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世北辰传》 序 章 世间万物,万千个体,没有一个是完全相同的。每一个个体的灵、魂、魄和肉身都不尽相同。 灵、魂、魄均有强弱之分。正是因为有了不同程度的灵、魂、魄,通过不同的组合,然后寄生于不同的肉身中,才会轮回成了不同的个体。 于是,便有了天下三大种族,灵族、人族、妖族。三大种族同根同源,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最大的不同只是在于灵、魂、魄的强弱差别。 而那超脱大地的天族和那整日作恶的魔族,不过是来自灵、人、妖。极善则上天,极恶则入魔,古往今来,皆是如此。除此之外,目前还没有发现其他的种族。 不过世间倒是有些传说,在深海中还有更特别的生命存在,大家称为龙族和鲛人族,它们因为肉身的高贵,成为了相对于三大种族来说更为高级的生命。 现在的世界里,有一片浩荡广阔的大陆,北有北荒沙洲,南有南禅部洲,东有东洋,西有西海,说的便是中土大陆。 中土大陆占地面积极广,周围是茫茫大海。 圣都在中土大陆的中心,乃中原地区,聚集了人族的精英。 魔都则在北荒,是魔族的地盘。闻说那里曾有一帮长寿人居住,活久了,就被贪婪蒙蔽了双眼,互相厮杀,成了今天的魔族。于是,那个曾有最美雪景的沙洲,成了北荒。 灵妖两都坐落在那茫茫大海中,灵都在西南,妖都在西北。坐落在大海中的两大都市物产丰富,养气潜灵,闻说还藏有很多能够打通经脉、起死回生的灵药。海中都市,一草一木,得到一丝真气,都容易修炼成精灵。 千百年来,圣都、灵都、妖都、魔都均有自己的野心和追求。世界四都,虽说互不干扰,却也互相威胁。 天玄三年,人间正处于多事之秋。浩大的中土大陆中,有一座美丽的滇城。 滇城之中,是由一名门望族世代看护。这个家族财力雄厚,势力强大,在当地颇有影响力。 一日子时,天空大放异彩。这家的大夫人怀胎十月,腹中的胎儿将要来到人间。 那婴儿出世,哭声响彻天地。明明是深夜,却把整个天空都点亮了,似乎在向整个世界宣告他的到来。婴儿的身上还配带着一块七彩神石,造工精美,不像是凡间之作。他爹想把其摘下来仔细看看,却发现怎么都摘不下来。 此时,正逢一道人路过这户人家的门口,看到大放异彩的天空下,众星闪耀,全都围绕这一颗相对暗淡的星辰,那是处于北辰星。 这道人不禁感叹,“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 这话这府邸的下人听到,连忙禀告这老爷,“外面有一道士,此人话中有话,想必可以让其来看看小少爷脖子上的石头是福是祸”。 老爷一听说,便觉得有理,让其招道人进来。 这道人来历不明,不肯报名,却停在了这家人门口。他看到婴儿脖子上那块造工精美的石头,自然说道,“这红绳是上等材质制造而成,撕扯不得,剪切不得。此石与这孩童生命相息,同样摘不得,摸不得,企图不良的人更是近之伤身,抢之亡命。” 老爷听这一说,问道:“如此一来,到底是福是祸?请先生指明”。 道人先生摸着胡子,笑而不语,自然地走出马府,留下一句自古以来,福祸相依。”随后便拂袖而去。 这一奇事便传开了,一传十,十传百。有人说这孩子是圣人转世,力量无可估量;也有人说这孩子是天煞孤星,不可近身。 北荒魔都,那终日不露脸的魔君对这神石起了贪念之心,便遣下一大派魔将,直捣滇城。 …… …… “哇啊……哇啊……” 滇城中,森林里,突然响起一阵哭声,惊天动地。地上躺着好几具死尸,鲜血横流。十几个魔兵正举着刀,向一个中年男子缓缓逼近。 那男子额头流着血,眼神却异常的坚定。手里抱着的那个婴儿,正哇哇大哭。那撕心裂肺的哭声,仿佛在呼唤着什么力量。 “束手就擒吧,你如果归降于我,我便饶你一命。否则,明年的今天,就是你和你儿子的忌日!”一个沙哑的声音在空中嚣张地回荡,让人愤怒之极。 “想都别想,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助纣为虐”,男子歇斯底里地回应,像是已经做好与这帮人同归于尽的准备。 然而,就在魔兵举着十几把大刀,将要砍到男子的时候,婴儿的哭声似乎引起了脖子上的那块石头共鸣,一下子放出了极为强烈的光芒,闪瞎了十几个魔兵。同时,石头莫名产生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挡住了那十几把大刀,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弹回去。 十几把大刀一一插进了魔兵的喉咙里,一瞬间,全部死去。 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那中年男子,施了法,消失在森林里…… 他一路奔跑,生怕被人追上。手中的婴儿却早已不哭,安静地闭着眼睛。 “救救我的孩子吧,他不能死。” “我会的,你放心。” …… …… 滇城中,曾歌舞升平,繁华至极。然而,繁华背后,是野心。 这场残忍的屠杀,让这个本来平静而美丽的滇城,一夜之间,横尸遍野。 时间流逝,滇城被毁的秘密,隐藏在时空隧道中,再也无人提及,逐渐无人知晓。 第一章 新生 滇城中心,住着一户大家族。 大家族里,怀胎十二月的夫人终于在前些天里感觉肚子疼。众人一开始喜悦至极,毕竟那个躲在夫人肚子里整整一个年头的小公子终于要降临人间,奈何夫人疼了足足十日依旧没有将小公子生出来,家里的欢声笑语成了忧心忡忡。 “小少爷真的不懂疼娘亲,临出世还要折腾夫人。”跟在夫人身边已有数载的老妪多日徘徊在产房外,脸上的愁绪随着那声声呼喊而变得更重。 “桐婆婆,你别担心。我娘生我的时候,据说也疼了好几日,小侄子不会有事的。” 老妪身旁站着一位少年。那位少年年纪尚浅,此番说话的语气轻松得与家中紧张的氛围有些违和。 老妪宠溺地看了看少年,说道,“归海家族里男丁旺盛,又怎会知道女子生产之痛,安平少爷年纪还小,更加不懂。” 那位少年笑了笑说道,“我们的祖先在数百年前带领滇城土著与荒兽作战,救死扶伤,惩善扬恶,从一开始就在积福荫,所以归海家族代代平安,每一个归海个体生来就有上天的神力庇佑。世人要得到宝物向来都是要付出很多代价,更何况是要创造并诞生新的归海血脉?” 桐婆婆戳了戳那少年的脑袋壳,说道,“最近少爷读书不少,会用这番道理来压婆婆了……” “本来就是实话。” 那少年抱着桐婆婆的一只手,就像孩子向娘亲撒娇似的,然而还没有来的及把话说完,便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产房里突然变得明亮,随之更亮,亮的似乎要将整片天空都要照亮。 “哇哇哇……” 空中突然划过阵阵婴儿哭声,随之便传出产房里欢呼雀跃的声音,“生了生了,小少爷终于出来了!” 小小的婴儿来到人间的第一件事便是先送给这个世界巨大的光亮,亮的把这户人家头顶的天空彻底照亮,随后又用那响彻云霄的哭声震惊了方圆千里。 还没有任何意识的婴儿用如此张扬的行动,似乎是在向这个世界宣告新生婴儿的傲气,又彷如用哭声和光亮来传达出一种重生的喜悦。 桐婆婆喜极落泪,连忙抱着小少爷亲了几口。 孩子的父亲一直紧张得饭都没吃一口,脸色苍白,在听到哭声后却健步如飞,心里怀揣着无数复杂的情绪,汇聚成一句话便是真不愧是我归海一族的孩儿! 百米冲刺的速度让他在第一时间看到产房里那些耀眼的光芒,只是从踏入房间后,便没有发现任何东西在发光。 他没来得及思考什么,只是从桐婆婆手里接过那孩子,用不太熟练的手势抱着孩子,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直至看到那孩子脖子上的东西。 “这是什么?”孩子的父亲问道。 这句声音很轻的话,让疼痛得差点昏过去的夫人清醒过来,连忙问道,“怎么了?” 桐婆婆也走近问道,“盛平将军,怎么了?” 那位将军抱着孩子走到床边,说道,“脖子上的石头是怎么回事?” 桐婆婆看了一眼,说道,“这是小少爷生来得之,难道方才的光是因为这块石头?” 将军抬头看了看桐婆婆,深邃如海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凝重的神色。 夫人看了一眼,丝毫没有因为这个问题而担心些什么,只是宠溺地看着这个新生的生命。 “归海一族向来受上天眷顾,得以香火旺盛,如今我们的孩儿生来便获得神石,不知道是福是祸。”将军摇了摇说道,“祖先落根于此,一向低调,如今这孩童如此高调地出世,我真怕会惹来贪心之人。” “将军向来骁勇,怎么见得我们孩儿后如此多虑?”夫人有些责怪的看着自己的丈夫。 “男人年少时天不怕地不怕,当了父亲后怕的事会变得多。女人自从当了娘后,就反倒天不怕地不怕了。将军初为人父,夫人初为人母,是喜事,切不要动怒,小少爷这面相,长大后一看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桐婆婆看着气氛不对,连忙说道。 在打破夫人和将军的僵局这道命题上,桐婆婆已经成功过太多次——将军和夫人不约而同地看了对方一眼,便心意相通,相互点了点头。 只是将军想起了些事情,回头问道桐婆婆,“安平那臭小子又跑哪儿了?方才他不还在外面吗,侄子出世也不来看看?” 桐婆婆回答道,“小少爷哭声响亮后,安平少爷向来喜欢安宁,加上小鹦鹉最近有些不舒服,他现在是跑去茶园了。” 将军说道,“这臭小子越来越不像话。” 或许是说起话来有些激动,将军的唾沫落到了婴儿的脸上。 那婴儿下意识地擦了擦脸,瞪了将军一眼。 归海家族虽是天赋神力,血脉精纯,然而终究只是凡人,又怎会知道这个孩子的身躯里,竟藏着来自另一个时空的灵魂? 如今的世界四族鼎立,灵妖两族远居西海,人魔两族长住中土大陆。百花盛开的同时也会争相斗艳,如今族间关系微妙,族中派派相斗,世外烟火不断,恐怕也只有这片世外桃源能还自己一个清净。 神魂游离于星河的时候,经过不同的时间,历过不同的空间,看到了无数个家庭,最终落至于此,不过是看中了这户家族的低调。 今世,他只想平凡地活着。 不过没想到的是,自己的父亲盛平将军居然是个如此居安思危的人,能把这片世外桃源守护得如此之好,果然还是有原因的。 看来自己选择没有错误。 寄生于这个孩子里的神魂在想着,却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瞧,我们的孩子多聪明?”夫人不禁有些发笑,惊喜地说道,“才刚出生,就知道瞪人啦?这眸子不似深海却似湖,清澈得很,以后一定根正苗红。” 借着婴儿的肉体,那神魂能真切地感受到夫人温柔胸脯里的那丝暖意。 盛平将军看着妻子的笑容,一向严肃认真的脸上多了好几丝柔情。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得知将军新得小少爷,恐怕门外已经有很多百姓登门拜访。”桐婆婆微笑道,“今日星象异常,北辰星尤为闪耀。小少爷又是携玉石出生,出生那刻光芒几乎能燃灯千里,哭喊声响亮至极,如安平少爷一样,是我们滇城的福星。” 婴儿嘟起了嘴,清澈的眸子里放出一丝光芒。 我乃天地间独一无二的存在,哪能拿我与一凡人相比? 日后在这凡尘世界里生活久了,是不是也要与这些俗子比来比去? 灵魂已经在星河飘荡了太长的时间,很多记忆已经在时间的流逝下逐渐散去。虽然现在的自己依稀能记得,当年那场战斗中带来的疼痛和创伤,然而当这副肉体逐渐长大的时候,关于前世的记忆还能记得多少? 记忆散去了,我还是我吗? 想到这些,那双眸子的光芒逐渐淡去。 夫人看着那双清澈如湖水的眸子有些入迷,嘴角自扬起开始便没有收起,直至有些忍不住说道,“上天厚爱,给了我一个如此好看的孩子。” 盛平将军看着那双清澈如湖水的眸子,没有说话,突然想起当年那个道士说过的话,心中无数愁绪不得不再次生起。 孩子真的带着神石降生了。 那个荒谬的预言居然是真的吗? 那场战争真的会来吗? 第二章 惊变 漆黑的夜晚十分平静,彷如所有事物都可以静止不变,然而平静的夜里其实拥有着极其丰富的变化。 ——比如圆月、弓月、镰刀月会在很短时间内切换流畅,只是这些变化大都出现在人们熟睡的时候。 月有阴晴圆缺,人间自有悲欢离合,自有福祸所依。 归海家的小少爷诞生已有半月。 自将军之子诞生后,府邸门口总是会有不少百姓争相祝贺,当地官员还特地登门拜访,表示祝贺。 桐婆婆看着人来人往的景象,心中万分感慨,想着自家小姐能有嫁入如此好人家,生出如此好福星,也算是对得起当年的一饭之恩。 然而盛平将军却始终没有初为人父的喜悦,更像是在压抑一些凝重的神色和忧虑的思绪。 他很清楚,时间到了。 滇城民风淳朴,百姓们自然不会想到那些阴谋论,不会知道有些眼睛已经盯上了这个城池,更不会想到灾祸悄然来临。 大半个月的时间足够让北荒魔族做好准备——准备随时在一个安宁的夜晚,在一个平静的城池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一来到这里就这么倒霉,居然就被这么恶心的东西追杀,能不能先让我好好享受一下温柔乡?真是醉了,有没有人来救救本天神!” 灵魂虽在呐喊,然而毕竟还是个婴儿身,只能以婴儿的方式传达这份怒气。 红叶林里传来熟悉的婴儿哭声。 十二个身穿黑袍不知是人是妖的东西,正举着同样尺寸的大刀,往一个中年男子缓缓逼近。 中年男子正是盛平将军。 “黑偶不死不伤,凭你一人之力,又能撑到何时?整整十日了,看着你的家族一个个流干了血,这种滋味不好受吧?”一个苍老的声音在空中回荡,在阐述这段文字的过程中十分谄媚。 盛平将军神情冷漠,左手抱着他尚未满月的儿子,右手举着一把剑,如深海般的眼眸透出一丝冰冷的锋芒。 十二对一,正常来说这是一场没有任何悬念的战斗,然而十二黑偶面对的是盛平将军,是世代与荒兽海怪作战的归海血脉之一。 “何必呢?我并不想杀死你们任何一个,可天下强者若不为我所用,便是敌人。你们的执念太重,太伤我心。你的孩儿在我手中长大,会比这片死去的任何一个归海血脉都要出色。”苍老的声音依旧谄媚。 婴儿的哭声响彻天地,清脆明亮。 “归海男儿不落泪!”盛平将军铿锵有力地吼出了几个字。 “居然吼我?你以为本天神愿意喊啊?这十二具东西太臭了!真是瞎了眼才投胎到这里!算了吧,这具肉体没了我还可以找下一具,哼!”神魂想到这些,气不打一处来! 盛平将军看了自己的孩子一眼,无法察觉到藏在躯体下的那些思绪,所以此刻的神情有些不忍。 孩子出生还不到半个月,连名字都还没来的及取,就要面临如此险境,实在命苦。然而作为自己的骨肉,作为归海家族的血脉,怎能畏惧死亡? 恍惚间看到,婴儿的眼旁没有一丝泪水。 是在喊还是哭? 没有时间思考更多,盛平将军握紧了自己的剑,说道,“归海家族为捍卫人族绝不退让。我的孩子长大后一定也会是人族的英雄,若有一日动了邪念,他只会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 深邃的眼眸似乎藏了一汪海洋,随时要将眼前的黑偶全然淹没。 “什么?”天神有些激动,这将军对这具肉体做了什么? 灵魂的激动,只会以肉体的哭喊表现出来,婴儿的哭声更加响亮。 “你说什么!” 原本回荡在空中的声音随着主人落到了地下。 对方身穿黑色战袍,苍老的脸上微微抽搐了了一下。 很明显,这张脸的主人很生气。 一滴泪水落到婴儿胸口上。 一滴精血落到神石上。 虽说归海男儿不落泪,然而盛平将军有些不忍,轻声地说道,“孩子,我希望你能平安地过一生,不会让任何人利用你。” 神魂有些怔然,我该救你吗? “真是冥顽不灵!”对方怒吼一声,“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给我杀!” 一声令下,十二黑偶如同行尸走肉般移动,脚步声如同巨石砸在地上。 深邃的眼眸藏着视死如归的决心,盛平将军举起剑来,脸上没有任何神情,就连往日遇见荒兽时候咬嘴唇的动作都没有做。 锃!锃!锃! 一道道锃亮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剑气凛冽,主动而迅速地划过十二个黑偶的腰间。 那是剑划过十二个黑偶腰间的声音。 声音清脆,如同山里农夫砍竹子那般刺耳。 然而没有一个黑偶倒下。 “你的剑真的很快,但他们是黑偶,盛平将军,不要再做无畏的挣扎。”沙哑的声音里掺杂着磅礴的野心,言语间流露出阴暗的嘚瑟。 盛平将军看着那些依旧前进的黑偶,握着剑的手瞬间失去了知觉,然而还在强忍住那些要涌上心头的血腥味。 噗…… 直到他再也忍不住,鲜血从口中狂喷而出。 地上的红叶变得真正的红。 已经和这些贸然入侵的魔族兵队大战了十日,滇城百姓、归海家人一个个死在他面前,将军也早已筋疲力尽,倒在了地上。 倒在地上的将军没有任何力气说话,然而那双深入汪洋的眼眸依然透露着要淹没一切的凌厉和锐气。 十二把大刀直冲眼前,生与死只在一瞬间。 “哇啊……哇啊……” 怀中的婴儿似乎没有将军面对生死的气度,哑了嗓子也要继续喊下去。 那张苍老的脸露出一丝狡黠而阴暗的笑容。 盛平将军必死无疑。 然而刹那间,一道强烈的光挡住了黑偶的前进。 十二黑偶没有意识,行走在世间无欲无求,感受不到这个世界疼痛和欢笑,更不会畏惧任何力量。 怕的只有一种东西,那便是光。 大刀一一插进了黑偶的喉咙里。 黑偶不会疼痛,更不会喊疼。 没有任何声音,然而只是一瞬,十二黑偶彻底燃尽。 “这怎么回事?”那个苍老的的声音充满了疑惑。 这是那个声音第一次失去了嚣张与谄媚。 盛平将军睁开眼睛,看了孩子脖子上的东西,虚弱地大笑了一声。 婴儿睁着眼,盯着那双跟自己一样深邃但却像藏了很多东西的眸子,一时间有些木讷。 他能凭借仅存的记忆和觉知力来判断,神石是唯一能杀死那些黑偶的东西,然而他不知道神石中究竟蕴藏了什么样的力量,更不清楚该如何召唤出来。 是将军的血。 是那滴血唤醒了神石里的力量。 “还是婴儿之躯,就能将十二黑偶化为乌有?”那个谄媚而苍老的声音依旧夹杂着很多疑惑。 盛平将军没有回答,因为他在用尽全身力气施法。 眨眼间,盛平将军和婴儿竟突然消失在红叶林里。 那张苍老的脸上写满了怒气,谄媚的声音再次响起,“归海之力果然诱人,血都流干了,居然还能动用这等遁地术,不过你命不长了,这个孩子我要定了!” …… …… 红叶林的某个角落里,盛平将军靠在树上,奄奄一息。 那婴儿早已哭哑了嗓子,眼睛却睁着,没有一丝神气。 不知过了多久,林里突然出现四个影子。 第三章 怪物 躯壳里的神魂隐约觉得四张陌生的面孔下,有一种熟悉的气息,然而一时间他却想不起来。 “是盛平将军?”灰袍道人一眼看出了树下之人的身份,首先说道。 彩衣女子凑近去嗅了嗅,说道,“将军的血已经流干了。这孩子……” “还是来晚了。”年轻僧人喃喃道。 “方才那么响亮的哭声,原来是他喊的,虽是婴儿身躯,却有这般号召力。”灰袍道人从将军手上抱过那孩子,微微笑道,“以后要做我徒弟。” 年轻僧人扯着道人的衣角,说道,“做你徒弟?我都还没答应呢。” 道人瞅了那僧人一眼。 僧人也瞅了那道人一眼。 “做你们的徒弟?哼,本天神怎么可能做你们的徒弟!” 没有人会听到肉体下神魂的呐喊。 哪怕那缕神魂想得再多,对这个世界再明白,毕竟现在他只是个婴儿,唯一的表达方式只能是哭喊,偶尔做些动作只会被眼前这帮成年人看作是挠痒痒。 灰袍道人和僧人正争执着谁来做这个婴儿的师父,然而一只手却同时抓住了那片灰袍和袈裟。。 灰袍道人警惕地看了一眼,才发现是盛平将军。 年轻僧人连忙问道,“将军,您怎么样?” “我的血已经快流干了,不用管我。”盛平将军挺着最后一丝力气说道,“滇城很少会有外来人长住,我知道你们四个不是普通人,对吧?” 四目相对,不知如何回答。 “这孩子生来就是神石附体,当日高调出世,才会惹来这番杀身之祸。他的傲气太重,希望你能好好调教他。” 灰袍道人从盛平将军手上接过那孩童,伸手欲碰神石,谁知却有些炙手。 “请替我好好照顾他。” “盛平将军!”年轻僧人喊道,脸上掠过一丝惆怅。 “将军!”彩衣女子神情凝重地喊了一声。 那个矫健的人永远闭上了眼睛。 那双眸子深如沧海,似是几百年前的祖先遗留下来的特色,因为藏了太多责任和秘密,然而在合上的那刻,婴儿里的神魂看到更多的是无畏。 滇城人说过,归海血脉从不畏惧生死,凭着与生俱来的智慧和力量代代守护滇城,给荒原百姓带来一个又一个的希望,因此无愧于天地,即使在临死的一刻依旧相信不过是幸福的归往。 神魂望着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眸,复杂的心情难以言表。 这个今世应当是自己父亲的人,这个世人称之为将军的人,就这么死去了? 方才那一战,他本想静静地等待着事情顺势发展,然而到最后关头还是忍不住召唤胸口上的那块石头,借以神石之力抵御外敌。 本天神喊破了嗓子,没想到你最终的结果还是死? 在高空之上的星河走了那么长的路,好不容易走到一个简单低调平凡的大户人家,还没过多久就要本天神面对这种俗事,天道可恶! 只是相比于前世那场战斗的疼痛,人间这场生死又算什么?本天神应该无感才对,为何那么难受? 婴儿的眼睛留下了一滴泪水。 那是神魂在精神世界里留下的伤感。 然而想到那句归海男儿不落泪,再多的泪水也流不出来了。 婴儿闭上了眼睛,不想理会这么多复杂的事情。 彩衣女子看着婴儿眸子,沉默许久,直至那孩子闭上了眼,才说道,“眼神还是那么清澈。” “他的手怎么这么冷?”年轻僧人不经意地触碰到那孩子的手,有些诧异。“千古寒气?” “将军想必是早已得知这样的局面,这孩子估计是归海血脉里最难以成才的天才了。”灰袍道士感叹道。 一直没有说话的黄衫男子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说道,“大道法则讲求的是平衡,太过幸运也未必是好事,盛平将军这么做是对的。” 那灰袍道士眉头略挑,没有接话,看着那孩子脖子间的神石光芒渐淡,才轻声说了一句,“找了那么久,终于找到了你。” 时间总会在流逝,人间悲欢离合从来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没有谁会永远一帆风顺地走到人生的尽头。 总有些人会离开,总有些记忆会离开精神世界。 残忍的屠杀让一个平静而美丽城池在一夜之间横尸遍野。 世间再无滇城归海族。 滇城被毁的秘密,隐藏时空隧道中,无人提及,逐渐便无人想起。 …… …… 时至春日,一个五岁小童正在地上画一些符文,清澈的眸子里透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伤感。 从来没有人看懂过这些符文,村里的人喊他作小怪物,一是因为他整天在画些有的没的,二是因为他的嗓子哑了,三是因为两年前一件震惊全村的大事。 “小怪物,你又在画什么呀!” 笨重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一个胖子出现在跟前,朝着他扔了一块石子,习惯性地添上说一句,“没人要的孩子!” 五岁小童早已习惯这个胖子的定时定候的讽刺,也清楚在不远处已经有一个同样笨重的身影在等着,随时来一句,“哑巴,遭了天谴的怪物!怪物!” 他们是村里出了名的胖子兄弟,大胖和二胖——以讥讽年纪小的孩子是乐趣,尤其是还不会反抗的孩子。 久而久之,他们从无数次的尝试中选中了眼前这个年过五岁还不会说话,被欺负后完全不会告状的小童作为日常攻击对象。 五岁小童拍拍身上不小心粘上的泥土灰尘,看了胖子一眼,又看了远方草丛一眼,没有说话,回头就走。 大胖看他没有往前走,连忙往前跑去,说道,“陆北辰,你嗓子治好了没,要是一辈子都说不了话,那该怎么办呀,哈哈……” 五岁小童瞪了他一眼,然而依旧没有说出一句话。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又何必多说? 大胖最喜欢看的就是他生气的样子,笑得前仰后翻地说道,“你呀,要不是有你师父在,算个什么,还敢瞪人!整个村子,就我们俩兄弟敢跟你说话,你应该感谢我们!” 在远方等待已久的二胖终于有些忍不住,不禁探出了小脑袋,大声喊道,“哥,小怪物怎么还不来?” 大胖瞅了弟弟一眼,便又回过头来。 二胖是个急性子的人,看着胖子如此态度,便急着脚从花丛中跑了出来,右手正拿着一个刚刚装满污泥的水袋。 啪! 一声响亮的声音划过半空,水花四溅。 干净的衣服瞬间变得邋遢至极,小童的胸口处更是一大块污迹。 “哈哈哈……”大胖瞬间大笑,并在前仰后翻的时间夹缝里,还不忘给二胖竖立大拇指。 深邃冰冷的眸子里藏着无数道怨念,那小童紧紧地握着拳头,嘴唇咬出了些血丝。 (一开始构思前三章其实不是这样的,但在无形中写了这种反差萌,我觉得很好。主角其实很像我自己,也很像我的偶像,大家放心去看就好,虽然节奏会慢些,毕竟第一次写,文笔的张力还是有待提高的,但总会有让你惊喜的地方。) 第四章 讥讽与柔情 此时此刻的他多想将那拳头重重地捶在胖子的肉上,奈何师父让其无论如何都要控制住自己的怒气。 不能生气,那就只能不理会。 来到这个世界前的事情他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后发生的事情他也忘了很多,只记得一种感觉——仿佛自己曾在某一刻用尽了全力,最终却不得如愿,怅然的失落感充斥于心头,最终选择闭目掩耳睡去。 师父从小教育自己要不能随意动怒,否则将会牵扯出胸口神石之力伤及无辜,因而自己一直很是谨慎,哪怕是听到无数风言风语。 “你呀,没爹没娘,又是个哑巴,说不定以后还会是个聋子,前些年还被下了无缘大道的判决书,你说你活着还有些什么意思?”大胖笑着说道。 大胖二胖家里当属村里最富裕的一户人家,本名分别为韩鹏、韩鹰——大鹏展翅,雄鹰高飞,足以体现家族对这两兄弟的重视和希冀。 听着这些重复了无数遍的说话,原本在强行抑制自己怒气的小童彻底平静了下来,大胖二胖终究只是世内凡人而已。 “听说你也要上书院读书,本来我还不想去,可是你去,我怎么能不去?没有你的日子多无聊,你说是不,哈哈哈……” 大胖继续笑着说道,二胖也跟着在后面笑的前仰后翻。 笑的累了些,大胖看着对方冰冷僵硬的脸,便说道,“算了,今天任务完成!哈哈……我们走!” “大鹏展翅,雄鹰高飞……真不知道你俩爹娘会不会觉得打脸。”五岁小童望着那两个飞奔的背影,心里想道。 他终究还是会有些生气,然而总觉得只有凡尘人物才会注重这些,自己又是何等身份?又怎能让这些俗世扰乱自己的心情? …… …… 日月上下的一个小茅屋里,一道人看着一身污迹的小孩童走了进来。 道人看着他那个样子,以为他又是到哪儿野去了,连忙责怪道,“天天都弄得一身脏,以前年纪小就算了,现在还不懂点事,还要让我操多少心!” 五岁小童名为陆北辰,此刻在责怪他的正是他的师父——丘山先生。 听着师父的责骂,陆北辰十分内疚。 都说不善言语的人偏偏擅长观察,这些年来,他很清楚丘山师父为自己操了多少心。 ——自幼体弱多病,手脚冰寒,就像是一个被诅咒了般的生命。想起那年如果不是师父,恐怕当年发了疯地将山下所有树都砍光的三岁孩童活不到今日。 “来,我真的要问问你,你整天跑出去干什么?师父没有不让你出去,只是你每次回来不是破衣服就是破膝盖,到底怎么回事。” 陆北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眼里的火焰却渐渐平息,似乎化为一汪湖水。 委屈涌上心头,内疚之意挥之不去,那些泪水却藏在眼眶里,不肯落下。 丘山先生看着五岁孩童的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 一个早已达到深不可测的境界的修行道人,怎么可能不清楚这些年来谁欺负着自己的徒弟,只是他很希望自己的徒弟能够有一天可以表达出来。 “上天有好生之德,你的嗓子何时才会好?”丘山先生摇摇头感叹道。 同龄孩子的嘲笑和讥讽难以引起陆北辰心中的波澜,然而丘山先生一句不经意的责骂,总会让他的心有些难受。 但哪怕是这样,陆北辰也不能告诉丘山,自己为何不能说话。 “罢了,坐下吃饭吧。” 陆北辰似懂非懂,乖巧地点了点头,拿起桌子上的馒头,啃了起来。 湿润的睫毛依旧卷翘纤长,白如冠玉的脸蛋虽然有些脏,却不影响端庄英俊的五官。 吃过一段时间后,陆北辰抬起头来,看着丘山先生。 虽然没有说话,然而与他生活了多年的师父很容易就能揣摩出他的心思。丘山先生看着他,认真地说道,“上山读书,对你来说或许是一条更好的出路,明天不要迟到了。” 陆北辰听后,低下头来,眼色微寒。 没有人知道此刻这个五岁的孩子在想些什么。 …… …… 天色渐亮,没有蝉鸣,也没有鸟叫,今日莫名的安静。 陆北辰早早的起来,背起了包袱。 旭日东升,阳光明媚的很。 现在是初夏,天气刚刚好,没了春寒,炎热还要些日子。 天气很好,但人的心情,却不如天气。 书院离家里并不远,可终究是离家,五岁孩童的心里自然有着无限不舍,忍泪留下一句“师父保重”,便咬紧了嘴唇头也不回地往山上跑。 简单的四字,掩盖了孩子心底里所有的离别愁绪。 师父是他唯一的亲人,唯一愿意说话的人,如今却要离开师父独自一人上山,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陆北辰心中复杂的情绪实在难以道明。 可他也不知道,丘山站在原地看着徒弟上山的方向,好久都没离开。 上山的步伐很干脆,只是不舍的心情依旧难以散去,以至于他走到了很远很远的路后,终于忍不住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那间已然变成圆点的屋子。 …… …… 山上的书院,以山为名——日月书院。 书院的主要教书先生在附近一带极负盛名,大家尊称其为明夫子。 闻说夫子教学方法甚为特别,能通过短暂的相处而发现每个弟子的过人之处,从而在读书方面加以牵引,巧妙地为其奠定良好的修道基础,堪称因材施教的典范——这也是位置偏僻的日月书院,为何能吸引一些远道而来的孩童上山读书的重要原因。 能入这所书院上的名额并不多,向来都是根骨分明、资质甚好的孩童才会被夫子相中,然后纳入书院读书几年,培养良好的修行基础。 陆北辰自然不是被选中的孩童,而是因为关系——丘山先生与明夫子是多年的好友。 他见过那位夫子一面,不知道性子如何,只是隐约能从在那张苍老的脸上看到恃才傲物这四个字的完美诠释。 恃才傲物的人又怎么会看得起自己这种毫无修行天赋,并且是靠关系进书院的人?声名远扬的夫子会答应师父的请求也真是旷世奇闻,想必师父又为此付出了些什么,才会换来如此不易的机会。 初夏时分,山上果然是一派好景象,草长莺飞,花艳树盛,气息极纯。 日月山上有一条长长的石阶,在中段路还放了一块很大的石头。 石头上面有一个深深的“悟”字,估计是前人用来警醒后人潜心问道用的,这里的人称之为觉醒阶。 在他儿时的印象中,有一片茂密的树林,只要穿过林中的小路,往东走再一段路,便离那个书院不远了。 茂密的树林中,阳光明媚、空气清新。这里偏僻却不荒芜,反倒是生机一片,春天的时候,这片树林栖着各种海鸟,遍地都是鸟蛋。 除此之外,这里有些珍稀特殊的远古树木,据说中原圣都那边有少数聪明人会来这里开发些许作为秘用。 按着自己的记忆缓慢前行了好一阵子,陆北辰的脚步变得有些缓慢。 “嘎吱……” 一声奇怪的声音突然响起。 陆北辰心里一怔,踩到什么了? 生怕踩坏什么贵重物品,他便连忙蹲下捡起来,拨开一层层泥土,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很常见的东西。 是一面镜子。 第五章 这出低级的戏码我不演 陆北辰心里微怔,这像是有些年代的东西了,为何还能保存得如此完整?还是说,这是附近人家最近落下的? 镜面前后沾着湿润的泥土,脏脏的样子并不是那么好看,然而镜柄造工惊喜,隐约还能看到当年造镜人刻下的痕迹——“乾坤”二字。 平日里陆北辰最爱家里的那把大铜镜,因为那大铜镜里的自己确实有些好看,然而上山读书怎么可能把那东西带上去,这么小的镜子正合他意,虽是旧了些脏了些,但似乎很耐放,而且镜子中的自己比往日看的还要好看些。 看了看周围空无一人,再看看手中的镜子沾满了岁月的尘埃,陆北辰猜测到这或许是哪位高人落在丛林间的佩戴物,只是经过层层泥土的覆盖,后人们很难发现这块镜子,就算是发现了,也会因为脏兮兮的外表而直接忽视它的存在。 就像自己一样。 拿别人的东西总不是一件好事,但有些东西尘封太久,总需要一个人拾起来珍惜。若他日真正的主人会出现,到时候还也不迟。 陆北辰拿着自己的衣服一角好好地擦拭了一番,然后将那镜子轻轻放进口袋里,继续上路。 …… …… 日月书院与普通书院无异,优势不过是在于坐落的位置。 天下之物,靠的越近,自然更能感知其气息,吸收其力量,要吸收圣洁的灵气,处在越高的位置越好。 日月山乃是距离日月最近的地方,日月书院则坐落在日月山的最高处。 因而,除了生活在附近的孩子,一些有缘得闻此山的名门望族会带着自己的孩子前来参道,甚至会在孩子满六岁后千方百计地将其送进书院。 在读书上来说,六七岁是背书写字记忆力最旺盛的好年纪;在修道上来说,八九岁也是最适宜筑基的年纪,日月书院对这方面的规划向来周详。 坐落在山上,书院的位置自然是有些偏僻,但风景甚好。清澈的小溪,悦耳的鸟鸣,还有繁盛的草木,一派生机,彷如世外桃源。 虽熟知方向,方位感极强,陆北辰也走了好久才找到了这个地方,赶到书院时已经满头大汗。 可能是太过着急,他一不小心正好撞到了课室的门上。 书院里,孩子们正安静地或者说装模作样地看着书本,然而鸦雀无声的环境被这一声突兀的声音打破了。 顾不得揉揉撞到的小脑袋,陆北辰站在门口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众多孩子向他投来异样的阳光。 一位中年男子也闻声望去。 中年男子正是明夫子,日月书院的教书先生。 他不高不瘦,年近六十却一头黑发,岁月的沧桑却掩盖不掉他年轻时候极好的面容。 五岁孩童气喘吁吁的模样其实极为可爱,却没让严肃的夫子舒展开眉头,甚至平添了几分怒气。 “陆北辰?” 低沉严肃,简短有力的一问,瞬间让所有孩子安静了下来。 陆北辰抬了抬头,看了看夫子一眼,没有打算作任何解释,也不敢用余光去扫视人群中有些什么熟悉的面孔。 “问你话呢!” 都说日月书院的明夫子出了名儿的嗓门大,大得可以把那院子里的鸡吓得飞起来,把那栏杆外的狗吓得跳上天,如今这帮孩子还没有真正入学便已经见识到了,大都被吓了一跳。 陆北辰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再次鞠了一躬。 场间一片寂静。 然而两个违和感极强、对陆北辰来说尤为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 “夫子,他是个怪物!” “夫子,他是个哑巴!” 夫子闻声望去,盯了说话的孩子一眼。 陆北辰没有望过去,因为单凭这些熟悉的话句和声音,不用思考就知道一定是那俩胖子。 寂静的场间瞬间响起了清脆刺耳的笑声。 不过是些六七岁的孩子,哪里会去理会说话人是谁,说话是真是假,甚至连对夫子的恐惧也只是停留于一瞬间,听到那两兄弟的话,想笑的便毫无理由地大笑,想搭讪互撩的便趁机交头接耳,一向安静的书院竟像是突然炸了锅似的。 陆北辰的神情没有太大的变化,木讷的样子惹起一个女孩的注意。 那女孩是这届学生中唯一的女童,是明夫子的小女儿,明岩栖。 或许是并不清楚迟到之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又或许是不习惯如此混乱的场面,又或许是在维护父亲的课堂,明岩栖用正常的音量说道,“别吵了。” 简单的三个字遏制住了部分笑声,然而并没有彻底安静下来。 夫子向来看重礼仪,方才没有注意到这孩子一躬的意思,一时间也没有想起丘山说过的情况,如今看到他第二次鞠躬,才明白这是那孩子道歉的方式。 “都给闭嘴,谁再说话,全部到后山去跑十圈!”夫子的声音依旧洪亮,严肃的模样顿时吓住了很多人。 然而在说完此话后,他竟降低了音量,轻轻说了一句,“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吧。” 孩子们有些愕然,但也及时管住自己的嘴。 书院里还有很多位置,陆北辰随意走到一个空位上,正想坐下,却看见凳子上全是墨水。 一个男孩,正坐在不远处看着陆北辰,嘴角露出一丝阴森的笑容。 男孩名为卷墨,状如夔牛,衣服上布满墨水斑迹。 陆北辰也察觉到了那个男孩,发现他坐在那两胖子后面,真的是臭味相投的人永远不缺缘分,话不投机则半句多。 “怎么还不坐下?”夫子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陆北辰没有坐下来,继续往前走在,想着找到另一个位置,却看到桌子抽屉里塞满了恶心的垃圾。 咬了咬嘴唇,陆北辰有些作呕,却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旁边还有一个空位,凳脚却没了,人坐下去不会摔得半死,但绝对会成为今日最大的笑话。 再走下去,那些空的位置全都被人“修理过”——这或许是在自己踏入书院之前动的手脚,或许是在方才大家听到些什么后干的好事。 陆北辰缓缓走到了书院的最后面便停了下来,沉默不语,如果不是因为此刻他正抬起头来,用有力的双眼盯着前方,只怕所有人都会以为他要哭了。 落泪这种事情,他向来比任何人控制的好,除了先前在师父面前哭过一次,便没有哭过。 不过最重要的是,这也没什么好落泪的。 陆北辰站在课室后面,以最快速度扫视了所有人,心中自然明白一切,不禁有些感叹,如此低级的作弄是怎么想出来的? 造出这样的事端当然不是凭一人之力,一个人只能作事,“团伙”才能来作大案的。而所谓团伙作案其实只需要那么一两个所向披靡的带头人,然后在准备过程中相互给对方勇气,并凭着自身的想象力满足自己的欺负欲。 “合作虽是件值得褒奖的事情,但太低级的合作没意思,这出低级的戏码我不演。”陆北辰静静地想着。 那些正准备看笑话的孩子愣愣地看着陆北辰,丝毫没有想到,小怪物居然没有中招! 这就像是满心怀揣着看好戏的心情,却突然被告知好戏正式下线的感觉。 黯然失色、大失所望这种情绪不应该出现在开学第一天,然而那些孩子还是完美表现了这些情绪,甚至有些还表现出了怒火中烧。 第六章 在角落里静看你们晒 这些孩子大部分来自山下,多数都熟知陆北辰,私底下当然都是喊他作小怪物,只是不是谁都像大胖二胖两兄弟那般胆大儿,所以平日里见到陆北辰都是绕道走,如今一个绝世好机会摆在眼前,手痒的孩子又怎会放弃? 只是简单的猪脑袋拼凑起来,依然是猪脑袋,又怎会想到那小怪物一眼就发现座位有问题? 这是他们没有想到的,不过能让小怪物站着上课也是挺好,毕竟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总有一天能将他赶出这个学院。 夫子看了看那些躲在角落里的孩子,想说些什么,却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便不再理会那个站在课室正后方的孩子,只是简单明了地开始宣读一些书院规章。 “首先恭喜你们来到了这里。我是你们的教书先生明夫子,以后便是你们在修道世界里的引路人。” “这三年虽未开始修行,却是铺垫未来修行之路最重要的时候。而重要的分界线在于三年后的瓜会大试。你们年岁虽浅,但目标和自律这种东西必须从小就培养起来。” “日月书院向来是个注重时间规划的学院。为了迎接三年后的瓜会,每个月的月底都会有一次综合考验,不会有变,希望大家注重。” 夫子终于宣读完书院里的规章制度,也详略得当地公布了一些自己的教学计划,严肃的脸上多了一丝轻松的神采,说道,“现在离午饭时间也不远了,下午正式上课,不过我知道你们都带来了些奇珍异物,可以趁此时间里介绍一下。想让大家记住你,就得拿出真本事来了。” 书院里再次沸腾起来。 这是日月书院数百年来的一种入学仪式,更是正式读书修行前的关于交流的一堂课。 这堂课的目的不在于炫耀,在于表达,在于张扬。 适宜的攀比心与进取心是修行大道上极其重要的内核,若无足够的野心,又怎能指望一个人能在荆棘丛生的修行大道上走得长远? 大胖率先举起手来,从包里提出一只大螃蟹,说道,“这是父亲从灵海捉来的灵蟹,能够听懂人语,能闻到千百里的食物香气。” 看着那大螃蟹笨重的身躯,听到大胖说的那句闻到千百里的食物香气,孩子们轰然大笑——果然人是怎样的,灵物也是一样的,人如其名,不愧为胖子界的典范。 大胖看着那些轰然大笑的孩子,也不觉尴尬,反而觉得威风至极。 二胖看着哥哥那般积极,便在哥哥发言后立刻站起来说道,“还有我的。这是母亲从圣都带来的街心土,有消暑的作用,还有……还有……” 不知怎么的,二胖话说到一半没有说下去。 “你怎么结巴了,是不是跟那小怪物一样不会说话啦!”大胖取笑道。 二胖听到后急得直直跺脚,只是急起来想说什么都说不出来。 卷墨走近过去,笑着说道,“我知道!还有减肥的作用嘛!” “哈哈哈……”全场轰然大笑。 二胖挠了挠脑袋,虽然没有哥哥脸皮厚,终究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只是也不至于玻璃心,对于这种半讥讽半开玩笑的话也是一笑了之。 孩子们争先恐后的抢先说道,一是为了能在同僚面前显摆,二来当然是要在夫子面前显摆。 第一印象永远最重要,尤其是开学时在教书先生心中的印象——若能博得夫子留意,他日说不定能够被重点培养,这是父母从小就教下的道理。 不知不觉地集中在一堆,相互讨论着嬉闹着,大家几乎全然忘记那个站在后方的弱小身影。 夫子的视线时不经意地投射至那个身影。 陆北辰眼里的怨气少了几分,视线已经不知不觉落在那堆嬉闹的孩子,只是依旧沉默。 夫子心里想着,这孩子未免有些可怜了。 大胖也注意到了陆北辰,心想着,小怪物好好的来读什么书,真是不知好歹,这些东西你没见过吧?羡慕了吧? 陆北辰无意间注意到了大胖的视线,然而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最主要的是他有些不明白,为何孩子们对于这种炫耀宝物的事情会有如此的热衷,而且那些东西怎么会算的上是奇珍异物? 要说的奇珍异物,师父那藏了一屋子的剑器与法器才算是真正的珍稀之物吧? 虽然想着,但陆北辰的脸上没有表露出任何特别的情绪。 一声娇嫩雅稚的声音打破了思绪。 “这是我娘从灵都带来的雪蚕,是极寒之物,不过你们可不能吃了哦,一定要有骨参作为辅食。”说话的女孩正是明岩栖。 “小岩,这雪茸茸的好可爱,像你一样可爱。”大胖在旁边看着,笑着说道。 岩栖看了看大胖,微微一笑,满心欢喜的样子十分惹人怜爱。 “这是冰火蛇鳞果……”论到卷墨介绍的时候,脸上似乎少了几分阴森,“这可是妖都之物,妖都你们知道吗!” “妖都离我们远着呢!”方才负责塞垃圾的男孩其实是明夫子的儿子,明谷隐——此番听到妖都儿子后突然来了兴趣,惊呼的同时拼命想把自己的小脑袋挤进人群中。 夫子没有挤进人群,但看清每个孩子手上的东西不是什么难事。他甚至连孩子谈及自己的宝物时的表情都观察得一清二楚,又怎会没有察觉到久站在后面那个弱小身影? 夫子缓缓从台子上走下来,穿过人群,来到陆北辰面前。 有人注意到夫子的动作,便向大家使了个眼色。 嬉笑声逐渐平缓了下来。 众人的眼光纷纷投射到屋子的角落里。 “你的呢?”夫子放轻了声音说道。 陆北辰没有回答,然而一直僵硬的脸庞多了些微小的表情,右手不自觉地摸了摸口袋。 站在前方的孩子没有看到这些。 没有人觉得小怪物会带些什么惊艳的东西。 所有熟悉他的孩子都知道,小怪物在几年前发疯,神力巨大,其实一直存在体质问题。再加上当年茅山道长判决其无缘大道的事情传遍整条村子,丘山先生放在他身上最多的东西,估计就是药罢了。 如今他上山读书不过是因为丘山先生与夫子的关系,又不是来修行的,又怎会带什么好东西? 大胖脸上露出一种极其不屑的神情。 二胖自然而然地翘起了手臂。 卷墨脸上再次露出阴森的笑容。 谷隐的脸上多了几分兴致。 岩栖圆圆的眼睛里多了几分神采。 其实此刻陆北辰最紧张的不是其他,而是怕这些望着他的人发现自己口袋里的镜子,更怕这把镜子会是他们当中某个人的东西。 镜子遗落在那片丛林里,那片丛林里离书院并不远,那镜子的主人最可能是在书院里。 若他们当中某个人是镜子的主人,陆北辰推测,最有可能的人,自然是夫子。 其实方才他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然而总觉得在这种场合物归原主不太合适,所以一直在等。 难道夫子真的如此神通广大,竟然在这么远的距离,也察觉到了自己拿了他的东西? 他最担心的不是怕这镜子物归原主,而是担心夫子会误会自己不问自取——师父曾教育自己很多这方面的道理,做人要正直不阿,但是毕竟不知者不罪,夫子能原谅自己吗? “没带什么吗?” 陆北辰的思绪被打断,他看了看夫子,捂着口袋的手捂得更加紧了。 夫子的眼色微寒,冷冽的光芒似乎在强行的转变,转变成一丝柔和的亲和力。 第七章 第一个离开家的夜 “没带也没关系,这些时间里,你在这里过得开心就好。”夫子继续说道。 陆北辰听后微怔,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如果是装不知道,这夫子也太给自己面子了吧? 不过这都是自己的猜测,这镜子到底是不是夫子的都还不知道…… 坐在原位的孩子依旧坐在原位,似乎是连围观的欲望都没有。 大胖和二胖回过头来,眼里的不屑之意多得可以冰冻整个书院。 岩栖坐的位置比较后,离站在后面的陆北辰最近。 她静静地看了这个与自己同龄的孩子,心里生起一丝莫名的情绪——在这山上好看的孩子不多,像丘黎师兄那般好看的更不多,然而这个叫陆北辰的孩子,那双清澈的眼睛怎么会那么好看? 夫子说完话后便大迈脚步离开了这个屋子,直至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内,陆北辰才从方才的紧张中抽离出来,自然没有注意到那个玲珑女孩的目光。 …… …… 辗转反侧的夜晚,幸好有淡淡星光的陪伴。 这是陆北辰第一次离开山下那间温馨小屋,是他第一个离开家的夜晚。 触景生情,某个时刻里,无数道回忆涌上心头,无数幕画面现于眼前。 从很小的时候,师父就说他的身上有一股寒气。这股寒气常年盘旋在丹田周围,并影响着他的经脉,因此他的体质有些异常。 依稀记得,这道寒气是那位将军强行输入这具身体里的。他曾经觉得很可恨,觉得无可奈何,但人已死了,怨又如何?恨又如何? 不过乐观些来说也算是因祸得福,总算让他在这一世里遇见了像丘山先生这样,不计较自己的问题,常年照顾自己的体贴师父。 最印象深刻的那次应该是第一次见到枫叶的时候。 那年秋季,山下温度骤降,满山树木凋零,枫叶林里一片黄一片红,在诗人的眼里可谓是盛世美景,然而自己却不知道怎么的,根本不受控制,随手拿了一把剑,砍下所有的树。 树却全部死光了,自然惹来了无数人的唾骂,孩子们对其避之不及,那些大人们更是嗤之以鼻,甚至同样地会流露出一种很害怕的眼光。 那些眼光比雄胖子直白的讽刺更有杀伤力,因为至少胖子两兄弟愿意靠近他吗,而那些避之不及的人们,却让陆北辰看到了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恐惧。 那种恐惧,让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怪物。 但师父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怪物。 “这个世上有很多人在守护你,你只是看不到。就像在黑夜中的北辰星,它看不到周围的星星,却不可否认其他的星在围着它转。” “当年为师观星一夜,没想到不久后便发现了尚在襁褓中的你。你虽还是个婴儿,眉眼间却掩藏不住英气,胸口上还有一块隐隐发亮的异石。 “那日的天象乃百年难得一见的北辰星拱,为师便给你取名北辰,希望你长大后能成为这片大陆上冉冉升起的新星。” “北辰星拱,一定会有很多人守护你,因为你的将来是要守护更多的人。” 丘山师父曾语重心长地和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听这些话的那一天,是他第一次忍不住眼中的泪水,第一次啜泣着流泪。 师父总是很擅长用故事去安慰人心。 自有记忆来,陆北辰最幸福的事情便是躺在师父的怀抱里,听着牛郎织女是如何排除万难相约七夕鹊桥,天狼星如何用坚持和勇敢剿灭大敌之类的故事。 那都是星辰的世界,浪漫得似乎每一颗星都有自己的故事。 其实最想知道是北辰星的故事。 只是师父说,北辰星是唯一没有故事的。它远在北方,就像守护神般永远守护着这片大地,因为永远背负着职责,因为始终要告诉世人方向,所以没有闲情逸致去创造故事,所以在世人眼中它最沉默。 他从来没有得到过血缘上的温暖,但在成长过程中,师父说过的那些故事点缀了那段漫长孤独的岁月。 他很清楚现在的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外表是个五岁的孩子,灵魂却不是那么回事,因此心智早已超越了很多同龄的孩子。只是偶尔,他也想像个孩子那般生活,想像个单纯的生命一样,平凡健康地走过这一世。 …… …… 伴着无数幅画面,陆北辰渐渐入睡。 星光越来越淡,夜色越来越浓。 屋里平稳的呼吸声,说明睡觉的人睡的很香。 夜深人静,繁星闪耀。 迷糊之中,他感觉自己来到了一个剑光纵横的世界。 “我是谁?这是哪里?” 刀光剑影,石破天惊,这是哪里? 周围涌起无数朵浪花。 那是一片无边无尽的大海中。 一群人,正激烈地与另一群人撕杀。那些人长得很奇怪,有肥头大耳的,也有眼冒火光的,还有高耸如云、矮若虫蚁的。 片刻,有人拿着剑从远方飞奔而来。 剑尖直刺眼睛!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眼睛即将要被刺瞎了! 然而在电光火石之间,空间似乎被转移了。 他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是一片平原。 站在这片平原上,他仰着头,便看到了一片漆黑的夜空。漆黑的夜空上,有一条光芒万丈的长河,彷如星光聚集般夺目。 “那是星星,还是河流?” 问题之后没有答案,因为此刻他在迷糊之中不觉低下了头,便再次看到更奇怪的东西——不远处有一个巨大的轮子在飞速转动。 “这是车轮?” 他看不清,正想靠前去看看。 然而,还没来得及靠近,巨轮顷刻消失,那条夺目的长河也逐渐模糊, 他感觉自己化成一根白色的羽毛一样,轻轻地飘落,而后惊醒。 原来只是梦。 …… …… 这个梦很奇怪,因为出现了很多没有看见过的东西,偏偏却很真实。 梦中的自己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 这种感觉熟悉而陌生,并且有些可怕。 来到这个世界上没多久,他就已经有过一次这样的感觉。 那是今世的父亲死亡的那一刻。 那场战争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俗气,毕竟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居然会为一个生灵逝去这等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觉得难受和可惜,并且费尽力气不知道呼唤些什么,最终喊哑了自己的声音也没能让将军免于死亡。 而梦中的感觉,不就是这种竭尽全力而后不得所愿的感觉吗? 似乎在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前就已经深刻地体现过了,只是当年具体发生过什么事? 难道梦中的场景,就是世人称的前世重现吗? 惊出了一身汗后,陆北辰爬起来擦了擦汗,静静地烧了一壶热茶。 醒来的时候已然是半夜,星光很淡,因为月色很重,以至于房间有些寒,人心有些孤独。 他极少会在深夜里醒来,也极少会做梦,但不知道为何,今夜却难以入眠,入眠后却半夜惊醒。 茶色渐浓,茶香渐散。 他躺回床上,望着窗外的月色,环视了一遍屋子,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小石头,生出了好些感慨,“到底为何会做这样的梦?” 第八章 爱美惹来横祸 晨光渐浓,孩子们早早地起来,唱着小歌儿准备着今日所用的物品,似乎睡得都特别好。 陆北辰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 昨夜的梦他自然没有想明白,反倒是因此而徒增不少疲乏,两个眼睛里下大大的黑眼圈便是最好的证明。 来到书院,陆北辰看到昨日的桌子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有些惊喜。只是他依旧没有发现那个女孩看到他惊喜的表情,也偷偷掩嘴笑了笑。 在角落里随意找寻了一个位置,他便安静地坐了下来。 今早的课是关于《开元道藏》第一篇章的学习。 夫子在黑板上写下了很多笔记,低沉的声音复述着枯燥的内容,让人困意横生。 很多听说过夫子的孩子都知道,在夫子的课堂上睡觉那可是大过,是要纳入不良操行的!然而总有那么一两个不怕死的人会公然挑战权威,将漠视院规这四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陆北辰便是其中一个。 大胖看到陆北辰趴在桌子上,时不时向卷墨、明隐等昨天合作过的孩子传递眼色,但并未打草惊蛇,更像是在找寻一个合适的时机。 “《开元道藏》里的内容对于大家来说浅显易懂,今日我首先抛出一些解释,但你们要懂得举一反三,自己将后续的内容先预习一遍,日后在课堂上便会更加容易理解。月后会有一次比试测验,考查的便是《开元道藏》,表现良好的学生将会得到奖励,表现不好的学生要打扫课室一个月。”夫子总结道。 大胖突然举手说道,“夫子,只是打扫一个课室会不会太轻了点儿。” 夫子看了他一眼,嘴角掠过一丝笑容,问道,“那你觉得怎样才算是重?” 大胖显然是有些胆量的人,毕竟在夫子的课堂上,可从来没有人敢说这样的话。 所有孩子纷纷觉得大胖简直是勇敢至极——小怪物当年砍掉了满山的树,所有孩子都对他避之不及,唯独大胖丝毫不怕,还带着弟弟天天到每个路口堵人,见人就扔石头,今日更是想了绝妙的计策来欺负那小怪物,现在更是轻易在夫子可以笼罩在书院里的严肃氛围中先声夺人。 佩服! 大胖翘着二郎腿,厚厚的嘴唇上沾满了油,应该是今日早餐吃了不小油腻腻的食物,他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说道,“禁食七日。” 众人一片哗然。 夫子没有发火,嘴角上的笑容也没有散去,点了点头,说道,“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并无筑基,体质心智还没有开发,因此书院的规章并不允许进行这种形式的惩罚。” 大胖心里有些不满,说道,“修道是一件苦事,应当提前做好准备。” 夫子眉头略蹙,笑了笑说道,“禁食七日相对来说只是一个很短的时间,对身体并无大道影响,若能借此让落后者提前感受修行之路的某些感觉,其实也是件好事。既然你敢这么说,我便多加这一条,若谁没有及格,便接受禁食七日的惩罚,并且一同打扫课室。” 大胖笑了笑,听了这话后心满意足,胸有成竹的样子让人觉得测验似乎是由他来主宰结果。 二胖跟着大哥笑了笑,也乐呵呵地望向站在后方的陆北辰。 方才泼墨的男孩往后看了看,脸上再次露出阴森的笑容。 某些熟悉小怪物的男孩也纷纷往后看了看。 眼神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个惩罚就是为小怪物设置的。 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人,学习力和理解力自然要比很多孩子弱些。那么一个天天上课打瞌睡的小哑巴,恐怕就是命中注定的不及格者了。 月末又有一场好戏上场了。 当然还有些孩子并不知道胖兄弟与后面那个面无表情的孩童有什么恩怨情仇,全当是看戏,自然也不会理会些什么。 塞垃圾的男孩也往后看了看,脸上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喜怒哀乐。 岩栖往后瞧了瞧,便回过头来,圆圆的眼睛里露出一丝光芒。 因为陆北辰终于睡醒了。 陆北辰睁开眼睛,扫视了一下周围,确定没有任何人在看他后,缓缓从口袋里拿出那面镜子。 其实之所以会不得已在夫子课堂上睡着,疲乏之意难以控制是一个原因,重重的黑眼圈影响他那张白嫩的脸蛋也是一个原因啊! 看到眼袋渐浅,清澈的眸子回复到了原来的神色,陆北辰心生满意。 随时往后看的大胖注意到了这一幕,嘴角逐渐扬起一个夸张的弧度,眼里的意思很明显——终于逮着了好机会! “夫子,我有事要说!” 夫子的视线从书本上再次转移到大胖身上,问道,“又有什么事?” “陆北辰带了些违禁的宝物回来!”大胖大声地说道,“书院里明文规定,尚未修行的弟子不能携带任何法器回来!” 二胖听闻此话,立刻附和道,“对对对!我哥说的对!” 夫子眉头略皱,原本平静的脸瞬间严肃起来。 事实上他早就注意到那个躲在角落里睡觉的陆北辰,只是想起那日丘山说过的话,想起他是个不能说话的可怜孩子,才装作没看见。 此刻大胖大声地报道,自己总得做些什么,才能有所交代。 夫子缓缓走到陆北辰面前,沉默许久才问道,“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陆北辰抬头看着这个号称是黑脸神的夫子,圆圆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畏惧。 昨日自己看到夫子走过来的时候很紧张,然而此刻看着夫子,却并未从那丝严肃的神色中看出一丝责怪之意,反倒觉得夫子长得有些幽默。 虽想竭力掩藏,但有些事情总是会面临纸包不住火的窘境,没有任何选择,陆北辰只得将那面镜子交给夫子。 大胖习惯性的翘起了手,等着看入学后的第一场开骂大戏。 二胖学着哥哥的动作,心想着小怪物真够笨的,哥哥也真是够聪明的,随便搬出一条院规都能引爆一场好戏。 所有人都在等。 等着一个问题的答案。 传闻中的夫子发火,究竟会有多可怕? 第九章 何处得来此神物? 然而所有人都失望了。 没有人能得出那个问题的答案。 夫子没有大吼,更没有发火,只是在看到那面镜子的时候,看到镜柄上两个字,脸上神色突然凝重起来。 他沉默许久才终于开口说道,“这是你的?” 陆北辰心里一悬,深邃清澈的眸子里多了很多复杂的情绪。 再次沉默了很久,夫子认真地问道,“这是师父给你的?” 陆北辰微怔,愣愣地摇了摇头。 夫子那么一问,很多孩子开始对那把镜子提起了兴趣,其中一个孩子凑近过去闻了闻,说道,“也没什么特别哒……夫子?” 夫子的视线一直盯着那块镜子的手柄,眉间严肃之息尽散,化作一道极其平静的声音,“从哪儿得来的?” 原本平静的心突然紧张起来,陆北辰的十根手指头有些哆嗦,心里想到,难道这面镜子真的是夫子的?不会真那么巧吧?我只是无意中拾起,不会以为是我偷的吧?这次真是哑巴吃黄连了! 都说日月书院的明夫子出了名儿的嗓门大,大得可以把那院子里的鸡吓得飞起来,把那栏杆外的狗吓得跳上天,真正发起火来真的能够把人的耳朵喊聋! 嗓子都在好几年前喊哑了,我可不想耳朵都聋了! 陆北辰竭力抑制住自己的紧张,伸手指着正西北方向。 他也是判断了好久才得出的结论——觉醒石阶处于书院的西北方向。 夫子沿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沉思片刻,回过头来轻声问道,“你是在那儿捡到的?” 陆北辰点点头,心里想着这夫子还算聪明,虽还没什么接触却已经能与师父一样理解自己的意思。 大胖看着情况有些不对劲儿,十分嚣张地问道,“不管是捡到还是特地带来的,就是违反了院规!” 夫子转过身去,神情严肃地盯着大胖,没有说话。 无声是最高的警告。 大胖看到夫子那张严肃的脸,一下子低下头来,顿时面红耳赤。 “这面镜子上没有任何犀利的气息,不是什么法器,”岩栖一直关注着角落里的男孩,此刻也注意到了父亲的表情,轻声地问道,“爹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此非凡物。”夫子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那面镜子,用一种极其坚定的语气说道,停顿片刻后感叹一声,“这么多年来多少人都在找寻此镜,没想到居然被你拾到了,你这孩子前半生是修了多大的福气?” 陆北辰微怔,一时间竟无语凝噎。 什么东西那么厉害? 为什么很多人都在找这面镜子? 夫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镜子不就是能把人照的好看些吗?难不成还能让人照了长生不老,永葆童颜么? 岩栖微微一笑,说道,“原来是这样,昨天你怎么没拿出来?” 甜甜的声音如同夏日的棉花般软,让人听了有些沉醉。 岩栖说的自然是昨日晒宝一事。 想来昨日,一帮孩子都在取笑陆北辰的样子,岩栖有些为他抱不平。 陆北辰呆呆地看着这俩父女因为一面镜子而秒变迷脸的模样,觉得既有些可爱也觉得莫名其妙。 大胖注意到了岩栖的样子,胖嘟嘟的脸上第一次失去了嚣张与不屑,却添了好几分嫉妒。 有些孩子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离开自己的座位,不到片刻便已然堆在陆北辰的位置附近。 “爹,按你说的这镜子到底是什么呀?”谷隐跑了过来,极其兴奋地说道。 卷墨看了看那镜子,没有说话。 大胖也在二胖的拉扯下走到了附近,憋了一眼那镜子,一脸不屑地说道,“这是什么破玩意儿,那么脏……” 二胖看着那镜子,也呆呆地说道,“就是破玩意儿一个嘛,我娘用的红铜镜比这把好看多了……” 周围的孩子低声议论,更多的只是瞪大了自己的眼睛,似乎想从那面镜子中看出些什么玄机。 “夫子,这到底是什么?”大胖有些不甘心,想弄个明白。 眉头略蹙,嘴角轻扬,夫子一字一顿说的,“很好,是个极好的东西,人间能再现此镜,真好。” 连连三个好字,让本来就好奇的孩子更加好奇。 就算这里都是些年纪还小的修行小孩,连道童都称不上,但在入学之前多少都能从父母口中知道明夫子是个怎样的人。 传说中的夫子都是板着一副脸,奈何今番夫子居然是如此不淡定的人,见过一块镜子就如此不加修饰地表露自己的喜悦之意? 孩子的思维终究还是比较简单,不会想象到装模做样这等事情,自然会觉得——夫子会对一块破镜子那么着迷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那镜子一定是个好东西。 场间再次沸腾起来。 “这镜子可以做什么?” “可以带我们飞吗?” “还是说可以加快练功的速度?哇,北辰你发了!”在满场叽喳声中,谷隐兴奋地靠了过去,拍着陆北辰的肩膀喊道。 这是道陌生的声音,陆北辰却从中听到了自来熟。 他看了眼前的孩子一眼,在不经意间发觉他的头发颜色有些特别,是那种金黄色的发色。 “怎么可能?”大胖强行坚持着一丝不屑,说道,“他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好东西?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大胖,你就别不服气了,夫子都说了是个好东西。”不知是哪个不识相的孩子打断说道。 大胖盯了那孩子一眼,说道,“不许叫我大胖,我叫韩鹏!” 此刻胖子兄弟的脸色自然很难看,胖胖的耳朵红的有些夸张。 夫子拿着镜子再次认真审视了一番,嘴角扬起一丝弧度。 二胖往前走了走,想看清楚些。 大胖没有靠近,只是远远地站着,想嚣张也嚣张不起来,然而眼神里的意思分明就是十分不服气——又不说明白,就说好?谁不知道夫子和那小怪物的师父的关系?莫不是为了维护他才这么说的? 一定是这样! 大胖心里猜测着,想到这些心里才好受些,便插着腰说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小怪物,这东西既然是你的,你就展示给我们看看。” 陆北辰瞪了大胖一眼,没有理会。 夫子往后瞅了瞅大胖,严肃地说道“行了啊……” 虽然心里还是有诸多不服,但毕竟夫子那严肃的神色向来有杀伤力,大胖逊逊地退了一步,低下了头。 夫子转过身来微笑说道,“孩子,这东西我先收着,虽然不知道你是如何得到的,不过我还是暂且帮你保管。” 陆北辰神情微凛——原来镜子不是夫子的?那就让他收着?妥当吗? 不管妥不妥当,他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加上那镜子不过是在丛林中捡回来的,如果夫子很喜欢,那就让他保留着吧,他日若找到镜子的主人再作打算。 想到这些,陆北辰便轻轻点了一下头。 夫子神色自如,微笑地走出书院。 哗然声还在继续。 很多孩子分明对陆北辰多了些好感。 第十章 花痴明岩栖 岩栖靠近过去说道,“你是叫北辰啊?好特别的名字。” 这也是个陌生的面孔,然而方才甜甜的声音让陆北辰印象深刻。 女孩的头上绑着发丝,手上还挂着一串珍珠莲,好是可爱。 “我叫岩栖。”女童的脸上露出一丝灿烂的笑容,说道,“以后不要坐在这个角落了,坐我旁边吧。” 陆北辰神情微怔,看着那张圆圆的脸蛋,有些木然。 “岩栖,你怎么能让小怪物坐你旁边!”大胖和二胖几乎齐声说道。 岩栖瞅了他们一眼,说道,“为什么不能?” “大胖,你这是嫉妒啊!”卷墨笑着说道。 大胖瞅了他一眼,大声喊道,“我叫韩鹏!大鹏展翅的鹏!” 二胖听着哥哥的话,便也大声地说道,“我叫韩鹰,雄鹰高飞!以后不许叫我们大胖二胖!” 卷墨摇了摇头,摊了摊手,无语地离开了。 “他坐你旁边,那我呢!” 一个稚嫩的男声响了起来。 陆北辰看了看,原来是那个头发颜色有些金黄的男孩,明夫子的儿子明谷隐。 “哥,你当然是坐在前面。”岩栖笑着说道,“爹说了你最调皮,坐在前面好盯着你。” 谷隐翘起了手臂,有些无语地离开了人群。 岩栖喊了一声,脸上笑意依旧,也跟着跑了出去。 众人散去,只留下胖子两兄弟。 “你好样的!”大胖撒下一句话,满脸怒气地离开。 没有说一句话,你们就气成这样了?从小到大,我怎么不知道你们那么容易生气? 陆北辰不屑地看了他一眼,眼里的意思很是明显——今日之事不免太过无趣,但能看到胖子兄弟能气成这样,心里竟觉得有些暗爽。 …… …… 被书院里唯一的女童邀请同座,不管是因为礼貌还是别的,陆北辰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然而如果他能预知未来的日子里明岩栖居然是一个如此花痴唠叨的人,想必陆北辰当日会慎重考虑。 不过坐在这女孩子旁边,陆北辰偶尔还是会觉得心里会有一种美妙的感觉,而且这个位置刚好能看到班上所有人的背影,还能借助明谷隐、卷墨等身形相对庞大的身躯来遮掩自己上课睡觉的事实,也不枉自己牺牲安宁坐在这里。 时间总在流逝,转眼间便是一个月过去了。 午后总是睡意极深的时候,尤其是还要听一些枯燥的理论。 “嘿嘿嘿……别睡了,醒醒……。”岩栖低声地叫着。 听到那甜软如棉花的声音,陆北辰睁开眼睛,强忍着睡意,勉强装作在听那些生硬的道学理论。 二胖往后看了看,低声向哥哥低估着说道,“小怪物怎么成了瞌睡虫了。” 大胖瞅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就他那样,不睡还能干嘛?” 二胖耸了耸肩,表示无语。 陆北辰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心中并无任何波澜。 事实上,上书院这件事并非自己所愿,或许也非师父所愿,而是迫于无奈。 自有记忆以来,师父对自己视如己出,按理说不会在自己五岁的时候就送至书院——哪有得道高人会将自己的徒弟送出去而不是直接培养成材的? 这一切都源于那个茅山道人。 当年有一位精通异术的道人突然来到日月山下的村落,硬是要从村里挑出一个孩童,说要为其把脉判命,结果千不该万不该就挑出了陆北辰。 那茅山道长分析起来头头是道:“这孩子身上有一股极其奇怪的冰寒之气,牵引着其经脉,要不是胸口上的神石恐怕早已命丧黄泉。此子无缘大道。” 直至现在陆北辰也不明白那道长说的那些繁杂冗长的修行学问,却听懂了那句“无缘大道”。 这对于一个修道士来说估计就是死亡判决书,所以陆北辰认为师父当年将自己送上书院,并且这三年来也没有上山看过自己,最大的原因便是这个了。 在无缘大道的阴霾下,陆北辰觉得还是活的自然些好。 “你是真的不会说话吗?”岩栖看他睡眼惺忪的样子,禁不住好奇,偷偷地凑过去问道。 由于距离有些近,陆北辰觉得有些尴尬,立刻抬起头来,挪了挪凳子。 岩栖看着他这般惊悚的样子,有些惊讶,继而想到自己可能有些没有礼貌,便轻声地说道,“对不起啊,我只是有些好奇而已,我不应该揭你的伤疤,你不会生气吧。” 保持了适当距离说话后,陆北辰看着她的眼神里多了些柔和,连连摇了摇头。 摇头不只是说自己不会生气,他其实也回答了岩栖的问题——我不是不会说话,只是在很多年前喊哑了,总会有恢复的那刻。不过就算我找回了声音,也不会说些什么吧。 你们只是孩子,我和你们有什么好说的? 在牙牙学语的年纪里,孩子们的记忆往往如同水缸里的鱼,然而陆北辰却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尝试开口说话的时候,他的嗓子哑的说不出话来,甚至连舌头都像是打了结似的。 他有想过自己的嗓子完全康复后,会对哪些人说些什么话,但想来想去也只想对师父说的,至于那些整日只会讽刺人的愣货,还是少点搭理为妙,免得浪费我天生一副好嗓子。 再说了,很多事情也不是说话就能解决的,能不能开声说话又如何? 陆北辰晃了晃脑袋,转移视线,不再看着女孩的脸。 岩栖似乎被他这副样子逗趣了,笑着说道,“我觉得你跟丘黎师兄还真的挺像的。丘黎师兄刚来的时候,大家也以为他是哑巴了呢,其实是因为他话少,平日里又忙于修行。” 早在陆北辰独自走到角落里那刻开始,岩栖便注意到了他。 在这么多张陌生的面孔中,她竟觉得他最好看。只是如此好看的一张脸下,居然是一个封闭的灵魂?还是说他和丘黎师兄一样,都不爱说话而已? 陆北辰眉头略挑,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多了一丝神色,心想,难道你终日和谷隐唠叨的师兄,就是他? 岩栖看着对方似乎有些兴趣,便起了劲儿地说道,“你还不知道丘黎师兄吧?他是我们的师兄,也因为天资聪颖,五岁的时候就自己完成筑基了,不过现在他下山去了,你见不到他。” 看着女孩在描述这位师兄的时候,脸上那种钦慕之意溢于言表,陆北辰心里不禁有些好奇,如此修行速度算是十分快了,只是值得这么羡慕吗? “哎……我超想他的。”小岩托着腮,神情略微有些忧伤,说道,“不过没关系,三年之后,他应该就会回来了。” 谷隐听到后,回过头说道,“丘黎师兄回来,你又得花痴好几年了吧?” 岩栖瞪了谷隐一眼,嘟着小嘴说道,“看你的书,关你什么事儿呢,我在跟北辰说话呢!” 谷隐没好气地说道,“怪不得你让他跟你坐在一起,原来是想找个垃圾桶来听你唠叨啊?” 第十一章 初识大道 “说什么呢,你再胡说我就告诉夫子。”岩栖听到此话后,细长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甜软的声音明显多了一丝生气。 “行行行……不管你了。”谷隐转过身去,向着陆北辰做了一个鬼脸。 陆北辰看了一眼,眼前之人虽然是无聊了些,然而这鬼脸做的还算可爱。 一个五岁的孩子居然会觉得另外一个五岁的孩子可爱,实在是有些不太正常。 他也知道按照世间的算法,自己才五岁,但他很清楚自己的灵魂有些不一样,因此很难理解同龄孩子的频道。 “不管怎样,月末测验很快就到了。你虽不会说话,学习能力终究是弱了些。你总爱睡觉,估计也没怎么听,我爹也真是能忍的,居然都没有惩罚你,不过这次考试你自求多福,不然真的会被禁食七日的。” 岩栖的声音打断了陆北辰的沉思,“这是我记录下来的一些笔记,你看看。” 陆北辰看着岩栖认真的样子,心中生起一丝难以严明的情愫——虽说这小妮子只有五岁,然而年纪轻轻就如此懂事体贴,实属难得。 从岩栖手上接过那本子,他随意翻了翻,片刻后才认真看起来。 虽然平日上课老是爱睡觉,然而在间断他也能听出些东西。 《开元道藏》的内容和文字其实并不复杂,读起来朗朗上口,因此如果真的是考查,按照夫子平日上课的思路,基本上也就是考查理解度。 “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无名,万物之始也;有名,万物之母也。故恒无欲也,以观其眇;恒有欲也,以观其所徼。” “道冲,而用之有弗盈也。渊呵!似万物之宗。锉其兑,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 这两句是《开元道藏》中的重点,小岩栖是将它摘录了下来,并写上了些解释,“大道空虚开形,作用却深远留长,如同万物始祖——消磨锋锐和纷扰,调和光辉混于尘垢,于是便成了隐没不见又好似真实的存在。” 看着这等超世大道理和深奥解释是用一种圆乎乎的字体写出来的,陆北辰的脑海里掠过出三个大字,反差萌。 他的嘴角微微扬起,视线落到下一段话去。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无间,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 岩栖在后面也作了部分解释,“天下最柔弱的东西往往会腾越穿行于最坚硬的东西中;无形的力量往往能穿透没有间隙的东西。无为有益,不言同样可教,天下鲜少能与“无为”之益媲美。” 陆北辰侧过头来,看了一眼低头看书的岩栖,抿了抿嘴,放下了笔记本,在抽屉上找到了另外一本书。 那书的名字是《大道之行》 读书是一场修行,修道也是一场修行。五岁到八岁的孩子身体尚且幼嫩,一般来说还不适宜贸然打开那扇大道之门,若过早地借天地力量强身健体,过早踏入那条荆棘丛生、险象重重的修道之路,其实未必是好事。 在走到那扇大道之门之前,学习相关修道概念理论,做好足够的知识储备和心理准备,待到八岁后开始尝试筑基,然后踏入初悟、通灵,甚至融合、开元等更遥远的境界,才是整个人族世界崇尚的正道。 遥遥大道,每个人走到同一个地方所用的时间不一样,甚至能走到的终点也截然不同。但相同的是,这是一条很长的路,一眼看不尽,就像真实世界里每个人的人生一样,没有人能准确地预知前方和未来 《大道之行》正是从宏观角度上描述了这条路上即将会发生的种种,对于这些初识大道的孩子来说,未尝不是一份极好的心理建设。 “人们要先筑基,确定自己的莲种,引灵气灌溉莲种发育,百日后灵莲初现后方能踏入初悟,真正开始利用自然的力量。” “初悟之后的路还会很长远,通灵和融合是检验真正天才的标准之一……能走到洞虚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而灵隐是这个世界上最远的地方,然而总会有人能去到那些地方,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草草地看了一眼这些书,发现它们还能将修行大道的如此浪漫和玄乎,陆北辰不禁觉得有些趣味。 前世的自己生而强大,在那个世界里从来没有这般复杂冗长枯燥的理论,但很可惜当世的自己从一出生就倒了八辈子的霉,没了嗓音还带着千古寒气,那块一直挂在脖子上的玉石似乎前世与自己有仇,还摘不下来…… 但这也未尝不是好事,前世的记忆乃至今世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但他依然清楚地记得那些感觉——强者意味着身上要背负很多责任,在关键时刻,强者始终难以挣脱做救世主的宿命。 那种竭尽全力而不得所愿乃至不得善终的感觉,真的太累了。 这一世,他不想活的那么累,平凡就好。 目光悠悠地在书卷上扫过,陆北辰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然而在不经意间便发现眼前出现一个黑影。 “你以为看着小岩的笔记就能不拿倒数第一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又再次出现在空中,打断了陆北辰读书的欲望。 陆北辰抬头瞅了说话人一眼,便又低下头来。 又是大胖。 看着陆北辰如此漠视的表情,大胖此刻眼中的火焰似乎能将整个书院烧掉。 原因很简单——陆北辰正看着岩栖的笔记。 大胖压抑着怒火,一把抢过那个本子,强作镇定故作不屑地说道,“一个话都说不了的人,凭什么和小岩坐在一起?凭什么看小岩的笔记?” 谷隐闻声往后看了看,然而视线只是停留了几秒,便回过头去。 一开始对于作弄迟来新生这种事情,谷隐还是很有兴趣的。当初父亲让他和妹妹一同到书院上学,他不情不愿地来到这里,正好碰上那场有意思的策划。 虽说漫长枯燥的书院生活重要有些风波才有意思,然而这个月来他就看腻了胖子和哑巴的矛盾画面,甚至觉得胖子是自找苦吃,小哑巴可不是什么软柿子。 卷墨闻声往后看了看,发现好戏又要上场,略带着丝阴森的笑容,说道,“这次考倒数第一的福利是禁食七日。怎么办?我不想你饿死,这该多无聊?” 陆北辰盯了这个男孩一眼,觉得他与其他孩子有些不一样。 不一样的地方,在于那丝阴森之意。 …… …… “哼!”大胖两手拿着本子,露出一丝狡猾的眼光。 陆北辰看着大胖的动作,料想着他会撕掉那个本子,看了岩栖一眼。 岩栖此刻正狠狠地盯着大胖,但没有说一句话。 视线触及那双狠狠的眼睛,狡猾便已经全然消失,化为一丝木讷。 大胖没敢撕掉笔记本。 原因很简单,这是岩栖的笔记本。 陆北辰嘴角微扬,眉头略蹙,鲜少地露出一种特别的神色。 大胖看着陆北辰的表情,一时间有些木讷,但随即有些苦恼,怎么上了书院以来,这小子变得如此难整? “臭小子,我就等着看你怎么掉坑里。”大胖怒气冲冲地说道,“连话都不会说,你不是倒数第一谁是?” 用力地将笔记本放到桌子上,向陆北辰比了一个动作,大胖怀着一肚子怒火离开。 陆北辰呆呆地看这儿那胖子气得通红的脸,摇了摇头。 不会说话的好处就是很难让那些挑事的人如愿地发泄自己的脾气,毕竟你不去理会的时候,他们便会觉得自找无趣,哪怕是大胖这号死缠烂打的人,也会有词穷和无措的时候。 从上书院以来,这已经不是大胖第一次满怀怒火离开了。 第十二章 镜中书屋 月试只是笔试,不需要用嘴来完成的东西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前世的自己虽然从没有接触过如此枯燥的内容,但终究灵魂有些不一样,在启智方面始终会超于同龄孩子很多,如果真的要考倒数第一,恐怕这才是一等一的难事。 除非自己交白卷。 然而明岩栖如此认真的模样,陆北辰还真不想用交白卷这种事情来对待月末的测试,毕竟一个女孩关心你,你自然应当用对应的结果来回报她,这可以说是一种尊重。 月如圆盘,繁星点点。 夜晚的时光应当是充满了欢声笑语,然而此刻的陆北辰却正在书院里低头看书,试图去感受夫子终日说的修行文化。 “吱吱吱……” 虫声鸟鸣是夜读道藏最好的伴侣。它们的存在非但不会打扰一个专心致志的读书人,甚至会时刻通过那丝微弱的悦耳鸣叫声来告诉你,此刻你不是一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陆北辰抬头看了看天空,便自觉地收下书本,准备回房洗漱休息,然而却见到夫子走了进来。 夫子踏入大门的时候神情自若,全然没有在课堂上的严肃。 但尽管如此,陆北辰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在看书?”夫子说道,“头一回的测试不会很难,不用紧张。” 陆北辰低头舔了舔嘴唇,心想您哪里看出我是紧张了? “不过是一个笔试,就算你不会说话也是没有问题的。”夫子笑着说道,若能好好看看书,一定能及格。” 陆北辰有些无奈,便点了点头,心想夫子这么晚来到这里,绝不是寒暄几句这么简单吧?有什么能不能快些说? 然而夫子不是终究不是丘山师父,又怎会明白自己的意思? 夫子看了看他,从口袋中拿出了那日的镜子。 陆北辰心里一颤,夫子深夜是来找我说镜子的事的?这才是正题么?这夫子也真的聪明,难道知道我方才在想什么? “你知道这镜子有什么作用吗?”夫子问道。 陆北辰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心想你不是清楚吗?是那位什么前辈留下来的神镜?连这个都知道了,自然知道有什么作用吧? 夫子似乎已经料到了这个回答,脸上又再次露出一丝笑意。 “这是一个四维空间。镜子的里面有另一个广阔的世界,至于那个世界有什么,想必只有陵傲之和现在的你可以知道了。” 闻言微怔这个表情,陆北辰已经展现过太多了,今番听到夫子这么一说,脸上更是平添好几分疑惑,说的是什么东西? “我可以让你进去看看,但是见到之后要如实告诉我。”夫子说道。 陆北辰神情依旧木讷,谁告诉你我要进去?见到为何要告诉你? “可以吗?”夫子继续问道。 陆北辰本想摇摇头,然而却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四维空间是什么? “不摇头就代表答应了?”夫子继续说道。 见陆北辰没有作出任何反对的表示,夫子将那乾坤镜摇了摇,紧锁的眉头让人看了有些紧张。 两个手指的光芒触及镜子之时,陆北辰忽然觉得斗转星移,天地周旋。 然而随后的世界便很安静,落叶没有被吹起,周围的鸟儿没有被震惊,因为没有轰顶的声音,也没有扎眼的光芒。 只有一阵连声音都很轻的清风掠过。 “这是哪儿?”陆北辰有些诧异。 方才还在书院中,此刻他却来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这是一个简单的小书房,甚至可以说是书屋,因为它的面积很大。 书屋里的摆设虽简单,却颇有一番古色古香的特色,尤其是那几副茶具。 陆北辰自幼就是和师父一起种茶、品茶长大的,对茶具自然还略懂一二,但此刻的他也没顾得上认真看这些茶具,因为最吸引人眼球的不是这些,而是那十几排装满了书的书架。 十几排书架,如同树林里的白杨树,整齐划一地排列着。书架里的书也整齐地排放着,几乎不留一丝缝隙。 “这……我是去了哪儿?” 陆北辰心里惊讶不已,夫子刚才随意摆动了那面镜子,便看到了一丝淡淡的黄光,然后就来到了这里。 “这是夫子方才说过的,镜中书屋吗?” 陆北辰感觉自己从一层震惊中再次走入另一层震惊,顾不得理会自己的情绪,他环顾了一下周围,很自然地往书架那边走去。 书架上的书摆放得很整齐,因为就连书本的封面都是统一的蓝皮纸。 陆北辰草草一看,并不是从中随意抽下一本,而是走向第一排书架,拿起编号第一书。 凡事从头开始,这是他的习惯。 他轻轻一翻,便看到了一句话,“书中自有颜如玉。” 这句话很熟悉,因为师父总会念,还教过他写。 陆北辰随手翻了翻,发现书中的字并不是很复杂,他大概认得一大半,而且里面的一些图案很有意思——大多是一些兽,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兽。 他看的有点入神,便又拿了第二本。第二本跟第一本一样,书上的第一页也写着“书中自有颜如玉。” 古人有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陆北辰一下子想起了师父的七山阵。 所谓阵由天地生,自能生天地,丘山先生的七山阵,也是这种由天地而生的阵。 万物身躯均来自于天地,气息也与天地相通,那么真实的世界自然也能在被复制,甚至被改造,形成阵中小世界。 七山阵宛如天地间的一粒尘埃,但尘埃中也可以有自己的世界。它正是利用了天地与万物相生相息的原理,经过丘山先生的不断改造,成了自己的一方世界。 “难道这里和七山小阵一样,都是人为的小世界?” 陆北辰想着,便有点豁然开朗,自言自语道,“书中自有颜如玉的前一句是,书中自有黄金屋,那这里岂不是,镜中自有小书屋?” 七山世界是师父的小世界,那这镜中书屋又是谁的小世界呢? 陆北辰习惯性地舔了舔嘴唇,挠了挠头,依旧也没想明白。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两本书,发现笔迹很是相似,而且是手稿,字中刚韧有力。 陆北辰又从抽出了两本书,眼神微惊。 本打算一目十行,他却有些按捺不住,因为看到了些熟悉而陌生的内容。 那些内容他想起了师父曾经和他说过神族的故事。 “传说中,有一片叫做日不落神洲的大陆。那些与天地同生的神,便一直居住在此。千百年前,天上星河面临崩溃。神便将这片大陆击碎成千百块石头,用以修复天河。从此,神族一脉也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神魂消散,神州不再。” “是神牺牲了自己的土地,牺牲了自己的生命,保住了那滋养生命的天河。” 这是在那个牙牙学语的年纪里,师父第一次和他讲的故事。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所以无论是天狼星还是织女星的故事,都比不得这个来的印象深刻。 那时候他想了很多,神族居住的那片大陆究竟是怎样的,那些拯救星河的神族是否已经全部灭绝殆尽了? 他总觉得这些故事里说的与他有关,因为神族竭尽全力想去拯救星河,最终却以牺牲大陆的代价终结一切。然而他始终想不起个所以然,只觉得那种感觉很熟悉——一种竭力不得善终的感觉。 第十三章 镜中沉思 之所以想起了师父说过的神族故事,是因为那些书上记载了很多海外传说。 在这里,陆北辰暂时还没有找到远古神族相关的故事记载,然而那些海外传说却和那些神族故事一样,因为披上了无数层朴素迷离的外衣而变得让人着迷。 陆北辰轻轻地翻开其中一本,认真地看了起来。 “两面国民风淳朴,这里一个人有两张脸,第一眼看虽然有些可怕,但在这里相处久了,便会发现这是一个很值得探索的地方。” “毗骞国的国民寿命很长,那里据说藏有盘古留下的案书,有长生之法,然而传说终归是传说,或许将来某一日,真的会有人发现那些案书。” “灵都是个很特别的地方,这里惜书如命,灵气逼人,女子温婉动人。这是一个我想待一辈子的地方。” 看至于此,陆北辰停了下来。 灵都? 这是个漂泊在西海的岛屿,也是一个离中土大陆很近的地方。据说那里灵气十足,祖先是女娲的血脉,得天地第一道灵泉的灌溉后孕育而成,因此世代受到天族的庇佑。 这是个很好地方。 陆北辰不禁想到,师父之前跟他说过,人族大多身处中土大陆,天生对海有着未知的恐惧。也正是因为这份恐惧挡住了很多人的探索欲望,以至于很多人都不知道其实在那茫茫大海中,其实是有一些小陆地的。 在那些小陆地上,还有很多跟中土大陆一样的生命。他们也可能是人,可能是妖,可能是灵,可能是魔,更有可能是其他未知的种族。 世界那么大,真的应该去看看。 陆北辰一遍遍安静地读着,内心如同波涛,百感交集之时不经意的抬头,视线便自然地落到了最后一排书架。 最后一排书架之所以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是因为有些违和——书架上的书封面不同,不是蓝皮书而是竹色卷轴,大小也有差异。 陆北辰径直走过去,轻轻打开了那些卷轴。 那些卷轴里没有故事,没有图册,只有很简单的几行字,像是每去一个地方的记录,一卷便是一个地方。 “人真的应该出去走走,世界那么大,不走走又何曾知道中土之外还会有两张脸的人,会有说话像舌头打结的人,还有如此懂音律的人。” “如果不走走,我又怎会遇见芷儿,又怎会有后续的天才之说?我遇见了一个想护她一生的人,所以我停留于此。什么星空下的佳话,天才与天女的结合,都是些浮云,只有我们彼此知道,我们经历过些什么。” 陆北辰看着这些,深感能遨游世界真好,能遇见一个想护她一生的人,真不容易。 这个世上有很多人喜欢游历天下,喜欢将自己的心路历程记录了下来。记录下来并非像是某些小故事书中说的那样,特地为后世留下些什么,仅仅只是游记而已,作为纪念旅程的一个方式而已。 “无论是蓝皮书还是竹卷轴,里面的字迹均出自一人之手,难道是镜子主人的手稿?如此多的手稿,不仅仅是故事的记录,还亲自画下了那些图案,那位前辈还真是有些闲情……,也有些才情呢” 安静的夜晚最容易陷入沉思,就像那个第一次离开家的失眠夜一样,陆北突然回忆起当年师父陪他看故事的时光。 这里的书都是故事,比师父当年说过的更加丰富和形象,如果能够一直沉浸在这些故事里,活在幻想里,未免也是一件美妙的生活吧? 书屋里很安静,安静得很容易让人沉浸于书中世界里。然而不知过了多久,陆北辰手中的书滑落下来。 清脆的落地声顿时唤醒了沉浸在书海里的灵魂。 “夫子不会借此将我关在这里吧?” 陆北辰的脑海里突然想到一个恐怖的想法,毕竟他对夫子还不熟悉,还真不知道夫子莫名将自己弄进来是怎么回事。 夫子深夜至此,拿着镜子草草说了几句,然后强行将我带到这里,到底是何用意?真的只是为了看看镜中的世界而已吗? 然而有冤不能伸,有话不能说。 陆北辰有些紧张地敲了敲书架,因为当初在七山小世界里,他就是这样告诉师父要出去的。 然而此刻,没有任何回应。 “夫子这是怎么了?自己想看还要我进来替他一看!要不是今世的我追求平凡的生活,我又怎会让人如此摆布?”陆北辰心想着,怒气又不打一处来,“我是被坑进来了吗?夫子想干什么?” 被人摆布的感觉何等不好? 恐怕只有那种觉醒意识特别强、又或者身份尊贵的人才会真切地感受到来自自身灵魂深处的呐喊和愤怒。 怒气横生,脖子上的玉石泛起微微光芒。 陆北辰看了看那块玉石,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热的脸,又摸了摸那块石头,像是在安抚一个孩子。 不能动怒,要是伤及无辜就不好了。 看着那片静谧的夜空,陆北辰花了很长时间才安慰好自己那颗跳动的心脏。 时间不停地流逝,然而镜子里的夜空始终没有任何变化,点点繁星如同棋盘上的棋子,虽多却寂寞。 陆北辰很清楚,这里应该是看不到东升的太阳的,因为那位前辈当初建造这个书屋的时候,就是希望建设一方读书圣地。 他始终坐在那副茶具旁,时而关注着一丝风吹草动,生怕是夫子发来的信号,然而始终没有发现些什么,只得时不时接着那些书解闷。 没有日落东升的变化,不代表就不知道时间的流逝,尤其是陆北辰这般生来特别的人,自然敏感地觉察到,应该是过了好些时间。 按道理说,阵中小世界虽与真实世界是错开的,但时间的流速应该是一样的,所以基于自己的感受来判断,外面已然过了好几日。 已经过了好几日,夫子居然没有任何行动,那就说明夫子在作弄自己。 …… …… 他终于有些待不住,环着整个书屋走了一遍。 七山世界自有师父开启入口和开口,陆北辰向来进出自如,但对于这里,他完全不熟悉。 出口到底在哪里? 阵中出口向来不是肉眼所见,除非外面有人操控将阵中之人带出来,否则困在阵中世界的人只能自求多福,祈求自己能够找到通往外面世界的四维通道。 没有任何修行不代表没有自救能力,陆北辰想到这里,一个劲儿地将所有书籍放好,不再借着书来打发时间,做好了出去的准备。 然而正当所有书目归位后,陆北辰隐约能看到一束熟悉的白光。 就像是读懂了他的心,拐弯处的那道白墙中突然开了一个洞。 耀眼的白光正是来源于此。 洞出现的有点突然,光出现的更是突然,以至于把陆北辰吓了一大跳。 突然出现的东西往往不是惊险,而是机会。 待到回过神来,他便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师父每次带他进出七山世界,他都能看到一束耀眼的光线。 想着这些,他闭着眼睛迅速往那个发光的洞跑去。 斗转星移,白光减弱,气息渐浓。 一切无声无息,恍如隔世。 一阵晕厥过后,陆北辰微微睁开眼睛。 …… …… “回来了?” 第十四章 时间真是个有趣的东西 闭着眼睛的陆北辰感受到那些刺眼的光逐渐消失后,他才逐渐睁开眼睛,确认自己已经回到了真实的世界里,心才稍微安定了下来。 然而下一秒他便开始心生些不满。 睁开眼睛的第一眼便看到夫子微笑着看着自己,陆北辰的眼神透出一丝寒光。 像是没有听到夫子的问候,没有点头或摇头,他便准备径直离开。 “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夫子对于这个孩子如此不敬的行为有些木然,只得连忙大声问道。 陆北辰停下步伐,摇了摇头,便没有理会,径直离开了屋子。 生气的原因很简单——他最讨厌的便是这种不明不白的摆弄。 在前世里,他自己应当是个身份高贵的人物吧,应当是叱咤风云的存在,又怎会承受得住如此摆布? 夫子深夜借镜子之事来作弄自己,比那帮小孩子的手段倒是高的多,然而这样的作弄,说实话既无趣又不好玩,你喜欢那镜子就算了,干嘛还要把我弄进去? 原来当一个平凡的人,居然是这样的感觉。 这种被人摆布的感觉,真不好。 陆北辰走回休息屋的路上,摇了摇头,闷闷不乐中还有些傲娇——既然你那么作弄我,我是不会告诉你镜子里面到底是什么的! 看着这孩子离开的脚步,夫子原本木然的脸上非但没有立马严肃起来,反倒露出一丝笑意,“真是个傲娇有个性的孩子啊,怪不得你能成为这镜子的主人。” …… …… 时间真是个有趣的东西。 考试这种东西总是很快就会到来。 书院里,孩子们的两鬓已然湿漉,不知道是因为天气真的很热还是因为苦思冥想带来的大汗淋漓。 第一次的月试终于要到了。 这是孩子们第一次触及到这种东西,多少还是会有些紧张。 事实上,很多人都想看看,谁会率先成为这次考试的倒霉鬼——毕竟大家入学也才一个月,论读书的天赋或者对修道的认识,基本上都在起点上。 因此,与其说这次测验考验的是孩子们对《开元道藏》的熟悉和理解,还不如说在拼运气。 “我给你的资料,你都看好了吗?”临近试卷发下前,岩栖有些不安地问道。 陆北辰看了看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大胖习惯性地看了看,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看到了这一幕,才心满意足地转过头去。 “又点头又摇头?”岩栖有些摸不着头脑,眼看着测验已经开始,便没有再问下去。 夫子拿着一大沓试卷走上台上,严肃认真的脸让很多孩子原本忐忑的心更加紧张。 陆北辰在闲暇中不经意地看到了那张脸,心中的波澜已经逐渐在时间的安抚下平静下来。 这些日子里,陆北辰对夫子的不满之意已经渐渐消散,因为他发现那夜是自己误会了。 一开始他生气的是夫子将他关在里面好几日,然而从明岩栖的口中,他推测自己在镜中不过是呆了几个时辰,事实上并没有自己感觉的几日。 师父建造的小世界与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逝速度是一样的,但看来那面镜子的世界并非如此。 四维空间,或许是一个截然不同的空间,因而流速不同。 再说了,时间是个极其抽象的东西,生命对其的感觉只是基于意识的判断,又怎能轻易下判断? 时间还真的是个有趣的东西。 陆北辰不禁感叹道,看来那夜是误会夫子了,夫子应该并非想把自己关在里面,而是纯属让自己去看看,但为什么是自己?夫子说的只有那位前辈和自己才能进去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因为我捡到了它,所以它认主吗? 陆北辰浮想联翩,因为先前看过的小人书都是这么写的:主角拾得一件宝物而走天下,最后名扬四方,一统大陆。 这种热血的故事听着拉风至极,然而陆北辰却一直觉得不切实际,毕竟他不想当什么名扬四方的英雄,能平凡一生就好。 正想着,钟鸣已经响起。 书院一瞬间安静了下俩,题卷也应声而来。 孩子们接过那份题卷,神色各异,愣了片刻便坐直身子开始书写。 道堂里,孩子们开始奋笔疾书,不过是垂髫总角,认真起来的样子实在有些可爱。 晨风吹拂,朝阳高照,一股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 大胖看了看考卷,脸上并无任何表情上的变化,事实上他对这些枯燥的道学知识并不感兴趣,甚至已经做好了禁食的准备,毕竟禁食的日子里就免于听这些枯燥的理论了。最关键的是,禁食有那小怪物作陪,何乐而不为? 二胖与哥哥不太一样,他年纪小一些,然而初涉道藏后便对那个崇尚力量的修道世界极其迷恋,幻想着终有一日自己能够踏入那些遥远的境界。 卷墨的身形相对于同龄孩子来说有些大,然而却同样坐在狭小的空间里奋笔疾书,平日里的阴森之意在阳光的照射下似乎不经意地散去,取而代之的的是垂髫之年的稚气。 他与二胖的心境多少有些相似,毕竟当初也是为了修习道法而来,在大道之行上早已比很多孩子看的更远些:若能五岁筑基,十岁初悟,十五岁通灵,甚至在未来的日子里有幸踏上融合境,甚至开元境,该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一件事? 谷隐平日里吊耳郎当,然而此刻也一改常态,十分认真地书写着。 岩栖是书院里唯一的女童,然而在读书修行一事上并不马虎,至少这是爹爹的期待,她想完成的极好。 时间真的是个有趣的东西,仅仅一个月就让那些孩子悄然发生了变化,甚至在某些层面上拉开了距离。 看着试卷上的内容,陆北辰神情微怔。 果不其然,与自己猜测的差不多,这考的也太简单了。 《开元道藏》的话语简单易懂,重在理解,但在理解这件事情上,大都是见仁见智,只要明白其意思,人人都很容易说出一番理论。 “修道的关键是什么?” “心境。” “悟道的关键是什么?” “见识。” “得道的关键是什么?” “初心。” …… …… 陆北辰在最后三个问题中,草草地写下几个字,便提前交了卷子。 很多孩子在这三道题上各抒己见,毕竟在这些日子里的努力,总要在一份卷中体现出来,就算答案错误,怎样都能博取一些印象分。 大胖看到陆北辰交卷的同时,也迅速交上卷去,争取看看他写了些什么。 看着那张洁白干净的卷子,大胖的心里瞬间安稳了些许——哑巴肚里无墨水,就算想憋出几个字也难了吧? 陆北辰没有察觉到或者说没空理会大胖的眼光,因为自己的眼睛不自觉地看了看夫子。 夫子的眼神很复杂,严肃中带着一丝平日难见的神采,尤其是视线触及自己的卷子时,眼里竟掠过一丝光芒。 陆北辰猜测,夫子是看到了自己最后总结的一句话。 (时间永远是个有趣的东西,总会在你不经意之间就流逝,也会在你百无聊赖的时候变得漫长。最近看到本书说,时间就是人的意识产生的感觉,并非是客观存在的东西。嗯,如果有一天能到达四维空间,一定也是件有趣的事情。) 第十五章 谁是垫底的倒霉鬼 月试结束后,孩子们的心自然放松了下来,书院里也会安排一两日休息的时间作为调整。 山上有一块广阔的草坪,灵气十足,最适合谈天说地的同时感受那些来自自然界初最真实的灵气。 草木灵气如涓涓细流,周围灵气氤氲,朦胧的星辉笼罩孩子们的周围。 旁边小湖清亮无比,如同宝石一般,将蓝天白云都清晰的倒映其中。周围藤萝叠绕,五颜六色的花朵大片大片的盛开着,沁人心脾的花香弥漫在整片林间。 孩子们纷纷坐在草坪上,等待着一场天象的来临。 传说这一日里,夜空中会出现双星拱月的现象,然后在夜晚中会出现一道陨落的星石,那便是传说中的流星。 “这么漂亮的景色,如果丘黎师兄在就好了。”岩栖静静地坐在草坪上,遥望那片寂静的星空,“真不知道丘黎师兄什么时候回来?” “又在花痴了?”谷隐微嘲道。 岩栖瞪了谷隐一眼,丝毫没有理会,便转身坐到陆北辰身旁。 “我的确很希望丘黎师兄可以尽快回来。”说起这话来,岩栖眼睛里的笑意似乎能灿烂整片星空。 陆北辰看了看女孩,望着那片静谧的天空,躺了下来。 岩栖看了看陆北辰一眼,收起了笑容,看着他说,“如果今夜有流星,我倒是希望你能说话。” 陆北辰神情微凛,有些错愕,然而只是用了半刻便恢复平静。 小妮子平日话多花痴,然而细心善良的性格还是挺惹人喜欢的,如果嗓子好了,或许第一个想说话的人便是她了…… 陆北辰朝岩栖笑了笑。 岩栖看他笑了,不禁有些惊讶,平日那张木讷的脸居然露出了笑意? 不知道为何,她的脸上有些发烫。 现在是夏天,那些没有睡觉的蝈蝈、蟋蟀、青蛙,居然在田间、树隙上合奏了一首又一首抒情的歌曲。 远处有条潺潺流动的小河,涓涓的流水声更是给这首曲子增加了不少伴奏。 陆北辰第一次发现,美好是一个什么的概念。 “如果对着那玩意许愿有用,我倒是希望将来能去看看这个世界吧。”陆北辰心里感叹道,视线不觉意地落向了远方的那颗星辰。 师父曾说,北辰星远在北方,在无尽黑夜中看似孤零零的,但它从来都不是偌大夜空中的孤独的星辰,因为实则上有很多星星围绕着它。若北辰星没能觉知到那些星,是因为它还没有强大到能看到整片夜空。当它足以强大的时候,北辰星拱的天象便会再次出现在人间。 难道只有变得强大,才能看看这个世界吗? 神魂游历星河多年后的选择,终究没有让他如愿以偿地在那个家庭中成长,甚至还不知道因何缘故,那位将军要将寒气输入自己的身体里。 当一个废柴当然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然而他也不想变得有多强大。 …… …… “明天考试结果就会出来,你还有这个闲情在这里躺着?不赶紧去啃几个包子?”大胖看到陆北辰静静地躺在草地上,不禁讥讽道。 二胖跟着过来,笑着说道,“禁食七日,你真的可以吗?” 陆北辰平躺在地上,微微一笑,神情自若,只是视线不禁触碰到了一些阴森的笑意,觉得有些不顺眼。 卷墨收起了那丝阴森的笑容,回过头去不再看他。 大胖看着陆北辰如此神情淡定的样子,心想那日自己亲眼看到了你的卷子洁白如空卷,此刻你还装作淡定? 陆北辰自然没有理会任何人的想法,月试的结果对他不重要,但他很清楚自己怎么样也不会纳入禁食的名单。 …… …… “月试结果出来了!”不知道是哪个孩子在哪个远方的位置惊呼了一声。 片刻后,那孩子蹦蹦跳跳地从远处归来,兴奋地重复道,“夫子来了,月试有结果了。” 众人一片哗然,紧张的自然不是考试的成绩,而是谁会是那个垫底的倒霉鬼? 上次大胖在道堂上提出,谁不及格便会被禁食七日,这个说法当然是为了针对陆北辰而提出的,然而不及格和倒数第一的人还是有区别的。 不及格的人中,那个垫底的倒霉鬼自然是最倒霉才对。 钟鸣远扬,夫子从远处缓缓走来,手上那沓试卷成为了此时众人的目光焦点。 道堂里瞬间肃静起来。 大胖紧握其手中的拳头,差点捂出汗来。 二胖看了看那卷子,也捂着自己的小拳头,心里嘀咕着很多事情。 卷墨脸上阴森的笑意渐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紧张。 谷隐和岩栖两兄妹只是有些紧张,但很明显心态相对坦然些。 所有人都在等待结果,等自己的,也等别人的。 某些孩子在紧张之余回头望望陆北辰,不禁心生些异意,小怪物也太淡定了?怎么一点都不紧张?如此从容镇定的状态,难道已经放弃了? 夫子看着大家紧张的表情,嘴角微微扬起,说道,“这才第一次,就那么紧张了?” 原本鸦雀无声的课堂上顿时再次响起议论声。 “夫子,谁是最后?”有个男孩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率先问道。 这也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夫子瞅了他一眼,问道,“不关心自己,关心最后的人?” 那孩子吐了吐舌头,连忙用手掩住了嘴巴。 “大道之行漫长无比,每一次的考验都是历练,要有足够长远的眼光和平静的心态,更要关注自己的本心,而不是总将眼光放在别人身上。”夫子一字一顿说道。 垂髫之年的孩子正处于懵懂时代,哪里会听的懂夫子这番话的用意? 陆北辰眉头略挑,舔了舔嘴唇,圆圆的眼睛里透出一丝光芒。 “这次最高分的是卷墨。” “接着是连翘和连颇。” …… …… 夫子一字一顿地宣读着前列的名字,平稳的语调与那一贯严肃的神态让那些还没听到名字的孩子越来越紧张。 陆北辰心里没有太大的波动,那日自己在最后三道题的回答十分简练,自然不会得到太高的分数,这是意料之内的结果。 但也不会差。 “接着是陆北辰。” 夫子念到此处,沉默片刻,抬了抬头看了看陆北辰。 场间一片哗然。 什么,小怪物不是倒数第一? 甚至,名列前茅? 卷墨神情微怔,脸上的阴森之意尽数散去,就连平日偶尔出现的笑意也消失不见,只剩下越来越深的惊讶之意。 明隐往后看了看,那张吊儿郎当的脸上平添几分震惊。 二胖圆嘟嘟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意,他看了看自家哥哥,没有说话。 这样的结果最让人震惊和失望的自然是大胖。 大胖往后看了看,脸色苍白的吓人,怎么会这样?这小子……不是交白卷的吗? 没有顾得上场上孩子的心理变化,夫子说道,“你的答案很特别,六个字就答了三道题,还有最后一句话,我很好奇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陆北辰微微抬头,脸上泛起一丝特别的神色,然而却始终没有大幅度地表现出来,只是微微点头。 大胖回头看了看陆北辰,如此不受上天照顾的人,终日昏昏欲睡的人,居然有如此学习力?一定是作弊!我是不是得做些什么? 只是没等大胖想出怎么整出一部戏来,夫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心绪。 陆续地喊出几个名字后,夫子便说道,“剩下的学生虽然都已经及格,但很明显在《开元道藏》上的理解不够,甚至一些极其重要的内容都没有记住,这就说明你们在起点上已经落后了。 “夫子,那谁是这次的最后一名?”卷墨突然打断说道。 第十六章 自己挖的坑,跪着也要埋 夫子神情微凛,原本轻松的脸上瞬间严肃起来,说道,“方才我的话,你们都没有听进去?” 卷墨沉默下来,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答案。 五岁的孩子终究对别人都是好奇的,又怎会懂得关注自己这道学问的意义? 夫子沉默片刻,说道,“这次的最后一名,韩鹏。” “什么?” “不会吧?” “怎么可能?” 整个书院里突然沸腾起来。 问这个问题的卷墨此刻自然有些尴尬,甚至神情十分难看。 二胖惊呼道,“哥,你要禁食?” 大胖瞪了他一眼,原本苍白的脸上此刻多了几抹红晕,握起拳头,直接砸向二胖的大腿。 “啊!哥!”二胖大声喊道。 所有孩子的眼光此刻都聚焦于他的身上。 孩子们看着大胖,神情有些复杂。 结果不如人所料就算了,还出人意料,居然是那位整日与陆北辰过不去的韩鹏大胖子? 大胖听着夫子那么一句,楞了好久。 扫地一个月,还要被禁食七日? 这是他进书院以来,脸色最难看的一次。 他的头紧紧地趴在桌子上,再也没有转过身去看岩栖旁边的小哑巴。 夫子的神情十分平静,严肃的神色再次充斥于脸上,一声呵斥让那一片哗然瞬间平如镜面,“安静下来,有什么好讨论的!” 有些孩子很好奇陆北辰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不禁偷偷望向后方,然而却看到他在做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低头看书。 发生了这样的反转,难道你心里真的没有一点波澜的吗? 陆北辰是真的在看书,丝毫没有理会那些偶尔投过来的眼光,只是在思索到什么的时候,才在某一刻抬起头来,看看前方那个胖胖的背影。 …… …… 禁食的惩罚自然不能少,虽说这对于修炼大道来说是一件很好的开始,然而这对于一个胖子来说,惩罚的确是大了些。 看着肉包子放在眼前也不得吃的感觉,垂涎欲滴四个字都不能形容韩胖子的欲望,欲望的背后甚至是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陆北辰看着韩胖子的样子,说是同情未免是矫情了些,但这胖子是这些年来唯一跟自己闹腾的人,在孤独的岁月里要是没有他那叽叽喳喳的声音,说到底还是有些不习惯。 想着这些,陆北辰便不自觉地走到了胖子身旁。 他看了看大胖,脸上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 韩大胖看了看他,脸上不屑之情尤为浓郁,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在在的他太饿了,以至于这丝不屑之情变得有些淡,甚至有点像是有气无力。 陆北辰伸出手来,将那个攥在手里的包子递了过去。 韩大胖看了看,说道,“不用。” 韩鹏家中富裕,向来是丰衣足食,不愁吃喝,然而同样也养成了一种倔强的性格。 他看了看陆北辰手中的包子,咽了咽口水,“禁食是我提出的,自然就不会反悔。只是你倒是让我刮目相看,夫子倒是偏心你!” 陆北辰摇了摇头,心想这胖子总算还是有些骨气,只是说夫子偏心自己这句话还真是大错特错,是哪只眼睛看到他偏心了? “你那试卷空白洁净,若不是夫子偏袒,你又怎会排名如此前列?”大胖无力地说道,“三年后的瓜会才是最公平的竞争,到时候整个书院里最有权威的教谕都会集中一起,我就不信你会有什么大作!” 陆北辰对瓜会不感兴趣,只是感慨这胖子明明饿得有气无力,却还强撑着奚落自己,真是佩服到五体投地 陆北辰摇摇头。 大胖看着他这个样子,怒意横生却不得发,然而一个声音让他安静下来。 二胖似乎想到了些什么,突然插话说道,“哥,小哑巴不会说话,他参加不了瓜会。” 一言惊醒所有人。 某些爱凑热闹的孩子立马凑过来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几乎从他们踏入书院的那一刻开始,瓜会就是这群孩子最大的目标。 瓜会的形式并非是武道上的测试,只是通过演说的形式来检验一个学了三年道藏的孩子对各种典故、修行方法等熟悉程度和理解程度。 在这个过程中,很多学生的先天天赋便会被激发出来,甚至在偏门的道义上都会产生自己别致的见解,更有甚者是直接探测出一条适合自己走的修行大道。 也就是说,瓜会意味着对这三年学习的修道理论的理解,更意味着在下一阶段中能够走得长远——若没有足够的理论支持,又如何能在未来真正行走的大道上披荆斩棘? 勇气固然重要,毅力固然可贵人,然而在一切之前的准备更为重要。 因此,谁在能有最杰出的表现,就意味着谁将会领先一步。 然而陆北辰不会说话,怎么演说? 二胖笑着说道,“哥哥没关系,小哑巴到时候之是去吃瓜的,听那些已经在书院里读过些岁月的师兄们说,瓜会的冬瓜可好吃了!” 卷墨脸上再次露出阴森的笑容。 唯独明岩栖有些生气,说道,“北辰不是吃瓜的,就算不能说话,也不代表你们会比他好!” 谷隐微嘲说道,“那也不代表他会有什么作为,难不成到时候他要现场书写一番道理吗?” “你管他,三年后的事情三年再说,大家都是一起读书,为什么要相互为难?” 卷墨继续微讽说道,“有些三个月都不改变不了的事,三十年都不会改变。” 岩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甜美的声音一时间变得十分激动,“你们又不了解他,凭什么这么说?” 韩大胖有气无力地说道,“岩栖说得对,我的确不了解小怪物,谁让他连话都不会说。” 陆北辰看着大胖那尴尬的样子,不禁心生怜惜,何必呢?只是个孩子。 “一个哑巴,就算再有本事也好不到哪儿去。”韩大胖盯着陆北辰认真地说道,“这次我还真的感谢你,要不是你,估计我永远都不知道饿的滋味儿居然是这样的。但我告诉你,我一定会瘦下来,一定会……” 明岩栖看着大胖有气无力的样子,轻声说道,“胖胖,如果你实在忍受不了,可以跟我爹说说,他会理解的,毕竟修行是修行,筑基之前身体基础也是很重要的。” 大胖看了看她,笑着说道,“没听过有句话说,自己选的路,哭着也要走下去?” 明岩栖听到大胖这么一说,耸了耸肩,便没有说话。 陆北辰神情微怔,心想这孩子也真是厉害,虽然平日总是将眼光放在自己身上,读书也没下多少功夫,但谈起大道理来了还是有些模样。 大胖那句感谢自然是的确发自内心。 事实上,大胖从来都是生活在村里遗落的大家族中,衣食无忧,又怎会知道柴米油盐这些世俗的东西到底应当如何珍惜?然而从进了书院看到明岩栖的第一眼开始,他就有了减肥的心愿。 但有些时候,减肥是需要些外在的动力的。 为了这个难以实现的心愿,他早早就做了禁食的准备,只为博得对方一笑,并为此将自己彻底减肥,只是没想到同伴者居然没有陆北辰 然而自己挖下的坑,跪着也要埋下去。 …… …… (挖坑禁食和瓜会哪个更好笑?精彩永远在后头。写到至此,发现自己特别适合将段子融入生活,再披上玄幻来写,喜欢玄幻的读者笑笑轻松地看就好啦。) 第十七章 归来的焦点人物 又过三年。 这三年来,陆北辰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话,然而内心世界发生了一些变化。 对着天真可爱的小岩,他有很多时候想开口,只是对方似乎已经习惯了自己是个小哑巴的样子。或许是习惯了,自然就对重新开口说话没有太大的欲望了。 在这三年来,陆北辰别的没做多少,就是睡得极多。一是因为那些条条框框的道学问题有些乏味无趣,二是因为真的疲乏。 当然那些都是部分理由,最重要的原因或许还是因为茅山道人那判决书。 既然早早就已经被判了无缘大道,何必过于执着? 这一生,平平凡凡就好。 这些年来他在读书上并不用功,还经常在课上睡觉,夫子没有过多地理会这个孩子。 夫子对所有人都很是严肃,唯独对自己特别照顾,似乎也特别理解自己的心思,哪怕在课堂上公然做出打瞌睡这等违背师道的事情,夫子居然也没有说些什么,甚至是睁只眼闭只眼。 孩子们都在说是因为丘山师父和明夫子的关系,就像大胖所说的,夫子偏心。 陆北辰也不知道缘故,但他很清楚并非是关系问题,自古以来有才之人傲气极重,又怎会因为情谊而额外照顾一个在大道上没有前途的黄毛小子? 唯一的可能,应该是因为那面镜子。 他忘不了当夫子第一次看到那面镜子的神色。 那面镜子有很多秘密,有很多他不太清楚的秘密,有他不想告诉夫子的秘密。或许是因为那些秘密,又或许是夫子极为喜爱的宝物,然后自己刚好拾到,投其所好,才会得到睡觉通行证。 当然,不管是因为什么都不重要,因为目前这个结果就是他想要的。 …… …… “今天的课就说到这里了。这三年来的理论大概也已经全部完毕,瓜会结束后就是正式踏入修行的日子。”夫子在课堂上不知第几次在说这句话。 对于很多孩子来说,瓜会是一次展现自己的机会,也是迈入大道最重要的一个节点。但对于个别孩子来说,这倒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道堂上便呈现出一小片违和的景象。 看着那些强行撑着眼皮的孩子,夫子说道,“撑得那么辛苦,也是难为你们了……” 听到此话后,大胖瞬间撑开了眼睛。 二胖愣愣地看着夫子,又看了看哥哥,神情有些木讷。 谷隐强忍着笑的,当然忍笑的不只他一个。 大胖有些不服气,然而不好在课堂上表现出来,只得望了望坐在小岩旁边的陆北辰。 夫子注意到大胖的视线转移,瞅了瞅小岩旁边的陆北辰,眉头略挑,额头上那些见证岁月的皱纹十分明显,然而并没有说些什么。 小岩没有注意到某些视线落在了自己身旁,因为窗外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身影很高大,在眼光的映衬下,黝黑的皮肤显示出极其健康的起色。 “是师兄吗?”小岩低语了一声,“真的是师兄吗?” 虽然声音很低,然而蕴藏在其中的兴奋之意却难以让人忽略。 陆北辰闻声缓缓地睁开眼睛,抬起头来看看发生了些什么,而后沿声望去——那是一个比例极好的背影。 小岩一把抓起陆北辰的手,极其兴奋地说道,“看,那就是我跟你说的师兄,怎么样,帅吧?” 陆北辰本来有些兴趣,只是看到小岩脸上再现花痴模样,顿时失去了很多兴致,便舔了舔唇,摇了摇头。 夫子闻声望去,随后嘴角微微扬起,严肃的脸上露出罕见的神色,一字一顿地说道,“丘黎,进来吧,我向大家介绍一下你。” 窗外的身影缓缓移动。 出现在眼前的那张脸很黑,然而笔挺的鼻子让人无法忽视那张黑脸的英气。 陆北辰视线落到了那个黑色身影,心想这就是三年以来小岩天天念叨的丘黎师兄吗? 有些人就算经常出现,若干年后你也很难记得他;但有些人只是匆匆一眼,便容易记住——尤其是那些在视觉上给你一大冲击的人。 陆北辰没有见过这么黑的人. “师兄!” 正想着,他便看见岩栖极其兴奋地喊了一声。 周围的孩子还不认识这位师兄,所以有些人脸上只剩下木讷的表情,有些平日里喜欢凑热闹的则跟着喊了一声师兄。 “这就是丘黎师兄?陆北辰看到那张黑脸后,没有说些什么,继续趴在桌子上闭上眼睛,心里不禁乏了一丝波澜。 似乎是个身材矫健的人,很不错,也难怪小岩栖会表现出如此的钦慕。 “瓜会将至,你们有问题都可以咨询丘黎。” 夫子笑着介绍道,“丘黎如今已经是初悟上境,回来会帮助我管理部分事务,暂时不会离开,所以希望在日后的修行大路上,大家能够多向丘黎学习。” 话音刚落,书院里便响起了如雷阵般的掌声。 一向冷漠的卷墨居然是那个带头者。 一向嚣张的大胖居然也在愣愣地拍着手掌,拍手节奏完全是慢半拍,看的出来是因为震惊所致。 虽然夫子并没有过多介绍这位师兄的历史佳话,然而岩栖平日里天天念叨着的丘黎师兄是那个五岁就已经率先完成筑基,八岁就开始突破初悟的修行天才,现在又从夫子口中得知,从远方归来的丘黎师兄已经是初悟上境? 这该是一件多么值得庆贺和骄傲的事情? 那男孩脸上神色有些冷漠,配着那张黝黑的脸和高挑的鼻梁,俨然流露出一种专属于天才和人才的傲气。 他礼貌性地鞠了一躬,正色道,“大家日后都是修行大路上相互搀扶的同行者,不必说谁指教谁,希望我们能够成为朋友。” “好!”场上再次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孩子发自内心的掌声意味着绝对的肯定和仰慕。 丘黎不过年长两三岁,然而对于上山读书不过三年,依旧还在修道大门准备着的孩子们来说,门后的那条路十分神秘,因此能够走上那条路的人自然一定是很厉害。 更重要的是,丘黎师兄当年筑基的年龄其实正好和这帮孩子差不多。如果都能像丘黎师兄那般年少筑基成功,那可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 自然而然,丘黎师兄从进门的那一刻开始,便已经成为了这帮孩子心中的榜样。 有了榜样后,孩子们都很激动。 虽然瓜会那日是个难过的日子,然而终将会过去,而且只要好好准备并且尽全力,越过这一关,那么未来便又是一个崭新的旅程。 想着这些,整个书院更加沸腾了。 小岩早就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一个劲儿地跑到了丘黎师兄跟前,抱着男孩的手臂开始说个没完。 场间一片沸腾,每个孩子的脸上都流露出与平日有些不同的神色,或多或少都怀揣着一些不同的心情在谈论着。 只有一个身影很安静,安静地趴下,安静地闭眼休息。 丘黎的脸上没有任何笑容,然而当视线落到那个身影后,眼神里微微透出一丝寒意。 第十八章 重回觉醒阶 丘黎师兄的归来惹来了很多孩子的注意力,终日喜欢和自己唠叨的小岩也逐渐少了话,上课时候变得十分矜持,就连平日里终日找麻烦的胖子兄弟最近少了踪影。 原因很明显——瓜会将至,人人都想在那场传闻中能够决定很多东西的大试中一举成名,又或者至少能够在书院长辈们立下一个好的印象。 无论是梦想和野心,这种东西其实从年少时代的竞争中就已然存在甚至深刻。 …… …… 东方天际出现一抹白色,晨光就这样来到了人间。 “啾啾啾……”几声特别的声音,悠长地回荡在这片空中。 今日是休息之日,很多孩子都在忙碌着背书,忙着准备瓜会,然而陆北辰却没有这样的意愿。 总会有些人认真读书,希望借助这次机会能在书院里留下美好的一笔,因而正夜以继日地学些着,然而这个瓜会里依然会有很多吃瓜群众。 陆北辰就是其中一个。 没有目标自然没有压力,瓜会这种事情从来没有不是他关心的事情 这三年来,他从来没有下过山,不是因为对读书修行这件事上太上心。一开始他对站在日月山巅峰的位置十分满意,那一览众山小的风景的确与山下的视觉不太一样,所以他一直按照师父的意愿好好地呆在书院里。 然而同样的风景看多了总会腻,就像那天晚上在大草坪下许过的那些不切实际的梦,如果对着陨落的星辰许愿有用,他倒是希望像镜子里的那些书稿的主人一样,到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走走,如果可以,还想写些什么,留下些什么。 想到这些,他便想到山腰间走走。 山腰间的最让他印象深刻的自然是那条觉醒阶。 世人皆说在觉醒阶上,人会清醒些。 当年上山的时候是初夏,现在也是初夏,因此鸟鸣声依旧清脆,阳光依旧温柔,气息依旧温醇,穿梭过树林落到石阶上的影子依旧清晰。 那棵迷谷树长大了不少,长长的树枝伸手可及。 陆北辰轻轻踮起了脚尖,便轻易摘了一块放在口袋里。 安静的环境总是能让躁动的心情变得平和,陆北辰缓缓闭上眼睛,伸开了双手,尽情地呼吸着这片丛林里清新的气息。 时间在流逝。 耳边拂过一阵风吹声,继而又是一阵草动声。 甚至是一些更加细微的声音。 气息很清新,声音很悦耳,整个世界都很美好。 陆北辰睁开眼睛,嘴角微微扬起,脸上露出难得的喜悦和惬意,只是很可惜,没有人看到这样的他。 其实从来到这个世上的第一天开始,他便想这么过。没有人知道他对气息世界和声音世界里的每个分子有多敏感,若能感受天地间最宁静最纯洁的一道气息,整个现实世界都会变得美好至极。 如果他的嗓子没有哑掉,如果现在的他能开口说话了,是不是会更美妙? 这么多年来,他对开口说话这件事已经渐渐失去热忱,自然就没有过于刻意地训练自己的嗓子,但很难得这一刻,他倒有些想开口说话了。 “吱呀……” “吱呀……” 几声突兀树枝声突然打断了陆北辰的思绪。 他沿着声音一望,眼前竟浮现出一幅有意思的画面。 远处有一只七八寸的小东西,像是踩着林梢,越过一株株树冠轻踏而来。 再近些,他发现那小东西只有巴掌大,竟是骑着一匹巴掌大的马飞奔过来。 一人骑着一马? 这是传说中的万年肉芝吗? 由于自幼体寒,陆北辰便是喝着师父的灵药长大的,加之这些年来在书院里翻看过不少药典和经书,他自然见过类似的介绍。 肉芝是传说中的万年灵物之一,是由白石岩上长的灵芝吸收日月精华,并用雨沫泉上的泉水灌溉一万年而成。关于它的说法有很多种,最靠谱的一种便是万年所生,万年历劫,万年游历人间,所以人们也称之为万年肉芝。 最让陆北辰印象深刻的是肉芝游历人间的传奇,据说万年肉芝会在人间万年,终生只为追寻到一个有缘的影子,并为之停步。 如此浪漫的一生,真让人羡慕。 然而如此浪漫的灵物,今日竟让自己碰到? 一人骑一马,踏马声将近。 小人马高不过一米,稚嫩却不失神采。雪白的躯体如羊脂玉雕琢而成,浑身闪烁着晶莹的光泽,头上长着两个特别的角,有点像鹿角,上面有些点缀,圆圆的眼睛里竟透出一丝羞涩的神色,可爱极了。 它似乎很想靠近过来,但是又有些害怕。一双明亮的大眼仔细的观察着陆北辰,直至确信无害后,它才飞踏到距离陆北辰不远的一株参天大树之上。 陆北辰嘴角微微扬起,清澈如湖水的眼神多了一些笑意。 小肉芝踩上树梢,停在了陆北辰跟前,打量着被阳光笼罩着的他。 一双如同蓝宝石般的眼睛,炯炯有神,随后它的身体便开始扭动起来。 这像极了一个小人坐在马上跳舞,栩栩如生,十分可爱。 陆北辰想往前一看。 看到陆北辰靠近来,小肉芝如受惊的兔子一般,踏着林梢飞逃而去,在密林间留下一道银色光影,速度当真快到了极点。 陆北辰看着,觉得很可爱,便连忙追赶,追了一里多路,这才追上。 “这是个有生命的东西。”陆北辰想一把抓住,却觉得像这种小灵物,生性敏捷,活跃至极,即使有缘见到也很难抓到。 虽不抱希望,他也想尝试一下,没想到居然是一把抓住了。 “丛林野兽多,你这样乱跑,会被妖怪吃掉的。”陆北辰用食指碰了碰它,温柔地说道。 这个颇有灵性的小东西,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便安安分分地躺在他手上。 与它接触的那一瞬间,陆北辰似乎看到了一道特别的光。那道光很暖,带着一丝纯净的气息,轻轻地穿过了他的皮肤和毛发,而后发散到全身的每一个器官,暖人心扉。 当然这种感觉很轻、很微,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陆北辰随意把它放入自己的锦囊里,继续上路。 “咳咳咳……”陆北辰突然之间觉得嗓子有些不舒服,继而听到自己咳嗽的声音,有些惊讶。 “啊……” 陆北辰尝试着开口喊喊,然而此刻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尝试。 “小书童,可以把肉芝给我吗?” 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似乎是从后面传来。 陆北辰回头一望,一股清新之息扑面而来。 世上竟有如此清新的气息? 第十九章 失而复得的声音 那是一个身穿青色素衣的女孩散发出来的气息。 那女孩长得极为水灵,尤其是那双圆圆的眼睛,如同那肉芝般湛蓝。那一身青衣将她映衬的尤为清秀。 陆北辰盯着那双像蓝宝石般的眼睛,又看了看手中的小东西,神情有些木讷。 那女孩看着他的眼睛,再次回答道,“小书童,你能给我吗?” 陆北辰看看手里躺着的小东西,倒是有点舍不得。这毕竟是有些缘分的东西,就像那面乾坤镜,有缘之物,又怎可以随手交托与人? 看着对方沉默的态度,女孩低下了头,雪白的脸上逐渐多了两道红晕。她想再说些什么,却也不想说。 陆北辰看着她这副委屈的样子,心里有种更为复杂的滋味。 女孩静静地说道,“我爹已经两年没回来了,叔叔说他遇见了肉芝,去了天族,我想跟着肉芝找我爹。” 陆北辰比这个女孩高半个头,在这个角度正好看着她,觉得眼前的女孩实在好看极了。 她的皮肤要比陆北辰还要白皙一些,嫩红的小脸仿佛一捏就能捏出水来,身上那股清新的香气让人有些陶醉。 思考了片刻,陆北辰从衣服口袋里拿出小肉芝,将其递至面前。 原本正低着头的女孩注意到一双小手伸了过来,她抬起头来看了陆北辰一眼,神情木讷,长长的睫毛上挂着一些泪花,样子让人心生怜惜。 陆北辰没有太多的表情,然而清澈的眸子想传达的意思很简单——你可以拿。 女孩愣住了。 愣住的原因当然包括了陌生人的大方,但更多的是想到了些什么。 “你不是哑巴?可为什么不说话?”女孩擦了擦粘在睫毛上的泪花,圆圆的眼睛里藏着一丝疑惑。 陆北辰微怔,那个女孩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大,为何她会这么说? 这三年来,书院里所有的孩子都默认自己是个哑巴,然而这个女孩子居然…… 尽管这些年来他的内心平静如湖,但是在听到这样的问题后,还是禁不住起了些波澜。 女孩继续说道,“你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陆北辰摇摇头,不知道女孩为什么这么问。 “没关系,你不说也可以。谢谢你把肉芝给我。” 女孩说道,微微扬起的嘴角宛如泉间清风掠过水面。 发丝被清风撩拨,隐约中便在风中弥留了一丝特别的味道,清新脱俗,让人不禁心旷神怡,迷之眷恋。 陆北辰被这一丝淡淡的清新之息深深吸引。 还没学会爬行他便已经开始喝药,三岁就闻遍山上百草味儿,五岁就已经学会以气辨草。 每一颗草、每一朵花,都有不同程度的味道差异,其细微之处无法用人类语言一一表达,但陆北辰却很清楚其中的区别。 嗅觉感应过的气息很多种,却唯独没有一种与这股清新可以媲美。 不是百花奇香,也不是百草异味。 只是清新。 一种纯净的清新,没有混杂任何东西的清新。 如果真的要拿一样东西来比拟,或许是山后的那汪清泉。 女孩没有发现陆北辰看着自己发愣,轻轻地将发丝撩拨过耳朵,随后便伸手欲接下那肉芝。 然而滑稽的一幕发生了。 那口袋里的小肉芝,似乎是闻到了这味道,从口袋里探探头。 怕是听懂了两小童的对话,它竟纵身一跃,跳了出来,瞪了陆北辰一眼,便扬长而去。 “哎!” 在发愣的陆北辰这才反应过来,看到肉芝突然纵身一跃这个动作,连忙追赶过去。 然而灵物终究是灵物,更何况是只踏着马腿的万年灵物?若非它愿意停留,谁又能追的上它的脚步? 仅仅几里路,肉芝便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陆北辰缓缓走回原来的地方,擦了擦前额的汗珠,心里有些抱歉。 女孩看着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气喘吁吁的样子,虽然有些失落但也不忘安慰道,“算了,它恐怕是不乐意了。” 陆北辰看着女孩的模样有些茫然,除了因为对方那丝失落,还因为自己在不经意之间似乎喊了一声。 ——难道如先前所料,我的嗓子是好了? “肉芝行走一万年才会停下它的脚步,如果再想看到,恐怕又是万年之约了吧?看来我是见不到父亲了。”女孩失落的声音再次扰乱了他的思绪。 听着那些失落的语调,陆北辰微微抬起手,想摸摸她的头。 他想开口试试说些什么,但总觉得有些不妥。 这么多年来,陆北辰从来没有说话的原因是因为嗓子的问题,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不愿意说。总觉得话越多,麻烦越多,和一群孩子也没什么好唠嗑的,然而这是第一次,他的心里有了一种开口说话的冲动。 一阵风吹过,女孩的发丝再次被吹乱。 陆北辰微微抬起的手没有放在她的头上,而是划过侧耳,将那根调皮的发丝撩到耳朵旁。 女孩神色微凛,长长的睫毛下透出一丝惊讶,然而当视线触及到那双清澈的眼睛时,心中泛起一丝涟漪。 只是还未来得及从微惊中回过神来,风突然刮得有些厉害。 这阵风来的有些诡异,周围的树木刷刷乱响,一些异样的鸟鸣声在空中回荡。 不知道远处的鸟儿是在捕食还是在被捕食,陆北辰转身望去那声声鸟鸣的方向,心里生出些警兆。 只是片刻,陆北辰便瞬间拉起那女孩的手,迅速跑到一丛茂密的草丛中躲了起来。 周围的树叶被吹得乱七八糟,声声诡异的撕叫毫无节奏,即使是大人在这个时刻,心里也会有点发怵。 两个微弱的身影藏在草丛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握着的手随着时间的滴答中变得更加紧了。 事实上他们在屏气凝神的同时,脸上没有一丝害怕的神色,只是担心对方会紧张,因而才默契地握紧了那只手。 陆北辰自幼见惯了这种山兽,倒是淡定,然而生怕这个女孩会害怕,所以第一反应便是拉着她跑,却也没有注意到对方那充满好奇的表情。 片刻后,一只长相凶恶的山兽正张着血盆大口,从树后一个劲儿地窜了出来, “地狼?” “这是地狼吗!” 分不清那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害怕而发出的呐喊,陆北辰一把拉着那女孩的手,立刻往后跑去。 稚嫩的小手,拉着另一双更小的手,一路跑了很远的路。 …… …… “我跑不动了……” “我们跑不过它的……” “别跑了!” 女孩边跑着便喊道,然而陆北辰像是没有听到似的,只顾着往前跑去。 …… …… 丛林里两个飞快的身影,俨然成了最大的一道风景,然而突然间,几声呼喊响彻云霄。 “啊……” “啊……” 空中留下两个稚嫩的童音,地狼随声跑去。 声音的附近有一个狼洞,是附近的猎户为捕捉地狼而挖的。 地狼停步与此。 那地狼终日在山上游走,虽未至于修行成人形,然而终究是吸收日月山上的纯洁气息而长大的。 因此它相对于同种族来说灵性较高,自然一下意识到前面是陷阱。陷阱的背后往往是更诱人的东西。 有道很诱人的气息正从那坑里散发出来,因此它不愿离开,只是等着。 虽说等着不一定有希望,但看着猎物在眼前此刻却悻悻离开的,一定是傻瓜。 四周一片寂静,大风拂过树叶的声音,让周围的气氛变得更为可怕。 第二十章 第一个说话的人 一不小心,两个小孩便掉进了一个巨大的坑里。 那地狼不见两人踪影,看了看周围,视线便盯着前方。 它相当聪明,深知前方有一些为它们狼族而设的狼洞,它的孩子便是栽在了这里。 地狼停在原地,徘徊不前。 狼就是狼,不会轻易言败,尤其是猎物在不远处,它宁愿选择等,也不会轻易离开。 比起被地狼追逐,掉入防狼洞中的两个小孩,相对还会安全些。 “你会说话?”女孩问道,“你看我说的吧,你真的不是哑巴。” 陆北辰看着女孩那天真的模样,心里有些发笑,是了是了,我的确不是哑巴,也只有你觉得我不是哑巴了。 “是的。” 一声很轻的声音出现在空中。 那是陆北辰的声音。 女孩愣了愣,脸上便露出一丝灿烂的笑容,然而那丝笑容背后是无数涟漪形成的波澜。 此刻的她虽故作平静,然而也无法掩饰内心真实的感受——这个声音真的很好听。 只是她并不知道,自己是那男孩第一个说话的人。 陆北辰看着女孩,心里也如同涌动的海浪般,自然是因为惊讶自己的回答。但其实他很清楚,从女孩和他说的第一句话开始,他就很想说些什么,只是还没有积蓄足够的勇气。 你算是第一个我想开口说话的人了。 女孩的视线没有离开男孩,看着那张本来白皙的脸上更加苍白,没顾得上什么,十分紧张地说道,“你怎么了?手怎么那么凉?” 陆北辰摇摇头,轻声地说了两个字,“没事。” 这些年来,陆北辰体内的寒气虽重,但还不至于夺取他的性命。不过如果遇到极其危险和紧张的时刻,体内的气息就会受到影响,甚至会变得紊乱。 女孩二话没说,抓住他的手,向他传送了一股清新的气息。 这股气息很轻,却容易散开,就像是泉水一样,很快,就流遍全身。而后,看到陆北辰的脸色恢复正常,她才松了一口气。 陆北辰心里一怔,这是什么? 只是看着女孩那般认真的模样,陆北辰一下子有些看呆了。 女孩微笑道,“我母亲说,这是至纯之息。你的身体好冷,我就试着给你传送一丝灵气,没想到有用。” 世间居然有这样的力量? 清澈的眼睛里露出一丝疑惑的光芒。 女孩看着陆北辰呆呆的样子,脸上再度恢复出极其灿烂的笑容,说道,“不过也不要高兴的太早,就是因为这股气息,才引来了那头地狼。” “为什么?”陆北辰有些疑惑。 “这股气息从我生来就有,可以救人也可以害人。我生来就容易招惹贪婪的山兽,如果我们爬上去,就一定会被那狼吃掉。” 陆北辰看着那女孩的样子,丝毫没有觉得说这话是真的,毕竟如此不幸的事情为何还能用这种欢快的表情说出来?如果是真的,那你为什么还要来这里? 女孩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说道,“你肯定很好奇,为什么这样我还要来这里吧?” 陆北辰点点头——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发现,自己在一个女孩面前居然那么怂。 “我爹说过,他会回来的。从小到大,父亲总是和我说很多关于天上的故事。那时候我都不相信,但是现在我更愿意相信,天狼星为了正义奋勇杀敌而不得不离开妻儿的故事。” 天狼星的故事? 陆北辰心里微怔,这姑娘和自己的成长还挺多相似的东西了啊。 “对了,你有听过天狼星的故事吗?” 陆北辰想了想,点了点头。 脸上笑意不减,只是看着陆北辰点头瞬间,那丝笑顷刻化为一种难以言表的兴奋之意。 女孩再次重复问道,“你听过啊?真的吗?” 美丽稚气的瞳孔中放出一丝光芒。 陆北辰再次点点头,要是往日他一定有些不耐烦,但不知道为何对着这女孩,居然会有一种额外的心态。 “我还以为,只有我爹才会这些呢。不过,我相信他就像是天上的天狼星一样,一定是为了更大的事情,才会离开我和娘亲。” “但我很想他。以前,都是他念故事给我听的,可是他走了之后,我就没有听过他说天上的故事了……” “有他在,我也不会迷了路,更不会被外面那地狼追着跑。” 说道这里,女孩抿了抿嘴,低下了头,脸上笑意渐散,陷入了一丝悲伤中。 陆北辰的神情有些黯然,父亲在人族世界里是个很重要的角色,是靠山,是港湾,然而当年的归海将军对自己做了什么了? 当然他也不是怨恨那位所谓的父亲,只是有些不明白,甚至在看到那些父母相随的孩子后,会深感自己像少了些什么。 这些年来,他一直把师父当作是父亲的角色。师父也是说故事的高手,也会经常跟我讲天上的故事,只是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这三年来,不要说是讲故事,师父居然从来都没有上过书院探望自己。 没有人会对一个没有天赋也没有前途的小孩再倾尽心思,这就是世道。 不知为何,一个莫名生起的话题让两个孩子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不能自拔。 陆北辰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氛围,悲伤矫情的思绪留给夜晚,因为这样既不会让人发现自己的脆弱,更不会影响到别人的情绪。 “别这样。”他说道,“悲欢离合,人间常事。” 女孩微微抬头,深感这估计是目前为止对方说的最多话的一次,当然她还不知道,这也是对方从出世以来最多话的一次。 只是,谁跟你说,我们是在人间? 想到这里,女孩原本忧愁的小脸上又重新恢复了些笑意。 她轻声说道,“好,不伤心了。我觉得,我们很像。我相信,我爹会回来的。” 心情往往会影响身上的气息,不知是否是因为女孩此刻的心情很好,以至于那股清新的气息上平添了几个让人愉悦的分子。 “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陆北辰低声地说了一句,倒更像是自言自语。 “什么……”女孩没听清楚。 陆北辰吐了吐舌头,舔了舔唇,装作什么都没有说,并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木头,放到女孩手上,”这是迷谷木,它能够掩盖万物之气,还可以让你不迷路。” 女孩神情一愣,丝毫没有意料到这一幕,只是愣愣地接着那块木头,说道,“给我的?世上居然有如此神物?” 陆北辰心里发笑,这不过是这里的特色树木,又怎会算的上是什么神物。 女孩低头接过这木头,桃色的嘴唇旁,泛起两道红晕。 “这里是山下一些村民做的狼洞,地狼是不敢跳下来的。我们在这等,等到那地狼不耐烦,它就会自己走了。” “你对这里很了解,你是这里的人吗?”女孩说道。 “嗯,我在山下长大,山上念书。”陆北辰回答道。 女孩笑着说,“原来是这样,这里的风景好漂亮,在这里生活应该很有意思。不过,你从来没有下过山吗?” “没有,师父不允许我到处乱跑。” “我也是。刚才呀,我让我叔叔给我买食物,然后趁着他不注意,偷偷溜过来的。哈哈……”女孩边说边笑,两个梨涡尤为可爱,时不时还用手掩着嘴巴,可爱极了。 陆北辰看着女孩的样子,在走神期间不禁有些感叹。 没有人知道,这是他第一次开口说话。 更让人想不到乃至他自己都很惊讶的是,这第一个让他开口说话的人,居然只是一个六七岁的女童。 女孩依旧沉浸在自己的话题中,在说到这处后突然撅着嘴说道,“大人都爱管着我,但是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你叔叔会很担心的。”陆北辰回过神来说道,“你突然离开,他一定到处在找你。” “我都多大了?如果一直活在庇佑下,难以帮助我爹……所以他不应该限制我的行动。” 陆北辰笑着说道,“其实也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是也不想离开我的朋友和师父。” 女孩继续说道,“从小到大,只有爹爹最理解我。我来这儿,也不只是为了玩,我只是想找到我爹。以前他会在晚上给我念故事,会每年生日的时候给我送书。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我好想他。” “生日?明天是你的生日?”陆北辰问道。 女孩点点头。 “我送你一个东西吧。” 第二十一章 转瞬即逝的温暖 “我有一面镜子,启动机关,里面有很多书,都是些有趣的书籍。我把它送给你,你不要难过。”陆北辰想起了昨日上书院时拾到的镜子,想起谷隐和小岩见到这面镜子的时候那个开心的样子。 “镜子?听起来好有意思……” “嗯嗯。” “可是,为什么你要送给我?我们才刚刚认识。” “我师父说,每个人都可以是你的朋友。只是在于,你看不看得见。你刚才就相当于救了我,你就是我的朋友了。”陆北辰认真地说道,像在书院里念书一样。 女孩看到他这个样子,不禁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你跟我师兄一样,笑起来就是两个人,你要经常笑才对。”陆北辰看着她笑,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谢谢你。” “不用谢。”陆北辰傻笑着,一瞬间却像是想到了些什么,情不自禁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说道,“呀,那面镜子被夫子收了,我没有带在身上。要不然,待会你跟我回书院,我去找夫子要。” “不行的,我叔叔说,不能随便乱去人多的地方。我不能去你的书院。”女孩静静地说道,虽然有点失望,但脸上的笑容却始终未散。 “这样啊……”陆北辰想了想,灵机一闪,“那待会儿我们上去了,你在这边等我。” “可是,我们要怎么上去,而且那只狼可能还在附近。如果叔叔在,就好了。”女孩低声喃喃道。 陆北辰晃了晃脑袋,便说道,“可以啊,你叔叔应该很厉害吧?” “当然,他与我爹爹,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只是他一来,恐怕他就不会让我等你了。” “为什么?” “我们家族的家规比较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然,我也不会偷偷跑出来。”女孩摊了摊手,有些无奈。 “那,如果哪一天,你想来这里,都可以到山上的那座书院找我。就像你说的,有缘自能相见,到时候,我就把镜子送给你。”陆北辰拍拍胸膛,承诺说道。 “谢谢你小书生,那我们说好了,你不许反悔。” “嗯,我会等你的”陆北辰笑着说,“拉勾……” “好,哈哈……”女孩笑了笑,弯弯的眼睛下尽是喜悦。 午时,阳光从密密的树叶中穿过,丝丝缕缕,落在这两个还在洞中的孩子身上,清新得像一幅可以触摸的画,风中夹杂着的那一丝味道,若隐若现,沁人心脾,像肉芝的光线一样,穿过皮毛,落在陆北辰的心里。 “下面是有人?”一个深沉的声音,打破了无尽的诗意。 这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女孩觉得熟悉,说道,“好像是我叔叔……” 陆北辰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道,“你待会要答应我,要给你叔叔道歉。” 女孩看着他,思考片刻,便说,“嗯嗯,我会的。” 达成约定后,两小孩便在洞里欢呼着,似乎完全忘记了方才被地狼追逐的凶险。 “我们在下面……” “叔叔……” 听到这番回应的男子听到,神色极为紧张,连忙扔下手里的食物,跳入狼洞。