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叩长生路》 第一章 风雪保定城 夜,风中的雪已如鹅毛般翻飞,夹杂在寒风中掩盖住了这座城的繁华和万家灯火。 “铛……铛……” 而在这座城靠北的一个偏僻位置,一间铁匠铺还在烧着通红的碳火。 铁匠铺不大,前面铺子后面是个小院,铺子能容纳十数人的样子。 而里面,一个青年正赤裸着上身捶打着那烧红的铁块,灼烫的汗水刚一渗出毛孔便被炉火蒸干,而炉火之下映出的是他那稚嫩的面容,看样子不过双十年纪。 在青年反复的锤炼中,那铁块慢慢变薄,而后折叠再次捶打,温度冷了便放入碳火中而后烧的通红复又拿出来,如此反复多次,那铁块也被反复锤炼多次。 “滋……” 最后,只见青年将那已成型的铁片骤然放入积雪融化的水中,瞬间刺耳的滋滋声响起,接着是大量白气。 “可惜了,凭我现在的手艺还不能达到百炼。” 只见他抬起略显清秀的面容,手已将那水中器物抽出,顿时一抹暗光自那器物之上一闪而过,那竟是一柄剑,剑胚。 青年看了看那漆黑的剑身,然后有些意兴阑珊的随手将他那耗时五六日才锤锻好的剑胚插于旁边的摆架之中,一眼望去,摆架上大部分都是这样的剑胚,而且是清一色的剑胚。 风雪,炉火,孤人,这一切似乎都在诉说着与这个世界不同的故事。 …… 这个城叫保定城,它和这个世界上很多城一样,不过墙路,不过砖瓦,只是不同的是这座城里有一个庄园,它的名字叫做李园,或者说,现在该称它为兴云庄。 而它曾经的主人便是当今天下最负盛名的刀,一把飞刀,小李飞刀,如此,这座城在柳白衣的眼中便不同了。 青年,或者说柳白衣缓缓看向门外,透过夜色看向保定城最繁华的方向,而兴云庄,就在那里。 “快二十年了。” 他喃喃自语,是啊,自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快二十年了。 柳白衣,一个很像古人的名字,但他只是个普通人,父母取名白衣便是取自白衣卿相之意,意思他能前程似锦,可惜他当年读大学的时候痴迷古籍一心妄想要寻找传说中所谓的修行之法,最后不仅落得个学业荒废,更是散尽家财,致使年老的父母失望至极郁郁而终,最后悔恨之下自泰山之上一跃而下。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他跳下之后不仅没有粉身碎骨而是来到另一个世界,等他醒来竟发现自己已如满月婴儿般大小,他变小了,如同上天好像要让他再活一世一样。 如果当时不是被一个老铁匠捡回来恐怕不是被饿死就是被冻死,要么就是被野狗叼去。 也就在前两年,老铁匠熬了十几年,把他拉扯大也去了。 而现在,这个世界,是江湖。 江湖是什么?柳白衣说不明白,但他曾经向往过,但现在,他不想明白,也不再向往,只因他看到了太多。 他看到有人一言不合就拔剑杀人,有人甚至不用一言不合,几乎连话都没说便已被剑刺穿喉咙,血如泉涌。 他看到夜晚灯火尽灭之时有的野狗叼着惨白的断手,有的叼着死不瞑目的头颅,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那些野狗的眼睛早已泛红如同血光,只因它们已不知道吃了多少人肉。 没有人会在意,因为天亮之后那些被血液染透的石砖已被人洗的干干净净,或许很多人都不知道这里曾倒下过一具尸体,不知道血液染红地面。 而就在前一段时间,即便是终日在铁匠铺的柳白衣也听到一个沸沸扬扬的传闻,消失多年的梅花盗再次重现江湖了。 他慢慢收回了目光,渐弱的炉火照耀之下展开了自己的双手,手背和手掌却不像同一只手所有,只因手背光滑白皙,手掌却满是创口,有旧的也有新的,这是他常年打铁日积月累的,而在那五指和手掌的连接处,双手皆是厚厚的老茧。 他十二岁开始和老铁匠学控制炉火,十五岁握锤,但即便老铁匠打了一辈子的铁也没他手上的茧厚。 因为没人知道,就连收养他的老铁匠也不知道,这双手自柳白衣五岁在铁匠铺中听到天下第一是天机老人的时候,便日以继夜的偷偷练剑。 他不会剑法,他只会刺,因为他知道,以后会有一个人因终日拔刀数万次而被称作刀圣,而不用多久,就会有一个拔剑数万次的人被称作飞剑客。 在这个世界,你不需要多强的内力,多高的武功,你只需要比对手更快,或者说让对手先死,你唯一要做的就是活下去。 只是,现在连柳白衣也不知道自己的剑有多快,如今他左手每日能刺四万五千剑,右手每日能刺五万两千剑,他确实不知道自己的剑有多快,只因为他从未杀过人。 不过他倒是杀过狗,几乎比狼还凶狠的狗,那晚他一共杀了有三十多只,只因他看到那群野狗正撕咬着一具尸体,一个不足五六岁小女孩的尸体。 他只记得那晚不停的刺剑,而他只刺三个地方,眉心,喉咙,心脏。 那时就像现在一般寒冷,血液喷溅到他的脸上反而感觉有些灼烫,他曾下意识的舔了舔嘴角,很腥,而且不知是不是那些狗吃了人肉的关系,那味道令他作呕。 “快了,快了。” 柳白衣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自语。 他曾期待过,在他得知这个世界上有小李飞刀的时候,他也惧怕过,在看到那些剑客刀客横尸街头的时候,而现在他已无期待,已无惧怕,有的似乎只有平静。 他喜欢剑,当一个铁匠只会铸剑就可知他有多喜欢剑了,柳白衣看了看那些剑胚,神色有些默然,自老铁匠去世之后,便再也没人为它们开锋开刃了。 “噗!” 他静立了许久,静立到最后一缕火苗熄灭,然后关住了铁匠铺的门。 清晨。 天空渐渐升起的暖阳不仅驱逐了黑夜更驱散了寒冷。 保定城又迎来新的一天,嘈杂的街市,人声鼎沸,车马来往不绝,小贩叫卖不绝。 直到日上三竿,柳白衣的铁匠铺才打开了门。 原本温暖的阳光却令柳白衣感觉有些灼目,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夜晚,或者说黑夜。 那些铁匠铺周围的摊贩也都习以为常了,他们知道这个青年的怪癖,总是日上三竿才醒,自从老铁匠去世之后便只卖剑胚,甚至价格都贵的离奇。 柳白衣像往常一样烧起炉火,他的手法很是熟练,不过一会功夫就见一簇火苗越来越大。 “铛……铛……” 富有规律的锤炼之声顿时加入到街市的吵闹之中。 “这剑怎么卖?” 快正午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自铁匠铺中响起,平静,淡漠。 柳白衣自入迷的锤炼中惊醒,然后有些诧异的转头看向那人,那是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青年,他的面容很冷漠,嘴唇略薄,浓眉大眼,给人一种倔强,就好像一头孤狼。 而他的手里,正握着一柄剑,那是一条三尺多长的铁片,无锋无鄂甚至无柄,只有两片软木钉在一端便算剑柄。 “若是你买,十两白银即可。” 柳白衣看了看那人握剑的手,很稳。 “哦?为何?” 那青年闻言眼中露出异色。 “常人问价,问的是剑胚,你问价,问的却是剑。” 柳白衣擦了擦脸上的汗。 “货卖有缘人,识此剑者分文不取,不识此剑者千金不卖。” 而那人在柳白衣抬手的瞬间眼睛不可查的缩了一下,他看的是柳白衣的掌心。 “那你为何还要收我十两?” 青年好似觉得柳白衣的话很有趣。 “十两是我的饭钱,这一屋子剑,却没有卖出去一把,我若不收点钱,恐怕就要饿死了。” 柳白衣语气有些理所当然。 而那青年则是闻言一愣,继而眼中露出一丝笑意。 他顺着那摆架走着,直到走到最后,站到昨晚柳白衣刚锻出的剑胚之前,右手一抽,左手食指一弹剑身,而后一抚而过。 “好剑。” 他眼中神色有些闪动。 “不过很可惜。” 随即又遗憾的插回摆架之中。 “可惜?” 柳白衣眼中有些疑惑。 “可惜前几日我结交了一位好友,可惜又请他喝了一次酒,所以我现在身无分文。” 那青年身形很挺拔,如同那剑身一般。 “你晚上可在?” 他转身走到门口时问道。 “三更之前。” 柳白衣一边说着,一边已将那再次烧红的铁片夹了出来。 “铛……铛……” 消失的锤打声又响起了。 第二章 虬髯大汉 又是一夜,柳白衣的铁匠铺已是炉火通亮,这些年这样的夜晚他已度过很多次。 门外街道的风雪刚飘进来便已然融化。 不知道什么时候,街道之上站了几个人,他们似乎在等着什么。 而另一端,一个身影慢慢自风雪中映出,他步履很慢但很稳,那脚步之下每步的距离似乎都经过精心的丈量,他的上身很挺直,风雪都未能让其动摇一丝,他是今天来到铁匠铺的那个买剑青年。 而现在,两方以铁匠铺为中心相互对峙着。 青年脚步不停,那几个人也动了,四个,身形极速,脚步声似乎都压过了铺子里的锤炼声。 他们手已握向腰间的刀,刀都是好刀,人更是江湖好手。 青年依旧未停。 “铮!” 两方交错而过,只听一声轻吟骤起,便见四人各自咽喉之处多了一处剑伤,血液如细流湍湍而出,然后神色不敢置信的倒在地上。 他们似乎不相信这世间有这么快的剑,他们的手还握在刀柄之上,甚至惨叫都没能发出,想说话却只能呜咽而后没了生机。 这一刻,铺子中的锤炼之声有了一丝轻微的停顿,复又恢复正常。 “十两银子,剑我拿走了。” 青年走了进来,将银子放在摆架之上,然后拿着那柄剑走了出去。 这似乎只是一个简单的买卖交易,但柳白衣心里知道,那青年心中也知道,当铁匠铺的门口死了人,当青年进过他的店铺后一切就不会简单了。 “阿飞,好快的剑。” 青年走后,柳白衣口中喃喃说出了一个名字,他并没有看到门外那刹那就结束的交锋,他是用听的,四人几乎在一息之内同时中剑。 “看来,以后我这店铺不怎么安生了。” 他叹了一声,语气有些莫名。 炉火将他的眼神映出别样的思绪。 “那个人呢?” 青年走后没多久,又有人来。 “走了。” 柳白衣一边放下手中的家什慢慢看向那些人。 “往哪个方向走的?” 为首汉子一脸胡茬,他的语气有些凝重,因为进来之前他看到了那几人脖子上的剑伤,一剑封喉,快准狠。 柳白衣一指街头拐角之处,他并没有隐瞒,因为这几人不会是那人的对手,当今天下也没有几人是那人的对手。 “处理干净点。” 大汉对着身侧三人说道,接着领着剩下的人没入满是风雪的夜里。 “唉。” 柳白衣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放心,我的剑很快,你走的也会很快,只是刹那的痛苦。” 三人里面一个身形颇瘦的灰衣汉子冷冷说道,他的脸色很白,只是不知是被冻的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他的眼睛狭长,加上苍白的脸色犹如一条吐信的毒蛇。 “何必呢。” 柳白衣眼中闪过一丝迟疑。 “要怪就去怪那人,他拿了金丝甲,我们要封锁他的消息。” 那人说着已经准备拔出铁剑,但随即他眼中瞳孔骤然一缩,充满骇然,而他身边的两人都已倒下,捂着喉咙倒下。 “生命如此短暂,你们却不珍惜。” 柳白衣摇了摇头,染血的右手食指正抵着那个白脸汉子的眉心。 “我想你应该还有什么要说的吧?” 他看着那个正在颤栗的汉子问道。 “好快的剑。” 那汉子看着那食指颤声道,他的话很奇怪,看的是手指说的却是剑。 食指的血顺着他的眉心流淌了下来,他的脸色更白了,惨白。 “放心,我的剑很快,你会感觉不到痛苦的。” 柳白衣说完,食指劲力一涌,顿时直直没入那人眉心,然后抽了出来。 “看来我也需要有一柄自己的剑了。” 他有些蹙眉的看着食指之上沾染的红白之物,然后又看了看铺子里倒着的尸体。 “麻烦。” 嘴上说着,他人已经躬身将那三个人的尸体提起扔在街道上,又用水将那血迹冲刷了几遍才停了下来。 看了眼黑夜,又看了看街道深处便关了门。 没多久,一个身影慢慢自黑夜中走了出来,走到铁匠铺外那几具尸体近前,然后打扫着,他是那个买剑的青年,阿飞。 …… 铁匠铺,院中里屋。 里面有些简陋,一张木床,一套破旧的桌椅,还有一个人形木桩,然后再无他物。 “噌……” 就见柳白衣静立在那木桩之前,右手手中乌光一闪,顿时那木桩咽喉处多了一个创口,创口刚生,那木桩心脏之处也是如此,接着是眉心,三者看似有分先后却几乎同时发生。 柳白衣披散在背的头发早已被汗水打湿,他的身体虽然略显单薄但很是匀称。 他的手中提着一把从摆架上随意拿的剑,他不懂内力,甚至不懂武功,他只会刺。 这些年,他学会了以什么速度,以什么角度,以什么样的力量去刺每一剑。 他没有渊博的家世底蕴,没有厉害的师傅,没有所谓的金手指,他有的只有自己流过的汗水。 “不知道我这算不算学会了左右互搏。” 柳白衣嘴里念叨着,左手也已多了一把剑。 霎时,恐怖漫天的剑影一闪而逝,刹那起,刹那落,但在哪刹那之间,他已刺出十七剑。 “书里面说剑神谢晓峰将谢氏剑法一分为二,分左右手持剑,七十二路变一百四十四,变幻难测。” 只见柳白衣自语道,而后双手又是剑影同出,只是两剑如同极相斥,就如同镜子之中的影子,方向相反,角度亦是相反。 然后,他眼神一凝,顿时两剑已变,已如两人出剑,一心二用,不再相反,而是不同。 “还有那燕十三,十岁练剑,二十岁熟读天下剑谱,纵横江湖,自悟夺命十三剑。” “……” 然后柳白衣就想到了自己,一想到自己这么多年就只会刺,他不由的沉默了。 “已经到达瓶颈了啊,身体没有内力始终无法突破现在的极限。” 良久,完成了每日的练剑,他摇了摇头。 而屋外,天色已明。 柳白衣一番冲洗之后便打开了铺子。 今天的街道很是冷清,没有太阳,柳白衣看了看外面飘着的寒雪随即转身,门外的积雪很厚,好像下了一夜,偶尔过往的马车轧过便发出咯吱不绝的声音。 屋内炉火渐旺,铁匠铺渐起了一声声很有规律的锤炼之声。 冷风呼啸如刀。 “好手艺。” 不知何时,门外站着一个汉子,一个身形魁梧的虬髯汉子,大雪封天的天气他竟然只穿了个单薄的外衫,裸露在外的双臂肌肉虬结隆起如寒铁铸造。 只是他的眼神透着一股茫然和沉重想来是被那打铁的声音引来。那一声声富有规律的声音让那汉子的眼神渐渐回神。 他下意识的抽起屋里的一把剑胚,看着那剑身两侧蜿蜒的纹路眼中有些惊叹。 “想不到这保定城中竟然有人能铸出百炼剑。” 他语气有些讶异。 “没有百炼,不过六十八炼。” 柳白衣似乎将每一把剑锤炼折叠的次数记得很清楚。 “你又何必自谦,这世间能铸出六十炼的人已是凤毛麟角了。” 大汉声音如他面相一般厚重,更给人感觉他的性情也是这般。 “可惜我不使剑,不然我定要买上一把。” 他随即摇了摇头眼中露着可惜,然后放下了手中的剑欲转身离去。 “我这还缺个帮手,你要不要来试试?” 柳白衣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看你身板强壮魁梧,估计要不了一段时间就能上手。” 那大汉闻言一愣,而后眼神有些晃动,有些意动又有些迟疑还有些意外。 也就在这前后脚的功夫,原本空旷的街道上居然多了一个摊贩。 那是一个肉案。 只见上面的招牌上正写着,黄牛白羊,现杀现卖。 而肉案后面正站着个又高又大又胖的独眼妇人,手里拿着柄车轮般大小的剁骨刀,满脸都是横肉,一条刀疤自戴着黑眼罩的右眼角直划到嘴角,不笑时看来也仿佛带着三分诡秘的狞笑,看来活像是凶神下凡,哪里像是个女人。 再看那肉案之上卖的肉,居然是一个被剥光的活生生的人。 光天化日之下,她竟然卖的是人肉。 第三章 江湖旧怨 柳白衣看到了这一幕,那虬髯大汉也看到了这一幕。 那肉案之上的人衣服已被剥光,露出了一身苍白得可怜的皮肤,一条条肋骨,不停地发着抖,用两条枯瘦的手臂抱着头,缩着头伏在肉案上,除了皮包着骨头之外,简直连一两肉都没有。 “梅二先生?” 虬髯大汉满脸吃惊,而且看到那独眼妇人的时候惊色更浓。 那独眼妇人此时左手扼住了那人的脖子,右手高举着剁骨刀,独眼里凶光闪闪,充满了怨毒之意,也充满了杀机。 “大爷可是来买肉的?” 她眼中怨毒,狞笑之下的脸显得异常可怖。 看其说话的对象竟然是冲着虬髯大汉而来。 大汉眼睛闪动几番,看了看那妇人满脸苦涩之笑,又看了看那早已被冻的呆滞的梅二,只见他眼睛已是直着发呆,口水不受控制的自嘴角流下。 “大嫂,你这是何苦。” 大汉又看向那独眼妇人,语气涩然。 “呸,谁是你这卖友求荣的畜生的大嫂,今天你若想让他活命就要跟我走,要不然,我就把他剁了喂狗。” 她说着,手已抓住那人头发,似乎准备手起刀落取其脑袋。 大汉顿时脸上几番变化,而后咬了咬牙。 “好,我跟你走。” 他面容微沉。 “算你聪明,我们找了你十七年八个月才将你找到,难道还会再让你跑了?” 妇人恶狠狠的瞪着他,好似恨不得活活吞了他。 “既然被你们找到,我也不再跑了。” 大汉叹息一声,看了看天空的雪,然后走了出去。 柳白衣也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这就是所谓的江湖,情义与仇恨十多年都无法忘却,如果今天两人没有遇到,他甚至觉得这种仇恨会延伸一生。 “臭小子你看什么看。” 一声呵斥骤然响起,只见那妇人对着柳白衣喝道。 “你莫不是以为我是那以人性命威胁别人的恶人?” 她眼神凶恶的看着神色平静的有些诡异的柳白衣。 “难道不是吗?” 柳白衣挑了挑眉头,他没想到这妇人会扯上他。 “你认识他吗?” 妇人手中剔骨刀一扬直着那汉子说。 “不认识。” 柳白衣摇头。 “好,你既然不认识那就好办了,你也跟我走,我今天要让你看一桩十八年前的旧怨,让你看看我俩究竟谁恶,你若不去,我今天就把你这对招子挖下来。” 妇人语带威胁。 柳白衣闻言眉头顿时一蹙,继而看了看屋内炉火,然后关住了铺子的门走了出去。 …… 山麓下,一座孤零零的坟堆旁,有间小小的木屋,那是守坟人的住所。 屋内,一个人早已在这苦寒严冬的天气下待了许久,他在等人。他盘坐在地上,而眼睛里充满了悲愤怨恨之色,痴痴地也不知在想什么,地上早已结了冰,他似也全不觉得冷。 过了半晌,木屋外忽然传来一阵踏踏的脚步声。 “谁?” 他伸手握住武器朝门外沉声道。 而门外。 正站着柳白衣三人。 “怎么多了一个?” 那人先是看着那虬髯大汉浑身颤动,而后看到柳白衣时又有些疑惑。 话刚说完顿时外面又走过来两人,这两人一个是满脸麻子的大汉,肩上担着大担的菜,另一个长得瘦瘦小小,却是个卖臭豆干的。 此刻两人俱是狠狠瞪了大汉一眼,而后看着多出来的柳白衣同样有些疑惑。 屋内有个桌子,上面放着一个黑色坛子。 两人随后便是朝那坛子磕了三个头,眼中已是泪水满目。 “十七年了,我们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麻子额头触地,语带哭音,其余几人闻言也是脸色黯然然后盯着那虬髯汉子满眼痛恨。 时间慢慢过去,不到半个时辰又陆陆续续来了三人。 只见这三人分别是一个肩背药箱,手提虎掌,是个走江湖卖野药的郎中,一个满身油腻,挑着副担子,前面是个酒坛,后面的小纱橱里装着几只粗碗、几十只鸭爪鸭翅膀的胖子,还有一个却是个测字卖卜的瞎子。 他们第一眼都是恶狠狠的看向虬髯大汉,而后疑惑的看了眼柳白衣,随后走进屋里。 “老三到底能来吗?” 独眼妇人对着那胖子问道。 “肯定能来,我已经接到他的传讯了。” 胖子点了点头。 说完七人皆不再言语,盘膝坐在地上,一个个都铁青着脸,紧咬着牙,看来就像是群鬼,从地狱逃出来复仇的。 “十七年了,铁传甲,你可知道我们这十七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那个算命瞎子低喝道,声音犹如从喉咙里卡出来的一般。 大汉却一直闭着眼睛,如同养神,但柳白衣却看到了他那微微颤抖的身体。 没过多久,屋外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但当他看到站在门口的铁传甲的时候便慢了下来。 那人疾装劲服,八个人中只有他不改江湖豪客的打扮,身后斜背一柄梨花大枪,比他的人还高出半截。 “铁传甲,果然是你,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那人似乎还仔细的看了一番。 “他是谁?” 然后那人又看到和铁传甲站在一起的柳白衣。 “呵呵。” 柳白衣最终还是笑了笑。 在这种地方,在这种时候,柳白衣的笑显得格外清晰还有刺耳。 “你笑什么?” 那独眼妇人嘶声道,似乎语气有些太快而气息不顺如同一只捏住喉咙的鸭子。 “我能笑什么,当然笑你们。” 柳白衣一边说着一边一一指过几个人。 “笑你们猪油蒙了心,鬼蒙了眼睛。” 他的笑容渐收,脸色也慢慢平静下来。 “你们自问武功如何?” 柳白衣平淡开口。 “稀松平常,并不出名。” 那个劲装汉子说话了,语气自然。 “那你们八人联手是他的对手吗?” 柳白衣的话让八人原本铁青的脸色顿时再变,青白交替。 “他肤如生铁,骨若精钢,一身横练之功恐怕对付你们绰绰有余了吧,他若是恶,你们此刻早已身首异处了,他若恶,那梅二生死又与他何关?” 那八人沉默了,铁传甲更是身躯颤抖更甚。 “小子你算什么东西,胡言乱语。” 一道声音从远处而来。 远处雪中正快速走来三人,而这话正是其中一个人说的,那人下盘很稳,看样子一身功夫定然大部分都在腿上。 而另外两人,一个正气喘不停,似一老者,一个身形挺拔,脚下行走如兽无声,竟然是阿飞。 “你是何人?” 柳白衣看向那开口之人。 “小子你记好了,大爷赵正义,江湖抬爱称我铁面无私,须知有的话不可乱说,小心祸从口出。” 他眼中精光内敛,不知为何,似乎只因柳白衣那几句为铁传甲开脱之语便言露威胁。 “当年是我愧对翁大哥,也是我害死翁大哥的,死而无怨,与他人无干。” 铁传甲见到赵正义的反应顿时一咬牙竟想一心求死,似乎害怕连累柳白衣。 而赵正义则眼中已是厉色一露。 “他既已承认,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错,该杀。” “杀。” “……” 那八人皆不约而同开口,眼露凶色。 “何止该杀,简直该将他乱刀分尸,以谢江湖。” 赵正义更在此时接道。 “铁面无私?呵。” 柳白衣嗤笑一声。 “似你这般包藏祸心,假公济私,用心险恶,人面兽心的畜生也陪铁面无私这个称呼?” 柳白衣有些失望,对铁传甲有些失望,对这个江湖更有些失望,这也是他不再向往江湖的一部分原因。 “小子,你竟敢如此羞辱于我。” 赵正义脸色顿时铁青无比,黑如锅底,在他眼里这个青年浑身没有一丝武功气息,心中歹意渐起,眼中已露杀机。 “不不不,你不要弄错了,我不是想羞辱你。” 柳白衣一听连连摇头。 “我只是想试试你的脸是不是真的是铁的。” 原本脸色渐松的赵正义闻言顿时杀意已出。 “找死。” 他说着人已贴身而来。 但随即步子刚迈出一半他就止住了,额角冷汗不停渗出。 “阁下……阁下饶命。” 他的声音不知是因惧怕还是惊骇而颤抖。 不仅是他,所有人都眼露骇色就连阿飞都眼露惊色。 只见柳白衣平静的看着他,他的食指已点在赵正义的眉心,赵正义甚至能感觉到一点点皮肉破开的疼痛,只要那食指再一用力,他不会怀疑是否可以洞穿自己的眉心,因为他怕死,所以他不敢怀疑。 “你现在知道我是什么人了吧?” 第四章 入兴云庄 “看来,你的脸不是铁的。” 柳白衣看着脸色惨白的赵正义叹息一声。 “这种江湖真是无趣。” 他缓缓收回手指,指尖还有滴血珠。 看了眼屋内众人又看了看阿飞,他慢慢走出屋子。 “你若是想来我店里打杂便自己到铺子里找我。” 雪中传来他渐渐远去的声音,他是对铁传甲说的。 …… “可惜,长生之道究竟为何?” 柳白衣回到铺子看着那还未灭的炉火叹息一声,想想曾经的自己他不禁摇了摇头。 “也许,这世上根本没有长生吧,所谓的修行也根本不存在吧。” 他神色有些怅然有些失落,有些莫名。 “能再活一世还有什么不好的,柳白衣,你还是这么不知足,只是……亏欠爸妈的没机会还了。” 最后他自嘲的笑了笑,眼神有些出神,他并没发觉炉内煤炭已经快要被自己加满了。 望着渐渐升起的火苗,柳白衣眼神一颤,看向了铺子后的小院好像做了什么决定。 他呼吸似乎不由得有点乱,直到走到后院中的一颗老槐树下才停了下来,然后抱起树根旁一块不起眼的乌黑石块,直到这一刻他才如释重负般的长出了一口气。 那石头一经入手柳白衣顿感一股渗入肤发的寒意冲入身体,自那石头之中而起。 “老头子说这是什么稀世宝铁,取自极北之地,叫什么万载玄冰铁,还说若是铸成利器,则见血凝冰,冻人血液,杀人无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柳白衣抱起石块的同时竟然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 他随即舀了一瓢水往哪石上一泼本想冲去上面的泥土,却不想那水刚泼在石上便冒起寒雾,随即冻住。 “确实是块寒铁。” 柳白衣看到这一幕不由喃喃自语。 但柳白衣还是大大低估了这寒铁,平常精铁都只需要一个时辰就能熔炼的炉子居然花了六日才将这块寒铁烧红。 “我总算明白老头子为啥把这块腌菜石头当成宝贝了。” 柳白衣一边锤炼着一边嘀咕着。 “砰……砰……” 似乎它被锤炼的声音都与众不同。 那寒铁体积比人头要大上许多,此刻经过锤炼之下渐渐拉长。 柳白衣观看良久最后将那寒铁一分为二,他打算铸两把剑,即是双手使剑他当然要铸两把。 而这一铸,便足足铸了差不多快一个月的时间,就这还只是刚刚成型,连剑胚都算不上,只能算两个乌黑泛青的烧火棍。 “真是要了我的命。” 柳白衣望着那两个烧火棍有些无语。 也就在这一天,阿飞突然找到了他,他看到了柳白衣炉中那两根烧火棍。 “要你出手需要什么代价?” 然后他很直接,开门见山的开口。 柳白衣一愣,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 “兴云庄内有一本书,我要一观。” 他沉吟半晌才开口。 “好。” 阿飞虽然眼中有些疑惑但还是当即应道。 “何时出发?” 柳白衣慢慢自火中将两根烧火棍夹了出来,却也奇怪,拿出来不到片刻烧红的铁便已冷了下来。 “便是现在。” 阿飞也看到了那一幕,眼睛徒然一缩,而后开口。 “好。” 柳白衣亦是没有迟疑,有的时候,有的人不需要多言,简单明了。 他双手各自提着一根烧火棍关了铺子便和阿飞迈入雪中。 兴云庄门口。 “你慢点。” 柳白衣气喘吁吁的对着阿飞说道,然后无视了阿飞跳动的眼角。 阿飞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剑法如此恐怖的人会不懂轻功,甚至没有内力。 “分开走,你去救人,我去找我要的东西。” 柳白衣喘了片刻,还没说完抬头便见阿飞已经不见了,愣了一下,随即亦是走了进去,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你是谁?” 他顺着花园刚走没多久,便听一声音响起。 柳白衣闻声看去,只见一俊俏青年正疑惑的看着他,眼中神色高傲,手中持剑。 “我来找一样东西。” 他很自然道。 但那人却蹙起眉头,而后看了看柳白衣手中的烧火棍,只觉得柳白衣看似如同普通人却给自己一种危机之感。 “你的名字?” 那人开口问道。 “柳白衣。” 柳白衣回道。 随后那人眼中已露出几分思索然后消散,想到江湖之上并没有这号人物的时候他心慢慢放了下来。 “兴云庄中我似乎并没有见过你?” 但那人依旧有些莫名的危机感。 只是柳白衣已经没有回答问题的兴趣了。 “你使剑?” 他看着那人提着剑,双眼有些亮光,不答反问道。 “来,让我看看。” 柳白衣没有给他回答的时间,直接说出让对方有些愕然的话。 “你要看我的剑?” 那人先是一愣,继而慢慢开口。 “我若出剑,你恐怕凶多吉少。” 他似乎很是自信。 “恰好,我知道你的剑,当今武林如此自傲的剑客除了你游龙生恐怕再找不出第二人了。” 柳白衣直接道出那人身份。 “更恰好,我也使剑。” 说着,他甩了甩手中两根烧火棍。 “剑?” 游龙生愕然,随后怒极反笑,那是羞怒。 “既然你一心求死,就不要怪我了。” “铮!” 他说着,手中铁剑已出剑鞘,寒光四射,有些刺目。 可柳白衣却眼露失望,自从他见过阿飞的剑之后这天下能让他惊讶的剑恐怕已经很少了。 而同时,他也动了,右手烧火棍顿时如同消失在原处,而后突兀的出现在了游龙生的剑前,看似一剑,却在那一刻出了三剑,挡剑,刺其手,荡飞。 “噌!” 游龙生看着脱手而飞的剑顿时脸色苍白,有惊惧,有不可置信,有浓浓的惊怒。 “好快的剑。” 他咬牙道,右手正在微微颤抖,只因为那里有一个小小的伤口,眨眼功夫竟然已经冒着寒气,这还是柳白衣留了余力的结果。 “好寒的剑。” 他脸色骤然一白,待看到柳白衣另一只手也持剑的时候眼中已剩下难掩的惊骇。 “竟然是双手剑。” 他似乎一辈子的震惊都在这一天承受完了。 柳白衣却不再理会他,慢慢越过离开。 这一刻,游龙生脸色升起从未有过的黯然,本抱着名动江湖的心思却不想被一莫名出现名不经传的人败了,而且败的那么彻底,败的那么让人惊惧,他甚至没看清那人怎么出剑的。 “若是百晓生再排兵器谱,不知道这一双剑能排第几?” 游龙生脸色苍白自语,只觉得一股寒气不停的顺着伤口渗入血液之中,而后踉跄离去。 “怜花宝鉴,若是找到恐怕便能解现在没有内力的燃眉之急了吧。” 柳白衣此刻已入后院,正思索着,便猛然听到庄内另一边响起兵器交鸣的声音。 “看来已经开始了,我得加快进展了。” 他眉头一蹙顿时身形急步走向远处的小筑。 第五章 技惊四座 “你是谁?” 柳白衣前脚刚入小筑,旁边已传来一声娇喝,接着便是劲风生动,竟是一身手不弱的女子。 她眼中似乎还带着某种愁苦之色,此刻看见柳白衣走进来眼中尽管有几分凶色但却掩盖不了。 “林诗音?” 柳白衣眉头一蹙手中乌光一闪顿时拨开来势汹汹的一掌。 “我只是过来拿一件东西。” 他脸上露出一丝麻烦的神色,有些无奈。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居然敢在这里来撒野?” 那女子脸色虽有些泛白但却不惧。 “我说过,我只是来拿一件东西,看在那把飞刀的份上,我并不想和你为难,再提醒你一下,阿飞此刻正被围攻,把东西拿给我,我可以帮他把李探花救出来。” 柳白衣神色有些苦恼。 “什么东西?” 那女子一听这句话顿时脸色几番变化,而后迟疑化作坚定的问道。 “当年有人留给了李探花一本书,我想你应该知道它在那里?” 柳白衣见林诗音妥协顿时露出有些解脱的神色。 那知这话一出口那女子竟然眼中露出几分犹豫。 “你从何处得知的?连他都不知道,但我不能给你……” 正说着,林诗音忽然看着柳白衣身后眼神一变。 而柳白衣见此顿时身形往旁边一撤,身形刚转眼角便见几点寒光透着诡异的颜色朝自己射来。 出手的居然是一个少年,只是那出手之间狠辣之势竟比一些老江湖还要凶上几分。 “淬毒?” 柳白衣看见那些暗器之上的诡异颜色顿时有些皱眉,以防万一之下他双手立时左手瞬间刺出数剑迎上那击来的暗器,右手的烧火棍已运剑为影挡在周身。 “小小年纪却心思歹毒,留你不得。” 漫天寒星几乎在瞬间便被柳白衣击落,他眼中已泛冷意,竟不觉已起杀机。 “呜……” 左手乌光闪动竟发出划破空气的呜咽之声。 “阁下还请留情。” 林诗音的右手此刻还有些微颤,只觉得一股寒气自之前交手已不停渗入身体,此刻又见柳白衣这一手双剑奇技而且眼露寒光立时急忙开口。 顿时原本势如龙出水渊的乌光几乎在触到少年额头的时候停住了。 “小云,你没事吧?” 林诗音急忙跑到那已经面色惨白原地颤栗的少年身边。 “他已经伤了经脉失了内力,阁下还请放过小云这一次,我……我这就把那本书给你。” 她语带急促,声带哀求,最后像是记起什么急忙走到自己卧室从床板之下一个夹层之中取出一本包的严严实实的书。 “你应该庆幸你有个好母亲。” 柳白衣接过那本书然后放在自己的怀中提着两根烧火棍离去。 他没有留意身后那对母子的情况,身形急速朝花园而去。 刚进去没多久便见原本之前空无一人的花园此刻已满是人影,看来之前都是去围攻别人了。 “啊……” 几声惨叫响起,几道人影踉跄退开。 众人之间,只见阿飞正背着一个身穿貂裘的男人,那人面色有些苍白如同久病在身。 “你总算来了。” 阿飞原本冷漠的眼睛看到他后顿时一亮。 “你也不会解穴?” 但随即他像是记起什么。 “不错,我不会解穴,但我会杀人。” 柳白衣望着眼前众人神色有些平静,但内心的激动只有自己明白,也许今天过后,他就要正式踏入这个江湖了,或者说真正的融入这个世界,这个快意恩仇,刀剑交锋的世界。 阿飞背后的人也在此刻看向柳白衣,他的眼睛很不同,眼角生着细微的皱纹,好似经历了什么难言的悲痛,让人为之失神,但此刻他露出了一丝笑意。 赵正义却是眼睛一缩。 “你认识他?” 旁边田七见到赵正义的反应顿时疑惑问道。 “不不,他并不知道我,江湖上也并没有我的传闻。” 柳白衣缓缓走到场中。 “但从今往后,你们都会认识我,认识我的剑,记住,杀人者,柳白衣。” 他说道,身旁已有几把兵刃刺来劈来。 “嗡!” 柳白衣不闪不避左手一震,后发先至,顿时众人只觉眼前一片迷蒙,而后就见那五人急速的步子突然慢慢缓了下来,然后倒在柳白衣脚下,每人眉心都有一个血洞,但让人诡异的是那伤口竟没有一滴血滴落,只因伤口已凝上一层冰霜,好似已被冻住。 “嘶。” 场面顿时死寂一片落针可闻,所有人都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他们惊惧异常的看着那好似从未动过的柳白衣,然后看了看那正杵着地的烧火棍,略尖的一端血液已凝结成冰。 柳白衣神色平静的走到阿飞身边。 “我现在感觉你的价码似乎有些不够啊。” 他语气也很平静。 “另外再加一顿酒如何?” 柳白衣看着神色各异的众人,好似自言自语,但却是对身边阿飞说道。 “好。” 阿飞只有简单的回答。 “阁下是因这小兄弟而来?” 田七忽然开口,他听到了之前柳白衣的话。 “你若要带他走也不是不可以,但他背上的人却要留下,而且,他开的是何价码,我田七愿出双倍。” 柳白衣看向那人。 “可惜了。” 他摇摇头。 “可惜?” 田七皱眉道。 “可惜如果不是今天,如果不是他两人,我说不定会意动,更可惜,阿飞那一顿酒在我眼中无价可比。” 柳白衣左手握着烧火棍,隔着上面之前临时绑着的软皮他仍感到一丝寒意透出,食指轻点,这是长久养成的习惯,即将出手的征兆。 “看来阁下也是梅花盗的同谋了。” 田七见状顿时声色俱厉的喝道。 “这等手段对我无用,今日你们既然想要留下他们,且先胜过我手中的剑再说吧。” 柳白衣眼目低垂,神态自若。 “和梅花盗还讲什么江湖道义,群起攻之。” “唰!” 赵正义目光一闪,语带冷意,一步窜到花园边,自兵器架上抄了柄长枪,随手一抖,就抖起了斗大的枪花,直刺柳白衣而来。 枪尖顿如梨花绽开,寒光摄人,看来他还是并非完全沽名钓誉的人,眨眼之间那寒光顿时笼罩柳白衣周身而来。 “心有惧意,未出手便已败。” 柳白衣看着赵正义眼中隐藏的惧意口中语气平常。 而同时,田七亦是出手,兵器是一根藤棍,只见满天棍影竟直逼柳白衣周身大穴而来。 还有几人亦是如此,或持刀或持剑,兵器各异使法各异俱都朝柳白衣而来。 “你们先退开。” 柳白衣对阿飞说罢人不退反迎。 “可惜如此老宅,如今却要血流成河。” 他喃喃自语间,左右双手两剑同出。 “什么?” 有人见此顿时失声开口,就连阿飞和他背上的人都忍不住露出惊艳之色。 他们所有人似乎此刻才发现柳白衣另一只手也持着一根烧火棍,恍惚间竟好像看见一人化作两人,各使一剑。 顿时,一个名不经传的人,在此刻,在此地,在此时,技惊众人。 第六章 剑指众人 龙啸云看着,林仙儿看着,阿飞和李寻欢也看着。 快剑,无法形容的快剑,虽然那场中之人手中拿的只是两根乌棍,但所有人都相信它绝不会比剑差。 当今武林,若说令人惊惧的武器恐怕寥寥无几,小李飞刀令人惊惧,因为它列不虚发,出手必夺命,青魔手令人惊惧,因为其毒无比,杀人无形,见血封喉。 而现在,似乎所有人心里都在颤抖,恐怕这世上令人惊惧的兵器又要再多一种了。 他不会闪躲,也不需要闪躲,所谓后发先至,剑入眉心,只有一个字,快,极致的快,他将刺之一道发挥到了极致。 “嗤……” 众人耳中只听到连续不绝的怪异声音响起,那些之前攻向柳白衣的人无不是出手的刹那身形已无力起来,而那声音原来是极快的插入眉心后又极快的拔出而形成的。 那些人的身体在凝固,在冰冷,在这一刻仍有一些已死去的人被余力促使着向前走了一段距离越过柳白衣才倒下,他们的尸体都没有血流出来。 一剑,所有人都是一剑,一剑也够了,洞穿眉心,瞬间夺命。 原本攻势若疾风骤雨的田七和赵正义瞬间骇然失色,田七收势极快,可惜那剑更快,竟硬是从那疾风骤雨的攻击中生生刺了进来。 “啊!” 乌光闪动他竟然反应不过,如同眼生生的看着那剑刺来,生死之际他目眦尽裂双眼暴睁竟然突破现在的极限将身体移开几寸,原本刺向眉心的剑就这样落在了他的肩头。 “咦?” 柳白衣轻咦一声。 “好,就留你一命。” 他说道,左手烧火棍已拔出,这一次倒是带出一蓬血花,只是那血花刚出伤口就已化作无数红色冰晶,只因太快。 而赵正义就没那么好运,他出手较早,此刻想退却已不及。 “唔……” 漫天枪影已停,被柳白衣格挡开的长枪已落在地上,赵正义呆滞的低头看着喉咙上插着的烧火棍,想说话却无言语出口,他感觉他的血液已凝结成冰。 神色渐渐黯淡,而后跪倒在地。 “这是什么剑?好寒的剑。” 田七看到赵正义倒在身边,两眼死不瞑目的盯着自己顿时心中发寒,但他身体更寒,嘴唇泛青不停颤抖,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柳白衣却不说话,缓缓看向龙啸云,双手乌棍杵地。 “你若点头,这恶人可由我一人来做。” 他又看向阿飞背上的李寻欢,声音平静。 李寻欢一愣,随即眼中愁苦之色更重,他的胸膛起伏的有些急促,苍白的脸色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 而龙啸云亦是一愣,脸色一下就白了,然后面色强笑。 “小兄弟怕是误会什么了吧?” 龙啸云面上惊色未消。 “言之无用,其心可诛。” 柳白衣蹙眉开口。 “咳咳……” 李寻欢一听此语顿时剧烈的咳嗽起来。 而阿飞那本就冷漠的眼神顿时更冷。 “好,那就留他一命。” 柳白衣好像自李寻欢的神色中明白了什么。 “咻!” “阿弥陀佛,施主好大的杀性啊。” 只听柳白衣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劲风,而后再是佛号响起。 “出家之人?可笑。” 柳白衣身形急转,双剑交叉并合刺出。 那竟是一串佛珠。 “砰!” 碰撞之下,柳白衣面色忽有些难看,只觉得这佛珠之中暗含一股古怪力量,竟然自剑身之上逆涌而来,那是内力,只是恐怕被这烧火棍抵消许多,此刻已甚是微弱。 远处,只见五个灰袍僧人自花园外缓缓走了进来,当先一人眉色雪白,阳光之下已如银丝,其面容白中透红,一双眼睛更是目光炯炯,顾盼生威。 他手一招顿时那还在空中的佛珠已被其雄浑的内力摄回绕于腕上,合十的双掌骨节奇大,厚如门板,显然掌上功夫肯定不弱。 “施主招招夺命,连毙江湖多位好手,就连赵正义此等江湖名宿都败亡在施主的剑下,看来老衲今日也不得不领教一番施主的高招了。” 白眉和尚看着柳白衣身体周围的尸体眉头紧皱,语带怒气,双掌内力凝而不发,只待千钧一发。 “那我便要问一句,为何西天有路你不走,地府无门你自来?” 柳白衣神色自若,语气淡漠,自之前这和尚在背后施以暗手时他的目中已生冷意。 “心眉大师,小心啊,他的剑能寒人血液。” 田七脸色惨白,有些泛青,那是冷的。 此刻心眉不用田七提醒神色也早已凝重起来。 “施主身怀双剑绝技,若今日不死,定会威震武林。” 他凝重开口。 “死?任何想杀我的人都已死在我的前面,和尚,你能做到吗?” 柳白衣笑了笑,但他的语气却很平淡。 “不,我只会带施主入我少林,闻如来之音,洗尽一身戾气。” 心眉缓缓开口。 “嗤!” 下一刻,回答他的是柳白衣手中闪动直刺而来的乌光,他双手双剑同出,已再无留手。 而那心眉也出掌攻来,掌风顿时带动空气,声音呼啸而来,卷起尘埃,他身边那几位僧人亦是同时宣了一声佛号围困了上来。 “呵。” 柳白衣见此冷笑一声。 原本就快到如急电流星的乌光顿时再快几分,匪夷所思的快剑,他居然还未达极限。 刹那间,五人似乎有一种诡异的错觉,好像皆在同一时刻被柳白衣攻击,眼前似乎都有一剑刺来。 “你们先走。” 他一边出剑一边低喝道,显然是对阿飞所说。 阿飞见此也不再说话,面色沉默的快速离去,他没有看见身后龙啸云和林仙儿各自变化的眼神,他也没心思去看。 “嗯。” 几声闷哼传来,只见三少林和尚手掌皆被洞穿,伤口凝着一层冰霜,无血液流下,而其余两人肩头皆有一处窟窿,亦是无血液流下。 柳白衣见此已撤出战圈,他嘴角流着血,那是被那内力震伤的,他的弱点终究还是暴露在众人眼前。 “檀越果真非是常人,不通内力,仅凭肉体之力居然能使出如此惊世骇俗的剑法。” 心眉看着被刺穿的右掌,脸色渐渐泛白,眼中更是震惊的看着柳白衣。 “好诡异的兵器。” 他连同诸弟子都渐渐感觉一股寒气入体。 “你应该感谢我现在已无杀心。” 柳白衣擦拭了一下嘴角的血液,而后冷声道。 “阿弥陀佛,多谢施主手下留情。” 心眉脸色苍白的宣了一声佛号。 柳白衣没有再言语,环顾了众人一眼,只看得众人心惊胆战皆不敢直视。 “哈哈……” 长笑中,他迈出了兴云庄,只留下一个张狂的背影。 第七章 醉酒 “铛……铛……” 铁匠铺中,只见一魁梧大汉袒露着上身浑身汗痕,他的身体如同是生铁铸造一般,血管鼓出的双手一边夹着铁一边握锤锻造。 而另一个青年则是躺在门外的一张躺椅之上,看似闭目养神晒着太阳其实心中正回想着脑中怜花宝鉴之中的诸多东西。 “果然不愧是一代奇人,怪不得连沈浪都要屡番在他手中吃亏。” 当初柳白衣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即便是他也心惊无比,他听过太多天才的形容和说法,但等真的看到怜花宝鉴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做绝世天骄。 柳白衣知道王怜花把一生所学之武功及医术、毒术、易容、放蛊、摄心术等杂学都写在怜花宝鉴中,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其中武功竟偏向剑法为重。 “我一生心比天高,力压天下高手,奈何却屡败于沈浪,沈浪以剑名动天下,而此中所记剑法乃我取天下剑法而成,望得此书者以剑败其传人,切记,要以剑法为重,不可学我博通百家而不精一门,切记,切记。” 柳白衣想到那最后的话顿时不胜唏嘘。 “皆是天骄,谁又肯甘心认输。” 他睁开眼睛缓缓感叹一声。 “柳兄弟好兴致啊。” 刚睁开不久,就听远处传来一声淡笑,声音平和但却如他的眼睛一样充满魔力,他的手中提着一个食盒。 “伤可好了?” 只见阿飞亦是并行而来,右手中正提着两个酒囊,鼓鼓囊囊显然并不是空的,另一只手却提着自己的剑,好似一刻都不愿放下。 “我还以为某人想赖账呢。” 柳白衣起身瞥了阿飞一眼。 “老铁别打了,来喝酒吧。” 说着便带着两人走入后院。 “少爷,飞少爷。” 铁传甲笑道,随即将铺子的门一关。 “时隔多年,我第一次见你笑的这么痛快。” 李寻欢看着铁传甲叹道,但他眼中悲愁显然少了一些,然后亦是笑了起来。 几人坐于院内石桌之上。 “来,这么多年我算是第一次喝酒……哈哈……咳咳……” 柳白衣说罢就迫不及待的抓起酒囊仰头灌了一口,但立时被呛得咳嗽起来,鼻涕眼泪大把。 “哈哈!” 几人见状顿时大笑起来,就连阿飞都罕见的笑了笑。 “好烈的酒。” 咳嗽过后柳白衣只觉得胸膛之中有火在烧一般,让众人没想到的是他脸色竟然渐渐泛红,双眼慢慢迷蒙起来。 “好酒……酒……” 他嘟囔着已离开了自己的石凳,身形踉跄。 “别……别扶我……” 众人神色皆怪异的看着柳白衣一个人在院中自言自语。 “今天开心……开心……” 柳白衣说着,然后慢慢走到铺中取来两根烧火棍。 “且为大家……舞剑助兴……” 他脚步虚浮。 “天下风云出我辈……嗝……” 只见柳白衣摇头晃脑一语,而后手中乌光闪烁,身体几个摇晃几步急冲。 “砰!” “谁打我……” 他擦了一把脸上撞出的鼻血,手中烧火棍一指神色木然的李寻欢几人。 话落就见李寻欢眼角不受控制的跳了一下,面部有些僵硬。 “以后请他吃饭还是不要带酒了。” 李寻欢慢慢喝了一口囊中的酒然后不知是在喃喃自语还是对阿飞铁传甲说话。 顿时另外两人一副认同的神情。 “一入江湖岁月催。” 只见柳白衣顶着一张血呲呼啦的脸猛然又跃上槐树,一阵狂劈乱砍,顿时枯枝乱飞。 “看我无招胜有招。” 他泛红的脸上生出一股自得之色。 “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 他口中嚷嚷着,手中烧火棍已快如疾风骤雨一般。 “不如我们换个地方?” 阿飞看着来势急汹的柳白衣顿时开口。 李寻欢没说话他用行动回答,瞬间抓起酒囊身形一纵已坐在房顶,阿飞亦是提身一纵手中提着还未打开的食盒紧随其后,至于铁传甲则是双脚在墙壁之上几个借力也上了上去。 柳白衣见几人都上去了,神色一愣然后身体一跃。 片刻后。 “咦?为什么我没上去?” 他看着还在原地的自己不由得疑惑出口,好像不明白为什么。 “……” 阿飞三人见此只能沉默。 “皇图霸业谈笑间。” 柳白衣随即面容一正,身体挺拔如松。 “不胜人生一场醉。” 念完,人已倒地。 “好一个不胜人生一场醉,好酒。” 李寻欢大灌一口,畅快道。 “终于倒下了。” 铁传甲接过李寻欢递来的酒囊饮了一口,然后看着醉倒的柳白衣自语一声。 “无坚不摧,唯快不破。” 阿飞则是若有所思。 良久,只喝到酒囊尽空时,李寻欢自房上跃下,将柳白衣扶起,右手直接抵于其后背。 “大哥,你这是?” 阿飞有些疑惑。 “少爷这是在打通小老板的经脉,这样以后小老板修炼内力可以事半功倍。” 铁传甲在旁边说道。 “不碍事的,只是会有些虚弱,休息两天就好了。” 李寻欢见阿飞脸上升起一股忧色顿时笑了笑,然后给他一个安心的神色。 …… “啊,好痛啊。” 酒醒之后,柳白衣捂着头,然后看了看自己满身的灰土有些发愣。 “这是怎么回事?” 他有些莫名。 “老铁,昨天喝酒之后发生啥了?” 柳白衣对着对面铁传甲的屋子喊道。 “小老板昨天你喝醉就睡着了,什么都没发生。” 只见对面铁传甲先是诡异的沉默片刻,然后很肯定的说。 “是吗?那就好。” 柳白衣慢慢起身,只觉得浑身酸痛。 “不对呀,我怎么觉得被人揍了一顿呢?” 他喃喃自语,有些不明所以。 “咦?这是?” 柳白衣正疑惑间,忽然只觉得自己身体居然轻快许多,而后在不敢置信中竟然感觉到身体中有股暖流,虽然很浅薄,但那确实是内力无疑,而且运行之下畅通无阻。 他神色一变已提起靠在床边烧火棍直奔院中。 顿时漆黑的院中已多了一道人影,寒光凛冽,剑气纵横,先是单一的刺,而后是记忆中怜花宝鉴里的剑法,院中顿时剑光霍霍,寒气蔓延。 “小老板原来还没有酒醒。” 铁传甲小心翼翼的透着窗户的缝隙看了一眼然后慢慢合住不敢出一口大气。 第八章 剑成秋水寒 “踏……踏……” 大清早天还未亮,就听保定城的路上响起一声声恐怖的震动,远远的,就见一魁梧虬髯大汉自灰蒙蒙的清晨走来,身影渐渐清晰。 只见那大汉双臂青筋暴露,双手各提一半人高的大桶,里面的水居然罕见的冒着热气,每步踏下,他都会有片刻的停顿,只如巨兽走来,石路之上的的碎石都在不停颤抖。 他一路而行,直走到一间铁匠铺的门口才停住。 “小老板,我回来了。” 大汉对着铺子里正在锤炼的青年说道,其声如吼,好似惊雷,随即提着木桶将那里面的水倒入已空着的淬炼池中。 “好,我也快成了。” 青年手中落锤之声虽很疾骤,节奏却一致,只那手中铁锤都舞成无数匹练一般,隐隐之下竟自成一门奇异锤法。 “好了。” 忽听铺子里面急促的锤炼之声立止,伴随着一声急促的喝声,两道乌光立显而后没入淬炼池中。 让人惊讶的是这次却与之前的淬炼不一样,竟无水雾声响生出。 柳白衣和和铁传甲亦是无比惊讶,只见那还在冒着热气的水不过片刻功夫竟然飘起寒气,而后凝结成冰。 “我以为那城外泉水其温不冻可以成功的。” 柳白衣皱眉道。 他看了眼正迅速凝冰的水池顿时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抽出一把剑胚直接在自己手腕一割。 那剑胚虽无锋刃,但在柳白衣手中已与剑无异,顿时血液流淌。 “我就以我的血为你淬炼铸形,但愿你能出世。” 他说罢将手腕的伤口已移到两剑上方,顿时血液滴落流淌在两剑之上,说来也奇怪,那原本凝冰的水居然慢慢停止了。 “好好。” 柳白衣脸色渐白,可见到这一幕顿时不由笑道。 “铮!”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两把乌青之剑居然渐渐并合在一起,如同磁铁一样,而且好似还会饮人血液居然尽数将柳白衣的血吸收了个干净。 “小老板。” 铁传甲见柳白衣失血越来越多顿时上前扶着。 “唰!” 就在柳白衣快坚持不住的时候,只见那双剑并合的剑突然一颤,好似轻吟。 “成了。” 柳白衣见状顿时虚弱开口,而后立时止血,眼中喜悦怎么也掩饰不了。 那剑通体寒铁所铸有柄无鄂,剑柄只比剑身稍窄从剑身过渡而来,剑身并非宽度通体一致,而是自剑柄之下稍窄,继而直指剑尖,长不过三尺五寸,宽不过三指,两剑并合厚不过一指。 不知道是不是被柳白衣血液浸染的关系,那剑柄所刻纹路居然泛红,剑身皆乌中泛青,寒意内敛,古朴却不失大气。 “好剑。” 铁传甲看着也不由双眼一亮赞道。 “自然是好剑。” 柳白衣自语道,随即深吸一口气,右手一把握住剑柄,竟不见寒意侵来,反而有些温润,还有种血脉相连的错觉。 “铮!” 一抽之下,顿时一声清越剑吟响起。 柳白衣眼睛一凝,体内流动的内力一注,顿时原本剑身之上淬炼形成的黑灰皆被震落,剑身立时好像乌色去掉大半,青光更重,荧荧如水。 他双手一抹,原本合并的剑此刻居然又从中分开,除了颜色有些差异,几乎一模一样。 “哈哈,我有自己的剑了。” 柳白衣笑的如一个孩子。 “小老板给它们起个名字吧。” 铁传甲看见不由说道。 “双剑实为一剑,青若秋水,寒人心魄,秋水寒怎么样?” 柳白衣闻言沉吟片刻顿时想出一个名字。 就这样,一柄让无数人胆寒的剑出世了,一剑双身,一人双剑,世间独一无二的剑,世间独一无二的人。 “好名字。” 铁传甲在旁边开口,而后下意识的接过柳白衣递来的剑,那知刚一入手,立感一股恐怖寒气瞬间自剑柄渗入身体,而且带着一股锋芒,一惊之下徒然松手,秋水寒立时插入石中,深入半尺。 “怎么了?” 柳白衣一愣。 “这剑寒气太强了。” 铁传甲有些震惊,只见自己手掌之处居然有了一丝轻微的冻伤,要知道他可是横练高手。 “寒气?” 柳白衣诧异的拔起秋水寒却毫无感觉。 “这……莫非这剑还识主?” 铁传甲见此顿时心中惊异叹道,他有些不确定,但又解释不了。 “今天心情好,我去请阿飞和你少爷来喝酒怎么样?” 柳白衣一听更是爱不释手的抚摸着秋水寒,自顾的说着话却没有发现铁传甲微凝固的面容。 “今天高兴,我要不醉不归。” 柳白衣似乎浑然不觉。 铁传甲立时看了看柳白衣,又看了看他手中的剑,眼中神色变化好像想到什么可怕的事。 “小老板喝酒伤身,不如我们喝汤吧。” 铁传甲沉默许久才瓮声瓮气的说。 “伤身?” 柳白衣有些疑惑的看了看铁传甲。 “是啊,你想啊,你现在身体旧伤刚愈又添新伤,少爷刚为你打通经脉亦是有些虚弱,少喝点酒也是没错啊。” 无奈之下铁传甲急忙开口,额角不由得渗出汗水,面容严肃。 “你这么说到也是个理。” 柳白衣点了点头。 可随即他脸色一变,右手握剑左手抚过剑身。 “呵呵,老铁,我真为我的剑感到欣喜,刚一出世就有人赶着来祭剑。” 他双目一凝,寒光如剑猛然瞥向远处。 铁传甲亦是神色一变,面色变得沉默,犹如一头狮子。 只见他慢慢自铸台之下取出一双黑寒拳套带上,那拳套通体百炼精钢拼接打造,这是柳白衣化了将近一个半月才铸成的,碎石开山,配上铁传甲的横练之功几乎擦着就死磕着就伤。 “脚步声轻盈如风,来人轻功不弱,而且人数不少。” 他眼睛一闭,而后缓缓睁开。 “无妨,我最近新学了一门剑法,正想找人试剑呢,这段时间光用左手和右手比试感觉就像二傻子一样,现在正好来机会了。” 说罢,柳白衣已缓缓站起身子,身形一晃已出铺子,只是一段时间不想轻功竟小有所成。 “阁下既然来了就现身吧。” 柳白衣持剑立于空旷的街道上,平淡的声音传出去老远。 “咻咻咻……” 话还未落,就见数道暗器笼罩而来。 “旁门左道。” 柳白衣眼睛微抬,右手一震,霎时手中宝剑已化漫天剑影,好似漫天飘雪,又似梨花绽放。 而就在这时,只听街角一阵笛声响起。 那笛声悠扬而清洌,渐渐自高冗转为低迷曲折婉转,荡人幽思。 顺着笛声看去,只见一人穿着件很破旧的棉袍子,一张脸很瘦,很黄,胡子很稀疏,看来就象是个营养不良的老学究,而他正一边吹着笛子一边走来。 “铁笛先生?” 柳白衣凝目,开口的是铁传甲,他神情有些凝重。 第九章 上少林 “呵,铁笛先生?听说江湖之中把你和七大门派掌门相提并论?” 柳白衣眼睛微亮,手中秋水寒轻吟。 可随即他却皱起眉头。 “你既已来,恐怕阿飞那边也腹背受敌吧。” 那铁笛先生缓缓收起铁笛,点了点头。 “不错,少林此刻出动三位护法高僧,外加几位江湖好手。” 他眼睛很亮。 “梅花盗既然杀了我的爱妾,我便不能不杀他。” “不过这一段时间听说江湖之上出现一个快剑高手,而且还是双手剑,我好奇之余前来一观,到时再去杀他也不迟。” 他似乎对自己很有自信,如同胜券在握,就好像柳白衣的命已是他的一样。 “老铁你去帮你家少爷。” 柳白衣对旁边铁传甲说道。 “好,小老板你要小心。” 铁传甲能如此直接是因为他早已看过柳白衣的剑,而且柳白衣杀伐果断,相比之下他更担心他那少爷。 那铁笛先生却似乎没有看到铁传甲一样,只是静静地看着柳白衣。 “你若能接我三招我就放你一马。” 他忽然笑了。 柳白衣闻言也笑了。 “铮!” 剑吟乍起,人已直射铁笛先生而去,寒人心魄的剑光,内力灌注一涌好似已人剑合一,又似柳白衣整个身体化成了一把剑。 铁笛先生眼睛骤然一缩,只觉得眼前这少年徒然从人畜无害变成索命勾魂,他手中铁笛化作一道虚影,笛孔与空气摩擦响起怪异的声音。 “嗤!” 可惜他手中铁笛还未抬起,就见一声剑入肤肉的声音响起。 “噗!” 柳白衣霎时便抽回秋水寒。 一剑刺出,见血方回。 滴答…… 铁笛先生脚下的积雪已被肩头流的血液染红。 他的脸色很惨白,不知是被那剑法所惊还是别的,他的脚步一个踉跄。 “看来,你连我一招都接不住。” 柳白衣看着那地上的血慢慢开口,声音平静,眼神更是平静。 铁笛先生则是脸色很是难看,他震惊的望着自己身体中滴落的血,那竟然已凝结成冰。 “好快的剑,好寒的剑。” 他脸色渐渐泛青,嘴唇都慢慢变得没有血色。 他没想到的有很多,最没想到的便是他那名震天下的铁笛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 天空此刻不知不觉又飘起了雪,柳白衣看了眼浑身都在瑟瑟发抖的铁笛先生,又看了看那落雪。 “最适合杀人了。” 他喃喃自语,随即转身走向铁传甲之前离去的方向。 沈家祠堂,老远,柳白衣就听到一声声拼杀声,阿飞一直住在这里,这段时间李寻欢也是住在这附近的一个客栈。 可是当他走近才发现只有铁传甲一人,却不见阿飞和李寻欢。 “他们人呢?” 柳白衣身形急闪,脚下急行。 “叱!” 口中轻喝,剑已刺出,快如寒星急电,身形急闪就只见三个围攻铁传甲的人捂着喉咙倒地。 “田七。” 柳白衣的眼神有些淡漠的看着田七渐渐泛白的脸。 “当初放你一马,你今日却还自寻死路。” 他顿时右手剑身一横,剑势已起。 “惊雷势。” 这便是怜花宝鉴之中所记的一招剑法,口中一语低喝手中剑影绽放,寒光转瞬而逝,而他人已出现在田七的身前,飘雪冲乱,身体带动之音好似惊雷。 “这是……” 田七的神色渐渐凝固有些诡异的僵硬,刚开口说了一句眼神便已黯淡再无生机,随后就见他的眉心一条血痕显现,然后整个人一分为二,内脏撒了一地,伤口处泛着一层寒霜。 仅剩的两三人都惊骇的看着这惊悚的一幕,那一剑太快了,快到肉眼都无法反应过来。 “柳大侠饶命啊。” 他们瞬间居然跪了下来,不停磕头。 “小老板,我来的时候飞少爷和少爷都已经不见了。” 铁传甲脸色有些难看还有些愧疚。 柳白衣则是眉头一皱,他以为这一切已经因为他的出现而改变,想不到居然还没结束。 “少林。” 他眼睛渐眯,口中低语。 “看来他们定然是被带到少林了。” “离开!” 他忽觉得那几人的声音有些烦人猛然喝道,无视了几人连滚带爬的身影。 “无事。” 柳白衣慢慢平复一番,然后对着铁传甲说。 “他那飞刀无人敢一试。” 听到柳白衣的话铁传甲忧色才消失一些。 “今天先回去吧,明天一早咱们赶路去少林。” 他一抖剑身之上凝结的血,而后若有所思的开口。 …… “小老板,你竟然还会这种易容之术?” 官道之上,只见一魁梧白脸汉子和一消瘦蜡黄脸的汉子在疾驰赶路,此刻那魁梧汉子正语带惊讶的开口。 这俩人正是铁传甲和柳白衣装扮而成。 而这正是柳白衣从怜花宝鉴之中所学,就光这易容之术可让他好一阵惊讶,起初他还以为只是简单的化妆术,没想到竟然分了好几类,体型变化,缩骨,易形,而那化妆只是最简单的入门技巧,甚至还有敛息术,若是练到大成,气息功力全部隐藏,如同普通人。 “人在江湖,多几门功夫防身还是很重要的。” 柳白衣一边说着,一边练习着自己的提纵之法,脚步变化不停。 “对了,你拿的酒呢,让我喝一口,这赶了半天路都有点渴了。” 他忽然脚步一停,对着铁传甲说。 顿时铁传甲原本行如猛兽的步子忽然一顿而后身体有些僵硬的转过头。 “小老板,我也有点渴,让我先喝吧!” 他神色有些变化,迟疑片刻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那你先喝吧,赶紧的。” 柳白衣不疑有他。 只是。 “……你杂这么能喝呢?两囊酒让你喝完了?” 半晌后,柳白衣黑着脸看着酒囊慢慢滴出的一滴酒。 “小老板,喝酒伤身,还是喝汤吧。” 铁传甲脸色涨红,不好意思的望着柳白衣,说着这句话。 “……” “老铁你最近很奇怪啊。” 柳白衣眼睛忽然半眯的看着铁传甲,只瞪得对方有些发慌。 “哈哈,逗你的,看把你吓得。” 就在铁传甲满头冷汗准备坦白的时候忽听柳白衣笑了一声。 “……” “行了,赶路吧。” 柳白衣将沉默的铁传甲肩膀一拍,人已急步而行。 “对对,赶紧赶路。” 铁传甲一听此话立时如蒙大赦的应道,身影紧随其后。 两人身影便渐渐远去,消失在路上。 第十章 酒楼 当今天下,以七大门派为尊,而其中少林便是公认的泰山北斗,除了武当这等底蕴丰厚的大派能与之匹敌外,天下便再无宗派能比。 可如今,江湖之上已掀起轩然大波,为何?只因少林竟一时出动三位天下一等一的护法高僧去捉拿一人,此人穷凶极恶,正是如今闹得沸沸扬扬的梅花盗,只是所有人都想不到,如此大恶之人竟是当今天下兵器谱中排第三者,小李飞刀李探花。 而现在,梅花盗李寻欢已在被押往少林的路上,据说还有他的同党,一个快剑高手,似乎年纪还未到双十。 消息一经传出,顿时武林为之震惊,无数人都不敢置信。 …… 酒楼之上,无论江湖豪侠,还是贩夫走卒,皆在酒楼之上听过往之人畅言。 “还有一事,据说那李寻欢交友极少,但无不是厉害高手,就前几日,一个青年剑客居然为他连斩数位江湖好手,就连铁面无私赵正义都命丧其剑下。” “其实要说这赵正义武功虽说是高手却也不算顶尖,可他却连那人一剑都未接下,而且……” 那人说到这里饮了一口酒,稍一停顿只待看到围观之人急不可耐之时才缓缓笑着,面容一正。 “要知道,这天下用剑高手无不使的是单手剑,而且一握便是终生,一心一意,可此人却不是,他使的竟是双手剑,而且一心二用,双手双剑剑法居然不尽相同,一只手便已是天下高手,两只手呢?” 那人说着似乎把自己都惊了一跳。 “你的消息已经落后了。” 那人刚说完,便有一瘦高的汉子慢慢走上酒楼然后寻得一空位坐下。 “田七也已命丧其剑下,就连铁笛先生都未接下那人一剑。” 那汉子言语之中已是惊叹。 “其剑已成,乌青如水,其寒直入心魄,剑锋过处,寒人血液,实乃天下凶器也,剑名秋水寒。” 所有人都是闻言一惊,说到那铁笛先生虽不说是当今最负盛名的人却也相差不远了,想不到居然连那人一剑都未接下。 “可惜啊,可惜。” 可随后那人又是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可惜此人居然不通内力,毫无武功,似只有剑法惊世骇俗,其他皆与普通人无异。” 他话一落,两个坐在酒楼角落的汉子皆眼露异色继而恢复正常。 “有趣。” 其中蜡黄脸的汉子笑了笑,随即看了眼面前的碗,然后在邻桌怪异的注视下喝着汤。 别人吃饭都是吆喝着上好酒好菜,轮到他两却是好菜好汤,柳白衣还记得当初铁传甲这句话一落,整个酒楼几乎落针可闻,接着便是哄然大笑。 他看着对面抱着个大碗胡吃海塞的铁传甲顿时眼神变得诡异的平静。 “小兄弟你这剑可不一般呐。” 柳白衣正欲夹菜,忽听一道声音自邻桌响起,接着便是一只手自他腋下伸来,目标居然是他怀中秋水寒,而且手法灵动飘忽,怕是此中老手。 他之前走的匆忙只将秋水寒用一灰布包着,此刻一时不察竟然露出了剑柄。 柳白衣似乎毫无所觉,但脸上已泛起冷笑,这剑自之前铁传甲一试他便已知除他之外无人可碰,此刻,他似乎已看到那人眼中的笑意。 下一刻。 “嘶!” 原本吵闹的酒楼忽然被一声惨叫压下。 “好寒的剑。” 只见一人浑身瑟瑟发抖,整个右手都已泛青,正在地上不停哀嚎。 “可是好剑?” 柳白衣将口中饭菜细嚼慢咽而下,然后转过身来,脸上虽是笑容,但目中已寒意绽放。 “小子,你好歹毒的心思,我兄弟不过就想看一看你那剑,你却出手伤人,废他右手。” 一个面容阴鸷的大汉看着那汉子的右手满是惊惧,而后又看向柳白衣怀中的灰布却已是贪婪。 柳白衣笑了笑。 “出手?你那只眼睛看我出手?至于看我的剑?我的剑可看不得的。” 他语气平淡的说着,然后慢慢将灰布放到自己的腿上。 “看不得?老子今天偏要看看。” 那大汉眼中贪婪无法遏制,双手一弯,五指竟在空中连变数十招擒拿之式,就好像一只择人而噬的下山虎一般,双手十指更是关节粗大,一抓之下恐怕铁板也要出五个窟窿。 “好。” 几位见多识广之人见此精妙擒拿顿时开口叫好,眼中满是赞叹。 至于柳白衣则是眼露杀意,这就是江湖,此刻谁对谁错似乎已显得很无力,谁生谁死才重要。 “好,就让你一看,但代价,你的命。” 柳白衣自问不是恶人,但也不是什么善人,他双眼一眯。 “噌!” 霎时,众人只见柳白衣话语出口,右手已闪出一道乌光,而后一闪而逝,接着他的右手已慢慢收起灰布,竟在收兵器,而他的双腿下半身从始至终都未离开凳子。 再看那大汉,此刻双眼瞪得老大,就好像将死的鱼,眼珠几乎都要瞪出。 “嗬……” 他原本似虎爪的双手正捂着自己的脖子,口中说不出话语,只能发出一些简单的音调,不过几个呼吸便气绝身亡倒地。 而之前那几个赞叹的人顿时脸色煞白。 “阁下未免出手太过狠辣了吧。” 一个面有微须的汉子忽然越众而出,语带指责。 “嗤!” 柳白衣面色平静,不言不语,回答他的是一剑,直刺眉心,乌光闪动而回。 众人这次看清了,那是一把剑,乌青色的剑,剑泛寒意,势如急电,端是一把好剑。 刹那芳华之下,已取人性命。 “还有人说我狠辣吗?” 他看都没看倒地的那人,环顾了众人一眼,平静的眼神好像带着一股难言的锋芒,让所有人都为之退缩不敢直视。 “老铁,走吧。” 柳白衣慢慢收起灰布,唤了声从头到尾都在吃饭的铁传甲。 “好。” 只见铁传甲瞥了眼围观众人,眼中神色低沉如同一只沉默的狮子,而后提起脚边的包裹,那里面是他的兵器,那副精铁拳套。 受着众人的目光,他们下了酒楼渐渐消失在街道上。 “好可怕的两人,江湖之上什么时候多出这么两个大高手。” “啊!” 忽有人惊骇出声,然后跌坐在地,两手不停发抖。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那两具尸体全身的须发竟然凝上一层寒霜,伤口竟然无血液流出,似乎早已冻结。 “秋水寒?果真属于天下极寒之器。” 一瘦高汉子望着那两人喃喃自语。 众人闻言这才醒悟过来。 第十一章 客栈偶遇 路上,风雪飘摇。 “小老板,你的剑那么快怎么连骑马也不会?” 铁传甲神色有些怪异,他和柳白衣两人正忍着风雪赶路。 “剑快和骑马有关系吗?” 柳白衣眼神平静的看着前方的路。 “额,没关系。” 铁传甲一愣随即应道。 “剑快就一定要会骑马吗?” 柳白衣望着前方雪幕忽然眯起眼睛。 “不一定。” 铁传甲闻言简洁快速的回道,而后脸上神色凝重,甚至有点变色。 只见远处的积雪之中,正直挺挺的站着一个人,那人身上穿着件青布袍,大袖飘飘,这件长袍无论穿在谁的身上都会太长,但穿在他身上,布还盖不到他的膝盖。 他本就已长得吓人,头上却偏偏还戴着顶奇形怪状的高帽子,骤然望去,就象是一棵枯树。 最让人奇异的是那漫天风雪竟然不能靠近那人周身方寸之地,这么大的雪只见那人衣服竟然干干净净。 而且他的眼睛竟是青色的,眼球是青色的,眼白也是青色的,一闪一闪的发着光,在这雪中就像是一团鬼火,风一吹,顿时大袖之下那双手之上一双怪异的爪子露了出来,就像是勾魂索命的无常。 “青魔手?伊哭?” 柳白衣开口,但并未传出去多远便淹没在风里。 “我很好奇,似你这般不通内力的人居然能与小李飞刀和我相提并论?” 伊哭声音很冰冷,碧森森的眼睛正打量着柳白衣。 “这个世界,内力并不是衡量强弱的唯一标准。” 柳白衣说罢已经持剑在手,双目凝视着剑身。 铁传甲则是面色凝重的退到一旁,对付伊哭这种高手,他的种横练之功已没有任何优势。 “确实,有些不懂武功的人却比一些会武功的人更加可怕。” 伊哭闻言好像想到什么言语有些赞同,但他阴森森的一张脸更好像是死人的脸,一点表情都没有,他的脸很僵硬,只有一双眼珠在动。 “我以为你会去找他的,没想到你居然在这等我们。” 柳白衣言语有些意外。 “我确实想去找他,可是有三大高僧外加数位江湖好手,即便是我恐怕也不敌。” 伊哭语气没有丝毫的掩盖,不过仍旧冰冷。 “不过我想用你们的命去换他的命他应该会换的。” 话还未落,伊哭人已消失在原地,就如同一个僵硬的木偶,两条小腿一蹬便已直直飘忽过来,身形如鬼魅,手中青光一闪,赫然是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青魔手。 “哈哈……” 凄厉的笑声同时响起,风雪之下,这笑声只让柳白衣听的刺耳无比,如同哭声,如同夜枭的叫声。 伊哭右手也已伸出,怪异狰狞的铁手套上泛着心惊肉跳的青色光华。 “噌!” 柳白衣亦是同时出剑,剑影竟比那青魔手还要青。 “铮……” 古怪的声音响起,只见伊哭原本僵硬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他的青魔手中正握着那秋水寒。 “这就是你的剑,真让我大失所望。” 伊哭的笑就好像哭一样。 但柳白衣面色却不变,甚至眼神都未变。 在伊哭说话的一刻,柳白衣左手同样握住剑柄而后一抹青色光华闪现。 “咯……咯……” 青魔手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双眼有些不敢置信,身形踉跄后退,他的手已松开秋水寒。 “我说过,内功并不是衡量强弱的唯一标准。” 柳白衣望着渐渐倒在雪中的伊哭缓缓说道,双手各持一剑,然后在他渐渐黯淡的注视之下合并在一起,好似这本就是一把剑。 “可惜了。” 柳白衣看着死不瞑目的伊哭摇了摇头,他并没有使出真正的实力,而是使了一个心机,示敌以弱,攻其不备。 他还不是一个合格的剑者,他还没有达到某位剑神所说的诚之道,惟有诚心真意,才能达到剑术的巅峰,不诚的人,根本不足论剑。 可惜他并不是剑神,他还未达到那个境界,他现在还只是在求生的路上,也许有一天等他走上求败的路或许他会到达那个境界,又或许他会走上另一条与众不同的路。 “小老板,该走了。” 铁传甲打断了柳白衣的出神,两人又继续上路,身形慢慢消失在雪中。 而伊哭正被风雪慢慢覆盖,无论他生前多么令人惧怕,死了也不过只是一具尸体,也许过几天他会被人们发现,江湖都会震惊,可惜主角已不是他,他已成了别人的踏脚石。 江湖就是这样,这就是江湖,一生为名为利为富贵,可惜总有一天会被别人取代,前一晚还饮酒笙歌,后一夜便已死的无声无息。 …… “你们听说没?五毒童子出手了,少林三位高僧居然两伤一死,心眉大师当场毒发无救,其他两位高僧亦是身中剧毒,最后还是李寻欢出手众人才捡回一条命。” 柳白衣和铁传甲走在人群中,听着那一句句低语和流言。 “毒?五毒童子?” 他语带思忖,听到死的是心眉后更是眼露异色。 “看来,那和尚终究还是没逃过死劫啊。” 柳白衣有些讶异。 他缓缓看了看集市的尽头,那里群山耸立,山中隐隐飘出青烟,偶露一角,正是千年古刹,少林寺。 “走吧,先找一客栈住下,晚上我们从长计议。” 柳白衣看了看喧闹的街市对着铁传甲说道。 两人随即走到一略显偏僻的客栈门口,然后慢慢走了进去。 可这一进之下,柳白衣双眼顿时有些微变,因为他看到里面坐着几个零散的客人,而在最中间,正有一对爷孙,那爷孙是一白发苍苍的老者和他的孙女,看那准备的家什竟是准备说书,这才是真正让他变色的原因。 柳白衣愕然之余不由得笑了笑,心中感叹之余,可忽然又想到什么,脸上笑意渐消。 “小老板你怎么了?” 铁传甲注意到了柳白衣的变化不由得问道。 “没什么。” 柳白衣摇了摇头。 两人随即开了两间客房上了楼去。 “有趣。” 那准备说书的老人则像是感觉到什么,低笑一声。 “爷爷你嘀咕啥呢?还不开始?” 老人说完就听耳边孙女一声大吼,顿时惊的一个激灵。 “开始啥?” 老人似乎没反应过来。 “说书啊。” …… 第十二章 惊闻破碎虚空 夜,灯火渐消。 休息了一番的柳白衣和铁传甲自楼上下来,客栈里零零散散的坐着几个意犹未尽的听书人,此刻已是深夜,都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 “来点……” 柳白衣刚开口就被铁传甲打断。 “小二,来点好菜好汤。” 铁传甲声音很大,而且很急。 “扑哧!” 一道笑声响起,那是那说书老者的孙女。 “这行走江湖无不求洒脱畅快,怎么到你这连酒都不敢喝,却只喝汤。” 她声音清脆,就像珍珠落玉盘,脸上神色有些好奇,两个辫子垂在肩头,眼睛很漂亮,清澈透亮,就像黑珍珠。 “为何不能喝汤?为何只能喝酒?” 柳白衣有些好奇。 “因为缺了好酒的江湖还能算是江湖吗?快意恩仇,纵剑江湖,江湖若缺了酒,就如那菜无作料,人无脏腑,味如嚼蜡,人如走肉。” 那女孩说着话,竟不怕生,笑容活泼,天真纯善。 “言之有理。” 柳白衣点了点头。 “可惜,我一路行来也发现一件事,我喝不喝酒却是由我这位朋友说了算的,看来他并不希望我喝酒。” 他复又神色怪异的盯着铁传甲,此刻即便再笨的人也能感觉到铁传甲的意图。 而铁传甲则是面露窘迫,张口欲言又止,脸色憋的通红。 “你们两个大老爷们真是的,喝个酒也婆婆妈妈,本姑娘今天难得心情好,就请你们共饮了。” 那辫子姑娘似乎看不下去了,说着已招呼上菜的小二再来一坛子酒。 “爷爷,你也来喝啊。” 她又招呼了一声正在那边嘬着烟管的老者。 “本姑娘先干为敬。” 酒刚拿来就见那女孩二话不说,直接咕咚咚倒了一碗,然后又给柳白衣铁传甲倒了一碗,她说着已一口气喝了个干净,英姿飒爽,竟比一些男子还豪气。 “姑娘果真是女中豪杰啊。” 柳白衣语带赞叹,正准备拿碗就见一道幽幽的目光注视而来。 “小老板,咱今晚还有事。” 铁传甲面露犹豫,有些不安和无奈。 “就一口,就一口总行了吧。” 柳白衣闻言也是记起什么,而后说道。 “好,那咱们说定了,就一口。” 铁传甲看着那酒水忽觉自己的喉咙也有点发痒,这几天光和柳白衣喝汤了,不由得无奈妥协。 然后在他死死的注视之下,就见柳白衣喝了一口,然后,就没然后了。 “砰……” “……” 几人有些木然的看着趴在桌子上的柳白衣。 “这?” 辫子姑娘沉默许久才慢慢开口,只是脸上神色怎么看都有些别扭,似乎极力的忍耐着什么,那老人亦是神色怪异,眼角不受控制的跳动。 “倒是醉了还好,他要耍起酒疯,一般人还真拦不住。” 铁传甲苦笑着。 彷佛为了验证他的话一样,他刚说完就见柳白衣直挺挺的站了起来。 “谁说我醉了?我没醉。” 只见柳白衣的脸红的猴子屁股一样,双眼迷离,踉踉跄跄。 “姑……姑娘……说的好啊,酒确实是个好东西,今天……我……我要舞剑助兴。” 铁传甲听到这话瞬间脸都绿了。 他无力的捂着自己眼睛,而后又像是想起什么急忙伸手去抓柳白衣背上的剑,可惜此刻柳白衣醉酒之下身形居然变得诡异灵动起来,滑溜的如同泥鳅似的。 “老铁……你……你站住。” 柳白衣一边躲一边说道,话语都有些不清不楚,好像舌头都在打结。 “好身法。” 那个姑娘的爷爷则是看着柳白衣的身法浑浊的双眼露出一丝精光,有些惊奇。 “铮!” 下一刻柳白衣居然已持剑在手,众人皆被这抹突现的青色光华所摄,只觉得一股寒意临身。 那老者更是在那剑拔出的瞬间眼目一凝。 “未开锋的剑居然有如此凌冽气机,好剑。” 他语气讶异。 “秋水寒,实至名归。” 老者似乎知道这是什么剑,双目暗自称奇的打量着剑身。 “天机老人?” 柳白衣眼泛醉意的盯着老者,不只是无心还是没有意识,此言一落顿时将铁传甲都惊的一颤,而后有些不敢置信,但他看到老者有些惊疑但却没有否认的表情便已由不得他不信。 想不到一个客栈偶遇的老者居然是兵器谱排名第一的高手,当真大隐隐于市。 “你的天机棒呢?” 众人看着柳白衣已分不清他是醒是醉。 “棒在心中。” 天机老人夹了口菜,又酌了一杯酒。 “嗤!” “让我看看。” 只见原本静立的柳白衣几乎在说话的同时忽然出手,刹那之间已如惊雷,这一剑的芳华似乎已超出他平时太多。 “好剑法,自当年名侠沈浪离去之后,这世间已有二十年不见如此璀璨剑光了。” 天机老人目露惊艳,右手烟管一转内力灌注之下已迎上柳白衣的剑,顿时犹如针尖对麦芒。 “轰!” 磅礴内力之下,柳白衣身形顿时倒飞出去,只是人还在空中他手中秋水寒已一分为二,双手同持,双脚在墙面几点人已如蜻蜓点水一般原路而回。 “好雄浑的内力,可惜如残阳坠日,迟暮老矣。” 柳白衣此刻几招对拼之下酒已被内力驱散大半,有心试探之下,双剑如同两条吐信毒蛇,化作漫天剑影。 “来试试我的双剑并合之招。” 他语气沉凝,双剑立攻天机老人周身,左右同攻,剑吟清越,寒人心神。 “好。” 天机老人见到这一剑似乎也被挑起争斗之心,双眼精光大放让人不能直视,他看了眼烟管之上多出的缺口,右手内力已凝聚,骨肉肤色竟然顷刻变得发黑,众人只觉得错觉之下这只手好像变大一倍。 “铮……铮铮……” 剑掌眨眼相交,让人想不到的是竟然响起金铁交接之声。 铁传甲在旁看的骇然失色。 “住手。” 可就在此时忽听一声娇喝乍起,语带急切,顿时两人攻守之势为之一弱,而后撤开。 “好剑。” 只见天机老人说罢已看向掌心处,那里正有一道浅浅的剑伤,随即只见他须发皆张,一股无法形容的内力顿时涌出,如同无尽澎湃大海让人窒息,周围的灯火好像都已扭曲。 而后就见天机老人天灵冒出一缕缕白气,他居然凭借内力生生逼出了那寒气。 “寒人血液,果真不假。” 天机老人似乎对柳白衣之前的无故出手并没有什么介意,而且更有几分欣赏和赞叹。 “说吧,你有什么目的?” 他看着柳白衣,似乎早已察觉到他是别有意图。 “老铁你先上楼去吧,小红姑娘可否也请暂退一处。” 他先是对铁传甲说道,而后又对气鼓鼓的辫子姑娘开口。 只待两人离开,最后只剩天机老人和他。 灯火之下。 “我只想问前辈一个问题,若你能给我一个答案,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柳白衣面容平静但语气很是郑重的说着。 “哦?” 天机老人见此不由得有些诧异。 “前辈可听过破碎虚空这四个字?” 柳白衣双目平静的看着天机老人的双眼,持剑的双手却在微颤,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开口的。 只听此言一落,天机老人顿时双眼瞳孔猛然一缩,而后目中已露骇然,手中的铜烟管在他手里竟似化成一块烂泥。 “你果真知道。” 柳白衣一见此幕顿时双目一凝,眼中目光几如实质。 “竟真有……竟真有……” 他口中不停的重复着这三个字,犹如魔怔,身体更是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第十三章 入少林 “你是从何处得知?” 天机老人身体腾地一下就站起,这一站,只让柳白衣觉得身前忽然突兀的出现一座山岳,巍峨而不可动摇,其势雄浑,连空气都在扭曲。 他的双眼已如醒狮张目,精光乍现。 “前路未绝,前路未绝,长生……长生……” 柳白衣却如同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只是低头不停的自语,如同痴呆。 他自语片刻忽然抬起头来,眼中目光灼灼的盯着天机老人。 “你是从何处知道的?你都知道些什么?” 柳白衣声音快速而急切。 “这世间廖廖,只有几人知道,我亦只是自当年沈浪一行众人出海才有所知晓。” 天机老人见此顿时摇摇头,随后身体又佝偻下来,变成一个白发苍老的普通老人。 “出海?” 柳白衣闻言顿时若有所思。 “我观你的剑法,恐怕再有五年便可为天下第一了。” 天机老人沉默良久又看了眼柳白衣慢悠悠的说着。 可柳白衣却闻言摇了摇头,他知道天机老人的意思,这个武林有很多第一。 “剑道之中,我却还称不上第一。” 他语气又恢复到平静,如同从始至终一直这样。 “呵呵,老头子我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你身负双剑绝技,剑法更是深得快准狠三昧,已是剑中极境,世人愚昧,始终遵循剑法而行,却不知最强的也是最简单的,化繁为简,剑出夺命,你一开始就看的比别人远啊!” 天机老人却不认同。 “可惜,我这却始终还是属于人间的剑。” 柳白衣叹了叹。 天机老人则是眼睛一缩,持筷子的手忽然一颤,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你知道翠云峰绿水湖吗?” 柳白衣双目看向灯火,好似自语,有些出神。 “神剑山庄?” 诧异疑惑的声音从天机老人口中发出。 “倒是出现过几个厉害的剑客,可惜久不涉足武林,听闻其庄内三少爷很是聪颖,似乎算一下如今也十岁有余了。” 柳白衣则是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双目微动。 “何止聪颖啊,我仿佛看到了一位不属于人间的剑者,一颗与日月争辉的星辰。” 他喃喃自语。 “还有另一柄不属于人间的剑,那代表毁灭和死亡的剑。” 柳白衣说着然后抚摸着手中的秋水寒。 “真是让人不胜神往。” 他手掌轻轻划过锋刃,顿时一缕血液流淌过剑身,红的鲜艳,然后慢慢渗了进去,如同剑在饮血,又好像那血本就是剑流出来的,带着一股诡异的魔性。 