上界,对于道家的阵法导引之术也颇有研究,他见我等姐妹刚好七人,正合北斗七星妙义,一时见猎心喜,便将这阵法悉心传授给了我们。” “不想我等姐妹心有灵犀,情意相通,使起这路阵法来也是轻车熟路,配合默契,连那九天上界下凡来的七仙女都被咱们给打败了,就你这小小的猴子,形似痨病鬼,身无四两肉,又如何能敌得过咱们七人联手,几个回合下来,还不将你碎尸万段、斩为齑粉么?” 话一出口,七个女妖就好似得了多大的便宜一般,尽都哈哈大笑起来,随即轮转剑柄,唰唰唰连出数剑,招数灵动,进退有序,这般与其说是七个女妖,倒不如说是一只大章鱼分出的七根触手,来去穿梭,遥相呼应,确有其可圈可点之处。 面对这样轮番的攻击,即便猴子现出三头六臂法身,也将陷入顾头不顾尾的尴尬局面,更何况只此一面,便越发地手忙脚乱,难以抵挡。几番周旋之后,猴子身上几处要害被女妖们用宝剑戳中,虽仗着铜头铁臂般的身躯保得毫发无伤,但猴子一想到自己乃是堂堂的齐天大圣,声名远播三界,却被这几个籍籍无名的女妖杀得骨酥肉麻,险象环生,也着实让他羞愧难当,颜面尽失。 尤其阵中那个身穿橙衫的女妖,手中那把宝剑甚是古怪,剑身正面呈现红色,反面却是青色,若将红色的剑身对着猴子,便会卷起一阵灼热的火光,热浪滚滚,熏然蒸腾,让人忍不住口干舌燥,心绪不宁;若是将青色的一面对着猴子,挥出的剑气顷刻间化为阵阵寒芒,温度之低,足可以将空中的水汽凝结成为冰霜,使人手足冰凉,遍体生寒。如此极端的温度变化,让身躯坚硬、强如顽石般的齐天大圣,也不由得叫苦不迭,难受至极。猴子有心要走,无奈女妖们组起七星阵法将他团团地围在垓心,任他来去冲突,腾挪辗转,此身就如同陷入泥沼之中,难以自拔。 这般又打过数十个回合,孙悟空全身心地承受着冰火两重天的痛苦煎熬,体内各处血脉时而奔流翻涌,时而凝滞如冰,搅弄得他心烦意乱,难以自持。 然而就在这样艰苦的作战环境下,却不觉激发了猴子内心的骄傲和凶性,只见他怒气勃发,仰天狂啸,骤然化出三头六臂法身,手持着金箍棒和混元金棍,如陀螺般疾速旋转,来去穿梭,瞬间就将女妖们刺向自己的七口宝剑荡开,力量雄浑,锐不可当。 女妖们猝不及防,纷纷被如此巨力震得向后退却,其中的三柄宝剑由于受力太猛,直被搅得化成了片片碎屑,跌落在地,另外三个女妖因承受不住那样强大的离心力作用,长剑被震得脱手而出,划伤了她们白皙的手心臂膊,不由得鲜血横流,叫苦不迭。七个女妖中就只有春三十娘仗着一身较为精纯的修为,勉强将长剑稳稳地抓在手里,却也阻不住强大的离心力冲击,蹬蹬蹬向后连退了数步,方才停顿下来。但由于三个女妖手中的长剑被震碎,她们所组成的威力强大的北斗七星阵法也在顷刻间轰然瓦解。 一招退敌,大圣不由得胸怀大畅,当即大喝一声,化作一道残影直向身前的紫衫女妖扑来,这一下来势凶猛,浑如九天奔雷,瞬息就到眼前。那紫衫女妖刚被猴子巨力震退,磕飞了她手中长剑,划伤了她的纤细手臂,直惊得魂飞天外,肝胆俱裂,正在那里心神战栗,不知所措,甫然受到猴子袭击,头脑空白,莫名所以,哪里能够恢复理智进行有效的应对?直吓得她双股颤颤,掩面大叫,想要转身逃跑,身子仿佛被猴子定住了一般,无论如何也迈不动脚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从女妖身后骤然传来春三十娘的一声断喝“泼猴,休得无礼,伤了我家妹子”。只见春三十娘当机立断扯开衣衫,从她的小腹间猛地喷出来一股赤红色的丝线,咕嘟嘟地随风滋长,已准确无误地缠上了猴子脚踝,随后她便伸手扯断丝线,用力地往后一拉。 第一百六十七章 理屈词穷 赛太岁听了哈哈大笑,万般不屑道:“丫的,又是有来有去这个死家伙搞的鬼,每次出去都倒腾回来几件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惊吓老子,这下好了,死了活该,也让本大王落一个耳根清净。我说春娇也真是的,不懂装懂,这粉底儿估摸着只稍稍地在脸上抹一下就可以了,她倒好,有钱人不怕粉底多,没头没脑地全给刷上了,看这脸白得跟堵墙相似,莫说是人了,连鬼都能吓死好几个。不过她这是怎么回事,等本大王不着,躺在地上装死不成?” 话一出口,陈娟儿面带尴尬,支支吾吾地道:“这,是春娇娘娘来找贵人喝酒,不想在言语上冲撞了贵人,被贵人使了个手段,将她迷倒在地,以至于呼呼大睡,至今没能醒来。” 天枢闻言骤然睁开眼睛,射出一道寒光紧紧地逼视着陈娟儿,一字一句道:“你胡说,分明是她要举剑来杀我,若当真来找我喝酒的话,叫你去捧剑做什么?” 赛太岁这才看到摔落在地的宝剑,先是一愣,然后怒气冲冲地道:“是啊,这果真是我赏给她的宝剑,怎么着,几日来不曾见她动怒,越发地胡为了,居然就敢仗剑来杀我的美人了?陈娟儿,这美人儿可是本大王平生所爱,你且莫要欺她初来乍到,昧着良心替你的主子说话,你若让本大王查出来你在说谎,纵然是你主子一心要护你,我也照样能让小的们拔了你的舌头。妈的,这两百年放纵惯了,真不知本大王才是这獬豸洞的主人么?”见大王震怒,陈娟儿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就只知道跪在地上磕头,早已说不出半句话来。 文天枢面若寒霜,幽幽地叹口气道:“大王何须为难她一个区区的下人,将她们的主子叫醒,一问之下便知事实原委。” 赛太岁不觉得赞叹一声,便招呼小妖们想法将春娇弄醒,小妖们拱手领诺,三人一列折腾了好半天,无论是推攘呼喊,捏鼻子掐人中,都没法将沉沉昏睡的春娇娘娘给叫醒。 赛太岁见状眉头微皱,打发身边的一个小妖出门去弄盆清水来浇醒春娇。当一盆清洌的冷水没头没脑地浇在春娇脸上之后,春娇娘娘活似太阳底下快被烤干的虾米遇到了清泉一般,一下子蹦得老高,活力四射,气势汹汹。 春娇浑似受了极大的侮辱一般,龇牙咧嘴地抓过摔落在地的宝剑,指着文天枢破口大骂:“好你个小贱人,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于我,当真以为老娘手中的宝剑不利,杀不了你么?” 见春娇手仗着宝剑又要行凶,事情的原委早已经一目了然,赛太岁不由得冷哼一声,厉喝道:“春娇儿,本大王在此,还敢无礼么?看你这满脸满身的粉底清水,就不嫌丢人么,还不快快收了宝剑,给我退了出去。” 见是大王,春娇陡然一惊,转而娇嗔般地跺了跺脚,媚叫道:“大王,奴奴这回可是吃了大亏,你怎还一心只护着这天杀的小贱人,您可要给奴奴作主啊。” 春娇这一身扮相本就不敢恭维,此刻装痴撒娇,扭捏造作,丑态毕露,更是惹得赛太岁恶寒不已,浑身的鸡皮疙瘩直洒了一地。魔王强自忍耐着将满腔涌到嗓子眼的酸水又咽回了肚里,干咳一声道:“春娇儿,你堂堂的一殿贵人,这般要打要杀的,成何体统?本大王可全都看在眼里,人家天枢正儿八经地坐在这里,如何便惹到了你,你这又是挥剑,又是嚎叫的,岂不是有恶人先告状的嫌疑?” 见大王十分难得地没有出面袒护自己,却反而站在了文天枢这边,春娇更是嫉妒得怒火中烧,急中生智之下,脱口而出道:“大王您不晓得,若不是她有意地激怒于我,奴奴又如何会不顾及自家的脸面和身份,这般地拔剑相向?哼,这小贱人先是用言语挑衅于我,再使个邪法将我当场击晕,让奴奴在满洞的兄弟面前颜面尽失,也就此失去了大王的宠幸,这便是她的诡计也。” 天枢听了也不生气,只冷冷地笑道:“姐姐,你还真不讲理啊,明明是你自己急火攻心,乱了心脉,就此昏厥的,我文天枢乃是区区的弱女子,身无半点法力,有何能耐把你给击晕,真是笑话。” “好吧,此事姑且不论,我且问你,你自打上了这门之后,妹妹我一直是以礼相待,如何便惹得你发怒,竟拔出剑来要取我的性命,这事我倒真要当着大王的面,向你来讨个说法。” 春娇闻言顿时语塞,她本就容不下有人在大王面前跟自己争宠,这才会兴师动众地前来,刻意要挑文天枢言语中的疏漏,才好借机发难夺取她的性命。不过这样的理由,是绝对不能在大王面前提及的,但春娇毕竟是个久经世故的人物,眼珠子一转便计上心来,恨恨地道:“你是穿了那死鬼金圣宫娘娘的五彩霞衣,我只当你是她的冤魂附体,要与大王不利,我是出于保护之心,才会不顾一切地要砍杀你的。” 天枢听了呵呵直笑,幽然叹息道:“姐姐,你这话说得未免太搞笑了,大王一身的战力盖世无双,我纵然有金圣宫娘娘的冤魂附身,也不过是些微末的道行,就连姐姐手中的宝剑都敌不过,如何能对付得了大王,还真是好笑。” 话一出口,赛太岁不住点头,随声附和道:“是啊,方才便是本大王领着美人儿一起去拜谒金圣宫娘娘,美人儿只是跪在地上向她拜了几拜,那霞衣就如同活了一般套在了她身上,而美人儿的一切行为举止都与先前的相同,决计不是金圣宫娘娘的冤魂附体,此事本大王看得真真切切,焉能有错?” “再说我酒醉之时,疏于防范,不慎着了那孙猴子瞌睡虫的道,却也似你这般,沉睡不醒,若不是美人儿着小的们用冷水将我泼醒,只怕本大王到现在还在偏殿之中呼呼大睡,人事不知呢。她若真是金圣宫娘娘俯身,一心要找本大王报仇,便决计不会错过那样绝好的机会,又岂会出手救我呢?我看分明是你心怀嫉妒,容不得美人儿在本大王面前得宠,便蓄意地在那里挑拨离间,要坏我和美人儿的感情,若当真如此的话,其心可诛,念在你这两百年悉心侍奉本大王的份上,我便大发慈悲,暂且地宽恕你一次,还不快快地收了宝剑,回去寝殿好生的梳洗一番。” 见大王的态度呈一边倒的趋势,一心只要给文天枢撑腰,春娇内心的怒火更盛,但事实俱在,倒也着实问得她理屈词穷,无法辩驳,眼珠儿一转,一意地为自己开脱道:“大王,奴奴本是来与妹妹相会,把酒言欢的,只为双方的言语不合,发生了些许的口角,是陈娟儿见我怒甚,便从旁递给我这一把宝剑,大王也知奴奴我是个量小容不得气的人,一时间怒火攻心,乱了心智,才会不管不顾地抄起宝剑要与妹妹为难。说起来都是这下等的贱婢欺心,一心要讨好于奴奴,才下了这歹毒的用意,其实与奴奴的本意大相径庭也,还请大王明鉴,千万原谅奴奴这一回吧。” 见大王用杀人般的眼神盯着自己,陈娟儿吓得浑身战栗,面如土色,一下子瘫软在地,连连磕头道:“大王饶命,奴婢不过是个小小的奴才,事不关己,如何敢起歹意与贵人为难?是娘娘愤不过贵人夺了大王的专宠,兴师动众地前来问罪,岂料贵人天资聪敏,长于辩驳,娘娘于口角之间又自落了下风,盛怒之下不顾一切,方才起了杀心,便着奴婢回寝殿抱来大王赏赐的宝剑,一心只要取贵人性命。” “奴婢乃是区区下人,慑于严命,身不由己,不敢违拗,便只得违心地替娘娘抱来宝剑,若论过错,也只是地协从而已,绝不至于如娘娘所说那般,擅自欺心拿来宝剑,还请大王爷爷千万详查,饶了奴婢的一条性命。” 陈娟儿话说到此,止不住地抱头痛哭,泪如雨下,磕头无算就如同小鸡啄米一般,额头不断地有鲜血涌出,却也恍若不觉,性命攸关之时,她内心十分地害怕,生怕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大王在盛怒之下,会听信春娇的一面之词,随时地伸出手来将自己撕成碎片。 面对此情此景,文天枢唉叹一声,满怀着悲悯与不屑,缓缓地摇头道:“姐姐啊,不是我说你,俗语说得好,好汉做事好汉当,你也是堂堂的一殿之主,何必这般地自甘下乘,将责任尽数地推诿给下人,岂不是让妹妹我看不起么?人家也着实不易啊,不但要任劳任怨,揣测你的心思过活,关键时刻还要舍出自家的尊严和性命,连你的黑锅也一块背了,似你这样不厚道的主子,若长此下去,只会寒了奴才们的心,试问往后还有谁会真心实意地服侍于你?” “陈娟儿,你当真是个忠心的婢子,当初若不是你一心为主,拼死挡在了大王面前,只怕这春娇早已被小妖们乱刀分尸,斩为烂泥了。” “然而你的忠心却换来了什么,是主子无情的抛弃和出卖,让我这个外人看来都觉得齿冷。这样的主人你若还跟着她,即便这次能够勉强地涉险过关,保全一条性命,但这件事情也将成为她心头的一根尖刺,让她从内心深处觉得对不起你,让她的良心不安。而像她这样一个自视甚高的人,又不会拉下脸面来补偿你,安慰你,为了使自己能够安心,她会想方设法地为难你,出掉你,只要将你从她的生命中彻底地抹掉,她才会觉得心安。” “所以说,陈娟儿,从她打算出卖你的那一刻起,你两个的主仆关系就已走到了尽头,你若还跟随于她,含屈受辱,身死名伤将会是你最终的命运,而且这样的日子必定不会太久。陈娟儿,你是个聪明人,又是我比较欣赏的忠于主子的奴才,此刻大王也在面前,就让他为咱们作一个见证,你来到我身边服侍,我文天枢在这偏殿之中打下包票,若她春娇胆敢上这里来兴师问罪,动一下你的指头,我便随她的姓,生生世世地服侍在她身边,任劳任怨,绝不敢有半句的反驳,你却信也不信?” 第一百六十八章 收服陈娟 文天枢这一番信誓旦旦的话语,振聋发聩,足以让在场的众人动容,陈娟儿显然从未听过这样别开生面的话语,禁不住有些发愣,她痴痴傻傻地站起身来,缓缓地回头望了春娇一眼,却发现她目光中全是闪躲。陈娟儿笑了,她一改先前时的卑微和无助,直直地挺起身子,慢慢地迈开步子向着天枢走去,虽然她的膝盖由于跪得太久,此刻行走起来脚步多少有些儿蹒跚,但她依旧十分决绝和坚毅地一步一步走向天枢,再没有半刻的停顿。 眼看着自己的得力侍女投向敌人的怀抱,春娇暴怒非常,她刷地一下抄起落在地上的宝剑,指着陈娟儿的背脊厉声高喝道:“陈娟儿,你给我站住,像你这样庸俗平常的秀女,要才艺没才艺,要美貌没美貌,要不是当初本娘娘罩着你,你恐怕早已死在了沟壑之中,身体化为了白骨,任凭山间的豺狗啃食。这些年你跟着我,虽说平常也受些责骂,却也是吃香的喝辣的,着实地风光了一阵。 “怎么,如今有这小贱人在后面给你撑腰,就这般地抛情弃义,要与我为敌么?娘娘我确实思虑不周输了一阵,难保他日不会恢复荣光,重获恩宠,你便这般迫不及待地想要舍弃旧主人,投入新主人的怀抱么?” 陈娟儿蓦然回首,怔怔地看定春娇,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娘娘,这些年承您开恩收容,陈娟儿才没有身死沟壑,您也确实待我很好,在您的荣光庇护下,陈娟儿也实实地在这獬豸洞内风光了一场。然而您却从未将我们当作人一样看待,我们虽一向勤勤恳恳,如履薄冰,但有事情不合您的心意,从来都是任打任骂,全然不顾场合和地点。” “我等虽然都是下人,却也是人,一个有血有肉,顶天立地,想要快快乐乐生活在这天地间的人啊。然而经过今日的这件事情,让我深切地体会到,作为您的奴婢,这样的奢求是很难实现的,我此刻的离开,就是为了捍卫我内心深处早已经湮灭却又重新燃起的尊严。” “尊严?”春娇闻言微微一愣,用像看到了怪物一般的眼神看着陈娟儿,禁不住前仰后合,泪花四溅道:“你一个小小的贱婢,如何有资格跟我谈什么尊严,真是好笑。像你们这样的下人,都不过是本娘娘手下的牲畜而已,我要你生就生,我要你死就死,你难道还敢反抗不成?” 情知跟春娇这样目空一切、自私自利的人是无法讲明白这般道理的,陈娟儿也不再说话,只背过脸去,依旧高昂着头颅,迈着步子继续向文天枢靠拢。 眼看自己好说歹说,都不能让陈娟儿挽回心意,春娇彻底愤怒了,只见她的脸色铁青而张狂,手舞着宝剑连跨上三步,锋利的剑尖直抵在陈娟儿脖颈之上,语气森然道:“贱婢作死,自古就只有主子抛弃奴婢,却哪有奴婢抛弃主子的道理,只要我不答应放你,你即便是死,也只能做我春娇的鬼魂,却哪里容得了你自家作主?” “好娟儿,今日确实是本娘娘错了,我在这里向你陪个不是,你还是随我回去,前尘往事,孰是孰非,咱们便就此带过。今后我穿什么,你便穿什么,我吃什么,你便吃什么,这总可以了吧?” “但倘若你不知好歹,执意要归入那贱人的门下,我也在这里把话给挑明了,只要我春娇还有一口气尚在,必定要挥剑将你斩为两段,这可是你最后改过自新的机会,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然而陈娟儿虽则怯懦,内心深处渴望尊严的一面一旦被激发出来,却也表现得十分倔强,当下对春娇的恐吓威胁全然不放在心上,依旧面不改色、脸不红心不跳地迈步向前,大有以死明志的韵味。 眼见着事情再也无法挽回,春娇勃然作色,杀机陡现,怒喝一声道:“小贱婢,本娘娘好说歹说,你全然不给面子,当真是要找死么?”她自把话说完,抽回宝剑就往陈娟儿背脊上划落,那锋锐的剑刃闪着森森寒光,若切实地砍中,却真有可能将陈娟儿直接划为两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文天枢霍地一下站起,迅捷无伦地在石桌上操起一个酒瓶直向春娇脸上砸去。春娇正怒发冲冠,全神贯注地仗剑要将陈娟儿斩杀,冷不防一个黑色的物体裹着猎猎劲风直奔自己面门而来。春娇这一惊非同小可,下意识地回剑将那酒瓶击个粉碎,却始终躲不过那破碎酒瓶中洒出来的酒水,被没头没脑地淋了个透湿。 春娇不由得怒火更盛,随手掸了掸身上的酒水,扬起宝剑就要补上一记,然而文天枢已迈动莲步,只身挡在了陈娟儿面前,五彩霞衣上面的锋芒甚利,吓得春娇娘娘止不住地打了个激灵,身不由己地向后退出几大步。 春娇左突右摆试图摆脱文天枢的阻挡,操着手中的宝剑厉喝道:“小贱人,你让开,老娘我自杀了这下贱的婢子,却与你何干?你若强要出头,惹得本娘娘性起,连你也一剑儿挥为两段,且休要怪我。” 然而文天枢却分毫不退,柔弱的身体就如同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挡在了陈娟儿面前,用极其威严的目光瞪视着春娇,不怒自威道:“我本就答应她的,只要她肯舍你而投入我的门下,我即便用尽自身的全部力量,也绝不让你动一下她的指头,你若要杀,除非是先将我斩于剑下,不然是决计没有可能的。” 面对天枢眼中投来的无比坚毅而不容抗拒的目光,春娇心中没来由地一震,尽管她万般地不肯承认,却实实地生出了几分的惧意。她也不是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在这个渐渐夺走大王宠爱的美人面前,早已经山河日下,一败涂地。 但她着实地不甘心,也不愿意承认,她努力地做最后的挣扎与反抗,试图挽回尽失的颜面。而挽回这一点面子的赌注,就是眼前的这个陈娟儿,无论她是生是死,是对自己失望透顶,还是满怀希望,都要将她争取到自己身边,这样在往后与这贱人斗争的日子里,才能仗着这一点胜利,多少保持些许的底气。此刻在春娇眼中,陈娟儿已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颗棋子,一颗决定她的成败、绝不能落入对方手中的至关重要的棋子。 于是春娇操剑在手,冷冷地瞪视着文天枢,几乎从牙缝迸出来一声咆哮道:“你让开,不要以为你仗着大王的宠幸我就不敢杀你,谁要是拦着我斩杀陈娟儿,我便第一个杀了她,无论是谁。” 然而文天枢就好似吃定了春娇不敢把自己怎么样,也是满面肃然,冷冷地回视着她,不作分毫的让步,眼神中还充满了不屑与挑衅。春娇顿时勃然大怒,咬牙切齿地,眼睛里差点要喷出火来,她当即便挥动长剑,直往天枢脖颈上斩落。春娇虽然暴怒,神智尚且清明,知道在大王面前斩杀他宠爱的女子,却是万万不能的,她此番也是做做样子,只盼着她长剑递出之时,文天枢便会识得厉害,慑于宝剑的锋芒,侧身让开。于是她就可以趁着这个当口让过天枢的阻挡,于电光火石之间将陈娟儿斩为两段,如此一来,这个回合胜利还将属于自己。 春娇的想法虽好,只是事情并非如她想象的一般顺利发展,当她的长剑与天枢脖颈尚存在短短的一寸距离,文天枢依旧不为所动,面带着如此绚烂的笑容,连眼睛都不眨上一下。 还真是个不要命的家伙,春娇心中暗叹一声,便只好撤剑,将宝剑狠狠地摔落在地,仰天叹息道:“好好好,文天枢,你果真是好样的,这一局确实是你赢了。不过我仍有十足的理由相信,你与那些前来找事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你此刻蓄意地挑拨我与大王之间关系,拉拢众秀女归于麾下,用意深沉,其心可诛也。” 话一出口,赛太岁直把头摇得跟拨浪鼓相似,连声道:“胡说,美人儿是今天早上被雅俗亲自背来至此的,如何能与孙悟空他们是一伙的,简直是岂有此理。” 文天枢也撇了撇嘴,一副很受打击的表情道:“是啊,我本是朱紫国人士,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与那法力高强的人有所关联?春娇啊春娇,你这诬陷的本事实在太差,明眼人一看便知是你恨我在方才的争斗中略逊我一筹,才这般不择手段地设计栽赃。只是你也未免太异想天开,怎么想着竟把我与那些人扯到了一块,说我蓄意地拉拢你手下的秀女,那本是你多行不义,引发了众怒。再者若非你刻意地要与我为难,我又何必会出此下策,再说我身边也没个体己的人陪伴,你春娇却是人多势众,有这许多的秀女服侍,我只挑了这小小的一个,你便不乐意了,却也未免太小气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百口莫辩 面对天枢这般的解释,春娇嗤笑不已,万分不屑道:“常人若是做了亏心事,总会想方设法地进行推搪,你说这世间哪有这样的巧事,你前脚刚进獬豸洞,他们后脚便跑到门前来捣乱,这其中必定是有所关联,你就不要再狡辩了。” 天枢只是咯咯地笑,连声叹息道:“春娇啊春娇,我以为你会拿出什么强有力地证据来攻击我,却原来不过是这样牵强的说辞,实在是太过幼稚可笑。这事情原本就有这般巧合,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我若当真有心的话,还巴不得让他们多歇上几个月再来攻打洞门,也可洗清了我的干系。你若执意要这样认为的话,我是否也可以认定,他们早在两百年前就认识你了,便是为了要将你解救出獬豸洞,方才前来攻打洞门的?” 春娇闻言勃然作色,拍案而起道:“你胡扯,信口雌黄,含血喷人,我身在麒麟山上数百年,自打入洞以来,更是不与外界联系,却哪里有机会认得这些个恶人,当真是岂有此理?” 天枢听了哈哈大笑,抚掌道:“好啊,你这活了几百年的都没有机会认识他们,偏我这才活了二十个年头的,就有可能认识他们,这两者之间的概率孰大孰小,岂不是一目了然么?”见她说得振振有词,似乎格外有理,莫说是在场的小妖秀女听了满是信服,就连赛太岁也是若有所思,频频点头。 春娇直气得鼻子都歪了,愤愤然咆哮道:“你这是什么强盗逻辑,掩耳盗铃,混淆视听,认识便就是认识,还分什么年岁长短、大小的概率?我春娇虽然蛮性强横,却自生得光明磊落,顶天立地,他们若在此间,我可以堂堂正正地出面与他们对峙,你却敢么?” 天枢不觉把眼一瞪,勃然振奋,一字一句道:“这有什么不敢,我文天枢虽然弱质纤纤,不通什么法术武义,但为了证明我的清白,也情愿让大王赏赐我一柄宝剑,上得战场去与那强人一战雌雄,虽肝脑涂地,亦在所不惜。” 见两个人显然是杠上了,赛太岁分外不忍,赶紧出面打圆场道:“好了好了,两位都是本大王宠爱的贵人,纵然我獬豸洞数千余众战斗到只剩下几个小妖,也不该让你们去上阵杀敌,若是不幸伤到了其中的一位,更无异于是剐了本大王的心头肉,却让我如何舍得?” 赛太岁还没把话说完,两个女子齐齐地把两道冰冷的目光扫射在他脸上,那样犀利的眼神,吓得天不怕地不怕、倒行逆施、残忍无度的赛太岁也禁不住打了个激灵,心说女人发起怒来还真是可怕,天可怜见,要是她两位都住在我这獬豸洞中,继续斗一个水深火热、天昏地暗,那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但见两个人一副同仇敌忾、要冲到洞门前拼斗的架势,赛太岁呵呵一笑,摆手道:“两位若真想证明清白的话,那倒也无可厚非,我这刚抓了两个俘虏关在剥皮亭中,你两位尽管上前认上一认,孰是孰非,一目了然也。” 话音刚落,春娇抄起摔在地上的宝剑,一个箭步冲出殿门,直往剥皮亭而去,文天枢也一路小跑着,紧紧跟随着她,生怕被她丢在后头,失落了先机。赛太岁禁不住大摇其头,心说争斗中的女人还真是可笑,便把手一招,示意小妖们抬上自己,也上去凑个热闹。 其实这剥皮亭并不是用来剥皮的,而是一个较大的牢房,或许是许久不曾使用,里面一样刑具也无,灰尘堆积得老厚,八戒和木叉都吃饱喝足,被倒吊在柱子上打鼾,看来待遇还相当不错。 春娇抢在天枢前面,一脚闯进剥皮亭,冲着八戒二人大声呼喝道:“哎,我说你两个都别睡了,我来问你们,你们这大老远地前来攻打我獬豸洞,意欲何为,可有什么内应没有?” 八戒睡得正浓,猛地听到春娇问话,禁不住打了个激灵,睁开眼睛看到春娇那张被粉底修饰得分外雪白的脸庞,直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叫道:“妈呀,这妖怪好大的手段,居然派了白面无常来审俺们,说不得只好从实招来。” “说内应倒是没有,俺们全凭一身的蛮力在门外挑衅,满心以为就能建功,不想你家大王能力高强,只派了几千小妖就将俺们悉数擒拿,若得有内应时,如何还能冒着生命危险在外冲杀,岂不是太没技术含量了?” 春娇听了冷哼一声,继续道:“虽则如此,你可曾听说过有一个叫做文天枢的人?” 八戒眨巴着眼睛想了半天,一副全然不知的表情道:“哎呀,什么文天枢武天枢的,是能吃的,还是能穿的,俺老猪当真是从未听说。不过真要说俺在这獬豸洞中有啥相识的,倒还确有一个,啊,她叫什么名字来着,对了,**娇,听说她可是你家大王身边的大红人,一向是权势熏天,说一不二。你们这班小喽啰可得精细着些,尽管拿好吃好喝的招待俺老猪,如若本元帅瘦上个一斤半两,春娇娘娘发起怒来,可够你们吃不了兜着走的。” 春娇这一惊可非同小可,连说话的语调都变了,声嘶力竭道:“什么,你这猪头切莫胡言,本娘娘向来是足不出户,如何能认识你这一个死肥猪,分明是你与这小贱人串通一气,故意地栽赃陷害我的。” 八戒这才恍然大悟,一双猪眼瞪得溜圆,脸上有难以掩饰的喜悦,自顾自地哈哈大笑道:“啊,原来您就是春娇姐姐啊,许久不见,恕俺老猪眼拙,居然认不得您了。你也识不得俺了,俺是小猪,猪刚鬣啊。唉,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想当年在福陵山云栈洞中,您与俺夫人卵二姐义结金兰,俺就是她那倒插门的女婿猪刚鬣,这一去数百年都不曾相见,姐姐当年的音容笑貌依稀就在眼前,不想今日竟在这獬豸洞中相见,当真是三生有幸,恍如隔世也。” 见老猪说得笃定,春娇却越发地火气冲冲,杀意浓浓,气急败坏道:“我呸,什么卵二姐,什么义结金兰,什么猪刚鬣,老娘我一概不知,你虽说得是有板有眼的,我却心中明白,是你一意要给这小贱人开脱,便一个劲地往老娘身上泼脏水,实在太卑鄙了。” 话一出口,八戒顿时就不乐意了,一脸愤然道:“丫的,你这娘们好生势力,如今你是富贵了,跳上枝头变作了凤凰,就昧着良心不认我这落难的兄弟了?行行行,你不认却也由你,俺老猪才不稀罕,只可怜俺的娘子卵二姐,你若泉下有知,看到这样一副场面,该有多么伤心了?” 见他说得越发情切,浑似真的一般,春娇心头的怒火更甚,浑身剧颤,暴跳如雷,挥舞着宝剑指向老猪的鼻子破口大骂:“猪头,你要再这么乱说话,小心老娘一剑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喂狗,看你还怎么诬陷我?” 八戒却不害怕,两眼一翻,怪笑道:“怎么着,还想杀人灭口不成?” 春娇气得不行,真恨不得上去一口将他的耳朵咬下来半只,方才解恨,但遇上这么一位厚脸皮的,着实地没有办法,只呼呼地喘气道:“那好,老娘也不杀你,只关你个十年八年的,便也老实了。” 天枢冷冷一笑,不屑道:“那也不成,就冲你们两个的关系,保不齐你会半夜里起来将他们给放了,到时候仗着他们两个的战力,暗施偷袭,我洞中人口虽多,一时间猝不及防,还不给他们杀一个人仰马翻,片甲不留?” 春娇闻言咬牙切齿,愤愤不平道:“你且少要血口喷人,这般杀也不是,关也不是,照你说来,还能放了他们不成?” 话一出口,文天枢哈哈大笑,抚掌道:“春娇啊春娇,你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大王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们给擒住,只凭你一句话,就要把他们给放了?如此一来,你还敢说与这猪头没有瓜葛,不然如何这般处心积虑地想要大王将他们给放了?” 眼看着天枢咄咄逼人,春娇百口莫辩,分外懊恼道:“我只这么一说,你便当了真实,可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如今就只听着,不发表意见还不成吗?” “哈哈,你知道就好。”见春娇终于领悟,文天枢掩口轻笑,分外得意,转而看向面色铁青的赛太岁,忽然间大吃一惊,指着他的腰间,失声叫道:“大王,怎么你腰间挂着的紫金铃又不见了,却上哪里去了?” 赛太岁一直在关注剥皮亭的这场闹剧,被两个人的唇枪舌剑吵嚷得很是头胀,全没把身上的宝贝放在心上,此刻听言,也不由得陡然一惊,低头看时,腰间果然空荡荡的,只一根长长的黑狐狸毛粘在上面,哪里还有紫金铃挂在上面? 第一百七十章 被逼发誓 提起那根狐狸毛,赛太岁瞳孔收缩,冷冷地瞪视着春娇,厉声道:“春娇儿,本大王好好的一串紫金铃如何变成了根狐狸毛,这事你却作何解释?” 春娇愣住了,她显然没料到大王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待自己,她没有愤怒,没有哭号,只是胸膛里的那颗心在瞬间冰冷下来,她痴痴地看着赛太岁,喃喃自语道:“大王,我可服侍了您整整两百年,自忖彼此间积下了深厚的情感与信任,难道光凭这一根狐狸毛,就断定紫金铃是我偷的么,我的身家性命全都掌握在大王手里,要这破叮铛又有何用?” 赛太岁闻言暴怒,捶着躺椅大骂道:“春娇儿,这里除了你是狐狸精,却还有别人么?你做别的什么事,纵然再怎么嚣张跋扈,蛮不讲理,本大王都一样地纵容你,忍让你,唯独不可打我这紫金铃的主意,你要知道,它可不是什么破叮铛,它是我这数千来得以立足、傲世三界的不二法宝,无论是天王老子胆敢动它,我一样地要灭了他,你且信也不信?” 话一出口,春娇颓然地跌坐在地,双眼无神,黯然神伤道:“大王啊大王,别的人你还尚可怀疑,却如何怀疑到我头上来,莫说我这两百年都是你的枕边人,煮酒谈心,情意深厚,竟然连这点儿信任都没有赚下,着实地令人心寒,而我这一路行来,都未曾靠近你身边数丈,纵然有心要偷您的宝贝,却又从何处下手?” 赛太岁听了不住点头,眼中亦闪过些许的不忍,幽幽地吐出一口气道:“我虽也不愿相信这是你所为,但你与猪八戒如此地混淆不清,至今尚无定论,难保不会为了要救他,才动了邪念要偷本大王的宝贝金铃。” 这下春娇彻底地绝望了,她无力地坐回原地,幽然叹息道:“大王啊大王,您其实是为了这个小贱人,才这般设计冤枉我,我明知那紫金铃是假的,又何必要费尽心机去偷它呢?” 春娇把话只说到一半,但见赛太岁脸色大变,眼睛里闪现出凶狠的光芒直看向自己,她猛然间打一个激灵,知道自己失言,慌忙摆手道:“不,不是的,大王,是我错了,我说错话了。” 此刻赛太岁已面露狰狞,厉声道:“闭嘴,你丫的莫不是失心疯了,如何会说出这样的疯话来,还不快收了你这张嘴脸,回你的寝殿去,滚。” 见大王真的发怒,春娇直吓得手足无措,瑟瑟发抖,当下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慌不择路、跌跌撞撞地冲出门去。 见大王余怒未消,文天枢略有所思,目转流离,旁敲侧击道:“这么说来,那紫金铃是假的喽?” 赛太岁心头懊恼,愤恨不平道:“什么假的,你千万莫听那疯婆娘胡说,她那是气蒙了,才说出这等疯话来。待本大王作法,把那宝贝儿招回来便是。” 话说到此,赛太岁又恢复了先前的镇定,单手伸在空中,喃喃地念动咒语,似乎在召唤着什么。然而魔王的咒语虽然玄妙,功用却不甚大,时间过去许久,也不见有什么物事飞到他手掌上来,赛太岁直念得口干舌燥,也渐渐地失去了耐性,这般又坚持了几分钟,他终于无奈地选择放弃,心有不甘,愤恨不平道:“妈的,死春娇,这铃儿既然是她偷去的,自然知道它的破法,却让本大王平白无故地做了一场法,失了面子。美人儿,那些个不开心的事情咱们先搁过一边,这便回偏殿去喝酒,一来是给你压惊,二来也是为本大王排忧解闷,咱们今日非喝他个一醉方休不可。” 天枢不觉吃吃地笑,指着吊在柱子上的八戒和木叉,若有所思道:“大王还真是洒脱,但这两个家伙若只这么吊着,多少让人觉得不放心啊。” 赛太岁听了频频点头,幽然叹息道:“是啊,春娇与他们的关系扯不清也道不明,且又被我这一顿数落,若当真是心怀不平,将他们偷偷地放出来在洞内捣乱,那可是大大地不妙。但若真把他们杀了,本大王却也下不去手,毕竟他们是观音的门下弟子,观音要是怪罪下来,还不得让本大王吃不完兜着走,哎呀,这事情可难办得很,却该如何是好?” 文天枢微微一笑,眨巴着眼睛提议道:“既然如此,倒不如依了春娇的言语,就把他们都放了吧。” “放了他们,这怎么可能?美人儿,你可知纵虎容易缚虎难,他们两个虽然战力不济,却也花了本大王好大的心力,折了多少兵将才擒拿回洞的,又岂能如此轻易就把他们给放了,不成不成,这可万万不能。”赛太岁闻言吃了一惊,险些儿从躺椅上蹦起,当即把头摇得跟拨浪鼓相似,连声拒绝道。 “大王若这么轻易地把他们给放了,就连我也不能答应,但我想他佛门弟子最重誓言,您若逼着他们发誓再不攻打我獬豸洞门,不与大王为敌,即便是将他们给放了,也是没有后患的。”岂料文天枢眉眼不抬,胸有成竹地轻笑道。 赛太岁一拍大腿,啧啧称叹道:“妙极妙极,美人儿这话果然有见识,那猪头、惠岸行者,今日本大王有心向善,要放尔等归去,只是你两个还有些儿手段,我虽不十分地惧你,只奈不得你等胡搅蛮缠,频繁地攻打我的洞门,扫了本大王喝酒的兴致。” “故此我要你们发下毒誓,自我放脱你们之后,从此再不攻打我獬豸洞门,与本大王为敌,若依得本大王,便放你们回去,若执意不从,就让你两个老死在这獬豸洞中,此事孰利孰弊,你两个好好地考虑一下。” 八戒闻言喜不自禁,呵呵地傻笑道:“俺靠,天底下居然还有这等便宜的事,莫说一个,便是十个俺也一并地发了给你。” 天枢听了掩口而笑,伸出玉指来止住他的话头道:“这誓可不是随便发的,发了誓就要遵守,不然报应终将会到头。” 八戒不觉得连连点头,没口子地应承道:“那是,俺们身为佛门弟子,又岂会乱发诳语,发了誓自然是要遵守滴,这个你大可以放心。” “哼哼,那你们可听好了,这便是俺老猪平生所发最恶毒的誓言,今日既承赛太岁大王慈悲放俺们兄弟回去,俺老猪指天发誓,今生今世再不出面攻打你獬豸洞门,若违此誓,让俺老猪顿顿吃不下饭,晚晚睡不安眠,就这般肠穿肚烂,生生地饿死在这西天路上。” 赛太岁一听直翻白眼,止不住地骂道:“妈的,这算哪门子的毒誓,太也恶心了吧?” 见大王不满意,八戒笑嘻嘻地解释道:“大王你却有所不知,俺老猪一向好吃懒做,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吃饭睡觉,若违背了这般誓言,真个让俺吃不下睡不着,那可比活活地剐了俺还要凄惨万倍,这还不算是普天下最最歹毒的誓言么?” 赛太岁听了倒很是服气,微微地点头沉吟道:“嗯,看你这猪头一副十足地酒囊饭袋模样,是也发不出比这更为惨烈的毒誓了,好好好,毒誓当头,天地共证,你可给我好好地记下了,惠岸行者,这下该轮到你了吧?” 见八戒率先发下了毒誓,木叉孤掌难鸣,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应承道:“唉,我本就技不如人,纵然再上门前攻打,想必也不会是你的对手,也罢,我便也发个毒誓,再不来攻打你的洞门,不过大圣他扬名三界,人缘极佳,就算我们两个不在旁助阵,他自也能够上天入地地寻找救兵来降服你的。” 赛太岁闻言哈哈大笑,满不在乎道:“好你个惠岸行者,果然够忠诚厚道,你放心,任他孙悟空上天入地,周游四海,只要他搬来的不是南海观世音菩萨,本大王自也不惧,管教他弃世超脱,有来无回,又有何难?” 听他说得狂妄,木叉无语地耸了耸肩,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发个毒誓,承蒙赛太岁不杀之恩,将我木叉安然放归,我李木叉指天发誓,今生今世再不攻打麒麟山獬豸洞,若违此誓,让我永世不得进入李家门庭,娶一个像我师父那样脾气暴躁的悍妇做老婆,当一辈子的老婆奴。” 赛太岁听了又是大笑,双眼看定木叉,眼神里满满地都是同情:“嗯,你能发下这样的毒誓,想必也是吃尽了观音那老女人的苦头,我说那婆娘确实暴虐,整一个长年的更年期患者,动不动地就大发雷霆,要打就打,要骂便骂,最可恨的是骂人不吐脏字,字字句句如同刀剐,生生地把人往死路上逼,的确是个极难伺候的主,好小子,你这毒誓发得诚挚,我信得过你。” “来人哪,去把这两位从大柱子上放下来,用绳子捆上,好生地送出门去。”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大破阵法 话一出口,八戒极不乐意,嘟嘟囔囔地抗议道:“唉,俺说大王,不说要将俺们给放了吗,却还捆个什么劲啊?” 赛太岁闻言很是不屑,异常豪爽道:“放是一定会放的,却不是现在,等小的们将你们带出洞门,自然会替你们松绑的,也省得你们在我这洞府里横冲直撞的,惹得本大王厌烦,一时间兴起把你们给杀了,岂不是自违承诺么?” 八戒不觉大大地松了口气,呵呵地贱笑道:“嘿嘿,大王你却是多心了,俺们既承您的情放出洞府,又已发下了毒誓,自然不会再与您为敌,不过既能放出生天,即便是忍些疼受你们的绑缚,却又有什么关系,尽管绑来便是。” 赛太岁早已不耐烦老猪在自己面前聒噪,大手一挥让小妖们直接绑上推出门去,惹得身边的文天枢艳羡不已,竖起大拇指直夸大王豪气,着实有型。 不防备美人儿这样地夸赞自己,赛太岁愣了一愣,转而心花怒放,得意洋洋地笑道:“哪里哪里,承蒙美人儿夸奖,如今这两个祸患也已被清除出洞,本大王便可高枕无忧,咱们这就回转偏殿,喝他个一醉方休。” 这时候,押解八戒二人的几个小妖连滚带爬地跑进门来,大声禀报道:“报大王,大事不好,那猪八戒和李木叉刚被小的们押出洞门,堪堪地解开绳索之时,就见孙悟空高高地自云端落下,挥舞着棒子将咱们刚刚修好的洞门给打破,正扯着嗓子在门前大骂着向大王叫阵。” 话一出口,赛太岁勃然大怒,竟蹭地一下从躺椅上跳了下来,歪歪斜斜地站稳身子,破口大骂:“妈的,老子才把他们放出洞门,转过脸就来攻打我獬豸洞门,这佛祖门下的弟子太也不讲信义,真真气杀本大王了。小的们,去把本大王的披挂拿来,这回定要出得洞去与他们战一个你死我活,却便再也顾不得观音的脸面,非要灭了这两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不可。” 话说之间,赛太岁一把吸过小妖们抬上前来的大刀,单手提着迈开大步,带领着一班手下杀气腾腾地直往门外冲去,想来是魔王在盛怒之下,气血翻涌,急火攻心,致使周身的血脉通畅,受伤不轻的脚部也在不知不觉中恢复了行动能力。 仗着满腔的怒意,赛太岁领着一干小妖急吼吼地冲出洞门,抬眼望去,只见身前数丈开外,齐天大圣孙悟空手舞着如意金箍棒,笑容可掬,巍然伫立着迎接自己,而他身后畏畏缩缩地站立着八戒和木叉二人,似乎不太情愿与魔王照面。 甫然见到这两个人,赛太岁瞳孔收缩,勃然怒发,提起大刀,破口大骂:“猪八戒,李木叉,亏得你们两个还有脸来面见本大王,数分钟前,是哪一个在我洞中信誓旦旦地指天发誓,再不与本大王为敌,怎才片刻的工夫,就自食其言,随着这猴子攻上门来,难不成你佛祖门下都把誓言信语当作了狗屁,全不作数的么?” 话一出口,八戒的一张猪脸涨得通红,瑟缩在猴子背后,唯唯诺诺道:“丫的,谁说俺们不遵守誓言了,方才俺们只答应了不攻打獬豸洞,可没说过不与你赛太岁为敌,再说俺们只是在猴哥背后助战声援,并没有真正出手,这洞门不是俺们砸破的,骂阵的也不是俺们,如何能说是俺们违背了誓言呢?” 听着这一番巧言强辩,赛太岁呆愣半天,怒极反笑道:“好好好,你两个果然精明,居然跟我玩起了文字游戏,就算本大王失察,让你们给蒙混过关了,但你们真有这般的自信,凭着孙悟空独自一人与我们争斗,全不出面相帮么?” 悟空闻言哈哈大笑,满不在乎地摆手道:“你这妖怪要打便打,却哪里来这许多废话,难不成俺老孙堂堂的齐天大圣,还能怕你这区区的几千妖兵么?” 见猴子说得张狂,赛太岁朗声大笑,挥刀直指悟空道:“臭猴子你且少要说嘴,这会儿本大王便不出手,光是我手下两千小妖所列的重瓣莲花阵,就可杀得你丢盔卸甲,败军千亩,你信是不信?” 悟空听了也不生气,手舞着棒子,高声道:“正要领教,当初是俺老孙被两个兄弟的惨叫声乱了心智,一时间锐气消减,方才会败阵而逃,今时不同往日,就只本大圣一人出战,却反而心无旁骛,正好破解你这什么狗屁阵法也。” 话一出口,赛太岁目光一凛,万般不屑道:“好一个巧嘴的猴子,能与不能,你且战过再说,小的们,即刻列起阵法,让我们再会一会这位当年名冠天下的齐天大圣孙悟空。” 随着大王的一声号令,小妖们齐声呼喝,当下如行云流水般地排列开来,组成无数个妙物莲华,将孙悟空团团围住,困在了垓心。 见此情状,孙悟空巍然不惊,身形晃动幻化出三头六臂法身,手持三般武器,裹起猎猎罡风,欲要破解这重瓣莲花阵法。 见识过齐天大圣异常强大的战力,小妖们自然也没敢怠慢,当下里莲花朵朵旋转,来去穿梭,人影交织。刹那间,斧刀手挥刀滚出阵列,直取猴子下盘;长枪手挺枪直刺,正冲向猴子面门;狼牙棒手高高跃起,如泰山压顶一般落下猴子顶心,还有那挠勾手,甩绳手,挠钩的挠钩,甩绳的甩绳,喷火的喷火,扬尘的扬尘,各般兵器搅弄得沙场之上浓烟滚滚,杀气腾腾,看来小妖们果真是使出了全力,只一个照面就欲将猴子杀一个手忙脚乱,夺取战斗的主动权。 面对如此博大的攻势,齐天大圣微微一哂,分毫不乱,一时间身法如电,棍砸戟舞,拳打脚踢,与那迎面扑来的无数兵器重重地撞在一起,踢得那斧刀手牙折目裂,抱头鼠窜;打得那长枪手跌跌撞撞,晕头转向;砸得那狼牙棒手棍棒脱手,飞天遁地,头脑着地;舞得那甩绳手反被缠绕,滚翻在地,挠勾手钢构倒转,直刺己身。 只一个回合下来,一众来攻的小妖都被猴子打得嗷嗷乱叫,败退而回,非但没伤到大圣的半根毫毛,反倒将他们阵中的半数小妖杀败,丢掉了许多性命。 然而这獬豸洞的小妖着实强悍,虽然被猴子一招杀退,非但没有害怕,却反而激起了他们的雄心,莲花阵法越旋越疾,无数的莲瓣脱落出来,组成一波又一波的小妖扑出阵列,手抄着武器从不同的角度直往猴子身上招呼,而且他们还甚是精明,后一波冲出的小妖紧挨着前一波的小妖而来,时刻用身体和兵器掩护着前一波同伴的安全,而前一波的小妖一击不中,即刻后撤退入阵中,不给猴子任何的机会追杀他们。 遇到这样精细而连绵不绝的战法,饶是战力强似孙悟空者,也禁不住倍感头疼,一时间无法可破,又重新陷入到滚滚的刀兵乱战之中,局势越发地混乱而复杂。 面对着如此惨烈的争斗,身后观战的八戒和木叉直看得目瞪口呆,魂飞天外。既惊叹孙悟空那强可撼天、无与伦比的强大战力,又感佩于小妖的无比精妙阵法和战技,竟然凭着这数千小妖的区区战力,将堂堂的齐天大圣困在垓心这许多回合,却也足以在三界称道了。 就在相互酣斗之际,这般明朗的天空中突然间霞光艳艳,和风阵阵,须臾间竟没天价地降下来无数道青色的剑雨,直往沙场之上莲花阵中宣泄,可怜这些小妖虽然战力惊人,毕竟只是肉骨凡胎,如何经受得起仙家剑雨的侵袭,虽有心闪避,却哪里能够来得及,有许多小妖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生生地钉死在了地上。 那剑雨乃是无上的剑气所化,锋锐无比,如此般贯体而下,直深入地面数寸,方才化为了无形。反观那被剑气贯穿的小妖,一个个瞠目结舌,面露惊惧,似乎不相信凭自己泱泱的数千之众,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会死在这来历不明的剑气之下。 然而小妖们确实已经死了,被剑气洞穿的身体不住地涌出鲜血,经脉崩裂,七窍流血,刹那间,这个原本喧嚣的战场在极短的时间内静寂下来,就只有小妖尸体的倒地声和因手上无力而掉落的兵器落地声不断地传将出来。 战况急转直下,大出赛太岁的预料,直吓得魔王亡灵直冒,魂飞魄散,抬头看时,只见半悬空中有一个浓眉大眼的武将正手握着一柄青锋宝剑,向着地面上的孙悟空抱拳施礼,即刻将身一转,消失在茫茫的天际之间,想来这无上磅礴的剑雨便是出自他的手笔,弹指挥手间就将赛太岁辛苦创下的基业毁于一旦,着实地可怕,着实可恶。 赛太岁一看之下,直恨得怒火冲天,耳目赤红,当下里手舞着大刀拔地而起,厉声咆哮道:“增长天王魔礼青,原来是你这老匹夫多管闲事,降下这一场剑雨杀伤我这许多的手下,这便哪里走,好好地吃你大王爷爷一刀。” 第一百七十二章 破解金铃 赛太岁刚一冲上半空,就被蓄势待发的齐天大圣一跃而起,狠狠地一棍将他从空中扫落。看着暴跌而去的赛太岁,孙悟空煞是解恨,呵呵笑着调侃道:“嘿嘿,俺的儿,有道是冤有头时债有主,增长天王是本大圣找来的帮手,你若想要算账,只管找俺老孙便是,又何必急急忙忙地赶上天去。” 赛太岁闻言勃然大怒,猛地一顿足止住暴退的身形,挥刀劈砍,嘶声厉吼道:“孙悟空,你有种,今日本大王若不与你拼个死活,当真对不起我死去的众多兄弟,这便拿命来吧。” 猴子见状微微冷笑,也不打话,只以单手持棍稳稳地架住了他重逾万斤的雷霆攻势,虽说是哀兵必胜,但在盛怒之下,赛太岁难免有些儿心浮气躁,心神狂放,一味求胜,招式紊乱,堪堪地与单手持棍的猴子斗了个旗鼓相当,还时不时地被他用快攻的手法打得相形见拙,节节败退。 赛太岁不由得又羞又恼,虚晃一刀跳出战团,左手一摆,竟从他手掌心中钻出来一颗紫黑色的铃铛,瞬间变成碗口般大小,打开塞子,从里面倏然窜出来一条火龙,直往孙悟空面门上扑来。 猴子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仰面弯腰骤然矮下身形,方才将那冲来的火龙给让了过去,猴子惊魂甫定,回头看时,火龙冲过的地方早已变成了一片焦黑,有股股炙热的火红色的岩浆从地心深处不断地喷涌而出,飞溅在空中形成了无数个梵文的万字形状,密密麻麻、凭空竖立着朝悟空轰炸过来。 面对如此强劲的火焰攻势,孙悟空毫无惧色,随手掐一个避火诀,以瞬移般的速度频频地让过朝自己袭来的全屏万字,居然毫发无伤。 猴子呵呵冷笑,颇有些敬佩地调侃道:“哈哈,你个老滑头,当真骗得俺好苦,原来春娇说的都是真的,那一串挂在腰间的只不过是个幌子而已,真正的紫金铃早已与你的身体化为了一处,难怪被偷了也一点不着急,真有你的,每天都挂着那个西贝货,也不怕硌得慌。看来你也真是神机妙算,老早就料定俺老孙会偷你的不成?” 赛太岁闻言哈哈大笑,满心得意道:“正是呢,这毕竟是本大王的护身宝贝,我藏还来不及,如何肯那么嚣张地挂在腰间?这原是我两百年前遇到的一个故人所提的建议,他说我这金铃虽妙,终究是身外之物,就算藏得再怎么隐秘,也难免会有被人偷盗的一天,到那时候,我身无法宝可依,岂不是如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么?” “这话说得极有道理,我也是坐镇在此,百无聊赖,便穷这两百年的时光,用尽了诸般方法,终于将这一身与宝贝相融合,如若不然,还真要被你这贼猴子给偷去了。现在可好,紫金铃虽然嵌入了肉里,临到用时,着实地疼痛难禁,但只要宝物不离我身,为我一人所用,纵然是受些疼痛,我也甚是心安。” 猴子听了不置可否,微微耸肩道:“嘿,你这法子虽妙,但也只是保得紫金铃不被偷去,要破你的法术,却有何难?你当惠岸行者路远迢迢地远自南海而来,就只为了跟俺们三藏军团打个照面,混几顿饭吃吗?非也,他此次前来,就是担心你紫金铃的威力强大,特地奉观音菩萨法旨,前来破解这般法术的,你若此刻投降,为时不晚,待俺们破了你的法术,灭了你的威风,便自跪下地来求饶,却也未必轻饶了你也。” 话说到此,孙悟空转身看向木叉,很不耐烦地催促道:“这呆孩子,俺老孙都说了这么多,此时再不动手,更待何时?” 木叉点了点头,慌忙从怀里摸出羊脂玉净瓶,对着赛太岁恭谨作揖道:“金毛犼,我是奉菩萨之命前来破解你紫金铃的神威,并不是要攻打你的洞门,所以说也不算违背誓言,如此便得罪了。” 木叉自把话说完,一手托着羊脂玉净瓶,一手捏住柳叶枝条在瓶中轻轻搅动,然后摆了个自以为酷似观音的造型,随意地在空中播撒柳枝甘露。刹那间,那样明媚的天空中忽然刮起了阵阵凉风,竟淅沥沥地下起了微微细雨,那雨滴极细极密,层层地笼罩在那喷薄出岩浆的地面之上,顿时把那熊熊燃烧的岩浆火网全面压制下去,火焰熄灭,滋滋有声,连半缕轻烟都不曾带起。 赛太岁直看得目瞪口呆,难以置信,他显然很不服气,将手一撑,右掌心中又显现出一颗紫黑色的铃铛,打开塞子,凭空晃动,从里面熏熏然地冲出来一股淡黄色的烟气,铺天盖地,笼罩三界,刹那间使得天地昏暗,日月无光。那样浓厚的淡黄色烟气,如同火山喷出后剧毒的硫化物质,呛人刺鼻,熏人眼睛,刺得齐天大圣灰头土脸,满眼流泪,没头没脑地乱飞乱撞,呛得天蓬元帅猪八戒喷嚏连连,晕头转向,真恨不得立时便跳入河流之中,躲开这熏死人的毒烟才好。 战场上就只有惠岸行者木叉威风凛凛、异常淡定地站在原地,任由汹涌浓重的毒烟笼罩而来,一伸手从后背掏出来一面小小的玲珑宝扇,随风挥洒着幻化出半人多高的芭蕉叶模样,双手紧握着轻轻一扇,刹那间风声如雷,巨大的狂风推动浓烟,拨云见日,普照大地。木叉微微一笑,再一次使动玲珑芭蕉扇,顿时狂风四起,将那黄烟浓雾吹了个烟消云散,荡然无存。 饶是如此,狂风犹不止歇,强劲的能量直吹得赛太岁五官扭曲,面目狰狞,就这般被推出去数百丈之远,方才缓缓地止住趋势。此番却还是木叉感激赛太岁在獬豸洞中解放自己的恩情,故此手下留情,如若不然,这一扇怕早已将他扇出去十万八千里远近,摔一个粉身碎骨,尸骨无存了。 虽则如此,冷汗涔涔的赛太岁居然笑了,笑得是那么地信心满满,胸有成竹,他的两颗金铃虽然被木叉的两件法宝所破,但他自信凭他祭出的第三颗金铃,普天之下,却无有什么法宝可以抵挡。然而此招一出,势必要将眼前的三个人从这个世上彻底抹掉,日后恐怕在观音面前不好交代,但为了自由,为了尊严,赛太岁眼中杀机涌现,唯此一招,可保性命,现在也已然是顾不得了。 眼看着赛太岁露出了狰狞面容,惠岸行者面色凝重,蹬蹬蹬向后连退了三步,从怀里掏出来一只小小的金色葫芦,郑重其事地放在胸口。赛太岁见状微微一哂,差点没笑出声来,笑话,凭一颗小小的破葫芦就想把本大王的飞沙走石给破了,还真是异想天开。 既然下定了决心,赛太岁便不再犹豫,毕竟人心叵测,实难预料,他还真的很担心木叉会重新使用玲珑芭蕉扇,对着自己扇上一扇,到那时候,战斗的局势或将完全改变,所以人只有时刻地保持主动权,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想及于此,赛太岁眼中精芒闪动,闷哼一声,双手迅速地往中间一合,从那两个虎口之中硬生生地挤出来一颗紫色的铃铛,清脆地一声吟啸,紫金铃绝世的第三晃,终于被赛太岁祭了出来。 刹那间,原本恢复光明的天空又重新地黯淡下来,平整的虚空就好似被蒙上了一层浓厚的黄沙,阴云密布,狂风飒飒,说时迟那时快,天地之间突然横亘出无数道黄色的巨大龙卷,巍峨庞大,内中有星星点点的火光,似火焰,似流星,如火如荼般袭来,吞噬着沿路上一切生灵。 惠岸行者微微一笑,纵身跃上半空,面对着横亘天宇的飞沙走石,不紧不慢地打开了葫芦瓶塞,道一声疾。话音刚落,那黄金色的小葫芦脱出了木叉的手掌,悠悠地升在半空,划过一条圆弧,霎时间光芒万丈,照耀四方,它就这般悬浮在虚空中,摇摇摆摆地,晃一晃时便可长上三分,它变得越来越大,巨大的瓶口忽地向下,犹如一个浩瀚博大的黑洞,强劲有力地吸吮着周围的一切物事。 突然间,赛太岁祭出的无数条横亘天地的巨大龙卷在这般强力吸引下,毫无征兆地改变了它们原本飞行的路线,就如同被巨网束缚了的飞龙一般,无助而不甘地挣扎着,嘶吼着,却始终无法摆脱金色葫芦瓶口无比强大的吸引力,无可奈何地被吸了进去。 而那金色的葫芦自打吸收了第一条黄色的龙卷之后,就好似久饿之人吃到了可口的饭菜一般,渐渐地变得兴奋起来,吸引力也渐趋强大,直到后来,吸收那几条龙卷就如同尖牙猛虎嚼豆子一般,轻车熟路,全费半点吹灰之力。 待金色葫芦吸收掉最后一条龙卷之后,天空又恢复了明朗,阳光普照,和风徐徐,它也好像是吃饱了一般,通体光芒黯淡,渐渐缩小成原来的模样,重新飞回到木叉手里,被塞上了瓶塞。 第一百七十三章 邪门打法 见紫金铃最强的飞沙走石竟被这小小的金色葫芦破去,赛太岁面如死灰,双股颤抖,失声道:“丫的,这他娘的究竟是个什么宝贝,居然将紫金铃祭出的飞沙走石给吸了进去,却也未免太夸张了?” 眯着眼睛欣赏赛太岁这般惊诧的表情,木叉甚是得意,一脸贱笑地回答道:“这是菩萨两百年前特地从西方圣境求来的宝贝,专门克制紫金铃这一招飞沙走石,我在七绝山上用过一次,甚是管用,师父将它命名为遁天神葫,能吸天下一切可吸之物,却是个极有用的好宝贝。” 赛太岁闻言大怒,一纵身腾空而起,挥舞着大刀直往木叉顶心上砍来,来势凶猛,边砍边骂道:“什么遁天神葫,我若这会儿将它砍碎,看你还拿什么来与老子对敌,乖乖地受死吧。” 没想到赛太岁刚被自己破了法术,转眼间便又向自己发动攻击,木叉不由得大感意外,仓促之间来不及抵挡,只得捧着金色葫芦,转身就往后边跑。 赛太岁奋起直追,边追边调侃道:“惠岸行者,你这宝葫芦不是很厉害吗,快来将本大王给装进里面啊。” 木叉担心自己一答话就会被追上,自然是没敢应答,就只在山间七拐八弯地绕圈子,短时间内倒还不至于让赛太岁轻易地抓到。 赛太岁正追着兴起,忽然间心头警兆突生,只感觉左肩侧有一个物体迅疾无伦地向自己袭来。魔王不由得吃了一惊,情急之下不及闪躲,只得下意识地转身用大刀格挡,只听得当啷一声巨响,赛太岁被如此雄厚的力量震得向后连退出去数步,方才稳住身形。 魔王定睛一看,孙悟空正单手持棍,笑嘻嘻地看着自己,赛太岁心中的怒火勃然喷发,破口大骂:“丫的,死猴子,你可真是阴魂不散,本大王那样强劲的飞沙走石都没能把你给吹走,这便又来给老子添乱,当真气死人了。” 悟空听了哈哈大笑,满心揶揄道:“好儿子,你还没被收服哩,俺老孙又怎舍得被吹走,你的对手就是本大圣,可别再要弄错了。” 见猴子又要跟自己打,赛太岁说实在地还真有几分儿怵他,只是事情已然发展到了这个地步,退无可退,说不得也只能勉强地跟他再争持一番。 想及于此,魔王好似打定了主意一般,恶狠狠地从怀里掏出来两只酒瓶,打开了瓶塞,咕嘟嘟地直往嘴里灌,他边喝边红着眼睛,抛出些狠话道:“臭猴子,你要打便打,还当老子真怕了你不成,嘿嘿,等本大王喝了这两瓶酒,便要你的好看。” 话一出口,孙悟空又自大笑,万分鄙夷道:“俺的儿,你尽管喝吧,想你在这占山为王的日子里,全都被喝酒的事给耽误了,这酒能有啥好处,莫非俺老孙打你时便不会觉得疼么?” 听着他的冷嘲热讽,赛太岁也不生气,只仰着脖子往肚子里灌,等整整两瓶酒下肚,赛太岁微有醉意,歪斜的身子,脚步踉跄地挥刀直往猴子脑袋上招呼。 猴子见状抚掌大笑,很是不屑道:“这家伙还真有意思,眼看着路都走不稳了,却还有心情拿刀砍俺,俺就算站着不动,你也未必砍得着。” 木叉面色凝重,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大圣小心,瞧这家伙的架势,倒真有些醉八仙的路数。” 猴子听了又是大笑,不以为意道:“笑话,俺老孙只见过醉猴拳、醉螳螂的,如何听说有耍醉刀的?” 木叉不由得大摇其头,汗然地挠头道:“这也难说,世间诸事气象万千,光怪陆离,若这招数乃是他自己所创,却也不是没有可能。” 猴子闻言并不答话,眼看着赛太岁手舞着大刀直向自己砍落,但那招式软绵绵的,毫无力气,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代妖王所应该表现出的战力,看来当真是醉了。 猴子耸了耸肩,身子微微地往后一带,便轻而易举地将赛太岁给让了过去,猴子大咧咧地将棍子转过来往魔王肩头挑落,眼看着就要把他捅倒在地。冷不防他脚下打个踉跄,身子矮下半截,非但让过了猴子志在必得的一棍,反过来手臂上扬,挥刀向猴子下盘砍来。 孙悟空嘴里咦了一声,运用瞬移步法让过他这一刀,神不知鬼不觉地便已绕到了赛太岁背后,想要出其不意地给他来一闷棍,就此解决战斗。不想就在这时,赛太岁突然弯下身子,屁股一蹶,猛地撞向猴子的腰部。 猴子满心以为赛太岁招式用老,反应迟钝,未必就能躲开他的当头一棍,心中得意,全不设防,他也万没料到,堂堂的一代妖王居然敢于屈尊用臀部来攻击自己,倒着实大出他的意料,果然是人喝醉了酒,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然而猴子此刻的腰眼位置倒确实是他的空门所在,就这么神乎其神地被赛太岁抓住机会,用他那肥大的臀部扎扎实实地砸在了猴子的腰眼之上,那样雄浑的力量,仿佛有千万吨的巨力直顶在了腰眼上面,纵然是铜头铁臂的齐天大圣也不禁疼得龇牙咧嘴,大声惨叫,手捂着受创的腰部跌跌撞撞地直往后退。 这一个亏可吃得不小,惹得齐天大圣勃然大怒,只当是误打误撞,被他看破了要害,心下很是不服,当下里怒喝一声腾空而起,双手持棍直往赛太岁面门上扫落,这一下雷霆攻势怕足有万斤之重,且是从高高的云端落下,若是正好砸中赛太岁面门,纵然不死也该伤掉了半条性命。 岂料酒醉中的赛太岁居然毫不畏惧,也不闪躲,只憨憨地笑着站在原地,待猴子这一棍快要砸到他面门之时,他猛然间身子向下作一个倒栽葱,竟于千钧一发之际,堪堪地让过了猴子一棍。 猴子这一次虽是含怒出击,却还保持着一定的余力防备着赛太岁的反击,但他却万没料到赛太岁会用如此拙劣的招数来让过自己雷霆般的攻势,这样虽然能够保全性命,但脑袋着地的滋味必定不会好受,若是磕得重了,落个脑震荡还是其次,万一不慎碰坏了脑袋,便就得不偿失了。 猴子想得太过专注,一时间竟忘了变招,手上收势不住,如意金箍棒直贯而下,生生地插入地面半截。高手过招,怎容失手,猴子不由得暗道不好,现在只希望赛太岁真个脑袋朝下砸在了地上,不管他是否受伤,先让自己缓出点时间来拔出棒子再说。 就在这时,赛太岁脸上又显现出憨厚的傻笑,在他的脑袋即将砸到地面的时候,突然间他手掌伸出直往地上一撑,身子瞬间就在虚空中来了个标准的后空翻,调转过来,他右手中的大刀已悄无声息地上撩,直指向猴子的咽喉部位。 果然是大意失荆州,孙悟空大惊之下顾不上收回棒子,一个纵身直往后退出数步,方才让过赛太岁这夺命的一刀。就在猴子惊魂甫定之时,赛太岁手中的大刀居然脱手,如掷飞镖一般向他面门上投来。猴子见状暗自心惊,情急之下不及闪躲,只微微地将头往旁侧一偏,那柄重达数千斤的鬼头大刀带着强劲的风声,如一架喷气式飞机从他的耳畔轰鸣而过。虽然这头偏得甚是及时,毕竟无法全然躲过,依旧被那强大的气劲擦到了一星半点,刮得猴子脸部火辣辣地疼,耳内隆隆作响,整个面部就好似不为自己所有。 不过事情似乎还没完,远处传来木叉和八戒惊恐的呼喊声:“大圣(猴哥),危险,快低头,那刀子从你后背过来了。” 饶是身经百战的齐天大圣,经过这几次的惊吓,也早已经方寸大乱,成了惊弓之鸟,此刻听到身后两人的警告,当下不及多想,异常狼狈地矮下身形,一个动作刚刚做完,就只听头顶上雷声呼啸,那柄大刀闪着森森寒芒,堪堪地从让他后脑勺上飞了过去,虽然极度惊险,毕竟万幸没有伤到他的半根寒毛。 虽则如此,这一惊却非同小可,直吓得猴子冷汗涔涔,双膝发软,险些儿就跪了下里。看着赛太岁悠然接过倒飞回来的大刀,依旧带着憨憨的醉意,冲着自己傻笑,猴子心中没来由地一震,那张笑脸,可比自己印象中最为恐怖的鬼脸还要再阴森诡异几分。 猴子粗重地喘了口气,赞叹不已,笑骂道:“丫的,还真让木叉给说中了,这家伙在酒桌上面浸淫了数百年,居然真让他结合意境,修炼出这般邪门的打法来,果然是人间事事皆战机,就看你有没有这双慧眼了。但要凭这点小伎俩就将堂堂的齐天大圣打败,却还是有些儿难度的,你且看俺这一路走来,究竟练就了一番怎样的手段?” 第一百七十四章 妖兽显形 话说之间,孙悟空悠闲地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自顾自地将眼睛蒙上,呵呵地笑道:“说来惭愧,这是俺老孙从麻将桌上领悟出来的法门,叫做听声辨位之法,能耳听六路,遍知八方,感知到平常即便是眼睛都无法察觉的细枝末节。俺师父常说这法门用在麻将上面实在是大材小用,或许用在战场之上也将有所作为,俺老孙虽有心用上此等法门,无奈沿路之上的妖怪实在太弱,还没等本大圣使用,三两下就缴械投降了。” “今日遇上你赛太岁,使用了这般邪门的战法,让俺老孙一时想起了这听声辨位的法门,若你能将本大圣的法门破解,俺老孙便是输了,却也是心服口服的。” 见猴子蒙上了眼睛,巍然站立着向自己招手,赛太岁满不在乎地打了个酒嗝,憨憨地贱笑道:“丫的,这猴子莫非是失心疯了,你睁着眼睛尚且奈何不得本大王,难道蒙上眼睛就能把老子打败,快别异想天开,让人笑掉了大牙。” 见猴子面对自己的冷嘲热讽不作正面回答,只是侧起耳朵用心地倾听,时而还勾勾手,作出一副极其挑衅的样子,赛太岁耸了耸肩,也不生气,大吼一声挥刀直向猴子面门上砍来。 孙悟空面带无比怡然的笑容,不闪不避,单手持棍便将赛太岁这凌厉的一刀挑开,力量雄浑,气势绵长,震得魔王虎口发麻,险些儿没能拿住手中的大刀。 赛太岁情知不能跟猴子比拼力量,双膝一软,歪歪斜斜地又朝他的小腹砍落,这一下变化突然,出其不意,实在是一大妙招,是赛太岁欺猴子目不视物,妄图通过突然间的招数变化,让猴子猝不及防,达到偷袭的目的。 虽则是悄无声息,孙悟空却似有所察觉一般,微微地侧身要将大刀让过。赛太岁偷袭不成,人已冲到了猴子身侧,调转方向,撅起屁股就要给他来一记屁墩,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只听扑通一声山响,身子已不由自主地摔了出去,结结实实地砸在地上来了个狗啃屎。 这一下脸部着地,摔得着实不轻,赛太岁不由得勃然大怒,翻身一跃从地上跳起,直气得吹胡子瞪眼,脸都绿了。此刻猴子依旧是面带笑容,将伸出的左腿给缩了回去,却原来是魔王弄巧成拙,生生地将自己的大屁股凑到了猴子预先伸出的腿上,这一脚踢得虽然瓷实,却完全是自找的,看来是猴子料敌先机,事先将腿伸到了自己撅屁股的方位,这下与其说是猴子踢了他一脚,倒不如说是赛太岁把屁股强行地凑到了他的腿边,让自己栽倒在地,这一个亏吃得大发了,当真是没地方说理去。 赛太岁却是个越挫越勇的人,此番吃了大亏,手上并不含糊,持着大刀就地一滚,便往猴子双脚间砍落,来势凶猛,又快又疾,旁人若见此招,别无破法,就只有纵身后退,以避锋芒。 果不其然,孙悟空听声辨位,识得这一刀的厉害,便将棍子往地上一顿,飞身向后连退了三步。见猴子果如自己料想的那样向后退却,赛太岁心中大喜,乘势急纵而起,人刀合一直往猴子咽喉刺来。齐天大圣确也了得,趁着方才那一退之机,顺势在棒子上面打起了旋转,他虽则退却,打转的双脚并没有闲着,迎着赛太岁扑来的方向猛地飞出了一记旋踢。 赛太岁见状瞳孔收缩,心中大骇,虽有心闪躲,无奈身如长虹一般扑向猴子,全力之下如何收势得住,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猴子右足倏忽而至,吭吧一下砸在了他的下巴上面。那力量是如此之大,直砸得赛太岁嘴歪目斜,大声惨叫,仰面向后直摔出去数丈之远,后脑勺着地,重重地砸出了一个十丈来宽的陷坑。 这一下摔得极重,赛太岁又被踢得下巴脱臼,满口流涎,四体酸麻,拼命在地上挣扎了半天,都没能爬起。他的后脑勺在落地的时候被重重地磕了一下,弄得他头晕目眩,脑袋空蒙,身上的骨头也不知断了几根,从头到脚无一处不疼,折磨得魔王有心无力,弱弱地躺在地上直哼哼。 孙悟空站在原地,侧起耳朵倾听了半日,依然感觉不到赛太岁有丝毫起身的意思,他便扯了白布嬉皮笑脸地跳到魔王面前,幸灾乐祸地呵呵笑道:“怎么,这一下就起不来身了,可服气了么,这便乖乖地随木叉回去南海吧。” 面对猴子的冷嘲热讽,赛太岁异常虚弱,也不吭声,只颤抖着双手在怀里乱掏乱摸,好像并没摸到什么,只哭丧着脸摇头叹息。 猴子见状哈哈大笑,满是不屑地调侃道:“怎么,又在掏酒瓶么,俺只看你拿了两瓶,再也没有了,你放心,并不是你的酒劲过了,而是你的邪门打法俺老孙听声辨位法门的对手,再怎么喝酒也都无济于事。” 话一出口,赛太岁直恨得咬牙切齿,突然间眼中精芒闪动,他便如有神助一般地冲天而起,威风凛凛地悬浮在空中,面对着悟空露出一脸森然的狞笑。他周身上下金光闪闪,渐渐地也落了地,双手撑地,发出一阵惊天动地般的咆哮。 远处观战的木叉面如死灰,冲着猴子大声嘶吼:“大圣小心,这厮要现出原形了。” 就在这时,远在三千里外,朱紫国的客殿之上,危然端坐在唐三藏身边正喝着伤药的敖白突然间脸色煞白,冷汗涔涔,最后竟双膝一软,腾地一声跪了下来。 唐三藏直吓得目瞪口呆,赶紧起身将他搀住,连声道:“敖白,你怎么了,难道是旧伤复发了么?” 敖白以手掩面,浑身颤抖,语气低沉道:“不,是我的天敌到了。” “天敌,难道这里也有大鹏金翅鸟不成?”唐三藏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道。 “不是,瞧那勃发的气势,该是犼出现了,它却也是我四海龙族的克星。”敖白跪在地上,竭力克制着颤抖的身子,喃喃自语道。 三藏这才恍然大悟,微微点头道:“哦,原来如此,那就是观音菩萨的坐骑金毛犼了,但他可是在三千里开外的麒麟山上,即便是现出原形,那样微弱的气息你也能感受到么,太也敏感了些?” 敖白闻言苦笑不已,幽然叹息道:“师父您却有所不知,这犼本是天地间的一个异种,也有人传说他是僵尸中的较高等级,待修炼到犼这一个品种,脖颈之上便有一圈白毛,又五百年,白毛转黑,再五百年,黑毛转黄,如此再得五百年,方才修成了金毛。待他将那一身的毛发全都修炼成金色时,当真是刀枪不入,法力通天,也并非是我等龙族敏感,他自现身之时就有这般惊天动地的威势,容不得我不心生畏惧也。” 话一出口,唐三藏直吓得面如土色,情不自禁地吐了吐舌头道:“丫的,原来金毛犼还有那么大的能耐,真不知道当年观音菩萨是怎么收服他的?” 敖白听了也是神情肃然,露出一脸的向往之情道:“是啊,此事乃是上古流传,如今已无法考证,但依我之见,当年封神之时若非有太上道祖和元始天尊在背后鼎力撑腰,观音菩萨要想收服金毛犼,却也不是件十分容易的事。如今金毛犼已现出了原形,凭大师兄他们几个的战力,要想与之争斗,该有多么惨烈。” 就在两个人满怀担心地看向远方的时候,孙悟空面前出现了一个长相极其奇特的怪物,只见他状似猛虎,却长着一张猪脸,长长的睫毛下面眼眸赤红,凶光乍现,他的牙是极其锐利的獠牙,快如锋刀一般,其中的一对更是粗壮,直伸出嘴外达半尺来长。最特别的是他一身金光灿灿的毛发,浑似熊熊燃烧的火焰一般,向着四周怒张开来,一副不怒自威、雄霸天下的凛然气势,这果然是那上古的异兽,金毛犼也。 猴子见了却不惊反喜,拍手叫好道:“好好好,果然是一头上古的珍兽,却不知将他骑在胯下,该是一番怎样的感觉?” 木叉吓得脸色惨白,哭丧着脸提醒道:“大圣,这下你可真犯了他的忌讳,他一向以被菩萨擒拿,收他作坐骑为耻,你却反拿这伤疤来嘲笑他,他是非杀你泄愤不可的。” 果不其然,眼见得猴子这般嘲讽于他,金毛犼龇牙咧嘴,很是愤怒地用他那锋锐的爪子刨地,嘶声咆哮着直朝他冲了过来。 猴子见状丝毫不放在心上,双手撑开了摆出架势,想要趁着他从来的时候,先将他伸出嘴边的那一对獠牙抓住。岂料他想法虽好,也只在电光火石之间,金毛犼直化作了一道金光,须臾便冲到了猴子面前。 刹那间,孙悟空只感觉眼前金光灿灿,昏花一片,然后是金毛犼撑着獠牙狠狠地一头直撞向他的小腹。这獠牙极是锐利,仿佛已穿透了他铜墙铁壁般的身躯,微微地刺入了他的小腹,猴子不觉得瞠目结舌,用难以置信地眼神瞪视着刺入自己小腹的金毛犼,痛苦难当,凄厉地大声惨叫。 第一百七十五章 妖兽神威 金毛犼一击得手,不作任何停留,头顶着猴子的身体一路向前狂奔,瞬间就撞入麒麟山重重的山壁之中,在巨大的冲击力作用下,孙悟空被深深地嵌入山石壁中,巨大的山石滚滚而下,将一猴一兽都掩埋其中。 刹那间,金毛犼挣开山石,狂性大发,前端巨齿高挑着孙悟空羸弱的身躯嘶声嚎叫,将猴子恶狠狠地直甩了出去。被他用尖利的獠牙刺成了重伤,孙悟空表情痛苦地摔在地上,五官扭曲,用力地挣扎,却也不知是因为极度的疼痛,还是腿脚发软,他竟久久地无法从地上爬起,汹涌的火焰在他受伤的小腹上面熊熊燃烧,幸运的是被他身上那无形的铠甲所吸收,没有伤及要害,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眼看着猴子滚翻在地,金毛犼目光一凝,双足刨地,猛然间又幻化作一道金色光芒向悟空发出最致命的攻击。而此刻孙悟空小腹受创,毫无还手的能力,这一下若再被撞上,焉可能还有命在? 惠岸行者直恨得咬牙切齿,虽然明知不敌,但眼看着大圣危在旦夕,却也只能拔出吴钩宝剑,倏然挡在孙悟空面前。木叉刚刚站稳脚跟,还没看清楚金毛犼身形所向,那道金光便直扑了上来,巨大的冲击力将他直接掀上了半空,连他手中那一柄锋利的吴钩也禁不住脱手,摔落在了地上。 木叉虽被撞上了半空,由于吴钩挡住了金毛犼獠牙的冲击,本身并没有受伤,他自在空中翻转了身体,低头看时,那道腰眼的金光虽被自己短时间地阻挡,只稍作停滞,便又向猴子摔倒的方向直撞了过去,眼看着就要短兵相接,光到猴亡,却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危急时刻,躲在山石背后的八戒一路冲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堪堪地赶在金光面前将猴子从地上捞起,一把扛在肩上,逆着金光冲去的方向,拼尽了全力发足狂奔。 由于金毛犼化作金光的速度实在太快,且他此番志在必得,便要将猴子撞个粉碎,不防备八戒异军突起,一把抢在他面前将猴子救起,实在大出他意料之外。待他疾速地调转头时,八戒早已扛着猴子跑出了数百步,躲到了木叉的背后。 然而那也是可望可及的距离,金光停在了虚空之中,似在发出狂然的狞笑,霎那间光华更加地灿烂,疾速地向三人发起了冲击。木叉见状吃了一惊,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晃动着身后的玲珑芭蕉扇就向金毛犼扇去。别说这芭蕉扇还甚是管用,只这轻轻地一扇,就将强势俯冲的金毛犼扇出了原形,直扇得他面目狰狞,四爪刨地,却始终奈何不得威力强大的狂风冲击,将他径直地扇了出去,轰隆一声巨响,撞入一面巨大的山墙之中,也不知撞塌了多少山石。 但还没等木叉喘上一口气,金毛犼愤怒地咆哮一声,压在他身上的无数山石被瞬间冲散开来,金毛犼竟然毫发无伤地站起身来,实在大出木叉的意料。 木叉却也不是等闲之辈,当下仗着玲珑芭蕉扇护身,威风凛凛地抓着扇柄,大声威胁道:“孽畜休得猖狂,你若再敢造次,休怪本行者不顾同门情意,使劲地催动玲珑芭蕉扇,将你扇出十万八千里路程。” 面对木叉近乎赤裸的威胁,金毛犼低声地咆哮,似乎也显得十分害怕,但木叉依旧紧紧握着扇柄,眼睛逼视着金毛犼的一举一动,不敢有片刻地放松。 因为金毛犼的攻击速度实在太快,往往只在呼吸之间,他便能冲到面前,到那时候再想动作,恐怕是为时已晚。所以木叉只有竭力地保持镇定,全神贯注地,连眼睛都没眨上一下,对面的金毛犼显然是对木叉手中的芭蕉扇有所忌惮,也用他那一双金色的眼眸冷冷地瞪视着木叉,不敢有丝毫地妄动。 然而这样平静的对峙终究没能维持太久,金毛犼很快就按捺不住,十分暴怒地用他那锋锐的爪子不断地刨揉着足下深厚的土地,猛然间他仰起脖子,高声咆哮,浑身上下的金毛竖起,罡气迸发。受到这样强劲的罡气冲击,金毛犼身下滚落的巨大岩石纷纷地悬浮在空中,竟如流星贯日一般疾速地向木叉冲来。 眼看着这许多岩石向自己冲来,木叉吓得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玲珑芭蕉扇,用尽了全力扇出一扇,刹那间风卷残云,狂风大作,无数巨大的山石如飞灰湮灭,瞬间被扇了个无影无踪,然而强劲的风刀犹不止歇,直将金毛犼吹出去数十丈之远,撞入了山墙,方才停歇下来。 但这一切似乎全在金毛犼的预料之中,他表现得十分镇定,吼叫声中,依旧催动着罡气,带起更多的山石滚滚地袭向木叉。 而经过刚才的那一扇,木叉早已恢复了先前的自信,只是随意地挥动芭蕉扇,便将那漫天的飞石扇了个无影无踪。看着瞬间消失的山石,木叉禁不住大为得意,很是挑衅地看着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的金毛犼,似乎再不把他的强大战力放在了眼里。 面对木叉如此轻蔑的眼神,金毛犼金眸赤红,勃然怒发,仰天嘶吼之间,摧动起一面巨大的山墙疾速朝木叉撞来。拥有玲珑芭蕉扇护身,即使面对着如山墙般庞大的石壁,木叉也是巍然不惊,只屏气凝神扎下马步,使劲地扇出一扇。 就在巨大的山体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往极远处飞去之时,从那山墙的中心轰隆一声破出了一个大洞,土崩瓦解、石屑纷飞的当口,有一道金色的光芒带着凄厉的风声,直向木叉扑来。 木叉见状目光一凝,脸色大变,这金毛犼当真是心思缜密,他利用巨大的山体作掩护,挡住了玲珑芭蕉扇扇出的强劲罡风,再运用自己尖锐的獠牙穿透重重的石壁阻隔,倏忽间便攻到了自己面前。 此刻木叉招式已老,再要想挥动宝扇攻击金毛犼已是不及,只这片刻愣神的工夫,金毛犼便张开巨嘴,一口咬住了木叉手上玲珑芭蕉扇巨大的扇面,用力地向下撕扯。 木吒神思如电,心中不由得一凛,原来这孽畜的目标是我手中的这面玲珑芭蕉扇,若是不慎被他夺去,却让我凭什么来抵挡他那快如闪电般的攻势? 想及于此,木叉也禁不住咆哮一声,双手抓住扇柄使出了吃奶的劲,堪堪地要从金毛犼口中夺回芭蕉扇。眼看着木叉手上加劲,又到了关键的时刻,金毛犼如何肯轻易放手,当下也将浑身的劲力聚集在嘴上,拼命地往回撕扯,互不相让。 这可是两个绝顶的高手在拼夺一面扇子,饶是玲珑芭蕉扇贵为仙家的神器,也禁不住这般地蹂躏,而金毛犼毕竟是上古的神兽,一身的蛮力就连孙悟空也稍逊一筹,更非木叉所能企及。只听金毛犼沉重地闷哼一声,巨大的头颅用力地往后一甩,哗啦地一阵裂帛之声响起,这般绝世的法宝居然被敌对双方撕扯成了两半。 木叉不由得脸色煞白,却还来不及心疼,身子便随着强大的惯性向后直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连翻了十几个跟头,人也匍匐在了地上,久久地不能站起。 当木叉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早已被这股巨大的力量摔了个七荤八素,眼冒金星,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脸部、四肢多处被伤,那般的伤口上鲜血淋漓,潺潺而下,直蒙住了他的双眼。 木叉龇着牙,很费劲地低下头来,看到手中只剩下了半截玲珑芭蕉扇的扇面,禁不住心若死灰,激不起半点的斗志,妈的,这业畜居然把从太上老君那里借来的玲珑芭蕉扇糟蹋到这般地步,让我回去如何向师父交代?回想起观音发怒时那咄咄逼人的凶悍劲,惠岸行者肝胆尽丧,满腹凄凉,既然打不过这业畜,就让我死在他的爪下,却也落得个因公殉职的美名。 想及于此,木叉索性便闭起了眼睛,在金毛犼的嘶吼声中,化出一道金光直向自己冲来。就在这危急时刻,木叉骤然感觉眼前一黑,睁开眼时,却见头顶之上有一道黑影倏地划过,原来是齐天大圣孙悟空手舞着如意金箍棒,化身成虹,直向那道金光冲去。 木叉不由得又惊又喜,心中暗暗赞叹,果然是法力通天的齐天大圣,真个是金刚铸成的身板,受那样重的创伤,只在片刻之间就已恢复过来,实在是令人敬佩,相对而言,我木叉就次得太多,只受了这一点小小的挫折,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了,回想起来还真是惭愧。 想通了这一点,木叉的精神大为振奋,对着猴子大声呼喊道:“大圣,金毛犼乃是僵尸中的王者,刀枪不入,金刚不坏,你纵然再怎么强悍的攻击都伤不到他半分,但他却有一个弱点,就是他脖颈上的那圈白毛,这是他的罩门所在,你只要攻破了这一点,金毛犼便不战而降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收复妖兽 悟空闻言眼前一亮,晃一晃竟将如意金箍棒缩成银针般大小,只空着双手跃在半空,直向金毛犼扑来。听自己的罩门被木叉说破,又见猴子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即便强悍如金毛犼者,心中也禁不住有些发怵,但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只得狠狠地一咬牙硬起了心肠,挺起嘴前那一对又长又利的大獠牙,再一次卯足了劲,疾向悟空冲来。 见识过金毛犼的强大威力,齐天大圣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异常冷静地摆开架势,眼神中一扫先前的不屑与轻蔑,满满地都是戒备之情。他虽然这般认真地对敌,面对着带起狂暴的冲劲、强可撼天的金毛犼,他却是镇定自若,巍然不动,待金毛犼挺起的獠牙堪堪地就要刺到他胸口之时,他突然间双手平伸,于电花火石之间,准确无误地接住了金毛犼獠牙的最前端,然后使劲地往下一按,身体腾空,重重地摔在了他的背脊上面。 猴子甫然跃上金毛犼的背脊,他那金色的毛发就如同炙热的火焰熊熊地燃烧起来,猴子却也不管不顾,断喝一声,俯身向前,双手如同两只巨大的铁钳一般,紧紧地箍住了他的脖颈。而猴子所箍的部位上面,正好长了一圈白毛,果然就是刀枪不入、金刚不坏的金毛犼身上唯一的罩门所在。 见自己的弱点被制,金毛犼瞳孔收缩,活像是受了剑创的蛮牛一般,发了疯似地横冲直撞,试图将猴子从背脊上甩下来,立马扯成了碎片。 然而他面对的是堂堂的齐天大圣,身经百战,经验丰富,这会猴子好不容易抓到了机会,又岂会如此轻易地放手?此刻他虽被金毛犼颠得七荤八素,气血翻涌,但毕竟是在生死关头,猴子脸上青筋暴起,异常痛苦地仰天长啸,手上用力,反而箍得越发地紧了。 反观金毛犼,虽然身带万钧巨力,奔腾如雷,无奈自己的罩门被制,猴子手上的力量又极其凶猛,使得他脖颈处的多处血脉受阻,呼吸不畅,渐渐地开始两眼充血,气力不济,动作缓慢,争斗虽则惨烈,却似乎胜负已分。 然而金毛犼毕竟是上古的神兽,却也不是个善茬,当下他集齐自身残余的几分力量,两只前足猛力地往地上一沉,只听得叮铛一声脆响,紧紧箍住金毛犼脖颈的孙悟空能很明显地感觉到手上一凉,似乎有一件冰冷的器具环在了其中,将自己的双手与金毛犼的脖颈远远地隔绝开来。 猴子定睛一看,不觉吓得魂飞天外,冷汗涔涔,紫金铃,是紫金铃,原来金毛犼双足踏地之时,居然将嵌在自己前足上的铃铛挪移到了脖颈上面,此刻重新组合,又变成了一串完美无缺、乌光闪闪的紫金铃。可叹这金毛犼果真是聪明绝顶,也自将这紫金铃的用处发挥到了极致,平时拿这宝物护身,关键时刻还能拿它当项圈使,用它来护住自己身上最柔弱的罩门,如此一来,试问天下间还有谁能够将他打败? 果不其然,在由紫金铃将金毛犼的脖颈与猴子铁钳般的双手隔开之后,金毛犼开始沉重地喘着粗气,渐渐地呼吸变得匀称,体力也逐渐地恢复。而且在紫金铃的护持下,金毛犼原本短小的金毛慢慢地伸长开来,将猴子牢牢地笼在其中,浓厚的毛发密集交织,却反而使得猴子变得呼吸不畅,紧紧箍住他脖颈的双手也渐渐地放松开来。 趁着猴子片刻愣神的工夫,金毛犼前蹄猛地向下一矮,汹涌澎湃的力量直透背脊,一个标准的过肩摔,将猴子如同沙包一般径直地摔了出去。 这般的力量实在太大,速度又快,猴子只感觉眼前一花,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轰地一声砸在了地上。这一下摔得极重,将他胸口原本还没结痂的伤口再一次撕裂开来,猴子嗓子眼微甜,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觉得周身百骸的骨头经脉都要断裂了,极度地疼痛使得他五官扭曲,四肢无力,他痛苦地扑翻在地,不住地抽搐打滚,心中却是一片冰凉,面对这无懈可击的金毛犼,即便俺老孙没有受伤,也未必是他的对手,何况如今伤重至此,再也无力与之对抗,除了败亡一途,更是别无他法了。 见孙悟空再一次被撂倒在地,挣扎着没能爬起,金毛犼仰天嘶吼,似得意,似狂笑,金色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杀机,重新攒动四蹄,化作一道金光直向摔在地上的悟空冲去,凭他这般无上的冲劲,若一击而中,猴子焉可能还有命在? 就在这万分紧急的时刻,惠岸行者咬牙切齿,脸色铁青,看似决绝一般,手舞着弯刀吴钩,化身青虹直向那道金光撞去。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刹那间风声大作,崩天裂地,一青一黄两道乍分两头,高下力判:只见惠岸行者七窍流血,面目狰狞,脚步踉跄,他勉强地走上几步,便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慢慢地栽倒在地,而他手中那柄号称神器的弯刀吴钩,居然在这般强势的冲击下,尽数地化为了碎片,纷纷扬扬地落在地上。此番却还是金毛犼念在同出一门的份上,手下留情,放了木叉一马,如若不然,他此刻怕早已被撞得支离破碎,魂飞天外,哪可能还有命存活在这世上? 而冲破了青光阻隔的那一道金芒,也只稍稍地停顿片刻,依如奔雷一般直向孙悟空轰来,似乎在这普天之下,便再也没人可以阻挡这奔天灭地、强可撼天的冲击,七百年前横行天下、百无禁忌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就该身死在此了么? 就在这道狂暴的金光冲到悟空身前只半尺之遥的时候,已然日近黄昏的虚空中再一次狂风凛冽,阴云密布,继而雷声轰鸣,响彻天地。天空之上湛蓝色璀璨的电光如直泻千里的瀑流一般,密集交织着击打在金毛犼与孙悟空只方圆数丈的土地上,那样强烈的电流,直激得躺在地上的孙悟空毛骨悚然,四肢抽搐,遍体的毫毛就如同直起身子的小蛇一般,根根竖起,显得煞是诡异。 甫然听到这一阵雷声,如电光般迅疾飞驰的金毛犼骤然停下了脚步,他表现地极其惊恐与狂躁,十分愤怒地仰天嘶吼,用很不甘心和不解的眼神抬头瞪视着这个突然变天、略显得有些狰狞诡异的虚空。 这时候,昏暗的天空中出现了数十道身影,他们一个个手拿着铜钉雷鼓,面目狰狞,状似恶鬼,悬立在霞云之上,星罗排列,呈一个棋盘、又似网状的阵法遥相呼应,将地面上的金毛犼紧紧地围在了阵法中心。 原本陷入绝望的惠岸行者眼前一亮,禁不住又惊又喜,喃喃自语道:“雷部三十六员雷将,九天悬雷阵法,哈哈,这下咱们可有救了。” 话一出口,天空中有一人呵呵大笑,朗声道:“不错,惠岸行者好眼力,这果真就是三十六员雷将,九天悬雷阵法。” 木叉定睛看时,在那雷将身后,转出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身穿着八卦仙衣,正捋着髯须微微含笑,向着自己作揖。 木叉不由得大吃一惊,连连俯身回礼:“哦,原来是南天门四大天师之一的张紫阳张天师,恕晚辈李木叉一时眼拙,未能先向天师行礼,死罪死罪。” 来人正是那张紫阳张天师,只见他道袍微鼓,啧啧称叹道:“贤太子果然是出自李天王门下,家风严谨,实在令老朽敬佩。你也无需多礼,金毛犼今日现身,果真是气动山河、威震四方,玉帝即命老朽带领雷部三十六员雷将前来收服此僚,却因天庭诸道指令批复繁琐,老朽是紧赶慢赶,依然姗姗来迟,致使两位身临危境,倒是我的死罪,死罪。” 话说到此,金毛犼愤怒地咆哮着,用极度不甘的眼神冷冷地瞪视着张紫阳,但面对着由三十六员雷将组成的九天悬雷阵法,他虽竭力想要维持自己最后的尊严,无奈腿脚太不争气,已经开始发软,颤抖。双方对峙了几分钟,金毛犼心中的锐气终于被消耗殆尽,他浑身上下弥漫的杀气逐渐消散,慢慢地低下那高傲的头颅,猛然间他足下生云,摇摇晃晃地腾空而起,一直飞到了张紫阳脚下的那朵霞云,一脸乖顺地匍匐着。 眼见金毛犼这般乖觉,张紫阳很是满意地捋须大笑:“金毛犼,你果真是绝世的灵兽,却也当真识时务,惠岸行者,我这就领着这业畜回南海交还给观音菩萨,你等给大圣治好了伤势之后,便也回去吧。” 木叉点点头,异常恭敬地双掌合十向张紫阳致谢,张天师呵呵一笑,把手一招,命令一干雷将押解着金毛犼转身直往东面而去。 目送着雷将离开,木叉又向张紫阳告了个罪,这才收回神思,急奔到孙悟空面前,眼看着猴子一脸木然的表情,匍匐在地上一动不动,惠岸直吓得脸色煞白,大声呼唤道:“大圣,你醒醒,这是怎么了,堂堂的齐天大圣还能被区区的雷电给劈死么?” 第一百七十七章 敲诈木叉 又这般呆愣了许久,猴子才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四肢僵硬着,从牙缝里蹦出来几句话来:“俺老孙才不会死哩,只是那雷电太过强悍,电得俺老孙有些儿发麻,就只能保持住这般表情,妈的紫袍老头,太不像话了,敢这么对待俺老孙,待本大圣恢复过来,一定揪住你的胡子,好好地胖揍你一顿。” 话一出口,张紫阳强忍着内心涌起的狂笑,故作委屈道:“这猴子,太也过份了些,当时情况危急,若不是老朽出此下策的话,你早已被金毛犼撞了个对穿,哪可能还有命在这儿跟老朽耍滑,你却说是也不是?” 这话倒说得猴子无言以对,只无奈地叹口气道:“妈的,话虽如此,可这天雷也真够刺激的,电得俺老孙浑身毫毛都竖了起来,可怎么回去见师父啊?” “大圣原来是担心这个,那不打紧,你只要回去洗个热水澡,把毫毛理顺也就是了。”木叉狂抿着嘴,轻笑道。 “唉,看来也只能如此了。”悟空只得无语地耸了耸肩,自认倒霉,转而又很是鄙夷道:“那天杀的金毛犼用紫金铃护住了他唯一的罩门,本该是身无瑕疵,无法可伤了的,居然还会怕九天悬雷阵法,当真是个小角色。” 木叉闻言不置可否,一脸高深地解释道:“大圣,你本是超脱三界之外的人物,以己度人,自然是有所不知,天地万物,相生相克,人若修炼有方,定可长生不老,岁逾万年,但此举乃是夺天地造化的法门,必为天地所不容,故此每过五百年,便会降下来天雷罡风进行惩罚,你若躲得过时,还可存活,若躲不过时,就此湮灭。” “这一点是存乎天地间的普遍规律,就连超脱六道之外的僵尸也概莫能外,金毛犼虽然修炼了千万年,达到了如仙佛菩萨相抗衡的实力,浑身的金毛也足以抵御天雷的轰击。但万物的天性使然,无论他们再怎么强大,面对该害怕的事物一样地会感到畏惧,故此张天师便利用了金毛犼害怕天雷劫数的这个弱点,才得以将之降服。” 悟空听了啧啧称叹,不住点头道:“是啊,若非如此,俺们还真没办法克制他呢,紫衣老头,既然金毛犼已经降服,你却还呆在这里作什么?” 张紫阳不觉得哈哈直笑,摇头道:“这猴子,几百年不曾相见,原来还是这般刁钻,不通礼数,虽则降服了金毛犼,老朽却还有一件物事留在金圣宫娘娘手中,需得将它取回,方可回归天庭也。” 猴子一听大摇其头,万般不屑道:“这老抠,既是送出去的东西,如何还要索回,再说金圣宫娘娘已然身死,死无对证,你却待向何人索还?” 