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看见洞中并没有什么危险的东西,才放下心来。 “泉儿,你没事吧。”中年男子问道。 “叔叔,我没事。对不起,是我淘气了,害你这么担心。”女孩认真地说完,看了看陆北辰,便发现他在旁边给她竖了大拇指。 “哟,我们的小公主还会知错,行吧,叔叔不怪你。”中年男子看着女孩的眼神,满脸宠溺,“您人没事就好,下次不要这么调皮捣蛋,知道吗?” “嗯……”女孩认真地回答道。 中年男子看了看陆北辰,眼神便发生了一些变化,带了点警惕问道“这是?” “他是我刚认识的朋友,如果没有他我可能就被狼吃掉了。”女孩高兴地向中年男子介绍到,“叔叔,你赶紧带我们出去吧。” 中年男子看了陆北辰一阵子,眼光有点凌厉,眉梢之间的警觉之意让人有点胆怯。不过他也没有做些什么,只是左手一个男童,右手一个女童,用了不到三秒,便把这两个小孩带了出来。 不花一丝力气,便能轻易从洞中飞上来,这不是普通人。 当然,此刻的陆北辰并没有注意到落在他身上的凌厉眼光,反倒是看着女孩说,“原来你叫泉儿,我叫陆北辰,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有机会,我会来找你玩的。” “泉儿……”中年男子在旁边叫了一声,女孩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我们就先走了。”女孩轻声说道,便与中年男子一同离开。 两人离开的速度极快,快到陆北辰都看不清是怎么离开的。 他站在原地很久,待到回过神来,便看到不远处有一个亮晶晶的东西。 “这是……”陆北辰走了过去,将那东西捡了起来。 这是一个吊坠,吊坠是一个沙漏形状的玉石,雪白的沙漏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尤为干净。一丝肉眼可见的白色光芒不知道从哪儿生发出来,环绕在吊坠身旁。 这白光非常柔和,一点都不耀眼,竟还透出一种温暖的感觉。就像是刚才女孩给他输送的那道灵气,像暖流一样,暖了他全身的经脉。 如果他的经脉是冰柱,那道灵气和这道白光就是阳光,仿佛能融化他体内的冰原。 “看来这是她落下的。”陆北辰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真好看。” 吊坠好看,人更好看。 …… …… 陆北辰第一时间便想将这吊坠给回那女孩,可是他连她怎么离开的都不知道,更别说要找到她了。 但他记得两人之间的约定,说不定在那个女孩会返回山上,他便可以将这个东西还回去了。所以等便是,更何况他竟有点迷上了白光的暖。 风中依旧弥漫着一丝特别的气息,那是女孩留下的味道。陆北辰想着,这味道如此好闻,怪不得那地狼追了一路。 他在原地呆了很久,想了很多东西,直至那股味道逐渐消散,阳光变得越来越猛烈,他才想起了自己离开书院很久了。 “完了完了。”陆北辰想到这个,脑子里便又浮现出被斥责的场景。现在的他,似乎已经能够想象到夫子的责备——“我让你去洗把脸,你是上了趟天是吗”、“你入学不到两天都干了些什么”“你有没有羞耻心?” “擅自离开书院,这可是大事,不知道夫子会怎么修理我,尤其是已经被多次责骂的我。”陆北辰边想着,边往回跑。 树林中,有一个飞速奔跑的小身影。 树林上的鸟儿似乎都能感觉到他的紧张,给惊得一瞬间飞了起来。 “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於道……” 书院那边,传来一阵阵读书声。稚嫩的童音,在空中回荡,甜甜的,嫩嫩的,犹如夏日里的一道甜品。 陆北辰听得出,那是小岩的声音,很甜。 他缓缓走进书院,看见众弟子在认真读书,不禁有点惭愧。 没有人知道他方才经历了些什么,但这么一折腾,夫子肯定会不问缘由就大发雷霆。? 第二十二章 我想拿回镜子 在小树林跑着回来的时候,他满是害怕和担心,甚至想过直接下山罢学,任性一回好了。 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 因为入书院读书,是师父对他最后的期待。这条路,他不能轻易放弃。 于是站在门前的那一刻,听到小岩的读书声的时候,他就鼓起了勇气,做好足够的思想准备。 “对不起,夫子。”他的声音不大,却引来了所有目光。 因为早在他出现在门口还没有说话的时候,书院里的声音便一个接着一个地停了下来。 而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安静的空气,多了几分味道,声音也尤为突出。 明夫子看着他那浑身脏乱的样子,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情。正坐着读书的孩子,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肃静的书院中,弥漫着压抑的气氛。 “去做什么了。”果不其然,明夫子依旧用一种冷漠而且深沉的语气说道。 “弟子不小心掉入了狼洞……”小北辰低着头,压低着嗓门,心跳的扑通扑通的,似乎要跳到嗓子上了。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夫子那如雷霆般的责骂声。 明夫子盯着他好几分钟,又看了正在读书的其他孩子,随后才冷冷地说了句,“回到座位上,和大家一起读书。” 夫子的声音很平静,丝毫没有责骂的意思。 孩子们相互看看,对夫子的反应自然是惊讶至极,但不得不说,有一种逃过大难的感觉。因为夫子一旦发火,遭殃的不只是小北辰,还有他们这些无辜孩子的耳朵。 小北辰更是吃惊极了,却也不敢怠慢,连忙坐到位置上。 小岩坐在他的旁边,也连忙示意他,现在在读什么,读到哪一页。 扑通扑通的心,此刻才逐渐平静。他向小岩投来了一个感激的眼光,不是她在提醒,或许自己又再次陷入第二次尴尬。 《南华真经》,正是现在读的书。 他松了一口气,看着书本,心情逐渐平静下来。周围的孩子,也没有再看着他,继续读起了书本。 读书声四起,思绪便再起。 书中有种特别的味道,就像山下那片茶花的味道,给人很朴实的感觉。小北辰闻着这股味道,便不自觉地想起那股清新之息。 如果不是那股气息,自己或许又要经历那种寒气攻心,经脉欲断的感觉了。 不得不说,那股气息比师父煮的百草汤管用多了,也好闻多了。 想着这些,他也无心跟着大家朗诵那道藏教义,只是在机械地跟着大家的节奏,静静地翻着书页。 只是,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出现了,很神奇,却也很美妙。 书中所说,虽然看不懂,但很奇怪——不过是草草一看,那些文字便如同墨水一样,印在了心里。 小北辰觉得有点不对劲,便再翻了翻书本,看到那道道藏经,觉得熟悉极致。 这不是昨晚所抄,而是今日所学,方才也是随意一看,便觉得印象深刻,再细看几眼,几乎就是深深地刻在心上,挥之不去。 “怎么回事?”小北辰有点不解,明明今天没有和大家一起读书,怎会一看便记住了书中的道义?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脑海里装了一块橡皮泥,一字一句,轻易地印在那里。 他心里有点惊喜,虽有不解,却觉得是种特别的能力。眼睛一闭,脑海里便是那清晰的一页书,要默念出书中的内容,只需按着脑海里那清晰的一幕说出便可。 “小北辰,明天你来背诵今天的经书。”明夫子嘴角一笑,突其如来的声音打破了小北辰的思绪,”如果有一字背错,我说过就不是抄经书这么简单了。”原来夫子早就留有后手,怪不得方才他如此的沉默。 《南华真经》的文字相对其他道藏来说,还算浅显。然而一章一节,内容甚多,收录了各种修道故事,句意晦涩。即使是这群听了夫子的解释,看了一堆注释的孩子,也不一定能够像夫子所说的那样,一字不漏、字字精确地背出来。 其他弟子在底下窃窃私语,大家都在说,夫子这分明是让他洋相尽出,好理所当然地把他骂一顿。毕竟他方才并没有好好跟随大家读书,也没有听到教义的解释。 “夫子,你看他那样,怎么能背。他连说话都说不清楚……”大鹏看了看小北辰那狼狈不堪的样子,不禁嘲笑一番。昨天他便看着小北辰不顺眼,今天当然也要趁机嘲弄他一番。 小北辰在众人中并不起眼,按道理说根本不会被大鹏看在眼里,但昨天那场比试,小北辰拿了第一,自然会惹来一些人的不满意。尤其是经过昨天的一番认识后,便有不少人知道小北辰是个无父无母的乡村小孩。 “喂……你说什么呢?干嘛瞧不起人!”小岩年纪虽小,却也不怕他,也凶巴巴地回了一句,”有本事你背。” “话都不说几句的人,有什么好瞧的。”大鹏依旧十分嘚瑟。 大鹏旁边的一个孩子也说道,“他说话舌头打结,可有趣了。哈哈哈……” 众孩子听到这个,一同笑道。他们见过小北辰结巴的样子,有些好奇,但更多的是觉得好笑。 小北辰的脸红透了,昨天还以为这帮孩子会比山下那些总爱欺负他的孩子好多了,没想到还是一样。除了小岩,几乎所有人,都笑得合不拢嘴。 童言无忌,却不知道伤人多深。毕竟,这个说话结结巴巴的孩子,也很讨厌自己这个毛病。自己四五岁还在呀呀呓语,直到八岁说话还含糊不清,他也很难受。 “笑什么笑!”明夫子的一声呵斥,顿时呵斥住了所有嘲弄,却呵斥不住那些心里的笑声。 小北辰一直是个乖巧体贴的孩子,但孩子毕竟还是孩子,难免对这个整日揪他毛病的夫子心存不满。只见他一股劲儿地站起来,认真地说,”夫子,如果我能把这本书都背出来,你能把我的镜子还给我吗?” “镜子?”明夫子一脸迷茫,似乎他从来没有拿走过乾坤镜一样。 “昨日夫子收走的东西,是师父给我的,你不能拿走。” “那破镜子?我要来也没有用。就如你所愿,明天把这本书背下来,我就把镜子给你。” “不用等到明天,现在就可以。”不知何来的勇气,小北辰竟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听着虽像是在逞能,但这话从他口中说来,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霸道之势。 “他是疯了吗?”坐在书桌上的孩子不禁议论到,纷纷向他投来异样的眼光。 唯独明夫子,淡定自如,脸上竟毫无惊讶之感,不知对这种狂言见惯不怪还是有别的原因,大声说道,“好!你如果有这个本事,我就把镜子还给你。” 小北辰听到后,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书,然后也闭上自己的眼睛。 众人屏气凝神,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估计在这些孩子的心里,大多是抱着一丝看戏的心理。《南华真经》的书,字虽然看着简单,但大多连在一起,还是不容易懂。连意思都不明白又何来背诵一说?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他们彻底震惊了。 小岩看着他,脸上洋溢着一种特别之意,眼睛里带着一丝光芒。 谷隐的双手放在胸前,随时要鼓掌的节奏。 一直没有安静看书的丘黎,更是按捺不住,转过身来看看。 ? (大幕徐徐拉开,精彩刚刚开始。很开心的是,今天收到的推荐票也开始多了起来。这样一个慢热的故事,也能得到一位位千里马的青眼有加!我会更加努力地写,用心讲好故事。关于写这个故事的一些感悟,昨天已经上传好了,请大家移步去看看作品相关!) 第二十三章 你不是哑巴吗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南郭子仰天而嘘……”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 流利的背诵声在这个书院中响起,就像山上那些小溪一样,涓流不息。 众多孩子望着他,近乎目瞪口呆。这是前三章的内容,陆北辰居然一字不漏,一字不差地背出来了。虽有一丝喘息,却丝毫不影响那流利的背诵声。 可是,前三章的意思自然简单,但后面的就难以读懂了。连读都不懂,怎么背?可是奇迹就是奇怪的事迹,像陆北辰那么奇怪的人,会发生些奇怪的事也是正常的。 陆北辰闭着眼睛,正沉浸在那片记忆的海洋中,寻找着那些书本的碎片。此刻的他,并不会看到那些孩子呆滞了的表情。 “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 “鲁有兀者王骀,从之游者与仲尼相若……” 时间在缓慢地流逝着,拗口的文字在缓慢地输出中,让人惊讶至极。 “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者,至矣。” “知天之所为者,天而生也;知人之所为者,以其知之所知,以养其知之所不知,终其天年而不中道夭者,是知之盛也……” 哪怕是极长的段落,陆北辰依旧深深地吸入一口气,而后缓缓背出。 很多孩子本来拿着的书,掉在了地上;有些则瞪圆了眼睛,还有些,竟站了起来。在这一刻,那些看呆了眼的孩子,觉得陆北辰像极了一个神。 然而谁都不知道,陆北辰其实不明白这些道义,只是闭上眼睛,每一页书的内容便清晰地出现在意识里能轻易捕捉到的地方。 明夫子收起了那一丝傲气,方才嚣张的神色也完全,只剩下一丝满意的笑容。待到陆北辰背到最后一章的最后一句,他才缓缓地说道,“下课后,你过来。” “夫子,他分明是作弊……”一个坐在小岩后面的男孩说道,言语间有极大的不满。 “你这是妒忌!”小岩嘟着嘴说道,脸上满是稚意,可爱的很。 明夫子看了两眼那小男孩,咳了几声,说道,“课堂上别再叽歪。” 孩子们听到后,便不好发声说些什么。书院里逐渐安静下来,明夫子也没有让他们继续读书,直接开始讲解下一页。 安静的书院中,有些孩子还沉醉在方才的惊讶中不能自拔;有些孩子则没有当回事,拿着笔认真抄录夫子的解释;也有些像坐在小岩后面的男孩一样,忿忿不平。 …… …… 下课后,旁边的小孩顿时像炸了锅一样,特别是谷隐和小岩。 “北辰,你好厉害!你居然背了一本书……”小岩偷偷瞄了一眼夫子的表情,心里有几分得意。 “就是就是,我都有点崇拜你了。”谷隐在旁边打趣说道。 陆北辰苦笑了一下,感觉自己像是说了谎的小孩,他之所以如此流利地把这本内容繁重的书背出来,并非真的记在了心里。只是很容易地,把画面存在了意识能够迅速捕捉的地方。 “这算是作弊吗?”他轻声地问了一句,声音低得只有小岩能听到,似乎正是问她的。 小岩眨了眨眼,笑着说道,“你别听他胡说,这算哪门子作弊,我亲眼看见的,你连书都没翻。” 后面的小男孩隐隐听到后,瞪了陆北辰一眼,也没有说话,离开了座位。 陆北辰注意到小岩的声音也在压低,便凑过去,说了一些对书本内容的感觉之类的东西。 “哇!”小岩一下子没有克制住,突然叫了起来。她的小手捂住嘴巴,冷静下来又继续说,“就算是作弊,你也应该享受这种上天赐给你的作弊天赋。” “作弊天赋?” “恩……我爹说,很多能够在漫长的修行路中一路猛进,大多都是有自己的天赋的。你这种,也属于文书上的天赋,很厉害呢。” 陆北辰挠了挠头,心生疑惑,自己是什么时候有了这样所谓的天赋的?他没有心神多想,更没有闲情顾上那些正在议论他的孩子们,便和小岩说了声,就独自去找明夫子了。 书院的不远便是有一座小竹屋,那便是明夫子平日的休息室。竹屋青翠碧绿,上面更是被点缀上了一些藤蔓与鲜花,应该是夫子所作。屋子旁还有几棵垂柳,在这好天气中随着微风在轻轻摇曳。 陆北辰走进这里,静静地看了两眼,脸上突然有了一丝笑容。因为他没有想到,平时看起来如此严肃的夫子,生活上竟然有这般情趣。那些花花草草,与他的形象,实在是有点反差大。 “坐吧,喝些茶。”夫子看到自己的学生来到,便随意招呼道。 陆北辰应声而坐,看了看夫子,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便有点不自然。 安静的空气,弥漫着一股尴尬的味道。 平日师父喝茶的时候,陆北辰都会乖乖地递上茶杯,而后静静地给师父倒茶。但对于面前的夫子,陆北辰的手却不知道放在哪儿,也不知道是否应该给师父倒茶一样给他倒口茶。 思索片刻,他便站了起来,去到夫子跟前,静静地倒起茶来。倒完后,便又静静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中。 他没有看到夫子的表情,所以他不知道这个无意之举,会让夫子产生什么样的感觉。空气依旧安静,只是突然被一句话给打破,夫子那低沉的声音随之而来。 “刚才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擅自在课堂上离开,是要被处罚甚至开除的?”夫子问道。 陆北辰心里一颤,没有想到夫子会先问这个问题。要是说因为自己赌气走得很远,遇见了一只小肉芝,然后又遇见了一个女孩,然后又掉进了狼洞吗? 但说出来似乎又有点不妥。夫子所问,如果答的不适合,那很可能镜子就拿不回来了。毕竟肉芝已经走了,女孩也走了,连那只狼都走了,谁又会相信他刚才遇见的事情? 陆北辰本来就不善言辞,此刻他的结巴又犯了,“我……” “你是不是遇见什么灵物了?”明夫子没有等他说完整,便抢先问道。 “嗯……”陆北辰有点惊讶,可是明夫子向来神神秘秘,他知道什么也很正常。陆北辰听到他这么一说,便开始明白,他怕是已经知道了很多事情。 “哈哈哈……”明夫子摸着胡子,不禁大笑起来。 笑声来得突然而又欢快。 “一向严肃至极,只会大嗓门骂人的明夫子,居然有如此欢快的笑容……”陆北辰看着夫子捧腹大笑的样子,心生疑惑。但刚才那紧张得要到嗓子眼的心,在这笑声的熏陶下变得镇静多了。 陆北辰偷偷地看了他一眼,发现夫子很好看,就算年过半百、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无数痕迹,他依旧有一种威风凛凛的将军之感,跟之前师父说过的书院先生简直就是两个样。 “夫子……” 明夫子看着陆北辰那呆呆的样子,好久才平复笑意,静静地从身后拿出一样东西,递给陆北辰,“拿去吧。” 是乾坤镜! 陆北辰满心欢喜,激动得小脸通红。他接过那把镜子,看了看,完好无损,甚至比拿到的当日,还要崭新,像是被清洗过一样。 严肃的教书先生,今日竟多了一番慈祥之意。 “好好保管你的东西,但是不能在课堂上使用。”夫子静静地说道。 由于他的声音越来越地低,陆北辰一开始还容易听的清,后面就听的迷糊,便也轻声地应道,“是。谢谢夫子。” “回去吧。” “嗯嗯……” 陆北辰对于如此顺利地拿到镜子,对于夫子并没有过问太多,还真的有点受宠若惊。虽然眼前的夫子给人总是一副严肃的样子,骂人的时候比山上的怪兽还要凶狠,但不得不说,在很多方面,陆北辰分明感觉到夫子对他的照顾。 在课堂上,每次有人对他开始有言论的时候,夫子的声音总是能压制住那些极其不好的声音。好多次,陆北辰的心里很是感激。 虽然夫子收了他的镜子,罚他和小岩他们一起抄书,但却似乎是给了陆北辰一次真正接触道藏的机会。所以那晚,他并没有过多的埋怨。 直到现在,夫子并没有刁难他,遵守承诺将镜子给会陆北辰。虽然在这之前,他还是有点不开心,但实际上夫子并没有大家说的那样不可理喻。 他离开屋子的两步,恭敬地向夫子鞠了一躬。 第二十四章 我希望你能参加瓜会 落叶飘散在陆北辰周围,犹如秋时无边落木萧萧下的感觉,很是沧桑。已经昏过去的路陆北辰全然不知道,如果他看到这片箫肃,是否会更加心急? 日月山那头,正冒着阵阵烟火,像是整座山都被烧着了似的。 山上的树林偶尔会有火灾,但一般发生在秋天。山下的人家一般也会不小心因为烤焦了饭而整出一场火灾,但绝不会烟火如此浩荡。 这些火,十分诡异。 如果此时有人走到在日月山的山脚底下,一定会听到无数山民呼喊求救的声音。那些救命的声音,汇聚起来似乎能让天上的云散开,地下的石裂开。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火势的蔓延,那些“救命”的声音,却一声声地湮没在火海中,不再响起。 …… …… 昏睡的陆北辰逐渐恢复了意识,他看了看周围,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 他警觉地坐了起来,一只手握住日月剑,另一只手则放在胸前,以确保这两样东西都在。 “年轻人,你醒啦?”一个穿着朴素的衣服的壮汉走了进来,轻声问道。 陆北辰看了看壮汉的打扮,气息平常,衣着普通,猜测应该是附近的山民,这才放松了警觉,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声音很是沙哑,看来是昏睡了很久,以至于身体缺了很多水。他的身体一直寒气很重,所以比常人都要喝的水多,否则嗓子就容易沙哑,说话也容易不利索,这也是为什么当年书院的孩子一开始总是笑话他说话含糊。 “来,喝碗水吧。”壮汉的手臂很粗,一把递过水碗,动作虽然粗鲁却显得他十分憨厚热诚。 陆北辰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觉得身体舒服多了,这才回过些心神。 “我是这里的山民,平日里经常会上山劈柴。说来也怪,旁边的那座山以前可是树多鸟多,我今天去到山下的时候,看见连平时的树都死光了,山上还冒着大烟。我觉得不妥就赶紧往回跑,这才发现你晕倒在湖边。” “冒烟?” “对啊,那座山离这儿其实挺远的,我也很少上去。只是前段日子发现那里的树木跟这儿的有所不同,听说还有很多人在那里找到修道成仙的丹药,我就想去看看,没想到现在都变废山了……” 陆北辰静静地听着,继续喝着碗中的水,还没有说什么。 “哎,对了,你怎么在那里?”壮汉看着一直在喝水的陆北辰,不免有些疑惑。 陆北辰刚刚起来,还在迷糊当中,还在回忆自己怎么来到这里的。直至听到壮汉问的为什么在那里,才想起自己是要赶回去救师父,才想起穷奇一事。 想起这些,他的手不禁一滑,那个大碗便摔在地上,把那壮汉吓了一跳。 “你说,你去的那座山冒大烟?是日月山吗?” “对对对,小伙子,你怎么知道呀,我还以为你是从城外来的,看来你是这里附近的人嘛。”壮汉笑着说道。 “我从山上来。”陆北辰脸色十分苍白,没什么力气地说道。 “山上?你是日月山吗?”壮汉继续说道,“那你还挺幸运,我听说,那儿死了人,现在人都进不去。” “什么,死了人?谁?”陆北辰明显慌起来,一把抓住壮汉问道。 “这我哪儿知道呀?听说,那山上突然就冒起了大火,整座山就烧了起来,诡异的很。至于山上有没有人活着出来,都不得而知。没有人敢上去,听说那里已经是荒山了。” 陆北辰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心里充斥着极大的恐惧,因为自己一直担心的事情怎么会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就发生。 如果师父和夫子有什么事情,他还有什么心思活在这个世上? 怎么自己离开之前,日月山还是一座钟灵毓秀的灵山,而离开不过几天就变成了废山? 想到这些,陆北辰掀开了被子,光着脚跑了出去。 “小伙子,你去哪儿,你不会上山去吧。你昏睡了三天,这才刚好,而且你上山也没用呀……”壮汉在后面一直追着劝说道。 陆北辰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匆匆地说,“大哥,您的救命之恩,我来日再报。只是今日,山上有我非常重要的人,我不得不去。” “小伙子,不是我说你。现在你上去也无事于补啊。那座山已经变成废山了,如果我是你的亲人,知道你能逃过一劫,一定不想你往回跑。” 陆北辰没有想过这些,关心则乱,就容易失去最后一点理智。 不知为何,此时混乱的脑海里像是被什么激起了一层浪花,浪花里唯独存在的记忆只有师父说的最后一句话——“下山后如果有什么不顺心的,就看看我给你准备的东西。” 他想起了师父给他的包袱,还有那封信。 此时的他才恢复了一丝理智,看着自己光着脚,连最重要的包袱都没有带上,不禁觉得自己太不冷静了。在日月山读书问道的日子里,他虽始终无法悟出大道而收获自然的力量,但却培养了一种难以想象的专注力和镇定。 丘山师父向来处世宠辱不惊,夫子更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之人,在二人的指导和影响下,陆北辰的性格自然沉稳冷静。 刚才的他,实在是有点自乱阵脚。 他放慢脚步走回屋子,逐渐平静自己的情绪。不过是一个十五岁少年,在这种时刻哪怕是大哭大闹也不算过分,但他却能在意识到自己的冲动后尽快冷静下来,以至于那壮汉看着这情绪变化如此大的少年,都深感不解。 陆北辰没顾得上周遭的一切,他的脸上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在这一步步回屋子的过程中,他想了很多,还做了很多假设。 “那封信或许并非真的是给圣帝的,或许是师父借此帮助自己实现下山这个愿望罢了。” “师父平日擅长占卜,是否早就预料到了那穷奇会再次现世,从而找了个借口支开我,然后独自一人与那凶兽对抗?” 人在徘徊不前的时候需要有人有事来推一把,在陆北辰的认知里,自己的确是这种需要被推一把的人。 而在他的记忆中,师父也的确很像会做这样牺牲的人。 他走进屋子,缓缓地拿出那封信函,正想打开的时候却发现信封全施了法,根本无法打开。 “下山后如果有什么不顺心的,就看看我给你准备的东西。” 师父曾经郑重其事地说过这句话,只是那时候他还沉浸在离别的愁绪中,不曾特别留意。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放下手中的信,视线转移至师父特别为他准备的那个包袱。那包袱他一直带着,却不曾好好看有些什么,除了一直赶路的原因,还因为陆北辰天生对气息的感知力很强,那些从包袱中冒出的一丝丝丹药味,他不用看都知道里面是些什么。 只是想起师父这句话,直觉让他要去打开那个包袱。 包袱里的确有形形色色的药瓶,装的是丘山为他炼制的各种压制寒气的救命丹药。其中一个红色的瓶子,在那几个白色药瓶中尤为明显。 陆北辰知道,红色的瓶子里面装的是暖血丹,那是集合了天地火性植物之精的大补丹,药材珍贵,炼制的方法十分复杂,因此也就只有几颗。 他看着手中的红色瓶子,不禁鼻子一酸,深感师父的用心良苦。在离开师父的日子,他才发现一向不冷不热、万事镇定的师父,其实在背后默默为他做了很多事情。 他随手打开瓶子的盖,便看到一丝青烟飘逸出来。 那丝飘逸的青烟往不同的方向散开,却没有散去。 青烟里夹杂着一缕光,光里蕴藏着很多信息。 “蕴息术。”陆北辰轻轻地说了一句,望向青烟飘往的地方。 蕴息术是一种很简单的法术,可以通过光的形式储藏人想说的话,或者一些画面,甚至是场景。 而那丝青烟,正藏着丘山的声音。 陆北辰眼神微寒,一时间怔住了…… 第二十五章 集体抄书的夜晚 四人看着明夫子沉默着,也不敢声张,周围的气氛,寂静得可怕。直到这四人站的脚麻时,明夫子才不紧不慢的把镜子放在自己的衣服里,冷冷地打量了小北辰一番。 “你们四个,午休时间到处跑,必须要接受惩罚,去,把《开元道藏》翻出来,明晚,我要看到一千份书卷。”明夫子没有了方才的暴跳如雷,却也面无表情,言语间却尽露冷意。说完,他便转身离开,留下这四个窃窃私语的孩子。 “他不是你们的爹吗?”丘黎说道。 “我爹不让我们在书院里叫他。”谷隐翘起了手臂。 “我爹就是个古板的人,不过你们放心吧,他就是凶了点,人还是很好的,哈哈哈……”小岩笑着说道,而后碰了一下谷隐,”所以,哥,你能不能别总在我面前说爹的坏话。” 谷隐撅起了嘴,”好好好,爹疼你,我只有盼着的份儿了,感觉我不是亲生的一样。” “噗哧……”小北辰被这两兄妹的一唱一和给逗笑了,随后才说道,“好啦,夫子让我们抄《开元道藏》一千遍,明晚就要交。第一天,就给他留下这么糟糕的印象。” “一千遍,我爹也太狠了……”小岩托着腮抱怨道,圆嘟嘟的脸十分可爱。 谷隐冷笑道,”刚才谁还在替他说话来着……” “好啦好啦,北辰说的对,我们赶紧去吧……” …… …… 夜色渐近,在微弱的灯光下,四个幼嫩的身影,正奋笔疾书。 “这都是些什么……”谷隐看着自己写的东西,郁闷的很,而后看了看旁边的小北辰,说道,”哇,你的字写的不错啊。” 小岩听到,走近看到,“哇,北辰,你写的好好看,我爹一定喜欢。” 正在旁边静静地抄写的丘黎,也抬起头来,平静地说道,“北辰,差不多就好了,我们从下午抄到现在,连三分之一都不到……”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又不是因为写的好看才抄的慢的……”小岩很不服气地说道。 小北辰天生敏感,一下子就感觉气氛似乎有点不对劲儿,便说道,“小岩,师兄不是这个意思。他说的对,我们还是赶紧抄吧。” “好困啊……我们为什么要抄这些经文啊?早知道就不弄那玩意儿了……”谷隐放下了手中的笔,满脸哀怨。 “你在这抱怨什么呢,始作俑者就是你。大家还是陪你抄呢!”小岩嘟着嘴说道。 “错是一起犯的,自然就要同甘共苦。”小北辰笑着说。他说话不太利索,但正是因为这样却听起来奶声奶气,十分可爱。 小岩听到后,凑到小北辰旁边,然后说道,“同甘共苦,听到没有?” 小北辰呆呆地看了看小岩,也没理会谷隐现在是个什么样的表情。因为方才在抄经书的时候,倒是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其实,我觉得这些经文,倒是有理。你看,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虽然我也读不明白,但却觉得意蕴悠长。”小北辰说道。 丘黎抬起头来看了小北辰两眼,而后平静地说道,“这句话的意思是,可以说出来的东西,就不是恒常的,可以用名去称谓,就不是恒常的名称。《开元道藏》是李耳前辈留在人间的经典作品,里面的内容看似简明意赅,实则内含无上智慧。” “你懂的可真多……”谷隐说道,不带一丝讽刺,反而是一番赞赏。 “照这么说来,夫子让我们抄经书,反而是件好事。”小北辰说道。 “你还真是乐观。我从小听我爹念书长大得,听了这么久,也没有什么大感觉。他一开始念,我就要遭殃了,不过为了不让他伤心,我也就只得装着,哈哈哈……”小岩笑起来,弯弯的眼睛,充满稚意。 “《开元道藏》中贯穿全书的‘道’,你们知道什么是吗?” “我知道!”小岩抢先说,”我爹说过,道就是生命,或者说,是超脱于生命以外的东西。” ”其实,具象化来说,道是人生之路。不过,我觉得道只是一个称谓,不用太过于执着明白。只需要知道,修道就是能让我们拥有力量,拥有保护自己身边人的能力。” “师兄修道,是为了拥有力量,保护身边的人?”小北辰顺着话,自然地问道。 丘黎听到这句话后,脸上仅剩的一丝表情也消失不见,有如天空上突然多了很多乌云似的。 小北辰一看到他这个样子,生怕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便连忙执起刚才放下的笔,继续抄写经文,偶尔抬头看看丘黎。 屋外的蝉鸣声越来越大,书院里却安静的很,仿佛怕打扰了什么人,怕打碎了某颗心。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丘黎才说道,”我想保护的人,不在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听起来如此风轻云淡,竟让人有一种感同深受的错觉,尤其是小北辰。 “对不起啊,师兄。”小北辰觉得十分抱歉,从小失去至亲的他最明白这种感觉。虽然就连师父也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谁,为什么自己会在那片池塘上,但他总是在想,如果当初父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他若能够保护他们该有多好? “没关系。不管这样,我都要变得强大。只有拥有最强的力量,方可让那些抛弃我们的,伤害我们的,瞧不起我们的人,后悔莫及。”说完便从端起桌子上的茶,茶杯有热雾溢出,雾中那肤色较黑的脸,显得尤为冷俊。 这般神色,让这几个年龄比他稍小的小孩不禁有点发怵,大气都不敢出。 丘黎抿了一口茶,看了看其他三人,静静地说道,”被我吓到了?” “谁被你吓到……”谷隐似乎有点不屑。 “我是个孤儿,五岁的时候,我便开始筑基,百日筑基后就开始觉得筋骨舒展、经脉通畅,似乎自己开始可以吸纳天地的力量了。当我学会徒手劈柴的时候,我才明白,力量如此重要。所以我才说,修炼为了力量。”丘黎没有放下手中的笔,一边说着一边写着,样子十分从容。 小北辰吐了吐舌头,没有再说什么。他心里极为崇拜这个师兄,毕竟丘黎只是比他大两岁,却见识多广,深谙大道。 相比于同样是孤儿的自己,丘黎实在是优秀太多。 “还是赶紧抄吧,我已经筑基,体力比你们好。如果实在是累了,你们就先休息,我能抄多少抄多少。”丘黎静静地说道。那说话的语气冷的很,却也掩藏不住一丝丝暖意。 小北辰附和说,“对,赶紧吧。” 所有人便不再开始说话,重新执起了笔,继续安静地抄写。 寂静的夜里,没有一点声音,只有一些极其轻微的声音。那是纸张跌落的声音,那是那油灯被风吹的声音,还有一阵极有节奏的书写声。 看着大家安静地抄写着,小北辰心里竟有些感动。一千遍,是他们共同的责任,谁多抄一点,都是为了自己为了大家。就像是一串佛珠,上面的每一颗珠子,看似是一颗,实则却是命运相连,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存在。 这是小北辰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 “我们先休息吧,太晚了。”小岩说道。 “没事,我把它抄完,你们先睡吧。”小北辰主动承担剩余的任务。 “那我陪你好了……”小岩不愿离开,便在案桌上趴了起来。 繁星满天,仿佛永远不会移动,又似乎每时每刻都在移动,星空的世界总是让人捉摸不透又陶醉不已。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北辰伸了伸懒腰,看着自己抄的文字,有点心满意足。 一千遍,他们用了不到一个晚上的时间,就抄完了。 第二十六章 瓜会 当年陆北辰跌入古潭底,早已惊动了那凶兽,但侥幸得救。 但后来关于那只凶兽的来龙去脉,师父和夫子都只字未提。 他曾听师父说,那株凝息草是难得的灵草,十万年才能生出一株。不过,那株凝息草自存在以来,就已经凝尽了天地日月的气息,所以不能用来凝结人的气息,自然也不能帮助人筑基。所以当年他们那群孩子一同做的事情,可以说是没有任何意义。 只是在今日,他才从童年的那些片段、青烟里的声音中恍然大悟——原来古潭那株凝息草,从来是镇压穷奇的关键。 那株凝株草,是神族留给这片大陆的重要东西。 以前他问过师父,神族是否真的灭绝殆尽,神族是否真的为了保护星河而牺牲了日不落神州,师父只是一笑了之。 如今听来,按照师父所说,神族真的存在。 千百年前,是神族借助山上日月之息,以及凝息草凝结天地力量的作用,从而成功封印穷奇。 只是那些神族怎么也没想到七年前,陆北辰的一个无意之举,让那凝结在根部的日月之息开始散去。但幸好那些气息强大,数量极多,要彻底散去的速度很慢,所以那时候封印只是不稳定,却没有完全被破坏。 直至那天,封印之力减弱到没有办法再对抗凶兽。 怪不得,自从他掉下古潭被救后,那只凶兽变得尤为安静,安静的让人忽略了它的存在。原来它只是在等待时机,等待七年后的今天。 想起这些,陆北辰不禁愧疚极了。如果有一天穷奇再度现世,毁坏人间,那罪魁祸首的一定是自己。为了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他的确没有办法再将时间浪费在无尽的难过中了。 他端起那完药,咕噜咕噜地喝了下去,动作利索极了。那药苦得磨人,却没见陆北辰的脸上有一丝特别的表情。 这让壮汉有些惊讶,觉得陆北辰很汉子。但事实上,只是因为他自幼就是喝药长大的,再苦再难喝的药,他都喝过。 陆北辰缓缓地放下手中的药碗,轻声问道,“大哥,你知道去圣都的路吗?”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师父留下去圣都的路线图十分奇怪,便趁此问问这个壮汉。 “你要去圣都?那可是个好地方啊。”壮汉不免露出一丝别样的神色。 “嗯,我这次有很重要的事情过去,也算是还我师父的心愿。” “你师父?” “没错,我自幼就是跟师父长大的。这次下山,没想到……”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刚才那么激动呢,也难怪。” “我和师父,一直都是相依为命的。师父待我如亲子,我一直觉得他不冷不热,甚至还埋怨过他把我送到书院去,就是为了解开我这个包袱。直至现在,我才真的觉得,他做的每件事,都是为了我好。如果时光倒流,那该多好。” “人都是这样的,哎,小伙子你就别想这么多了。”壮汉拍了拍陆北辰的肩膀,“我呢,孤家寡人一个,就求在这穷乡僻壤中,简简单单地过日子,哪会去那精英之地。” “那您知道,这里去圣都,大概需要多长时间?”陆北辰逐渐恢复了说话的力气。 “得好几年吧。” “好几年?不可能。师父给我留下的图,只需要翻过两座山,柴桑山和武夷山,就可以到那里。” “居然有这样的路?这我可不知道,毕竟在这里的人,还是很少会去圣都那么远的地方。不过既然是你师父给的图,应该是没错的。” “如果是这样,自是最好。” “不过,你真的要去那里?”壮汉那粗糙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安的暗影。 “嗯,这是必须的。”陆北辰的脸色很是苍白,沙哑的声音里却有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近年来,我听说柴桑山的吃人兽越来越多,去的人就少了;武夷山呢,也有很多人经过那里的人,再也没有出来过。现在去那里的人,可没几个能活着出来呀,我劝你啊,还是跟我一样,在这山林里安安分分的生活好了” “即使再难,也要去。这已经不是什么闲事了。”陆北辰小声地说着,眼神却很是坚定。 “如果真的要去,还不如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绕道走的地方。虽走个两三年,但命是最重要的啊。”壮汉劝说道。 “两三年,恐怕我等不到这么久。”陆北辰的声音依旧很小,眼神却依旧坚定。 日月山上的人生死未卜,师父和夫子想必是与那穷奇同归于尽地落入古潭了。既然有最近的路,就一定要冒险一番,找到圣帝送信。 而且,他相信自己的运气。 他虽屡遭不幸,但却也是万幸。 他从一出生就没有了父母,甚至师父说捡到他的时候还是在那湖边的莲叶之上,这么凶险的环境下他还能活了下来,实属是万幸。 他自幼就身负寒气,很多不懂事的孩子取笑他是怪物,是没有人要的孩子,但他有一个功法高深的师父终日为他操心,也有一块神石暗暗护着他的性命,还有一座用强大的日月之息保护他的灵山。这不是幸运是什么? 他下山遇见穷奇,居然还能死里逃生。如此惊险的经历,如果让圣都的那班说书先生听到,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这个故事添油加醋地传遍天下。 运气来源于信念。他跟着夫子读书的那些年,看的最多的便是信念二字。人就算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还抱着信念,宇宙就一定能够听到你的声音。 如今,他似乎什么都没有了,但不能没了信念。更何况这算是他闯下的祸,他要去弥补过失和承担责任,自然要有巨大的勇气去面对所有的危险。 “可你现在也不能急忙上路,得休息几日,否则又该晕在路上了。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学过一些偏门的医术,刚才给你把脉的时候发现你的身体寒气很重,经脉很硬,所以才会如此体虚。” 陆北辰笑着说道,“我的确身负很重的寒气,所以才很多年没有下过山。不过没关系,我可以撑得住。谢谢大哥您的提点。” “既然是这样,我也没什么好劝你的了。你呀,好自为之吧。”壮汉十分无奈地说道。 陆北辰看出了壮汉的无奈,便主动转移了话题,“谢谢你照顾了我一天。说了那么久,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 “我叫张志,不过啊,已经很久没有人叫我这名儿了。你呀,叫我大志哥就好。”壮汉慷慨地介绍道,言辞里不乏好客之意。 壮汉的眼眸尤为黑,尤其是说起大志哥三个字来,瞳孔中竟放出一丝光。 犹如黑夜中的微光。 陆北辰看着他,微笑着说道,“谢谢大志哥,以后有机会一定得报答你。” “谢谢大志哥,以后有机会一定得报答你。” “报答就算了,我在这荒山野岭的,也没什么特别要帮忙的。反倒是你自己,还是好好休息两天再出发,否则那柴桑山和武夷山,说不定你没翻过去就死在那儿了……我是个粗人,说话不好听,你别介意。” “我明白。既然如此,就先在大志哥这儿打扰两天。”陆北辰觉得有道理,便答应下来。 夜色渐浓,张志已经呼呼大睡,陆北辰却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睛却不愿再闭合。 第二十七章 我不是来吃瓜的 他在看窗外的天空。 那端庄肃穆的夜空,像梦里的大海一样,安静广阔而又无比神秘。 而今夜有些特殊,或者说难得。在很多个月朗星稀的夜晚过去后,这漫天星辰的夜空实在是让人迷恋。 今夜无月,点点星光微乎其微,但在那漆黑的夜里显得尤为耀眼。从窗外看去,那些微弱星光会给人一种倔强的感觉,就像是陆地上一些弱小的生灵,在黑暗中依旧拼尽力气绽放生命的光彩。 但人们在观星的时候,又会有谁想到黑夜的功劳?黑夜虽让人窒息,但却衬托了星辰。若没有漆黑的夜,又何来前人口中赞叹不绝的星空? 而人生也不过如此,没有经历一些坎,又怎会看到那些目前看不到的光? 或许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学会了逆境之下自我安慰。如果不是他乐观的心态,估计也很难健康地活到现在。 想到这些,他的睡衣渐浓,决定要好好休息。 …… …… 每一日的太阳也会按时升起,每一晚的夜空会如期而至,它们不会因为人间的悲欢离合而发生任何的变化。 人也不能总是活在阴影里,得做些什么。 于是,陆北辰在山下休息了两天后,便向张志道别了。 柴桑山上,一个手持着剑,背着包袱,喘着气,冒着大汗的少年,正一步一步的前行着。 前行的少年依旧思绪颇多,想起日月山变成了一座废山,师父和夫子沉沦潭底,谷隐和小岩生死未卜,不禁感叹——物是人非,只需旦夕。 在穷奇攻山之前,陆北辰一边担心着山上的情况,一边也在慢悠悠的观赏沿途的风景,现在一想起这些,心里便像是多了一堵墙似的,后悔极了。 他不敢再想象些什么,只能一个劲儿的往前走,然后把那封信迅速送到当今圣上手里,完成师父交下的任务。 柴桑山上气息温淳,一派生机,自然让人心旷神怡,只是多了几分陌生的感觉罢了。 这里的地势相对来说不是很平,路上都是一些软软的泠石。 不远处还有一个湖。凉风拂过林梢,平静的湖面便扬起层层涟漪,湖边的柳树也随风起舞。 环顾四周,几乎都是一些参天大树,每一棵都活了有万年之久,很适合赶路的人休息。 看着这些风景,陆北辰的便宁静了一些。他找了一棵大树,拨了拨地上的树叶,静静地休息着。 夜幕降临,山上凉风习习,天空尽是彩霞。 远处的夜色忽然传来一声鸟叫,然后就隐隐有水花四溅的声音。不知道是那鸟儿在捕食,还是在被捕食。 陆北辰正在闭目养神,却隐隐听出了一丝不妥。 他睁开眼睛,望向那片漆黑的夜色,因为声音从那边传来。现在已是半夜,正是山兽出没的时候,他不得不警惕起来 “丝……” “丝……” 一个古怪的声音逐渐靠近,陆北辰的手自觉地挪动,直至触碰到了那把熟悉的剑。 原来,一条山蛇正贪婪地望着他。 那山蛇绝非是日月山上看到的那种小蛇,而是九尺高的庞然大物! 它似乎能行云布雨,天色迅速地暗了下来,无尽的乌云笼罩在这片树林里,原本温和的气息,突然了一份杀气。 陆北辰抱剑而立,心里不禁有点害怕。巨大的闪电狂乱劈舞,一股不知名的风便刮了起来。周围的树在疯狂地摇摆着,甚至有一两棵折断了。 这场面,居然比当日穷奇攻山更要可怕。 不过只是一条修炼百年的蛇,怎么会上古凶兽还要凶猛? 山林间竟有一些跳动的火光,黑夜突然亮如白昼。电光划破夜空,随后那一声雷鸣便开始震慑人心,天上一直翻滚的乌云似乎都要被压到地面了。 只是,雨没有落下来。 这诡异的天象,似乎被人操控着。 “冷静。”陆北辰暗暗跟自己说道,蟒蛇虽毒,虽修炼百年,但毕竟还没成人形。那贪婪的目光,不过是多日没有东西下肚的饥渴。 以前在山上,陆北辰可以说是山兽一起长大的。他见过凶猛的老虎,见过丑恶的地狼,还有毒虫、毒蚯蚓、毒蜘蛛,他自然也害怕过,但久而久之就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了。 想起这些,陆北辰逐渐冷静下来,便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饿了?” “丝……丝……”蟒蛇也是修炼多年的山兽,自然能听懂人说的话,便呼噜呼噜地应和了一声。这悠长的叫声,便是在说对;如果不对,蛇的声音便会带着一丝因怒而起的急促。 小时候,陆北辰也曾试过在后山迷路,那里也有很多像这类的山兽、蟒蛇。那时,他也以为自己会吃掉,幸好丘黎师兄及时找到了他。 后来师兄告诉他,山兽本性只是为了吃,若能填饱它的肚子,自然就能让它们不伤害人。 “蛇大哥,只要你不吃我,我就送你一份大餐。”陆北辰像是和人在谈判一样,从包袱里扔出了一株大药草。 那药草长得尤为奇特,圆润的叶子下夹杂着一股特别的香气。香气逼人,惹得蟒蛇一个劲儿地啃。 待到蟒蛇远去,陆北辰深深地舒了一口气。看来蟒蛇也没有那么可怕,只需一口粮,还是能够解决的。 这是陆北辰下山的时候,丘山给他准备的祝余草,有“人食之半月不饥”之称,得之实在不易。这应该是给陆北辰粮尽的时候用来充饥的,却被陆北辰一手扔给了山中之蛇。 不过,陆北辰倒也不担心自己会饿死,毕竟柴桑山上气息温淳,生机勃勃,野果应该不少。 天上的乌云逐渐散去,方才那雷鸣般的响声也逐渐消失,一切都变得正常。陆北辰看着这多变的天气,不禁疑惑,什么时候一只山兽都能惊动天地了?还真是长见识了。 …… …… 清晨中,朝霞漫天,霞光洋洋洒洒地照在山上林间。林间有很多叶片很大的植物,叶片上的雨露晶莹剔透,像是一颗颗珍珠在滚动。 这给陆北辰一种错觉,似乎自己从来没有离开过日月山。 柴桑山上,昨夜风吹云涌,树摇叶落,与这朝气蓬勃的清晨相比实在差别极大。没想到这样平静祥和的早上,竟让他觉得很难得。 陆北辰走在那些残枝败叶之上,正感受着林间的清新,顺便看看有没有能吃的果子。 蓦然间,他的瞳孔生出一阵收缩,双目生出两丝光芒。 明净如镜的小湖旁边,参天大树之上,一条丝带挂在枝桠上,随着微风飘动,在寮无人烟的林区,尤为醒目。 陆北辰走近一看,丝带上的脂粉气味便扑鼻而来,应该是少女之物。 “救命啊救命啊……”一个少女的呼喊声突然出现半空中,让人大吓一跳。 出于本能,陆北辰顺着那个声音走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事实上他应该赶紧往前赶路,只是他似乎没办法那么潇洒。 他走到林中尽处,看到了昨晚那条大蟒蛇,正追赶着一个少女。 “公子,救我。”那少女身穿一件紫色的纱裙,看到陆北辰,很自然直接地跑到了他的身后,抓着他的衣袖喊着。 陆北辰看到那蛇精,不禁觉得生气,昨晚的害怕之意荡然无存。昨晚他把祝余草扔给了蟒蛇,看到它吃的津津有味,便以为这蛇精不过是头脑简单,一时要觅食。然而今番又来作恶,这是贪婪,不可饶恕。 陆北辰执起了日月剑,摆好架势,准备吓走那蛇精。 剑有点重,他一不留神居然摔了一跤,在这蛇面前出了一大糗。 “嗷呜……”那大蟒蛇似乎没有觉得可笑,反而被日月剑的剑气唬住了。它瞪大了眼珠,喷了一口恶气,大叫了一声。 “你还有脾气!”陆北辰站了起来,拍掉了身上的树叶,“你已经吃了祝余草,不要因为贪婪而葬了性命。” “丝……丝……”大蟒蛇似乎是听懂了陆北辰说的话,没有发出那”嗷呜”的声音,反倒是伸了伸舌,发出丝丝声。 第二十八章 竹林引发妒忌(上) 那日拿到镜子后,小北辰又再次回到那片小树林中。 他想等一下,看看那日的肉芝还会不会出现。 他想去喊两声,看看那个女孩还在不在。 “我在等你,你是否回来了?” 这样的想法好像很荒谬,但他也才八岁。荒谬中,藏着一个承诺。 日子一点点地过去,那个女孩从来没有来过,小北辰也没有再见过她,那把镜子也始终没有送出去,那个沙漏也一直还在他的手上。 但是很多时候,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 …… “大家听好,从竹林中的小路往前走,穿过这片茂密的竹林,就可以到达连谷涯。你们之中谁能够第一个到达,便可以跟我交谈一番,得到我的私传。” “可如果正午时分,还没有到达的弟子,则要接受惩罚——每天清扫书院。”夫子说话锵锵有力,声音虽然沧桑,但气势却丝毫不输于那些身健力壮的修道者。 “还有这等事……”不知是哪个女孩儿,轻声细语的,表达自己的不满。 而小北辰听的很清楚,这个考验是要去连谷涯,他去过那里。 他也是经过这片竹林,只是还没去到顶峰就已经被那茂密的竹子划伤了手和腿。 不过后来,他却发现了一条小路,这条小路十分隐秘,一般人还发现不了。 此时,他看了看其他人,发现刚才特别轻松的气氛,一瞬间变得紧张起来。就连方才在书院里逗趣闹腾的小孩们,也不例外。 “出发吧!”明夫子一声令下,所有人便开始像猛兽一样冲出书院。、 小北辰见此情景,便连忙跟上去。 竹林已经没有原来的茂密,所以还算宽广。只是一下子涌入了这些孩子,似乎整片竹林变得气氛诡异。 小北辰后面紧跟着一位瘦长的男孩,黑黝黝的皮肤显得他尤为孤傲。 那男孩与其他孩童不太一样,似乎年龄稍大些,给人一种相对沉稳的感觉。 小北辰好几次回头看了看他,两人的目光有过一些交集,却又瞬间被一丝莫名的尴尬给打破。 有些人就算经常出现,若干年后你也很难记得他;但有些人只是匆匆一眼,便容易记住——尤其是那些在视觉上给你一大冲击的人。 小北辰的很少见过这么黑的人,身后的男孩跟大家的肤色差的真的很远。看到那个瘦高黑男孩的时候,小北辰便莫名想起山下那些胖孩子。 “如果那些孩子看到,会不会也把他当做怪物?”这种想法没有任何恶意,只是一种很自然的想法。另类的人很多时候都会被当做怪物,但总有人不会,因为他们足够强,强的不被人欺负。那么就算别人觉得他是怪物,也不会敢做声,顶多只会避而远之。 不知道为何,小北辰觉得他在后面有一种很特别的安全感,就像是很多年前是一家,然后你不爱说话,我也不爱说话,却有一种莫名的感应。 …… …… 时间正缓慢地流逝着,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 一些孩子便开始拉帮结派,密谋着互相捉弄别人。只要不是最后,就不用打扫书院一个月,那就集体选一个最后的,然后合谋捉弄他便可。 小北辰看了看周围,突然觉得自己总会是那个被选出来要捉弄的人。他走的时间长了,腿就像是灌了铅一样重得很,事实上如果按着这么走,他也走不下去,倒不如抄小路。 不经意之间,小北辰的眼光再次与那个黑男孩的眼光碰在一起。他正想回避,男孩却靠前走来,“要我帮你吗?” “什么?”小北辰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第二次,除了师父以外的人会主动跟他说话,还是一个看着沉默寡言的男孩。 那男孩没有回答,反倒走到一棵竹子旁,从身后拔出自己的剑。三五两下,竹子周围的枝叶便刷刷直落。没有枝叶的竹子,就变成了一根笔直的棍。随后,那男孩用剑磨了磨断口的地方,瞬间就变得平滑起来。 一把竹杖便呈现在眼前。 “来,拿着这个。”男孩说道,便把手中的竹杖递给了小北辰。 小北辰有点惊讶。 这个男孩看着最多比自己大一两岁。在这个年纪的孩子,一般还处于刚刚修行的过程,自然很少会有佩剑,但这个黑黑的男孩却已经能够运用自如。 要知道学会用剑,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至少小北辰第一次接触剑的时候,就深感剑道之高深莫测。 他最开始接触剑,是在若干年前的一个清晨。那一天,正是他第一次看到师父在练剑。 后来师父发现了他在看,便让他从十把剑中挑选一把,试试能不能与之产生共鸣。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地观察一把剑。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剑与刀一样,却没想到真正的接触起来,发现剑是一种有灵性的东西。一旦能与之产生心灵上的共鸣,就可以为其所用。 当然,前提是修行境界要够。 看这个男孩刚才的身手,这或许就是师父说的天赋异禀吧。 “你好厉害……”小北辰瞪圆了眼睛,手掌不自觉地合十。 “小意思罢了……你拿着这个,就不用那么费力气了,我们赶紧走吧。” 小北辰眨了眨眼睛,拉着他说,“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可以更快的上到去。” “什么地方?有捷径我怎么会不知道?”对方似乎有点怀疑。 “是真的。”小北辰回答道,“我去过连谷涯,我认得这片竹林,不一定从这走。这样,他们就看不到我们了,而且从那条路走,会快很多。” “嗯……那怎么走?”男孩回答道。 “从这边,绕过那儿……然后,那边有一条小溪,沿着小溪走下去,就会看到一条密道……然后……”小北辰自幼便有很强的方向感,很多路只要走过一次便能记住,没想到今日倒成了他的优势。 男孩看着小北辰信誓旦旦的样子,便按着指示走去。 林子里,时不时传出一些声音,那是孩子们的埋怨声。 但从另一条路上行走的两个小孩,并没有作声。 那黑男孩的脚步有些急促,加上个子较高,步伐迈的自然比较大。 小北辰个子不高,与那黑黑的男孩相比,足足矮了一个头。他拿着竹杖,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却也没有埋怨一声,也没有说一声“等等”。 有些时候,倔强也是值得让人欣赏的。 那男孩走的远一些,便隐隐听到了一丝喘息声,才意识到自己走的太快。他回过头来,发现小北辰正缓缓地跟在后面,大汗淋漓,脸色有点苍白。 “你怎么了?”男孩折返回去,轻声问道。 “没事。前面马上就到了……”小北辰指着前方不远处,笑着说道。他的腿像灌了铅一样,身体略有不适,但也没好意思说太多,毕竟他不想这里的孩子再说他是怪物。 再前走几步,小北辰说过的密道,便出现在眼前了。 这条道确实是密道,入口几乎都被那些野蛮生长的花花草草挡住,十分隐秘。如果不细心观察,还真的看不出这里有一条路。 密道中有石阶,光线不太好,但勉强还能看清楚路。石阶上枝蔓横生,沿路还有一些湿滑的地方,如果不注意点也容易跌倒。 两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要登上这条如同天梯般的石阶,每一步都不容易,但每一步都可以比别人快。正如世上很多事情都是恒定公平的,走了一条不同的路,或许会艰辛的多,但或许这恰恰是最省时的一条路。 不到半个时辰,他们便一起到达了连谷涯。 连谷涯是山上的一个很特别的地方。来日月山问道修行的人,大多是在这里静坐养息。明夫子之所以让所有孩子来到这里,自然还是让他们学会自己找到这个地方,并且也借这个机会测试他们每个人的身体情况。 只是,他应该也不会猜到,这两个小孩居然另辟蹊径。如果他知道,还真不知道夸这俩孩子聪明还是自作聪明。 第二十九章 竹林引发妒忌(中) 两个已经到达的小孩还不会想到这么多,因为眼前的景色实在是太美了些。 小北辰虽然一直都住在日月山下,但却很少有机会来这地势极高的连谷涯上。 现在是辰时,天上的太阳很大,却不热。因为涯风吹得很舒服,涯边的芝草之息让人心旷神怡。 “谢谢你……”那男孩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笑容。 “不用谢。”小北辰笑着说道,“以后大家就是同门弟子了。我叫北辰,你呢?” “我叫丘黎。我是你的师兄。” “师兄?你是去年就来书院的学生?” “我跟你差不多,我小时候也在这里长大,只是几年前和一位高人学习剑法。去年回来这里,修习基础的道学,所以夫子算是我的半个师父。” “哦……原来是这样。”小北辰点了点头。 他本来有点疑惑,既然是去年的学生,为什么要在今年一同参加这样的考验?但听师父说,这个书院一般隔好几年才会招生,因为只有送走了一批已经成长了的学生,才会迎来另一批新的学生。 “你是夫子破格录取的学生?”小北辰好奇地问了问。 “你怎么知道?” “我听师父说,这个书院每隔五年招一次生,只收八九岁的孩子,在这期间是不会收学生的。” “嗯。我是上一届的年纪最小的学生,跟着他们学习了一年。”丘黎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平静地回答道。 小北辰听了这话,便更加坚定自己的猜测了。这位师兄一定很是优秀,所以才能让传说中古板的夫子在去年破格让他插班,然后今年又以一个特殊的身份出现。 “师兄,你一定很优秀。” “你也一定很特别,才会……”丘黎欲言又止,黝黑的脸上有一丝莫名的复杂情绪。 “才会什么?”小北辰有些疑惑。自己是有感而发,实话实说,但丘黎师兄的话,听着也不像是客套的回应。 “才会来到这里。”丘黎冷笑了一下,说道。 小北辰吐了吐舌头,没说什么。因为他心知肚明,自己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天分被夫子看中,如果不是师父与夫子交好,又怎么可能有机会来到这里? 要不是师父说不要告诉别人自己能入学的原因,他一定什么都说出来了。 两人的对话以小北辰突然的沉默结束,又以他莫名的赞赏开始。 他看着丘黎脸上一直很是严肃,便笑了笑说,“其实,你笑的时候挺好的,可你不说话的时候,就像两个人。丘黎师兄,你应该多笑笑。” “谢谢。”那男孩低了低头,静静地说道。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他,未免有些不好意思,甚至是不知所措。 丘黎在今天这群孩子中稍微年长,他与这些被送上山来读书的孩子不同,他是自己上来读书的。多年前他也是山下的一个小孩,只是后来有幸接触了武学剑法,便立志要走上大道之巅。 他并不是难以相处的怪物,只是他不说话的时候,那立体的五官在黝黑的皮肤映衬下,会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这也是为什么小北辰第一眼看到他,居然会觉得他有些怪。 …… …… “刚才如果不是你,我可能还走不到那么远的路呢。你那下功法还真的厉害,你是已经开始修道了吗?”小北辰问道。 “嗯,我今年十岁,如果再努力一点,估计就可以达到初悟境了”丘黎回答道,脸上掠过一丝骄傲的神色。 筑基意味着人开始具备了修行的资格,初悟意味着人开始学会利用天地的力量。 筑基就是筑下莲种,也是增强灵力和魄力的过程。借助天地灵气来灌溉丹田之元,先天之气和后天之气融为一体,得以形成莲种,再经历一段时间的洗礼,刺激莲种发育成灵莲。 而初悟境是人进入大道中的第一境界,此时灵莲已经发育得比较完整,人的五感会随之提高几倍。虽然不算是什么高境界,但对于一个十岁的少年来说已然相当于有了极强的防御力力量。 丘黎五岁就开始筑基,现在已经是即将达到初悟的境界。几年前从这里出去,后来又回到书院,名义上是与夫子一起修习道学,但实际上除了读书,他会还帮忙管理学院。 “真好。”小北辰淡淡说道。一句真好,掩藏了无限羡慕之意和崇拜之心,还有那一丝丝无奈之意和不甘之心。 任何的修炼境界,对于小北辰来说也是望尘莫及,因为他连筑基都做不到。 修行之人所说的筑基,需要良好的身体基础,然后通过静坐冥想来唤醒识神,通过识神的感知作用来引天地灵气,灌溉凝结在丹田中的元气,筑下莲种,直至莲种初步发育成莲花状的小灵莲。 莲种属性有很多种,被记录在道藏中的修行方法也是数不胜数,各种修行体系凝聚了无数前人的经验和教训,逐步趋向完善。 按道理说,修行路上的风险正在一步步减弱。 但尽管如此,对于小北辰来说,修道的大门永远是关闭的。就如丘山先生曾对他说的,“天地间法门极多,但似乎没有一扇门是为你而开的。” 事实上,每一扇门都有钥匙,但他连拿起钥匙的资格都没有。因为就连筑基的首要条件——良好的身体基础他都不具备,就意味着在无论选择哪扇门,他都会死在门槛上。 也正是因为这样,门后的世界到底是危机重重还是风平浪静,是精彩绝伦还是无趣至极,都与他无关。 这种看着身边的人一步步踏入自己的法门,自己却连钥匙都拿不到的感觉,自然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发什么呆呢?”丘黎轻轻地说了一声。 小北辰才回过神来,笑着说,“没什么。” 随之,便是一个熟悉而低沉的声音乍然出现,猝不及防,“恭喜你们率先到达连谷涯,逃离惩罚。”这是明夫子的声音,然而却看不见踪影。先闻其声后见其人,还真是传说中的明夫子风格。 “你们谁是第一?”这问答问的简单直接,果然是明夫子的作风。 两小孩互相看了看,不约而同地问道,“我们都是。” “第一,只会有一个。” 丘黎与夫子已经相处了不少时日,自然心知肚明,在明夫子的世界里永远只有一个第一。 然而方才谁先到达,这个还真的不好说。因为如果是丘黎独自前来,他自然就是第一。就算是不走这条密道而选择直接穿过那片树林,丘黎也很可能是第一,毕竟他的实力是众多人中比较高的。 只是他偏偏走了这条密道,而偏偏这条密道是小北辰告诉丘黎的。 而偏偏,这两个人是同时来到这里的。 小北辰正在思考要不要把第一的位置让给丘黎,毕竟自己也没什么所谓,也不想和这个严肃的夫子有过多的交集。而且论实力来说,说丘黎师兄是第一,应该谁都会服气。 但不待小北辰思考出个所以然来,丘黎便指着他说,“他是第一。” 小北辰瞪大了眼睛,看了看他,心里竟有点五味杂陈。 空中没有立刻的回应,反倒是保持了沉默。但随后,他们的身后便出现了整齐而缓慢的脚步声,两小孩回头一看,原来是明夫子。 夫子正缓缓从远方走过来,脸上露出一丝很慈祥的笑容,“小北辰,你过来。” “哦……”小北辰看了看丘黎,心里虽有一百个为什么,但还没有问出什么,便在丘黎的催促下跟着夫子离开了。 夫子说的私传,到底是什么?难道是什么修道秘籍? 第三十章 竹林引发妒忌(下) 今日是自己修习的时间。很多孩子便开始自己读书,学着打坐,旁边会有一两个教士在旁观察,以防会出现什么大事。 自己修习,意味着读书后的自我参透。书可以引导着读,但是修行自在人心,大部分的东西还是要靠那些修行弟子的慧根。所以在修行界,很多得道高人收弟子,主要看资质。几乎所有人都一致认定,资质和根骨,决定这个人是否能在修道路上走得长远。 当然,在这世上总会有些凤毛麟角,总会有些人不屑世俗套路,就如明夫子。 天地万物,气息繁杂,但每一样都极具诱惑,如果一时间被贪婪之心蒙蔽了双眼,胡乱吸入气息,便很容易在止步于大道。因此在一开始,夫子便让这些孩子从书院的各大道藏中总结、分析、尝试、体验,找出顺气脉的修炼地方,顺心意的天地气息,才正式筑基。 在明夫子的心里,并没有天才天赋可言,有的只是谁更适合什么。他就像是有一双发现潜能的眼睛,更有一种能激发潜能的智慧,让这些来到书院的孩子都能学有所成。 经过一段日子的书院生活,这里的每个孩子都开始找到自己对修行的切入点,并且逐渐在夫子的引导下迈入筑基,选择适合自己的筑基属性。 除了小北辰。 他不能修道,因为茅山道长的预言;他不能筑基,因为确实试过出现了危险。寒气攻心,经脉欲断,这就是上天给他的提示。 而那面本想送出去的乾坤镜,没能作为一个道别的信物,却成了安慰自己的一块宝地。 在越来越多孩子开始打坐,练气魂定的时候,小北辰经常会拿着他的那面镜子,学着夫子教他的方法进入镜中书屋。 书中的世界很精彩,也正好给了这个不能修道的孩子一个安慰。 但这一天,小北辰没有像往日一样到镜中书屋看书,而是在旁静静地坐着,看着那些在打坐的孩子。 在整个书院里,除了小北辰,所有人都很忙。他们都忙着修道,忙着什么时候参透一些东西,忙着练气凝神。包括那个家里有点钱的大鹏,虽然平日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然而在读书修行这一点,他却是相当认真的,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地来到日月书院。 而小北辰,就算他能参透些什么,师父也不会允许他筑基的。 这是茅山道长说的无缘大道,不能治。 是病还是命,就连师父都不敢说。 他想到这些,一丝愁容便洋溢于表。 “北辰,你怎么啦?”正在读书的小岩看到小北辰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收起了书本。 她看着小北辰不说话,便掐了一下小北辰的脸庞,笑着说,“别这样,笑笑嘛。” 她的声音,就像夏日的棉花糖,甜入心窝。 孩子的情绪来得快也走得快,不知何时,那一丝天真稚意,不知不觉地让小北辰脸上的乌云密布烟消云散。 小岩看着小北辰笑了,便说道,“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没有,就是挺羡慕你们的。”小北辰静静地回答道。 小岩虽然认识小北辰没多久,却深知这句话的意思。她曾听父亲说过,小北辰身体不好,体质异于常人,所以不能和大家一起修行。 “这样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小岩一把拉起他的手。 “唉,你们去哪儿?”谷隐问道。 丘黎也随声看了过来。 “去找我爹,我爹一定会帮忙的。”小岩回答道。 “你别傻了,我爹怎么可能为了这个带我们上那地方,他都明令禁止了。照我说,不如我们自己去找。”谷隐说道。 “自己去?要是爹知道了,会被骂死的。”小岩噘着嘴说道。 “你们在说的什么呀?”小北辰在旁边听的一头雾水看,丘黎也凑了过来。 谷隐眼珠子一转,说道,“没什么。就是想去一个地方,小岩不让我去。北辰,你陪我去怎么样?” 小北辰本来就没有听懂方才他们的对话,以为只是四处走走,便不自觉地看了看丘黎师兄,说道“师兄,你要一起去吗?” 丘黎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但眼神里竟有一丝特别的神色。他静静地说道,“今天夫子不在,时间也是我们自己的,去也无妨。” “走走走……”谷隐听到后,心生兴奋,连忙拉着两人走去。 小岩喊也喊不住,也只能跟了上去。 …… …… 走了不久,四人便来到了一个十分奇怪的地方。日月山总是满山花草,树林茂密,这里却一片荒芜,毫无生机;山上的气息一向纯正,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上山问道的人,但这里的气息有些浑浊,甚至夹杂着一丝怨气。 夫子曾带过几个学生,在这里体验一种气息冲突的感觉,其中小岩和谷隐也参与了那次体验,才得知了这一片地方。 “哥,我们不能上去。”小岩劝说了一路,却在这群调皮的男孩中起不了一丝作用。 谷隐向她抛了一个白眼,说道,“小岩,你能不能大胆点。爹说的话,大多数都是吓唬你的,我倒想看看着怪兽长什么样子。它再凶,又出不来,不然它会在这个地方静静地呆了那么多年?” “你们说的什么呀?什么怪兽?”小北辰在旁问道。 “哎呀,没事……”谷隐笑着说,“我爹说,这里是离日月最近的地方,气息最灵,所以才能镇压异兽。所以在潭底,藏着一只极其丑陋的兽物。” “你刚才怎么不说呢?我们别上去了……”小北辰说道。他倒不是害怕,只是从乾坤书屋那里的书中看过,兽可是这个世上灵性极浅的物体,如果冒犯了,后果难料。 “就是就是,我们还是找我爹想办法。我相信我爹一定有办法安全上去,别听我哥的。” “也只有你这么胆小。”谷隐在旁说道。 “你那么嘚瑟,小心它把你吃了。”小岩在旁边,噘着嘴说道。 “你能不能告诉我,什么有办法什么的,到底怎么了?”小北辰有点迷惑。 谷隐看着他和丘黎那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才开始说清楚,“你知道我自从开始筑基之后,鼻子就特别灵。我和小岩上次在这里修习的时候,就问道感觉这儿附近有一种很特别的植物气息。” “植物的气息?”一直不说话的丘黎,似乎对谷隐说的话有些兴趣。 “嗯,那种气息虽然有点刺鼻,但是闻起来很舒服。只是我在这儿找了很久,都没有见到什么特别的植物。最近我在书上看到一种药草,跟我感觉到的有点相似,也是刺鼻的味道。这种药草适合生长在荒芜之地,但是又需要水源。所以我想,在古潭那边,一定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什么药草?”小北辰问道。 “凝息草。”谷隐和小岩不约而同地回答道。 天下之大,药草种类繁杂,能被世人所知的只是冰山一角。但很多这样的药草都生长在一些特殊的环境,以至于很多人都求而不得,也有很多人遇之不认。人们便会将其记载在书上,以供后人参读,避免他日留下错过的遗憾。 而凝息草,正是被人们记载的其中一种。 第三十一章 古潭之兽 来到这个世上的第一天起,他就想过一种平凡的生活,然而一场杀戮掠走了原本的家庭,神魂游历星河多年的选择终究没有让他如愿以偿。 恩怨情仇与他无关,他并不关心当年的杀身之祸到底是怎么来的,但身上那股寒气与神石,总是在冥冥中牵引着自己走向一条惊险的路。 …… …… 人们还不知道有世间多少凝息草,只知道凝息草的生长环境可以说是恶劣,但这种恶劣是挑剔的恶劣。荒芜的地方又要有水源,相互矛盾,所以很少有适合它生长的地方,即使知道有,人们也很难拿到。 “是书里说帮助人凝结气息,让修行者事半功倍的药草吗?”丘黎听道凝息草三个字后,眼里竟冒出一些光芒。 谷隐回答道,“对啊,这里的气息不适合花草生长,所以看起来很荒芜。可是地势再高一点,就有一处水源,我们这边都叫古潭,刚好就符合了凝息草的生长条件。” “可是,你们要这个做什么?夫子不是说了,世上无捷径,修行之道都得踏踏实实地迈出来的吗?”小北辰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的表情,丝毫没有察觉到谷隐的用意。 “你以为我是为了自己啊?你不是因为体质问题没办法运行自己的气息吗?不能修行嘛,这样也太没趣了。凝息草如果能凝结人的气息,你就可以凝结自己的魂念了,这样说不定就可以筑基了。”谷隐个头只比小北辰高一点,说起话来却十分像一个邻家大哥。 “可是古潭的气息跟我们的气息排斥,我们上去会有危险的。你们看看这里,连一根草都活不下去,更何况我们呢?爹说过不能上去,自然有他的道理。”一直与小北辰要好的小岩,自然也是想上山摘草,只是想到那些未知的危险,这个八岁的孩子还是十分犹豫。 “原来……”小北辰掩藏不住自己的惊和喜,“大家是为了我啊……” “当然,要不是为了你,刚才在书院,我干嘛都怕别人听到。而且凝息草并不常见,如果让别人知道,说不定会抢着去呢……”谷隐笑着说道,那爽朗的声音,彷如树林里的鸟鸣。此刻,他的手插在腰间,眼睛瞪得圆圆的,样子十分有意思。 “可道长说,这是命,不是病,没有任何的办法可以解决。”小北辰若有所思,一想到那茅山道长的话,便有点黯然失色。 “你都没有试过怎么知道不行?凡事得试试,又不亏。”谷隐继续说道。 “是啊北辰,你也别太灰心。虽然那古潭气息相斥,但也不至于要了我们的命。我倒想看看,凝息草是不是那么神奇。”丘黎也说道。 “哎,你可不许动了歪心。这是给北辰的。”谷隐打趣说道。 丘黎看了看他,说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动了歪心?” “哎,来都来了,那就找找吧。虽然我不同意我哥的做法,但说不定真的有用。我们也想你可以和我们一起修行啊。”小岩在旁也说道。 “这就对了嘛……”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虽有些争吵,终达成了上古潭的共识。 “谢谢你们。”小北辰看着眼前的朋友,不禁心生感激。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孤独的,却没有想到,原来真的像师父说的那样,总有一些人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地为你付出。 四人便一同往更高处走,周围的景象倒是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气息越来越浑浊。 走到地势更高的地方,四人觉得气息过于干燥,便停了下来。 “哥,你鼻子不是很灵吗?怎么找了那么久?”小岩满头大汗,正扇着扇子。 “奇怪……我明明感觉就是在这里,可是越往上,那种气息就若隐若现的。”谷隐向四周走着,自言自语地说道。 突然周围挂起了一阵狂风,周围沙尘扑面而来。明明是早上,云层却聚集起来,天色居然暗淡了下来。 这诡异的氛围一下让人警惕起来。 随后,一个异样的声音出现在空中,低沉的声音,听着让人有点发麻。 “放我出去……”一声低吟,彷如隔世,又像是真实存在。这个阴森而无力的声音,虚无缥缈,似有似无,飘进小北辰的耳朵里。 “它在说话!”小北辰不禁惊呼道,他先是一惊,心里一颤,而后怀疑。是那只传说中的异兽在说话吗?难道它会人语? “你听见了什么?”丘黎奇怪地问道。 “北辰,你不要吓人好吗?”小岩说道。 荒芜地方,狂沙四起,让人不禁心生恐惧。再勇敢的孩子不过也只是孩子,只是当好奇心占据了恐惧心的时候,人暂且会将恐惧收到一边。直至真正的危险出现时,恐惧再也压抑不住,草木皆兵便是这个道理。 小北辰回过神来,看着其他人疑惑的样子,才明白,应该是只有自己听到了那个声音。他没有说话,沿着刚才声音的方向望去。 丘黎似乎发现了些什么,随着小北辰看的方向往前走去。小北辰看着有点慌,连忙呼喊到,“师兄,不要过去了。那里真的有一头怪兽。” “原来我爹说的是真的,上古妖兽真的被镇压在这里。我听说这种兽吃人不露骨头,要不是有神保佑,设下结界,这座山都会被它毁掉,不行不行……我们赶紧走赶紧走。”小岩紧张得舌头打结,拉着他们往回走。 “小岩你别慌。”小北辰拉着她的手,安慰道。 “哥,都怪你!”小岩面若冰霜,连忙躲在小北辰的后面,却发现谷隐不见了。 “我哥怎么不见了?” “什么?” 大家看见谷隐突然不见后,心里更是慌了。一阵风吹起了小岩的头发,吓得她蹲了下来大哭。 “没事没事……只是风而已,我们赶紧找到谷隐,离开这里。”小北辰虽然心里害怕,但不得不静静地安慰着她。风卷云涌,诡异极了,孩子们被吓得大气不敢喘你,甚至有点草木皆兵的感觉。 正在慌张找人的时候,谷隐的声音却突然出现在空中,“我在这儿!我找到凝息草了。” 三人向远方看去,才发现谷隐正在不远处向他们招手。 大家便跑到那边,只见一株肥大的药草出现在眼前,气息纯灵,在这片荒芜的地方显得别样珍稀。 “原来这就是凝息草。”小北辰情不自禁地摸了摸,深感可爱。就在手触碰到药草的同时,他却再次听到了那个低沉的声音,“是谁!好大的胆子!” 不待他回过神来,刹那间,一股巨大的旋风将他卷了起来。 不知道那凶兽是什么来历,未见其形,先闻其声。它似乎在很远的地方,却又像是在湖底之下,气势凛冽,将小北辰卷到了湖水之中。 其余三个小孩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被这景象吓到了。 就连丘黎平日虽然冷静沉稳,却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旋风惊吓了不少。他看了看那株药草,忽然恍然大悟,大声喊道,“你们都不要碰这株草!” 谷隐和小岩被吓得脸色发白,听到丘黎的话后更是后退了好几步。 “谷隐,你赶紧去找夫子。” “哦哦哦……”谷隐更是惊慌失措,急急忙忙地跑回书院。 “小岩你在这里等着,不要动,我去救他。” “你小心点!”小岩急得眼泪直流,哭喊着说道。 丘黎二话没说,跳进了那个不深不浅的湖。 他在那湖水里,若隐若现,他似乎看到了一束光。 他往前游,沿着那道光的方向游去,一把抓住那只要坠落的手,却看到更为惊人的一幕。 潭底万丈光芒,就像藏了一个太阳一般。 古潭之外,风卷云起,却很快便恢复风平浪静。 “居然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恢复平静,而不是掀起巨大的浪潮?这是他的运气吗?还是我看错了?”站在潭外的小岩,也被这难以预料的变化深深地惊到。 甚至,她还看得那片潭水,竟然光芒四射,就像是夜空那些明亮的星辰一样。 到底发生什么了?她看着丘黎将小北辰拉了上岸,虽然很是高兴,但是落入被镇压的妖兽的魔掌中,怎么会那么容易就被救了上来? 第三十二章 愤怒带来力量 陆北辰看她没有说话,继续强调说道,“姑娘,虽然你的爹娘都离开了你,可我相信,你绝对不是被抛弃的。” “我发现你还挺能说……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少女的眼里微惊,随后又恢复到一种挑逗的语气说道。 在某一瞬间,两人不经意地有了眼神的触碰,一股似有非有的情愫油然而生。 然而,那一声声老鼠声,打破了难得的平静。 “啊……老鼠!”少女大喊了一声,然后一股脑扑进陆北辰的怀里。 陆北辰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惊到了,而后才呆呆地说道,“它……跑了。” 少女看了看周围,手却依旧紧紧抱着陆北辰的肩膀。 “你记住,以后不能随便抱人,你是女孩子。”陆北辰很是不自然地说道。 只是这句话在女孩听来,却尤为暧昧,忍俊不禁地说道,“我记住了,我以后绝对不会抱别人。你还蛮强势的嘛……” “你说什么呢……哎呀,跟你说不通。总之呢,洁身自爱,知道吗?我在这儿耽搁太久了,我不跟你闹了,我要走了。” “哎,你就这么走了,就这么丢下我一个弱女子啊?”少女噘着嘴说道。 “别闹了,我刚才看你的架势,又见多识广,一定是有所修行。跟我在一起,你反而不安全。”说完,陆北辰便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急匆匆地离开。事实上,那老虎被打跑后,他就很想赶紧离开,只是不知不觉耗到了现在。 少女看着他急急忙忙、又神色匆匆的样子,不禁噗嗤一笑,然后在后面大声说道,“陆北辰,我们以后还是会见面的!” 她的声音像是有一种特殊的穿透力,能穿过了这片茂密的林梢,落入人的耳朵里。而且即使过了很长时间,还能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 少女站在原地,热情地挥着手,脸上的笑容却始终没有散去。 “南瑶儿。”一个声音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少女的背后,很是冷峻。 脸上的笑容顷刻转变为寒意,少女警惕地转过身去,便看到方才的白衣男子正笔直地站在后面,手上依旧紧紧握住那英气逼人的白玉神弓。 冷明哲并没有离去。 通常一个普通的妖看到这少年的威势,一定都是避之不及,毕竟手持白玉神弓的人族圣使,近年来在妖都城可是耳熟能详、妖尽皆知。 但这个紫衣少女似乎丝毫没有被这威势吓到,因为她不是普通的妖。 南瑶儿,一身紫色衣裳,手持瑶心铃,妖族的精英之一。她年纪不大,却在三年前的煮食会中,成为妖都新一代少主。 在遥远的妖都城里,有着很多妖族的精英。就如同人族精英扎堆圣都的情况是一样的。 妖族不像人族一样,能够利用体内强大的魂和六识来凝结魂念,也不像灵族一样具备极高的灵性和精纯的血脉,能够轻易地利用天地气息来增加自身的战斗值。 但他们天生的魄力很强,血脉很霸道,这就是他们的天赋。 而精英,则是在极高的天赋下,能做到同族力所不能及之事者。 正如这位妖族的少女,除了拥有强大的魄力和霸道的血脉,还是妖族中灵性极高、六识稍强的一位。别的不说,她能脱离肉身的束缚,修炼成如此美艳的人形,就足以说明了她的能力。 “人族的圣使,果然聪明。”少女妩媚一笑,笑里藏着非一般的自信,自信得似乎没有什么能够让这种笑容消失。 “南瑶儿,你到底想干什么?” “哈哈哈……”铜铃般的笑声,缭绕如烟。少女突然腾空而起,不到片刻便坐在了一棵树上。 那一丝紫带,随风扬起,让这少女显得尤为美艳动人。 “人族精英中的精英,十六岁就达到融合境界,在同龄人中脱颖而出,并且同年拿到国试的榜首。这么强大的实力,这么盛大的名声,却鬼鬼祟祟的躲在后面,不像传说中冷圣使的做事风格啊。” “鬼祟?对于狡猾的妖族,我们又何需谈原则和道德的事情……” “我只是来这里逛逛,你们人族戒心也太大了,也难怪我们妖王要和魔族联盟。”少女说话的语气依旧很是从容,从容间还带着一丝妖娆。 “玩玩?”冷明哲的脸上多了一丝冷笑。 要让冷明哲相信妖族少主只是贪玩来到这里,还不如让他相信世界最终会达到绝对和平。 世界在变,人也在变,妖也在变。在历史的变迁下,人妖两族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微妙,甚至出现分裂之势。 很久以前,人、妖、灵三族都是同本同源,相互交好。但后来灵族建立了灵都,妖族建立了妖都,而偏偏这两个都城所在的陆地逐渐与中土大陆分离,变成了越来越远的独立岛屿。 人族经历过各种战争的洗礼,最终在中土大陆的中心建了自己的都城。 现在的真实情况是,妖族与人族不算是敌对,但也没有相互交好。不过,由于魔族的掺和,使得这段关系有些僵硬。 在大陆的变迁下,魔都城离妖都城相对比较近。魔族正是利用了较好的地理位置,逼降了很多妖族部落,也蛊惑了很多妖的心。 人族的戒心越来越重,妖族也一样开始放肆, 就像南瑶儿一眼便看出他的身份一样,他自然一眼看出南瑶儿的身份。因此,冷明哲一直没有离开,藏在不远处的看着,想看个究竟。 他其实有些奇怪,和南瑶儿在一起的男子到底是谁。但那男子只看着是个普通人,不可能是瑶瑶的手下,很可能只是妖女的一个狩猎对象。 所以他更关注的是妖族之女,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要接近一个普通人? “你来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我不相信,你会闲成这样。”冷明哲的脸上依旧冷如冰山,似乎没有什么能够融化得掉,与那少女灿烂的笑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有什么目的,我就有什么目的。”少女淡定的回答道。作为妖都城的少主,她从来不喜欢正面回答问题,行事诡异,总让人捉摸不透,但不得不说,这也是她的本事。 “我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如果让我看到你做出什么伤害人族的事情,你知道后果。” “人人都说冷圣使公正无私,看来是真的。就算是要杀妖,还要找个证据。”少女笑着说道,“人族和妖族,素来都是河水不范井水。我要做什么,你想管也管不着。” “互不相犯?这几年妖族私下与魔族联盟,暗中杀害我们的族人,这叫互不相犯?” “哈哈哈……”少女那铜铃般的笑声再次响起,那挂着铃铛手镯的右手突然抬了起来,说道,“我不否认这些,但你们人类对我们妖族也没少忙活。本少主今天心情极好,才不要跟你计较这些事情。” “那男子是谁?”冷明哲突然问道。 “你觉得我会回答你吗?”少女收起了笑容,继续说道,“我告诉了你又怎样。行了,我还有事,就不陪你冷圣使聊天了。” 说完,少女便以极快的速度离开了这片树林。 冷明哲还没有问到想问的,自然跟了上去。 越过一棵又一棵树,冷明哲还是追在了南瑶儿前面,稳稳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作为人族的精英,他的实力与这少女不相上下,难分胜负。 “看来今天不比比,我是走不了是吗?虽说四圣使实力非凡,但今天只有你一个人,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 “这里到底还是中土大陆,还是我们人类的世界,论胜算,谁胜谁赢还不知道。” 顷刻,刀光剑影,出现又消失,在空中划过后,无影无踪。 刀快剑快,剑气逼人! 丝带缭绕,瑶铃四起! 刀剑与紫绫,速度占了优势。 空中,飘起了两三片紫色的轻纱。 第三十三章 同窗之谊 丘黎很快地将小北辰救了上来,随后夫子和丘山也来到了这里,将这群孩子带了下去。 “北辰!” “北辰!” 小北辰迷糊之中,还能听到很多呼喊他的声音,可是不管怎么回应,那些声音的主人却听不到。迷迷糊糊中,他似乎又再次去到了那个熟悉的世界。 他依旧是站在了一片平原中,依旧看到了那个巨大的轮子,还有那条亮晶晶的长河。 只是这次,他看到了更多些。 那就是平原周围的大海,蓝的透彻,静的迷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手持神剑,英姿飒爽的人。 “你是谁?” “哈哈哈……” 在对方的一片笑声中,小北辰一直带着的那块神石突然发出极其强烈的光。 那些光很暖,暖的似乎能化解世上所有的冰冷。 小北辰闭上了眼,静静地感觉着那些光带来的暖。 这种感觉维持了很久。等到小北辰睁开了眼睛,便看到那将军便已经消失不见,那片美丽的景色也随之烟消云散,熟悉的世界一下子变成了漆黑的夜。 在那无尽的夜里,那些呼喊他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朗…… “北辰,你醒了?”一个最为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耳边,催促着一个灵魂的苏醒。 小北辰慢慢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竟躺在一张极其熟悉的床上,床边坐着那多日不见的师父。 原来自己已经回到了山下。 在见到师父的那一刻,委屈的眼泪居然流了下来。 他知道师父不喜欢流眼泪的孩子,但他压抑不住。没有人知道,这个苦命的孩子,在头也不回的上山读书后,曾有多少个夜晚独自起来,望着夜空中的星光,思念着眼前这位对他重要至极的师父。 “师父!”小北辰强忍着泪,好久才说出这句话。 丘山看到他这番模样,得知来龙去脉后,也没有过多的和他说太多东西,只是静静地坐在旁边。不说话,静静的陪伴、无声的关心、或许就是这两人最舒服最直接的相处方式。 小岩凑过来笑着说,“北辰,你没事就好。都怪谷隐带我们去后山,我爹正训斥他呢。不过你运气真好,我听我爹说,潭里镇压的是上古妖兽,凶残至极。你掉进水里,丘黎师兄还将你救了上来,你们两个都能安然无恙,真的是上天保佑。” 小北辰看了看站在角落里的丘黎,此刻的他一如既往的平静,黑黑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谢谢师兄。”小北辰轻声地说道。他虽昏迷了好久,但是在被狂风卷走之前,丘黎师兄的镇定已经足够让他敬佩不矣。 “你没事就好。你掉进水里,我看到了一束光,怎么回事,你还记得吗?”丘黎走上前,问道。 “我记得,我掉进了湖里。然后,很难受……再之后,有一束光,好美,好暖……”小北辰平复了一下情绪,慢慢回忆道。 丘黎和小岩互相看了看,奇怪极了。 他们都是是目睹了全程的人。 小岩清楚地看到,那是一束特别强烈的光芒,如同地下的太阳。而跳下水的丘黎更是清楚知道,是那束光,才让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找到小北辰的位置。 小岩没有想太多。 而丘黎,却百感交集。 丘山望了望丘黎,不经意地捋了一下自己的胡子。很显然,他一眼就看出这个子较高的小孩根骨不凡,资质聪颖,怕是已成筑基,将入初悟的童子。 他对这件事情倒没有太大的惊讶之意,笑着说道,“我的徒弟,自幼便命苦。怕是老天爷怜恤,神明显灵,才让北辰得以逃过一劫罢了,你们也不要觉得奇怪。你们都先休息一下,也让北辰多休息一会儿吧。” 听了这位老先生的话,孩子们便乖巧地离去。 孩子们离开后,丘山也没有说太多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便离开了小木屋。 …… …… 在昏迷过程中,陆北辰隐约听到了“找到与天地共生的力量,方可压制凶兽再现。” “我游历多年,发现那些所谓的钥匙四散各州,仅凭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找到无涯之海的准确地点。” “人间恐怕只有圣帝又这个能力。” “燕帝三年前一统江山,将人族整个地位拉高,论雄兵厚力,确实是很高。然而燕帝多疑,贸然前去恐怕不得好果。” “待到孩子们长大,我会让丘黎到圣都参加国试,正式面圣。” “只是一个恐怕不妥。” “说的对,看来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丘山微笑道,“他是我的徒弟,我又怎么不知道他血脉奇异。加之他出生以来就身负神石,绝非常人,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我略施了法术而已。” “还记得他刚刚上书院的时候,一脸的傲娇,那时候我只是给你个面子才勉强收下这名学生,结果他却拿着那面神镜。当时我还不太清楚,这些年来我才逐渐明白,如果不是万中无一,又怎么配拥有陵傲之的乾坤镜。” “当初听你说到,这小子居然拾到了灵族帝王的神镜,我也吃了一惊。怕就怕,他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未来的路太过不平凡,这绝不是什么好事。相信他离世的父母,只想他平安一生。” “这些年来你教会他平心静气,不让他与任何人起冲突,他做得很好。可见这孩子的心性坚韧,有时候连我看到都觉得太可怜了些。说实话,他想怎样才是最重要的。” “他体内的寒气太过强烈,贸然动怒,我只是担心有一日他会沉沦其中,变成一个自己都不认识的人,所以才会那么注意,谁知道因为这样他却变得不爱说话,与人们隔得远远的。送他上山也是好的选择,毕竟他还是开口说话了,这是我最欣慰的。” …… …… 月色如水,星光点点。 漫漫长夜,日月山,格外的安静。 清晨,红日东升,吹散了所有雾气。 小岩和谷隐一大早就趴在小北辰的床边,等他醒来。谷隐昨天被明夫子训了一遍,心里虽有不高兴,却也觉得有理。如果不是自己,也不会有这般惊天之事。 “北辰,对不起,昨天不该带你们过去的。这是我娘做的粽子,你好好吃好好补身体。”谷隐在旁嬉笑着,但眉梢间却隐藏不住一丝愧疚之意。 “你别这么说,不全怪你。我也是自愿上去的。”小北辰说道。 小岩坐在他的床边,笑着说道,“北辰,这是我娘给我求的平安符。你拿着,以后啊,逢凶化吉,再也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小岩倒是想得周到,看着这个本来就弱不禁风的朋友,总想做些什么。今日,就把那道应景的平安符带来了。 “不行不行,这可是你娘为你而求的,我不能收。”小北辰说道。 “哎呀,你就收下吧,还没有人拒绝我妹妹的东西呢。”谷隐打趣说道,“而且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掉进潭底。你收下,我心里还好受些。我爹说凝息草是镇压妖兽的关键,不能碰,否则就会惊动潭底的妖兽。对不起啊,我帮不到你。” “你以后得长记性,谁让你不听我的话,害得北辰现在这样。”小岩跑到谷隐的跟前,一把抓过他的耳朵。 在三人的欢笑声中,丘黎和其他几个孩子来到小木屋。 丘黎端着一碗药到他的跟前,“这是夫子熬的药,你记得喝。” 平日总看小北辰不顺眼的大鹏,也会跑来问候一句,“小子,你没事吧。” 小北辰喝了几口,又看看这些来探望他的孩子,突然觉得自己很幸福。他觉得很暖,就像昨晚那束光一样,似乎暖得可以把体内那股挥之不去的寒气驱散掉一样。 “谢谢你们。”他缓缓说道,短短四字,却隐藏了无数的感激和感动。 在这个书院中,有些人热情似火,有些人不善表达,却因为有了在同一个环境下成长的机会,相互照顾,便有了最纯真的感情。 他真的没有想过,真正的书院生活,与自己所能想象的,反差居然如此大。 记得以前,他只有师父一个人。所有人都不喜欢他,不是把他当成好欺负的,就是喊他怪物的。那时候他还很小,不懂得为什么。 他总觉得自己是孤独的,但师父曾经说过一番意味深长的话: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一定有很多人是为了你而存在的。只是在你还不够强大的时候,你还不足以看到整个世界。 然而今天,他却觉得不需要多么强大,也可以有朋友。 看着谷隐和小岩为了帮他解决修行问题贸然上古潭找凝息草,还有丘黎师兄在古潭中奋不顾身地救了他。他们非但没有因为自己不能修行而对他避而远之,反而一直施与援手。 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拥有了很多。? 第三十四章 那些年怀揣过的梦想 今夜的天空,很宁静。 小北辰大病初愈后,小伙伴们便经常约在了山下的那片绿油油的草坪玩耍。 山下这头的草木灵气如涓涓细流,周围灵气氤氲,朦胧的星辉笼罩孩子们的周围。这里适合调理气息,自然也适合修行。 丘黎对待修行甚为痴迷,就算是今日如此轻松的日子,他也禁不住在这番地方闭目养神。丝丝纯净的草木精气涌进体内,温和的绿霞正不断滋润着。 旁边小湖清亮无比,如同宝石一般,将蓝天白云都清晰的倒映其中。周围藤萝叠绕,五颜六色的花朵大片大片的盛开着,沁人心脾的花香弥漫在整片林间。 “北辰,你们家附近好漂亮啊,我们以后要常来这里玩。”小岩的声音依旧如同棉花般,软软的,甜甜的。她不过是八九岁的孩子,但那眼睛里的笑意,似乎能灿烂整片星空。 “嗯嗯。”小北辰点点头,也笑了。他回过头来,望着那片静谧的天空,躺了下来。 小岩和谷隐也自然地躺下。一直在打坐的丘黎发现有些小动静,睁开眼睛,随着其他三人的目光望去,随后也躺下。 小北辰看了看大家,又看了看周围,没有说话。似乎大家,都刻意保持着一分宁静。 今夜的星空特别安静,星辉比往时都要明亮,但依旧柔和,让人感到几分惬意。 现在是夏天,那些没有睡觉的蝈蝈、蟋蟀、青蛙,居然在田间、树隙上合奏了一首又一首抒情的歌曲。远处有条潺潺流动的小河,涓涓的流水声更是给这首曲子增加了不少伴奏。 旁边那些散发着馨香的花草树叶,在这寻常的夜里显得格外迷人。 就这样,四人躺在同一片草坪上,凉风习习。 小北辰第一次发现,美好是一个什么的概念。简单的时光、真挚的好友、自然的美景,构成了童年最好的回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特别珍惜那份简单和真挚。 …… ……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不知是谁的声音,撩起了无数的思绪。 “长大后,你们有什么想做的?” 这是丘黎的声音。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平静,但与平日相比,少了几分冰冷,倒是多了几分平易近人。 小岩听到后最是兴奋,一个劲儿地坐了起来,说道,“我长大后,一定要像我娘一样,长成一个绝世美人,然后嫁一个像爹爹那样的男孩。”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谷隐不禁讥笑道。 “你那么了不起,你想干嘛?你信不信,我把你天天照镜子的事情给抖出来……” “小岩……不带你这样的。” “哈哈哈……” 每次听到这对兄妹的对话,小北辰和丘黎都不禁相视一笑。今番,也一样。 小北辰好奇地眨了眨眼睛,问道,“师兄,你想做什么?” 谷隐抢先说道,“他的理想,不是很明显吗……你看他那样,跟我爹一样,都是个道痴。我猜啊,他就是一心修炼大道,脱离世俗。” 丘黎的脸上露出一丝恬静的笑容,缓缓说道,“你只说对了一半,但我也不是一心求脱离世俗。我想做一个英雄,想站在这个世界的最高点,想让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我身上。”说到这里,他那藏在黑夜里的脸上,竟有一丝掩藏不住的光芒。 “为什么要让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这种感觉,不会害怕吗?”小北辰问道。 “害怕?怎么会。”丘黎突然坐了起来。就算在黑夜里,小北辰也看得出他那突然变得认真的神色。 他停顿了几秒,继续说道,“我小的时候,我爹就抛下了我们。我娘,也因病而死,那时候我就告诉我自己,总有一天我会变得更强,这样才能保护我想保护的人,还会让那些抛弃我的人后悔。” 黑眸如星辰,掠过一丝忧伤,虽稍纵即逝,却被小北辰看在眼里。他眨了眨眼,脸上不免露出了一丝惊讶之情,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从他第一天认识丘黎的时候,他便觉得这位师兄不一样。但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与自己一样,是孤儿。 “师兄,你可以的。”小北辰静静地说道。 谷隐和小岩似乎也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也坐了起来。 小岩笑着说,“你是我们当中最强的,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丘黎笑了笑,然后看了看小北辰,轻声地问道,“那你呢?” “对啊对啊,北辰,你呢?”小岩托着腮问道。 小北辰一下子被问呆了,竟不知说些什么。 他从来没有想过未来的事情。对他而言,能够活好当下,已经很好了。如果身上的寒气能够安安定定,不会愈发增大,师父也不用为他终日奔波了。这算是自己最大的愿望了吧。 但如果真的要想另一件事情,也不是没有。 这个愿望,也是到了书院后才有的。 “北辰,你发什么呆呀?”小岩看着他,长长的睫毛下是一双充满期待的眼睛。 小北辰回过神来,低声地说道,“我……我想下山。” “下山?这算什么,让你的师父带你去不就得了。” “我想下山,看看这片大陆的山河,看看那些飘在海上的岛屿。”小北辰的声音依旧很低。那是因为他怯懦——他甚至不敢抬头,担心看到那一丝丝不屑的眼光。 然而当他抬起头来,却看到了一双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你真棒,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出去。我爹年轻的时候,也很漂泊,但是自从我娘有了我们,就开始在这生活。我很小的时候,也去过远在千里的圣都,其实那里跟这儿,也没什么区别。”小岩笑着说道,眼里带着一丝温暖的光芒。 “等我们长大了,可以保护自己,很多事情都可以跟着自己的心走了。北辰,师兄相信你会好起来的。”丘黎缓缓说道。 “谢谢师兄。”小北辰顿时松了一口气。这个说出来自己都不相信的梦想,竟没有接受任何怀疑的目光,反倒是一番真诚的鼓励。 他从小就在这片地域长大,能走的地方都走过。这里的每一条河,每一群鸟,每一棵树,还有这片星空,都是他觉得很美很美的事物。 但自从走进了那块乾坤镜的小书屋里,他才发现世界那么大,见所未见的事情那么多。 书屋里,至少有一大半是记录了灵都、魔都、妖都、圣都的故事。这大陆的四都一直被师父说得惊险万分、危机四伏,但在书里却被描述得却甚为精彩。灵都的灵泉、魔都的沙漠、妖都的草原、还有圣都的圣山,都撩动着一颗探险的少年心。 除了这些趣事,还有一些传说。例如天族的仙人爱情故事,还有神族与远古异兽的战斗故事,还有龙族和人鱼族的恩怨故事。虽不知道真假,但却让小北辰安静得有些乏味的童年多了好几分色彩。 他最好奇的,便是神族居住过的大陆到底是怎么毁灭的。如果星河真的要崩溃,连强大的神族都要靠牺牲自己居住的大陆来保护其他的领土,那么中土这片大陆是不是总有一天也会面临摧毁的局面? 当然,一个八岁多的孩子想这事,在任何一个大人看来都会觉得他在杞人忧天。但他似乎天生就是应该思考这些事情的,常常会为之所困惑。 小孩们静静地坐在这片草坪上,不再说话,任由凉风拂过脸庞,星辉洒在身上。或许此时此刻,每个人的心里正播下一些关于梦想的种子,等待着开花的季节…… 第三十五章 我想下山 星空无边无际,那些安静的星辰总是默默地倾听世人的心声,如此一来便藏了很多人的秘密。 “据说那些有关命运的秘密、有关时空的秘密,都与星辰有着不可言说的联系。”陆北辰从镜中书屋看到过这么一句话。从那时候开始,他就更喜欢漫天繁星的夜晚,更喜欢仰望星空的时刻。 藏了那么多秘密的星空,会帮人实现梦想吗?他总会默默地在心中,打下很多个问号。 答案不得而知,但这片星空,却真实地陪伴了这群孩子的长大。 在很多个夜晚,日月山上总是充斥着这群孩子的声音。读书声、练功声、吵闹声,伴着树林中的鸟鸣,草丛中的虫鸣,不和谐中带着和谐。 摘过初春最美的花朵,听过盛夏最聒噪的蝉鸣,抓过秋天最难看的蚯蚓,看过冬天最雪白的飞鸟。这是最纯洁的友谊。 更重要的是,他们对着那片遥远的星空,呐喊过彼此的梦想。 人生倘若能一直如此,实乃美妙。但在每个人的生命里,风平浪静又能持续多久? …… ……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间七个春秋已经过去。 褪去了儿时的稚气,梳上了发髻,陆北辰已经是十五岁的弱冠少年了。如今,他也有了更完整的名字——陆北辰。 取姓陆,倒不是因为他的家人姓陆,不过是师父随意起下的,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要真的想说有什么深一层的意思,真的要和一些意蕴二字扯上关系的话,可以解析为中土大陆的守护星了。 长大后的陆北辰,容貌不算精致,但瘦削的脸庞很干净,长长的睫毛下有一双极其清澈的眼睛。一眼看去,不能说是相貌不凡,却也是眉清目秀,一表人才。 七年的时光,不快也不慢,却足以让大家开始分道扬镳。在书院里的那些孩子,到了差不多年纪便会离开。谷隐和小岩自然还是在山上,只是丘黎师兄早在两年多前下山,那些出身不凡、远道而来的孩子,比如大鹏,自然也是在不久前下山了。 昔日同窗大部分已经追寻另一种生活了,有些年少时像丘黎师兄那样天资聪颖、根骨甚好的弟子开始了他们漫漫的修行之路,会有很多不一样的选择;而那些资质普通、家世不错的弟子则回到家里自有更多的选择。 而对于陆北辰来说,似乎没有什么可以选择的。 他不羡慕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也不羡慕那些资质不凡的孩子,却十分羡慕丘黎师兄这种从小就有明确目标并且一直为之奋斗的人。 下山历练,成为最了不起的人,成为所有人眼光的聚焦点,是丘黎师兄的梦想。 记得那日,丘黎师兄下山的时候,天上的云彩特别璀璨。那时候陆北辰就在想,是不是心有大梦的人,就连上天都忽略不了他的光芒,要以最热情的姿态欢送师兄离开。 “好好照顾自己,在修行上不要勉强。等到我归来,一定带你游遍世界。”这是丘黎师兄临下山的时候,对陆北辰说的话。 对于陆北辰来说,他没有像丘黎那般修行的资质,也没有多大的雄心壮志。他不知道自己来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值得做的,哪怕是看了书院很多的书,听了夫子很多的道。 “师父,我能像别的孩子一样,到了十五岁就下山吗?”曾经,他也战战兢兢地问过丘山先生。所有人都让他不要贸然修行,所以他没有什么踩上大道之巅的想法。但他也想像别的孩子一样,下山去看看这个世界。 这似乎是他能想到的事情,也是很想试试的事情。常人孩子要下山就下山,可是他不能。身上那道随时都会要了他的命的寒气,一直是他人生最大的障碍。 “下山?你是想去哪儿?有什么想做的吗?” “去山外的山,见人外的人。” 丘山微笑说道,“看来,你是长大了,要离开师父了。” “师父,我不想离开你。为什么我每次都不能和你一起下山?” “你应该知道,只有在这座山上,借着这里的日月之息,才能抑制你体内的寒气。”丘山静静地说道。 “可是,我不想一辈子都在这儿。就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我身上的病?” “恐怕不是病,是命。” “如果是命,那就更不能虚妄一生。我想做点事情,起码没有白来人间这一遭。”陆北辰一字一顿的说道,眼神里流露出一种从所未有的认真和坚定。 那一刻,他鼓起了所有的勇气。 他已经十五岁了,没有像别人一样踏上了修炼大道的路,也没有在其他地方有什么大的造诣。如果真的是命中注定,他宁愿选择短暂却精彩的冒险人生,而不是一场漫无目的等待。如此想来,他已经浪费了十五年。 “为师的确不能陪伴你一辈子,如果要下山,你只能一个人去。只是,你一直不能筑基,就永远无法达到初悟境,就没办法让自己变强。如果路上遇到什么危险,你又如何能够自救?说不定你都还没见到什么,就会死于非命。” 陆北辰静静地听着师父说的话,不免陷入了沉思。 他何尝不知道这些? 多年之前,人魔两族的大战决定了当今世界的两阵对立。魔族以杀人为乐趣,并逐渐联合妖族部分的部落蓄积势力。近年来,魔族更是蠢蠢欲动,难保下山的时候会遇到什么魔人妖人,后果不堪设想。 但即使这样,他也很想下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否如书中那般精彩——那些远在北方的国度,是否真的有长了两张脸的人;那些远在南方的部落,是否真的有舌头打结的说佛人。 更重要的是,天下无奇不有,说不定山下会有解决自己寒气的办法。 他存在一丝侥幸的心理,毕竟在这七年来,他的身体状况并没有预期的差,反倒是有好转的征兆。恐怕是跟夫子学习了一些心法,并且坚持每天练字静心有关。 “只要坚持练习心法,每天写字,求得心静,就一定能够控制我体内的寒气。如果下山真的会遇到魔族和妖族,也不一定以武力想拼。”陆北辰试图继续争取,气势却显得比前一次弱。 然而,丘山先生只是一笑,并没有给出陆北辰任何的答案。 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是个什么意思? (这章写的少点,但每段话我都很喜欢,这是陆北辰长大后很重要的一段心路历程吧。相信很多人都经历过第一次向最亲的人表达时自己的战战兢兢。其实在鼓起了所有勇气的瞬间,就已经成长了。各位看官,别忘了收藏、分享,投下您宝贵的推荐票哦。您的鼓励,是我持续稳定更新的动力,谢谢~) 本站重要通知:请使用本站的免费app,无广告、破防盗版、更新快,会员同步书架,请关注()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三十六章 有一封信 昨日鼓起所有勇气,却没听到那个最想听到的回答。 十五岁的人生充满了无尽的希望,哪怕他没有确定性的曙光,他也想这条路中走的更深些。 人生不正是因为未知而精彩吗? 虽然他生来和别人有些不同,但总不能因为天生的缺陷就隔绝世界吧? 虽然要小心翼翼地活着,但如果因为恐惧就不去尝试人生的精彩,不是白来一遭? …… …… “徒儿,下山去吧。” “什么?”陆北辰一早来到师父的房间,就听到了这么一句匪夷所思的话,便怀疑自己是不是想下山想到耳朵出问题了。昨天他回去后想了很多,虽然还是很想下山去,但还是打算放弃。 不是因为“梦想面前亲情更重要”之类的矫情世界观,而是因为他理智——一切要以生命为代价的前进,都必须慎重考虑,一般情况下都应该放弃。 只是有时候他很想不那么理智,让某些东西冲昏了头脑,勇敢一回也是好的,所以他才会跟丘山师父说出了昨天的话。 然而丘山师父昨天并没有给他任何的答案,所以他以为是没有希望了,自然不会想到,事情的反转来的如此突然。 “下山去吧。”丘山在日常喝茶下棋的塌上,静静地翻阅着经书,不慌不忙地把方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在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后,陆北辰好久才说出一句,“我也可以像别的弟子一样?” 他没有想过,师父会主动提出让他下山。毕竟师父昨天所说的话,正是陆北辰最大的顾虑。因此在昨天师父笑着离开后,他几乎完全放弃了这些想法。 他不是一个婆妈的人,但当顾虑与梦想互相矛盾的时候,他始终还是很难果断做出选择。或许在与性命悠关的事情,人人都会有所徘徊。 他原以为,所有关于下山的憧憬和期待,会随着昨天的对话,随着时光的流逝埋藏在了隧道里,不会再说出,却没想到只是一天的时间,却发生了如此大的反转。 “或许你早就该去历练一番了。你虽无缘大道,却在读书上颇有造诣。为师也年轻过,也知道你这个年纪,自然会有很多想做的事情,我不应该把你困在这里。人的命啊,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别人再多的帮忙也是徒劳。” “谢谢师父。”陆北辰不喜欢听到无缘大道的四个字,这一声谢谢,有的是感激,有的是对这个标签的否认。 “只是……”丘山继续说道,“我担心你的身体。你自小体寒,如果不是这山上的日月之息,还有你身上的神石之力,恐怕经脉早已被冻断。你体内的寒气若不增长还好,否则不堪设想。” “近几年承蒙夫子引导,在书院里读书写字,修身养性,寒气暂时也压抑住了。所以即使离开这里,我还有神石的保护,还会继续每天习读心法,师父大可不必担心。” “说起这个,为师惭愧。你八岁,我便让你独自上山念书,我去见你的次数,少之又少。希望,你别怪我。”丘山放下手中的案卷,神情安然,语气不紧不慢。 “师父是为我好,希望我成才。更何况,要不是师父与夫子交好,恐怕我还不能上山读书,认识朋友。我自幼跟随师父,师父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不会无缘无故。您的用心良苦,北辰应该铭记在心,又怎会有责怪一说?”陆北辰缓缓地回答道,眉眼间却禁不住一丝兴奋。 然而兴奋不及半刻,这个心智比同龄人成熟得多的孩子,却从丘山那紧锁的眉头中看出了些异样。 “师父,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他自幼跟着师父长大,虽然上山读书后与师父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但他还是最会察言观色,尤其是对师父。 “嗯。”丘山依旧很平静。他拿起手中的茶,轻轻的抿了两口,随后从书上拿起一份东西,认真地说道,“十几年前,人魔大战以人族获胜为结局。魔族被击溃到北荒,一直愤愤不平,近年来蠢蠢欲动。” “魔族远在北荒沙洲,远不如中原繁荣昌盛,难道远在魔都的他们,真的会在某一天威胁到人族的位置吗?”陆北辰心想着,但回想到书上说过的魔族故事,还有关于十年前的人魔之战的记录文字,便在一瞬间明白师父的意思。 “魔族向来残忍狡猾,近年来魔族已与妖都的一些部落联手,其势力日益壮大,可惜人族大部分还像是温水中的青蛙,毫不自知危险将至。”丘山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缓慢解释道, 陆北辰十分认真地听说着,想来他自小生活在山上,从没亲眼见过魔,此刻却在联想着魔族残忍掠杀人族的画面,不禁惊出了一身汗。 但故事终究活在书纸里,就像是外面世界的精彩之处,在书上看过和亲身历练过自然不同。这也是他想下山的原因。 “为师本不想插手凡尘世俗,一心只想在这日月山上修习大道,并且用尽所有方法你找到驱除那道寒气。”丘山继续说道,“在下山替你寻药的过程中,我曾与魔族交过手,一直觉得不安却早已无心插手山下风雨。恰逢你想下山,想必一切都是天意。” “师父想让我做什么?北辰定当会认真完成。”陆北辰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终于明白丘山先生的意思,原来师父要将重要的任务交给他,这不免让他的心情再度达到兴奋的高潮,这是一种被信任的兴奋。 “我希望你能去圣都,把这封信交给当今圣上,切不可落到别人手里。” “圣都?”陆北辰虽不曾下山,但也从小岩和谷隐口里听过很多次关于圣都的故事。 那是一个不存在弱者的地方。 它是人族精英的聚集地,也是人族威严的象征。 圣都就是中原。十多年前,当年的燕王,现在的人族圣帝,在众多将领的协助下一举击溃魔族。圣帝一统江山后,就将中原划为人族的都市,名为圣都。后来圣都的学者、道者便开始招纳天下贤人,吸纳大量的精英进行集中式的学习和培养。 在整个中土大陆的中心,圣都拥有大好的山河果木,同时也聚集了无数的修练天才。它似乎是整片大陆的明珠一样,拥有最繁华热闹的一面。这也是为什么民间流传一个说法,得圣都者得天下。 “可是,要见到当今圣上,恐怕不容易吧。”陆北辰沉默了很久,也想了很多关于圣都的故事。按照常理来说,要去见天子,恐怕不是去见夫子那么简单。 “的确如此。古往今来,必须通过国试进入国榜,才有进京面圣的机会。只是……”丘山低声地说着,忽然停了下来。 他是想说,陆北辰根本不可能进入国榜。在精英聚集的圣都中,没有修行的陆北辰就算能在文书上有所表现,在武道上却连参加考试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要确保众弟子的安全,国试的武道考试需要达到初悟境才能参加。除非有大人物引荐,一切就变得灵活很多。 丘山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大概是担心打击到了这个孩子的自尊心。 “可是什么?”陆北辰看着丘山神情怪异,不禁问道。 “没什么。”丘山回过神来,继续说道,“如果可以,您可以去找郑航丞相,让他引荐你。” 陆北辰问道,“郑航丞相?他是谁?” “他是当年与圣帝一起参与战争的人。当年人魔之战,成就了燕王,但燕王背后的英雄人物深藏不露,郑航丞相便是其中一位。这些年来,他深得圣帝的信任,也是百姓心中名副其实的英雄。如果你能找到他,自然事半功倍。” 陆北辰点点头,认真地听着每一个字。 “记住,除了圣帝和郑航之外,切忌在其他人面前提及送信的事情。魔族虎视眈眈,妖族狡猾至极,就连人族也存在居心叵测的分子,你记得要保护好自己。”丘山不知何时已经从榻上走了下来,将信递给了陆北辰。 “嗯。弟子明白”陆北辰静静地回应道。 丘山从来不在陆北辰面前感叹这些,此番却如此庄严地说道魔族之事,不免让陆北辰心生更多疑虑。 出于本能,陆北辰问道,“师父为何不一同前行?” 丘山沉默不语,片刻才回答道,“还记得为师给你取名陆北辰的原因吗?” 第三十七章 道别(上) “师父希望我能够像北辰星一样,安静地守候这片大陆。”陆北辰回答道,脑海里的往事,一度涌现。 “很多路你要自己走。我努力了这么多年,你身上的寒气依旧弥留不散。或许,有些问题只能自己去解决。下山后师父就不能保护你了,愿上天保佑你能遇见贵人,真正解决你身上的问题。” “师父多年来的照顾,北辰不敢忘。”陆北辰认真地说道,眼神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待北辰归来,一定不让师父失望。” 丘山听了后,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笑了笑起来,“你虽不谙武道,但自幼就十分聪明,为师相信你能做到。” “我一定顺利送到的。”陆北辰心里不免有些很特别的情绪,是一种被信任的感动,还是一种被重新寄予厚望的激动?不得而知,但却足以让他许下对应的承诺。 “还是要记住,下山之后,不管发生什么,你只能往前走。遇见任何人,也不能把这些事儿轻易说出去。” “嗯。”陆北辰轻声地回答道,执着那封信,心情有点复杂。 …… …… 离开前的一个晚上,繁星点点,月色暗淡。 现在是初夏,没有春寒,离炎热也还差些日子,山上的温度特别清凉。陆北辰盖着一张单薄的被单,伴着丝丝晚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离他不远处是那把藏书万卷的乾坤镜,每晚睡觉前他都要确保镜子的存在,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 在浅浅的睡眠中,他感觉自己不受控制地飘了起来,变得轻了很多。久而久之,他像是去到了另一片天地。这片天地有些虚无的感觉,十分不真实,却又真正的存在着。 在这片天地中,几乎觉察不出一丝气息,但周围的风景美得醉人。陆北辰飘飘浮的来到这里,深感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的不只是因为景色,还因为熟悉。 “怎么会有一片这么蓝的一片海?” “怎么会有一条这么光的河?” “怎么会有一个这么大的轮子?” 一如当年上书院的时候做的梦,他来到了一片很漂亮的大陆,大陆上依旧还有一个巨大的轮子,天空中依旧有一条看不见尽头的星河,还有周围那片神秘而静谧的海洋。 在这片天地中,很宁静。当这份宁静让人醉心的时候,却又一种窒息的感觉。 突然,轻轻的他似乎被风一吹而起。周围亮起了很多白光,像孩子们经常放的烟花一样,所有的光芒汇聚在他身旁,随后将他送到了一片黑暗的地方。 没有了光,没有了海,也没有星河和巨轮,他似乎开始听到了一丝风声。 梦醒了。 “原来又是梦……”陆北辰艰难地撑开眼皮,从那个没有边际的世界的中抽离了出来。 他缓缓起身,看着窗外那些被微风吹得左摇右摆的树影,心里莫名有了一丝忐忑,“为什么又是这个梦?” 自从八岁后,他便开始做这样类似的梦。梦中的场景熟悉而陌生,可是每次醒来,总想不起具体发生过些什么,那种奇怪的感觉也无法用语言表达。 第一次做这种梦的时候,是他去书院的那个晚上。在梦中具体见过些什么人他都忘了,他唯一记得,自己在无边无尽的大海中,带着一群将领,激烈地与另一群人撕杀。 随后,便像今日梦中的自己一样,站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中,看到天上那条汇聚了所有星挥的河流,还有那飞速转动的巨轮上东奔西跑的人儿。 他清晰的记得这些场景,还有那种看的自己晕头转脑的感觉。除了这些,便对梦中发生的所以后事情没有任何的印象。每次醒来,只有觉得匪夷所思,漫长一梦,如同历尽一生。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每个少年的心底里都藏着一个奋勇杀敌的英雄梦吧;也或许他的生活一直很平静,平静的有些过分了,所以上天想他在梦中经历一下惊险吧。 不管思绪如何凌乱,陆北辰静下心来继续躺下,因为明天还要和好友们告别,还要保持经历下山多天,所以他必须好好睡。 他躺在床上,揉了揉眼睛,看着窗外的星辰,不禁感慨道,当年在那片草坪上呐喊过的梦,终于在明天可以实现了,终于下山了。那片倾听过他心声的星空,一定会护他一路顺风的吧。 …… …… 思绪飘零,伴着星光,睡意渐浓。 待到星辉渐淡,晨曦便早早地来到人间,像是迎接些什么似的。 直到晌午,那透蓝的天空,悬着火球般的太阳。 陆北辰正在自己的房间缓缓地收拾着衣物,想起七年前的自己上山读书时,也是像今日这般静静地收拾东西。 那也是他第一次体味到,离别的情绪。 没有人知道,那天他躺在床上,看着满天的星星,以为再也不会看到这样的星空了;看着窗外那颗被风吹得抖擞的树,竟然哭了。没有人知道,在那个八岁的小孩心里,竟想了很多很多关于以后的事情。 然而,那并非真正的离别。山下离山上,也不过十几里的路,要回到山下也不过是俯仰之间的事。 而如今去圣都却是一段很长的路,山外的山是否会像日月山一样钟灵毓秀,人外的人是否会像书院的好友一样真诚友好? 现在想想,那次离开师父又算得了什么?这一次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离家。 他看了看桌子上的那把乾坤镜,便拿了起来。 回忆起当初意外进入镜中的世界,后来又狼狈地到书院报到的那天,不禁笑了起来。后来谷隐争着要这面镜子,结果又发生了意外,但也是因为那次意外让他和丘黎师兄、小岩、谷隐彼此熟悉了起来。 再后来,他本想把这面镜子送给那个哭着要找父亲的女孩,却没有送出手。但也因为这样,镜中的小书屋成了他童年最宝贵的回忆。 这么想下来,这面镜子给他带来了很多特别的记忆,自然要带上。 镜子的镜柄上,挂着一个吊坠。那正是七年前那个哭着找父亲的女孩在离开时留下的小沙漏。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等那个转眼就消失的女孩子,甚至想下山的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想找到这个女孩。 这两样东西,或许一文不值,但却载满了童年的回忆。 “如果再次遇到,我们还会认识彼此吗?小泉儿。”陆北辰轻声地对着那个小沙漏说道。 他不知道那个女孩的名字,只是隐约听到当年那位中年男子叫了一声泉儿,便记住了。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那女孩是否还记得自己,是否还记得“小北辰”这个名字。 他一直不知道这吊坠是什么,有什么作用,也没有告诉让任何人知道这件物品的存在。或许是因为当年在书院折腾乾坤镜的事情,让他担心旧事重演。 而且他有一种直觉,这对那个女孩来说应该很重要,所以不能让人知道。 但既然很重要,为什么那个女孩一直都没有上山来寻?难道她并不知道自己落下了?还是因为这只是一个无关痛痒的东西,只是自己想的有点多了。 陆北辰想过很多原因,但也没想出个缘由,因为世上有一个词叫做天意,谁又知道天意会怎样弄人,又会怎样造事? 但他一直将这个吊坠挂在自己最重要的乾坤镜上,以便有一天见到那个女孩后,能够将这两样东西交到她的手上。 除此之外,那道弥漫在吊坠附近的白光,总让他想起当日那丝从小手中传递出来的暖意,还有那道夹杂在风中的清新之息。 他捧着这两样东西,像捧起一些珍宝一样,然后将这两样东西轻轻地放在一个袋子里。 太阳已经高高挂起,他的衣服也已经拾得差不多了,师父的信、沙漏吊坠、乾坤镜,一件不漏地放在包袱里。 第三十八章 道别(下) 虽然没有出过远门,但陆北辰自幼就有很好的生活习惯,因此在收拾东西方面倒是一点都不含糊。 收拾好东西后,他便看见谷隐和小岩两兄妹来到了前院。 一直跟在这群男孩子身边的小岩也已经长大了。十五岁的她出落得亭亭玉立,那圆圆的脸庞依旧很可爱,让人看了不禁想掐上一下。 但今天,那圆圆的脸上分明多了好几分愁绪。 “北辰,说好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的呢?我想和你一起去。”小岩的声音依旧像棉花糖一般,软绵绵的。夹杂在声音里的稚气,似乎从来都没有减弱过。 “小岩,我不是去玩的。等我办好了事情,就回来找你们。”陆北辰的脸上掠过一丝笑容,这让小岩有点不自在,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要不这样,我从圣都回来,就带上你最喜欢的花岗岩如何?” “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的花岗岩是怎么样的。” “我当然知道,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陆北辰的语气虽有点哄着的意思,但确实在心底里感激这个比自己小几个月的小妹。如果不是她,或许在书院里的日子就没有那么好过了。 这么多年来,书院里总有一些人时不时地找碴子,小岩都会挺身而出。不知道是因为她是夫子的女儿,还是因为她真的有很大的魅力,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堵住那些人的嘴巴。 陆北辰在书院里读书的时候,小岩都会静静地坐在旁边,以至于很多他关于读书的记忆里,都有这个小姑娘的身影。 只是他不知道,在他沉浸于书中的世界时,小岩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停留在他的身上。 小岩沉默了很长时间,咬了咬嘴唇,才静静地说道,“圣都很大,人多了去。你去了,一定会忘记我的,哼……”说完,她便生气地离开这个屋子,似乎并不想看着陆北辰离开。 谷隐看了看自家妹妹,笑了笑,“别管她了,估计她是舍不得你,我会劝劝她的。” “我会尽快回来的。” “行了,我又不是小岩。小的时候,你就想下山了,如今终于有机会,应该高兴才对。你小子那么聪明,我谷隐支持你任何的决定,我相信你,即使有什么事情都能大难不死的。” “行啊,为了安慰我,居然连这种假话都能说出口了。”陆北辰笑着说道。 “什么假话,这是真心话。自从丘黎那家伙下了山后一点消息都没有,我跟你说,你可不许学他。玩归玩,你还是要记得我们的。” “那是自然的。”陆北辰用拳头捶了一下谷隐的肩膀,传达一种兄弟之间的默契。 “说不定这次下山,还能见到丘黎师兄呢。” “圣都是个繁华之地,说不定那小子已经迷在那里了。从小到大,他就是个道痴,也难怪他不记得我们。” “你和小岩,都去过圣都,那里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啊?我在书上看过,似乎是一个人杰地灵的繁华之地。”陆北辰好奇地问道。 “我的确去过,但其实没什么好玩的。那里,更多都是一群修炼怪物。说实话,我还是喜欢这里。”谷隐平日喜欢闹腾,却似乎对那繁华的都市不带什么好感。 “哦,原来是这样。”陆北辰心里有了数,便没有问下去。 长大后的少年更喜欢潇洒的离别,于是两人拳头再次默契地碰撞了一下,便没有再说太多矫情的话。 此时,丘山先生手持一把剑,缓缓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这个拿着防身。” 陆北辰从丘山先生的手里接过那把剑,看了好几眼,不禁沉默了。 他认出来这把剑。 这是很多年前,他从师父的十把佩剑中挑选的一把。 这把剑没有什么特别,甚至在十把剑中长得最为普通。 但也正因为普通,才深得他心。 师父说这是日月剑,集天地灵气所生,为识剑者所用。 多年以前,陆北辰从十把剑走过,然后在日月剑的跟前停下时,师父便夸他好眼力。 因为这是把好剑,剑气沉稳不张扬,看似普通实则蕴藏了极大的灵力,容易通读人心。如果能与之产生共鸣,说明与它有缘,便是捡到了大便宜。 那时候陆北辰才四五岁,没太理解师父所说的。对他来说,选剑不需天分,不需境界,只靠一些难以道明的感觉。 说来也怪,另外的九把剑,他连拿都拿不起,但这是正常的,毕竟那时候他还不大,手臂能承受的力量自然有限。那些剑每一把都是用上等的好铁铸造而成,常人就算能够拿起都不能挥得利索,除非修行已有一些时日,并且对剑道有一定的熟悉程度。 但奇怪的是,五岁的他没有修行,却能轻易拿起这把日月剑,利索地耍了两轮,让丘山惊讶不已。 而且,那也是他第一次真正地观察一把剑,也是在十把剑中唯一能够驾驭的剑。 不过,当年师父让他选剑的时候,选完后却没有将这把剑给他,如今却拿了出来。陆北辰心里有点复杂,如果不是很担心,师父又怎么会舍得拿出他的佩剑给自己? “这把剑,以后就是你的佩剑。” “什么?”陆北辰抬起头来十分惊讶。 “这怎么可以,这是师父最喜欢的剑。” “师父最喜欢的不是剑。”丘山平静地说道,“路途凶险,好好照顾自己吧。” 陆北辰没有说话,心情依旧很是复杂,尤其是看到丘山两鬓的白发,还有那眼角的皱纹。怎么师父的白发多了这么多,还有眼角上的皱纹怎会如此深?我此番下山后,什么时候才会见到师父呢?待到回来见师父的那一天,师父是不是又会比今日老了点? 想到这些,陆北辰不自觉地沉默,只是幸好没有人发现那在眼角里打转的泪水,还有那丝藏在内心深处的不舍。 丘山看他没有说话,脸上却始终没有一丝离别愁绪,反倒是一种绝对的平静。他手上还拿着一个包袱,依旧是给陆北辰准备的。 “除了日月剑,带上这个。下山后如果有什么不顺心的,就看看我给你准备的东西。”丘山递给陆北辰一个包袱,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师父!” “您要保重!” 声声呐喊,是一阵又一阵的不舍。看着丘山离去的背影,陆北辰站正了自己的姿势,深深地鞠了一躬。 背影逐渐模糊,伤感渐上心头。 谷隐安慰了他两句,便让他赶紧离开,否则这下山就下不成了。 于是,陆北辰便拿起两个包袱,背起日月剑,缓缓地走下山。 这个从来没有离开过家的孩子,在独自下山的这一天,才发现自己如此眷恋这座山。或许在不久后,他一定会怀念这片生他育他的土地,会怀念那些在书院读书的时光,还有那些在草坪上对着星空呐喊的夜晚。 但不管怎么样,日月山,要暂时再见了。 第三十九章 上古凶兽 不见沧海,永远不会知道波澜壮阔为何意;不近星辰,也不懂得浩瀚星际是何概念。 人要见过许多的事物,做过许多有趣的事,方会不枉此生。 从那乾坤镜中,陆北辰看过太多有趣的事物,更觉得世界很大,自己就像那不知沧海的井蛙,那不知冰寒的夏虫。 因此,再不舍的情绪,也抵挡不住那颗要下山一长见识的心。 下山已有一些时日,除了有些疲惫,陆北辰并没有太大的不对劲。 他走的很慢,除了自己身体不宜过于匆忙的原因,更重要的是他在离开的时候,总觉得师父有事情瞒着他,所以一直担心山上会发生些什么。 不过一切都很好,自己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山上也没有出什么问题。他才放下心来,专心赶路。 毕竟已经是好几天,他也走到了另一座山的山脚下。这里的地势比陆北辰和丘山的住处要低得多,所以附近人家比较多,光看那些坐落着的小茅屋就知道了。 按着丘山师父留下的地图,从日月山下来后,然后要翻过柴桑山和武夷山,才能到达圣都。他在书上看过去圣都的路,与师父的地图不太相似,但师父说这条路是最快的路。 如此看来,眼前的山就是柴桑山了。只要往前走,再翻过一些小岭便可以到达这座山的山上了。 远方的那轮红日,似乎多了一个阴影。一个巨大的身躯,让云层上方数万里的世界变得暗淡起来。四周气温急剧下降,云中开始有霜结晶,反射着无数缕光线。 “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知道是自己近日来过于担心产生幻听还是怎样,他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巨响。 但在很远处的那片天空,分明有些异样。陆北辰没有看的很清楚,只是感觉不妙,心里不禁发寒。 直至远方乌云密布的天空遍及周围,四周的温度急速下降,天上的光线折射的乱七八糟时,陆北辰才清楚地看到那个巨大的身影。 “轰隆……轰隆……” 那个听着坚硬而恶劣的声音,正一步步靠近着他。 声音靠近,那巨大的身躯也在靠近,应该说是逼近,它正慢慢地逼近着这个站在山岭最明显的位置上的少年。 陆北辰心里一悬,往上一望,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那是一只长着虎纹,钩爪锯牙的凶兽,像极了带着翅膀的大老虎。 他自幼见过不少山兽,哪怕是贪婪的地狼、凶狠的山虎、霸道的狮子,他也没有像今番这样害怕过。 因为这只凌驾在天空中的庞然大物,不是什么山兽,而是凶兽,来自远古时代的凶兽! “上古穷奇……”陆北辰惊讶地喊道。 穷奇是十大上古凶兽之一,洪荒凶兽,一发威便风云变色。洪荒时代,是众神合力也没能将其摧毁,只能将其封印在这片大陆地下三千尺处,潭底、海底、以及岩石底等等。封印的地方极其隐蔽,至今并无任何确切的位置记载。 他在书中看过相关记载,“知人言语。闻人忠诚,就杀戮食人;闻人凶恶,就与其交好”。可是,明明在千百年前,十大凶兽就已经被封印,怎么今天会出现在这里? 眼见这凶兽如小山一般的身躯,血盆大口中那锋利的獠牙像是一把把刀。它那龇牙咧嘴的模样,像是千百年来没有闻过肉香。 一瞬间,那片本来蔚蓝的天空,竟然在刹那间暗淡下来。山中俨然刮起了狂风,呼啸而过。那山间的湖水,也似乎受到了影响。本来风平浪静的湖面突然剧烈转动,甚至转出了一个个深深的漩涡。 看着这地动山摇、风云翻涌的异常景象,陆北辰吓得连连退了几步,他心知肚明,“完了……” 这种罪孽深重的凶兽,和神一样,与天地同生。别说自己毫无修行,就算是得道高人,都未必是穷奇的对手。更何况看他那恶狠狠的样子,双目瞪圆,满是愤恨之色,像是要与人间决一死战一样。 庞大的身躯掀起一股森冷的狂风,低沉的吼啸惹来一阵电闪雷鸣,顷刻,暴雨便倾盆而下。雨水斜飞,那山下的林叶唰唰直落,绵绵山灵似乎被它摇颤起来。 啊! 陆北辰完全不知苏措,被那庞然大物吓得不禁连连大喊了好几声,接着抱头蹲下,捂住了耳朵,紧紧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血腥的撕裂。 那穷奇似乎是被这声音给震慑住了,竟听在了半空中,静止不动。 没有意料中的地动山摇,风涌云动。 在那一瞬间,陆北辰像是想到了些什么。 他微微睁开了眼睛,将手放到背后,摸到了剑鞘。 日月剑是他唯一能够驾驭的武器,此刻是他唯一的希望! 陆北辰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紧紧地咬住嘴唇,欲将剑抽出来。 然而,那把剑却像是死死地粘在了剑鞘上,怎么也都拔不出来。 它害怕了。 日月剑性子沉稳,灵气极高,容易与人心相连,或多或少会受主人的影响。这一刻,主人害怕了,它也真的是被吓到了。 陆北辰深感无望,他自小无法驾驭任何的武器,唯独这把日月剑。 师父说,这是剑缘。不管修行境界如何,只要与剑有缘,只要学会简单的心决,便能够轻松驾驭。所以在下山前,师父便把这日月剑,赠送给他,以保他安全下山。 然而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它居然也怂了! 陆北辰咬了咬嘴唇,从背后解下剑,连剑鞘都不拔,直接念下口诀,然后再念下在书院里学习的心法。 这样做的目的,便是让日月剑平静下来,在剑鞘的保护下重击穷奇。 他无法腾空而起,只能在地上用尽力气,用日月剑挥出一片绚烂光幕。似点点繁星跳过云层坠落而下,那些光在一定程度上对穷奇产生了威胁。 然而,却有些弄巧成拙。 那毕竟只是些剑光,毕竟只是剑的力量,与那上古穷奇相比简直不堪一击。相反,那一道光幕反倒是惹毛了穷奇。 “嗷吼……”啸声继续,让本来想以命相搏的陆北辰失去了最后一丝信心。 日月剑是他身上唯一有对抗力量的东西,如果连这把剑都保护不了他,那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他从这具庞然大物中逃之夭夭了。 他再次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蹲在地上等待死神的召唤。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几乎是空白,随后飘过和师父种茶的画面,和夫子谈话的画面,还想起那个送他沙漏的女孩。 人死前会想些什么? 他以前不知道,但在此刻却想到了很多,才发现原来遗憾如此之多。 在这种毫无预料、突如其来的意外来临时,他想到了很多如果。 如果还有得选择,他一定选择早点下山。 如果上天可以让他度过这次的危险,他便发誓要珍惜每一寸时光。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还想见见那个送他沙漏的温暖女孩。 …… …… “嗷吼……吼……”那片巨大的阴影正在逼近,可怕得要窒息。 天空风云涌动,地动山摇的感觉从未停止。惨烈的煞气弥漫在他的周围,不难想象那头顶的凶兽曾经撕裂过多少生灵,否则怎会被封印在大陆深处? 寒意阵阵,狂雨连绵,陆北辰已经满头大汗,大声说道,“如果要死,就来个痛快。一瞬间解决吧。” 说完,他站了起来,张开了手臂,向天空呐喊了一声。 这一声,不仅比之前因为害怕而发出的声音要大的多,甚至堪比雷声,堪比那凶兽的吼啸。连在恐慌中的自己,都不禁惊讶何来如此大的嗓门。 时间在静静的流逝,历史总是惊奇地相似。 就在那呐喊声后,周围的温度逐渐提升到正常的感觉,狂风不再刮,暴雨不再下。闭着眼睛的陆北辰,分明察觉到耳边的事物逐渐安静了下来。 穷奇没有夺走他的呼吸,死亡之神没有夺走他的意识。 彷如刚刚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是梦吗? 第四十章 神光再现 不是梦。 他能真切地感受到风在吹,云在涌,声音震撼耳膜。 只是一道强大的力量,挡住了那股恐怖的威势。 从古至今,最强大的力量,莫过于在死亡前的勇气了。那道声音,纳尽了他不想离开这个世界的所有力气,于是便成了为了活下来而呐喊的勇气。 只是他没有怎么也没想到,那股力量竟如此强大?大得可以抵挡住那只上古凶兽的侵袭? 陆北辰偷偷地睁开了半只眼睛,发现凶兽真的没有冲他而来,反倒是往相反方向跑去了。那个身影不像是同情而离开,更像是被什么吓到了而灰溜溜地逃走了,因为看起来有些狼狈。 那庞然大物离开后,天空恢复了正常的蓝色。看着一望无际的天空,他很难想象穷奇居然没有把他吃掉,自己在这凶兽的眼皮底下居然毫发无损。 这是侥幸没被穷奇看见,还是这凶兽大发慈悲? 但不管怎样,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在刚才杂思充斥脑袋的时候,他选择在最后时刻,站起来迎接死亡,不是因为他预料到了什么,而是觉得站起来远比蹲下来迎接死要酷得多,却没想到因此反而赢得了一线生机。 “如果有下一次,我一定再勇敢一些,就算真的死,也不能怂。”陆北辰擦了擦额头的汗,眼神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肯定。 话刚说完,他便觉得身上有东西在发热。随手一摸,才发现那原来是脖子上的那块石头。 那块平日里看着与普通石头无异的东西,此刻居然在发光。 一丝一缕的光线,如同星辰般柔和,柔和中却带着一种无可避免的威势。 “是你救了我?” 陆北辰心生疑惑,轻轻地说了一句。 如果有人看到他,一定以为他是疯了,才会在穷奇的魔掌下死里逃生后,还站在山岭最明显的位置上自言自语。 他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摸着脖子上这块被师父叫做神石的石头,看着那一丝一缕的光芒,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这种感觉很是熟悉,好像若干年前神石也曾经做过同样的事情,只是陆北辰没有见过或者没有留意。 或许有些东西在身边太久了,就不会予以过多的注意。 这块神石从一出生就在陆北辰的脖子里,伴随着他的长大。 丘山师父总是说,这是神石,一定不能摘下来给别人。他也明显感觉神石与寒气相互克制,一直保护着他的性命,但很多时候他都怀疑,是否因为这块至热之物,才让他身上无形中才多了道寒气。 久而久之,他都没留意过这块硬邦邦的石头,更不知道这石头竟然会发光。而且这种光,居然很好看,好看的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如今这只凶兽出现,神石显光,忽然勾起了一段记忆。 在书院的某日,谷隐带着大家一起上古潭摘下凝息草。陆北辰那次意外跌入潭底,在昏迷当中,曾经看到过这束光。 更重要的是,潭底里也有凶兽的存在。 他本来已经不记得这件事情了,如今凶兽怒吼,神光再现的场景重新出现,颇有熟悉感,在他冷静后,才开始分析这一切。 “难道七年前跌入潭底,大难不死,真的是因为这块神石?看来神石真的是护命之宝,看来除了日月剑,我原来早就有了一份可以保护自己的力量了。” “但是那凶兽为什么会害怕这块石头?难道这些凶兽都害怕神石吗?还是说……当日潭底的凶兽就是今日的穷奇!” 陆北辰突然想到了这样可怕的东西,额头上一颗豆大的汗珠直直地往下流。如果当日潭底的凶兽真的就是刚才的穷奇,那就意味着日月山有危险! “师父!” 这几日来,他总感觉不妥。在离开那日,天空闷热得可怕,师父平静得怪异,总觉得有什么大事发生。 他没法再想下去,便开始疯狂地往日月山的方向跑去。 师父还在山上,夫子还在山上,还有小岩和谷隐,他们还在山上! 这是他最亲的人,尽管他不知道上山能做些什么,但他只知道他不能让他们有事情。 在遇到他们之前,他一直是孤独的。山下的孩子总是嘲笑他无父无母,是被抛弃的怪物,但正因为这样他才遇到真正好的朋友和良师。 师父虽然总是不冷不热的,但没有师父就没没有现在的自己;夫子虽然终日严厉教学,但没有他同样也没有现在健康的陆北辰,只有他知道在书院的那段日子,夫子教会了他什么;而谷隐和小岩虽然总是干一些幼稚的事情,但却是他的朋友。 如果连他们都不在了,自己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他跑了很长一段路,满头冷汗,也不知道跑到了何方,头昏目眩。但哪怕是头昏炫目,他也不能停下来,他已经来不及理智思考,只顾一个劲儿地往前跑。 他的身上湿漉漉的,那是因为刚才那场暴雨打湿的。他的头发更是早已凌乱不已,那是刚才那场狂风吹乱的。 现在的太阳很大,很热,湿漉漉的衣服被这炙热的太阳烤着,一定十分难受。但陆北辰顾不得这么多,一直不断的咳嗽着奔跑,不能回头、也不能停下,哪怕现在他的身体冷热交加,如同冰火相撞一样。 直至在山岭奔跑了十几里,他一头倒在湖边,本来就弱不禁风的身体终于不支了。他趴在泥泞的地上,嘴唇干的破裂,口里还念叨着师父。 陆北辰的意识逐渐迷糊,眼睛渐渐闭上了。他很想就此长睡不起,但刚才那穷奇的煞气,那长牙舞爪的样子,足够他想象到穷奇撕裂亲人的画面。 他不敢想象这一切,或许是因为不敢想象,他想站起来的意识被恐惧挫败了,再加上他下山多日,又被刚才那穷奇吓得心惊胆战,早已身心疲惫。 “师父……”他用尽力气的说了一句话后,终于连意识不清,昏睡在湖边。 