天机老人眼神有些变色,可并不是因为那剑,而是看到柳白衣手上似乎这样的伤口有很多。 “你竟以自己的血养剑?” 他语带嘶声,似乎这样的方法很不妥。 “是啊。” 柳白衣看了看自己手,里面的血液和内力在慢慢转变,变得寒冷,一人一剑如同互哺,只见他答道,而后左手内力一涌,顿时桌上多了一层浅浅的寒霜。 但他自己并未觉得有任何不适。 “前路未知,不进则退。” 柳白衣说道手已收回,而后站起走出了客栈。 他并没有去喊铁传甲,身形急闪已朝少林寺而去,只剩天机老人一个对着灯火而坐。 “唉,一直说着别人如何,却不看看这世间你这般年纪的又有几人达到这种境界。” “以血喂剑,入魔之道啊……还有那不属于人间的剑。” 天机老人喃喃自语,叹息一声慢慢站起身子。 “小红,该走了。” 他语气很轻,可偏偏这句话落下的下一刻那个辫子姑娘便走了进来,而后和老人走入夜晚的雪幕中。 “爷爷你和他聊啥了?” 女孩很好奇。 “没什么。” 老人似乎不肯透露。 两人渐渐消失在街道上。 …… 少林寺。 此刻少林僧人皆已休息,但有一处地方却还灯火通明,那是一处厢房,两道身影倚窗而坐正在对弈。 一个蜡黄脸书生装扮的中年汉子正轻轻地敲着棋子,一片片积雪灯花般随着他的敲棋声落下,又落在无边无际的积雪中,和他对弈的是少林方丈心湖。 夜半待客客不至,闲敲棋子落灯花。 这境界是多么悠闲,多么潇洒,但现在,天地间都似充满萧杀之气,每个人的脸色更重于天色。 少林几大护法高僧心湖,心烛,心灯,心鉴,也都在这里。 “施主既已至便现身吧。” 柳白衣脚步刚停就听屋内方丈心湖缓缓放下手中棋子,好似早有准备。 “你便是最近江湖上那声名鹊起的剑客?” 那蜡黄脸的书生慢慢转过头来,他问的是人看的却是柳白衣手中倒提的剑,眼神有些闪动。 “百晓生?” 柳白衣慢慢走了出来,他神情冷漠的环顾了眼众人。 只见那百晓生却没应他,从地上拖出来一个人,那是阿飞,他此刻躺在地上,似乎身受重伤。 “一条命,却能换两条,这买卖当真划算。” 百晓生负手而立,脸上满是得意,语气悠然,只见他说着已抓着阿飞的头发忽然掀起他的头。 柳白衣看到阿飞的眼神很平静,他甚至并未发出半点声音,如同在告诉他对死并不畏惧。 “施主还是束手就擒吧。” 心湖缓缓开口。 “少林和尚,当初若不是我剑下留情恐怕心眉早已命丧我的剑下。” 柳白衣眼神有些冰冷,他的身体在慢慢接近厢房。 “哼,你剑下无情,心湖大师此举也是避免流血杀戮。” 那知他话刚落百晓生就及时接口,顿时心湖原本略有迟疑的神色变得沉默。 “可惜了。” 柳白衣脚步忽止叹息一声。 “可惜?你现在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百晓生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情。 “我只是可惜你们让我走到五步之距,可惜这古刹净土就要染血了。” 柳白衣脚步刚停话语刚出口人已激射而出,人快,剑更快。 “嗤!” 众高僧急欲阻拦,去发现身体动作竟跟不上视线所及。 “蛊惑人心,该杀。” 柳白衣双眼冷酷至极,剑在灯火之下生起层层叠叠的虚影,就好像那夕阳西下之时的最后一抹辉煌,一闪而逝。 “残阳坠日。” 冷冷的话,如血的剑招。 只见百晓生目露惊色,似乎没想到柳白衣的剑这么快,刚欲抬手就只觉脖子一凉,而后视线反转看到了一副熟悉无比的无头身躯,那竟是自己。 而那众高僧则是看到柳白衣一闪而逝的剑光之下已摘走百晓生的头颅。 一代江湖奇人百晓生,就此殒命。 第十四章 离开 “你们若敢再往前半步,百晓生就是你们的下场……别怪我言之不预。” 柳白衣眼神露出杀意,他不喜欢杀人并不代表他不会杀人。 只见他说着已双手持剑,只将百晓生头颅一抛,霎时无数青色森寒剑影,瞬间斩出无数剑,只将那头颅斩成无数碎块,然竟无一点红白之物溅出,皆在他剑影方寸之间,好似水泼不进,而后掉在地上,如一滩血泥。 原本欲行雷霆手段上前钳制柳白衣的心湖众人见此顿时呆立原地,头皮发麻。 “咳咳……” 正在柳白衣扶起阿飞时,屋外传出来一声声咳嗽。 只见李寻欢正脸露忧色的走了过来,待看到阿飞身前站着柳白衣后顿时忧色再无,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和尚。 那和尚眼目低垂,只是刚走过来便掌风生动直扑众高僧之间一人。 “心鉴,少林待你不薄,你怎么能做出如此事来?” 厉喝之下其他众位高僧皆有些莫名愕然,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噗!” 只是吐血倒飞出去的却是那攻去的和尚,心树。 心湖见状立时奔到心树近前。 “你们这是为何?” 他脸色难看,其余高僧亦是如此。 “师兄,盗经的是他,杀害心眉师兄的也是他。” 只见心树目眦尽裂的瞪着心鉴,双手死死的抓住心湖双臂,口中血液染红僧衣。 “什么?” 众和尚都耸然动容。 “我不过言语试探,手中内力虚提,你却招露杀机,置数十年同门之情于不顾。” “咳咳……” 心树说着又是大口咳血,而后气急攻心晕了过去。 “心鉴,你何至于此啊!” 心湖脸色黯然,双手却已抓出,十指如爪,爪劲呼啸,出手之下当真非同凡响,其余心烛心灯亦是同攻而去。 三大高手之下那心鉴那还有还手的余地,不下片刻变被三人钳制住,身受重伤。 他嘴角溢血冷汗直流的扑倒在地。 “弟子知错了……都是百晓生指使我的,我也是受人所诱,一时糊涂,饶我一次吧。” 他脸色惨白语气急促仓皇,而后一指远处的无头尸体。 “千年古刹,乌烟瘴气,看来你还不是佛啊,有眼无珠。” 柳白衣在旁边嗤笑一声,剑身一转,杵地而立。 而他身旁李寻欢正扶起阿飞,两人相顾而笑而后站在柳白衣身边。 “是老衲错了。” 心湖面露愧色,心灯心烛亦是低目看不清面容。 就在众人放松警惕之际,那地上心鉴竟然身形一转竟已朝阿飞扑去。 “痴心妄想。” 柳白衣冷笑一声,此刻李寻欢与阿飞皆有伤在身,身边只有柳白衣在侧。 “嗤!” 铮吟乍起之下,青光一闪而逝,柳白衣手中剑已插在心鉴眉心。。 心鉴双眼的渐渐黯淡,脚步似乎跃起还未落下,眉心已是一处剑伤,如同他直直的扑到柳白衣的剑前自寻死路一样。 “噌!” 柳白衣剑身一抽,心鉴尸体便已余势不减倒地滚出去多远。 “阿弥陀佛。” 心湖见此闭眼念道,其他两个和尚亦是如此。 原本沉默的看着那地上两具尸体的阿飞豁然抬头看向心湖。 “李寻欢是不是梅花盗?” “不是。” 心湖垂首。 “我是不是?” 阿飞语气淡漠。 “檀越也不是。” 心湖叹息一声。 “既然不是我们可以走了吗?” 阿飞似乎再也不想在此地再停留片刻。 “自是可以。” 心湖勉强笑道。 然后,便是他倔强的转身,身体晃晃悠悠,李寻欢见状急忙扶着他。 “和尚,若你们再有下一次无缘无故对我挑衅再三,我可不会再留情了,小心倒是我上少林找你们做过一场。” 柳白衣打了个哈欠,语气平淡然后在几人脸色难看的注视下转身离去。 他脚尖轻点几步之下已追上阿飞两人。 “你这次出手应该不会再让我请你喝酒了吧!” 阿飞有些虚弱的脸上露出一抹笑。 “不会,我突然发现我的酒量不是很好,为了以后不生灵涂炭,我决定还是少喝酒好了。” 柳白衣摆了摆手,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 “不过……” 他话语一转,神色有些变化。 “你伤好之后我要看看你的剑。” 柳白衣迟疑少许才慢慢开口。 此言出口顿时李寻欢和阿飞脸上的笑都有些僵。 他们都知道这句话包含着什么意思,似他们这般境界,已容不得半分留情,每个人都不愿意输,此言已存比剑之意。 自柳白衣知道这世间有破碎虚空之后他的心态已经慢慢转变了,不再顺其自然,他想要争渡,而当今天下,剑客之中能与他交手的人寥寥无几,除了阿飞之外恐怕就要属那未曾谋面的荆无命和那郭嵩阳了。 剑法之争,比斗其次,生死厮杀之下才有进步,常言道生死之间当有大恐怖,亦有大机缘。 “好,不过在此之前我还得再去你的铺子拿一柄好剑啊。” 阿飞笑容凝滞的刹那又恢复自然,只是眼神有些黯淡。 “好,这次不收你的钱。” 柳白衣语气自然,说完却又沉默片刻。 “我给你五年时间。” 他平静的眸子看向阿飞,再慢慢转向李寻欢,然后收回目光身形几闪间便已消失在两人视线之内。 幽静的山道之上最后只有两人站立在那里,只剩沉默和压抑。 最后等迟来的铁传甲赶来才下山而去。 第十五章 两年 “你们听说没,那人又胜了,自东往西一路连挑八十七位江湖用剑高手,只为将他那柄剑磨得更锋利。” 保定城中,醉云楼上一些江湖侠客正纷纷议论着,原本嘈杂的声音顿时一肃,而后皆竖起耳朵。 “唉,当真是怪胎,据说到迄今为止还没有人逼他用出另一只手,甚至从未出过第二剑。” 有人叹道,语气之中有些匪夷所思。 “你们见过一个人用左手和右手比剑的吗?有人还看到他在用自己的血喂他那把剑,而且剑血交融之下,他那一身内力竟变得奇寒无比,连头发都化作白发。” 又有一人开口,只是语气很怪异,甚至说有些惊悚,眼神微颤好似看到过什么可怕的事。 “入魔之道,他确实快入魔了,听说有人看到他一个人在雪中嘶吼如疯魔只恨未遇对手。” 有人叹息。 “你们听说没,那人竟然同时向荆无命还有郭嵩阳发下战帖,看他此行,若是此战胜了恐怕会去峨眉武当啊,那两大派皆以剑法名震天下,他肯定会一去。” 顿时酒楼一片哗然。 可能吗?所有人心中都冒出这三个字眼,但然后却想着那人战绩未必不能行。 “还有人说他当年离去之时曾向飞剑客下了战书,定期五年。” 又有人说道。 “他们不是好友吗?为何会这样?” 有人疑惑不解。 “当今天下,顶峰剑者又有几人,他想更近一步只能生死厮杀,飞剑客当世剑法绝顶……” 话说到这里所有人都明白了。 …… 秋,木叶萧瑟,寒意乍起,这是天发杀机,万物凋零,无人可抵,天地间顿时凭空多出一抹肃杀还有寂寥。 夜色中,只见原本空旷的街道上不知道何时多了一道身影,单薄,但却挺拔,脚下落叶满布,但此人行走其上竟没有丝毫声音,就好像他的脚未落地一样。 那人看似平常的步伐,几步迈出竟已在数十丈开外,直到走到街边一巷堂小店前才停下步伐。 而在那小店门口此时正站着众多身影,可此刻却皆屏住呼吸,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不论敌对还是朋友,皆是如此。 原本略显寂静的小店里面此刻亦是如此,因为之前里面还有寥寥枯燥对话,此刻却连寥寥都无。 一股秋风自那人身边吹过,而后顿时多了一股寒意,就好像那人是一块冰。 众人都看得清楚,在小店黯淡凄惨的灯火照映之下,那里正站着一道人影,好像雕塑一样,他的发丝在冷风中狂舞,那竟是一头白发,如雪一般,而他手里正提着一把乌青色的剑。 许多拿剑的人都在不停发抖,他们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练剑。 “笃……笃……” 店内忽然想起一声声奇异的声响,带着一丝迟疑,就好像一声声敲着的鼓,让所有人的心更加沉闷起来。 一个人慢慢走了出来,灯火下,这人蓬头散发,面如锅底,脸上满是刀疤,他三角眼,扫地眉,鼻子大得出奇,嘴也大得出奇,其实这张脸上就算没有刀疤,也已丑得够吓人了。 只是此刻这人脸色有些阴沉有些泛白,而他左腿齐根断去,那之前的声响正是他的拐棍所发。 “这里没有用剑的高手,你来错地方了。” 那人嘶声道,不知话语是因为急促还是因为寒冷而有些变化。 随着他话落,只见那伫立的身影顿时自面孔上亮起一双眼眸,淡漠平静,但给所有人的感觉就好像那黑白分明的不是眼珠而是两块镶上去的冰。 “听说金钱帮少主也是用剑好手,一手快剑少有人敌。” 一声沙哑的声音骤然而出好像响彻所有人的心里,让听到的人都忍不住打了寒颤。 “你为什么要找他?以你的剑法他必不是你的对手,你的剑奇寒无比,剑下非死及伤,何不……” 那人闻言脸色顿时更加苍白,他话语更急,可随即只觉一双眸子猛然盯上他,顿时其他人都暗自长出一口气。 “谁阻我路,便是我敌。” 简洁的回答,平淡的话语,却让人感觉置身冰天雪地一般。 “你不怕那人出手吗?” 那杵拐杖的人脸色立时惨白。 “求之不得。” 一声回答伴随着一道摄人心魄的寒光,无数人只觉得此光之下头皮发麻遍体生寒。 “嗤!” “呜!” 两声急促的嗡鸣响起,就见那持剑的人缓缓越过杵拐杖的人走进了小店。 过了良久才听见一声倒地和拐杖断裂的声音响起。 可无人敢出声,甚至不敢动。 店内。 许多身影都僵坐着。 “哈哈。” 一声有些勉强的笑响起,然后是倒酒之声,那是一个青面汉子,腰间似比常人粗了一圈,暗藏杀机。 只见他到了一杯酒,一口饮尽。 “我真该庆幸我用的不是剑。” 他笑着,仅这份胆魄都非常人。 只是随着那持剑身影进来的同时,小店角落一道似醉过去的人有些不可察的一颤。 “还有两年,我亦要一观你的刀。” 那身影不知为何,好似看到什么口中已生出一股怒意,怒其不争之意。 而那店里还有个人变了脸色,那是天机老人的孙女,孙小红,此刻她轻捂红唇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进来之人,不过两年时间,她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人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柳白衣?” 她失声出口,有些不敢确定,眼前这一头白发,满目冰寒的人竟是当年的柳白衣。 第十六章 上官金虹 柳白衣看向孙小红还有天机老人,冷目一瞥之下剑影闪动,动指之间,原本店里僵立的一个少年人忽然双眼立时瞪圆,喉咙出已多了一处剑伤。 他径自走出店外再也不看其他人的神色,身形一动带着一股寒气。 “啊!” 一声嘶吼,如同全凭喉咙发出来的一样,低沉,沙哑,就好像一头野兽和厉鬼。 那些站立的人许多都软倒在地,面色惨然,有的甚至两股之间都有水渍滴落,他们头上顶着的铜钱皆掉了下来,但这已不重要。 只见柳白衣身影随即一晃,手中剑影一分为二。 “阿飞,我两年厮杀探索,苦练至今,无时无刻不在心里和你决斗。” 他声音沙哑癫狂无比,双剑一剑似己,一剑化作阿飞快剑,分左右手互搏,身形动如幽魂,缥缈无影,双剑好似化作两位剑客生死厮杀,剑光纵横死气缭绕。 “杀。” 原本枯黄的落叶此刻漫天飘零,其余众人都看着那犹如恶鬼般的柳白衣,他剑上已生出一股气息,与着秋天死寂之意一般。 剑气纵横之下,原本还有些生机的落叶皆全部碎裂化作齑粉,生机再无。 “谁挡我路,便是我敌。” 柳白衣的眼神此刻充满死寂,双剑互拼之下剑势顿时一转已合二为一,一道死灰色的剑气顿时刺入远处那具尸体之中,只见原本正常的血肉竟然渐渐变得死灰色般,生机全无。 有的人此刻已不由自主的牙齿打颤,只如看见妖魔。 最后,柳白衣走了。 只剩一些人僵在原地,其中一人竟然吓得口吐胆汁,然后气绝,活活被吓死当场,而那些拿剑的皆不由自主的放下了正在发颤的剑。 “这已不是属于人间的剑了,想不到他竟然两年厮杀悟出了这种恐怖剑道。” 天机老人慢慢走出小店,看着周围剑痕目露骇色,语气有种不敢置信。 “夺命之招。” 那个醉过去的人也走了出来,他竟然是李寻欢。 他眼中忧愁似乎很浓,看着周遭地上,落叶之上,还有尸体之上共九处剑伤说道。 似乎错觉之间那伤口处还有丝丝灰气冒出。 “自他当年胜第三十七人之后剑下已再无活口,这剑势将生未生,将尽未尽,他是想通过厮杀悟出第十招啊,可惜未逢对手故此剑走极端。” 天机老人摇摇头,眼中出神不知道想些什么。 “当今天下,恐怕也只有阿飞和郭嵩阳能与他交手几招了。” 说完他意兴萧索的转身走入店内。 最后只剩李寻欢提着酒壶摇摇晃晃的走向远处。 同一时间,江湖震动,只因金钱帮少主居然被人杀了,而且出手的人也很不一般。 所有人似乎都能感觉到那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 “杀。” 同一天,金钱帮只传出一字回答,亲子被杀上官金虹如何能不报仇,他不能忍,更无法忍。 来的很快,即将天明的时间,保定城街道上空无一人,也没有人敢来,只因此刻正有无数身穿杏黄色衣服的人,他们有的是金钱帮帮众,也有护法。 而另一边,则是一道凝立的身影,平静,淡漠,气息如冰,白发凌乱,好像很长一段时间未曾打理。 不需要言语,不需要对话,双方没有停留。 而此时,只见那街道旁边一处狭窄的的巷道之中一个十岁小孩,那是一个乞儿,此刻正在秋风中双目灼灼的看着那白发剑客。 “叱!” 剑吟刀鸣之声顿时响起,无数杏黄衫的人皆脚步急速朝柳白衣攻去。 柳白衣面色不动,黑衣猎猎作响,而后一动,顿时身形诡异似一团黑风,诡寒剑气闪过,只见他已站在十数人的身后,然后那些人皆身体失去了原本的生机。 他眼神一转,看向巷道之中隐藏极好的乞儿,双目相对之间他好像感受到一股渴望之意,那是渴望学剑的眼神,就好像他曾经一样,一刹那就好像有千言万语。 远处金钱帮剩下的人都眼神惊骇欲绝。 “我五岁习剑,十八岁悟剑,两年厮杀观尽天下剑法,自悟寂剑之道。” 只见柳白衣声音冷冽沙哑,不知对谁而言。 那小孩则是竖起耳朵,生怕错漏一字。 “势如惊雷止水,瞬息千转,海纳百川,无影无痕,动始方寸之间。” 只见柳白衣说完,五指一拨,顿时秋水寒化作一片青影,地上的落叶竟皆被剑身吸附上来。 他身形一动,剑影霍霍好似化作寒风吹过,剑身一转,顿时秋叶激射而出,好像化作数十招不同的剑法剑招,附着寒意刺进七八个金钱帮帮众的身体之内,而后再无生机。 “天发杀机,方生方死。” 话落之下,好似柳白衣身边每一片落叶都如同一柄剑,饱含杀机,如同被他的剑气感染,衣摆一扇,顿时脚边无数落叶铺天盖地朝那些人而去,就好像一柄柄剑器,寒意如剑。 “嗡……” 但只见那些人身后忽然一声急促的破空声传来,颤鸣之下是恐怖内力的体现,就好像空气都在摩擦。 柳白衣冰冷的眼神一抬,只见一道金光携带风雷之势飞来,冲破枯叶,临近之时,那居然是一只金环,其上刻有一龙纹。 “铮!” 他双眼一亮,只如黑夜中的一缕曙光,剑身反转,便与那龙环撞在一起。 恐怖的音爆之声就好像密密麻麻的雷鸣。 “轰!” 龙环余势不减竟然砸入街旁的一道石柱之上,四人合抱的石柱顿时被洞穿。 “好一个天发杀机,方生方死。” 一声粗狂低沉的声音骤然响起,人还在远处,声音却已落在柳白衣的耳边。 “但你敢杀我亲子,今天无人能救你。” 来人竟然是龙凤双环上官金虹。 而柳白衣则是双脚连退四步才止。 第十七章 保定城外 “你如今求敌成狂,天下剑客见你无不闻风丧胆,剑下再无活口,你的好友弃你而去,你已是孤立无援。” 又是一道身影出现与上官金虹一起而来却落后他半步好像故意如此,消瘦,最奇异的是那人竟然左手持剑。 无需质疑,能走在上官金虹身边的必然是荆无命,他脸上有三条刀疤,身材很高,穿著金黄色的衣衫,衫角很短,只能掩及膝盖,袖口是紧束的,手指细而长,骨里凸出,显得很有力。 最让人可怕的是他的眼睛,竟是死灰色的,好像既没有情感,也没有生命。 柳白衣除了满头白发之外两人气质居然出奇的有些相似。 只是他双目已经微缩。 只因此刻上官金虹正不急不缓走来,沉稳之余却给人一种风云乍动,似有惊变,看似如浮云般的步伐却在落地之余化作生根之态,声如如鼓点铿锵有力,与身后的荆无命形成一奇特韵律,其势如大江之水滚滚东流,不可遏制,直冲柳白衣而来,双方之间的落叶早已被那股势冲了个干净。 “好对手。” 柳白衣双眼首见凝神,说着已将秋水寒从右手换到左手。 “决斗之日尚在五天之后,你既能来见我显然已经做好准备。” 他已不在意荆无命的回答,从第一眼开始,他的白发已飞舞的更猛更狂,他已等不到五天之后。 “想来,这天下已无一人可挡你们的合击之功。” 柳白衣双眼放出无尽精光,就好像划破万古长夜的第一缕朝阳,让上官金虹那沉着的双眼都有些微变。 “嗯……你想一试?” 上官金虹沉吟一声,其声就好像一只狮子的低吼。 “嗡!” 只见他身形不动,远处一团金色虚影竟已突自飞回,那是龙环,此刻一入上官金虹的身体竟然好似消失不见。 柳白衣双目变色。 “你的环呢?” 他声音沙哑开口。 “环在心中。” 上官金虹平静的注视着他。 柳白衣左手剑身徒然嗡鸣不止,不知是柳白衣在颤还是剑在颤。 “我要一试。” 他看着两人步伐,骤然说道,天空又一阵秋风吹过,卷起无数落叶,却是正落在三人之间。 “好。” 上官金虹一字的回答,如鼓声终末之时,同时亦有荆无命的出手。 “噌!” 几乎同时响起的剑鸣之声。 原本飘到空中的落叶似乎被两股无形的气机推动着化作龙卷旋风般转动着。 两道黑影几乎同时刺穿那枯叶漩涡,只见无数剑影彼此交锋却看不见对方只能看见穿透落叶的剑,好似两把有生命的剑在生死拼杀。 诡诡诡……,剑走偏锋,剑走诡道,与所有剑客不同的是荆无命专走偏锋,每一剑出手的部位都是对方绝不会想到的,以诡克正。 而柳白衣居然也是如此,他此刻亦是左手持剑,亦是剑走偏锋同样辛辣诡秘。 只在那落叶卷动的刹那两人已交手十数招,身形诡异如同落叶周围的两团黑风,手中剑皆似两条诡异的毒蛇,只待一击致命。 柳白衣越战越癫,越战越狂,剑身之上不知何时弥漫上一层灰雾,身形之诡异居然瞬间好像分化出九道身影朝荆无命刺去。 “可惜。” 一声沉着的叹息,原本站立在后侧的上官金虹开口了,就在柳白衣剑势刚出还未成型之际一道无法形容的金环虚影出现在他的身前,突兀,诡异,好似本就在那里。 落叶落了下来,柳白衣的剑也落了下来,荆无命亦是如此,尘埃落定了。 “你败了。” 柳白衣看着荆无命的左手,那里有一道伤口,而且那整条左手都在诡异的失去生机。 “我败了,可惜了。” 荆无命眼神惊艳有之,失色有之,沉默有之,他看着自己的左手。 “走。” 上官金虹说道已转身离去,荆无命亦是如此,在他们眼中柳白衣似乎已不存在了,或者说他已经死了,他确实本就快死了,当今天下谁能承受上官金虹全力一击而不伤,他的胸膛看似完好无损,里面已身受重伤,伤势之重恐怕活不过多久。 “咳咳……” 柳白衣只觉得肺部一堵,一声声咳嗽之下还隐约有一些内脏碎块。 “是我太心急了吗?” 他七窍都在溢出血液,静静看着手中的秋水寒。 “叮叮叮……” 手中剑亦在不停鸣颤,好似哀鸣。 “第十剑我也悟出来了,破碎虚空啊,唉。” 柳白衣提着秋水寒慢慢走着,神情茫然,他却不知道要去何方,身体内的生机在渐渐消失。 他出了保定城,走入城外的山林之中。 “原来,我终究还是放不下去寻找长生之道的心啊,这是对我的惩罚吗?” 柳白衣喃喃自语。 一路走着,他的血滴在地上慢慢凝成了冰。 “出来吧。” 走了良久,柳白衣忽然止步说道。 他身后的树林中便在此声落下慢慢走出来一个身影,那是之前的那个孩子,那个小乞丐,他的眼睛很不一般,柳白衣似乎在这平静之下看到了惊涛骇浪。 而那双眼睛正不时的盯着柳白衣手中的剑。 “你喜欢它?” 柳白衣很平静,或许人快死的时候都很平静。 “它叫秋水寒。” 柳白衣说着爱惜的抚摸过剑身。 “你叫什么名字?” 他忽然看着那个少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这少年未来会很不一般。 “燕十三。” 那少年声音也很平静。 柳白衣却怔在哪里愣了片刻,眼神有些飘忽。 “好名字……咳咳。” 良久,他才说道,气息渐渐微弱。 “自然是好名字,我一定会让这个名字响彻江湖,名震天下。” 那少年一听到柳白衣的夸赞顿时很肯定很郑重的说,信誓旦旦,如同一个承诺,因为当他成名的时候,他的剑亦会成名,而他喜欢秋水寒。 “咳咳……你若喊我一声师傅,我就把它给你……咳咳……” 柳白衣不知为何脸上生出一丝笑意,他已经忘记自己多久没笑了。 “砰砰砰!” 那少年毫不迟疑,顿时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 “我这一生旁人皆厌我,唯独你肯传我剑法,这三个响头和一声师傅你受得起。” 少年眼神很执着。 “也好,我若死了,这剑也会落入那些庸才手中,给你也正好……可惜,我不能去见识一下那把刀了,我终究只是这个世界的过客啊。” 柳白衣叹息一声。 就在此刻,柳白衣手中的剑忽然生出恐怖惊变,无穷寒气自那剑身之中渡入柳白衣的体内,只是瞬间,即便以他已经变的冷寒的身体也感觉有些凝固起来,连同灵魂,那是恐怖到无法形容,就好像不属于人间的寒意。 一息之下,一道人形冰块已立在少年的面前,冰块之中是被冰封的柳白衣,而那乌青的秋水寒却落在地上黯淡许多。 两日后,保定城外一处无名的树林中多了一座无名的坟墓,墓碑简陋无名,内葬何人无人可知,枯叶渐渐覆盖,掩去一切痕迹。 岁月更替,日月轮转。 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 这座墓主人的名字渐渐被时间消磨殆尽,人们只记得李寻欢和飞剑客之名,更有无数后起之辈渐渐名动江湖淹没无数逝去的人。 而后起之辈中,则以谢晓峰,燕十三为当今江湖两大最负盛名的剑客,其剑之利之快直追昔年飞剑客,而后又有无间地狱傅红雪,与小李飞刀传人叶开相继出世名扬天下。 武林中更是生出魔教和天尊两大恐怖势力,令无数江湖人闻风丧胆,陷于水深火热。 …… “恩一头,怨一头,天老地死复何求,劝君莫轻生,冥冥成败,仅风流……” 保定城外,依稀传来似有似无的声音,好像一声声叹息。 第十八章 十数年后的醒来 “就是这里,燕十三最喜欢来这里,把里面的墓挖开。” 无数身影就像从黑夜中分离出来的孤魂,他们举着火把不停的刨着那座老坟,上面似乎还有新长出的草。 林中不时响起几声鸣叫显得是那么凄凉还有诡异。 “你们有没有觉得突然冷起来了?” 为首一人隐在黑暗中有些诧异的说着,他呼吸着然后眼神骤然一缩,只见那口中所呼的赫然是白气,要知道如今可是三伏天啊。 其他人亦是如此,脸色皆有些难看。 “会不……会闹鬼……啊?” 其中一个瘦小的正挖着坟的身影忽然一颤,结结巴巴说。 此言一落,众人顿时原本就透凉的身体一下凉到心里。 “啊!” 就在他们神情紧张之际,那瘦小身影又是一声惊恐的喊叫,然后身形倒在地上极速朝后爬去。 众人的心瞬间就差点跳出嗓子眼了。 “那棺材。” 迎着众人疑惑的眼神,他惊恐无比的指着露出土面的棺材,那居然冒着寒气,就好像是一冰块。 众人见此无不面面相觑,然后皆不由自主的咽了一口吐沫。 “怕什么……继续挖,要不然我们今天都要变成鬼。” 那为首的语气也有些变化,但一想到天尊的手段他顿时一咬牙。 众人亦是想到什么,无不战战兢兢的继续挖着。 半柱香后,只见一具简陋的棺材出现在众人面前,这那是什么棺材,分明就是几片木板拼合在一起的。 “呜呜……” 一阵冷风吹过伴随着古怪的呜咽,众人皆不由自主的打了寒碜,然后抖若筛糠。 “有怪莫怪啊,我们也只是为了保命啊,有怪莫怪啊。” 瘦小身影神神道道的说着。 随即几人刚将那棺材抬起,没走几步。 “滴答……” 一声声奇怪的声音响起,头领照着火把朝那声音看去,只见一滴滴水渍从棺材中滴落,然后化作一块块冰粒,而且那滴水速度更是越来越快,可还未落地便已化作恐怖冰棱。 所有人见此怪异一幕无不胆战心惊,而后将那棺材急忙放到地上。 接着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然后看着那渐渐消融的棺材,就好像那真的是冰块一样,它们的寒气似乎都在消失,被棺材里的东西吸收,然后一点点露出。 那竟是一个人,头发长的都到脚了,而且还是白的如雪一般,所有人都在颤抖,因为那人面容竟然栩栩如生,好似只是睡着而并不是死去,皮肤晶莹如羊脂。 可棺材不是葬死人的吗?这个坟他们已经调查的很清楚埋葬了十多年了,里面的人怎么可能还活着。 “你去,背起他。” 头领颤颤巍巍的一指瘦小身影说着,此刻他也不免心里发麻。 “……” 无言中,那人只能硬着头皮去扶那不知是死是活的人,然而他刚一触摸到那人的身体表情却已凝固在脸上,然后整个人都变得死灰起来,生机全无,面容可怖异常,嘴巴无声的长着,眼珠也已变得灰白。 “鬼啊。” 所有人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终于崩溃了,一个个身形几乎使出吃奶的力气施展轻功,就怕落后一步与那人同样一个结果。 夏夜的虫鸣消失了,风消失了,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地上,只有一个躺着的人。 不知道过去多久,只是仍是黑夜的时候,那躺着的人忽然有了一丝颤动,先是手指,继而是睫毛,然后是睁开的眼睛。 只见他迷惘的看了看自己的手自己的身体,还有那面前死不瞑目的尸体,他有些茫然。 “咳咳……” 一声声咳嗽响起,他惊奇的发现原本重伤催死的伤势居然诡异的愈合了好多。 “啊!” 一声低沉的嘶吼,似乎想要将天空的星辰震下来,感受着身体中丹田之内运行无阻源源不绝的内力,他居然达到了先天境界。 这是当年上官金虹所到的境界,李寻欢也是,天机老人也是,就连阿飞最后也是如此,而他,却迟了这么多年。 “破碎虚空。” 他心中的执念,这是他醒来第一句话。 “今夕何年?” 一声沙哑的声音出口地上已再无身影。 保定城里。 望着熟悉的街道,他却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就好像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本来就不是。 在一间早已关闭十数年的铁匠铺前,他拖着白发慢慢停住了脚步。 破败腐朽的木门此刻一推那生锈的锁便已在那冰寒的内力之下化作碎屑。 屋里到处落满积灰,厚厚的一层。 “我柳白衣终究还是活着。” 淡淡的自语,在沙哑的声调之下化作恐怖的气劲,屋内所有积灰瞬间被驱散一空。 “剑意?” 只见他自语疑惑之下食指一指顿时一道灰色的剑气射入远处街旁的树干之上,原本苍劲,生机盎然的树不过几个呼吸居然渐渐枯萎下来。 “果然,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亦有大机缘啊。” 他慢慢走入了后院。 …… “事情既然办砸了,你们还活着干什么?” 一处神秘的庄园之中,只见一带着面具的人高高在上的看着底下几个惊慌失措的人,他们居然就是之前去刨坟的那几人。 “鬼?” 一声嗤笑带着恐怖的威势,但那声音却忽又止住了。 “等等,你刚才说那人什么样貌?” 那高高在上的身影眼神忽然一凝,语气有些变化,她似乎想到什么。 “白发,冷。” 那头领就只说了这三个字便已被那人止住。 然后没过多久又有一人自外面走了进来在那人耳边耳语几句。 “不见了?自那人当年败亡也有十数年的时间了,莫非,里面那人是他?” 顿时客厅里响起诧异惊疑的声音。 “哈哈……哈哈……” 随即一声声凄婉的笑响起,而后化作凄厉的声音,就好像杜鹃啼血一般。 “难道醒了?当真匪夷所思,谢晓峰,看来,这世间你又多了一位绝世大敌,也许,他将是你从未遇到过的最不可思议的对手。” 而后那人语中带着惊讶和不敢置信还有古怪的笑,面具中宛如江南烟雨般的眸子骤然狰狞起来。 第十九章 新开的铁匠铺 醉客楼,这是一家酒楼,新开不久,不大不小。 此刻正值晌午,天空飘着一颗火球,天气酷暑难耐,所以此刻和夜晚的酒楼客栈生意是最好的,因为江湖之人无不有三大喜好,酒,银子还有美人。 而此时却是没有比喝上一口酒吃上几碟小菜来的更加惬意和舒坦,有钱的说不定还会去青楼听个小曲消遣一下什么的。 但在门外却有无数普通小贩为了一家人的生计奔波,晒得黝黑的皮肤之上是无数汗痕,当真是一门之隔如两方世界,一条街上人生百态尽显无余。 但今天很奇怪,奇怪的是那些小贩,因为他们皆在那醉客楼的斜对面十余丈的地方,那里有一间新开的铁匠铺,铺子是旧的,但是却真的是新开的,似乎就在这一两日之间。 而他们之所以站在这里是因为这铁匠铺方圆三丈之地竟然异常凉快,如春似秋,如此这里便成了这些小贩下意识歇脚的地方,席地而坐尽管烈日当头但已不是那么的热了。 “铛……铛……” 奇怪却有韵律的锤炼声音响起,放佛那不是在锤铁,而是在敲打着编钟类的乐器。 但就在众人享受纳凉的时候,那铁匠铺门口不知道何时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青年才俊,相貌堂堂,女的更是美貌动人,就那一双眼睛就好像江南的烟雨一般。 “咦?” 女子慢慢走了进去,但随即有些惊讶,只见里面十八般兵器样样皆有,但唯独缺了一种,便是剑。 “你这里为什么不卖剑?” 她很仔细的打量着摆架上的兵器,锋刃无不寒芒四射夺人眼神,而且都是一等一的好兵器,恐怕天下除了那些世代相传的名家之器外,能与之相提并论的当真少之又少。 但等这一男一女看到那锤铁的人转过身时却都有些变色,如同转过来的不是人,而是妖魔。 只见那人双手之上竟然慢慢缠绕着婴儿手臂粗的锁链,锁的竟然是他的双手,但只锁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还在地上。 “剑?剑乃凶器。” 那人神情很平淡,白色的头发乱糟糟的,半掩着自己清秀的脸。 “你为什么锁住自己?” 那女子有些疑惑,眼眸转动更显凄迷。 “我锁的,是我的心。” 那人慢慢看向他们两个,诡异的,两人居然皆不由的生出一股背后发凉的感觉,好像前面看着他们的不是人。 他看的是两人的手,待看到两人两手空空的时候才慢慢收回目光。 “锁心?” 女子闻言一颤,脸上似乎陷入某种回忆之色,凄迷顿时更重,好像梅时雨季。 “如果这天下真的有锁心的锁就好了。” 她徒自叹息一声。 “你锁不住的,也不用锁了,因为这江湖上有一个人,有他在你便锁不住,你现在不过只是锁了你的手,只因你还没听到他的名字。” 女子很笃定。 “翠云峰下,绿水湖畔,神剑山庄三少爷,谢晓峰……” 女子的话还未完便已被那人眼中爆发出的骇人精光所摄,就如同那是两颗太阳一样,让人不敢直视。 那男子更是被惊的倒退半步。 “谢晓峰……燕十三……” 那人喃喃自语,如同陷入某种回忆之中。 “你说得对,如果这天下有这么一个人这锁确实不用了。” 他像是自语一般,空出来的右手一搓顿时那精铁链锁已化作无数细微的铁屑洒落在地,只这一手立时将屋内二人看的呆立当场。 那女子身侧的男子像是意识到什么,已从怀中掏出两本薄薄的书册,只见两本上面分别记着谢氏剑法还有夺命十三剑。 “燕十三胜了吗?” 那人忽然问道。 “他们还没有比过。” 女子此刻神情之上有些迟疑和犹豫,也许眼前之人真能杀了谢晓峰,她已有些悔意。 “阿飞还有李寻欢呢?” 那人慢慢起身,走到二人的身前,几乎与二人平齐的身高却好像从不可想象的绝顶俯视而来,声音沙哑平淡,没有丝毫气势,但这样反而比那怒涛暴风更让人害怕,平静的让人心颤,就好像那寒冰一般,冰本无色,因寒而迷蒙。 “飞剑客早已游历海外,而李寻欢则是与孙小红隐居山林不知所踪。” 女子的视线居然慢慢偏移,有些不敢和那人对视,语气亦有些变化。 “你应该能懂我的意思。” 那人听完凝立片刻然后说出一句有些莫名的话。 “等你找到他隐居的地方,就是我再现江湖的时候。” 他说着已自顾的拿起旁边男子手中的剑谱。 “还有那个坟,我希望你们能恢复原状,我对我那个弟子的实力确实也有些好奇,但我还不想让他知道我醒了。” 那人一边看着剑谱,然后一边缓缓说道。 “小女子知道了,那么就请阁下等候我们的消息吧。” 那女子说完已和男子退出铁匠铺。 过了良久。 “呵呵,有趣,一觉醒来竟然已过十数余载,不知道,这天下记得我的还有谁啊!” 一声淡淡的叹息,升起些许唏嘘之意,可随即,这唏嘘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穷寒意。 “从今往后,我柳白衣绝不会再败,更不会再倒下,定要寻到那破碎之道,踏上长生之途……不管前方是友是敌……” 平静的声音自后院传出,院中那颗槐树之上此时不经意间落了几片叶子,可它们并不是飘下,而是直直的刺入地面,就好像一柄柄利剑,因那话语而生的利剑。 风一吹过,树叶便已消融成粉末刹那消失无影,只留下一地的剑痕,然后复又被重新落下的叶子掩盖。 第二十章 故人之子 有人说,一入江湖路,从此无归途,这句话里,却是有好几个意思,只因江湖之中生死有命,旦夕祸福,也许你早上出门,说不定不下一时片刻就是阴沟中的一具尸体,也许你会被丢去喂狗,也许你会被剁成肉沫。 而还有一种解释,便是身不由己,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 一切总是这么巧合,如同冥冥注定,此刻柳白衣的面前是一个少年,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 “老板,你这里能打造飞刀吗?” 那少年眉宇舒展之间神情竟然很像一个人,一个柳白衣印象非常深的人,更巧合的是他竟然也使用飞刀。 “什么样的?” 柳白衣看到他的时候眼神不由微微失神,就好像看到昔日的某人,只是对他来说不过一觉的时间,对别人来说他却已是淹没在过往记忆中的一个人。 “七寸长短,轻薄如柳叶,我对飞刀可是很讲究的,你可别想随便糊弄我。” 那少年说着已肆意的打量起店里兵器,但越看越心惊,那是惊讶。 “你姓李?” 柳白衣闻言没说什么,转身已开始锤炼起来,但他说话的声音居然异常清晰的从锤炼声中传了出来,就好像两个声音不在一个世界,分隔的很清楚。 “你怎么知道?” 那少年闻言脸色有些微变,但深处却透着自豪和傲气,小李飞刀的儿子,有这份傲气却也应该。 “我不仅知道你姓李,我还知道你名为曼青。” 柳白衣手不仅巧,而且更快,不过几句话的时间他手中已多出一枚飞刀,薄如柳叶,最让那少年惊叹的是那刀身放在阳光底下竟然好似有阳光透过,如同蝉翼。 “巧夺天工……” 少年看着柳白衣手中的飞刀不停的喃喃自语,这就放佛是在看一个艺术品而不是兵器,眼中满是惊叹和痴迷。 “这不是给你的。” 柳白衣摇摇头躲开了李曼青伸来的手。 “是给你父亲的。” 他说着双眼猛然一凝,顿时在李曼青眼中原本普通的柳白衣已发生了莫名变化。 只见柳白衣双目一凝的刹那,他原本平凡的眼眸已射出一对恐怖目光,就好像那目光化作两把利剑直入人心,在刹那间李曼青如同置身冰窟一样浑身发凉,他有种感觉,就放佛只要眼前这人愿意他会在刹那间就死去。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更惊骇,只见那目光竟然慢慢注入飞刀之中,恍惚间李曼青竟然生出一种错觉,那竟然已不是飞刀而是一柄神剑。 李曼青虽然内心变化甚多,但一切只在刹那便已结束,光华不知是内敛还是消去,而柳白衣眼中精光也已散去,又化作了一个平凡人。 到了此刻李曼青那还不知是遇到了所谓的前辈高人,他神色凝重,只因这一幕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已非常理可推断,试问谁的目光可以化作剑光呢?在他的记忆中似乎连飞剑客都没有如此过。 他有些迟疑,头一回,他居然生出那武林神话的父亲会败的念头。 “你太小看你的父亲了,带给他吧,我只是想见见曾经的故人。” 柳白衣眼神慢慢收回,好像看透了李曼青心中所想的一切。 “我不希望见他的时候是我登门的时候。” 临转身之际柳白衣又强调一句。 可是。 “铮!” 李曼青凝重的面容之下不知何时生出一股迟疑,而后五指一翻就像变戏法一样已多了一把飞刀,冷冽的刀身不知是阳光的反射还是错觉竟然有些刺眼。 但随即李曼青本准备出刀的手却僵住了,因为柳白衣那还未完全转过去的眼角余光已瞥了自己一眼,就这一眼,他的背后竟然不由自主的打湿了。 原本想要出刀的手不知为何已失去了力气,不知是因为他不敢出刀还是已不能出刀。 那是一双怎样的目光,就好像鹰视狼顾一般,如同一头独行的孤狼回头打量着自己,李曼青就觉得自己好似那猎物一样,未战先怯,他心中之前的自豪与傲气已荡然无存。 柳白衣此刻视线早已转回,还为炉子里添了几块煤炭。 而李曼青则是站立原地,久久方才自惊恐中回神,他神色复杂的看着那平凡的背影,他突然有些后悔来到保定城,更后悔心血来潮走进这家铁匠铺。 他手中握着那与众不同的飞刀,如同艺术品的刀身此刻却是让他如此抵触甚至是恐惧。 他慢慢平复着自己的呼吸而后转身离去。 柳白衣似乎从始至终都未在意过李曼青那多番变化的神色,他此刻正锤打着一小块铁,然后慢慢化作薄片,接着慢慢化作一张面具,铁是青铜,颜色就好像记忆中秋水寒那乌青的剑身一样。 那面具顶部平齐,无口无鼻,只有一双眼睛,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柳白衣寒力的促成竟让面具脸颊两侧生出许多斑点,如同泪痕,顿时原本普通的面具变得好似在哭泣。 第二十一章 故人 “你来了。” 夜,就好像一片暗色的幽海,如果没有那些点缀的星辰的话。 柳白衣正坐在后院,他今天比往常要关门关的早,坐在院中的石桌上,眼睛出神的望着天空的星辰,他已经看了有一段时间了,直到某一时,直到某一刻,他才慢慢收回目光,而他面前已多了两道身影,如此神出鬼没的轻功当世只有寥寥数人能做的。 “星空确实很美。” 一声答非所问的声音响起,久违的声音,久违的魔力,久违的人。 “你看到了美,我却看到了恐惧。” 柳白衣看着那记忆中竟不觉间已变模糊面孔,他还是依旧那般,他的眼睛很有魔力,声音亦是如此,还有那双手,例不虚发,他是李寻欢。 而他身边是一个女子,那是孙小红。 “你从头到尾都和我们不一样。” 李寻欢另有所指,声音微变,桌上已不知何时放着两囊酒,还有几碟小菜,就像他们曾经第一次吃饭那般,同样的酒,同样的菜,却不再是同样的人。 “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只看见了一地的血……咳咳……” 他喝了口酒,但不知是语气太急还是酒太烈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孙小红只坐在一旁也不说话,脸色有些担忧。 柳白衣神情有些变化。 “当我看到你故意在那小店门口留下九道剑痕我便前去探查了一番,你那些比试之中所杀之人皆有斑斑恶迹。” 李寻欢声音有些苦涩,他的眼角皱纹已多了很多,此刻神情闪动之际已没有当年那般儒雅俊朗之资。 “你老了。” 而柳白衣注视他良久才慢慢叹息,没有回答,没有话语,只有叹息。 说着他已提起一酒囊拔出塞子咕咚咕咚大灌几口。 在李寻欢和孙小红二人的注视下他慢慢站起身子。 “当初说过几番舞剑助兴,今日,便真正来一次吧。” 柳白衣神色清明,前所未有的清明,他慢慢走向院子中央,右手已朝不过七八米的铺子隔空一摄,顿时一股水流已从后门飞出朝手中飞来,刚一到手瞬间就凝成了一把冰剑。 他身形动了,时而如龙出渊水,时而如飘云胧月,身形在月光之下时而如风时而如雾,没有杀气,没有剑气,如返璞归真,甚至没有用上一丝内力,但却快的不可思议,有时如鬼魅,有时又如谪仙人。 他的周身不知何时笼罩着一层月光,剑尖所过之处竟然留下一缕缕痕迹,就好像流光道纹,一闪而逝。 孙小红震惊,而李寻欢则是一脸欣赏之色,浑然不觉就如门外汉一样看着,如同看着杂耍,而且看到妙处还叫好起来。 许久。 柳白衣身形越来越慢,而李寻欢则是慢慢收起笑容。 渐渐,柳白衣的剑好像慢到一个极致,一招过后两三息才会出下一剑,也在此时,惊骇的一幕发生了,只见柳白衣一招过后,下一招人已出现在远处三步外的地方,而那原地居然还有一个他,他身形复又一动,顿时又多出一个他。 片刻以后,只见这院子中足足有十数道柳白衣的身影。 每一个柳白衣似乎都在诠释着一招剑招,每一招都是剑道巅峰,他们居然还在慢慢演化着。 李寻欢默然无言,但双眼却已失色,孙小红亦是如此。 柳白衣神情平静,身形一展只如人剑合一朝星空刺去,而那些人影亦是同时自不同的剑招演化成与他一样的一招皆直冲天空,如同殊途同归,所有身影都在融入柳白衣的身体,如川融大海。 他身形轻功如飞仙,转瞬之间竟飞出十数丈高,衣衫猎猎作响,不知是因为那剑气还是高空的冷风。 再然后,柳白衣手中的冰剑消融了。 而他则是自天空飘落,如一片鹅毛,他的轻功是自怜花宝鉴之中所学,可此时已因他自己而发生了变化,他若要诡,则身形如鬼魅,他若要仙,则身形如谪仙人,这是一门灵动与速度并重的身法,练至高深处,虚空落叶可接力,悬崖鸟羽可乘,凌波不沉,名为缥缈步。 随着他落下的同时,天空竟然已飘起雪来,但也仅仅是院中,三伏天的雪,想都不敢想的事居然在此刻发生了。 “这一招叫什么名字?” 李寻欢眼神几番变幻。 “剑意留形。” 柳白衣人还在天空话语已落到两人耳边,而后却又好似和声音一同落下,等快接近石凳之时却又施施然。 “想不到这么多年你竟然到了这般境界,实在是……” 孙小红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她眼中震撼未消却想不到用什么词来形容。 “生死之间当有大恐怖,亦有大机缘。” 柳白衣捻起一片飘落的叶子,只见那叶子刚落入他手便已生机渐无,如同枯叶,就好像他身上有种诡异力量。 “这是?” 李寻欢顿时失声,双眼不由睁大,他眼中第一次有这么大的波动起伏,内心更是如此,如惊涛骇浪冲击着他的心。 “这是我的剑意,充满了死亡与寂灭,我甚至已不敢拿剑。” 柳白衣喃喃自语,他有些凝重,也有些沉默,这已不是属于凡人能掌握的力量了,这已是属于,这也是他之前想要锁心的本意。 “确实,你已不应该再拿剑。” 李寻欢点了点头,脸色很凝重,如果柳白衣再拿剑,他实在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而此刻,那天空的雪已渐渐变成灰色,没有生机,充满寂灭。 柳白衣看着,任由那雪落下,落在他的身上。 而李寻欢和孙小红不能,只见一抹恐怖的锋芒赫然自李寻欢身上升起,将孙小红包裹在内,恐怖惊艳的锋芒,那是李寻欢的刀意,锋芒之胜如煌煌大日让人无法直视。 顿时一个院子里出现了一种古怪的场景,就好像光与暗的交锋,生和死的较量。 李寻欢的刀是什么刀?它虽能杀人但却是救人的刀,充满生机,如那朝阳一般给人一种希望。 “我想再次试剑天下。” 可惜柳白衣沉吟许久,只待雪落完了,只待李寻欢的锋芒散了,他才慢慢开口。 李寻欢闻言眼皮微颤。 “你变了。” 他沉默良久,又喝了一口酒。 “是啊,我已不会再醉。” 柳白衣点了点头。 气氛忽然诡异的沉闷起来。 “为了破碎虚空?” 孙小红亦在此时插嘴,当年天机老人曾给几人讲过柳白衣当年的问题。 柳白衣没有回答,而是慢慢看向星空,夜空星辰点缀,无数光点汇聚如一条星辰长河,是那般美丽与夺目,让人忍不住想要迷失其中。 “也许,我们的世界就像那无数星辰中的一颗。” 柳白衣过了许久,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说给两人听。 院子里沉默了。 又过了许久,柳白衣慢慢回神,眼前两人已无,桌上的菜也没了,如果不是还剩下的一囊酒和一本书册恐怕柳白衣只以为一切是幻觉。 柳白衣视线在那书册之上停了一息,只见上面有四个字,小李飞刀。 “唉。” 院中若有若无的响起一声叹息,然后灯火熄灭,似乎就连星光都已消失,陷入一种死寂,只留一声莫名的叹息回荡着。 第二十二章 剑渡有缘人 在这个世界,有很多东西无法抵挡,比如凋零的花,东逝的水,老去的人。 时间就像一把无形的刀,一点点的刺进一个人的身体,剥离着生命,收割着灵魂。 柳白衣看着自己双十的容貌,十数年的沉睡,那段时间对他来说就好像停滞了一样,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丝毫的痕迹。 他手中的冰面慢慢消融,然后带上了左手的面具。 屋外不知何时突然飘起落雪,自他醒来已过了三个多月了,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沉淀着自己过往所学,还有自己的心。 可惜闭门造车终究进境缓慢,也在前段时间,江湖上突然传出来谢晓峰已死,无数人闻之扼腕叹息,更有无数人松了一口气。 而那一男一女却再没来找过他,倒也算懂得进退方寸之人,也许他们也不想和柳白衣这种人有过多来往。 这个世界有很多可怕的人,有厉害的高手,有唐门名震川蜀的暗器,还有用毒的高手。 而柳白衣却都不是,他是厉害的高手,但他也是一个人,更是一个杀伐果断无牵无挂的人,这种人就像行走在雪地的孤狼,以自我为唯一,准确的说,柳白衣眼中只有剑,或者说破碎虚空。 “大雪封天啊……” 柳白衣慢慢关住了铁匠铺的门,看着越来越大的雪,几乎都无法张开眼睛了,冷风夹着雪就像刀子一样,感觉皮肤都要被割开了。 也许只有这样的天气柳白衣才会喜欢,他念叨了一声,眼中竟然露出一丝享受之意,身形一动便好像与雪融为一体,风依旧那般急,而地上依旧是齐平的落雪。 “去也,去也……剑渡有缘人……” 只留下一声声呢喃留在原地,散在风里。 …… 春风楼,这是一座青楼,规模也算是保定城首屈一指的了,平常不乏莺莺燕燕的笑声,还有一些奇异**的话语传出,其中皆风尘之辈,哪怕你是乞丐,但只要你能掏出过夜钱你便是大爷。 江湖人认的是名气名声,而风尘女子则认的是钱,一个为钱,一个只为一夜春风。 如今天寒地冻,却是生意难做,尽管这样仍有女子穿着单薄衣衫站在门口拉客,可过往行人那一个不是被这大雪吹的晕头转向瑟瑟发抖,根本没那心思。 而且一般站在门口拉客的皆已容颜渐老,因常年纵声酒色已渐渐色衰,而真正有姿色的只会在楼内等人自己来。 那些女子脸上细心画的妆容此刻因那风雪而渐渐变花,嘴唇更是冻得泛青,那还有半点美色,偶尔抽点时间喝口热茶便又被老鸨骂出来接客,当真是世态炎凉,冷暖只有自己知。 莺歌沉默的看着门口的女子脸上有些悲哀,也许过不了几年她也会如此吧,如今卖艺不卖身在这保定城当真糊口都难,她凭着一副好嗓子勉强能混个温饱,心中无时无刻不盼着那位少侠才子将她赎了去好脱离这个狼窝。 她想着,眼神下意识的看向外面的雪中,刚出神没多久的眼睛忽然闪过一缕惊色,她好像无意中看到一双眼睛自雪中看向她,可下一刻看去那还有什么眼睛,雪中鬼影都没有,不由自己思量着是否看错了。 “莺歌,玉剑公子来了,点名让你唱曲呢还不快去。” 正这时,老鸨的声音自二楼传来,声音大的几乎整座楼都听得见。 莺歌清秀的脸上则流出一抹厌色,那人说是什么玉剑公子,其实就是个色胚,这段时间不知道为何一直盯上她了,她迟疑片刻但还是上了楼去。 而雪中,有一道身影却停住了。 “玉剑公子?玉剑?那剑法应该不差吧。” 一道似乎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自语响起,然后人已消失。 房内,莺歌抱着琵琶正暗自镇定的迎上不远的那人,看似正气凛然的面容却被那双色眯眯的眼睛毁了个一干二净。 而那人的手旁正放着一把剑,青色的剑,不知何种材质所铸,竟然和碧玉一般。 那玉剑公子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盯着莺歌看,只让她有种被恶心的感觉。 她见此也不开口,左手扶琴,右手拨弦,刚弹了没一下就只见那玉剑公子身形一动已在她惊恐的注视下点中穴位。 她心中惊恐刚欲开口顿时嘴巴已被那人捂住。 “别喊了,老鸨收了我二百两银子,今天,你是我的了。” 玉剑公子附在她耳边一说顿时莺歌的脸就绝望了起来。 可随即莺歌的眼睛却猛然睁大起来,瞳孔一缩,死死的盯着玉剑公子的身后,好像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噌!” 玉剑公子虽然好色可能在江湖活下来的又怎是什么简单角色,只在莺歌双眼一睁的同时他已反手抽剑,速度流畅快速,回身之间已刺出五剑,老练而且毒辣。 可随即他的眼中亦是生出一股惊色,就好像看到鬼一样。 只见屋内的窗户不知何时打开了,雪飘了进来,而在那雪中竟然好像慢慢显出一个人来,一个白发白衣青铜面具的人。 他正打量着自己。 “你是谁?” 玉剑公子脸色不知为何有些泛白,但他问话的同时手中剑更快了几分。 “什么?” 可随即他却骇然失声,只见那几招还未靠近柳白衣,在接触那飘雪的时候便被抵消了。 面具下的双眼顿时露出一抹失望,然后慢慢看向莺歌。 “曲子不错。” 一声略带沙哑的声音自面具下传出。 “可否再给我弹一曲。” 那人说着已自顾的坐在玉剑公子之前的位置,而那玉剑公子则是不知为何僵立原地。 不知为何,这声音似乎带着一股无形魔力,让莺歌无法拒绝。 渐渐地,二楼飘起一声声琴音,夹在雪里。 良久,最后琴曲消失只剩雪了。 “好曲。” 那人看了眼屋外的雪,慢慢赞道,而后手伸进玉剑公子的怀里掏了一下,再出来时手中已握着一叠银票,怕不下千两。 “给你的。” 莺歌听着这句话有些迟疑又有些疑惑,如果有这些钱她就可以赎身了,想到此处,她便一咬牙接了过来,刚一放好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而这一刻,那个戴面具的人则走出窗户,走进了雪里。 过了许久,就只听一声惊慌的尖叫传出,那是送茶点的人,顿时楼里鸡飞狗跳。 老鸨赶过去一看,就见玉剑公子早已死去多时,浑身冰冷发青就好像一个冰块冻结在原地,而且竟无一丝伤口,而莺歌亦倒在地上,片刻后被众人唤醒。 当众人问起那人的相貌时,任凭莺歌如何回忆都记不起来,很是模糊,只记得那人好似从雪中走出来。 众人听闻惊恐之余无不面面相觑,然后皆不由而同的看着那窗外的雪。 “呜呜……” 雪中响起的风声,就如同孤魂的呜咽。 第二十三章 雪中魔 十二月初四,小雪。 此时已很少人来的翠云峰绿水湖边不知道何时站了一个人,天气渐寒,湖面正覆着一层薄冰。 “年轻人,湖面被封此刻已无法渡船了,你回去吧。” 湖边有个草棚,那是一个驼背的老者,他围着木柴架成的火堆搓着自己的手望着那连他也不知道何时站在那里的身影说道。 可是那人却好像没有听到一样动都未动,他已在那站了快三个时辰了。 老人摇了摇头,当初谢晓峰活着的时候他渡过很多人,可都是有去无回的,而如今谢晓峰死了这里日益冷清神剑山庄更是宣布退出武林想不到还有人来。 “秋水寒。” 柳白衣叹息一声,感受着湖底一把异常熟悉且寒冷的剑,那是他的剑,也是如今燕十三的剑,之前燕十三听闻谢晓峰已死叹再无对手便沉剑于湖底。 老人摇头之余又架了一根柴火,而后抬头看去似乎听到了柳白衣的呢喃,然后就僵在原地,只见柳白衣脚步迈出已一步步踏上冰面,均匀且缓慢的行走着。 那湖面虽有结冰可却远远还达不到承受一个人重量的程度,可柳白衣却如闲庭漫步一般走到了湖中间,右手五指虚抓,澎湃的内力顿时急涌化作一个漩涡,瞬息之间就见一到乌光被吸摄了上来。 曾经的秋水寒此时已多了一个剑鞘,缀著十三颗明珠,漆黑的剑鞘,乌青泛红的剑柄,浑然一体。 “世人都知道他的剑法,却不知道你的名字,看来,他食言了啊。” 柳白衣眼中闪过莫名的意味。 而后又继续往前走着,上岸,是一条不窄不宽的道,两旁皆是已有一些年头的杉树笔直如剑,然后是台阶,通向神剑山庄的台阶。 台阶尽头,是一扇紧闭的门,朱漆大门,曾经有无数剑客以能从这门里活着出来为目标,可惜却无一个。 柳白衣脚步很普通,没有用内力,更没有用轻功,可即使这样也惊动了里面的主人,他并未在意,或者说他本意就是如此。 庄门被拉开,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天寒的原因门轴发出古怪的呻吟,就像一个木船摇浆的声音,又好像一个老人的呻吟。 “雪中魔?” 一老者站在门口,周围立着许多劲装持剑的人,他们的脸色皆凝重无比。 “你就是神剑山庄庄主谢王孙?” 柳白衣人尚在台阶之底,语气平常,面具之下的双眼好像带着噬人心魄的光芒,他开口的时候人已迈出,身形看似平稳,脚步更加平稳,可在山字出口他已站在半山腰上,孙字一落人刚好立在谢王孙的面前。 一切几乎刹那间就已发生,十数丈的距离,惊世骇俗的轻功。 “铮!” 瞬间那些劲装之人皆不由自主的拔出了手中剑,锉锵之声顿时不绝于耳,面色紧张如临大敌。 “住手。” 谢王孙急喝道,而后看向柳白衣手中的剑双眼有些失色。 “这是燕十三的剑?” 他语露惊色,原本略显威严的面容顿时看起来有些怪异。 “呵。” 柳白衣闻言却是一笑,也不解释。 “把谢晓峰的剑给我。” 他声音很平淡,就如同在市集之上买卖东西在客栈酒馆闲聊一般,但却带着一种莫名的感觉,就像冷寒的冰,让闻者心惊。 “谢家神剑岂能给你。” 柳白衣刚说完就见有一灰白发的老者越众而出怒声呵斥道。 “什么雪中魔,别人怕你我们神剑山庄可不怕你,有能耐,可敢来破我护庄剑阵?” 他语气好似自带锋芒。 “你们神剑山庄这些年为了称霸武林剑下也有许多无辜之人吧,那杀了你们应该也不算滥杀无辜了。” 柳白衣却好像并没听闻,而是缓缓开口。 “剑阵?那就布出来吧。” 他语中有些好奇,可是众人却只能看着他的面具看不到表情。 此话一出那些劲装剑客皆护持着谢王孙往里退去,脚步快速但进退有序不乱方寸。 “不错。” 柳白衣肆意的打量着。 “杀。” 只见此刻那些人已人手持一剑,成一奇异阵法,他们好像忍受不了柳白衣视他们于无物的眼神率先出手。 “噌!” 数十把剑顿时刺来,光亮的剑身好像将雪都照亮,还有半数正伺机而待寻找破绽,两者看似首尾相连攻势如浪涛连绵不绝一浪接一浪。 “无趣。” 柳白衣身形挪移之间就好像闲庭漫步在其中,几招之后就有些意兴阑珊。 “啊!” 他暗自沉气就在剑阵空挡之间顿时丹田内力一运一声暴吼喊出,声如虎啸龙吟,那山庄外还在飘的雪此刻竟都为之一滞然后化作粉末消融,绿水湖上的冰面更是全部炸裂。 错觉间就好像这翠云峰在此刻都在摇晃。 而那剑阵中的数十名剑客皆同一时间双耳溢血,身形踉跄倒退头晕脑胀,体内筋脉皆已被柳白衣震断脸色死灰。 看了眼脸色泛白难看的谢王孙柳白衣慢慢走过然后走到后厅,那里有一把剑,而旁边则是竖着一灵位。 左手一吸顿时剑已握在手中。 他转身刚走了没几步却见跌坐的众人中那个之前说话的老者忽然持剑刺来。 “谢氏一族不容轻辱。” 老者嘴角还有血液流出。 “我等着谢晓峰来取剑。” 柳白衣声音传出,老人剑也刺进柳白衣的身体,可那有什么阻碍,不过是一道残影,人早已离去。 “轰!” 正在谢王孙脸色阴沉不定的时候忽听外面一声碎裂之声,他身形急速向外跃去,只见那神剑山庄四个字的匾额已被柳白衣打碎。 “去,传遍江湖,就说雪中魔闯入神剑山庄杀了我,更有许多谢氏妇孺死在他的手上。” 谢王孙脸色青白交替而后眼中露出狠色。 “我就不信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看着山下渐去的白影他语气呢喃自语。 第二十四章 苦海镇 “你是谁?” 暖阳当头的天气不仅没让点苍掌门感到半点暖和反而感觉更冷了。 他看着立在山路尽头的一道身影神色莫名的有些凝重,若不是他走近恐怕他还真发现不了山路旁站着一个人。 “我也刚到。” 那人慢慢转过身子就好像和老友一般谈话的语气。 可落在点苍掌门眼中却神色惊骇无比。 “你就是最近在江湖猎杀天下剑客的雪中魔?” 他瞳孔收缩语气凝重,较为瘦小的身体已向后一缩一跃顿时如一猿猴一般身形灵动几闪已站在三四丈外,布靴边角竟未沾上半点积雪水渍。 “白猿提纵如此普通的轻功竟被你使得出神入化,李青亭,十数年不见,想不到你也进步甚大,当真不凡。” 那身影语带惊异更有赞叹。 可是此语落在点苍掌门耳边他脸上却没有半点喜色,他的目中先是疑惑而后仔细盯着那身影看了许久,最后像是想到什么瞳孔不由睁大。 “当今天下,武林中人,除了十数年前一位剑道痴狂之人有一头白发外我已再想不起还有谁,莫非,你是当年柳白衣?” 点苍派掌门,这一代的点苍子,曾经的李青亭此刻不由嘶声起来,就好像看到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柳白衣也不回答,这已是默认。 “是了,是了,当今天下,也只有你这般痴妄之人才会如此。” 良久他才像是接受这个事实,然后略显苍老的面容上有些浑浊的眼目瞬间爆出精光,背后负着的三尺青锋也已骤然出鞘落在他的手中,他本就身穿白袍,此刻顾盼之间就好像一白猿持剑,神形皆备。 “白猿剑法,好。” 柳白衣没有解释,他只是目光灼灼的盯着点苍子或者说他手中的剑。 “当年本想上点苍一行,没想到这一战延迟了这么多年,不得不说,你真是一个好对手。” 他说话的同时右手秋水寒已不自觉的颤吟起来,而后自行出鞘插在柳白衣的身前嗡鸣不止,就放佛有自己的意识一样。 “这就是当年那柄你用自己的血喂出来的魔剑?” 点苍子凝神以待打起十二分精神,他深知此刻所遇之人已不同往日之敌手,那剑已是魔剑,那人当年便已近乎于魔,如今这么多年,他不可能寸步未近。 “铮!” 一声清音乍起,就好像珠落玉盘最后的终末之声,又好似水滴打入湖面泛起波纹的声音,清透入耳。 “蹭蹭……” 霎时,两人就好像瞬间碰撞在一起的流星,产生了难以想象的火花,剑锋的碰撞声,剑尖的鸣颤,两剑如同争鸣,刺耳更加刺眼。 只见点苍子的身形灵动剑法更是走的灵动,快且灵,所攻之处皆是柳白衣周身死穴,只求一击毙命,他身形几乎化作一道攀山跃涧的白猿,剑光笼罩柳白衣周身。 只是他的额头却渐渐渗出冷汗,空气中响起古怪的碰撞,短暂而且急促,几乎如疾风骤雨,那是他们剑尖的碰撞声,从头到尾柳白衣都没有动一步,而点苍子的每一招剑法竟然皆被柳白衣随手刺来的剑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挡住。 就好像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从开始很快的抵挡到后来的游刃有余,然后渐渐变慢,他每出一剑柳白衣的剑尖却好似早已在那等着他。 “你竟然把我当成磨剑石?” 点苍子脸上生出一股怒色,那是一种耻辱感。 “也好,就给你一招。” 柳白衣面具下的眼神低垂,手中秋水寒一翻。 在点苍子不可思议的注视下就见秋水寒剑身微弯前端就好像一张拉开的弓,然后弹回,穿过他剑法的空挡拍在了他的胸口。 “噗!” 他的身体瞬间感觉到一股沛然大力加身,只觉胸口一痛人已飞出多远。 他的脸已然死灰就好像下一刻就要死去一般,可是等了半天却没感觉到江湖中流传的那般感觉,呆愣在地上然后看着自己满是泥水的衣袍久久才回过神来。 “唉,看来师傅说的对啊,江湖流言不能轻信啊……此人之剑已达不可思议的地步,信手拈来,近乎于道啊。” 点苍子看着柳白衣之前站立的地方双目有些出神,那人却已不知何时离去。 他摸着胸口,却发现除了一开始感觉的大力外浑身竟无半点伤势,不由得又是一阵摇头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 要说这天下,不管那个时代有很多东西都无法改变,就比如贫富之差,而那所谓的天下大同终究只是痴人说梦,为何?因为欲望是没有止境的。 却说在靠近京城的一处旷野之地中,这里有一个镇,名字唤作苦海镇,这镇子乃是无数男人都想去的地方,只因那里有吃有喝有女人,在他们心中那里便是一块人间乐土,但也有穷人,而苦海,那便是穷人的苦海,用穷人血汗汇聚的苦海。 而今天,却见清晨寒雾未消的路上正慢慢走来一个清秀书生,模样清秀,一身洗的发白的青衫,脸色看起来似乎营养不足有些蜡黄。 只见他停驻在苦海镇的镇口看着那三个字良久才慢慢朝里走去。 这人正是柳白衣所扮,他为何来这里?因为这里很特别,特别之处在于这里有两个人,一个是归隐的燕十三,一个是化作没用的阿吉的谢晓峰,天意何其弄人,燕十三最渴求的宿敌相遇却不相识。 柳白衣慢慢走着,街道到也算是宽敞,青石为面,小贩叫卖之声,人群的嘈杂声交织在一起。 “客官进来呀。” 几番行走几个转角路过两座石桥,就听一声声风尘女子拉客之声。 柳白衣熟视无睹的走着,尽管寒冬之下这里却有一种江南之味,可是,他却在路过那名为春月楼的风尘之地的时候止住了脚步。 他的的视线慢慢转向那楼门口移到一个有些色衰的女人身上,眼中神色渐渐泛起一些怪异,因为这个人他识得,李寻欢识得,阿飞更识得。 她竟是林仙儿,当年被武林公认为天下第一美人的林仙儿。 第二十五章 上官小仙 “林仙儿。” 柳白衣不自觉的呢喃出口。 而在那春月楼门口正笑颜如花的林仙儿却骤然身体如遭雷击微微一颤,她是自甘堕落,即便是她天天嚷着说自己是曾经的林仙儿所有人也不会相信,但,她不能接受有人认出她。 人的思维很奇怪,她堕落着,却又骄傲着,她此刻能肆无忌惮的当一个年老色衰的风尘女子是因为在她的心中已当自己不是林仙儿,可当有人认出她后她反而接受不了。 她抬目看去,曾经如明珠一般的眼眸已不复往昔透亮,带着浅浅的昏黄,脸上涂着厚厚的水粉胭脂,眼角已生出无数细纹,曾经的身形也已走样。 在她眼中那是一个蜡黄脸的书生,可是林仙儿有些疑惑,因为她觉得这双眼睛似曾相识般见过。 可继而她却很激动的笑了起来。 “你们听到没?那人喊我林仙儿,我是曾经的天下第一美人……” 她的面容很是浮夸的扭曲着,可是周遭众人却一脸嫌弃嘲弄的躲着她,就好像如避蛇蝎一样,在他们眼中,这是一个疯婆子。 只是她眼中似隐似现的惊慌却不曾散去,因为她发现那个书生已经慢慢朝她走来。 “你不是要走了吗?” 林仙儿不知为何忽然紧张起来。 “我突然改变主意了。” 柳白衣笑了笑。 “可我今天不想接客了。” 她说着已往里走去。 可随即而来的是一声喝骂之声,那是老鸨的骂声,其中还隐隐夹杂着哭泣声。 “你忘了你几天没接客了?天天在我这白吃白喝,如今倒好,有客人你居然转身就走,当我这是和尚庙了?” 那老鸨五大三粗,体型浑圆,那腰和身体一般粗细已分不清那里是腰那里是肚子,身穿一身紫色绸缎花裙,材质皆是上乘,可穿在她的身上却好像一坨硬生生塞进去的肥肉。 她一边怒骂着转身瞬间就变了一副笑呵呵的脸色。 “呦大爷,我们这可不便宜,你身上银子够吗?” 老鸨一边说着一边上下打量着柳白衣的穿着眼中不由得露出一丝怀疑之色。 看着老鸨快要触碰到自己的手柳白衣有些皱眉,身形诡异的如同一团棉花一样竟硬是生生往里缩了几寸,如同身体凹陷下去又好像变薄了。 林仙儿的脸瞬间变了颜色。 那老鸨还未反应过来眼中刚露出疑惑便已被手中塞进来的金子所吸引,似乎她的眼里此刻只有钱再容不下其他。 “可以了吗?我就要她。” 柳白衣缓缓说道,视线看向林仙儿。 “可以可以,你现在就算让我叫你爹我都愿意,大爷快请。” 老鸨欢天喜地的摩擦着那锭金子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就好像一块滚动的肉球挤开挡路杂人。 “走吧。” 柳白衣对着林仙儿说道然后慢慢走到一间无人的房间之中。 林仙儿则是迟疑沉默片刻在老鸨督促和半推半搡在众多女子羡慕的眼神中走了上去。 “你是谁?” 这是林仙儿进门之后的第一句话,她眼中神色凝重,双手之上已不知何时多了一双绿荧荧的古怪铁手套,狰狞怪戾。 “青魔手?” 柳白衣眼中神色变都未变。 “当年我杀伊哭只用了两剑,你猜你能挡我几剑?” 他说着已自顾的倒起一杯茶水,只见那刚端上来不久的热茶,冒着热气的热茶在柳白衣手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翻腾起来,可惜冒的却不再是热气而是惊人寒气。 “是你?” 林仙儿失声开口,同时在里面的卧室中的幔帐之后,一双眼睛更是失色,瞳孔不由一缩,气息更是不由一泄。 “想不到来这里居然还有意外之喜。” 柳白衣呐呐自语,茶杯换到左手右手食指点入茶杯之内而后一指那幔帐之后,就见那茶水瞬间多了一层无形的力量,就好像被手指牵引,化作一股冰寒的水流射出,就好像一把飞剑。 “小仙。” 林仙儿脸色惊变,而后焦急出口,她身形一动竟有一身不弱的轻功,可是那激流何其之快,只能在惊恐之中眼睁睁的看其射入幔帐。 “嗡!” 幔帐之后却猛然响起古怪嗡鸣。 林仙儿僵住,柳白衣则笑了,笑的很开心,就好像看到一件心爱之物一样的开心。 “龙凤双环。” 林仙儿喃喃自语中带着不敢置信,而同时,幔帐之后,只见一个面容衣着皆邋遢的女孩走了出来。 恍惚间,柳白衣在那女孩的身上竟看到了几分上官金环当年的影子,同样沉稳阴沉的眸子之中是同样暗藏的张扬。 此刻的女孩已不复往日里的痴傻之态,浑身上下莫不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枭雄姿态,气势之胜,威仪之胜居然比当年的上官金虹还不遑多让。 她本就是上官金虹和林仙儿的女儿,不为别的,只因她是这两人的女儿柳白衣便想见一见。 “想不到,一个已死之人居然还活在世上。” 上官小仙声音沉稳,她动行之间威仪之下竟好像一个雄姿英发的男儿,她本就比这世上所有男儿都强,也许只有那寥寥数人才能和她相比。 而她居然知道柳白衣,或者说,她本就该知道柳白衣,兼有上官金虹的阴沉和林仙儿的狠毒,她又怎会对这天下群雄不了如执掌,这是一个枭雄该做的,这是本能。 “天下万物都有个价,你开个价吧。” 出奇的,上官小仙说出一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 “看来,要不了多久金钱帮就能再现江湖了。” 柳白衣则是听到了别的意思,然后他看着上官小仙双手之上的双环眼神几番晃动随即摇了摇头慢慢站起身子,掸了掸本就没有落尘的长衫走了出去,屋旁的林仙儿却一直沉默的站在那里,她的头脑本就灵动,此刻那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上官小仙则是不再开口,不知是什么原因。 至于柳白衣则似乎只为见一个人,只为说几句话,直到他慢慢出了房间,走出春月楼,走向远方。 “噗!” 上官小仙原本一直凝坐的身体才忽然一颤,而后脸色一白一口血液喷出,瞬间与屋内的红木地板融合分不清彼此,只散着恐怖寒气。 原来,她不说话却是一直忍着那口逆血。 “好可怕的人,他的内力居然如此冰寒,而且,他竟然还学会了小李飞刀。” 上官小仙在林仙儿惊慌的扶持下喃喃自语,她更从那到激射的水流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沉稳的眼神此刻已变得骇然。 第二十六章 剑斋 不知道什么时候,苦海镇中突然多了一个书斋,和那些青楼烟花之地的喧嚣吵闹不同,这间书斋很幽静,幽静的几乎没人来,偏僻孤独,如同独立在这个尘世之外。 书斋的名字很奇怪,就一个字,剑,剑斋。尽管撇是撇,拉是拉,但不能否认实在是一手臭字,难看的让人无法入目,如果有名士才子看到定会大呼有辱斯文,有甚者说不定连饭都吃不下去。 而那剑斋老旧的木门两旁正立着两副对联或者说两句话。 “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洲。” 不出奇的,同样的还是一手烂字,简直到达某种高度,说是对联却无对联的平仄协调,只能算有些押韵,就这么立在斋门两旁。 “好字。” 柳白衣看着自己的杰作由衷赞叹一声,就如同他写出什么旷世名作一样。 剑斋不大,宽不过三丈长不过五丈,而他卖的和其他书斋亦是一样,也是字帖,只不过字帖之上的内容有些不同,纵观所有字帖,上面皆只有一个字,剑,剑斋剑斋,卖的还真是剑,不过是一个个写上去。 那字有的歪歪扭扭,有的大,有的小有的平滑方正,有的简直如同一个个扭曲的蚯蚓,好像各种书写方式都被柳白衣试了个遍。 其实,所有最奇怪的地方是他把书斋开在这里,当真天下独其一份,若是普通书生开在这里估计得饿死。 为什么?只因这里是江湖的销金窟,这里有赌坊,有青楼,有好酒好菜,鱼龙混杂。 江湖之人皆学识有限,像李寻欢那种的天下也就那么一位,而能来的人皆是为了吃喝女人而来,谁闲的没事跑他这一亩三分地来,而这里除了富人便是穷人,富人有钱都没来更别说没钱的穷人了,更别说还丑。 而此刻,在剑斋之中,只见柳白衣正凝神握着毛笔,还别说,此情此景之下远远看去他还真像个名士在书写大作。 他神情郑重就好像此刻正在进行着什么惊心动魄的比斗,再看他的毛笔,握笔姿势也和其他人不一样,五指之中只伸出食中二指,紧夹笔杆,双指化作剑指,双指动行之下就好似使着剑法,然后通过那笔杆传达到笔头而后落入纸面。 可是,不知为何柳白衣却停下了笔,盯着只写了一半的字帖蹙起了眉头,盯着那桌面上的墨还没干的字帖似乎有些不满意,而后毛笔一转已落上另一页纸上。 也在这一刻,起风了,不知是天地间的风还是什么无形的力量引起的风,风吹进来。 “呲!” 那字帖已响起一声奇异的声响,然后碎了开来,碎成了无数小纸块,就像是这一刻它被无数剑斩开一样,边缘棱角分明整齐。 “砰!” 就在那字帖碎开没多久,又是一声怪声,柳白衣手中的毛笔炸了,笔杆从中炸开,笔头毫毛更是全部激射而出犹如无数飞针刺穿纸张,射入桌面。 柳白衣神情却早已见怪不怪的随手将那毛笔扔如角落,在哪里,这样残破的毛笔已有一小堆。 如此,这样的生活光景持续了一段时间。 终于,在这一天,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一个有些邋遢的身影踉踉跄跄的误入了这里,或者说醉酒迷失在这里,他的身体满是泥垢,他叫没用的阿吉。 但他的意识还算清明,还能发现自己走错了。 “当真是好一手烂字。” 他眼神无意中瞥见那剑斋然后看到了那字然后便生出了所有人的正常反应。 手中酒壶发出晃晃荡荡的声响,身形更是几番摇晃。 阿吉脸色通红的打了酒嗝然后收回视线准备离去。 可是,会有那么轻易吗? “啊,这字?” 在这一刻,在阿吉双眼微晃的这一刻,那远处剑斋,那上面的剑字忽然好像散出璀璨之光,一切如同梦幻,那光是剑光,再看那剑字就好像化作一绝世剑客,冷冽剑光已充斥在阿吉的眼中,驱散了他的醉意,化作一身冷汗。 “好剑法。” 下意识的,一声不由自主的自语已自阿吉的口中说出,这是他渗入血液的记忆与本能。 剑斋内,只见一个青衫蜡黄脸的人正低头安静的写着什么。 阿吉迟疑许久终究还是走了进去。 也在他踏入剑斋的瞬间落入目中的是那无数剑字,也在这刹那,他只感觉周围一切都消失了,剩下的似乎只有一个东西,剑,如同误入一方充斥着剑的世界。 “清风拂柳剑。” “白猿剑法。” “紫霞剑法。” “沧浪剑法。” …… 阿吉神色惊容满布,他看着那无数闪烁的剑光口中已不由的吐出无数名门大派的剑法。 “谢氏剑法?” 他猛然失声。 “夺命十三剑。” …… “嗤!” 而就在他心神晃动震惊之际,就见无数剑光剑法之中忽然亮起两道恐怖剑芒,直朝他双眼射来,就好像一闪而逝的流光,极尽璀璨,竟让他有种睁不开眼的错觉,眼睛不由下意识的一闭。 等他再睁开眼,一切都消失了,之前的一切就好像是幻觉,如同梦境,而他还站着之前的地方。 屋里,那个之前的青衫人则笑脸吟吟的打量着他,两道目光很亮。 “客人,你好啊。” 第二十七章 燕十三 “你是谁?” 阿吉皱起眉头,双眼死死的盯着柳白衣,好像要盯出一朵花来。 “我吗?我只是一个求道之人?” 柳白衣回道。 “什么道?” 阿吉寸步不让,语气急促。 “唔,比如剑道,又比如长生之道。” 柳白衣随意的说道,但他的回答却让阿吉双眼一缩。 “长生?原来你是个妄人。” 阿吉眼神闪过几分变化。 “妄人?很多人都这么说我,说我是痴妄之人,看来,你们若是遇到应该会有共同话题的。” 柳白衣慢慢打量着眼前的阿吉,或者说谢晓峰。 “这天下谁听到都会如此说的。” 阿吉眉头一拧,他只觉得柳白衣的目光很让他不舒服就放佛是在打量着一个猎物一样,很肆无忌惮,也很有侵略性,就好像两柄利剑,要洞穿他一样。 “不不不,只有寥寥几人如此说过。” 柳白衣摇摇头。 “哦?谁?” 阿吉忽然生起一丝好奇。 “第一个便是当年兵器谱排第一的天机老人,第二则是如今的点苍掌门。” 柳白衣随意的笑了笑,彷佛这两人无足轻重一般。 “什么?” 阿吉的脸有些变了颜色。 “看来,你的剑还未返璞归真啊。” 柳白衣忽然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瞬间就好像失了聊天的兴趣。 两人一问一答,一答一问,问的快答的急。 阿吉听闻神色惊色更浓,可随即他神色忽然又渐渐变得迷离起来,就好像还未酒醒,却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 “想走就走吧。” 柳白衣则是挥了挥手,似乎现在的阿吉对他来说不过就像苍蝇一样。 望着摇摇晃晃离去的阿吉柳白衣不禁摇了摇头。 “所谓的隐姓埋名不过是为了化去那股锋芒只为返璞归真,世人当真眼拙啊。” 他喃喃自语眼中神色有些欣喜也有些诧异,而后又收回目光低头开始了他的书写大业。 …… 又是几个日夜,只见书斋之中柳白衣一脸凝重的书写着东西,此刻,他手中的笔已不再单一的去书写剑字,而是有了别的字。 “剑意的控制如今应该算是入门了,应该试着去写写别的东西了。” 他神情专注,手中毛笔提拉流畅挥毫如风,但是写了半天却只有三个字,而且柳白衣的鬓角竟然不自觉的渗出汗珠来。 “怎么会如此耗费心力?” 柳白衣叹息一声,但他看着字帖之上的三个字却满是笑意和满意。 “侠客行。” 简单的三字,丑的无法入目,可偏偏柳白衣很开心,他看了下四周,撕扯掉几张字帖然后将那个贴了上去。 “好字,果真是好字。” 柳白衣欣赏着,然后赞叹着。 “当真是好一手烂字。” 可紧接着,一声低沉,冷漠的声音忽然自门外响起,带着一丝惊疑。 柳白衣开心的笑容瞬间木然,就好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他转身看去,只见一个身穿黑衣,面容苍白的男子正立在外面,消瘦,倔强,还有孤傲,黑色的发凌乱肆意的披散在肩,而他的眼睛,就好像死人的眼睛,如同会吞噬人的灵魂。 “我这字,一般人可欣赏不了。” 柳白衣眼皮一颤而后笑容逝去,只剩下绝对的冷漠,或者说平淡,如同这才是他本来的面容。 那黑衣青年则是双眼微变,看着那剑字微变。 “确实,当今天下谁又能以剑意融墨写出字来。” 青年说到此处双眼已是失色,他又看向两旁立着的两句话,只觉得看到两把神剑散发着夺目剑光,双目竟然有些刺痛,而后一晃之下却什么都消失了。 “能得到燕十三的夸奖,我真的不胜荣幸。” 柳白衣又恢复了之前的笑容。 “你认识我?” 黑衣青年神色闪过一丝波动。 “这天下能看懂我的字的人可不多,满打满算不过一掌之数,包括你在内。” 柳白衣很笃定的说着。 “那一掌之人都有谁?” 燕十三问道,他没有反驳,更有些赞同,仅仅这剑斋二字外加两副对联便不是一般人能看的。 “飞剑客,谢晓峰,你。” 柳白衣回道。 “你应该去掉谢晓峰,他已死了。” 燕十三闻言沉默良久才开口。 可柳白衣却并未否认也并未赞同。 “想不到这短短时日这苦海镇居然有两人能看懂我的字。” 而他话语也似另有所指。 此言一落燕十三身形已一步走了进来,他眼中骤然射出恐怖锋芒就好像眼中亮起两团光。 “你说什么?还有一人?” 