张紫阳听了面色坦然,微微摆手道:“无妨无妨,老朽便在这门外等着,自有人将它送出动来,交还给老朽的。” 猴子正待要说,木叉上前一把按住了他,小声地提醒道:“大圣,你先别说话,你在方才的战斗中受了重伤,就由我来给你医治吧。” 猴子这才醒悟过来,低头看时,身上的那件行者服早已在先前的争斗中扯成了破衣烂衫,那模样狼狈得如同拾荒的气概一般。 木叉细细地查看猴子的胸口,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话说金毛犼在盛怒之下所带起的冲击力还真是惊人,就连猴子那样强悍的身体也被穿出了几处深重的伤痕,只是他身外似有什么坚硬的物质护持着一般,虽然伤得极重,却不见有一丝血液流出,果真奇哉。 这般验查了片刻,木叉悠悠地吐出一口气,深为不解道:“大圣,我说你这身子当真是金刚铸就的不成,在那样强劲的冲击下居然也只伤了一星半点,而且即便是有伤口,就连半滴血都不流,实在是太过诡异了。” 猴子闻言甚是得意,满脸地臭屁道:“是啊,你以为本大圣的金刚不坏之身是盖的吗,当然除此之外,在火烧原的时候还有只叫紫霞的三足金乌见俺的黄金锁子甲被毁坏了,就将自己身上的那件什么玄黄神铠套在了俺身上,这神铠甚是坚挺,平常的时候并不显现,到了关键时刻便能保护俺的身体不受伤害,不然凭金毛犼的那股冲劲,外加那对尖利的獠牙,即便俺老孙的身体再怎么强硬,也非被撞成重伤不可。如此说来,俺是伤得不重喽,可俺怎还感觉那么疼痛难忍呢?” 木叉不觉得呵呵直笑,好生安慰道:“虽则如此,你以为金毛犼那样尖锐的獠牙是那么容易抵挡的么,非养他个十天半个月的是难以恢复了,这样吧,我这就给你喂上一粒小还丹,管保你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得以恢复。” 猴子听了微微摆手,贱笑道:“这倒不用,俺们三藏军团从老官儿那得了个由紫金葫芦做成的浴盆,俺老孙每天抽出点时间来往那里面一躺,疗伤效果未必比你那小还丹的差上多少,只是现在伤口着实疼得紧,你先扶俺一把,不然当真是要站不住了。” 木叉点了点头,便伸出手来,小心翼翼地将猴子搀住,只见猴子耸了耸肩,略带着些商量的语气道:“惠岸啊,其实俺老孙为了擒拿金毛犼而伤重至此,却都是你普陀山轻纵那业畜造成的缘故,你若当真要补偿的话,本也无可厚非,只是就一粒区区的小还丹,却也未免太轻了吧。” 木叉一听直打了个激灵,双手颤抖,险些儿又把推倒在了地上,惠岸行者羞得满脸通红,语无伦次道:“大圣所言虽是,但我只是奉了菩萨法旨前来收服金毛犼的,若论道金毛犼对大圣所造成的伤害,我虽然深表同情,也只能负责将大圣好生地医治而已,若轮到赔偿问题,却恕我没有那么大的权限了。” 猴子听了竟无言以对,很没好气道:“这小子看着实诚,其实狡猾透顶,菩萨自己不出面,却派你这没能耐的小子前来收复金毛犼,怕是早就想好了对付俺们索要赔偿的对策,俺看你也没多少宝物,就看在菩萨的份上,尽你所能,赔偿俺们一瓶小还丹吧。” 话一出口,木叉直吓得瞠目结舌,汗然道:“大圣,您可真会狮子大开口,可知你所说区区的一瓶小还丹,究竟需要采集多少的灵丹妙药,花费多少的时日,非但如此,炼制这般丹药还得使用太上老君的八卦丹炉。自七百年前大圣你无意中毁坏了炼丹炉,光工匠修复就达数百年之久,再加上道祖的两个守炉童子不听老君教诲,私自下凡历劫,八卦丹炉直到近日方才开炉,若待炼成新的丹药,直要等到四十九年以后,而菩萨普度众生,施药又极是慷慨,在这漫漫的数百年时光里,小还丹所余的数量着实有限,大概也只两瓶而已,你若一口气就要了我这一瓶,岂不是太过贪心了?” 听他絮絮地说了一大堆,猴子却丝毫地不以为意,满是不屑道:“你自是说得夸张,纵然俺要了一瓶,不还有菩萨手中的那一瓶么,就让她省着点用,未必便不能撑到四十九年以后,再者俺们三藏军团一路西行,却也是普度众生,做了许多好事,你便将这小还丹给了俺们,总比你们远远地呆在南海普陀山上,救助的生灵要多一些吧?” 木叉不觉得甚感有理,沉吟片刻,只得摇头叹息道:“我还真怕你这大圣纠缠不清呢,为了息事宁人,使得我这耳根清净,那我就出点血,把这瓶丹药给了你吧,但大圣你可记下了,非到了重伤之时,这小还丹不可轻易拿来使用,更忌用来恢复体力,上古时候便有人利用小还丹来修炼邪术,恢复体力,虽然短时间内达到了很好的效果,但那样毕竟是夺内身之造化,无异于饮鸩止渴,诚不可取也。” 猴子听了不住点头,刚从木叉手中接过药瓶,只见那堵住獬豸洞的大门被骤然推开,八戒满面春风地倒拖着钉耙,领着文天枢和一干秀女,得意洋洋地从内中走出。 见他一副志得意满、神采飞扬的模样,木叉鄙夷一声,笑骂道:“嘿,这猪头多时不曾见你,原来是进洞去摸腥了,还真是狡猾。” 八戒闻言老脸一红,憨憨地傻笑道:“你小子也别把俺老猪说得那么不堪,只因那金毛犼实在是太过厉害,俺老猪自忖没猴哥那么大的能耐,又没有你木叉这许多的法宝护身,若被那妖兽盯上,还不是只有送死的份,倒不如直接地闯进洞去,一来避个风头,二来趁着那老怪不在,杀伤一些小妖,也能得几分的战果。” “不过猴哥,俺老猪此番进洞可不算白跑,至少杀了那个又风骚又歹毒的玉面狐狸精,还将这满洞的秀女给救了出来,可算是赚了一份大功果也。” 猴子不觉得抚掌大笑,竖起大拇指道:“八戒,可真有你的,对自己的结拜姐姐都下得去手,也算是大义灭亲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敲诈天师 面对猴子的调侃,八戒恨得咬牙切齿,愤愤不平道:“这死猴子,当初要不是你暗地里撺掇俺老猪,本元帅会认那白面无常般的骚狐狸作姐姐么,不过看她气得横眉竖眼、直跺脚的样子,还当真挺过瘾。” 天枢这才释然,呵呵地笑道:“嘿,我说你们怎么素未谋面,二师兄一下就能叫出她的名字,原来是大师兄暗地里在教你啊,你们两个这一明一暗地,着实地摆了春娇一道,将她的威风扫了一地,不用问了,那将紫金铃变成狐狸毛的把戏,该是出自大师兄的手笔吧?” 猴子听了微微点头,大咧咧地解释道:“是啊,当初俺将这臭狐狸转晕的时候,就打定了主意要给这个狐假虎威的家伙一个下马威,便从她的尾稍上面拔下了一根长毛,再趁着你们两个争吵的时候,将赛太岁腰间的紫金铃给换了,也好叫她百口莫辩,万没想到这金毛犼当真狡猾,装了个西贝货大模大样地挂在腰间,却不是俺老孙也被他耍地团团转,全没了半点脾气。” 话说到此,木叉甚是不解道:“虽则如此,但我见那假货也是个宝贝,赛太岁只招手之间它便会回转,却不知大圣将那玩意藏在了何处,竟让金毛犼招了半天手依旧不见回转,也实在是一桩异事。” 悟空听了哈哈大笑,满心得意道:“俺老孙也是吃一堑长一智,明知道赛太岁有这般的法门,如何能再让他得逞?俺自偷了那假货之后,便寻了块大石头将它牢牢地压住,任凭那妖怪怎般地招手,只要不把大石头搬开,也休想传唤它回来。” “不过这赛太岁还真会演戏,明明被偷去的是个西贝货,却跟偷去了真的一般,直急得连连跳脚,要不是春娇气急败坏,情急之下吐出了真言,俺老孙还真当自己偷了妖王的宝贝,片刻就能成功也。” 几个人正说得高兴,云端之上的张紫阳真人却等得极不耐烦,向着天枢朗声道:“天枢啊,你们且慢叙旧,既然金毛犼已经回归南海,你三藏军团这一劫也算是功德圆满,该当把我两百年前暂借给金圣宫娘娘的那件蓑衣,归还给老朽了。” 天枢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霞衣,满是疑惑道:“天师你搞错了吧,这分明是一件五色的霞衣,怎么能是蓑衣呢,天底下再没有这样漂亮的衣服了。” 张紫阳听了哈哈大笑,摇头道:“天枢啊,你虽是个得道多年的仙人,但本身没有多少法力,自然是看不出这般障眼法的,不会有错的,这是本天师用身上的蓑衣亲手变幻的这一件霞衣,哪里还会认错?” “那是两百年前老朽我途径朱紫国界,望见着一片山林深处黑雾朦胧,愁云惨惨,想必是有莫大的冤屈未解。我便停下云步,掐指一算,却原来是朱紫国的金圣宫娘娘被獬豸洞的妖王所掳,身陷妖洞,难以保全清白。老朽一时间就起了怜悯之心,将我身上所穿的蓑衣点化作一件五色的霞衣赠送给她,那妖王若想近得她身数丈,欲行非礼的话,霞衣上面便会生出无形的芒刺来,使得他吃疼后退,保得金圣宫娘娘一身清白之躯也。” “然而时光荏苒,连绵竟达两百年之久,金圣宫娘娘早已身死,但她满腔的怨气未解,妖孽未得皈依,老朽的这一件蓑衣便就穿在她身上这许多年月,未得回归我身。今日你来到獬豸洞当一回卧底,这件宝衣竟在机缘巧合之下穿到了你的身上,也实在是一桩老大的缘法也。” 天枢这才恍然大悟,喃喃地道:“哦,原来如此啊,不过金圣宫娘娘身死百年,魂灵怕也早已投入地府,转生数代了,如何还能白日里作祟,平白无故地将这件霞衣扑到我的身上,实实地吓了我一跳,必定是你这老儿不肖,专躲在暗地里戏耍我也。” 张紫阳闻言满脸肃然,连连摆手道:“嗨,这件事还真不赖我,老朽当时在天上日理万机,忙得死去活来,不可开交,却哪里心情管下方的闲事?我想大概是金圣宫娘娘在天有灵,怜悯你和她有共同的遭遇,为保护你不被那孽畜玷污,才会施法将霞衣罩在你身上,实不与本天师相干。” 天枢一听直嘟起了小嘴,不依不饶道:“我不管,反正我都被破了胆,总得找个肇事者索要点好处,平复一下心情,金圣宫娘娘已然身死,经历也着实凄惨,我便不去找她了。但究其根本,这件霞衣终究是您点化的,你老天师自然也逃不脱干系,非得赔件宝物给我压惊不可。你要是来得匆忙,实在没带什么宝贝的话,就把这件霞衣赐了给我吧。” 张紫阳不由得大伤脑筋,异常郁闷道:“唉,这丫头跟了三藏军团一段日子,着实地给带坏了,居然也成了个财迷,胆儿还挺肥,竟然就敢敲诈本天师了,这却如何是好?” “我说天枢啊,这可是金圣宫娘娘死后所穿的衣服,你若要它,也不觉得晦气么?” 天枢听了哈哈大笑,毫不在意道:“天师此言差矣,古语有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世上不知有多少人死于非命,也不见得是穿了死人的衣服才死,而且正如您所言,金圣宫娘娘便是怜我一身柔弱,手无缚鸡之力,才将这件霞衣转赐给我,天枢感激她还来不及,如何还会嫌弃?” 张紫阳闻言不住点头,满心赞叹道:“你既如此看得开,也算得上是莫大的智慧,只是这蓑衣乃是我当初得道之时随身所穿的一件宝衣,年深日久,也已然产生了感情,若就这般地给了你,老朽还真有些不舍,这样吧,我便将身上所带的一柄桃木剑赠送给你可好?” 话一出口,天枢直撇起了嘴,很是不屑道:“天师还真是小气,这件宝衣百年之前就已经暂借给了金圣宫娘娘,也不见您有半点不舍,怎换到我的头上,就不肯了呢?实不瞒天师说,我虽身无多少法力,毕竟当年也是九尾狐族出身,最是辟邪,你这桃木剑赠与不赠,又有何妨?” 张紫阳一听哈哈大笑,悠然摆手道:“天枢此言差矣,你虽能够辟邪,自当不得我这桃木剑功能强大,且你三藏军团人丁单薄,路途多舛,魔障横行,他日西天路上,未必不能用得上这口宝剑也。” 这话一出,文天枢眼前倏然一亮,似有所悟道:“天师身在天庭,见识深远,高瞻远瞩,必定是知道些西行内幕的,想来在我们西行的路上,真有那法力高强的鬼物,连我这出身狐族的也没能震慑么?” 张紫阳闻言抚掌大笑,满心赞叹道:“哈哈,这丫头果真是冰雪聪明,稍稍地透露些口风给你,就被你给察觉了,只是世事苍茫,天机不可泄露,你且说说看,是要老朽的这件蓑衣呢,还是要这一柄桃木宝剑?” 知道张紫阳虽为人深沉,但从来都不打诳语的,文天枢略一沉吟,双掌合十下拜道:“既然天师都把话说到了这份上,天枢又岂可如此自私,却也只能是舍小义存大义,勉强地接受这柄桃木剑了。” 话一出口,张紫阳很是不屑,满心鄙夷道:“这丫头可真不知天高地厚,说什么勉强接受,本天师所送出的宝物,又岂会是善与之物,就这一把桃木剑,若非逼到了这份上,我还真不舍得给呢,你且好生地收好了,他日必有大用也。” 话说之间,他便将手一指,天枢身上骤然一轻,那件五色霞衣也不知怎么回事,就已捧在了他的手掌之上,而在天枢手上,赫然多了一把质地轻盈、三尺多长、暗红色的桃木宝剑。 天枢低头细看这一柄宝剑,不由得暗暗称奇:只见这宝剑古色古色,是用上好的桃木精心雕刻而成,最神奇的是这桃木甚是柔软,剑尖与剑柄紧密地环扣在一起,正好组成一条腰带环在腰间,都不用刻意地携带。天枢一触及那暗红色的剑身,就被上面镌刻着的图案给深深地吸引了,在那窄小的剑身上面,一面雕刻着钟馗捉鬼图,用品质极好的黑墨水着色,花的是红袍钟馗张开巨口、手执着宝剑、脚驾祥云追赶着前方逃跑的青面獠牙的恶鬼,那图案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尤其是大胡子钟馗那张狂狞恶的面相,夸张似的笑容,还有一双浓眉大眼显得格外逼人,摄人心魄。 剑身的另一面,篆刻着数列上古时候的文字,模样古怪,状似蝌蚪,歪歪扭扭地看似极不齐整,却似乎应合着某种图形,暗藏着异常神秘的力量。 天枢本是个识货的,眼见着这一柄上古流传的宝剑,禁不住分外心喜,当即就把它好生地扣在腰间,恭恭敬敬地俯身下拜道:“多谢天师恩赐,这桃木剑果真是把好剑,如此便多谢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回归故土 张紫阳听了呵呵直笑,捋着长须,颇有些肉疼道:“唉,这次可算是下了血本,还好你小妮子久在宫廷,见惯了宝贝,却也是个识货的,有道是宝物赠行家,便也不算是辱没了它。” 就在这时,从那獬豸洞门口涌出来股股沁入骨髓的寒意,却是一个极其英俊的少年,双手抱着个****一般的女人,缓缓地从石门中走了出来,然而那女人该是死去多时了,双手苍白而下垂,显得绵软无力,那样森冷的寒意,便是从她身上传来的。 木叉不由得瞳孔放大,将手一指,大喝道:“原来还有你这妖孽躲在咱们背后,如今金毛犼已被张天师收复,看你还有什么能力逃出生天,这便乖乖地受死吧。” 话一出口,天枢和一众秀女一拥而上,挡在那少年的面前,七嘴八舌地叫嚷道:“不行,你不能杀他,雅俗他是个好人。” “好人?”木叉一听直瞪大了眼睛,大惑不解道:“好人怎么能在凶恶嗜杀的赛太岁手下助纣为虐这许多年,你们莫要为这妖孽的小恩小惠所蛊惑,这便着了他的道。” 身后一个秀女闻言言辞激烈,恶狠狠地叫骂道:“什么小恩小惠,你见过一个人连续施行小恩小惠达两百年之久吗?当我们众秀女在獬豸洞中朝不保夕、受尽欺辱的时候,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仙佛却在哪里,不还亏得有雅俗将军这个被你们称作为妖孽的人物,在赛太岁面前竭力地维持我们,如若不然,我们这班秀女怕早已身死獬豸洞中,化为了累累白骨,哪里还有命等到收复这魔王的日子到来?” 见这秀女言语咄咄逼人,所说的也果真属实,无可辩驳,木叉直羞得张口结舌,唯唯诺诺,却不知该从何处说起,张紫阳微微一笑,悠然摆手道:“惠岸,看样子这位叫雅俗的果然是个好人,你有见过长着一对洁白翅膀的妖怪么?” 八戒不觉挠了挠头,纳闷道:“天师明鉴,那这家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看这架势,好似颇有些来历啊?” “呃,这当真是说来惭愧,老朽自认久已得道,也算是见识广博,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如此异种,亦不知他从何而来,不过你们三藏军团乃是应劫之人,且与此子有缘,或许在那西天路上,能助其寻得源头。悟空啊,本天师就代为通传观音菩萨法旨,要你们收留这个雅俗一并上路。”只见张紫阳尴尬一笑,大咧咧地解释道。 “嗯,收留外人加入三藏军团这样的大事,俺老孙可做不了主,需得跟俺回去面见师父才好定夺。”猴子一听耸了耸肩,不置可否道。 张紫阳点了点头,遥望着雅俗手里抱着的人儿,略有些惋惜道:“这位想必就是当年那个艳压群芳的金圣宫娘娘,只可惜了这般绝世的容颜,就这么早早地凋零在万恶的獬豸洞中,真是让人觉得惋惜。” 孙悟空也幽幽地叹了口气,感同身受道:“是啊,俺们这次攻打獬豸洞,一来是为了收服妖王赛太岁,解救在洞中受苦的诸多秀女,二来便是要将金圣宫娘娘的遗体迎回朱紫国,与她的国王夫君合葬,也算是了结了朱紫国现任国王心中的一个郁结。” 正说话的当口,从洞里面又转出来一批秀女,为首的便是那陈娟儿,只见她垂手侍立,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启禀贵人,遵照您的吩咐,我们在洞内寻到了春娇所藏,这两百年来朱紫国向獬豸洞所纳的诸多贡品,业已封存完毕,只等国王陛下率领大军将它们一起搬回朱紫国,也好充实府库,安顿黎民。” 天枢听了抚掌大笑,满心赞叹道:“妙极,陈娟儿,你果真是春娇身边的大红人,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寻到了那么隐秘的宝藏,可算是立了一件大功。” 八戒眨巴着眼睛,不明就里道:“你们既已寻到了宝藏,直接将它们搬到王宫也就是了,如何还等你们国王率领大军千里迢迢地前来搬运,岂不是太过大题小做了么?” 陈娟儿无语地白了八戒一眼,缓缓地解释道:“长老,你自是不知,只因所贡的财物实在太多了。这可是朱紫国持续两百年勉强拼凑出来进贡獬豸洞的财宝,光是金银宝珠、翡翠玛瑙都堆积成山,绫罗绸缎、珍奇古玩更是不计其数。据不保守估计,该当要用三四百辆马车方能运完,您说这宝物如此之多,光我们这区区数十人,如何能够搬得动啊?” 八戒一听直吓了一跳,咋舌道:“俺靠,这赛太岁还真是能搜刮,居然积累这许多的财宝,几乎都要把整个朱紫国给搬空了,国王陛下要能把这批财宝拉回家,那这个原本贫困萧条的朱紫国立马就滋润了,恢复生机,要重振往日的荣光也未可知。” 陈娟儿不觉得若有所思,幽然叹息道:“是啊,但愿国王陛下是个心济万民的一代圣君,不要把这倾国的宝藏都据为己有,穷奢极欲,挥霍无度才好。” 文天枢缓步上前,温柔地按住她的肩膀,好生安慰道:“我看你朝国王陛下,真是个慈意爱民的好国王,我相信他一定会善用一批财宝,不会让甄选秀女这样的人伦悲剧再次上演的。” 这时候,孙悟空站起身来,揉了揉自己受伤的胸膛,很是郁闷道:“天枢啊,你说得是,此刻山间的诸事皆了,俺们也是时候回去了,只是现在有这许多人,若是俺老孙没有受伤的话,还可脚驾云光将你们带走,这下可好,当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张紫阳闻言哈哈大笑,满是悠闲道:“悟空你无须烦恼,这事既然被老朽给遇上了,又岂会袖手旁观,来来来,你们都排好阵列,尽量地簇拥在一起,减少些许空间。” 待众人排好阵列,张紫阳又嘱咐他们都闭上眼睛,千万不可睁开,他便从袖袍里捏出两张黄符,随手往空中一招,只见那黄符飘荡片刻,甫然落地之时,腾起了四道白雾,现出来四个如山一般高大的黄衣巨人抱拳站在空中,向张紫阳恭敬地拱手。 张紫阳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招呼这四个黄巾力士唤来一朵霞云,围着排好阵列的众人各自拉上一个阵脚,务必平安地将他们送回朱紫国。 黄巾力士闻言拱手领诺,各自按住阵脚,脚踏云光,风驰电掣而去,众秀女只感觉脚下空荡荡的,极不真实,就好似升入到云上雾海中一般,耳边风声呼呼地吹个不停。她们虽心中好奇,却恪于张天师的嘱咐,始终不敢睁开眼睛往旁边观望,生怕因为骤然睁眼,就发现自己身在云端之上,直吓得魂飞天外,六神无主,便会失足跌下云去,摔一个粉身碎骨,尸骨不全。 就这样,霞云一路疾驰,只约摸一刻钟时间,风声渐止,众人只感觉自己恍恍惚惚地自云端落下,有一种脚踏实地的安全感,但她们心中依旧十分害怕,不敢轻易睁眼来看,待到孙悟空悠然打了个响指,告诉她们已然到了朱紫国,她们才肯将信将疑地睁开眼睛。 甫然睁开眼睛,秀女们顿时眼前一亮,一个个惊骇莫名,她们自然是认识这个地方的,这里原本是朱紫国南郊的一片空地,那些黄巾力士大概是因为这里人少,以避免惊世骇俗,才将她们降落在此地的,让秀女们感到惊奇的是,这些黄巾力士所用的霞云还真是神速,才短短一刻钟时间就走完了三千里路程,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此刻日近黄昏,举目眺望着久别的故国大地,秀女们眼中泪光莹莹,感慨万千。这时候,从远处晃晃荡荡地走过来一位挑水担的老大妈,望着这一群突如其来的秀女们,一双浑浊的老眼就只在秀女陈娟儿身上不停地打转,而陈娟儿也是紧紧地盯着老大妈,片刻也不见松懈。 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地注视着,就好似久别重逢的亲人一般,虽然情绪激动,或许是容貌上的变化太大,短时间内还不敢轻易相认。 然而这样的僵局没能持续太久,那大妈终于把持不住,一把扔掉手中的水担,叫一声“娟儿”,就张开双臂,如同雄鹰展翅一般猛地扑向陈娟儿,将她搂入怀中,而陈娟儿也张开了手臂,将大妈紧紧地搂住。 那大妈搂着陈娟儿,捶足顿胸,嚎啕大哭道:“娟儿,我的好女儿,当真是你吗,阿娘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你了,从今往后,就算他们给阿娘一座金山银山,阿娘也绝对不会再让你出去了,我的儿啊,这许多年不见,你可受苦了,来来来,让阿娘好好地看看。” 见大妈这般说辞,陈娟儿也哭得厉害,她双肩抖动跪在了地上,不住地磕头道:“阿娘,儿也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您老人家了,这些年儿牵肠挂肚,存活在妖洞中的唯一念想,就是担心您老人家没有孩儿在身边照顾,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可怎么过活啊?” 第一百八十章 回归王宫 那大妈搀扶起陈娟儿,好似她会突然从自己怀里跑掉一般,紧紧地将她搂住,泪如泉涌道:“自打你为了国家百姓的安泰,进入妖洞去服侍魔王,国王陛下感念你与社稷有功,非但免除了我们全家的徭役,还每半年送来十两纹银与面食衣物供奉阿娘,这日子也逐渐地步入小康。只是阿娘日夜地牵挂于你,情愿将那金银退还,赎你回到我身边相伴,心中便再无他求矣。” “儿啊,你是身陷妖洞之人,即便是在阿娘梦中,也无法救你还转,今日何以回到家来,莫不是你已然身死,此刻便是魂灵出窍,不远千里来见你苦命的阿娘一面么?” 听大妈这般说辞,陈娟儿又哭又笑,禁不住欢喜垂泪道:“阿娘你有所不知,女儿确是人身无误,您且看我身后跟着多少秀女,如若女儿现是鬼魂,难不成这些个秀女都成了鬼魂么?” “今日女儿能够重见天日,回归故土,全赖诸位长老爷爷剿灭了獬豸洞的妖王势力,从此以后,我朱紫国的女儿再也不必担心会被遣送入妖洞,过那担惊受怕、辱身丧节的日子了。” 话说到此,那大妈登时就推开了陈娟儿,向着悟空三人倒身下拜,连连磕头道:“多谢长老慈悲,轸灭妖魔,救得我儿归家,如此大恩大德,老婆子纵然粉身碎骨也难以为报,只求诸位爷爷赏脸跟着老婆子回家,准我供奉百日,以答谢诸位解救我儿回归的莫大恩德。”说完又自磕头作揖,足可见其情真意切。 猴子见状心头感动,赶紧俯身将老妈子搀起,洒然道:“老婆婆切莫如此,当真是折煞俺老孙了,除魔卫道原是俺出家人的本份,绝不敢妄求回报。您老快快请起,也不要你的供奉,俺师兄弟这一走便是大半日,还有位师父在王宫中等待消息,俺们即刻就走,就不随着你们归家了。” 猴子话说到此,眼见着身后的那些秀女们也都是眼角垂泪,目光流离,情知她们都在思念着家人,便大手一挥,异常情切道:“各位姑娘,如今家国已近,你们就不必跟着俺们了,各自回归家中,与亲人们团聚,倾述衷肠吧。” 话一出口,一众秀女齐齐地跪在地上,止不住地磕头道:“诸位长老,如此大恩不敢言谢,只求闻得尊者的名讳,我等小女子无以为报,便只有为诸位修身立像,早晚膜拜而已。” 猴子一听大为悚然,一把拉过在那里打憨的八戒和木叉,翻身跃上云端,汗然道:“不必不必,都说了除魔卫道乃是俺们出家人的本份,你们还是早日回家,与亲人团聚吧。”说完即纵起云光,逃似地直往王宫而去,那雅俗却抱着金圣宫娘娘的遗体,扇动着翅膀,一路紧跟着他们。 几个人风驰电掣一般,转眼就来到了王宫偏殿,自云端落下,闯进门来,却见那国王陛下甚是仗义,强忍着病躯,没有躲进避妖楼,而是坐在主席位上陪着唐三藏用晚膳。偏殿的另一桌上却是晦气色的悟净和脸色苍白的敖白陪桌,几个人都没什么言语,只是闷头吃喝,时不时地还派卫士出门前张望,似乎等得分外焦急。 待兄弟几个闯进门来,猛然间带进一股强有力的寒气,那国王陛下本就体弱,冷不丁地受了这一阵寒气,忍不住地佝偻起背不停地咳嗽起来,口里还连声地喊冷,唬得那守护的卫士心惊胆战,手忙脚乱地赶紧呼唤内侍去传暖炉棉被。 唐三藏正吃得惬意,倏忽间只感觉寒气逼人,手脚发凉,甫然抬起头来,看到了仪表堂堂、拥有着倾城般俊朗容颜的雅俗,背后还展开着一对洁白的大翅膀,圣僧不由得霍然站起,只感觉手脚发软,险些儿没跪了下来,心中却无比沉痛地呻吟,丫的,莫非这西游的世界也有如此的生灵,这不是西方圣经中所说的大天使么? 此刻国王陛下瑟缩在锦被之中,佝偻着背脊,勉强地抬头看着身高马大的雅俗,突然他的眼睛骤地发亮,一把推开内侍递上来的暖炉,直勾勾盯上了雅俗怀抱着的那个人物。 国王陛下三步两步地抢上前来,不顾自己羸弱的身体,一下跪在了地上,嚎啕大哭道:“祖奶奶,这是寡人的祖奶奶么,您可让我等后辈的子孙等到好苦啊,今日终于盼着您回归故国了,祖奶奶,您老人家回到我朱紫国王城了,您在天之灵也应该安心了。” 忍受不住国王陛下这般煽情的言语,八戒忍不住哽咽了一下,嘿嘿贱笑着,颇为狭促道:“国王陛下,你与这金圣宫娘娘素未谋面,如何便知道她是你十代以前的祖奶奶?” 国王陛下沉痛地抹了把泪,幽然叹息道:“长老你有所不知,这一来是看祖奶奶的仪表和气质,与我王室所流传祖奶奶的容颜一般无二,二来怕也是血脉相连,一看到她的遗体,寡人就有种想下跪膜拜的冲动,故知她是寡人的祖奶奶也。” 三藏听了不住点头,小声地问旁边的猴子道:“悟空,听说这金圣宫娘娘早已身死多年,如何还能保持容颜不改,而且她身上为何这般森冷,身在这偏殿之中,当真是冻死本法师了。” 悟空不觉得呵呵一笑,不以为然道:“师父,你这便见识短了,既然她已身死多年,若不用非常的手段保持她的遗体,此刻怕早已化为了森森白骨,如何还能保持住这样的容颜和气质?却也是那赛太岁顾念旧情,远自西方万圣雪山深处寻来了一颗千年冰魄,才保得她尸身不化,故此还这般地寒气逼人。” 旁边的侍卫闻言茅塞顿开,纷纷涌上前去将国王陛下从地上搀起,好生地劝慰道:“陛下还请节哀顺变,金圣宫娘娘既已身死獬豸洞中这许多年,就该好生地盛敛入棺椁之中,择吉日安葬才是。” 国王陛下这才恍然大悟,连声道:“对对对,确是寡人糊涂了,祖奶奶虽身死妖洞之中,却时刻不忘回归故国,为了要与祖爷爷一同安葬,寡人如何能不顺遂她的心愿,让她的灵魂得以安慰?来人呐,即刻将祖奶奶抬入白虎殿中,好生地安置在玉塌之上,寡人待安排好诸位长老之后,自会率领后宫中的妃嫔和王子王公们前去守灵哀苦。此外,寡人还要斋戒三日,着礼部择吉日将祖奶奶盛敛,开启皇陵,与祖爷爷一同安葬。” 众侍卫听了高声得令,立时便抬来了白玉做成的床榻,从雅俗怀里好生地接过金圣宫娘娘的遗体,小心翼翼地将她抬出偏殿,直到这一众人走出许久,这偏殿之中的温度才缓缓地回暖过来。就只有国王陛下和雅俗目送着众侍卫一路走去,面色凄然,竟致于痴了。 时过许久,国王陛下才回过神来,又沉痛地咳嗽几声,对着雅俗恭谨作揖道:“瞧您这一身的扮相,该当就是雅俗将军吧,寡人许久之前就有所耳闻,只是未曾见面而已,多谢雅俗将军为了我朱紫国的百姓和身陷獬豸洞中的诸多秀女,忍辱负重,辗转斡旋,如此大恩,寡人亦无以为报,请将军受我一拜。” 国王陛下把话说完,便自纳头向雅俗参拜,唬得雅俗诚惶诚恐,赶紧伸手将他搀扶,连声道:“陛下当真不必如此,这虽是我本愿,但当初也是为了完成奶奶的遗愿,我实在是不敢居功啊。” 国王陛下一听大为疑惑,汗然道:“奶奶,雅俗将军如何还有一位奶奶,她是已然故去了么,那可真是遗憾。” 见雅俗扭扭捏捏地不肯说话,八戒哈哈直笑,抚掌道:“陛下,若你这么问时,他必定是不肯说的,你道他奶奶是谁,便是你那个被封为金圣宫的祖奶奶,他若是说了出来,不等于平白地占了你的便宜么?” 国王陛下先是一愣,转而也是大笑,一脸地释然道:“哦,原来如此,以雅俗将军对我朱紫国所作的贡献,纵然是高上寡人数辈,又有什么关系,寡人明日早朝时,便封将军为大将军王,永远镇护我朱紫国。” 雅俗闻言大为惶恐,一个劲地摆手道:“陛下当真不必如此,活活地要折煞了我,既然秀女们已然平安回归,身上的重担解除,我也是时候向西行进,寻找我的由来了。” 国王陛下听了大感惋惜,拉着雅俗的手道:“将军若这般离去,真显得我朱紫国太过薄情寡义了,来人呐,上内库中取来金珠一盘,与寡人和雅俗将军践行。” 天枢不觉呵呵一笑,摆手道:“陛下无需这般客气,雅俗将军已然决定加入我三藏军团,一切的饮食用度我们都会帮忙解决的。” 三藏一听目瞪口呆,大喝一声道:“丫的小妮子,怎也跟当初秀宁那般,没跟本法师商量就敢擅自招收成员,再不济也得经过咱们民主投票,怎么能由你自己决定呢?”大法师话没说完,八戒、悟空和木叉便走了在雅俗身边,高举着手,表示支持雅俗。 第一百八十一章 惊心内幕 三藏见了不觉得甚感气闷,懊恼道:“丫的,即便是民主选举,你们也只三票而已,与我和悟净、敖白才得平局,木叉你一个外来人员,既然已经收复了金毛犼,就该早早地回去跟菩萨复命,却还在那里捣什么乱?” 木叉听了微微耸肩,颇为尴尬道:“呃,我留在这里,倒并不是存心要跟圣僧捣乱,而是为了给国王陛下治病的。” 话一出口,国王陛下大为惶恐,慌忙摆手道:“仙童啊,寡人这病也是由来已久,甚是难治也,你若没有十成的把握时,还是不要轻易动手,免得寡人再受那一番苦痛折磨。” 见木叉满脸地羞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唐三藏甚是不屑,鄙夷道:“陛下你便不必推辞了,你那祖爷爷和祖奶奶有那一场拆凤的故事,也全拜观音菩萨所赐。” 国王陛下闻言目瞪口呆,汗然道:“圣僧您可不能胡说,这可是诽谤菩萨的罪名,如同欺师灭祖,你若是说错了,这罪责却如何担待得起?” 三藏一听嗤之以鼻,毫不在意道:“我才不怕哩,我原本就是被逼着西天取经的,又不是真和尚,再说了我所说的都是事实,却怕她作甚,你且问问木叉,这事情是否属实?” 话一出口,众人便将目光全都聚集在了木叉脸上,直盯得惠岸行者满面羞红,喏喏地道:“事情虽是菩萨分派的,但主谋却是佛祖本人,唉,你们都别这么看着我,我全说了还不行吗?” “其实也怨不得别人,要怪就只怕你十代以前的那个先王,在一次出宫狩猎的时候,张弓搭箭,射伤了西方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萨所生的两只雀雏,是那雏鸟带箭回到西天,向佛母述说了这般故事。是佛母震怒,便要亲自前来讨伐你朱紫国,却被佛祖所阻拦,说你朱紫国王虽有些许娇纵,毕竟是个以江山社稷为重的一代贤王,国祚未断,不该就此受难。” “但由于佛母受辱,佛祖却也不能坐视不理,即令观音菩萨座下金毛犼下降麒麟山,掳劫了国王的金圣宫娘娘,断他受个三年拆凤之苦,但在机缘巧合之下,将这期限直延至两百年之久,致使金圣宫娘娘含愤悲苦而终,国王陛下忍痛受辱而亡,实在是我佛门的罪责。” 国王陛下一听直骇得脸色煞白,满面赤红,厉声道:“苍天呐,佛祖啊,只不过射伤你两只小小的雀雏,就硬生生地将一对恩爱的夫妻拆散,还致使我祖奶奶在妖王面前含屈受辱,并最终身死獬豸洞中,使我朱紫国慑于威势向妖王称臣,缴绢纳贡不说,还需得每半年进献秀女两名,致使多少秀女身死獬豸洞中如此的深仇大恨,却让我朱紫国信奉你佛教大宗?你回去吧,寡人情愿身死,也不会让你医治我的病势。” 木叉直被国王的一番言语痛斥得体无完肤,无言以对,又见陛下真个招呼侍卫前来赶人,急切之下却也不好发功将人挡开,只得且说且退道:“陛下息怒,这却当真是我佛门的不是,佛祖坦诚以待,也不敢奢求贵国的原谅,但我木叉仍旧有一事要向陛下言明,你历代国王所受这咳喘之症,并不是你那祖奶奶布下的诅咒,而是你的十代先王自己发下的那般毒誓。” 这一句话无异于平地里一声惊雷,震得在场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国王陛下更是浑身颤抖,骇然止住侍卫的动作道:“且住,你待给寡人说个明白,如何便是我十代的先王发下的毒誓,还能贻害他后世的子孙么?” 只见木叉幽幽地叹了口气,解释道:“是啊,果真是你那十代先王发下的毒誓,只因他当年为了自家的江山社稷,将金圣宫娘娘推入了赛太岁的怀抱,而后又因为国力不强,兵员有限,无法前往讨伐赛太岁,致使金圣宫娘娘在獬豸洞中郁郁而终。国王陛下对此深以为憾,故在临终之前发下毒誓,要世世代代的朱紫国王记住这般耻辱,奋发图强,剿灭妖王势力,只要一天不消灭赛太岁势力,朱紫国的国君就将永远忍受这咳嗽之症的困扰,世代都不得安宁。” 孙悟空听了不住点头,满心赞叹道:“嗯,这倒不失为一个激励后世子孙的好方法,不过这国君只爱美人,不爱后世子孙,多少有些太狠厉了。只是木叉,这般秘事就连朱紫国的王室都不得而知,你却是从哪里听来的?” 木叉闻言满心懊恼,无比沉痛道:“只因那十代国王与金圣宫娘娘被生生地隔绝开来,两个人到最后都郁郁而终,不得好死,且有那么多秀女身死獬豸洞中,怨念太深,就连幽冥鬼府都禁制不住。佛祖得知之后,也是深感自责,为了尽快地消解他们的怨念,方才派本行者前来收服金毛犼,并将此事公之于众,以显示我佛门有过则改,光明磊落之情。” 话一出口,文天枢嗤之以鼻,万般不屑道:“却还说什么有过则改、光明磊落,也不觉得虚伪呢,还不是因为国王、金圣宫娘娘和秀女们的怨念太深,连地府都禁制不住,佛祖才不得以将这件秘事泄露出来,如若不然,为何当初时不把事情说明,偏偏挑两百年之后,当事人已然故去了,方才公之于众,岂不是太过可笑了么?”这话直说得木叉哑口无言,无话可说,又见众人面上都有不平之色,只得耷拉着脑袋,迈步就往门外走。 猴子赶上几步一把拉住了他,轻声地提问道:“木叉你先别走,你果真有那样的把握,能帮助国王陛下消解痼疾么?” 木叉听了叹息一声,摇头道:“这个我却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但那毕竟是十代先王所立下的诅咒,或许只要达成他生前的愿望,将金圣宫娘娘的遗体入得皇陵来与他合葬,未必就不能破解诅咒也。只是诅咒虽然解除,国王陛下终究受其迫害这许多年,一时间骤然街景,未必就是好事,到那时大圣需得随机应变,先给他服用些固本培元的药物,过些时日之后再使用一粒小还丹,或可加速他体力的恢复,逐渐适应繁琐的朝政也。”木叉话说到此,便即推开悟空,向着在场的众位拱拱手,翻身跃上云端,迅疾而去。 眼看着黯然离去的惠岸行者,沙悟净颇有些过意不去,小声地嘀咕道:“唉,其实这木叉也真是够惨的,他又不是此事的罪魁祸首,却代替菩萨和佛祖接受了俺们所发泄的愤怒,想必心下也不会很好受,对他也未必公平也。” 话一出口,国王陛下微微地点头,表示赞同道:“是啊,非但如此,他还代菩萨和佛祖受过,毫无怨言,就这样一份真诚和勇气,同样值得我们敬佩,确实是寡人做得太过分了,其实他还是替我朱紫国收服妖王的恩人呢,寡人的此番作为,岂不等同于恩将仇报么,却让我如何过意得去?” 众人一听也都是默默点头,竟无言以对,一时间气氛骤然冷场,一众人各怀惆怅,场面多少显得有些儿尴尬。 最后却还是国王陛下率先打破了沉默,恭恭敬敬地向着三藏军团作揖道:“诸位长老,夜已入幕了,寡人这便要率领朝廷百官连同王公贵戚、后宫妃嫔前往白虎殿为皇祖奶奶守灵,只得少陪了。黄门侍卫,赶紧再给迟来的长老们奉上一桌新的席面,还请诸位千万在我王宫之中稍待些许时日,等寡人斋戒完毕,将皇祖爷爷与祖奶奶合葬完毕后,再来叩谢大恩。” 就这样,师徒几个又坐在桌子旁边开吃,八戒饿极了,当下也不客气,撩起筷子就是一顿狂吃。三藏见了很是不屑,提醒道:“你们先别忙着吃,我看咱们还是赶路要紧,难道还当真在朱紫国呆上三天么?” 文天枢微微一笑,浅浅地喝一口酒道:“就是呆上三天也不甚耽误事儿,毕竟大师兄和敖白都有伤在身,让他们休养一段时间,却也是应该的,再说国王陛下一旦将金圣宫娘娘葬入皇陵,他身上的诅咒或将破除,骤然解禁,会出现什么预料不到的后果还未可知,有咱们在身边帮着照看,或可保万无一失也。” 三藏一听点了点头,然后把眼睛盯住猴子道:“我靠,这猴子铜头铁臂,那样强悍的身躯都受了伤,金毛犼的战力也未免太强大了吧?” 猴子听了很是尴尬,支支吾吾地道:“是啊,他那露出嘴来的一对獠牙实在是太过锋利,俺老孙一时轻敌,着了他的道,伤到了胸口,也就刺穿了一点皮肉,休养几日便没事了。” 八戒闻言抚掌大笑,塞着满嘴的食物嘟囔着道:“分明是打不过人家,如何还说是一时轻敌,要不是三十六员雷部真君组成九天悬雷阵法威慑住了那孽畜,你早就被他撞成了沙包,却还在那里讨嘴,这可真是死鸭子嘴硬,打肿了脸还充胖子。” 第一百八十二章 新人加入 话一出口,孙悟空暴跳如雷,抓过一只鸡腿就往他嘴里塞,恨恨地道:“这猪头平白无故地说什么,那么多食物还堵不上你的嘴,活活地撑死你算了。” 老猪嘴里原本就塞满了食物,这会儿又有一个鸡腿捅下去,生生地卡在了他的喉咙里,惹得他一阵恶心,却又舍不得吐出,只得强自忍住,直噎得他上下不得,口里喘着粗气,两眼翻白,险些儿没背过气去。 沙悟净甚是实诚,一拳头砸在他肚皮之上,老猪便再也按捺不住,哇地一下直吐得满地都是,连他胃肠里的酸液儿都吐了出来,心疼得老猪泪眼滂沱,捶胸顿足地连叫可惜。 愤不过几个人这般搞怪,唐三藏哼了一声,摆出了为师的威严:“行了行了,你们几个快别闹了,这是人家朱紫国的地盘,又不是什么荒郊野外,值得你们这般胡闹,也不怕堕了我堂堂大唐高僧的颜面,咱们还是来商量一下雅俗加入三藏军团的这项事宜吧。”听师父说有正事相商,几个人顿时便收敛起来,神情肃穆地端坐在座位上发表个人意见。 文天枢首先站了起来,向师父恭恭敬敬地道了个万福:“师父,反正以我对雅俗的了解,他是一个完全值得信赖的好人,我是绝对支持他加入三藏军团的,而且他也是观音菩萨推荐的人选。” 三藏点了点头,叹口气道:“唉,其实雅俗的名声我在朱紫国王宫里也略有耳闻,确实很不错,而且以咱们的民主表决,我也不占什么优势,那就让雅俗加入三藏军团吧。” 天枢闻言大喜,急忙将雅俗从席位上拉起,扯着他的袖袍道:“好了好了,雅俗,师父终于承认你加入三藏军团了,还不站起身来向师父施礼?” 在天枢的牵扯下,雅俗讷讷地随着她站了起来,随即便跪了下去,向着唐三藏恭恭敬敬地磕头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雅俗虽然加入三藏军团,但内心仍有些许疑问未解,还请师父千万垂恩开示。” 三藏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龇着牙呻吟道:“雅俗你果真是自己人,也跟前面的几位一样有心中的疑惑要为师开示,却还真把老子当作是心理咨询师了,行了行了,咱们相会一场也不容易,这就当是为师的见面礼吧,你先起来,不就是个问题吗,你尽管问来便是,又何必行此大礼。” 虽然有师父的这般言语,雅俗依旧跪在地上,沉默片刻,方才说道:“师父,你说人自打出生以来,就必定经历生老病死的过程,最后注定了便会死亡,这样的人生旅途本就不易,却还可能经历诸多的磨难,承受战争的洗礼,魔障横行,那样地苦痛,那样地绝望,人这样活着除了煎熬,还有什么意义么?” 显然没料到雅俗会提出这样深刻的问题来,在场的众人全都被震撼了,在沉默深思的同时,也将目光聚集在了唐三藏身上,心想着这样一个棘手的难题,不知一向号称口若悬河的师父,该当如何回答? 眼看着雅俗眼中透出询问和希望,唐三藏眼神中充满了无限的悲悯,幽幽地叹口气道:“雅俗啊,想来你这两百年身陷獬豸洞中,看到了人生旅途中阴暗、无助和负面的情景,故此对生命的价值产生了怀疑。是啊,人自打出生以后,除了修仙得道、长生不老的小部分外,便注定了死亡的结局,这样的结果似乎分外地让人觉得悲观和无助,也似乎是没有半点意义。” “然而这正是生命的意义所在,所谓的生老病死,不过是自然规律而已,人既已无奈地生活在天地间,唯有坦诚地去面对,纵有众多的苦痛和磨难,也只当是对身心的历练而已。既然死亡是最终的结局,人就不妨活得洒脱一点,开心一点,人活着,就要有某种的情怀,让自己的明天、自己的身边人,变得更加地美好,仅此而已。” 眼看着雅俗越发迷离的眼神,三藏情知自己说得太过深奥了,进一步进行解释:“所谓一个人的情怀,就是他的精神理念,你想想古之圣贤虽然已身死千年,他们的精神理念如何还能流传下来,并激励着世世代代的后来人,正是由于他们保有着某种情怀和希望,才会在绵延的时间长河中留存下来,此所谓人虽身死,精神不灭,就是这个道理。” “再举几个例子说吧,在咱们三藏军团之中,你的大师兄孙悟空生性率直,富有反抗精神,除暴安良,斗争不懈,这就是一种博大的情怀;而你的二师兄猪八戒,生性懒惰好吃,都深入到骨髓之中,这姑且也算是一种简单的情怀吧;还有敖白,维护他的龙族尊严就是他的一种情怀;你的师姐天枢,冰雪聪明,善良洒脱,或许也能称得上是一种情怀。” 悟净闻言直瞪大了眼睛,憨憨地道:“师父,这许多人都已经说过了,为何唯独忘了俺老沙,难道就俺没有什么情怀么?” 敖白一听哈哈大笑,略带调侃道:“当然有了,如果笨也算是的话。” 唐三藏摆了摆手,回答道:“不是,艰苦朴素,忍耐坚强,咱们悟净也是有个大情怀的人啊,至于雅俗,你觉得自己的人生道路该怎么走,存在的意义在哪里,就该你自己去寻求答案了,为师我可帮不了你。” 雅俗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再次叩首道:“师父,您虽说了这许多人,但您西天取经的大情怀是什么呢?” 三藏听了微微一愣,略有些迟疑道:“哈,你小子倒是狡猾,居然问到我头上来了,我这上西天取经纯属是被人所逼迫,可不是我真心要去的,我却也是随遇而安,走一路时看一路,随意地收几个弟子,打打小怪升级而已,果真是没有半点情怀。” 雅俗一听不禁苦笑,讪讪地道:“师父却还真是实诚,我满心以为您会说什么普渡众生、兼济天下的套话出来呢?” 三藏不觉耸了耸肩,很是不屑道:“什么普渡众生、兼济天下,这些都是所谓的菩萨、佛陀,抑或是王公贵胄应该操心的事情,我一个小小的和尚,却关心这个作什么,岂不是太过越俎代庖了么?”听师父说得谦虚,八戒丑脸飞红,精神振奋,止不住地叫好。 悟净禁不住瞪大了眼睛,汗然道:“二师兄,师父说得这么玄乎,你就全能听懂?” 八戒一听甚是鄙夷,满满地打一个酒嗝道:“什么情怀理念的,俺老猪全不当一回事,就只顾着喝酒便是。” 老沙听了冷汗涔涔,弱弱地问道:“那你还这般地好兴致,满脸酡红的,一个劲地叫好。” 老猪不由得大摇其头,哈哈大笑道:“那是俺老猪喝酒喝得太急,不免有些儿脸红,方才吐出那么多,却不得补回来么,俺也不是赞师父言语幽深,而是在夸这酒水香醇哩。” 话一出口,众人皆笑,敖白还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道:“果然是个好吃贪嘴的猪头,却当真是番大情怀哩。” 几个人笑过之后,孙悟空脸色一正,表情肃穆道:“雅俗,既然你已决定加入三藏军团,俺老孙便将目前的形势给你分析一下。俺们三藏军团是奉了佛祖之命前往西天大雷音寺求取真经的,到现在为止就只这区区的几个人丁,而师父的一身肥肉又甚是珍贵,相传吃一块肉便能够长生不老,故此深得沿路各妖魔的追捧,搞得西天路上阴云密布,魔障横行,当真是步步危机,艰险无比,你这小子看着伟岸,却不知战力如何,能否成为俺们西行路上的又一助力,俺老孙还是挺期待的。” 雅俗闻言甚是尴尬,满脸通红道:“大师兄真是高看我了,我身陷妖洞之中,不得赛太岁的信任,故此没有修行过半点战力,怕是要让诸位师兄失望了。” 天枢一听不以为意,很是不屑道:“雅俗你不要过份自卑,身无半点战力又有什么关系,到了关键时刻,我还不是一样地能够保护师父么,再说咱们这有许多战力高强的师兄,你随便拜一人为师,努力修行,未必不能独当一面也。” “却也亏得你没有多少战力,如若不然,被赛太岁派上前线与大师兄为敌,怕早已被他干掉,身首异处呢。” 话一出口,几个人全都背过脸去,齐声道:“嘿嘿,这拜师的事情也别交给俺,俺们白天赶路,晚上就忙着打麻将,哪有什么闲情逸致教给他战力啊?” 天枢听了满脸黑线,很是不忿道:“唉,这几个怠懒的人啊,要求雅俗提高战力,有所担当的是你们,说自己没空,全没有教导他战力兴致的也是你们,咱们三藏军团啥时候刮起这一阵歪风邪气了?虽则如此,你们总也拿出件兵器来给他防身吧?” 第一百八十三章 教导武艺 猴子不觉得呵呵直笑,摇头晃脑道:“兵器俺老孙倒有的是,只是份量都颇为沉重,却不知雅俗小朋友有没有这般膂力拿起它们,要是不慎摔脱了手,砸到自己的脚背可就不好了。” 雅俗听了微微一笑,眉眼不抬道:“大师兄,我虽然不曾习过武,毕竟是在赛太岁手下服侍了这许多年,当年大王诞辰之日,举洞欢庆,教演兵丁,人人欢欣鼓舞,皆得赏赐,我虽生得人高马大,孔武有力,却因未曾习得什么武艺,一时间成了满洞小妖的笑柄。” “大王一来是志得意满,着实高兴,二来也是酒醉正酣,巴不得要生出一些事情,便着四五个小妖抬来了他的鬼头大刀,要我拿来耍弄。这鬼头大刀乃是大王一向惯使的兵器,重达五千七百斤,号称山中之最。” “我因一向未曾使过这样分量的兵器,心下也未敢托大,便双手贯力接过了刀柄,不想一接之下觉得甚轻,竟以单手持定舞了几朵刀花,却终究因为不擅武技,舞得那刀锋上扬,险些儿刺瞎了我的双眼。我禁不住吓了一跳,手上松劲,大刀脱手,当真差点砸到我的脚背。” “然而这个举动也是满洞的小妖有目共睹的,一个个直吓得目瞪口呆,瞠目结舌,就连原本睡眼惺忪的大王也瞪大了眼睛,从宝座上站了起来。大王看了看摔落在地的大刀,禁不住大摇其头,暗叹可惜道,雅俗啊雅俗,你虽这般地孔武有力,但只是资质太差,不谙武艺,连这样区区的一口宝刀都抓挠不住,又如何谈得上学习上乘的技艺,但你那样雄厚的膂力若是空置不用,也着实地可惜了,待过些日子,等本大王稍有空闲之时,再传授你几招防身的武艺,相信凭你的这般膂力,虽然不可能又什么大成,在我獬豸洞中当一名都头,却还是绰绰有余的。” “但在宴会散后,大王浑似忘了当初的承诺,把教我武艺的事情全都抛在了九霄云外,从此再也没有提起,而我也忙于维护秀女们在獬豸洞中的利益,与大王和春娇多次发生冲突,他既没有提及,我却也懒得去进行催促。如此一晃就是两百年,我于武艺之上并没有半点进益,只是从此以后,满洞的小妖再也没有嘲笑过我艺业不精,望向我的眼神也多少带着些敬意,但我却始终弄不明白,我的资质是否真如大王所说的那样不值一提,我一直都觉得自己的资质是很出众的,既然在膂力上面这般地雄厚,资质方面就算差些,也不会低得太过离谱啊,大师兄,我这样的想法是不是过于自信了呢?” 话一出口,孙悟空也禁不住大为震惊,呆愣半晌,方才沉吟道:“若事情诚如你所说的话,你的资质非但是出众,或许还可能是出奇呢,赛太岁那样刻意地贬低于你,其实是有私心的。毕竟你在獬豸洞中属于异类,非但不忠实于他,还反而为了秀女们的利益,多次地顶撞于他。故此他看到拥有那般膂力时,心里想必是十分害怕的,他说出要教你武艺的话语,其实也是由于满洞的小妖在场,才不得不在表面上对你进行安抚,事后必定是会脱赖得一干二净的。” “毕竟你天分太高,膂力过人,若是将你教得出类拔萃的话,对于他来说反而是个威胁,倒不如将你高高挂起,不闻不问来得安全,这却也是他的狡猾之处,非但不鼓励你,还刻意地贬低你的资质,使你对自己的能力产生怀疑,从此便也无心修业,绵延两百年来都毫无进益,这误人子弟的心机果然高明。” “不过这些也只是俺老孙的妄加揣测而已,事实究竟如何,俺们也不得而知,所以要证明雅俗你果有膂力的话,俺们还是要来进行一番测试,那你就来称一称本大圣这根如意金箍棒,看是否能够使得动?” 猴子自把话说完,便从耳朵里将那根绣花针般大小的如意金箍棒掏了出来,随意地晃长了变作跟二丈多高的粗铁棍子攥在手中,轻轻地往地上一顿,咣当一声,就把地面上那坚实的青石板给敲了个粉碎,唬得那殿中的侍卫目瞪口呆,相顾连称稀奇。 老猪一看直瞪大了眼睛,汗然道:“这猴子真会搞怪,你那哭丧棒号称定海神针铁,可有一万三千五百斤重,是俺们兵器中最为沉重的一件,你这一上来就出了这般大招,却叫雅俗如何能够承受?” 猴子一听万般不屑,眉眼不抬道:“废话,听他说五千斤的大刀都能够单手耍弄,可想而知这膂力是极大的,当然得从最重的兵器试起,难不成还从你那九齿钉耙试起,却不是多此一举么?”老猪听言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雅俗和那几个侍卫却围着金箍棒看了半日,啧啧称叹道:“丫的,这兵器倒真是神哉,居然能够变大变小,任意无方,却当真是有一万三千五百斤的重量么?” 猴子听了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道:“光看也量不出份量来,有本事上来一试便知。”雅俗闻言倍感有理,便撸胳膊挽袖子地就要上前。 天枢却是面色郑重,拉住他的衣袍,小心翼翼地提醒道:“雅俗,这可是大师兄当年大闹天宫、赖以成名的无上法器,着实沉重,你可千万莫要逞强,抬不动时即便撒手,大师兄他慈意为怀,必定不会让你轻易受伤的。” 雅俗一听默默地点了点头,也不多说什么,上前一把就抄起了猴子身旁伫立着的如意金箍棒。刚一接触棒子,雅俗就觉出了重量,直撑得脸红脖子粗,呼呼地喘气,似乎抬不动这般宝贝。 就在猴子得意洋洋,出言要让他放弃时,雅俗突然间调皮地扮了个鬼脸,双手使力,异常轻松地将棒子从青石板中拔出,随意地攥在手中舞弄,只是他当真不谙武艺,耍弄得也甚是笨拙,一个不慎即便脱手,一万三千五百斤中的如意金箍棒哧溜一声被远远地抛了出去,那般的重量,若是直接砸中地面,却不知能闹出怎样一番惊天动地的响动来。 好在猴子甚是机警,一个瞬移上前就把棒子稳稳地抄在手中,饶是如此,却也吓得众人惊叫出声,冷汗涔涔。猴子弱弱地抹了把满是汗水的脸,骇然道:“丫的,你小子还真是实诚,果真是不通半点武艺,连手中的这根棒子都抓不住,不过既有这般的膂力,资质上稍微差一点也不算什么,若是经俺老孙悉心地调教,日后必成大器也。” 天枢一听大喜,一把攥住雅俗的衣袍使劲地往下拉扯道:“雅俗,还不赶紧跪下来,感谢大师兄的提点。”雅俗还真是听话,果然就跪了下来,蹬蹬蹬向着猴子连磕了三个响头。 搞得死猴子甚是得意,颇有些羞惭地推辞道:“哈哈哈,俺老孙还没答应呢,你就跪下来磕头,真怪不好意思的,不过俺得先问问你,你当真喜欢习武么,这般练武又为了什么?” 雅俗听了神情肃然,郑重其事道:“我喜欢习武,除了证明自己不是赛太岁所说的那种差资质以外,也是为了练就一身的好武艺,保护自己身边所在乎的人。” 话一出口,孙悟空抚掌大笑,满心赞叹道:“说得好,说得好,雅俗,你身陷妖洞之中两百年,还能有这般觉悟,果真不凡,拥有如此正确的理念,也是好资质的一种显现。不过你除了给本大圣磕头外,还需得给其他的几位师兄磕头,毕竟俺老孙的时间有限,除了白天赶路打怪之外,晚上还要跟他们打打麻将,当真静不下心来教你,也只能趁着晚上的时间,大家轮流着传授些武艺给你。” 众人闻言齐齐鼓掌,跟着起哄道:“对对对,这个提议倒是极妙,正该轮番着来,让俺们也尝尝教导徒弟的滋味,雅俗啊,你既给大师兄磕头,说不得也得给俺们磕几个响头。” 天枢一听甚是不屑,万分鄙夷道:“嘿,这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啊,雅俗是来拜师的,又不是来跟你们磕头的,太也过份了些。” 八戒不觉得狭促一笑,调侃道:“天枢啊,这你就错了,他可不是拜师的,是为了要加入三藏军团,免不得也得认认身份,给俺们磕个头也是应该的。来来来,雅俗,俺是你的二师兄,俺叫猪八戒,这是你三师兄,沙悟净,这是敖白,你管他叫太子殿下吧,还有你的师姐,文天枢,师父你就不必拜了,他自身的修行为零,自也教不了你什么。” 话一出口,唐三藏勃然大怒,愤然道:“这猪头,又在那里说胡说八道,为师虽然手无缚鸡之力,教不了他武艺,却好歹也是名牌大学的尖子班出身,文化程度相当了得,我给他讲点文化课总也可以吧?” 第一百八十四章 坑人电戟 老猪听了万般不屑,翻着白眼道:“得了吧,就你那写出来的一手鸟字,也不是篆书、也不是小楷,莫说是别人,就连那博古通今的大儒都没有认识的,若真拿来教人,可不就是误人子弟么?” 三藏一听越发地暴怒,哼哼唧唧地道:“妈的,老子学的可是正经的宋体字,只可怜穿越到了唐代,被人看成了半文盲,当真好不气人,那我不教他写字,给他讲讲故事,谈谈人生的道理还不行吗?” 天枢闻言点了点头,掩嘴娇笑道:“哈哈,想不到我都成为师姐了,再不是那排位垫底的了,既然师父能教,我也要来凑个热闹,先从基本的道家理论教起,进而再教些奇门遁甲之术,嘿嘿,我这一身的艺业也终于得到传承了,行了,你却也跟我磕几个头,让我也过一番瘾。”雅俗却也老实,一一地都给他们下拜见礼。 唐三藏见火候已然纯熟,便呵呵贱笑着提醒道:“既然雅俗的头也磕了,礼也行了,咱们这些做长辈师兄的,需也得给点宝物表示表示吧?这样吧,我这个做师父的就带一个头,把脖子上挂的这面玄光宝镜送了给他。” 敖白听了不由得大为鄙夷,万分不屑道:“师父还真是狡猾,明知道这宝镜是给俺们晚上照明使用的,雅俗要拿也拿不走,大可以作个顺水人情,将它在名义上送给了雅俗,却让我们这帮当真两袖清风,除了身上的这件兵器,便再无半点家当的人该如何是好?” 雅俗一听呵呵直笑,悠然摆手道:“师父和各位师兄也不用破费了,雅俗只向大师兄求一件兵器护身,其他的便再无所求了。” 猴子闻言耸了耸肩,叹口气道:“唉,看来真不该让雅俗试验他的力量,这会儿偏偏赖上了俺,却也是没有办法,还好俺老孙手上的兵器甚多,随便指派件给他也就是了。”话说之间,他便伸手在背,扯出来一杆长枪,表情古怪地递给雅俗。 雅俗也不客气,伸出手来就将那长枪接了过来,然而甫然触碰到枪杆的一瞬间,那长枪上面顿时便雷霆大作,降下来无数电光击打在他身上,在场众人直吓得目瞪口呆,伸手想要阻止,却哪里能够来得及? 待雷霆过后,雅俗骤然松手,那长枪也铿锵一声落在了地上,众人再定睛看时,他浑身上下已是焦黑一片,身上的衣服也被雷电击穿,搞得衣衫褴褛,裸露了他那矫健的身躯。雅俗却觉得四肢发软,头脑眩晕,一时间把持不住,无力地栽倒在了地上。 唐三藏一看勃然大怒,恶狠狠地瞪着猴子道:“这臭猴子还真是狭促,雅俗却是怎么得罪你了,居然这般地恶搞,你却给他什么兵器不好,偏给他那件风火雷电戟,生生地将他电成了这般模样,若是有个好歹,我看你该如何交代?” 猴子听了满面悚惧,故作委屈道:“师父真是错怪俺了,俺只是随便地挑了件兵器给他,明明选的是老牛留下的那柄三叉戟,如何换成了这雷电戟,绝对是失手了,当真怪不得俺也。” 天枢一听咬牙切齿,愤愤然道:“大师兄绝对是故意的,刚才我就觉得你面色不正,或许想搞些什么阴谋,果然不出所料,真个把那样危险的一杆雷电戟塞给了他,这些兵器在你手中运用得炉火纯青,想要哪一件呼之即来,如何还能搞错,再说三叉戟上是有三个叉口的,而雷电戟是单刃的一干长枪,至多旁侧上还有个月牙儿,模样却与方天画戟有些儿相似。这两者之间的样式差距太大,明眼人一看便知,似你这般的精细人,若非是故意而为之,却如何还能搞错?” “分明是你这猴子太过狭促,欺负新人,想给新来的小师弟一个下马威,方才会搞出这般恶作剧来,事后居然还想着抵赖,真对不起你这堂堂齐天大圣的名头啊。” 猴子闻言满脸冷汗,叹了口气,只得无奈地承认道:“好了好了,俺承认是想知道雅俗到底还有多少潜力,方才把这雷电戟拿来给他试验的,不想这雷电发得有点太猛烈了,你们与其在这里埋怨本大圣,倒不如上去看看雅俗被电死了没有。” 悟净听了真个跑上前去,伸出手来要探一探雅俗的鼻息,却见他猛烈地咳嗽几声,居然站起身来,一把将他的手给挡了开去。 悟空见了赞叹一声,好似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兴高采烈地叫道:“哈,果然有潜力也,那样强力的雷电都没把你给电死,雅俗,俺老孙看好你哦。” 三藏一听勃然大怒,恨恨地踢出一脚道:“滚开,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臭猴子,你该庆幸没把雅俗给电死,不然你可就麻烦了,雅俗,你当真没事么,身上有伤没有,手脚还灵便么,顺意地跳几下给师父看看。” 雅俗满是痛苦地呲着牙抖了抖手脚,然后托着手臂道:“手脚倒没受什么伤,只是麻木得紧,至今都没法正常站立,大师兄你真是太坏了,也不稍稍地提醒我一下,害我着实地吓了一跳呢。” 悟空听了很是尴尬,憨憨地挠头道:“嘿嘿,要当真提醒你的话,却还能叫你入套么,雅俗,真是对不起,你大师兄果真是没有半点恶意,只是真如大家所说的那样,稍稍地有些儿狭促,好调侃人,这会儿的动作也着实地大了一点,你千万莫要在意。” 天枢上前仔细地查看了雅俗托着的手臂,颇为心疼道:“怎么没有受伤,你看他的手臂上不是在滴血么,看样子着实伤得不轻啊。” 话一出口,孙悟空也是大骇,瞠目结舌道:“不可能吧,明明只是降下了雷电,又不是刀剑击身,如何能让他手臂受伤呢,却也未免太夸张了吧,这般事情,也实在是超出俺老孙的认知范围了。” 这时候,远远地躲在殿门口的几个使者面带惊恐,颇有些慌张地指着摔落在地的雷电戟叫道:“长老啊,那个叫什么雷电戟在发光呢,不会是又有放电了么?” 悟空一听汗然回首,果真见到被雅俗抛落在地的雷电戟杆上面散发出阵阵淡黄色的光芒,就好似沉睡多时的神器突然觉醒了一般,直过了许久,那黄光才渐渐地淡去,而那原本细直的枪杆仿佛变得厚重起来,本来暗黑色的表面就似抛光了一般,浅浅地散发着湛蓝色的毫光,显得煞是诡异。 猴子禁不住脸色一正,转身面对着雅俗,神情肃然道:“雅俗,你可有胆量,再一次拿起这杆雷电戟?” 话音未落,唐三藏面色一凝,厉声道:“这猴子,还嫌不够过份么,这般电了雅俗一次不够,还想再电他第二次么?” 天枢闻言微微一笑,悠然吐出一口气道:“师父且慢责怪大师兄,他此言似有深意啊,雅俗,我来问你,你果真敢再一次拿起雷电戟么?” 雅俗听了不由得身形一颤,面带恐惧地看向那杆摔在地上,散发着淡淡蓝色光芒的风火雷电戟,颇有些犹豫不前。 八戒看出他的心思,大咧咧地鄙视道:“嘿,你们这两个人却打什么哑谜,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傻子,明知会再被电上一次,却还要上去触霉头,岂不是吃饱了撑的,找虐么?” 天枢不屑地白了他一眼,很没好气道:“这好吃没见识的猪头,你却知道什么,这其中的原因,我现在还不敢确定,但是雅俗,你肯相信我么?” 见话既说到了这份上,雅俗只得点点头,强压着内心的恐惧,勉强地回答道:“既然如此,我自然是相信师姐的,那我便再试上一试吧。” 话虽如此说,其实雅俗心中满是畏惧和不安,犹犹豫豫地蹲下身子,就是没敢轻易地伸手去触摸那湛蓝色的枪杆。终于,在众人期待和催促的眼神中,雅俗再也拖延不下去,只得吞了吞口水,咬着牙狠下心来,伸出手来握住那柄枪杆。 或许是那青石板面太过光滑,而雷电戟的枪杆又是圆的,雅俗的手指萎缩游移着刚一触碰到枪杆部位,那雷电戟就哗啦一声滚了开去,吓得雅俗像受惊的老鼠一般猛地跳了起来,手也瞬间缩了回来,而聚精会神注视着他一切行动的众人见到他这般动作,也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过这一触似乎没被电着,雅俗不由得胆气大振,倏然又伸出手去要把枪杆抓住,不想刚一触碰到枪杆,瞬间又有万钧雷电从天而降,雅俗再要缩手已是不及,再一次被雷电摧残得满身焦黑,口鼻冒烟,成了从救火场中回来的难民。 眼看着又被雷电摧残了一回,雅俗顿时肝肝尽落,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嚎啕大哭道:“大师兄,你还是饶了我吧,这玩意我不要还不行吗,实在是太吓人了,求你再换件兵器给我吧。” 第一百八十五章 收服电戟 猴子不觉强忍着笑,五官扭曲道:“嘿,这倒霉孩子,太也没有运数了,方才那一次不就没电到你么,咋这一次又剧情重演了,莫非这雷电戟放电也是随机的么,要不你索性豁了出去,再试一次得了。” 雅俗禁不住大摇其头,慌忙摆手道:“大师兄,我可是真心诚意地想随大家一起西行赶路的,你要就这么把我给坑死了,与你又有什么好处?我是不成了,要再被电一下却还活不活了,你若这么想受虐的,便换作你来。” 悟空一听哈哈大笑,摇头耸肩道:“这小子真不是干大事的材料,想当年俺老孙大闹天宫被捉之后,被天庭用尽了诸般手段进行责罚,什么雷削斧剁,火烧水淹,俺都没皱过一下眉头,怎么这才电你两次,你便这般地惶恐,忍受不住了?” “实话与你说了吧,这风火雷电戟想来也是天地间不可多得的至宝,你以为方才它平白无故地降下雷霆,如何能将你的手臂给击伤,流出血来?那是神器选主的一项程序,正是所谓的滴血认主哩,你且看它自吸收了你的血液之后,瞬间便绽放出淡黄色的光芒,它的材质上也发生了改变,竟然变得粗重了一些,戟身也从原来的青黑色转变为能够散发出湛蓝色的毫光,这样巨大的转变,都说明了它作为神器的本质开始显现,这可是万年难得,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奇遇,你又怎么能轻易错过呢?” 见猴子说得一本正经,有鼻子有眼的,雅俗只是挠了挠头,憨憨地道:“大师兄,我身陷妖洞中达百年之久,自来是读书太少,您可不能骗我啊,既然雷电戟已认定了我是它的主人,如何还会降下雷霆来电我,要是生生地把我给电死或吓跑了,与它又有什么好处?” 悟空不觉莞尔一笑,慢悠悠地解释道:“嘿,雷电戟虽则选择你做它的主人,却未必不会对你进行考验,若直接把你电死了,就说明你实力太弱,实在不适合当它的主人,要是把你给吓跑了,也证明你不是能成就大事的人物,大不了它再等上千八百年,重新滴血认个主人也就是了,毕竟它又不是有生命的物事,时间对它来说根本不是问题。当然,它对你的考验还是很控制火候的,那雷霆看似壮阔,两次不都没把你给电死么,既然如此,你就不妨一试,却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雅俗闻言深感有理,但仍旧是对雷电戟心存畏惧,记忆犹新,不敢轻易犯险,故此犹犹豫豫地,虽然伸手,但仍不住地回头看着猴子道:“那,那我就冒险再试一次呗。” 八戒愤不过他这般地徘徊不前,蹬出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很没好气地骂道:“丫的,这小子还真是啰嗦,要干就干,不干拉倒,多大点事情,搞得这般欲前不前的,吵闹不休,都影响到俺老猪用膳了。” 别说这一脚踢得甚是有力,而且是冷不防的,雅俗事前根本没有任何准备,而他面对的又是摔在地上的风火雷电戟,一下子踢得他把持不住,直往前方冲去,踩在了雷电戟滚圆的戟杆上面,哗啦一下摔了个四脚朝天,将他额头上的一条黄布都扯了下来。 雅俗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像是触电了一般,猛地窜起来老高,他瞬间又回过神来,好似要抓住好运气最后的尾巴一般,如电闪般直伸出手去,一把将摔在地上的雷电戟紧紧地抓在手上。 终于不再被虐,雅俗激动得热泪盈眶,似攻陷了重要的城池一般,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雷电戟,大声欢呼,周围的众人也深知他的不易,齐齐地为他鼓掌叫好。 猴子直眯起眼睛呵呵直笑,抚掌道:“你看这不是能成么,这雷电戟抓在手上可有什么不同?” 雅俗点了点头,赞叹道:“是有很大的不同,这质量好像变重了,似乎比你的金箍棒还要重上几分,你是否要拿来试上一试?” 猴子听了连连摆手,推辞道:“不用不用,它已然跟你滴血认主,俺若再想有非分之想,非给活活地电死不可,你还是先将它收起来吧,若碰到了别人放出电来,可真不是闹得玩的。” 这时候,文天枢却盯住了雅俗脱掉黄布的额头,若有所思道:“雅俗,你额头上的这块东西却是什么,长得也太诡异了吧?” 雅俗一听甚是诧异,随手摸了摸额头,便松了口气,分外轻松道:“哦,这是我自小就有的一块伤疤,想是当年从鹰嘴里脱生,不慎撞到的一处创伤,想来我当年甚是年幼,一旦受了伤害,就自扎下了根,这一向两百年都不曾好过。我也觉得这伤害长在额头很是惹眼,故此用黄布细细地包裹起来,不过这家伙被雷电了之后,好似扩散开了,更加变大了一些,着实地有些骇人。”雅俗自把话说完,就捡起摔在地上的黄布,又要将那伤疤包扎起来。 悟空赶紧伸手拦住他的动作,郑重其事道:“不对,你先等等,这可不是个简单的伤疤,而像是块胎记,更像是,更像是一只眼睛,一只还没完全张开的眼睛。” 话一出口,举众皆惊,瞠目结舌,雅俗更是吓得冷汗涔涔,骇然道:“不会吧,怎么能是一只眼睛呢,也未免太夸张了,那我不成怪物了么?” 八戒听了万般不屑,鄙夷道:“你丫的还不是怪物哩,长着一对洁白的翅膀,还这般地英俊潇洒,再整成个三只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你也不用过份担心,长个三只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看三界中的风云人物,像二郎真君杨戬、雷德真君闻仲、地府的马王爷,可不都是三只眼,却有哪个不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雅俗,你崛起的日子也不远了。” 雅俗一听直咧嘴,郁闷道:“虽则如此,可这当真是只眼睛么,我怎么摸着比先前时候要大一些了?” 天枢沉吟片刻,方才说道:“想来当真是只眼睛,比先前时候要大一些,必定是又稍稍地睁开了一点,你果然还是看不见么?这第三只眼睛叫作天眼,不到了非常时刻不能睁开也,我看你没事还是包起来吧,看上去还真是有些儿诡异骇人。” 雅俗点了点头,依言行事,然后开口询问道:“那择日不如撞日,待大家酒足饭饱之后,却选哪个师兄指点我的武艺呢?” 话一出口,一众人全都背过脸去,孙悟空手抚着伤口,哼哼唧唧地道:“俺老孙胸口受伤,要去紫金浴盆里疗伤,还是选八戒指点你吧。” 老猪一听连连摆手,打着酒嗝道:“不成不成,俺老猪吃得太多,困意上来了,就只想睡觉,哪有心情指点你武艺?再说你使的是戟,俺老猪使的却是钉耙,两者之间的用法相差太大,要不换敖白指点你吧。” 敖白听了跳起脚来,大摇其头道:“我虽很想帮忙,但毕竟也是个伤号啊,而且伤得比大师兄还重,木叉劝我半个月内最好不用使动武艺,就只好让悟净上了。嘿,这个死老沙,你也别拿眼睛瞪我,诸般兵器虽然用法各异,其实万法不离其宗,来日方才,你随意地指点他一番也就是了。” 见敖白都把话说到了这份上,且没得推脱,沙悟净只得硬着头皮,憨憨地允命道:“既然如此,俺来便俺来,却有啥大不了的。” 八戒闻言满面堆笑,拍起一掌道:“妙哉妙哉,那就这么定了,俺老猪却也吃饱了,来人呐,头前带路,领着俺到寝殿歇息。” 猴子一听把眼一瞪,断喝道:“这猪头还真是任性,自顾自地吃得欢快,你是吃饱了,俺们却还没动筷哩,怎好自行离开,也太没规矩了吧?行了,你就在门口蹲着吧,待俺们吃饱了,再一起回去寝殿。” 这般又折腾了小半个时辰,一众人终于吃饱喝足,晕晕乎乎地迈步跟着侍卫们往寝殿走,而沙悟净则精神抖擞地领着雅俗,来到了寝殿旁侧的小花园里,开始进行战力指导。 然而一众人刚脱了衣服准备上床睡觉,突然安静的星空下猛地响起了一阵巨大的雷声,震天撼地,响彻四野。孙悟空甚是机警,急忙从紫金浴盆里跳起,也顾不得身上湿漉漉的,套上衣裤,光着脚丫就跑出门来,循着声音跑到旁侧的小花园里,放眼望去,禁不住大吃了一惊:只见原本草木葱荣的小花园里墙倒树颓,满目焦黑,枯黄的杂草地上趴伏着两个人,尽都是脸部朝下,衣衫褴褛,生死不知。 猴子扶起一人看时,却是一脸墨黑的沙悟净,他不由得吃了一惊,使劲地摇晃老沙道:“悟净,你不是好好地在指导雅俗的战力,怎会落得这么个狼狈的下场,是哪个路过的妖怪在此行凶么?” 第一百八十六章 纠缠不清 被猴子摇晃得厉害,沙悟净终于醒了过来,他刚一张嘴,口中便有一缕烟喷了出来,他强烈地咳嗽几声,哭丧着脸道:“大师兄,并不是哪个路过的妖怪行凶,却是你给俺们下的绊子啊。” 猴子一听直瞪大了眼睛,鄙视道:“丫的别胡说,俺老孙只在紫金浴盆中好好地养伤,怎么能给你们下绊子呢?” 这时候,栽倒在地的雅俗也哼哼唧唧地醒了过来,龇牙咧嘴,郁闷道:“大师兄,就是你给我的这杆雷电戟作怪,我还满心以为它便就此消停了,不想刚从背后拿出来,天空中就降下来万钧雷霆,连带着三师兄也给电了个焦黑,还不知摧残了园中多少的花花草草哩?” 话一出口,后面赶到的八戒抚掌大笑,幸灾乐祸道:“嘿嘿,这事果真被俺老猪给料中了,这雷电戟的功效甚是诡异,时有时无的,保不齐还会降下雷霆来给雅俗一个下马威,还是这指导战力的任务没给俺老猪摊上,不然还真要如老沙一般,被电成一派的烧猪模样。” 悟净闻言勃然大怒,恨恨地咬牙道:“这猪头着实狡猾,既然有这样的觉悟,假意推脱也就罢了,如何不稍稍地提醒俺老沙一下,害得俺也被电得这般狼狈,太也可恶。” 老猪听了莞尔一笑,深表同情道:“嘿嘿,虽然俺心中有这样的推断,但毕竟没有应验过,俺纵然说了出来,你却能够相信么,非得你亲身体验过,方才验证了俺的想法。” 雅俗一听欲哭无泪,骇然道:“若当真如此的话,我还怎么应用一杆电戟啊,非得每天被电个半死啊?” 猴子不觉强忍着满腹涌起的笑意,好生地安慰道:“行了行了,别伤心了,这也可看作是对你的试炼,或许电着电着,你也就习惯了。” 话一出口,雅俗直恨得咬牙切齿,双拳紧握道:“什么试炼,我才不要呢,此刻我倒只想把这狗屁雷电戟远远地扔开,不再纠缠我才好。” 猴子一听急忙摆手,阻拦道:“那倒大可不必,这可是三界中的一件神器,若就这么轻易地丢掉的话,岂不是太可惜了么?再说你们已然经过滴血认主,只要不是把它给拆了,抑或是丢入那幽冥地府、十八层地狱之中,即便你将它丢得再远,它也必定会回来依附在你身边的。” 雅俗闻言倒吸了一口冷气,汗然道:“丫的,这也太诡异变态了吧,难不成我就要被它电一辈子了么,还有没有出头之日啊?” 天枢点了点头,郑重其事道:“嗯,真正的神器,确实有这样强大的功能,你也未必会被它电一辈子,只要自己的法力足够强大,也不是没有真正驾驭它的可能,只是目前你还是要努力地修炼自己的法力才行。” “你要觉得实在没有兵器使用的话,大可以让大师兄再赠送你一件的,毕竟这是提升整个三藏军团战力的大事,大师兄必定不会拒绝的。” 话一出口,众人便将目光聚集在了猴子身上,孙悟空一时间无言以对,郁闷道:“丫的,真是倒霉,俺老孙已然送出去一件兵器了,如今还要再送一件,此番可真是大出血了,得得得,谁让俺们三藏军团人丁单薄,培训一个人提升些许战力保护师父,总也是好的。” “既然你已有了雷电戟,走的是枪路,俺就再送你一杆三叉戟,这可是老牛给俺留下来的遗物,若不是被逼到了这份上,俺还真舍不得将他送给你哩。” 雅俗从猴子手中接过玄铁三叉戟,随意地抖了几个枪花,这回抓得甚紧,倒是没有脱出手来,他很满意地点点头,赞叹道:“嗯,这杆三叉戟倒是不错,份量也足,相信我必定能用着它建功立业的。” 猴子却是分外不舍,泪眼滂沱道:“妈的,这杆三叉戟送出去之后,俺三头六臂的法身不是少了一件兵器么,这可如何是好啊?” 三藏一听很是不屑,万分鄙夷道:“臭猴子少在那里假惺惺地博取同情,你腰上不还缠着一条白骨鞭么,咱们这里要论兵器,还属你小子最多。” 猴子听了大摇其头,可怜巴巴地道:“唉,师父你却哪里知道,这三般兵器却是俺老孙练熟了的,而鞭子俺原本就练得不太纯熟,若是欺负个把武艺稀疏的妖王还可勉强搪塞,碰到那战力相当的,必定会落得下风不可。” 话说到此,八戒哈哈一笑,毫不在意道:“嘿,这猴子想得倒远,真要到了那个时候,再让雅俗将你这兵器还了不就行了么,你还真是个死心眼。” 猴子闻言更加地郁闷,叹口气道:“丫的,你这猪头又是个不晓事的,高手过招,分秒之间便能判出生死,纵然让雅俗把三叉戟还俺,却还得看有没有这个机会?” 雅俗却异常兴奋地挥舞着三叉戟,兴致高昂道:“嘿嘿,我已有了称手的兵器,咱们的试炼还得继续啊。” 悟净愤愤地抹了把越发灰黑的脸庞,牢骚满腹道:“妈的,俺看今天还是算了吧,这万钧雷霆劈下来,虽还不至于将俺怎么样,但至今尚且感到手脚发麻,甚不灵便也。” 八戒幸灾乐祸地笑笑,摇头耸肩道:“嘿嘿,瞧他这般地志趣高昂,俺倒真是颇有兴趣来指点他一番了。” 悟净直恨得浓眉倒竖,骂咧咧道:“丫的,这狡猾的猪头,方才怎么求你都不来,这会儿换了兵器,倒是出来毛遂自荐了,俺诅咒你也被雷电劈到,烧掉你这一脸的鬃毛。” 老猪却是不置可否,嬉皮笑脸道:“嘿嘿,要真是这样的话还好嘞,俺正愁这一脸的鬃毛甚是茂盛,遮住了俺这张白脸哩,不过雅俗已然有了三叉戟,这般的福利俺也是指望不上了。” 见几个人又要斗嘴,唐三藏很不耐烦地摆手道:“行了行了,你们两个快省点力气吧,都折腾了大半夜了,也不怕累得慌,都回去洗洗睡吧,我可说好了,这被雷霆电化的小花园,咱们可得照单赔偿。” 兄弟几个既见师父这般说辞,便都闭了嘴,各自回到寝室休息,自此一夜无话。次日清晨,师徒众人因为要等待国王陛下安葬金圣宫娘娘之后方得启程,故此只得在王宫中停留,吃罢早膳之后,几个人也是闲来无事,再加之悟空和敖白都有伤在身,需要静养,三藏、八戒和悟净就强拉上雅俗,一起摊开桌子准备教他打麻将。 无奈雅俗一心向武,虽被师父和师兄们逼迫,勉强地跟着他们打麻将,原本根基就浅,再加上心不在焉,于是连连放破,搞得其他三个都觉得他层次太低,甚是没趣,便都罢手不玩了。 这下雅俗可高兴了,立马拉着八戒的手要去进行武术修炼。老猪拗不过他的一再纠缠,另外也实在觉得无事可干,便只好跟着他一起进到小花园里开练。见这两个人到来,正在修缮小花园的工匠们识得厉害,立马连滚带爬地跑出门去。 雅俗见了甚是尴尬,高声地呼喊道:“不要慌,不要慌,如今我已得了另一杆长枪,再也不会降下雷电来击打了。” 工匠们虽见他这般说辞,却都甚是惜命,依旧远远地躲在门外,不敢有半分儿轻举妄动。那样地郑重其事、噤若寒蝉,搞得老猪也是倍感压力,分外紧张,但自顾着身份,不能像工匠们那样躲在门外,就只好离着他身前数丈,算作是安全距离。 见众人都像是看到瘟神一般地躲避自己,雅俗也是苦笑不已,摇头耸肩,故作轻松地伸手往后背上抽出玄铁三叉戟,然而他许是拿错了,才刚一触到三叉戟的戟身,就觉得天空之上乌云密布,阴风瑟瑟,只听喀拉一声雷响,凭空里降下来万钧雷电,倏忽间便已劈在了雅俗的身上,根本没有机会闪躲。 然而毕竟经历过雷电几次三番地劈打,雅俗的身体被锻炼得格外强悍,虽然被那样强势的雷电击打,他也只是满脸地焦黑,身体震颤,竟是巍然站立着,不见半点颓势,让人看得着实惊叹。 八戒见了却是暗暗惊怕,连叹侥幸道:“丫的,还好俺老猪有些儿先见之明,离开了雷电击打的范围,要是也被电得如悟净昨天那般,还不给活活地笑话死了?” “俺说雅俗,你也真是调皮,分明有两杆长戟可供选择,你却偏生要去触碰那杆雷电戟,看来你表面上虽然惧怕雷电击打,骨子里还是有点儿受虐倾向滴。” 雅俗闻言勃然大怒,愤愤地吐出一口黑烟,咬牙跺脚道:“儿子才喜欢被雷电击打呢,那种全身上下酥麻酸痛的感觉,可不是那么好受的。二师兄,我真不骗你,我因为怕碰着雷电戟触电,是冒了生命危险给它细细地裹上了一层布条,虽然把它跟三叉戟背在了一块,但两者间的差距那么大,如何还会拿错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绝世奇才 老猪一听耸了耸肩,指着他身后摔落在地的长戟道:“你分明就是弄错了,如何还要狡辩,回头看看你身后躺在地上的长戟吧,看它是否就是雷电戟?” 雅俗依言回头看时,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明明就是那杆让他又畏又恨的风火雷电戟,如今就这么赤裸裸地躺在他的身后,闪烁着分外诡异的蓝色毫光。 雅俗见状大惑不解,又探手拿出背在身上的玄铁三叉戟,整杆长戟却用布条从上到下紧密地包裹着,这两杆长戟的位置整个被倒换了过来,真真大出雅俗的意料。 雅俗怔怔地看着两杆长戟很长的一段时间,突然间眼中一亮,好似明白了什么一般,不由得双拳紧握,咬牙切齿道:“二师兄,你们也太坏了吧,却没有像你们这般狭促,捉弄我一个新人的,我昨晚上明明地用布条将雷电戟包裹起来的,今早起来如何给我翻了个,却是你们中的哪一个故意地将它们给调换了,让雷电戟生生地又电我一下,太也缺德了些。” 八戒听了微微一愣,立马便涨红了脸,恨声道:“你小子没有证据切莫胡说,俺们兄弟几个虽然平常里嘻嘻哈哈地,惯于打闹,但也止于言语之上,并不可能会下狠心做出这样缺德的恶作剧来。且莫说雷电戟虽然能降下来万道雷电,但似乎也掌握好了分寸,并不能将你生生地电死,俺们也没有那样的歹心,非要置你于死地。再说这雷电戟乃是与你滴血选主的神器,除了你一人之外,其他人不得使用,你自己尚且被电得死去活来,痛不欲生,别人便要过来动个手脚,却哪有不触碰机关的道理?” “另外俺们三藏军团中除了猴子鬼机灵,颇有些闲心会搞出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之外,其他人偏也实诚,并没有会做下这般吃力不讨好的蠢事,但猴子最近受了点伤,精力甚是不济,除了定时定点到紫金浴桶里去疗伤外,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静养,就连平常最热衷的麻将活动都无心参加,便更没有作案的动机了。” 雅俗不觉瞪大了眼睛,汗然道:“那要不是有人在背后捣鬼,这两杆长枪的位置怎会互换了,难道还是我自己暗中调换的么?” 八戒闻言不置可否,贱笑道:“那谁知道呢,弄不好你被雷电戟搞得精神错乱了,患上梦游症也未可知。” 雅俗听了不屑一顾,鄙夷道:“你才患了梦游症呢,我精神可好得很,也不会犯贱自己将两杆长枪调换的啊。” 这一下两个人都进入了问题的死角,面面相觑道:“要是这两个假设都不成立的话,那该作何解释呢?” 这时候,站在门外的文天枢缓缓地走了进来,含笑解释道:“雅俗,你也不要胡乱猜测,我大概是知道些前因后果的,既然你已与雷电戟通过了滴血认主的环节,它必定是会像鬼魂一样缠上你,不容许你再使用其他的兵器,有现在这样的事情,也早已是在我的预料之中。” 雅俗一听直吓得目瞪口呆,冷汗涔涔道:“不会吧,它只是一杆长戟啊,如何能像人一样调换包在它上面的布条,太也诡异恐怖了吧?” 天枢直耸了耸肩,冷哼一声道:“你以为呢,不然这神器的名号是白叫的么,我先前也没验证过,不敢相信,如今亲眼得见,可算是大开眼界了。” 雅俗只感觉腿脚发软,惊骇道:“不是吧,既然如此的话,那我还要大师兄的三叉戟做什么,直接被雷电戟虐也就是了。” 天枢点了点头,语气悠然道:“是啊,是该把三叉戟还给大师兄,这神器是极其排外的,若操作不当再把三叉戟给废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雅俗不觉满脸沮丧,懊恼道:“妈的,那我怎么办,就这么给雷电戟一直电下去么,我还想要修习战力呢。” 老猪听了直乐得眉开眼笑,摆手道:“嘿嘿,那也没关系,这玩意时而放电,时而不放,全凭它自己的心情,你慢慢地受虐也就习惯了,战力嘛还是可以修习的,大不了俺们离你远点也就是了。雅俗,你不觉得被这么一直电着,自己的抗雷击能力已有所提高了么,他日必成大器也。” 见自己都衰到了这般田地,老猪还幸灾乐祸地调侃自己,雅俗直恨得咬牙切齿,气鼓鼓地道:“行了行了,您也别说这些没营养的话了,既然被这狗屁的神器给坑了,我也只能认命了,二师兄,您就行行好,随便地教我几招吧。” 见雅俗如此虚心地求教,八戒甚是满意,悠悠地点头道:“嗯,孺子可教,都到了这般境地,还能够沉下心来向俺老猪讨教,果然不凡,那俺老猪便当仁不让,破例指点你一番。” “虽然你我二人的兵器不同,但正如敖白所说,诸般兵器的用法都是大同小异,触类旁通的,俺今天就先教你七十二般地煞耙法的前三路,这可都是攻守兼备的招数,只要你勤加修习,能够融会贯通,对付普通战力的小妖那是绰绰有余的。” 老猪既诚心想教,还真的是挺卖力气,当即便使开钉耙,慢慢地打出一番动作,他还怕雅俗记不住,连续地做了三遍,依旧是口不喘,心不跳,笑眯眯地拄耙在地,看着雅俗进行演练。 雅俗犹豫畏缩地从地上捡起风火雷电戟,依样画葫芦地学着老猪招数演练,别说他的记性极佳,真就学得有模有样的。八戒看了不住点头,满意道:“好了,那你且把这些动作连贯起来使用,连续地练上千遍,才算演练成熟也。” 雅俗依言领诺,立马摆开架势一招一式地开练,也不嫌累,一口气便已练过百遍,而他本就风姿倜傥,落落大方,这会儿练到精妙处,人戟合一,相互映照,直舞得风火雷电戟猎猎风声,光彩涌动,就如同花团一般灿烂生辉。这般地似真似幻,行云流水,直看得门外观战的众人目瞪口呆,都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止不住地抚掌欢呼。 八戒也禁不住瞠目结舌,汗然道:“妙哉,妙哉,只练过百遍就已练得这般纯熟,雅俗你果真是不世出的奇才么,好好好,你便不用再练,俺老猪再指点你三招吧。” 就这样,老猪又指点了他三招,雅俗依旧不知疲惫地开练,好似要把荒废百年的时光全部追了回来,他练得着实漂亮,把整个王宫中没事可干的宫女妃嫔全都给惊动了,一时间闻声而来,观者如堵,更有几个花痴的宫女为雅俗的风采所动,齐声地尖叫呐喊,便又把在寝殿中沐浴疗伤的悟空和静养休息的敖白、悟净给吸引了过来,眼看着雅俗这般地招数娴熟,顿时也惊为天人。 孙悟空直激动得两眼放光,抚掌大笑道:“妙妙妙,果真是个绝世的奇才,就是比之俺老孙也不遑多让,八戒,你也耍得够了,今晚上换俺老孙指点雅俗如何?” 八戒一听甚是不忿,怪眼一翻,很没好气道:“这猴子还真是怠懒,见有便宜可占,便又出来搅弄,俺老猪却还在兴头上,如何舍得轻易让你?再说你不是有伤在身么,好好地爬进紫金浴盆里养你的伤去,若是不慎牵动了伤口,却不是俺老猪的罪过?” 猴子听了嘿嘿直笑,大摇其头道:“猪头,你也太小看俺老孙了,本大圣当年吃了太上老官十几壶金丹,早已融汇在体内,身体素质极其地好,这两天伤势养下来,已然好得八九不离十了。再说就雅俗这般的悟性,俺老孙随便练上两遍他就能记住了,又不用伤筋动骨的,如何能达到牵动伤口的程度,纵然大不幸牵动了伤口,却也是本大圣自找的,又与你何干?” 敖白闻言微微摆手,贱贱地笑道:“大师兄,你这样想却是大错特错了,若论养伤的日子,我可比你休养的时间要长,再说雅俗练的是戟,无论是招数还是用法上,都是我的枪法比较接近,这些天我也休养得够了,正自手痒,就由我来指点雅俗吧。” 猴子还没回答,沙悟净上前一步,摇头摆尾道:“唉,你们先别急着抢位,当初说要教演雅俗时,你们各自寻找由头,百般地推脱,却是俺老沙当仁不让,扛下了这般重担,由于经验不足,非但没指导成功,却反而被雷电劈中,闹了个灰头土脸,甚是难堪。今日你们见雅俗悟性极高,便又出来抢夺教席的位置,太也狡猾了些,这般就算是补偿了俺,却也该由俺老沙占个先头。” 猴子听了又是摇头,调侃道:“老沙啊,却不是俺老孙说你,你已然有过一次教导的机会,是你自个儿时运不济,被雷电劈中了的,又俺们演样搞鬼陷害你的,既然这个机会你没有好好地把握,便是轮下来,也该轮到俺老孙了。” “再说人的精力毕竟有限,既然是要修习战力,自然要挑俺们三藏军团中的佼佼者加以学习,若是寻到那些战力稍差的,即便是习得大成,也不过是些花拳绣腿的三脚猫工夫,学来何用,倒不如专门由俺老孙指点他的武艺为好。” 第一百八十八章 送葬仪式 话一出口,八戒勃然大怒,愤恨不平道:“这猴子,要么不教,一出手便想要吃独食,师父说了人人都有教导雅俗的份,偏你就想独占,是何居心?” “俺们的战力虽不及你,终究也是集数家之长,怎么着也比你这臭猴子的棍法要驳杂一些,如何便由着你一人教导雅俗,太也不把俺们放在眼里了?”老猪既如此说,也不由得激起了敖白和悟净的不平之气,当下圆睁着怒眼,咬牙切齿地直盯着猴子看。 见几个人这般地深痛恶绝,猴子情知是自己口不择言,犯了众怒,慌忙地摆手抚慰道:“嘿嘿嘿,大家都别忙,听俺解释,确实是俺老孙太过着急,说错了话,俺只是看雅俗有那样的悟性,也是见猎心喜,想在今天晚上好好地教导他一番,诸位兄弟就通融一下,行个方便。” 见他这会儿又变了嘴脸,众人依旧是心怀不忿,恨恨地道:“就冲你这样的态度,却也不该平白让了给你,就是排队轮换,也该将你排到最后。” 就这样,为了晚上教导雅俗的席位,几个兄弟你争我夺,互不相让,直吵得面红耳赤,却也辨不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还是文天枢愤不过几个人的争吵,大喝一声道:“行了,你们也都别争了,雅俗今天首次修习战力,也已然学过好几式了,正所谓贪多必失,就让他晚上好好地温习巩固,你们且都回去歇息吧。” 这话倒说得很有道理,兄弟几个相互对视了一眼,便都点了点头,很是识趣地回去安歇。 于是,一连数日,兄弟几个轮番地教导雅俗,一来是雅俗甚是好学,二来他的资质也确实不凡,刻苦地修业下来,已然将八戒的耙法和悟净的杖法融会到戟法的运用之中,炉火纯青,招式纯熟,此刻只是缺少点实战的经验,相信在日后的旅程中与沿途的小妖进行对战,必定能成为各中的高手。 然而经过多次的尝试,兄弟几个也无不遗憾地发现,雅俗似乎纯粹地是在战力的修习上悟性极高,在道法真气的修习方面,却显得相当笨拙,是绝对的低能儿,甚至比眼高手低的师父还要不如。 这样的结果让几个人大惑不解,莫衷一是,悟空还暗暗遗憾师父没能保存下一颗九转金丹让雅俗服用,如若不然,他自在内中生出许多的先天真气供自家使用,大家也不必那么辛苦地训练他导气的法门,多次尝试却毫无功效了。 好在雅俗天然生就了一对肉翅,足可以支持他在空中飞行,那他在修炼真气、感云飞行的方面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另外他在修习战力的方面禀赋实在太高,且一身的膂力惊人,只要勤加修炼,招法娴熟,足可弥补他练气上的不足,虽然在高手对决上可能会处于劣势,对付法力较弱的妖王,却也就绰绰有余的。 于是,在经过短暂的商讨之后,兄弟几个就果断地放弃了对雅俗在道法上的培训,而是专注地把精力放在他具有天赋的战力培训上,这样既省力又效果显著,各方面都很满意。 而经过三天的沐浴斋戒,国王陛下也选定好了合葬十代国君和金圣宫娘娘的日子,他还亲自来到寝殿邀请三藏师徒参加合葬仪式,预先定下了整个仪式的时间和流程。 当是时,天还是午夜的时候,星月光辉,整个王宫内院就响起了成片的僧尼吟唱声,到处是钟鼓木鱼敲打的声音,搅闹得三藏军团人人睡不安眠,辗转反侧。这般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便有内侍点着灯笼,举着仪仗前来敲打师徒几个的房门。 