连夜赶路,穷奇现世,师父有难,一连串的事情,让这个生来弱不禁风,自幼深居山林的少年,开始承受不住。 …… …… 湖水泛起阵阵涟漪,不知哪里飘来了很多落叶,落在地上,便不再离去。 只是,现在明明还是初夏,枝头的那些嫩芽才逐渐开花,为何会有如此多的落叶? 第四十一章山被烧了 落叶飘散在陆北辰周围,犹如秋时无边落木萧萧下的感觉,很是沧桑。已经昏过去的路陆北辰全然不知道,如果他看到这片箫肃,是否会更加心急? 日月山那头,正冒着阵阵烟火,像是整座山都被烧着了似的。 山上的树林偶尔会有火灾,但一般发生在秋天。山下的人家一般也会不小心因为烤焦了饭而整出一场火灾,但绝不会烟火如此浩荡。 这些火,十分诡异。 如果此时有人走到在日月山的山脚底下,一定会听到无数山民呼喊求救的声音。那些救命的声音,汇聚起来似乎能让天上的云散开,地下的石裂开。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火势的蔓延,那些“救命”的声音,却一声声地湮没在火海中,不再响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难道凶兽被神石的力量所震慑后报复,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那些逐渐消散的声音,到底是逃出了这座山,还是随着这场诡异大火的降临而永远消失在人间了? 昏睡的陆北辰逐渐恢复了意识,他看了看周围,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 他警觉地坐了起来,一只手握住日月剑,另一只手则放在胸前,以确保这两样东西都在。 “年轻人,你醒啦?”一个穿着朴素的衣服的壮汉走了进来,轻声问道。 陆北辰看了看壮汉的打扮,气息平常,衣着普通,猜测应该是附近的山民,这才放松了警觉,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声音很是沙哑,看来是昏睡了很久,以至于身体缺了很多水。他的身体一直寒气很重,所以比常人都要喝的水多,否则嗓子就容易沙哑,说话也容易不利索,这也是为什么当年书院的孩子一开始总是笑话他说话含糊。 “来,喝碗水吧。”壮汉的手臂很粗,一把递过水碗,动作虽然粗鲁却显得他十分憨厚热诚。 陆北辰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觉得身体舒服多了,这才回过些心神。 “我是这里的山民,平日里经常会上山劈柴。说来也怪,旁边的那座山以前可是树多鸟多,我今天去到山下的时候,看见连平时的树都死光了,山上还冒着大烟。我觉得不妥就赶紧往回跑,这才发现你晕倒在湖边。” “冒烟?” “对啊,那座山离这儿其实挺远的,我也很少上去。只是前段日子发现那里的树木跟这儿的有所不同,听说还有很多人在那里找到修道成仙的丹药,我就想去看看,没想到现在都变废山了……” 陆北辰静静地听着,继续喝着碗中的水,还没有说什么。 “哎,对了,你怎么在那里?”壮汉看着一直在喝水的陆北辰,不免有些疑惑。 陆北辰刚刚起来,还在迷糊当中,还在回忆自己怎么来到这里的。直至听到壮汉问的为什么在那里,才想起自己是要赶回去救师父,才想起穷奇一事。 想起这些,他的手不禁一滑,那个大碗便摔在地上,把那壮汉吓了一跳。 “你说,你去的那座山冒大烟?是日月山吗?” “对对对,小伙子,你怎么知道呀,我还以为你是从城外来的,看来你是这里附近的人嘛。”壮汉笑着说道。 “我从山上来。”陆北辰脸色十分苍白,没什么力气地说道。 “山上?你是日月山吗?”壮汉继续说道,“那你还挺幸运,我听说,那儿死了人,现在人都进不去。” “什么,死了人?谁?”陆北辰明显慌起来,一把抓住壮汉问道。 “这我哪儿知道呀?听说,那山上突然就冒起了大火,整座山就烧了起来,诡异的很。至于山上有没有人活着出来,都不得而知。没有人敢上去,听说那里已经是荒山了。” 陆北辰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心里充斥着极大的恐惧,因为自己一直担心的事情怎么会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就发生。 如果师父和夫子有什么事情,他还有什么心思活在这个世上? 怎么自己离开之前,日月山还是一座钟灵毓秀的灵山,而离开不过几天就变成了废山? 想到这些,陆北辰掀开了被子,光着脚跑了出去。 “小伙子,你去哪儿,你不会上山去吧。你昏睡了三天,这才刚好,而且你上山也没用呀……”壮汉在后面一直追着劝说道。 陆北辰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匆匆地说,“大哥,您的救命之恩,我来日再报。只是今日,山上有我非常重要的人,我不得不去。” “小伙子,不是我说你。现在你上去也无事于补啊。那座山已经变成废山了,如果我是你的亲人,知道你能逃过一劫,一定不想你往回跑。” 陆北辰没有想过这些,关心则乱,就容易失去最后一点理智。 不知为何,此时混乱的脑海里像是被什么激起了一层浪花,浪花里唯独存在的记忆只有师父说的最后一句话——“下山后如果有什么不顺心的,就看看我给你准备的东西。” 他想起了师父给他的包袱,还有那封信。 此时的他才恢复了一丝理智,看着自己光着脚,连最重要的包袱都没有带上,不禁觉得自己太不冷静了。在日月山读书问道的日子里,他虽始终无法悟出大道而收获自然的力量,但却培养了一种难以想象的专注力和镇定。 丘山师父向来处世宠辱不惊,夫子更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之人,在二人的指导和影响下,陆北辰的性格自然沉稳冷静。 刚才的他,实在是有点自乱阵脚。 他放慢脚步走回屋子,逐渐平静自己的情绪。不过是一个十五岁少年,在这种时刻哪怕是大哭大闹也不算过分,但他却能在意识到自己的冲动后尽快冷静下来,以至于那壮汉看着这情绪变化如此大的少年,都深感不解。 陆北辰没顾得上周遭的一切,他的脸上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在这一步步回屋子的过程中,他想了很多,还做了很多假设。 “那封信或许并非真的是给圣帝的,或许是师父借此帮助自己实现下山这个愿望罢了。” “师父平日擅长占卜,是否早就预料到了那穷奇会再次现世,从而找了个借口支开我,然后独自一人与那凶兽对抗?” 人在徘徊不前的时候需要有人有事来推一把,在陆北辰的认知里,自己的确是这种需要被推一把的人。 而在他的记忆中,师父也的确很像会做这样牺牲的人。 他走进屋子,缓缓地拿出那封信函,正想打开的时候却发现信封全施了法,根本无法打开。 “下山后如果有什么不顺心的,就看看我给你准备的东西。” 师父曾经郑重其事地说过这句话,只是那时候他还沉浸在离别的愁绪中,不曾特别留意。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放下手中的信,视线转移至师父特别为他准备的那个包袱。那包袱他一直带着,却不曾好好看有些什么,除了一直赶路的原因,还因为陆北辰天生对气息的感知力很强,那些从包袱中冒出的一丝丝丹药味,他不用看都知道里面是些什么。 只是想起师父这句话,直觉让他要去打开那个包袱。 包袱里的确有形形色色的药瓶,装的是丘山为他炼制的各种压制寒气的救命丹药。其中一个红色的瓶子,在那几个白色药瓶中尤为明显。 陆北辰知道,红色的瓶子里面装的是暖血丹,那是集合了天地火性植物之精的大补丹,药材珍贵,炼制的方法十分复杂,因此也就只有几颗。 他看着手中的红色瓶子,不禁鼻子一酸,深感师父的用心良苦。在离开师父的日子,他才发现一向不冷不热、万事镇定的师父,其实在背后默默为他做了很多事情。 他随手打开瓶子的盖,便看到一丝青烟飘逸出来。 那丝飘逸的青烟往不同的方向散开,却没有散去。 青烟里夹杂着一缕光,光里蕴藏着很多信息。 “蕴息术。”陆北辰轻轻地说了一句,望向青烟飘往的地方。 蕴息术是一种很简单的法术,可以通过光的形式储藏人想说的话,或者一些画面,甚至是场景。 而那丝青烟,正藏着丘山的声音。 陆北辰眼神微寒,一时间怔住了…… 第四十二章 青烟里的声音 青烟一直飘出屋外,直至很远的一段距离,那些藏在青烟里的画面方才出现。 一如陆北辰所料,青烟如同墨水一样散开,师父便出现在半空中。 丘山还像往日一样,坐在案几上,静静地书写着。过了一阵,他便放下手中的笔,将一张纸放进了信封里,视线便往着正前方看去。 在陆北辰的角度来,青烟里的丘山师父,便是看着自己。 “北辰别慌。还记得师父教你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一定要静下心。心静则明,这是解决任何大事的最重要的一点。” “如你所料,当你看到青烟里的我时,想必师父已经在劫难逃了。” “日月山是天地间离太阳和月亮最重要的地方,借着这些力量,穷奇才会得以被封印在古潭多年。但自从当年你掉下水后,凝息草的封印就开始不稳定。这几年来,我和明夫子一直想尽办法彻底摧毁穷奇。但终究发现,劫就是劫,穷奇现世的劫难很快就会降临人间。” “日月山很快就会变成一座火山。只有借助日之烈,月之寒,才能重新将穷奇封印回古潭。但如果要彻底摧毁它,当今世上只怕圣帝才有这个能力,所以你一定要把信送到。” “所以如果你下山的时候见到穷奇,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回来。你有更重要的使命,去圣都更有你新的人生,为师希望你能出人头地。” “如果你有一天,能够找到这个世上与天地同生的力量,就像当年的神族封印凶兽一样,或许穷奇就可以被彻底毁灭,那我和夫子就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这是丘山多日前留下的话。 每一句都如同针扎,每一句都如同刀剑,插在了陆北辰的心里。 …… …… 就在几日前,陆北辰走进师父的书房,看到师父在施法,却见师父匆忙的结束。 原来那时候开始,师父早就有了让了他下山的想法。 如果那时候多留意一点,就不会现在的局面。如果那时候多问几句,或许青烟里的,就不是遗言。 此刻的他正抱头痛哭,周围没有人,更阻止不住悲伤的情绪越发壮大。 他多想自私一回,直接撇手离世而去。 但他手上拿着的,不是一封信那么简单。 如果他不想办法将信交出去,也许当穷奇伤愈,再次突破封印的时候,就再也没有第二座日月山可以与之抗衡了。 穷奇猝不及防的现世,恐怕到时候所有人间强者都束手无策。就像陆北辰认为最强最厉害的师父,竟然要以死换伤…… 他联想这一切。只是从来没有想过这次下山,面临的原来是这些。 在下山的那一刻,他舍不得很多东西,但他说了再见。那声再见,意味着自己一定会再回来,可是现在呢? 他不知道师父和夫子情况如何,更不知道谷隐、小岩是否也如同自己一样,已经被遣送下山。他唯独知道的是,那座一直给他输送日月之息的灵山,真的没法再见了。 草如果没有根,那它还有什么?人如果连自己的家都没了,那还剩下什么? “人来到这个世上都有自己的使命,师父的使命便是保护这座山,就像是这缕青烟的使命是传达信息,而你,一定也有自己的使命。” 丘山的声音依旧还回荡在山间,青烟里的人样却逐渐模糊。 少年哭到泪绝,昏倒在地上,世界突然安静了。 青烟散去,红色的瓶子随着他的主人躺在地上,那红色的丹药,也洒了一地。 …… …… 星辰浅浅,陆北辰再次醒来,已是夜晚。 那好心的壮汉找了他很久,幸好在离家不远处找到了晕倒的他,还将那洒了一地的丹药捡回来。 屋子里只有陆北辰一人,周围很是安静,窗外的树直直地立着,因为没有风,没有蝉鸣也没有鸟叫,连田蛙声都没有。 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这片夜空还在,自己的呼吸还在,日月剑还在,所有东西都还在。 他现在能想起的那些模糊画面,不管是那凶兽穷奇,还是那蕴息青烟,一切就如同一场大梦,过了就是虚惊一场。 但,梦就是梦,往往只是人的一厢情愿,或者是逃避的想法。发生了的事情就是发生了,不管人愿不愿意相信。 陆北辰艰难地坐起来,觉得眼皮很重,嘴唇很干看,但却逐渐清醒起来。他仔细地看了看四周,深知这一切不是梦。 他一直以为,平静的生活永远不会结束,就像那些常年不化的峰雪,那些终日流淌的山溪,所以他才如此渴望去探索另一个多彩的世界。 得到了就意味着失去,做任何事情都有代价,这是陆北辰一直认同的天理。只是他没有想过,这个代价居然这么大。 “小伙子。”壮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了来,手里还端着一碗药。 “哎,您好点了吗?我说你还真不要命,跑那么远的地方。如果你再一次晕倒,你这条命,我可没耐心救。” 陆北辰接过壮汉递过来的药,看了看眼前这憨厚的壮汉,想起自己应该是两次晕倒后被他所救。他当时一心想着师父,满脑子都是混乱的,完全还没来得及好好答谢一番。 “谢谢大哥的救命之恩,都是我太冲动了。” “想通啦?”壮汉不免有点惊讶,“刚才还哭哭啼啼的,我本来还想好好安慰你的,没想到你修复能力还挺快。这样就对了,男人嘛,就要伤的起。我妻儿死后,我也难受,但日子还得过下去,不能整天忧心忡忡的。” “大哥的妻儿?” “我的妻儿,是被魔族所杀。我那时候刚好出外有事,所以才躲过一劫,但我的妻儿……哎……” 壮汉叹了叹气,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人生最大的痛,就是失去自己的亲人。可是亲人一定不想看到你难受,一定也希望你尽快地从悲伤中走出来,好好的过日子,这样他们才会放心。” 陆北辰心里不禁感叹,这位大哥谈起妻儿之死竟然可以如此风轻云淡,但他那掩藏不住的思念之色还是让人联想到失去至亲的痛。 “我看你啊,多半跟我一样。所以我劝你,好好过日子,你的亲人才会觉得自己的牺牲是值得的。” “你说的对,只有好好活着,才对得起他们的牺牲。”陆北辰静静地说道。 今日在匆忙和慌乱中,他从那缕青烟中听到了很多信息,最为震撼的便是暂时二字——穷奇只是暂时被封印。 一旦山上的那株凝息草彻底枯萎,封印就会被再次打开,穷奇就有可能再次现世,后果不堪设想。 除非找到与天地同生的力量,方能稳固结界。 这是师父留给他的话,也是师父所谓的责任。 已经上路,就只能一直往前走,无法回头。无论是找到那种力量,还是去圣都送信,参加国试,都是他的任务,乃至责任。 而直到这一刻,陆北辰才发现此行下山意味了什么。 原来责任二字的背后,竟如此沉重。? 第四十三章 七年前的真相 当年陆北辰跌入古潭底,早已惊动了那凶兽,但侥幸得救。 但后来关于那只凶兽的来龙去脉,师父和夫子都只字未提。 他曾听师父说,那株凝息草是难得的灵草,十万年才能生出一株。不过,那株凝息草自存在以来,就已经凝尽了天地日月的气息,所以不能用来凝结人的气息,自然也不能帮助人筑基。所以当年他们那群孩子一同做的事情,可以说是没有任何意义。 只是在今日,他才从童年的那些片段、青烟里的声音中恍然大悟——原来古潭那株凝息草,从来是镇压穷奇的关键。 那株凝株草,是神族留给这片大陆的重要东西。 以前他问过师父,神族是否真的灭绝殆尽,神族是否真的为了保护星河而牺牲了日不落神州,师父只是一笑了之。 如今听来,按照师父所说,神族真的存在。 千百年前,是神族借助山上日月之息,以及凝息草凝结天地力量的作用,从而成功封印穷奇。 只是那些神族怎么也没想到七年前,陆北辰的一个无意之举,让那凝结在根部的日月之息开始散去。但幸好那些气息强大,数量极多,要彻底散去的速度很慢,所以那时候封印只是不稳定,却没有完全被破坏。 直至那天,封印之力减弱到没有办法再对抗凶兽。 怪不得,自从他掉下古潭被救后,那只凶兽变得尤为安静,安静的让人忽略了它的存在。原来它只是在等待时机,等待七年后的今天。 想起这些,陆北辰不禁愧疚极了。如果有一天穷奇再度现世,毁坏人间,那罪魁祸首的一定是自己。为了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他的确没有办法再将时间浪费在无尽的难过中了。 他端起那完药,咕噜咕噜地喝了下去,动作利索极了。那药苦得磨人,却没见陆北辰的脸上有一丝特别的表情。 这让壮汉有些惊讶,觉得陆北辰很汉子。但事实上,只是因为他自幼就是喝药长大的,再苦再难喝的药,他都喝过。 陆北辰缓缓地放下手中的药碗,轻声问道,“大哥,你知道去圣都的路吗?”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师父留下去圣都的路线图十分奇怪,便趁此问问这个壮汉。 “你要去圣都?那可是个好地方啊。”壮汉不免露出一丝别样的神色。 “嗯,我这次有很重要的事情过去,也算是还我师父的心愿。” “你师父?” “没错,我自幼就是跟师父长大的。这次下山,没想到……”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刚才那么激动呢,也难怪。” “我和师父,一直都是相依为命的。师父待我如亲子,我一直觉得他不冷不热,甚至还埋怨过他把我送到书院去,就是为了解开我这个包袱。直至现在,我才真的觉得,他做的每件事,都是为了我好。如果时光倒流,那该多好。” “人都是这样的,哎,小伙子你就别想这么多了。”壮汉拍了拍陆北辰的肩膀,“我呢,孤家寡人一个,就求在这穷乡僻壤中,简简单单地过日子,哪会去那精英之地。” “那您知道,这里去圣都,大概需要多长时间?”陆北辰逐渐恢复了说话的力气。 “得好几年吧。” “好几年?不可能。师父给我留下的图,只需要翻过两座山,柴桑山和武夷山,就可以到那里。” “居然有这样的路?这我可不知道,毕竟在这里的人,还是很少会去圣都那么远的地方。不过既然是你师父给的图,应该是没错的。” “如果是这样,自是最好。” “不过,你真的要去那里?”壮汉那粗糙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安的暗影。 “嗯,这是必须的。”陆北辰的脸色很是苍白,沙哑的声音里却有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近年来,我听说柴桑山的吃人兽越来越多,去的人就少了;武夷山呢,也有很多人经过那里的人,再也没有出来过。现在去那里的人,可没几个能活着出来呀,我劝你啊,还是跟我一样,在这山林里安安分分的生活好了” “即使再难,也要去。这已经不是什么闲事了。”陆北辰小声地说着,眼神却很是坚定。 “如果真的要去,还不如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绕道走的地方。虽走个两三年,但命是最重要的啊。”壮汉劝说道。 “两三年,恐怕我等不到这么久。”陆北辰的声音依旧很小,眼神却依旧坚定。 日月山上的人生死未卜,师父和夫子想必是与那穷奇同归于尽地落入古潭了。既然有最近的路,就一定要冒险一番,找到圣帝送信。 而且,他相信自己的运气。 他虽屡遭不幸,但却也是万幸。 他从一出生就没有了父母,甚至师父说捡到他的时候还是在那湖边的莲叶之上,这么凶险的环境下他还能活了下来,实属是万幸。 他自幼就身负寒气,很多不懂事的孩子取笑他是怪物,是没有人要的孩子,但他有一个功法高深的师父终日为他操心,也有一块神石暗暗护着他的性命,还有一座用强大的日月之息保护他的灵山。这不是幸运是什么? 他下山遇见穷奇,居然还能死里逃生。如此惊险的经历,如果让圣都的那班说书先生听到,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这个故事添油加醋地传遍天下。 运气来源于信念。他跟着夫子读书的那些年,看的最多的便是信念二字。人就算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还抱着信念,宇宙就一定能够听到你的声音。 如今,他似乎什么都没有了,但不能没了信念。更何况这算是他闯下的祸,他要去弥补过失和承担责任,自然要有巨大的勇气去面对所有的危险。 “可你现在也不能急忙上路,得休息几日,否则又该晕在路上了。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学过一些偏门的医术,刚才给你把脉的时候发现你的身体寒气很重,经脉很硬,所以才会如此体虚。” 陆北辰笑着说道,“我的确身负很重的寒气,所以才很多年没有下过山。不过没关系,我可以撑得住。谢谢大哥您的提点。” “既然是这样,我也没什么好劝你的了。你呀,好自为之吧。”壮汉十分无奈地说道。 陆北辰看出了壮汉的无奈,便主动转移了话题,“谢谢你照顾了我一天。说了那么久,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 “我叫张志,不过啊,已经很久没有人叫我这名儿了。你呀,叫我大志哥就好。”壮汉慷慨地介绍道,言辞里不乏好客之意。 壮汉的眼眸尤为黑,尤其是说起大志哥三个字来,瞳孔中竟放出一丝光。 犹如黑夜中的微光。 陆北辰看着他,微笑着说道,“谢谢大志哥,以后有机会一定得报答你。” “谢谢大志哥,以后有机会一定得报答你。” “报答就算了,我在这荒山野岭的,也没什么特别要帮忙的。反倒是你自己,还是好好休息两天再出发,否则那柴桑山和武夷山,说不定你没翻过去就死在那儿了……我是个粗人,说话不好听,你别介意。” “我明白。既然如此,就先在大志哥这儿打扰两天。”陆北辰觉得有道理,便答应下来。 …… …… 夜色渐浓,张志已经呼呼大睡,陆北辰却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睛却不愿再闭合。 第四十四章 上柴桑 他在看窗外的天空。 那端庄肃穆的夜空,像梦里的大海一样,安静广阔而又无比神秘。 而今夜有些特殊,或者说难得。在很多个月朗星稀的夜晚过去后,这漫天星辰的夜空实在是让人迷恋。 今夜无月,点点星光微乎其微,但在那漆黑的夜里显得尤为耀眼。从窗外看去,那些微弱星光会给人一种倔强的感觉,就像是陆地上一些弱小的生灵,在黑暗中依旧拼尽力气绽放生命的光彩。 但人们在观星的时候,又会有谁想到黑夜的功劳?黑夜虽让人窒息,但却衬托了星辰。若没有漆黑的夜,又何来前人口中赞叹不绝的星空? 而人生也不过如此,没有经历一些坎,又怎会看到那些目前看不到的光? 或许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学会了逆境之下自我安慰。如果不是他乐观的心态,估计也很难健康地活到现在。 想到这些,他的睡衣渐浓,决定要好好休息。 …… …… 每一日的太阳也会按时升起,每一晚的夜空会如期而至,它们不会因为人间的悲欢离合而发生任何的变化。 人也不能总是活在阴影里,得做些什么。 于是,陆北辰在山下休息了两天后,便向张志道别了。 柴桑山上,一个手持着剑,背着包袱,喘着气,冒着大汗的少年,正一步一步的前行着。 前行的少年依旧思绪颇多,想起日月山变成了一座废山,师父和夫子沉沦潭底,谷隐和小岩生死未卜,不禁感叹——物是人非,只需旦夕。 在穷奇攻山之前,陆北辰一边担心着山上的情况,一边也在慢悠悠的观赏沿途的风景,现在一想起这些,心里便像是多了一堵墙似的,后悔极了。 他不敢再想象些什么,只能一个劲儿的往前走,然后把那封信迅速送到当今圣上手里,完成师父交下的任务。 柴桑山上气息温淳,一派生机,自然让人心旷神怡,只是多了几分陌生的感觉罢了。 这里的地势相对来说不是很平,路上都是一些软软的泠石。 不远处还有一个湖。凉风拂过林梢,平静的湖面便扬起层层涟漪,湖边的柳树也随风起舞。 环顾四周,几乎都是一些参天大树,每一棵都活了有万年之久,很适合赶路的人休息。 看着这些风景,陆北辰的便宁静了一些。他找了一棵大树,拨了拨地上的树叶,静静地休息着。 夜幕降临,山上凉风习习,天空尽是彩霞。 远处的夜色忽然传来一声鸟叫,然后就隐隐有水花四溅的声音。不知道是那鸟儿在捕食,还是在被捕食。 陆北辰正在闭目养神,却隐隐听出了一丝不妥。 他睁开眼睛,望向那片漆黑的夜色,因为声音从那边传来。现在已是半夜,正是山兽出没的时候,他不得不警惕起来 “丝……” “丝……” 一个古怪的声音逐渐靠近,陆北辰的手自觉地挪动,直至触碰到了那把熟悉的剑。 原来,一条山蛇正贪婪地望着他。 那山蛇绝非是日月山上看到的那种小蛇,而是九尺高的庞然大物! 它似乎能行云布雨,天色迅速地暗了下来,无尽的乌云笼罩在这片树林里,原本温和的气息,突然了一份杀气。 陆北辰抱剑而立,心里不禁有点害怕。巨大的闪电狂乱劈舞,一股不知名的风便刮了起来。周围的树在疯狂地摇摆着,甚至有一两棵折断了。 这场面,居然比当日穷奇攻山更要可怕。 不过只是一条修炼百年的蛇,怎么会上古凶兽还要凶猛? 山林间竟有一些跳动的火光,黑夜突然亮如白昼。电光划破夜空,随后那一声雷鸣便开始震慑人心,天上一直翻滚的乌云似乎都要被压到地面了。 只是,雨没有落下来。 这诡异的天象,似乎被人操控着。 “冷静。”陆北辰暗暗跟自己说道,蟒蛇虽毒,虽修炼百年,但毕竟还没成人形。那贪婪的目光,不过是多日没有东西下肚的饥渴。 以前在山上,陆北辰可以说是山兽一起长大的。他见过凶猛的老虎,见过丑恶的地狼,还有毒虫、毒蚯蚓、毒蜘蛛,他自然也害怕过,但久而久之就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了。 想起这些,陆北辰逐渐冷静下来,便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饿了?” “丝……丝……”蟒蛇也是修炼多年的山兽,自然能听懂人说的话,便呼噜呼噜地应和了一声。这悠长的叫声,便是在说对;如果不对,蛇的声音便会带着一丝因怒而起的急促。 小时候,陆北辰也曾试过在后山迷路,那里也有很多像这类的山兽、蟒蛇。那时,他也以为自己会吃掉,幸好丘黎师兄及时找到了他。 后来师兄告诉他,山兽本性只是为了吃,若能填饱它的肚子,自然就能让它们不伤害人。 “蛇大哥,只要你不吃我,我就送你一份大餐。”陆北辰像是和人在谈判一样,从包袱里扔出了一株大药草。 那药草长得尤为奇特,圆润的叶子下夹杂着一股特别的香气。香气逼人,惹得蟒蛇一个劲儿地啃。 待到蟒蛇远去,陆北辰深深地舒了一口气。看来蟒蛇也没有那么可怕,只需一口粮,还是能够解决的。 这是陆北辰下山的时候,丘山给他准备的祝余草,有“人食之半月不饥”之称,得之实在不易。这应该是给陆北辰粮尽的时候用来充饥的,却被陆北辰一手扔给了山中之蛇。 不过,陆北辰倒也不担心自己会饿死,毕竟柴桑山上气息温淳,生机勃勃,野果应该不少。 天上的乌云逐渐散去,方才那雷鸣般的响声也逐渐消失,一切都变得正常。陆北辰看着这多变的天气,不禁疑惑,什么时候一只山兽都能惊动天地了?还真是长见识了。 …… …… 清晨中,朝霞漫天,霞光洋洋洒洒地照在山上林间。林间有很多叶片很大的植物,叶片上的雨露晶莹剔透,像是一颗颗珍珠在滚动。 这给陆北辰一种错觉,似乎自己从来没有离开过日月山。 柴桑山上,昨夜风吹云涌,树摇叶落,与这朝气蓬勃的清晨相比实在差别极大。没想到这样平静祥和的早上,竟让他觉得很难得。 陆北辰走在那些残枝败叶之上,正感受着林间的清新,顺便看看有没有能吃的果子。 蓦然间,他的瞳孔生出一阵收缩,双目生出两丝光芒。 明净如镜的小湖旁边,参天大树之上,一条丝带挂在枝桠上,随着微风飘动,在寮无人烟的林区,尤为醒目。 陆北辰走近一看,丝带上的脂粉气味便扑鼻而来,应该是少女之物。 “救命啊救命啊……”一个少女的呼喊声突然出现半空中,让人大吓一跳。 出于本能,陆北辰顺着那个声音走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事实上他应该赶紧往前赶路,只是他似乎没办法那么潇洒。 他走到林中尽处,看到了昨晚那条大蟒蛇,正追赶着一个少女。 “公子,救我。”那少女身穿一件紫色的纱裙,看到陆北辰,很自然直接地跑到了他的身后,抓着他的衣袖喊着。 陆北辰看到那蛇精,不禁觉得生气,昨晚的害怕之意荡然无存。昨晚他把祝余草扔给了蟒蛇,看到它吃的津津有味,便以为这蛇精不过是头脑简单,一时要觅食。然而今番又来作恶,这是贪婪,不可饶恕。 陆北辰执起了日月剑,摆好架势,准备吓走那蛇精。 剑有点重,他一不留神居然摔了一跤,在这蛇面前出了一大糗。 “嗷呜……”那大蟒蛇似乎没有觉得可笑,反而被日月剑的剑气唬住了。它瞪大了眼珠,喷了一口恶气,大叫了一声。 “你还有脾气!”陆北辰站了起来,拍掉了身上的树叶,“你已经吃了祝余草,不要因为贪婪而葬了性命。” “丝……丝……”大蟒蛇似乎是听懂了陆北辰说的话,没有发出那”嗷呜”的声音,反倒是伸了伸舌,发出丝丝声。 第四十五章 贪吃蛇 陆北辰自幼在山上长大,熟知一些山兽的习性,加之遍读奇书,更是了解兽性。大蟒蛇在世人眼中均是狡猾贪婪的凶恶之物,然而他不这么认为。 每一条蟒蛇都是一条小蛇成长起来的,是恶是善,皆是环境造就习性。在日月山上的蛇,便是吃素的。而在柴桑山这样气息纯灵的地方,他不相信这条蟒蛇是万恶之物。 这也是为什么,他并没有打算杀了这条蛇。况且,旁边还有一个柔弱少女。 陆北辰从身上掏出了另一灵草,扔向了远方。 闻到了灵草的气息,大蟒蛇便随之而去,离开了两人的视线。 “为什么不杀了它?”方才被蛇追赶的少女问道。 “它的命也是命。它追你也只是生性所使,并非有意为之。”陆北辰静静地回答道。 “你还真善良,它吃你的时候,看你还会不会这么说。” “从刚刚看了,你跟我都伤不了那条大蟒蛇的。如果惹怒了它,到时候我们真的就跑不掉了。而且山兽向来成群结队,这里气息又那么温淳,我想,一定不只大蟒蛇那么简单。” “那怎么办!”那少女似乎被吓到了,连忙躲到陆北辰的背后,一把抱住他的腰。 陆北辰不习惯这种身体接触,而且这少女还是初次见面的,他连忙拉开她的手,说道,“没事没事。现在不还没事嘛……” 少女翘起了手臂,抿了抿嘴巴,没有说话,眼神落在四方。 然而此时,陆北辰才看清楚少女的打扮,那雪白的美腿在紫色裙纱下若隐若现,平坦的小腹暴露在外。那婀娜的身段,曼妙的曲线,在紫衣的映衬下色甚为突出。 妩媚的少女,很多时候能吸引那些追求视觉享受的雄性动物,陆北辰也不例外。 只是他关注的不是别的,而是另一些东西。 “你是妖?”陆北辰静静地说了一句。 他在书中看到过一些关于妖族的记载,妖族生灵颇具特色,差异化极大,有力大无穷的,也有手无搏鸡之力的,有身躯高大的也有身材矮小的。但他们的身上,都有一种妖族独特的气息,因此很容易暴露自己的身份。 但妖族向来不担心身份的暴露,他们生来就具有强大而霸道的血脉,所以不需要畏惧些什么。即使是面对死亡,妖族也不会表现出恐慌,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那些藏在血脉中的勇气依旧不会减弱一丝。 妖族集中分布在妖都,那是一个坐落在西海北部的都市,也就是中土大陆的西北方向。 妖都的地域也很广阔,但相对于人族居住的这片大陆来说,只能算是岛屿。这个辽阔的岛屿离圣都较远,但毗邻魔都,这也是为什么今年来,有很多妖族部落能被魔族收买的重要原因之一。 少女的眼里掠过一丝惊异的暗影,但很快就消失而去,随后竟露出一种俏皮的神色,“对啊,我就是妖。你怕我吗……” “曾经怕过,但是今日所见,也没有那么可怕嘛。”不知为何,陆北辰竟没有一丝胆怯之心,反而有些好奇,那些散落在西海北部的妖,与人的差别到底在哪儿。 这或许和他在书院读书时,看到过很多关于妖族杀敌的故事有关。其实有很多次,他真的很佩服妖族部落那种漠视命运的勇气和战场上永不低头的魄力。 “为什么?”那少女翘起了手臂,走近陆北辰问道。那黑亮的长发湿漉漉的披散着,周围的空气便夹杂着一股特别的香气,滑嫩的肌肤在这绿林里,如凝脂一般光润。 “什么为什么?”陆北辰有些不解。 “别人如果发现我是妖,都躲着我呢。可你,跟他们真不一样。”少女说起这话时,嘟着嘴,看似有些委屈,却俨然一副傲娇的样子。 “我师父说,天下三族,人、妖、灵本是同根生,是这个世界上平等的生命。就连路边的一根小草,都有值得我们尊重的地方。” “哈哈哈……平等的生命,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话。”那少女一时间笑得合不拢嘴,深感眼前的男子实在是有趣至极。 陆北辰看着她笑得前仰后翻的样子,似乎自己是个怪人似的,不禁挠了挠头,心里想着,“这女孩真奇怪,有那么好笑么?” 眉开眼笑,黑发飘扬,风中夹杂着一股脂粉香。雪白的肌肤下,那妖族少女眉眼间的妩媚之意映衬得尤为可爱。 陆北辰想起了方才捡到的丝巾,再看看少女的衣着,便低声说道,“这是你的吗?” “原来是你捡了我的丝巾……”少女温柔地说道,手指不经意地触碰到了陆北辰的手。 少年与少女,手掌与玉指接触的一刹那,总会有一些莫名的情愫。 陆北辰迅速地做出了反应,将丝巾一把放到少女的手上,以此来拒绝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那少女看见他那害羞的样子,更觉得他有趣极了,直接将两只玉臂搭在陆北辰的肩膀上,轻声地说着,“谢啦……” 陆北辰连忙将她的手挪开,低着头说,“你这女孩真奇怪,说话就说话,非得勾肩搭背的吗?你是女孩子……” “可我是妖女,你们人族的规矩我又不懂,哼,你那么凶干嘛。看来你和那些人一样,都对妖族有偏见。” “我不是有偏见。”陆北辰看着少女生气的样子,连忙解释道,“好啦好啦,我只是告诉你,不能这么随便的跟男孩有身体上的接触,你年纪还小。” “什么嘛,啰里吧嗦的,不碰你就是了。”少女翘着手臂。 “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会来到这里。山上人少兽多,危险极了……” “笑话,你能来,为什么我不能来。这里可是灵气极重的地方,我来蹭些灵气,散散心,说不定也能够像你们人一样得道成仙呢。”少女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调皮,却丝毫不会让人心生厌恶。 陆北辰看着她笑得灿烂,不禁也跟着笑了起来,多日以来压抑的情绪,似乎一瞬间被那灿烂的笑容治愈了。 “嗷呜……嗷呜……”正当两人聊得开心的时候,空中传来了两声山兽的声音。 陆北辰的神情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心里抱怨道这山上的兽果然比日月山多的多,一兽未平一兽又起。比起胆怯,他的心里更多的是厌烦。 “这是一只老虎的声音,我们要不要跑?”少女有些出奇的淡定,似乎刚才被蛇追的不是她,而是别人。否则怎能听到这老虎的声音,脸上居然没有丝毫恐惧之意? 陆北辰能够觉察出这少女异常的淡定,自然也不奇怪,妖也有怕的妖,但也有不怕的妖。况且妖族的勇气一直是他最为佩服的,别说是遇见可怕的东西,就算是死亡也不会影响他们的心态。 但这么说来,方才这少女被蛇追,却是异事。 陆北辰也无暇回想这异事的怪异之处,正忙着分辨那些来自不远处的声音,然后说道,“我看,不仅是一只。” 山林间回荡着好几声虎啸,似乎是在示威,而且声音越来越近,似乎已经发现了这两个人的存在。 “这次真的是成群结队了……”陆北辰深感不妙,转过身去说道,“你赶紧走,我来引开它们。” “你一个人?”少女那双长长的桃花眼,此刻却瞪得圆圆的,眼神里有些欣赏之意。 “嗯。”不知何时,陆北辰的额头上冒出了一颗豆大的汗珠。或许是天气炎热的缘故,或许是那女孩靠的很近的缘故,又或许是有些担心的缘故。 少女看到了他有些紧张,便用刚才的丝巾给他擦了擦说道,“这可是老虎,比刚才那条蛇厉害多了。我走了,你怎么办?” “没事。”陆北辰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随之便尴尬又不失礼貌地说了一句,“谢谢。” 第四十六章 旧事重演 妖其实范围很广。在人族普遍的认知中,所有奇怪的生物都是妖。 但妖族有所不同。妖族有一个族谱,里面记录的是所有修炼成精的妖,禽虫兽鱼,应有尽有。只有纳入族谱的妖,才能叫做妖族。因此真正的妖族,是可以与人族、灵族抗衡的强大种族。 书上记载着关于兽的来源:神农以大地土石草木为体,灌注自身灵力创造出“兽”。 这些兽由神农创造而出,因此在力量上与那跟天地同生的上古穷奇相比,自然弱了不少。更不幸的是,神农还未来得及将兽的心智启蒙就突然死去,使得兽类心智远低于其他种族。 人可以隐居,兽自然也有避世的权利。在山上游走的这些妖兽,有些是因为看惯了世俗红尘,不想加入任何的纷争,便来到这些深山中隐居避世。 陆北辰以前在日月山上看到的那些纯良山兽,大都是这一类,所以他才会对那山兽没有太大的杀戮之心,反倒是理解。 兽族中很多是被遗弃的兽。它们无父无母,也不被妖族认同,哪怕自己有多强大的血脉,或者是有多磅礴的雄心,也不一定会被妖王所知道。 但总有机缘巧合,这些兽一旦激发出自身继承的神农灵力,就可以成为“妖”。 当这些兽哪天修炼成人形,妖都那边的观星妖便会有所得知,然后亲自邀请这些妖兽参加煮食会,隆重地将其纳入族谱。 也正是因为这样,有些妖未能摆脱兽类习性,总想吃人肉、喝人血来增强自身力量。修为较深的往往较安分守己,并不想惊扰人类,专心追求自己的修炼。但一般妖的戾气极重,对这个世界的怨气极大。 因而这些年来,妖族的野心也逐渐膨胀。部分修为较深的妖,智慧和灵性逐渐得到正统的开发,也开始不那么安分,逐渐开始起了些心思,挑起了一些事情。 …… …… “要走一起走,要跑一起跑。我南瑶儿可不是一个胆小怕事的妖女。”妖族少女一把抓过陆北辰的手,十分傲娇地说道。 陆北辰虽然见惯山上的飞禽走兽,但他清晰地意识到这里的山兽不同于日月山的山兽,因为一股很重的戾气逐渐靠近,让人难以平静下来。 戾气如此严重,万一碰见的是一只想着吸血吃肉增强力量的怨世虎,那他包袱里的什么草都不管用。 一切都是未知数。 一个吃过无数毒药依旧能活着的人,在一碗新的毒药面前会比普通人淡定,但心里一定也会对未知的毒药心有余悸,而等待的过程更是煎熬的。 而此时的陆北辰正是有一种这样的感觉。 “哎呀,别管了,会有人来的……快跑啊。”那妖族少女动作利落,根本没时间陪他玩内心戏,便使劲儿地他拉走。 柴桑山树多林多,妖族少女抓着陆北辰的手,跑到一个大大的山洞里。 那山洞潮湿的很,但却很适合隐藏,也能隔离人的气息,山兽很少会靠近到这里。 不得不说,山兽真的是一些头脑简单的动物,一旦闻不到生灵的气息,它们就会夹着尾巴离开。天生意识和灵性极低,让它们即使拥有强大的血脉,也难以突破界限修炼成精。 陆北辰见山虎没有追上来,才舒了一口气,回头问道,“你刚才说,会有人来的是什么意思啊?你有同伴?” “噢……没有,我刚才,那是让你不要坐以待毙。柴桑山兽多树多,自然会有隐蔽之地。刚才要不是你挡住了那条蛇,我恐怕都没命了。所以,我才不会想你死呢……” “对哦,说来也怪,我小的时候被老虎追的时候,从来没有跑赢过。有好几次,要不是我的师兄及时出现,我就死定了。所以,我刚才就准备一搏,反正跑不过……” “你师兄?谁啊?有你长的好看吗?哈哈哈……”少女眼露笑意,看着调皮极了。尽管穿着极为成熟和娇艳的衣服,言语间却露出了不加修饰的稚意。 “别闹,我们总不能一直呆在这里吧。”陆北辰看着她眼里的盈盈笑意,彷如看见了小岩的样子,一样的可爱,一样的自来熟。 “待在这儿不好吗?你急着去哪儿……” “什么?”陆北辰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这女孩还真是奇怪。方才还在大喊救命,难道不知道这是个危险之地吗? “你听着,待会儿如果老虎跟到来这儿的话,你就听我说的,你先走。” “你怎么那么啰嗦,我说了,要走一起走。”少女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陆北辰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山洞里有些寒冷,但陆北辰是冻大的,自然不会有太大的感觉。但每次冷的时候,都会想起跌入狼洞的那一天,一双小手下的一丝暖气,让他觉得很暖入心窝,暖了足足七年。 而偏偏今日又是被山兽追赶,熟悉的场景,却没有熟悉的人。 妖族少女看着发呆的陆北辰,便上前凑过去,准备吓他一跳,“嘿!在想什么?” 陆北辰看了她一眼,静静地说,“没有,想起了一个小女孩。” “什么?你在我这么一个绝色大美人面前,想别的女孩?”妖族少女撅起嘴插起了腰。 陆北辰看着她,竟有种苦笑不得的感觉,”她是我小时候在山上遇到的朋友。那时候,我们曾经掉进了狼洞里,也是像今天那么狼狈。” “她有我漂亮吗?”不知为何,少女的声音突然有些嘹亮。 “你小声点儿……那老虎不知道有没有追上来呢。”陆北辰连忙掩着她的嘴巴,紧张地说道。 “还真会岔开话题,你不要那么紧张嘛。”少女柔柔地说了一句,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过陆北辰。 “我有个问题,你刚刚还大声喊着救命,就算你怕蛇不怕虎,也不用这么不放在心上吧?”陆北辰很是疑惑。 “哼,我当然不怕,那条蛇,算什么。她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那你刚才还喊救命……” “那是因为我要吸引你的注意力,哈哈哈……”女孩说完,又是一阵笑声。 “你知不知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陆北辰听到她的话,突然有些生气,如果不是人命关天,他才不会回头来看看怎么回事。对于他来说,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十分重要。 “那是因为她使阴招,害我差点摔下山去,你怎么那么凶……”少女嘟着嘴,不满地说道。 陆北辰没有见过如此任性的女孩,但也生气不起来,应该说是无力生气,只能不说话,准备离开这个山洞。 “哎,你去哪儿……” “我本来以为,你是小妖,但是现在看来,你根本就不怕什么山兽。我相信你有办法,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你傻不傻,我跟你说那老虎就在外边等着呢!”少女察觉到他的生气,连忙追着出。 陆北辰走了没有几步,便发现刚才那很重的戾气正从洞口传来,便回头走去,结果那少女便撞在了他的身上。 他示意那少女不要作声,然后两人慢慢地走到洞口处。这山洞能隔绝生灵的气息,而且此处的洞里潮湿而黑暗,因此不容易被发现。 但同样,外面怪石嶙峋,丛木极多,山兽也善于隐藏在里面。 不过,老虎没出现,但那强大的戾气早就出卖了它们的藏身之处。 但那四只庞然大物似乎也觉察到了些异样,并没有刻意隐藏着,反倒昂首挺胸地从那些灌木丛中走了出来,顶着那血盆大口,时不时发出“吼呜”的声音,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的厉害似的。 少女看到了这些老虎,神情不自觉地生出了些变化。 陆北辰自然更是紧张,现在看来真的如自己所料,是一群老虎。 第四十七章 百兽之王 这些老虎长期在柴桑上,习性很随意,四肢粗壮,爪尖刺出趾外,那尾巴又粗又长,如同一把钢鞭一般微曲摇摆。 猝不及防,不知道哪里来了一只体积更大,皮毛颜色更深沉的老虎,这阵势,远远超过了旁边的四只老虎。 这只最大的老虎长着长须,行动间体态呈流线型,肌肉结实健美,充满了无穷的力感。 “百兽之王,今天居然能在这看到柴桑山的王吗,真是醉了。”少女的表情开始紧张起来,不知是无意流露还是刻意表露。 陆北辰转过身来,问道,“怎么,你打不过它?” “就算打的过,也不能硬碰硬。这有好几只呢……”少女想起了方才这少年的话,不慢地说道,“你以为,刚刚我真骗你啊,我是真的怕。” “原来是这样,对不起啊。”陆北辰不禁为方才的失态感到抱歉,便认真地说道,“我确实有很重要的事情,所以才会一时间对你发脾气。” “什么事情啊?”少女脸上的乌云来的快,散的也快,一脸无邪地问道。 陆北辰本想回答,却想起师父说要一切保密,便没有说下去。 两人的声音很小,却真的惹来了山兽的注意。陆北辰警惕起来,抽出背后的剑,正准备与这山兽搏斗一番。 或许是对这些危险已经有了预知,他执起剑,紧张的神情下,却是一颗坚定的心。他要越过这座山,再越过一座山,就能到圣都了。从小到大,他都没有摸过剑,更没有伤害任何的生灵,如果不是情况危急,恐怕他都不会拔剑;如果不是他身负重任,他也不会决定殊死一搏。 “哇,你会用剑?”少女躲在一旁说道。 陆北辰看了她一眼,然后平静地说道,“不会。” “不会?”少女吃了一惊,“那你要干嘛?” “引开它。” “你不怕死啊?” “天大地大,我最不想面对的就是死。但是,一直待在这儿也没有办法。”陆北辰的语气依旧平静,脸上也早已没什么情绪,只剩下苍白。 他缓缓地走了出去,执起那剑,大声地说道,“百兽之王,我,陆北辰,今天要翻过这座山。实在是有要事,希望您能成全。” “嗷呜……”那体积最大的山虎站立在四只老虎中间,粗鲁地回应了一句。 陆北辰不懂兽语,但交流这种东西,更讲求的是心领神会。从这山兽的阵仗来看,恐怕今日真的要在这里打一番了。 那山虎没管他太多,往后退了好几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劲儿地往前冲了过去。 那磅礴的气势,夹杂着极重的戾气,仿佛整个世界都欠了它似的。 不等陆北辰挥出剑,它便直接冲了过去,一头撞倒了陆北辰,并将他当着人肉垫子踩了过去。 妖族的少女一直没有出来,直至那山虎踩了陆北辰一脚,她才连忙从洞里跑了出来。 她的眼里露出一丝凶恶的神色,衣服上的紫纱突然变得很长,随后便将旁边的一块石头卷了起来,石头便随着紫纱的方向,砸向那山虎。 陆北辰平躺在地上,还没有看见少女的举动。但他缓缓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脸上分明都了几分疑惑的神色。 少女回过头来,正想看看他怎么样了,没想到却看到了站着的他。 他居然毫发无伤! 真是神了! 被这力大无穷的百兽之王踩了一脚,别说是站起来,很可能心肝脾肺肾都会被粉碎。 但很奇怪,他没有受伤,受伤的是却是那老虎。 那老虎被石头砸了一下,但没有砸中什么重要的部位。倒是他刚刚踩过陆北辰的两条腿,此时像被烤焦了一样。 “你没事吧。”少女连忙跑了过去问道。 “好奇怪,居然没事。”陆北辰轻声地回答道。 “哇塞,被这天生神力的百兽之王两脚踩过,居然没事,还能说话,你这副看着弱不禁风的皮囊还真的挺好用。”少女打趣说道。 陆北辰听到她的话,心里就更是疑惑了。刚才那老虎的一踩,分明能够感觉到它的力度,本以为肋骨都要被他踩碎了,结果,结果自己却完好无损。 他不相信自己有什么铁臂铜体,但事实摆在眼前,他只顾着开心,哪里顾得想那么多为什么。 如果可以,就让自己的运气一直保持到去到圣都的那一天,哪怕是以伤换伤的方式,他也愿意,只要能够顺利将信交到圣帝的手上。 百兽之王躲到了一边,另外的四只老虎丝毫没有群龙无首的慌乱样,反倒是要和这两人搏斗一番似的,竟一同从远方冲过来。 只是,林间也意外地出现了一些很淡的声音。 那是箭划破空气的声音。 四只箭,从同一个方向,直巴巴地向那四只山虎射去。 不歪不倒,正好射中那四只山虎的眼睛。山虎纵身跃起,大吼了几下,竟自己跌入了山下。 神箭之精准,让人不禁为之惊叹,对于好奇心极重的陆北辰来说,更像知道这箭的主人。 到底是谁的箭?一箭毙命,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山虎生命力顽强,但眼睛是它的弱势,如果看不见了,它们很多时候会选择自残。 射中山虎难,精准地射中山虎的眼睛更难,精准地同时射中四只山虎的眼睛是难上加难,而能够做到这个程度后,还能隐藏得如此好的人,一定不简单。 方才的情况,陆北辰第一个想法便是躺在地上,就像自己设想的,以伤换伤的方法。但少女在他的旁边,他没办法直接潇洒地躺下,因为他能够这样来保命,那女孩不可以。 正是因为这份犹豫,他没有躺了下来,而是在思考怎么逃。 但也正是因为这刻犹豫,那个一直在林间的人,才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发出了这四支箭。 少女走近过去,眼睛微露寒意。 陆北辰注意到了她的神色异常,便问道,“怎么了吗?” “白玉神箭……”少女低声说道。 “白玉神箭?那是什么?”陆北辰问道。 少女看了他一眼,用一种极其妖娆的语气的说道,“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四圣使之一。” “四圣使?是很厉害的人吗?”陆北辰认真地问道。 “你连四圣使都不知道?”妖族少女似乎有点惊讶,“真是神了。” 陆北辰沉默,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他虽看过很多书,知道很多人,但对于圣都最新鲜的事情,最新鲜的人,他几乎是一无所知。 “四圣使,镇守人族圣都的将军。听说他们是前两年国试的佼佼者,因为敏捷的身手、天生的神力、过人的洞见、还有出众的天赋,让圣帝颇为重视。” “照这么说,似乎比我的师兄还厉害。”陆北辰没有去过繁华的圣都,自然不知道冷明哲。在他心里,说到天才,也就只能想到丘黎。 少女一边说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个箭正是圣都里天赋极高的修行天才,人族精英,冷明哲的附属物,一弓一箭,皆是上等白玉。” 看着那断掉的箭,陆北辰的心中不禁激起无数感叹。 正想着,身后却传来一个平静而安然的声音。 “谢谢姑娘的夸奖。” 丛林里走出一个男子,身穿白衣,手持一把神弓,英姿飒爽。 第四十八章 白衣少将 那男子面如傅粉,唇似抹朱,冷峻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举止行走间却充溢着武将风范。 这就是白玉神箭的主人,冷明哲。 冷明哲乃当朝卫国公之子,也是往届国试榜首。 家境相当优越,修行天赋也相当出彩,以至于不到二十岁就已经踏入了融合境,冷明哲堪称是年轻一代中最具实力的少年天才。 由于精通弓箭之术,他深得圣帝喜爱,因而获得圣帝赏赐的圣物白玉神弓,从此箭术更是叱咤整片大陆,像刚刚那样,就只需要一箭,就可以精确无比地击毙猎物。 …… …… “多谢英雄出手相救,否则只怕我们二人,早已成为那山虎的囊中之物了。”陆北辰一向有礼有貌、注重礼节,第一时间便向这位英气勃勃的白衣神弓手道谢。。 “不敢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应该的。刚好路过此地,看到这妖精,总不能袖手旁观。”冷明哲温和谦卑地回说到。 “妖就是妖,为什么还要说妖精……”紫衣少女不满地说道。 冷明哲看了一眼那少女,神情没有一丝变化,眉眼略挑,说道,“姑娘,是多想了吧。”他的语气很慢,慢的让人觉得极其冷酷。 “听闻四圣使之首,一身白衣,一把神弓,请问是冷将军吗?”陆北辰觉得旁边的女孩语气不对,便打断了她说话。 “正是在下。”冷明哲的语气依旧很慢很冷,给人一种威严的感觉。 “山虎力大无穷,即使受伤,也足够有力气吞人入腹。普通人即使精通箭术,若不知它的弱点,也是于事无补。刚刚你出手敏捷,一箭就射中了它的眼睛来,这招真是高,除了是闻名中土的四圣使之首冷明哲冷将军,试问当今世上还有谁能做到。”妖族少女笑着说道,话里虽似有欣赏之意,眉眼间却是有些许傲娇。 陆北辰心想,来自圣都? 在洞里的时候,陆北辰便从少女刚才的话里捕捉到了好几个重要的信息。 眼前这位白衣男子来历不凡,陆北辰很想从他的口里问些什么,但却想起丘山留下的话,“切忌在其他人面前提及送信的事情。” 其实丘山的话不无道理,现在的世界很不平静,或者说平静的表面下正酝酿着巨大的风浪。就像丘山所说的,魔族虎视眈眈,妖族狡猾至极,就连人族也存在居心叵测的分子。 陆北辰此行独自一人,有太多未知的危险。贸然提及,或许也会惹人怀疑,更有可能影响陆北辰的安全。这或许是为什么,丘山在信中施了咒,非圣帝不能打开的原因。 而且眼前的男子威严神秘,更加要慎重言行,陆北辰正是意识到这一点,便没有说出想说的话。 冷明哲看了看陆北辰,又看了看旁边的紫衣少女,似乎察觉了些什么。 “姑娘,在这山上为何穿的如此妖艳?” “我喜欢怎么穿,就怎么穿,哪有什么理由?”女孩鬼马地说道。 冷明哲的眼光如同一道寒光,突然严肃起来。一身紫衣,挂着一个瑶心铃,铃声美轮美奂,让人堕入美梦。就像少女一眼看穿自己的身份一样,他自然也能看出她的身份——妖都城的少主瑶瑶。 然而,他一向冷静,还摸不清对方的用意,自然不会轻举妄动。 看着冷明哲那如冰一样的眼光,还有旁边少女突然严肃的表情,站在其中的陆北辰不免有些尴尬。 “你们……怎么了?” 陆北辰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视。 冷明哲的目光似乎黏在了少女身上,很久才看了陆北辰一眼,然后冷冷地说道,“我还有任务在身,不容耽搁,就先走了。” 他的语气有点仓促,却丝毫不影响那种威严的莫测感。 说完,他便如同一道光影般,迅速消失在视线内。 妖族少女往前走了两步,眉眼间的傲娇之意依旧没有散去。 她笑着回过头来,看了看陆北辰,却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陆北辰脸色突然惨白,腿脚一软,半蹲在地上,很久才回应道,“我没事……暖血丹……” 边说边匆忙地翻开包裹,陆北辰一把拿起红色瓶子里的丹药,吞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脸色才恢复过来。 少女也很快从惊吓中抽离出来,不禁**说,“看你这么弱不禁风的样子,真不知道你的家人,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出门?” “说来话长吧……”陆北辰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 “看你的样子,是不是要去圣都?”少女突然问道。 “你怎么知道?”陆北辰疑惑地反问道。 少女很自然地将手搭在了陆北辰的肩上,笑着说道,“猜的呀。” “哎呀,你怎么那么喜欢勾肩搭背的。”陆北辰很敏捷地拿开她的手,很是奇怪地问道,“你是什么人?还能猜那么准。” “我不是人,我是妖,我叫瑶瑶。” “我不是问你名字……” “你难道不想知道我名字吗?”妖族少女一下子凑了过去,打断了陆北辰的话,“我名字好听吗?” “你怎么总爱靠人那么近……”陆北辰处于本能地退后。 妖族少女看着他的样子,竟觉得有几分可爱,笑着说,“我是妖呀,肯定比你们人知道的事情多。瞧你刚才听到冷明哲从圣都来的样子,又是在这个时间里背着大包小包赶路的,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去圣都参加国试的呗。” 陆北辰心里一怔,没有说话。 少女继续笑着説,“你长得这么弱,去圣都那可是中土大陆最强者的聚集地。你去那儿,肯定是要去被人欺负的……” 陆北辰眼神微寒,说道,“闻说圣都地杰人灵,怎会以强凌弱?” “什么以强凌弱?是优胜劣汰。当年圣帝一统中原后,便在全天下招贤纳士,古往今来保护着人族。否则千百年来,魔都怎会望而却步。一个环境里,如果强者居多,弱者当然就会被欺负,被淘汰呀,这是这个世界的规律。” “不管怎样,我还是得去。”陆北辰静静地说道。 女孩抿了抿嘴,觉得这少年并没有听懂自己说的话,脸上便露出了一丝尴尬之意。 陆北辰说道,“而且,我的师兄很可能也在圣都。” 少女说道,“你怎么老说你的师兄,他是谁啊,很厉害吗……” “当然。” 陆北辰提到他的师兄,总会莫名地感到自豪,自然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只是这句”当然”与那句”有我好看吗”,几乎是同时响起。 “哈哈哈……谢谢”女孩调皮地说道。 陆北辰一愣,忽而反应过来,不禁被她逗笑了。眼前的少女衣着奇特,行为暧昧,却不失天真,倒是可爱得很,竟有点像儿时那可爱的小岩。 “你一个姑娘家来到这荒山野岭,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我最重要的事情是来见你。”少女调皮地说道。 “你认识我吗?” “现在不就认识了?” “我说正经的……这里危险,我看你虽然有点道行,但你是女孩子,还是不要在这呆得久,不然你父母会担心……””陆北辰认真起来的样子,颇为讨喜。 “你这是关心我?”少女依旧很是调皮地说道。 陆北辰看着她那调皮的脸,无奈地说道,“算是吧……” “你真好……你放心吧,我爹娘才不会管我呢。”少女笑着说道。 陆北辰慢慢地从方才的虚弱中恢复过来,问道,“为什么?” “死了呗,我是我姑姑养大的。我很小的时候,我爹娘就离开了我,简单来说我就是一个被丢弃的孩子。”少女漫不经心地说道。 “丢弃?”陆北辰神色有变,耐心地说道,“天下父母,只有迫不得已才会离开孩子。我也从未见过我的父母,但我知道,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们一定不会留我一个人。” “你怎么那么肯定,你又不是被抛弃的人。”少女说道。 陆北辰眉头略抬,微微正色道,“我师父说过,没有谁抛弃谁。人都是独立的,就算是父母与孩子,也是独立的生命。就算他们在不在,路还是要自己学会走。所以,根本就没有抛弃一说。” 少女依旧漫不经心,嘟着嘴,没有说话,手里不自觉地扬起自己的衣服袖子。 第四十九章 两族矛盾 陆北辰看她没有说话,继续强调说道,“姑娘,虽然你的爹娘都离开了你,可我相信,你绝对不是被抛弃的。” “我发现你还挺能说……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少女的眼里微惊,随后又恢复到一种**的语气说道。 在某一瞬间,两人不经意地有了眼神的触碰,一股似有非有的情愫油然而生。 然而,那一声声老鼠声,打破了难得的平静。 “啊……老鼠!”少女大喊了一声,然后一股脑扑进陆北辰的怀里。 陆北辰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惊到了,而后才呆呆地说道,“它……跑了。” 少女看了看周围,手却依旧紧紧抱着陆北辰的肩膀。 “你记住,以后不能随便抱人,你是女孩子。”陆北辰很是不自然地说道。 只是这句话在女孩听来,却尤为暧昧,忍俊不禁地说道,“我记住了,我以后绝对不会抱别人。你还蛮强势的嘛……” “你说什么呢……哎呀,跟你说不通。总之呢,洁身自爱,知道吗?我在这儿耽搁太久了,我不跟你闹了,我要走了。” “哎,你就这么走了,就这么丢下我一个弱女子啊?”少女噘着嘴说道。 “别闹了,我刚才看你的架势,又见多识广,一定是有所修行。跟我在一起,你反而不安全。”说完,陆北辰便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急匆匆地离开。事实上,那老虎被打跑后,他就很想赶紧离开,只是不知不觉耗到了现在。 少女看着他急急忙忙、又神色匆匆的样子,不禁噗嗤一笑,然后在后面大声说道,“陆北辰,我们以后还是会见面的!” 她的声音像是有一种特殊的穿透力,能穿过了这片茂密的林梢,落入人的耳朵里。而且即使过了很长时间,还能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 少女站在原地,热情地挥着手,脸上的笑容却始终没有散去。 “南瑶儿。”一个声音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少女的背后,很是冷峻。 脸上的笑容顷刻转变为寒意,少女警惕地转过身去,便看到方才的白衣男子正笔直地站在后面,手上依旧紧紧握住那英气逼人的白玉神弓。 冷明哲并没有离去。 通常一个普通的妖看到这少年的威势,一定都是避之不及,毕竟手持白玉神弓的人族圣使,近年来在妖都城可是耳熟能详、妖尽皆知。 但这个紫衣少女似乎丝毫没有被这威势吓到,因为她不是普通的妖。 南瑶儿,一身紫色衣裳,手持瑶心铃,妖族的精英之一。她年纪不大,却在三年前的煮食会中,成为妖都新一代少主。 在遥远的妖都城里,有着很多妖族的精英。就如同人族精英扎堆圣都的情况是一样的。 妖族不像人族一样,能够利用体内强大的魂和六识来凝结魂念,也不像灵族一样具备极高的灵性和精纯的血脉,能够轻易地利用天地气息来增加自身的战斗值。 但他们天生的魄力很强,血脉很霸道,这就是他们的天赋。 而精英,则是在极高的天赋下,能做到同族力所不能及之事者。 正如这位妖族的少女,除了拥有强大的魄力和霸道的血脉,还是妖族中灵性极高、六识稍强的一位。别的不说,她能脱离肉身的束缚,修炼成如此美艳的人形,就足以说明了她的能力。 “人族的圣使,果然聪明。”少女妩媚一笑,笑里藏着非一般的自信,自信得似乎没有什么能够让这种笑容消失。 “南瑶儿,你到底想干什么?” “哈哈哈……”铜铃般的笑声,缭绕如烟。少女突然腾空而起,不到片刻便坐在了一棵树上。 那一丝紫带,随风扬起,让这少女显得尤为美艳动人。 “人族精英中的精英,十六岁就达到融合境界,在同龄人中脱颖而出,并且同年拿到国试的榜首。这么强大的实力,这么盛大的名声,却鬼鬼祟祟的躲在后面,不像传说中冷圣使的做事风格啊。” “鬼祟?对于狡猾的妖族,我们又何需谈原则和道德的事情……” “我只是来这里逛逛,你们人族戒心也太大了,也难怪我们妖王要和魔族联盟。”少女说话的语气依旧很是从容,从容间还带着一丝妖娆。 “玩玩?”冷明哲的脸上多了一丝冷笑。 要让冷明哲相信妖族少主只是贪玩来到这里,还不如让他相信世界最终会达到绝对和平。 世界在变,人也在变,妖也在变。在历史的变迁下,人妖两族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微妙,甚至出现分裂之势。 很久以前,人、妖、灵三族都是同本同源,相互交好。但后来灵族建立了灵都,妖族建立了妖都,而偏偏这两个都城所在的陆地逐渐与中土大陆分离,变成了越来越远的独立岛屿。 人族经历过各种战争的洗礼,最终在中土大陆的中心建了自己的都城。 现在的真实情况是,妖族与人族不算是敌对,但也没有相互交好。不过,由于魔族的掺和,使得这段关系有些僵硬。 在大陆的变迁下,魔都城离妖都城相对比较近。魔族正是利用了较好的地理位置,逼降了很多妖族部落,也蛊惑了很多妖的心。 人族的戒心越来越重,妖族也一样开始放肆, 就像南瑶儿一眼便看出他的身份一样,他自然一眼看出南瑶儿的身份。因此,冷明哲一直没有离开,藏在不远处的看着,想看个究竟。 他其实有些奇怪,和南瑶儿在一起的男子到底是谁。但那男子只看着是个普通人,不可能是瑶瑶的手下,很可能只是妖女的一个狩猎对象。 所以他更关注的是妖族之女,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要接近一个普通人? “你来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我不相信,你会闲成这样。”冷明哲的脸上依旧冷如冰山,似乎没有什么能够融化得掉,与那少女灿烂的笑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有什么目的,我就有什么目的。”少女淡定的回答道。作为妖都城的少主,她从来不喜欢正面回答问题,行事诡异,总让人捉摸不透,但不得不说,这也是她的本事。 “我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如果让我看到你做出什么伤害人族的事情,你知道后果。” “人人都说冷圣使公正无私,看来是真的。就算是要杀妖,还要找个证据。”少女笑着说道,“人族和妖族,素来都是河水不范井水。我要做什么,你想管也管不着。” “互不相犯?这几年妖族私下与魔族联盟,暗中杀害我们的族人,这叫互不相犯?” “哈哈哈……”少女那铜铃般的笑声再次响起,那挂着铃铛手镯的右手突然抬了起来,说道,“我不否认这些,但你们人类对我们妖族也没少忙活。本少主今天心情极好,才不要跟你计较这些事情。” “那男子是谁?”冷明哲突然问道。 “你觉得我会回答你吗?”少女收起了笑容,继续说道,“我告诉了你又怎样。行了,我还有事,就不陪你冷圣使聊天了。” 说完,少女便以极快的速度离开了这片树林。 冷明哲还没有问到想问的,自然跟了上去。 越过一棵又一棵树,冷明哲还是追在了南瑶儿前面,稳稳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作为人族的精英,他的实力与这少女不相上下,难分胜负。 “看来今天不比比,我是走不了是吗?虽说四圣使实力非凡,但今天只有你一个人,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 “这里到底还是中土大陆,还是我们人类的世界,论胜算,谁胜谁赢还不知道。” 顷刻,刀光剑影,出现又消失,在空中划过后,无影无踪。 刀快剑快,剑气逼人! 丝带缭绕,瑶铃四起! 刀剑与紫绫,速度占了优势。 空中,飘起了两三片紫色的轻纱。 (大道逐渐铺开,世界逐渐丰富,风景不曾谙,各路英雄终相遇,写这章的时候感觉特别好,后面会写的更好。) 第五十章 烧山之谜 冷明哲和南瑶儿在柴桑山上大打出手,两人实力不分上下。 没有任何法器武器的参与,但若看到这一幕的人,一定也会为之惊叹——如果放在人族都市的国试中,该有多精彩? 然而高手之所以为高手,精英之所以是精英,身上的法器占了极其重要的原因。一旦有必要的时候,法器会帮助其主人节省相当多的力气。 “不愧是国试的榜首。不过今天我还有事,不想跟你在这儿折腾……就让你尝尝我瑶心铃的厉害!”妖族少女脸上掠过一丝不耐烦的神色,但笑容依旧。 冷明哲眉头略蹙,似乎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握着神弓的手突然收紧起来,眼里露出一丝警惕的神色。 南瑶儿开始剧烈地摆动她的右手。 不一会儿,那手镯上的两个铃铛,发出阵阵声波。那声波犹如美妙的音乐,又如动听的铃声,让人听得入迷。 就连那白玉神弓,竟也失去了原来的警惕,安静下来。 那镯子是由上等的材料制造而成,坚硬无比。最重要的是上面的两个铃铛,据说是集合了天地最玄妙的两道声音,并在北斗第七星——瑶光星的气息影响下形成了特别的音阵。 这应当是一场法器间的较量。 瑶心铃是妖族的宝物,与冷明哲的白玉神弓一样,皆为帝王所赐之物。按理来说,法器间的输赢,就决定了战役结果的关键。 但事实上,这两者没有任何可比之处,因为性质不一样。 南瑶儿被妖王钦定为妖族的少主后,便开始使用这件法器,久而久之便成了她的拿手招数。 瑶心铃一响,四方心渐迷…… 虽说一物治一物,但在这两者面前,此物治不了那物,瑶心铃无法攻击白玉神弓,白玉神弓无法抵抗瑶心铃的铃音,极其尴尬。 受到这些瑶心铃音的影响,冷明哲一下子深感不适,顿时头晕目眩。 待到他恢复神智,女孩却早已消失在树林里,不知去向。 …… …… 冷明哲望着远方,冷冽地看着远方,脸上散去所有表情。 让南瑶儿在他眼皮底下逃走,实在不是一件好听的事情。但冷明哲没有丝毫失落的情绪,就连一丝沮丧都没有,取而代之是一种极其高傲的冷冽神色。 这是他的自信,天生的自信。 圣都四圣使之首,他修为甚高,相貌不凡,一身白衣,一把白弓,英姿飒爽。 一般能在弱冠年龄前达到通灵境的弟子就已经是非常优秀了,但他在十六岁那年就已经突破融合境,在国试中一举夺得榜首,轰动全城。 达到融合境的人,心胸广阔,处世成熟,当然不会被小事影响到自己的情绪。冷明哲更是很少在乎输赢之说,因为从小到大几乎没有输过。 当然,这是在外族对他的认知。 事实上在圣都,当年还不是圣使的他也早已声名大噪。 他是当朝卫国公冷康城之子,据说在十五年前的人魔大战中,还是婴儿的他也早已与一些可怕的生灵擦肩而过,长大后也早已与各大种族有过交手, 虽未及弱冠,他却已经见过很多世面。 就像是这片大陆上冉冉升起的一颗巨星,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引人注目,要灿烂整片星空似乎只是时间的问题。 久而久之,冷明哲便成了众多修行少年的榜样,还有那万千少女心中完美的配偶。 此次奉命下山,他是接收了圣帝的密函。 在那远离日月山的人族大都市里,或许是因为早已有人预测到穷奇的面世之劫,并推算出穷奇的藏身位置,所以密函中提到要让冷明哲独自前往日月山,暗中探寻上古凶兽穷奇的位置。 传说中的这些凶兽,早就被上古神族封压在世界不同的地方。当今世上恐怕没有一个人可以准确判断出所有凶兽的藏身位置,就算推算出来,反而会惊动那些被镇压的凶兽,容易伤及无辜。 所以很多占星官只会大概估测,避免惊动凶兽,得知大概的位置后,让人秘密探寻究竟自然是最好的。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在冷明哲来到这里没多久后,他就从附近的村民口中得知日月山无辜火灾,毁于旦夕的消息。 这么一来,事情变得复杂了。 穷奇的力量的确足以烧山,但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如果不走上那座山,冷明哲或许会半信半疑地回去圣都禀告圣上。 当时,柴桑山上有部分见过穷奇的村民一直劝说他不要上山,但冷明哲却因此好奇起来,于是半夜独自走上了半山腰,却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现象。 山上的树木大部分都枯萎了,地下几乎布满了烧焦的树叶;。 穷奇是上古之兽,体内蕴藏的力量是神力。如果是穷奇所作,那么火势一定会比人为放火严重得多。按道理来说,这座山应该会变成灰烬,最起码那些树木、花草,会彻底变成灰烬,而不是这番景象。 这还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另有其事。 山上竟然没有一具尸体。 自从日月山燃起了熊熊烈火,山下一片荒芜后,便很少有人靠近这里,更别说是上山了,自然就不会有人发现这件事情。 日月山是闻名的修炼灵地,一定会住着一些居民,平时也会有不少上山问道的人。如果是发生火灾,怎么不是遍地横尸? 他自然不是想看见遍地横尸,但一切都太奇怪了。 穷奇攻山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已然现世的穷奇到底去哪儿了? 没有任何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山上有存活者,恐怕才会找到答案。 冷明哲本想回到圣都,将此诡异之事禀报圣帝,但偏偏在这邻近的柴桑山上,妖族少主出现了。 这让本来疑惑的他,似乎找到一个可能性。 穷奇突然现世又突然消失,但它绝对不可能自己乖乖地呆回自己的牢笼里,除非是被什么强大的力量镇压着。 古往今来除了神族,他还没有听说过谁可以与这上古凶兽旗鼓相当。最起码在冷明哲的认知里,还没有什么人可以做到。 最有可能的,只会是妖族。 烧山不是穷奇所作,那些痕迹明显是刻意而为之,换而言之就是有人刻意隐瞒些什么。 难道是妖族和魔族联合起来的阴谋? 但妖族已经强大至足以控制上古凶兽的地步了吗? 这些东西就像谜一样,若没有足够的线索,即使有一颗聪明冷静的头脑,也是徒劳无功。 他不敢想象下去,也不敢妄自揣测,唯有马上回到圣都。 第五十一章 山中石室 早就离开那白衣少将和紫衣少女的陆北辰,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便一直埋头前进,丝毫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停下来管管闲事,但现在很多东西都由不得他了。 他穿出松林,随意走了一段路后,眼前出现了一条小溪。 天气有一点点热,太阳正在它头顶肆意地燃烧着。他低头瞅瞅那缓缓流淌的清水,觉得在小溪里擦洗一番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陆北辰洗了洗脸,又擦了擦身上的灰尘。翻过柴桑山,前面应该就是地图上的武夷山了。那个救了他的壮汉张志曾经提醒过他,武夷山的山况比柴桑山要不明朗的多,很多去了的人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但在大志哥口中“吃人兽极多”的柴桑山上,他也很自然地翻过了。 这些山头上,山兽的确很多,但也没有自己想象的可怕,除了遇见个奇怪的女子,一切还好。 所以,不管武夷山上会发生些什么,他也要翻过去。 翻山对他来说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前方到底有什么妖魔鬼怪,才是关键。不过一路走来,路上虽然无人,却也没有什么诡异的事情。 武夷山一路不平,山上有三十六峰,九十九岩,峰岩交错,溪流纵横。 其中一座尤为瘦削的,便是这座山的主峰,叫做天柱峰。民间有传说,一位诸葛先生带着一等人经过此峰,悟出了道学的精妙之处,后来成为天族的仙人。 “书中所说,武夷山是三十六洞天之一,按理说这是一个福地,现在却被传为了险恶之地,我还真的百思不得其解。”陆北辰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道,“怕是因为未知而引起的恐惧了。” 走着走着,他便发现有一条溪流。 “这是,九曲溪?”陆北辰静静地说道。 没有人回答他,但他自己回答了自己。蜿蜒盘旋,颇有自己的一番风格,这种溪流在世上不多见,要不是在书中见过,他还不懂其中的奥妙。 乾坤镜中的书册里,曾有一幅类似这样的图画,山峰挺拔,山溪九曲。那时候的九曲溪,就让年幼的陆北辰深感天地之造工精妙,印象极其深刻。 当然,画上并没有记载出自哪儿。没想到他今番来到武夷山,却亲眼目睹了真实的景色。 “看来那位前辈,一定也是经过这里,才画下了那副画。”陆北辰说着,心里不免洋溢起了一丝羡慕之意。 当年他在乾坤镜的书屋里,看到过很多书卷、画册。无论是书卷中的文字还是画册中的图像,实在是精彩得有些过分。 那位前辈似乎是要用不同的方式去表达这个世界,而每种表达都恰如其分地传达了这个世界很多有趣的元素。 也正因这样,陆北辰才得以对这个世界没有全然失去兴趣,甚至越来越好奇外面的世界。 有时候他甚至在想,如果自己也能像那位前辈一样,游历世间每一个角落,然后用不同的方式记录下来,放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该有多好? 在短暂的一生中能够坚持做了这么一件事情,不管后人是否能够看到,也是一件十分值得的事情。 风景宜人,连绵山峰尽显幽深。 在这绝好的景色中,他有种不想离开的感觉,以至于不禁发自肺腑地感叹道,“世间山水幽奇,当以武夷山为首。” 连日赶路,翻山越岭,陆北辰的确是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天柱峰下有一个洞穴,洞中较为潮湿,与山外的风景截然不同。墙壁上有很多乱七八糟的画符,似乎有过不少行人在这里留宿过。 恰逢雨天,陆北辰倦意十足,也没理会太多。 找到落脚之地后,他便不自觉地打起了盹。 这里没有贪婪的大蛇,也没有凶狠的地狼,倒是有一些奇怪的生物,比如那鸟头蛇尾的红色旋龟,那三头六眼的五彩灵鸟,还有那挥着翅膀的小鱼儿。它们有时候会发出一些声音,在那溪流叮咚声的配合下,很自然地成了一首山间好曲。 午后时分,陆北辰醒来,雨停了。 天空万里无云,却有点闷热,诡异得很。 陆北辰执起日月剑,正准备上路时,却一不小心踩到了一个石块。 咯吱……轰隆…… 一阵轻微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一扇石门突然开启。 那是什么? 陆北辰心里一惊,没敢往前去,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警惕地盯着那扇突然开启的石门。 随后,没有声音响起,只是有一些特别的光线溢了出来。 随着那门缝的开启,光线溢出的更多,落在他的身上,把他脸上的惊异神色照的清清楚楚。 眼前的景象一下子让他着了迷——那是一个与潮湿阴暗的洞穴完全相反的世界。 日月星辰,五岳四渎,尽在这块空间里,堪比世外桃源。 陆北辰站在门前,沉默片刻,便走了进去。 他很奇怪,洞中怎么还真的别有一个天地? 放眼望去,似乎洞中也有一条九曲溪流,而且与那外面几乎是同样的走势。周围遍布芝草奇花,香气百味,闻着尤为舒服;那桧柏异竹,挺拔得很,有长生不倒之势。 天柱峰的洞穴里竟藏了这么一个天地? 他正奇怪着,那扇石门便在身后重新关闭。 陆北辰下意识地回头望去,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心里不免掠过一丝惊恐。 但他没有去开门,不是因为眼前的风景将他吸引住了,而是因为他看的出来,那不是一扇靠蛮力开的门。 如果要开,一定是有什么玄机。毕竟他刚刚也不是自己打开门进来的。 他从背后抽出日月剑,手里紧握着剑柄,缓慢而小心地前进着。不知何时,那双手微微颤抖,指间竟有些发白。 但随着前进的步伐,眼前的景象逐渐让他放松了芥蒂,心里怪异的感觉逐渐消散。 那九曲溪流巧妙地利用了地形,旁边的曲道旁还有一些奇怪的花草,不知道是人为种植的还是野生的。那些竹柏笔直地挺立着,有一种奇伟的长势。 芝兰异香,竹柏奇势,好是和谐。 小时候他以为,日月山已然是仙境;随着年纪的增长,他开始向往山下海外的生活。但山外的山,海外的海,一直只是活在自己的想象里。没想到今日所见的一寸石室,就已经足以让他震撼里面的和谐美。 在这般和谐的景象中,非得要说有什么有违和的,估计就是那一大堆熠熠生辉的黄金。 不过,陆北辰却没怎么留意。 他靠着墙边缓慢地前进,些许光线便透过指缝,照亮了地下的石板,在他的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剑影。 这道剑影,让他逐渐冷静。 石墙上有几句寥寥草草的诗,字迹尤为清晰:“蓬岛不胜沧海寒,巨鳌擎出九泉关。洞中灵怪十三子,天下瑰奇第一山。” “原来这就是书中说的蓬岛之景”,陆北辰心领神会。 “‘天下瑰奇第一山’想必说的是这武夷山了。当日诸葛先生一等十三人,均在山上一夜悟道。洞中灵怪十三子,想必也是在说他们,这诗说不定就是他们刻上去的。” 陆北辰边走边看,恰好走到了溪流的第六个弯道上。六曲旁边有几个峰头,其中一个峰头上长了几块特别的石头,像是仙人的手掌,也像春天的嫩葱。 他好奇地走了过去,摸了摸,没想到竟然迎来一阵欢快的笑声。 陆北辰环顾了一下四方,却空无一人,不觉心里一寒。 只是,他不看还好,一看便发现了些奇怪的事情。 本站重要通知:请使用本站的免费app,无广告、破防盗版、更新快,会员同步书架,请关注()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五十二章 洞中石怪(上) 他刚才只顾着沉醉于这风景,却没发现石室世界的异样。 且不说石室里的天空日月同在,星辰密布,违反自然的规律,就连他最熟悉的那颗北辰星,位置极其异常——北斗七星中的天枢星和天璇星,能与北辰星连在同一直线上。但这片天空,却不是这样。 “北辰,你没事吧?” 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半空中,打断了陆北辰的思绪。 陆北辰转身望去,不禁大吃一惊! 他几乎是失声地喊了一声,“师父!” 丘山不知从何处出现,脸带着微微笑意。 他日夜担心的师父怎么会在这里? 他天天为之祈祷的师父,其实没有离他而去? 这是怎么回事? “师父……你……没事了?”陆北辰满脸惊疑,一时间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 人见到自己生死未卜的亲人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那种感觉实在是复杂得难以形容,或许是那种心一直悬着而后放下的轻松感。 对于一个十五岁少年来说,就算是再强大的心,也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内心本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却在这石室看到了师父,陆北辰的确很激动。 但不知道为什么,兴奋之余,他更多的是疑惑。 师父是怎么打败穷奇的? 为什么日月山被封? 师父给的那封信为什么打不开? 这里是哪儿,怎样才能出去?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却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脑子像抹了浆糊似的。 “我没事了。”丘山笑着回答道。 陆北辰依旧没有从混乱的思绪中走出来,只是呆呆地说道,“那天我在山下看见穷奇攻山,师父不是说……” “穷奇?额……为师略施小术,就把它赶跑啦。”丘山师父打断他的话,兴奋地说道。 不知道为何,师父的动作有些奇怪,连声音也有些奇怪。 陆北辰的眉头紧锁,缓缓说道,“可穷奇是上古十大凶兽,力量无穷,就连天族的天帝也未必是凶兽的对手。师父不是说过,当年若不是众神族将其封印于各地,人间将不堪想象……” “额……好吧,可你师父我,也不普通啊。”丘山回答道。 听了丘山云淡风轻的回答,陆北辰的眼里满是不解的神色,却只能呆呆地说道,“那就好,我这一路还在担心着你。穷奇现世,危险重重,恕徒儿没能陪在您身边。对了,山上被烧,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烧?”丘山师父反问道,像是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一样,继而又平静地说道,“意外呗。” 陆北辰看着师父行为举止十分奇怪,一丝疑心莫名而起。 对方似乎没有察觉到陆北辰的神色,因为他一直看着陆北辰手中的东西。 “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似乎是个好东西。” “这是……你给我的日月剑。师父,你怎么了?”陆北辰一脸惊讶地回答道,师父怎么连自己的佩剑都不认识了? “不,我是说你那包袱里,有一道灵光。” “灵光?哪来的光?你说的是这个……”陆北辰边说边翻开了自己的包袱,拿出那封丘山交给他的信。 这明明就是师父给的信。 陆北辰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走上前问道,“师父,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对方突然沉默,脸上多了一份惊恐的神色,像是被突如其来的质问吓到了。 陆北辰看着对方的反应,清澈的眼神突然多了几分凌厉的味道。 慌乱中立即从背后抽出日月剑,剑指对方,陆北辰大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丘山先是一愣,但瞬间缓过神来后,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谁都不是。” 疑惑之意顷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限惊恐的神色,陆北辰马上警惕起来,拿着日月剑的手握得更紧了。 洞中看着机关重重,气息越来越诡异,如果说这里有什么妖魔鬼怪,也绝非奇怪的事情。没想到这山怪居然如此聪明,幻化成丘山师父来扰乱自己的心智。 陆北辰在心里默默念道,这里都是精怪,必须小心些。 那装成丘山师父模样的精怪迅速地转移,然后消失不见。 俯仰之间,不知先从何处又冒出了四个声音,继而又再次出现了四个与丘山师父长相相似的人。 “徒儿……” “北辰……” “徒儿……” “北辰……” 在这杂乱的声音中,陆北辰的思绪混乱,情绪频临崩溃,抱头大喊,“住嘴!给我出来!” “徒儿……” “北辰……” 那些声音依旧存在,依旧回荡,充斥着人心,让人听了很是难受。 “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你虽精通幻术,却不了解我,不了解我的师父,所以你骗不了我!”陆北辰激动地说道,眼里却不自觉地含着些泪。 “我是你师父呀……”那些精怪齐齐回答道。 陆北辰先是一怔,瞬间感到有些昏厥,迷迷糊糊地说道,“或许在潜意识里,比起怀疑你,我更想相信你是真的。” 不知何时,一个声音出现在半空中,“傻小子,你哭什么。” 那道熟悉的音色来无影去无踪,听着像是来自四面八方,这次却似乎是来自同一个方向。 陆北辰觉察到对方放松了警惕,便拿起剑,大喊,“日月剑!” 日月剑性格沉稳,也有些胆怯和腼腆,但在对手不是很强大的情况下,它也是极其负责而的一把剑。 此刻,它正发挥了最重要的作用,往那三个丘山影像砍去! 一下子,三个丘山瞬间消失。 那声音变得尖锐起来,还带着一丝生气,“你居然用苦肉计,哼!” “就许你用计,还不许我用了?”陆北辰不知哪来的勇气,坚定地说道。 “谁让你多手动了这儿的机关。”三个影像消失后,那声音褪去了男声,变得很是尖锐。 陆北辰执起剑,说道,“我来到石室,只是因为误踩了机关,无意之失。如果有所冒犯,我设法离开就是,请前辈不要为难我。” “什么前辈,我还年轻着呢。”声音最终变得有些娇嫩,就像是邻家小妹撒娇似的,以至于陆北辰更加确定对方的身份。 “你来到诸葛先生的清静之地,还怪我作弄你。你要不是贪图这里的金银珠宝,又怎么会来到这里,所以你是自作自受!” “金银珠宝?”陆北辰想了想,“前辈,你错了。我只是无意,那堆金银珠宝,我根本就没有太大的兴趣。我经过这里,是想找到去圣都的方法,绝对不是有意打扰的。” “我不是前辈。” “你是女孩子?”陆北辰小声地说道。 “没错。你说你是无意走进这里,我才不会相信你,去圣都哪用来到这里。千年以来我守在这里,为了贪图钱财而故意打扰这里的人我见过,在我面前为了求生的人而撒谎的人我见的也不少。你还是在这里,等着化为一堆白骨吧。” 那声音听着很有个性,虽然很让陆北辰生气,却也讨厌不起来。 “你在这里守了千年了?”陆北辰微微一笑,便问了一句。 对方并没有给予他回应,反而变得安静了。 “你这是害羞了?”陆北辰有意无意,呆呆地说了一句。 “我只是不想理你们这些庸俗的人类。”那个娇滴滴的声音回应道,“别自作多情了。” 陆北辰说道,“这话你就不对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你想象的那样,我刚才也并非使用苦肉计。我师父是我最重要的人,可你却幻化成了我的师父,我自然生气。” “我是看你可怜,逗你玩呢。” “那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吗?”陆北辰试探着问道。 “不说不说,不告诉你这呆子。” 陆北辰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些什么特别的。 在他的脚下,一块小石掌逐渐睁开眼睛,灿烂地笑着。 第五十三章 洞中石怪(下) 本来十分短暂的死亡宣告,莫名变成了一场自然的交谈。 陆北辰还不知道,那声音的来源,他一直在空中对话的样子,让那潜藏在石掌上的生灵忍俊不禁。 如果此刻它是人,应该早就笑的前仰后翻了。 当然,陆北辰没能察觉这一切,便继续问道,“你刚才说,这里是诸葛先生的清净之地。难道这个洞是他建造的?” “对呀,日月轮回,星辰密布,五岳四渎,均是出自诸葛先生之手。”小石掌回答道。 陆北辰有些不解,“闻说诸葛先生已得道成仙,为何还要留下一道风景在人间?” “这是秘密……不能告诉你。” 陆北辰转了转眼,突然正经起来,问道,“近几年进山的人,就没有出去过。难道为了保守秘密,你就要杀害这里经过的百姓?” “谁杀了他们……是他们贪财!他们看到满地的黄金、珠宝,要么是互相残杀,要么活活在黄金堆里饿死。贪财之人,是没办法离开这里的。” “照你这么说,是他们作茧自缚,自相残杀?” “你知道就好。” 陆北辰听着那个略带生气的声音,未免觉得有些尴尬,便道歉说道,“不好意思啊,我误会你了。其实,我觉得你也不是什么坏人。可是为什么,刚刚要变成我师父的样子……” “我变成你师父的样子,可我有动你一根汗毛吗?方才,是你自己先叫醒了我。我在这山上已经一千年了,每次有人进来,眼里只看到那堆黄金。今儿好不容易有个有趣的人,我就想着逗你玩,没想到你这么凶。” “我叫醒了你?”陆北辰再次环顾四周,这次他的视线终于落在了脚下。 始作俑者的生灵正是他脚下前方的那块石掌。 “你是这块石掌?”陆北辰半信半疑地说道。 方才溪流第六个弯道的旁边,刚好有几个峰头,其中一个峰头上长了几块特别的石头,像是仙人的手掌,也像春天的嫩葱。 怎么也没想到,这居然是快有灵性的石掌。 “是四块……”小石掌回答道。 “什么?”陆北辰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往前去看看一下刚才摸过的石头。 那些石头比刚才更像手掌了。陆北辰再摸了摸,似乎还比先前更为柔软。 “你,是妖?” “什么妖?我是灵,灵你知道吗,傻小子。” “石头也是灵?”陆北辰不禁有些疑惑。 “石头不是我的真身。我本来是一棵橘络草,可是我的灵无意间被迫附在了这里。” 原来如此。 陆北辰瞬间恍然大悟。在书院里学习的时候,他也算是了解过灵族。如果说妖族最让陆北辰佩服的是勇气,那灵族最让陆北辰佩服的便是上天的眷顾。 灵族血脉精纯,据说灵族的血是女娲的血,因此灵性很强,相貌水平和寿命长度也是在三大种族中最高的。 灵族真的是上天最眷顾的一个种族。每一只灵生来就有灵力,只是强弱的区别。 与人族一样,他们都可以运用自然的力量来增加自己的修为,但却不需要像人族一样经历筑基的痛苦。 如果上天能把对灵族的眷顾,分给陆北辰一半,他现在也不至于过的如此小心翼翼。 “所以……你是灵族?” “可以这么说吧。”小石掌说着说着,便意识都有些不对劲,“不对,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么多?” 陆北辰微微一笑,心里想到,这小怪应该是守护这个石室的山灵。 石室的建造如此精妙,就连那道石阶的上面也刻着细密的纹路,似乎是些什么特别的图案。那天上的日月星辰,地下的五岳山渎,更是充满了玄妙,实在让人捉摸不透,无法看出是如何打造而来的。 如果让世人知道有这么一个洞穴,很可能就会掀起一番波浪。 怪不得张志说,那些人有去无回。 贪婪之人,自然不得善终。那些沉迷于金银珠宝,最终垂死于洞穴的人,一定不明白自己失败在哪里。 “有这么多个掌,怪不得能够幻化成这么多的模样了。”陆北辰轻声地说道。 “你以为我想分身附着在这些破石头上呀,还不是诸葛先生设下的封印。” “封印?你是犯了什么错吗?” “你说什么呢!我没犯错……充其量也是误入歧途罢了。”小石掌的声音有些不开心。 她原本是一颗普通的橘络草,一直在这武夷山上吸收天地之息。待到已有些修为后,她便开始了一场调皮的旅途。 “都是我调皮捣蛋,才会傻到将自己附在人的身上。后来遇到了诸葛先生,就在这石室里待了一千年。” “我真羡慕你,居然可以有一千年的时间待在这里。”陆北辰静静地说道,不自觉地坐了下来。 “羡慕?你是疯了吧?在这一千年,我封印在这石头上,不能吸收天地之息来提升自己的修为,只能在这里看着那些丑恶的嘴脸。这有什么好羡慕的?” 小石掌对陆北辰的话深感奇怪,千年以前,她被诸葛先生封印至石头中,施下千年看守石室的咒语后,就没有看见过外面的世界。她作弄过很多贪婪的人,也逗过很多自以为是的人,但还没见过像陆北辰那么奇怪的人。 “或许吧……每个人都有想要的东西,可偏偏上天就是不给你。”陆北辰冷笑道。 “这话说的……还不如说,你没有珍惜自己有的。我被封印在这里,并没有觉得有多不公平呀,反倒觉得感激。虽然一千年的时间非常无聊,可我知道,诸葛先生是为了保护我才让我在这儿的。”小石掌的声音依旧伶俐尖锐,言辞间却露出一股坦然。 一言惊醒梦中人。 陆北辰缓缓站了起来,说道,“你说的对,人应该珍惜自己有的。” “你还挺听劝,跟我一样乖。”小石掌说道,“其实千年前,我早就应该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如果不是用这千年的守护时光,根本就换不来我千年后截然不同的生活。先生说,只要我愿意守护这里一千年,希夷先生就会来救我,所以我相信,终有一天我能恢复自由。” “希夷先生?”陆北辰似乎想到了些什么,问道,“你说的希夷先生,是什么人?那不是陈抟老祖的别称吗?” “我不再清楚。”小石掌回答道,“我不知道希夷先生长什么样样子,都一千年了,很多东西都记不清了,或许这都不重要了吧。诸葛先生曾经说过,有些事情顺其自然就好。 “那,?如果我有机会出去,说不定能帮你找到他。” “我想,能帮我的人还没有出世,我等就是了。” “确定不用我帮忙?” 小石掌有些无奈地说道,“说实话,我在这千年之久,也没等到帮我解开封印的人。诸葛先生设下的是什么阵,该怎么破,我自己都不清楚。你道行这么浅,连筑基都没完成,怎么帮我?你的心意,我领了。” 陆北辰说道,“我在山上呆了十五年,没想到你在这呆了千年,却毫无怨言,还真的看得开。” 小石掌微嘲说道,“你这呆子……” g_罩杯女星偶像首拍a_v勇夺冠军在线观看!请关注()!! 第五十四章运气(上) “如果我能出去,一定会想办法带你出去。生命和自由,一样都不能少。”陆北辰认真地说道,语气里藏着一种不可言说的肯定。 “哈哈哈,哈哈哈,你能有什么办法。”小石掌的笑声格外清脆,像极了山间那些妙龄少女。虽然已经活了前年之久,但一直被封印在这里,什么都没有成长过来,事实上她也还是孩子。 陆北辰听着她那清脆的笑声,嘴角也不觉地上扬,轻声问道,“你有抱怨过吗?” 小石掌听了这话,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其实,我被封印的时候,也挺讨厌诸葛先生的。只是时间过久了,我也才明白他的苦心。” 陆北辰有感而发,“万事随心,万物随缘。有些时候,或许往前走,很多事情才会有答案了。” “你这话说的还真好。”小石掌继续说道,“现在,守护这里的秘密,等待强者的到来,就是我的使命。” “强者?” “当然,能够解除我封印的人,自然就是强者了。”小石掌停了停,说道,“不过,你虽然不能帮助我解除封印,至少跟那些人不一样,我是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陆北辰环顾四周,问道,“那,我要怎么出去?” 小石掌回答道,“先生说,只要心怀善念,对着石门,念出他写的诗,就可以了。” 陆北辰下意识地看了看刚才的石墙,发现那些字迹已经不在了。 “你不用看了,这是先生的考验。只有心怀正气善念的人,才能离开这里。”小石掌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说话一针见血。 “原来是这样,不得不说诸葛先生才智过人。如果进来,被那堆银子迷了眼,估计也不会留心看到他的诗。”陆北辰嘴角上扬,微微一笑,便走了过去。 自己有没有善念,有没有正气,他不知道。 但他有过目不忘的能力。 “蓬岛不胜沧海寒,巨鳌擎出九泉关……” “洞中灵怪十三子,天下瑰奇第一山……” “棹曲浩歌苍霭外,幔亭高宴紫霞间……” 短短的几句诗,根本难不倒陆北辰。 “哇塞,看来我没看错你。”小石掌兴奋地说道。 陆北辰轻轻一笑,“既然如此,你能告诉我,怎样才能去圣都吗?” “去圣都?”小石掌回应一句后,便没有说话。 “怎么了?” “只是觉得……有些熟悉。”小石掌回应道。 一千年前的事情,她自然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当年诸葛先生曾经一字一顿地交代过她很多东西,但时间长了,她也忘记了很多。 比如这件事——希夷先生,会经过这里,去圣都。 那时候她的封印将会解开,而她最后的一个任务,便是帮助这个人到达圣都。 …… …… “你胸口前有什么东西在发光?”突然,小石掌一下子被陆北辰胸口上的一些光吸引了。 陆北辰听到她这么一说,摸了摸胸口上的那块石头。 “怎么亮了?”他的心里也极其疑惑,自从下山以来,这块石头时不时就会发光。 师父曾告诉他石头很重要,不能摘下,但也绝对不能让人看到他带着这东西,否则会惹来灾难。因此,平日里他一直将石头藏在衣服后,很少会被人看到。 但如果总这么发光,也很难不被别人发现。 “这可不是凡间之物,你怎么会有?”小石掌问道。 陆北辰惊奇地说道,“你知道这是什么?” “我只是能感觉到它的力量,远在于人、妖、魔、灵乃至天族之上。”小石掌的声音很认真,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 陆北辰听着自然惊讶不已。 “它的力量……有这么强大?这是我生下来就带着的石头,师父说这是神石。” “你说……这块石头的力量,能不能帮我脱离石身,恢复自由的日子?”小石掌缓缓说道,言语间未免带着些掩藏不住的期待。 “那……我要怎么做。”陆北辰自然是乐意帮忙,心里不免也有些喜悦。 “这样,你试着闭上眼睛,专心感受这里的气息,然后将体内的气凝结于丹田。再把手放到石头上,看能不能驱使你的意念,将神石之力,传达到这些石掌上。如果有足够的力量,说不定,我就能摆脱这个阵了。” “这什么跟什么?”陆北辰听得不是十分明白。 在书院的日子里,尽管已经看过很多修行之书,但由于从来没有真实的实践过,他自然很少去琢磨一些繁琐的概念,一时间便跟不上那石掌的频道。 “我差点忘了,你没有修行。”小石掌虽被困在石头上,但天生的灵性很高,很多事情不用看便可感觉出来。 陆北辰自然也不会怀疑些什么。他没有筑基的事实,稍微有些修为的人都能看出来,何况这千年石掌? “你听我说,先闭上眼睛感受这里的气息。” 陆北辰便闭上双目,静静地感受周遭的一切。人一旦闭上眼睛,心就变得明朗了。 人若容易专注,便很容易凝神,进入物我两忘的的放松境界。 “很好。你如果开始感受到些什么,就告诉我。” “周围的草在动,风在吹,甚至……那片天空也在动吗?”陆北辰很快的回答道,几乎是接着小石掌的声音。 小石掌沉默了片刻,不免有些惊奇,他怎么能如此快就进入放松境界?人要觉察这些,至少也要静坐半刻吧? “你试着把手放在神石上。然后将全身的气息凝结在丹田中。” 凝结部分气息于丹田中需要高度的专注力便可以完成。大多修行少年在刚刚运气的时候,都很难做到专心致志,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有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静坐,也就是魂定训练后,才能完成。 让陆北辰这么一个修行小白,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开始凝结气息?这不是有违背常理吗? 而且要运气,就意味着会触发潜藏在体内的那道寒气! “我不能运气。” “你试试。”小石掌的声音依旧很是从容淡定,像什么事情都没关系的感觉。 “我真的不能运气。”陆北辰的语气变得有些着急,逐渐睁开了眼睛,眉眼间不经意露出了一丝感伤。 关于运气这回事,他只试过一次就不敢再来一次了,更别说将气息凝结于丹田中。 他想起多年前的夏天,年幼的他曾尝试运气筑基,却也因此被那道深藏在身的寒气折磨了大半个月。那种冻入心扉的感觉,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而且任性过后,他躺在床上昏睡了一个月,吃黄莲药吃了整整一年。 那黄莲药比暖血丹,要难吃的多。如果要评选天下最难吃的食物,陆北辰一定会选择黄莲,不管它有多好么有益身心健康。 “你的体质,的确很差。”不知为何,小石掌突然说道。 她一眼看出陆北辰没有修行,本以为他没有修行而不是不能修行。但方才陆北辰着急的样子,才让她看出,这少年的身体很奇怪。 第五十五章 运气(下) 人的身体构造大都一致,所以按照道典上的方法运气是没有任何的问题的。奈何陆北辰的经脉连接错综复杂,与常人优异,以至于他无法用正常的方法修行。一旦按照道典上的运气方式来运气,经脉间原本安静的气息便会变得絮乱。 气息一旦混乱,运气失败不说,会有生命危险才是关键。 而且这些年来,陆北辰的经脉受寒气的影响,变得越来越硬。想要在这些经脉中,调动气息,简直是难上加难。 那道寒气不知道何时已经接近他的丹田位置,并在这些年里一直有入侵丹田之势。一不小心触发了那道寒气,后果也不堪设想。 不管怎么说,这真的是个极为冒险的举动。 他似乎没有必要这样做,因为这小石掌与他非亲非故。 但在他的字典里,乐于助人似乎是个不能违背的原则。 “其实,如果神石真的是你生来的附属物,自然也是与你有共鸣的灵物,应该可以帮助你。” “为什么?你确定?”陆北辰有些不敢相信。但小石掌由始自终的从容,让他心很安定。 “我不确定,只是猜测。按道理说,应该是这样。” “可如果神石真的能帮我,为什么师父从来不告诉我?”陆北辰自言自语道。 “我不知道。但是在我们灵族,只要是自己的附属物,时间长了都会帮助我们修炼。在灵都,很多人都是这么做的。只可惜,我从来没有这些好东西。”小石掌正经地说着,“我不懂你们人族的修炼方法。但是如果要解开我的封印,只能这么做。” 陆北辰听到后,心里突然多了些勇气。 自从孩童时代那次偷偷的运气后,他就一直没有再次尝试过。那些嘲笑他的言辞,担心他的目光,就像是两块巨石一样,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今天,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不想理会那些目光和言辞,反而想放手一搏。 “好,我试试。” “太好了!”此刻的石掌如果不是附在石头上,一定会高兴的跳起来。 运气就要先感知气息。 陆北辰再次坐了下来,像刚才一样闭上眼睛,感受周围的环境。然后试着像小时候那样,开始感受体内的气息。 他的专注力真的很好,以至于很快就能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这一点,就连小石掌都有点吃惊。 他闭上眼睛后的片刻,就感受到石室间的风。原来石室里不是闷热,只是风很小,小的要人去体会什么是“心静自然凉”。 此时,芝草的香味,似乎被放大了很多倍;那些竹柏随风扬起的声音,也像被放大了一样。旁边的溪水在流淌,天上的气息似乎有些变动…… 陆北辰很快,也很清楚地感受到了这些。果然闭上眼睛,其他的感官反而变得灵敏了。 随后,他的心开始急速地跳起来,脸上有些红热。 不是因为不适,而是有些紧张, 因为他马上就要感受自己的气息了。只要开始感受,气息就会随着他的意愿开始运行。 一旦运行气息,危险就要开始了。 他默默地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 世上很多事情,最遗憾的不是失败,而是我本可以。 虽然很多人都说他不可以,但不是所有人。 走过很多路,见过很多人,就会发现没有绝对。 在运气气息的时候,陆北辰不自觉地想起了下山后的日子,心逐渐变得很是平静。 他下山以来,似乎运气真的很好。 他成功躲过了穷奇,躲过了百兽之王,还跨过了两座山。柴桑山上的确有不少吃人兽,但他没有动过一刀一枪,就离开了那座山;还有这武夷山,这诡异的石室,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的确会让人觉得这里危险,但实际上,不过是人心作怪。 看似危险的东西,其实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很可能只是自己吓自己。甚至,每一次的危机,或许都是转机。 那么,是不是很多看着可怕的事情,都蕴藏着无数的转机?是不是那些因为未知而产生的恐惧,才是阻碍人类探索的绊脚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的东西很正面,此时他的气息也很稳,而且很有序。 似乎丹田之上,向身体发出了一个指令,使得他体内的气息朝着正确的方向运行。但丹田似乎也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指令,才有这样的召唤力。 将所有气息平稳而有序地送到丹田,巧妙地避开丹田旁的那道寒气,凝结气息的过程就完成了。 那来自他身体每一个角落的气息,一丝丝的,顺着血肉里的一根根经脉,凝聚在丹田中。 竟然毫无障碍! 竟然如此顺利! “傻小子,我就说你行吧!神石的力量,真的可以帮助你!”小石掌的声音突然高了好几个频率,似乎比陆北辰还要兴奋。 “真的假的?”陆北辰渐渐睁开了眼睛,静静地想着,没有说话。 因为他很不解。 这是巧合还是什么…… 怎么如此容易就凝结了自己的气息了? 事实上,世上也有不少经脉特殊的人,通过某些特别的方法,成功踏上修行之路。这些特别的方法,就算在正统的道典上没有,在一些偏门的摘录上也绝对不会少。 只是,记录得再多,似乎也没有一种适合陆北辰使用。因为不管用哪一种,气息混乱、寒气萦绕,就决定了他不可以乱来。 偏偏今天他用了最直接而简单的方法,然后将手放在了脖子上的那块神石上,就那么轻而易举地完成了这个步骤了? 这就奇怪了。 难道适合千千万万修行者的方法对他无效,那神石潜藏的力量就对他有效了? 他能踏上修行之路的钥匙,就藏在这块神石上? 这么容易的事情,难道师父和夫子不知道? 他百思不得其解,也不敢相信,但也压抑不住心里的激动。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就这么凝结了体内的气息,而且这个动作完成的如此顺利。 “难道这块石头,真的有什么能力?”陆北辰问道。 “有什么能力我不知道,但我隐约能感觉到它的力量,刚才你不也能体会到了嘛。” 陆北辰低头看了看,手却一直没有离开过石头。 “那接下来,我要做什么?” 小石掌的“你现在的气息正在丹田里。那你试试,用意念将神石中的力量传到石掌上。” “意念?” “没错,闭上眼睛。”小石掌的声音变得正经起来。 陆北辰在书院里读书的时候,就对意念这个词印象深刻。书上说过,情能生意,意的运作即意识。在某种环境潜移默化的影响下,意识会选择表现欲很强的意识转化为意念,并且将弱的意识抛弃。 当意念在某种力量的刺激或者呼唤下,就会转化像动机之类的东西,从而支配物体。 “意念是一种很抽象的东西,居然能够传达力量?”陆北辰疑惑地问道。 “你没有灵力,当然不行。但神石可以。” “那我要怎么做。” “听天由命呗。如果你的意念足够强,神石也足够配合,应该就是可以的。诸葛先生没有告诉我,这个阵到底该怎么破,也有可能是我忘了。不过当我第一眼看到这块石头的时候,我觉得可以试试。毕竟突破封印,就是需要力量。只要力量足够大,就可以驱散掉封印原本的力量。” “好,那我试试。”陆北辰回答道。 第五十六章 意念 在那些经典的道藏教义中,世人普遍认同“四神说”。每个生灵从来到世上的那一刻开始,就一定会具备识神、元神、圣神、玉神。 圣神和玉神是最深层的神,如果一个人的圣神和玉神能被唤醒,那就不得了。识神和元神是生灵与这个世界最重要的连接,其中识神是最直接的部分,也最容易被世人感知,而元神相对来说则是要深一层。 眼耳口鼻舌身意,构成了识神;而潜识和藏识,一阴一阳,构成了元神。 生灵要感知世界,要通过眼睛、耳朵、鼻子、舌头、肉体这些可见的感官,于是便有了眼识、耳识、口识、鼻识、舌识。除此之外,意识、潜识和藏识也是生灵感知世界的方法,但比较抽象、隐秘。 而意念是什么? 人族的修行世界里上不太重视训练意念,因为魂念才是核心。 意念与魂念不同。 魂念的凝结,意味着魂和四神的结合。作为脱离了肉体的存在,它的强大与否取决于一个人天生的魂。不是因为四神不重要,而是因为绝大多数人的识神在同一水平,差别不大,而元神和后两神,则很少会被唤醒。 真正的意念,事实上是意识、潜识、藏识三者结合的表现形式。但很多时候,往往只是意识在起作用,而潜识和藏识,也就是元神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人凭着坚定的信念、坚强的意志,可以克服很多困难。 就比如,一个勇士被打趴在地上,在某种力量的呼唤下,他那些微弱的意识会逐渐叠加,形成强大的意念,催生这个趴下的勇士站起来。 一个将死之人,一定会有很强烈的意识从身体的每个角落迸发出来。在某种力量的呼唤下,他那些意识也会逐渐形成强烈的意念,让这个人活下去。 这种呼唤的力量,能让意识形成意念,实在是一种很特别的存在。它有可能是亲人的眼泪,有可能是放不下的责任,有可能是天生的使命感。 所以,在各种困难面前,那些强烈的意识在外在力量的影响下,也能够产生极大的意念之力,发生奇迹。 当然,这是不掺杂修行的概念。 但在修行学上,要将意念转化为修行力量,需要很高的灵力。人族的灵性是三大种族中最低的,所以在修行学上,很少会用到意念。 所以,要想提升境界,与其训练一个人的意念,还不如在十五岁前尽可能地开发元神,让其与魂的结合更加完美,要实际得多。 …… …… 陆北辰闭上眼睛,去感受小石掌所说的意念。 意念很抽象,不像那些萦绕在经脉间的气息那样,可以很真实的感受到。 但意念真的是个很微妙的存在。 在识神中,意识的概念要比其他五识更难说明白,也不知道是哪个部位生发出来的感觉。如此一来,由意识生发出来的意念,就更是难以道明了。 但不得不说,它带给人族的惊喜,远超出想象。 此刻,陆北辰开始有了一种飘飘然的感觉。他本来在思考很多东西,但闭上双眼的时候,却只想一样东西——传达力量。 时间在流逝,周围寂静无声。 此刻,他能感受到那些还没修炼成形的生命,正在积极地向这个世界传达他们的意志。哪怕是不会言语,它们依旧能通过气息来表达自己,同时吸纳外世界的灵气,从而达到一种交流的层面。 陆北辰的识神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被唤醒,自唤醒的那日开始便对天下各种气息的波阵尤为敏感。 然而,他却从来未能感知到脖子上的那块石头的气息。 然而此刻,脖子上的那块神石,正在向他传达一种意味。 那种意味是以一种很特殊的气息为载体,像是一种意志,也像是一股力量,难以严明。 世间万物,若没有气息,就没有生命。而没有生命的东西,自然也应该没有气息。 陆北辰很是好奇,也隐隐能够觉察到外界的变化,但不敢想的太多,因此始终没有睁开眼睛,而是认真地默念着心法,生怕哪里会出错。 这些年来,正是因为夫子送给他的私传“心法”,他才得以平稳自己的气息。如今,他也担心好不容易凝结起来的气息,不小心就散去,然后开启絮乱的节奏。 幸好,他能想到的,今日都管用。 …… …… 时间过了很久,久到不知何时,神石像是突然受到了召唤,开始释放出极其强烈的光芒,比任何一次都要夺目。 五彩的光芒似乎夹杂着一股巨大的能量,有种要冲破天空的势头。 天上的太阳和月亮,不知道何时没了踪影,而那满天的星辰在一瞬间产生了位移。 遍地的芝草奇花散发出浓郁的香气,在碰到那些光芒的瞬间,变成了一丝绿色的微光,然后环绕在陆北辰周围。 石室里,彷如万物被唤醒,一片盎然。 “真的吗?”陆北辰惊奇地问道。 “快了,加油。”那声音越来越尖锐,有种兴奋的过了头的感觉。 那些凝结在丹田中的气息,似乎冥冥中也受意念的驱动,与他那胸口上的神石产生反应。 这是在向神石发出了强烈的指令。就像方才凝结气息的过程一样,神石散发出来的光,一下子聚集起来,然后往一个方向投射过去。 而那投射面,不歪不倒的落在了那四块石掌上。 小石掌像方才的芝草奇花得到了滋养一样,一下子伸开了那十指春葱。 “我自由啦……哈哈哈……哇……”那石中之灵欢呼地呐喊着。 风在吹着,那几株奇花,那几颗灵草,那条溪流,那座小山,甚至是天上的星辰,似乎也在为它庆祝。 石掌之灵,那是一个生命,那是守护在这里千年的生命。 是那道光,彻底解开了诸葛先生的封印。是那股意念,彻底还了它一个自由之身。石掌里的灵,跳了出来,虽还没成形,却甚为活泼。那种得到释放的兴奋,正以光速传给了陆北辰的意念。 “成功了?”陆北辰听到了石掌的声音,睁开了眼睛。 还没听到小石掌的回应,他便被眼前的景色所震撼了。 事实上,方才闭着眼睛的时候,他清晰地感受到周围的气息发生了有很大的变化,只是这些不足以让他震撼。 视觉上的冲击,向来比其他感官来的真实热切。 睁开眼睛的瞬间,他以为自己去了另一地方。 天上的星辰,似乎恢复到了正确的位置,太阳和月亮不知去了哪儿。 周围的芝草奇花、奇竹异柏虽然没有很大的变化,但比方才显得精神百倍。 “怎么会这样?” “是神石的光。”小石掌笑着说,“这些生灵都是真实的生灵,虽然被保护的很好,但在人间已有千年。神石的光,让它们重新恢复了生命力。” 陆北辰的手始终没有离开过石头。 平日里,他脖子上的石头就只是石头,就算造工精美,银绳坚韧,终究只是块饰品。也许早就习惯有一块这样的东西,陆北辰从来没有想过,这块石头会有如此大的力量。 那日穷奇现世,如果不是它,自己现在还活着吗? 那日百兽之王重重地踩了他一脚,如果不是踩中这块石,他恐怕已经粉身碎骨了吧? 他本来已经很惊讶了,但此石释放出如此强烈的光芒和能量,说明了什么? 它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才会有如此强大的本事,让自己轻易地凝结气息,还让这里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 或许它存在的价值,早就超出了陆北辰的预期和想象了。 “那天空是怎么回事?”陆北辰指着那片小小的天空,眉头略抬,脸上全是不解。 “这是石室里最大的秘密,也是诸葛先生留在人间唯一的作品。” 陆北辰摇了摇头,如果让世人知道,诸葛先生居然在人间留下这么一个石室,一定会被传颂千里。真可惜…… “不要觉得可惜。他是不会让人知道这里的,除了你。”仿佛已经猜透了他的心思,小石掌静静地说道。 “什么意思?”陆北辰眉头稍蹙,并没有理解石掌之话。 (终于写到了关于修行的情节了,第一次将这些玄而又玄的文字写出来,真的很难,连续修改了好多次,只是希望给大家丞相出更好的概念,以便以后可以描绘出更多美丽的画面。少年加油!) 第十八章 重回觉醒阶 丘黎师兄的归来惹来了很多孩子的注意力,终日喜欢和自己唠叨的小岩也逐渐少了话,上课时候变得十分矜持,就连平日里终日找麻烦的胖子兄弟最近少了踪影。 原因很明显——瓜会将至,人人都想在那场传闻中能够决定很多东西的大试中一举成名,又或者至少能够在书院长辈们立下一个好的印象。 野心这种东西,从来不分年龄。 …… …… 东方天际出现一抹白色,晨光就这样来到了人间。 “啾啾啾……”几声特别的声音,悠长地回荡在这片空中。 今日是休息之日,很多孩子都在忙碌着背书,忙着准备瓜会,然而陆北辰却没有这样的意愿。 总会有些人认真读书,希望借助这次机会能在书院里留下美好的一笔,因而正夜以继日地学些着,然而这个瓜会里依然会有很多吃瓜群众。 陆北辰就是其中一个。 没有目标自然没有压力,瓜会这种事情从来没有不是他关心的事情 这三年来,他从来没有下过山,不是因为对读书修行这件事上太上心。一开始他对站在日月山巅峰的位置十分满意,那一览众山小的风景的确与山下的视觉不太一样,所以他一直按照师父的意愿好好地呆在书院里。 然而同样的风景看多了总会腻,他便想到山腰间走走。。 山腰间的最让他印象深刻的自然是那条觉醒阶。 世人皆说在觉醒阶上,人会清醒些。 当年上山的时候初夏,现在也是初夏,因此鸟鸣声依旧清脆,阳光依旧温柔,气息依旧温醇,穿梭过树林落到石阶上的影子依旧清晰。 那棵迷谷树长大了不少,长长的树枝伸手可及。 陆北辰轻轻踮起了脚尖,便轻易摘了一块放在口袋里。 安静的环境总是能让躁动的心情变得平和,陆北辰缓缓闭上眼睛,伸开了双手,尽情地呼吸着这片丛林里清新的气息。 耳边拂过一阵风吹声,继而又是一阵草动声。 甚至是一些更加细微的声音。 陆北辰睁开眼睛。 眼前浮现出一幅有意思的画面。 远处有一只七八寸的小东西,像是踩着林梢,越过一株株树冠轻踏而来。 再近些,他发现那小东西只有巴掌大,竟是骑着一匹巴掌大的马飞奔过来。 一人骑着一马? 这是传说中的万年肉芝吗? 自幼就是喝药长大的,家里有很多关于草药的书,包括了传说的、失传的各种不知名的灵药。而肉芝则是传说十大灵物之一,是由白石岩上长的灵芝吸收日月精华,并用雨沫泉上的泉水灌溉而成,实为珍贵,千百年来难遇一件。 小人马高不过一米,稚嫩却不失神采。雪白的躯体如羊脂玉雕琢而成,浑身闪烁着晶莹的光泽,头上长着两个特别的角,有点像鹿角,上面有些点缀,可爱极了。 它似乎很想靠近过来,但是又有些害怕。一双明亮的大眼仔细的观察着陆北辰,直至确信无害后,它才飞踏到距离陆北辰不远的一株参天大树之上。 陆北辰嘴角微微扬起,清澈如湖水的眼神多了一些笑意。 小肉芝踩上树梢,停在了陆北辰跟前,打量着被阳光笼罩着的他。 一双如同蓝宝石般的眼睛,炯炯有神,随后它的身体便开始扭动起来。 这像极了一个小人坐在马上跳舞,栩栩如生,十分可爱。 陆北辰想往前一看。 看到陆北辰靠近来,小肉芝如受惊的兔子一般,踏着林梢飞逃而去,在密林间留下一道银色光影,速度当真快到了极点。 陆北辰看着,觉得很可爱,便连忙追赶,追了一里多路,这才追上。 “这是个有生命的东西。”陆北辰想一把抓住,却觉得像这种小灵物,生性敏捷,活跃至极,即使有缘见到也很难抓到。 虽不报希望,他也想尝试一下,没想到居然是一把抓住了。 “丛林野兽多,你这样乱跑,会被妖怪吃掉的。”陆北辰用食指碰了碰它,温柔地说道。 这个颇有灵性的小东西,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便安安分分地躺在他手上。 与它接触的那一瞬间,陆北辰似乎看到了一道特别的光。那道光很暖,带着一丝纯净的气息,轻轻地穿过了他的皮肤和毛发,而后发散到全身的每一个器官,暖人心扉。 当然这种感觉很轻、很微,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陆北辰随意把它放入自己的锦囊里,继续上路。 “咳咳咳……”陆北辰突然之间觉得嗓子有些不舒服,然而听到自己咳嗽的声音,有些惊讶。 “啊……”陆北辰尝试着开口喊喊。 然而此刻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尝试。 “小书童,可以把肉芝给我吗?” 突然出现在耳边,似乎是从后面传来。陆北辰回头一望,一股清新之息扑面而来。 第五十七章 总有一天会是楼 第五十七章你是我的主人 “你是他选定的人。”小石掌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也是我的主人。” 疑惑和震惊之情涌上心头,陆北辰问道,“主人?什么主人?” “能够帮我解开封印的人,就是诸葛先生选定的人,也是我的主人。未来的海陆神霸,希夷先生,请接受我的膜拜。” 陆北辰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选定的人?什么你的主人?什么海陆神霸? 小石掌一直提到的诸葛先生,到底是谁? 民间关于诸葛先生的说法很少,书中关于这个人的记录也不多,最广为人知的就是他在天柱峰得道成仙,归于天族的故事。 陆北辰听过诸葛先生,但实在不是很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陆北辰不会妄自菲薄,但也有自知之明。一向谦虚的他,不敢承受这么重的名号。 “帮你解开了封印,也只是偶然,你可以不用放在心上。” “您是我花了一千年来等待的人,也是唯一能够解开封印的人,当然就是我的主人,诸葛先生是不会骗我的。” 陆北辰笑了笑,自己哪会是什么海陆神霸。 “可我感觉,是你在帮我啊。”陆北辰说道。 如果没有小石掌的鼓励,他不可能发现凝结气息原来是一件如此简单的事情;如果没有小石掌的指引,他根本不知道依靠神石的灵力可以用意念传达一份力量。 解开这个封印,或许纯属巧合罢了。 无论怎么想,他都担当不起海陆神霸这样的名号。 “主人,强者自强,如果您没有极高的专注力,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通过冥想,清楚的感知到周围的气息。如果你不是天生自带这块神石,也根本不可能运用意念。”小石掌的语气逐渐变得认真。 “而且您知道吗,您的意念很强大。” 陆北辰听着,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不是很灿烂,但也不是很冷,是一种谦虚的笑意。 他想起了小岩说的话。 在不久前的夜晚,小岩还和他坐在草坪上聊天。她曾经无意中说过一句话,让他印象尤为深刻——如果星空像北辰的意志一样,那么就请它永远不变。 星空坚如磐石,时光定格在美好中,该多好? 但陆北辰想起这个,不是因为星空,而是因为小岩说他的意志坚如磐石。 他的意念怎么能不强大呢? 自出生以来,每日都要进食一些药,时隔几个月,就会换其他的药。他不过是个孩子,当然也抱怨过师父将他当成药坛子。但说实话,他明白师父的苦心。所以再难吃,他也没有落下过一次。 他身负一道寒气,每到月圆之夜就会发作的厉害。所以他为什么喜欢漫天星辰的夜晚,因为月亮一旦出现,他就不好受了。但哪怕是这样,他连一次要轻生的念头都没有。无数个夜晚,他强忍着那些冰冷,等待清晨的太阳升起,脸上便会挂起满足的笑容。 他自小朋友不多,听过的攻击和嘲笑数不胜数,但哪怕这样,他依然没有选择拒绝与外界交流。 没有强大的意念之力,他又怎么会完完整整地活到现在? “如果没有坚定的信念,人生这么难,又该怎么过?”陆北辰安静地说道,脸上那丝微妙的笑容,不免让人有些心酸。 “所以,你要相信自己。你来到这里,石室的秘密就可以公开了。”小石掌继续说道,“千年以来,我被封印在这四块石头之上,替诸葛先生守住石室。其实最主要的,就是把这四块石头送给你。” “石头?怎么又是石头?”陆北辰轻声地说道,“可为什么要送给我?” “这四块石头并非普通之石,它是龙王的宝物,他日一定会对你有所用处。”小石掌回答道。 陆北辰十分迷惑,说道,“可我解开你的封印,应该只是巧合。这么重要的东西,如果送错了怎么办?” “诸葛先生的话是不会有错的。你以为的巧合,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偏偏,是你叫醒了我;偏偏,是你的神石之光,唤醒了周围的生命,还解开了封印,这么多的关卡都是巧合吗?世界上哪有这么多的巧合?” “可这些东西有对我有什么用?”陆北辰依然拒绝说道,“我现在只想赶紧去到圣都,完成我要做的事情。” “额……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用。但是,这是南禅之物,等到一定时机,或许就会帮到你的。就像你根本不知道,神石能够帮你修行的道理是一样的。诸葛先生早已得道,已成天族一员,不问世俗。然而他是人族之时,也是圣人之一,不会无缘无故地建造这个石室。所以这四件石头,你一定好好收着。” 小石掌一字一顿地交代着,彷如师父许下重任的那一天一样。 陆北辰蹲下身子来,将那四块石头收入囊中,“既然这样,我就先收着。” 小石掌见势,便瞬间脱离这些石头,飘荡在空中。 陆北辰看着空中那呈现半透明的药草状,笑着说“你真身,还真不像石掌。”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掌。主人以后,可以叫我橘络。” “橘络?原来这就是橘络草的样子……既然这样,我以后就叫你橘络吧,但你也不要叫我主人,这个称呼听着怪怪的。” “嗯,那好,反正我也不喜欢叫。”脱离了石掌的橘络,声音更加活泼,“那我该叫你什么?” “陆北辰。” “北辰哥哥。” “好。” 石室中,一人一灵,达成共识。 …… …… “橘络,诸葛先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他知道我的来历?”陆北辰突然想起些什么,问道。 “额……我也不知道。不过只有往前走,很多事情才会有答案。”这只封印在石掌里的山灵,如今吸纳了神石的光芒和力量,不仅跳出了石身,还能略读人心,觉悟大大提高。 “你说的对,往前走也许就会有答案,谢谢你提醒了我。现在,我也该赶紧上路了。” “我,得跟着你……”橘络说道。 “千万别。”陆北辰连忙打断道,“我现在已经够多事儿了,我是个有任务的人,不能带着你。至于你说的希夷先生,我会帮你找到他的。” “那你要去哪儿嘛?”橘络问道。 “圣都。”陆北辰耐心地回答道。 “等一下。”橘络猛地喊了一声,说道,“我早该想到,你就是我的主人。一千年以前,诸葛先生曾经说过,帮我解除封印的人,我还得帮助他去圣都。一千年了,我都忘了。” “什么?”陆北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依旧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之意,激动地说道“真的?” 小石掌沉溺于回忆往事之中,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接问道,“北辰哥哥,其实很少人会从这里经过圣都,只有很少人知道,通过武夷山就能到达圣都。” 陆北辰回答道,“这是师父告诉我的。” “原来是这样。”小石掌说道,“不过,你真的以为,是要翻过武夷山这三十六峰,七十七岩吗?” 陆北辰沉默片刻,黑色的眸子里投射出一丝光芒,问道,“难道这个石室是关键?” “聪明。你所看到的石室风景,其实是真正存在的。日月、星辰之所以能在同一片天空,是因为石室连接了不同的时间和空间。而最快到达圣都的方式,便是你能准确的跳进对应的时间和空间里。” 陆北辰环顾了一下四周,不禁惊叹先人的智慧,说道“诸葛先生思想谨慎,为了保护圣都,居然想到了这样的布局。” “放心吧,有我施法帮你,定能助轻松地到达圣都。至于前方的路,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等一下。”这次,陆北辰打断道,“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的真身,存在于一个特别的地方。只要找回我的真身,我就可以恢复原来的样子了。你不用担心我。” “既然这样,我们就此告别了。”陆北辰抱手作揖。 此刻,只见空中的一团白气缠绕着这四件宝物,一瞬间便启动了石室所有的机关,日月星辰迸发出异样的力量,桧柏异竹、芝草奇花,纷纷为其送行。 陆北辰在轰隆轰隆的声音中被送到了一条类似隧道的地方,然后在某个点被抛离出轨道,跌入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中。 翻山越岭,惊险重重。十五岁少年,终到人才济济的圣都。 第五十八章 大计 “那少年,已经到了圣都了?” “是的,尊主。” 北荒沙洲,遥遥大漠中,一座魔都城,千万魔兵拥。 魔都神殿上,一个人转过身来,缓缓坐下,说道,“很好。” 那人身高八尺,光从背面看,就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 那一身精致的黑衣,没有任何的装饰,看着极为整洁利落。但这是浴血衣,顾名思义,绝不是一件普通的衣服。 在那些肉眼都看不见的衣服孔隙中,藏了很多精密的细线。那是天下至宝琉璃银丝,虽细却韧,在作战时能起到很重要的防御作用。 而之所以成为浴血衣,正是因为上面沾满了鲜血。 在这件精致的浴血衣中,没有任何其他颜色,也没有任何别致的设计,只是黑。而那种黑,很神秘,神秘的让人窒息,竟有种吞噬一切的感觉。 不过,这件衣服有两处奇怪的地方,那便是高高的领子和紧紧的衣袖。在那威风凛凛的黑色海洋中,浴血衣有一种漠视世间的傲气,而这两处设计却显得有些怯懦。 天下唯独一件浴血衣,因为那是为魔族尊主的量身定制物。 此刻,神殿中的这个人,正是当今世界的魔族统领,冥泷。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魔族一脉,隐忍多年,人族绝对不会想到,我们会给他们带来个如此大的惊喜。相信父皇不久后便能突破境界,出关后,绝对会一雪当年之耻。”神殿之上的人,缓缓坐下。脸上那半边黑色的面具,似乎遮住了一副绝好的容颜。 低沉的声音让人听了不禁发寒,但已经习惯了这种音色的魔兵们却毫无感觉。 “恭喜尊主。”神殿之上,一干魔兵的声音齐齐响起。他们如同机械般跪下,恭恭敬敬地向拜向那神殿上的人。 那人缓缓摘下脸上的半块面具,露出一张俊美冷冽的面容。 这是个年轻的男子,或者说容貌很年轻。毕竟魔族的寿命很长,长到无法根据容貌去定夺。 他冷笑了几声,然后就站了起来,像是看不见任何魔兵一样,径直走向神殿大门,然后离开,不说一句话。 那些魔兵自然不会知道,高高在上的尊主想了些什么,但从那从容的脚步中就可以判断,尊主今日的心情不错。 …… …… 离开神殿后,冥泷便来了密室之上。这是魔都最大的秘密,除了两个人知道这里,便再无第三人。 “义父,冥泷一定不负你的所望。”低沉的音色,让这句正面的话语多了好几份动情的色彩。 这话没有迎来回应,似乎刚才只是冥泷的自言自语,但很明显,房子里还有其他人。因为他不需要从神殿种离开,一声不吭,特地走到这里,然后才开始说话。 密室之中,是他的义父——当年在中土掀起风雨大浪的魔君,现在与人族圣帝、灵族陵帝、妖族妖王齐名于世上的重要人物。 十年前,魔君迷惑当代人族的君王,企图借助君王之力统治天下。 那时候人族世界的力量薄弱,最主要是还没有出现足够的强者,因此在那擅长笼络人心的魔族面前,人族并不足以有抵抗之力。 但环境的变化,往往能将人间已有的强者直接逼迫出来。而当今圣帝,当年的燕王燕元思,便是那时候被逼迫出来的强者之一。 当时燕元思还不是万人敬仰的天子,只是众多扎根塞外的藩王之一。而当时统领人族世界的文帝,则在魔族的威胁下做出了很多不合理的事情,使得百姓生灵涂炭,人族世界一度陷入了瘫痪的状态。 后来,扎根塞外的燕元思,率领千万军马,连战多月,终于将魔族击溃至北荒沙洲,并将人族精英的核心地直接定为中原,取名圣都。 在那场战争中,人族能够在那么薄弱的条件下来个绝地反击,绝对不只是燕元思一人之力。当今世上的四国公、五伯乐、七智者、十二神将、二十八宿官,千把神弓、万匹精骑,还有很多知名的不知名的人物,都在那场战争中付出了极大的努力,才缔造了这片大陆上的盛世奇迹。 世间向来是历经了风浪,历经了大战,便是归于平静。 这是很正统的说法,放在人类世界很适合,但对于始终贪婪的魔族来说,却毫不沾边。魔族世界从来都不存在规律,也不存在平静。或者说,他们刻意表现出来的平静状态,都只是为了储备能掀起狂澜的力量。 “你做的很好。”时间过了很久,那个本该早就回应的声音,终于出现在那密室中。 这是魔族魔君的声音。 一代枭雄在魔都城最深处的密室里闭关修炼,一闭就是十年。魔族魔君十年来拒绝任何人的打扰,也从不现出真身。只有在特殊情况下,才会让他的义子和女儿来到这个密室,进行密聊。 世人都曾讨论过,十年前掀起人魔大战的一代枭雄,为何甘心一直居于魔都城,再也不出现在世人的眼里? 原因再也简单不过,他受伤了,而且一点都不轻。 当年他之所以敢大举进攻人族核心都市,不是烧坏了脑子,而是建立在顺利征服了旁边的岛屿的前提下。 人在鲜花和掌声中最容易迷失自我,而魔本来就是贪婪的生灵堕落而成,在那一次又一次的胜利中自然会变得更加贪婪和自大。 当时灵都和妖都依然是漂泊在西海的小岛屿,对魔都暂时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再加上那灵族灵力极高,妖族体魄强大,唯独人族在修行上还没又现在成熟的经验累积,还占据在大好山河的中原地区,自然会被这贪婪的魔君盯上。 在屠城之前,他曾许下狂言,要在三日内统一整片大陆。说这话时,他一定刺激了不少魔兵的野心,却从没想过在后来的日子里反倒成了传遍圣都的笑话。 那三天自然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打败魔君的关键却从来没有人说过,或者是因为不敢说起过。而在魔都之中,这件不光彩的事情,自然也不会被提及。 但不管有没有人说,人人都可以断定,燕元思和他的精英部队们,一定做出了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才让魔君不得不退回北荒,背负着十年的打脸之耻。 而至于魔君的伤势,不得不说魔族真的保密的很好。但如果不是重伤,又怎么会退居北荒后,立刻封他的义子冥泷为魔尊,自己却一直躲在老巢里闭门不出? 很多年来,人族世界都是这样猜测的,所以逐渐放松了戒备。 当然,那些深知当年发生了些什么的人,或者参与了那场大战的人,一定不会掉以轻心。 至少在魔族劝降了好几个妖族部落后,他们就开始了警戒。 而这十年,魔族却不是这么想的,大部分魔兵的思想是,魔君永远就是最强大的存在,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力量可以击倒他。 再加上这几年来在冥泷的带领下,魔族并没有日益衰竭,反倒是朝着兴盛的方向发展。在魔都魔兵的认知下,论策略论法力,这位年少的统领者,那霸气的样子一点都不输给当年的魔君。 事实上他也的确有这样的能力和潜质,浇灭掉其余三族的精英,在未来的不久中统治整个大陆。 …… …… 不知过了多久,冥泷静静地待在原地,像是没有说话,又像是用了其他方式与那道声音对话。 星光从夜空中洒落,经过圣殿的屋顶,然后发生诡异的折射,落在他的脸上。 冷俊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第五十九章 魔族 无边落木萧萧下…… 在中原地区,那里还是夏天,而这里是北荒世界,不管到哪儿都有着强烈的肃杀之感。 偌大的沙漠中,没有任何生命的希望。 也是因为这样,人很少来到这里。事实上,这里本来也是一片生机之地。只是在无数的风沙和贪心的洗礼下,变成了如今这个面貌。 魔族何来?其实,源于本心。 世间万物,万千个体,没有一个是完全相同的。每个个体的灵、魂、魄都不尽相同。 所谓的灵、魂、魄均有强弱之分。不同强度的灵、魂、魄,会在一条看不见尽头的天河中经过组合,然后寄生于不同的肉身中,就会轮回成了不同的个体。 天下三大种族,灵族、人族、妖族,它们的区别其实就是在这里而已。 超脱大地的天族和那整日作恶的魔族,不过是来自灵、人、妖三界。极善则上天,极恶则入魔,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一百年前,魔族本不是魔,北荒也不是沙漠。北荒沙洲,原是北雪沙洲,曾住着一群长寿人,这里本应有着大陆最美的雪景,却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实在是发生过些残忍的事情。 而那些残忍,大多跟贪婪、厮杀有关。 北雪沙洲,逐渐变成了一片沙漠,再也看不见一片雪花。 直到很多年前的一个夜晚,魔族公主诞生之夜,居然下了雪。 魔族向来不相信天道,唯独跟雪有关的东西。 …… …… 时间在流逝,沙漠中的神殿里,魔兵已散。 自从冥泷统领魔族后,便开始正式成为这座宫殿的主人。 “利用人类去侵袭人族,真的可以吗?。” 一个女子从屏风后静静地走出来,脚步轻盈,似乎早早地在这里,等待着冥泷的归来。虽是女子,她却没有穿上美丽的衣纱,反倒身穿一身朴素的黑衣,腰间的带子是唯一的配饰,及膝的靴子为其添上了一份英气。 这便是出生时,为魔族带来一场壮观雪景的公主墨玥,魔君唯一的血脉。 “以后进来,请有些礼貌。”冥泷对这位小公主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尽管在名义上,她是自己的妹妹。 “你不在,我便进来了。”墨玥公主的语气很是稳重。她的个子不高,在高大的冥泷面前就像是一只羸弱的小猫。但从她整体的气势看来,却一点都不输给冥泷。 “你和父亲的计划,我也要参与。”她走上神殿的台阶,眼神里藏着魔族血脉该有的冷漠,在一身黑衣中显得尤为冷酷。 按道理说,作为魔族年轻一代,最有希望继承魔君千秋大业的皇子和公主,应当会有强烈的竞争关系。 但在这两人之间,从来不存在热火朝天的争吵,只有冷若冰霜的谈判。 就像是那些常年不化的雪,他们的每次对话,总会在周遭生出无数道寒意,让他们的属下倍感寒冷。 那是因为两人的目标,从来不是一样的。 魔族的世界很复杂,因为他们的组成本来就很复杂。有些魔,别无选择地出生在魔族中,从一开始就要接受命运给她的选择。就像墨玥公主一样,在贪婪的魔族世界里,早就见惯了伏尸百万的杀戮,自然也是魔,但却是纯魔。 而另一种是混魔。世间流行一句话,生灵极善则上天,极恶则入魔。 那些曾经雄霸一方的人妖灵,一旦踏上修行路,都会面临极多的考验。而在这些纷繁的世俗考验中,一念之差便会让他们走上不归之路,堕落成魔,这便是混魔。 冥泷属于哪种? 他不是纯魔,算是混魔的一种,但也不是普通的混魔。很多年前,他是龙族,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成了大魔君的义子,接手魔族大业。 墨玥无心千秋大业,心中另有牵挂。而且这些年来,她自然看得到冥泷对魔族的付出,便理所应当地不争不抢。当然,这不意味着她害怕冥泷,更不会担心他会影响自己。 如此一来,他们一旦有所交集,大多都是各取所需,并没有谁求谁之理。 而冥泷,更不会担心这么一个黄毛丫头,会对自己的计划产生什么阻碍,他不觉得她有这样的能力。不只是因为她年纪小,而是因为她到底还是个女的。 “还是不要了。”冥泷脸露诡异笑容,说道。 “为什么?” “你是女的。” “女的怎么了?”在魔都城中,墨玥不是那种妖艳美女,但很好看,是那种五官没什么特色,却搭配起来很是和谐的感觉。她没有掌握权势,但始终还是万魔敬仰的公主,自然有这样的资本,向那高傲的冥泷提出这么一个问题。 “你明白我的意思。”冥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连眼里都没有流露出情绪,黑色的眼眸里,没有一丝光芒。 整个魔都城都知道,冥泷不近女色,甚至对女子有一种很漠视的感觉。他的确不认为女子有什么翻云覆雨的能力,就算当年墨玥公主出世,全城魔民庆贺三天三夜,他也丝毫不为之所动。 他本连解释都懒得说,可毕竟她是自己的妹妹,还是会有几分尊重。而对于他来说,尊重便是回答问题,即使回答的欠抽。 墨玥没有说话,但眼睛一直盯着他,像是以同样的冷漠和沉默,来对抗这种不公平的眼光。 冥泷从那神殿大座中站起来,寒冷的目光中突然多了一丝诡异,嘴角不觉上扬了一个轻微的弧度,那极有辨识度的低沉声音便随之出现,“小公主,你既然选择了安于乐命,选择了做一个没有野心的魔族血脉,就应该在这魔都城里做好你自己的本份,其他的事情,不该管的别管。” “那请你告诉我,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 “男人的事情,你就不该管。” “既是如此,那你有什么计划?”墨玥很冷静,简单的言语里,却夹杂着一丝冷意。那种冷,像是与生俱来的,总给人一种高傲,又孤独的感觉。 “以后你就会知道了,我劝你还是不要问那么多。” “冥泷,我知道你不喜欢女人。可你别忘了,我到底还是魔族的公主,魔族的任何事情,我都有权知道。” 墨玥公主的眼睛很长,以至于她笑起来有一种特别的灿烂。不知何时,她那清秀的脸庞上也多了一丝笑容,继续说道,“不过,我跟你,从来就没有默契,你放心,我会和你分开行动。” “你想做什么?”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疑惑。 “以后你也会知道,你不要问这么多。”说完这话后,墨玥便不做过多的解释,潇洒地离开了神殿。 “不知好歹。”冥泷看着那个小小的背影,并不觉得有多潇洒,反倒觉得她不自量力。 魔族密谋多年,只为有一天能一洗十年前的屈辱。为此他们步步为营,向世界佯装着与世无争的模样,骗过了深居大陆的人族和游离西海的灵族,直至现在才开始行动。 十年的时间,可以准备很多东西,足以掀起一场比十年前更加恐怖的风雨。 这就是魔族的世界。 安静的天空下,涌动着莫测的风云。平静的湖面下,积蓄着不知何时就会爆发的狂澜。而在这片无际的沙漠中,贪婪是他们唯一共同的特征。 人间有话叫做近墨者黑,贪婪的世界里,贪只会碰上更贪的,久而久之便会演变出掠夺、残杀等一系列的事情。在这座肃静的古城中,装着世上越来越多的贪婪,北雪沙洲之所以变成如今的面貌,正是天道对长寿人的惩罚。 但惩罚始终没有换来改过自新,反倒是激起了更多的憎恨与恶俗,让世上多了这群异类的魔族。 对于陆北辰来说,他还不知道,从离开日月山送信的那天开始,从意外躲开了穷奇开始,他就已经走入了魔族的视线中。 他甚至也不会想到,自己已经卷入了一场巨大的阴谋中。 …… ……? 第六十章 风俗人情 初夏的天空,向来都是明朗而干净的,但在偌大的人族都市中,不知道是因为人口密集还是其他别的原因,天气特别闷热。 圣都的位置,正是中原。千百年来,这是中土大陆最好的位置,这是魔族最想争夺的圣地之一。 那日陆北辰穿过石室,落入某块空间后,竟在俯仰之间便来到了人族都市。但迎接他的不是想象中的美景如画,人善如初,反倒是一双双惊奇的眼睛。 “他从哪儿来啊……” “我刚刚明明看见这儿没人,他从哪儿冒出来的。”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他最先落入的地方,竟然是一块草坪。现在的他就像某本书里说的石猴一样,在那些奇异的眼光中感觉到好不自然,还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感。 日月山上从来不会有这么多人,陆北辰自然是不习惯在这密集的人群堆里。