他语气更冷更急,只因眼前柳白衣说过,能看懂他的字的只有三人,飞剑客早已游历海外天下皆知,那这另一个人除了谢晓峰又有何人。 只是,他的剑光却好像惊动了什么,只见书斋之中无数字帖无由而动,簌簌卷动。 燕十三双眼微凝,只见那一张字帖之中骤然亮起一道剑光然后就好像一把剑刺来,几乎同时,其他字帖亦是如此,特别是那写着侠客行的字帖,就如同有一位绝世剑客要从字帖中走出一般,剑气居然透出纸面直指他的眉心。 天地间的一切都在消失而后化作无数恐怖的剑,与阿吉一般无二的遭遇,只是他却与阿吉有个不一样的选择。 “刷。” 他食中二指并作剑指立时迎了上去。 在他的眼中,此刻周围已是无数剑光剑法,更有一白衣侠客持剑器攻来,冷冽的锋芒,让他肤发都在隐隐刺痛。 “嗤!” 可是,等他自震惊中回过神来看到的只有穿在手指上的字帖,然后慢慢化作碎屑,落到地上。 “好恐怖的剑意,居然已达到能干扰人精神的地步,当真匪夷所思。” 燕十三惊色未消已露骇然,而且这剑意竟然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如同记忆深处的东西。 “那人叫什么名字?” 但他却强行压下了心中疑惑,而后问道。 “没用的阿吉。” 柳白衣看着墙上不停簌簌落下化作纸沫的字帖眼露异色,而后看向那已经离去的燕十三出神良久。 “苦也,又要再写。” 随后是一声无奈的叹息。 第二十八章 酒醉三人 “哈哈,真是笑死我了,那个白痴在这种地方开书斋?” 听着门外的声音柳白衣很无奈,原来,这书斋并不是他希望谁来谁就能来。 远处,正站着几个满身酒气的人,衣着不整,而且不修边幅,此等人不是浪子侠客便是山匪盗贼。 他们勾肩搭背身形踉跄,容貌更是透着一股醉生梦死的释然或者说歇斯底里,因为他们也不知道明天这个时候他们还会不会活,也许,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来到这里。 而此刻,他们正盯着柳白衣的书斋笑的很大声,嘲讽之意十足。 “让大爷们看看你这书斋都卖的什么?” 那几人并未就此止步,而是得寸进尺的走了进来。 “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洲,好大的口气。” 酒嗝酒味口臭混合在一起,顿时让柳白衣蹙起眉头,眼中绽出冷意。 “这又是什么破字?” 他们肆意的翻弄着那些字帖,而柳白衣的脸色也渐渐漠然起来。 “穷酸秀才,你还不高兴了?放心,你这些垃圾大爷都买了,他随手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朝柳白衣脸上砸去。” “砰!” 柳白衣脑袋一偏就见那锭银子砸在了墙上发出声响。 “卖我的这些东西?银子可是买不起的。” 柳白衣冷笑一声。 “不错不错,你可比我们都要贪,区区几个破字居然还想要金子。” 他们听了不怒反而笑了,醉意朦胧之下已分不清东南西北,只以为柳白衣嫌银子少了。 “也不是金子。” 柳白衣摇摇头。 下一刻,他漫不经心的双眼徒然一凝,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珠皆蒙上一层灰气,神色更是腾气一股杀气。 瞬间,那酒醉迷离的三人皆不由的一个激灵,而后居然酒醒了,生生的被吓醒。 柳白衣看着他们脚下被揉成一团的字帖双目已直勾勾看向他们,就好像如那勾魂无常。 “朋友,不知者不怪,你开个价,用什么买?我们买。” 为首之人双眼惊恐凝重。 “你们的命。” 柳白衣回答他了,脚步更是一迈已从书斋里面迈到几人眼前。 那几人双眼立时好像见了鬼一样,瞪得大大的,只见柳白衣迈出之后那原地竟然还有一个柳白衣,就好像分身一样,直到过去许久才慢慢散去。 也在这一刻。 就在柳白衣提指点出的那一刻。 “我们用神功和你换。” 那为首之人忽然嘶声力竭开口,然后双眼紧紧的看着触碰到他眉心的手指,就怕下一刻已刺穿自己的头颅。 “神功?” 柳白衣眉头一挑。 “魔教镇教神功。” 那几人声音急促几乎同时开口。 “哦?” 柳白衣语露异色,但随即却平静的看着身前那人双眼,它在微颤。 “自你清醒之后右手手臂不停的微微转动着,而且我看你双手之上无茧,唯有指肚之上有些磨痕。” 顿时那双眼睛闻言颤的更厉害。 “你的双眼之中除了恐惧之外还藏着一股阴沉。” “所以。” 柳白衣微顿。 “我猜你定是一暗器高手,而且似乎你对自己的暗器功夫很有信心,一边扰我思维一边似乎在找射出暗器的角度。” 他的双眼又慢慢恢复正常。 “现在,你找到了吗?” 那人双眼不可察的一缩,略显惊慌,但并无失措。 “有意思,我倒想看看什么暗器让你这么有信心?你要不要试一下是你的暗器快?还是我的指快?” 柳白衣有些好奇。 “滴答……” 血液滴落,话也几乎同时落下,那人不敢置信的看着柳白衣,然后身体渐渐软倒,眼睛渐渐死寂。 “你杀了他?” 另外两人看似很震惊,语气惊慌。 “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唐门少主。” 柳白衣神色无波。 “那又如何?” 他语气随意。 “你杀了他,从今以后你再无宁日,天下再无你容身之处。” 那两人声色俱厉的说着。 “你若是自缚受戮还好,你若不肯你的朋友亲人皆会被你牵连。” “唉……” 柳白衣却叹息一声。 “我日后如何我不知,不过,今日念在你们这一番话你们的命便要归我了。” 他的语气随意,完全没将两人的话放在心上,他出手更是随意,就放佛一个人的日子有些无聊消遣一下而已。 噗噗…… 又是两道倒下的身影。 而后就见柳白衣衣袖一挥,就见那地上三具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上一层白霜,接着碎开,就好像冰块一样碎开,然后化作粉末,如春雪消融一样。 第二十九章 谢晓峰 “你就是谢晓峰?” 燕十三凝立在树林之中,此刻一切似乎都在那秋季之下染成一片枯黄,枯黄的天,枯黄的地,枯黄的叶。 “我是阿吉。” 阿吉则是一脸平静甚至是表现出一股茫然和不解。 顿时,燕十三皱眉,而后脸上生出一股怒色。 “你若不承认,我便亲临神剑山庄屠灭他们。” 最后,伴随着这句话,阿吉的眼神终于有了片刻的改变。 也只是这片刻就足够了。 “你果然是谢晓峰。” 燕十三双眼绽出锋芒,直勾勾的盯着阿吉。 “我是阿吉。” 迎着燕十三的双眼,阿吉仍是如此开口。 立时,恐怖的气势以燕十三身体为中心四散开来,冷冽的气机,让这原本就肃杀的天地更加冷瑟,透过皮肤凉入骨髓。 “你是谁?” 燕十三双目如两道冷电,似乎只问这最后一次,他确实只问这最后一次。 “我是。” 阿吉在此刻已有轻微停顿。 “他不是,我才是。” 也在这一刻,一道笑声带着一股无形的气机就放佛一柄无形的剑刺破了燕十三的气势,生生的插足他们两人之中。 来人青衫衣,蜡黄脸,不是易容后的柳白衣又是何人。 “你?” 燕十三双眼一缩,阿吉亦是双眼一缩。 “有什么证据?” 他视线已慢慢自阿吉的身上移到柳白衣的身上。 “我说我是谢晓峰便自然就是谢晓峰。” 柳白衣慢慢走了过来,无声无息且缓慢异常。 “若是如此,我也可以说我就是谢晓峰,这天下任何人也可以说他是谢晓峰。” 燕十三双眼冷了下来。 “你不是,你是燕十三,只能是燕十三。” 柳白衣摇了摇头,他的神色也渐渐冷了下来,淡漠起来,他右手解开背后一灰布,里面是一把剑,很普通的剑,但它的名字很不普通,因为它叫谢氏神剑,它的主人叫谢晓峰。 普通的材质,却因谢晓峰而通神,就如同他以血喂剑一样,异曲同工。 “谢氏神剑?” 燕十三双眼一般,而后气息一沉。 “你不是谢晓峰?” 可是,诡异的,他随后却很肯定的开口。 “哦?为什么?” 柳白衣指尖划过这普通的剑身,发出一声轻吟。 “江湖传闻谢晓峰第一次拿剑便已人剑合一,而你,虽然气息凌冽如剑,可是却与你手中的剑格格不入,你,不是他。” 你,不是他,异常肯定的话,燕十三说到此处眼神竟有些诡异黯淡。 “就如同那把剑,永远也不是我的,咳咳……” 燕十三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不知是气极还是怒极,嘴角居然溢出血来,滴落下去居然冒着淡淡寒意。 柳白衣一见这熟悉无比的寒气再加上燕十三的话那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恐怕这是燕十三常年使用秋水寒的代价,寒毒侵体。 “言之有理。” 他又看向手中的剑,随手一扔便直直的朝阿吉飞去,没有夹杂内力,更没有使用气力,就见那本来要刺入阿吉身体之中的剑居然慢慢落在了他的脚下,就好像识主一般。 “你就是雪中魔?” 燕十三嘴角的血已不见,脸色的苍白已不见,面容的黯淡也已不见,他又恢复到之前的样子,像个死人。 “你该去找一把你自己的剑。” 柳白衣则答非所问的开口。 “我们都有自己的剑,唯独你没有,而没有剑的你,不是我的对手,也不是他的对手。” 这个他便指的是谢晓峰。 阿吉闻言有些叹息的看着身前的神剑,他已没有否认,一个剑客可以对自己不诚,但他做不到对自己的剑不诚。 “确实,你还缺一把剑,你自己的剑。” 阿吉,或者说谢晓峰慢慢握住剑柄抽出神剑。 奇异的,那剑就那么无由而震,簌簌而鸣,好像雀跃。 “我们等你。” 谢晓峰眼中露出一丝忆色,身体之中更是瞬间爆发出恐怖剑意,只惊的树林落叶无止落下,震的山林更是悚然。 “阁下当真好事多为,挑战天下诸多用剑好手,除了寥寥数人能活其他皆死在你的手中,更想不到,你居然是剑道高手,难怪,难怪。” 谢晓峰神态此刻和之前已好像判若两人,尽管衣着还有些邋遢,但整个人的神态已如鱼龙之别,如果说李寻欢的刀是如煌煌大日般的刀,那么谢晓峰的剑就是如煌煌大日般的剑,同样的锋芒毕露。 “可惜了,你还没有完全消磨掉你的锋芒。” 柳白衣此刻的脸上已有一丝癫狂之态,双眼看着那散着恐怖锋芒的谢晓峰透着一股可惜,在他眼中,此刻谢晓峰的话已不值得他去听,这世间已无人值得他去看,唯一的便是拿剑的谢晓峰,即便是燕十三都被他无视在一旁。 可接着,那股癫狂战意已被柳白衣生生压了下来,他深知现在还不是时候。 “三个月。” 他又看向燕十三。 而同时燕十三也已明白这话里的意思,他并没有回答,而是转身离开,离开苦海镇,去找寻一把属于他自己的剑。 而谢晓峰则是凝视着燕十三的背影出神片刻,然后又看看柳白衣转身的背影出神片刻。 直到最后,一缕风起,那里,连那凝视的人也无踪影。 第三十章 同一个时代的人 平静的日子对柳白衣来说总是难熬的,三个月此刻对他来说更是度日如年。 可今日却不同了。 因为。 “唔,有道是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嗝……” 天微蒙蒙亮,一个疯疯癫癫的人一声声醉意朦胧的话便打破了那持续一夜的宁静,泛白的发,苍老的容颜,疯疯癫癫的人。 而他左手则持着一根竹杖,右手提着个酒葫芦,一步三晃,身体散发着扑鼻的酸臭味,如同一年半载未曾洗过。 他看似醉意十足的脚步却目的很明确的朝那剑斋走去,朦胧迷醉的双眼只有在瞥过那剑斋门口的字时才偶露一丝精光。 “哈,想不到,我这几日第一次开张的客人竟然是一酒鬼,当真扫兴。” 柳白衣则是一脸睡意惺忪的的打了个哈欠,然后慢慢自那打开的门后走了出来。 “不过,剑渡有缘人,你倒是勉强有做我客人的资格。” 他打量了那邋遢酒鬼一番,双眼已隐隐发亮,然后一眯,笑脸盈盈的看着那人。 而那酒鬼则是被柳白衣这莫名变化搞得措手不及然后没有回过神来。 “你说错了,我这一身衣服都是从乞丐手里捡来的,酒更是捡人家喝剩的,我没钱。” 酒鬼神色好似将醒未醒,口中一股酒气一张嘴就是铺天盖地。 “不过,我却是受人之托来带走一样东西。” 他话锋忽又一转。 “嗯?你要带走什么?” 柳白衣双眼越来越亮。 “前几日,我一老友的儿子被人杀了,不得已,我这把老骨头还得带那人走上一趟。” 酒鬼双眼已慢慢的盯着柳白衣。 而柳白衣脸色不变,不惧不怒,甚至是有些欣喜。 “若早知道他的死能引出你,我便该早点杀他,胡疯子,你可真是不好找啊,我不去找你不想你居然自己找来了。” 柳白衣慢慢自屋内走出。 “当年梅花盗一案你曾对李寻欢阿飞出过手吧,我本想与郭嵩阳荆无命一役后去寻你的。” 他食指不由自主的微颤着,就放佛他手中有把剑,而他正点着剑身,他想出手。 “你是?” 胡不归的眼睛渐渐恢复清明,就好像他若愿意醉便可醉生梦死,他若愿意癫便能疯疯癫癫,而此刻,他的眼中已露出凝重,从之前的话里他已经听出来柳白衣和他是一个时代的人物。 但仔细打量柳白衣一番却始终不记得曾经的江湖上有这么一位人物,面容乃至气势都未曾耳闻。 “今天看在你的份上,就让你看看我是谁。” 只见柳白衣周身内力暗运,浑身骨骼嘎嘣作响,然后原本蜡黄的脸已渐渐变化起来,原本束好的黑发已轰然散开飘散在背后,而后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着。 胡不归的双眼渐渐变色,最后停留在那一抹骇然之上,看到容貌变化后的柳白衣再结合之前柳白衣的话,他终于像是想起什么来,一个早已被遗忘的名字,淹没在岁月中的人。 “你竟然还活着?” 他只觉得有些不敢置信,就好像是什么天方夜谭一样,尽管他们从未谋面,但看着柳白衣不过双十的容貌他只觉得很匪夷所思。 “如你所见,我确实还活着。” 柳白衣双眼慢慢看向胡不归手中的竹杖,在那竹杖之中,他感觉到一股气机,暗藏锋芒。 “好剑。” 他由衷赞叹。 不可否认,当世除了阿飞,除了那燕十三还有谢晓峰之外胡不归的剑应是最锋利的了,给柳白衣的感觉竟比那点苍子还强。 “你的剑呢?” 胡不归则是双眼死死的盯着柳白衣,似乎在找他的剑。 “剑在心中。” 平淡的话却让胡不归瞬间失色,而后沉默。 “确实,我早该猜到,以你那种心性还有天资,到达这般境界只是迟早的问题。” 胡不归说着,手中竹杖一按,竟生生插入地上的青石之中,慢慢的,如同那只是一块豆腐,而后手腕一震,一道光华已从竹杖之中冒了出来,一柄细剑,那竟然是一柄竹剑,而不是什么铁剑和神兵。 柳白衣双眼微凝。 “好好好。” 而后更是连声道出三声好来。 “看来,你也快要踏入这个境界了,为求突破才重新入世前来寻我的吧。” 柳白衣眼中有惊有喜,确实,胡不归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大惊喜,如今燕十三和谢晓峰还没有达到他们的巅峰,没有对手的他除了写字实在了无乐趣,此刻出现一个对手他如何不喜。 “不错。” 胡不归承认了。 “哈哈,今日当真让我不胜欣喜啊。” 柳白衣身形一闪已立在远处,立在胡不归的对面,他的笑声如同带着一股莫名的力量,在响起的同时那地上的一片片枯叶瞬间飘飞起来,那一颗颗枯草亦是无由的挺直起来,直立起来,就好像一柄柄立起的利剑。 周遭更是同一时间多出一股无形气机,那是柳白衣的剑意,此刻与深秋交融之下就放佛天发杀机一般,万物皆在化剑。 “这就是你现在的境界?” 胡不归的双眼此刻很沉稳,哪怕见到这已经脱离思维范畴的一幕他仍是镇定异常,然后右手竹剑一转,顿时好像化作一片青色水幕。 柳白衣没有回答他,双目徒然一凝,顿时双眼之中两道恐怖剑光引领着那无数飞叶直射胡不归而去,此刻,那已不是叶子,而是数十把剑。 但还不见完,就见柳白衣右手一指胡不归,顿时那一颗颗直立的草已从中间自然而然的断裂,然后射向胡不归。 一切看似那么的风轻云淡。 第三十一章 离开 “这?” 胡不归双眼微变,看着这已好像不属于人间的人。 他出口的同时手中竹剑已化作一片青影,左手剑指一并,身形居然踉踉跄跄起来,一股凌冽气机更是以他为中心四散开来。 “有意思,醉剑?这就是你的剑?” 柳白衣双眼微亮,他看到胡疯子的身法已像是明白了什么。 周围的空气忽然变得沉凝,就如同在水里,没有空气,而在胡不归身体周围更是不时涌动着风,狂风,忽弱忽猛,忽柔忽刚,因他的剑意而生,因他的身形变动而变动,时而凛冽,时而轻柔。 “好剑法。” 柳白衣眼神渐渐正视,那些漫天枯叶与草皆被那股风挡在了外面,有的碎开,有的落了下来,有的直直的刺入地面然后化作齑粉。 他右手一抬五指一张,顿时远处那剑斋的匾额轰然炸开,然后一道黑色流光直直的落入手中,秋水寒。 胡不归此刻瞳孔骤然一缩,当一个已不需要拿剑的人拿起剑的时候他已猜不到会发生什么。 “锵。” 古怪的声音,就好像剑鞘与剑身的碰撞,而那剑并未出窍,那是柳白衣握住剑柄的声音。 霎时间,天地起风了,并非胡不归那种的风,而是已柳白衣为起点的风,不停涌向胡不归,就好像那永无止境的潮汐海浪,不停冲击着胡不归。 也在此刻,就在此刻,柳白衣手中秋水寒一转,直直的指向胡不归,顿时,那风好像生出了锋芒,锋利如剑,肉眼可见的,只见地面之上渐渐生出一道道剑痕,满是沟壑。 就像是这一指赋予了这风生命和锋芒。 没出鞘的剑,却有这般锋芒?胡不归沉息吐气,竟在原地开始舞起剑来。 那疯癫的身影居然慢慢开始缥缈起来,虚影重重,而那风更狂了,两者不停对抗着,抵挡着,争锋着。 这是两人之间剑道的争锋,剑气的比斗,所谓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两人此刻皆已经达到另一种境界,与招式的比斗相比起来这样的比斗更加凶险。 “居然敢把我当做磨剑石,呵呵。” 柳白衣笑了笑,身形一展,双臂平伸白发已疯狂舞动起来,一股惊人的寒意更是散发了出来,融入到那股风里。 天空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雨云很薄,秋冬时节很少有大雨。 “此乃我之剑意,乃我经历诸多厮杀,经历由生到死由死到生所悟,谓之寂亡之剑。” “枯荣有数,一切便由我来指引吧。” 柳白衣喃喃念叨,而后衣摆翻飞飘然如剑仙临尘,他身上更是在此刻散发出一种诡异的气机,双眼蒙上一层灰气,而那风,已是灰色的风,地上不再有剑痕生出,而是所过之处,那些还泛青的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失去生命的青色,转眼就好像万物寂灭。 胡不归双眼至此终于骇然失色,再也没有之前的镇定。 “轰隆!” 天上响起一声炸雷,然后是淅淅沥沥如毫毛般的雨点落下,它们本是凡雨,可当它们染上那风便已不凡,灰色的雨,如同有什么指引一般铺天盖地朝胡不归落去,飞去,刺去。 这就像是那曾经灰色的雪,被柳白衣剑意感染,在此刻,它们已是剑。 人携天力,那雨落在树上,树成木沫,落在石上,石生孔洞,落在花上,花败而亡,而落在胡不归的身上,却只有丝丝凉意,他的剑已停了下来,而在那地上,除了他双脚所站之地外皆是无数密密麻麻细小如针孔的孔洞,远远看去,就觉得青石变得有些黑。 而他的竹剑,在他的注视下,慢慢失去青色,失去锋利,化作粉末,如一把扬沙,散在雨里,融入尘埃。 他的疯癫消失,他的醉意消失,也在这一刻,他如同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觉得干涩的嘴巴张了张,想要伸手去摸腰间的酒葫芦,可是却摸了一个空,那葫芦也已如那竹剑一般散去,甚至那酒也是,融入风里,充斥着一股酒香。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胡不归嘴巴微抿,似乎这一辈子他从未有这一天这一刻这么清醒过,试问谁见了如此剑法还能不清醒? 柳白衣慢慢将秋水寒垂了下来,这个过程中,那风也在慢慢散去,雨水也渐渐恢复原色。 他杵剑而立。 “过段时间,我会有一场比斗,可能胜负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而你,我倒是觉得可以来目睹一下。” “枯荣有数,生死有命,我并不想什么都未曾留下。” 柳白衣有些怅然。 “什么?以你的境界居然还无法定下胜负?” 胡不归闻言一惊。 柳白衣却不再开口,摇了摇头示意胡不归可以离开了。 “恩一头,怨一头,天老地死复何求……求长生,真特么难。” 柳白衣走着,念着,骂着,然后慢慢离开,既然秋水寒再出,他已不打算再待在这里。 而那里,只剩胡不归怔然望着,就像一个傻子,呆呆的站在雨里,看着柳白衣渐渐远去的背影,慢慢变成一个落汤鸡。 第三十二章 无名小镇 “好酒,好酒。” 一未知的小镇上,一个衣衫邋遢的人扬起手中顺手从某酒楼带出来的酒壶嘬了一口,顿时一股酒香充斥在口腔之内,那人背后背着一灰布裹着的东西,衣着邋遢,面容更是邋遢,满是风尘,最让人奇异的是他的头发是白的,但又像是灰的,很矛盾。 此时日暮黄昏,夕阳之下的红色红的好像火一样。 而此刻的小镇却没什么人,只有一个个少年,不知是从学舍还是书院回来。 有的望着那人目露嫌弃,躲得老远,有的则是目露好奇,还有的居然抓起地上的石子还有泥土丢着他,就放佛此刻的他是一个惹人厌恶的乞丐。 那人却也奇怪,不怒不言,如同毫无察觉,嘬着壶口,淡然行走,泥块临身,石子临身,那人依旧这般淡漠。 直到最后少年们有些气弱,便不再理会各回各家。 唯独有一个瘦弱的少年没走,那个目露好奇的少年,他双眼很亮,还有些狡黠。 “先生。” 望着那前面慢慢独行的人,他喊了一声,可那人好似不曾察觉,依旧自若的走着。 见此,那少年忙迈开步子追了上去,可是任凭他如何加快速度却都追不上那人看似缓慢的步伐,而且还越来越远了。 “好酒,好酒……” 隐隐的,只能听一声声赞叹的声音。 “呼呼呼……” 少年手撑着双膝,不停的喘着气,小脸累的通红,望向那人消失的尽头。 别人没看清他可是看清了,之前那些石子虽然都丢了过去,看似砸中了却在快要接近的时候落了下来,说到底连那人的衣物都没碰上。 “酒?” 少年双眼滴溜溜一转。 第二天。 “真的管用吗?真的是高人?这可是我这几天去张三娘包子铺买肉包子的钱。” 一大早,那个少年就性急匆匆的跑到一处地势较高的地方,然后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壶酒来,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酒,但却是这小镇最好的酒,而他旁边,一个体型浑圆的少年,很胖,此刻正一脸丧气的看着那酒,那用他的钱买的,一胖一瘦。 “放心,这可是这镇上最好的酒,一定会把他引来的。” 瘦弱的少年一脸肯定的说着,清秀的小脸满是沉着,然后壶盖一揭,顿时酒香随风而散飘向远处。 只是两人只等到日上三竿,等到困乏难耐都未等到那人出现,顿时皆不由得垂头丧气起来。 “完了,今天逃学来这里,不仅前辈高人没等到,反而回去还要挨藤条,苦也,最痛苦的是,我的包子,我的命啊……” 胖少年捂着脸,一直不停的自语着,然后越说越伤心,延伸至最后就好像什么惨绝人寰的事在他身上发生了一样,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别哭了,明天我娘给我做红烧肉,我把我的那份给你吃了。” 瘦少年无奈,见此似乎心有不忍,只能这般说道。 立时,那胖少年的哭声猛然止住。 “婶婶的红烧肉?” 他似乎想到什么还暗自念了出来,睫毛之上还有泪珠。 “唉,扰人清梦,哭什么?”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树干之上忽然响起一声好似大梦方醒的声音,那上面正躺着一个人,正是之前的那个人,竟然相隔不过三四丈远。可是之前他们却都没有发现,实在让人不解。 柳白衣则是有些失笑,看着眼前这两个少年有些无奈。 这段日子他自离开苦海镇便自东向西走着,遇山翻山,遇水渡水,沉淀自己。 “说吧,找我干什么?” 柳白衣打了个哈欠,内息一沉而后一吸,就见那瘦少年手中酒壶里的酒化作一道激流飞向柳白衣的口中。 只这一手,顿时将那两个少年惊的喜出望外。 “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他们别扭的双手拱拳。 柳白衣则是捂着额头,有些后悔出声了。 “无名。” 最后架不住两人期待的眼神只能无奈的开口。 “哇,无名,前辈的名字果然不同常人。” 胖少年一脸赞叹,瘦少年一脸附和,至于柳白衣则是嘴角不由微微抽搐。 “无名就是没有名字的意思。” 良久,他叹息着解释。 “我们明白,那我们以后就喊你无名前辈了。” 瘦少年似乎并未明白柳白衣的意思。 “好吧,我姓柳。” 柳白衣神色木然。 “柳前辈,恳请你收我兄弟二人为徒。” 然后,便是两少年一脸严肃且郑重的看着柳白衣。 “……” 柳白衣默然。 “我不收徒弟的,不对,也算是收过一个。” 他有些委婉的拒绝。 “前辈一定是有什么考验吧?” 胖少年一脸自信的开口,顿时让瘦少年一脸恍然。 闻言柳白衣刚喝下去的酒差点吐了出来。 “唉,罢了。” 他有些无奈。 “喝了你们一壶酒,我就一人传给你们一套武功吧。” “说吧,想学什么。” 柳白衣身形一动已站在两人面前。 “我要学轻功。” “我要学剑法。” 瞬间,那两少年似乎就在等着这一句话皆异口同声的开口。 “你们叫什么?” 柳白衣挑了挑眉头。 “我叫陆天。” “我叫司空徒。” 瘦的叫陆天,胖的,叫司空徒。 “我的剑法可是很难学的。” 柳白衣笑着。 “唔,那你还有什么容易学的?” 胖少年闻言顿时微楞,肉肉的脸上满是迟疑。 “易容要不要学?” 柳白衣说着右手朝自己的脸上一抹,顿时已变成和司空徒一样的面容,而后再一抹又变成陆天的样貌。 “就学这个。” 司空徒瞬间两眼发亮,即便是陆天都很惊叹。 “至于轻功。” 柳白衣说着手掌一摄,顿时落叶入手而后射向天空,就见柳白衣身形徒然一拔,彷佛平地升起一样瞬间升空十余丈,脚踩那飘飞的落叶身形顿时再提,如此反复四次,柳白衣就像是一个展翅的苍鹰,化作一个黑点,然后许久才翩然落下。 “我可不可以两个都学?” 两人同时开口。 “这样啊,那就看你们的表现了。” 柳白衣笑了笑。 “明日再来吧,今天有些晚了。” 他看了看天色,随即开口。 “遭了,今天回去肯定要挨揍。” 瞬间,两人像是想到什么,皆苦嚎着往回跑。 第三十三章 天山 “咳咳,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一大早的,司空徒就故作文绉绉的念了一句,而他现在的面容却是柳白衣的样子,当然,如果他的脸不是那么胖,身材不是那么胖的话就更像了。 他仰头望天一脸寂寞好像有种高处不胜寒的孤独,只是,他并没有看到对面陆天对他的挤眉弄眼。 “是吗?” 一声苍老的声音,然后一个面容肃穆古板的老人已站在了司空徒的身后,灰色的长袍,还有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手里还握着一根戒尺。 那老人下巴留着几根胡子,身体瘦小。 司空徒闻言立时浑身肥肉一抖,而后哭丧着脸。 “先生。” 那老人古板的神情一直盯着司空徒。 “好你们两个,居然逃学跑来这里,荒废学业,将手掌伸出来,受戒尺十击。” 老人说着戒尺已抬了起来。 顿时司空徒和陆天满是哭丧着脸,两只小手伸了出来,眼睛已不敢去看只能闭着。 可能了半天却不见戒尺落下,最后小心翼翼的睁开一道缝隙,却见眼前那还有什么先生,取而代之的是笑脸吟吟的柳白衣。 顿时两人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师傅你好厉害啊。” 司空徒一脸崇拜和好奇。 “化妆易容只是小道,神态气息,缩骨易形才是精髓。” 柳白衣看着司空徒脸上那比自己胖上一圈的自己,尽管如此,但柳白衣还是很惊讶的,他只是教了司空徒十来天,却不想他已经能做到如此地步了,当真天资不凡。 “你的轻功呢?走一遍我看看。” 他复又看向陆天。 顿时陆天便走到一空旷之地,身形转动腾挪,他的脚下,是一个个凹陷下去的脚印,那是柳白衣留下的,这是步法,而陆天便在里面走着。 “行了。” 直到最后陆天气喘吁吁柳白衣便叫停。 “昨天让你们记的心法都记清楚了没?” 他又考教了传给两人的内功心法,直到正午一切才结束。 越到最后两少年却渐渐沉默了,他们似乎也意识到什么。 “师傅,你要走了吗?” 陆天弱声开口,司空徒亦是盯着柳白衣。 “不错,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辈中人,何必拘束于儿女情长。” 柳白衣笑了笑,看着两便宜徒弟脸上也有些怅然。 “但你们要记住,你们若是日后行走江湖不许提及我是你们的师傅,更不许用我教你们的东西行那作奸犯科之事,若被我知晓,天下之大,将再无你们容身之地。” 可忽然他神色一变,不复之前的随和,满是严厉和冷酷,顿时将两少年吓得一颤。 “我们晓得了。” 陆天身体微颤但他脸色却很郑重,旁边司空徒更是颤抖的厉害,不过也是连忙应道。 “好,他日行走江湖,你们要互帮互助,人心险恶,切不可被人利用和算计。” 见他们应了柳白衣神情才缓和下来,而后说罢双臂一展已从这山头跃下,如一大鹏展翅身体飘然远去。 “啊!” 带着一声穿金裂石的长啸,柳白衣脚步几番借力便已飘向远处。 最后。 “师傅,我们会想你的。” 陆天和司空徒朝着柳白衣消失的地方喊着,却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 …… 天山。 这里有终年不散的飘雪,终年不化的冰雪。 在柳白衣的心里,这里是武林中最神秘的地方,因为在他的记忆中,每个时代,或者说很多书中,这里总有着神秘的教派或者势力。 而如今,这里确实有一恐怖的势力,便是令江湖之人闻风丧胆的魔教。 魔教教徒遍布天下,其更是有魔教十大神功威震武林,还有镇教神功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以及神刀斩法此等绝世武功。 柳白衣望着天地间的一片苍茫,那是一望无际的飘雪,时而如飘絮,时而如寒刀,人迹罕至,此等世间绝地,非武林高手不可久留。 可柳白衣却有些高兴,或者说他觉得自己本就属于这里,何惧什么寒冷。 感受着雪落脸庞的冰凉柳白衣一脸享受的走着,尽管地上有厚厚的积雪,但柳白衣所过之处却没有脚印。 “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要在这里度过了。” 柳白衣说着身体一拔,就如同有股无形的力量提起他,然后融入雪中,融入风里,一步之下人已在十余丈外,若是普通人看见此幕不是被吓得翻眼晕倒便肯定是大呼陆地神仙。 越到深处,那风雪便越来越烈,又冰又烈,就如同一把把冰刀剐着人的皮肉,即便是柳白衣此刻也不由的开始运起内力。 “吱吱……” 雪中忽然响起奇异的怪声,而同时雪中更是亮起一双绿莹莹的如同宝石般的眼睛,那竟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毛色与雪融为一体,看似好像不分彼此。 柳白衣也是看了良久才看的分明,那雪狐很小,满打满算身子不过柳白衣小臂长短,身形更是灵动无比,就好像雪中的精灵,动行极快,宛若白色的风。 它睁着一双大眼睛似乎不明白这里居然有人来,就好像处世未深的孩子,懵懂还天真。 “当真是异兽,这等天气环境恐怕深山的老熊来了都能冻死在洞里,你这小东西居然能安然无恙。” 柳白衣很是惊叹,他向那雪狐走了几步,可此举终究还是惊吓到了它,只听身体嗖的一声便不见了踪影。 无奈之下,柳白衣只寻找到一冰丘,背后青锋瞬间自鸣出鞘,而后花了一些功夫在那雪堆之上凿出了一个洞来,不大不小,只容纳他一人便可。 他看了看,人便已走了进去,秋水寒连鞘插在身旁,然后任由洞外的风雪慢慢覆盖,掩去痕迹。 第三十四章 魔教护法 “吱吱……” 无尽无沿的飘雪中,就见伴随着一声声急促的低声兽语,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急速的跑着,它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无助,而它的右后腿则是沿着它的脚印在雪中留下点点鲜红,它受伤了。 而身后,就见两黑袍之人正追赶着它,尽管它用尽全力奔跑却始终再无之前的速度,摆脱不了他们,那两道身影越来越近,它的眼神也越来越惊慌无助。 “吱吱……” 它在那两人的注视下慌忙的往身前雪堆中钻。 “哈哈,自投罗网不是。” 那两人通体黑衣,一人空手,一人负剑,脸都被黑布裹着,此刻看见那雪狐钻入一冰窟之中不由放声大笑,干涩的笑声就如同夜枭一般。 “喝。” 只见两人中稍矮的一人提气一掌劈出,顿时覆盖冰窟的雪被冲散的干干净净。 露出来里面不大的空间。 “不好,退。” 可随即那人脸上笑意骤然一变,脚尖一点人已射向一旁,另一人也是如此,他们皆惊疑不定的望着之前站立的地方,那是一道痕迹,虽然刚一出现便被风雪掩盖,但他们没看错,那是一道透体剑气。 “给你们五息时间离开。” 而后冰窟之中突然传出一声冰冷的声音,就放佛是这天山无数年积累的冰雪所化,让他兄弟二人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阁下是何人?” 无法露在黑布外的三角眼一眯,而后有些凝重的开口。 “你们还有三息。” 冰窟内那声音又开口了,可惜却不是回答他们的问题。 “大哥,和他费什么话,江湖之中谁敢和我两兄弟这么说话。” 另一旁无天开口。 “小子,敢这么和你老子说话,活腻了?识趣的,把那雪狐交出来,老子说不定还会饶你一命。” 他们兄弟两人本是魔教护法,无法无天,穷凶极恶,无论教中还是在江湖谁敢如此和他们这般说话,此刻被人如此无视那还有不恼不怒的道理。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便见一道身影自冰窟内走了出来,那身影前脚迈出后脚已站在兄弟两人的面前,白发飞扬,面带青铜面具,而他怀中,正是无法无天追而不得的雪狐。 “呵,敢在我面前自称老子。” 轻笑中,兄弟两人瞬间就觉得周围温度骤然急降下来,而后那人面具之后已露出一双恐怖眸子,两道剑芒瞬间自眼眸中射出。 “你们,还没这个资格。” 话起话落,那剑芒已然直射而出,划破风雪,照亮天空。 “嗤!” 二人接面色大变,体内内力一运,刚欲抵挡,那知那双眼目又猛然一凝,一股惊人的杀气瞬间笼罩二人,顿时令两人气息一滞。 惊骇中,两人身形急闪,可已来不及,被剑芒洞穿肩头。 一转即逝的出手,瞬间让有着赫赫凶名的两人惊骇不已。 “五息已过,留下命吧。” 柳白衣一边安抚着怀中雪狐,一边冷声开口。 “阁下且慢。” 无法惊色仍在,他涩声开口。 “我兄弟二人乃魔教护法,你若杀了我们恐怕追魂令一出你再无容身之地。” 他一直注视着柳白衣的神情,可是注定他要失望了,更多的是不可思议,当今天下武林,谁人听了魔教二字不是闻风丧胆,偏偏眼前此人面色毫无波动,甚至有些嘲弄的笑。 “你使剑?” 柳白衣的视线越过无法落在了无天的身上,看着他背后背着的剑。 “报上你们的名字,我不杀无名之人。” 他双手一松,顿时怀中雪狐落地,然后站在柳白衣的脚边,绕了几圈方才离去。 “江湖之上,无法无天便是我兄弟二人。” 无天性子爆,此刻见那苦寻几日的雪狐就这么眼睁睁的跑远他如何能忍住。 “老子偏不信你能杀了我?谁高谁低?手底下见真章吧。” 说罢他身形一震,而后铁剑出鞘,观那锋芒柳白衣便知那是一把好剑,恐怕在江湖之中也是有数的名剑。 而让柳白衣惊讶的是那人居然左手持剑,这瞬间让他想起一个人来。 “左手剑法?” 呢喃中,柳白衣剑意融雪,瞬间周身方寸三丈之地的落雪皆在慢慢化作灰色。 “无法无天?那就让我试试你们的成色。” 只见他身形不动,站在原地右手并作剑指,隔空指出,瞬间就见那些雪好像化作剑招,时急时缓,飘忽轻柔,诡异如风,皆在变化。 恐怖的人,好像不似人间的剑客,无法无天兄弟两人眼中瞳孔一缩,而后惊骇欲绝,可随即竟然慢慢隐去,这一点令柳白衣很惊讶,就放佛这两人见过这般手段,他突然生出一丝兴趣。 “你的剑法,连当年那人都比不上。” 几招过后,柳白衣兴致已无。 “准备好了吗?我,要开始了。” 他冷淡开口,剑指骤然指天,恐怖剑意夹杂着冰寒的内力便已融入雪中,就见那些落雪已不由自主的融合在一起,化作一根根冰棱,远远看去就放佛一把把没有剑柄的剑,从天而降,足足有十数根。 “你们扰我静修,一招,接的住生,接不住,死。” 死字一落,那些冰剑已化作夺命杀机自天空而落。 “退。” 无法惊喝道,他心中惊骇早已无法言语,并不是他太弱,实在是今日面临的对手有些太过匪夷所思,就如同魔教中至高无上的那人,他们皆已非人,而是近乎。 至于柳白衣则是已转身离开,如同结果对他来说已无关紧要,确实,本就对他无关紧要。 无天躲闪间见到此幕顿时心头怒火中烧,眼中更是浮现出一缕阴狠之色,他身形横跃,人已携剑朝柳白衣激射而去,在雪中一切都显得无声无息。 七丈,五丈,三丈,无天眼睛神色越来越亮,黑布下的嘴角更是不由扬起。 可然后,他便猛然被一股剧痛击落,而他的剑,却是已离柳白衣不过半丈。 他的面容渐渐凝固,而后呆滞的低头朝胸膛看去,那竟然是他以为已躲过的冰剑,那剑自后背穿入,自胸膛穿出。 这一刻,他从未觉得天山是如此的冰冷,就放佛他体内的血液已经凝结。 “小李飞刀?” 诡异的,他意识弥留之际居然不由得冒出这四个字,而后头颅埋入雪中,气绝身亡。 第三十五章 风雪,杀人 “弟弟。” 无法目眦尽裂,看着无天倒在雪中渐渐被掩去的身形他双目泛红。 他们兄弟二人本就自小相依为命,尽管满手血腥可兄弟之情却从未变过。 可随即他的面容一颤然后渐渐僵硬的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因为他也已被一根冰棱洞穿,一根,两根,三根。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无法渐渐沉寂的双目泛着难言的神色,口中是渐低的呢喃,说着不知何意的话,却又好像没有说完,如同还有下语。 “噗!” 接着是身体倒地的闷响。 柳白衣没有看到这一幕,但即便是他看到了也不会有过多反应,江湖本就是你杀我我杀你的地方,哪怕他悔过了柳白衣也不会停手,因为倘若他没有面临死亡他便不会有这种想法。 冰窟中,柳白衣浑身内力运行,不停地吸纳着周围天山之上的寒气,他的内力本就极寒,此刻为了更进一步没有比天山更好的修炼地方了。 而让他沉默的是他身边插着的秋水寒也在此刻不停地吸收着寒气,尽管没有柳白衣快,但确实在吸收着。 柳白衣见此凝视许久右手食指在左掌一划,顿时血液自剑柄淋下,流入剑鞘之中。 “若非你救我,恐怕我早已魂归地府。” 柳白衣看着秋水寒喃喃开口。 “吞吧,来日与我共迎敌手。” 他说话间已一运内力,而后血液顿时湍湍而出。 如此岁月又持续了许久。 冰窟中,那盘坐的人早已如同冰雕,身体之上覆盖着一层冰,而在那冰雕身前则是卧着一只雪狐,这段时间它总是不时过来,不是因为柳白衣救了它,而是它很喜欢柳白衣身体中散发出的气息,那股寒气。 它半闭的眼睛就像在假寐一样,不时睁开那双如绿宝石般的眼睛打量着柳白衣,接着几番闭合与睁开之后它的双眼忽然很惊讶好奇的看着柳白衣。 因为柳白衣身体表面的冰正在融化,或者说是在消失,不光如此,就连这个冰窟亦是如此,那是它们本身的寒气在消失,在被那道身影吸收。 也在这个时候,冰窟外无数脚步声生起复又停下。 “两位护法便是在这里被杀,一击毙命。” 一道声音响起,清冽如刀,而且只是看了一眼无法无天那已冻硬的尸体便做出了相应判断,但等看到杀掉他们的东西后那声音沉默了。 “凝冰化剑?” 惊疑不定的语气中似乎有些疑惑和不解。 那人伸手摸了摸那冰棱,然后就觉得一股锋芒自那冰棱而生,透过指尖,手臂,然后没入身体。 “好寒的剑意。” 那人神色大变,眉毛之上竟然不多时已漫上一层冷霜。 也在这时,他们都注意到了那不远处渐渐消失的冰窟,然后是一个人的头,身体,还有他身边的剑,以及卧在那人旁边的雪狐。 “雪狐?” 那群人中有人惊呼。 可然后他急欲上前的脚步骤然止住,因为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声音惊扰了那人,只见那人的双眼慢慢睁开。 冷,寒,这是那一行七人唯一的感觉,就放佛那双眼睛是两颗镶嵌上去的万年寒冰一般,如雪魄如寒冰。 雪狐见此竟然自然而然的攀上了柳白衣的肩头,然后盘卧了下来。 “无法无天是你杀的?” 为首之人开口,他的手中提着一把刀,弯刀。 “不错。” 柳白衣看着酣然入睡的雪狐慢慢回答。 “这雪狐也是你的。” 那人又问。 “不错。” 柳白衣依旧同样的回答,可从始至终对那群人他连看都没看一眼。 “那你就必须要死。” 那人声音带着古怪颤鸣,就放佛刀吟声,很清脆。 “呵呵,我劝你最好不要说这句话,他们两个想我死,很多人也想我死,可我依旧活着,而他们,却死了。” 柳白衣将秋水寒慢慢横放在自己的双腿之上,他的神色很平静,他杀人的时候总是很平静。 “不,我说你必须死你就得必须死,追魂一出,鬼神恸哭,你没得逃。” 那人也很平静,他握刀的手已慢慢抬起。 “哦?那我倒想试试。” 柳白衣无所谓的挑了挑眉。 “好。” 好字出口,那人,那人身边的人皆身形急速朝柳白衣而去,身法灵动,就好像雪中的一道道鬼影,而那为首之人,身形更是飘忽的如同鬼魅,刀光如同雪中翻飞的蝴蝶。 “小道。” 柳白衣眼皮几颤,顿时已隔空指出一剑,瞬间那些风雪就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拘束住,如同它们化成了一把无形的剑。 那人亦是黑衣裹身,黑布蒙面,此刻双眼猛然一缩,而后。 “开。” 只听一声大喝,那人手中弯刀竟然直接硬生生的劈散了那些风雪,刀光凛冽的就如同一轮寒月。 柳白衣双眼一眯,在他眼中这一刀有点不简单。 那人看似出了一刀,但实则却在刹那间劈出八刀,八道刀光汇聚出一个点,然后斩在了那风雪之上。 柳白衣的视线慢慢落在了那人手中的刀上,虽然那也是弯刀,但见不是传说中的那一把后柳白衣眼神微微垂了下来。 “这就是你的倚仗?” 柳白衣叹了叹,语气中有些意兴阑珊。 “真是惊艳的让我失望。” 第三十六章 魔教少女 “杀。” 那为首之人只有一声低沉的回答,如同他手中刀一般的凛冽,而那其他手下亦是围杀过来。 柳白衣眼神微垂。 他右手在空中一摄,顿时风雪汇聚凝成一把小剑,冰剑,而后被他半捻在指中,就如同捻着一把飞刀。 瞬间,那些人的脚步止在了原地。 “小李飞刀?” 为首之人双目瞳孔一缩,他似乎见过这般姿势握刀的那人,如同脑海深处的记忆被翻开。 “呵,我这可是剑。” 柳白衣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所有人都震惊的看着他指间的那柄小剑,此刻不知道是因为柳白衣的手在抖还是那剑自己在抖,就如同想要挣脱柳白衣的手,就好像有自己的生命。 接着,便见那剑挣脱出柳白衣的手,无声无息,更好像没有痕迹。 “铮!” 那持刀之人双目瞳孔骤然一缩,抬刀迎上,那剑确实被他斩开了,只是他的双臂也慢慢垂了下来,只见冰剑被他斩开后一分为二,分别刺入他的双肩,冻结着他的身体血肉。 至于他的手下则凝固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神色先是疑惑,而后骇然,只因他竟然已经察觉不到他们的气息,显然早已气绝。 此等杀人于无形的手段实在令人难以想象。 而柳白衣则是慢慢走到那人身前,俯视着他。 “魔教之中谁的武功最高?” 他看着那似乎冻结在原地的人开口,语气很平和,也很平静。 “自然是我教圣主。” 那人语气带着一丝颤抖,不知是不是因为冷的。 “你的刀法是他交给你的?” 柳白衣有些好奇,但是,他的眼睛却慢慢看到一个细节,眼前这人喉咙居然光滑无比,没有喉结。 顿时,柳白衣眉头一皱。 “你是女的?” 顿时,那人身体不由一颤。 “据我所知,神刀斩法非魔教教主不可习练,而他居然能私下传给你,想来,你的身份很不一般吧。” 柳白衣说到此处眼睛微亮,他指尖剑意一涌划开了那人面上的黑布,顿时娇嫩的容颜暴露在雪中,看起年岁竟然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 “天资不凡。” 柳白衣肆无忌惮的打量着眼前清丽少女,口中惊叹之声不绝。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那少女却是柳眉倒竖喝斥道。 柳白衣的眉头挑了挑。 “我可不会杀你。” 他看着这个女孩眼中忽然露出一抹好笑的神色,而后嘴角一扬。 “哈哈……” 一声声令人毛骨悚然头皮发麻的笑声慢慢自柳白衣的口中传出,如同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卑鄙无耻的事情一样。 立时那少女面容变得惨然,而后露出决绝,一副鱼死网破的神色。 “行了,你走吧。” 那想就在她思考如何鱼死网破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清冷的声音,柳白衣也已转身,如同之前发出那种笑声的人不是他,反差之大让这少女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说什么?” 下意识的,她有些不敢置信的开口。 “留你一命,帮我带一样东西给那个所谓的圣主。” 柳白衣说着已反手一指,而后一抹璀璨剑光已朝她射去,在她失神中融入了她的身体里。 迷迷糊糊中,她只记得那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而她则是无意识的走到魔教之地然后双眼说不出的疲累,接着晕了过去。 …… “去查,不管是谁,敢伤我爱女,我定要将他挫骨扬灰。” 一座石殿之内,只见一身穿金纹黑袍的中年男人沉声开口,他背后的黑发无风自动狂乱不已,语中的怒火更是已如那翻滚的怒涛。 而在石殿中心处,一个紧紧跪在地上的人,他的额头紧紧贴在地上,上面更是渗出无数冷汗。 “属下领命。” 他说完急忙起身,而后退于阴影处,隐去踪影消失无痕。 那中年汉子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容此刻微微蹙眉,他身形一晃,轻功之高实在当世罕见,然后再止步便已在一处卧室之内。 “阿雪,她怎么样了?” 中年汉子看着室内一个坐在床头的女人,然后视线又移到那床上躺着的少女身上,看着少女双肩满是血迹的两个窟窿他眼中已露出恐怖杀机。 “没事了,我已经将她体内寒气祛除,过会应该就可以醒了,只是一些皮外伤。” 那叫阿雪的女人一擦额头的汗水缓缓开口,有种松了口的感觉。 “娘。” 正在此时,那昏迷的少女忽然迷糊开口,不知是不是梦到了什么。 立时那中年汉子的脸色有些变僵,眼神也有些黯淡。 “青儿,爹爹在这。” 他有些疼爱的扶起将要醒来的女儿。 只是,就在那女孩睫毛轻颤的时候,就在她眼目睁开的瞬间。 “嗤!” 一道无比恐怖的剑光赫然自那一双眼目中射出,恐怖异常,光华之璀璨摄人心神。 “剑意?” 中年汉子亦是在此刻勃然惊疑变色,他右手一晃,顿时一把似圆月一般的弯刀好像凭空出现在手中,青色的刀身,就如同一汪青水,而后身体之内更是爆发出恐怖刀意。 “唔!” 可是他此刻距离自己的女儿实在太近,唯恐误伤女儿又怎敢全力出手,就在这差错之间便被那剑意临身。 “好好好,多少年了,终于有人敢对我出手了。” 那中年汉子怒极反笑,眼中是抑制不住的杀意,他看着自己手中的弯刀不由喃喃自语。 而那青水般的刀此刻却不知因为那男子的话还是别的原因正泛着诡异的色彩,好像会吸人魂魄一样,而在那色彩之下则隐隐浮现出几个小字,却是一句诗,或者说是一句话,小楼一夜听春雨。 第三十七章 圆月弯刀 雪中,只见一身穿金纹黑袍的中年男子身形如缥缈虚影一般,看似简单至极的行走却往往一步落下人已在十数丈开外,最奇异的他的身前,无数落雪还未飘到他的面前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斩开,连同他身前的风,就如同他是一把刀,锋利无比的刀。 可就在他没走多久,原本平静低垂的眸子忽然一抬,看向远处的天空,他似乎看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充满寂亡的剑意,着实让人悚然。” 中年男人话语更是在此刻变得很诡异,冷冽如刀。 接着,他双眼一眯,手中弯刀再现瞬间劈出一道恐怖刀光,划破风雪,割裂天地劈向那自远方而来的剑光,方圆十数丈之内的风雪刹那间已被冲散。 “啊!” 远处,也在这刀光出现的刹那,一声长啸,带着难言的激动和癫狂,更携带着一股异常的穿透力,让黑袍男子眉头一蹙。 “好雄浑内力。” “本座纵横多年,却不知天下还有你这般惊才绝艳的剑者。” 他声音平静,嘴唇微启,出口的同时却已如惊天咆哮。 “哈哈……” 长啸之后,伴随着癫狂的笑声,就见一道鬼魅般的身形,好像被风雪托着飘来,速度更是诡异的恐怖。 “好轻功。” 黑袍男子双目亦是渐渐泛亮。 两人此刻隔着越有二三十丈的距离,却同时止步。 对面,是一道好像融入雪中的身影,远远看去就放佛一张哭泣的面具飘在空中,一双窟窿中两道目光穿透飞雪看了过来。 “好对手。” 一声冰冷的沙哑声从那人的面具下传出,而后就见他手中一把连鞘之剑骤然动了起来。 “竟敢以不出鞘之剑战我。” 黑袍男子见到此幕双眼弥漫出一股怒意和冰寒的杀意,如同那人手中的剑不出鞘对他来说是一种侮辱。 那人却不回答,手中的剑微微一抬,隔空朝黑袍男人一指,顿时两人之间的风雪忽然被分开一道口子,自那面具男子手中的剑上蔓延至黑袍男子的身前。 “哼,雕虫小技。” 黑袍男子双眼一缩,但口中却不示弱,弯刀几乎化作一轮青月,刀光劈下抵挡。 “我一生执着于剑,你这般用刀高手还是第一次遇见。” 那面具男子话语落下的刹那已站在那人面前,两人相聚不过一步距离,身高几乎平齐,视线几乎平齐。 “便是你伤了青儿?” 黑袍男子看着此人,神色淡漠,但语气之中却有一股不加掩饰的杀意。 “那个女孩?” 柳白衣闻言点点头。 “不错。” 他的神色也很淡漠,只有那双眼睛很与众不同,痴狂。 出奇的,两人此刻的气息有些莫名的类同。 “圆月弯刀?” 暮东流看向那人手中的刀,看着那颜色,和他的剑很像。 “你要死。” 黑袍男子的话语云淡风轻。 “是吗?” 柳白衣则是很随意的反问一句。 两人面对面,相顾而站,生死搏杀之前的聊天语气却这般随意,就放佛邻里的聊天,只是内容却让人无法随意。 “听说你没输过?” 柳白衣笑了。 “恰好,我也没输过。” 他的话语也很云淡风轻。 “是吗?那今天,你注定要折剑在我的刀下。” 黑袍男子说着。 “你错了,今天会是我破你的不败神话。” 柳白衣开口。 两人都不再说话,视线相对,衣袂无风而动,发丝皆在狂舞,雪落的轨迹在纷乱,然后化作粉末刹那消散。 “噌!” 就在一片飘雪飘落至两人面前中间时,刀鸣,剑吟,铿锵,皆碰撞在一起。 “你还不出剑?” 黑袍男子看着挡住自己刀刃的剑鞘,脸色阴沉。 “也好,本想留给那两个人的,今日,就拿你淬锋。” 柳白衣神色癫狂,语气更是癫狂,手中一抹青光闪过,剑鞘便已激射插入远处的雪中。 那原本无锋的剑不知何时已被柳白衣开出锋刃,剑光晃过,令人肤发生寒。 “好剑。” 黑袍男子双眼一眯,即便高傲如他也不由的由衷赞叹一声。 柳白衣却不再开口,剑光一转,顿时与那已劈来的刀光碰撞在一处。 “嗤!” 刀剑交锋的声音融合在雪中诡异的有些沉闷。 “神刀斩。” 一声低喝,就见那黑袍男子身形凌空在空中几翻,手中圆月弯刀已化作一道青影而后彷佛携天地之力,化作一道刀影,当头朝柳白衣劈下。 瞬间周围无数坚冰炸裂,雪地之上更是被这股恐怖刀意划出恐怖刀痕,就如同一道天堑。 “呼。” 柳白衣见此气息内力一鼓,而后周遭无数飘雪已自空中化作无数星点汇聚如剑迎上那刀光,手中秋水寒更是一震,剑身已自然的一分为二落于双手之间,身形再一动,瞬间就好像化作两人。 “双手剑?” 黑袍男子面容一变,而后眉头立时皱起,看着那从左右同时攻来的两个柳白衣,剑招都是相同,但却相反,原本堂正的剑法竟然变得诡异。 接着就见那两道身影在临近黑袍男子的时候又融合在一起,或者说他从头到尾就是一人。 “当真不凡。” 一声低沉的赞叹,而后迎上的却是一道恐怖掌力。 几乎犹如实质的掌力,带着摄人心魄的紫芒,隔空拍向来势极汹的柳白衣,就放佛雪中亮起一团紫色的光。 “天绝地灭大紫阳手?” 第三十八章 你败了 这世间有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比如柳白衣的剑,比如小李飞刀的刀,又比如,一些武功。 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乃是魔教镇教绝学,传说其中记录了七种这世上最可怕最邪门的武功,此书成时天雨血,鬼夜哭,而写下此书的人也在写下最后一个字时吐血而死。 真的?假的? 柳白衣不知,恐怕这世间除了那写书的人也没什么人知道。 而今天,柳白衣却看到了其中一种,天绝地灭大紫阳手,紫色诡异的掌力,照亮了风中的雪。 “轰!” 恐怖的内力轰在柳白衣的双剑之上,而后使其身形凌空后撤多远。 柳白衣看了看自己手臂之上,那里有一道擦伤,然而却紫的很诡异,就放佛颜料渲染上去,那是与那魔教教主手掌擦碰留下的,上面还有着清晰的掌纹。 然后,那块肤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蔓延。 柳白衣神色不变,剑锋瞬间一转一挑顿时将那一块肉剜去。 手臂的伤口柳白衣就好像并未察觉到什么疼痛,他的脸色慢慢淡漠下来,双眼漫上一层灰气,就如同死人的眼睛。 “风雪为剑。” 他手中剑已合一,插在他的身前雪中,而他手臂中的血却不停流淌下来,并未落地,而是被他身边慢慢汇聚的风雪托起,融入其中,染红了雪,也染红了那风,染红了那剑。 魔教教主双目终于失色。 雪遇阳而化,遇风而融,可此时,遇到柳白衣的血却有了锋芒,有了寒意,连同那风。 它们围绕柳白衣飘着,却并无落地,而且越来越多,渐渐掩住了柳白衣的剑,遮住了他的脸。 在魔教教主的眼中,那一片片雪,一片片冰晶迷蒙,已如一柄柄剑,而且融入柳白衣血和剑意之后又怎会还是凡雪。 “锵!” 霸道无匹的刀气,难以言语的刀光,就放佛一道青色的光华,穿透风雪,直直劈向柳白衣,他知道,当那雪聚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当那势达到巅峰的时候便是柳白衣出手的时候。 天下武功无不在,技,法,道中,而此刻柳白衣便是已经脱离法的范畴进入道的境界,所谓举重若轻,亦或是无招胜有招,亦或是所谓的势皆在剑道之中,而此时柳白衣已懂得携天地之势,他不得不提前出手。 只可惜,他是斩破了身前的风雪,可是却未斩破柳白衣身前的风雪,还未临近便已消散。 “好,那就一招定胜负。” 魔教教主神色骤然凝重起来,他抬起手中青色弯刀,刀锋直指柳白衣,身形凝立不动,而后一股无形气机渐渐自身体之中升起,如渊似海,压迫着天地的风雪,他亦在蓄势。 此击已存玉石俱焚之意,皆是天下无双之高手,谁又肯就此罢手,皆是天下难觅对手之人,谁又能甘心罢手。 原本纷乱的雪顿时更加纷乱,天地间就好像形成一股奇景,一者风雪汇聚如海,一者却是肃清一切,只有一股深沉的气息,好像潮水一般涌起。 柳白衣原本沉息低垂的双眼猛然一抬,然后视线直指魔教教主,瞬间那身前插着的剑无由而鸣,铮不停吟作响。 “嗤!” 剑身竟然自行倒起,瞬间便已融入风中。 就在此时,就在此刻,柳白衣双目一凝,霎时间漫天飘雪如湮灭一切的苍茫,涌向魔教教主。 “喝。” 魔教教主亦是双目精光乍现,手中平持的圆月弯刀瞬间一抬,顿时天地间,他身体周围的气息就好像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全部融入自己的刀中,然后狠狠劈下。 恐怖的气劲,冲击之下崩碎太多积雪坚冰,远处更是有无数雪峰震颤,然后,雪崩。 “死。” 柳白衣却什么都看不到,他眼中只有那人。 “杀。” 魔教教主亦是如此,剑势与刀势的交锋,他的刀分开了无数雪,然后迎上了雪中的剑。 皆是一生不弱于人的高手,谁肯认输,而输的代价更何况还是自己的性命,这赌上一切的一战。 狂散的雪充斥在柳白衣的视线中,充斥在他的口中。 “噌!” 剑与刀的碰撞响起。 魔教教主看着自己身前,自己的刀前,那无人控制却激射而来的剑,此等手段已非人力可为。 他挡住了。 可是真的如此吗? 就在那碰撞之声响起的刹那一道身形几乎如瞬移一般出现在那把剑的后面,握住了它,就如同他与剑同时到来,或者说从头到尾他都拿着剑。 “你败了。” 魔教教主双目徒然一缩,只见在那身影握住剑的刹那间,几乎在瞬间,在那一声平静冷酷的话语下,他身前的剑已一分为二,掠过了自己的刀,穿透了他的身体。 “噗嗤!” 风似乎散了,雪又恢复了之前的轨迹,没有血花溅起,沉闷入肉的声音是那样沉闷。 冷,这是魔教教主唯一的感觉,只是不知是他的身体冷还是心冷。 他神色此刻反而有些平静,一生血染江湖,他早就料到会有今天,能死在这样一位让自己惊艳的剑客手中他已没有什么遗憾,只是,他没料到这一天这么早,在他以为自己最巅峰的时候。 “你的刀,我会带给她。” 柳白衣看着他无声开合的嘴巴,他明白。 闻言,魔教教主慢慢合上了自己眼目。 而雪中,柳白衣则是慢慢离去,负着剑,拿着一把刀,融入雪中。 第三十九章 江南的雨 江南的秋总是多雨的,烟雨迷蒙,淅淅沥沥,带着一缕凄迷,就如同融了无数人的忧伤,让人拒绝却又忍不住心醉,就如同孤独,习惯着,却又痛恨着。 柳白衣坐在一酒楼的楼上,视线看向楼外,看向江面,看向那漫天的雨。 “好酒。” 他倒了一杯温好的老酒,夹了一片涮好的羊肉慢慢放到嘴里,然后咀嚼几口便饮了那酒。 此时楼上人影零星,空荡荡的,除了小二和掌柜的也就只有他了。 如那雨一般,他望着这漫天秋雨心头也是升起一缕莫名之意,萦绕心头,挥之不去,如孤独,又仿佛,有些寂寞。 江面无波,而他的心却有波。 但这一切都在那温润的老酒入喉之后消失了。 他看向桌旁的剑,而那剑的旁边也有一盅酒,是他方才添上的。 “天下寥寥,想不到,竟只有你能陪我共饮。” 柳白衣笑着,举起手中酒盅对着那秋水寒说道,而后又是一饮而尽。 对剑说话的怪人,与剑对饮的怪人,这得要对剑痴迷到什么地步才能如此,才能如此痴妄。 离三月之约还有不到半月,他自天山而回,转南而下,北方的秋他已见过,天发杀机,万物萧杀,而如今,他想看看南方的秋,这江南的愁。 “确实很寒。” 柳白衣眼目出神叹了一声,如果说北方的秋带走的是万物生机的话,那么,这南方的秋,却是消磨着人的心。 他这一生,除了父母与那老头再无亲近之人,一生孤独,更无爱人。 想到那魔教教主败亡之日的眼神,想到那女孩接过圆月弯刀时的眼神,他沉默了。 “也许,有一天我也会如此。” 柳白衣自语着,手中酒盅慢慢放下。 “只是,恐怕到时连替我收尸的人都没有,孤独的死在阴暗的角落,慢慢腐烂化骨,亦或是被野狗吃了……相比之下,我倒很羡慕你。” 柳白衣看着江面细雨慢慢出神。 “可惜,我的路,只能独行。” 良久,只待酒尽,那里已无人影,有的只有一锭银子,和一声平淡的话语,散进了江南的愁里。 雨中,谁也没注意到,一道缥缈如飞仙般的身影自远处酒楼踏出,而后直直飞下,飞到江面,脚尖几踏,然后慢慢顺江而下,脚步轻缓的走着。 …… “嗤!” “嗤!” “嗤!” …… 一声声富有节奏规律的声音,一个面容坚毅的女孩,她手中握着一把剑,她在刺叶子,雨中的叶子,雨水挡不住她的视线,挡不住她的剑,一片,两片,被刺穿,九片十片亦是如此,然后是漫天落叶。 她停下了,漫天剑影也顿时一收,而后持剑而立,而那漫天飘落的叶子,却都多了一道剑口。 也在此时,她下意识的看向不远处的江面,而那江面也恰好有一个人在看着她,那人发丝被雨水打湿,衣衫亦被雨水打湿,浑身滴着水,他就那么静静的站在湖面之上。 “你的剑法谁教你的?” 那人开口了,隔着二三十丈远,穿过雨幕,掠过江面,声音很清冷,就如同这带着凉意的雨,然后落在了她的耳畔。 “我娘留下的。” 女孩脆生开口,她亦是被雨淋湿,一个江边渔家女,一身衣物尽是粗布。 那人慢慢自江面走了过来,就那么如履平地一样,慢慢的,却又快速的,慢的,是他的步伐,快的,是他脚下的距离亦或是速度,两步之下,他已站在女孩的面前。 女孩这才看清,眼前之人有着一头披散滴水的白发,脸上带着一张面具,背后横握着一把剑。 而那人则是在看她的手,上面有被渔网勒出割破的伤口,还有许多老茧。 而女孩手中的剑,不过是一根锈迹斑斑的剑,仿佛一根铁片,就如同当年阿飞那般。 那人的目光在那剑身之上停留许久,在那剑鄂之上停留许久,那上面有两个字,公孙。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不知为何,心中竟然全然没有半点拒绝之意,亦或是抵触,只因她感觉眼前之人并无恶意。 “小玉。” 她回答,两人就这么凝立于雨中。 那人点点头。 “你爹娘呢?” 那人又问。 “阿娘病死了,我没见过爹爹。” 女孩似乎有些冷,嘴唇有些泛白。 “这样啊。” 那人说完眼神闪过片刻晃动,而后身形急速飞跃向远处的集市,没过多久又飞跃了回来,而他的手中,已多了一个食盒。 不远处,一个破落的矮屋前,女孩站在屋檐之下。 那人脚步一缓,慢慢走了过去,看着空空荡荡的屋内,他毫不在意的直接席地坐在一摞枯草之上,然后将食盒一一打开。 “我教你剑法吧。” 奇怪的话语下,是一碟碟香味四溢的小菜被端了出来。 错觉间,女孩似乎能看到那面具之下一个呲牙的笑,然后不觉间拿起了筷子。 …… “试试左手画方,右手画圆。” 柳白衣盘坐在江边对着蹲在地上画着图案的女孩说道。 只是,女孩却是左右手同时写字,而且各不一样,转眼间竟是两首诗句刻入土中。 柳白衣双眼慢慢睁开,面具后的双眼露出一丝异色。 他用了三年,而这个不到十岁的女孩只用了两天。 “好。” 一个清冷的字吐出,女孩闻之展颜一笑,双眼的弧度就像两个小月牙。 “以后,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柳白衣望着女孩纯善的笑沉默良久才慢慢开口。 “谁都不能,包括我。” 说完,他又强调一遍。 女孩闻言点点头,然后却又摇摇头。 “若,日后你踏入江湖,须知实力才是一切,生死才是真理。” 柳白衣说完,身形腾空而起直直落入江面,手中青锋无声出鞘,而后剑尖一指江面顿时以剑尖为中心湖面泛起涟漪,接着化作漩涡,他又身形一转,剑锋一划,只见奔涌的江水便以那剑尖所指的方向为界限分了开了,贯穿江面,持续不到半个呼吸方才合住。 这一日,有许多人声称自己看到了有谪仙人临世,在江面舞剑,翻江弄潮。 第四十章 战起 “师傅,你在看什么?” 柳白衣看着江水,小玉看着他,雨并未停,只是小了些,击打在那江面之上泛起无数波纹,风吹过,亦是波纹。 两人就这么站在雨中,毫毛细雨渐渐在二人发丝之上落下,汇聚如珠,然后染湿。 “我在看天地之意。” 柳白衣感受着那股凉缓缓开口。 “这世间,匹夫之怒不过流血五步,帝王之怒亦只是流血千里,唯有天地之怒,万物凋零,杀机满布,没有人可以抵挡。” 他正在感受着落在脸庞上细微的雨丝。 “我还在等人。” 话语微顿,他复又清冷开口。 “师傅你在等谁?” 小玉好奇问道。 “在等我的对手。” 柳白衣看向远方天际尽头,如同透过无数距离看到了遥远的未知处。 “他们会来吗?” 小雨有些不明白。 “会的,只要他们看的到我的剑,都会来。” “快了,还有五天。” 柳白衣神色淡漠的说着,然后手拂过自己的剑,轻轻的拂过,如同自己的心爱之人。 “这一战,你一定要好好看着,你天资甚高,也许……这是我最后能留给你的东西,看的更高才能走的更高,江湖险恶……” 他神色有些复杂,只是话说到一半却又止住了。 小玉有些沉默,神色忽然有些变化,有着一股复杂的意味。。 “师傅你会输吗?” 许久,她才开口,眼睛有些泛红。 可是,柳白衣却不再开口没有回答她,而是慢慢渡步走到江面之上,就那么静静地站着,风吹过,雨落过。 这一站,便足足站了四日,那雨亦是下了四日,直到第五日夜尽天明之时,柳白衣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睫毛发丝之上的水渍更是瞬间崩碎如雾。 一股冲天而起的剑意融进了雨中,顿时雨更加急促,细密如剑,他背后白发更是倒竖而起,发端就好像无数神剑铮吟,狂舞如匹练寒芒。 就好像是他划破了漫漫长夜,惊颤了无数双眼睛。 他脚步一踏,身形骤然拔高,脚步极速踏动,就如同是那雨承载着他的身体,好像踩在地面之上一样不停奔跃向天空。 “啊!” 一声锋芒毕露的长啸,惊醒无数人。 “快看,那个谪仙人。” 清晨的集市有人迎着晨曦指着那天空的身影惊呼道。 剑光,无比璀璨的剑光,照亮了世人的眼睛,更照亮了长夜,风起云涌之下,那身影在云端持剑而动,流光溢彩,青芒斗转,剑意更是冲天而起。 也在此刻,在那剑意冲天的时刻。 “好。” 神剑山庄之中,只见一密室之内,一个闭关两月不吃不喝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双目之光犹如实质生生射出去一丈在地上留下两道剑痕,身前直立的剑更是簌簌而颤。 “轰!” 一股恐怖的璀璨剑意瞬间自他身体之中升起,光芒极尽犹如东升之旭日直冲天际,似要与柳白衣的剑意争雄。 只是,尘埃扬撒,再看时,室内已无人,更无剑,而后一股无形的风掠过,那石室则是在慢慢融化,不错,正是融化,就如春雪消融一般,散了一地,与尘埃融为一体。 亦在同时,只见在一片坟土之中,无数坟墓映入眼帘,死寂之中,就见晨光还未照到的昏暗处渐渐显出一道身影,一个就好像从坟墓中爬出的身影。 正是燕十三,如果说之前他就好像死人一样,那么此刻的他就真的是死人,手中提着一把漆黑的剑,那剑,就如同一截骨,漆黑如墨,错觉之下,就如同散着黑气。 他正盘坐在坟土之中,双目一睁,那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已是一片漆黑,如他身前的剑一样。 “唔。” 一声低沉的声音。 “骨毒。” 只见他看着眼前的剑,面容很是平静,或者说是绝对的冷漠。 “就让世人,看看我这第十五剑吧。” 同样是冲天而起的剑意,带着极死之道,染黑着周遭天地。 冰冷毫无人气的话语落下,人与剑亦是不见。 坟土依旧是坟土,只是所有草木动物皆已再无生起,漆黑如墨,如碳。 “唉!” 只见一片世外之地中,原本正在竹屋之中挥毫写字的李寻欢忽然神情一变,手中的笔更是瞬间化作粉末落了一纸,而后幽幽一叹。 “怎么了?” 屋外刚刚喂完鸡的孙小红见此诧异的问道。 “我要出去几天。” 他答非所问的回道,神色有些黯然。 然后走出了竹屋,走出了世外。 “嗯?” 而同时在一处街角,一个原本醉醺醺的邋遢道人忽然猛然惊醒,然后看着那天地三方接二连三升起的剑意凝望失神,良久,他才慢慢起身,走出街道,走向第一道剑意的方向。 雨停了,不知是时间到了还是因为那天空中的身影而停,亦或是因那剑意而停。 一切看似漫长,却不过短短数十个呼吸便已结束。 身影飘然落下,落在江面,平静的没有泛起一丝波纹。 雨虽停,风却未散,扬着那一头白发,从始至终柳白衣没有再看一眼江边伫立的女孩,他只是静静地站着,静静地等着。 第四十一章 破碎虚空 这个世界,似乎没有什么可以永恒,人会死,花会亡,即便你是天下叱咤风云的绝世高手,亦或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到头来也免不了一钵黄土收残骨,几尺墓碑镇风流,因为,没有谁可以抗拒时间。 无数人追求着快意恩仇,即便柳白衣也是如此,只是他和众人不同的是,他并不甘心只止于一世,一世不过寥寥数十年,他又如何甘心?他也不会甘心。 所有人所求亦不过自由自在,只是,在柳白衣眼中,受寿命所缚的人生,永远都不会自在。 他知道很多所以看的更高就想走的更高,如果当世既有破碎虚空,那么,虚空之外定另有一方天地,而他,不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手中的剑,都需要一个对手,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当年强压着内心颤抖对阿飞下了战书的他,如今亦在颤抖。 “凉薄也好,冷酷也罢……今日一战,都会烟消云散。” 柳白衣手中剑身嗡鸣震颤,木然垂低的眼目慢慢抬起,看向远方,那里有一股漆黑如墨的剑意,带着浓浓死亡,内敛于一柄剑中,一人身体之中。 而另一端则是一柄异常耀眼的剑,这是生的剑意,与那极死之剑相对。 “果然是你。” 一道身影,黑色的剑意之下几乎染黑了空气,在天地间留下了一条黑色的痕迹。 “师傅。” 燕十三缓缓开口,脸上不悲不喜,不怒不哀。 柳白衣却摇了摇头。 “当年我传你剑法,更受你三叩,如今,你是燕十三,而我,只是柳白衣。” 话落,燕十三沉默。 而同时,另一边,一身影正逆流而上走来,头发很乱,面容很乱,唯有那眼睛比曾经所有个日夜加起来都亮,他是谢晓峰。 只是三人都沉默,都未动,他们在等人,或者说柳白衣在等人。 直到金阳化作红日,直到日暮西山之时,几道身影才相继而来。 一个醉醺醺的老道,一个儒雅的中年人,还有一个威仪霸道的女子,以及一个背刀沉默的青年。 他们各站一方,不去扫视周围的人,眼中有的,只有那江上鼎足的三人。 柳白衣缓缓将手中秋水寒换双手持,面具之下的他,眼目渐渐亮起,就如同一团暗淡的火忽然燃起,瞬间已化星火燎原之势。 “你为何而战?” 柳白衣慢慢开口,他先问的是燕十三,声音清冷如冰。 “为了胜负。” 燕十三冷漠回道。 柳白衣点点头。 “你又为何而战?” 谢晓峰眼神掠过自己手中的剑。 “人在江湖,不得不战。” 剑身映着红日之光,他如是说道。 “确实如此。” 柳白衣颔首。 “既如此,我,便开始了。” 颔首终末之际,他双剑已是人剑合一,剑气入水,顿时水面轰然炸裂,四散的水皆如四射的剑,向另外两位对手罩去。 江面之人皆在变色,老道醉眼已是清明,女子双眼收缩,儒雅中年人喝了口酒,而那青年背后的刀则是不停鸣颤。 他竟然打算以一敌二。 “铮!” 鸣颤于众人耳畔的剑吟乍起,众人看到柳白衣身形诡异就如同化作两人,左右一分同时攻向两人,剑光之青,剑意之寒,让人失神。 而那江面,就如同一块被裁剪开的布,分割,然后又慢慢愈合。 天边风声如哭,残阳如血。 三道身影交织着,就如同三道诡异缥缈的风,时而交融,时而分开,自江面而起,止于天空。 三人皆是观遍无数剑法之人,信手拈来,意念之间早已融为一炉,不分彼此。 剑法在三人眼中已不能分出胜负,唯有,彼此之剑道。 众人都有一个错觉,错觉之下,那三柄剑竟渐渐比残阳更加夺目,不属于人间的三位剑客,近乎于之间。 只见远处燕十三身形凌波几步踏下,眼中漫出恐怖黑意,就如同夜色再临,而后人剑合一刺来,所过之江面皆已漆黑如墨。 而那谢晓峰则是身形凌空几踏,剑锋竖指,直指天穹,夕阳残辉之下,宛如又一个太阳。 也在同时,他们两人之间的柳白衣动了,一股冷冽恐怖的杀意,带着万物寂灭的气息,冲散了天空浮云,惊落了飞鸟。 这杀意并非柳白衣所发,乃是他的剑,他的剑道所发,寂灭之道加之天地杀意,其意如秋,萧瑟如剑。 所有人都沉默了,默然于世间还有如此高手,如此剑道。 骤然间。 就见江面已如被恐怖的飓风扫过,又更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拨开,露出了其底的乱石泥沙。 观战众人皆在后退。 三股剑道就如同三颗横贯天地的星辰,映着不同的颜色,然后撞在了一起。 原本众人眼中清晰的天空在此刻已变得有些朦胧,就如同虚幻。 “咔嚓!” 一声异常清晰的声音响起。 只见那三人剑道碰撞的中心竟然生出了一道裂缝,而后蔓延开来,化作一个空洞,许久才慢慢愈合。 虚空是碎了。 只是,柳白衣见此却并无半点喜意,只因他的剑意在当世两位最绝顶的剑者之下正在节节败退,生死大劫就在眼前。 “啊!” 一声饱含心碎的尖叫,那是小玉。 “唉!” 李寻欢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大势已定。 “可惜了。” 道人亦是叹了一声。 那女子沉默,只是双眼之中有过惊骇,有过惊艳,而那青年亦是如此。 一刹那,柳白衣只觉得所有人的反应都落在了他的眼中,过往种种更是在这生死刹那一一涌上心头。 “要败亡了?” 不禁间,他的心中忽然生出这个念头。 “砰!” 他脸上的面具已悄然无息的碎裂,也在这一刹那,柳白衣的双眼诡异的平静下来,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 “秋风为剑。” 平淡,却又有种古怪的清脆落入湖面,落入众人耳朵,落入天地之间。 在这瞬间,所有人好像都看到柳白衣手中的剑渐渐泛起诡异的光泽,然后慢慢散去,散在风里,就好像那剑已化成了风。 天地,起风了。 萧瑟之意,顿时漫在了众人心头,原本枯黄的草木更加枯黄,一眼望去,如同眼目所视之处皆是如此。 “我,又怎会倒在这里,又怎会再败。” 然后。 燕十三与谢晓峰落在了地上,而他们手中的剑则在失去光泽,然后碎裂如粉。 唯有柳白衣慢慢自天空走下,手中拿着自己的剑,走到了江的边缘。 “这是什么境界?” 谢晓峰失神看着自己手中已是粉末的剑,怔然许久才开口,而燕十三亦是如此,他们身上没有半点伤痕,唯有手中的剑已消失。 “神而明之。” 柳白衣伫立在那。 江边众人此时已只剩李寻欢和小玉两人,既然这场比斗已经结束,他们便已无留在这里的理由。 “我要走了。” 他一开口便让李寻欢面容一僵而后震惊。 “我想再见阿飞一面。” 眼眸里,是一丝久违的笑,就如同当年他们第一次相遇那般。 李寻欢愣了愣,然后也笑了。 “哭什么,师傅这不是赢了。” 看着一边哭一边跑来的小玉,柳白衣无奈的说着。 …… 半月之后。 依旧在这江畔,不知什么时候已多了三个人,就那么静静的席地坐着,然后相视一笑,手中酒囊已倒灌入口。 正喝了几口就见一魁梧汉子走了过来,双臂各抱着一大坛酒,龙行虎步而来。 “老铁,你不地道啊,居然都成亲了。” 柳白衣摇摇头。 四人放肆大笑,而后直到喝的醉倒在地。 许久,柳白衣迷醉的眼目慢慢清明,然后看着爬在地上三人神色有些沉默。 他又看了看远处一个躲着的小身影,心中响起无声的叹息。 “师傅,我会去找你的。” 就在他转身之际,小玉怀中抱着一只雪狐然后怯生生的走了出来,坚定的开口。 柳白衣咧嘴笑了笑,而后身形直起于风中,背后青锋出鞘,人剑合一斩于虚空,顿时一道缝隙出现。 “哈哈,去也,去也……” 孤独的身形,带着落寞的声音,狂笑中慢慢消失于那渐渐愈合的缝隙中。 第四十二章 秦岭,少年 每个时代都有属于它自己的传说,传说的人,传说的事。 而这个时代注定不同,因为,它的传说太多了,百家争鸣,千古一帝,乱世争雄,皆在其中。 …… 天下,是何人的天下?曾经有人问过,而如今,所有人已不会再问,因为,天下有主,其主赢姓,称号始皇。 “寡人,要让我大秦的铁骑,踏遍每一片疆土。” 他说了,他也做到了,六国毙,四海一,天下一统。 只是,今日,却有些不一样,不一样的地方在于这个世界将会亮起一颗不属于此间的星辰。 咸阳之外,秦岭之中,时至夏日,草木苍翠,只是原本寂静祥和的山林之中,忽然有无数飞鸟惊飞,野兽窜逃,就放佛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般。 此时正值晌午,日光直晒,但见那兽禽肃清之地忽然亮起一个黑点,很小的黑点,然而却没有持续几息,那黑点瞬间蔓延化作一到缝隙,原本酷热的山林竟然诡异的凉了下来,接着,那些树叶则是慢慢泛黄,失去生机。 “嗤!” 更在此时,就见一道恐怖森寒的流光从那缝隙之中射出,直直的插在地上,那是一把剑,剑身更是在一股诡异的力量之下轻颤几番,化作清越的声响。 接着,一道身影飞了出来,衣物已如破布,浑身鲜血淋漓,眼目紧闭,落在了那把剑的不远处。 亦在此时,在这身影出现在这方世界的时候。 “嗯?” 淡漠的疑惑,惊诧的语气,就见一不可知之地中一张黑色面具之下忽然睁开一双眼目,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眸,漆黑如夜的瞳目中,似有星空流转。 他缓缓抬头看向头顶,深邃的目光如同透过了屋顶,透过了空间,透过了白昼,落在那天穹之间。 “竟然多了一颗横贯天地的星辰,冷冽的锋芒连我也不禁生寒。” 话虽如此,可那人眼中却并无异色,平淡如常。 “只是,大道阴阳,无极太一,谁也不能阻挡我的路。” 那人复又慢慢收回了目光,语气依旧那般,只是,话起话落之间,他周遭花草居然瞬间枯萎,而后竟又复生,花开花败,似乎只在他一念之间。 不止是他,这一刻,无数人盘坐许久的身体都不禁一颤,双目开阖,有的目露沉思,有的目露惊疑,冥冥之中,他们似乎都察觉到了什么。 “苍生涂涂,天下缭燎,诸子百家,唯我纵横。” 有神秘老者缓缓开口,然话语之下,一股恐怖的剑意瞬间不由自主的涌起,冲散了天空措手不及的浮云,然后又潮水般退散,就放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留了一地斩的整整齐齐的落叶,如同江山湖海一般纵横有序。 而秦岭之中。 如今天下虽统,可惜纷乱仍是不休,温饱者,十不足四,而此时却说有一少年,瘦骨嶙峋,顶着炎炎烈日,蹲守于山林之中,手中,拿着一根削尖的木棍,一路小心翼翼的走着,一路翻开那些记忆中布下的圈套。 可惜,一路行来,却是连个鸟毛都没见到,但他也无恼怒,更无不耐,因为这般事情他早已习以为常,他经历过啃皮食根的饥荒,更是见过易子相食的场景。 他谨慎的走着,然后,没多久,他坚毅的双眼忽然一亮,前方似乎传来阵阵翅膀闪动之声,有猎物,他脚步开始加速,直到看到一只被套住的野鸡时黝黑的脸上才露出一丝喜意。 但,他的脸色随即就变了,因为,他看到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有一道狰狞的爪痕,少年脸色一变,然后抓了一把树根之下的土闻了闻,立时已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跑。 只是,他并未跑出多远林中便凭空生出一股腥风,似带着无形的煞气。 “吼!” 接着更是一声恐怖到让他发抖的兽吼,只震的山林震惊,草木悚然。 急速的奔跑之下,少年只觉得自己的肺部都要炸了,周围的一切声音似乎都已消失,有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还有心跳声,还有那背后疾驰腾跃而来的风声。 “吼!” 又是一声,还伴随着一道爪风,少年心胆俱寒之间身形凌空一躲,爪击躲过了,只是。 “啪!” 一条犹如钢鞭一般的尾巴已经劈在了他的身上,带着脆响,顿时凌空的身形飞出去多远。 “哇!” 还在空中,少年便觉肺部一堵,一口血液喷出。 但,他落地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地面多么硬,反而有些柔软,撞到了什么,少年立时便已明白,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人,在他撞上的这一刻,这人的脸色还露出一丝痛苦,浑身染血,白色的发晶莹如雪。 而身后,他已来不及看,更来不及起身,恐怖的风啸之声响起,伴随着野兽低低的嘶吼,巨大的身影已然跃来。 少年面色惨然间,他还是看见了,那是一只巨大的老虎,皮毛泛光,冰冷的眸子是那般无情,然后张开了那张择人而噬的口。 就在他面露死灰不甘之际。 “噗嗤!” 却见一道流光划过,那老虎狰狞的表情已凝固在脸上,然后从中一分为二,血液内脏淋了他一身,尸身飞出去多远。 浓烈的血腥味充斥在他的口鼻之间,呆傻中,他看向了那道流光的方向,那是一柄剑,斜插在土中,青色的剑身正在阳光的照射之下,而反射的光反而让他觉得发寒。 “砰!” 接着,他就看到了身旁半压着的人落下了微抬的手,虚弱的眼睛又慢慢闭住。 第四十三章 醒来 “轰隆……” 昏暗的夜里,雷雨之下,一处破败的土屋中。 原本熟睡的少年忽然被那雷声惊醒,而身旁,两个妹妹亦是如此,较大的比他稍小,不过十二岁,最小的只有四岁,三人抱团在一起取暖。 屋中,火堆还在燃着,照亮了对面那个白发青年的脸,他眉头蹙起,似乎正在忍受着很大的痛苦,呼吸时稳时弱。 “水……” 睫毛轻颤之下,一声虚弱沙哑的声音响起,让那男孩出神的眼睛骤然一抖,然后他急忙起身,跑到屋外,再回来时手中已多了一个破碗,里面呈着水。 急促的饮咽声顿时响起,消了又起,起了又消,足足四次才结束。 “唔。” 低低的声音,青年似乎表示已经够了,少年这才放下破碗。 然而,就在放下破碗的这一刻,少年眼神徒然一变,给了自己妹妹一个眼色,顿时两人同时抄起靠在墙上削的尖锐的木棍,然后看着夜色中渐渐走出来的几个身影。 “我真的看见了,那小子前两天打猎捡回来个人,而且还有一把宝剑,我怎敢骗你啊。” 人还未至,便听到那声音传来,带着阿谀奉承的语气着实让人恶心,再听到那内容的时候,少年脸色已变了,他下意识的看着那青年身边被一黑布包裹的东西,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冻伤。 不过几步的距离,伴随着夜空未消的雷光,三个身影出现在了土屋的门口。 那三人衣物各不相同,其中两人虽说衣服很普通,但相比屋内的三个孩子还有另一个卑躬屈膝的人来说却是好的要太多,只是他们的脸上带着的是阴鸷和凶恶,夜色之下,显得异常狰狞。 “就是这里?” 当先一大汉沉声开口,语气低沉,给人一种压迫力。 “对对对,就是这里。” 那卑躬屈膝的人立时讨好着点头。 “看,那不就是。” 他一指角落里那躺着的身影。 而另外两人的目光则是落在了那人身边的黑布上,看其长条形状,顿时眼里都有些许笑意。 “不许你碰他。” 然而,一声稚嫩的声音忽然让两人脸上的笑僵了下来。 他们看着那一男一女两个小孩眼中生出了莫名诡异的光。 男孩见此顿时眼露狠色,手中木棍极速刺去,下手之快,动作之绝,不留余地。 “嘭!” 只是,倒飞出去的还是他,瘦弱的身体在天空划过一道抛物线狠狠地撞在墙上。 而那女孩则是抱着妹妹急忙跑了过去,眼中泛泪三人挤作一团。 另一个稍瘦的人则是已拿起黑布走到大汉身边。 “呵呵,就让我结果了你们三个可怜虫吧。” 大汉眼露残忍刚欲踏步。 “你若再动一步,就是你的死期。” 一道沙哑清冷的声音骤然凭空响起,就放佛三伏天的一盆冷水,让那三人不禁的打了个寒碜。 原来,那墙角的青年不知何时已经半坐了起来,平静的眼睛盯的他们发颤。 “把我的剑放下。” 青年说着,那垂下的白发竟然慢慢舞动起来,可屋中并无风。 “残废也敢如此跟老子说话。” 大汉双眼一眯扫了眼青年浑身淋漓的血痕顿时冷笑一声,身形更是走了过来。 “弱不是错,但无知却是错的。” 青年缓缓说道,那本来黯淡的眼目竟然慢慢亮起,而在这刹那间那三人竟仿佛觉得屋里似乎亮起了两道光,如白昼,璀璨如剑,锋芒毕露。 “黄泉路上多寂寞,你们一起吧。” 话落,那青年目中精光便一闪而过,然后,就是三人渐渐僵硬的身体,僵冷如冰,浑身没有半点伤势。 而另一边,两个孩子抱着熟睡的妹妹怔怔的看着这个一幕,眼中震惊难言。 至于青年,则是看了他们一眼就昏了过去,强撑的身体顿时倒下。 …… “咳咳……” 黑暗中,柳白衣只觉得一股苦涩的热流带着呛鼻的味道扑面而来,然后被人粗鲁的灌进了自己的口中,立时鼻涕眼泪都被咳了出来。 刚困难的撑起身子,就感觉一只有些慌忙的小手落在了自己的背上,不停的抚着,似乎想要抚去柳白衣那急促的咳嗽。 他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剑,直到感觉还在身边才放下心来。 然后这才转头去看那粗鲁灌汤的人,然后他就愣在那里了。 那是有点记忆的三个孩子,他们眼中流露着很多情绪,惊慌有之,好奇有之,期待有之。 只是他们脸色都很蜡黄,身体瘦小,衣服更是脏乱破旧,而现在他睡的地方,竟然是在墙角的草垛上。 看了看这家徒四壁的土屋,看了看抬头就能看到星星的屋顶。 “这是什么地方?” 柳白衣深吸了口气缓缓看向那少年,然后又看向他的手,那里,有一处冻伤。 只是长久的昏迷和惨烈的伤势让他的声音显得异常沙哑,三个孩子似乎想到什么皆不由得一颤。 “你动过我的剑?” 他挑了挑眉。 “把手伸出来。” 他复又开口,然后在男孩沉默忐忑的注视下握住了那手,驱散了他体内秋水寒的寒气。 小孩的眼睛深处也在此时泛起了亮光。 只是让柳白衣无奈的是,三个孩子皆是呆呆的望着他。 “这天下第一高手是谁?” 三个孩子沉默。 “这天下皇帝是谁?” 三个孩子沉默。 “……” 然后,柳白衣也沉默了。 他无奈的揉了揉额头,感受着体内的伤势不由得有些烦躁。 “这里是咸阳城外,听过往商旅说咸阳皇宫之中,有一个叫做盖聂的人被称作天下第一剑客,师出鬼谷,未逢敌手。” 终于,男孩开口了,虽然语气带着一种奇怪口音但柳白衣还是能听清的。 “盖聂?” 柳白衣额头上的手骤然一僵,过了许久才慢慢放松下来。 “这样啊,看来,以后不会太寂寞了。” 他有些虚弱的面容笑了,手落下轻轻抚过自己的剑。 让两个孩子震惊的是那把剑居然在柳白衣话落之后微微颤动,如同有自己的灵魂。 直到那手落下,直到那手抚过,剑的颤动才消失。 第四十四章 长生谷 “好地方,山清水秀,宁静致远。” 只见群山之中,一青年拖着还未痊愈的身子看着眼前的湖泊还有周遭的风景不由赞叹一声,远处更有竹林随山间凉风摇曳,簌簌之音很是动听。 而他身后,则是气喘吁吁的跟着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孩的怀中更是抱着一个更小的女孩。 “先生,我们大清早的跑这里来干什么啊?” 少年站在那里缓了会才问道。 “你不觉得这个地方很漂亮吗?” 青年望着前方清澈见底的湖水然后又说了一句话。 “以后,咱们就住这。” 而少年和少女眼神则有些茫然的扫视了一下四周,似乎在找住的地方。 青年则不再解释,手指并作剑指,内力一涌顿时剑气透体而出朝远处的竹林射去,当时还未生出什么变化,直到过了一会林中才响起一声声脆裂断开的声音。 “咱们自己搭。” 柳白衣说着人已走了过去,只见他剑气一涌,内力一摄,不下一时三刻就见许多竹片自竹林飞出,一小会就已堆积如山。 而他,则是施施然的抱着一大捆藤蔓走了过来,然后开始搭建捆绑。 其实他也不想这样麻烦,但关键是住的那地方实在太破了,眼睛一抬就能看到星星,这倒好,赏夜都不用出去了。 但触动他的还是三个孩子,那地方不仅破,更是混乱,想了想趁身体恢复一些就出来换个地方,而他也有一些自己的打算。 “哈哈,不错,不错。” 足足花了半天的功夫,柳白衣看着眼前三个简洁的竹屋顿时笑了。 直到傍晚,湖边已立着三间整齐简洁,大小不一的竹屋。 火堆旁,女孩给妹妹喂着鱼汤,男孩亦是大口咬着烤熟的鱼,一天下来,三个人都已饥肠辘辘。 至于柳白衣则是凝立于一块凹陷在土中的大青石前,打量了许久才满意的点点头。 而后面容一凝,浑身内力鼓动右脚狠狠地踏在了地上,顿时那青石一震,柳白衣顺势双手一抓,手臂之上的青筋血管瞬间爆出如虬龙一般。 “起。” 一声低喝,顿时那数千斤巨石直直被他推了起来,立在那。 “嗤。” 此刻,已是剑身出鞘之声,秋水寒剑身微弯,剑身反弹之下已拍在了那一人高的青石之上,然后青石飞了出去,稳稳的落在这山谷的入口处。 柳白衣凝立在原地片刻似在酝酿什么,而后一提周身剑意。 “噌……噌……” 剑光闪过,顿时青石光华的表面掉落下无数石屑。 “长生谷。” 转眼间,三个大字已落在上面,最让人惊奇的是那三个字竟然好像泛着某种光芒,直到过了几息才慢慢隐去。 然后,柳白衣才收剑转身。 远处兄妹两人则是静静的看着,只是眼中的那抹震撼怎么都掩盖不了,还有那一抹希冀。 “咿呀……姐姐……汤……” 直到怀里的妹妹喊着,两人才回过神来。 而柳白衣则是径直走到湖边盘坐在那,长剑插于身旁双眼慢慢闭住,然后调息疗伤。 当初在破碎虚空之后他遇到了一种古怪罡风,恐怖的紧,即便是他都是险象环生身体遭受重创,一身内力十不存一,如今修养了一段时间才恢复了些。 天色渐暗。 兄妹三人吃过饭之后天上已经亮起星辰,柳白衣吐出一口浊气慢慢睁开了眼睛,然后看着身前仿佛触手可及的星河有些出神,那是湖中的景象,他望着,只是思绪似乎飘到了天之外,不知在想什么,眼中映的,也是那璀璨星辰。 夜渐深。 不远处的竹屋中,三个孩子挤在一起,黑暗中哥哥抱着两个有些害怕的妹妹,他们总是被那山林中不时响起的兽吼惊醒。 柳白衣的眼睛慢慢抬起,看了竹屋一眼,背后白发瞬间飘起,然后又落了下来,顿时一股凌厉的气机迅速如潮水般四溢开来,气机所过之处,山林中一切声音都沉寂了下来,只剩下夏季的凉风。 直到竹屋中响起三道均匀流畅的呼吸后,他才又慢慢合上了眼目。 少年醒的最早,而他醒来的第一眼便是看向湖边,只是湖边已无身影,他先是一慌,待看到那剑还插在那的时候他的心才平复下来。 …… 路上,迎着清晨的凉风,一道身影慢慢走着,很邋遢,衣着破烂如缕。 “臭要饭的,滚远点。” 这不,刚走没几步,身后就有一声喝骂传来,带着冷酷的口吻,还有疾驰而来的马蹄声。 柳白衣止住了脚步,然后转头看去。 瞬间就见一高头大马嘶鸣着向自己撞了过来。 那马上的是一个面色阴沉的男子,见到这一幕顿时双手之中的缰绳一拉,双臂生铁般的肌肉鼓动间就好像骤然粗了一圈,如同充斥着无穷力量,硬生生的将那马及时拉住,骏马后蹄立时如人一般直直立起,而那人则是双腿紧夹马腹身形不动如山。 “啪!” 就在这时,那人手中马鞭已化作一道黑光朝柳白衣脸上挥来,劲风之猛让人心颤。 乱世之下,当真是人命如草芥。 而柳白衣可不会觉得那人是为了他才会勒住这马。 可随即那人眼睛就是一缩,只见眼前乞丐身体竟然好似瞬移一样生生移出去两丈远。 “高手?” 他的脸上先是惊疑,而后渐渐阴沉了下来。 “不不不,我不是乞丐,也不是高手,我现在,是个打劫的。” 柳白衣眉头挑了挑,随即面无表情的开口。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第四十五章 横生枝节 “打劫。” 掷地有声的话在清晨传出去老远,让那草叶上的晨露都不禁一颤。 只是那话却让马上那人神色一愣,似乎没反应过来,想不到在咸阳城外居然有人打劫,而且还是这种高手,而且目标还是自己,想想都觉得很是怪诞荒唐。 “阁下如此身手,这个玩笑可是一点都不好笑。” 冷酷的话语,带着一种莫名的威慑力。 “玩笑?我可没和你开玩笑,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留下来你就可以走了。” “趁我今天心情不错。” 柳白衣依旧那副表情。 顿时马上那人双眼渐眯,身下的马不知是因为柳白衣还是因为自己的主人变得躁动不安起来。 “哦?若我不肯呢?” 那人寒声说道,手更是已经抚上马背上的剑柄。 “呵呵……那你,就要留下命了,虽然对我没什么用。” 柳白衣轻笑着,如同闲聊一样的语气。 “噌!” 话还没落,马背之上便剑光一闪,人更是直扑柳白衣而来,直逼面门,剑法大开大合,不走灵动,只是直接,为杀人而杀,竟有几分军旅之人的影子,看着更像是战场刀法。 柳白衣神色不变,脑袋微偏,右手抬起对着那几乎擦到脸颊的剑身食指一弹。 一切好似电光火石。 “铮……” 在那人不敢置信中,他只觉得一股沛然大力骤然自剑身之上传来,剑身颤吟之下居然脱手而出。 只是那人脸上虽有凝重之色但并未慌乱,他不再去看那剑,而是手一翻一颤,一声声锁链之声传出,而后便见一把黑色短刀已然射出,末端缠着锁链。 不管是哪个世界,终究是以实力称尊,成王败寇,即是对手,便要分个高低,而柳白衣若分高低,便要分出生死。 “似你这般,若我毫无武功,恐怕,你那一鞭之下皮开肉绽是小,去了半条命倒是真。” 柳白衣说着,身形如幽魂,声音更像从四面八方传来,那刀亦是变得没有目标。 “刺啦……” 那人锁链熟练一抖宛如臂使,如灵蛇一般缠绕在臂,短刀更是应力而回落于手中,目露警惕,额角渐渐渗出冷汗。 “我看你似乎是军旅之人吧,能在生与死之间选择与我交手,莫非,你身上有什么重要东西?” 人总是贪生怕死的,不管在那个世界都一样,即便是柳白衣亦是如此,正因为如此,他才要强大,才会走上这条路,而如今此人的反应不禁让他有些疑惑,更有些猜测。 “唔,我现在更确定了,当真有些倒霉,出门第一单生意居然遇到这种事。” 他刚说完就好像察觉到什么,眉头忽然一挑,然后一脸麻烦的神情。 顿时那人脸色一变,很是难看。 “不错,吾乃大秦影密卫。” 那人一咬牙。 “我为自己之前的鲁莽向阁下道歉,但我身上带着重要东西,事关国家安危,还请阁下能放我一马。” 他虽然这样说着,但眼中警惕却不减半分。 “唔,不用这样,太麻烦了。” 只是,却在这时,一声阴柔的笑声响起。 “不过还好,我最喜欢解决麻烦。” 一道鬼魅的身影已骤然落于不远处,而同时,柳白衣脸上的麻烦神情则是更浓。 只见场外不知何时多了六人,分站六方将柳白衣和那人包围在内。 而那阴柔的人则是站在六人之外,笑脸相迎的看着,只是那双眼眸之下就放佛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又如同是一条吐信的毒蛇,伺机而动。 “赵高大人。” 那军旅之人脸色在这几人出现后已是异常苍白,然后强忍惧意恭敬道。 “呵呵,虚伪,你既然知道我想杀了扶苏还这般恭敬,莫非,你觉得如此我便会放过你?” 又是那阴柔男子开口,身穿华服,一头如血的红发,他说着走了过来。 “老实说,为了你一个人,我出动了六剑奴,本以为有些浪费,没想到,却是另有收获啊。” 赵高看向柳白衣。 “唔,你是谁?” 他疑惑开口。 “这个问题倒有些多余了。” 可随即他却是自言自语的回答。 所有人都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多余自然是问题多余,自然是不需要柳白衣回答,因为今天过后,他会是的死人。 “罗网?” 柳白衣神色慢慢平复了下来,他右手一摄,顿时远处原本插在地上的剑已落入手中,霎时一股锋芒之意透体而出。 “打劫。” “你你你……挨个的,把身上值钱的东西拿出来。” 可随即他的话则让场间气氛诡异的一滞,陷入死寂,而赵高的表情也僵在了脸上。 “呵呵,我能感觉到,你之前有所察觉,你没逃,莫非,你的剑法很高?而这,便是你如此说话的倚仗?嗯?” 赵高神色冷了下来,阴冷的气息带着长久养成的威势让人不寒而栗,他看了看柳白衣手中的剑,然后又看向那持剑的人。 “你是在问我问题?” 柳白衣也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剑,很普通,他又看了看那六人手中的剑顿时露出一股兴致勃勃的甚至是有些癫狂的气息,原本还有丝表情的脸骤然冷了下来,只是那双眼却好像燃着火,给人一种矛盾感。 “你觉得呢?” 莫名的,当眼前之人拿起剑的刹那,赵高便生出一种古怪的危机感,这是一种直觉般的感受,他此刻眼眸冷若毒蛇,死死的盯着柳白衣,有些看不透。 “这个问题的答案可能会很昂贵。” 柳白衣如是说道,迎着那双阴冷的眸子,剑尖杵地。 “哦?也许,这个答案我可以自己验证。” “铮!” 六人手中的剑同时出鞘,不是几乎,在柳白衣眼中就放佛是一柄剑。 剑光疾射,寒芒组成的绝杀之阵顿时映入柳白衣的眼中,更将他眼中那团火染的更大。 第四十六章 尘埃落定 此刻的柳白衣可真是无奈之中带着惊喜,自己只是想出来走走而已,先是被人当作要饭的喝骂,此刻看样子更是无意中卷到什么事情中了。 不过,当他看到那六剑奴的时候,又看到他们手中的剑,他所有的思绪都瞬间被一只无形大手扔到了天外,有的,只剩下一种,出剑的冲动。 剑气,杀气,就如凭空拔地而起的风,呼啸着掠过四野,让原本还有些许的虫鸣的周遭骤然死寂一片。 “哼!” 一声恍若腹腔震动的闷哼之声,带着当头而下劈来的剑,蓄恐怖力量,其剑势刚猛至极,以摧朽拉枯之势逼来。 柳白衣睫毛轻颤眼中神色很是平静,而那剑影亦是清晰,他身形刚欲有所动作却见身后竟又有一人朝背后刺来,封住了他的退势,而侧面同时又有三人以不同的角度刺来,还有一人,剑势凝而不发,显然在等一个一击毙命的机会。 “有意思,一触即发,牵一发而动全身。” 柳白衣瞬间便已看到这杀阵之中的奥妙,但,这并非是最可怕的,只因这六人的气息竟然融为一体不分彼此,这才是最可怕的,何其相似的一幕,就如同曾经的上官金虹和荆无命。 “六位一体,着实有些可怕。” 他喃喃自语之下双眼猛然一睁,其内暗藏的精光已如实质般射出,此乃以自身剑意杀意所凝之光,比之剑气更胜一筹。 “嗡!” 手中那普通的青铜剑更是划破空气形成一道古怪的嗡鸣声,就好像那些古刹佛寺之中钟声的最后回响,金铁的颤鸣。 “嗡!” 又是一声,因为这一声,赵高的笑慢慢散去,化作凝重,却见柳白衣那普通的剑此刻竟然散出一层迷人光晕,起剑之下仿佛被风托起,看似缓慢无比的动作却几乎在同时落在了六剑奴的剑前,极快与极慢的视觉差,如果非要用东西去形容的话。 “如水一般的剑道。” 赵高惊疑之下凝重开口。 流畅仿佛无形,顺手拈来,如羚羊挂角,近乎于道的技艺,用剑的技艺,这已是属于技的顶峰。 还有那夺目而出剑芒,几乎已超出他的认知。 他的目光已落在了那静立在侧的蒙眼剑客的身上,那是一个老者,他亦是这杀阵的最后一关,以心眼窥得敌手之破绽,寻一击毙命之机。 “消失了一个?” 亦在同时,柳白衣则是划开身边的剑,看着被自己目光逼退的大汉低语着。 “铮!” 亦在此时,就在众人剑势皆被柳白衣抵去的刹那,空隙处,一道诡异的却又妙到巅峰的剑光斜斜自柳白衣心口刺来。 惊艳,即便柳白衣眼中都露出一抹惊艳的光,这道剑光也许不是他见过最强的,也许不是他见过的最耀眼的,但确实令他惊艳了,因为,在他眼中,剑,就是用来杀人的,能杀人的剑与强弱无关,与璀璨与否无关。 “嗤!” 柳白衣身体诡异一扭,就好像柔若无骨一般,胸口已生生缩进去几分,但,他还是受伤了,一抹很浅微的伤口,但终究还是伤口,被那瞎子手中断水剑的剑气所伤。 “轰!” 瞬间,一股恐怖的气息内力波动如潮水般自柳白衣体内爆散出来,即便强以六剑奴亦不得暂避锋芒。 柳白衣怔怔的看着胸口的那一道细小伤口,血液渗出流淌了下来,很是冰冷,因为他的血是冷的。 “你们,伤到了我?” 怔然的话自他口中而出。 “你们居然伤到了我?” 柳白衣的神色渐渐有些变化,他双眼微颤,身体更是如此,就放佛遇到什么令他激动难以自持的事情,而那神色,已是跃然于脸的癫狂。 “哈哈……哈哈……” “你们居然能伤我。” 恐怖沙哑的笑声带着莫匹的内力化作嘶吼,如同野兽般的癫狂,顿时那股凭空而起的风已化作无法形容的飓风,压低了花草,吹歪了树木。 “他藏拙了?” 饶是以赵高的城府此刻见到这恐怖的一幕双目也是骤然一缩,脸上已是失色,而那六剑奴多年六位一体的气息竟然在这刹那间有了一丝溃散的趋势。 “好。” 笑声终末之下一好字脱口而出,瞬间,众人皆感觉那人已化作七道身影直逼六剑奴,就连赵高亦是已被纳入战场。 “啊!” 带着一股彷如宣泄般的嘶吼,恐怖的剑光几乎充斥在众人的眼球中。 场中,竟然不知何时已遍布十数道柳白衣的身形。 “这……这是什么剑法?” 一直沉默的六剑奴终于有人开口了,是那老者,此时在他心眼之下只觉得忽然多出来十数道锋芒剑意,他的声音有些失声。 风依旧是那风,只是此刻所有人都觉得那风已如剑,因为所过之处斩断了无数草叶。 柳白衣站在那里,所有身影亦是走到了他的身体中,起剑,落剑,手中的剑已飞了出去。 “百步飞剑?不对。” 赵高脸色铁青,但随即却又否认,此刻他异常狼狈,不复之前那一副运筹帷幄的表情。 那剑,却是慢慢化作铁粉,融入到了风里,瞬间风多了一股颜色,灰色的风。 “退。” 暴喝之下赵高已欲退去,只因眼前对手的手段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有那么轻易吗?” 柳白衣冷声道。 他身形一踏,顿时一股惊天剑意透体而出,带着让人遍体发寒的杀机,如万物萧杀的秋意,那是寂灭之意,顿时让七人的脚步为之一顿,此刻更是面露骇然。 原本周遭生机勃发的树叶竟然诡异的枯黄了起来。 只是七人已来不及多想,因为那黑色的风在这一顿间已到了他们的身前。 片刻后,风停了,尘埃落定。 “看来,这个答案的代价你们是拿不走了,不过,作为你们回答问题的报酬,你们的命,我收下了。” 第四十七章 惊变 七人之中,唯赵高还能凝立当场,其余六人皆踉跄重伤,身体摇摇晃晃浑身都是细微无数的剑伤,即便是赵高亦是脸色异常苍白。 “好诡异阴寒的剑气。” 七人此刻皆是感觉到那伤口处的肉似乎在慢慢变成灰色失去生机,而且还有一种恐怖的寒。 “我罗网眼线遍布天下,诸子百家,当世剑客高手皆有所知,为何,为何唯独对阁下不曾耳闻?” 赵高眼睛细细眯起,此刻的他浑身华服皆已化作破衣烂衫,至于其他六人更是好不到哪去。 “呵呵,你现在不是就知道了。” 柳白衣随意笑了笑,而后右手食中二指缓缓捻住了一片还未落地的花瓣,就如同是它自己落到了柳白衣的手中。 那是桂花,如雪般薄的一片,就那么被柳白衣轻柔的捻在手中。 此刻,六剑奴皆已失战力,只剩这赵高还在苟延残喘。 “噗!” 就如同蝴蝶闪动翅膀的声音,微弱至极的声音,柳白衣手中的花瓣就那么晃晃悠悠的朝赵高飞了过去。 而赵高则是眼睁睁的看着那花瓣飘来,看似无力至极似随风飘飞,可偏偏却又有方向。 他想动,但他不敢动,只因在柳白衣浅笑的目光中,他感觉到一股恐怖的剑意锁定着他,他若动,则必然会受雷霆一击。 “花瓣?” 他心头暗自警惕,双臂微提,那隐于宽大袖袍中的双手骤然一抓,五指之下散发着诡异的光泽,就如同染上一层幽冥之色,惨白的手就如同骨爪。 “嗤!” 不闪不避,赵高双爪化作两道幽影,爪影几乎笼罩周身,然后迎向那片花瓣,稳稳的捏在了手中。 只是,他的笑容还未升起便僵在了脸上,一股沛然大力骤然临身。 “咔嚓……” 他双脚之下居然生出无数龟裂之纹,就如蛛网一般。 “噔噔噔……” 然后连退四步方才止住,而每一步之下都有一个深深凹陷下去的脚印,他本人更是脸色突然涨红,然后复又惨白,喉间似乎正极力忍受着什么,微微鼓动。 “好浑厚的内力,阁下竟然以一片花瓣承载你的内力,当真好手段。” 只等脸上的那一抹诡异涨红退去他才开口,然后看着那如同镶嵌到自己手中的花瓣,就放佛一柄剑刺到了掌中,接着慢慢散作花粉。 “下一击,收你们性命。” 柳白衣似乎没有听到赵高的话,但他猜的到赵高的目的,他所做的,无非是为六剑奴迫出柳白衣的剑意争取时间罢了。 话落之下,他右手已是一招而后一推,顿时卷起漫天花叶,朝七人漫了过去。 赵高的脸色顿时已如死灰,其他六人亦是如此。 他们都明白,若被这些花叶临身,恐怖不下于千刀万剐。 只是,却在此刻,就在此刻,惊变突起。 “轰!” 恐怖的惊爆声,如同卷起了天边浮云,一道惊人的犹如实质的拳印自远处飞来狠狠地轰在那花叶之上。 霸道无匹的气势。 “看了这么久了,终于忍不住了。” 柳白衣嘴角微扬,就好像早已知道,他剑指一并,剑气激射而出随意的抵消了那团余势。 “好霸道的拳头,拳法高手,还真是有些罕见呢。” 柳白衣看着那道立于一颗树尖的背影,确实是背影,全身隐于黑袍,气息厚重如山,他在隐藏自己的身份。 “你不该逼我出手。” 金属般的声音,带着莫名的磁性,即便是赵高等人眼中都有些惊疑 ,显然也不知道此人来历。 “你如今身负重伤,看似云淡风轻,但早已外强中干,与我一战,你毫无胜算。” 不需要语气,不需要气势,平淡的话语反而给人一种本来便是如此的感觉,这是一种自信,或者说是一种势的凝练,霸道天成。 身侧,赵高等人已然无踪,柳白衣感觉的到,但他无法阻止,强敌在侧不敢分心。 “你的话,狂妄了。” 柳白衣脸上温和的浅笑隐去。 “与实力不相等的话叫做狂妄,而我,有狂妄的资格。” 那人依旧是以背影对着柳白衣,他的双手垂于身侧,让柳白衣凝重的是他的五指在不停弯曲与张开,就好像随时会握住拳头,气势更是忽强忽弱。 危机感的升腾让柳白衣眼神微变。 “我现在并没有想和你交手的欲望,所以,你不要自误。” 那人似乎看到了之前柳白衣见猎心喜的那种癫狂,更是冷声强调一遍。 “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般对我说话。” 柳白衣背后白发渐渐漂浮起来。 而那人则是不再说话,身形一转人已从那树上落下,他的脸上带着一副面具,静静的站在树下,但却好像成了天地的唯一,柳白衣的脸已有些变色。 在他眼中,远远看去,那人就放佛一条黑龙在那游腾,唯吾独尊的气息,霸道至极。 凝而不发的气势更是几乎如同一股扑面而来的热浪。 柳白衣亦不再说话,他右手一摄顿时那些还未散去的晨露已汇聚到自己的手中,凝水化冰,凝冰化剑,一并小剑,晶莹剔透,很普通的冰剑。 而同时,一股气机自柳白衣身体之内散出。 “我比较喜欢用事实说话。” 柳白衣话语平淡但暗藏锋芒。 “也好。” 那人同样赞同。 亦在同时,柳白衣手中的冰剑已经没了,消失无影。 “唔。” 而那人亦在同时自面具之下发出一声低哼。 因为,他的咽喉前已出现了一把剑,正是那冰剑,千钧一发电光火石之间,那人不急不慢一拳已然迎上,直接,霸道,那冰剑瞬间就化作了一团冰雾。 “确实,我现在承认你有狂妄的资格了。” 柳白衣有些赞叹。 而那人则是深深的看了眼柳白衣身形转眼便已没入林中。 “好恐怖的剑意。” 许久,他的脚步才慢慢停下,语气有些变化,因为他的咽喉处有一处微不可查的剑伤,乃是被那冰剑隔空所发之剑气所伤,他又看了看自己右手,那里亦是有一道剑伤。 行走间,他身上的黑衣已然化成碎片,龙行虎步,霸道摄人。 …… “越来越有趣了……唔……” 柳白衣喃喃自语,可随即脸色却是一白,气息为之一乱。 “这种拳意可不是一般人能凝练出来的,拳即是权,还当真有些不简单啊。” 他暗自平复一番,若有所思的看着咸阳城方向。 “不过,这样,才有意思。” 人已消失,唯有轻笑留下,而后慢慢散去。 第四十八章 谷中杂事 幽静谷中,风吹过,花鸟应和,就如同是一世外逍遥之地。 “兵器乃手足之延伸,所谓人器合一便是由此而来,你若拿剑,那你眼中便只剩剑,也只能有剑,须知心无旁骛。” 老远,就听到一道道声音自谷内传出。 “嗡……” 而在那话音中,更夹杂着两种奇怪的声音,画面由远及近,那是两个孩子在斩水,湖水,原本清透的湖水此刻已有些浑浊。 那是一男一女,他们的手中,各自持着一把剑,很普通铁剑,不停反复斩水。 这样的事他们已经做了半月有余了,自那日柳白衣回来手中除了拿着一些钱币还有两把剑。 “气息,调整你的气息,不要被你烦躁疲累的心所扰,要学会控制你的心,心若有剑,锋芒自生。” 柳白衣怀中抱着一个女娃,一边哄着她入睡,一边凝音化线落到了两人的耳旁。 他们早已气喘吁吁,但那声音却异常的清晰,手中的剑不过是劈,简单的劈,时至夏日,他们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打湿,发丝粘在脸上。 “够了,休息片刻,吃了饭,再刺剑四千次。” 柳白衣一边晃着怀中的小孩,复又开口,看到两人几乎强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倒下顿时心中暗自赞叹,而后隔空渡过去两股内力,乱世之中,心性坚毅者不乏多数,还好,此次所遇两人便是此类人。 这段时间他所做的,便是为这两个孩子打下根基,剑之一道他没有传他们什么剑法,教的只是一些基本动作,天下万般剑法,皆由此演化,他又岂会舍本逐末。 怀中的小孩此刻早已换了一身新衣,原本面黄肌瘦的身体这段时间已经慢慢恢复了一些,婴儿肥,看起来很是粉雕玉琢。 “你既然来了,又何必躲躲藏藏?” 柳白衣原本逗弄的手一顿,脸上笑容散去。 “想不到,剑法那般森寒的你,居然也会有这般笑容。” 谷外,一树梢之上,一道黑影傲然而立,双手垂于身侧,他眼中有些好奇,但语气仍是霸道摄人,那天的那个神秘人。 “你知道这世上有几种人吗?” 柳白衣将怀中女娃递给从湖边走来的少年然后答非所问的开口。 “洗耳恭听。” 那人问道。 “这世间只有两种人,活人,死人。” 柳白衣的话就如同那风,掠了出去。 “成王败寇,确实如此。” 那人赞叹一声,似对这个说法很认同。 “而活人与死人的差别便是他有七情六欲。” 柳白衣自顾说着。 “你怕死?” 神秘人却好像听到了别的意味。 “谁不怕?” 柳白衣笑了笑,他并未回答,而是以问作答。 神秘人闻言默然。 “世间如苦海,众生皆在争渡,何人不怕死?” 他此时身穿一身白色衣袍,白发肆意任风拨动。 “我怕死,所以我才能活到今天,才能走到这一步。” “但对很多人来说,死却不是最可怕的。” 神秘人似乎不认同他的说法。 “确实如此。” 柳白衣毫不迟疑的话顿时让那人眼露诧异。 “但,如果连命都没了,什么希望就都没了,活着,才有希望。” 但随即柳白衣的话却让那人身体一震,沉默在那。 “好吧,叙旧到此结束吧,说出你的目的。” 最后,柳白衣打破了沉默。 “我想请你出手帮我对付一个人,或者说是一个势力。” 神秘人说道。 “一个曾经的敌人突然跑来说让你帮一个忙,这怎么听起来那么古怪呢?” 柳白衣则是面容不变,只是语气有些微嘲。 “我们还不是敌人,至少现在不是。” 那人沉声道。 “我的剑,可是很贵的。” 柳白衣眼神静静地看着湖面,神秘人看着他,而湖中,一把冰寒乌青的剑正插在湖底。 “里面可是有很多剑法高手。” 神秘人眼神虽仍是那般霸道,但已是露出几分笑意,柳白衣的这句话显然已经答应了。 “这样啊。” 柳白衣眼神微动。 “听说皇宫之内,藏书无数,我倒想去看看。” 然后他却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可偏偏这句话却让那神秘人双眼一紧,气息更是已生变化。 他又沉默片刻。 “你若出手,藏书阁中,任你来去。” 神秘人的声音变了,似乎这才是他本来的声音,他如此,只因他觉得有的东西已没有掩饰的必要,而他也不需要掩饰。 他的黑衣渐渐散去,面具揭开,是一个青年,容貌谈不英俊,很是普通,可偏偏在他脸上便很是不凡,那是一股与生俱来的气质。 “谁能想到,一个气吞天下,威压四海的人,一个所有人眼中的普通人,居然会有这么一身恐怖的修为。” 柳白衣笑了。 “听说,你还有一柄天问?” 他目光已然亮起,意有所指。 “不错。” 而那人,却没有反驳,他知道柳白衣话里的意思。 “当真很可怕啊,拳法都已那般惊人,不知道你的剑法更胜几筹啊?” 柳白衣虽是这般说,但眼睛已微微闪烁起来。 “你会道的。” 那人神色平静,话语更是平静,或者说是一种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既然如此,那,这笔生意,我接了。” 柳白衣应道。 话落,那树梢已无人,而柳白衣则是慢慢看向湖面,看着湖边少年树棍之上穿着的鱼,它在挣扎。 “怕死?谁又不怕死?” 望着那鱼不停开合的口他喃喃说道,但随即。 “哈哈,好肥的鱼啊。” 第四十九章 大秦客卿 “有什么好伤心的?又不是生死离别。” 柳白衣有些好笑的看着眼前一脸黯然的三个孩子。 “就这么点距离,眨眼的功夫我就能一个来回,做什么小儿女姿态。” “别忘了好好在谷内练剑,这里地处偏僻,一般没什么人来,不过,如果有高手来了,打的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若是跑也跑不过……应该不会进谷吧,毕竟,那个石头在那。” 柳白衣一边叮嘱着,然后看着那刻着长生谷的青石。 “行了,走了,我能教你们的不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有空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柳白衣负着自己的剑,头也不回的摆摆手身形随即凌空而起,脚步几个起落人已消失在林中。 “哇哇……” “不哭,不哭,阿妞不哭。” 少女一脸的怅然,随即赶忙哄着怀中的妹妹,少年则是看着柳白衣的背影怅然有之,向往有之。 …… “一群废物,一百不够就一千,一千不够就一万,湮灭了六国的大秦铁骑,一个盖聂居然都能把你们杀得丢盔卸甲。” 淡漠的话语下,是谁人都可以听出来的怒,文武大臣皆被那威严身影压的喘不过气来,就如同是脱了水的鱼。 朝堂一片死寂,似乎没人敢在这个节骨眼触怒这条狂怒的黑龙。 “退下吧。” 终于,众人凝滞许久的呼吸在这三个字落下后恢复正常。 良久,只待那身影静静地坐在帝椅之上,眼神平静的看着空荡荡的朝堂,不知在想什么,或者说在等什么。 “看来,你的心情不太好啊。” 突兀的,一句话语响起,也在声音出现的同时,一道身影已然立在了朝堂之上,平静的连发丝都未有一根扬起。 “如果你是来看寡人笑话的话就不必了。” 那个神秘人,青年人,如今身穿黑色龙袍的秦始皇,三道身影在柳白衣的眼中融合在了一起。 “我只是来拿报酬的。” 柳白衣神色有随意。 “你只能在暗处,赵高见过你,很多东西还不能浮出水面。” 嬴政看着柳白衣。 “这有何难?” 说着,柳白衣已绕着殿内石柱走了一圈,再出来,竟然已变成一个迟暮老矣的老人,鹤发童颜。 “你……” 嬴政见到这一幕双眼微睁,口中吐出一字却又止住了。 “我明白了。” 他看了柳白衣片刻双眼慢慢闭住。 随即手中射出一物,那是一个令牌,大秦客卿令牌。 “麻烦了。” 语落,柳白衣身形已无。 只剩嬴政独坐朝堂,他双目闭合,看似平静。 “千变莫名,墨玉麒麟?” 许久,话才落地。 直到他起身,直到他走出朝堂之外,那原本端放的帝椅已簌簌化作粉末。 也在这一天,秦皇宫中,多了一个客卿。 …… “哈,这得要看到什么时候啊……” 大秦藏书阁中,一个衣衫不整不修边幅的老人懒散的靠在墙上,嘴里嘟囔着已打开了手中一卷竹简,而他身边,这样的竹简堆积如山,这些并非什么武功术法,而是诸子百家的一些典籍,很普通。 他的背上则是背着一黑布包裹的东西,日夜不离其身,就如同一个糟老头子。 直到某一时,直到某一刻。 老人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阁中的一处地方然后慢慢起身。 “阴阳家的藏匿术还是蛮厉害的嘛。” 嘀咕着,他从一堆书简中翻找着,最后拿起一卷竹简,似乎这个有些不同。 “先天之上,原来是叫做天人之境。” 他目光闪烁。 “神而明之,倒也算是合理。” 眼睛不过只是一扫,其上内容便已尽入目中,随即便随手一扔。 只是他刚欲捡起别的竹简时身形却是止住了。 “你似乎忘了什么?” 一道声音响起在阁内。 “好吧,说吧,那人是谁?那个势力是谁?” 老人挑了挑眉,但那手则是已经垂下,拾起一卷竹简,自顾的打开,津津有味的看着。 “墨家。” 听着早已知道的答案,老人一手持着竹简一边摇头晃脑的走了出去。 …… 北风呼啸,尘起于风中。 而在路上,只见一个老人慢慢走着,他手持一卷竹简,似乎这样动作已经保持了许久。 他的目光落于竹简之中的字上,没有看前方的路,满身风尘,步履不快不慢,甚至是步子的大小都是一样,就好像漫无目的的走着。 “无趣,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会选择这种方法来突破境界。” 终于,老人像是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枯燥和乏味。 “心中有剑?心中无剑?烦。” 老人说着,然后眉头一皱,手中竹简直接扔到了地上,然后还踩了几脚,似乎他和这竹简有泼天大仇。 “这段时间连吃饭都是一股竹简的味道。” 他随即转身就走,可走了几步似乎又想到什么,无奈之余又回头将那脏兮兮的竹简捡了起来,随意的用灰色的袍袖擦了擦。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君子乎……” 老人一步三晃的走着,口中念着的话带着古怪的强调,然后慢慢消失在路的尽头。 而在另一边。 “这就是那大秦客卿?” 一道孤傲的身影,扬着一头白发,双手杵剑而立,那声音如他那犹若刀削的脸庞一样冷酷,带着一股锋芒,那是一个男子,剑眉倒竖。 “似乎是的。” 他身旁的女子娇声开口,带着隐隐的魅惑,不堪一握的细腰,轻笑中,如同一条赤练蛇。 第五十章 流沙 “学而时习……那个啥来着?” 老远,一声苍老之声便已从群山之中传出,其声苍老,尽管带着高低起伏的的语调,但给人感觉就放佛是那种读了半辈子书却不明其意只会死读书的庸才,可即便是这样,他也只读了一半,而忘了另一半。 山里很静,但只限于今天,静的让人发颤,所以,老人的声音传出去很远。 “又忘了,唉,忘的还剩下这么点了……哈!” 老人嘀咕一声,然后右手持竹简,左手不知道从那摸出来一个酒葫芦,仰头便饮了一口,一脸自在安然,好不快活。 老人一连饮了三口,却在第四口的时候林中有了变化。 “嘶……” 一声声古怪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陆续响起。 只见伴随着那声音响起,林中树枝树干以及地面之上密密麻麻的爬出许多蛇来,有的青如竹叶,有的森红如火,有的更是五颜六色,足足数百上千条,恐怕天下最厉害的捕蛇人看到这一幕也会头皮发麻。 但老人却依旧坐在那里,纹丝不动,不知道他是没听到还是个聋子。 “嗝!” 打了一声酒嗝,老人慢悠悠的站起,一边提着葫芦,一边看着竹简。 诡异的,老人就这么施施然的从蛇群之中走过竟不见一条蛇咬他,就好像没有看到,或者说老人的气息消失了。 看似凌乱摇晃的步伐每步落下却都能恰好避开那扭曲翻滚的蛇,原本周围爬满蛇的路居然就这样被他不可思议的走了出来。 只是,老人却也在走出蛇群的时候停住了脚步,因为,他的前方,是道天堑悬崖,其上有一木桥,铁索为依,通向另一边,而在那边,站着一个人,一个白发的男人,冷酷的面容上一双孤傲的眼睛正盯着他,或者说在等他。 也同时,在他身后,亦是出现了两道身影。 “你们在等我?” 老人终于抬起了自己的眼睛,很浑浊。 “你是大秦客卿?” 冷漠却又霸道的话语直直的穿过悬崖刺了过来,刺穿了桥下的水声,刺破了崖上的风声,很清晰。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头。” 老人平淡回道。 “那就是承认了。” 身后一女子说道,笑颦之间实在是尤物,只是,她的手臂之上,却是爬出来一条火红的蛇,和她娇嫩的皮肤形成了鲜明对比。 “而且,你可不普通,能这般安然无恙的走出我的蛇阵,你还是第一人。” “还有,你手里的那卷书,是天问。” “……” “额?是吗?” 老人原本脸上的淡笑僵在了脸上,却不知他是觉得尴尬还是不好意思,毕竟一个天天念着知乎者也的人,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他他手里拿的是一卷楚辞,这场面,若是普通人恐怕得以袖掩面而走,只是,老人确实不是普通人,因为他是柳白衣。 “那又如何?” 那僵硬的面容随即就像春雪一般散于无形,柳白衣又恢复了之前的平和。 那又如何?那女子的笑容似乎被柳白衣的话弄的有些措手不及,但也只是瞬息。 “你意欲何往?” 这次开口的,是女子不远处的一个青年,一身蓝白长袍看起来很是气质出众,但,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他正立于一不足一指粗细的树枝之上,就好像没有重量,轻的如一片羽毛。 “哪里有对手,我就往哪去。” 然而接下来柳白衣的回答则是出乎两人意料。 “你的对手在哪?” 远处十数丈外桥的对面,那白发男人忽然开口了,他身上的黑色外袍不停飘动,却不知是因那风动还是因那人动,凛冽又霸道的气息随他的话扑面而来。 这份霸道,却是与那嬴政的霸道又不同,一个,是有我无敌的霸道,有种无敌的信念带着一种邪气,一个,是气吞天下的霸道。 “流沙,卫庄。” 柳白衣笑了笑,这般笑,若是落在青年脸上定会让人如沐春风,若是落在女子脸上则会笑面如花,若是落在柳白衣的脸上,此刻则是异常的慈祥。 只是,气氛却忽然有种古怪的凝滞。 “你们,跟了我快十天半月了,有什么赐教?” 他看着卫庄手中的那把妖剑食指不由微颤,但旋即又克制住了自己的心。 “你要去墨家机关城?” “噌!” 卫庄神色冷漠开口,手中鲨齿更是自地上拔出,发出清越剑吟。 “怎么?你们也去?” 柳白衣闻言咧着嘴角笑道。 “听那李斯说你是直接自秦皇宫中出来的,来去自由,我倒是很好奇你的手段。” 卫庄直接绕过了他的问题,冷漠的脸上那有些诧异的双眼如同在打量着猎物。 “原来,我们是同行者。” 柳白衣浑然不觉。 “你错了,在这之前,我们是敌人。” 卫庄说着,已持剑走上了桥,很平静,也很霸道。 “你是剑客?” 他手中鲨齿一提顿时嗡鸣响起。 不需要过多理解和思考,柳白衣亦是走上桥,他的笑容掩去,表情散去,本不想动手的他,此刻已不得不动手。 “我杀过很多剑客。” 话音落,杀意起,莫名的交战,冷酷的高手,但这正是柳白衣所期待的,因为,他用剑。 第五十一章 出剑 “我杀过很多剑客。” 柳白衣步履轻行,踏上木桥。 当今这浑浊大世,百家争鸣,随便跑出来一个人说不定都是后天境界的,而先天之中,卫庄便是其中的佼佼者,更是剑客。 至于柳白衣,此刻的他,说是先天又不是先天,说是先天之上却感觉又差了一点,之前在那秦皇宫的藏书阁中,他看的不是诸多秘籍,反而看的是无数古老典籍,其中更是以儒道为主,对一些人来说,有的时候,那些普通的典籍反而更有用。 他想做的却不是看,而是忘,忘掉自己心中的剑,或者说化掉自己心中的剑。 以他如今所知,只知剑道三境,手中有剑,手中无剑,心中无剑。 所谓手中有剑其最高境界便是人剑合一,宛如臂使,手足之延伸,这个境界万不存一,普通剑客苦求毕生而不可寸进,想那三少爷谢晓峰,幼童第一次持剑便已人剑合一,天资之高实在骇人听闻,当一些人还在苦苦登山的时候,他第一步便已到了别人仰视的顶峰。 再如那飞剑客与燕十三,也许他们的天资并无谢晓峰高,但其有一颗心,一颗持剑之心,终年以剑为友,彼此磨合,方达此境,便是柳白衣亦是如此,只是,他剑走偏锋,以血养剑,心入痴妄。 手中无剑,此境,便是心中有剑,剑在心中,生出剑意,感染周遭,锋芒之下,此刻的他,木枝柳条皆可为剑,飞花摘叶亦能生出绝世锋芒,此境,十万不足一。 破关后的谢晓峰,还有寻剑而回的燕十三,以及柳白衣,此时,他们皆已生出自身剑意,明悟自己之剑道,乃此境之巅峰。 而心中无剑,便是柳白衣如今想要突破的境界,亦是之前在那生死关头明悟的东西,他已有所猜测,这样的人,强到一定程度或可渡天地万物为剑,极致时也许可能染天地之力为己用,或者说,在他的意念之下,便是风雷亦能为剑。 此刻的他,虽明悟,却仍差了半步,这半步看似近在咫尺,却如镜中花月般不可触摸,当初他以自己的寂亡剑意,染天地秋风为剑,两者本就同源,所以,才能在生死关头反败为胜。 当内力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胜负,已是取决于彼此之道,或剑道,或刀道,亦或拳道,这已是涉及彼此意志,或者说是精神层面的争锋,所谓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皆存于心。 杀意与萧瑟之风交融,桥下激流冲石之声回荡。 “你,不出剑?” 卫庄沉声一语,在他眼中,每个剑客都会有属于自己的一把剑,然而,此刻,柳白衣却是两手空空,在他看来,这是对他的轻视,对鲨齿的侮辱。 他话语很平静,但熟悉他的白凤和赤练却知道这样的卫庄是怒了,更动了杀心。 “这就要取决于你的剑了。” 柳白衣背后负的秋水寒此刻丝毫未见出鞘之象,卫庄此等内心极其骄傲的人又如何能忍。 “呜!” 身形划破空气的呼啸之声,带着无法克制的怒,妖剑鲨齿更是在内力灌注之下绽出邪异恐怖的气息。 “噌……噌……” 脚下木桥的铁索此刻更是突然一紧,随后像是乱扭的蛇,在那直接霸道的力量下,只如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 而柳白衣,则好像是一片附着在木桥上的叶,轻,就如没有重量,随着木桥摇晃,可偏偏双脚却未移动半分,如同扎根其上。 “铮!” 妖异的剑光划过,割过柳白衣的喉咙,极为惊艳的剑,天下纵横家的传人,又如何是弱者,如今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流沙首领又如何能是弱者。 但是,卫庄那始终冰冷的面孔却在自己手中的剑割过柳白衣喉咙的时候蹙起了眉头,因为,没有丝毫阻力,甚至是没有血液溅出。 “呵。” 甚至卫庄还能看到柳白衣脸上露出一丝轻笑,然后散于无形。 但他剑势却未停,身形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手中的剑立时化作漫天剑影分斩向八方,顿时,北风飒,杀气寒,剑气惊长空。 一股股犹如实质的剑气瞬间无差别散向八方,看似相同,然八方之剑气却有八种不同变化。 “剑气留形?” 卫庄的双眸看向另一边,看着那个正安安静静站在哪的老人,凝重的话,带着疑问出口,却又好像确定,因为,他曾见过这种类似的招数,这是剑道修为达到某种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所拥有的一种提现。 “你见过?” 柳白衣那从头到尾都未曾动过的身体不可察的一顿,随即浑浊的目中已露出骇人精光。 “鬼谷子?” 不用多想,能做卫庄对手的剑客恐怕多数已命丧其鲨齿之下,能做到如此的,天下恐怕寥寥无几,除了他那神秘的师傅,恐怕也就道家还有儒家以及阴阳家有那么一两个了。 远处的赤练和白凤则已是勃然色变,卫庄身在局中也许未曾看的分明,可他们站在局外,却看到不知何时那个神秘老者已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卫庄和另一个自己打,这种诡异的场面让人不寒而栗。 他们实在想不到一个凭空出现的糟老头居然如此恐怖。 但卫庄却并未放下剑,相反他的眼中反而更加冷冽,目中剑气几乎快要透体喷薄而出,雪一样的头发,夜一般的大氅皆在不停因势而动。 “看来,你选择折剑在我面前?” 柳白衣看着那气息几乎提高极致的卫庄语气平常。 “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剑。” 卫庄说罢,身形几乎化作一股黑色的风。 多么相似的一句话,就如同曾经的柳白衣,那时的他,还在为了寻求突破求敌成狂,而如今,却不想有人对他说了这句话。 心神微动之下。 “嗤!” “好!” 三尺青锋已铮吟出鞘。 霎时间,可怖的寒气,染寒了方寸之地。 第五十二章 桥断 “好邪异的剑。” 远处白凤和赤练此刻皆有些失色,被秋水寒自行散发的寒气所惊,与鲨齿相比之下,这把剑看起来才像是妖剑,乌青泛红,就好像未干的血,很是妖邪。 剑柄无声的落到了柳白衣的手中,他身形骤然已消失在原地,迎上那股来势极汹的黑风。 撩,劈,刺,普通的剑招在柳白衣手中几乎顺手拈来,气息内敛,很普通,可偏偏如此普通的人却挡住了卫庄那如疾风骤雨般的每一招。 往日无往而不利的纵横剑术如今却遇到了恐怖的未知对手,相比之下,对方那看起来比妖剑更邪的剑亦是普通的平常,可每次却都出现在他剑势将生未生,将断未断之际,捭阖之道,如今实在是束手束脚。 “啊!” 一声怒喝,卫庄身形一跃,手中鲨齿已猛然劈下,刀芒离刀而出,顿时桥木翻飞,几乎毁去一半,只剩铁索铮铮作响。 柳白衣身形就如无根的蒲公英,脚尖一点人已飘然后撤,立于铁索之上。 他在看卫庄的剑,在看他的剑法,纵横之剑是第一代鬼谷子所创剑术,依天地之道,分为纵剑与横剑。横剑攻于技,以求其利,是为捭,纵剑攻于势,以求其实,是为阖。 捭阖者,天地之道。 存在的,皆有它的道理,而他选择的,是试遍天下剑者,证自己之道。 以天下之剑而悟剑,以世间群书而沉淀。 而此时,他已看完,手中秋水寒一震,身形更是已如急电而去,手中所使,乃是夺命十三剑,或者说是他自己的夺命十三剑。 剑身之上顿时寒气如灰雾,身形一晃只如漫天人影,剑影犹如散开的莲。 “叮叮……铮……噌……” 剑锋,剑刃,剑身,皆在刹那间碰撞数十次。 这个世界有很多剑者,如那胜七,其剑巨阙大开大合,剑下开山碎石,以力为重,以势为轻,如眼前卫庄,以势为重,以力为轻,而他们,皆是由剑法而入剑道。 只是,这个世界,却出现了一个不一样的剑者,便是柳白衣,他属于一个异类,是先以技入剑法再入剑道。 也许,在这个世界,他的剑道还不是最高,但,若论剑技之道,他不输任何人。 那就是一个字,快,这是他无数汗水所凝,试问当世又有谁会每日刺万剑,所谓先天不足,后天补之,也许根骨心性比他强的大有人在,但,努力这种东西却是公平的。 没有师傅,练,没有武功,练,没有金手指,皆靠自己一步步练,从一开始只能刺数十剑,到最后的每日数万剑,流过的汗,只有天可见,只有那地可知。 普通即是平庸,而他,不想普通。 漫天剑影,快到肉眼无法视的地步,快,稳,且诡异,瞬间卫庄就觉得周身死穴皆在一刹那同时感到森寒剑气。 死亡的味道,卫庄很久没有感觉到了,但此刻,却是这般的近,这般的措手不及。 生死关头,他手中鲨齿几乎化作剑轮。 “轰!” 狂暴的气息瞬间自身体中散开,内力几乎提到极致。 顿时那早已满是剑痕不堪重负的铁索铮铮几声便已崩断,然后就像是被斩断乱扭的蛇,弹卷向两方。 顿时,柳白衣剑招一顿,不由身形一拔在那铁索之上一踏人已飞向对面。 “噌!” 秋水寒慢慢归鞘,然后看向那几乎同时看向他的卫庄,视线不过刹那他已面容平静的转身,只留下一个背影,慢慢远去。 “你?” 卫庄凝视着柳白衣离开的背影,许久,赤练见他久久未动不由开口。 “别碰我。” 那知卫庄却忽然沉声说道,而后手中提着的鲨齿竟不由脱手而出直直插入土中。 而他的口中,说话之余竟然吐出了无数白气,就好像此刻是寒冬腊月,他的眉发之上,此时更是凝上一层薄霜。 “好冰寒的剑,而且还有一股恐怖寒毒剑意。” 卫庄身体就好像僵住,只见他胸膛之上,有一处浅浅的剑伤,但却未见有血流出。 只是赤练那肯听他的,见他这幅模样还有越来越苍白的脸,顿时纤纤玉手已抵其背,旁边白凤见状亦是如此。 两人手一放上,顿时感同身受。 良久。 “噗!” 一口血液自卫庄口中吐出,让人惊骇的是那血液还未落地便已化作无数红色冰晶,地上花草一沾顿时冻死大半。 而此刻,三人口中所吐亦皆是寒气。 二话不说,几人沉息吐纳许久才恢复一些。 “铮!” 拔出了土中的鲨齿,卫庄又看向了柳白衣离开的飞向。 出神良久。 “去机关城。” 他沉声道。 “你如今伤势未愈,有那人去恐怕墨家还有盖聂都不是对手,何不……” 赤练此刻脸色有些苍白,不知是冷的还是功力消耗太多,她以为卫庄还要去攻打机关城,不由劝说。 卫庄听着那个名字,脸色又恢复了之前的冷酷。 “不,也许,这次,我们可能要和墨家连手了。” 他说道,只是语气有些莫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顿时赤练不再开口,而白凤从头到尾都未开口。 话落,三人皆收回目光,转身离去。 山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恢复了鸟鸣,知了更是不停叫着,留下的,只有那已断开的桥,还有枯亡的花,就如同大地之上的几团墨迹。 第五十三章 机关城 又是几个日夜,这些年,柳白衣度过了很多个这样的夜,时间越久,感触越深,只因时间不曾停留,无论在那个世界,有生既有死,有荣既有枯,有开始,亦有结束。 生命如此,容颜易老,佳人白骨,岁月更迭,便是皇朝亦有兴替,而他,说不定哪天也会倒在路上。 暗淡的天地慢慢亮起,尽头,开始慢慢升起一道金光,璀璨的之色划破了晦暗不明的天地,就如同一把神明手中的金色神剑,初时一剑,随后绽出千万剑,亿万剑,染亮世间。 柳白衣盘膝坐在一青石之上,面朝金阳,直到那昏暗的晨色被驱逐,直到一缕阳光落到脸上,他的眼睛才缓缓张开,刹那间,染尽万物的光,亦是染透了他的瞳孔,染透了他的苍发,化作淡金色。 柳白衣停止了沉息吐纳,体内滚动如河的内力慢慢平息,一夜的吐纳运转,增长不过一丝,他也早已习以为常。 迎着太阳,那异常刺目的太阳,他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静坐着。 许久。 “我一直以为,我已见过世间最璀璨的剑了。” 普通的阳光,此刻他却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他想到了很多,想到了李寻欢的刀,想到了谢晓峰的剑。 他很静,晨风微凉,悬崖之上的风更是大,即使群山之间如烟如浪的云海亦是不停翻滚,只是,却未掀起他的一丝发,一角衣,就好像,他这一坐已坐成了一块石头。 “但是,可惜,终有日暮西山之时。” 柳白衣声音更是平静,就好像他正在与那太阳交谈,如那阳光畅言。 前方,是一片峭拔群山,连贯成峰,方圆几百里更是陡峭的悬崖,悬崖之下,是湍流急奔的滔滔江水,其中更是暗礁乱石密布。 柳白衣的视线慢慢落在了那笼罩其上忽浓忽淡变幻莫测的云海中。 “机关城。” 他喃喃自语道。 确实,在那云海之中,群山之中,机关城正在其中,被所有反秦之人称作世间最后一片净土,也是墨家最神秘的要塞。 他已经在这里静坐了差不多七天了,眼前云海每日都在变化,时晴时雨,但,柳白衣并不是因为如此才坐在这里,因为,三天前,他静静地看着远处另一边,有一行人走了进去,至今未出来。 他们是以卫庄为首的流沙众人。 “想不到,我的到来影响还蛮大的。” 柳白衣缓缓起身。 “纵横合击,让我心动。” 想到那城中的几位剑者和诸多高手,柳白衣语气生出变化。 “铮……铮……” 身旁此刻映在阳光之下宛若琉璃碧玉的剑竟不受控制的铮铮作响,似乎随时都会出鞘一般。 “看来,你也心动了……莫急,他们,应该会让我们战个痛快的。” 柳白衣说着,左手食指伸出只见一缕缕血液被他逼出,顺着那剑柄流下,然后渗了进去。 说完,秋水寒复又沉寂下来,铮鸣消失,就好像一个人。 “兼爱非攻?墨家机关城?” 想着一路行来的所见所闻,柳白衣随手摘下身旁的几片树叶,微顿,然后右手一甩,顿时落叶接二连三的射了出去,射向对面。 剑归于背后,无声的起落,柳白衣身形就好像被一股无形的手托起,就好像被那晨风云海承载着,已踏了出去,双手自然而然的负在身后,就好像凌空漫步,身形如风。 百余丈的距离,在他脚下,不过几片树叶为依便能渡过,甚至那落叶的飘落轨迹都未有任何影响。 “今天之后,就没有了。” 而他之前站立的地方,直到那人已快要抵达对面的时候,一道幽幽的声音才凭空升起,带着冷冽的气机。 多么惊世骇俗的轻功,人已走,唯声还留在原地。 但,这句话,又好像是柳白衣故意留下,或者说故意如此。 就放佛他是留给别人的。 这时。 “看来,我们这位大秦客卿很不得了啊,即便是我,也有些害怕呢。” 两道身影慢慢自树林子里走了出来,看着那空无一人的地方,却落在耳边的话。 那是两个女子,开口的,是左手边一妖艳动人的女子,一身红衣,身形婀娜多姿,然她的双手却如火焰般赤红,并且呈现出奇异的银色花纹,指甲漆黑如墨,诡异之极,让人不寒而栗。 她的语气虽然很是平静,甚至是有些随意,但眼中却生出了凝重乃至骇然的神色。 而她身旁一面容遮纱的女子却始终不言,不知是不会说话还是不愿说话。 两人都望着柳白衣之前站立的地方,如同那人还站在那里,还对着她们说话,而她们的脚步也止住了,在那句话中,她们听到了不一样的意思。 眼前这百丈悬崖鸿沟对她们来说渡过也不难,甚至也很容易,但,她们都有一个错觉,如果她们过去,恐怕,要面对的,会是那人的剑,哪怕她们是来帮助他的。 他不希望被人打扰,这更是警告。 想着那诡异的一幕,诡异的剑,诡异的人,她们的视线顺着崖边看向了那云海,看着那已经消失不见的身影,都有些默然。 视线收回,两人转身之间已没了踪影。 第五十四章 琴箫之声 静,死一般寂静,不知是因为柳白衣的到来,还是因为本就如此。 除了那不时簌簌摇曳的树叶,还有露珠滚动的声音,一切,都静的让人暗自发颤。 唯有柳白衣淡然的走树林之中。 “噌!噌!噌!” 却见暗处一机关被人触发,顿时数支铁箭化作黑色的寒星朝柳白衣如急雨般罩来,只是,那箭快,柳白衣看似淡然的身形更快,这已经是好几拨了,每次总是差那么点。 闲庭漫步般的行走,柳白衣的脸也慢慢生出一股笑容,每当他深入一段距离,他的笑容便更深一分。 因为他感觉到了一股凌冽的剑意,冰寒的剑意,冷冽如冰,越走,这股感觉便越清晰。 而天下间,有这般冷寒剑意的,只有一人,高渐离,水寒剑。 “居然敢以身试剑。” 柳白衣低低一笑,身形刹那间已化作层层虚影,所过之处的陷阱机关更是如同被狂风肆虐之后的草地一般狼藉。 “铮!” “铮铮……” 而林中,也在此刻,在柳白衣身形动了的时候,响起一声铮吟之声,非是剑音,而是琴声,琴弦之声初时慢,瞬间便已如雨落般急促,其音铮铮铿铿,更如金铁交鸣,但忽又一转宏亮,犹如钟声激荡,号角长鸣,令人震耳欲聋。 “呜呜……” 亦在同时,琴声一头,更同时传来一声声萧声,凄冷婉转。 柳白衣慢慢止住了脚步,那琴箫之声看似分明,却融为一体。 “唔,好曲。” 他仰头一看,只见天空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落下片片晶莹,那是雪,确实很美,更透着暗藏的杀机,寒意渐渐弥漫,两者相辅相成,威力更是倍增,周遭方圆数十丈居然慢慢凝上薄冰。 “只是,如果你们了解我,就不会以这种方法试探我。” 柳白衣感受着那四面八方袭来的寒意不由喃喃开口。 秋水寒转眼便已连鞘被柳白衣扺掌杵于地上。 双脚微沉,左手一震,顿时内力与秋水寒融为一体,一股同样冷寒的气机已自剑中铺天盖地的迎上那股冷意。 没有相融,而是相争。 只见周遭树林,以柳白衣为中心,顿时一圈无形的力量皆秋水寒扩散开来,所过之处都在枯亡,而后覆上一层冰霜,两者看似相同,此刻却相迎而去。 只见它们的衔接处,那些草木都已化作灰粉。 “嗡!嗡!” 林中深处骤然琴声一变,短暂一顿,如同蓄势,随即柳白衣便见身前一条直线上的落叶骤然自中间断裂,断口平滑,就放佛有一把无形的刀自远方划来,切断了它们,朝他而来。 “聚气成刃?” 柳白衣眼睛微亮,随即隔空便是几指指出,便见远处顿时响起一声声低沉的空爆,树叶纷乱。 “来而不往非礼也。” 柳白衣掌下秋水寒竟然猛然一转,一股凭空而起的吸力瞬间讲那些落叶纳到了柳白衣的周围,然后化作一团黄色的风朝那琴音掠了过去,所过之处的树枝尽是光秃秃的,而那风则是越来越大。 “嗤!” 这还不算完,只见秋水寒的吸力骤然一滞,随即铮吟出鞘,无人控制的剑竖指向天,顿时那些原本飘落的雪更急了。 而同时,那琴声还有萧声更加急促,两方就好像在争夺这雪的归属。 剑柄落于手。 “既有曲,岂能无舞?” 柳白衣一把扯下腰间的酒葫芦,右手之剑已是无由而震,随即身形动,仰头吞咽下葫芦中最后的酒。 “好酒!” 一声狂态毕露的高喝,柳白衣手中的剑也已动了。 他的身形只如平地升起的一缕白烟,剑光霍霍映寒雪,犹如骤起的惊雷急电,身形变幻如雾。 没有美感,有的只有让人心惊的杀意,世人有很多形容女子舞姿的话,如美艳不可方物,翩若惊鸿,又如月中之神,只能远观,而如今,若是要形容柳白衣的舞的话,那就是一个字,寒,让人通体发凉的寒,入肉入骨。 这般寒,李寻欢见过,孙小红见过,而如今,又有两人能得见。 也许,那算不上舞,只能算是无数剑招所聚,无数剑法在柳白衣手中顺手拈来,不需要刻意去衔接,在他手中,一招一式都已无破绽。 而那雪竟然慢慢被他的剑意染成了灰色,就如曾经那般。 亦在此时,琴声戛然而止,只见远处同样响起一声铮吟出鞘之声,一道人已如飞鸟一般立在一处树冠之上,看着还未升到尽头的柳白衣,他手中三尺长剑竖持于手,宛如寒冰般精美绝伦的长剑顿时在那一身琴师打扮的人手中绽出璀璨光点,就好像撒出无数冰晶,散向四周,顿时周遭一切极速变冷,这是剑意与杀意,易水寒。 无差别的全方位攻击,在那惊人的萧声下又再添几分冷冽,给人感觉就好像身处冰窟之内,寒气如剑自四面八方而来,锋芒,与气机皆融合在一起。 唯那萧声仍在响着,只是此刻少了琴音显得有些悲凉。 “有意思。” 柳白衣看着那人骤起而来的身影,周遭气息皆在瞬间冷寒下来,被那人手中的剑还有剑意所感染。 多么相似的攻击手段,类似的剑,类似的人,只可惜,终究不一样。 一切只在片刻便已发生,柳白衣身形已升至最高处,而后化作一道弧线,已人剑合一朝那自下往上的人迎去,而那些雪,亦是同样跟随着他的身形偏离了原来的轨迹,全部朝那人落去,灰色的雪,乌青的剑,平静的人,三者如同化作一体。 远处萧声似乎看到了这一幕,气息略微一乱,带着惊恐,萧声都生了变化。 …… 萧声停止了。 “高渐离?” 柳白衣身形缓缓落下,如一片没有轨迹的落叶,带着疑问的口气说着肯定的话。 而后面色平淡的将秋水寒归鞘自那僵立在原地的人身旁走过。 “献丑了。” 第五十五章 以一敌三 “踏,踏,踏……” 缓慢的脚步声响着,很慢,但那声音的间隔却是一样,甚至就连那每步的声音都是一模一样。 柳白衣在等,等墨家机关城中的人看透高渐离身上的剑伤,他只是想知道,他们能不能通过那剑伤看透他的剑。 当年郭嵩阳以身试了荆无命的剑,而如今,想不到有人居然来试自己的剑。 柳白衣面容很平静,心中更是毫无波澜,面对厮杀,对与错已不重要,结果才是最重要的,便是谁生,谁死,这是在那间保定城中的铁匠铺里早已明白的事。 “此事了,诸子百家终要一一行遍。” 说着,柳白衣略微低垂的眼眸慢慢一抬,易容后的苍老面容顿时有些变化,脸上满是皱纹的脸就像那大地之上饱经沧桑的沟壑。 前面什么都没有,那也只是在普通人眼里,但柳白衣却看到了,有人,绝妙的轻功,速度几乎快的不可思议,甚至所过之处那些树叶都未动。 那人就在他身边,脸上还带着一股未去的悲痛,双眼有种痛恨,或者说是仇恨。 “唉!” 柳白衣看着那种眼神不由幽幽一叹。 “如果,你们现在解散墨家,退隐山林,我可以放你们一次。” 他止住了脚步,对着看似空荡的山林说着。 “你以为,凭你一人,就能胜得了我们?” 一道声音好似自四面八方传来,但柳白衣知道,这并非什么武功,也并非深厚的内力,只是由于速度太快而造成的错觉。 柳白衣视线始终渐渐地斜视着地面。 “哪有什么胜负,只有生与死。” 他缓缓道。 然而,柳白衣的话迎来的是一片寂静,似乎那人被他这句话中的意味所惊。 “那你猜猜你今天能不能活着回去?” 约莫过了几个呼吸,远处树枝之下的阴影处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一身黑衣,头戴斗笠,看不见面容。 而同时,其余两个地方亦是慢慢走来两人,一人正是卫庄,而另一人,不用多想,定是盖聂无余。 “墨家巨子?盖聂?” 只是柳白衣却不回答,徒自打量着三人。 “你是谁?” 迎着柳白衣那肆无忌惮的眼眸巨子沉声开口。 “我?我只是一个求道的剑者。” 柳白衣答道。 天地间似乎此刻只剩下这四人,方圆间,一切都在慢慢沉寂。 “你不该来。” 卫庄开口了,语气低沉。 “你都来了,我又怎能不来。” 柳白衣摇摇头。 “更何况,我也想看看这位传说中的剑圣,又如何能不来。” 他看向另一边一位沉默的人,剑士长衫之下,是一股如山如渊的气息,凝而不发,沉而不语。 柳白衣朝其略微点点头,就如同多年未见的老友,脸上带着一丝淡笑。 但,所有人都笑不出来,都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骤然腾起的气势,就如那一泻千里的洪水,激荡着那脏乱的衣袍,更淹没着在场几人的心。 依稀间,几人似乎皆感觉自己手中的剑有了一丝摇晃,就好像快要脱离自己的手,去融入柳白衣的剑意。 “你的心,已经迷失了。” 盖聂终于开口,看着柳白衣右手持着的剑,脸色很凝重。 “不疯魔,如何成活?” 柳白衣则是不太认同他的话。 “前路茫茫,如履薄冰,不进则退……噌……” 说罢,柳白衣右手握剑骤然出鞘,青色的剑身泛着冷寒的光,他左手轻轻的抚过剑身,然后就见他手所过之处竟然浮现出一缕殷红,那是血,而后隐去。 剑在流血还是剑在饮血? 场中几人眼神都有些微变,因这诡异的一幕。 曾有武痴一生都在求敌若狂,曾有绝世剑客一生都在求败,曾有一代高僧一生都在求悟,而如今,柳白衣似乎也在渐渐踏上这条路,他求的,是剑。 “我的剑法,想必你们已经见到了?” 他手中的剑已经放了下来,吐出了一句话。 三人顿时默然。 他们是见到了,见到了高渐离那僵冷的身体,浑身的剑伤,此刻,还在机关城里躺着。 便是天下第七的水寒剑亦是碎了。 他们下意识的看向了那柄剑,柳白衣手里的那柄。 “你如此行径,日后定逃不过举世皆敌。” 墨家巨子打破沉默。 “确实。” 柳白衣点点头,他不否认,因为他也有这般感觉,也许,当他有一天眼里还有心里只有剑,只有对手的时候,说不定便是这种结局。 “但,你们又何尝不是和我一般,剑圣之名,却不知是多少血肉所堆,而你,太子丹,你忘了上一任巨子是怎么死的了?你们纵横家,偌大的名头,又何尝不是无数血与火所积累的?” 但,柳白衣却不认同他那种置身事外的语气。 “同样是生死之分,可惜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看法,而这,我便将其归结于彼此的路不同。” “正所谓,纵横交错兮,天下如局,谁能参透兮,世事如棋。” 柳白衣的话到这里止了,他的语气从始至终就放佛一场普通的交谈,而此时,他手中的剑在铮鸣,没有颤动,很静,但却有声音传出。 其他三个人则是默然,不知是因为柳白衣的话,还是因为他的剑,亦或是他的人。 周围空气渐渐变得沉凝,四人虽是在言语交谈着,但,无不是在尽力调整着自身的气息,达到如此境界的人,一丝丝的偏差,也许就是身死之局,即便是柳白衣也不例外。 一切,似乎都在这一刻静止了,以柳白衣为中心,一股无形的气机将三人笼罩在内。 一场无法言说的交锋就此拉开序幕。 第五十六章 激战 “噌!” 风吹过,叶飘过,一声微弱的声响起。 “噌噌噌……” 一声之后未止,而是接二连三,只见那些树叶就好像落到了什么禁地,又如同触碰到了什么无形的屏障,瞬间便被切割成无数细小的碎末,就如同一刹那被斩了数百上千剑。 很多墨家弟子都在暗处看着这一幕,看着那场中好像独立世外的四人,静立如石雕,仿佛就连呼吸都已停止,无人敢上去偷袭亦或是打扰。 地上,有几只残缺不堪的飞鸟,这便是接近他们四人的下场。 “铮,铮……” 有的,只有几道各异的剑鸣,时而急促如疾风骤雨,时而缓慢,时而尖锐,时而浑厚,彼此争鸣。 他们的双眼似乎都已凝固,静静地。 “呲!” 只见在柳白衣的周围,无数剑痕忽然凭空出现在地上,横七竖八,没有一丝规律,形成一条条沟壑,草被斩断,石被斩断。 压迫至极的气机混合着彼此的杀意形成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风。 原来,是那风吹过,地上便形成了沟壑,无形的风,此刻却感觉有质,就如同是一把无形的剑,而他们,正在争夺着这把剑的归属。 这风初时微弱如清风,而后愈演愈烈,就如同有两股无形的力量在不停的推波助澜。 时间慢慢过去,日出,正午,日暮,再到星辰漫天,再到日出,四人从始至终都不曾动过,露水打湿了几人的衣物还有发丝。 “嗒……” 风渐渐熄了,停了,此刻,一切仿若沉凝如渊,压抑到极致的气息似乎快要炸开,就在这一刻,一滴露珠滚落树叶,那叶子微晃,而那露珠,还未落地已化水雾,也由这一声,大战就此拉开。 亦在同时,几人身上更是出现变故,卫庄右肩的黑袍骤然裂开一道剑痕,盖聂的脸颊裂开一道剑伤,墨家巨子的斗笠更是骤然一分两半,切口整齐平缓。 而柳白衣,他的身前则是飘落了一缕发丝,落在了地上。 一切几乎在瞬间发生,然后,场间四人几乎同时消失在原地,空中更是一刹那间响起剑刃碰撞的声音。 呜呜…… 柳白衣面色冷峻如万年不化的冰,伴随着场外那悲切急促还有杀意的萧声,他手中的秋水寒瞬间一分为二。 一切就好像早已计划好的,由这三位当世顶尖剑客与之厮杀,再由那萧声一旁牵制,以音杀之法扰其行动,务求必杀。 如此阵仗,恐怕能战而胜之的人不过凤毛麟角,恐怕天下无人能不变色。 然而,柳白衣却没有。 身形内力一笼,顿时浑身就好像多出一股灰气,就连发丝亦是如此,那是他的内力运转到极致后的变化,所过之处万物都在凝结枯亡,冰是冷的,是寒的,那灰色的冰呢? 没有人见过,但他们今天见到了,灰色的冰,带着寂亡之意,就放佛一团灰色的鬼影,而这鬼影,还有两颗青色的獠牙。 在他们骤然紧缩的瞳孔中,柳白衣双手分别使出了谢氏剑法还有夺命十三剑,十四剑,乃至十五剑。 以他内力催动的剑即便是那如煌煌大日的谢氏剑法此刻也已变成死亡的剑。 漫天剑影,每一招,每一势都不同。 周围一切都在慢慢消散,树干化沫,青石成粉。 远处观看躲闪不及的人瞬间浑身血肉已变得干瘪,而后就像是风干的朽木,最后碎成块,只剩那灰白枯萎的眼睛还在惊恐的长着。 夺命十五剑,燕十三悟得,而传授了他剑法的柳白衣也已悟得,或者说,夺命十三剑,本就是以他的剑法为基础而创,如今柳白衣使出来,顿时如同死神过境。 漫天死气,以柳白衣为中心扩散开来。 一切都在化枯。 他的眼睛更是蒙上了一层灰气,几欲喷薄而出,冰冷的深处,带着痴狂颠妄的极端。 剑影,剑影,还是剑影,时间仿佛停止,只见天空剑影无数,笼罩着那三人而去。 “呼……” 没有多么惊人的声势,只是,在这气机过处,一切就好像化作了沙,就如同绿洲瞬间化作沙漠。 柳白衣的三位对手内心惊颤之余已抱团一起,以墨家巨子为守,纵横两人为攻。 三人气势彼此交融,顿时迎上那漫天剑影。 每一剑,每道剑影都好像是真,如同数百人同时刺来,这是速度的极致。 “噗噗噗……” 空气在炸裂,又似在呜咽,在这极致的碰撞与交锋中。 “滚!” 一声狂暴的吼声,柳白衣瞬间将那觉得烦人的扰乱之音震碎,这种战斗对他来说就像是饮那醇厚的美酒,他原本平静到冷酷的面容猛然变得狰狞。 直到远处传来一声受伤的闷哼他这才又慢慢平复下来。 虽是如此,但他身形却是未停,四人分隔两方,剑光只如无数转瞬即逝的流星,彼此来往不停。 竟然挡住了? 柳白衣看着那墨家巨子手中的剑,墨眉,黝黑古朴的剑,无锋,但所幻化的剑气却是将他漫天的剑挡住了,水泼不进。 而另外两人,此刻剑光纵横交错就如同一张张剑网。 一者只如狂暴无穷的风浪大海,一者只如不动如山的磐石。 此刻战场方圆数十丈已化作一片死地,没有一点生机。 柳白衣双目不动,那恐怖的漫天剑意不知何时已不见,并非散去,而是内敛在他的剑中还有体内。 秋水寒失去了原来的颜色,剑身之上灰气弥漫,而柳白衣的双眼更是灰的好像化成夜色,便是他的发丝此刻都已如灰气所凝。 身形凌空如游龙又如鬼魅,双剑顿时再次攻下,击散了那剑网。 双手一转,那夺命十三剑竟然硬生生的被他化成一正一反,逆行倒施。 痴狂的人,疯魔的剑,颠妄的心,在此刻,真真正正的显露在众人眼前,一切,为之失声。 第五十七章 两败俱伤 人们长说这世间万事万物皆有两面,而如今,柳白衣手中的剑法,正反同进却是没有,只有那几乎能化作实质滴出水来的死气。 更加恐怖,秋水寒此刻就如同无形的灰雾化作了有形的剑,剑尖灰气更是浓郁如墨,但凡剑气沾染的地方,就好像泼出去的墨,瞬间死寂一片。 柳白衣的双眼更是仿佛两团灰气,浑身异常苍白,脚步所踏之地留下一个个脚印,灰色的脚印。 漫天剑影在减少,但是他的对手脸色却越来越凝重,直到最后,柳白衣就好像已经舍弃了速度,剑招看似缓慢却每每攻出都能将他们的剑招化解。 远远看去,就好像此刻攻击的是那三人,而柳白衣则是在防守。 “他的剑法在不断进步。” 盖聂沉声道,其声虽是平淡,但双眼中的震惊却毫不掩饰。 他们不敢大意,此刻更是不能大意,如此剑法,只需要一剑,甚至是不需要刺在致命处,他们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毒药可怕,可它有解药,可这剑,却没有,心中皆惊骇万分。 他们的须发都在微卷,并非是那种热浪所烤,而是在枯萎,就好像失去了生命。 原本一直沉稳的巨子此刻在柳白衣的攻势下渐渐吃力起来,只见他那持剑的右手居然慢慢干枯起来,而其余两人亦是如此。 极快与极慢的转变,正与反的转变,让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之前本已熟悉的剑招,此刻却突然从别处意想不到的地方刺来。 身形交错,与剑光碰撞之下。 终究,还是棋差一招。 “呲!” 一招,墨家巨子左胸之上一道剑伤出现。 那原本沉厚如山的防守顿时出现了一个空档。 柳白衣面容不变,这种时刻,如此破绽又怎能放过,右手之剑顿时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去,这一剑,刺他胸口。 “铮!” 而左手,便在此时挡住了卫庄斩来的鲨齿。 然而却在此时,远处盖聂双目骤然沉凝如水,发丝飞扬,手中渊虹竟已脱手而出,快,不可思议的快,刹那间便已朝柳白衣激射而来,宛如飞剑,直至胸口。 他们竟然在这紧要关头舍弃了纵横合招。 见此,柳白衣身形一动凌空一转。 但。 “哧!” 一声剑入血肉的声音,或者说是两声,在同一时间响起。 落地,只见渊虹正洞穿了柳白衣的左肩,贯体而入,只剩剑柄。 差一点,洞穿的便是他的左胸,他的心脏。 而他的剑,也因这一剑偏了,同样的刺入了墨家巨子的左肩。 身形一退,秋水寒骤然抽出,并未有血流出。 “竟然不惜以命换得两败俱伤,你倒是让我很惊讶。” 柳白衣双手持剑看着那脸色一直沉稳的墨家巨子,只是他的脸,正在慢慢变的苍白,容貌竟好像有几分衰老。 然而,并没有人回答他的话,看着那三人离去的背影,柳白衣静静的站在原地,他并没有去追,而后闭目而站,似乎还在回味着这一战。 手中的剑合二为一,眼中的灰气渐渐淡去。 而胸襟之上,已被血液染红。 他似乎在等什么。 “呵呵……阁下以一人之力独战当世三位顶尖剑客,实在让我心生敬仰啊。” 一道轻笑自远方响起,但瞬间已落在柳白衣耳边,而后两道身影慢慢自身后走出来,正是之前的那两个女子,只是这笑中,则是还有别的意味。 而这,正是柳白衣没有去追的原因。 柳白衣紧闭的双眼慢慢睁开。 而同时。 “看来,你们很喜欢躲在暗处窥视别人?” 他的语气虽是平淡,但却带着一股锋芒,不用转身他便能猜到对方那微滞的笑容。 “我们一直很好奇阁下的身份,不知道,你能否吐露一二?” 迎着那话语,柳白衣慢慢转身,脸上平常,但那肩头的剑还有血迹却是触目惊心。 望着那笑容渐深的女子。 “你们应该庆幸在你们出来之前我已经结束了这场战斗。” 他开口,同时身上一股锋芒骤然指向那两人,就如同一把无形的剑。 “你如今一番激战,现在还剩多少内力啊?” “还有你这个伤,看来相当的重呢。” 两女子之中,那曼妙的如一团火焰般的女子开口,笑颦妖异,但脸上却有种冷漠,而她旁边那个面容遮纱的却不曾说过话。 只见柳白衣肩头肌肉骨头一阵收缩鼓动,便见那插着的渊虹慢慢退了出来,然后自然而然的落在了柳白衣的手上。 “原来,你们是想试试我的剑。” 柳白衣平淡道。 顿时双方都陷入了沉默。 许久。 柳白衣看着面前空荡的地方慢慢收回了目光。 “旁门左道,不足道也。” 呢喃着,他看了看左手的渊虹,古老的剑身之上还沾有他的血。 “此战,当真受益匪浅。” 说罢,他身形一动已然掠向远方。 …… 这一日,无数人都因传来的消息而震动。 首先,是墨家机关城居然已人去楼空,里面墨家弟子皆不知所踪。 而同时,还有堂堂墨家巨子竟然被一个横空出世的大秦客卿斩杀,据说死状极惨,宛如枯骨干尸,风吹成粉。 更重要的是,与其共同抗敌的两位,一个,是名震天下的剑圣盖聂,一个,是凶名昭彰的流沙之主卫庄,竟然俱皆受伤。 亦过去不多久,有人传言,此人有心剑挑百家。 一时间,天下哗然。 第五十八章 恢复 长生谷。 只见那平静的湖边正静静地盘坐着一个身影,身体五心朝天,此刻,柳白衣已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唯一没变的是他胸口的那片血迹。 背后白发披散之下发端有一部分浸到了水里。 远处,三个孩子有些紧张的看着,昨天柳白衣托着一身血迹回来当真可把他们吓了一跳。 如今,这已是坐了有一天了。 “法?” “道?” “意?” 原本静若磐石的柳白衣忽然自语开口,带着疑惑的语气,原本紧闭的眼皮更是极速颤动,就好像遇到了什么自己想不明白的事。 最后。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向身旁插着的两把剑。 百步飞剑,盖聂的他成名之技,确实很厉害。 “徒弟都已经这么厉害了,真不知道他们的师傅又会厉害到怎样的地步。” 喃喃着他已起身。 然后看着不远处的几个孩子顿时脸上的冷漠尽数化作乌有,一抹和煦的笑出现在脸上。 “啧啧啧,最近都胖了不少啊。” 看着此刻身上气质有些变化的兄妹三人,柳白衣心中所有心事皆一扫而光。 “剑法还有心法练的怎样了?” 也只有此刻,柳白衣那颗孤独的心才能有所慰藉,看着最小的阿妞脚步蹒跚着朝自己走来。 “师傅,抱。” “哈哈,都重了。” 