待师徒几个睡眼朦胧地洗漱完毕,随着仪仗,坐着轿子来到王城东郊的皇陵外时,国王陛下与诸般大臣、王子王孙、后宫妃嫔早已按照品级依次排列在旷野之上,他们的面前便是那高耸巍峨的皇陵,中间的位置筑起了一个高台,高台上方竖立着哀幡,随风摇曳舒展,桌案上面点燃了许多上等的白蜡、摆放着满盘满碟的果品。 高台的两侧,跌坐着成百上千个和尚尼姑,手敲着钟磬木鱼,口里不住地念诵经文,面貌虔诚,落落除尘。而高台的正对面站立着七八个道人,一个个身穿着仙衣道袍,头戴星冠,手仗宝剑,摇着铃铛,在那里呼呼喝喝,念念有词。 看着这般阵仗,八戒不由得哈哈大笑,抚掌道:“嘿嘿,瞧这阵势也未免太搞笑了,这又是和尚又是道士,不伦不类的,那死鬼的灵魂就难办了,却不知是受佛法的超度呢,还是接几卷道经,两家里都是大主顾,可万万得罪不起啊。” 天枢闻言禁不住掩嘴而笑,提醒道:“二师兄谨言,国王陛下还在旁边站着呢,切不可这般浪言,想来是朱紫国经过两百年獬豸洞势力的压迫,原本的信仰分崩离析,无论是佛家的法典,还是道家的经文,只要是能够震慑妖邪,安定人心的,都可以在百姓心目中建立精神支持,是以道释两家分庭抗礼,抑或是珠联璧合,未必不是没有可能,而这样的超度仪式,也就不显得那么地惊世骇俗了。” 几个人正说着,那边的道士已念完了经文,呼喝一声,为首一个年近古稀的老道士便转过身来,打了个稽首,高唱道:“丧仪开始,家属见礼,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礼毕,奏哀乐,抬棺椁。” 话音刚落,哭声唢呐声骤然响起,八个膀阔腰圆的壮汉弯下腰身,向着用华贵的黑漆雕花棺木恭谨作揖,便要使劲抬起那棺椁。哪知这八位壮汉同时用力,一个个累得咬牙切齿,额头青筋暴起,也没能将那棺椁抬起。 这一下可大出在场众人的预料,国王陛下强行支撑着羸弱的身躯,面色潮红,咳嗽着询问道:“咳咳,八位力士,就区区的一只棺椁,能当多少份量,如何有你们这许多人,依旧抬不起来,是为何意,若是耽误了下葬的时辰,你们却如何担待得起?” 话一出口,一众壮汉直吓得冷汗涔涔,当即便弃了抬棺的圆木,双膝跪地,匍匐向前道:“陛下恕罪,下臣自信八人合力,即便这棺椁有着上千斤的份量,也举若草芥一般,但今日却不知是怎么回事,我等直使出了浑身的力气,这棺椁就好似被某种磅礴的力量直直地压在地上,又或者是生了根一般,就是抬不起来,还请陛下治臣之罪,我等实在是无能为力也。”国王陛下一听也是微微吃惊,抬头向面前巍然站立的老道士投去询问的目光。 那老道士也是面色凝重,道一声“无量天尊”,单手竖掌向国王陛下稽首道:“陛下,照这般情形看来,并非是八位力士没有尽责,而是金圣宫娘娘内心执念未消,不肯遵从王命,入葬皇陵,故此魇住了八位力士的脚步,让他们纵有千钧的力量,也未能轻易抬动棺椁也。” 国王陛下闻言“啊”了一声,身躯颤抖,微现惶恐道:“这怎么可能,回归故土,入葬皇陵,却不是祖奶奶的毕生心愿么,近来寡人斋戒沐浴,虔诚祷告,举行送葬仪式,便要将她与十代先王同葬皇陵,在这节骨眼上,她却如何又变卦了,是何道理?” 那老道士神色不动,微微地欠身下拜道:“陛下莫急,贫道这便施展法术,定要通灵与金圣宫娘娘对话,问明她不肯入葬皇陵的真正原因。” 话说之间,老道士便伸手点燃了一张黄符扔在半空,摇铃舞剑,状似疯狂,嘴里面还念念有词地,不知在说些什么。这般直过了半刻钟,老道士好似胸口被重重地捶上一拳,老脸抽搐,面如土色,他颓然地跌坐在地,铃也掉了,剑也摔了,如淋了水的雄鸡一般,手脚颤抖,呼呼喘气,气势全无。 他呆愣在地上半晌,才极其勉强地颤巍巍地向国王陛下躬身施礼道:“陛下,老道无能,法术低微,金圣宫娘娘执念强大,不肯与老道通话也。”话一出口,举众骇然,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文天枢满面含笑,迈步上前施礼道:“老道士,依我之见,并不是你法术低微,也不是金圣宫娘娘执念强大,而是你忽视了为人处世基本的礼节,故此失败也。” 老道士一听须发怒张,勃然作色道:“你却是打哪里来的女娃子,你可知道爷我在国中享有怎样的身份权威,就敢说我忽视了为人处世的基本礼节,简直是岂有此理?” 见老道士面对怒相,如此地责难自己,文天枢毫不在意,微微一笑道:“老道士你先别急,我说你不懂礼节自然是有我的道理,且听我慢慢道来。” “金圣宫娘娘虽则身死,当年毕竟是母仪天下的一方圣主,身份何等地尊贵,莫说你这道人年近古稀,是朱紫国中享有何等样的身份地位,对娘娘来说,也不过是个区区的下臣。自古有道是君臣有别,不可僭越,更何况娘娘贵为圣母,你却是个老朽,从来都是男女大防,如隔天渊,圣母娘娘的一世清名,又岂容你随意的玷污,她不与你通话,那是最合情合理不过的,你却甚是迂腐,如何便想不明白呢?” 第一百八十九章 遇阻门前 话一出口,老道士一拍脑袋,豁然开朗,连连点头道:“哦,对啊,是老道我太急于功成,倒把这样要紧的事儿给忘了,可如今时间仓促,却让我上哪去找个惯于通灵术的女修真者,真真地急死人也。” 天枢闻言毫不在意,落落大方将青葱玉手指着自己道:“老道士你非但是不通礼数,却还十分地眼拙,那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可不就是我么?” 话音刚落,那老道士就仿佛听到了普天下最可笑的疯话一般,直把眼珠子瞪得老大,一脸地难以置信道:“什么,就你这年轻貌美的弱女子,虽则是有点儿见识,但若说你懂得与死去之人的灵魂沟通的法术,却是打死老道也没法相信。” 面对老道士不屑的眼神,还没等天枢回答,旁边的八戒早已经愤恨不平,很是不爽道:“牛鼻子,是你也不晓得她的来历,她虽不通法术,若论知识的渊博程度,可比你早上千年,差之万里也。” 见老道士竟把朱紫国的大恩人、三藏军团中人给得罪了,国王陛下直吓得冷汗涔涔,立马轻咳上前,把手一扬,咄一声道:“这混账东西,圣僧门下,可是那善与之辈,再说这还试验呢,又怎知仙子不行,你还不快快退下,腾出地来,让与仙子施法?” 眼见老道士受了国王陛下的斥责,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却,文天枢心中不屑,只是冷笑,并不多作理会。她只整肃了衣裙,拱手让法力高强的悟空替自己作个护法,便缓步上前,来到那黑漆楠木的棺椁之前,恭恭敬敬地施礼告罪,然后盘膝席地而坐,伸出手指在地上画了个六芒星的图案。 将图案画完之后,文天枢深吸一口气,好似狠下心来一般,皓齿一合把她的青葱玉指咬破,将指尖沁出的殷红色的血液慢慢地滴在六芒星的中间地带。刹那间,这图案仿佛受到了天枢的某项指令一般,渐渐地变得光辉夺目起来,平静的虚空中忽地刮起了一阵清风,呼啸而来,吹动得双眼紧闭的文天枢衣袂飘飘,落落除尘,但身在这黑色的棺椁之前,多少给人以几分诡异恐怖的气息。 这样的情况大概过了半刻钟,文天枢缓缓地睁开眼睛,弯下身子,向着空中恭敬一拜,随后看向面前翘首企待的国王陛下,檀口微张道:“陛下,我已然跟金圣宫娘娘的灵魂通过话了,她这样羁绊住八位力士的脚步,不肯让她的棺椁入葬皇陵,其实内中的原因相当简单,那是因为娘娘当年为妖王赛太岁所掳,身陷獬豸洞中达数十年之久,虽然为天庭的张天师所怜悯,赐了她一件五彩的霞衣,人若近得她身前数寸,便会生出芒刺来进行攻击,使得来人疼痛难当,知难而退,由此才保得金圣宫娘娘出淤泥而不染,一身地冰清玉洁。” “然而这些终究是獬豸洞中的密事,一向是不为外人道的,金圣宫娘娘唯恐自己入葬皇陵之后,一身的清名会为朱紫国民所理解,淫词秽语,污垢不堪,非但有损十代圣主的威名,也将给后代的王室子孙抹黑,故此心怀踟蹰,未敢轻入皇陵也。” 国王陛下闻言捶胸顿足,怅然落泪道:“祖奶奶虽则身死,依旧牵挂着十代圣主的威名和我后世子孙的颜面,实在是让寡人感慨万千,唏嘘不已。其实祖奶奶这般却是多心了,虽然这都是獬豸洞中的密事,但我朱紫国由于向獬豸洞称臣纳贡的关系,两百年来一直向妖洞中输送着贡品和秀女,更有雅俗将军在其中传递秀女与家人间的书信。秀女们在书信中既言说了在獬豸洞中生活的种种心酸,却也曾说起皇祖奶奶和雅俗将军因要维护秀女们在洞中的基本权益,不惜冒犯妖王威严,不懈地进行斗争。” “数代前的秀女还曾言道皇祖奶奶身上穿着一件五彩的霞衣,也不知是哪家的仙人降下来的妙法,人若近得她身前数寸,立生芒刺来攻击他的手背,让他吃疼而退,此法百试百灵,分毫不爽,由此祖奶奶在淫恶妖王的虎视之下,依旧能保持完璧,纤毫不染地存活下来。” “这般故事经过多名秀女的书信论证,早已遍传了皇城内外,国中的百姓尽皆得知,百姓们也是暗自感念,想来是祖奶奶慈意恩泽,虽然身陷妖洞之中,却不忘庇护洞中秀女不受妖王的逼迫,由此感动上天,降下这件宝衣来维护她的清白,果真是善人有善报,真至理名言也。” “所以还请仙子代寡人上告祖奶奶,她的清白我国中数万百姓尽已得知,她的担心是完全没有必要的,还请她放松对八位力士的束缚,让他们抬着她的棺椁,使得她能够进入皇陵,与十代圣王共室长眠,了此夙愿吧。” 听着国王陛下这番痛彻心扉的陈述,文天枢也不由得面带哀悯,默默点头,便又咬指出血,滴入那六芒星的中心,随后她就闭起了眼睛,手背朝下不断地下拜磕头,嘴唇还轻轻地牵动,似在诉说、祈求着什么。 只过了数息时间,文天枢猛地睁开了眼睛,身躯摇动,语声困倦道:“可以了,金圣宫娘娘的内心症结已除,你们便抬着她进入皇陵吧。”八位力士依言抬起棺椁,果然是轻如草芥,快步如飞。 于是八位力士精神振奋,在前方内侍的引领下,拉开了进入皇陵的石门,点起油灯,抬着棺椁便要朝里迈进。就在这时,八位力士突然间如遇巨力阻隔,一个个脸色苍白,脚步踉跄,不管怎么使劲,都不能向前迈进半步。 国王陛下见状眉头挑动,惊问道:“这却又是怎么回事,那棺椁又变重了么?” 八位力士冷汗涔涔,支支吾吾道:“陛下恕罪,这回并不是棺椁变重了,而是前方有什么力量阻住了我等前进的脚步,故此不得向前也。” 这还真是麻烦,一波三折的,国王陛下面带无限的疑惑和惶恐,又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面前巍然站立的文天枢。天枢见了微微一笑,再一次咬指滴血,闭起双眼,与那冥冥中的魂灵建立联系。 这般又过了许久,天枢缓缓地睁开眼睛,向着国王陛下拱手道:“陛下,这会却是那十代贤王的英灵不愿与金圣宫娘娘合葬,故此阻住力士们前进的脚步也。” 话一出口,国王陛下更是大惑不解,骇然道:“这却又是为何,难不成寡人的祖爷爷还嫌祖奶奶身陷妖洞,不再冰清玉洁,所以拒绝跟她合葬么?” 天枢闻言微微一笑,摇头道:“非也非也,倒不是十代贤王嫌弃金圣宫娘娘,而是他觉得当年为了保得朱紫国的江山社稷,情愿将金圣宫娘娘献出来推入妖王的怀抱,连累她含屈受辱,并最终身死獬豸洞中,贤王陛下自认辜负金圣宫娘娘太多,羞惭难当,情愿让力士们将他先抬出皇陵于别处安葬,而让金圣宫娘娘的棺椁入葬皇陵也。” 这话一出,举众皆惊,一片哗然,孙悟空却是摇头耸肩,冷笑道:“靠,这还真是正经的一对夫妻,当真一个比一个更加地扭捏矫情,果然是绝配也。” 八戒却被感动了,直哭得泪如涌泉,拉着雅俗的手一个劲地摇晃道:“不,这是真爱,旷世的真爱啊,可怜俺老猪咋就没遇到呢?” 国王陛下直听得目瞪口呆,无语道:“这也未免太过了吧,祖奶奶一心只要回归故土,与祖爷爷合葬皇陵,只因担心自己不被百姓所理解,使得先王含污纳垢,深受其辱,故此才阻住了八位力士前进的脚步。这会儿好容易安慰好了祖奶奶,使得棺椁继续前进,却遇上祖爷爷心生惭愧,又不愿与祖奶奶合葬,这可真是纠结了,还请仙子勉强再劳累一番,千万替寡人与先王疏通疏通。” 天枢一听无可奈何,摊手道:“不瞒陛下,我已然代为疏通过了,只是先王陛下态度坚决,不容置疑啊。” 国王陛下直急得两头堵,跺脚转圈道:“唉,这却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文天枢面带悲悯,好生安慰道:“陛下莫要着急,贫尼只是个外人,故此难以说动先王陛下,而陛下乃是他的后世子孙,亲自拈香祝祷,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未必不能劝得先王陛下回心转意也。” 国王陛下听了不住点头,连声道:“对对对,正该由寡人亲自劝谏,方见成效,但是仙子,寡人身无半点法力,该当如何做,才能与先王的英灵进行交流?” 天枢不由得叹了口气,指点道:“陛下也不必精通法术,只需拈上三炷香,恭敬地向皇陵的方向进行跪拜劝谏,想来先王陛下英灵不远,必定能够听到的。” 第一百九十章 入葬皇陵 国王陛下听言喜出望外,立时让身边的侍从拿来三炷香,亲自打火点燃,然后快步地赶到皇陵前,恭恭敬敬地跪地向石门内磕头道:“祖爷爷在上,后世不肖子孙逸潇跪拜磕头,前因十代金圣宫娘娘不幸身陷獬豸洞赛太岁之手,投路无门,郁郁而终。今不肖子孙得赖东土大唐圣僧师徒助力,有幸剿灭赛太岁势力,将金圣宫娘娘遗骸运回故土,应承娘娘遗训,盛妆入殓,进入皇陵要与先王陛下安葬。” “不期陛下怀惭,不欲得见娘娘玉颜,自请别处安葬,却要娘娘之棺椁入葬皇陵,此意虽得显陛下内心拳拳之诚意,却恕不肖子孙不敢妄言苟同。这一来是违反了祖制,自古皇陵乃是历代君王安眠之地,若无君王在此安眠,却哪有一宫的后妃单独入葬的道理;二来此事也违背了金圣宫娘娘的内心所愿,娘娘身陷獬豸洞中,临终之时仍不忘回归故国,与先王的棺椁同室安葬,是内心不忘往日的情意也,今日陛下断然拒绝与娘娘同葬,是有寒娘娘之心意也,娘娘一心尚且如此,难忘伉俪情深,难道先王就能铁石心肠,违心负情,不与娘娘合葬么?” “这三来呢,却是小子的一片私心,只因陛下当年慑于獬豸洞妖王的强大势力,不愿意国中子民生灵涂炭,操戈征伐,虽是一念心慈,终究辜负娘娘身陷洞中,怨望无期。陛下也是深以为恨,由此患下嗽疾,终生不治,陛下在临终之时,更是发下誓愿,要我世代子孙时刻不忘此等耻辱,奋发图强,广纳群贤,发兵轸灭妖王,若不得将圣宫娘娘灵柩迎回国中安葬,是为不肖,也得患此嗽疾,历代相传也。” “小子以为此番言语,想来是陛下为激励我后世子孙而发,或许未必当真,不想在机缘巧合之下,竟成了一句咒言,困扰我数代子孙为痼疾所苦,非但不能发奋图强,还反而身体羸弱,朝不保夕,无心理政,国力不但没有得到振奋,却反而越发地分崩离析,日渐萧条,更加无法与赛太岁势力相抗衡。今日得赖圣僧师徒之威,终于得将妖王势力轸灭,迎得娘娘圣体还朝,入葬皇陵,便可解除这般缠人的诅咒,圣主纵然不为自身伉俪之情着想,也该为后世子孙的健康成长着想吧?”国王陛下话说到此,禁不住顿首在地,泪如泉涌,呜咽不止。 这时候,那样平静的虚空中似有叹息声响起,随后八位力士的脚步骤然放松,径直地抬着棺椁,进入厚厚的石门之中,直到这时,一众人方才悠悠地松了口气。 众人就静静地站在石门外等候,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东方早已日白,才见到八位力士在宫中内侍的引领下走出石门,面色惨淡,朝着国王陛下站立的方向重重地跪拜磕头,久久不见站起。 国王陛下早知其意,悠闲地叹息道:“诸位请起,你们与我王室有恩,寡人又岂能卸磨杀驴,做出令人发指的恶事来,如今你们就领三品衔,在这石门外结草作庐,子孙世代为我朱紫国的皇陵做个守墓人吧。你们此番也自辛苦了,这便下去洗漱,受上赏。” 话一出口,一众内侍、力士才如释重负,山呼万岁,磕头谢恩,告退而去。 沙悟净直瞪大了一双环眼,汗然道:“丫的,这群家伙不是有送葬金圣宫娘娘的大功么,怎像是犯了罪要被杀头一般,实在是让人觉得奇怪。” 三藏听了分外鄙夷,很是不屑道:“悟净你又在那里发痴呢,他们虽则有功,其实也识得了皇陵内部的路径构造、机关设置,一般有那不人道的国王为了防止他们借机偷盗历代君王的殉葬品,都会杀人灭口,以绝后患,像国王陛下这般让他们结草为庐、世代守护皇陵的行为,已经算是相当仁慈了。” 悟净闻言更加地疑惑,纳闷道:“丫的,有功不赏,反而杀人灭口,太也凶残了些,再说那都是些死人了,还要那么多珍贵的殉葬品作什么,岂不是暴殄天物,诱人犯罪么?” 八戒一听抚掌大笑,满心赞叹道:“悟净,你有这般地觉悟,着实不易,只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身为帝王家的人物,生前受尽了荣华富贵,犹不知足,梦想着泉下之时还能过上帝王般奢侈的生活,故此把生前的一切物事,全部搬到他的地宫作为殉葬品供他地下享用,只是想法虽好,但生前有那为非作歹、残害百姓的,死后依旧会受到冥司的惩处,这般珍贵的殉葬品,还不是为那些盗墓贼作嫁衣,却是何苦由来?” 目送着那班内侍、力士离开视线,国王陛下突然间面色惨白,手抚着胸口,喘气如雷,一众侍卫见状手忙脚乱,如临大敌,立时传来香薰草药,让国王陛下闻嗅,以借此缓解症状。 岂料国王陛下却是越喘越急,喉咙里咯咯有声,好似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一般,分外地凶险。这般直喘了近五分钟,国王陛下猛地咳嗽一声,从口中吐出来一团暗红色樱桃般大小的血块,滚滚地落在尘埃之中,这时候,国王陛下的呼吸才渐渐地舒缓起来,身体也顿觉爽朗,好似脱胎换骨了一般,分外舒畅。 身旁的御医伸手搭住国王陛下的手腕,确认再三之后,喜形于色,拱手庆贺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体内的痼疾似乎已然消失,已然消失了。” 国王陛下闻言大喜,再一次俯身在地,向着四方磕头礼拜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感谢佛陀,感谢道祖,不想寡人在这垂暮之年,郁结体内的痼疾能够痊愈,寡人定当夙兴夜寐,励精图治,重振朝纲,才不辜负先祖垂慈,皇天厚爱也。” 见陛下情绪激动,满脸潮红,又自顾自地咳嗽起来,他身后的金圣宫娘娘赶紧抚住他的胸口,一个劲地劝谏道:“陛下刚刚恢复健康,身体还甚羸弱,切莫大喜大悲,损伤了根源,还是快将御医早已备下的固本培元的汤药传上来,好生地服用才是。” 国王陛下这才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对对对,娘娘所言极是,是该进些汤药好好地补上一补,快些儿传吧,传上来。” 国王陛下正一手拿着汤匙,在那里小心翼翼地喝着汤药,对面的文天枢突然间身子一颤,腿脚发软,竟颓然地栽倒在地。 国王陛下一个激灵,险些儿没把汤药洒在了身旁搀扶着他的金圣宫娘娘手上,陛下将药碗递给金圣宫娘娘,神色紧张道:“仙子这是怎么回事,可有什么大碍么?” 唐三藏竭力地支撑着天枢微微下坠的身体,颇为担忧道:“可能是使用通灵法术的频次太高,而她本身的体质就弱,精神力透支,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本无大碍,只是她最近频繁地使用法术,精神力透支的现象太过频繁,若不多加些药物进行调理,只恐怕于她的身体将有大害也。” 国王陛下一听顿时就来了精神,大手一摆,神情傲然道:“圣僧远从东土大唐而来,行过数万里路程方才到得我朱紫小国,自也是见多识广,阅宝无数,但若论收集药物方面的能力,我朱紫国虽然是西域小邦,但由于我十代以后的君王都患有这咳嗽的痼疾,常年征医用药无数,故此人人学医,个个诊脉,天下药物何止千万,只要是有名目的,我国中大小的药房多有配备,圣僧若要用药,只管写出单据来,寡人手下御医无片刻时间就可配备齐全也。” 见国王陛下娓娓道来,言语中似有骄矜之色,而他身边的御医听得这番大言,非但没有半分惶恐的神色,却反而一个个如沐春风,满脸得色,想来是久负盛名,并非虚妄也。 但见他们这般地牛气哄哄,孙悟空内心不忿,便起了争竞之心,呵呵地冷笑道:“陛下所说的都是些人间的草药,也只能医治人间的疾病而已,而俺们都是神仙之流的人物,平常时候是不生病的,若是不幸得了重病,那多半是会致命的,非得要仙界的灵药方能医治也。” 话一出口,国王陛下更加来了兴致,双拳紧握,表情兴奋道:“像长老这般的罗汉之身,自然不能用凡间的药物,只是那仙界的灵药,却都是用什么药材做成的?” 见国王陛下果然上钩,猴子心中得意,却依旧面无表情,不紧不慢道:“别的药材俺也不知道,只是要根治天枢的病症,非得要肉灵芝、人形首乌这样的灵药作引是不可的。” 这话虽说得随意,就如同平地里一声惊雷,让一众御医悚然动容,身躯颤抖道:“妈呀,这可都是传说中的仙草灵药,万世不出其一,听说都是太上老君炼丹时使用的仙药,我等乃是异邦小国,如何能轻易得见?” 第一章 成功脱难 猴子听了哈哈大笑,面带不屑道:“那是你们世俗中人的主观臆测而已,俺老孙若到那仙山妙境、五方十岛,还是能够轻易采拮到的。” 话一出口,一众御医更激动得两眼放光,止不住地下拜哀告道:“长老啊,俗话说得好,口说无凭,您若有样本的话,不妨拿了出来,让我等下界庸医也开开眼。” 没想到御医们有这般请求,猴子也是猝不及防,深感自己这牛皮吹得有些儿大了,没法自圆其说,不过他也是天生机敏的人物,只呆愣了片刻之后,便随意地耸肩冷笑道:“这等虽说是传说中的仙草,于俺老孙也无甚大用,故此未加在意,如何便能带在身边?不过今日若不让尔等开开眼界的话,倒真以为本大圣是在信口胡诌了呢,来来来,都看好了,这是黎山老母所炼的续命丹,也是享誉三界的极品灵药,相传即便是凡人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依旧能延续他的一口生气达十数日之久,俺这便倒出一粒来,尔等传看一番,看彼此间存在着多少的差距?”猴子把话说完,便从胸口处摸出来一只蓝色的瓷瓶,从中倒出一粒续命丹来供御医们传看。 一众御医双手颤抖着接过续命丹,左闻右嗅,情绪激动,表情狂妄,其中一位老御医嗅了许久,突然间跌坐在地,嚎啕大哭道:“没缘啊没缘,小老儿自认行医数十载,也已窥得了医道门径,今日得见此药,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于此道尚差着十万八千里,故此心下羞愧难当,再也无心用药矣。” 国王陛下闻言目瞪口呆,骇然道:“不会吧,只区区一颗灵药就把你们这一众医药圣手都给比了下去,太也夸张了吧?” 话一出口,另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御医顿首在地,泪如涌泉道:“陛下啊,并不是老臣妄自菲薄,只是这一粒灵药的材质搭配太妙,其中虽不乏凡间的药材,却让老臣多方验看之下,依旧得不出其精细的配方来,只是这仙药中隐隐地透出一股仙灵之气,纵然是穷老臣一世之功,怕也无法炼制出此等妙药来。” 见一众御医情绪低落,尽皆现出懊丧的表情,唐三藏心中不忍,好言安慰道:“诸位切莫如此伤心,黎山老母于神仙之中也算是个前辈,穷其数千年的修为,方才能炼出此药,自然非尔等所能比拟。但你们也不必如此地妄自菲薄,你们虽不及那仙家妙道,自也堪称是凡间的医学圣手,若连你们都失去信心的话,这人世间的医道当真是没有半点希望了。诸位却不妨放手眼前,先将人间的痼疾杂症攻克,造福苍生,一样会受到天下万民的景仰。” 这番话语一出,原本信心全无,垂头丧气的一众御医眼中精光灼灼,抬头望向三藏,躬身下拜道:“圣僧教训得是,若连我等都丧失信心的话,这人间医道当真是没有半点希望了,我等必当发奋图强,刻苦钻研,方不负了学医一场。” 话说到此,这一众御医中倒有多半向着国王陛下跪拜辞官,想着去游历四方,钻研医道,做一些真正有益百姓的事情。 眼看着辞官的御医大步离去,国王陛下满心傲然,恭恭敬敬地向唐三藏拱手致谢道:“多谢圣僧提点,只怕经过这一番挫折,我朱紫国医者的医学修为怕要蒸蒸日上了。” 这时候,一旁搀扶着天枢的八戒早已等得极不耐烦,哼哼唧唧地催促道:“行了行了,快别说了,俺们这会儿正急着给天枢找药材呢,这便告辞了。” 见一众人即刻就要告辞,国王陛下面带不舍,无可奈何道:“诸位解救我朱紫国的大难寡人尚未报答,又何苦如此匆匆,既然仙子负伤,寡人也不便挽留,这就让内侍们送上金珠数盘,以作诸位的盘资路费,还请圣僧千万笑纳。” 话一出口,八戒分外不屑,大咧咧地摆手道:“国王陛下,实不相瞒,俺们这一路西行也曾剿灭了多股的妖怪势力,搜罗了无数的金宝,本来想着到了一方土地赈济贫苦的百姓,不想你朱紫国虽然贫困,多年来进贡獬豸洞的千乘珍宝还原封不动地保存在洞中,倒不必俺们加以赈济,你若想着用这几盘俗物来作俺们的资费,却是毫无必要的。” 听老猪说得诚恳,国王陛下不由得愣住了,嗫嚅地说道:“长老教训得是,上邦的大德高僧,是不能以俗物相累,确是寡人虑事不周,自取其辱了,然而大恩虽不言谢,总该让寡人略尽地主之谊,故此心中才得稍安也。” 八戒张口刚要回答,沙悟净抢先一步,嘿嘿地贱笑道:“陛下也不必着恼,俺们虽然不贪钱帛,毕竟也是要西行赶路的,山高路远的,甚是辛苦,陛下若能赏赐些果品鲜蔬供俺们路上食用,那是再好不过了。” 国王陛下闻言大喜,忙不迭地道:“有有有,这便叫内侍将预先备下的早斋抬上来,那本是给我等散会后预备食用的,各色的果品鲜蔬都有,甚是丰盛,也足可供上百人用度,既然诸位长老要走,行路匆忙,也来不及准备,便随意地多挑拣一些供路上食用。” 八戒这才眉开眼笑,不住地赞叹道:“妙妙妙,当真是知俺者悟净也,快快快,情况紧急,陛下就赶紧让内侍抬上来吧。” 待内侍将满满的上百桌果品鲜蔬抬到场地上时,八戒便在众人惊骇的眼神中,也不挑拣,打开了行李可劲地往里面塞瓜果,把两只包裹塞满了犹不知足,还不住地往自己衣襟袖袍里塞,直到三藏愤不过他在那里丢人现眼,指挥悟空和敖白把他架起,方才作罢。 国王陛下犹自难舍,乘辇直把师徒众人送出皇城,这才恋恋不舍地洒泪而别。师徒几个如同逃难一般,一路跌跌撞撞地向前奔走,一路直走出了五六里,左右顾盼了一圈,察觉到没人跟着他们,方才停下脚步,哈哈地大笑不止。 沙悟净满脸汗然地将笑得花枝乱颤的文天枢从肩膀上放下,疑惑道:“天枢你不是精神力透支,急需找药么,如何笑得这般疯狂,就不怕乐极生悲吗?” 见他这般懵懂,天枢越发笑得厉害,直捂着肚子讨饶道:“悟净你快别说了,真真笑死我了,是我演得太好,也把你给蒙混过去了?” 眼看着面前众人一副坏坏的表情,悟净跟雅俗不觉得目瞪口呆,惊骇道:“丫的,你们都知会过了,为何不通知俺们,太也过份了些。” 猴子一听万般不屑,无语道:“唉,这种东西还要通知的么,都是靠个人心领神会的,为何大家都能领悟,偏你们两个尚自懵懂,却不是自家的悟性太低,又怪得了谁?” 雅俗依旧圆睁着眼睛,疑惑道:“可人家国王陛下那般地诚意拳拳,你们却这样骗他,不会很过份么,这般又是为了什么?” 八戒正忙着消灭怀中的瓜果,本无心搭理双方的对话,听言之下实在是看不过去,狂吞了一大口后,一脸愤恨不平的表情道:“雅俗,你在武艺上的悟性极高,怎到了平常的事务上面,就变得这般迟钝?正因为国王陛下诚意拳拳,一心要报答俺们,所以必定会想方设法地留下俺们来供养,再加上皇城里面被俺们解救的那许多秀女,也是心怀着报恩之情,若此例一开,非得呆上十天半个月地难以走脱,倒不如找个借口逃出生天,方才便利也。” 雅俗听了恍然大悟,不住点头道:“原来如此啊,是得找个机会开溜的,不然老是呆在那皇城里甚是气闷,倒不如出来这原野之上打马赶路,来得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唉,在獬豸洞中羁绊了两百年,我可不想在那封闭的空间里呆上太久。” 悟空点了点头,赞叹道:“你小子有这般的觉悟,方才符合俺们的心意,若被困在城中为王,倒不如陪着师父西行赶路,打怪升级,消磨时光,来得自在畅快。” 见几个人聊得热切,唐三藏分外不屑,忍不住催促道:“唉,你们快别说了,全是大半夜里起来观礼的,想来也都饿得紧了,若再不过了吃点的话,这些食物怕是要被老猪给一锅端了。”众人闻言这才回过神来,立马喜笑嫣嫣地投入了大吃大喝的阵营中来。 酒足饭饱之后,众人又席地而卧,勉强地睡了个回笼觉,这便起身,精神抖擞地向着西天大道迈步前行。 沙悟净背着三藏,挠着头纳闷道:“师父,这朝政原本是那皇叔太师在把持的,如今国王陛下骤然恢复健康,想要重振朝纲,奋发图强,势必要从皇叔太师手中夺权,引起皇叔太师的不满,有道是一山不容二虎,两者相争,势不两立,只怕朱紫国的朝政将再无宁日也。” 第二章 黑雾密林 三藏听了微微耸肩,摇头道:“这我也不得而知了,想来国王陛下未雨绸缪,预先将皇叔太师发配到驼罗庄去给庄民们进行建设作业,用意深沉,就是为了趁机要夺取他的权利,再说国王陛下毕竟是国之元勋,可以随意地决定对皇叔太师的任免,想来皇叔太师虽然不忿,但是形势比人强,无可奈何之下,也只能选择屈服吧。”众人听言不住点头,拱手连称佩服。 雅俗却揪着天枢的衣袖,不住地摇晃道:“师姐,却还是你那与魂灵沟通的技能了得,能不能教了给我?” 天枢闻言面带不屑,不置可否道:“些许的雕虫小技何足挂齿,你还是专心地跟着诸位师兄学习战力才是正理,就不要再分心了。” 雅俗摇了摇头,很不甘心道:“可你们走得实在太慢,且白日漫漫,又不能练武,岂不是要活活地憋死我么?” 天枢听了眼前一亮,难掩一脸的兴奋道:“那倒也是,听说你小子于武艺上触类旁通,在道术的修炼上却如同师父一般,内息紊乱,毫无寸进,实在是令人担心。这样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便教导你一篇道德经,乃是当年太上老君化身老子下世历劫,在得道之前著下的一部神作,你没事就拿来背背,于你在道法的修行上是大有裨益的。” “那择日不如撞日,咱们现在就开始吧,第一篇,跟着我背,‘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天枢话说到此,雅俗直瞪大了眼睛,颇有些紧张地吐舌道:“不会吧,什么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太了深奥了些,莫说听不懂,还甚是拗口,可怎么记得住啊?” 话一出口,天枢冷冷一笑,随手从道旁的树枝上拽下来一根藤条,狠狠地一下抽在他的腿上,咬着牙道:“这小子,老娘好容易逮到个教导人的机会,怎可轻易错过,你这还没试呢,怎知就记不住,太深奥也没关系,你以后可以慢慢体会,先给我死记硬背记了下来,限时在今天傍晚之前,若不给我背出来,看老娘我怎么虐你?” 这一下抽得极重,雅俗显然没料到天枢居然能下得去这般狠手,被藤条结结实实地抽在大腿上,疼得他眼泪汪汪,猛地一下从地上跳起,一个劲地哀告道:“行了行了,我背还不成吗,都是做师姐的人了,下手还这么黑,可我实在记不住,要不有劳您再给背一遍,稍做些解释?” 见天枢真个又念了一遍,有那不通的地方,又细细地作出解释,唐三藏身在悟净背上,呵呵地笑道:“瞧这小妮子一副认真的样儿,看来真的想要教导雅俗,只是太过严厉了些,怕不要把这小子给吓坏了。” 身下的悟净也憨憨地笑道:“是啊,俺还从来没见过天枢有这样严厉的时候,好容易来了个比自己位次还低的小师弟,可不得发挥一下作为师姐的威势,只是雅俗还真是受罪,晚上要修习战力,还要受雷电戟降下的雷霆冲击,这会儿天枢又跳出来教导他那样晦涩难懂的道德经,可不得生生地把他给累坏了,看得俺都觉得有些儿心疼。” 悟空听了微微一笑,毫不在意道:“无妨无妨,雅俗他的潜质非常,是得好好地开发一下,再说他在獬豸洞中荒废了两百年的大好时光,若不再多加努力,将逝去的时光给追回来,却如何跟得上西行路上越来越严峻的形势?有时候人若不被逼迫一下,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有多少能力潜藏,你也不必担心他会累着,瞧他那坚强的身板,每天被万钧雷电击打都能毫发无伤,小小地累上一下,又打什么紧?” 三藏一听哈哈大笑,连连点头道:“虽则如此,见他被天枢虐得这么惨,为师还真是于心不忍,毕竟人身都是肉长的,就算再怎么奋发图强,总也要懂得劳逸结合,为师我就不凑热闹,随便地教他几首歌陶冶一下情操也就是了。” 就这样,三藏军团一路走过了朱紫国地界,继续沿着西去的大道艰苦跋涉,沿途之上还不忘教导雅俗战力和道家的精义,别说雅俗在习武方面还真有天赋,十天半个月走下来,招数上甚是娴熟,搞得几个人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教导他的,就只好挨个地与他争斗喂招。雅俗还真是了得,这般又是几天时间下来,他的对敌经验越加地丰富,除了稍稍地欠缺点火候之外,已然可以勉强地与悟净支撑到百招之上才渐渐地落于下风。 不过八戒和悟净都是天生的直性子,动起手来横冲直撞的,分毫不显得手软,每次都要打得雅俗丢盔卸甲,连声告饶,依旧被弄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鼻青脸肿,方才罢休。他自己倒不觉得什么,歇息一阵子之后依然顶着只猪头跟两个人死扛,可让心慈手软的唐三藏颇有些看不过去,多次地提醒二人千万手下留情,莫要把新来的小师弟给玩坏了。 两个人听了也是满脸地委屈,实在逼得急了,才无奈地抛出一句狠话来:“师父,这其实也不是俺们两个的本意,都是天枢和大师兄商量后得出的结果,他们两个说了,要想学真功夫,就得先学会挨打,要是功夫不到家,抗击打能力提升的话,关键时刻还能保住他一条性命,毕竟俺们三藏军团人单势孤,要是乱战起来,抽不开身,谁也不能保护得他周全,人啊,关键时刻还要靠自己强大才行。” 三藏听言顿时无语,心想着天枢这小妮子平常文文弱弱的,当真严苛起来还真是狠厉,这几天下来用一本《道德经》将雅俗逼迫得神经兮兮的,晚上在睡梦里都说起了胡话,好在这小子的抗击打能力超强,十数天的被虐日子下来,倒把《道德经》的经文记熟了一小半,这一份毅力,也实在是让人感到敬佩。 却说三藏师徒连日赶路,渐渐地来到一处山头,这里的氛围较之先前有很大的不同,山势虽然低伏,并不险峻,抬眼看去却一望无际,甚是延绵,那密林深处隐隐地透着一股黑气,鬼气森森的,暗藏着无限的杀机,让人见了从深心里涌上来一股刻骨的恐惧情绪。 看出众人脸上的忌惮之情,唐三藏招呼一声,徒弟们立刻心领神会,由悟空和敖白带头,八戒和悟净殿后,将师父、雅俗和天枢紧紧地护在中间。几个人一路上谨小慎微地向前慢慢推进,虽然行路缓慢,却也是有惊无险,平安度过,然而林间的黑色烟气越发地浓重,三藏军团也没敢掉以轻心,一个个双拳紧握,沉默不语,向着那未知的森林腹地渐渐地挪进。 这时候,在前头带路的孙悟空突然停了下来,神色肃穆地抬手止住众人的脚步,众人本就精神紧张,眼见他表情古怪,便越发地犹如惊弓之鸟,纷纷地向他投来询问的目光。 猴子微微地摆手,眼看着前方的密林道:“不对,这林子里果真是有几分诡异。” 八戒干干地一笑,缩着脑袋道:“这猴子眼见俺们这般紧张,却还不忘出来搞怪,瞧这林子里的黑雾,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有妖怪,却还用得着你提醒么?” 猴子闻言不置可否,骂一声道:“这猪头才是搞怪哩,俺老孙又岂是那危言耸听之人,当然凭你这般的肉眼凡胎,是也分辨不出的。来来来,你且来看,这是什么?” 话说之间,他便将手一指,眼前浓重的黑雾骤然退去,在那高高的树枝上面,横七竖八地粘附着数十张,甚是上百张五颜六色的大网,在那大网的中间,牢牢地粘黏着各种死亡的生物,有鹅般大小的飞鸟,有拼命挣扎、侧面死去的大角公鹿,有仰面张口、尸身已化为大半白骨的死人。这几个尸身全都死状恐怖,表情痛苦,最诡异的是他们的表皮甚是完好,只是身体已然干瘪,好似被什么东西生生地从内部吸干了一般。 八戒直看得毛骨悚然,惊骇道:“妈呀,这猴子太也神通广大了些,只这小小的一指,就指出这许多死尸来,不去表演魔术,当真是屈才了。” 猴子一听很是不屑,悠悠地耸肩道:“这猪头想是被惊吓到了,便又说起了胡话,这不过是些最为普通的障眼法,只是被黑雾掩盖了,你就看不出来了么?好在俺老孙这双火眼金睛甚是了得,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天枢点了点头,表情凝重道:“瞧这些尸身表皮完好,内身的汁液却被吸干了,像是蜘蛛的杰作啊。” 第三章 土地报信 八戒听了更加骇然,冷汗涔涔道:“不是吧,这世上却哪里来那么大的蜘蛛,能织出这么大的蛛网,再说这蛛网也不可能是五颜六色的吧,太也夸张了些。” 猴子闻言摇头耸肩,万分鄙视道:“这猪头你才多久的道行,见过多大的世面,怎就敢这般地武断,三界可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诸多的事情光怪陆离,又岂是你那微薄的经验所能够理解的?有那么大的蜘蛛也不足为奇,必定是已修炼成精了,至于这蛛网是五颜六色的,想来是它所练成的某种法术吧。” 见两个人在那里争论不休,唐三藏甚不耐烦,大咧咧地摆手道:“行了行了,你们两个快别争了,是不是蛛网,小小地烧它一下,不就能知道端倪了?” 猴子一听点点头,张开嘴来吐出熊熊的赤焰,蔓延到那红色的大网上面,可那大网只是微微地晃了一晃,竟不燃烧起来,让猴子不由得大跌眼镜,颇感意外。 不想在这小小的破网面前栽了面子,猴子直恨得咬牙切齿,勃然怒发,立马掏出如意金箍棒,将那烧火棍的塞子拔下,伸长了棍子往那大网上面一捅。那烧火棍还真没让猴子失望,顿时星星点点地喷薄出熊熊的三昧真火,将那张偌大的红网连带着网中间的公鹿尸体吞没其中,直烧得浓烟滚滚,红云一片,纷纷地化为了灰烬,落在地上。 唐三藏仔细闻了闻那红网燃烧的气味,点头道:“嗯,这果真就是蛛丝燃烧的气味,臭臭的,像是蛋白质烧焦的味道,有这许多的蛛网,看来咱们是到盘丝岭了吧?” 见三藏看向自己,孙悟空心领神会,应允道:“好,那就让俺老孙打出个山神土地来,看这地界是否就叫做什么盘丝岭?” 话说之间,猴子便挥舞着棍子,猛力地往地面上敲打,也只打到三四下,那地底下就涌出来一股白烟,白烟散处,有一个蓬头垢脸、衣衫褴褛、头戴草帽、手握竹刀的汉子转了出来,恭恭敬敬地拱手向众人作揖。 猴子挥舞着棍子,将手一指,咄一声道:“呔,你这厮却是这方的土地还是山神,怎这一副寒酸的扮相,也不怕落了你妙上天庭的脸面?” 话一出口,那汉子不由得悲从中来,竟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泪如涌泉道:“大圣爷啊,您却是有所不知,此处乃是三百里盘丝岭地界,只因岭下有个盘丝洞,洞中住着一伙七个蜘蛛精,专在这里兜网拿人,杀人害命,故此方圆百里之内无人胆敢行走,就连这山岭之中,也是飞鸟藏尽,野兽难寻,我老汉原是这盘丝岭上的土地,只因少了血食供养,麾下的一众山神都转投了他处谋生。我老汉为恪守天庭诫律,不敢擅离职守,故在此苦苦支撑,平常都拿着竹刀砍伐些树枝柴草,远远地背到东面的朱紫国疆界换些肉食鲜蔬果腹,故此身形曩糠,难入诸位法眼也。” 听他说得悲苦,三藏禁不住满腹同情,柔声细语道:“唉,据此看来,你也过得着实,悟空啊,你且去行李中翻出几身合适的衣服给土地公换上,再匀些咱们从朱紫国带来的果品鲜蔬给他,瞧你家伙瘦的,都前心贴到了后背,还要自个打柴去朱紫国换食物,生活着实不易啊。” 悟空闻言把手一摊,深感为难道:“师父,俺们自家的情况您还不了解么,这衣服本来是管够的,只是雅俗每天都要被雷电戟虐上几下,所穿的衣服没几天就给电成了焦炭,这大半个月下来,莫说是俺们从女儿国新做的衣服,就连以往淘汰下来的衣衫也都破损了大半,俺们自己都青黄不接,哪可能还有剩余的衣服拿来给这老头替换?” “至于食物嘛,谁不知道八戒食肠大,就从朱紫国捞摸来的那些瓜果鲜蔬,没几天便都祭奠了他的五脏庙,这些日子哪一天不是俺老孙跑几百里路程往朱紫国中化来的,您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没想到这样正当的理由都被猴子一口回绝,三藏不觉得很没面子,咬着牙,愤愤然叫道:“妈的,你们这帮家伙还真是死心眼,都晓得雷电戟是会降下雷电来的,就不会让雅俗光着身子使用啊,好好的衣服被这般糟蹋,都不嫌浪费么?再说八戒纵然食肠大,总也得让他懂得些节制吧,就这么让他胡吃海塞,带着多少食物也是白搭,行了行了,我知道今晚上还预备了些馒头,咱们先别吃了,就当减减肥,暂时地接济一下老土地吧。” 沙悟净倒是听话,就在老猪杀人般的眼神中,从行李中翻出十来个拳头般大小的冷馒头,屁颠颠地端着递到那老土地面前。眼见着有这许多馒头,那土地直激动得眼冒精光,口沫横流,当下也不介意馒头冷硬,一把从悟净手中夺了过来,张开嘴巴哼哧哼哧连吃了五个,都不带半点喘气的,看得老猪也是口中生津,肚腹鸣叫,要不是师父在场,真恨不得从老土地生生地抢夺回来,跟着他一起同吃。 看来老土地也真是饿了,一口气连吞了七八个馒头,方才停歇下来,口卡着脖子,呼呼地连喘粗气,天枢立马从钵盆里倒出一碗冷水,就在老土地翻白眼之前,及时地递到了他的面前。老土地仰着脖子将那碗冷水喝进了肚里,又吃了最后两个馒头塞牙缝,这才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恭恭敬敬地向着众人深施一礼,满怀感激道:“诸位的一饭之恩老朽不敢言谢,但为了报答诸位的恩情,这便透露些前方的消息给诸位,诸位此去千万小心在意,莫要着了那些女妖怪的道。” 话音刚落,老土地矮下身形刚要钻入地底,却被八戒一把揪住脖领,愤愤不平道:“丫的,这十来个大白馒头就换来区区的几句话,太也便宜了你,别忘了,天枢还给了你一碗冷水通喉咙呢,不然你丫的早被那十来个大白馒头堵住了喉咙,魂归九幽了呢。”老猪含愤出手,劲道使得极大,便又卡住了老头的脖子,憋得他两手乱抓,喉咙隆隆作响,差点没背过气去。 见老头两眼翻得比之前的越发白了,猴子急忙一掌拍开他的猪手,汗然道:“俺靠,不就吃了你几个馒头么,至于把他往死里整吗,放手放手,再这么拉下去当真要出人命了。” 老土地重重地摔在地上,只感觉腿脚发软,弱弱地呻吟道:“大圣慈悲,多谢相救,小老儿投桃报李,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前方果是凶险,为首的那个女妖叫做春十三娘,相传与大圣有过害妹之仇,闻得大圣追随圣僧一路西行取经,必定要走过她的三百里盘丝岭,故此在这密林深处设下了多处机关,天罗地网,沉沙地陷,专等着你们投入其中,万劫不复,无法超生呢。” 话一出口,孙悟空直瞪大了眼睛,思索半天,满脸不信道:“俺靠,什么春十三娘,俺老孙可是从未听过,如何跟她结下了冤仇,还说什么杀妹之仇,岂不冤枉?俺看这妖怪甚不地道,明摆着是想抓了师父吃肉,却还这般地藏头缩脑,平白地诬赖俺老孙一个杀妹的污名,当真可恶。” 三藏闻言却是暗暗叫苦,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妈的,这果然是大话西游中的人物,居然连春十三娘都出来了,还是盘丝洞中七个蜘蛛精的老大,这剧情改的,实在太有水准了。 想及于此,圣僧不觉悠悠地叹了口气,接过猴子的话茬道:“猴啊,你先别激动,那春十三娘果真是跟你有仇,她便是白晶晶的同门师姐,她若认定了你是杀害她师妹的凶手,必定要与你拼个你死我活,确也是个极其难缠的主。” 甫然听到白晶晶三个字,猴子身躯没来由地一震,恶狠狠地骂道:“丫的,这却又是哪个饶舌鬼造的谣,白晶晶是被牛魔王杀死的,与俺老孙何干?不过说起来她也是为了替俺老孙抵挡牛魔王攻击,不然也不会重伤而死的,她师姐若想与俺为敌便也由着她,反正俺老孙这一生肆意妄为,害人不浅,也饱受了不少的污名,也不差它这一桩半件,来来来,看谁怕谁?” 见猴子动了真怒,三藏呵呵笑着安慰道:“所幸那七个蜘蛛精没甚手段,就只会吐几口蛛丝出来糊弄人,待咱们把她们逐个拿下,细加拷问之后,一切缘由顿见分晓。” 话一出口,那土地慌忙摆手,提醒道:“今时不同往日,百年之前,春十三娘率领她手下的六个妹子趁着瑶池七仙女下凡来濯垢泉中洗澡的空档,猝起发难,打得那七仙女手忙脚乱,应战不迭,结果直光着膀子败阵而逃。她们便顺势占领了濯垢泉,收取了七仙女留下的几件宝贝,仰仗着宝贝的护持,打败了她们的师兄百眼魔君,已然在这西天路上所向无敌,成为霸主矣。” 第四章 密林探险 三藏闻言陡然一惊,失声道:“丫的,什么宝贝如此厉害,就连她们的师兄多目怪都不是对手?” 老土地听了呵呵一笑,叹口气道:“唉,宝物甚多,老朽就不一一作出介绍了,诸位到了对阵之时,一看便知,只是诸位此去切莫轻敌,千万好自珍重。” 话说之间,老土地便朝众人深深地打一个恭,趁着这下拜的姿势倏然隐入土中,消失不见。 猴子见状勃然怒发,挥舞着棍子大喝道:“丫的,这小老儿甚是无状,放着俺老孙在他面前居然还敢耍滑头开溜,当真无礼之至,俺老孙定要将他揪出来,打几棍儿杀杀他的威风,不然真要被天界诸神笑掉了大牙。” 三藏见了把眼一瞪,大声喝止道:“行了,悟空,他也是一片好心,把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了,你就不要再节外生枝了,你有那般的精力,倒不如跟为师讨论一下该如何对付那七个蜘蛛精设下的陷阱。” 猴子挠了挠头,一脸沮丧道:“唉,这个却难,师父,你们个个都是肉身凡胎,且人数众多,要是不慎中了机关,俺老孙顾前不顾后,救之不及的话,怕真要落得终生遗憾,倒不如由俺一人前去,破尽了机关,便无后顾之忧了。” 猴子把话说完,见众人都把目光聚集在自己脸上,一副正中下怀的表情,他也不由得满脸黑线,愤恨不平道:“俺靠,你们不会真让俺老孙一人前去,一个个坐享其成,太也做得出来了吧。” 八戒闻言,呵呵地冷笑道:“猴哥,正如您所说的,俺们都是肉身凡胎,擦不得也碰不得,哪似您那般地铜头铁臂、金刚不坏,再锋锐的尖刀放在你面前,也不过脆薄得如同纱纸一般。想当初在黑松林的时候,您还不是仅凭一人之力独闯波月洞前的一片小树林,破尽了其中的上万件机关暗器,全不费半点吹灰之力,您若不前去露上一手,岂不是太对不起您这般好身手了?” 三藏听了也不住点头,随声附和道:“嗯,八戒说得对极了,悟空,有道是能者多劳,像你这样的大才不善加利用,却让咱们几个都跟着你前去冒险,拖了你的后腿不说,还可能被那暗器机关打中,伤了性命,这不是徒增你的罪孽,陷你于不仁不义之境么?” 话说到此,猴子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幽然叹息道:“行啊,师父您既然把话说到了这份上,俺老孙也只能勉为其难,硬着头皮上去一试了,只是就俺一个终究显得有些人单势孤,孤掌难鸣,倒不如派八戒陪着俺一同前去,彼此间也好有个照应。” 八戒一听直吓得眉眼跳动,几乎从平地里跳了起来,一个劲嘶吼道:“猴哥,承蒙你照顾,有这么多兄弟你不挑,偏偏选中俺老猪,是何道理,就那么危险的一件事儿,你自个上去就能解决,如何还拖着俺老猪给你当炮灰,岂不冤枉?” 悟空听了哈哈直笑,摆手道:“这猪头,俺老孙几时说要把你当炮灰使,俺是怕一个人破解蜘蛛精陷阱的时候,万一不慎着了她们的道,身边又没个人照应报信,岂不是白白地望坏了师父么?” 八戒闻言将信将疑,踟躇道:“真个不用俺老猪出面趟雷么,那便挑俺前去也无可厚非。” 猴子轻蔑一笑,鄙夷道:“俺们都是兄弟,本大圣却还能骗你不成,你甚至都不用出面,只隐藏在俺老孙身后作个后援,若顺利破解机关尚可,若事有不谐,也不用管俺,即刻跑来给师父报信,让他们早作准备逃生,依如当初在翠云山那般,你不是做得很好么?” 老猪听了点点头,乐呵呵地笑道:“嗯,既然不用出力破解陷阱,就不妨跟着猴哥你走一遭,没准打败了那几个女妖之后,还能得她们几件法宝,这样没本钱的买卖,俺怎舍得往外推呢?走走走,既然人选已定,俺们不妨早去早回,也省得师父在这里巴望,久不见人也。” 话说之间,他越想越觉得高兴,一把牵过猴子的衣角跟师父见了礼,便要腾空而去。 猴子却伸手将他从云端上扯下,满是不屑地调侃道:“这猪头,说你笨还真不是盖的,都说了是要破解那些女妖怪的陷阱暗器,你飞那么高能触碰到什么机关,岂不是白白地浪费这一遭行程么?” 八戒听了很是尴尬,挠了挠头,讪讪地笑道:“嘿嘿,不是说还有那天罗地网么,至少俺老猪这一路飞去,还能把那天罗给撞上。” 猴子一听直翻白眼,很没好气道:“你丫的少贫嘴,光把那树枝上的大网撞了顶个什么用,若要想保证安全,必须得将那机关陷阱统统地破除干净,这万一要是师父八字不谐,霉运当头,刚好一脚踩中俺们遗留下的一个机关,白白地松了性命,岂不是俺们的罪过?” 话一出口,八戒便苦下脸来,弱弱地嘟囔道:“俺靠,这么说来,就只好走路趟雷了,可有这一片广阔的山林,绵延无际的,不知何时才能走到头?” 猴子闻言毫不在意,大刺刺地回答道:“丫的死猪头还真是婆妈,俺们这一路上万里行程也都赶了过来,才这一片小小山林就把你给吓到了,是何道理?若论习性而言,为了方便查看,及时取食,一般有能力的蜘蛛都不会把网设得离巢穴太远,俺们且上前探寻一番,再作区处。” 既然自己已答应下来,八戒一时间也无可奈何,便只得硬着头皮,随着猴子一路向密林深处走去。 遥望着两人离去,沙悟净挠了挠头,对着依旧在原地发呆的三藏道:“师父,大师兄他们已经走远了,为了保险起见,俺们是否也应该找个地方,暂时地躲避一下?” 三藏思索了片刻,托着下巴道:“是该做好万全的准备,万一悟空他们不慎被抓,咱们也可躲过妖怪们的追捕。但瞧这片山林宽阔凶险得紧,若是分散开来,你们就不怕师父孤家寡人一个,要是运气不好从暗地里蹦出来一只小老虎,把为师我一口给吞了,岂不冤枉得很?” 敖白听了呵呵一笑,眨巴着眼睛道:“师父,您放心,那些动物都乖觉得很,知道山林里面有妖怪出没,个个都顾性命,早已不知搬到了哪里去了。您再竖起耳朵仔细听听,这片山林里是否静寂得很,连个鸟叫声都没有,哪可能还有什么虎豹猛兽?” “再说您老人家不是会上树吗,若真有老虎蹦出来抓你的话,你就赶紧爬上树,那老虎不就抓不到您了吗?” 话一出口,唐三藏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咬牙道:“丫的,快别提了,以后老子再也不爬树了,整一个上得去下不来,要是没个人在下面接应的话,活活地能把人给愁死。再说这里是深山老林,要真有老虎的话,爬上树也不见得安全,这万一树上面盘着条大蟒蛇,可比在地上遇到老虎还要惨上数倍,最起码老子四肢健全,遇上老虎还能跑上几步,要是在树上遇上了大蟒蛇,身手肯定没大蛇的快,就只有束手就擒、专一等死的份了。” 见师兄弟几个全都狂抿着嘴,偷偷地看着自己,吃吃地笑个不停,唐三藏老脸微红,尴尬道:“所以嘛,你们还是得聚拢在一起保护为师,不过这样做的话目标太大,那妖怪真要搜山的话,很容易就能找到,那咱们就不妨放出玲珑楼阁来,大大方方地住着,总比呆在这荒郊野外来得要强些。” “娘的,我倒真有几分儿好奇,想看看这现实中的春十三娘究竟长得是不是跟电影中的那么风情万种,不过我总觉得这春十三娘就算再怎么狠厉,也不可能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坏人,这究竟是哪里来的一份自信,难道是所谓男人的第六感,抑或是受了电影的影响?” 不说三藏在那里胡思乱想,却说猴子拉着八戒一路前行,一口气走出了十里地,依然没发生任何状况,猴子始终神采奕奕,神勇如前,八戒却累得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哼哼唧唧地打死也不肯起来。 猴子实在看不下去,一把揪住他的耳朵,使劲地拉扯道:“这臭猪头,千万里的大道都一路闯了过来,还怕眼前的这几步路程,你丫的就不要在那里装死了,快些儿起来完成任务。” 八戒惨嚎着就地打滚,挣脱了猴子扯住他耳朵的毛手,死撑着不肯起来,嘟嘟囔囔道:“臭猴子,你且不要啰嗦,此一时也彼一时,俺必定是看了那老土地吞吃了许多的大白馒头,现下着实地有些儿饿了,有道是阎王不差恶鬼,若不给俺老猪吃饱时,是说什么也不走了的。” 愤不过老猪这般耍赖,猴子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地咆哮道:“这猪头,算俺老孙走了眼,真不该选你随着俺一同前来,在这节骨眼上,俺却上哪去给你找吃的,你要走便走,不想走时,就乖乖地躺在这里等死,恕不奉陪。” 第五章 身陷迷网 猴子愤愤然地向前没走上几步,突然周围树林里警铃声大作,原本静默不动的树杈枝叶就如同受到狂风吹拂一般,不住地颤动,哗哗山响,孙悟空脸色倏然大变,呼喊着挥动着如意金箍棒挡在前面,让八戒快退。 说时迟那时快,他所踏的地面突然间隆隆作响,土石崩裂之时猛地窜上来数十张鳄鱼嘴巴一样的机关,一个个足有两人般大小,钉着两排锋利的尖牙,一张一合之间,将猴子整个给吞了进去。 自打吞没了猴子之后,这些机关便重新退回到地底,那豁开的地面经过一阵的翻动,又恢复到当初的平静,唯一不同的是,原本站立在地上的孙悟空浑似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见猴子瞬间中招,八戒吓得魂飞天外,当下大喊着猴哥,发了疯似地朝猴子被吞的方向一路狂奔而来。 就在老猪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猴子消失的地底下突然间轰隆作响,就好似打雷了一般,原本恢复平整的地面也被轰得土丘隆起,凹凸不平。 八戒正惊疑间,从那土丘中间猛地窜上来一个人,满脸的灰尘,模样狼狈,却手舞着棍子,故作轻松潇洒之状,可不就是齐天大圣孙悟空么? 见老猪一脸的苦相,孙悟空分外鄙夷,不屑道:“八戒你先退出圈外,哥哥俺一身的铜头铁臂,量这几样机关虽然诡异,却也奈何不了俺。” 见猴子安然无恙,八戒心中大喜,连忙答应一声,连滚带爬地攀上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将身子隐蔽在枝叶深处。他攀爬的速度极快,就跟预先彩排过的一般,一气呵成,顺畅无比,惹得猴子啧啧称奇,止不住地骂道:“这猪头还真是怠懒,赶路探险就跟要杀你的头一般,极尽拖延倦怠之能事,真恨不得让俺老孙背你,但论到逃跑吃饭,却是神勇无比,速度之快就连俺老孙的瞬移也望尘莫及,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这时候,前方的密林深处晃悠悠地升起来一股白色的烟雾,滚滚地直朝悟空涌来,其中更有几个圆鼓鼓的物事,漂浮在空中,只是在这团白雾的掩盖下,让猴子看不清是何物事,但想来也不可能是什么好东西。猴子自也没敢怠慢,朝着巽地里深深地吸了口气,竟没天价地喷出来一阵狂风,往那氤氲的白雾刮了过去。 由齐天大圣喷出的狂风汹涌澎湃,瞬间就将那逼上前来的白雾吹散,直到白雾散尽,猴子才看到包裹在白雾深处的圆形物事,原来是几十个如成人拳头般大小的水球,此刻密密麻麻地悬浮在空中,离自己已不过四尺来远的距离。 受到猴子喷出的强力狂风吹袭,数十个圆溜溜的水球晃荡着撞在一起,随后竟整个迸裂开来,发出阵阵哔啵的诡异的爆裂声。 就在猴子满腹惊疑之时,爆裂的水球中心倏然绽放出一片湛蓝色的光芒,滋滋作响着迅速向四周辐射开来。猴子定睛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那蓝光不是别的,赫然便是数十道雷电,此刻雷光交织在一起,瞬间绚烂辐射,自己到这时才看出端倪,已然是躲闪不及。 果然不出猴子所料,在这数十个水球轰然炸裂的几乎同一时间,那交织在一起的强势雷光带着嘶嘶的鸣啸声迎面降下,强大的电流辐射开来,引在了猴子身上。 饶是猴子体格强健,如此强劲的电流引遍全身,依然电得猴子五官扭曲,头发上指,全身酥麻,四肢也因为极度的疼痛而感到麻木,让他骤然失去了力量,双膝一软,竟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手上的如意金箍棒也由于手指的僵硬无力而把握不住,咣当一声砸在了地上,猴子虽然很努力地想要挣扎,无奈四肢绵软酥麻,短时间内根本就站不起来。 就在这时,原本破裂的水球就好似失去了某种禁制一般,纷纷然化为无数水滴,潺潺地流到猴子身下,猴子无形中感觉这些水滴粘黏得如同胶水一般,瞬间就将自己的身体与地面牢牢地固定起来,使得他更加无法正常地站立起来。 猴子心中暗骂不已,正欲使劲挣扎,突然头顶之上呼呼风响,却是无数长矛、箭羽、飞镖、铁钉如漫天飞洒的蝗虫一般,从密林深处飞出,劈头盖脸地朝自己打来。猴子见状吃了一惊,无奈身体被那胶水状的水滴牢牢地粘在地上,手中又没有武器,无法抵挡,就只得硬起头皮,凭着铜头铁臂般的身躯,硬生生地接受这般暗器的洗礼。 这一阵暗器又疾又密,怕足有千万件之多,此刻如疾风骤雨般地砸在身上,若是换作别人,只怕死上百次还嫌不够,无奈这次的对手乃是堂堂的齐天大圣,一身的钢筋铁骨,金刚不坏,世俗间的暗器如何伤得了他分毫,但他身上的那一件黄布直裰连同虎皮裙却被这样密集的暗器冲了个粉碎,此刻衣衫褴褛,当真形同乞丐一般。 猴子不由得勃然大怒,待那暗器箭羽稍作停歇之后,骤然使个身外化身法强行挣脱躯壳,纵身一跃跳上一处枝头,手掌伸出将如意金箍棒稳稳地操在手上,刹那间心神大定,狂性大发,面露狰狞道:“妈的,这一群无耻的宵小之辈,鬼鬼祟祟地专躲在暗处使用暗器机关伤人,有本事的就现出身来,跟你大圣爷爷公平一战,方才称得上英雄好汉。” 猴子怒气勃勃,声震四方,激荡得周围树木枝叶瑟瑟发抖,叶片飞扬,然而更无人声,也没有人跳出来应战,场面一片寂静。猴子正自懊恼,突然下方的地面动了一动,自己站立的那棵树木倏然倒下,猴子猝不及防,身体随着大树猛地往下栽去,他也甚是机敏,脚点树枝纵身一跳,刚要落地之时,下方的地面忽地裂开了一个大口,从那裂缝里面兀地探出来数百根锋锐的如狼牙般的尖刺,就只等猴子落下,便要将他刺一个透心凉。 猴子见状微微冷笑,就在身体下坠、招式用老之时,强行地在空中翻过了几个筋斗,身体翻转着就要滚过下方大口的攻击范围。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降下来三面五颜六色的大网,没头没脑地直往猴子跃出的方向罩下,猴子此刻正翻着跟斗,不防备这三面大网倏然罩下,再也没法躲闪。三面大网正好笼住了他的身体,阻住了他前进的趋势,迫使他又重新回落到大口的势力范围,颓然地跌入那狼牙般锋锐的尖刺之中,一时间叮当声响彻不绝。 然而狼牙尖刺的锋芒虽利,终究奈何不得猴子身体坚硬,刺不入他体内分毫,只是这片尖刺又集又密,既刺不中他的身体,却将他如滚刀肉一般,不住地在那锋刃间滚滚地往下翻落,将罩在他身上的三面大网紧紧地拢住他的身躯,再也挣脱不了半分。 其实这却正中猴子下怀,欲要运用他先前挣断束缚的老方法,先将这些彩色的丝线缠绕在自己身上,然后再一用力将之挣断。但是猴子转到后来,渐渐地感觉有些不对劲,这些五颜六色的丝绳似乎并不同于寻常的蛛丝,而是又软又粘,韧性极佳,任他使出十二分的力量,始终挣脱不出,却反而因为身体转得太快,将那原本宽松的大网紧紧地绑缚在他的身上,真正地作茧自缚,让猴子哭笑不得,苦不堪言。 好在这些丝绳并不密封,中间有较大的空洞让丝丝缕缕的空气从外面透将进来,才不至于让猴子憋死。只是这三面七彩的大网似乎暗合着某种禁制,紧紧地束缚住了猴子的身体和灵魂,任他百般努力,连带着身外化身法、变大缩小法等诸般的法术都宣告失败,就这么生生地被困在了巨茧之中,当真是无计可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就在猴子无可奈何之际,困住他的大网突然间被人牵扯着,连带着他的身体一起,慢慢地牵出洞口,摔在了地上。猴子定睛一看,却原来是五六个身高不足半米的小妖,一手拉动着丝绳的末端,要将自己高高地挂在了树枝上面。 其中有一只小妖呵呵地笑着,抚掌赞叹道:“哈哈,几位干娘的七色丝绳还真了得,若没有它们的帮助,咱们就是用尽这片林子里的机关暗器,怕也抓不住这法力高强的猴子哩。” 旁边的另一个小妖点头赞同,临了还不忘提醒道:“说得是啊,你小子拉扯的时候可千万小心在意,这蛛丝又黏又韧,若不慎将它们黏在身上,却也要如这猴子一般,被困在其中了。” 那小妖听了连连摆手,不屑道:“我省得,这丝绳那般厉害,我如何能不小心着应付?” 猴子闻言心中一片雪亮,禁不住暗暗叫苦,丫的,原来这些丝绳就是那七只蜘蛛精吐出来的蛛丝,难怪又黏又韧,然而强度上可比一般的蛛丝要好上太多,能够将俺堂堂的齐天大圣困住,这几只蜘蛛精的实力确实非同小可。 第六章 无限虫豸 正想间,突然从远处的一棵大树上落下来一只小猪,砰地一下摔在了地上,那小猪闹出的动静虽大,其实并没有受伤,它似乎极其地慌张害怕,当即在地上打了个滚,便攒开四蹄,没头没脑、不辨方向地直往密林深处奔逃。 那为首的小妖甚是耳尖,也听到了这般响声,抬头看时,却是一只小猪钻入林中奔逃,不由得见猎心喜,相顾而笑道:“哈哈,果真是造化到了,这片密林自打几位干娘出世之后,一向是鸟兽绝迹,虫豸不生,我等在此狩猎百年,可巧今日幸甚,撞见了这一口小猪。兄弟们,留下你们三个在此看守这只臭猴子,余下的兄弟随我一起去捉拿那口小猪,逮回去进献几位干娘给她们换换口味。” 小妖们闻言一个个欢喜莫名,立刻分出其中的两个跟着那首领一起振动翅膀飞在空中,前往追击那口逃跑的小猪。那小猪赫然便是八戒所化,当时眼看着猴子被抓,老猪心中甚是慌张,料想着猴子既已战败,凭自己这几下的微末道行,又岂会是这些妖怪的对手,即刻就生出了几分退意,想要保全自身回去给师父报信,让他早作准备。 老猪打定主意,就趁着小妖们不备,想要变成一只毛毛虫绕到树下逃跑,岂料心中委实害怕,身躯颤抖,腿脚发软,还没念动真诀呢,脚下便已踩空,这一失足成千古恨,就如同坠入万丈深渊一般,径直地摔了下来。 八戒自打这一脚踩空,心中顿感不妙,想着此刻再变成只大毛毛虫,若是让那些小妖看见,不免惊世骇俗,引起他们的怀疑,便再难脱身。仓促之间,他也来不及多想,只得现出本相,变成了一口小猪,即刻就砸在了地上,好在他皮凑肉厚的,抗击打能力极强,虽被摔了个七荤八素,却也没受什么伤,就地一滚,爬起来就跑。 老猪本意是认为这小猪并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事,就算不幸被小妖们看到,也不会引起太大的轰动,不想小妖们一见到他,就仿佛发掘到了稀世的珍宝一般,一个个眼冒精光,兴奋莫名,扇动翅膀就随着他一路追了过来。老猪直吓得魂飞天外,嗷地大叫一声,向前蹦起,一时间穿花过树,环环绕绕,四下逃窜,试图以此来迷惑三只小妖,让他们转得七荤八素,迷失了方向,便可就此逃出生天。 然而这些小妖在林间巡狩百年,似乎深谙追踪之道,此刻任由老猪怎般地穿插纵跃,就如同附骨吸髓的蚂蟥一般紧紧地跟在他后面不放,不见任何松动,反而是由于八戒变作个小猪模样,身小腿短,无法施展全力奔跑,三个小妖扑腾着肉翅,飞得越来越近。 那居中的小妖首领似乎格外兴奋,抓出他背囊中的一根标枪,只是细细地瞄着,并不急着投射,他的本意不是想杀死这口小猪,免得抓回去进献干娘时显得不那么新鲜。他本着好玩的心境,看准了他逃跑的方向,准确无误地将标枪投到了小猪头前数寸处,想借此来遏制他奔跑的势头。 但小妖首领的算盘却是打错了,人一旦受了惊吓,便会不顾一切地撒腿逃跑,这都是生物的本能,这口小猪自然也不例外。当撞到枪杆的一瞬间,那小猪确实是愣了一愣,然而他很快便反应过来,身子一歪,转换方向,急往旁侧逃去。 那小妖首领见状也是颇感意外,转而又自大笑,单手抓过另一支标枪,咻地一声直扔了出去,再一次准确无误地插在小猪头前数寸,阻住了他的去路。 见首领投掷得如此精准,旁边的两只小妖啧啧称叹,艳羡不已,便也抓过一只标枪,直往老猪身上掷了过来。这可吓坏了八戒,左突右闪地闪躲着那几只标枪,虽则侥幸让过了攻击,神情慌乱,也不分辨路径,身子一偏,一头撞在了一棵粗壮的大树上面,直撞得老猪头晕目眩,眼冒金星,四脚朝天,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小妖首领禁不住目瞪口呆,止不住地埋怨道:“丫的,你们两个也真是怠懒,看我投掷标枪,你们却跟着凑什么热闹,看把这小猪给撞死了吧,回去该如何跟干娘交代?” 那两只小妖也不由得面面相觑,哭丧着脸道:“唉,也怪这小猪不禁撞,才这一下就给撞死了,如何怪得了我们?首领,其实你也不必如此介怀,干娘压根儿就不知道这边的情况,只要咱们三个不往外透露,谁又能知晓其中的内情,咱们只说追不到这小猪不就结了么?” 小妖首领闻言略一沉吟,微微点头道:“此计虽妙,但这小猪明明地就死在树下,却该作何处置?” 话一出口,那两个小妖抚掌大笑,连声叹息道:“哥哥,你想来是这两百年给几位干娘巡狩得惯了,一得到什么新鲜的猎物,就都先拿来进献干娘,既然这小猪已然死了,便由咱们几个暗地里偷偷地消受,却又有何不可?” 小妖首领听了眼前一亮,一个劲地点头道:“对对对,两位兄弟教训得是,确实是服侍得干娘久了,一时间竟把自己给忘了。既然不打算把小猪进献给干娘,就这么丢在树下也真是浪费,确实不如咱们几个生受了,美美地吃它一顿,才不辜负了这一场劳碌。” 几只小妖正说到妙处,满口流涎地准备下来捞取小猪的尸身,不想原本四脚朝天的小猪竟翻过身来,摇摇摆摆地将两条前腿从地上支起,随后腾地一声现出了原形,手舞着九齿钉耙,朝着三只小妖大声嘶吼道:“好你这三个孽障,这一路也追得俺老猪好苦,竟还想着要吃俺,丫丫呸的,本元帅又岂是你们这几个孽障所能生受的,乖乖地下来吃俺几下钉耙,也好让俺出气。” 眼看着倒身在地的小猪陡然间变作了一头大肥猪,手舞着钉耙向自己索战,三只小妖顿时傻了眼,纷纷地叫嚷道:“怎么一眨眼睛的功夫,一口小猪就变成了大猪,难不成这猪头是那小猪的长辈,见他的子孙受辱,这便来替它出头,向我等索战么?” 那为首的小妖闻言大喜,呵呵地抚掌叫好:“且喜且喜,就那一口小猪,我还真担心七位干娘不够分呢,如今又来了这头大猪,可算是称足了份量,小的们都随我上去一并拿了,为七位干娘进鲜。” 身后的两只小妖听了齐声呼喊,即刻与那首领摆出个品字形状,手挺着长枪一路俯冲,来势汹汹,后劲十足。八戒见状巍然不惊,手舞着钉耙如陀螺般猛力旋转,将全力俯冲的三只小妖狠狠地荡了开去,尤其是居于品字最前位的那个小妖首领深受其害,非但手中的长枪被弹开,九齿钉耙裹起的强劲罡风扑面而来,还险些撕下他胸口的一大块皮肉去。 那首领吓得脸色煞白,冷汗涔涔,使劲扑扇着肉翅挡住了向前俯冲的两个手下,咋舌道:“兄弟们且慢来,这猪头的膂力惊人,只恐怕咱们三个全加到一块,也不是他的对手,为今之计,咱们就只有使出分身之法,才能将他擒下。” 话一出口,身后的两只小妖齐齐点头,张开肉翅,凌空旋转飞舞,作出种种古怪的图案。刹那间,天空中嗡嗡之声骤然响起,没天价地涌出来数以万计的蜜蜂、蚱蜢和蜻蜓,一齐蜂拥着向八戒冲来。 八戒直看得目瞪口呆,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卯足了劲力死命地挥动着手中钉耙,想要将蜂拥而来无数昆虫挡在身外。饶是老猪将手中的钉耙舞得风生水起,密不透风,无奈这些虫子又多又密,一个个悍不畏死地冲上前来,拼命地往八戒招式的空隙中挤压,虽然扛不住钉耙卷起的强劲罡风,死了一层又一层,在地上堆起了一座小小的虫山,却依旧有几只觑中了空隙钻将进来,一时间蜂蜇虫咬,爬在脸上,直疼得老猪哇哇惨叫,两手乱抓,招式紊乱,使得更多的虫儿扑上前来,将他死死地咬住,直至将他的整个身躯掩埋其中,俨然叮成了一个虫人,软软地栽倒在地。 这些小虫儿却也了得,集起万众之力,竟将身圆体肥、达数百斤重的老猪凌空地提了起来。身后的三只小妖见状哈哈大笑,抚掌提醒道:“小的们,几位娘娘想要的是新鲜的活猪,随便地咬他几口也就是了,千万别要了他的性命,但这家伙颇有些儿手段,却也纵放不得,就烦累小的们将他连同网兜里的臭猴子一块抬回盘丝洞去,事后必定多寻几块鲜肉赏赐尔等。” 那无数只小虫儿闻言欢声振翅,一拥而上,又将孙悟空裹在虫堆里面,飘飘摇摇地直往西面而去。 这千万只小虫儿裹挟着八戒和悟空一路疾飞,来到一座高大的石门前倏地就消失不见,两个人骤然失去了助力,被直直地抛下半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第七章 春十三娘 猴子一身的铜头铁臂,摔重了也只当是挠痒痒,八戒却是肉身凡胎的普通人,此刻浑身上下就如同蛤蟆皮一般,满满地都是凹凸不平的红疙瘩,那一张猪脸也被咬得面目全非,肿成了先前的三倍模样,他如此般重重地摔在地上,居然连哼都不哼一下,显然是先前就已经被虐晕了过去。猴子看在眼里,心中十分担心他的安危,只是苦于身体被那缠人的丝绳所束缚,挣脱不得,实在是有心无力,爱莫能助。 几只小妖一改先前时候的嬉笑表情,一个个神情肃穆,整理衣冠,恭恭敬敬地走上前去打门。小妖才打了三下门,那扇石门便哗啦一声打了开来,从里面慢悠悠地走出来七个女子,各穿着红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的衣服,那穿红衣的美艳女子显然是七位女子之首,目光一凝,颇为急切道:“孩儿们,你们可回来了,孙悟空那猴子抓到了没有?” 那小妖首领敛容屏气,抱了抱拳,指着地上被缚作一团的悟空回答道:“回禀母亲,被困在七彩网绳中的这一位便是。” 那红衣女子顺着小妖手指的方向细细地打量着被困在网绳中的孙悟空,咬牙切齿,转而哈哈大笑,状似疯狂道:“孙悟空,果真是你,你这个杀了我师妹的负心汉,今日你可算落在了我手里,我师妹她不能白死,她所流的血必须由你的鲜血来偿还。放心,我必定会让你死得比她当初的时候还要再痛苦上几千倍,几万倍,不然何以告慰我师妹在天之灵,你且不要动,这便吃我三剑。” 见那女子举剑要砍,孙悟空把眼一瞪,大喝道:“且慢,俺老孙有话要说。” 那女子闻言暴跳如雷,厉声嘶吼道:“怎么,堂堂的齐天大圣还有怕的时候么?反正你已被困网中,无法可逃,这便留下遗言吧。” 话一出口,孙悟空万般不屑,呵呵冷笑道:“怕?俺老孙自打出生以来,上天宫,入地府,无法无天,肆意妄为,又何尝怕过一点半分?只是你这悍妇平白无故地指责俺老孙害了你师妹,甚没道理,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莫说本大圣现在受缚在这网绳之中,一旦脱困,非天涯海角地追杀你不可。” 那红衣女子冷冷地瞪视着孙悟空,见他虽然言语张狂,面目狰狞,却当真像是不认识自己的模样,不由得疑窦突生,轻嗤一声道:“人说你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七百年之久,非但一身的武艺倒退了不少,记忆力也大不如前,我还不肯尽信,今日所见,倒确有几分真实,如此说来,你是认不得我了么?” 猴子斜着撩了她一眼,嘻嘻地笑道:“你想是那不入流的妖仙,没甚名气,模样儿俺老孙倒有几分熟悉,只名字是万万想不起来了。” 话一出口,那女子脸上煞气十足,显然是在强行压制着心头熊熊燃起的怒火,手按着剑柄,大喝一声道:“好,你不认得我也没关系,但可曾听说过白晶晶这个名字?” 陡然听到白晶晶这三个字,孙悟空身躯一震,眼眸之中精芒闪动,他默默地低下头去,沉吟道:“她,我自然是认识的。” 那女子闻言冷笑不止,拔剑在手,咬牙道:“亏你还有点儿良心,亲口承认识得她,这便乖乖地受死吧。” 孙悟空的瞳孔陡然收缩,金色的眼眸中射出两道锐利的光芒直刺在红衣女子脸上,断喝道:“俺认得她,并不承认她便是俺杀的,孙悟空堂堂的齐天大圣,可不愿意担下这份污名。” 被猴子身上骤然爆发的凛冽杀意震得向后直退出去数步,那红衣女子很快便反应过来,毫不畏惧地回视猴子,一脸笃定道:“若不是你杀的,却还能是谁?师妹始终放不下对你的痴念,一心想着要寻你报仇,两百年前更是在修罗战场上拖回来大力牛魔王的尸体,不惜违反天条,强行使用失魂引炼化他的尸身,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借此对你进行报复。” “而就在你师徒西行路过蛇盘山后不久,我便收到了师妹暴亡的消息,试问天下间若不是你齐天大圣孙悟空,却还有哪一个能轻易杀死拥有无敌尸牛护身的师妹,时间上又如何能有这般地巧合?” 话说到此,猴子眼眸中有一丝悲伤倏然闪过,他神情馁然,幽然叹息道:“她虽不是俺所杀,但终究是因俺而死,你既是她的师姐,纵然是砍俺几剑,却也由得你去。” 那女子闻言勃然怒发,五官扭曲得比先前时候还要狰狞恐怖数倍,咬牙切齿,杏眉倒竖道:“臭猴子,好男儿向来是敢作敢当,说一不二,却哪有你这般地狡辩耍诈,颠三倒四,想凭着这几句煽情的言语,乱我心智,怜悯于你,却是门都没有,这便挺起你的头颅,堂堂正正地吃我三剑。” 话音刚落,她便扬起手中宝剑,招式狠厉,连出三剑,直轰在猴子光光的脑壳上面,然而猴子的脑袋着实坚硬,只听得叮当三下金属撞击声,红衣女子连退三步,她的宝剑虽利,却伤不得猴子半根毫毛。 见这样锋利的宝剑都奈何不得孙悟空,红衣女子憋着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直恼得面红耳赤,眼冒凶光,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身后的一干女子见势不妙,赶紧上前,七嘴八舌地安慰道:“大姐您千万莫要动怒,为这猴子气坏了身子实在不值,咱们就用火烧,用雷劈,用水溺,总能想到办法使这猴子乖乖就范,给白姐姐偿命。” 那女子幽幽地吐出一口气,点头苦笑道:“各位妹妹说得是,确实是姐姐我急火攻心,想要替师妹报仇,有些儿过于暴躁了,只是这猴子果真是神通广大,一身的铜头铁臂,刀砍不进,火烧不损,雷劈无伤,可可地拿他半点办法都没有,却该如何是好?” 众女妖闻言咂舌不已,齐声惊呼道:“哎呀,没想到这猴子居然如此了得,却该拿他如何是好?不过这猴子虽然善于变化,被咱们的七彩蛛网阵法缠上,任他再怎般地腾挪纵越,都无法超脱。我等且不放他,就这样在网中禁锢他一千年,一万年,也足以为白姐姐报仇了。” 春十三娘听了大感有理,连连点头道:“妹妹们的计策极妙,那就这么办,当年大日如来为了惩罚这猴子,在五行山下压了他整整七百年,却还不及咱们用这七色蛛网困上他千年万年,让他永生永世都不得翻身,这般做法,可比活活地剐了他还要妙上千万倍。” 猴子不觉得呵呵直笑,冷声冷气道:“你们这帮妖怪想法虽妙,只是有些儿不切实际,俺老孙是吃过太上老官儿炼制的不老金丹,活个千年万年丝毫不在话下,反观你们几个只是些小虫儿成精,微末道行,夺天地之造化,恐怕没有命活那么久。再说就算你们寿命够长,这蛛网终究不过是些凡品,抵不过日晒雨淋地久远侵蚀,不多时便就化了,如何能困得了俺老孙多年?” 春十三娘一听万般不屑,嗤笑道:“你这猴子倒会弄嘴,却也着实地提醒了我,我这蛛网虽然牢固,确也无法承受日精月华的长久侵蚀,多则七七四十九天,少则五五二十五天,必定风化残损,化为了无形。” “既然有了你的提醒,我们定然时时关注,小心在意,待到这蛛网行将销毁之际,便再给你添上一道,保证让你永久地呆在这网兜之中,再也无法超脱。” “不过诚如你所言,我等身为妖类,修炼玄法,乃是夺天地之造化的法门,终究为天地所不容,必无长久存在的道理,倒也确实不如你这猴头偷金丹,盗仙酒,荣登太乙,与天地同寿。” “然而这样的难题却也不难破解,我等自知必死,便到别处去另寻七只小蜘蛛来,将这七色网绳的法门传授给他们。我这法门虽则玄妙,一经说破,其实学来甚易,小蜘蛛们就算再怎么蠢笨,持续修炼个百八十年,怕也能学得八九不离十。这些小蜘蛛就算命短,勉强地活上几百年,再找到下一批小蜘蛛做传承,将这门法术世世代代地流传下去。如此一来,要我盘丝洞一门将你这臭猴子困上个千年万年,却也不是没有可能。” 悟空闻言又自大笑,满心揶揄道:“呀,你这婆娘倒真是异想天开,只是千万年的时间太过久远,保不齐哪一年中就会有上方的仙佛下得凡来,路过你这什么狗屁盘丝洞,眼看着俺老孙受困在此,便要拔刀相助,救俺一命。那些个仙佛却都是法力高强的人物,而你们的徒子徒孙已然传过数代,法力必定大打折扣,或许只需仙佛们动一下小指头就能将他们打败,到那时候,俺老孙便可超脱出来,回归大地,也免不了到你们坟头上叨扰一番。” 第八章 旧情复燃 春十三娘听了满是不屑,微笑道:“你这猴子还是莫要痴心妄想了,想当年你大闹天宫、肆意妄为的时候,将漫天的仙佛统统地收拾了一遍,他们虽然打不过你,内心里必定是十分嫉恨你的,故此你被佛祖压在五行山下达七百年之久,他们普天同庆,欢喜不尽,哪可能会前来问候你的?由此可见,你若被我等困在这网绳之中,漫天的仙佛也知推说不知,如何会违背内心所愿,下凡来解救你,你就不要痴人说梦,自顾自地安慰自己了。” 她的这番话可算是切中了猴子的要害,辩驳得他理屈词穷,无言以对,只得冷哼一声,转过头去,默默沉思。 知道踩中了猴子的痛脚,春十三娘心中大为得意,只哈哈地仰天长笑,不再看他,却看见猴子身旁还躺着个肥胖的人儿,不住地在地上打滚蹭痒,痛苦嚎******十三娘胸怀畅快,满面春风,不由得好奇心大起,手指着那人道:“哦,这一位却是何人,如何在这地上打滚?” 那小妖首领恭谨上前,拱手施礼道:“回母亲,这是唐僧的二徒弟猪八戒,在孩儿们制住孙悟空的时候,他跳下树来想要逃跑,被孩儿们发现,便施展法术将他一并抓来,献给诸位娘亲度口。” 见老猪满头满脸的红疙瘩,五官扭曲,模样狼狈,春十三娘看着甚是嫌恶,眉头微皱道:“这家伙浑身上下发满了红疙瘩,长得活像个癞蛤蟆一般,光看着就甚倒胃口,却有啥可吃的?” 话一出口,小妖首领满面堆笑,恭恭敬敬地道:“母亲说得是,这猪头模样虽丑,原本却还要好看一些,只是他被孩儿们追赶得走投无路,竟舞起钉耙来奋力反抗。别说他长相曩糠,膂力甚强,是孩儿们战不过他,便使出身外化身之法,召唤出千万只小虫儿叮咬他,才得以将他制服,也由此发满了红疙瘩。母亲若嫌他恶心的话,就不妨多放上几日,待他身上的红疙瘩自然消褪,露出了本来面目,皮肤光滑,倒也中吃了。” 听小妖既如此说,春十三娘便点了点头,心不在焉道:“也好,那就先养着吧,我如今大仇得报,胸怀畅快,正想着要好好地酬谢大家一番,等过得几日,就拿这口肥猪祭奠我师妹亡灵,咱们彼此也好好地生受他一顿。”众女妖听了欢喜不尽,齐齐地点头称谢。 八戒被千万只飞虫咬伤,又疼又痒,滚在地上打冷战蹭痒,耳朵却支得老高,偷听着众妖怪的谈话。他听到春十三娘嫌弃自己模样粗鄙,浑身疙瘩,大有放归之意,心下也甚是欢喜,没想到那小妖首领居然出口阻拦,转眼间就改变了春十三娘的心意,不由得大为恼怒,破口大骂:“你丫的小孽畜好生惫懒,这位娘娘既嫌俺老猪貌丑,放俺归去也算是功德无量,要你这小孽畜多嘴,没天理地斜插一杠,却将你猪爷爷这条命搁置在这里,发起猪瘟来活活地虐死你们。” 小妖首领闻言大怒,踢起一脚正中老猪小腹,直踢得他嗷地一声捂住腹部,喘着粗气吐了几口白沫,打起滚来更加地溜光滑顺,灵动利索。 听到八戒的惨叫,原本若有所思的春十三娘突然间像是触了电一般,蓦然回首,身形颤抖,一双美丽的明眸紧紧地凝视着正起劲打滚的老猪,一时间神思恍惚,竟像是痴了一般。 瞪视半晌,春十三娘才泫然叹息,好似喃喃自语道:“你,你方才叫我什么?” 八戒不由得吃了一惊,以为自己刚才那一句讨好的话语,是否已触犯了这女妖的某种禁忌,使她变得这般在意,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自己身上。 但毕竟是在这许多人面前说出的话语,又不能轻易抵赖,老猪只得无奈地耸了耸肩,老老实实地回答:“俺叫你娘娘啊,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俺改就是了。” 春十三娘顿时陷入了沉思,时过半晌,方才如梦呓一般地喃喃自语道:“你叫我娘娘,你可知两百年前,你抱着咱们的孩儿,是叫我娘子的?” 见老猪瞪大了眼睛没有半点反应,春十三娘苦笑一声,继续道:“猪头,我来问你,你一路西行,可认识五岳山下有一个名叫二当家的人?” “二当家?”老猪摇了摇头,直言不讳道:“没听说过,俺只知道三藏军团中有个二师兄,便是俺老猪了。” 话一出口,春十三娘哈哈大笑,直笑得泪花四溅,花枝乱颤道:“二当家,二师兄,绝配啊绝配,这前世今生的,你两个果然一样犯二,或许当真是你也未可知。孩儿们,这猪头确也是个顶重要的人物,你们能抓他回来进献给我,可算是立下大功一件,且将他涂了伤药抬进洞府去将养几日,我自有话要问他。” 八戒闻言心头暗喜,嘟囔着道:“有道是好死不如赖活着,这养则养矣,可管饭不,俺老猪可是很能吃的。” 春十三娘听了颇觉好笑,很是不屑道:“这猪头死到临头,却还敢跟老娘谈条件,当真可笑,好好好,你但要吃什么,只管让孩儿们给你送来也就是了。” 见她笑得温柔,八戒却反而越想越觉得害怕,冷汗涔涔,唯唯诺诺道:“唉,你这妖怪当真好反复的心肠,最初的时候嫌俺老猪丑恶,就想把俺给放了,后来经这小孽畜一说,又反过来要吃俺,这会儿却又似转了性一般,非但要给俺上药,还让小妖们送吃喝给俺,却哪有这样对待俘虏的,分明是居心叵测,想刻意地收买俺老猪也。” 春十三娘一听勃然大怒,杏眉倒竖,面目狰狞道:“好你个不知好歹的丑八怪,老娘好心好意地对待你,你不磕头谢恩也就罢了,如何还这般磨叽,刻意地诋毁老娘,我春十三娘一向杀伐独断,快意恩仇,断然不会使用那样鬼域的伎俩。你既不相信我,当不起我的好意,我却也不想留你,这便滚吧,离得老娘远远的,老娘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你。” 见她勃然震怒,老猪的倔劲却上来了,趴在地上哼哼唧唧道:“丫的,你这妖怪杀伐暴虐,残害生灵,却哪有这般的好心,将俺老猪给放了。俺明白了,你必定是觉得寻找俺师父费劲,为图个方便,假意地将俺老猪给放了,然后再尾随着俺跟师父接头,便可轻而易举地将俺们给一窝端了。你这妖怪好深沉的心机,也亏得俺老猪心思敏捷,一下就看破了你的险恶用心,当真好险。你即便是要放俺,俺也不走,本元帅就跟你丫的耗上了。” 春十三娘听了怒极反笑,点头冷哼道:“好好好,果真是打着不走,牵着倒退,确实有当年的几分倔劲,倒真让老娘有些儿舍不得你了。但是你也错看了我,老娘即使不跟着你,便就找不到唐三藏了么?小五小三,你两个带上一班兄弟前往密林,无论你们用什么手段,务必把那唐三藏给老娘找出来,但都要客客气气的,不可再将他弄成个猪头模样,全都给老娘记下了,若办不成时,小心回来之后,老娘我吸干你们的汁液。” 见干娘当真发怒,抛出来这一句狠话,那名叫小五小三的两个小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激灵,语声颤抖着拱手领诺,把手一招,带上手下的一干兄弟,齐齐地振翅而去。 见众小妖离去,春十三娘又打发余下的小妖将猴子和八戒抬进洞府,还特意叮嘱将老猪抬到她的闺房之中。 八戒一听直吓得目瞪口呆,骇然道:“你丫的抬俺老猪进你的闺房做什么,欲行非礼么?” 春十三娘把眼一瞪,冷笑道:“哼,你这猪头长得那般丑恶,老娘我既不动你的色,又不打算吃你,你却有什么可怕的,还是乖乖地就范吧。” 然而老猪似乎对进她闺房的事情感到异常的恐惧,当时就发起了呆性,非但不配合,反而奋力地挣开前来拖扯他的几个小妖,后来实在架不住小妖力大,居然狠狠地一口叼住了地上的青石板,虽被小妖们扯得嘴里面鲜血淋漓,就是死咬着不松口,让小妖们无可奈何,一时间还真拿他没办法。 见他这般执拗,春十三娘气不打一处来,恨恨地一脚踢在他脸上,厉声道:“你丫的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老娘只想找个僻静的地方给你疗伤,又不是想把你怎么样,你却如何害怕成这样?老娘若真想要害你的话,到哪里不能行事,偏要拖进我的闺房,也不嫌污浊麻烦么?” 老猪一听瞠目结舌,一张血口张得老大,显然不明白这妖怪怎么突然间爱心大爆发,竟然对自己百般照顾,刻意温柔,不会又是另一场阴谋吧? 趁着他瞬间愣神的工夫,几个小妖一下抓起他的双腿,死命地将他往屋里拽,老猪一时不备,瞬间便压制,被拖着一路杀猪般的嚎叫,震得洞里洞外回声隆隆,气势十足。 第九章 飞虫神威 春十三娘似乎很满意这样的结果,喜笑颜开、脚步轻盈地往闺房赶,留下几个妹子汗然当场,无言以对,大姐今日大仇得报,得意洋洋,居然强行地将这丑陋的猪头拉入闺房之中,那架势跟某处的山大王抢压寨夫人一般,行为诡异,令人费解。 却说奉命去寻找三藏军团的几个小妖飞行技术极高,对周围的地理环境也相当熟悉,他们一路疾飞,很快就来到了三藏师徒所在的玲珑楼阁门外。 小妖们落在地上,齐整地排好阵势,纷纷地扯起嗓子呼喊道:“唐三藏,唐三藏,你快些儿出来,我们干娘要见你,快随我们回去盘丝洞。” 由于打麻将缺了一人,敖白和悟净穷极无聊,便拉着雅俗喂招练功,唐三藏也盘起了腿,专心致志地修炼火球术,场面十分祥和。 听到小妖们在门前呼喊,几个人陡然一惊,敖白较为沉稳,挥手止住众人道:“师父不必着急,你们好生地呆在楼阁之中,待我和悟净出去会会那些小妖,若听到门外战况不利,便可以跳窗逃跑,将身形隐藏起来。” 敖白交代完毕,拉着悟净要走,却见雅俗两眼放光,带着期待和艳羡的神情看着他们,龙太子耸了耸肩,很是温和道:“雅俗,既然你这么想去,就随我们来吧,反正只是些许的小妖,战斗力必定不强,你也可在旁助阵,也好检验一下你一路来修炼所得的成果。”雅俗直乐得大声欢呼,急忙向师父拱拱手,一溜烟地跟着两人往门外跑。 三藏依然很不放心,扯着嗓子提醒道:“敖白,悟净,雅俗他初学不久,武艺生熟,你两个千万照顾好他,可别让他受了伤。” 敖白闻言嘿嘿一笑,满不在乎道:“师父放心,区区小妖何足挂齿,管保还你个毫发无伤的雅俗便是。” 三个人把话说完,便跃出门来,眼见着面前一字排开的六只小妖,身不过半米上下,手握着长枪,呼呼喝喝,耀武扬威。 沙悟净满脸不屑,很是鄙夷道:“俺靠,这穷乡僻壤的,物产凋零,才来了六只小妖,未免太少,却该如何分处?” 敖白也是唉声叹息,满是无奈道:“是啊,瞧这小身板,想也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僧多肉少的,咱们就凑合着打吧,要不本太子就受点累,多打几个,悟净你和雅俗各分一个,权当练手吧。” 话一出口,沙悟净满脸不忿,举拳抗议道:“敖白,你跟师父混了这么久,别的好处没学到,就专学了他那副奸商嘴脸。俺和雅俗两个人才各分一个,你却占了大头,当真好大的胃口,不成不成,这样的分法极不公平,最多你三,俺二,他一,让俺老沙和雅俗一般无二,简直是辱没了俺这许多年的修行,好生郁闷。” 敖白听了哈哈大笑,冷哼一声道:“这悟净,才区区的一个名额,你却争个什么劲?行了行了,总算你还有点良心,也让本太子占了一半的份额,就都依了你吧。” 见两个人这般旁若无人地分配对战名额,对面的六只小妖气得肺都快炸了,一个个暴跳如雷,扯着嗓子骂道:“这两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太也小看人了,我看你们都不是光头,想也不是那什么大唐高僧唐三藏,便快些儿给小爷让开,若再这么疯言疯语地惹恼了小爷,势必将你们撕成碎片,死于当场。” 