他突然觉得胸口很闷,在这烈日映射之下,竟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旁人看到他那苍白的样子,你一句,我一句。 “不会是妖怪吧……”不知道是谁的一句猜测,居然吓到了一大群人。 “你看他那手无搏鸡之力的模样,就算是妖我们也不怕。”又不知道是谁,来了这么一句话。 “这小书生长得好白,姐姐,这就是我喜欢的类型。”两个女子在拥挤的人群中,显得尤为明显。而其中一个半掩着面,害羞的声音在那群粗汉子的烟酒嗓中显得尤为突出。 “不管他是什么人,都不关咱们的事情。赶紧走吧。”旁边一个男子,看了看那女子,然后向陆北辰投来了一个鄙夷的眼光,催促着她们离开。 或许是因为天色已晚,或许是热闹看多了就没趣了,很多人听了这话,也便各自散去。 还没回的过神来的陆北辰,好长时间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来到了传说中人族精英的集中地——圣都。看着众人逐渐散去,才想起自己人生路不熟,“你们先别走……” 可那些围观的百姓各顾各的回到自己的位置,该卖画的卖画,吃饭的吃饭,却像是没有听到他说话似的。 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走到某个卖玩具的小摊位,轻声地说道,“你好。” 那摊位的小老板打量了他一番,然后就没有回应,继续忙活自己的事情。 陆北辰有些不解,为何这里的人就像是没有耳朵似的,但舌头却像是抹了油,说起话来吱吱喳喳,语速快得有些跟不上。 但事实上,这里的人没什么特别的。陆北辰自幼不善言辞,他说话结结巴巴的毛病也只是在书院读书的时候改了过来的,或许是习惯了小岩和谷隐的说话节奏,往日也很少与陌生人呢说话,所以他现在有些听不惯。 “老板,我想问问……” “哎呀,年轻人,你别在这里挡住我,我要干活的,去去去,那边玩去。”那小老板还没有等陆北辰说完话,便吆喝他离开。 陆北辰沿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到了远方的那堆玩泥巴的孩子。 “我不是小孩子,怎么让我去玩?”他心里想着,很是不解地看了看那小老板,想说些什么却又不好意思在那里站着,便很不自然地抱手作揖,离开那摊位。 圣都路上,路人行色匆匆。 残阳渐没,暮色将近,如同人的心情那般,沉重的很。 陆北辰沿着大街一路问了很多人,去似乎没有人愿意搭理他,而且都是做了同样一个动作——先好好打量一番,然后摇了摇头,便不怎么再说话。 难道闻名天下的圣都城,就是如此的人情冷淡? 他们为什么看了我一眼后,就摇头?为什么要摇头? 这个十五岁少年,初来圣都,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陌生和冷淡。尽管现在是夏天,他也未免觉得那股盘旋在丹田周围的寒气在隐隐作祟,让他倍感心寒。 太阳早已下山而去,天边连一片彩霞都没有,只是毫无征兆地就黑了起来。无边的天空上没有星辰,只有一轮弯月。 他最不喜欢看见月亮,尤其是月圆的时候,那片没有繁星点缀的夜空,让他觉得很孤独。而在这人口密集度是山上五六倍的都市中,他依旧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天色渐晚,他一直还没有吃过东西,便准备找个好的饭馆,吃上一顿好的。 从来没有来过圣都,不代表他不清楚这里的布置。幸好在下山之前,他就已经向谷隐口中知道了很多。比如一些好吃的地方,比如一些好看的景色。 或许是因为身体不好,他从很小的时候便是一个注重饮食的人。因此对于吃这方面,陆北辰从来不会亏待自己,三餐必须定时定侯,荤素结合,每一顿几乎都会有肉、蛋、菜,来搭配五谷。 只有吃好了,他才能保持一个很好的状态。 圣都的东边,有一条名叫“九街”的路,那里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谷隐说那里是整个圣都城最热闹的地方,而且那里有一家名叫“广之楼”的茶馆,专做茶点。 “人群最热闹的地方,一定会有想知的消息。” 闻说里面的厨子均是女孩,每件茶点均出自于这帮小厨娘之手。处于玉手的茶点,听着珍贵,闻着清香,看着精致,吃着享受,自然能吸引无数男子前来享用。 但除此之外,来这里的女子也不少,因为出品确实是物有所值。 一茶一点,件件新鲜,每日供不应求。 广之楼的大掌柜姓张,大家都称他为张掌柜,久而久之就已经忘记了他真正的名字了。 这张掌柜不是修道高人,不过因为他深谙经商之道,把曾经小小的茶馆,发展成圣都最大最著名的茶馆。能靠经商在圣都混的风生水起的,除了西边那家医药大馆,估计也就只有他了。 陆北辰的方向感很强,随着人群的流向,很快就找到了这个地方。 广之楼之所以叫做楼阁,是因为它不只一层,而有五层。下面两层是吃饭的地方,而上面两层则是客栈。最中间的一层,则是掌柜居住的地方。 一如陆北辰想象的那样,广之楼,果然不是普通的饭馆和客栈,里面的设计给人一种难以想象的高贵感。 里面也如同他想象那般,灯火通明,摆设整齐,一桌一椅散发着干净的气息。 有几个年轻的女孩正在前台忙碌着,擦桌子,接菜,端菜,看着不过也就十三四岁,动作却很是麻利,像是刻意训练过,又像是习以为常的工作。 陆北辰看着她们流畅的配合动作,心中不免有些羡慕,这是多少年培养出来的默契? 他听过谷隐说起这些小厨娘。这帮小厨娘都是掌柜收养而来的,最大的也不过是七岁,然而小小年纪便开始承担起生活的重担。那时候他其实还挺羡慕这群孩子,就算是孤苦伶仃,最起码还有人陪伴。 不过,当年谷隐来到圣都还是个孩子,而和谷隐差不多大的小厨娘们,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个个娇艳的姑娘。而且按照数量来算,似乎还多了一些姑娘。 这些姑娘一部分是一直跟着张掌柜的,也是谷隐当年看到的那些;而另一部分则是近些年请来的帮手,年龄不一,着装各异,但绝对不影响她们站在一起的视觉效果。 如此说来,来这里吃饭的人自然少不到哪儿去,一些可能是为了美食,一些可能是为了情怀,也有一些,是为了那些美丽的姑娘儿。 陆北辰随便找了张桌子,便坐了下来,然后看了看四周。他不熟悉这里的风俗人情,在刚才也已经有些吃亏了,于是他有些小心翼翼,先看看别人点些什么,再自行选择,免得又闹得什么笑话。 只是看了没多久,一位姑娘便上前来问道,“这位小公子,请问要吃点什么?” 陆北辰抬起了头,神情有些拘束,倒不是因为这个姑娘有多美,而只是因为有些害怕出糗。因为害怕,目光便开始闪躲,随后很巧妙地落在了远处的一张桌子上。 “我要那个。”他指了指远方,轻声说道。 那张桌子上,坐着三两个少年,大概跟陆北辰也差不多大。桌子上的一只完好无损的烧鸡,显得尤为明显。 姑娘望向那张极远的桌子,深感这人怎么看了那么远的地方? 只是有些不合常理,姑娘的疑惑也只是维持了一秒便烟消云散,随后便蹦蹦跳跳地到前台下单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陆北辰的声音明明很小,那张桌子离他也很远,但那张桌子上的一个目光,却随着陆北辰的声音落下而转了过来。 陆北辰还没有看清楚那人长什么样子,便低下头来。因为他也注意到了那束目光,然后他想到了乱指别人不是一个好习惯,便有些羞愧。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因为有些担心会蹭上些什么麻烦。毕竟是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人生路不熟的,要是惹了什么麻烦,得罪了些什么人,根本没有什么人可以帮他,他可不想再发生什么事情,影响了他送信的进度。 但幸好的是,那束目光并不是什么暴风雨前的宁静。坐在那张桌子的人,并没有走过来,然后像陆北辰所想的那样,臭骂一顿。 “或许是因为太紧张了吧,我居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心里掠过一个声音后,陆北辰也不再想些什么,因为那份烧鸡也上来了。 (写这个找了很多图片,其实广之楼有点像广州塔,每一层又像是融合了广州本土特色的网红店,有特别纯正的茶点,有别具一格的设计。往时都爱写2500左右,今天停在3000这里,比较美。) 第六十一章 掌柜 那烧鸡一整只的上,油油的皮面上发着透亮的油光,淋上了鲜艳的酱油。 陆北辰在山上的日子,倒是经常能吃上鸡肉,但很少有机会吃烧鸡,一般吃的都是原味鸡,切成一块块,放上点葱花。白切的鸡肉自然没有烧鸡看着诱人,但入口鲜甜,很是好吃。 他的餐桌里不应该出现太多的油盐酱醋,但那些鲜艳的酱料看着很诱人,尽管那只是刺激味蕾的因子。 可能是清淡饮食多了,有时候也想试试些重口味,陆北辰便自然地拿起了筷子。 陆北辰执起筷子,慢慢地撕开了那鸡块。粘上一些酱料,吃下一块被撕下的鸡肉,他便觉得,这比山上的原味鸡好吃多了。 他本想用两根筷子慢慢地撕开,但或许是有些费力,或许是有些任性,他突然想一整只拿起来啃,毕竟他从来没有试过这么吃。 “吃任何东西不许用手,而且不能吃的满嘴是油,饭菜都要细嚼慢咽,时刻注意自己的吃相。”这是师父的教导,所以在餐桌上从来不会出现一整只的鸡。 想着想着,他便不再有所顾虑,放下筷子,一把举起整个鸡,咬了一口。 “好爽。”他心里想着,然后再咬了一口。他知道或许会有些难看,但还是禁不住咬完一口又一口。 不过,可能是吃得很慢的原因,他的吃相其实一点都不难看,更没有出现狼吞苦咽的画面。该有的餐桌礼仪、或者说形象包袱,他还是要有的。 旁边有两个少年和两个少女,看着他这样徒手吃一只鸡,不免投来了一丝奇怪的目光。 在华丽的圣都城中,这些年轻少男少女大都出身于名门,吃饭规规矩矩,绝对不会出现徒手扒鸡这样的事情。以至于他们看着这个少年,第一反应是惊讶,然后第二反应便作出了他是外乡人的判断,便再也掩不住心中的轻蔑。 “这是哪里来的乡巴佬?”其中一个少女忍不住说道。 “就是就是,我刚刚还盯着他呢,长那么好看,没想到……噗哧……”另一少女笑着说道,脸上泛过一丝红光,随后便是一种看笑话的样子。 “你们也别说人家了,小心人家揍你。”旁边的少年敲了敲她的脑袋,小声说道。 “你看他背后那把剑。”另一少年接话说道。 少年男女看了看后,便收住了八卦心,不再讨论。 陆北辰醉心于吃肉,自然没有太理会那些声音和眼光。吃饭定时定量,差不多的时候他便起身结账,随后借此机会问一问掌柜。 他以为那些小摊位上的老板拒绝是因为生意,那这经营的风生水起的广之楼自然有它的待客之道。对待客人的态度,总比对待一个路人好吧。 抱着这样的心理,陆北辰便走向一个在前台忙碌的中年男子。 传闻中的广之楼,都是张掌柜带着一帮少女在经营。那么很自然地,从那堆少女忙碌的身影中,不难认出这唯一一个男子。 张掌柜看着客人走来,顿时眉开眼笑,说道,“客官您还需要些什么?” 陆北辰从包袱里拿出一些银子,也微笑着说道,“这边是有客栈?” “对的。” “那就留一间给我。”陆北辰安静地说道。师父给他准备的银子,虽然不是很多,但足够他在圣都生活好几个月。 “好的。”掌柜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账本,静静地记了几笔,便吆喝其中一个姑娘收拾一个干净的房间。 陆北辰看着掌柜眉开眼笑的样子,便趁机问出那个一下午都没有问出口的问题,“掌柜,我想问问,郑航丞相,住在哪儿?” “小伙子,你要做什么。”张掌柜听到这话后,脸色突然沉降下来,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大事般。 陆北辰自然观察到了这表情迅速变化的瞬间,心里想着,“我就是问问,不至于这样吧?圣都的人,怎么都这么奇怪……” “我就是想问问。”陆北辰回答道。 “我这儿就是一小店。郑航丞相住的地方,我怎么会知道?”掌柜没有像先前的人那般漠然,还是不失礼貌地回答道,但语气还是有些冷淡。 “带着十三个少女,在圣都里开下全城最大的广之楼,成为第一个集合了客栈与饭馆的招牌店,掌柜又怎么会普通?这里每天宾客如流,想必掌柜一定知道很多事情。”陆北辰他从谷隐口里听过关于广之楼的故事,眼神里有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语气也十分认真。 群龙的世界,自然容纳不了弱者的存在。就像是在同一条路上奔跑的人,那些在前面跑的快的人自然看不起后面的人。 但也有例外,那就是落后的人突然跑向另一条路,然后走出了万丈光芒。 世上总会有这样的人,虽然很少。他们其实怀揣着一些实力,在群英荟萃的地方活出了另一种光彩,让人漠视不了他的存在。 而张掌柜,正是其中一个。 在以境界论能力的圣都中,张掌柜不是修行的料,自然不是从一开始就有那么风光的生活。所以按道理说,能把广之楼经营得如此成功,赢得如此多客人的青睐,他自然一点都不简单。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如果不是师命难违,北辰又何以千里迢迢来到这里?还望掌柜告知,北辰绝无恶意。” 可能是因为被拒绝了一下午,陆北辰居然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说出了这么一番话,竟有些动情。但其实从入门的开始,他便开始留意到这个隐藏在人群中忙碌的中年男子身影。 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个掌柜跟外面的人有些不一样,却又说不出来是有什么特别。 这掌柜自然不是什么没见识的人,只是眼前的少年衣着古怪,面色苍白,背后还有一把大剑,便产生了一丝警戒之心,“年轻人,你可知道郑航丞相是何人?” “丞相就是丞相,是地位尊贵的人。难道还有什么特别的?”陆北辰边说变问,并不理解为何掌柜会问下这么一个问题。 “现在客人有些多,请等一会儿。”那张掌柜看了看周围,丢下一句话,便执起旁边的一个算盘,开始埋头算数。 陆北辰走回自己的餐桌上,静静地等待着。虽然周围有些嘈杂,但那些算盘的敲击声,依然很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广之楼的客人逐渐散去,只剩下三五个客人。张掌柜放下了算盘,便离开前台,准备踏进厨房继续忙活。 陆北辰有些等不及了,便连忙阻止道,“掌柜,你能告诉我吗?不过是一个地方而已。” 张掌柜惊奇地看着他,说道,“你怎么还没走?” 他方才也只是一些应付搪塞之话,原以为这位徒手扒鸡、身负大剑的乡下人早就已经上楼休息了,却没想到猜到了开头没猜中结局。 “掌柜不是让我等?”陆北辰呆呆地问道。 “你还真傻,让你等就等!”那掌柜不禁冷笑道。 陆北辰有些奇怪,那张掌柜也是奇怪,两束疑惑的眼光经过交集后,便变得正常了。 张掌柜走到前台,向那姑娘交代了几句,便伸手示意陆北辰移步说话。 …… …… “掌柜,不好意思,打扰你做生意了。”陆北辰首先道歉。他没有出过外门,但是仁义礼德之类的东西还是深刻地印在脑海里,任何时候,礼貌一些总是没错的。 “刚才看你带着一身包袱,背后还有一把剑,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其实……”陆北辰缓缓回答道,“我是奉家师之令,进京面圣。” 事实上,陆北辰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出自己前去面圣,毕竟师父说过,万事要谨慎,除了圣帝和郑航之外,切忌在其他人面前提及送信的事情。人魔大战后,魔族虎视眈眈,妖族狡猾至极,就连人族也存在居心叵测的分子。 但看着掌柜如此凝重的表情,他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些。 “我从没进过圣宫。”张掌柜瞅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这里不会有人愿意回答你问题的。” “为什么?”陆北辰本想着问不到就算了,怎料这人会说出这么一句话? “没为什么,你还是赶紧上楼休息吧。”那掌柜摇了摇头,不想说些什么,便走开了。 陆北辰看看头顶的那轮弯月,心中的惆怅之意不禁油然而生,为何这个偌大的都市,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热情? 圣都,真的很热闹,热闹的有些冷漠。 第六十二章 袭城 圣都繁华,自然有其繁华之理。 初入圣都的少年,在这一天的冷漠后,躺上了客栈的床。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何又惹得别人不高兴了? 想起当初入学院读书的时候,小岩和谷隐多热情呀?丘黎师兄虽然很冷漠神秘,但始终还是关心自己的。 他以为只要没有人知道身体的毛病,便不会有那么多嘲弄。但为什么嘲弄少了,冷漠反而多了? 圣都的天空,比日月山上的要黑。是不是就连那星辰,也不出现了? 这是他来到圣都的第一个晚上。 星光微弱,夜间时不时会有些炒更的声音,却没有没有蝉鸣,也没有蛙叫。 …… …… 不知道是因为客栈的床太大,还是因为没有夏虫的奏乐,还是圣都的夜晚有些寒冷,少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便像往时失眠那般起来,静静地坐在房间里。 实在睡不着,他便走出了广之楼,打算独自走走。 也不知从何时起,天上上泛起了点点微光,星辰渐露。 看到这些,陆北辰的心里渐渐有些安慰。终究,星辰还是不会甘愿沉寂一夜。 走在漆黑的路上,陆北辰有些感慨,他小时候很怕黑,可是也不知从何时起,他对黑夜已经没有了恐惧,即使是月亮高挂的夜晚,只是单纯的不喜欢。 或者,是从长大开始吧。 怕黑,不过是因为每次醒来,整个房间只有他那个幼小的身影,师父也不经常不在小茅屋里。而长大,就意味着不再需要陪伴,意味着理性看待事物。 但长大,或许也意味着离别,甚至是永别。 在这黑夜之下,沿着一条路,他静静地走着,思念之情便开始横生。 自从离开柴桑山下那个小茅屋后,他就没有留下过一滴眼泪,但始终接受不了日月山已成废山,众人生死未卜、师父离去的事实。 师父以自己的生命挡在了穷奇面前的最后一刻,心里想着些什么? 这么些日子以来,他其实很后悔当日没有上山去。 但上了山去又能改变些什么?他跟着丘山师父多年,也没有继承到半点算卦的能力,又怎会知道命数这回事呢? 但他必须坚强地走下去,往前勇敢地走。 在他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已经面对过生离死别,在他还不到八岁的时候就已经与古潭底下的庞大凶兽擦肩而过,以神石之力化险为夷。 因此现在,他也不能不勇敢。师父交给他的任务还是要完成,至于完成之后要做些什么,少年的眼光还没有探往过更远的地方,自然从来没有想过。 想着这些,陆北辰的脚步变得轻盈。惆怅的心情转瞬间化为一种莫名的动力,让他又了一股想好好活下去的勇气。 夜色深沉,或许是城外树林里生出的清风,以至于圣都城的夜晚很是凉快。 清风卷起了地面上的一丝纸屑,大概是白日里那些卖字画的人留下的。两道旁种植了一些小树,在这狭窄而多弯的街巷上发出哗哗的声音。 在子时,在这样的没有人的大街上,陆北辰在黑夜中走了好久,在感伤自己已经不惧怕黑夜,师父却已经不在的时候,竟发现远方有些异样的声音。 那是刀剑发出的啪啪响声! 似乎,还有一些声音,像是人声,是那种倒地而亡后,最后一丝呐喊声。 呼啸低鸣,陆北辰蹙着眉头望向那处远方,不觉生出了一丝警惕之意。他仔细听听那些在砰砰砰声中的细节,听的越发心寒,想着这大深夜的,是发生了什么? 他劝自己不要理这些闲事,便转身而去。 但是,他又如何能不理? 自己当日向师父提出下山,不就是因为好奇心作祟? 虽然下山后发生了很多不好的事情,但绝不是因为好奇心引发的。相反,因为好奇,他才看到了与山上截然不同的风景,开始了一种节奏相反的生活。 但谁又能说,这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陆北辰又再次转过身来,轻轻地往前走,想看看那些砰砰刀剑声背后的真相。 果不其然,一群身穿盔甲的士兵,手里挥舞着钢刀,铁剑,像狼群般高前扑。而他们围绕着的对手,则是好几个身穿黑衣,全身上下被黑色纱布紧密包围,只露出眼睛的人。 “说!你们这番目的是什么?”其中一个士兵刺伤了一个黑衣人,大声地问道。 那士兵的眼神里透着一种凌厉,甚至是狠厉,却没有一丝特别的情绪。 那个身穿黑衣的人狠狠地盯了他一眼,用同样凌厉的声音应答到,“誓死效忠魔君”。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倒地而亡。 他死的猝不及防,但不是他杀,而是自杀。 随后,那一众身穿黑衣的人,也在同时间,执起自己的剑,自刎倒地。 陆北辰瞪圆了眼睛,得不禁用双手捂住嘴,生怕发出什么声音,惊动了远方。 …… …… 远方的一个侍卫走近那个率先倒下的黑衣人,撕开他的面罩,停留了一小会儿,然后向首领报告道,“看来,是魔族在圣都安插的眼线。” “得马上禀报圣帝,以免坏了我人族的大事。”那首领说道,声音里藏着一丝不安。 陆北辰离这批侍卫不远,自然能听到这些,他从那些侍卫的言语中判断到,刚才倒下的,是魔族在圣都安插的人,是真正的人。 “被魔族控制的人?那不就是卧底?魔族屠杀人类,为何还会有人愿意成为魔族的工具?”他心里想着,还没想出什么,便看到了更加惊人的一幕! 空中,突然降落了十二黑衣人,落地而战。 尽管离那边还有很远的距离,那激烈的刀锋碰撞声,肆意的闷哼狂吼声,让圣都的夜空变得极其诡异可可怕。那些刀剑之间强大的气势,实在让人捏一把汗。 “这是传说中的夜行者吗?”陆北辰看着那突然降临的十二位黑衣人,心里猜测着。 夜行者乃魔族中大名鼎鼎的大魔将,传闻他们是些敢死者,不知道偷练了什么秘法,实力和境界在一夜之内突然提升,成为魔族中极为有名的将领。当年人魔大战的时候,正是这帮夜行者的出现,才让那场本该早就结束的战争莫名持续了很长的时间。 但这些夜行者,人如也名,只能夜间行动,因为不能见光,哪怕只是其中一寸肌肤,也绝对不可以接受阳光的照射,否则就会黏在一起。 陆北辰在书上看到过这些将领的故事,那时候心生疑惑,为了变得强大的而牺牲了自己的自由,如今只能夜里出行,值得吗?变成这幅不堪入目的样子,与那西海中的某个岛屿上的木乃伊有何区别? 记得当时看到那些故事的时候,陆北辰很同情这些人。 因为他想起了自己浅尝筑基的时候,他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为了证明自己可以修行,便选择了莽撞。而事实证明,他与那些夜行者一样,不过是逞能。 只是区别在于,他们一直在逞能的路上前去,然后不断地付出代价。而陆北辰却选择后退,坚守自己原本就有的东西。 长大后的陆北辰自然还是觉得,生命最可贵,自由最可贵,做自己最重要。就算空有一身武功,却失去了最宝贵的自由和自我,那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如今他亲眼看见这些夜行者,非但没有同情,反倒是被这群死士给吓到了。 他们不像人,不像魔,更像传说中的鬼一样,行事无踪影,让这里的气氛变得更为紧张。 他们是魔族强大的魔将,尽管只是十二人,却足以让这只有百来人的士兵望而却步。 十二名黑衣夜行者,恐怖地奔向那些盔甲士兵中,就像风一样,哗啦啦一声,一大半侍卫便应声倒下。 另外的侍卫见势,纷纷怒吼起来。 陆北辰正躲在角落里,看到旁边有一个竹箩,便随手执起来套上。 “尽管十二魔将气势凌人,但这毕竟是人族圣地,又怎容的他们在这放肆?魔族已经嚣张到这个程度了?”陆北辰在竹箩里,不禁轻声说道。 他很想扔下那个竹箩,奔向前方,但他做不到。 什么事情都可以冲动,白白送死不可以,至少现在不可以。 正想着,却发现远方开始有了一些动静,而且是很大的动静。 “支援!” 无数踏步声逐渐靠近,暴怒震惊的吼叫声急促而又突然地响起! 陆北辰从那竹箩中静静地看着,便看到一大批侍卫们,从黑夜的某个方向中突然出现。 而在另一个方向,又出现了另一批大部队。 与刚才相比,那个方向的声音很有节奏,没有暴怒,也没有急促。 因为不是人声,而是马声! 一场腥风血雨,就此开始。 第六十三章 箭海 那些马声逐渐靠近,从那幕黑色的夜里乍然出现。 黑甲精骑! 陆北辰虽然套着竹箩,但还是能从缝隙中看出这支特色骑队的气势。他对圣都不了解,都近几年发生的新鲜事也不知道,但关于十二夜行者、八十精骑的故事,他都从书上看过。 如今,居然在入圣都的第一天,他便亲眼目睹了这一幕。虽然这不是什么好事,但心底里的兴奋之意却油然而生。 的确,黑甲精骑、十二夜行者,这些在书上看过的精英组织,今夜居然能够有缘看到。并且人魔两队对峙的局面,普通人实在是难以看见。尤其是像陆北辰那样没有修行的人,又怎会有人肯在这样寂静漆黑的夜晚,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一睹对战风采? 可陆北辰不这么想。 这里毕竟是圣都的地盘,还有圣帝的黑甲精骑、几百名侍卫,就算是十二夜行者来到这里,毕竟是势单力薄。 当然,事情永远不会如一个少年想象中的简单。 此时,不知从何处涌来了一些箭矢,如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密密麻麻地落入人间。 隆!砰!隆!砰! 坐在精骑上的黑甲战士,想必已经经历过很多这样的箭雨。他们身上的黑甲,与血肉相连,百刀不侵袭,自然不会被这些箭给震慑到。 但那些侍卫们却不一定。他们虽然是圣都精英的侍卫,但毕竟只是护城的侍卫,在面对强大的突然的伤害时,往往措手不及。 “立盾!” 噗的声声闷响! 猝不及防的发生,好多侍卫们应箭倒下。但幸好刚才的支援侍卫持着盾,于是一道由盾牌组成的防护线,瞬间而成。 羽箭狠狠扎进坚硬的木盾,硬物扎硬物,听着都觉得难受,而且那些扎人的声音,还是密杂又重复地出现着。 陆北辰看得有些发寒,心想自己为何要来到这里!为何要将自己置身于危险的地方! 咻! 一根羽箭与那竹箩擦身而过。 就差一点! 几乎只是一个手指的距离! 那支不知道从何而来,然后突然出现的羽箭,就可以要了陆北辰的眼睛。 竹箩上的竹丝,似乎被那直箭擦了出来,不免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瞬间便出现些印迹。 陆北辰惊出了一身汗,但不得不保持着安静的姿态。 弩箭破空声、盾牌挡箭声、精骑的鸣声,人的喊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让这片本来寂静得诡异的夜空,顿时热闹得惊险。 十二夜行者趁着这暴雨般的弩箭之势下,开始对那精骑进行攻击。 夜行者的力量十分诡异,毫无章法可究。如此一来,他们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同时,便是那人陷进陷阱里的时候。 那些黑甲精骑自然不是吃素的,他们也拥有极高的战斗力和防守力。看那阵势,他们一旦接不到夜行者的招数,便会自行躲开,用强大的团魂力,与这些夜行者消磨,拖延时间。 但关键的是那些正与那些弩箭作战的侍卫,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协助黑甲精骑,自然让这对战陷入了尴尬的局面。 密密麻麻的怒箭,总会有那么一两根从盾牌间的缝隙中穿过,然后直取侍卫的性命。侍卫中不时有人倒下,弩箭射入胸腹,箭锋割开咽喉,鲜血从侍卫的身上喷洒而出,淋湿地面。 但战争从不会因为生命的牺牲而停止,总有人在前面一批人倒下的同时,继续肩负起自己的使命。 这批侍卫都是当年跟随圣帝一起打江山的精英侍卫,比起境界和实力,他们更让人敬畏的是战斗到最后的勇气,以及团队之间的信任和默契。 当箭雨从夜色深处袭来时,他们迅速地布成一个圆形防御阵形,沉默避于盾后,待到最前排的侍卫不得已地牺牲后,后面一排人便会默契地走上前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 …… 陆北辰透过竹缝中,无意中看到屋顶那边似乎有一个黑影,但由于距离太远,他分不清那是错觉还是真实。 但那些箭让他确定了这个黑影的存在。 “在屋顶上!”陆北辰突然大声喊道。 这是要送死的节奏了么? 就连陆北辰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自己为何要冒着生命危险来呼喊。 他本来只是山村里的一个少年,尽管在书上看到过太多这样的战斗故事,,但终究只是在书上看到。如今居然能在有生之年,亲眼目睹黑甲惊骑的威力,还有十二夜行者,他的心里除了紧张和不安,还夹杂着兴奋,甚至是期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激动过了头,还是因为实在看不惯这群只会守不会强攻的人,以至于他不自觉地揭开了那竹箩。 其实只要有人能够打伤那个在屋顶上的人的手,事情就不会陷入如此僵硬的局面。而似乎那群正在作战中的人们,完全没有想过这一点。 但陆北辰想到了,他想到了关键,只是已经将自己置身于最危险的位置。 在远方作战的侍卫们听到了这个呐喊声,而那位在屋顶上的箭手,同样也听到了这个声音,并且轻易地从黑夜中判断这个声音的位置。 只用了眨眼般的时间,八根弩箭如闪电般射穿夜空中飘落的花叶,轻易地掠过空中,却不留一丝痕迹。 上一刻还在竹箩里躲着的陆北辰,只怕下一刻,就会变成这箭下孤魂。 人在死之前会想些什么?师父为了保护日月山的山民时,用生命挡在穷奇时,他会想些什么? 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他的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剩的这么一句扪心自问。 他不是第一次面对生死问题了,只是今夜相比起遇到穷奇的那天,这次离死亡更加接近。毕竟他的对手不再是自己,而是残忍而狡猾的魔族。 陆北辰心里想着,自然地将手放到了后面的剑鞘上。 他本想抽剑而战,但抽剑的速度哪会比的上箭来的速度。 在这些箭海中,他甚至来不及躲,更来不及防,但他第一反应还是抓向了日月剑。 他不想死,要好好的活着。 哪怕是徒劳的挣扎,也要努力一下! 千钧一发的时候,奇迹发生了! 咻! 那干脆利落的箭声突然变得沉闷,像是改变了轨迹、划破了夜空,又像是被什么挡开了似的。 陆北辰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便看到一道剑光划破空中,乍然出现在他的眼前,然后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和威力,将那只来自远方的箭挡开了。 望向远方,那个站在屋顶上的黑影已然不见,就像是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鬼魂一样。那些本来还在作战的侍卫们,因为箭雨的突然消失,便陷入了一片茫然中。 而十二夜行者,就像机械一样,依然缠着精骑上的将士们,没有离开。 “是谁,救了我?”陆北辰无暇顾及远方,看了看周围,发现并没有任何人的出现,连一只动物的身影都没有。 只是一道剑光,就能那八支气势汹涌的弓箭挡掉了? 剑气比真正的剑,攻击性更要大一些,是什么人拥有如此厉害的剑气? …… 陆北辰正惊讶不已,却没发现自己面临的危险还没有结束。 这里是圣都闹市中的静地,参天古树尤为茂盛。此刻他身后便有一棵大榕树,历代千年,接受了无数风雨的洗礼,然后成了圣都古树中的佼佼者。 一名穿着深色轻甲,身材魁梧的黑衣男子出现在大榕树后。这人与黑夜融为一体,那粗壮如大树般的手臂,正握着一把巨大的刀。 第六十四章 再遇 黑衣男子的脚步声很轻,以至于陆北辰并没有听到身后的声音。 “砰……” 刺耳的声音,在陆北辰身后乍然响起。 陆北辰从迷乱的情绪中惊醒过来,回头一看,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因为就在刚刚,他与死亡再次擦身而过。 那黑衣男子很大个头,就像是山上的那些磐石般,给人一种很重的吞噬感。 如果不是突然出现的一箭挡住了这把刀,并刺中了那黑衣男子的臂膀,此刻的陆北辰早已成为刀下亡魂了。 那男子恶吼了好几声,便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陆北辰从来没有看到过块头如此大的人,他正惊讶着,却注意到那男子手臂上的箭,心想这是在哪儿见过? 一道白光疾驰而来。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陆北辰不会相信世上竟然还有如此潇洒的身影,还有如此敏捷的身手。 白光落到地面,待到光芒渐淡,人影逐渐清晰。矫健而高大的身躯上,是一身白衣;精致的面容下,是一双透着冷冽寒光的鱼珠眼。 修长的手指中,握着一把全白的弓弩,看着英气极盛。 “白玉神弓,是他……”陆北辰没有注意到这个男子其他的地方,反倒从那把白色的弓弩中,认出了那一身白色衣服的男子。 “你没事吧?”那白衣少将落地以后,先是看了那躺在地上的魔汉,然后侧了侧身问道,似乎没有认出陆北辰。 他连头也没有回,语气平静得像要让人倒吸一口冷气,脸上表现出来的情绪更是从容得让人会觉得羞愧。 陆北辰摇了摇头,眼里却藏不住钦慕之色。 许多年前,他也曾经如此钦慕一个人。那人年纪还不大的时候,就已经懂得懂得武道,懂得用剑,还会像个小大人般保护着整个书院的学生。只是两年前,那人下了山,陆北辰便没有再见过他。 许多年后,这种钦慕之情再次油然而生。 “夜色已深。这位小兄弟,如果没什么要紧事,最好不要出门。”那白衣少将静静地说道,眼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个躺在地上的大汉。 “他是谁?”陆北辰看着那人挣扎的模样,听着那把呻吟的声音,不免有一种错觉——好残忍。 “魔族的核心将领之一,墨寒。”那白衣少将脱口而出,像是回答陆北辰的问题,又像是对那躺在地上的人说话。 “哼,核心将领,你也太看得起我了。”那个躺在地上的魔族大汉说道,无论是言语间还是眼神里,都有一种凝重的轻蔑之意。 “你走吧。”白衣少将的脸上没有一丝杀敌的痛快之情,反倒起了一丝莫名的情绪。 陆北辰心里不免有些惊讶。对于败在旗下的魔族,人族向来都是得而诛之,这少将居然放过这名魔将,为什么?但这终究只是心里的一丝疑惑,没什么必要问出来,也不好问。 “虚伪。”那人缓缓站起来,狠狠地丢下一句话。说起这话很痛快,但他脸上的痛苦却没有减少一丝。 陆北辰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心里有些难以表达的复杂情绪。他拾起地上的一只见,走到那白衣少将面前,轻声地说道,“圣使,这是你的白玉神箭?” “谢谢。”那白衣少将接过陆北辰递来的神箭,脸上也没有很大的表情波澜,以至于别人会觉得他有点冷酷,最起码陆北辰在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就觉得这人寒若冰霜。 但从刚刚发生的事情来看,陆北辰反倒觉得他有一种大家之风,行事极其稳重。 这白衣少将正是当日在柴桑山,一箭射中山虎之眼,当场击毙百兽之王的冷明哲,也就是妖族少女口中的人族圣使。 冷明哲修为甚高,相貌不凡,出外总是一身白衣,英姿飒爽,是万千少女心中完美的配偶,也是众多修行少年少年嫉妒的对象。不过,嫉妒归嫉妒,这帮少年却也奈何不了他,毕竟他的出身也让人望尘莫及——当朝卫国公冷康诚之子。 冷明哲从小修道,到十六岁那年就已经是融合境,在国试中一举夺得榜首,轰动全城。 “看来,你知道我。”冷明哲的脸上拂过一丝难得看见的笑容,静静地问道,“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陆北辰心里一怔,原以为高高在上的圣使事情繁忙,又怎会记得住当日在柴桑山上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平凡小子? “柴桑山上,是圣使的帮忙,才让我逃过山虎一难。只是还没来的及说谢谢。”陆北辰不善言辞,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合适,但始终很认真地说着。 “你是当日和南瑶儿在一起的少年?”冷明哲似乎想起了些什么,眼神里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你怎么会在这儿?” “在这儿有什么问题吗?”陆北辰的话看似有些戏谑,但他的确有些不明白这白衣少将的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回答。 但他不知道,冷明哲的疑惑一点都不必他少。 要知道,从那边来到圣都,正常来说是要好长的时间。除非是修为极高的人,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到达。就连像冷明哲这样,年纪轻轻就已经踏入融合境的人,也是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赶路,也是刚刚才赶回圣都。 这少年是怎么做到的? 冷明哲看着眼前的少年,心想柴桑上离这里如此遥远,他不过是一个没有任何的道行,就连筑基也没有完成的普通之人,怎会在柴桑山一别之后,便在这里出现? 难道是自己判断错误,这个少年其实有什么特殊的能力? 又或者是什么特殊身份的人?比如,像方才那些倒下的魔族奸细? “小兄弟不像是有修为的人,怎么会在这深夜里独自出门?”冷明哲问道,语气还是很平静谦和。 “如果说,我是睡不着,想出来走走,你相信吗?”陆北辰看出了那丝藏在平静语气下很隐秘的怀疑,战战兢兢地问道。 在这个时刻出现在这里,未免会引人怀疑,但自己确实只是因为失眠而出来看热闹,这……又该如何解释呢? 陆北辰不擅长心理战,还不如直接坦然。 “我刚来圣都,有些事情想不明白,就想着出来走走。没想到,却无意中看到了这场惊险的对战。” “在刚才那种情况下,别人都是拼命躲,你却多管闲事,直接走向了魔族的眼光。为什么嘛?” 陆北辰明白这圣使说的是他大声喊话的一幕,“只是顺着心意走,虽然我也不想那么做,但如果我不说,那帮侍卫和黑甲精骑就无法配合。” “你知道不知道,如果我的箭晚了一步,你的命就没了。 “我又怎会知道那些没有发生的事情,结果会是怎样。圣使毕竟出现了……”陆北辰很认真地说道,认真的有些呆。 冷明哲听了这话,竟无言以对,心想这是个什么样的少年,说话做事如此奇怪。但他没有过多地思考,毕竟前方的黑甲精骑和十二夜行者还在纠缠着。 “近日魔兵潜圣都,圣都百姓忧心忡忡。小兄弟,你尚无修行,不要在夜晚出来。一是容易成为魔族的屠杀对象,二也是容易引起怀疑。”话音刚落,他便再次如同光影般消失,而后在一瞬间出现在那片黑茫茫的战斗海洋中。 白光在黑洋中显得尤为夺目,正如冷明哲那身利落的身手,那些夜行者就算上是十二个聚在一起,都不敌这白衣圣使的一人之力。 “好厉害!”陆北辰不禁感叹道。 理智来说,他应该现在就马上躲回到安静的广之楼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竟然一步步地走向那片黑色的战斗海洋。 他像是预知到些什么,又像是觉察到些什么,所以觉得自己要做些什么,反正不打算就这样仓促离开。 第六十五章 隐匿术 陆北辰何尝不知道前方,只是一听到是魔族,他便想做些什么,至少不是离开,至少应该去看看。 在下山之前,师父简单交代过一些事情,后来穷奇攻山,还得他失去了家园,这一切估计都跟魔族有关。 魔族因贪婪而强大,若不是贪婪,长寿人的家园何至于变成一片大漠?这些年来魔族到底涂炭了多少生灵? 曾听师父说,在上个年代,这片大陆并没有现在的太平。人族为了守护自己的家园牺牲过无数的血肉灵魂,而这一切都源于魔族的贪婪之心,才造成了现在书上无数例家破人亡的故事以及血流长河的历史。 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的父母是否也是葬身与魔族的阴谋之下,才十五年前还在襁褓中的他彻底变成了孤儿。 如果可能,他想看看那群人是狼心还是狗肺。 …… …… 陆北辰慢慢地走近那里,便看到了那些持盾侍卫纷纷放下手中的盾牌,开始协助黑甲精骑对战十二夜行者。在圣使的指令下,整支队伍的气势瞬间提升了好几倍。 天边突然出现一丝微弱的光芒,光芒中蕴藏着一股蓄势待发的巨大力量。 天快亮了。 夜行者最害怕光,加上已经没有箭雨的掩饰,在这场战争中,他们早已落败。但落败归落败,这个如同机械般的组织,自然不会去承担落败后的结果。 电闪雷鸣的刹那,便离开了这片夜空。 “还好有圣使的协助,不然麻烦就大了。”侍卫中的带头首领走向冷明哲那边,羞愧地说道,“护城的责任,我们这次失责了。” “魔族狡猾至极,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今天这件事情,必须马上禀报圣帝,但绝对不能惊动百姓,听到了吗?” “你差遣一部分人,将伤员安置好,还有那些死者的家人。” “还有,马上追随夜行者的踪迹,能抓到一个是一个。注意安全,他们只是一批没有心智的傀儡,千万不要着了魔族的道。” …… …… 陆北辰现在站的位置比前两次都要近。可能是因为冷明哲的加入,让这场战争突然间就变成了狼与兔子之争的局势,他的心里并没有先前的慌张。 但接下来的下一幕让他开始紧张起来了! 在屋顶之上,陆北辰躲在竹箩里看到的那个黑影又再次出现。就像方才一样,那人似乎在做同样的准备动作。 “将军!”有人突然尖叫道,很明显是也看到了那屋顶的射箭之人,仅仅比陆北辰慢了一次呼吸的时间。 冷明哲警惕地望向屋顶那处黑夜,却没有慌了神,反倒是一如既往、用同样的节奏将他的弓箭摆好架势,准备以箭挡箭。 那在屋顶上的人,箭法很好,胜在一次发射,能出好多箭。 精准度很差,但却胜在了数量。 但冷明哲自然不弱,在圣都里堪称神弓手,又怎会轻易被那躲在暗处的箭手打败? 那些箭雨他都巧妙地避开了,就像避开一些飘絮一样容易。并在同时,他发出了一支极为有力量的箭矢。 那支箭的速度很快,以至于人们来不及判断是否能够击中屋顶上的箭手。 但陆北辰可以。 小时候读书的时候,就在点、角、面类似的几何学术方面有过一些了解。就算是再纷繁复杂的情况,他也照样分析,尽管有时候也会有被难到的时候。 而冷明哲的箭很直,就连在空中的轨迹都很直。所以对于这样的情况,其实可以很迅速地作出判断。 毋庸置疑,这只箭准的很,如果没有意外,那个在屋顶上的箭手一定会如方才的魔族将领一般,痛不欲生。 但这是建立在没有意外的情况之下。 那人之所以可以完美地融入黑夜之中,并可以用悄无声息的箭雨来为十二夜行者做掩护,自然一点都不简单。 比那藏在榕树后的黑衣大汉,屋顶上的那个黑影似乎还略胜一筹。 在那弓箭即将插入他的身体的时候,那人却突然消失,如同烟灰一样。 “魔疆里的隐匿术。” 不知谁喊了一声,接着一片惊呼声响起。 那持着神弓的冷明哲丝毫没有受到惊讶的情绪影响,反而在这一片风声浪声和惊呼声中,迅速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 突然间消失,然后又突然间在另一个方位出现,这边是隐匿术。 在魔族世界,尽管拥有不少强大的魔将,但最擅长玩隐匿的,唯有一个。 在很多年前,冷圣使就已经见识过。 此时躲在角落里的陆北辰自然震惊不已,不禁重复了某位士兵的关键字,“隐匿术?” 他不是疑惑这是一种怎样的秘术,恰恰是因为他知道这种秘术,才如此震惊,甚至是担心。 隐匿术能让人瞬间消失,只是这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消失,而是隐匿与某片空间中,并且以极快的速度产生位移。而它的使用者,要具备有极其迅速的身法、极高的力量和极为坚硬的身躯,才能运用这种秘术。 就像是人类能看到的星光,是几百万年前的星光一样,肉眼所见并不是真实所在。而那善于隐匿术的人,你看到的他在这儿,事实上他在几秒前已经离开了这个位置。而你看到的,只是他想给你看到的错觉。 因此,要射中那个人,只能通过精密的时间计算。 唯一的方法,就是判断这个人真正消失前与看到消失的时间差。只要在提前一刻射出弓箭,便能射中目标。 连夜赶路感到圣都,接着遇见一场血战,冷明哲突然感到了一丝晕厥,但没有理会过多,片刻便立即恢复到作战的状态中,迅速跳上了屋顶之上。 此时的屋顶看不出有任何的动静,别说是方才箭手的踪影。 “冷、明、哲……”空中传来一个断断续续的女声,回荡在这片黑漆的夜空下,有些诡异,也有些缠绵。 冷明哲警惕地审视着夜空中的每一个方位,声音却没有任何音响和音调上的变化,说道,“你们想做什么?” “这么久了,你还是没有变。”女子的声音逐渐由缠绵转变为平静,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无论你想做什么,在这儿你什么都做不到。”冷明哲平静地说道。 “无论我想做什么,你终究站在我的对立面。既然如此,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女子的声音依旧安静。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冷明哲的声音一瞬间提高了好几个音调,惹得众士兵愤慨至极。 闪电劈落而小,划破了黑暗,照亮了夜空。 一道绚烂的剑芒,顿时照亮了远处的山峰,与天上的闪电无缝衔接。 天地间突如其来的一场对战,惹得空中电光飞闪。 精通箭道的冷明哲,从来都不只是擅长箭。在主修剑道的人族世界里,剑是人类最好的武器。 陆北辰看得很清楚,那黑衣箭手的功夫,似乎一点都不在冷明哲之下。关键是,那黑衣人擅用隐匿术,时而出现,时而消失,很容易让作战者迷乱了心神。 时间越久,就越容易惊动圣都城的百姓。如果是些识相的百姓还好,但如果是那些胆小如鼠的普通商人,未免会到处乱说。而且再久些,恐怕那位在屋顶上的圣使,会撑不住。 “你受伤了……”那个潜藏在黑夜中的女子停下手来,突然出现的言辞间隐藏了一丝不安。 “就算是受伤,你也不是我的对手。”冷明哲的语气很是平静,姿态没有任何变化,最多就是额头上多了好几滴汗珠。 冷明哲看到那突然出现的黑影后,正想往那方向挥剑,却依然没有刺中那女子任何位置。 “瑶枢,勾陈!” 此时,屋顶之下的一个声音,惹来了众人的注意。 第六十六章 这是个赌 那是陆北辰对着屋顶上的白衣少将的提醒。 就在那一众侍卫正为圣使干着急的时候,陆北辰则在观察。 天下道法都有一个理字,即使是再厉害的秘术都会有自身的局限处。而隐匿术虽然厉害,自然也有其弊端——时间差。 人类能看到的星光,是几百年前的星光。而这个所谓的几百年,其实是一个恒定的数字。而隐匿术中间的时间差,也是一个恒定数字,也是使用者无法控制的一个东西。 消失然后出现,这中间的时间是不由得控制的,但方位可以。 屋顶之上,有些地方会出现一些难以言明的异动。而那种异动,是一种很细微的变化,人的感官基本上不能察觉。 陆北辰经过多次的观察,发现那黑影几乎都只是在四五个方向中出现。 正在混乱中的冷明哲,一开始还有注意到那个提示的声音。直至方才那女子出现在瑶枢星与勾陈星的中间位置,他才意识到那个呼喊的声音是正确的提示。 “萤枢,六甲。他在西北方向,往那儿……”陆北辰大声喊道,有些竭斯底里的样子。 听到这个之后,冷明哲便试着向西北方向发出攻势。 锃! 时间刚刚好,就是那黑影突然出现的时候,那支弩箭便不歪不倒地到达发射目标的一厘米处。 准确无误,精确度百分百,但命中率呢? 那弓箭的运行轨迹并不直,至少没有先前的直,因此没有如人们所料的那样,直接刺进那黑衣人的胸膛,而是划过了那人的脸庞。 “怎会这样?”陆北辰心里疑惑着。传说中,百发百中的圣使,怎会这样的关键时刻有所疏漏? 随着弩箭落下,黑色面纱也落下,一张雪白的脸蛋在黑夜的映衬下,更为光亮,只是一瞬间,便多出了一条血痕。 那是弓箭留下的血痕! 那女子的头发瞬间被大风吹得凌乱,那双长长的眼睛里,含着一些泪光,让人看了不禁心生怜惜。 只是这一切,屋顶之下的人们并没有看到。 他们大都有些疑惑和不解,为何以精准挽弓射箭出名的冷圣使,这番居然多次错失了一箭毙命的机会?不过这也只是突然生起的想法,毕竟魔族之人的身躯坚硬,就算是白玉神箭,恐怕也难以对他们造成伤害。 因此人们认为,圣使之所以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冷明哲看着那个被弓箭划下一道血痕的女子,虽然脸上依然冷酷如霜,但眼睛里却有一丝不安的神色。 “公主!”屋顶之上响起了一声哀鸣,然后突然出现一个庞大的身影,与那个被划破脸蛋的弱小身影形成鲜明的对比。 “撤……”那庞大的黑影发出一声怒吼,便以一种极其迅猛的速度落下半空中,随之便彻底消失在这些人的眼前。 整片天空突然安静下来。 陆北辰看着这一连串发生的事情,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些难过。 就在刚刚,那两个黑影落地的瞬间,他与那个弱小的黑色身影有不经意的眼神对视。他看的很清楚,那不是黑影那么简单。那个庞大的身影,是方才在大榕树后想袭击他的魔族大汉,冷明哲口中的莫寒。 而那个弱小的身影,他不认识也没见过。虽然没有来的及看清楚长什么样子,但很容易看出这是个女孩,年龄不太大,而且他听的很清楚,那名魔族大汉喊她公主。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为魔族带来一场大雪景的魔族公主? 魔族公主带了十三位勇士来侵袭圣都? 但就算是这样,她也是魔族的人。为何刚才看着那一幕,看到那个女孩眼中的一丝泪光,他竟然会觉得有些难过? 想不明白就不想,只是有些惊讶天快亮了,自己居然在这儿观战了一半夜。陆北辰看到大战已收,收起自己的那些不知名的情绪,准备离开,却看到那白衣少将往他走来。 “请留步。” “什么事?”陆北辰脱口而出,然后又觉得有些不妥,便再次说道,“请问圣使有何指教?” “你是怎么知道的?”冷明哲的语气始终很是平静,就像是方才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大事。 陆北辰心里不禁咋舌一番,该说他是大将风范还是冷漠无情,让人家小女孩的脸上挂了一道彩,难道心里不会有些不好的感觉么? 当然这只是心里的想法,他自然不会傻得会说出来。 “小兄弟?”冷明哲看着发呆的少年,便再喊了一声。 “她是通过隐形后再移动,当然无法判断她的准确位置,可是我能感觉到那片隐匿空间的异动。只要判断出来,并计算弓箭发射后的能刺中目标的时间点,和她即将出现的时间点,就能一发击中。” “原来是这样。”冷明哲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些方位词,应该很少人知道吧。” “小时候好像大概看过,这是提醒作战的方位词,一下子就记住了,没想到今天居然用上了,实属巧合罢了。”陆北辰缓缓说道,觉得面前的圣使话中有话。 冷明哲的确十分好奇,那些并不常用的方位词,为何一个普通的人会如此熟悉? 瑶枢、勾陈,分别是正东方瑶枢星,东北勾陈星的位置;而萤枢,六甲则分别是正西方萤枢星和正北六甲星的位置,而那黑衣女子正是借助了黑夜和法术,分别隐藏在这些方向之中。 他之所以知道这些方位词,还是很久之前,从一本不知何名的杂书中看来的。由于普及性极低,所以用这些方位词,赌得是对方不知道,所以也是陆北辰所说的——提醒作战的时候用。 而在今天这种情况下,用这些方位词再合适不过了,毕竟对方是魔族,又怎会知道人族中这些偏僻的方位词之意? 然而,一个人族的圣使和一个山上来的书生,居然会有默契? “你很不简单。”冷明哲想了想,便说出了这么一句。 陆北辰有些疲乏,便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尽可能有礼貌和温和地说道,“你在怀疑些什么?” “你想多了。”冷明哲的嘴角不禁上扬了一个细微的弧度,像是在笑。事实上,他倒不是在怀疑些什么。又或者说,相比起怀疑,他更是有点好奇和惊讶。 除了好奇这少年是如何得知那些方位词的,更让他惊讶不已的是,明明只是没什么修行经验的少年,为何能在刚才那样的局面做出正确的方位判断? 他也知道时间差的问题,只是要在那个时候做出判断,实在太难了。 “我只是奇怪,普通人不知道的方位词,你知道。更奇怪的是,你是如何得知,那黑影是在你所说的方向呢?为何能如此确定?” “确定?其实我自己也不确定。可能是因为我能感觉那片空间的异动吧,就抱着一试的心。”陆北辰静静地说道,不自觉地打起了呵欠。 “一试?”冷明哲的脸上露出惊异之色。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刚才肯定的指令中,竟是建立在陆北辰的尝试当中。 “如果你猜错了,赔上的是我的命。” “如果刚刚我猜错了,恐怕现在我也没命站在这里。” 两个少年的眼神对视,里面传达的东西却截然不同。冷明哲是一种戏谑的疑问,而陆北辰则很认真地回答道。 如果说刚才是一场赌注,倒不如说陆北辰是在赌自己的命。冷明哲身手不凡,境界也不凡,很明显方才只是乱了阵脚,要是真的猜错了不过也只是受点伤。 但陆北辰就不一定了。如果真的让圣使受伤,不管是故意还是无意还是失误,这都是罪。 所以他是赌自己的命。 “虽然这是个赌注,但圣使您还是信了,不是吗?”陆北辰很认真地说道,眼睛里闪烁着一些光芒。 “你自保的能力,要是有你巧舌的能力一半,也不至于总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中了。”冷明哲盯着他好一会儿,心里不免有些异样的情绪。 他看到了一双如同那见底的湖水般清澈的眼睛。 陆北辰笑了笑,看了看天上那些泛起的霞光,说道,“天快亮了,我真的该回去了,今天还有很重要的事情。” “你叫什么名字?”冷明哲看着这少年即将离开,便顺着问道。 “陆北辰。” “这算是……互相救了一回?”冷明哲看着陆北辰离去的背影,淡笑着问道,“陆北辰?我记住你了。” 第六十七章 真不简单 人魔大战一夜,天边泛起了一丝光,朝阳将起。 昨夜魔族寡不敌众,狼狈逃走,留下那英姿飒爽的白衣男子在屋顶上。侍卫们或许不清楚,可是冷明哲清楚地知道,如果没有那少年的指点,他不一定能如此轻易地打退魔兵。 而这少年的确成功引起了这人族圣使、白衣少将的好奇心。不然这少将又怎会主动问起一个毫无身份的少年的名字?又怎会在和陆北辰简单的对话后,那一向风平浪静的表情上,居然泛起了一丝涟漪? “不敢当。”陆北辰听到这话后,心中自然有些骄傲,但这种情绪就像飞鸟掠过天空般,迅速地出现,然后迅速地消失。 细心想想,自己不过是提醒了那圣使两句,又怎能承受得起圣使那谢谢二字、还有“我会记住你”这句话的重量? “我其实没做什么,应该是我谢谢你,是你的箭救了我。再说了,如果白您没有足够敏捷的反应和身手,那么我的提醒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真不简单。”冷明哲心里想着,然后说道,“我很高兴认识你,希望以后还会再见。” “但希望下次的见面,不要再以这种紧张的局面开始了。”陆北辰笑着说道,虽是个玩笑,却是个十分恰当的玩笑,毕竟和白衣圣使的两次见面,竟然都是在一场紧张的战斗状况下。 “如你所愿。”圣使眉眼间的笑意没有渐淡,反而渐浓。 “告辞。”陆北辰抱手作揖,有礼貌地鞠了一躬,便离开了。 …… …… “圣使……”一名侍卫走上前来说道,“他有问题吗?” 空气一片安静,许久,那个声音才开始回应,“那少年不简单。” 冷明哲说了一句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话,看似是在回答那侍卫的问题,却更像是在感叹。 就像陆北辰方才说的,尽管只是一个赌注,他还是信了。 他居然信了。 他一向平静理智,居然会在那样的情况下,选择相信一个毫无修道经验的陌生少年。 这是为何? 冷明哲的心情有些复杂。 “发生什么事啦……”远方传来一些声音。 那是三个翩翩少年,一一个手持折扇,一个手持大刀,还有一个则拿着一把佩剑,正一同走来。 这还是刚刚踏入卯时,天边霞光初现,太阳还没有生气,按理说周围的百姓还没有起床。 很明显,这三个人不是按时醒来,偶尔发现这里,而是听到了什么,或者也发生了些什么,才在这个时间点同时出现。 “参见三位圣使。”冷明哲身旁的侍卫说道。 三少年,气质非凡,手中所持之物绝非普通之物,又怎可能是普通的百姓?这三位正是和冷明哲一样,正是圣都近年来盛名极响的少年,尊贵的圣使。 四圣使,不管做什么还是不做什么,站在一起便是一道极为壮观的风景。 “你们怎么才来?”冷明哲面无表情地问道。看到这三个少年姗姗来迟,他的心里不免有些异样的心情。 “这怎么说话的,有你在,我们放心。”那三个少年中,其中一个看着年纪较小,声音有些稚嫩,言辞间有些戏谑之意。 另外两个少年年纪稍大,但也很不一样。一个身材魁梧,身穿着盔甲,手上正持着一把大刀,刀上锋芒,如人般凌厉。另一个则是一副书生样,手上只拿着一把扇子,便没有任何的武器。 “都没事吧。”那个身材魁梧的少年没有绕圈子说话,而是直截了当地说道,“我们本来还在那边忙,却看到一些黑影,就追了过去。谁知道,什么都没发现。” “我今夜不在圣宫,也是刚好听到些动静,才追了出去。我倒是看到了两个黑衣人,可奇怪的是,待我抓到他们的时候,却自刎了,嘴里还喊着,什么誓死追随魔君,难道那些是魔吗?”年纪最轻的少年,说起正事来却一点都不含糊。 “我们也是。方才和老扶追过去,就感觉不妥。”那拿着扇子的书生也说话了,“明哲,你这边似乎有很大动静,刚才是怎么了?” “看来我们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冷明哲回答道,神色突然凝重起来,“那些黑衣人,是魔人。我怀疑,圣都已经安插了不少魔族的眼线。而这些眼线,竟然都是人族。具体是怎样,我也不清楚,还得等禀报圣帝后再定夺。” “魔人?你是说……那些是人。”那书生少年有些惊讶,连忙问道,“可黑甲精骑、精英侍卫全员出动,再加上你,按理说对付他们应该绰绰有余,怎会弄得遍地伤员?” “十二夜行者,也出现了。”冷明哲回答道。 “十二夜行者?怪不得,我就奇怪,圣都冰域并没有出现任何的问题,魔族怎会有如此多精英能够跨过人族精心打造的结界。原来是十二夜行者,还有潜伏在圣都的魔人。”那个身材魁梧的少年说道。 “十二夜行者实在太难对付,闻说人魔大战后他们就销声匿迹了,怎么会在今天晚上再度出现呢?” “谁知道呢?最近魔族的行动太诡异,弄得人心惶惶。你们都要留神才是。”冷明哲看了看那片屋顶,脸上浮现起一丝愁容。 “夜行者不过是傀儡,难道就连你,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吗?”那个身材魁梧的少年有些疑惑。 “该不会是这箭的原因吧……地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箭。”那小少年蹲下身子,指着地面上的箭问道。 冷明哲看了一眼,沉默了些许时间,才回答道,“没错。” 旁边的侍卫看了看那片屋顶,便插嘴说道,“其实除了十二夜行者和那些魔人,还有两个高手。” “那两人身手敏捷,看起来也是魔族一等一的高手。其中有一个擅长隐匿术,隐藏于黑夜中疯狂地投射这些箭,兄弟们措手不及,那十二夜行者才有机可乘,如果不是圣使,只怕今夜的麻烦就多了。” “隐藏在黑夜中,投箭?”那书生听着那侍卫说的,心里似乎想起了些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谁让你多嘴。”冷明哲的目露寒光,看了一眼那侍卫。 旁边的侍卫本想将方才的场景重新演绎一遍,却看到了冷明哲的眼神,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等一下等一下。”原本话题应该继续下去,但却被那小少年打破了。 那小少年惊讶地说道,“你与魔族精英的较量?这里居然发生了这么精彩的事情,我应该早点来才对,看来今晚我留在外面是对的。” “你就会后知后觉,也不懂得检讨检讨。”本来有些不自然的冷明哲,语气变得平和,像是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就会说我呀?”那小少年有些不服气,但也觉得他说的有理,便没有反驳下去。 “好了好了,明哲说的对,这次是我们真的疏忽了。”那身材魁梧的少年插话说道,“你们说,为什么那魔族明着不来暗着来,偏偏就要拨弄一番,弄得大家不得安宁,要我说,还不如干脆点打一仗。” “魔族就是魔族,他们要是明着来,世界上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情了。”那书生反驳道。 冷明哲笑了笑,看了看那手执折扇的书生,便问道,“之策,你有什么看法?” 那书生拿着手中的扇子,随心地扇了几下,说道,“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此次突袭,如果是想伤我们,倒是不用搞那么多的动静。只怕,他们想要的更多。我们要更加小心。” 书生名字叫做张之策。在四人之中,他的境界和功力要属最低,却因擅用计谋而闻名。前些年在大国文试中,他因为写了一篇关于魔族、人族、灵族的战斗力的文章,惊到了当年的考官,也惊动了圣帝。这篇文章不足以让他在以武为主的国试中夺得榜首,但却让他从此在圣都出了名。 书生旁边那身材魁梧的少年,名叫扶安康。他在四人年纪中最大,但也还不到二十岁,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当年那场国试中的力量比拼环节。当初那场比试,他并没有赢下来,却以其独特的攻击方式和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儿打动了考官,破格上榜。 刚才他听到侍卫的话,最关心的不是来了些什么人,而是他开始对圣都的防护线有些担忧,“我觉得圣都的整个防城系统一定出了什么问题,我们得赶紧回去禀报圣帝,并且商量后续的对策。” “既然这样,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明天和我一起进宫。”那小少年戏谑过后,便又认真起来。 “不好吧,我觉得此事先不要惊动圣上。”那书生稍微迟疑着,看到另外三人正用不解的眼光看着他。 “不如先请示两位长辈?” 第六十八章 四少 “圣帝近日正在为征海一事忙碌,想必即使知道这事儿也难以理智地处理。我看,倒不如我们先行请示两位长辈,问问他们的意见,到时候再把我们的想法一同禀报圣帝。” 那书生解释说道。他在四人中境界最弱,但思考事情最为周密。 “之策说的对,我们还是谨慎为妙。折腾了一晚上,我们还是先去别苑休息一会儿,明儿可以找他们商量商量。”冷明哲缓缓说道。 众士兵随之回家,夜,终于安静下来。 …… …… 翻腾的紫红朝霞,半掩在杨树后,向着苏醒的大地投射出万紫千红的光芒。 拨开耀眼的云彩,太阳像火球一般,把火一样的红光倾泻在这片大陆上。周围的海洋也似乎也感受到了太阳的热情,跟随这道力量施展出了自己的姿态。 中土大陆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一片大陆,如同一块宝石般屹立在浩荡的海洋上;而圣都则是这块宝石中最耀眼的一块。 人间都有些很好听的说法,圣都处于中原地区,这片耀眼的平原孕育了无数人才精英,而那些人才和精英也像宝石,照亮了整片平原。 老一辈通过努力打下了江山,他们付出了很多,却没有机会去享受圣都更多美好的事物,但那些美好的事物留给了少年们。 于是,从鹤发童颜到豆蔻弱冠,圣都孕育了一批又一批少年,当年的婴儿或者孩子已经成长为少年男女。 而这批还在成长中的少年,就像冉冉升起的新星,虽然现在还不足以灿烂整片星空,照亮这片大地,但年轻代表了希望,天赋奠定了基础,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而那四个天赋易禀的少年,正是近两年来冉冉升起的四颗新星。 圣都四圣使,正是以冷明哲为首的圣都精英团。 冷明哲修为甚高,综合能力最强。他相貌不凡,总是一身白衣,英姿飒爽,是万千少女心中完美的配偶,也是众多修行少年少年嫉妒的对象。更重要的是,他不到五岁的时候便初露星云,在桐兰观中竟被测出星云中传承了上古神兽麒麟的力量。 但光有麒麟星云并不足以让一个少年走到今日的位置。 他的父亲冷康诚,是当朝四国公之一,深得圣帝的重用。作为国公之子,冷明哲也从父亲那里继承了极高的修道天赋,十六岁那年就已经是融合境,在国试中一举夺得榜首,轰动全城。 年轻一代都会羡慕冷明哲的出身,而年老一代则是对冷康城有这么一个儿子而赞叹不已。两父子就像是圣都城里两把耀眼的火焰,让很多人赞不绝口。 而另外三人同样也是历届国试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 这四个少年本来没有太大的交集,只因在某场战斗中,四人意外合作,以四人之力完成了一次极其出色的配合。那件事后,为了赞誉他们并且鼓励年轻一代,圣帝便赐给他们”圣都四圣使”的称号。 那手持折扇的书生张之策,前两年在国试中的文试上,他写下了一篇特别的文章。文章的内容是一些分析和规划,分别针对如何擅用人才,如何协调人族各部分力量,和灵族友好结盟之类的事情。 在那些详尽的阐述中,洋溢着一种同龄人难得的睿智。阅卷教士在后面评价到:“用一种犀利与婉转同存的文字风格,表达了一个年轻人对这个世界不一样的想法,十分优秀。” 而那身材魁梧的少年扶安康,在国试武试中以其独特的攻击方式和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儿而一举成名。他的实力自然不低,即使没有冷明哲那般高等的天赋,但在“勤奋刻苦”这道学问上,其他三人自然没有他修的好。 而那位最小的少年,名叫云飞扬,在四人中年龄最小。据说他天赋奇才,魂念极其强大,强大得足以凌驾于万丈云层中,俯瞰这片大陆。因此,世间有人称他为“会飞的少年”。 这四个人在圣都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今夜,这四个人站着一起,英姿飒爽,意气风发,实在是一大风景。 此刻,圣都四圣使,正坐在一张桌上,认真地说着一些话。 冷明哲虽然没有受伤,但由于连夜赶路,一入圣都便和魔族大战,不免心神有些受损,需要休息一番。 这里是四少年在圣宫外聚会的别苑,迎星阁。迎星阁并非是大阁楼,充其量只是一间小小的房间,专供宫里来的人在此处休息。 本该是闲暇时光才会来的地方,来的时候他们一般也不谈正事,很多时候都是在喝茶聊天,但今日四人的表情却有些凝重。 因为今日不只他们四个,还有两个长辈。 天下皆说魔族之狡猾残忍,而他们四个都是实打实跟魔族正面交过手的人。昨夜魔族突袭圣都,四人只觉得十分诡异,思考许久还是不得其动机何在。 恰逢人族征海活动正值重要的准备时刻,四人权衡利弊后还是决定暂且不打扰圣帝,而是先请示两个长辈,商量对策。 那两人身份尊贵,绝非平凡之人。其中一个身穿华丽的衣服,年龄稍大,显得极有长者风范。另一个则年纪稍轻一些,一身普通的衣服下,依然掩藏不住身上的贵族气质。 “你们说说,昨天到底怎么了?”那个身穿华衣,颇具长者风范的男子问道。 “昨晚魔族突袭圣都,魔人、夜行者相继出现,除此之外还有两个一等高手在暗中作祟。” 张之策缓缓说着,“我和老扶看到几个黑影,没有想到太多便跟了过去,没想到居然是中了魔族的调虎离山之计。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些竟然是干扰我们的魔人。”他手上依旧持着那把折扇,看似地从容地扇着,但脸上不免掠过了一丝淡淡的愁绪。 小少年云飞扬也接着说到,“我跟他们的情况一样。那些黑衣人的武功不高,我三两下就收复了,只是他们宁可自刎,也不愿意透露一句话。”说完便拿起桌上的果子,啃了两口。 “听说事情都发生在东边小巷处,黑甲精骑和精英侍卫同时出击,居然连区区几个魔兵都解决不了?”那中年男子继续问道。 “除了十二夜行者、还有两个魔族一等一的高手。如果不是他们,魔族又会在这儿如此猖狂?冷明哲刚刚从外面回来,就和那高手对战了几回,我居然错过了,还真是可惜。”云飞扬继续回答道。 “高手?是什么样的高手?” “我猜,她擅长弓箭,具体的,就要问明哲了。听说,是个绝色女子哦?”云飞扬再度开启戏谑模式。 “明哲,你昨天赶回来的时候,到底是发生些什么事?” “就如他们所说的。潜伏在圣都的魔人出动,干扰众人的视线,然后十二夜行者集中对付黑甲精骑,而这期间,魔族的两大高手暗中指挥,所以才会弄得狼狈。”冷明哲回答道。 那个身穿布衣的中年男子一直沉默,此刻有些忍不住说道,“照这么说来,他们是有备而来。昨夜他们分散了所有指挥者的经历,将黑甲精骑引导东边的小巷那头,目的就是为了尽可能屠杀人族的精英。” “我们到现在,也不清楚魔族真正的目的,近日圣帝也正在为征海的事情烦闷,我们暂且不想把这件事情惊动到圣帝,所以才跟您们商量,看如何是好。”冷明哲边说着边站起来,缓缓地给那两个中年男子倒茶。 “你考虑的很周全。冷兄,你该为有这样的儿子而感到骄傲呀。”那身穿布衣的男子笑着继续说道,“我看这事儿,还是先别告诉圣帝了。明哲目睹了整个事情的经过,该有的线索你比我们都清楚,我看,你们就放手去做,有什么进展告知我们一声便是。” 那个穿着一身华丽衣服的男子笑了笑,没有说话,但那眉梢之间,掩藏不住一丝喜悦之色。 圣都卫国公冷康诚,子因父而盛名,父因子而更加盛名,独子冷明哲一直是他的骄傲。 而他旁边坐着的那个身穿布衣、年龄稍浅的中年男子,是当朝丞相郑航。 “国公大人和丞相大人这么相信我们?”扶安康笑着说道。他的身材魁梧,声音浑厚,面部表情虽有些木讷,但依然那给人一种北部汉子的粗犷感。 “天下迟早是你们的。”那位身穿布衣的郑航丞相也笑着说道,拿起手上的一杯茶,不紧不急地喝下,然后说道,“现在,我们只是为你们保驾护航。” 冷明哲看着这行云如流水般的动作,莞尔一笑,脸上的愁容顿时消散,说道“丞相果然好心境。有您的话,我们会全力以赴。” “说的对,只要我们不放过任何奇怪的人和线索,总能查到些什么。”张之策在旁侧说道,方才隐约的一丝愁绪也消失不见。 “说起线索,我倒是想起一个奇怪的人。”冷明哲像是突然想到了些什么,突然说道,“应该说是一个很特别的少年。” (写这四圣使的时候,真是花了我好大的心血。这是一个云集天才的地方,年轻人的很多理念得到很大的尊重,这是我很喜欢的世界。年轻代表了希望,少年加油吧。)? 第六十九章 怪人 “奇怪的人?”那布衣丞相听到这话后,便放下手中的茶杯,神情有些变化,像是顿时心生些好奇。 “嗯。昨天晚上,在跟那些黑衣人交手的时候,我其实有些慌了神。后来有惊无险,还真的多得他的帮忙。” “哦?是哪位圣都弟子,有这样的本事?”国公大人问道。 “我昨天听侍卫说,昨天晚上有一个少年,居然能够觉察到那名擅长隐匿术的魔女隐藏的位置。我还以为是空穴来风,没想到是真的?”云飞扬十分好奇地问道。 不只是他,所有人都很好奇。 冷明哲本来只是随意提到,但看到大家那惊异的样子,便突然卖起了关子,“不过…” “不过什么?”张之策问道,“你又来卖关子了?”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冷明哲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夺过那把在张之策手上的折扇,自己扇了起来。 “什么普通人啊?”云飞扬看了看其余人,疑惑地说道。 “就是普通的、没有修行的人。”冷明哲一字一顿地说道。 “没有修道?……这怎么可能?我不相信。”云飞扬立刻站起来,激动地说道。 扶安康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性格沉稳的他并没有很激动,只是轻声地说了一句,“没有修行,怎么可能?” “他,不简单。”冷明哲静静地说道,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笑容。 “没有修行的少年,指引你,打败魔族?”张之策一向是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听到冷明哲的一句简单回答后,也不禁流露出惊异之色,“当年我们也一曾联手对付过魔族,我虽不善武道,但终究也是修行之人,才能结合实际分析对手的能力。那少年倘若毫无修道经验,又怎会能帮助你?” “或许这个世界上,有比你更聪明的人。白泽的后人,看来你是遇到对手了。”扶安康虽然也有些不太相信,但听到张之策的话后,不禁微讽一番。 “这人还没见过呢,就说是对手?老扶,你不懂就别乱说。”张之策反驳道,尽管有些生气的样子,但并没有失了礼仪,毕竟旁边还坐着两位长辈。 但在那两位中年男子面前,这群少年之间的口舌之争、面红耳赤,不过是年轻时代的青春热血的表现。 “天之骄子,居然对一个毫无修行的人感兴趣,看来那少年真的不简单。”那布衣丞相笑而说之。 “我在这个人身上,看到了一种我们身上都没有的东西”冷明哲缓缓说道,“甚至是一种我在圣都从来没有看到的东西。” “什么东西?”三个少年和那两个中年男子异口同声地问道,对这人越来越感兴趣了。 “一双清澈而又坚定的眼睛。” “我还以为是什么绝世功法呢。”那年纪较大的中年男子似乎有些失望。 “人的眼睛最不会说谎。它能体现一个人的心境,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一个人的心境会比那些修道功法更为重要。”那布衣丞相依旧保持着笑容,但这番话却说得十分认真。 “圣都一派繁华,世俗红尘,总会让很多人心智不清。我修道多年,看过太多境界高深的弟子,却从未看过如此专注的眼神。” “要做到心无旁骛,心静如水,别说是普通人,就算是我们也难以做到。”冷明泽缓缓说道,语气也很认真。 昨晚的事情,众人并不在现场,不知道具体发生过些什么,自然不能感同身受。但如果这些少年都和冷明哲一样亲身经历、或者亲眼目睹昨晚的事情,或许就会像他今日一样,想起那双眼睛便陷入沉思。 大道之法,贵在定。民间有句话说,定能生财。而放在圣都以修道论层次的世界里,定则能生慧。 专注、心定,便能坚定。 从他第一眼在柴桑山看到那少年的时候,便看到了一双坚定的眼神。那时候的少年虽然有些恍惚,但那种由内而外的坚定让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要不然他不会在昨晚认出那少年,并且及时相救。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妙和幸运的事情?那些事情通常是建立在必然上的偶然中。就像他还是个婴儿的时候,便被出征北部的父亲带去军营;开始学会认字的手,他便浸泡在各种经书中;经历了各种苦练后,才有针对性的翻阅一些偏门的道义。 如果这一系列的事情不发生,今日的他就不会对知道那少年喊的方位词。如果说是巧合,还不如说是天道之必然。 只是,他很惊讶。那少年说,他可以感觉到那片空间的异动。 一个看着似乎修行境界不高的人,居然可以识别隐藏于灰色空间中的黑衣人,而后风轻云淡,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难道那个少年不知道,这是需要多大的境界才会有的感知吗?连已经是融合境的他都做不到,那少年又是怎么做到的? “能让你冷公子这么夸赞的人,我倒是想看看到底是谁。”张之策打趣说道。 冷明哲对他这半讽半笑的话也不生气,笑着说道,“一切讲究缘分,说不定他就是来参加今年的国试,我相信,你也会像我一样的。” “你们要不要这么如此夸张?”云飞扬突然说道,“说到底如果没有你那一箭,他再厉害也都死了。没有武功的人还在大半夜出来晃悠,有这样管闲事的劲儿,还不如多回家多看几本道书,学习一下护身之法?”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什么恶意,就事论事,如果这少年只是普通人,那就有必要多学几下防身之术,毕竟不是哪一次都那么幸运的。 “你说到了一个重点。”冷明哲笑着说道,“没有武功的人还在大半夜出来晃悠,还管闲事,确实有些可疑。” “那你也疑心太重。”云飞扬说道。 “行了!”卫国公打断了少年们的对话,神色变得有些凝重,语气瞬间严肃起来,“别谈那什么少年了。这哪儿是什么重点?” “魔族昨夜突袭圣都,绝非一时之兴。他们施展调虎离山之计,恐怕不只是要杀灭人族精英那么简单,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只怕魔族已经蓄谋了什么计划。” 作为当年与圣帝一起打下江山的核心人物,当今圣都责任重大的国公大人,冷康诚自然不像那些归于安宁、安于现状的百姓一样,那颗忧国忧民的心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自从十年前的人魔大战结束后,魔君闭关,冥泷接手魔族大事,魔族沉寂多年。近来却明里暗里笼络妖族部落,并且还猖狂得直接突袭圣都,圣都黑甲精骑和精英侍卫一同出击,却不敌那寥寥无几的魔族。 他看着这些打闹的孩子,只感觉如同那温水里煮的青蛙般,还未觉察到外世界的危险。这群少年虽说是人族的精英,跟着他们征战过一两次,但终究还是阅历太少。不然,又怎会被区区两个魔族高手和十二个木偶戏弄? 想起这些,他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关注一个什么奇怪的少年。 “冷兄言之有理,但却不用过于担心。” 布衣丞相似乎看出了冷康城的心思,便安慰说道,“如果魔族真的想干点什么,绝对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在我看来,不过是魔族的一些小计,如果这个时候我们乱了心,那就真正中了他们的计策。” “父亲大可不必担心,昨夜的情况实在特殊。这样的疏忽,我们下次会注意的。”冷明哲自然也明白老父亲担忧的事情,便认真地说道。 “说实话,我倒是好奇那少年现在在做些什么……”那布衣丞相笑了笑,看到众人突然惊讶的模样,便微微捋了一下须,不再说下去。 第七十章 我也是有天赋的人 夜空偶尔有飞鸟的声音,却不影响人休息。 一夜过去,东方天际出现一抹白色,晨光,就这样突兀地来到人间。 那个奇怪的少年,现在没有在干别的,而只是在广之楼第四层阁楼里睡觉。 在那风平浪静的睡相下,不会有人可以猜想到这些天他经历了些什么。 自从下山以来,那些平静如水的生活便一去不复返了。他来到了一个风波不停的地方,自然就是选择了一条精彩而又惊险的大路行走。就连昨夜的惊险活动居然都被他碰上了,那就说明从很久之前,他就开始了一场折腾的旅程。 折腾的旅程永不停,这边是有梦之人需要承担的风险。 广之楼每个房间的风景都不尽相同。而陆北辰休息的那个房间里,有一扇很方正的窗。 此时,透过窗外可以看到一片很特别的风景,那轮从东山升起的太阳,像是藐视那层淡雾的不堪一击。蔚蓝色的天空上,不知何时已经没有一丝云彩,越发显得深邃无边。 “要干正事了。”陆北辰睁开了眼,看着那落在了床边的鸟儿,温柔地说道。 陆北辰中午醒来,便看到了这么一片风景。 多久没看过这样的风景了? 他不知道。 昨夜的魔族突袭,对于初来圣都的陆北辰来说,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但想想昨晚还在惊险中,今日又回归了平静,人生在世真的如同一场大梦。 想起穷奇攻山的那一日,恍如昨天一样,但每一日的太阳还是照常的升起,黑夜还是会如期而至,从不会理会人间的悲欢离合。 陆北辰叹了一声,便不再睹物思人。 他起来洗了把脸,便到楼下吃些简单的早点。 广之楼最出名的便是早上的茶点,比起昨夜的烧鸡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烧鸡哪里都能吃,但广之楼的茶点就不是哪里都有了。 但现在是喝茶聊天过后时间,茶点自然没有刚开始的丰富。而客人自然也不如昨晚那般多,如此一来,整个广之楼显得宁静多了。 在这样安静的环境吃饭,似乎更适合陆北辰。 他很自然地走向前台,向那忙碌的张掌柜打了个招呼,便坐在桌子上等待早点到来。 那掌柜转过身来,呆呆地看了他几眼,然后又转过身去。 陆北辰看得出来,那掌柜今日看他的眼神更为奇怪了,但因为对方没有说些什么,他自然也不会问不会理。 客栈里的茶点没有剩下多少件了。但那一笼虾肉饺子、一碗蛋花汤、一份新鲜蔬菜,已经足够喂饱自己全身的细胞了。 吃饱喝足过后,陆北辰便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然后准备出发而去。 “等一下。”那掌柜叫住了准备离开的陆北辰。 陆北辰听到掌柜的声音,便转过身来问道,“怎么了?” “年轻人,你昨晚是去做什么了?怎么大早上的才回来?” 陆北辰听到后有些惊讶,自己回来的时候天都快亮了,但毕竟还没亮,难道那张掌柜那个时候就起来忙活了? 那掌柜看他不说话,便继续说道,“我们这儿,虽然对人妖灵三族开放经营,但如果是什么邪恶之人,可不欢迎。” “掌柜说的严重了,我不过是睡不着出去了一趟,又何至于此?” “你的行为举止过于奇怪,又要找丞相,又深夜冒出去,不得不让人怀疑。我们只是做生意的,不干涉这个世界的风雨之事。所以你最好说清楚,这样我对客人也要有所交待。”张掌柜目光有些冰冷,但依然用一种很礼貌的语气说道。 陆北辰虽有些莫名的心虚,但自然也对这些圣都人的疑心有些不满。 今日这个掌柜是这样,昨夜那白衣圣使也是,这是怎么了? 说起昨晚的事情,陆北辰不免心生一丝不好的情绪。如果他对那屋顶上的黑影位置没有把握,又怎么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喊? 至于为何能觉察到那个人的位置,难道就许你们有惊人的天赋,就不允许人家有特殊的能力? 人家说字中含蕴,一个人的字,光从其形、势、气便能看出这个人的气度和格调。而在道藏里也提及一个人的字,其实还表现出这个人对天地的理解。 所谓理解的深浅,便是建立在对天地生灵的了解程度。 当年夫子看到小北辰那越来越有劲儿的字,便赞不绝口。一向以严肃的夫子居然能够如此夸赞一个孩子,可想而知他的字有写的多好? 但很多孩子也很是妒忌,纷纷说夫子偏心。 那时候的陆北辰,本来没有太大的感觉。然而看着自己的字,确实觉得一天写的比一天好。 只是这哪儿是什么天赋? 八岁上书院,第一天就被罚抄经书一千遍,能不有一手好字么? 而他对这个世界的感知,哪里又是什么天赋?不过是别人在好好修道的时候,他在做些无聊事罢了。 记得在牙牙学语的年纪,他就已经跟着丘山师父打坐冥想,正是因为这样,丘山师父才觉得他有天分。但谁又能想到,那茅山道长竟在十年前抛下那“无缘大道”的判决书? 后来上山读书,在书院的日子里静坐的时候,也不能像别的孩子那般运行自身的气息,所以他在静坐的时候,用了更多的时间去冥想,去感受天地的气息。 所以那日在石室,他轻易地感受到了那些草木的气息。 是的,他身负寒气,不能运行自己的气息。 但不代表他在感知天地这一方面有问题。 而且他不仅没有问题,很可能在这方面有高超的水平。 当然,如果没办法修道,那他在这方面的能力其实没有什么用。因为像昨晚的那种情况,只是偶然事件。 无缘大道者。终归只是普通人一个。 陆北辰很少会有这种小孩子的情绪,他并非觉得自己有多厉害。他虽会经常羡慕那些能够修行的人,但有时候看到一些为道而痴迷成魔的故事,他便不再想太多了。 只是他真的有些想不明白。为何这些人整日都想着别人是害他?就连做生意的人戒心都如此重,真是奇了怪了! …… …… “你在想些什么?”那掌柜看着陆北辰在发呆,便再说了一句。 陆北辰回过神来,有些错愕,但可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描述这种情绪,便显得有些呆呆的。他一字一顿的说道,“昨晚,我去了东边小巷,看到了一场激烈的战斗。我没有受伤,也没有杀掉任何人,只是看了一场打斗。” 那掌柜听着他说,突然笑道,说着,“在圣都打斗,是有多正常?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不过你看似是刚刚来这里,竟然只是看了便走了?” 陆北辰看着掌柜那突如其来的小脸,错愕的感觉更加强烈,心想这有什么好笑的?既然你觉得正常,那你大可不必揪着我不放了。 还有一些奇怪。如果人族和魔族在圣都打斗是正常的,那昨天自己不就是个笑话?难道说那白衣圣使其实有足够的能力打败那魔族女子?但他明明听的很清楚,那白衣圣使明明交代那些侍卫说不可惊动百姓,如此看来这并不是一场正常的打斗呀。 想到这里,陆北辰突然大悟。既然那白衣圣使说过不可惊动百姓,想必这张掌柜自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如果是这样,自己还是不要说太多为妥。 “看看便走了。”陆北辰说道。简单的回答标明了他想尽早结束这个话题。 那掌柜此刻像是放松了戒备。因为他很清楚圣都是个怎么样的地方——群英荟萃,龙虎争斗,所以即使是在深夜打斗,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然而,眼前的小子不过是一个没有修道的少年,看到那种场面应该激动才对,只是他像风一样平静,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张掌柜只是猜中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局,自然不知道陆北辰所说的打斗,不是人族精英间的较量,而是人族与魔族之间的战斗。 “既然掌柜觉得正常,那我就先告辞了。我还有重要的事情。”陆北辰说道。 那张掌柜看他一脸呆呆的样子,想起昨晚自己和这少年交流时,那双清澈的眼睛让他看不到一丝杂质,不免想起来一些往事,心生一丝怜惜。 “等一下。”张掌柜说道,“昨天你问我,郑航丞相住在哪儿,是吗?” 陆北辰听到自己在意的话,便回过头来,呆呆的表情有了一丝笑意,连忙问道,“难道掌柜愿意告诉我了?” (有些突兀地提到了陆北辰的字,是因为想起了孩童时代我学写字的历程。当然,这也是陆北辰挺重要的一个点。) 第七十一章 你没有修行 “哈哈哈……郑航丞相所居住的地方众所周知,答案又何止是我一个人知道?在街上随处找一个人问就是,为何听到我说后还如此的高兴?” “说起这个,我也奇怪。街上的摊贩,一个比一个高冷,并不愿意搭理我。掌柜虽然与他们一样都是生意人,但之所以能将广之楼经营的风生水起,想必一定有自己的待客之道。” “我想,从一个靠谱的人身上得到一个靠谱的答案,总比像无头苍蝇般乱撞好吧?”陆北辰笑着说。这听着像阿谀奉承的话,但却是他真实的想法。 “拐着弯夸人,果然有一张好嘴。”那张掌柜说道,语气虽有些冷淡,但却能看出那喜悦的小心思。 谁不喜欢听这种一本正经的大实话? “你想知道,为何他们不搭理你么?” 一语道出重点。 这也是陆北辰最想知道的一点。 “为什么?” “你是不是没有筑基?” “什么?”陆北辰先是有些惊讶,随后便明白了那掌柜的意思。因为师父说过,人筑基后,丹田中会有如同莲子般的物体发光,而但凡有些修行经验的人,一眼便能看出一个人有没有筑基。 “圣都城内,没有多少个是没有筑基的。”张掌柜再次说道,“包括那些你看到的小摊老板。” 陆北辰若有所思。他不了解圣都,但大概也从谷隐口中听过些关于圣都风俗人情的故事。 繁华的圣都城,用“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来形容它实在是太合适不过。圣都年轻一代大都出身不俗,读书修行这种耗费钱财的事情,对他们来说简直不算什么看,因此基本上人人都会上书院,修大道。 寻找人才这回事本应像是大浪淘沙般困难,但这些年在国试的促进下,却淘出了一批又一批学有所成的优秀少年。这批少年大都在十多岁的年纪,便已经完成筑基,初现灵莲,大放异彩。 在这片以境界论人的平原上,就连那些摊位小老板或许都是修行界里的一等高手,只是不甘于世俗的争斗,隐藏在熙熙攘攘的集市中安于乐命。 这也是为什么,那些摊位小老板看了一眼陆北辰,便不选择搭理。 原来在群英毕集的圣都城里,真的没有多少人不会修行。 “那又如何?”陆北辰的神情十分淡然。他知道这些,一直都知道,但确实,那又怎样? 他听过这句话已经很多次。 他想说,是的,我没有筑基,可那又如何?难道去问个问题,也要看有没有筑基么?只是他没有把这些话全部说出来,因为这里毕竟是圣都,眼前是广之楼的老板,而不是熟悉的日月山,熟悉的师父。 或者说比起听这句话,他更想听建议和解决方法之类的的东西。 “空有一副铮铮傲骨,没有半点实力,谁又会理会你要干什么?”那张掌柜笑着说道,“如果不是修道强者,就不要来到修道世界的巅峰之上,否则只会受到伤害和蹂躏。” 修道世界的巅峰之上,没错,圣都的确称得上巅峰。只是,来不来这里,能不能筑基,似乎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做出抉择,命运不由得自己摆布。 “既然如此,掌柜为何要和我说这么多?”陆北辰问道。 陆北辰说话语气有些硬,以至于让人觉得他有些嚣张,但他不过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就像方才张掌柜说他拐着弯地夸人,事实上他哪有想那么多,不过是内心世界的真实想法罢了。 那张掌柜倒也没有理会少年有什么情绪,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只是好心提醒。如果你知道为什么,说不定就更清楚自己要干什么。” 这掌柜说话有些隐晦,但不知为何,陆北辰觉得他要表达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让自己少些孩子气,多花点心思在修道上,就不会被人瞧不起了。 想到这些,陆北辰不免觉得这掌柜果然如自己所料的那般,虽然表面看来客客气气,戒心很重,但那不过是他保护自己的手段,而真正潜藏在这层面具下的,却是一副热心肠。 “我明白掌柜的意思。”陆北辰苦笑了一下,“只是,世事难以如人所料。命运从来都是一半掌握在自己手里,一半掌握在上天。”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就不会来到这里了吧。” 陆北辰心里一怔,觉得这掌柜话中有话,越发觉得他不简单。从第一次见面便觉得他不简单,但那时候只是觉得他一个人带着十三个孩子,在圣都将一家酒楼经营得风生水起,没点本事又怎可能走到今日? 但从这次简单的对话中,他便突然领会到“卧虎藏龙”四字之意了。 “郑航丞相就住在海洋宫里。海洋宫在东边的城门外,位置很好找,但是进不进的去,就看你的本事了。” “东边城门外?原来这丞相不住在城内?”陆北辰未免有些惊讶。 张掌柜笑了笑,继续说道,“这也是为何在一开始,我并不想告诉回答你的问题。郑丞相是人族的英雄,任何对他不利的人,都会全城人民的敌人。要是你有什么企图,我可就是成了罪人。”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打算告诉我的?”陆北辰看着掌柜眉开眼笑的样子,有些好奇。 “在我确定你没有修行后。”张掌柜说道。 陆北辰从没想到,这个短板会有一天,成为他消除别人戒心的工具。 他思考了片刻,然后又问道,“掌柜,其实我还有个问题。这丞相到底是何人?”在下山的那天,师父并没有详细告诉他,郑航丞相到底是个什么人。因此他一直有些疑惑。 “那是一段不光彩的历史。十年前,中原大乱,先帝昏庸,联合魔族残害百姓。幸好当时边塞扎营的燕王,也就是现在的圣帝,率领千军反抗,并一举平定中原。而其中最大的功臣之一,便是圣帝身边的那位郑航丞相。” “当然,除了他还有其他英雄豪杰一同辅助,十年前圣帝才得以在这里建下圣都。只是这位丞相之所以深受百姓爱戴,还是因为他多年以来都对百姓的态度不变。” “他为了保护百姓,特地在城外建下一座宫殿,多年来赈灾捐款,出行时总是一身布衣,就凭这点,就足以看出他的修行品格。” “圣都里人人都以境界论道。这位丞相境界高深,但圣都里和他同样境界的还有一些人。但我一直以为,他对天地的理解,才是真正的道。” 陆北辰看着掌柜滔滔不绝的样子,心想到底是何等优秀的人,才能被一个普通百姓如此夸赞?甚至说眼前的掌柜,恐怕都不只是一个普通百姓那么简单。 “原来是这样,北辰算是长见识了。”陆北辰抱手作揖说道,“谢谢掌柜的提醒,那就先告辞了。” 看着少年的离开,这掌柜的目光有些复杂。 一个少女走了过来,说道,“为何爹要跟那少年说那么多?这不像你的风格。” 小姑娘名叫桃儿,是这广之楼做茶点的十三个少女之一。这十三个少女从很小的时候便是跟着张掌柜,自然而然便喊他作爹。 而桃儿则是长女。 掌柜笑了笑说道,“当年桃儿为何跟随我来到圣都?” 少女眨了眨眼,说道,“从爹身上,看到了父亲的影子。” 桃儿七岁的时候,便亲眼目睹自己的父亲死于非命,后来才跟着掌柜来到圣都谋生,自然还记得生父的样子。 “爹也一样。今日从这少年的身上,看到了我年轻时刚来圣都的样子。” “爹最近总是想起以前的事情。” “人老了,自然就会想起以前的事情。昨夜看到这少年,傻傻愣愣的,却有一双清澈的眼睛。静坐在桌子上,有超于常人的冷静,与人交流时,却有一种青春的热血。” “爹,我不懂。”桃儿虽是长女,但毕竟还是个孩子。 掌柜笑而不语。 “不过是不想看到那些青春里的热血,被活生生地冲淡了。” 第七十二章 野蛮人 离开广之楼后,可陆北辰便开始往东边城门的方向走去。 现在是午后,太阳特别烈。 街上的人群也特别多,熙熙攘攘的。卖包子的还是在卖包子,卖水果的还是在卖水果。 整个圣都城,俨然一副国泰民安、风平浪静的样子,似乎昨夜并没有发生些什么。 “去去去……小子,别碍着我们的路。” 陆北辰走在大路上,正感叹圣都城的热闹,然而一个很不和谐的声音在他身后突然响起。 他闻声回头,只看见一群衣着华丽,带着官帽的人在吆喝着。那些人的嚣张模样,就差没把眼睛长到天上去了。 陆北辰看着那些人大摇大摆的走在路上,明明周围还有些位置,却非得要路人让行,简直是无理取闹。 那些人走到陆北辰跟前,看着这有些寒酸的少年,眼里不免生出一丝轻蔑。其中一个更是刻意挡住陆北辰的路,然后故意撞了他一番。 那人也是个跟陆北辰差不多大的少年,穿了一身格外显眼的衣服。 “砰……” 一块镜子,从陆北辰的包袱里掉了出来。 陆北辰正想伸手去拿,却被那个撞他的少年一把夺过。 那少年大声地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我的东西。怎么能明抢呢?”陆北辰说道. 那少年看着就是那种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公子哥,听到这话,顿时火了起来,“抢?这是你拿了我的东西!” “这里每一只眼睛都看着,是你拿了我的东西。”陆北辰大声喊道。他平时说话声音并不高,但是一旦怒起来,那声音也有震耳欲聋之势。 事实上,如果是其他东西,那人蛮不讲理抢了就抢了,他也不想争执些什么,毕竟钱财身外物。 可那个是乾坤镜,他拿走了乾坤镜没关系,可那镜子上系着的沙漏吊坠,绝对不能给任何人拿走! “哈哈哈……你知道我是谁吗?说我拿了你的东西,谁会信?”那个少年嚣张地大笑着,随后说道,“你这文弱书生样,连走路都不稳。我看这玩意是个宝贝儿,就算给你了也没什么用。不如这样啊,你开个价,我又不是给不起。” 陆北辰正色道,“这么说,你是承认抢了我的东西了?” 那少年刚刚还颐指气使,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便有些尴尬。但他毕竟是个公子哥,自然不会轻易让步。 于是,他向身边的两个人使了使眼色。 那两人似乎是他的随从,光是从一个眼神,便判断出他们的主子想干些什么,二话不说便同时往前走了两步。 “轰! “隆!” 两道巨大的声音响起,让人听得心里发抖。 随后,便是啪啦啪啦的好几声,像是骨髓断裂的声音! 这少年的表情现在嘚瑟极了。 谁不知道李家少爷的嚣张跋扈?而让他有如此嚣张的资本,除了家世这样东西,更重要的是他身边的那两位如同木头般的手下。 两个手下一个高瘦,一个矮胖,在体型方面实在是让人一眼便难忘。而这两人有一个出了名的共同点,那便是拳头! 一人一拳,轰隆两声,瞬间毙命,这未免有些夸张。但前两个月,把一个耍嘴皮子的少年打到三级残废倒是个事实。 “啊……” “啊!” “啊!” 空中响起了三个人的声音,那些声音太隆重,路人们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纷纷走上来看看发生什么事情。 人们走上前来,便看到了两个跪在地上的少年,正捧着自己的拳头,大叫少爷,脸上的表情痛苦不堪。 李家少爷本来春风得意的样子,却突然变了脸,憋了一眼他的手下,冷冷地说了句,“真丢人,没用的东西。” 而还有一个少年,本来是坐在地上的,此刻却缓缓地站了起来,神情淡定自若,像是没有过什么一样。 李家少爷的目光中未免生出一丝惊异之色,结结巴巴地说道,“这……你……” 陆北辰方才也大叫了一声,但那是在迎接那两个拳头时的恐惧。然而在感受到那两个拳头对自己身体的冲击的那刻,却丝毫不觉得有一丝疼痛。 他自己也有些奇怪,但随后便想起了那日在柴桑山的情况,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怪物!”李家少爷大喊道。看着围观的人们越来越多,那些议论的声音如同苍蝇般恶心,他便有些尴尬,便收起了那副狰狞的模样,硬是笑了一下,准备离开。 “等一下。”陆北辰喊住了他。 “干嘛!”那少年的声音有些发抖。 陆北辰走到他的跟前,认真地说道,“你还没还我东西。” 少年看了看他,一脸不满地说道,“本少爷说过,我没有拿过你的东西。” 陆北辰点了点头,平静地说,“哦,那要不要……” “不要,给你就是了!”那少年看着自己的两个手下痛苦不堪的样子,连忙将往陆北辰的手里扔下那镜子,便连忙离开这里。 虽然有些狼狈有些怂,但李家少爷始终不傻,他可不想成为第三个骨折的人。 陆北辰呆呆地看着那个疾速离开的身影,便自言自语了一句,“我不过是想问,要不要让大家来评评理罢了。” 看到众人已然散去,陆北辰摸了摸胸口上的石头,心想,“又是它救了我。还好有它,不然我连这个沙漏吊坠都保不住了。” 看着这在太阳底下显得越发灿烂的吊坠,他不禁有些怀念在书院的时光,更有些想念那个女孩。只是时光荏苒,就算再次相遇,两人已然陌生,恐怕已经认不出对方了。就算有这一沙漏作信物,对方又是否会记得呢? 一身青衣,一双明眸,一股暖香,那个长大后的女孩,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她当年有找到父亲吗?最重要的是,还会记得狼洞底下与她有过约定的小男孩吗? 霞光出现,陆北辰拍了拍身上的尘埃,看了看这周围。 圣都一眼看去,都是练武高手。然而,他们对外来的人却充满了戒心,以大欺小。也许正是师父所说的,人、灵、妖三界各怀心思,才导致魔族有机可乘。而就连人心,都不在一条线上。 而现在的陆北辰,只身一人在圣都,无亲无友,尚无修行,他如同一粒毫无价值的尘埃,一不小心,就被碾碎,无人在意。皇宫里戒备森严,优秀的人身边站着的人,不能弱,这就是圣都的法则。 可是,他从小就相信,天无绝人之路。毕竟他自小便与病魔作战,访遍名医,那茅山道士都说他活不过十岁,可是现在,他正清清楚楚地活着,他还听到自己的呼吸,还会梦见那片蓝的醉人的大海,那片浩瀚得无际的星辰。 在童年的记忆中,他总是被看不起的怪物,可偏偏因为这样,他才得以博览群书;在成长的路中,他怎么也比不过他的师兄,可是比不过,那又如何…… 勿忘初心,便是他的人生信条。 “你没事吧……”一个声音从耳边掠过,打断了陆北辰的思绪。 他转过身去,便看见一个身穿轻薄衣衫的少年,正提着一串红提。 (为什么想写一块石头?虽然这个设定没什么新颖的,但是不得不说,小时候女娲补天的故事太深入人心。) 第七十三章 红提少年 少年问的很简单,手上还拿着一串透亮的红提,显得很随意,就像是刚刚路过后,看到了某个奇怪的人或者熟悉的面孔,然后就停了下来,问了一句。 陆北辰看着这少年有些眼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但对于这般友善的询问,他自然不会以发呆来应对。 “没事,谢谢。”陆北辰轻声地回答道。 “谢些什么?”那少年拿起一颗红提,往嘴里连塞了两颗,还是很随意地说了句话。 “没什么。”陆北辰本来想说谢谢你的询问,谢谢在这偌大的圣都城还能留意到我,但觉得和一个陌生人说这些未免显得过于俗气和矫情。一时间他便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便用三个字搪塞过去。 那少年吧唧吧唧地把手上的葡萄吃完,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那李家的少爷,就爱装腔作势,小子,你可算是帮我出了口气!” “边吃着东西边说话,这可是件不怎么礼貌的事情;还没有认识对方,就直称别人是小子,这也不是体面的事情。再说了,谁大谁小还不知道呢?”毕竟只是个十五岁周岁还没到的少年,陆北辰不免想到这些。 不过,他虽觉得不妥,但并没有心生不喜,反倒是觉得那红提少年有些亲近,至少比圣都任何人看上去顺眼。 “我并非有意伤人。”陆北辰平静地说道,“只是无意。” “无意……”那少年笑着说,“如果让那跋扈弟子听到你这么说,应该会被气死,哈哈哈……” “为什么?” “因为他一直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会是今年国试中的最耀眼的明星。实则在我心里,他啥不是。要不是因为看在他老爹份上,我才不会处处让着他。”红提少年说道,“最讨厌那些装腔作势的人。” “圣都强者如云,弟子出身名门。装腔作势,不也正常。”陆北辰很无奈地说道。虽然他也讨厌,但来到圣都的这十几个时辰里,他已经看到了不少面具了,便觉得这是种现象,而且是种正常的现象。 “谁说的……”红提少年的目光转移向远初,眉宇间生出一丝鄙夷,说道“他们不过是以境界论人。有很多处于修炼境界不上不下的人,他们就变成了只会论输赢的机器。我才不想变成那样的人呢。” “你很特别。”陆北辰笑着说,这是他来圣都后,第一个称赞的人,也是第一个没有用异样的眼光来看他的人。 红提少年听到特别二字后,眉宇间的那丝鄙夷瞬间消融,化为了喜悦。他笑着说道,“小子,有眼光,走,我带你去我家,以后你就是我的朋友了。” 陆北辰有些惊讶与这个人的热情与爽快。记得当初上书院的时候,谷隐与小岩也是如此般热情而可爱,才让那个刚入学院战战兢兢的孩子逐渐放下戒心,与人交往。 如果说昔日孩童时代的同窗,是用天真的笑脸和热情的陪伴来温热一道冰冷,那么今日的这个红提少年,则是用他那随心的吃相和直率的性情来打破一道防线。 只是陆北辰再次听到了别扭的两个字,眉头微蹙,“能不能别叫我小子?你也不见得比我大。” “我今年十六了。你呢?”那少年似乎有些不服气地说道。 “年近十五。”陆北辰缓缓地回答道,脸上没有表情的变化。 “那你比我小,你应该叫我哥。”红提少年的眼里有些喜悦之色。 “同是未到弱冠。”陆北辰很平静地说道,“我觉得叫名字就好。” 那红提少年收起了那丝骄傲之意,沉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好吧,那你叫什么名字?” “陆北辰。” “陆北辰?是中土大陆之陆,北辰星拱的北辰?”那红提少年问道,虽有些戏谑之意,却也有些认真。 陆北辰有些惊讶,心想这人怎么如此直接地解读别人的名字,而且解读得如此准确。 名字的确取于中土大陆的陆,北辰星拱的北辰,三个字放在一起未免显得有些自大。 在这个海洋辽阔的世界上,陆地是宇宙赐给生命最宝贵的礼物;而在这个黑夜浩荡的天空中,北辰星永恒地照亮人们,给那些迷失的人们一个最正确的方向,因此千百年来自然是人族世界中最重要的一颗指明星。 把天地中最宝贵的两样东西集合在一个名字上,实在有些自信。 至少放在气息平常、衣着朴素的陆北辰身上,有些不和谐。 陆北辰一直都有自知之明,自然知道这些道理。但他一直以为,不会有人如此认真地解读一个名字,自然不会担心像今日这种局面的发生。 真的有些尴尬。 他似乎已经预料到那少年会大笑一场,预料到那少年会说些话,也许不会很难听,但至少会说些什么。 不过,在书院读书的那段岁月里,他终日跟随那个心境如明月般清幽的夫子读书、写字、养心,逐渐已经做到心无旁骛。因此,尽管能预料到一些这样的画面,最多也就是尴尬而已,却不会影响心情。 那少年沉默了片刻,说道,“这名字倒是与我有一字相同,看来我们有缘。” “嗯?” “我叫商陆。”红提少年说道。 “很高兴认识你。”陆北辰静静地说道,语气很平和。 那红提少年呆呆地看着陆北辰,有些惊讶。那串红提早就吃完了,但他下意识地做了一个摘红提的动作,然后才发现有些不妥。 两人对视了一阵,然后沉默不语。 一场风风火火的结识,却毫无征兆地以沉默结束? 陆北辰心里觉得奇怪,而那红提少年也有些尴尬。 不过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 陆北辰从遥远的日月山,跨过了两座山,辛辛苦苦地来到圣都这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并不知道这些人的性情。因此本来就不善言辞的他,更是对交际这种事情有些机械。 而那红提少年,平日里可是如同陆北辰刚刚看到的那般叽叽歪歪,现在突然沉默,就连他自己也有些奇怪。 他不习惯以这种奇怪的方式结束,自然是率先打破尴尬局面的角色。尤其是没有连一丝微嘲的语气都没有听到后,便有些好奇问道,“难道你不觉得我的名字好笑?” 陆北辰心里一怔,然后呆呆地说道,“哪里好笑了?” 那红提少年摇了摇头,说道,“看来你不懂药。” “何处此言?” 陆北辰本来还在想,如此特别的名字为何好笑?听到红提少年的话后,便更加不解,后来稍想片刻,便瞬间明白,说道,“你从药中取名,优雅大气。商陆之命,简单有力,容易叫容易记,多好?” 红提少年有些生气也有些欢喜。 生气的是因为陆北辰说这名字容易叫容易记,毕竟容易记、容易叫这两个标签应该贴在“阿猫”“阿狗”“大树”“石头”之类的名字上。 但他之所以欢喜,是因为他没想到这少年说这名字大气。 他想起小时候,有多少人吐槽过“商陆”这个名字? 商陆商陆,好像他天生就是根药一样。 有时候,他还真的很讨厌父亲给他起这么个名字,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家是开药馆的。 “你是第一个说我的名字大气的,小子有眼光。”红提少年笑着说,“尽管听着有些假,假到我自己都不相信。” 第七十四章 总有一天会是楼 陆北辰笑而不语,哪里假?这是真心话。童年时代吃过的那么多中药中,最喜欢的名字也不过那几个。他不知道真正的好名字该是怎么样的,毕竟书上说的那些繁杂的概念实在有些看不下去。 在他的认知里,好名字就是有些意思,简单好记,足矣。 沉默过后,便是有趣的聊天。 两个少年终于没有停留在原地,停留在那些残余路人目光中,于是便并肩行走在大路上。 “其实,我也奇怪,你居然也没有笑我的名字。”陆北辰想起刚才自己想说却没说出的话。 “好笑吗?虽然有些俗气,但有些追求,可以给个八十分。”商陆的声音有些放松,便显得像个五六岁的孩子。 “是因为都有陆字?”陆北辰似乎也放松了心情,笑着说道。 “可以这么说吧,爱屋及乌的道理明白吗?” “此陆非彼陆,我的陆,是中土大陆之陆;而你的陆,则是中药商陆之陆。” “无趣。”红提少年突然说道,“不过是玩笑话。” “我似乎一直都是无趣的。” “不,你很有趣。”那红提少年眉头略挑,眼露神色。 随后他才有空认真地看了看陆北辰的打扮,话锋一转说道,“你应该不是这里人吧。” “山上来的。” “刚来?” “嗯。” “那我以后就是你的朋友了,你今天来我家玩吧。” “红提少年,我还有事,不容耽搁,最好改天。”陆北辰本来是要去找海洋宫的,结果却一连串遇上了两个少年,拖到现在都没出城,实在有些着急。 “什么……”那少年一把抓住陆北辰说道,忍俊不禁地说道,“什么红提少年?” “你那串红提实在过于耀眼,一下子脱口而出,还不习惯你那好记的名字。” “我就说你有趣吧!”商陆有些激动,说道,“走走走,有什么急事都不差那一会儿。刚刚你以为我没看见你被锤了两拳,就算是妖族铁打的体魄,也不一定抵得住那俩白痴的拳头。赶紧跟我去检查检查。” 陆北辰拗不过他,便没好气的说,“你不叫我小子,我就跟你去。” “那你不叫我红提少年,我就不叫你小子。” 少年般的对话总是有些无厘头,但言语间的青春气息依然让人觉得可爱至极。 街头离商陆所说的家并不远,就在广之楼所在的那条小九街上,只是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两人走了没多久,一座巨大的阁楼便出现在眼前,牌匾高挂,印着三个大字,“百草楼” 百草楼集天下芝草奇花,治世人之疑难杂症。在圣都名声鼎沸,堪称是买卖世界里最不可缺失的一栋阁楼。 倒天倒地,决不能倒百草楼。这边是民间流传的话。 千百年来,世间涌现了多少修道天才?他们在修道路上披荆斩棘,不断突破自身局限,最终跨过一道又一道的坎。 而在这个过程中,丹药便是他们最大的利器。虽说修道世界中,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然而没有仙草丹药的辅助,人又怎会有拿起刀剑的力量? 而百草楼,则是云集世间修炼仙丹、治病仙草最多的地方。甚至那些珍贵的灵族灵草、妖族妖丹,据说都藏于阁楼的某个馆子里。 商陆走到陆北辰的跟前,笑着说道,“这里便是我家了。” 不知为何,商陆说起这话里,心里竟然有一丝自豪。他从来不喜欢炫耀这个动作,但此刻却希望从陆北辰的脸上看到一些惊异或者是羡慕之类的表情。 然而,陆北辰看着那座阁楼,脸上有些笑意,却不是什么惊讶之意。 “猜到了。” “什么?”商陆惊讶地说道,“这你就猜到啦?” 陆北辰笑而不语,他猜到了这少年应该也是某家名门弟子,是某家药馆的人,直至走到这条街,便大概推测出商陆的身份。 “怎么知道的?”商陆问道。 “那股草药味。” “草药味?”商陆下意识地闻了闻自己的袖子,然后问道,“哪有?我自己都闻不到?” “大多是些灵芝、丹参之类的味道,而这些恰恰都是极为昂贵的药材。圣都的大药馆不多,小商铺很少会藏有这些药。刚才走进小九街,便随意猜猜。” 商陆眉头微蹙,然后说道,“啧啧啧……” 陆北辰看他这般样子,便愣愣地问道,“怎么了?” 百草楼之所以百草楼,而不是百草馆、百草园,那是因为它真的就是一幢楼,一幢五层高的楼。 商氏百草楼闻名整片大陆,已有百年历史。最开始的第一家店面并不是在圣都开起,而是在一个位置偏僻的小镇。经过百年的变迁和历史的沉淀,商氏百草楼成了一个招牌,旗下有十几万家店面。 而圣都的这座,便是最大的一座,立身于大陆最中心最耀眼的中原之地,成为圣都目前药材供应最大的药商。商家积累下来的财富,恐怕已经足够商氏千万后代丰衣足食。 在圣都,有很多人都知道商家有一个小少爷,星云不凡却懒于修行。但小少爷向来神出鬼没,能认出他的人少之又少。 常住圣都的人都一定认不出,这来自乡村山野里的小子又怎会认出自己?商陆听到陆北辰的话后,有些惊讶也有些敬佩。 但他自然不会把那些萌生的敬佩之意表露出来,沉默片刻便拍了拍陆北辰的肩膀,笑着说道,“有趣。走,兄弟,带你去看看。” …… …… 走进阁楼第一层,陆北辰便被里面震撼到了。 这哪里是什么药馆? 这简直就可以用富丽堂皇的宫殿来说了。 闻说当初在小镇开的第一家店面,只是在一个小商铺。但那时候,百草楼的名字已经用了,虽然惹来不少人的非议,但商氏祖辈依旧坚持。 而到了现在看来,后人不得不感叹商氏祖辈们的远见——恐怕他们早就意料到或者是坚信着,商家总会有富甲一方的一天,百草楼总会有一天是真正的大楼。 百草楼,从来都不是一个名字而已,三字背后蕴藏着无穷信念和意志:总有一天会是楼。 每当有些商人经过这里,便会对着那块牌匾望而叹之,如此蓬勃野心和长远目光,非常人之所能及。 “怎么样?还可以吧?”商陆笑着说道。 陆北辰也笑了笑,“是很可以。不用这么谦虚。” 商陆瞅了他一眼,说道,“总觉得你不是普通人,所以我还是谦虚点好了。” “为什么?”陆北辰似乎已经是沉醉于这里的设计,便随意问了一句。 “不知道。”商陆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表达那种复杂的情绪。 “哦。”陆北辰没有问下去,而是问回了些最关键或者是说最不关键的东西,“不是给我检查?时间有些紧迫。” “哦,对,来!”商陆想起了要事,便拉着他走上二楼。 二楼的装潢简单,跟一楼的设计截然相反。一楼气派,虽不像是普通的药馆,但让人一眼看去便会感觉,这才是圣都的药馆啊。而二楼倒是与药馆有些相似,整层楼透着一种朴实的气度,让人看了会有一种踏实感。 “居住之地为何跟楼下有如此大的区别?”陆北辰轻声地自言自语着。 商陆没有听到陆北辰的细声耳语,因为他正想着找两个丫头端杯茶。 “勿忘、初心,快来给我的客人倒杯茶。” 陆北辰听到商陆的吆喝后,瞬间恍然大悟。 这不是什么回答,但恐怕也是最好的答案。 “勿忘初心,方得始终,这不是夫子经常念的话吗?” 第七十五章 摘不下来的石头 商陆家的百草楼,与张掌柜经营的广之楼,可以说是同样的成功。 商氏祖辈家业雄厚,现在的百草楼除了藏灵丹妙药,仙草奇花,更有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坐阵圣都,所以才得以让商家在圣都更为出名。 而那位高明的大夫,正是商陆的父亲商安。 “我们家呀,世代做药,连名字都不放过。我这名字,都被人笑死了。”商陆有些无奈地说道,然后打开了自己的房间门。 陌生人之间的第一次认识,基本都是在茶桌上。喝茶闲聊,然后互相从言语间观察对方是否值得信任,有没有价值,再决定是否再交流下去。 这是正常的认识方式。 但这两个少年没有。 从两人见面后的一场随意对答后,一个少年竟然直接邀请了一个陌生少年来到自己的家里,而另一少年居然也毫无戒心地跟着一个陌生少年到他家。似乎相识多年,又似乎是信任至极。 而直到现在,他们始终也没有坐下来,而是热火朝天地指着一些东西,胡聊了起来。 “你的房间,怎么会有这么多有意思的东西?” “这可都是我的宝贝。今天你绝对是长见识的!”商陆自豪地说道。 商安精通百草妙效,擅长多种医术,因此对医药的着迷也延续到给自己孩子取名身上,把家族大业的希望寄托在商陆身上。 只是这富商之子却对医药不感兴趣,反倒热衷于收藏些有的没的,比如那块纹理特殊的石头,那粉色会飞的纸鹤、那软壳朝天的乌龟、那没有翅膀的鸟儿。 “这些石头和纸鹤,有什么特别的?”陆北辰问道。 “这块石头是我从泾水一带带回来的,你知道吗?那里的石头,到了夜晚都会发光。” “还有,这些纸鹤不是纸,是鹤。当日在灵都带会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灵性。它们能够送信,比圣帝的信鸽都要好用呢。” “还有那只乌龟。额……,那只乌龟就先不告诉你。” 商陆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从他那如同决堤般的说话以及手舞足蹈的样子来看,这少年对这些东西的痴迷程度,可一点都不低于他父亲对医药的痴迷。 “圣都的少年,从小就读书修行,应该会在修行方面更为在意。可你,怎么反倒喜欢这些东西?”陆北辰说这些话的时候,看似是奇怪,实则有些欣赏。 在圣都城中呆了还不到两天,他便深刻地感受到这个地方的人对修行的执着和痴迷。就连那些小摊贩,竟然都会因为一个人没筑基而选择漠视。 但他从踏入百草楼里,便觉得这里有些不一样,尽管百草楼有今天的位置,多少都是因为修行这回事。 而且现在站在他眼前的这个叫商陆的男孩,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修行二字,反倒对这些不知来历、不知有何作用的宝贝儿情有独钟。 商陆似乎也看出了陆北辰的心思,笑着说,“我也是从小就读书修行,修行世界有点意思,却绝对不够这些东西有意思。除了这些,我还有一个兵器房,还有一些我自己制造的模型,走走走……带你看看。” 陆北辰随着商陆来到另一个房间。房间不是特别大,却放着很多铁打的武器,比如剑、比如箭,比如那铁锤子,还有一些陆北辰都喊不出名字的东西。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艘船。 那艘体积不大,但像模像样的船。 “这是什么?”陆北辰走向前来,指着一艘模型船说道。 “哈,你对这个感兴趣?告诉你,这是我六岁的时候做的,还被书院里的先生夸了好久呢!怎么样,你喜欢的话,送给你哈。”商陆说道,稚嫩的声音中藏着些自豪和兴奋之类的东西。 陆北辰有些震惊,然后眉头微蹙,把那艘船放了下来,“我可不收。” “不收拉倒。”商陆收起脸上那无邪的笑容,说道。 陆北辰看着他那般样子,心里不禁发笑,但大概也明白些什么了。这少年自然聪明,凭他的心智、能力、家世,自然能够在修道世界里肆意徜徉,估计早就像丘黎师兄已经到达通灵境,又怎会如同自己般落寞? “坐下吧,我看看你有没有被人打碎骨头了?” 两人重新来到第一次踏入的那个房间里,然后才想起那件最重要却又最不重要的事情。 重要是因为,来这里就是治骨头的。 不重要的是因为,如果真的骨头碎了,陆北辰又怎能如此平静? “被人打碎骨头,我还能在这里待这么久?” “你不知道,有些人骨折也无感,尤其是像你那么奇怪的人。” “原来如此。”陆北辰没有反驳,毕竟这是真的, 确定没有太多的事情后,两人便坐了下来,开始了第一次正式的交谈。 “你脖子上挂的什么呀?”商陆刚才无意看到了那块石头,有些好奇。 “石头。”陆北辰平静地回答道。 “你干嘛把石头带在身上?”商陆接着问道,随后眼里突然生出一丝兴奋之意,“难道,这也是个宝贝儿?” “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陆北辰下意识地摸了摸那块石头,说道。 “让我看看。” “这石头,从来就摘不下来。” “什么?”商陆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随后便有些不满地说道“你不愿意给就直说嘛,干嘛找个这么烂的理由。” “我没骗你,确实如此。”陆北辰很认真地说道,清澈的眼睛里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肯定。 说这是块普通的石头,确实是有所隐瞒。毕竟这一路上,这块石头给了他太多的震撼,在他还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还是不想向别人透露太多,谁知是福是祸?而且师父也曾经告诫过他,这是他的命,千万不能摘下来。 不能摘下来,取决于他自己。 而在后来,陆北辰逐渐发现,就算是自己想摘下来,也摘不下来。石头没有贴在身上,只是每逢将那条红色的丝带提上来的时候,就会有所收缩,然后就无法绕过头颅摘下来了。 至于用切割、砍断红绳的方法,其实陆北辰也偷偷试过。但事实证明,那红色绳子比那些钢铁还要难搞,斩不断,理还乱。 看着陆北辰那般认真的样子,商陆自然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是人家的东西,便半信半疑地说道,“不能摘下来,我还是第一次听呢……” “从我有记忆以来,这块石头便在了,然后就摘不下来。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至少没有你房间里的这些东西特别。”陆北辰的表情有些严肃,语气十分认真。 “好吧好吧,开个玩笑嘛,不用那么认真。”商陆摆了摆手,虽有点无奈,但也只好打消念头。 为了融化再次尴尬的氛围,商陆便转话问道,“你来圣都,是为了什么?” 没想到,这反而让陆北辰更加不知所措。 师父交代过,说绝对不能把送信的事情说出去,所以他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连这个都不能说?太不够意思了。”商陆说道。 陆北辰觉得有些不妥,便缓缓说道,“来找我的师兄。” “你的师兄是谁?” “没听说过。” “丘黎师兄。”陆北辰回答道。他想了好久才想到了一个说法,既可以不撒谎,又可以不把送信的事情说出去,那便是来找师兄。 在下山的那天,师父曾经透露过师兄的行踪,所以陆北辰有推测丘黎师兄来了圣都。如此一来,说不定还可以从商陆这里打探一下师兄到底在哪儿,陆北辰却不曾料到商陆根本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两年前他下了山,我想来圣都找到他,现在也毫无头绪。可否请你帮忙?” “帮你,我有什么好处?”商陆听到这,翘起了双臂,忍不住将眼前的这个少年调戏一番。 “我们不是朋友吗?”陆北辰笑着说道。 “服了。”商陆心里想到。 在圣都这么繁华昌盛的地方,无奸不商,凡交易必涉利益。商陆不知道这个从山上来的少年是哪来的天真,竟给出了这么一个的理由,他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直率与真诚,才引发了这个天真的理由。 (这一章写的有些开心,谁的小时候没有幻想过可以有一屋的玩具?有些人,就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然后有着富人专属的思维模式,在与他们接触的过程,就会发现一些有趣的东西。) 第七十六章在城外 商陆沉默片刻,然后说道,“这样吧,你把你的石头给我,我就帮你。顺便这些神秘纸鹤、乌龟、还有隔壁小屋的那艘模型船,都可以给你。我的这些东西如果放到市面上卖,可比你这石头值钱了呢,这是一单不错的买卖吧?”商陆又开始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 陆北辰心想,果然是商人思维,什么都能扯上买卖。但不知为何,他对这少年倒是没有心生厌恶,甚至扯到一身铜臭味之类的想法,反倒会对他有些欣赏。 但不管怎样,在这块石头面前,什么事情都免谈。 “你呀,就别再打我这块石头的主意了。这是我出生的时候就带在身上的,它与我有缘,师父说让我好好保存,否则后患无穷。”陆北辰再次认真地说到。 “行了,我的如意算盘今天真的是败在你这儿了。我帮你就是了,朋友。”商陆有些无语地说道。 “谢谢商兄弟。我初来此地,你还是我的第一个朋友。”陆北辰一字一顿地说道,比起方才任何一句话还要认真。 商陆瞅了他一眼,然后说道,“别叫我商兄弟,怪别扭。我们俩年纪相近,你叫我商陆就好。” 其实陆北辰也只是礼貌。在山上毕竟与圣都不同,眼前的少年虽然看着亲近,处着有趣,但毕竟是百草楼的小少爷,年纪还比自己大那么一岁,先以礼待人还是有必要的。 但说实话,他也不喜欢叫的那么别扭。 陆北辰看到商陆答应得如此爽快,便更加确定这是个直率爽快的热血少年,因此便试着再打探多一些东西,“商陆,你知道郑航丞相吗?” “当然知道。人族的英雄人物,十年前与圣帝一同打败魔族的核心人物之一,我又怎会不认识?”商陆两手叉腰缓缓说道,随后觉得有些奇怪,便又问道,“问这些干嘛?” “我有个朋友,想去找他。可是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他就住在海洋宫,找他不难呀?” “我听说,他会引荐人,引荐到国试?” “众所周知,他是有这个能力。” “那,要什么样的人才有资格被他推荐?” “我又不是他,我怎么知道?”商陆对答入流,没有片刻犹豫,直至听到这个问题后,便诡异一笑,说道,“你不会是想参加国试吧?” “有可能。”陆北辰思考片刻,便觉得有些不妥,说道,“是要参加,不是想。” 商陆向来是个粗枝大叶的少年,并没有注意想与要的差别,便继续说道,“他确实可以推荐,但这么多年来,他也就引荐过那么一两个人。虽然你很优秀,似乎也有些不普通,但毕竟你不是圣都的人,毕竟你好像没有筑基……” 商陆作了自己的推测,然后以一种阐述事实的方式说了一番话。从他看到陆北辰的第一眼,便知道他没有筑基,然后从他看到陆北辰的第二眼,便觉得他有些不凡。 “优秀?不普通?没有筑基?”陆北辰未免有些惊讶。 他本以为这少年没有看出自己的平凡之身躯,所以才没有像别的人那样对他投来轻蔑的眼光,没想到人家已经看出来了,只是懒得说。 只是商陆说他不普通,优秀,这是哪门子的事情? 要知道被一个同龄少年这么说,有多难得?至少在过去的那段日子里,就连相处最长时间最接地气的明谷隐也不会这么说。而自己一直觉得丘黎师兄很优秀,却从来没有试过如此风轻云淡地表达过出来。 今天不过是见了一次面而已,这少年就这么直接么? “对呀。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有趣。今天再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不普通。不然又怎会被那俩家伙捶了重重两拳后还能安然无恙?还有那块石头……” “等一下。”陆北辰听出了一些端倪,便问道,“第一眼看见我,今天再看到我,难道说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 商陆笑了笑,说道,“原来你不记得了?昨日在广之楼,你指着我桌上的鸡,然后要了一整只烧鸡,随后便两耳不闻周遭事,直接徒手扒鸡,实在太酷!” 陆北辰心里猛地一阵,才想起来,原来他就是那日坐在最远边桌子的那位少年!怪不得刚才他看着这少年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原来是你。”陆北辰的声音里有些兴奋。 “才认出我?”商陆有些鄙夷地说道,“我有那么难认?” 陆北辰笑而不语。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并不是今天,但也不过是昨天的事情。说到底,还是个不怎么熟悉、没认识多久,其实没有什么兴奋才对,只是不知为何自己似乎找到了熟悉的乡人一样,心里的最后一丝戒心也放下了。 “丞相住在宫外的,他的宫殿名叫海洋宫,位置明显,因为宫外不远处是一片贫民窟。我听我爹说,丞相知人善用,特地将自己的宫殿设立在城外,就是为了保护百姓,救济难民,顺便让圣帝放心。” “原来是这样。” “不过啊,”商陆眉头略挑,继续说道,“海洋宫虽然是丞相的宫殿,但跟圣帝宫殿的规矩无差,普通人想进去并不容易,很少人会直接找他。” “那难道他不接见任何人吗?” “你是不是傻?”商陆微嘲说道,“如果他要接见人,只需要跟他的手下说一声,便能见了。” “如果贫民窟的贫民要见他,那怎么办?难道这就是他关心民情的表现?”陆北辰对这位丞相的了解仅仅来源于那位掌柜,他自然有些不信,在这个冷漠如霜的城市里,又怎可能会有如此完美的人? “每日都会有一次接见大会。”商陆奇怪地问道,“你问这些干嘛?” 陆北辰点了点头,的确觉得自己问的问题有些多余,便没有说些什么,拿起那杯已经不热的茶,咕噜咕噜地喝了下去。 “如果去见圣帝,比去见丞相难吗?” “圣帝?为什么要去见圣帝?” “没什么。”陆北辰犹豫片刻,说道“我只是在想,见一个丞相都这么难,那如果要去见圣帝又是怎么个坎?” “想太多。”商陆说道,“国试综合成绩排在三甲的弟子,便有机会面圣。说难不难,说易不易。” “如果是有人要送些什么呢?比如很重要的信件之类的……我是说宫外,总会有人,急着见圣帝,难道也要等着国试的到来?十万火急的事情怎么办?” “如果是身份不明的人,自然难以进去。谁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这些规定,当然看着不合情理,但是无论是圣帝还是丞相,他们的安危都是整个人族的大事。”商陆的表情一点都不儿戏,仿佛在劝告一个人不要轻易去赴死一样。 “这么严重?”陆北辰心里一怔,没有说话。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一些深层面的东西。 他想起那封信,那封拆不开的信。 正如商陆所说,无论是圣帝还是丞相,他们的安危都是整个人族的大事。因此他们住在守卫森严的宫殿里,保持着足够的神秘,然后谨慎地活着。任何一个不确定的危险元素靠近时,所有人都必须警惕起来,因为在某种程度上,他们活着,早就不是为了自己。 而那封拆不开的信,就连自己都不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又怎么跟那些守卫说清楚?就算说清楚了,有机会看到圣帝,总不可能一问三不知吧?如果稍有不对劲,幸运的话还能活着出城,不幸的话,便会惹来杀身之祸。 可这封信设下的阵法,也只有当今圣上才能打开。 为何师父要这么做? 想到这些,陆北辰眉头略蹙,一丝愁绪油然而生。 商陆看着他不对劲的样子,便问道,“难道你要去见圣帝?” “嗯,有很重要的事情。”陆北辰本不想说太多,却似乎已经透露了很多,便静静回答道,“只是,还不便说。” “没关系。”商陆摆了摆手,说道,“我只是想说,国试是最好的途径。” 陆北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师父当日预料到穷奇之事,只怕也是担心自己下山的时候遇到不测,信件的秘密会被有所企图的人发现,施下阵法自然也是为了安全起见,如此一来便可以确保只有圣帝可以打开这封信了。 而根据现在的情况来看,只能一个方法,参加国试,进入三甲,那时候堂堂正正地进圣都,才更有机会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谢谢你。” “不用谢。” “时间差不多了,我要走了。” “去哪儿?”商陆看着突然起身的陆北辰,有点惊讶。 “出城。” “呆子,海洋宫没那么容易进去的……”商陆回过神来,追出去,却不见陆北辰身影,不禁说道,”哇,看着呆呆的弱弱的,没想到跑那么快,祝你好运吧。” 第七十七章 宫中风景甚是好 海洋宫不只是宫,而是宫殿群,占地极广,风水极好。 当年圣帝特意请来一些外族匠人,不眠不休连续动工三个月,在城外建下一大片宫殿。宫殿群集,将此地画圈,取名为海洋宫。 光从远处眺望过去,只会觉得这片宫殿群很接地气,就像是儿时乡镇里那些挨着的小屋一样,有些像小镇小城。 而丞相真正居住的地方,在这片宫殿群的中心地方。而散落在核心宫殿的小殿、小园,据说是征海部队核心将领居住的地方。 陆北辰出城后,便看到一大片宫殿群出现在远方。就如掌柜和商陆所说的,出了城门,并不难认出那座宫殿的位置。 他沿着小路,不到一会儿便来到了这里。 路的尽头,有宫殿,却没有一条直接走过去的路。 陆北辰有些奇怪,便停下来四周看看,便看到了一道石阶。 石阶之上,没有青苔,干净得似乎每日都会有人打扫。 石阶尽头是平地,是一个门。 陆北辰站在几尺外,看着这扇门,没有往前走,只是静静地站着。 因为还没有走近,他便感到了一丝不妥。 那是一种霸道的气息,有些恐怖。 而那道气息,来自于门后。 这道气息有些压抑、有些不寻常,而且有些兽性。 那道强大的气息落在他的衣衫上,落在他的眉眼上,钻进他的肌肤,流淌过他的血管,直入他的腑脏深处,只是瞬间,便走了一遭。 流转数周,没有给他带来任何伤害,却让他有些寒冷。 这不是人的气息。 陆北辰想到了儿时夫子家的小犬。 小犬年纪很小的时候,便长了一幅很凶的面相,但相处下来却温顺的很。 想起这些,他没有后退,甚至连颤抖都没有,只是在静静地想着。 红日西沉,雅鹊奔林,黄昏渐至,晚风渐起。 陆北辰环顾了四周,便发现自己的位置有些奇怪,才发现这里应该是宫殿的第二层。 “为何楼下没有门口?”他想了想,有些奇怪。然而这个疑问只是出现了,并没有引发其他的猜想,更没有让他怀疑些什么。 因为那扇门的缝隙里透着的气息,说明了里面不是空房。 陆北辰轻轻地往前走,他想进去,看看怎么回事。 但走到大门面前,他发现大门也没有锁,似乎只要伸手便能推开。 “咯咯咯……” 陆北辰没有直接推开那扇门,而是习惯性地敲了敲门。 敲门声回荡在林间,却没有回应,只是有些聒噪的鹊鸣声。 他站在门前,沉默片刻,调整呼吸至绝对平缓,然后才举起双手落到门上,微微用力向前推出。 “吱呀……吱呀……”那扇大门缓缓开启。 这似乎是一道年岁已久的门,又或者是一道极少开的门,以至于开门的声音很大。 陆北辰心里一颤,生怕这一声声刺耳的摩擦声会惊动些什么。 一道光线从门缝里溢了出来。 随着门缝的扩宽,光线溢出的更多,落在他的身上,把他脸上的微惊神情照耀的清清楚楚。 门后不是一个房间之类的东西,因为没有任何摆设。就好像百草楼的一层楼一样,只是面积更大一些,然后撤掉了所有的摆设。 那地面是些上好的黑玉。 很难想象什么人,会用黑玉来做砖块。这不是有钱,估计是有问题。 陆北辰心里想着,不知不觉已经忘记了刚才的气息,直接踏入了这些黑玉地砖上。 “有人吗?”安静的空气里,响起了轻轻的询问声,却依旧没有迎来什么回应。 陆北辰有些不解,随之而来的是有些惊异乃至恐惧。 因为方才在开门前便感受到的那股气息再次出现,而且明显更强,因为在渐渐靠近。 气息在靠近,脚步声也在靠近。 “吼……”一个声音突然响起,震耳欲聋,俨然有要撼天动地的气势。 陆北辰缓缓转过身来,便看到了可怕的一幕! “吼……” “吼……” “狮子!”陆北辰惊喊道。 “原来这里面真的不是人?” “我这是到哪儿了?” “轰!嗷吼……”那狮子丝毫没有理会任何的震惊声,连续狂吼了好几声,那铁一样的尾巴,透着寒芒的虎目,凶猛的模样,让人看着不寒而栗,不得不下意识地后退几步。 随后,整个大殿像是夏日突然入秋般,旋风刮起。 不同的是,这里空荡荡的一片,显得风的威势更为凛冽。 “什么意思?”陆北辰心里想着。自己幼年时候经常与山兽说话,久而久之便能从山兽中的一些声音和动作中,来辨别它们要表达的意思。 但对于狮子,自己还是陌生的很。 他没有听出那一声声的吼叫包含的意思,却看到那狮子的眼里,如同藏了万千星辰,星光闪耀。 连续好几声低啸,空气中便突然安静下来。 陆北辰听到吼叫已停,便看了看周围轻声问道,“这里是丞相的宫殿,难道你是这里的看门兽?” 他问的很随意,实则很小心地说着每一个字,就像儿时在湖畔边安抚那只小犬般。 “嗷吼……”那狮子没有说出熟悉的人语,而是继续了一声重复的吼叫,随后眼神里的凶狠之意便全然尽显。 这片阁楼,随着一声低啸,一阵大风便突然吹起。 没有了狮子的低啸,只有风啸。 陆北辰的衣衫被吹破,然后飘落。 风一起,门便应风而关。 陆北辰瞬间明白,原来,方才那一声声的低啸不是回答,而是在孕育这场大风。 他的整个人被吹了起来,逼至角落里。 突如起来的旋风,几乎要让人窒息至死。陆北辰艰难地抽出身后的剑,稳定自己站的位置,直至听到那砰的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误闯了什么圣地。 “停!”陆北辰突然喊道。 狮子一族生性霸道,自然不会因为人类做些什么而停止那些霸道的行为。但不知为何,听到这一停字后,大风居然停了。 不知为何,听着那一声声咆哮,他竟有些难受,仿佛是看到了某段岁月中,那些孤寂。 那段孤寂的岁月,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眼前这红色狮子的。 不知道是为了压抑自己,还是压抑这只狮子那种难以言说的情绪,他自然而然地喊了一声,却没想到这一声,真的让这阵风停了下来。 陆北辰眉头略粗,表情略惊,有些怀疑,“你很孤单?” 红狮没有应答,这一次连嗷吼的应答声都没有,反倒是沉默。 “你听的懂人类说话?你是传说中的不死红狮?”陆北辰见它不答,便小心翼翼地问道,声音里有些颤抖。 不死红狮,是妖族的风云之族。狮族大多是黄毛,以修行成人为方向。但三百年前发生了一件事情,以至于后来有部分狮子没有按照族书的指示修行,另辟蹊径,反其行之。 无法修炼至人形,反倒修炼成了一身刀枪不入的红色皮毛,这是何等惊天动地的大事? 书上有记载,那些红色的皮毛正是它们练成不死之身的象征,因此那些反其行之的狮子便开始成为了族中的闪耀明星,逐渐在世间有了称号——不死红狮。 眼前的这只红毛狮,全身赤红,体长约有两米多,估计就是百兽典故中提及到的不死红狮。 那狮子的眼神里,忽然变得有些光亮,方才的那些凶狠之意,倒是减弱了不少。 陆北辰看到那些眼神细节,心理便少了些恐惧,继续说道,“你在这里很久了?” 狮子听到陆北辰的声音后,呆呆地歪了一下头,发出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声音像是一道弱弱的气息穿过喉咙,然后不经过加工,简单地发了出来,听着像人类世界的一声哀叹。 陆北辰心想,与**流,靠的从来不是语言,而是心领神会。只是为什么,我却听到了一丝悲伤? 他看了看那狮子,然后小心翼翼地继续说道,“我听别人说,这儿是丞相住的地方。为什么,你在这儿?” “嗷吼……”那狮子本来已经平静下来,却突然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突然嚎叫起来,震耳欲聋的声音里,藏着无限的不甘与不满。 方才停止的风,又突然吹了起来。 尽管被这诡异的风,还有那破空的狮吼折腾的难受,陆北辰咬着牙,强忍着那些风沙在脸上留下的细痕。 不知为何,这种坚定,让他放下了恐惧。 在面对强大的事物中,人理所应当地会产生无情无尽的恐惧。只是陆北辰不一样。 早就与这世上最恐怖强大的凶兽之一擦身而过,又与那柴桑山上的百兽之王折腾过一番,面前这红毛狮子,又算得了什么? 或许经历的还不算多,但他终究还是经历过。 第七十八章 我不怕死 道书中曾记载过一名妖族将军的故事,关于全城毁灭,向天空呐喊的故事。那个故事不怎么好,因为很悲,但陆北辰没有读出悲伤,反倒是读书了勇气,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佩服妖族的勇气。 这一刻,他突然很想学着那名妖族将军般勇敢——哪怕下一刻便是死亡,也要用那些虚无的意志力量来冲淡那些恐惧,直面危险。谁知道撑过去之后,会不会是另一片新的曙光? “我不知道说了什么你不该听的。可你听着,就像你们妖族不会畏惧死亡一样,我也不会怕。” “嗷吼……”那狮子听了后,似乎更加生气。二话没说,它便飞奔扑来,那凶狠的阵势丝毫不弱于当日的穷奇凶兽。 陆北辰正想执起剑来,却还没来得及挥下,便被那强大的戾气震慑到,重重地撞倒了墙上。 不害怕不代表不危险。 能从穷奇的魔掌上逃过一劫,是因为那块石头;毕竟能从那山虎的攻击下免于一死,是因为那位将军,还有那块石头。 那块石头就像陆北辰的护身符一样。 但护身符这样东西,谁知道啥时候显灵啥时候失灵。 陆北辰从墙上艰难地爬了起来,唇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你的确很强,但你始终没有修炼成人形,始终只是兽。既然是兽,那我就有赢的可能性。” “我只是想来见这座宫殿的主人。没想到,连这个事情我都做不到。” “但是,即使知道了结果,我也不想放弃。” 陆北辰擦了擦嘴边的鲜血,举起了那把日月剑,双手颤抖着。 他没有修行,更没有从师父那里学过剑道。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身体里没有从天地中融合的力量,更也没有修行者挥剑自如的能力。 哪怕是这把十年前能顺利拿起来耍两轮的日月剑,这把师父说能与自己产生共鸣的日月剑,他也不知道如何发利用。 他无暇想这么多,因为随之而来的更重的气息。 但那不是气息这么简单,那是狮掌。 不需要身体的触碰,仅仅需要一道虚无缥缈的气息凝练而来的狮掌,便足以震碎大石。 陆北辰刚刚站了起来,便能觉察到那道气息的霸道和暴怒,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剑,做了一个挡的动作。 “砰……” 那凝结而来的形似狮掌的气息,与日月剑径直碰撞,发出一声极其响亮的声音,随后便消散开去。 “真幸运。”陆北辰心里想着,却没有留意到自己已经满头大汗。试着像如果晚了一秒,恐怕自己真的成为这庞然大物的脚下亡魂了。 “嗷吼……”狮子愤怒地咆哮了一声,想继续攻击陆北辰。 那焦急的样子,却让陆北辰有些奇怪。 那狮子,为何一直没有停留在原地? 是过于强大,不需要往前走多几步吗? 狮子看着自己,是不是觉得眼前的生命不值得他大动干戈,就像天族巨龙俯瞰蚂蚁般,根本不屑于从天上飞下来攻击那只蚂蚁,只需要一丝元气,便能将那只不知好歹要与巨龙作对的蚂蚁,置之死地。 在潜意识里,陆北辰是这么认为的,然而此刻看着狮子那个样子,他倒是多了一个猜测:不是不愿意往前,更不是不屑于往前,而是不能。 “你是被什么锁住了吗?”他静静地问道,言语间却带着一些不敢相信的情绪。 天下居然还有人能将不死红狮困身于此? 人族与妖族相比,体魄略输一筹,战斗力和战斗中可以持续的时间都不及妖族。 不死红狮如此强大,先不说它的攻击力有多强,光是那一身红毛就更加让人无法伤它。那人是怎么做到的? 看着风沙里的尘埃,还有那狮子愤怒而又焦急的孩子样,陆北辰心里想着这些。 那狮子继续呵斥两声,大殿内刮起阵阵大风,脚下的砖块震裂欲碎,整片大殿似乎都要被吹倒了。 被吹得东倒西歪,他根本来不及躲闪。 顷刻,包袱里的东西洒落一地,在那阵阵狂风中飘散开来。 “我的信!”陆北辰惊呼道。 信在人在,这是下山以来唯一支撑着他勇敢前进的东西,那是他最重要的东西,又怎么能被吹成这样? 陆北辰连忙追着那封信,没想到却被那狮子趁机又来了一脚。 