柳白衣大笑着。 他的路,是孤独的,说到底不过是一个过客,未来能走到哪里他不知道,能倒在哪里他也不知,他的剑可以无情,但心却不能,他是求前路,但并不是要变成一块石头。 所谓的长生,也不过是为了真正的逍遥自在。 一段时间的恢复修养,柳白衣在谷内慢慢沉寂着那颗心。 那一战,柳白衣很多事情都在意料之中,甚至是受伤,但唯一没预料到的,是那夺命十五剑,或者说是属于他自己的夺命十五剑。 不仅是威力,还有一股古怪的魔性,那代表极死之招的剑法,近乎连他的心都快要染灰了,这也是他不再追敌的一部分原因。 他从江湖而来,而这里,亦不过是个大点的江湖,不过是把名与利换成了那所谓的天下大义,换成了所谓的博弈,天下为局,世事如棋。 人在江湖,岂非本就像是风中的落叶,水中的浮萍? 而柳白衣做的,只是能随自己的心意。 短暂的停留,柳白衣再次出谷,一身白色的剑士衣袍几番猎猎作响,清秀消瘦的人又再次来到了那咸阳宫中。 “想不到,你竟然会受伤。” 依旧是威严霸道的声音,嬴政对着那像是凭空出现的柳白衣说道,冷酷的面容好似从未改变过。 而他的视线则是落在了柳白衣背后的两把剑上。 “时间久了,总想尝尝受伤的滋味,不过还好,并没有让我失望,我很尽兴。” 柳白衣反倒是笑着回道。 “听说你有心试剑百家?” 嬴政话锋一转。 “确实这般想过,说不定再过一段时间,我还会这般做。” 柳白衣毫不掩饰,点了点头。 “为什么?” 嬴政他有些不解,在他眼里,柳白衣是一个比所有人都纯粹的剑者,没有束缚,更没有所谓的名与利的欲望。 而百家,即便是他,恐怕也不一定能稳胜,即便是他如今为大秦之王,很多事情也免不了妥协。 “你有看过咸阳城外的那些难民吗?” 这是柳白衣的回答。 而嬴政的脸色则是有了变化,眉头蹙起,过了许久才慢慢舒展开。 “寡人明白了。” 至于柳白衣则是已经离开,一头扎进藏书阁中,天天泡在一堆竹简中。 “看来,你比我看的还要透彻啊,这天下祸乱的源头。” 嬴政脸上的冷酷,在这一刻,突然有了一丝的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深深的疲倦,但也只是片刻,这种变化便转瞬即逝。 “扶苏……” 他自语开口。 也在这一天,秦皇宫中所有人都知道,公子扶苏多了一位老师,正是那之前的大秦客卿。 …… “看来,我的这位父王,已经对我们心生警惕了啊。” 赵高的身前坐着一个少年,瞳生异色的少年,衣着华贵,然眼中露出的阴沉则是将他那副俊美面容毁的一干二净。 “不用急,终究,不过是多了一个误入杀局的猎物罢了,如今墨家弟子无不想杀那人为巨子报仇,他若出了咸阳城,到时凶多吉少,恐怕在所难免。” 赵高与其相对而坐,手中饮着茶水,面容更是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呵,也是。” 少年一笑,双眼却是微眯,他的双膝之上放着一柄长剑,而随着他的笑起,那剑身之上竟然慢慢泛起深红色的剑气,浓郁如血。 “你受伤了?” 少年忽然看到赵高放下茶杯的刹那手掌有一块很明显的痕迹。 “是啊,前阵子遇到了一个对手,一个恐怖的敌人,这段时间我暗地里让人调查良久,倒是消声匿迹了呢。” 话说的此处赵高脸上的笑忽然止住了。 他像是想到什么,食指之上的指甲轻轻的点着身前的桌子。 “希望不是我多疑了,要不然,这个猎物,可着实有些吓人。” 摇了摇头,他端起少年添的茶水一饮而尽。 第五十九章 又是一年冬 “老师?” 藏书阁内,一白衣公子正恭敬唤道,只见他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其声更是温润如玉,气度不凡。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一声声呼噜声,而他身前,只见一邋遢老者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衣衫不整,正睡的一塌糊涂,而且,还翻了个身。 “老师?” 那公子又唤了一声,但那人仍是没有反应。 “你……” 只见公子身后一秦国将领见此顿时面生怒容,刚欲呼喝却被那公子制止了。 “啊?怎么又是你啊,你就不能让我好好放天假吗?” 柳白衣睡眼惺忪的睁开眼,看见眼前正一脸希冀的看着自己的公子顿时一阵头大。 “我不过是一介剑客,你非要让我和你讲治国理政之道,这不是为难我吗?” 他实在想不明白嬴政怎么会这么无聊,莫名其妙的给自己了这么一个头衔,捂着额头,若是旁人他早就一道剑气过去了,可偏偏是这位扶苏公子。 “父王曾说老师有大才,扶苏不敢失礼,而且听闻老师一人驱散墨家机关城众人,实在是让弟子心生敬仰啊。” 扶苏说罢又是行了一礼。 “……” 柳白衣脸色木然的起身。 “老师。” 扶苏却是又开口了,而他身侧那个秦国将领则是面色默然的将一道长匣递到了柳白衣的身前。 “这是我拜托公输仇以霸道机关术为老师设计的剑匣,不知老师是否满意?” 柳白衣随意打量了一下,只见那剑匣通体青铜所铸,上面雕刻着一些古怪纹路,看起来古朴又华美。 可他眼神却未有半点意动。 “东西不错,就是这材质嘛。” 柳白衣说着,食指指尖在剑匣之上一划而过。 “差了点。” 收指之后,便见一道缝隙瞬间自他之前指尖划过的地方裂开,而后碎开。 “老师恕罪……” 扶苏见此忙要开口。 “行了。” 但却被柳白衣一挥手打断了。 “我这一觉睡了多久了?” 他问着,然后人已走到那门口,一把拉开,门轴涩然的声响下,只见外面一片银白之色,那是漫天大雪,这是柳白衣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冬天,雪太大了,银装素裹,放眼望去皆是如此。 “已有四十二日了。” 扶苏说道。 然柳白衣则是一身单衣迎着风雪,他很喜欢这般感觉。 “老师,墨家弟子在桑海出现了。” 不知为何,扶苏只觉得此刻柳白衣感受风雪的背影很特别,尽管那一副邋遢模样,可偏偏一股娟狂之气竟自然而然的散发了出来。 “这样啊。” 柳白衣自语一声。 “什么时候出发?” 他问道。 “怎么?老师也要去?恐怕就在近几日。” 扶苏说着已慢慢走到柳白衣身侧,顺着柳白衣出神的视线,然后想看看柳白衣在看什么,但是他只看到了遮眼的风雪。 柳白衣不言,只是静静地站着,约莫片刻,柳白衣低垂的右手忽然并作剑指,剑指随意而动,上下轮转翻飞,也在这时,却见那前方的雪忽然一滞。 “呼呼……” 乍起的呼啸之声让扶苏还有他身后的将领浑身一震,骤觉得这雪忽然冷了数分,只见那风雪汇聚之下似乎形成了一道人影,风雪时散时聚,就如同一位绝世剑客,手持风雪长剑在起舞,而那声音正是那风雪之剑铮吟之声。 剑光冷寒,剑招森然,只让柳白衣身旁两人为之悚然,这已是之招。 风雪聚散缥缈无形,就好像融入雪中的一位绝世剑客,不分彼此。 直到。 柳白衣眼神一凝,那聚散风雪已瞬间消失,而后再出现时,已在一长廊角落之处,有人。 “可是看够了?” 柳白衣声音平淡温和。 那是一道黑影,诡异的匿藏之术,就好像从阴影中分离出来,他并未答话,第一个反应竟是转身就逃,之前一幕他也看的清楚,面对柳白衣这般莫测的对手,他已无半点战意。 “既是看够了,便上路吧。” 远处柳白衣的话清晰的穿过风雪落到了他的耳边,而他见那风雪因柳白衣而布满杀机那还敢跑入雪中,极其高明的轻功已如一只飞燕在长廊之上飘忽远去,只是,并未跑出去多远,只见长廊两侧忽然有雪翻飞进来。 在他惊骇中,那雪已是一式惊人剑法,恍惚间那风雪已骤凝为一绝世剑者,夺命之招向他刺来,立时他手中一柄短剑出现,不差的剑招皆被使出,几乎水泼不进,内力更是汹涌。 只是,不过一息,他的身体便凝固在了原地,保持着出剑的姿势僵立在那。 而那雪依旧是雪,漫天翻飞毫无轨迹,而后竟好像有意识般退去。 “唉,又是一年隆冬……希望,桑海那边也有这般大的雪。” 柳白衣则是已收回了目光,望着漫天飘雪有些惆怅的低语了一声便随即转身再次进了藏书阁。 原地只剩下扶苏还有那将领怔立当场,双眼仍是死死的盯着那静立在长廊的身影。 两人急步过去,只见那人浑身没有半点伤口。 只是在那人的眉心处,他们看到了一片晶莹的雪,很不起眼的一小片。 “砰!” 将领震惊之余刚欲出手触碰便见那人已迎风倒下,身体碎成数块,就如同一块摔碎的冰。 天地风雪呼啸,谁又能想到,如此洁白纯净之物,竟能化作杀人之器。 第六十章 桑海 “老师,就我们两个人,会不会有危险啊?” 凛冽风雪之中,一马车慢悠悠的驶着,车内扶苏望着身旁打坐调息的柳白衣说道。 “你说,那所谓的天命与定数都是真的吗?” 然柳白衣却是缓缓开口答非所问,声音平和,这段时间,他看的书越多,似乎性格愈加趋于平和。 从孔孟之道,到道家之说,甚至是阴阳家的书都有涉猎,这些并非什么绝世武功秘籍,不过是一些人的一言一行,可在柳白衣眼里,它们是每个时代那些巅峰存在的感悟,修行到一定境界,一言一行都会藏有莫名韵理,柳白衣想从他们的话语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东西。 “老师何处此言?” 扶苏有些不解。 “生死皆有定数,世事皆有命数,兴替皆有运数,你信吗?” 柳白衣缓缓睁开眼睛,语气有些疑惑。 “人定胜天?胜得了吗?” 他没有在意扶苏回不回答,而是摇摇头。 扶苏眼中露出思索,似乎此刻的他已经忘了之前自己开口的原因还有问题了。 “看来,这个问题,还是要我自己去寻找答案啊!” 良久,车内传出一声叹息。 雪幕越来越大,遮天蔽日,没有人驱使的马车就这样没入其中渐渐远去。 只是,车道两旁,一些隐蔽之地,但凡所过之处,便是留下了一具具僵硬的身体。 …… 桑海城。 这一日,一辆马车慢慢驶了进来。 人声鼎沸的街道旁,慢慢涌出几道人影。 “章邯见过公子。” “李斯见过公子。”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在车外。 “老师请。” 然而扶苏第一句话的对象却不是他们。 只见车帘拉开,柳白衣那邋遢不堪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身袍衣长时间未曾洗过的酸臭顿时漫了出来。 “你就是公子老师?” 一声不悦的古板声音传出,甚至还有些冷意,是相国李斯。 只见他的衣冠整齐穿戴,面容不苟言笑,正如他的声音,很是古板。 “衣衫不整,行为不端如何为人师表?” 不等柳白衣回答他已怒斥开口。 然而下一刻,他的脸色已是铁青,只见柳白衣就好像没有看见他一样,自顾的从他面前离开了,背后背着两把剑,慢慢离开。 “尔敢……尔敢……” 李斯气急攻心,他已忘记多少年未曾见过如此无视他的人了。 而那章邯则是从始至终都未曾说过什么话。 “相国大人还是莫要在意,正所谓高士皆有异象,也许,这便是老师的异象也说不定。” 扶苏此刻也已出了马车,他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至于柳白衣则是哪有闲心去管那些。 “有间客栈?生意倒还真是不错。” 走了半晌,柳白衣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终于止住了自己的步伐,然后看着那间客栈,笑了笑。 “好名字。” 临近前,他又赞了一声,然后走了进去。 只是,在他踏进去的同时,客栈之内,忽然充斥着一股莫名的压迫感,原本一些吃饭喝酒的吵闹声竟然弱了一些。 “你要吃什么?” 只见一伙计捂着口鼻有些嫌弃的问道。 “我想喝酒。” 柳白衣笑了笑,并不在意。 “只喝酒?” 伙计似乎有些沉默寡言,等了片刻见柳白衣再无下文顿时确认道。 “嗯,只喝酒。” 柳白衣点了点头。 “等下,再来只烤山鸡。” 临了他忽然记起什么。 原本人声吵杂的客栈渐渐息声了,因为很多人都已离开,而且并没有人来驱使浑身酸臭的柳白衣离开更是有些奇怪。 柳白衣却并无意外,因为这地方本就不一般,它的掌柜是墨家统领之一的庖丁,解牛刀法的传人。 这伙计的速度效率倒是很快,不一会桌上便端来一壶温好的老酒,酒香扑鼻,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被那热气带出。 “哈!” 一口饮下,温润醇厚的酒仿佛将他那体内森冷的血都染温。 捏了一块鸡肉,柳白衣细嚼慢咽的吃着,他已有很久没有这样静静地吃肉喝酒了。 烤山鸡的味道确实不俗,外焦里嫩,肥而不腻,让柳白衣胃口大口。 只是,吃了没多久,一道身影慢慢走了过来,那是一个很是俊秀的男子,君子之气露于身,显然深谙儒家之道。 而他的手里,正端着一只烤山鸡还有一壶酒。 没有几步便坐了下来,坐在了柳白衣的对面。 “可否同饮?” 饱含温和之意的声音已是落下。 柳白衣则是自然的拿起那人手中的酒倒了一樽。 “想不到,如阁下这般竟然也深爱杯中之物,让子房很是惊讶。” 那男子见此并无异色,而他,竟是张良。 “你很了解我?” 柳白衣则是抬起头看着那谈笑自若的儒生。 “阁下来历神秘,恐怕天下也无人了解你。” 张良亦是同时添了一樽酒,示意之下,已一饮而尽。 “你要拿回它?” 柳白衣说着,对着看了眼渊虹的张良开口。 一句话,张良的脸色不可察的一变,这句话里的意思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也不是不可以。” 他刚欲开口,却被柳白衣的下一句话打断了。 “阁下能否告诉我你的目的?” 默然中,张良直接话语一转,双眼静静的看着柳白衣。 只是,响起的却是倒酒的声音,他耐心很好,直到柳白衣喝完。 “需要理由吗?这天下,不就是你杀我,我杀你吗?” 柳白衣如是说道。 张良则是闻言皱起了眉头。 “你觉得这个天下如何?” 柳白衣忽然问道。 “水深火热。” 张良毫不迟疑。 “那比之曾经的七国相争呢?” 柳白衣面无表情的又是一问。 张良沉默了。 “你们真的是为了天下?” 酒已尽,柳白衣缓缓起身,看着对面脸色变化不定的张良。 “看在你这壶酒的份上,我就饶他们一命。” 他意有所指的说着,口中一吐,顿时一道水箭已吐在了角落里,瞬息凝结成冰,颜色竟然湛蓝无比,诡异至极,原来酒中竟然有毒。 说罢,柳白衣已转身离开,而桌上,渊虹正摆在上面。 第六十一章 小筑 夜。 “老师,起风了。” 原本正安静盘坐的柳白衣一听到这个声音顿时眼角一跳,睁眼一看,果不其然,扶苏正大半夜的站在他的门前。 “听到老师爱酒,扶苏半夜无法入睡,还望老师与我共饮一番。” 柳白衣闻言无语,想了想,索性打开了房门,只见扶苏被门外冷风吹的直是瑟瑟发抖,但见房门打开不由得一笑。 他有些狼狈的钻进屋内,将那酒放在还未熄的火炉之上,裹了裹身上大氅。 酒香很快溢了出来。 两人就那么围着炉火席地而坐,很是随意。 “老师有没有什么心愿啊?” 半晌无话,扶苏也觉得尴尬,不由得主动开口。 “自由。” 柳白衣抿了一口,思索一番,简洁明了的说出了这两个字。 “自由?以老师这般功参造化的高手,还有什么不自由的?” 扶苏听完先是一愣,而后很是疑惑,确实,以柳白衣现在的武功造诣,能约束他的很少,几乎没有。 “我说的自由和你理解的不一样。” 他回答着,有些出神的看了看窗外,雪早已停了,也已散去,只剩风声,这里近海,风中也似有似无的带着一丝丝腥味。 “比如?” 扶苏不解,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 “生死。” 柳白衣喃喃道,不知是回答给扶苏听,还是讲给自己听。 “这便是老师前几日给我讲那人定胜天的原因?” 扶苏闻言便是想到了其他。 “花有绽放,亦有败亡,我们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它的四季,便是我们的一生,强如秦国,未来也会化作残垣断壁。” 说着,柳白衣又饮了一口。 一场雪后,窗外庭院之中到处铺满了腐叶,绿意全消。 “你性子太过温和,心机太浅,若是天下安乐倒也会是一代明君,可惜,如今群狼环伺,乱世争雄,却不太适合你,韩非子倒是不错……不过,可惜了。” 柳白衣话音忽转,幽幽说道。 然后忽觉得对面扶苏语气沉默不由看去,只见他神色有些黯然。 “我既已为你师,又怎会随波逐流……这天下便是不适合你,我也会帮你逆转乾坤。” 柳白衣有些失笑的说道,但他语气之中的肯定还有态度让人无法质疑。 “老师……” 扶苏闻言身体一震。 “这既是为了你和天下,更是为了我,我如今瓶颈已至,只可惜这个纷乱天下让我念头不通达,终究,还要和这百家做过一场,他们若想的明白,前方即是大好前程,若想不明白……” 柳白衣说着,双目已是朝窗外看去,顿时一道恐怖目光瞬间洞穿四五丈的距离。 随即只听得一声闷哼,皎月的寒光之下,一道人影立时自阴影中分离出来极速离去。 “说不得我要大开杀戒了。” 柳白衣话语微顿手中酒樽滴溜一转,一道水箭已是射出,那水流刚出酒樽便已凝冰如剑,直朝那黑影离去的方向射去,不过顷刻,只听一声倒地声音传来。 “可惜了我的酒。” 冷哼中,人已如瞬移一般出现在庭院之内。 脚步一踏,沛然内力狂涌,剑意更是一催,只见这小筑之地的落叶瞬间纷散如剑,激射开来。 “铮铮……” 一声声清脆声响,只见那些落叶皆已入木三分,更有几道黑影倒地气绝。 “有刺客。” 而同时,远处更是有急步赶来的脚步声响起,兵甲铿锵之声中,只见章邯还有李斯急步而来。 庭院之内,此时倒地六七人,只剩两三人残喘站立,但无不是缺胳膊少腿。 不待有人上前擒拿,便见一道鬼魅身影五指如勾,瞬息便已自那几人天灵抓下,面容阴柔,一头红发。 竟是赵高。 “相国,刺客皆已伏诛。” 随即他对着远处姗姗来迟的李斯说道,声音仍是那般阴柔,他那五指之上暗红的指甲正慢慢细捻着红白之物。 见刺客皆已死尽,李斯皱眉,一番搜身无果便与章邯还有扶苏去客厅商议。 月光之下,此时,只剩赵高还有柳白衣站在这里。 “客卿大人的兴致挺好啊,这大冷天的,居然还在赏月。” 赵高阴惨惨的声音似笑非笑的说着,他的手上,还有东西滴落,滴答个不停,很是瘆人。 而他一句话的时间,身体已是在庭院之中换了六个方位,轻功之高实在恐怖的可怕。 但,他那双手却始终没有抬起来,只到半空中便颓然落下,只因他已不敢妄动,即便是六剑奴也在。 因为,在他刚出现在第六个位置的时候,眉心却是感觉到一个东西,那是一根手指,一根食指,与自己纤细净白的手指不同,它有些泥垢,可偏偏,就这突兀的点在了他的眉心。 空气似乎有些凝固。 “这个答案怎么样?” 柳白衣看着笑容僵在脸上的赵高平和开口。 “阁下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赵高笑着,但那笑容怎么看怎么有些生硬。 “呵呵,误会?你连换几次方位,不就是在找出手的空隙吗?试探我?索性便随你意又如何。” 柳白衣感受着暗中六道指来的杀意轻笑一声。 “曾经有很多名扬一方的豪雄还有高手都是这样死在我的手中,你猜,让天下闻风丧胆的罗网首领,会不会也是这般死法?” 第六十二章 醒悟 “老师……” 场面此时已如凝渊,寒月之下,柳白衣双眼已是平静,他已起杀心,但远处忽然传来扶苏的唤声,柳白衣不由洒然一笑。 食指缓缓放下。 “一般能从我手中活着的,都有他的价值,你应该庆幸,你确实还有些价值。” “哼。” 柳白衣说到此处已是冷哼一声,身形却是已慢慢模糊,而后散去。 也在同时,暗处同时传来六声闷哼,随即便见走出来六道身影,正是六剑奴,只是他们的脸色都有些苍白。 赵高此刻面容那还有什么笑容,阴沉的能滴出水来,双眼更是如此,双手指甲不由地已抓入掌心,血液滴落不停。 “这种非人的剑道,让我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东西。” 他声音此刻阴毒无比,脑海中已是浮现出曾经那个乞丐的身影,他们身形面容不一般,连气息都不同,相同的却是同样骇人的剑道。 “莫非,有什么隐世势力的门人出世了?除了孔孟的后人,道家那几个老鬼,还有一些百家迟迟不死的老东西,想不到,这世上又多了个变数。” 他喃喃自语,脸色更是时而青时而白,感受着鼻梁上的微痒,只见那眉心不知何时已多了一道伤口,血液流淌之下,将他的脸显得分外狰狞,夜色之下简直如同厉鬼。 “把人先遣散吧,计划延后。” 他又是自顾的说了一声,便见黑暗中一道鬼影一闪而逝。 “呵呵,看来,他选择的是扶苏了……” 赵高忽然笑了起来,舌头舔舐了一下流到唇上的血。 “还真是意外中的惊喜呢,只是,不知道我这所谓的价值,能让我活多久。” 说罢他连同六剑奴身形一闪已各自离去。 “有意思。” 原本静的落针可闻的庭院忽然响起一声充满意外的声音。 只见黑暗中本已离去的柳白衣竟然慢慢显现了出来,而赵高之前的一些话也都落到了他的耳中。 “孔孟的后人?道家老鬼?” 柳白衣静若寒潭的眸子有些泛亮。 先天之上他已知道是什么境界,那是天人,皆明悟了自身道的存在,道家的天人合一,孔子口中的七十从心所欲而不逾矩,皆是阐述此理,乃是一种不可言的境界。 而孔子,孟子,老子,皆是此境。 “读书万卷始通神,可为什么我却始终不得其路,莫非,路走错了?” 柳白衣想到这里顿时眉头一蹙。 心中不知是烦躁还是怒意一起,立时周遭枯叶莫名一颤,只待柳白衣走向远处,然后全部已如灰烬飘落。 “老师?” 等扶苏走来,只见庭院屋内那还有人。 …… 天地寒冻,此时海边已少有人来,除了一些渔民,粗糙的满是干裂口子的双手正扯着网。 而在一不时有浪涛拍打的岩石之上,那里却是静站着一个人,这里没什么人来,更诡异没有人能看见。 他身上的剑士服猎猎作响 “确实走错了。” 迎着不停扑面而来的海风,他那静立差不多半月有余的身体微微一震,干裂的嘴唇慢慢开合。 他微微叹息一声。 “他们的路,不是我的路,不是我们的路。” 随着内心的渐渐平复,柳白衣看了看手中的秋水寒,剑鞘之上缀着十三颗明珠,那是当年燕十三持剑之时所铸。 “哗啦……” 浪涛拍来,只是还未靠近便已自然而然的分开,好像被一把无形的剑斩开,连同被浪带起的鱼。 他就那么一直枯站着,仿佛没人打扰他的话可以站到海枯石烂一般。 “又是你。” 只是,并不是所有事都能遂他所愿,直到晌午,柳白衣忽然看向不远处的海岸,那是张良。 虽不远,却终究还是隔了百丈之距,他的声音不大,甚至还没那海浪之声大,但偏偏柳白衣却好像那人就在他身边,两人如同并肩交谈一样。 “你现在找我,是来告诉我你的答案吗?” 柳白衣又轻语一句。 而远处张良那一直平和的双眼则是已露出骇然,随即自然的回答道,他没有使用内力,很平常,因为他知道尽管这声音出口便会被风浪拍碎但柳白衣肯定能听到。 旋即,他便看见柳白衣身形如同凌空虚渡一般几个闪烁便已站到他的身前。 “条件?唔。” 柳白衣那有些佝偻的身体静静地站在张良身前,可偏偏那略低的目光却好像从无法企及的高度俯视而来,自带一种气魄,沉吟之下让张良为之心颤。 “是。” 张良压制住心中纷乱,沉声回道。 “什么?” 柳白衣缓缓转过视线。 “在你心里,百家的结局如何?” 然而,张良却是反问了一个问题,而且很郑重。 “百家?呵,以后,没有诸子百家,有的,只有愿意归顺的人,还有不愿意归顺的孤魂野鬼。” 柳白衣缓缓说道,他并不想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 “归顺谁?” 张良却好像早有这种猜测,脸色虽有些难看却也有种不出所料。 而这个问题,才是他最重要的问题。 柳白衣并没有立时回答,食指轻轻点着剑柄,像是在想什么。 “自然是大秦之主。” 许久,他才开口。 “大秦之主是谁?” 张良双眼一凝,他的问题很奇怪,谁人都知道这天下如今以嬴政为主。 只是柳白衣平静的面容却是淡然一笑。 “你觉得呢?” 张良闻言微凝的双眼立时睁大,这是个答案,亦是柳白衣对他们的一个许诺。 望着张良有些沉默的表情,柳白衣笑了笑,很随意,语气更是普通,然后又看向那依旧的波涛。 “希望你别让我失望啊……扶苏……” 第六十三章 荀子 “以剑论道?” 柳白衣听着几人的商论,心中则是在感叹着历史的轨迹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老师,老师?” 正发愣间,就听扶苏又开始喊自己了。 “……” 柳白衣原本正打算抬起的手不由得一抖,手中酒樽里的酒更是差点洒出来。 “下次还请老师出门散心时提前告知一声,莫要再不告而别。” 扶苏看着独自一人坐在不远处酒案之上狂饮的柳白衣柔声道。 时至今日,柳白衣终于能明白话痨这个词的意思,忍受着耳边的苍蝇,他左手直接撕下来一只鸡腿,狠狠地咬了一口。 只是,客厅之内,李斯扶苏聚众相邻而坐,唯有柳白衣一人有些离群的意味,相隔甚远,他们聊他们的,而柳白衣则是喝自己的。 “以剑论道?就看看你们是什么道了?” 柳白衣一边灌着酒一边出神的想着。 没多久,就见外面章邯走了进来。 “末将调查到那晚刺杀公子时曾发现流沙白凤出现过的痕迹。” 一进门,他就直接如是说道。 “听说那流沙已是与墨家联合了?” 李斯闻言神色微变,然后眼神似有似无的看向柳白衣的方向,但等他看到那坐不像坐,躺不像躺的身影后顿时太阳穴微鼓个不停。 柳白衣则好像是注意到李斯的目光,视线迎上,然后,咧嘴一笑,牙缝里还有一些肉丝。 木然之下,李斯慢慢收回了视线。 “不错,而且,当年韩国未灭之时,张良曾与流沙诸人交好,末将猜测,那小圣贤庄恐怕也有几分与墨家串通的嫌疑。” 章邯答道。 柳白衣则是有些好奇的打量着这个人,似乎,未来赵高就是死在他的手中,先天高手,怕是和卫庄都有一搏之力,面容很是平静。 “啧啧啧。” 然而接下来他却徒自出声,语气很是轻慢,然后鼓掌。 李斯原本极力忍耐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举止轻狂,放肆。” 他手中酒樽一顿,立时发出嘭的一声,里面酒水已洒了一桌。 “那里轻狂了?我只是觉得章邯将军说的很好,喜不自胜而已。” 柳白衣挑了挑眉头。 “那你说说,哪里好?” 李斯面容僵硬,双目看着柳白衣那视自己如无物的态度只欲喷出火来。 “照章邯将军这么说,张良曾经与流沙众人交好便有嫌疑,那似我所知,当年流沙是那个谁创建的来着,哦,对了,是韩非。” “相国应该对这个名字不陌生吧,如果要按这种逻辑来想,相国大人,你可是有谋逆的嫌疑哦。” 随着柳白衣那荒诞的话落,厅房之内,立时针落可闻,有的只剩下李斯那愈来愈粗的喘息声。 那原本持在手中的酒樽竟然被他慢慢捏的变形了,青铜酒樽,天下很多人都能捏烂,可偏偏李斯不一样,他只是个读书人,不通武功,可想而知他心中的怒是有多盛。 他已经记不清多少年没有人敢在自己面前提起这个名字了。 “其心可诛。” 李斯几乎是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 “相国稍安勿躁,你对帝国之心,扶苏明白,老师只是一时戏言。” 扶苏急忙在旁劝解。 “若是没事我就出去逛逛了。” 柳白衣则是伸了个懒腰缓缓起身,提着桌案之上的酒便一步三晃的走了出去。 “啊,气煞我也。” 许久,只见小筑中的一间偏厅,一声低沉的吼声响起,随后更是听到铿锵拔剑之声。 …… 柳白衣神色早已淡漠如常,不过是用来打发时间的人还有事而已,他又岂会放在心上。 他现在在意的,却是这桑海之地突然多出来的一股恐怖气息,虽不像柳白衣这般锋芒毕露,但也是平和浩瀚,境界竟是和柳白衣隐隐有些相似。 “儒家高手?恐怕,是那神秘的荀子吧。” 且行且饮着,柳白衣带着一身酒气,看着远处那蔚然如海的气息眼露异色,随即朝那边而去。 只是,第一步落下,他的身体已是挺直如剑,第二步落下,他的面容更是冷峻如冰,几步之下,他就好像返老还童一样,从一个苍发老叟变成一个青年。 手中酒大饮一口,人已大步而去。 桑海城虽是临海却也有山。 然在今天,只见那山道之上,却是出现了三道身影,一个老者,两个少年。 老者仙风道骨,神清气俊很是自然,而两少年则是彼此嬉闹不停。 “棋柯烂,伐木丁丁,云边谷口徐行,卖薪沽酒,狂笑自陶情……” 正待三人走着,只听山道之下,忽有声音响起,两少年目露警惕,唯那老者有些好奇,却是听到了其中内容,三人都下意识的止住了脚步,却只觉那声音清朗如山泉,回荡山野苍林。 “哈哈,苍迳秋高,对月枕松根,一觉天明……认旧林,登崖过岭,持斧断枯藤。收来成一担,行歌市上,易米三升。更无些子争竞,时价平平,不会机谋巧算,没荣辱,恬淡延生。相逢处,非仙即道……” 闻声看去,只见那山道拐角处,一白发白衣青年慢慢迎来,背负长剑,饮酒高歌,赤足而行。 只是,让三人面色微变的是那人的脚虽是一步步行来,却始终离地半尺有余。 第六十四章 深藏不露 大冬天的,一个一身白衫赤足行走的人,这样的场面,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怪异,有的估计还会觉得是谁家的傻子跑出来了。 可偏偏这三人没有怪异的神色,他们的脸色都有些不尽相同,两少年皆是脸色骇然,而那老者则很是凝重,脸上本显柔和的眼神忽然变了,带着他那张脸绷着。 “踏……踏……” 青年的声音止了,此时他的脚没有踩到地上,可偏偏有声音传出,离地半尺,洒脱轻狂,那声音更是清晰,非是响在耳边,而像是响在心里,好像连同他们的心跳都慢慢的在附和。 他们止住了脚步,并非自愿,而是周围空气忽然有些粘稠,就好像身陷沼泽,浑身难受。 “子不语怪力乱神。” 那老者蓦然沉声念道,其声若暮鼓晨钟,竟然隐隐要盖过那脚步声。 “哈……哈……” 两少年顿时仿佛溺水之人得救一样,不停的大口呼吸着,胸膛起伏个不停。 也在这个时候,柳白衣已然站在三人对面,不过十余步的地方,而他的脚,也慢慢落了下来。 但他没有停下,这一次,他是脚踏实地的走着,但他所过之处,周遭原本枯干的树枝枯草忽然有了变化,尽管外观看起来一样,但给三人的感觉已不同。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那就是它们就好像生出了自己的锋芒,如同被开出锋刃,化作凌冽剑器,让本来就有些冷的空气更加森寒,呼吸之下,只觉得喉咙都有些刺痛。 随着青年脚步的踏行,那股多出来的森寒就好像指向了青年前进的方向,错觉之下三人只觉得所有草木都指向了他们。 “积土而为山,积水而为海。” 老者面容沉着,身形隐隐将两个少年护在身后。 随着他的话落,一股气息渐渐自他体内而出,由小而大最后直至浩瀚,将三人包裹着。 “荀子?久仰。” 柳白衣抬起头缓缓致意。 也在他的话落,周遭草木皆在震颤,好像快要脱离地面,脱离枝干。 他身形如旧,不急不缓的走着,眼神随即移到了荀子背后的两人身上,两个少年,一个,是荆轲之子,一个,是未来的西楚霸王,身份皆不普通。 “墨家巨子?” 柳白衣对着荀子左侧探头探脑的少年说道。 也在这个时候,那两个少年则像是看到了什么,脸色忽然一白,但眼中却有种恨怒。 他们,看到了柳白衣背后的剑,秋水寒。 “你这把剑是哪里来的?” 荆天明最先忍不住,嚷嚷着,体内竟然有一股不弱的内力在显出。 “他就是那个大秦客卿。” 项少羽则是头脑灵活,一番思索已了然于胸,他身份不凡,接触的事自然也就多,多多少少听到过一些类似于易容之类的事。 “你是为了他们而来?” 荀子袖袍一挥顿时将两个跃跃欲试的少年拨回身后,而他的须发则是微微激荡,无风自起。 柳白衣终于停止了脚步,此刻几人相隔不过四步。 他摇了摇头。 “我今日前来,只是想见见你。” 他的身形自然而站,但背后秋水寒却铮铮响个不停,如同想要挣扎而出,周遭草木亦是如此。 荀子闻言略显老态的面容微微一滞。 “观你面容,恐怕也就双十之数,却不想你已达到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境界,着实有些不可思议。” 他说话的同时,宽大的袖袍之中忽然滑出来一根不过三指宽的木片,黝黑古旧,长短约有二尺,那竟是一根戒尺。 很旧,只见对着柳白衣的那一面上面刻着许多字。 也在这一刻,他那原本平和的气息竟然慢慢有了棱角,没有锋芒,但却是剑意,惊人的剑意。 这让他想到了当初那手持墨眉的墨家巨子,同样是没有锋刃的剑,可这两人却是天差地别,只因那燕丹的剑意仍有锋芒,而荀子却是没有,就和他手中的戒尺一样,而那戒尺,此时已为剑。 “不得不说,我很惊讶。” 柳白衣见那不断凝聚的浩瀚气息先是眼神一变,而后更是笑了起来。 也在这时,那些震颤的草木皆脱离了地面,朝荀子射去,铺天盖地。 “哧!” 荀子手中戒尺一震,内敛至极的气息一经加持,顿时绽出一种古怪的光,就好像无形无色的水一样,而他的剑法却与以往柳白衣所见过的都不同。 竟像极了写字。 柳白衣眼睛渐眯起来,心中更是有些吃惊,只见荀子双脚未曾移动半分,手中戒尺则是在不停划向漫天刺来的草木,一招一式就好像那字的笔画。 只是柳白衣却在那剑法中隐隐看到了墨家还有纵横家剑法的影子,这并非是他学得,而是他通过自己的剑法慢慢衍生出的变化。 “一法通而衍万法?” 当真是深藏不露,柳白衣这才觉得自己小觑了天下人,但他脸上的笑容不仅没减半分,反而更胜。 似乎感受到柳白衣的心意,背后秋水寒已是出鞘落于他的手中。 身形一闪之间,那原本还在空中的草木已是落下,因为,柳白衣已要出手,这种高手,乃是他生平仅见,怎能放过。 第六十五章 转战千里 一股无形的气劲一震,荆天明与项少羽顿时被震出去多远,脱离了两人即将交手的范围。 古怪罕见的剑法,柳白衣实在有种见猎心喜的冲动,那剑法虽是一笔一划,但彼此施展毫无阻碍圆润贯通,已是近乎于道。 天下万般剑法,竟被他以文字笔画诠释出来,虽另辟蹊径,却堂正大气,竟然更是达至化境。 柳白衣左手一抖身形朝荀子而去,一步便至,既然你是正,那我就要诡,诡道之剑,出其不意。 此刻两人皆是剑道高手,却不知是以诡克正,还是以正克诡。 “嗤!” 那戒尺看似普通,但与秋水寒相交竟然没有任何损伤,甚至是一个口子都没有,材质似乎也不是凡品。 然而,也在这一刻,柳白衣却发现自己想的大错特错,这尺子竟然是有锋芒的,因那字而生出锋芒,笔锋,他心中猛然想起两个字。 “好好好。” 他激动之余一连说了三个好。 这么久,他一直想要再进半步可惜却始终不得明悟,如今遇到一个同样剑道走到这般境界的人如何能自制。 “唉,你痴妄了。” 然荀子见他神色变化顿时微微叹息一声,戒尺却在空中几划,形成了一个字,礼,那是剑气所凝,初时为守随即绽开,化作许多四散的剑气。 “何为痴?何为妄?” 柳白衣则是淡然一笑,身形不动,只待那剑气快要临身,他的剑却已后发先至,击散了剑气。 很奇怪,荆天明和项少羽两人此时都紧张的看着前面交战的两人,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甚至是毫无章法,横一剑,竖一剑。 可偏偏两人却不敢再看,因为他们的眼睛竟然止不住的流出泪来,感觉无比刺痛,只觉得那二人身体竟然好像散出了光,那是无穷剑气。 等他们再看去时,眼前那还有两人的身影,呆站之下,只能看到远方天际有两颗渐渐化作尘埃的黑点,不过几个呼吸,两人竟已远去数百丈。 陆地真仙,也许,真仙这个境界离柳白衣还有很远,可现在的他和荀子,在普通人眼里又何尝不是真仙一流。 两人且战且行,脚不停,手中剑更是未停。 …… 东海之滨。 浪水淘沙,风声催浪。 而今日,这里却生出与往常不一样的变化。 晨曦未起之时,远远看去,只见大地尽头群山之中忽然飘来两团光,一灰一白,更不时传来古怪交击之时。 它们自一头群山中飘出,就好像两团颜色不一般的火,灰的如夜,白的如昼,二者彼此轮转,就如同孩童间的追逐。 而且它们速度并未停止,速度缥缈如风,转瞬竟直入东海。 两天两夜,转战千余里。 柳白衣身形虚幻至极,挪动之余竟留下无数残影,而且那些残影都好像有自己的意识,无数剑法不停笼罩着眼前这个面容始终沉默的老者。 两者彼此腾挪闪动,所过之处,便是浪涛亦无声分开。 而那老者的身影却很清晰,从头到尾他都是那么几招,可偏偏就是这几招竟然能将那漫天剑影化无。 化繁为简,返璞归真。 同样的境界,两人走的却不是同样的路。 此时两人似乎都没有停下的意思,这,才是真正的以剑论道,皆是剑客,皆是这等境界,对手难求,谁又能罢手,便是荀子亦是如此。 两天两夜的不眠不休,不饮不食,更何况内力运转未曾停过,精力更是凝聚如一,若是普通人,恐怕早已精力尽竭而死,也就他们这般境界的人,全身经脉无阻,内力或可轻微的沟通天地,才能坚持到如今。 只是到如今,他们各自的身体也渐渐有种虚弱感,终究还是人,不是仙。 风起浪涌,两人依旧不停,脚踏海浪如履平地,一路向东。 晨色中,他们周身气息与剑意交融之下就好像是两团光,划破了有些晦暗的天地。 只是,终于,他们的行为像是惹怒了什么,海面的尽头,蓦然绽出一道璀璨金光,那是一轮大日,虽只是露出冰山一角,可那一缕光却已湮灭了他们的颜色。 两人的气息乃至剑势都不由微滞。 这是天力,而在两人的眼中,不约而同的,那太阳迸发出阳光已是璀璨剑光。 多么熟悉的一幕,初时一剑,随后千万剑,亿万剑,刺向天地四极,斩向世间八方。 只是这一次,柳白衣感觉到无比清晰,尽管他没去看,但那灼热的光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他已明白,无处可逃。 荀子的剑停了,并非是他主动,而是柳白衣先停。 “好剑。” 柳白衣神色淡漠,面容平静,静静地站在海面,只是双眼有些怔然。 他不知道是在称赞荀子,还是在称赞别的。 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去看同一样东西,感触也许不尽相同,此刻,柳白衣慢慢看向那露出一角的大日,曾经同样的一幕,今日他确实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荀子手中戒尺早已不见,左手负于背后,右手捋须,亦是静静地看着那大日,尽管他已看了许多次,但每次的感觉都不尽相同。 在这一刻,晦暗散去,大地之上的冷霜渐渐化去,那斩向世间一切的剑,开始显露出了它的威力。 第六十六章 顿悟 由远及近,只见那茫茫东海之上,正站着两个人,凌波而立。 此时正值日出,碧蓝的海已是泛着淡淡的金波,荡漾之下,美不可言。 也在此时此刻,柳白衣望着那日出双眼渐渐地陷入失神,内心更是缓缓进入到某种玄之又玄的境界。 而那万缕金光在他眼中,已从那开始的剑光,开始了变化。 每个人的道不一样,而柳白衣的剑道更是不一样,充满了极致的死意还有寂亡之气,在他的剑下,不论是人还是万物,皆是生机全无。 他当初剑走极端,试剑天下,以血喂剑,方走入此道,后又经历生死轮转,内心堪悟,又以那天地之秋得以更进一步,他的剑道,乃是寂亡之剑,以天地秋冬之意化成的剑。 可如今,这一缕缕璀璨光芒,就好像它划破永寂的夜那般划开了一丝柳白衣的心。 在他眼中,阳光之下,当那冰霜化后,露出的已不是枝干草木,而是春天,冬去春发,这是生机。 或许,他已明悟自己的剑道,由秋入冬,这两者,皆是万物寂灭,而如今,凭着这一缕缕光芒,他似乎看到了春天。 内心瞬间犹如拨云见日,这是一种顿悟,属于他的剑道前路,虽未突破,可前路却已明了,不至于浑浑噩噩,苦苦求索。 就放佛在一片幽暗的夜中,生出了一微弱火光,虽小,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而这火,在他心中,只待有一天旭日东升,染亮黑夜,就如这太阳。 “死?生?” 柳白衣似有所悟,眼中光彩越来越盛,就好像是两颗小太阳,此时,只见柳白衣那满头白发竟然生出一抹黑意。 旁边荀子见此则是微微点头,随即无声离去。 而那太阳已从海平面升出三分之二。 柳白衣索性直接闭目,双手一张,任由那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他的身上。 恍惚间,他就放佛站在一片金色大海之上。 他曾见过谢晓峰的剑,还有李寻欢的刀,二人虽分刀剑,却皆给人一种煌煌大日的感觉,但柳白衣从未心动过,即便是当年李寻欢将自己的刀谱给了他,也不过是希望柳白衣能从中有所领悟,圆满自己的剑道,也许他能更强,但剑下却不再是不留活口,不再是充满决绝。 只是,柳白衣却只有一声叹息,那时的他,还不是今日的他,悟不了,参不透。 而如今,他悟了。 天际尽头,那太阳终于全部露了出来,余辉尽显,已达极致。 “哈哈……哈哈……” 放声狂笑之声亦在此时从柳白衣口中响起,周围方圆十余丈的海面瞬间静到极致,就像是一面镜子,无波无澜。 “轰!” 而后轰然炸开,十数道水柱冲天而起,直到升至尽头,方才落下,而那海水之下,此时已无人影。 心中多时烦躁与久久不能突破的阴霾此刻一扫而空,就如这湛蓝大海。 柳白衣在海面之上身形飘忽,虚实不定,而他的身前,则就好像出现了一把无形的剑,劈风斩浪,好不畅快。 而那原本还差半步的境界,又是得以寸进一丝,他心中有种感觉,只要自己心中这点星火可以燃起,生死达至平衡,必能突破先天。 “哈哈……” 人已消失,唯声还留在海上,经久不散。 …… “老师?” 扶苏有些不能相信的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小点的青年。 “是我,这才是我。” 柳白衣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笑。 直到一番解释,扶苏才明白了前因后果,不过,相比之下他更愿意接受现在的柳白衣,似乎是因为某种变化,让他的身上多了一丝人气,更加平易近人。 “那老师的意思是?” 扶苏忽然问道,神色更是微沉,恐怕任谁听到有人想要杀自己的时候心情相比都不怎么好。 “赵高,他还有一些价值,恐怕也是当初你父王救下他的原因,而且如今有我在,想必他也不敢那么肆无忌惮的乱来了。” 此时的柳白衣那还有之前邋里邋遢,身形挺直,面容清秀,而那双眸子更是给这幅消瘦的身体添了一股摄人心魄的冷意。 “此次以剑论道,便是向百家出手前的试探……必须使以雷霆手段。” “然后,由外而内。” 柳白衣平和的话语让扶苏有些失神。 “老师,这样会不会心急了点?” 他迟疑道。 “不会,这个世界远比你看见的要神秘,既然他们还在静待时机,那我们就主动出击。” 柳白衣则亦有所指。 “时机?” 扶苏有些疑惑。 但柳白衣却是缄默不言,难道他要告诉扶苏再过不了几年,他的父王,祖龙将亡。 他心中更加疑惑的是以嬴政那般境界的高手,谁又能够无声无息的下手。 东皇太一? 心里浮出一个名字的同时。 “所以,这一次,我会将所有明面与暗地里不安分的人都引出来。” 他说罢身形已是站了起来。 “看来,这天下之局终究还是要我先行落子,只是,却不知到最后是谁胜谁负?” “长生,呵,我就看看你们谁会先忍不住跳出来。” 说着,他已一步走出小筑。 第六十七章 出招 以剑论道。 与记忆中不同的是,这次,天下皆在震动,无他,只因柳白衣和扶苏一番商量之后,来的,不光只有道家。 当今诸子百家有名望者,竟然皆受邀请。 农家,纵横家,道家,儒家,乃至阴阳家,名家,皆一一在列。 不过一场对儒家的试探,如今却因柳白衣一人,让天下百家一一入局,手笔之大,即便是扶苏也有些心惊。 这已非是试探,任何一个聪明人都能明白,这场以剑论道已是另有所指。 “你知道你这样做会对帝国造成什么样的危害吗?” 李斯面容已是铁青,但当他得知一切的时候已经迟了一天,恐怕各家皆已收到这另有目的邀请。 便是章邯亦是脸露出惊色,或者说是焦虑,他有些担忧的看了扶苏一眼,如此行事,若做好还好说,若做的不好,恐怕一些别有心机之人肯定会落井下石,便是他这个公子之位保不保的住都是个问题。 扶苏脸上也是苍白未退。 看着李斯那有些狰狞的脸,柳白衣藏于黑袍中的脸蓦然闪过一对寒光。 他此时全身都裹在一身黑袍之中,便是脸亦被遮挡住。 “唔,形势所迫,不得不提前出手,徐徐图之,不是我的风格。” 与以往随意的语气不同,这次柳白衣那苍老的声音自有一番风度,平和,却震人心魄,让人无法忽视。 “李斯,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 他话音一转。 “在此,既然韩非已死,你,便是那法家之人,亦在受邀之列。” 这个时候,柳白衣竟然已不再称呼李斯为相国,甚至是只把他当做法家之人。 其中意思,李斯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中更是惊疑不定的看向扶苏,但却只看得扶苏垂目低首,似什么也没有看到和听到。 李斯也许现在是大秦之臣,甚至是效忠嬴政,但,这,不够。 这其中意思已有种谋逆之意。 “你们想要谋反?可知其罪如何?” 李斯声色俱厉的喝斥道。 “赵高何在?影密卫何在?” 不等柳白衣和扶苏回答,李斯已是看向旁边僵立的章邯,而同时角落里更是慢慢走出来一道身影,阴柔无比。 此刻已有撕破脸皮的状况,李斯也不再称呼扶苏为公子,甚至是脸上有一丝冷笑。 两个人,居然妄想操控天下大势,在他眼里,这无疑是痴人说梦。 屋里更是有六道身影同时紧随赵高出现,分站六方。 “客卿大人,上次我有些轻敌了,不如,这次我们再好好较量一番?” 赵高轻笑着,然其如毒蛇一般的狭长眼睛则很是残酷。 章邯则是眉头一皱,不知该帮谁。 “章邯,莫非你也是他们的同党?” 李斯见章邯迟疑不前顿时冷喝道。 “好吵啊!” 然柳白衣却已是打断了李斯。 “最近我的修为有所进展,倒是研究出一个小东西,便请李斯大人先行品鉴一番了。” 说着,柳白衣掌心已从身旁酒樽之内摄出一道水箭,刚至掌心,然后在他诡异的催动下好像化作一条虫子,由水做成的虫子,甚至好像在掌中游走。 “噗!” 而后转瞬便已没入李斯的体内。 一切变化极快,便是赵高亦是慢了半筹。 “你对我做了什么?” 李斯脸色一变,急忙去看,却见哪有什么伤口,此刻生死之下,也再无仪态。 “这个,是我最近才发现的,倒是省去了我很多手段,乃是我那生死剑意所化,虽然不知道比不比得过传说中的生死符,但效果却有些异曲同工。” 柳白衣终于慢慢站起了身子,竟然比李斯记忆中高出一截来。 “赵高,杀了他。” 李斯厉声道,随即身形后退。 只可惜。 几乎在他话语吐出的刹那,屋内除了扶苏周遭依旧之外,其余地方瞬间蔓延上无数寒冰,冰棱如剑,挡住了他们的退路。 “我既已出招,又怎能无功而返。” 说罢,柳白衣掀开了他那黑袍,冷峻的面容顿时让屋内几人变色。 “是你?” 赵高沉声道,语气更是惊疑,又有种醒悟,如临大敌。 至于李斯和章邯则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前后变化太大的柳白衣。 “啊!” 也在这个时候,李斯忽然惨叫一声,身体已不由的倒地,浑身微微抽搐,双目几乎都快要瞪出。 他只觉得体内生出无数针芒来,刺穿着他的血肉还有五脏六腑,痛与痒并行,奇痒难耐。 “啊……啊……你杀了我吧……” 不过十几个呼吸,所有人都看到那已被自己抓的体无完肤的李斯,便是赵高亦是看的遍体发寒。 柳白衣手中酒樽还未放下,微微抬起,顿时迎来众人警惕。 “呵,别担心,只是感觉有点口渴了。” 他笑了笑,随即隔空弹过去一道劲力,将那失衡的生死之气稳固李斯的惨叫这才停止,随即两眼一翻,却是早已痛的昏厥过去。 “不过,我觉得,还是让你们尝尝味道比较好。” 可随即柳白衣的话却让他们神色大变,只见一团水流就好像有生命一样自酒樽之内汇聚到了柳白衣手中。 这次,柳白衣没有任何掩饰,只见那团水流在柳白衣手中就像是一团棉花,随意翻滚汇聚几番便分成八道,射向他们。 远远看去,确实就像是一条条虫子。 六剑奴,赵高,章邯,八人各施其技,只可惜,那水流怪异无比,遇掌而融,遇剑而分,同样的,刹那几人便已中招。 在柳白衣平静到让人心颤的注视下,他们赶忙暗运内力,只是,这不运还好,一经运转便只觉得体内有股诡异力量骤然爆发开来,瞬间游走奇经八脉,犹如跗骨之蛆。 那是一股剑意,竟然被柳白衣以一种阴柔至极的手法凝聚起来,与李斯的痛痒不一样,他们的感觉却是忽冷忽热,时而阴毒至寒,时而灼烫如火,脸色一会苍白如冰,一会红烫如火。 第六十八章 乱象 “别白费力气了,此术,非我不可解,若无与我同源的内力,便是稍微渡过去一点,便能让你们生不如死。” 柳白衣看着脸色难看至极的七人,那是痛苦之色,冰与火的交织,不过片刻功夫几人就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这个见面的礼物不错吧。” 他那很平和的声音如今在众人耳边就好像狰狞的笑。 “老实说,若没有这招,恐怕我说不定还会杀了你们呢,你们倒是蛮幸运的。” 柳白衣说完对着李斯隔空渡过去一道内力,便见其慢慢悠然转醒。 而李斯立时已如临大恐怖一样嘶声后撤,待看到身侧七人有的全身蒸腾热气,有的冷若寒冰顿时眼里更加惊惧。 “你施展如此恶术,也不怕天下群起而攻之?” 到底还是李斯,状态很快便有些恢复,看了看自己血肉模糊的十指,声音反而很平静。 “恶术?” 柳白衣失笑。 “我一生剑下杀人无算,对于对手,我从来都是全力而为,但对于你们。” 他摇了摇头。 “我很讨厌麻烦,可偏偏你们的小动作实在太多了,若非现在情况特殊,杀你,我只需要一道目光。” “从一开始,我等的对手都不是你们。” 说话间,他看向身旁那些苦苦支撑的七人。 此刻他们心神似乎都有些迷失,不停挣扎,体内内力更是逆乱溃散,四溢不停。 不约而同的,前后脚的时间便倒在了地上,而这个时候,他们才感受到了之前李斯的那种感觉,痒入骨髓,而那冷热交替亦是未消。 “你想怎么样?” 赵高当真很不一般,强忍着如此痛苦竟然还能说出话来,只不过那狰狞扭曲的脸看的人不寒而栗。 “我?我觉得你是不是考虑换一个称呼?” 平和的笑容之下,柳白衣袍袖一挥,立时让地上犹如身在炼狱七人解脱出来,然后,就像是脱离了水的鱼儿,不停的喘息着,双眼无神的睁着。 “现在,我觉得,你们应该会有很多话要说,慢慢来,时间还是蛮多的。” 屋外北风呼啸,屋内却是静如凝渊,伴随着一件件事情的吐露,扶苏那原本有些不忍的眼神渐渐散去,而后是沉默。 便是已被众人遗忘的章邯,亦是听的心惊胆颤。 柳白衣则是施施然的起身,随后走出小筑,很多时候,人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成长的,扶苏需要一个人冷静冷静。 感受着扑面而来的风,柳白衣身形一动便已好似融入其中。 “好热闹啊!” 小圣贤庄中,柳白衣看着齐鲁三杰还有荆天明项少羽五人轻轻调侃一声。 顿时本来还有些吵闹的院里忽然诡异的静了下来。 说话间,柳白衣身形已站在众人身前,就好像没有看到那两个少年。 “唔,该你们做出选择了,儒家。” 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柳白衣直接开口。 “时机已至?” 张良有些迟疑。 “初春之际,以剑论道便是时机。” 柳白衣如是说道。 张良双眼一缩,便是伏念与颜回亦是如此。 “这样会不会触犯众怒?” 他沉默片刻,其实心里还有一句话,便是柳白衣疯了,实在太疯狂了,而且还有农家在列。 “可以,不过,有一个条件。” 远处藏书楼里忽然传出一句话来,其声苍老,却让听者没有感觉到一丝老态,不是荀子又是何人,如今儒家以他辈分最高,修为更是已无隐藏。 “易主之后,我儒家,要天下皆尊。” 人仍在那楼里,只有声音传出来。 “好,你的引导之情,我还了。” 简单的几番对话,然内容却很是惊人,仅仅是口头的协定,却已是大致定了天下之势。 “墨家的巨子?你的决定呢?” 最后,柳白衣的视线落在那站立不安的荆天明身上。 “啊?什么决定?” 果不其然,柳白衣自动过滤了他然后看向项少羽。 “还有你,兵家。” 随着柳白衣的话落,场内众人神色皆是出现变化。 兵家?很是久远的称呼了,自当年白起自戮之后,这个令诸国为之惊惧的一家如今竟然再次得已现世,而且还是近在眼前。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项少羽此时面容亦是默然,甚至是很平静,国仇家恨,他终是不能相忘。 这,是他的回答。 “那我,便等待你的手段。” 柳白衣却好像早已猜到会这般,然后离去,似乎他来此也只是为了说这几句话而已。 自这一天后。 天下忽然多了一个传言,乃是那苍龙七宿的秘密。据传,其中所涉及之谜,竟是关乎长生不老之道,修行至极致更能突破凡人之躯,飞升上界。 一时间,风起云涌,原本看似稳固的天下之势顿时显出乱象。 夜空之中,群星晦暗,唯寒月当空。 “以己之力掩漫天星辰之光,呵。” 柳白衣笑了笑。 小筑之内,已无他人,只有他一人,便是扶苏亦是已暂居于小圣贤庄中,他在学东西。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而荀子,则是重礼法,更是深谙帝王之术,如今这几者皆在小圣贤庄中,扶苏终究已明其心。 “不知道,我算不算是那推动命运巨轮的人。” 手中酒樽微摇,里面亦是映着一颗寒月,而后一口饮下。 第六十九章 山谷 空旷的山谷之中,一片愁云惨淡,时至冬末,此刻又非晴天,整个山谷略显昏暗,隐约更是可见残垣断壁。 这里,在一片群山之中,周围皆是万丈悬崖,绝壁笼罩,不错,正是墨家机关城,只是,如今,谁也认不出来,恐怕就是墨家弟子也已认不出来。 因为,现在的机关城,已是面目全非,就好像是一个大坑,寸草不生,地面黑黄。 而在那大坑的最中央,只见有一尊巨大的铸造炉,燃着熊熊大火,好似不会熄灭,确实已有两月未曾熄灭了。 离以剑论道之日还有不过一月,整个天下看起来平静,但内在早已奔涌翻腾,暗潮汹涌。 布置好一切之后,柳白衣已独自离开了,他走了很多地方,他在找自己的路。 在山谷的边缘,那里有几件草庐,只见三个孩子正有些担忧的看着那山谷中心处的人。 自他来到这里的那一日起,已是两月不眠不休,而他在做的事,便是铸剑,在这山谷之中,此时更是插满了漫山遍野的剑,足足有数百上千把,而且数量更是在不断增加,这里面,有的是他铸的,有的是之前墨家遗留下来的。 残剑,短剑,断剑,剑胚,每一把,都经过了他重新的锤炼与铸造。 秦国乃至嬴政,此刻亦是平静无波,他似乎默许了扶苏做的事,却又像是另有打算,唯恐变故,柳白衣将那三个孩子接了过来。 “砰……砰……” 急促又富有节奏的锤炼声响着,几乎化作疾风骤雨,只见那烧红的铁在他的锤下迅速均匀拉长,反复数十次乃至上百次后已成剑的形状,不需要水来淬炼,柳白衣内力一裹,那剑便已淬炼好。 他曾言他们的路不是自己的路,而现在,这似乎是他选择的路。 柳白衣已经有很久没有握过锤了,甚至于有那么点他已经忘了曾经那一声声伴随着他成长的声音,还有那个老头的声音以及面容。 不知道想到什么,柳白衣原本急促的锤声忽的一顿。 “原来,我已经忘了这么多了。” 随手握住那烧的暗红的剑身,极速冷却下,他看了一眼已插向远处一石壁之中。 离开后的一日,柳白衣曾回到那长生谷中,他还记得黑暗中一团火光周围相拥而眠的兄妹三人,只是,给他启发的却是那团火。 之所以铸这么多剑是因为他想找回曾经的感觉,只是,尽管他现在修为日深,可偏偏铸出来的剑反而没有曾经好,这是属于他的一种直觉。 “老头,真是有些抱歉啊。” 柳白衣失神的看向炉内的火,火焰腾动呼啸,在他眼中渐渐形成了一道有些模糊的轮廓,而那面容,则是已有些记不清。 他这一段时间第一次放下了手中的锤,整个人蓦然显得有些失魂落魄,这是在过去从来没有过的。 他是在前进,可他也在遗忘,如今更是连他心中那堪比父母的亲近之人都快要忘记。 “痴妄?” 摇了摇头他转身走向那草庐。 “师傅。” 三个孩子,即便是最小的阿妞都能自己走了,如此,柳白衣脸上才勉强露出一丝笑。 他选择这里,是记起了当日那旭日东升的景象,此时草庐至高,有一种一览众山小的意味,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天意,他却再也没有之前那种感觉,好似可遇不可求。 “师傅,我饿了。” 阿妞奶声奶气的说着。 “额,你这么一说我也饿了,快有五十几日没吃过肉了。” 柳白衣看着她摇摇晃晃的小身影不由微感好笑,随即亦是揉了揉肚子,装的好饿的样子,顿时惹得兄妹三人咯咯直笑。 “让我想想吃什么?” 他思索着,而后看向山下的河,冬季之下,倒是显得有些平静。 “有了。” 灵光一闪人已掠了出去,身形直至崖边已是如一片落羽一般落了下去,立于河面之上,顺着河流而下,右手一摄,顿时一个黑色椭圆形的东西已飞出水面。 最后直到怀里已放不下了这才如龙出渊水一般飞起,在周围石壁之上几番借力便已上去。 在三人有些期待的注视下,只见柳白衣怀里顿时抛出许多河蚌。 “我给你们起个名字吧?” 他看着对面三双眼睛不知为何忽然说出了这句话。 “可以吗?” 少年眼神有些希冀,却又有些躲闪。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他一边清洗着摘来的野菜,一边搅动着锅里的大杂烩。 “我姓柳,以后你们也便姓柳吧。” 疑惑的看向沉默的兄妹三人,柳白衣发现他们都低下了脸,好像在强忍着什么,唯有阿妞有些不解,但也被一股莫名的情绪感染。 “你们说说,想叫什么名字啊?” 他问道。 “全凭师傅做主。” 很少说话的女孩开口了。 “唔,柳依依怎么样?至于你,柳青可以不?” “师傅,我也要有自己的名字。” 旁边阿妞等了半天,见柳白衣视线没有往自己身上移动的意思顿时拽着他的衣角,可怜巴巴。 “有有有,柳果儿?” 良久。 看着仅仅是得到一个名字都满是激动难言的三个孩子柳白衣反而生出一种羡慕。 “希望,当一切落定,当念头通达之后,我能踏至更高,找到前路。” 出神中。 “师傅,焦了。” 耳边忽然传来阿妞不开心的嘀咕声。 “啊?不好意思。” 第七十章 坟土 “可惜了。” 盘坐于草庐之上,柳白衣蓦然抬眼看了看天空,只见天地阴沉一片,灰蒙蒙的,好似那雨将下未下之时,空气中似有似无的飘着一股雾气,今天,没有日出。 此刻那兄妹三人已是不见,只有柳白衣一人。 “你们倒是来的挺准时的。” 他复又开口,看着不远处已站立的八人,李斯的脸色则是微微有些狼狈,显然对那赵高那惊人的轻功有些不适应。 “百家准备的如何了?” 随手渡过去八道各异的真气,柳白衣这才看向他们。 而他们面容已微微变化,这原来的墨家机关城现在让他们很不自在,到处都插满了残剑,或者说是不完整的剑,充斥一股腐朽的诡异意味,这股诡异的气息蔓延在各处,竟然让他们生出一种恐惧。 人在恐惧,剑,亦在恐惧,而这里,便是几日后以剑论道的地点。 “农家,要反了。” 李斯面容平静,但话语却宛如平地惊雷。 “接着说。” 柳白衣像是恍若未觉,神色很是平常。 “阴阳家似乎也有了一些变化,墨家,兵家皆是等待农家共同揭竿而起。” 像是听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柳白衣略微沉默。 “唔,阴阳家?”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呵呵,听说,农家六位长老已欲出山了呢!” 而这时,赵高笑吟吟的说着,眼中则是肆无忌惮的看着柳白衣,似乎想看看他怎么解决这棘手的麻烦。 “有趣。” 果然,柳白衣眼神终于有了变化,甚至是整个山谷都像是骤然一颤,如同他那双微凝的眼神。 “赵大人,你觉得田言是不是该动手了呢?” 他话锋一转,已是说出一个名字。 顿时赵高的笑微僵在了脸上,田言,越王八剑除却六剑奴之外的其中一位,正是惊鲵的持有者,天级一等杀手。 “你的意思是?” 赵高沉默半晌问道。 “不过是送他们去黄泉路上走一遭而已。” 柳白衣缓缓说道。 “我明白了。” 赵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旋即收回目光。 “阴阳家此次所派之人是其护法星魂,也要对他动手吗?” 似乎想到什么,赵高复又问道。 “诸子百家,若少了阴阳家,岂不遗憾。” 回应他的是柳白衣平静的话。 “更何况,他们对于传言到满是关心啊,你们现在是不是也想知道那长生不老的传言是否属实?” 只是无论是六剑奴还有赵高亦或是李斯都没有接他的话,但眼中确实很好奇。 “自然当真,若非如此,那阴阳家又怎会有这么大的变动,苍龙七宿,黄石天书,倒是让我有些好奇。” “既然如此,我便再添一把火,你们说我要是告诉世人,我的身上藏着一种飞升上界的方法,万寿无疆,飞天遁地,移山倒海,呼风唤雨,皆在其中,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随着柳白衣的话出口,几个静听的人都沉默了,然心中已是无尽震惊,这就好像自己把自己往绝路之上逼,能做这种事的人,不是傻子就是疯子。 确实如此,此时,柳白衣就是要逼自己一把,行破釜沉舟之举,就如曾经一样,如今他修为之高能对他造成生死危机的对手实在太少了,瓶颈近在眼前,已是不得已而为之。 “你们觉得这个地方如何?” 柳白衣起身,看着这片山谷,看着漫山遍野的剑,不过一段时间,有的竟已生斑驳锈迹。 “像一片坟土。” 李斯有些皱眉,他对于这里的气息很反感。 “坟土?可惜现在还不是,终究没有埋葬血与骨,不过,也快了。” 柳白衣有些不认同。 “每位铸剑师都希望自己铸造出来的剑都是好剑,人有人心,你们相信剑有剑心吗?” 李斯就像是看疯子一样看着柳白衣,甚至赵高亦是如此,而六剑奴从始至终都是在沉默,只是他们的神色却和两人有些不同。 “你听,它们在哭。” 说着,谷中竟无由的响起阵阵风声,呜咽如幽魂恸哭,吹动着那些剑器,簌簌震颤,就好像有着自己的意识。 风吹动着薄雾,就好像无数汇聚流转的孤魂。 这诡异惊悚的一幕让所有人心中都莫名的一颤。 “呵,我只是开个玩笑。” 柳白衣看着他们变化的脸色随即一笑,而后右手一抚,顿时只见那山谷中心处,一把已取代了那铸造炉半插入土中的乌青长剑徒然一鸣,清越无比,没有震颤,只见那剑鸣所过之处,一切都停止了。 而后他摆了摆手,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八人皆已离去,徒留柳白衣一人望着漫山遍野的剑器怔然。 不知道什么时候,柳白衣背后的白发慢慢荡了起来,随即狂舞如银蛇。 而同时一股无形的剑意已骤然自柳白衣身体之中散开,如潮汐过境,蔓延至整片山谷,蔓延至每柄剑中,乃至一草一木。 这样的行为他已经持续了有一段时间了。 “虽然我没有赋予你们心,但我可以给予你们锋芒,这极尽璀璨的锋芒。” 伴随着他的话,所有剑器的剑身之上竟然皆渐渐浮现出似有似无的光来,无论任何剑身,哪怕是锈迹斑斑的剑亦是如此,但也只是刹那便已隐去,它们在等,等那璀璨绽放的时候。 “坟土?” “最适合葬送诸子百家的辉煌了。” 柳白衣喃喃说道。 第七十一章 天下英雄入瓮中 清晨。 只见在那峭拔如渊,呼啸翻涌的云海之中,忽见五点寒星自那云雾水汽中激射而出。 “铮……铮……” 直到有一段距离,伴随着声响这才看到那竟是五条长的惊人的铁索,铁索通体乌黑,有成年人手臂粗细,尽管如此,但在那天堑般的鸿沟之中仍是看起来纤细无比,伴随着气流不时铮吟出声。 “轰轰轰……” 而更让人惊骇的却是那五道铁索几乎不分先后,分别轰然没入对面的崖壁之中,形成了五条贯穿天堑的铁索之桥,如此骇人功力,实在是震世骇俗。 扶苏静静的站着,他的身旁此时只有章邯一人,身后则是无数桌案酒菜。 “来了。” 静立良久,身旁章邯开口说道,扶苏的视线便好像透过层层云雾,顺着那铁索延伸至对面,落到那些陆陆续续出现的身影之上。 今日,事关重要,乃是以剑论道之日。 “父王有什么反应吗?” 他开口问着身旁章邯。 “没,王上好像默许了公子的行为。” 章邯应道。 “嗯。” 闻言扶苏才有些放心的点了点头。 而同时,在那一边,许多人顺着那铁索之桥再看向对面无不相顾骇然,接着是一阵沉默还有迟疑。 之前那惊爆冲击之声他们都听到了,显然便是因这铁索而起。 “我来。” 终究还是有一人越众而出,他身形一起,好似灵蛇游动一般,眨眼已是落在那铁索之上,留下一道道残影,正朝扶苏这一头而来。 “迎客吧,也许,他们会是你以后的袍泽。” 扶苏此刻气度已有了一些变化,他看了眼深处那一片朦胧的山谷,随即吩咐道。 几乎在前后脚的功夫,一人落下,其他人已是齐头并进,顿时五道铁索之上满是人影。 然而却有人后起先至,没有借助铁索,反倒是身形如风,好似凭空借力,眨眼功夫已是越过了众人,先行落至扶苏近前,竟是一女子。 而后更是有陆陆续续的人至。 道家,农家,阴阳家,纵横家,墨家,兵家,还有儒家,熟悉的,不熟悉的皆一一在列,其中农家更是来者甚多,带着不善。 “诸位,请入席吧。” 扶苏什么也没说,而是直接言道,就好像邀请他们只为是来吃一顿饭。 出乎意料的,无人动的情况之下,代表儒家的张良则是率先入座,顿时众人的神色都有些变化,人群中项少羽和荆天明眼露复杂,而卫庄那握着鲨齿的手更是不可察的一紧,冷酷的脸庞有些变化。 “又一位好友要舍我们而去了。” 他喃喃说道,其意不明。 唯有身旁的赤练,曾经的红莲公主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眼神亦是复杂无比。 “说说你的目的吧,或者说是你背后那人的目的?” 一道曼妙身影独站于一处,面容淡漠,眼神亦是如此,远离众人,更好像远离了世俗,她是道家人宗掌门,晓月。 “我倒是对那有关长生不老的传言以及飞升上界的方法感兴趣。” 一少年亦在此时意有所指的开口,同样的越众而出,背后跟着两位女子,正是阴阳家的左护法星魂。 “扶苏公子,我农家烈山堂堂主田猛之死可是与你有关?” 而农家则亦是有人开口。 至于其他人则是一旁观望,不言不语。 扶苏缓缓朝众人施了一礼,不卑不亢。 “便先由晓月大师的问题开始吧。” 他身形自然而站,语气更是自然。 “今日,我虽用以剑论道之名邀请诸位,却是希望诸位能入我秦国为臣,享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共创天下乐土。” “诸位皆乃百家人杰,皆有一技之长,何不共弃前嫌,各展所长,为这疮痍大地献一份力。” 短暂的话语,换来的却是死一般寂静,他们都在沉默,唯有张良听的有一些出神,他像是想到了谁,眼中竟不由的流露出一丝追忆和伤感。 晓月淡漠的眼神亦是仔细的打量了扶苏一眼。 “在以星魂护法问题,长生不老自是当真,便存于那山谷之中,飞升上界之法,亦是在那。” 扶苏面容平和的一指身后的山谷。 立时,很多人眼中已不由得露出火热,眼神更是透着一股蠢蠢欲动。 “至于田猛之死,不错,确实与我有关,如今天下已并免遭战祸荼毒,他却心生反意,当诛。” “而你们农家,不知道是否亦是如他那般呢?” “还有你们兵家墨家?” 扶苏的话就像是这天地间唯一的声音,落在众人的耳边。 在场百家怕不下二三百人,先天高手更是不计其数,更是在那铁索另一边留了诸多后手,再反观这一边,却是只有扶苏和章邯,他们的眼中除了嗤之以鼻,不屑一顾之外,剩下的就是沉默了。 盖聂沉默的看着现在变化甚大的扶苏,不可否认的,对于扶苏的话,他确实心动了,或者说厌倦了,如果他能做到的话。 “可惜,你并不是当今秦王,你的许诺,对我们一文不值。” 卫庄冷酷开口,一语中的,说出了一些人心里的意思。 “啊!” 只是,正在这时,一声骤起的惨叫忽然响起,自扶苏身后的那山谷中,原来是有人已偷偷摸了过去。 淡淡的血腥味顿时充斥在雾气之中。 山谷内一双平静的眸子也在此时慢慢睁开。 “天下英雄,皆入瓮中。” 第七十二章 风起,雪落 “死了,都死了……” 有人极速从哪山谷之处往回跑,面容惊骇欲绝像是看到了什么让自己不能接受的事。 只是,他刚没跑出多远,声音已凝固在口中,就如同他的身体,僵立在那像是化作冰块,然后散了一地。 “农家弟子?” 众人看到面色难看的农家之人已是猜到什么。 “风起。” 只是,就在此时,一声清朗之声忽然自那山谷之中传出,悠远如天地之音,回荡在众人耳边。 “雪落。” 此声未了然又是一声。 让所有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声音说风起时,天地忽然风起云涌,风非是狂风,而是冷风,冷入骨髓,带着那山谷周遭的雾气就好像有了实质,所过之处,原本刚冒头的春芽绿意瞬间烟消云散,那是秋风。 说雪落时,天空更是飘起晶莹白雪,剔透晶莹,初时微弱,转瞬便已是鹅毛大雪,众人皆有种错觉,就好像回到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大雪,这是冬雪。 “你们心中的问题,便让本座来回答,但,在此之前,你们需要先回答我的问题。” “便是扶苏之前的话,你们只有两种选择,生,或是死。” 伴随着天地骤起的风雪,那声音就好像融在了其中,无处不在,如同说话的是那风雪,依稀间,便见风雪之中,一道道时凝时散的身影飘忽不定。 此时,便是早已和柳白衣交过手的人亦是被这悚然一幕骇的浑身发冷,确实冷,天地间多出来的这股寒意无孔不入,便是内力亦难以驱散,不过几个呼吸他们的口中已是吐着寒气。 “发信号。” 农家四岳堂堂主司徒万里冷声道。 随即便听有道尖锐之声刺破云霄而出,穿过风雪。 只可惜,他们的脸色却逐渐难看起来,只因迟迟未等到答复,不用想便知道生了变故。 “不用等了,你们农家那八千精英弟子此时早已魂归天外了。” 柳白衣的话更是推了他们一把,把他们的心推入了万丈悬崖。 这一刻,所有人都看到了那渐渐自远方走来的人,略显清秀的脸很是温和,但眼神却好像这风雪一般,他走的不急,但一步之下却是跨越了数十丈距离,背后雪发飞扬,融入风雪不分彼此。 而扶苏章邯还有张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 “最讨厌你们这种虚伪的人,一口一个为了天下,为了百姓,然身负异术奇技,却偏偏妄想分邦裂土,诸子百家,当真乌烟瘴气,实乃乱世之罪魁祸首。” 柳白衣目光就如同一柄长剑,一一划过了众人。 “对于你们是谁我没有兴趣,对于你们的生死我也不感兴趣,现在,告诉我你们的答案。” “记住,你们只有十息的时间。” “轰!” 柳白衣刚说完,却见一人影拖着一把大剑轰然劈下,其力之大,当真可开山碎石。 只是,他劈开了空气,劈开了风雪,却在一只有些消瘦的手掌之前被挡住了。 那持剑之人粗狂豪放的面容已是无比凝重,凶煞的瞳目更是不由一缩。 “当今天下,你是第一个能徒手接住巨阙的人。” 满身刺青的身体之上是许多触目惊心的伤疤,再配合他这幅相貌宛如炼狱之鬼,黑剑士,胜七。 柳白衣并没有理会他,挡剑的手已是一松一拍,顿时便见巨阙竟脱离胜七之手。 而同时,只见周遭风雪像是生出无尽锋芒,便见胜七的身上眨眼功夫已是遍体伤口,血如泉涌,而后僵立在那,除了眼珠转动之外,全身皆已被冻住,气息微弱。 “你们还有四息。” 他放下了手,平静的声音宛如催命之音。 “先行退离。” 阴阳家星魂面容亦是失色凝重,他好像在这道身影之上看到了那人的影子。 双手一扬便已聚气成刃,顿时周遭风雪短暂驱散一空。 “退?” “看来,这便是你们的回答了。” 柳白衣轻笑一声。 霎时间,风急雪狂,雪中好像生出重重虚影来,无一不是剑道高手,剑气横生荡向四野。 这是一副异常不可思议的一幕。 “砰!” 终于有人承受不住那漫天寒气还有森寒的剑意,他放下了手中长剑,虽非名剑,却也是好剑。 还有一些人则是永远的凝固在了哪里,他们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已结束一切。 “你这样做就不怕引起众怒吗?” 盖聂手中此刻已不是渊虹,而是一把木剑,而那风雪更不可接近他丈许之地。 柳白衣看着那木剑眼神微凝,而后看向那些苦苦支撑的剩余众人,这些人很多他都不认识,他也无需认识,他要的只是答案。 最让人吃惊的是晓梦,犹如闲庭漫步一般,身体周围就好像有股无形的屏障,风雪不能临身。 “你们有你们的路要走,而我,也有我的路要走,虽皆为剑道,然同道殊途。” 柳白衣面色不变,他的视线忽然抬起看向远方,像是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来了。” 他温和的笑了起来。 剩余之人皆闻言一震,原来,柳白衣的目的竟是以他们为诱饵。 “苍生涂涂,天下缭燎,诸子百家,唯我纵横。” 随着远方一道声音响起,便见两道惊世剑光一纵一横穿越百丈距离朝着风雪而来,那原本终年笼罩的云雾竟为之烟消云散。 “大道阴阳,无极太一。” “天数不可逆。” 而同时,另外几处亦是同时升起几股恐怖气息,呈包围之状,将柳白衣笼罩在内。 “呵。” 回应他们的是一声轻笑,而那山谷之中,无数剑吟立时争鸣而起,冲天而起的剑意剑光剑气交织汇聚融为一体。 柳白衣原本没有一丝波澜的衣角已是飘荡不停,平静的身体之中,那丹田之内澎湃如江河的内力真气更是运转到了极致。 “谁主沉浮,战过再说。” 第七十三章 敌至 “雕虫小技。” 那纵横两道璀璨剑光还未接近雪,只在那秋风之中便已湮灭殆尽。 收回目光,柳白衣视线落在了那些百家众人身上,已到这般地步,已不需要他们的答案。 本是充满生机的初春大地此时已覆上了一片银白。雪在这个季节是孤独的,亦如那人一般,孤独于这个世界,唯秋风相随。 “但愿,你们三个小家伙能无忧的活着。” 柳白衣喃喃说道,而后双手一展,身体竟然在其不可思议的轻功之下慢慢浮起半丈。 “退。” 盖聂双眼微缩,晓梦更是身形急撤。 可惜,迟了,或者说变化太快。 “啊!” 那体内翻腾汇聚到可怖的内力瞬间聚气化刃已自柳白衣体内而出,射向四面八方,无差别攻击,携风雪同行,如波纹一般激射开。 “嗤嗤嗤……” 带着那锋芒无比的剑意,所过之处一切都一分为二,威力恐怖到无以加复。 不论是树还是人还是酒案,哪怕坚硬的山石亦是留下数尺剑痕,便是一些剑都已折断,这是为了迎接那之后的对手所做的清场。 一时间,原本活着的人就更少了,便是卫庄亦是捂着自己流血的肩膀,他的左手竟是被生生斩去,那黑色的大氅此时早已破烂如缕,看着挡在他身前被切的支离破碎的无双罕见的生出一抹悲戚,身旁赤练还有白凤亦是狼狈不堪,正是为了他们,他才损失了一臂。 足足两百多位先天高手,此时还没出手,便已折损殆尽。 柳白衣眼神很是平静,他杀人的时候总是很平静,身形落下,赤足立于雪中。 迎上那一双双看着自己的眼神,仇恨,恐惧,惊惧,充斥在他们的眼中,只有寥寥几人稍微平静,或者说沉默。 现在,柳白衣终于明白,这些人和他,诸子百家和他,二者只能存一,而同时,就在这变化的刹那,那几位不世高手已至。 彼此骇人气势的冲击之下,一时间风云激荡,山林悚然,呼啸如飓风与他剑意所化的风雪相抗衡。 感受着那几道接踵而至的恐怖气息,柳白衣顺手拾起不远处的一壶酒,直接倒灌一口。 直到口中的酒咽下,他的视线才扫了过去,不快不慢,时间刚刚好。 只见远方一个老者背负双手,几步之下好似凌空虚渡而来,形相清癯,湛然若神。 他眉头微微皱起,已自远处行至卫庄近前,隔空渡过去一股内力。 “今日你必死。” 另一边有六位老者联袂而来,但等看到满目疮痍的地上那些支离破碎的农家之人皆惊怒异常。 他们一番探查,将那些还幸存的弟子赶忙一番医治,这才看向柳白衣恨声道。 还有一人,身形飘忽,浑身隐于黑袍之中,也是柳白衣最为忌惮的一人,正是东皇太一,见阴阳家之人狼狈却无人败亡情绪看起没什么起伏。 柳白衣并没有阻止,随意的看着,随意的饮着,此时此刻,两者肯定要分出生死高低,他饶有兴趣的说道。 “别救了,今日你们若不能胜我,不仅是他们,便是你们,亦要死。” 一边,是鼓动天下大势的几大势力,一边,是希望天下风平浪静的柳白衣,今日,却不知是风浪更急,还是斩尽兴风作浪之力。 “以吾等这般修为,皆是世外之人,你却偏偏入世乱之,你难道不知秦国将灭,难以长存,须知天数不可逆。” 卫庄身旁的老者双手已从背后落下,自然的垂于身旁,正是纵横家上一代鬼谷子,他的语气虽波澜不惊,可周身气息则是慢慢腾起。 “世外之人,你们若真是如道家那般冷眼旁观这天下也就算了,可偏偏却妄想鼓弄天下大势,纵横?阴阳?农家?你以为你们是谁?” “你们一个个身负惊世修为,乱世独善其身也就罢了,可如今乱世扫去,居然还敢生出异心,当真死不足惜。” “天数不可逆?我倒真想试试。” 柳白衣嗤笑着。 只是,让人料想不到的是远处忽然传来一股异常浓郁的腥味,那是血腥味,而且越来越浓,将一些还在游离的薄雾都染成了红色。 包括柳白衣在内,所有人都微微变色,那是浓郁到极致的杀气。 只见一位身形异常魁梧的老者背负一道通体漆黑的剑匣,而那血腥气便是从那老者背后的剑匣之中溢出,如同里面装满了血,隐隐间竟能听到无数惨嚎。 凶兵? 感受着那股凶戾至极的剑意,柳白衣心里不自觉的生起这个念头。 “兵家,你们居然将那人的剑从长平挖了出来。” 鬼谷子,包括农家六长老脸色皆有些难看起来,便是东皇太一眼中亦是忌惮之色。 这在众人眼中好像是一柄不该存于世的东西。 柳白衣倒是有些好奇。 长平?他心中已有了一番自己的猜测。 然后。 “莫非,你们要上演一副狗咬狗?” 他看着彼此阴沉相视的对手放下了手中的酒壶,有些无奈的揉了揉眉心,只是话语着实不好听, “先除去这个变数,过后再与你兵家计较。” 果然,他的话一落,顿时就将所有目光拉到了自己的身上。 “唔,可别让我失望啊。” 此时,柳白衣玩世不恭的脸上,那眼神已是冷若寒潭,杀意骤起,而后衣袖一挥。 顿时,便见那风雪一停,更是一滞,然后汇聚成剑,如漫天白色飞蝗,掩了所有人眼中的天地之色,徒留山谷之内争鸣不休的剑吟。 第七十四章 各显神通 这是一副异常惊人的画面,先是凭空以其自身冰寒内力凝出了风雪,如今,再聚风雪而成剑,如此能为,又岂是常人能得以看见的。 只是,如果有选择的话,恐怕这些目睹的人情愿不要看见,因为,这种昂贵的代价,用的,却是自己的命。 天下诸子百家,走到哪里不是莫大的荣耀,如今,却成了催命符。 因为,杀的,就是他们。 如漫天箭雨,密密麻麻,没有风声,寂静无籁,有的,只有众人几欲跳出嗓子眼的心跳声,还有那宛如阎罗的笑声。 谁又能想到,如百花锦簇的百家,如今,也遇到了不世之敌。 只是,那人并未停手,带着一击必杀的信念,诡异的从身体之中逼出一团血来,拳头大小,殷红晶莹,扭动之下就好像红色的冰,不知道他练的什么武功,众人发现那血竟然是冷的。 漫天冰剑已至,他们来不及多谢,那恐怖锋芒恐怕擦着便死,而那人,却是将手中那团血液随手一抛,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着,然后自山谷之上砰然炸开,化作无数细小雨丝,他在做什么? 所有人都在猜测,紧随而来的,是一股莫大的危机感,从那人背后山谷中生出。 “起。” 却见那人面容一凝,而后轻语一声,剑意自身体之中散出,顿时由下往上凭空拔起一股恐怖的罡风,将他的衣服,乃至头发,都吹的倒竖起来,好像要将他吹起来,直欲上九天。 “啊啊……” 惨叫之声中,有人被活活钉死在了地上,不过几声急促的惨叫,便已被接踵而至的剑刺碎,因为他们此时体内的血液已冻结如冰。 “噌!” 盖聂一边救人一边顺着那人的方向看去,只见他的背后不过数十丈远的山谷这种,忽然响起一声剑吟,金铁摩擦就如同从石中拔出。 而后就见一道异常璀璨的剑光腾起,竖指向天,那是一把剑,一把很普通的剑,然而接下来,他的脸色则是骤然大变。 “天明,小庄,你们先走。” 勃然色变之下,他只有这一句话。 “铮铮铮……” 因为,继那剑之后,一声声不绝于耳的争鸣自那山谷之中响起,一把,两把,三把……直至数百把,而且数量更在极速增加。 那是一柄柄浮在空中的剑,每柄剑,虽普通,却散发着绝世剑光,锋芒之盛,就好像漫天星辰,大放光明。 所有人终于变色了,便是鬼谷子还有东皇太一之流亦是面色惊变。 功力再无隐藏,轰然爆散。 他们一边轰散那冰剑,一边看向那人。 柳白衣此刻状态不是很好,久违的虚弱,脸色微白,而且口鼻之内已是溢出血液。 这是剑意催发到极致的后果,此刻他的人,他的发丝都在绽出锋芒,整个人就像是一把惊世神剑,染尽一切,尽化锋芒。 “便用此招,送你们一程。” 柳白衣的鼻中滴着血,脸色如冰,双手蓦然微抬,再提最后内力。 “嗤!” 却见两道恐怖流光忽然自远方射来,竟是盖聂和鬼谷子同时出手,跨越何止百步,一者直刺眉心,一者直刺心脏。 百步飞剑,他们师徒二人此时竟是趁着空隙之际同时出手,剑光之璀璨实在超出天下人的意料。 而那身后漫天剑器亦是同时落下。 “轰!” 只见兵家那神秘魁梧老者立在项少羽等人身前,背后剑匣一解已是轰然落下,右手一按,剑匣便已从中裂开,而他们第一个反应竟然是后退。 “布阵。” 农家六位长老更是合击而出彼此所修功法居然互补,合击之功比之六剑奴更甚数倍,地泽大阵,传说当年杀神白起在此阵之中都是遭受了难以想象的惨烈重创,甚至还有传言白起便是败亡在他们六人之手。 “吟!” 而阴阳家那边则是忽然响起一声古怪的鸣叫,一抹金黄的火光之下,却见东皇太一周身忽然出现一只金色三足神鸟,背后更是显现出惊人异象,如一轮大日横空,周围冷气顿时消融。 百步飞剑,此刻已与柳白衣记忆中的御剑无异,杀机漫布,只见剑光,而不见剑身。 只是,一切都在那剑器洪流之中随之湮灭,多日剑意孕养感染,再以血液为引,这些剑,如今又岂是凡品,一切,只为了今日极尽璀璨的绽放。 “铮铮……” 如万流归海一般汇聚的诸多剑器,聚于柳白衣身前,然后化作恐怖洪流,飞向柳白衣凝指的方向,带着无穷森寒,上面,还有他之前散落的血,如无数狰狞的触手,湮向众人。 这亦是不属于人间的剑招,几番布局,才有今日这震世一招,破釜沉舟,只分生死。 “纵横为界,天下为棋。” 鬼谷子低吟一声,身上亦是剑意滔天,神色凝重无比。 然而,其中最惊人的还要数那神秘古怪的剑匣,已是露出了其中之物,那是一把青铜剑,古朴纹路雕饰,满是暗红色的锈迹,只是,却好像燃着红色的火,那是犹如实质的杀气,随即冲天而起。 一时间,异象纷呈,这个世界之中诸多神秘的存在,第一次展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第七十五章 惊变突起 天地间的一切似乎都凝滞了。 稍顷。 无数惊爆之中。 柳白衣缓缓落下了手中的剑指,拔出了不知道何时插在脚边的秋水寒。 闲庭信步的朝众人走了过去,那里,此时已如一片剑林,手中秋水寒已是一分为二,随着他的行走,剑身之上渐渐冒出灰色剑芒,吞吐不停。 每一步,他的步伐距离便要增加几分,到最后,几乎已是如瞬移一般。 此刻站在场中之人已是寥寥无几,不过十数人而已,其他不是毙命便是重伤催死,只是,却近乎没有血腥味涌出,因为一切,都在那寂亡的剑意之下凋亡。 直到,止步,柳白衣看向各有伤势的众人。 他看向那苦苦坚持,挣扎用剑支撑的卫庄,此刻的卫庄,遍体鳞伤,异常惨烈,身上被剑洞穿的地方有四五处,脸色苍白如纸,鲨齿更是布满裂痕。 他的身后,是一个早已昏死的女子,流沙众人,此刻也只剩他们两人,见到这一幕,柳白衣眼神有了片刻的微晃。 “如果不是敌人,也许,我会请你喝一杯。” 只是,无人回答他,只因那人气息已绝,手中鲨齿随即碎开,魁梧的身躯顿时随着屈腿而倒下。 但还未倒下便被扶住了。 “让一位真正的剑者死后屈膝,是最大的侮辱。” 柳白衣的手随即松开,便见卫庄仰面而倒,和他那苦苦护持的女子倒在一起。 他视线微做停留,然后看向众人。 “看来,你们的话,有些言过其实了。” 淡然的话语让所有人莫名一颤。 惨烈,太过惨烈了,便是从始至终远离战场只是观望的晓梦都心惊不已。 “铮!” 只见远处一道人影急射而来,身法恐怖骇人,手中木剑更是直刺柳白衣周身死穴。 只是,柳白衣却是早已等待这一刻,木剑之境,这在柳白衣记忆中只有一位复姓独孤的绝代剑魔达到过。 而同时,数道惊人气息极速而来。 只是。 “杀!” 一声低沉沙哑的声音蓦然如狂风掠过,接着,便是冲天而起的杀气,闻之欲呕。 然后,竟然挡住了他们。 阴阳之气,游龙之气,生死之气,纵横剑气,在那杀戮剑意突如其来的惊变之下,竟然开出了另一方战场。 剑意交锋之中,只见项少羽此刻双目泛红如血,显然已是敌我不分,手中那把青铜杀剑就好像和他融为一体,血色剑芒只欲斩杀眼前一切。 最倒霉的要算是农家六位长老,竟然有两位一时不查中剑垂死。 “为什么?” 盖聂瞥到卫庄的尸体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从我们握起剑的那一天,我们都已经做出了各自的选择,不是吗?” 柳白衣知道他话中的意思。 两人剑影重重,只是,盖聂终究是重伤之躯,不过十数招。 “噗!” 手中木剑从中间无声而断。 “也许,以后我也会如你们这般,然后,抱歉了。” 柳白衣看着眼神渐渐黯淡的盖聂,剑已经抽了出来。 远处,数道惊人气息围攻一人竟然还是处于下风,那血红色的剑光几乎浓郁的要滴出血来,连空气都染红了,当真恐怖异常。 “你可是看够了?是不是该说说你的答案了。” 他眉头一挑,并没有立时过去,而是看向远处的晓梦,袍袖擦拭了一下剑身。 “看来,你为了天下,竟是甘愿舍身。” 晓梦静静地注视了柳白衣片刻,而后身形已是径自离去。 柳白衣看着她的背影,眼睛有些出神。 “值吗?” 此役之后,不用多想,在很多人眼中他便是那种丧心病狂之人。 “值得。” 而后自问自答。 远处天边,那迟来的阳光终于倾斜而下,落到了这一片狼藉之地。 “开始吧。” 他轻语之下,远处崖壁已是多出来几道身影,不过几个呼吸已走到柳白衣近前。 正是赵高罗网众人。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柳白衣问道。 “自然是听你之言,百家之众,该杀的,都杀了,有些不该杀的,都生擒了,现在,黄金火骑兵正在打扫余孽呢。” 赵高双手抱于怀中笑吟吟的说着。 “居然是武安君的剑,不是被镇在那长平吗?居然被兵家挖了出来,还真是有些吓人呢。” 他看着那青铜剑眼中露出惊色,像是知道什么。 而那边交战之人那个不是身负惊世修为,赵高的话已是听的一清二楚,立时心中生乱。 也在此时,章邯携扶苏急速而至。 “胡亥反了,然后,王上身受重伤,胡亥当场被王上斩杀。” 章邯快速的说着前因后果,待他说到胡亥所持的是掩日的时候柳白衣倒是有些惊讶。 平静目光看了眼赵高,而后落向远处交战众人。 “便让我为这场闹剧画上句号吧。” 他手中双剑一震,人已加入战场。 只是,这不交手还没感觉,一交手只觉得那血色长剑竟然能乱人神智,而且似乎已达某种极致,只差临门一脚便能突破至天人之境。 “凶剑御主?” 柳白衣眼神微凝,满是惊疑。 那剑越战越凶,吸人血液,在柳白衣沉默挪移之下,只见血色长剑刺入一农家长老体内便见其身体骤然苍老数分,好像寿命被夺,而那项少羽的气息则是更加强大。 “杀!” 一声沉喝,只见他身上的血色杀气竟然化作一把惊天杀剑,冲天而起,如神明之剑,只可惜这神明却是杀神。 “先带着扶苏离开。” 柳白衣看着这突起的惊变,脸色蓦然一沉,对着远处骇然的众人说道。而后身形急退,其他之人亦是狼狈爆退。 只见一道怕不下百余丈的血红恐怖剑影瞬间罩向众人,杀气之强让众人仿若置身九幽血海之中,血腥之气扑鼻。 第七十六章 胜 这可真的有些出乎柳白衣的意料,再看这剑法,已是非人。 滔天杀意之下,地面之上顿时留下一道狰狞恐怖的鸿沟,原本在远处苟延残喘的星魂遭受波及之下连惨叫还未发出便已化作一蓬血雾,融入了那剑光之中。 这,才是真正的之流,真不知道这剑怎会如此邪异,好似不属于此间之物。 柳白衣身形腾挪之际心中已是明白今天若不将他除去,必然后患无穷,恐怕日后血气渐深,世间真的要多出来一尊行走的大魔。 东皇太一此时黑袍已是被斩出几道口子,其下隐约可见竟是一副苍老无比的容貌,或者说苍老都已不能形容,太老了,如同数百岁不死之人,面容褶皱层层叠叠,便是柳白衣心里亦是被惊了一跳。 “命数啊。” 他怅然一叹,而后身体之中已是冒出两股阴阳二气,如化游龙,彼此相融交替,而后气息一转,顿时气机过处,大地之上竟然绽出绿意,枯树生绿,残根发芽。 只是那绿意出现不久却是由绿转枯,他口中吐出一滴血,金光流转,如同一簇金色的火苗,融入他周身那三足金乌之中,瞬间好似画龙点睛,被赋予了生命。 “吟!” 一声尖锐吟叫,展翅之下顿时滔天之火,一时间天光被淹,晦暗不明,好似乾坤倒悬,这饱经摧残的大地顿时再受狂澜,周遭一切,已是俱为焦土。 威力之大,已是近乎传说中仙人术法一流。 那金乌之相展翅之下竟然将在场之人皆笼罩其中,看来,这东皇太一心中也有别样心思啊。 “别挣扎了,不论你们农家,还有阴阳家,或是兵家墨家,此时皆死的死擒的擒,若是现在放弃,还能留下一丝传承。” 柳白衣剑光寒意迸发,只是那无物不斩的剑意今日却在这几欲焚天的熊火之下势弱起来。 远处鬼谷子看着盖聂和卫庄的尸体面容骤然一颤,而后像是苍老了数分。 “斩。” 这位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的老者终究还是怒了。 身形一跃,舍弃了那凶剑,剑指竖指天空,顿时和东皇太一联手同至,原地只剩下农家几位长老苦苦支撑。 剑光,横贯竖劈交叉而来,编制着一张惊人剑网,便是柳白衣也不得不暂避锋芒,大地之上更是以鬼谷子为中心凭空生出无数剑芒,横竖交替,声势骇人。 而同时,熊火亦至。 “若非你们欲要致我于死地,欲要致天下而崩裂,我又怎会出此下策,你们联袂而来,不就是想知道长生是否为真,不就是想知道飞升上界是否为真。” 滔天火浪之下,柳白衣感觉自己的皮肤都在干裂,发丝都在干枯,他一边艰难抵挡剑光,一边开口嗤笑道,只是眼中神情极致的冷静,双剑不知何时已为一剑,右手之中,悄然一翻已是多了两把寒冰小剑,而且,还融入了一丝他独有的生死之气。 果不其然,他的话语让那两人神色微滞,就在此刻,柳白衣双眼猛然一眯,手中小剑已是不见。 “嗤!噗!” 两声古怪的闷响之下,那纵横剑光还有滔滔火海慢慢散去。 而他的对手,东皇太一与鬼谷子两人神色已是诡异变化起来,两把冰剑他们虽然在千钧一发躲开了致命处,但是仍在他们身上留下了两道伤口,一股诡异的力量更是立时钻了进去。 “竟然挡住了。” 柳白衣此时狼狈异常,衣服满是焦痕,身上更是被那两人留下了多处剑伤还有灼伤。 只是,此刻他们,却是凝立原地,脸色之上黑白二色交织,赵高都束手无策的东西,他们却能以内力逼迫,当真不凡。 骤然间。 “啊!” 只见东皇太一背后气劲轰然爆散,面容已是整个显在柳白衣面前。 柳白衣握剑的手下意识的暗自紧了紧。 那面容虽是如之前所见苍老无比,但现在却是半黑半白,便是头发亦是如此,自眉心一分为二,宛如妖魔。 “谁也不能阻止我,长生,长生……” 状容癫狂,然声音却不显苍老,而且很是年轻,恐怕是练了某种异功才变成如今这幅鬼样子。 只是,如此时机,柳白衣又怎会放过,身形一展已是出剑直攻他眉心。 “你该死。” 阴惨惨的声音之下,就见那黑袍之中,一张漆黑的骨爪伸了出来,死死的握住了秋水寒。 柳白衣面色不变,清光一闪已是化作两道,直刺他眉心。 “嗤!” 终究还是血肉之躯,剑势未停而后一转,横斩而出,顿时就见东皇太一的面容凝固在脸上,只剩半截头颅,红白之物流了一地。 “唔!” 只是,柳白衣的胸膛之上,却是多了另一只手,那是一张人手,惨白好似无血,印在了柳白衣胸膛之上。 强咽下喉间那口逆血,柳白衣剑光一抽,两剑已是瞬间绽出数百剑乃至上千剑,直到眼前之人化作无数碎块这才停剑。 “该你了。” 他看向盘膝坐在地上运气的鬼谷子轻声道。 “动手吧。” 然鬼谷子紧闭的双眼却是缓缓睁开,浑浊不堪,运转的气息也停了,好似准备引颈受戮。 柳白衣闻言神色沉默,他慢慢走到其身前,剑光一闪,然后,刺穿了他的丹田。 “这样啊,我突然想留你一命了。” 他笑了笑,只是那苍白的脸色却是比哭还难看。 “啊!” 不远处,一声惨叫忽起,接着便是惊天杀气,直接扑鼻而来,柳白衣眼神一变剑身一弯已是将这个功力尽废的鬼谷子送到远处。 左手同时斩向身后那股杀机。 那是一道近乎三丈长的血红剑气,柳白衣连续劈出四剑才将其斩开,只见其余势不减的在地上留下两道剑痕,滋滋作响。 “吓死我了。” 柳白衣看着远处那不知是被杀气还是血液染红的身影自顾的说了一句,只是神情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在那人脚下,躺着几具干尸,血肉好似尽皆消失,当真可悲,还未和柳白衣交手,就这么憋屈死去。 “还真得谢谢你,要不然我在他们群攻之下当真没有半点生还之机。” 不得不承认,柳白衣确实有些托大了。 “为了感谢你,我送你解脱吧。” 他看着那眼睛已是两汪血泊的项少羽挑了挑眉。 “铮!” 剑光闪过,只见那人已是骤然出现在他的身前,手中青铜长剑滔天血芒横扫如江河。 “轰!” 双剑挡下的同时,只见柳白衣身下,以双脚为中心,顿时龟裂如蛛网,蔓延数丈。 “噗!” 终于,柳白衣首见呕红,这一役,当真无法想象的惨烈,纵观过往,这种直接的伤势还真是头一回。 血腥气自眼前这道身影之上不断传来,即便是柳白衣亦是眉头微蹙,只因眼前时而乱象骤起,枯骨丛生,当真邪异非常。 “杀!” 如同喉中灌满血液的嘶吼声中又是一道璀璨剑光,其势之凶当真神挡杀神。 柳白衣身受重伤,躲闪不及只见肩头顿时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势,而且还有股诡异力量渗入他的身体。 他面容微微抽搐,体内真气猛然爆发,只见那伤口处已是喷出漫天血雾。 “要是能活下来,我一定要好好补一补。” 自语之下,那血雾已是洒到了周遭残剑之上。 柳白衣单手持剑,剑锋竖指,右脚一顿,人已飞起,而在那地上的诸多残剑此时亦是铮吟之下自行拔起,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控制着。 “杀。” 同样的话语,却清冷无比,秋水寒剑锋一指那人,周遭百余柄残剑已是如疾风骤雨般朝那人射去,好像有了方向。 柳白衣身形未停,紧随其后,迎上那刺来的滔天血光。 生死将分之下,柳白衣已是将剑意催发到了极致,剑芒几乎快要脱体而出,这是凝聚了他一切的一剑,赌上性命的一击,他的身形在这一刻亦是达到极致,就好像每把剑都是由他自持。 “轰轰轰……” 狂暴的惊爆声不绝于耳。 一道身影被湮灭,两道,三道,刹那之下已是近乎一半在那滔天血光之下消失。 最后,两者交错而过。 这一刻,远处虚弱靠在石壁之上的鬼谷子也因那刹那芳华的一剑而惊艳。 “噌!” 剑脱手而落的声音,那是秋水寒,而柳白衣的身体亦是摇摇欲坠,但,他的脸上露出的却是笑容。 “噌!” 同样的声音响起,只见背后那道身影右手其腕而断,身体一震,而后显出密密麻麻的剑痕,嘴巴微微开合之下已是化作无数碎块。 “看来,终究是我胜了。” 喃喃自语之间。 天空阳光落下,洒在了这一片焦土之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一切看似漫长,却并未太久,生死交锋只在诸多刹那,柳白衣慢慢闭上眼睛感受着那落到脸上的阳光,似乎这一刻的,尤为温暖。 第七十七章 离去 “看来,你还不是一个纯粹的剑者。” 山巅薄云之中,两道身影正并肩而站,只见左侧那一身黑袍负手而站之人语气霸道莫匹,面容更是不怒自威。 而他身侧正插着一把剑。 “我是一个剑者,但更是一个人……你确定要与我动手?以你现在这幅身体,不是我的对手,何不珍惜这最后的时光。” 他右侧那身着白衣儒服之人望着山下苍茫大地缓缓开口,语气平淡。 “哼,寡人一生不弱于人,有子扶苏,我已心无挂碍,他会是一个好的君王,看来,不论是孤,还是百家,都错了。” 那黑袍之人似乎自那平静之语中听到了让他不舒服的话,语气已是微变。 “更何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亦是重伤未愈,谁胜谁负,尚未知晓。” 他不服输的反驳道。 “真的有长生吗?” 只是,他最后张了张嘴慢慢吐出此话。 “自然是有。” 那白衣之人转头而视,清秀的脸上露出一丝诧异。 “要比就快点比,我还要回家做饭呢。” 他似乎有些不耐,好像对于眼前之人已毫无兴趣可言。 那黑袍中年男子闻言已是握住了身旁那天下排名第一的剑,人要做天下第一,剑亦要天下第一。 只是,他还未拔出却又松开了,看着身前一缕落下的发丝怅然若失。 “终究,败了,哈哈……” 他的身侧已无人,虽说着败了,可却放声大笑起来,其声如虎啸龙吟,好像要将这数十年来积攒的愤懑发泄而出。 …… 这一年,扶苏二十六岁,自一年前柳白衣布惊天之局,剑斩百家诸多首领,天下百家余孽现在不是归隐,便是尽皆归附大秦,百家之说自此烟消云散,而取而代之的,是那咸阳城皇宫之内,多了一座大的惊人的藏书阁,其内包含百家之学,包罗万象,故,其名万象。 天下立时兵戈休止,休养生息。 扶苏二十九岁,始皇东巡,所见所闻之下,于沙丘长笑三声,而后旧疾复发而崩,临死前,大喝一声,好。 …… “师傅,我这招双剑并合不错吧。” 只见一蓝衣少女身形兔起鹘落手中双剑化作漫天剑影。 “不错。” 一盘坐的人慢慢睁眼,好像看到了之前的一幕,他的脸色时至今日略显沧桑,双眼更是饱经风霜一般。 而后看向远处密密麻麻的坟墓,在哪里,有一道身影,却是张良,只见他衣发随风而动,说不出的潇洒,只是脸色有些伤感。 “子房敬你们。” 他手中酒壶一扬,顿时酒液倒出,酒香散在空气中,而后自饮一口。 像是因那熏人酒风而醒,感受着体内差不多好了大半的伤势他已站起身来。 而在他不远处,则是竖着两把剑,一把,乃是他的秋水寒,一把,乃是那邪异杀剑,自那战后,从未动过。 “世人谁能不死?” 感受到嬴政那消失的气息后,他微微一叹,然后看着远处一修剪花草的老者,只见他神情沉默,竟是将曾经大战毁去之地都种上了花草,那是鬼谷子,而旁边则还有一人,两人结庐而居,竟是荀子。 “师傅。” 远处一小女孩一跳三蹦的提着个篮子,里面装着不知道从哪摘来果子,见柳白衣起来顿时小身影像是化作一个兔子。 “我还以为你会重伤而亡呢。” 赵高那阴魂不散的声音亦是极快的响起,好像等待多时。 看来,有太多的人在等着他。 “我送你一个礼物如何?” 他看着赵高忽然笑道,在其脸色微变之下,抽出了他体内所有生死之气,而后,废了他的丹田。 “送你一个安度的晚年。” 手指凌空一指,凌然剑气一闪而视逝。 “以后,便住在这里吧,和那两老头一样养养花草挺好的,养几条狗,晒晒太阳。” 他衣袖一挥,六道气息更是打入暗处。 “至于你们,好自为之,若是为恶,天涯海角,必取你们性命。” “你……” 赵高双眼徒然睁大,身体如遭雷击,更像是苍老了数分,脸色几番变化却始终没有说出半个字来,不知是接受还是拒绝。 两月后。 “师傅,我们要去哪?” 柳白衣手中是一副由天下诸多名剑融为一炉而成的黑匣,剑匣,以诸多锋芒封镇杀剑,他之前本想毁去那把杀剑的,但最后却想到了什么还是留下了。 手中提着秋水寒,背上背着剑匣,杀剑便在其中。 “我们该走了。” 他身旁跟着兄妹三人。 “不等扶苏哥哥了吗?” 朵儿眨巴着大眼睛。 “不等了,他有他的路要走,我们有我们的路要走。” 柳白衣笑了笑。 几日后,长生谷中。 扶苏寻来,却见谷内已无人影,推门而入,只见竹屋之中放着几卷竹简。 好奇之余打开一看,只见其上分别记载着三省六部制,科举制,以及诸多治世之道还有造纸术,这全是柳白衣凭借着依稀记忆留下的。 最后,只留下寥寥几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切记。 扶苏三十岁,继得帝位,称秦二世,而同时,百家之学的精义,第一次公之于众,编撰成册,科举制,开始小规模的试行,广纳贤才。 同一年,有消息自漠北传来,有不世剑客,孤剑而鸣,斩匈奴数万,独战匈奴单于,而后留下惊天剑痕摘其头颅,据说那位绝世剑客带着三个孩子。 …… “以后的路,你们要自己走了,师傅只能陪到这了,回去吧。” 茫茫沙漠的边缘处,此时柳白衣看着三个已是逐渐长大的孩子有些惆怅。 “哇……哇……” “师傅你不要我们了?” 朵儿闻言立时嘴巴一瘪嚎啕大哭起来。 “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爱哭。” 柳白衣有些无奈,但他眼中也有一丝伤感,另外兄妹两人亦是如此。 “我该教你们的都交给你们了,你们终究要走出来自己的路,这些年我带你们跋山涉水,其中意思你们还不明白吗?” 他身前放着三把各异的长剑,无一不是绝世珍品,乃是他耗时多日方才铸成,更是以自己的寒力反复锤炼,以寒血淬锋,近乎已能如秋水寒一般凝人血液。 “这三把,已是我技艺的顶峰,便由你们亲自命名吧。” 他温和的擦去朵儿那哭花脸的泪痕,而后将三剑分给他们。 “日后行走天下,遇到敌人,千万不要手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莫要因一时傲气而丢了性命。” 沉默片刻,原本心中诸多话语却是只说出这么一句。 说罢,他缓缓起身,转身而走,身形直入沙海。 “好好修炼,达到最强,斩破虚空,便是我们相见之日。” 人已缥缈而去,唯声音回荡几人耳边,原地只剩三个伤心不已的孩子,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剑。 …… 风沙,漫天风沙。 而在这风沙之中,柳白衣单薄的身影则是缓缓走着。 此时,他心中那层瓶颈只差了一丝,可惜却始终不得突破,总觉得少点什么。 一路而行,就像是迷失了方向,他确实不知道方向,更不知道去往何处,这漫天沙尘更像是他迷惘的心。 如此光景,持续许久。 他已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了,只是沉默,迈步。 直到。 “咚!” 一声奇特的声音忽然响起,落到了他的耳边,很普通,却让他那无神的双眼渐渐恢复了神色。 定眼看去,只见此时竟是不知不觉间已到了一个异域之国。 而他的身体更是猛然一震,只因眼前充满异域风情的建筑之上刻着无数雕像,那竟是佛像。 而在那街道两旁,则是有着无数普通人还有僧侣,苦行僧,一步一叩,何其虔诚。 “悉达多?佛陀?” 听着远处城中诸多杂音,柳白衣缓缓念叨出两个称呼,而后眼中精光爆显。 “释迦摩尼。” 第七十八章 突破 迦毗罗卫城,妙德城,乃是佛陀出生之地,亦是周遭无尽佛国心中之圣城,只可惜,如今已是残垣断壁,只剩朝圣佛徒苦行千万里而来。 柳白衣就像是个异类,只是,却无人能看到他,到如今这般境界,便是站在他们面前,只要柳白衣不愿,亦是无人能看见。 心中茫然扫去,他默然站立许久人已缓缓走进城去,没有声音,没有身影,没有气息。 到处都是参拜朝圣的声音,千万道汇聚一流,虔诚之音如浊世梵音,正是这音,才让他心神有了一丝恢复。 “一直深憾未能得见孔孟,想不到,居然无意之中行到这里,莫非冥冥之中皆有定数?” 佛陀,孔圣,老子,在柳白衣现在看来不过皆是达到天人境界的存在,而他,只差一丝,但这一丝,却犹如天堑鸿沟,也许他终其一生都无法跨越。 他像是决定了什么,身形已是慢慢从一个世外之人走入世内,步履轻缓之下,已是慢慢从虚无到模糊再到清晰逐渐一点点显露在世人眼前,然后独站于众多朝圣之人中。 就如同一个普通人,除了背后背着一黑匣还有一衣袍包裹的长剑外已与那些饱经风霜的苦行僧无异。 而他与众佛徒不同的是,他并未一步一叩,只是走一步,停一步,丹田之中,那惊天内力就好像消失了,此刻的他,确实就如普通人。 没有了内力,骤然间柳白衣才发现这地面是如此的难行,天地是如此的寒冷,而那背后的两物是如此的重,长久以来不眠不休的疲累顿时如潮水般用来。 这一次,他听到的不光是虔诚叩拜之音,还有祈求解脱之语,生老病死之厄,无论走到哪里,皆不可避免。 他是走在众人之间,同一条路,却给那些佛徒感觉处于两个世界,看到他背负重物,许多人慢慢给他让开了路。 柳白衣走这条路,并不是想要成佛,而是想看看当年佛陀所看到的风景,至于叩拜,这天下,又有谁能受他一叩,便是孔孟复生,便是佛陀在世也不能。 很慢,很艰难,背负着自己要持的剑,就如同背负着他的道,剑道。 他开始以一种不一样的角度去看这个世界,一路行来,有很多人为他送上水果,但也遇到过很多阻拦他的人,只是,皆在他那双沉默却又浩瀚的双眼之下退去。 他曾在佛陀降世后洗身的圣池边伫立多日,那池子很奇怪,其中长着一朵四季不衰的莲花,红白相映,摇曳之下生出佛光,有人说佛陀会自其中涅槃而回。 他也曾途经一处幽谷,感受到其中盘踞着一庞然大物,气息惊人的恐怖,据行至此处的佛徒说,当年佛陀在此停留之际,有一妖龙为其遮雨,流传甚广。 他的头发渐渐失去光泽,面容也越来越枯槁,嘴唇满是干裂的口子,脚上满是厚厚的老茧,衣衫破烂勉强裹身,曾经纤尘不染的身体如今也满是泥垢,只是,他的双眼越来越亮。 所经之地,有的佛徒居然参拜于他,有人说,他快要成佛了。 他的身子有些佝偻,却是被那秋水寒和剑匣所压,有佛徒不忍欲要帮他解下,但却被他拒绝了。 他的事迹渐渐被人熟知,只是,这些都没有换来他面容一丝的变化。 六年,佛陀用了六年,他也用了六年,同样的路,然后走到了那菩提伽耶之中,佛陀顿悟的地方。 直到这一次,柳白衣的双眼才有了波动。 那里,已有很多佛徒等着他,匍匐在地,尽头,是一株树,毕钵罗树,便是菩提树。 他们在等候柳白衣坐到树下,如佛陀当年那般,得悟正觉。 柳白衣坐下了,只是与佛陀不同的是他是面朝菩提树,静静地看着那树干之上,那是几处微弱的凹陷,那是一个人的背影,就好像印在了上面。 如此之下,柳白衣就放佛是和那曾经盘坐的佛陀相对而视。 “你,能开示我么?” 他喃喃自语。 却不想那些凹陷忽然绽出佛光,相融连贯之下竟然形成一道金色的身影。 “佛陀。” 见到此幕,无数人立时激动拜倒,口中大呼。 佛光凝聚成线,射向远方天际,柳白衣深深的看了眼,而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起身离去。 恒河。 与往日不同,今日的河水,金光湛湛,显圣而出。 所有人都在等着什么,等着远方那渐渐接近的人,足足走了半月,他们等了半月,自清晨等到黄昏,自白天等到黑夜。 终于,在第十七个夜尽天明之时,那人走到了。 “啊!” 只是人群拥挤之下,却不小心挤倒一个孕妇。 柳白衣看着那满地血液的异域女子,羊水破了,但是,却无人救她,那些人眼中现在有的只有他。 “唉!” 叹息一声,柳白衣渡过去一道内力,稳固着她的伤痛。 “可惜了。” 他喃喃自语,所有心境皆好像破坏殆尽,千万里之行,功亏一篑。 众人见他眼中神光散去,见河内佛光消去,亦是露出失望遗憾之色,这才去救那女子。 最后,只剩他一人坐于恒河边缘,不言不语,沉默久久。 就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 “哇……哇……” 远处忽传来一声声婴儿啼哭之声,洪亮无比,更是传来人们的欢喜之声。 亦在同时,天边渐渐生起一抹太阳,金光照射之下,金光湛湛,比之那之前的佛光更甚,而那一缕金光,说巧不巧,正落在柳白衣的脸上。 柳白衣耳闻婴孩啼哭,身感温暖,眼视恒河之上的金光,身体徒然一震,如遭雷击。 “生?灭?” 他缓缓站起身子,然后走入恒河之中,一步步,河水没过了他的双膝,他的身体,他的头,直到他走到对岸,渐渐显出自己。 “终究,还是悟了。” 柳白衣喃喃自语之下,食指一指天空,顿时一道剑光横空,这道剑光,匪夷所思的璀璨,足达千余丈,光芒之盛竟能与那东升旭日争辉,宛如又一轮大日横空,划破天际数千里。 这一刻,天象骤变,风云激荡,白日竟然显出星辰,群星大放光明。 这样的异象,天下间不是没有,当年老子西出函谷关,紫气东来三千里,佛陀当年顿悟,整个菩提伽耶都是地涌莲花,天降佛音,佛光万丈。 而如今,柳白衣也走到了这一步。 第七十九章 惊现大敌 只见那浊浊河水之中,柳白衣已赫然不是之前的模样。 趟过恒河,就好像重新脱胎换骨一般,洗去过往种种,他心中曾经那颗星火,已是瞬间以燎原之势而起。 若真要说的话,便是一股生机,生之剑意。 他身上的老茧在褪去,死皮在脱落,多少年的白发,如今由白转黑,转眼已是黑发如瀑,重新焕发生机,那体内流动经年的寒血亦是转温,肌肤凝白如玉。 世间万物无不有之相对,此谓之平衡,阴与阳,善与恶,黑与白,哭与笑,而柳白衣此刻,则是生与死,剑道至此踏入另一番天地,不再极端。 不需要刻意而为,只见他的周围,枯枝发芽,地涌绿意,短短几个呼吸,就放佛经历了春生、夏荣、秋枯、冬灭,生死交替,轮转不息。 星光更是持续三百六十五个呼吸自行掩去。 此刻所感,只觉天地悠远浩大,但,终究不再不可触摸,万物之息清晰无比,这确实是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更是此界之极限,但不是柳白衣的极限。 对面,所有人都面露激动虔诚匍匐在地,还有一人则是双手高举那个孩子,口中说着柳白衣听不懂的话。 “多谢。” 看着那个孩子,他眼中显出笑意,柳白衣虽不懂,但此时此刻,已是福至心灵,那是请圣者加持这个孩子吧,一道生机隔空渡去,而后便听到婴儿传来咯咯地笑声。 待众人闻笑抬头,柳白衣却是再无踪迹。 末罗国,拘尸那伽城。 今日城中略显清净,只因皆闻新佛降世而去朝圣了。这里,是当年释迦摩尼行大般涅槃之地。 却见那双沙罗树林之中,有一人慢慢行来,虽一身破衣烂衫,但难掩其不凡风采,赤足踩于枯叶之中,无声无息。 小道之间,原本朝圣的佛徒今日很是稀少,只有一老僧扫地,偏偏就在他路的前方。 “扫的净吗?” 柳白衣看到那苍老无比的老僧时双眼露出意外之色,他观望许久,等待许久,然后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扫不净,生死不尽,这落叶亦是不可尽。” 那老僧没有开口,可偏偏有声音自他的身体之中传来,而且,说的话更是和柳白衣不同,可偏偏他能明白,就好像精神间的交流。 “来自东方的圣者,你好。” 他并没有抬头,一直在低头扫地,很专注,如同这枯叶不尽,他便不会停止,更好像他一生都在如此。 “你的名字?” 柳白衣有些好奇,他好奇的,是这人的身份,而且修为高的吓人,近乎与渡河前的自己不相伯仲,甚至某种意义上来说还要略强于他。 “很多年前,他们叫我阿难。” 终于,那个老僧抬起了双眼,朝柳白衣看了过来,很浑浊,近乎已达某种极致。 柳白衣一经听闻此名,顿时双眼猛然一睁而后微凝,他看到的不同,他看到了一把刀,一把难以形容的刀,杀机滔天却又凝而不发。 他之所以停下,便是感觉到了这位老僧的奇怪,而且还有一股隐隐的锋芒,仔细一看这才慢慢看出端倪,这种刀,在某种程度上已是和他的剑一般了,两人皆只差最后一步,只是柳白衣却快了一步。 但,这并不是柳白衣此行的目的,因为,他在这园中,感觉到了某种浩瀚的恐怖气息。 佛陀未死?一个异常惊悚的推断生出。 自之前那菩提树的异变他便早有猜测,如今踏入此境,便迫不及待的想要来此印证。 他之前曾有过很多猜测,便是那已达天人的几人去了何处? 世间多传言他们都已死去,只是哪怕天下人都信他也不会信,他曾去找寻过孔孟后人的踪迹,可惜始终未能寻到,他曾想过此间是否达至一定境界可真的飞升上界。 所以他才以此为饵,果不其然,竟然真的有人信以为真,可见曾经过去真的有过此事。 看来,这个世界真的有诸多隐秘。 柳白衣眼神微动,一股气机瞬间散开,只见周遭枯叶由枯转绿,生机恢复,但,那老僧周遭方寸之地却始终落满枯叶。 他停止的脚步踏出,只是那老僧仍是在他面前,便是距离亦好像没变,诡异非常。 “你,要挡我?” 柳白衣皱眉,脚步再次踏出却是与之前的不一样,天地凭空生出冷意,带着寂亡,自他落下的左脚为中心扩散至整片沙罗树园,顿时无边枯叶化尘。 阿难扫地的动作终于停止了,他感受到了这股寂灭的气机。 “看来,便是你了。” 他喃喃自语。 “我在你的身上,感觉到了相似的气息,当年他曾预言,我的突破锲机在后世。” 阿难直勾勾的看着柳白衣,手中扫把已是无声为粉,好似在刹那间被斩了千万刀。 而不远处,老僧的身后,那是一尊佛像,涅槃卧像,乃是当年佛陀涅槃之处,而柳白衣感觉到的那股浩瀚气息亦是在那。 里面有东西。 然而,此时已不需要柳白衣去猜,只见阿难走到哪佛陀卧像近前,先满是虔诚的叩伏下来,三叩之后,只见那佛像已是布满裂纹,其中竟然淌出血水来,诡异非常。 而同时一股惊天杀气已自其中溢出,血水中,一物显露而出,那是一把刀,一把血红的刀,如今正慢慢出现,滴着血,而那血,不知是从佛像之中流出还是从刀身之上流出。 柳白衣轻笑一声。 “原来,你是想让我送你一程。” 杀意骤起。 第八十章 终战 柳白衣此刻脸上虽是轻笑,然心中则凝重万分,多少年来,为求突破一直是他不断求敌成狂,而如今,没想到身份居然对调了起来。 刀身与石身的摩擦之声萦绕在耳边,好似磨牙嚼骨。 柳白衣的双眼也在此时终于色变,他看清了石像之内流出的血水,哪那是什么血水,分明是浓郁到极致的杀气,蔓延而下,这才看起来像是血水。 这是杀了多少生灵啊? 直到阿难起身,五指已是朝那佛陀卧像的头抓去,石像在其手中已如豆腐一般,然后右手一掰,便见佛像头颅已是自脖颈处而断,里面,不仅有刀,还有一物。 而那一物,正是柳白衣之前感觉到的那股气息,那是一截晶莹如玉的骨,棱角圆滑,气息浩瀚博大,呈淡金色。 佛陀的舍利? 柳白衣心中一震,只是那舍利此时亦布满无数细小裂纹,金光微弱,好似它这些年来一直镇压着那把刀,如今已达油尽灯枯之地。 这一猜测,可真是非同小可。 阿难接下来的做法更是直接,五指狠狠一握,脸上的神色则是慢慢狰狞起来。 不出意外的,那舍利虽气息博大,但此刻佛性却已几乎尽失,瞬间绽出无数金色光点而后黯淡,一代圣物,就此湮灭如尘。 而那血红的刀,亦是慢慢自其中浮了出来,阿难右手余势不减,一握刀柄,然后一抽,天空瞬间就好像出现了一道血河,血气翻滚不停,滔滔千丈不止。 他很爱惜甚至是痴迷自己的刀,眼中更是流露出似水般的温柔,如同在看自己心爱的女子。 女子? 透过那刀身之上的杀气,柳白衣看到了那刀的本体,那是一把骨刀,而且还是人骨之刀,骨质晶莹细密,一看就知是女子的骨头,刀身稍窄,但更长,每一段,似乎都有一截淡淡的节痕,那是一女子的脊骨。 “此刀何名?” 柳白衣沉默少许问道。 “当年我心入欲界,为帮我解脱,我心爱的女子自尽在我面前,那一次,我枯坐三年,心中斩魔千万众,当我斩破欲界醒来之时,只看到一具伏在身上的白骨。” 阿难说到此处双眼一抬,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此刻已是血红一片,眼角更好像有红色的血流下,身上更是漫着血红的雾。 “我有太多不可言之恨,终握骨成刀。” 他面色没有波澜,但又好像似哭似笑。 “这把刀,很多人叫它阿难刀,但是,他们却不知,这是我留给佛陀的。” 带着难以释怀的恨意与杀意,阿难身旁那仅剩的半截卧像轰然炸裂。 “你杀了释迦摩尼?” 柳白衣从中听到了别样的意味,脸色微变。 “他受了我七刀,才提前涅槃而去,但我知道,他不会死,他曾言一花一世界,想来,已是去往此界之外。” “我一定要突破最高,寻到他。” “但今天,此刀,便由你一试。” 话音落,杀意漫过,整片沙罗树园皆已化作腐朽枯木,竟然与柳白衣的寂亡之道有些异曲同工。 柳白衣不知道阿难和佛陀之间有什么恩怨,但此刻,听闻此话,他身形已是动了,而阿难竟然亦是同时而动,两道身影皆不是凡俗。 柳白衣此刻明悟此界生死之道已至此界顶峰,身形几乎已如凌风而起,凭风便可借力,体内丹田更是不见,并非消失,而是从有化无,散入全身各处,一呼一吸,已是自然而然沟通天地之息,内力已源源不绝,生生不息,用之不竭。 而这,便是与之前先天的差别。 反观阿难,右手提刀,左手单掌竖于胸前,面容肃穆庄严,只是却是一身滔天煞气与杀气,他双脚并齐看似未动,没有迈步,可身形竟连续闪烁紧追不舍,而他的双脚之下更是隐隐生出一朵纯净的白莲,并非内力,似是而非。 精神之道? 几番思索之下柳白衣心中震惊,这种修行之法他如何不知,再回想阿难之前说的欲界,精神世界?如此,柳白衣所有困惑便迎刃而解。 两者一人身形缥缈好似仙人,一人好似浊世苦海之中的佛,两人之间的交锋,便有此刻开始。 彼此急行之下,谁都没有动手,直到出现在一旁汪洋之上,直到他们站在上面,这时,阿难那一直肃穆的脸上,那一双血泊双眼顿时射出滔天血光。 “身入地狱。” 左手单掌已收,顺势迎上提起的右手,双手一握刀柄,刀身一震,霎时习习微风之下的海浪轰然炸开,惊天血色刀光之下,海水之上竟然出现一道百丈鸿沟,被生生分了开来,鸿沟蔓延的尽头,正是静立的柳白衣。 一出手,便是惊天杀招,当真是难以形容的恐怖,未至天人,但凭借着这离经叛道的杀刀他居然可战柳白衣,甚至是更强,实在难以置信,难怪即便是佛陀也在他的刀下提前涅槃。 此间难以想象的最终大敌,柳白衣深吸了一口气,头一回,他听到了自己胸膛中的心跳声,血液似在沸腾。 但,他又怎会退缩,而他的路,也不容退缩,他的心更不允许退缩。 “好!” 一声清喝,惊天剑光已是出鞘而起,秋水寒无人而持,自行如游龙而动,几番轮转已是落至柳白衣手中。 过往种种,皆在眼前刹那浮现,剑身颤鸣之下,夺命之剑已是斩出,天地似乎都在此刻为之一暗,不可同日而语的剑道,瞬间绽出万道剑光,漆黑如墨。 第八十一章 斩碎虚空 柳白衣身形一展,手中秋水寒已是斩出,闪烁的剑光之下,就如同海面升起一轮黑日,而后落下,茫茫汪洋大海,可怕的一幕出现了,只见两条恐怖鸿沟如两条相争的妖龙,遥遥相撞而去。 惊天威力之下,鸿沟并不是相互连贯,先是诡异的一滞,然后海水几番纠缠,竟化作一恐怖漩涡,水中一切生灵已是在如此恐怖威力之下化作肉糜。 亦在同时两道身影消失在了原地,然后出现在那差不多有百余丈漩涡边缘,刀锋与剑刃之间的对决,不得不说,自出世以来,柳白衣首见如此恐怖的刀者,这是一种杀绝一切的刀,无半点生机可言。 但他亦非凡俗,剑光携剑道之意,无法想象的惨烈厮杀就此激烈而生。 此时此刻,两人皆是全力施为,究竟谁成为谁的踏脚石,只有分出生死才能知晓。 刀光与剑光真可谓是打的难分难解,当真是棋逢对手,而他们身下的那漩涡却是没有消失,反而在两人恐怖的交锋气机之下越来越大,越来越深。 杀杀杀…… 柳白衣曾见过项少羽握杀剑时的恐怖,他确实恐怖,但恐怖的是剑,却不是人,因为他受控于剑,而现在这把刀,已是和阿难不分彼此,人刀合一,甚至是某种程度上说,就如柳白衣的秋水寒,谢晓峰的神剑,通灵了。 人骨为刀,更是寄情于刀,如果说柳白衣痴妄于剑,那么阿难便是痴妄于刀。 杀意与死意的争锋,漩涡之上的水面不断轰爆,两人身影更好像是从天上打到地下,确实是地下,因为那漩涡之大已是露出一块不小的海底陆地来。 轰…… 当今天下又有何物能挡住他们交战的气机,凹陷不一的海底,瞬间被斩开。 难以想象的刀,如同有着诡异力量的加持,带着一股魔性,这世间真的有魔?传说佛陀顿悟之际有自在天魔来扰,柳白衣一直以为只是某种传说,但现在看来,恐怕另有隐情。 而他,竟然在这刀下渐渐势弱起来,便是他自己亦有些难以置信。 心念一动,他双眼微眯。 “铮!” 背后骤然响起一声清越之音,只见那黑铁剑匣之中,一把青铜古剑瞬间飞出。 柳白衣没有迟疑,左手一握。 “杀。” 同样惊天的杀气,在柳白衣手中,这杀剑已是绽放出惊天杀芒,意由心起,如今的他,虽没说像项少羽那般迷失心智,但心中亦是生出了一股难以遏制的杀意。 当初他带上此剑,本意是前路不明之时持此剑一斩虚空,可不想遇到了如此不世之敌。 天光渐暗,他们这两股惊天杀气不知是不是扰怒了天地,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忽然聚起滚滚黑云,雷电如无数雷龙咆哮,海面骤起狂风,暴雨呼应而起,顿时汪洋飘摇。 但,这一切,都不能阻止他们二人,刀的极致,剑的极致,他二人皆已达此界极致,恐怖漩涡就好像化作了他们的擂台,如血般的颜色,任何生灵卷入其中便是生机无存,如千刀万剐一般。 “噗噗噗……” 刀气与剑气交锋之下,斩碎海水的声音不绝于耳,如同浩劫临世,无数海浪由他们而生,鱼群的血液染遍了整片海域。 柳白衣身形一化,瞬间数十道身影自四面八方笼罩而来,每一道,都代表一招惊天剑法,每一道,都好像有自己的灵魂意识。 但那阿难面容却是不悲不喜,双手持刀,身形几番闪烁便同一时间化解诸多剑招,只留柳白衣最后一道身影。 亦在此时,柳白衣双手之中的剑终于变了。 他的身形腾空而起,一手持杀剑以寂亡剑意催之,一手持秋水寒以生之剑意催之,手中剑法所使,正是夺命十五剑,但,却是一正一反。 而后两股剑意纠缠而起,双剑并合而下,生死之意流转,正反相融,竟然形成了一种异常可怕的力量,剑锋所指之处,一条晦暗不明的剑气,很微弱,就如同一条直直的丝线,直指向阿难。 这是柳白衣所悟,属于他自己的夺命十六剑。 恐怖的一幕出现了,那剑气所过之处,虚空就放佛是一道镜子,无数裂纹以那剑气为起始蔓延向两侧。 柳白衣脸色此刻异常苍白,浑身毛孔之中已是不停溢出血雾,咧开的嘴中是满口的血,他已收起了剑,只因对手已败。 在他对面,阿难眼中的血芒渐渐黯淡下来,他的面容依旧如初沉默,保持在持刀的姿势,他的身体好像已不能动,眼珠转动之下,柔情的看了眼手中的刀。 “咔嚓……” 只见一细微孔洞出现在了那不世杀刀之上,孔洞的前方,是阿难的眉心。 他的身体肤肉瞬间失去颜色,就好像变成了那种腐叶烂壳,然后如一把扬沙,连同那刀,归于天地。 头顶,是狂暴的风雨雷电,还有压来的万丈波澜,那是漩涡,没有了二人力量的推动,此刻已如天灾, 柳白衣抬头饱含情绪的看了眼东方,然后身体一动,便一头扎进那还未愈合的虚空裂缝之中。 滔天海水倾泻而下,一切痕迹,就此无踪。 第八十二章 被锁的人 莽莽群山之中,却见一羊肠山道之上,一眉清目秀的小道士,不过稚童年纪,此时正一步步略显疲累的走着,他的手中提着一食盒,面有微汗,气喘吁吁。 说来也奇怪,如此阳光明媚之春,可这山道越往里行,周围春色便逐渐消去,好像这小道士所走之路,不是山道,而是自春天走到了秋天。 直到走到冬天,一处万丈绝壁中的凹陷处,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草木,光秃秃的,仿若一片绝地,有的只有无数深浅不一的剑痕。 而周遭方圆之地,更是漫天飘雪,好像独立于尘世之外,而在那里,绝壁之下,飘雪之中,则是坐着一个人,看不清面容,只能看见背影。 让人心惊的是那人四肢之上皆被锁上了异常粗大的精铁链锁,困于这绝壁之上,上面更有符文流转,背后乱糟糟的黑发黯淡不已,披散在地上,像是一缕缕枯草。 “居士,该吃饭了。” 小道士似乎早已轻车熟路,更不怕,语气脆生生的,然后将食盒之中的饭菜一一拿了出来。 “怎么没酒?酒呢?我要喝酒。” 那人并没回头便好像看到那饭菜,只是这不开口还好,一经开口,就放佛一条困龙嘶吼,顿时地动山摇,风雪动荡。 一声声锁链挣扎之声更是刺耳不停。 那人侧面之下,只见蓬乱黑发之中,一双血红的眸子自风雪中亮起,仿佛就连这漫天飘雪都被染红,那是滔天的杀气。 小道士脸色虽有些煞白,但却不是第一次看见,或者说已有些熟悉。 “居士,蜀山之上有五戒,是不能喝酒的。” 他慢慢说着。 那人听到这小道士理直气壮的回答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 沉默片刻,半侧的脸又转了回去。 “我的剑呢?” 他又是问了一句,这一问,风雪之中好像出现许多飘忽身影,剑意森然,只是随之而来的是那链锁之上的符文瞬间浮现而出,带着一股浩荡之气,飘忽身影顿时散去,就连风雪亦是小了许多。 “居士那把剑已被锁入锁妖塔中,还请莫要妄动心意,以免杀气噬心再无回头之机。” 小道士面容天真懵懂的回道。 “想不到,堂堂蜀山剑派竟会趁我重伤偷袭于我,实在让人失望至极。” 那人虽是杀气四溢,风雪凌冽如剑,可终究没有对这个孩童出手,只是整个背影显得有些默然。 说罢,小童身前的饭菜已是凌空被那人摄去。 “姜明呢?本座最近手痒了。”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抓起饭菜往嘴里塞。 “姜明师兄下山历练去了。” 小道士见他肯吃饭便弯身拾起食盒已是准备离去。 “你叫殷若拙?” 迎着小道士有些疑惑的小脸,那人开口问道,但已不需要他回答,只因他眼中流露的分明是你怎么会知道。 “呸,天天粗茶淡饭。” 直到那小道士走远,伴随着这句话出口,那天空飞过的飞鸟忽然好像被一张无形的大手抓住,任凭它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但,它最后还是飞走了,却不知这股力量的主人想到了什么。 如此光景,直到日暮时分,阴阳交汇之际。 “啊!” 那人就那么一直静坐在地,只是天地间的气息却越来越压抑,风雪越来越急,直到太阳落下的那一刻,那人像是再也抑制不住什么,一声癫狂痛苦的嘶吼,顿时咆哮而出。 周遭风雪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染成了红色,或者说染上了一层血色。 雪中更是睁开一双血红的眸子,好像可以滴出血来,无形恐怖的剑芒已是自那人周身自行散发,顿时绝地之上留下了无数剑痕沟壑。 他那垂到地面的黑发已是浮起,不停在虚空扭动,好似一条条黑鞭,发端更是生出难以想象的锋芒,每次扭动之下便斩出数十记剑芒。 “杀杀杀……” 嘶吼与锁链交加的声音如身在炼狱之地,饱含折磨,那是一声声哀嚎。 直到那链锁之上的符文再次浮现,一声声玄奥之音响起,好像无数人诵念的晦涩之音,由小转大,渐至浩瀚,那雪上的红才逐渐消退而去,那人的身影这才慢慢归于平复,一切好似不曾出现,唯飘雪依旧。 而天边,已是慢慢出现一丝晨曦之光,天竟已亮了,不想一夜已过。 那人依旧是那副姿势,静坐在那,这样的日子他早已习以为常,或者说早已麻木,从开始的难以自制,再到如今白日亦可恢复神智,他经历的痛苦和折磨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杀气入心,竟是被他生生的熬了过来。 “昼夜,阴阳,生死……” 那人低低的念叨着,不知道在想什么,食指更是在地上刻写着什么,石屑簌簌飘散。 “御剑?蜀山?入道?” 他一直重复着之前的话,直到像是想到了什么,身形这才不可察的微微一颤。 “入道……” 然后像是找到了新的方向,口中喃喃之语已是转变。 直到山道之上又多了一个小身影,如此,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第八十三章 姜明 不尽的风,无止的雪,孤独的人。 “咻!” 一道竟然剑光忽然间划破风雪直从远方刺来,剑芒浩气荡荡,其势更是势不可挡。 只是,一进那风雪之中,便黯淡了下来。 而同时,一把长剑已是插在绝壁中那人的身前,而剑芒之后,一道洒脱身影犹如飞仙而来,剑光凛然,手中亦是持着一柄长剑。 “小道尔。” 那一直静坐的人像是早已察觉,身体之中一股惊人气息瞬间一散,然后便见他身前那把剑无由而震,自行化作流光飞起,在天空几番游动,剑身一转,更是瞬间由一化万,漫天都是剑影。 所使之功,竟是蜀山不可外穿的蜀山剑法。 来人双眼一变,但神情却不慌不忙,手中剑指一捏,顿时手中剑亦是同样如此,漫天剑光都在交锋,只是,不同的是来人需要以剑指御使其行,而那崖壁之下慢慢起身的人双手始终垂于体侧。 “你又精进了,看来,此番下山,受益匪浅。” 那人慢慢转过身子,眼中血芒已是淡去许多,蓬乱的头发之下,那赫然是一张略显年轻的面容,不是柳白衣又是何人。 似乎和来人很熟,说话间,天空长剑已是落到他的手中,顿时人携长剑,如同一条出渊之龙。 “想不到,你竟然凭借着和我几番比试自行悟得了御剑术,甚至还通悟了更上一层的万剑诀,着实让我吃惊。” 来人气宇轩昂,剑眉星目,一身白衣如剑仙临尘,他亦是与柳白衣的变化一致,皆是长剑落手,随即在雪中激战,从法,再到术,两人身形腾挪飘忽,只剩漫天剑光,还有锁链拉扯之声。 圣人之资,柳白衣心中不得不惊叹,从第一次交手,再到如今,短短不过几年时间,这家伙剑道造诣当真进步神速,天资之高,便是柳白衣自己都有种相形见绌的感觉。 这个世界,与以往的都不一样,仙魔鬼妖,皆在其中,天地间的气息更是浓郁了不止一筹,灵而浩瀚,在这种世界里,普通人长命百岁者不计其数。 而眼前之人,更是蜀山百年来最惊才绝艳的弟子,未到双十的年纪,竟然已达天人,而且快要入道了,实在可怕。 “酒呢?” 最后不知道柳白衣是否打的有些无趣,攻势渐弱,直至停下。 那人闻言,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来,手中一翻,一小坛酒已是托于其手,同样的,眼前之人虽浑身杀气四溢,但他早已熟知对方品行性格。 两人竟是因多番交手因剑而成友。 “哼,一年未见,竟只有如此小坛,着实不甚痛快。” 柳白衣语气虽是不满,但早已迅雷不及掩耳的抢了过来,然后迫不及待的大灌一口。 “喂,你不打算分我点?” 姜明见柳白衣似有独饮之意顿时亦生不满,但随即却无奈笑了笑。 “听说你带了个女人回来?” 两人无言,唯有雪中不停饮酒之声,直到最后某人喝下最后一滴,才意有所指的开口。 姜明闻言脸上的笑渐渐淡去,只剩下一抹担忧和愁苦。 “果然,什么事都不能瞒你。” 他苦笑一声。 “你想要下山?还是想要娶妻生子?” 柳白衣确实知道,更知道他的结局,嗟叹之余不仅让人惋惜。 “我都想,但,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师傅。” 姜明闻言脸上生出一抹期盼,似乎在幻想未来美好的生活。 只是,这可能吗?天下正道,以蜀山为首,更以辟邪守正为念,最重要的是,那女子是妖,人妖相恋,在这里,本就有驳天理伦常,更何况他还是蜀山弟子,则更是不容于天地。 “你要知道,她是妖。” 柳白衣的话让姜明身体一颤,脸色更是生出痛苦,他也早已猜到。 “妖又如何?她以己身修为化解疫病之源,施药救人,心性善良,与人无异。” 姜明转头看着柳白衣,想看看他的脸上会出现什么神情,可惜始终平淡无常。 “既如此,便让她出来吧,聊了这么久,不就是想让我以生之道为她祛除体内疫毒嘛,偏偏拐弯抹角,好不爽利。” 无奈,柳白衣只能这般打破僵局,看向不远处,那里有一股异常怪异的气息,虽强,然却非人,不用想便是那女苑,而且此刻很是微弱,如风中烛火起伏不定。 话落,姜明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丝放松的笑来,而同时远处则是慢慢走出一道身影来,虽是妖,可偏偏却宛如仙灵一般,气质出尘,只是脸上遮着一张面纱。 “一坛酒,不够。” 柳白衣语气虽是平淡如常,打量着,然后一道满是生机的灵力已是朝女苑渡去,所过之处便是雪中亦是开花生绿,这便是他这几年的成果,将体内的内力转化为灵力,或者说改善自己的身体,适应这方世界。 随后便见女苑体内一层股隐隐黑气在这股生机之下缓缓退去直到驱散。 “多谢。” 女苑施了一礼,但眉间亦是好像有一团阴云笼罩,忧愁无比。 片刻后。 望着并肩而走的两人。 “我的伤势快恢复了。” 一句话轻描淡写的落下,饱含着别样的意思。 姜明的脚步立时为之不可察的一顿,稍纵即逝又恢复正常。 见此,柳白衣收回了目光复又归于之前的状态,他知道,更明白,恐怕大战在即,体内的灵力更是疯狂运转起来。 第八十四章 拦阻 “姜明,你回不回头。” 不过短短七日,蜀山之上,蜀山掌门姜介之那异常惊怒的咆哮便勃然升起。 立时天际数十道流光御剑之影划过,自远处激射而来。 “咻咻咻……” 天空两道当先身影更是与身后诸多剑光交锋。 “果然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柳白衣自语说道,而后周身生死之气流转,只见那漫天风雪随势而动,短短几个呼吸,竟是已变成一巨大风雪漩涡。 “给本座下来。” 骤起的恐怖吸力,就如鲲鹏之吸,便是天际风云亦是被吸了过来。 眨眼的功夫,便见姜明携女苑落于后山绝壁之上,两人此刻脸色都有些苍白,显然都身负伤势。 天空数十道身影紧随其后,流光闪过,只见蜀山之中诸多精英弟子已是持剑虎视眈眈,将他们两个包围在内。 “哼。” 一声冷哼蓦然响起在所有人的心头,柳白衣的身影已是慢慢自深处走了出来,风雪已是散去。 “原来,是你这邪修蛊惑了明儿,当初我真该一剑杀了你。” 姜介之的面容此刻异常憔悴,自己一生无敌,没有瑕疵,如今,却想不到自己的义子,蜀山下一任掌门竟是与狐妖相恋,这是何等的荒谬,更是他不能接受的。 若此事传出,恐怕蜀山几百年的声誉更会沦为天下笑柄,一个是寄托了自己全部希望的义子,一个是自己奉献一生的山门,此刻的他,在这两重打击之下,神智已有些不清,甚至百年道心都有些不稳,怒急攻心之下满头黑发竟变作苍发。 “你们先走吧,看来他已是气急攻心不明善恶了,等今日过后,终会有释然的一天。” 柳白衣见此皱眉,说着,已是将那虚弱两人摄到身边,然后送至远处。 “姜明!” 姜介之见姜明和女苑远去,身体一动已是欲追。 “啊!” 然而一声恐怖嘶吼已是震得天地灵气紊乱,诸多蜀山弟子的气血更是不稳,原本准备御空的众人已是不得已落了下来,只能眼睁睁的望着天边两人消失。 “好,那我今日就先杀了你。” 姜介之双目通红,右手一招,顿时一道飞剑已是而来,其余众多精英弟子更是同时攻出,剑影重重,这已不是虚影,而是每一把剑都是实体。 “御剑伏魔。” 齐声之下,剑招已是相融,恐怖剑光迎面斩来。 柳白衣深吸一口气。 双手徒然一拔,却见双手之上的锁链那紧紧镶嵌在绝壁之上的一头已是在地动山摇中被拔了出来,近乎脖颈粗细,然后已是化作两道黑龙斩出。 数年柳白衣剑意感染之下,这两道锁链在他的手中已是两把惊天神剑,近乎五丈的长短,扭曲如蛇,尖端却锋芒毕露,剑意凌然,直冲霄汉,当真是好一番厮杀。 “罢手吧。” 柳白衣语气平静,双腿乍一用力,那锁住双腿的锁链亦是被抽了出来。 他身形一动,已是凌空而起,只可惜身后诸多飞剑却紧追不舍。 “冥顽不灵。” 双眼一眯,在柳白衣恐怖剑意笼罩之下,只见诸多蜀山弟子手中的长剑竟然不受控制好像要挣脱自己的掌控。 “起。” 他再提灵力,便见除了姜介之之外所有蜀山弟子的长剑竟都脱离了掌控。 “天剑。” 姜介之见此冷哼一声,便见一道惊天剑意已是自他身体之中升起,剑芒明灭不定,直指苍穹。 “斩。” 瞬息万变之下,便见那令人惊怖的滔天剑芒已是斩下,就放佛一把神明之剑斩来,威势难匹。 “看来真是被气晕了,这是要拼命啊。” 柳白衣见此眼角不由微抖了一下。 只见那被他御使的数十道长剑瞬间被他分化数万,剑光夺目。 “万剑归一。” 而后剑光相融之下,亦是滔天剑芒而起,如奔流江河与那神剑相撞而去。 “联手诛邪。” 身下众多蜀山弟子此刻见天空两人僵持不下,已是剑指指出,凝气为剑,剑气如雨般落下。 “轰!” 惊爆之中,柳白衣此刻也有些生怒,但一方面又在抑制体内那勃然不停的杀念。 四肢之上的锁链此刻就放佛是四把神剑,周身迷蒙一片,近乎一心三用之下,这才挡住。 “剑神。” 怎知姜介之此时双手一举长剑,一时间风云色变,天际同时降下一道光柱来,笼罩之下姜介之好像要飞升而去。 只是柳白衣却知那不是光柱,而是剑芒,竖直苍穹,仿佛横贯于天地之间。 “斩。” 斩字出口,姜介之一指柳白衣,便见那剑芒徒然消失,然柳白衣脸色却难看至极,只因那天空一道浩瀚剑芒已是自天际朝自己洞穿而来,如同天外有神明,朝自己刺了一剑。 这一剑,群山都在震动,而柳白衣身下的大地已是一片狼藉,地面竟是生生消去了十余丈深浅,取而代之的一个恐怖大坑。 “杀。” 几番险象环生之下,一声压制许久的杀意终于自深坑之中传出,滔滔血腥之气如潮水般席卷开来,众人错觉间只如身在无边血海。 而同时,只见四道血红的长鞭好像延长无尽,带着恐怖杀气将蜀山众弟子还有姜介之笼罩在内。 第八十五章 余杭双侠 当年他持杀剑太久,一竟落到此界其中惊天杀气更是发生诡异变化,不曾想竟以他那血液为凭依逆流而上如跗骨之蛆一般蹿入体内。 杀气入心,神智瞬间受到巨大冲击,惊怒之下,柳白衣持秋水寒狠狠斩向杀剑,然杀剑虽断,可其内杀气却是分别染入柳白衣和秋水寒之内。 而后重伤之下与被异象引来的姜介之和众蜀山弟子一番激战,这才有所克制,直到人剑两分,剑被锁入锁妖塔,人被锁入后山绝壁。 这么多年,他一直克制自己,不见血,不杀生,就怕体内那股已与自己融为一体的杀念再起。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此刻生死关头,柳白衣终究还是再难克制。 “轰!轰!” 原本不过五丈长的黑链,此刻竟是在剑芒吐露之下化作十数丈,所过之处一切都在一分为二,留下一道道狰狞剑痕。 “杀杀杀……” 那原本克制多年的杀念,此刻就像是洪水决堤一般不可遏制,他身上散发的灵气竟是慢慢化作红色,面容毫无表情,只有那双血红双眼凝望众人,如血海修罗。 只见那四条黑链就如同有自己的意识,托着长长血芒,当真是遇石斩石,逢山劈山。 “杀。” 诸般话语已无,此刻就只有这一字,也只有这一字,他双手为掌,指天并合中已是立劈而下,顿时一道剑气瞬间斩下。 剑气碰撞之中,便见那诸多蜀山弟子凝合之剑已是溃散,皆大口咳血倒在地上萎靡不振。 而姜介之,之前本就气息不稳,接着更是三番两次使出搏命之招,此刻气息虚弱之下已是被四道黑链洞穿四肢高高挑起。 柳白衣缓缓抬头,无神的双眼之下,他右手已是伸出,只差一道剑芒透体,这一代蜀山掌门,天人顶峰的人间高手便会命丧当场。 只是。 “你这个邪魔,放开师傅。” 一道清脆声音之下,一小身影已是从旁边跑来抱着柳白衣的腿狠狠咬了一口。 那欲抬起的右手一顿,在姜介之目眦尽裂之下已是朝那小道士的头颅点去。 “我姜明师兄一定会为我们报仇的。” 怎料那小道士却面无惧色,清澈的双眼很是倔强。 像是听到什么,柳白衣的双眼闪过一丝挣扎,看着剑指下的小道士他低吼一声千钧一发之际竟是强忍剑气反噬之痛生生移向一侧,留下一道长痕。 “滚。” 链锁骤然收回,姜介之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落到了地上,在众弟子的扶持之下,他深深的看了眼柳白衣。 “师傅,你没事吧。” 小道士见状已是跑到姜介之的面前。 只是,又有谁会回答呢,蜀山数百年的名誉,此刻在姜介之的手中被毁的一干二净,最疼爱的义子,更是为了妖女叛逃,还有的,是柳白衣竟以御剑之法胜了蜀山。 一日之内,连番打击之下,这位不过半百的掌门,竟好像瞬间老去了数十岁。 他们是走了,可柳白衣却僵站在原地,浑身气息乱窜,他此刻浑身经脉血管都在鼓动,宛如一条条蚯蚓,好像要钻出体外,表情痛苦万分,四肢上的黑链已是在那恐怖气息的压迫之下渐渐扭曲变形,然后化作粉末。 四散的剑气更是像狂风骤雨,不停自他身体之中激射出去,周围本就狼藉的大地,顿时再遭劫难,直到宣泄良久,柳白衣双眼之中的杀意才渐渐散去。 良久。 远处一道流光落下,却是姜明放心不下,去而复返,见此,柳白衣虚弱无比的身体终究再也坚持不了,然后双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 余杭镇。 风和日丽的早晨,熙熙攘攘的街道之上,只见一小女孩一手拿着个风车,一手拿着一串冰糖葫芦,一蹦一跳的朝一个拐角处的铁匠铺跑去。 天真的笑容之下是一副美人胚子。 “柳叔叔,爹爹让你今天早点关门去喝酒。” 还未进门,那女孩就俏生生的开口,轻车熟路的从里面搬出来一张小凳子乖巧的坐在门口,晒着太阳。 “嘁,又是这样,每次都说请我喝酒,结果都是我付钱。” 屋内随即走出来一汉子,若是光看此人眼睛的话,定会觉得他的年纪已至中年,但若再看他的面容,却略显年轻,不过双十出头的模样。 那汉子一身布衣,双袖挽起,口中虽这般说着,手里却提着一油纸包,里面,是早已买好的吃的,不过是一些街摊上的小点心。 “嘻嘻。” 小女孩似乎已经猜到,仰着小脸接过,然后取出一块细嚼慢咽的吃着,汉子见此笑了笑,转身又走进铺子。 只是女孩吃了没几口,却感觉有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准确的说是自己手里的点心上。 她疑惑之下凭感觉看去,只见远处正站着两和她差不多大的孩童。 “小虎,你想不想吃?” 左边的男孩看着那包点心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双眼滴溜一转问着身侧憨厚的同伴。 “吃什么?” 另一个似乎没反应过来。 “废话,当然是桂花糕了,这可是镇西边飘香坊的点心,就这么一包,起码得要三两银子。” 两人交头接耳,嘀嘀咕咕。 “你……你们要吃吗?” 两人正因为某种计划而吵的激烈无比的时候,却听身旁一声音响起,原来那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他们身边。 两人吓了一跳,然后。 “多谢,所谓萍水相逢便是有缘,以后这方圆一亩地谁要是敢欺负你,就报我的名号。” 那略显古灵精怪的小孩双手抱起,摆出一个略显别扭的姿势,然后语气亦是奇怪。 “我,李逍遥。” “我,王小虎。” 两人用早已练习了许多遍的默契摆出一个姿势。 “我们就是余杭双侠。” …… 只是,他们都没有注意到,那铁匠铺里的大汉此刻有些石化的身体和略显僵硬的面容。 第八十六章 喝酒 “谁能想到,普通人眼中的仙神一流,堂堂天人之境的剑者,居然怕老婆。” 柳白衣鄙夷的看着身前满脸胡茬的人,虽不修边幅,但即便这样,也不能遮盖他身上那如日中天的剑气,但,也只有剑道高手才能察觉,在普通人眼中,这人不过是一个落魄的庄稼汉。 他说着,徒自倒了一杯酒。 “爹爹说这是爱我娘,并不是怕。”那汉子身旁正在夹菜的小女孩闻言已是赶忙替那庄稼汉辩解道,小脸之上,还沾着几颗饭粒。 “哈哈,真是爹的好女儿。” 那庄稼汉也不恼,或者说早已习以为常,再闻自己女儿之言更是开怀大笑。 柳白衣闻言也是摇头笑了笑,这些年,他为了彻底化去那杀念,活的已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还好,有这么一家子陪着,也不至于孤单寂寥。 “怎么?还忘不了?” 手中酒杯微转,柳白衣瞥了眼那汉子这些年来一直未曾散去的阴郁不由开口问道。 “不能忘,不敢忘,也不曾忘。” 那汉子除了姜明又是何人,说的也是,养育之恩,授业之恩,传道之恩,如何能忘。 “事已至此,既然忘不掉,找时间去看看吧,也许,婉儿会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柳白衣这些年看在眼里,又如何不能明白,窗外天色幽幽,这般对话已有过很多次了。 名叫婉儿的小女孩此刻很乖巧的坐在旁边。 “你又找他喝酒。” 只是,满是惆怅的气氛忽然被一声音打破,柳白衣脸色一僵,端酒杯的手更是一抖。 而对面姜明的脸更是煞白。 “还带着婉儿。” 那清丽女音已带着一股冷意,包括饭店之内的所有人,此刻都不经意间打了一个冷颤。 又来了。 所有人都已习惯性的暗自哀嚎一声。 柳白衣有点木然的转动了下脖子,看着门口双手叉腰柳眉倒竖的布衣女子,他实在想不明白当初那宛若仙灵的女子,如今怎会变成这样。 “难道,生完孩子会进入更年期?” 心中暗思着,脸上却是挂上了讪笑。 “那啥,我好像记起来铺子门还没关呢,先走一步,婉儿,有空记得来看柳叔叔啊。” 话说完,已是撒腿就跑,转眼就没影了。 身后,只留下姜明求饶的声音,和一阵鸡飞狗跳。 直到再也听不到那一家子的声音柳白衣才放缓了脚步。他的面容也慢慢平静了下来,也只有他一人的时候才会如此。 “入道?何解?” 喃喃着这些年一直困惑着自己的问题,柳白衣慢慢朝自己的铁匠铺走去。 他也问过姜明,只是姜明却也是一知半解,不甚明白。 “无欲?无念?无求?” 凭着记忆,柳白衣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他并不是因为还未入道皱眉,而是因为入道之后的结果。 想哪日后的蜀山剑圣,入道之后,上善若水之道简直犹若剑中神明,可所施所行柳白衣却不认同,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发生,看着心爱的女人死去? 纵观一切,柳白衣正是因为不想放下才苦苦求索,如今又怎会本末倒置。 说的再通透一些,剑圣是走入了太上忘情之路,无为之道。 如此,他倒是想起另一人,醉生梦死的一人。 “入凡?或是另辟蹊径?” 叹息之下,他已走到铁匠铺的后院。 …… “爷爷,你这剑怎么卖?” 柳白衣眼角一跳,看着铺子里的两个鼻涕孩,而他们的眼中,只有摆架上的剑,一脸的垂涎欲滴。 “爷爷?要不是你们还是孩子,我一定要告诉你们祸从口出是个什么意思。” 他喃喃自语着,然后走了过去。 “这个啊?三十两银子就行。” 那是一把百炼剑,几乎已属于凡人铸造的极限。 “三十两……” 左边的李逍遥嘴巴微张,原本期待的眼睛已满是失落。 “哇,一把剑三十两,那这一屋子这么多剑,爷爷一定很有钱。” 右边王小虎似乎思考的和李逍遥不一样。 “叫叔叔。” 柳白衣说着已是在两人头上弹了一下。 看着疼的龇牙咧嘴的两人他顿感好笑,自从和婉儿熟悉之后,两人有事没事就往这里跑,天天眼巴巴的瞅着上面的剑。 “哼,你敢这么对待本大侠?” 李逍遥搓着头说道。 “行了,去找婉儿玩吧。” 只是柳白衣却再无心情和他们调侃了。 转身搬出来一张躺椅,直接躺在上面闭目养神起来,心中实则是在思索着自己的事情。 只是,临近中午的时候。 “找死。” 柳白衣原本紧闭的双眼徒然一睁,面容已是冷到极致。 也不见他起身,身形已是不见,等止步时,已在一碧湖畔,风吹柳枝,花香四溢,可偏偏如此美景之下却躺着两个昏迷的小孩,正是李逍遥和王小虎。 “把婉儿放下,本座,可以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柳白衣看着对面那个獐头鼠目的道士面无表情道。 只是那中年人虽身穿道袍,然一身邪气,绝非正道之人,而且周身似有似无的笼罩着一层黑气,那是阴煞之气。 “你是何人?” 那人脸色一变,满是惊疑的看着柳白衣,偏偏普通人的气息,可却给他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他一咬牙。 “阁下何必如此,此女妖灵之体,若取其血,炼制成丹,服下必能修为大增,我愿与你共享。” 只是,柳白衣神色始终无波无澜。 而他还未说完,却见天旋地转,惊骇之下,便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是已和柳白衣对调了位置。 见怀里的女孩只是昏迷柳白衣这才放下心来。 那道士却忽然看到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条细丝,那是一根发丝,很是普通,只是,却在他瞳孔渐渐放大之下钻入了他的眉心,然后再无意识。 柳白衣喉间一股,一口灰色的气同时涌出,便已将那尸体吹成粉末,然后抱起另外两个小家伙转身离开。 第八十七章 轨迹的变化 孩子终究还是孩子,一经醒来都眼露恐惧,心有余悸,只待柳白衣好一阵哄,这才平息下来。 “大意了。” 柳白衣见婉儿眼泪婆娑的心中亦是暗自警醒,若是婉儿在他这出个什么差错,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去面对那两人。 “不哭了,看。” 他说着,右手自背后一转,已是托着一包吃的。但,随即他的眉头却不可察的一皱。 “叔叔怎么了?”李逍遥似有所感,开口问道。 “没事,你们乖乖的待在铺子里,我出去一会,别乱跑啊。”他对三人一番叮嘱已是走了出去,一出铺子,人便不见踪影。 再说那之前的碧湖之畔,此刻正站着五道身影,而且他们俱皆身穿道袍,与之前那个一般装束,背负长剑,可惜都是浑身邪气。 “师傅,师弟的气息就是在这里消失的,妖灵之体也不见了踪迹。” 其中一白脸中年道士对着当先一老道士说道,手指似乎在捏某种印诀。 “谁?” 只是回答他的是老道士猛然间的喝声,须发皆张,其声犹如洪钟,作狮子吼状。 “轰!” 顿时远处一颗三人合抱的老树轰然炸裂,木屑乱飞。 而树后,却是显出了一人来,柳白衣。 “躲躲藏藏,窥视我等有何目的?” 老道士语气阴沉,虽鹤发童颜,然给人的感觉却阴鸷无比,不是善类。 “天人高手?还真是有些出乎意料啊。” 柳白衣远远打量着几人,语气看似轻浮,然已暗藏杀机。“你们不要误会,我也是刚到,至于目的,无非是想打死你们,当然,你们若有实力,也可以打死我。” “口出狂言。” 只见那一开始说话的白脸道士右手一掐道诀,左手长剑噌然出鞘一指柳白衣,便见灵气汇聚之下一道火柱已是自剑尖涌出射向柳白衣。 “旁门左道。”柳白衣冷哼一声,原本平静的双眼猛然一凝,滔天杀气一涌,便见对面除了那老道士外的四人都骇然后退倒坐于地上。 “不堪一击。” 说着,只见柳白衣一步落下人已出现在那额渗冷汗的老道士面前。 “看来,你不仅不能替你那倒霉的徒弟报仇,还要搭上自己的命。”饶有兴致的话语之下,柳白衣亦有疑惑。 “本座有想不明白,你们这种邪修如何敢明目张胆的出现在俗世,你能替我解惑吗?” 他疑惑的是天下正道魁首的蜀山如何会允许这般情况的发生。 “我乃国师师弟,位同三公,便是面见当今圣上亦不必行礼,国教之中,我司职长老,你敢杀我?” 老道士虽被柳白衣气息所摄,然脸上竟然没有半点惧意,反而声色俱厉的喝斥道。 “国教?国师?” 柳白衣闻言脸色一变,像是想到某种可能。 “莫非,我的到来改变了什么?蜀山呢?” 柳白衣一语双关的问道。 “哼,蜀山掌门姜介之以半招之差败于我师兄,如今,这天下武林魁首,却是我玄冥教。” 老道士那略显猖狂的话顿时让柳白衣的思绪变得清晰。 “倒真是一波三折。” 只是这番情景落在那老道士的眼里只以为柳白衣怕了他。 “识相的,快把妖灵之体交出来,这可是为当朝圣上炼制长生不老药的三味主药之一。” 终于,柳白衣像是明白了什么。 “长生不老药?呵,还真是讽刺。” 轻笑一声,左手却是有了动作,只见他双指自发丝之上一截,而后飞扬直转而下,仿若无数把神剑,蜂蛹般朝那五人罩去。 “咄!” 老道士到底还是天人境的高手,见状他双手捏诀,脸色涨红之下已是吐出一口异常鲜艳的舌尖血来,血雾如云,阴邪的灵力之下,便见数张骷髅血影蘖蘖鬼笑,然后朝柳白衣飞来。 “驳杂不堪的气息,看来死在你手中的冤魂也不少啊。” 话语刚落耳边,老道士忽感脖颈一凉,只见他自己的剑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自行出鞘斩掉了自己的头颅,而那骷髅还未飞出多远便无后继之力散去。 “御剑之术?你是蜀山门人?” 血如泉涌之下,他竟然还能说话,声音虽怪异无比,然柳白衣却听的清楚。 “我师兄……一定会……” 他挣扎着。 “放心,我也会送他一程的,甚至是你们玄冥教徒。” 话落,只见一颗好大的头颅睁着眼睛滚了下来,而他身旁的弟子,则是早已尽毙,无头的尸体过了稍许才砰然倒地。 “也罢,既然悟不透,那我就去试试这天下人的手段。” 柳白衣看着自己身前渐渐散去的尸体已是在出神中做出了某个决定。 回到铺子后,没过多久,姜明和女苑已是赶来,前因后果一说,两人脸色皆是有了变化。 “你要去找他们?”姜明看着柳白衣平静的双眼问道,他看到了不同。 “他们怎么做我看不到倒也罢了,但他们居然敢把主意达到婉儿的身上,以血炼药,当朝国师,我倒要去看看他有几分成色。” 夫妻两闻言沉默。 “至于你们,好好待在家吧,免得又搞的蜀山尽皆出动。” 像是猜到他们的想法,柳白衣洒然一笑。 “更何况,对手难求,而我如今心中多有迷惘,只盼这天下能有人与我战个酣畅淋漓,助我堪破迷障。” “婉儿,叔叔给你变个戏法啊。” 他忽生玩心,看着被父母牵着的婉儿说道。 在两道担忧,一道好奇的目光下,便见柳白衣走入屋内,再出来时,已是变了一副模样。 一头淡金色的长发披散而下,便是衣袍亦已是淡金色的,额间更有一点金砂。 “铺子,就交给你们了,哈哈……” 长笑之中,只见柳白衣摄起一把长剑。 “吾既收天,谁敢收吾,吾名倦收天。” 第八十八章 除邪 柳白衣记得一句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这句话,不管是在那个世界都是一样的,即便是如今这个世界,剑仙侠圣出没的世界。 当年女苑重伤,然已身怀六甲,为了避免腹中孩子出世后先天不足,竟是硬生生的以妖元封了将近十数年,柳白衣更是不时渡给她勃勃生机,婉儿这才得以出生,而且竟是得了个妖灵之体。 “茫茫人世,浊浊苦海,看来,都在争渡啊。” 柳白衣这些年看的太多了,很多人都在争,争机缘,争寿命,争自己珍惜的东西,争自己想要的东西,连他自己也是如此。 …… “小二,来壶酒。” 和煦的面容之下,清朗的声音之中,一道金色身影已是走了进来。 只是,这一走进来,但凡武林中人,皆是瞳孔一缩,有惊惧的,有好奇的,有敬仰的,皆不一样。 他们确实该如此,只因眼前之人,竟是半月之间连灭玄冥教二十八座分坛,剑下无一活口,其名虽凶,但天下敬佩之人无数,为何?只因玄冥教为恶之行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掠人小孩,以精血入药,蛊惑当今圣上,乱国,条条皆是罪不容恕。 “你们要走?” 那人坐下,刚喝了一口酒,忽然对着两个急欲出门的青年人说道。 两人闻言瞬间就颤抖着跪了下来,面色惨白。 “还请大侠饶命,我们只是一时糊涂。” 他们心中有鬼,此刻更是知道眼前之人的手段,那还敢抵赖狡辩,裆下已是一团水渍。 “滚!” 那人俊朗的面容顿时骤起眉头。 “是是是,我们这就滚,这就滚。”两人如临大赦连滚带爬的跑出酒楼,一溜烟的功夫已是钻进一条胡同里去了。 而那喝酒之人,却一直慢条斯理的饮着酒,一杯,两杯,直到酒尽,这才悠悠然起身。 “那人到扬州了。” 却说在这扬州城中,一破败的破庙里,之前的那两青年此时已换上了一副阿谀奉承的神色,而他们的身前,则是半躺着一个道士,异常肥胖的道士,满脸横肉之上是一双三角眼,本显宽松的道袍此刻竟是罩不住他那一身肥肉。 这两人说完,那看似闭目养神的胖道士瞬间睁开了眼睛,目露凶光,身体之中竟是升起一团黑雾,阴煞之气竟然浓郁化雾了。 他起身站起,体型之重竟是让这破庙都晃了三晃,身形亦是奇高,足足比那两汉子高了一头,冰冷的眸子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人。 “蠢货,居然把他引过来了。” “噗!” 胖道士说话间视线已看向庙门外,而那肥厚的大手更是直接拍碎了其中一人的脑袋,只留一人在极度惊恐之中昏厥了过去。 “废物。” 胖道士面无表情,如象腿一般的右腿已是踢出,便见那人身体就像一团烂泥一般飞了出去,连惨叫都未发出已立时毙命,沛然大力之下,那尸体竟是直接粘在了外面的墙上,如一团红色的墨迹,血肉模糊。 “横练高手?” 疑惑的话语下,却见一道异常夺目的金色剑光已是自庙门外激射而来,宛若晨曦之光。 那胖道士眼露轻蔑,刚欲开口嘲讽,脸色忽然一变,身形顿时像是一个球一样滚到了旁边。 “轰!” 却是因为那剑光之后,一道更加恐怖的剑光已是竖直劈下,竟是将这破庙一分为二,留下一道剑痕。 “便是你与我玄冥教过不去?” 狼藉的废墟之中,只听轰爆之中一人已是破土而出,灰头土脸,好不狼狈。 “你吃人?” 那声音语气忽然变了,只见那废墟之中此刻竟是露出几截人骨,而且观其形状,大小竟全部犹若孩童,那本就是孩童。 “那,就不能让你死的痛快点了。” 不见人,只闻其声,话音乍落,只见天空像是出现一轮大日,灼灼如火,绽万千金光,全都是剑气,从四面八方向那胖道士罩去,无路可逃。 见此,只见胖道士周身阴煞之气竟是几番汇聚翻滚在他身上形成了一副黑甲。 “破破破。” 他使的,竟然是拳法,还真是有些奇特,那拳劲在灵力催使之下已化作漫天拳影,一时间竟是挡住了那惊天剑气。 “呵。” 庙外一声轻笑,只见那本来势如大日的剑招已是由金转红,好似如血夕阳,杀气毕露。 “啊!” 惨叫之中,便见那胖道士全身阴煞之气瞬息之间在击溃中变的稀薄,而后血肉翻飞,可偏偏没有立即死去,如一个血人。 他张了张嘴却无话语出口,头颅半低,脖筋已断,四肢一软,亦是同时断去,爬到在地,渐起些许尘埃。 “嗬嗬嗬……” 这像是他最后的挣扎,凶恶的双眼已满是求饶之色。 “嗤!” 又是一道剑气从远处刺来,不强,意在废去丹田。 良久。 庙外,那人走了。 而庙内,胖道士像是一个蠕动的肉虫,一点点的向前挪动着,只是此刻他全身经脉皆断,疼痛之下速度太慢了,他以为他会活。 直到天色渐暗,他奋力挣扎的身体才因力疲而停缓。 但,正在他闭目恢复的时候,一滴腥臭的水渍忽然滴落到了脸上,他猛然睁眼一看,只见一条呲牙咧嘴的大黑狗正看着他,眼中泛着血光。 他认得这条狗,他甚至心情好的时候还喂过它一些特别的肉,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会有今天。 “嗬……嗬……” 伴随着脖颈一痛,一切,所有的声音,都在慢慢消失。 第八十九章 去蜀山的剑客 “唔,好酒,好酒,这扬州醉春风,果然有些名堂。” 老远,就见崎岖难行的山道之上传来一声声醉醺醺的话语,若只闻其声不看其人的话所有人定会以为此人是个酒鬼。 只是,伴随着这声音走出的人却是差异甚大,此刻正值清晨,但那人走来却宛如山间升起一团璀璨金光,所照之处,不论是瘴气,亦或是毒雾,或是妖气,都在这金光之下烟消云散。 