这时候,雅俗悄悄地从敖白背后探出身来,想要看看这几个在门前叫嚣的小妖究竟长得何等模样。小妖们虽然身小,眼神却是极好,一眼就看到雅俗身后那一对洁白的羽翼,直吓得魂飞天外,浑身颤抖道:“你却是何方鸟人,来此何干,莫非是来吃我们的么?” 原来这些小妖都是虫豸成精,一向以飞鸟为克星,眼见着雅俗身后带着一对羽翼,便认作是天敌,未战时已先怯了三分,故有此一问。 但雅俗却是个实诚人,没意识到小妖们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庞,只当这一句是骂人的话,直气得脸色煞白,横眉倒竖道:“你丫的才是鸟人,你们全家都是鸟人,你要战便战,不带这么侮辱人的。” 听雅俗亲口承认自己不是鸟人,小妖们如蒙大赦,长长地舒了口气,但见他身后那对洁白的羽翼依旧是心存畏惧,便聚集在一起,暗暗地合计道:“干娘叮嘱我等前来捉拿唐三藏,并没有想到会有强敌阻隔,瞧这三人气宇轩昂,身形伟岸,我等人数虽众,却未必是他们的对手,倒不如使出分身之法将他们打败,也可省下些时间来寻找唐三藏。” 计议已定,小妖们相视而笑,齐齐地振翅飞在半空,摆出各种古怪的造型,刹那间,凭空里兀地飞出来无数只蜜蜂蝗虫,牛蜢蜻蜓,挤挤挨挨,密密麻麻,直把天空中的日光都给遮住了,密林中昏暗一片。 这许多昆虫在小妖的指挥下,哗啦啦地振动翅膀向地上的三人俯冲,吓得兄弟三人魂飞天外,各自挥动着武器进行格挡。 只是雅俗极其不幸,伸手刚触碰到雷电戟的戟杆,半悬空中没天价地降下来万丈雷霆,气势汹涌,哔哔啵啵地劈在周遭的虫豸上面,一时间满目焦黑,死状惨烈。但或许是遭遇了敌袭,这次雷电戟所放的电光尤其强烈,虽然电死了扑向雅俗的无数飞虫,大部分电流依旧引在了雅俗身上,纵然是雅俗这样屡遭虐待而日益强悍的身躯,也是禁受不住,雅俗被电得浑身抽搐,倒吸一口冷气之后,软软地晕厥在地。 由于强势的雷电下击,几乎电死了周围数丈方圆的飞虫,吓得那悍不畏死的虫豸们也禁不住向后退开数丈,纷纷地振翅观望,不敢再向前稍进须臾。直到看见雅俗自个也被电得浑身抽搐,晕厥在地,风火雷电戟脱手,虫豸们才稍稍地松了口气,又自振翅向敖白和悟净冲来,却无有再敢靠近雅俗者。 敖白和悟净的战力与八戒还稍有不及,虽然彼此背靠着背,挥动着武器进行殊死抵抗,却依旧被飞虫们突破了他们招式间的空隙,叮在了他们身上。好在小妖们秉承春十三娘的指令,只是召唤飞虫出来牵制两人的行动,并没有存心要取他们的性命,如若不然,像他们这般的肉身凡胎,在这许多飞虫的全屏攻击下,纵然不被它们吸成人干,怕也要被咬得遍体鳞伤,浑如八戒那样变成了一只模样臃肿、浑身红疙瘩的癞蛤蟆了。 见小虫儿牵制住了敖白二人,小妖们便急匆匆地踢开玲珑楼阁的大门,进来寻找唐三藏的踪迹。然而他们在偌大一个的玲珑楼阁里东奔西走,仔细搜察,依旧寻不到圣僧唐三藏的半点踪迹。 小妖们正自纳闷,突然那小妖首领看到楼阁内一扇面北的窗户虚掩着,不由得心念一动,连声招呼众兄弟道:“兄弟们,别找了,那唐三藏甚是机警,想是知道他几个徒弟不顶事,首先打开窗户逃跑了。只是他这回可是失算了,我等便是在这片林子里土生土长,修炼成精的,在此为妖数百年,将这林间的一草一木都摸了个遍,莫说是人,就算是藏了只小白兔,也能辨出个雌雄来,这唐三藏跟咱们躲迷藏,可算是班门弄斧了。” 话说到此,小妖们便钻出窗户,在草丛树木间仔细地搜索分辨,过不多时,就将暗藏在一丛半人多高的茅草堆里唐三藏给揪了出来。 唐三藏自忖躲藏得十分隐秘,不想才这会工夫就给寻了出来,心下很不服气,郁闷道:“妈的,老子躲藏得这般隐秘,你们是踩了狗屎运吧,这么快就给寻到了,运气实在太好。” 话一出口,其中的一只小妖呵呵直笑,很是臭屁地解释道:“嘿嘿,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等乃是虫儿幻化的人形,先天的习性并没有就此湮灭,在我们的手足间都有许多感知风向湿度的气孔,莫说你是个人,就是只虫儿鸟儿的呼吸声,我等也能辨别出来。” 三藏闻言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妈的,原来如此啊,早知如此,老子就该用隐身符咒将身体隐形起来,那样就算你们再怎么听声辨位,也休想抓到老子,失策啊失策,这可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千万年啊。” 听他说得风趣,一众小妖全都哈哈大笑,立刻分出两个小妖提着三藏的两只胳膊,飞在了半空。回头看着敖白二人兀自与那些虫儿杀得难解难分,小妖们轻蔑地笑了,即刻振动翅膀,头也不回地去了。 随着小妖们的远去,那数以万计的飞虫就仿佛瞬间失去了某种法力的护持,纷纷地振翅高鸣,倏然消失在茫茫的天地之间。敖白苦战了数百回合,待到小虫们撤走,方才大大地松了口气,他只感觉腿脚发软,脚下一个踉跄重重地栽倒在地,累得呼呼喘气,再也动弹不了半分。 第十章 身陷妖洞 就只有沙悟净耐力颇佳,虽被小虫们逼得手忙脚乱,相形见绌,一旦失去了对手,顿时松弛下来,也不觉得十分疲劳,但见师父被抓,不由得心中大急,连忙脚驾云光想要上前追赶。 敖白一把抓住他的脚踝,拼了命地将他扯了下来,幽然叹息道:“悟净你等等,那几个小妖的分身法着实厉害,你即便追了上去,又如何能是他们的对手?再者他们也算是手下留情,若存心要取你我性命的话,早就指挥那些虫儿将咱们吸成了干尸,如此惨败,我已然是心服口服,若再想着追击,未免太恬不知耻了。” 悟净闻言虽觉有理,然而心念着师父安危,不免心中急躁,连连跳脚道:“那师父怎么办,俺们可是堂堂的天神下凡,若连几个小妖都奈何不得,任由他们将师父抓走,却与废人有什么分别?” 老沙转而眼前一亮,满怀希望道:“啊,俺们虽然战不过这些小妖,大师兄他们此刻不正在密林深处破解妖怪设下的陷阱,俺们这就前去与他们汇合,由大师兄出面挑战,任凭这些小妖纵有通天的手段,也必定不是齐天大圣的对手。” 敖白不由得长叹一声,大摇其头道:“傻孩子,你想得太简单了,我想大师兄他们此刻必定是着了那些妖怪的道,若非如此,有堂堂的齐天大圣在前护持,小妖们何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跑到咱们门前来将师父抓走,太也嚣张了些?” 悟净直惊得目瞪口呆,语声颤抖道:“不会吧,难不成大师兄他们也给抓走了,这帮小妖太也厉害了些,若连大师兄都不是他们的对手,俺们是无论如何也打不过的,这可怎生救得师父回来?” 见老沙这般地灰心丧气,敖白禁不住大为懊恼,连声呵斥道:“悟净,你稍安勿躁,且容我去妖洞中打探一下情况,看看大师兄他们是否真着了妖怪们的道,若得那极便之处,趁机将大师兄给救了出来,或许还可挽回局面。你且守在这里,安心等待,若真觉无聊的话,不妨上去看看雅俗伤得如何,天枢此刻又在何处,等聚拢了各位兄弟,咱们再作区处。” 悟净听了不住点头,真个上去将晕厥在地的雅俗扶起,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听了听他的心跳,悠然地松口气道:“无妨无妨,想是这次降下的雷霆太过强力了,将他给震晕了,不过这小子身强力壮,是个被久虐之人,这会儿呼吸绵长,心跳稳健,该当没有大碍,俺这就进楼里去舀碗清水,把他给喷醒过来。至于天枢嘛,你更加不用担心,小妮子机敏得很,且有缩骨圣珠护身,一旦有个风吹草动,便会化作黑线逃跑,躲到安全地带隐藏起来,小妖们纵然法术高强,要想抓到她当真比登天还难,俺们就等着吧,等她认为安全的时候,便会自动现身的。” 敖白这才安下心来,摇身化作一条毫不起眼的小龙,朝着小妖们飞去的方向一路追随而去。 却说小妖们抓着唐三藏一路疾飞,不一时便飞到盘丝洞门前,稳稳地落在地上。由于心急要吃唐僧***中的六个女妖早已经站在门前翘首以待,唯独不见了春十三娘的身影。 打量着三藏的身形,女妖们指指点点,啧啧称叹道:“嗯,没想到这天命之人还挺帅的嘛,要不是因为他这一身的肥肉金贵,咱们还可以跟他配个雌虎耍子,就这么把他给吃了,着实可惜。” 虽然面对这许多吃人的妖怪,但由于是女儿身,个个长得姿颜美貌,光彩照人,唐三藏倒不觉得十分害怕,耸了耸肩,耍个贫嘴道:“唉,你们这帮丫头真没礼貌,老爷我是刚被抓进洞来的,就想着吃呢,怎么着也得先尽些地主之谊,把我给喂得饱饱的,再讲究一点的还得要洗剥干净了,才好上断头台,让老爷我死也死得畅快,你们吃也吃得干净安心。” 话一出口,一众女妖直乐得哈哈大笑,花枝乱颤道:“这和尚倒也胆大,都死到临头了,还不觉得害怕,果然洒脱,只是太过无状,明明是个出家人,还自称是老爷,全没把我们当一回事,着实可气。” 其中的一个黄衣女子点了点头,笑嘻嘻地接口道:“他也当真好玩,想是这一路上的妖怪没少打他的主意,都给他总结出经验来了,居然还要教我们怎么调理他,真是好笑。” 另一个青衣女子眼珠儿一转,颇为狭促道:“但他只是拿别处妖洞中的经验来教导我们,全没考虑到实际情况,故此出错也。我等都是蜘蛛修炼成精,若是在吃食方面,并不十分讲究,一旦遇到落入蛛网的猎物,才不管他是否干净,只在他的皮囊上轻轻地咬上一小口,再喷入一股酸液,立时便将他体内的骨血尽数地化为了汁液,饱饱地吸食一顿,却将他的躯壳毫发无损地保留下来,还可当个标本作为战利品哩。” 见唐三藏吓得脸色铁青,瞪大了一双骇眼,毛骨悚然,一众女子暗自好笑,其中的一个绿衣女子神色不动,继续惊吓道:“他若想要吃餐饱饭却也无不可,只是我等都是些吃人害命的妖魔,除了吸取食物的汁液之外,平常也吃些人肉面筋、人脑豆腐度口,但若是拿了出来,只怕他用不习惯哩。”话一出口,唐三藏再也忍受不住,登时弯下身子,伸着脖子干呕起来。 那位穿紫衣的女子实在看不过去,好心地抚着他的背脊埋怨众女道:“好了好了,真不带你们这般吓人的,要是将他的肉吓得酸了,可就不那么好吃了。” 就在这时,春十三娘双拳紧握,怒气冲冲地撞出门来,满脸的煞气。原本喜笑嫣嫣的众女妖见她这副怒容,不由得心中好奇,出口询问道:“姐姐,你不是在闺房内调戏那个呆子么,情浓意浓的,怎这么快就出来了,还这般地愤怒,是何道理?” 听众位妹妹问话,春十三娘直恨得咬牙切齿,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臭猪头,老娘好心好意地拿药给他擦拭伤口,他却不领情,非但不合作,满地满屋子地乱滚,逼得急了,还狠狠地推了老娘一把,我一时间把持不住,直接撞上了墙壁,脑门上磕出了一个大包,疼痛难禁,还要听他的疯言疯语,刻薄讽刺,老娘实在是受不住,故此冲出门来,真想寻把宝剑生生地将他剐了不可。” 话一出口,那一位橙衣女子掩口而笑,摇头道:“姐姐是在说痴话哩,你若真想杀他的话,闺房内自有宝剑挂在墙上,你只管拿了过来手起刀落,一了百了。依小妹之见,你想是舍不得杀他,又无处发泄胸中的闷气,故此才会冲出洞门来,与妹妹们吐露衷肠。” “大姐啊,您一向英明睿智,能断大事,今日如何会在这丑陋不堪的猪头面前丧失了威严,乱了心智,既然他还不肯合作,倒不如将之斩杀,以泄大姐心中的闷气。” 春十三娘闻言沉吟不已,尚未决断,原本弯着腰干呕的唐三藏却是神采奕奕,嘿嘿地笑道:“你们妄自称作姐妹,其实并不知晓她内心所想,八戒果真是五岳山下二当家的转世之人,她若想要重拾旧情的话,找他确是不错的。” 见他居然恢复过来,拍着他后背的紫衣女子直惊得目瞪口呆,骇然道:“不会吧,这家伙原本还面色灰败,呕吐不止,这会儿就来了精神,这恢复能力实在是令人惊叹。” 春十三娘更是骇异非常,语声颤抖道:“你,你这和尚却是何人,如何会知道我内心的秘密?” 唐三藏哈哈大笑,面色坦然道:“你以为呢,老爷我可是上通天文下晓地理、前知三千年后晓五百载的天命之人唐三藏,却还有我不知道的么?” 春十三娘听了冷冷一笑,万般不屑道:“你且少要吹牛,你若当真这么神奇的话,可知我要怎样吃你么?” 三藏一听直耷拉下脑袋,郁闷道:“丫的,还以为你是个好妖怪呢,原来还是要吃我的,当真是被电影剧情给骗了。” 春十三娘不置可否,温柔一笑道:“但你若能劝得那猪头回心转意,跟我重叙旧情的话,我可以考虑给你个畅快点的死法。” 三藏闻言哈哈大笑,轻嗤道:“你又何必如此痴情,他已是个轮回转世之人,记忆全消,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你来的,再说你都要吃他师父了,就算他再怎么对你一往情深,怕也不会与你同流合污的。” 话一出口,春十三娘紧紧地咬住了嘴唇,愤恨道:“当年若不是为了要求取真经,他又如何会抛情弃义,离我而去,老娘好不容易盼到你落到了我手上,必定要将你千刀万剐,油煎火烤,受尽万般苦痛而死。来人呐,将这多嘴的和尚关到地牢里去,先饿他个三天三夜,咱们再慢慢地想法调理他。” 第十一章 师徒相见 身边的两个小妖拱手领诺,一把扯过他的胳膊就往洞府里拖。春十三娘余怒未消,狠狠地一跺脚下定决心,憋着气又往闺房里跑。六个女妖耸了耸肩,继续站在洞门前商讨该如何烹调这个吃了能够长生不老的天命之人唐三藏。 两个小妖扯着唐三藏一路疾走,很快就来到了盘丝洞的偏远地带,将他推入一间阴暗干燥的地牢之中。唐三藏举目望去,不由得触目惊心,毛骨悚然,这里陈列着一排排动物和人类的躯壳,一个个死状惨烈,表情痛苦,想来就是那六个女妖所说的被吸干了体内汁液之后的食物,因表皮完好而被她们留下来当作了战利品。 看出唐三藏面上的惊恐表情,两个小妖分外得意,呵呵笑着安慰道:“唐三藏,这便是干娘们平生最为得意的收藏品,平时都不肯轻易地摆在人前展示,可可地今日让你开了眼界。只可惜你长得这般地细皮嫩肉,吃了还能够长生,干娘们必定会物尽其用,将你烂烂地煮上几锅,连皮肉骨头都不会轻易浪费,更别奢望能得这样的全尸了。” 就在三藏刚要回答的时候,突然在那尸体丛中传来窸窸窣窣、咯咯哒哒的声音,猛地有一条长蛇的皮囊从中间跳了起来,重重地摔在了两只小妖面前。 两只小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相视一眼,壮着胆子呼喝道:“何人在此捣乱,快些儿出来相见,不然就休怪我等无礼了。” 两只小妖虽说出这样的狠话,却是你推我攘的,谁也不肯当真地上前一步。倏忽间,又有几只黑猫的尸体从内中跳了出来,越过小妖们的头顶,直直地卡在了地牢外围的栏杆中间,随后从大堆的尸体中间传来一阵极其轻悠的哭泣声,时隐时现的,极其地凄婉诡异。两只小妖直吓得毛骨悚然,大叫一声丢掉了手中的长枪,没命地直往外跑。 唐三藏也给吓得脸色铁青,强行地镇定了一下心神,颤抖着声音道:“天枢你这小妮子明知道为师我胆子小,又仗着缩骨圣珠的威力在暗地里装鬼吓人,行了行了,快出来吧,小妖们都跑掉了,你要再不出来的话,老子都要给吓尿了。” 话音刚落,那尸体中间传来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声,随后越来越近,有一滩黑色的烂泥从里面挪了出来,慢慢地升起,幻化出一个人形,果真就是大美女文天枢,小妮子一脸得意地盯着三藏摇头晃脑,装可爱般地嬉笑道:“师父,可真有你的,我原本还打算再多玩一会儿的,不想一下子就被您给识破了,好生厉害也。” 三藏冷冷一笑,鄙视道:“废话,当初在莲花洞的时候就被你吓了个半死,在为师心目中蒙上了一层极为刻骨的阴影,此刻情景再现,让我下意识地就想到了你,故此叫了出来,还好果真是你,可把为师吓得整颗心都要跳出胸膛了。” “我说你这小妮子不是跟为师分开了去躲避小妖的搜查了么,如何会得了此处,难道是用飞的不成?” 天枢掩口而笑,得意洋洋道:“那倒不是,我只是趁着其中的一个小妖不注意,化作黑线躲进了他的背囊之中,故此搭了个便车,想着摸进妖洞里面,趁机作出点贡献也。” 三藏一听翻了个白眼,很是不屑道:“你这妮子身无半点法术,与本法师无异,也只能仗着缩骨圣珠护体,装神弄鬼地惊吓几个小妖而已,除此之外,还能作出什么贡献?” 天枢闻言直撅起了嘴,故作委屈道:“师父却是小看我了,我来此地牢之前,还到了隔壁那间关押着大师兄的地牢,想要将他从七彩网绳中解救出来呢。” 三藏听了眼前一亮,跳起来道:“不会吧,没想到臭猴子果真被这些妖怪给抓起来了,只是这天底下居然还有能困住他的绳索,殊不简单也,那你将他从里面救出来了么?” 文天枢摊了摊手,无语地耸肩道:“没有,我一来身无利刃,二来力不甚大,连大师兄都没法挣脱的网绳,我却如何有没法将它给弄断?我是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想尽了一切办法,差点儿将自己粘在那网绳上面,依旧无法将大师兄从里面救出来,却还是大师兄听觉灵敏,听出师父被小妖们压到了这间牢房来,他顿时想到您还修炼过一手火球术,或许能将他身上的网绳给烧断了,这才让我设法用计吓退那两个小妖,来与您进行联络。” 话一出口,三藏不由得满脸羞惭,汗然道:“天枢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为师我那点儿悟性,使用火球术百次中能够成功一次,我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那样低的成功率,闷都闷死了,如何能够用来解救悟空?你还是受累一些,另跑到八戒那里借得一把宝剑来,相信足以切断那些诡异的七彩网绳的。” 天枢一听微微苦笑,郁闷道:“师父,现在二师兄可是那群女妖手中的一级俘虏,被专程关押在春十三娘的闺房里面,着小妖严加看守不说,春十三娘但有工夫就会亲自坐镇,防守得太紧,我去了两次都无有空隙可钻。” “不过说也奇怪,二师兄平时看着很骚包的一个人,真到了动真格的时候还挺羞涩,那春十三娘好心好意地要给他上药,他非但不领情,还满场满地地乱滚,就是不配合,惹得那女妖怪勃然怒发,一狠心将他绑了个结结实实,嘴里还塞了块破布捆在了桌脚边,我要再想下手,也着实地不易了。” 三藏不觉幽幽地叹了口气,怜悯道:“这春十三娘却也是个可怜人,一心想着要挽回八戒的心意,只是所遇非人,人家早已经轮回转世,记忆全消,就算再怎么努力,也引发不起他的回忆,却又是何苦啊?”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急切的脚步,文天枢陡然一惊,拉着三藏的衣角就往门外跑:“师父,您就别感叹了,门外有脚步声,想是小妖们带着援兵来了,如今事态紧急,舍你其谁,这便随我前去,就此死马当活马医吧。” 既被天枢牵扯,三藏身不由己,只得随着她又向旁侧的地牢跑去,想是这些女妖在此为虐数百年,杀生颇多,所收藏的战利品甚众,故此所设的地牢也颇多,两个人敛声屏气,一路向前奔跑,直跑到了道路的最末端,才来到了关押悟空的那间地牢。 眼看着猴子被三面七彩网绳牢牢地绑缚其中,正百无聊赖地抬头仰望天空,唐三藏甚觉好笑,指着他抚掌道:“这臭猴子,我还是头一次知道天底下还有能绑住你的绳索,若是手上有个相机的话,真想给你拍上一张留作纪念。” 悟空这才转过头来,轻嗤一声道:“师父,俺老孙都这般模样了,你就别笑话俺了,话说您不是有隐身符咒吗,怎还会被妖怪们抓到了关押在此,也未免太夸张了吧?” 见猴子揭自己的老底,唐三藏直羞红了脸,很是尴尬地干咳道:“为师我的用意深沉,又岂是你这只毛躁猴子所能够理解的?这一来嘛,是我觉得林子里的机关太多,怕你们破解不尽,留下后患,就故意地露出破绽来让小妖们给抓了,不就可以顺利地度过难关,少赶上一段路程吗?这二来嘛,若为师我不在此处的话,却还有谁来除掉绑缚在你身上的七彩网绳,使你重获自由呢,你还是跪下来感谢神佛保佑,使得为师我被关押在地牢里吧。” 猴子一听万般不屑,很没好气地鄙视道:“师父,您这吹牛的手法真是越来越高了,当真是张口即来,闭口即去啊,但俺们都是老熟人了,知根知底的,就不要说那些没营养的痴话了。怎还说得你好像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一般,故意地被小妖捕获,好来解救俺老孙?” “俺看你就是自信过了头,仗着有藏嗅香囊隐去你身上的气息,便托大跟小妖们躲起了猫猫,不想人家对这片林子甚是熟悉,几下工夫就把你给揪了出来,把你带回到地牢里关押,却哪有你说得那么神乎其神,快别笑死人了。” “再说就你那一招火球术,百次里面成功不了一次,能不能救得俺老孙,却还两说,就不要在那里胡乱吹嘘了。” 见自己夸张的话语瞬间被猴子看穿,唐三藏好似遭到了万钧的雷霆击打,佩服得五体投地,诚惶诚恐地差点没跪了下来:“不会吧,这都被你给说中了,你才真正地神乎其神啊,还不是那太上老官儿抠门得紧,总共就给了我八张隐身符咒,先前时候就已经浪费两张了,若再不省着点用的话,当真到关键时候就没有了,那可太被动了。” 见两个人说得起劲,全没注意到现在的处境,文天枢甚是焦急,没口子地催促道:“行了,行了,快别说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追兵就在身后,却还有心情说闲话,师父,你还是赶紧发功吧,这百中成一的概率,能够多发几次,就离解救大师兄的目标更近一步啊。” 第十二章 解脱困境 唐三藏这才回过身来,赶紧闭上眼睛,凝神屏气,催动体内的气息。然而两边的牢笼间隔虽远,从原先关押三藏的那个地牢里传来的声音还是依稀可闻,想是妖怪们寻找不到三藏的身影,正在那里疯狂地翻找里面动物的尸体,故此动作极大,喊声阵阵,搅扰得三藏心神不宁,内心狂躁,越发不能静下心来演练法术。 这般直转过七八遍气息,莫说是火球,三藏手心中就连半点温度都没有上升,旁边地牢里嘈杂的翻动声渐渐地止息下来,开始有脚步声朝这边地牢的方向传了过来,显然是妖怪们见找不到唐三藏,便决定到关押悟空的这间地牢里来碰碰运气,情况变得异常紧急。 文天枢直急得瞳孔倏张,冷汗涔涔地探头向身后望去,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对面由春十三娘为首的七个女妖各自手仗着宝剑,领着一群六七个小妖面带着怒容,杀气凛然地正朝自己这边奔了过来,绝对地来者不善,若被抓到,当真再没有半点机会,也肯定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天枢急得连连跳脚,大声催促道:“师父,敌人杀过来了,你可好了没有?”唐三藏却好似入定了一般,不闻不问,不见有任何的反应。 这时候,春十三娘显然是看见了面前的两个人,先是一愣,转而大喜过望,高声呼喝道:“哈哈,唐三藏,你果真就在此间,你这女子又是何人,不知从何时起混入了我的洞府之中,是想解救孙悟空么,快别开玩笑了,我姐妹的七彩网绳甚是坚韧,就凭你两个区区的凡人,手无缚鸡之力,又能有何作为呢?” 听她说得轻蔑,唐三藏身躯猛地一震,眼睛倏然睁开,他只感觉嗓子眼微甜,就在文天枢的惊呼声中,哇地吐出了一口鲜血,然而他原本空无一物的手掌心中却微微地燃起了一簇赤红色的火焰,虚弱地跳动着。 唐三藏强忍着体内乱窜的气息所带来的剧烈痛苦,一个飞身扑上前去道:“悟空,火来了,快接好。” 由于猴子是被小妖们关押在地牢里面的,他和三藏之间隔着一道紧密的栏杆,此刻三藏不顾一切地扑上前来,重重地撞在了栏杆上面,他却不知疼痛,将手直直地伸进了栏杆间的缝隙之中,然而两者间尚且差着一段不小的距离,似乎没法够到。 眼看着师父这般拼命,孙悟空直激动得热泪盈眶,又见他手掌已伸到了极限,却仍旧够不到自己,掌心中的火焰又甚是微弱,似乎时刻都有熄灭的可能。猴子却也顾不得儿女情长,急忙从地上跳起,一纵身直向三藏的手掌撞来。 就在双方接触的一刹那,唐三藏手心之中的火光倏然熄灭,然而火焰就好似得到了传承一般,瞬间引燃到了绑缚着猴子身体的网绳上面,并迅速地延展开来,几乎引遍了猴子全身。 众妖气势汹汹地仗剑狂奔而来,却最终还是落后半步,看着熊熊火焰点燃了孙悟空身上的网绳,散发出阵阵如蛋白质燃烧般的恶臭和黑烟,春十三娘直吓得目瞪口呆,骇然惊叫道:“不是吧,这个唐三藏居然会使用掌心火,但我这蛛丝甚是牢固,且不是寻常的火焰所能够烧化的,莫非,莫非他烧出的是纯粹的三昧真火不成,太也夸张了吧?” 此刻甫然脱困的孙悟空不由得心怀大畅,傲然长啸着挣脱了附在身上的火焰和网绳,他森然冷笑着,面露狰狞,陡然一用力,便将拦住自己去路的铁栏杆扯了个稀烂。他一个箭步从里面冲出,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唐三藏,心怀感激道:“师父,多谢您舍命地相救俺老孙,如今俺已然脱困,您就安心地休息吧,余下的事情便全交给俺处理了。” 倒在悟空怀里的唐三藏使劲地挣扎着,身体虚弱道:“悟空,你能脱困为师也就放心了,我没什么大碍,只是用法过度,有些儿走火入魔了,你还是先把为师放下吧,你身上太烫,我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了。” 猴子这才醒悟,赶紧将师父轻轻地放在地上,转而伸手抽出背在身上的混元金棍,使劲轮转着轰在盘丝洞的山石壁上,这本就是洞府内的最尽头,石壁薄弱,遭到猴子的强势轰击,登时就崩裂开来,洞穿了一个半人多宽的大窟窿。 孙悟空急忙转动脚步,将身掩在洞门口,对着身旁兀自发呆、不知所措的文天枢嘶吼道:“天枢,此刻师父身受重伤,你快将他脱出洞口,逃出生天,这些妖怪便都由俺一并抵挡了。”文天枢顿时回过神来,立马拼足了全身的力气,连拖带扯地将他给拖出了洞口。 眼看着两人要跑,春十三娘勃然大怒,喝一声道:“孩儿们,由咱们七个来拖住孙悟空,你们却趁机穿过洞口前去追赶唐三藏,千万给老娘小心谨慎着些,莫要让这到嘴的肥肉给跑了。”几个女妖闻言齐声答应,立时挥舞着宝剑,摆开阵法直向猴子扑来。 悟空见状巍然不惊,一面守着洞口,一面挥舞着棍子与七位女妖战作一团,他的战力原本比七位女妖连手还要高出许多,一来是盘丝洞内空间狭小,稍有滞碍,二来是他还兼顾着掩住洞口,无法全力施为,故此双方直杀过数十个回合,依旧不分胜负。 然而女妖们并不刻意地追求胜利,只是要使猴子的身体从掩住洞口的位置上让开,故此仗着人多,一味地进行强攻,多次置猴子于险地,惊出了他一身的冷汗。而猴子在先前的时候就因为轻敌被七彩网绳绑缚,一失手将如意金箍棒也给丢在了密林之中,那杆玄铁三叉戟也因为雅俗要与众人试练,以担心风火雷电戟会误伤他们为由,将它给骗了过去,致使猴子一时间无兵器可用,故此无法施展三面法身进行抵抗,只以一身苦苦地支撑着七个女妖越发暴烈的攻击。 这样被动地进行战斗,使得猴子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位置,脚下稍有不慎,身子往旁侧稍稍一闪,虽则是躲过了橙衣女子刺来的一剑,身后的洞门也略微地露出了一半的空隙。 女妖背后的那几个小妖就一直紧盯着猴子的动作,眼看着露出这样一个空门,不由得大喜过望,一个小妖的身法极为灵敏,且仗着自家的身材矮小,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哧溜一下就钻出了洞口。 眼看着小妖冲向洞口,猴子心知不妙,刚要回身阻拦,身后的七个女妖却不答应,齐声呼喝着挥剑攻来,却反将猴子挡在了洞口之外,这一下小妖们如蒙大赦一般,大声欢呼着在女妖们的掩护下,鱼贯着钻出了洞口。 一着失落,遗憾终生,猴子直恨得咬牙切齿,分外懊恼,抬眼看到女妖们再一次挥剑攻来,只狠狠地抡圆了棍子将她们挡退,手起棍落又轰塌了一面石壁,只身翻了出去。 猴子骤然翻出石壁,望见六七个小妖正挥舞着长枪在盘丝岭上寻找着三藏二人的踪影,心中的大石甫然落地。他于仰天长啸声中运起了瞬步,电光火石般地出现在一只小妖面前,悄然递上了手中的混元金棍。 那小妖正着急寻找唐三藏的踪迹,丝毫没有防备,此刻倏然见到猴子出现在自己面前,吓得魂飞天外,不知所措,他也根本来不及抵抗,齐天大圣手中的金棍已噗地一声刺破了他的胸膛。那小妖嘶声惨叫向后暴退,终于由于伤势太重未能逃脱险境,孙悟空高高地跃起挥棍而下,重重地一棍砸碎了他的脑壳。那尸体竭力地扑腾几下,最终因为气力不济,颓然地栽倒在地,抽搐片刻后死去。 一击必杀,齐天大圣孙悟空面露狰狞,傲气十足,再次化出一道残影冲到了另一个小妖的对面,也不用棍,骤出一拳直撞入他的小腹,千钧巨力,瞬间爆发,量一个区区的小妖如何能够抵挡,那拳头直冲向前,生生地将他的小腹刺了个对穿,然后收回。 那小妖难以忍受这样穿肠剐腹的痛楚,鲜血迸流,浑身颤抖,就地打滚,嘶鸣惨叫,却也无法逃脱死神的魔爪,惨叫和打滚的节奏越来越慢,并最终倒身在地,四体僵直,魂归九幽。 眼看着孙悟空在一瞬间杀死了自己的两个兄弟,一众小妖直吓得魂飞天外,毛骨悚然,便再也不敢各自为政,齐齐地聚拢在为首的小妖身边,面色凝重,互为犄角,严阵以待。 见众小妖虽浑身战栗,却依旧不忘进行抵抗,孙悟空心中赞叹一声,同时面带着一丝不屑与轻蔑的冷笑,再一次脚踩瞬步,化出道道残影,直向他们扑来。 生死关头,千钧一发,那小妖首领还真沉得住气,立刻大声嘶吼着让众妖摆开架势,炫舞腾飞,幻化出无数只小虫,直向悟空化出的道道残影攻去。 第十三章 大破飞虫 这虫海战术果真了得,当下仗着虫多势众,护住了小妖们周身十丈方圆,袭向了猴子化出的每一道残影,其中的数百只飞虫还真的凭感觉咬住了消失在虚空之中的孙悟空,将他逼得现出了身形。 眼看着现形之后,那数万只飞虫好似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带着狂热而嗜血的兴奋,齐齐地向自己扑来,孙悟空大感吃惊的同时,也暗自懊恼不已,丫的,俺老孙自打领悟这瞬移的法门以来,一向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无往而不利,如何今日被这区区的几只小虫所破解,实在是很没面子,却也是无可奈何。 猴子虽然懊恼,面对着遮天蔽日、漫天而来的数万只飞虫,却也只能够挥舞着棍子负隅顽抗,心中却也更加地悔恨:“妈的,今天俺老孙可算是倒了血霉,非但破天荒地被网绳给兜住,没法脱身,还连带着将如意金箍棒给丢在了密林深处。若此刻金箍棒还在俺手上的话就好了,起码那烧火棍必定可以破解小妖的分身法术的,这真是一招失落满盘皆输,实实地郁闷死人了。” 然而抱怨归抱怨,猴子也只能鼓起勇气面对惨淡的现实,手舞着混元金棍刮出道道罡风席卷而起,杀死了无数只扑向他的飞虫,死去的飞虫尸体犹如破出袋口的谷子一般,洋洋洒洒地滚得满地都是。 但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猴子是单线作战,抵不得那飞虫弥天漫地,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很快就趁着猴子稍有懈怠之时,齐齐地扑上前来,将猴子整个裹在里面,放眼看去就如同是个虫人一般,显得分外恐怖。好在猴子乃是铜头铁臂之身,任凭飞虫们啃咬攀爬,毕竟伤不了他半根寒毛,只是堂堂的齐天大圣被小小的飞虫压制,爬满了他的全身,若此事传了出去,岂不是被漫天的神佛笑掉大牙,猴子这回可算是糗大了。 就在猴子自怨自艾的时候,远处天空中忽然闪过一道金光,带着猎猎的风声,似有一物迅疾无伦地直朝战场上飞了过来,随后铿锵一声,重重地插在了孙悟空的脚跟前,余声不绝,震颤不已。 猴子的身体虽被飞虫包裹,万幸的是一双眼睛金光灼灼,似有火焰迸发而出,无有飞虫胆敢爬在上面,故此还看得见场上的物事。猴子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喜过望,这飞来的不是别物,赫然便是他失落在密林深处的那根如意金箍棒,但仍旧有一丝疑惑在猴子脑海中闪过,这棍子可有一万三千五百斤重,三藏军团中除了俺老孙,敖白、悟净和八戒都难以驾驭,更别说是将它远远地抛到俺老孙面前,那该要一份多大的膂力,或许也只有雅俗这个愣小子能够做到,难不成是他在林子里见到了金箍棒,将它抛了来给俺老孙么? 如今情况紧急,猴子也不及多想,既然如意金箍棒就在眼前,呀的心头又燃起了强烈的斗志与希望。刹那间齐天大圣豪气干云,罡气迸发,以足点地,疾速地旋转,利用滂湃的离心力和道道罡气,竟将重重依附在他身上的无数只飞虫远远地荡了开去。 趁着这短暂的一个空挡,孙悟空矮下身形,就地一滚,就将如意金箍棒稳稳地操在手上。而那被荡开的无数飞虫瞬间便回过神来,一个个面露狰狞,不顾一切地再次向悟空扑来。 孙悟空操棍在手,刹那间心神大定,冷冷一笑,将封住烧火棍的金刚石塞子拔出,随即划过一个圆弧,直向那迎面扑来的飞虫捅去。这可是苍穹三十三重天上兜率宫中八卦丹炉所锻炼出来的烧火棍,纯正的三昧真火,那火焰一遇到头一只飞虫,就如同油锅里蹦进了一滴水珠,腾地一下爆裂开来,星星之火顿时便发展成燎原之势,将周边的上千只飞虫悉数点燃了。 火焰袭身,飞虫们嘶声尖叫,火星四溅,无法抵挡,飞虫们没头没脑地乱窜乱撞,非但没能灭火,反而使得被点着的飞虫越来越多,火光越来越猛,尖锐凄厉的惨叫也越发地嘹亮,直至最后,居然到了声震四方、摄人心魄、触目惊心的地步。 随着火光的蔓延,惨叫声越来越低沉,漫天飞舞乱窜的飞虫渐渐消失,只剩下原本的几个小妖浑身冒火地在地上有气无力地翻滚。他们咒骂着,惨嚎着,讨饶着,却始终奈何不得这无可扑灭的三昧真火,火焰升腾,慢慢地将他们的身体吞没,化为了一堆灰烬,随风飘逝。 见得如此惨状,七个女妖直吓得面色惨白,咬牙切齿,纷纷地跳出战阵,手舞着宝剑要与猴子一战雌雄:“好你个孙悟空,居然烧杀了我等的孩儿,我等必要将你千刀万剐,拿你与他们抵命。” 面对如此愤懑的七个人,孙悟空毫无惧色,满脸不屑地调笑道:“你们是七只蜘蛛精,他们却是些小飞虫,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如何便成了你们的孩儿,没甚道理也。” 不理会猴子的冷嘲热讽,七个女妖突然间脚踩罡步,手持宝剑,齐向猴子攻来。 眼见着这般阵法,孙悟空眉头微蹙,略感诧异道:“北斗七星阵法,想你们几个乌烟瘴气的妖孽,却不知从哪里倒腾出一个道家正统的阵法来?” 话一出口,阵中的紫衣女子轻笑一声,赞叹道:“哈,你一个区区的毛猴子,眼光倒是独到,这果然就是道家的北斗七星阵法,却不是从哪里倒腾来的,而是专门得高人指点的。我们从来有个师兄,好慕老黄,一心只想着炼丹修道,超脱上界,这道家的七星阵法他也颇有研究,眼看着我等姐妹刚好七人,正符合北斗七星的妙意,便将这阵法悉心地传授给我们。” “不想我等姐妹心有灵犀,情意相通,使用起这路阵法来倒是轻车熟路,配合默契,就连那九天上下界来的七仙女都被我们给打败了。就你这小小的猴子,身无四两肉,高无半丈身,又只这区区一人,如何敌得过我等七人联手,几个回合下来,还不被咱们大卸八块、碎尸万段么?” 话一出口,七个女妖各自轮转剑柄,唰唰唰又出数剑,招数灵动,遥相呼应,如同一只大章鱼分出的七根触手,威力强大,招式诡异,确有其可圈可点之处。 面对如此多元的攻势,即便是猴子化出三头六臂法身,依旧是顾头顾不得尾,更何况就只此一面,越发地难以抵挡,手忙脚乱之下,被女妖们用宝剑戳中了几处要害。虽然仗着铜头铁臂般的身躯保得毫发无损,但猴子一想到自己身为堂堂的齐天大圣,声名远播于三界,竟被这籍籍无名的七个女妖杀得骨酥肉麻,险象环生,着实地让他羞愧难当,颜面尽失。 尤其是那个身穿橙衣的女妖,手中的那把宝剑甚是古怪,剑身的正面呈现红色,反面却是青色,顺势砍过来时,若是红色的一面对着猴子,便卷起一股灼热的气浪,火光闪闪,足有数千以上的热度;若是青色的一面对着猴子,挥出的剑气化出阵阵寒芒,温度之低,足可以将虚空中的水汽凝结成为冰霜。如此极端的温度变化,即便是身躯坚挺、硬如顽石般的齐天大圣,也不由得叫苦不迭,难受至极。 而且女妖们所组成的七星阵法极其诡异,团团地围定猴子,任他虽有心要走,就如同陷入到泥沼之中,难以自拔:他若挡住了身前的三柄长剑,身后的四把宝剑便从不同的角度进行攻击,封住了他所能撤身的一切退路,非但如此,他还不得不挥棍将刺向自己的四口宝剑挡退,这般顾得了身后,身前的三把宝剑又如影随形,瞬息砍至,一连数次,使得猴子应接不暇,疲于应对,莫说是走,就连稍稍迈一下脚步跳出包围都办不到。 这般又打过数十个回合,孙悟空全身心地承受着冰火两重天的煎熬,体内的各处血脉时而气血翻涌,时而凝滞如冰,着实搅弄得他心烦意乱,叫苦不迭。 苦苦忍受着万般的痛楚煎熬,不觉激发了猴子内心的狂放和凶性,只见他怒气勃发,仰天狂啸,骤然化出三头六臂法身,手持着三般武器,团团一转,如一只巨大的陀螺般疾速旋转,来去穿梭,将女妖们刺向自己的七柄宝剑荡开,力量雄浑,势不可挡。 女妖们猝不及防,如躲瘟疫一般,纷纷地撤身避开,其中的三柄宝剑由于受力太猛,直被搅得化成了碎片,跌落在地,另外的三柄长剑因承受不住强大的离心力,被震得脱手而出,还刺伤了女妖们白皙的手心,骤然间鲜血横流,叫苦不迭。七个女妖中就只有春十三娘仰仗着一身较为精纯的修为,勉强地稳住胸口强烈翻涌的气血,蹬蹬蹬向后连退出去数步,方才停顿下来。 第十四章 计议破丝 一招退敌,大圣胸怀大畅,当即大喝一声,化出一道残影疾向身前的紫衣女妖扑来,这一下来势凶猛,恍如九天惊雷一般,瞬息而至。那紫衣女妖刚被猴子的巨力震退,身形未稳,跌坐在地,下一秒便甫然遭袭,纵然是大罗金仙下凡,恐怕也难以应变,更何况她乃是一众女妖中修为最浅的一个,手中的宝剑又被金箍棒磕飞,要想还击,却也是万万不能。 情况紧急,直吓得她掩面大叫,想要转身逃跑,身子就好似被猴子定住了一般,无论如何都迈不动脚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春十三娘大喝一声“泼猴,休要伤害我家妹子”,当即扯开衣衫,从她的下腹间喷出来一股红色的丝线,咕嘟嘟地随风滋长,迅捷无伦地缠上猴子的脚踝,随后她伸出手指扯断丝线,使出吃奶的劲用力地往后一拉。 当时猴子正全神贯注地想要冲杀女妖,心中得意非凡,冷不防春十三娘吐出丝线扯住了他的脚踝,当真是大感意外,直被扯了个狗啃屎,吧唧一下摔在了地上,此刻与那紫衣女妖只相差半尺的距离,真正地功败垂成,分外让人唏嘘。 却说猴子被摔得眼冒金星,晕头转向,还没反应过来,他身前的几个女妖却都回过神来,纷纷地解开衣衫,喷射出道道不同颜色的丝线,弥天漫地地直向猴子身上罩来。 猴子见状不由得大吃一惊,当下没敢怠慢,急忙使动烧火棍挥出道道的金色旋风,将笼向自己的蛛丝尽数烧断。 女妖们直恨得咬牙切齿,却也是不管不顾,只挺着肚子,没天价地向他喷射丝线,一时间七人施法,随意地喷洒,直到后来,铺天盖地地全是丝线,几乎将那天光都给遮住了。猴子虽将金箍棒使得风生水起,毫无纰漏,终究抵不过丝线汹涌而来,顾得了上半身,却顾不得下半身,冷不防几道丝线悄无声息地贴地而来,直绕上他的脚踝,七个女妖一齐用力,再一次将猴子拖翻在地,往回就拉。 这一跤摔得猴子四脚朝天,魂飞天外,所幸手里紧紧攥着的如意金箍棒没有再次脱手,他猛地一个旋踢用力地向上一挣,那蛛丝似乎并不牢固,居然被他的大力给挣断了。猴子不由得喜出望外,浑似白捡了条性命一般,哪还敢再战,只得望空里抱头鼠窜。 抬头看着狼狈逃窜的孙悟空,众女妖煞是得意,狠狠地跺脚骂道:“嗯,臭猴子的烧火棍着实厉害,竟烧去了我们这许多的蛛丝,好在他势单力孤,光杆一人如何架得住我等七人吐丝,若再来时,只管拿这蛛丝治他,量他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春十三娘闻言面有忧色,喟然叹息道:“虽则如此,那猴子的力量着实强大,居然生生地将我等如此坚韧的蛛丝扯断,若非我们七个对付他区区一人,缠得他无法抵挡,胜负如何,还未必可知也。” “他此刻虽然逃了,必定心存不甘,还会回来与我等索战,我真后悔当初没有多织几面七彩网绳出来,如若不然,定可设计将他罩入其中,任他纵有通天的手段,怕也无能为力。” “唉,事已至此,徒悔何益,大家回去洞府时,务必将自家的宝贝全都带上,晚上的时候还得要小心提防,多加警戒,这猴子古怪刁钻,极尽坑蒙拐骗之能事,要防备他趁着夜色攻打洞门,打我们个措手不及。”众女妖听了纷纷点头应承,分头行动,各自驻守不提。 却说孙悟空逃出生天,浮在云端,又是庆幸,又是懊恼,喜的是自己居然能够挣脱那些邪门蛛丝的束缚,没被女妖们捆绑起来,实在是可喜可贺;恼的是这些蛛丝千头万绪的,着实难缠,即便是自己拥有烧火棍护持,百般防守之下依旧被那些蛛丝缠上,实实地绊了他一跤,当真可恶至极,好在师父已然从盘丝洞中逃出,倒去了猴子一桩心事,如今他只要想法破解女妖们喷出的蛛丝,便可将她们打败。 就在猴子苦苦思索如何破解女妖蛛丝缠绕的时候,迎面吹过来一阵大风,正好拂在他脸上,让他脚下的云光也禁不住稍稍地阻了一阻。猴子仰着头看了看天,大感疑惑道,怎么,这天光看着挺明媚的,如何刮起了这一阵大风,看情形也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猴子眼前猛地一亮,禁不住豁然开朗,对啊,就用水,用水将这些丝线都淋湿形成导体,再用雅俗的风火雷电戟降下雷霆,活活地电那些女妖,看她们还敢不敢随意地向本大圣吐丝,妙极妙极,看来这阵风必定是某位仙人所点化,专程来提点俺老孙的。 猴子正想间,突地定睛一看,却见西海龙王敖顺手托着汲水钵急匆匆地远自西北面纵云而来,便一个筋斗纵到他的面前,阻住去路道:“老龙王,这般地着急忙慌,意欲何为啊?” 猛地见猴子跳到了自家的云上,老龙王吓得直打了个激灵,待看清楚之后,慌忙作揖道:“哦,原来是大圣爷啊,这么突然地一下,着实地吓了小龙一跳,小龙远自西海而来,奉天庭谕旨前往朱紫国降一场甘雨,不期在此相遇大圣,幸会幸会。” 悟空闻言,呵呵笑着回礼道:“老龙王见笑了,俺老孙若无重大事情,如何胆敢阻拦龙王大驾?实不相瞒,俺师父此番路阻盘丝岭,那山中有七个蜘蛛精甚是了得,口吐出七彩的蛛丝千头万绪,缠得俺老孙没了半点脾气。俺老孙琢磨着实在没办法,就只好降下些雷霆来责罚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妖怪,电她们个哭爹喊娘,满地乱爬,从此再不敢随意地吐丝缠俺。” “但俺看那些蛛丝极其地干燥轻盈,不像是能够导电的物事,故此烦请龙王在本大圣与她们相斗之时,随意地洒下些雨点来将她们的衣衫蛛丝打湿,俺老孙便好从中取事,降下雷霆来电她们。” 老龙王不由得冷汗涔涔,战战兢兢地下拜道:“大,大圣啊,并不是小龙不愿意帮助大圣,只是国有国法,天有天规,天条上有明文规定龙王降雨不得私扣或者添加点数,若犯此规,免不得要到剐龙台上挨此一刀。不瞒大圣,自打泾河龙王身死以后,我四海龙王每天都过得心惊胆战,小心翼翼,每到行云布雨之时,必定亲临现场,提前布置,生怕稍有差池,便会断送这项上的龙头。” “故此大圣所托,非是小龙不敢承命,实在是力所不及,爱莫能助,还请大圣千万海涵,另请高明吧。” 话一出口,猴子急得直跳脚,抓耳挠腮道:“娘的,就借半厘雨水,把那些女妖身上的衣衫跟丝线打湿就可以了,所费实在不多,还请龙王稍作通融,若天庭怪罪下来时,全由俺老孙一力承担。” 西海龙王听了大摇其头,连声作揖道:“不成不成,莫说是半厘雨水,连半滴儿也是不行的,大圣爷啊,小龙已活过了数千年,垂垂老矣,时日无多,您就大发慈悲,将小龙我一棍子打死,也省得我触犯天条,只身被斩不说,还玷污了我西海龙宫的门楣,实在是不划算也。” 话说到此,猴子知道事无可为,禁不住语气哀然,喟然叹息道:“唉,你也算是镇守一方的四大龙王之一,依然活得那样地拘束谨慎,小心翼翼,着实不易,既是如此,俺老孙又怎忍心拖你下水?但你四海龙王不都有个吸海水的钵盂么,只需在附近的河里吸上点水来,再往那女妖身上一倒,只要拿捏得准,一来一去的,雨水的点数分毫不少,却能将俺老孙的事儿给办成了,您看这是否行得通,可算是违犯天条么?” 话一出口,老龙王眼前一亮,没口子地应承道:“对对对,大圣的法子极妙,小龙怎么就没想到呢,这汲水钵虽说是天家之物,久为我四海龙族所用,就好似我自家的物事一般,只要行云布雨之时对上了时辰点数,到别处去汲些水来,然后倒掉,倒当真是不违犯天条的,大圣果然睿智,诚非小龙所能企及也。” “嗯,我想起来了,离这盘丝岭不远处有一眼汤池名叫濯垢泉,乃是当年后羿射日之时,玄天上陨落的其中一只三足金乌的身躯所幻化出来的一处泉眼,水势宏大,甚是温暖,我这就前去吸它半尺水来,足可以助大圣成功也。” 猴子闻言眉开眼笑,转而又有些踟躇道:“嗯,那感情好,只是你用这钵盂吸水又倒水,一来二去的,如何能控制得水量不多不少,若控制不好时,岂不是俺老孙连累了你?” 西海龙王一听哈哈大笑,胸有成竹地摆手道:“不会不会,小龙在这上面浸淫了数千年,天庭指定下多少点数,便是多少,这可是吃饭保命的营生,自然要做到毫厘不差,哪里还敢弄错?” 第十五章 阴险黑手 话一出口,猴子喜出望外,连连抱拳道:“哦,如此便多谢龙王了,你先前往取水,俺老孙自去寻找师弟,将那雷电戟给请出来,俺们不久后便在盘丝洞上空会合。”老龙王点了点头,两个人各自抱拳,分头行事。 却说猴子分开云步,沿着原路疾速返回,自云端之上往下望去,但见敖白、悟净和雅俗正围着地上躺着的一人,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猴子不觉得有些儿心惊肉跳,急忙按下云头落在地上,上前几步道:“这是怎么了,是师父出什么事了吗?” 几个人见是猴子,全都围上来道:“大师兄,你怎么回来了,师父,师父没在这里啊,躺着的却是天枢,她在盘丝洞外遭遇了攻击,此刻身受重伤,晕厥在地,被敖白给背了回来。” 猴子一听把眼一瞪,跳起来质问敖白道:“什么,天枢不是拖着师父闯出洞口的吗,怎会受伤晕厥的,是谁下的手,你可看清楚了么?” 敖白摇了摇头,疑惑道:“没有啊,我只看见天枢晕厥在地,并没有师父的身影,又见那些小妖挺着长枪搜山,自觉不是对手,便背着她飞了回来。师父却是怎么了,要天枢拖着他?” 猴子咬了咬牙,叹口气道:“唉,那是为了救俺老孙,修炼火球术走火入魔了,你除了看见天枢之外,当真没见到别人吗?那些小妖并没有寻到天枢他们,究竟是谁在暗地里下了黑手,师父又去了哪里,肯定是被那下黑手的人给掳劫了,丫的,真是人倒霉了喝口凉水都塞牙,俺满心以为救得师父脱困,怎么也没想到又摊上了这件事,真是郁闷。” “敖白,俺老孙此刻要去对抗那七个女妖,无暇分身,探查师父踪迹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娘的,天枢伤得如何,可有性命之忧?” 敖白脸色黯淡,唉声叹气道:“那下手之人用力太猛,压根儿就没想过要留下活口,要不是天枢拥有缩骨圣珠护身,导致体格柔软,化去了部分的劲力,如若不然,只怕天枢当场就毙命了。饶是如此,她也受了极重的内伤,五脏出血,内息紊乱,短时间内怕是醒不过来了,好在我及时地给她喂了粒续命丹,不然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 猴子点点头,神情郑重道:“那就拜托悟净和雅俗在这里好生地照顾她,俺老孙此次回来是向雅俗暂借雷电戟一用,时间紧急,迫在眉睫,若回去晚时,只怕老龙王敖顺要命在旦夕了。” 话一出口,敖白顿时便跳了起来,汗然道:“丫的,这却关我父王什么事啊?” 猴子头也不回,急匆匆地道:“没什么,你父王是前往东面朱紫国去下降甘雨的,却被俺老孙拦住了云头,要他帮着调点泉水破解女妖们的蛛丝,故此要赶紧行动,切莫误了他布雨的时辰。雅俗,你可快着点,把雷电戟细细地用布条包裹起来,将它系在俺老孙背上,如今它与你滴血认主,只识得你是它的主人,本大圣还真怕它会电俺一下哩。” 敖白一听直瞪大了眼睛,咬牙道:“大师兄你也太坑爹了,天庭对布雨的时辰点数克扣得很严,你这般地阻拦于他,要是耽误了他的行程,岂不是生生地害杀他了?” 猴子耸了耸肩,一脸地无所谓道:“无妨无妨,你家父王深谙此道,乃个中能手,这点小事他如何能拿捏不住?自从泾河龙王因克扣雨点、延误时辰被斩之后,你父王都是提前到达降雨的地点,而那推云童子、布雾郎君外加雷公电母风伯此刻还没影儿的,时间还早得很,你大可以放心的。” 敖白这才稍稍地放下心来,也急忙地催促道:“虽则如此,若能趁早总也是好的,雅俗,你丫的把雷电戟绑在大师兄身上没有,这他娘的当真有用么?” 猴子微微一笑,满脸轻松道:“俺也不是很确定,但应该是有用的,这雷电戟既然滴血认了主,对外人的接触都是排外的,俺老孙只要将它背在身上,遇到那女妖们吐丝时,就伸手去触碰雷电戟,管保能降下万钧雷电来,电那些女妖一个生活不能自理。” 雅俗憨憨地笑着,好心提醒道:“大师兄,真要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还要我细细地给它包上一层布条,直接将它背在你身上威力不是更大,你是不是怕那万钧雷霆降在身上会抵挡不住么,但只这小小的一层布条,又能起到多少抵御作用?” 猴子听了洒然一笑,摇着头解释道:“笑话,本大圣堂堂的齐天大圣,想当年被擒上天庭问斩之时,雷德星君门下三十六员雷部真君共组九天悬雷阵法降下的万钧雷霆都奈何不了俺老孙,你这才区区的一杆雷电戟降下的雷霆,却又能奈俺何?俺之所以要你包上一层布条,并不是为了要抵御降下的雷霆,而是担心它不服俺的约束,跟俺的身体接触时,就直接地放出雷霆来电俺一路,那罪岂不是白白地生受么?” “行了,既然诸事妥当,俺老孙去也,敖白,那偷袭天枢之人心狠手辣,手段高强,你此去千万小心在意,既要想法探查出师父的所在,又要保证自己的安全,若事有不谐,赶紧回来,待俺老孙剿灭了那七个女妖怪,俺们一起前去解救师父。”敖白点了点头,两个人互道珍重之后,便各自驾云分别。 孙悟空一路风驰电掣,转眼就来到盘丝洞上空,西海龙王敖顺早已经托着汲水钵在那里翘首期盼,一望见猴子前来,赶紧地上前拱手作揖道:“大圣爷啊,你也当真心宽,如何耽误了这么许久时光,赶紧下去与那妖怪争斗,小龙也好趁机施为,赶往朱紫国普降甘霖。” 猴子听了神情肃然,一个劲地拱手赔礼道:“承看顾,承看顾,确实耽误了老龙王不少的时间,俺老孙这就下去与那些女妖怪缠斗,待她们吐出丝来缠本大圣时,你便倾下水来,将她们的衣衫丝线淋湿,千万别出岔子,切记切记。” 西海龙王不住地点头,连声道:“大圣放心,小龙省得,一定替你办得妥妥的。” 猴子满心欢喜地向老龙王作了个揖,自云端往下一看,盘丝洞外静悄悄的,大门紧闭,聊无人息。猴子不由得心头暗恼,心想俺老孙这般地东奔西走,累死累活的,你们倒好,居然躲在洞门内过起了安生日子,是可忍孰不可忍,本大圣定要想个办法,搅扰得你们也不得安生,方称俺心也。 猴子想及于此,禁不住暗暗冷笑,便又将金箍棒上栓着的金刚石塞拧下,伸长了直捅向盘丝洞紧闭的石门。话说这石门虽然牢固,毕竟经不得万斤巨力的摧残,才捅到第三下时,便自轰然倒塌,裂为了数瓣。猴子却是不管不顾,又伸长了棍子直往洞府内部搅弄,这可是太上老君八卦丹炉内煅烧而成的烧火棍,纯正的三昧真火,但凡遇到那挡路的,无论是木质的、丝织的,甚至是青石板,无不熊熊地燃烧起来,转眼间火焰升腾,足有数尺多高。 洞内的女妖们虽然反应极快,疾奔着前来救火,无奈此乃是三昧真火,又岂是寻常的方法所能够扑灭的,女妖们非但扑不得火灭,却反而加速了火焰的滋长,一个个闹得灰头土脸不说,还被浓烟呛得咳嗽不止,只得狼狈地跳出洞府,任由火焰吞噬了自家的大半个洞府,欲哭无泪,无可奈何。 见女妖们这般沮丧,猴子不由得胸怀大畅,狠狠地出了口恶气,站在云头之上幸灾乐祸,笑得直打跌。 听到笑声,女妖们这才抬起头来,但见猴子在云头畅快,立刻明白这火是他放的,一个个恨得咬牙切齿,破口大骂:“这猴子真是无状,先是残杀了我等的孩儿,如今还烧了我们赖以生存的洞府,如此地赶尽杀绝,明摆着是不想让我等在此安身,此仇此恨当不共戴天,非杀了你这猴子拿来涮肉不可。” 春十三娘更是冷眼看定猴子,大喝一声道:“天杀的臭猴子,休要如此猖狂,有本事就跟老娘们真刀真枪地对战,这般地纵火行凶,算得什么英雄,这便给老娘下来。” 话说之间,她便将手一指,从她的袖袍之中飞出一颗光华溜溜的红色圆珠,迅捷无伦地直往猴子脑门上撞来。 猴子正站在云端上幸灾乐祸,满心以为女妖们就只会些吐丝结网之类的小把戏,全不把她们看在眼里,不防备那圆珠泛着红光迅疾而来,顷刻就到眼前。猴子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虽然于电光火石之间仰身让过这雷霆般的攻势,却也是身不由己,一个翻身从云端落下。 见猴子自云端落下,女妖们不由得大喜过望,纷纷地挚着宝剑奔上前来,将他团团地围在垓心,但见识过猴子弹开宝剑的身法,女妖们心有忌惮,也知他刀枪不入、金刚不坏,即便是拿到砍在他身上,亦起不到半分儿作用,只得又解开衣衫,齐声娇喝着从腹部喷出股股的丝线,缠绕着向猴子身上罩来。 第十六章 万钧雷霆 猴子见状面色凝重,心想着老龙王的泉水未得泼下,自己也不能将这丝线斩断,不然便起不到让丝线导电的功效,却也不能任由丝线缠上自己,将俺老孙裹成了一个粽子。 想及于此,他便将手中的如意金箍棒晃成风车般大小,随意地转动,把大部分扑向自己的丝线都缠在了棒子上面,死死地扯住,那七个女妖自然也不肯放松,拼命地往后拉扯,双方俱不肯示弱,好好的一场争斗竟然演变成了拔河比赛,实在是有些儿搞笑。 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涌起了一片乌云,掩住了原本明媚的阳光,隐隐地有一条飞龙在云层间上下翻腾。说时迟那时快,云层间骤然响起了一阵霹雳,随后哗啦地一声,竟下起了瓢泼大雨,然而这雨势实在太大,与其说是雨滴,不如说是一桶子水迎面泼下,冲得那七个女妖浑身湿漉漉的,呼吸困难,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激灵。 其中的一个女妖咂了咂嘴巴,禁不住面带疑惑道:“奇怪奇怪,这天气好好的,怎下起了这场大雨,而且左不下雨,右不下雨的,偏生在我们头顶上这般地大雨滂沱,而且这水怎么还是热的,更像是南面濯垢泉中的热水一般。” 就在众女妖满心惊疑之时,孙悟空倏然伸手拍在后背的风火雷电戟上面,刹那间虚空中乌云旋转,天昏地暗,强劲的雷霆呈股股的电流形状,咆哮着冲下来辐射在周围的地面上,那样地暴烈汹涌,纵然是孙悟空这般金刚不坏的身体,也不禁被电得寒毛倒竖,毛骨悚然,浑身酸麻刺痛。 万伏电流瞬间辐射开来,击打得女妖们手中的丝线根根断裂,莫说是这蛛丝,就连那满地的热水,甚至是虚无缥缈的空气都变成了导电的介质,如流水般地引在了众女妖身上。 电流是如此地强烈,骤然击打在女妖们身上,噼剥作响,蓝光乍现,电得这一群女妖头发倒竖,面目扭曲,渐渐地软倒在地,口吐白沫,现出了蜘蛛的原形,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毛发烧焦的臭味,足可见这雷霆的威力该有多么强大。 然而以自己的身躯作为雷电之引的孙悟空的处境也并不好受,万伏的电压流遍他的全身,虽然并无大碍,却也感到手脚麻木,苦不堪言。这样一份深入骨髓的疼痛和麻木,似乎要等待许久时间方能摆脱,但猴子深知若等到那个时候,只怕那些被雷霆电瘫在地上的女妖们,也可能恢复过来,猴子必须抢在她们之前起身,不然这样损己害人的做法,便收不到任何功效。 想及于此,猴子使劲地迈动脚步,想要向前进发,但是经过那样强劲的电流洗礼,身体麻木得如同一块朽木,就连动一下手指的念头都仿佛变成了天方夜谭。 不过天生强势的孙悟空又岂是凡人,当下以常人难以想象的坚强和毅力将内息通贯全身,刹那间面目狰狞,口齿合动,身体猛地向前一挣,双膝一软,居然脸面朝下,纵身扑倒在地,摔进了被濯垢泉水浸湿的泥泞的土地之中。 猴子摔入泥沼之中,身体的麻木疼痛久久未散,他努力地弓起背脊,想要从地上爬起,无奈原本轻如飞燕的身体此刻像是灌满了铅块一般,变得异常地沉重负累,他重重地摔回泥沼中,口鼻溅水,满脸泥垢,狼狈不堪。然而这一摔也并不是毫无益处的,下落的重击将他周身的麻木都给拍散开来,感觉有说不出的畅快。 猴子不由得大喜过望,待要再次奋发站立,无奈身体着实无力,且受到万道雷光击打之后,口干舌燥,难受至极。猴子心中凄楚,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悲壮与决绝,他幽然地叹了口气,张开嘴来朝着那满是污垢的泥沼深深地吸了一口水,然后强忍着恶心吞入腹中,禁不住豪气干云,哈哈大笑着道声“好酒”,那模样,真像是疯了一般。 孙悟空勃然振奋,竭尽全力挣扎着想要离开地面,结果一连七次,每次都馁然地摔回到泥水之中,模样甚是狼狈,但每一次地挣扎摔打,他体内的血脉就舒张一回,疼痛麻木的感觉就减退几分,让他感觉分外舒畅。 到第八次时,猴子再一次弓身挺胸,虽然手足间依旧如受冻般颤抖得厉害,却已经没有先前的那么吃力,体内的力量也好似冰雪消融一般,渐渐地恢复过来。他双足猛地踏地,竟然摇摇晃晃地站定了身形。 猴子心中大喜,放眼望去,面前的那几只蜘蛛精虽然勉强地又幻化出了人形,却依然十分不济,一个个口冒着青烟,衣衫凌乱,蓬头垢面、四仰八叉地横躺在地上,那模样也似死非活的,显然还没有从万钧雷霆的击打中恢复过来。 猴子眼中闪过一丝轻蔑的神情,凌空出掌,将摔落在地的如意金箍棒重新又吸了回来。那棍子入手甚是沉重,他随意地晃动几下便持在手中,一步一步地朝众女妖缓缓走来,虽然表情轻松,眼中却是杀机陡现,意欲行凶,这也难怪,此刻女妖们都酥软在地,动弹不得,不趁着此时动手打杀了她们,更待何时? 眼看着猴子一步步地向她们逼近,众女妖却一直出于眩晕状态,无法起身,可当真是急坏了数丈开外的春十三娘。 当时女妖们围斗孙悟空之时,由于人数太多,春十三娘虽手握着宝剑,一时却也插不上手,便只得退居后线,为众姐妹掠阵,这虽说是无意中自行作出的行为,却好似冥冥中注定地一般,得以解救了众女妖的性命。 当那万钧雷霆劈下的时候,一众女妖都难以幸免,被那样强大的电流激得仰面栽倒,晕厥在地,所幸春十三娘由于相差的距离较远,西海龙王泼在她身上的泉水也相对较少,雷霆的威力击打在她身上也是打了许多的折扣。 饶是如此,她因为自身的修为无法与悟空的相比,依旧被强劲的电流冲击得全身酥麻,无力起身,但此刻神智尚且清明,眼睁睁看着孙悟空手舞着金箍棒缓缓地迈向众人,心中如何能够不急?无奈她全身乏力,喉头哽咽,竟然发不出声音来进行示警。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只得拼出了体内残存的所有劲力,勉强地张开嘴来,喷出那颗红光四射的宝珠子,疾向猴子击来。 当是时,猴子勉强拖动着逐渐恢复过来的身体,虽然走得分外辛苦,但心想着能够将众女妖仗毙于棍下,就此前去与敖白回合,寻找师父的踪迹,他内心还是十分地欢喜兴奋,不免更加快了脚步,期盼着这一刻能够早些到来。 他正自得意忘形,想入非非,冷不防对面迅疾飞来一颗鸽蛋般大小的红色宝珠,直撞向他的面门,不由得大吃一惊,他此刻由于太过得意,心下全不设防,又加之身体麻木,气力不济,虽然看得真切,仓促之下,如何还能够运起身法向旁侧闪躲? 只听得咚地一声巨响,猴子惨叫一声,仰面栽倒,好在这珠子来势虽猛,毕竟是由春十三娘体内的真气所催动,此刻她也是体酥肉麻,几欲瘫倒,虽然勉强地祭出宝珠,终究是功力未复,珠子上的力道也着实有限。 但即便如此,这一下砸中猴子的额头,依旧撞得他眼冒金星,耳鼓轰鸣,头晕目眩,不知是心理作用呢,还真是达到了极致,猴子竟然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梦之中,孙悟空的意识恍惚,只感觉对面有一人坐在了地上,不停地号哭,待走近看时,却原来是七个面目张狂的女妖,正张开了血口,在那里疯狂地撕扯一个光头和尚身上的皮肉,瞧那和尚的面容,似曾相见,可不就是自己的师父唐三藏么? 一想到师父,孙悟空陡然一惊,猛地一个鹞子翻身跳了起来,张开一双凶目四处观瞧,却见不远处七个女妖面容灰败,神情倦怠,此刻正用手不住地捶打着被雷电所击而感觉麻木的双膝,似乎是起身未久。 猴子微微一愣,顿时就想起自己是被春十三娘祭出的红珠所伤,这才晕厥在了地上,堂堂的齐天大圣又何曾受过这般屈辱,禁不住又羞又恼,咬牙切齿,断喝一声,手挚着如意金箍棒劈头盖脸地直往女妖身上招呼。可怜这些女妖被强劲的雷霆震得晕厥在地,此刻方才幽然醒转,只感觉体酥肉麻,浑身无力,眼看着猴子挥棍要打,直吓得大声尖叫,纷纷地抱头鼠窜,哪里激得起半点斗志和力气来进行抵抗? 眼看着姐妹们如同散沙般四处逃窜,春十三娘眉头微蹙,张开嘴巴,将手一指,那颗红色的圆珠再一次升在空中,疾速地向猴子面前奔来,来势凶猛,强悍无匹。此刻孙悟空神智已清,且心怀戒备,当下只把头微微一偏,那颗红色的宝珠呼啸一声,擦着他的面皮远远地飞了过去。 第十七章 冰火双剑 猴子让过珠子,正欲向前冲杀,春十三娘将手指往回一撇,几乎是同一时间,猴子只感觉后脑勺上呼呼风响,似有一物突袭而来。悟空闻声吃了一惊,立时明白这珠子是在春十三娘的指挥下,再一次调转方向向自己袭来。 好一个孙悟空,于千钧一发之际,大步地向旁侧一闪,那红色的光影带着尖利的呼啸,从他的肩头上方疾速划过。春十三娘见状微微一晒,将两手分出作了个“开”的姿势,那颗疾速飞行的宝珠剧烈地晃了一晃,倏然间一分为二,乍作两头直奔向悟空而来,来势汹汹,风驰电掣,着实凶猛。 眼看着避无可避,孙悟空却并不惊慌,手舞着如意金箍棒,凝神静立,而后竟索性将双眼给闭了起来,简直是将生死置之度外,颇有些旁若无人的韵味。 就在两道红芒倏忽而至,与猴子面门相差不到半尺距离的时候,他的双目陡然睁开,目光灼灼,他用力地扬起手中如意金箍棒,如打棒球一般,猛地向那两道红芒的中心砸去。只听得咚地一声巨响,如意金箍棒劈入虚空,刹那间红芒大盛,向着极远处飞了过去,而原本乍分两头的那两道红芒却反而光芒黯淡,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场的六个女妖看得分明,一个个瞠目结舌,恍然大悟,原来这两道红芒不过是大姐做下的幌子,而宝珠的真身却隐藏在了红芒的中间位置,若孙悟空只拘泥于表象,想要设法躲过红芒的笼罩已属不易,如何还能躲过那隐藏在暗处的宝珠实体,势必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屁滚尿流。 不想孙悟空竟如此了得,一眼就觑破了大姐这般深沉的用心,实在是令人钦佩。眼见着红色的圆珠被金箍棒打中,春十三娘一时间如遭重力击打,脸色惨白,妙目圆睁,显然是无法相信孙悟空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觑破自己的计谋,她痛苦地用手按着胸口,呼吸急促,匍匐不定,到后来竟哇地吐出一口鲜血,身体也恍如脱力一般,慢慢地软了下来。 原来这颗红色宝珠乃是春十三娘用一身的精血炼化多年的宝物,质地坚硬,强横无匹,专门用作暗器打人,来去如风,甚是妙用。但由于此类宝物是用精血炼化而成,与主人的血脉相连,一旦宝物受损,势必反噬其主,使她自身也受到伤害。故此春十三娘虽炼化多年,也只视作是压箱底的护身神技,轻易不拿来使用,此刻情势紧急,间不容发,她也只得冒险祭出宝珠,以化解诸位姐妹的杀身之厄。 岂料孙悟空见识广博,神通广大,这一棍疾如闪电一般,狠狠地砸在宝珠上面,那宝珠虽然质地坚硬,终究承受不住万钧的巨力摧残,虽不至于破碎,但珠身震颤,反噬其主,使得春十三娘口吐鲜血,软倒在地,却也在情理之中。 眼见得大姐受伤,众女妖先是一惊,随后直恨得怒火填膺,哇哇乱叫,虽然有心上前杀敌,没奈何猴子一身的铜头铁臂,刀枪不入,手中的宝剑虽利,终究伤不得他半根毫毛,女妖们只手持着宝剑,团团地护在大姐身前,却不敢有丝毫妄动。 就在这时,那阵中突然跳出来一个身穿橙衣的女妖,手舞着一把青红分明的宝剑,杏眉倒竖,面目张狂,她狠狠地咬着牙齿,貌似决绝一般,哗地一声将那宝剑掰开,分作了两半。她手持着这两柄断剑,随风晃动,竟变成了一对双剑:青色的这一柄寒气森森,冷若冰霜,舞动起来阴风飒飒,令人毛骨悚然;而红色的这一柄红光艳艳,热浪滚滚,火焰袭人,却原是一把火剑。 果真是好一对冰火双剑,那女妖持在手中耍弄得猎猎生风,破口骂道:“贼泼猴,你且休要猖狂,由我橙衣儿来会一会你,便已足够了。” 眼见橙衣儿出列,女妖们心神大定,一个个眉飞色舞,鼓掌大笑道:“妙极妙极,二姐果然不凡,拿冰火双剑来对付这猴头,必能将他烧为灰烬,冻成冰块也。” 听得众妖吹捧,那橙衣儿心中更加得意,越发猛烈地舞动着冰火双剑,裹起来道道的旋风频频地袭向悟空,真欲将他杀之而后快。 面对如此威势,孙悟空巍然不惊,啧啧称叹道:“嘿嘿,俺老孙早瞧出这宝剑古怪,却原来是对冰火双剑,厉害厉害,就破例陪着你耍上一耍。” 话说之间,他便运起瞬步,身带残影,,轻松写意地让过道道旋风袭身,顷刻间冲到了橙衣儿面前,双手持棍,重重地压了下来。 橙衣儿只知道在姐妹们面前耍弄招数,万没料到猴子的身法如此之快,仓促之间无法可施,只得拼起全身的力量举剑格挡。岂料猴子这一棍力猛势沉,双剑虽然架住了棒子,却怎抵得住他万钧的势道,将她连人带剑直压了下去。 身受着这排山倒海、逐渐加重的压力,橙衣儿竭尽全力,苦苦维持,只撑得面红耳赤、青筋直冒,依旧抵挡不住这般重压,整个身躯越来越低,越缩越小,都要被压在了尘埃之中。 橙衣儿虽有心撤招,无奈身体已处在劣势之中,除非是有更大的力量进行反弹,否则无法站立起来,更何况猴子的棒子上好似有一股无形的绵力紧紧地吸引了她手中的双剑,任她百般地挣扎,却也是难以挣脱。眼看着自己的双膝离着地面越来越近,橙衣儿心中焦躁万分,或许下一秒,她就将支撑不住猴子的棍棒,万钧的强力贯穿而下,将她的脊背压一个粉碎,就此暴死当场矣。 想及于此,橙衣儿不由得心头巨颤,如坠深渊,突然间心念一动,手中的那柄火剑猛然间烈焰飞腾,爆出来一条火龙,呼啸一声,直冲向猴子面门。 此刻孙悟空心中分外得意,眼看着手上再一加劲,便可将这女妖的脊背压断,横死当场,这般兵不血刃地击杀一妖,足以震慑群妖,让她们肝胆尽落,从此再不敢与俺老孙做正面的较量。 正在满心得意之际,那柄火剑之中突地爆出来一条火龙倏然冲向自己的眉心,孙悟空着实地吃了一惊,连忙撤棍蹬蹬蹬向后暴退数步,方才让过火龙奔袭,一抹额头暗叹侥幸道:“妙极妙极,这火剑着实厉害,差点没本大圣的眉毛给点了,当真值得一赞。” 见孙悟空说得如此轻巧,眼神中满满的都是戏谑之情,橙衣儿冷哼一声,抖开冰火双剑只管上前抢攻。 为了不重蹈覆辙,被孙悟空挥棍将自己的身法压制住,橙衣儿采用游走战术,出剑的手法极快,数秒之间便已向猴子连攻了数十招,不让他的棒子有与双剑接触的机会。 而这两把拥有极端温度的宝剑连续轮转,频繁递出,直往猴子面门、身上招呼。当冰剑的一端靠近猴子时,他只感觉整个身子如坠入冰窖之中,是那样刻骨铭心,深入骨髓般的寒冷,让他禁不住手脚冰凉,身体发麻;下一秒便换成了火剑,周围的温度瞬间由极寒变为了灼热,让原本凝结的冰霜在瞬间化为了水汽,烈烈蒸腾得如罩上了一层白雾,弥漫在四周。 极限的温度转换让猴子体内气血翻涌,血脉贲张,身体也由于极端的热胀冷缩而感觉分外不适,就好似要整个爆裂开来一般。 而在这样极端的温度转换下,极冷的寒气和炽热的火焰如同龙虎般交织缠斗在一起,使得虚空中漩涡不断,风势凌厉,压得猴子呼吸沉重,口干舌燥,差点没没背过气去。 猴子竭力忍受着因身体的极度膨胀而带起的锥心刺骨的疼痛,心头火起,恼恨不已,丫的,这天杀的冰火双剑也着实厉害,俺老孙若不想法打掉她手中一剑的话,非被它折腾得爆体而亡不可。对了,这冰剑最多不过是万年冰晶所铸,而俺老孙有烧火棍在手,那可是纯正的三昧真火,若将火焰的这头转过来攻击冰剑,未必不能将它给敲断也。 如今情况紧急,虽无万全的把握,猴子也不及细想,就此轮转着烧火棍冲上前来,于不可思议的角度频频出棍,狠狠地砸在橙衣儿手中的冰剑上面。 果然不出猴子所料,橙衣儿使用的这把冰剑,乃是取幽冥地府之中的万年冰晶融合了千年玄铁锻炼而成的,虽然坚如钢精,毕竟在硬度上不如由纯正的金属材质打造的如意金箍棒,而那万年冰晶既不纯粹,势必也被烧火棍上发出的三昧真火所全面压制。 当下猴子舞动着金箍棒频频地砸在冰剑锋锐的剑刃上面,惹得火花四溅,落在那兵刃上面,丝丝声响,在原本光润无暇的锋刃上燎出了粒粒的黑色斑点,显得煞是诡异。橙衣儿眼见于此,心疼不已,急忙抽回冰剑,只用右手的火剑奋力地抵挡猴子挥来的重重棍影。 第十八章 仙女来助 然而橙衣儿的战力还远远不及悟空,当时也只是用双剑的极端温度变化方才勉强地招架着悟空异常暴烈的攻势,这会儿既撤开了冰剑,只以火剑来支撑悟空的攻击,根本就不是对手,也不过短短的几回合之间,就被猴子杀得丢盔卸甲,相形见绌。 而且猴子一心想要斩断冰剑,运用瞬移身法,化出道道残影,频频地直往橙衣儿左侧面招呼,使得橙衣儿疲于应对,精神涣散,一个分神之际,猴子又斜出一棍刺来,橙衣儿下意识地撤出冰剑来格挡,只听得当啷一声脆响,久已受创的冰剑再也经受不住这样的摧残,居然从中断裂,化为了齑粉纷纷地落在尘埃。 见护持自己多年的冰剑竟被孙悟空斩断,橙衣儿直吓得目瞪口呆,魂飞天外,急切之下也来不及心疼,抡圆了火剑直向悟空扑来。 悟空见状呵呵冷笑,又使动金棍向前一挑,势道凌厉,正中火剑剑尖,震得橙衣儿虎口发麻,几乎握不住剑。悟空趁着这个机会,挺棍直刺橙衣儿,橙衣儿没奈何,只得挥剑格挡,将她先前始终在回避的金箍棒格到了一处,孙悟空嘴角牵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用棒头粘附着剑刃使劲地搅动,力量极大,带起强劲的旋转力不断地冲击着橙衣儿的掌心,橙衣儿本就虎口刺痛,这一下更是拿捏不住,火剑随着强大的离心力竟脱手而出,落在了地上。 只片刻的工夫,手中的两把宝剑尽失,吓得橙衣儿亡魂直冒,大声尖叫,当下也顾不得其他,一转身就往后跑。 悟空见了轻蔑一笑,用足尖挑起跌落在地的火剑,只轻轻地一点,那火剑冲天而起,直奔向她后心,须臾之间,便化作一道长虹,从她的后背贯穿而出。橙衣儿身受这一剑,只感觉浑身冒火,口干舌燥,痛楚难当,她大声惨叫着滚倒在地,痛苦地随地乱滚,然而这火却是由地层以下的万年离火之精融合了千年玄铁锻炼而成的火剑中喷薄而出的,更是从她的心肺之间燃烧开来,又岂是运用常法所能够扑灭的,当下熊熊烈火越烧越旺,燃遍了她的身体内外,最终将她烧成了一片灰烬,随风飘逝。 眼见着二姐受害,众女妖直恨得面红耳赤,满眼含泪,咬牙切齿,真不得立马将面前的猴子斩为了碎片,方才泄恨。其中一个穿着青衣的女子拭了把泪,将手一扬抛出一枚银针飞在空中疾速旋转,恍恍惚惚之间,那银针上下拂动,竟幻化出千万支银针,没头没脑地向猴子打来。 悟空见了也是微微一愣,却也是分毫不惧,手舞着棍子急转如飞,将无数根银针尽数地挡在身外,无奈这些银针又细又密,多如牛毛一般,连绵不绝,猴子直打了小半个时辰,依旧不见断绝,不免有些心浮气躁,手下的棒子稍有懈怠,十几枚银针便即透过空隙,生生地扎在他胸口之上。 猴子不由得心中大骇,更加卖力地进行防守,但终究是力战许久,手酥肉麻,节奏上也越发地凝滞,便有更多的银针透过缝隙,钉在他的身体各处,虽然奈何不得他铜头铁臂般的身躯,但小小的针尖却似有特异之处,那样生生地扎在他的皮肉之间,疼痛酸痒,甚是难捱。 到了后来,孙悟空只感觉全身上下酥痒难当,真恨不得立马停下手来,好好地挠它一番。但那无穷无尽的银针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依旧连绵不断地宣泄而来,猴子眼看着难以抵挡,只得狠狠地使棍扫退一波银针,疾翻跟斗向云端纵去,饶是如此,终究不敌那银针来势凶猛,依旧有十几枚银针迅疾而来,如附骨的钢锥一般深深地透入他的脚踝之中。孙悟空闷哼一声,跛着脚急纵云光,没命般地奔逃而去。 眼看着孙悟空败逃而去,青衣女子将手一指,那银针晃晃悠悠的,以万并千,以千并百,渐渐地依旧合并成一枚银针,收入她的袖袍之中。众女妖眼见着橙衣儿化为了灰烬,个个垂泪掩泣,凄凉不已,没奈何也只得挖出一个大坑,将她旧时穿过的衣衫拣出一件来埋入坑中,权当作她的衣冠冢,撒酒埋土之时,又将孙悟空在内心里生生地剐了一遍。 却说猴子跃上云端,漫无目的地乱窜,只感觉胸口、脚踝处疼痛难禁,落下地来仔细地探查,却是毫发无伤,连银针入体的半点痕迹都没有,但伤口处就如同钻入了千万只蚂蚁一般,不停地抓挠啃咬,疼得猴子满头大汗,抓也不是,揉也不是,只不住地在地上打滚嚎叫,那滋味,就跟当初受了紧箍咒一般,分外痛苦。 就在猴子痛苦难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天空上彩云滚滚、霞光万道,从云端上款款地降下来七位衣着华丽的女子,一个个典雅端庄,高傲除尘的模样,该当是九天上降落下凡尘的仙子。 眼见着满地打滚的臭猴子,众仙子脸上微现出鄙夷和不忍的表情,她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便从内中缓缓地走出来一个身穿青色罗衣的仙子,从怀中扯出一块暖黄色织锦的香帕,轻轻地铺展开来,往猴子胸口上一抹。 孙悟空顿时感觉到胸口处凉丝丝的,微微跳动,似乎是什么东西被吸在了那块锦帕上面,那那锥心刺骨的疼痛酸麻顿时消失不见,好似从未有过的一般。 那青衣仙子露齿一笑,将帕儿重新展开,抖了几抖,上面包裹着的十数根纤毫如丝的银针,轻轻地落在地上,片刻间幻化为无形,消失得无影无踪。 青衣仙子收起了锦帕,躬身向猴子道了个万福,檀口微张道:“大圣爷,这可好些了么?” 猴子仔细地按了按胸口,胀鼓鼓的,并不疼痛,不由得大喜过望,一个骨碌跃起身来,刚要抱拳称谢,左脚踝又是一阵酸麻吃疼,禁不住单膝跪倒,低头恳求道:“啊,俺老孙脚踝上也受了数十枚银针,此刻疼痒难当,还请仙子一并吸出来吧,多谢多谢。” 那青衣仙子闻言哈哈大笑,满心揶揄道:“大圣爷乃是堂堂的一代英豪,小女子不过是替你吸引些许银针,何须行此大礼?”说完,她又展开锦帕,只轻轻一抹,便将猴子脚踝上的银针给吸了出来。 骤然感觉脚踝内血脉通畅,疼痛消失,孙悟空直乐得眉开眼笑,连连地拱手称谢道:“哦,原来是瑶池仙宫中的七位仙女,得蒙妙手救济,俺老孙感激不尽,请受俺一拜。” 众仙女听了呵呵一笑,落落大方道:“略施小计,大圣爷何须多礼,只是堂堂的齐天大圣忒也不济,居然被区区的七个女妖打得落花流水,抱头鼠窜,我等是奉了王母娘娘钧旨,特地下降来助大圣收复这些女妖的。” 猴子一听眼珠子咕噜噜乱转,嘿嘿笑着思索道,呀,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蛮不讲理的王母娘娘今日是得了什么癔症,居然大发慈悲,派下诸位仙子来助俺老孙降妖,着实稀奇。 啊,俺老孙明白了,听这方的土地说起,这七只蜘蛛精两百年前甚是猖獗,趁着九天上下凡来的七位仙女在濯垢泉中洗澡耍子的当口,猝起发难,大逞雄威,赶得那一行仙女手忙脚乱,跌跌绊绊,各自捂着羞处仓惶逃窜。想来这面前的七位就是当初的受害者,今日眼见着本大圣在此与女妖们争斗,便借机下凡,假托助俺老孙降妖,实则是来此报仇雪恨,找回颜面也,若当真如此的话,倒有可能是真心地相助俺老孙也。 眼见着猴子嘴角上扬,想入非非,那为首的红衣仙子欠身道福,率先打破沉默道:“我等仰仗宝物,却也未必不能自行降妖,只是那七只蜘蛛精长得毛茸茸黑黝黝的,模样着实让人害怕,既然大圣在此,且我等的目标一致,便是给我等作一个先锋,却也是无可厚非的。” 猴子耸了耸肩,暗自后怕道:“让俺老孙前去倒也无不可,只是那女妖手中的银针着实邪门得紧,非但能千变万化,连绵不绝,俺老孙一身的铜头铁臂,金刚不坏,居然被它给透入了胸腹,痛痒难当,苦不堪言,是难与之相敌也。” 话说之间,那青衣仙子呵呵一笑,接口道:“大圣爷有所不知,那银针名唤作暴雨梨花针,本是王母娘娘赏赐给婢子们随身护命的宝物,相传是太古匠作取诸于北海深处天落陨石的精髓锻炼而成,惯能穿透这世间一切物事,却也只有像大圣这样硬朗的身躯,生受了这许多枚依旧毫发不损,若是换作了别人,怕早已经化为了脓血,死于非命矣。” 猴子一听直吓得毛骨悚然,面色惊惧道:“若当真这般厉害的话,却用何法可以破解?” 第十九章 恶臭熏天 青衣仙子轻笑一声,将那方锦帕递到猴子面前,悠然解释道:“也唯有这一方锦帕,名唤作锦绣罗帕,乃是九天上的织女抽取天落陨铁之丝织就而成,内中含有强大的磁力,专门用来克制这暴雨梨花针也。” 猴子把眼瞪着那锦帕,难以置信道:“那银针可有成千上万,浩瀚无比,就这一方小小的锦帕便能克制,太也夸张了吧?” 那仙子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道:“是啊,天下万物皆有相克,只需找对方法而已,大圣也不必惧怕那银针浩瀚,只把这锦绣罗帕扔上半空,就可把那银针吸入其中也。” 猴子闻言大喜,一脸郑重地从青衣仙子手中接过锦绣罗帕,小心翼翼地塞入怀中,向着七位仙子略一拱手,便脚驾云光,再一次向盘丝洞杀来。 猴子自云端往下一望,此刻女妖们早已垒好了橙衣儿的衣冠冢,在那里三三两两地为春十三娘喂药疗伤,猴子手舞着金箍棒稳稳地落在地上,点名了要那青衣女妖出战。 那青衣儿听得挑战,禁不住勃然大怒,撩一撩衣襟跳将出来,破口大骂道:“贼泼猴,你被本姑娘的暴雨梨花针所伤,纵然大难不死,怕也是有伤在身,却还敢来我面前挑战,当真是不想活了。本姑娘正愁寻不到你,报不了这血海深仇,此番定要用银针刺瞎了你的一双猴眼,以报我杀姐之仇。” 话说之间,她竟也不打招呼,将手一扬,那一枚银针脱手而出,倏然间化出了千万根随风滋长,直向猴子面门扑来。 孙悟空既有宝物护身,自然也是巍然不惊,只探手入怀,将那块锦绣罗帕抖了出来,也学着那青衣仙子的手法,扯着这方罗帕,左摆两下,右摆两下,随意地抛在空中,悠悠地旋转不停。 刹那间,那气象恢弘的万千银针就像是受到了某种禁制一般,非但是飞驰不动,连数量也在急剧地减少,到了后来,竟然合并成了一根,铮地一下直吸在了锦绣罗帕上面,被猴子稳稳地裹入怀中。 见猴子破解了自己的法术,那青衣儿直吓得面如土色,呆若木鸡,慌乱之下大张着嘴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孙悟空冷哼一声,将手中如意金箍棒幻化成标枪般大小,手臂伸展,尽力地直向她攒射而来,女妖见状脸色大变,此刻再想着逃跑已是不及,如意金箍棒闪着阵阵金色圆晕迅疾而来,直直地从她胸口贯穿而出,生生地钉在了土层之中。青衣儿惨叫一声,口吐鲜血,倒地而亡,在她身死之后,化成了一只浑身长毛的黑色大蜘蛛匍匐在地,胸口处还不断地涌出青白色的汁液,想来便是她的血液。 见青衣儿死状如此之惨,一众女妖直吓得魂飞天外,不知所措,眼看着猴子撤出扎在地层中间的如意金箍棒,挥舞着又冲上前来,其中一个穿蓝衣的女妖从怀里抖出一只锦盒,吹一口气重重地摔在地上,幻化出一朵黑色的花朵迅速地绽放开来。 蓝衣女妖使劲地遮掩着自己的口鼻发足狂奔,大声喊叫道:“大家快跑,这霸王花毒气太烈,大家快些掩住口鼻,跑到僻静处躲得越远越好。”话一出口,一班女妖浑似要躲避某种瘟疫一般,架着春十三娘奋力地奔逃而去。 而那黑色的大花就落在了悟空的面前,初时还不觉得什么,转瞬之间那花朵便绽放得如同磨盘般大小,花萼也变成了一个个的猩红的小口,诡异地咧开着向四周喷吐浓黄色的烟雾。那味道甚是怪异,就好似腐烂了的尸体恶臭一般,一阵阵地扑鼻而来,熏得猴子晕头转向,几欲作呕,没柰何,又如同只没头的苍蝇般乱窜着逃跑。 就在这时,远处七彩的霞云渐渐地挪了过来,猛地阻住了猴子的云步,却原来是瑶池宫中的七仙女到了。眼见着猴子拼了命地逃窜,那为首的红衣仙子甚感好笑,明知故问道:“大圣,那女妖的暴雨梨花针可破解了么,将锦绣罗帕取出来还我。” 似乎脱离了那黑色大花喷吐浓雾的范围,猴子大大地喘了口气,哭丧着脸道:“仙子啊,女妖的暴雨梨花针虽则破了,可那穿蓝衣的却又丢出一朵黑色的大花,此刻正张着口子在那里喷出浓雾,那味道就好似腐烂了的尸体一般,熏得俺老孙昏天暗地的,没法近身,却不知该如何才能破解?” 那红衣仙子尚未开口,其中的一个穿橙衣的仙子掩口而笑道:“大圣,那本也是我等护身的法宝,原是一只锦盒,唤作尸花锦盒,若将它扔出去时,顷刻间便幻化出一朵魔域尸花,所散发的果真就是如尸体腐烂般的恶臭,任你纵是法力高强的大罗金仙下凡,一样熏得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望风逃窜也。” 猴子一听脸色越发地难看,郁闷道:“唉,你们这都是些什么护身的法宝啊,威力虽不甚强,却剑走偏锋,专是些磨人搞怪的玩意儿,一样折腾得俺老孙哇哇惨叫,四处奔逃,最惨的是还想不出办法破解,当真愁煞人也。” 见他这般沮丧,那黄衣仙子莞尔一笑,深表同情道:“我等都是王母娘娘身边的近侍,若非特殊的原因,都只待在娘娘左右侍奉,莫说是这人间,寻常时候就连那瑶池宫门也难有踏出的机会,故此也不用那杀伤力强的法宝,只随身带些这样的小玩意,虽说是搞怪奇葩了一些,但若当真使将出来,一样地可以护身保命,却又有何不妥呢?” 见猴子听了不住点头,感同身受,那紫衣仙子狭促一笑,提点道:“你说这几件玩意折磨人,其实真正磨人的那两件她们还没有使出来哩,到时候真够你喝一壶的。” 悟空闻言心头一跳,惊骇道:“哦,却不知是何法宝,可否示下?” 瞧他一脸的紧张样儿,众仙子尽皆大笑,调侃道:“看来大圣果真是被折腾惨了,当真是谈虎而色变,哪还有当初大闹天宫时那般地桀骜不驯,不可一世啊?女妖们真正厉害的两件法宝,一件名唤作头痛磬,一件名叫作戳目珠,可是传自上古封神时代有名的上仙之手,真真不可小觑也。” 猴子一听更加地骇然,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可否更说得详细一些,这何为头痛磬,何为戳目珠啊?” 那紫衣仙子故作神秘,莫测高深道:“这头痛磬么,就是敲打起来使对手头痛难禁,故而丧失战斗能力也;这戳目珠嘛,顾名思义,就是专打人眼睛的珠子,无论对手怎般防守,此珠一出,必中眼睛,使对手双目失明,痛入骨髓,亦丧失行动能力,甚是邪门歹毒也。” 悟空听了不住点头,暗自叹息道:“果然歹毒,这样邪门的法器,即便是俺老孙也无法抵挡,却该如何是好?” 红衣仙子神情傲然,落落大方道:“无妨无妨,我等既知法宝的属性,又是得王母娘娘鼎力相助,有备而来,必然是预备了相应的法宝,足以克制这两件法宝也。” 猴子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掐指一算,面带疑惑,挠头道:“丫的,这不是有七位仙子么,必定是身带了七件法宝,可俺老孙算来算去,怎好像还少了一件呢?” 话一出口,那橙衣仙子呵呵一笑,抚掌赞叹道:“大圣爷果然精明,算无遗策,居然连这一点都让你给想到了,其实我等七位若当真要出宫办差的话,一向是同进同出,荣辱与共的,故此王母娘娘就只赏赐了我等五件法宝护身,却也足够了,若当真还有一件算是护身宝物的话,便是天庭中的妙手仙医赏赐给我们的一瓶痒痒粉了。” 猴子直听得目瞪口呆,大为鄙夷道:“丫的,不就是瓶痒痒粉么,如何还算得上是护身的宝贝,俺老孙随便洗个澡,便能化解了吧?” 那青衣仙子听了耸肩叹息,不置可否道:“若真是让你随便洗个澡就能化解的粉末,就不叫护身的法宝,亦不是堂堂的妙手仙医出手炼制的药物也。” “其实说到这痒痒粉,却也是妙手仙医的突发奇想,算得上是一大邪药,但只稍稍地弹出一点,一旦吸附在人身上,瞬间便深入骨髓,潜藏血液,爆发出阵阵令人难以抵挡的痒意,使得受害之人终日里瘙痒难耐,反复地抓挠,直受够七七四十九天方才罢休。若剂量用得稍大一些时,便使得受害人抓得皮穿指裂,痛痒而死,却也是有的,而且这般的痒意,都不是随意地洗个澡,使用些寻常的解毒药剂所能够化解的。” 猴子一听直吓得魂飞天外,咋舌道:“丫的,这还算一味药物啊,分明就是杀人害命的一大邪物,俺说这什么妙手仙医还真够异想天开的,这痒痒粉绝对是女孩家护身保命的良药,若哪个色狼胆敢欲行不轨的话,就只管称出这痒痒粉可劲地往他身上洒,直痒得他皮穿肉烂,痛痒而死,方才解恨也。但这药物若用来对付俺老孙却也是大大地不妙,真不知该如何化解也?” 第二十章 计议收宝 那青衣仙子闻言吃吃一笑,毫不在意道:“这却又有何难,我等知道其功效之后,也是大为地惶恐,生怕稍有不慎沾染了此药,便会作茧自缚,生不如死也,故此特意又向妙手医仙求赐了一瓶解药随带在身边,大圣若想要时,只管拿上一粒放在口中,待那女妖放出痒痒粉之后,便可将解药咬破,只是这解药亦有其副作用,非到那关键时刻,不能轻易使用也。” 猴子一听微微地有些动容,讷讷道:“丫的,这妙手医仙还真是麻烦,好好的解药吃了也就是了,却还有什么副作用,你且说来听听,看俺老孙能不能承受?” 那紫衣仙子嘿嘿一笑,莞尔道:“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副作用,就是吃了解药之后,活活地能辣上你一个多时辰。” 猴子直听得目瞪口呆,挠头道:“不就是个痒痒粉么,咋吃了解药便要辣人,这却是个什么原理,何以还要一个时辰之久,太也古怪了些。” 红衣仙子摆了摆手,掩口道:“其实这也并不奇怪,你说皮肤痒跟嘴辣,究竟哪一个比较捉急呢?” 猴子想了一会儿,点头道:“嗯,那可能是嘴辣比较捉急吧,那辣椒水实在是太刺激了,想当初女儿国那会儿,辣得俺们师徒连饭都没吃,抢着喝了大桶的井水,至今记忆犹新啊。哈哈,不就是辣人么,俺老孙预备些水解辣不就行了吗?” 那黄衣仙子哈哈一笑,摇头道:“大圣啊,你实在是小瞧了妙手仙医的能力,他所配制的药物,既然是要你生受一个时辰的辣力,纵使你用尽一切手段,也是徒自枉然的。” 猴子一听直气得挤眉弄眼,嘟囔道:“丫的,这妙手仙医究竟是何来历,居然就有这般能耐,即便要受些辣处,一个时辰也未免太久了吧?” 那蓝衣仙子耸了耸肩,叹息道:“大圣,其实这并不算久啊,若那痒痒粉沾在你身上,可得痒足好几天哩,你口服这解药,就是要将那痒劲从你体内给逼出去,却只得一个时辰之久,算是大大地便宜你了。” 猴子听了哀叹一声,郁闷道:“既然如此,俺老孙也只能生受了,只希望那几个女妖没俺老孙的手快,在她们还没发动痒痒粉时,已然被俺手起棍落,魂归九幽了。” 话一出口,那红衣仙子伸手向前,劝阻道:“大圣,我等虽则助你破解那女妖的法术,只为雪当年被偷袭之耻,并收回失落的法宝,从未想过要取她们性命,还请大圣看在我等姐妹相助你一场的份上,千万手下留情,莫要对她们赶尽杀绝才好。” 猴子闻言呵呵冷笑,哼一声道:“仙子虽然仁慈,却未免太妇人之仁了,想这些占山为虐的女妖,这几百年也害了多少无辜的性命,纵然死上百回,也不冤屈她们的,如何还想着要放她们一条生路,再说若不打杀她们的话,却该如何进行安置?” 那红衣仙子听了微微颌首,幽然叹息道:“只要大圣答应不打杀她们,将来收服之时,必定会有她们的归处。” 悟空听她说得高深,也不细究,不置可否道:“只要能保证她们将来再不出来害人,纵然不打杀她们,又有何不可,只愿她们好自为之,莫惹得本大圣性起,如若不然,即便是天王老子前来阻拦,却也未必能救得她们的性命也。” 红衣仙子点了点头,向着猴子深施一礼道:“如此,便多谢大圣慈悲,您且接了解药,我等一同前去,先破了那蓝衣女妖的尸花锦盒再说。” 