鲜血从口中直流,浸湿了他的衣衫。 那一只狮掌,终究还是逃不过。 “没想到,我最后竟然是要死在你的手上,……”陆北辰躺在地上,十分难受,本来苍白的脸上,更加苍白。 “不过,我不会轻易放弃的,请允许我和你作下一战。” “如果我真的该命丧于此,唯一的遗憾便是我包袱中的信件,这是我师父的东西,这是我下山最重要的使命,这是师父死后支撑着我前进东西,这也可能关系到人族的生死存亡。” “如果我死在这里,希望你告诉丞相,还望他把这封信交给圣帝。” 陆北辰一直在说话,有些虚弱,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却更像是和这狮子谈判。 在过去的十五年里,他的日子一直并无过多的波澜,一直有着大家的照顾。直至下山后,独自面对各种突如其来的事情,遇凶兽,遇奇人,遇奇事,或许在别人眼中并不算什么,但已经灿烂了过去的苍白岁月。 他很希望还有机会接下来做些什么。进了圣都后,虽然还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但还是很想再做多些什么。 在这庞然大物面前,陆北辰自然还是害怕,但再也不会选择低下头来。就像那天遇到柴桑山上的凶兽时,尽管那兽很凶猛,他宁愿选择以伤换伤;而今日来到了这里,他也愿意选择这个方式。 只是,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不知道为何,他竟然想放松一下。如果自己死在这里,是不是也会有人能够发现。如果是这样,那么死在这里也是值得。 只是,这次他不会闭着眼睛迎接死亡,而是与死亡作斗争,哪怕从死亡的边缘上滑过。 “你……是……谁?”一道凌厉的声音回荡在宫殿中,而那三个字的发音尤为清晰。 陆北辰心里一怔,说道“你会说话?你能听的懂人说话吗?” 他本来以为,那狮子只是空有一身力量,凶猛得很,并不具备人类思考的能力。面对陆北辰这样手无搏鸡之力的人,它只会想着用多少时间可以把人变成一堆白骨。 然而,却也不是那么一回事。 那狮子鄙夷地瞅了陆北辰一眼,然后很认真地说了两个字,“愚蠢。” 陆北辰听到这两个字后,不仅没有生气,那张苍白的脸上,竟多了一丝笑容,“原来你能听懂我说话,原来你会说话。” “你这么弱,还不如乖乖投降,还可以死得好看些。” “擅闯禁地,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死!” “我们狮族一脉强大至极,你不是我的对手!” 狮子连续地说了好几句话,然后恶狠狠地看着远方的少年,眼里深藏着无穷的愤怒。那两个黑色的眸子,像是深渊般,让人看了心生胆怯。 陆北辰尽量压抑着经脉里那些气息间不均匀的冲击,还有声带里那些肌肉间不自觉的颤抖,静静地说道,“那你能告诉我,这是哪儿吗?” “海洋宫第二层,丞相大人的藏书阁。”那雄狮说道。 尽管疑虑所谓的藏书阁为何连一本书都没有,但陆北辰还是平静的地说道,“谢谢你这么直接地告诉我,没有拐弯抹角。” 狮子瞅了他一眼,冷漠地说道,“我只是不想对一个将死之人说谎。” 陆北辰试着问道,“可我只是误打误撞来到这儿,真的没有恶意,为何一定要杀死我。” “偷窥了这个阁楼的秘密,就得死。除非你有能力逃离这里,否则我是不会让你轻易出去的。” “秘密?这不过是一个空空的大殿,我什么都没有看到。”陆北辰有些不甘地说道,“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真的不能死。” “每个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都会向命运的主宰者求饶。你们这帮愚蠢的人,都会说自己不怕死,终究还是会怕,于是找来各种各样的借口。”那红狮难得地说了一段很长的话。 陆北辰先是一怔,艰难地听明白了那段话的意思,正色道,“怕死不可悲,那是人之常情。我不怕死,但我不能死,所以我必须忍受住在死亡面前的恐惧,极力地向你争取不死的权利。” 第七十九章 但我不要死 “一派胡言!”那雄狮眼睛微微闭上,语气却充斥着一股不屑和漠视。 “前辈既然觉得怕死可悲,无畏生死的勇气要用屈服死亡来证明。那为何不直接了断人生来证明在死亡面前的勇气?”陆北辰说道。 那雄狮微微睁开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这羸弱的少年居然会说出如此犀利的话,大声地问道“你说什么?” 陆北辰似乎被什么点燃,眼藏火花,大声地说道,“我不是因为怕死,也不是在跟你求饶,而是因为不怕,才鼓起勇气和你谈判!” “谈判?你有什么资格?” “谈判不需要资格。”陆北辰认真地说道,“谈判就是谈判,如果我能够打动你,那就是一场成功的谈判。” “打动我?哈哈哈……”那雄狮大笑道,“可笑!” 陆北辰没有理会狮子的嘲笑,认真地继续自己的阐述,“我不怕死,但我不能死,所以我必须忍受住在死亡面前的恐惧,极力地向你争取不死的权利。” 这是天下间多么绕口的话。 但一字一句都浸满了勇气,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肯定。 那红毛狮子的眼睛微闭,说道,“好。既然如此,我就给你苟延残喘的时间,看你能说些什么。” “就拿你们红毛狮族的故事来说。”陆北辰缓缓说道。 “狮族生来爱美,修行方向一直以来都是修炼成人形。然而三百年前曾出现两只一身红毛的狮子,不知出于何以原因,它们对族中那条修行成人的路没有兴趣,便坚持要走上另一条路。” “那条路的最终方向没法修行成美丽的人形,但却能修行成不死之身。” “这在现在看来,大概会有很多人觉得,那是一件多么拉风的事情。但它们的这些想法在当时看来十分荒唐和叛逆,族主便从好言相劝到无力阻止,决定采取将其剔除族谱。” “它们本来可以潇洒地离开,但因为某些原因而选择和族主谈判。正因为那场谈判,那两只狮子非但没有成为众矢之的,而是在族主帮助下修行成功,后来还成了一对爱情佳话,隐居于林间。” “一派胡言!”听到这里,雄狮怒吼,那微眯的眼睛瞪得极大,周围眼白处竟泛起了一丝红。 大殿间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震耳欲聋般的声音。 “这不是胡言,这是道藏上记载的故事。”陆北辰正色说道,“同为红毛狮族,你应该明白这才是无畏生死的表现,也正因为无所畏惧,才会敢于选择另一条风险更高的路,才会成为世人佩服的对象。” “要是当年他们因为反对而放弃自己的追求,那么就没有后来的佳话,也不会成为创新的先驱,更不会有现在的不死红狮,你也是其中之一呀;同样,要是当年他们一味地反对,与族民发生不可收拾的冲突,那就是送死,那送死难道就是对死亡的无畏?” “你知道什么!”那狮子咆哮道,“三百年前,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你没有资格说那个故事!” “您为什么那么生气?” 陆北辰能够理解那只红毛狮子。作为红毛狮族的一分子,自然清楚那个故事的真实度,但心中突然生出些疑虑。 那狮子没有等他想出来个所以然,说道“道藏上的故事从来都不是真实的,只是为了欺骗你们这些小毛孩。” 陆北辰平静地说道,“故事向来都是真真假假的,关键是从故事中学会些什么。而每个人的解读都不会相同,就像修行一样,所以我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 那狮子睁大的眼睛里突然冒出一丝光芒,似乎对他的回答尚算满意。 陆北辰继续认真地说道,“我在那个故事里看到了勇气、坚持、还有爱。” 勇气?坚持爱? 那狮子似乎被这一回答惊住了,眼中的那一丝血红也逐渐消减。 “故事发生在三百年前,自然会掺杂了虚构的成分。但故事就是故事,世人很少会把它当做事实真相去探究,因为真正重要的是解读者。” “解读者不同,得出的答案结论也不同。但故事最核心的部分不会因为生命的更新换代而在历史上彻底消失,因为总有一些对的解读者,因为所有该留不该留的都会被记录在无穷卷书册中,然后在某个年月日里,总会有某个合适的人会翻出某一卷,看到那些故事,然后深受其益。” “即使人们会忘记,笔墨不会忘记,晚辈也永远不会忘记,道藏中那个故事里的勇气和坚持。” “在那个故事中,晚辈十分佩服那两头狮子。它们漠视族规的框架,跳出命运的枷锁,选择了一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路,为的就是做自己。” “如今,晚辈并不怕死,只是也跟那两只红毛狮子一样,为了心中的信念,努力摆脱命运的束缚,淡看旁人的眼光,一直坚持着前行。” “所以我才说,我不怕死,但我不能死,所以我必须忍受住在死亡面前的恐惧,极力地向你争取不死的权利。” 陆北辰一直在说着,也一直重复那句话。 空中回荡着的,也一直是他的声音。 那狮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应,大概是在想,果然是个傻小子。 陆北辰看到那狮子没有说话,心里并无太多波浪,继续平静地说道,“其实我更加羡慕的是,那两只狮子一直相伴终生。能够为了同样的目标而奋斗到底,最后还能一起隐于林间,度过晚年。” 那狮子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不屑地说道,“我说了,道藏的故事都是骗你们这些小孩的。” “即使是假的,我也很羡慕。人生能得一知己相伴终生,实在是千年难得一遇,要知道,有些一眼万年的人,往往一眼后,便永远消失。” “不过,就算不可以陪到最后,至少那段挣扎的时光里,那两只狮子都不是一个人。大概是因为这样,他们才会能坚持到最后吧。” “你这是自相矛盾。”那狮子继续它的不屑,但眼睛里的那丝泪花却惹起了陆北辰的注意。 “前辈在来到这里之前,也有自己的知己吧。”陆北辰问道,“既然如此,你一定能够明白我说的。” 那狮子听着陆北辰的话,心生一丝好奇,说道,“我其实很好奇,你为什么会佩服那两只狮子。” 陆北辰回答道,“只是从那个故事中,感受到了一种比面对死亡还要强烈的勇气。” “普天之下,只有那两只傻不拉几的狮子,才会选择这么做。”那狮子平静地感慨道。 “为什么这么说?”陆北辰心生疑惑,想到方才那狮子怒吼的样子,细想两番,不觉心里一颤。 “难道……你就是那两只红狮之一?” 第八十章 我要活着 在说那个故事之前,陆北辰纯粹是想借故事里那两只狮子的勇气来说明,怕死的表现不在于争取不死,恰恰是争取生存的权利才是对死亡的敬畏。 所以他一直重复说,“我不怕死,但我不能死,所以我必须忍受住在死亡面前的恐惧,极力地向你争取不死的权利。” 他以为用这两只狮子的故事,用狮子祖先的故事,更能恰如其分地表达些这一点,却万万没有想到,故事的主角之一,正是面前这只半沉睡半苏醒的红毛狮。 心中的震惊不少,却没有以前的慌张错乱,他反倒想平静地针对狮子说的那番话表达自己的观点。 “你说错了,它们不是傻,只不过不被那么多人所理解。”陆北辰缓缓说道,眼神里藏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那狮子微微闭合的嘴巴张开,像是舒了一口气,好久才说道,“我不会相信你的话,你撒谎。” “一个面对死亡的人,也不想撒谎。”陆北辰继续说道,“我能够感受到,在那些热情的咆哮下,是你想对抗冰冷的决心。” “你什么都不知道,别以为能够了解我。我经历的,绝对不是你这臭小子可以想象道的。” “我会兽语。正确来说,我能听懂你想表达的意思。我知道,你绝非是恶兽,只是被迫于此罢了。” “说的可真好听。”那狮子似乎有些触动,但最作为霸气的王者,自然不会轻易承认些什么,但至少会拐着弯做些什么,“这样,谅你说了一个故事给我听,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只要我能做的,就一定去做。” 红狮说道,“我被关在这儿已经很久了,久到我已经忘记最后一次打人是什么样子了。刚才你躲了一掌,让我很是不舒服。如果你愿意再受我几掌,给我解解闷,我就放你一马。” 陆北辰沉默不语,似乎在想些什么。 “怎么?害怕了?”红狮骄傲地说道,“如果害怕,就不要随便地承诺些什么。” “不是害怕。”陆北辰静静地说道,“我说到做到,让你解闷又何须让你打。我们好好对战一次,如果我能躲过你的招数,又或者在一炷香的时间还活着,你就让我走。” “凭什么要你来定规矩。”狮族不屑地说道,“哪怕我被逐出狮族,我还是头狮子,不喜欢由别人决定,况且在这儿,我说了算。” “这招数最公平。” “公平?自从我离开那片林子后,就再也不相信所谓的公平。” “可我觉得,这样的方式对你我都好。你一定会答应我的。” “为什么?” “因为你想家。” 陆北辰认真地说道,眼神里突然放出一丝光芒,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狮子突然沉默,眼中那丝黯淡变得更加明显。 过了好久,红狮才答应道,“你果然聪明,值得我做出让步。” “谢谢你。”陆北辰继续说道,“如果我真的没有活着出去,那希望你能把我刚才说的事情告诉那位丞相,这有可能关系到人妖灵三族世界的生死存亡。” “好。”那狮子爽快地说道,“我也说到做到。看你这么爽快,我就再送你一个机会,你可以再跟这个世界再说一句话。” 陆北辰嘴角微微扬起,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会死。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少次,与死亡擦身而过?擦身而过,但始终没有被它征服,所以我命不该绝,我来到这个世上还有很重要的事情。” 说这句话的时候,陆北辰心里有些震撼。是啊,自己已经有多少次与死亡擦身而过了?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为何在面临死亡这个重大的课题时,会越来越淡定,甚至淡定得会与这狮子谈判。 本来是说给红狮听的,结果却无形中给自己一道力量。 那道力量,源于勇气,又或者是意志。 在这一刻,陆北辰突然觉得,要克服那种与生俱来的恐惧,只有一样东西可以,那便是死亡本身。 那红狮听到后,自然鄙夷地说了一句,“胡说八道。” 但谁也不知道,它的心里竟同样生出了一丝震撼。 这丝震撼,来源于看到那少年眼里的光芒。那像是黑夜的星辰,又像是那片森林里的珍珠。 自己也有多少年,没有见过那片森林了。 在那片森林里,还有或者的同族还记得自己吗? 已经三百年了,狮族的生命虽然比人族妖长的多,但终究已经三百年了。 自从练成这一具不死之身后,他离开了那片森林,离开了所有的家人。 离开那天,他忍不住偷偷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了那些为他送行的狮子。那些狮子都是他的亲人,眼里的不舍之情终究没有化为保护他的行动。 他不知道那些亲人如今魂归何方,只知道从离开那一刻开始,另一只红狮就是他真正的亲人。那些年,如果不是她在,他不会活到现在。 故事里总会掺杂虚构的成分,人们自然不会考究三百年前妖族故事的真假程度,但只有故事里的主角才会知道,那个故事真正的开端与结局。 眼前的这个少年,实在有些狂妄和自大,但不得不说,他很聪明。 他聊起了那些往事,自己也想起了那些往事。 “人娃娃,在我们决战之前,你也答应我一个要求。”狮子突然说道。 陆北辰有些忍俊不禁,因为他没有想过,这个人语说的这么溜的狮子,竟然会这么称呼一个陌生少年。 他一早就猜到狮子会提出这个要求,此刻便显得尤为淡定,简单地问道,“什么?” “如果我死了,将我的肉身烧成灰,把我带去妖都的狮族部落,那里有一片枫林。”狮子安静地说道。 “你为什么会死?”陆北辰疑惑地问道。 “我答应过丞相大人,要用一生保护这里,我不会违背我的承诺,所以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闯进这里的人,因为这是我的责任。可如果你战败了我,我没有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因为我已经违背了我的承诺和使命。” 陆北辰心里一怔,心里激起了无数层波浪,或许是因为从来没有想过,狮子承诺背后的代价居然如此之重。 真的有必要,用生命作为承诺的赌注吗? “你不要想太多。”那狮子说道,“这个可能性很低,我遇见过无数比你强大的对手。就连蓝海都要忌惮我几分,更不用说圣都的风云少年们。更何况你只是个没有修行的少年。年轻的人娃娃,你真的不该闯进来,最起码应该得到丞相大人的同意。” 陆北辰说道,“你放我走,丞相大人一定会同意,何必弄到两败俱伤?” 那红狮沉默片刻,缓缓地吐出每一个字,“承诺就是承诺,因果关系不能改变。两败俱伤这个词用在此时此刻真的不合适,因为你一定会死在这里,其实这未免不是一种解脱。” “我越来越不明白,那位丞相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用生命做出承诺?”陆北辰认真地问道。 “你不过是个孩子。”狮子的声音越发低沉,继而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完全相信那个故事,却不知道故事的后续发生了些什么。” “我知道,故事的背后是那两只狮子想家了。”陆北辰嘴边略略扬起,笑着说。 “谁想家了?”狮子先是一怔,生气地打断了陆北辰的话。 而后,那狮子又轻声喃喃道,“就是想了,所以你得答应我……” “我答应你。”陆北辰爽快地说道,“保护这里是你的责任。我知道,如果你放我出去,那就要出卖忠诚。我很少相信命运,但今天,就让上天决定,谁能帮对方实现愿望。” “吼呜……吼呜”那狮子大声喊道。 那声音散落在每个角落里,形成了一些波阵,没有攻击性,反倒给人一种舒适感。 这是狮族表达兴奋的方式。 “我不一定会输。” “你没有修行,要弄死你比弄死蚂蚁一样容易。” “可你前两轮,还是没有成功。” “那是因为我手下留情。” 陆北辰沉默片刻,静静地说道。“我虽然没有修行,可我有师父的剑,有坚持的意念,还有神石。可你却被那两条铁链锁住,所以,我不一定会输。” 可能是因为受了伤,所以说的特别慢,但也可能是因为说的慢,以至于这番话里的每一个字都显得有力。 “狮魂不灭,永生至强。”那狮子也很是平静地说道,“那你就试试……” 微风刮起,地砖再次发出那一声滋滋的声音。 不知何时,整片宫殿多了一丝雾气,雾里多了一些闪电。 那些闪电与整个空间撕裂形成湍流,随后落下。 倾盆大雨,风卷云涌。 陆北辰在寒风大雨中,显得有些孤独无助。 他咬了咬牙,举起那把剑,直指大殿露天处,大声说道,“我要活着!” 第八十一章 谁活着(上) 海洋宫殿的第二层,一少年,一红狮,疯狂搏斗中。然而在那密不透风,超强隔音的墙壁下,这里面惊天动地的搏斗声,丝毫不会影响到周围百姓的生活,却总会惊动里住在宫殿里的人。 “丞相,有人闯入宫内,惊扰了红狮。” 晚霞渐散,星光乍现。 今夜没有雨,却有下雨的声音,还有雨天才有的湿度。 一个中年男子安静地看着缸里的红鲤,神情自若,嘴角略扬,然后说道,“我等他很久了。” …… …… 论力量来说,狮子要踩死一个普通人像踩死蚂蚁一样简单,而它那一身红毛,常人根本无法伤到它。 这似乎是一场只能守不能攻的对战。 这似乎并不是一场实力相当的对战。 所以,其实是没有什么好看的。 毕竟实力过于悬殊,很多人不喜欢看这种还没开始,就已有结果的对战。然而,很总会有那么些人,在没有看点中期待些亮点。 所以,幸好,这是在殿内,所以不会有民众的吐槽声。 幸好,也有那么一两个正在观看的人,见证这场没什么看点的对战。 “吼……”一声狮吼声,迎接的便是那具庞大身躯的直接攻击。 狮族天生就有一种强大霸道的威势,让人不敢靠近乃至产生很大的畏惧。那些威势与生俱来,并不需要刻意表现,以至于方才站在门前的陆北辰也能清晰地感受到。 陆北辰自然知道这一点,但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畏惧的资格了。 他的反应很是迅速,转过身去,便躲住了这一攻击。 事实上这也没什么了不起,因为那狮子被两条铁链紧紧地束缚着,因此它并不能行动自如,这一身直接的攻击,只能直直地往前冲,而很难作出什么灵活的身法变动。 狮子的天性是骄傲,即使遗世独立也要骄傲至死,因此它的确看不起这个弱不禁风的少年,尤其是一个连筑基都没有开始的少年。如此说来,又何须什么特别的功法,只需要简单直接,便能将他击倒。 但它终究还是低估了少年的能力,低估了人类的意志力。 “你还躲得挺快!”那狮子吼到。 陆北辰咳嗽了两声,然后回应道,“你也很快。” “别废话,试试我的狮吼功。” 狮吼功,那是天赐的能力。 不死红狮,即使已经不是狮族,但身上流着的终究是狮族的血,继承的终究是狮族的吼功。 一声落下,整个大殿便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威势。 砰砰砰,大殿内响起了无比密集的声音。 那些是因为怒吼而引来的声音,碰撞声,雨落声、裂缝声,夹杂交错在一起,令人耳酸。 声音持续地响着,殿内的大风随着声音的强度而逐渐变强。 狂风。 怒吼。 电闪。 雷鸣。 殿内的世界,像是自成了一片天地似的,让人有一种错觉,仿佛是到了某处山岭的最顶端,接受着大地对心灵的净化般。 狂风中,陆北辰持剑勉强站立。 他在等,等到这狮子耗尽体力,这样他才有机会。 看到那已经气喘吁吁的狮子,陆北辰想着,“机会来了。” 他执起日月剑,喊道,“天地灵气,聚于此剑!” 片刻,大殿之上的空气似乎受到了什么召唤,聚集起来,往日月剑的方向流去。 砰砰几声,那往前冲来的狮子像是受到极大的阻力甚至是弹力,竟突然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陆北辰瞪圆了眼睛,看了看手中的剑。 不试不知道,一试才发现这把剑竟然有如此巨大的震慑力,一下子给了那往前奔跑过来的狮子一个绝大的反击。 “你没事吧?”陆北辰连忙收下那把剑气英凛的日月剑,问道。 那狮子没有回应,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陆北辰一只手持剑,另一只手便在翻袋子。 在方才那包袱落在地上,包袱里的信件、镜子、吊坠、石头洒了一地时,陆北辰想起了这些东西。 他不太清楚这些东西有什么作用,但很清楚的是,这些都是宝。 他下意识地抽出了那面乾坤镜。 镜中含坠。 当年明夫子曾经收走过乾坤镜,便已经发觉这不是一个普通的镜子。八岁的小北辰曾经与他有过约定,如果能够一口气背出《开元道藏》,便会物归原主。 后来,陆北辰真的一字不漏地背出了那本书,而夫子也真的归还了这把镜子。 再后来,夫子便将镜子的秘密告诉了他——乾坤镜乃天下神镜之一,拥有上乘的神力和潜在空间,因此才会被某个举世高人改造成如今的样子。 一手抱剑,一手持镜。 “乾坤镜?”那狮子说道,“天下神镜之一,居然在你的手里?” 少年没有说话。 狮子继续说道,“但那又怎样,那不过是一个空间巨大的法器,帮不了你。那不成你要待在里面一辈子?” 少年还是没有说话。 雨还在落,那些频率的一致性,让他逐渐适应了这个环境。 “嗷呜……”再一声狮吼,让整片大殿开始颤抖。 陆北辰的表情十分淡定,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中,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掌握,只是在等死。 这声狮吼,强度已经远远超过方才的那一声,以至于那些金属碰撞的声音更加刺耳,陆北辰的心跳动的更快一些。 风大的让人窒息。 声音大的让耳膜欲裂。 那些从声音中夹带的力量,更让人无法抵挡。 重伤不治,倒地而亡,这几乎都是六成狮吼功给一个普通人的结局。 那狮子并没有使劲儿,只用了六成功力,便足以将一个没有修行的少年当场死亡。况且那少年在这之前已经受了它的一掌。 陆北辰一直没有说话,淡定的脸庞被那些不知何处而来的雨水浸湿。嘴唇干裂,苍白的可怕,却没有鲜血,因为被那磅礴的大雨冲刷到地面。 他抵挡不住那些风沙的影响,倒地躺下。 这一刻,他突然有些明白,那块地为什么要用黑玉做砖块。 不是因为那个人有些钱,而是因为黑玉不粘尘埃,不留血渍。 是要用这块黑玉地,来掩盖那些被撕裂的生灵留下的血吗? 陆北辰躺在地上,眼睛却睁得很大。 “我不想杀你,你是为数不多的聪明人。我也很想你能出去,但是我不能这么做。”狮子气喘吁吁地说道,“除非你真正地打败我。” “对不起,如果我刻意放过你,那我就是背信弃义,违背承诺,这比囚禁我还要严重。”狮子神情有些黯然。 很明显,它用了力气,虽然只是六成。 它低下了头。 狮子从来不会低头,除了在自己同伴死亡的时候。 在若干年前,它为那只逝去的同伴低下头来,便发誓再也不向任何人低头。它要让傲视的姿态,活出两份精彩。 而如今,它却情不自禁地低下头来,因为实在很难过。 眼前这个躺下的少年,毕竟是为数不多知道红狮故事的人。自从离开那片林子以外,自从同伴离开这个世界后,就只有丞相理解它。 而今天多了一个人。 然而无论这个人多么好,它多么不想这人就这么死去,但他还是要死。 因为少年来了不该来的地方,而自己一定要杀掉那些不该来的人妖灵魔。 这是很多年前,它给丞相的承诺。 只是,悲伤之情稍纵即逝,那种竭斯底里的难受之感就在生出不久后,便烟消云散。 不是因为狮子的心是兽心,而是因为发生了它没想到的事情。 它终究是低估了人类的意志力。 第八十二章 谁活着(下) 妖族血脉在外力世界中表现出极强的魄力,而在精神世界里充溢着巨大的勇气。 而人类在外力世界中往往表现出极高的魂力,而在精神世界中则充溢着强大的意念。 勇气与意念从来不矛盾,相辅相成。但有时候,在战斗的最后关头,强烈的生存意志力,往往比无畏生死的勇气更有用。 人族修行学上才会有“魂念”一词,自有这种考究。 …… …… 陆北辰缓缓坐了起来,随后又站了起来。 他身上的衣服除了湿,便没有任何污渍;他的脸上除了雨水,便没有任何血渍。 如果此时有人看到,便会以为这少年不过是睡醒了,然后沐浴在风雨中。 不会有人知道,他方才流了多少血,损了多大的心神。 狮子看着这个少年,顷刻沉默,眼里流露出一丝惊疑之色。 在少年那双因为受伤而变得木讷的眼睛里,他看到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就像是无穷浑浊中依旧弥留着一丝清澈。 那丝清澈在滂沱大雨中,逐渐凝聚成了一丝光,然后聚集成了很多光芒,萦绕在那少年的周边,耀眼至极。 “你没死?”那狮子漠然地说道,却掩藏不住眼神里的惊异之色。 “我不会死。”陆北辰冷静地说道,“当你我的约定一旦结成的时候,我就不打算死,所以就一定不会死?” 当踏入宫殿的那一刻,陆北辰的恐惧和忐忑便开始了;当那狮子不问由来便发来强烈的攻击,他甚至有些绝望。 但当那狮子开口说话的时候,陆北辰重燃了一丝希望;当他开始和狮子谈判的时候,他鼓起了最大的勇气;当他与狮子许下约定的时候,当他向高空中呐喊要活着的时候,他唤起了最强烈的生存意志力。 他依靠着希望、勇气、意念,撑到了这一刻。 狮子已经给了机会了,他又怎可能轻易倒下?这不就意味着轻易放弃? 就像他从没有想过自己经历了如此多事情后还能继续前行一样,他也没有想过能让这狮子开口说话、让步,既然这样,就一定要出去。 “胡说八道。生死是由你定的吗?”那狮子有些鄙夷地说道,“你是我见过最骄傲的人类。” “你还没有见过什么人,至于我,也没有见过什么人。所以,我不知道你说的对不对。” 陆北辰用衣袖擦了擦那已经干裂的嘴唇,继续说道,“生死不由我定,但我不相信命运,所以要紧紧抓住每一个可能是机会的机会。” 那狮子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随后整个身子站立起来,两只脚凌驾于空中,另外两只脚则紧紧地贴着地面。 空中再次响起了一声低啸,只是这次有些悠长。 低啸过后,便是一句话,“你听过狮族的无影步吗?” 陆北辰听到后,眉头略挑,没有回应。 没有磅礴的雨水冲刷,也没有嘈杂的声音影响,他听的很清楚,也看得很清楚。也许是因为如此清楚,所以才有些怔住了。 “无影步,是那个无影步吗?”陆北辰心里想着。 妖族部落里,有一种玄妙的身法,以速度和独特的方位取胜,俗世中称之为无影步。所谓无影步,便是无法捉摸每一步的踪影,无法作出提前的防御。 陆北辰感到嘴唇有些疼痛,额头直冒汗珠。 这一刻还是在对话,在思考,下一刻他便迎来了一只无影的狮掌。 无影步实中有虚,虚中有实,看似无形,实则是因为速度太快,以至于人很难看清楚这种步法。 看不清楚,又怎么挡? 陆北辰先前已经领教过狮掌的威力,只是这狮子现在使出的是无影步,相当于连续几只脚掌直面而来,猝不及防地撞击人体。 速度如此快的身法,如同在同一时间就会在人的身体中落下无数脚印。 而那些脚印不是普通的脚印,而是致命的痕迹! 他没来的及思考怎么挡,就已经迎来了那一只只似有非有的狮掌攻击。 “闭目呼吸,以心感息。” “一呼一吸,便见分晓。” 不知为何,陆北辰的脑海里突然漂浮出熟悉的声音,陌生的话语。 那是夫子的声音! 那是在书院里,夫子念书的声音。 忽然想起,那些炊烟缭绕的傍晚,山上有一座小木屋,一书童和一夫子,在静静读书。 读书是为了修心。 万物生于天地,一呼一吸,便是气息的根本。世上功法纷繁,以速度取胜,但最快的功法,也不过于在这呼吸之间。 若能用心感受,便能知道下一步在哪儿。 是的,那天晚上,自己不也是无意中用了这种方法,才得以判断那名魔族女子的位置,从而帮助那位圣使成功脱身吗? 思考到这些的时候,只是俯仰之间的事情,刚好足够他避开第二步狮掌。 还有第三步、第四步、第五步…… 狮掌的速度真的很快,然而陆北辰也很快。 他紧紧地闭着眼睛,眉头紧锁,额头全是汗,嘴角周围有些淡淡的血丝。 由于两者都很快,所以看到的人会以为这少年很奇怪,为何突然手舞足蹈? “砰……砰……” 那是碰撞的声音,不刺耳,但听着很沉重。 很明显,就算速度再快,红狮就是红狮,陆北辰终究还是中了两掌。 但那些声音不是身体碰撞的声音,而是那面镜子跌落地下的声音。 陆北辰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势,连滚带爬,立刻捡起那面镜子。 他眉头紧锁,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丝情绪,那是心疼。 在方才倒地的前一刻,他急急忙忙地从包袱里特地掏出这面镜子,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先前以为是自己傻,傻的以为身上的法器能在最后关头可以救自己。 但在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似乎不是。 他掏出这面镜子的时候,没有想什么,只是潜意识里觉得这是除了神石以外,跟了自己最久的东西。 还有那镜柄上挂着的,是一段很好的回忆。 如果刚才真的是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希望看着它们离开。 但如果不是最后一刻,那可不可以帮帮我,让我活着走出去?因为你们跟了我很久,所以我想把你们送给真正会对你们好的主人,我还想见见七年前那个女 陆北辰轻轻地擦了擦那镜子的尘埃,摸了摸那沙漏吊坠,嘴角微微扬起。 “就像我一直思念那只小狮子一样,你也在思念某个人。”狮子说道,“或许你真的不该死,或许该死的是我,是我背叛了族规才落到如此局面。” “如果我没有背叛族规,你就不会遇见我,就不用死。” “可我说了,我不相信命运。”陆北辰用力地吐出每一个字,神情平静地说道,“所以没有该不该。” “最后一掌,我会让你死的痛快些。”狮子神情依旧有些黯然,又说了一句,“其实到现在,你的意志力已经超出了我的想象。我从没有想过,一个人类的意志力强度可以去到这个程度。你知道吗,你说妖族的勇气让你佩服,但我更佩服你的勇气。” “可今日,我更佩服你。”陆北辰没有力气再说出这句话,但他在心里说了。 世间上的传说是,妖族部落的兽族由神农创造。然而还未得以被培训成熟,神农便逝世,留下还未成熟的兽族,因此被世人认为“心智”愚钝。 陆北辰自幼就与日月山上的一些温和山兽相处,多少都能理解那些凶狠的面相下,实则藏着一颗火热的心。 今日,陆北辰却再次从这只狮子中,看到了重情重义。 他没有在说话,或许是已经没有了力气,或许是喉咙已经干涩到无法说话。 他的伤很重,从很长时间之前就很重,只是凭借着一股劲儿,撑到了现在。 突然明白,意志力真的很厉害。那些俗称意念的力量,会不会因为我的意志力而再次被唤起,再次创造奇迹? 风又开始吹了。 低啸继续。 这股本来诡异而又突然的怪风,现在在他看来已经十分正常。因为今日他已经看到过太多次这样的画面了。 但尽管如此,尽管已经没有力气,他还是想爬起来。 不到最后一刻不放弃,他今日将这句话演绎得近为完美。 风在吹,吹得十分猛烈。 然后,突然静止,像嚎啕大哭的婴儿突然收起了哭声。 锃! 一声清脆的剑鸣声,响彻云霄。 陆北辰有些震惊,本来黯淡下去的眼神,突然放出一丝光芒。 哇哇大哭的孩子之所以停止了哭声,是因为看到了美好,感受到了顺心。那这些风呢?是因为什么? 眼前的那道光又是什么? 怎么会那么亮,亮的让人不想就这么睡下去。 看着那道光,陆北辰眼中的光芒越发灿烂,最终让他忘记了疼痛,缓缓坐了起来。 “是剑芒吗?” “是日月剑?” 他静静地说着,声音很低,低得只有他自己能够听见。 那是意念的力量吗? 不然为何,那日月剑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突然脱离剑鞘,腾空而起? 剑离剑鞘,必受召唤! 此刻的日月剑从剑鞘中脱离,随后跃至空中,发出耀眼的剑芒,直至让它的主人清醒过来,就如同一道箭矢一样,直冲地面,立在那些黑玉砖块的缝隙间。 剑挺而立,此刻就像寒风中的松柏,又像是寒冬中的梅花一般。 “日月剑?”远处传来了一个声音。 那名中年男子坐在石桌上,手里还握着笔。不知何时,便轻声地说了句话,然后开始望向远方。 他的脸上洋溢着一种慈祥的笑容。 (当年曾经为一把剑感动过。在他的主人遇到危机的时候,它很多次都会出现。伴着那首熟悉的游戏音乐,那把剑的画面又会重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第八十三章 软肋是自惩 那名中年男子正坐在石桌上,握着笔安然地写着些什么。然而像是感知到了些什么,想到了些什么,然后突然抬起头来。 旁边站着他的侍卫。 那侍卫一身蓝衣,笔直的躯干、立体的五官显得英气逼人。正是圣都著名的侍卫,著名的一等一高手,蓝海将军。 而那名中年男子便是这座宫殿的主人,郑航丞相。 “大人,他居然对你布下的结界毫无感应。”蓝海将军在旁说道,脸上无笑,甚至有些忧愁的情绪。 “初生的幼芽,终究都是上天给人类的惊喜。” “怕就怕,这不是上天给人族的惊喜,而是惊吓。” “你的担心并无道理,只是,谁又能确定些什么?”郑航丞相缓缓说道,“一切都还没确定的时候,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我反倒认为,他只是一名奇怪的少年。” “为何这么说?” “还记得那天吗?” “那天?大人的意思是……”蓝海欲言又止,脸上充满了疑惑之情,“这跟那天又有什么关系?” “我问过宫里的占星官,所以心里自有答案。”郑航丞相缓缓说道,“而且你看看那把剑,那不是一把普通的剑。” “我看的出来,那剑的剑芒十分耀眼,就像是太阳的光一样。”蓝海继续说道,“只是,再不凡的剑,落在了一个普通人的手上,又如何能抵挡不死红狮?” “那不是太阳的光。” “什么?” 郑航回头看了蓝海一眼,认真地说道,“是像星星。” 蓝海一愣,认真地看了铜镜中的剑,没有说话。 “一个人能绝处逢生,往往靠的不是外在力量,而是内在的力量。否则世界上又怎么会有如此多在死亡边缘中盘旋,然后战胜了死亡的人?” “一把剑之所以为好剑,是它有灵性。有灵性的剑,自然不是那些普通任人使用的工具。而那把剑有足够的灵性,一旦受到某种力量的召唤,自然就会保护他的主人。 郑航回过头来说道,“而我认为,那份力量,是意念的力量。” 蓝海停顿片刻,继续说道,“不死红狮是这个世界上最坚硬的生命,无论是什么利器都不会伤到它。而那把剑,只是剑。红狮重守承诺,所以就算再不想杀死那个少年,也要兑现它的承诺。” “哈哈哈……”丞相大人微微笑道,“如果他真的如我们所料,那就不会让我们失望。而如果他是魔族的人,就更加不会死在我的宫里。” “是福是祸?”蓝海继续问道。 “有些事情,没完就是没完,如果命运注定,那我们就必无所避。”丞相笑了笑,并没有直接回答问题,但问题早已有答案。 蓝海说道,“丞相已是洞虚境,对很多事情都能看的透。现在的人族也绝非十年前的人族,圣都有明哲、飞扬这一等一的年轻天才,还有像丞相一样的深谋远虑的前辈,中原终究还是我们的。” 郑航微微抬头,放下手中的笔,说道,“你去见他一面,问问来由。我倒想看看,这个少年到底是什么人。但千万要记住,海洋宫的处事规则,而且切不可因为主观意识而影响了客官判断。” 蓝海觉得丞相话中有话,但也不好直说,便应了退下。 …… …… 海洋宫坐立在一片辽阔的地域。 在这辽阔的地域上,有无数大大小小的屋子、小宫殿、小亭子。 丞相坐在小宫殿的一张石桌上,安静地书写,然后偶尔微微抬头,与那位侍卫对话交流。 如果旁人听到他们的对话,又看到他们的样子,便会觉得二人什么都没有看到,却又像什么都知道。 是旁边的虚镜,让他们知道了宫殿里第二层的事情。 虚镜只是阵法,已入洞虚的修行者不需要借助任何外物,只需要施下这种小阵,便可以通过这个虚无的镜子看到要看的东西。 丞相口中的他,正是陆北辰这个人,正是这个入圣都后便遇到魔族,却还能临危不乱,还能出谋策划,却是个无莲种,无修行的少年。 当然这个故事是从冷明哲那里听来的,不知真实性有多少。 但让郑航丞相好奇的自然不是那些只言片语,而是只言片语与自己的占卦的吻合程度。 …… …… 海洋宫内,战斗还没有结束。 狮子和少年,还没有决出真正的胜负。 真正的胜负,由生死而定。 对少年来说,这似乎是一个不可能逆转的局面。 那红狮是不死之身,是曾经的百兽之王,那么一个毫无修行经验、也没有学过剑法剑道,身体里还有些问题的少年,又怎么可能伤的了它? 即使躲得再厉害,终究只是躲,终究只是处在被动的局面。 然而在那一刻,就在那剑发出耀眼光芒的那一刻,局面便开始发生了转变。 日月剑受到了意念的召唤,突然间离鞘而起!在那一刻,它也学会了勇敢。 在多日前,它在面对穷奇的时候,依旧还是一把胆小的剑。而在多日后,它看到了主人的勇气,所以它也愿意勇敢起来。 沉稳的日月剑,变成了勇敢的日月剑。 那些剑芒,不是太阳的光,更不是月亮的光,而是星辰! 一颗星辰,在最开始的时候很难让人发觉它的存在,但一群星辰,乃至漫天星辰的时候,人就无法忽视星光的存在。 星光虽微弱,但一旦集中爆发起来,却丝毫不逊色于阳光。甚至有些书本记载过,星光拥有同样的热量和力量,只是由于距离遥远,才让人觉得它没有太阳那么强大。 日月剑发出了那些光芒,仿佛带着一些治愈的元素,让受伤的人感到惬意,让受伤的地方减轻疼痛。 陆北辰缓缓站了起来,苍白的脸上,却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黑眸里的光芒,也如同黑夜里的星辰,在这一刻,变得极为有力! “这是你的剑?”狮子说道,“意念催生剑识,谢谢你,让我见识到了。” 陆北辰眉梢略抬,嘴角微扬,说道,“意念的力量,很强。” “人娃娃,你真的还很想活着。”狮子说道,“如果这剑能够如你所愿,找到我的软处,我就会兑现承诺放你走。如果你真的从这里活着出,记得去看看我的姐姐和弟弟。” “世人都以为你全身无懈可击,你就这么把真相告诉我了?”陆北辰说道。 狮子自然知道陆北辰说的是什么——软处。 世上再锋利的刀一样会有它的缺点,再完美的人都会不足,那么这只拥有不死之身的狮子,自然也一样。 堪称完美,终究还是堪称,不是绝对。 “可你不是一早就知道了吗?”狮子说道,随后低啸一声。 它不会人类的表情,因此人无法从它那始终凶恶的面相中了解它的情绪。 但陆北辰可以。 就像他一直认为的,交流并非用语言,靠的是心领神会。 此刻他从那声低啸中,听出了狮子欢快的笑声。 在方才无数次的对战中,无论是狮吼功还是无影步,陆北辰都在了解一只狮子。在精神领域中,他看到了很多画面,比如一只狮子偎依在另一只狮子身上,比如一群狮子一起欢快地觅食。 这些画面很欢快,就如同自己脑海里那些关于书院里炊烟缭绕的记忆。 但也有些让人看了伤感的画面,比如两只狮子被逐出狮族的时候,比如一只狮子病死的时候。 那一刻他才明白,故事里那两只一起修炼成神兽的狮子,被族长驱逐后,真正的结局不是浪迹天涯,而是生离死别。 他在精神世界里看到了一滴眼泪。 那滴眼泪就像刀一样,落在了某只红狮的身上,形成了一个印记。 他看到了这些,明白了一些东西,但有些东西弄不明白,所以不想再作战下去,所以想躺下去。 然而日月剑再起,才提醒了他,必须活着。 直至清醒,直至这一刻,他才完全明白,那滴眼泪低落的位置,正是这只红狮留给自己的惩罚,也正是它的软肋! 陆北辰想到这些,十分难受,但下一刻便马上警惕起来,大喊道,“不要!” 只是,已经来不及了。 这丝警惕不是因为任何恐怖力量的袭击,而是因为那把剑。 意念催生剑识,而剑识与人的思想连接。当陆北辰想到了那处软肋的时候,那把剑已经直接往对应的地方冲去。 如同离了弓的箭,脱了缰的马,日月剑直插软肋。 低啸本该长鸣,此刻却不鸣。 狮掌本该无影,此刻真的无影。 那狮子如遭重击,连连吐血,血如泉涌。 剑直插咽喉。 片刻,又像它离开剑鞘般,爽脆地离开狮子的咽喉。 血如泉涌。 洒向上空,而后落地。 不会吼的狮子,还有机会是百兽之王吗? 陆北辰强撑着疼痛,往前走了几步。 那狮子静静地躺在血泊里,睁开眼睛,眼里没有眼泪。 不知道是眼花还是别的缘故,陆北辰竟看到了一张笑脸,很可爱的笑脸,没有泪水。 谁说兽类没有表情?谁说狮子只有凶狠的面相? 其实它们也会笑。 在某些故事里,狮子这一生只会笑两次,一次是出生的时候,一次是死亡的时候。 人类出生的时候都在嚎啕大哭,面临死亡的时候也大多想落泪。但它们却从刚刚出生的那一刻就开始笑,笑得极其灿烂可爱,而在离开的时候,也用灿烂的笑脸来面对。 这便是妖族部落生生不息的勇气。 陆北辰看着那只红狮,强忍着那些不知名的泪水,说道,“谢谢你,成全我。可是我也不想你死。” “向死而生,这是妖族部落骨子里的勇气。而我,也需要这种勇气,谢谢你今天教会了我。” “我也会兑现承诺,一定会去妖都,探望你的家人。” 陆北辰擦了擦那些不禁落下的眼泪,艰难地鞠了一躬。 他无法控制那些夹杂在紧张与恐惧中的愁绪,也无法控制那具因为翻来覆去躲过狮族无影步而受伤的躯体,便在无尽的伤感中倒了下来,不省人事。 “终于结束了,丞相。”不死红狮的内心,生发出一丝微弱的声音,“陆北辰,请好好活着。” (我想,多年以后,我一定会为自己写的这几个章节而感到骄傲。临时加入的情节,但改了三次后,我自己反复看都觉得很好,起码是写了这么久以来,暂时最让自己满意的部分。自我欣赏中,不喜勿喷……继续码字中。) 第八十四章 此处才是入口 小殿中,蓝海静静地看着这个画面,视线不禁离开虚镜,“大人……” 那丞相缓缓站了起来,看着远方那座硕大的宫殿,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让人难以读懂。 许久,小宫殿里响起一个声音。 “它终于解脱了。” 声音穿过丛林,飘至那座大宫殿,落入某个人的心里。像是一道海风,像是一丝安慰,灌溉了那颗受伤的心灵。 夜色深沉,小院子里的池塘中,似乎多了些蛙鸣。 天色已晚,繁星初现。 丞相大人看了看那片天空,心里想着,自从那天起,圣都很少有月色迷人的晚上,却总是漫天星辰。今夜,星星又这么亮了? 一股清冷的山风迎面扑来,带着丝丝凉意。 看着那漫天的星空,那颗正闪闪发光的北辰星,他不禁感叹道,“圣都,要迈入多事之秋了。” 今夜,注定无眠。 …… …… 晚风吹得人很是惬意,让人甚至不愿意醒来。 但时间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陆北辰在晚风吹拂中醒来。 那层封闭的大殿内,又怎会有如此舒适的风? 但外面有。 陆北辰醒来有些惊讶,自己先前不是在一片空荡荡的大殿内吗?怎么醒来后,便看到了天,看到了地? 他缓缓坐了起来,更加奇怪。 在大殿内发生的事情难道是一场梦吗?为何记忆中的那些伤,此刻并没有在自己的身上?那只红狮呢? 难道真的是梦吗? 他有些不相信,甚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直至他发现自己躺在了一把剑上,才确定那并非梦,而是真实。 剑上的血,是真的。 那是狮子的血。 至于自己的伤为何就这么无缘无故地好了,他还不得而知。 夜色深沉,他隐隐约约地听到某些蛙鸣,沿着方向望去,便看到一扇门。 门上有一个尤为特别的标志,像水?像一道河?像一道江? 不,是像一片大海。带点霸气,也带点深不可测。 陆北辰才醒悟过来。 这才是真正的入口。 陆北辰缓缓地站起来,执起地面上的剑,轻轻地说了一句,“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 那剑没有反应,也没有任何气息上的波动。 他轻轻地将这把剑插入剑鞘,然后缓缓地走上前去,敲了敲这座宫殿的门。 门后很快便有人回应。 两名侍卫开了门,看到血迹斑斑的少年,脸色苍白,手里还持着剑,便略带些警惕和冷敖问道,“你是谁。” “两位侍卫好,请问丞相大人是住在这儿吗?”陆北辰小心地问道。 其中一名侍卫瞅了他一眼,再次重复说道,“你是哪位?” “我是……陆北辰,你们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丞相,我有很重要的事情……” “重要的事情?”另一名侍卫疑惑地说道,“什么重要的事情。” “能不能帮忙通报一声?”陆北辰说道,“这件事必须要见到丞相才能说通。” 那两名侍卫看了一下这少年,相互望了望,使了好几个眼色,却突然把陆北辰抓了起来。 “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抓我。”陆北辰还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十分惊讶。 那两名侍卫没有说话,如同两座会移动的冰山,直接将陆北辰拖入宫殿中。 夜,寂静而黑暗。天空下着淅沥的小雨,黑沉沉的。 “这丞相的府邸,居然有三层吗,连圣殿都不过如此罢了。看来圣帝也是极其宠爱这位丞相。”陆北辰不得不为宫殿之宏伟而惊叹,同时也看到了那个独特的标志。他总觉得有一点熟悉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夏天的夜空,往往会突如起来一场夜雨,气势磅礴,随后平静如初,然后又会突然轰隆直下。 一道巨大的闪电,照亮了整个天际。 没有一丝风在沉闷的空气中吹过。 如死寂般的沉静,让人倍感窒息。 夜闯海洋宫,这羸弱的少年,还没来得及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便被俩侍卫,拖进了海洋宫的牢里。 那两名侍卫离开大牢后,陆北辰还是没能从无尽的惊讶中走出来。 这种惊讶除了莫名其妙地被抓了进来,还有夹杂在沉闷空气中的气息,那些萦绕在这座宫殿内的清凉气息。 而现在,坐在这个由铁条打造而成的牢笼里,竟看到了更多不可思议的东西。 对于陆北辰来说,这里与其说是海洋宫的大牢,不如说只是一个房间罢了。 他从来没有看见过真正的大牢是怎么样的,但如果按照现在这里的环境来看,传说中的大牢还真的太大了,大的不像是要囚禁人。 这里没有任何人,只有他自己一个。 这里有些暗,却不黑。 光线似乎是来自于一些不知名的小孔,还有那扇唯一的窗。 与先前看到的那片大殿几乎无异,这里的摆设一如既往的简单,没什么特别的摆设,放眼看去只有三两张桌子,估计是平日某些侍卫用的。 除了简单,就是洁净。 那些砖块依旧像黑色的璞玉,在某些光线的映衬下显得尤为光滑洁净。 枷锁、铁条、木桌上都焕然一新,虽已有些年月,却一尘不染,就连墙角里都没有任何不干净的东西。 再放眼望去,他发现大牢真的很大,比那个二层大殿还要大。 刚才醒来的时候,那座首先映入眼帘的宫殿,便是真正的海洋宫。那时他就已经大概从外形中可以判断宫殿内部面积的大小了。 只是他真的没有想到,不过只是一个牢房罢了,居然有如此辽阔的面积。 陆北辰心想,方才自己是被蒙着眼睛走进来的,虽然什么都不看见,但从走过的路来看,这里应该是宫殿的地下室,或者说是地下广场。 这是普天之下最大的牢房了吧?也是最豪华的牢房了吧? 但再辽阔又如何? 一道枷锁横在两根铁条上,一个牢笼落地而成。而他,就被紧紧地关在这个牢笼里。 我是进了海洋宫了?那位传说中的丞相真的住在这里吗? 陆北辰心想着,一丝丝复杂的情绪油然而生。 牢里有些寒冷,不知道是因为那个窗上偶尔吹出的晚风,偶尔飘进的夏雨,还是因为这里本身就有的清凉气息,陆北辰竟觉得一丝倦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夏天的雨,总给人一种不确定、捉摸不透的感觉,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什么时候会磅礴得影响人休息。 (这章真的难写,对海洋宫的这个设计还没有明朗,况且描写还是我的弱项,就写这么多。) 第八十五章 今夜无眠(上) 昏昏沉沉的夜里,梦接着一个又一个,那些虚幻的场景也接着一个又一个。迷糊中,少年已经分不清真实还是虚无。直至一声刺耳呵斥,那些虚幻的场景才被打碎。 “起来!” 熟睡的少年艰难地睁开了眼睛,还没来的及回过神来,便被那个声音的主人带了出去。 迷迷糊糊中,他便发现自己已然来到一个华丽的大宫殿中。 之所以说其华丽,是因为有所比较。 在进入这片宫殿群后,陆北辰便发现内部空间的摆设都极其简单,并不像那些民间故事书里说的那样——圣都十分热闹,宫殿十分华丽。 去过圣都的文人、商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丰富的见闻感受。在某些游记里,曾有很多人不约而同地说过类似的话——若有机会去到那些圣都大人物的宫殿里,必然会觉得自己见识浅薄。因为那些宫殿里的东西,或许是你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到的,而他们却轻易而举地拥有了这一切。 然而今日所见,无论是那个大殿,还是那片牢房,还是整片宫殿群的设计,并没有传说中的那般豪华,倒是有丝古朴之意。 而在这里,周围的摆设却有些玩味儿,少了份古色,却多了份雅气。 大殿之上,坐着一个年近三十的男子,那如深海般的眼眸,高挺的鼻梁,让人不得不感叹这张脸的帅气。 但可能是五官过于精致,这个男子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这便是丞相最器重的将领,一直负责海洋宫安全的高手,和丞相大人在小殿内观看虚镜的侍卫——蓝海将军。此刻他眼藏锋芒,脸露严色,身躯笔挺,那件蓝色的衣服让他看起来英气十足,精神抖擞,颇有一番将领风范。 沉闷的空气中,许久才迎来第一个声音。 蓝海神情严肃,说道,“你是谁。” 陆北辰心里一怔,含糊地说道,“什么?” “夜闯海洋宫,直捣藏书阁,又把我们这红毛狮子打死。你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有这般胆子?”蓝海说话慢条斯理,平稳的语气中没有任何音调的变化。 陆北辰逐渐从迷糊中清醒过来,看着座上的将军,认真地说道,“大人,我打伤狮子,只是为了保命。我来这儿是有事相告,只是误入藏书阁。至于那头狮子,是我的错。” “你的错?你可知道那狮子是丞相大人的坐骑?岂是你一句认错就可以抵消的?误入藏书阁者,就必须得死。”蓝海说道,那深邃的眼眸,透着一种不可思议的寒。 陆北辰沉默不语,因为突然想起了那只狮子离去时的眼神。 蓝海将军说道,“你误入藏书阁,本来就该死。可如果你肯诚实地回答一个问题,或许我可以饶你不死。” 陆北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那将军,依旧没有说话。 蓝海将军没有理会这少年心里想的是什么,继续说道,“你是谁派来的?告诉我,我就绕你一命。” “我不能说。”陆北辰不慌不忙地说道,丝毫没有被那股从眼眸中透出的凌厉所影响。 “什么?”蓝海似乎有些惊讶,平静的语调中突然多了一丝疑问。 “不能说。”陆北辰安静地说道。 他不是刻意地嘴硬,更不是在刺激对方,而是在说一个事实。师父曾经再三交代过,除了丞相和圣帝,不能向任何人提及到信件的事情。而自从那日跟商陆交谈,差点将信件的事情全盘托出后,他便已经开始有些谨慎,刻意地谨慎。 “做贼心虚。”蓝海冷冷地说道,言辞之间有些鄙夷和生气。 陆北辰稍思片刻,说道,“将军,我想见丞相。” “丞相是你想见就见的?你也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 “来到这儿的人,都这么说。” “如果再耽误下去,发生什么你担当的起吗?”陆北辰没有说“您”,而是直接说了“你”,不是口误,不是礼貌上的过失,只是觉得应该这么叫。 “你威胁我?”蓝海的语气突然肃穆起来。 “将军从哪儿听出了威胁之意?”陆北辰说道,“只是这件事情过于重要,所以不容许我做错任何一步。” 蓝海觉得这个少年有些不知好歹,甚至有些嚣张,所以不想理会他说的话。但不知为何,那张认真的脸庞下,有一双圆圆的眼睛,而那双眼,正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让人不得不重视起他的每句话的每一个字。 “那你倒是说说,所为何事?” “将军,我只能告诉丞相一人。”陆北辰继续说道。 “你说什么?”一团怒火彻底被燃烧起来。 陆北辰那句事实话,对于坐席上这位身份高等的将军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极大的不敬。 圣都里所谓的地位名誉高低之分,对陆北辰来说实在没有太多心理上的影响。而且在原则面前,在师命面前,他都不能违背,哪怕对方会误会,会觉得自己嚣张不敬。 “师父说过只能告诉两个人,那我就只能相信两个人。所以无论如何,我只能这么说。”陆北辰默默地想着。 蓝海也是心有不满,心想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这么说话?还有,你有什么资格直接见面丞相?不过是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了的山野小子,根本不值得丞相如此关注,今夜还派我来亲自审查一番,实在是多此一举! 陆北辰静思片刻,然后说道,“闻说郑航丞相为国为民,爱惜百姓,我只是想要见一面,有什么问题?而且这件事真的很重要,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 蓝海将军看着陆北辰的眼睛,竟然有些无语。 海洋宫向来尊奉仁义道德礼,从来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他跟随丞相多年,是丞相所看重的将领,自然也不是什么残忍冷酷之人。就算面对最狡猾的魔族,他与丞相的理念也一致,宁可放过也不可杀错,重在感化而非意气用事。 多年来,也正是因为这样,海洋宫的人才会如此备受百姓爱戴。 只是眼前的少年太过特殊,也太过奇怪,而且有些固执。 蓝海摇了摇头,嘴角不禁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整个圣都都知道的事情,海洋宫的蓝海将军人处事笃定,一旦确定了某些事情的方向,便会坚定不疑地往前走。虽然说得难听些是钻牛角尖,但在某些狡猾的魔族分子面前,这种笃定不移的态度往往会让他们受不了。 如今,面对固执之人的唯一解决方式便是更加固执。 “丞相有要事在身,这几个月都不在殿内,你有什么事,大可告诉我,我会立马通知丞相,好让他好好处理。否则,你永远都不可能见到丞相。” 事情进展到现在,旁人看到都在想,明明应该是一场严肃的访问,蓝海将军为何像是和一个小朋友斗斗谁的脾气更倔?同样意思的对话一连持续了如此之久?这不像是将军的行事风格。 但旁边的属下自然不会有所言语,最多是在心里打了一个深深的问号罢了。 但陆北辰自然不是那个和将军斗气的小朋友。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只不过是师父之令。 他何尝不想说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他不清楚信里面的内容,更不清楚师父为何让他送这封信,这让人怎么说? 他隐约觉得,向来心系苍生的师父交给他的任务,一定跟苍生有关,所以一定很重要。 所以用尽毕生所学,他也就想到重要这个词去形容这件事情,其余的不便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所以他没有说话,沉默似乎是为了思考。至于是思考如何推托还是该如何说的更好听,那就不得而知了。 一个属下在旁说道,“我家将军是丞相大人的亲信,有什么不能说的?除非你心里有鬼。” “就是。如果你连命都保不住了,还见什么见?”另外一位属下也有些看不下去,接着说道。 第八十六章 今夜无眠(下) 蓝海将军伸手,示意那两位属下停下,然后再说道,“其实去我们的地下大牢躺个两三年,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情。” “大人。”陆北辰缓缓说道,“如果我说,我要参加国试,大人可以帮我?” 蓝海先是一愣,稍有片刻才回过神来,说道,“笑话。你千里迢迢来这儿,就是为了参加国试?” 陆北辰思考片刻,回答道,“是。” “国试向来都是开放性的考试,你又何须特此来到这里?” “不瞒您说,师父曾经交代过我,国试要来找到丞相引荐。所以如今,我必须来到这儿,才有参加国试的机会。”陆北辰认真地说着,然后觉得有些不对劲儿,问道,“您说,这考试是开放性的?” “没错。国试分文试和武试,只要已经踏入初悟境的弟子,都可以参加,又何须引荐?”蓝海将军说道。 陆北辰心里一怔,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原来当日师父欲言休止,是因为这个。当日那些没说出的话,原来是想说自己没有修行,所以连参加考试的资格都没有。 蓝海将军似乎注意到少年的神色变化,便说道,“可你没有修行。” 陆北辰低头不语,心里却如同打翻了五味瓶般复杂。 是啊,正是因为没有修行才需要来找丞相,我早该想到了。只是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里,我又有什么资格让丞相引荐我呢? “没有修行,丞相凭什么引荐你?”蓝海看他没有说话,继续问道,“你为什么要参加国试?你到底是想来参加考试,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陆北辰抬了态头,有些无奈地问道,“我能有什么目的?” “比如,你是魔族派来的奸细。” “无凭无据,凭什么这么说我?” 毕竟还是个十五岁的少年,性格温淳的他终究还是会有些脾气,而且这种莫名被人冤枉和轻视的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 “你要不要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衣服上的血迹。这就是最好的证据。试问哪个正常人会惹了一身血回来?”蓝海盯着他,然后向身边的两个侍卫使了使眼色。 那两个侍卫二话没说,便硬生生地抢走了陆北辰一直紧紧握住的包袱。 作为丞相最器重的将领之一,蓝海一直有极位敏锐的观察力,从一开始,蓝海便已经注意到这个少年一直死死地抓住自己的那个包袱。 砰砰砰…… 包袱里的所有东西全部被翻了出来,让陆北辰开始紧张起来。 “你告诉我,这些都是什么,我就放了你。” “如果我不说呢?” “那我就把这些东西全部烧了。”蓝海从那堆东西中,指着桌子上的信函,面无表情说道,“尤其是这个,为什么会有一封施了法的信。” 陆北辰握紧了拳头,压低了嗓子,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语气说道,“还是那句,只要能够见到丞相,我就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你如果烧了这封信,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你说什么!” “我说的是实话。你不信,可以试试。”陆北辰继续说道,“而且你也说了,这封信施了法,你就算想知道也看不了。” 海洋宫里的各位将领大都在当年跟随圣帝参与过那场残酷的战争,而在这些年来又处处为百姓着想,行事方式以“仁”为规则。 仁则心明,但不代表愚蠢。这些年来,海洋宫将领遇事冷静,对于狡辩奸诈之人颇有办法,总有法子能够审问出真相。 这种特质不只是显现在一个人身上,而是一群人。 郑航丞相能够如此受圣帝器重,正是因为他做了一些看似简单实则极其耗时费力的事情——培养人才。 当今天下,人才辈出。但人才这种东西是普天之下最难掌握的东西。若可以放在最合适的位置被真正利用,那自然很好;但若放在了不合适的位置,或者没有加以指引,那就会很可能会像当年的仲家小儿子那般,非但没有一鸣惊人,反倒让自己的人生变成了一个让人叹息不已的故事。 世上所有问题,只要涉及人,就会变得复杂。而偏偏,郑航丞相却将这件事情拿捏的极好。这些年来,由丞相推荐参加国试,或者参加其他任务的学生,几乎都被贴上了出色、优秀之类的标签。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都希望在考试中得到郑航丞相的赏识、引荐和指导, 蓝海也是郑航当年从漫漫人海中看中的一名将士。他跟随丞相大人多年,处事风格多少都有受到“仁”之规则的约束,但在每次的这种审问局面中,他总有办法能够逼出话来。 只是今番,他却发现自己由始自终都没有问出些什么。 “是因为眼前的少年比自己还要倔强吗?” “还是我自己看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丞相让我试探一下少年来到圣都的目的,可是直到现在都没能从那少年口中套出任何蛛丝马迹。” 沉闷的空气中,突然多了一丝凉风。 外面滂沱的大雨还在下着,但早已收住了那些不必要的嚣张和淘气。 时间在一直流逝,蓝海将军沉默了许久,才说道,“既然你什么都不愿意说,那你就去地下大牢躺个几天。等到丞相归来,我若还记得这件事情,就会跟他禀报此事。” “来不及。”陆北辰神情平静,看不出有一丝波动的情绪。这种平静看起来,似乎比蓝海将军的锋芒更有攻击力。 “你一直都很平静,或者说很嚣张,说实话我很佩服你,但嘴硬是没用的。” “我还是那句话。” “看来我今天也问不出来什么,你还是想清楚再回答我。” …… …… 外面的风雨在继续中,陆北辰又再次被送到了大牢里。 他静静地坐在干净的角落里,望着这片空荡荡的地下广场,心里生发出了很多情绪。 在这富丽堂皇、热闹繁华的圣都里,他不懂得如何圆滑待人,不懂得如何拐弯抹角。书里说的那些尔虞我诈,他还没有来的及遇到,就已经有些疲惫。 在这一刻,忽然发现自己更加适合这个建造在宫殿群八尺之下的大牢。没有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切归于平静,再无波浪,这样的人生,真的不错。 今夜无眠,夜里微寒。 夜,寂静而黑暗。天空下着淅沥的小雨,黑沉沉的。 一道清凉的风,从那面小小的窗子里吹了进来,吹进了心里。 一些独特的气息随着这道风,也吹了进来。丝丝缕缕的气息飘荡在这片地域内,化了那些夹杂在夜里的凉意。 夏夜的风,真让人惬意。 …… …… “丞相,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吩咐下去了。” “如何?”郑航简单地问道。 蓝海思考片刻,便认真说道,“其实方才我一直怀疑他的身份。” “你觉得他也是魔族派来的棋子?”郑航漫不经心地说着。 “嗯。”蓝海有些迟疑,但依旧继续说道,“但从刚刚跟他交流的过程,我觉得他不过是个固执之人。” “怎么说?” “他连莲种都没有,一个毫无修行经验的人。能将红狮制服,估计只是侥幸罢了。” “有意思。”丞相眉头微蹙,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蓝海有些惘然,接着说道,“对了,他一直说要见您,却不肯说是什么事情。我留意到,他从一进来就很紧张包袱里的东西,尤其当我拿起这封信的时候,他就显得特别紧张。” “他说要参加国试?” “对。只是,我觉得有点奇怪,他一点都不像是来参加国试的人。而且,丞相引荐学生,都是您亲自选的,哪有自荐的先例?” “那孩子没有任何的修行经验,如果想要参加国试,的确需要引荐,这么想也没错。但这封信到底写了什么,让他这么紧张?” “不知道,这信被施了法。” “施了法?”丞相大人微微侧头,平静的语调中,多了一丝起伏。 “有点意思。” (一直很想问一个问题,如果有得选,你渴望你的生活波澜不惊,还是更愿意自己活出生命的热情?) 第八十七章 万事始于勇 窗外的世界,在牢里看着很小,但还是能够从那丝温暖的阳光中感受到清晨的到来。 “嘶嘶嘶……” “吱吱吱……” 风中夹杂着一些轻微的声音,让寂寥的空间多了些生命的气息。 不知是因为那些声音,还是因为那束阳光,陆北辰渐渐从迷糊中清醒起来。 他伸开手,遮了遮那束有些刺眼的阳光,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这已经是来到圣都已经是第三天了。 三天虽短,但对于陆北辰来说却像在山上过了三年一样。 因为这三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还因为他始终还没有能把信交给圣帝。 “除了圣帝和丞相,切忌提及送信的事情。” 当日师父风轻云淡地说着送信的事情,陆北辰还没有预料到事情的严重性。但如今,他却越来越觉得信里的内容一定与凶兽现世有关,甚至牵涉到整个世界的命运。 虽然不确定,但这个可能性很大,这也是为什么,他刚才迫不得已地说了一句“来不及。” 他有些后悔,但也有些庆幸。那将军虽然找到了信,但并没有任何办法打开,也没有办法毁掉,这样信中的秘密不会泄露,也不会轻易消散。 师父这一举大概也是无奈吧? 师父知道路途遥远,凶险横生,所以施下阵法,但也因为这个阵法,陆北辰是有理说不清,耽误了很多时间。 如果是十万火急的事情,这样处理真的对吗? 隔窗知夜雨,滂沱至极,始终没有停过。看不到闪电,却能听到那雷声,似乎在嘲讽他的处境。 思念、惆怅、不满、生气,一下子,涌上了心头。所有的情绪,似乎一瞬间聚集在一起,凝结成一道怨气,驱使着这个少年紧紧地握起了拳头,重重地往墙上砸了一拳。 “师父,现在我该怎么办?那位丞相一直没有出现。而那位蓝海将军就算是丞相的亲信,自己也不得不谨慎些。”陆北辰心里想着,渴望从混乱的思绪中整理出一条行得通的路 见圣帝就要参加国试,参加国试就需要找到郑航丞相引荐。 如果那位丞相一直没有出现,而自己也一定要遵从师命,保守秘密,直至见到圣帝的那一刻,那该怎么办? 他突然想到一些东西。 国试是为修行者的考试,那么作为一个十五年都没有筑基成功的少年来说,就算有丞相引荐,那又有什么作用? 这个事情的结果很可能是自己费心心思进入国试,然后将命丢在了场上。 陆北辰想到这儿,突然觉得这是个根本没有办法完成的任务。 “嘶嘶嘶……” 但不知何时,那些吱吱吱的声音逐渐减弱,取而代之的是那些嘶嘶嘶的声音。 陆北辰闻声抬头,便看到了一张还没织好的网。 原来那些吱吱吱的声音,是窗外的鸟鸣声。 那些嘶嘶嘶的声音,并不是从窗外传来,而是近在眼前。 看到那张还没治好的网,一丝淡淡的笑容掠过他的脸庞。 他想起了夫子讲过的一个故事。 “千百年前,蜘蛛并不会织网。后来因为蜂族的入侵,蜘蛛一族面临灭亡的危机。蛛儿大王从织女那里得到启发,一夜织网百张,捕捉了无数害虫,才得以在以后的岁月里与蜂族抗衡。” “这个故事很无趣,因为只有开头和结局。但谁有想过,蜘蛛知网在空中,织女知网在家中,又怎会是同样的道理?” “所以它们很笨地做了一件事情,在我看来却很聪明,那就是不断地尝试。” “初织,体犹重,网常破丝常断;渐织渐觉身轻如丝,网成张,线直目均;再织,渐修渐改,一日里竟织了大小网十数张。就在蛛儿十分开心的时候,蜂王竟然在一瞬间就捅破了那些网。” “大部分人都以为蜘蛛知网是天生的本事,却不知道一夜织网百张的背后,其实是千百次的失败和尝试。事实上,人族也是经历了无数次的突破和尝试,才得以在这片大陆上确立自己的地位。” 这个故事真的很无趣,甚至有时候他都想取笑那些蜘蛛,如果去问问织女仙儿,或许就不用走那么多弯路。 但今日他反而觉得,蜘蛛真的很勇敢。因为他们有足够的勇气去尝试,然后面对接踵而至的失败。 况且,织女又怎么可能知道蜘蛛应该怎样在空中织网? 就算织女知道,蜘蛛问了就能懂了么? 屋檐上的那张残破的蛛网,在周围干净的墙壁中显得十分孤独。但接下来的情景,让人看了不免会更加感慨。 一只蜘蛛艰难地向那张已经支离破碎的网爬去。 海洋宫总有种很重的湿气,以至于周围的墙壁有些潮湿。而由于墙壁潮湿蜘蛛爬到一定的高度,就会掉下来。 它一次次地向上爬,一次次地又掉下来…… 望着这只突然出现在视线中的小蜘蛛,陆北辰的心里竟泛起一丝感动——哪怕是已经学会了织网,蜘蛛也必须面临在不同环境下的失败。但即使如此,那只小蜘蛛唯一在做的就是不断地尝试,失败后再尝试。 陆北辰的头微微向前,自言自语道,“那张字条,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想起这些,他从衣服里拿出了一个小布袋。 在书院里的七年成长岁月中,明夫子手把手地教会了他一手极好的书法、一种极顺意的心法、还有很多修行以外的东西。而这个小布袋,正是第一日入学时候收到的奖励。 在那场“谁能更快地到达连谷涯”的入学考验中,小北辰无意中成为第一个到达的人。而这个布袋,正是当年的奖励,也就是夫子所说的私传。 布袋很普通,里面装的也不过是两张纸条。 但奇怪的是,有一张纸条没有字。 夫子说过,当时候到了,这张纸条便会显出字儿来。 而另外一张,则写着简单的三个字——“不要怕。” 那一天他还以为夫子的私传是什么重要的修行捷径,所以在看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实在有些傻了眼。 当时他就在想,这三个简单的大字何以作为夫子的私传? 直至现在,他似乎有些明白。原来夫子一直想告诉自己的,或者说这七年来教会他的,是一种关于勇气、关于尝试的学问。 如此向来,他更加确定自己的心意了。 “修行,很重要。”这是陆北辰进入圣都后得出的结论。 以前他没有这般感觉,即使无法修行,他还有那些可爱的书儿。然而来到圣都后,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意无意地忽视他,原因竟是因为修行上的问题。 就在昨晚的时候,或者说在很久之前,他已经有了一些想法。而如今,他确定想试试这么做。 当日在石室里,他一心想帮助小石掌脱离石体,便按着她的指引做了一些现在看来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之所以说不可思议,是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那道一直逾越不过去的坎,似乎在一夜间迈了过去。 一直以来,他之所以不能修行,不能筑基,是因为那道寒气深深地影响了自身气息的运行。 从那些被纳入正统道藏的经书里,几乎全然一致地提到,筑基分为魂定、唤神、凝元、引灵,缺一不可。 在某些道书中,这四个步骤也会被详细化地叫做“心静神定”“息中识阵”“气沉丹田”“养气潜灵”。 一切法门都离不开“定”。所谓魂定便是要静坐冥想,心静神定方能感受气息中微妙变化。 天下每一种气息都有独特的波阵。因此在魂定的过程中,实则是要感知天地灵气和自身元气的波阵,直至能清楚地分辨每一种气息的差别。如果能清晰地分辨出来,那么识神便被唤醒了。这便是唤神。 至于凝元,便是气沉丹田。事实上,识神一旦被唤醒,便可以通过意识完整顺畅地运行自己的气息,然后将自身一些元气凝结于丹田中。 而引灵,则是借助识神的感知作用,引对应的天地灵气来灌溉那团凝结在丹田中的元气,筑下莲种,再经过一小段时间的培养,莲种很快就会发育成一朵小莲花的样子。 这个过程一般需要持续百日。 百日筑基,灵莲初现,便是如此。 在书院读书的日子里,陆北辰大概看过一些这样的书,虽没有刻意记住,但这些东西却自发地像铅一样灌进了脑海里,要想起来这些内容实在是太简单了。 以前他觉得是个挺大的困扰,不能筑基却能记住那些修行上的知识——这就像是在一个很喜欢咬软糖的七岁小孩面前,摆了一桌五彩斑斓的糖果,但那小孩却在换牙。 但今日他却觉得有些意思。 换牙的小孩,总会有重新长牙的时候不是吗? (波澜过后的平静,往往就是沉淀的时刻。有没有想过,其实不一定去找丞相引荐,陆北辰其实有很多方式,比如去圣宫大门大闹一场?又或者早点分析一下,是不是真的有丞相帮忙就行了?其实发现人生很多事情,始终还没到那个点,你就没办法想到这么多。) 第八十八章 修行在于心 “读书修行,修的是心,这便是修行在于心的意思。”这是夫子经常教育孩子们说的话。 静坐于海洋宫中的陆北辰,看着一只小蜘蛛知网,便想起了很多往事,生出了很多复杂的情绪。 在如此安静的环境中,人变得冷静,便有了法子。 此路不通必有别路,以终为始才是硬道理。既然最终目的是要参加国试,那现在最需要做的或许不是傻等那位不知何时会出现的丞相,而是尝试。 尝试筑基。 事实上这个想法也不是突然横生出来的。那日从石室出来的时候,他就想过很多遍,但因为很多因素而搁置了这个想法,比如害怕,比如着急。 害怕会再次面临寒气攻心的危险,着急找到丞相说清楚事情。 只是在这一刻,一丝名为勇气的感觉取代了之前所有的情绪。在如此安静的宫殿地下,这似乎是他唯一能做的。 筑基的第一步是魂定,第二步便是唤神。魂定是途径,唤神是目的,换而言之静坐冥想是为了要唤醒自己的神,准确来说是识神。 当日在石室里,他用了极短的时间便能觉知那些石室生灵的气息。 对于他来说,这是习以为常。他当然不知道,如果这让那些整日在圣都研究道学筑基的教士们知道,会引起多大的一片轰动。 要完整的觉知各种生灵的气息,要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长则半年,短则一个月。而要在觉知后清晰的分辨出其中的差别,更是需要时间去体会。 然而陆北辰,只用了半刻的时间。 他从来没有按照那些经典道书的修行步骤,一一对应地学习过。不是他不想学,也不是他接受不了繁杂道典的文字,是因为夫子。 在书院的无数岁月里,他有无数次的机会偷偷尝试再次筑基,但他始终没有再来一次。 虽然当年寒气攻心的滋味让他印象深刻,但一个小孩的好奇心总会有超越这种恐惧的时候,又怎会不继续尝试下去? 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夫子。 夫子从来不让他碰太多这类型的书,反倒是让他看看那些修行道路上发生的种种故事。至于为什么,陆北辰从来都没有问过,夫子也没有解释过。 当然,陆北辰一早就觉得自己无法筑基,所以对那些修道实践书自然提不起兴趣,更别说像其他孩子那般一板一眼地学习、钻研。 但关于筑基的修行步骤,他自然还是知道那四个重要的词汇,更知道自己败在了凝元一方面。 至于魂定和唤神,或许早就完成了。 但或许也不是,因为他不了解这两个步骤具体的感觉。 多少年来,他总会在心烦意乱的时候静坐多刻,直至自己的心神可以安宁下来。久而久之,他便开始能够感知到一草一木的独特气息,接着便是一方天地,还有周围的生灵。 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发现生灵在世,就像是天下百花同聚一片天地,因为散发着不同的味道。 那些从生灵中散发出来的气息,每一种都独树一帜,就像是各种气味因子错综交杂的结果。 在筑基学上,如果能够产生这种感觉,识神便已经唤起。 “既然如此,是不是就可以直接进入凝元一环了呢?”陆北辰猜测道。 想到这些,他有些兴奋。如果真的可以直接到达筑基的第三个步骤——凝元,是不是就可以节省些时间? 他一直都知道,在筑基之路上,那个一直迈不过去的坎,正是对自身气息的控制。 他生来就复杂的经脉,让他的气息总比常人要混乱些,加之那道萦绕在丹田的寒气,便让这一关卡难上加难了。 气息无法正常运行,无法气聚丹田中,就无法凝元。无法凝元,那就自然无法引天地灵气来灌溉丹田之元。 然而这是过往。 在石室那日,他却似乎迈过了这一关。神石绽光,似乎起了一种牵引或者是通知的作用,使得体内的气息朝着一个方向运行。 他推测过是不是神石中自带一种名为牵引力的东西,还是丹田受到了什么召唤,从而向身体发出指令。 但不管是哪种推测,结果都一样——气息顺畅无阻。 那些来自身体里的每一丝气息,顺着血肉里的一根根经脉,平稳而有序地到达丹田,而且巧妙地避开丹田旁的那道寒气,竟然毫无障碍。 事实上,世上也有不少经脉特殊的人,通过某些特别的方法,成功踏上修行之路。这些特别的方法,就算在正统的道典上没有,在一些偏门的摘录上也绝对不会少。 只是,不管是哪一种,那道盘旋在丹田周围的寒气就决定了他不可以乱来。 但那天他用了最直接而简单的方法,然后将手放在了脖子上的那块神石上,就轻而易举地完成了这个步骤。 他百思不得其解,也不敢相信,那千万种被证明成功而且收录在经典道藏汇总的方法对他无果,难道那神石潜藏的力量就对他有效了? 但不管怎样,这是事实。 现在他好好回忆了一番后,便有了决定——直接从凝元做起,尽快进入引灵步骤,说不定真的可以完成筑基,开启修行之路。 “脐后腰前,前七后三,两肾中间一窍,是丹田气穴,要凝神于此修炼。” 盘膝而坐,闭目而思。 仿佛这个动作已经练习过很多次,陆北辰竟是下意识地坐下、闭目。如果让人看到他如此娴熟的动作流程,一定会以为是个修道多年的小道士。 识神已经被唤醒,他便跳过前两个步骤,直接进行凝元。这是一道他始终迈不过去的坎,如果今日迈过去了,那就是另一片风景;然而迈不过去怎么办? 他似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凭借过目不忘的能力,陆北辰回忆起当年在书院里漫不经心地看过的道藏内容。虽然部分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但依旧不影响那些早就存在过、还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的一字一句。 他记得很清晰,模糊的记忆一旦被挖出来,就会变得明晰。 现在,他有些惊喜。 他在静坐,准备凝元。 若干年前在凝结元气的这个环节,他的思绪曾多如潮涌,乱如猛兽,因此影响了气息的运行,才会触发了丹田周围的寒气,引致寒气攻心。 然而今天,却似乎有了些不同的感觉。 或许说,在石室的那天,自己好像已经有了些不同的感觉。 寂静的夜晚,他努力着,尝试着,期待着。 不知道是因为那密不透风的墙壁,还是因为他那极其专注,外面哗啦啦的下雨声丝毫没有打扰到他。 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淌,陆北辰的思绪便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 但那是一种有序的思绪,如同叶子,一些嫩叶生出,另一些便会变成落叶,飘落消失。 那些叶子承载着的,有些是感悟,有些是感觉,有些是思念。 甚至还有些,是关于梦的记忆。 那些似是而非的梦,那些伴随着他多个夜晚的梦。 茫茫大海,他站在一片平原上,太阳似乎永远高照,星河似乎永远璀璨,巨轮似乎永不停歇,;一切似乎都是近在眼前,却遥不可及。 那是什么……什么崩塌了? 那是什么……为什么整个海要翻起来了? 突然,这个一直安静平稳的梦境,变得有些动荡。那些环绕在平原大陆周围的大海,突然翻滚起来,让人不免有些发怵。 那个轮子变得模糊。 那条星河摇摇欲坠。 周围突然变得异常的黑暗。 他脚下的大陆竟然在震动,然后在不远处,竟出现了一道极大的裂缝! 陆北辰的眉头略皱,神情有些紧张。 但很快,那些黑暗充斥了思绪,让人的精神世界恢复到了平静。 精神从梦境中走出来,回到现实世界的方式,便是通过这种黑暗。或许是因为在以往的岁月中已经经历过太多,他早就习以为常,甚至记得这种方式,所以今夜他显得十分淡定。 这是因为在石室中,已经尝试过运气成功的滋味,所以自己才如此冷静吗? 答案不得而知,但考验还在进行中。 这一刻已经从梦中走出来,下一刻,他似乎又走进了另一个场景。 陆北辰眉头紧皱,似乎看到了些什么。 那是他从来没有看过的。 第八十九章 再来一次 梦中的画面,有些不堪,乃至残暴。 一股血腥的味道充斥了整个林子…… 一阵婴儿的哭声回荡在空中…… 周围血流成河、伏尸百万。 有些残忍。 在某块清醒的精神地域中,他生出了一丝思绪:为何会自己的记忆里会有这样的画面? 这是怎么了? “轰隆……轰隆” 平地一声雷,将他从那片血腥世界中拉扯出来。 陆北辰一下子惊醒,睁开了眼睛。 不知为何,心里竟生出了一丝愁意。 有人说,梦是虚实相生的,有可能是人的预知天赋在推测判断。 在某些书上,有些说法是,人其实有以一种潜藏的能力,可以根据已发生的事情推算出未来的轨迹走向。只是活在过于清醒的现实世界中,这种预知能力会藏起来。直到人的意识能走入自身的精神世界里,这种能力便浮现出来。 但也有人说,梦也可能是承载了记忆。 记忆是这个世界上最坚固的东西,因为它不会消散,最多只是藏起来,藏在深处,不被主人想起来。直至夜深人静的时候,它们便会跳出来折腾一番,然后又会回到识海的最深处,不被人记得。 所以,那些出现在梦中若即若离的场景,可能是前世的记忆,可能是今世被你忘记的记忆,也可能是深刻的记忆。 只是人的真的有前世后世吗? 他一直不知道那些梦代表了什么。那些看着近在眼前却摸不着的星河和巨轮,和现实生活距离太大,难道那些就是前世的记忆吗? 那今夜见到那个场面——一个婴儿在放声大哭,周围血流成河,伏尸百万的场景,又是哪一世的记忆? …… …… 外面大雨滂沱,不知道是在诉说着些什么。 雨水从破败的屋檐角渗透,密不透风的石墙上,那小小的窗,是唯一的暖。 一丝回忆涌上心头。 多年前,长夜不觉寂,雨夜不觉冷。因为那时候,在一片绿色草坪上,总会有四个小孩躺在一起,仰望夜空,畅谈趣事。 篝火照亮了那一张张污垢的小脸,明媚的笑容随之而生。 有时候,旁边还会有些沧桑的笑声。 那是夫子和师父在对弈过程的笑声。 然而,那一份少年情,自丘黎师兄下山以后,似乎就不完整了。 而那一份亲人情,从自己下山后,就不知道是否还存在着。 时光,一去不复返。 想到这些,他不免有些伤感。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愿意下山吗?我真的好想念那些在山上的日子,想念夫子和我说书的清晨,想念看着师父和夫子对弈的午后,想念和小岩他们仰望星空的夜晚。” 本以为明朗的思绪,顺畅的经脉,会让自己更快地进入状态,但无奈想起这些事情来,他竟有些不愿继续。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出去……”在这大牢里,他没办法逃出去,也没办法修行,活像一只没了翅膀的鸟儿。 但这也只是顿时萌生的念头,很快便像那些落到地下的雨丝那般,瞬间就消失不见。 “千里迢迢来到圣都,为的是送信。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放弃唯一的希望。” 识神虽然已经被唤醒,然而在控制自身气息的过程始终还是个问题。那日在石室里,他能够轻易地做到心静神定,或许是因为救人心切。 但今日似乎找不到那份专注的心态,尤其是这些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后,如今还在这么一个奇怪的大牢里,自然心思凌乱。 《筑基论》一书中有提到,人在凝元的过程中,便是精神最放松的时候,此时意识里的思绪得到最大的释放。 人是感情的动物。从出生开始,那片承载着记忆的海洋就一直记录生命的足迹。当人的精神放松时,意识走到广阔的精神世界,思绪便会得到最大的释放。 这本来是一件惬意的事情,但如果意识看到精神世界中不好的记忆,就会变得心烦意乱,影响气息的顺畅度。 要解决这个问题,就要在筑基第一步——魂定中做好功夫。 大道中的魂定,要“心静、神定”,两个词的意思通俗易懂,却不容易领悟。 静坐冥想,心静神定,便是要让心神安定,精神放松,思绪释放。感知天地气息的波阵变化,同时也是控制思绪释放度的过程。 对于陆北辰来说,过目不忘成为了这个环节最大的障碍。 他的脑袋里不觉意记住的东西,超于常人千百倍,于是便比别人多了更多的思考和复杂的思绪。 陆北辰深深地呼吸了一下,闭上双眼。 “再试一次。” 如果控制不好气息,那就默念心法,让自己的思绪和心境在最短时间内平静下来。但现在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便是资料。 当年在书院里,无论是小岩还是谷隐,还是其他孩子,他们在筑基的时候无一例外都会翻阅很多资料。尽管平时也会看些书,但书到用时方恨少,人总会在需要的时候才会特意找出来,经过反复分析理解才会变成自己的记忆。 在这片无人地底下,没有人,没有摆设,自然也没有任何的书。 但他自幼便是过目不忘,那些看过一两眼的书,大多数都能记到七八成。因此现在他试图在寻找,用识神中的意识去感受。 现在他的识神正在记忆海洋中飘荡,正通过意识来感知那些曾经关于筑基、修行的书目记忆。 虽然当年只有一眼之缘,但终究看过,记忆便已经真实的存在着。 虽然是深藏在记忆海洋中,但终究还是很容易地找到了。 “心静神定,方能觉知自身气息。而后释放思绪,得以理解万物本源。” 这是《万物本源》中说过的话。 这本书跟筑基无关,但也提及过心静神定这四个大字。 但让陆北辰想记起这句话的原因,大概是因为这句——“释放思绪得以理解万物本源”。 还有下面一句话。 “物极必反,阴阳相对。” 奔放的思绪不是绝对的阻碍,反而是修行路上必不可缺的元素之一。尽管在现阶段,这些思绪可能会影响气息的运行,却有利于以后对万物的理解,从而为后续修行作铺垫。 因此,在凝元过程不能也不应被强行压制。 否则,人就算在这场考验中强行度了过去,在未来也不会走的长远。 如此一来,要克服这个问题,就变得直观多了——不是强行压制思绪,而是要释放,并让自身的呼吸去配合这些思绪的节奏,顺思绪,便能顺气息。 “再来一次。”心底里一直有一个声音。 在精神世界里,他的识神如同一个过客,或者说是一个旁观者。 这个旁观者会看到很多不同的画面,然后产生很多情绪或者是思绪。情绪不受人控制,但意识可以受到一定程度的控制,因此尽可能地不要让自己的意识与这些思绪情绪作斗争。 顺心顺意地呼吸,便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经脉仿佛顺畅多了,思绪仿佛明朗多了。 只是眨眼般的时间,陆北辰便已经调节好了起来。 他把手放在胸口之上,就像当日在石室那般,希望在神石之光的牵引或感召下,让身体的所有气息能够有方向地聚集在丹田之上。 时间不停的流逝。 大牢里还是那样的肃静。 深夜寒雨,似乎下得很大,但逐渐降低了寒意。 忽然间,丹田中亮起一丝光,微弱得很,却似乎不会轻易消散。 这丝光来自丹田之元。 陆北辰睁开眼睛,眼神里有些疲乏,然而却渐渐被喜悦填满。 只是一夜,凝元成功。 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只要不让意识和思绪作斗争,配合它的节奏,便不会出现思绪横生、气息紊乱的情况。 只要能平衡好两者关系,他就很容易专注起来。 神石显光,便是受到意识的影响。 在强大的灵力作用下,让气息有序地聚集在丹田中,并巧妙避开与那道寒气争锋相斗,自然不是大问题。 “这是真的吗?” “这块石头真的是我的幸运石吗?” 陆北辰几乎喊了出来。 尽管这个动作其实早就成功过一次,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因为那时候毕竟不是为了修行而凝元的,而是为了救人。 当人一心一意地想着一件事情的时候,思绪便会得到最大的压制。就如他当日一心想着破解封印,根本不会思考那么多过去的事情,以至于很快就专注下来,不到半刻就轻易地感受到气息世界的一草一木。 但那只是侥幸。 在漫漫修道路上,要想走得更加远,总需要在平衡思绪和气息方面作出努力。 修行需要心境宁静,而非心急; 要想走得远,靠的是耐力,也绝非侥幸。 夜至深处,雨停了。 “他是睡着了?” “嘘……别作声,将军说过,要好好看着。” 两个侍卫从门口静悄悄地走了进来,瞅了一眼,便轻声地讨论着。 事实上,他们受蓝海命令,驻守在这里。 他们一直都在,只是陆北辰看不到。 但他们能看到一幅画。 画里的少年,坐如松柏,时而自言自语,时而闭目养神。 夜深人静,两个侍卫根本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有点意思。”远方响起一个很轻的声音。 那是从丞相的房间中传出来的。 今夜发生的一切,他看在眼里。 第九十章 那夜,虚镜 (今天估计大家都在享受元旦假期的闲暇时光了,雷神还是很认真地在码字,毕竟一个良好稳定的生活作息是一个作家稳定创作的充要条件,所以不赖床哈,大家早安!) 丞相是何许人物? 圣都极负盛名,备受万民爱戴的人族英雄,圣帝宠臣。不论是地位还是实力、声誉还是民心,丞相大人都是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而陆北辰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子,似乎根本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陆北辰此时此刻自然觉得尴尬至极,但最重要的是,他实在有些忍受不了如此隐晦莫测的对话。 话中人话,话话结合又有话,这又不是剥洋葱,交流不应该是这样。活在这个世上,如果要给自己贴上一层又一层的皮,给自己的话盖上一层又一层的霾,有意思吗? 总给人一种云里雾里的感觉,这样真的好吗? 陆知道自己这么说有些不敬后,陆北辰的神情再度显现出有些不自然,准备迎接随之而来的批评和责问。 然而丞相的神情却格外平静,语气也十分平缓,“指导可以。但太详细,会局限你的思想。” 对于很多人来说,修道是强身健体,又或者是保护自己的方法。但对于某些人来说,修道是锦上添花。他们是上天的宠儿,一出生,便会从父辈那里,继承到至高无上的天地之力。 正是因为这样,他们往往能从另一种角度来看待修道这个命题,对这道命题的理解自然还是有些不同。 指导太详细,会局限思想,这是一种很开明或者说很明智的教育方法。 …… …… 听着丞相的话,只觉得无端生发出很多难以严明的情绪,这里面有敬佩,有敬畏,也有无奈、疑惑,还有很多是过于复杂而难于一一表达也。 陆北辰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来表达此时此刻的心情,只得拿着那壶茶随意倒了一杯,猛地喝了一口。 “茶喝的急,不好。”丞相继续说道,“修身悟道的第一步就是大量阅读经书,从中吸取有用的知识,你想得很对。” 丞相静静地说着,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拍了拍陆北辰的肩膀,随后便准备离开,后又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回头问道,“你还没有好好逛过圣都吧?明天可以好好逛一下,熟悉一下这个地方,也是好的。” 陆北辰呆呆地看着他,问道,“丞相,你为什么要帮我。” 郑航丞相依旧一笑,说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如此风轻云淡的回答,让听者会觉得无比自卑。 这真的是举手之劳吗?陆北辰心里很是疑惑。 无论是胸襟和气度,这位丞相都做到极好。只是陆北辰不明白,是怎样的气度能让高高在上的大人不计前嫌,还愿意施予帮助? 一向想事想得简单的陆北辰,在这一刻也不得不多想一些。但不知为何,他还是很想在心里默默说一句,“谢谢。” …… …… “我始终有些好奇,当日你为何会懂佛家心法?”丞相大人突然问道。 陆北辰微微一怔,问道,“佛家心法?” 丞相大人看着他一脸疑惑的样子,摇了摇头说道,“算了,这个以后再说吧。” 陆北辰点点头,便继续问道,“那我还需要做些什么?” “修行看个人,你觉得需要什么做什么,都是自己的选择,轮不到我来说。”郑航丞相语重心长地说道。 陆北辰思考片刻,然后说道,“我想,我的确是先应该需要书。” 丞相微微一笑,说道,“那你就去藏书阁,随后我会让蓝海将藏书阁的钥匙交给你,国试还有一个月才开始,你有足够的时间。” “藏书阁?”陆北辰疑惑地问道,“您说的藏书阁,是哪儿?” “你先前不是已经去过了?”丞相大人平静地回答道。 “你是说……”陆北辰震惊地说道,“那儿?合适吗?” “再合适不过。”丞相大人看了他一眼,说道,“从今天起,你就住在这里。我会让蓝海安排好,你就安心准备国试吧。”丞相大人说道。 “哦。”陆北辰静静地回答道。 “还有没有什么想问的?”丞相大人看着他,笑着说道。 陆北辰看了他一眼,说道,“有。” “嗯?” “那只狮子的尸体,你们怎么处理了……”陆北辰问道,俊俏的脸庞上掠过一丝严肃,因为他在问一个极为严肃的问题。 “尸体?”丞相大人抖了抖自己的衣衫,笑着说道,“谁告诉你说那狮子死去了?” “什么?”陆北辰震惊地问道。 丞相没有等他反应过来,微笑说道,“不死红狮,又怎么会那么轻易死去?” “什么意思?”陆北辰惊讶地问道。 “难道你没有听过不死红狮的故事?”丞相大人说道。 陆北辰说道,“当然听过,只是那只红狮说过,那是假的。真假参透,北辰不知道具体情况。” “然而就像你那日所说的那样,故事的关键不在于本身,而在于解读的人的北本身,那具体情况是如何,总会有一天会真相大白。” “难道丞相也不知道那只红狮的过去?”陆北辰问道,“那个荒唐的约定到底是怎么回事?” “荒唐吗?”似乎有些始料不及,丞相大人微微一怔,顿了顿才说道,“的确有些荒唐,但那是它的选择。” 陆北辰沉默半刻,对于丞相大人的回答他自然是有些错愕,然而更多的是无语,只是想到了更多事情,便清了清嗓子认真地问道,“那天我记得,睁眼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海洋宫的真正入口,然而却不知道后来那红狮到底如何了,所以那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这章信息量很大,又想写简洁些,就在这里断啦,明天见~) 第九十一章 不知五行,何以修行 “以后你自然会明白。” 丞相没有说太多的话,这也倒符合他往日的行事作风。陆北辰还想问些什么,只是觉得这种对话也不应该持续过久,毕竟人活在迷雾之中太久总会有些晕厥,应当回到清晰可见的现实世界中静静地思考。 那日之后,陆北辰便在蓝海将军的安排下住进了这片宫殿群里。 大大小小的园子、宫殿错落有致,还有些设计十分特别的亭榭和阁楼。从空置下来的阁楼中,陆北辰根据自己的心意选了其中一座。 这座阁楼颇具特色,据说是参考西海流光城的楼房设计,上楼下廊,防雨防晒。在流光城里,这种阁楼名为小骑楼,而在圣都,人们则称之为露台。 最关键的是,这座小骑楼离二楼大殿的真正入口很近。 他所住的地方面积不算大,这是他自己所选,一是近了藏书阁,二是因为足够安静,而是因为,这里离丞相住的地方够近。 一个乡野小子,误闯宫殿还打将丞相的红狮打伤,结果没有被处理反倒是意外得到了丞相的关照,这等好事已经不能用运气、幸运这些字眼来形容了。 如果这件事情传到某个不懂事的人耳边,那么不日之后就会传遍整个圣都,非但让常人恨之不及,还会让整个圣都陷入一场风云猜测中。 人们都会一致认为,是谁上辈子拯救了星河,居然有这等运气吧? 只是,对于陆北辰来说,这种事情不是幸运,反倒可以说为倒霉。 住进宫殿这似乎是常人梦寐以求的,他总觉得,这么大的宫殿,不过是个华丽的牢笼。没有那清澈的山溪,也没有动听的鸟鸣,只有密不透风的宫墙,不是牢笼是什么? 这跟淡泊二字无关,毕竟他才十五岁,加之从小就吃饱穿暖,因此他仅仅只是觉得,圣都真的不如日月山好。如果有的选择,他一定不会选择这里。 当然,尽管觉得不是很好,但也不至于讨厌,最重要的是因为那位丞相。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能从那位丞相身上得到很多有用的指导。 墨色的天空像棋盘般,上面布满了像棋子似的星星,那些星星闪着磷色的光辉,织成美艳的图案。 透过窗外,隔着那稀疏的花瓣和青叶,他能看到夜穹里那些美丽的繁星。 零零落落的星辰渐渐淡下来,一轮弯月就会显得尤为明显。 躺在软塌塌的床上,陆北辰看着那轮弯月,那些零落的星辰,想起前朝诗人的一句话,心中便激起无数层浪花。 海洋宫的气息十分清凉,但宫墙却是密不透风,以至于陆北辰有些好奇这里的建造,更加好奇一个法力如此高强,境界如此高深的丞相,为何要居住在重重防守的宫殿里。 然而,这些思绪不过是作为过客,在陆北辰的脑子里匆匆出现,又匆匆消失。不同世界的人,陆北辰又怎么可能猜的出来,而且目前来说,这些都跟他无关。 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关心,比如那颗莲种什么时候能够发育成灵莲,比如一个月后的国试,比如一些人的去向。 他打心底里觉得参加国试上国榜实在是一个遥不可及的事情,别说他现在连参加考试的资格都没有,就算有,又能走到多远?上国榜哪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里是圣都,整片大陆人族英雄聚集的地方,光想到这个,他似乎都能预见自己被狠狠打败,灰溜溜地离开的尴尬局面。 力量悬殊的结果,是成为众人皆嘲的对象,这是一个很正常也很明显的事实, “师父,您如果在,该多好?”陆北辰望着天上那些星星,他想念师父了。 儿时仰望星空,师父总会讲很多关于星辰的故事,以至于陆北辰对那些传说有一种难以言明的热爱度。这跟真实无关,只跟回忆有关。 在他的脑海里,那些故事与他偎依在师父怀里的温暖有关,所以在以后的日子中,每逢看到那些星光,他会想起很多事情,也会忘记恨多事,但唯独那段很模糊的孩童记忆。 他本就无名无姓,小时候为他取名北辰,长大后取姓陆。 就如同那日商陆解读的那样,中土大陆的陆,北辰星拱的北辰。在这个海洋辽阔的世界上,陆地是宇宙赐给生命最宝贵的礼物;而在这个黑夜浩荡的天空中,北辰星永恒地照亮人们,给那些迷失的人们一个最正确的方向,因此千百年来自然是人族世界中最重要的一颗指明星。 把天地中最宝贵的两样东西集合在一个名字上,尽管放在自己身上有些不符合,但光从名字来看意蕴无穷,却丝毫不霸气,正好合他心意。 “天上的北辰星那么好,那我呢?”陆北辰静静地说着,“如果来送信的是丘黎师兄,又或者是谷隐,是不是一切都会好的多?” 周围寂静无声。 像是没有任何人听到,没有任何人回应。 睡意渐浓。 梦中,他重新回到了日月山那个如仙境般的地方,看到了那条曾育了无数人的山间小溪,那片曾被一群小孩躺过无数次的草地。 然而,当他看清楚这些东西后,草地小溪却在一瞬间烟消云散,随后出现在他眼前的景象,竟是一片荒芜——没有山,没有水,没有绿油油的小草和参天大树,只剩下无数黄土。 他捧起一柸黄土,感觉到了绝望的气息。 此时的他,就像是踏上了无数个不同层次的空间一样,在看到荒芜之后,视线内便出现了一个中年男子的身影。 出现又消失,消失又出现。 折腾好几番,他终于看的有些清楚。 “师父!”陆北辰呼喊着。 “一定要入国榜,让所有人都记住你。”那个男子的身影很庞大,让人看着很有安全感,但就像是昙花一现,顷刻消失,只留下那么一句奇怪的话。 陆北辰听得很清楚,只是他还没有心情去思考这句话的任何意思,连忙跟随那个庞大的身影跑去,大声喊道,“师父,你要去哪儿?” 一直追赶着,呼喊着,直至到了像是边缘类的地方,他才停了下来,喘着大气,断断续续地说道,“师父……你……徒儿好想你。” 一滴泪从眼角处落下,不知何时便打湿了衣襟。 陆北辰渐渐睁开眼睛,才知道一切都是梦。 这个梦怎么会那么真实?师父已经和那只凶兽一同沉入古潭里了,他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陆北辰擦了擦脸,心中生起无数丝愁绪和无奈。 (无数愁绪同样洋溢在心间,不过相信你们此刻应该是无数兴奋横生于心间了,明天就是新年了,今晚估计很多人都有跨年节目了吧?当然还可能有些像雷神一样根本没有假期的人,大家互相抱抱取个暖吧。不管怎样,雷神还是会定期在晚上送上一更啦~) 第九十二章 识神游海(上) (看完估计你们都会跑去倒数了,留下推荐票我就没脾气啦~祝大家都给自己一个华丽的仪式感,告诉自己新年又来罗,刚好一号又是周一,多好啊,对于有强迫症的我来说最喜欢这种严肃的对应日子了,好好安排计划。) 初夏的早上,天气有点热,却用那最灿烂的阳光宣告着它的特别。 一轮旭日从东面的江上升了起来,江面上浮漾在那里的朝雾,减薄了几分浓味儿。澄蓝的天空疏疏落落,点缀着极多薄薄的晴云,有的雪白,像新鲜摘下的棉花;有的微红,像是女子脸上醉酡的颜色。 这是海洋宫视觉里特别的景色。 准确来说,那是陆北辰房间可以看到的风景。 这是一个不错的清晨。陆北辰在卯时三刻醒来,像往日般静静地起床,静静地洗漱,然后静静地出门。 他一开始想直接去藏书阁看看,但想起昨日丞相最后说的那些话,便准备到圣都好好逛逛。 事实上,他也不是真的想逛逛,单纯是因为丞相说过,便想做了。说到底,如果要参加国试,那么他至少还要在这里呆一两个月,熟悉一下地形也是好的。 街上很热闹,各种小摊贩依旧热情地兜售自己的商品。 字画、糖画、首饰、水果,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尽显圣都风情。 陆北辰站在这条热闹的街道上,多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从他踏进来的第一日开始,便觉得这个陌生的都市有些无趣。人人都说圣都城聚集了精英,同时也聚集了天下间最好玩的玩意,但放眼看去,似乎没有什么是他感兴趣的。 其实不是因为天生无感,而是见惯了玩腻了。 谷隐曾经去过圣都,自然带过一些有趣的玩意儿回山,但终究也是有限的。这些年来,师父频频下山,每次上山的时候也会带来不小有意思的东西,面具、糖画、木雕,应有尽有,如此一来,陆北辰也是见太多了。 但不得不说,看着这些熟悉而无趣东西,这个陌生的都市才多了那么些熟悉的味道。 街道熙熙攘攘,更深处的小街道更是车水马龙。 阳光洒落在街头,整个人族世界的热情和风度似乎都集中到了圣都城里,让人走进这里便不自觉地陶醉其中。 那些摊贩正在大声的吆喝,旁边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姑娘家,买菜的、挑首饰的、闲逛的,应有尽有。 不久后,街上出现了几个穿着统一白色修行服的弟子,每张脸上都有一种骄傲的神色。 一个小孩不小心撞上了其中一个人,那人便破口大骂,“谁家的孩子!” 旁边一个人更是附和说道,“也不管管,滚一边去!” 从他们出现后,陆北辰的目光便停留在那片白色中,脸上还不自觉地产生一种复杂的神情。 这神色是一种切换中的神情,是由羡慕切换为厌恶的瞬间。 羡慕自然是因为修行上的事情,潜意识里或许也是觉得能和一帮志同道合的人一起修行真好;无奈却不是因为修行上的事,主要是觉得那帮弟子未免有些嚣张,说话太过无礼。 陆北辰正想往前走去,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陆北辰?” 那个声音里有疑惑的语气,还夹杂着一丝兴奋和惊奇。 陆北辰回头一望,便发现原来是那日在街头中认识的红提少年,百草楼的小公子商陆,似问非问地说道,“是你?” “没错,就是我。我可算找到你了。” 两个少年的见面本来就很随意,如今再次相遇就更加随意,随意到只用了两句简单的招呼话便迅速熟络了起来。 商陆手上依旧还拿着一串透亮的红提,样子显得比那日见面更加随意滑稽。要不是那姣好的面容和精美的衣衫,很多人看到他一定以为是个小乞丐。 “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陆北辰说道,眉眼间掩藏不住兴奋。 商陆却带着些抱怨之意说道,“你还说呢!那天我叫你,跑的跟个兔子似的。” “兔子?”陆北辰微微一笑,没有接这话。 商陆继续说道,“对了,你那天真出城去了,真去海洋宫了吗,真见到丞相了吗?” 陆北辰看着商陆的样子,心生笑意,回答道,“真真真,全是真的。” “然后呢……”商陆瞪大眼睛问道,“结果呢?” 他的表情很夸张,让人看了不禁发笑。 商陆眨了眨眼,两眼盯着他说,“不许笑!有什么好笑的,快告诉我……” “哪有然后,哪有结果?”陆北辰一字一顿地回答道,“就是……我要参加国试了。” “什么?”商陆惊讶地说道。 “嗯。”陆北辰两手摊了摊,很平静地回答了一个字。 “哈哈哈……”商陆笑着说道,“你行啊,真得到丞相的引荐了?看来丞相大人果然是如人家所说的那样。” 陆北辰吐吐舌头,想说点什么,却没有说出口,只是默默想到——那位丞相大人境界高深倒是真,但却太过深不可测,总觉得和传说中的不太像。 商陆没顾得上注意陆北辰的神情,兴奋说道,“不错嘛……咱们可以一起了!” “你也要参加国试?”陆北辰顺便问道。 “怎么了?我的样子不像是一个实力境界高强的人吗?”商陆边说着,边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葡萄,不到片刻便将自己的嘴唇吃的红透。 “倒也不是,只是问问。”陆北辰说道。 商陆说道,“你为什么要参加国试?” 陆北辰看着他,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我很好奇,你为什么那么爱吃葡萄?” 商陆吃葡萄的节奏很有序,哪怕是听到了陆北辰的话后,依然没有理会当中的疑惑和微嘲之意,直接回答道,“好吃呗,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那不就是。”陆北辰笑着说道。 “行啊你,拐着弯不回答我的问题。”商陆说道。 红提依旧诱人,少年依旧随性,始终没有顾得及形象如何,只顾得上那些透亮的红提子。 陆北辰看着他那吃的极香的样子,笑着说道,“我建议你吃一种果。” 商陆按着原来的节奏,往自己的嘴里又塞了一颗葡萄,边嚼边问道,“什么?” “红龙果。”陆北辰笑着说道,“那果子又甜又大,是解暑圣品。” 说这句话的身后,陆北辰定是想起小谷隐也特别爱吃一种水果,总是把自己吃的满嘴红通,直至有一天忘记擦嘴,兜着大红嘴便进了木屋,结果让众人笑到前仰后翻。 这个笑梗一直持续了很久,孩子们每每提及红龙果,提及谷隐,都会想起那个下午的欢声笑语,然后借此来开他玩笑。 商陆眉头略蹙,说道,“没听过,这是什么样的果子,吃了可以怎样?” 陆北辰笑了笑回答,“没怎么样。” “那上哪儿吃?”商陆问道。 陆北辰说道,“我在圣都没有见过。” 商陆眨了眨眼,看着他说,“算了,不说这些,我就爱吃葡萄。你还没告诉我,怎么也参加国试?” 陆北辰回答道,“简单来说,这也是我来到圣都的目的吧。” “那复杂来说呢?”商陆追问到。 看着远方的天空,陆北辰眼神微寒。 (真的没节目的话吃个红龙果自己笑一笑吧,哈哈~至于什么是红龙果,查查就知道啦!) 第九十三章 识神游海(下) (新年快乐!估计你们根本没有睡觉,昨晚玩得开心吗?新的一年里,雷神的愿望就是签约签约签约!上架上架上架!你们呢?是秘密吗?) 沉默片刻后,陆北辰便说道,“你确定我们要站在这儿聊个没完?” 商陆微怔,看到周围的人群越来越拥挤,便说道,“行!本少爷今天心情好,走,我请你喝早茶,边喝便聊如何?” 陆北辰本来想说些什么,然而他还没来的及表态,商陆便一把拽住陆北辰的肩膀,往广之楼的方向走去。 现在是中午时段,广之楼一如既往的人多,用人声鼎沸来形容是再适合不过。 那位张掌柜今日心情似乎格外好,脸上笑容不止。 商陆笑着说道,“你看那张掌柜,看到人来人往,那高兴样。这是因为近日,越来越多外族弟子来到了圣都。圣都今年可热闹啦,不过呀,也代表我们的竞争对手越来越多呢。” 陆北辰微微一笑,深感今日再次踏进这里,实在亲切许多。 那些姑娘儿脸上洋溢着同样的笑容,忙碌地接待每一位客人,张掌柜也在前台埋头苦干,算盘声啪啪啪的颇有节奏。 十个菜,八个肉,一壶小酒,载满了少年的热情。 陆北辰看着这阵势,说道,“真的要点这么多?” “当然,我是你来到圣都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我第一次请客,怎么能不隆重些!”商陆兴奋地说道,“当然,如果你被我打动了,要送我那块石头,我也是绝对十分同意的。” 陆北辰摇了摇头,说道,“我还是不能给你,但我还挺佩服你。” “开玩笑的呢。”商陆说道,“只是喜欢收集这些,但所有的交易都应该建立在你情我愿上,否则就没了意义。” 思考片刻,陆北辰认真地说了一句,“有道理。” 当日看到这个少年的第一眼,陆北辰觉得他有些自来熟,居然直接就称陌生人为小子。尽管觉得不妥,但似乎放在他的身上很合理,甚至这种合理让人觉得有些可爱。 想起这些,他的眼里不免露出一丝欣赏之意。 商陆只顾着摆好的菜,自然并未顾及到陆北辰在想些什么,直到所有菜式已经摆好,他便抬起头来问,“刚刚你说,你也要参加国试啦?” “嗯,你呢?”陆北辰说道。 “我从小对那些药呀草呀啥的根本不感兴趣,我爹就送我到大武馆修习大道。圣都国试是为年上十五,未及弱冠的少年少女们方能参加,去年我就找借口没参加了,今年我可就逃不掉了。” 商陆说着说着,突然凑到陆北辰耳旁,轻声说道,“不过今年参加可还真有意义,听说进入国榜的弟子,会优先有机会参加一个大型秘密活动,所以连参加这次国试都有名额限制。” “大型秘密活动?”陆北辰停下筷子,问道。 “嗯,是这样没错。”商陆认真地说道,“如果没有名额的话,那就没有机会参加国试。” “这样很不公平吧,如果因此而错过一些真正优秀的修行者,那岂不是太可惜了?”陆北辰说道,“国试的意义除了选拔人才,我认为更应该是锻炼整体少年的心智。试想一下,如果因为一时失误而完全失去参加国试的机会,多可惜啊……” “我是该说你太天真还是太矫情了?”商陆说道,“圣都有圣都的规矩,人族也有人族的规矩。经过名门推荐,在那帮名门弟子中优先选择,这是收获人才的最快最有效的方式。” “我还真的理解不了。”陆北辰摇摇头,有些无奈,说道,“那个秘密是什么?” 商陆欲说着,菜却已经递了上来,话到嘴边却已经彻底地忘记了,只留下对美食的那种眼光。 陆北辰看他没有回答便继续问道,“其实,国试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考试,怎样才能上国榜?” “你不会吧?什么都不知道还参加国试?”商陆惊讶地说道。 “很奇怪吗?”陆北辰问道。 当然奇怪。 不管是长居圣都的人,还是近日才来到圣都的人,几乎都是为了国试而来。因此陆北辰来参加国试自然不是什么值得惊叹的事情,但一个来参加国试的人居然对国试的具体细则毫不知情,这怎么说都有些怪。 只是对于商陆来说,奇怪就意味着有意思,况且从他第一眼看到陆北辰开始,便觉得他怪的地方太多,因此在此时也没有过于惊讶,只是用一种前辈对后辈说话的更奇怪的腔调来解释。 “国试,人族专门为修行者设置的考试。虽然说参加的大部分是人族弟子,但也不乏有灵族、妖族的弟子来参与,意在学习,毕竟在这方面来说,灵族不及人族的组织能力,妖族也不及人族的布局能力。 “一年一度的国试,制度十分完善。这是所有修道考试中,最公平,最正规,也是最大型的考试。它分为几个流程,首先是文试,接着是武试。通过文武试累积的积分排名前一百,便可以参加最后的综合试,在综合试中排名前三十的弟子便能上榜。” “这三十名弟子年龄都在十五到二十间。因为圣宫里的一些老前辈们认为,这个年龄的少年是人族的未来,而这个年龄段的水平也决定了日后人族在世界的地位。” “这三十名弟子可以说是人族世界中最优秀的一批,是精英中的精英,因此当国榜正式公布后,便可以直接得到圣都五湖四海的正统指教。” “原来如此。”陆北辰认真地听着,听到些重点便会让商陆停下。 “国榜意味着在这个人族世界挑选出三十个最优秀的弟子?” “这三十个弟子能得到圣都五湖四海的指教?” 陆北辰一直觉得,能够有资格进入国试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又怎敢将目标定到人族世界前三十名? 可能吗? 应该不会有谁说可能吧。 圣都是个什么地方?这可是聚集修行精英的地方,经过历史的沉淀,还聚集了精英的后代。在无数修行天才的世界里,一个刚刚找到开启修道大门钥匙的少年,又如何能在这里走出自己的光芒? 就算有,他也不过是天空里的一颗新星,或许只是一瞬,便会湮没在更闪耀的光芒中。 星辰善藏,藏秘密、藏梦想、藏下很多浪漫、细腻、纯洁的东西。 只然而有太阳才会足够夺目。 他终究不是太阳,只是一颗很难被人看到的星辰。 而至于得到正统的指教,这对于陆北辰来说倒是个很好的奖励。 陆北辰问道,“圣都的五湖四海又是谁?” (先别管五湖四海是谁了,欢迎五湖四海的朋友留言和我分享新年愿望~) 第九十四章 一条不一样的路 在进入这片海洋之前,他其实不知道自己要找些什么。但当看到那落叶上的两句话的时候,他便觉得功夫不负有心人。 “星光里蕴藏纯净的能量。”这是当年印象颇为深刻的一句话。 在以往无数个仰望星空的晚上,陆北辰自然十分认同这句话。然而,当年只是单纯的觉得这句话说的很好,却从没试着在修道层面理解这句话。 直至方才识神游海的时候,看到那片落叶上的印记,他才恍然大悟。 世上有一种说法是,星辰在天上,相对于火山田野、海洋泥土,都要纯净的多;而星光相对于炽热的阳光、寒冷的月光来说,则要平温和的多。 还有一句定论是,变幻莫测的光线中,蕴藏着能量。 一种是说法,一个是定论,本来应该毫无联系。但他将两者放在一起看,倒是有些意思,俨然有一种遥相呼应的感觉。 微微扬起的嘴角收起了那个漂亮的弧度,半空中响起了一声惊喜。 “让星光洗涤经脉体髓,以星辰之息灌溉丹田之元?”陆北辰轻轻地说道。 他本来有些气馁,但当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气馁之意一去不复返。 天地虽大,他现在却困身与此。海洋宫的气息清凉,无奈适合养灵的灵气极低,更别提所谓的群剑剑气、草木精气、潮涌水息、熔岩火息、黄土气息。 如果是这样,他又如何能迈开第一步? 只是,在修道路上的第一步,从来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无论是魂定唤神、还是凝元引灵,每一个小关卡都是上天的一些考验,迈不过去你就会永远停留在跨越不了的恐惧中,迈过去了,你就能看见天空飘过几个字,那都不是事儿。 因此,他拨开了问题的迷雾,看到了解决的问题的希望。 星光虽然微弱,却不可否认星光照耀整片天地,人们到哪儿都能看见它的事实。也正因为如此,修行者可以不到特地的环境,便可以轻易地吸收星辰的气息,然后借助星光里的能量来修行。 这一点,相对于那些要到特地修行环境中吸收灵气的修行者来说,自然是少了很多约束。 另外,星辰远在天上,可以不受俗气所影响,以至于它的气息自然比任何一种灵气都要纯净。倘若人类真的能够借助星辰之息灌溉丹田,那么筑下的莲种自然也一样精纯。 如果真像那位前辈所说,星光纯净,星辰气息可以用以筑基,那么星光就是最好的修行源泉。如果人类可以利用星光的力量修行,那么就真的像那位前辈所说的那般“事半功倍”。 但这一切,都建立在“如果”。 所谓如果,包含太多推测和期盼的意思。 如果人类可以借助星辰的气息筑基…… 如果人类可以借助星光的力量修行…… 但天上的星星,真的有所谓的星辰之息吗? 星辰离的那么远,人又能找到那根线吗? 事情真的如同那位前辈所说的那样,人类可以吸收星辰之息来修行? “如果有一天,人类可以利用星光的力量,一定会事半功倍。”这两句话合起来的意思,怎么看都只是那位前辈的个人期盼,而不是定论。 再说了,那片落叶上的记忆都是散乱而不完整的,他很有可能只是看到了其中一些,而忽略了更为重要的记忆。 但陆北辰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印象深刻,那片落叶上的印记就不会是那句话。而那些目前不知散落到何处的记忆,大概是因为没那么不重要,才没有一同在那片落叶附近。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命中注定你在此时此刻看到这句话,而不是另一句话,必然有它的道理。 所以他也没有从包袱里拿出乾坤镜重新搜寻一遍,一方面是因为觉得没必要,另一方面也是有些顾虑。 不是定论,就意味着存在风险。 大道之上,推测极多,定论极少。那是因为在以前的岁月里,无数修行者为了一个定论,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不确定的事情,本就应该去印证。但在安好的岁月里,修行界一致决定保守前进。 长居山上的少年,向来对冒险这类事情充满了憧憬。 他当然会不可避免地带有些畏惧,但在修道大门前,他想起了那具红狮给他带来的震撼。 不死红狮没有选择修炼成人形,而是选择了修炼成神兽,最后落得部落驱逐,伴侣离世的局面。这无谓对错,因为这是他想选择的路,而一路上能够支撑着它的,便是勇气。 除了那位红狮,那位留下一屋书稿的前辈,想必也是一位勇敢的智者。从他留下来的日记,陆北辰看到了一种无畏无惧的冒险精神。 从拾到那面乾坤镜开始,他就一直将它视作珍宝。当年留在身边也没有太大的理由,只是隐约觉得那位前辈是个有性格的人。 现在再回忆起来,陆北辰更觉得那些书稿文字间,俨然流露出一种特立独行的风范。 事实上每个修行者,都应有自己一条独一无二的路。 而在走上这条路前,都有一扇大门。 大门真正打开的时候,便是筑基完成的时候。 天下万道,钥匙万千,总有一把属于自己。所以要用哪种方法筑基,都掌握在自己手上。 至于那把钥匙正确与否,只有试过才知道。 所以没有定论,就去尝试。只有亲身尝试过,你才会知道那把钥匙是否就是开启修道大门的关键。 “以星辰之息灌溉丹田之元,以海洋宫为筑基环境,这就是我开启修道大门的钥匙吗?”陆北辰轻声说道。 与其说是个问题,不如说是个答案。 因为从识神看到落叶上印记开始,他所有的思想斗争都不是斗争,只是为了让自己更加确定这个想法。 有些东西一眼看到、听到,便觉得它是对的。 这根钥匙也一样。当陆北辰发现它的时候,便觉得它是对的。 只是在寻找这把钥匙的时候,他花了太多的时间。 但只要这把钥匙是正确的,那么那些时间花的便是值得。 (在最近这几天的章节还有未来的好几章中,个人觉得是写的很细腻的,用了很长时间去雕琢,返回来看还是觉得很有味道。但毕竟是第一次写,担心读者看不懂,欢迎提提意见啦……)? 第九十五章 找到那根线 陆北辰对那位留下手稿的前辈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 当然,信任不代表没有任何疑惑。 在确定了自己的筑基方向后,他开始分析某些细节。 目前他最不确定的有两点。 一是星空之上,是不是真的存在所谓的纯净气息和能量吗? 二是星辰离的那么远,识神是不是真的可以找到那根线? 说实话,万千大道之路无法走,偏要走一条没有任何记载的道路,风险实在过高。但既然选择了一条前无古人的大道,就必须要有承担后果的信心。 …… …… 在无数关于筑基的道藏中,自然都有提及到引灵的具体细节。 “所谓引灵,是要在识神可以感知气息的波阵差异,然后在苍穹中选择那些适合你的气息。但选择了之后,如何引导这些气息来洗涤经脉体髓,灌溉丹田之元? 这就是需要一根线。 这根线不是依靠修行者缔造出来的线,而是天地间原本就有的东西。 事实上,天地万物都有一根特别的线,这根线用于关联。但那根线是无形的,没有任何生灵能够看见。换而言之,这并非是客官存在,但却真实地影响着每个人与天地万物的联系。 而在修行中,只要识神感知到那根线的存在,便可以通过这根无形的线来连接散发气息的物体,还有丹田。 但这个过程需要时间。茫茫大地,识神要纵横交叉的光线中找到自己需要用的线,需要一些时间,而那些来自空中乃至遥远地域的灵气到达丹田,也需要时间。 由量变引起质变,人需要接近百日的时间。 所谓百日筑基,便是这个道理。” …… …… 陆北辰闭上眼睛,精确的做好盘膝动作。 丹田之内,自身元气已然集成,只差足够的灵气。所以现在识神要做的,便是找到星空中的那些线。 识神虚无,能在自己的身体徜徉,也能与天地沟通,然后自发地向人体传达某些信息。 时间在漫漫地流逝。 识神似乎已经飘到空中,陆北辰便隐隐觉得空气中的气息确实有不同的布阵变化。 从儿时在日月山下跟随师父冥想,到书院跟随夫子练习心法的时候,他的识神早就被唤醒了。 换句话说,其实他早就能够对天下的气息的波阵变化有所感知和辨别,但他不知道,直至进入牢房里才把这事儿想明白。 息中含阵。那些波阵的微妙差别很让人着迷,人的识神能感知到很多种气息,自然就会在其中发现一种自己极其喜欢的味道,容易沉醉其中。 就如一个男子到了一个美女如云的世界,就很难移开自己的视线,甚至会在那个世界里衍生出一见钟情的故事。 漫漫人生路,亦是如此道。总有一个地方会有形形色色的新鲜事物,会让你产生前所未有的惊喜。这个时候,你想停下步伐,也是人之常情。 但陆北辰不会。 多年来的静坐冥想,早就已经唤醒了他的识神。 今夜他的识神,似乎毫无犹豫就穿过了那些不属于他的气息空间。而在精神世界里,这些微妙的波阵变化也没有让他产生任何的心理变化。 他向来不喜欢理会别人的事情,自然不知道初入修行路的少年会对气息世界的沉迷度,自然就不知道他的那种毫不犹豫的坚定有多么可贵。 事实上,在梦中,他的识神会时不时徜徉在天地间,对那些气息太多熟悉,没有任何新鲜感,自然就不会沉醉其中。 见惯不惯,又何须大惊小怪?目标在前,只有加快脚步往前走才是最重要的。 现在对他来说,那片星空才是它的目标,要找到那根线才是最核心的任务。所以无论那些气息有多么诱人,却都不是他停留脚步的理由。 此刻,他的识神掠过了天地间复杂的气息波阵,直接到达了遥远的星空之中。 星空之上,寒冷如霜。 星空之寒,总会让人浮想联翩,想到那个终身不能踏出广寒宫的仙女,想到一年才能相见一次的牛郎与织女。 这些故事是广为流传的神话,或多或少地表达了一种情怀,也不免夹杂着一些寒意。 但他没有过多的伤春悲秋。 或许是因为长大了,总觉得嫦娥虽不能出寒宫,可她至少对人类世界是有价值的;也觉得牛郎与织女能一年见一次也是幸运乃至幸福的,毕竟世间还有那么多天人永隔不再相见的故事。 也可能是因为,星空之寒给他识神带来的感觉,就如同那团寒气给他的身体带来的感觉一样。 同样的,太过熟悉的感觉,就不足以让人大惊小怪。 但除了寒意,他并没有感知到任何线的存在。 虽然他的识神感知空间很开阔,敏感度也很高,但现在的感觉很奇怪。就像是拥有了一双千里眼,却看到万里平原而无一物。 思考片刻,他的识神继续往高处去。 要感知到更纯净的星光,就要到达离地面越远的地方。而星空离地面真的很远,所以要更心无旁骛地往前走,才能尽快看到那些线。 忽然某一刻,他的识神感知到了一些特殊的波。 那些波与以往冥想时感知到的不同,有些炽烈,又有些温和。 那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难道那些线已经出现了? 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陆北辰的识神再次往上飘去…… 近些,再近些…… 那些微妙的频率,真的很特别,以至于产生了一种巨大的吸引力。这种吸引力,这相比于那些飘散在半空中的各种气息,都要强大。 离地面越远,他便觉得周围越安静,心境也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宁和。 识神对这份静很适应,仿佛本来就该属于他似的。 时间也安静地流逝。 突然,一直往上飘的识神停住了,没有再往高处去。 似乎找到了那些线,只是,为什么会这样? …… …… 海洋宫的某个小殿依然亮着灯,那些灯光很微弱。但因为这样,人才容易看到星光点缀夜空的美景。 墙上有两个人的影子。 “他在做些什么?”蓝海将军眉头略蹙,疑惑问道。 丞相大人说道,“静坐冥想,还能做些什么?” “在牢里筑基?海洋宫灵气如此之低,怎会有人在这里筑基?”蓝海将军没有太大震惊,静静地说道,眼神里的不屑之意却越发明显。 丞相在旁**他的鹦鹉,没有说话。 蓝海似乎从丞相的动作中明白了些什么,视线再次落到虚镜上。 “他是用星空的力量筑基吗?”蓝海将军脸上多了几分惊讶之意,说道“陵帝当年向整片大陆发出的推论,难道这少年要以身犯险?” “不一定。或许成功了呢?”丞相没有盯着虚镜,一门心思地在逗他的鹦鹉。 蓝海继续说道,“其实我不认为那个孩子会做出有什么震惊大陆的事情,但他总是出人意料地做一些让人不解的事情。” “是啊,真让人不解。”郑航似乎想到了些什么,眉头略皱,轻声地说道。 “一个连筑基都没有完成的孩子,真的会对这片大陆造成什么影响吗?”蓝海问道。 蓝海将军年近三十,说话做事颇有将领风范,但在丞相大人面前,倒像是个孩子,所以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竟有一种为之愤愤不平的意思。 “能够想到借助星空中的力量修行,可以说是万中无一。他是个有悟性的孩子,如果他筑基成功,他日借助星辰的力量真正能够踏上修行之道,必定会在这片大陆上乃至整个世界大放光彩。只不过,他走的会慢一些罢了。” 郑航丞相继续**着他的鹦鹉,莫不经心地说了一番话。 蓝海继续说道,“现在才开始修行,哪怕他真的能成功,都太迟了。在他这个年纪,先不说圣都有四位年轻圣使,就是那些年纪轻轻就已经到达通灵境的年轻子弟,也比他要强的多。他怎么配用到震惊大陆四个字? 郑航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最近这些章节写的有些小心翼翼,因为想写的更美一些,当然也是为了后面的情节要小心铺垫。) 第九十六章 不完整的线 今夜没有雨,夜间显得尤为安静。 远处有一颗星星,明亮如焰。 只是星辰离地面太远,生活在陆地这片陆地的人们一般看不出与平时的差别。就像蜡烛,如果它不是近距离地照耀,如果将它拿到高处,那它就算再亮你也感觉不出来,更何况是那些遥不可及的星星。 当然,那缕飘散到空中的识神,却能明显感受到一颗星的亮度。 万千星辰,唯独留意到那颗星。 那是因为从一开始,那颗星辰便是他的目标。 识神一直往上走的方向,是北,绝对的北。 直至走到某个地方,识神开始感知到一些特别的波。那些波的频率很特别,在识神感知后,传达的信息是一种炽烈和温和。 那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那就是星光的波吗? 识神传达了某些感知信息,从而在精神世界里引起了无数的触动——陆北辰很是兴奋,但也没有时间耗在兴奋之上。 因为,下一秒,一丝疑惑便已涌上心头。 当他的识神已经跑到了很远很远的高空之上,意识便开始能感知到了某些波的频率。他用最简单的思路推测,那些波便是星光的本质。 而当他的识神停留了下来,眼识便发现星光中的那些线。 原来星光中的线是真正存在的,而且不是无形的,是真的可以见到的。 所以他很兴奋,那位前辈的推论不只是推论,很可能是一个未被开发的真理! 但他很疑惑,既然那些线是存在的,为何方才在下空的时候看不见? 陆北辰睁开眼睛,识神回归本体。 那些疑问提出后,他便在精神世界中找到了些一些记忆。 所谓引灵,就是要找到相关的线,然后由识神将那根线连在丹田里,气息便会在这根线的牵引下灌溉丹田。 事实上,他的识神知道如何将线连上丹田,但难就难在,由星辰散发出来的那些光线不够长。 是的。 道藏中均有记载,要筑下莲种,识神就要先找到那些线,然后选定其中一根,将其连接到丹田中。草木精气自含波,肃杀剑气亦如此,这些已经被印证了成功率极高的修行方法,基本上是百密而无一疏漏。 但星光呢? 星空太高,某些星辰的光线再强,也不一定能够被人类看见。而这个现象的本质道理,就是因为相对于天地来说,那些线不够长,不足以落到地面。 线不够长,线不完整,所以无法连上丹田。这就是为什么,人们不会用星光来修行的原因吧?这也是那位前辈会在自己的日记中感叹的原因吧? 识神中的眼识看着那些如同垂柳般的线,有些惘然。 这些线距离地面还有多长?如果不能将那些线连到丹田,那就永远都没办法引灵,没办法利用星光来修行,这该如何是好? 他的识神在空中飘了一夜,然后发现了那些光线,却找不到连接的方法。似乎只是一瞬间,但睁开眼一望,便发现天色已经隐隐作白。 天亮了。 时间过得太快,尤其是在专注一件事情的时候。说实话他很喜欢这种充实的感觉,虽然没有连线成功,但至少他认为自己做了一个很好的验证。 星空之上,真的有一些线。 在真正行动的时候,他其实一直怀疑那些线是否真的存在,而那些星辰是否会像这片大陆的物体一样,会散发各种各样的息波。 直至他的识神飘离到上空,他才意识到所谓的气息是什么,所谓的线是什么。 看到的越多,见到的越多,感悟就会越多,而脑海深处的记忆自然也会陆续被召唤出来。 那位前辈曾经提过一些不可思议的问题,比如星辰的气息本质是什么?那些线的本质又是什么? 那位前辈没有细说,但陆北辰经过这一夜的冥想,似乎有了一些答案。 或许,星辰的气息本质是星光,而那些线的本质,星光。 这种结论如果传到圣都的各位修道士、教士的耳朵里,一定会让人震惊不已。毕竟在安好的岁月中,人们不会轻易接受推论,反倒更偏向于研究已经有了的定论,研究人类该怎么利用那些定论完善自我、走好每一步。 人们一直将视线定在一条路上,自然不会留意到另一条路的精彩。 当然,陆北辰知道了另一条路上的风景,也知道了有多么精彩,但那条钥匙插进了大门,却不知道如何扭动,才能彻底打开门锁。 留意到了某条路,却不知道如何开门,那其实和那些没发现这条路的修行者没什么差别。 有什么办法让那根线连到丹田上呢? 如果星光真的是所谓的气息,也蕴藏着所谓的能量,那么一旦解决以上的问题,就可以引灵,用星光灌溉丹田。 陆北辰在书院里学习算法几何的时候,曾经联想过一些模型。根据识神的感知,那些线如同垂柳,它的本质是光,所以没有办法像拉橡胶绳那般拉长。 但如果按照普通绳子呢? 在生活中,一根木桩上系着一根绳子,如果要将这根绳子连到另一根木桩上,偏偏这个时候却发现绳子不够长,那该怎么办? 接绳子。 按常识来说,人们会采用接驳的方法,将另一根绳子接在这根绳子上,组成一根更长的绳子,那么就能将两根木桩连在一起了。 如果星辰比作木桩,丹田比作另一根木桩,那要将那根线连在一起,是不是也可以用接驳? 想到这儿,陆北辰不禁有些佩服自己,但转眼间便又有一个问题,用什么接驳?那些由星光散发出来的线,在大陆中又怎会找到一样本质的线来连起来呢?就算这个世界真的存在这些线,识神又该怎么将其连在一起? 人族大脑终究还是有限的,这些过于抽象的事情,又如何是这个十五岁少年能够判断出来的呢? “呆子……”远处出来一个特别的声音。 天要亮了,难道又要盘问些什么? 偌大的地牢里依旧很是黑暗,除了那些微微从窗外投射进来的光,便是难以适应的黑。陆北辰望了望周围,却没有发现什么人。 随后,那个声音似乎逐渐在靠近。 那是马声?怎么会有骑马的声音? 这踏地的节奏,为何如此熟悉? …… …… 天色渐亮,那位深藏在宫殿中的丞相似乎一宿未睡,一时在**他的鹦鹉,一时却在书案上写些东西,还偶尔给窗台上的一只贝壳浇水。 筑基向来都是一个人的事情。在修道大路上,这不过是打开一扇门的动作,不足以惊动任何人。 但在昨夜,有那么一些人,夜观星空。 比如冷明哲。 比如张之策。 还有一位前不久才来到圣都,并入住圣宫的女子。 在人族都市中,这些人都注意到了些端倪。 甚至在遥远的妖域和魔域地带,也引起了一些骚动。 第九十七章 万年一现,多年不见 “那是什么?” 虚镜中突然出现一团微笑而耀眼的白光,随后便响起一阵节奏极强的踏马声。 蓝海将军看着镜中之物,说道,“那是助人修行的灵物吗?那小子的运气未免太好了些。” “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当人只有一个目标时,整个世界都会让步,甚至可能召唤万年灵物?”郑航丞相微笑说道。 “那是什么灵物?” “万年一现的肉芝。”丞相平静地回答道。 蓝海将军向来高傲冰冷,此时那张骄傲的脸上却多了许多复杂的表情。 …… …… 踏马声将近,这熟悉的节奏,让陆北辰有些惊讶。 这声音很微弱,没有造成多大的噪音,如果不仔细听根本不会发现。 只是那些节奏实在太过熟悉,而且这个世界不乏让人一眼万年,一听百世的东西,陆北辰自然能够判断出来。 是的,他不可能忘记,只是有些不敢相信。 这个声音,真的是七年前的那种踏马声吗? 是那个七八寸的小人马吗? “傻瓜……傻瓜……” 一道略带稚意的笑声在空中响起。 陆北辰一下子站了起来,环顾四周的同时,那扇窗透入的光线,将他脸上的惊异神情照的更加亮了些。 一只七八寸的小东西如飞一般踩着某些小石头,从远处轻踏而来。片刻,便出现在海洋宫地下大牢里,陆北辰的眼前。 七年前,他在一片小树林里遇见了这只书上称作为“肉芝”的小东西。它匆匆出现,然后又出人意料地瞬间消失,让人捉摸不透。 七年的时间足以让昔日好友分道扬镳,甚至在一场场悲欢离合中让记忆飘散离啰。往事如烟,就连最亲的师父、夫子、小岩、谷隐都可以消失不见,他又怎会敢相信,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灵物,会在此时此地出现在这里呢? “是你?真的是你吗?”陆北辰呆呆地说了一句话,却发现自己的眼眶早已润湿。 小东西不禁笑了起来。 当年的那个画面再度出现在陆北辰的眼前,一人骑一马,高不过一米,雪白的躯体如羊脂玉般闪烁着晶莹的光泽,惹人注目的鹿角散发着难以抵挡的美丽…… 如今,一切都没有变。 那只鹿角依然散发着难以抵挡的魅力,那丝藏在眼睛里的羞涩依旧没有散去,那份扑面而来的暖意依旧挥之不去。 自始至终,无论是容貌和心智,它都从不曾变过。 时光荏苒,回忆起来,他遇到肉芝的时候,也是遇到那个女孩的时候。 当年因为赌气走远了一段路,却在那片小树林里邂逅了她。然后他们一起逃跑,却不慎掉入狼洞。狼洞里的约定,还有那场不经意的邂逅,却在他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感觉。 那种感觉很微妙,八岁的他难以用言语形容,十五岁的他也觉得无法表达。 一直以来,师父和夫子总是教他要学会明心静气,不以物喜己悲,遇事要镇定自若,这些都不是难事。对他来说,控制愤怒容易,控制悲欢也不难,不然他不会在知道日月山被烧后,迅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一直坚持走到现在。 但对于那种微妙的感觉,他一直觉得太过特殊,难以控制,也难以忘记。 七年了,他长大了,她也长大了,只是往事已是往事。 …… ……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陆北辰摸了摸那只尤为吸睛的鹿角,有些宠溺地问道。。 鹿角微微摆弄,像是在回应陆北辰,但更像是孩子向父亲撒娇。 “小东西,这儿很冷吧。”陆北辰搓了搓手,捧起了这小肉芝,像小时候师父给他暖手的样子,抱着它的小脑袋。 肉芝躺在他的手上,显得尤为惬意。 “你怎么会来到这里啊,他们有发现你吗?” 不知为何,陆北辰见到了它,就像是见到了老朋友般,说话寒暄起来,尽管也不知道这灵物是否能听懂。 肉芝摇了摇那颗小小的脑袋,表示否定。 陆北辰看了它一眼,有些惊喜,它还是能够听懂自己的话的。 “真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还能遇到老朋友。如果我还能再见到她,那该多好。” “你知道吗,那天你走了之后,我们还碰见了一匹狼,还掉进了狼洞里。不过还好你走了,那时候山兽那么多,你又那么一小个,我还真担心你被吃了……” “我以前就听说,肉芝是由白石岩上长的灵芝吸收日月精华,并用雨沫泉上的泉水灌溉而成,实为珍贵,千百年来难遇一件。除了得之不易,还因为它一万年才会为一个人停留,然后就会一直呆在他的身边。 “没想到你居然自己跑掉了,看来传说都是假的。不过如果没有你,我也不会遇见她。而且那天之后,我觉得我好像有点不太一样,好像变聪明了。” “但是,从那以后我就没有见过她了。那座山也被烧掉了,我永远没有机会带她上书院了。 陆北辰自说自话,直至有些累了才停下来,看着那只小东西,不禁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对不起啊,我啰里啰嗦说了那么多。可能是因为见到老朋友了吧,我离开日月山太久了,真的好想念以前的日子,想念那些闲暇的下午,想念那些宁静的晚上。” 肉芝没有反应,只是瞪圆了眼睛,呆呆地看着他。 这很正常。就像是经历了很多很多后找到了一个宣泄对象,尤其是这个对象还是老朋友,于是那些一直藏在陆北辰心里的话,便如潮涌。 “其实我很想告诉师父,我再也不是他怀抱中那个长不大的孩子了,我还想跟夫子说一句谢谢,如果没有他一直在精神上的鼓励,我不可能会下山,不可能会坚信自己能走的更远,更不可能试着筑基。” “还有小岩和谷隐……其实我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体,我也很忧伤,只是我不想表现出来……” 他的思路很乱,没有任何时间和空间上的逻辑,但这都是他从不曾向人提起过的心事。 或许是因为肉芝只是物,毕竟不是人,又或许是在这个时候,他很想将一些从来没有说过的的话说出来,然后也无憾了。 无憾,一般是已经走到了某些事情的尽头,才会有的感觉。 可能是完成一段旅途后的感觉,可能是修道路上即将破镜,面对某个境界的尽头时的感觉。当然,也有可能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时一份沉甸甸的感觉。 “现在师父让我送的信丢了,我本来是想通过修行找到一丝生机,但却找不到任何办法继续下去。我不知道会困在这里多久,不知道还能怎么走……” 陆北辰说起这些来,有些丧气。 那肉芝没有任何回应,似乎是在听着,又似乎是毫不在意这些人间琐事。 不知何时,它一个劲儿地跳到他的手掌上,躺下来呼呼大睡,就像是一个赶了很久的路回家,然后累得倒头就睡的孩子。 看着它睡得正香,陆北辰便没有说下去,背靠在墙上,看着窗外的丝缕的光线,不知在想些什么。 光线稀缺的大牢里,实在容易让人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沉睡的陆北辰忽然感觉有些雪白光亮的光线围绕着他,睁开眼睛,一下子醒了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幕很可爱的画面——那只通体雪白的小家伙正在他的周围徘徊,那双蓝宝石般的大眼充满灵气,小蹄子似乎想往前触碰一下,但又害怕地缩了回去。 他想起当年在小树林中,这小灵物也是这般小心翼翼,似乎想靠近,却又要保持着距离。观察许久直至确信无害后,它才愿意走近一步。 那时候他以为那肉芝是害怕,但后来才明白,那是羞涩。 那份藏在眼里自然的轻微的羞涩,反倒让人觉得可爱极了。 陆北辰两只手将它捧了起来,用食指碰了碰它,温柔地说道,“冷吗?” 这个颇有灵性的小东西,似懂非懂地摇了摇头,它的躯体周围随即出现了一道光。 那道光很暖,似乎很容易就穿过了人的皮肤和毛发,然后顺着血液的流动,浸染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那种感觉很轻微,轻微得很难发现。 但今夜,不知是因为周围特别安静还是心境尤为宁静,陆北辰却注意到了这束光。因为他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就像是很多年前,他就已经接受过这束光的洗礼。 “傻瓜……傻瓜……猪鸡……猪鸡……” 一个稚嫩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 第九十八章 那支鹿角 陆北辰呆呆地望着手中那只有巴掌大的灵物,说道,“你……会说话?” “傻瓜……傻瓜……猪鸡……猪鸡……”声音还在继续着,没有回应他的话。 小肉芝在眨眨眼睛,鹿角在摇摆,但它的嘴巴也没有动,让人捉摸不透。 陆北辰眉头紧皱,有些疑惑,说道“是你在说话,还是我幻听?” 那些声音没有回应也没有停下,反而交接错落地说道,“傻瓜,傻瓜……猪鸡,猪鸡……傻瓜,傻瓜……” 那些声音很真实,不是远在天边,而是近在耳边;落在了心中,而不是回荡在空中。 环顾四周,并无一人。 所以这些声音,只可能是那小东西发出的声音。 “别闹了。”