观其面容,他很是平静,温和,甚至是冷峻,但,他的行为举止却是放浪形骸,背负长剑,一步一饮,就好像这般长相似乎不是他的,确实不是他的,因为这本就不是柳白衣自己的长相。 “好一个乌烟瘴气之地。” 打量着周围,柳白衣喃喃说道,背后长剑已是铮鸣不休好似欲要出鞘。 “妖孽,受死。” 可惜有人却抢先一步,剑气纵横,远远都能感觉到那股锋芒。 “咦,有趣,先天境界的剑客,居然能和先天妖物拼个旗鼓相当。” 然而,他刚说完便见远处一很是狼狈的青年狂奔了过来。 “快跑啊,那家伙发疯了。” 那青年神情浮夸,轻功之下双脚点草而行。 紧随而来的,是一声声地动山摇的声音,木石动荡,看其体型,那竟是一青鳞大蟒,水桶粗细的身躯速度奇快,动行如风中带着恐怖灰色瘴气。 “嘶!” 不通灵智的暴虐嘶吟中,猩红蛇信一吐,如狼烟一般的毒雾已是喷出,身形更是盘旋而上,立时腾起一颗巨大的蛇头。 “快走啊。” 见柳白衣站在原地,那青年原本玩世不恭的脸瞬间就变了,他伸手便要去抓柳白衣的肩膀,但还在半空中便僵住了。 “呼。” 只见柳白衣胸膛微鼓,吐气之下竟是形成了一股好像有形的风,然后像是有目的般的裹住那巨蟒转了一圈。 那青年双眼立时瞪的老大。 那不是风,那是剑气,聚气成剑,而风过后,那巨蟒此刻只剩累累白骨,血肉皆无。 青年身形急撤,双眼不停地打量着柳白衣有些异于常人的装扮,仿佛要看出一朵花来。 “妖?” 然后便惊疑不定的问道。 “莫一兮?” 只是,对方的回答让他一愣。 “你怎么知道?” 他全然忘了之前的问题。 “你要去蜀山。” 对方又问了。 “你怎么还知道?” 他语带惊讶,语气更是不由得拔高几分。 “你想要入道。” 只是那人的回答让他有点崩溃。 “好吧,你又知道了。” 不出意外的,他还是这句话。 “喝酒吗?” 诡异的对话,偏偏莫一兮找不出来拒绝的理由。 “喝。” 他看着对面面带淡笑的柳白衣顺手就将酒壶夺了过来。 “咳咳咳……” 然后林中便响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就像当年柳白衣第一次喝酒那般,当真眼泪鼻涕一大把。 “好辣啊。” 柳白衣顺势接住脱手的酒壶。 “味道如何?这酒可是少有的好剑,其味虽香,却不浓郁,可融风十里而不散。” 他摇了摇壶,也不计较,仰头饮下最后一口。 “有那么夸张吗?他们都说酒是好东西,原来竟是这般味道,当真难喝至极。” 许久,莫一兮才缓过劲来,有些嫌弃的说道,他竟是第一次饮酒。 柳白衣闻言愕然。“呵呵,这话由你口中说出来倒也是别有一番意思。” 他笑了笑。 “为什么?” 莫一兮有些想不明白柳白衣话里的意思。 “因为你是你,你是莫一兮。” 柳白衣也不过多点破。 “怎么,是不是也被我无敌的名头吓到了?” 然而莫一兮却像是缺根弦似的跑过来用肩膀抵了抵柳白衣,像是在炫耀。 “你的名头很大吗?” 柳白衣也不在意,好奇问道。 “那是自然,我的名头,能从天南吹到海北,我的事迹,和你说个几天几夜都说不完。” 一提到这,他像是来了精神。 “那你为何还上蜀山呢?” 柳白衣看了看自己肩头那泥垢斑斑的左手,每拍一下,都会留下一个手印。 “听闻蜀山入道之后可以无欲无念,剑法臻至极境可达无敌。” 莫一兮像是一下子扯开了话匣子。 “不错,可称无敌。” 柳白衣想到了后世蜀山剑圣的剑法,不由颔首赞同。 “兄弟,你刚才那一招很拉风啊,咱俩能不能交流交流?” 终于,几番跑题之下,他说出了心里话。 “你要和我比试?” 柳白衣有些好笑的说着。 “嘿嘿,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但是我想看看我离更高差了多少。” 他神情渐渐郑重起来,很是严肃。 只是柳白衣却不答话。 就在莫一兮以为柳白衣瞧不上自己的时候,便见身旁的人已是出现在十丈之外。 “看剑法。” 话音清冽如冰,背后一团夺目金光好似凭空升起。 莫一兮神色微变,两人此刻隔了十余丈,可偏偏那人散发的剑气就像是近在咫尺一般,刺的他遍体生寒,剑锋光影交错之间就恍如在眼前。 像是感受到某种意味,他的身体竟是不由的跟着动了起来。 不过短短十数个呼吸,便见周遭山野满是柳白衣挥剑的身影,那原本被毒雾腐蚀的大地,此刻却是慢慢长出了绿意。 直到莫一兮停止,柳白衣的身形亦是散去。看着短短时间开出的花,莫一兮沉默良久。 “奇怪的人,古怪的剑。” 嘀咕一声,他已是收起自己的剑消失在山道上。 第九十章 妖道玄冥 这一日。 “快看啊,天上出现了两个太阳。” 原本繁华喧闹的开封忽在一醉汉不经意间抬头后发生了变化。 那醉汉浑身酸臭之气不知道从那个臭水沟里爬了出来,他只觉双眼眼角竟是各出现一缕灼目之光,这一看之下已在不敢置信中瘫坐在地,他使劲揉了揉眼,嘶声开口,瞬间酒醒。 而这一声,顿时引发了难以想象的骚动。 “那是人,仙人?” 终于,其中一道自天空尽头处极速而来的金光忽然止住了,悬于高空之上,众人这才看清,那金光之中正站着一个人。 “放肆,如今正在朝议,外面究竟为何喧哗不止?” 而在开封的皇宫之中,此刻文武百官正在商议朝政,却忽听殿外呼声不止。 那龙椅之上的皇帝面色不悦正欲发怒,却见一执事太监踉踉跄跄跑了进来。 “陛……陛下,有仙人降世了。” 只这一句话,殿内所有人的脸色都僵住了,他们下意识的看了看皇帝左手边不过矮了一阶的一张座椅,那上面原本闭目养神的老道士缓缓睁开了眼睛。 “哦?仙人?在那?” 皇帝却像是没意识到什么,语带急切竟是不由自主的从龙椅之上站了起来,毫无姿仪的跑了下去。 文武百官此刻都看在眼里,却皆眼观鼻,鼻观心。 “就在殿外。” 老太监刚说完,当今皇帝已是拖着龙袍跑了出去,诸文武百官亦是走了出去,但,却都是跟在那老道士身后。 一出殿外,所有人都被眼前异象骇了一跳,只见远方天空之上,竟是悬着一团耀眼金光,远远看去就像是一颗太阳。 当众人定神之下,才发现那金光之中站着一个人,金光披身之下确实犹如仙人。 “阁下何人?” 不待皇帝开口,那眼目低垂的老道士便已赫然问道,其声如闷雷,传出老远。 “你就是玄冥?以名为教,其心当真不小啊。” 只听一清朗之声同时响起,非是落在耳边,而是响在所有人心里。 那老道士无波的双眼有了些许变化。 “陛下,切勿被这妖人迷惑,此人便是这段时间大肆屠戮我玄冥教的人,阻止我为陛下炼制长生不老药的也是他。” 老道士仍旧那副风轻云淡的神情。 但,柳白衣却是听到了。 “哈哈……” 笑声初时轻弱,随后渐渐浩大,如同他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 “你倒也是有意思,修为到你我这种地步,居然还能说出这种话,看来,一把年纪还真是活到狗的身上了,难道没听过成王败寇,实力为尊吗?” 柳白衣再看向那好像被人遗忘在一旁的皇帝,只见他眉心印堂几处竟是隐隐发青,而且还有转黑的迹象,不由间眉头已然微蹙起来。 “敢问仙人在那处仙山修行?” 见到柳白衣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皇帝立时喜不自胜,之前的话,他像是毫无所闻。 柳白衣沉默少许,心中已是有几分思索。 “本座,海外蓬莱之修。” 他忍住了将那道人当场诛杀的冲动,然后自远方凌空渡步过来。 “我本红尘仙,一梦四十年,今朝梦醒后,畅游天地间……” 索性,柳白衣直接随他意,寥寥几步,他已自天空降下,金光敛去,周身灵力一动,已是形成了一股仙灵之雾。 “既然是仙人,你有什么手段,可妨一显?” 老道士缓缓言道,干瘦的下颚上白须随风而动,倒也有那么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 “对对对,仙人有什么法术?国师可是会驱风行雨,掌雷法,通炼丹之术。” 旁边的皇帝亦是附和道。 “本座所掌,乃是长生大道,握生死之机,明四季枯荣之变。” 柳白衣估摸着说出一些话,然后在皇帝惊喜之下食指一点殿外栏砌之缝,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长着一株绿芽,只是在柳白衣这一点之下,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茁壮张开。 “可使枯木逢春。” 柳白衣笑吟吟的看着那老道士,只是眼中意味别有深长。 “既然国师身负大法,不如你我二人较量一场可好?” “大胆,国师什么身份?岂能与你这等野狐禅比试?” 这时,却见原本一直静立在旁如同摆设的文武百官中,一将军装扮的愣头青站了出来。 “好。” 只是,接着老道士却是缓缓应道。 至于那将军,则是被无视在了一旁。 “便在七日之后。” 老道士说完已是自行离去,只留下一干大臣面面相觑。 “陛下,臣等告退。” 然后在皇帝的不耐烦中,他们陆续离去。 而柳白衣自然是被留下了,不过一道生机渡入,皇帝便恭敬无比,徒留柳白衣一人沉默,还有心中叹息。 夜。 跟着心中疑虑。 “毒?丹毒?” 他静站在皇帝寝宫之中,捻着皇帝日常服食的丹药眉头渐渐骤起,然后看着困乏无比的皇帝摇了摇头。 “毒入骨髓,大限将至,已是迟了。” “妖道。” 眼中杀意闪过,柳白衣身形慢慢散去。 第九十一章 心生混沌 此时柳白衣境界屹立于天人之境,蜕化凡躯,虽说还无法长生不老,但短短七天时间对他来说便如吃饭喝水一样,不由得竟感觉时间快的有些不可思议。 时至今日,他竟是不知道自己多少岁了,不知是嫌麻烦懒得记,还是故意如此。 “忘?无?” 柳白衣这几日为了避开许多麻烦直接一头扎进了藏书楼,皇室藏书无数,正好打磨时间。 只是在第六日,在某一时,直到某一刻,在他眼皮轻眨的刹那,他的身体不知为何忽然一颤,如遭雷击,而一切,便由此不同了。 “心中无剑?” 口中喃喃说着,手中道藏已不停的翻动起来,一页一页,而他只是用右手拖起,书页自行翻动,柳白衣双目如电,但内在却无神,仔细观看之下竟发现无法记住一字。 这当真很是不能让人置信,如他现在这般过目不忘都是轻而易举的,可偏偏脑海空白一片,整个人已是陷入某种混沌的状态。 “剑?” 只见他下意识的提醒了一下自己,便见手中这本道藏在与自己气息沾染之下发生了某种恐怖变化。 他双目好似变得晦暗起来,周围一切更是如此,只见那道藏张页之上,那许多密密麻麻的字忽然变了,那是剑,确实是剑,字为剑,书页为剑,甚至道藏都化成了一把剑,周遭一切,在他的眼中都与众不同了,数之不尽的剑。 自身的气机竟是好像不受控制的从他五官之内,身体之内涌出,别人看不到,可他如何能感觉不到,便是他的发丝都在开始绽出锋芒。 那气息像是渺渺大海,所过之处,一切都在化成剑。 柳白衣悚然,这种变化让他有些措手不及,甚至是不受控制,不由得,他的额头鬓角开始渗出冷汗来,这样下去,恐怕会引起难以想象的惊变。 但他的身体却凝固在那,无法动弹,视线之内,到处都是剑,而且剑势极端,气息更是恐怖,如同要绝灭一切。 他是站在那里,但此刻他看到的却和别人看到的不同,就好像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亦在此刻,天下之间,但凡习剑之人,无分高低,无分境界,无分正邪,所持之剑竟是不由轻颤起来,剑吟虽清越,然一股由剑散发的悲意却是凭空而起,就像是在哀鸣,特别是诸多习剑门派,数百柄乃至上千柄剑同时铮动。 所有人都惊悚的看着这一幕,如此之下,已不是清越之声,而是好像杜鹃啼血,寒蝉鸣泣。 而且变化愈演愈烈,甚至最后剑身自行出鞘腾动而起,然后插入地面,悲鸣之下剑柄就像是在不停叩首一般。 所有的剑,只在前后刹那,皆是如此。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的气息怎会如此浩瀚,难道要入道了?但为何所散之意这般不详,莫非杀念再起?” 原本正在铁匠铺逗婉儿的姜明忽腾然站起,他看着铺子里鸣颤之下欲要飞离而去的剑神色更是大变,这些都是柳白衣亲手所铸。 而蜀山之中,那原本练习御剑的诸多弟子亦是失色,那数十年来与自己气息交融的剑此刻竟不受控制了,而且还在颤抖。 姜介之苍老的面容亦满是震惊,他双目灵气暗聚看向远方天际,那些剑所指的方向,只见悠悠天地之间,一股滚滚如狼烟般的恐怖气机正在自然散于天地之间,生死流转,而且在逐渐成型。 “是他,他竟然悟得了这种剑法。” 只是接着他的脸色已是再变,只因远处锁妖塔之上的封邪阵法忽然自行催发了。 “锁妖塔,那人的剑?” 一瞬间他便变了脸色。 “与我同来。” 沉声一喝,人已腾空而起,其余诸弟子立时紧随其后,只留一地长剑争鸣。 “啊……” 还未至,蜀山众人老远便听到一声声惨叫响起,那是锁妖塔之中邪魔妖鬼的惨叫,不知道里面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更不知道它们遇到了什么。 此刻惨叫之声当真如那鬼哭神嚎一般,骇的众弟子心生忐忑,面色发白。 “怕什么,镇!” 姜介之怒声喝斥道,右手虚空一画灵力凝聚之下一封印之阵已是凭空而起悬于锁妖塔上。 见此,众弟子便剑指一并灵力催发融入其中,共镇锁妖塔。 而另一边。 柳白衣此刻任凭他如何动作都不能中断这一变化,心中惊怒有之,骇然有之。 想到他本来混沌的心因他口中所言剑字而生出了这番诡异变化,脑海之中思绪顿时瞬间千转,然后,忘却,忘却那个剑。 但,此刻心神震动之下又如何是说忘便能忘的。 七次努力无果,直到第八次,那剑才是渐渐忘却。 至此,一切异象都在如潮水般退去,柳白衣双目之中的世界亦是渐渐回归,直到所有气息再次回到体内,一切才就此停止,而他手中的道藏,已是如落入沸水之中的冰一样,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唯有柳白衣仍僵立原地,他此刻已能动,现在,只是在思考一些事情。 这一日,在这不过短短的半个时辰,在他的眼中,那日月星辰为剑,那江河山川为剑,那湖海尘埃亦为剑,便是他自己,更是一把绝灭一切的剑。 无意之中,天意之外,一念之变下,连柳白衣自己都没想到会发生这般变化。 第九十二章 七日已至 柳白衣用剑诚么?如何不诚,自初时握剑,日以继夜与剑相伴,他杀人更是只用剑招,这么多年所见所闻,绝世武功何其之多,他却没有任何痴迷之色,只是习剑。 很肯定的说,柳白衣对剑的态度,不输于任何人,执着于剑,心中只有剑。 但,今日却在机缘巧合之下无意生出此等异变,饶是以他,心中亦难免震动。 回想着那诸多长剑争鸣的异象柳白衣双眼蓦然一动,眼中闪过一道亮光。 只因他忽然想起一句话,一句不输于此间的话。 “形而上剑,旷古无人,万剑敬仰,奉若天神。” “天剑?但气息为何这般绝灭?似是而非。莫非,如此之下,可另辟蹊径,踏足一条前所未有的剑道之境?”柳白衣眉头紧锁。 他身形一踏但徒然止在那里,伸出去的脚也慢慢收了回来,脸色更是微变。 只见他体内原本泾渭分明处于平衡的生死之气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融为一体了。 带着难以想象的恐怖气息,还有锋芒,那气息游走全身四肢百骸,竟是渗入了他的血肉之中。 沉默之下,柳白衣出指一点,便见一滴殷红的血液飞出,他双眼平静的盯着,只见那血液离体之后,藏书楼里赫然闪过一道恐怖剑光,竟是由那血液发出。 匪夷所思。 “还好。” 柳白衣看到如此变化不由呢喃道,他在庆幸,庆幸自己中断了那最后一步,若不然,恐怕整个皇城之地恐怕都会在这气息之下染成剑,化作一片死地,但又有些失落,失落于他可能错过了一个迈入更高的机会。 而后,迈步走了出去。 远处长廊之上,那之前的老太监正走了过来。天空天色将明,想不到这一站便是一夜。 “走吧。” 柳白衣知道他的目的,无非是七日已到。 今天天气与以往不同,不知是因为朝阳未出,还是昼夜交替,显得灰蒙蒙的,略显阴沉。 柳白衣身形一动,不过几步的时间,已是走到一偌大空旷之地,脚下石面光洁无比,好似白玉,而在他对面,那玄冥老道像是等待已久。 “既然比斗是由你提出的,不如再加点赌注如何?” 他盘坐于虚空,紧闭的双目慢慢睁开。 柳白衣面露怪异,因为这个提议他也想说。 “好啊。” 与玄冥那看似惊人的手段不一样,柳白衣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地上,像个普通人。 “唔,那就看看谁生谁死吧!” 淡笑之余,柳白衣已是赞同。 此刻两者早已无回旋的余地,或者说本就没有,二者皆是抱着杀心,此战,赌命。 至于那皇帝还有观战的诸多杂人,两人此刻皆已过滤。 话落,就见玄冥身形凌空而起,如游龙而动,只是,柳白衣忽然看到他身体之上忽有妖气一闪而过。 “妖?” 他双眼微眯紧跟其后,两人纵身直入云霄,直到那些围观之人看不到,这才堪堪停止。 也在此时,那玄冥身上的妖气顿时浓郁起来,是妖,而且还是惊天大妖,这天下群妖,除了那女娲后人能天生化作人形外,能彻底蜕化为人形的无一不是一方大妖。 只见妖气愈渐浓郁之下,竟在那玄冥额头之上凝出一独角来。 看到这一幕,柳白衣心中一动,他看了看天空,联想到之前那皇帝曾说过的一些话,驱风行雨,掌雷电。 “很惊讶?” 玄冥感受到柳白衣眼神的变化,平静的双眼亦是变了,就像是在打量着猎物,而那漆黑眼仁忽然一转,然后再看去已是变成一双竖瞳,像极了蛇瞳,冰冷无比,眼角两侧更是隐隐生出黑色蛇鳞。 “蛇妖?” 柳白衣挑了挑眉,他确实有些惊讶,因为他额头的那独角。 “很快就不是了,只要我将那蠢皇帝的龙气再吞噬一些,就可以化龙了。” 玄冥缓缓说道,但眼中激动却怎么也掩饰不了。 “不管你是蛇还是龙,今日,都是死。” 柳白衣亦是缓缓应道。 “凭什么?” 玄冥神色骤然狰狞起来,显得异常可怖,如同柳白衣的话惹怒了他。 “就凭你是人?” 他神色一怒,只见天空阴云之中骤然响起咔嚓之声,竟是电闪雷鸣。 “嗷!” 一声惊天之声下,顿时风雷更急。 “我最痛恨的就是你们人,满口仁义道德,却杀我的妻子,取她妖丹,我们已隔世而居,偏偏还不放过我们,毁了我的一切。” 玄冥双眼通红布满血丝。 “所以,我也要毁掉你们的一切。” 话落,只见玄冥手中印诀一捏,顿时数道惊雷直落,朝柳白衣劈去。 沉默之下,柳白衣周身锋芒一显顿时将那雷电斩于无形。 “凭什么?回答我。” 一声低吼之下,只见一只鳞爪已自玄冥袖袍之下探出,恐怖的灵气波动之下直接放大了数倍,威力更是暴涨。 “唉。” 轻轻叹息之下,柳白衣背后长剑已是出鞘,剑影重叠之下,融于一剑,凌空斩出,顿时恐怖剑光劈下。 两者眨眼相撞,一层无形的灵力波纹顿时如涟漪般散开。 试探已过,只见天空之上忽然风起云涌,雷电更是呼应。 柳白衣见此双目沉凝,身体边缘游动的长剑已是落在自己的手中,剑出夺命,剑光在灵气灌注之下已是绽出惊天剑光,如大日横空。 “所以,只有力量才是唯一,弱肉强食,不变至理。” 玄冥周身妖气简直都快化云了,雷电顿时暴涨,粗细如腰,轰然落下。 第九十三章 战了 法术之说,一直存于柳白衣的记忆之中,唯有今日才是首见,雷霆如神灵之鞭,闪烁着幽蓝之光,不停的朝他射来,劈下,咔嚓之声弥漫于天地。 但柳白衣终究还是柳白衣啊,风涌,又有何惧?雷霆,又有何惧?在他身前,万法皆被一剑破去,一念,一剑。 风云被斩开了,雷霆亦被斩开,自从发生过那惊变之后,他的剑,已多了一股势,绝灭之势。 却也该如此,天下万物若只剩剑,只有剑,那,又该是一副怎样的场面,万物生机灭绝,独独只剩剑,如何不绝,如何不灭。 生死交融,本乃造化,柳白衣却因那剑字而看到了一个未知的剑道之境,非是天剑,而是绝剑,只因他的心中如今只有剑,那是他的唯一。 “你既然失去过,便应该懂得,却……” 两人相隔数十丈,柳白衣手中长剑每转一次,迫人剑光便急射而出,迎上风雷。 “我不懂。” 他刚说了一半,便被玄冥粗暴打断。 柳白衣此刻手中的不过是一把普通的剑,然所散出的剑意却已不可同日而语,乃天人之上,入道之下。 摇了摇头,剑势再涨三分。 “我送你解脱吧。” 语尽,势急,柳白衣握剑的五指一松,便见手中三尺长剑已是像一灵蛇一般游动而起。 那原本松开的五指已出剑指,灵力在指尖流淌,拖出了一条条玄奥的轨迹。 而那长剑已是迎风展开,分化而起,赫然是蜀山万剑诀。 但,在柳白衣手中使出却已不一样,只见那漫天剑影随他剑指动使之下竟好像消失不见。 “剑归无极。” 柳白衣轻喃一声,便见玄冥周身方寸之地顿时划出数十上百道剑光,彼此交错而行,像是编制的网,将其罩于其内。 剑光灿若流星之下,原本晦暗的天地已是步步杀机。 而后柳白衣剑指一转,便剑网猛然一缩,顿时四面八方皆有恐怖剑光激射而来。 “谁也不能挡我化龙。” 玄冥见风雷无法建功,原本磅礴的妖气立时再起,更有鳞片蔓延浮现而出。 而那句话前半句还算是人声,而后半句,已是一声非人的长啸。 他的身躯在拉长,妖雾浮动之下,不过数个呼吸,一条狰狞妖物已是游腾于其中,偶露只爪半鳞都恐怖的吓人,足足有十余丈。 龙?确实是龙,蛟龙。 柳白衣看着眼前头长独角腹生双爪的惊天大妖,心神虽动,然剑下并未留情,它虽是龙,但和那神话中的祥瑞之兽完全是两码事,妖气漫天,残虐冷血。 如今,更是只能存活一者。 剑光之下,只见那妖龙赫然动了,身形已是盘旋而起,顿时以它身体为中心一层层狂风不停如潮水般涌向四面八方。 正所谓龙从云,此刻天地在它眼中好似无沿大海,兴风作浪之下只见那雷云愈加浓厚,竟是聚于它周身之间。 但,那剑,虽是抵消了些许,却终究没挡住。 “嗷!” 低沉痛苦的嘶吼之下,顿时血液飞洒,鳞片碎裂,它的身体不过眨眼之间便已绽裂出数百道剑伤。 只是,如此伤势,居然在慢慢愈合。 柳白衣眼神微动,长剑不知在何处,右手出指之间天剑再起,当头斩下。 但,一滴冰凉忽然落在了他的脸颊,下雨了,而且还是瓢泼大雨,天地顿化苍茫,而那妖龙身形在一层诡异气机波动之下竟是隐去了踪迹,如同龙归大海,无影无形。 柳白衣皱眉,心神警惕无比,周身感知更是散到极致,可仍是没有半点察觉,但,它就在自己的身边,这是属于一种对于危险的直觉。 就在他心生警觉之际,骤感一道 落雷竟是无声无息的落于后背之上,身形顿时一个踉跄。 背后道袍之上,此刻已是生出一碗大的焦黑之地,血肉模糊。 这一战,他首见呕红,然他的面容已是极致的平静。 “你要雨,本座,就给你雨。” 他轻拭之下弹指之间已是射出一滴血来,散入天地苍茫之中,同时双臂微扬,身形一起。 “风雨为剑。” 平静的话语之下,只见一股绝灭剑势紧随其后散入天地,此时,风雨已是染血成剑。 灵力流转之下,只见那漫天落雨,呼啸狂风竟然诡异的一滞,然后逆转直上,围绕着柳白衣而行。 顿时苍茫极速收缩,狂风极速收缩,天地之间,顿时出现了如龙吸水般的异象,但,那龙卷风,还有其中的雨,此刻已是有了锋芒。 然后,便见血肉横飞,一道惊人躯体已是显出了迹象,然后被自己驱来的风雨斩出无数伤痕,而那血肉,便是它的血肉。 痛苦之下,它挣扎欲动,雷霆不要命的落下,但终究大势已去,几番无果,便无力的自天空跌落下去,狠狠地砸在了皇宫之内,撞出去老远,留下一道沟壑。 柳白衣居高临下的看着,已是落了下去。 “我送你最后一程吧。” 看着眼前血流如泊的妖龙,柳白衣平静的说道。 “凭什么?” 只是,它却好像仍是执着于之前的问题,对于生死,倒像是满不在乎,口中不停的流出血,如泉涌一般。 柳白衣默然不语,刚欲抬指。 “住手!” 却听远处一道急切的声音响起,竟是那皇帝,他自远处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走到近前,看到眼前妖龙他双眼激动无比。 “想不到,想不到国师竟是龙种,真是天佑我朝啊。” 然而,他的话,却出乎了柳白衣的意料。 “他是妖。” 柳白衣看了这荒唐愚昧的皇帝一眼,只是那皇帝却好像毫无所觉,一直打量着那妖龙啧啧称奇,脸色更显恭敬。 “真是天佑陛下,天佑我朝啊。” 远处紧随而来的群臣见此竟是同声贺道。 柳白衣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觉得他忽然明白了一些事。 就在此时,异变突起。 “哈哈,看看,这就是你们人。” 玄冥狂笑之间一把攥住了那近在咫尺的皇帝,然后一口吞下,咀嚼有声,骨肉碎裂,连一声惨叫都未传出。 然而,接着,他的笑却凝固了,只因他的眉心多了一滴血,一滴柳白衣的血。 “铮!” 天空一道急影也在此时落下,却是柳白衣之前所持之剑,正插于他的脚边,掀起衣角,掠起几缕发丝。 这骤然的变化只在短短时间便已发生,远处群臣更是许久才回过神来。 “陛下啊!” 有人哭嚎道,顿时诸多大臣紧随其行。 柳白衣神色如常的看着。 “都是你,为何不救陛下,枉你自称仙人一流,却见死不救。” 正在他欲要抽出长剑归鞘之际,忽听有责骂之声响起,而目标竟然是他。 立时,所有话锋矛头都指向了他,而且在他默然不应之下愈演愈烈。 柳白衣皱起眉头,那原本刚持在手中的剑乍然一震,顿时原本嘈杂的众人全部息声下来。 “他是死是活,与本座何干?你们既然这般忠诚,不如,我送你们去和他团聚如何?” 清冷的声音,顿时如剑刃般划过他们的耳畔。 手中长剑一起,乍现千万道剑光,但并不是对那些大臣,而是对那玄冥,极致锋芒划过,只见那妖龙之躯已是斩成无数碎块,直到斩碎其中妖丹,柳白衣这才长剑归鞘。 战虽了,但阴云却未散去,天空开始落下细雨,正如柳白衣此刻的心,只因他想的一些事情。 那原本在狂风暴雨之下都未湿一丝的衣发竟是在此刻被打湿了。 雨中,只剩一背影渐渐离去。 第九十四章 入障 烟雨飘荡之下。 他看到许多平民因他与玄冥之间的争斗,因那之前的暴雨而陷于洪水之中,虽已散,但流离失所,有死有伤。 顿时心中一股迷茫由浅及深,这股迷茫因那玄冥而生,因那皇帝以及文武大臣而涨,此刻,已是因眼前景象扩散蔓延其心。 他怔在原地,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只是到最后,连这丝挣扎也无。 “对?错?” 话语之下,他已一人离去,一直走着。 直到走到一条大河边缘,眼神才有一丝微抬。 那是御河。 雨,河,何其相似的一幕,曾经的他身形如飞仙直起,飘然百丈然后而下,洒脱自然,而如今,只能这般平静的站在这里。 无人能看见他,便是从他身边过往的人都没有看见他,就好像此刻的他,是独立于这尘世之外。 因为此刻柳白衣感到了寂寥,他就像是这世界的过客,当遇到那之前的诸多事情后,经过那一战,他忽然以另外一种角度去看待眼前的事物。 “人道渺渺,仙道茫茫,吾道又在何方?” 自语之下,他已是走了上去,走到了那河水之上。 抬头,任凭那雨打落在脸上,他走了许久,却始终没有走出这茫茫雨幕。 “道是什么?” 无来由的,他蓦然自问一声。 “上善若水,以无为而有为,近乎于道?” 他语带疑惑,却没有认同。 “道是什么?” 又是一问。 “唯吾独尊?” 他说着,但仍是无法苟同,这可以是佛陀的道,是天下人的道,唯独,不会是他的道。 “道是什么?” 这一刻,他想到了那百家诸人,自己的所遇所行,包括自己的一切,却更是茫然,苦苦追寻,几番求索,却没想到,到头来,他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眼神落寞,身形更显落寞。 许久,心中诸多郁结之念,因那玄冥,因那皇帝,因那文武百官瞬间爆发。 “啊!” 悠远悲凉之声下,天地飘雨更急,仿若天地同悲。 “却不想,这茫茫天地,竟无一人可解我惑。” 柳白衣望着旷远天地,脸色徒然一白,身形更是一倒,已是仰面倒于水中,但没有溅起一丝水花,直直的陷入其中,就像躺在一团棉花之上。 水虽无形,却无孔不入,从他鼻口之中钻入。 窒息的感觉,他已经忘了多少年没有过了,他只记的当年他受那上官金虹一击时有过这番感觉。 堂堂天人高手,此刻,竟然溺水了,就像是他回到了当初手无缚鸡之力的时候,内心迷障重重,浑身惊天灵力竟无法动用分毫,好似烟消云散,或是根本不曾存在过。 他越挣扎,越是沉的快,肺部一呛,整个人竟是意识渐迷,慌乱之下只能赶忙往上游去,但此刻这水却如同沼泽一般,他费尽全身气力,也只是堪堪将头露出水面。 “呼……呼……” 剧烈的喘息之声中,然后仅存的意识也不见了。 而此刻,在蜀山之中。 “这天下之中,我蜀山的御剑之道,在于念,念在神,神若强,念则强,则剑强,但。” 姜介之说到此处微微停顿。 “很多年前,那人,他的御剑之法,虽是观我蜀山之术而悟,却非以念御剑。” “那是什么?” 他的身前只有一人,见他有些默然,身前青年剑客不由疑惑问道。 “而是意,以意御剑。” 姜介之怅然一叹,看了看锁妖塔的方向。 “意在心,随心所欲,心似无极,但,此剑与他气息同存,如今更是汲取了无尽妖邪之气,若是出世,再与那人气息交融,恐怕说不定一念之差下,世间会多一个遁入魔道的剑者,他的剑意虽有大日之气,奈何却只取如日中天之意,却不知酷暑之下,杀机更是无穷。” “他的剑道本是悟自枯荣之变,只是如今,却只有枯而无荣,而这剑更是已变成杀道之剑,到时候,恐怕他心中的痴妄会被无限放大,却不知最后是以心御剑,还是以剑御心。” “如今更是再添绝灭之势……浩劫,浩劫啊!” 姜介之叹息着,此时的他,已非当初的他,须发皆已斑白,面容苍老。 “若拙,希望,你莫要怨为师将这重任托付给你。” 他眼神中透着愧疚。 这世间有舍既有得,入道之下,所舍弃的东西,他如何不懂,所受之痛苦又如何不懂。 无欲无念,便意味着无尽的孤独。 “你该下山了,不曾拿起过,谈何放下,去吧,去吧。” 他心中诸多思虑之下,已是出指轻点于殷若拙的眉心,诸多蜀山剑法顿时以神念传给了他。 最后。 浅河之边,只有殷若拙一人闭目感悟,等他再醒来,眼前那还有姜介之的影子。 …… 再说那御河之中,却是漂浮着一人,仰天而躺,眼目紧闭,面容更是苍白。 他并未死,只是昏迷,但又好像是他自己不愿醒,因为,他已昏迷了足足半月有余了,顺流而下,不知到会被荡向那里。 经过风雨,经过怒涛回旋,经过昼夜之分,却不想他竟是未曾停下过,好像冥冥之中有一股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量在推着他,不让他停下。 没有人能想到,这一漂,竟是足足漂了三个月,直入渤海。 直到三月后的某天。 却在那渤海之滨的一处浅滩上。 这里是一处渔村,很小,不过寥寥数百口人,皆是靠水吃水,打渔为生,自给自足。 “姐姐!” 那是三个几乎光着腚的小孩,他们抬个小竹篓,原本正捡着被浪冲上浅滩的螃蟹贝壳,但走了没多久,便看到那半浸在水中的人,顿时扯着嗓子干嚎了起来。 声音刚落不久,便见一女子身影从远处急忙赶了过来,只以为他们遇到什么事了。 等走到近前,看着三个弟弟围着的那东西后顿时也有点发蒙。 “二牛,你去喊人来,他还活着。” 在一阵手忙脚乱的查看下,几人这才发现眼前之人还活着,只以为是过往船只不幸溺水之人。 第九十五章 失忆 睁眼,是破落的屋顶,缕缕阳光穿过那些窟窿洒落了下来,咯吱作响的木床随着他的动作不停晃荡,腐如朽木。 耳边,是阵阵海浪拍岸之声,还未见到,柳白衣便觉的一阵阵腥味掠了进来。 “你醒了?” 木屋的门在此刻也被推了开来,不知道多久未曾睁眼了,他只觉得从门外照进来的阳光是那般刺眼,眼仁酸痛无比,顿时不由自主的用空出的左手遮在眼皮之上。 稍稍适应了一下,迎着那人身后的阳光,柳白衣这才看清那是一个女孩,她的皮肤不白,略黑,但是很健康,如同小麦的颜色一样。 而她的左手之上,正提着一条噼啪乱蹦的鱼,鲜活无比。 “嗯。” 愣了片刻,柳白衣这才嗯了一声。 他起身之下,便走了出去,环顾一望,这才发现这里是个略微偏僻的一角,像是一座孤岛,一眼望到尽头只座落着十来个零散的木屋,周围搭着木架,上面晒着鱼干。 “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孩见柳白衣一直僵立在那不由好奇问道。 “我……我忘了。” 柳白衣沉默稍许,然后说出了答案,他确实忘了,他已记不清从何处来,要去往何处,甚至是他自己的名字也忘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早已破烂的不成样子,褴褛如片,然后,再无他物。 “看样子你应该是脑袋里进水了?” 女孩若有所思的打量着柳白衣,心中则是嫉妒着柳白衣那比女子还要白皙的皮肤,口中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你是在骂我吗?” 柳白衣脸色有些茫然,他总觉得这词似乎在那听过。 “这怎么能是骂你呢?进水的意思就是呛水,很多人都是这样泡傻了的……噗嗤!” 女孩闻言急忙解释道,只是到最后连她自己都笑了,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想不起来没关系,醒来就行了,等我去做饭。” 她下意识的吐了吐舌头,已是提着那条鱼像阵风似的跑到旁边的灶台,说是灶台,其实也只是用泥简单糊起来的,上面架着一有缺口的铁锅。 柳白衣有些发愣,愣了半天才将视线从那布衣女孩的身上收了回来,然后看向远处升起不久的太阳,此刻他心中一片空白,脑海更是一片空白。 再看天空,万里无云,有些灼热,竟是已到了夏季。 只是,他目光忽然一动,看向了一黑点,那黑点其速极快,盘旋而起,只是他看的很分明,那是一只凶禽,一只巨雕,阳光之下,竟是将它通体都映成了金色,宛如神鸟。 他心中忽生警兆,因为他看到了那双眼目中流露出来的冰冷,它在寻找猎物。 柳白衣看向山下海边的浅滩之上,看向了那几个在嬉闹的孩子。 “吟。” 终于,它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吟叫,割破海风浪涛之声,不下百余丈的高度,那声音却清晰无比,刺的人耳膜生痛。 这时,不光是他发现了,旁边那原本正在清洗鱼的女孩,还有一些其他忙碌的人都发现了。 女孩脸色徒然一白,就好像这声音带着某种恐惧还有不详,她腾然起身,已浑然顾不得身边打翻的东西,看向海边正在嬉闹的孩童顺手抄起木屋旁靠着的鱼叉便飞奔了过去。 而那巨雕此刻也落了下来,速度之快实在有些骇人听闻,简直比离弦之箭还快,这一降下,那本是黑点的身影竟然足足和成年人差不多,双翼一展更是不下两丈。 女孩速度也是很快,她一边跑着一边声嘶力竭的喊着。“二牛,快带着弟弟跑。” 周围渔民此刻也都看见了,有一大汉已是从屋内取出一张弓来,搭箭拉弓,一气呵成,但,那海上风起狂涌,在加上距离尚远,远水如何能救得了近火。 眼看那几个往回跑的孩子就要葬身那如勾利爪之下。 “咻!” 却见一急促划破空气的声音骤然响起,同时一道黑影一闪而过,然后竟是打在了那巨雕眼睛之上,瞬间爆开,然后从另一边穿出。 原本凶威盖世的凶禽便在这一道黑影之下立时毙命,双翼扑腾挣扎两下便落在了吓得面无人色瑟瑟发抖的几个孩子面前。 “没事吧,你们没事吧。” 女孩面露恐色,眼中都急出泪来了,她急忙跑到几个弟弟面前,见他们都安然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 接着。 “嗤!” 她手中鱼叉已是不要命的朝那巨雕刺去,直捅到血肉模糊这才停手。 只等心中恨意发泄完后才回过神来,她下意识的去看那黑影之物,脸色微变,那是一颗石头,很不起眼的石头。 只是,当她顺着那黑影之前飞来的方向看去时,却是看到了此刻有些犯楞的柳白衣,狐疑的瞅了几眼,这才拖着那血肉模糊的凶禽往回走着。 唯有柳白衣楞在原地,他确实有些发愣,看着自己掷出石子的右手他不明白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会突然间爆发出这样的力量,但等他下意识的去寻找的时候,却再无踪迹。 “吃饭了。” 正茫然间,耳边传来了声音。 “啊?” 像是没有听清,他下意识的问道。 “吃饭了!” 这一声,当真是犹如石破天惊啊,只因尽在咫尺,贴在他的耳边,让他都不由的被吓得一个激灵。 “哦。” 只等余音尽去,柳白衣这才朝那几个正好奇的打量着自己的小孩走去,没有桌凳,简单的席地而坐,抱着硬塞过来的陶碗,柳白衣在他们的注视下,有些不好意思的夹了一口鱼肉,然后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 也在这一天,这座像是与世隔绝的岛上便多了一个人,一个忘了自己是谁的人。 第九十六章 竹海 “哈哈,又扎中了。” 只见那礁石边上,一赤裸着上身的青年正举着一个木棍,削尖的一头此刻正洞穿着一条鱼。 笑声中,那不停渗出的汗液刚顺着那匀称的身体淌下不久便在海风和阳光之中蒸发殆尽, “二牛,来。” 木棍一举便已移到不远处三个目露崇拜看着自己的孩子面前。 等鱼被取下,青年将木棍往回一收,然后双眼继续看着那碧蓝的水,直到某一刻,他眼神一动,手中木棍已是极速刺出,这种像是流淌在血液里的记忆,快准狠。 “噗!” 无声的刺破水面,然后在水中响起一闷声,接着绽出一团血花。 “哈哈,这次两条。” 木棍挑出水面,便见两条鱼在上面乱蹦挣扎着。 他顺势一转,将那木棍架在肩上。 “走吧,回家吧。” “好厉害啊,这一会功夫比村里阿福叔出海捕捞的都多。” 三个孩子,那最大的孩子叫作二牛,其他两个是小野,还有小可,他们此刻叽叽喳喳的说着,很惊叹于柳白衣那扎鱼的技巧。 青年笑了笑,也不言语,其实他心里也很疑惑,这种动作,就好像身体的一部分一样,很多时候,都是这身体下意识的做出反应,而他则还有些茫然。 “你们先回去,我去接你姐,她现在应该去刨笋了吧。” 走了一段距离,青年像是想起什么,将木棍递给三个孩子,然后在他们人小鬼大的笑声下急步往另一头跑去。 只是,跑了没多久,他的脚步渐缓了下来,眼神有些沉默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他的手指很纤长,甚至是漂亮,但他看的却不是这些。 他看的是那五指与手掌的连接处,那是厚厚的老茧,这就像是那种树结,是数年乃至数十年才能堆积的,而且两只手都是如此。 今天的太阳格外的灼烫,就好像连空气都是热的,出神思索中,他已翻过三座矮丘,然后止住了脚步,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竹林,就像是一片竹海,与海浪声不同,这是林中竹叶簌簌轻动之声。 而且,这竹子,似乎和普通的不一样,绿中泛紫,很是奇异。 他初见之时也很是惊异,毕竟任谁在这种地方,看到这一片大的惊人的竹林恐怕都不能平常心。 此刻正值出笋之际,这也是岛上居民除了鱼之外的另一种事物,确实,柳白衣这段时间吃鱼实在是吃的想吐。 像是感觉到了他的想法,那名为明珠的女孩平时便会跑来挖些竹笋。 绿意如海,紫色如晕,见此,青年感觉不是那么热了,竹叶随风而动之下,就像是无尽浪潮。 心中赞叹之下,他已走了进去。 幽静,虽有风响,虽有叶动,虽有蝉鸣,可此时确实给人一种很幽静的感觉。 “哈哈,又来接明珠啊?” 走了没几步,有遇到往回走的村子里的人便会被笑呵呵的打趣道。 “我刚才在西边好像看到她了。” 望着青年有些窘迫的神色那位大婶好心提醒道。 但,绕了几圈后,一走神,他却感觉自己好像迷路了,顿时苦恼的站在原地。 这竹林实在太大了。 正当他愁眉不展的时候,却听身后。 “哈。” 一声音骤然生起在他的耳边,将他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才发现是明珠。 “迷路了?” 她一双眼睛一弯笑眯眯的说着,像是两个小月牙。 “太大了,刚才走的急了摔了一跤,然后就记不清了。” 不知道为什么,青年看到这个笑容总觉得呼吸有些急促,他忽然觉得自己呼吸的空气都变得好热,话语也有些结巴。 虽然如此,但他却是拿下了女孩背上的竹篓,里面足足有一背篓鲜笋,散着一股淡淡的土味还有一种异样的清香。 但,这句话之后,两人便陷入了沉默,并肩走着,竹叶飞舞,不时散落于他们的发丝还有肩头之上。 “这竹海有个传说。” 女孩一步一跳,笑容满目,像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兔子,而青年只是低头沉默行走,像个呆头鹅。 “啊?什么传说?” 青年似乎总是在出神,他愣了一下然后赶忙反应过来。 “你看这竹子四季青翠,挺拔修长,但,它少了一样东西。” 女孩答非所问的说道。 “少了什么?” 这次青年反应很快。 “它没有心。” 女孩说到此处笑容有些敛去。 “竹本无心,所以,它不会因四季而变,无枯荣之分,更不会像别的树一样因风雨磨难而变得扭曲。” “但这里的竹子却不一样,它在找心,你看到那紫光了吗?等那绿意全部化作紫色的时候,便是它有心的时候。” “但,我长这么大,却从未见过找到心的竹子。” 青年闻言沉默。 “这是谁告诉你的?” 他看了看那映着紫光的翠竹。 “我娘。” 明珠亦是有些沉默,只是,随即她脸上再次升起笑容,灿烂无比,似乎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给你起个名字吧!” 不知不觉中,已是到了竹林的边缘。 “好。” 青年点头。 “竹心怎么样?” 明珠随即说出了一个名字。 “好。” 青年同样还是点头,似乎对于明珠的话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天空艳阳高照,身后绿竹泛着紫色光华,女孩活蹦乱跳,而男的,像个呆子。 第九十七章 半年 “你饭量最近怎么越来越大?” 明珠还有那三个孩子此刻正一脸呆滞的看着那将锅抱在怀里的青年。 而那原本埋头苦吃的青年闻言顿时将头埋的更低了,但,随后明珠却是又给他夹了一些鱼肉。 “我想搬到竹林里去住。” 明珠盯着那略显憨厚的面容迟疑的说道。 而青年闻言吃饭的动作骤然一顿,但也只是刹那便恢复了正常,他迎向那女孩有些躲闪的眼神,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海边等着,似乎在等船来,又似乎在等人来。 只是,却什么也没等来。 “好。” 他同意了,他心中有种感觉,没有人会来找他,谁也不会来。 明珠闻言笑了。 这个屋子,不过五人,而这个决定,他们两人就可以决定,说动便动,吃过饭后,他提着一把柴刀便走到了竹林,多日的熟悉,此刻已是轻车熟路。 那是一处很平缓的地方。 看了看那碧绿如玉的竹子他有些迟疑,因为他总觉得这竹子好像有着自己的生命,或者说在看着他,一双不知从何处看来的目光,他茫然的看了看四周,幽静如海。 “噌!” 手中柴刀一转,他终究还是劈了下去,完美的角度,速度,还有力气。 应声而断。 但只见那绿竹的断口处,竟是渗出无数红色汁水,汇聚如珠,然后流了下来,就好像是血,越涌越多。 他脸色一白,只见柴刀之上亦是沾满了血,惊慌之下急忙倒撤后退,手中柴刀亦是被甩了出去。 只是,等他定神再看去时,却见那还有什么血,竹子依旧是那竹子,一切就好像眼花一样。 揉了揉眼睛他沉默着再次拾起了柴刀,而身后,明珠他们几个也到了,这才长处了一口气。 在藤蔓与竹子现有之下,不过半天那平缓之地已是搭起了几间竹屋,又花了一些时间搬了下东西,如此,一切便算是完成了。 此刻将近日暮,天空残阳如血,竟是染出了无边的火烧云,如同天火在烧,异景奇观,让人赞叹。 也就在他仰头的刹那,只见天空一抹流光划过,一闪而逝,速度极快,转眼便已消失。 那是一个人,一个双脚踏剑在飞的人。 他目露震惊,只是他的目光更多的是落在了那人的脚下,那把剑,他之所以注视并非因为那人,只是注视着剑,只因为它是剑。 “那是什么?” 他忽然心生憧憬,下意识的呢喃道。 “那是剑。” 明珠悄无声息的站在他身边,她似乎也看到了,甚至是看到了他眼中看到的东西。 “剑?” 青年疑惑转头,只是迎上的却是那双黑白分明剔透无瑕的眼睛,顿时脑海茫然一片,脸颊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了。 明珠见他这幅样子,顿感好笑,脸颊似乎也有那么点红。 哪怕最后明珠转身离开了,他仍旧还没回过神来,直到最后小野呼喊,这才清醒。 应了一声,他的视线落在了远处女孩的身上后又移向了天空,之前那道流光消失的方向。 “剑?” 他再次呢喃一语,似乎这个东西对自己很重要。 摇了摇头,想了半天,只是脑海之中醒来之前的记忆仍是一片茫然,甚至是一片空白,就好像没有出现过,那是重重迷障。 …… 如此,转眼竟是过去了半年,他仍旧是什么都没想起来,更没有人来找他,他也像是忘记了自己失忆了,只当自己是竹心,打渔,吃饭,睡觉,数星星。 冬日之下,海风最为冷冽,如刀子一般,割肌裂肤,若是再下点雪当真如寒冰炼狱。 但,这竹林却仍旧长青,傲雪凌霜。 “无心?” 裹着一身兽皮粗制的衣物,他看着周遭竹子有些出神。 前段时间他悄悄进了趟深山,这也是明珠第一次对他发火,尽管他拖回来一只獐子还有一只黄羊。 如今初冬时节,不管是山里的老熊还是狼群都在寻找着过冬的食物,而且远处深山更是人迹罕至,瘴气缭绕。 那次确实让他手足无措,因为这段时间捕到的鱼实在有些少,天寒地冻,天天吃竹笋他倒是没问题,但考虑到三个孩子还有明珠他实在也有些不得已。 “喝!” “哈!” 不远处响起两声奇怪的声音,却是小野和小可,两人一人手持一竹条,他们不知道听村子里谁说了一些关于剑客的事,便着了魔似的让他削了两根竹条。 每天都要拼一会,结果每次脸上手上都会多出那么几条擦伤,他们反倒是更加乐此不疲。 风声自远处的海边吹来,穿过鳞次栉比的竹子,呼啸而起。 而青年眉头却是一皱,眼神也变了,因为这风中夹杂着一些味道,那是血腥味。 “二牛,你姐干什么去了?” 他猛然回头看着另一边正盯着两弟弟比斗的二牛。 “我姐说今天好像有商船来,她去看看能不能换点东西。” 二牛见他神情变化不由得有些疑惑。 来不及解释,青年已是急步往海边跑去,他来这么久了,除了鱼腥味还没有嗅到过融风飘来的血腥味。 果不其然,跑了没多远,便见远处冒着滚滚黑烟,还有喝骂声与笑声,只是那笑,却是豺狼的笑。 “海盗还是流寇?” 他脚步轻缓的躲在一树后打量着,只见那泊在岸边的船虽然挂着商船的旗帜,但那些人却一个个满脸凶相,有的手持短刀,有的手持长剑。 他瞳孔忽然一缩,只见那浅滩之上竟是躺着几具尸体,全都是村子里的渔民,血腥味的源头。 心头一怒,他只欲站起。 “嘘!” 却见不远处一个人正对着自己做着手势,不是明珠又是何人。 见她无事青年顿时暗自松了一口气。 但。 此刻却不想二牛竟是跟了过来,他不知是太过惧怕还是什么,脚下一滑竟是摔倒在地,然后撞在一颗树上。 这一撞,毫无意外的将那些人惊动了。 远远的,就见一人健步如飞,身形腾挪而起,好似大雁,不过短短几个呼吸,二牛只来得及起身,便被一只犹如铁钳一般的手箍住了脖颈,顿时动弹不得。 关心则乱,二牛一被抓,明珠紧张之下手中鱼叉已是急速刺出,但那身穿锦袍的中年人只是随手一拨左手顺势亦是捏住了她的脖颈。 “想不到这穷山恶水还有你这般姿色的女子,倒是可以卖个好价钱,也不算白来。” 中年人面色白皙,略显富态,但那双眼睛却很是阴沉,只有看到明珠的时候,这才稍有改变。 “嘭!” 明珠那肯束手就擒,挣扎之余右腿已朝他腰间踢去,但全力一脚那人竟是纹丝不动。 中年人左手一用力,顿时明珠窒息之下已快要昏厥过去。 而就在这时。 “把她们放下。” 一声冷到骨子的声音忽然从他身旁传来。 他转头看去,只见一青年正捡起地上的鱼叉,与声音的平静不同,那青年此刻双眼狰狞,好像要择人而噬,微微的泛红,那是血光。 “咳咳……” 中年人饶有兴趣的打量之下,双手已是一松,顿时姐弟两人跌落在地,咳嗽不停。 “又有一个,竟是比一些锦衣玉食的富家公子还要俊俏,不错……嗬嗬……” 只是,他接下来的话却没有说出口,阴沉的双眼已徒然瞪的老大,好像死鱼的眼睛,只因那鱼叉已是刺穿了他的喉咙,一刺一收,第二击更是直接洞穿心脏,不过两声呜咽,他张了张嘴,看着那双冰冷的眸子却无声吐出,然后气绝。 而此时,那目光已是自地上的尸体移到了海边那些往这边赶来的人。 不必多言,那身影已是迎了上去,跑着,并不会轻功,但却从未停下,一路而行,一路杀人,往往只是一刺一收,便倒下一人。 等明珠和二牛缓过来赶过去的时候,便见一个浑身被血染红的身影正僵站在那里。 而那些人,无一活口。 第九十八章 入山 “别……别碰我。” 他看到明珠伸来的手就像是猛然间受惊的鱼儿。 “有血。” 僵立的脚步已是一撤,周围的村民虽然此时得以解救,但看向他的目光却没有感激,而是疏远,还夹杂着恐惧,如同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不怪别人,他此时浑身沾染着别人的血,甚至还顺着那发丝流淌着,浓郁的血腥味下便是他对自己也有些未知的恐惧。 不知道为什么,当看到明珠被那人抓住脖颈说要卖给别人的时候,他的心头忽然生出一种难以克制的杀念,脑海之中只有一个字在不停重复,杀杀杀。 看了眼手僵在半空中的明珠,他已面色惊慌的转身朝远处奔去,那里是莽莽群山,如同在天地的尽头。 而他,忍受不了这种目光,这种好似被当成怪物的目光。 他越跑越快,发了疯似的,冷寒的天气之下,那浑身的血竟是没有变干,而是混合着那汗液不停滴落。 周遭一切皆在倒退,村落变得模糊,天空变的旷远,最后只剩下了自己的喘息声。 只是,这一跑,浓郁的血腥味就像是无形的狼烟,却是引来了猎食的野兽。 “嗷呜!” 那是狼群,不知道饿了多久了,此刻一个个双眼泛红,涎液顺着咧开的口滴落着。 而他却没有惧怕,双眼反而狰起。 “你们也想找死?” 他将这一切变故的原因全部归结在了这些打扰他生活的存在身上,此时,这些狼,和那之前的人已无甚区别。 怒催杀意,此时的他,双眼已是猩红如血,若是曾经柳白衣的话还能有所克制,但此时,他是一片空白的竹心,那已与他不分彼此的杀意虽经十数年的消磨,但终究没有完全归为己用。 此刻,却是再次涌出。 竹无四季枯荣,正如人无七情六欲,因为它无心,但他有,是杀心。 手中鱼叉早已不知丢到了何处,但并不阻碍他的行动,他身形一动竟是赤手空拳朝那些狼群冲去。 “杀!” 口中发出低沉的声音。 动行之下,只见他浑身都笼罩着一层白气,那是热气,只是不知道是血液还是汗液散出的。 手中没有兵器,他双臂便自然垂下,那五指亦是并的笔直,而那些狼也攻了过来,大概打量之下竟是足足不下三十多头。 而且,就在这么会功夫,群狼竟是暗自将柳白衣包围在内。 他右臂一抬,已是朝当先一匹灰狼挥下,就好像是持剑斩下。 “噗嗤!” 肉掌之下,那灰狼的脑袋连同它张开的嘴已被一分两半。 而那人却毫不迟疑,右手一抽顿时带着一些红白之物,上身一转,左手回身一刺。 便见一条还在半空中的狼已被他手臂洞穿,挂在那里,而那鲜红的左手之上,还握着一颗冒着热气的心脏。 乍一用力,已是化作肉糜,从指缝中挤出,余存的血液顿如泉涌。 只是,那狼竟然还没有立即死去,偌大的狼头带着余力朝他脖颈咬来。 然后,便见那收回的右手一抡,一颗狼头已是飞起。 左臂顺势一甩,那无头狼尸便已飞了出去,和那些紧随其后扑来的群狼撞在一起,顿时数只滚作一团。 血液顺着双臂流淌,心未停,手更是不停,只因杀念入心,如何能停。 “噗噗噗!” 他身形毫无修饰的走到了群狼之间,便见空中瞬间绽出几团血花,夹杂着颅骨断裂的声音还有狼的哀嚎。 它们,也有心,也会痛,但,改变不了结局。 哀嚎的狼倒下后便再也没有起来过,就像是它们最后的悲鸣,只因它们的伤口皆在致命处,一击必杀。 这不知道令多少虎豹狮熊惧怕的种群,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个猎杀的日夜,如今,却是全部葬送在了这里。 它们不会思考,在它们的眼里里,只有猎物和食物,没有理由,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欲望和本能。 而此刻那杀它们的人也不会思考,因为他只有一个念头,杀光它们。 这对狼群来说是一场噩梦,当然,如果它们有自己的想法的话。 遍地都是狼尸,有的甚至被斩下半颗头颅后还未立即死去,在地上一直不停哀嚎,痛的不停抽搐,只是,没过多久,那低弱的哀嚎便在那人一脚之下戛然而止。 许久,一切声音都停止了。 抿了抿溅到脸上流淌至嘴角的狼血,那双饱含杀意的眼睛已是看向了不远处的群山。 此时万物凋零,远远看去皆是黑黄相间之色,直到那群山高处才有了不同,那里,有着白色,那是积雪。 他脚步一动,布靴之内便响起了一声声古怪的声音,然后挤出血来,原来,里面不知何时已是被灌进了血,脚步一抬,顿时一个血脚印落在地上。 如此之下,这样的脚印便一直延伸至那群山之中。 也在这一日,有浓郁到让人欲呕的血腥气从山里蔓延了出来。 本显昏暗的天地顿时更加愁云惨淡。 第九十九章 凶剑 “姐姐,要不我们回去吧。” 二牛看着随处可见的野兽尸体小脸已是煞白。 “竹心哥那么厉害,应该没什么事的。”他暗自咽了口唾沫,心里直打鼓。 当初等明珠反应过来后柳白衣已是跑的没影了,等最后听到狼嚎,她焦急之下已是提起地上染血的鱼叉追了过来,只是等她寻声而至的时候只有一地惨不忍睹的狼尸。 只是,如此之下她眼中不仅没有退意,反而焦色更浓,沿着那血脚印便跟了上来。 一路走来,一路的尸体。 “你先回去吧,小野小可还在家呢。” 明珠眼神微微沉默,便头也不回的将二牛抛开老远,直到最后连呼喊也听不到了。 往日危机四伏的老林,如今却是散着浓重的血腥味,化作一片死地,无数野兽被那血腥的源头吸引过去,然后倒在那里。 周而复始,似乎那野兽不绝,杀戮便不会停止。 从开始到现在,远处那血腥气已是浓郁到了实质,夹杂着杀气,好似一团落至人间的云,但却鲜红如血,无数野兽像是着了魔一样,蜂拥而至,它们都有一种感觉,只想吃了眼前的人,就像是罂粟花那般,有种致命般的吸引力。 只是,到最后它们却都化成了其中一丝,让其更加浓厚。 明珠越接近,空气就越粘稠,呼吸之下已是有种反胃的冲动。 脸色苍白,如此光景她硬是生生坚持了到了第三日,那团血雾停下了,或者说其中的人停下了。 莽莽群山,此刻在这滔天的杀戮之下群兽逃的逃,死的死。 而剩下的,却是一个老人,须发皆白,虽老,却身形挺拔,自成一番风骨,身穿白色儒衫。 “这是,入道之障?” 老人童颜鹤发,面色红润,银白长发散在背后,像是名满天下的儒家饱学之士。 只是,他现在却皱起了眉头。 “似乎又不像,倒像是入魔了。” 两人就这么相对而站。 一人打量着,一人任人打量着。 而此刻,在蜀山,锁妖塔前诸多蜀山弟子都面渗微汗,手中印诀急转,联手气息相惯之下,只欲压下那欲要破封而出的凶剑。 只是,这剑与那人早已气息交融,二者看似两分,却已融为一体,即使相隔万里仍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此刻柳白衣几乎心入杀道,这剑,又怎会毫无所觉。 姜介之面色凝重至极,更是难看无比,剑生异动,那自然是人有变化,此刻这凶剑杀气外泄,只欲破塔,竟是比之前更强了。 “不好,推开。” 正在此时,那杀气像是涨到极致,已是轰然散开,就像是一团波纹,荡向四面八方,所过之处,都在炸裂。 那是剑芒,杀气为源的剑芒。 势不可挡,竟是将蜀山上下诸多弟子同时逼退。 “嗤!” 而后,那锁妖塔顶端,一道无法形容的剑光划过,便见屹立数百年,威慑天下妖邪的锁妖塔竟是被斩了开来。 接着,一柄长剑已游动而出,划破天际无尽浮云,朝渤海方向而去,天空顿时显出惊人的异象,就如同多出了一把横放于天地间的剑,凶邪之气,滚滚如烟。 至此,这遍集天下金刚白玉,召数千名一流工匠耗费二十年而建成的锁妖塔便出现了一处缺陷。 姜介之脸色异常的白,脸颊微颤几番,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而那被斩开的地方,竟是无一只妖魔逃出,要知道,这锁妖塔的名头可是这数百年来自建成之后用无尽妖邪来展现的,其内自成空间,囚困的妖魔邪鬼不尽其数。 只是,如今却无一只逃出来,那只有一个可能了。 都死了,死在了这把剑下,锁妖塔空了。 “但愿若拙能有所堪悟,一心求道,无心他物……只盼那人莫要误入歧路啊,不然,非是仙灵降世,恐怕便是元神大能出世也要弱上一筹啊。” 他凝视良久,叹息了一声,他不敢去想象当那人和那剑相合之下会发生怎样的惊变,两两相合,又怎会是一加一那样简单。 略显苍老的脸上显出一丝疲累,还有落寞。 再说那渤海之滨,老者话语刚说完,却见那血雾之中的那人已是抬头看向中原腹地,他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在等着。 直到天际一道滚滚黑云划破长空而来,老者脸色已是变了。 “剑?好凶邪的剑。” 敢在此时站到这里的又怎会是普通人,他是妖,更是一非同小可的大妖,修行到如今已是和人无异,只待凝出元神,便可脱离肉身飞升而去。 但,即便是他数千年的道行,此刻看到这剑也难免心神一震。 那剑速度极快,抬目时尚在天边,但不过寥寥几个呼吸已是直直落了下来,凶邪之气散去,那剑就像是一个找到亲人的孩子,剑身古朴,围绕着眼前之人不停环绕,散发着一股情绪,那是开心。 “凶剑生灵?” 这一幕让老人更加惊讶。 而对面。 “秋水寒。” 福至心灵的,一个似乎很重要的名字忽然自然而然的自心中涌起。 他手一抬,便见长剑已是自然的落在了他的手中。 而也这一刻,在他握剑的这一刻,两者气息毫无意外的相融了。 多年的陪伴,多年的以血喂剑,气息的交融,这就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然后,在此刻人剑合一,不分彼此。 至凶至邪的剑,就此临世,天地已为之失色,黑云好似压城,雷电为其呼应。 第一百章 天谴 “你,也要挡我的路?” 平静到让人发颤的身影,渐渐自那淡去的血雾中显了出来,而那血雾也并非是散去,而是被吸收到了体内,剑身与肉身,二者此刻无形之中已是一体,气息水乳交融,反复轮转。 那双异常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眼身前挡住去路的老者,而后抬起看着风云汇聚的天空。 云中忽明忽暗,雷电闪烁。 而他的话,就像是对着两者说的。 一者是眼前的人,一者是那山雨欲来的雷电,像是在续势,只待千钧一发,便会朝那不容于世的人和剑劈去。 “天谴?” 老者双目微缩,看着那化作雷海的天空急步后撤,似它们这般妖邪之物,最为致命的便是这煌煌天威,便是他,亦免不了俗。 他脚步一抬,身形竟是直直没入土中,在出现,已是在百丈开外,而且如此距离犹不放心,顿时再次遁地,直到脱离了那黯淡的天空。 只是,他身虽在阳光之下,但心却仍是发冷。 刚一停下,就见那快要压到人间的雷云和那傲立山巅的身影对峙着。 煌煌雷霆,神威如狱,然那人亦不是泛泛之辈,没有言语,没有动作,一股惨烈的气息已是自他为源头朝四面八方散了出去,带着凶邪之意,携着滔滔杀气。 所过之处,皆化作死地,原本看似黑黄交错的山就像是被当头泼下一盆墨水来,全部染黑。 “唔。” 好似发怒的闷哼,那人终于动了,手中长剑一抬,遥遥一指那看似好像触手可碰的雷云。 这是一刺,没有多么惊人的真元灵力,没有什么惊艳的剑招,只是平淡的一刺,可,天空雷云竟是在这一击之下被捅破了。 此刻他忘了所有,忘记了真元灵力,忘记了剑道修为,唯一有的,是体内遍及四肢百骸,游走于全身的凶邪之气。 不过简单一刺,以凶邪之气催之,不想威势竟恐怖如斯,剑势如柱,顿时将那无边雷云捅了窟窿,更像是要洞穿宇宙苍穹。 汇聚的雷霆更是一散,好像为之失声。 只是,一切又如何这般简单。 这世间万物自然天成,其中又是以人最为完美,在古老的神话中,那女娲有感其道,于是抟土造人,其所成之体,便为先天道体,意为道之载体。 但,生死无常,轮回无端,万物有生亦有死,寿元有数。 而修行之下,人们数十年如一日,日益渐深,渴望突破生死大限,化有数为无数。 只可惜天地秩序又怎会那么轻易被打破,而这雷霆,据传便是天地为惩戒世间一切逆乱者而生,渡过者生,渡不过者,化作灰灰。 那秋水寒此刻化作凶邪之器,便意味着柳白衣亦是如此,天地又怎会姑息。 散去的雷霆翻滚再聚,更加黯淡,漆黑如墨。 不过片刻。 “轰!” 水桶粗细的闪电骤然劈下,波及之下只见一处矮丘竟是瞬间炸开,化作一大坑,雷云深处条条电弧更好似翻滚扭动的苍龙,嘶吼不休。 “咔……” 千钧一发之下,只见一道闪电已是落下,天地神鞭暗蓝发黑,朝那静立的人挥去,声刚响,雷已至。 而同时,那一直等待的人也动了,剑尖直迎而上,剑势像是放大了无数倍的虚影,二者相撞之间,竟是同时消散,不分轩轾。 “嗤嗤嗤!”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手中剑势未绝,又是刺出三道惊天剑影,迎上了接踵而至的三道闪电,只看得那远远观望的两人目露震惊和沉默。 老者是妖,他深知这雷霆之威是怎样的可怖,人不需要化形,但他们却需要,修行千年,却不过只为修得道体,亦续渡过此劫。 而远处还有一人在看着,她的双眼紧紧的盯着远处的身影,只是却好像有几分迷惘,那是明珠。 不知为何,她的眼神忽然有种怒,对那雷霆的怒,更像是对天地的怒。 她,似乎亦是一个忘记了什么的人。 远处老者此时也看到了明珠,身体一震,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溟竹?” 嘶声惊退之下,他面容忽然变得很诡异,然后转身就走,好像看到了什么大恐怖,再无停留。 “她竟然还活着,她竟然还活着……若被那些人知道,恐生大劫。”风中只剩依稀的惊恐声,他似乎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只是,此刻明珠却一直紧盯着那人,璀璨剑光一经出现便一闪而逝,但威势都惊人的可怕,便是与这天地之威比起来都不弱丝毫。 惊雷之下,阵阵雷鸣硬是持续了两天两夜之久,那座山更是生生矮下去十数丈,周遭一片焦黑,寸草不生。 唯有明珠跑了过去,雷散了,竟是硬生生被那人以剑气斩灭,她面带惊慌失措,已是跑到那焦坑之内。 只是,那还有半点生机,其内石与土不是齑粉便为焦土。 明珠呆站在那。 而那坑中站着一人,依旧如初时,看起来与周围的惨烈格格不入。 见柳白衣无事,她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只是,刚欲下去,便见柳白衣面色瞬间骤白,七窍之内都在流出血液。 而后连人带剑,仰面而倒,重伤。 第一百零一章 淡忘 风声,竹林摇曳之声,竹叶簌簌作响之声,还有歌声,一个女子的歌声,缥缈,动听。 这些声音,就好像在为那个歌声伴奏,和鸣,化成此刻天地间的唯一。 让人闻者痴迷,沉醉,太过美妙,太过动听,就好像这世间所有赞美的词语都不足以形容这样的声音。 就仿若一个孤独千万年的人,忽然听到另一道声音落到自己的耳畔,打破了永寂永暗,又好像似在那干涸的沙漠之中长存千年的树,忽遭到甘霖仙露的垂怜。 便是那沉睡多日的人亦是不由自主的听了起来,然后慢慢苏醒。 浑身的疼痛之下,他慢慢撑着身子坐起,右手,即便是昏迷亦是紧紧的握着那剑,透过竹屋射进来的天光,他有些沉默的坐了一会,感受着手中剑生出的那种血肉相连的感觉。 剑鞘已不知去了何处,此刻单调的剑身显得异常普通,除了形状与普通的剑不同之外,却是再无出奇之处,好似一把普通的铁剑。 缓了下余力,听着耳边的歌声,他这才慢慢站起,推开了竹门,还是在那竹林之中。 然后有些错愕,因为唱歌的是明珠,在此刻他甚至有种错觉,就好像这天地间一切的声音,都是为了衬托这歌声才出现的。 只是,当他走出去的时候,明珠亦是停止了歌声,转了过来,两人相顾无言,青年面色有些犹豫,目光有些闪烁,而女孩则是静静的盯着。 “你想要走?” 明珠蓦然说了一句话,此刻的她似乎比之前多了一种变化,那是一种气息还有感觉,无法形容,可偏偏就是如此。 “我不知道。” 他闻言微楞,有些茫然,只因天地之大,此刻一想竟不知自己从何而来,又该去往何处,甚至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你应该问它,也许它知道。” 明珠目光移到了他手中的秋水寒之上。 曾经的柳白衣,现在的竹心看着明珠那未曾改变的面容却露着看另一个人的目光。 他有些疑惑,气质,感觉。 明珠迎着他的目光慢慢走了过来,双目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鼻尖几乎都快要触碰到了一起,吐气如兰。 “你醒来就好。” 她眼露笑意,乍然一笑,那些变化又都不见了,月牙般的眼睛,还有梨涡,天真,纯善 微楞之余,他脚步顿时后撤,奈何慌乱之中被绊倒在地,左手情急之下已是去拽眼前明珠的手,只是,两人最后都倒了。 “哎呦。” 额头一痛两人便已撞在一起,他此刻浑身伤痛,那有什么力气,已是在失措中眼睁睁的看着明珠压了下来。 两人的脸不约而同的都红了起来,一切好像在这一刻凝固了,只是,他却没有发觉竹林之中的紫意却是愈加渐深了。 …… 春夏秋冬,转眼已是三年。 “你还不放下它吗?” 明珠看着眼前与剑同眠,与剑同食的他,眼露黯然,满是凄苦。 “好。” 他看着她的眼神,身体微颤,沉默良久,终于还是答应了。 又是一年。 他,放下了手中的剑,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名彻头彻尾的庄稼汉,捕鱼,打猎,砍柴,彻底的沦为普通人。 他几乎淡忘了所有,便是渔村之中的所有村民亦是许久未见过了,这竹林就像是属于他自己的世界,或者说他和明珠的世界,在这里,除了平时和三个孩子说话之外,明珠便是唯一,是他的唯一,也只有她。 这些年,竹林之中的紫色更加浓郁了,而且更加有灵。 只是今天有些不一样。 “娶我吧。” 明珠看着眼前望着竹子发呆的人轻启玉口。 “好。” 同样的回答,只是此刻的他,放下剑的他,却是再没有笑过一次。 半个月后。 明珠的手中抱着一个包裹,那是这几年用打猎的皮毛积攒之下换来的东西,一件嫁衣,鲜红如火,金丝勾勒。 要成亲了。 没有亲朋好友,不过他们两人还有三个孩子,不过几根红烛,不过一顿略显丰盛的饭菜,不过几床新的被褥。 人生在世,说到底,牵挂不多,执着不多,屈指可数,而爱情,便是其中之一,甚至是天地间最为长存的话题,就如同长生,乃是人们苦苦寻求之物。 而如今,执于情,这份执着,已达极致。 她取代了他心中的唯一,变成了他唯一执着的东西,执着到再无空余可容他物,甚至是放下了那剑。 这一年,翠竹化紫,光华浓郁到几乎犹如夜间萤火。 他爱听明珠的歌声,随着竹林簌动而起,恍惚间,有时他甚至会觉得唱歌的是这竹林,分不清楚,有时他更会觉得这一片紫竹就像是明珠的化身,又或是明珠是这紫竹的化身。 但,他终究没有再笑过,心中总觉得丢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很重要,空荡荡的,好像没了心。 只是,随着时间愈久,便是这种感觉也快忘了,那空荡的地方,已被另一样东西填满了。 “会长出心吗?” 望着那通体如紫玉般的竹子,他呢喃开口。 “叮铃铃……” 只是,回应他的,是那风起后竹叶的摇曳之声,就像是对他的回答,如同明珠的歌声,动听如乐。 第一百零二章 世事无常 又是一年春,去了寒冬霜雪。 “怎么了,最近看你心不在焉的?”他看着最近这段时间魂不守舍的明珠有些疑惑。 “是不是生病了?” 说着,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只是明珠却是笑了笑,摇了摇头,她只是看着身前自己深爱的人有 种掩饰不了的开心。 “我饿了。” 他闻言一愣,继而亦是笑了起来。 “我想吃你做的饭。” 她仰着小脸说道。 “好。” 似乎对于她的要求,他从没有拒绝过。 只是,天意无常。 春末夏初之际,二牛上了一艘过往的商船,他一直向往着外面的天地,如今他十七岁了,这些年他一直偷偷的练剑,渴望那种仗剑江湖的生活。 而小野与小可也是同行而去,他们没有告诉明珠,而是偷偷离去,因为他们知道明珠不会让他们去的。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一去,却是永别。 不过短短两月,送回来的,是两具尸体,皆是被一剑洞穿毙命,一者在喉间,一者在心脏,至于最后一人,却是尸体都不见了,那是小可。 他们送回来的时候已经开始发臭了,据说他们千里跋涉拜入了一江湖大派,却因纷争命归九幽。 明珠见到当场昏厥过去,醒来更是哭晕过去好几次。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放他们离开的。” 她抱着他泪如泉涌,泣不成声,这是这么多年,她第一次哭,这般撕心裂肺,这般心如刀绞,而他,也是如此。 明珠曾告诉过他,在她十五岁的时候,那是一个漫天大雪的冬天,她的父母留她照看弟弟后便出海打渔,然后一去不归,她苦等半月,直到见到被浪拍到岸边的船骸才终于绝望。 如今,她相依为命的弟弟也是如此。 他不知道如何安慰,如何安抚,只是沉默的任她靠着,听着她诉说着过去发生的事,开心与快乐。 直到最后他哼起了这么多年那爱听的歌,只是这次却是由他来哼唱,而从前唱的人此时却成了聆听者。 看着怀中睡过去的人,他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在床上,然后走了出去。 天空艳阳高照,然竹林却很是幽静。 他看了眼竹屋前空落的中心处,那里很特别,是他放剑,或者说埋剑的地方更为合适。 许久之前,他能感觉到那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自己,只是,天长日久之下,这种呼唤也没了。 这竹林愈加紫了,似乎只差一丝便可全部化成紫色,但,终究还差那么一丝,一个蜕变的时机。 而现在,那里多了三处新坟。 凝视良久他转身回屋,然后静坐在床边,一夜之间,明珠自梦中足足惊醒了六次,每次都要看看他在不在,似乎也怕他徒然有一天也不见了。 看着睡着仍是死死攥着自己的明珠,他轻轻的拭去了她脸上的泪,静坐一夜。 自这一夜后,他做什么都带着她。 只是,天不遂人愿,宁静祥和之气总会在种种情况之下被打破。 这竹林的异常和不同终于引来了窥视者,他们都觉得这是天地灵物,确实,普通的竹子,如何能散出如此光华,非妖既灵。 而他们,正是杀掉了三兄弟的人,青城派。 他们离岛之时,所带之剑都是那紫竹所削之剑,只是,虽是竹剑,却刀剑难伤,如此,便引来了他们的窥视。 看着身前站着的青袍剑客,他沉默无言,静立在那,那剑客已过中年,面有微须,发丝黑白交错,看起来有点像是灰色的。 而他手中的剑,却是一柄竹剑,是当初柳白衣为三个孩子削的其中一柄,小野的剑,略细。 屋内,明珠在熟睡,这段时间她心神恍惚,精力虚弱,很累。 “你不该来这座岛,不该来这片竹林,更不该拿着这柄剑。” 他看着目露惊叹肆无忌惮的打量着竹林的中年剑客,那双眼睛满是贪念,他忽然对三个孩子死在这样的人手中感到不值。 “原来,他们是你的弟弟。” 中年剑客看了过来,似乎从一开始他都没有正眼看过柳白衣一眼,在他眼中,柳白衣入不了他的眼,因为他是先天高手,江湖一方豪雄,更是青城派的掌门,便是武林盟主林天南看到也要敬他三分。 他面容很平静,但平静的双眼却是充斥着一股蔑视,或者说淡漠。 而他对面的,那个被当成凡夫俗子蝼蚁般的人也没了往日里的憨厚,脸色也是变得很平静。 “我曾告诉过自己,不会让她流泪的,看来,还是食言了。” 他似乎怕吵醒身后熟睡的人,语气轻微,人更是慢慢朝那中年剑客走去。 而那中年剑客则是目露诧异,他右手已是握向剑柄,然后只等那好似寻死的人走到自己的身前,便剑出夺命,他不会因为对方普通而留情,这些年他杀过很多人,包括老弱妇孺。 一步,两步……那人看起来确实很普通,脚步很缓也很慢。 “呲。” 终于,他握剑的手一动,竹剑发出了一种异样的声音,化作一道残影,很快的剑,只待刺出便可刺破眼前这人的心脏。 但,下一刻,他却忽感胸口一痛,竹剑刚到半空便已停住,他脸上的淡漠慢慢变了,化作不可置信,看着那只已没入自己胸口的手。 “噗!” 这却不是吐血的声音,而是肤肉裂开的声音,那只手带着一颗鲜红的心脏直接从他后背冒了出来。 他忽然有些冷,大概是血液急速喷涌的后果吧,然后没了意识,软到在地。 最后只剩那独自站立的人,他看了看自己染血的手有些蹙眉,然后又有些担心的看了眼身后,见屋内人还在熟睡这才放下心来。 看着地上的尸体,看了看地上的竹剑。 “还有两把。” 他低低的说着,然后静静地等着,他本想拾起地上的竹剑,但却没有。 第一百零三章 她是妖 “谁杀了他?” 不过良久,两人齐至,一胖一瘦,皆是剑客,他们的眼神惊怒有之,阴沉有之,还有不敢相信。 “这里有别人吗?” 静立许久的人睁开了等待的眼眸,背后的手也垂了下来。 “你?” 那稍瘦的剑客一袭黑色劲装,上面绣着云图,他看着他的手,鲜红无比,那是未干的血。 “你们想要为他报仇?” 只是他却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多久,他已是承认,而且眼神已有些飘到那两人的手中,两柄竹剑。 “送你们去见他。” 见他们惊疑不说话,柳白衣又复开口,而同时人也走了过去,与之前相同的步伐,而结果,也定会相同。 “噗!噗!” 不过两声闷响,稍纵即逝的凶邪之气下,两人已是一人捂着喉咙倒下,口中嗬嗬出声只见大口的往外咳血,而另一个,双目已是无神,然后倒下,眉心一个血洞。 只剩那静立沉默的人看着自己滴血的食指。 几番清理之后。 “你干什么了?怎么这么累?” 睡醒的明珠看着浑身湿漉漉的正擦拭着身体的他有些好奇,而且琼鼻微皱,嗅了嗅。 “没……没,只是清理了一些东西。” 而他看着那眨巴的大眼睛语气骤乱,语无伦次,脸色也有些慌乱,直到话语出口,直到那有些狐疑的眼睛变成月牙,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只是,一切,又怎会如此轻易简单,青城派掌门与两个副掌门的死,却是引来了接踵而至的风雨。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幽静的竹林响起许多脚步声。 “你见过他们吗?” 一领头青年意气风发的抓着三张画像。 柳白衣安抚着明珠,此刻的明珠看着那些人手中明晃晃的剑脸色有些惊慌,闻言两人都摇了摇头。 只是那些人则是目露贪婪的打量着四周的竹子,并没有在意他们的话,而他们的目的本就是竹子。 “撒谎,那日山下的村民分明说这三人上山后便没有下来,你却说未见过。” 那人不依不饶。 闻言他憨楞的面容渐渐变沉默,右手像是在轻轻点着什么,眼神也慢慢变得平静,正待他欲要迈出右脚,却感觉右手突然被一小手握着,握的很紧,而且在微微颤抖,似乎就像是受惊的兔子。 微微一愣,然后他也握住了,而右脚终究是没有踏出。 “搜。” 一声清冷的话语下,期待许久的青城弟子已是四散竹林各处,他们早就等着这句话。 武林中人,而且还是用剑之人,无一不渴求自己有一柄好剑,这竹此刻已如紫玉,非铁非钢,但却比刀剑还硬,绝对是铸剑的极品材料。 “嗤!” 剑气之下,只见竟是一丝伤痕都未留下,众人惊叹之余已是贪念更重。 但,明珠的脸色不知为何却越来越苍白,就如同他们每斩那紫竹一剑,同时也斩在了她的身体上一样。 “嗤!” 终于,有剑道高手将那紫竹斩出一条口子,然而让人面色惊变的是那伤口处竟是流出鲜红的血来,是血,没错,就如同人一样。 “咳咳……” 也在这时,明珠脸色已是面无人色,口中一咳,一口血顿时喷出。 “人血?” 有人像是听说过类似的传闻,面露骇色。 “你怎么了?” 只是,此刻他却听不到这些,眼露焦急惊慌失措的看着咳血的明珠,双手微颤。 “啊!” 明珠虚弱的勉强笑着,可嘴角刚咧呼出的却是一声惨叫,只因那人又是一剑斩下,伤口更大。 而明珠身体的衣服之上,竟是渐渐渗出血迹,好似凭空多出一道伤口。 很多人看着那竹,又看着明珠,更有心思细腻的人惊恐后退。 “她这是?她是妖?” 语气急促且惊惧。 妖,在普通人眼里是异类,更是恶的代表,与邪与魔分属同类,天下流传的,永远是妖如何为恶,吸引魂魄,噬人精血,挖人脏腑。 如今,他们亲自遇到如何不惊,如何不惧。 “她失去了法力。” 有人见明珠好似丧失了抵抗之力,不由提醒道。 闻言,所有人眼睛都是一亮,铿锵之下已是拔剑而出,试问除妖之名谁不想得,名利二字,终难逃脱。 但此刻身为竹心的柳白衣却是恍若未觉。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逼我?为什么你要逼我?” 望着明珠苍白的脸柳白衣纵声嘶啸起来,他视线一一扫过围困而来的人,然后看着朗朗青天,声音苍凉凶戾。 他眼神徒然变得桀骜狰狞,他恨,恨这天下之大竟无一方幽静之土可以容身,不想双手染血,奈何却遭命运捉弄。 天意弄人,真的有天吗? 他想放下剑,可到头来却发现身处此间,并非想要拿起,而是不得不拿起,可他还是放下了,因眼前之人而放下,只求平静安稳,只求随她心意。 “她是妖。” 有人朝他喝斥道,正气凛然。 柳白衣依旧毫无所觉,他如何不知,心中早有猜测,但,这个结果和答案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 可偏偏深居孤岛幽林,却还是这番结局,这些对他来说真的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怀中的人。 而现在,他的胸膛被明珠喷出的血染红了一片。 “有我在,不怕。” 轻轻拭去明珠嘴角的血,他柔声说道,第一次露出一种温柔的目光。 心念之间,那股已是淡去的呼唤竟是再起。 煌煌杀意,凶邪将出。 “便让我看看,这天下,有谁,会来挡我?” 这里的谁却不是指现在周围的人,因为,他们会是死人。 第一百零四章 等 “哼,妖邪妖邪,天下妖邪果然是一家。” 那之前问话的青年看着此时气息大变的柳白衣面色更是正气凛然,他好似肩负着天下,以护持正道为己任。 众人亦是附和道,看着此刻气息凶邪无比的柳白衣。 而听者却是沉默,他又怎会在意这些,甚至是话都不想说,对这些将死之人说。 而明珠眼露慌乱,然后紧张的看着柳白衣,似乎很害怕对方的反应,,因为她是妖,她也是刚发现自己是妖,随着那紫晕渐浓,她和那些紫竹的联系也愈加清晰。 “我知道的,没关系。” 不用她说,柳白衣已是福至心灵慢慢开口,收了收她有些散乱的青丝。 而这时,那些人也攻了过来,寒光凌冽,剑光如漫天星辰,很多,也很快。 但,却是未能令那人移目,他杀先天高手都如宰鸡,何况是眼前这些俗世弟子之流,众人之中,也唯有那青年修为最高,不过初入先天而已,而之前砍伤紫竹的也是他。 所以,他第一个死。 