猴子应了一声,接过解药,刚要纵云前去,颇有些不放心地回头道:“那仙子可在云端看好了,一旦那女妖放出锦盒,即刻破解她的法术,那腐烂尸体的恶臭味,俺老孙当真是不想再嗅第二遍。” 众仙子闻言呵呵直笑,应承道:“大圣放心,只管前去,必定不会让您再嗅到那恶臭味的。” 猴子这才安下心来,一个纵身翻上云端,直往盘丝洞而去,那洞中女妖好似料定他会前来搅扰一般,全都定定地站在原地,严阵以待,一见猴子前来,一个个怒发冲冠,咬牙切齿道:“臭猴子,你却有完没完,三番两次地败了又来,也不嫌累得慌,你师父已然被救了回去,你又何必偏跟我等为难?” 猴子一听哈哈大笑,鄙夷道:“你这几个害人的妖怪,在这盘丝岭上残害生灵,逆天而行,人人得而诛之,如何偏是本大圣要与你等为难,这便乖乖地束手就擒,随俺老孙上天庭接受责罚,却还可饶你们一条性命也。” 话一出口,一众女妖气得鼻子都歪了,愤恨不平道:“臭猴子,说什么残害生灵,逆天而行,想当年你在花果山上称王称祖的时候,所害的性命却还少么,如今皈依释教,诚非本愿,如何还教训起我们来了?说什么束手就擒,便可饶我等性命,我等有法宝护身,孰强孰弱却还不一定呢,如何便要你饶恕?” 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猴子闻言之下甚是恼怒,当即撤出棍来,咬牙切齿道:“好好好,俺老孙好言相劝,要放你们一条生路,尔等却不识好歹,偏要送死,便休怪本大圣心狠手辣,棍不容情了。”话说之间,他便化身长虹,挥舞着棍子上前就打。 那些女妖却也分毫不惧,十分自觉地退到了那蓝衣女妖的背后,那蓝衣儿神情傲然,掏出锦盒随意地一甩,立时那些女妖就跟得了指令一般,撒开了脚步就往后山跑。 尸花锦盒悠悠地落了地,刹时间便幻化出一朵黑色的大花,张开小口不断地喷吐浓黄色的烟雾,猴子早已经心存戒备,眼见及此,急忙收住去势,纵身后跃,然而那浓黄色的烟雾蔓延的速度极快,顷刻间便滚滚而来,即便是像猴子这样的身法,依然被紧紧地追随着,而且彼此间的距离似有越来越近的趋势。 就在这危急时刻,从高远的天空中缓缓地落下来一只香囊,那香囊也不落地,慢慢地旋转着,对着那滚滚而来的黄色烟雾喷吐出浓浓的紫色烟气,那烟气香味浓郁,效力持久,瞬间也弥漫了大半个虚空,更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那浓黄色的烟雾似乎极其害怕这紫色烟气的冲击,势力范围也在浓郁紫烟的笼罩下,越缩越小,渐渐地被重新逼回到了黑色的大花之中。而那黑色大花虽然十分勉强地抵御着浓郁紫烟的熏陶,慢慢地也呈现出了萎靡的态势,直到最后,黑色大花又重新缩小成为一只锦盒的模样,追随着香囊冉冉升起,飞回到蓝衣仙子摊开的手掌上。 猴子畅快而贪婪地呼吸着紫色烟气浓郁而清新的甜香,只感觉神清气爽,心情舒畅,当下大喝一声,挥舞着棍子就往女妖们逃跑的方向追去。女妖们远远地逃出了浓黄色烟雾笼罩的势力范围,便停下脚步来伫足观望,想看猴子的好戏,冷不防天空中落下来一只香囊,喷出浓郁的紫色烟气将弥漫的黄色烟雾给压制下去,心下甚是诧异,待抬头看时,方才发现躲在云端之上的七位仙女,直恨得咬牙切齿,跳脚道:“好哇,我说怎么孙悟空几次败回之后,就变得那般厉害了,却原来是你们这几个仙女在那里躲躲闪闪地,专门破解我等的法宝,有本事你们就下来,堂堂正正地与老娘们比个高下,不用雇这猴子当打手。” 想来这七位仙女当初被女妖们给打怕了,故此对她们颇有畏惧,眼见着女妖们这般叫嚣,当即便躲在云层之中,不敢再露面。 猴子已挥舞着棍子冲上前来,呵呵地冷笑道:“妖怪,话休要说得这般难听,俺老孙是堂堂的齐天大圣,谁人敢雇俺当打手?俺们不过是目标一致,暂时合作而已,你们也不必欺负她们手段低微,有什么招数,只管往本大圣身上招呼,看本大圣不打得你们屁滚尿流,满地找牙不可?” 见猴子气势汹汹,势要将自己姐妹斩尽杀绝,那紫衣女妖怒哼哼地冲出队列,把手一扬,手中有一抹亮色冲天而起,迅疾无伦地直往猴子面门上撞来。 就在这时,天空上躲在云层之中那个紫衣仙子拨开云雾,朝地上挥洒下四枚古色的铜钱,刹那间,那铜钱晃悠着变成手掌般大小,张开一对小小的洁白的羽翼,分作两队,倏然地撞向飞向悟空的那一抹亮色。 只听得叮铛两声脆响,那两对古色的铜钱扑扇着翅膀落了地,个个中间都抱住了一件物事,猴子定睛一看,却原来是两枚光滑圆润的白珠子,想来便是那所谓的戳目珠了。 紫衣仙子将手一扬,那两对铜钱怀抱着一双珠子悠悠地飞回到她的手中,惹得猴子啧啧称叹,暗自称羡道:“丫的,这不是当年西昆仑散仙萧宝的落宝金钱么,如何却到了你手里,妙极,妙极,用这宝物对付戳目珠,那是绰绰有余的。” 第二十一章 大败女妖 见自家的宝物被夺,蓝衣女妖恨得面红耳赤,止不住地破口大骂:“好贼子,这可是我护身保命的法宝,如何就被你给夺取了,有本事这便下得云来,跟老娘我单挑。” 话一出口,蓝衣仙子呵呵冷笑,鄙视道:“你这妖孽好不要脸,当年若不是你们趁着我等姐妹在濯垢泉洗澡的当口发动突然袭击,抢夺了我等的护身宝物,这般宝贝如何会落在你们手上,还说我是贼子,当真好笑。”这话貌似说得极为有理,那蓝衣女妖也觉得分外羞耻,当即涨红了脸,不再言语。 这时候,使劲护着眼睛的孙悟空又跳了出来,挥舞着棍子继续冲杀向前,堪堪地已冲到了女妖们跟前。蓝衣女妖既没有戳目珠护持,便也只得退入姐妹群中,她既已退入,又有那绿衣女妖手敲着一颗小小的铜磬缓缓地走上前来,刹那间,猴子只感觉脸长脑胀,眩晕不已,莫说是挥棍攻击女妖,就连迈步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却见云端之上那身穿绿衣的仙子,双手捧着只大号的铜钟巍然站立着,她面带怡然的笑容,轻轻地拍打着铜钟,发出阵阵振聋发聩的鸣响声,瞬间便将那清脆悠扬的铜磬声给遮掩起来。而就在铜磬声被遮掩起来的几乎同一时间,原本头晕目眩,无法战力的孙悟空即刻恢复了神智,挥舞着棍子直杀入女妖阵中。 见他这般嚣张,恢复了些许神气的春十三娘勃然大怒,嘶声厉吼道:“臭猴子,老娘我还没死呢,你且莫要张狂,姐妹们,这孙悟空欺人太甚,杀伤我这许多姐妹,咱们这便拿起宝剑,与他拼一个你死我活。” 话音刚落,女妖们齐声响应,各自亮出宝剑,与春十三娘同组起一个残缺不全的北斗七星阵,状似癫狂,招式紊乱,一时间倒也与猴子斗了个难解难分,就只有那绿衣儿甚不甘心,仍旧敲打着铜磬试图使猴子发晕,只是她似乎并不精通音律,又或许是铜磬的属性使然,往往要敲击数下方能发出声音,而云层上的绿衣仙子微微冷笑,只轻轻地敲打一下铜钟,就发出雄浑的鸣动声,彻底地压制住了绿衣儿的铜磬声,那铜钟的鸣声极大,慑人心魄,直震得那绿衣儿面色灰败,两眼翻白,直接地晕厥在地。 眼见着女妖阵中翻倒一个,孙悟空不由得勃然振奋,当下现出三头六臂法身手持着二棍一鞭大杀四方,杀得一众女妖骨酥肉麻,节节败退。 那其中的黄衣女妖眼看着遮拦不住猴子,狠狠地一咬牙从怀中掏出一只淡蓝色的瓷瓶,打开了瓶塞使劲地将瓶中的粉末扬向猴子。孙悟空正杀得性起,哪晓得这黄衣儿猝起发难,当真是猝不及防,那瓶中的白色粉末悠扬而来,瞬间粘粘在猴子身上,再要拂时,已然入骨,消失不见。 不想这药粉的效力竟如此之快,孙悟空禁不住悚然动容,一股难以忍受的瘙痒自药粉触碰到身体的部位迅速地蔓延开来,痒得猴子手舞足蹈,泪花四溅,急切之下不及多想,赶忙咬碎牙缝之间噙着的一粒解药,顿时一阵强烈的辣味弥漫口腔,辣得猴子跌脚翻滚,泪如泉涌,仰天嘶嚎。 刹那间,孙悟空被辣得两眼赤红,杀意凌然,他挥舞着棍子冲天而起,再现身时已落在了那黄衣儿面前,手起棍落,将她打翻在地,脑浆迸裂,现出了原形。 眼看着猴子杀生,站在云端之上的红衣仙子禁不住大摇其头,面带慈悲道:“唉,看来大圣果真是当不得这般辣意,情难自禁,大开了杀戒,却有谁人能阻挡于他?” 身后的橙衣仙子也是哀叹一声,面露难色道:“是啊,但是战力全开的齐天大圣孙悟空,仅凭咱们几人的力量和法宝,恐怕远远不是他的对手,非但无法阻止他,却反而将祸水引到咱们的身上,得不偿失也。” 话一出口,几个仙子呻吟不已,感同身受道:“虽则如此,却就由着他这般大开杀戒而不加阻止,我等于心何安啊?” 就在仙子们仰天叹息、莫能奈何的时候,忽然从盘丝岭后山的密林深处哼哼唧唧地跑出来一口大猪,它似乎受了极重的伤,且背上还驮着个人,故此脚步略有些沉重,即便如此,它好似想要摆脱身后的什么物事追赶一般,拼了命地发足狂奔,几步就冲到了众女妖面前。 刹那间,大猪冲着猴子大声嘶鸣,脚下一拐,整个儿滚翻在地,口吐白沫,浑身抽搐,伴随着它的摔倒,它背上的那个人也滚落下来,仰天扑到,只见他面如金纸,鲜血淋漓,也是口吐白沫,人事不省,不是龙太子敖白却是何人? 眼见着大猪倒地,春十三娘眼中闪过一丝的讶异,语气幽然道:“我已然放了你归去,你却如何还要回来,不对,你好像是中了剧毒,这般地口吐白沫,浑身抽搐,想是中了我师兄的神仙醉了。唉,你这猪头当真是不知好歹,我师兄已经两百年不曾出世,独自隐居在山林之间,你徒然去惹他做什么?” 见到敖白从猪背上滚落,原本满眼赤红、杀意弥漫的孙悟空陡然恢复了神智,颇为吃惊道:“敖白,不是叫你去打探师父的消息,不要轻举妄动么,你如何却受了这一身伤回来,师父呢,他如今却落在何人之手?” 只是敖白此刻已经中毒太深,人事不省,无法回答他的问题,却是倒在一边的那口大猪十分勉强地直起脖子,好似梦呓一般地呢喃道:“猴哥,小心,那道士来了,他不好对付,浑身是毒啊。” 悟空闻言身躯一震,暗自咬牙道:“八戒,你可真是好样的,伤重至此,还能将敖白救出生天,果然不凡,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俺老孙了,看哥哥打发了那道士,好好地替你们出气。” 话说到此,猴子兀然转身,对着众女妖大手一挥道:“如今大敌当前,俺老孙也不想再与你们为难,快些儿滚吧,莫要在本大圣面前显摆。” 看出他眼神中的轻蔑之情,一众女妖如蒙大赦一般,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那紫衣女妖边跑边很不甘心地回头道:“臭猴子,你且不要小看我们,这是我师兄来了,他号称做百眼魔君,最擅使毒,若让他知道你杀了我这许多姐妹,大怒之下,使出手段,必定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春十三娘却站在原地巍然不动,痴痴地望着倒在地上的猪头喃喃自语道:“他中毒已深,若不及时医治的话,只怕不出一时三刻便会殒命,我此刻也没什么事,就让我留下来照顾他吧。” 猴子听了分外不屑,极不耐烦道:“你这妖怪,扭扭捏捏的,又打什么鬼主意,别忘了俺老孙虽恪守对仙子们的承诺,不愿意大开杀戒,与你们为难,但俺们毕竟互为寇仇,水火不容,让你留下来照顾他,却是门都没有。” 春十三娘一听咬了咬牙,依然不肯轻易放弃道:“不,师兄的毒药甚是厉害,普通人不消一厘便即死亡,像他这般神仙之流的人物,也不过身受三厘,不出一时三刻便自殒命,若没人照顾的话,就会死的,还是求你让我留下来照顾他吧。” 见她这般地聒噪,孙悟空横眉倒竖,咬牙握拳道:“丫的,说了不用你照顾便不用,如何还来纠缠,你若有解药时,便拿出来替他解毒,若没有时,趁早滚蛋,莫要在本大圣面前显摆,俺老孙虽然答应了仙子不打杀你们,但你若再这般胡搅蛮缠的话,打你个半身不遂的也不算失信。” 见猴子挥舞着棒子便要行凶,身后的几个女妖吓得面如土色,焦急地催促道:“大姐快走,就一个无情无义的猪头却有什么可留恋的,待师兄来了再从这猴子手中夺回,却又有何不可?” 春十三娘架不住师妹们的催促,兀自留恋道:“唉,你们有所不知,师父只知毒人,不知救人,且一身是毒,纵然是将他夺回,又有什么用呢?” 看出她眼中的不舍,站在云端的红衣仙子面带怜悯,语气悠然道:“那就将他们两个交给我等照顾吧,那般的毒药,我倒真知道往哪里去可以寻得解救。” 春十三娘闻言眼中闪过一抹亮色,竟对着霞云黯然下拜道:“如此便多谢仙子了,两百年前多有得罪,还请千万海涵。” 见她颇有悔意,红衣仙子胸怀甚慰,落落大方道:“无妨无妨,职责所在,责无旁贷,你们却也多加小心,那百眼魔君生性狞恶,翻脸无情,切莫落了他的算计,我等去也。” 就在仙子们搀扶着八戒二人、脚驾着霞云倏然离去的时候,从那密林深处走出来一个道人,高唱着山歌,脚踏着大步悠悠地走上前来。 第二十二章 百眼魔君 孙悟空定睛一看,禁不住眼前一亮,暗自赞叹,果然是一个好道者,只见他头戴着一顶红艳艳的金冠,身穿着一领黑色的八卦仙衣,脚踏着芒鞋,腰系着丝绦,身材健硕,四体宽长,面如黑铁,目光炯炯,仪表堂堂,果真是有一派的仙风道骨。 眼见着那道人抬眼看到自己,居然就停下了脚步,一众女妖虽觉得有些意外,却依旧是兴奋大于诧异,齐齐地拥上前去,大声地呼喊道:“师兄,你这两百年不曾出世,今日可算是出现了,看这猴子凶恶,杀伤了我们几个姐妹,这便要替我们作主啊。” 见几个师妹狂奔着拥上前来,那道人突然间面色凝重,好似遇到了什么邪祟一般,伸出手来,连连地退让道:“唉,师妹师妹,快快停步,为兄我闭关修炼了百年,将身子与那神仙醉融合成为了一体,此刻一身是毒,最忌阴人,你们千万莫要靠近,坏了我的法术。” “且让为兄看看,却是哪个妹子遭了这猴子的迫害,啊,橙衣儿、黄衣儿、蓝衣儿这三位妹子怎么不见了,是在这猴子手中伤了性命么?哇呀呀,我那个温婉可人、冰雪聪明的橙衣妹子啊,孙悟空,你伤我妹子性命,违背人伦,天理难容,这便拿命来。” 话说之间,他便扬起手掌就要动手,孙悟空手舞着棍子巍然不惊,嘿嘿冷笑道:“你这花花肠子的牛鼻子道士,你且莫要动手,你妹子在这山林间倒行逆施,残害生灵,人人得而诛之,俺老孙便是将她们全数诛杀,也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如何便得死罪?” “倒是你这牛鼻子老道,平白无故地如何连伤俺两个师弟,若不解释清楚的话,本大圣手中的棍子却也不能与你干休。” 话一出口,那道士微微一愣,勃然大怒道:“臭猴子,你且莫要胡说八道,血口喷人,道爷我乃是堂堂的正人君子,从来不近女色,如何被你说成是什么花花肠子,太也过份了些,你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的话,就休怪道爷翻脸无情了。” 猴子一听万般不屑,鄙夷道:“靠,这还看不出来么,你明明地有七个师妹陪伴,瞧一个个热情似火的样子,可谓是艳福不浅,还说不近女色,快别笑死人了。” 那道士闻言呵呵冷笑,摇头耸肩道:“猴子,这话你可是冤枉我了,她们身为我的师妹,那是我师父盘丝大仙选的弟子,却与我何干,道爷我所炼的毒药刚猛无比,最忌阴人,师妹们纵然想投怀送抱,我还怕她们会坏了我的法术,将她们推出身前数丈开外,怎说我有艳福,当真是岂有此理?” 听他这番解释,倒也是合情合理,猴子点了点头,不想要纠缠于此,连连跳脚道:“丫的,却是扯得远了,孙爷爷是问你为何平白无故地伤害俺两个师弟,致使他们身中剧毒,口吐白沫,是何道理?” 那道士听了哈哈大笑,不置可否道:“没错,就是本道爷伤的,你待怎样?谁让那白龙猥猥琐琐地躲在林子里窥探道爷的行踪,自打他来过之后,被我抓到的唐三藏就散发出逼人的恶臭,惹得我都难以靠近,莫说是要吃他了,当真可恶。” “还好本道爷有明察秋毫的禀赋,一时间就把他给揪了出来,让他生生地吃了我一掌摧心五毒掌,居然还让他负伤跑了,是道爷我愤恨不过,一路追赶下来,却见这白龙晕厥在地,被那猪头给驼了回去,本道爷追之不及,凌空出了一掌拍在他的腿上,循着毒药的气味追赶而来,不想他毅力如此惊人,竟然跑出了这般远近,实在是令人敬佩。不过他们两个既中了我的毒掌,必定命不久矣,你便也乖乖地束手就范,莫要吃这毒物的苦处也。” 话一出口,孙悟空悚然动容,咬牙切齿道:“嗯,原来俺师父是被你给抓了,他现在身体可好,有没有恢复神智?” 那道士摇了摇头,叹口气道:“自我见到他之时,就那般地昏迷不醒,我也想着要给他医治,只是他内中气息紊乱,走火入魔,似乎难有解救的方法。如今他身上还散发出一股让人难以靠近的酸臭,实在是让道爷提不起一丝想要吃他的欲望。” 猴子听了冷冷一笑,万分不屑道:“你无法医治他的伤势,只是由于修为不够而已,至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酸臭,想是敖白趁你一时不备,将他暗藏在怀中的那瓶酸醋给打开了,嘿嘿,那可是号称连观音菩萨都难以抵挡的酸味,你区区的一只山野小妖,如何能够抵挡?” “对了,既然是你抓了师父,那么出重掌伤害天枢的那个黑手也是你么,连一个弱质女流也下得去这般重手,果真是好样的,百眼魔君,你若不慎落在本大圣手中,必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 那道人一听又自大笑,不以为意道:“嘿嘿,那也怪不得本道爷,谁让她莫名其妙从洞口里出现吓了道爷一大跳,本着对女性天然的排斥心理,道爷我便出重掌将她给打倒在地,却平白无故地捡了个唐三藏,岂不是万幸?话又说回来,那女子生受道爷这一掌,该是当即魂归九幽了,也算是没受多少痛楚吧。” 猴子闻言勃然震怒,双拳紧握道:“真是要让你失望了,她天生体质柔软,善于化解一切的强力打击,你的掌力虽然刚猛,却也杀不了她。” 百眼魔君不觉得耸了耸肩,深表遗憾道:“唉,那可真是太可惜了,要不是我掌上的神仙醉剧毒被她的女性体质所化解,此刻她必定是一命呜呼,魂归九幽了,如何还有命在,可惜,实在太可惜了。” 猴子一听更加地愤怒,挥舞着棍子纵身而起,上前便打:“好贼子,偷袭伤人还敢这般地大言不惭,好好地吃俺老孙一棒,教你知些悔意。” 见他真个要打,百眼魔君巍然不惊,呵呵地冷笑道:“这猴子不识好歹,难不成连救命恩人都要打么,太也忘恩负义了吧?” 猴子禁不住把眼一瞪,骇然道:“你丫的在说疯话哩,俺们从未见过面,如何便成了俺的救命恩人,再说你外公乃是堂堂的齐天大圣,又何必要你这毛妖怪相救,你也太把自己看得高了。” 百眼魔君也不恼怒,撇了撇嘴,挤眉弄眼道:“从未见过面就不能救了么,道爷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高,等一下你就知道了。话说当初你被咱妹子的七彩网绳绑住之时,是谁扔了那根棒子给你,使你得以逃出生天,你想过没有?” 话一出口,孙悟空目瞪口呆,悚然动容道:“好哇,却原来是你,若俺老孙知道是你的话,还真不想领你这番情哩,但你跟她们不是师兄妹的关系么,如何却来帮俺,是何道理?” 百眼魔君听言嘿嘿一笑,满不在乎道:“嘿,道爷我好容易捡了唐三藏这个洋落,正忙着要将他洗剥了好生地享受一番,若师妹们早早地结束战斗,开始寻找唐三藏的话,岂不是让我不能安生地受用么,就只能委屈了诸位师妹多多地活动些筋骨,我却好搬着唐三藏回去,岂不是妙?” 话说到此,非但是孙悟空,就连几个女妖也禁不住勃然大怒,纷纷地叫嚷道:“师兄,妹子们还当你此番出来是为了替我们报仇,原来早在先前时候就暗地里给我们下了绊子,害死三位姐妹的仇恨,却也有你的一份。” 百眼魔君听了朗声大笑,不以为然道:“那又怎样,道爷我此刻早已经神功大成,天下无敌,多你们几个,或少你们几个师妹又有什么关系?而今不还有你们四个姐妹么,待为兄我打败了孙悟空,煮熟了唐三藏,咱们一起享用。” 话一出口,一众女妖直恨得咬碎银牙,破口大骂道:“师兄啊师兄,这两百年不曾相见,你怎么变得这般地自私自利了,无怪乎那七位仙女要我们千万小心,说你生性狞恶,翻脸无情,我等还老大地不以为然,如今看来,真至理名言也。” “去你的什么唐僧肉,我等姐妹情深,才不要自甘下乘,与你这无情无义之人为伍,你既与那三位姐妹的死有关,我等虽明知斗不过你,也誓要与你一战,至死方休。” 话说之间,她们便拭了把泪,挥舞着宝剑重新组成一个残缺不全的北斗七星阵法,团团地将百眼魔君围在垓心,疾速地向他挥剑砍刺。 百眼魔君闻言眉头微皱,愤然咆哮道:“丫的,都知道为兄我最不喜欢女人亲近,却怎么还拿剑围着我,是何道理,再说这北斗七星阵还是为兄我教演给你们的,你们如何拿它来对付我,这般地忘恩负义,与这猴子何异?” 百眼魔君百般地躲闪,无奈几个女妖的动作甚是敏捷,来去穿梭,依旧将他紧紧地缠住,而且百眼魔君只此一人,仅凭一对肉掌,用来对抗几个女妖手中的宝剑,实在是有些儿吃力。最险的是其中的一个女妖挺剑直刺,贯穿而来,险些儿将他的胸口刺一个对穿,吓得百眼魔君面红耳赤,冷汗涔涔,虽然极力地闪躲,终究是受制于人,处处落入了下风。 第二十三章 金光罩身 战斗越久,百眼魔君就越陷于被动,直恼得他怒发冲冠,牙龇目裂,他分毫不顾挥剑挺刺的几个女妖,陡然停下脚步,将上半身衣衫尽数地扯裂,大声嘶嚎道:“好师妹,我对你们百般地忍让,你们却死命地纠缠,咄咄逼人,就休怪为兄我不顾同门情意,陷你们于不义了。” 话说之间,他肚腹间的皮肉尽露,展现出他双胁下面数以千计、密密麻麻的金色疮疤,话说这数千个疮疤,约摸都有蚕豆般大小,个个关合着,带出长长的睫毛,真像是几千只紧闭的眼眸一般。 面对着从四个方位刺向自己的女妖,百眼魔君嘴角勾起了一丝冷笑,刹那间,他双胁下面的数千只眼睛尽数睁开,带出千道金光冲天而起,朝四面八方发散开来,瞬间凝结成了一堵金色的光幕,光照十里方圆,那样全屏的攻击,几乎都将周遭的一切物事全都笼罩其中,无一个得以逃生。 身受这光幕的笼罩,齐天大圣孙悟空只感觉口干舌燥,骨酥肉麻,甚是烦躁疲惫,抬眼望着周遭的一切,都陷落在光幕之中,纵然有心躲避,却不知往何处可以逃生。 猴子正踟躇间,手脚肢体渐渐地感到无力,竟似有融化的趋势,他刚要纵云飞去,身上那件原本隐形的玄黄神铠突然间就好似吸饱了能量一般,骤然现出了它的本体,爆发出熊熊的火焰护住了他的全身。刹那间,孙悟空只感觉神智清明,四肢百骸的力量源源不断地从体内涌现,一时间,猴子运起神目,炯炯的眼眸中放出两道锐利的金光,竟然在极短的时间内暂时冲散了那全屏的光幕。 猴子极目望去,只见眼前的几个女妖的处境更加地不堪,首当其冲的两个已然被那金光点燃,身体熊熊地燃烧起来,她们竭力地挣扎着,嘶鸣着,却是无可奈何,随着火焰的燃烧慢慢地软倒在地。 而后的两个凭着自身的修为,勉强地吐出丝线来将身体团团地包裹起来,然而在光幕的笼罩下,此刻那丝线也开始慢慢地燃烧起来,情况显得十分地危急。 猴子眼望及此,有感于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处境,极用瞬步冲到了两个丝团面前,一手挟起一个,勉强地纵起霞光疾行数步,已然冲出了金光的势力范围。 孙悟空只感觉心下陡然一松,一时间疲惫袭来,浑身酸痛,瞬间便止不住那云路,一个筋斗从云端之上摔了下来,饶是如此,他仍竭力地将两个丝团往上面一托,强行化解了大部分的下坠力,这才重重地栽倒在地,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这般又过了许久,包裹着春十三娘和那绿衣女妖的丝团才被打开,两个女妖浑身黝黑,模样狼狈地从丝团之中挤了出来,直被浓烟熏得大声咳嗽,涕泗横流。 眼看着孙悟空晕倒在地,那绿衣儿挚起宝剑,抢步上前就要刺下,春十三娘急步上前挥剑拦下了她,摇头道:“不可,他一身的铜头铁臂刀枪不入,金刚不坏,你不要没杀死他,却反而将他给吵醒了,甚是不妥也。” 绿衣儿咬了咬牙,愤恨不平道:“不对,他此刻的身体已然被师兄发出的金光给泡化了,什么刀枪不入,金刚不坏,统统地都是狗屁,如今我这一剑刺下去,管保能取他的性命也。” 春十三娘沉重地叹了口气,依旧不肯放松道:“不成啊,他虽则与我等有杀妹之仇,终究在我两个有危难的时候出手相救,若是趁着他此刻晕厥在地、毫无反抗之力的情况下将其斩杀的话,是为不义也。” 绿衣儿一听泪如涌泉,恨恨地道:“但若错过这次的话,只恐怕今生今世再无有半点机会,再说我等既不寻他报仇,也该找百眼魔君进行报复。” 春十三娘哀叹一声,思索片刻道:“他既出手相救我等,却又有杀妹之仇,我们虽然感念,但也不好谢他,至于百眼魔君这般地法力高强,我等亦没法报仇了。” 绿衣儿哭得更加地伤心,泪眼滂沱道:“但若不为姐妹们报仇的话,我等将何处何从呢?” 春十三娘摇了摇头,语气沉重道:“经过此战,我已然万念俱灰,无心报仇,只想着远远地离开这是非之地,了此残生而已,至于找百眼魔君报仇的事,就都交给孙悟空了,凭着他们怎般地争斗,最好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才好。” 绿衣儿看了看晕迷在地的孙悟空,很不放心道:“可这猴子已然被百眼魔君给打败了,此刻仍旧昏迷不醒,他还敢前去挑战百眼魔君么?” 春十三娘听了轻蔑一笑,冷冷地道:“你放心,只要唐三藏在百眼魔君手中,孙悟空必定会去寻他的,你也莫要小瞧了齐天大圣的威名,他可是个极其难缠的人物,只要不死,定然会远赴天涯海角地前去寻找救兵来解救唐三藏,百眼魔君这下可有的烦了。” 这时候,绿衣儿突然脸色一变,悄悄地道:“不好,师兄好像追来了,咱们却好回避一下,只是孙悟空仍旧昏迷着,要是就这般被杀的话,却该如何是好?” 话一出口,春十三娘也现出了焦急之色,思索片刻,狠狠地咬牙道:“唉,有道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也只能舍得些宝贝成全了他,千万要让他恢复体力,与百眼魔君争斗才好。” 绿衣儿闻言脸色更加地惨白,失声道:“大姐,难道你是要把在自己体内修炼了数百年的那颗血珠拱手让给他这个仇敌么,那也未免太可惜了吧?” 听到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春十三娘重重地一甩手,痛下决心道:“行了,就这么办吧,形势紧急,却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只希望我多年的心血没有白费,能够助孙悟空快速地恢复体力,得以战败百眼魔君。他虽杀伤了我们这许多的姐妹,但毕竟彼此间互为仇敌,还情有可原,只那百眼魔君身为我等的师兄,却陷我等于不义,致使我等进入到这般境地,实在是无法原谅。” 话说之间,春十三娘便用手按住小腹,表情痛苦地张开嘴来,将嘴里的一颗红色圆珠吐了出来,随后把手一指,那圆珠散发着暗红色的光芒,悠悠地飞到孙悟空嘴边。春十三娘弯下腰来,用手掰开孙悟空的牙齿,将那圆珠度入他的嘴里。 春十三娘站起身来,拉着绿衣儿就走,那绿衣儿紧紧跟随着她,悄声地问道:“大姐,你在那猴子耳边喃喃自语地说些什么呢?” 春十三娘脸色骤然一红,提着她的衣袖催促道:“行了,小妮子家家的关心这个做什么,百眼魔君快过来了,咱们赶紧开溜。” 就在两个人刚刚窜入密林的数息时间之后,百眼魔君手仗着一把长满尖刺的大刀,迈着大步快速地从后山赶了过来。眼见孙悟空仰天栽倒在地,百眼魔君甚是得意,呵呵地冷笑道:“嗯,你这猴子果然强梁,被我的金光罩住居然毫无无伤,安然脱逃,实力已渐趋菩萨的水准。但我那金光善能吸取受法之人的精魄,你只以一身的修为进行抵挡,终究难免筋疲力尽,再无法与我争斗,我此刻要取你的性命,却也是易如反掌。”话说到此,他便挥着大刀,大咧咧地上前准备斩下猴子的头颅。 就在这时,孙悟空陡然睁开眼睛,目光炯炯,眼神如电,他倏然跃身而起,于电光火石之间猛地将手中如意金箍棒伸长,腾地一下正中百眼魔君的小腹。 这一下出其不意,攻敌不备,百眼魔君根本不及防备,重逾万斤的如意金箍棒噌地一下正中他的小腹,百眼魔君骤然吃疼,弯下腰来,咳嗽着吐出一口血水。 趁着这个空档,孙悟空瞬移着跃起举棍直向他头顶击下,这时候,百眼魔君猛地抬起头来,瞳孔赤红,呵呵狂笑着拍出一掌,那一掌来势极快,当有雷霆万钧之势,而孙悟空身法已老,根本不及闪躲,千斤的重力直直地拍在他的胸口之上,护在他身外的玄黄神铠燃烧出熊熊的火焰,将掌中的毒质烧得一干二净。饶是如此,那掌力依旧击得猴子摔出了数丈之远,在地上连翻了好几个跟斗。 孙悟空一下子从地上跳起,圆睁着一双眼睛,惊骇道:“怎么,你居然能看出我瞬移的身法,是凑巧的么?” 百眼魔君听了哈哈大笑,万般不屑道:“什么凑巧,道爷我号称是百眼魔君,其实身上的眼睛何止数千,那么许多眼睛盯着你看,莫说你只是瞬移,即便是隐介藏形,也一样能看出你的身法来。” “不过你身上的那件铠甲也真是了得,我那样剧毒的摧心五毒掌居然动不了你半点分毫,也实在是令人侧目。” 悟空一听也嘿嘿直笑,悠然耸肩道:“那是,你以为传说中四大神铠之一的玄黄神铠是盖的么,你那区区的毒质又如何奈何得了它?” 第二十四章 深受荼毒 话一出口,百眼魔君也是陡然一惊,目瞪口呆道:“什么,传说中的神铠居然在你身上,你这猴子的造化还真是让人惊骇,只是我这地煞鬼刀也是出了名的邪刃,且看你这神铠是否能抵挡得住?” 猴子听了很是不屑,鄙夷道:“什么地煞鬼刀,俺老孙倒是从未听说过,成与不成,且看本大圣手中的如意金箍棒坚不坚硬。” 两个人一言不合,当即动手,百眼魔君便将手中镰刀模样的大刀晃了一晃,登时就伸展出一根数丈长的大柄持在手中,随意地摇动起来,威风凛凛,竟比猴子的如意金箍棒还要拉风几分。 两个人棍来刀往地战过数百个回合,依旧是不分胜负,百眼魔君掌中的大刀舞动得呼呼作响,邪气凛凛,似有无数的冤魂在其中不断地呼号。 正打斗间,百眼魔君忽地把刀柄一转,刀刃之上的无数芒刺疾速地旋转起来,其上鬼气弥漫,像是黑色的幽冥鬼火在熊熊地燃烧。 悟空见状嘿嘿冷笑,将棒子上面的金刚石塞拔下,挥洒道:“难不成就你这破大刀能喷火,俺老孙的棒子便不会么,你有什么招数就尽管使出来,看本大圣能否依样破解?” 话说之间,猴子便将棒头一挺,随意地吹一口气,那塞子上的火星就好似落入油锅中的水滴一般,瞬间爆发出丝缕的火焰,喷薄着直向百眼魔君蔓延而来,这可是纯正的三昧真火,虽只有丝缕的火焰,一旦撞中他的躯体,非烧得他五内俱焚,尽数地化为灰烬不可。 眼见及此,百眼魔君也是冷哼一声,将地煞鬼刀直直地往前一挺,那无数芒刺上的幽冥鬼火真个凭空地飞了出来,与悟空棒头上喷出的三昧真火火焰撞在了一处,刹那间火星四溅,神泣鬼嚎,哭声震天,似冤魂无法超脱时而爆发出的极其不甘的咆哮声。 而那幽冥鬼火虽不及三昧真火的刚猛,仗着数量众多,源源不断,顷刻间竟也把三昧真火扑灭,在孙悟空难以置信的眼神里,依旧哭嚎着向他扑来。孙悟空虽然惊骇,毕竟是见识过大风浪的人物,倒也处变不惊,频频地使动烧火棍将涌向自己的无数鬼火挡在身外。 饶是如此,他也是累得身酥手软,气喘吁吁,眼见着数以万计的鬼火依旧源源不断地从地煞鬼刀的刀刃上喷涌出来,孙悟空分外吃惊,暗生不祥道:“妈的,你这鬼火好像真是由枉死的冤魂魂魄煅炼而成的,可这荒郊野外的,廖无人迹,却哪里来这许多枉死的冤魂,你这道士也不知害死了多少无辜的性命,真是人神共愤,罄竹难书也。” 话一出口,百眼魔君哈哈大笑,微微摆手道:“错了错了,道爷我乃是个好善的修道之士,一向是只吃素斋,不好荤腥,要不是因为吃唐僧肉有那长生不老的功效,我还着实地不好这一口哩。” “至于这许多枉死的冤魂嘛,却是我那七个师妹的杰作,这几百年来,她们役使着手下的一班小妖,捉尽了这山前山后的狼虫虎豹,狡兔滑狐,既然杀生无数,就有那许多冤魂充斥山间,无法超生,却都被道爷我引入丹炉,炼化到这地煞鬼刀之中,作为我杀敌护身的利器,却也算是物尽其用,作出了一场善事。” 悟空闻言咬牙切齿,愤恨道:“既然知道他们是冤魂,就该想法进行超度,如何还要运用邪法役使他们,成为你杀人害命的工具,他们虽不为你所杀,你却一样地卑鄙可恶,俺老孙誓要打碎你这邪刀,将他们救拔出来也。” 百眼魔君听了只是冷笑,万分不屑道:“你先别忙着要救拔他们,这其中还有为你所杀的枉死冤魂要寻你索命,且想法应付他们再说吧。” 话说之间,他又把手中的地煞鬼刀向前一挺,在那芒刺之上又呼号着飞出来六颗幽冥鬼火,那火焰的亮度较之先前的更光辉雄壮几分,像是新枉死的冤魂所炼化而成的鬼火。 就在猴子疑惑的眼神中,那六颗鬼火飘荡着升在空中,嘶声嚎叫着渐渐凝结成了实体,却原来是六只通体灰白,扑扇着翅膀,手持长枪的小妖。眼望着孙悟空,这六只小妖面目狰狞,仰天咆哮道:“孙悟空,你这个杀人凶手,运用邪法将我等的躯体点燃,怒腾燃烧着化为了灰烬,连躯壳都无有存留,不想我等死后还魂还能再遇见你,必定要再与你争斗,将你咬成了森森白骨方泄我等心头之恨。” 话说到此,小妖们又振翅炫舞,画出一个个诡异奇形的图案,随着他们的舞动,虚空之中出现了无数只躯体灰白色的虫豸,齐声嘶鸣着向下俯冲,漫天席地地向悟空扑来。 面对如此强劲的攻势,饶是齐天大圣孙悟空也是面色凝重,将手中烧火棍舞动得风生水起,密不透风,然而烧火棍中迸发出的三昧真火虽然刚猛,亦是这幽冥鬼火的克星,无奈小妖们召唤出来的飞虫数量实在太多,且个个都是幽冥之身,虽可被真火所消灭,本身并无实体,只可被逐个剿灭,无法将火焰蔓延开来。 故此猴子虽奋起反抗,挥洒出道道的火焰罡风,终究奈何不得飞虫铺天盖地而来,逐渐地透过他招数间的缝隙,依附在他身上,慢慢地爬满了他全身,也不顾他铜头铁臂之身,张开了口器狠命地撕咬下来,虽说是犹如蚍蜉撼大树,但那万虫啃咬的滋味也极不好受,让猴子不被护甲包裹的部位感受到了阵阵锥心刺骨的疼痛。 就在这万分紧急的时刻,孙悟空仰天咆哮,用力一挣,那玄黄神铠上面迸发出熊熊光辉的火焰,灼热逼人,烘烤得附着在他身上的无数幽冥虫豸如遇鬼魅一般,齐声尖叫着振翅向后退避。而那退得稍慢一些的已然被那火光所洞穿,嘶声厉啸着消失在茫茫的天地之间。 这一阵灼热的光芒过后,一道强烈的火光冲天而起,形成一个偌大的白色光圈,其中隐隐地似有鸟身在微微地扇动翅膀,刹那间光芒大盛,普照大地,尽数地照在那无数的幽冥鬼火和虫豸身上,那虫豸鬼火就如同受到火焰袭身一般,齐齐惨嚎着消失在虚空之中。 非但如此,光辉还照在了百眼魔君手中的地煞鬼刀之上,那刀身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创伤一般,剧烈地颤抖哀鸣着,其上的黑火芒刺不断地迸裂脱落,化为了齑粉,直到最后,连那厚重的刀身也整个碎裂开来,落在了地上,百眼魔君手上只持着一杆光秃秃的刀柄而已,欲哭无泪,痛心不已。 难以置信地遥望着光圈消失,百眼魔君直惊得目瞪口呆,骇异道:“妈的,这却是什么火光,竟然能净化我手中的幽冥鬼火,殊不简单,只辜负了我辛苦锻炼两百年的心血,诚是可惜也。” 悟空听了哈哈大笑,面带调侃道:“哈哈,且不要痛惜你两百年的心血,看你手中只留一根没用的蜡枪头,如何能与俺老孙对敌?” 百眼魔君睁眼看定猴子,巍然不惊,冷哼一声道:“猴子,你虽然用这神铠上的火光破碎了我的地煞鬼刀,但这一柄刀自与我的身体在炉中炼化,早已经沾染了我那珍贵的神仙醉毒药,你那神铠上的火光虽能灭尽我祭出的幽冥鬼火,未必就能化解我这无色无味的毒质也,难道,难道你到了此刻却还没有什么知觉吗?” 话说到此,孙悟空只感觉丹田处微微地有些凝滞,随后便有一阵极度的疼痛从灵魂深处冉冉升起,疾速地蔓延到了身体百骸,猴子直疼得浑身抽搐,冷汗涔涔道:“不,这不可能,俺老孙可是磕了太上老官儿的上百粒九转金丹的,该当是长生不老,百毒不侵的,如何,如何还能被你这区区的毒质毒倒,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百眼魔君听了呵呵冷笑,很是不屑道:“哈哈,这可是道爷我耗费了数百年的光阴、采遍了三界间的毒草秘药,精心炼制而成的毒药,人来毒人,佛来毒佛,也只需区区的三厘而已,你那九转金丹就算再怎么百毒不侵,又能奈我何?你孙悟空也果是高明,与道爷我力战这么许久,所吸入的毒质又何止三厘,事到如今才至发作,已然大为不易了,但你此刻中毒既深,动不得真气力道,无异于是道爷砧板上的鱼肉,任凭宰割也。谁说道爷的这杆蜡枪头奈何不了你了,一样地可以取你的猴命也。” 话说之间,他便手执着刀柄挥舞着直向猴子冲来,而此刻孙悟空内息紊乱,周身酸痛,体力不支,莫说是进行反抗,就连用手握住金箍棒的力气都没有,他刚一使劲,手指发颤,如意金箍棒便哗地一声从他的虎口处滑落,他不由得面带绝望,双膝一软,径直地栽倒在地。 第二十五章 破解金光 见他倒地,百眼魔君畅然大笑,伸出脚来踩住他的脑袋,面色得意,呵呵冷笑道:“哈哈,臭猴子,你不是号称齐天大圣,你不是很狂么,怎么,受了本道爷的神仙醉,就变成了这一副怂样,起来啊,反抗啊,我本想好好地折辱你一番,只可惜我正急着要吃唐僧肉,没空跟你这半死之人在这里胡搅蛮缠,这就送你下地狱,也不知那阎王老子敢不敢收你这绝世的煞神?” 话说之间,他便使劲地轮动着手中的刀柄,用力地下击,可怜孙悟空此刻口吐白沫,身体内就连抬起头颅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这危急时刻,天空中突然间霞光万道,微风拂动,没天价地降下来一场血雨,尽数地洒在沙场中的两个人身上。甫然闻到血雨的腥味,轮转着刀柄的百眼魔君陡然一惊,当即就纵身后跃,十分警惕地抬头仰望天空,使劲地用鼻子嗅着空气,突然间脸色大变,惊骇道:“不,这不可能,这怎么是红铅的味道,何人在此作怪,竟降下这一场红铅的怪雨来,是要破解我的毒质么?” 百眼魔君再定睛一看,只见那霞云上面,站着七位身穿红橙黄绿青蓝紫各色衣服的仙子,其中那穿青衣的正手托着一个小钵,拿着一领手帕往钵里蘸着,随意地向下挥洒雨水,想来这所谓红铅的血雨,就是出自她的手笔。 百眼魔君一见禁不住勃然大怒,眼眸瞪大直逼视着那青衣仙子道:“我说这青天白日的,如何会降下来这一场的血雨,却原来是你这妖女在那里捣乱,当真可恶。但你看样子已成人许久,而那红铅乃是女孩初潮时的经血,如何会出自你手,再者纵然是有,也不可能会有那么许多,行得成一场磅礴的血雨也?” 那青衣女子听了嘻嘻一笑,掩口道:“是啊,我自不是初潮的人儿,没有那所谓的红铅,但毕竟有那知晓你的来历的人,预先备下了这一小钵的红铅,专门用来化解你这神仙醉的奇毒,至于为何这小小的一钵红铅竟能演化成一场血雨,却是要归功于我这块锦绣罗帕化简为繁的功效了。” 百眼魔君一听分外地不屑,很不服气道:“胡说八道,我只听说过我那蓝衣儿师妹有一枚叫做什么暴雨梨花针的银针,擅能化简为繁,变化出成千上万根银针攻击对手,如何你这罗帕也能有这般功效?” 青衣仙子听了笑得直打跌,得意洋洋道:“没错,这罗帕便是那暴雨梨花针的克星,若没有那化简为繁的法门,却如何能制得住它?” 听仙子说得笃定,百眼魔君一时也找不出言语辩驳,这血雨虽下得缓慢,密度极大,堪称是全屏攻击,百眼魔君虽极力躲避,轮动着刀柄进行抵挡,终究是有避无可避的时候,依稀的有几滴血雨穿过他招式间的空隙,沾在了他的身上,就如同拥有极强腐蚀性的酸液一般,一旦沾身,就滋滋地冒出青烟来。百眼魔君直疼得眉头紧锁,大声惨叫,左突右挡之下无法闪避,当真是无可奈何。 与此同时,在鲜红的血雨洗礼下的孙悟空身上也渐渐地有青烟冒出,该当是他体内的毒质在红铅的侵蚀下钻出了他的身体。这时候,他身上那件玄黄神铠也发出了微弱的火光,净化着他身体内外残存的毒质。而凭着孙悟空那被无数九转金丹所强化了的体质,既然中毒不深,经过这数重的净化,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原本黯淡灰败的脸色也逐渐恢复到了平常的颜色,周身百骸的力量也逐渐地回复过来,他咳嗽着吐出一大口血块和白沫,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面对在血雨腥风中勉力地挥动着刀柄进行维持的百眼魔君,刚刚恢复体力的孙悟空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他倏然挑起摔在地上的如意金箍棒,化出一道残影挥棍直捅向他的小腹。 此刻百眼魔君的全副心思都放在格挡躲避那漫天而下的血雨上面,身上空门尽露,不设防备,冷不丁地猴子挥棍而至,疾如闪电,待他反应过来时,已然是先机尽丧,为时晚矣。他虽凭着下意识的动作竭力地向后纵跃,终究不及猴子的身法快捷,雷霆攻势,怒刺向前的如意金箍棒就如同跃出深涧、气势磅礴的亢龙一般,咚地一下直砸在他的小腹上面。 这可是重逾万斤的巨力,饶是百眼魔君这样硬朗的身板,却也是经受不住,只见他弓起腰背,哇地吐出一蓬鲜血,如发射的子弹一般疾速地向后飞去,一直摔出了十数丈,重重地砸在地上连滚了好几个跟斗方才停歇下来,那样巨大的冲击力,撞得他的周身百骸险险地都要散开架来。 他虽摔在地上久久地不能起身,然而那潇潇的血雨依旧连绵不断,尽数地挥洒在他身上,烫出了缕缕青色的飞烟。而孙悟空偷袭成功之后,越发地神气活现,挥舞着棍子乘胜追击,不肯轻易放过了他。 在这危急时刻,百眼魔君还真了得,即刻一个跟斗跃起身来,恶狠狠地扯烂身上满是灰色斑点的衣衫,咬牙切齿地咆哮道:“孙悟空。你且莫要嚣张,别以为道爷我此刻弱势了就奈何不了你,我却还藏着一招压箱底的金光阵法没有使用,只是由于这法门甚是消耗身体的能量,不肯轻易发动而已,但你这般地咄咄逼人,趁势行凶,就休怪本道爷翻脸无情,这次你离得且近,非烫得你魂飞魄散,尸骨无存不可。” 话说之间,他便陡然将裸露的胸膛往前一挺,两胁下面无数对带睫毛的金色眼眸倏然睁开,刹那间激发出万道金色的云光冲天而起,如同一堵无可躲避的城墙一般,铺天盖地地射在孙悟空身上,将他整个人都淹没其中,无所遁形。金光后面,奸计得逞的百眼魔君精力不济、气喘吁吁,却是胸有成竹,得意忘形,近似恶毒般地发出一阵畅笑声。 眼见及此,站在云端之上观战的红衣仙子面带着一丝轻蔑的笑容,施施然地从怀里掏出一根细如发丝般的绣花针,朝着百眼魔君浪笑的方向随意地丢了下去。 刹那间,那银针带着呼呼的风雷之声没入到金光阵中,势如破竹一般地直插在百眼魔君的胸膛之上。甫然受到这银针的攻击,原本胸怀畅快、得意洋洋的百眼魔君顿时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那漫天辐射的金光也陡然消失,他表情痛苦地扭曲着身体,正要挣脱那绣花针的束缚,但四肢百骸就好似被酒精所麻醉般地失去了应有的力量,他虽竭力地忍耐,终究是把持不住,略略地弓一弓身,哇地吐出一口黑血,身体好像瞬间软掉了一般萎靡下来,匍匐在地,现出了原形,却原来是一条七尺来长的黑背大蜈蚣,虽被银针穿透了背脊,兀自不死,仍旧在那里毫无益处地垂死挣扎着。 而孙悟空在玄黄神铠的火焰护持下勉强地保得身体不坏,但亦被这金光吸收了部分的精气,他只以单手持棍撑在了地上,气喘吁吁地看着远处的黑背大蜈蚣,呵呵冷笑着自嘲道:“唉,原来他竟是这么一个曩糠货,居然就能把堂堂的齐天大圣打败,却也足可在三界夸耀,但他既是杀人害命的凶手,俺老孙纵然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也誓要将他斩杀也。”说完他勉力地撑着棍子,行步艰难地走上前来要将他仗杀于棍下。 就在这时,从那远处悠悠然地卷起来一道金风,在那光华盛处,现出来一个面目慈祥、身穿花衣的老妇人,眼见着猴子便要行凶,她呵呵笑着伸手制止道:“悟空,切莫动手,这孽障虽然作恶多端,但还未到恶贯满盈的地步,一来是老身与他还有些儿夙愿,暂着他在我的紫云山千花洞门前作一个宿卫;二来我也想研究一下他区区的一个凡品的蜈蚣精,如何能有这么大的法力,居然将堂堂的齐天大圣给打败,只此一节,也确实该留他一命也。” 那老妇人赫然便是毗蓝婆菩萨,一语就戳中了猴子的要害,悟空浑似被开水烫到了一般,猛地跳了起来,一脸谄媚地调笑道:“这菩萨要么不来,一来就揭俺老孙的短处,着实可恶,七位仙子口中所说知晓他来历的高人,可就是你么,俺两个中了毒的师弟可曾经过菩萨的救治,现在人在何处?” 毗蓝婆菩萨点了点头,落落大方地伸出手指来微笑道:“嗯,正是老身,你的两位师弟啊,你且看身后,这不是来了么?” 猴子依言回头看时,果然见八戒和敖白两个抬着一副担架,脸上还严严实实地包了一层的口罩,正哼哼唧唧、一路小跑着赶上前来,那担架上面躺着的,就是那眉头紧锁,表情痛楚、昏迷不醒的圣僧唐三藏。 第二十六章 熏天恶臭 还没等几个人靠近,猴子就闻到了一阵极其酸腐的恶臭味,那味道异常地强烈,竟似比驼罗庄七绝山上的烂柿泥还要恶心三分。猴子劫后余生,精力十分地不济,颇有些忍受不住,强忍着冲到嗓子眼的酸水,伸手阻拦道:“停停停,快别靠近了,不然俺老孙可真要吐了,这就是传说中连观音菩萨也禁受不住的那瓶酸醋的味道么,果然了得,也亏得你们这般装束才敢靠得这么近,不然非被熏得神经错乱不可。师父怎还这副半死不活的鬼模样,难不成练气走火入魔真有那么厉害,可曾让菩萨看过了么?” 见猴子这般说辞,八戒嘿嘿一笑,停下脚步喘口气道:“猴哥你也太小看这臭味了,纵然是俺们这般装束却也够呛,要不是因为师父躺在上面,还可勉强忍受,不然早就把担架丢在了半路上,连半分儿都不能忍耐。” “至于师父嘛,也已然经过菩萨的救治,只是情况貌似有些儿复杂。首先,他的体质似乎不太适合练气,只是先前时候吃了九转金丹和人参果,勉强地得了些许仙气,但这些仙气并非由他自身修炼而来,而由于他本身体质的关系,强行修炼又太过急躁激进,使得他无法全然地驾驭这些仙气,长期以来就游走在走火入魔的边缘,十次之中能修炼成功个一两次,就是其中的一个征兆。” “这次他为了要解救身陷网兜中的你,强行地调整体内的气息修炼火球术,终于全然地陷入到走火入魔的状态,此刻他体内的气息肆意地游走,不断地冲击着他的筋络,即便是菩萨运用自身的修为引导这些气息,无奈狂冲乱撞的气息太过霸道,连菩萨这样的高人也是无法驾驭,至今仍旧昏迷不醒,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猴子脸上微露出惊骇之色,毗蓝婆菩萨却是微微一笑,摇头道:“哈哈,并不是老身无法调理好三藏体内的气息,只是要稍费些时日而已,但一来是他身上的酸臭味实在是太过逼人,时间太久的话,连我都无法生受;这二来是他体内好像另有个强大的法宝在微微地调整他紊乱的气息,并不希望我的强加干涉,或许再过些时候他的气息就会被那法宝给调整过来,自然就会醒转的,你们不必太过担心。” 话一出口,犹如平地里一声惊雷,震得在场的众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觑,悟空掩着鼻子,抢先发话道:“师父虽说是有几件宝贝,但俺们都是有目共睹的,哪里有什么强大的法宝还能进入他的身体,并调节他体内紊乱的气息,太也夸张了些。” 毗蓝婆菩萨耸了耸肩,不置可否道:“嘿嘿,你们这几个徒弟却都是他后来所收的,他自身有一番怎样的际遇,又岂是你们所能够想象的,总之是前途不可限量,你们好生地追随于他,他日自有你们的好处。” 八戒听了拱一拱手,嬉皮笑脸道:“那是,俺们自是以师父马首是瞻,不然也不会强忍着这般臭味,将他从百眼魔君的黄花观一路抬着到这里了。” “只是这酸醋的臭味实在是太过强烈,短时间地闻一下还尚可忍耐,若是十天半个月地闻下来,俺老猪这鼻子还不得坏掉了,胃口想来也不会太好,食不知味,睡不安寝也。” 敖白一听嘿嘿直笑,满脸邪恶地调侃道:“是得好好地折磨你这猪头一番,偏生你的肠胃好,吃了大份的尚且不够,还要来真俺们几个兄弟抢,太也过份了些。” 八戒闻言叹了口气,郁闷道:“这小子太也小气,俺老猪的食肠是大了些,但毕竟是错投了猪胎,落下了病症,无可奈何,虽则如此,俺三藏军团家大业大,却也不差你一口吃,你没事找事,激动个什么劲?” 猴子见了摇头耸肩,嘿嘿地笑道:“不就是被师父身上的臭味给熏的吗,你们也不必这般地怨声载道,那位蓝衣仙子,麻烦你将那克制臭味的香囊给扔下来,除一除这般臭味。” 那蓝衣仙子听了微微一笑,施施然地将那只紫熏香囊给丢下云端,刹那间,那紫熏香囊喷吐出阵阵如薰衣草味的甜香,铺撒在唐三藏身上,八戒和敖白一时间如沐浴在春风之中,贪婪地呼吸着这般甜香,直激动得热泪盈眶,不能自已。 这般直过了许久,那紫熏香囊微微地干瘪下来,薰衣草般甜香也慢慢地变得若有若无、飘忽不定,八戒敏锐地觉察到香味中的一丝臭味,禁不住眉头大皱道:“不是吧,这香味中怎么还有一股臭味,一股带薰衣草甜香的酸臭味,更加地让人恶心也。” 话一出口,那蓝衣仙子不由得双颊绯红,玉手一扬收起了香囊,叹口气道:“唉,如今香囊也瘪了下来,依旧除不了这般臭味,看来这酸臭味果然霸道,非我这香囊所能掩盖也。” 悟空一听极不耐烦,大咧咧地摆手道:“行了行了,不就是些臭味吗,却有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如今还有这淡淡的薰衣草的甜香,你理应知足了。” 敖白听了也不分辨,直接地将位置让出给猴子道:“既然如此,大师兄你且过来闻上一闻,看是否能抵挡得住?” 孙悟空冷哼一声,毫不在意地走上前来,深深地吸一口气,顿时,天不怕地不怕的齐天大圣面带惊恐,眼睛瞪得老大,直接地躬下身来,呕吐不止,看来这由薰衣草与酸醋的恶臭味结合在一起,那味道真不是常人所能够生受的。 眼见着大圣这般狼狈,七位仙子全都掩口而笑,施施然地朝着众人道福道:“诸位,我等下凡来破解女妖法宝的任务已然完成了,瑶池宫中诸事繁杂,咱们也是时候回去了,这便告辞了。” 眼看着七位仙子开溜,毗蓝婆菩萨也微微地颌首,轻笑道:“既然如此,那老身也是时候回去了。” 话说之间,她便将手臂往虚空中一抬,那兀自在地上挣扎颤抖的黑背大蜈蚣冉冉地飞上她的手臂,就那么紧紧地抓着她的衣袖,再也不敢动弹半分。毗蓝婆菩萨呵呵一笑,将手指一弹,那半尺来长的绣花针就消失不见了,黑背大蜈蚣似乎感觉分外畅快,悠闲地摇了摇尾巴,以示感谢。 八戒直看得目瞪口呆,惊骇道:“乖乖,那样厉害的一个百眼魔君,居然被区区的一根绣花针所制服,实在是弱爆了。” 毗蓝婆菩萨摆了摆手,眉眼不抬道:“非也,非也,悟能,你可别小看了这区区的一根绣花针,它乃是由我儿昴日鸡眼眸中炼化的一根金针,若非如此,如何能破解这孽畜的金光也?”八戒这才拜服,深深地向她施了一礼。毗蓝婆菩萨呵呵一笑,坦然受之,当即袖袍抖动,兀然消失在虚空之中。 猴子直吐了半刻钟方才起身,当真吐得肝肠寸断,生不如死,八戒悠然地上前拍了拍他的背脊,幸灾乐祸道:“行了行了,快别装了,知道你没有这副装备,俺们两兄弟就辛苦些,不让你受这份罪了。” 猴子闻言顿时就恢复了精神,眯着眼睛笑道:“好好好,这样俺老孙可就放心了,八戒你好心有好报,哥哥俺有样东西要送给你。” 话说之间,在老猪惊骇的眼神中,猴子使劲地拍着小腹,从喉咙口吐出一颗圆溜溜泛着红光的珠子,用手托着笑嘻嘻地递到八戒面前,落落大方地解释道:“八戒,这是那春十三娘托俺老孙转交给你的这粒血珠,好像在她肚腹间已锻炼了数百年,甚是灵异,俺老孙这次还亏得有这粒血珠方才恢复了体力,不然早已经被那百眼魔君踩在了脚下,无力翻身矣。”怔怔地看着猴子手掌心中托着的这一颗红色圆珠,八戒突然间泪眼滂沱,幽幽地叹起气来。 显然没料到他竟有这般的表现,敖白甚是好奇,歪着脑袋饶有兴致道:“喂,二师兄,你肯定是与那春十三娘有什么旧情吧,不然如何看到这颗圆珠会哭得那样伤心,实在是太夸张了。” 八戒一边抽泣着,一边擦眼泪,也是莫名其妙道:“妈的,俺老猪也不知道啊,只是眼看着这颗圆珠,就忍不住想要哭,算了算了,难得这也算是一件宝物,为它哭一场也是值得的。” 悟空耸了耸肩,没耐烦地催促道:“行了行了,快别哭了,赶紧吞了珠子把师父给抬上,这天都要黑了,可别望坏了悟净和雅俗,还有天枢的伤势也让俺老孙放心不下。” 八戒一听点了点头,赶紧仰脖子把圆珠了吞了,顿时感觉精神抖擞,力气饱满,大咧咧地握拳道:“哈哈,猴哥诚不欺俺,这圆珠果然来历不凡,这下俺老猪体内充满了力量,背师父这点的小事,交给俺一人便绰绰有余了。”说完就一把推开了敖白,径直地蹲在身子,只身扛着担架就往来路赶。 第二十七章 兄弟相聚 看他这般地粗枝大叶,敖白很不放心,赶紧地小跑几步,小心地提醒道:“唉,你可悠着点,师父重得很,且身带着一股的臭味,你若一个不慎将他从担架上摔下来,却不是你的罪过?”但老猪却撇着嘴,昂着头,对他的劝诫置之不理,敖白甚是郁闷,就只能一路紧紧地跟随着。 悟空嘿嘿一笑,调侃道:“行了,他此刻牛气冲天,精力旺盛,是听不进半点劝谏的,但也不妨事,他本就膂力过人,这会儿得到红色圆珠的助力,更加地光芒贯顶,气力惊人,就师父这点的份量,又岂在他的话下?” 敖白一时间无言以对,很没好气地耸肩道:“虽则如此,只怕他的食量又要翻番了呢。” 却说这片林子本就不大,三个人又疾步如飞,不出片刻工夫就来到了玲珑楼阁前。楼门前,沙悟净显得十分地焦躁,他时而用手抓着头发,使劲地揉搓,时而踮着脚尖团团乱转,伸着脖子不断地向远处张望。 就只有雅俗倒是分外地淡定,手持着三叉戟在那里挥洒着招式,将手中三叉戟舞动得风生水起,密不透风,在战力上果真是大有进步。 待看到雅俗,猴子好似想起了什么,一摸后背,忍不住地跳脚道:“丫的,俺老孙就只顾着跟七只蜘蛛精进行战斗,一时间挥洒自如,来去穿梭,倒是把雅俗的雷电戟给忘在了盘丝洞门前,死罪死罪,却也怪这电戟降下来的雷霆太过强力,直接把包裹在它身上的布条给电为了飞灰,俺都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落在地上的,真是可恶。”见几个人都回来了,悟净和雅俗喜出望外,齐齐地停下手上的动作,迎了过来。 见猴子这般地懊恼,雅俗嘻嘻地笑着,不怀好意道:“大师兄这是怎么了,莫非是把我的风火雷电戟给弄丢了么?” 悟空一听直瞪大了眼睛,惊骇道:“嗯,你却是怎么知道的,莫非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么?” 悟净听了嘿嘿一笑,眯着眼睛调侃道:“才没有哩,大师兄,你可别忘了,这雷电戟自打滴血认主之后,就有了项回归主人的技能,这不你离开后还没等到半个时辰呢,那雷电戟就凭空里回到了雅俗的背后,或许是为了表示它的亲密之情,降下双倍的雷霆来实实地电了他一回,看到现在他的头发和翅膀上的羽毛还直直地朝天竖着呢。” 这时候,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闻到了一股带着薰衣草味甜香的酸臭味,纷纷地皱起眉头,后退几步道:“呀,这担架上抬的是什么,怎有这般的恶臭,是二师兄赤着脚出来走路了么?” 八戒一听哇哇大叫,捶胸顿足道:“妈的,这也太冤枉俺了,俺老猪就是把两只脚上的鞋子都脱光了搁在你的鼻子前,也散不出这般的恶臭来,你也是真没眼色,这担架上躺的明明是师父,怎会看不出来,太也夸张了吧?” 雅俗闻言目瞪口呆,惊骇道:“不会吧,师父不是一向很爱干净的么,天天地都打水擦脸洗脚,怎可能有这般的恶臭,好似几百年都不曾通水的阴沟一般,直直地熏死人了。” 八戒听了愤恨不平,咬牙切齿道:“还不是敖白这个心急鬼,偷摸着进百眼魔君的老巢去寻找师父,见师父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二话不说把他藏在怀里的那瓶酸醋倒出几滴来在他身上,才有了这般地恶臭,真真地折磨死人了。你好倒是先想想别的解救师父的方法,偏采用这么极端的,实在是太逆天了。” 见众人都将疑惑的目光投向自己,敖白不由得又羞又恼,红着脸解释道:“行了行了,你是不知道当初的情况,却如何反过来埋怨我,真是好没天理。当时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变成了一条小龙偷摸着进了百眼魔君的厢房,抬眼就看见师父昏迷着躺在了地上,而百眼魔君就站在门外的大石头旁磨刀霍霍,随时准备着要拿刀宰杀师父。” “敌人就在门外,你说我能怎么办,若是强行拖着师父沉重的身体闯出门来,势必会惊动了百眼魔君;若是现出身形来与百眼魔君争斗,又恐怕人单势孤,不是他的对手,却也违背了大师兄为我制定的暂时隐忍、等待他前来会合的方针政策。” “百般无奈之下,我便只好将藏在师父怀里的那瓶酸醋拿出来,挤出几滴来滴在他的身上。这一来是为了要满足我一贯的好奇心,想看看这传说中能将观音菩萨给熏倒的酸醋究竟有何威力;这二来嘛也是想凭着这逆天的酸臭使得百眼魔君难以忍受,无法靠近师父,便也激不起对他的半点食欲。” “从百眼魔君之后的表现来看,他也实在是被这恶臭味折磨得不行,我解救师父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但我虽然是有所预期,却万万没想到这酸醋竟有如此强烈的臭味,即便是小小的几滴,依然熏得我晕头转向,腿脚发软,六神无主之下禁不住现出了人形,推开了房门夺路而逃,这才被百眼魔君所察觉,挥出一掌来正中我的后心,使得我身中剧毒,口吐白沫,四肢无力,若不是碰到二师兄刚好前来接应,真个要被百眼魔君逮到,大卸八块,呜呼哀哉了。” 话一出口,几个人都不住地点头,齐声道:“嗯,如此说来,你也着实地尽力了,也亏得你及时出手将酸醋滴在师父身上,使得百眼魔君无法靠近师父,方才救了他一命,俺们却还要感谢你哩。” 话说到此,雅俗却挠了挠头,止不住地好奇道:“那师父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中毒了么,你们咋都不施法进行解救?” 猴子耸了耸肩,无奈道:“没用的,师父是为了救俺老孙,使用火球术走火入魔了,致使体内气息紊乱,昏迷不醒,唉,终究是俺老孙太过轻敌,连累了师父。” 悟净闻言大为惊恐,失声道:“那,那可有方法能够解救么,这修炼道法走火入魔,其后果可大可小,万万不可等闲视之啊。” 八戒摆了摆手,好生地安慰道:“你先别急,早已经让毗蓝婆菩萨医治过了,她说师父体内自有件强大的法宝可以调整那样紊乱的气息,或许再过个几天他就能醒转过来,你大可以不必担心的。” 雅俗这才放下心来,大大地松口气道:“唉,那就好啊,从未见过师父受到这般的重伤,着实地吓了我一跳呢,既然如此,咱们是否该将他抬进房去,老是这么晾在外面,总不太好吧?” 悟空点了点头,大手一挥道:“嗯,那就将他抬进房去好生安置,还得安排个人在门前守候,防备着他什么时候能够醒来。” 沙悟净一听大为讶异,瞪着眼睛道:“既然要守候师父,就该陪在床沿前,却守在门外作什么,太也见外了些。” 八戒眯着眼睛,直接吐出来一句秒杀老沙道:“嘿,你若是有能耐可以忍受他身上的酸臭,便只管守在他床沿前好了,只怕你撑不到几分钟,就得五官扭曲着冲出房门去。” 悟净这才服理地点点头,二话不说地抢过担架道:“嗯,那你们也都辛苦了,抬师父进房间的任务就全交给俺和雅俗了。” 见两个人抬着担架要走,悟空伸出手来,面色凝重道:“且慢,天枢的伤势现在如何了,你们怎么让她单独一人呆着,要有个什么紧要的情况,却该如何是好?” 悟净听了憨憨一笑,大咧咧地摆手道:“无妨无妨,俺早已用气息探查了天枢的伤势,亏得她有缩骨圣珠护身,将一身的体质都给柔软化了,非但消去了百眼魔君大部分的掌力,还护住了她主要的脏腑骨骼,她除了猝不及防被震伤了心肺,断了几根背脊上的骨头以外,该是没受太大的伤害,但即便如此,也该休养个十天半个月的才能恢复行动能力。” 敖白一听大为诧异,颇觉得有些意外道:“啊,悟净你如今可是能耐了,不但能想到用气息探查天枢的伤势,还能为她节骨疗伤,能力值觉醒得太过迅速,让我都感到难以适应了。” 见敖白十分难得地夸奖自己,老沙颇觉得不好意思,挠着头皮傻笑道:“嘿嘿,这却是雅俗教给俺的方法,说原先在獬豸洞的时候,但凡有小妖们受内伤,赛太岁都会使用气息探查他们的伤势,俺老沙一试之下,也觉得甚是好用,当真是学了一项好技能也。不过俺一向是笨手笨脚的,替天枢接骨的精细活俺可做不了,这却全是雅俗接的,凭着全是在獬豸洞内替秀女们接骨百年所得的经验,堪称技艺纯熟,乃骨伤界的一代名医也。” 悟空闻言大为赞叹,止不住地点头道:“嗯,看来果真是人生处处有禅机啊,雅俗你这两百年身陷獬豸洞中却也不是毫无收获的,但即便如此,你们总也得留个人在床边照看她吧,就这么把她一个人撂在床上,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吧?” 第二十八章 顺利醒转 悟净听了嘿嘿一笑,大咧咧地摆手道:“无妨无妨,她伤重至此,该当要昏迷个一两日未得醒转嘞,但为了以防万一,雅俗在她的手腕处牢牢地绑了根丝绳,她若醒转时,只需牵动丝绳,绑在末端的铃铛便会摇动,提醒俺们也。” 众人闻言点头不已,齐声赞叹道:“嗯,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方法,毕竟俺们男女有别,各有嫌隙也。” 孙悟空还重重地叹了口气,郁闷道:“这次俺们可说是损失惨重啊,让最不应该受伤的两个人受了重伤,值得反思啊。” 沙悟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生地安慰道:“大师兄,事已至此,你也无需自责,大家全都辛苦了一场,想来也该是饿了,饭菜俺们早已经预备下了,请大家好好地享用,吃完了早些儿歇息,今晚上就由俺和雅俗负责值夜了。” 八戒一听有吃的,立马乐得眉开眼笑,一路狂奔着喊道:“哈哈,没想到你们俩小子的服务还真是周到,居然连饭菜都预备下了,俺老猪抬了这许久的担架,肚腹空空,早已经饿得饥肠辘辘,前胸贴了后背,说不得要好好地吃它一顿方才够本。” 见他言语间便要大开吃戒,敖白卸下了担架给雅俗,赶紧几步上前呵呵笑着调侃道:“这猪头,一听说有吃了就来了精神,刚才却不知是哪一个说被这臭味熏得六神无主,食不知味,睡不安寝哩。” “你也别急,托师父他们两个的福,咱们可得在这盘丝岭中好好地歇上几天,到时候你不要吵着赶路才好。” 六天之后,原本气息紊乱、昏迷不醒的唐三藏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直睡得四肢酸痛、腹中饥馁,身体由于极度地缺乏血糖而感觉有些眩晕,他摸索着想要从床上爬起,无奈体力着实不济,使劲挣扎着亦没能撑起身子。 他狠狠地一咬牙,用力地一翻身想要从侧面进行突破,不想身体实在太过虚弱,支撑不住,吧唧一下重重地从床头摔在了地上,锥心的刺疼直疼得圣僧倒吸了一口凉气,泪眼婆娑地险些要哭出声来。 就在这时,八戒手捏着一只鸡腿写意地咀嚼着推门而入,骤然看到眼前的这般情况,不觉激动得瞳孔收缩,一个抽身窜出门外大喊大叫道:“快来人呐,出事了,师父醒了,师父醒了。” 摔在地上的唐三藏听了甚感郁闷,哼哼唧唧地道:“丫的,这倒霉的猪头真是缺心眼,为师我醒来却不是好事么,怎么叫做出事了呢?再说你就算再怎么兴奋,也得先把老子从地上扶起来才出去喊人吧,话说这玲珑楼阁的地板还真不是一般地凉啊。” 然而圣僧的郁闷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几个徒弟就闻讯陆续地赶了过来。孙悟空猛地推开房门,眼看着师父趴在地上气息奄奄,禁不住勃然怒发,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老猪道:“这猪头实在怠懒,怎么见师父摔在地上也不先去扶一下,这却哪有一个做徒弟的样子,这玲珑楼阁的玉制地板可是很凉的。” 八戒不觉得悚然动容,止不住地作揖赔罪道:“是是是,确实是俺老猪眼见着师父醒转,一时间太过激动,有些儿大脑短路了,您放心,俺老猪这就扶,这就扶。” 他自把话说完,急忙抢上几步弯下腰来要搀扶三藏,就在双方即将接触的一瞬间,突然响起了一下清脆的碰撞声,老猪猛地一个弹身向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一下在场的众人全都傻了眼,孙悟空更是目瞪口呆,惊诧道:“丫的,你是不太情愿去扶师父吧,五大三粗的一只猪头居然被师父给反弹了回来,太也夸张了吧?” 八戒也是疑惑不解,挠着头皮道:“是啊,真的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俺老猪给弹了回来,像是撞上了什么护体真气一般。” 猴子听了哈哈大笑,鄙视道:“这猪头,大白天的说什么痴话,师父不过是区区的凡人,又不是什么法力高深的仙佛,却哪里来那么强大的护体真气,将你给弹了回来,快别笑死人了。” 话说之间,他便大步地上前,俯下身躯毫无滞碍地就把三藏从地上给馋了起来,好生地安置在床沿上,随后转过头来,一脸戏谑地看着八戒。 八戒见状甚是尴尬,郁闷道:“那方才俺老猪倒在地上那一下是怎么回事,那一阵巨大的声响你们也都听见了吧?” 见众人都点点头,猴子却毫不在意地摆手道:“那准是你一不小心跌了一跤,还搞得跟被师父弹回来的一般,演得跟真的似的,却如何逃得过俺老孙的眼睛?” 见两个人没完没了地讲话,全没将自己放在眼里,唐三藏很是郁闷,干咳一声道:“丫的,你两个有完没完,我这是睡了几个年头了,怎么身上这般地恶臭难闻,你们都不给我擦身子的么?” 见师父发问,几个人都呵呵直笑,一脸地调侃道:“师父,您不过是睡了七天而已,才没有几个年头那么夸张,倒不是俺们没给您擦身子,只是你身上的那般恶臭,是敖白担心你会被百眼魔君给吃了,故此倒出了几滴观音菩萨给你的酸醋在你身上,才有了这般恶臭,洗却是洗不掉的。” 三藏再仔细地闻了闻,满是厌恶道:“娘的,这酸醋也真是怪,怎还有股薰衣草味呢,真是夸张。” 话一出口,敖白更是笑得打跌,捂着肚子解释道:“师父,那是大师兄嫌恶你身上的味道太过强烈,所以向瑶池宫中的七仙女借了什么紫熏香囊想要化解这般恶臭,结果弄巧成拙,非但没能化解恶臭,却反而将酸醋味道中又夹杂了薰衣草的味道,更加地古怪,让人难以接近,故此我们才忍受不住这般强烈的味道,有事也只在门前守着,不敢轻易进您的房门也。” 三藏听了更加郁闷,摆摆手大咧咧地道:“行了行了,废话少说,没看见老子饿这许多天了么,只管把好吃的拿来,先祭奠一下我的五脏庙。” 沙悟净呵呵地笑着,抢上一步道:“师父,您重伤初愈,还吃不得那坚硬的,只喝些稀饭度口才是。” 三藏点了点,没好气地摆手道:“行了行了,只要有吃的就行,不管是什么,只管拿来便是。” 在众徒弟惊骇的眼神中,唐三藏直喝了五大碗稀饭,方才拍着肚子连称吃饱了,孙悟空靠上前来,轻声地问道:“师父,您因为了救俺老孙,强行运转体内气息发动火球术致使走火入魔,如今虽然醒转,却不知您如今身体如何?” 三藏一听打了个饱嗝,盘起腿来潜运气息,片刻之后睁开眼睛道:“好像并没有什么大碍,非但如此,我怎么感觉经过此次危急之后,体内的气息运行起来反而变得更加顺畅了,这难道是因祸得福么,只是运功的时候,感觉肚腹间涨得厉害。” 八戒一听放下心来,眉开眼笑道:“嘿嘿,师父,别的问题俺老猪不知道,您此刻觉得肚子涨的话,大概是因为稀饭喝多了吧。” 话一出口,众人皆笑,唐三藏点了点头,疑惑道:“既然气息这般流畅,我倒要修炼一会儿火球术,看是否真的摆脱了这十成一二的局面。” 悟空闻言冷汗涔涔,连忙阻止道:“师父,您还是先歇歇吧,听毗蓝婆菩萨说起,你此刻练气未成,还不适合修炼火球术,要再遭遇走火入魔,那可就麻烦了。” 三藏听了也自惶恐,刚要开口抱怨,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清脆的铃铛震动声,雅俗不由得喜出望外,快速向前疾奔道:“好了好了,是师姐醒了,今日可真是双喜临门啊。” 三藏一听眨巴着眼睛,疑惑道:“怎么,连天枢也受伤了么,这战阵打得可真是惨烈,话说你们怎么没保护好她,再说她不是有缩骨圣珠护身么,如何能伤得了她?” 敖白耸了耸肩,汗然道:“师父,是您提前晕倒了,不知道却也怪不得你,天枢是拖着你逃出盘丝洞的时候,被躲在山后的百眼魔君给伏击了,故此受了重伤,虽然仗着她体内缩骨圣珠的护持,并没有伤及脏腑要害,饶是如此,却也昏迷了六七天方才醒转也。” 三藏闻言目瞪口呆,惊骇道:“丫的,不想那百眼魔君也提前出来了,他与那七个蜘蛛精可是师兄妹,而且会一招金光阵法,全屏的攻击,只恐怕悟空也不是他的对手。” 悟空听了嘿嘿一笑,挠着脑袋道:“师父料事如神,俺老孙还真不是那蜈蚣精的对手,亏得毗蓝婆菩萨出面方才将之收复也。” 三藏点了点头,长身而起,伸了伸懒腰道:“既然如此,天枢也算是因公受伤,说不得我也要去看她一看。” 第二十九章 诡异黑光 话一出口,几个徒弟连连阻拦,齐声道:“师父,您还是别去了,就您身上这一股子的臭味,便是俺们也生受不住,天枢好容易挨了几天才醒来的,别到时候闻了您身上的味道,直接地给熏晕了过去,再躺上个六七天那可就麻烦了。” 几个人奔到了天枢的闺房门前,只见先推门进入的雅俗“啊”了一声,没头没脑地转身就往门外跑。师兄弟几个看得目瞪口呆,大为疑惑,上前拉住了他,惊骇道:“雅俗,你这是怎么了,那是你的师姐天枢啊,又不是什么凶残猛兽,何以将你吓成了这般模样?” 见被师兄给拉住,雅俗惊魂甫定,呆愣了半天方才回答道:“那是师姐没错,只是她时而化为一滩的黑泥,时而又从那泥里面伸出头来,模样甚是恐怖,着实可怕也。” 八戒一听摆了摆手,镇定自若道:“雅俗,你这也太大惊小怪了,她自有缩骨圣珠护身,故此可以化成一滩黑泥,只是时而化成黑泥,时而从泥里伸出头来,那架势确实恐怖,却不知她意欲何为啊?” 正说着的时候,突然房门便开了出来,文天枢一身的单衣,从里面款款而出,依旧是光鲜亮丽,容貌动人。 注意到众人惊骇的目光,天枢微微一笑,欠身道福道:“多谢诸位兄弟关心了,我已然大好了,方才我运用缩骨圣珠的威势,将体内的血液气息轮转了一周,把郁结在内中的血块给强行排挤了出来,这下便再无后顾之忧了。” “只是方才我在运功的时候,不巧被雅俗推门撞见,模样上确实有些儿恐怖,可能是惊吓到了他,真是不好意思。” 八戒貌似懵懂地点了点头,汗然道:“天枢,那可是足以使人送命的内伤,你才休养了几天就没事了,这也未免太夸张了吧,当真是没什么大碍了么?” 天枢微微颌首,檀口微张解释道:“只因我仗着缩骨圣珠的威势,一身的柔骨,卸去了大部分的攻击,只要是脏腑之间没有受伤,就连骨头断掉了,我也能自行地连接起来,二来却也是黎山老母的圣药功效着实了得,原本要休养三五月的伤势,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恢复了个六七成。” “对了,师父如今却是怎么样了,当初他因修炼火球术走火入魔,面如金纸,气息奄奄,让我看着都有些不忍。” 猴子点了点头,赞叹道:“唉,亏得你伤重至此,却还能记得他,着实难得,放心吧,听说他体内自有件什么宝物理顺了那些气息,此刻只是暂时无法修炼气息而已,已然是没有大碍了。” 天枢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上前几步道:“嗯,这样的话,我是否也该前去向他请个安。” 八戒听了哈哈大笑,自顾自地调侃道:“不用不用,只因他被百眼魔君所掳劫,敖白为了防止他被妖怪所杀,故此将他藏在怀里的那瓶酸醋拿出来滴了几滴在他身上,现在你莫说是去寻他,就是大老远地便能闻到那股恶臭味,着实地让人难以忍受。” 天枢闻言叹了口气,深表遗憾道:“既然如此,我也只能暂时地宁耐了,唉,在床上躺了这许多天,我也着实地饿了,能给我去寻些吃的来么?” 悟净听了大笑,连声道:“有有有,方才给师父熬稀饭的时候,还实实地剩了一些,俺这就给你去盛来。” 就这样,由于三藏和天枢都有伤在身,师徒几人又在盘丝岭上休整了几天,一个个全都百无聊赖,忍受不住,于是唐三藏大手一挥,三藏军团便收起了玲珑楼阁,走马上路。 不过让大法师感到尴尬的是,由于他身上带着那股强烈的恶臭味,即便是向西行进,几个徒弟也如同躲瘟神一般,抢在上风口上离得他远远的。 三藏见了甚感郁闷,咬着牙恨恨地道:“丫的,老子果真有那么臭吗,值得你们躲得那么远,好在这里是崇山密林的,聊无人烟,不然将为师的面子往哪里搁啊?” 几个人听了哈哈大笑,指向驮着他的敖白道:“师父,您就别矫情了,看敖白都戴了口罩,喷了香水,依然被熏得六神无主,口吐白沫,连口罩都遮拦不住,可想而知这臭味该有多熏人了,俺们为了保险起见,却还是离您远远地方才安全也。” 就这样,师徒几个说说笑笑的,一路风餐露宿,直行了大半个月,唐三藏身上那熏人的恶臭方才渐渐消散。这一日,三藏军团又来到了一处地界,有一座雄壮的城池阻住了众人的去路,几个人抬眼望去,禁不住啧啧称叹,这却也是一座帝王的都城,地势上虎踞龙盘,汤池环绕,城墙也是高耸入云,方圆千亩,但许是经费不足,年久失修,墙面早已被风雨岁月侵蚀得千疮百孔,破败不堪,好几处都已经出现了半人多高的空洞,可供人自由的穿行。再看那城池上空,即便是城门外阳光明媚,和风徐徐,也终究显得有些乌云密布,鬼气森森,甚是不祥。 八戒斜眼看着这副光景,很是不屑地打个哈哈道:“俺说这城中之人也未免太怠懒了,看这城墙破成了啥样子,也不记得好好地整修一番,若有别国的强敌来犯,该当如何是好?” 孙悟空耸了耸肩,嘿然道:“俺看这城池该是废弃许久了,这片城墙如此地广大,城市的主人该是很有权势的一方霸主,却将这一片大好的基业废弃不用,或许是遇上了什么巨大的灾难也未可知。” 八戒闻言眉头一轩,有意地要与他抬杠道:“猴哥,您这是在说笑么,你和俺们一样,也是初来乍到,这还没进城哩,你怎知这城里无人,是一座空城呢?” 猴子嘿嘿一笑,悠然解释道:“你这猪头自然不知俺老孙的能耐,本大圣有那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神通,也不用站在云端观瞧,只需侧着耳朵细细地听上一会儿,却听得这城中莫说是毫无人息,就连牛羊牲口的喘息声都没有,由此可以推断,这城池该是被人废置不用的空城。” “再说你瞧这样巨大的城墙,若没个势力雄厚的国家在此,如何能够堆砌得起来,却如何城头没没有旌旗招展,连守卫都没有一个,岂不是太过匪夷所思了么?” 八戒听了只顾冷笑,犹自不信道:“任你怎般地巧舌如簧,终究只是推断,待俺老猪进得城去细细地查看,若真个无人时,就算你赢,若有半个人在时,俺却要笑你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神通,全都统统地狗屁不如。” 见老猪一个劲地质疑自己的能耐,猴子也禁不住有些恼了,暗暗地咬牙道:“好你个不识好歹的臭猪头,便只管进城里去看,若能看到半个人影,俺老孙倒情愿输你一千两银子。” 话一出口,老猪抚掌大笑,揶揄道:“猴哥你快别逗了,俺倒是情愿要赌,只是最近都没怎么打麻将,没有银子进项,你也得掂量着能不能拿出这许多银子来?” 见猴子满眼赤红,一副勃然怒发的样子,老猪也不由得捏了把汗,情知是将他欺负得过了,赶忙岔开话题,边跑边说道:“哈哈,既然如此,俺且推开城门去看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人,这就失陪了。” 话说之间,他还没等众人回话,便扛起钉耙,一溜烟地就往城墙的中心跑,却把猴子晾在了一边,当真是有火没处发,只得干瞪眼,生着闷气。 怕老猪一个人有所闪失,唐三藏打马扬鞭,招呼众人一齐跟上,却见老猪一手扛着钉耙,站在两扇敞开的巨大城门前,直起眼睛呆呆地瞧着里面,一副欲进不进的扭捏样,让人看来分外好笑。 见老猪不敢进城,孙悟空只是冷笑,刚要上前鄙视一番,眼角余光一带,却也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个目瞪口呆:只见这个城池偌大的一条主干道上面空空如也,聊无人烟,道路两旁巨大的房屋宫殿有半数已然倾颓,楼台石柱尽都化为了尘埃,一片狼藉。就只有那城市的中心地带,有有座高高的佛塔耸天而立,宏伟雄壮,犹如一个千年不倒的巨人屹立当空,高不可攀,震慑四方。 令人感到惊奇的是,这座佛塔的顶端,阴云密布,雷霆四射,其中有一束黑色的毫光在空中熠熠生辉,照射天宇,却不知这究竟是何物,明明放出来的是黑光,居然还能够普照四方,着实地让人感到诡异,更有甚者,这黑光之中似还有一股无形的诱惑力,吸引着看到这黑光的人们,情不自禁地向着佛塔靠近。 但毕竟是齐天大圣孙悟空,见多识广,自制力强,立马醒悟此乃是邪物,这般地诱人前去,必有其不可告人的目的。一念起处,他便强行地撇开目光回头观看,却见身后的悟净和天枢却似发了癔症一般,两眼空洞,手足僵硬,直直地往城门内走去。却反而是法力低微的雅俗不受其害,挠着头甚是不解地看着慢慢走向前去的众人,唐三藏使劲地牵扯着缰绳,试图阻止敖白不受那黑光的蛊惑,无奈他的力量着实有限,无法阻止敖白向佛塔靠近,情况甚是紧急。 第三十章 瘦弱土地 猴子见状心中大急,急忙暴喝一声,左脚一顿,力带千钧,使得那地面如同地震般猛烈地抖动起来,顿时就让众人立足不稳,仰面栽倒在地,因视线骤然离开这黑光,渐渐地恢复了意识,一个个趴伏在地,不明所以地抬头看着悟空。 悟空大喝一声,催促道:“快快闭眼,这黑光有蛊惑的能力,若是不慎堕入其中,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依言闭起眼睛,遵照悟空的指挥摸索着聚在一起,听候他的安排。 这时候八戒脸色煞白,冷汗涔涔,有气无力地闭着眼睛跑回来向猴子抱拳称谢道:“猴哥,亏得你这一脚把俺老猪给救了回来,要不然俺老猪迟早要被那黑光吸引入佛塔之中,遭受杀身之祸,当真好险啊。” 猴子听了嘿嘿直笑,点头赞叹道:“知道就好,不过你这猪头还是有几分儿能耐,居然能扛那么久才被黑光引入城中,你看敖白和悟净多么不济,只一下就被蛊惑住了,与你相差甚远也。” 八戒苦笑一声,幽然叹息道:“唉,你就别讽刺俺了,俺虽暂时地扛住了那黑光的吸引,却也给累了个半死,哪像雅俗和师父这般,跟个没事人似的,着实厉害。” 猴子微微颌首,沉吟道:“是啊,师父乃是天外之人,必有其特异之处,不为那黑光所吸引,倒是雅俗的表现实在是出人意料,法术定力也不见得十分高强,居然也不为那黑光所吸引,着实诡异。唉,话说这小子身上的疑点当真是越来越多了,怕真如师父所说,定非池中之物也。” 老猪叹息一声,正待要说什么,沙悟净闭着眼睛,嘟囔道:“大师兄,你们快别聊了,首先要想法将这黑光给化解了,不然让俺们闭着眼睛干等着,还真叫人不爽。” 猴子这才反应过来,讪笑道:“嘿嘿,你倒说得是,俺老孙光顾着说话,倒把这事给忘了,只是这黑光太过凶险,还是先退回到安全地带,再作区处吧。” 众人点点头,便在悟空的指挥下,摸索着跑出了城门,矮在城墙下躲开那黑光的势力笼罩,这才敢停下来商量对策。 唐三藏解开敖白身上的鞍辔,抢先道:“方才太着急了没注意到,你们谁去看看那城门口可有什么牌匾没有?” 八戒摇了摇头,叹口气道:“俺们一凑到城门口就被那黑光给吸引住了,哪还有心情去注意那城头上的牌匾,再说连那城墙上的石头都忍受不住风雨的侵蚀,破败成了那般模样,即便是有什么牌匾,想来也要被化净了。” 敖白点点头,很是不爽地提议道:“师父,您也未免太怠懒了,不先想想那黑光是个什么物事,倒来问这是何处地界,却顶个什么用?” 三藏闻言嘿然一笑,贱贱地道:“这家伙真是着急,我是想问明了这是个什么地界,便好借此推测这黑光是个什么缘由,既然不顶用的话,你且说说看这黑光究竟是个什么物事。” 敖白不觉耸了耸肩,尴尬地笑道:“师父,您就别埋汰我了,大师兄这般见多识广尚且不知这黑光是何来历,我区区一个下界的小龙,却从何得知呢。” 猴子一听拍了拍脑袋,胸有成竹道:“嘿,师父这么说可真是提醒俺老孙了,要想知道事情的缘由始末,还真得找个本地人来问上一问,你且别忙,待俺老孙往地里拘一个土地来,一问便知。” 话说之间,猴子便弯下身子,左手探出,向那土里做了个抓人的动作,片刻之后,平地里刮起一阵旋风,有个人凭空地从地里钻出,真像是被猴子抓着一般,兀自向前摔了个狗啃屎,身形甚是狼狈。 待来人站起身来,师徒几个方才看清他的模样,也禁不住啧啧称叹:只见他是个中等身材的老者,长着一把的花白胡子,面貌倒是平易近人,只是身材太过矮小,瘦骨嶙峋的,浑身上下也都是衣衫褴褛,拄着根青竹杖,活像是个叫花子一般。 老头抬眼看到悟空,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激灵,连忙地跪在尘埃,向上磕头道:“哦,原来是大圣爷驾到,今日召唤小仙,却不知所为何事?” 看他这副寒酸相,孙悟空心中好笑,不怀好意地揶揄道:“嘿,你这个小老头,莫非知道俺三藏军团沿途索拿的习性,诚心地在俺们面前哭穷不成,居然还打扮成这般模样,也未免太夸张了吧?” 老头儿苦笑一声,颇为自嘲地摇头道:“大圣爷真会开玩笑,小老儿若有些儿供奉,又如何胆敢藏私、有不尽数献出来犒赏诸位的道理?只是老朽此处并无半个人家,没有半两血食供奉,连小老儿自个儿都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平常也是这一副扮相,如若不然,又何肯以这般面目来见诸位,也不怕落了我妙上天庭的威名?” 八戒听了嘿嘿直笑,幸灾乐祸地抚掌道:“丫的,全无半点血食供奉,无怪你这般地羸弱不堪,成天里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倒真是个减肥瘦身的好法门,却不知要羡慕死多少的瘦身族哩。” 老头儿闻言尴尬不已,满脸馁然道:“长老取笑了,若真有那血食供奉,小老儿倒情愿肥胖而死,也不必终日里受这肚饿之苦,甚是难熬也。” 见他这般地形容哀苦,唐三藏歉然一笑,抱拳道:“小徒无礼,尊神切莫放在心上,只是贫僧心中尚有一事不明,还望尊神不吝赐教。我观这城池甚是宏伟,当年必定也是一方宝地,物富民强,资产丰饶,却不知发生了何等变故,致使这城中百姓举家搬迁,废置不用也?” 话一出口,老头子神情黯然,止不住地摇头叹息道:“圣僧有所不知,只因为这城里面出了一群含冤而死的亡魂,觉得自己死得太过冤枉,怨气冲天,迁怒百姓,化出了无穷的黑气嗜杀生灵,残害百姓,闹得城中百姓终日里提心吊胆,惶恐不安,为了保全性命,就只得举家搬迁,逃得生天,久而久之,这城池便荒废了下来,时至今日,已有两百年的光阴,因无百姓安居,使我这一方的土地城隍没有了血食供奉,白白地受了这两百年的饥饿冻馁,当真是无妄之灾。” 猴子闻言眨巴着眼睛,犹自不信道:“胡说八道,天庭的职务各有分派,哪有一个人同时兼任土地和城隍两个职务的道理,就不怕乱了方寸,滑天下之大稽么?” 话说到此,老头子只得苦笑,唉声叹气地解释道:“大圣爷明察秋毫,事情虽本该如此,却偏偏有这项例外,我这城中本也是有城隍的,小老儿只忝为一方的土地,只因城中出现了这冤魂害人的祸事,老百姓举家搬迁,虽有城郭房舍,也实实地成了不毛之地,一年到头没见到半个人丁,自然也没人肯来此处为官。” “我那城隍是托了人情,转往他处为官去了,故此这城隍的职位就空了下来,又无人接手,而小老儿又是个没人情的,既做了这一方的土地,便又兼了这城隍的职务,虽说是名头响亮,也不过是个光杆司令而已,吃不饱也穿不暖,说出来也只能是博君一笑而已,没什么大用。” 见他说得可怜,孙悟空竟一反常态没有嘲笑他,却反而若有所思地点头道:“嗯,这可当真是难为你了,只是不知那冤魂是何来历,竟这般地暴戾凶残,把一国的百姓都赶到了别处,当真是岂有此理,就没有天庭佛家来管管此事么?” 老头儿摇了摇头,郁闷道:“只因那数十个凶魂乃是含冤而死的和尚所化,天庭便将事情推托给了佛门,佛祖释迦摩尼怜悯这些和尚含屈受辱,无人救拔,这满城的百姓该受此报,也不愿出面接手此事,久而久之,这事竟成了桩无头的公案,一直拖沓至今,尚无解决的办法。” 话一出口,敖白拍案而起,勃然怒发道:“岂有此理,这天庭佛门可都是大道的神明,居然坐视恶灵肆虐而不加节制,实在是有负神佛之名。师父,这事既让我三藏军团给撞上了,说不得就要管上一管,也好让天庭佛门羞上一羞。” 三藏听了满心赞叹,向老头儿发问道:“敖白说得有理,却不知这些佛子如何都化为了邪灵,既说是含冤而死,想必又有一桩离奇的故事了。” 第三十一章 怨之舍利 老头儿点了点头,幽然叹息道:“这也是佛祖执意不肯出手的原因了,只因那些和尚死得实在太冤,无怪乎死后不得安息,化成邪灵报复众生也。” “这该是两百年前的一桩旧案,咱们这一方宝国乃是祭赛国,城中有座佛塔叫做敕建法门寺,塔顶之上有一方佛宝,也不知何时传入我国中,日夜放光,普照四方,保得祭赛国风调雨顺,物富民饶,安居乐业,万国来朝。” “然而好景不长,两百年前没来由地下起了一场血雨,将宝塔污了,把塔顶上放光的佛宝给摄了去。国王陛下闻讯之后大为震怒,立刻责令有司彻查此事,务必要将佛宝追回,那一众办案的差役在佛塔之上来回地呼喝勘查,花费了两三个月的时光,几乎把佛塔之上的木梯给踩断了,依旧查不出半点蛛丝马迹。” “国王陛下禁不住大发雷霆,怀疑是这寺中的和尚监守自盗,欺心要将这佛宝侵吞,便下令廷尉把全寺上下数百个和尚尽数地拘捕入狱,日夜地拷打逼供,想要撬开和尚们的嘴,查明佛宝的去向。” “然而这些和尚甚是硬气,虽然招架不住惨厉的酷刑哭喊讨饶,被打死者众多,余下的不到一百来个,依旧紧咬着牙关苦苦支撑,不肯担上这贼子的罪名,审到后来,因逼供不利而遭撤职的廷尉就达十数名之多,案情依然毫无进展,无法坐实众和尚的罪名。” “国王陛下盛怒之下,便下令将残存的几十名和尚连同被拷打至死的众僧尸体押解到国都的大广场上,在数万子民的注视之下,历数了这些刁僧盗窃佛宝的罪名,然后便在这些和尚和尸体上绑在了柱子上面,堆砌柴草,浇上火油,点起大火要将其烧化。” “被大火灼烤着肌肤,一众和尚明知必死,心中悲愤莫名,手指着上苍大骂国王昏庸无道,残害无辜,他们在此发下毒誓,若神佛有灵,他们死后必当化为邪灵恶鬼,向整个国家寻仇报复。” “然而这也只是他们死前的悲愤之语,国王陛下冷哼一声,全不放在心上。不过短短一刻钟时间,熊熊大火燃烧起来,吞没了一众和尚的身体,和尚们无助地哭喊着,咒骂着,渐渐地被烧成了一堆枯骨灰烬,只留下点点火星,在地上不断地闪烁。” “国王陛下虽然诛杀了一众和尚,因没寻到佛宝,心中仅有的一丝快意也随着和尚们的逝去而变得索然无趣,见他们全都化为了灰烬,整个广场也变得焦臭难闻,心下也觉得做得太过份了些,生出了些许悔意,便着差役们将这灰烬好生地收集起来,供奉在佛塔之上。” “差役们拱手领诺,刚要准备家伙打扫灰烬,不想那原本平静的灰烬无风自起,竟没天价地旋转而起,在灰烬的中心地带慢慢地凝聚成一颗黑色透亮的珠儿,虽说放出的是黑光,却能照彻天宇,光洒数里,煞是诡异神奇。” “国王陛下定眼看着这黑珠,只道是佛宝被和尚私藏在身上,这会儿被火烧得焦黑了,心下不禁暗骂和尚们死鸭子嘴硬,宁死也不肯将这宝贝给进献出来,实在不值得同情。” “正想间,从那黑珠儿中心冲出来一道煞气,弥漫天际,煞是阴森,刹那间,环绕在黑珠周围的无数灰烬像是被激活了一般,化出来无数道的黑气,顷刻间伸出来利爪脑袋,变作千百个恶鬼模样,面目狰狞,龇牙咧嘴地直向国王陛下扑来。” “他们来势既猛,且毫无征兆,守护国王陛下的宿卫根本来不及反应,恶灵们瞬间便将陛下扑倒,不顾他的呼喊告饶,蜂拥而上,亮出尖牙来哀哭啃咬,不出几分钟时间,就将他啃成了一堆森森的白骨。” 话说到此,孙悟空拍手叫好,点头赞叹道:“妙极妙极,这国王刚愎自用,不辨忠奸,滥杀无辜,落得这般的下场,理所应当,只是恶灵们业已报了杀身之仇,就该投胎转世,再行为人,如何还盘踞在这佛塔之上,蛊惑众生,滥行杀伐,将国中的百姓尽数地赶出都城,未免太过决绝了。” 