陆北辰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那只躺在他手心的小肉芝,似乎听懂了这句话,便突然前蹄一蹬,离开他的手掌,自然而然地落到地面。 这个动作很自然,也有些霸道,以至于陆北辰却被吓了一跳,揉了揉自己的手,说道,“你怎么这么用力?” “猪鸡……傻瓜……” “猪鸡……傻瓜……” 声音依旧在继续,肉芝的嘴巴依旧没有张开,只有那双蓝蓝的眼睛里,似乎在传达着些什么。 那两个词汇的位置似乎发生了变化,陆北辰像是想到了些什么,也在不经意间注意到了那些从眼睛里传达出来的信息。 不知为何,短短一望,却是无声胜有声,他似乎读懂了些什么——那种意思,如果要用人类语言来表达,是心急,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急,或者更恰当地说,是一种恍然大悟后要分享诀窍的心急? 陆北辰心想,为何它一直在喊这两个词?猪鸡是什么?是你的名字还是另有其意? 那落在地面上的小肉芝没顾得及陆北辰的情绪,开始舒展了它的双手。那具坐落在马上的人身,也突然开始扭动起来。在黑夜中,这具通体雪白晶莹的小肉芝,像极了那些杂技姑娘。 那年,肉芝停步于小树林中。陆北辰看到的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掩藏不住那些蓝光,两只鹿角上聚着些不知从何而来的白光,那雪白的躯体在那些光线下显得尤为夺目。 就是这样一只通体雪白的小东西,那时候竟然在陆北辰跟前舞动起来,栩栩如生,让小北辰觉得可爱至极,所以遇到那个女孩的时候,也犹豫着是否要将这只肉芝送给她,幸好后来这肉芝自己跑掉了。 而今日,怎么又舞动起来了? 当日他读不懂那双蓝宝石眼睛下藏下的羞涩,但今日他读懂了眼睛传达出来的心急之意,而这番扭动又代表了什么呢? 陆北辰看着其中一只鹿角,本来歪着头的他,神色突然凝重起来。 “你是说,筑基吗?” 微笑重新浮现在那雪白的脸庞上,压抑了多日的喜悦之意也重新回到了这个大牢里。 小肉芝笑了,陆北辰也笑了。 “可是,那根线不够长。”陆北辰有些无奈地说道。 那肉芝的前蹄子又再次蹬了蹬地,然后轻踏而去。 “诶……怎么走了?”陆北辰心里一怔,神情有些黯然。 不过俯仰之间,小肉芝便再次回到陆北辰跟前,身后还挂着两根绳子。 时间很短,以至于陆北辰还没来得及有过多的情绪波动,便被那两根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绳子所吸引了。 在方才识神感知星光的身后,他便发现那根线不够长。 在生活中,一根木桩上系着一根绳子,如果要将这根绳子连到另一根木桩上,而这个时候却发现绳子不够长,最直接的解决方法便是接绳子——将另一根绳子接在这根绳子上,组成一根更长的绳子,那么就能将两根木桩连在一起了。 他知道这个道理,并且还思考着,如果星辰比作木桩,丹田比作另一根木桩,那要将那根线连在一起,是不是也可以用接驳? 只是那些线如同垂柳,而它的本质是光。如果真的要接驳,是不是要用光来接驳?但又怎样找到那样的“线”来连起来呢? 是光线吗? 如果是,那也得用星光。但问题又来了,识神又该怎么将其连在一起? 每一个假设都伴随着无数的问题,所以陆北辰觉得很不可思议。 但看到小肉芝带着这两根绳子,陆北辰更觉得不可思议,说道,“你怎么会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你是在提醒我,这个方案是可行的?可是,我应该怎么做?” 按照所有推论和定论来说,要吸收星辰的力量,就要解决星辰的气息是什么,星光中的能量要怎样利用。这些问题里,在乾坤镜中留下书稿的那位前辈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那便是找到那些线。 而那些线,事实上只需要用到一根。 当识神感知到线的存在后,只需要在漫天星辰中选中了一颗,然后借助一根线将星光引至丹田。 但在大陆之上,大概从来没有人试过,所以没有人知道,原来在穹苍之顶,星光的线根本不够长,那根所谓的线,其实大概只有半根,无法将星辰和丹田连接起来。 而要将那根线拉长,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接线,但用什么线接,怎么接,正是陆北辰现在最想不通的问题。 陆北辰顺着思路,将一个个问题解开。虽然每一步假设都是问题,但将推论推到这里,其实问题只剩下两个了。 方才,他从肉芝的眼睛里看出了心急之意,当然也看到了一种埋怨。只是刚刚他还不知道那份埋怨是因何而起,但现在他似乎有些明白了,那肉芝是来鼓励他的,不要放弃。 那小肉芝听了他的话,没有回应。它收起了笑容,轻轻地踏着马步,靠着墙边,沉默不语。 陆北辰笑了笑,摸了摸它的头,说道,“没关系。” 是啊,这个问题就连那位书稿中的前辈都没有给出答案,它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灵物,从来都是听命于人,虽说被世人尊奉为珍稀之物,但毕竟还是个需要保护的小东西,又怎么会知道如此复杂的东西呢? 体小如木偶的小人马,又怎会知道那辽阔星空里的秘密? 这样想很正常,也很合理,但陆北辰终究还是忽略了,这肉芝说到底是个活了万年的灵物。 严肃的高空没有一点儿云雾,天色暗沉,星光乍现。 星光不如火花点儿样,而是像些冰球,或者说是些发光的结晶体。 不知何时,这片黑暗的大牢里,零零散散地洒落了几个光斑。 有些奇怪。 在牢里的这两天,他向来只看到有些散光会透过那扇窗子。那些光落到地面,往往让这个冰冷的地牢里多了几分温润。 那些散光大概是远方人家的灯光,或者是月光,所以有些柔美。 然而今夜,他却看见过光斑,而且还不只是一个。 那些投射地面成了光斑的原始光线,也在黑暗的衬托下尤为显眼。 陆北辰的识神早就被刺激而起,清晰地感知到那些投射进来的光线频率,在不久以后,眼识也看到了那些线。 陆北辰心里一怔,那些光线与往日的光线相比,无论是颜色还是频率,都截然不同,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不就是识神卷上云巅后感知到的线吗? 但那些线不是不够长吗? 他有些迷惑,下意识地望向了墙边角落处。 第九十九章你拿着半根线 原以为那肉芝是听了自己的话后,因为有些无奈而靠在墙边,沉默不过是一种安慰方式罢了。然而此刻,他却看到那小肉芝周围散漫了光线,本来就散发着的白光外,似乎镀了一层金黄色的光圈。 陆北辰震惊不已。 “难道另一根线,是由你控制?你能散发出同样的光线?”陆北辰近乎失声地说着。 他尽可能压抑自己的兴奋,低声说道,“天地之间,用星光来灌溉丹田真的是可行的?这是真的?” 尽管“可行吗”这三个字已经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无数次,尽管他自己都忘了自问过自己多少次,他依旧有些不敢向相信这些零散的记忆真的是正确的。 此时,那只靠在角落里的肉芝,似乎也能觉知到陆北辰心里的激动与兴奋,那具坐在马儿上的人身,又开始情不自禁地扭动起来。 夜色深沉得如同墨水。 宫殿大牢里,那只通体雪白的小东西靠在墙边,亮的如同蜡烛灯芯。 那些飘零的光线,如同黑夜的萤火虫,能够引领识神走向智慧。 在识神里的眼识里,可以清楚地感知到,原来那层环绕在白光外的黄光,其实是来源于小肉芝头上的那支鹿角。 七年前,陆北辰第一次在小树林看到它的时候,便觉得那支鹿角散发着难以抵挡的美丽,最大的原因便是因为那支鹿角上若隐若现的光线。 那时候是清晨,那具雪白的躯体浑身透着晶莹的白光,所以在很大程度上遮盖了鹿角上的光线,或者说将人的视线转移至更显眼的白光上。 而今夜,或者是肉芝刻意为之,又或许是因为足够黑暗,那支鹿角上若隐若现的光线终于变得更加明亮,终于引起了陆北辰的注意。 没有人会想到,那支鹿角上的光线,竟然是与星光一样本质的光线,然后在某个夜晚,因为一种不知名的原因延伸到高空之上,悄悄地与一颗星辰发出的光线连在了一起,然后成了一条新的线。 星辰之息,肉芝之灵,组成了新的一条引灵之线! 如果这个事情被更多人知道,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对于一直研习修道学问的教士团来说,这该是个多么重大的发现? 对于一直在修道路上孜孜不倦的孩子们,这该是多么大的一条捷径? 事实上,那位前辈一直在做类似的猜想。 而陆北辰也根据那些书稿,在精神世界里做过无数模型推测。 只是没想到,连接星空的秘密,居然是掌握在这万年肉芝的手里。而那些所有的猜想,也随着肉芝这个简单而无声的动作验证了正确。 当然,人们更加不会想到,在此时此刻,那根由某颗星辰发出的光线,以及鹿角绽放的光线组合而成的线,那根崭新完整的线,正在移动。 这种移动不是将这根线看成一个整体,然后产生相对的位移,而是转动。 所谓转动,是针对于天地间来说的。就像是钟表上的指针一样,一头为定点,另一头则为移动点,而这根线便是转杆儿。 此刻,那根线的转动正是以远方的某颗星辰为定点,而相对的另一头,也就是鹿角处,自然而然就是移动点。 陆北辰的识神在此刻变得尤为敏感,他专注地看着那根线的走位,心情的起伏好比经历了一次探险,先是兴奋,再到惊异,然后是疑惑,随即是不安,还有更多复杂而难以严明的情绪。 线的移动很慢,但那肉芝的距离与陆北辰并不远,所以也只是用了短短一瞬的时间。 不错,正如陆北辰的猜想,那根线的移动点,最终落到的地方,是他的丹田! 鹿角之上,光线延伸,连接星空,随后也连接了陆北辰的丹田。 这不就是自己的想法吗? 陆北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知道肉芝做了些什么,也知道这个简单而明了的动作意味着什么。 现在的他很感动,但也不只是感动,因为还有些受宠若惊,还有些难以相信,更有些不知名的伤感。 总而言之,他那本来跌宕起伏的心情,如今还落入了更多复杂的情绪。 他看到了那支鹿角,看到了那具人马身,就在那根线转移结束后的一瞬间,变得黯然失色。 “那些光,是你的灵力。”陆北辰下意识地伸出了自己的手,说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肉芝歪着脑袋,头上的那两只鹿角微微摆动,似乎是一种回应。随后,它轻轻地踏上了陆北辰的手掌心,倒头就睡了起来。 肉芝上的鹿角,没有了原来的光芒;那具如羊脂玉的人马身,也没有了原本的晶莹亮白。 陆北辰微微一怔,瞬间明白了些什么。 是的,那根线,他找到了。 但事实是,这建立在肉芝的付出。 天下万物,有得就会有失,想得到便要有代价。 早就听说过,那些甘心为主人奉献灵力的灵物,哪怕是再神通,终究还是有个主人。为了让人类修行者增加灵气,它们愿意奉献出自己的灵力。 昨夜肉芝做的,想必就是这样的事情。 在若干年前,陆北辰就已经对“代价”二字上产生了无限敬畏,而今日,他却亲眼看到灵物付出了代价,换来了自己的成就。 肉芝生来就是以主人的意志存在着。它是千年难得一遇的灵物,不死不灭,拥有极高的心智和灵力,从生出的那天便开始在人间寻寻觅觅,终其一生都是为了成全二字。 人们都说,肉芝灵性极高,在人间寻觅只是为了寻得一个投缘的人,所以世上才“肉芝只为缘而停下”的说法。 小时候的陆北辰知道这些,但从没有想过这些说法意味了些什么。而今日,他总算明白了,当肉芝寻得主人的时候,便成了主人意志的附属物。 它从来到这个世上开始,就已经有了自己的使命,如果失去了主人,那它的存在便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既然如此,它就算拥有极高的心智和灵力,又有何用呢? 陆北辰在想着这些,却见那肉芝瞪着圆圆的眼睛,蓝色的眼眸中传达出一股不满之意,俨然一副生气的表情。 那小灵物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些词语,便跳到了他的胸口处,呼呼大睡去。 尽管有些突兀,陆北辰却看着更为可爱,对那番叽里咕噜也心领神会。 或许在很早之前,他的潜意识里便不希望做任何人的主人,所以当日才会很认真地告诉小石掌,不要叫我作主人,我不是你的主人,你有自己的路。 但对于那只生来就为人而存在的肉芝来说,付出就是它最大的快乐。 那小肉芝想表达的意思,大概也是这样吧。 “每个生灵都有它的路,或许我不应该用自己的想法来判断其他生命应该怎么走。”他摇了摇头,不想再作任何思想斗争。 肉芝深夜赶至与此,匆忙地从远方拉来两根绳子,再将那根星光之线嫁接到自己身上,自己又怎可被那些莫名的情绪再次浪费时间? 此时此刻,他最应该做的不是想,而是做,要珍惜机会。 他轻轻地将那沉睡的肉芝放进了自己的衣衫深处,说道“夫子说的那个雪中送炭的故事,就是这个意思吧?放心吧,我不会让你白费力气的。” 静下心沉下气的这个过程并没有花了太多的时间,陆北辰抖了抖身上的灰,然后按着先前的魂定姿势盘膝而坐。 心静神定,息中识阵,气聚丹田…… 养气潜灵。 那根连在陆北辰丹田和某颗星的线,正在与丹田里的那道元气相融。这个过程其实也没有用太多的时间,因为那根线无论是温度还是频率,都与那道凝结在丹田里的元气十分契合。 时间不断地流逝着。 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识神便已经开始觉察到了些异样。 那些星光以一种特别的频率存在于天地间,然后顺着这根美妙崭新的光线,来到了丹田之前。 他自然没想到,用星辰之息,肉芝之灵来灌溉丹田,竟是如此的感觉。 那种感觉不难表达,简而言之就是暖。 温暖向来是相对于寒冷而言,对于从出生开始就带着无穷寒意来到人世间的陆北辰来说,这种暖是一种很舒服美妙的感觉。 这就是幸福吗? 很久之前,他在书上看过这个词,那时候他觉得,幸福是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就像是泉水得到了净化,黑暗迎来了光明,那就是幸福。 如果这就是幸福,那么时间就此停止也很好。 当然,这是存在于感性精神世界里的想法,所以不到一刻,这种想法便被理性世界的认知推翻:不能停,还有太多的事情等着自己去完成。 不知何时开始,陆北辰的周围闪烁着一丝淡淡的光泽。 (小时候听爷爷讲故事,渴望自己能吃肉芝升仙的举手~~) 第一百章 只是时间问题 那些光很淡,以至于远处的人很难看清楚,但那些光的温度很好,所以陆北辰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些带来暖意的光,此时此刻就在他的身旁。 晨光照耀,天边乍现出一丝亮白。 衣衫里的小肉芝不知何时已经起来,趴在陆北辰腿边喃喃物语。 陆北辰也渐渐醒来,看着那只软软地趴在身边的小肉芝,习惯性地抚摸了那个长着一支鹿角的小脑袋,轻轻地说道,“谢谢你。” 他的脸上祛去了积压已久的焦虑、紧张、惆怅,在丝缕阳光的映衬下显得尤为干净。 经过了昨夜的洗礼,陆北辰略略感受到了顺畅、舒服这些美妙的感觉。 星光带来的那些暖意,似乎驱散了丹田周围的寒气。 那道凝结在丹田之中的元气似乎也因为星光而变得结实,并似乎不断地向自己的身体传达一些舒服的气息。 第一夜的引灵,便有如此舒服的感觉,是谁说修行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或许真正的痛苦,是在以后的日子吧。 所谓修行,从来都是漫漫长路,越往后面走,越寂寞,越受挫,因为有太多的未知数。 但是,陆北辰不在意。 他已经找到了那根引灵的线,拿到开启修行大门的钥匙只是时间的问题。那么前路就算有再多的未知数,也要把这扇门开了再说。 所谓开门,便是完成筑基。 在无数道藏中曾经提及,筑基乃修炼之始。如果没有良好的身体素质,就无法通过养气潜灵筑下莲种。 这种说法很大程度是因为,如果人没有足够强大的身体素质,那么在日后那条漫长而孤寂的道路上将会走的无比辛苦,甚至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没有强大的体魄,如何能够行漫漫人生道?如何能在经历了无数未知风险后走到大自由的那一步? 当然,人类修行学的意义绝不仅仅止步于个人方面。 如果说所有的考验和磨练是为了让一个人成长,从普通人一步步地走向大自由境界,那么各大修行派别的出现则是为了让这片大陆涌现出更多的人才,巩固人族的地位。 路那么长,身体素质当然就是首要条件。筑基之前需要确定这一点,而筑基后更需要确认这一点。 事实上,就连筑基的这一步,同样是为了让人们建立更好的身体素质。 世间万物,每个个体的灵、魂、魄、肉身都不尽相同。而所谓的灵、魂、魄均有强弱之分。正是因为有了不同程度的灵、魂、魄,通过不同的组合,然后寄生于不同的肉身中,才会轮回成了不同的个体。 灵、人、妖三族最大的区别便是在于灵、魂、魄的强弱差别,而人族则是灵力逊于灵族,魄力逊于妖族的一方, 体魄不及妖族强大,体内的灵气也不及灵族丰富,所以在修行之始,恰恰是人族平衡身体三要素的重要阶段。 筑基,就是增强灵力和魄力的过程。借助天地灵气来灌溉丹田之元,先天之气和后天之气融为一体,得以形成莲种,再经历一段时间的洗礼,刺激莲种发育成灵莲。 当丹田中的莲种发育成灵莲,便会发光,血液中的灵力相对会有所增加,体魄经过洗礼后,经脉中的魄力也有所增强。 这样,筑基这个环节便完成了。 筑基的完成,是说明了在千万根钥匙中找到了命中注定的一把,然后打开了那扇门,面对一个崭新的世界。 很多人对于拿到那根钥匙不会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尤其是对于那些五六岁就已经筑基完成的孩子来说,因为太过容易。 但对于陆北辰来说,这根钥匙来之不易,他已经寻觅了太久,所以很珍惜,所以要认认真真地开门。 …… …… 在这安静无声的大牢里,不知不觉地已经过了好几个夜晚,竟然再也没有人进来过。 陆北辰有时候会纳闷至极,那位丞相到底一直不出现? 事实上,他来到圣都也不过是三五日的事情,如果那位丞相日理万机,有事缠身,也说的过去。只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甚至做出了一些不该有的猜想。 不过,这只是偶尔才会出现的思绪。因为他要花更多的时间在那件更重要的事情上。 白天,他会在那寸步之地里徘徊踱步,像是在思考,但更像是在放空自己。 到了夜晚,他便开始用识神感知那根线。 那根线很真实地存在着,从一开始只能感知到它频率和温度,到逐渐深入到它的本质。 某些书上有些说法是,光的本质是一些波。 但也有些书上的说法,则说光的本质是真实可见的线,而组成那些线的东西也是实物。至于是什么,至今还没有人确定地提过出来,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学者提出过一个模糊的概念词——应该是些很小很小的光粒。 而那根线,从实际来说,是一种光线,但又不是普通的光线。 一段是星光,另一段则是鹿角散发出来的灵光。 这根线是只能用识神感知到的无形波,还是由有形的光粒组成? 引灵过程十分漫长,以至于他看着那道星光思考了很多。 第一夜,他真正找到了那根引灵的线,或者说他在肉芝的帮助下真正拥有了那根线。 第二夜,他继续通过识神的感知看到那根线,然后按着白天整理的思路来吸收星光。那些沿着线传下来的暖意,让他有些陶醉。 第三夜,他对那根线的微妙频率和特殊本质开始有一种难以严明的认知,并隐隐觉得丹田内有些发热。 一切都在悄然变化中,寂静无声。 直到第四夜。 第四夜的夜晚依旧是个星光灿烂的晚上。 陆北辰依旧像往日一样闭目静坐,物我两忘,敞开心扉地接受那些光息的灌溉、那些星辉的洗礼。 一直在黑暗的地下大牢里,他还不知道那些星辉来自何处,换而言之,是这根线的另一端,是哪颗星星? 但这些都不影响星光轻而易举地落在那根线上,然后就像那些粘稠的蜂蜜精华一样,顺着那根线落到丹田中。 眼睛看不到这些细微至极的画面,但他的识神自然对其有所察觉。 时间在不停地流逝,夜风时而吹拂,时而凝结。 随着那些暖意顺着光线涌入丹田,他的思绪便开始飘散,联想到筑基成功后的种种,便不自觉地生出了些兴奋和激动。 但这些激动随着一些画面的出现顿时烟消云散。他很想找人分享这份喜悦,但想到师父、夫子、小岩、谷隐,还有两年前就已经下山的师兄,心里便涌现出深深的凉意。 找到了打开大门的钥匙,那扇门也即将要开了,一条崭新大道即将出现在面前,迎接新的行人,这是多少年梦寐以求的场景?但一直以来,这个场景里都会有这些亲人们的陪伴和等待,现在却只剩下他一个人。 现在想来,当年的那些天真稚嫩的感情还真是幼稚。 想起从古潭那日后,他觉得小岩开始有了变化,从一直跟着自己身后到一直跟着丘黎师兄的身后,那时候自己便觉得失落至极,像是丢失了些什么似的,然而如今看来那些小孩子之间的感情问题根本不是问题,如今人都不在了,又谈何问题? 牢房外面,一片寂静,这场筑基之行,终究只是一场独角戏。 已经解开了所有谜团,但那些曾经和你一起解谜的人已经不在了,那么结果还重要吗? 不重要了。 但筑基毕竟不是解谜,解谜的结果本来就不重要,但筑基对他来说很重要,至少能在这些孤寂的夜晚中给他一丝安慰,而更重要的意义当然是寻找机会逃离这里,找到丞相。 陆北辰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像是给自己打气似的。 但很快,他的神情突然有些异样,脸色十分苍白,像是受到了什么东西的侵袭和毁坏似的。 丹田之内似乎掀起了一场气息斗争,俨然有一种要翻云覆雨的气势。 但尽管如此,陆北辰也不觉得难受。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很久,直至识神有些疲乏,直至晨光落在圣都,雄鸡开始鸣唱。 今天的太阳似乎尤为灿烂,从窗外飘散下来的光线似乎特别多,似乎要把这辽阔的地下大牢通通照亮似的。 陆北辰缓缓睁开眼睛,视线便落在了那只匍匐在他脚跟前的小东西上。 “那些星光很暖,就像她的手一样。” (抛设定的章节有可能看起来没什么意思。当然,这也不是白写的。) 第一百〇一章 一双深海般的眼眸 午后的圣都,往往是安静中夹杂着一些很轻的噪音,却很和谐,以至于人们会觉得惬意。 说实话,走在圣都街头应该是两次,这次的是第三次,但却是第一次有机会有心情好好地看看这个都市。 随着时间的流逝,陆北辰也走到了城门附近处,停在了一个摊位面前。 那是卖面具的。 那摊贩瞟了他一眼,没有露出多大的欢喜和笑意,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挑选。 对于这种接待方式,陆北辰已经见过两次,这次自然不会觉得奇怪,便静静地放下一锭金子,拿走一眼看中的那个。 那摊贩的目光放出一丝惊讶的光芒,有些不敢相信,连忙拿起那锭金子,咬了两下,然后抬起头来盯着他,说道,“这……” “不够吗?”陆北辰问道。 当日刚来到圣都的时候,陆北辰急着寻找海洋宫,预想能够从摊贩口里知道海洋宫的具体位置,没想到却遭到白眼和白脸。 本来他是奇怪加丧气,但通过短暂的观察,多多少少能明白个中的原因。一方面是张掌柜说的那样,有些摊贩还是会不自觉地看不起没有修行的人;还有一方面便是以貌取人。 陆北辰的衣着很普通,普通得与这里有些格格不入,以至于让人觉得是寒酸人家。而某些摊贩上的物品,则是有一定价值的,绝不是简单几文钱可以买的起, 那个小摊贩自然会惊讶,面前这个一看就是个寒酸货,怎么会拿得出这么一锭金子?这个面具虽然也需要几两银子,但终究不能与那锭金子相比,这人恐怕不是寒酸货,或者是有钱人家的愣货,或者是哪位隐藏实力的修行者…… 摊贩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连忙恭敬地说道,“够了够了,您尽管拿去,拿多一个都可以。” 陆北辰挑选了俩面具,脸上露出一种满意的神色。 物有所值,千金难买心头好,若能遇心头好,千金的价值就远比不上它了。 他虽然是从山上长大,但一直丰衣足食,从来没有挨饿受冻。 准备下山的时候,丘山师父便为他准备了一份金子,并特意吩咐他放在一个可靠的地方。陆北辰便选择了放在乾坤镜的书屋里,既安全也方便。 那些金子足够他在圣都活上上百年了,他自然不在意。 …… …… “去去去……别打扰我们做生意!” “谁允许你们来到这里!” 一阵不太悦耳的声音从城门那边传来。 陆北辰正在认真地观摩着新买下的面具,脸上神情写满了心满意足,只是听到背后传来那阵声音,便下意识地转身望去。 嘴角那丝上扬的弧度逐渐变小,而后消失。 原来是方才那群身穿白衣道服的几个年轻男女。 方才进入城门的时候,他便注意到这几个年轻的少年少女,脸露傲气,目露冷光,身穿白色道服行走在人群间,显得十分气派。 经过简单的推测揣摩后,陆北辰大致可以确定:那些白衣男女应该是商陆口中说过的圣都正派子弟。 更准确地来说,应该是清微学院的弟子。 清微学院乃圣都三大学院之一,与之齐名的还有沧海学院和灵宝学院。 圣都是人族的都市,更是世界的中心。能够在这十年来占领世界的核心地带,很大程度便是因为涌现了一大批人才。 在这片都市中,屹立着无数修行天才、入世高人,优秀伯乐,这些人之间的关系相辅相成,构成了一张网。 这张网的威力从来不在一个格子里,而是在于所有格子组合起来的力量。而这种力量的外在表现形式,是系统——系统的修行学院、系统的修行考试,造就了完美的人才系统。 恰恰是因为这张网里的系统,才让圣都有今日的面貌,才让人族在世界中保持一定的位置。 在这个以修行境界论高低的都市中,众多孩子从牙牙学语的时候便会接触道法,自然而然就会催生出了各种修道学院,而在试验的过程中不断的磨合和整合,最终划分为三大学院。 这些在道书里都有所记载,加之方才商陆滔滔不绝地分享过关于圣都五湖士、四海将的故事后,还介绍了这座都市里的一些修行学院,弟子特色。 陆北辰对此有所了解后才得以判断看,那些身穿白色道服的弟子是清微学院的人。 “这里不欢迎你们。”一个女子的声音很温和,但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陆北辰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近些,便发现越来越多的民众聚在一起,还发现一群身穿袈裟的人。 准确来说,是一群修佛者。 不知为何,几个修行弟子脸上的那抹骄傲神色已然消去,取而代之的凝重。 人族世界大都修习道法,追求在大道上越走越远。 筑基之后相当于打开了一扇门,然后看到一条路。而这条路上云雾极多,只有一直往前走,才会得知前方有些什么样的风景。 在前进的过程中,会经历一些考验,从初悟到通灵再到融合,每一步都需要付出很多精力;继而又会碰到一扇门,当打开这扇门的身后,又会看到一个全新的世界,从开元到通天再到洞虚,则要比先前的那段路走的更要辛苦些。 道藏中提到,当即将走到这条路的巅峰出,再回首过去,便会心生无数感慨,继而大彻大悟,凭借时来运转,最终遁入灵隐,超脱于天地间。 人们自从修习大道开始,便从中收获无数。回首过去数百年,从弱小群体发展到如今能够占据世界中心的种族,一路以来实在不容易,最大的转折点便在于人类通过修习大道,学会将自然的力量灌注其身。 人族主流世界基本上认为,修行就是修道。 但修行之路从来都不只是一条,有人要走陆地,也有那么一些人偏要渡洋。这个世界里有人修习道法,也有修习佛法。 佛道本无争,百年之前曾发生过各种复杂的恩怨之事,修佛者大都迁徙到南方,很少与圣都来往。 修佛本来就是崇尚净土,这样一来倒也适合修佛者,因此这百年来一直相安无事。直至最近,大批修佛者北徙,而陆续便有一些佛门中人进入圣都境内,引起了圣都三大学院的注意。 “一群要饭的……赶紧处理好。”一个清脆的男声从背后传来,打断了陆北辰的思绪。 人群的目光向着同一个方向望去,好奇是哪位权贵——大概也只有境界深厚、地位不凡的人才会有这个资格和权威说出这么一句话。 陆北辰的眼光也随声望去,便看到一个身穿薄衫,腰缠金带的年轻男子。 …… …… (本来还想写的详细些,但个人觉得,停在这里最好,简短有力。没想到不知不觉已经写了一百零一章,想起了一百零一夜的故事,很有感触。) 第一百〇二章一场夏雨一场风(上) 千里迢迢来到圣都,最首要的任务便是要见到师父提及的郑航丞相。而如今,这个人终于出现在面前,陆北辰却提不起一丝兴奋劲儿。 他甚至有些紧张。 人们每每提起这位丞相,脸上便会洋溢起一种敬仰之情,那些民间传说更是添油加醋地将郑航丞相的故事渲染得极致,因此陆北辰怎么也想不到,享有如此盛名的丞相,竟然是这个样子。 按照之前的想象,陆北辰总觉得像丞相这样的大人物应该身穿华丽的衣袍,谈吐间必然自带些不凡,然而这位丞相身穿一席素袍,坐在书榻上的样子,与其说是朝中重臣还不如说更像是家中长辈。 “坐吧。”丞相的声音很温和,神态悠然自得。 陆北辰还没有从这场突如其来的见面带来的震惊醒过来,呆呆地站在原地,过了好久才意识到此时应该要坐下。 “你保守秘密的能力很强,看来如果有秘密告诉你,你也绝不会泄露半句,是个有信条的人。但光凭守口如瓶,是不能参加国试的。” “丞相,我……”陆北辰本来想说,不要用挑人才的口吻跟我说话,后来想想这么说不对。 他心里一直想着送信的事情,参加国试不过是师父提及到的一个途径。正确来说,他一直以来的目标是送信,而不是参加国试。但那天晚上,自己对蓝海将军的说辞就是让丞相引荐自己参加国试,因此他要把之前说的话圆回来。 “那要怎样才能参加?”陆北辰说道。他自然知道这是明知故问,但实在一时间想不出要说些什么。 “你,没有修行。”丞相大人的声音很平静。 空气中一片死寂。 尽管这是个事实,但不得不说这冷水泼的有些猝不及防,以至于陆北辰此时的神情有些惘然。 他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好久后才说了一个字,“是。” 随后,他又脱口而出,“但谁能保证以后。” 这句话听着十分自信,只是陆北辰不过随口一说,连自己都惊讶这句话怎么会从自己嘴里说出。 小宫殿内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宫殿外面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那位丞相似乎没有察觉到那些雨,或者可能是可以不去理会那些尴尬,继续说道,“可你误闯了海洋宫的藏书阁,还打伤了我培养多年的红毛狮子。一个没有修行的人,又是如何做到的?” 原以为那句话是奚落,但没想到只是疑惑,疑惑没有修行的少年为何能够打败红狮?还是另有其意? 殿内一片安静,陆北辰没有马上回答。此时的他坐在那张凳子上,姿势越发有些奇怪,因为他坐的很不舒服。 不知何时,丞相大人眼里放出一丝深幽的光芒,仿佛只需一眼便能看穿世事。 陆北辰如坐针毡,神情很是不自然。这种似乎从心灵到皮肤都要被看穿的感觉实在很不好受,比群嘲更让人觉得不自在。 他花了好长时间才调整了一下状态,然后憋了一句话,“命中注定吧,幸运罢了。” 这自然不是实话。要是说有些运气自然还说得过去,但如果上升到“幸运”这一说法,他从出生开始就跟幸运这两个字实在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这么说,只是委婉之辞罢了。 “嗯,的确很幸运。”那位丞相出乎预料地说道 陆北辰心里一怔,竟有些不知所措。 丞相看着他,平静地说道,“魔族是这个世界上最狡猾的存在。我虽不想滥杀无辜,却也姑息任何一个不坏好心的分子。” 这句话与先前的那句话没有任何联系。如果现场还有第三个人听着,一定会认为这两人的思维极其跳跃,才能在这种交流中互相明白对方的意思。 看似无关,实则有意。 先前那晚,那位将军也提及了过魔族二字,当时陆北辰还没有听明白。 如今,当他再次听到这两个字后,便突然明白了很多——当日进圣都的第一个夜晚,他百年亲眼目睹了人族魔族的交手,甚至自己还参与了其中。从某些人口中听说的,这绝对是见难得一见的事情,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毕竟那件事说明了很多,说明了魔族的实力今非昔比,说明了他们有足够的能力蛊惑人心。因此,估计那些潜伏在人族圣都的魔族奸细才是最困扰圣都人物最重要的原因。 总有些人无论是智慧和力量都不足为道,但心狠手辣、无耻卑鄙之处却远胜于人们的想象,一旦这些人为魔族所用,庸才也会变成人族极大的威胁。 师父当日说的,魔族虎视眈眈,妖族狡猾至极,就连人族也存在居心叵测的分子,大概也是这个道理了。 陆北辰年纪还小,无论是经历和阅历来说都不足以明白这些,但不知为何,他却把这些事情想得很清楚。正因为想得清楚,所以他不想支支吾吾地接着这句话,便问道,“你们在怀疑些什么?”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明显提亮,似乎有些不满,以至于说起这句话的时候有些干涩,不知道的人家还以为他是因为紧张所致。 “你觉得,我应该怀疑些什么?”丞相大人说道。 “怀疑,就应该调查,直至事情得出结果,便可以肯定。”陆北辰说道。 这场对话直到方才,陆北辰还是有些愕然,但在这愕然之中,他却隐隐明白了丞相的意思——这是一场鸿门宴吗?原来这是一场夏雨一场风。 丞相的脸上掠过一丝笑意,眼睛微明。 一场凉爽的风从窗外吹来。 “说的对,怀疑就应该调查,直至事情得出肯定的结果。”他稍停片刻,继续说道,“前几日,魔族突袭圣都,我们发现了好几批奸细,你知道吗?” “知道。”陆北辰不明白为何丞相为何提及此事,也不知道他是否知道自己当日就在现场,所以只能实话实话。 “圣都里聚集了修行精英,还有很多其他方面的天才人物,这里就是人族的核心。如果它没了,人族将会恢复到当年被奴隶的日子,但我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丞相大人的语气很坚定,真不愧为人们心中的英雄。 只是陆北辰有些不以为然,心想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丞相继续说道,“魔族向来狡猾,越普通的人,就越有嫌疑。这次,我们才不会轻易上当。” 陆北辰终于有些明白,或者说终于不想装傻,认真地说道,“我尚未修行,就像那些人说的一样,手无搏鸡之力。所以就算我运气好,也不至于好到魔族来找我当奸细。” 不过只是一个毫无修行经验的少年,在魔族这样的强大的种族面前,根本不足为道,魔族何至于找这类人做奸细? “不管你们怎么说,我不是。今日说的话,句句属实。你若不信,可以把那封信送到圣帝手里。一切,就会真相大白。” “信?把那信贸然地送到圣上手里?” 郑航丞相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如果你往上面做了什么手脚,我们该怎么负得起这个责任?” 第一百〇三章 一场夏雨一场风(中) 的确,近日魔族的举动,实在诡异。经历了那晚的突袭,圣都的把守就更加严谨了,都想揪出一个魔族分子,进而探查魔族的目的。郑航作为境界、地位都极高的将领,他自然也不例外。 陆北辰眉头略蹙,认真地说道,“不可能,这是我师父写的。你说我可以,但不应该说我师父。” “年轻人不要着急,我也只是有话直说,就事论事罢了。只是一种推测,毕竟最近发生的事情,都不得不让我们警戒起来。” “但既然你怀疑我,为什么还要把我困在那里,而不是直接见我,或者像那晚上一样,将那些奸细全部杀掉?” “那天晚上你在?”丞相大人问道。 陆北辰一愣,稍停片刻说道,“没错。本来我不打算说出这事儿,可是不小心说漏嘴了。” “你隐瞒这件事情,这就更可疑了……” “就知道说出来你们就会这么想,所以我才选择隐瞒的。”陆北辰没有等丞相把话说完,便直接说道,言语间溢出了一丝愤愤不平。 丞相大人笑而不语。 陆北辰看着丞相的样子,有些无措乃至无语。 许久,空气中才想起丞相的声音,打破了这种安静的局面,“我不杀你,是因为我对你好奇的地方太多。” 听及此话,陆北辰心里微怔,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夏天的雨时而如同倾盆,时而又如同细丝。 屋外微风总是不经意间吹了近来,很贴心地拂去每一丝汗水,带走每一丝彷徨。 原本满头大汗的陆北辰,心情逐渐平静下来,语气变得平缓地问道,“比如?” 丞相大人说道,“比如那头狮子,那片宫殿。我在第二层宫殿布下了结界,红狮只是守护藏书阁的其中一关,而你却对我的结界毫无反应。” “结界?什么结界?”陆北辰说道。 丞相大人说道,“自然在一呼一吸间。” “一呼一吸,是指气息吗?” 陆北辰有些疑惑。 当日踏入这片宫殿群,他便感觉到这里的气息相对外面来说更要清凉一些。而当他走进那个所谓的藏书阁,他自然能够感觉到那片大殿的寒凉,当时没有想太多,只有一种感觉,那便是舒服。 那种舒服也很特别,就好像他其实属于这里,或者说应该属于这里。要不是因为这是圣帝为丞相打造的宫殿,他都差点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这里是自己的家一样。 丞相大人沉默不语,只是笑笑。 但尽管如此,陆北辰还是从他的笑容下看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气息是最高境界的结界。如果这种结界是毒,那么就会在不知不觉地深入骨髓;如果这种结界是阵法,那么在一开始就会抵御人们的侵袭,如果强行冒闯,心神就会受到这种阵法的攻击,严重损耗。 这么说来,丞相所说的结界是前者还是后者? 如果按照丞相所想,自己对那些结界毫无反应,再加上误闯藏书阁,误打误撞地打死了那只拥有不死之身的红毛狮子,然后又在魔族侵城当晚目睹了全过程,那么的确可疑的地方太多。 如果再把自己筑基,把小肉芝的事情说出来,丞相又会怎么想呢? 陆北辰在想着这些,不禁觉得心头一凉。 丞相也一直笑而不语。 空气中的尴尬味道更为重了些。 总需要有人打破这种尴尬,陆北辰很想做这件事,却不知道从何做起。但就在他徘徊不前的时候,丞相大人首先问道,“那封信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听说,你对此事只字不提,一定要见到我才能说,那么现在能说了?” “我……”陆北辰庆幸对方打破了这种尴尬,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思考了好长一段后,才慢慢说道,“的确如此。” 丞相的意思自然是人让他说说这封信的事情,重要的前半个问题,而陆北辰却对后面的问句进行了肯定性的回答,就像是无意中就要终结了这个话题。 丞相似乎也没有被这种无来头的回答所影响,反倒平静地说道,“那你倒是说说看。” “其实这次来圣都,我不是来参加国试的。”陆北辰说道。 丞相微微一笑,“这我知道。” 陆北辰心里一怔,心想他知道?那他知道其他事情吗? 这位丞相无论是眼神还是脸上的笑意都给人一种无限仁慈的感觉,像是什么都不知道,却也又像是洞察一切,用深不可测、捉摸不透之类的词汇来形容他实在再适合不过。 “其实我是奉家师之令。”陆北辰思考好久,说道,“我来到这儿,并没有什么大的目的,唯一的任务就是必须把这封信亲手送到当今圣上面前。而送到圣帝面前,唯一的方法就是通过国试,入国榜,才有这样的机会。” “我知道丞相一定很奇怪,这件事应该跟您没什么关系,可我偏偏来了这里。其实是因为人们说过,要参加国试,可以找你推荐。你知道的,我没有修行,所以需要你的帮助。” 陆北辰说的很慢,生怕说错了什么,或者说漏了什么,还有是说多了些什么。 丞相的视线一直看着这个有些不自然的年轻人,脸上的笑意始终没有散去,“可这封信,到底是关于什么?” 这个问题问的一点都不突然。 一封从千里传来的信,却不是用鸟作载体而是用人;一封需要用生命去保护的信,却被施下阵法让人看不到内容,又怎会不惹人好奇? 陆北辰也很好奇,但他知道师父向来都是用心良苦,很多事情到了后面便会浮出真相。既然如此,又何必执着知道里面的细节? 至于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其实自从那日午夜受审后,陆北辰便开始在脑海里演练过千百次。但当今日这个场景真的出现后,他却很自发地说实话。 “虽然这信施了法,我打不开,也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但我知道,这里面一定涉及到人族的生死存亡。” “可万一,这信上被施下了阵法,如果它是毒害圣上的东西,我岂不是成了全天下罪人?”丞相大人说道,“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我也不得不说,你师父处理的不恰当。” “请丞相不要随意评论家师。”陆北辰认真地说道,“这封信之所以被施下阵法,完全是为了保护里面的内容。我不知道这封信的内容是什么,但一定有你们想要知道的事情。” “凭什么如此确定?”丞相问道。 第一百〇四章 一场夏雨一场风(下) “我师父是个心系苍生的人,当日一定是预料到些什么,才会让我下山,才会……”陆北辰说着说着,然后停了下来。 丞相眉头略挑,说道,“才会什么?” “没什么。这封信很重要,但不是对我,也不是对师父,而是对你们,或者是对天下。” 丞相神情微凛,说道,“你好大的口气。” “实话罢了。”陆北辰说道,“如果不是信的内容重要,何必施下阵法,不过是给人一种故弄玄虚的感觉,更加让人怀疑,师父不是这样的人。” “你向来如此看事情?”丞相似问非问,说道“不过才十五岁,倒是将问题分析得透彻,说起话来头头是道,是个聪明的孩子。” “所以我说,你不了解我,也不了解师父,不要随意判断,因为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陆北辰不知何来的勇气,竟用一种极其认真的语气和模样说着一些话。 丞相的平静神情始终没有变化,说道,“哦?那你说说,我不知道的还有什么?” 陆北辰说道,“囚禁我多日,虽营造出无人打扰的假象,可偏偏每天都有十几双眼睛看着我。只怕当日我深夜造访,你并非有要事离开,你一直在宫里。至于那位大人是你刻意安排的吧,那些盯着我的手下也是受你的命令。”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可我相信这些日子以来,我到底是魔兵,还是普通人,想必你的心里早就有答案。又何必问这么一句?” “哈哈哈哈哈……”丞相大人的笑声很平稳。,“你虽无修行,没想到却能够如此洞察人心。没错,这些都是我刻意安排的。你在牢里的一举一动,我都在看着。我本以为你会做出什么异样的事情来,可你却一直闭着眼睛打坐。如果我没看错,你是在筑基?” “没错,我就是在筑基。”陆北辰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的身上并没有一丝魔族的气息。囚禁你,只是为了想看看,夜闯我海洋宫者,到底有什么企图。”丞相大人缓缓说道。 陆北辰眼睛微明,说道,“丞相,相信我?” “信有如何,不信又如何?不是有句话说,师父带进门,修行看个人?” 眼里的光芒更加明亮,陆北辰小心地问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还不够明了?只有你够资格参加这场国试,我拉人一把又有何难?” 丞相眼里的海洋很宁静,给人一种无限平和的感觉。 “丞相真的可以引荐?”陆北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那片黑暗寂静的地底空间下,他想过无数次——丞相凭什么引荐自己? 也没有丰富的人脉来支持,没有珍稀的法器来答谢,更没有修行的天赋。来到这里,还误入了藏书阁,还把那头红毛狮子…… 这些其实都可以列入大道中的不敬之说,但那丞相居然可以做到前嫌不计,还力荐自己?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丞相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说道,“其实,你挺特别,也挺勇敢。更重要的是,你是张白纸,这样很好。” 陆北辰听了这话吗,心里一怔,什么叫做我是一张白纸,意思是我是修行小白吗?这样真的好?这样哪里好了? 他没有想下去,只是觉得很不可思议,难以明白。 “能在那个地方筑下莲种,自然惊人。你说的对,的确没有人能够保证你的以后……”丞相大人的眼窝很深,深邃的眼眸就像是一片海洋,在不知名的时间点放出一种深幽的光芒。 仿佛只是一眼,便能看穿世事。 陆北辰一开始十分不适应这种光芒,但久而久之,却已经有些适应。 夏雨至此,风雨至此,似乎在不自觉中转了晴。 外面的雨停了。 …… …… “说说看,怎么想到的?”丞相的问题继续中。 陆北辰心里微怔,沉默片刻才说道,“你是说,莲种?” “用星光来灌溉丹田,凝结莲种,你知道这是何等震惊大陆的事情吗?” 丞相缓缓说道,“如果让外面的天才弟子知道,你知道会引起多大的轰动?所以,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想到的,我更好奇的是,你师出何门。” 陆北辰很认真地听着这些话,然后说道,“就像我之前说的,幸运吧。” “幸运?这个回答,可不是个理想的说法哦。”丞相大人神情很平静,“详细说说吧,说不定这真的是一个很有趣的故事。你到底是怎么想到的。” “怎么想到的”自然不是真的问这个,而是想知道陆北辰是如何做到的。 在这片大陆上,能想到用星光筑基的人们绝对不只有陆北辰一个。或许圣都那些年轻少年在各种保守教育下还没能想到这一点,但那些已经踏入更高境界,年入不惑、知天命的中年修行者,一定有不乏天才,也一定有人猜想过这些。 “说真的,真的是幸运而已。我也只是猜想,一步步地按着道藏上的书来做,不过到现在,我也只是找到了那根可以吸收灵气的线而已,真正的修道大门还没有向我打开。” 陆北辰说道,“再说了,我还不算成功。” “只是时间问题。”丞相回答道。 陆北辰一开始也觉得是时间问题,但在修道这个命题上,他也没有百分百的信心——毕竟每一步走来都有意想不到的东西发生,正是这几天他才发现,原来很多东西不是简单相加就是道理,很多时候还有很多未知的丝线在牵连着。 比如星光和灵光的叠加,形成了一条新的线,但这条线的本质已经与星光、灵光截然不同,至少识神能够感知到那些频率已经不同了。 前两夜,他照旧地引灵,却总感觉丹田中发热,先前的惬意感也一点点地当然无存。他不知道有这样的感觉是福是祸,心里的那份忐忑和不确定也随之增加。 只是他也没来得及寻找那些偏僻角落里的记忆,也没来得及思考清楚是为什么,就被带到了这片宫殿上。 “我的莲种还没有筑成,离所谓的成功可能不只是时间问题。” 丞相大人先是一愣,继而开怀大笑地说道,“难道你不知道你的莲种已经成了?” 第一百〇五章 莲种已成,只待初现 陆北辰看着丞相大人如同深海般的眼眸,觉得十分诧异,心中飘过无数个什么和为什么,因而久久没能说出话来。 丞相继续笑着说道,“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 陆北辰抬起头来,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后,说道,“没有啊……” 筑下莲种,还需要引灵一小段时间,莲种便会开始发育成很小的莲花状,俗称灵莲。这时候的灵莲很小,但已经有了自己的光芒,有一定境界的修行者一眼就能看出。 灵莲初现的时候,自身也能通过识神来感觉那丝微弱的光芒,所以不会连自己都不知道。 但筑下莲种的时候,人是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的。 量变未达到质变,自然不自知。 看着陆北辰错愕和惊疑的样子,丞相依旧神情平静,那双幽深的眼睛里生发出更多的光芒,笑着说道,“没有莲种,那两道木枷锁又怎么会被你随手劈开?只是你的力量,还真的一点都不小,不敢想象,你那么多天没有进食,力气还那么大。” 筑下莲种,人的血脉中的灵力、经脉中的魄力会有轻微的提高,自身的力量也会因为莲种的作用得到放大。 陆北辰的嘴巴不知何时微微张开,直到现在也没有合上。 他惊讶不已,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表达这种震惊。 过了好久,陆北辰才从这场突如起来的震惊中走出来,认真说道“那道枷锁,是因为我才……这怎么可能?” 陆北辰一开始是以为,这是那位蓝海将军故意设下的把戏,所以当他不小心打破那些枷锁时,还有些不高兴。如今想来,这竟然是一件多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莲种要发育成灵莲,所需要的时间并不长,所以这是确定性的结果。这也意味着,他不仅找到了那根钥匙,而且很快就能打开那扇门! “真的是运气而已吗?” “或许是,或许也不是。”陆北辰回答道。 “这应该是我听过最好的回答了。”郑航丞相笑着说道,“每个人筑基的时候都会需要一根线来引灵,可你知道,那根线是什么吗?” 在无数典藏都有提及,那根线叫做道线。人们就是这根线,然后借着这跟线来引天地之灵,灌溉丹田之元。 “道典上有提及,那叫道线。”陆北辰说道,稍后又补充道,“其实我在想,那根线的本质,或许是一些无形的波,所以才能在修行中传递力量。” “除了在修行道书上,你听过这根线吗?” “倒是真的看过一些书。书上说,万物都有线,这些线用以和这个世界的非我存在关联。”陆北辰说道。 “说的不错,如果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那根线的本质是什么?”丞相说着,眼里充满了期待。 丞相大人眼眸里的光芒总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但今次,陆北辰却看到了那些光芒中带着些期待。 他思考片刻,脑海中竟然无意中想到了一个字。 “是,缘?” 陆北辰曾经在乾坤书屋看过一本书,那本书的第一页便是这个字。而至于里面的内容,居然是佛宗里的缘起论。 丞相点点头,问道,“那你知道,现在你握住的那根线是什么吗?” 丞相看他没有说话,继续说道,“能与星空相连的线,也是缘,只是它有另一个名字,是命运。” 命运? 陆北辰听着这两个字,心里有些悸动。他现在握住的线,是命运吗?这是意味着他握住了命运吗? “丞相,我不明白。” “真的不明白吗?” 星空与人之间的关系微妙之极。星空离人族世界过于遥远,因此关于星辰的故事总是带着些朴素迷离的色彩,往往只是人们的浪漫遐想罢了,跟现实世界没什么关联。 陆北辰对星空的迷恋不亚于任何人,因为那些故事曾经灿烂了他的童年。但如果说那片星空会与现实世界的生灵有关系的话,其真实性还真的有待商榷。 陆北辰有很多疑惑,一时间也不知道从何问起,千言万语化成了一个看似简单无意义,实则却深奥的无法解答的问题——“真的有命运这回事吗?” 丞相大人的微微一笑,“你相信吗?” “相信有,但不相信它可以操控我们的人生。”陆北辰的语气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这不是他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从他学会写这两个字的时候开始,他便觉得,如果真的有所谓的命运,那人生一趟到底有何意义,但如果没有,那每个人的路为什么就是不一样的呢? 命运在很多书上都有提及,关于这两个字的解释更是有无数多种,但真正简明且较为容易接受的一种说法便是——命运是定数与变数的组合。 命为定数,运为变数。命是与生俱来的,而运是变化的,随着时空的转化而有所不同。有一句俗话是,运气一到,命运也随之发生改变。 如此一来,所有说法便说的通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命,命数是上天赋予每个生灵的东西,是客官的存在。而运是变化的,这个世界一直都在变,不管你能否觉知,变幻莫测是个永恒的定律。 每个人的命运截然不懂,是上天的恩赐还是惩罚,往往只是主观意识而非客观的判断。 这个从很小就想明白的问题,自然不用思考,他都会回答的流利坚定。但当他完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才真正发现这都是埋藏心底的价值观,也是信仰。 他一直都不善言辞,这是他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却连自己都震撼了。 “说的真好。”丞相大人笑着说道,至少从他的神态中可以看出很满意这个答案。 “可是,这又说明了什么?丞相想告诉我些什么?”陆北辰说道。 (相信命运吗?最近查了查命运二字的意思,的确收益匪浅。原来命运是定数与变数的结合,变幻的风云和安逸的生活共同构成了生动的生命乐章。感谢各位的投票,雷神会加油码字,各位请支持一下正版阅读哟,来这里与雷神密切互动一定更有趣些!) 第一百〇六章 茶的味道 夏雨与凉风已经逐渐消失在对话的过程中,两人的世界里没有风雨,只剩下无尽的探索。 陆北辰的眉头在不知觉中舒展开来,显得神采奕奕。 不知何时,屋里响起了他平静的声音。 “人与万物之间的联系,其实并不难感知到。但星空过于遥远,以至于在这片大陆上多了很多关于星辰的传说。尽管那些传说很浪漫,但越来越觉得那些传说不是因为浪漫而生,而是因为敬畏。敬而远之,正是因为敬畏,人们才会理所当然地觉得那根线是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我一开始也是这样认为的,直至那天晚上,我唤醒识神飘到也太空中,分明能够看到那根线的存在,是真的看到,不是一种虚渺的感觉。所以我相信你说的,就说明了人与星空真的存在联系,只是将命运与这根线结合起来,我从来没有想过。” 陆北辰真的没有想过,而此现在想想,他还想到更多深层面的东西。 有些东西他不能轻易说出来,至少那只还藏在他衣衫里的肉芝不能说,哪怕是面前这位丞相。 按师父的话来说,这位丞相的可信度是除了圣帝之外最高的,所以其实自己大可以知无不言。但随着这些在圣都的日子,他觉得万事总是要小心些才好,毕竟贪婪这些心思,谁说的准呢? 不知何时,桌上多了一壶茶,茶杯上的水雾白气看起来很漂亮,丝丝茶香沁人心脾。 或许是过于紧张,或许是思考的过于投入,以至于陆北辰刚才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直至闻到那丝茶香。 这种茶,不就是师父最喜欢的茶吗? 当然,这好像也是夫子最喜欢的茶。 难道人们都喜欢这种茶? 这种茶,名叫新茶。 茶与其名恰好相反,因为这种茶正是历经了万千风霜,百年后才得到的老茶。 记得师父、夫子都很喜欢这种茶,然而陆北辰不太喜欢,只觉得这种茶太过于苦涩——人生都已经这么苦了,何必喝那么苦的茶。 对于苦茶有同感的不只是他自己,还有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人生本来多艰,没必要还要喝这样的苦茶,来表示自己已经洞察世事、阅透人心、勘破红尘。这种生活,非但不是大彻大悟,反倒有种故弄玄虚、装腔作势。” “红尘如此美好,无论是悲是喜,都是一种修炼。在闹市中修行得道,才是真正的修行。” 那是乾坤镜里书稿上的文字。 乾坤镜里的书稿应该是一位前辈对于自己一生的记录。在那位前辈描述的世界中,无数的风俗人情浸透着阔达的情怀以及前卫的思想;一字一句,一书一画,更彰显了很多高贵的品格。 这些想法其实在修行界有些大逆不道,陆北辰自然没有资格这么说,毕竟只是个没有经历过太多的少年,但他很欣赏这种思想。 他一直很欣赏那把乾坤镜的主人,觉得那位前辈才是个真正的修行者。那位前辈看事看人都很淡然,入剑峰上火山,游遍海岛之类的经历其实很险峻,至少在世人的说法中很可怕。 但那些事情在他的笔下丝毫不是世人所说的样子,反倒是惊险中夹杂着精彩。 那些书卷中飘着淡然墨香的文字行间,沉淀着无数勇气和智慧,每一个字、每一幅图都洋溢着无惧天地的精神。而正是那些勇气、智慧、精神,让小小年纪的他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并向星空呐喊——踏遍世界每一个角落! …… …… “来尝尝?”丞相那安静的声音一下子打破了陆北辰的思绪。 陆北辰看了一下那杯茶,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 他想不明白,明明应该是一场很惊心的心理战才对,为何这场对话会由严肃的质问逐渐演变成了关于命运的讨论,然后有莫名地化为了一场像是午后闲暇时光的随意谈话? “放心,没毒。”丞相笑着说道。 陆北辰微微一怔,虽知道那是调侃,但还是因为自己沉默过久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便拿起那个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新茶的味道,为何没有那么苦涩?”陆北辰边喝着,不经意地说道。 丞相大人笑了笑,说道,“喝过新茶?” 陆北辰回答道,“喝过,觉得很苦,所以不是很爱。” “的确,我也不喜欢它的苦,但很喜欢它的气息。所以我让人改变了一下种植环境还有培养方式,你觉得味道如何?” “保留了它的清香,却让苦涩感大大降低,很好喝。”陆北辰认真地说道。尽管言辞中没有表露出太大的特别情绪,但他打心眼里觉得这杯茶要比山上的好喝太多。 “它的命本来就是苦,而改变种植环境则是改变它的运。”丞相大人说道。 都说圣都大人物实力境界非凡,如今看来实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先前陆北辰觉得这位丞相与自己想象最大的不同是在于着装和谈吐,但现在却发现他说话真的很隐晦,或者说是藏了很多深奥的含义。 这就是境界高深的表现吗? 境界越高,不仅对天地万物的利用度会大大提高,更表示了在心智成熟度方面得到更大的提升。 “丞相话中有话,有些隐晦。”陆北辰说道,“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可你一定明白我的意思。” 陆北辰放下手里的茶,沉默不语。 丞相大人每句话都有用意,分开来听出很多大理,如果将其全部结合起来,似乎又能听出更多的意思。 勿忘初心,方得始终。 陆北辰思考了很多,没有太大的头绪,还是决定回归到原来的问题,“既然丞相愿意引荐我,那么只要我在国试中挤进国榜,就有机会面圣对吗?” 丞相笑而不语。 陆北辰继续问道,“我应该继续下去对吗?那接下来我该怎么做,我希望可以得到完整而又详细的指导。” 这句话听着未免太过自大。 蚂蚁凭什么要求一条巨龙来为它做些什么? …… …… 第一百〇七章 不死红狮怎么会死 (今天估计大家都在享受元旦假期的闲暇时光了,雷神还是很认真地在码字,毕竟一个良好稳定的生活作息是一个作家稳定创作的充要条件,所以不赖床哈,大家早安!) 丞相是何许人物? 圣都极负盛名,备受万民爱戴的人族英雄,圣帝宠臣。不论是地位还是实力、声誉还是民心,丞相大人都是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而陆北辰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子,似乎根本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陆北辰此时此刻自然觉得尴尬至极,但最重要的是,他实在有些忍受不了如此隐晦莫测的对话。 话中人话,话话结合又有话,这又不是剥洋葱,交流不应该是这样。活在这个世上,如果要给自己贴上一层又一层的皮,给自己的话盖上一层又一层的霾,有意思吗? 总给人一种云里雾里的感觉,这样真的好吗? 陆知道自己这么说有些不敬后,陆北辰的神情再度显现出有些不自然,准备迎接随之而来的批评和责问。 然而丞相的神情却格外平静,语气也十分平缓,“指导可以。但太详细,会局限你的思想。” 对于很多人来说,修道是强身健体,又或者是保护自己的方法。但对于某些人来说,修道是锦上添花。他们是上天的宠儿,一出生,便会从父辈那里,继承到至高无上的天地之力。 正是因为这样,他们往往能从另一种角度来看待修道这个命题,对这道命题的理解自然还是有些不同。 指导太详细,会局限思想,这是一种很开明或者说很明智的教育方法。 …… …… 听着丞相的话,只觉得无端生发出很多难以严明的情绪,这里面有敬佩,有敬畏,也有无奈、疑惑,还有很多是过于复杂而难于一一表达也。 陆北辰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来表达此时此刻的心情,只得拿着那壶茶随意倒了一杯,猛地喝了一口。 “茶喝的急,不好。”丞相继续说道,“修身悟道的第一步就是大量阅读经书,从中吸取有用的知识,你想得很对。” 丞相静静地说着,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拍了拍陆北辰的肩膀,随后便准备离开,后又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回头问道,“你还没有好好逛过圣都吧?明天可以好好逛一下,熟悉一下这个地方,也是好的。” 陆北辰呆呆地看着他,问道,“丞相,你为什么要帮我。” 郑航丞相依旧一笑,说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如此风轻云淡的回答,让听者会觉得无比自卑。 这真的是举手之劳吗?陆北辰心里很是疑惑。 无论是胸襟和气度,这位丞相都做到极好。只是陆北辰不明白,是怎样的气度能让高高在上的大人不计前嫌,还愿意施予帮助? 一向想事想得简单的陆北辰,在这一刻也不得不多想一些。但不知为何,他还是很想在心里默默说一句,“谢谢。” …… …… “我始终有些好奇,当日你为何会懂佛家心法?”丞相大人突然问道。 陆北辰微微一怔,问道,“佛家心法?” 丞相大人看着他一脸疑惑的样子,摇了摇头说道,“算了,这个以后再说吧。” 陆北辰点点头,便继续问道,“那我还需要做些什么?” “修行看个人,你觉得需要什么做什么,都是自己的选择,轮不到我来说。”郑航丞相语重心长地说道。 陆北辰思考片刻,然后说道,“我想,我的确是先应该需要书。” 丞相微微一笑,说道,“那你就去藏书阁,随后我会让蓝海将藏书阁的钥匙交给你,国试还有一个月才开始,你有足够的时间。” “藏书阁?”陆北辰疑惑地问道,“您说的藏书阁,是哪儿?” “你先前不是已经去过了?”丞相大人平静地回答道。 “你是说……”陆北辰震惊地说道,“那儿?合适吗?” “再合适不过。”丞相大人看了他一眼,说道,“从今天起,你就住在这里。我会让蓝海安排好,你就安心准备国试吧。”丞相大人说道。 “哦。”陆北辰静静地回答道。 “还有没有什么想问的?”丞相大人看着他,笑着说道。 陆北辰看了他一眼,说道,“有。” “嗯?” “那只狮子的尸体,你们怎么处理了……”陆北辰问道,俊俏的脸庞上掠过一丝严肃,因为他在问一个极为严肃的问题。 “尸体?”丞相大人抖了抖自己的衣衫,笑着说道,“谁告诉你说那狮子死去了?” “什么?”陆北辰震惊地问道。 丞相没有等他反应过来,微笑说道,“不死红狮,又怎么会那么轻易死去?” “什么意思?”陆北辰惊讶地问道。 “难道你没有听过不死红狮的故事?”丞相大人说道。 陆北辰说道,“当然听过,只是那只红狮说过,那是假的。真假参透,北辰不知道具体情况。” “然而就像你那日所说的那样,故事的关键不在于本身,而在于解读的人的北本身,那具体情况是如何,总会有一天会真相大白。” “难道丞相也不知道那只红狮的过去?”陆北辰问道,“那个荒唐的约定到底是怎么回事?” “荒唐吗?”似乎有些始料不及,丞相大人微微一怔,顿了顿才说道,“的确有些荒唐,但那是它的选择。” 陆北辰沉默半刻,对于丞相大人的回答他自然是有些错愕,然而更多的是无语,只是想到了更多事情,便清了清嗓子认真地问道,“那天我记得,睁眼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海洋宫的真正入口,然而却不知道后来那红狮到底如何了,所以那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第一百〇八章 星是故乡明 “以后你自然会明白。” 丞相没有说太多的话,这也倒符合他往日的行事作风。陆北辰还想问些什么,只是觉得这种对话也不应该持续过久,毕竟人活在迷雾之中太久总会有些晕厥,应当回到清晰可见的现实世界中静静地思考。 那日之后,陆北辰便在蓝海将军的安排下住进了这片宫殿群里。 大大小小的园子、宫殿错落有致,还有些设计十分特别的亭榭和阁楼。从空置下来的阁楼中,陆北辰根据自己的心意选了其中一座。 这座阁楼颇具特色,据说是参考西海流光城的楼房设计,上楼下廊,防雨防晒。在流光城里,这种阁楼名为小骑楼,而在圣都,人们则称之为露台。 最关键的是,这座小骑楼离二楼大殿的真正入口很近。 他所住的地方面积不算大,这是他自己所选,一是近了藏书阁,二是因为足够安静,而是因为,这里离丞相住的地方够近。 一个乡野小子,误闯宫殿还打将丞相的红狮打伤,结果没有被处理反倒是意外得到了丞相的关照,这等好事已经不能用运气、幸运这些字眼来形容了。 如果这件事情传到某个不懂事的人耳边,那么不日之后就会传遍整个圣都,非但让常人恨之不及,还会让整个圣都陷入一场风云猜测中。 人们都会一致认为,是谁上辈子拯救了星河,居然有这等运气吧? 只是,对于陆北辰来说,这种事情不是幸运,反倒可以说为倒霉。 住进宫殿这似乎是常人梦寐以求的,他总觉得,这么大的宫殿,不过是个华丽的牢笼。没有那清澈的山溪,也没有动听的鸟鸣,只有密不透风的宫墙,不是牢笼是什么? 这跟淡泊二字无关,毕竟他才十五岁,加之从小就吃饱穿暖,因此他仅仅只是觉得,圣都真的不如日月山好。如果有的选择,他一定不会选择这里。 当然,尽管觉得不是很好,但也不至于讨厌,最重要的是因为那位丞相。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能从那位丞相身上得到很多有用的指导。 墨色的天空像棋盘般,上面布满了像棋子似的星星,那些星星闪着磷色的光辉,织成美艳的图案。 透过窗外,隔着那稀疏的花瓣和青叶,他能看到夜穹里那些美丽的繁星。 零零落落的星辰渐渐淡下来,一轮弯月就会显得尤为明显。 躺在软塌塌的床上,陆北辰看着那轮弯月,那些零落的星辰,想起前朝诗人的一句话,心中便激起无数层浪花。 海洋宫的气息十分清凉,但宫墙却是密不透风,以至于陆北辰有些好奇这里的建造,更加好奇一个法力如此高强,境界如此高深的丞相,为何要居住在重重防守的宫殿里。 然而,这些思绪不过是作为过客,在陆北辰的脑子里匆匆出现,又匆匆消失。不同世界的人,陆北辰又怎么可能猜的出来,而且目前来说,这些都跟他无关。 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关心,比如那颗莲种什么时候能够发育成灵莲,比如一个月后的国试,比如一些人的去向。 他打心底里觉得参加国试上国榜实在是一个遥不可及的事情,别说他现在连参加考试的资格都没有,就算有,又能走到多远?上国榜哪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里是圣都,整片大陆人族英雄聚集的地方,光想到这个,他似乎都能预见自己被狠狠打败,灰溜溜地离开的尴尬局面。 力量悬殊的结果,是成为众人皆嘲的对象,这是一个很正常也很明显的事实, “师父,您如果在,该多好?”陆北辰望着天上那些星星,他想念师父了。 儿时仰望星空,师父总会讲很多关于星辰的故事,以至于陆北辰对那些传说有一种难以言明的热爱度。这跟真实无关,只跟回忆有关。 在他的脑海里,那些故事与他偎依在师父怀里的温暖有关,所以在以后的日子中,每逢看到那些星光,他会想起很多事情,也会忘记恨多事,但唯独那段很模糊的孩童记忆。 他本就无名无姓,小时候为他取名北辰,长大后取姓陆。 就如同那日商陆解读的那样,中土大陆的陆,北辰星拱的北辰。在这个海洋辽阔的世界上,陆地是宇宙赐给生命最宝贵的礼物;而在这个黑夜浩荡的天空中,北辰星永恒地照亮人们,给那些迷失的人们一个最正确的方向,因此千百年来自然是人族世界中最重要的一颗指明星。 把天地中最宝贵的两样东西集合在一个名字上,尽管放在自己身上有些不符合,但光从名字来看意蕴无穷,却丝毫不霸气,正好合他心意。 “天上的北辰星那么好,那我呢?”陆北辰静静地说着,“如果来送信的是丘黎师兄,又或者是谷隐,是不是一切都会好的多?” 周围寂静无声。 像是没有任何人听到,没有任何人回应。 睡意渐浓。 梦中,他重新回到了日月山那个如仙境般的地方,看到了那条曾育了无数人的山间小溪,那片曾被一群小孩躺过无数次的草地。 然而,当他看清楚这些东西后,草地小溪却在一瞬间烟消云散,随后出现在他眼前的景象,竟是一片荒芜——没有山,没有水,没有绿油油的小草和参天大树,只剩下无数黄土。 他捧起一柸黄土,感觉到了绝望的气息。 此时的他,就像是踏上了无数个不同层次的空间一样,在看到荒芜之后,视线内便出现了一个中年男子的身影。 出现又消失,消失又出现。 折腾好几番,他终于看的有些清楚。 “师父!”陆北辰呼喊着。 “一定要入国榜,让所有人都记住你。”那个男子的身影很庞大,让人看着很有安全感,但就像是昙花一现,顷刻消失,只留下那么一句奇怪的话。 陆北辰听得很清楚,只是他还没有心情去思考这句话的任何意思,连忙跟随那个庞大的身影跑去,大声喊道,“师父,你要去哪儿?” 一直追赶着,呼喊着,直至到了像是边缘类的地方,他才停了下来,喘着大气,断断续续地说道,“师父……你……徒儿好想你。” 一滴泪从眼角处落下,不知何时便打湿了衣襟。 陆北辰渐渐睁开眼睛,才知道一切都是梦。 这个梦怎么会那么真实?师父已经和那只凶兽一同沉入古潭里了,他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陆北辰擦了擦脸,心中生起无数丝愁绪和无奈。 (无数愁绪同样洋溢在心间,不过相信你们此刻应该是无数兴奋横生于心间了,明天就是新年了,今晚估计很多人都有跨年节目了吧?当然还可能有些像雷神一样根本没有假期的人,大家互相抱抱取个暖吧。不管怎样,雷神还是会定期在晚上送上一更啦~) 第一百〇九章 红提依旧诱人 初夏的早上,天气有点热,却用那最灿烂的阳光宣告着它的特别。 一轮旭日从东面的江上升了起来,江面上浮漾在那里的朝雾,减薄了几分浓味儿。澄蓝的天空疏疏落落,点缀着极多薄薄的晴云,有的雪白,像新鲜摘下的棉花;有的微红,像是女子脸上醉酡的颜色。 这是海洋宫视觉里特别的景色。 准确来说,那是陆北辰房间可以看到的风景。 这是一个不错的清晨。陆北辰在卯时三刻醒来,像往日般静静地起床,静静地洗漱,然后静静地出门。 他一开始想直接去藏书阁看看,但想起昨日丞相最后说的那些话,便准备到圣都好好逛逛。 事实上,他也不是真的想逛逛,单纯是因为丞相说过,便想做了。说到底,如果要参加国试,那么他至少还要在这里呆一两个月,熟悉一下地形也是好的。 街上很热闹,各种小摊贩依旧热情地兜售自己的商品。 字画、糖画、首饰、水果,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尽显圣都风情。 陆北辰站在这条热闹的街道上,多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从他踏进来的第一日开始,便觉得这个陌生的都市有些无趣。人人都说圣都城聚集了精英,同时也聚集了天下间最好玩的玩意,但放眼看去,似乎没有什么是他感兴趣的。 其实不是因为天生无感,而是见惯了玩腻了。 谷隐曾经去过圣都,自然带过一些有趣的玩意儿回山,但终究也是有限的。这些年来,师父频频下山,每次上山的时候也会带来不小有意思的东西,面具、糖画、木雕,应有尽有,如此一来,陆北辰也是见太多了。 但不得不说,看着这些熟悉而无趣东西,这个陌生的都市才多了那么些熟悉的味道。 街道熙熙攘攘,更深处的小街道更是车水马龙。 阳光洒落在街头,整个人族世界的热情和风度似乎都集中到了圣都城里,让人走进这里便不自觉地陶醉其中。 那些摊贩正在大声的吆喝,旁边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姑娘家,买菜的、挑首饰的、闲逛的,应有尽有。 不久后,街上出现了几个穿着统一白色修行服的弟子,每张脸上都有一种骄傲的神色。 一个小孩不小心撞上了其中一个人,那人便破口大骂,“谁家的孩子!” 旁边一个人更是附和说道,“也不管管,滚一边去!” 从他们出现后,陆北辰的目光便停留在那片白色中,脸上还不自觉地产生一种复杂的神情。 这神色是一种切换中的神情,是由羡慕切换为厌恶的瞬间。 羡慕自然是因为修行上的事情,潜意识里或许也是觉得能和一帮志同道合的人一起修行真好;无奈却不是因为修行上的事,主要是觉得那帮弟子未免有些嚣张,说话太过无礼。 陆北辰正想往前走去,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陆北辰?” 那个声音里有疑惑的语气,还夹杂着一丝兴奋和惊奇。 陆北辰回头一望,便发现原来是那日在街头中认识的红提少年,百草楼的小公子商陆,似问非问地说道,“是你?” “没错,就是我。我可算找到你了。” 两个少年的见面本来就很随意,如今再次相遇就更加随意,随意到只用了两句简单的招呼话便迅速熟络了起来。 商陆手上依旧还拿着一串透亮的红提,样子显得比那日见面更加随意滑稽。要不是那姣好的面容和精美的衣衫,很多人看到他一定以为是个小乞丐。 “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陆北辰说道,眉眼间掩藏不住兴奋。 商陆却带着些抱怨之意说道,“你还说呢!那天我叫你,跑的跟个兔子似的。” “兔子?”陆北辰微微一笑,没有接这话。 商陆继续说道,“对了,你那天真出城去了,真去海洋宫了吗,真见到丞相了吗?” 陆北辰看着商陆的样子,心生笑意,回答道,“真真真,全是真的。” “然后呢……”商陆瞪大眼睛问道,“结果呢?” 他的表情很夸张,让人看了不禁发笑。 商陆眨了眨眼,两眼盯着他说,“不许笑!有什么好笑的,快告诉我……” “哪有然后,哪有结果?”陆北辰一字一顿地回答道,“就是……我要参加国试了。” “什么?”商陆惊讶地说道。 “嗯。”陆北辰两手摊了摊,很平静地回答了一个字。 “哈哈哈……”商陆笑着说道,“你行啊,真得到丞相的引荐了?看来丞相大人果然是如人家所说的那样。” 陆北辰吐吐舌头,想说点什么,却没有说出口,只是默默想到——那位丞相大人境界高深倒是真,但却太过深不可测,总觉得和传说中的不太像。 商陆没顾得上注意陆北辰的神情,兴奋说道,“不错嘛……咱们可以一起了!” “你也要参加国试?”陆北辰顺便问道。 “怎么了?我的样子不像是一个实力境界高强的人吗?”商陆边说着,边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葡萄,不到片刻便将自己的嘴唇吃的红透。 “倒也不是,只是问问。”陆北辰说道。 商陆说道,“你为什么要参加国试?” 陆北辰看着他,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我很好奇,你为什么那么爱吃葡萄?” 商陆吃葡萄的节奏很有序,哪怕是听到了陆北辰的话后,依然没有理会当中的疑惑和微嘲之意,直接回答道,“好吃呗,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那不就是。”陆北辰笑着说道。 “行啊你,拐着弯不回答我的问题。”商陆说道。 红提依旧诱人,少年依旧随性,始终没有顾得及形象如何,只顾得上那些透亮的红提子。 陆北辰看着他那吃的极香的样子,笑着说道,“我建议你吃一种果。” 商陆按着原来的节奏,往自己的嘴里又塞了一颗葡萄,边嚼边问道,“什么?” “红龙果。”陆北辰笑着说道,“那果子又甜又大,是解暑圣品。” 说这句话的身后,陆北辰定是想起小谷隐也特别爱吃一种水果,总是把自己吃的满嘴红通,直至有一天忘记擦嘴,兜着大红嘴便进了木屋,结果让众人笑到前仰后翻。 这个笑梗一直持续了很久,孩子们每每提及红龙果,提及谷隐,都会想起那个下午的欢声笑语,然后借此来开他玩笑。 商陆眉头略蹙,说道,“没听过,这是什么样的果子,吃了可以怎样?” 陆北辰笑了笑回答,“没怎么样。” “那上哪儿吃?”商陆问道。 陆北辰说道,“我在圣都没有见过。” 商陆眨了眨眼,看着他说,“算了,不说这些,我就爱吃葡萄。你还没告诉我,怎么也参加国试?” 陆北辰回答道,“简单来说,这也是我来到圣都的目的吧。” “那复杂来说呢?”商陆追问到。 看着远方的天空,陆北辰眼神微寒。 (看完估计你们都会跑去倒数了,留下推荐票我就没脾气啦~祝大家都给自己一个华丽的仪式感,告诉自己新年又来罗,刚好一号又是周一,多好啊,对于有强迫症的我来说最喜欢这种严肃的对应日子了,好好安排计划。真的没节目的话吃个红龙果吧,至于什么是红龙果,查查就知道啦!) 第一百一十章 能听不能说的秘密 沉默片刻后,陆北辰便说道,“你确定我们要站在这儿聊个没完?” 商陆微怔,看到周围的人群越来越拥挤,便说道,“行!本少爷今天心情好,走,我请你喝早茶,边喝便聊如何?” 陆北辰本来想说些什么,然而他还没来的及表态,商陆便一把拽住陆北辰的肩膀,往广之楼的方向走去。 现在是中午时段,广之楼一如既往的人多,用人声鼎沸来形容是再适合不过。 那位张掌柜今日心情似乎格外好,脸上笑容不止。 商陆笑着说道,“你看那张掌柜,看到人来人往,那高兴样。这是因为近日,越来越多外族弟子来到了圣都。圣都今年可热闹啦,不过呀,也代表我们的竞争对手越来越多呢。” 陆北辰微微一笑,深感今日再次踏进这里,实在亲切许多。 那些姑娘儿脸上洋溢着同样的笑容,忙碌地接待每一位客人,张掌柜也在前台埋头苦干,算盘声啪啪啪的颇有节奏。 十个菜,八个肉,一壶小酒,载满了少年的热情。 陆北辰看着这阵势,说道,“真的要点这么多?” “当然,我是你来到圣都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我第一次请客,怎么能不隆重些!”商陆兴奋地说道,“当然,如果你被我打动了,要送我那块石头,我也是绝对十分同意的。” 陆北辰摇了摇头,说道,“我还是不能给你,但我还挺佩服你。” “开玩笑的呢。”商陆说道,“只是喜欢收集这些,但所有的交易都应该建立在你情我愿上,否则就没了意义。” 思考片刻,陆北辰认真地说了一句,“有道理。” 当日看到这个少年的第一眼,陆北辰觉得他有些自来熟,居然直接就称陌生人为小子。尽管觉得不妥,但似乎放在他的身上很合理,甚至这种合理让人觉得有些可爱。 想起这些,他的眼里不免露出一丝欣赏之意。 商陆只顾着摆好的菜,自然并未顾及到陆北辰在想些什么,直到所有菜式已经摆好,他便抬起头来问,“刚刚你说,你也要参加国试啦?” “嗯,你呢?”陆北辰说道。 “我从小对那些药呀草呀啥的根本不感兴趣,我爹就送我到大武馆修习大道。圣都国试是为年上十五,未及弱冠的少年少女们方能参加,去年我就找借口没参加了,今年我可就逃不掉了。” 商陆说着说着,突然凑到陆北辰耳旁,轻声说道,“不过今年参加可还真有意义,听说进入国榜的弟子,会优先有机会参加一个大型秘密活动,所以连参加这次国试都有名额限制。” “大型秘密活动?”陆北辰停下筷子,问道。 “嗯,是这样没错。”商陆认真地说道,“如果没有名额的话,那就没有机会参加国试。” “这样很不公平吧,如果因此而错过一些真正优秀的修行者,那岂不是太可惜了?”陆北辰说道,“国试的意义除了选拔人才,我认为更应该是锻炼整体少年的心智。试想一下,如果因为一时失误而完全失去参加国试的机会,多可惜啊……” “我是该说你太天真还是太矫情了?”商陆说道,“圣都有圣都的规矩,人族也有人族的规矩。经过名门推荐,在那帮名门弟子中优先选择,这是收获人才的最快最有效的方式。” “我还真的理解不了。”陆北辰摇摇头,有些无奈,说道,“那个秘密是什么?” 商陆欲说着,菜却已经递了上来,话到嘴边却已经彻底地忘记了,只留下对美食的那种眼光。 陆北辰看他没有回答便继续问道,“其实,国试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考试,怎样才能上国榜?” “你不会吧?什么都不知道还参加国试?”商陆惊讶地说道。 “很奇怪吗?”陆北辰问道。 当然奇怪。 不管是长居圣都的人,还是近日才来到圣都的人,几乎都是为了国试而来。因此陆北辰来参加国试自然不是什么值得惊叹的事情,但一个来参加国试的人居然对国试的具体细则毫不知情,这怎么说都有些怪。 只是对于商陆来说,奇怪就意味着有意思,况且从他第一眼看到陆北辰开始,便觉得他怪的地方太多,因此在此时也没有过于惊讶,只是用一种前辈对后辈说话的更奇怪的腔调来解释。 “国试,人族专门为修行者设置的考试。虽然说参加的大部分是人族弟子,但也不乏有灵族、妖族的弟子来参与,意在学习,毕竟在这方面来说,灵族不及人族的组织能力,妖族也不及人族的布局能力。 “一年一度的国试,制度十分完善。这是所有修道考试中,最公平,最正规,也是最大型的考试。它分为几个流程,首先是文试,接着是武试。通过文武试累积的积分排名前一百,便可以参加最后的综合试,在综合试中排名前三十的弟子便能上榜。” “这三十名弟子年龄都在十五到二十间。因为圣宫里的一些老前辈们认为,这个年龄的少年是人族的未来,而这个年龄段的水平也决定了日后人族在世界的地位。” “这三十名弟子可以说是人族世界中最优秀的一批,是精英中的精英,因此当国榜正式公布后,便可以直接得到圣都五湖四海的正统指教。” “原来如此。”陆北辰认真地听着,听到些重点便会让商陆停下。 “国榜意味着在这个人族世界挑选出三十个最优秀的弟子?” “这三十个弟子能得到圣都五湖四海的指教?” 陆北辰一直觉得,能够有资格进入国试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又怎敢将目标定到人族世界前三十名? 可能吗? 应该不会有谁说可能吧。 圣都是个什么地方?这可是聚集修行精英的地方,经过历史的沉淀,还聚集了精英的后代。在无数修行天才的世界里,一个刚刚找到开启修道大门钥匙的少年,又如何能在这里走出自己的光芒? 就算有,他也不过是天空里的一颗新星,或许只是一瞬,便会湮没在更闪耀的光芒中。 星辰善藏,藏秘密、藏梦想、藏下很多浪漫、细腻、纯洁的东西。 只然而有太阳才会足够夺目。 他终究不是太阳,只是一颗很难被人看到的星辰。 而至于得到正统的指教,这对于陆北辰来说倒是个很好的奖励。 陆北辰问道,“圣都的五湖四海又是谁?” 第一百一十一章 圣都的五湖四海(上) 陆北辰虽看过很多书,知道很多人,但对于圣都里的大人物一无所知,对这些名称背后的分量毫无概念。 商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手上的葡萄往上一抛,翻了个白眼。这些一系列的动作衔接无缝,流畅至极,放在他身上尤为和谐。 白眼翻完,商陆无奈地说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还真是山里来的。” 陆北辰向来对别人的嘲笑讽刺比较敏感,尽管很多时候能够及时地抛之脑后,但每当想起那些言语便会心生凉意。 但仅限于那些讽刺真正软肋的话。 对于这句“从山里来的”,陆北辰反倒觉得有些自豪,笑着说道,“山里来的怎么了,这儿还不如我们那好。” 商陆瞅了他一眼,说道,“哟,不错嘛,我就喜欢你这样说大实话的人。” 圣都名门众多,当今世界绝大部分的修行精英、年轻人才,皆是自幼就在圣都这片沃土中长大,自然会有不少同根同源的气息——比如自以为是。 商陆小时候并不是在这里长大,以至于他对那些名门子弟总是报以一副嗤之以鼻的样子。 “让我给你科普一下。圣都最出名的几个名称,四海将、四海将、五湖士、七智者、十二护法。以后,可不能说没听过,不然人家肯定会笑死。” “那四圣使呢?”陆北辰突然想起那位妖族少女介绍过的天才少年,还有那夜看见的白衣将军。 商陆的睫毛有些长,轻轻眨了两下,说道,“你说那四个公子哥儿?” 陆北辰看着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商陆摆了摆手,说道,“他们的确是挺厉害,不过在我眼里太过装腔作势。” “怎么说?” “你见着就知道了。” 陆北辰嘴角微扬,心想自己何止见过?无奈自己实在没办法把这件事情看得有多大,最起码做不到像部分少年一样,把圣使当做自己的偶像人物。 商陆摇了摇头,不知何时已经将一只鸡腿啃了一半,然后说道,“毕竟是门面,该做好的样子还是要做好。” 陆北辰能够理解商陆的言下之意,只是不太明白为何他会这样形容圣使。 按照那日少女的说法,这四个圣使应当是圣都少年少女的偶像人物,为何在红提少年的眼里似乎不值一提? “那四海将是谁?”陆北辰问道。 “顾名思义当然不是一个人,而是四个人。”商陆回答道,“四海将是民间的说法,其实就是圣都四国公。如果说权威是什么,他们就是圣都的权威。” “那五湖士又是什么?”陆北辰问道。 商陆说道,“你听过姜文公的故事不?” 陆北辰点点头,沉默表示肯定。 他当然听过这个故事。 渭河钓鱼四十载、八十岁遇文王、许下承诺保周家天下八百年,这些充满味道的故事早就被写入众多书本里,用以告诉人们一些哲学思想,而对于姜文公这个名字,人人几乎耳熟能详。 陆北辰自然也不例外。 “姜文公的一生都是个传奇,转折点便是遇到了文王。在后来他对三太子的照顾和帮助,也成就了一段伯乐佳话。五湖士就是这样的人,只不过不是一个,而是五个。” …… …… 妖族最具勇气,灵族最具天赋,魔族最具诡计,而人族呢? 这并非世间的定论,人们能够给出千百个不同的答案。 陆北辰认为,人族最具信念。 千百年前,姜文公不辞劳苦去到了渭水之滨,终日以钓鱼为生。垂钓四十年,双膝已将泉边的石头跪磨出两道深深的跪痕,跪痕旁放置钓竿的地方,也磨出了一条大拇指粗的笔直印痕。 能够在渭河钓鱼四十载,不问世事,不问名利,只是等待,承受着无数异样的目光和疯狂的嘲笑,连妻子也极其嫌弃甚至到最后弃之而去,文公依然坚守本心做该做的事情,这需要多大的信念? 在钓鱼大业中,文公自然也没有出色之作。据说,他钓鱼用的是直钓,自然不会钓到鱼,这也是为何当时很多人都觉得他是疯了,以及妻子最终承受不住舆论和经济上的压力直接离开。 天下伯乐和知己终究只是少数,谁又会知道那四十年来文公真正的目的其实是在观察世态的变化,寻找大展宏图的机会?直至周文王出现的时候,所有言论便开始一边倒,人们才会开始感叹,文公的目光放得真长远。 高人钓鱼,从来不是鱼,而是大鱼。 很少会有孩子羡慕姜文公,毕竟谁会希望自己的才华到了八十岁才被挖掘出来?谁都希望在年少时就能够天赋觉醒,继而光耀门楣,名垂青史。 但在这方面,陆北辰却是个例外。 他一直觉得,姜文公的故事之所以值得传颂,便在于那份足够厚重的力量。 年少成名固然是好,天赋在年轻时期就能觉醒自然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然而在八十岁才为人所知,谁又能说这不是一件好事情? 生活从来都是沉淀过后才更加精彩。八十岁沉淀下来的,无论是智慧还是境界,远比那些年少时代就颇享盛名的孩子们更有分量。 能在泉边静候四十载,在那些寂寞岁月里还能坚守本心,这样的人一定抱着无比强大的信念。 众所周知文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故事,然而能够有这份大智若愚的处世气度,在人族世界里千百年来又能有几个? 天下间,小聪明很多,大智慧却太少。或许是因为聪明是天赋,而智慧却需要沉淀。 但这里有一个很重要的点。 很明显在故事里,文王的出现还是很重要的。否则,文公不会是被传颂千年的人物,大周王朝也不会得以建立。以及在后来,文公对莲花童子的栽培,何尝不是一个千里马遇见伯乐的故事? 那些隐匿于林间,零落在天下的居士,如果不是遇见伯乐,他们的结果会如何?恐怕更多的是像前朝那位韩公子一样,只能嗟叹也。 因此陆北辰有时候会在想,如果有一位这样隐忍而坚定的前辈作为自己的指明灯,在很多路上一定会走的更加容易。 他甚至觉得,或许师父和夫子就是这样的人。 骐骥虽疾,不遇伯乐,不致千里马。 圣都之所以能够发展至此,在霸道妖族、天赋灵族、阴谋魔族的世界里确立自己的地位,自然是因为在漫长的岁月里沉淀了足够的实力。 而这些实力的根源,很多人认为是人才,但其实更多的是伯乐。 圣都五湖士,便是这样的人物。 陆北辰说道,“难道五湖士,是传说中的五伯乐?” (儿时对封神榜里的姜子牙莫名迷恋,总觉得像他那么隐忍的人,对三太子的照顾和指导好生让人感动……如果新年里我也能遇到伯乐编辑,那该多好啊,雷神发梦中……)? 第一百一十二章 圣都的五湖四海(下) (上班了,不要有起床气,用最好的状态迎接新年的第一天上班吧!希望借着新年的氛围,雷神可以得到大家宝贵的推荐票,也借着红红火火的福气可以尽早签约了!) 十年前那场世界大战,人魔正面对决,灵族妖族在背后暗自助攻对应的一方,每一战都值得记录下来,传承给后世。 但民间的传说总是错综复杂,同样的故事在传播过程在中会一点点改变,很可能到最后就会变成事情和人物对不上了。 陆北辰听过类似的故事,比如十二护卫是如何英勇奋战,独虚老人是如何布局策划每一场战争的,四国公是如何协助圣帝完成人族千秋大业的,五伯乐是如何漂洋过海寻找那些散落在人间的千里马的。 四国公、五伯乐的事迹被传遍千里,然而不同地方又有不同的叫法。然而陆北辰从商陆的形容下,便将这些名称与背后的故事恰好对应了起来。 商陆笑着说道,“聪明,一说就说到点上了。五湖士又叫五湖居士,他们年纪加起来,估计等于老天爷的岁数了……哈哈……” “也是像文公一样,在泉边放长线钓大鱼,钓了整整四十年?”陆北辰问道。 商陆不自觉地笑了一声,然后又一本正经地继续说道,“差不多吧,他们都是上了百岁的人,却在十年前的那场魔族之战中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到现在,他们的作用不是对付魔族,而是发掘所谓的人才。 陆北辰明白商陆的意思。 五伯乐之所以与千年前的姜子牙相提比论,是因为故事太相似——如果不是当年圣帝,不是当年那场战争,他们或许依旧是山间的农夫罢了;同样的,如果不是因为五伯乐,人族世界不可能在短短十年间就涌现出了那么多的修行天才。 “但不得不说,这五个人很厉害,比桐兰观那块石头还要神奇,我一直很好奇,他们到底是怎么判断一个人是否前途无量的。是不是因为隐居太久,练就了一双千里眼?” “从来不相信一个人的未来可以被判断。”陆北辰说道,“我总觉得,没有谁会完全理解谁,要真的有,只能是自己,所以只有自己才能判断自己。” “表示同感。”商陆笑着说道,“我总觉得,人在一个地方呆久了,理论一堆,连享受生活这类事情都不会做了。” 陆北辰笑了笑,打趣说道,“如果是我,估计不用如此,钓鱼四十载可以,只是为何一定要用直钓?未免太过矫情,毕竟家里还有个结发妻子。” 自从下山以来,他说过太多让自己惊奇的话。小时候一直觉得文公的故事很励志,但长大后便觉得太过隐忍。 的确,在现代世界里,隐忍未免就会残忍。 当初那个习惯用沉默来应对事情的小北辰,不知是从哪段时光里开始,便觉得人要为自己活着,而且要愉悦地活着。不应将就,不应过于沉默,不应退而求其次,而应该潇洒些,勇敢些,决断些。 “如果让那些人听到你这话,一定会被气死。”商陆说道,眉眼间却掩藏不住那丝笑意,并顺带拿起两个大大的椰子,熟练地用手破开,倒在碗里,放到陆北辰面前。 陆北辰很少喝这种甜度极高的汁,但在这种情况下拒绝,实在客气得有些矫情,便选择豪爽地喝了起来。 商陆带着满意的目光说道,“这些年我其实很好奇,在泉边钓鱼四十载,这件事有意思么?如果历史颠倒,我与文公同龄,我倒是想想问问文公,那四十年脑在想些什么?与其装模作样四十年,还不如早些主动些。” 陆北辰喝完那碗椰子水,擦了擦嘴巴,说道,“如果历史颠倒,见到文公,我反而很期待跟他学习。毕竟能在那个动荡的世界里遗世独立,看准时机才行动,需要极其长远的眼光、足够淡然的期许。” “我今天发现你是个立场不怎么坚定的人。”商陆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正色说道。 “人无完人,每位人物值得学习也值得批评的地方。”陆北辰平静地说道。 商陆自然不会想到居然是有一个这样的回答,便有些无语地说道,“好吧,我算是服了你。” 空气安静下来,丝毫都不突然。 这不是第一次。当初见面的第一次聊天,他们便是互相让对方无语的人,空气中的沉默和尴尬曾经需要刻意的打破,但在这次第二次见面和第二次交谈中,似乎没有任何必要,因为两人竟都有些习惯。 或许,这就是默契吧。 毕竟这种尴尬式沉默向来持续的时间不长,而按照正常来说,商陆一定会是最先无法忍受沉默,然后重新打开话匣子的那个。 但这次例外,原因不明。 或许是因为那随心的吃相和直率的性情早就打破了少年心中的防线,陆北辰率先放下手中的筷子,问道,“对了,你刚才说的大型秘密活动是什么?” 方才因为上菜的缘故,这个话题便被无故打断了,此番陆北辰却正好借此来打破沉默,另辟话题。 商陆像是个领到了糖果的孩子一样,眉飞色舞的表情甚为有趣,就像是少年拌嘴冷战后,在“谁更在乎谁,谁先开口说话”的比赛中赢了一样。 他也放下筷子,笑着说道,“每一年到这时候,很多人都会很紧张。因为参加国试的机会也不多,大家都会把这个考试当成是一次新生。而今年,据说圣都在筹备一个巨大的项目,所以进入国榜的弟子除了有机会得到五湖四海的特训,还会在之后参与到这个项目中。” “这个项目是什么?” “这可是秘密,千万不许告诉别人。”商陆看了看周围,确认没有其他人在一丈之内的距离,便向陆北辰挥了挥手,示意让他凑过来听。 第一百一十三章 广之楼 侧着耳朵听完那个所谓的秘密,陆北辰难以抑制自己的兴奋之意,说道,“这可是一个大事。但既然是秘密,为什么你会知道?” 说这句话自然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的疑惑。 商陆自然也不会多想,略带些傲气说道,“也不看看我是谁。” 圣都不小,但绝大多数人都知道商家小儿子。就像陆北辰一直认为的,能在修行世界中,以丹药优势成就家业的商氏血脉,绝对不简单。 这份不简单不只体现在生意和财富方面,还有很多了,就比如消息方面。 广之楼如此,商氏百草楼亦如此。 看着陆北辰颇感兴趣的模样,商陆不禁觉得有些自豪。事实上他从来不爱显摆自己的家世,毕竟那些刻意的动作会自己显得太作,但不知为何,总想在陆北辰面前显摆两下。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见的时候,他总觉得陆北辰有些骄傲。 宇宙的吸引力法则真的很神奇,能让骄傲的自己遇到一个更加骄傲的少年。但恰恰是因为这样,在那张傲然自信的脸前,他特别需要一种能量的滋养。 今日,他的这颗傲心终于得到滋养。 陆北辰看着他那眉间的喜悦之意,有些奇怪,笑着问道,“发什么呆?” 商陆从滋养中回过神来笑着说道,“不告诉你。今日说的事情记得不能说出去,这是这几年来圣都最重要的事情。至于路线什么的,自然还没有确定。圣都筹备多年,本次国试意义非凡,因此今年来参比试的弟子一定很多,外族弟子也一定很多。” “外族弟子?”陆北辰有些疑惑。 “圣都国试是这个世界极其完美的一个考试系统,不只是人族,灵族和妖族其实也暗中参加。只是圣帝从来没有承诺过外族有参试资格,但也没有发下禁令,所以绝大多数外族是隐藏身份来参加。”商陆继续认真地回答道。 “为什么?”陆北辰问道。 商陆看着他疑惑的表情,当然明白他的这句为什么是在问什么,于是更加认真说道,“不发下禁令,是因为灵族的关系。而不承诺,是因为妖族的关系。” 陆北辰点点头,心里便一下子明白很多。灵族是人族的盟友,然而妖族在近年来与人族的关系极为微妙,如此一来人族王朝和妖族部落从来不会明着干些什么,但背地里却互相干了很多。 如此一来,明着说欢迎灵族参加,那么人妖两族那层微妙关系的薄膜将会彻底捅破,到时候双方都没有任何好处。但如果说要许诺外族参加资格,圣都的态度一定是:不可能。 谁会傻到帮助敌友不明的种族培养人才?尤其是这个问题放到两个种族之间,放到人族王朝和妖族部落之间,答案更加明显。 这个世界很多事情,糊涂些总比较真好。人族王朝不承诺不拒绝,自然是一个最适宜的选择。 “倒也明智。”陆北辰微微点头说道。 “怎么说?”商陆正色说道,“这样一来,人族进国榜的名额就少了。我一直觉得,这种态度只是装模作样,圣帝只是想维持表面和谐。” 陆北辰笑了笑,没打算把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但看着商陆那认真的表情,便想分享一些看法。 “他们当然会占据国榜的名额。但外族的参与,其实在一定程度上能让人族弟子看到外族的能力,自然就会产生压力,然后就有动力。” “当你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时候,那种自发的动力远比你想象的要多。我相信的国试的意义也是在于切磋,而切磋就是为了让少年们产生这样的压力。” “国试的目的不仅仅是发现人才,应该是催生更多的人才。而且如果按你说的,今年还有一场巨大的秘密项目,其实应该借此机会缓和三族关系才对。” 陆北辰说着这些,不禁想起当年对“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八个字的感触实在很深。 商陆神色微异,说道,“说你天真还是矫情好?” 这也不是讽刺,只是商陆生平第一次,从一个同龄人嘴里听到“缓和三族关系”这种话,便会很自然地疑惑,一个少年怎会无聊得去想这么深远的事情? “你说怎样,就是怎样。”陆北辰回答道。 商陆没好气地说道,“我没你想那么远。如果不是我爹告诉我这个活动,我才不会来准备为期一个月的考试,实在太烦了。” 陆北辰眉头略蹙,片刻后,嘴角便扬起一个弧度,继而静静地说道,“看来有些意思。” 商陆注意到了他的神情变化,便说道,“所以我才想说,垂钓四十年的生活有意思吗?换而言之,这实在是乏味的可怕!” 说到这里有些激动,但这毕竟是个密事,因此他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继续说道,“我估计,西南灵族,西北妖族里,一定会挑选出更多的少年天才参加,场面一定比过往更加壮观。” “有意思。”陆北辰再次感叹道。 “虽然我对什么国试并不感兴趣,但是如果真的能够有机会走出这片大陆,去看看那些岛屿,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而且据说陵雨沫已经来到圣都,说不定哪位幸运的少年会被她相中呢。” 说到这里,商陆的脸上不禁掠过一丝笑意。 陆北辰看着商陆的样子,微嘲道,“这有什么好幸运的……” “我忘了,你是个乡野小子。”商陆一手拍在自己的脑袋里,有些无奈地说道,“你不知道她,当然这么说。” “陵雨沫是谁?”陆北辰问道。 “陵帝的女儿,灵族的公主,至纯血脉者,未来灵族的主人。”商陆在说出这两句话的时候,神情很是认真,就像是在宣告些什么一样。 关于灵族的故事,陆辰仅仅在乾坤镜里的书中有过了解,但对于现在世界灵都里的治世结构,算是全然不知。 商陆一直把他当作一个乡下穷书生来看待,所以对于他的无知已经从惊讶到无语到习惯,便再次解释道。 “陵帝与陵后的爱情故事星空下的佳话,他们历经磨难后终于相守在一起,并很不容易地创造了一个特别的生命。然而浪漫终究是短暂的。但几年前,陵帝不知为何就消失于人世间,陵后也从此不再踏出人世,在灵都的某座宫殿闭关。” “而他们留下来的血脉,便理所当然地成为了灵都暂时的主人。据说那时候,那个女孩还是七岁。” 听到这里,陆北辰心里有些触动,便问道,“然后呢?” “都说是暂时的主人,那就意味着她的位置并不稳固,还不是真正的一族之主。” “其实按道理说,她是理所当然的灵族主人,又是上天的宠儿,天地间唯一一位至纯血脉者,关于她的美好传说实在是数不胜数,灵族大部分都是支持她的,只是一些派别喜欢搞叛乱,所以这些年来,灵族发生的事情应该不少,不过也掩饰的极好。” “也有人说,那位公主不知道做了些什么,让大部分灵族子民心甘情愿地认可这位主人。” 陆北辰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商陆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接着说道,“关于她的传闻真的很多,从出生到现在,似乎每一刻都是传说。” 陆北辰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依旧没有说话,然而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 …… …… 第一百一十四章 师兄有下落了 商陆看着他那好奇的眼神,心里暗爽,便开始滔滔不绝。 “比如关于她出生时满城飘香,林间清泉格外清甜的故事,便被人们说成是人间第一股清泉孕育而成的精灵。” “又比如她身上的至纯之力,据说是融入灵泉之灵的女娲之血,经过时间沉淀形成的天然力量。这种力量和她身上的清新气息同源同流,因此能轻易让这份力量发展到巅峰。” “不知是哪位巫师说的,灵族公主的真正容貌需要等到十五岁时才能真正现世。在此之前,没有人会知道谁才是那位公主。” “没有人见过她长得怎么样,所以她在不少人心中是神的存在。” “不过即使是这样,在权力面前,总会有些不安分子想做些什么。如今灵族能够有这样的局面,想必那位公主在背后一定做了很多不简单的事。” …… 说的有些累,商陆终于停了下来,拿起一壶茶,痛快地喝了起来。 听到了这个少女天赋易禀,容貌出众,少年的心多少都应该会有些心动。陆北辰也不例外,只是他此刻并没有想象那位公主的脸蛋和身段,也没有去感叹灵族得天独厚,反而心生了很多怜惜。 书中所说过的那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从来都不只是存在于人族世界里。每个生灵都会有贪婪、争权之类的心思,是否会演变成残忍的行为往往只在一念之间。就算是天赋灵族,相信这种人和事也一定存在。 那个女孩当年不过是五六岁,面对曾经恩爱的父母分离、消失,该是什么的感觉?关键是她应该来不及悲伤和痛哭,就要被迫接受灵族的使命,担当其一族之主,是不是太可怜了些? 一个是人,一个是灵,分别处于两个世界,按道理说应当不存在相同之处才对,然而陆北辰在听这些故事里,生出了无限感慨。 “她能做些什么?”陆北辰问道。 商陆放下手上的茶杯,迷惑不解地问道,“什么?” 陆北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个问题其实不是问题,而是陆北辰听了那些故事后的感叹,感叹灵族帝王帝后相继消失后,必定会引起一系列的权力游戏,而那时候还是年少的她到底能做些什么? 而将这个故事听下去,再看看现在太平的灵都,陆北辰便判断这个女孩一定是有能力做些什么,而做些什么都不为过。 “你说,如果能够进入国榜,得到四海五湖的特训,我们有机会去到灵都吗?”陆北辰突然问道。 这一问似乎把商陆问倒了,呆了好久才回答道,“路线不确定。” 片刻过后,商陆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本来看你是一脸不感兴趣的样子,怎么突然这么问啦?” 陆北辰也逐渐从方才的感慨中回过神来,说道,“我小时候看书的时候,就对灵都和妖都特感兴趣,所以如果有机会,我也想去那些岛屿中走走。” 灵都坐落于西海,相对于魔都、妖都来说是较为靠近圣都的地方。那里的灵气远高于日月山和圣都,物产丰富,一草一木,有了灵性,便有了生命。 人族与灵族关系友好,因此人族中有一部分修行者,会选择一段时间到灵都养气潜灵。所以,去灵都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对于陆北辰来说,还没开启修道大门就想着很远的前方,明显还是一件很不对劲的事情。 商陆没有继续挖苦下去,笑着说道,“说的我嘴巴都干了。你放心吧,如果真的能够参加今年的活动,路线的起点一定是灵都。” 陆北辰的双眼突然放出亮丽的光芒,下意识地说道,“真的?” “自然是真的。”商陆回答道。 听到这个答案后,陆北辰便不再说些什么,心中的兴奋却难以抑制,自然还没注意到商陆突然转变的神情。 像是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似的,商陆眉头略蹙,表情有些不自然,语气也有些怪异,轻声说道,“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可是你让我觉得很奇怪。” “什么?”陆北辰放下手中的茶杯,说道。 “你到底是来参加国试的呢?还是有别的目的?”商陆问道。 陆北辰心里一怔,在放下茶杯的过程中不觉手指一抖,茶水溢出一些,幸好没有造成什么事故。 他强抑自己的紧张,镇定地说道,“什么意思?” 商陆看到他突然紧张起来,噗哧一笑,说道,“你干嘛呢……我只是太好奇,你为什么不问我,你师兄的下落?” 陆北辰问道,“师兄?你找到丘黎师兄了?” “我说了,也不看看我是谁……”商陆不自觉地翘起了手臂。 “你就别卖关子了。” 商陆注意到了陆北辰突然紧张和着急起来的模样,便有些忍俊不禁,连忙说道,“是是是……但是呢,我没有见到你师兄。只是打听到圣都的确有这么一个叫丘黎的人,而且跟你一样也去过海洋宫。” “师兄真的在圣都?”陆北辰心里嘀咕着,有些不敢相信,也有些兴奋。 “只是几个月前,他突然离开了圣都。” 陆北辰心里一怔,问道,“离开了?知道他是去哪儿了?” “我听说他是接了密令。如果是接了密令,具体是做什么,只有他自己和下达密令的人知道。” 师父曾经说过,丘黎师兄同样也在圣都。因此在下山前,他想的是——到圣都送完信后,一定要找到师兄叙旧,然后和他一起回去见见夫子,小岩和谷隐。 然而,山没了,书院没了,人也没了,于是所有的计划和想象瞬间变得遥不可及。他甚至不敢相信会和师兄有相遇的一天,于是就没有再想。 人在经历了一些事情后,生活就会变得单一枯燥,以至于会忘记很多曾经觉得很重要的事情。待到某个时间点被再次提起后,便会想起很多,顿时生出无数感慨和念想。 “这还真的是个好消息与坏消息啊。”陆北辰摇摇头,冷笑了一声,神情呆若木鸡,像是一下子元神出窍的样子。 “如果你的师兄真的像你所说那样,两年前就下了山,并且已经是通灵境的修行精英,那么到了国试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应该会回来。” “可他两年前来圣都,或许已经参加了国试。”陆北辰说着这些,眉宇间的那抹暗色却是愈来愈显眼。 “就算是那样,很多已经参加过国试的弟子也会来观战,一些会是往年落榜的少年们,还有些是进了榜的师兄师姐们。他们有些会参与评选,也有些会混入人群中,在这个过程偷偷地测试你一下。” 商陆说到这里,不禁笑了起来。想起去年偷偷地跑去看国试时,便看到那些被捉弄的弟子一脸茫然的样子,当时觉得没什么,现在想来却觉得太过逗趣。 “还能这么玩?”陆北辰看着商陆那张再次泛起笑容的脸,平静地说道。 “国试虽然有些无趣,但我还是觉得有些意思。每年这个时候,圣都的人流量就会迅速提高,到哪儿都是热闹的。” “而且当综合试结束后,就是圣都的七夕节,也就是传说中牛郎星织女星相会的日子,半月湖那边就会有一场盛大的泼水活动,在圣都的年轻人都会参加。很多人为了这场活动,也会从远地归来,因为这是一种绝佳的机会。” “什么机会?” 第一百一十五章 你是筑基了吗 “认识良配的机会呀!”商陆捂嘴一笑,“当然,这也算得上是一种团圆节日了。因为节日之后,往往进入国榜的弟子就要闭关训练,而落榜的弟子们往往也会继续准备下一年的国试。” “原来是这样。”陆北辰点点头,“希望真的能够见到师兄。” “放心吧。今年的国试也不仅仅是为了筛选人才,还有更重要的实质意义,你的师兄既然有资格受到密令这种东西,说明在圣都有一定的地位,自然知道的东西不少,说不定他就是某场考试的监考成员呢。” 陆北辰再次点点头,却没有说话。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眉眼间流露出一丝意味难明的情绪。 商陆继续说道,“所以呀,你要好好准备。别到时候在你师兄面前丢脸才是。” “那你呢?”陆北辰笑着问道。 商陆一脸骄傲地说道,“要参加如此重大的比试,准备能有进入状态吗?所以我选择不准备。” “通灵境?”陆北辰半带着疑惑的语气问道。 商陆有些惊讶,说道,“你怎么知道的?” 两人只有两面之缘,事实上并没有相互对话之间那么了解,但不了解不代表不熟悉和没有默契,以至于两个少年的对话就像是相识多年,但实则却互相不清楚对方的修行境界。 “猜测罢了。”陆北辰微笑着回答道,心中却多了几分愉悦。 在这个以修行论高低的都市里,少年们之间最多的话题,除了那些男女之事情,就当属修行。 甚至少年的相识,大多起于一场修行问题讨论,又或者是一场比试。能够持续交下朋友,很大程度是因为修行境界相当,然后可以解决对方的问题。 现在是国试当前,那些结伴同行的弟子往往会在讨论各种修行问题,即使在饭桌上的时候,他们不是谈论自身的缺点就是揣测对手的实力。 然而,陆北辰和商陆的结识并不是因为修行,熟悉的过程也不是因为修行。 他们之间的谈话持续到现在,依然都没有涉及一个修行问题,更像是两个还没有接触修行,单纯地因为觉得对方有趣而坐在一起的少年在唠嗑。 他们从圣都的五湖四海谈到今年这场国试的秘密活动,继而提到了西海灵都的公主,然后又因为商陆说起了丘黎的下落,话题又重新回到参国试入国榜这一件事,直到现在才开始说到准备国试的问题。 不是因为修行而接近,也不会因为修行境界的高低而产生其他的心绪,不一定是件好事。但因为对方有趣而结交,交流过程达到了“一个愿听,一个愿说”的默契,不得不说这种感觉很好。 既然要准备国试,那就要开始研究规则,研究自身的问题。 商陆看了他一眼,神情微异,说道,“我倒是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似乎没有筑基,但今天好像有些不同。” “有什么不同吗?”陆北辰疑惑地问道。 “你……筑基了么?”商陆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没有。”陆北辰静静地回答道。 “我还没这个本事看出莲种的发育程度,但修行之人与未修行之人之间的基本差别,我基本还是能够辨别。但你的情况有些奇怪,所以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你确定没有筑基吗?真奇怪了。”商陆说道。 陆北辰回答道,“准确来说,我其实不清楚现在的情况。” “正常来说,筑基需要百日。短时间内你怎么可能完成这个步骤?但很明显,一旦引天地气息入体,人的毛发和皮肤、眼眸的颜色都会有所改变,这些日子你做了什么? 这该怎么说? 要跟商陆说,自己在海洋宫地下大牢中被困了整整七日,然后在这个过程中回忆起当年看过的书稿,发现星辰的气息可以用于修行,发现所谓星辰的气息就是星光? 接着自己就像盲人摸石探路那般,学着将识神释放出来,感知天地间的距离和气息,结果到半夜的时候真的发现了那根能够传达气息的道线,只可惜星辰的道线只有半截,幸得肉芝的帮助下才得以连成一根,然后自己借助这根线来吸收星空之上的气息? 如此曲折离奇的事情说出来,先不说商陆会不会相信,也不说会不会暴露肉芝的行踪,最重要的是太复杂太冗长。 在两次漫长的对话中,一直都是商陆多说,陆北辰多听。那是因为他向来不善表达,而且过多的说话为让他产生很多没必要的压力。 那七日在海洋宫发生的事情,也没见得他想的多明白,又怎能清楚地表达出来?所以为了避免解释,避免越解释越麻烦,陆北辰选择简而化之。 什么是简而化之?那就是暂时不说。 “从头到尾说一遍,估计要说很久。”陆北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来日方长,以后再慢慢跟你解释。” 在漫长的对话中,一直都是商陆多说,陆北辰多听。那是因为他向来不善表达,而且过多的说话为让他产生很多没必要的压力。 商陆似乎也没在意他是否会回答这个问题,毕竟他的思维一直很快,或者说很跳跃,以至于他早早地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国试的参选资格,具体细节你知道吗?” 陆北辰沉默片刻,继而说道,“嗯,近来才知道。” 国试有名额限制,除了很大程度上是掌握在某些人手里,但最基本的要求还是要遵守——参选弟子要参加文试,至少要筑基;参加武试,至少要达到初悟;而参选综合试,则是要到达通灵。 之所以每一关卡都有针对境界的要求,是因为国试不仅仅是用以筛选人才,还是一次考验。 考验的意义往往不是设置障碍,而是促进成长。一方面,老一辈是借比试形式筛虑金子,而另一方面,这也应该是年轻一代切磋交流,三省自身的机会。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有人当了它是绊脚石,但也有人会当它是垫脚石。 “知道还那么淡定?”商陆没好气地说道。 陆北辰说道,“急有用么?” “没用。”商陆说的很干脆,眼神里不知为何多了几分愁绪,像是在估算些什么。 估算的自然是时间,但无论怎么算,得出的结果都是来不及。 因为此时他在想的,是陆北辰是否来得及参加文试——没有筑基,就没有资格,就算有丞相大人的推荐,也只能勉强参加文试。而后面武试,就算有资格参加,谁能保证没有危险? 国试终究是一个考验,而不是小孩子玩过家家。危险程度尽管与真正的战争还差很远,但一定会存在。 商陆今年刚好十六,已经是通灵境,这种资质在同龄人中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但就算是这样,他还是会不可避免地畏惧一些东西。 要想真正地做到大无畏、大无惧,必须要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在修炼大道上走得更远些。修行从来不是一条康庄大道,因为它的终点容不下一丝污秽,以至于那些曾今畏惧的、不安的、骄傲的东西,需要在途中一点点地消散开。 而终究还是未及弱冠的少年,商陆又怎会不担心那些潜在的危险? 陆北辰注意到了他的愁容,突然觉得有些触动,便说道,“丞相大人说过,莲种已经筑下,只待灵莲初现。” 商陆听到后,眉头略蹙,转过身来,说道,“丞相大人真的那么说?” “自然是真的。”陆北辰回答道,“不过,灵莲初现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 商陆说道,“应该是很热的感觉,不知道,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陆北辰看着他,眼睛微寒,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第一百一十六章 谁是小兔崽子 那个人是丘黎师兄。 在书院读书的那段岁月里,陆北辰一直将丘黎师兄视为偶像级的人物。尽管这是建立在全方位的评定上,但很重要一个原因,便是因为师兄是难得的修行人才,无疑是书院里最耀眼的一抹光彩,像他的名字那般灿烂。 师兄五岁就已经完成筑基,十岁就已经走到初悟境的门前,两年前下山的时候就已经是通灵境。 那时候师兄大概也是十六七岁,而如今商陆也不过刚好十六,也已经达到通灵境。如此算下来,他筑基也应该是很小的时候了,自然对孩童时代的记忆有些模糊。 算着算着,陆北辰不禁明白,为何方才商陆的眼神里会有那样的愁绪。修行这件事,总是要自己经历过一遍,才会知道时间可贵。 “也不知道时间是否来得及。”陆北辰冷笑道。 “肯定赶不及……现在知道紧张了?”商陆说道,“也就一个月的时间了,我可不想听到什么志在参与这种矫揉造作的话。” 陆北辰笑而不语,心想,谁说志在参与了? “实在不行,用那石头混过去……”商陆盯着他的眼说道。 不管是随意的说笑还是认真的建议,陆北辰都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只得打趣说道,“你别想了,国试的事情,我就不相信会出问题。” 砰! 一声响亮的声音出现在空中。 “哟,这不是那天的怪物吗?” 陆北辰转过身望去,发现是当日那个嚣张的公子哥。 尽管在面相上完全认不出来,但他身边那两个颇具辨识度的随从,一个高得如同枯柴,一个胖的如同圆球,如此剧烈的视觉冲突实在让人难以忘记。 “李寒白,你又想怎么样。”商陆说道。 原来当日的李家少爷名叫李寒白,如此清冷如雪的名字实在与他嚣张丑陋的嘴脸有些不搭。 李寒白憋了商陆一眼,说道,“你为何会跟这怪物在一起?” 商陆看了陆北辰一眼,有些无语地说道,“跟你有关系?” “只有怪物才会跟怪物在一起。” 磅!磅!磅! 巨大的声响突然充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 在就餐的很多人闻声望来。 “你什么意思?”商陆一手拍了拍桌子,大声地说道。 陆北辰看了商陆一眼,没有说话。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商陆发那么大的火。 传闻中的商家小少爷向来都是温文有礼,不爱动刀动枪却热爱收藏各种神器神药,拍台甩锅的事情不应该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陆北辰猜测,是因为那句话踩到了他的尊严了。毕竟是百草楼的公子哥,从穿着打扮来看,身份层次丝毫不输于李家少爷。 李寒白的表情掠过一丝尴尬,想必也从来没有看见过商陆这个样子,然而毕竟是嚣张惯了,便说道,“你气些什么,我又不是说你。” 陆北辰终于站起来,说道,“一下得罪两个人,可真有本事。李家少爷,我劝你还是管住自己的嘴比较好。” 商陆转眼看了看陆北辰,说道,“你怎么还能这么淡定……” 李家少爷丝毫没有理会陆北辰话中之意,甚至就是想刻意惹怒他,说道,“一瞬间将我的两个手下弄到骨折,身上一点修行痕迹都没有,你敢说你不是怪物?商陆,我劝你还是少点近他身……” 无数愤怒掠过心头,只是这种事情发生过不少,难听的话听的也不少了,再加上夫子总跟他说一个道理,要恰当表达愤怒,不要愤怒地表达,所以他此番也一直保持着一种风轻云淡的态度。 然而风轻云淡,优雅高贵不代表在面对这种诋毁中就要保持缄默,不代表就不会反击。 陆北辰走近那位嚣张少年,说道,“你说的对,怪物就是怪物,怪物才会和怪物站在一起。” 说完此话后,他便看了李寒白身边的两位下属,没有说话。 围观的几个少年不禁笑了。 李寒白也不是一个迟钝的人,光凭一个眼神便已经察觉到陆北辰在影射些什么,只是凭借他的智商和情商实在是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瞬间暴跳如雷。 “小兔崽子,你在说什么!” “你以为你自己很了不起吗?我听说你要参加今年的国试?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了,本少爷不想看到你横尸街头……” 面对李寒白突如其来的怒吼,陆北辰似乎并不惊讶,毕竟那日已经见识过这个野蛮的公子哥儿的作风,再加上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是之前的懵懂少年了,何须畏惧? 嘴角轻轻扬起一丝傲娇的角度,陆北辰只是用这般神情来对待他的怒吼。 李寒白见到周围的人纷纷看了过来,瞬间觉得有些尴尬——所有人都在用看笑话的眼神看着这边,这虽然是他想看到的,然而却不曾想到,笑话的焦点不在陆北辰身上,而是自己身上。 因为讨不到一丝便宜,李寒白继而走到陆北辰的耳边,用一种十分阴暗的语调和鬼祟的声音说道,“国试是你想参加就参加的?你分明连修行都没有,就算有,你身后没有人,你以为你身旁的小子能够帮你些什么吗?做梦!” 陆北辰很不自然地挪了一小步,说道,“不要靠我那么近,我跟你没那么熟。第一,你眼拙,看不到我的修行底子;第二,你怎么知道我身后没有人;第三,我身旁的小子虽然不能帮我做些什么,然而他是我的朋友就够了……” “你没事装什么装?”李寒白轻蔑地说道,“你非得参加,不要怪我没提醒你这些。” “切!”商陆鄙夷地说道,“说的自己很好心似的……” 李寒白正想说下去,却被陆北辰打断了说道,“方才我还有话没有说完,你打断我干什么?” “你那么喜欢劝人,为什么不去说教,圣都那多教谕位置,难道没有一个肯收你?”还有,国试的确是我想参加就可以参加的,难道我不想参加还会来参加?” 李寒白微微一怔,丝毫没能想象到眼前的小子居然能说?本以为他只是个文弱的书生,为何怼起人来丝毫不逊色? 商陆心中暗爽,本以为陆北辰只是个死脑筋的人,没想到那嘴皮子可是不容小觑,看来今番嚣张跋扈的李寒白是讨不到什么便宜了。 李寒白从震惊中恢复过神来,还是想反驳些什么。 然而陆北辰却再次插话说道,“所有问题回答完毕,我不需要听任何的解释和反驳了,你也没必要浪费时间跟我这种怪物说话。但还是感谢你今天的话,让我重新有了更多的动力。” 一连串无缝连接的表达流畅至极,让商陆惊叹不已,更让李寒白哑口无言。 李寒白被激得说不出话里,口里支支吾吾地似乎只能吐出一个字,“你……你……” 陆北辰没有注意到对方苍白的表情,因为他赶着离开,而且也的确像他说的那样,李寒白那声怪物还是给了他不少刺激。 然而就在他迈出了几步后,李寒白喊道,“比试那天我等着你,我就要看看你能整出些什么幺蛾子。” 陆北辰的脚步没有停下来。 李寒白看着那个略显潇洒的背影,很明显被气得脸都要涨红了。 两个属下有些无所适从,只是互相看了两眼,便习惯性地低下头来,接受着少爷无理的批判和辱骂。 草草地放下了一锭银子,商陆便也跟着陆北辰走了出去。 …… …… 第一百一十七章 习以为常的压力 大街上,阳光映衬着两个少年的身影。 那些说不完的话还在继续。 “你没事吧?”商陆有些忐忑地问道。 陆北辰平静地说道,“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 商陆盯着他的眼睛说道,“那个李寒白向来嚣张,然而他们李家是守护中土北部的功臣之后,自然有嚣张的资格。虽然我向来不喜欢他,但我不能得罪他,免得给我爹惹事……” 陆北辰神情微微凛然,脚步终于停下来说道,“你这是以为我生气了?” 商陆也相继停下了脚步,用沉默表示了肯定。 毕竟在那样的环境,其实他总觉得自己应该说更多的话,做一些事情,再加上那日第一次见到陆北辰的时候,他很清楚现场发生了些什么,只是没有伸出援手,只是在一旁看热闹,直到最后才出现,没想到这少年竟与自己谈得来,说实话还真的有些愧疚。 而对于陆北辰来说,天生擅长思考分析的他自然早已知道这些,只是丝毫没有将这些事情放在心里,或许是因为心很大,或许是因为根本已经无暇搁置这些矫情的思想。 他平静地说道,“那人是李家少爷是吗?” “嗯。” 陆北辰无奈地说道,“圣都的名门弟子自然有歧视我的理由,但我也没有生气的闲情,再说了,他的那些话我都听习惯了,真习惯了……” “我反倒担心,如果国试他为难你该怎么办?”商陆说道。 “国试公正严明,他想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底下为难我,也是佩服他的勇气。如果真的有这样的情况,我也不是好惹的……”陆北辰说着说着,脸上不禁多了些自嘲的神色,又说道,“不过我应该谢谢你啊,从你这儿还能知道这么多。” 商陆脸上恢复了笑容,说道,“真没生气?真要谢谢我?” 陆北辰看到他莫名兴奋起来的表情,便有些不好的预感,说道,“你想怎样?” “如果想报答我,我只需要一样东西……”商陆说道。 不用说下去,陆北辰便已经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自然地将手搭在商陆的肩膀上,诡异一笑,说道,“谁说我要报答你……最多只是一顿饭钱。” “哎陆北辰,你怎么这样。我就是想看看你那块石头……喂……” 陆北辰微微一笑,大步迈向前方。 商陆跟在后面,有些没好气。 …… …… 漫长的对话终于结束,两个少年简单告别,便约定一个月再见。 这种约定自然是陆北辰说的,因为他要准备。 商陆方才很嚣张也很骄傲地说了一句很有趣的话,“要参加如此重大的比试,准备能有进入状态吗?所以我选择不准备。” 所以他一开始先是报以不屑的眼光,随即便想到眼前少年的状况,心里竟然多了一丝佩服。 对那些整日在研究些有的没的,还自行组织各种比试切磋交流,在国试准备阶段中紧张得要命的修行少年,商陆向来很不屑。 六岁跟随父亲来到圣都,看见过不少装模作样的人,所以很少和那些名门子弟有所交集,以至于还不是很多人认识他。如果真正认识他的同龄弟子,一定会觉得他太过骄傲,毕竟他总在人前摆出一副自信满满、得心应手的样子。 但这些弟子也一定不知道,在商陆的心里,觉得他们太装。 在他看来,修行从来都应该是一个人的事情。但总有些人硬喜欢要闹得满城皆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努力似的——有闲情把时间花在和天下对话,在人前装模作样的功夫上,到了真正关键的时候就紧张个不停,还要哭诉自己的努力得不到回报,实在太矫情了。 还有一些人,背地里偷偷努力,平日里却表现的什么都不在乎,到了比试的时候便让众人一惊。这没什么,最关键是那些人还要给自己的故事添油加醋,借助某些手段让整个人族世界认为他是天赋觉醒,实在太虚伪了。 在圣都刚好十个年头,他见过不少事,但最终选择忘记这些事,做回一个简单直率的人,但依然要保持爱恨分明的处世态度。 准备能进入状态吗?我选择不准备。 这句话不是玩笑,也不是像那些人一样故意表现自己天赋异禀,而恰恰就是他的态度。 而陆北辰的态度让他还算满意。 陆北辰之前一度表现的有些过于淡然,以至于商陆以为他就是自己讨厌的那种人,但很奇怪,自己却讨厌不起来,甚至有些佩服。 因为足够真。 那种淡然不是装,而是真的心定。 没有筑基,那就准备,不会偷偷地努力然后说自己很厉害;要为国试准备,这是真的要准备,而不是做样子给谁看。 商陆看着陆北辰离开的身影,表示对这个新结识的朋友很满意,只是有些担心,真的要参加国试吗?那少年到底行还是不行? …… …… 李寒白看着陆北辰那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自然生了不少怨恨之意。毕竟方才在那么多人的面上,那小兔崽子居然敢这么说话,让自己落下了不少面子上的事情。 然而想到国试中那修行小白出糗的样子,他便觉得十分可笑,一个连筑基都没有完成的人,怎么会想参加国试,是不要命了吧? 如果真的是不要命了,本少爷铁定让你如愿。 …… …… 陆北辰走在路上,心里平添了不少压力。这些压力不适宜在方才表现出来,然而不代表没有。 虽然李寒白说的并不准确,自己也并不是当日那个没有筑基的修行小白,然而要参加武试还需要达到初悟境,参加综合试还需要达到通灵境,一同参加的伙伴们大都是通灵境以上,毕竟这样才有足够的底气走到最后。 一个连最基本的初悟还没有达到的少年,就直接参加国试,这需要多大的勇气?这在那些从小就在圣都接受着正统教学的修行弟子看来,自然是荒谬得可笑,恐怕不只是李寒白,还有很多人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不过,这些压力已经习以为常地经常出现于他的世界里,所以在稍微紧张过后,陆北辰便又恢复了原来的状态。 正午温度有些高,艳阳高照的天空中,白云显得尤为圣洁。 圣都的地势很平,唯一较高的地方便是千里之外的一座山,名叫圣山。一般情况下,山都是比较安静的,然而圣山却是少有的热闹。 就连山附近的人流量也极为密集,那么圣都中心地区的这些地域自是繁华至极,以至于陆北辰走在这里,脸上的神色开始有了更多的变化。 街上行人如织,有些壮汉袒着胸口好奇地打量着四周,似乎是干活有些累了便停下来休息。 道旁还有些姑娘在讨论胭脂雪水,讨论声细柔而悦耳,与之对比明显的便是那间传出一阵阵豪迈笑声的酒肆,里面似乎有群商人,不知道在谈些什么兴奋事儿。 远处还有些阁楼,多半是聚集了些年轻公子哥儿、千金小姐,倚栏观光,从楼下看去,俨然是一派青春生机之意。 (最近在修改开头,补充了书院时代的一些有趣情节,大家可以看看。)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一金买来心头好 午后的圣都,往往是安静中夹杂着一些很轻的噪音,却很和谐,以至于人们会觉得惬意。说实话,走在圣都街头应该是两次,这次的是第三次,但却是第一次有机会有心情好好地看看这个都市。 随着时间的流逝,陆北辰也走到了城门附近处,停在了一个摊位面前。 那是卖面具的。 那摊贩瞟了他一眼,没有露出多大的欢喜和笑意,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挑选。 对于这种接待方式,陆北辰已经见过两次,这次自然不会觉得奇怪,便静静地放下一锭金子,拿走一眼看中的那个。 那摊贩的目光放出一丝惊讶的光芒,有些不敢相信,连忙拿起那锭金子,咬了两下,然后抬起头来盯着他,说道,“这……” “不够吗?”陆北辰问道。 当日刚来到圣都的时候,陆北辰急着寻找海洋宫,预想能够从摊贩口里知道海洋宫的具体位置,没想到却遭到白眼和白脸。 本来他是奇怪加丧气,但通过短暂的观察,多多少少能明白个中的原因。一方面是张掌柜说的那样,有些摊贩还是会不自觉地看不起没有修行的人;还有一方面便是以貌取人。 陆北辰的衣着很普通,普通得与这里有些格格不入,以至于让人觉得是寒酸人家。而某些摊贩上的物品,则是有一定价值的,绝不是简单几文钱可以买的起, 那个小摊贩自然会惊讶,面前这个一看就是个寒酸货,怎么会拿得出这么一锭金子?这个面具虽然也需要几两银子,但终究不能与那锭金子相比,这人恐怕不是寒酸货,或者是有钱人家的愣货,或者是哪位隐藏实力的修行者…… 摊贩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连忙恭敬地说道,“够了够了,您尽管拿去,拿多一个都可以。” 陆北辰挑选了俩面具,脸上露出一种满意的神色。 物有所值,千金难买心头好,若能遇心头好,千金的价值就远比不上它了。 他虽然是从山上长大,但一直丰衣足食,从来没有挨饿受冻。 准备下山的时候,丘山师父便为他准备了一份金子,并特意吩咐他放在一个可靠的地方。陆北辰便选择了放在乾坤镜的书屋里,既安全也方便。 那些金子足够他在圣都活上上百年了,他自然不在意。 …… …… “去去去……别打扰我们做生意!” “谁允许你们来到这里!” 一阵不太悦耳的声音从城门那边传来。 陆北辰正在认真地观摩着新买下的面具,脸上神情写满了心满意足,只是听到背后传来那阵声音,便下意识地转身望去。 嘴角那丝上扬的弧度逐渐变小,而后消失。 原来是方才那群身穿白衣道服的几个年轻男女。 方才进入城门的时候,他便注意到这几个年轻的少年少女,脸露傲气,目露冷光,身穿白色道服行走在人群间,显得十分气派。 经过简单的推测揣摩后,陆北辰大致可以确定:那些白衣男女应该是商陆口中说过的圣都正派子弟。 更准确地来说,应该是清微学院的弟子。 清微学院乃圣都三大学院之一,与之齐名的还有沧海学院和灵宝学院。 圣都是人族的都市,更是世界的中心。能够在这十年来占领世界的核心地带,很大程度便是因为涌现了一大批人才。 在这片都市中,屹立着无数修行天才、入世高人,优秀伯乐,这些人之间的关系相辅相成,构成了一张网。 这张网的威力从来不在一个格子里,而是在于所有格子组合起来的力量。而这种力量的外在表现形式,是系统——系统的修行学院、系统的修行考试,造就了完美的人才系统。 恰恰是因为这张网里的系统,才让圣都有今日的面貌,才让人族在世界中保持一定的位置。 在这个以修行境界论高低的都市中,众多孩子从牙牙学语的时候便会接触道法,自然而然就会催生出了各种修道学院,而在试验的过程中不断的磨合和整合,最终划分为三大学院。 这些在道书里都有所记载,加之方才商陆滔滔不绝地分享过关于圣都五湖士、四海将的故事后,还介绍了这座都市里的一些修行学院,弟子特色。 陆北辰对此有所了解后才得以判断看,那些身穿白色道服的弟子是清微学院的人。 “这里不欢迎你们。”一个女子的声音很温和,但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陆北辰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近些,便发现越来越多的民众聚在一起,还发现一群身穿袈裟的人。 准确来说,是一群修佛者。 不知为何,几个修行弟子脸上的那抹骄傲神色已然消去,取而代之的凝重。 人族世界大都修习道法,追求在大道上越走越远。 筑基之后相当于打开了一扇门,然后看到一条路。而这条路上云雾极多,只有一直往前走,才会得知前方有些什么样的风景。 在前进的过程中,会经历一些考验,从初悟到通灵再到融合,每一步都需要付出很多精力;继而又会碰到一扇门,当打开这扇门的身后,又会看到一个全新的世界,从开元到通天再到洞虚,则要比先前的那段路走的更要辛苦些。 道藏中提到,当即将走到这条路的巅峰出,再回首过去,便会心生无数感慨,继而大彻大悟,凭借时来运转,最终遁入灵隐,超脱于天地间。 人们自从修习大道开始,便从中收获无数。回首过去数百年,从弱小群体发展到如今能够占据世界中心的种族,一路以来实在不容易,最大的转折点便在于人类通过修习大道,学会将自然的力量灌注其身。 人族主流世界基本上认为,修行就是修道。 但修行之路从来都不只是一条,有人要走陆地,也有那么一些人偏要渡洋。这个世界里有人修习道法,也有修习佛法。 佛道本无争,百年之前曾发生过各种复杂的恩怨之事,修佛者大都迁徙到南方,很少与圣都来往。 修佛本来就是崇尚净土,这样一来倒也适合修佛者,因此这百年来一直相安无事。直至最近,大批修佛者北徙,而陆续便有一些佛门中人进入圣都境内,引起了圣都三大学院的注意。 “一群要饭的……赶紧处理好。”一个清脆的男声从背后传来,打断了陆北辰的思绪。 人群的目光向着同一个方向望去,好奇是哪位权贵——大概也只有境界深厚、地位不凡的人才会有这个资格和权威说出这么一句话。 陆北辰的眼光也随声望去,便看到一个身穿薄衫,腰缠金带的年轻男子。 …… …… (第一部作品写成这样还是有很多不尽人意,然而不管怎样我还是会保持着最好的心态坚持写下去,这个故事不会轻易结束,因为兜兜转转很辛苦地刻画了几个人物的形象,他们未来的故事和复杂的人物关系需要更多的墨水去诠释,希望可以有这个机会写下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水火不容 “佛门中人与我等修道之人,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国试期间,请不要打扰各派弟子。” 年轻男子身穿雍容华贵而不失风采,脚步轻盈,不到半刻便从极远的地方穿插到人群中,继而冷傲地说道。 那群修佛者安静地看着周围的人,一言不发,却也不肯离开,让清微学院的弟子有一种怒不可言的感觉。 然而,那位年轻男子出现的瞬间似乎就带来了一种威势,这道威势宣告的只 站在最中间的一个僧人终对抗。于站了出来,微微行礼,说道,“佛道两家已有百年没有相遇相交,此次正是交流机会才对。” “国试当头,三院的态度是希望你们回避。”年轻男子正色答道。 僧人面露笑意,说道,“我们希望能够见圣帝。” “我还是劝长老一句话,圣都是道门的地方,还是不要喝罚酒的好。”年轻男子的声音很自信,自信得可以说是骄傲,眼神里的那丝傲气更是明显至极。 僧人继续说道,“敬酒罚酒,只是一话之差。有些事情,我们不便在街上说,但还望学院的态度不要过于固执。” 年轻男子的脸上的戾气渐减,多了一丝惊疑的神色,“你们知道些什么?” “我们应该做的事情,自然就不会因为云圣使的一句话就放弃。”那僧人继续说道,神情自若,看起来比那位年轻的男子从容得多。 年轻男子从腰带上取出一块玉佩,盯着那僧人说道,“三院的态度已经很明显,希望长老明白不要让我为难。国试是唯一的条件,所以那件事情你们没办法参与,这是规矩。” 僧人沉默,不再辩驳。 陆北辰看到这景况,甚是不明,心想不是说那是公平公正的考试吗? 他从来没有在道藏的记录下看到过修佛之类的东西,但想来对高深莫测的佛门报以最深的敬畏。 如今看到这群修佛者沉默不语的样子,又看到那些清微学院的弟子差点对这群人要动手,他竟有种冲上去理论一番的想法,但考虑到众目睽睽之下做这样的事情,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因此并没有冲动为之。 但他听到那位身穿青衫的男子说出如此不公平的话后,竟毫不犹豫地走上前一步问道,“国试是全天下最公平最公正的考试,为什么要禁止他们进入?” 那年轻男子憋了陆北辰一眼,脸上的平静顷刻消散,疑惑和不解的神情再度生出。他本来想说句你哪位,你算老几之类的话,却在这些复杂的思维下最终选择拒绝回答。 眉宇间的戾气再度出现,甚至变得更重了些。 陆北辰盯着他,再看看周围的人,脸色变得红润,但眼睛却始终保持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周围聚集的民众将所有目光投放在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上,有人开始指手画脚地评论他不知好歹,也有人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正静静地等待下一刻要发是哪个的事情。 那位僧人更是有些奇怪,脸上本来一直保持的平静,便是在此刻也发生了些变化,呈现出一副难以严明的表情。 话刚说出口,无数悔意便已经生起,但既然说出,而且说得那么洪亮,周围的目光已然全部投放在自己身上,陆北辰便强压心中的紧张,说道,“修佛者也是人族之一。国试论的是公平公正,为何要把远道而来的同族人们拒之门外。” 话音刚落,旁边便有三两声轻微的嘲笑声. “小子,你也是半个外地人,这儿没你的事儿……” “就是,哪来的白菜货,就他那样还好意思出来呛声?” 那年轻男子眉头紧锁,慢慢地转头过来,目露凶光,那意思很明显——关你什么事儿? 少年自然有资格这样说话——年纪轻轻就已经是通灵巅峰,无论是修行资质还是地位背景,都足以让一些年纪大的人对这个年轻的小伙子肃然起敬。 云飞扬,四圣使之一,因当年比试中表现出极强大的魂念,并在一场战斗中和另外三个圣使者配合出色,从而盛名远扬。 世间有人称他为“会飞的少年”,因为他天赋奇才,魂念极强,强大得足以凌驾于万丈云层中。据说他在往年的一场比试中还表现出魂巡游的天赋,一夜间能魂游五岳四渎。 人族渴望翱翔高空的梦想一直存在,正是因为如此,那场国试让他一度成为很多长辈看重的对象。 “我只是不懂。”陆北辰正色道,“所以我才问……” “我们为什么要回答你。”那帮清微弟子有人大声说道,惹得周边群众大笑起来。 云飞扬瞟了他一眼,没有任何回应。 彷如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人们闻声走来,聚集得越来越多,某些在附近的摊贩也放下手中的工作前来观看。 一时间,城门附近被堵得水泄不通。 那僧人看了看状况,低头和旁边的几个僧人耳语,竟打招呼说先行离开。 云飞扬见状,便向那帮清微学院的弟子使了眼色,示意他们妥善处理好这件事情,意思也就是确保那些僧人离开。 人群逐渐散开,僧人和学院弟子也已经走远,云飞扬这才盯着陆北辰,说道,“圣都最不缺的就是多管闲事的,不要不知好歹。” “佛道本就一家,为何要将人拒之门外?”陆北辰疑惑地问道。 “管好你自己,我看你也不是圣都人。千里迢迢来到圣都,大概也是想参加这一次的国试吧,所以我劝你不用多管闲事,不然我连你都赶出去。”言辞看似有礼,却不乏生气之意。 陆北辰心里一怔,心想这是何等人物,居然能把手伸到国试中去?能影响国试资格的人物,向来是那些年过半百的长辈人物,这位公子看似与自己同龄,竟会有这样的本事? 云圣使看着那帮僧人和弟子已然消失在自己眼前,面前这少年似乎被吓得不轻,便不再理会,扬长而去。 一个一直观看的少年,面带笑意,走上来说道,“小子还挺厉害呀!连圣使都敢得罪?在下佩服!” 话一说完,这少年也离开,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陆北辰听到后,呆在原地很久才回过神来,便觉得有些荒唐。 荒唐不是知道在圣使面前出言不逊,而是觉得那位少年作为圣都圣使,竟然做出如此不合乎情理的事情。 他来到圣都不久,接触大道的时间也不长,的确不清楚佛道两家之间的恩恩怨怨。但那些修佛者本无错,又何至于得到这样的对待? 但方才看着两方的态度,还有凭借近来对修行这事的了解,他推测道门与佛宗的关系,就像是人族和妖族的关系一样,微妙而不可道破,否则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无论是理性还是感性来说,他始终觉得那位少年不应该在那么多的面前将佛门中人拒之门外。 哪怕是圣使。 当然,还有一事荒唐。那便是自己现在更应该做的是尽快回到宫中修行,灌溉莲种,还要研究一下如何突破初悟。 第一百二十章 佛为何物 整片大陆都有一些共识,修道主张利用自然力量来改造自身,而修佛更注重于本心的修行,淡化外在和力量,主张心境明净,最大程度开发本身的力量。 对于陆北辰来说,他似乎没有任何理由为佛辩解,但那日在石室中得到的四块禅石,似乎冥冥中牵扯着他,使得一向冷静的他一度陷入愤愤不平的状态。 …… …… 回到海洋宫后,连晚饭都没有吃,陆北辰便拿着那根钥匙,根据那日蓝海说的路段,往藏书阁的方向走去。 到现在为止,他还没不是很清楚海洋宫的路线,所以还不知道当日是出于什么原因走上了第二层。 