柳白衣垂落的长发忽然飘起,像是被一股轻风掠起,但不过瞬息便又落下,而在这瞬息,一股凶邪之气已如一圈波纹散了开来,所过之处那些神情不一的人顿时凝固在了当场。 就如潮涨潮落般,总共三十九人,如此,退回的气息中便多了三十九缕杀气,这可不是那种无形的气息,而是有形的,一命为一缕,像是一团红雾,然后没入柳白衣的身体之中。 “不必担忧。” 他看着明珠有些惶恐还有担忧的眼神说道,他知道,两人都知道,这次之后,会来更多的人,会死更多的人。 但,那又如何?索性杀个干净,换长久幽静。 “你怕吗?” 他亦是有些担忧,甚至有点忐忑,只怕明珠觉得他杀人如麻,心生抵触,此刻的两人,就像是两个单纯的孩子。 “我不怕。” 听着明珠的回答,他笑了。 他们足足等了五天,才等来两人,而且是很特殊的两人,皆是面蒙黑布,一男一女,女的身形曼丽,身穿青色长裙,周身真元似妖,却又感觉灵而慧之,很是不凡。 而另一人则是背负长剑,那是一个男子,两人皆是踏剑而来,好似仙灵。 他们静静地站在竹林里看着远处相拥而坐的两人,不知是不敢接近,还是不愿打扰两人。 “你们,也是来求死的?” 那抱着女子看着夕阳晚霞的人慢慢偏过了头,看着那静立许久的两人。 “不,我们是来阻止你的。” 那蒙面青年眼神复杂的开口,看着现在的人,再想着多年后的那场人间劫难,他有些不能相信,或者不敢相信。 “我感觉和你们似曾相识,你们认识我?” 看了眼两人的眼睛他有些诧异开口,但说完又慢慢将头转了回去,似乎和明珠一起看晚霞比知道自己是谁更重要。 “不错,我们的确相识,但是,再见之时却已物是人非。” 那青年见对方将头又偏了回去似乎毫不在意语气顿时急促起来。 “你现在要记起来自己是谁,不然,很多人都会死去。” 但,仍是无人答话。 “你唤不醒叔叔的,他这一生只执着于剑,还有眼前之人,正因为太过执着,最后才……” “他太苦了。” 青年身旁的女子忽然出声打断了他,语气带着黯然,面容神伤,她几番欲言又止,直到最后化作寥寥四字,她在那一刻想到了很多,想到了那曾经抱自己哄自己的叔叔,又想到了一个誓要斩尽天下正道的至凶身影。 “他不愿醒来,不愿忆起过往。” “包括你身边的人。” 只是青年却因时间流逝而焦急,此刻一听女子之言便眼神微动说出了这句话。 如果接他上一句话意思便是明珠也要死。 只这一句。 立时两人就像是被冻僵了的蛇一样,手足冰凉,呼吸都有种凝固的错觉,就好像天要塌下来了,压迫的让人心慌。 因为,那双目光又看了过来,只是平静无比。 只这一道目光,两人顿时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他们深知在这样的目光之下,死去了多少人,而此刻,换作他们来面对了。 “要喝酒吗?” 青年强笑一下,听到他的笑甚至好像能看到他黑布后面僵硬的笑容,他提了提手中的酒壶。 终于,那股气息退了,他们顿时只觉得身体发软,见那人再无动作,这才走了过去。 晚霞如火,美不胜收,这些年他陪明珠看过很多次这样的晚霞,也只有他们两人,其他三个孩子则是耐不住性子,不知道好看在那,而如今,真的只剩他们两人了。 “酒?” 他下意识的接过对面青年递过来的葫芦,然后嗅了嗅,接着小抿了一口,顿时一股辛辣直涌口中,然后便感觉腹腔之内有火在烧一般。 “好喝吗?” 明珠有些好奇的打量着身旁两人,然后开口。 而身旁两人此刻亦是打量着她, 他们想看看,想看看那能让一生唯剑的柳白衣为之放下剑的女子是如何的不凡。 她本就不凡,溟竹,这世间只有寥寥存在才知,这是天地间的神物,当年女娲所持之造人鞭,便是取其茎叶而成。 只是现在的她,还不是溟竹,不是以后他们从别人的口中,听到的那个妖气漫天的绝世大妖。 两人沉默着,因为,现在的明珠,她只是一个女子,而她,会在不久后死去。 然后,便是浩劫的开始。 第一百零五章 竹枯 “你的话,还没有说完。” 虽感辛辣,但他却很喜欢这种味道,他喝着,看着那蒙面青年,然后将葫芦微微抬起,小心翼翼的往明珠嘴里倒了一点,很轻柔。 “辣。” 明珠抿了抿唇然后说着自己的感觉。 “明天之后,会来很多的人,以后更会来很多无法想象的人,他们是前路断绝无法飞升上界的人。” 不等青年开口,那个曼丽女子已是说道,她忽然觉得很残忍,这天地的残忍,对万物的残忍,爹娘如此,柳叔叔亦是如此。 “他们也是为了明珠而来?” 饮酒的姿势微顿,他神色平淡,只是眼中显出忧色,他无所谓,无畏面对任何敌手,但,他怕激战之余无暇他顾,让明珠遭受波及。 “是的,到时候这里的一切都会化作废墟,到处都是尸骸,血染山海。” 女子的情绪很激动。 “离开?可是,天下之大,我们又能去哪里?便是与世无争亦是走到了如此田地,而这里,是我们的家。” 听着女子的话,他喃喃自语,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他的回答。 “逃避,也只是延缓了结果,而欲望,是不会休止的。” 确实,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有着七情六欲,有喜怒哀乐。 “可是你已经放下了剑,心中更是没有剑了,虽强,但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他们,有很多人。 明珠闻言脸色微变,她看了看远处竹屋前的空地,那是当年柳白衣埋剑的地方,当着她的面亲手埋下的。 他沉默了,确实如此。 而旁边青年则是因为同行女子的话大惊失色。 “他不可以拿起那剑,不然所有人都要死。” 他脑海中浮现出很多画面,那是眼前这人拿剑的画面。 女子闻言沉默,确实如此。 他们无处逃,走不了,入道之上的元神大能法术千般,手段更是深不可测。 如今,已无退路。 “难道真的改变不了了吗?” 青年神色黯然,失落,复杂,绝望,种种情绪皆不一而至,自双眼映出。 “唔……” 正这时,那想明珠忽然面露痛色,右手一捂小腹。 “怎么了?” 他急忙开口。 而身旁静立的蒙面女子已是踏前一步,捏住明珠的手腕,脸色更是随后变的异常复杂起来,还有几分惊疑。 “怎么会这样?不可能啊?怎会如此?” 她一直不停地强调着。 “你竟然怀孕了?” 女子的话让那青年亦是一惊,因为在他们的记忆中根本没有这件事啊。 难道,轨迹变了? 但是,她分明能感觉到明珠腹中有一幼小生命,而且脉象亦是孕象,错不了,她怀孕了。 “这怎么可能?你不是无心吗?如何能产子?” 青年亦是不敢相信。 “难道……” 他忽然看向远方竹林,只见原本漫山遍野的紫竹竟是大放紫光,那最后一丝锲机便在此时突破了,然后转瞬之间已如四季枯荣般由荣转枯。 漫山遍野的紫竹都是如此。 明珠曾说过,竹无心,无枯荣之变,而如今,竹枯了,是否意味着她已有心,因变成竹心的柳白衣而生,因腹中孩子而深,如今,功成道体。 转眼之间,紫竹尽无,而那枯萎之地的某处,忽然凭空生出一豁口,好似鲸吞灵气一般。 一抹灼目的紫花慢慢自土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那是一颗紫竹,一颗异常不凡的紫竹,好似紫玉,剔透更如琉璃,仙灵之气在其周围汇聚如雾,道韵自成。 然后,化成一个和明珠一模一样的紫衣女子。 那是明珠的肉身,已成道体。 “看来,很多事情发生了改变啊,她竟然铸心成功了,道体……时间快到了,灵儿的法力也要耗尽了。” 青年看着这一幕沉默良久,他又看了看天色,眼中神色变幻。 那女子则是一直静看着这个已有些陌生的叔叔,却不知这一来,以后,还会不会看到那个嚎啕大哭,哭的撕心裂肺,像个孩子般的人。 没过多久。 他们的身形竟然渐渐淡去,就好像不是属于这个时空的人,也许,他们本就不是。 而远处的那道紫衣明珠则是走了过来,然后走入到明珠的身体之中,融为一体。 也在这一刻,像是两个分别已久的个体合二为一,明珠忽面露倦意,她的头发渐渐变紫,气息也在变化。 “先离开这里。” 明珠双眼微闪,好似随时都会睡去一样,迷离之际,不由叮嘱道。 “好。” 他同意了。 “离开?” “你们那也去不了。” 然而,却听一道浑厚的声音骤然出现,接着便见一身影自天边而来,那是一个道人,道袍黑紫,声音很显年轻,但那张脸却枯槁无比,如同没有了水的枯树皮,道冠之下的黑发不停乱卷。 “兵解成功了?” 他表情僵硬,唯一能动的两颗眼珠转向了明珠。 “溟竹一脉,世世代代皆遭天妒,一生苦求一颗心而不得,曾经那天地间第一颗溟竹为和女娲换得一心不惜以肉身为代价,而这一代,竟然甘愿入道兵解,转世重修。” 道人又看向明珠身旁的柳白衣。 “以情铸心?肉身元神两分,不人不妖,如今,我看你还能如何战我,千年恩怨,今日了解。” 第一百零六章 出来吧 “想不到,当年叱咤风云的你,也会落到这般田地啊。” 那道人一边说着,一边自天空一步步走下,好像脚下有层无形的阶梯。 “众生无不求脱离凡尘,摈弃七情六欲,而你,却一心想要得到那七情六欲,如今更是与人结合,还身怀六甲。” 道人眼珠骨碌一转看着明珠,看着气息渐渐变化的她,那是妖气。 “你一生无缺,如今临死之前却是多了这一丝瑕疵,实在让人惋惜。” 道人语气略有波澜。 “去拿剑吧,你应该拿起它的。” 柳白衣仍旧是眼里只有怀中人,明珠体内渐起的气息越来越强,她一方面要控制气息交融,一方面还要克制腹中胎气之痛,面容显的很虚弱,似乎随时都会昏过去。 但,这个时候,她终究还是让他拿剑了,之前那两人的话她也听在耳中。 “我懂得。” 回答她的,则是柳白衣的柔声之语。 天空那正往下走的道人见自己被人无视也不动怒,修行到此等境界,早已厌离喜乐,又岂会如此。 看着眼前气息时高时低起伏不定的女子,他亦是有些沉默。 溟竹,她很不凡,与众生不同,只因她无心,所以无悲无喜,无怒无哀,世间修士苦苦追寻的无欲境界,她不需要修炼便能达到,可以说她先天便站在了顶端。 只是,万物有得必有失,和所有人想的不同,在他们以为这是天地钟爱的时候,溟竹却觉得这是惩罚。 她曾恨极,恨天地,恨万物,恨世间一切美好之物,她恨万物皆有心,为何独她没有,那时,也是溟竹的来历公诸于世的开始,天地神物,甚至传言她的肉身怀有天地之秘。 据说女娲当年造人功成和那溟竹所化的造人鞭有不可言的关系。 于是,一场惊天大战在一个未知之地中无声的爆发了。 可惜,谁都没胜,只因是两败俱伤,以一己之力,竟是和世间三位入道高手三位元神大能战了个两败俱伤,这是何等凶残,但,这也更让人联想溟竹的神异。 而这道人,便是当年三名入道之一的高手,他们虽然功参造化,但寿元将近,气血虚弱,当年一战耗费的太多,若无意外,余生便只剩油尽灯枯之局。 而他们,将所有希望都放在溟竹之身上,传说她涉及造化伟力,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现在。 柳白衣的身体忽然一震,此刻明珠已无力气说话,她用手指在他手掌之内写了两个字,孩子,双眼满是虚弱。 “放心,我都懂得。” 他笑着,给其一个安心的目光。 “他们都会死的。” 只是,他虽是笑着,但话语之中已饱含杀意,这是对明珠的许诺。 “累了就睡吧,等你醒来一切都会好的。” 此刻明珠元神与所铸之躯合一,只待全部融合,便能再回昔日巅峰,只是,需要时间,这时间可能是一日,可能是一月,也可能是一年。 看着明珠慢慢合住眼眸,天地间骤起杀气,染红了风,与那夕阳余晖贯连之下好似一体。 他不知道明珠的过去,他也不在意,而如今,他要杀掉这些挡路之人。 “出来吧。” 这么多年来,他没有拿起过剑,没有想过剑,甚至是没有说过剑,他已经忘了。 但,如今,为了怀中之人,为了那还未见过的孩子,他决定再提三尺秋水寒。 也许,无人知道他这般做会舍去什么,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只有那柳白衣才知道,如此,他舍去的,是入道之途,剑是放下了,而他,确实已心中无剑。 但现在,他已不在乎。 若不能执于情,如何执于剑?得失取舍,皆在一念。 而随着短短三字出口,只见远处孤零零的竹屋近前,一道早已尘封多年的木匣自行破土而出,不过普通的木匣,早已腐朽,刚钻出地面便已化作漫天木屑。 而里面,是一把沉寂多年的剑,此刻,则是因那同源同根的心而动,剑身不知为何变得有些沧桑,像是斑驳锈迹,又如同干掉的血。 那剑初时无异,可不过刹那竟已散出滔滔杀气,莽莽凶邪之气,不需要刻意,便已与那人的气息相融合一,自行悬于其背后半步之距,在空中起浮沉荡。 将近六年藏锋,今日一朝得现,当一个已经心中无剑之人再拿起剑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好剑,好凶的剑。” 道人僵硬的面容微抖,语气更是由衷赞叹,甚至是有些惊疑。 “想不到,除那蜀山之外,凡尘之中还能出你这般绝世剑者。”只是,那所有情绪不过片刻便已散去,好似从未出现过。 “但,你只有一人,终究没有任何胜算。” 他刚说完,却见远方天际顿时突兀的出现一个身影,很突然。 “不错。” 而这句话,正是那身影说的,那是一个老妪,白发苍苍,弯腰佝偻背,右手杵着一根拐杖,穿着一花面小袄,她是妖。 “先擒下他们吧,迟恐生变,免得另外几个老家伙来抢东西。” 那老妪语气波澜不惊,与那道人分站天空一角,看着地上的两人,好像看着自己的囊中之物。 只是,语未落,两道惊天剑光已携至凶至邪之气洞穿百余丈朝他们斩去,只如两条浑浊长河。 这两剑,已远超当年,心中既已忘剑,这,已是脱离了某种可以言说的范畴,纯粹的人,纯粹的剑,还有纯粹的凶邪之气。 三者合一,顿时惊艳天地,惊骇了那两人。 第一百零七章 剑起 “谁主沉浮,战过再说。” 剑气先至,话后至,清冷的话语之下他背后沉浮之剑已是骤然向两人斩去,一剑分二,独战两人。 “御剑?” 两人神色皆是微变,然后便已看到那几乎同至的两道流光,一心二用。 这是何等画面,只见地上坐着两人,而天空两人则是与两柄飞剑厮杀,剑光斗转,锋芒之利让人胆寒,更让那两人震惊。 现在,他们才终于明白柳白衣敢以天人之境战他们的底气究竟源自何处。 那剑气所过之处,便是空气都好像染上了锋芒。 最先还击的是那老妪,手中拐杖一抛,竟是化作一黑纹巨蟒,蛇信吐嘶之下已和一柄飞剑厮杀在一起。 而那道人竟是使用的雷法,手中印诀一掐,顿时晴空雷动,有惊雷落下。 只是,他们都低估了秋水寒,低估了它的锋芒,万般诸法,此时也不过是让其流转之势微微一滞,斩过蛟龙,抗过天谴,这般手段,如何有用。 不过几番争斗。 “当真不是等闲。” 道人看着自己掐印的右手滴落的血,而老妪则是看着那自己拐杖之上剑痕。 他们都已经忘了自己多少年未曾流过血了,还是被一天人境界的小辈所伤,脸色皆有些难看。 而那两把剑,则是已插到柳白衣的身前。 他慢慢起身。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此刻,老道率先出手,这一出手,竟是自己入道之时所明悟之道,而且,他竟然同样是妖,树妖。 一股难言的气机顿时自其身体之内散出,只见大地之上以肉眼可见的冒出无数绿芽,然后长出,不过几息竟是已是长成参天大树,而且树干之上还有人的五官,就好像成精了。 他本一株饱经风霜的老树,因日夜听闻此话竟是凭借机缘巧合开了灵智,此道,让他不过百年便已化作人形,很是不凡。 “吱吱吱……” 而接下来,只见那些树人好像活过来了一样,枝丫如同双手四肢,朝那两人砸去,力若万钧。 但,让人惊讶的是那落地之声却没有传来,不过一道剑光划过,看似一剑,然在那刹那间却是已斩出成千上万剑。 “嘭!” 微弱的声音之下,只见所有树人都绽作漫天木屑,然后化作点点光芒黯淡而去。 只是,柳白衣却有些皱眉,因为那周遭地上又重新长出绿芽了。 双方交手很快,而此时,那老妪也出手了。 只见她口中忽然发出一声尖利的怪声,让人心底莫名发凉,凭空发寒。 “嘶!” 那是一声嘶吟,像极某种蛇类,总共响起三声,一声风动,二声云动,三声之下。 “嘶……” 一声声让人头皮发麻的蛇嘶此起彼伏的由远及近,地面不过几个呼吸,只见矮山之上像是铺上了一层五颜六色的表皮,仔细一看,这分明是无数乱滚的蛇类,整齐有序,便是天空也飞来一些长着一双肉翼的怪蛇,迅捷如风。 一切变化极快,不过短短片刻,两人看似先后出手,但配合之下默契无比,顿时将柳白衣所有退路都断去。 他看着从远方,从海里,从天空爬来激射而来的蛇,还有又长出的树人,两者皆好似无穷无尽。 “齐出手。” 老妪尖啸一声,身形腾空一转,顿时天空出现一巨大阴影遮天蔽日,那是一条大的狰狞的蛇,双侧生出肉翅卷动着风云,身形一盘,口尾衔接之下,竟然好像将整座孤岛包围了起来,便是当年那玄冥妖龙在其近前也不过微弱如烛火。 “好,千年树神。” 道人亦是毫不迟疑,此刻三人之争已不轻易分出胜负,只有施以雷霆手段,速战速决,以防变故。 他身体之内,只见一抹浓郁至极的绿华溢出,让人惊骇的一幕发生了,那些树人此刻竟然好像真的快要变成人了,它们脱离了大地,化作人形,竟然都和那道人的模样一般无二。 而且,身体之内竟然也同样散着竟然气息,好像一瞬间多出成百上千个他。 柳白衣平静的看了眼身旁浑身气息渐渐平稳的明珠,而后剑势一出,右手剑指一并,这一刻,他心中已存决然。 气息一起。 此刻他全力施为,心中竟是一片茫然,他本已是忘了剑,然后福至心灵。 “剑。” 一声沉凝之喝下,周遭一切都变了,天地万物皆失去了原本的颜色,那曾经未踏出的那一步,此刻竟是在生死关头下决然踏入。 剑剑剑,周遭一切在他眼中都为剑,除了,身旁的人,万物皆在向外扩散,在变成剑。 顿时,绝剑之境已是再现凡尘,更以凶邪之气催之。 冲天而起的剑气,几如逆上尘寰的狂风,吹散了他的发,吹乱了他的衣。 “起。” 又是一声,这一声,平静到了极点,只因他的心中,除了那人,除了剑,已无天下,已无世人。 剑指一扬,一指青天,霎时间,凡尘各处,无数用剑之人,心头都莫名悸动,就好像有股恐惧突然罩于心头。 “铮!铮!铮!” 而他们的剑,皆不由自主的出鞘而起,自离柳白衣最近的地方,然后蔓延。 直到这股势,笼罩周遭千里之地后,才堪堪停止,但这,并非他的极限。 这一刻,许多人都惊骇欲绝,只见天地各处竟是有无数柄剑朝一个地方飞去,它们都被一股莫名的气息感染,自行出鞘,逆行而起。 第一百零八章 落 “这……” 有剑客看着自己右手孤零零的剑鞘,然后看着已化作流光而去的剑,呆立半天。 “师父,不好了,铺子里的剑都不见了。” 有铁匠铺的学徒惊慌失措的跑到后院,对着闭目养神的老人说到。 “放屁,不见了?难道它们长腿自己跑了?还是它们飞……它们飞走了。” 老人手中茶壶已是在其呆滞之下脱手滑落,砰然碎开。 “还真飞走了。” 他喃喃自语的看着那冲天而起的剑光,无论是剑胚亦或是成品亦或是残剑或是锈剑,竟是皆自行飞起。 也许,当它们被人称呼为剑的时候,它们,就被赋予了某种东西,而此时,它们被人指引而去。 “浩劫,到了。” 只见蜀山剑派那无量观中,一直静静盘坐于蒲团之上的身影慢慢睁开眼睛,他看了看东方,目光若有所思,好似穿过了墙壁,穿过了空间,穿过了无尽大地,落到了那人身上。 也在这一刻,一股无形浩瀚的气息自他体内散出,原本诸多弟子诸多师兄弟铮鸣不休欲离鞘而去的剑皆平静了下来。 “自今日起,蜀山弟子,不得外出。” 他口唇微微开合,然一道声音已是落在了所有人的耳中。 “师弟,五年了,你还静不下来?” 他又看向自己身边那个斜躺在地上,口中咕嘟灌酒,浑身酒气烂醉不醒的人。 “静?什么是静?静又是什么?无欲无求,嗝,活的又有什么痛快可言?不如一醉一日,一日一醉,无烦无恼,好不自在。” 那人满脸胡茬,发丝凌乱不修边幅,此刻一听师兄之言那迷离双眼微微看了他一眼。 “相比之下,我情愿醉生梦死的活着,也不愿入你那个劳什子道?” 他踉跄起身,好像随时都会醉倒,脚步摇晃,酒气冲天。 “道可道,非常道?呵。” 他嗤笑一声,语气带着难言的讽刺。 “原来,这么多年,你还没有放下。” 那人看着酒鬼葫芦上系着的一个吊坠面色微滞,然后怅然道。 “对,我放不下。” 他不说还好,一说之下酒鬼双眼之中的迷离顿时一扫而空,语气激动,他也许从未醉过,也许只是想告诉世人他醉了,又也许他想醉。 惊人的气息更是狂涌。 “放下?什么是放下?放任自己心爱的女子嫁于他人?放任她死去?这难道就是放下?” “如果真是这样,我甘愿断绝入道,也不愿放下。” 酒鬼说罢身形已是凌空而去。 “师弟。” 而那人则紧跟其后,两人彼此追逐,更是在天空大打出手,一个,是当今蜀山掌门,另一个则是蜀山百年难遇的剑道天才,二人剑气直冲云霄几番碰撞,惊散无边浮云。 而另一边。 却说剑起刹那,那老妪和道人竟是被柳白衣散出的气息逼退开来,那气息如剑,直指苍穹,如同一柄竖于人间大地之上的剑,而它,是柳白衣。 这一刻,他好似这天地的唯一。 “这?” 道人那僵硬的面容露出了一个异常怪异的表情,就像是震惊,但在他那张脸上表现出来却是相当难看。 因为此刻,天空之上,浮着数之不尽密密麻麻的剑,剑身彼此碰撞叮铃不停。 “落!” 而后在两人惊骇之下,剑指一转,剑,落了下来。 这是真正的剑雨,便是天光在此刻都已黯淡,那些天空飞动的蛇还未攻击,便已化作血雨洒落,只是,却未有一滴落到地上两人的身上。 “哼!” 道人冷哼一声,右手五指微弯便见一团气息在其掌心流转,然后顺势一抛,便见天空漫起恐怖雷云。 他当年偶然之下,被天雷所击,不想竟是凭此开了灵智,更修出了一身惊天动地的雷法。 威势之猛,竟是恍如天雷再临。 只是,在柳白衣口中那清冷一字下,天空密密麻麻的剑器已是落下,冷冽之光就好像无数流星划过,数量足有数千上万,染着他的气息,他的剑意,他的势。 那刚成型的雷云顿时溃散,漫天剑器更是落了下来。 “嘶!” 狰狞的嘶吟之下,那老妪所化怪蛇身形一晃双翼遮天一展,顿时漫出无尽灰气,蚀骨销魂,地动山摇。 天地顿现奇景,只见无尽灰幕之中,数之不尽的流光划过。 只是,它亦是没有挡住,剑光如流星急电,刹那之间,已是插在漫山遍野之上,柳白衣周遭那些蛇群已是尽亡,蛇血汇聚如泊,顺着沟壑流淌之下竟是染红了海边,引来鲨鱼群疯狂相互撕咬。 此刻,这里,已无生机,除了他们四个,有的,只有那漫山遍野数之不尽的剑器,无人可落足,无人敢落足,化作无沿剑林。 而在它们的中心处,则是柳白衣和明珠两人,还有两柄一模一样,插于柳白衣身前的剑,正是秋水寒。 一边,是入了道的道人,一边是一头惊天大妖,腾飞于九天,兴风作浪,天地都尽化涛海,只是,两者此刻都有些狼狈,在这剑林降下的时候,他们皆吃了轻敌之亏。 道人道冠被斩碎,一头枯白的头发任风吹动,而那怪蛇则是肉翼之上有许多伤痕。 海风声,怒涛声,那怪蛇双翼扇动之声,还有剑吟声,无数剑器因风而微动,叮铃直响,宛如剑的歌声。 第一百零九章 斩 决绝的人,决绝的剑。 此时,柳白衣双眼之内一片空白,天地万物,一切种种,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一柄柄剑。 那无数蛇血散着腥味的同时,更是将他眼中的世界染上了一层血色,剑的颜色。 唯一不变的,只有身边已是进入紧要关头的明珠,她此刻气息流转,妖气竟是漫天,想来,她也知道此刻二人的境地,担忧他的安危。 无言,柳白衣剑指流光一转,意由心动,便见他周遭那地上所有插着的剑已是同时叮铃铮吟倒起,彼此交融如洪流,他一心二用,顿时漫山遍野无尽剑器一分为二。 一半围绕他们两人流转,化作一层屏障,一半,已是汇聚如洪流攻出。 而他两个对手,此时也是不由暗惊,这一刻,便是风都好像有了锋芒,竟是吹断了他们些许发丝还有衣袍。 “入道?” 老妪惊疑不定,看着这惊天异象,只以为柳白衣是临阵突破,只是,她又如何明白剑道之境,她不懂剑,明白不了。 周身妖力汇聚,她那恐怖的身躯已是急速小去,最后只到十丈大小,妖气如云,灰色的罡风凌冽只欲挡住那漫天刺来的剑器。 而那道人周身则是雷光闪烁,同样对于柳白衣的攻击很是忌惮。 现在的他们,已是将柳白衣当做同等境界来对待了,不敢有所大意。 只是。 “嗷!” “唔。” 一声惊天痛苦嘶吼,和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同时响起,天空顿时再洒血雨。 两人竟是受伤了,而且伤的不轻,只见天空半截巨大如破布般的肉翼自天空滑落,那怪蛇再化老妪,但竟是断了右手,她脸色痛苦之余满是惊怒。 那道人也好不到哪去,道袍支离破碎,鲜血淋漓。 这剑,竟好似无法抵挡,势存决然。 只是,随即柳白衣的双眼微凝,他看向了西方,那里,不知何时又多了一道身影,而另一边亦有一身影。 这两个人很不一般,因为他们的身体竟很是模糊,虚幻无比,可偏偏气息却如渊似海,看着他们,柳白衣竟有种凝视深渊的错觉感。 “好热闹啊。” 那是一个瘦高的男子,他虽然调笑着,但双眼却满是暴虐之态,一身黑色长袍。 而另一个则是沉默不言,容貌沉静肃然,像是一个古板的教书先生,一身洗的发白的青衫。 无一例外,他们,都是身形模糊,好像不似实体,犹若仙灵化身。 漫天飞剑急转之下,便已朝那两人射去,只是。 “呵,你这寄托一切的剑倒也满是让人惊艳,但,元神之境,又岂是你能揣测的。” 那黑袍男子嘴角一扬露出了一个嗜血的笑,右手一挥,竟是一道恐怖斩击,一道刀光,璀璨的难以形容,好似飞瀑一般。 “天圆地方。” 而那教书先生此刻也开口了,随着他话落,他身前周围竟是形成了一个外圆内方的屏障,好似万法不侵。 “咳咳……” 下一刻,柳白衣已是一咳,只因那漫天飞剑已被斩落,像是折了翼的大雁,急转之下,残破着落了下来。 “把她交出来,我可以免你一死。” 此时,这俩人一来,那老妪还有道人则好像没有了开口的权利,特别是对那黑衣男子,他们都有种忌惮和下意识的疏远。 嘴角鲜血流淌,鲜艳的触目惊心,这剑由他心意而控,剑损,他又如何能不伤。 他慢慢自那流转包围的飞剑中走出,像是开了一道门户。 看了眼身侧明珠,看了眼她的脸庞,好似要将她永记心头,此战,若无意外,自己怕是凶多吉少,难逃死劫。 但,有的事情他必须要做,只希望明珠能尽快恢复。 “看来,这便是你的选择?” 笑声中,四人皆看着他们,有的目露贪婪,有的目光平静闪烁。 “天意?” 他仰头看了眼天空,虽经风起云动,虽遭怪蛇兴风作浪,它依旧蔚蓝无比。 呢喃之下,剑势竭尽全力喷涌而发,至凶至邪,更是搅动无边风云。 而那些剑,此时则是静的非常,再无任何异响,然后,让人震惊的是它们竟是自自身之内升起流光幻影,就好像每一柄剑都有属于自己的魂,此刻分离而出。 又似乎,他们就是柳白衣所看到的那些剑,有的晦暗不明,有的大放光明,有的氤氲朦胧,还有的朴实无华,一柄柄剑影浮起,一切,都在此刻变了。 而那些插在地上的剑,则如春雪消融一般,散作尘埃。 “求死之招?” 确实,他此刻再无保留,周身毛孔,七窍之内都在流淌出血来,只是,那血凝而不散,这是他体内所有的凶邪之气,这是他的全部,接着,随着他双手一扬,散开,然后融入到了每一柄剑影之中。 剑影重重之下,好似水泛波澜,此刻,这里,就好像是剑的世界,是属于柳白衣的世界。 他身体虚弱之下软到坐于地上。 右手剑指微颤,发丝早已散乱,沾着滴落的血,顿时剑影冲天而起,这一刻,到处都是杀机,到处都是剑影,就像是他看到的那个世界,除了剑再无他物的绝地。 “斩!” 很微弱的声音,气息微弱,但这字出口,杀机顿时泼天,灭尽一切,剑影如风,剑影如空气,剑影就是天地,无处不在。 方圆百丈之地,顿时像被隔离开来。 而那四位立于人间顶峰的存在,则是面容凝重至极想要退去,可是,却有些迟了。 第一百一十章 醒来 他坐在地上,平静的将秋水寒抽了出来,用袖子擦拭着。 “原来,它们都有自己的魂。” 看着剑影散入天地,感受着无数纵横交错激射不停的流光,他慢慢说道。 他说的,是那些剑。 而天空,只见那四人此刻皆有损伤带有惊惧的看着那被同化的一方世界,他们退去了,也受伤了。 那世界不大,不过百余丈,对他们来说,这段距离,不过半步便已可抵,而如今,却犹如天堑。 他们不敢进来的,因为他们怕死。 柳白衣此时如同一个血人,手中的剑越是擦拭却愈加鲜红,而他的气息也在渐渐消弱,时间愈久,甚至不用那些人出手,他便会力竭而死。 但,此刻的他,不是柳白衣,他是竹心,他只是一个渴望平静想要保护自己妻子的丈夫。 而他要做的,是争取时间,此时明珠那气息已是庞大。 “快了。” 凝视一眼,他低低呢喃,手中剑更是在鸣颤,好似悲鸣,它与他同源,气息更是同源,如今像是感受到了他心中的想法。 “可惜了,可惜这人世如此翻云覆雨,也许,你就是这样才会忘记一切吧,哇……” 他有些怅然,他在对自己说话,对那个忘记自己是谁的人说话,只是,始料未及之下已是一口鲜血吐出。 原来远处四人此刻见明珠欲醒,惊怒之下竟是齐出手攻向这片剑影弥漫之地。 而此刻他与这些剑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顿时受伤。 那黑衣男子刀光实在恐怖的吓人,当真有断江隔海之势,每刀斩出都如飞瀑直下。 而那青衫之人亦是非同小可,他手中持一竹杖,所使的竟是剑法,寒星乍现,只如星辰。 他双眼微变,因为那竹杖他认得,那是一截紫竹,想来,定是过去伤过明珠之人。 但他不能动,他此刻只能守,为身旁之人争取时间。 只是。 谁也没想到,便是那四人也没想到,他竟然生生坚持了几近三个月。 这三月,雷鸣未消,刀光未消,罡风未消,剑光未消,如此之下,他竟然硬生生的承受了三月。 但,今天,他却是再也坚持不了了,只因身体早已在半月之前油尽灯枯,他是凭着生生执着意念坚持到了现在,血液似乎已流干。 他的身下是一个血泊,那是他自己的血,就好像一个血人。 只是,也在今天明珠气息已抵极致,她要醒了。 四人见状攻击更是不要命的攻来。 不过几番狂风暴雨的攻击,终究,还是被攻破了。 他右手剑指无力的落下,头颅吃力微抬,染满血液的脸上却露出一丝笑意,因为,因为他看到明珠睫毛颤动了,她就要醒来了。 可惜,他却要死了。 一道暴虐身影已是瞬间出现在他的面前,抓着他的脖颈将他提起,右手握爪已是穿胸而过,狠狠地握在了那颗跳的微弱的心之上。 “唔。” 这种疼痛,几乎已是无法形容,换来的是他的一声闷哼。 “抱歉了。” 他四肢垂落,眼神随着那右手的攥紧渐渐黯淡。 这句话,他是对那渐醒的人说的。 而那边,三人已是走到势微的飞剑之前,失去了他的势,不过一击,便已轰散。 眼见那青衫之人手中竹杖就要朝明珠刺下,柳白衣黯淡的双眼猛然一亮,右手剑指颤抖着已是一指,便见血泊之中两柄染的血红的剑朝那三人刺去。 “噗嗤!” 突如其来的攻击直直的刺入那老妪的眉心,同时还有一条断落的手,竹杖掉落。 然后剑指垂下,只因那黑衣大汉右手徒然一紧,疼痛之下再无余力。 他的眼睛再次渐渐黯淡,说到底不过回光返照,油已尽,灯已枯。 那黑衣汉子嘴角嗜血之笑,他异常享受这种杀戮折磨的快感,特别是强者。 正欲取他性命,便见一道璀璨剑光划破天际自远方刺来,目标赫然是他。 身形一动,将手中人如破布般抛出,刀光已是迎上。 来人,竟是一庄稼汉的打扮,只是,他手中所持之剑,剑身镶有七星,此乃七星剑,而且更是非同小可的高手。 那人初时还在天边,此刻竟是已至柳白衣身前,他一到近前,面色大变,二话不说右手灵力透指而出,连点柳白衣周身几处大穴,灵力更是不要命的向其渡入。 只是,竹无心能活,人无心可以活吗? 柳白衣的心不见了。 “哈哈,你想要救他?” 那黑衣大汉狂笑着,左手一伸,一颗鲜红的心顿时化作肉糜。 来人正是姜明,他脸色一变,更是黯然,还有杀意,人无心,如何能活。 带着愧疚还有杀意,他只欲出剑,但。 “啊!” 一声难以想象的嘶吼之声,带着绝望还有痛苦,狂暴磅礴的妖元,已如飓风般席卷天地四极。 明珠醒了。 然而醒来的第一眼却是看到了这一幕。 此刻的她,浑身妖力溃散,右手一挥顿时周边还存活的两人被横击出去筋断骨折,口中大口咳血。 她身形更是已然消失在了原地,出现在了柳白衣近前,便是姜明亦是退避三舍,心中骇然。 “你如何能死?我不准。” 她将柳白衣抱起,语气激动,但,那个一直说好的人,此刻却再无回答。 “死。” 望着那黑袍男子,她双眸通红,背后紫发瞬间暴涨化作天幕,遮天避日已是朝其罩去。 “噗!噗!噗!” 顿时溅起漫天血花,黑袍男子的脸色终于变了,然后忍着重伤毫不迟疑的转身就逃。 “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明珠没有去追,此刻,天边又有流光飞至,却是那酒鬼,还有蜀山掌门。 她哭嚎着,当真犹如杜鹃啼血,寒蝉悲鸣。 便是如今号称独孤剑圣的殷若拙心境亦是有了起伏。 而酒剑仙见到地上那人的面容先是微楞,然后走到近前,体内灵气亦是涌出,但,回天乏术。 “他的心?” 他脸色很是难看,只因胸膛之内竟是空空荡荡,无心,而此刻,更是仅凭姜明灵力的渡入才有一丝生气,只是,这一丝,也是逐渐消失。 “心?” 明珠呢喃,身体更是一震。 然后。 “我有。” 她抚着柳白衣的脸庞,然后轻柔的说道。 第一百一十一章 换心 “你的心?” 姜明闻言皱眉,神色更是微变,他如今早已和姜介之相见,心中愁绪尽扫,修为更是没有阻碍,水到渠成。 “不错,我的心。” 明珠喃喃低语。 “我曾恨过世间万物,为何他们都要七情六欲,有过喜怒哀乐,有过花开花败,而我却没有。” “他们都说人间有情,我一生苦求,如今,更以一世根基兵解入世,再以情炼之,才铸成了这颗心,这颗为情而痴的心。” 她说道右手已一捂胸口,只见一颗很特别的心散着晦暗之光冒了出来,被她攥在自己手中,光华自指间流散,如同握着一颗星辰。 “这?这不是你的真元内丹吗?” 在场众人修为皆不一般,此时那还看不出来,那虽是一颗心的形状,但却是灵气所凝。 它跳动着,扑通,扑通,鲜活无比,这是一颗很特别的心,只因茫茫尘世也只有这么一颗心,一颗这样的心。 “它是心。” 明珠摇了摇头。 可随即她脸色微变,腹部一痛,那是腹中胎儿,母子连心,感受到母亲的动作,顿时不安分了起来。 “你若这般,到时数千年的修为便会一朝尽丧。” 酒剑仙面容微黯,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更是有些羡慕。 “我活了数千年了,见过岁月更迭,朝代兴替,见过稚童化作白发翁,只是,却没有笑过,没有开心过。” “他们说的不错,人间确实有情,数千年的时光,却不如这短短几年快乐,而我,也不恨了,余愿已了。” “只是,以后的路,你要一个人走了。” 她感受着腹中幼小的生命,慢慢自语着,诉说着自己的过往,然后,将那颗心塞进了怀中人胸膛处的窟窿。 “明珠求瑕,从相识,再到性命相连,我从未后悔过。” 那心一入柳白衣胸膛,灵气已是四溢,她再提仅存灵力为其疏导,顿时活了,澎湃的灵力以那颗心为源头,随着那一声声心跳不停的催发着灵气,贯穿四肢百骸。 “唔。” 明珠忽感疼痛,口中痛呼,腹中一个婴儿已是慢慢自身体之中飘了出来。 那婴儿咿呀之下漂浮在了地上。 姜明心有不忍,转过头去,而此刻明珠内丹失去,骨肉出世,已是耗尽了她全部的修为。 星光点点之下,她不舍的看了眼柳白衣还有刚出生的孩子,便已合上眼眸。 几息后,只见一颗紫竹横躺在柳白衣的身旁,像是依偎着。 而那昏迷之人,眼角竟是无意识的流淌出泪来,似乎听到了那些话,那泪水滴落至紫竹之上,便见竟然长出了一朵花,紫竹竟然开花了。 三人都沉默了。 而那人身上,忽然显出惊人异象,只见周身之地,竟是由荣转枯,春夏秋冬四季齐现。 姜明眼疾手快,抱起那孩子便已急步退去,而另外两人也是如此,他们远远观望着这天地奇景。 春夏秋冬,可惜,都是至绝之息,秋风,冬雪,夏日,还有春雨,悲啸的秋风,冷冽的冬雪,酷暑之光,以及无孔不入的春雨,带着细密的决意,无生杀绝。 这异象不停,彼此轮换交替,好似不会休止,几次,几百次,几千次。 最后,孤岛之上,只剩一人一竹,静静地躺在那里,躺在剑林之中,身旁插着两柄一模一样的剑,以四季为境,好像如此之下要躺至永久。 …… 岁月如白驹过隙,转眼竟是已过三年。 阳光明媚,惹人双眼,奇景不知何时已是散去。 微眨之下睁眼,只觉得有些刺目,风声袭来。 柳白衣起身,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地上,绿草如茵,揉了揉脑袋,此刻的他,只记得自己与那玄冥相斗,心神恍惚之下便再无意识,更是再无记忆。 “竹心?明珠?” 他只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中,他看到一个和自己长得一般无二,名为竹心的人,看到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她叫明珠,过着他心中曾经期待的生活,那是曾经自己最渴望的生活,就像是另一个他,另外一个自己。 “泪?” 他一擦脸颊,只觉脸上满是泪痕,好似流了很多的泪。 而在胸口,那里有颗心在有力的跳动着,只是,却很痛,他的心在痛,这是一股很难表达的感觉,只因这心不是他的。 只是,当他看到身旁的紫竹时他却愣住了。 “梦?” 他呆呆问道,自己问着自己,可惜,梦却没有这般真实。 他低头一看,只见胸膛处,一偌大的伤疤在那,正在心口处,触目惊心,再看身旁的秋水寒,再看周遭一切。 他沉默着,迟疑着,颤抖着,伸出右手去**那颗紫竹,那上面有一朵花,很是好看,娇却不艳。 “明珠!” 话语颤抖之下,只是,那花瓣却已随风飘散。 紫竹微晃,更像是娇羞的女子。 而等姜明赶来之时,那里已无人,更无剑,连紫竹也无,空空荡荡。 …… “打他,打他,没钱也敢来喝酒……” 喧嚣的凡尘之中,只见某条吵杂的街道上,一个烂醉如泥的人被丢了出来。 那人也不怨,不恼,踉跄着步子,醉醺醺的消失在了人群里。 第一百一十二章 雨中 雨,大雨,其中正站着两道身影。 那雨点急促且有力,落于大地之上顿时渐起一蓬蓬泥浆,击打在屋檐之上便溅起一朵朵水花,击打着人间,好像要洗尽人间污秽。 其中一人,背后背着一木匣,很是古朴,但非常不一般,因为这木匣能锁灵气,更能温养其中之物,但,里面并不是剑,因为他的剑在身侧浮着,就好像是一个同行的人。 那木匣被那人包的严严实实的,死死的绑在身上,像是放了极其珍贵的东西。 雨很大,就像很多雨中人一样,他被淋湿了,水珠顺着他的发丝,他的脸颊,汇聚如缕,再滴落至水中,而让人惊异的却是那剑,竟是没有溅起一丝水雾,好像雨滴触碰到它的时候已被无声斩落。 而这里也不一样,这里是一处莽山,群山莽莽,虎啸猿啼往日里都不绝于耳,有过路行商更是经常被飞掠而出的妖物猎食。 这是他几番打听探查才找到的地方。 而他对面,是一个道人,一个独臂道人,面容僵硬,道人的周身与他不同,没有一丝雨降下,靴面更是未湿一点,妖元包裹之下已是形成了一道屏障。 “你没死?” 一道嘶声顿时穿破了漫长雨幕,落到了对面那沉默之人的耳畔,有些惊奇,他在惊奇无心之人如何未死? 但是,迎来的,却是一道平静的目光。 “嗯?你不是他?不对,你是他。” 那道人见到这个眼神,见到这幅容貌,语气忽然惊疑,但却又几番否认,不断推翻着自己的话。 “我明白了,那个时候的你不是你,你想要入道,却是被心中执念勾动,心生迷障。” 他思索之下,终于恍然大悟。 “你要为她报仇?” 不用多想,此刻眼前之人只孤身一人前来,那么另一个人便已是有了意外。 一见到那妖威盖世的女人没有同行,他顿时心中有了几分放松。 “不杀掉你们,他放不下,我也放不下。” 对面沉默许久的人终于开口了,他的语气亦是异常平静,此刻的他,原本漆黑如墨的长发竟是生出一根根莹白,这是自他醒后,无数个日夜,心中备受煎熬之痛的结果。 曾经只是听说过的东西,如今却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一夜竟是生白,沧桑,他浑身此刻已被雨水打湿,脸上亦不知到什么时候多了些许胡茬,就如同一个饱受岁月沧桑的中年人。 “你说对吗?” 他又说道,像是对着身边之人说话,又像是对着身旁的剑说话。 所有一切都是他始料未及的,不过一梦而醒,确实恍然浮生一梦,但记忆中,或者说身体里却多了别的东西,属于哪个竹心的东西。 “嗡!” 无人回答他,而他身侧的剑则是无由而震,剑光湛然如青色湖泊,已当头斩下,劈开雨幕。 这完全信手拈来的剑,当真不可同日而语。 其实,他可以醒的,只要竹心愿意,但,无论是那明珠还是竹心,都没有这般想法,甚至是没有提到过他。 只因明珠眼里只有竹心,而竹心眼里只有明珠,他虽然和竹心一般无二,但,在明珠的眼里终究不是一人,还是有区别的。 他,就像是一个旁观者。 也许,如果没有遇到那些人,他说不定永远都是竹心,说不定到老死都不会醒来。 这一切似乎早已冥冥注定一样。 “天?” 他透过雨幕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无边无际,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恐惧,说不出来理由,但偏偏如此。 这原本清凉的夏雨竟是在这股恐惧之下微微发寒。 然后,他收回了视线。 天空很美,有时蔚蓝如海,有时万里无云,有时星辰满布,有时艳阳高悬。 但,这些,只是普通人眼中的天空。 而在另一些人的眼中,在他们处于某种不可言的时刻时,他们看到的则不同。 恰如此时的他,看到了恐惧,极大的恐惧,竟是让他生出畏惧,无惧生死的他,生出了畏惧。 因为未知,因为浩瀚,因为迷蒙,细思极恐。 思绪只是一闪而过,顿时肃清,因为周围几株大树此刻已是化作树人。 “他们真傻。” 看着这一幕,柳白衣喃喃说道。 然后一股气机已是散开,那是枯绝之道,原本的枯荣之道,经历诸般变故,如今却是至凶至绝,再无生机,其中波折当真让人不胜唏嘘。 顿时,方圆之地的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着,便是那树人亦是如此。 六月飞雪,大雨骤变,已是鹅毛飘起。 “这就是你的道?” 那道人眼露震惊,修行数千年,他还未曾见过谁以四季之变为自己的道,这是天地之意。 柳白衣面容无波,好似千年不变的寒潭,体内磅礴灵力一涌,顿时雪幕扩大,笼罩周围数百丈,这并非凡雪,更夹杂着他的剑意,顿时群山遍野之中,诸多群妖惨叫不绝。 那道人脸色一变,很是难看,急欲出手,奈何那秋水寒剑化漫天,杀机满布,顿时风雪更冷。 “你应该会想到今天的。” 柳白衣说罢,身形一闪,竟是已出现在道人身前,右手自然而然的握住了剑柄,顿时剑光滔天。 天人之上便是入道,明悟自身之道,斩去诸多执念,只存己道,这,便是入道。 但,如今柳白衣虽已明悟,却不愿斩去,不愿放下,不愿忘记,他忘不了江南的烟雨,忘不了江湖的快意恩仇,忘不了饱饮烈酒的酣畅,更忘不了自己为何会走上这条路。 正是想要站到更高,正是想要遇到更多对手,正是要打破生死,他才义无反顾的拿起剑。 所谓的长生,说到底求的也不过一个自在逍遥,若是都忘了,那自己的苦苦求索还有什么意义,更无价值可言。 第一百一十三章 老树 衣角飘动,剑光冷然,风雪相随。 有的事情,尽管他无法感同身受,但,他确实心痛了。 剑影几如流星,绝绝绝,没有生机的剑,让那道人心生绝望。 无论是这剑意,亦或是天地间的风雪,都带着一股寒意,只是,寒的,却不是肉体,而是法力,还有生机。 这让他想起自己曾为那老树之时,每到深秋冬初之际所经历的,那枯叶飘零,生机尽灭的岁月。 只是,天地之间四季之中冬去仍有生机,而这里却没有,只有绝灭之意。 此刻的柳白衣,几乎可以说是半步入道,再加之那颗心所散发的灵力,补愈了他的身体,法力更是再上一层楼。 他手中三尺长剑倒行逆施所施展的正是夺命十六剑,枯绝剑意催发之下,剑气化作灰芒,所斩之处皆是蚀骨销魂,湮灭一切生机。 “你……” 那道人眼见此幕,顿时惊骇,他这千百年来见过很多剑客,惊才绝艳有之,名动一方有之,一世天骄亦有之,但,他从未见过如此决绝的剑,这剑气竟是化作了死气。 也是,凋零之时,如何不是万物死期。 他口中咒法急吐,欲招雷电,但这风雪无沿,几番轮卷哪有雷电半点影子。 “千年树神。” 但,入道高手又如何寻常,他道袍之中忽然散出十七颗绿色晶莹的东西,映着一朵朵光华,转瞬便已没入土中,然后在这绝地之中长出绿芽。 那是他的种子,那是他这千百年来自己生命之精所凝,此刻一抛之下,竟是化作十七个人,和他一般无二,而且竟然都是天人高手,这是他的化身。 “今日,任你手段万般,我也必斩你。” 柳白衣面容不变,手中剑立时已如游龙腾空而起,由一化万,更是散入天地各处,归于无极。 立时只见周遭天地之间有流光飞驰交错不停,灰色剑气留下一道道轨迹,编制出一张张网来。 而他本人,剑指一动,剑气顿时透体而出,风雪之中,更是出现许多虚影,剑招变化,笼罩四面八方。 “咔嚓!” 却在此时,一道惊雷自那道人掌中散出,声势惊人,直直劈穿风雪朝他而来。 “轰!” 地面之上顿时出现了一个偌大的焦坑。 “滴答……滴答……” 这是血液滴落的声音,很清晰,滴落在柳白衣的脚边,但他却看也没看,那是一道擦伤,几乎在千钧一发被柳白衣避了开来,但仍旧是擦着肩头而过,肉的焦香在灵力之下慢慢散去。 而在这一刻,更有十七道掌心雷同时攻来。 威力虽然不比这一道,但却也不能小觑。 “轰轰轰……” 顿时惊爆不绝于耳。 而那漫天飞驰流光亦是笼罩此地,无差别攻击,剑气纵横之下,顿时土木翻飞留下一道道惊人沟壑。 “看来,你败了。” 良久过后,风雪之中,柳白衣看了看自己流血的手臂,那血顺着手臂流淌至指尖,然后滴落,其他地方更是大多如此。 但,他之所以移目,是因为此刻周遭那十七个道人已是残缺不堪的倒在地上,有的更是回到之前种子的模样。 而他脚下,则是躺着一个被斩去四肢的人,那个道人,鱼死网破之局,终究以柳白衣重伤道人倒地而告终。 而倒地的结局只有一个,便是败亡。 道人嘴唇微抿,爬在地上,面容贴在泥浆之中,披头散发,浑浊的泥水更是染脏了他的道袍和头发,狼狈不堪。 而他那些被斩断的地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新的枝丫,然后化作手脚,可惜,这一切都在一把剑插入身体之后告终了。 他僵硬的面容慢慢变得苍老,之前看起来像是老树的皮,此刻,则真的在慢慢变成老树皮。 “是啊,败了。” 他轻轻自语,脸上泥浆流淌,临死之时,他蓦然间想到了很多,自己的一生,不过是一棵老树,经历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永寂和孤独,才在某一日开了灵智,他也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女子,知书达理,时常靠于他的树干之上,晒着太阳,念着诗文。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喃喃念道,只是,脑海之中,那女子的容颜还有声音都不记得了,他已经忘记了,忘记了自己曾经觉得最美好的东西,忘记了太多。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天空又飘起了雨,只是大雨已化细雨,迷迷蒙蒙。 曾经的莽山,如今却是寸草不生,一片焦土,而其上,则是耸立着一颗老树,太老了,树皮褶皱满布,都裂了开来,好似随时会脱落,而且,是一颗死气沉沉的树。 风透过它那光秃秃的枝丫,空洞响起一声声呜咽,像是一个老人的哭声。 没过许久,只见那树中飘出一颗绿光莹莹的东西,很黯淡,那是一颗真元内丹,草木精华所凝,然后,轰然散开,化作无数绿色光点,像是一颗颗星火,融入土中。 “轰!” 亦在这时,天空惊雷乍响,一道闪电劈下,那老树顿时炸裂开来,木屑四散。 而那大地之上,则是慢慢长出绿意,许久之后,一切,又恢复到了曾经的平静,满地生机。 …… “恩一头,怨一头,天老地死复何求……” 而在那山道的某处,只见一个背影有些落寞的人一边嚷着断断续续的话,一边灌着酒。他想醉,想如当初那般大醉,可如今,他却醉不了。 而他身后则是飘着一把古朴长剑,三尺长剑,像是与他同行,然后没入山道深处。 第一百一十四章 无名小镇 初晨,不过一处无名小镇,山水相绕,蓝烟袅袅,置身其中,让人不禁忘却了俗世繁华,更下意识的遐想其中是否有那所谓的隐士高人,当真是一避世的好去处。 只是,原本青石为面的街道之上,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个人,一个浑身酒气的人,就好似他刚从酒缸子里被捞出来一样,只熏得过往赶集之人退避三舍。 对于这些人的满目厌弃,那人像是未曾察觉,依旧我行我素的走着,直到他走远,直到他走过几处拐角,路过两座小桥,众人这才恢复了之前的热闹。 那人身上酒味很重,重到原本在小道旁撒欢的黄狗亦是蹿出多远。 小镇之外,是一条河,清水河,确实实至名归,河水清透无比,而在那河边,隐隐可见许多妇人洗着衣服,再远些,便是一些嬉闹的孩童。 而他,则是走上了那河上的桥,沿着蜿蜒小路走到一处院落之前,这院落青砖为墙,古旧之余不失质朴,虽显简单,却自有一股韵味。 而那院子里,则是开着一种花,一种在此刻根本不可能看到的花,梅花。 “人之初,性本善……” 院中,依稀传来一些稚嫩的诵读声,而这里,是一处学堂。 那人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门口,他在等,在等这些孩童走,在等人。 直到远处升起炊烟,直到天空升起一轮太阳,那紧闭的院门才嘎吱被人从里拉开。 只是,奇怪的是,那些一涌而出欢天喜地的孩童却好像都未看到尽在咫尺的那人,甚至是他身上的酒气,还有他身后飘着的剑。 直到最后一人走出,他方走了进去。 也在此刻,只见院中诸多花草,皆随着那人的步伐全部枯萎死去,院外,一片阳光明媚,鸟语花香,而院中,大雪飘摇,北风呼啸,一墙之隔,竟好似两方世界。 他的步伐不快不慢,绕过学堂,走到院中深处的一处凉亭前方才止住了脚步。 而那凉亭之内,则是坐着一人,一个独臂之人,左手齐腕而断,他在沏茶,不知道什么茶,茶香竟是盖过了那人身上的酒香。 柳白稍作停顿,便已走了进去,而他的身前则是有着一杯茶,就好像在等他,像是刚倒入杯中,还冒着热气。 没有迟疑,已端起来一饮而尽。 而对面那人,那个教书先生,一袭青衫,则是施施然端了起来,慢条斯理的品着,像他品绝世佳酿一样。 “你来了。” 那人表情很是肃然,或者说古板。 “确实,你肯定会来。” 喝了几口,那教书先生开口,声音亦如面容,感觉同样很是严肃,不苟言笑。 只是,却没有人回答他,柳白衣始终沉默着,只因他是来杀人的。 “原来,你不是他。” 同样的话,从那青衫之人口中说出。 话落,只见风雪飘飞进来,已是尽化杀招,一人影时聚时散,飘忽不停,像是一夺命孤魂。接着,柳白衣背后飘着的剑更是融入了那雪中,像是被那虚影所持,变化多端,杀机无穷。 “好。” 那教书先生沉声一语,不吝赞叹。 而同时,远处那雪中寒梅,绽开的梅花则是自行飘落,聚拢之下,好似化作了一花瓣飘带,又好似一缕细流,转瞬便已迎上那秋水寒,这,是这院落之中唯一存在的颜色,落红点点。 凉亭之内,两人一人古板,一人沉默,对而饮茶,而亭外,风雪中剑与红梅几番争斗厮杀。 “铮!” 却在此时,那秋水寒赫然一分为二,两剑分攻,风雪更急,像是直直刺入地面,没有飘动的轨迹。 教书先生脸色不变,石桌旁靠着的竹杖已是咻的一声没入雪中,落入那红梅之中,立时生出锋芒。 就好像一白一红两位绝世剑客在厮杀。 “砰!” 饮完茶,柳白衣茶杯脆声落于石桌之上,亦在这一声下,漫天白雪瞬间由白转灰,那红梅立时失色,变作残花,枯亡。 教书先生脸上首见表情变化,已是变色。 这梅如何是凡物,乃是他悟道之物,因沾染了他些许灵气,竟是四季再无枯过,可此刻,竟是生机尽灭。 “轰!” 乍见他背后忽现迷蒙,迷蒙如水,竟是慢慢映出奇景,一支寒梅傲立,气机凌冽如剑。 这是彼此之间道的交锋,灰色的风雪遮天,而那红梅一摇则是绽出出千万道剑气,声势恐怖,挡住风雪。 可柳白衣如何肯罢手,他身上蓦然腾起一股势,一股剑势。 这凉亭竟已是在风雪之下渐渐散去,两人立时露于雪中。 而那秋水寒彼此相合,瞬间逆转开来,化成无穷剑影笼罩头顶,光芒璀璨恍若风雪中升起一轮灰日,剑光几如阳光,笼罩这个院落,不停洒落,一切都在摧枯拉朽。 教书先生双眼一缩,随即他的身体也生出一股剑势,却是那梅花化剑,傲雪凌霜,剑光斗射,与之相抗。 “天下锋芒万般,却以笔锋最胜。” 他仍不放心,竹杖化笔,在空中竟施以挥毫之状,一道道璀璨剑光已是横七竖八的涌出。 柳白衣双眼一动,却是发现了什么。 适才总觉得他剑气有些奇怪,凝而不聚,似散非散,原来修行受挫,道心并不圆满。 “一柄残剑而已。” 柳白衣平静低语,随即手中剑指转动,那灰色剑气之影尽皆融在一起,化成一道晦涩恐怖灰芒之气,所过之处犹如死神过境一样,死气弥漫如长河,锋芒之下暗藏杀机。 一路之上便见红梅所化剑气尽皆被湮灭于空中。 “好!” 教书先生眼见此幕,脸颊微抖,他明白,今日若是稍有不慎恐怕会折剑于此。 他脸上神情瞬间凝重无比,他曾败过,如今不想再败。 “剑神归一。” 他蓦然一喝,身体之中竟是飞出一虚幻之影,可惜却有些黯淡,那是他的元神,竟是一头扎入那梅花异象之中。 柳白衣若有所思的看着,但心底却有些失望,似乎这和他所知道的那种元神有些不同。 却说那梅花一经元神入体,经是光芒大放,眨眼之下竟已变成一把剑,一把难以形容的剑,他将精气神与那梅花合为一体,瞬间似乎化作一柄惊世神剑冲天而起拖起一道红色剑虹随后自天穹之中直刺而来。 这一剑,竟是斩破了柳白衣的风雪,斩破了他的剑气,锋芒更胜秋水寒。 柳白衣眼睛一凝,他只觉得一股透骨寒意瞬间将他笼罩,这是生死大危机。 “今日你我携手。”他喃喃自语,眼神似在这一刻化作曾经的竹心。“今日我以紫竹无心之意,必斩你。” 他的周身此刻都笼罩着一团灰意,锋锐无双,直刺苍穹,好像化作一颗小小紫竹,任四季临却不衰其指天之意。 这是一种感悟,一种意志,那颗心的意志,而如今,它成了柳白衣的心,悚然气息已是自他身上溢出。 “此乃指天式。” 只见他朝天空那神剑之影遥遥一指,天空顿时浮现出一根灰气浩荡的巨大手指。 教书先生看到这一幕顿时心神恍惚,内心震惊。 在他眼中,那已不是一根手指,而是夺人心神的剑芒。 两者一红一灰光芒皆震人心魄,色彩流转间已经相遇。 “噗……” 没有什么惊天异象,只是轻微闷响,然后,梅花散去了,秋水寒落下了,唯有风雪继续飘着。 柳白衣静静坐在那里,嘴角溢出鲜血,脸色有些苍白,发丝更是凌乱,他头上的苍发更多了,面容似乎也老去很多,这是代价。 “咳咳……” 甚至于他更是在大口咳血,脸色萎靡,实在难看至极。 拾起身旁插着的剑,他已是慢慢起身,眼神看向对面不远处的竹杖,已是自顾的走了过去,然后拿起,接着走出书院。 “嘎吱!” 门又被合上了。 而那里,最后只剩下一人,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神微闪,却什么动作也无,然后,在那快要散去的风雪中,散作尘埃。 第一百一十五章 好汉饶命 深夜,星空如海。 却说在那群山的某处破庙之中,正盘膝坐着一个身影,灵力流转之下正在不停疗伤,将破庙之内照的亮如白昼。 如纸一般苍白的脸色,眉头微锁,忽然,他身体一震。 “噗!” 一口殷红吐出,打破了夜的寂静。 而同时,他的双眼一睁,带着某种挣扎之意,还有痛苦之色。 “我?我是谁?” 他喃喃自语。 “我是竹心?” “不不,我是柳白衣?” “我到底是谁?” “啊……” 他声音愈发癫狂,一股剧痛却是不断自头颅而起,几欲裂开。 “明珠。” “明珠又是谁?” 一声声不断自己问自己的话,就好像他身体里有两个灵魂,两股意识在互相说话。 “杀,他们都要死。” 他的面容每一刻每一秒都在不停变换,时颠时怒,时而狰狞,时而痛苦,满地尘土蛛网沾满衣物。 惨嚎声更是惊起无数林中飞鸟。 这是何等的痛苦,竟是让这般人不停惨嚎,但更多的,是内心的煎熬。 直到他疯魔中摸到一物,那个木匣,摸到其内的紫竹,这种痛苦才慢慢弱下来。 再回神,柳白衣浑身已被汗水打湿,发丝粘在脸上,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很久了,他也习以为常,只是那种痛苦,却非人力所能承受,就好像灵魂都要裂开。 “执念?” 此刻的他,脸色虚弱至极,看着自己手中的紫竹,心神不由恍惚。 万事万物皆有两面,他此刻不得不承认,那竹心就像是另一个他,他是追求长生,自在逍遥,但,另一方面,他内心深处亦在渴望平凡,渴望平静的生活,如竹心那般,遇一人,执一生。 这是道心与人心的争斗,道心似真金,人心似頑铁,实在难分孰强孰弱,以至于痛苦万分。 “再这样下去,说不定我那天就精神分裂了。” 低声自语之下,他忽然一怔。 “分裂?” 一个大胆的构思直上心头,但旋即又摇了摇头,神色很是萎靡。 “还是先疗伤吧。” 看着狼狈不堪的自己,他双眼顿时复又闭合。 ……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晨雾弥漫之中,却说远处山道之上,有一声声诵读的声音传来,语气怪异无比,倒像是无意中听来的。 只是,这句诗若是出自一翩翩公子口中倒也还好,可偏偏却是出自一小童之口,那小童项带一银锁,双脚带着脚镯,眉清目秀,端是可爱,穿着一小褂,身下骑着一皮毛油光铮亮的大水牛。 听着那诗,再看这人,当真让人啼笑皆非。 只是,他的声音忽然嘎住。 原本灵动的眼睛更是瞪的老大,面色变的惨白。 只见远处一人,浑身破衣烂衫,披头散发,行走之下竟然脚不沾地,面容隐于发丝之后,身形更是在晨雾之中显得缥缈,然后直勾勾的看着他。 此情此景之下。 “鬼啊!” 那小童一跳半丈高,双手握着大水牛的犄角就赶紧往回赶,奈何原来一直听自己话的大黑牛此刻四肢却好似钉在地上,纹丝不动。 小童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大黑,赶紧跑啊。” 无奈之下,他呲溜一下滑下牛背,一溜烟已是没了人影。 柳白衣从始至终都是静静地看着那水牛,黑色的皮毛宛如绸缎一般,两根犄角更似天刀,只可惜,他右边的那根有一道斩痕,刀痕,本只是无意路过,却不想看到了这道斩痕。 “你见过他?” 他意有所指的开口,他知道眼前这头牛能听懂,因为它是一头妖,更是入道大妖,牛妖。 这种斩击,柳白衣识得,他又如何能忘,是捏碎他心的那人。 只是,那大黑牛却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低头啃着草,双眼无神。 此时的柳白衣哪有什么耐心,面无表情之下,他双眼猛然一凝,立时乱蓬蓬的头发之下好似生出两轮太阳,灰色的剑芒霎时已夺目而出。 见此,那大黑牛非常人性化的打了个激灵,前蹄一蹬竟是人立了起来。 平地顿时升起恐怖妖风。 见此,柳白衣背后一流光激转,刚欲斩出,然后便僵在了空中。 只因为那头牛竟然扯开后蹄跑了,堂堂入道高手,竟然不战而逃,而且速度极快,眨眼竟是没了影。 怔愣之余,柳白衣的身形已是消失在原地。 …… “呼,真不知道那种剑意是怎么悟得的,吓死我了。” 一山脚拐角处,这里是一处山洞,很是隐秘,只见一头异常精壮的大黑牛正蹲在一火堆前,搓着前蹄看着那上面烤着的兔子直流哈喇子。 像极了人。 只是,它想起柳白衣的问题,眼神却有了某种变化,望着火堆静静地出神,沉默,如同忆起某些事。 直到肉香味传出,它的双眼再次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偌大的鼻孔嗅了嗅,牛脸满是陶醉。 “天天吃草,天天吃草,嘴巴都快淡出个鸟了。” 口中自顾的嘀咕着,双眼则是眼巴巴的盯着那烤肉。 只是,随着一道拉长的影子出现,它蓦然僵在了那里,有些石化的转过头。 “咕!” 一声吞咽口水的声音清晰异常的响起在洞中。 因为此刻洞口正站着一个人,身侧还浮着一把剑。 “好汉饶命。” 第一百一十六章 牛妖 若是没有亲眼见到,恐怕柳白衣确实无法想象,无法想象眼前抓着自己衣角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这头牛是一只妖。 他刚从那句好汉饶命中回过神来,便看见一颗牛头睁着一双饱含眼泪的眼睛,身形立时不动声色的向后一退,避开了那鼻涕和眼泪。 “我只是想知道那人的下落。” 柳白衣猜测眼前这牛妖恐怕是误会了什么,他忽然有点后悔跟了过来。 很多话不需要过多的解释,一经听闻,牛妖悲苦万分的面容一愣。“怎么?你不是来除妖的?那就好,那就好。” 人变脸柳白见过不少,这牛变脸他还真是第一次见,以至于忽然忘记了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 等他刚要说,却见身前那还有牛妖的半点影子,却是已蹲在那火堆旁吐着舌头看着那烤肉,垂涎三尺。 柳白衣二话不说,转身欲走,却忽听那牛妖使劲嗅着鼻子,两个大鼻孔不停缩放着,然后从火堆旁嗅到了柳白衣的身上。 “你有酒?” 它双眼蓦然瞪大,然后一脸急不可耐,竟是忘记了自己之前的模样,牛蹄子搭着柳白衣的肩膀往火堆旁扯着。 “相逢便是有缘,今日你我同享。” 不等柳白衣说话,它已是豪气干云的开口。 然后两人看着那不过巴掌大小的兔子肉都沉默了。 “额,哈哈,你等我会。” 气氛微微尴尬之下,那牛妖亦是觉得不好意思,转身两蹄子一蹬便飞奔了出去,那速度,别提有多快了。 约莫会功夫。 便听洞外传来一声声哼哼声,似乎显得很是愉悦,接着便见一头牛走了进来,口中竟是叼着一头幼鹿,身上还插着几根羽箭。 “看我这运气,出门左拐竟然碰到那些打猎的。” 它口吐人言,一步三晃的走到另一边,也在这几晃之下,赫然便见它牛角之上竟是斩出了锋芒,那是刀意,而那幼鹿不过瞬息已被肢解好了,竟是没有一丝血流出来,然后不偏不倚的落在了那木架之上。 神乎其技,柳白衣眼睛一扫,只见那些切口皆是顺着鹿的脉络与肌肉纹路而斩,这与他用剑的技法一样,这是刀的技法,更是某种极致。 正思索间,便见一双眼巴巴的目光盯着自己,不用多说,柳白衣随手解下了腰间的葫芦,里面,却是路过一处集镇刚打满的酒,差不多十来斤的样子。 他现在喝酒,喝的却不是味道,而是一种心情,一种情绪,一种感受,他现在忽然有些明白那酒剑仙的感受了,以酒为引,活于醉生梦死之间,他放不下,他也忘不掉,所以才会用这般方法。 “咕嘟咕嘟……” 瞥了眼那真正名副其实牛饮的牛妖,柳白衣眼睛微抬。“就那一葫芦。” 而眼前这头牛,同样的,喝的也是一种感受。 这世间,能与他同饮的又有几人?纵观过往,能与他同饮的又有几人? 这里并不是说境界高低,凡俗之分,亦或是殊途之分,而是某种感觉,若感觉到了,怕是路边乞丐柳白衣亦会与之同饮,而如今,这牛妖便是如此。 “呼!” 它长长出了一口气,然后牛嘴一张,一块烤肉已是没入口中,咀嚼起来,很是有声。 只是,渐渐的,它咀嚼的动作越来缓,眼神也慢慢平静了下来,望着眼前的火堆出神,身形显得有些落寞,一头落寞的黑牛。 而它的对面则是坐着一个人,一个落寞的人。 柳白衣看了看那烤的滋滋作响的鹿肉右手灵力一裹已是直接抓起一块拿了起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轻轻咬了一口,谈不上味道,细嚼慢咽的吃着。 “有几年了,那时我还在北边群山之中,而那人则是拖着一副重伤之躯,他的刀很暴虐,屠戮群妖,吞其内丹,似乎在疗伤。” 有一会了,只见洞外天光余晖渐落,那牛妖才慢慢说道,只是此刻的它语气再无之前的不着边,有些沉重。 “你败了?” 柳白衣看着它牛角上的斩痕。 “是啊,败了,挨了一刀,内丹更是几乎被震散,九死一生之下才逃过一劫。” 它说完,又是抬起酒葫芦灌了一口,眼神竟是有些迷离,似乎有了几分醉意。 “你要去找他?你不过半步入道,他已是元神高手,你去了也只会枉自送命。” 它看向柳白衣,看着那被火光自黑暗中映出的面容,似乎这个时候的它才是真的它。 “我无退路。” 柳白衣慢条斯理的咽下最后一块肉,他面容很平静,眼神很平静。 “而他,我必杀他。” 淡淡的话语之中充斥着不可更改的决绝。 “如果我在这里退却了,恐怕我终生都再无存进,生不如死。” 这是实话,这已不是能不能选择的问题,若不杀他,念头不通达,说不得道心更会受损,此乃前路之阻,不容退缩,更不能退缩,必要施以雷霆手段斩之。 牛妖闻言庞大身躯顿时一震,然后更加落寞,因为,它迟疑了,这一迟疑,却是再无争渡之心,才落得个这人不人妖不妖的地步。 “既然踏上了这条路,又何必再言回头。” 柳白衣说完已是起身,然后走出洞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同行 “你怎么又回来了?” 那牛妖正埋头苦吃,似乎要将心中憋屈当做手中的烤肉发泄掉,但是,又是那道影子,它抬头一看,却见柳白衣去而复返。 “天黑了。” 柳白衣面无表情的说着,然后走到那牛妖的身旁,提起忘记的葫芦,还好,里面还有些许。 接着他又回到了之前的位置。 “还吃肉吗?” 牛妖问道。 柳白衣摇头不用。 “我能再喝口酒吗?” 它接着问。 柳白衣默然不语,然后索性直接闭目养神。 “啧啧啧,你那御剑之术似乎和蜀山的有些不同啊。” “你这剑也很不错啊。” “你这扮相也很好看,倒像是绝世高手。” …… 只是,这不闭目还好,一闭目,那牛妖便开口了,一句句莫名其妙的言辞便接踵而至,柳白衣起初还好,但最后已是心起烦躁,他忽然觉得这种话痨是如何修到这般境界和活到今天的。 “你这木匣……” “铮!” 牛妖牛眼一亮,看清那木匣材质后,语气很惊叹,但刚说了一半便见身旁亮起一抹寒光,却是剑随心意,让它立时一个激灵。 “嘿嘿,大兄弟,别介意啊,这几年没怎么说过话,一不留神没控制住。” 牛妖顿时讪笑着收回了蹄子。 然后,便见火堆旁,一边坐着一个人,一边坐着一头牛,像人那般,只是体型太大看起来像是半蹲半坐。 寂静之中只有柴火的燃烧声还有那牛妖嚼东西的声音,而且嚼几口,不时还看一下眼前的人。 “少爷,真的我没骗你,那鹿确实被一头牛叼走了,天地良心啊,而且跑的贼快,妈呀那速度,比一般武林高手的轻功都要快啊,嗖的一声就不见了。” 却听洞外隐隐约约传来说话的声音。 “你是不是还要告诉我它朝你贼笑了一下,还是直立跑的?” 另一个声音接道。 “啊……少爷,你也看到了,那牛确实是两条后腿跑的,你还真别说,我好像就看到那牛朝我咧嘴呲牙笑了笑,该不会是成精了吧?” 那声音忽变惊恐,语气更是忽高忽低,让人不禁联想他说这话的时候小心翼翼打量四周的模样。 柳白衣双眼睁开,然后看着那两只蹄子捧着肉正狂啃的牛,这还用说吗?肯定就是眼前这货了。 它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见柳白衣看它,不由停住了满是油腻的嘴。 “怎么了?” 只是,洞口也在此时响起了脚步声。 然后,就尴尬了。 一人一牛下意识的看向洞口,只见那边也有两人正楞楞的看着他们,其中一个劲装青年手里还提着一把弓。 气氛忽然陷入某种古怪的凝滞中。 就抛却柳白衣不说,大半夜一头大黑牛坐在地上两只前蹄捧着肉,而且它还不忘嚼了一口,试问谁看到这一幕能平常以待。 “牛精啊。” 果不其然,一声高亢的尖叫声划破了这刚暗的夜,柳白衣看着那两个连滚带爬的人默然无言。 “牛精?在那?” 只是,那大黑牛却一副后知后觉的模样,腮帮子鼓了几鼓,把肉咽下去后,这才打量四周,接着,它楞在了那里。 “呸,老子是妖,是大妖。” 它终于反应过来了,而后鼻孔之中冒出两缕热气,但,最后却有些垂头丧气,不过想想也是,此刻的它和那些山精野怪又有什么区别,除了跑的快了点。 “你又要走了吗?” 牛妖见柳白衣起身,不由茫然问道。 “他们下山,肯定会唤来更多的人,另寻他处过夜吧。” 柳白衣掸了掸身上的土,然后将葫芦提在手上,已是转身离开,背后秋水寒则始终浮在他的身后。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次,背后却是多了个尾巴。 一天,两天,三天,直到第三天黄昏,柳白衣终于受不了了,但更多的是有很多无奈。 “滴答……滴答……” 他看了看手中的葫芦,听到的却是远处的滴答声,却不是什么流水声,而是口水滴落的声音,那头牛妖。 “出来吧。” 无奈之下,他只能开口。 旋即就见一黑影跑到了自己的身前。 葫芦直接扔给它,里面的酒柳白衣只喝了几口,这下倒好,全部都落入了它的口中。 摇了摇头,他已是继续走着,只是现在,他的身旁同行的还有一头牛,屁颠屁颠的,嘴巴里还叼着一个酒葫芦,而且速度和身形竟是没落下丝毫,甚至还有种留有余力的感觉。 而他们走的方向,是北方,那里是十万大山,连绵起伏,蔓延无边,宛若巨龙横亘,相传山中多奇峰古刹,妖魔肆意出没,其内山精野怪更是数不胜数,瘴毒之气遍布,乃是世间陷地,非大修行者而不得入。 只是,如今却是有一杀星将去,谁都不知道会掀起怎样的一阵腥风血雨? 第一百一十八章 北方 揉了揉疼痛消退的脑袋,柳白衣缓缓起身,然后他就看见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牛妖,而且两眼满是血丝,看样子一宿没睡,一直紧张的盯着他。 太吓人了,吓死牛了。 牛妖一想起那如疯魔一般的柳白衣心里便不由发颤,此刻见那股狰狞退去,它这才忐忑着站起,四条腿竟是有些打颤,往日里都是远远跟着不曾发觉,今日同行这才措手不及。 “你的执念太深了。” 它迟疑着甚至是凝重的说道。 柳白衣则是早已习以为常,他的执念,除了那竹心又有谁。 “你还别不当回事,若是执念愈深,说不得他会生出自己的意识,反客为主。” 见柳白衣不搭话,牛妖摇头晃脑的告诫着,显然见过类似情况。 “走吧。” 柳白衣脚步微顿,然后走了出去,他心中又如何不知道,时日渐长更是早已察觉,那执念在壮大。 人们常说自己才是自己最大的敌人,而此刻,柳白衣有种感觉,这执念,也许将会是他日后的不世大敌。 若败了,从此世间再无柳白衣,只有竹心,若胜了,则再无执念,再无凡心,一心求道。 这又是一个选择,一个消失与入道之间的选择,他不想入道,他更不想消失,如今却是不得不去面对,而对手,却是另一个自己。 “唉!” 心中微微一叹,他已是走了出去。 “你的道是什么?” 一路上,那头牛话语不断,有些好奇。 “长生之极,剑道之顶。” 柳白衣似乎也感无聊,出奇的回应着。 其实,在他心中,只有一条道,剑道,若是剑够锋利,锋利到可以斩开岁月沧桑,那,也许就是长生,锋利到世间再无不可胜之物,便是时间,便是生死亦是剑下之敌,这,就是长生。 长生的路,是需要力量的,而在他心中,剑就是力量。 思绪几转,他那对道的明悟竟是又深了一分,不想入道,如今却是在不断由浅及深的踏入。 一个对剑痴妄的人,若是入道,恐从今往后只为剑活,心中只有剑,再无他物,一念至此,他有些沉默。 这又是一个选择,一个得与失的选择。 “你呢?” 他蓦然问向那牛。 漫漫天地,辽阔群山,此刻,却只有这一头牛与他同行,这是何等寂寥。 而他更明白,也许以后,天高地远,说不定只会剩他一人,一剑。 所以他开口了。 “我?” “嘿嘿,我只想每天睁眼嘴边都有嫩草,都有烤肉,都有鲜果,再遇到头漂亮的母牛,生一群牛犊子。” 它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甚至是有些害羞。 柳白衣闻言哑然失笑,有些出乎意料,又有些不出所料,然后也笑了,他心里很羡慕。 “不错。” 你的名字?” 他赞叹一声,随后问道,时至此刻,他才问它的名字。 “大黑牛。” 那牛瓮声瓮气的回道。 “这世间有很多大黑牛,这只是一种代称,算不上名字。”柳白衣的话渐渐多了。 那牛妖也明白,闻言解释道。“我也知道,可我不知我父母是谁,而且世人见我都称我为大黑牛,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偏头看了眼它那悠哉悠哉的牛脸,柳白衣心中的苦闷似乎也少了点。“牛魔王怎么样?” “什么?” 那牛妖似乎没反应过来。 “名字,你的名字。” 柳白衣笑着。 “牛魔王……牛魔王……” 那牛妖一边走着,一边不同呐呐自语,像是在反复品味这个名字,一双牛眼睛更是越来越亮。 “哞……” 以至于最后兴奋的喊出声来。 …… 到了,放眼望去,峻险奇峰无数,有的其形如剑,有的其形如刀,有的更是如葫芦,总之千奇百怪。 “就是这里?” 柳白衣慢慢走向一绝顶,听着那群山之中的虎啸猿啼之声,然后眺望远方,而身后,则是一些妖的碎肢残骸,却并不是他杀的。 “就是这里。” 牛妖蹦哒着蹄子跟了过来。 “还真是一处恶地。” 柳白衣的双眼像是看到了什么,只见那山林之中,群兽厮杀不停,都在相互猎食,残酷极端,弱肉强食,在此地,当真显的没有余留。 “也不是全部都是这样,有很多与我同样不喜厮杀,只是……” 它知道柳白衣的意思,但解释的话语却因为某些原因渐渐低落。 “还有酒吗?” 柳白衣看了许久,摘下了它脖子上的葫芦,还好,还有一些,酣畅淋漓的饮了一大口,人已凌空直飞而下。 浓郁的煞气,杀气,血腥气,各种浑浊不堪的味道蔓延而来。 而秋水寒则是始终浮于他的背后,也在快要落地的刹那,剑光已是四溢斩开,却见一隐蔽的树冠之上,赫然掉下来一颗蛇头。 “人?” 远处更是有一猿猴坐于树干之上,双腿肆意摆动,只是怀中则是抱着一颗同类的头颅,左手一掀,便见天灵已是翻开,掏起了其中的脑髓吞食起来,脸上更满是狞笑,獠牙外突。 可随即它却笑不出来了,一道青色流光闪过,眉心便出现了一血洞,瞬间毙命,生机已绝。 第一百一十九章 血衣王 残酷,当真残酷。 柳白衣望着这片像是与世隔绝的另一方世界,感叹于群妖生存的残酷。 “嗤!” 剑光划过,便已洞穿一急速掠来的妖物,黑影还在空中,便已无生机,远远的撞了出去。 一路行来,他遇到过很多这样的妖物,他也杀过很多,几百只?几千只?已是记不清楚。 怪不得少有人来,怪不得为世间险地,仅这等生存环境,同族相残,便让人发指。 “这无趣的世道。” 柳白衣看着远处以及更远处朝自己扑来的妖物,淡漠的话语之下,天地顿显肃杀,却是秋风骤起,萧瑟徒生。 伴随着他的步伐,秋风顿时扫过群山遍野,狰狞兽吼顿时为之肃清。 他慢慢走到一浑身剑痕重伤垂死的妖物近前,那是一女妖,即便是鲜血淋漓也掩盖不了她那婀娜的身姿。 而身旁的牛则是轻车熟路的上去问话,在问那人的下落。 他们在这群山遍野之中已是走了两日,却无人听过。 “血衣王?” 终于,那女妖吐出了一个名字,语气很是恐惧,似乎那个人,那个名字对她来说是种禁忌,原本还不停作狰狞的面容此刻更是很苍白。 一个名字便有这种魔力。 牛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便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而且知道的消息似乎有很大变化,那人因吞食太多妖丹以至于竟是处于妖化的状态。 只是柳白衣却始终只对那人的下落感兴趣,他这一生剑法高手遇过无数,用刀高手更是没少遇,其中就有两次生死大战,以那圆月弯刀和阿难的握骨成刀最为凶险,都属于他当时的最强对手。 那阿难以心爱女子之骨铸刀,情与刀相合,这种刀他都胜了,更何况那人,心性不堪之辈。 “在深处。” 得知位置,秋水寒一转剑身腾空一起,而后柳白衣身形一拔已是平地青烟般直起苍穹,然后落于剑身之上。 只剩地上的牛瞪着一双牛眼睛,然后看着那贯穿天际的剑虹,竟是直至群山深处。 剑光与剑啸同时划破天宇,惊颤了无数双眼眸。 “哎呦我去,这是要捅马蜂窝啊。” 那牛妖一见,顿时无神的呻吟一声,然后悄悄的躲在一处隐蔽之地,一个人来到这里,明目张胆不说了,而且还这般猖狂,几乎已与挑衅无异了。 果不其然,立时大地之下十数道流光自下而上迎来,有的绿光莹莹,有的红光如火,目标皆只有一个,击杀那天空的人。 一时间,群妖出手。 青天白云之中,柳白衣俯视着地上的群山莽林,望着那自树后,自山后,自土中看来的一双双暴虐双眼。 “退远点。” 清冷的话语落在了那正鬼鬼祟祟躲着的牛耳畔。 “多远?” 果然,它还是缺根筋啊,这个时候了还不忘呆头呆脑的问一句。 但,却无人回答它,然后它像是见到了什么惊恐一幕,前蹄直接落下,四蹄一蹦已是拼命似的往来时的路跑着。 因为,此刻,只见天地四方,忽现奇景,冬雪,春雨,秋风,夏阳,分镇四方,好似春夏秋冬同出。 牛之所以跑,是因为那些全部是剑光,剑意,剑芒,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浩劫,这是属于妖族的浩劫,那些流光还未至柳白衣身前,便被湮灭于空中。 而空中,只见柳白衣剑指自空中流转,指端更是在灵力的渲染下拖出一道道轨迹。 这是他的道。 没有惨叫,一切,不过瞬息便已结束,更没有痛苦。 “放肆!” 终于,有大妖坐立不住,却是一根树枝,太长了,好似千丈藤蔓,竟是直直刺来,洞穿天空。 但,柳白衣的视线却始终看着一处山,那山竟是黑色的,好似覆盖了一层枯干的血,而在那里,他感觉到了一股异常惊人的锋芒,还有一股气息。 而那树枝,却是已在秋水寒随意一震的剑芒之下被斩断。 忽然。 “斩。” 秋水寒应声落于柳白衣手中,便见凌空一斩之下,一道惊天剑影划过,竟是直直斩向那座山。 山林里忽然静了下来,死一般寂静,它们已经很久没看见过有生灵踏上那座山了,更何况还是这般做法。 “轰!” 那山其形如刀,壁立万仞,竟是透着一股锋芒,像是一把真正的刀耸立在那。 而后更见一道极致刀光果真自那山上斩出,与柳白衣的剑光碰撞在一起。 “想不到,我等待多年,等来的不是她,却是你。” 一道柳白衣忘不了的声音响起,带着惊奇,还有些许邪魅,接着便见一身影慢慢自那山顶之中浮现而出,原来,那上面竟是有一方血池,之前没有注意,不曾发现。 此刻的那人,气息已是与之前判若两人,妖气冲天,头发更是被染成了血发,暴虐非常,更加恐怖。 他的脸上甚至已是长出了一些纹路,看起来不人不妖。 “唔?有意思。” 然后他像是发现了什么,饶有兴趣的打量着。 “看来,我这苦心孤诣营造多年的后手无用武之地了。” 脸上残酷一笑,对于柳白衣,他像是有种轻视,毕竟,说到底柳白衣不过一半步入道的高手,越境而战?这种说法不是没有,但,他不相信眼前之人就是如此,就是那种惊才绝艳的人。 杀意,极致的杀意,从柳白衣的心里涌起,不可遏制,更不可阻止。 自拿起这柄剑的那天起,他从未如此过,那是一种恨到骨子里的恨,或者说已是超脱了恨,因他胸膛里的那颗心而起,非杀不可。 “就剩你了。” 柳白衣淡淡的话语之下,映着的是那血衣王微微变色的脸。 因为,这句话里包含了很多意思。 片刻沉默。 只见那奇景之中,一人在天空,一人在绝顶,目光碰撞之下,刀剑争鸣,皆是无穷杀机,只因唯一人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