老土地匆匆地看了猴子一眼,深施一礼道:“大圣爷可把话说到点子上了,恶灵们虽然杀死了国王陛下,报得了冤仇,齐齐地仰天嘶吼,面上的狰狞也似减弱了不少,他们静静地悬浮在国王陛下的尸骨旁停顿了片刻,便裹起那一颗黑珠,飞到那座佛塔的顶端,就此盘踞下来。” “原本危急已然过去,若双方不动干戈的话,或许还可相安无事,然而每到入夜时分,这些恶灵便在佛塔之上呼号悲鸣,似在述说着什么不平之事,无奈语焉不详,且对其怀有戒心,满满的一城中人,居然没有人能听得懂,非但如此,还搅弄得皇城内人心惶惶,终日里提心吊胆,无法安生。” “民众们忍无可忍,心下不安,各自奔走相告,集结了数千人众端坐在皇宫门前请愿,乞求新登基的国王陛下去他处寻访法术高强的佛爷道士来轸灭恶灵,以除家国心腹大患。” “那新任的国王陛下年幼,本就没有多少威望,迫于民众的压力,且一心要为先王报仇,便与群臣商议,下定决心要拔除这个祸患。” “然而从四面八方请来的号称法术高深的佛爷大德,一个个口若悬河,道法通玄,待出手时,非但没能将恶灵消灭、搭上性命不说,最终还将塔上的恶灵给激怒了,落在塔顶神龛上的黑珠儿再一次放出光辉,竟生出了蛊惑之力,将路上的行人诱惑入佛塔里面,杀生夺命,化为了齑粉。” “这一下弄巧成拙,百姓们更加地惶恐,自忖抵御不了这黑珠的蛊惑,难保性命,便纷纷地举家搬迁,逃到城外的六百里荆棘岭去安生活命,直到后来,竟将这偌大的一个城池给荒废下来,诚乃冤孽也。” 八戒直听得目瞪口呆,满脸惊骇道:“丫的,看来没事真不能随意冤枉人,看这些和尚的怨念也未免太深了吧,都把整个国家的百姓都驱赶出了皇城,这冤仇也算是报尽了,如何还盘踞在佛塔之上,用这黑光蛊惑害人,确实是太过份了。” 老土地满脸敬佩地看了老猪一眼,点头道:“是啊,怨念着实太深,那颗黑珠就是和尚们的怨气凝结而成的,却并没有随着冤仇的报偿而消解,只因它已被和尚们炼化成了一颗怨之舍利,此刻舍利不灭,和尚们的怨念将会越来越深,永远没有超生的可能。” 话一出口,文天枢悚然动容,喃喃自语道:“唉,我自在世间活了上千年,只听说那有道的高僧涅槃后流传下来的舍利,都是度化众生、受人供奉的宝物,却从未听过有什么怨之舍利,专一用来杀人害命,当真是匪夷所思。” 老土地闻言幽幽地叹了口气,随声附和道:“姑娘说的是,足可见这天地间无奇不有,和尚留下舍利本没有什么稀奇,生出这般害人的邪物来,果真是一桩奇事。” 敖白沉默片刻,提出一个关键的问题来:“那你口口声声说这些和尚是冤枉的,想必是知道那偷盗佛宝的幕后黑手,却是隐忍不发,白白地害苦了这一方的百姓,坑害了众和尚和国王,实在是太无耻了。” 架不住众位咄咄逼人的眼神,老土地汗流不止,一个劲地拱手作揖道:“呃,这事老朽确实有所耳闻,只是老朽恪守天条准则,不得随意地干涉人间之事,虽然是满腹地同情,却也是爱莫能助,无可奈何,更何况那人法力高强,当真是说不得,说不得啊。” 孙悟空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道:“丫的,你这老滑头当真可恶,既然知道事实的真相,却为了自家的前途,明哲保身,眼睁睁地看着那数百个和尚被国王冤枉,生生地火烧而死,着实残忍。若换作是俺老孙,即便是舍了这区区的土地官位不要,到晚上也要托个梦给国王说明情由,救了这些和尚,就也不会发生以后的悲剧了。” 老土地被猴子说得满脸羞愧,无地自容,只弱弱地解释道:“大圣爷教训得是,老朽一方面是为了明哲保身,谋取官位,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祭赛国中数万黎民的身家性命着想。那偷宝之人的实力非同凡响,若老朽果然将真相公布于众的话,国王陛下必定会征起大兵来进行讨伐,若不慎激怒那人的话,暴怒之下逞起神威,莫说是前往征伐的大军无一人能够生还,就连那满城的百姓也难免涂炭的厄运。” “相比之下,只是让这数百个和尚受些冤屈,杀身成仁,后果还稍稍地轻微一些,此所谓两害相重取其轻,这也是无奈中的最好办法。然而老朽虽费尽心机,却万万没想到由于这些和尚满怀着冲天的怨恨,居然修炼成了这一颗怨之舍利,残害了许多的生灵,但比起激怒那人所产生的后果,还是要轻上太多。所以时至今日,老朽虽问心有愧,但对于当时的形势所作出的选择,我却从来没后悔过。” 第三十二章 幕后黑手 话一出口,却反而激起了猴子的好奇心,抓耳挠腮地追问道:“丫的,那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有这般威势,让你老小子情愿让那些法门寺的和尚蒙受不白之冤,屈辱而死,也不愿将真相招供出来。如今俺老孙到得此处,自可以为你撑腰作主,你只管说了出来,为那些枉死的冤魂平反昭雪。” 然而老土地在猴子的不断追问下,依旧死咬着不肯把那人给招供出来,惹得孙悟空性起,挥着手中金箍棒在老头子面前晃悠,吓得老头子魂飞天外,一个劲地讨饶道:“大圣息怒,非是小老儿不肯将那人招供,实在是那人的法力太过高强,老朽若说出半个字来,便会被他知了,定要将老朽扒皮抽筋,挫骨扬灰方才罢休也。” 猴子闻言把眼一瞪,厉声道:“怎么,由本大圣罩着你,却还不肯说么,凭俺老孙这般通天彻地的手段,怎么着也比那贼厮要强些,你如何便信不过俺?” 老土地不由得冷汗涔涔,慌忙摆手道:“大圣爷休要如此说,有道是县官不如现管,大圣纵然能罩得了老朽一时,总不能保得我一世,您一旦将这边的事情料理完,便要保着圣僧上路,他即跑过来与老朽算账,只怕老朽纵然上天入地,也无有容身之处。” 猴子听了满不在乎,拍着胸脯保证道:“嘿,原来你是担心这个,放心,俺老孙办事妥帖,遇到那些害人的妖怪,绝对地赶尽杀绝,管保替你除了根便是。” 然而猴子虽将话说到了这份上,老土地依然不肯放松,只没口子地讨饶道:“大圣爷,您还是饶了老朽吧,并不是老朽长他日志气灭大圣的威风,那怪的战力与大圣也只在伯仲间,但他手下还有一大批能手帮衬,常言说得好,双拳难敌四手,猛虎亦架不住群狼,您若执意要去降他,只怕稍有不慎便会着了他的道,不能囫囵回来矣。” 这话却是把猴子看得轻了,直恼得猴子两眼赤红,怒发冲冠道:“丫的,他纵然有手下帮衬,难不成俺老孙的兄弟就都是摆设么?你若再这般支支吾吾地,知情不报,却少不得要吃本大圣的一顿孤拐。” 这番话已是赤裸裸的威胁,吓得老土地脸色铁青,莫能奈何,只一个劲地摆手摇头,不肯轻易就范,恼得猴子性起,真个擎着棍子要打。 唐三藏上前一步,伸手阻拦道:“悟空,你又何必要为难他呢,其实别人不知那贼子是谁,本法师却知道得一清二楚,离祭赛国西南面三千里外有个乱石山碧波潭,潭中的万圣龙王有个女婿叫做九头虫驸马,便是偷窃这佛宝的正主。” 这话就如同晴空里陡起的一个霹雳,震得老土地呆立当场,竟一个踉跄跪在了地上,战战兢兢道:“圣僧,您真乃当世的神人也,却不知这事您是从何得知的?诸位听了,这事可是圣僧说出来的,与老朽全无半点干系。” 见自己已将正主儿给透露了出来,老土地依然一副担惊受怕、犹如惊弓之鸟的样子,唐三藏冷哼一声,万分鄙夷道:“老神仙,我都把真相给说出来了,你还有什么可怕的,莫不是那九头虫做下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值得你这般谈虎色变?” 面对圣僧的责问,老土地沉重地叹了口气,一脸地如丧考妣道:“圣僧啊,您既将九头驸马的名号给说了出来,老朽即便想有所隐瞒,却也未必能够,您可千万莫小瞧了这九头驸马,自从两百年前碧波潭的万圣龙王莫名其妙地死去之后,他便成了这乱石山碧波潭名正言顺的主人,仅凭着小小的一个碧波潭,带甲数千,扼住了通往西洋大海的入口,俨然成为一方的霸主矣。” “其实那些被怨之舍利所激发得怨力高强的恶灵们,高高地盘踞在法门寺的佛塔之上,凭着他们身为鬼物的灵性,敏锐地觉察出九头驸马乃是偷窃佛宝真正的幕后黑手,便仗着冲天的煞气飞往碧波潭去寻仇报复,却被九头驸马只身一人,花费三下五除二工夫就整治得服服帖帖,心灰意冷之下,只好回到那佛塔栖身,蛊惑那无辜的生灵发泄内心的愤恨和不甘。” 老水神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唐三藏一直在捕捉敖白脸上的表情变化,但令他感到万分惊奇的是,敖白的脸色就如同无波的古井一般,没有起任何的波澜。到最后,大法师实在是按捺不住,出口询问道:“敖白,你听到九头虫这个名字,就没有特别的心情要发表么,这般地平静,浑似没事人一般,着实地让人感到惊讶。” 敖白被问得莫名其妙,一脸地哭笑不得道:“师父,你这个问题问得实在是太过突兀,我又不认识那什么九头虫,能发表什么特别的心情,话说我又不好龙阳之癖。” 唐三藏不由得目瞪口呆,惊骇道:“我靠,你居然不认识他,这怎么可能,话说他不是你的轻敌么,你该当恨死他才是,怎么可能不认识他,这也未免太逆天了吧?” 话一出口,敖白浑似胸口被捶了一拳,禁不住满脸赤红,瞠目结舌,差点没吐出血来:“师父,你这是从哪里得到的小道消息,也未免太无厘头了。我虽只是个庶出,再怎么着也是西海龙宫的三太子,他一个小小的碧波潭万圣老龙的女儿,就算再怎么聪慧伶俐,也高攀不上我堂堂西海龙宫的门庭,我父王若是答应了这门亲事,只怕从此要沦为四海龙族的笑柄了。” “再说这碧波潭处在西域边陲之地,夹在我西海龙宫与蛟魔王势力角力的边缘地带,常常为双方的战斗所裹挟。而那万圣龙王顶不是个东西,整一个见风使舵、两边讨好的势力小人,这般的脾性,最为我四海龙族所不齿。” “听说他的掌上明珠万圣公主生得聪慧过人,美艳非常,却是性情乖张,蛇蝎心肠,故此待字闺中,无人问津,不得已才下嫁给那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什么九头虫,此举已触犯了我正统龙族不与旁系通婚的大忌,明摆着就是与我四海龙族作对,这般地小人作派,更不为我父王所喜,通婚之说更是无稽之谈,不知从何说起。” 这番话听得唐三藏如坠云雾之中,抓耳挠腮地不敢妄下判断,但见敖白的神情一本正经,不似作伪的样子,他心中不由得泛起了嘀咕,想着电视剧里明明就是这么演的,难道还会有假的不成,果然是没看过原著就没有话语权,那些瞎编乱造的编剧还真是害人不浅。 不说唐三藏面色尴尬,却说那老土地趁着众人不注意,一矮身缩入土中便要开溜,然而这般的小动作如何能逃得过猴子的眼睛,一伸手将他提溜上了半空,吓得老土地连连摆手,一个劲地讨饶道:“大圣大圣,小老儿把该说的都透露出来了,您就行行好,把小老儿给放了吧,咱们这里全无血食供奉,小老儿还得赶往别出去寻找食物果腹,您就松个手,把我给放了吧。” 不忍看他在这里丢人现眼,唐三藏摆了摆手,下令道:“行了,悟空,该了解的情况咱们也都知道了,你就松松手,把他给放了吧,这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自个去别处寻食,着实不易。” 猴子闻言犹自愤恨不平,恶狠狠地咬牙道:“叵耐这老小子一心只向着那妖物说话,全没把俺老孙放在眼里,若不教训他一下,实在难消俺心头之恨。既然师父说放,俺老孙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这便推他一跤也是好的。” 话说之间,他便将手一振,虽说只是单手,也足有千斤之重,让区区的一个老土地如何能招架得住,连滚带爬地直翻出去数丈之远,方才稳住了身形。他却如蒙大赦一般,不敢有半句怨言,哧溜一下从地上爬起来朝众人拱拱手,一弯腰没入土中消失不见。 八戒斜眼看着猴子,很是不屑道:“这猴子还真是任性,要放他就好好放,他虽说有些儿可恶,终究受了这多年的苦处,且并无大恶,临了还不忘推他一跤,实实地有些儿小家子气。” 猴子依旧是满腔地怒火,咬牙瞪眼道:“俺老孙平生最见不得胆小怕事,看轻本大圣战力的人,这老小子两样全都占了,只轻轻地推他一跤,已然是太便宜了他,要一棍子打他个半身不遂,方称俺心也。” 老猪点了点头,耸肩道:“嗯,这老小子倒真是作死,放着堂堂的齐天大圣视而不见,偏生要鼓吹那什么九头虫的厉害之处,分明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哪有不遭殃的道理?俺也不信那小虫儿能有多大能耐,即便是多长了几颗脑袋,放在本元帅眼里也不过是条小泥鳅而已,猴哥,就由俺老猪陪你一道前去,定要将他踩在脚下,让那老小子见了无话可说。” 第三十三章 执意进塔 猴子不觉得眉开眼笑,连声赞叹道:“妙妙妙,当真是好兄弟,着实仗义,那事不宜迟,俺们这便禀过师父,赶往那什么碧波潭中好好地闹他一场,嘿嘿,实不相瞒,这水里的活儿俺老孙颇不在行,非得要你这样的会家手在旁帮衬才好。” 见两个人在言语间达成了一致意见,唐三藏甚是不爽,摇头摆手道:“唉,你们这两个呆瓜,别尽想些不切实际的事情,那碧波潭离此尚有三千里路程,咱们放着眼前的怨之舍利不去化解,偏跑到那遥远的地方去降妖灭怪,岂不是舍近求远么?” 猴子一拍脑袋,才想起有这么一档子事,连连拱手告罪道:“对啊,还有这塔中的邪灵当道,若不将这祭赛国光复,却如何去得了碧波潭,师父,你们且在此稍待片刻,俺老孙这就前去打发了那伙恶灵,再回来接你们上路。” 三藏听了直翻白眼,耸肩道:“悟空,若只你一人前去,左右没个照应,让为师如何放心得下?” 猴子闻言大手一挥,大义凛然道:“不用不用,听土地老儿说那些恶灵是仗着满腔的怨念,只会些咬人啃肉的把戏,本身没有多少法力,两百年前前往讨伐碧波潭,不就被那九头虫凭借一己之力制得服服帖帖的,抱头鼠窜,俺老孙这回也要只身前去打败恶灵,不然真要被那老头子说中,平白无故地矮了那厮一截。” 话一出口,唐三藏大为鄙夷,笑骂道:“这猴子,果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这是杀场见阵,一步出错满盘皆输,岂容你这般意气用事?再说今时不同往日,都隔了两百年的光阴,那些恶灵怨气冲天,杀生害命,那怨之舍利的威势必定也大有进益,你若就这么只身前去,若是战局不利,稍有差池,却连个报信的都没有,岂不是白白地望坏了我们?” 猴子不觉得耷拉下脑袋,很是郁闷道:“师父,您可真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话虽说得有理,放在此处却显得很不切实际,那怨之舍利蛊惑人心的力量太过强大,就连俺老孙都不敢与之照面,若带上八戒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很有可能就着了那舍利的道,非但帮不上俺老孙的忙,反过来还要助纣为虐,与俺老孙争持,这该如何是好?” 不想猴子竟提出这个问题来,三藏不由得微微一愣,陷入了沉思,八戒却很不服气,哼哼唧唧地道:“猴哥,您这么说也未免太小瞧人了,俺老猪虽然不济,不还有雅俗么?” 猴子冷笑一声,万分鄙夷道:“唉,雅俗好似不被那怨之舍利所蛊惑,但毕竟是初学战力,略不纯熟,若连俺老孙都招架不住那些邪灵的话,他跟着又有何益?再说这小子身上不还带着根雷电戟么,若要战斗时,必定会降下雷霆来电他个半身不遂,到时候直接地晕厥在地,还要俺老孙转过身来照顾他,带与不带又有什么分别?” 这话说得八戒语塞当场,支支吾吾地想不出理由反驳,唐三藏沉吟片刻,悠然打个响指道:“嗯,悟空说得不无道理,既然如此,也只有本法师陪你走一趟了,毕竟我也是不受那怨之舍利蛊惑的。” 这话却犹如平地里一声惊雷,非但是悟空动容,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一齐摆手道:“不成不成,师父又在那里说痴话哩,您可是真正地身无半点战力,却连雅俗都不如呢,去了能顶什么用?” 孙悟空也夸张似地张开了嘴巴,一个劲地摆手道:“师父,您是开玩笑的吧,就您这样的也想跟俺前去冒险,也未免太异想天开了,到时候打起架来,俺老孙自顾尚且不暇,却哪里能分出身来保护你,您还是行行好,饶了俺,就不要跟着瞎掺和了。” 见众弟子异口同声地否决了自己的提议,唐三藏却丝毫不恼,胸有成竹道:“唉,你们所说的为师又岂会不知,但你们可别忘了,当初太上老君给了我八张隐身符咒,再配了只隐藏气味的藏嗅香囊,半个时辰之内,就连号称三界嗅觉最灵敏的犬中之神哮天犬也寻不到我的所在。我有着这般法宝隐介藏形,那些恶灵就算再怎么厉害,也没法寻到我,只要悟空的战斗顺利,为师我自会毫发无损地回来的。” 任三藏说得天花乱坠,孙悟空丝毫不为所动,态度坚决道:“师父,您这法子虽有几分可行之处,却也有致命的缺陷,您虽仗着隐身符咒将自家的身子给隐藏起来,保管那些恶灵会寻不到你,但您可别忘了,就连俺老孙也看不到你,到时候真要动起手来,刀剑无眼,玉石俱焚,俺老孙一个不慎把你给碰了,如意金箍棒如此地沉重,就有上百个你,也一块玩完了,您可要想清楚了,这真不是闹着玩的。” 面对猴子的担忧,唐三藏镇定自若,毫不在意道:“猴子,这一层为师早就想过了,你说的一点没错,确实不排除有这个可能,但没关系,那佛塔不是分层的么,你上得一层时,我就在下一层的楼梯口趴着,只等你把上层的危险给解除了,再来楼梯口唤我也就是了。” 见师父执意要去,孙悟空无可奈何,直挠着头,咬着牙,恶狠狠地道:“师父,您可真是难为人啊,自个手无缚鸡之力,却还死皮赖脸地要跟着俺老孙上前线,究竟是为了什么?” 三藏听了哈哈大笑,大义凛然道:“悟空,你可别忘了,咱们此行的目的是什么,便是为了要消解那一颗怨之舍利,而化解冤仇的最好方法,就是让对方感受到爱,觉得自己心中再没有怨恨,或许便能够回归正道。而像你这般法力高强的,虽说有可能在战力上压服他们,心中未免没有怨恨,难以使得他们心悦诚服,俯首皈依,并非是长久之计。” “而为师今日前去,就是要想办法化解这些恶灵的怨念,唤起他们内心的善念,让他们看到希望,得到救赎,那方是功德圆满的法门也。” 猴子一听叹了口气,止不住地点头道:“师父,您还真是能说,倒让俺老孙不敢轻易地拒绝你了,既然如此,您便用上隐身符咒跟着俺,俺老孙必定拼尽全力保护你的周全也就是了。” 三藏闻言哈哈大笑,赞叹一声道:“好好,真不愧为做过齐天大圣的人物,果然爽快通达,那事不宜迟,咱们这就上路,为师的这条性命就全赖你守护了。” 猴子重重地抱了抱拳,挥舞着手中棍子在前开路,身后的众人甚是不平,小声地嘀咕道:“唉,这还是堂堂的齐天大圣呢,怎么在师父面前变得这般软弱了,师父却是个人来疯,说话一阵一阵的,等过了劲头也就没事了,可你倒好,一味地顺着他的意思来,让他一个身无半点法力的人跟着你去赴险,也未免太乱来了。” 猴子无语地耸了耸肩,郁闷道:“丫的,你们还不知道师父的脾气,他虽时常有些吊儿郎当的,到真正下定决心的时候,却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俺看他这回又是认了真,且说得十分在理,那些恶灵是身受冤屈而死的和尚变化而来的,其实都是些可怜人,若放不下内心的执念,却是很难超度他们的,而俺们师父这一条三寸不烂之舌,都能把死人给说活过来,由他来度化这些恶灵,那是再好不过了。” 其实大家都师出同门,师父的脾气秉性众人都有所了解,倒真如猴子所言,别看他手无缚鸡之力,若果然较起了真来,就连菩萨神仙都敢像孙子一般谩骂,更别说是俺们这些做徒弟的了。想及于此,他们便都如斗败了的公鸡,齐齐地耷拉着脑袋,不好再说什么了。 三藏见状甚感满意,悠然地打个响指道:“嗯,既然你们进不得城,却也不必闲着,为师我在这里安排下几件事情交给你们去做,悟净和敖白去附近找些吃的来,天枢掌勺,雅俗帮工,省得咱们凯旋回来的时候,还得饿着肚子弄吃的。” “至于八戒嘛,你就辛苦一些,替我上乌鸡国去寻文殊老狐狸来,毕竟时隔了两百年,也不知这佛塔中恶灵的法力进化到了何种地步,万一要是连悟空也打不过他们,为师我又手无缚鸡之力,总得想个万全的办法以保周全。为师我这张隐身符咒能维持半个时辰的功效,给你这些时间去乌鸡国找老狐狸作后援,该是绰绰有余的了。” 众弟子闻言拱手领诺,各自去了,只留下三藏领着悟空来到祭赛国城门口,推开了封闭的城门,空气中狂风猎猎,呼号不已,唐三藏凝神静听,语气郑重道:“悟空,你可听到这塔中恶灵的呼喊声,他们不断地向上苍述说着自己没有偷窃佛宝,他们是冤枉的,却没有人相信他们,替他们在国王面前开脱,致使他们无端地被拷打火烧而死,死后亦化作了恶灵,无法超脱轮回,当真好苦,好恨啊。” 第三十四章 红莲道场 孙悟空侧耳倾听片刻,面色茫然道:“师父,俺只听到了城里无止尽的风声,并没有什么呼号诉苦声,话说凭俺老孙的耳力,百十里地内的动静都听得一清二楚,如何俺没听到,偏你就听到了,也未免太夸张了吧?” 三藏一脸地笃定,咬牙道:“废话,这我有啥可骗你的,真是他们在那里哭号,我也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不是?” 猴子不觉得耸肩耷脑,疑惑不解道:“俺靠,那可真是奇怪了,莫非是要特定的人来才能听见么?” 三藏点了点头,很是郁闷道:“妈的,我真后悔没把雅俗给带来,或许只有像咱们这样不被怨之舍利所蛊惑的人,才能听到这声音吧?” 猴子听了深表同情,略带嬉笑地调侃道:“真要是这样的话,那这些恶灵也未免太可怜了,普天之下能听懂他们这般心事的人没有几个,心中的苦楚没人申述,也怪不得他们要发狂了。” 三藏重重地叹了口气,正要招呼猴子进城,却见猴子拿出一块布条将自己的眼睛给蒙了起来,大咧咧地舞着棍子就走。三藏看了好笑,骂一声道:“臭猴子,你这唱的是哪出啊,又不是没见过凶恶的妖怪,却把眼睛蒙起来做什么?” 猴子闻言哈哈大笑,解释道:“师父是说笑哩,俺老孙什么场面没见过,还怕那几个恶灵么,只是那黑光擅于蛊惑人,或许进城后威力更大,俺总得好好地做些准备,若一个不慎着了他们的道,岂不是要贻笑大方么?” 三藏这才恍然大悟,点头道:“亏你想得长远,只是这般蒙着眼睛,行路不便,需要为师我替你指明道路么?” 猴子一听分外不屑,大咧咧地摆手道:“师父,您也未免太小瞧俺老孙了,凭俺在麻将桌上练就的这一身听声辨位的法门,还怕寻不到那佛塔的方位么,只待进塔之后,没了那黑光的干扰,俺老孙便可摘了布条,大杀四方了。” 三藏听了满心钦佩,大为叹服道:“妈的,没想到打麻将还能让你领悟一项技能,你小子还真是个鬼才,既然如此,你且小心一点,为师我这便把身子给隐了,你只管在前带路就是。” 猴子点点头,径直地进城踏上了那条大路,别说这城池还挺大,而佛塔坐落在城市的中心,堪堪地就在眼前,其实彼此间隔了五六里的路程,孙悟空听声辨位,脚步迈得不快,却也是异常稳健,五六里路程赶下来,他倒没觉得什么,可把惯于骑马的唐三藏累出了一身臭汗,虽然刻意压制着,也不禁有些气喘吁吁,体力不支。 猴子耸了耸肩,不怀好意道:“师父,您确实是隐身了么,俺怎么觉得您就在俺身后两三米开外的地方,一刻都不曾离开,啊,俺明白了,您虽用符咒将身形给隐了,却没个闭气的法门,也只能蒙蔽那些用肉眼看人的愚物,遇上俺老孙这样听声辨位的,这功效就不攻自破了。” 三藏不觉得大为惶恐,郁闷道:“丫的,难怪当初藏在盘丝岭的时候被小妖给揪了出来,原来是没有修炼闭气的法门,却不知这修炼的法门是否简单,你教给我如何?” 一听师父向自己请教法术,饶是猴子这般胆大的也不禁吓得魂飞天外,汗然道:“师父,这闭气的法门甚是难学,就连俺老孙也是学了许久方才学会的,似您这般半吊子的水平,还是不学的好,万一要是再搞得走火入魔的话,却不是俺老孙的罪过?” 三藏听了无言以对,憋屈道:“唉,这么说来,难道我以后都不能再修炼法术了么,可怜我这毫无寸进的修行之路啊。” 孙悟空强忍着笑,小心翼翼地安慰道:“也没那么夸张啊,只要您先把导气的法门给学好,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就未必不能修炼别的法术,只是师父,您的悟性实在太差,要将导气的法门练好,却也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您倒不如干脆跟雅俗一般,直接地弃法从武,未必不能成为一代高手也。” “不过似您这般区区的凡人,抡把百斤的大刀都觉得费力,要想在武艺方面达到妖魔神佛的境界,更无异于只身上青天了,唉,师父,您穿越到这个世界来,可真是委屈您了。” 话一出口,唐三藏不由得更加地抓狂,愤恨不平地咬牙道:“丫的,臭猴子,三言两语地又戳中了为师的痛脚,你以为是老子想来啊,只是身在局中,身不由己啊,算了,你先走吧,让为师我静一静。” 见师父生气,猴子于心不忍,叹口气道:“师父,您也别想得太多,其实芸芸众生像您这般的情况又不在少数,只要坚持不懈,未必不能创造奇迹也,反正您吃了人参果,岁逾万年,俺们来日方长,他年未必不能成功也。” 这话更无异于火上浇油,唐三藏无语地耸了耸肩,无奈地叹口气道:“唉,知道了,可危机迫在眉睫,这猴年马月的事情,却如何来得及啊?” 两个人正说着,已步入了塔前百米远近的距离,开始陆续有人的尸体出现:有年月久长,化为了森森白骨的,空洞的眼孔朝天,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也有新近才死的,一个个面目狰狞,血肉模糊,不同的是每个人的神情举止都有所不同,有面带惊恐的,有死不瞑目的,但每一具尸体的面上都带着一股强大的怨念,似乎在死前承受了莫大的痛苦和羞辱。 孙悟空倒是眼不见心不烦,绕过尸身轻松自如地走着,却把三藏吓得亡灵出窍,胆战心惊,这却也怪不得他,他虽从出世以来也曾见到过死人,却从未在同一个地方见到过这许多位,而且都是死状极惨,面带怨念的,吓得圣僧脊背发凉,冷汗涔涔,走起路来更加地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慎一脚绊在那死尸身上,纵然不踩得他诈尸,这样面对面地接触,也要生生地将他给恶心死了。 这时候,孙悟空已走到了塔门前,刚要抬脚踹门,那样厚重的木门就像触发了某种禁制一般,咣当一下自行地打了开来。就在门开的一刹那,就仿佛打开了修罗地狱的大门,顷刻间风声涌起,哭声震天,那般的凄厉劲,真能与阴曹地府的鬼门关相媲美。 既已来到了塔门口,不再受那黑光的蛊惑,悟空便摘下了蒙眼的布条,抬眼扫视着塔内的景象,虽然当年他大闹天宫,征伐无数,看着眼前的景象,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怎样一副惨烈的景致:整个佛塔第一层狭小的空间里堆满了尸体,几乎没有一处可以下脚的地方,这些尸身也如塔前的一般姿态各异,有躺着的,趴着的,佝偻着的,但多半是跪拜的姿势,像是为自己生前的罪孽忏悔一般。这些尸身的面上除了恐惧挣扎之外,还参杂着更多的绝望与不甘,这是多么痛苦无奈的情绪流露,可想而知他们的敌人该有多么可怕强大。 猴子是见识过真正的幽冥地府的,只感觉眼前的景致较之那十八层炼狱也不遑多让,直恼得他心头火起,咬牙切齿,心想着这些恶灵虽然自身受到了莫大的冤屈,但为了发泄内心的愤怒不平的情绪,居然造下了这许多凶虐,实在是令人发指,若不是为了要度化他们,消除那颗怨之舍利,猴子真有心放出一把火,将这佛塔烧为了灰烬。 正想间,突然对面虚空中响起了一阵森冷的狞笑,有一大片的黑气凝聚起来,渐渐地幻化出无数个狰狞恐怖的恶鬼,一个个龇牙咧嘴地仰天咆哮:“哈哈,欢迎来到我法门寺的红莲道场,只来了你这小小的一个猴头充数,却未免有些亵渎了。” 猴子闻言眉头一轩,冷哼一声道:“俺把你这几个不开眼的小肖鬼魅,在这里涂炭生灵,为害一方,却还敢如此地小觑本大圣,来来来,废话少说,且吃俺老孙一棍,让尔等知道厉害。” 话音刚落,他却不由分说,舞起手中如意金箍棒便要冲入恶鬼阵中,见这猴子只身一人就敢冲击自己的千人大阵,那上千个恶鬼只当他是吓破了胆,便巴巴地赶来送死,不由得桀桀狂笑,当前的数十名恶鬼抢先地探出利爪,便要将猴子击毙。 猴子分毫不惧,仗棍划过那群恶鬼的身躯,那数十个恶鬼一时间如遭天雷击打,嗷嗷惨叫着化作几缕黑烟,跌入那尸山白骨之间,消失不见。这一下当真大出身后众鬼的预料,一个个瞠目结舌,仰天咆哮,齐齐地探爪向猴子攻来。 猴子见状巍然不惊,微微冷笑着化出三头六臂法身,团团一转裹起无数道金色旋风席席地卷向众恶鬼,那金色旋风似有克制鬼魅的功效,众恶鬼骤然吃疼,齐声惨叫着化出道道黑烟直向佛塔第二层飞去。 第三十五章 意气风发 不想这些恶鬼竟这般不禁打,猴子不由得颇感意外,当即纵身准备要乘胜追击,冷不防身后传来唐三藏怯弱无力的呻吟声:“悟空,你慢点走,这边的尸体挡住了为师的去路,我吓得腿都软了,快些回来背我一背。” 猴子正杀得兴起,听言之下不由得眉头紧皱,满腔的豪情壮志在顷刻间化为了乌有,只得转过身来,万般无奈地叹息道:“师父,不让你来你偏来,这下又来扯俺老孙的后腿,不过这满屋的尸身挡路,却也怪不得你,俺老孙若背你时,只怕连俺自己都过不了这尸堆了,俺且帮你开条路,你自个走过来便是。” 话说之间,他便拿手指往四下里一指,那些尸体就像是受了某种命令一般,很听话地四散飞出,堆叠成了高高的两处尸墙,勉强地挤出了一条可供人穿行的小路,但毕竟佛塔中的空间有限,尸身又多,这般强行地堆叠一处,就如同千层饼一般,挤挤挨挨,摇摇欲坠,让人看得很不放心。 看这情形,唐三藏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更加不肯轻易上前:“臭猴子,这路虽则有了,但尸体未免叠得太高,这万一要是塌下来的话,莫说是能把你师父活活地压死,恶都恶心死了,却不是你的罪过?” 猴子听了哈哈大笑,胸有成竹道:“师父不用担心,只要您走得快,一时半会儿还塌不下来,真要是把你给埋了的话,俺老孙负责捞人也就是了。” 三藏闻言勃然大怒,紧咬着牙道:“丫的,感情你小子已经过去了,再怎么也埋不到你,就在那里说风凉话,有本事你下来跟老子一块走,看这般近距离地贴近尸体该有多么瘆人。” 话一出口,猴子脸上的笑容越发地浓郁,无语地耸肩道:“行了行了,算俺老孙错了还不行吗,师父,你趁现在俺老孙还撑得住赶紧走吧,真要等那尸堆塌了下来,把路重新地掩埋起来,到那时可就帮不了你了。” 一听这话,唐三藏也是心下着急,只得狠狠地一咬牙,硬着头皮冲进了这狭窄的小道,道路两旁都是面目狰狞、死状惨烈的尸身,勉强地在其中穿行,唐三藏只感觉胸口处有如小鹿乱撞般地砰砰乱跳,头皮发炸,毛骨悚然,周围但有个风吹草动,都能将他吓出一身冷汗。 不耐烦师父慢腾腾地在那里磨洋工,孙悟空落下地来,很没好气地催促道:“师父,您这也未免太磨蹭了,既然已走到了这一步,干脆一口气直冲了过去,似你这般地拖时间,俺们杀到塔顶已然是晚饭时候了。” 见师父嘟着嘴不理自己,猴子耸了耸肩,却也是无可奈何,突然间他表情恐怖,伸出手指道:“师父快跑,后面的尸堆塌下来了,这下可糟糕了。” 三藏只当他是在吓唬自己,继续不紧不慢地向前挪步,突然只听得身后的尸体哗啦啦地一阵乱响,像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吸引一般,层层叠叠地直向中间靠拢。唐三藏直吓得魂飞天外,大叫一声踏步向前,就在他堪堪地冲向楼梯口的时候,身后的尸墙就如同开了闸的水流般直泻千里,隆隆地汇合到了一处,刹那间满屋子里血腥味、腐尸味激荡不已,恶臭难闻。 唐三藏惊魂甫定,回头看时,禁不住暗叹侥幸,他呆愣了半天,方才回过神来,直盯着猴子似笑非笑的脸破口大骂:“丫的臭猴子,分明是你嫌老子走得慢,才使出这方法来赶老子,险些儿就把老子给埋了,即便是捞了出来,也是腐臭难当,恶心不已,再难以为人矣。” 猴子闻言故作惶恐,满脸委屈道:“师父,这您可是冤枉俺了,俺老孙好好地站在您面前,连半根手指都没有动一下。您是身在前面不知道,俺老孙可看得真切,是那尸堆儿本就不稳,虽被俺强行堆砌在一处,但毕竟根基不稳,十分地勉强,一个堆叠不住翻落下来,必定牵一发而动全身,引起了连锁反应。” “万幸您冲了过来,若是不慎被埋在了下面,还得俺老孙受累下去捞您,你说这般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俺老孙怎傻到会去做呢?” 听他这般说辞,唐三藏倒不好再说什么,只恨恨地甩拳道:“娘的,你知道就好,可本法师明明地是隐了身的,你怎好似能看到我的一般,是何道理?” 猴子笑得直打跌,揶揄道:“师父,您确实是隐身了没错,但每走一步就大惊小怪地吼上一阵,俺老孙只要不是耳聋了,再怎么迟钝也能分辨出你的位置来。” 原来是这样,唐三藏不由得老脸微红,正要说些什么给搪塞过去,抬眼望向前方,不觉得头皮发炸,毛骨悚然,只见通往佛塔第二层短短数十级的楼梯上面,也如先前的一般,密密麻麻地排满了死尸,有几个正面对着三藏,用一双双空洞的眼窟窿注视着他,显得分外地骇人。 猴子无语地耸了耸肩,幽然叹息道:“师父,快别喊了,你都见过这许多尸身了,如何还这般地大惊小怪,若俺老孙是恶灵的话,你早已经暴露多时了,空自把身形给隐藏起来,又顶什么用?” “不过这些恶灵还真是造孽,连这楼道里也都堆满了尸身,却还是俺老孙倒霉,为了要给您腾出道路,就只得辛苦些做这搬运尸体的营生。可叹这些人虽然不幸,死后还能由俺老孙来搬运他们的尸身,也足以可称耀幽冥,含笑九泉了,只可惜要辱没俺堂堂的齐天大圣的名头了。”话说之间,他便重重地叹了口气,一时间手指棍使,将那些尸身纷纷地扫落下来,给三藏腾出了一条道路。 就这样,师徒两个脚踩着楼梯上得楼来,按照先前的约定,唐三藏远远地躲在了楼梯口,便不再前进,以免在猴子战斗时将自己给误伤了。不过他还是架不住内心的好奇,探出头来仔细地观瞧,让他感到分外安心的是,这里虽然也有许多的死人,但数量急剧地下降,统共也就数十人而已,较之第一层的层堆累叠当真是有天壤之别,看来这些恶鬼放在猴子面前根本不值一哂,但对于普通的大众而来,那般威势依然是无法战胜,故此能有幸突破第一层上楼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而在这里,悬浮在空中的那一片一片黑烟又幻化出了不同的样貌,却是数百个身躯高大,手仗着宝剑长枪的阿修罗,一个个龇牙咧嘴,毛发赤红,哇哇大叫着向悟空扑来。 猴子见状呵呵冷笑,点头赞叹道:“嗯,先是恶鬼,后是阿修罗,级别上确实强上了许多,却不知手上的战力如何,且让俺老孙来称一称尔等的斤两。” 话音刚落,他便又故技重施,团团一转,幻化出三头六臂法身,裹起道道金色旋风重重地袭向这数百个阿修罗,然而这旋风虽势道凌厉,刮得那阿修罗哇哇惨叫,却尽数地承受下来,看来果然不出悟空所料,这些恶鬼每上得一层佛塔,与怨之舍利的距离就更近一层,战力上也有了大幅度地提升。 勉强地接下了猴子化出的旋风袭击,众阿修罗不由得士气大振,立时便组成了数列方阵,齐齐地扑向悟空。然而他们虽满脸振奋,堂堂齐天大圣所带出的万钧之力,却也不是他们所能够生受的,眼见得头一组的阿修罗方才靠近猴子身前数丈,就被他挥出的巨力扫中,哇哇惨叫着被拍在了佛塔的墙壁上面,化为了道道的黑烟,逶迤不动。他们身后的同伴见状不由得大惊失色,立马又组成了一个圆筒阵,将猴子团团地围在垓心,挥舞着手中的兵刃齐向猴子刺来。 孙悟空见状嘿然冷笑,骤然化出原形,抡动着如意金箍棒划出一个圆弧,如切葱碎肉一般,将众阿修罗手中的兵器尽数地扫为齑粉,再趁着他们片刻愣神的工夫,拳打脚踢,棍舞鞭使,将一众阿修罗纷纷地拍在了墙壁之上。 万没想到齐天大圣竟勇猛如斯,众阿修罗一时间如遇鬼神一般,极不甘心地咆哮着窜到空中,又化出一片黑气朝三楼上飞去。 孙悟空意气风发,威风凛凛地向后抱拳道:“师父,您还好吗,俺们这便上楼吧。” 三藏不觉叹了口气,沉吟道:“悟空,你没有发现吗,这些恶鬼每上一层楼,虽然数量减少,战斗力却变得越发地厉害,若到了第三层时,也不知会到得何等地步,你千万收了这片骄傲之心,认真小心地应付才是。” 悟空闻言哈哈大笑,毫不在意道:“师父,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这一点俺老孙早就发现了,但这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又岂入得了俺老孙法眼?再说这才上了第二层,就打起退堂鼓的话,却也未免太没出息了,师父您说是不是?” 第三十六章 乘胜追击 三藏听了不住点头,依旧弱弱地提醒道:“你倒也说得是,但即便如此,你还是得小心在意才是,毕竟你只有孤身一人进行战斗,若是不慎着了那些恶灵的道,却让为师该如何是好?” 猴子应承一声,跳着脚率先登上楼去,由于这一层的尸身较少,楼梯上没有尸体倒伏,让两个人很顺利地就登上了三楼。让师徒二人暗暗感到吃惊的是,在第三层的地面上,竟寻不到有任何受害者的尸身,看来在前两层恶鬼的强势攻击下,进得塔中的人已然全无幸免,尽数被杀死了。 孙悟空咬了咬牙,大义凛然地进入了佛塔第三层的楼门,只见眼前的黑烟变得若隐若现,又幻化出一十八个光头的罗汉,各持着一根金棍,齐刷刷地拖在地上摆开阵势。然而这些罗汉虽长得落落出尘,体格健壮,面目上却十分地狰狞,一看便知不是善类,而让人感到吃惊的是,这些罗汉的身形呈现出诡异的半透明状态,看着就让人心生畏惧。 猴子却是见怪不怪,依旧微微一哂,玩世不恭道:“嗯,先是恶鬼,这会儿又变作了罗汉,还组成了一十八个铜人阵法,果然像是实力大增的样子,但遇上了本大圣,也算是尔等时运不济,这便自认倒霉吧。” 话说之间,那十八位罗汉单手竖掌,低诵佛号,顿时舞动金棍,摆开架势,齐齐地扫向猴子。悟空见状巍然不惊,也不变换身法,只以单人一棍迎战一十八位铜人阵法。不说这些罗汉虽面貌狰狞,似乎深谙十八铜人阵法的精妙,虽然单人对放远非猴子的敌手,此刻仗着阵法的玄妙和人数上的优势,一时间也与悟空战了个旗鼓相当,难分胜负。 猴子不由得冷笑一声,骤然加快节奏,直杀得那一十八位罗汉骨酥肉麻,丢盔卸甲,不住地向后退却。孙悟空仰天咆哮,力带万钧,使出一棍直砸在面前七八位罗汉的金棍上面,连人带棍直飞上了半空,那几个罗汉直吓得魂飞天外,径直地化出了黑烟,涌上了四楼,余下的几个料是不敌,也急吼吼地撤了棍子,也随着他们一起逃上了楼阁。 孙悟空乘胜追击,扛着棍子,护着师父又上到四楼,直走到了楼层中央,也没见到那黑烟幻化的邪物,猴子禁不住有些纳闷,搭凉棚四下搜索,亦没寻到半个人影。 正想间,猴子胸口猛地受到一击,蹬蹬蹬地向后连退数步,孙悟空不由得心中骇极,使劲地踏步稳住身形,抬头看时,只见虚空中有七八道黑影电闪而来,齐向他发起冲击。 终于有敌人现身,孙悟空不惊反喜,呵呵冷笑道:“哈哈,难怪寻不到半个人影,原来是隐去了身形,只化出了几道残影,能有这般身法的,也算得上是个中高手,只可惜本大圣也算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又惧得何人?” 话说到此,只听得虚空中风声嘶吼,黑影如织,齐齐地笼向猴子,孙悟空嘴角扯起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仔细地辨别了方位,猛地持棍直刺向虚空。 猴子冥冥中只感觉有几件极大的物事砸在了棍子上面,力量浑厚,震得拥有万钧巨力的他也禁不住虎口发麻,手中的金棍震颤着便要脱手。就在这片刻愣神的工夫,猴子的胸腹间又中了数下,头仰着天空暴跌而出,砸在地上陷出了一道深深的壕沟。 身受如此重击,即便是练成金刚不坏之身的孙悟空也难以承受,禁不住口吐鲜血,颓然在地,但他久历战阵,心知若此刻消极待命的话,真有可能就此便丢了性命。想及于此,猴子骤然一个鹞子翻身从地上跃起,胡乱地轮转棍子将那几道黑影击退,倏忽间从怀里扯出那一块布条蒙上了自己的眼睛。 没有了这一双肉眼的干扰,孙悟空将听声辨位的能力放到最大,不由得气定神闲,微微冷笑,猛然间他大喝一声,双足点地,冲天而起,迎着那几道残影所在的方位,幻化出三头六臂法身,如陀螺般迅疾旋转,来去如梭,狂如暴风,对面阵中的残影显然招架不住这疾风骤雨般的攻势,被杀得嗷嗷地向后退却。 旋转冲杀了十数个回合,孙悟空暴然现身,带起雷霆般的身法横扫一棍,勉强招架着他暴烈攻势的那几道残影再也把持不住,纷纷地现出八个金刚模样的人物飞上半空,被猴子这般的强力摧残得甲也裂了,剑也断了,身形甚是狼狈。他们嗷嗷咆哮地看着地面上杀意凛冽的孙悟空,再一次转身化作数道黑烟,疾速地朝五楼飞去。 猴子不摘下布条,凭着听声辨位的感知能力,护着师父径直地闯上了五楼,在唐三藏眼里,第五层佛塔之中依旧寻不到半个人影,虚空中连来去穿梭的残影都见不到一道。 孙悟空却呵呵冷笑,摇头耸肩道:“哈,方才是八大金刚,这会儿难道是四大天王不成?” 就在这时,塔楼之上突然间风雷涌动,生出来无数道雷霆电光,迅疾无伦地直向悟空击下。孙悟空听声辨位,早知其意,万般不屑道:“本大圣得此混元金身,纵然是不闪不避,生受一击,又有何惧?” 话说到此,他真个不闪不避,任由那雷光闪电袭身,直击得他身上毛发根根竖立,身下的青石木板纷纷然化为了齑粉,却依然身形不动,稳如泰山一般。 见他竟有如此威势,对面阵中怪叫一声,倏忽间劈下来数道磅礴的剑气,疾向悟空扫来。这一下来势太快,瞬息便至,孙悟空躲闪不及,仓促间只得全力使棍抵挡住这般锋锐的剑芒,被如此强力直逼出去数丈之远方才稳住身形。 然而一招失落,满盘皆输,眼看着猴子抵挡住了这一阵剑芒,虚空中冷哼一声,降下来一片青色的剑气,组成一个浩瀚博大的强势剑阵,狂如疾风骤雨般地轰向悟空。 猴子儿,眼见及此,浑身上下罡气迸发,任由那满屏的剑气迎面而来,仗着瞬移的身法轻轻跃起,于电光火石间频频地挤过剑阵中丝缕的空隙,手舞着如意金箍棒直插入虚空之中,只听得咣当一声巨响,虚空中好似有什么东西断了一般,竟幻化出缕缕的烟气弥漫开来,就地一滚,化作了数道黑烟,随风飘散。 孙悟空面带不屑,鄙夷道:“果然不出俺老孙所料,一把混元金伞,一柄青锋宝剑,果真就是四大天王的手段,可笑,可笑,想当年俺老孙大闹天宫的时候,四大天王被俺破尽了手中的法宝,被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今日由你们这些魑魅魍魉幻化出来的西贝货,又如何能是本大圣的对手?” 话一出口,对面虚空中传来一阵极其不甘的咆哮声,即刻又化出数道黑烟,直往楼上窜去。孙悟空静听片刻,悠闲地打个响指道:“算你们识时务,这便逃了,也省得俺老孙多费手脚。”他自把话说完,挥舞着棍子,踩着木梯径直地往楼上跑。 唐三藏在后跟着,纳闷道:“悟空,不是说四大天王么,怎么只打败了两个,你便收手了?” 悟空呵呵一笑,摆手道:“师父,您还在梦里哩,四大天王中最强的两件法器混元金伞与青锋剑都败在俺老孙手下,且他们听得俺老孙这般说辞,自知不是对手,便化作黑烟逃跑了。” “师父,时间无多,俺们还是得加把劲登上塔顶,不然等你隐身符咒的功效消失的话,俺老孙自顾尚且不暇,却哪能分出身来保护你?” 唐三藏点点头,便只得强打起精神,跟着悟空转过楼梯,来到了佛塔的第六层,探头往门内一看,不禁吓得目瞪口呆,手足颤抖,只见这一间狭小的第六层佛塔之中,凌空悬立着两位尊者,尽皆是面带怒相,法相庄严,左边的这位手持宝剑,双目锐利,目空一切,右边的这位大大的耳朵,圆圆的脑袋,手里边还挽着个数寸来长的玉如意。 眼见着孙悟空闯进门来,两位尊者不由得勃然震怒,口颂梵音道:“来者何人,胆敢闯入我佛塔禁地,还不快快把命留下?” 悟空闻言微微一愣,即刻摘掉布条,看到眼前的两位尊者,不由得哈哈大笑,满心揶揄道:“呦,俺道是谁,原来是佛祖他老人家的两位胁侍,文殊和普贤尊者。可叹你们还真是妖邪幻化,既是尊者,又岂有不识俺老孙的道理,再说身为尊者就该当慈悲悯人,心怀天下,虽则是闯入你门来,却不是啥大不了的罪孽,如何却要把命留下,太也过份了些?” 这话虽说得在理,两位尊者却丝毫不为所动,面色空洞,厉声断喝道:“废话少说,私闯禁地,就该死罪,哪里容得了你在这里巧言辩驳?” 第三十七章 悲情老僧 话音刚落,他们便各持着手中武器,挥舞着来战悟空,悟空见状分毫不惧,举棍相迎,呵呵冷笑道:“别以为变作佛祖座前的两大尊者俺老孙就怕了你们,本大圣上天入地,横行天下,也只在俺师父和佛祖面前表现得较为恭敬,别的又怕得谁去?” 就在双方短兵相接之际,孙悟空探出的棍子骤然透穿了两位尊者的身体,竟不带半点滞碍,猴子只感觉浑身上下阴风阵阵,毛骨悚然,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两位尊者又从身后冲杀过来,来势汹汹,猴子不由得吃了一惊,急忙转身格挡,这一下却撞得实了,力逾数万斤之重,将他的身体直撞出数丈开外,才堪堪地稳住身形。 猴子单手持棍,惊疑不定,心想着这招数怎么跟铁扇公主中了灵狐魔咒、只身化作小白鼠被玉面公主的怨灵攻击一般,万般招数都没法阻挡,就只有那怨灵发出的攻击方才真实有效,若当真如此的话,却让俺老孙如何应对? 想及于此,悟空虽将身法如电,带着残影,竭力地保持与两位尊者的距离,却始终架不住两位尊者的左右夹击,如影随形般地仗着法器、带着排山倒海般的攻势向悟空杀来,直杀得猴子手忙脚乱,节节败退,果真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此番绝对非战之罪,直恼得猴子心头火起,暴跳如雷,却是抓耳挠腮,莫能奈何,就在他满腹懊恼之际,突然从背后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提醒道:“悟空,这些都是有形无实的邪灵,光凭力战绝对不行,或许用火攻还能收到些功效。” 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猴子情知是师父在提点自己,不由得眼前一亮,当即拔开阻住烧火棍的金刚石塞子,在空中抡过半个圆弧,正对上仗剑而来的文殊尊者,那邪物不知这烧火棍的厉害,一心想要透过这一击,便可绕到悟空身后,给他狠狠地来上一下,就此结束战斗。 然而他想法虽好,就在如意金箍棒堪堪地递到他胸前之时,有一缕纯白灼热的火光骤然绽放开来,点着了他幽暗虚无的身体。那邪物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被火焰洞穿点燃的躯体,只感觉整个身心都在被烈火猛烈地灼烧,他骤然跪落尘埃,表情痛苦地仰天嘶鸣,随后就地翻滚,整个巨大的身躯分散开来,化作三十六道黑烟仓惶地四下逃窜。 然而三昧真火的火焰依旧熊熊地燃烧起来,将这三十六道黑烟烧得窜天入地,无处容身,倏然化为三十六个身穿单衣的僧侣异常无助地惨嚎求饶咒骂着,到最后竟生生地烧成了三十六具黑色的骷髅被滚滚的火焰所吞噬,化为了无数飞灰消失在虚空中。 眼见着同伴被火焰吞噬,那普贤尊者勃然震怒,面目狰狞,想要施法解救,却又怕引火烧身,只得恶狠狠地咆哮数声,望了孙悟空一眼,便径直地化出数道黑烟,一路悲泣着向着塔顶飞去。 见终于将这两个邪物打败,猴子大大地松了口气,颇为感激地向着身后抱拳道:“师父,您还真是大才,亏得您此番提点,不然俺老孙非被这两个邪灵打得满地找牙不可,然而邪灵们到了第六层就有这般的威势,到了塔顶却不知该怎般地逆天,还请师父在第六层稍待片刻,若俺老孙半个时辰之后仍未回来,万望师父以自身的安危为重,自行地下楼便是。” 三藏一听叹了口气,耸肩道:“悟空,那第一层的塔门已然关闭了,为师即便下楼,也未必出得去,再者说了,你没看到逃出塔门的那些人,亦被恶灵们追着死在了路上,为师自打进了这塔门,就想着勇往直前,如若你回不来,为师也只能冒险上得塔顶,总好过这第六层等死。但你也不必过份悲观,只拖延时间熬到八戒将文殊老狐狸请到城中来,必定可以大破这恶灵也。” 悟空闻言不住点头,只在心中哀叹,师父啊,话虽如此说,只是恶灵们的怨力实在是太过强大,即便是文殊菩萨前来,也未必能够取胜也。 但事到如今,多说无意,猴子只得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抬脚直冲上楼梯,心下悲壮,脚步沉重,每迈一步都仿佛离鬼门关更近一重,颇有些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哀情绪。 然而毕竟只有短短数十步的路程,即便是脚步再怎么拖沓,也只花费了片刻的时间就已登上了楼顶。待步入塔顶的一瞬间,猴子便被眼前的景致给吸引住了,只见屋子的中间放着一个圆柱形的神龛,上面摆着一只玉盘,盘中放着只黑色透亮的珠子,足有鸡蛋般大小,整颗珠子的表面透着股子邪异,黑气弥漫,光照四野,照亮了整个苍穹地界。 在神龛旁边,站着个白发苍苍、身穿青布僧衣的老头,头顶着九个香疤,看样子该是个出家的和尚,只见他长身而立,满目愁容,无限痴怨哀愁地看着盘中的黑珠发呆。 见猴子闯进门来,老和尚这才回过身来,眼睛里带着丝疑惑和惊讶,冲着猴子深施一礼道:“哦,这位施主,可叹这两百年间,当真没人上得我这七层佛塔的顶端来,阁下必定是个有大神通的人物,实在失敬,失敬。” 猴子这一路行来甚是艰险,脑海里一直在想着塔顶会遇到个怎样的凶神恶煞守护,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面目和善的老和尚,也禁不住微微一愣,大咧咧地摆手道:“老和尚你说得好笑,你既镇守在此,如何不知这两百年无人上塔的真正原因,难道你不晓得那佛塔一层早已经尸骸遍地,成为修罗炼狱了么?” 话一出口,老和尚脸上的悲哀更深,面带愧色,幽然叹息道:“尊者教训得是,老衲身为他们的住持,哪有不知此事的道理,这两百年间,我等确实造下了太多的杀孽,做下了太多的恶事,但谁又知道我等也是身不由己,难以自持啊?” “只因两百年前,国王陛下冤枉我等法门寺的佛子偷盗塔顶的佛宝,非但对我等处以毒刑,日夜逼迫拷打,最后还用火将我等残存的七十三位佛子连同那些被残害致死的同伴尸身生生地烧为灰烬,是我等心怀不忿,指天发誓,死后必要幻化成邪灵恶祟报此深仇,杀生雪恨。” “此等怨念一生,集起上百名枉死的冤魂满腔的愤恨怨念,凝聚成这一颗黑色的怨之舍利,将我等度化为这人世间最凶残暴戾的恶灵,勃然发怒,冲天而起,生生地咬死了国王陛下,报了此等深仇。” “虽则是报了深仇,此等冤屈却不为民众所理解,认为我等是逞凶弑主的恶灵,千方百计地找寻大德的修道人士前来讨伐我等,是我等心怀不平,奋起抵抗,非但是斩杀了前来讨伐的修道之士,还不免将满腔的恨意迁怒到了无辜的百姓身上,仗着怨之舍利的蛊惑能力,引诱行人入塔,杀生害命,以发泄心中的不满情绪。” “随着我等杀死的无辜生灵越来越多,积怨太深,怨气冲天,怨之舍利的威力也越发地强大,渐渐地不为我等所控制,却反而能够左右我等的情绪,使我等无故地生出杀伐之心,变得日渐暴躁,嗜血成性,实乃冤孽。” 听老和尚说得可怜,猴子也止不住地唏嘘点头,好生地安慰道:“听你所言倒也是个可怜人,既然如此,却不知如何还能化解这一颗怨之舍利?” 老和尚重重地叹了口气,摇头道:“这个确是一大难题,想要消除这颗舍利,无非是要化解我等内心的怨念,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也。但我等积怨已久,为其所制,杀人夺命,造业太深,要想在短时间内化解,却是谈何容易?” 话一出口,孙悟空哈哈大笑,悠然耸肩道:“你这和尚真是迂腐,既有冤屈,只找出那幕后黑手除了便了,却还在这里残生害命,蛊惑众生,岂不是太过偏颇了么?” 老和尚闻言眼前一亮,连连颌首道:“尊者所言极是,只是老衲所说的疑难之处,便在于此,如此说来,尊者可知那盗取佛宝之人,却是何人?” 猴子听了微微一笑,满脸笃定道:“这却难不倒俺老孙,听那土地老儿说起,真正盗取佛宝的幕后黑手却是离此三千里外的乱石山碧波潭中的九头驸马九头虫么?” 第三十八章 佛宝传奇 话一出口,老和尚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之色,点头赞叹道:“尊者所说不差,却不知您乃是何方神圣,竟能使得本地的土地口吐实情,殊不简单。不错,窃贼果然就是那位九头驸马。” “原本此事我等也不得而知,待我等化身为恶灵,盘踞在塔顶,却望见远处数千里外有一道奇异的霞光闪耀,我等原是看护佛宝之人,对于这等神光那是相当数息的,不是我等因之获罪而死的佛宝又是什么?” “国王陛下为了寻回佛宝可说是挖地三尺,无所不用其极,不想它竟到了这数千里外的地方。想及于此,我等不由得怒火中烧,雷霆震怒,当即化出数道烟气循着那神光的方向,前往寻找那佛宝所在。” “我等乘风飞驰,片刻之间就来到了神光发散的源头,却是一处漫天无际的大水潭,我等虽为鬼物,却也入不得那水潭,一时间投路无门,就只好在水面上推波助澜,百般地叫骂。” “这般诟骂多时,那潭水突然间分作两边,蹭地窜上来一个怪物,长得模样狰狞凶恶,丑陋不堪,他手提着一杆方天画戟,恶狠狠地指着我等破口大骂,说他乃是这碧波潭中九头驸马,天纵英才,尊贵无比,容不得我等鬼物在此挑衅叫骂。” “见他态度强硬,我等也不甘示弱,劈头便问道,你这妖怪休要叫嚷,吾等乃是祭赛国法门寺中因丢失佛宝而枉死的冤魂,今日查得佛宝在这水潭之中,我且问你,佛宝可是为你所窃取的么?” “那怪倒也磊落,听言之下哈哈大笑,点头道,不错,宝物确实是本驸马拿的,但这明珠本是我家之物,不知何故竟流落到你祭赛国来,故此我特地驾云取回,并不算偷也。” “话一出口,我等禁不住勃然震怒,齐声喝骂道,胡说八道,此乃是无上的佛宝,光耀四方,四夷朝贺,自上古以来就是我国中至宝,供奉在我法门寺佛塔之上,如何便成了你这邪物家传的宝贝,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你这贼厮必定是有心要侵占我祭赛国的佛宝,才编出这等不靠谱的由头来,还不快快拿来还我,我等经过此番大难,可是今非昔比,若及时还来,便只治你个偷盗之罪,如若不然,定要将你这水族杀得片甲不留,永绝一脉也。” “那怪闻言只是冷笑,摆手道,尔等且休要叫嚷,莫说我只是为了取回旧时之物,占尽了一个理字,即便是你想要动武,本驸马又有何惧?但常言说得好,话不说不明,我祖上便是那上古神兽烛龙,只因他这一族身躯巨大,肉脂丰厚,被远古的人们捕捉来扒皮取肉,晾晒成干,用火点燃了就可照明。而我那先祖身在地底深处,修行万载,因这身体的特质,居然被他修炼出这颗宝珠来,若放于高处,便可光冲霄汉,普照四方,真乃神迹也。” “只是子孙不肖,待先祖过世之后,后世中竟无一人能得此神迹者,家族也日渐衰败凋零,繁衍他种,后来就连这祖传的宝物也给弄丢了。” “天幸我在这碧波潭中做了驸马,望见你祭赛国方向霞光艳艳,似有什么绝世的珍宝在绽放光芒。我便心生好奇,化出云雾来这佛塔上空观望,一看之下不由得大喜过望,这般宝物与我先辈们所描述的一般无二,果真是我祖先之物,可笑竟被你这下等的愚民当作佛宝一般供奉起来,着实地暴殄天物。想及于此,我便趁着夜色,化出来一场血雨,侵污了宝塔,将这明珠迎回我碧波潭中,日夜供奉,顶礼膜拜,无有片刻懈怠。” “见他说得情真意切,天花乱坠,我等只是不信,万般不屑道,你且莫要在那里信口雌黄,若不能拿出真凭实据来,教我等如何能够信你?” “话一出口,那怪也不由得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道,我的这般说辞,只是为了要将事实情由给说出来,以证明本驸马并非是无故地要侵夺你们的佛宝,你们信与不信,也全都由着你去。既然东西已入我手,却哪有轻易送还的道理,尔等若要恃强来夺,却还得胜过本驸马手中的长戟再说。” “我等既杀了国王报仇,信心满满,见那怪虽生得狞恶,却也并不十分地惧怕他,听他既如此说,倒是正中下怀,朗声长笑道,好孽障,当真好大的口气,这般佛宝若真是强权者居之,却也爽快,只是这般,就休怪我等辣手无情了。” “话说之间,我等便幻化出恶鬼法身,风起云涌,探爪如电,齐向那怪冲来,那怪见状浑然不惧,大喝一声挥动那一杆画戟,使出个广大的神通,数招之内便杀得我等丢盔卸甲,节节败退,当真只有招架之功,绝无还手之力。” “见他既有这般手段,我等只是不服,升在空中幻化出法王本相,重振旗鼓,继续与之鏖战。这般又斗了不过数十个回合,那怪从胸膛之中又探出来七八个脑袋,仗着一杆画戟,身似陀螺一般,更杀得我等骨酥肉麻,四处乱窜。” “眼见着偷盗佛宝的贼子就在面前,若能够顺利擒拿便可夺回佛宝,还我等衲子一个清白,却偏生他法力高强,神通广大,我等集起满腔的怨念,七十三道恶灵之众,竟也不是他只身一人的对手,满腹的冤仇恨意无处报偿,如何不让我等心生悲凉,却也无可奈何?” “就在这时,胸口处那一颗怨之舍利突然间光芒大盛,尽数地铺撒在我等身上。刹那间,我等只感觉身上力量倍增,怨力澎湃,身形也变得时隐时现,我等见状心下大喜,又幻化出诸佛法相与之争锋,可叹这怨之舍利果真是非同凡响,我等此番占尽了身法上的优势,免疫了他对我等发出的攻势,几个回合下来,那怪倒被我等杀了个人仰马翻,节节败退。” “就在我等意气风发、连连出招要将他打败之际,那怪突然间大喝一声,从怀里掏出来一把生铁做成的戒尺,凭空一指,我等就跟喝醉了酒的赖汉,身不由己,直直地就往那戒尺上撞去,我等也是仗着自身的修为,十分勉强地止住身形,方才没有中招。几番争斗下来,那怪仗着戒尺的威势随意地指点,我等虽有那虚无的身形,却无不被戳中要害,难以抵敌,败下阵来。我等料想不能取胜,便只得哀嚎几声,化出几缕黑烟逃得生天,回归到佛塔之中。” “一连两百年下来,我等仗着怨之舍利的蛊惑之力,诱使那许多过往的民生前来投死,将他们杀身夺命,死于佛塔之中,借着他们内心的不平与怨念,日渐提升着怨之舍利与我等的战力。然而一晃两百年过去了,我等每次讨伐碧波潭,无一不是败在那一方戒尺之下,怨气冲天,铩羽而归。尊者啊,若不能将那九头驸马打败,归还佛宝的话,我等的清白无法洗涮,怨气难消,这颗怨之舍利怕也难有消解之日。” 话一出口,孙悟空禁不住抚掌大笑,摇头道:“唉,你这和尚也未免太痴,人生在世,前尘往事,荣辱贵贱尽都如过眼云烟,瞬息即逝,又何必过于执念?” 老和尚闻言大摇其头,幽然叹息道:“尊者啊,其实您说的道理老衲全都懂,我也曾经是学法参禅,度化众生,开解世人疑惑的,但那都是作为局外人,旁观者清,故此能做到心平气和,荣辱不惊,但这般惨事当真发生在自家身上,着实地难以堪破。” “再者俗语说得好,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我等佛子虽不奢望青史留名,却总想着要一身清白,问心无愧,背负着这等随人指点的耻辱恶名,即便是沉沦入无边地狱,犹自感觉如芒在背,难以释怀。” “我等此举虽则是一时之愤,实也是为了给自己正名,让这一方的百姓得以了解,我等佛子虽可以忍受青灯古佛,无边寂寥,唯有这平白的污名不愿承担,只是那九头驸马着实了得,仅凭我等的力量怕真是报仇无望,只羁困在这七层佛塔之中,杀人为虐,涂炭生灵,这般污名却也是坐实了的,如之奈何?” 听他说得悲切,猴子也禁不住为之动容,双拳紧握,精神振奋道:“可怜可怜,看你这般地悲苦,也着实地出人意料,为了化解这一颗怨之舍利,俺老孙就勉为其难,冒昧地替你出头,挫败那所谓的九头驸马,夺回佛宝,也可还这方的百姓一个安宁。” 话一出口,老和尚眼中精光灼灼,俯身下拜道:“对对对,果真是老衲有眼不识泰山,有尊者出马,却何愁大事不成,如此,这般大事就全托付在尊者身上,多谢多谢。” 第三十九章 普贤菩萨 就在老和尚俯身下拜之际,地上忽地冒起了一阵黑烟,滚滚地化出三十多个人形,神色慌张,冲着老和尚大声呼喊道:“长老,您糊涂了么,这猴子分明是来骗取我等佛宝的,你如何还要拜他,岂不是开门揖盗么?” 老和尚听了满脸地痛心,不住地摇头道:“费因陀,你们已入魔道矣,这怨之舍利乃是一大祸害,必须将之消除,方能使我等解脱,你们却如何将之当作宝物般供奉起来,实在是太荒谬了。” 一众和尚闻言齐声大笑,七嘴八舌道:“长老,是您错了,若不是这颗舍利增长了我等的法力,帮助我等报此深仇的话,只怕我等早已经神形俱灭,化为乌有了,更何况它传得了我等这般的神力,使我等得以独霸一方,傲视群雄,岂不快哉?” 老和尚难掩心中的悲痛之情,仰天叹息道:“孽障,休得胡言,这般靠尸山人血堆积出来的威名,老衲宁可不要,我等此番只能跟这位尊者合作,打败那九头驸马,夺回佛宝,洗刷这莫大的冤屈,方是正道也。” 话一出口,一众和尚齐声狞笑,哭声震天道:“长老啊,难道这就是您所说的正道么,你可知我等同去七十二道阴灵,到如今就只剩我等三十六位回来,只因阿什罗他们不幸,已然被你这所谓的尊者用三昧真火打败,就此魂飞魄散,无法回归矣。” 这话犹如平地里一声惊雷,震得老和尚横眉倒竖,面目张狂道:“你说什么,阿什罗他们拥有有形无质的法相,竟然就被打得魂飞魄散了,这位尊者,此事可当真么?” 猴子点了点头,大咧咧地承认道:“不错,他两个化出两位尊者攻击俺老孙,若没烧火棍护身,俺老孙怕还真斗不过他们哩,只是这棍子乃是太上老君八卦丹炉中烧断了的拨火棍,带出的是纯正的三昧真火,这般直捅在他的心窝,火焰迸出,燃烧起来,着实地回天无力也。” 老和尚闻言勃然大怒,身后那颗怨之舍利光芒大盛,尽数地铺撒在他的身上,刹那间,老和尚身形暴涨,长身而起,已化出一尊金光四射的大佛,面带着金刚怒相,高声地咆哮道:“看来是老衲看错了人,只当你是救拔我等超脱的好人,不想你上得塔来,竟将我三十六个苦命的徒儿烧得神魂俱灭,魂飞魄散。我等虽为害一方,却也是那蒙冤受苦的亡魂,困守在这七层佛塔之上相依为命,情意绵长,我等纵有些儿罪过,却也轮不到你前来兴师问罪。自古杀人者偿命,更何况是我心爱的三十六个徒儿,老衲定要将你这猴头身躯化为齑粉,魂灵扯成碎片,方泄我心头之恨。” 猴子一听也禁不住怒发冲冠,两眼赤红道:“混账,就你那徒儿是命,塔下那累累的白骨就不是命么,你那几个徒弟倒行逆施,涂炭生灵,早就该死,俺老孙只恨没早来上两百年,也好早早地将之收复,以绝后患也。” 话一出口,老和尚更加地愤恨,仰天嘶吼道:“住口,老衲也早已说过,此间之事与你这外人毫无干系,我徒儿倒行逆施,涂炭生灵,自是老衲管教不严,难辞其咎,他日魂归之时,自会去佛前请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你今日杀伤我徒儿三十余众,恶行累累,罄竹难书,你但也无需诡辩,这便拿命来。” 话说之间,他便抬手劈出一掌,带起隆隆的风雷之势,雄如山岳一般,直向猴子撞来。眼见这掌力雄浑,饶是孙悟空也没敢硬接,仗着瞬移身法堪堪地侧身让过,那掌势带着巨大的轰鸣声,生生地砸在佛塔的护栏上面。那护栏在怨之舍利的护持下,虽然受到重创,却依然分毫不损,那空气在强势的掌力挤压下,竟如同水波一般,带着阵阵的涟漪,一层层地荡漾开来。 不想他的掌力竟强悍如斯,孙悟空也禁不住大为惊骇,虽有心想要申辩,也知他已入魔道,多说无益,便只得化出二丈来高的巨人法身,硬着头皮上前迎战。 眼见及此,身后那三十六个和尚桀桀地冷笑,交口称赞道:“妙极妙极,终于激得长老出手,有了他这般的神佛之力,这猴子纵然通天的手段,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就此授首,怕也只是时间问题。” 见猴子躲过了一击,老和尚不怒反笑,微微地点头道:“嗯,你倒确实有几分实力,居然能躲过这猝然的攻击,着实不凡,只是我此番双掌齐出,看你是否有能耐躲过?” 话音刚落,他便大喝一声,双手轮番使动,带起雄浑的掌势,疾如狂风骤雨一般轰向悟空,真个是全屏的攻势,间不容发,密不透风,猴子见状也是脸色大变,仗着瞬移身法和听声辨位的技能,十分勉强地躲过数掌,终于架不住这般雄如狂涛般的攻击,身形稍有凝滞,立时中了十数掌,口喷鲜血暴跌而出,重重地砸在了护栏上面,摔在了地上。 老和尚不由得心中得意,呵呵地冷笑道:“你这身法虽妙,终究不是我这如来神掌的对手,那怪若无那戒尺在身,光凭身法,你也未必胜得了他,只可惜你此番便要与我的徒儿抵命,就此身死,不然和你合作与那贼厮一战,胜负若何也未必可知。可惜啊,可惜,是神佛不佑我等含冤受屈的佛子,造成这般两难的局面,如何不让老衲为之叹息,黯然神伤啊?” 就在老和尚暗自叹息之际,孙悟空忽地纵身跳起,化出一道残影兀然消失在虚空之中,当他现身之时,已高高地跃在老和尚头顶,手舞着烧火棍直向他顶心刺来。 饶是老和尚反应迅捷,遇到猴子必杀的一击,身法上终究还是慢了半拍,虽然举掌重重地拍在猴子胸膛之上。然而齐天大圣着实了得,居然紧咬着牙关生受这雷霆一击,身形只略略地晃了一晃,挥棍向下往老和尚头顶扫落,这一棍若是拍实,结果如何,当真是难以预料。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站在老和尚身后的三十几个和尚身形晃动,化出滚滚的黑烟冲天而起,将猴子的身体裹住,绕手缠足,啃咬抓挠,让他狠狠下落的挥棍之势,再也进益不了半寸。 眼看这志在必得的雷霆一击,就只差老和尚额头数寸的距离便止步不前,成败只此一线,如何不让人看着感叹唏嘘,泪洒长襟? 孙悟空直恨得咬牙切齿,竭尽全力拼命地挣扎,无奈那三十六道黑烟的力量实在太过强大,三十六比一,孙悟空纵有通天的手段,却也无法挣脱。 那几道黑烟化出一颗颗光溜溜的脑袋贴在他的后背,森然冷笑道:“你这猴子果然厉害,就只片刻的疏忽,也险些儿让你得手,但只要有我们几个在,万万也不能让你伤害长老。长老啊,此刻再不动手,更待何时?” 老和尚闻言幽幽地点头叹息,抬起手掌,潜运暗劲,便要击向悟空,他的双掌带着山岳之势,孙悟空纵然拥有金刚不坏之身,正面受此一击,怕也是无法承受。 就在这危急时刻,大门口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厉声嘶吼道:“住手,休得伤害我家悟空。” 众人听了尽皆愣住,齐齐地回头来看,只见来人是个光头,长得五官精致,身形俊朗,不是大唐圣僧唐三藏,又是何人? 见来人是个和尚,老和尚虽已入魔道,禁不住肃然起敬,双掌合十道:“来者却是何人,缘何阻止老衲替弟子报仇?” 面对老和尚咄咄逼人的眼神,唐三藏分毫不惧,悠然打个响指道:“嗯,贫僧乃是东土大唐奉佛旨前往西天大雷音寺面佛求经的衲子唐三藏,见这宝塔之上的黑光甚是凶险,故此特来面见长老。” 老和尚点了点头,正待要说什么,忽然有一阵风雷之声划破了天际,迅疾地直朝佛塔方向冲了过来。也不过须臾的时间,虚空中闪过两个黑影,风声劲疾,气势雄浑,生生地撞塌了塔顶之上为怨之舍利所护持,承受了老和尚无数次力逾万钧的掌力而巍然无损的几格护栏。 黑影自撞塌了护栏之后,便现出了两个人形:那一个栽倒在地上,随处乱滚,大声惨嚎的却是个猪头,生得长嘴阔腮,模样可鄙,原来是三藏座下的弟子八戒;那一个站在地上的人物,是个身形伟岸的和尚,头戴金冠,身穿袈裟,手仗如意,生得落落出尘,温文尔雅。 眼见得这一个和尚,唐三藏大为惊讶,骇然道:“八戒,你这个猪头,老子不是叫你去寻文殊老狐狸么,你怎给我找来这么一位菩萨,却不知法力是否高强?” 眼望着这一位和尚,老和尚眼中精光闪闪,黯然下拜道:“普贤菩萨,普贤菩萨,真的是您宝驾降临么?” 第四十章 度化恶灵 那普贤菩萨倒是落落大方,点头应允道:“不错,正是本尊,难不成还有假的么?” 话说之间,他便将手一指,束缚住猴子的那几道凶灵好似受到了某种刺激一般,纷纷地绕开猴子的手足,仓惶地向后逃窜。 这时候,老猪也从地上爬了起来,使劲地揉搓着被碰伤的鼻子,哼哼唧唧道:“师父,这可怪不得俺老猪,俺飞到半道上的时候,就碰到普贤菩萨来接俺了,听菩萨说这便是文殊老狐狸给安排的,说是菩萨的如来神掌甚是了得,请他来度化佛塔间的恶灵,那是绰绰有余了。” “天可怜见,俺老猪进得这佛塔可是担上了生命危险,只因菩萨担心俺会被那黑光给蛊惑,用袖袍罩住了俺的眼睛,然后动用了法王之力直直地从九霄云外撞入了塔顶,生生地将这护持的栏杆给撞碎了一地,只是撞击力实在太大,搅弄得俺老猪浑身酸痛,就跟散了架一般,甚是难受也,故此在地上打滚,失落了三藏军团的面子,还望师父恕罪。” 话一出口,普贤菩萨无语地耸了耸肩,略带歉意道:“是啊,这却是进到塔顶最为快捷的方法,是本菩萨太过心急了,忽略了你的承受能力,着实抱歉。” 眼见及此,守在黑色怨之舍利旁边的老和尚满脸悲哀,面目狰狞,似哭似笑道:“度化我等,原来菩萨此次前来,不是为了要宽慰我等含冤受屈的佛子,而是妄图运用大法力来度化我等的,实在让人齿冷,令人寒心啊。” 听他说得悲怆,普贤菩萨微微一愣,摆手道:“这话是八戒说的,本菩萨却并不同意,我本在峨眉山的道场上悠闲自得地喝茶,遇着了文殊这个狭促的家伙专程前来拜访我,虽知他多半不怀好意,但既有同宗之人前来会我,本菩萨依旧是分外高兴的。三言两语地谈论下来,文殊居然拿出棋盘来说要与我赌赛,我料想他必有什么要事求我,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便找了这么一个由头,但他虽也是个中高手,在棋道上仍是稍逊我一筹,就满口地答应了。” “不想这次却是本菩萨太过大意了,在让他一子的情况下,竟然被他多占了好几目,败下阵来,这时,文殊方才将自己的来意说明,要我在这西方路上来迎一迎前来寻他的八戒,替他解决掉一桩陈年旧事,故此我就在半路上接着了八戒,莫名其妙地跟着他来到这佛塔之上,自见到这一颗弥漫着怨气的黑珠之后,我方才醒悟过来,这两百年也亏得你们含屈受辱,受了那许多的苦楚,其实我佛祖门下尽知其由,故此才纵容尔等行凶,造下无边的杀孽竟不加制止,实在是有护犊之嫌,愧对塔下惨死的无限生灵啊。” 老和尚还未说什么,他身后的那三十六位弟子却不由得面色怒意,仰天嘶吼道:“原来你佛祖门下尽知此事,那为何,那为何无人来替我弟子出头,让我等亡魂受此两百年的冤屈耻辱,杀伐困苦,难以超拔,是你佛祖门下有负我佛门弟子,有负天下苍生也。” 普贤闻言满脸自责,神情黯然道:“不错,确实是我佛祖门下有负法门寺受屈的佛子,有负天下苍生,一切的罪责,全由我普贤一力承担。” 话一出口,原本恢复黯淡的怨之舍利突然间光华大盛,那三十六位恶灵脸上的怒意更甚,嘶声咆哮道:“两百年的冤屈耻辱,合寺上下数百个无辜的生灵,全都一去不复返了,你却要一人承担,试问你如何得以承担?” 面对如此愤恨的逼问,普贤菩萨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上前一步,大义凛然道:“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就让我这一身之躯,来化解尔等满腔的怨念吧。” 这话犹如平地里一声惊雷,震得一众恶灵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转而又张牙舞爪,仰天长笑道:“妙极妙极,我等在此杀生食肉无算,一个个腥臭难闻,只为发泄胸中愤恨,故此不舍,今日你这菩萨居然情愿舍身,那我等便却之不恭,只不知你这身为佛祖右胁侍的尊者一身的嫩肉滋味若何?” 话一出口,他们一个个面露狰狞,声如鬼怪一般,齐齐地向地上巍然站立的普贤扑去,张开獠牙,口中噜噜有声,不断啃食着他身上的皮肉。 那老和尚拦之不及,满脸沉痛地跌足在地道:“孽障啊,孽障,那可是地位尊崇、心怀天下的普贤菩萨,怎容得尔等这般亵渎,岂不是徒增我等的罪孽么,快停手,快停手,你们就不怕遭受天谴,万劫不复么?” 然而此刻普贤菩萨身上早已经血流潺潺,在甘美血液的诱惑下,众恶灵为之疯狂,更加疯狂地撕扯啃咬,竟置老和尚的劝告于不顾,只片刻的工夫,就将他身上的血肉啃去了一大半,森森的白骨直露了出来,想是疼到了灵魂深处,普贤菩萨额头之上冷汗涔涔,却依旧紧咬着牙关,不呻吟上半句,嘴里面还不住地念念有词,似在念诵着什么经文:“善男子!我于尔所劫海中,自忆未曾于一念间不顺佛教,于一念间生嗔害心,我我所心,自他差别心,远离菩提心,于生死中起疲厌心、懒惰心、障碍心,迷惑心。唯住无上涅盘集一切智,助道之法,大菩提心。” “善男子!我庄严佛土,以大悲心救护众生,教化成就(众生),供养诸佛,事善知识,为求正法,弘宣护持,一切内外,悉皆能舍。我所求法,皆为救护一切众生。一心思惟,愿诸众生得闻是法。愿与智光,普照世间,愿为开示出世间智,愿令众生悉得安乐,愿普称赞一切诸佛所有功德。” “吾人由身、口、意而造十恶,由十恶而招致六道轮回之苦。如说:若此恶业有体相,尽虚空界,不能容受。吾人既有业障,必当早求忏悔。忏者忏其前愆。悔者悔其后过。最佳忏悔,莫如念佛。经云:念佛一声,能灭八十亿劫生死重罪。又云:‘拔一切业障根本,得生净土陀罗尼。’故人能念佛持咒,则业障自除。且念佛法门,无论利根钝根,业轻业重,但肯信愿持名,无不往生极乐世界。” 这般只念诵了一遍,普贤菩萨身上的皮肉便被那些恶灵啃食得干干净净,就余下骨架骷髅站立着,体内的五脏肠道都依稀可见,模样甚是诡异骇人。 八戒见状手舞着钉耙,便要上前厮杀,猴子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面色郑重道:“无妨无妨,堂堂的佛祖门下四大菩萨之一,不可能被这区区的恶灵给干掉了,说不定菩萨此刻就在度化他们,这般只是幻象而已。” 八戒很是不满地哼了一声,将信将疑道:“丫的,这会儿连皮肉都给啃了干净,骨架五脏都露了出来,还能是幻象么?” 三藏摆了摆手,悠悠地吐出一口气道:“我也不信佛祖门下的菩萨就这点的能耐,咱们还是静观其变,再看一段时间再说。” 就在这时,从普贤菩萨可怖的骨架里面潺潺地流出来一股奶白色的液体,泛着阵阵甘美的奶香味,让人闻着都能勾起肚腹间的馋虫来。那数十个恶灵见状心下狂喜,一个个俯下身形,纷纷地抢食起来。 八戒看了一个劲地舔着嘴唇,满是痛惜道:“唉,看来果真是幻象啊,若非如此,看他们这般地心满意足,俺老猪还真想上前分他一杯羹哩。” 然而流出的这股液体似乎极其地少,恶灵们只拼抢了片刻工夫,就已罄尽,一个个尤未满足,仰天地嘶吼不尽。继而从骨架深处流出来一股青色的液体,流量似乎较之先前的有所增多,恶灵们见了又面露喜色,齐齐地俯身吸食,但没吸过几口,便自昂起头来,咧嘴怒号道:“酸酸酸,怎这般地酸楚,只是太多,太过矣,但味道犹可,尚可忍耐也。” 片刻之间,他们又将那青色的液体吸尽,抬头等待之时,空中似有异象突生,幻影叠现,其中的几个恶灵见了禁不住仰天洒泪,痛哭多时,面上的戾气全消,他们蹬蹬地向后退开几步,双掌合十,恭恭敬敬地向着普贤菩萨森然的骨架参拜,与此同时,身后原本光彩夺目的黑珠儿,竟悄无声息地黯淡了几分。 几乎是青色液体被吸尽的同一时间,从那骨架里面又流出来一股红色污浊的液体,流量与那青色的液体也一般无二,众恶灵又自俯身吸食,但只匆匆地吸了几口,就又直起身来,面带疑惑,面面相觑道:“啊,这却是什么味道,是辣的么,不不不,是咸的,亦辣亦咸也,味道厚重,大不如前也。”几个恶灵又抬头看了看空中的幻象,重重地哀叹一声,双掌合十,退到了身后。 第四十一章 诡异黑雾 这时候,从那骨架里面哗哗地像是瀑流从中宣泄出来的一般,竟股股地流淌出无尽的黑色液体来,经过先前的几次尝试,那一众恶灵已经对这些液体颇有些心存畏惧,但终究架不住心中的好奇,俯下身子来喝了几口,禁不住直起身来,纷纷地咆哮道:“不不不,为什么,为什么那么苦,为什么苦处那么多,这,这却让我等如何能够忍受?” 听着这般言语,原本被啃成了一堆森森白骨的骨架上面渐渐地有了皮肉生成,现出普贤菩萨饱满健硕的身形,只见他的肌肤犹如重生的婴儿一般光洁如玉,熠熠生辉,普贤面带慈祥,双掌合十,幽然叹息道:“痴儿,神佛妖怪,也只在一念之间,所谓心生,则种种魔生,心灭,则种种魔灭,尔等饱尝了人间五味,甜酸辣咸苦,该当有所感悟,此刻再不皈依,更待何时?” 话说之间,普贤便把手一挥,虚空中层层叠叠的,又有幻象生成,原本面带惶恐、惊疑不定的众恶灵看罢多时,不由得现出慈悲之情,俯身跪地,泪流满面道:“不,这一切都不是真的,难道因我等在此杀人害命,竟害苦了这许多生灵么,我等的罪业,当真是太过深重了。” 普贤点了点头,言语凄凉道:“是的,这一切都是真的,你们以为只杀死了那进塔之人,殊不知牵一发而动全身,因你们杀死一人而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人家也是大有人在,多少人家因你们杀死了家中的顶梁柱,饥饿冻馁、颠沛流离而死的又是数之不尽。” “为何在人生五味里面,欢乐如此之少,苦楚如此之多,原本人世间的许多苦难都是可以避免的,只因太多人拗不过内心的苦楚烦恼,做成许多伤人害己的蠢事来,非但是害了己身,亦给他人带来许多烦恼。是故宽以待人,严于律己,百忍方得炼成绕指柔,才是修行正道也。” 话一出口,一众恶灵尽都匍匐在地,哭声震天道:“菩萨教训得是,弟子错了,当真是大错特错了,此刻才想着皈依,只是为时已晚吧?” 普贤闻言满面慈悲,微微摆手道:“不晚不晚,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真心悔过,诚心皈依,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众恶灵听了双掌合十,俯首下拜皈依,此刻在他们身后那光芒黯淡的怨之舍利突然间从中碎裂,飘飘荡荡地散出来许多的黑气,然而这碎裂的怨之舍利并没有完全消失,而是慢慢地缩小成了一颗如鸽蛋般大小、依旧光之灼灼的小珠子,安静地躺在神龛中央。 眼见及此,老和尚不由得面带疑惑,惊骇道:“怎么,我等众僧尽已皈依,如何这怨之舍利并没有消失,而只是变小了呢,其中大有玄机也。” 听得此言,普贤菩萨怅然叹息,语气幽然道:“非是你们皈依,这舍利便会消失,这珠儿虽是由你们的怨念凝结而成,但两百年间亦吸收了塔下被你们杀死的许多无辜行人的怨念,此等怨念不消,这怨之舍利的亦无法全然消灭也。” 这话却如同凭空一掌,重重地击打在老和尚胸口,直震得他面如土色,喃喃自语道:“此等积怨难消,如之奈何,莫非我等还要羁困在这佛塔之中,杀人嗜命,难以超生么?” 普贤不由得摇头叹息,悲天悯人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只这一颗小小的怨之舍利,只要不再吸收怨念,料也造不出什么大恶来,就由我这手中的玉如意将之镇压,可保无虞也。” “为今之计,还是先要将你们这些皈依的冤魂安置,我闻得此处似乎还空缺了一个城隍的职位,佛祖感念尔等含冤而死,饱受了两百年的愁苦羁绊,已然上达天庭,保奏你这住持做这一方的城隍,手下的许多僧众,就做你的阴兵使者吧。尔等到任后的第一要务,就是要化解这塔中枉死的诸多行人心中的怨念,非是为了要清赎尔等往日造下的罪业,亦是为了恢复这一方土地的安宁,尔等定要克勤克谨,小心在意,莫要辜负了佛祖拳拳的推荐和期待之情。” 话一出口,老和尚禁不住诚惶诚恐,赶紧地俯身在地,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弟子纵徒行凶,在此涂炭生灵,积怨无数,自思该受天雷击打,就此魂飞魄散,永堕地狱,何敢当佛祖大恩,忝为此地城隍,当真是折煞弟子了。” 普贤听了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道:“正因尔等有罪,才要在这不毛之地戴罪立功,度化怨灵,以赎其罪,若能引得当年逃出城去的万千黎庶回归故土,繁衍生息,重振雄风,才算是尔等的功果。你放心,本菩萨也会上禀佛祖,在此弹压这颗怨之舍利,帮助尔等功成也。” 见他既把话说到了这份上,老和尚只得匍匐在地,连连磕头道:“既是如此,弟子便只得愧受了,必定不辜负佛祖和菩萨的期望,夙兴夜寐,克勤克谨,使这一方土地早日地恢复往日的荣光。” 菩萨闻言眉头舒展,会心一笑,即刻合十回礼,将手中的玉如意顺势放在了神龛上面,以镇压那一颗小小的怨之舍利。 他便回过头来,对着身后的三藏师徒微微含笑道:“三藏啊,今日总算有幸见到了你的风采,传说中的天命之人果然不凡,仗着一身的羸弱之躯,居然敢于冒险来到这凶险诡异的佛塔之上,还出言制止意欲行凶的恶灵,足以让我辈刮目相看,甚为感动也。” 三藏听了也是合十参拜,恭恭敬敬地回礼道:“弟子的微末毫光,如何能与菩萨相比拟,今日若非菩萨在此现身,舍出一身的皮囊度化这许多怨气冲天的恶灵,仅凭我弟子几人的微末道行,怕是当真无法善了了。” 听三藏说得谦虚,普贤很是受用,转而面色黯然,点首叹息道:“虽则如此,我只恨晚来了两百年,致使这一众凶灵作恶,百姓涂炭,却不是我普贤的罪愆?” 见他如此自责,八戒俯身下拜,合掌道:“事已至此,菩萨也无需自责,俺师父上塔许久,也该回到城门口,免得余下的众人牵挂盼望。” 普贤这才醒悟,点头道:“是了,此间事体已了,你们也该重新地整顿上路,切莫误了取经的行期。” 三藏答应一声,不由得面有难色道:“菩萨,弟子也想要回去,只是佛塔第一层中堆满了尸体,骨架林立,恶臭难闻,道路不通,弟子上塔之时已是不易,此刻好容易上得塔顶,气力已尽,当真不想再下楼,遭受此等活罪也。” 普贤听了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道:“这小子还真会撒娇,明知本尊在此,就躲懒不想再爬楼梯,不过这却如何难得倒本菩萨,只在这塔顶上面放下一朵莲台,将你稳稳地放下地去也就是了。” 见自家的诡计被戳穿,三藏不觉得满脸娇羞,伸舌一笑,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多谢菩萨支持,但这可是七层佛塔的高空,您那莲台可稳当么,若稍有不慎,弟子还不得粉身碎骨了么?” 普贤闻言莞尔一笑,胸有成竹道:“那必定是稳当的,再说你不还有两个弟子在旁护持么,管保安泰无虞,你若再不放心时,便只好顺着楼梯往下爬了。” 见三藏耸肩无语,普贤带着一丝胜利的微笑,凭空伸手,从手掌心中现出来一朵光华四射的莲台,便要将它抛在栏杆之外。 就在这时,突然从栏杆外边迅即而来一团浓密的黑雾,带着呼呼的风声电闪般冲到神龛边上,迅捷无伦地裹起放在其中小小的怨之舍利,又带起隐隐的风雷之势,疾速地向塔外窜去。 这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该在电光火石般的时间内完成,纵然是普贤菩萨见状也禁不住呆愣了片刻,直到黑雾裹起怨之舍利之后方才回过神来,怒吼一声拍起一掌,带起排山倒海般的冲击力直轰在那黑雾上面,然而即便是这样崩天陷地的一掌拍在其上,那黑雾也恍如不觉一般,继续快速地向远处飞去。 普贤禁不住勃然大怒,咆哮一声跃出栏杆,脚驾祥云疾速往前方追去,刹那间,佛塔外面传来十数阵足以崩天彻地的轰鸣声,强大的冲击力震得整个佛塔晃荡不停,仿佛就将这一座七层佛塔给轰塌下来。 感受到这阵阵滂湃的冲击,老和尚不由得面如土色,惊骇道:“没想到菩萨的掌力竟如此地惊人,还好当时没有跟他对掌,不然非被打得满地找牙不可。” 这般的掌力禁不住越行越远,约摸过了大半个时辰,普贤方才怒气冲冲地闯进栏杆,双拳紧握着只是摇头叹息。 三藏不由得大为好奇,骇然道:“菩萨,瞧您这脸色,怎么好像没打过那黑雾中人似的,也未免太夸张了吧?” 第四十二章 安全下塔 普贤一听咬了咬牙,恨恨地道:“非是打不过他,而是那厮的速度着实太快,本菩萨根本追不上他,无法与之争斗,还真是郁闷,唉,若是我那白象儿还在我身边的话就好了,必定能够追上他也。” “不过似他那般生生地受我数掌而巍然不动的,实力非同小可,即便是我能够追上了他,也未必便有必胜的把握,却不知是何方神圣,盗取这怨之舍利意欲何为?” 那老和尚不由得悚然动容,小心翼翼地询问道:“该不会是碧波潭中的那个九头驸马吧?” 普贤摇了摇头,否定道:“不会的,能够在本菩萨玉如意的压制下强行夺取怨之舍利的,至少也是菩萨级别的人物,那九头虫即便再怎么强力,区区一个下界妖孽,也不可能达到这种级别的,再说也不可能生受我这许多掌力而无有停滞的道理。” “我倒是希望这颗怨之舍利真是落入那九头虫手中,最起码他身在乱石山碧波潭中,有迹可循,方便寻找,且他能力毕竟有限,要这颗怨之舍利也无多大的用处。我此刻最担心的是这颗舍利已落入到似我这种级别的邪魔手中,他见识既高,手段又强,利用这颗吸收邪灵怨气的怨之舍利为非作歹,造孽深广,生灵涂炭,将又是一场大的劫难矣。” 唐三藏点了点头,随声附和道:“是了,我也觉得不可能是那九头虫,毕竟他身守此界,若真要下手夺取这颗怨之舍利的话,早在两百年前便可以出手,如何要堪堪地等到今日,到菩萨面前班门弄斧,大有挑衅之意,这一番胆识,即便是他九头虫,也未必能有也。” 普贤闻言叹了口气,微微颌首道:“不错,三藏你分析得入情入理,该当不会有错,你此次西行,需得小心地在意,本尊一路追赶那黑雾,看他便是赶西方大道上飞驰而去的,或许他方地界,亦能与你三藏军团相遇也。” “行了,此事暂时放过一边,托那神秘黑雾的福,至少从今日起,这祭赛国界内便再无怨之舍利蛊惑害人了,这也不得不算是一件值得称道的妙事。三藏,此间旧事已了,你且乘上我这座莲台下塔,休整片刻,也是时候西行上路了。” 话说之间,他便托起手掌,将那一座小小的金色莲台抛在了塔顶的栏杆之外,那莲台冉冉地升在半空,摇晃数下,便幻化得足有二丈方圆大小,可供四五个身材粗壮的男子落坐。 三藏师徒眼见及此,恭恭敬敬地向普贤深施一礼,三藏在两位弟子的搀扶下,稳稳地坐在了莲台中心。刹时间,那莲台就缓缓地往下降落,只是周围没个依凭,风声极大,吓得唐三藏心惊胆战的,未敢睁开眼睛,也不过片刻的时间,那莲台便落了地。 唐三藏站起身来,只感觉腿脚发软,眼望着远处的城门,郁闷地抱怨道:“丫的,这普贤菩萨还真是小气,有道是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用这莲台只片刻工夫就到了,却还要本法师用脚走过去,岂不是累人么?” 猴子不觉耸了耸肩,调笑道:“师父,已然不让你爬那第一层的尸堆了,您就知足吧。” 正说着的时候,八戒突然咧开嘴巴,将手一指道:“师父,您快看,这却是谁来了?” 师徒几个抬头看时,只见远处敖白已化作白马,驮着天枢,悟净和雅俗挑着行李,一路高喊着打招呼,正朝自己这边疾速地跑了过来。 三藏不由得心中高兴,挥手招呼道:“天枢,悟净,不是让你们在城门口等着吗,怎么这会儿就跑了过来,是心疼为师又要走这五六里路程,这便让我省些力气么,想得还真是周到。” 几个人跑到切近,喘了几口气,沙悟净挠了挠头,大咧咧地道:“师父,俺们是吃罢了烤肉,一直干等着甚感无聊,老远地望见塔顶上的黑光消失,便知道你们成功地度化了塔上的恶灵,本着闲着也是闲着的精神,就跑了迎接你们了。” 一听这话,八戒直激动得口水横流,心急火燎道:“丫的,你们这帮没作贡献的人倒是活得爽利,有吃烤肉这样的好事也不记得俺老猪,着实可恨。” 见他着急,雅俗止不住地安慰道:“二师兄,咱们就是奉命在这里准备食物的,要吃烤肉的话有的是,我只想知道这塔里恶灵的战力如何,争斗可惨烈么?” 三藏听了大袖一摆,没耐烦地道:“行了,等吃了烤肉再说吧,丫的,这塔里面尸山骨海的,可把为师我给累着了,是得好好地歇歇了。” 八戒实在是饿得紧了,一时间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地消灭着悟净端出来的烤肉,悟空也闭起眼睛,随意地吃上几口,就只有三藏弱弱地吞着口水,犹犹豫豫地将手伸出去又缩了回来,一副想吃又不敢吃的纠结模样。 见师父不吃,八戒不由得正中下怀,抓起他手前的烤肉便吃,还面带疑惑,不住地回头问道:“师父,这么好吃的烤肉你都不吃么,是没胃口么,太也暴殄天物了。” 悟空闻言耸了耸肩,摇头道:“八戒,你也别调侃师父,你是直接从塔顶进入了,没有像俺们这般从底层爬上去的,师父一准是爬那尸堆的时候,对着那血肉模糊的尸体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故此才不敢吃这些烤肉,其实莫说是他,就连俺老孙这般超强定力的,如今也只能闭着眼睛吃肉,未敢直视也。” 