但他很确定一件事,那就是海洋宫的建造实在太过不简单,而之所以不简单,是因为背后藏了很更多不简单的原因。 他甚至有些怀疑,师父让他来找丞相的目的,并非只是国试那么简单。但目前为止,他也只是怀疑,并也没有花太多的心思研究海洋宫的秘密。 沿着另一条路走上了第二层,他便再次看到那扇年岁已久的门,心里不自觉地有些忐忑——这就是传闻中的藏书阁吗?当日自己第一次进来的地方,居然是真的藏书阁吗?但为什么连一本书都没有见到? 门后依旧有传来一些气息,只是相比起那日来说要温和得多,兽性依旧,却不再压抑。 他依旧像当日来到这里的那样,站在门前调整呼吸至绝对平缓,然后才举起双手落到门上,微微用力向前推出。 “咯吱……” 那扇大门缓缓开启,只发出了一丝很小的声音。 或许是因为那日,自己已经亲手推开了这扇旧门,以至于这次的开门声变得温柔。 依旧有一道光线从门缝里溢了出来。 随着门缝的扩宽,光线溢出的更多,映入眼帘的依旧是上好的黑玉砌成的砖块地面。 海洋宫的藏书阁,藏书万卷,珍本无数,还不乏那些失传的武学秘籍。这些都是传闻中的事情,但始终没有人见过,因为这里一直以来都有一只红毛狮子紧紧地守着入口。 但前不久,这只雄狮居然倒在了一个还没有修行的少年脚下。这件事情如果让圣都人们知道,必定会十分好奇来龙去脉。 当然,这件事情自然不会被传出去,海洋宫的事情,只要不想传,就不会传。 更何况,这本来就是一件似是而非的事情。 当日陆北辰从丞相的宫殿中离开,丞相便在谈笑风生间提到了那狮子其实没有死。那时候陆北辰先是一惊,本想问个究竟,丞相却没有说个详细,但想来也觉得合理。 不死红狮或许会伤的很重,但终究拥有不死之身,永远不可能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再加上那日,自己醒来后便已经在海洋宫的真正入口处,根本没有来的及看清楚那狮子的状况,便愣愣地被带进了地下大牢里。 就像当日他来不及去思考,一只应当被纳入传奇的狮子,为何会在这里。 他静静地走进藏书阁深处,走到熟悉的位置中,便看到那里有一条长长的锁链。 这就是那条将狮子困足百年的锁链? “你在吗?”陆北辰轻声地问道。 空气中没有任何回应,陆北辰便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那日若隐若现地看到了这些,便觉得有些不妥,只是没有亲口问那红狮为何会被困在这里。 而今日,那链条孤零零地躺在地上,说明了什么? 那狮子已经离开这里了吗? 无意生出一些复杂的情绪,他不知道该为那狮子开心好,还是为自己伤心好。 如果那头狮子终于重获自由,自然是好事,毕竟在陆北辰看来,自由地活着才能感到自己真切地活着,能够徜徉在天地间,游荡在海陆中,是世上最美好的事情。 但如果事实真的在这样,一种孤独感便随之而生。 …… …… 陆北辰尽量压抑心中的愁绪,沿着一片不知名的光走去。 这片大殿一直有些很奇怪的光线,不像是肉眼看到的那样空白无物。尽管上次已经和那狮子大斗几个回合,他依然没有往那片最光的地方走去,因为那在狮子的身后。 但这次,他可以走进深处去。 而深处那边,真的有藏书的地方,而且很震撼。 震撼之处不是因为又出现了些什么特别的,恰恰是因为没有什么特别,才显得这书阁庄严而又肃静。 而在这庄严肃静的书阁中,藏书万卷的说法实在是太过简单——藏书何止万卷,多的已经不知道怎么形容。要不是看过那乾坤镜里的书屋,陆北辰一定会被震撼得好久才能恢复过神来。 但相比于镜中书屋来说,藏书阁里的这些经书排列得太过整齐。书屋里的书卷传出来一种厚重感,而在传出来的是肃穆感,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 陆北辰缓缓走过,不禁觉得,要从一行书里要找出适合自己的修炼经书,真不容易。 忽然间,他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一排书,片刻后便从中抽出了其中一本。 “《唯识学》……”陆北辰被这三个字眼吸引住了,轻轻地翻了一遍,视线便从书上转移到旁边的书籍。 《缘起论》、《四圣谛》、《五蕴论》、《六道轮回》、《十二因缘》 这些陌生中的字眼,不知为何,竟可以让他一下子陶醉其中。 陆北辰没有听过这些书名,但草草一看便知道这是些佛书。在修道世界里,佛书只是作为课余看的书籍,所以在书院读书的时候,这些书目没有出现过。 但很奇怪,陆北辰总感觉里面所说的内容很熟悉,仿佛是在哪里看过。 一本名为《佛本是道》的书,继而闯进陆北辰的视线之内。 这是一本很应景的书。 毋庸置疑,白天那些修佛者的出现,让他无故开始思考佛道之间的事情。这些他接触的并不多,但潜意识里便觉得世上任何修行方法根本没有对错之分,人们的信仰也不应该受到限制和打击。 那群苦行僧和道院的学子们,代表了两个立场。而他们之间的态度,分明表现出那些暗涌波动的矛盾。 他未免不会想到当日在石室中,从石掌手里得到的四块禅石。那四块禅石与普通石头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上面的气息与道家相冲,上面的波纹更是说明了这是出于佛宗之物。 如果事情真的如那石掌说的那样,那么自己必定和佛宗有所关系。只是不知道诸葛先生设下石室,将这四件禅石交到自己手里,到底是何以用意。 或许是因为潜意识里觉察到这一点,他今日才会如此荒唐地挺身而出, “道是道,那佛又是何物?”陆北辰自言自语道,并随即翻开了那本书。 “众生平等,道有道理,佛有佛说。” 翻开的动作有些随意,书本里面的话有些难懂,但不经意地看到这句话,陆北辰便念了出来,觉得说来有些意思。 在陆北辰的价值观里,任何事物的存在都有其价值,并且绝无完美,必有其优劣之分。既是如此,如果能够取之长,而补之短,修行不就能够事半功倍吗? …… …… 他放下手中的那本书,顺手再拿起旁边的一本《大乘佛法》。 陆北辰轻轻地翻开,不自觉便被震撼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道为何物 佛宗修行的最高境界是大乘境,一般情况下这样的书籍应该只会存在于南禅之地。当然这还不足以让他震惊至此,最重要的是这本书上提及了一些心法口诀。 根据书上的介绍看来,里面记录的是突破大乘境界所需要用到的所有心法。心法层层递进,每一句都是精髓,只是不是所有人都能背诵下来。 原因很简单,因为太难。 粗略一看,书里的文字和发音、节奏和韵律都有种熟悉的感觉,但却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 陆北辰心里有些疑惑,这样的书应该藏在佛宗最秘密处,为何会被寄放在藏书阁中? 难道那位丞相要让红狮死守这里,并以生命作为承诺的代价,为的是保护这些书? 他猜测狮子说的大殿秘密,是否就是指这里藏了佛宗的书。 难道为了避免外人进来窥探这些秘密,就要荒唐得以生命作为承诺? 想到那个荒唐承诺,他始终觉得不是滋味。 他一直认为世上最珍贵的是自由和生命,责任再重,使命再多,也应该活着才对,没必要竟然要放在自由和生命之上。 《大乘佛法》旁边便是《浅谈道学故事》。 陆北辰轻轻地从中抽出那本书。 藏书阁中响起了一丝轻微的读书声,偶尔会响起蝉鸣。 伴着蝉鸣,藏书阁里的读书声逐渐多了些疑问声。 映入眼帘的是一句很浅显易懂的话,“修道是为了洗去凡尘俗气,吸收天地力量。年轻修行者们应当从小就要为人族千秋大业奋斗向上。” 静静的灯光,一人的藏书阁,细声细语。 夜色渐深,夜风清凉,睡意骤减,陆北辰感叹了些许时间,便放下手中的书籍,往前走去。 大殿的面积真的很大,似乎不亚于地下那个大牢。 但不同的是,这里不只有一扇窗子,而是有很多扇门。 打开那些门,走出去便会发现有一条凌驾于空中的道,站在上面看远处的风景,感觉极其好。 独坐其道,一人独思今日事 “修道与修佛的方向截然不同,但终究都是修行。修行的意义是什么?圣都人人论道,世上人人论修行,这些真的这么重要?” “道为何物?” “修行,重要吗?”陆北辰看着远方,想到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在繁华的圣都里,人人修行,人人谈道,可却面不带善,这就是真正的道? 以前他羡慕丘黎师兄,能够一人杀敌,行侠仗义,那时候他认为,能修行真好。就像师兄说的,修行能让人变强,甚至可以保护重要的人。 初入圣都时候,那些摊贩一直向他投来奇怪的眼光,直至从那掌柜嘴里得知缘故后,他觉得修行真的很重要。 然而在海洋宫地下大牢待了七日,莫名其妙地筑下所谓的莲种,他却发现修行不过是如此,为何能够以此来衡量一个人优秀与否? 天才就该被重视,普通人就活该受到歧视,没有努力的权利? 再说了,修行固然能让人变强,甚至可以保护自己保护别人。可是就算拥有了至高无上的力量,也不见得会幸福。就像那位身负海洋之力的郑航丞相,难道就不会整日提心吊胆吗? 暂且放下佛是何物的问题,将问题放到圣都万民敬仰的“修道”上,那么道又是何物呢? 他看着月亮高挂的夜空,轻轻地问道。 他对道最深的认知,还是来自于夫子的口头禅——读书修行,修的是心,这便是修道在于心的意思。 而他对道最初的认识,是源于那晚抄书千遍的夜晚。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这是《开元道藏》里的一句话。 当年丘黎师兄曾经解说这句话的意思,可以说出来的东西,就不是恒常的,可以用名去称谓,就不是恒常的名称。《开元道藏》作为开启人类修行认知的重要书籍,里面内容简明意赅,蕴藏着无上智慧。 “道生万物,以百态存于自然。悟道就是超脱,不断寻找生命的本源,成就永恒。” 这是师父曾经说过的话。 师父也曾提及过,道是宇宙万物的根源和本体,生命从道生出而又返回到道中。所谓得道,便是返本归根。在三大种族中,都会有修道之说,只是根据自身的特点选择了不同的修行途径,人族重在修魂,灵族重在修灵,妖族重在修魄。 师父的答案最直观易懂,但由于他并不爱研习那些复杂的道藏,所以一直以来很少去分析个中细节。 这也是前两天在海洋宫中筑基时候,为什么会有一种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感觉。但幸好陆北辰拥有过目不忘之天赋,有些话,听过看过就记住了。 …… …… 远处有颗星星很亮,在漆黑的夜空中显得尤为耀眼。 那是天狼星的光芒。 他想起了一个传说。 魔族利用文帝做出一系列逆天的事情,最后大举入侵中原,向整个世界发出宣告:要在三天之内统一整片中土,统一整个人族。 这份宣告与灵族妖族看似无关,但实则也是向世界发下了一份威胁:是敌是友,识相的就该赶紧亮出身份。 环绕在大陆周围的岛屿里,有漠不关心的,也有主动协助人族的,还有背地里结盟魔族的。 这些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因为影响后来世界发展的核心不在于周围的岛屿,而在与当时驻扎大陆中塞外的燕元思。 在这之前,还没有什么人知道燕元思的存在,但他奇迹般似的出现在世人眼中,并带领一群堪称是永世传奇的人物直捣中原,联合当地人族奋勇杀敌,最终竟直接将魔族击败。 这段堪称奇迹的三天历史,自然已经被大量典藏记载过,也被人们添油加醋地传遍了整个世界,以至于燕元思一夜成为万人之上的英雄人物,并凭借帝王血脉成功继位为人族天子。 或许是难以想象传奇背后藏了些什么真相,又或许是为了将这个故事润色得更加美丽,故事便变成了以一个传说为始,传遍了人族所有都市,又传到了妖族部落里,也传到灵都宫殿中,甚至传到了一些遥远的岛屿城池还有北荒沙洲中。 而那个传说,便是关于燕帝的身份。有人说,燕帝本是平凡至极的根骨,在修行上远不及其手下,但当年在种种压力的逼迫和使命的召唤下,一夜顿悟入洞虚境。 人们皆认为,之所以能产生这样的奇迹,那是因为他的前世是天狼星,几百年前,曾受元始天尊之命,下凡协助周王伐纣,大战大捷。 天狼星转世成为人族燕帝,这样的传说很贴合。因为燕帝成为人族圣帝的那一刻,就如同这片大陆上最耀眼的一颗星辰。而整片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正是天狼星。 这是五岁的时候,师父经常和他说到的故事。 那时候他觉得特别美妙,但长大后却越来越觉得天狼星的故事太过亮丽,也觉得天上的那颗星星过于耀眼,而那种耀眼并不永恒。 比起耀眼的天狼星,那颗永远在北方照耀大陆的星星,更加让人觉得感动。 在整片夜空中,北辰星向来不是最夺目的那颗,可是在人迷路的时候,却是最可靠的守护者。 因为恒定,所以美好。 因为坚定,所以感人。 当年师父讲述天狼星和北辰星的故事,正是为了告诉他这一点。 或许世上很多人都像天狼星那般光亮,但能像北辰星那样坚定不移的,却很少。要一直坚守自己的方向,其实是很难做到的事情。 如今,他也面临着这个问题。 筑基的完成,是说明了在千万根钥匙中找到了命中注定的一把,然后打开了那扇门,面对一个崭新的世界。很多人对于拿到那根钥匙不会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因为太过容易。 但对于陆北辰来说,这根钥匙来之不易,他已经寻觅了太久,所以很珍惜,所以要认认真真地开门。 正因为要很认真,所以很忐忑。再加上白天看到的那些事情,不可避免地使得他在打开那道修道大门上因为忐忑而徘徊。 徘徊的理由竟是关于修行的意义,如果师父知道了,会不会很失望? 陆北辰看着北边的天空,心中生出一丝声音,是时候要继续开门了,只是那朵灵莲什么时候才会初现呢? (本来还想写的详细些,但个人觉得,停在这里最好,简短有力。) 第一百二十二章 星空上的秘密 前几夜筑基的时候,他一直抱着试试的态度,更不知道自己已经走到哪个阶段。直至到丞相告知一声吼,他才开始知道,原来自己已经筑下了莲种。 对于这个答案,他自然有些惊讶。 但从某个夜晚开始,他便觉得打开那扇门只是时间问题,还不知道自己具体走到了哪个阶段。 前几个夜晚,他先是在肉芝的帮助下真正拥有了那根线;后来通过识神的感知到了那根线,通过那根线来吸收星光;到了第三夜引灵,他对那根线的微妙频率和特殊本质开始有一种难以严明的认知,并隐隐觉得丹田内有些发热。 而到了第四夜,丹田中似乎受到了一种力量的侵袭,他迷糊中感觉到气息间的冲突,就像是自然世界里翻云覆雨的形势。 再后来,引灵之路便停了下来。 由于那根线是肉芝所连,所以直到现在,他还不知道那些星辉来自何处,换而言之,是这根线的另一端,是哪颗星星? 闭目静坐,物我两忘,敞开心扉地接受那些光息的灌溉、那些星辉的洗礼。 宫殿里的气息很清凉,尤为顺心顺脉。 线很容易便能感知到。 星光轻而易举地落在那根线上,然后就像那些粘稠的蜂蜜精华一样,顺着那根线落到丹田中。 夜风时而吹拂,时而凝结。 …… …… 丞相大人的小宫殿里依然亮着灯,灯光依然很是微弱。 蓝海将军全神贯注地看着虚镜,疑惑地问道,“这样真的能行?利用天上星光的力量来筑基,相比于地下力量来说更为容易灼伤。” “当年陵帝也曾经向整片大陆提出过一个推论——星空上有人类能够利用的力量,若有一天人们能够利用这些力量来修行,必定事半功倍。我也曾在一些偏门的修行书籍里看到过一个故事,其实佛门有名僧人曾经也吸纳过星空之力。由此证明,星空上的确有非同一般的力量。” “那位僧人最后怎么样了?”蓝海将军问道。 “两日内爆体而亡。”丞相平静地回答道,“但根据同门所述,那位僧人的确引了星空上的力量,同时用了佛门心法控制力量强度。所以很多人都在猜测,是因为佛门心法还不足以控制星光筑基的强度,导致星光过多,引爆身体。” “灌溉莲种的过程往往只有几天,而这几天恰好是筑基阶段中吸纳灵气强度最高的几天。一旦控制不好,便容易攻心,所以小时候在筑基的时候,很多时候是需要道门教士从旁指引,必要时刻控制吸入的强度,哪怕是天赋极高的弟子也一样。” 蓝海将军说道,“但如果陆北辰控制不好,没有人能够帮上忙,毕竟从来没有人尝试过会利用星空上的力量。修道路上他注定只有一个人。” “修道从来都只是一个人的事情,旁人从来都不是关键。”丞相继续说道,“而且那孩子控制的很好。前几日他在地下大牢里,我猜他是和书中记载的那位僧人一样,用佛门心法控制自己,所以才会如此顺利快捷的凝成了莲种。” “难道他是佛门之人?”蓝海略带惊疑问道,“圣都向来不宣扬佛法,怪不得他那么奇怪,今日听手下的人说,他还为城门那帮苦行僧打抱不平。” “有这样的事情?”丞相眼睛微惊,继而眉头舒展,笑着说道,“不管如何,他若能为人类修行大业摸索出一条崭新而又更好的路,自然就是人才。” “口口声声说要给师父送信,却又在海洋宫解开了雄狮的心结,还对地下大佬的气息结界毫无反应,甚至还借此筑基。无论是身份还是行为举止,几乎每一样都是不合理的,真的可以吗?”蓝海认真的分析道。 “但这一切的不合理,放在他身上却很合理的。”丞相大人说道,“而且我最好奇的是他用的是什么心法,竟然有如此大的内心力量,得以控制星空筑基力量的强度。” 蓝海将军听着丞相的话,看着虚镜中的少年,沉默不语。 丞相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虚镜,片刻后他继续感慨道,“按照这样的节奏,估计这孩子今天就可以完成筑基。” “常人挑选修行环境往往需要三两天的时间,那些被认定是天才的学院弟子们更是在前辈的协助下苦苦挑选一个月,而他却草草地在海洋宫筑基。哪怕是麒麟星云的冷明哲,筑基时长最快也要二十天,那少年的星云淡如白烟,速度又何以会夸张之此?” 蓝海将军惊讶说道,心里想的却难以用言语说清楚。 一个十五年都没有修行的少年,竟然想到借助星空去筑基,本来就够奇怪的了。现在看来还真的要接近成功了?这也太不可思议。 难道陵帝当年向整片大陆发出的推论,在百年后印证了这个推论的竟是一个没有修行的十五岁少年? “震惊大陆的人物,向来不用常理解释。”郑航丞相回答道,“常人难以做到像他那般专注,刚刚开始修炼的人,还深受世俗之事干扰。而他却能做到心无旁骛,心境甚为明朗,自然很快就找到正确的方向,然后一股劲儿地往前走。” “海洋宫灵气甚浅,如今却出了一个十五年没有修行的少年在这里筑基成功,这件事说出去会让多少人瞠目结舌?”蓝海将军难以压抑自己心中的震惊,“这意外冲入海洋宫的奇怪少年,倒是越来越有点意思了。倘若他真的能够走到洞虚,或许真的会像丞相所说的那般震惊大陆。” 郑航丞相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看来在他能是否震惊大陆这一命题中,你的观点已经开始摇摆。” “但这条路没有前人走过,太过冒险,要走到洞虚又谈何容易?”蓝海将军缓缓说道,“和他同龄的还有众多优秀弟子,怎么也轮不到他来承担大任。” “修行万道,偏选一条荆棘丛生的路。”郑航笑了笑,继而说道,“却也是最适合他的一条。” “何以这样说?”蓝海将军继续问道。 “有时候冒点险也是件好事。” 丞相缓缓说道,“没得选择的情况下,唯一一个摆在眼前的可能性,自然会成为最适合的选择。” 蓝海听后,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正如他所说,海洋宫并不是个有灵气的地方,但毋庸置疑这片陆地的所有力量来源,归根到底都是天上那些光。如果人族能够利用天上的光来修行,的确如同陵傲之所说的一样,可以事半功倍。但日光太热,月光太寒,只有星光才是最适合的选择。 陆北辰在牢里几乎没得选择,所以那些若隐若现的修行之路,便是他唯一也是最好的选择。 但这真的是个极大的冒险。 世间有定论——星空里的点点星光,都是来自几百年前乃至几千年前。 人们推测着那片浩瀚的星空里,藏着远古的力量,藏着命运的秘密。 道书上曾记录过一些故事,人们的推测便是由此而来。 其中一个最为经典,说的是一名樵夫到石室山打柴,看到一童一叟在溪边大石上正在下围棋,于是把砍柴用的斧子放在溪边地上,驻足观看。 过了些时分,童子便提醒那樵夫回家,樵夫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发现溪边的斧柄已经腐朽,磨得锋利的斧头居然锈的凸凹不平。而当他回到家里后,奇怪的事情再次发生——家乡大变样,无人认得他,提起的事有几位老者,都说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贵在那份冒险精神 人们说,那樵夫应该是到了仙境与人间的边界之地,无意中走上了四维空间,遇到了天族之人, 天界一日,人间百年,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据此,有人推测,这片大陆上的光有恒定的速度,然而云端之上有可能存在一个不一样的速度世界,那里便是天族的世界。 在正统道藏里,修行世界的终点是到达灵隐,享受绵绵寿元,然而到目前为止也从来没有任何生灵尝试成功过。 于是在某些偏门道藏中,又有些说法是,人族修行世界的终点其实是天族,若能遇见天族之人,也就意味着仙缘极高,很可能会在某一天便能得到上天的眷顾、天族的青睐,到达天族的世界,享受更长的寿命。 星辰最接近天,若世间能有利用星光筑基的修行者,自然就是利用天上的力量来修行,自然就是上天的宠儿。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样的修行者恐怕是上辈子拯救了万民。 只是在当今世界,那些远在天上的星辰,人们连位置都难以确定,对传说中星空上的命运轮回秘密更是无从考究,又何以用星光筑基? 事实上,利用星光来筑基,从来没有得到实质考证,千百年前也只有陵帝提过,但仅仅是提到罢了。一个十五年毫无修行经验的少年,凭什么能在这条路上顺利走到终点?稍有不测,那少年可能连命都会丢掉,真的是太冒险了。 然而对于这种风险,丞相大人自然比蓝海将军要清楚的多。 正因为清楚,所以佩服。 “事实上,现在修道世界的风险性早已比当年我们修行的时候要低的多。”丞相大人说道,“但这并非是因为年轻一代的能力有所提升,而是现在修道世界里的保守作风太重。” 蓝海将军眼睛微凉,微微侧头。 丞相大人问道,“你知道为何天下都要争夺陆地?” 蓝海将军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人族的起源在陆地,对中土大陆有着不可道明的情怀,而对于远处奔腾的海浪,却天然有一种畏惧感。人的性子都是趋于安稳的,所以会尽可能选择舒服的环境和道路。” 丞相停下半刻,继续说道,“我一直不明白,为何会有归海家族将会震惊大陆这样的说法,直至七智提出征海之航,我才恍然大悟。或许那句话是事实,又或许是在表彰一种海洋冒险精神罢了。” 蓝海将军说道,“听说归海家族安居近海之地,海洋冒险精神从一千年前就开始扎根于骨子里,沿着血脉传承下去。但这和那少年有什么关系吗?” “人族现在趋向保守处世,圣都少年大都没有居安思危的思想。但那孩子不一样,总觉得和我们有几分相似,那种冒险精神像是与生俱来,像是从骨子里扎根而成,深刻的连他自己也不自知。所以他总会选择一些匪夷所思的方法,不知不觉便完成一些很多人想做不敢做的事情。” 丞相大人眼睛微眯,沉默片刻后缓缓说道,“贵在那份冒险精神,那孩子在修行上还没有开始走,却已经做好了很多准备,这很难得。” 蓝海将军若有所思,沉默不语。 丞相是归海家族的一分子,放眼圣都,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情,但蓝海知道。他更知道归海家族向来是冒险一派,对于修道世界里越趋保守,修道弟子越趋安稳的作风,早就有些不安。 这些年来,圣都年轻天才们层出不穷,仿佛是一棵棵茁壮成长的树苗,但其实他们是建立在老一辈的保护下茁壮成长。 这样的成长方式,他日若脱离保护独自面对风险,那么年轻弟子们在未来的路上将会发生些什么,实在是不得而知。 但那少年不一样,从他出现开始,他做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着未知的风险。 那少年似乎就是为了冒险而生的,没有修行也敢拿着剑直至藏书阁的雄狮,没有任何修行概念却敢直接用星光筑基。 这一切看似不可思议,毫无章法可言,但却正好中了丞相的心怀——丞相出身于普天之下最具冒险精神的归海家族,自然而然会对那少年格外喜爱。 只是不知道为何,蓝海将军总觉得有些不安。 …… …… 在丞相大人和蓝海将军讨论着一系列问题的时候,在藏书阁里的陆北辰却早已继续自己的修行大业。 事实上,丞相大人和蓝海将军的疑惑,自然也是他的疑惑。 比如他筑基的速度。 常人筑基至少都要百日,莲种筑成自然也不下于八十日,为何自己的进度会如此之快? 还比如他筑基的顺利度。 记得在书院学习筑基之时,夫子多数在旁指导,很少会离开。无论是修行环境的选择还是在吸收灵气的过程,大家都要小心翼翼,生怕出什么问题。 然而他的筑基过程尽管也出现过些许问题,但问题出现到解决,中间间隔的时间实在太短。换句话来说,就是那些问题根本不足为道。 就这样,莲种就已经凝结完成了? 灌溉莲种的过程也会如此顺利吗?在未来破境的过程也会如此顺利吗? 修行一直是道大难题,但这些日子却发现,竟然这么简单? 还有基于那日的过程而有感而发出的问题:那些星光来自哪颗星星? 这个问题,外人不会去联想到,就算想到也不会觉得是个问题。 因为不重要。 人们都会觉得吗,如果已经能够利用星空上的力量来筑基,何须苦苦探索到底是哪颗星星?星空太过遥远,未来永远是个未知数。 只有陆北辰会好奇。 陆北辰性子向来比较沉稳,对于如此突然的事情自然觉得不可接受,这些也是他徘徊在修道大门前,忐忑不安的原因之一。 但忐忑过后,他便觉得,很多路要往前走下去才会有结果。 人永远只能看到局部,是福是祸,都要继续展开更大的面去看。 藏书阁中的陆北辰,正在全神贯注的吸收光源。 他闭着眼睛,双唇微启,不知何时开始,周遭便亮起了很多道光芒。 一直藏在他的衣衫里的肉芝,似乎感受到了那些光,一个劲儿地跳了出来。 那双雪白的马腿缓缓放下,整个身体便瘫软在地上,像是一个小人儿安心地坐着。 星光像粘稠的蜂蜜精华一样,顺着那根线落到丹田中,直至深夜。 不知何时,速度似乎变得极快,一度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 但这种感觉,陆北辰早就已经见惯不怪。 那晚在海洋宫,第一次尝试筑基的时候,刚开始静思冥想的时候,这种感觉就已经存在了。 这种感觉难以严明,非得用一个词来描绘,那就是不可控制。 世上很多事情都会给人一种不可控制的无力感。 但同样,一旦学会了控制自己,便会觉得控制了整个世界。 当日陆北辰通过默念夫子教给他的心法,来控制自己的思绪。 今日陆北辰也照样按着这套心法,来控制自己的欲望。 星光是美好的东西,是夹杂着修行力量的东西。 但一枚硬币总有两面性,星光的两面性便是诱惑。 只要控制好了自己的欲望,便能抵制那些星光的诱惑。 这件事情很难,但陆北辰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做——抄书一千遍,背书一百遍,默念心法无数遍,这其实都是在控制。 而那套所谓的心法,不是什么佛门心法,不过是夫子当年教给陆北辰用以调理气脉、吸收日月精华的养心经。 养心经既可以调节气脉,更可以控制本身欲望,甚至有未知的作用。这一点,陆北辰自然还未能体会到。 他只是依稀记得,当年在书院罚背书的时候,除了与夫子的那个约定,还有一些事情。 第一百二十四章 只是七夜 当年尚是八岁的小北辰与夫子做下约定,若能所有人面前背下南华真经,就要从夫子那里拿回乾坤镜。 那时候陆北辰匆忙地拿走了乾坤镜后,便又匆忙跑回了小树林。 而那一天,夫子也跟随他去到了小树林,便接着教会了他这套心法,并让他一字不漏地把那些口诀背诵下来。 养心经文很长,以至于陆北辰初读一遍还是很难记住。哪怕是偶尔回想起来,他依旧觉得,养心经文依然是记忆中最难记住的东西。 夫子曾经说过,这套养心经的作用有很多,关键是理解有多深,就能用得多好。对于陆北辰来说,能够理解其中的光息和定心关系,暂时已经足够。 只是直到现在,陆北辰对这套心法的文字理解度,也仅仅停留在光息和定心层面上。 明心见性,方能觉醒自身,从而将天地之精华为己所用。 这是当年陆北辰对养心经的部分理解。 光与息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 万千大道上,从来没有关于物质转换的说法。但不知为何,夫子传授下来的心法,正好可以助他将山上的日月精华转化成体内的气息,从而镇压体内的寒气。 多年来,凭借这套心法和神识,他的经脉没有再度恶化。 那日在石室和地下大牢里,这套心法或多或少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而今日,则有些不同,似乎进行了某种切换。 能量流贯遍全身,那根线平稳地将天上的力量传达到丹田之中,那股微热的感觉实在有些难认。 陆北辰满头是汗。 可能是因为好奇,他的识神不知觉地想要探索那颗星的位置。 识神飘散到空中,隐隐感觉到了那颗星的位置远在北方。 眼识隐约底感知到那些线的高空处,似乎并非是一根线,而是来源于好多根! 难道世界的定论上,那根线的两个端点不是点? 这怎么可能? 陆北辰很想继续探索下去,只是高空太远,凭借识神的强度,很难走到那么远,辨别那根线的另一个点,更是难上加难。 那位提出用星光修行的前辈曾经说过,当元神被唤醒,凭借元神的强度便能走到更远处,或许就能发现那根线的终点。 陆北辰不再好奇看,气定神闲,静下心来,让星光灌溉灵莲。 夜深人静时分,天上繁星闪耀,似乎要将整片夜空照亮。 …… …… “为何今夜那颗星会那么亮?” “人族世界,似乎有人的识神飘散到空中,借助星光筑基。” 遥远的西海北部,坐落着妖族中心都市。 妖都城中,身穿紫色纱裙的少女正看着远处的那片星空,不禁有些疑惑,“婆婆是什么意思,瑶儿不懂。” “百年之前,陵傲之曾经推论出,光是两种本源,一种是有频率的波状,一种则是活生生的粒子。而星光中,有最纯净的能量,适合修行。若能将星光引入到丹田之中,在修行界将会事半功倍,发生不可想象的事情。” 问话的是妖族少主南瑶儿,回答的则是凤仙婆婆——南瑶儿身边最亲近的人。 “竟有这样好的事情?”南瑶儿看着那颗亮的迷人的星星,笑着说道。 凤仙婆婆回答道,“星光与天地灵气的本质不同,力量进入体内后根本无须转换,自然就要比吸收着天地间的灵气要更加好” “星光中蕴藏力量?可我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你年纪还轻,自然不知道。不过,这也只是陵傲之在百年前提出过的谬论,从来没有人正式将其纳入道藏中。”凤仙婆婆看着那片夜空,说道,“奇怪了,难道今天有人做到了?这怎么可能?” 南瑶儿看了那凤仙婆婆一眼,眉梢上的疑惑逐渐增加,心中想起很多事情。 …… …… 星光减弱,晨光将至。 晨光从东边升起,透过淡淡的雾气,温柔地洒在万物上。 晨雾散去,远方的无数唏嘘与疑惑,却依旧弥留在云隙间。 藏书阁中的少年缓缓睁开眼睛。 一股炙热的感觉从丹田中心处涌上心头。 道道光芒如同万花筒般绽放开来…… 陆北辰不敢相信。 只是一夜,莲种就已经发育成了灵莲了? 只是七夜,筑基就已经完成了? 这怎么可能? …… …… 如同一阵清风,陆北辰此刻正像是骏马般奔跑于宫殿群间。 此番陆北辰难以抑制自己心中的激动,此刻只想立刻见到丞相,从他的嘴里得到最靠谱的验证。 陆北辰被安排入住的房间,离丞相那处不远。一大清晨,陆北辰便从藏书阁出来,没有到自己的房间休息,而是径直跑到丞相的小宫殿里。 遍览宫殿群,来到丞相小宫殿下,陆北辰突然觉得丞相大人的宫殿很低调。但正因为低调,才会在这片华丽的宫殿群中显得别有一番味道。 通过属下的几番传声,丞相大人便缓缓从帘子背后出现。 与那日相见也不过相隔一日一夜,但这一日一夜里,陆北辰的心情逐渐平静夏利,心里同时也生出了极多的疑问。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很多话想说,却不知道从何开口,直至丞相大人出现后连续几分钟都没有说话时,他才略略感觉到无尽尴尬之意,轻声地问道,“那封信……” 没有人会不用敬词,就直接发问,毕竟对方是当朝的丞相大人,从年龄上来说更是长辈。无论是年龄还是位置,陆北辰都应当称呼一声丞相大人,只是由于过度的紧张,导致一贯有礼的他忘记了这回事。 丞相大人心胸倒是宽广,丝毫没有把将他的大意理解为故意,微微笑道,“信放在我这里,你不放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北辰说道,“只是我想知道,既然丞相相信我的话,为何不把信直接交给圣上,又或者物归原主?难道丞相是有别的安排吗?” “你的师父让你亲手把信送到圣帝手上,这就意味着旁人不应该插手。很明显,这是你师父的安排,不是我的安排。”丞相大人平静地说道,“至于为什么不能物归原主,我觉得你参加国试期间,应当全神贯注。” 陆北辰心里自然明白,师父说话向来内有玄机。 他本来一直疑惑的,为何师父要自己来送信,后来见到穷奇后才恍然大悟。 他也不知道信里的内容是什么,不知道为何一定要参加国试,然后以国试入榜弟子的身份把信送到圣帝手上, 他更不知道为何要找到丞相大人引荐。 但师父从来不说废话,不做废事。 “亲手将信交到圣帝手里。”这句话,意味着他不能借别人的手交上去,哪怕是丞相大人。但在参加国试这件事面前,他可以选择相信丞相大人。 陆北辰点点头,继而说道,“谢谢丞相大人的指点。但那是一封很重要的东西……” “国试当头,意外颇多,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无需多言,日后时机对了,我自会归还。目前你应当做的事情是全身心地准备国试,这样才能更好地完成你师父交下的任务。”丞相大人说道。 陆北辰神情黯然,沉默片刻,便用一种十分坚定的语气说道,“不行。” 丞相大人微微一怔,看了他一眼。 陆北辰很认真地看着丞相的眼睛,视线没有一丝闪躲。 空气持续地安静了好久。 久而久之,少年的声音缓缓响起,“丞相大人,我想跟你分享一个故事。” 第一百二十五章 我想跟你说个故事 丞相大人眼睛微眯,闻声微睁,说道,“洗耳恭听。” 看着那丞相像是能预知一切的模样,陆北辰心里微怔,但也没顾及自己心里的感觉,便开始进行了一场漫长的故事叙述。 “有个少年无父无母,却幸得一道人沿星指引,从河里救出,后来安居于山上,过着十分恬淡的日子。” “恬淡的日子里自然还有很多难听的声音。他被判定与大道无缘,还时常被同龄人欺负,只是没想到因祸得福,由此交到了一帮很可爱的朋友,也遇到了书院里严厉却慈爱的先生。” “不知是不是因为日子太平静了,那少年开始想下山,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就这样,下山之路就这样开始了,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竟是噩梦的开始。” “当他下山没多久,就发现山就被烧了。那个陪伴他多年的道人,还有启蒙他读书的教书先生,竟为了保护这片大陆,牺牲了自己的家园。” 陆北辰认真地吐着每一个字,神情自若,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般。 小殿里只有陆北辰和郑航丞相。 很明显,谁都知道这不是别人的故事,而是自述者的故事。 丞相大人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直至陆北辰说话的停顿期间,他才开口发声问道,“为什么?” 旁人自然会不明白,丞相问的为什么是哪方面的问什么。 但陆北辰很自然地回答道,“因为那个少年当年的错误,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但无论是道人和教书先生,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说过这个错误,以至于他一直都不知道当年的代价。” “甚至连他下山,竟然也是被安排好的。不过是为了他的安全,所以那道人才让他到圣都送信。” 丞相大人眉头略蹙,神情有些恍惚,继而说道,“原来是这样。” 陆北辰说完这个长长的故事后,继而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觉得有些言犹未尽,看了丞相一眼,沉默了许久才继续说道,“如你所料,这个故事的少年就是我,那个道人就是我的师父。这是师父临走后交给我的东西,我不希望它在别人手中,信在人在,这是我的使命。” 自下山以来,他一直小心翼翼。不管是圣都的那位圣使,还是那位妖族少女,还是商家小少爷,他说话做事都有所保留,哪怕是悲伤难耐的时刻,也只是在那只不死红狮面前提及过自己真实的心情。 像这样真诚地吐露自己的来历和故事,这是第一次。 不知道是因为师父说过,郑航丞相是除了圣帝以外唯一可信的人,还是因为别的缘故,他竟可以毫不犹豫地在丞相面前表达着一切。 丞相大人,轻声感慨道,“怪不得能够打破雄狮的枷锁,原来又是一个执着到死的人……” 他的声音很轻,以至于陆北辰并没有听到这番话。 陆北辰微微侧头,继续坚持地问道,“所以丞相,可以将信物归原主吗?” 丞相大人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正色道,“我没有被你的故事打动,但既然你坚持,信我就交还给你。” 从丞相手中接过那封信后,陆北辰欣喜若狂。 失而复得的感觉,原来这么美好。 然而在向丞相诉说的同时,他想起了些事情,便径直说道,“有些事情,希望丞相帮忙。” “什么事情?”丞相大人问道。 “不瞒您说,我自幼便在日月山上长大。此次来到圣都,我还希望可以找到我的师兄。他在两年前也下了山。师父说,他也来了圣都。” “你希望我帮你找到他?”丞相问道。 “如果能,便是最好。”陆北辰有些不好意思,“但其实,只需要有他的消息,还请丞相告知一声便可,无需特地花费人力去寻找,这不过是件小事。” 丞相大人没有明着答应,而是笑而不语。 陆北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也沉默了下来。 时间在流逝,空气继续了以往的平静。 直至半息后,丞相缓缓地说道,“好好准备国试,我期待你的表现。” 陆北辰稍微有些疑惑,为何觉得丞相对他参与国试这件事,似乎比自己还要上心? 但谈及国试,他便想起了很多修行上的问题。 陆北辰问道,“丞相,我有些问题不明白。” 丞相平静地回答道,“不妨一问。” “丞相觉得我有可能进入国榜吗?国试强者入云,我来得及吗?”陆北辰问道。 丞相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眉头略蹙,沉默片刻,继而说道,“修道只论高深,不论时长。有些人天赋异禀,为何不会出现奇迹?” 陆北辰微微一怔,说道,“难道丞相认为,我有这样的天赋?” 丞相悠然自得,看了一眼,缓缓说道,“所谓天赋,世人大都认为是上天对某个个体的恩宠。但我认为,每个人都会有不一样的地方,而那些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所谓的天赋。 “真的是这样吗?”陆北辰略带些怀疑的语气问道。 丞相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接着方才的话继续说道,“能否脱离平凡,成就大业,不在于天赋为何,而是在于能否发现自己不一样的地方,并为自己所有。所谓修道,不过也是发现自身的优势,加以利用,外力往往只是辅助作用,只有本心才是关键。” 都说境界高深者,说话做事俨然一股深不可测的作风。 丞相的眼眸犹如沧海般深邃,时而伴着那些教诲透出一种特别的光芒,使得字字句句都颇有味道。 “修道不在于外力,而在于本心?这与夫子从小的教学理念倒是有所相似。”陆北辰心里默念着这句话,神情十分认真。 丞相大人习惯性地拿起一杯茶,稍微抿了几口,继而说道,“常人百日筑基,你却用了极短的时间筑下莲种,这难道不算天赋吗?” 陆北辰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告诉他灵莲筑基已成的事情,只是急匆匆地来到,然后看到丞相第一眼的时候便想起那封信的事情,却忘了此次来这里的原本用意。 他想的入神,并没有注意到丞相大人的眼光。 丞相大人盯着他那木讷的表情,随后提高了些许音量,说道,“在二层大殿的藏书阁中,你知道你是怎么从那里出来的吗?” 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陆北辰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消化,对当日混乱的战斗场面更没有刻意地分析过,但最后的收场平静得让人意外,所以他记得尤为清晰。 他轻声问道,“是日月剑。” “没错。”丞相说道,“你的意念,催生了日月剑的力量。这何尝不是你的天赋?” 陆北辰心里一怔,觉得这话十分熟悉。 “你的意念十分强大,乃至召唤灵物来助你筑基。尽管这不是你的能力,都是依靠灵物的帮助才完成,但谁又能说,这不是你超于常人的一点?” “意念召唤灵物?”陆北辰惊疑地捉出这些奇怪的字眼。 丞相大人点点头,“你是不是读书过目不忘,甚至对新事物的接受力很高?” 陆北辰心里一惊,不知该如何回答。 丞相没有理会他的情绪,继续说道,“万年肉芝将灵气赋予给你,让你有了超常的记忆里和学习力,还助你筑基,现在看来,你的灵莲分明比普通人的亮度要高。你自当珍惜,切不可妄自菲薄,好好修行,迈过那些过不去的坎,必定会成为不凡之才。” 陆北辰听着这些话,陷入了无限的震惊中。 空气像是在一瞬间凝结了起来。 有些事情他早该发现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站在鳌鱼浮雕上 丞相大人看他沉默,继续说道,“能被万年肉芝选中,不得不说你运气很好吗,然而运气之余,这一切应当归功于你的意念,所以你不应该妄自菲薄的。” 陆北辰无心在听这些,因为他觉得有些早该发现的东西,没想到到现在他才发现,实在有些羞愧。 最起码在海洋宫筑基的那些夜晚,他就应该发现,肉芝正是赋予他过目不忘的能力的千古灵物! 这么多年来,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有了过目不忘的天赋,只以为是运气还是所谓的眷顾,却从不知道那竟是肉芝的功劳。 肉芝出现在海洋宫,帮助他筑基,他还没有想到个中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还以为是偶然! 肉芝无意出现在海洋宫,绝非偶然。 海洋宫并非日月山,柴桑山的地方,没有足够的灵气,不适宜筑基。而肉芝乃通灵之物,灵气至高。 灵气高的生灵,通常只会潜藏在灵气极其丰富的地方。如果它出现在灵气极低的地方,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那里有它的使命。 肉芝是由白石岩上长的灵芝吸收日月精华,并用雨沫泉上的泉水灌溉而成,缺一不可。据说整个生长过程需要花费两千年,因此肉芝灵气远高于天地万物,乃天地间绝无仅有、颇有个性的千古灵物。 白石岩上的灵芝是常人筑基的绝佳药材,但通常都是可遇不可求,根据书上的记录,这么多年来也只有一个人曾经吃过白石岩上的灵芝,那便是灵族帝王陵傲之。 但这肉芝终究是有了灵性的灵物,不再是普通的灵芝,灵性高出百倍,对人类修行意义当然是更加之高。不过,如果有人敢真的把这通了灵性的万年肉芝熬了,它反而会让你遭殃一把。 所以人类真正追捧这万年肉芝的原因,除了因为它的灵力,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肉芝在人间行走一万年才会为一个人停留。 能在这么多生命中被选中,这该是多么荣幸的事情? 自这只肉芝诞生之后,无数岁月河流中,多少人想一睹其真正的风采? 而它在七年前终于选定了它的主人。 但它选定的主人也不是什么盖世英雄,只是一个八岁的天真孩童。这件事如果传到去世人的耳朵里,又该会掀起一场怎样的风雨? 那夜它不远千里,叽里呱啦地说着“猪鸡”,陆北辰好久才领会出原来是“筑基之意”,可怜那肉芝赶来气喘吁吁。 在筑基的过程,那些熟悉的光芒,一度让他想起七年前与肉芝接触的那股暖光。只是他怎么都没有联想到,原来过目不忘,不是潜能的觉醒,而是七年前肉芝赋予的灵气所致。 陆北辰摸了摸胸口处,似乎想将手指中微弱的温度传达给那只衣衫里的小灵物,借此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艰难地从无限震惊和思绪中走出来,陆北辰正色道,“我自幼身体素质很差,所以一直无法筑基,就连茅山道长都说我无缘大道。” 丞相大人盯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 陆北辰稍停半刻,继续说道,“尽管我不相信,但这是事实。这些年来,寒气攻心的次数不多,但那道寒气已经逼近丹田。 “寒气?”丞相大人说道,脸上微微生出一丝惊疑。 “嗯。”陆北辰平静地说道,“目前它并没有进攻之势,但它一直是我修行上最大的障碍。我无法预知,在未来的路上,它会出来折腾些什么。” 丞相眉头略蹙,微笑道,“我本来还有些惊讶。问这个问题的人,不应该出自一个正准备参加国试的人,尤其是像你这么爱折腾冒险的人。” “什么?”陆北辰对郑航这莫名的回答感到疑惑。 丞相没有理会陆北辰的疑惑,直接说道,“你了解国试具体的细节吗?” 陆北辰心想,这个很重要吗? 他当然没有把那个问题问出口,有些迟疑地说道,“昨天碰到了一位朋友,刚好了解过。” “我问你,何谓国试?”丞相大人没有理会他的犹豫,继续问道。 陆北辰思考片刻,回答道,“是选拔人族精英的考试。” “有没有想过站在鳌鱼浮雕上?”丞相大人问道。 “鳌鱼浮雕?”陆北辰满脸疑惑,望着这丞相,竟说不出一个字。 望尘莫及也。 圣宫殿前石阶上刻有巨鳌,可以踏上那道石阶的人,便是在国试中夺魁的人。 站在鳌鱼浮雕上的意思,便是成为今届国试的第一名。 这又怎么可能? 一年一度的国试,是圣都选拔人才最重要的形式,没有之一。 轰动全城乃至整个世界的国试,拥有最全面的考察制度以及公平的审查关卡。比试分为三部分,一是文试,二是武试,三是综合试。 文试考查的内容不难,大都是来自传统道藏书目,还有部分论述题则是自定义出题,出自大圣院的八位老先生之手。 武试是最正式和最繁杂的比试项目,分别在六块场地比拼——从星云、法器、拳道、剑道、灵莲、魂念这六个方面全面考察个人的能力;每场考试的主考官都是圣都的极有声望的人物,坚持公平公正。 经过了文试和武试的弟子,会进行积分排名,排入前一百名的弟子则会进入最后一关——百人斩,也就是传说国试最后的一关综合试。每年综合试的形式不同,旨在考核弟子们的共同协作能力,也旨在为圣都人才储备系统提供更加准确的数据。 最后,所有国试的考官都会进行一次盛大的讨论,综合考量各位考生的所有表现,从中挑选出三十名弟子进入到培训系统。 参试资格在年龄方面的要求比较宽限,十五岁到二十五岁不等;在境界上有着不同层次的要求,文试需要筑基以后才能参加,武试需要初悟以上方能参加,综合试需要通灵以上方能参加。 通灵境是修行大道上很重要的一个节点,就像是人生前半段的一个里程碑。世界普遍认为,只有修行者能够走到于此,一个人的潜力和实力方能被摸清。 正是因为这样的赛制,绝大多数参试是奔着最后的综合试而去,十有八九都已经达到通灵境。 换而言之,很少有还未到通灵,然后到国试中凑热闹、碰运气、乃至送命的固执孩子。 都说圣都是个惜才爱才的地方,但与之对应的局面便是弱肉强食。很多年轻弟子都是出身名门,因此很少对家世这些事情感冒。换而言之,他们或许不会因为某个人的家世平凡而产生过多歧视,但一定会把修行弱者排除在交流圈之外。 也正是因为这样,很多平民子弟努力修行,目的只为在国试这一天出人头地,扬眉吐气。 “望尘莫及也。”陆北辰冷笑道,“我真的有很多问题。” 想到寒气,想到自己离通灵还有如此之远,他还是难以抑制心中不自信的心情——对于他来说,在国试中能不能活着出来,甚至有没有资格参加,还是个问题,又何至于想到夺魁? 本来他对国试是不抱任何希望,但偏偏在这几天竟筑基成功,这让他对此多了几分兴趣和信心。 但毕竟参加国试是要境界上的要求的,他才刚刚筑基成功,即使能够顺利通过文试,那未来的武试和综合试,终究还是需要修行到初悟境。 如果说莲种是打开修道大门的一把钥匙,灵莲初现是这扇门打开的象征,那么突破初悟境,就是迈过这扇门的门槛。 大道初悟,必先凝结魂念,学会利用自然的力量。 又是一道槛。 丞相大人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似是有意又似是无意说道,“你昨夜灵莲不是已经初现了吗?能七夜筑下星莲,我不明白你有什么好怕的,不是常常有人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吗?” 陆北辰心里一怔,心想还真的什么都没有瞒过这位丞相,只是自己还未来得及问的事情,这丞相竟是如此简单明了地告知答案并借此来鼓励自己?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半连着你,一半连着天 本来他还在想自己是否已经完成了筑基,谁知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便从丞相的话里确定了这些,然而七夜筑基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若让天下圣都五湖士知道这种事情,一定会生出无限感叹。 然而对于陆北辰来说,七夜筑基的故事究竟有多么震惊,他自然不知道,甚至因为如此突然的事情会感到彷徨。 原本有些不自信的心,如今却变得彷徨了。 郑航丞相看了他一眼,叹着气无奈地说道,“其实你没有什么特别的。论资质、修道,你确实谈不上什么天才。可你居然对我布下的结界毫无感觉,闯入宫殿打伤了我那不死红狮;后又借助肉芝七日筑基。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证明你有足够的能力。” 陆北辰无奈地笑了笑,说道,“这也只是碰巧而已。” “怎么……你对自己没信心?”丞相大人像是已经看透了他的心思,说道,“你要走下去,才知道会不会发生这样那样的问题。徘徊是最没有意义的事情。”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已经成功避免了寒气的影响,轻松地筑下莲种。但我不清楚,那道寒气会在未来对我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我连提前做准备都做不到,这件事让我很是忐忑。”陆北辰说道。 “人的魂比其他种族都要强,而魄是次于妖族而高于灵族,而灵则是最弱的一项。对于修行之人来说,魂越强,则越容易筑基。灵越强,筑下到基就越深厚。” 丞相平静地回答道,“你之所以不能筑基,就是因为寒气克魂。但意念可以改变这一切,所以你跨过去了……但你的灵相对高,所以筑下的基就深厚。” 陆北辰说道,“照这么说,在石室那天,我的意念强大到震慑住了寒气,以至于能够突破界限凝结魂念。” “莲种已经筑成,灵莲已经在昨夜初现。接下来就是初悟了。”陆北辰略带些紧张说道,“参加国试必须是初悟境以上,筑基与初悟毕竟还是两回事……” 初悟境是丘黎师兄十岁就达到的境界。 在这个阶段的修行之人,据说已经开始能看到凡人所不能看见的,对世间万物的理解也与先前大有不同。因此,一入初悟,便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开始。 当年看着刚刚完成初悟的丘黎师兄,一拳就能轻易打倒那些山兽,陆北辰自然是羡慕至极。 丞相大人看着他紧张的样子,依旧选择用最平静的语气说道,“海洋宫气息灵异。克则祸,顺则福。我能看出来,这里的气息与你相投,你到藏书阁好好熟读道藏经书,加以调理气息,尝试突破初悟境。” “可我具体要怎么做?”陆北辰对筑基有很长时间的研究,可是对筑基后如何进入初悟境,倒不是知道十分清楚。 “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新茶?”丞相大人说道。 陆北辰点点头。 丞相大人说道,“那是命运的道理。苦是它的命,运是它的种植环境。” “丞相的意思是?”陆北辰说道,“事在人为?” 丞相大人笑而不语,片刻才继续说到底,“你相信命运吗?” 陆北辰微微点头,说道,“我相信命运,因为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但我不相信它可以主宰全部。” “为什么?”丞相问道。 “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信仰。”陆北辰回答道,眼神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丞相脸上的笑意不减,问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万物之连线本质是什么吗?” 陆北辰深思片刻,说道,“是缘。” “人与星空的联系呢?”丞相大人问道。 “难道是命运吗?”陆北辰略有所思地说道。 丞相大人满意地笑了笑,缓缓回答道,“那你连着的那根线,不也就是一半一半的道理?” 陆北辰眼里微惊,静静地呆住,好久不说话。 “那根线是命运,一半连着你,一半连着天。” 陆北辰听着很认真,然而却依然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曾听说过命局与运局构成八字理论的基石,人生曲线其实是以时间为函数,只是没想到,原来这些东西不是存在于纸面上的理论,而是真切地贯彻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包括修行。 想来自己一路在探索大道的过程,不也正是这个道理? 儿时要筑基的时候,日月山钟灵毓秀,是个极好的修行环境,然而上天却没有给他一副好身体。 当他发现神石可以助他凝结元气,鼓起勇气尝试筑基的时候,海洋宫的灵气却远不如日月山。 得地利而不得天时,得天时而不得地利。 他并非没有想过筑下五行之基。 关于筑下五行之基,人族修行学上有极多的参考书籍、前辈经验。如果能够选上这些路,想必也不用像现在这样想破脑袋。 问题是,他没得选。 藏剑万千的石室何在?草木繁盛、花开遍地的地方何在? 对他来说,他能喊出名字的剑也就一把日月剑,他唯一知道草木繁盛的地方只有一个——已经被冰封的日月山。至于瀑布、火山、田野,就更不用说了,他还不熟悉外面的世界。况且就算他知道在哪儿,那时候的他根本出不去。 要筑五行之基,对他来说有太过奢侈。 但幸好,层层迷雾中,他并没有迷失在里面,而是努力地拨开迷雾。 一开始他要吸收的气息并非来自这个环境,很多人就会因此而沮丧。但他凭借自己超强的记忆,想起那位前辈所说过的方法,这需要一种打破常规的思维。 那位前辈说的方法在任何道藏中都没有记载,但陆北辰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无所畏惧地前去探索,这需要一种极大的勇气。 不知道自己的五行,没有好的修行环境,那就将就当前的环境。 没有书可以参考,那就靠自己的回忆。 其实上天从来没有将所有门都关掉。 一路走来,再回首看的时候,好的东西往往不是自己最想要的,而是最适合自己的。上天不给你这个时候跨过去,往往是因为觉得你值得拥有更好的。 原来如此。 命运从来都不是掌握在谁的手里,而是在你手里。你握住半根线,天上握住另外半根线,这就是命运。 这是陆北辰从郑航丞相房间出来后,最深刻的总结。 与丞相的第二次交谈,实在让他受益匪浅。 丞相大人是个深不可测的修行者,但也是个慈爱的长辈。 对这位丞相,他有了新的认识。 沉重的心情得到了一丝释放,他随后回到自己的小骑楼卧室里,困意不觉油然而生。 他走到床边,静静地坐下,正准备躺下的时候,突然又重新坐了起来。 他伸手取下床边的日月剑,然后缓缓地走向那面屏风。 还没有看到任何画面,他的心里却已然警惕起来。 房间里,有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何谓天赋?每个人都会有不一样的地方,发现自己的独特之处并尽可能开发出来,便是天赋,冬日端上一碗鸡汤,愿你喝出滋味。这个情节准备了好久了,终于写出来了。或许也是因为自己一直期待着写的好些,以至于在写之前徘徊了很长的时间。但老天保佑,我还是写出来了,撒花~) 第一百二十八章 我来督促你 下一刻,陆北辰的警惕便消减了几分。 正如那道凌厉气息带给他的熟悉感一样,屏风背后的东西同样不陌生。 不知何时起,外面下起了微雨。 雨水不时拍打这窗户,却丝毫没有影响那只东西的睡意。 陆北辰站在屏风一侧,沉默不语,震惊至极。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只藏书阁里的不死红狮,此时竟在他的房间里沉睡! “不死红狮真的没有死?”陆北辰轻声说道,“那位丞相大人真的没有说谎,只是为何它会在这里?先前在藏书阁也没有发现它的影子啊?” 狮子正在沉睡,自然没有听到这番话,便剩下陆北辰一人在自言自语。 过了很长时间,陆北辰才从震惊中完全回过神来,蹑手蹑脚地走向那沉睡的红狮旁,说道,“怎么变得那么小了?” 经历过风尘的洗礼和那日的对战后,这只狮子没有送掉自己的性命,也终于从藏书阁里走了出来,只是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那狮子睡的很安然,不时发出一声粗厚的声音。 红色的皮毛依旧红的发亮,嘴巴旁边的毛须依旧有几分凌厉味道,陆北辰看着体积变小了的狮子,不禁觉得奇怪至极。 作为兽族最凶狠的生灵之一,不死红狮对万事万物应当有着极大的防备心才对,但如今这只五尺大的红狮,竟毫无防备地躺在自己房间里,睡得却如此香。 狮族的防备心来源于对危险的敏感度。也就意味着,当他确认自身所处的环境处于绝对的安全,他便会卸下所有的防备。 能对一个环境报以绝对的信任,往往基于它们准确的直觉判断。而直觉往往不是空穴来风,往往来源于过去。 那狮子能在这里入眠深睡,该是多大的安全感呀? 陆北辰想到了这些后,那只想要抚摸一把红毛的手,便从空中收起了拳头,接着缓缓落下。 淅淅沥沥的雨声,时而响起的蝉鸣,非但没有成为夏夜的噪音,反倒是交错成一曲美妙的睡眠曲子。 清晨,雄狮醒来,微微睁开眼睛,确保身边没有任何人,才缓缓爬起来。它走到陆北辰的床边,静静地看了几眼,随后俯身趴下,像是在等待他的醒来。 虽是初入海洋宫,陆北辰却一直满意这间小骑楼的设计布局,加之整片宫殿群还弥漫着顺气顺脉的气息,所以他睡得很香。 …… …… 夏雨渐停,阳光从窗边透过,洒落到房间里。 陆北辰微微睁眼,本来还在迷糊中,却看到那只狮子躺在窗边,硬生生地被吓了一跳。 随后,惊吓的神色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惊喜的神情。 陆北辰走到那红狮的身旁,微笑说道,“你怎么在这儿?” 那红狮没有很大的表情变化,只是盯着他,眼神里那丝凌厉的味道,与它身上自带的那种兽族气息实在极为相似。 那眼神的意思让人有些捉摸不透,但很明显,那狮子不是来做客的,也不是像那日看到的那只石怪一样,硬生生地喊着他当主人的。 与兽族交流,靠的就是心领神会。 没有语言上的交流,就只能从那些凌厉的味道中捕捉它真正想传达出来的意思——我来督促你。 陆北辰神情微凛,心想这红狮从藏书阁中走了出来,不知为何却在自己房间睡了一夜,如今清晨躺在旁边,竟然是要为了督促我? 尽管心中有万分疑惑,陆北辰却没有说些什么,便走到外面,开始洗漱去。 午后时分,他便带着那只红狮来到藏书阁。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书后,便开始与那狮子聊起了天来。 狮子就是狮子,无论是那日还是今日,无论他是藏书阁的守护者还是陆北辰的监督者,它依旧是一种骄傲自信的存在。 这是它的本性。 如果它当年选择修行成人形,陆北辰猜测,一定是个极其高冷的男子。 藏书阁外,树叶哗哗而响,那光线透过树叶缝,散成了很多光斑。 深藏在这片大殿的藏书阁,拥有最好的隔音设施,以至于在这里读书尤为静心。 平静的生活,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很难得。 他暂时有些喜欢这样安静修行的日子。 但他不知道,灵莲初现的那晚,引起了多少人的注意。 那只狮子依偎在书架旁边,更多的时候看着陆北辰。 对于准备文试,他倒还是不太担心,毕竟看书背书这类事情,他因为不能修行而在书院做的最多。按照简单的估算来说,只要提前一日,便能将考纲里的书目全部看完并且记住。 所以现在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如何突破初悟这个问题。 在修行世界里,筑基代表了人的身体素质通过了考验,并在这份考验中得到更进一步地方提升。拿到钥匙打开大门,并代表就此踏上了修行的路,因为前面还有一道门槛。 这道门槛便是初悟境。真正的修行之路,要从突破初悟境开始——只有从突破了初悟,才算是真正学会了用天地间的力量来修行,真正地走上了大道。 大道初悟,首先就要好好的看书。所谓初悟,便是“要观世间之事,阅世间之人,思世间之理,得以初悟大道。” 在精神世界上产生对等的感悟,同时在力量世界中吸纳对等的力量,便可以成功跨越第一道门槛,正式走上修行大道。 当年看到丘黎师兄突破初悟的时候,整片书院里的孩子都为之欢呼。那时候大家年纪还小,对修行意义并没有过于深刻的理解,但那是一种成长。 成长就是快乐的,哪怕是别人成长了。 如今,陆北辰也终于有资格修行,有资格将突破初悟放在自己的人生目标上,但很可惜,他现在只是一个人,也不会有那些天真的雀跃伴随在后。 但有一件事情倒是值得高兴的,那就是郑航丞相竟然将藏书阁的钥匙交到了他的手上。 能有机会入海洋宫的藏书阁,毕竟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前两日重新踏入藏书阁的时候,他便为书阁里的书目数量震惊不已。现在走过那些排列整齐的书架,他也不免决的要从一行书里要找出适合自己的修炼经书,真不容易——光是分析如何迈入初悟境就有一千本不同的书籍,让人从何看起。 不过,向来追求顺其自然的陆北辰选择随手翻。 凭着直接翻到的书很新,名为《大谈初悟境》。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这是《大谈初悟境》第一页的十个字,印刷得尤为清晰。 陆北辰依稀记得,以前那些特地到日月山上修炼的道士,经常会提到这句话。 那些修道士很多时候喜欢讨论修行这门事,陆北辰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高深的学问,但后来发现他们大都是在无病呻吟。 呻吟的无非就是迈不过去那个境界时,他们就会开始吐槽。吐槽看了道藏一级比一级难,还断言说如果看过初悟的书,一定会觉得筑基的书不算什么。 可他觉得不是这么回事。修行应该是一件越到后面越得心应手的事情,只是前面的关卡太难,很多人很难买迈过,至少自己就是这样。 但今天翻开这本书,他却觉得《大谈初悟境》比《筑基论》易懂得多,尽管按道理说,这两本书其实没有可比性。 但也说明了一个道理,万丈高楼平地起——筑基是为修行做准备,是打开修行大门的关键。只有明白了修行学上各式各样繁杂的概念后,才能在后面境界突破爆发出不一样的实力。 视线继续往下看。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熟悉的字眼再次出现,陆北辰会心一笑。 第一百二十九章 所谓初悟 当年出现在《开元道藏》中,陆北辰便对其印象深刻。而那天鼓起勇气筑基的夜晚,陆北辰也想起了这句话。 从进圣都以来,他曾问过,道为何物,修道又是否真的重要。但每次想到这个问题,陆北辰很自然地会想起这句话。 他对道最深的认知,来源于夫子的口头禅——读书修行,修的是心,这便是修道在于心的意思。 而他对道最初的认识,其实就是这句话。 道虚无缥缈,不可名之。真正的大道,从来都是不可说不可名的。 那么世间万事,何尝不是如此?那些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的事情,其实很多时候说三天三夜也说不清楚。 陆北辰摇了摇头,看了一眼那只静躺在地上的红狮。 那红狮没有任何特别的动作,只是乖乖地趴在地上,大大的眼睛里,并没有任何视线焦点。 陆北辰微微一笑,而后视线重新回到书本上。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恒无欲也,以观其眇;恒有欲也,以观其所徼。” “天地之初开,自然而成。天地之无,才会有了万物之有。万物之有,方能维系天地。” 陆北辰轻声读着,而后有感而发,“怪不得说,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小的时候,我怎么没有总结出来这样的道理?万物之道,竟如此博大精深,之前自己一直想不明白的问题,答案竟如此精炼。” 探索大道的心,已然被燃烧起来,读书声还在继续,迸发的思绪也依旧在形成过程中。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 “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盈,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恒也。” “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而弗始,生而弗有,为而弗恃,功成而不居。” 一章一节,每句简短的话里,居然包含了如此多的智慧。 陆北辰继续读着,不禁觉得身心愉悦,“前人都说,修行乃力量的提升,精神的提炼,两者相互影响,看来果然如此。” 夜深人静,一盏微弱的灯光,一沓厚厚的书卷,似乎在宣告着一股雄心壮志。 …… …… 国试的第一关是文试。 尽管文试成绩占的比重并不高,但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能否进入武试。 根据考纲上的要求,考查的范围主要是修行常识、偶尔会有一些偏门道义。重点问题都会集中在人族如何完成修道,有时候会拐着弯考查其他种族的修行学,同时在剑道、法器、拳法、弓箭、丹药等方面都会有所考查。 这些问题都是学习修行前的必备知识,如果连这些东西都无法融会贯通,连六成分数都拿不到的话,那么考官是不会理会你是因为不留神还是因为别的缘故,一律认为你是无缘大道,统一刷掉武试资格——常识都不懂,又怎么指望你在这条路上走得长远? 简而言之,文试的意义是不在于挑选读书精英,而是要筛滤那些无缘大道的学子。 所以要进入国试,得到面圣的机会,现在最重要的是读书,对文试的考查内容有一个全面的理解。 其次便是尽早突破初悟,而突破初悟是个双向行动,既要在力量世界中前行,也要在精神世界中有对应的见识。 陆北辰对文试还不算担心,大概两三天的时间便足够他看完和记住所有核心考点和重点,所以他决定直接在考试前的两三天来看。 而在这之前的时间,他要将心思放在突破初悟上——通过看书来增长对修行的见识和对天道的理解,也要在力量世界中按照正确的步骤前行。 在突破初悟之前,一定要弄清楚所谓初悟的概念——初悟的突破,就意味着修行者学会利用自然力量的开始。 蓝天苍莽、大地广袤、日月光明、雷电迅猛、风雨威烈、河海汹涌、高山雄浑、岩石坚实。 人们生于天地,对自然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崇拜感,也许是因为这种与生俱来的崇拜感,使得在岁月长河的某个时间点中,人族开始关注自然,开始学会利用自然界的力量来修行。 修行世界里发展多年,在时间的沉淀下积蓄了无数前辈的经验和教训。他们有些善用太阳的热,有些善用月亮的寒,有些熔岩的火,冰川的雪,以至于筑下不同的莲种,练就不同的功法,养成不同的性子,从而也不知不觉地分化成不同的派别。 这是修行界的发展历程。 事实上也是天地生灵在这个世界上的成长轨迹。 藏书阁里关于初悟方面的书籍有一千多本,里面涉及的修行学问极其之多,让人看得应接不暇。 陆北辰微微一看,很容易就记住那些复杂的理念,也只有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就把自己看过的书总结了一遍。 书中所说的东西表面看似有些不同,而事实上其实有很多不谋而合的理念是一致的。 花费了半个时辰的时间,他做了一系列的整理,便得出初悟修行的关键——“凝结魂念,引天地灵气,化为自身力量。” 短短三句话,意味着突破初悟境的三个过程。 筑基的结果是筑下灵莲,借天地灵气开启修行大门,并且在体内世界中凝聚微弱的灵力。 按道理说,初悟的开始是以灵莲为起点,但由于人族在灵方面远不如妖族和灵族,以至于再多的灵气都无法转化成磅礴的力量,只能以微弱灵力存在。 也就是说,灵莲初现,意味着人体只是积蓄了灵力。 然而,灵力在力量世界里只能起到微乎其微的作用,真正决定战斗值的力量,是魂力。 因此人族在修行上要比任何一族都要费事得多,在突破初悟的时候必须要凝结魂念,借魂念来吸收灵气沉淀魂力,才能真正将自然的力量为自己所用。 …… …… 所谓利用自然界的力量来修行,实则也是以气息作为载体,通过感应、交流后从而接受。 人生于天地,自然也与万物感应。所谓感应,便是能感受到万物的气息,并且可以回馈气息的过程,可以说是一种交流过程。 这样的过程,其实从筑基的时候便已经开始,只是那时候还是停留在浅层感应和交流上,修行者还没能真正将天地力量为自己所用。 若需要真正为自己所用,需要另一样载体。 魂念便是这个载体。 (不得不说,有些东西难以严明,深感文字功力还有待加强。) 第一百三十章 读万卷书(上) 世间万物由灵、魂、魄通过不同的组合,进而送入天河轮回,寄托到不同的肉身。在三大种族中,灵族修灵,妖族修魄,而人族修魂,便是这个道理。 在初悟这一关卡,其关键就是要积蓄人类最重要的一道力量——魂力。 魂力的建立,这就需要一个载体——魂念。 筑基的关键步骤是凝结莲种,用以承载灵气,积蓄灵力;而初悟的第一步骤便是凝结魂念,同样是用以承载灵气,只是目标不同,是为了日后沉淀魂力。 而魂念的凝结,意味着魂和四神的结合。 人类最擅长的便是冥想,通过冥想来解脱自身的魂念。而当魂念吸收了天地间的气息,会自动改善人体的经脉结构,使其更加适合吸纳外界气息,以便在通灵境阶段沉淀更强的魂力。 作为脱离了肉体的存在,魂念的强大与否取决于一个人天生的魂——因为而圣神、玉神很少会被人类所能唤醒,而绝大多数人的识神、元神的强度在同一水平,所以不会对魂念的强度产生多大的影响。 总而言之,人类的魂与识神通过一定的适应时间后凝结成魂念,而后由魂念来主动引天地灵气,刺激灵莲二次发育。完成第二次发育后,丹田的灵光乍现,人的整个身体产生一种微妙的变化——六识变强,产生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初悟是建立修行基础的关键,这决定人体能否成为容纳更多的外界力量。 正是因为如此,世间就有了“完美载体”的说法。 只有完成初悟,才算是真正学会引天地灵气,化为自身力量的,真正踏上修行之道。 这是《大谈初悟境》里的内容。 花了半盏茶的时间阅读后,陆北辰放下此书,随后又翻开另一本书。 “筑金莲者,最好的力量来源于剑。在筑基阶段的修行者,可以进入藏剑万千的石室养灵,日后可以用剑息来沉淀魂力。” “筑木莲者,力量来源胜于范围广,一草一木,芝草奇花,乃至精灵都可以为人所用。在草木繁盛,花开遍地的地方修炼,可以借助这些还没成形的生命散发出来的灵气来灌溉丹田。这种环境,修道者的灵莲发育会比较快,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筑土莲者,则可选择在田野中养灵。泥土中蕴藏的生化之力,是天地中不容小觑的一份力量。泥土的灵气不高,但那泥土气是天地间承载万物的东西,在这种环境下修炼,灵莲发育虽然会比较慢,但胜在厚重感,会带给修行者难以想象的惊喜。” “在万剑归宗的峰顶,有最精纯的剑气;在林木茂密的原野中,有最丰富的草木灵气;在黄沙遍地的大漠中,有最直接的泥土气;在波涛汹涌的江海上,有最干净的水息;在烈焰熊熊的火山里,才有最炙热的气息。” 陆北辰读到这里,不禁唏嘘不已。 为什么大多数孩子开始筑基前,都会花一个月的时间选择修行的环境——因为筑基的环境,决定了莲种的属性,也决定了未来修行上可以吸收力量的范围。 大多数修行者的筑基属性也就那几种,一般是根据五行来决定. 比如五行属木的人,则会选择筑下木莲;五行属水的人,则会选择筑下水莲;五行属火的人,则会选择筑下火莲;五行属土的人,则会选择筑下土莲,五行属金的则会选择筑下金莲。 会有例外,但万中无一。 一旦选择好了对应的属性,并且筑下相应的灵莲,便意味着在未来的修行上要吸收相应的力量来提升境界。 陆北辰认真地斟酌着《大谈初悟境》、《前人论初悟》,随后又翻了旁边几本书,发现有大部分是在陈述同样的理念,便匆匆一看,然后放下。 时间在流逝,翻书的声音却丝毫不减。 外面的世界从嘈杂到安静,从烈日当空到繁星满天,竟不知不觉到了黑夜。 一个下午的时间,陆北辰便已经完成了都这一千多本书的归纳与整理,随后便找了一片垫子,坐在那只狮子旁边,闭目休息。 那狮子看着他已然睡下,不知从何处叼来一张褥子,轻轻地盖在他的肩膀上,随后继续趴在旁边,半眯着眼。 半夜时分,陆北辰渐渐醒来,注意到那张褥子,便心生暖意。 他自幼便是身负寒气,任何一切能够使之产生暖意的事物,都会被他的那颗超强脑袋深深地传到内心底处,成为不可磨灭的印记。 “谢谢。” 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声心底里的谢谢,胜于千言万语。 休息也不过三息时间,但国试当前,陆北辰自然也想抓紧些时间。 事实上,一个毫无修行经验的少年,竟在国试的前一个月疯狂准备,还幻想着能够名列前茅,绝对会让圣都的一帮名门弟子笑得前方后仰。 但不知为何,哪怕是有再多的徘徊和不安,陆北辰却依旧愿意相信那样的事情会发生。不管可能性有多大,他觉得做了才是关键。 当然,这份相信来源于自信,可能也来源于某个人,还有某些话。 藏书阁外有一口井,陆北辰起身打水,准备洗漱一下再继续读书。 星光映射在那口井里显得格外迷人。 水里的星光显得十分干净纯洁,似乎只有在水的世界里,星光才能保持最初的纯净。 陆北辰简单地清洗了一下,便打算继续走入书阁里。 砰…… 一个很轻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每次写到陆北辰修行的章节,总是会不可避免地会啰嗦了些。此刻深深地体会到,这需要一定的文字功力才能将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表达的简明而清楚。不过第一次啰嗦,第二次修改,第三次修改,总会写的很好的,这方面我一直很自信。而且每次将这些颇具玄幻色彩的设定写出来后,我都会有一种很满足的感觉,毕竟都是我幻想世界里的东西啊。此刻是深夜,我还在码字,但很幸福,愿看到的各位,也能从这些文字中收获力量。) 第一百三十一章 读万卷书(中) 一声轻声后,便再无声响。 陆北辰向四周看了看,发现再无动静,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而后继续走向藏书阁里,关上那扇小门。 “水灵活柔软。潮起潮落的海水、直泻三千尺的瀑布,甚至是那慢慢流淌着的溪水,都蕴藏了未知的巨大力量。但水性质为寒,要筑水莲,养灵之地容易选择,但在后续的吸收力量当中,要耐得住寒,方能成功。” “火温柔向上。那火山喷发出来的岩浆,铸剑后形成的火海,以及太阳直射之地,都蕴藏着对应的力量。火的力量如同炙热的日光,性热且烈。因此,要耐得住热,方能成功。” 读书声音再次响起,一丝愁绪不明所以地涌上心头。 这本书大概是介绍自然万物,着重分析其对人族修行上的意义。 世间万物,通过互相感知而察觉存在,通过互相交流而觉知幸福。 夏日烈火,冬日寒冰,哪怕再雄伟壮观,也只是力量的一种表现形式;一草一木,哪怕再微不足道,却依旧会用力地向这个世界传达自己的意志。 简而言之,所有的存在都应当共同遵守一种规则,不会轻易被打破。 然而,陆北辰似乎还没有找到那条应当遵守的规则,因为他一直在一天崭新大道上,没有陪伴者。 常人都是根据五行属性来确定莲种的属性,然后选择合适的环境来筑基,从而走上一条正统的大道之上。 在那样的路上,他们会有很多同行者。那些同行者会逐渐演变成竞争者、同盟者,分别成为每个人成长路上的重要或不重要的风景。 而他选择的路,或许从头到尾都会只有他一个人。 人都是害怕不一样的。 人,都是情不自禁地害怕孤独的。 而事实上,自己的确在无时无刻地与别人不一样。 他生来的身体结构就与常人不一样,脖子上的那块石头也与普通的石头不一样,直到他现在终于可以修行了,也在不知不觉中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上。 思绪横生,无数不解涌上心头。 那狮子看他在发呆,缓缓站起来,不重不轻地踢了他一脚。 陆北辰猛地一惊,沉溺于精神世界里不愿自拔的识神突然抽离出来,五官震惊得有些变形。 那狮子不知从何处捡来一张纸,轻轻地执着笔,在上面写下了一行字。 还没有从方才的震惊中完全回过神来,陆北辰又再次陷入另一场惊奇中,掩藏不住内心的好奇,轻声说道,“你……还会写字?” 他不太清楚解锁后的狮子为何不再说一句话,更不清楚这红狮是怎么活过来的,但觉得这样的不死红狮,少了几分凶狠,却多了几分可爱的味道。 不死红毛雄狮,居然会在这藏书阁中陪伴一个少年读书,本来就是已经不可思议的事情了。然而最没想到的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那红狮竟扮演起人生导师的角色,通过书写人类文字的方式来教育一个陷入自卑迷茫而不能自拔的少年。 “你知道,百兽之王的称号为何落于虎族吗?” 白色的纸张上,顿时出现了一行醒目的文字。 陆北辰看着那行字,静思片刻,点了点头。 那是一个很遥远的故事,遥远到可能大部分都已经忘却。但就像陆北辰之前说过的那样,发生了的事情终究是发生了,不会因为世人的更新换代而彻底消散。 人族书籍世界里,自然不乏关于百兽故事的记录。 狮族隶属妖族,是妖族世界里的上层生命,以血脉强大,天赋极高著称。它们生来就有强健的体魄,根本不需要像人族那般辛苦地修行、成长,就已经拥有防御杀敌的能力。 上层生命向来不会只有一族,毕竟有竞争才能形成稳定的生命世界,从天生的实力以及修行的潜质来说,狮族与虎族不相伯仲。 三百年前,老虎和狮子到底谁是百兽之王,这个争论从来都没有停过,直至有两只狮子出现,百兽之王的称号最终落在了虎族,从此狮族便屈居其后。 三百年后的今天,狮族与虎族依旧实力相当。只是名号这种玩意,向来安上了就不会轻易脱落,毕竟习惯这种事情很难改变。 世间早已形成一种思维共识——“百兽之王”是虎族的代名词。 “你知道,道藏里记载的那两只狮子的故事,其实不是以浪漫为结局,而是以残忍收场?” 白色纸张中,再次涌现出一行字。 陆北辰神情微凛,不自觉地想起了当日看到的一些画面碎片。 在那日的对战中,无论是狮吼功还是无影步,陆北辰都在了解这只红狮。那日在精神领域中看到的画面,有浪漫温馨甜美的,也有不那么美的。 也正是因为看到了那些画面,看到了那滴泪水,才看到了那块软肋,那把日月剑才得以找到了一击倒即破的位置。 但也因为这样,他也内疚了不少日子。 故事里那两只一起修炼成神兽的狮子,真正的结局不是浪迹天涯,而是生离死别。 历尽世间修行的美好,最后只能相隔天地,你想告诉我什么? 清澈的眼睛突然安然失色,陆北辰轻轻侧过头去,看着那只狮子,没有说话。 心领神会是与兽族交流的关键,哪怕是没有言语,也能交流。 那狮子像是从那双黯然失色的眼睛里读懂了些什么,再一次在白纸上写下一行字。 “我是唯一,我不后悔。” 黯淡的眼神中终于透露出一丝光芒,陆北辰眉头略蹙,轻声读到,“我是唯一,我不后悔。” 只是顷刻,他便明白了许多。 狮族以修行成人为方向,这本应是他们亘古不变的修行法则,因为这是命伦的要求。然而在三百年前,眼前的这只狮子却觉得是一种诅咒。 它不愿按照命轮的指示,决心要突破这种诅咒而是按照了一种极其奇怪的修炼方式修炼,直至有一日被族长发现,逐出族门。 另辟蹊径,自行摸索出另一条大路,这应当是一件列入《惊天史册》的大事,然而却被搁置多年后,这个故事才收录在《百兽传说》中。 很明显,这样的行为放在当时来看,完全就是一件离经叛道、不知好歹的事情。但在三百年的今天,不死红狮数量逐渐壮大,这个故事终究还是没有忘记,并且被收录下来,用以鼓舞后人。 尽管收录在道藏中的故事参杂了许多虚构的成分,但这已经证明了这个故事的价值,证明了世人对那两只开创先河的红狮的认可。 在足够长的岁月河流里,有些曾经一度否定的事情,会在某个转折点开始被肯定。有些曾经被世人深信不疑的规则,也会面临被彻底否定的局面。 天道的规则和世人的眼光,从来不应该成为修行之路的绊脚石。 红狮想表达的意思再简单不过——世界那么大,时间那么长,做自己才是关键,因为它当年就是这么做的。 离经叛道、肆意妄为的字眼也曾一直充斥在它的耳边,但活了三百多年后回首看来,它却深深佩服自己当年的勇气。 它也惩罚了自己很多年,直至陆北辰出现的那日,它才终于结束了自己一厢情愿的执着。 …… …… 陆北辰微微一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书本。 (表示每次写到狮子的时候,都莫名会有一种很温暖的感觉,可能是小时候太好奇狮子是不是真的那么凶,以至于不自觉地脑补了一只温暖红狮出来了……当然,我们这里的红狮哪里会是温暖这么简单……) 第一百三十二章 读万卷书(下) 有些事情总是很巧合。 在那狮子留下几句话后,陆北辰便从手中的书本上看到一个故事,这让他兴奋不已。 这个故事只有开篇和结局,没有过程,但修行情况很值得参考。 十年前人魔大战时,这片大陆涌现出无数的修行天才、铮铮铁骨、精英智者。他们大部分已经成为圣都里极其重要的人物,被人们尊奉着崇拜着,但也有很多不知名的英雄,可能是因为离开的太快,也可能是出现的太突然,以至于人们还没有来得及了解那些人的名字,便无声无息地陨落在了那场大劫中。 那个故事的主角便是这类人。当日魔族攻陷一座城池,一位将军统领着军队彻夜奋战,许下承诺,哪怕是战剩一兵一卒,哪怕是以死祭奠星空,也要守护自己的家园,消灭所有的魔兵。 故事的最后是,城池最终变成了空城,那位将军也的确兑现承诺,将所有魔兵全然消灭,并给当时的魔界带来了沉重一击。 但没有人找到过那位将军的尸体,当日战胜的原因,不得而知。 很多说法是,他是以自己的血肉祭奠星空,在顷刻聚集星空的力量,从而能够一己之力击溃所有魔兵,并很可能就此遁入灵隐境界。 当然,修行界中很多人并不认同这个说法,毕竟遁入灵隐境有规可循,绝不是以祭奠这种形式来进行。 况且遁入灵隐这种事情,从古至今,还没有确定性的有人完成过。 陆北辰没有在意那个故事想要传达出来的感伤情愫,反而想到了一些可能性。 之前他一直在思考星空的力量是否能够利用,是否会因此被灼伤,然而那位将军倘若真的如同传闻里说的那样,以血肉祭奠星空,从而集合了漫天星辰的力量,击溃所有魔兵,那就说明,问题不是在于能否利用,而是在于度。 所谓度,就是吸纳星空之力的速度和强度。 读书孜孜不倦是件好事,但对星空那些美好的力量过于执着沉迷,一旦过了一个限度,或许就不是好事。 这是陆北辰的推测。 他不知道是正确还是错误,更不知道其实早在前些日子,郑航丞相便已经因为这个问题,而对陆北辰能够控制这个度的事情,表明过很多的赞许和欣赏。 道藏故事里,那位将军之所以能够被后人记住,当然不是因为一人击溃魔族这样丰功伟绩,毕竟这样的事情应该不少。最重要的是因为,人们发现了那座空城的时候,发现了他留下的两句话,这句话被记载下来。 “能为人用之,但慎用之。” 事实上,在筑基完成后的那日,陆北辰曾经再次尝试进入乾坤镜的书屋里查阅资料。 那位前辈也曾经提及过,吸收星空的力量需要慢慢来,切不可太过急进。急进就意味着随时失控,这也是为何他不建议去吸收烈日和晚月的力量,而是建议吸收相对温和的星光。 综合来看,不论是那位将军还是那位前辈,对利用星光的力量来修行报以支持的态度,但不知为何,却隐隐加夹杂着另一种感觉。 那种感觉其实应当说是敬畏感,但不知为何,似乎更应该说是恐惧。 每个生灵都会恐惧,陆北辰自然也不例外,甚至说是常事。 他总是时不时地怀疑自己选择的这条路是否正确,这就是一种恐惧。 蓝海曾经向丞相提到过的问题,一向心思慎密的陆北辰又怎会没有想过?这些疑问总是会在某时某刻形成一道恐惧的力量,影响陆北辰的精神。 勇气与恐惧就像是双胞胎一样,勇气的存在就意味着恐惧的诞生。同样,恐惧的诞生也会在一定程度催促着勇气,当勇气战胜了恐惧的时候,人便会开始勇敢地前进。 而那只狮子的提示来的刚刚好,在修行大道上,一定要勇敢些。 …… …… “能为人用之,但慎用之。” “时间是相对的,空间是相对的。时间可以倒流,空间可以扭曲。” “星光来自千万年前,储藏着纯净的能量,或许还藏着时空和命运的秘密。如果有一天,人类可以利用星光的力量,一定会事半功倍。” 陆北辰拿下白纸,记下三句对星光印象深刻的话。第一句是方才看书的时候,看到那位将军所留下的话,后面两句则是那位前辈的推论。 对于第一句的理解,陆北辰觉得是度的问题。 对于第二句的推论,陆北辰停留于认同层面。 而对于第三局,陆北辰才发现自己一直忽略了这句话的另一层意思。 事实上,他对那位前辈留下的话,只是停留于对后面那句话的实践,却没有研究过前面那句话的意思。 如果说现在世界所能看到的星光,均是来自于几百万年前。那么星空中的星光,便是这个世界上最古老的东西。若说它承载着前人的秘密、远古的力量,甚至是时空的秘密,也是不无道理。 震撼过后,陆北辰便合上了书本,也闭上了眼睛。 书看的够了,精神世界也吸收了足够的精华,就该轮到外力世界的培养了。 凝结魂念与凝结元气于丹田中不是一回事,因为这是魂而非灵方面的事情,所以灵物无法协助。 换而言之,那块神石不会有任何帮助。 这是一个磨合的过程。 在初悟阶段的魂念,通常是指魂和识神的结合,需要感悟天地——以自身的学识为基础,通过气息的吸纳与反馈,从而与天地进行第一次真正的交流。 心静神定,冥想天地宇宙,让思绪得到最大程度的释放。不让意识和思绪作斗争,让自身呼吸去配合这些思绪的节奏。而后在时间的淬炼和光线的滋养下,魂念便会结合,从而主动吸收外界气息来改善自身经脉结构,沉淀更多的力量。 顺心顺息,便是道理。 …… …… 除了闲暇时间会到城里找到商陆了解一些圣都的事迹,陆北辰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在藏书阁里和那些书籍,还有那头红狮一起。 清晨时分起来,他有时候听到骑楼一层走廊的一些声音,偶尔很是羡慕那些喧哗,但也只是短时间的事情——他不想浪费时间胡思乱想。 这种平静的生活,有时候会让人减少一些锐气,也会让人心境更加豁达。他似乎把一些事情看开了,那终日皱着的眉头,似乎也逐渐舒展起来。 每次看完书,他会从院子里那口孤独的井中休息片刻,然后开始打水,将自己坐过的地方擦一遍。 当灰尘渐去,他会觉得枯燥的生活中,竟有了一丝成就感。 一般做完这些事情,按时吃下晚饭后,他便会回到藏书阁继续看书,直到某些星光璀璨的静夜,他便开始闭目养神,释放自己的思绪,尝试与星空进行交流。 专注会让他产生充实感,从而产生一种幸福感。 这种专注,理所当然会让他忘记物我之分。那本该休息的夜鸟忽然叫起,掠过夜空,声音清脆;那蛙鸣随声响起,尽显一股喜悦之意。 一只蜻蜓从窗外飞进来,落在他身旁的地板上,静静地待着,好久才离去。 时间在静静地流逝,转眼间又是十余日过去。在倒数的十日时间里,很少有人来打扰他,他也把大量的时间投在藏书阁里,认真地读着书。 他仿佛是在跟自己对话,似乎又回到了很小的时候,世界只有他自己一个。但他不觉得孤独,因为内心有了一件很想做的事情。 苦读多个白天,苦修多个夜晚,两耳不闻窗外事,这样平静的生活,怎么突然变得如此难得了呢? 他静静的读书,全然不知道外面世界的事情。 然而窗外真的发生了一些事。 (国试准备开始了,陆北辰疯狂抱佛脚中。都说临急报佛脚没什么用,但记得小学老师曾经很认真地说过三次,抱总比不抱好,这句话对我的影响可不是一般的深呢。 写到现在,第一卷算是结束了,不知不觉已经写了30多万字了。尽管这不是什么大事,但这对一个新手作者来说实在是感慨万分。写到这里,其实很清楚自己的故事节奏,虽然慢热,但绝对耐人寻味。 第一卷的故事最主要是想写一种沉淀。经历了变数、风雨,其实沉淀真的是最重要的。在沉淀过程中,最重要的就是发现自己——正如丞相大人说的,所谓天赋,其实是发现自己的特别之处并好好利用。 在接下来,肯定已经是风雨的开始了——还没有见过很多风景,看过很多人和事,人何以感悟天地?但当人开始有这个意识的时候,其实已经在路上了。 路很长,的确也不是谁都能走到最后。但,风景不曾谙,相信只要一直走下去,跨过无数条槛,经历过无数风雨,一定能见到希望的彩虹。 成长之路从来都不是打鸡血式前进的,每一个节点都很关键,我很坚信因为有了前面的经历,才会有后续更精彩的故事,我们家陆北辰也会在修行大道上走出万丈光芒! 风云开始涌动,更多矛盾和冲突一定会写的更加精彩。千万要继续看下去哦,你的支持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章 一巷子,两少女 灵雨巷是圣都一条不寻常的巷陌,因为这里曾经发生过一些事,一些被人们已经遗忘得差不多的事情。 现在人们之所以觉得特别,是因为巷子里居住的,是一些灵族修行弟子。 巷子的最深处有一个园子,名叫梨园,曾是圣帝为灵族的陵帝和陵后安排居住的地方。 八月初七是人族的节日。这一日,圣都人们都会举行泼水节。 前些年里,陵帝和陵后都会带着他们的独女来到这座城,和人族子弟们共同度过这个特别的节日,以表人族和灵族世代交好。 然而,自从陵帝灵隐,陵后闭宫不出后,这个园子便没有人居住。不过这几年来,圣帝还是命人定期清理打扫,里面的摆设,都保存的很好。 直至前几日,园子里有了新的主人。 在一尘不染的园子里,有玉石雕琢而成的桌椅,有一棵活了万年的大树,还有三座真假难分的山石。 山石旁,是一道连着城外水源的小溪。 玉桌上有茶碗,碗里是极罕见珍贵的松雨茶,冒着一丝丝热气。 一个穿着白色少女的女孩微微抿了两口,便从容放下。她正静静地翻阅着手上的一册书,旁边有一小丫鬟,正缓缓地摇着扇子,不敢打扰。 陵帝与陵后的爱情故事星空下的佳话,他们历经磨难后终于相守在一起,并很不容易地创造了一个特别的生命。 这个少女,便是陵帝和陵后唯一的血脉。 少女面如凝脂,长长的睫毛下是一双圆圆的眼睛,嫩白的脸颊旁有一个浅浅的梨涡。一身长发及腰,看着极为美丽。 灵族的公主,陵雨沫,已经来到了圣都。 只是,由于一些原因,这件事也没有大举张扬地表示。很多人,也没有机会见到传说中灵族公主的绝世美貌。 不过,关于这位公主的长相,从来都没有人确定性真正见过。有人说她是长得吓人而整日躲在深宫中,就算是见到人呢还要带着白色的面纱;也有人说她长得极为美丽,出外的时候会乔装打扮一番。 …… …… 神族消散多年,关于神族的传说已经遥远得要被人忘怀。然而灵族是女娲亲生培养而成的生灵,是天下得天独厚的种族,与神族和天族都有着微妙的联系。这一点,却是所有历史书籍中无可否认的事实。 作为陵帝陵后唯一的血脉,灵族公主身上自然也衍生出了无数的传说。 父亲是修行界的天才,母亲是灵族的精英,出生时满城飘香,身怀至纯之力,容貌待到十五岁才能真正揭露,这便是陵雨沫给世人的印象。 更有人说,她是灵泉仙子的托世,自带一股清新的气息。这股清新气息与血脉中的至纯之力同源同流,因此能轻易让这份力量发展到巅峰。 关于灵族公主的玄妙故事几乎传遍了整个世界,以至于近年来实力处于弱势的灵族,始终被多方势力以呵护的姿态对待,生怕得罪了女娲娘娘甚至是上古神族,以遭天谴。 …… …… 看的有点乏累,陵雨沫合上了书本,把茶碗里的水喝完,然后起身说道,“心儿,把我的那套衣服拿来。” 樱花色的小唇微微张开,声音就如山间溪流般清脆;浅浅梨涡微微现起,笑容正如冬日暖阳般灿烂。 如果偏好胭脂俗粉的人,自然难以欣赏灵族公主这种若隐若现的美丽。 那位小丫鬟样子也十分可爱,轻声问道,“公主,你这是又要去哪儿?” 少女的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只是双眉略挑,眼里便透出一股与众不同的睿智,使得那丝笑容更有深度。 她轻声说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脱下洁白的纱裙,卸去精致的妆容,肤如凝脂美玉般白皙。 浓密睫毛下,明眸如一弯清泉。 不用任何香粉,也不爱奢侈胭脂,因为她不需要。 一颦一笑,清新之息便扑鼻而来,足以让很多人倾心相待。 “公主,你有看上了人族的哪位公子了吗?”小丫头名叫心儿,梳着一根长长的蜈蚣辫,洗漱的刘海下是一双水灵的眼睛。 少女微微侧头,说道,“你这小丫头,在说什么呢?” 小丫头嘟囔着嘴,说道,“不然,你为什么要来圣都?难道不也是在考虑圣帝的建议吗?” 少女眼睛明亮而清澈,说道,“权宜之计罢了。” “难道公主只是为了人灵两族的盟友关系?”心儿似乎想到了些什么,问道。 少女回答道,“也有别的原因吧。你知道的,七夕快到了,我们也已经有好多年没来了吧……” 说到这里,她的明眸里突然多了一丝黯淡。 “还真的怀念小时候,无忧无虑的。”她抬头望向远处的一座山峰,言辞间透出一股伤感的寒意。 这是她长大后第一次来到圣都。 儿时父亲和母亲带过她来圣都,她曾开着玩笑,要一直在这个地方住。 这里的繁华热闹,曾是她最向往的生活,如今长大后再次回来,繁华热闹却更容易触发内心的孤寂。 心儿从很小的时候便跟随在陵雨沫身旁,明面上说是主仆的关系,实则更像是闺蜜姐妹。多年来,那些环绕在公主身旁的风雨、鬼神,她自然都亲眼见证过,甚至亲手解决过,又怎会不清楚公主此时的想法? “公主,我都明白。但是,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心儿的声音还很稚嫩,稚嫩的声音下是一句成熟大气的话,听起来尤为可爱。 少女瞬间被她逗笑,说道,“我没事。燕帝多年来勤政爱民,更是将魔族死守在北部,实在为我们解决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灵族虽远在西海,可如果没有强大的圣都,只怕也会深受魔族的困扰。所以这一趟,我必须要来的。” “看来还是公主考虑得周到。”心儿说道。 “前些日子,听说魔族突袭圣都,我想这件事情恐怕是没有那么简单。人族和灵族向来交好,我这番过来,也是想借这个机会,以表我们的立场。” “这件事情被掩藏的很深,圣宫里的人应该是不想引起恐慌。”心儿说道,“我听说那日,四圣使全部出动了,那位白衣少将与魔族十二夜行者,还有两位魔族高手交手,场面十分壮观,最后一众魔兵落荒而逃,事实证明人族有这样的精英,公主大可以放宽心。” 心儿话中有话。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姐妹,少女自然能听的出来。 陵雨沫看着小丫鬟,嘴角微微上扬,“心儿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心儿脸上绽放出一丝灵动的笑容,“我听说圣都有四大圣使,其中圣使之首冷明哲最为不凡。一身白衣,一把白玉神弓,可是潇洒得很。那日公主不在,他前来拜访,我已经见过他了,我觉得他可是跟公主配得很……” 沉重的话题,在不知不觉中转便成了少女们的心事话。 陵雨沫听了后,眉梢一抬,不禁噗哧一笑,“原来是这样……你那么喜欢,你嫁给他呀。” 她自然知道这小丫头的心思,然而在她的心里,今番来到圣都另有目的,想的还要更多些,更大一些,哪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思考儿女之事? 圣帝前些年向灵族发了一封书信,里面提及人族灵族精英联姻的建议。思考了许久,陵雨沫终于动身出发来到圣都,不是真的在考虑这些事情,只是综合考虑,她估测是时候要来这里一趟了,于是便来了。 很多事情的原因不能说清楚或者说明白,因为从七岁后的岁月里,她能相信的人,只有她自己。 此次来到圣都,或许是像她自己说的那般,要表明立场,要参加七夕节的泼水活动,但或许就连她也不清楚,为什么要来。 但总之,不是为了儿女之事。她也根本没有闲情去思考这些。 心儿看着公主有些俏皮的样子,嘟着嘴说道,“心儿可没想那么多。公主的终身大事是族灵最关心的事情。近年来圣都人才辈出,能配上公主的,自然要是精英中的核心。如果公主真的有心和人族联姻,据我看,冷明哲就是最好的选择。” 少女沉默不语,默默走到梳妆台上,拿起一把梳子,轻声感慨说道,“般配,就那么重要吗?父亲和母亲当年何来般配一说,他们的故事,最后不也成为了星空下的爱情佳话了?” “当然般配。”心儿回答道。 少女没有回头去看心儿的表情,只是说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岂不是经历了很多不般配的声音?谁能想到百年后的今天,人们会将他们在一起的那些故事定义为般配的浪漫?” “公主……” “好了别再说了,我要先去一个地方,赶紧给我梳好头发……” 心儿还想说些什么,只是被少女强势的语气硬生生地打断了,便疑惑地问道,“公主,你要去哪儿?许将军说过,让你来了圣都不要乱跑,否则会迷路。” “圣都能有多大,而且,我不怕迷路。”少女摘下了一些华丽的发饰,换下了白色的纱裙,利索地换好了装,往身上抹了些灵粉。 心儿拗不过公主,只能也利索地帮她梳好头发。 换上了青色的青衣,灵粉能掩盖身上的气息,嫩白的脸容有些暗黄,左眉旁还多了一颗痣,身上再也没有焕发出灵动的气息,俨然就是人族世界里最普通的一个姑娘。 今天是国试的第一试,文试。 这位久别圣都的灵族公主,原来也是想看看这热闹的场面。 第二章 打响第一炮(上) 潜心在藏书阁里读书,夜里忍着瞌睡虫的诱惑静心修行,陆北辰这段日子的生活简单得如同在山中一样,仿佛真的回到了在书院读书的那段时光。 国试的第一关是文试。 尽管文试成绩占的比重并不高,但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能否进入武试。 根据考纲上的要求,考查的范围主要是修行常识、偶尔会有一些偏门道义。重点问题都会集中在人族如何完成修道,有时候会拐着弯考查其他种族的修行学,同时在剑道、法器、拳法、弓箭、丹药等方面都会有所考查。 这些问题都是学习修行前的必备知识,如果连这些东西都无法融会贯通,连六成分数都拿不到的话,那么考官是不会理会你是因为不留神还是因为别的缘故,一律认为你是无缘大道,统一刷掉武试资格——常识都不懂,又怎么指望你在这条路上走得长远? 简而言之,文试的意义是不在于挑选读书精英,而是要筛滤那些无缘大道或者无心大道的学子。 今年的文试依旧在静竹苑举行,清晨时分,便已经聚集了一些小商贩。他们当中有卖水果瓜仁的,有卖各式茶点的,还有卖糖葫芦之类的。至于平日里那些卖风筝、剪纸之类的小玩意的商贩,都在国试的这几天,也会改卖吃的喝的。 不得不说,圣都之所以会在整片大陆中繁华,除了它位于大陆中心以外,有一定原因还得归功于这些小商贩。 国试已有好几年历史,生活在这里久了便熟知这里的规矩——圣都周边的人都会过来凑热闹,甚至在西海上毗邻中土大陆的灵族,也会不远千里地来到这里。 久而久之,这成了圣都里一部分普通老百姓的谋生之道,同时也缔造了国试期间的一道风景。 参加文试的学生非常多,静竹苑内的环境幽静,与现在园子外那嘈杂的人群形成巨大的对比。里面没有任何特别的设置,唯独那扇将园子内外分开的门,一看便是特别设计的。 门是石门,传说是最好的隔音石建造而成。朝廷之所以愿意砸下巨款在两扇门上,是因为这是圣都弟子们幼年读书的地方。世间早就传圣都重视人在读书方面的培养,有过读书才有修养,有了修养才可修道,成才者方能成为真正的栋梁之才,而不是绝世聪明的害群之马。 静竹苑内很多好看的竹子,形态别致,颇有一番风韵。传说这里原本就是一片小竹林,后来时过境迁,小竹林虽已经被改造成读书写字的地方,但大部分的竹林依旧被保留下来,静竹苑也是得名于这些好看的竹子。 熹微的晨光下,文试离正式开始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各个隔间的考官已经各就各位,而静竹苑内一共有一百多间的隔间,如此一来,一个隔间大约就是二十来人。 参加考试的学生们则按照主考官的安排,去到不同的隔间里。石门一关,苑内苑外彷如两个世界。 那些陪同少年们考试的父母们纷纷被石门隔绝在了苑外,那幕景色正好验证了某句话——父母与孩子的这一生,便是看着他们越走越远的过程。 与那些少年相比,陆北辰的心里不知为何有一丝莫名的失落,甚至手心额头都是汗。 儿时在书院读书参加月试的时候,陆北辰的心都是平静如湖的,然而如今的自己总是莫名会带着一丝紧张。 或许是因为长大了吧? 他以前的生活很是简单,简单得有点无聊,所以整日思恋着另一种生活方式。但是他来了圣都后,那些繁杂的事情便彻底打破了他生活节奏和作息习惯。 而后,一切都变了。 人真的都是害怕改变的,即使内心有多么渴望做一件事情,都会有徘徊、紧张的时候。但当渴望大于恐惧的时候,人就有了踏出第一步的勇气。 …… …… 钟鸣远扬,静竹苑的每个隔间便关了门,题卷也应声而来。学生们从考官手中接过那份题卷,神色各异,但不管怎样都会坐直身子,乖乖地开始书写。 数百名学生开始奋笔疾书,晨风吹拂,朝阳高照,一股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 场上的考生大都是来源于圣都三大学院,当然这次也如商陆所说过的那样,今届国试明显开放了名额,尽管还是有限制,但无疑也吸引了跟多外地人、外族人来参加,以至于今日的静竹苑比起往年,多了很多新的面孔,同时衍生出很多有意思的画面。 比如一位长相平平的男弟子,从铃声响起的那刻便迅速开启奋笔疾书的模式。或许是动作有些夸张姿势有些张扬,以至于桌子上的笔全部跌落地面,一度还把一位监考的院士惊出了一身汗。 比如那位有些让人注目的白头少年,神情自若地誊写着每一个字,丝毫没有受到场上任何噪音影响。只是那头白发未免会吸引来一些异样的目光,以至于两位监考的院士站在远方偷偷地盯着他,轻声议论着些什么。 又比如那两位刚好都坐在中间位置的少女。那两名少女穿着颜色相近的衣服,在阳光的映射下,发丝有些凌乱,认真的模样却尤为迷人。 在修行世界里雌性气息本来就占少数,像这般温婉如水的雌性气息更是少之又少,也难免那些本来应该在男弟子的眼光会被这种雌性气息吸引过去。 商陆和陆北辰都被安排至东南方向的考试房间,房间不同,位置却相近。 第一次参加这种考试的他未免会有些紧张,难得听了商陆几句搞怪的说话后心情有些放松,也无暇理会场上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只顾着看题。 试卷前面的题目大部分都是填空问答,正如考纲上的要求,主要是集中在一些修行常识。那几道核心的问题自然是变着样式地考,看似不同,但再仔细分析一番却是同样的考点。 偶尔会有些偏门的道义出现,某些有经验的考生看到这些往往会选择忽略,毕竟总体分数才是最重要的。有些比较执着的考生很难判别那些题目是偏门还是常识,便会有意无意将时间浪费在上面,待觉察到后便迅速握紧笔,大汗淋漓地接着往下写。 对于陆北辰来说,似乎没有修行常识和修行道义之分,毕竟他都记得。 在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差不多已经把藏书阁里的书看个遍,还剩下墙角里放在最高位置的一部分典籍。 按常理来说,一个正常少年参与国试需要好好准备大半年。 如果那些潜藏在圣都的一些文学教士知道一个在前些日子才筑基成功的少年,竟只是看书看了一个月,不知道会不会像夺宝那般你争我抢呢? 当然,如果他们知道陆北辰真正准备文试的时间只是仅仅三日,相比会呈现出更加震惊更加夸张的模样,并一定会不自觉地将这种奇事传遍整个圣都。 看过的书,自觉地化成了记忆海洋中的一些碎片。碎片上印载着很多文字,这些文字来源于他那过目不忘的能力——眼睛一看,就如同墨水一洒,稍微一调整,每个汉字便印在了那些碎片上。 今日考试,他便如同在书房里一样,随手捡着一张碎片。那试卷的题目,自然还没有超过碎片上记载的范围,陆北辰一看,便心有答案。 以极快的速度完成了前面的题目后,接下来便是要交卷,然后拿到最后的论述题目。 最后部分是三道论述题,这是全卷占据分数最多的部分,考生是回答一题后便举手交卷,然后拿到新的题目。 这样的设置有些奇怪,据说是为了防止考生作弊。 陆北辰轻声地交下卷,并从一名监考教士手上拿到了新的题目,然后便再次投入到作答中,丝毫没有注意到那监考教士的表情。 那监考教士收下陆北辰的试卷,再看看周围的弟子还在大汗淋漓地作答中,不禁瞟了他一眼,在原地停下了几秒钟的时间,然后才缓缓离开。 第一道题的题目只有很简单的四个大字:莲种属性。 第三章 打响第一炮(下) 没有多余的修饰,也没有冗长的句式,这四个字显得尤为干脆有力。 莲种的属性大都由五行决定,除此之外还有风雨雷之类的高级属性。论述题没有标准答案,但却是拉开距离最重要的题目。 很多考生在这一题中会回答得中规中矩,主要是针对自己筑下的基会写的详细些,其实也是考官想知道的重点,以便日后查询这个考生的具体情况时有更多的参考资料。 当然还有些聪明的考生会根据情况,列出对其他属性的理解。这未免会给审阅的先生一个更好的印象,但有时候也会适得其反。 “木莲的本质是以草木精气灌溉丹田之元,筑木莲者需要一颗清净的道心,在修行的初级阶段会比较快一些,筑成后能引草木共鸣……” “水莲的本质是以柔软水息灌溉丹田之元,筑水莲者在修行过程需要有一颗平和的道心,因为他们的特征是慢,筑成后能引流共鸣……” “金莲的本质是以肃杀剑意来灌溉丹田之元,筑金莲者在修行过程需要极严明的道心,筑成后自然是能引剑共鸣,在剑道上的造诣往往领先于其他修行者。” “火莲的本质是引天地间的烈焰阳息来灌溉丹田之元。筑火莲者需要对修行有足够的热情和兴奋度,否则难以经历烈焰的淬炼……筑成后能引烈焰共鸣。” “土莲的本质是引天地间的生化之息来灌溉丹田之元。筑土莲者需要自幼培养一颗踏实的道心,筑成后能引沙共鸣。” 至于那些风雨雷电,一些考生稍微都有些提及。 陆北辰看了看题,擦了擦手心,定了定神,无暇顾及额头上的汗珠,握紧了笔尖认真地誊写了一下答题纲领。 三天前,他对这道题的答案全然不知。 三天后,他对此尽数了解,还得多亏了丞相大人将藏书阁的钥匙交给了他。 按着那些教义里的内容认真写了一番后,陆北辰的笔尖滑到了下一题。 然而思绪却没有跟随他的笔尖,反而落到了另一方面的事情。 论述题考查的点与前面的题目不一样,更重要的是通过启发弟子一种宏观的思考,进而引导他们回归到思考自身的方向上。 所谓论述,便会基于自身问题而论述。 利用星光来灌溉丹田之元,这样的方法本身就在道书里没有任何记载和参考,唯一有所依据的便是乾坤镜里的书稿。 每一种灵莲都与之对应的源,以及因源而取的名字。然而陆北辰的莲,又是什么莲呢? 书上没有提过,陆北辰也没有看过。 只是此番他不想将时间浪费在取名字身上,便随意在试卷上写下“星莲”一词。 简单易懂,相信会让人产生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星莲的本质是以星光灌溉莲种,星光就是星辰的气息。筑下星莲者需要一颗敢于冒险的道心,筑成后能够与星空产生共鸣。” 简单的句子,清秀的文字,配上那道干脆的题目,透着傲然风骨。 有柱香在燃烧,只是未及一半,陆北辰便再次举手交卷。 这次答题的时间其实用的不算少,但由于在上面的题目上花了的时间很少,以至于他的答题速度看起来遥遥领先。 那位监考教士再次来到他的跟前,缓缓接过陆北辰递来的试卷,看了一眼,又环视了半周,才将第三份试卷递给陆北辰。 第三份试卷上,印着第二道论述题的题目:各境界的修行方法。 这自然也是检验应试者对自身的修行之路是否已经有一个宏观的理解。 对于擅长背书,过目不忘的陆北辰来说,这道题并不是什么难题,甚至说简单至极。 然而这么一道简单的题目,却难住了陆北辰。修行世界日渐丰富,修行方法更是如同百花齐放般呈现到世人眼中。然而他在备考的过程中发现,这些修行方法并不全是正确的,甚至有些会让人迷失自我。 “到底是只写我认为对的,还是写上我总结过的几十种修行方法呢?” 陆北辰纠结了好一段时间,决定把所有修行的方法写上去,而后在后面添加了自己对错误方法的认识。 陆北辰握着笔,认真地写着。他写字的姿势很端正,留在书卷上的字迹也很工整,刚柔结合、笔画清晰,笔风干脆。 在大文试中,通常都有印象分一说。这虽然没有写在那些考试规则上,却是公开的秘密——毕竟文试的检阅官需要翻阅无数的试卷,工整的字迹会让人在枯燥烦闷的卷书批阅中心情大好。 当然,这也得益于夫子以前的教诲。在书院读书的时候,繁多的功课,以及随处不在的罚抄书,逐渐让陆北辰练出了一手好字。 时间飞速地流逝着,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静竹苑中的各个隔间,有些动静,不约而同地响起了纸卷摩擦、桌椅挪动的声音。 由于有很多字要写,陆北辰写的尤为认真,以至于他的用时十分长,长到别人已经在回答第三道题目的时候,他还在第二道题目的作答过程中。 那柱香在燃烧着,时间也在飞速流逝着。 那名负责收卷的教士,神情从疑惑逐渐趋于平静,甚至有些傲慢。 终于,第二道题写完了。 交卷的时候,那监考教士好不容易才回复平静的神色,在不经意看到陆北辰的试卷内容后,眉头略皱,神情微凛。 这次陆北辰注意到他的神色有些奇怪,眼角的余光便不经意地看到周围已经有人答完题交卷了。 他以为那教士是因为这个,便没有过多的在意,瞟了一眼那柱香的燃烧状况,便继续作答。 第三道的题目更加简洁有力:对修行的理解。 陆北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里一怔,这不正是自己问过的问题? 只是他问的时候稍有不同,他问的是何为大道。 他曾经问过商陆,也问过丞相,后来就没有再问了——对于这种虚无缥缈的问题,一百个人,会有一百种不同的理解。换句话来说,别人的答案,对他并没有任何的启迪。 一炷香的时间还没有过,只是大多数人都已经答完了卷,陆续离开隔间,在方才考试前集中的地方中等候。 在主考官的眼神射杀下,很多考生虽然想偷偷议论一下,却被主考官以及身旁的一些巡查官那严厉的眼神压制住。 只要有人还在考试,就必须保持绝对的安静。考完的考生不能率先离场,必须要在一炷香的时间结束后,方能出去。这是保护考试的秩序,一方面不能让场外的观众干扰参考的学生,另一方面则是不能让考完的学生干扰还在考试的学生。 也正是因为这种带点变态又有点合理的规定,最后一个交卷的,很多时候都会被认为是害群之马。 毕竟,只有弱者,才会留到最后。 陆北辰全然投入其中,没能察觉此刻正在接受着什么样眼光的洗刷,只是在不经意间看到窗外有个白色的身影,似乎在与一名监考教士谈些什么。 另一名在隔间里的监考教士盯着他,视线几乎全然落在他的身上,只是时不时会望向那些在隔间外等待的考生,发下禁止喧哗的警告。 那柱香也烧的差不多了。 场外明亮的声音虽小,但窃窃私语却渐盛。 “那人是谁?”一个少女轻声地问道。 第四章 这是你写的吗 “没见过,应该是外来的吧……” 一个少年不屑地看了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刚刚我坐在旁边,看他写的那么快,还以为哪里来了个狠角色,没想到只是我多想了。” 类似的对话自然不只是出自于一双少年少女,只是幸好这些声音在外面,还不至于影响陆北辰的状态。 在海洋宫的藏书阁修习大道的日子里,那些勤勉不是装出来的,自然也不是白下心思的。 万事始于勇,修行在于心。从他刚开始接触道藏,刚开始决定修行,他从未间断过问过这个问题。 从看书到学会提问,从问人再到自问,他其实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对修行一无所知的孩子了。 很久之前,他认为修行就是修道。但在前些日子里,他却有了新的思考——修行不等于修道。原来道宗之余,还有很多因为信仰不同产生的学派,比如佛宗。 这是一个最主观的题目,也是众多弟子卖弄学识的好机会。 然而陆北辰没有在此题上长篇大论,他在上面写下草草几笔,便从容地放下了笔。 那柱香刚好烧完,他刚好交上了卷,这一淡定的动作。让那个随时想敲钟的考官,还有那帮正准备看这少年哭喊大戏的人,一瞬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而场外那些等候已久的弟子,在他走出隔间的一刻,鄙夷的眼光如同无数束扎眼的光线、埋怨的声音如无数声雷霆。 陆北辰没有看那些弟子,神情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经历了多日的知识洗礼,再到此次考试的有度输出,他似乎发生了些许变化,起码与刚来到圣都的时候不一样,就连刚才书写的文字,也多了一份刚气。 在考试前他本来紧张的很,但那丝萦绕在心间的紧张感,似乎在交卷的那一刻,便随着那柱香的烟雾,一同飘到了九霄云外。此刻他想着与商陆会面的事情,自然也无暇顾及旁人的眼光。 他对自己的表现心满意足,自然不再需要别人的声音来判断。 “陆北辰,请留下”。 就在众人对着他指手画脚,议论纷纷的时候,就在他准备踏出隔间的时候,后面传来了一个深沉的声音。 声音颇有层次,说话人的境界不低。 众人随声望去,却也不知声音的源头在何方。 只是片刻,一个白了头的先生,正拄着拐杖,缓缓地走上石阶。 隔间里的两名监考教士也走到那位老先生跟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 这就是静竹苑里的主教先生,白易书,在圣都读书的少年们,多少有一部分会认得他,很多人都直接尊称其为白老先生。 陆北辰来圣都没多久,自然不知道他是这个苑子的教书先生之一,只是对那一头白发略有熟悉,因为刚才那个和监考教士交谈的白色身影,似乎就是此人。 很多弟子看到白老先生来到,纷纷作揖行礼。 白老先生走路的步伐很慢,但极有节奏。 他缓缓地来到陆北辰面前,仔细端详了一番,却没有说什么话。 陆北辰从隔间出来的时候,自然也知道有不少人在看着自己,但那些人都站的远远的,没有人像这位先生一样走到他的跟前,近距离地注视着他。 这种感觉,让陆北辰好不自然。 白老先生好生端详了一番后,摸了摸他自己的胡须,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指着一名监考教士手上的试卷,说道“这是你写的吗?” 陆北辰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因为他实在不知道用什么样的状态来表达愕然二字。 “你是怎么知道星莲?”那名白老先生继续问道。 陆北辰心里微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周围的少年少女们哗然一片,不明所以然。 星莲一词,乃自己临时自创,并非从哪儿得知,难道这有问题?但哪怕有问题,也不需要让我在此留步吧? 疑惑的神情、沉默的回应并没有阻止白老先生的问题,老先生依旧微眯着眼睛,说道,“别误会,我只是好奇,并没有太多的意思。” 陆北辰心想,好奇就好奇,有必要在这里问吗? 旁边两名监考教士看他一直不说话,互相对视了一眼,眼里的意思很明显——那小子真够嚣张的! 其中一名教士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气,严肃地说道,“白老先生问你话呢,能否礼貌些?” 陆北辰看了那笑逐颜开的白发先生,轻声说道,“白老先生?” 白老先生眼睛微微眯着,嘴角微微扬起,保持着同样的角度和弧度,表情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但给人一种很和蔼的感觉。 陆北辰突然觉得那种笑容有些可爱,很像童年时代看过的小纸书里,那对扭屁股的老爷爷老奶奶相视一笑的感觉,便回答道,“临时自创的。” 周围的考生不愿散去,待在原处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事情。 “呲……”旁边的两名监考教士相视一眼,竟不约而同地冷笑一声。 这两名教士是静竹苑的教书兄弟,乃是胞胎,一名叫铁金睛,一名叫铁火眼。 白老先生的眉头很白也很长,在听到这个回答后不免抖动了那条长长的眉毛,继续问道,“那你为何会对此有所了解?” 陆北辰说道,“尝试过,意外成功了。” 一波三折的过程被他说的如此平淡无奇,简单的陈述中其实没有任何其他的意味,但却被无数同龄少年听出了自恋造作的意思。 白老先生的两道白眉毛再次抖动了一下,问道,“你是说,上面写的是你亲身经历后的总结?” “嗯。”陆北辰点点头,眼睛瞪得圆圆的,充满了不解和奇怪的意思。 “你……筑下的是星莲?”白老先生问道,神情中表现出极大的怀疑。 “嗯……”陆北辰本来低着头,听到这番疑问后便提起头,轻声地回答道,活像一头乖巧的小白羊。 “用星光筑基?”铁火眼站在白老先生旁边,实在忍不住再问了一句。 围观的弟子们听到后,面面相觑,本来还是议论纷纷的东南隔间一下子变得肃静。 谈话及此,这些弟子才明白方才那些对话的意思,才明白白老先生为何在此时此刻拄着拐杖也要来到这里。 都说圣都五湖士是伯乐之才,然而很多人都知道,其实还有一个更通伯乐之赋的人一直都拒绝露面,因为他是个星痴。 二十年前白易书发现星空与时空对应关系,便开始发了疯地研究具体的修行方法,后来竟在某个晚上一夜白了头。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踏出过静竹苑一步,躬身教书,不知为了什么。 这些是圣都公开的秘密,然而陆北辰不知道,所以此刻的他甚为惘然。 白老先生微眯着的眼睛突然半睁开,透出一丝光亮,随后又再次微眯着眼睛,若有所思,沉默不言。 铁金睛继续问道,“这些修行方法,都是你写的?” “当然。”陆北辰的声音提升了些许,眼神里满是不容置疑的肯定。 那名监考教士铁金睛一下子竟觉得无语凝噎。 问这个问题自然是出于怀疑,他怀疑过这少年是不是带了什么不该带的东西进场,但他若怀疑这少年,也相当于怀疑他和弟弟的监考能力了——谁都知道有铁金睛、铁火眼共同监考的地方,任何小动作都无法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完成。 今日他与弟弟盯了陆北辰很久,却始终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怀疑自然是从陆北辰的答题速度开始,进一步怀疑则是从陆北辰的答卷内容开始,而深度怀疑则是因为他多看了陆北辰一眼,便无法相信这份答卷的主人是一个刚筑基不久,连初悟都没到的小子! 这个面孔太陌生,这个少年的修行情况太糟糕,然而这份答卷的内容太精彩! 这能让人不怀疑吗? 要说如何精彩? 第一道题说到的星莲,乃是很多考生里都没有提及的东西。事实上也不需要提及,毕竟用星光筑基的方法向来不是主流,而且从来不会记录在书上,生怕误人子弟。 星莲一词是否自创并不重要,最关键是他很好奇这名外来的弟子是怎样得知这种修行方式的,还在第二道题中写下了一系列的修行方法。 关于各境界的修行方法,很多弟子权衡利弊,通常只是写下自己的修行之路,毕竟绝大多数人都知道文试并不是筛虑人的核心考试,而这些论述题的主要目的只是为了了解每个弟子的修行情况,无须过于认真。 谁知道今日会出一个如此认真的愣货? 当然还是会有些相对认真的弟子,会粗略地列出一些其他的例子。然而陆北辰却简练地写出了三十种修行方法,同时在最后总结性地提出这些方法的共同点以及差别处,甚至还指出了不完美之处。 更加关键的是第三题。 …… …… “这是在干什么呀?”响亮干脆的声音在人群远处响起。 一些少年看到那人,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 一些少女看到那人人,不觉红了脸。 …… (写到这一章,想起初中时代学校里的纪律严明,于是最害怕的就是被老师突如其来地叫住留步。那一声陆北辰请留下,莫名把自己代入进去了……耸肩中) 第五章 不要忽悠未来的花朵 来人如此张扬,声音如此干脆,自然是商陆。 圣都有很多人都知道商家有一个小少爷,星云不凡却懒于修行,但小少爷向来神出鬼没,能认出他的人少之又少。 此番参加国试,算是他正式出现在同龄人的修行世界里,那身华丽的打扮和与之匹配的贵族气质自然惹来不少目光。 此刻他神情自若,挂着灿烂笑容的脸上突然生出一丝惊喜之色。 这自然不是因为那些少年少女的表现,而是因为看到了陆北辰。 他走到陆北辰的跟前,说道,“如何,考的还顺利吧?” 陆北辰早已习惯总是张扬出现的他,这也是为何在这段日子他很少找到商陆,一来是为了潜心修行备试,二来也是担心变成了整个圣都的焦点。 只是没想到,今日自己似乎又再次成了一群人的焦点。 他看了商陆的一眼,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歇会儿吧。” 商陆看透了他的意思,便退到边上,静观其变。但他的出现无意是带着越来越多的弟子往这边走来。 围观者越来越多,白老先生却丝毫没有受到干扰,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神情十分宁静。 铁火眼看了一眼突然出现的商陆,又看了一眼陆北辰,心想这小子是什么人,居然傍上了百草楼的小少爷? 只是他无暇顾及那位小少爷,他要继续质问一些问题。 “佛道两家,渊源不同,对世间万物的剖析也大有差别。只是,殊途同归。 “修道与修佛,方法不同,但是在某些方面却不谋而合。” “要明白大道,就不能刨除其他学说,固守自封。” 这是陆北辰在试卷上写的答案。 第三道题目几乎是历年来必考的试题。 作为无数次批阅试卷的教士们,看过太多形形色色、千奇百怪的答案,然而今日看到的答案,却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因此不觉惊出一身汗。 铁金睛和铁火眼从收下陆北辰前两张试卷后,便觉得有些不妥,连忙找来了白老先生说明情况。没想到在第三题里,陆北辰的答案再次震惊到了两名教士,还有一直默默观察的白老先生。 铁金睛疑惑地问道,“你为何要谈佛?” 陆北辰说道,“这是我的答案。” 铁金睛微怔,再次被这少年的回答堵得说不出话来——太嚣张了。 商陆在旁边看着,不禁偷偷地笑了一声——陆北辰让人语塞的能力,他已经见识过多次,并且曾经觉得这是个极大的问题,一度说其不会聊天。然而今日这种能力用在铁金睛身上,这个问题不再是个问题,甚至可以说是优点。 陆北辰没有思考太多,也不是成心让人无语,只是一本正经地阐述一个事实——这是我的答案,这就是我对修行的理解,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从他看到那群修佛者的那日后,他开始思考佛与道之间的问题。他在藏书阁里看了很多书,记下了很多东西,自然也分析总结出一些东西。 白老先生听到他的回答,嘴角扬起的角度突然增大,白色的长眉抖动了几番,眼睛半睁开,轻声说道,“佛在圣都,是禁忌。” “学问的差异,不应当上升到这种层面。”陆北辰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仿佛是压抑太久未能说出的话。 周围的学生一片哗然。 他们不是很清楚陆北辰的答卷内容,先前只是根据对话间的只言片语作出了自己的理解,然后牛头不对马嘴地讨论些无关紧要的问题。然而当听到陆北辰那声坚定的回答后,先是集体一愣,然后耻笑声一片。 “还以为是个人才,结果是个不识时务的傻瓜……” “就是!” 一些声音伴随着笑声的节奏从人群中生出 商陆往后看了那些声音的主人,眼神里的冷意渐生。 铁火眼和铁金睛自然也盯着那些声音的源头,眼神里的警告之意自然也是清晰之极。 场间的哗然声渐渐停下,再次恢复宁静。 铁金睛微嘲说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铁火眼在心里想着,这小子还真够自信,在白老先生和我哥面前还能如此镇定自若地说出这些说话,却是够嚣张的了,便接着说道,“你的试卷,我们是不会交上去的。” “为什么?”平静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陆北辰迅速问道。 辛辛苦苦地学了大半个月,认认真真地答了这些题,这教士居然跟他说考卷不会交上去? 真是笑话,凭什么! 他很想骂脏话,但在即将说出口的时候,商陆却大声地问道,“你凭什么这么做!国试又不是你们说了算!我还站在这儿看着呢!” 商家是圣都最大的供应商,一直向整个世界输送着名贵的草药以及灵丹,因此不论是在修行世界里还是凡尘世界里都占有举足轻重的位置。 能够圣都城拥有一座宫殿式的药楼,同时在整个世界也拥有各大分楼,商氏自然是一只不可忽视的巨狼,却是一只身正严明的巨狼。 谁都知道商安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最见不得的事情便是小动作和暗操作,如果商家少爷亲眼目睹了这些暗操作,谁会知道后果会是什么? 铁火眼生气地瞟了他一眼,生生地将那些火气压了下去,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商少爷,这是规矩。” 陆北辰看着铁火眼说道,“什么规矩不规矩,三万多页的考试章义里从来没有说过这些,你可以忽悠自己,但千万不要忽悠人族未来的花朵。” 商陆在旁拍掌说道,“说的真好!小子,表达能力有进步啊!” “哼!”铁金睛冷冷地看着这俩个互相吹捧的人,微嘲说道,“将大道与佛混为一谈,这在圣都可不是一件什么风光事。” “先生,这不是混为一谈。”陆北辰说道,“如我所写,道门与佛宗,自是有一样的地方。” “比如?”白老先生那微睁的眼睛再次放出一丝光芒,十分好奇地问道。 “道门与佛宗之所以会存在、发展,其实一开始皆源于人对于生命的思考,最终目的也是到达大乘境界。只是历史的沉淀下,不同的背景、不同的地域、不同的文化造成了不同的修行信仰,不同的修习路径。” “说的对。”一个清脆的声音轻轻地出现,而后轻轻地落在了耳旁。 陆北辰顺声看去,不清楚声音的源头,只是隐隐一见,便看到一张脸。 那张脸很清新,很脱俗。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个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 声音的主人没有走出来,依旧藏匿在人群之间,平静地说道,“灵族修行之本也是取佛之精华。佛法博大精深,其实早就应该好好审视这个问题了。” 铁火眼闻声望去,只是由于人潮太多,并没能听到是谁说的话,以至于他大喊了一声,“谁在那儿胡说八道!” “噗哧。”人潮中响起了一声清亮的笑。 人们互相看了旁边,没有发现谁在笑。 没有人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 然而在精神世界里,陆北辰的眼识能够感知到一幅画——画里有百花盛放之景,有山溪汇聚之美,还有一名女子。 为了反驳那个声音,铁火眼立刻说道,“道门的修行方法始终胜于于佛宗来说,人族能走到现在,全靠大道。灵族世界自有规律,哪轮得到你来评判!” “先生难道没有听说过,殊途同归?” 陆北辰回过神来,继续说道,“无论是修道还是修佛,最终都是要达到超脱生死。只是修行的过程,修道在于外力,修佛在于本身。但贯穿其中的都是八个字,万事始于勇,修行在于心。” 这番话不长也不短,却蕴藏着一份强大的力量,强大的让所有人的呆住了,甚至让几个一直藏在人群中间的人往前走了好几步。 有些修行少年听不懂他说的话。 有些听的懂的修行者,在回味这番话。 商陆听了陆北辰的话,神情微怔,随后脸上再次扬起灿烂的笑容。 而场上已是融合巅峰境的铁木眼、铁金睛,再次被这番话怼的不知所言。 那位一直扶着拐杖的白老先生神情很复杂,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抖动了好几下,那两根长长的眉毛自然也是跟着肌肉轻舞了一番。 “好一个殊途同归!” 安静的场间,再次出现一个陌生而又激动的声音。 看到那人后,铁金睛的神情有些难看,铁火眼的神情也有些尴尬。 白老先生本来复杂的神情在此刻却变得十分平静,丝毫没有受到这个突如起来声音影响。 …… …… (昨晚写的那对扭着屁股的老爷爷老奶奶,大家有猜到是谁么?哈哈,有些淘气了。童年的记忆印象深刻啊!) 第六章 我想认识你 那人拿着一把白色的扇子,身穿着干净的大褂,大方地从静竹苑的正门方向走来,然后毕恭毕敬地向白老先生鞠下一弓。 白老先生微微一笑,以表示接受。 陆北辰心想,为何在大门未曾开启之时,这人能够如此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只是想到这些的时候,陆北辰在不经意间注意到一些事情——一个女子离开了场间。 青衣背影,清新脱俗,百花万溪,也不过如此。 陆北辰不自觉地被那个隐藏在人群中匆匆离开的背影吸引了,呆呆地看着,彷如欣赏一幅山间图画。 正想着,那名手持折扇的男子却已经走到了他的跟前,直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么一问,便打断了陆北辰的思绪。 陆北辰心中激起了千层诧异,但丝毫没有被此人的气场给震慑到,只是用更加平静地语气回答道,“什么事?” “只是很好奇,殊途同归的意思。”那名男子很谦逊地说道,就像是一个学生向老师请教一样。 “其实很简单。不管是修佛还是修道,其实都源于人类对生命的觉悟。初心一致,目标一致,自然就是往同一个方向走的,只是过程不同……”陆北辰说着说着,不禁觉得有些不对劲,“还要我解释多少次?” 直到现在,陆北辰都很有耐心地回答每一个充满怀疑和敌意的问题。其实从一开始他就很想离开这个场地,毕竟已经厌烦了那些俗气的目光和声音,只是当他听到那句不会将试卷交上去的时候,他未免会有些担心。 “不好意思。”那名男子神情安然,似乎丝毫没有介意陆北辰的不满,十分谦和地说道,“同道中人,自然只是想认识你罢了。” 来人的态度很好,言语间没有太多的不敬和敌意,这让陆北辰稍微增添了一丝耐心,便说道,“认识可以,但这种场合似乎不是交友的场合。” 周围聚集起来的学生变得越来越多,不少人已经认出了这位突然出现的男子。 人潮中多了一个声音,不知是哪位花痴少女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惊呼了一声,“那是张圣使吗?啊!” 声音很尖锐,那花痴少女吸引了一些人群和眼光。为了挡住或者是避开那些花痴声音,一些人不得已地摇头离开。 圣都四圣使之一出现在国试现场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只是很少会在文试中出现。不过,当年张之策因为在文试中书写出了一篇犀利大作而被赏识重用,出现在这里自然也是合乎情理。 但让人惊奇不解的是,他为何偏偏选择在此时出现?还要主动向那小子发出交友邀请? 要知道四大少年圣使可是很多人心目中的偶像人物。张之策尽管还处于通灵境界,但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种天然的才气和睿智,自然还是有不少人为其倾倒。 张之策闻声看着人海,随即看了自己的随从一眼。 能够伴其左右的随从自然也是个聪明的孩子,他迅速地接收到了那眼神里的意思,然后便立刻做出该有的行动,“请所有已经完成考试的弟子陆续离开考场,不服从者后果自负。” 圣使的随从果然也不是吃素的,简单二话就把那些围观的弟子唬的一愣楞的。那些等着看好戏的弟子满脸不情愿,却也只能服从安排,唯有几个不怕所谓后果的留在了场上。 对此那随从本来还想做些什么,却接受到了张之策的另一个眼神,便没有理会那些人。 陆北辰没有移步,他从方才的一个花痴声中听出了此人的身份,在人群疏散的过程他逐渐变得冷静,自然很清楚那位圣使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不好意思了,白老先生。”张之策再次作揖说道,“如果没有什么事情,希望文试正常结束,否则会惹来非议。” 白老先生随手一摊,说道,“该问的我都问了,剩下的我就不操心了。” 铁火眼和铁金睛依旧还处于怒火中烧上,但从看到张之策走进这里的那一刻,他们的心就已经悬在半空里。 张之策看了那两兄弟一眼,说道,“火眼兄,金睛兄,这次你们的公正监考,又是历史上的一笔光彩。” 这话似是赞扬,却更像是讽刺,又或者是圆滑的警告。 火眼金睛的监考能力是得到圣帝认可的,他们是闻名圣都的金牌监考员,在历届的国试中,弟子间都有“遇见火眼金睛两兄弟,必须老老实实”的说法,由此可以看出他们的威名在考试好风气这一事上起了多大的作用。 然而方才他们说错话了,而且是在商家少爷面前说错话了,更没想到的是这番错话居然被今年文试的负责人之一张之策听到了。 这么一来,他们也只得老老实实地将陆北辰的卷交上去。 铁金睛自然知道张之策的意思是要一个承诺,便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多谢圣使夸奖,我们会继续做好的。” 铁金睛与铁火眼就此离场,唯独剩下白老先生。 “老师,我来搀扶你吧。”一本正经的样子突然多了好几丝笑容,张之策的声音也明显变得像个调皮孩子。 “臭小子,做事还是那么聪明,真不愧我当年如此看好你!”白老先生十分满意地说道。 陆北辰走到商陆旁,轻声地问了一句,“那位老人家是谁呀?” 商陆呆呆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不会吧,跟人聊了那么久居然还不知道他是谁?” 陆北辰摇了摇头。 “白易书,当年为了修行一事,一夜白了头,便终生不踏出静竹苑,一直在此教书,旨在满地杂草中挖出一朵美丽的花儿,在满天漆黑中摘下一颗闪亮的星辰。” 商陆掩着嘴,却也藏不住颤抖的笑声,调侃说道,“你是被他看上了。” 陆北辰拍打了他的肩膀,瞬间无语至极。 “看来,张之策出现,是白老先生喊来解围的。”商陆说道,“我不是开玩笑的。” “张之策和白老先生之间,有什么关系?” “圣使的故事我之前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商陆回答道,“白老先生就是当年坚持要下张之策的教士,才让张之策有今天的成绩。当然,现在人们都会认为,如果不是张之策,白老先生哪里能在圣都有容身之地?” 陆北辰问道,“所以他们是师徒关系?” 商陆点点头。 …… …… 两人窃窃私语的时间,已经足以张之策将白易书老先生送到房间,然后再次回到这里。 手持折扇的张之策微笑着说道,“现在,我们可以认识一下了吧?” 陆北辰心里微怔,有些不知所措。 “你说认识就认识?”商陆说道,“他是我的朋友。” 张之策会心一笑,说道,“商少爷,不至于吧?” “凡事要有先来后到。” “孩童时代幼稚的争抢游戏,我可不加入。”张之策说道,“老师向我说了你的情况,我来到这里也算是帮了你一把,现在只是想和你谈谈,不算过分吧?” “你说谁幼稚呢!”商陆愤愤不平地说道。 “停!”陆北辰说道,“商陆,你先回家吧,估计你爹也等着急了。” 商陆瞪了他一眼,说道,“好啊你臭小子!” “行了。”陆北辰说道,“下次给你带一车红提。” 商陆没有回应,头也不回地离开。 陆北辰和张之策互相看了一眼,沉默许久,待到人群散去,便默契地示意对方边走边谈。 第七章 殊途同归也 夏日的阳光本该十分炎热,然而今日的气温却出奇地舒适。 “之策兄,感谢相助。” 两人一起走出考场,与此同时陆北辰的心里竟产生一种知己相逢的感觉,“闻说张圣使才气过人,当年以过人的智慧和洞见闻名圣都,今日能够见到,实在是北辰的荣幸。” “不用那么客气。”张之策说道,“前些年我也是众多参试弟子之一,换句话说我也是你们的师兄罢了,私下喊我一声之策即可。” 陆北辰心里想着,这名圣使倒是平易近人得很,便顺着话语接上,“感谢之策兄相助,刚才如果不是你,恐怕我又要哑巴吃黄连了。” “老师叫到,不能不到。”张之策笑着说道。 “是白老先生吗?”陆北辰辰好奇地问道。 “之策兄如果不是对佛与道的问题有过深思熟虑,应该不会冒着大忌来帮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你倒是聪明。”张之策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对你的好奇,的确不是因为老师,而是因为你方才的那番话,可真够精彩的。” 陆北辰苦笑着说道,“不过是情急之下的胡言乱语罢了,感谢圣使赏识。” 张之策随意地合上自己的扇子,笑着说道,“那你可以告诉我,佛与道之间有什么相通之处又或者借鉴之处吗,为何抛下殊途同归的观点?” 陆北辰说道,“我也只是粗略地总结了一下。道门与佛宗之间的概念往往是互相掺杂,却也有所不同。修道大多注重力量的强弱,却忽略内在心法的修行。而这些却是修佛者的擅长之处。我觉得佛道之间,是可以互补互助,而不是互相排斥的关系。” “可是这样的结合,你尝试过吗?” 陆北辰摇摇头,继而又想到了些什么,沉思片刻后,说道,“似乎是有。” 张之策停下脚步,眼神里透出一股深深的求知欲。 陆北辰也随之停下脚步,解释道,“其实从小我的身体不好,书院里的夫子便教给我一套心法。后来我在《大乘佛法》一书中看到过佛宗的心法,发现与我一直以来熟读的养心经很相似。” “然后呢?” “筑基之时,这套心法帮了我很大的忙。”陆北辰继续解释到,“所以我觉得佛宗心法有助于道门修行,两者结合未尝不可,怎么说都不应该是互斥的事。” “你的意思是,你从小就已经修习佛宗心法?”张之策问道,语气中未免夹杂着一丝惊疑的味道。 陆北辰微微点头回应。 “你是近日才筑基吗?”张之策继续问道。 陆北辰心头微惊,沉默片刻继而回答道,“嗯。” “常人一般在鹤发童颜时期就会开始筑基,最迟也是在十岁左右开始,你为何是现在才……” “有什么问题?” 张之策注意到陆北辰的表情变化,便觉得有些失礼,说道,“你别误会。我只是想问问,以确保我的猜想是否成立……” 陆北辰说道,“当时遇到了很严重的问题,所以筑基没能完成,近日在迫不得已下居然意外筑基,一切都是意外罢了。” 张之策说道,“我其实在猜想,会不会是你的心法阻碍了筑基?” “不可能。”陆北辰坚定地摇了摇头。 这件事情他曾经想过,但不到一刻就被自己彻底否定了,因为他相信夫子不会故意做一些事情来阻碍一个孩子修行。 而且不能筑基、无缘大道这件事情从他五岁的时候就被那个茅山道长下了判决书,根本不存在外在因素的影响。 “为何是如此肯定?”张之策震惊于陆北辰的打断。 “因为相信。”陆北辰毫不犹豫地说道,“夫子当日传授这套心法,为的让我能够稳定心脉,镇压寒气。身体是我自己的,自然能够感觉到这些真实性。我不能筑基是因为别的原因,不是因为这个。而近日我能够迈过最难的一道关卡,这套心法帮了我不少忙,这是亲身体验过才能得出来的总结。” “可你毕竟还只是刚筑基而已。”张之策说道,“或许是因为境界较低,所以还没有出现违和的地方。” “你说的或许是对的。”陆北辰说道,“但我暂时坚持自己认为对的。” “当日备考的时候,我无意中翻开了一些佛经和道藏,可能是因为将其放在一起看了,以至于产生了理念上的碰撞和融合,才有这番结论。” “道藏中提及的魂念其实是由识神融合魂而成。所谓识神便是眼睛、耳朵、鼻子、舌头、身体、脑子对外在的感知。在《大乘佛法》中,同样也有相关的说法。除了这六识之外,书中还提到了末那识、还有阿赖耶识。我后来翻阅了大道讲义中的四神说,原来除了识神,还有元神、圣神和玉神。” “单凭这里,也可以说明佛道之间一定存在着共同的地方。” “根据其中的讲义,元神中的阴神和阳神,便是对应佛说中的末那识和阿赖耶识。对生命参透,在这方面,大道讲义倒是多提出了圣神和玉神,这是生命更高的层次。只是,从古至今,似乎还没有人达到这个层次。 “道门在生命层次上的研究或许比佛宗沉积得更加深厚,但可在生命是否永恒这道命题中,无疑是佛宗看的更加长远。” “我小的时候看过一本书《灵学》,里面说过,任何生命消逝后,都会以同一种方式,送到天河中。千万轮回,直至找到适合的肉身,形成新的生命。这并非道藏,佛经,而是世间流传世间的奇书。天河的存在照应了佛宗里说的轮回,但在道门里暂且没有提及。” 陆北辰连连抛出了他的观点。这是他沉迷在藏书阁大半个月分析了很久的东西,让他兴奋不已。 张之策听完陆北辰的一番说话,摸了摸两鬓的头发,微微一笑说道,“你对很多偏门的东西似乎都很了解,修行尚在一楼,却有如此的洞见,可以告诉我,师出何门吗?” “我的师父道号为丘山先生。”陆北辰平静地说道,“你可能不认识,可我的师父是个很厉害的人。” “这几年多在圣都,还不曾听过这位尊者。虽不曾相见,但他一定如你所说的厉害,否则怎会有这样优秀的徒弟,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够登门拜访。”