八戒听了把眼一瞪,大咧咧地道:“唉,你们两个真是小家子气,那什么血肉模糊的尸体又怎么了,俺们当年在别处为妖作怪的时候,肥腻腻的大活人也抓几个来,直接拍死了啃肉吃,就这还能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太也夸张了吧?” 见师父听得干呕起来,天枢下了白马,忍不住拍着他的背脊,岔开话题道:“如此说来,这塔中恶灵的怨念着实强烈,这般地涂炭生灵,嗜血害命,令人发指也。” 孙悟空点了点头,叹息道:“非但怨念强烈,战斗力也着实了得,若非八戒领着普贤菩萨进塔顶来度化他们,就连俺老孙也没法善了了。” 话一出口,连敖白也瞪大了眼睛,惊骇道:“师父不是叫请文殊老狐狸吗,怎么请来的是普贤菩萨,二师兄这一路跑得可真够远的。” 八戒嘴里嚼着烤肉,哼哼哈哈地道:“嗯,这事却是说来话长,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俺老猪此刻也吃饱了,看师父这样子是暂时吃不下肉了,俺们便只好埋锅造饭,给他煮一碗稀饭吃了再好上路。” 天枢听了呵呵直笑,抚掌赞叹道:“二师兄这一向勤谨,居然想着给师父煮稀饭了,着实难得。” 老猪一听直羞红了脸,弱弱地道:“俺也是久饿之人,知道吃不下饭该有多么痛苦,再说师父这次也实实地奋斗了一把,虽说没作出多大的贡献来,其情可敬,俺老猪只给他煮上一碗稀饭,聊表孝心而已。” 猴子眨巴着眼睛,面带困惑道:“俺老孙只是觉得奇怪,到最后俺们下楼的时候,那老和尚怎么没有恳请俺们帮着在九头虫那里夺回佛宝啊,心心念念地牵挂了两百年,到了皈依的时候,居然只字未提,其情着实可疑。” 三藏不觉翻了下白眼,不屑道:“既然他们选择了皈依,前尘往事、悲伤耻辱都如同过眼云烟一般,了无牵挂,再说这皇城都化为了一片废墟,物是人非,荣光不在,夺不夺回这佛宝,又有什么关系?” 悟空沉吟片刻,点头道:“虽则如此,他们不还要吸引那逃出城去的难民回国,重建荣光么,若没个佛宝普照大地,那些国民必定是不肯回归的。” 八戒闻言哼了一声,大咧咧地摆手道:“既然如此,俺们正要西行赶路,路过乱石山碧波潭的时候,便顺手将九头虫给打败了,夺回佛宝放在佛塔上面放光,不就能吸引国民们回归了么?” 敖白一听直瞪大了眼睛,鄙夷道:“二师兄,你倒说得轻巧,听老土地说那九头虫面目狞恶,手段高强,致使他宁愿让这金光寺的佛子含冤受屈,百姓流离,也不肯吐露实情,轻易地开罪于他,咱们此去千万地小心在意,莫要将他等闲视之才好。” 三藏听了不住点头,叹息道:“嗯,既然此战难以避免,咱们确实要小心在意,必要的时候得多叫上几个帮手,好在普贤菩萨在这里镇守佛塔,咱们即便打不过九头虫,也不愁没处找帮手,话说普贤菩萨如来神掌的威力还真不是一般地强大。” 第四十三章 满地荆棘 就这样,三藏师徒在佛塔之下休整了片刻,又重新整理行装,走马上路,由于这路上都是倒伏的尸体,唐三藏不忍心看,便学着悟空的样子,却把眼睛给蒙了起来,眼不见则心不烦,骑在马上摇头晃脑地,倒是悠闲自得。 几个人一路西行,不多时便出了祭赛国皇城,走不过百里的路程,就来到了一处山岭。师徒几个抬眼望去,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果真是好一个妙处,遍地都是藤萝荆棘,长得还分外高大,光是那长岭上的荆棘,棵棵都有半人多高,顶上的顶上的藤蔓缠绕,好似遮天蔽日的罗网一般,阴云密布,荆刺如针,挡住了众人的去路。 几个人直看得目瞪口呆,咋舌不已,唐三藏赞叹一声,点头道:“嗯,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八百里荆棘岭了,果真如书中所说的那般,荆棘雄壮阻路,蔚为壮观也。” 敖白哼了一声,很是不屑地抗议道:“师父,您先别忙着感叹,似这般藤蔓遮天,荆棘遍地,让咱们如何过得去啊?” 沙悟净挠了挠头,憨憨地道:“那能怎么办,看来也只能拿刀剑砍过去了。” 猴子摇了摇头,反对道:“不成不成,看这光景,少说也有千八百里远近,光凭刀砍,何时才是尽头?” 雅俗邪邪地一笑,提议道:“既然如此,咱们就不如来点狠的,放起一把火来,将这千八百里地都烧为了灰烬,也算是造福一方了。” 八戒听了只是摆手,呵呵冷笑道:“唉,你小子倒真是有几分狠厉,但此刻虽说是近十月的天气,还正值草木繁盛之时,普通凡火如何能将它给点着,除非是天降神火,方才有这般功效也。” 敖白一听直翻白眼,万分鄙夷道:“这猪头太也健忘,要想天降神火却有何难,大师兄手里不是有根能喷出纯正三昧真火的烧火棍么?” 话一出口,唐三藏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态度坚决道:“不成不成,这三昧真火可非等闲,一旦点着,非将这一片山岭烧为灰烬不可,咱们不过是想找出条路径过得山岭而已,可不是要将林间的鸟兽虫儿给烧个罄尽,万一这林中还有人的话,岂不是咱三藏军团的罪孽?” 敖白听了很不服气,毫不在意道:“师父,您也未免太小心了吧,似这般的难行之处,行路都不通,哪可能有人居住,也未免太缺心眼了吧?” 三藏耸了耸肩,摆手道:“纵然烧不到人,烧着了花花草草,破坏了生态平衡,却也是为害不小。” 敖白不觉得把手一摊,郁闷道:“师父,照你这般说法,这也不行,那也不成的,究竟要怎样才能度过这延绵八百里地界?” 唐三藏呵呵一笑,胸有成竹道:“无妨,要想过岭,只需是八戒努力方可。” 众人闻言齐齐侧目,难以置信道:“不会吧,师父,就这么个好吃懒做的猪头,如何能堪大用?” 老猪听了很不服气,气鼓鼓地举着拳头抗议道:“怎么着,当真是看不起人,看来也只有师父才是真正了解俺老猪的人,想当年本元帅入赘高家的时候,放眼千亩的土地俺只花了半天时间就耕种完毕了,要不然高家的千乘家私却是如何得来的?此刻的这片荆棘虽然茂盛,却还不及高家的土地宽广,由俺老猪出马开路,那是绰绰有余的。” 话一出口,猴子犹自不信,面带不屑道:“你那庄稼地原本就是耕作多年的土地,而这片荆棘岭却是盘根错节,根系繁茂,开垦的难易程度可想而知,你若一日里能垦出个百八十里地,俺老孙便第一个服你。” 老猪听了哈哈大笑,挥舞着膀子道:“才区区百八十里路径,却是你小看了俺,猴哥,不是俺老猪挑衅你,您虽神通广大,艺业惊人,但遇上这样的庄稼活,却还是得交由俺老猪出马。” 老猪自把话说完,便掐个咒,将身形晃动,化出个十丈来高的巨人,使劲地将手中钉耙往下一筑,顿时就深入地底,待提起来时,将一处数丈方圆、宽广缠绵的荆刺藤条高高地扯起,往后轻轻一抛,便扯出了一条宽阔的道路,可供众人并驾齐驱,顺利同行。 三藏见状心中大喜,勒马挥手道:“哈哈,八戒真是好样的,大家这就开拔,向前行进。” 见众人欢喜,八戒不由得精神振奋,舞着臂膀更加卖力地劳作,从清晨直开到了正午时分,依旧精神抖擞地与荆棘藤蔓进行拼斗,然而毕竟是年深日久,荆棘岭上的植被茂盛,根系发达,饶是老猪拼尽了全力开路,直累得气喘吁吁,热汗横流,半天工夫下来,也不过赶了三四十里路程。 此刻虽值十月,红日当空,天气依旧炎热,看着老猪挥汗如雨,奋力拼搏的架势,几个人禁不住又是感动,又是心疼,纷纷地扯着嗓子喊道:“八戒,你也不要一味地只顾向前,不注意休息,咱们来日方长,大可不必如此着急,累坏了身子反而不美。” 八戒舔了舔舌头,重重地叹口气道:“妈的,本想尽性多筑些路程,无奈这鬼天气着实闷热,也确实如猴哥所说,这荆棘藤蔓根系发达,盘根错节,果真比干庄稼活要复杂许多,这一路下来,非但是饿,嘴里着实口渴得紧,是得好好地停下来歇上一歇,看俺这一件单布直裰都湿透了呢。” 话说到此,他便收了钉耙,矮下身形,恢复本相,急忙地脱了身上那件汗湿了的裰子,接了天枢递过来的水葫芦往身上狂浇猛灌,看得沙悟净煞是心疼,陪着小心提醒道:“二师兄,你且省着点用,俺们总共就装了七八个水葫芦,还指望着用它们度过这数百里地界,似你这般的用法,不出半日就用尽了,到头来还不得麻烦大师兄往别处去取水。” 老猪听了煞是不爽,瞪着眼睛愤愤不平道:“老沙你还真是小家子气,俺老猪忙了这一身的热汗,才需用这许多水,若是放在从前,遇到这般的大热天,俺老猪忙活完之后,准还要去洗个澡的,哪还有这般地省法?” 悟空闻言哈哈大笑,落落大方道:“悟净你且由着他,水不够了俺老孙自去打来便是,此番要他出此大力,且由着他吃饱喝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老猪不觉得很是受用,咧着嘴笑道:“果真还是猴哥通透,干庄稼活实在是件磨人的差事,是得好好地受用一番,才好发动。只是一旦停下来歇息的话,身心上也就变得慵懒不好动了,再加上阳光这般毒辣,照得俺老猪身上火烧似地疼痛,战斗力下降了何止一成,猴哥啊,你若有办法上得天去请来一场大雨,俺老猪便可振奋精神,一个下午的工夫,管保替你开出两三百里地去。” 话一出口,猴子禁不住面有难色,摇头苦笑道:“唉,这事倒着实地有几分难处,天庭降雨的点数时辰都是预先制定好了的,不得随意更改,不然那泾河龙王岂不是死得太冤了么?” 老猪一听便不乐意了,扑扇着耳朵道:“猴哥,这一套规矩俺老猪还是懂的,但似你这般蛮不讲理的主,却还怕那规矩束缚么,只管往凌霄宝殿上一站,看那玉帝老儿给不给你这个面子?” 猴子听了大摇其头,止不住地唉声叹气道:“兄弟,今时不同往日,而今俺老孙在天庭真没那么大面子了,当初上东海龙宫求请四海龙王降水克制红孩儿三昧真火的时候,老龙王话虽说得客气,却只是东拉西扯地不肯应允,俺老孙苦苦央求了半天,也只得了个走程序递折子的结果。天知道他妙上天庭是个什么效率,一个折子非走上七八道程序、花费三五日决计得不到回复,话说这天上一日,地下一年,这一个冤大头,俺老孙可做不来。” 老猪闻言禁不住哭丧着脸,无语地耸肩道:“既然如此,那俺老猪也只能咬紧牙关,扛着热坚持下来,只是要劳烦猴哥多给寻几趟水了。” 猴子不觉得嘻嘻一笑,点头应承道:“好说好说,虽说求不来雨,本大圣使风却是一把好手,你若实在热得紧时,俺老孙自飞在你背后送上来一阵凉风,替你避避暑气。” 老猪听了直乐得眉开眼笑,一个劲地称谢道:“妙极妙极,若有这阵凉风,俺老猪干得性起,一下午也能开它个百八十里地去。” 唐三藏突然拍了拍脑袋,伸手道:“等等,你们怎忘了为师有一件锦斓袈裟,那可是为师压箱底的宝贝,专门用来避暑纳凉的,这会儿事态紧急,你且拿去穿着,为大家多开出百里地去。” 话一出口,老猪又惊又喜,止不住地埋怨道:“师父,您可当真是后知后觉,非把话说到了这份上,你才肯把宝贝给献出来,看俺老猪这一上午都被晒成啥样了?” 第四十四章 雾中凶手 三藏不觉得尴尬一笑,耸肩道:“唉,这几日天气较为凉爽,这宝贝也许久不用了,一时间便将它忘在了脑后,确实让徒儿你受苦了。” 听师父既如此说,老猪却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只是接过锦斓袈裟披在身上,又变出十丈来高的巨人,手舞着钉耙继续地向前开路。 话说得了锦斓袈裟抵挡阳光照射的老猪大施神威,才不过一下午的工夫,就开出了百八十里的荆棘地,来到了一块大石头前。猴子就跟在老猪身后吹凉风,一眼觑见这一块大石头,不由得上前几步,伫足观看,禁不住手舞足蹈,抚掌大笑道:“师父,还真有你的,这石碑上果真写着荆棘岭三个大字,等等,这下边还有四行小字,头两句是‘荆棘蓬攀八百里,古来有路少人行’,最下面两句却是后来给添上去的,石痕太浅,字也过于潦草了些,是了,写的是‘自今八戒能开破,直透西方路尽平’。” “俺靠,八戒,你从前来过此处么,这石头上怎会留下你的名字?” 八戒一听收回本相,也凑近前来看,禁不住面带疑惑,难以置信道:“这可当真是奇哉怪也,俺老猪自打出世以来,从未到过此处,如何有人将俺的名姓写在了上面?莫非此地有个未卜先知的人物,算出俺老猪会在此地立下大功,便预先在石碑上刻下了这两行字,实在是太神奇了,不对,话说这笔迹咋跟俺老猪的这般相似?” 看出众人眼中的困惑,三藏心中一片雪亮,看来两百年前果真是经历过一场取经大业,却不知何故遭到了失败,而悟空几个就跟失忆了一般,重新回归到现身的地方等待取经人到来,才有了咱们如今的这一次西行之旅吧。 就在三藏想入非非的时候,天枢突然将手一指,惊叫道:“师父,前方林子里起雾了,奇怪,这雾气怎么是粉色的,也未免太恐怖了吧?” 话一出口,一众人全都愣住了,此刻正值十月,暑热仍未退去,天气也不似那晚秋光景,早晚的温度相差太大,方能降下雾来,况且此刻日近黄昏,太阳还未落山,如何能有雾气产生?再说就算有雾,那雾气也是无色的水汽,顶多是白茫茫的一片,如何能是粉色的,岂不是太假了么? 但听天枢说得郑重,不似作假,众人齐把眼来看,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汗然不已,果不其然,眼前数里开外的荆棘藤蔓间都是雾蒙蒙的一片,却不似那平常的水汽,果真是粉嘟嘟的,像极了桃花般的颜色,若仔细闻时,还似带着股淡淡的花儿幽香,着实稀罕得紧。 见众人全都陶醉其中,提起鼻子仔细地吸取着香味,孙悟空却是满脸地戒备,大声地提醒道:“这雾气甚是古怪,大家千万小心戒备,莫要着了那暗处敌人的道。” 唐三藏点点头,深表同感道:“是啊,这雾气来得着实诡异,我想起这八百里荆棘岭上确实有几个修成人形的山精树怪,善会吟诗作对,甚是风雅,只是时隔了两百年,不知是否学会了害人?这一片来路不明的雾气,或许就出自他们的手笔,天降异象,必有其不可告人的目的,大家千万小心,莫中了他们布下的圈套。” 八戒一听悚然动容,惊怕道:“师父,既然前路凶险,且天色已晚,雾气朦胧,俺们便扎下营来安歇,只等天明雾散了才好赶路,不然这般地敌暗我明,贸然行进,被妖怪们在暗处打一个埋伏,可就吃了大亏。” 猴子却摇了摇头,提出了反对意见:“不对,俺倒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若当真是妖怪们设下埋伏的话,便只等俺们入了圈套之后,才降下这一片雾气来,趁着雾色朦胧发动攻击,就可杀俺们个措手不及,不似现在这般,过了这么久都没有祸事发生,着实奇怪。俺倒是觉得降下这片红雾之人是为了要阻止俺们在夜间行进,探查出他们的一些隐秘,其用意十分地明显,若按俺老孙的意见,既是如此,只管上前去走他娘的,看这群妖怪究竟搞些什么猫腻。” “毕竟这漫漫八百里路径才走了不到两成,若林中真有妖怪的话,哪里不能遇到,与其在这里守株待兔,提心吊胆地浪费时间,倒不如俺们主动出击,趁着兴致走他娘的,只要俺们小心戒备,步步为营,未必就能着了那些妖怪的道也。” 三藏听了沉吟片刻,点头道:“悟空所言不无道理,只是这般地雾色朦胧,前路尚且看不清楚,却如何能够行进?” 敖白不觉得呵呵一笑,调侃道:“师父果真是年纪大了,容易忘事,您脖子上不还挂着面玄光镜么,拿它出来照路,必定能够驱散雾气阻隔也。” 三藏闻言眼前一亮,尴尬地笑道:“嘿嘿,倒不是我年纪大了,而是一直那这镜子当固定灯泡使,倒把它原先的功能给忘记了,实在是亵渎了,那好,待为师祭出玄光镜照亮道路,咱们便好前进。” 话说之间,他便从脖子上取下玄光宝镜,喃喃地念动咒语,那镜儿冉冉地升在半空,发出皎洁纯净的光芒,透过重重的粉红色迷雾,引领着师徒众人先前行进。 别说这林子里虽有浓雾,荆棘藤蔓的数量却急剧减少,孙悟空停下脚步,挥手止住众人道:“师父,看来您所料不差,但林中确实有有人居住的样子,非但荆棘藤蔓有所减少,道旁的树木也有被砍伐的痕迹,大家此行千万小心,莫要着了那暗处敌人的圈套。” 然而这粉红色的雾气着实浓密,玄光镜发出的光芒虽然明亮透彻,照亮的也不过前方数丈方圆的范围,再向前便是一片模糊,难以辨别事物,师徒几个小心翼翼地跟着宝贝行进,却见周围树影狰狞,许多树根上面还隐隐地有血迹溅在上面,这场景多见于恐怖悬疑的电影之中,显得分外地诡异奇特。 在这般压抑环境的威慑下,师徒几个情绪十分低落,小心翼翼、提心吊胆地向前行进着,谁也提不起半分说话的兴致,而空气中的血腥味越发地浓烈,几乎到了令人作呕的地步。 突然间,前方数十米处响起了几声惨叫,虽则隔着浓重的雾气,依稀感觉林间的树木在剧烈的晃动,似有几道黑影疾速地向众人方向奔来。孙悟空招呼一声,身后护卫的雅俗和悟净迅速插上,团团地围在师父和天枢面前,严阵以待。 那几道黑影来势极快,越逼越近,也不过须臾的时间,便有两三个人影冲到了玄光镜光照的范围之内,在浓重的雾气里面奔跑了许久,甫然间受到这么强烈的光照,那几个人不由得眼前一黑,头脑眩晕,情势紧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竟噗通几下跪在了地上,大声地磕头祝告道:“这却不知是哪方的神仙爷爷降临,我等乃是这荆棘岭中受难的山民,无意冒犯爷爷宝驾,只是我等正在被妖物追杀,慌不择路,情非得已,还乞神仙爷爷大发神威,千万地救我等一命。” 三藏师徒不及细问,身后追赶之人已赶到切近,轻嗤一声,神情傲然道:“小小山民果真是异想天开,我等在此横行数百年,拿人取血,也从未见有人胆敢出面阻拦,莫说是什么神仙爷爷,就算是天王老子下界来也是无用,正是要人多了才好哩,本童子便愁着没有足够的鲜血供奉给主人,这下凑够了人数进献,也可少受些鞭打呵斥。尔等却不必再逃了,乖乖地随本童子回去受死吧。” 话说之间,那人就窜出了密林,暴喝一声,伸出几根树藤疾速地朝那几个人的后心抓来,来势凶猛,迅如闪电,看来果真是技艺纯熟,是惯于行凶之人。 不想对方竟敢在自己面前逞威抓人,猴子不由得心中大恼,冷哼一声,骤然使出瞬移身法,就在那几道藤蔓堪堪地要抓到那几个人的后心之际,挥棍肆意地旋转,将那疾速伸来的藤蔓搅成了齑粉。没想到会受到阻击,那雾后之人咦了一声,那藤蔓的尾端像断了脑袋的毒蛇一般扭曲着,径直地退了回去。 那人似乎十分地生气,大喝一声,嘶吼道:“这是哪里来的狂徒,吃了狼心豹子胆了,胆敢坏我桂梅二童子的好事,识相的就快些束手就擒,省得本童子出手狠辣,多受许多的折辱。” 猴子一听呵呵冷笑,将棍一指道:“量尔等区区的山林小丑,怎敢如此无知,竟跑到本大圣面前叫嚣挑衅,当真是无知者无畏也。要俺老孙束手就擒,却不知你有多大的手段,就敢这般地有恃无恐?” 话一出口,雾后那人禁不住勃然怒发,齐声喝骂道:“放肆,小小一个猴子,则敢妄称什么大圣,你却有个什么手段,可能抵挡我等一击?” 第四十五章 桂梅童子 话说之间,从对面迅疾而来数十根藤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地绕上猴子的四肢头颅,将他往那雾气里带。不料那两人的力气都没猴子的大,只见孙悟空狭促一笑,轻轻地将藤蔓扯动,把他们两个提溜着扯到了玄光镜的光照范围。 被猴子的巨力一带,两位童子哼哼唧唧地摔在了地上,差点没吐出血来。众人定睛一看,却原来是两个扎着双髻的女童,五官虽然精致,面色灰暗,黑气弥漫,身材瘦弱,一副营养不良、我见犹怜的样子。 猴子不由得呵呵冷笑,面带不屑道:“哈,原来是两个未成年的小妖,就这么把你们给打死的话,可不坐实了俺老孙以大欺小的罪名,坏了堂堂齐天大圣的威名,这却该如何是好?” 听出猴子言语中的鄙薄轻视之情,两位童子直恨得牙痒痒,俏脸上陡然现出一股煞气,她两个张开嘴来,骤然吐出两道凌厉的黑色浊气直冲向猴子面门,来势汹汹,倏忽便至。 猴子正叉着腰调侃两位童子,冷不防两人竟放出这般大招来,眼见及此也禁不住吃了一惊,仓促之间不及多想,只得仰面将那两道黑气让过。 就在黑气呼啸着从猴子头顶飞驰而过,让他暗暗地松一口气的时候,那黑气在虚空中划过半个圆弧之后便猛地撞在了一起,爆出一片巨大的气浪。刹那间,一股冲天的如死人腐烂般的恶臭味汹汹而起,弥漫全场,让平日里养尊处优、极爱干净的文天枢如何能够招架,不由得两眼翻白,仰面栽倒在地;敖白也是腿脚发软,口吐白沫将师父撞下了马背;八戒和悟净急忙遮袍掩鼻,弯下腰来吐个不停;孙悟空定力虽强,却也架不住这般强烈的恶臭,蹬蹬蹬连退数步,一个纵身跃上半空,逃出了这熏天恶臭笼罩的范围,饶是如此,也禁不住泪流满面,好似伤心痛哭一般。 眼见众人尽皆中招,两位童子呵呵冷笑,双手化出数根藤条,将倒在地上的唐三藏抓了起来,相互递了个眼色,便即起身,向密林深处疾窜而去。 眼见着两个妖怪将师父抓走,孙悟空大喝一声,上前追击,但闻得了这般恶臭,心绪如麻,再加上林中有藤蔓枝条挡路,不便驾云追赶,追着追着,居然就给跟丢了,猴子禁不住垂头丧气,就跟斗败了的公鸡一般,郁闷地赶回来与众兄弟相会。 那几个山民似乎不受这熏天恶臭的影响,弯腰将晕厥在地的天枢扶了起来,把马儿也从地上扯起,然后从怀里掏出两三块粉嘟嘟的泥巴递到了兄弟几个面前。 孙悟空闻了一闻,顿觉神清气爽,心怀舒畅,止不住好奇道:“嗯,这个却是什么,果真有这般妙用,可以克制那妖怪吐出的恶气?” 那为首的一个山民躬身上前,施礼道:“回禀老爷,此乃是小的们收集起来的杏仙泥,将这泥块放在鼻子边抹上一抹,就可消除这般恶臭也。” 八戒将信将疑,接过那方泥块,轻轻地放在鼻子边抹了抹,果真有一股清新怡人的甜香味直透入肺腑之间,因那熏天的恶臭所产生的强烈不适感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猪躲开那臭气的笼罩范围,静静地吐纳片刻,直感觉全身的力气又恢复了过来,他恭恭敬敬地道一声谢,跟着猴子将那泥块又往几个兄弟的鼻子上抹了抹,几个人就如同被注入了新的活力一般,精神焕发,从地上站了起来。 八戒悠悠地吐出一口浊气,憨憨地询问道:“想不到这一方小小的泥块竟能有这般神奇的功效,果然不凡,只是它好像跟那雾气的味道有几分儿相似?” 那几个人听了呵呵直笑,齐齐地竖起大拇指道:“这位老爷当作你好灵敏的鼻子,这泥块果真就是由那雾气的露水做成的。” 沙悟净挠了挠头,疑惑道:“唉,这雾气遇到阳光便消散了,如何能化入泥土里面,还能留下这般香味,莫非是这红色的雾气便有其独特之处?” 那几个人闻言嘻嘻地笑,只是摆手道:“这雾气虽有奇特之处,但遇到阳光还是会消散的,但我等山民勤谨,将那沾在树枝叶上的雾气露水趁着天明之前尽数地收集过来,倒在钵坛里面,用上好的黏土与这些露珠搅拌,千锤百炼之下,挤压成团,晾晒成干,就成了这一方小小的泥块,得来甚是不易也。” 文天枢强忍着心中的恶心,使劲地嗅着那泥块道:“那你们这一方是哪一处的福地,怎么降下来的是粉色的雾气,还带着淡淡的清香,果真不凡也。” 话一出口,一众人尽皆哭丧着脸,拱手作揖道:“贵人您这话却是说错了,这哪里是什么福地,到处妖孽横行,拿人害命,明明地是修罗炼狱,叫人日夜担惊受怕,捱苦度日,当真是苦不堪言。但这般粉红色的雾气,却出自杏仙娘娘的手笔。” 八戒一听大为惊骇,困惑道:“俺老猪久在天庭当值,也从未听说有叫什么杏仙娘娘的,莫非是尔等当地之人尊奉的神奇,只是那杏仙娘娘当真胡闹,有那大法力降下这红色的雾气做什么,搞得人看不清前方的道路,阻碍俺们赶路的进程也。” 那几个人闻言老大地不以为然,大摇其头道:“贵人您便是有所不知,杏仙娘娘此番行为,可算得上是大慈大悲,若非有这浓雾护持,迷了众妖物的眼色,使我等山民在他们抓捕的时候尚有逃跑的机会,如若不然,俺们这里的居民,怕早已被那些妖怪给捕杀殆尽了。” 悟空这才恍然大悟,点头道:“如此说来,那杏仙娘娘可算是个大大的好人,只是不知那几个妖怪,究竟有何来历,此番抓了俺师父,又逃往了何处?” 这些山民听了后怕不已,满脸地愧责道:“唉,老爷若非为了解救我等小人,尊师未必就会被那桂梅二童子所掳劫,那两个童子乃是木仙庵林中四皓与赤发鬼的仆从,被那些老妖怪驱使着来抓我等山民饮血滋养,尊师不幸落入其手,只怕是不能善了了。” 话一出口,孙悟空不由得大吃一惊,牙龇目裂,哇哇大叫道:“不想这荒凉贫瘠的荆棘岭上,居然还有这等嗜血的邪物为非作歹,此番竟然被俺老孙给遇上了,断无轻易放过之理,尔等且给本大圣指点个方向,俺老孙自去那什么木仙庵剿除大海也。” 那几个山民听了心慌意乱,止不住地劝解道:“老爷切莫如此焦躁,那林中四皓与赤发鬼法力通天,非同小可,老爷若只身前去,恐怕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老猪一听勃然大怒,神情傲然道:“胡说八道,俺们有这许多兄弟在此,还怕他那区区的山野小怪,你且给俺们指明了道路,为尔等翦除这一祸害才好。” 见几个人执意要去,那些山民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幽幽地叹口气道:“既然老爷们坚持要去,我等也不便阻拦,那怪的巢穴名叫木仙庵,在这八百里荆棘岭尽头的石崖上,那两个妖怪也去得远了,数百里的路程着实遥望,非短时间内可以到达也。” 猴子听了只是冷笑,抚掌道:“妙极妙极,那巢穴正是俺们西行的必经之地,那两个妖怪抓了师父,可省去了俺们不少的脚力,兄弟们,这便行动起来,一来是为了赶路,二来是要解救师父,俺们一同前去那什么木仙庵,会一会那一众的妖魔。” 八戒不觉眼中精光闪闪,随声附和道:“猴哥说的是,却也难得少了师父这个累赘,俺们兄弟四个需得同去,好好地上去与那妖怪大干一场,也可过一过在祭赛国中光等着不出手的干瘾。” 话一出口,雅俗似有种被遗忘的感觉,嘟囔着嘴,连声抗议道:“二师兄,我雅俗也算是三藏军团中的一份子,虽然战力不济,总也想去解救师父,你却单单地把我给拉下了,甚没道理也。” 八戒闻言嗤之以鼻,大咧咧地摆手道:“行了,雅俗,不是俺老猪说你,就你那一点儿战力,当个看家护院的还说得过去,要跟那战力高强的妖怪战斗却还早得很,你还是留下来陪着天枢,慢慢走过这七百里路程吧。” 雅俗一听嘟囔着嘴,很不服气地小声嘀咕道:“我已经在很努力地修炼战力了,在百合之内都能跟三师兄打成平手了,纵然是打不过那法力高强的妖怪,总也得给我个机会出手吧,不然老是跟师兄们点到即止,没有拼死地进行战斗,何时才能得到进步?” 悟空听了甚感有理,点头道:“嗯,你小子说的也不无道理,但若想积累经验,总得多打几次小怪,俺们来日方长,总会遇到机会的。” 话说之间,兄弟几个便解开了敖白身上的束缚,留下一脸郁闷的雅俗,翻身跃上云端,疾往西面石崖而去。 第四十六章 受谴山民 眼看着敖白翻上云端,那几个山民直吓得腿脚发软,险些儿没跪在了地上,嘴里边还喃喃自语道:“妈呀,你们这还真是作孽,怎么把好好一个人变化了当马骑,就不怕天降雷霆把你们给劈死么?” 天枢听了哈哈大笑,摇头道:“诸位想得岔了,他本是西海龙宫的三太子,身属龙族,只因罪犯天条,遭受天谴,故此被罚来给我师父当马骑,以恕他的罪愆,并非是我等刻意要为难他也。” 话说到此,一众山民这才释然,一个个诚惶诚恐,暗自欣喜道:“原来如此,可怜我等山民位卑眼拙,不识得诸位老爷都是罗汉下降,有何怠慢之处,还乞恕罪,看来由那几位老爷前去翦灭妖孽,不日便可成功,解放我等荆棘岭山民不再受此惨祸矣。” 雅俗此刻才得以仔细地查看这几个山民,但见他们个个矮小瘦弱,皮肤黝黑,脸色青翠,像是刻意用林间的草汁涂抹过的,这一副扮相若是躲在荆棘丛中不动,还当真难以分辨他们的身形来,再看他们的腿骨异常突出,强健有力,该是长年被妖物们追赶,故此磨炼得如此发达。 看他们全都赤裸着背脊,下身也只束着长树叶片遮羞,模样甚是简陋,雅俗见了分外不忍,便出口询问道:“你们何以在这贫瘠的荆棘岭上居住,这般要吃没吃的,要穿没穿的,还有那凶恶的妖物要追赶你等取血杀生,整日里提心吊胆的,惶恐度日,就没想着去别处安生么?” 这话无疑是触动了众山民的伤心之处,只见他们一个个垂头丧气,泪眼滂沱道:“老爷啊,您却是有所不知,我等先祖本是东方祭赛国的臣民,只因国中闹了鬼怪,蛊惑行人进那什么佛塔之中,杀生害命,手段残忍,先祖们不胜其扰,便陆续地搬来这八百里荆棘岭上安居,虽然满面荆棘,食用贫瘠,总好过在祭赛国皇城中受鬼怪蛊惑,轻易葬送了性命。” “岂知我等山民当真是获罪于天,这样贫苦少食的安逸生活又过不得几年,荆棘岭上也闹出这般的妖物,整日里派出桂梅二童子前来抓人嗜血,残害生灵。” “我等山民苦不堪言,亦想着要迁徙他处,只是那林中四皓镇守在木仙庵,阻住了我等西去的道路,我等进退不得,只能困守在这八百里荆棘岭上,仗着这茂密的树叶荆棘,勉强地偷生度日,这一住就是两百年光阴,当真是暗无天日,苟延残喘也。” 天枢听了禁不住黯然神伤,喃喃自语道:“你们果真是获罪于天,只因尔等的先祖冤枉了金光寺中看守佛宝的无辜佛子,运用残酷的极刑摧毁了他们的身躯,是佛子们不胜其愤,惊动天地,凝结成那一颗黑色的怨之舍利,普照皇城内外,蛊惑过往的行人入得佛塔啃食残杀,发泄心中的怨念。” “你等先祖虽侥幸地逃出皇城,但天谴并非逃避所能化解,故此又降下这林中四皓并桂梅二童子继续执行尔等本该承受的责罚,此非尔等时运不济,而是因果前定,该受此报也。” 话一出口,一众山民更加骇然,难以置信道:“若当真如此的话,此也是我等先祖造下的罪业,于我等子孙何干,受此灾殃,天谴岂非太过?” 天枢闻言面带悲悯,玉首轻点道:“确实太过,只是格局已定,如之奈何?天幸我三藏军团到得此处,在佛塔之中化解了诸冤魂内心的郁结,那冤魂们已然重归正道,心无挂碍,再不与你们受苦的国民后裔为难矣。如今尔等便可回归故土,草创基业,恢复旧日荣光,再不必在这贫瘠的荆棘岭上受苦了。” 众山民一听禁不住悚然动容,不敢轻易就信道:“我等久困在此,虽看不到半点希望,在妖物的搜捕下还可仗着保护色躲入密林深处,尚有一线生机,若是到那空间开阔的皇城地带,上无树木可以遮蔽,下无荆棘可以藏形,再有个拿人的妖物前来,却让我等如何得以逃生,倒不如依旧躲在这林深叶茂之处,来得安全稳态也。” 听得此言,雅俗不由得耸了耸肩,无语道:“唉,看来你等山民这两百年当真是被林中的妖物给吓怕了,但有生路亦不加以珍惜,岂非太迂也,这也是对我三藏军团的严重不信任,我且问你们,此林中极苦,你们要待如何才肯安心地离开此地?” 那为首的山民听了沉默半晌,似回忆一般地呢喃道:“老爷所言极是,我等困守在此毫无半点希望,唯有转投他处,或许尚有生路,只是此地到处都是妖魅横行,残生害命,未可轻动。实不相瞒,我在年幼之时便将此问题咨询祖父,祖父言道,我等本是东方祭赛国的子民,因皇城中金光寺佛塔上的佛宝为邪物所窃,致使城中妖孽横行,残害生灵,我等想要回归故土,除非是皇城中佛塔上的佛宝回归本位,普照大地,城中再无邪物,此愿方可实现也。” 天枢一听止不住地点头,幽然叹息道:“妙极妙极,看来解决问题的法门又回到了原点,是该将那佛宝取回,光照大地,方才让尔等信服我三藏军团的手段也。” 一众山民闻言荣光焕发,面带着无尽地希望,向着两人参拜道:“多谢贵人提点,我想凭诸位罗汉那般通天彻地的手段,必定能够克服妖孽,寻得佛宝,助我等山民光复故国也。” “虽则如此,我等山民在这荆棘岭上捱苦数百年,缺衣少食,身处险境,时时都有被杀丧命的危险,故此人丁单薄,十不存一,要回归皇城草创基业,却是谈何容易?” “再者我国当年因金光寺佛塔上有佛宝放光,威慑天下,引得四夷临朝,岁岁纳贡,甚是恭敬。然而自佛宝为无名的妖物所侵,失去踪迹,皇城之内鬼魅横生,杀生害命,城中子民惶恐无助,大有逃出城去投奔他国的,岂料那四夷翻脸无情,深为向我朝纳贡为耻,指挥着甲士将投奔的子民赶出国界,不得安生。由此我等山民在东西二面但有妖孽伤生,无法可投,南北二界却都是那四夷的天下,只因不纳我等苦难的子民,便只得受困在这八百里荆棘岭上,勉强地挣扎偷生。” “因着这一节,我等山民虽则回归皇城,由于人丁单薄,无兵可守,若是四夷仰仗刀兵前来攻伐,却无异于螳臂当车,顷刻消亡也。” 天枢闻言又自叹息,面色黯然道:“只因尔等先祖仗着佛宝声威,作威作福,不恤边民,方有此害,不过此亦并非难事,那佛塔之上有佛门普贤菩萨作为这一方的护法,若当真四夷来伐,菩萨自有妙法助尔等退敌,无有后顾之忧。” “若是无有财力资助生产,那也无妨,我三藏军团一路西行,颇积蓄了许多财货,尽数地资助尔等,早日地恢复故国荣光。” 话一出口,一众山民身受感动,俯身下拜道:“多谢贵人成全,那小的们只等诸位罗汉轸灭岭上妖魔,光复佛塔之后,这就遍搜密林,聚集山民,回归故土也。” 雅俗一听瞠目结舌,难以置信道:“不是吧,你等在此捱苦度日,怎么都是分散开来居住的,殊不知人多力量大,多个朋友多条路么?” 众山民听了摇头苦笑,止不住地叹息道:“老爷您却有所不知,这也是形势所逼,迫不得已啊,只因这林中有那桂梅二童子出来抓人,我等若是聚集一处,目标太大,尾大不掉,不便逃跑,经过几次的惨痛教训之后,就渐渐地养成了这种分散而居的习性,时至今日,老死不相往来,纵然是我等山民,亦不知这荆棘岭中究竟住着多少同伴,但想着我等既能在那妖物的虎视下顽强地存活下来,他们必定也不会例外。” 天枢幽幽地叹了口气,点头道:“是啊,既然如此,你们且自去吧,我等也该努力向前,赶往木仙庵,与几位师兄回合。” 那一众山民应承一声,恭恭敬敬地向二人作了个揖,道声郑重,便跃入那密林深处,消失不见,雅俗却背着天枢,扑扇着翅膀,慢慢地向着正西面进发。 不说几个人前来寻找师父,却说两个童子抬着唐三藏健步如飞,风声过耳,空气清新,让被那恶臭味熏得一度晕厥的唐三藏幽幽地醒转过来,眼见着自己已被两个妖怪所掳,不由得暗暗叫苦,但觉此刻胸闷气塞,眩晕不已,便努力地吐纳着新鲜空气,恢复神智,再想办法拖缓两个童子的脚步,以便前来营救自己的悟空几人能够追赶得上。 见他竟醒转过来,两位童子倒是颇觉意外,嘻嘻地笑道:“嗯,这和尚既无杏仙泥化解臭味,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醒转,这般的能力竟比这岭中的山民还要厉害几分,着实了得。” 第四十七章 杏仙娘娘 三藏闻言微微苦笑,颇为自嘲道:“唉,快别提了,我当初被徒弟用瓶酸醋污了身体,也是这般熏天的恶臭,旁人都不得近身,我却是推脱不得,无可奈何,生生地闻了大半个月的酸臭味,故此对这臭味有些儿抵御能力。” “倒是你们这两位童子怠懒,明明是林中的树木成精,如何能有这般地恶臭,活活地熏死人也。” 话一出口,两位童子脸色微变,咬牙切齿,冷笑道:“这话却是说来话长,该是两百年前,这荆棘岭上来了一伙向西天取经的僧侣,连日扒开了荆棘赶路。是林中四皓这几个老儿不甘寂寞,居然化身成土地前往戏耍,却被其中一个雷公嘴的猢狲识破,仗棍要来打死他们,是那十八公心有不甘,竟刮起一阵阴风把那马背上的胖和尚给刮到了木仙庵来,趁着夜色品茶谈诗,倒是雅趣得很。” “不想这一下惊动了我两的旧主人杏仙娘娘,领着我一班四个童子前来凑趣,却见那胖和尚长得标致,又是出口成章,颇有才华,娘娘顾盼之下,生出些许的爱意,又被林中四皓看破,强拉着那和尚要拜天地成亲,此番本是好意,却是触犯了他出家人的大忌,认为我等乃是邪物,日后必定生害。故此由那猴脸的妖怪作主,着那猪脸的用耙将我等的枝干推倒,用嘴啃断了我等的根系。” “就在我等根断树倒,即将枯萎之时,突然从那林深处来了一个神秘人,挥手化出几颗舍利子,度入那林中四皓和赤身鬼的枝干之中,登时便将他们给救活过来,人人皆得异术,法力高深,称霸一方。只是由于他们的根系断了,不便汲取土中的水分,虽然暂得回生,日后不免失水枯萎,心中大为踟躇。” “却还是那神秘人有奇法,说四皓可仰仗新得的异术,前往林中做些山民来取血浸泡,非但可以汲取水分,亦能够吸收人血中的养分,不至于因缺少给养而枯萎。” “四皓闻言要以杀生而养命,心下甚是踟躇,却还是那神秘人说道,人类何等地凶悍残忍,只为自家安居用度,进入林中砍伐树木,用来营造亭台楼阁,桌椅板凳,所费树木何以万计,而今你等只是为了活命,方才杀人取血,情非得已,又有何不可?” “四皓听言之下甚感有理,也不免激起对人类的仇恨,仗着自家的身法,进入林中四处搜索山民,一来是为了杀人取血供养几身,二来也是为了泄愤,为千千万万棵被人类所砍伐的树木报仇。” “由于神秘人拿来的舍利子数量有限,便只救活了林中四皓和赤身鬼,却是四皓享受了人血的滋养之后,感念我等同时天涯沦落人,便将我等与杏仙娘娘的枝干置于人血之中,以期能够将我等救活。” “然而毕竟没有舍利子的护持,就只剩下杏仙娘娘与我两位童子得以勉强地化出人形,存活下来,但杏仙娘娘自来就有洁癖,虽得人血滋养得活,觉得此法有违天道,似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一般,非但不同四皓称谢,却反而只身离开,占据了林间的小庙山泉,靠着泉水的给养勉强地存活下来。” “而我桂梅二童子生前既是被人类所害,自然没有那么大的气节,感赖四皓与赤身鬼的救命之恩,自行投入他们的麾下。只是后来杏仙娘娘不知从哪里得来一根蛟龙身做成的鞭子,挥舞之下甚是厉害,她非但自己不肯杀人取血,还阻止四皓跟我等不可与山民为难。” “四皓因双方同时遭难的缘故,不肯轻易与娘娘撕破脸皮,双方经过激烈地协商之后,在四皓与赤身鬼不惜与娘娘一战的情况下,娘娘被迫作出让步,只允许我等在她布下雾气之时进得林中搜拿山民,致使我等所能享用的人血变得十分有限,四皓与赤身鬼渐渐地生出了吝啬之情,非但人变得越发地懒惰,驱使我等趁着雾气辛苦地前去拿人,还将我二人擒来的猎物自家儿放血享用,却让我两个汲取些死人腐烂后的脓液臭汁受用,我等苦于功法不够,不敌他们人多势众,只得强自按捺,暗暗地忍受下来。如此地年深日久,就有了这般恶臭,不过此番又有一个好处,让我等习得了口吐黑气的护身法术,说来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听得他们这番的言语,唐三藏郁闷不已,气哼哼地嘟囔道:“妈的,什么舍利子,分明就是孽龙珠,又是那个唯恐世界不乱的神秘人,简直就是给我们三藏军团制造麻烦,增加游戏难度的。” “不过你这两个小妮子还真是刁钻,明明在场有那许多人,你们别的都不抓,单单只抓贫僧一人,太也过份了吧?” 话一出口,那两位童儿哈哈直笑,点头道:“本童子在此拿人数百年,早已总结出些许的经验来,似你这般相貌堂堂,像是首领的人物,多半都是外强中干,只会耍耍嘴皮子,实际并没有多大的本事,再者你那周围几人面相长得甚是凶恶,又手持着武器,一看便知不是善类,只抓你一人跌翻在地的,又不会进行抵抗,岂不方便?” 三藏听了甚是气闷,心说这两个小妖倒真是实诚,知道柿子挑软的捏的道理,要是知道当年把她们断枝刨根的就是悟空和八戒两个,却不知会做出何等激烈的行为来,想想都觉得恐怖。 就在几个人说话的当口,突然从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歌声,其声悠扬飘逸,声声入耳,清新动人:“可曾在梦中遇见,彼此熟悉的脸,人儿为美丽的缘,求佛了太多年,冰山上有一朵雪莲,端坐群山之巅,他们说她已生千年,有她就得到了永远。” “啦啦啦……我是自由行走的花,啦啦啦……我是自由行走的花,如果你只是等待爱情,她不会悄悄地来,就像不上那冰山,怎会见到美丽的雪莲。人儿呀祈求花儿,让他能得到永远,雪莲说永远并不远,就在你的心里面……” 两位童子正说得欢畅,冷不防听到这一阵歌声,禁不住齐齐色变,立马转过身形,向旁侧疾掠而去。然而两人还没窜出几里地去,猛地迎面拂来一阵香风,香风过处,只见一个面容苍白憔悴、身穿粉红色连衣裙的女子巍然挡在前方,手持着一条墨绿色的软鞭,微微地冷笑道:“两位童子当真好快的身法,听得本娘娘作歌而来,却为何避而不见,不来我跟前拜谒?” 见来人挡在自家面前,言语中颇有责怪之意,两位童子黑气弥漫的脸庞也禁不住白了几分,支支吾吾地拱手作揖道:“娘娘请恕罪,我等今日有要事在身,不敢停下身形参拜娘娘,有何冒犯之处,还请娘娘千万莫要放在心上。” 话一出口,那杏仙不由得呵呵冷笑,面若冰霜,轻嗤一声道:“好两个巧嘴的童儿,自打跟了四皓两百年,居然把你们的旧主人忘了个一干二净,却能有什么紧要事,还不是那杀人取血的勾当?” 待看到三藏的面容,杏仙娘娘的身躯一震,面色凝重,顾盼流离道:“不对,这和尚的扮相不像是此间的山民,倒还有些儿面善,不如卖我一个面子,把他留下来给我。” 这个请求来得着实突兀,让两位童子瞠目结舌,难以置信,梅童子颇为不平,气鼓鼓地道:“娘娘,您此举也未免太过份了,当年是您亲口与四皓定下的约定,待您发出红雾之后,便不再顾及那林中百姓的生死,由着我们出来抓捕他们,您今日所为,是公开地破坏当年的约定,是对四皓威严的挑衅也。” 杏仙闻言怒气勃勃,恨恨地咬牙道:“四皓四皓,难不成你们眼里就只有四皓,再没有别人了么?我是不阻止你们在雾后抓捕林中的山民,但这和尚非是此中之人,且与我来说很是面善,便是将他留下,却也不能算是破坏约定吧?” 桂童子听了沉默片刻,怯生生地不肯轻易让步:“娘娘真是搞笑,居然还要钻这等的文字空子,不觉得太过牵强了么,我两个也觉得这和尚面善,且他手下的弟子个个法术高强,战力了得,此刻正在这林中,或许将对我等不利,我二人便要带着他前去面见四皓,求请他们定夺,免得又受那等皮肉之苦。” 杏仙不觉得叹了口气,语气幽然道:“既然他们那般对待你们,你两个当初为何还要舍弃于我,追随他们,却还这般地忠心耿耿,惟命是从,为了他们在这林中杀生嗜命,徒增罪孽,这又是何苦?” 第四十八章 林中古庙 话一出口,那两个童子默然良久,方才开口道:“娘娘,人各有志,又岂可强求,四皓虽对我等不善,尚且有救命之恩,况且跟了他们,虽无有新鲜的血液供养,却亦可在死人的脓血臭汁中汲取养分,不似跟了娘娘这般,虽不作恶,但只得餐风饮露,汲取泉水,煞是清苦,我两个身单体薄,意志不坚,难以承受也。” “倒是娘娘您这两百年只凭汲取泉水所得的些许营养,勉强地维持生计尚且困难,还要散布红雾维护林中山民的安危,您不觉得辛苦么?看您面色这般憔悴,怕也支撑不了多久,您又何必为那凶残卑贱人类如此费心,只是白白地苦了自己,让我两位童儿看在眼里,也是颇为痛心。” “您倒不如放下心中不切实际的执念,随着我等在这荆棘岭上抓人饮血,快意恩仇,管他什么助纣为孽,倒行逆施,只图得眼前快活,滋养身心,哪管死后遭人唾骂,根枯叶焦,又有何不可?” 杏仙闻言横眉倒竖,将手中青鞭一甩,唾一声道:“好孽障,我不来度化尔等,你倒反来攀拉我与尔等为虐,当真是岂有此理?你那都是些自暴自弃的言语,又如何动得了我心,娘娘我今日定要留下这个和尚,你待奈我如何,只管将人放下,快些离开,四皓面前,我自去回话便是。” 两位童子还待要说什么,却见杏仙手中那一根青鞭的首端已幻化出一只龙头,盘旋在空中,嘶嘶嗷叫,不由得面带惊怖,手脚发麻,登时依言将唐三藏稳稳地放在地上,纵身跳起直向密林深处跃去。 她两个疾掠之时,心中犹自不平,恨恨地留下一番言语道:“娘娘遵守约定两百年,今日为了这和尚公开地破戒,实属挑衅,只怕我等去后,四皓震怒,便会亲来与娘娘要人,到那时候扯破脸皮,与面上就不太好看了。” 杏仙听了甩鞭在地,万分不屑道:“本娘娘做事,又何须你两个妮子在我面前指手画脚,只管去四皓面前告本娘娘的刁状,看我如何怕得了他们?”见她发怒,两位童子心下陡然一惊,不及多言,脚下加力,径直去了。 眼见着两人被吓退,杏仙似乎格外开心,当即收了长鞭,转过身来,喜笑嫣嫣地盯着三藏不住地看,直看得目转流波,脸面生花,只是不舍。 唐三藏坐在地上,使劲地揉着被两位童子抓疼了的手臂,抬起头来,表情古怪地看着她,杏仙脸上陡然起了一片红云,满目娇羞,掩面道:“你怎这样看着我,人家长得不好看么?” 没想到她的反应竟如此之大,唐三藏只感觉心弦被猛地拨动了一下,一时间头脑空白,讷讷地道:“好看,好看,你仿佛是前世注定了要在这里等我的一般,让我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止不住地内心欢喜。” 岂料话一出口,杏仙竟猝然变脸,紧咬着双唇,拂袖呻吟道:“不对,你不可能是那个人,他那般地木讷薄情,清心寡欲,你却这般地孟浪跳脱,粗俗直白,怎可能是同一个人呢?” 三藏闻言止不住心中不服,大失风度,情不自禁地高声叫道:“什么木讷薄情,清心寡欲,也不过是胆小鬼刻意的伪装而已,你所说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见他竟如此肆无忌惮地诋毁自己心目中的形象,杏仙狠狠地咬了咬牙,面目表情地蹦出几个字:“大唐高僧陈玄奘。” 这话犹如平地里一声惊雷,瞬间把三藏从失态中惊醒过来,只见他陡然从地上站起,双拳紧握,语声颤抖道:“谁,大唐高僧陈玄奘,你见过他?” 杏仙点了点头,撅着嘴,似梦呓一般地说道:“是的,见过一面,以后就一直没有回来,直到我在修罗战场上找到了他,他还奄奄一息,尚有神智,当我将他扶在怀里时,他竟向我笑了笑,说很抱歉,这次的取经任务失败了,待他转世轮回,再踏上取经征程之后,希望我能在这里等他。” “于是我相信了,就在这贫瘠的荆棘岭上苦苦等待了两百年,期盼着能再见到他,却一直没有像他那样的取经人出现,直到今日,才有你这一个花言巧语的来到此间,看你的扮相是个和尚,模样上也与他有些神似,却不知可是上西天取经的么?” 三藏难掩心中的惊骇之情,难以置信地反问道:“你是说两百年前陈玄奘就已经死了,那个修罗战场又在哪里?” 杏仙思索片刻,突然间用手捧着脑袋,继而手抚着胸口,表情痛苦道:“不,想不起来,非但头疼,心口也很疼,像是被生生地撕裂开来,好生痛苦。” 见她的样子不似作伪,三藏忙伸手道:“既然想不起来,那就别想了吧,都是过去的事了,却没什么大不了的。” 杏仙点了点头,面色凝重地看着他道:“你还没回答我呢,是不是上西天面佛求经的天命之人?” 三藏耸了耸肩,纳闷道:“是与不是,这个答案当真有那么重要吗?” 杏仙突然间神情激动,语气急促道:“当然重要,我在此苦苦守候,相信他必定不会辜负前约,能够再见他一面,每当有外人进入荆棘岭时,我都在暗处仔细地窥探,然而这一等就是两百年,非但没见到带着他那样风采的人物出现,就连长得像出家人的都未曾见到。” “今日好容易见到了你,风采神韵虽像,只是言语粗俗,举止孟浪,半分儿也不像个正经的取经人,枉费我白白地救你一场。” 见她言语中都是鄙夷之情,唐三藏很不服气,恨恨地咬牙,气急败坏道:“妈的,不就是情不自禁地跟你说了几句心里话么,怎么一下子就被打上了言语粗俗、举止孟浪的烙印,这也未免太偏激了吧。嘿嘿,老子还就告诉你了,我就是佛祖钦点的天命之人,前往西方大雷音寺面佛求经的大唐高僧唐三藏是也。” 话一出口,杏仙眼前一亮,止不住地欢喜道:“是吗,果真是你么,大唐高僧唐三藏,我还真怕你不承认呢,你可还认得我吗?” 见她的表情态度瞬息万变,这会儿又恢复了热情,三藏颇有些招架不住,不得点头承认道:“按理说我是不可能会认识你的,只是我自看过原著,知道你是八百里荆棘岭上的那个杏仙。” 杏仙闻言泪流满面,又上前几步,痴痴地看着他的面容道:“记得我,你居然还记得我,你可知道这两百年来,我的内心时刻忍受着煎熬,好担心你会不记得我。真像啊,这两个人的面容神情,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那人木讷,你却颇知情意,让我更加地欢喜也。来来来,我带你去个地方,你若真是那个人时,自会有所应证。”话说到此,她便不由分说,拉着三藏的手就往林子里跑。 这杏仙虽面容憔悴,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一路拉着三藏的手,跑得飞快,就在三藏气力不济,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之时,两个人便来到了林间的一块空地,当真好幽静的一个去处,正中间是一座破败的古庙,年久失修,门窗简陋,墙倒屋颓,仿佛人一推门,便要整个坍塌下来一般。 所幸这古庙的地理位置极好,门前屋后是一排松柏翠柳,桃李修竹,将古庙团团地包围,好似一副精致的乡间油画,让人看着心旷神怡,妙趣横生。这古庙亦坐落在一处山涧旁边,泉水小时叮叮咚咚,如有人在弹一首无名的钢琴曲,暗合着玄妙的乐理;水流暴涨时,一汪小小的山泉形成了一注瀑流,哗哗流淌,激情四射,使人感受到大自然的无限意趣,当真是令人神往心醉。 眼看着这一幅美妙的画面,唐三藏陶醉其中,仰天叹息道:“真好去处也,我死后若能葬身在此,九泉之下亦当瞑目也。” 听他这番言语,杏仙面色突地一黯,转而恢复平常,喜笑嫣然道:“你若当真有心,也不必葬身在此,只需留下来陪着我居住,我便心满意足了。” 见她居然当真,唐三藏甚是尴尬,急忙地笑笑,顾左右而言他道:“哈哈,那可不成,我可是奉了佛旨上西天取经的,若是中途停歇不前的话,只怕要天降雷霆,将我生生地电成了齑粉。” “我说这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木仙庵么,但怎这般地简陋,如何能够住人?” 杏仙摇了摇头,解释道:“那木仙庵却坐落在八百里荆棘岭西去的尽头处,此处只是当年祭赛国的先辈们前往木仙庵供奉而修筑的一座古庙,专门用来歇脚住宿的,一向并无名色也。” 三藏闻言禁不住目瞪口呆,惊骇道:“不会吧,这祭赛国的先辈们未免太痴了,居然行走了八百里艰难险阻的荆棘岭前往祭奠,这诚意可真够大的,却不知这林中是有什么灵验的仙人,值得他们这般敬畏,莫非是你们这班木仙么?” 第四十九章 七彩舍利 杏仙听了落寞一笑,点头道:“正是,但如今被人供奉叩拜的木仙们却变成了杀人嗜血、危害一方的大魔头,当真是莫大的讽刺。” 唐三藏也禁不住叹息一声,安慰道:“所幸你还未沦落魔道,仍然为了保护荆棘岭的山民而不懈奋斗着,就冲这一点,我也该向你致敬,拜你一拜。”三藏把话说完,真个就躬起身子,向她拜了一拜。 眼见及此,杏仙苍白的脸上又现出一片酡红,然而眼中的悲哀越来越深,默默摇头道:“虽则如此,却正如方才两位童子所说,我为了维护这林中山民的安危,这两百年来一直在消耗真元散发红雾,再加上根系断绝,营养不良,一贯是入不敷出,恶性循环,伤及根本。我近来越发地精神憔悴,体力不济,自感大限已到,命不久矣,怕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三藏听了心中莫名地一痛,忍不住脱口道:“若将心比心地来说,我倒真是同意那两个童子的说法,人类那般地自私贪婪,为了自家能够遮风避雨,居住安逸,砍伐了太多的树木,用来建造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哪里顾及到你们树木的感受?你却为了掩护这些自私自利的人类,两百年来一直甘心情愿耗费真元,散发红雾,致使自己精神憔悴,体力不支,着实地愚痴也。” 杏仙闻言勉强一笑,落落出尘道:“你能这样想,于我心上已是莫大的宽慰,我非是愚痴,只是觉得草木既有根系,就该扎根泥土,汲取营养,方是正道,若为了寻求活命,却这般地倒行逆施,残害生灵,杀人饮血,是偏离了正道,亦有违草木的尊严也。” 三藏一听止不住地点头,抚掌叹息道:“对对对,草木的尊严就是扎根泥土,汲取营养,能说出如此有深意的话语来,是否也当得起我一拜?”话说之间,又恭恭敬敬地向她一拜,且下拜的幅度极大,大有诚惶诚恐、心悦诚服的韵味。 杏仙不觉得满脸娇羞,仰天叹息道:“只是你却着实孟浪,花言巧语的,竟为了这便向我拜了两拜,跟两百年前那个生性木讷、不解风情的陈玄奘相去甚远,但这样的你似乎更加地真实通达,平易近人,更接近于佛子大道,返璞归真,让我忍不住心中欢喜。” “只可惜此刻我根源尽丧,时日无多,真遗憾没有在最好的时候遇到你,禁不住让人涕泪横流也。” 话说到此,杏仙猛然醒悟,一把拉住三藏的手往古庙背后跑,边跑边说道:“不对,我既留你在此,却冒昧放走了桂梅二童子,想来她们必定对此事耿耿于怀,便会到四皓面前去告状。四皓闻言势必震怒,将会前来兴师问罪,他们手段既强,人数又多,光凭我区区一人,如何能够抵挡?且待我尚未败亡之时,先把要交代的事情给交代了,免得留下遗憾。” 三藏又被她牵着狂奔,一时间身不由己,气喘吁吁道:“慢点慢点,却有什么紧要事这般急着交代,不就是抓个人取血吗,又不差我一个,四皓如何能不给你这个面子,偏要来此与你拼抢?” 杏仙闻言倏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他道:“大唐圣僧唐三藏,你就莫要装疯卖傻了,你既承认自己是佛祖钦点的天命之人,却当我不知吃你一块肉便可岁逾万年,长生不老,饮你一口血便可让白发还黑,枯木逢春,草木生根,朽骨生肉么?” “桂梅两个童子心性痴顽,懵懂无知,不识你的本身,但四皓是何等精明的人物,一听她们的描述,必定知道是你到了此间,他们这些年一直因被斩断根系而深以为恨,耿耿于怀,既知你这一身血肉的功效,当真是欣喜若狂,日夜枕戈待旦,只要你来,以便吃了你的血肉,重长根系,恢复荣光。他们如今若是从两位童子口中得知了你的消息,焉有不心花怒放,蜂拥而来的道理?” 三藏一听嗤之以鼻,万般不屑道:“丫的,这才几个月工夫,老子这一身臭皮囊的功能居然又长了,竟能让枯木逢春,草木生根,这效果实在是太强大了。真要是这样的话,我倒情愿让你吃我一块肉,喝我一口血,那你非但可以重新地生长根系,还可以岁逾万年,产生不老,不用再那么辛苦地修炼了。” 话一出口,杏仙只吃吃地笑,一个劲地摇头道:“虽则此事遍传三界,说得煞有介事,沸沸扬扬的,我却仍有几分怀疑,即便那是真的,我亦只想守着我作为草木的尊严,不吃肉,不饮血,不动你半根毫毛也。” 三藏听了分外感动,点头呢喃道:“若我体内之血当真有这般功效的话,我倒情愿划开手腕来浇灌你,让你重新长出根系,恢复容光也。” 杏仙闻言也是格外动情,突然间双颊飞红,扭过头去道:“你切莫如此说,我纵然枝枯朽烂,也决计不会让你这么做的,好了,你且看前方,我们到了。” 三藏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举目望去,只见前方数步之外堆着一个小小的坟包,前面还竖着一块石碑,上面用黑色的汁液誊刻着几个清秀的大字“大唐高僧陈玄奘之墓”。 三藏不由得吃了一惊,骇然道:“不想大名鼎鼎的大唐高僧死后居然安葬在了这小小的古庙背后,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不过这里的环境倒是幽静雅趣得很,也不算太亏欠于他。” 杏仙点了点头,面色凝重道:“他既是你的先驱前辈,你说不得也该跪下来拜他一拜。”唐三藏很是听话,当下便跪了下来,默默无言,恭恭敬敬地向着那墓碑磕了三个响头。 唐三藏站起身来,却看见墓碑前边的石台上摆放着一个黑色的小盒子,方方正正的,不知是什么材质做成的,透着一股幽幽的木质甜香,煞是清新。 三藏禁不住面带疑惑,耸肩道:“丫的,这黑色的小匣子倒是精妙,却是用来做什么的,莫非装的是他的骨灰么?” 杏仙摇了摇头,颇感神伤道:“他的骨灰早已被我烧化了埋在这坟墓之中,这却是尸身烧化后留下的一颗舍利子,你且把盒子打开,看它与你可有什么反应?” 三藏依言把盒盖打开,只见盒子里面安静地躺着一颗白色透明、如手掌般大小、生姜形状的舍利子,心中不免好奇,便伸手将它从盒子里拿出来,紧紧地握在手上细细地端详。 刹那间,这颗舍利子就如同通了电一般,发出皎洁绚烂、七彩的光芒,照得唐三藏禁不住眯起眼睛,惊骇道:“丫的,这舍利子怎么放出光来,像只大功力的灯泡一般。” 杏仙见状心中甚喜,拱手称贺道:“看来你果真是他的后继之人,我每隔几个月都来触碰一次舍利子,它都没有放出这等七彩的光芒来,你且把它收在身上,或许将来会有大用也说不定。” “好了,此刻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了,我也了无牵挂,就在这里静静地守护着你,等待着四皓派人前来讨伐我。” 听她说得悲壮,似乎抱着必死的决心,唐三藏心中大急,咬着牙提议道:“他们不是人多么,你如何能打得过,难道就在这里坐以待毙,咱们还是逃吧。” 杏仙闻言摆了摆手,叹息道:“没有的,他们都是草木成精,借着这林中树木荆棘提供的信息,很快就能感知到我们躲避的位置,想逃都是无处可逃。除非是我利用真元再散发出一阵红雾,以混淆他们的视听,但我此刻精力不济,早先时候既已发过一次,再提不起精神来消费真元,倒不如省下些力气,与他们多作些周旋。” 三藏一听打个响指,继续道:“那也没关系,我既被两个童子所掳,我那几个弟子必定心急火燎,拼尽了全力也会前来寻我,都这时候了,想也该是到了。” 杏仙不觉得又自摆手,浅浅地一笑道:“我凭着林中草木为我提供的讯息,知道你那四个弟子确实来寻找你了,只是他们受了山民们的指点,驾云直往木仙庵方向而去,当你与我说话的时候,他们便已经从我们头顶上飞过了。” 三藏听了甚感郁闷,跳着脚埋怨道:“唉,那你怎么不提醒他们一下,却让他们白白地扑一场空,如若不然,亦可让他们与你并肩和四皓争斗,不至于这般地孤立无援也?” 杏仙禁不住默默地叹了口气,态度坚决,神情傲然道:“我此刻只愿与你静静地守候在这古庙边,不愿意旁人过来打扰,放心,若当真四皓来犯的话,我也会如你的几个弟子一般,拼尽全力保护你的安危。” 见她又犯了傻劲,唐三藏懊恼不已,又是心痛,又是无奈道:“可你只身一人如何能敌得了他们人多势众,你会死的啊,既然他们的目标是我,你还是快走吧,就由我一个人在这里等他们便好,反正老子是佛祖钦点的取经人,堂堂的天命之人,即便是被妖物所抓,也不会那么轻易就死的。” 第五十章 林中四皓 杏仙一听咬了咬牙,依旧不肯轻易退让半步:“不成,我既说了要保护你,即便是拼尽全力,也要护得你周全,反正我已真元尽丧,命不久矣,能够为了守护你而献出生命,也算死得其所了。” 三藏直急得两头堵,愤恨不平道:“你虽是死得其所,却让我何以心安啊,什么真元尽丧,命不久矣,却有什么大不了的,待我寻到悟空之后,只管去五方十岛、天涯海角上弄些灵丹妙药、复原仙方来医治你的根系,管保将你医得枝繁叶茂,根须发达,再不愁汲取不到土中的养分,你又何必这般地妄自菲薄,执意赴死呢?” 杏仙听了微微一笑,满脸幸福道:“你既有此心,我已是深感宽慰了,但我在此处苦苦支撑了数百年,看尽了人间祸福,悲欢离合,早已经厌倦了,我亦想要超脱此生,沉睡在你怀里,他日轮回转世之后,希望你也能在此地等我,于我便是莫大的幸福。” 三藏不觉得咬牙切齿,恨恨地道:“唉,你这丫头也未免太痴,人都盼着能够长生不老,岁逾万年,你却急着要超脱此生,转世轮回,真是让人伤脑筋。” “若光凭你一人就想在四皓面前守护得我周全,简直是痴人说梦,非但断送了你的卿卿性命,还要耽误了老子的一条小命,甚是不值也,我还是赶紧到林中去寻得悟空他们保护来得稳妥,这便走了,千万别跟着我。”他自把话说完,便头也不回,拔腿往外走。 杏仙见了冷冷一笑,摇头道:“我虽知你是好意,但你的几个徒弟此刻都去了木仙庵,便想着要回来保护你,却也是鞭长莫及,而四皓所指派的人或许片刻就至,情势危急,刻不容缓,现在舍我其谁,你就不想要我保护,却也由不得你,这便看我的手段,是否不在你那几个徒弟之下?” 话说之间,她便扬起手中长鞭,倏忽间如一条长蛇般跃出,紧紧地将转身逃跑的唐三藏套在其中,随后用力一扯,高高地将他摔上半空,搁在古庙旁边的一棵李树上面,将手一指,那树上的枝条瞬间便蔓延过来,将他团团地包裹起来,不至于轻易地掉落下来。 见她陡然将自己倒吊起来,唐三藏不由得吃了一惊,直气得横眉倒竖,哇哇地破口大骂,杏仙却坦然而受之,表情怡然道:“反正他们尚有六百里路程要赶,就让我这般静静地仰望着你,也自有一番妙趣。” 不说两个人在这密林之中相爱相杀,却说悟空四人脚纵霞云一路疾飞,也只消小半个时辰,便已来到荆棘岭尽头,果看见高耸的石崖上面,有一座古朴的石庙,虽然饱经了多年的风霜雨露,墙面黯淡,门窗古旧,毕竟由于当年的做工精良,整座石庙的面貌还保存完好,周围的环境也甚是清幽,芳草丛生,大树参天,红霞满天,也自是一派的灵山仙境气象。 但在孙悟空眼里看来,整座石庙里邪气森森,黑烟惨惨,好似暗藏着无数的冤魂邪祟在号哭呐喊,果然是一处绝地,也不知有多少无辜的山民冤死其中,真令人见了毛骨悚然,寒毛倒竖。 眼见及此,猴子也禁不住面色凝重,将手一挥,带领几个兄弟悄无声息地向着古庙逼近。就在这时,庙门内突然间响起一阵笑声,其音朗朗,直透云霄:“哈哈,果真如十八公所料,我等不可尽去寻找杏仙,要防备着有人来偷袭我等老巢,若是让他们捣毁了血缸,却让我们如何得以安生?” “门外的朋友,既然来了,那便留下吧,作为供给我四皓的养分,得以与世长存,却也是一桩幸事。” 话音刚落,庙门外的两排枯藤老树就好像突然间活过来一般,一棵棵肆意地伸展,幻化出浓密的藤蔓冲天而起,密集交织着,如同数群张牙舞爪的蟒蛇一般,疾向四人冲来。不防备这场攻击来得如此之快,兄弟几个全没反应过来,那藤蔓就如电闪般扑了过来,绕上了几个人的手足脚腕,一路提溜着要升在半空。 但三藏军团这四个也都是久经战阵之人,数息之间便已反应过来,一个个抡枪使棍,肆意砍劈,这不过是一些普通的树木藤蔓,如何抵挡得住他们手上数千斤的力量,一根根、一条条尽数地化为了齑粉,飘落尘埃之上。 似乎没料到这几个人竟有如此的实力,那古庙中人冷哼一声,那冲天的藤蔓条条分化,更加地纷繁错落,如同数百、数千面铺天盖地的大网,向着四人站立的地方迎面罩下。那藤条是如此地繁多密集,错综复杂,饶是四人将手中的兵器舞得再怎么风生水起,密不透风,是也没法将这藤蔓尽数抵挡。 而战力稍差的八戒、悟净和敖白早已经被藤蔓逼得手忙脚乱,相形见绌,手上动作稍有懈怠,那藤蔓便伸展过来,当即裹手裹脚,倒提起来,将整个身子都包在了其中。 八戒仗着春三十娘留给他的那颗红色内丹,一身的修为大涨,当下大喝一声,用力一挣,登时就将裹在他身上的生生地挣断开来,待他落地之时,也直累得呼呼喘气,冷汗涔涔,贴背而出。 然而那数以万计的藤蔓亦不肯轻易地放过他,立刻密集交织着向他冲来,八戒直吓得亡魂直冒,赶紧伸手将身后背着的两口宝剑掣出,也不管那三七二十一,护着自己的身体使劲地抡剑挥斩。 话说这两口宝剑还真是锋利,当下裹起万道剑气冲天而起,所到之处,藤蔓披靡,尽数地斩断,跌落在地。而那藤蔓眼见着剑锋犀利,也像是害怕了一般,纷纷地如潮水般向后涌退,由此八戒得以稍有喘息之机。 就在这时,裹住孙悟空的那些藤蔓似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使劲牵扯着向着内心重重地旋转而去,到了那极限之处,孙悟空暴喝一声,用力一挣,生生地将那藤蔓连同根系整个扯断开来。 猴子倏然落地,立马将如意金箍棒头上的金刚石塞子拔下,对着身后的八戒疾呼道:“八戒,挥舞你的两口宝剑掩护俺,让俺老孙灭了这些藤蔓的根源。” 八戒点了点头,随着猴子跃身而起,紧紧地贴在他的身旁,直冲向蔓延出无数藤蔓的那一排树木。感受到两人的逼近和深深的威胁,那藤蔓就像是疯了一般地暴涨起来,猴子却挥舞着金箍棒不管不顾,直冲上前,任由八戒挥出的无数道剑气将那漫天袭来的藤蔓斩碎了落在尘土之上。 眼见及此,孙悟空仰天长啸,狂性大发,仗着瞬移身法,陡然挺起如意金箍棒棒头,直直地探入道旁那一排枯树当中,熊熊的火焰顿时燃烧起来,火势蔓延,辐射开来,瞬间便成就了燎原之势,再也无可遏制。 受到火焰的攻击,那枯树果真像是有生命的一般,发出阵阵鬼哭神嚎般的呻吟声,原本肆意蔓延的藤蔓也在顷刻间荡然消失,就好像从未出现过的一般。只剩下陡然失去约束的敖白和悟净倏地从半空中落在了地上,由于长时间的受缚和窒息,一旦脱困,便如重新得回了性命一般,骤然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没料到这一班人居然如此了得,那庙中之人禁不住“咦”了一声,点头赞叹道:“嗯,想不到这枯树阵法竟能被打败,着实地小觑了你们,反正此刻日近黄昏,阳光并不十分毒辣,纵然是出来与你们周旋一番,又有什么关系?” 话说之间,原本门窗紧闭的古庙大门发出一阵令人发怵的咯吱吱的响声,缓缓地往两边开启,从门背后慢慢地走出来三个人:为首的一个老者须发皆白,老态龙钟,头戴着角巾,身穿着淡服,手拄着拐杖,脚踏着芒鞋,身体佝偻,步履缓慢,但令人感到惊奇的是,他的一双眼眸目光炯炯,深不见底,散发着淡淡的黑雾和邪气,他面容光洁,红光满面,毫无褶皱,似乎与他那年老的身体不相符合。 他身后左边的一位,虽也是个老者,身材甚是高大健硕,穿着一身水合色的道袍,戴着一个道冠,天庭饱满,五官方正,留着一把的山羊胡子,若不是也如前面的老者一般周身上下弥漫着肃杀的邪气,还真有一派的仙风道骨,落落出尘。 而右边的这位,却是个极瘦的老人,面目虽然和善,无有半两的皮肉,身似麻杆,弱不禁风,形同枯木一般,他穿一身的绿罗衫,手持着一条竹节鞭,指节尖尖,细如青葱,用来杀人取血,那是再好不过。 这三个老者,虽然满身的都是邪气,面目却甚是慈祥和善,如同最和蔼可亲的邻家老公公一般,真想象不出这样的几个人,他们杀人饮血的时候,却该是一幅怎么诡异的场景,让人想来真忍不住要不寒而栗。 第五十一章 强力三老 眼见着妖物现身,孙悟空禁不住呵呵冷笑,将带着点点火星的烧火棍向前一指,万般不屑道:“哦,原来是几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儿,却还在这荆棘岭上残生害命,殊不知俺老孙到此,几下出手拆了你们的老骨头,却不可怨俺。” 几个老头听了刚要说话,八戒迈前一步,抢先道:“也不用猴哥出手,只俺老猪上去几嘴巴拱倒,跳在身上蹦跶几下,亦可踩得粉碎。” 话一出口,几个老头骤然瞳孔收缩,仔细地打量两人,禁不住勃然怒发,大声嘶吼道:“原来是你们,当真是冤家路窄,两百年前我等四人身无法力,被你们将底下的根系刨了,身死当场,原以为你们从此远去西天取经,再无有报仇的机会。不想你们今日又回到此处,我等已是非同夕比,此时还不雪耻,更待何时?”话说之间,几个老头各自摆开架势,怒气勃勃,便要陡起行凶。 八戒听了却甚感诧异,纳闷道:“丫的,俺老猪自忖从未到得此处,虽说这法门倒真像是本元帅的手笔,却几时将你们的根系给刨了,身死当场,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几个老头禁不住横眉冷对,厉声高叫道:“杀身之寇仇,虽时过百年,容颜依旧,断根之痛楚,虽沧海桑田,依旧午夜梦回,痛彻心扉,此仇此痛,我等铭记在心,岂肯轻易忘怀,又如何会认错了人?可不是你这猴子在背后唆使,你这猪头仗嘴行凶,将我等的枝干拱倒,根系刨出,此等铁证如山,如何是我等冤赖了你们,你可是那叫悟空、悟能的?” 悟空闻言也不由得愣了一愣,讷讷地点头道:“不错,正是俺们,那又怎样?” 几个老头一听怒发冲冠,齐声大喝道:“那就不会错了,我等虽然老迈耳聋,仇人的名讳却听得清清楚楚,如雷贯耳,那可是你们师父叫的名姓,哪里还会弄错,此等样貌也同,姓名也同,天底下哪有那样的巧合,你却是无论如何都抵赖不过的,你两个也无需多言,这便受死吧。” 话说之间,他们便不由分说,十八公挥动着手中拐杖,凌空子赤手推掌,挤出许多泡泡,拂云叟扯动长鞭,齐向四人攻来。 猴子正待要分辨几句,眼见着三个老头率先动手,也禁不住勃然怒发,挥开如意金箍棒仰天咆哮道:“丫的这帮老骨头,当真是甚不讲理,你们要打便打,却如何找这般下作的理由来污蔑俺老孙,真真地气杀人也,来来来,有什么招数就只管使出来,当本大圣怕你们不成?” 然而十八公的拐杖和拂云叟的长鞭可以抵挡,凌空子推出的泡泡铺天盖地的,甚难抵挡,非但如此,那泡泡击碎了还喷出许多血红色的酸水来,恶臭冲天,血腥难闻,那酸液腐蚀性极强,一旦粘在身上,不但烧穿了衣服,连带着皮肉都被腐蚀了,就如同强剂量的硫酸泼在身上一般,锥心刺骨的疼痛,让肉身凡胎的八戒三人难以忍受,纷纷地咬着牙退到了悟空身后。 眼看这泡泡那般强力,孙悟空也不禁大伤脑筋,当即大喝一声化出四丈来高的巨人,挡在几个兄弟的面前,他随即轮转着手中如意金箍棒,将那泡泡尽数地挡在身外。饶是如此,那样腥臭腐蚀的酸水也不时地溅在他身上,煞是难闻,让猴子禁不住眉头大皱,只感觉胃中的酸液也在翻江倒海,随时都有喷涌而出的可能。 猴子强忍着满腹的恶心,双拳紧握,咬一咬牙,他身上那件玄黄神铠像是有所感应的一般,刹时间发出阵阵的红光,须臾间熊熊的火焰冲天而起,点燃了他的身躯,将他身上的恶臭酸水烘烤殆尽,清清爽爽地站在原地。 眼见猴子竟有这般能耐,凌空子愣了一愣,点头赞叹一声,推掌挤出来更多的泡泡浮在空中,掌上用力,那泡泡旋转着呈满屏之势齐向猴子袭来。猴子见状微微冷笑,猛地沉吸一口气,往前一吹,刹那间卷起一阵劲疾的狂风,声势浩大,吹得那满屏的泡泡越发用力地旋转着回向凌空子这边。 不防备猴子有此一招,凌空子禁不住心中大骇,虽然用尽全力推掌想要阻止泡泡回转,但掌上的力道哪里及得上猴子的狂风凌厉,眼看着那泡泡越来越近,堪堪地就要冲到三个老者的面前。 那十八公呵呵冷笑,手中拐杖轻轻地往身前一拂,虚空中忽忽地阴风飒飒,现出来无数个死人骷髅头悬浮在十八公身后,在他的拐杖指挥下,那死人骷髅头一个个表情扭曲,带着阵阵的阴风呼啸着朝那全屏的酸水泡泡冲来,瞬间就将那泡泡冲破,带起一路的血水直向猴子俯冲而来。 悟空见状巍然不惊,骤然化出三头六臂法身,挥舞着手中三般兵器,团团转转来去穿梭,瞬间就将那死人骷髅头尽数剿灭,发出阵阵凄厉的哭声兀然消失在空中。 见他竟如此强力,那拂云叟冷哼一声,手中长鞭甩动,那原本平整的地面忽然间隆隆作响,霍地从中裂开,伸出来无数道树根藤条冲天而起,无视猴子疾速旋转的身躯,铺天盖地交织而来,将猴子的四肢连同头颅一起牢牢地箍住,任他纵有万钧的力量,居然也挣脱不出,着实厉害。 而后十八公和拂云叟狂然狞笑着,泡泡、死人骷髅头再一次祭出,直向猴子冲来,这一下避无可避,若是正中撞上,却也够猴子喝一壶的。 就在这危急时刻,八戒暴喝一声冲天而起,挥舞着宝剑哗啦两声,便将猴子身上的树根藤条尽数斩断,稳稳地落在地上。 眼见及此,十八公目光一凝,叫一声“找死”,干枯的手掌疾速地向前一伸,刹时间飞出来无数枚松树银针,迅疾无伦地向八戒身上射来。却是敖白和悟净暴喝一声,掩身向前,舞动着手中兵器将那银针尽数地挡退。 那拂云叟也自冷笑,又将长鞭甩动,无数的树根藤蔓再次冲出地面,密集交织着直向四人笼来,数量繁多,汹涌而至,光凭八戒区区的两口宝剑,怕也是砍之不及。 就在这时,孙悟空再次把烧火棍的塞子打开,仗着瞬移身法,团团一转,将笼向兄弟几个的树根藤蔓烧着,吱呀一声落在地上,连那地面都被熊熊的火焰包裹,火势蔓延,顷刻间将罩向兄弟四人的树根藤蔓统统地烧为灰烬。 见四个人站在火堆之中,一副神情傲然、不可一世的样子,三个老者止不住呵呵冷笑,各自摆开造型,漫天的松枝银针、酸水泡泡和藤蔓树根铺天盖地地宣泄而来,吓得孙悟空缩了缩脑袋,大喝一声道:“丫的,点子太硬,俺老孙和八戒殿后,你们先走。” 眼见这架势着实了得,势难抵挡,悟净和敖白也没敢逞强,在孙悟空的掩护下,拼了命地向后逃窜,然而猴子化出的高大身躯虽然伟岸,勉强地招架住了松枝银针和酸水泡泡的侵袭,那藤蔓树根在八戒宝剑的斩切下尽数披靡,四个人也顾不得身在密林深处,强行地撞断树枝驾起霞云向着来路竭力地仓惶逃窜。 没料到几个人竟能摆脱自家三人的强势攻击,这般地逃出生天,三位老者甚是愤怒,大喝一声道:“好孽障,打不过就跑么,还我们的根来,这般的冤仇,即便你们逃到了天涯海角,我们也誓要追赶你们,将尔等碎尸万段,杀身饮血,方解吾恨。” 那十八公更是恨极,手舞着拐棍跃身而起,运用移形换影的身法,竟然纵身跃在了当空,堪堪地在断后的八戒和悟空身前,挡住了去路。只见他怒发冲冠,咬牙切齿,下意识地拍出一掌,轰出一排带血的骷髅头直向八戒攻来。 八戒此刻身法已老,情急之下不及闪避,只得咬着牙迎面而上,挥斩着手中两口锋利的宝剑化出数道剑气,将轰向自己的骷髅头斩成数块,但毕竟是仓促间出手,手法不准,虽然将大部分的骷髅头斩灭,却仍留出几个骷髅头漏过剑气的空隙,带着狰狞的面容,张开森白的牙齿直向老猪扑来。 眼看着兄弟处于险境,孙悟空大喝一声从后面疾射而来,挥舞着烧火棍抡过半个圆弧,将扑向八戒的数个骷髅头尽数斩灭,然而就在烧火棍触碰到那血型的骷髅头时,竟发出一阵嗤嗤的火焰熄灭声,猴子不由得吃了一惊,大为惶恐,掉过头来看时,原本带着点点星火的烧火棍居然在这时整个熄灭了,只留下一段冰冷的生铁,棍头上还飘出一缕火焰熄灭后的淡淡的青烟。 不想自己仰仗多时的烧火棍竟然在片刻间熄灭,孙悟空骇立当场,呆若木鸡,那十八公一招落空,并不惊慌,立刻狞笑着又要劈掌来袭。 八戒顿时断喝一声,挺起身子不管不顾,带起如流星陨落般攻势直向老头撞来,两个人距离很近,十八公更不防备他会暴起行凶,仓促之下不及抵挡,被老猪贯起的万钧之力撞得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向后摔了出去。 第五十二章 强敌压境 眼看着猴子发呆,八戒怒吼一声,催促道:“臭猢狲,关键时刻却发什么愣,快走快走,不然可就来不及了。” 猴子这才回过神来,暂时将烧火棍的事情放在一边,跟着八戒脚驾霞云向原路返回,地下的凌空子与拂云叟既不会驾云飞行,又不会移形换影身法,便只得接了被撞飞的十八公,利用拂云叟伸出的藤蔓勉强地滞碍一下四人飞行的速度,再仗着自己敏捷的身法,照着四人逃跑的方向,在地上一路追赶而来。 不说三老在地上追赶悟空四人,却说古庙的背后,被李树枝条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唐三藏直郁闷得吹胡子瞪眼,只得认怂般地向杏仙求情告饶道:“行了,姐姐,娘娘,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逃了,由着你在这里保护我还不成吗,快点给我松开,好家伙,这许多枝条压得我都喘不过气来,血脉臃肿,再不放我下来,只怕都要半身不遂了。” 听他这般苦苦地哀告,还真担心枝条会把三藏给弄伤了,杏仙犹自不肯妥协,只愤愤地嘟着嘴道:“你说的可当真么,可别等我放开你来,便又故技重施,想着开溜,却花费我许多的手脚,真真可恨。” 三藏一听有门,抱着拳继续哀求道:“娘娘,您有这般手段,贫僧却手无缚鸡之力,我又怎敢班门弄斧,在你面前耍心眼,不怕你再用枝条把我架在树上么,我又何必自讨苦吃,多受那份冤枉罪?” 杏仙听了冷冷一笑,点头道:“你知道就好,那行,你且闭眼,我施法将你从树上放下来。” 话说之间,她便将手一指,裹住三藏身体的枝条像受到某种指令一般,纷纷地放松开来,一路铺展着,像溜滑梯似的将他从树上引导下来,稳稳当当地站在了地上。 三藏睁开眼睛,颇有些意犹未尽的韵味,突然间瞪大眼睛,叫一声道:“啊,悟空,你们来接我了么,为师实在太感动了。” 杏仙闻言颇为紧张,立马执着长鞭回过头去,满脸地戒备,然而身后空地上空无一物,不见半个人影,杏仙陡然一惊,急忙回头,却见三藏平平地站在原地,带着一丝坏笑和戏谑,耸着肩调侃道:“娘娘您果真是谪降下凡的仙子,这般地落落出尘,不食人间烟火,却也未免太好骗了吧?” 听得此言,杏仙禁不住双颊飞红,紧紧地咬了咬牙,看着三藏恨恨地道:“臭三藏,原来你骗我,不成的,你不能骗我,你要答应我,今生今世都不能骗我,在我转世轮回之后,还要在这荆棘岭上来寻我。”话音刚落,她的眼圈已然红了,抽抽噎噎的,险些儿没堕下泪来。 见她这般情况,三藏顿时便慌了手脚,手足无措道:“傻丫头,千万别说这样的傻话,好人岁活一万年,你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 杏仙不由得哀叹一声,摇头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家知道,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只是能在临死之前见到你,我已然无憾了。” 听得她这般情话,唐三藏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忽然眼前一亮,大呼道:“雅俗、天枢,为师在此,你们怎么来了?” 杏仙一听勃然大怒,横眉倒竖道:“臭三藏,你有完没完,你还真玩上瘾了,骗我一次不够,还要再骗我第二次?” 话音未落,雅俗已将天枢放落,掣下背上的风火雷电戟,大喝一声道:“好妖怪,原来把师父安置在这里了,当真好大的一个迷魂阵,骗得我等好苦,嘿嘿,却让我雅俗得到个试炼的机会,甚是承情也。” 然而他刚要摆开架势,就被雷电戟上降下的万钧雷霆电得羽翼倒竖,毛发贲张,倒在地上,止不住地抽搐。 不防备真有人前来解救三藏,杏仙又紧张起来,回过身来,却见雅俗倒在地上抽搐,不由得目瞪口呆,惊骇道:“哎呀,这玩的是哪一出啊,怎么先把自己给电趴下了,你们取经的都是那样奇葩的人么?” 没等三藏回答,杏仙就见到了雅俗身边的天枢,一样神情戒备,颇为紧张地看着她,刹时间,两位女子的目光就对到了一起,明眸瞪得溜圆,迸发出激烈的火花。杏仙猛地回头,对着三藏发问,神情肃杀,颇有些责怪的韵味道:“唐三藏,这女的是谁,如何会在你的取经队伍之中,是什么身份,你可得给我好好地解释一番?” 见到她那一对杀人的眼睛,唐三藏没来由地心里直大鼓,弱弱地解释道:“这是我在路上收的女弟子,随着我上西天取经的。” 杏仙一听更加地愤怒,咬牙切齿道:“胡说八道,你这个花和尚,花言巧语的,沿路不知拐骗了多少的良家闺秀,却哪有和尚队里收女弟子的道理,你可得给我个满意的答复,不然非把你扔在树上再绑个三天三夜不可?” 见她这般地气焰嚣张,咄咄逼人,文天枢气愤不过,脸上青一阵来紫一阵,紧咬着牙喝一声道:“这却是哪里来的刁妇,我自加入三藏军团,又与你何干,怎么搞得我是那下流不堪的泼贱,专行那龌龊羞耻之事?” “佛曰众生平等,万物皆有佛性,可以入释门度化,这和尚队里收女弟子又怎么了,佛陀门下亦多女弟子,如观音菩萨、毗蓝婆菩萨便是最好的例证,世人也都顶礼膜拜,称颂不尽,无有质疑,怎么到我三藏军团这就任由你随意指摘,可不气人?” 听她既搬出佛祖来说事,杏仙一时语塞,气势全消,弱弱地看着三藏道:“那好,她既入得了你三藏军团,我杏仙却也入得,你们此番上路,非得带着我西行不可?” 就在这时,古庙外边响起来一阵狂笑,其音朗朗,直透云霄:“哈哈,杏仙,看来你此番又是动情了,只是你的想法未免太痴,既是我等到此,便要将唐三藏带回木仙庵中杀身饮血,恢复我等根系,再不能随你上路了。” 听着这番言语,杏仙的脸色骤然一变,身体猛地颤抖一下,她倏然转过身形,将手中青龙鞭握得指节发白,沉声道:“原来是孤直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既然您已身到此地,可否现身一见?” 话音刚落,只见离众人不到十丈远的地方,凭空地出现了一伙人,头前领路的是先前抢走唐三藏的桂梅二童子,身后左边的一位老者,银发白眉,头戴金冠,五官精致,脚踩罡步,神情傲然;右边的这位却是个青面獠牙、红须赤身的鬼汉,长得膀阔腰圆,身高三丈,孔武有力,一看便知定非善类。 见几个人陡然现身,杏仙面色一凝,止不住地抱拳称贺道:“恭喜孤直公变色神功大成,竟能凭空地隐去身形,伫足在此多时我都未曾发现,实在是让小女子大开眼界。” 听她这般言语吹捧,那孤直公丝毫不为所动,呵呵地冷笑道:“杏仙小妮子,你也不必说这番话来岔开话题,我等本有约定在先,此番却是你不厚道,中途拦截了两位小童子捕获的天命之人,打破了原先的约定,却怪不得我等兴师动众,到你面前来问罪。你若识相的,赶紧把那取经人给交出来,你我的交情不损,我等即刻回去,不动你半点毫毛;若执意地要庇护于他,就休怪我等不顾及彼此上千年的交情,这便要与你为难了。” 面对他话语中赤裸裸的威胁,杏仙面色坦然,不置可否道:“孤直公,非是小女子不肯将这取经人交出,只是他原是我的故人,与我情投意合,交结在此,不忍分离,我却何肯轻易地将他交出,让他被害身死,血染衣袍,于心何忍哉?且我早已答应了要护得他周全,虽重伤身死,犹自不悔也。” 话一出口,那孤直公又自大笑,点头叹息道:“好一个虽重伤身死,犹自不悔,杏仙啊杏仙,你可当真是痴了,这前后两代的取经人都将你迷得神魂颠倒,不能自已,却又是何苦?我本恪守十八公的嘱托,无意与你为难,你既坚持要守护于他,就休怪我等翻脸无情,就此得罪了。”话说之间,他便凌空徐徐地推出一掌,看似平淡无奇,实则带有万钧之力,裹挟着隐隐的风雷之势瞬息而至。 眼见及此,杏仙没敢硬接,只得一把推开三藏,侧身往旁侧闪避,然而孤直公身后那个赤身鬼却没给她半点喘息的机会,立马挥舞着手中一对似蟹钳般的大爪子冲上前来,直往杏仙玉面上招呼。 眼见他招式凌厉,杏仙猝不及防,凌空跃起,疾出一脚踏在那大爪子上面,纵身跃出数丈,一双明眸冷冷地看定赤身鬼道:“红枫,你也是要与我为敌么?” 第五十三章 雅俗来援 听得杏仙呼唤自己的名字,那赤身鬼脸上忽现出黯然之情,立刻停止了进攻,将手一拱,恭恭敬敬地作礼道:“姐姐,正如孤直公方才所言,此番却是你的不是,既然早有预定在前,如何还擅自破坏,抢了我等截获的天命之人去,若说是别的人物,即便你截去百个也自无妨,偏生抢去的是这个吃一块肉能长生不老、岁逾万年,饮一口血便能白发还黑、断根逢生的唐僧肉。” “你可知我等这两百年深为断绝根系、无法汲取土中营养为恨,今日好容易逮到这个机会,如何能够错过?姐姐,你如今还是快将那取经人交出,待我等把他开膛取血之后,便也送你半升的鲜血,使得你亦可以断根逢生,汲取营养,不必再受那餐风饮露之苦,你又何必为难自己,又阻塞我等恢复根系,是为损人害己,全没有半点好处也。” 话一出口,杏仙面色潮红,勃然大怒道:“住口,你可知我此生最恨别人劝我杀生害命,荼毒生灵,什么损人害己,那是替你们造福修业,怎么会没有半点好处,你仔细想想,我草木可有那杀人饮血的天性,是有乖天道,必不为天地所容也。” 赤身鬼闻言咧嘴而笑,大刺刺地摆手道:“什么有乖天道,不为天地所容,它动物妖孽吃人饮血只为果腹活命,我们杀人饮血也只为了活命,又有何分别?再说这两百年该造的业也都造下了,又何怕今日这遭,更何况我等自饮了天命之人的鲜血之后,便可断根重生,从此就再不杀人饮血,又有何妨,就这般的,可不也算是造福修业么,如此,您便从了这一遭吧。” 杏仙听了横眉倒竖,紧咬贝齿道:“住口,红枫,我当初只当你性子暴躁,行事冲动,性格是极单纯的,不想跟了四皓百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却也变得这般巧舌善辩,颠倒黑白,满嘴的胡言歪理。但任你怎般说,我今日都誓要护得他周全,虽死无憾也。” 话说到此,那孤直公摇头苦笑,万般无奈道:“行了,红枫,她如今已然是痴了迷了,听不得我等好言相劝,此刻多说无益,只待打倒了她,抢了唐三藏,恢复了你我的根系,事后即便是跟她磕头赔罪,却也都由着她。”话说之间,他便又推出一对肉掌,凭空里轰出一面气墙,带有万钧的巨力,直向杏仙袭来。 杏仙见状目光一凛,将手掌一翻,幻化出一排树影挡在了自己面前,饶是如此,那万钧巨力的气墙也非同小可,直直地轰在那一排树影上面,瞬间爆开,幻影消失,杏仙仍旧受不住这般气浪的袭击,娇喝一声向后直摔出去数丈,嗓子眼微甜,哇地吐出一口鲜血,顿时气息紊乱,喘息不止。 孤直公一招制敌,却因顾念着旧情,并没有乘胜追击,反而摆手耸肩道:“杏仙,你并没有受得那一颗舍利子,你我之间的战力相差太大,你便不要再负隅顽抗,乖乖地把天命之人交出来,话说我已然有些迫不及待,想享受断根逢生、汲取大地养分的乐趣,再没有心思与你多作周旋。” 杏仙挣扎着从地上撑起,猛然间双足一蹬高高地跃起,挥舞着手中青龙鞭疾甩而出,真个如同一条跃出深涧、张牙舞爪的怒龙一般迅捷地探爪而来。眼见及此,孤直公眼中闪过一丝冷芒,竟身躯站立,巍然不动,任由那长鞭呼啸而来,啪地一声直砸在他暗黑色的脸膛上面。千钧的巨力袭面,就如同水滴落在了结冰的湖面之上,激不起半点的波澜。 见他竟全然接下自己这一鞭,分毫无损,杏仙倏然间瞳孔收缩,颇有些不知所措。趁着她片刻愣神的工夫,孤直公暴喝一声,左掌疾伸,一把抓住杏仙甩出的长鞭,右手早已蓄势待发,骤然从腰间推出,刹那间,虚空中响起一阵风雷之势,地上众人能很清晰地看到一只巨大的手掌印迅疾而来,直轰在杏仙的胸膛上面。受到如此巨力的冲击,杏仙禁不住大叫一声,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疾向后重重地摔了出去。 这时候,被雷电戟电晕了的雅俗听到这般震天动地的巨响声,迷迷糊糊地从地上爬起,眼见着杏仙被孤直公的掌力击飞,禁不住大为疑惑,纳闷道:“丫的,同是这林子里的,他们怎么都打起来了,莫非是不同山头的两处妖怪么?” 眼见着雅俗醒转,唐三藏就像是落水之人抓住根救命稻草一般,急得大声吼叫:“笨蛋,快别说了,赶紧抓住被击飞的那个人,她可是自己人,要不是她半路上截住了桂梅二童子,救下了为师,老子早就被两个童子带到了木仙庵,被林中四皓开膛取血,死于非命了。” 见师父发怒,又说出这般情由,雅俗懵懂地点了点头,即刻扇动翅膀,一飞而就,挡在了杏仙身后。饶是如此,孤直公推出的掌势未消,余劲依旧,裹挟着两人不住地向后退却,使得雅俗使劲地振动翅膀,方才稳住身形。 此刻杏仙早已晕厥,就如同受伤的在风中淋雨的小老鼠一般,浑身瑟缩着躲在雅俗怀里,脸色虽则煞白,依旧紧紧抓着手中长鞭,不肯轻易放弃战斗。 雅俗眼见及此,也禁不住哀叹一声,将她轻轻地放在地上,双手挥舞着风火雷电戟,神情傲然地指向孤直公道:“老妖怪,是你们要打我师父的主意么,却还得看我雅俗答不答应?嘿嘿,还得感谢你们给我个试炼的机会,不然这一场又将是劳而无功也。” 话说之间,他便将风火雷电戟戟头向上一指,希望能降下些雷霆击打妖怪,不想戟尖上滋滋地放出几道微弱的电光,就消失不见,没有了下文,雅俗禁不住目瞪口呆,惊骇道:“丫的,这衰鬼,平时电老子时气势十足,衣服都被电焦了好几捆,今日让你正儿八经地电敌人,就给我放出这等微弱的电光来,真是郁闷。” 眼见着他这般耍宝,孤直公呵呵冷笑,怒喝一声道:“小子,你这却是什么意思,是来老夫面前搞笑的么?”话音刚落,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陡起一掌,带起万钧狂放的气劲直轰向雅俗。 雅俗一时躲闪不及,急忙将雷电戟回撤挡在胸前,饶是如此,依旧被如此巨力轰得直向后退出数丈,勉力地支撑方才稳住身形。 然而雅俗却也了得,身受这雷霆般的一击居然毫发无伤,他面带戏谑般的冷笑,神情傲然道:“老头儿,你这力逾万钧的劲力却也不过尔尔啊,可别忘了,老爷我可是被雷电戟降下的雷霆一路强化着过来的,你那劲力虽则强横霸道,又如何伤得了我一点半分?” 孤直公一听勃然大怒,双拳紧握,咆哮道:“好小子,休要狂妄,老夫今日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还当真学不会如何尊老爱幼?” 话说到此,他又转身对身旁的赤身鬼和桂梅二童子道:“你们几个却还愣着做什么,老夫来牵制住这小子,你们抢了唐三藏即刻就走,老夫随后就来。” 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原本呆愣着看向晕厥在地的杏仙的三个人顿时回过神来,怒吼着挥出数道藤蔓,分出几个方向,直向三藏射来。 就在三藏避无可避之时,文天枢突然暴喝一声,猛地扑上前来,把堪堪地就要被藤蔓缠住的唐三藏一下子按在了地上,方才躲过一劫。 这时候,本来晕厥在地、人事不知的杏仙身上忽然间气劲勃发,将身前的花花草草都给激荡在了一边,她于尘土飞扬之中毫无滞碍地从地上站起,不由得横眉倒竖、咬牙切齿,将一双锐如风刀、杀人般的眼睛紧紧地逼视着扑在地上的两个人,娇声呵斥道:“住手,有道是男女授受不亲,你两个如何能够这般亲昵,这些儿起来,唐三藏便由本娘娘来保护,你只管滚一边去吧。” 天枢闻言直恨得咬牙切齿,也咬着牙不甘示弱道:“老娘就跟他这般亲昵了,你又待怎样,咱们三藏军团的人便由着我们自己来保护,要你一个外人参杂什么劲?” 话说之间,她便掣出系在腰上的那把桃木剑,挡在三藏面前,使劲地舞起几个剑花,看着架势十足,其实招式紊乱,艺业生疏,那桃木剑又甚是轻盈,一个不留神,宝剑啪地一声落在了地上,场面甚是狼狈尴尬。 杏仙见了不由得轻嗤一声,翻个白眼道:“笑话,要保护三藏也得看自家的本事如何,像你这般的三脚猫工夫,保护自己尚且不可,如何还想着保护取经人,快别笑死人了。” 然而她便转身面对三个妖怪,微微苦笑道:“红枫,不想时隔两百年,我姐弟两个居然要兵戎相见了,既然各为其主,免不了就要争斗,你便抛弃彼此间的情意,堂堂正正地与我一战,再不必手下留情了。” 第五十四章 同道相残 听她这般言语,赤身鬼脸上也不由得现出几分凄容,将手一合,恭恭敬敬地作揖道:“既然如此,红枫谨遵姐命,这便得罪了。” 眼见着赤身鬼旁边的两位童子身形微动,似也想有所动作,杏仙怒眼圆睁,喝一声道:“怎么,你两个混账还想跟本娘娘动手么,当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见杏仙娘娘震怒,桂童子身躯微微一颤,却依旧紧咬着嘴唇,不亢不卑地上前施礼道:“娘娘恕罪,我等也身为四皓的手下,各为其主,便也只得抛下往日的情意,亵渎天颜,与您一战了。” 话一出口,赤身鬼勃然作色,大声嘶吼道:“混账,姐姐说的没错,这是咱们姐弟两个之间的战斗,凭什么要你们这两个无名的小肖搅合进来,滚,给老子好好地跪在道上,没我的命令不得起身,不然回去之时,免不得要再抽你们三百藤条。” 两位童子似乎极怕了赤身鬼,慑于他的威严,一个个吓得脸色煞白,颤抖着没敢多言,呆愣了半天,方才恨恨地跪在地上,彼此相顾无语,满是委屈,颇为嘲讽地自我安慰道:“行啊,跪着就跪着,咱们两不相帮,也省去了一番的力气,最好让杏仙娘娘打死这赤身鬼,才见得我俩的好处。” 然而赤身鬼却无暇顾及她们,挥舞着手中两只大螯冲天而起,直向杏仙面门上击落。眼见及此,杏仙赞叹一声,扯动长鞭幻化出几道鞭影,后发先至,迅疾无伦地反向他面门上招呼。 见杏仙动了真格,赤身鬼眼中闪过一丝冷芒,仓促之下不及闪避,不得将手中两只大螯往中间一合,立时便成了个螺旋桨形状,他用力地使动两只大螯,疾速旋转着挡住了杏仙祭出的数道鞭影,怒发的青龙利爪遇到了这两只雄壮的大螯,似也无法穿透重重的阻隔,徒劳地消失于无形。 这时候,赤身鬼呵呵一笑,将一对连接起来的大螯如棒子般使劲地在手中旋转,他沉声大喝,把大螯猛地往前一顿,从大螯的连接部位冲出来一阵寰天亘地的龙卷风,疾速地向杏仙轰来。 杏仙见状心中大骇,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勉力地将手掌一合,虚空中又陡然现出一排整齐的树影,竟将那拥有毁天灭地般力量的大龙卷生生地挡在身外。 赤身鬼见了只是冷笑,又自大喝一声,手掌猛力劲射,那一对大螯如同陀螺般暴烈旋转,瞬间就将那树影幻象击得粉碎,奋力地朝杏仙飞驰而来。 见这陀螺来势凶猛,杏仙没敢硬接,将身一矮,仰面朝天,那大螯几乎贴着她的鼻尖飞了过去,赤身鬼将手一指,那陀螺像是接受了某种指令一般,再旋转几个圆周之后,竟自回转朝她的后心打开。 此刻杏仙仰面朝天,身法已老,感受到陀螺旋转的隆隆风声,只得将手中青龙鞭往头顶一甩,那鞭子瞬间上升,团团旋转,如水波般慢慢荡漾,延展开来,护住了她的周身上下,与陀螺发生了剧烈的碰撞。 那陀螺虽然来势汹汹,终究难以承受青龙鞭以柔化刚般的绵长波动,陀螺上带起的巨大旋转力逐渐被抵消,并最终停止了转动,化出一对偌大的巨螯摔落在地,静止不动。 不想自己带着万钧巨力的陀螺居然被杏仙的长鞭挡落在地,赤身鬼不由得又惊又怒,急忙伸出手掌要将大螯从地上吸起,杏仙哪里容得他轻易得逞,眼中闪烁着肃然的杀意,将手中长鞭甩动迅疾打来,正打在他伸出的大手上面。锥心刺骨的疼痛疼得赤身鬼面目扭曲,大声惨叫,像是被烈火烫到了一般地跳着脚向后连退出几步。 杏仙一招得胜,分外地不肯饶他,撒开长鞭如乱舞银蛇一般,纷繁错杂着直往他面门上招呼,赤身鬼也甚是见机,连呼带喊着,在长鞭堪堪将要打到他身上之时,勉强地向旁侧躲开。 眼见她攻势猛烈,赤身鬼狼狈躲闪,怒不可遏,大声嘶吼道:“姐姐,我一直还对你顾着几分情面,故此未肯骤下杀手,如今你一再地逼迫于我,是我不得不使出全力,才好与你争斗,如此,你且不要怪我。” 话说之间,他便将手掌一撑,原本平整的地面陡然现出来一个偌大的空洞,他却如鱼入大海一般,写意地跳进那空洞里面,倏然消失不见。 见他竟有这样诡异的身法,杏仙不由得颇为紧张,手握着长鞭满脸戒备地注视着地面,不敢有须臾的松懈。猛然间,赤身鬼就从地底下跃出,大手一伸将躺在地上的两只大螯稳稳地抄在手上,便自落入土中,杏仙但要挥鞭打他,已是不及。 赤身鬼得了大螯之后,精神振奋,频频地从地底下跃出向杏仙攻来,来去倏然,迅捷非常,这般地敌暗我明,反而杀得杏仙措手不及,手忙脚乱。 几番攻杀之下,杏仙直被搅扰得香汗淋漓,气喘吁吁,当下恨恨地咬了咬牙,重又将长鞭挥起升在头顶,如大网般铺撒下来,化作一条十数丈的青龙环绕,护住了她的身前身后,任那赤身鬼怎样地来去须臾,势沉力猛,亦无法攻破她的防守,反而被青龙的守护之力将他弹了出去,重重地摔回到地底。 见杏仙凭借着这般防守,神定气闲,满心得意,唐三藏却不敢疏忽大意,攥着拳头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当心,你这防守并非是固若金汤,尚还有一处弱点就是你的脚下,小心他在地下攻击你这一点,却不知你该如何抵挡?” 说时迟那时快,话音未落,杏仙原本站立的地方瞬间变得土质疏松,立足不稳,赤身鬼大喝一声从土中跃出,挥舞着大螯自下而上直取杏仙小腹。然而杏仙经过三藏提醒,心下早有准备,立时纵身后跃,收回长鞭,然后奋力一甩,长鞭带着呼呼风声如蛟龙出渊般怒啸着直冲向赤身鬼面门,这一下若是击实,可真够他喝一壶的。 不过赤身鬼虽然吃惊,反应极快,下意识地将两只大螯往身前一合,堪堪地在长鞭延展到他面门数尺近的地方,勉强地挡在了面前。刹那间,青龙鞭裹挟着毁天灭地般的冲劲,轰地一下撞在大螯上面,居然毫发无伤,难以洞穿。饶是如此,青龙鞭轰出的万钧巨力也非赤身鬼所能抵挡,强势的冲击力延展开来,将他直直地拍在了古庙旁的一棵大树上面,瞬间就撞得树倒土飞,枝断叶飞,他本人也被断枝残叶所掩盖,身形格外狼狈,躺在地上呼呼地直喘粗气。 杏仙仗鞭在手,满心戒备地望着他倒地的方向,叹口气道:“红枫,我有这青龙鞭在手,任你纵有千般手段,也无法攻破我的防守,更何况你如今已然战败,该当收起凶心,领着桂梅二童子就此离开,我还可顾惜往日情意,不再与你为难。” 听她全然用一副胜利者的口吻与自己说话,赤身鬼不由得又羞又怒,恨恨地咆哮一声,双手紧紧地攥住那对大螯,重又钻入地面,消失不见。 眼见及此,杏仙眼中闪过一丝冷芒,语气轻蔑道:“混账,事到如今你还不肯善罢甘休,却要意欲何为?” 她虽这般言语,终究对赤身鬼的战力颇有忌惮,当下便又甩动长鞭,将她的周身上下守护起来。然而时间过去许久,都不见赤身鬼从地下跃出,反而杏仙由于神情专注,精神紧张,时刻保持着戒备的姿势,导致身心疲乏,香汗淋漓,面色亦变得越发地苍白。 突然间,赤身鬼猛地从地底下跃了出来,现身之时,并不是朝着杏仙的方向,而是张开大手,直冲着唐三藏抓了过去。 这一下声东击西,猝然发难,当真大出在场所有人的意料,杏仙更是恨得咬牙切齿,跌足大叫“卑鄙”,此刻她即便是甩动长鞭奋力击来,却也是鞭长莫及。 就在这时,赤身鬼忽地强行扭转去势,甩过脸来,将抓在手里的一把沙土猛地朝杏仙面上洒来。这时的杏仙满身心里都想着要解救三藏,关心则乱,心绪不宁,更何况此刻长鞭既已挥出,全不设防,她亦没料到赤身鬼会突然转身,向自己洒出这一把沙土,心下虽然吃惊,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躲闪亦是不及,顿时中招,眼睛里一片模糊,看不见面前的景象。杏仙尖叫着用手去揉搓眼睛,虽然极力地幻化出一排树影挡在自己面前,但由于视线模糊,树影安置得全不在方位上。 眼见及此,赤身鬼嘴角挂出一丝狞笑,当下大喝一声,不顾杏仙甩出的长鞭继续在向自己胸口的拢来,强行地把手一扬朝她扔出来那一对大螯。身后的唐三藏见状吓得魂飞天外,要想阻拦却是不及,只听得嘭地两声巨响,双方的武器各自撞到了彼此的胸口。 第五十五章 慨然受缚 刹时间,场上万籁俱寂,鸦雀无声,众人能很明显地听到清脆的木头断裂声,两个人同时惨叫一声,口吐鲜血,随着巨力疾速地往后摔出,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众人极目望去,但见两个人的胸口都碎裂开来,只是不见有鲜血流出,两个人都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但由于杏仙的伤势太重,下半身几乎麻木,用尽力气试了好几次都未能起身,她不由得闭起眼睛,身体虚弱,只得出气没有入气,躺在地上,奄奄一息,那模样,分外地教人不忍。 而赤身鬼毕竟是个男人,分外地孔武有力,虽然受了两次鞭伤,此刻已然伤及胸口要害,竭力地在地上挣扎几次,居然缓缓地站了起来,眼看着同样受伤,躺在地上无法起身的杏仙,他眼中闪过一丝地不忍,带着些许作为胜利者的欣喜,微微叹气道:“姐姐,你就不要再挣扎了,毕竟你这两百年餐风饮露,不似我们那般地杀人饮血,营养充分,且还为了掩护林中那卑微的山民逃避我等的追杀,耗费真元散布雾气,早已经伤及了根本,此刻伤重至此,离死也不会太远,你还是多省些力气,少受些罪孽吧。” 话说之间,他便长身而起,缓缓地、带着吱吱呀呀的如木栓卡住般的声音朝唐三藏张开手掌,一路奔了过来,可见他受到这几番的击打,那样强如蛮牛般的身体也遭受了极大的伤害,亦可见他对唐僧肉、对恢复根系的执迷,简直是到了让人叹为观止的地步。 眼见他慢慢地逼近,文天枢手仗着桃木剑严阵以待,大喝一声道:“站住,孽障,你即便打败了杏仙,有我文天枢在此,休想伤得了我师父半根寒毛。” 见又有人出来挡路,赤身鬼颇不耐烦,冷哼一声道:“女娃娃,就你这一把小小的木剑,老子纵然不闪不避,你又能奈我何?” 话说到此,他依旧撑开大手,一步一步地向两人逼近,天枢直恨得咬牙切齿,挺起桃木剑纵身直向他的手掌刺来,赤身鬼见了很是不屑,真个不闪不避,试图将那木剑夺下来。不想天枢仗剑迅疾而来,猛地一下竟将他的掌心刺了个对穿。 赤身鬼骤然吃疼,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被木剑洞穿的手掌,有团团的黑气迅速地蔓延开来,瞬间把他一只偌大的木手侵蚀得一干二净,连半分木屑都没有留下。 赤身鬼直疼得冷汗涔涔,一狠心抬起另一只手将半只手臂齐根切下,一双眼睛因充血而变得赤红,狠狠地逼视着天枢道:“不,你这是哪里来的一把桃木剑,如何这般锋利,居然能洞穿老子的手掌?再说你这木剑是用来驱鬼的,老子顶多是个木精,怎会被这木剑所伤,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听他这般言语,天枢只是冷笑,万分鄙夷道:“那得分是什么样的桃木剑,我手中这一柄乃是妙上天庭头一号天师张紫阳老神仙所赐,必有其特异之处。再说你这两百年在荆棘岭上杀人饮血,残害生灵,早已形同邪灵恶祟一般,用桃木剑能够驱赶你,又有什么可以质疑的?” 一听这话,赤身鬼重重地点了点头,满心赞叹道:“嗯,你所说的倒是不无道理,只是凭你这小女子的微末力量,即便有这桃木剑护身,若非是老子大意,你又如何能伤得了我?” 话音刚落,将他那仅存的一只手掌随意地挥动,从地底下凭空地窜出来许多条藤蔓,迅疾无伦、漫天盖地地铺展开来,直向天枢身上拢来。天枢见了面色煞白,手挚着桃木剑疯似的四下乱砍,倒真把拢向她的无数藤蔓斩为两段,疾速地干枯下来,消失于无形。 见天枢居然破了自己生出的藤蔓,赤身鬼颇有些惊讶地“咦”了一声,却也是毫不在意,大手撑开裹起一阵劲风,将摔在地上的那对大螯吸起,稳稳地抄在手上,然后沉沉地呵上一口气,便要对着天枢掷出。 眼见及此,唐三藏吓得腿脚发软,一个纵身挡在天枢面前,大喝一声道:“住手,我跟你们走,就此放过我这几个徒弟吧。” 听师父这般言语,文天枢心中大急,跺着脚道:“师父,您这是做什么,我有桃木剑在手,必定可以保护你的,你又何必将自己给舍了出去,太伤我的心了。” 三藏摇了摇头,猛地转身呵斥道:“住口,天枢,赶紧收起你这把桃木剑吧,他若掷出这对大螯,足有万钧之重,岂是你所能够抵挡的?你还是乖乖地站在那里,束手不动,莫要让为师再见伤亡了。” 见师父对着自己眨了眨眼睛,天枢虽不明所以,便只得顺从地收了桃木剑,乖乖地侍立在一边,愤愤不平地咬着牙生闷气。 眼见及此,赤身鬼不由得哈哈大笑,点头赞叹道:“妙极妙极,果然是得道的高僧,这般地识时务,倒省得本大爷早开杀戒,血溅当场了。然而你们虽束手投降,还是要将你们给捆绑起来,免得又旁生枝节,多费功夫。” 话说之间,他便将手一扬,伸出来许多藤蔓缠绕着将两个人捆了个结结实实,回头看时,却见身后的两位童子十分听话地跪在那里,不由得失笑,骂一声道:“你两个赶紧起来吧,把两个俘虏抬了回去,我还留在这里,休息一下,顺带着欣赏一下孤直公与那小子的战斗。” 两位童子依言站起身来,但由于跪得太久,腿脚有些麻木,一个个龇牙咧嘴,蹦蹦跳跳地来到两人面前,弯腰扛在了身上,快走几步,疾向密林深处飞奔。 见天枢面带着不屑的笑意,扭曲着身子想要化成黑线,唐三藏摇了摇头,小声地提醒道:“天枢,你就乖乖待着吧,切莫要轻举妄动,节外生枝,伤到了花花草草可就不好了。” 天枢听了直恨得五官扭曲,足底生烟道:“师父,都这时候了,却还有心情开玩笑,你是听到什么风声了么?” 三藏耸了耸肩,呵呵地笑道:“当真是知我者天枢也,不错,我感知到了敖白的气息,正迅疾地朝这边而来,哈哈,咱们的主力队员到了,却还用你一个弱女子出手么?” 天枢听得目瞪口呆,惊骇道:“师父,我看你是精神紧张,有些儿痴心妄想了,不然为啥别的师兄你感知不到,偏偏察觉到了敖白的行踪,却不是太过夸张了么?” 三藏不觉得尴尬一笑,自然不能将自家拥有龙圣珠护身,能够轻易感知到龙族行动的隐秘给透露出来,就只得含糊其辞,模棱两可道:“嘿嘿,毕竟雅俗是我身下的坐骑,我这点感知能力却还是有的,这叫做心有灵犀,心有灵犀你懂吗?” 天枢闻言不置可否,万分不屑道:“行了行了,反正我此刻也正觉得累了,不反抗就不反抗吧,虽说被人看着有些不大习惯,便借此机会打个盹,倒也是无可厚非。” 不说两位童子扛着两人回转木仙庵,却说孤直公与雅俗的战斗仍在继续,果真是惨烈之极。眼看着自己的万钧掌力竟伤害不了雅俗,孤直公只是冷冷一笑,倏然伸手向前一指,凭空地卷起来一阵狂风,带起许多的树枝和叶片,浩瀚如无边的剑阵一般,迅捷无伦地朝雅俗飞驰而来。 眼见着这般博大的攻势,雅俗不由得面色凝重,赞叹一声道:“妙极妙极,果真是个中高手,居然会一招摘花飞叶的手段,着实了得。” 雅俗即刻将风火雷电戟护在胸前,如一只巨大的陀螺在身前旋转,挡住了飞向自己的无数树枝叶片,那电戟一旦触碰到这些俗物,竟也能咝咝地放出电来,将它们尽数地电为灰烬,分毫不触及雅俗的身体,虽则如此,强大的冲击力亦推攘着他不住地向后退却,直至退到了一棵大树边上,方才稳住身形。 孤直公面带一丝狞恶的笑意,趁着这个机会大喝一声,双掌平推,裹挟着双重的力量直向雅俗轰来,雅俗此刻正忙着抵挡孤直公挥出的无数树枝叶片,哪里还及反应,当下便被那万钧的力量击中,惨叫声中撞断那棵合抱的大树,直向后边摔去。眼见雅俗正面中的一击,料无生理,孤直公不屑地冷哼一声,转身往旁侧走去。 这时候,在那大树倒下的地方猛地伸出一只手来,传来雅俗虚弱而倔强的声音:“站住,你还没有打败我呢,切不可动我师父半根毫毛。” 听得此言,饶是天生冷漠的孤直公也禁不住面色一凝,带着森冷的杀机紧紧地逼视着从树枝堆中缓缓站起身来的雅俗,凶恶地一笑道:“好小子,生受我这一击居然还能站起来,实属难得,但你若聪明些儿,就该乖乖地躺在那里装死,何必还要站起身来,这么急着让老朽将你分骨错筋,转世投胎么?” 第五十六章 孤直神威 孤直公话说到此,也不由得狂然怒发,大喝声中推出手掌,带起万钧巨力,如狂风骤雨一般频频地轰向雅俗。雅俗却也了得,虽受到这样强大的冲击力,似乎并无大碍,依旧扑扇着翅膀,挥舞着雷电戟左突右挡,奋力地躲避孤直公狂如雷霆般的攻势,于绝境之中,倒显得颇为游刃有余,反倒是孤直公连番地出掌,到后来气力明显不及,直伸出舌头来,呼呼地连喘粗气。 见雅俗面上挂出了笑容,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孤直公直恨得牙痒痒,当即一跺脚化出一排虚影,围在雅俗身前快速地拂动,试图寻找出破绽向他发出致命的攻击。 眼见及此,雅俗不由得神色紧张,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排虚影看,全都一模一样,分辨不出真假来,雅俗心中大急,当下大喝一声扑扇着翅膀腾空而起,却是逃了。 见他居然逃跑,孤直公登时就傻了眼,大叫一声现出身形,冲上前来试图阻止于他。趁着这个机会,雅俗倏然在空中兜转回来,贯起全身之力,将手中雷电戟直向孤直公胸口刺来。 眼见雅俗逃跑,孤直公心神大乱,正仗着身形全力俯冲试图阻止于他,不防备他猛地回转过来向自己扔出一戟,当真是猝不及防,情急之下大喝一声向后纵跃,终究不及雷电戟锋芒甚利,力贯而来,生生地在他胸口穿出,捅出一个碗口大的窟窿。 被这雷电戟贯穿胸口,孤直公直吓得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雷电戟戟身,巨大的雷霆宣泄出来,流遍了他的全身。 身受这强势的电流冲击,孤直公呵呵地冷笑,面带不屑,将一双风刀般锐利的眼睛紧紧地逼视着雅俗,朗声道:“好好好,你这小子果然是心机深沉,却是老夫小看你了,但你毕竟年轻,不识我本来面目,我原是树木成精,因没了根系,又没有五脏六腑,要害之分,你纵然是伤了我的胸口,却也不是我的根本,降下的雷霆亦电不着我,如何便可伤我,反倒是你,而今没了这电戟护身,待怎样接下我这拥有万钧之力的掌势?” 听他这般言语,雅俗毫不畏惧,又从背后掣出来一根铁戟,抖开了舞个枪花,将戟尖直指向孤直公面门,这却是从猴子身上敲诈来的玄铁三叉戟,原是雅俗用来与师兄弟几个试练武艺的,不想今日便要建功,或许是冥冥之中早有预定。 眼见雅俗又从背后掣出一根铁戟,孤直公心中怒极,咆哮一声,忍着疼咬着牙从胸口倒抽出那柄雷电戟,狠狠地一下掷在地上,然而手掌拂动,没天价地悬浮出无数的树枝叶片,如狂风骤雨般直向雅俗奔袭而来。 雅俗见状没敢怠慢,依如先前一般,轮转着三叉戟将树枝叶片挡在身外,然而这玄铁三叉戟虽也不是凡兵,毕竟不如雷电戟拥有电系的守护能力,能够将袭来的树枝叶片击为飞灰,堪堪地就有许多枝叶从三叉戟轮转的空隙之间飞过,如把把锋锐的尖刀一般,插在了雅俗的身体各处,顷刻间血涌如注,将他身上的衣衫浸湿,俨然如个血人一般。 见雅俗仍在咬牙坚持,孤直公点了点头,赞叹道:“你伤重至此,却还要坚持么,若肯跪在地上磕头求我,或许老夫还可大发慈悲,勉强地放你一条生路。” 雅俗闻言眼中精光灼灼,凛然不惧道:“我已失陷妖魔洞中达两百年之久,早就暗暗发誓再不向杀人害命的妖魔卑躬屈膝,你虽然法力强大,消灭的仅仅是我的肉身而已,要想我的灵魂向你屈服,那是万万不能。” 孤直公一听哈哈大笑,言语中似带着无尽的悲苦情绪:“痴儿痴儿,身体既灭,灵魂又复何依,为人但要识时务,如何能一味地强撑,到头来挨苦受冻的还是己身,徒自为他人所笑耳。不过你小子的胆气老夫甚是欣赏,若就这般地死在老夫手上,着实地可惜了,老夫今日却也是失心疯了,放着到手的猎物不加享用,却还想着将你放生,实是这两百年来头一遭,你且莫要辜负老夫的一片情意,这便拾起你的长戟,回去吧。” 雅俗听了直恨得咬牙切齿,厉声嘶吼道:“泼妖怪,快别看不起人了,我虽则战败,却尚有一口气在,无论如何都要战斗到最后,誓不让你动我师父半根毫毛。” 孤直公闻言不由得大伤脑筋,郁闷道:“唉,你小子当真是打着不动,牵着倒退,明知是死路一条,还要护着唐三藏,却是何苦,唐三藏我今日是一定要带走的,你既要挡我的路,却休怪老夫我辣手无情,将你斩杀在手下。” 话说之间,他便将足尖一顿,重又将身形晃动,幻化出一排虚影再一次围住雅俗,手掌翻动,从四面八方射出来树枝叶片,齐向雅俗飞驰而来。 雅俗情知不能抵挡,暴喝一声扇动翅膀,直向上空冲天而起,不防备孤直公正等着他有此举动,瞬间推出手掌轰出万钧巨力,迅如雷霆般直向雅俗冲来,雅俗一时间躲闪不及,正被那万钧巨力击中翅膀,直打得骨头摧折,鲜血迸流,落下地来。 见他翅膀受伤,再也飞不起来,孤直公嘴角牵扯出一丝狞笑,再一次化出一排虚影,发射出漫天盖地的树枝叶片齐向雅俗袭来。眼看着雅俗避无可避,便要就此殒命之时,原本奄奄一息的杏仙倏然将手掌一送,被她紧紧握住的那根青龙鞭忽地腾空跃起,须臾间升在了雅俗头顶,幻化出一层塔样的大网将雅俗的周身护住,挡住了飞驰而来的树枝叶片。 雅俗绝处逢生,满怀感激地向躺在地上的杏仙作了个揖,然后把手一伸,那青龙鞭的鞭尾瞬间落将下来,被雅俗稳稳地抄在手上。一鞭在手,雅俗不由得精神振奋,气势十足,当即大喝一声,扬起长鞭如怒龙出涧一般嘶吼着朝孤直公打来。 不想他竟被青龙鞭救得一条性命,孤直公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和不解,转而都幻化成森冷的阴翳和杀气,他缓缓地往后退开数步,随即便自消失在虚空中,无声无息,了无踪迹。 雅俗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孤直公消失的方向,满脸戒备地挥舞着青龙鞭挡在自己身前,不敢有须臾的妄动。如今就只有赤身鬼喘着粗气静静地看着一场争斗,战场上的氛围变得极其地紧张压抑,简直是到了落针可闻的地步。 片刻之间,雅俗只感觉护住自己身体的青龙鞭在剧烈地晃动,似有什么东西在猛烈地撞击鞭子,而且力量在逐渐地增大,使得青龙鞭运行的轨迹渐渐紊乱,到最后竟像是乱麻一般,要将雅俗的身体缚住。 雅俗不得已,只得将鞭子撤回,竭力稳住乱窜的鞭身,趁着这个机会,孤直公陡然现身,张开大手一把扯住青龙鞭尾端,使开力量一个劲地往怀中扯去,直拉得雅俗也不停地往他这边拖来。 雅俗起先猝不及防,待反应过来,又岂肯让他轻易得逞,当即扎下马步,使出全力进行抵挡,不说两个人的力量相当,登时将一条青龙鞭拉得绷直,谁也奈何不了谁。这青龙鞭颇有灵性,被两个人这般拉扯,似有缕缕痛苦的情绪传送到雅俗脑海之中,雅俗生怕它被拉断,便只得狠狠地一咬牙,赶紧放开了鞭子。 两个人正奋力拉扯,暗暗地较劲,孤直公当真不防备雅俗突然放手,一时间带着万钧巨力蹬蹬蹬向后连退出去,根本收刹不住。孤直公却也了得,当即大喝一声,足尖踏地,顿出一个深深的陷坑,倏忽间止住了去势。 此刻耗时已久,眼看着赤身鬼手叉着腰,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眼前两人,孤直公不觉得很没面子,眼眸之中精光频闪,已动杀机。他将手扯动青龙鞭,恶狠狠地挥舞着便要向雅俗打来,岂料起手之时,那鞭子竟软绵绵的,不为其所用,孤直公不由得心中恨极,虽有心想要甩开鞭子,又担心鞭子重新回到雅俗手里,再费去许多周折,就只得一手攥住鞭子,一手撑在空中,虚空中又现出无边无尽的树枝叶片,将尾尖直指向雅俗,既无青龙鞭护持,只怕雅俗当真是凶多吉少。 就在这时,身后密林深处突地响起来一阵尖叫,有几个人迅疾无伦地直往这边奔跑过来。孤直公倏然回头,禁不住吃了一惊,只见桂梅两童子人手扛着一个人,正仓惶地朝自己这边逃窜而来,似乎有什么人在追赶她们一般。 不过片刻工夫,两位童子就奔到且近,孤直公怒气冲冲,大喝一声道:“你这两个童子,好好地不扛着唐三藏回转木仙庵,却奔回来做什么,难道几天不吃鞭刑,皮痒痒了不成?” 第五十七章 二郎来助 两位童子跑得太急,累得气喘吁吁的,上气不接下气道:“不好了,不好了,唐三藏的几个徒弟赶来了,我两个抵挡不住,便跑了回来。” 孤直公闻言陡然一惊,待抬头看时,果然看见悟空几个每人扛着兵器,驾着云仓惶而来,似也在被人追赶一般。 孤直公看罢多时,禁不住呵呵冷笑道:“两个童子好没眼色,他们哪里是赶过来的,分明是战败了在逃跑,你且看后面追赶他们的却是何人?” 两位童子听了面带疑惑,回转头来仔细查看,果见悟空身后追赶的那几个老者,不是十八公他们又是何人? 眼见及此,两位童子心中大定,抚掌而笑道:“好好好,原来他们也不过是些逃窜的败寇,这下咱们与三老顺利会师,定可将他们一网成擒,永绝后患也。” 这时候,悟空四人已驾云奔到了近前,眼见着两个童子将他们引到了孤直公与赤身鬼面前,一个个且惊且喜,议论纷纷道:“哈哈,果真是狡兔三窟,原来妖怪们早已把师父转移到这地界来了,俺们此番却是赶过了,只是这林中四皓的战力颇为惊人,光身后三位俺们就战他不过,这般前有狼后有虎的,却如之奈何?” 见几个兄弟面上都有惊疑之色,孙悟空狠狠地咬了咬牙,很是懊恼道:“是啊,看来俺老孙的烧火棍真个被这妖怪的血水给熄灭了,如若不然,还可勉强地抵挡一阵,这下他们双方会师,只恐怕当真不妙也。” 正说之间,忽然东面上狂风阵阵,金云滚滚,朝着古庙上空蔓延而来,就似有什么大人物要现身一般。 眼看着这般异象,被妖怪追赶得如同惊弓之鸟的八戒不由得胆战心惊,浑身颤抖道:“乖乖,这不会是哪路妖王前来助阵,要将俺们三藏军团一网打尽,这下可真是投路无门,死无葬身之地也。” 孙悟空却眯着眼睛,微微地摆手道:“不对,眼看这一片金云方方正正的,并无邪气,该是哪路神圣下界来与俺们兄弟助阵,或许真能破灭这一众妖魔也未可知。” 沙悟净闻言喜出望外,憨憨地拍着脑袋道:“呀,不会是太白金星又下界了吧,这一片金云却是他身后护卫的四大天王所带。” 敖白摇了摇头,提出了反对意见:“不对,四大天王虽然强力,身下所驾的也不过是庆云而已,能驾得动这片金云的,该是来头更大的人物,非仙佛与神圣不可。” 孙悟空再一次眯起眼睛,咂了咂嘴道:“娘的,你们都别猜了,却是俺老孙的对头到了,这三只眼的杨二郎,好端端的灌江口不呆,偏跑到这鸟不拉屎的荆棘岭来做什么,真有天大的猫腻也。” 正说话的当口,突然从那片金光之中降下来一个人,长得五大三粗,威风凛凛,黑脸庞,翻天鼻,冲着几个人拱拱手,瓮声瓮气地道:“孙大圣,不期今日竟在此地相见,请诸位不必惊疑,吾乃是二郎真君驾下康安裕是也,是南海观世音菩萨算得今日取经人荆棘岭上有难,只恐大圣兄弟人少有失,故特请二郎哥哥率领我梅山六兄弟前来助阵,在西天路上建立此番功业也。” 悟空听了这才松了口气,上前回礼道:“哦,原来是康太尉下降,有劳有劳,既是真君前来助阵,可否请他屈尊下降,俺老孙好当面致谢。” 康太尉闻言点了点头,伸手靠在嘴边,照着顶上打了个呼哨,只见那金云滚滚地自高空落下,现出来六个身形,一个个精光灼灼,身形伟岸,一看便知都是个中高手。而内中被几个人簇拥在垓心的人物,更是生得身高丈二,仪表堂堂,鹰钩鼻、三只眼,身穿亮银铠,头戴升天帽,腰系金坞弓,手握两刃刀,不是二郎真君杨戬,又是何人? 只见几个人瞪大了眼睛瞻仰着自己的面容,二郎真君微微一笑,抱拳拱手道:“大圣,平顶山一见别来无恙,却是越发地精神了。” 猴子一听耸了耸肩,颇为尴尬道:“嘿,二郎神,你这是在挤兑俺老孙还是怎么的,若在平时尚可,偏生今日说俺老孙越发地精神了。实不相瞒,本大圣这会儿被那几个妖怪打得满地找牙,仓皇逃窜,若不是在这里遇到你,只怕今日当真是难以超生了。” 见猴子十分难得地在自己面前装怂认栽,二郎真君不觉得颇感意外,耸了耸肩道:“大圣莫急,既是我兄弟到得此处,必定可以战败这一众妖魔,保得诸位与圣僧安然无恙也。” 这时候,身后追赶悟空几人的十八公、凌空子和拂云叟气喘吁吁地奔上前来,眼看着二郎真君一众,不由得心怀戒备,面面相觑道:“怎么,唐三藏还有这许多弟子么,这猴子把我们引到此处,是预先设下了埋伏,要将我等一网成擒么?” 听得他这般言语,孤直公和赤身鬼缓缓地走上前来,解释道:“不是,他们却是从半空中降下来的一众神人,说是奉了观音菩萨的指令前来与这猴子助阵的,想也是群顶厉害的人物,咱们可得要小心应付。” 二郎真君一听摇头苦笑,微微地仰天叹息道:“唉,大圣,我可真是羡慕你啊,虽然被压在五指山下数百年,一出来还可保得天命之人西行取经,扬名立威,赚取个大好前程。想我自封神时代之后,上千年不曾出世,三界之中只闻得你妖族七大圣的威名,早把我二郎神杨戬的名号抛在了九曲湾流之下,至今羁绊在灌江口道观之中,成天地架鹰捕猎,放荡心怀,当真是暴殄天物,埋没英才也。” 猴子听了郁闷不已,撅着嘴哼哼道:“真君啊,你却不知俺老孙的苦处,一路上保着师父上西天取经,莫说是道途艰险,高山万仞,苍天为盖,大地为床,饥餐渴饮,顶风冒雨的,分外清苦,非但如此,一路上魔障横行,妖魅丛生,真个是十里一小妖,百里一大怪,步步危机,随时都有性命危险。俺老孙还真羡慕你身在灌江口,闲情无事,纵马扬鹰,何等地畅快惬意?” 不说两个人互相吹捧,却说那一众妖魔听得二郎真君这四个字,不由得身躯颤抖,失声道:“什么,二郎真君,可是那个助姜子牙封神伐纣的二郎真君杨戬么,听闻他道法通玄,金刚不坏,今日如何到得此处,却叫我等如何能够抵敌?” 那孤直公却不识好歹,大咧咧地大哼哼道:“什么道法通玄,金刚不坏,他也不过是跟这猴子齐名而已,你们既打败了号称是齐天大圣的孙猴子,再打败个区区的二郎真君,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话一出口,二郎真君还没说什么,他身前的六兄弟却怒不可遏,大声地喝骂不止,真君倒是落落大方,微微摆手道:“量尔等区区的山林小妖,如何能知晓本真君的能耐,但就你们几个,却还用不着本真君出手,就我的六个义弟出马与尔等争斗,已是绰绰有余了。” 那十八公闻言眼珠儿一转,狡黠一笑道:“常言说得好,明人不说暗话,真君既出得这般狂言,我等四皓又岂有不接招的道理,倘若我等有幸打败了贵兄弟,真君果真不出手与我等为难,便自驾云离开么?” 真君听了呵呵冷笑,不置可否道:“好一个明人不说暗话,你一个小小的松树怪,居然想着拿话套本真君,真是好笑,不过本真君也算是一路的神奇,既说出这等的言语,就如同板上钉钉的一般,便都当了真。” “二弟,你那般孔武有力,且去对阵那柏树精;三弟,你使一对双刀,便去对阵那有两只蟹螯护身的枫树怪;四弟、五弟,你两个一人使戟,一人使剑,因循补拙,用来抵挡那喷泡泡的桧树精;六弟你使长鞭,就与那使软竹鞭的竹竿怪对敌;至于这个讨嘴的松树精,就有劳七弟你与之对阵了。” 不想二郎真君在言语间就道破了他们的真身,林中四皓禁不住面面相觑,脸色煞白,眼见着梅山六兄弟向真君拱手,手舞着兵器傲然出列,妖魔们没奈何之下,也只得硬着头皮,勉强地列队迎战。 却说二郎真君的二弟康太尉挥舞着一把开山刀,对阵身强力大、金刚不坏的孤直公,眼见着他来势汹汹,直冲过来,孤直公不由得面色凝重,当即弃了手中的青龙鞭,推掌拍出万钧劲力直袭向康太尉。岂料康太尉居然不闪不避,任由那万钧巨力轰在身上分毫不退,挥舞着开山刀一路咆哮着冲到了孤直公面前,招数也是大开大阖,带着足以崩天动地般的威武气势直裹向孤直公。 第五十八章 大战二妖 眼见他身法凌厉,孤直公手无半点兵器,没敢硬接,便只得纵身向后退出数丈开外,把手一招,漫天亘地地悬浮着无尽的树枝叶片,没头没脑地直往康太尉身上招呼。康太尉见状冷哼一声,足尖点地,将身一拔,顷刻间伴着一股黑烟,长身化出个百丈来高的巨人,任由那如雨点般的树枝叶片击在身上犹如挠痒痒一般不理分毫,再次将开山刀直向孤直公方向斩落。如今这把开山刀也大得如同山峰一般,将一个身形偌大的孤直公比得犹如棵小葱相似,这般若是正面斩中,哪可能还有他的命在? 眼见及此,饶是号称身强体壮、金刚不坏的孤直公也不禁吓得魂飞天外,当即将身一转,堪堪地消失在原地,不见了身形。不想他竟在倏忽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康太尉不由得圆睁着一双牛眼,四下环顾,亦觉察不出他的身形所在,直急得三尸神暴跳,咬牙切齿,仰天咆哮,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候,孙悟空随风感应,呵呵地一笑道:“康太尉不必惊慌,那怪就在你东南巽地那个方位,须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必得赶紧出手方能成功也。” 康太尉一听眼前精光闪动,大喝一声疾出一拳,那拳头足有个小山头般大小,带着迅如雷霆般的攻势直向巽地方向击去,只听得咚地一声巨响,那拳风正击在孤直公的胸膛部位,上万吨的巨力,让孤直公如何能够抵挡,只听啪嗒一声脆响,他胸膛上面原本被雷电戟洞穿的窟窿迅速地延展开来,连带着他的一条手臂摔落在地。孤直公更是怪叫一声,犹如被射飞的子弹一般,向后直撞断了数排树木,颓然地栽倒在地。眼见他栽倒在树木之中,康太尉登时恢复到原来的模样,双手抱拳向着二郎真君拱拱手,便要只身回到队列。 就在这时,原本倒地、失去了一条手臂、胸膛碎裂的孤直公猛然咆哮着从地上跃起,在康太尉尚未回身之际,倏忽间扑上前来,拦腰将康太尉紧紧地抱住,随后他身上蔓延出许多的树枝藤蔓,层层伸展着缠上康太尉的脖颈,要将他的脖颈生生地折断,或是缠绕窒息而死。 眼见着康太尉被缠上脖颈,痛苦得仰天咆哮,八戒不由得面色凝重,挥舞着手中两口锋利的宝剑便要上前助阵,二郎真君却表情淡然,伸出手来,微微地摇头道:“不需元帅助阵,我二弟自有妙法可以解脱这般束缚也。” 此刻康太尉的咆哮仍在继续,只是与先前不同的是,他被树枝藤蔓绕上的四肢身体渐渐地有火焰生出,熊熊地燃烧起来,不禁顺着那藤蔓,倏忽间蔓延到了孤直公全身。身受这熊熊火焰的侵蚀,孤直公不由得惊慌失措,大声呼喝着松开康太尉的束缚,连滚带爬地滚在地上试图扑灭这缠身的火焰,然而康太尉身上带出的火焰又岂是那么容易扑灭的,非但毫无益处,那火焰反而冲天而起,越烧越旺,瞬间将他的整个身体吞没。 那孤直公却也是个人物,眼见着这焚身之厄再也无法避免,居然不惨嚎,不告饶,勉强地从地上站起,一纵身直向二郎真君众人所在地冲了过去。 眼见他身临绝地竟然还想暴起行凶,康太尉眼中闪过一丝冷芒,怒哼一声将手掌一合,孤直公身上的火焰倏然暴起,迅疾地往上空冲天而起,孤直公眼中带起一丝不甘和痛苦的神情,怒然暴喝一声,骤然化作缕缕飞灰,洒遍周围大地。 眼看着那般强大的孤直公就这么被烧成了飞灰,一众妖魔直吓得魂飞魄散,四肢乱颤,那赤身鬼却是怒火冲天,挥舞着两只大螯直向康太尉扑来。冷不防从二郎真君身边迅疾而来一位手握双刀、身材小巧的力士,手仗着双刀将赤身鬼的大螯稳稳地挡在了康太尉身后,然后用力一撑,将赤身鬼猛地推出去十数丈远近,呵呵冷笑道:“好孽障,你且莫要心急,你的对手是我张伯时,休要错认了。” 不想自己这样志在必得的一击居然被一个身材矮小的张太尉所挡退,赤身鬼直恨得暴跳如雷,咬牙切齿,当即咆哮一声,手持着大螯怒冲而来。张太尉见状分外不屑,两手平举着双刀用力一转,如同一只疾速旋转的陀螺席卷而来,势不可挡。眼见他这般威势,赤身鬼亦知无法抵挡,将身一纵跃入土中,倏忽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见他突然消失在土中,张太尉颇感意外,立马停下身形,只将足尖轻轻地踏住地面,慢慢地敲打,也不过须臾的工夫,那原本平整的地面倏地变成了绵软的流沙,以他的身形为中心,缓缓地流淌,形成了一个八卦的形状,护住了他的周身。 而身在土层中的赤身鬼每每地靠近这沙层,就仿佛是水滴遇到了疾速旋转的滚筒一般,瞬间被抛飞,无法逼近张太尉身躯。饶是如此,他也不肯轻易地从地层中间跃出以暴露身形,只是不断地在周边游走,妄图伺机而动,发起最致命的攻击。 这般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张太尉眼中闪过一丝冷芒,瞬间地化出几个身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力地将手中刀往地面各处挥斩,那地层中迅疾地爆出无数条刀气,如光线辐射一般,迅速地往他身前各处延展而出。 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在他身前数丈开外的地方骤然飞出来一个人,疾速地向半空中飞了过去,那却是赤身鬼用两只大螯挡住了张太尉斩出的剑气,但始终抵挡不住张太尉剑气中所带的万钧巨力,被径直地轰上了半空,赤身鬼却也了得,凭空地将手掌往下一撑,地底下没天价地涌出来无数根藤蔓,把他稳稳地撑住,慢慢地自半空中落下。 眼见及此,张太尉眼中闪过一丝冷芒,怒然暴喝一声举剑挥斩,刷刷刷一连挥出无数道剑气,瞬间就将那无数根藤蔓斩成了齑粉,纷纷扬扬地落在尘埃之上。 趁着这个当口,赤身鬼猛地将两只大螯往中间一合,从大螯连接的中间地带怒然冲出来两道巨大的龙卷,呼啸着直向张太尉袭来。张太尉见状只是冷笑,身形分毫不动,手撑着一对尖刀向外伸展,竟生生地将卷向自己的两道强势龙卷挡住,须臾间风声止歇,消失于无形。 张太尉轻而易举地化解龙卷之后,神情泰然地挥动着手中双刀,作了几个诡异的动作,刹时间,从他的刀尖上面倏地喷出来数道黑色的烟气,肆意地伸展着,落地幻化出无数只奇形怪状的动物,有的像苍狼,有的像猛虎,有的像猎豹,齐声嚎叫着向赤身鬼扑来。眼看这黑烟凶恶,赤身鬼颇为紧张,立时挥手劲射出无数根藤蔓,又挥舞着一对大螯裹起来数道寰天亘地的巨大龙卷,直向逼来的那黑烟怪兽轰去。 然而那许多怪兽就像是那有形无质的鬼魂一般,分毫不顾攻向自己的藤蔓龙卷,纷纷地透体而出,纵身一跃将赤身鬼扑翻在地,在他抢天般的哭号呻吟声中,争先恐后地张开血盆大口啃咬着他身上木质的皮肉,转瞬之间就将他啃得尸骨无存,只余下一些黑色的木屑残留在空地之上,随风飞扬。 张太尉似乎很满意这样的结果,做了个极其夸张的姿势将双刀重新插回到刀鞘,随后轻轻地把手拂动,那无数只奇形的怪物瞬间扭曲着,消失在茫茫的虚空之中,就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眼看二郎真君手下的两位兄弟在短短的十数分钟时间内就斩杀了自家的两个得力战将,对面的林中三皓直吓得面如土色,噤若寒蝉,久久地未敢动人出来挑战。 这时候,二郎真君身旁一胖一瘦两位兄弟傲然走出阵列,相互推攘着争论道:“四哥,大哥还真是偏心眼,旁的兄弟都能一人独得一个妖怪进行厮杀,唯独要我两个独对一个妖怪,太不公平,想想都让人气愤也。” 左边那瘦的一听点了点头,语气幽然地叹口气道:“唉,这有什么办法,谁让妖怪只有五个,你我兄弟却有六人,若每人都分得一个的话,岂不是有一位兄弟要落单,免不得要咱们两个兄弟合作,平摊这一个了。” 那胖的闻言耸了耸肩,依旧很是郁闷道:“哥哥虽说得有理,毕竟是咱们兄弟六人,凭什么将这一个妖怪的名额分派到你我兄弟头上,实在是有失公允也。既然哥哥这般大度,倒不如将这名额完整地让给了兄弟,我老李明感五内,生生死死都不忘兄长的恩德。” 那瘦子听了禁不住勃然怒发,愤恨不平道:“好小子,本来两人对一个妖怪的配比就很不公平,你却还昧着良心想来占我的一半名额,太也过份了些,将心比心的,我若仗着自家哥哥的身份来侵占你的名额,你可愿意么?” 第五十九章 六子神威 愤不过两个人没完没了地争执,全没把自己这一方的放在眼里,凌空子不由得大为光火,怒喝一声跳出阵列,仰天嘶吼道:“好孽障,你两个少瞧不起人了,我等在此为虐两百年,杀生害命,涂炭生灵,也早已经赚够了本,既然今日强敌压境,难免一死,老爷却也得堂堂正正地战斗而死,容不得你们在那里乱言小觑。来来来,不论你们是一人还是两人,老爷我都浑然不惧,就尽管放马过来,老爷我一一接着也就是了。” 见对方阵中终于有人跳出战列,原本争执不休的两个人瞬间停止了争吵,一个个嘴角扯动,狂然狞笑道:“好好好,区区的一个下界老妖,何德何能敢在我两兄弟面前自称老爷,当真是不知死活,不过你也实在够硬气,敢到我两个兄弟面前应战,光凭这一点,也是值得尊重,放心,我兄弟必定会让你死得极有尊严,不辜负了你一身的胆气。” 凌空子闻言更加恼怒,恶狠狠地咆哮道:“好好好,这不知死的孽障,光凭你们两个尖嘴猴腮样儿,尚未进行争斗,如何便断定本老爷一定会死,且先吃我一掌,让尔等后悔先前之言。”话音刚落,他便不由分说,凭空里推出双掌,没天价地挤出来许多剧毒的泡泡,齐向两人冲来。 见这许多泡泡宣泄而来,那瘦身板的姚太尉呵呵冷笑,骤然张开嘴来,吐出一道白光,铺天盖地而来,尽数地照在那漫天席地的泡泡上面。那许多泡泡倏忽间像受到剧烈的打击一般,顿时都炸裂开来,连带着包裹其中的剧毒酸液也自消失于无形,起不到半点伤人的作用。 没想到自己手上最强力的招数竟被姚太尉轻而易举地破解,凌空子不由得大为惊骇,不知所措,那胖身板的李太尉却趁着白光暂时遮掩凌空子视线的机会,身形倏动,已手仗宝剑闪到了凌空子面前,高高跃起,挥剑劈斩。 凌空子见状禁不住悚然动容,此刻宝剑已然劈下,要想退避已是不及,匆促之间不及多想,猛然间推出手掌挤出泡泡轰向李太尉,希望凭着这两败俱伤的打法,迫使李太尉撤招,暂时地躲过这场杀身之厄。 然而出乎凌空子预料的是,面对全屏的泡泡攻势,李太尉居然不闪不避,依旧仗剑直劈而下,一刀将他的头颅斩下,随后一抹脸上的剧毒酸水,颇为不屑道:“可笑你这妖孽不知机,不晓得你李爷是个什么来历,就敢用这毒水喷我,似我这般地皮糙肉厚,区区几两酸水毒液又如何奈何得了我?” 在他说话的当口,没了脑袋的凌空子非但没有倒下,身体却反而长高了一倍,掉在地上的头颅呵呵冷笑,万分鄙夷道:“小子,你却也不知老爷我的来历,我本是树木成精,原无四肢头颅,除去根系之外,浑然一体,不分彼此,你此刻虽斩下老爷的头颅,我亦无再生之理,但并未将我致死,却反而解开我体内禁制,使得我更加地雄壮强大,纵然你两个齐上,也未必会是我的对手。”说完他便从手足、肚腹间幻化出无数根藤蔓枝条,一路蹒跚着向姚太尉走来。 姚太尉却是巍然不惊,手挺着一杆方天画戟,肆意地挥洒,顷刻间交织起满屏的杀气长虹,密如渔网一般齐向凌空子轰来。然而一触碰到凌空子的身体,他身上便爆出来无数根藤蔓枝条,纷纷地护在凌空子躯体上边,被那漫天的杀气长虹搅得粉碎,洋洋洒洒地摔落在地,却伤不得凌空子分毫。 姚太尉见状也禁不住微微一愣,颌首赞叹道:“嗯,你几个想都是草木成精,故此有那许多藤蔓前来护持,这番争斗倒比我想象的要棘手一些。” 落在地上的那头颅闻言甚是得意,很是臭屁道:“你知道就好,凭我这般的护身藤蔓,任你有怎样毁天灭地的招数,我也不惧,尔等败亡也只是时间问题,这便拿命来。”话说之间,他便将手掌平伸,挥出来无数根藤蔓,交织成一片大网,齐向姚太尉罩来。 身后的李太尉却是万分不屑,提起脚掌使劲地踩碎凌空子的脑袋,冷哼一声道:“丫的,脑袋都被斩下了,却还那么多话,真不消停,什么有那许多藤蔓护身,就不惧怕我等的攻击了,你李爷这便化出一招来,看你如何能够抵挡?” 话说之间,他便将身一摇,陡然幻化出一口大猪来,通体墨黑,用两条后肢站立着,高似铁塔一般,甚是雄壮。喜得敖白眉开眼笑,一个劲地扯着八戒道:“二师兄,二师兄,你且来看,这却是你家的兄弟来了,还不上去跟他打个招呼?” 老猪听了怒发冲冠,哼哼唧唧地骂道:“这死孽龙,少来挤兑俺,俺哪里来这一头黑胖的大肥猪,本元帅可比他英俊多了。” 正说话的当口,那大黑猪就冲着凌空子躯体迈步的方向,纵身一跃,偌大的身躯猛地压在了凌空子身上,巨大的落地之势迅然冲击着地面,恍如爆发了一场强力的地震一般,冲击波延展开来,震得在场众人立足不稳,有好几个腿脚发软被晃荡在了地上。 大黑猪一旦压在凌空子身上,便大施神威,使劲地挤压拉扯,先是扯断了他的手脚四肢,然后压碎他的背脊,凌空子被压在地上,虽然竭力地反抗,无奈身法被制,四肢又被扯断,勉力地伸展出许多藤蔓来缠绕鞭打在大黑猪身上,他也恍如清风拂面一般,分毫不顾。 而随着凌空子身体百骸日渐被大黑猪压碎,那许多藤蔓也慢慢变得绵软无力,并最终落在地上,亦惨遭大黑猪的碾压。也不过数息时间,凌空子化身之后的伟岸身躯连带着护身的藤蔓枝条都被大黑猪压了个粉碎,只余下满地的碎末洒在地上,该是万劫不复,难以回生了。 然而姚太尉犹自怕他死灰复燃,顿时张开巨口,朝着凌空子身体粉碎的地方狂吸了一口气,将那许多树枝碎末连带着尘土全都吸在了口中,然后使劲地咀嚼,皱着眉头强吞进了肚中。 此刻李太尉已然恢复了人形,眼看着姚太尉竟将凌空子的身体碎末吞进了肚子,不由得艳羡不已,啧啧称叹道:“四哥果然好牙口,这千年成精的老树皮都能拿来吞吃,也不怕伤了你的肠胃。” 姚太尉一听耸了耸肩,很是不屑道:“嘿嘿,我肠胃的消化功能可好着呢,但果真是千年成精的老树皮,又臭又硬,味道甚是不美也。” 眼看着两个人又将凌空子消灭,拂云叟怪叫一声跳出阵列,展开长鞭要向他们拢来。这时候,从二郎真君身后迅疾飞出一人挡在两位兄长身后,只伸出食指向前一戳,那如腾蛇般扑来的长鞭就如同受到重创一般,软绵绵地坍塌下来,缩回到拂云叟身后。 拂云叟见状直恨得咬牙切齿,立时将长鞭往地上一甩,只听啪地一声,从平整的地底下如怒龙般升上来许多的树根藤条,密集交织着向面前的郭将军笼来。 眼见及此,郭将军冷冷一笑,万分不屑道:“果然是一地的树怪,用的招数多有相同,居然还想着用树根藤条来伤害我等兄弟,当真是痴人说梦。” 话说之间,他亦扯出一根青绿色的长鞭,微微甩动着往地下一指,漫天席地笼向他头顶身躯的树根藤条倏忽间变成了一条条青绿色的小蛇,像一场青绿色的雨点落在郭将军身周,随后钻入地下,消失于无形。 面对拂云叟难以置信的眼神,郭将军只是冷笑,突然间大口微张,向着拂云叟吐出一股浓浓的黑烟,瞬间将他的身体包裹其中,连面容四肢都隐藏不见。 刹那间,郭将军大喝一声,冲入黑烟之中,再现身时,黑烟消散,他已变作一条身围数扎的大蟒蛇,足有百丈多长,形如青龙一般,紧紧地将拂云叟的身躯裹住,慢慢地向中心压缩,似乎在须臾间就可将他的身躯挤得粉碎。 这该有锥心的疼痛,拂云叟被挤压得面耳赤红,胸闷气急,大声地惨叫,在这生死关头,拂云叟猛地将自己的两只手掌平伸,指尖倏然伸长,变得如同钢牙利爪一般,闪着森森的寒芒。 他却是不管不顾,急忙将指尖插向拂云叟巨大的身躯,只听得吭吧几声响,他的指尖一触碰到大蛇身上坚硬的鳞甲,就如同蜡头撞上了铁板一般,瞬间折断,化成了黑色的木屑粉末纷纷跌落,疼得拂云叟脸色煞白,冷汗涔涔,也无法伤到大蛇身体的一点半分。 而大蛇的身躯已是越缠越紧,在场的众人都能听到拂云叟骨节上清脆的爆裂声,似乎就此身死,便是他最终的结局。满脸痛苦的拂云叟眼眸中突然闪过一抹亮色,只见他将那样瘦弱的、被大蛇紧紧缠住的身体使劲地晃动,随后使劲地向上一挣,竟晃荡着从大蛇的身躯中跳了出来,飘飘然地落在地上。 第六十章 全面溃败 见他竟能脱出自己的束缚,大蟒蛇颇觉得不可思议,眼见着拂云叟晃荡着身体落了地,这才恍然大悟,点头赞叹道:“哦,原来你是条竹竿成精,难怪能仗着一身的柔劲,摆脱我这般强力的束缚,但你此番也不过是暂时逃脱,命中注定将身死我手,便不要再负隅顽抗,垂死挣扎了。” 话说之间,他便张开大口,倏然间射出一颗如碗口般大小的红色宝珠,在拂云叟堪堪落地之时,带着绚烂的彩色光华迅即而来,瞬间在拂云叟胸口穿出一个偌大的窟窿,随后转溜着回到大蟒蛇口中,被他吞下肚去。 眼看自己的胸口被这颗红色宝珠洞穿,拂云叟毫不在意,冷冷地咬牙嗤笑道:“我等应该早就告诉过你们,我等乃是树木成精,本无身体发肤,除了根系之外,无有要害,你纵然是用这颗宝珠洞穿我的胸膛,却如何伤得了我,真是好笑。” 这时候,郭将军已化作了人形,朝着大言不惭的拂云叟摇头耸肩道:“你放心,我这颗宝珠非比寻常,一旦触碰到事物的皮肉,必定要将他们腐蚀得干干净净,无有半点残留,你的时日无多,且耐心地等待片刻便可往生极乐,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听他说得这般笃定,拂云叟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当他低头看向自己被宝珠洞穿的胸膛时,发现里面有零星的黑色斑点在缓缓地蔓延着,不断地蚕食着他的躯体。 拂云叟心下禁不住有些慌张,刚要伸手将那黑色的斑点拂去,突然那斑点猛地晃荡几下,迅速地扩散开来,瞬间将他胸膛上的窟窿侵蚀得如有三倍般大小。 拂云叟瞳孔倏张,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胸膛,不觉倒吸了一口冷气,面带惊惧道:“不,这黑点是什么,如何能这般迅速地侵蚀掉我的躯体,好疼,好疼。” 见他终于感觉到疼痛,郭将军只是冷笑,表情淡然道:“啊,这便是我的毒液,一旦触碰,除非是仙丹圣药前来化解,不然非将你的身躯化为一滩脓血不可。” 听他说得恐怖,拂云叟脸色煞白,面目因极度的疼痛而扭曲,冷汗淋漓道:“不,不可能,你分明是条大蟒蛇,如何会分泌这般强烈的毒质,是骗人的吧?” 郭将军听了分外不屑,翻着白眼道:“废话,我在三界修行了千年,若还修炼不出这般毒质来,当真是妄在这世上修行一场了。” 话说之间,那黑色的斑点迅速地蔓延开来,分出上下几路不断地腐蚀着拂云叟的躯体,拂云叟心中怒极,要想上前攻击郭将军,脚下已然无力,他不由得仰天怪叫几声,登时栽倒在地,身体都化为滚滚的黑色浓烟,消失不见。 眼见着自己的同伴在片刻间被斩杀殆尽,十八公禁不住白须抖抖,欲哭无泪,他沉默许久,方才仰天长叹,颓然地拄拐上前道:“罢了罢了,我等在此为虐两百年,倒行逆施,涂炭生灵,既然我这几个同伴已然湮灭,我十八公又岂肯独活,这便上前受死,尔等谁人出列与老夫一战,却不知可有手段给老朽一个痛快?” 话音刚落,从二郎真君身旁有一人高声应和,扑腾着身后肉翅纵身来到战场,向着十八公拱手抱拳道:“老儿有礼,吾乃是真君座下七弟直健是也,特来会你。” 十八公定睛一看,但见来人长得身形瘦弱,相貌平庸,高不过五寸长短,不由得微微摇头,颇感失望道:“悲哉悲哉,直健将军,观你身形这般矮小,却不知有何法术,当真是我这一身孽命的终结者么,实在是让人难以想象。” 他虽有意挑衅,奈何直健将军表情谦卑,不温不火,恭恭敬敬地作揖道:“惭愧惭愧,还请老儿你首先出招,看在下如何有这般的手段?” 见他虽则是彬彬有礼,却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十八公又自叹了口气,悲怆地苦笑道:“好好好,既然你这般地胸有成竹,老朽也只好得罪了。” 话说之间,他便将手中拐杖往天上一指,虚空中霎时间阴风飒飒,幻化出数排面目狰狞的白骨骷髅头悬浮在空中,它们的外边还被艳红色的血液包裹着,像一个个红色的气球浮在十八公头顶嘶号着,似在宣泄死前无尽的不甘与怨念。 眼见及此,直健将军冷哼一声,点头赞叹道:“好好好,用千人的鲜血将养的怨念骷髅头,无怪能熄灭大圣金箍棒头上纯正的三昧真火,果真邪门得紧,只是遇上了我,这般邪法亦是无能为耳。” 话音刚落,他便将身一摇,从他的两胁上又伸出四只肉手来:原先的那一对手掌向前平伸,带出来两只尖利的钢爪嵌在手背之上,那钢爪上面好似浸润了什么药物,幻化出一阵奇异的红光;中间的那一对手上,一只手上拿着面铜镜,一只手上持着面玉符,两件宝物都闪闪地发出亮光来,显得分外神秘而强大;最下面的一对手,一只手上拿着只佛陀雕像,另一只手上握着串佛祖,在那里摇摆着。 这些可都是至高的辟邪之物,稳稳地抓在他手上,吓得那原本面目狰狞的骷髅头也禁不住有些畏惧,连那凄厉的嚎叫声也实实地低了几分。十八公却是不管不顾,将手一指,那数排骷髅头凌空而起,带着尖利的呼啸直向直健将军冲来。 见骷髅头真个有胆向自己冲来,直健将军颇为无奈地耸了耸肩,当即大喝一声纵身跃起,手背上那一对尖利的钢爪倏然暴涨,幻化得如同长枪般大小,随后他双手舞动,刷刷刷连挥出数道爪气,如长虹贯日一般直撞上向他扑来的那数排白骨骷髅头。只听得轰隆一阵剧烈的撞击声,爪气瞬间爆裂开来,那数排白骨骷髅头万分不甘地仰天嘶吼着,倏忽间被那爪气所洞穿,消失在虚空中。只余下那鲜红色的血液依旧来势不衰,如磅礴大雨般地向直健将军没头没脑地泼来。 直健将军见状微微一哂,当即把手往后一扯,身后那对肉翅像是披风般地被扯到了面前,任由那狂如瓢泼大雨般的血水扑上前来,尽数地挡在身外,毫发无伤。 然而十八公趁着这个机会,利用移形换位身法,仗着手中拐杖倏忽间已冲到他的身前,弯腰径向直健将军的小腹戳来,这一下来势凌厉,若是正面戳中,真能将他的小腹捅个透心凉。 就在十八公料定直健将军自顾不暇,志在必得的时候,挺起的拐棍直捅到一半的距离,就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给拦截下来,十八公使劲地牵扯,这拐棍似被直健的手掌给抓住了,非但进益不了半分,想要中途撤回亦是不能。 十八公不由得大感意外,低头看时,禁不住瞳孔倏张,大为惊骇,但见直健将军的小腹上面,密密麻麻地叠满了手臂,其中的四只小手,正好抓在他的拐棍上面,无怪乎挣动不了半分。 虽是偷袭无功,十八公却神情淡然,呵呵一笑道:“妙哉妙哉,你这腹下的手臂还真是多得紧呢,倒是老朽我失算了。” 直健将军听了点点头,颇为臭屁道:“那是,少说也得有百八十对吧,真是让老儿你见笑了。” 十八公也只得微微苦笑,颌首认栽,就在这时,他眼中忽然间凶光大露,骤然张开嘴巴倏地喷出来数百枚的松枝银针,两人此刻离得很近,他又是猝然而发,银针来势迅疾,顷刻就到直健将军眉心,若论常理,是决计躲不过去的。 然而能混迹在二郎真君门下,与之称兄道弟的直健将军又岂是凡人,眼看着银针来势凶猛,避无可避,直健将军怪叫一声,于电花火石之间松开十八公的拐棍,随后足尖一点倒悬而起,头顶向下,小腹在上,小腹间的数十只手臂伸出,只几下的工夫,便将十八公猝然喷出的数百枚银针接在手中,一甩手扔在了地上。他却也防着十八公再施手段,竟然手脚并用,一路翻滚着如风车一般地直往后退去。 不想自己这般的偷袭都未能奏效,十八公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下却不得不服气,就在直健将军停止翻动,站定身形的时候,早已与十八公保持十数丈的距离,突然他感觉肩头上倏地一疼,待转头看时,禁不住吓得目瞪口呆,只见他左边的肩头上面,赫然依附着一个长发偌大的白色骷髅头,竟合着利齿死死地咬住他肩上的皮肉。 直健将军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面带疑惑举目直看向十八公道:“老儿,你当真好快的身手,不知什么时候把这骷髅头放在我肩头的,当真好疼啊。” 十八公不觉面带着胜利的微笑,胸有成竹道:“非但它的咬合力甚是惊人,且被老朽我炼化了两百年,用许多的鲜血腐肉炼化,剧毒无比,任他是仙圣佛陀,一旦被它的毒质沾身,即便不死,苦炼千年的修为怕也要一旦消亡,当真是生不如死也。” 第六十一章 奄奄一息 话一出口,直健将军诡黠地伸了伸舌头,面色坦然道:“妈的,我好怕啊,我可是毒中的圣皇,且修炼数千年,这才炼化了两百年的毒物就想把我伤到,快别开玩笑了,你若不信时,便将这骷髅还你,看它与先前的有何不同?” 他自把话说完,便将手往肩头上一拂,那骷髅头带着尖利的哭号,心不甘情不愿地从他的肩头撤下,疾速地往十八公方向飞来。这骷髅头的来速虽快,却并不凌厉,让十八公很容易就接住了,用两只手捧住,仔细看时,禁不住吓得魂飞天外,只见那原本白皙的骷髅骨头此刻正迅速地黑化,并有股股的黑烟冒出,似乎是想毒人家的毒物没有成功,却反而自己被毒化了,还真是讽刺尴尬。 就在十八公颇感懊丧的时候,突然只感觉捧着骷髅头的手掌像是摸到了炭火般地直发烫,他再定睛看时,目光陡然发直,只见骷髅头上的黑烟不知何时竟喷在了自己的手指上面,正迅速地向他的手掌上蔓延。 十八公不由得悚然动容,当即大喝一声,将那骷髅头扔得远远的,然而那黑色的物质仍不住地向上蔓延,所到之处无不化作缕缕黑烟,消失在天际。十八公眼中闪过深深的惧意,当机立断,伸出手掌来要将手臂斩断。 直健将军见了不住摇头,呵呵地笑着阻拦道:“不成啊,你若斩到手臂,手上的毒质就直接沾染到了臂膀上面,反而死得更快,你还是莫要挣扎了,我这毒质才真正地无法可治,一旦沾身,挥之不去,非将你的身体化得干干净净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十八公一听顿时停下了手上动作,冷哼一声,足下踏地,从他的胸前倏地卷出来两条粗大的藤蔓,紧紧地绕在他的两只臂膀上面,只听得吭吧两声脆响,顿时就将他的两只臂膀折下,落在了地上。 就在藤蔓折断臂膀的一瞬间,那黑色的物质便蔓延上来,瞬息就将两只臂膀化为了黑色的烟雾,随风飘散。十八公眼见及此,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亏得自己当机立断,瞬间行动,若是让那毒质侵上身体,当真是无法可制也。 眼见着十八公竟利用藤蔓将自己的手臂斩下,直健将军禁不住连连颌首,啧啧称叹道:“妙极妙极,不想你竟能利用藤蔓将手臂斩下,壮士断腕,实在是可歌可泣。不过我本想让你这般毫无痛苦地死去,你却反要垂死挣扎,不肯就死,便休怪我出手狠辣了。” 话说之间,他便足尖踏地,平伸一对手掌,兀自地在地上旋转起来,直健将军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后来,在场众人竟看不到他的身形,只看到一团黑色的旋风在地上疯狂地打转,渐渐地,这道黑色的旋风竟越转越小,到了后来,直转到了只有毛虫般的大小,他便倏然而起,直向十八公方向飞来。 十八公却也是个鬼灵精,虽不知他化出这样一阵小小的旋风将意欲何为,但按着生物的本能天性,也知道不能让他轻易地靠近自己。想及于此,十八公不由得面色凝重,将脚步迈动,便要借着移形换位的身法,暂时地避开黑色小旋风的这一场攻击。 然而就在这时,那疯狂转动的小旋风里面忽地传来一阵虫儿的鸣叫声,清脆而响亮,霎时间,本要随风化去的十八公就像是足下灌满了铅块一般,定定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说时迟那时快,小旋风迅疾而来,生生地在十八公后心破开了一个洞眼,随后钻了进去。 也不过短短数息时间,十八公便痛苦地仰天嚎叫,其声中隐含着无尽的愤懑与不甘,随后他身体各处被洞穿,从洞眼里喷出来无尽的黑烟滚滚而出,干枯的身体也渐渐地黑烟所侵袭,并最终化入虚无,连半点渣滓都没有留下,也算是结束了他那样罪恶的一生。 战败了这五个穷凶极恶的凶魔,悟空众人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此刻才想起要解救师父,紧紧地向上逼来。桂梅两位童子早已吓得面如土色,浑身巨颤,登时就放下扛在肩头的三藏和天枢,跪在地上,止不住地向他们磕头求饶。 悟空却不肯轻易地饶恕她们,从八戒手中接过来两口锋利的宝剑便要将他们的身形砍为两段,二郎真君伸出手来,淡淡地出言劝阻道:“大圣,有道是杀俘不祥,更何况她们两个也是受到林中四皓的压迫,被逼在这林间抓人害命,至多也只是个从犯,罪不至死。” 猴子听了直翻白眼,恨恨地道:“虽则如此,若将她两个留在此间,难以活命,日后也免不得便要害人,倒不如斩尽杀绝了来得爽利。” 二郎真君闻言呵呵一笑,面带慈悲道:“那也大可不必,或许可将她们押解到观音菩萨那里由着她代为发落,却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猴子不觉得沉默半晌,郁闷道:“那行那行,谁让真君今日助阵,替俺们消灭了这许多的妖孽,俺老孙承你的情,便也只好勉强地放过她们。但若是碰到菩萨那个滥施仁义的,必定会想法医好她们的根系,再收编入自家的门下,搞得满潮音洞中都是招降来的妖孽,乌烟瘴气的,甚是恼人也。” 二郎真君听了莞尔一笑,落落大方道:“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世间无不可度之人,若当真如此的话,岂不是皆大欢喜么?” 听他这般言语,猴子顿时就没了脾气,很不耐烦道:“行了,就都依你,你这真君怎么数百年不曾相见,就变得这般地婆婆妈妈,当年那个叱咤风云、不可一世的二郎真君去了哪里,想当初对待俺花果山上的那些小猴儿,怎就没那般地仁慈?” 听猴子这一番责问,二郎真君眼中忽地闪过一抹苦涩,耸了耸肩,并不回答,随即将手一指,把缠绕在藤蔓中的三藏给放松开来,天枢早已经借着缩骨圣珠的作用,溜出去给雅俗擦伤止血去了。 唐三藏一旦解开禁制,即刻揉搓着被藤蔓绑得肿胀的臂膀,瞪着眼,跳着脚骂道:“丫的,这几个孽徒当真混账,为师被这两个童子抓着,绑缚了那么久也不见人来放我,真真疼死我了,还不快滚过来给老子揉揉。” 话一出口,几个徒弟顿时如梦初醒,一脸尴尬地过来向师父赔罪道:“师父恕罪,确实是观看六圣与五个妖魔的战斗太过入迷了,一时把解救师父的重任给忘在了一边。” 三藏却不理睬他们,揉搓了片刻,连滚带爬地奔到杏仙倒地的地方,将她从地上扶起,深情款款地呼唤着她道:“杏仙,你没事吧,你醒醒啊,放心,只要有我在,必定不会让你轻易死掉的。”三藏说完,便忙不迭地从怀里掏出一只蓝色的瓷瓶,慌忙倒出来一粒续命丹送入杏仙嘴里。 此刻杏仙已是气若游丝,自吞服了续命丹之后,突然咳嗽几声,微微地睁开了眼睛,见是三藏抱着她,心下甚慰,语声微弱道:“多谢你花费药物来救我,只是自己的身体我自家知道,我本已耗尽真元,勉强地支撑下来,如今又身受重伤,伤及根本,只怕是命不久矣,无力回天也。” 三藏闻言泪眼磅礴,连声道:“不会的,不会的,即便是我割下自己身上的肉,流光自己体内的血,也会想法救你的。” 杏仙听了虚弱一笑,叹息道:“唉,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但你怎这般地不理解我,我是一直坚守着身为草木的尊严,不肯杀生饮血,你若真要用自己体内的血来救我时,是不尊重于我也。” “其实我这两百年在荆棘岭上苦等取经人到来,早已经心灰意冷,不抱有任何希望,不想你真个不负前约,来此地与我相见,已然是喜出望外,如今四皓与红枫已被轸灭,我亦不用再散发雾气来掩护林中山民,心中了无牵挂,此生无憾矣。” “我只希望身死之后,转世投胎到这荆棘岭人家,你取经回来以后,能再到这林中来寻我,到时候我两个对面而歌,便足以慰藉情怀了。” 话说之间,她突然便放下手去,倏地变作了一段长长的木头,枝叶稀疏,树皮干裂,硬梆梆地躺在唐三藏怀里。眼见她忽地现出原形,远处的桂梅二童子猛地跪了下来,向着她不住地磕头,唐三藏眼中的泪水也自夺眶而出,心中大恸,仰天狂呼。 二郎真君却面带慈悲地摇了摇头,上前几步安慰道:“圣僧无需伤悲,她只是精力不济,无法保持幻化的形态,故此现出了原形,其实枝叶间尚有叶片,证明生机尚存,咱们还是赶紧把她种入土中,若错过了时机,悔之晚矣。” 第六十二章 还根玉液 一听说还有解救她的机会,唐三藏顿时就抬起头来,泪眼朦胧道:“儿郎真君,果真是有解救她的法门么,只是她的根系已断,纵然是重新种在土中,怕也是不得活吧?” 二郎真君听了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只矮矮的圆口小瓶,胸有成竹地递给三藏道:“无妨无妨,只因杏仙凭着一身的羸弱之躯,在这八百里荆棘岭上散发红雾掩护林中的山民达两百年之久,如此义举感动了感知三界、大慈大悲的南海观世音菩萨,菩萨算出你三藏军团今日该到了荆棘岭,前路或有阻隔,便着我兄弟七人前来与诸位助阵,还将她早年间从十洲三岛上收集来的生根玉液着本真君带来,用这玉液来使得她重生根系,那是绰绰有余的。” “只是正如她方才所言,因她这两百年一直在发散雾气解救林中山民,耗尽了真元,致使躯体极是羸弱,即便将她的根系恢复,能够吸收土中灵气,也不过是一棵半生不死的普通杏树,再也没机会修成人形了。” 见二郎真君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唐三藏心中大恼,急吼吼地催促道:“唉,这都什么时候了,真君是需要贫僧做什么吗,只但说无妨,不必有太多顾忌。” 二郎真君闻言满脸钦佩,颌首道:“圣僧果真敞亮,一点就透,若要让杏仙恢复元气的话,非得要圣僧体内的鲜血不可。” 话一出口,孙悟空不由得扬眉瞪眼,几步上前拦在了三藏面前,一双猴眼紧紧地逼视着二郎真君道:“二郎神,若不是因为你等兄弟今日于俺们三藏军团有解难之恩,就你此刻打俺师父体内鲜血的主意,俺老孙就有十足的理由怀疑你是哪方的妖怪幻化的,包藏祸心,欲行不轨也。俺们三藏军团有这许多的兄弟,如何偏要俺师父体内的鲜血,这要求未免太过份了吧?” 见猴子语气咄咄逼人,大有责怪之意,二郎真君伸出手来,止住了想要上前理论的六兄弟,微微耸肩道:“猴子你这话可真是冤枉本真君了,一来是杏仙于圣僧有解难之恩,纵然是圣僧舍出体内的鲜血救她,却也无可厚非;二来圣僧乃是天命之人,一身的血肉真有其绝妙之处,更何况他于沿途之上嗑了九转金丹,吃了人参果,莫非是给身体羸弱的杏仙补充营养,便是救个把濒死之人又何在话下?” 听他这般说辞,沙悟净摆了摆手,大义凛然道:“二郎真君,你也莫要在那里危言耸听,赚骗了俺师父,他本就体弱,一路行来又煞是辛苦,若再行放血的话,只怕是救活了杏仙,却把他自个给搭了进去,甚是不妥也。要说是嗑九转金丹、吃人参果的话,俺三藏军团中非只俺师父一人,连俺老沙与敖白也是这般。” 二郎真君听了微微摇头,面色坦然道:“虽则如此,但圣僧原本有一桩妙处,却是尔等都没有的,他乃是佛祖座下二弟子金蝉长老转世投胎,十世修成的好人,一身的精血至真至纯,若是与纯阴的女子配合,功效显著,使其功法大进、白日飞升也未可知,此刻杏仙已回复原形,无法与圣僧配合,只单单地受圣僧的精血,却也是大有裨益的。” 悟净闻言张口结舌,还待要说,唐三藏却摆了摆手,阻拦道:“好,只要能救得杏仙性命,纵然是舍出我一条性命,那又何妨,却不知真君需要我舍出多少血液?” 二郎真君一听撅了撅嘴,皱眉道:“那得看给杏仙生根之后,按实际需要而定,但以往日的经验来看,总也得要三四大碗吧。” 话一出口,一众弟子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齐声道:“不成不成,这可是人身上的血啊,又不是水,要三四大碗之多,师父本就体弱,这一下还不是间接地要了他的性命,不成,这事儿没得商量,纵然师父同意,俺们兄弟也坚决不允。” 这下可伤脑筋了,唐三藏是执意想要上前鲜血的,无奈师兄几个执意阻拦,怎么也商量不通,就连二郎真君也禁不住犯了难,与几个兄弟面面相觑,想不出应对的办法来。 这时候,文天枢扶着雅俗缓缓地走上前来,面带笑容地道了个万福:“诸位师兄,二郎真君,小女子想到个折中的办法,却不知是否可行?” 见天枢居然开口指点,悟空不由得眼前一亮,应承道:“天枢,你却也不用卖关子了,有什么主意就只管说出来,俺们商量着看是否可行。” 天枢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娓娓道来:“我是这样想的,因为三师兄和敖白都曾服用过九转金丹,吃过人参果,虽然可能不是十世的纯阳之体,效果上差了不少,但毕竟他们的血液也是有救活死人的功效,何况三师兄是修行多年的仙人,敖白更是一身的龙血,弥足珍贵。我想着不如让他们也加入进来,各献出一碗鲜血,替师父分担一些,大大降低他的受伤的风险也。” 听她竟给出这样一个建议,二郎真君不由得挠了挠头,尴尬地道:“呃,这个想法我还真没遇到过,本真君只是遵照观音菩萨的旨令,代为传话而已,不过既然只是给杏仙奉献鲜血提供营养,利用他们的血液也无可厚非,咱们姑且一试,看看效果如何。”话说之间,康太尉和李太尉上前来报,已拿着铁锹将无根的杏树给种到了陈玄奘的坟墓边。 二郎真君听了微微颌首,领着众人快步地赶到杏树旁,从怀里取出一只玉制的长口小茶盏,小心翼翼地将小瓶子里的还根玉液倒入小茶盏里面,那瓶子里的玉液甚好,罄尽了也不过有半只小茶盏的份量。 二郎真君倾倒这玉液时分外地谨慎,不让半滴儿玉液流洒出来,只倾倒这半只小茶盏的份量,也足足用了半刻钟时间,看得桂童子很是不屑,翻着白眼对梅童子轻声道:“嘿,我看这什么二郎真君可真会装腔作势,明明地那玉液就装在小瓶子里,直接倒进土中就可救得杏仙娘娘生根,偏偏要倒在那玉茶盏里面,还这样小心翼翼地倾倒,连一滴儿都不舍得洒出,直费去这许多时日,看得我两眼生疼,极不耐烦也。” 两个人虽说得小声,无奈身边看守她们的直健将军却有一对招风耳,这般细小的话语也声声入其耳中,直恨得他咬碎银牙,大喝一声道:“住嘴,两个不谙事理的小妮子,又如何能知晓这其中的缘故?我大哥一向光明磊落,胸怀坦荡,又岂是那故作玄虚之人?” “只是要医活断根身死的花草树木,非得要配上南海观世音菩萨净瓶之中的甘露,那甘露极是珍贵,若要医树时,不能用五行之器,而要用玉制的器具方能装盛。而这甘露装在观音菩萨玉净瓶中,本是极多的,只因这杏仙在两百年前就已断了根系,年代太过久远,光只凭甘露似乎难以治得痊愈,菩萨本着救人救彻的原则,亲往蓬莱三岛福禄寿三星的住处求取灵药,那三个老儿非但德高望重,还甚是吝啬,尤其与佛门中人不相往来,任凭菩萨费尽唇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折腾了数月之久,只是摇头,不肯轻施丹药。” “菩萨无可奈何之下,便将杏仙的故事与三星和盘托出,终于引动了三老的恻隐之心,破例赏赐她一粒还根丹,叫她化入净瓶甘露之中,用千年寒冰冰封百日,再用纯正的三昧真火锻炼七七四十九日搅拌融合,花费这许多工夫,才将满满一瓶净瓶甘露之水与那粒还根丹相融合,去其杂质,仅得这半盏玉液而已,可谓弥足珍贵。故此我大哥才这般地小心翼翼,不肯轻易洒下一滴,总想着要将这许多玉液尽数用在解救杏仙上面,不想竟遭致尔等小辈这般地藐视,方知人言可畏,诚乃无妄之灾也。”两位童子这才恍然大悟,低下头来,默默无言。 这时候,二郎真君已俯下身子,看到两个太尉预先在杏树根部位置,按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挖出的呈四十五度角倾斜的陷坑,从坑中能看到清楚地看到杏树裸露的枝干,上面光秃秃的,并无有半条根系。二郎真君便托着茶盏,依次从东至北挥舞着手指吸取盏中的玉液,一点一滴一个轮回,小心一意地洒在那陷坑里面,说来这玉液也真是神奇,一旦落在地上,竟不为那泥土所吸收,而是顺着那倾斜的滑道一路滚滚地进入陷坑底部,用来滋养杏树的枝干。虽然只有半只茶盏的玉液,由着二郎真君这样一点一滴地播撒,也直撒了有小半个时辰,方才将半只茶盏中的玉液尽数洒入四个陷坑之中。 然而那光秃秃的枝干在玉液的滋养下,依旧没有半点儿要生根的样子。惹得孙悟空极不耐烦,咬着牙发问道:“二郎真君,你是不是糊弄俺老孙啊,都过去这么许久了,如何这杏树也没有半点要生根的意向?” 第六十三章 烧化仙庵 二郎真君回过头来,冲着猴子耸了耸肩道:“大圣,却还早哩,需得等上七七四十九天方才发出根来,真要到根系完全生成,少说也得五六个月时间。” 话一出口,非是猴子,就连唐三藏也惊得目瞪口呆,连声道:“啊,要这么久啊,却让我如何能够等得?再说她就靠这些玉液将养五六个月,又不能生出根系来汲取营养,岂不是要活活地干枯而死么?” 二郎真君闻言摇了摇头,胸有成竹道:“圣僧这倒不必担心,此乃是观音菩萨净瓶甘露浓缩而成的甘露,极能滋养植被,且看她瓶中的杨柳插过千年依旧长青不坏,才不过区区五六个月时间,若就将这杏树活活地干枯而死,岂不是要砸了南海观世音的招牌么?” 八戒听得神乎其神的,憨憨地道:“二郎真君啊,那这玉液不过半只茶盏的份量,却要维持五六个时间之久,纵然不受日光照射而蒸发,自家里挥发也不过数日而已,如何能维持那么许久?” 二郎真君听了又自摇头,表情淡然道:“元帅虽心思细腻,其实并不妨事,这玉液可是经过千年寒冰冰封,再加纯正三昧真火的锻炼,早已经冰火不侵,不再挥发,莫说是阳光照射,便是拿猛火在它旁边烘烤,也莫想蒸发得掉它半分,别看这小小半只茶盏的份量,其实管够杏仙吸收六个月之久,直到她完全地生出根系来,汲取泥土中的营养。” 三藏一听恍然大悟,继续道:“那我要何时献出鲜血来滋养于她,却是现在么?” 话一出口,二郎真君连连摆手,劝阻道:“啊,圣僧切莫操之过急,此刻她的根系尚未生发,汲取养分尚且不及,如何能用您的鲜血奉养她,岂不是大大地浪费么,纵然是五六个月之后,等她的根系发达了,却还待她自行地汲取养分之后,才好把鲜血一点一滴地滴下来喂养她,不然把这鲜血一气地都与了她,使得她虚不受补,还可能待她修成人形之后,养成对人鲜血的渴望,造就一个嗜血的恶魔,是非在救她,而是害她也。” 三藏闻言把眼一瞪,汗然道:“那真要是这样的话,岂不是要贫僧等上个一年半载的,我有取经任务在身,只怕是等不起啊。” 二郎真君笑着摆了摆手,宽慰道:“圣僧不必焦躁,天命之人求取真经乃是正理,小子岂敢有违天理擅自将您羁留,您且只管走马上路,待杏树根系生发完全后,小子再驾云前来向圣僧讨取鲜血也。” 一听说不用现在取血,唐三藏登时就松了口气,然后快步走上前来,向着那棵杏树恭恭敬敬地作个揖道:“杏仙娘娘,唐三藏肩负着西行取经的重任,便就此别过,虽然你恪守着草木的尊严,一再地请求我不要使用鲜血救你,但我本着佛门中人普渡众生,遇难救人的原则,就只得违背你的意愿,舍出身上的鲜血来让你恢复元气了。” “你可安心地在这荆棘岭上宁耐,我此去西天若还得生还,必定回到这古庙后背来看你,只待你恢复人形,咱们便把歌言欢,不复前约也。”话说到此,唐三藏禁不住叹了口气,当即转过身来,冲着二郎真君与其余六兄弟抱了抱拳,快步地就往外走。 见师父越走越远,敖白不由得有些发愣,惊骇道:“师父,您走那么快是要做什么,注意您脚下,前面有根藤条。” 敖白话没说完,唐三藏真个踩到了藤条,脚下骤然一绊,收势不住,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栽了个狗啃屎,模样甚是狼狈。 刹那间,大法师猛地从地上窜起,老脸赤红着冲几个弟子招手,怒喝一声道:“悟空,你们却还愣着做什么,取经大业尚未完成,还不快些儿护着老子上路?” 见圣僧突然间性情大变,二郎真君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将疑惑的眼神投向孙悟空,猴子禁不住颇为尴尬,讪讪地道:“真君莫怪,俺师父就是心软,见不得对他好的人受伤遇难,此刻就想着赶紧离开这块伤心地,故此才这般地性情大变,不可理喻,还请诸位千万莫要见怪。” 二郎真君听了不住点头,叹口气道:“是啊,圣僧身为佛门中人,自然是慈悲为怀,见不得有这般惨事,既然如此,诸位还请走好,我等兄弟自守在这荆棘岭上,等待着杏仙恢复根系。” 话一出口,八戒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满脸钦佩道:“二郎真君,你确定要在这荒凉贫瘠的荆棘岭中呆上五六个月么,太也敬业了吧?” 二郎真君耸了耸肩,不置可否道:“本真君在这三界闲暇了数千年,好容易找些事情来做,可得要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责无旁贷也。”八戒闻言满脸肃穆,异常恭敬地朝七圣拱了拱手,便快走几步,跟上了兄弟几个的脚步。 眼望几个人护持着唐三藏前去,康太尉眼中满是钦羡之色,痛苦地呻吟道:“唉,看他们师徒其乐融融地前去取经真是太好了,倒让我想起了封神时代的往事,果是空负了我等兄弟一身的艺业,却在灌江口神庙中韬光养晦,静待天时,蹉跎了时光也。” 二郎神不觉闭起眼睛,面无表情,淡淡地回答道:“事到如今,多说无益,咱们只暗自宁耐而已,置身事外,天庭此刻战力单薄,总有用得着你我兄弟的时候。” 此刻夜幕早已降临,前路一片漆黑,唐三藏骑在马上,禁不住大大地打了个哈欠,这才回头看着身后默默地跟随大部队赶路的雅俗,颇为关切道:“雅俗,你在与那孤直公战斗的时候受了极重的伤害,鲜血淋漓的,这会儿还疼么,你小子可得悠着点,要不咱们在此间停留一个月,让你好生地将养一下。” 见师父发问,雅俗慌忙摆手,大咧咧地道:“师父放心,弟子我身强体壮,就这点儿皮肉伤,全不放在心上,此刻已被师妹好好地包扎起来,于路上将养着就可恢复,用不着刻意地停下来的。” 面对师父疑惑的眼神,文天枢微微一笑,点头道:“师父,弟子亦可以证明,雅俗这体质真是出奇地好,虽然伤得那么重,在我没处理之前就已经凝血结痂了,我只是用水擦拭了一下他的伤口,代为包扎而已,相信没几天他就能痊愈了。” 三藏闻言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颇为疲累道:“那就好,那就好,既然天色已晚,咱们还是放出玲珑楼阁来,歇息一晚再走。” 悟净听了目瞪口呆,惊骇道:“师父,方才还是您说了要走,才走了这一段路就吵着要休息,太也反复了些。” 猴子不觉耸了耸肩,翻着白眼道:“悟净,你也太没眼色了,师父是见不得杏树的那般样子,才会吵着要上路,其实这般折腾了一天,想也是疲累得紧,是该好好歇歇了。” 话说到此,几个兄弟也不住地点头,登时便放出玲珑楼阁,纷纷地跑进房间,想都是累得很了,居然就不设警备,敞开了楼门,在这荒郊野外呼呼大睡。 次日早晨,早已经是日上三竿,师徒几个还在床上呼呼大睡,待起得床来,揉着睡眼,用罢早饭,尽皆精神抖擞地走马上路。这般直走了两三日,三藏军团便已走过这八百里地界,来到荆棘岭尽头,看到那山崖上林中四皓的巢穴木仙庵。 虽然一众妖魔已然湮灭,但这木仙庵中依旧显得鬼气森森,阴风阵阵,看得唐三藏止不住打了个寒噤,吩咐悟空与八戒小心着上前查看。悟空二人打开庵门,往里面一看,禁不住吓得魂飞天外,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这庵门内满满当当地都是半人多高的大缸,缸里面装满了黑色的血液,许是放置的时日太久,那血液已泛出褐色的泡泡来,最上面还冒着白色的粘液,发出极其难闻的酸臭味。一排大缸的尽头摆放着两只稍微小一些的木盆,里面杂乱地堆放着死人的腐肉和皮屑,那皮肉已经高度腐烂,散发出阵阵死尸般的恶臭味,让八戒闻了一下,登时便窜出门来,弓起身子止不住地呕吐起来。 木盆边上还堆放着许多的死人骨架,白骨森森的,想来上面的皮肉已然被放入那两只木盆里面,死人骨架顶上的骷髅头都不见了,想都是被那十八公拿来作为他护身的工具了。 这一座庙门俨然成了杀人戮命的人间炼狱,饶是一向胆大胡为的孙悟空也禁不住脸色煞白,咬牙切齿,当即搀着八戒,从口中吐出满腔的赤焰,将这座万恶的庙门点燃,也就终结了八百里荆棘岭的一段旅程。 第六十四章 碧波潭界 百年之后,原本枝叶凋零、根系断绝的杏树早已经生长得枝繁叶茂,根系发达,汲取了唐三藏血液中的营养,吸收了日月精华之后,便幻化出一个人形,与当年那个杏仙娘娘长得更加地年轻美貌,风姿绰约。她独自一人守护在一座坟墓前,长声作歌,四下里顾盼,似乎在等待着某人的到来,只是她苦等了许久,都不见那个人到来,便随着守护在她身边的七个神奇腾空而起,从此不知所踪。 人们情知是当年在众妖魔的虎视下守护他们先人周全的杏仙娘娘,本着内心的仰慕感恩之情,纷纷地前来修缮整顿这一座破败腐朽的古庙,将其整肃得焕然一新,内中还竖起了杏仙娘娘的塑像,并挂起了牌匾,将之定名为杏仙庵,委派庙祝日夜守护,成天里香火不断,灵验无比,连那庙后的大唐高僧陈玄奘的坟墓亦深受其惠,每日有人看护打扫,也算是一桩极完满的后事。 却说三藏师徒赶过八百里荆棘岭地界,又走上了西去大道,此刻已是晚秋光景,秋老虎已然疲弊,红日高高地挂在当空也不显得十分毒辣,师徒众人走在路上,凭空里吹来阵阵凉风,吹得人心旷神怡,志趣高昂,走起路来更加地畅快,须臾间便已赶过百里路程,来到一汪一望无际的大湖边。 师徒一众极目眺望,只见顶上天空湛蓝高远,白云朵朵,缓缓飘移,这一汪水面清澈平静,影映着这一片湛蓝色的天空,呈现出翠绿的颜色,微风拂动,水光涟漪,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璀璨的光芒,让人远远望去好似一块精致的绿宝石一般,云淡风轻,水天一色,着实地让人心旷神怡,真恨不得融入这一片碧波中才好。 唐三藏眼望着这一片宜人的景致,情不自禁地点头道:“嗯,有着这般美丽景致的,咱们该是到乱石山碧波潭了,碧波潭啊,碧波潭,果然不负其名也,咱们该当小心,这里面可有那法力高强的妖怪九头虫,该当跟他算算总账,把两百年前从祭赛国佛塔上面掠夺的佛宝给取回来。” 八戒耸了耸肩,咂巴着嘴道:“师父,会不会这九头虫当真没有骗人,那佛宝果真是他祖上修炼而成的一颗宝珠,真乃是他的家传之物,俺们这般贸贸然地上去寻讨,是否有些仗势欺人的味道?” 猴子却摆了摆手,翻着白眼道:“八戒,要打便打,你啥时候变得这般婆妈了?纵然他说的是真话,却不会采用个温和的方法,偏要采用这般强行的掠夺方法,致使这金光寺的数百和尚含冤受屈,死后化为冤魂为虐一方,残害生灵,这些恶灵为虐,他也该承担一半责任,却仗着法宝偏安在碧波潭中,轻松写意,当真是便宜了他。只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今日偏巧轮到俺们三藏军团抢他的,却不是他的报应,你又何必将心比心,替他着想,岂不是太过迂腐怯弱了么?” 八戒一听呵呵大笑,大咧咧地摆手道:“不是,俺老猪只是担心师出无名,落了那妖怪的口实,既然猴哥找出这一个理由来,本元帅又岂会怕他,只管举钉耙上前,杀他娘的。” 听老猪说得慷慨,孙悟空心下甚慰,止不住地点头赞叹道:“壮哉八戒,果然好气魄,有你这句话俺老孙可就放心了,实不相瞒,这水里的勾当俺老孙不大精熟,此番争斗可有赖诸位兄弟帮衬用心了,哥哥我在这里先行谢过了。” 悟净闻言哈哈直笑,抚掌道:“大师兄未免过谦,你不是有师父的避水珠护身,身入水中如履平地一般,来去自如,潇洒随性,却还需俺们兄弟帮衬么?” 猴子听了叹息一声,郁闷道:“兄弟你话虽如此,但那避水珠毕竟是身外之物,有其护身,打几个战力不济的小妖尚可,遇到那招数精熟、深谙水性的妖魔,怕也只有被满世界追杀的份,所以说有一项技能傍身总也是好的,总好过事事都靠着法宝护身,终有后悔的一日也。” 老猪不觉耸了耸肩,嘻嘻地笑道:“猴哥你也拐弯抹角地拍俺们几个的马屁,说穿了还不是要俺们替你打头阵么?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踟躇,直接把如意金箍棒捅入水里面搅它一个翻天覆地,还怕那九头虫不出来么?” 猴子一听眼前一亮,抚掌大笑道:“八戒,果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你这想法,恰好是俺老孙心中所想,只是那厮若禁不住俺老孙的棍重,窜入水中,说不得还要诸位兄弟入水擒拿此怪也。” 此刻敖白已被师父解开身上禁制,惬意地舒展着四肢,很不耐烦地催促道:“行了,行了,废话少说,你且把棒子伸入水中搅动,把那怪引上水面来厮杀一阵,过一过这一路手痒的瘾再说。” 这话正中猴子下怀,当即把如意金箍棒伸长了捅入水中,纵身跃在半空使劲地发力搅动,直搅得那原本平整的碧波潭水面疾速地旋转起来,瞬间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恍如一个博大的水龙卷直透水底,霎时间惹得岸边波涛滚滚,惊涛拍岸,狂放的浪花汹涌而起,溅得最靠近水面的老猪冷水泼面,浑身尽湿,身形狼狈,止不住跳着脚在那里大骂猴子。 就在这时,猴子伸长的金箍棒好似被什么物事撞击了一般,也不用念咒,急速缩小跃出水中,幻化成一根二丈多长的小棍子握在孙悟空手中,连那剧烈翻滚的水龙卷也倏忽间失去了踪迹,消失不见。猴子禁不住有些诧异,正在满腹狐疑之时,那恢复平静的碧波潭水面忽然剧烈地翻滚起来,随后猛地一阵雷声分开波浪,现出一队妖魔来。 眼看着妖魔骤然现身,岸上众人不由得满脸戒备,举目眺望,只见水面上黑压压一片巨大的身形,数量庞大,该有数千之众。为首的这位,头戴银盔,一身的银铠亮如秋霜,他腰系犀纹带,足踏着猪皮靴,手执着月牙铲傲然分波站立,但见他五官狰狞,发似朱砂,头颅转动,皆是人面,怕足有九面之多,齐齐地伸转过来,向着面前的三藏军团凝视,光看这九个头颅,想就是传说中的九头驸马是也。 而他身后的那一众精怪,也个个面目凶恶,龇牙咧嘴,虽都是些虾精蟹怪,龟鳖鼋鼍,身形巨大,比那黑水河的精怪怕足要高出数个头去,他们各自仗着身形,挥舞着手中斧钺枪刀,嗷嗷地站在九头虫身后嚎叫,显得士气十足,精神振奋。 九头虫将手中月牙铲怒指向面前的三藏军团,面带不屑,沉声嘶吼道:“哦,你们就是前往西方圣境面佛求经的三藏军团么,好好好,本驸马在此苦等了你们两百年,我却不去寻你,你们倒先到我面前挑衅来了,也罢,你们中间可有个叫孙悟空的,两百年前的那一番旧账,也是时候该偿算了。” 猴子一听大惑不解,挠着头皮呻吟道:“丫的,咋又一个来算旧账的,那什么九头驸马,本大圣又怎么招你惹你了,值得你这般记恨了俺两百年?” 话说到此,九头虫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冷芒,大喝一声道:“对对对,你就是孙悟空,虽两百年不曾相见,你的面容就如同刀刻般篆在本驸马心中,生生世世铭记在心。杀妻灭翁之恨,那般深切的冤仇,你如何就忘了一干二净,且还我的万圣公主来。” 话说之间,九头虫心中恨极,当即将手中月牙铲挥动,身躯一扭,瞬间出现在孙悟空面前,高高举起月牙铲强势斩下,他身后的一众妖魔见他率先发动攻击,齐声嚎叫着挥动手中武器,纷纷如潮水般涌上岸来,向着三藏军团发动猛烈的冲击。八戒见状巍然不惊,登时大喝一声挥开钉耙,指挥着身后众兄弟抵御妖魔们的攻击。 虽然九头虫身法怪异,瞬间便冲到自己面前,孙悟空早已经严阵以待,满心戒备,凭着感知万物的能力,举棍一下架住九头虫挥来的月牙铲,不防备九头虫的力量极大,气势凶猛,带着强大的力量将猴子往半空中直压了下来。 不想自己这般的雄力竟被九头虫压制下来,孙悟空直恨得牙龇目裂,当下强运内劲将全身之力贯于双手,依旧抵挡不住九头虫这般的强力,被他压制得直往河岸上冲来。 看出孙悟空眼中的愤怒与不甘,九头虫两边的头颅调转过来,冲着猴子森然冷笑道:“没用的,我为了要打败你,在碧波潭水底急流中修炼了整整两百年,若论力量,你不可能会是我的对手,这便砸入地面,与我的公主偿命吧。” 见他仗着满腔怒意必要将自己杀死而后快,孙悟空只是冷笑,不置可否道:“笑话,就这点功力便想将你大圣爷爷置于死地,快别笑死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