张之策恭敬地说道,举手投足间的确彰显着修养。 而恰好这种修养,让陆北辰突然有点儿惭愧。 毕竟他刚才说的一句”我师父很厉害”,纯属是想显摆一下。没想到人家却如此有礼谦卑,来化去双方的尴尬。 原来圣都,也没有那么多眼睛长在天上的人,陆北辰不禁在心里感叹了一声,继而说道,“我没有那么好,之策兄的胸襟气度实在让北辰佩服不已。” 张之策自然明白陆北辰在佩服些什么,也明白他隐约在抱歉些什么,说道,“多年前我也和你一样,从这偌大的考场走出去,心高气傲,但我一直觉得自己的确有这样的资格骄傲,所以我不理会嫉妒的眼光。” 陆北辰看着他的眼睛,心里忽然生出很多思绪,一时间无法说出口。 张之策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说道,“其实你很优秀,不管怎样,我都希望在下一次的考试中见到你。” 陆北辰呆呆地看着他,此时的表情只可以用呆若木鸡来形容——他觉得有些好笑,从没想到一个圣使竟然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方才围观的一些人,便正在谈论这位威风凛凛,潇洒自如的男子。他也是京城有名的人物,四大圣使之一,张之策。 张之策和冷明哲、云飞扬不太一样,他在修行上境界不算很高,但他却人如其名,策略颇多。 他年纪在冷明哲之上,大概二十来岁的样子。当年参加国试,纯属巧合。因为一张试卷里面谈及一些超凡的洞见,被白老先生一眼相中,惹得圣上要召见这个特别的人才。 因此,他虽然在修为境界中略逊一筹,可是凭借其卓越的思维和谋略,足以让他在圣都站稳了脚步。 或许是因为,张之策是凭借从才情而盛名,相对于很多修行者来说少了一份执念。 也正因为没有刻意的追求,才让这个圣使有些与众不同。 陆北辰沉默了好些时间,思索几番才问道,“之策兄可否告知我一件事情?” “什么?” “佛道两家之间,千年前本是一家,如今为何分道扬镳?” “两者之间的隔阂要从一个故事谈起。” 第八章 那条深深的鸿沟 佛门与道宗的关系,正如人族和妖族的关系,微妙不可言,恩恩怨怨不知从何处而来,自然也不知从何处而去。 历史遗留下来的问题有时候太过复杂,人们更愿意选择糊涂。毕竟这个世界很多事情,糊涂总比较真更划算。 因果循环,恩怨难明了。 陆北辰的问题其实把张之策难住了。 就像张之策自己说的,他不过也是早了两年参加国试,虽然现在被称为圣使,但终究年轻了些,哪里会知道所有的前朝往事? 但在学界里的一些事情还是很有考究,关于佛道之间的恩怨关系,圣都里的一些老者们统一给出了一个说法。 这个说法就是张之策即将说的故事。 十年前,燕帝在那场大战后便一统江山,成为人族尊贵的帝王。然而根基尚不稳固,一切还需要多方势力的协助和扶持,其中道门占了极重的位置。 登基没多久的时候,龙虎山的张真人曾跟圣帝说过一块传国玺,一半在三茅山,一半却落在了那茫茫西海中。传说拿到这块玺,就能永保世人平安。 圣帝想派人去取回这块传国玺,姚太师便说了一句“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惹得张真人极其不开心。 于是,张真人为此用计,奏请圣帝兴道灭僧,方能取玺。圣帝虽是个慈悲之人,但为了天下安定,便将修佛者赶往南蛮之地,并且不得参与圣都大事。 佛道之争,根深蒂固,并非一日之事。 “魔族嚣张之时,守护圣都的重要将领几乎都是修道出身,圣帝当年的取舍自然也是正常之举。幸好圣帝仁慈处政,才没有赶尽杀绝,只是把修佛之人迁移到南蛮之地。”张之策缓缓说道。 群雄争霸若到了一雄强势崛起之时,曾经的几雄自然要学会收敛;百家争鸣若到了一家灿烂绽放之时,自然也是有要委屈的几家。 就像张之策所说的,魔族嚣张之时,守护圣都的重要将领几乎都是修道出身,圣帝当年的取舍自然也是正常,也幸好圣帝仁慈心中才没有赶尽杀绝,只是把修佛之人迁移到南蛮之地。如此一来便可以稳定民心,也让崇尚安乐的修佛者有一片修佛净地。 但其实从那时候开始,佛与道之间的隔阂就更加深厚了。 如今圣都道学盛行,国试由又是由修道之人创办,规定佛门中人绝不能以考试之名窥探道门学问自然也是在情理之中。 但久而久之,那条鸿沟就会越来越深。 深得无人再能填补,让双方再次跨越。 “恐怕是另有内情吧……”陆北辰听着他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对劲的在于圣帝仁慈处政二字。 谁都知道燕帝与仁慈二字根本不搭边,因为在那样的年代中,仁慈代表了愚蠢和懦弱。在十年前的那段历史中,仁慈的人都死光了,只剩下直面淋漓鲜血、暴风巨浪还有无数阴谋的战士们。 在那段历史上存活下来的人,如果没有手段和果断,没有藐视生死和壮士断臂的气概,又怎能夺得圣都,让魔族忌惮了整整十年? 谁会相信圣帝是因为仁慈而放过佛门中人?恐怕是另有内情。 陆北辰年纪虽小,但在圣都这些时间里,足以让他明白到这些。 张之策打开自己的扇子,潇洒地扇了两把,笑着说道,“你果然聪明,连初悟境都还没到,竟有如此洞察力和分析力。” “这又是哪门子的话?”陆北辰有些愕然,自然是因为不习惯一个陌生人三番四次的赞赏。 张之策不会知道陆北辰此刻的心理活动,便继续说完那个故事。“灭顶之灾之所以没有降临,的确不是因为仁慈,而是因为一名高僧。” “当年横扫佛宗寺庙的时候,某位将军在城南龙兴寺发现了一名高僧圆寂后留下的书信,交托于圣上。圣上看了后,思索多日才决定停止杀戮。” 陆北辰很认真地听着每一句话,忽然想起了很多东西,却没有说出来。 张之策看他没有任何回应,便问了一句,“在想些什么?” 陆北辰抬头直视一眼,说道,“没想什么,只是好奇那封书信的内容。” “没有人知道信里说了些什么,只有圣帝知道。” 那名高僧留信,只有圣帝看见;丘山师父送信,只能圣帝看见。 陆北辰发现这两个事情很相似,瞬间有些惘然,竟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说道,“不该啊。” 张之策笑了笑,不明白陆北辰的意思,便继续说道,“佛门形象不好,事实上这也是排斥的原因之一吧。” 陆北辰看了他一眼,不禁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张之策看他沉默,便继续说道,“不过其实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如此一来便可以稳定民心。自古以来福祸相依,崇尚安乐的修佛者还因此拥有自己的一片修佛净地,所以这些年来一直相安无事。只是近日来,圣都发生了一些事,所以谈佛色变的人自然也多了。” 陆北辰神色凛然,问道,“佛门僧人入住圣都的事情吗?” 近日来,佛门僧人入住圣都,后与道门学院弟子在城门发生争执,圣使出门调解,但那些僧人坚决要见到圣帝。这些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圣都,只是国试当头,各方还没有这样的心情去处理,甚至连理会都觉得麻烦。 陆北辰这些日子里一直待在藏书阁,偶尔出外也是因为要找商陆,但即便是如此,也从街头耳语中听到过很多闹事,佛门之事便是其中一件,也是他最想搞清楚的一件。 张之策自然不会惊讶他为何会知道,从容地说道,“没错,幸好你没有看到他们,否则我就看不到今日这些精彩的答案了。” “为什么这么说?”陆北辰有些奇怪地说道。 “初来圣都的弟子,对南禅佛宗和圣都道门之间的恩怨往往不清楚。但或许是因为不知者无畏,你才能如此大胆地在答卷上写下那样的东西。” 陆北辰先是一愣,好久才明白张之策的意思。 原来对方是以为自己没有亲眼目睹过道门排斥佛宗的场面,自然不清楚佛道之间的问题有多深,才会天真懵懂地在答卷上大言不惭? 对方并不知道,自己正是因为亲眼目睹了不公,才会在答卷上写下那几句简单的话,只是没想到会因此掀起一场小风浪。 张之策看他许久不说话,便问他,“怎么不做声了?” 陆北辰说道,“之策兄既然知道这些,按照你的身份地位,为何不告诉圣上,反而要和我说?” 张之策看着他,嘴角依旧上扬,没有说话。 “想必之策兄早已觉得此事不妥,对于佛道之间的问题也早有探究,为什么一直不向圣帝禀明?不管是修佛,修道,还是灵族的修灵,妖族的修妖,只要心朝圣都,为何不可重用?”陆北辰继续说道。 “你有什么见解?”张之策说道。 “谈不上见解。”陆北辰说道,“只是觉得国试的纲领应当修正,招纳各族人的人才方可成功。” “佛宗注重本心的修行,却不符合主流世界中力量为上的观念,而道门则相反。在长远来看,佛宗的方向或许是对的,但在实际来说,道门的方向才是对的。正因为很多人都这么想,所以你说的事情,在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实现。” 张之策的语气变得越发平静从容,看着这个处于风华正茂的少年那认真的样子,不禁想起了当年的自己。 陆北辰最懂察言观色,看到对方不对经的神情便若有所思,心想自己似乎有些过于激动了。 哪怕是声名远扬的年轻圣使,也会有很多无能为力、难言之隐吧? 残阳渐没,暮色将近。 “天色已晚,我还有要事处理。”张之策再次拍了拍陆北辰的肩膀,说道,“你若能进入国榜,或许可以借此发声,我希望我没看错人呢,在接下来的考试中我很期待看到你的表现。” 说完后,张之策便挥手离开,留下独自沉思的陆北辰。 “他的话是什么意思?真奇怪。” …… …… “公子今日真是奇怪。”张之策的随从轻声说道,“在那样的场合,公子不应该这么做的。哪怕是白老先生出面,公子何需要故意留下那少年?” “哪只眼睛看出我故意了?”张之策看着那轮残阳,微笑说道,“圣都很久没有新鲜事了,这么做,不过是想看到更多的有意思的风景罢了。” …… …… 第九章 六选三,二选一 与张之策告别后,陆北辰便早早地回了海洋宫,简单地吃了些清淡小食,便回到骑楼里。 静静的房间里,燃着一盏快尽的灯。 今夜他没有去藏书阁,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那夜空上的景色。 双星伴月的景象太好看了些,据说是千年难得一见的景色,今夜会有多少人看着这片夜空? 对于这种千年难得一遇的美景,圣都里很多年轻少年少女们自然会兴奋至极,有些激动起来会结伴夜谈一场,有些矫情起来甚至会即兴作诗一番。然而陆北辰的心境很平静。 关于这种千年难得一遇的事情,他遇见的也不少了,自然也就无谓悲喜了。 只是在思虑极多的时候,看着那幕双星伴月的景色,心情未免会变得很好,以至于愁绪也渐渐冲淡。 先前他想了很多事情,但想的大都是以前想过的事情,比如那封信的事情,比如修行方面的事情,还有今天遇到的那位圣使的事情。 “你若能进入国榜,或许可以借此发声,我希望我没看错人呢,在接下来的考试中我很期待看到你的表现。” 那位圣使最后说的那句话很奇怪,但陆北辰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只是觉得一件十分复杂的事情在那圣使口里说的过于简单。 陆北辰看出了那人的不简单,但他没有那么多时间研究对方,因为他还又很多东西要准备。文试过后便是武试,尽管现在还没有公布进入武试的名单,但直觉告诉他被筛下的机会不大。 人总是会不断地重复思考,不断地重复错误,不断地重复总结。然而在这过程中,总有那么一些重要的事情会跳出来,影响了所有的重复节奏。 那件事便是成长的关键。 对于陆北辰来说,最重要的事,便是修行;最关键的节奏点,便是初悟境。 思前想后,其实最重要的问题还没有得到解决——未达初悟。 在过去的一个月来,陆北辰日日苦读,夜夜苦修,但自从灵莲筑成后,魂念始终没有筑成。 按照国试的规矩,未能达到初悟者,是不能参加武试的。 离着武试也只有三天时间了,他越来越有些心急,尤其是今日在静竹苑里闹了一场,圣都似乎有很多人认识了他,这么以来就更加尴尬了。 然而,修行这种东西,随缘更随心,不是逼出来的。 这么一来,事情就变得更加绕不过去了。 轰动全城乃至整个世界的国试,拥有最全面的考察制度以及公平的审查关卡。 文试过后的武试是检验战斗值的关键,也是最正式和最繁杂的比试项目,分别在六块场地比拼——从星云、法器、力量、剑道、灵莲、魂念这六个方面全面考察个人的能力;每场考试的主考官都是圣都的极有声望的人物,坚持公平公正。 经过了文试和武试的弟子,会进行积分排名,排入前一百名的弟子则会进入最后一关——百人斩,也就是传说国试最后的一关综合试。每年综合试的形式不同,旨在考核弟子们的共同协作能力,也旨在为圣都人才储备系统提供更加准确的数据。 最后,所有国试的考官都会进行一次盛大的讨论,综合考量各位考生的所有表现,从中挑选出三十名弟子进入到培训系统,而这三十名弟子便是榜上人。 这便是传统的考试规则。 陆北辰翻开国试守则,只是一眼便记住了里面所有的内容。 事实上他早在一个月前就该看清楚里面的所有细节,只是一直有些不敢看,生怕武试的难度会影响他参加文试的心情,如今看来当初的决定实在太过明智。 “国试的武试设置的六个项目会分在六个场地举行,但各个场地离得不远。但考生不必参与全部的项目,只需要选择其中的三个,进行考验便可。” “星云一试,可以说不是试,而是一种检测。每个生灵的体内都承载着一份印记,这份印记记录每个生命的秘密,圣石能测试到你们未曾觉醒的力量。” “法器一试在百宝殿举行,可以从两种形式中选择其中一种进行考试。一种是检测修行者对法宝的驾驭能力,另一种是检测修行者在法器上的认知和见识。” “力量一试是真正的比试,也算是较为有看点的项目。一直以来,它采取一对一、或者是多对多的形式,谁赢谁晋级。另外,会有五个考官会一同在现场,观察对战过程中是否有独特的才干。” 陆北辰看到这里,便想起商陆说过的事情。 力量试场面激烈,每年都会吸引大批人前来观看。在铜心殿上发生过无数黑马逆袭故事,自然也诞生了很多天才陨落的悲剧——因为对战的对象是从抽签而来,所以人们看到的比试可能是一场不相上下的对决,也可能是一场力量悬殊的搏斗。 四圣使之一扶安康,在这场力量比赛中虽败犹荣,因为他在那场比试中表现出了独特的反击方式和不服输的韧劲,给考官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又因他是忠烈之后,并且当年在一场大战中与另外三位圣使一同击溃了强敌,便成了人人膜拜的年轻精英之一。 陆北辰之所以对其印象深刻,是因为扶安康并非天资过人,血脉强大,全凭后天努力才得以在这片大陆上绽放光彩,这种励志的故事虽然有些狗血,但终究会在不经意间带来一种力量。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这位圣使是他唯一没有见过的。 如果让圣都修行学院的同龄弟子知道他有这样的想法,一定会被气得举起拳头——四位圣使常年外出办事,哪是你能见就能见的。 …… …… “剑道比试在铜心殿……” “灵莲试在云宫前殿,魂念试则在云宫后殿。” 陆北辰再草草看了一眼关于剑道、灵莲和魂念的比试规则,深感绝望。 在灵莲比试中,则是考验筑下的基的属性和深厚。另外还要在考官面前好好驾驭灵莲,因为即使有很多人筑下了厚厚的基,却不懂驾驭。 魂念比试算是开放式的发挥,却也是最难的一项。难就难在这是有对手的发挥,二选一,选出魂念强大的一人。你不知道对方会有什么招式,也不知道考官怎么评判。 陆北辰心里还没有想好到底要参加哪一项。 其实虽说是六选三,事实上却是个二选一的问题。 星云和法器,剑道和力量,灵莲和魂念,必然是二选一。因为这是考验战斗值中性质相似的一对,选择自己擅长的,又不被局限,实在是十分好。 目前来说他连初悟都未成,而即使成了也难以看到眼前的路。这种心态虽然很少溢于言表,但时常会在潜意识中影响着他的精神世界,以至于面对巨大压力的情况下会产生强烈的挫败感。 首先他从来不清楚自己的星云,在修行天资这方面他从来没有信心。 在法器方面,他见识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师父可是得道高人,童年时代他倒是因此灵宝法器。如果不论能否驾驭,自己拥有的法器还不少——生来就有一块神石,在书院读书的时候又捡到一块镜子,后来还意外拾到了那女孩留下的沙漏吊坠,下山以来还得到师父的日月剑,小石掌还送了四块禅石。 加之最近商陆又生生塞给他好多不知能否称作法器的宝贝,陆北辰拥有的法器似乎真的不少。 可问题在于,他会用的、能用的也就一把日月剑。 然而剑非法器,他并没有可以驾驭的法器。 驾驭法器的比试不适合他,至于鉴别法器,有些选择这种形式的弟子会选择死记硬背,因为典籍里总有记载。 只是那平日不对外开放的百宝殿里,藏宝千万,年年更新,谁又清楚,里面会藏了什么? 陆北辰见过的东西屈指可数,用一些纨绔子弟的话来说,乡下野小子一个。 至于在力量、剑道、灵莲、魂念方面,就更加不用说了。 他既无天生的力量,也没有武将之后的体质,何以能胜? 来到圣都后他匆匆筑基,没有得到过系统的修行培育,更加不会在剑道上有所造诣,何以能胜? 至于灵莲和魂念,他可以或者说只能选择灵莲,谁让他魂念未成? 第十章 欲速则不达 早睡早起的生活节奏,很容易被强大的压力完全影响。 陆北辰很想抓紧最后的时间,把藏书阁那关于初悟的上千卷书彻底翻完,看看能不能翻出更有用的方法,以助初悟境的完成。 而事实上,那些书已经在这个月内完全翻尽,该看的都看了,该找的都找遍了,却还没能找到任何法子。 这时候他甚至有些讨厌自己过目不忘的能力了——若不是看了就记住,或许心中还能存有一丝希望,希望能在那片书海中翻出些什么浪花。 只是他记得太过清楚,自然就无法做到自欺欺人。 离国试也只剩下两日。 今日陆北辰有些晚起,那只狮子似乎可以觉察到他的不对劲,便没有像往常那样在藏书阁静静地待着,而是来到他的床前,用爪子挠了他的衣服两下。 他摸了摸那狮子的头,轻声问道,“只剩两天了,该怎么办啊?” 那狮子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身去,望着一个方向。 那是丞相宫殿的方向。 陆北辰随之望去,便明白它的意思。 那狮子的意思很明显——去找丞相。 陆北辰自然很清楚那丞相是个不简单的人,或许真的有办法可以帮助自己,只是他想起每次遇到问题时,丞相的答案永远是云里雾里,让人捉摸不透的能力实在太高,这让他觉得好不舒服。 但如果要进入国榜,要亲自面圣,将那封信送到圣帝手上,后天的武试他就必须全力以赴参加,而前提当然是他要有资格参加。 这些天来他一直自己参悟道藏,有任何问题最多也只是与商陆商讨一番,却从不曾想找丞相的帮忙。 原因或许是丞相太过莫测,或许是丞相终日忙碌,又或许是更多。 总而言之,陆北辰有些抗拒寻找那丞相的帮忙。 但时间紧迫,加之眼前这只唯我独尊的红狮提出这番建议,陆北辰似乎没有理由不去小宫殿。 …… …… “丞相大人。” “来了?” 郑航丞相正坐在案几上,似乎在批阅公文又似乎只是在静静品茶,看到陆北辰来了,脸上并无半分惊讶,只是微微一笑,像是迎接自家人一般。 按道理说,终日忙碌,应当是一副疲惫的样子。但很奇怪的是,丞相大人给外人的印象永远都是那样安然。 这一点,陆北辰打心底里佩服,但也有些不喜欢。 能在繁忙世代淡然处世实在很是难得,但如果真的疲劳烦躁,其实会不会表现出来更为妥当? 陆北辰是这么想的,但当然他自己也很难做到。 “有什么事情吗?”丞相大人问道。 陆北辰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出神,便向丞相行了一礼,继而说道,“丞相可知国试的进展了?” 事实上这话问了也是白问,作为当朝丞相,郑航又怎么可能不清楚这般大事的进展? 郑航丞相看了他一眼,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说道,“武试在后日,你准备的如何了?” 陆北辰心想,你向来什么都知道,又何必问我? 丞相大人看他没有说话,便继续说道,“是遇到什么问题了?” 陆北辰心想,果然如此!那又何必明知故问? “没想到在修行上有极高的专注力,与人谈话时却如此喜欢出神。”丞相大人微嘲说道,“看来这个月除了在读书上有了造诣,在其他方面却没有任何进展呢。” 陆北辰微微一怔,终于开口说话,问道,“丞相,我为何始终无法凝结魂念?” “这问题应该问你自己吧?” “丞相一定知道答案。如若我自己能够想明白,又怎会……”陆北辰说道。 丞相大人放下公文,说道,“年轻人终究还是心急了些,有些事情过于心急自然就做不成。 陆北辰心想自己的语气实在是有些急促,在长辈面前实在是有些失态。 “想想当初七夜筑下灵莲,你靠的是什么,就会明白。” 陆北辰微微一怔,沉默许久才明白话中之话。 原来方才丞相并非在说自己说话太急的问题,而是给了自己答案。 在修行大道上太过心急,就一定不会成事。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 想起当日自己七夜筑基,靠的自然不是天赋,也不应归功于勤勉,而是运气。 这种说法有些荒谬,实则合理。 人能决定自己的命运,其玄妙之核心不在于命字,而在于运字。而所谓运,可以说是时来运转的意思。 世间有一条律法,看似浅显易懂却也是最难理解。 那是心定。 定能生慧,便会时来运转。 陆北辰正想着这些,思绪却再次被丞相的声音打断。 “若能直面这个问题,别说两日,一夜也能完成初悟的突破。”丞相感慨说道,“人人都觉得修行是一件极为险峻艰难的事情,事实上也不过是寻找钥匙打开大门的过程。开门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最关键的还是搞定自己。” “有那么容易吗?”陆北辰眼里尽是疑惑。 他从不认为修心是件险峻艰难的事情,却一定是件极为漫长的事情。有时候他很希望生命也能像修行那般漫长,只是人生有太多的无可奈何。 “本来就不难,只是人习惯地想复杂了。”郑航丞相回答道,“最难的是自己的心。” “自己的心?”陆北辰喃喃重复道。 “可曾听过点石成金的故事?” 陆北辰点了点头,“说的是吕祖意外来到了一个村庄,将点石成金的法术传授给了村民,只是没有一个村民能够学会。” “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陆北辰摇了摇头,那是他从《渔隐丛话集》中看到过的故事,只知道开头结尾,却不得过程。 “那是因为吕祖告诉他们,千万不能想到山坡上的那只雄狮。” 陆北辰有些呆住了。 要是以前,他肯定不明白这位丞相又想借此表达些什么,然而今日在听到这句话后便如醍醐灌顶。 没有一个村民能做到的原因是,山坡上的那只雄狮,其实是人们本心中的一道关。” 最难的是自己的心。 最难迈过的关卡,是自己的心。 最难解决的问题,在于搞定自己。 “当初的你对初悟境尚未有一个宏观的理解,和你谈及太多,如同隔靴搔痒。洋洋千语也不能让你得其要领。如今对你来说,初悟只是捅破一层窗户纸而已。” “有这么容易?”陆北辰再次问道。 “可就是这层纸,很多人终其一生、皓首穷经也摸不到门径。”丞相说道,“说简单不简单,说复杂不复杂,关键还是本心。” 此番陆北辰的心里已经不能用震撼二字来表达了,或者说已经没有任何词汇足以表达复杂的心情。 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用这么短的时间,他便理解了丞相的话。 迷雾尽散,恍然大悟,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自然让其更加震惊。 那狮子不知何时跳到了丞相的案几,草草地留下几个大字后便离开了小宫殿。 陆北辰很清楚地看到了那几个大字。 (不急不躁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实在太难,前些年,有个朋友跟我说过最多的话,便是定能生慧。如今回想起真的很有道理,人越长大越复杂,或许朋友说的慧,是说一种将复杂的事情简单化的能力……忽然想起最近热播港剧里的正爸说的那句话,事急则缓,事缓则圆。) 第十一章 不如走万里路 “读万卷书,不如走万里路。”那几个大字清晰地印在白卷上,醒目得很。 陆北辰看着那白卷,神情微凛。 “初悟虽然是修行的开始,要跨过那道门槛,就要感悟天地。学会在书本上感悟固然重要,然而人生百味又何尝是通过一纸文书就能全然体会到?” 从容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淡然——经历过风尘洗礼后的淡然。 “丞相的意思是……”陆北辰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只觉得很有道理,不知是不是因为近日看了很多书,以至于今日的这次谈话没有太多的乌云,反倒帮他拨开了层层迷雾。 不觉问了丞相一句,“我一直没有来得及问,那狮子究竟和丞相有什么渊源?” 本来陆北辰是不打算问这个问题的,这终究应该是些秘密事,自己不应过问太多,但想到丞相既然肯将藏书阁的钥匙交给他,那红狮陪伴自己多日想必也是丞相安排,他觉得有必要问一下,尤其是那个荒唐的约定。 丞相大人脸上神情依旧毫无波澜,语气依旧从容平静,“他曾是我的坐骑,有些事情太过固执,所以……” “所以丞相就把他关在了藏书阁整整三百年?” 丞相微微一笑,说道,“你看我能活三百岁吗?” 陆北辰有些无语。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他的故事。” 丞相大人说道,“那狮子和你的性子很像。” 陆北辰微怔,心想哪里会像? “为什么这么说?”陆北辰说道,“其实我觉得那个约定很荒唐。” 陆北辰其实一直很好奇,为何骄傲霸道的红狮,会甘心和那丞相约下那个荒唐的约定? “这个问题,你应该问问那狮子。”丞相回答道。 在这一个月里,红狮一直陪伴在他的身旁,陆北辰当然有无数次机会问。 但他始终没有问出口。 因为他无意中在那狮子的精神世界里,看到过生离死别。 三百年里,那狮子到底经历过多少的风尘洗礼,最后才落至于此,恐怕只有它自己才知道。 陆北辰太清楚那种有苦不能诉的感觉,也清楚不能诉的原因,自然就不好问。但今日看到丞相后,忽然想起这个事,想起那个约定。 前因后果,除了那狮子,恐怕只有丞相大人最清楚。 “它是一只极其执着的生灵。当年我从魔君手上逃离出来后,在一片草原上遇见了它。或许是那段日子相依为命结下的情谊,海洋宫建立后,它便找到了我,与我许下了那个约定。” “丞相曾经困身于魔族?”陆北辰听着有些惊讶。 丞相大人沉默不语,没有回答,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睛流露出一丝特别的神色,那张往日平静如湖面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平时难以看到的波动。 那是什么样的一种情绪? 因为担心提及狮子伤心往事而没有向狮子提出疑问,转而向丞相大人提问,然而陆北辰怎么也没想到,那个约定的背后,似乎不是狮子的伤心往事,而是丞相大人的事情。 看到丞相大人突然的沉默,陆北辰便没有问下去,只是淡淡地将话锋转到另一个主角身上,“那个约定,是那只狮子自己立下的吗?” “没错。”丞相大人平静地说道。 陆北辰心里觉得有些抱歉。 其实他一直觉得想不明白,为何这丞相到底是有怎样的能力和魄力,竟然使得骄傲的不死红狮愿意为其低头,并答应以生命来守护藏书阁。 直到现在他才恍然大悟,原来一切是自己误解了。 “我在它的精神世界里看到了生离死别的一幕,或许是因为这样,它才会来找到你。虽然那个约定有些荒唐,但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了。” “你的出现,让它彻底放下了,所以我才会将藏书阁的钥匙给你,当然这也是得到了它的允许的。”丞相缓缓说道。 将当日看到的片段连接起来,还有那狮子有意无意说过的话,写过的字,陆北辰很容易便猜测到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尽管还是有些不明晰的地方,但丝毫已经不影响判断。 他猜想那只狮子当年应该是主动找到了丞相,主动许下了那个约定,主动以生命为代价,而当日执意许下那个约定的狮子,其实是为了惩罚自己,惩罚没能好好保护另一只红狮。 皮毛中隐藏着一块很柔软的地方,那是一道软肋,那也是它惩罚自己的方式,如果哪一天有人能插入那块地方,他甘愿送命,他也不想孤独地活下去了。 伴侣的死亡对他的冲击力太大,但偏偏他答应过她,要好好活着…… 各种不理智与理智的冲突后,便让他做出了那样的约定。直至陆北辰的出现,才让他彻底从执念中走了出来——死亡是解脱,更是一种淬炼。 因为那一剑,它真的到达了死亡的边缘,便在一瞬间明白了更多。 陆北辰经历过很多次这样的情况,心中自然对这种经历颇有感触,沉默许久后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向丞相鞠了一个躬,表示感谢。 如今他最做的便是找到那只狮子。 在这段日子里,如果不是这只狮子的故事和陪伴,或许他还不能成长至此。 …… …… 从小宫殿到藏书阁的路上并不远,只是今日真的有些远。 气喘吁吁的样子实在有些狼狈,但陆北辰依旧坚持跑到二层藏书阁里。 那日狮子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 “不管我多么不想你死,我还是要履行我的责任。” “你不是我的对手,但我真的还不想你死。” 这个月以来的画面也重新出现在眼前,以至于他很感谢那狮子,所以想和狮子说一段话。 藏书阁里,那狮子正静静地躺在一个最惬意的角落里,在这一个多月以来,那狮子常常就是坐在那儿,陪着他读书写字。 “我发现你是那只狮子的时候,其实内心有很多想法。一开始是觉得,三百年前,不死红狮不按族规修行,硬是要自己另辟一条道路,结果却修成了如今这个样子。虽然一辈子能够长命,并且拥有不死的身躯,但却永生无法修成人形,如果让族人看到,是否会嘲笑不已。” “但后来我又觉得,在那个故事里,其实隐藏着巨大的勇气。” “我会学着你,勇敢一些!” 狮子眼神溢出一丝微嘲,眼里的意思很明显——何来的矫情! 陆北辰看着它的眼睛,自然能够读懂那丝微嘲之意,只是他倒不在意。 再次打开那扇门,望着远方的那座峰,心里倏然有了很多想法。 第十二章 空山新雨后 狮子的提醒以及丞相的话语,都在一定程度上给了他极大的启发。 丞相依旧没有直观地告诉他怎么做,只是这一次他更快地理解了丞相想告诉他欲速则不达的道理。 读万卷书不如走万里路的意思自然很简单也很熟悉,因为陆北辰对大道初悟的第一份记忆,便是一句简单的话——“观世间之事,阅世间之人,思世间之理,得以初悟大道。” 所谓大道初悟,既要在精神世界上有质的提升,也要在力量世界中借助外力来开启自身战斗值。 来圣都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事实上他也没来得及将整个圣都走一遍,最起码连那座堪称天地灵气极高、圣都修行者聚集的圣山都没有去过。 他把自己关在藏书阁来,足不出户,沉醉于看书,却忽略了走万里路。 没有见过很多风景,何以感悟天地? 陆北辰见过的风景不少,只是由始至终都是停留于书面上,从未好好地探索过外面的世界。 清理好藏书阁满地的案卷,出发圣山的决心就此被点燃,他没有带任何东西,就此启程。 天空干净得像是刚刚被雨水洗刷过似的,周围的气息格外清新;那轮耀眼的红日将整个圣都城笼罩得的明亮而温暖。 行人行色匆匆,鸟鸣却尤为响亮;路边的花朵被方才的一阵微雨打湿,尤为惹人怜爱。 田野间呈现出永远变幻不定的浓绿色调,却没有一片落叶点缀于夏日的色泽间,告诉人们初秋将至。 从初夏到盛夏,不过是窗间过马,甚至俯仰过后便会直入秋日,时间总是飞速地流逝,不待任何人安好。 圣山坐落于圣都的最高处,常年气候温和,钟灵毓秀。 它并非人为建造,然而地势环境极其适合“修行圣地”的名称,闻说圣都三大修道学院之一的清微学院前身便是坐落于此。 远远看去,连绵山峰,迷雾缭绕;近在眼前的,却是百草丰茂,树木丛生。 此番景象太过美丽,也难怪当初有位将军途经此地后便不禁却步,立刻登山观海,后来还大发诗兴,书写下千古名句——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还没有见过很多风景,看过很多人和事,人何以感悟天地?” 走上圣山的路途上,陆北辰忽然对这句话更有感触。 当然,陆北辰想来这里自然不是因为听说过这里有多美,毕竟在商陆的口中,这里不过是地势较高,相对宁静——人们之所以会对其赞叹不已,不过是因为从自己呆厌了的地方来到了别人呆厌的地方后,一时间产生了些新鲜感罢了。 世界这么大,风景从来不会聚集在一个地方。 …… …… 通往圣山顶峰的路很长,以至于他走了整整一日依旧还是在半山腰上。 然而比起从日月上来到圣都,这点路程还不算什么,所以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上都没有任何问题。 直到夜深处,他找到一个适合休息的地方静静坐下,完全没有回到海洋宫的打算,因为这里很适合呆着。 “虽然不知道最后一天自己还可以改变些什么,可是总要做点什么,才对得起自己多日来的努力。”陆北辰静静地自言自语道。 今番来到这里,陆北辰是看中了这里的地势高,看中了这里是清微学院的前身,看中了很多修行者会在闲暇时光上山修行。 这里是圣都的最高处,也就是山的顶端离星空最近,最起码一定比坐落在地上的海洋宫近——离星空越近,效率就越高,量变形成质变的过程就会越快。 然而问题其实不在于效率方面。 正常人的修行是吸纳天地间的灵息,并且通过灵莲或者魂念将其化为自身气息,在一段时间后便会催生出自身可以利用的力量。 然而陆北辰修行之始源于星光,情况要复杂得多。 星光并非普通的气息,甚至与地下气息的本质不同,所以要将其将其转换为自身的气息并催生出对应的的力量,还没有人成功过。 如果说陆北辰的修行出现了问题,那么最有可能的问题便是星光并不能为身体所用,无法进行复杂的转换,因为从来没有前人的经验。 然而而对于陆北辰来说,这个问题早就被解决了。 筑下莲种的过程便是星光转化成自身灵力的过程,虽然具体的变幻过程与正常灵气是否完全一致还有待考究,但他利用星光成功沉淀力量却是不争的事实——灵莲中沉淀的灵力便是最好的证明。 能够在灵莲中沉淀力量,继而初现光芒的关键,不在于苦修,其实在于那套心法。 陆北辰一直采用一套所谓的养心经的方法来调理气脉,促进自身的调节能力,将星光为其所用。而事实上那套心法,无论是字符、发音、念法,都是佛门中最难的《禅疏心法》。 光息之间可以互相转化,佛家心法可以让这些独特的气息为经脉所用,久而久之成为身体的一部分,成为自身的力量。也就是说,采用佛家心法来转换光息的方法其实已经在他的身上被证明了可行性。 这些日子里,陆北辰白日苦读,夜晚苦修,其实从来没有间歇过。那套他认为世上最难背诵的养心经,竟在苦修的时间里彻底烂熟于心,然而却始终不得初悟要领,无法凝结魂念来沉淀魂力。 迈过那道门槛,踏入修行之道,未来所有事情的前提是有魂念——以魂念作为载体吸收对应的灵气,从而凝聚魂力,大幅度地提高自身的战斗值。 若没有魂念,吸收再多的灵气也只会灌溉灵莲,修行者始终还是停留在筑基一层。 这些日子里,陆北辰一直都试图凝结自己的魂念,却始终毫无征兆。 凝结魂念需要心定神静,而且冰冻三尺并非一日之寒,从来都不是一夜间就能完成的事情,这更加像是一道复杂函数题,并非是直线稳定增加的过程,而是连指数都是变量的指数式骤变。 量变形成质变,便是这个道理。 只是这个函数如此复杂,涉及了各方面的因素,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实在不是推算或者计算就可以判断出来的。 但也有人说,事实上凝结魂念就是捅破窗户纸那般简单罢了,但就像丞相大人说过的那样,跨过每道门槛其实也就是捅破一层窗户纸那么简单。 只是总有很多人会因为这层纸,徘徊一生。 终其一生都堪不透一层纸,未免太过悲哀,除非这层纸挡住了很多人。若人人都做不到,所以你做不到也正常,于是这份悲哀也不至于演变成一场悲剧。 然而陆北辰面对的仅仅是修行大道上的第一道门槛。 ——这是很多人在不到十岁就可以轻易跨过的地方。 少年终究还是少年,再冷静自若、悠然自得,总会在想到这些事情后不自觉地丧气,然后心急。 心急需要调整,那便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的环境。 此处便是绝佳之地。 只是走了一日他什么都没有做,仅仅只是走,以至于还剩下的时间无多。 …… …… 离国试还有一日。 今日清晨的藏书阁显得尤为安静,虽有鸟叫禅鸣,却没有那按时出席的一阵阵朗诵声音。 “他出去了?” “他去了圣山。” 听及此言,丞相大人略有所思,笑而不语。 …… …… 日出时分,东方天际间有好几片浓云,衬上了浅红的霞彩。放眼望去,一片薄雾弥漫在山峰间,那份专属于山景的朴素迷离再现眼前时,有些陌生。 赤烈圆轮从远方海边露出大半圈,继而缓缓展现出全貌。通红的火焰照耀整座圣山,就像是给整个人间带来了希望。 “久违了的山峰美景,北辰很是怀念。” 那轮烧红了半边天的红日,就像是有着普天之下最大的生命力和战斗力。 能亲眼目睹了它从天边徐徐升起而后绽放亮丽光彩的过程,任何人都愿意为之感慨一番,而此刻正一步步登向封顶的陆北辰也不例外。看着那些逐渐散去的雾,他难以抑制心中的念想,便在不觉意之时说了那么一句话。 然而却没有却步。 事实上此刻他的脚步很慢,一步一个脚印,很是清晰。 事急则缓,事缓则圆。 步伐匆匆的情况下,人一定会错过很多风景,自然也容易心生焦虑。 太阳离人间很远,每天只能从一个地方升起,然后从一个地方落去。可就算是这样,它却愿意每日重复一样的节奏,沿着一样的轨迹,来到一样的位置。 普照天地的大业从不会被任何事情影响到,因为这是它的选择。 踏上修行之道也是他的选择,所以他必须继续走下去。 …… …… 沿途的风景里开始多了些老百姓。 他们大概也是些商贩,只是与圣都山下的一些的商贩们有些不一样——他们不会吆喝,生意清淡,最多只会在客人走近的时候唠嗑几句。 “没想到圣山之上,还有如此安静的生意人?”陆北辰看了一眼,唇角不知何时扬起,脚步依旧没有停留下来。 风俗人情向来是一个地方最真实的特色,清冷的圣山上难得还会有些人烟,这点倒是让陆北辰有些欢喜,竟有些忘了未达初悟境的烦恼。 “卖果子啦,卖果子啦……”一个声音打断了陆北辰的思路。 第十三章 一身青衣颇动人 不远处有一老奶奶在吆喝着,视线似乎落在了陆北辰身上。 陆北辰走近去望到,便笑着说道,“这果子,好特别。” 那老奶奶估计是年岁已大,所以并没有在山上设置定点来兜售这些果子,而是直接推车而上,只是陆北辰有些好奇她是怎么推上来的。 “这是映日果,吃了可以百病不侵。”那老奶奶笑眯眯地看着他,眉梢间洋溢着一种莫名的喜感。 陆北辰拿着这特别的果子,心想着小时候看过无数奇书,里面有谈及各种仙丹妙药,灵果芝草,偏偏就没见过这什么映日果,更没听过什么百病不侵之说。 老奶奶看他没有说话,便说道,“小伙子,你可以试试,可好吃了。” “老奶奶,这果子明明就很普通,怎么可能有百病不侵这样的效果?” 老奶奶依旧笑眯眯地看着他说道,“小伙子,这里是圣山,无奇不有。” 陆北辰看她一把年纪,估计也是对这果子好奇,便掏出钱包来,问道,“这个怎么卖?” “三文钱一个。” “三文钱?这样的果子,怎么可能这么便宜?”让人无语的能力终究越来越高,陆北辰这番不假思索的言语,就连一直笑面相迎、友好回应的老奶奶也突然沉默下来,脸上甚至露出一种难以严明的不安神色。 陆北辰看她没有说话,才意识到自己这话有些问题,十分尴尬地挠了挠自己的头,说道,“我是说,你人真好。” “听说每一个映日果里都藏有一只黄蜂。” 正想咬一口,耳边却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却让陆北辰差点噎着了。 一股天然的清新之息扑鼻而来,淡淡的,若隐若现,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 一个少女正撑着黄纸伞,一席青衣在阳光的映衬下尤为动人。 陆北辰呆呆地看着,那是一个笑的很开心的少女,眉梢上、嘴角间、就连眼睛里都是笑意。 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笑得如此好看的人。 从来没有见过穿上将青色衣服穿得如此好看的姑娘。 那种笑容彷如天地间最清新的东西,如莲花盛开般圣洁。 那身衣裳彷如天地间最干净的东西,如石上溪流般透澈。 青出于蓝胜于蓝,他一直觉得青色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颜色,因为最清新最干净,也最容易让人心静。 自从来到圣都后,陆北辰总觉得繁华之地尽是世俗之息,昔日冷静沉稳淡然的心也自然而然变得焦躁起来。如今看着那个身穿青衣的少女,站在这百草丰茂的圣山上,心境居然因此开始平和起来。 欲速则不达,然而很多时候心情心态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其实极难控制,但也有时候其实也很容易或者说很莫名,就会被某些事物影响。 “泉儿?”陆北辰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那姑娘的清新之感,与当年那个和他在狼洞里认识的女孩很相似。 然而这样的想法瞬间就被理智冲刷干净了。 世上不是所有身穿青衣的人都是那个青衣女孩,就如小时候大人们说的,不是所有漂亮阿姨都能喊娘一样。 相似不等于是。 在感知气息方面,陆北辰从来没有出过差错,哪怕只是微乎其微的差异——记忆中的那个女孩身上那股味道,他永远不可能记错。 “下雨了……”不知道何人吆喝了一声,打断了陆北辰的思绪。 事实上,看到少女的第一眼,雨便落了下来。 好美…… 从懂事以来,他对美丽的事物毫无抵抗力,不然也不会心心念念当年那个青衣女孩,只是如今初看面前的少女,也难以自禁地不被那种若隐若现的美所吸引。 这与情无关,只是感官上的享受。 少女撑着伞,视线自然地落在了陆北辰上,说道,“是你……” 陆北辰微怔,说道,“姑娘认识我?” 少女莞尔一笑,没有说话。 陆北辰顿时心生尴尬,心想是否那姑娘可能不是在跟自己说话,又丢人了。 少女看着他,视线没有离开他,过了好久才说道,“不记得我也是应该的,那日我也没有露脸。” 陆北辰听到这话后,看了看四周,确定那少女是在和自己说话时,微微重复道,“没有露脸?” 沉默许久,他想起了一幕画面。 总觉得这一幕画面好是熟悉,原以为是因为那姑娘身上的气息与当年的那个女孩相似,没想到原来不是。 之所以是熟悉,是因为这一幕曾经出现过他的精神世界里。 一个身穿青衣的少女站在百花丛中,因为天空下着微雨的缘故,所以一直撑着一把透明的雨伞,留下一个极美的身影。 这一幕画面只出现过一次,便是在文试的那日。 原以为那不过是一时间的幻想,陆北辰甚至都没有放在心上,却不曾想到那幕画面不是凭空而生,而是凭感知而出现。 “姑娘前些日子,可是曾在静竹苑参加文试?”陆北辰轻声问道。 那少女脸上的笑意没有减少半分,终于回答道,“没有。” 陆北辰心里一怔,心想自己又是认错人了,真尴尬。 那少女只是停顿半刻,撑着雨伞笑着说道,“我没有参加考试,但我那日确实在静竹苑。” 陆北辰听后,心想这少女还真意思,说个话还能绕个弯,便笑了笑,有些无奈地说道,“只闻其声,却不见其人。那日突然发声的人,就是姑娘吧。” “这么聪明?”那少女说道,“敢在圣都大谈佛法的人,而且还是在如此重要的考试中写那么一些话,看来也不是个傻子嘛。” 陆北辰挠了挠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按道理说,他和眼前的姑娘不算是第一次见面,毕竟那日他看到了她,她当然也看到了他,但正式来说今日才应该算是第一次的见面,毕竟在认识这道命题上,应该是你知道我看到了你,我知道你看到了我,才算成立。 如此想来,陆北辰居然是有些尴尬,但尴尬之余又有些复杂的感觉——有些惊喜,有些欢喜,还有更多难以严明的情愫。 姑娘的美是若隐若现的美,初见是似是而非的初见,真好,能有机会一睹美好事物,是件值得欢喜的事情。 除此之外,那日在精神世界里看到的,不是什么无中生有的画面,而是通过言语和气息捕捉碎片后形成的画面,是真实的画面,所以这让他也有些惊喜——这是件有趣的妙事,然而自己的精神世界什么时候有了这般感知能力了? 即使是识神极其强大,也不可能能通过周围相关的气息,将声音结合起来,然后在精神世界中呈现出来,然而那日又是怎么回事? “你在想什么呢?”那少女看着他发着楞,圆圆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与笑意。 陆北辰平静地说道,“没什么。” 风平浪静的表面上掩藏着波涛汹涌的思绪——那日在文试中只是隐约地看到一个身穿青衣的背影,尽管已经觉得很美了,没想到现在近距离地看着真人,却看到更为姣好的面容——肌如白玉胜似雪,眼如秋水颇动人。 少女看着他寡言沉默的样子,心想自己是不是吓着他或者是惹他不太高兴了,便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率先打破沉默的局面,说道,“那日你的表现很惊人。” 陆北辰微微一怔,想起那日的事情,随即说道,“佛学思想上的缘起论、轮回观,实乃博大精深。每本佛书中的洞见,实在是精妙。如果因为一些偏见而固步自封,实在是可惜。当日所言,不过发自肺腑之言罢了。” 少女其实没有认真听到他在说些什么,只是那般谦虚的语气让她确定对方并非是因为自己的唐突而沉默,心中便舒了一口气,嘴角也不经意地上扬。 其实要是在往常,她一定不会这般想——因为不用想都知道,任何男子看着她发愣,都只是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自己的容貌。 世界都在传言,没有人真正知道灵族公主长什么样子,因为那位公主八岁后就开始带上了面纱,从来不以真正的面貌示人。 这件事情虽说是传言,但的确是真的。 青衣少女自然就是最爱青色的灵族公主陵雨沫。 第十四章 眼如秋水颇迷人 当公主是公主时,面纱自然掩盖了真正的容貌;然而当公主只是平凡普通人家一个时,那张面纱自然就会解下——面纱这种东西就像是面具一样,带多了便容易不知道自己是谁。 解下面纱的少女自然会惹来很多青睐爱慕的目光。这些年来,摘下面纱的陵雨沫看的最多的,便是少年看着自己发呆的眼神,少女盯着自己妒忌的样子。 今番出行的时候她像往常一样穿上青衣,抹上灵粉,却也带上了那张面纱——面纱是浣溪纱,会直接渗入肌肤,不会遮盖整张脸,却会平添几分蜡黄,掩藏了很多美感。 带上面纱的陵雨沫,很清楚这张脸有多平凡,更不会惹来那些眼光,这件事情已经被证明过很多次,所以她自然不会想到容貌问题,更不会知道眼前少年的心思。 …… …… 由于想着这些,少女沉默了许久。 于是,这番轮到陆北辰开始意识到问题, 他率先打破这种尴尬的局面,笑着说道,“对了,姑娘来圣山是为何?” 陵雨沫脸上再次扬起了微微笑意,说道,“自然是因为圣山的风景很美,所以想上来看看。你呢?” 陆北辰看着尴尬的场面被自己打破,不免心中有些庆幸和喜悦,声音里带着些紧张和兴奋,眼神却很认真地说道,“明天就是考试,我一直未能突破初悟境。听闻圣山乃修学弟子的聚集地,我也想来这里看看,能有什么突破。” “原来是这样,还真有趣。”陵雨沫说道,“来圣山修行倒是常事,但独自一人来圣上破境,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是吗?”陆北辰笑着说道,“或许我只是异想天开罢了,在山下心情极为烦闷,只是想上来走走,图个清静,至于破境,现在也不想过于执着,一切随缘吧。” “什么异想天开?”少女突然放下黄纸伞,挽起手臂说道,“事在人为嘛,随缘的心态倒是好事,但也应该抱有希望。” 陆北辰心里微怔,从入圣都以来,他接受到的帮助其实不小,但很少有人能够一语触心。 丞相大人固然对他的帮助很大,然而他总需要万般理解才能觉知其中道理,甚至那些道理在听懂后也不一定能够做到,无言中也似乎成了另一种打击。 原来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一番理性的解说还不如一番简单的鼓励。 “对了,你……叫陆北辰?”少女突然问道。 陆北辰在想她为何会知道自己的名字,然而想起当时在静竹苑里,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想必更多圣都的年轻弟子们在那场比试中已然认识了自己,所以那少女知道自己的名字也是正常。 “嗯……”陆北辰低声地回应道。 对于名字这个事,他先前担心过人家会说名字土,然而那日和商陆讨论过后便再也觉得没什么,而且他是发自心底喜欢这个名字,便开始对那些不重要的声音不太在意了。 少女眨了眨眼,说道,“是那颗守护星吗?” 陆北辰抬头看了她一眼,神情凛然,沉默片刻说道,“守护星?” 从出生以来,几乎没有人能领会到这名字的意思,大多都觉得俗气至极,然而眼前这清新脱俗的少,却一语道破,让他有点惊讶。 “怎么了?”少女问道。 陆北辰看着她的眼睛,突然觉得那双眸子如秋水般动人,加上那股若隐若现的清新气息,就像是一道秋天的泉水化身为人。 “以前读书的时候,很多人都觉得我的名字土,除了一个妹妹。没想到来到圣都后,似乎也没有人有这般感觉,而且……” “而且什么?”少女听着这话,很是好奇。 陆北辰说道,“很少人会将北辰星和守护星联系起来,也会很少人知道师父给我取这名字的用意。” “是挺土的……”女孩转了转她那双眼珠子,接着说道,“但是,我挺喜欢星辰。” “为什么?”陆北辰问道。 “喜欢就是喜欢,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少女说道,“小的时候,我就特别喜欢听父亲讲天上星星的故事,总在想星空之上到底是什么,那些故事是否都是你真的?” “这么巧?”陆北辰说道,“小的时候师父也爱给我讲故事,看来我们还真有缘。” 少女向来爱慕者颇多,对这般套熟络的话尤为敏感,说道,“少来……” 陆北辰自然不清楚女孩的心思,对搭讪这种事情更是少根筋,便说道,“难道姑娘不相信缘?” “缘?”听到陆北辰那么一问,陵雨沫感觉那少年似乎并无那样的意思,不禁感叹自己是想多了,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然而,懵懂少年面前自然不会觉察出少女的羞涩,陆北辰认真地说道,“缘分这种东西,其实很难说。” “那日听你说佛道之间的事情,本来以为只是略懂一些,没想到对缘这个字也如此考究?”少女的语气有些调皮,“灵族一脉,向来信缘,比人族还信。” 陆北辰心里一怔,想起当日这少女已经在人群中发声的时候已经自报家门,此番怎么没想起她是灵族女子呢? 在中土大陆西边的西海,有无数小岛屿。 灵都便是坐落在西海南部在离圣都最近的一个岛屿上。 坐落于西海南方的灵族都市,正好临近中土大陆的南禅之地,无论是文化习惯还是思维认知,灵族一脉自然会受到佛学思维的影响。 在灵族中,族民读书修行向来是佛道双修,互相参透。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氛围,在洞察大道和佛教里,灵族一脉有极其超前的分析力,并开创了很多绝佳的修行方法。 去其糟粕、取其精华,很多族民在年年纪尚浅的时候会以极快的进步速度修炼至高境界。 “你是灵族女子?”陆北辰问道。 少女古怪地眨了眨眼,说道,“对,我不是人。” 陆北辰笑着说道,“灵族是祥瑞之族,向来尊贵,没想到今番却见到真正修炼成人形的灵女,北辰何曾幸运?” “通常我说不是人的时候,很多人都会吓一跳,你为何如此淡定?” “无论是人是灵还是妖,都只是灵魂魄之间的区别罢了。” 陆北辰说道,“很多人都存在偏见,众生皆平等。出生世家、地域位置、修炼功法、信仰观念的差异,都不应划出高低之分,每个个体都是值得尊重的。” 虽有些客套,却也是实话,陆北辰只是少说了一些具体的事情,比如他见过上古穷奇,见过妖族的一位少女,还见过石室里的那只灵,甚至是威风凛凛的人族圣使。 少见多怪,多见则少怪。 “你还知道挺多。”女孩微微一笑,梨涡浅浅,眼睛弯弯,说道,“我们灵族一脉,向来是佛道双修。既是经常修习佛学,自然会对缘学有很深的理解,这甚至是我们的信仰。” 谈及信仰,自然要追溯到灵族一脉的磅礴而深远的历史长河。 几万年前,天下生灵还没有人妖灵魔之分,对这个世界的整体认知如同井底之蛙般混沌。生活在某片土地的生灵,依旧还在为最基本的生存需求而努力,哪里会对远方未知的土地中生活着些什么样的生灵产生任何不可思议的想象? 然而总会有一些不甘于此生命,在不觉意望向远方,便有了往前走去,看看那些迷雾之外是否有一样的生命,是否有一样的土地,又或者是会不会有另一个世界,另一种精彩的生活方式? 或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或许是上天总会眷顾那些敢想的生命,那些生命无意中便得到了一张图,便开始走向远方。 没有人知道那些生命具体是谁,来自哪儿,只知道因为他们去了西海,无意中发现了一片灵气精纯的土地。 这片土地面积并不是很大,因此只需要很短时间便可以得知这是一片游离在海上的岛屿,更重要的是,那里有一道泉水,滋养着整片土地上的生命。 那道泉水是天地间的第一道泉。 旁边有着一块石头,写着“雨沫泉”三个字。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相遇该是惊天动地还是淡如秋水?我也很纠结,其实也不想写的如此接地气的,但总觉得很多事情唯有平淡才是真吧。回首相视,莞尔一笑,那般初遇便足以弥留心间一辈子,勿论结局。当年港片文化盛行的世代里,杨玉环不过回首一笑,便足以让李隆基倾心相待,一眼万年的事情我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但在小说里总可以发生了吧……) 第十五章 天气晚来秋 没有人知道那块石头是从何而来,因为从上面的痕迹来看,那块石头是一块圣石,在这个世界还没有生命的时候,石头便已经存在了。 遥远西海上,那片土地自然上有着当地的土著。 从史籍看来,那群土著是当年借着女娲的血,吸收了那道泉水的精华才得以成形而来。他们有着极高的灵性,从出生起就懂得利用天地间的力量,深谙各种灵术,然而他们对世界的认知同样停留在自己脚下的土地。 没有谁能够确定性地说出那群出海的生命具体是谁,就像没有任何书籍能够完整正确地向世人呈现出几万年前的那个世界。 但按照各种史料来看,权威学术者一致认为——当年出海的那些生命来自中土这片大陆,就是当今世界的人族,而那片土地曾经孕育着的生灵,便是当今世界的灵族。 当年的灵族灵性极高,但在魂和魄方面远不如现在的灵族。这得益于人灵结合,以至于灵族后代灵性极高、魂与颇皆为上等的状况。 如今的灵族魂和魄都比以前强,灵又是天生的高,因此能够在西海那漂泊的岛屿中生生不息,连魔族都对这个谜一样的地方而暂时望而却步。 很多人都觉得灵族是上天最眷顾的种族,毕竟他们在容貌上便高人一等,从生下来便已经可以利用天地间的力量来强化自身,周身萦绕着天地间独特的气息,要真的说有什么不好的,那便是数量。 物以稀为贵,而人却是以贵为稀,否则天才为何那般稀缺? 只是在数量这回事,当年那些从中土去到灵都的生命,已经大大的填补了这一缺陷,如今的灵族在数量上已经远远超过当年,无论是个体的综合力量还是种族的整体实力来说,都足以列入天下三大种族之一,成为西南海中最为闪耀的一颗明珠。 这些看似偶然又似是必然的事情,自然很难用理性的道理来分析,人族用道来解释,灵族则用缘来解释。 对于灵族来说,这一切都是因为缘。 灵族能够发展至此,不仅仅是因为上天的眷顾,还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偶然或必然的缘——那些生命能够遇见那些生命,就是缘;那些生命能和那些生命结合,就是缘;那些生命结合后繁衍出了优秀的后代,同样也是缘。 缘这种东西虚无缥缈又难以解释,却一直牵动着每一个生命,在这片天地间创造着无数幅图画,或是悲欢离合,或是花好月圆。 …… …… 陵雨沫想起当年父亲和她说过的这些缘,心中生发出无数丝复杂的情绪,也想起了很多往事,更是感慨。 此次上山,她是想看看儿时和父亲母亲一同走过的地方,却没想到遇到了一个有意思的少年,还将话题谈到如此。 “雨停了。”少年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少女回过神来看看天,收起了黄纸伞。 说这句话自然是因为陆北辰看出了少女眼中的一丝感伤,说道,“秋天将至,但愿愁绪不要充斥姑娘的秋季。” 陵雨沫转动了眼珠子,笑着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在伤感些什么?” “我不知道。”陆北辰说道,“只是我也在伤感罢了。” “缘这个字太玄妙,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我认识一位僧人,他遁入佛门之前曾经说过,红尘看破了不过是浮沉,生命看破了不过是无常,感情看破了不过是聚散。”陵雨沫说道,“原来每个人都有伤感的事情啊……” 陆北辰看着少女,没有说话。 此时无声胜有声。 少女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少年,视线便没有离开。 你在伤感,我也在伤感,然而互相不问,只是默默说着话,这种感觉真好。 陵雨沫想到这些,不觉意地低下了头,浅浅一笑,额头的发丝落在了双鬓,调皮地插在那些卷翘的睫毛上。 陆北辰注意到这一幕,很自然地便将那根发丝撩了起来。 陵雨沫微微一怔,静静地看着他,却没有阻止他的这个动作,反而是很自然地接受着。 空气继续安静下来。 少年与少女的脸上,不知何时,竟都泛起了一丝红晕。 雨后的阳光暖意十足。 阳光从密密的树叶中穿过地落在他们的身上,清新得像一幅画。 陆北辰抬头看看天,说道,“灵都临近南禅之地,姑娘是灵族女子,那么对缘一字的确应该是比北辰了解得多,看来北辰应当多向姑娘请教才是。” 看着陆北辰一本正经的样子,少女细眉略挑,笑了。 不知是因为在旭日的照耀下,少女的五官尤为精致,明媚的笑容中尽染烂漫天真。 陆北辰一下子看入神了,呆呆地问了一句,“姑娘如何称呼?” “为何突然这么问?”少女有些好奇,长长的睫毛微微眨动。 陆北辰沉默偏偏片刻,说道,“有没有人说过,你像是一股清澈的泉水?” 少女一愣,说道,“怎么了?” “你很像我小时候认识的一个朋友……”陆北辰说道,“不过算了,我知道你不是她……” 少女神情凛然,竟无语凝噎,不知少年的脸上为何浮现出一丝愁容。片刻后便翘起手臂,抿嘴淡笑以化去尴尬,说道,“这是你们人族搭讪的方式吗?” 陆北辰回过神来,有点慌乱地回答道,”不不不,你别误会,我……” “我逗你的,哈哈……”少女看着陆北辰着急的样子,差点笑的没喘过气来,只是言笑间轻声说道,“你可以叫我雨泉儿。” 陆北辰微微一怔,有些震惊。,然而只是片刻,便恢复过来,低沉地低沉地应和了一声,“嗯嗯。” 他深知圣都是个人人充满秘密的地方,自己何曾也不是? 识神在气息上的灵敏度,让他确信眼前的少女并非当年的泉儿,再加上从一开始他便觉得面前女子身份不凡,方才又得知她是灵族女子,怕是有什么大任在身因而不能轻易透露真名,便将错就错用此名字了。 “嗯。”少女也自然而然的回答了一声,眼眸里的光芒却没有散去一丝。 因为她并非如陆北辰所想那般,她没有用化名。 那是自己的小名,还是父亲随心起下的。 此番出巡,就连容貌和衣服都彻底换了,那么她自然是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自己便是灵族公主陵雨沫,否则改头换面就是白费心机,在无意中便想起了这个很久都没有人叫过的名字。 “小伙子,小姑娘……”一个沧老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注视,也打断了两人的思绪。 两人齐齐沿着那个很近的声音望去,脸上不禁又同时泛起了一丝红晕。 两人从见面开始便一直顾着聊,却全然忽略了在一旁卖果子的老奶奶。 那老奶奶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说道,“你们还要这果子不……” 陆北辰执起一个映日果,递到女孩面前,“这个,请你吃,算是见面礼。” “见面礼?”那少女纤细的眉毛微微一挑,灵气便溢上眉梢,心想着很多年了,只有儿时和父亲一起上圣山才会吃到这种果子,那时候父亲还给我说过映日果里大黄蜂的故事…… 没有过多的犹豫,少女接过果子,莞尔一笑,轻声道谢。 “我们还会见面吗?”陆北辰问道。 少女说道,“不知道。” “姑娘当日为何会出现在文试?”陆北辰一直想问这个问题,却一直没有机会问出口,此番说出来当然是别有用意。 浅浅笑意浮现在白皙清雅的脸上,少女眼睛微弯,卧蚕淡现,轻声说道,“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 陆北辰眉头略蹙,下意识地低下头,似是倾听的动作。 “我是想看一匹黑马。” “黑马?”陆北辰微微停顿,方明白她说的是人才黑马的那种黑马,便有些执着地问道,“谁?” “你真傻。”少女依旧笑着说道,“黑马这种东西当然是未知数的呀,可以是他她他,也可以是你和我。” 清稚的声音与明媚的笑容搭配得很和谐,那张干净的脸蛋让陆北辰再次愕然,只是这次用了很短时间便回过神来,说到,“原来如此呀。” 女孩抬了抬头,看了看那湛蓝的天空,说道“今天风景真好,不过我还有事,要先走了,还是很高兴认识你,陆北辰。” 陆北辰顺着话意看了看天空,心里一惊。 其实早在他说雨停了的时候,陆北辰便觉得时间不早了,只是有意无意又多聊了一会儿,此刻自然觉得时间真的紧迫,便立刻告别。 “再见……” “再见……” 希望能再见。 (这种初见的剧情真的不好写,人生若只如初见很好,但写作若如初见却不是一件好事,最美好的事物永远是最难写的啊!不论是南瑶儿还是商陆还是冷明哲的出场,我都很认真地写,这里更是足足修改了五次,尽量想写美些,至于为何你懂的。突然想到以后要不要写青梅竹马更好了……) 第十六章 我要成为那匹黑马 慵懒的午后本该是惬意的时光,然而年轻的时候身上总会有或多或少的事情缠身,并在无形中阻碍了看风景的心情,但正因为如此,才弥足珍贵。 少女缓缓地走下山坡,突然脚步顿住,回头看了看那个潇洒前走的背影。 白皙的脸蛋上依然挂着明媚清新的笑容,只是卷翘的睫毛下多了一些泪水。 世间一直有传,自己出生之时正值初春,万物复苏,草长莺飞。 最有意思的是,据说在某个时辰内,陵宫那片后院竟百花齐放,使得整座陵宫充斥着香气。只是那些香气清新脱俗,不似是百花浓香却更似是清泉淡香。 宫里的巫师说,这是白石岩旁边的那道灵泉对这片天地的馈赠——灵泉浇灌了万物,继而分身化作天地生灵来到人间,将会是灵族的祥灵。 灵都土著子民都是女娲之血得到灵泉灌溉而来,自然会对灵族公主报以最真诚的祝福和爱护。 陵帝陵后便给她取名为雨泉儿,只是在父亲失踪、母亲闭关后,就再也没有人叫过这个名字。 方才那少年这么一问,倒让她想起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想着日后的时光里,会有一个人那么称呼自己,她的心里竟觉得很是温暖,想起了无数往事,泪水自然落下,幸亏无人看见。 在原地冷了好半响,陵雨沫抿了抿嘴,擦了擦眼中的泪,直至嘴角那丝明媚笑意将那张干净的脸蛋渲染更加温嫩,便转过身去,同样迈着潇洒的脚步离开了。 …… …… 两人分别,陆北辰便继续上山去。 今日来到这里,自然不只是因为“读万卷书,走万里路”这句话的启发,更多的是因为听说了一些传闻——曾经有人在这里一夜悟道。 而且那个人不是老头子,而是王晋乔,先朝太子晋。 王晋乔在圣山上一夜初悟的故事传遍千里,只是没有人知道当日发生过些什么,只知道他在修道上并无太大的亮点,唯独爱他的那支凤凰笛。人们曾经猜测过,是否因为那支凤凰笛,王晋乔才得以初悟。 只是这终究都是历史故事,根本没有任何的见证者,留存给世人的尽是无限的猜想。 …… …… 越是走到顶峰,人越来越少了。 山巅的景色与山下大不相同,树木较多,气温也相对低。 不知何时,陆北辰突然停在一处。 那里有一座亭子,上面写着“听寒”二字。 据书上说,这是前朝皇帝在搭建的亭台楼榭,曾经这里也是修道之人经常聚集在这里的好地方。只是圣帝一统大业后,山下道观越来越多,书院的选址也更为讲究,多为山下一些风水宝地,于是便越来越少人上山。 山下繁华,山上却颇为清净,彷如两个世界。有些时候繁华惯了,就忘记了清净的珍贵,也忘了清净带给人类的力量。 因为忘记,所以记起的时候,或许就是转机。 “这座亭子大概是见证了很多故事吧。”陆北辰望着亭子里的那些陈旧的痕迹,心里想到了很多无关的事情。 一句如同灵咒般的话出现在脑海里。 “我想看一匹黑马。” 这句话一直在他的脑海里回荡,一直挥之不去,宛如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力量,在他的经脉里来回运行,燃起陆北辰那颗火热的心。 时已近黄昏,日头西沉,昏黄的夕阳照在圣山之巅,仿佛带了几分萧索。 陆北辰坐了下来,闭目养神。 寒意渐生,勿论内外。 人族之所以日渐强大,主要是学会了吸收天地力量,将天地力量变成人的力量。要将气息转化为自身利用,修行者们一般需要的是时间,然而对于陆北辰来说,需要时间来摸索沉淀,需要心法来稳定气脉,还需要很多他还不清楚的东西。 无法凝结魂念的缘故有很多种,陆北辰猜测最可能的便是体内的那道寒气的影响。虽然神石在一定程度上帮助他绕过寒气,让他在机缘巧合之下凝结元气,然而那道寒气的增长形势却是下山后开始有所影响。 唯一的办法便是修补日月精华。 从八岁开始,他可以说是一直依靠这套心法活着的,日月精华一直滋养着他的经脉。 此刻,他正慢慢运行自己的气息,准备启动灵莲之光,与将要出现的星辰之光相连。凝结魂念离不开灵莲的作用,只是星莲有些奇怪,道书上也没有任何相关的记载,以至于陆北辰对此十分迷惑。 其实经过这大半个月的修炼,陆北辰在运行气息方面已经大有长进,今日一试,倒是像吃了定心丸,因为最起码在明日的考试中,不会因为这个而出尽洋相。 夜色深沉,繁星点点。山上的气温逐渐变凉,陆北辰有点瑟瑟发抖。 此刻的丹田像是一团燃烧的火,整个身体似乎正在疯狂地吮吸着那星辰之光。 陆北辰的神情有点变化,额头滴滴汗珠落下。 凝神练气到哪儿都能做,初悟迟迟未能成的原因也不是因为效率问题,但为什么一定要来到圣山之巅? 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尝试能否观星。 筑基那夜,他始终没有发现自己练的是哪颗星,虽然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会人如其名般连上那颗北辰星,然而猜测终究只是猜测,没有印证过的东西就不能说是事实。 但由于有这样的猜测,他的识神在无意中往北飘去。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北极七星远在天边,闪闪发亮,因此识神能够在高空轻易地觉知到具体的位置,只是那颗所谓的北辰星离这片大陆最远,星光最弱,难以感知。 此刻,灵莲吮吸的速度有点儿快,让他有点控制不住,经脉中的能量流开始有点混乱,像是要散布各个器官,却又像是回归丹田。 像是控制不住的消散,又像是一种巨大的循环。 “噗……”陆北辰的身体似乎到了一个极限,吐了一口血。 他不明白,灵莲这次为何会像是疯了一样,以这样的速度吸收星辰之光,导致养心经还没来的及将星辰之光转化为星辰之息,更别谈将这股息为自己所用,成为真正的力量了。 经过刚才这么一折腾,他似乎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达到了能承受的极限。 “我想看一匹黑马。”那张笑脸对应的温柔声音,又再次出现在精神世界里。 “我想成为那匹黑马,再来……”心底里又突然多了一个声音。 陆北辰平静下来,继续尝试运行气息。此时,体内那股寒气开始隐隐发作,便逐渐开始对他的经脉造成威胁。 “冷……”陆北辰似乎消耗了身上的体力,达到了能承受的最大极限,一下子倒在亭子里。 …… …… “砰……” 梨园里发生了同样的一幕。 一个青衣倩影终于支撑不住,不慎倒在了自己房门前。 不同的是,随后那扇门前便发生了温柔一幕:一名白衣少将轻轻地将其抱起,走进了房间。 …… …… 第十七章 映日果有毒 下山的时候,陵雨沫便开始感到有点疲劳,甚至有点昏昏欲睡,直至回到宫里,她脸色苍白得吓人,眼里尽是血丝,还没踏进房门,便晕在了门口。 而这天,冷明哲恰好奉了圣上之命,检查殿内安全,同时见见这位来自灵族的公主,却在机缘巧合之下见到了晕倒在房间门口的人。 “公主……” “公主……” 日落西沉,黄昏过后便是漆黑的夜晚。 陵雨沫迷迷糊糊中听到了那些呼喊,睁开了眼睛。 心儿一直没有闭上眼,甚至紧张得已经将自己的拳头咬出了血迹,此刻看到公主殿下终于醒来,才松了一口气,急忙呼喊到,“公主,你终于醒了!” 陵雨沫依旧还处在迷糊状态,心想自己怎么有些无力? “你没事吧,你吓死心儿了!” 陵雨沫看了婢女一眼,想说些什么,无奈嗓子似乎有些干哑,而且还没来得及开口,心儿那焦急的声音又再次充斥在耳边。 “您这是又去哪儿了……” “都是我的错,我应该跟着您才对,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那儿呢!” “如果你出了什么岔子,那可怎么办!” “吵死啦……”少女好不容易凑着话语缝隙,轻声地说了一句,随后是吃力地坐了起来。 “吵我也要继续说,公主,你下次真的不能这样了。你真的吓死心儿了,今天您到底遇到了什么人,怎么会中了鬼火呢?”心儿十分紧张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陵雨沫缓缓说道,“早就听说魔族在圣都布下了魔人网,难道今天我遇到了魔人?” “魔人?是那天被黑甲精骑全员歼灭的那些吗?” “圣都那么大,怎么可能全员歼灭。”陵雨沫说道,“是我疏忽了,今天怎么没有想到,那位老奶奶……” “老奶奶?” “嗯,今天我见到一个老奶奶在山上卖映日果,我……我一时嘴馋,就买了几个吃,估计就是那里出问题。那个老妪,应该就是魔人。” 心儿震惊地说道,“魔人虽人,人族在短时间内可能很难判别出来,但公主向来擅长辨别和推算,这一点哪怕是四族帝王都不及你半分,这次圣帝让你来,也是因为这一点。是什么影响了公主的推断吗?” “我也不知道。”陵雨沫若有所思,话到嘴边却没有全部说出来,只得摇摇头说,“这一次是真大意。” “好了好了,那就别想那么多了。”心儿说道,“还是好好休息吧,这次还好只是毒,要不是你天生至纯,百毒不侵,我真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你要知道,你现在是整个灵族的瑰宝,来到这儿更加不能有什么损失,否则一定会天下大乱。” “心儿,你说的太严重了。”陵雨沫拿起心儿手上的茶杯,自然地喝了一口。 心儿认真地说道,“公主……心儿虽然只是您的婢女,可这些年来,公主经历的我都看在眼里,我不想你功亏一篑;公主是心儿的亲人,更加不想你有什么闪失。” “如果魔族的目标是我,不可能给我下毒。”陵雨沫定下心神,缓缓说道,突然却想起了某个人,说道,“难道那人下毒的目的……是那个傻小子。” “哪个傻小子?”心儿有些疑惑。 雨沫公主的思维向来跳跃,心儿跟不上是常事,所以陵雨沫习惯了要给她解释一遍,只是这次陵雨沫似乎来不及解释些什么,神色紧张,迅速起身穿鞋。 “公主,你去哪儿。你这才醒,好歹喝完这口茶才走……” 陵雨沫从屏风上随手拿了一件衣服,顾不得回答心儿,只是打开门口,便看到一个高大的白衣身影。 白衣旁边还有些许金色的镶边,华丽的服饰俨然露出一股贵族公子的气质。 陵雨沫光从背影便能觉知眼前之人有些不凡,只是来到圣都不久,对这里的人和事并非很熟悉,自然不知道眼前是谁。 “你是……” “长大了,连哥都不认识了……” 陵雨沫看了他一眼,心想,什么哥? 心儿手上拿着一件粉色披肩,急着脚地走出来,见到公主殿下正与那名白衣绅士将领说话,才松了一口气说道,“公主,这是圣使冷明哲。今天是奉命来到梨园,结果就见到你晕倒在门前了,还是冷圣使将你抱进房间的呢……” 心儿说着说着,不觉笑了起来,眼神里的意思像是在暗示些什么,又或者是不好意思些什么。 陵雨沫看了心儿一眼,唇齿间不觉留下一丝淡淡的笑容,方才极为紧张的眼神中多了些柔和之意,抬起头来说道,“你是明哲哥哥……” “人族圣使冷明哲,见过公主殿下……” “行了啊……”陵雨沫浅浅一笑,说道,“别在这儿装模作样,我可承受不起,这么久才来看我,一来就给我客套。” “这么多年没见,你有什么说什么的样子还真没变。”冷明哲难得一笑,说道,“毕竟是多年后的第一次见,而且我此番代表的是人族,我当然是要有礼些,免得给人落下什么诟病,影响到灵族公主的颜面。” “诟病?” “灵族公主身份高贵隐秘,据说是修了三辈子的福气的人才有机会见到真容,此番有机会进入梨园,自然是明哲的福气,明哲也应当报以最高的尊重和礼节,否则那些费进心思想见灵女一眼的少年们,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我可不想从人族圣使变成人族情敌。” 陵雨沫笑了笑,说道,“这话也对,我也不想成为那些少女们的情敌,毕竟现在的冷明哲已经不是当年的明哲哥哥,人族圣使、国试榜首、丞相独子,这些标签也足够花季少女们花痴一辈子了,他日若知道明哲哥哥居然屈尊移步梨园,不知道梨园未来会承受多大的敌意,还能否像现在那般清净呢。” 心儿听着两人别扭的对话,却看到两人相互间默契的笑容,说道,“原来公主和冷圣使认识?亏我先前还……” 陵雨沫和冷明哲同时望向心儿。 一个是有些好奇,一个自然是让她悠着点说话。 心儿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说道,“好啦好啦,你们就别打哑谜了,拐着弯夸对方,我也是醉了。” 重新对视一眼,陵雨沫和冷明哲便在同时间露出了一样的笑容。 在成年人的回忆里,童年时光与责任和压力无关,一幕幕都浸染着天真、可爱、欢笑。 “还记得我家门口的那棵青梅树吗?” “我当然记得,以前冷叔叔每次罚你的时候,都是让你站在青梅树下面壁思过……我们也经常比谁先比那棵树高……还有啊,你还经常傻乎乎地拿着那些竹竿在当马骑……” “那还不是为了逗你这个小哭包笑……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你倒是比我的肩膀高了,再也不用我哄了吧?” “我们认识的时候我才多大,还不让人哭了?” …… …… 第十八章 青梅与竹马 两人互相**着说话,终于放下了客套,自然而然地踩中了话题的燃点。 陵雨沫丝毫没有圣都那些少女那般尖叫害羞或是矫揉做作。 冷明哲向来高冷,自幼又与陵雨沫熟悉,自然没有那些花痴男孩那般疯狂。 作为旁观者心儿,看着眼前的少年少女,不禁在心里默默唏嘘,天作之合,金童玉女,用尽世间好词来形容这两人站在一起的养眼度都不为过。 冷圣使是当今圣都年轻男女的目标,站在人群里哪怕是话都不说一句,眉宇间的那丝英气便足以让人无法转移眼睛,与生俱来的天赋光环和贵族气质更是足以迷倒万千少女。 而至于陵雨沫,则是修行天才陵帝之后、至纯之力的唯一拥有者。真实的容貌无须多说,修行天赋也绝不逊色。 想想光是灵泉转世、容貌不能公布的传说,便足以让万千少男朝思暮想,公主身边的近亲也曾调侃,如果有一日她的脸真正出现在众人面前,与原先她就拥有的标签结合起来,不知道会让多少人为之倾倒。 作为陵帝之后,至纯之力的继承者,拥有着灵族最高贵的血脉和天地间至纯的力量,如果要在人族寻找一位良配,怕是只有冷明哲才可以充当这个位置吧。 至少心儿是这么想的,而像她那样有相同想法的又何止一个。 …… …… “哥,听说现在你可威风了。国试榜首是你,四圣使之一也有你。而且这次见你,完全就是一个大帅哥了。不知又有多少无知少女,要拜在你那冷若冰霜的外表下了。” 冷明哲那张冷峻的脸上罕见地流露一丝表情,说道,“行了行了,我认输。你喊我一声哥,我都不好意思跟你绕弯子了。” 陵雨沫掩嘴一笑。 在沉睡的过程中,灵粉渐散,那张脸蛋刻意化下的蜡黄已经褪去,如今浅浅一笑,更是变得红润白皙。 “对了,你这么匆匆茫茫地是急着去哪儿?” “哎呀!”陵雨沫突然想起自己起身出门的缘故,说道,“你不说我都忘了,我急着出去呢!” “等一下。”冷明哲说道,“你还没说今天是去哪儿了,把自己弄成这样,还中了毒。如果你不是……” “不是天生至纯,百毒不侵,恐怕我早就小命不保了……你跟心儿讲的话,简直一模一样。”陵雨沫打断说道。 少女那个古灵精怪的样子,总让冷明哲好笑不得。 “我不跟你说了,我还有很重要的事呢……” “什么事这么着急,你脸色还那么苍白。”冷明哲一把拉住她,担心她又像方才那样,狼狈地晕倒在了地上。 陵雨沫见状便乖乖地停下,半掩饰半解释说道,“我今天不过是去了圣山一趟,只不过碰见了一个傻小子,还碰见了魔人。” “魔人?” “前日圣都发生的一些事情,我听说了些许,我想你也应该知道的,魔人。我本来没把这回事放在心上,结果今天应该是遇到了所谓的魔人,之所以中毒就是因为那颗映日果。” 冷明哲听到此话后,原本有些波澜的表情瞬间收了起来,那张脸上重新燃起了凝重的神色,“这件事我们相当保密,你们是从哪儿得知的。” 陵雨沫看了心儿一眼,原本轻松愉悦的表情也瞬间变得庄重,说道,“放心,你们的保密工作没有出问题,但是要知道这些,对于我来说并不难。” 听到这话,冷明哲倒是松了一口气,凝重的神色终于放松了下来——雨沫在感知事物、推算事态方面在儿时便展现出极大的天赋,因而通过某些言语片段又或是街道气息判断出来,也是在情理之中。 然而正当神色放松下来后,冷明哲似乎又再次想到了些什么,“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吧,是哪里出了问题?” 陵雨沫沉默片刻,自然知道冷明哲的疑问与心儿一样,便平静地回答道,“推算感知这种东西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最重要的是专心和严肃,所以有时候也不灵,也会有忽略的时候,今日是个例外了。” 冷明哲听说后,便没有再多问下去。 如果要说陵雨沫擅长感知事物,那么冷明哲更擅长观察人物,圣使之首绝不是浪得虚名的。 想爱你在站在他面前的人虽说是灵族的公主,却也是昔日的好友,因此即使多年没见,他还是能够从眼神肢体中观察到一些东西,但知道不一定要说破,毕竟要尊重。 只是他对其中一句话有些好奇,便在沉默许久后问道,“傻小子又是谁?” 陵雨沫的脸上露出一丝甜笑,说道,“就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我来不及解释太多。”陵雨沫说道,“如果魔族的目标是我,不可能只用投毒这样的手段。所以我怀疑,他们的目标是那个傻小子,我想去看看。” 冷明哲说道,“按你这么说,他也很可能是同谋,这么贸然过去,你还没恢复过来,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陵雨沫微微一怔,心想自己似乎是大意了,似乎一直没有想过那个傻愣愣的小子会是同谋,或许直觉上告诉她不可能,然而自己很少会凭借直觉直接行事,今朝这是怎么了?非但没有及时发现魔人的身份,现在还如此草率,什么都没有准备就打算…… 打算继续上那座山去看看那个少年? 只是想到那少年那日在静竹苑侃侃而谈的样子,还有今天的见面,她便觉得冷明哲的说法不太可能,说道,“他不过是一个连初悟都没有突破的修炼小白,怎么可能是同谋,我不这么认为。” “我也没说他就是,只是说出了一种猜测,再说了你怎么知道不是?”冷明哲说道。 “直觉吧。”陵雨沫平静地说道。 “魔族向来狡猾,只有你想象不到的没有他做不到的,这一点你比我还清楚,怎么今天会说出直觉这种事情?灵族的公主的推算天赋难道就是直觉吗?用直觉去判断事物或许可行,但若是判断人物大都不准确的。”冷明哲认真地说道,言语虽听着有些调侃,然而语气却十分严肃。 笑容瞬息,标致的五官少了几分灵气,却多了几分冷意,陵雨沫便没有说话。 冷明哲看着那张瞬间没了笑容的脸蛋,心里一堵,突然发现,原来雨沫妹妹脸上的笑容散去后,竟是这般冷冽。 这是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样子。 时隔多年,这其实也只是是冷明哲第一次见到陵雨沫,双方的变化十分正常。在方才的所有时间里,陵雨沫的样子真实得如同当年,让他觉得这个妹妹始终就是当年那个小哭包,心里还有一丝莫名的安慰。 然而此刻,他却觉得有些不同,却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不过作为四圣使之首,化解尴尬这种事情难不倒冷明哲。 他拍了拍陵雨沫的肩膀,说道,“你也别担心,你所中之毒并非什么致命之毒。如果真如你所说,你们所中的毒是一样,你没事,他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而且你脸色那么白,还是要休息一样,我帮你去找他。” 冷明哲向来是个冷静的人,轻易地能从一言一语中分析情况,而后提出极佳的解决方案。这一点,就连那身负海洋之力的郑航丞相,也是赞不绝口。 陵雨沫看了他一眼,便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 …… 第十九章 初悟之夜 夜色深沉,今夜的天空尤为漆黑,更显神秘。 夜空中有一颗星,似乎拼了命地想在这黑夜中留下燃烧的痕迹。 陵雨沫注意到这颗远在北方的守护星,心中溢起了很多思绪。 八岁以后她便逐渐成了公认的美女,巫师告诉她说,凡是在人们知道她的身份时候都不能以真正的容貌出现,否则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只有当她有足够的能力控制更多的事情时方能以真正容貌出现,最早也要年及豆蔻。 于是从此以后,她便开始带上了面纱。也是从那以后,世界上便没有太多人能够知道灵族公主的真正容貌。 父亲不愧为天地间难得的修行天才,哪怕是离开也似乎是已经预知道了未来的事情——那张被她烧掉的纸条曾经写着,“如果有一天你觉得累了,就试试卸下那些伪装,以平凡的身份生活。” 天下间应该没有人知道,一直带着面纱的生活有多奇怪,幸而父亲知道并告诉她该怎么做。所以她总会在出外的时候穿着青色的衣服,抹上灵粉掩盖身上的气息,然后摘下面纱,摘下所有的伪装。 事实上,很多人都已经见过了她的脸,只是没有人知道她是陵雨沫。 直到来到圣都后才真正摘下面纱。 只是现在的她倒是有些不太适应这样的切换,便开始在今日出行时重新戴上了那张面纱,化成了一个蜡黄姑娘,全然没有公主光环。 这也是她第一次走在街道上,看到那些少年没有看着自己,甚至看到了一些鄙视的眼光。 除了那个少年。 …… …… “冷将军已经走了,应该就是往圣山的方向离开了。” 陵雨沫轻轻地应了一声,便没有再说话。 心儿觉得有些不对劲,小心翼翼地问道,“公主,你为什么突然就那么沉默了?” 陵雨沫没有看她,依旧看着那片漆黑的夜,很久才说道,“有吗?” “冷将军说完那番话之后,你就好像不太高兴了……” 陵雨沫转身看了她一眼,说道,“有吗?” 心儿的脸上掠过一丝惊疑的神色,说道,“从方才到现在,你就一直看着窗外,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一声不吭地。” “我只是觉得他说的很对,今天我太草率,怎么能会信我的直觉,用直觉判断事情都不靠谱,更何况是人?”陵雨沫缓缓说道,心里想着很多事情。 心儿看着公主的神情有些疲惫,便安慰说道,“心儿还以为你发生了什么事,现在看来只是我多想了,公主累了一天应该早点休息的,别想那么多了。” 陵雨沫点点头,继而转过身去,继续望向那颗星。 心儿随便收拾了一下房间,拿着茶碗离开。 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少女的嘴角微微上扬。 温婉的声音打破了房间里的宁静,却也十分动人。 “明哲哥变了,我也变了……” 小时候是孩子与孩子,两人的背后,代表了太多的东西。那些东西冰冷而硬朗,没有一点温度,以至于连对话的过程都觉得生涩难受。 “不知道,你变了没……”她拿起腰间的那块木头,静静地说道。 …… …… 山上那头,晕倒了的陆北辰醒了过来,已然是子时。 奇怪的是,陆北辰也没有什么百毒不侵的身体,更没有什么至纯之力,却没有中毒身亡,反倒觉得经脉顺畅了许多。 丹田依旧有在燃烧的感觉,那股热气与体内的寒气格格不入。但是,他却隐隐能够感觉星光的运行。 此时的丹田就像是一个水龙头,经脉如同一条条刚刚重装上去的水管,畅通无阻。那星辰之息就像山间的水一样,缓慢地流淌,也不像方才的随意乱窜。 然而有一事蹊跷,那些灌入体内的星光像是沾染了些什么。 陆北辰好歹也认真吸收过星辰之息,他的识神很强,可以察觉到星辰之息的改变。 但这个问题思考是无果的,陆北辰不想有一丝怠慢,便没有分析下去。 他缓缓坐起,马上做好姿势,继续打坐,驱动灵莲。 身体里的寒气和热气都很活跃,贯穿在经脉里的星光似乎夹杂了些什么气,这让他有点痛苦。 然而,修炼便是这样,有顺利也会逆境,顺利的时候也会夹杂着些苦,痛苦的时候也会夹杂着顺。 山峰上像是笼罩了一层淡淡的轻纱,柔和的星光似水波一般。陆北辰坐在亭子里,修长的身躯一动也不动,引导着星辰的气息,向着体内涌动而去。 夜越来越深,山上温度越来越低,只是陆北辰没有一丝察觉。 他又做了那些复杂的梦,梦见自己在星辰搏斗的场景,在大海对战的画面。 他的神色有点难看,却不至于丧命。因为他现在经脉很畅通,只是丹田很热,热的似乎要把身体灼伤了。还有那遍流全身的星辰之息,似乎也越来越多。 一道道微不可见的圣洁光辉,在陆北辰的身体内流转着,星光似甘露一般滋润着他的肉体,让他的脏腑、骨骼、血肉充溢上一层宝辉…… 时间仿佛停滞了,陆北辰沉浸半美妙半痛苦的境界中。天上的星辰在他的身体里越聚越多,他的周围似乎笼罩了一层朦胧的光辉,整个人都在透发着淡淡的光华。 此刻,他整个人晋升到一种空灵之境,他虽然在闭着眼睛,但是周围的景物却清晰浮现于心间,整个人透发出一股轻灵飘逸的气质。 直至寅时,陆北辰睁开了眼睛,发现了有些不对劲——他的五官似乎被强行安上了一个放大镜。 这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境界,眼中的一切事物突然变得明亮,清晰。那亭子角落处那纤细的蜘蛛丝,那空气中那一根漂泊的发丝,还有远处的一些很微弱的灯光,他都能瞅的一清二楚。 就连天空那暗淡了的星辰,也像是放大了好多倍一样,今夜在他的眼中尤为光彩夺目。 “好美……”陆北辰惊讶自己的视觉,还有那听觉,都变得灵敏无比。 无数听过的没听过的声响都涌入耳边,就如那蚯蚓钻洞的声音,虫子在屋前飞过的声音,还有山下似乎有淅淅沥沥的下雨声。这些声响很多,却甚为和谐,丝毫不觉得嘈杂,反倒是感觉自己倒了一个更加细微的世界。一切声音,听起来都那么清晰。 他天生敏感,总会隐隐约约能感受到一些植物中独特的生命气息。而在完成筑基后,这种感知气息的能力就更加强烈了。 只是今番又有一丝丝新的气味出现这种感知世界里,甚为神奇。隐隐约约的气息,今夜却同样感到尤为清晰。 往时都在吸纳星光,或是尝试凝聚精神,希望能按照人们所说的量变形成质变那样,等到有一日能够修炼成初悟。 书上说过,突破初悟的最大感觉比筑基成功更加强烈,那就是眼前所有的事物会变得无比清晰,身体会有一种十分充实的感觉。 “难道我已经达成了初悟境?这怎么可能!”陆北辰惊呼道。 这当然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陆北辰走上的修行大道与别人既然不同,任何奇迹都只能说是在意料之内,情理之中。 “师父我真的做到了吗?” 第二十章 无眠之夜 凝结魂念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然而这意味着中间的迷宫过于复杂,不代表没有出口,也不代表出口少。冥冥之中会有很多机缘,促成你在无意之中找到那些出口,鱼跃龙门,也不过是一夜之间。 修炼了这么久,那些潜藏在他体内的星辰之息,终于完成了一次量变到质变。多日来,他虽然能感觉到体内的一丝变化,但并不是很强烈。 识神六识随着吸收星辰之息日渐强大,却没有今夜这番突破。 看来,修行是一个悲喜交集、痛并快乐着的过程。 每晚用养心经,在一定程度在吸收了一些星辰的气息,然而却一直未能有较大的进展。那是因为这部分气息始终还没有成为一种能够为人所用的力量。 书上说到,光息之间可以互相转化,佛家心法可以让这些独特的气息为经脉所用,久而久之成为身体的一部分,成为自身的力量。 当然,这个过程不算一个稳定增加的过程,而是一种指数式骤变,以一种从量变形成质变的方式来为人所用。 而陆北辰一直还没达初悟,不是因为这种方法无效。 事实上,星辰转化而来的气息一直在增加,但没有到达一个值,让其可以成为身体的力量。而力量未达到一定的程度,便不会达到初悟境界。 在修行世界里,筑基代表了人的身体素质通过了考验,并在这份考验中得到更进一步地方提升。拿到钥匙打开大门,并代表就此踏上了修行的路,因为前面还有一道门槛。 这道门槛便是初悟境。真正的修行之路,要从突破初悟境开始——只有从突破了初悟,才算是真正学会了用天地间的力量来修行,真正地走上了大道。 《万物本源》一书中也有说过”魂念是魂融合了识神,识神包括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 所谓”灵魂天注定,识神三岁定”,也就是说除非三岁前人的识神能得到极好的培养,否则无法改变魂念的强弱。而在实际情况上,人的灵魂之力最大程度上决定了魂念的强弱。 “夫子曾经说过,要观遍世间事,阅遍世间人,想必也是要遵循这个道理,先‘无’掉自己,才可以就每一物的特性而欣赏之,观照之。” 一草一木,自有值得你观察和学习的东方。人生于天地,自然也与万物感应。所谓感应,便是能感受到万物的气息,并且可以回馈气息的过程,可以说是一种交流过程。 正是因为悟到这一点,人族才得以开始利用天地的力量以修行。 人族懂得利用天地的力量,来源于对自然的崇拜。蓝天苍莽、大地广袤、日月光明、雷电迅猛、风雨威烈、河海汹涌、高山雄浑、岩石坚实,但这都不是人们崇拜自然最重要的原因。 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这些东西的品格和威力。松柏的力量,让人变得更加坚定不移;太阳的力量,会让人变得生机勃勃;河海的力量,让人变得强大磅礴。 修行世界里发展多年,在时间的沉淀下积蓄了无数前辈的经验和教训。他们有些善用太阳的热,有些善用月亮的寒,有些熔岩的火,冰川的雪,以至于筑下不同的莲种,练就不同的功法,养成不同的性子,从而也不知不觉地分化成不同的派别。 …… …… 山下,狂风凛冽,风卷残云,雷声轰隆,电芒窜动。圣山之巅,却风平浪静,竟然连一滴雨都没有下。所以陆北辰不会知道,昨晚的景象,震惊了多少高人。 他闭目养神,准备迎接明天的大试,待到日出之时,再继续吸收些许精华,来填补那差点被震断的经脉和灼伤的丹田。 陆北辰心里掩藏不住心里的喜悦,望着远山那片大海,大声喊道,“师父,我成功啦!我可以参加国试啦!” 这声音,是压抑多年后的迸发,是入圣都后沉默多时的释放,如同雷声般响彻云霄。他不知道,那远方的江河在为他咆哮,那天上的云朵在为其呐喊,那失灵的肉芝仿佛听到他的召唤一样,绽放着极其美丽的光芒。那漫天的星空,更是呈现了一片异象。 这一夜间,圣都里,有几个人睡不着。 …… …… “小肉芝……”正在休息的陵雨沫被这一幕惊醒。她打开窗门,看到那天上雷雨交加,还有那肉芝光芒万丈,深感疑惑。”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陵雨沫闭上眼睛,抱起了拳头。像是在默念,又像是在施法,随即身旁居然现起了道道白光。 这是灵族的祈祷术。灵族修灵,这种祈祷术会消耗她们的一点点灵力。他们的灵性相对人族来说较高,可以将那一丝灵力传达到牵挂之人中,用这道牵挂保护思念之人。 随后,陵雨沫睁开眼睛,微微一笑,似乎能够觉察到了一些东西。她温柔地抚摸着那小肉芝,笑着说,”小肉芝,明天带你去他好不好。”听到这话,小肉芝顿时安静下来。 身在海洋宫的郑航,也一夜没睡。 因为他推算出了今天是陆北辰突破初悟的一天。 “漫天星光,是天才觉醒的征兆。雷雨轰动,是一夜悟道的呐喊。陆北辰,我没有看错你。”郑航看着窗前,会心一笑。 …… …… 百草堂里,商安走进商陆的房间。 “明天就是国试,你准备的如何了?” “就那样呀……” 说话的正是百草楼在当今世界的主人,商陆的父亲商安。 此刻商陆正在低头玩弄着他的最新发明。 商安眉头一皱,沉默片刻,看着正在低头折腾的商陆,用一种极其严肃的语气说道,“你和那小子近日也走得太近了些。” 商陆最近的确有些不同寻常,但他向来行事风格不受约束,商安对此也已习惯。只是文试那日发生了些事情,总会有些流言蜚语会传到商安的耳边。 “那小子还不知道什么来历,你作为我们商家的孩子,应该与每个人都保持适当的距离。 商陆抬头看了看父亲,用一种极度不理解甚至可以说是不在乎的语气说道,“从小到大你都让我与人保持距离,我不知道为什么不能有朋友。” “我没说你不能有朋友,只是你要明白,你自己是谁。这些年来要不是你从来不对外宣称自己是我商安家的孩子,我才不会让你胡作非为。我们商家祖训严明,不无道理,国试会让更多人知道你的身份,圣都商家之子的名号是光环也是责任,你要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意味着些什么。” 商安长篇大论地说道,只是想到些什么便没有说下去,只是顺手捋了捋下巴的胡须,眉头略皱,“明日是武试,你好好准备,我不说太多,以免影响你。” 商陆不作任何解释,低头继续玩弄自己的东西。 从小到大,他就被父亲教育,作为商家血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谨记自己的责任,只是他人无法理解,责任归责任,为何要和所有人保持距离。 好奇心这种东西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以至于他对那位初入圣都,七夜筑基的少年有一种难以严明的好奇心,甚至觉得他是个传奇。 最重要的原因是,陆北辰说过自己出世的时候,曾惹来一片天象。 出生有异象,这种事情从来没有在人族世界发生过。迄今为止,他也只听过灵族公主出生的时候满城飘香,魔族公主出生时满城飘雪。 妖族向来不信奉任何怪像,自然不屑理会这些,但这两个现象让人族世界都嫉妒不已,因为人族暂且没有出现这样的人。 哪怕是郑航丞相这样的传奇人物也没有这样的奇象,那小子居然有这样的能力,实在让他有些好奇甚至佩服。 如果让人知道世上有这么一个人,会不会让整个人族都为之兴奋起来呢?但与此同时,妖族和魔族又会做些什么呢? 近日的交流,商陆觉得这是个仗义的兄弟。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好不容易他能有一个这样的,为什么还要保持距离? (同来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第二十一章 他是我的朋友 天色渐白,雄鸡唱响于民宅之间。 圣都城内,人们纷纷按时起来,心中都藏着同样的事情——今天是国试的第二场。经商的会趁早起来做生意,修行之人也会提早到考场准备。这是圣都人们心中的大事,武试远比文试要重要的多,也有趣的多。 今日人山人海,商陆也来得特别早,以前他可不会这样。今年国试对于他来说,算是重要,毕竟他可以借这次机会出外闯荡。但更重要的原因不是这个,而是看到了陆北辰那呆呆的努力劲儿,深受触动。 轰动全城乃至让外族人都来参与的武试,的确有其独特的吸引力。它拥有最全面的考察制度以及公平的审查关卡,不会因为你是哪个富家弟子就额外给你一条暗道。 也正是因为这样,很多平民子弟努力修行,目的只为在国试这一天出人头地,扬眉吐气。如此说来,其实圣都是个惜才爱才,却也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他们不会因为你家世平凡就把你看低,却绝对把修行弱者排除在交流圈之外。 “星云一试,可以说不是试,而是一种检测。每个生灵的体内都承载着一份印记,这份印记记录每个生命的秘密,圣石能测试到你们未曾觉醒的力量。” 从星空和远古传递而来的印记,包含着自身的生命秘密。而最重要的是,它还会记录着一些与生俱来的力量。” 在桐兰观里有一块圣石,据说当初是神族用神州大陆祭祀天道时落下的大石头,可以感应每个生灵的星云。国试中,各弟子便是通过这块石头来测试一个人那未曾觉醒的力量,进而判断一个人在修行方面的天赋。 …… …… “陆北辰……陆北辰……”考官念到了陆北辰的名字,却不见人影。考试之前的报到,人人到齐,唯独缺了那个境界最低的读书少年,让众人唏嘘不已。 商陆四周看了看,发现这一心说要上榜的小子,今天居然没来,是要弃考了么。 看到老师正拿笔,准备要把陆北辰的名字,商陆不禁一把夺过那个笔,对考官说,他是我的朋友,今天有重要的事情耽搁了,请老师通融一下。 这出身于医药世家的少年,好歹是个通灵境的修行弟子,在圣都也算是小有名气。然而他却整日和陆北辰这个连初悟境都不是的小子混在一起,对他的事情格外关心。毕竟这个出身不凡的商陆,平日总是沉迷钻研小东西,却很少对人上心。 因此,他近日的行为,早就让很多人甚为不解。 然而很少人知道,他只是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少年。他一开始是看上了陆北辰脖子上的那块石头,想借机拿来看看,才整日去找他。但在相处的过程中,却觉得这个从山上而来的少年,竟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他虽出身比陆北辰好,但小时候也和他的父亲商安在山上待过一段时间。那时候商家还没有那么大的名气,他的生活还很简单,那份来自大地的质朴早早植入了他的骨子里,他的那份简单从来都没有变过。 他只是简单的喜欢搞发明,简单的喜欢干些冒险,简单的不喜欢读书,不喜欢继承药馆,不喜欢以境界论人。 一直一来,他的生活安安稳稳,没什么太大的波浪,自然也没有什么大的理想,直至他遇到陆北辰这个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坚持执着的人,这个追求着顺心意的人。不知道从何开始,他的心里便把这个土里土气的执着少年当成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那考官看了他几眼,正想说是谁这么无理。后来看了他一身,便知道这少年是通灵境,并认出他是圣都大药馆老板商安之子。 “既然,他是你的朋友。那他怎么还不来。” “他有重要的事情。马上就会过来,还望老师多多通融。” “哼……考试马上就开始,他迟到,怎么能进考场。”那考官虽有几分不敢得罪商陆,却也担心影响考生的心态,惹来一个”不公不正”的罪名。 “他不会迟到的,他是我见过最准时的人。还没到正式开始呢” “如果,他迟到了,我就要把他的名字划掉。希望你不要阻碍我们秉公办事。” “你放心吧,他不会。”商陆也不知道对陆北辰哪儿来的信任,却愿意替他说这么一番话。 “商陆,我就不明白,你怎么就愿意跟那小子说话呢。他不过就是一个连初悟境都没达到的人,根本就没有资格参加今天的武试。”不知道哪个不识相的,居然在这个时候说了这么一句话。 商陆转眼一看,原来是平日里在圣都游手好闲,时不时就挑事儿的李建白。李建白也不算是什么修道上的天才,但也是个通灵境界的弟子。他的父亲虽不是圣都的名门望族,却是镇守北荒的人族大将,功名显赫。 但李建白自幼在圣都长大,养尊处优,被他的母亲和奶奶从小就宠坏了。所以长大后总爱惹事情,还拉帮结派打死了一些人,后来是用钱把这件事情压下去了。 商陆平生最是讨厌这类人,看着李建白,不禁翻了个白眼,话都没有回应一句。只是那考官听了这话,似乎心里那一丝顾忌便放下了,瞟了商陆一眼,便理直气壮地说,”原来是这样。” “不管怎样,考试还没开始,等一会儿又有何妨。” 商陆倒是冷静的很,面不改色,然而内心却如同波涛汹涌的江水一样,“陆北辰你再不来,我跟你绝交。” “我看就是他怕了!” …… …… “当当当……”考试的预备钟响起了,商陆的心里有点着急。那众人倒也聚集在一起说笑,似乎是被李建白召集过来,等着看笑话。 这小子是临阵逃脱还是路上遇到什么事情了,商陆这么想着,情不自禁地说了句,”你这臭小子要是做缩头乌龟,对得起我吗……” “谁是缩头乌龟啊……”一个熟悉的声音终于出现。陆北辰一双明眸亮若星辰,平视挺脑,缓缓走进考场。 商陆像是找着了爹娘似的,凑过去陆北辰旁边,带着点责怪之意以及兴奋之意说,”臭小子,你这是跑哪儿去了。今天的考试准备的怎么样?” 陆北辰看了他一眼,笑着说,”放心吧……”。 “听说你还没达到初悟境……”那考官走过来,严肃地说道,像是要给这个姗姗来迟的少年一个下马威。而那李建白,正翘着手臂,等待着看一场好戏。 “已达初悟,大人不必担心。”陆北辰一身朝气蓬勃,灵莲活跃,那考官也不是个平凡人,自然能感觉到这一切。 “他骗人!”李建白不禁喊了一声。考官瞟了李建白一眼,随后走到大伙人跟前,说了一句”准备考试……” “所谓武试,也是真正的五试,分为五个项目,分在五块场地比拼,从星云、法宝、力量、灵莲、魂念这五个方面全面考察你们的能力。你们可以自由选择,自行组队,在比试的过程中,除了要赢,还要注重自身安全,更不可伤及对手性命……” 那总监察按照常例,一本正经地宣读考试预告和规则。然而在等待的少年们,却不怎么听,有在商量着些什么的,也有在筹划着什么的。 “陆北辰,你要选哪个,我跟你一起。” “魂念、灵莲、还有力量吧……” “什么……”商陆瞪大了他的眼睛,声音不觉意提高了几个亮度。陆北辰看着他惊讶的表情,一下子苦笑不得,”怎么了……” 此时,那考官突然黑起了脸,并大声呵斥了一句”安静!” 商陆吐了吐舌头,也不太理会。过了一会儿,才转过身去跟陆北辰说,”人家在这五项中,一般都会先试容易的,再到难的,你怎么选了最难的三项?” (新年回来快马加鞭码字,希望那些一回学校就要面临各种考试的学生们好好加油哈~) 第二十二章 商陆的星云 “这五种考试还有难易之分?” “当然,一般呀,大家都会先选星云测试,它最简单。而且通过这个项目,还可以测试自己是否有天分修行。一般在这个项目是不会淘汰人的。过了一项算一项嘛。” 在五项中,星云测试的确是为了检测天赋的存在,基本上不会淘汰人。几乎人人都会有星云,那是一份从远古传承而来,记录着生命秘密的印记。人把手放在圣石上,自然能检验出自己的星云。 它是如同云朵一样的东西,经过圣石的召唤,会漂浮在人的上空,形成一个固有的形状。而后考官便能看到你的星云是什么,是否值得以后侧重栽培。 “那除了星云测试,人家一般会选什么?”陆北辰随后问道。 “法宝鉴定和力量比拼吧。这两个吧,难度不大。对于我们境界不高的弟子来说,灵散光以及魂念离体是最难的,所以很多人不会选。但也有例外,就像当日我们碰到的那个少年云飞扬,他便是选择了魂念离体,而后一时轰动。” “可是,我却在这两方面更有把握。”陆北辰说道。他也不是傻,只是在星云测试时,他曾经做过类似的测试。也是因为这个测试,才让茅山道人给他留下一句,”此子无缘大道。” 就像商陆说的,几乎每个个体都有星云,而陆北辰并没有,连云的影子都没有。 他那时候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茅山道人也没有作任何的解释,只告诉他,”无缘大道”四个字。也是这四个字,让他对修道毫无兴趣。直至小石掌那日对他的肯定,才让他起了筑基之心。 陆北辰正想着,却不知不觉随着商陆,来到了星云测试的场地——桐兰观。 果然如商陆所说,人山人海。 “下一个……” 陆北辰看着那一干人等,轻轻把手放上一块石头上,闭上眼睛,而后静静等候。片刻,那人的头顶便会呈现出一团云雾状,随后便会开始浮动,很快就有成形的星云。 人族对其自有一套研究,不同的形状就说明了不同的修炼天赋。如果星云不成状,那就趁早断了在修行方面的心,另谋出路,否则是浪费时间;如果星云如神兽,那你便是注定会在修行之道上的将相之才。 就如冷明哲,他的星云状如麒麟,蕴藏着极大的上古力量,因为麒麟是远古时代战斗力极强的一种神兽,;如张之策,他的星云状如白泽,蕴藏着巨大的智慧,这也是明天下之理,通万物之情的神兽;云飞扬的星云像帝江,扶安康则是举父。这两种星云的形状虽不是远古神兽,却也是战斗力极强的异兽。 他们是上天的宠儿。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能像圣使们那样传承远古时代异兽的印记的人少之又少,而且绝大多数人的星云都不是远古异兽状,甚至有很多人的星云是不成状的。 不用运功,更不用比拼,只需要等待这块石头的感应。所以,这就如同一个算命关卡一样,有人忧愁有人喜。桐兰观里,有人会收获意外的惊喜,也会不有一部分人还是哭着喊着要再一次机会证明自己,因为他们的星云没有对应任何的形状,自然没有传承什么独特的印记和力量。 考核依旧在继续,那千篇一律的”下一个”依旧在进行,频率一致,显得有点索然无味。毕竟今天,依旧没有什么好看的星云出现。那些负责星云测试的考官脸色有点儿难看。 轮到商陆,只见他从容来到了圣石面前,不待那考官发话,便自然地把手放在相应的位置。初夏的太阳有点毒辣,桐兰观里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好奇甚至是紧张:商安之子,医药世家出来的人,会凝成什么样的星云,会不会被上天眷顾,会不会成为今年的榜上之星。只是他却神色自如,过分的淡定与平静,让人不免觉得他是在装。 但大家不知道,商陆此番的内心毫无波澜,并没有在装。因为这个测试,早就在小时候被他爹拉到某个道观测过。 “觜火猴?”那考官看到商陆成形的星云,不免有点儿惊喜。毕竟看到了众多普普通通的星云,终于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东西。仿佛是看到了一千个魔鬼而后遇见一个天使般,那考官走到商陆跟前,贪婪地看着他头顶上正冒着光的星云。 那在旁观的弟子们自然也看得口瞪目呆,那些参加今年国试的少女们更是流露出崇拜的情绪。所有人都沉浸在那美丽的星云下,顾不得失态二字。 要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既没有传承远古异兽的印记,也并非是不成形的星云,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传承了浩瀚星际的印记。因此,这种星云通常会与那星空下的二十八星宿相似。 星宿印记与异兽印记相比,自然力量稍逊一层,但同样也是人族极其少见的一种印记。 而商陆的星云,与那西方六宿的觜宿觜火猴十分相似,说明他是有足够的修行天分,就看如何得到正确的引导以及自身是否愿意付出努力。一旦有了正确的方向,便会在修行路上爆发未知的力量和智慧。 商陆本来就是长得一表人才,加上又是圣都最大药商商安之子,今番在桐兰观的展示着实让他的名气又增了一倍。他理所当然地接受着众人目光的洗礼,回过神来却赶紧跟陆北辰说了句,赶紧试试。 陆北辰看着这里的测试方式似乎与小时候的不太相似,心里想着,”或许,以前是错了;又或许,只是因为寒气的原因;又或许是因为自己没有筑基,可自己已经是初悟境界了,应该……” 他想了好多犹豫了好久,最终说服了自己站在了圣石面前。他碰到了那块石,闭上了眼睛,脸上的表情逐渐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他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凉意不知从何处冒出,顺着他的手心,逐渐潜入他的经脉,而后高速流转,似乎还要探索些什么。 没有任何意料之外的东西,圣石没有任何的反应,气息没有聚集,头顶没有星云。桐兰观里,本是雅雀无声,却突然沸腾起来。 “怎么什么都没有?”那考官突然站起来,睁大了眼睛,生怕自己是看走了眼。 第二十三章 没有星云 “哈哈哈,他是不是有问题,居然没有星云。”一片笑声,让陆北辰有点无地自容。李寒白更是带头讥讽,”原来你这么晚来,是怕测星云呀,哈哈哈……” “我长这么大,只听说过没有形状的星云。连星云都没有的人,还修什么道?” “我爹说,有一部分的人星云极弱,我们肉眼是看不到的。”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怀疑、恶意、冷漠、嘲笑、讨论……,让这个本该安静的地方,变成了闹市。就连那坐在椅子上的考官,只顾着发呆,都没心思让这帮正在等候的少年安静下来。 也是正常。在这班血气方刚、涉世未深的少年心里,星云不成形,证明了天资普通。自然,他们也会肤浅地认为,连云的影子都不见,更是差人一等。 商陆看了看周围,不禁觉得那些捧腹大笑的人,尽是丑恶的嘴脸。此刻的商陆火上心来,不得不大吼一句,”住嘴,有什么好笑的!” 事实上,他也在奇怪为什么陆北辰头上没有星云,但却不惊讶。从看到陆北辰第一眼开始,就觉得这个小子与周围的人截然不同。说不上来哪里不同,或许只是因为,在这段日子的相处中,他发现陆北辰从来都是另辟蹊径,不走寻常路。 修炼初悟,人家都会选择吸收大地的力量,陆北辰偏偏选择星辰的力量;人家从小筑基,他却在十五岁这年开始筑基;人家筑基至少要三个月,他呢?明明第一次见的时候,还是个书童,没有修行的人。相隔不到一个月的见面,却发现他已经筑下了自己的基。 每一件事情,都看似不合乎逻辑,却总有这小子自己的逻辑。 考官微微皱眉,不禁轻轻挥手,示意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安静下来。他低沉地问道,”你真的有达到初悟?” 他本应该直接让陆北辰离开现场,却因为自己的一丝顾虑,多问了一句。在刚刚陆北辰踏入门前的一刻,他能感觉到一些微妙的气息,还看到了少年那神采飞扬的面目。凭借多年的经验,他的确达到了初悟境了。只是没有星云,到底为何? 古往今来,只有两个可能。 一个是像刚才有人讨论到的,星云弱到看不见。那便是凡夫俗子,实在没必要踏上修行之路,别说是通灵,连达成初悟的可能性都是微乎其微。没办法,在修炼大道的世界里,上天没有眷顾你,不想给你留下一个位置。 然而陆北辰,却真真正正地达到了初悟,而且看着修炼得不错。难道这是凡夫俗子中的例外吗? 还有一个可能,那便是修行境界高到将可以将印记融入血液中,为我所用。也就是说,除非达到灵隐以至于大乘的至圣境界。达到这样的境界,便可以彻底砍断命运操纵你的线,让其 无论是哪个可能,对于这个十五岁少年来说,都说不通。大千世界,人族能发现的只是微乎其微,难道还有别的可能性存在? 不得而知。只是星云测试的唯一标准,就是星云的强弱。强则通关,弱则另谋他路,仅此而已。然而,考试的制度不无道理,星云测试是最基本的考验,若连星云测试都不过关,又有什么资本参加后面的比试?力量比拼、还有灵莲散光,以及魂念离体。 陆北辰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便随意回答了一句,”嗯。”他的过分冷静和淡定,让众人一概有些不解。 而事实上,他本就无意测试这个星云。天赋这样东西,又怎么会局限于星云的判定中呢?比起这个,他更想自己去挑战一下其他。 “走走走,我们去下一个……”商陆不禁说道。 “就先告辞了。”陆北辰淡定地跟面前的考官说道,便和商陆潇洒地离开这个大门。这份平静,奇怪得让人心生不满。这种对于周围的嘲笑和白眼完全无视的态度,真的很让人莫名的生气。在那群热血的少年看来,甚至觉得他嚣张。 下一站,鉴宝,百宝殿。 第二十四章 有人说过你像苍蝇吗 “法器一试在百宝殿举行,可以从两种形式中选择其中一种进行考试。一种是检测修行者对法宝的驾驭能力,另一种是检测修行者在法器上的认知和见识。” 一是检验修行者对法宝的驾驭能力。在修行方面提升境界和力量固然重要,但你能合理使用法宝,锄强扶弱,减少力量的消耗,也是一种很重要的能力。考验形式倒是没有对手,可以说是一个适合绽放自己的舞台,你甚至可以把自己发明的东西展示。 二是测验你对百宝殿里宝物的认识。法宝是通灵之物,人若能够觉知这份灵性并懂得驾驭之道,便容易让它为其所用。 鉴宝能力,不是说你记住了多少宝贝,而是通过对气息的捕捉结合经验做出判断。 …… …… 百宝殿既是鉴宝的地方,那便是收藏天下百宝的地方。 这一项的测试,是考验在法宝方面的能力,要么是选择驾驭法宝,自己带上法宝,好好展现一番,考官会根据你的法宝性质,看出你的驾驭能力;要么就是选择鉴宝,所谓识百宝才能用百宝,你可以根据考官的要求,对百宝殿里的法宝进行鉴定。 无论是选择什么,对于自小就收藏奇山异物,又生于医药世家的商陆来说,这个测试简直是为他而设的。在驾驭法宝方面,他自然不弱,而在鉴定法宝方面,更是强上加强。 而对于陆北辰来说,在驾驭一方面,自然是没什么优势。从日月山到圣都,他只带着一把日月剑,可这不过是防身之器,算不上是奇山异宝,不会有什么惊人之处;而另外一样便是小石掌当日送给他的四块禅物,但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有何作用,更别说是驾驭它了。 “你不会是带了这几样东西吧?”商陆看到陆北辰拿出的珠子,有点奇怪,”这是什么?看着很是奇特,却有点……” “有什么不对劲的?” “倒更像是南禅之地的东西。” “它的确是禅物。” 商陆听到后,简直就是呆住了,瞪大了眼睛说道,”你是不是疯了,上次不是跟你说了,忌讳忌讳。你要是实在没有法宝,我可以去找几个给你,也不至于拿着这个触碰忌讳了” “我在文试上,都把对佛的理解写进去了,不也安然无恙嘛……大家都说是忌讳,可按你所说的故事,圣帝当年也只不过是迫不得已。” “哦……我想起了。我听说那天文试,你还跟考官说起佛来,老哥,我可真佩服你。” “本来就是,道法虽精深,可佛法一样博大。我觉得有机会,得跟圣帝说说,这简直就是固步自封嘛。”陆北辰说起这事,倒是有点淘气。 “行了行了,你向来不按常理出牌。胆子可真大……听我一句劝,我可不想被你拖累我……”商陆翻了翻白眼,居然有点生气。他倒真不是担心陆北辰拖累,反而是担心这个认死理的朋友,过分的追求顺心意而失去自己的性命。 “我也只是拿来看看,况且,我都不会驾驭。既然这样,我们去鉴定园子里的法宝吧。”陆北辰能感觉到对方的不满,自然有所收敛。 “不,这么难得的机会,我当然要去展示我的法宝。” “那我们就分开去呗。” “走走走……” 初夏的太阳,真的特别毒辣,两人匆匆忙忙跑到了百宝殿门口,已是一头大汗。幸好百宝殿,光景甚好,那一丝花香,沁人心脾。偶尔阵阵风吹过,让让每个前来考试的学生可以定下心神,真是不负盛名”沁心”也。 在百宝殿里,气息自成一派,就像是英气中藏有了灵气,风一吹,那一丝仙草香味,便飘入了人的心里,有百宝殿里的仙草沁人心脾一说。除了仙草,更多的是那些英气凛然的剑和弓,还有一些来自灵都、妖都的各类玩意儿。 鉴定法宝在前院,而驾驭法宝,则在宽敞的后院进行。 陆北辰看了看,心里竟有点惊喜。因为一眼扫去,竟觉得样样熟悉。商陆看了看,觉得毫无挑战,便低声地问了一句,”怎么样,需要我帮你吗?” “不需要。”陆北辰回答道,给人感觉竟有一丝傲气。这一园子都是他熟悉的,自然不需要人提醒,但就算是不熟悉的,他也不会选择作弊。 “那我先去那边,我等你好消息。”商陆说着,便往后院的方向走去。 陆北辰独自一人走入前院,看了看周围,甚为喜欢。在这别致的园子里,连长在地上的小草小花,都长得尤为可爱。 “哟……这不是那个没有星云的小子嘛……”这是李寒白的声音。身边是他两个跟班,一高一胖,高个儿叫李高,胖墩儿则叫李胖。 “没想到你还不走……还要来这里丢脸。”李高说道。 李胖也随着应和道,“我猜,连那青牛的星云都比他强。小子,小心鉴宝不成,被那些灵物反噬……” 在桐兰观的时候,陆北辰也无心理会这几个人的冷嘲热讽。然而在这一瞬间,他觉得这几个人像极了三只苍蝇,玷污了百宝殿的气息。 “你们好像三只苍蝇。”陆北辰瞟了这群人一眼,不露任何笑容,也不带一丝情绪。在圣都的这段日子,他学会了适当的反击,学会了保护自己。 事实说明,这冷不丁的反击,还是有一点杀伤力的。 当日在大文试中的,李寒白便留意到陆北辰。对于这种生来就得天独厚、修道境界还不高的霸道少年来说,讨厌一个人是没有道理的,尤其是碰见比自己还要盛气凌人的人。 “小子,你是欠揍……”旁边的李高和李胖见势,不禁举起了拳头。 “都给我滚开……”李寒白一声遏制住他们。 陆北辰看着这群人怒火中烧的样子,心里居然有点发笑,”一句话,就能把他们气成这样…… 李寒白盯着陆北辰,指着他说,”你厉害,有本事比一场。” “我为什么要跟你比。”陆北辰心里虽然有点发抖,却保持着一股强大的气势。 “为什么……就凭你刚刚说我们像苍蝇……我一根手指就可以弄死你。” “这里是考场,谁是谁非,自有人定夺。我是来考试,不是跟你比试。”说完,陆北辰便想离开,却被李寒白挡住,”很简单,谁能鉴定更多的法宝,谁就赢。如果你输了,你给我爬着出去。” “如果你输了呢?”陆北辰静静地回应道。 “哈,哈哈哈……笑话!我怎么可能输给你。你知道我爹是谁吗?他是一代勇将,抵御北荒魔族的大功臣。从小到大,什么我没见过,更何况这里是圣都。你不过是一个外来的。” “所以你是觉得我必输无疑,才说要跟我比,好有个理由让你堂而皇之地羞辱我是吗?这样的比试,不能让你进步,你觉得很有意思吗?”不知为何,陆北辰平日里本就直接得很,今番的话语里,还多了几分犀利。 “很有意思。”李寒白不自觉地抬高了头,十分傲娇。 “为什么?” “很简单,我想看笑话,讨厌一个人,不需要理由。”李寒白走过他的耳边,压低嗓子,用一个极其可恶的声音说道。 “好,那我们就比比。”陆北辰的应战来得猝不及防。他自幼读书,便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因为他无法筑基,无法修行,所以在别人练气筑基、提升境界的时间里,他就常常去镜中书阁里看书。 书里的世界,大山大海,满是异兽、灵草、奇珍,还有上古神器、宝物,尽在其中,实为精彩。如果不是知道这些,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又怎会和好友谈论理想的时候,就发出想要踏遍每一片土地的声音呢?那年,他连十岁都不到。 只是陆北辰不确定一样东西。在这人杰地灵,精英云集的圣都里,在这有”纳尽世间珍宝”的百宝殿里,是否会有很多从来没有书中见过的东西。如果是这样,自己自然比不上从小在圣都长大、家世优越的李寒白。 可是,只要是自己见过的东西,就一定能说出名字,来源、以及用法。 第二十五章 鉴宝(上) “很有意思。”李寒白不自觉地抬高了头,十分傲娇。 “为什么?” “很简单,我想看笑话,讨厌一个人,不需要理由。”李寒白走过他的耳边,压低嗓子,用一个极其可恶的声音说道。 “好,那我们就比比。”陆北辰的应战来得猝不及防。他自幼读书,便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因为他无法筑基,无法修行,所以在别人练气筑基、提升境界的时间里,他就常常去镜中书阁里看书。 书里的世界,大山大海,满是异兽、灵草、奇珍,还有上古神器、宝物,尽在其中,实为精彩。如果不是知道这些,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又怎会和好友谈论理想的时候,就发出想要踏遍每一片土地的声音呢?那年,他连十岁都不到。 只是陆北辰不确定一样东西。在这人杰地灵,精英云集的圣都里,在这有”纳尽世间珍宝”的百宝殿里,是否会有很多从来没有书中见过的东西。如果是这样,自己自然比不上从小在圣都长大、家世优越的李寒白。 可是,只要是自己见过的东西,就一定能说出名字,来源、以及用法。 毒辣的太阳毫不留情地照射着他们,两人眼神对射,似乎要与那烈日融为一体,将周围烧起一团火。 “考试中,只会抽取五个法宝让你鉴定。可我们比的是,把这一屋子的法宝,谁先说不出,谁就输。” “没问题。”陆北辰随着李寒白的手所指,看了两眼,平静地回答。 “小子,你一点都不怕?” “怕又如何,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一个考官见状,正想阻止,却被另一个考官拦住了,”让他们比。” “梁官,这样,不会浪费到后面的时间?” “我也很想知道,这些盛气凌人的少年,鉴定法宝的能力,到底去到哪个程度。” 鉴宝这一部分考试涉及领域极广,包括了天材异宝、仙禽异兽、法宝神器。一般的考试制度是从这三个领域中分别抽取五件宝物,一共十五件左右。 而李寒白挑起的比试,也是由考官任意出题,从这浩大的园子里挑选宝物供两人分别鉴定。 梁官拍了拍手,便有一众人拿着几个不同的木匣,抬首而立。陆北辰一眼望去,心里感叹,百宝殿果然不负盛名,就连装法宝的木匣也如此精致,看着价值不菲。如此一来,里面的东西不用看便知道是稀世珍物。 便有人捧出了一个古色斑斓的沉香木匣,打开盖子,里面有一株红色的植物,甚为怪异。两片浑圆的叶子,笔直的茎下,有几个球果。 “荀草……”陆北辰看着这株草的样子,不觉意脱口而出。在《搜山记》一书有说道,荀草外表像管茅,根却像有节的竹根。 “不碰不闻,光是从形态,就能判断,很好。不过,你知道它不只是荀草……”梁官不禁摸了摸胡子,微微一笑。 “它不是普通的荀草,正常的植物,一般是绿色,可它却是红色的,我在《拾遗》一书中看过,这是血荀,是因为吸收了精血,才有这般长相。” 陆北辰稍微一停,伸手摸了摸那株草,嘴角不禁上扬,胸有成竹地说道,“人吃血荀,便能常驻容颜;用它做成血荀鞭,骑马的时候,一鞭便是一里。” “不错,这题你对了。” 然而此时,李寒白却用极其不屑的眼光瞟了陆北辰好几眼,”考官,为了公平起见,你应该随机抽取,而后随机让我们两人答。如果是这样的抢答,他把他会的都答了,这不公平。” “如你所愿,我没关系。”陆北辰方才也不是抢答,刚才只不过是如有神助,脱口而出。根本来不及想谁先谁后以及所谓的公平问题,因为太熟悉了。 梁官点了点头,示意接下来的一人打开第二个匣子,并让李寒白作答。 又是一株灵草,形态与方才那株略相似,却是蓝色的。 李寒白凑到跟前,两眼盯着这颗药草,而后深深一吸,随后说道,”蓝灵草……十年浇水,十年发芽,十年长叶,十年结籽,十年才能养成一株。带着它,不容易迷路。人族才不会有这样的耐心养这样的草,恐怕是灵都一带才有的灵草吧。” “此言差异,爱草之人,自然舍得花时间好好栽培。你猜对了,是蓝灵草。” 李寒白只听得那一个对字,便嘚瑟起来,往陆北辰投来了一个鄙夷的眼神,”下一个你来”。 陆北辰的脸上没有太多的情绪。看到梁官正想挥手示意下一个,他突然说道,”蓝灵草实则不是一株草,之所以十年发芽,十年长叶,十年结籽,那是因为它是一块石头。之所以它带着它不容易迷路,是因为它是迷谷木吸收蓝灵山上的精气,幻化而成的宝物,跟血荀草是同等道理。” 李寒白脸色发生了些变化,他不知道这个乡野小子居然懂这么多。但环顾周围,似乎越来越多人前来围观,便觉得有点尴尬。在这场比试中,他可不能输,这是他挑起的事端,。万事可丢,面子可不能丢。 “你说的这些又有什么用,我答对了。” “可这是重点,你并没有说出来。”陆北辰依旧毫无表情,镇定自若。不知为何,今番的他,似乎心里有一股气。当他直面别人的眼光,直听别人那些不堪的议论声,他居然能做到面不改色,耳不听声,心不畏惧,以至于今天的每一句话,都极具杀伤力。 “你……”李寒白平日霸道,受不了这种冷暴力。他很想一拳打过去,像小时候一样。但他更想的是,让陆北辰跪下,从这里爬到门口,成为圣都的笑话。 “好啦,这题算你过。下一个……”梁官无意看这些少年的口角之争,只想看看他们的能力到底有多少。 只见第三个人打开了第三个盒子,李寒白看着熟悉,一下子抢答到,”云霖花!”身边的随从在旁鼓掌,一个劲儿地说,”好棒。” “你自己说好的不能抢答,你这是在干什么……” “扯平。之后我们就好好轮流答……”李寒白直勾勾地盯着陆北辰。 梁官听着倍感不爽,”够了,你是考官还是我是……” 梁官自然有资格说这样的话,他也是个境界不低的修行者,至少是通灵以上的境界了,更有”伯乐”之称,皆因他擅长通过面相物色有才之人。他看着这两少年热血方刚,也想借此测试一下。只是李寒白的一言一句,似乎都在挑衅他作为考官的威严。 “从下一个开始,你们轮流答。答不出就由另一个人来回答,我们会根据你们的表现,来记录成绩。” 第二十六章 鉴宝(二) 两少年恭敬地说,”是”,而后互相盯了对方一眼。 “这是血蟒枝。” “这是凝神花。” “冰火蛇鳞果,妖都之物,假以时日,便能够与人意相通。” “地心土芝,灵都之物,乃通灵之物,能够顺气脉而助突破境界。” 两人分别作答,一一而过,不分胜负。 看这阵势,梁官提前结束了在天材异宝方面的鉴定,转到仙灵异兽的领域。仙灵异兽,多是是虫类、兽类,大都是西海灵都之物,灵性极强。 “龙象角” “这个简单,青牛,能够辨别百草的药兽。” (补充) 一个身穿道服的男子,缓缓来到两人跟前。他看着三十多岁道行不低,应该是某个门派的得力弟子。 “请两位识别。”男子取下腕间的一个手镯,递到两人面前。手镯肉黄肉黄的,而且会蠕动,像极了一条首尾相接的肉虫。 “李寒白,你先来。”梁官命令道。 李寒白心里一怔,自己埋下的坑还要自己跳。他性子霸道,可自幼就特别害怕虫类,所以很少去接触这类东西。看着这肉肉的东西,他不禁毛骨悚然。 “怎么样?”梁官皱起了眉毛,见他迟迟未答,便问道。 “我对这种东西,向来避而远之,我不知道。” “那你呢?”梁官眼睛扫射到陆北辰身上。 陆北辰看了看周围,似乎大家都在等着他的回答,便静静地说道,”这是脉望。” “怎么判断?” “传说中,蛀虫无意间吃了书中神仙二字,化为了脉望。对于炼丹师来说,脉望是炼丹的帮手。只要每晚的子时,适当地施展法术,便能借助星辰之力,用以炼丹。服用后星辰灌溉过的丹药,自然便将法力大进,甚至越过另一个境界,直接晋升。” “它既然那么厉害,为何天下之人不去抢?”梁官笑问道。 “脉望的关键不在于它有多么难得,而是能够施展咒术的人少之又少。所以对于普通弟子来说,即使抢到了,也没有任何意义。脉望虽然难得,但还是得放在懂他的人手上,莫非这位小兄弟,知道这种咒术?否则强行驾驭,只会伤身伤神。” “正是。”那男子笑着回应道,他没想过跟前的这个少年,竟然知道这么多。 陆北辰回想自己从书中看过的,人族不擅长这种咒术,除非是驻扎在圣都的圣灵派,因为这需要极强的灵。再看看周围的人,似乎已经不是方才那些拿着木匣子的弟子了,取而代之的是穿着清一色道服的男子,还有几个长得尤为水灵的少女。 “难道……这些人,是某个门派的得力弟子?这些法宝,倒像是他们的随身之物,而非放在百宝殿里的灵物。” “请你识别。”一个声音打断了陆北辰的思绪,是一个少女。 由于刚才的情况属于是李寒白自动放弃答题的机会,现在依旧是陆北辰回答。 眼前的这个少女,从脖子上取出一挂白色的珠链,放在跟前。陆北辰仔细观看这串珠链子,白如冬雪,形如冰蚕。 他心里似乎有了答案,却觉得哪里不对,停在那里,皱起了眉头。 “哈哈哈……我还以为你是多厉害,这不,这玩意儿你不也认识吗?”李寒白一眼看去,便觉得那是天山的雪蚕。看到陆北辰皱起眉头的样子,他反倒喜上眉梢,趁机讥讽一番,以泄方才所受之气。 陆北辰也没空回应,还在仔细想着,梁官轻轻地问了一句,”有什么问题吗?” “我一眼看去,像极了书中所说的雪蚕。但雪蚕在天山,应该气息极其寒冷。少女之身,是不可能将这冰寒之物戴在脖子上的,最多只能放在手上。这样一来,在驱动法术的时候,便可以借助这股冰寒之气冰封心术不正的人呢。再加上,如果是雪蚕,那它成形的原理和脉望几乎无差,可为什么我没有感觉到那种动物的气息呢?蚕会挪动,可它并没有任何的反应。” “所以说,你也猜不出来是什么?” “不,我只是在推测。我曾听过,动物和植物共生一说。我猜……” “什么?” “骨参。雪蚕与骨参气息相连,又是极寒之物,能够一起相互生长,久而久之,便有了这个共生体。而共生体互相抑制,互相生长。骨参抑制了蚕的寒气,而蚕也抑制了骨参的味道。如此一来,就变成了一个新的生命,再加以施灵,变成了珠链。只是,我并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这也只是我的猜测。” “好一个简单推测。”眼前的少女被陆北辰的一番说法给震惊了,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共生体的概念。 “你是从哪儿知道共生体?据我所知,世界上知道共生体一说的人并不多,而相信共生体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只是在一些书上看过罢了,不算什么……” “当年陵帝,是共生体的第一个发现者。后来,便根据对共生体的观察,创造出了雪蚕和骨参的共生体,叫做雪骨参。如果他知道,百年之后,也有这么一个年轻人,对共生体有深刻的了解,一定会很开心。” “陵帝?” “没错。灵族之首。” 陆北辰微微一笑,这是为自己刚才的表现而笑。看着梁官那满是笑意的样子,法宝这一关,他算是过了。 “你输了……我不跟你比下去了。” 李寒白的五官已经气得扭成了一团,”可你并没有说出雪骨参,不算。” 陆北辰看着这耍赖的人,竟有点无语。而作为本次比试的判定者,梁官也迟迟不愿说出谁输谁赢,只顾着与身边的人,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 “方才两位,对这些灵物,也算是一知半解,我们已经记录好你们的成绩。由于国试关于法宝的测试,除了灵草的鉴定、灵物的鉴定、还有兵器的鉴定。最后一项关于神器的鉴定,你们要继续完成。” “为什么?”陆北辰今日说了很多话,天气闷热,内心有点焦躁。 “在对抗杀敌中,法宝的鉴定能力尤为重要。尤其是在达到洞虚、灵隐境界,没有足够的鉴定能力和驾驭能力,是很吃亏的。而综合能力的体现,要测试对仙草、灵物、神器等等的认识。一般每样5个,这也是考试的规则。” “方才我们鉴定的宝物,大多是来自灵都,为什么不算圣都居多。”陆北辰问道。 “灵都一点盛产仙灵之物,仙草,异兽比圣都多的是。更何况,人族始终在灵的方面较弱,能够驾驭灵都的法宝,便可补充自身的不足。至于圣都之宝,一般便是兵器。” “废话少说,既然如此,我们就辨别神器吧,定最后的胜负。”李寒白看着两人的对话,听到一头雾水,却也心有不甘。他可不想输给陆北辰,不然……不然自己在圣都的大名可就毁了。 第二十七章 鉴宝(三) 梁官随手一挥,一排神器便随之出现在天空中,场面十分壮观。 “这桌子上摆放的,有圣都有名的神器,更有不知名的法宝。所谓鉴宝能力,便是即使你没有看过,也要从它的形状、自身的气息、还有上面的纹络,进而判断。” 听到这里,陆北辰心里有点慌。毕竟方才自己之所以能够那么淡定,都是因为熟悉,如果是自己完全没有接触过的东西,恐怕要赢就难了。 “长虹索” “玲珑塔” “伏羲琴” “仙影壶” …… 陆北辰和李寒白都在默默念着。李寒白自然是担心对方会听到,陆北辰没有想那么多,反倒全神贯注地看着。 “你们分别要写出每一样神器的名字,如果能说出有何作用,有何巧妙之处,便有加分。”梁官说道。 按着要求,两人一起写上了答案。天上一共有十五样神器,分别是兵器和一些不知名的法宝。至于最正确的答案,只怕只有出题者梁官知道,其他人也不得而知。因为在这之中,梁官还是布置了一丝障眼法。 李寒白自幼生活在圣都,再加上父亲常年要征战北荒,自然少不了对各类兵器的认识。在这一点上,他自然处于优势。 写完后,他便主动上前说道,”第一个,是元圣玲珑塔,这是当年我父亲消灭魔族最重要的一个神器,五行属火,能把世间任何的生灵吸进去,并且用火燃烧,不到三天,三魂七魄,消灭殆尽。” “第二个,长虹索。长虹索虽然不像刀剑,给能人瞬间致命的杀伤力,然而束缚力却极强。很多时候,境界高的高人,也会败在这长虹索上,原因就是因为越是挣扎,这股力量会传递给长虹索,束缚度就会大大加强。” “第三个,神木剑,相传是铜椰岛主以千年铜椰木炼成,四十九柄一套” “还有,第四个,仙影壶……” “第五个,幻焱杵……” “第六个,伏羲琴……” “第七个,屠魔刀……” …… …… 李寒白越说越起劲,这一局,他可算是扳回面子。 “还有最后一个,……”到了最后一个的时候,李寒白突然停了下来。在卷子上,他没有写道,空在了那里。 “为什么没有写最后一个……” 李寒白心里暗自不屑,这个神器,无论是从气息、纹路来看,都像是洪荒之物。只是无论是上古十大神器,十大凶器,都不相像。自己好歹也是个率先达成初悟境的人,看着那十不像的兵器,只怕是那考官做的障眼法。 “最后一个,是洪荒之物,可是,它并非十大神器的任何一个,更非是十大凶器。恕我愚钝,这个看不出来。” 他说着倒是理直气壮。毕竟对圣都之物,他一定会比陆北辰那个嚣张小子更为熟悉。最后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他一个乡野小子又怎会知道,他不相信。 “陆北辰,你呢?” “……”考场一片寂静,没有人应答。 此时的陆北辰,正在思考李寒白方才所说之话,没留意梁官的提问。 实际上,他知道的并没有李寒白多。别说是最后一个神器,就连前面的玲珑塔、仙影壶这两个,他也不知道。在奇书阁的所有书里,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两样东西。 原因很简单,奇书阁里的书,记载的多是远古世界的奇珍异宝、仙灵异兽,还有一些已经失传的东西。正如李寒白所说,玲珑塔是他父亲的重要之物,近几年来才放入百宝殿,自然不会那些书里记载。 “小子,你在发什么呆呢,哈哈哈……”李寒白的两个手下不禁取消道。李寒白更是翘起了手臂,眼睛都要长到天上去了。 陆北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着梁官说,”考官,中间有两个神器,我并不清楚,所以我没有写。但是在最后一个神器中,正如那位公子所说,不是上古十大神器,也不是十大凶器。可是我和他一样,都看的出来这是洪荒之物。” “你们说的没错,它的确是洪荒之物。但你们又说不出它是什么,难不成在想,是我施了什么障眼法,故意让你们觉察不出来吗?” “不,您没有这样做的理由。我只是奇怪,你是如何将十大神器融合在一起,变成了这个十不像,又不影响每一个神器的气息。” “你……”梁官听到他说的话,顿时被惊到了。他有点如获似宝,激动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李寒白看着这个考官,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他还不知道,刚才陆北辰问的问题,分明已经是最后一件神器的答案了。 事实上,最后一件神器,源于十大神器东皇钟、轩辕剑、盘古斧、炼药壶、昊天塔、伏羲琴、神农鼎、崆峒印、昆仑镜、女娲石。 “如果我没猜错,您应该是,用了上乘的材料,做成了一个似是而非的东西。从形状上看来,它有伏羲琴、炼药壶、昆仑镜、盘古斧的影子,才会造成一种四不像的错觉。从纹路上看来,又正好与东皇钟、昊天塔、神农鼎相似。”而那淡淡的气息,沧桑空灵,稍微一嗅,便觉得那是洪荒之物的气息,远古悠长。 只有十分熟悉神器的样子,才能知道这个四不像的纹路来自哪里,才能分辨用拆分的眼光看出神器的原型;也只有极其敏感的嗅觉,才能分别嗅出崆峒印的印气、轩辕剑的剑气、女娲石的石气。踏入初悟境的陆北辰,没想到自己的五官之感,可以达到这样一个皆境。 “你撒谎,十大神器早就不知所向,你怎么会知道那么多。纹路、形状、甚至是气息!”李寒白极其不服气,大声嚷嚷着。 这个问题,不只是李寒白,只怕是现场考官都想知道的。 “没见过猪,难道还不知道还不知道猪长什么样吗?”突然,门外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众人的眼光随之望去。 在陆北辰和李寒白斗文的时间里,商陆已经完成了对驾驭法宝的测试。正想过来找陆北辰,没想到却听到了刚刚李寒白说的话。 虽然只是断章取义,可商陆的这句话恰到好处地说明了一切。 第二十八章 鉴宝(四) 十大神器早就淹没在尘世间,不知去向。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人知道藏身之地。所以,别说是陆北辰,就连当今圣上、魔君、妖后都不知其下落。 因为儿时吸入肉芝的灵气,有了过目不忘的天赋后,自然在读书方面事半功倍。至于奇书阁里对十大神器的描写,以及各种图画,简直是数不胜数。每一件神器的样子,每一条纹路,每一份力量,陆北辰都记得清清楚楚,都如同烙印一样,忘都忘不掉。 “你说谁是猪?”李寒白本能地说道。 商陆在众人的眼光下走近陆北辰,不屑地看了看李寒白。他自然知道李寒白是什么身份和地位,但是为了朋友,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我猜,鉴宝这一试,我已经算过了吧。”陆北辰虽是在跟商陆说,却不经意地看了看梁官。现在在他心里,过了就行,至于输不输,他也不会傻到遵守李寒白所说的,爬着走出这个门口。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赢了,李寒白也不会遵守,在刚才的比试中,已然发现他是一个喜欢耍赖的人。 “哼……”李寒白神情骤变,大失方才的神气。 恐怕他自己都能意识到一点。在这场较量下,虽然还没分输赢,陆北辰的确比他表现得更好一些,至少在周围那些围观的人的脸上,他看到了这一点。最要面子的他,当然不会在这种环境呆下去,便带着他的两个随从,灰溜溜地离开这里,连一句道歉没有。 “你别走啊……”商陆带着点戏谑之意,却不得不回头对陆北辰说,”看见没?李寒白被你气走了,我还真的越来越佩服你。” 陆北辰看了看商陆,回想起一句简短而深刻的话”我喜欢黑马逆袭”,不知道今番,自己又算不上黑马呢?不知道当日那个女孩,是否有来到这里? 随着李寒白的离开,场上的人也陆续散去,方才闹哄哄的百宝殿,便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寂静。这场比试来的无厘头,却也成为今日鉴宝之地最大的看点。梁官看着陆北辰,微微一笑,”拿着这个,陆北辰,你过了。” 陆北辰接过那个通关令,不禁喜上眉梢,这算是离上圣榜又更进一步了。他转过头问商陆,”你今天表现如何?” “我?你忘了,这是我的强项。说实话,驾驭法宝那边,比这儿精彩多了。” “会有什么特别的光景?” “当然。不同的弟子会带上一件至宝。有一个弟子就带来了一只灵猴,据说能够看到千里以外的东西,我可想跟他交换了。” “你带的是什么?” “当然是我的发明啦,这个……”商陆把今天的法宝递给他看。 那是一颗七彩琉璃珠。 “怎么样,要不要去后院看看什么光景?” “不错” 陆北辰跟随商陆去到后院,看见了一派奇特之景。有人正在与一些异**流,并与其一起完成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有人正在用一些类似镜子的东西,展现几百里距离外的场景;还有人则是御剑,在天上飞了起来;还有人借助手上的饰物,先是烧光了周围的植物,而后又让其重现生机。 “实在是精妙。”陆北辰不禁感叹道。可惜天下之宝,皆要与之有缘,才能轻易驱动,否则容易遭到反噬。而因为自己身负寒气,经脉稍弱,师父让他不要轻易使用来历不明的法宝,否则有丧命之险。 现在已是午时,太阳处于一天中最为蓬勃的时刻。原来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折腾了一早上了,陆北辰便和商陆一同到附近的餐馆吃午饭去。 餐馆里,热闹的很,大多是几年参加国试的弟子,成群结队地坐在一起,有谈论早上的考试,也有分析下午的考试的,更有议论一些特别的参试者的。 “我听说,今年蓝学士的独子要参加国试,我还真的很期待。” “十二岁才踏入道观,不到三年就突破通灵,这还真的是天才。大家都说,他是今年最有希望夺得榜首的人,今年的榜首对决可有看点了。” 一饭桌上,四个身穿统一道服的小道士,正热火朝天的讨论着。他们口中的榜首对决,是在综合试结束后,前后两届榜首之间的一场酣畅淋漓的较量。 这是一场”不论输赢”的对决。 这是一场”简单”的切磋。 然而,每年的榜首对决,都会引来整个圣都一大部分人的围观。因为这场对决,是两届榜首之间的较量,万里挑一的人物,人族精英之间的对决。而这种对决,虽明着说”不论输赢”,然而结果下来,众多人物都会在有一个自己的衡量标准;虽明着说”简单的切磋”,但比赛的时候根本不是切磋之说。 刀剑无影,在一群修行不到通灵的弟子中,根本不会觉得这场比赛是简单的切磋。 但不能否认这场较量的意义,因为冷明哲当年击败往届榜首,加之在各种比试中十分出色,成为圣都人极其崇拜和欣赏的对象。在这种崇拜和欣赏之下,自然会暗藏了很多与之较量的少年心。当年的一战,冷明哲自然也成了很多还在修炼路上的年轻弟子心里,支撑自己前进的动力。 而蓝奕世,正是其中一个。 “说是这么说,但如果在比拼上遇到他,我们可就真的没机会了。” “哎,我虽然也很想上榜,可要真遇上他呀,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陆北辰不知道蓝奕世是谁,只是从那些七嘴八舌中,知道了这是一个修炼不久,却天资过人的少年。 “难道比丘黎师兄还要厉害?”一个念头掠过脑海,轻轻的,淡淡的,没有一丝痕迹。对于陆北辰来说,别人不重要,自己能够过关便是最重要。